《庶出》 召唤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召唤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召唤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召唤 作者有话要说:/br这是一片已经完结的文,转到晋江的过程中做一些格式和词句的修改——时间久了,有些内容已经忘了,用这样的方式复习一遍,避免以后的文穿帮~ 此文的表达方式很古怪,希望大家能接受…… 更文时间和字数不定,基本是改多少发多少,已经看过的朋友们可以先去忙别的~hr size=1 /  “三小姐,老爷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夫人房里的大丫头佩鸾肃手端立在被称作三小姐的年青女子面前,脸上陪着笑。 三小姐、十五岁的容琳正用细毛针在一方绢帕上绣着孔雀翎子,闻言也不抬头,答一声“知道了”便没了下文,那佩鸾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站在地当间儿发愣,显是没了主意,踟蹰片刻,小心往榻边凑了凑,“三小姐绣的……孔雀牡丹,真是好鲜亮的活计!” 那三小姐似是听到话音才想起屋里有人,忙放了绣花绷子笑,“你瞧我这记!有劳你特为过来还等这么半天!”说着话便要从榻边起身,佩鸾赶紧上前扶起,容琳笑着道谢,“劳烦你先去回禀爹娘,说我随后就到!”佩鸾诺诺地答应着,后退着出了房门才急急地转身出院子去了。 正在廊下喂八哥的青杏眼看着她出了院门,一时呆立,目中又是惊诧又是好笑:青杏到府里的日子不过月余,闲话倒是听了不少,下人们都说丫头里最不好相与的就是这个佩鸾,仗着夫人宠爱,平日里对别的下人叱三喝四的也就罢了,寻常主子也都不大放在眼里,独独对这个三小姐忌惮入骨,言不高声、行不僭越,刚才隔着窗棂,青杏把她和三小姐的应答全看在眼里,恰和下人们说的一般无二!再也想不到丫头中一等一的角色到了三小姐面前竟似个耗子见了猫王爷。 青杏正纳罕年轻面软的小姐何以辖治得住人,身旁已有人嗔怪:“青杏,你又耍懒,喂个雀儿喂这么半天,食儿还撒了一地,回头绿菱姐姐又该骂了!”青杏一看来人,笑了,“绿菱姐姐让小姐差去给二小姐送里新出的绣花样子了,还让她顺道去后厨房看看她老娘,一时半会儿的只怕回不来,等她回来,小丫头子们早扫干净了!金桔姐姐,你来,我有个好笑的事儿说给你听!” 长圆脸儿、高挑身材的金桔却没有闲工夫,“快打住吧,小姐要过老爷那屋里去,还不快过来服侍!”说着话已经掀帘子进屋了。青杏一听不敢怠慢,忙不迭地洗了手也跟进屋去了。 容琳已经收拾停当,也不过是抿紧了头发,换过了家常的衣裳,象牙白的中衣上是暗纹织就的云影湖波,外罩着云青色的玉烟罗长衣,越衬得眉漆眼亮、齿白唇红,青杏看得不错眼珠儿,金桔暗暗好笑,青杏总说小姐长得象画儿里的人,她倒不大觉得:府里的几位小姐,大小姐是早出阁了,难得回娘家,不好妄断,五小姐往下几位形容尚未长成,做不得准,若要她说,二小姐、四小姐那才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胚子长得好,脂粉衣饰又没有一样不得体的,每每打扮齐整了,那是连木头人都恨不能得口仙气儿好活过来多看她们两眼的!反观这三小姐,美自然也是美的,眉却是稍浓了些、眼又嫌稍冷了些,看着总是少一些闺阁秀气,加之这位小姐在钗环粉黛上头总是不耐烦,寻常日子里是连胭脂都不搽的,俭肃得不似贵胄小姐,倒像个寒门的丫头!若仅在自家如此倒也罢了,逢着佳节盛会,亲族里一大帮子女眷聚到一起,哪个不是鹅黄柳翠、争奇斗艳的?偏这三小姐还是挑一些半新不旧的颜色,在人堆里哪能显出她来?日子久了,满城都知尚书大人家里有对儿姊妹花,金桔和绿菱都心知那与她们小姐没什么干系。 私底下,也不是没劝过小姐,说的轻了,她微微笑着,象没听着,说的急了,还是微微笑着,轻言细语,“既是嫌我这主子了,等我得空儿跟二姐姐或者四妹妹说一声,把你们拨过去……”唬得她两人再不敢多言。 阖家上下,背后怎么嚼舌头的不论,但凡在三小姐屋里伺候的,是没有一个不念她的好的,她们两个跟了小姐好几年的自不用说,便是辞出去了的妈子、新补进来的小丫头子,说起来也都念一声弥陀佛的。若说三小姐待她们有多么亲厚,那倒也不见得,吃穿用度自是和别的屋一样的份例,三小姐吩咐的差也不见得就少、三小姐的赏赐也不见得就多,而且三小姐是最能管束人的,断不许自己屋里的人出去滋衅生事,被她知道了,那是断断不会饶过的。旧年里一个丫头和后门上的小厮拌嘴,说了些人家爹娘不三不四的话,三小姐力逼着那丫头给人赔不是,不然就不留她在身边,过后那丫头哭得什么似的。按说这样的主子也没什么舍不下的,偏偏一屋子人都把这小姐看得主心骨一样,说是在小姐身边活得明白敞亮。只是这话也只敢在私底下说说罢了,若让三小姐听到,只怕又该说这是什么混账糊涂话了,难不成别的主子身边就不明白、不敞亮? 眼见得青杏不待吩咐便自去壁上取了拂子,容琳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先往门外去了,金桔急急地叫住了,“小姐,钗子!”拿了从妆奁里挑的一只金步摇就过来了,容琳扫一眼,金色虽新,式样倒还朴拙,便微蹲了身,让金桔给她簪上。又率先走了。金桔忙就嘱咐,“青杏,你在屋里好好照应着,一会儿……”却听小姐在前头轻笑,“你吩咐别个吧,让青杏随着咱们就好!” 金桔略略诧异,答应了一声,在小丫头子里叫过一个老成些的交代了,待要招呼青杏,一看那丫头已经脚不沾地儿的走到小姐身边儿了,忙也就跟上前去,只心下暗忖不知老爷和夫人找小姐去是为了何事。 召唤在线阅读 召唤 肉文屋 / 召唤 召唤 主仆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主仆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主仆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主仆 这是一座前朝王爷留下来的府邸,气象非普通的望族之居可比,亭台楼阁、珍草稀木掩着五进三出的大院落,住着当朝最受宠信的礼部尚书杜子衡和他的四位夫人、五位公子、七位小姐,从三小姐住的最后一进东跨院到老爷夫人住的正房中堂,一路有曲栏回廊相连,走动倒也便宜,偏那三小姐杜容琳不喜与往来的各房主子、下人纠缠,故只捡园圃中的甬道一路行来,青杏拿着拂尘走在前头,一来赶着花前柳下的蝇蚋游丝,二来也兼着个引路的意思。 金桔原担心她来得晚不认得路,不成想三弯五绕的竟是一丝儿不差,不由得纳罕,“青杏,你何时走过这条路来?” 青杏回头笑,“进府……”一吐舌,“进宅的时候福伯领我各处转了来着。”小姐说那个“府”字通常只有藩王宗室家才可以用,不可随意说,青杏叹京里的规矩到底与北边不同,时时小心,偶尔还是会错,好在小姐也不苛责,只说记着就好。 “胡说!走那么一遭就记住了?”金桔不信,“不是你这丫头到处闲逛来着?” “金桔姐姐!你可冤枉人了!我每天不是和你就是和绿菱姐姐在一处学做事,哪里得空儿出来?再说我谁也不认得,哪敢随处乱走?不信你问小姐,小姐……” “青杏!又混说了!小姐是给你断官司的?”金桔喝止。 “是你冤枉人的!”青杏不服气,嘟嘴攮腮的,看得金桔好气又好笑,“那你倒说说怎么记下来的?” “你要知道?”那青杏到底年纪小些,略得了势便把头仰到天上,“我偏不告诉你!”金桔让她堵得一时无话,只得来搬容琳,“小姐——” 耳听着两个丫头拌嘴,容琳只是笑不答言,一迳想着自家的心事,见两个人拧上了,金桔又来讨救兵,不得不出声,“青杏,我倒也想知道呢!” 金桔在小姐身后冲青杏笑,青杏满腹不情愿,却不能拂了小姐的兴,一转眼,得了主意,“小姐,我只告诉您一个人,别个听到的,都是栏里放的、圈里养的,您说好不好?”容琳不答,只回头对金桔,“你说好不好?” “谁稀罕呢!”金桔赌气慢下了步子,只竖着两个耳朵,青杏得意一笑。走在小姐身前儿小心地挥着拂子,“我在先前的府……里的时候,伺候我们老太太,老太太是吃斋念佛的,每年都各处上香,到了一些生僻的所在,都得自己记着怎么来的才好走得出去,就练出了这个本事,说来也没什么难的,不过是记得这里有几棵什么样的树、那里又有个什么样的香炉,有这个照比着,也就错不了了。”容琳点头儿,“话是这么说,到底也是好记!金桔,你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一看青杏笑,醒过味儿来,“小姐!您就帮着青杏丫头吧!您再这么帮下去,她就更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青杏装没听着,摆出不可一世的得意相,容琳淡笑,“青杏,金桔姐姐的话你也听着了,你可别让她说中了,那时我们主仆两个可都没脸了!” “小姐,这个您再不用心,青杏不会给您惹麻烦的!金桔姐姐,你也别生气,刚刚儿没大没小,是我和你玩儿,不是故意要冲撞你……” “行啦,你就别嘴甜舌滑的哄人了,快赶你的蝇子吧,看都要飞到小姐脸上了!” 青杏忙不迭又走到前头去了,金桔悄悄儿把手伸到小姐面前,竖起手指摇了摇,小姐回头冲她抿嘴儿一笑: 青杏先头的主家不知何故忤了圣意,满门数十号人全下在牢里,后虽得旨赦了,也是贬为庶民,一干奴仆随从全都归了官,重新发落,青杏这才到的尚书家。管家福伯原是要把她送做使丫头的:怨不得别人,一问说既不会针线女红也不会梳头上脸,伺候老人家的捏腿捶肩、说笑逗趣的能耐在这里又派不上用场,只得那么着了,结果也是命好,正哭天抹泪的,恰被三小姐遇着,问了缘故,一沉吟,说绿菱、金桔、青杏,这名字倒合该在一起的,自去问了夫人,留在自己房里了。 绿菱和金桔两个先还嘀咕,小姐一向说屋里人尽够用了,怎么又自家破了例,结果小姐觑着身前没人才说,看那丫头的一双手,细皮嫩的,想是没受过累,冷不丁的家破人徙,够苦的了,要再干些不见天日的重活计,在人里受一些腌臢之气,只怕就没有活路了,她二人这才心领神会,却也犯愁不知该安排她些什么营生,还是小姐的主意,说让她学着端茶倒水的就好,看她眉眼清楚,应该是个透亮人,慢慢的再教导她就是了,二人都应了。 再说那青杏得知不必干一些洗涮烹煮的事,自是欢喜不已,再说毕竟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察言观色上头是早就通了的,当然知道谁是她的贵人,一门心思的要报恩,凡事无不尽心竭力,倒也很快就能支应了,只一样,一拿起针线就呵欠连天,直嚷嚷着不能学,金桔是百般无奈,学给小姐听了,小姐只说得着机会再教训她。 金桔原不是真要为难她,只是怕别的丫头要拿她说话才告诉小姐的,听小姐那么一说,也就撂下了,没想到机缘巧合,青杏竟自己打了保票,金桔暗笑,琢磨着怎么和绿菱一起给这丫头上个套。还没想出主意,忽听小姐轻唤,“青杏,你和金桔就在这里等着吧!”一抬头,老爷夫人的正房已在眼前,佩鸾正在廊下的台阶上翘首望着她们来的方向! 主仆在线阅读 主仆 肉文屋 / 主仆 主仆 纳采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纳采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纳采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纳采 让佩鸾扶着迈过高高的门槛,容琳在厅堂正中站定,对坐在上首的尚书老爷杜子衡盈盈下拜:“女儿容琳见过爹!” 杜尚书一脸笑意,“起来吧!不是说过见爹不用这么多礼?” 容琳浅笑,注目细看,爹已换下了上朝时的金蟒玉带,只穿着家常的葛麻外袍,另有一番儒雅飘逸的文士风范,不怪常听人说爹年轻时是名动帝京的俊彦才子,有龙章凤质的美誉,就如今来看,那般风华也不是寻常人物可比!站定了,容琳再对隔着案几坐在尚书左侧的中年美妇施礼:“见过娘!”齐氏颔首,“佩鸾,给小姐看座!” 佩鸾给容琳奉上茶来便悄悄地退下去了,容琳侧身端坐,等着尚书夫妇的示下。杜尚书轻咳了一声,示意夫人说话。 齐氏虚虚抬手,“老爷,还是您说吧!”一众儿女中,老爷对容琳总是有些不同,初时倒也不觉得,只从两三年前,有一回老爷酒后忽然说起各儿女的短长,对别个还有褒有贬,说到容琳,只说若不是个女孩儿,这钟鸣鼎食的家业倒是后继有人了,打那时起,齐氏对容琳格外上心,细品她的说话行事,确是有众姊妹不及的一番气度,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却极知进退,齐氏也便对她高看几分,只是面上不曾露出来,怕无为的生出事来。原想着等她再长成些就在京中差不多的人家里给她物色一门好亲事,也不枉了她这番人才,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齐氏正自喟叹,那边杜尚书已开声,“容琳,你年已及笄了吧?” “是,爹。”容琳在椅上微微欠身,不知杜尚书因何有此一问。 “杜家有女已长成,”杜尚书捻须微笑,“你可知我和你母亲为何找你来?” “女儿不知。”容琳垂眸。 “你看此是何物?” 容琳抬首,杜尚书和夫人正揭去蒙在朱漆托盘上的红绫,漆盘里,是一只羽色灰褐的禽鸟,“雁?”容琳猜测着,不知说的对不对。 “正是!”杜尚书颔首,“可知此物寓意?” 容琳迟疑片刻方勉强笑道,“爹是说那‘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么?” 杜尚书略一愣,和夫人相顾而笑,这容琳真是冰雪聪明,不说那前两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反说这两句,既回了尊长的话,又免去了孟浪之嫌,也保全了女儿家的矜持,“你说的极是。”容琳既知此话,当知以雁为礼是求亲之意,杜尚书也就直言不讳,“这是李节度使家央人送来的!” 容琳起身,“容琳给爹、娘道喜!”纳采(提亲)时以雁为凭,此是古礼,今人因捕猎不易,多以木雁相代,大姐姐当初还是嫁入富庶闻名的大司徒家,也不过是得了一尊玉雕的雁。想不到这李节度使家能行“奠雁礼”,必不是等闲之辈了。 见容琳真就行下礼去,杜尚书和夫人面面相觑,“容琳,你给爹娘道喜?”杜尚书纳罕,还是齐氏想起什么,“容琳,莫不是……你以为要和他们家结亲的是?” “不是二姐姐吗?”容琳也糊涂了。 齐氏温婉一笑,“傻孩子,是你!” 容琳不及细思,闻言已经再行下礼去,“女儿惶恐!” 齐氏对杜尚书轻轻摇首,自去扶起容琳,“容琳,不必拘礼,咱们家的女孩子里头,你是个拔尖儿的了,莫说一只死雁、就是一只凤鸟,你也当的起,快别说什么惶恐的话!至于你二姐姐,”齐氏略有些不自在,“她也快有人家了……” “夫人,”杜尚书打断,看着与夫人比肩的三女,示意她坐下,“容琳,且听爹跟你细说……” 杜家与李家,原是通家之好,两家的祖辈都是开国功勋,刀林箭雨里结下过命的交情,早有意在儿女姻缘上来个亲上加亲,只是不凑巧,不是都生男就是都生女,再不然就年岁相差甚多,只得寄望于后辈,未料子孙中,杜家逐渐以文通仕,在天子脚下开枝散叶,李家则依旧于骑,驻守边塞屡建奇功,圣恩眷顾,倒也另有一番气象,只是天隔地远,两家疏于走动,这联系也就断了,未料上月太子犒军归来,转诉李家欲续前缘以结秦晋之好,并拿出半枚前朝的虎符,与杜家祖传下来的恰能合二为一,正是两家祖辈纵横疆场时所缴获、各执一半以作信物之用。初见此物,杜尚书只道虽有美意、未见媒妁,其实是个推辞的意思,只为驻守平卢的节度使虽是权重一时,毕竟是外官,而未奉调外官不得入京,当然无从议亲。倒不是杜尚书有心忤逆祖宗之意,实在是这李节度使家久居关外,与京中、朝中无甚来往,杜尚书不愿女儿盲嫁,是以有此一说。原以为如此也就脱过去了,不曾想前两日李家两位公子忽然奉旨入京,太子重提旧话,也就有了今日案上之雁。 杜尚书一气儿说完,容琳垂首,半日方抬头,“爹可曾见过?” 杜尚书点头,“李家这两位公子,人才倒都是极好的,与你长兄不差上下,其中那个叫做昊琛的更出众些,就是这送雁之人,年方弱冠,已经有威远将军的封号……” “爹,”容琳惴惴,“这等样人……” “爹已经打听过了,这昊琛是庶出,所以……”杜尚书欲言又止。容琳已经懂了,庶出之人不能承爵袭封,换言之,节度使家的荣耀他是沾不到的,“女儿听凭爹、娘做主!” 虽是想到容琳会明事理,也没想到她会如此顺从,杜尚书一时呐呐,“容琳,你若是觉得委屈,爹……” “爹多虑了。此等大事理应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会谨尊圣贤教诲。”容琳浅笑。若能更改,爹又何需叫自己来呢?既改不了,又何必让爹为难?看杜尚书和夫人都无话要说,容琳施礼,“爹、娘,女儿先告退了!” 齐夫人如梦方醒,“容琳……”看容琳恭顺地等着她,一时气短,“没事了,你回去吧……抽空,去看看你二姨娘……” “是。”容琳施了礼便退出去了,杜尚书和夫人相顾,叹气…… 纳采在线阅读 纳采 肉文屋 / 纳采 纳采 竹马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竹马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竹马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竹马 许是雨水多的缘故,今岁的节气分外晚些,快要立秋了,合欢树上还有稀疏的花,落在绿茵上的也有未凋的,丝丝缕缕的粉白绒球看着倒是惹人怜爱,容琳头上也有一朵——在树下坐的久了,不知何时就落上去了,风吹过则颤盈盈的,透着几分俏皮,金桔瞧见了,抿嘴儿一笑,也不告诉:小姐不喜欢花呀朵呀的,风婆婆偏偏就给她戴上了。容琳听着贴身丫头轻笑,知道有些古怪,只作不理会,此处僻静,寻常难得有人来,容琳自不担心会有什么不合宜的举动落了外人的眼,也就由得金桔胡闹。 说起这一处所在,委实无甚出奇,不过是一弯流水,几树合欢,树下的石桌石墩还是前两年才从外头挪进来的,只为容琳贪这里的清净凉爽,闲时常带了绣活、书册到这里,一混就是半晌,只是这些日子,容琳来得格外勤些,金桔和绿菱私下里猜小姐是懒怠应酬屋里见天的来人:节度使家上门求亲的事上下已经传遍了,道喜的、探问的,直是要挤破门槛了。其中不乏想着方儿问那李公子的事的,说是坊间都传李公子是太子的结义兄弟,问此话可当真,真真是招人烦!是也好不是也好小姐上哪儿知道?再说又关他们何事?何苦拿出那又羡又妒的模样? 听金桔把剪子往石桌上撂出响儿,容琳瞅她一眼,复又低头绣那孔雀牡丹,只口里淡淡地问,“谁又惹你了?”这丫头故意弄出些响动无非是想招她的话。那金桔果然就放下手里的荷包,把胳膊肘拄在桌上望着她的小姐,“您听说没有?三夫人昨个去夫人那儿,老大不高兴,话里话外直说夫人偏心呢!” 容琳的针顿了顿,似在盘算最后一针该往哪落,口里只随意应着,“你们又在背后掰主子的闲话!” 金桔有些儿急,“哪里是瞎话!”她是真急,错把容琳的“闲话”听成了“瞎话”,容琳也不点破,只听她往下说,“是绿玉在一旁伺候听见了来告诉绿菱姐姐、我恰巧儿在边上听见的!”容琳略点了点头,不说什么,夫人房里的绿玉和绿菱是亲姊妹,既是她来说的,这话应是错不了了。容琳淡笑,依三姨娘争强好胜的子,应当是会有此一举的,只是节度使的公子是庶出而非嫡子,三姨娘要知道了还会拈酸吗? 用手指挑着把线挽了个疙瘩,示意金桔剪断,容琳把线头小心地掖到绣好的花蕊里,金桔知道小姐是不想再听了,也不絮叨,顾自把绷子卸下去,展开尺方的帕子,富丽娇艳的牡丹和悠闲高贵的孔雀栩栩如生、相映成趣,由不得赞一声,“小姐,这幅绣便是连二小姐也要夸声好了!” 容琳笑,“可不就是送她的,若不是给她的,我何用现翻古书学那辫子针法!再下个月初六是她生日,别学艺不污了她的眼才好!” 金桔呆了一呆,“小姐,做帕子,这个可就大些儿了……” 容琳也呆了呆,“蠢丫头,谁说这个是手帕子了?是前些日子她说蒙妆奁的帕子旧了,又舍不得那花样,我才另配了色照原样绣给她的。” 金桔恍然,又细端详了一回,“若要照这个样子绣一架屏风应该也是极好的……” 容琳叹,“你这丫头又浑了!那得多少工夫?我竟什么都不用做、只做尚衣坊里的绣娘就好了!” 主仆二人正一递一搭说得热闹,猛看到小径上有人迤逦而来,金桔忙站起身来招呼,“四小姐来了!”又向她身旁的另一人行礼:“振轩少爷好!”容琳把帕子放进石桌上的针线笸箩里,起身笑问:“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淡紫衫儿双丫髻的淑琳娇嗔,“三姐姐还说!你屋里那个新来的青杏问什么都说不知道,直是怕我们会害了你一样!倒是绿菱丫头好说话,听说表兄奉了夫人的命要找你商定采买的单子,直赔不是,告诉我们你在这儿!”容琳笑,这就难怪了,却也狐疑,什么单子?她竟不知! 金桔已经拿了容琳的藕荷色团花靠垫铺在石墩上请淑琳坐下,又把自己的薄棉垫给容琳摆好,笑着对一旁默然不语的斯文男子道:“振轩少爷,您看您是将就一下还是等金桔回去给您拿个靠垫来?”中等身材、面皮白皙的振轩笑得勉强,“不敢劳你驾,就这么着就好!我不会久留,等你家小姐交代完就走了。”金桔纳罕,这振轩的神气竟是与素日不同,瞄向小姐,等她的主意,容琳微微阖目,金桔笑,“小姐们,振轩少爷,你们慢慢聊着,金桔这就去给你们端些茶点来!” 看金桔走了,容琳含笑,“轩哥几时回来的?”振轩是三姨娘的侄子,自小儿随寡母生活,三姨娘怜他家境不大宽裕,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留在自己身边,幼时常和她们姊妹相伴玩耍,彼此最是熟络,只是这二年她们都大了,要避瓜田李下的嫌疑,加之振轩也要谋一份家业,一面跟着容琳的长兄在衙门里走动学些规矩,一面悬梁刺股地读书预备参加来年的春试,这才不常见面,前些日子听说到安阳州办差去了,竟不知何时回来的。 那振轩原是有一肚子郁愤,此时见了容琳更觉得气血上涌,难以自处,反微微冷笑着兜头一揖,“几时回来的倒不打紧,只是回来就听说三妹妹收了人家的庚帖……愚兄在这里给三妹妹道喜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无礼的很,容琳听得发怔,待要反驳又碍着淑琳,只得浅浅一笑掩过去了,反倒是淑琳面上挂不住,“表兄!夫人召你进来是让你帮着给三姐姐办嫁妆采买,你倒说些什么?”容琳望向淑琳,只与自己差半岁、一向娇憨烂漫的人儿板起脸来竟也有一番端整严肃,只是容琳吃惊的却是那句嫁妆采买、还是夫人安排的,娘这么做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被淑琳一斥,振轩也知自己鲁莽了,苦苦一笑,已记起自己的本分,却有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三妹妹可听说那李昊琛是何等样人?”容琳不答,只一双妙目凝在他脸上,振轩却不就说,只看着淑琳,显是不想她听,淑琳一跺脚,自往水边去了,振轩这才沉声,“都说他薄情寡义、不知廉耻!” 容琳面未变色,“事由呢?”振轩也敬她从容自若:“说他曾看中了一位签判家的女儿,欲仗势强娶,那女子抵死不从,他竟玩弄权谋将其一家打入大牢,女子含羞自尽,他迁怒于其家人,竟令满门不知所踪!”容琳猛然垂睫,脸上的颜色已是变了,振轩顿悔说得太过直露,却是语出如水泼,再也难收,惶惶的又有一丝窃喜,“三妹妹,你……” 容琳却已恢复常态,感激一笑,“轩哥,多谢你告诉我。” 振轩吃了一惊,“你全不在意?”容琳浅笑,“轩哥,你该也听说这桩事……太子亲为冰人,爹若不从便是不敬;先人有约、托故不诺是为不信,父母有命若不遵从那是不孝,礼部尚书之家如出不敬、不信、不孝之事……”容琳不再说下去,兀自垂了头,振轩已经懂得,渺茫的希望悉数破灭,只能惨然望着容琳,看到她头上落着的合欢,顿觉就是无依无靠的自家形象,想也不想伸出手去,容琳吃了一惊,忙不迭偏头,却看他只是从自己发上取下一朵落花,顿时赧然,欲说些什么,振轩却是一味儿苦笑摇头…… 金桔端了茶点回来,树下却只剩小姐一人,不觉惊异,“振轩少爷、四小姐呢?”容琳淡淡,“有事忙去了。”金桔狐疑,振轩少爷每次来都和小姐谈天说地,通常要到掌灯时分才会出去,今次倒是反常,欲要再问,容琳先开口,“金桔,那方帕子呢?”金桔笑,“您不是放在笸箩里……”笸箩里只有针线剪子,哪有帕子的影子?略一想,变色,“小姐,莫不是被风吹到水里了?”容琳回眸,恰看到又一朵合欢落到水面,悠悠地流往院外了……轻叹了口气,容琳不找了,“好在日子还够,我再重绣给二姐姐吧!” 竹马在线阅读 竹马 肉文屋 / 竹马 竹马 静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静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静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静斋 静斋是处偏院,一色的青瓦白墙,掩在古槐苍松之间,与别处风格迥然,青杏远远瞧见了,脱口而出,“小姐,二夫人这住处怎么瞧着象庵堂?”说罢即知失言,吐舌不迭,容琳似浑然未觉,淡笑,“二姨娘是居士。” 青杏恍然。所谓居士,不过是在家修行的佛徒,住处类于庙宇也就不足为奇,只是按夫人齐氏的年纪推算,这二夫人应不甚老,而且位次在其他夫人之上,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是可以想见的,如何就皈依佛门了?心里想着,嘴里可就说出来了,容琳莞尔,“佛缘慧原是各人命里带来的造化,又与年纪贵贱何干?你可知那六祖慧能原只是五祖座下的扫地僧,一朝悟透了‘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立时得了弘忍法师的衣钵,其他位高名显的反不如他,这是一,二来佛渡有缘人,有那一点灵在,便是贩夫走卒也能有一番修为,何况二姨娘?三就是你说的年纪,你何曾见菩萨门下都是耄耋老者的?莫以为你原跟随的老人家是礼佛的,便只有老人家是如此,那年纪轻轻便舍了尘世的不也比比皆是?” 容琳一路行,一路娓娓说来,青杏先是直劲点头——四小姐总说小姐“掉书袋”,岂不知小姐这书袋掉得着实有趣,只是等听到末一句时,青杏有了不服,“小姐,那年纪轻的入空门却多是有别的缘故!若非是有大不如意,便是体弱多病的在神佛处许了舍身愿不得不还的,还有的不过是家里太过贫寒,入了寺庙是图一个温饱,哪里就是真的舍下了!”随先前的老太太四处进香时,青杏常与年幼的比丘尼们一处玩耍,这样的事听得多去了,早已见惯不惊,反是深宅大院的容琳闻所未闻,有些发怔,“当真?” 青杏赌咒发誓的,“小姐,我哪敢编排出家人?会下拔舌地狱的!” 容琳点一点头,不欲细究,“还有这等事……你说的有一样倒是没错,二姨娘当初确是因身体违和才开始静修的。”看小姐面容恬淡,没有着恼的意思,青杏大了胆子,“二夫人什么病?”阖家对这二夫人似都有些讳莫如深,初来时,福伯就嘱咐过等闲不得到这边打搅,跟金桔姐姐、绿菱姐姐她们问起,都说难得一见这位夫人,也不知是果真难得一见呢还是用来推搪的话。前两天小姐来是带着绿菱姐姐的,今儿个还是看她学打络子学得好才肯让她跟着出门,这么问了也不知小姐会不会嫌她多话。 看青杏在一边儿探头缩脑的,容琳暗自好笑,这丫头不比金桔、绿菱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早知道彼此的脾,她对她这个小姐还是敬畏要多些,“十多年前说是哮喘的旧疾,这二年倒未再犯,想是调理好了。” “十多年?”青杏咋舌,小姐的意思是说二夫人在这十多年了?欲待再问,容琳已投过薄责的一瞥,青杏知是逾矩了,噤声,扶着小姐踏上了院前的石阶。容琳抬头看看月亮门上杜尚书亲手所写的“静斋”二字,幽幽叹息,那字距今也该有十多载光,年年粉刷,墨迹如新,只不知爹当初听闻二姨娘要搬到此处时有何感触,爹惯常总说写字时要心随意动,却不知写这两个字时心意是如何? 容琳垂目感叹,冷不防影壁下有人站起身来行礼,“三小姐!”容琳吃了一惊,待看清是佩鸾,微微颔首,“娘也在这儿?” “是,”佩鸾恭恭敬敬地回话,“老爷从里得了南边新送来的上好玉版,夫人给二夫人送过来些。”容琳点头,表示知道了,抬脚欲往里面去,忽又想到什么,回头对自己的丫头笑,“你先回去吧,告诉她们两个,就说我晚膳不回去用了,要在二姨娘这儿尝个鲜,”想想怕不妥,又加一句,“你们也不必急,吃过饭无论哪一个来接我就好。”说着方转过影壁自往二夫人的静室去了。 青杏不知小姐何以听说玉版就不走了——就算是新送来的,也不值得稀罕成这样,别看有个金贵的名儿,干笋也不过就是干笋,没滋啦味的,小姐竟爱这个?欲待聒噪两句,哪还有小姐的影子?倒是佩鸾在一旁乜斜着眼,一副倨傲的样子,青杏匆匆施礼,也不看她如何反应,转身自去,暗自庆幸小姐没留她在这儿和佩鸾相对,否则必被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神气怄到跳脚。 容琳其实是知道丫头们大多不喜与佩鸾来往,这才给了青杏一个遁去的幌子,眼见得小计得逞,她步履轻快,刚到静室门边,就听有人叹笑,“这真是说曹、曹到!” 容琳行了礼,自找椅子坐下,“娘和姨娘正说我什么呢?” 齐氏笑,“正说要打发人找你去,你姨娘说备不住你今儿个能来,刚说着你可就进来了!”一头说,一头还是笑意盈面,容琳丈二和尚不着头脑,不知娘这喜气从何而来,就去看坐在齐氏对面的二夫人,二夫人看着也就三十四、五的年纪,眉眼轮廓和齐氏有那么几分神似,穿戴上却极为淡雅素净,和锦衣华服的齐氏坐在一处,一个似西天王母,一个则如南海观音,容琳瞧着便有些发痴。 二夫人自容琳进来眼光也一直在她身上,此时眼见她望向自己,是个求援的意思,也就不回避,温声开言,“李家送来了聘礼单子。请咱们定夺,看是否合宜、还有无需增补之处。”说时齐氏已取过案上套着大红封套的折子欲递过来,容琳忙摇手,“娘收着就好,管怎么样,爹、娘们忖度着就是。”说着自顾低头摆弄裙上系着的玉佩,面上已有赧意。 齐氏见她如此,知是羞怯,也不强她,只对二夫人一笑,“若依我说,多少的也就罢了,该有的都有了,想不到的他们也置办了,终归是不失两家的体面,也就没什么好挑的了,妹妹以为如何呢?” 二夫人点头,“我原说这礼单也太重了些……既有姐姐说的那个缘故,他们倒虑的很是周到,若不应,只怕神明反笑咱们不知餍足了!”听她如此说,齐氏便捏了折子,对依旧垂首的人笑,“容琳,既这么着,我和你姨娘可就做主了?”容琳犹自低头,只在椅上微微敛衽算是回答,齐氏仿佛料到她会如此,自和二夫人交换个眼色,二夫人点头,似是应承的意思,齐氏便起身袖了折子,“如此,我回去告诉老爷让他们家择日行聘了!”看容琳要起身,忙让她坐下,“你在这儿陪你姨娘多说会子话吧,你姨娘也正有话要嘱咐你。”说话的功夫佩鸾已被二夫人唤进来伺候,齐氏便搭了她的手一迳去了。 二夫人送了人转回来,容琳还在椅上发呆,二夫人也不出声,只在一旁看她蹙眉,还是容琳自己回过神来,嗔怪,“姨娘,您吓我一跳!” 二夫人笑着在她近旁坐下,拉过她的手,“刚才在外头你娘说不看归不看,总要让你知道李家的聘礼都有些什么,让我告诉你,我倒怕记得不周全……”回想着欲从头说起,容琳已摇头,“姨娘,快别费那个神了!左不过是些什么金如意、玉玲珑的,知不知道的,当的了什么呢?” 听她口气不对,二夫人暗暗吃惊,“容琳,莫不是你……不喜这门亲?” “我……”容琳一口气提上来,就要把从振轩处听到的话说出来,猛看到二夫人脸上的忧色,顿时泄了气,“怎会?只是觉得也太急了些!这才几天,就下聘?”看二夫人的神色中带了些儿要笑的意思,赌气,“这是遇上我,若是遇到个三眉六眼的也这么急三火四地放定不成?过后怎样?难不成又反悔?” 二夫人听她如此一说,倒真笑了出来,“你这孩子可是胡说!既是求亲,必是事先打听了八九不离十的,哪有糊里糊涂就结亲家的?”看容琳垂了头,倒猜到几分,柔声,“舍不得出去?”容琳不语,二夫人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笑,“早晚不都得有这么一天……女孩子还能不出门子?” “终是太急了些!”闷了半晌,容琳只能说这一句。 二夫人轻轻一叹,“你娘就是怕你会如此,再三嘱我让我好好开解开解你。”议婚如此匆忙紧促确实不合时俗,知道的是男方急于完婚好赶在雪封路之前启程出关,不知道的还不知会往如何不堪的境地去猜想,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名门望族,背后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看着,保不住会有那起尖酸刻薄的说他们家的姑娘有什么瑕疵才这么急不可耐地允婚!“李家也知道这么做委屈了你,所以在聘礼上头大费周章,还怕不妥帖,格外先让咱们看过,从这一条上说,倒也是有心的了,”看容琳只是一味垂头,二夫人愈加不忍,“听你爹说李家为这个还专写了告罪帖子来,说是蒙赐爱女为妻,本当另辟椒室、倾家相迎,无奈羁旅不便,疏漏之处不一而足,万望体恤,恳请俯允……连皇上都不知从何得知,说天赐良缘,理当早成大礼,劝谕你爹不可拘泥于繁文缛节,你爹委实不好再推脱……” “姨娘,不必挂心,”听出二夫人的语意略有艰涩,容琳反覆了二夫人的手,笑,“容琳只是……象姨娘说的,早晚要嫁,听天由命好了,实在无需象小儿女般扭捏作态!” 二夫人面上的戚色一闪而过,取笑,“得觅佳婿还说什么听天由命,这还不是扭捏作态?” 容琳挣出手来,面色已红,“姨娘您也拿我打趣儿!” 看她凤目微挑、薄嗔浅怨,在素日的沉稳外更添了一种楚楚动人,二夫人又怜又爱,一伸手把她揽过来,“哪是打趣儿?姨娘是高兴!”容琳偎在她怀里不动,二夫人摩娑着她的削肩,“你娘见过了,说这李昊琛不光人才极好,谈吐应答也很是老成持重,你三姨娘也喜欢,还嗔着你娘问怎么就想着你没想着淑琳!” 容琳伏在她膝上淡笑,“娘怎么说?” “你娘说人家提亲的说‘欲求府上德容端丽之女’,已经暗指了对象……”容琳略微转念才会过意——齐氏是在那“德容”二字上做的文章,顿时和二夫人一起笑起来,笑毕才又嘲谑,“三姨娘若是再问为何不是德琳而是容琳娘该如何作答?” 二夫人轻拍了她后项一掌,“这孩子!你三姨娘哪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 容琳也笑,“娘其实只需告诉三姨娘李昊琛是庶出的就好。”三姨娘早说过四小姐淑琳非嫡出的不嫁。 “容琳——”二夫人的语气含了一些责备,容琳听出来了,讨巧地一笑,“我不说了。” 二夫人无奈,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德琳的庚贴名表送到里了。” “何时?”容琳吃惊地从二夫人膝上直起身,名表送到里意味着参加选秀,当然不能再行婚配。“早两个月的事。怕家里人多口杂,你娘一直没说。若不是这回你的事,你娘只怕连我也不会告诉。” 容琳慢慢点头,“难怪那天说起下月初六庆生的事,二姐姐还说不知以后能不能和姊妹一起过生日了,当时以为她是指我要走了……”沉默了一会儿,容琳幽幽,“姨娘,寻常百姓家娶妻嫁女也象我们这么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么?” 二夫人似是早已想过,闻言淡笑,“人皆同心,事皆同理,一样都是要考虑计较的,只是顾什么、舍什么,端看各人怎么去想了。”说着微微合十。容琳细琢磨这话,便不再问,倒是二夫人放下手,想到了什么,“你娘说把一应需要采办之物都交给振轩了,也不知怎么样了?可对你的心思?” “轩哥来问过两次,我只说按娘的意思就好……终究不大好再见他了。” 二夫人也明白,“那孩子,倒也可怜……你娘如此也是断了他的念头……好在你三姨娘看你娘把这么重大的事交给他办也没有别的话了。”容琳低喟,“娘虑事,原本就比别人周到。”二夫人接口,“若不然怎么做主母呢?你到了别人家,也要学着你娘的样子才行……”容琳不语,把目光调向窗外,淡淡的暮色正渐渐地笼了静斋…… 静斋在线阅读 静斋 肉文屋 / 静斋 静斋 错认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错认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错认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错认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容琳也不回头,“啪”地合了折扇便负手前行,“这回再没落什么了?若再想起落了什么你可就慢慢回去找吧,爷我是不带你出去了!”一着了男装,容琳便刻意学男子的腔调,不说惟妙惟肖,也有那么几分意思,初时如此每每让金桔、绿菱笑个不住,久了,她二人照此学样,主仆扮作秀才书童到外头游玩省亲倒从未露过马脚。 其实本朝民风开化,女子出行并不算什么违礼之举,市面上还专有售女用男装的,但德琳和淑琳都极少出去,不是她们不想,实在是这二人芳名远播,即使换了装,也极易被人识破,惹了些麻烦后只得却步,相形之下,容琳在亲族中都不显赫张扬,外人更无从得知其名,加之身材颀长、眉浓眼深,着男装有一般女子不具的洒脱利落,出入又都是与尚书家交厚的老字号店铺,除了掌柜的和几个心腹伙计,其他人前一概只说是杜三公子,故甚是妥当。 齐氏先还说官宦之女当有自己的尊重,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好,后见容琳处事自有分寸,便不十分拘管她,容琳也珍惜这份看重,并不恃宠生骄,但凡出门必向齐氏报备,且必有万不得已的理由,由不得齐氏不答应。象今日,容琳说是要去买一些女儿家的体己之物,都是不便于让振轩代办的,齐氏听了连声说糊涂了没虑到这一层,当下就要吩咐家仆跟着,还是容琳说娘且去忙外客吧,女儿带着金桔就好,齐氏这才由她去了——今日李家公子亲临“请期”,礼数场面上都不能怠慢的,齐氏实在□乏术,况且容琳若要在家,保不住会有人去对她说三道四,倒不如避出去,省得不自在,所以齐氏只嘱咐金桔好好跟着小姐也就罢了。 也是合该有事,都要出门了,金桔才想起没拿银两,只得匆匆回转,让小姐在合欢树下等候,所以听到脚步声,容琳才会有那么一说,结果话音刚落,就听有人笑道,“那可不成!你若是不带我出去,爷我可就困在这儿了!” 一听此话,容琳大惊,猛回首,果不然!哪是青衣小帽的俏书童金桔,分明是个长身玉立的陌生青年男子!一袭宝蓝色团花软缎袍,腰间系着巴掌宽的玉格带,彰显得肩宽腰细,一看就非寻常人,容琳却不知家中何时有这号人物,又为何会走到她的院落附近,不由握紧了折扇,冷叱,“尊驾何人?” 那青年男子似也吃了一惊,脱口问,“你是男人女人?”说罢目不转睛打量容琳——刚才那一声叱喝清脆冷冽,像极了女子的声音,只是细端量眼前人,软帽纱翅,直领长衫,分明是不折不扣的男儿身,难道是“他”年龄尚小、声音稚嫩的缘故? 容琳被他看得心惊,恍悟情急之中用的是本音,未料他竟听出来了,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以其人之问还问其人,“你是女人?”这一次倒未忘了放声音。 青年男子一愣,大笑,“小哥休怪!在下平卢李昊……”看来是他的突然出现吓得“他”岔了声,若是女子,此刻怕早已落荒而逃了!京中的女子……不提也罢!太子总夸耀她们如何的温婉绰约,若依他说,也太矫柔做作了些,浑不如他们关外的女子来得爽朗大气!不是他腹诽,连京中的男子都不如关外的男子有气势,象眼前这一个,英俊不是英俊,漂亮得带了女气,简直…… 容琳只听了他半句话,已叹造化弄人,进退不得中,也不听他在说些什么,自顾拱手为礼,“久仰大名,李……将军!”李昊琛,爹娘说他人才极好看来竟不是溢美之词,只是这样一个剑眉悬胆、星眸亮眼的人物又怎会做出轩哥说的那种无耻奸险之事?是他大奸若忠还是三人成虎?思量中,容琳早将羞怯抛到一边,只细细打量他,看他会否在言谈里露出破绽。 听别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号,青年男子颇为愉悦,“什么将军,叫我李四就好!家里兄弟中我排行第四,他们都叫我老四。小兄弟你怎么称呼?”虽说貌相女气,说话倒很爽利,对他的胃口!也别惺惺作态叫什么“小哥”了,“他”的年龄不会长过他,直接叫“小兄弟”好了! 容琳略迟疑,有了主意,“在下杜三……家父名讳上子下衡。” 那李四听得一愣,复又大笑,“杜三?!小兄弟,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是那个……哦,我们家求的那位府上的千金是你的什么人?” “是……家姊。”容琳控制着面皮,祈祷着不要抽动、不要变色。 李四却无暇顾及她的表情,自顾兴奋不已,“这就对了!你我是亲戚!令姊嫁到我们家,你就是舅子了!杜三,等婚礼完了,你跟我们去关外吧,我教你骑马箭,不出半年,保证让你比现在壮实,那时……” “李将军,”容琳躲过了说得兴起准备拍上她肩头的手,“你和家父谈完了?”他不是和爹来商量吉日以备迎娶的吗?怎么还在这儿逗留? “谈?”他苦了脸,“杜三,我跟你说实话,”看容琳专注地看他,他挠头,“你爹的学问太大,满嘴之乎者也,他说十句我能听懂五、六句,直若似鸭子听雷,所以也别装了,让我三哥跟他谈就好,他们两个能说到一起!哎,杜三,你爹老那么说话你们受得了么?” 容琳看着他,无言以对:娘说他“老成持重”……娘竟说他“老成持重”!娘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是在藏拙!但是,这样的爽直总胜过心术不正,她,不该奢求太多的…… 看容琳无语,李四悟出是诟病人家爹爹招致的不满,忙赔罪,“杜三,我不是在说你爹不好!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一介武人,言语鲁,怕你爹他们笑话我无点墨,所以……” 想不到他如此敏锐又如此坦白,容琳莞尔,“将军自谦了,”他的言谈确实不若姨娘说起的告罪帖子表现出的那么文采斐然,但也绝不是鄙之人可比,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亲切随和比较妥帖,“我爹大约是为表郑重,引经据典的才会之乎者也,寻常从不会那么拗口地说话,将军多虑了!” 李四细想,点头,“有道理!我三哥也是这么说的,你没看那天他给府上写个帖子,思量了好半天,我都说行了,他还斟酌不休。令尊和家兄倒是投契得很,好事!”他忽然又不说“你爹”、“我哥”,反用起“令尊”、“家兄”,还自浑然不知,容琳不觉一笑,连帖子是别人捉刀的事都不讳言,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心念歹毒、心机深沉之辈,轩哥说的事定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了,欲待说什么,李四先开口,“杜三,问你个事儿,”看容琳专心等下文,他诡异一笑,“令姊……容貌情与你相类么?” 话甫落音,就看容琳刷地打开扇子挥动,李四被逼得后退,却听她口里轻叱,“哪来的虻虫?”李四莫名,“有么?在哪?没看到。”容琳听若未闻,又挥了两下,才收了扇子,如释重负,“赶跑了。”李四不知“他”为何面色有异,也不关心是否真有虻虫被赶跑了,只继续追问,“相类么?” 容琳情知一味儿躲避只会令人起疑,只得含糊应道:“所差无多。”看那李四还有话要说,索抢在他开口之前先岔开话题,“闻说平卢广阔富庶,人杰地灵,向来不乏美女娇娥,不知将军何故还要迢迢千里地南下?若只说是先人遗命,岂不是太牵强了些?毕竟不过是随口之约,且又事隔数辈……” 李四原本是笑容可掬,听得容琳说出这番话,神情中就带了些哂笑,“杜三,你……”看着容琳的眼光显得意味深长,“你我这样人家的子弟,娶谁嫁谁哪是自家能做得了主的?”看容琳愀然变色,忙收住了话头,“小兄弟,别害怕,也不都这样,再说这也有一样好处,就是彼此身家地位都差不多,倒不必担心太委屈了谁,”说着促狭一笑,“就像令姊,绝对不会有明珠暗投、锦衣夜行之虞……” “将军!”容琳打断,再由他说下去,容琳不敢想像会听到些什么,“家父恐怕还在等你归座议事,不知……” 李四猛一拍头,“糟糕!和你聊得投机,竟忘了此事!出来这么久,三哥回头又该骂我不务正业了!杜三,劳你驾,快带我到正厅!” 容琳唬了一跳,和他一起到正厅?借她个胆子也不敢!让爹看到她这副装束倒不打紧,关键是让爹和客人看到他和她一起出现才是了不得的事!“抱歉,在下与人有约,”金桔怎么还不来?“将军是如何走到此间的随原路返回即可。” “不可!”李四正色,“你家女眷甚多,来时有家仆引路,我自可随意走动,现在单人独行,实在多有不便,万一误闯了小姐夫人们的居处,可是于亲戚面上交代不过去的!” 容琳好笑,看不出他思虑的如此周到,“那引路之人呢?” “出来时,管家还吩咐了他别的事,我远远看到你在此处闲站,便让那人自行去忙了。” 容琳注目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知这番偶遇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你从这里前行,遇到八角亭子拐向南,再一路顺着那回廊走到几重院落间的穿堂,顺着穿堂一直往前到前院,就是正厅了。” 李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下大体方位,想是心中有数了,笑着道别,“杜三,那我先走了,等你姐姐嫁过去,一定记得去找我!后会有期了!” 看他转身就走,容琳脱口急唤,“将军!”看李四回身,一时顾不得想太多,“吉期可否在下月初六之后?哪怕是初七也使得……” “为何?” “初六是二姐……二家姊的生日,我想等过了……” “知道了!”李四懂了,也不啰嗦,一点头便迈开大步去了,容琳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后会有期?后会时不知他会是何种表情…… “小姐,人都走了,你还准备看到什么时候?”有人在身后小声小气地提醒。 容琳不回身,免得脸上的火热会烧伤金桔,“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金桔发誓她更想知道和小姐说话的男子是谁,但她不得不先回小姐的话,而一说起那个原因,她就没有心情关心别的了,“回去看到绿菱姐姐在哭,我……” 容琳不问了,自顾前行,金桔追上去,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小姐……您真的不带绿菱姐姐?”她们要分开了? 容琳只看着前面的路,“金桔,如果你的亲人在这儿,我也不会带你走的。” “小姐——”金桔只叫了这么一声,已经带了哭音儿。 容琳回头淡笑,“舍不下你绿菱姐姐?”看金桔垂头,叹气,“好吧,那我只带青杏好了!” “小姐!”金桔跺脚,容琳停住了,“金桔,我是要离开爹娘家人的人,那种滋味儿,我知道……你和绿菱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原以为就算要出嫁,也总不会出了这京城,也可以大家在一处……没想到……绿菱比你我都大,也该找婆家了,在这里,她父母姊妹的都在身边总算还有个照应,真跟我去了,都是人生地不熟的,我这个小姐就算想照应也是有心无力……我已经这样了,又何苦再拖累一个?” “小姐……”金桔哽着了,容琳眼中也含了泪,却强笑,“哎,金桔,莫不是你也想找婆家了?那……” 金桔想不到她会如此说,羞极反忘了难过,“小姐您又欺负人!您想不带我?我偏跟着您!死活都要赖着您!看您怎么办!” 容琳微笑,也许,她该叩谢上天,虽然有些事不如人意,但是,她遇到的人还不错,不是吗? 错认在线阅读 错认 肉文屋 / 错认 错认 花嫁(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花嫁(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花嫁(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花嫁(上) 九月初九,重阳日,天街遍染茱萸香。 四更天刚过,杜家的大门訇然洞开,家仆小厮们一拥而出,在各处燃起了尺高的牛油烛,把门前、厅堂照得亮如白昼,福伯指挥着众人洒水扫地、登高挂彩,看着人把上马石裹上红绒,石狮颈里系上红绫,回过头又吩咐四、五个小厮抬着大卷的红毡子从门口一路铺往老爷和夫人的院落,内里两个光顾着弯腰撅腚往前滚那轴子,冷不防大公子领着人往外抬钟鼎香炉的一应摆设,险险没和三、五个人合力抬着的一株人高的珊瑚树撞到一处,大公子在一边儿叫,“看着点儿!仔细别碰着!”两个小厮还没醒过腔来,又听二公子在门外喊,“紧着溜儿的!铺完了好去把鼓乐轿夫的赏封子领了来!”…… 有早起的路人看着走马灯似的人影穿梭,直嘬牙花子:“这家过个重阳节好大的阵仗!”早被杜府的邻人一叠声地啐回去,“你那耳朵是摆着看的?!没听说今儿是尚书大人的千金下嫁平卢节度使公子的喜日子?” 听的人吃惊,“京城双姝要嫁人了么?那该着这么大排场!” 说的人愈加不屑他的孤陋寡闻,“哪是双姝?不过是她们的一个姊妹罢了!”说罢一愣,和听的人同时咂了下舌:不过嫁个普通的闺女就如此,双姝嫁人还不定怎么风光呢!一时里看的又羡又赞,不必细说。 其实他们看到的还只是外头的景象,宅里此时也是忙了个底儿朝天,丫头仆妇们来来往往的都是一溜儿小跑,饶是这样,管事嬷嬷们还不住口地念叨,“快着点儿吧,姑娘们,耽误了小姐的吉期可就了不得了!”有胆大的丫头回嘴,“这已是了不得了,当初两位公子娶亲也没下这么多功夫!幸得好几年才嫁这么一位小姐,若年年如此可就要了小命了!”口里说着,脚下可丝毫不敢怠慢,管事嬷嬷已经喊着要打了,说是话说得不中听…… 且不说外边喧腾成什么样,夫人齐氏的房里此时也都是人,四个专挑出来的喜眉笑眼、手脚利落的丫头预备下了栉沐盥洗的家什后不敢就走,全站在一边儿等着给喜娘们打下手,四个喜娘都是大小姐亲自找来的,行事极有条理,净面渥发的、剔眉修甲的,各忙各的可还不乱,坐着的人只得两个,一个就是被喜娘们身前身后地围着的三小姐容琳,只穿着中衣,坐在绣墩上任人摆布,另一个坐在椅上的美艳少妇正是大小姐静琳,为了忙乎妹子出嫁的事,早两天就回娘家住着了,现下正和一个喜娘检视着金桔一大早送过来的梳妆匣子——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女儿出嫁前夜要和母亲同住,听母亲教诲为人妇的道理,所以容琳昨儿个宿在齐氏房里,静琳看了一遍,终觉得不合意,叫过一旁伺候的金桔,“去把二小姐的取过来。” 金桔答应着去了,容琳被喜娘们挡着,不知发生了何事,“怎么了?大姐姐?” 静琳也不避讳,“你的妆奁太寒素了些,用不得。” 容琳轻笑,合上目,让喜娘用线绞着眉间额头的汗毛开脸,静琳叹,“你从小儿就在这上头不用心,这么多年了竟一点儿没改!” 容琳意外,“大姐姐还记得?” 静琳含了一抹笑,“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淑琳整日价嚷嚷着要当诰命夫人,把三姨娘臊得什么似的,说小孩子口无遮拦;德琳说要当百花仙子,把淑琳封为牡丹、你封为梅花,你不乐意,要当花木兰,说振轩是你同行十二年的军中伙伴,还说木兰不能有脂粉香,不然就被人识破了,我记得可对也不对?” “很对,大姐姐!”容琳不能睁眼乱动,只能合目微笑,和大姐姐年岁差得多,她出阁时她不过才八岁,等她渐长,大姐姐只偶尔回来,且都是在齐氏的房里叙话,姊妹间不过是见个礼,恭谨有余、亲近不足,原以为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不想为了她的出阁,这两日大姐姐前后照料,样样都替她想在前面,由不得她不生出孺慕之心,偏生分别在即…… 容琳正暗自感慨,忽听门口有人笑道,“大姐姐说了什么金玉良言?竟让我们三小姐都赞很对?”是二小姐德琳领了自己的丫头和金桔一块儿过来了。 喜娘们看着袅娜而入的丽人,再看看绣墩上、椅上坐着的两位,都道了一声“惭愧”——不为别的,她们一向是在各府各院的内宅走动的,自诩也见过了差不多的出色人物,却再也想不到竟在一家子见到这么多,且各有各的神韵,内中早有一个老到的抖机灵,“老姊妹们,咱们几个今儿莫不是走错了什么地方?”看众人都等她的下文,挺腰一拊掌道,“咱们怕是到了王母娘娘的凌霄殿了!不然哪来这么多仙女儿?”一语引得众人皆点头称是,容琳莞尔,“嫂子们说笑了!”静琳笑着摇摇头,上下打量了衣饰簇新却无甚出奇的德琳一番,“你今儿个怎么怠懒了?” 德琳在她近旁坐下,笑语晏晏,“承她让了这么多年,今儿个也该让让她了!”容琳未曾想她会这么说,急嗔,“二姐姐你说的什么话?!” 德琳不搭腔儿,静琳一笑,把话岔开了,“四丫头还没起来么?” 德琳道,“这会子哪还有没起来的人?连五弟、七妹都野了好一阵子了,刚刚娘叫人送到四姨娘那儿一块儿照看,省的他们四处添乱呢。” 静琳笑着挑了眉,“那她不过来还等什么呢?等着我下帖子请不成?” 德琳掩口,“大司徒家的少要发威了不成?”看静琳失笑,才接着道,“她是要过来的,让三姨娘拦回去了,说要她帮着一块儿招呼上门贺喜的客人,”顿了顿,和静琳相对一哂,又道,“这儿的人也尽够使了,就别去叨烦她们了,大喜的日子,别那么多枝节,你说呢,三妹妹?”容琳这时已被喜娘们安置到一把湘妃椅上,半仰了面让她们用刚剥了壳的的热**蛋在脸上捻动,闻言只是摆摆手儿,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静琳咬着牙又要笑又要恼地低斥,“想说给我听就说给我听,还指着三丫头说话,什么意思了!”德琳也低声,“姐姐真是兰心慧质!”姊妹两个取笑了一回,齐向妆奁里挑拣着合用的脂油膏粉不提。 花嫁(上)在线阅读 花嫁(上) 肉文屋 / 花嫁(上) 花嫁(上) 花嫁(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花嫁(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花嫁(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花嫁(下) 天大亮的时候,青杏带着两个小丫头子捧着凤冠霞帔来了,彼时容琳已经梳了头、上了妆,青杏正欲仔细看看小姐,却被大小姐、二小姐给“请”出来了:也不光是她,连先前的丫头、四个喜娘并金桔也都被“送”在堂屋里,青杏不知是什么规矩,悄悄地去拉金桔衣襟儿,金桔站了一早晨,正累得慌,巴不得离了众人眼好歇歇,就由着她把自个儿拽到回廊上。料着夫人各处忙着不能立时回来,索蹲身往廊下的栏杆上坐,青杏急得叫出来,“看脏了衣裳!” 金桔已坐了下去,“怎么就脏了?这两天这石栏、石阶不知用井水刷多少遍了!你也坐下吧,一会子还有的忙呢!”青杏看看身上的衣服,到底没舍得往下坐:为了小姐的大喜,夫人给家下所有人都置办了新衣服,她和金桔的更与别人不同,不光式样好,用料也考究,别的丫头都是银红色的,独独她俩是桃红色的,一看就知是陪嫁丫头的身份。看她爱惜地略提了裙角站着,金桔也就随她去了,“你手里拿的什么?” 让金桔一问,青杏才想起手里的东西,“绿菱姐姐给你和我的香袋!” 金桔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去,“竟忘了这个!”低头系到腰上,青杏也学着她的样子,“金桔姐姐,这个香囊的味道怪怪的。”依她的心儿真不想系,可绿菱姐姐巴巴地从二夫人那边儿赶过来送,还做得那么巧,金桔姐姐又这么珍而重之的,她不敢轻慢。 金桔站起身,“‘辟邪翁’就是这个味道。你们北边儿只怕没有,以后想闻也闻不到了。” 说着话青杏也系好了,原地走了两步,看着香袋上的流苏在裙边儿摇曳,“金桔姐姐,什么叫‘辟邪翁’?”听金桔姐姐的意思好像再看不到这个东西是很要紧的事。 金桔低着头,“就是书上说的茱萸。今儿个不光是小姐的吉期,还是重阳节,往年这时候家里到处都是‘辟邪翁’、‘延寿客’、就是菊花,今年忙得都忘了这些,幸而绿菱姐姐还想着……”今年用过了这香袋,再不能随手一丢了,压到箱子底儿吧,以后若想到绿菱姐姐和这儿的人,还能拿出来看看……她尚且如此,会念“遍茱萸少一人”的小姐不知又会是什么样? 看金桔的脸色不大好,青杏不知是哪句话问得不对了了,小心地觑着她,不敢再说香袋的事,“姐姐,大小姐和二小姐把咱们撵出来,不用咱们给小姐换衣裳是怎么个规矩?” 金桔瞅瞅她,“不是什么规矩。估是她们姊妹有什么话要说,不想咱们在跟前儿,拿这个做个幌子。”这两天影影绰绰地听人说二小姐将来是要进的,三小姐又嫁那么远,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真是两说着了,大小姐倒罢,二小姐和三小姐一向说得来,冷不丁要分开只怕割似的了,哪能让她们在跟前看着哭哭啼啼的?这话金桔只是搁心里想着,没敢说出来,头先夫人就嘱咐过今天说什么都要高高兴兴的,想是就怕这一层,“绿菱姐姐还说什么没有?” “没有,她和二夫人急着到前头去,说是姑爷就要来亲迎了,怕误了时辰。” “你还没出了这个门呢,就先称开‘姑爷’了,看我不告诉小姐去!”金桔真是羡慕青杏可以这么没心没肺地高兴着。 “不叫‘姑爷’叫什么?”没想到小姐会带着她走,青杏只觉得粉身碎骨无以为报,一门心思想着把什么都做的妥妥贴贴的,能当得起小姐的看重,听金桔那么一说,她生怕有什么不对,赶紧就问了。 金桔一笑,正要开口,忽侧耳听屋里的动静,就听屋里一阵抽气声,然后,“三小姐?”“三小姐!”的低呼响成一片,金桔几步抢进屋,青杏也随着进来了,一看丫头、喜娘正乱纷纷地行礼,“给三小姐道喜!”“三小姐大喜!”金桔也只剩下在原地抽气的份儿,那个大红吉服下如粉雕玉琢般娇媚的人儿竟是她的小姐?!不大敢相信地去看并排站在小姐身后的大小姐、二小姐,二小姐似乎刚哭过,能看出新补的妆,躲躲闪闪地不看她,大小姐静琳倒还镇定,似乎很得意众人的反应,清了下嗓子含笑,“你们两个丫头还傻站着?是不认得你们小姐了还是不知道要给小姐道喜?” 金桔和青杏这才如梦方醒,赶紧上前,容琳一双眸子水光莹润,面上却是微微笑着,任两个丫头行了礼。早有管事嬷嬷得了消息送来了热腾腾的“开脸饺子”,于是静琳姊妹三个一处,丫头喜娘们一处,一块儿用过了,也有吃四个的,也有吃六个的,不过是应个景儿罢了。容琳让静琳逼着,勉强吃了六个。 正漱口,院中有人风摆杨柳似的过来了,德琳的丫头眼尖,早报进来了,“佩鸾来了!”静琳先起了身,佩鸾恰恰到了门口,“大小姐,新姑爷已经到了,正在门前下马!夫人说请小姐快着点儿!” 静琳又坐回去了,“不急!等他给爹、娘磕头时再去也不迟。他磕了头还要先赶回自己的下处等着迎接喜轿,必不会在这儿耽搁太久,到时候他从西廊走,咱们从东廊进,省得白眉赤眼撞在一处还尴尬。” 德琳道,“给三妹妹盖上帕子不就成了?” 静琳摇头,“混说!三妹妹还没给爹、娘辞行,哪就能蒙帕子了?金桔,那个销金帕子你先收着,你家小姐磕完头才能让娘给她蒙上,你记住了!”金桔答应着。这边佩鸾就来给容琳行礼,容琳一把搀起她,想说话的当口,又一个丫头跑来报信,“新姑爷家‘催妆’了,老爷让小姐们前去中堂!” 静琳只得起身,“走吧!”喜娘们早搀起容琳,一行人络绎出了门,三转两转的就到了前院,只听门口锣鼓唢呐响得震天,满院子里乌泱泱的都是人,一看到她们这一行,“来了、来了”的声音就响成一片,然后就不知道哪一个一下昏了头,早忘了静琳的话,照直就奔眼目前的西廊去了,走在后头的静琳一抬头,叹了声“苦”,赶紧让身边的德琳和丫头先停下转向墙壁站着,自家赶到前头接替了一个喜娘,小声提醒儿,“妹妹,低头!” 容琳从出了齐氏的房门原本就是半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儿的,闻言更低下去一些,不及问什么,已感到迎面过来了人,然后就听到静琳细如蚊蚋的声音,“妹妹,恭喜了!”容琳顿知是和李昊琛走了个迎面,刷地就红了脸,站在原处动不得:游廊够宽,却容不下这样的两队人交错而过,正没主意,眼睛的余光里已看到一角喜袍下的皂靴,很沉稳地停在路中间,顿了那么一霎就转往墙儿站住了,显是让她们先走的意思,感觉到静琳在致意,容琳微微欠身,模糊听到一声男子的轻笑,顾不得细究,被静琳和喜娘挽着,身不由己地直往中堂去了…… 中堂里,杜老爷居中坐着,齐氏和二夫人分坐在他两边,三夫人和四夫人坐了一侧,两位公子和少夫人坐了另一侧,其他兄妹散坐在两边,容琳一步步往室内走,逐次看着她的家人,长长的裙裾拖过青石地面,那种寂寞的声音很久以后还在容琳的心里响着…… 花嫁(下)在线阅读 花嫁(下) 肉文屋 / 花嫁(下) 花嫁(下) 负良宵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负良宵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负良宵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负良宵 作者有话要说:/br新婚夜独守空闺的桥段据说挺老套,但是为了后续故事,我也只能循老创新~~~ 谢谢ri66,不管是新朋还是旧友,都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hr size=1 /  甫一睁眼就看到头顶红色的幔帐,容琳吃了一惊,渐次看到床头的嫁衣、案上的红烛,方记起昨日种种,不期然的就想起两句改了的诗:昨日杜氏女,今朝李家妇,她,杜容琳,当朝礼部尚书杜子衡之女,现已是平卢节度使公子、威远将军李昊琛之妻! 不管原委如何,至少名分如此。 昨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夜,她孤枕独衾。 拜别爹娘时,宾客和家人交口喊着“恭喜杜老爷得觅佳婿”、“贺喜三小姐得配良人”,他们当中再也不会有人想到她的良人会因“太子急召,请威远将军即刻赶赴东”而一去不归!她记得喜烛摇曳、酒暖酩香中,传令的人话音乍落时满室是如何的愕然,也记得那太监似的嗓音说出“流云不好了”的时候,坐在身畔的人是如何惊跳而起,更记得喜娘气急败坏地喊着“将军,新人的盖头还没揭”时,那人是如何地决绝而去、只从院中传入不耐的回话,“……随便哪一个嬷嬷揭了也就得了,又不是没谋过面!”…… 三姨娘说“容琳,你是个有福的。虽说那人的出身不怎么高贵,那番风采也总算抵得过了,我们淑琳将来还不知有没有你这样的造化”,若三姨娘在跟前,真要请问她新婚夜独守空闺该算哪一种造化? 许是听到她在枕上细微的动静,屋外有人试探着轻喊,“小姐?”听出是金桔的声音,容琳应了一声,“进来吧。”门开处,青杏和金桔一块儿进来了,看样子都已梳洗过了,一看两个人的脸色,容琳微蹙了眉,“怎么了、一大早的这是?”两个丫头都板着脸、垂着眉,老大不高兴的样子,“拌嘴了?” 金桔没吭气儿,青杏瞪着圆溜溜的眼,“没拌嘴!我和金桔姐姐好着呢,”说时去看金桔,让她作证的意思,金桔瞅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过来服侍容琳套上大衣裳,“青杏,让她们把水端进来给小姐洗脸,”不看她的小姐,转身去叠被。一眼看到枕边的东西,站在那儿不动了,容琳看在眼里,淡淡一笑,“收起来吧,和昨儿的衣服包到一处就好。” 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枕边的是她的盖头,她自己揭的——她嫁的是李昊琛,不是“随便哪一个嬷嬷”,所以她不会让别人手,他做不了的事,她自己来好了!想想简直就是冥冥中的定数:送亲的长兄他们要回转时,轩哥在她的轿外说,“以后你就只有你自己了……”,万料不到那么快就一语成谶! 只是就算她只有她自己了,杜家的小姐也不会等着人看笑话!所以她自己揭了盖头,吩咐喜娘们撤了合卺酒,让金桔、青杏给里外伺候的人一一打赏,两个丫头也是贴心的很,在满屋子的尴尬里,什么都不抱怨,也不多问,她说一样,她们做一样,叫着人关门闭户,帮着她卸妆宽衣,焚上香、熄了烛,给她放下寝帐,她们在外屋打开铺盖睡下,桩桩件件,都是依素日的规矩,直是把李家的新房当成杜家的香闺,硬是帮着小姐保存了颜面——事发突然,最经惯事的喜娘都没了主意,结果她们主仆三人的行事把里里外外的人看了个眼儿直,赞的、骇的,不一而足,纷纷猜测李家公子遇上这么位杜氏千金是福还是祸,只是容琳她们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去关心就是了。 看容琳洗了脸,李家的丫头端着面盆手巾躬身退出去了,金桔把镜子支起来要给她梳头,青杏从外头进来,“小姐,咱们是雇车还是雇轿子?”容琳疑是听错了,“什么车?轿子?”“回家啊,看小姐是坐车还是……” “三日才能归宁,”容琳放慢了声音,希望是自己错会了青杏、应该还包括金桔的意思。 听她这么一说,青杏有些不得主意,张口结舌回不出话,金桔撒了手,小姐的头发散了一肩也不管,兀自涨红了脸,“小姐,您还打算在这儿住下去不成?” 容琳无奈,这两个丫头竟真的有个糊涂打算,“若要依你该怎么样呢?”看两个人似是要抢话,容琳先说了,“回娘家?那我这一走算什么呢?被休?被弃?还是私奔?以后还回不回来了呢?” “小姐!”两个丫头被她的话吓住了,齐齐喊一声,又都没了话,光想着小姐受了委屈,要给人些教训,却想不到让小姐一说才发现这个法子万万使不得!容琳也是在说完话才清楚地意识到她已经无路可退,当她昨日在拜毯上跪下去的时候,她已经跪别了爹娘和家园,二姨娘给她蒙上盖头那一瞬,她滴落在红毯上的泪许是她留在旧家里最后的印记了……忽然就想到踏着红毡一步步走向喜轿时,大姐姐一声声在耳边嘱咐,“不能回头,不能回头!”当时只知道是俗礼,说新娘子不能回头看,否则前路不吉,现在想来这话竟是大有深意,莫不是旧日的大姐姐也是象她此时这般惶然无措的? 也罢,既是不能回头,那就一步步向前好了!“青杏,开箱子把我做的五福捧寿的鞋拿一双出来,再要一方镶玉员外巾,颜色你斟酌着就好,昨儿个拜堂的时候你不是见过两位老人家?估量着他们能看过眼的就行!” 青杏不动地方,“小姐,您想自己去给他们请安?” “让你拿你就拿,哪来那么多话?”金桔嘴,不枉是打小儿服侍小姐的,看着容琳的眉眼就把她的心意猜了个七、八分,“小姐看梳个什么头好?”容琳在铜镜里一笑,“你想梳个什么就是什么吧。”金桔梳头的技艺一向是好的,只是她简便惯了,总没给这丫头施展的机会,今儿个就让她显摆一回好了。金桔想了想,“那就八宝如意髻!”说着也不再问容琳的意思就动开了手,反是容琳不大放心,又嘱咐了一句“也别太花哨了!” 这功夫青杏已把她要的东西找出来了,拿过来让她过目,“小姐,待会儿见了他们,既不是公也不是婆的,您怎么称呼?” 容琳失笑,“这有何难?他们是李……将军的姑母、姑丈,我自然也是随着他叫的,至于你们两个,只叫做老爷、夫人就好了。”李家只有这一位姑嫁在京里,这次李昊琛兄弟就是借住在她家,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的,当然,原本是该和……李昊琛一起去的…… 心念忽转,“青杏,你去请人告诉老人家一声,就说我稍后会去给他们敬茶。”要按爹当初说的话,李家与这姑母家怕也是疏于走动的,还是先知会一声比较好,免得唐突了。青杏去找人传话了,金桔把镂空菊纹金丝钿、双股合凤垂珠钗簪到发髻上,还要再两朵珠花,容琳已经摇头,金桔就重又装进盒子里,只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小姐,不等……将军回来么?”“姑爷”两个字都到了嘴边儿还是叫不出来。 “不必了,”容琳淡淡。等?等到什么时候呢?她已错过了良宵,难道还要错过吉时?“再不去请安怕时辰就过了。”双目不经意的瞥过案上,昨夜的龙凤烛尚未燃尽,因无人修剪蜡花而凝了斑斑烛泪,金花纱帽随意地撂在一边,几可想象它的主人离去得如何仓皇,容琳忽然想起合欢树下那人的影貌,微微叹了口气,李四,也许他只是鲁莽草率了些…… 负良宵在线阅读 负良宵 肉文屋 / 负良宵 负良宵 恨相逢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恨相逢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恨相逢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恨相逢 接过容琳奉上的两色针线,李昊琛的姑母林李氏爱不释手,待听青杏说这是她们小姐亲手所做时,更是又惊又喜,“你还会这个?” 林学士未告老辞官之前,林李氏也是朝廷命妇,颇见过些场面人物,自是知道这“五福捧寿”是里头太后、太妃们专用的鞋样,后虽传入民间,因其制法繁杂,又要讲五只蝙蝠的形态各异,又要讲那个寿字的凹凸流畅,耗时费力不说,技法略微不到,图案呆板了就成了俗物,所以等闲人不敢贸然试手,对这鞋也就是听说的人多,能有一双的却是少之又少,林李氏未料到会因侄儿借住在家里完婚就得了这份厚礼,自是喜出望外,再看容琳时就含了满面的笑,不复先时的疏淡——其实不是林李氏眼皮子浅,看到大礼就高兴,实在是老人家从这上头看出容琳不但是个手巧的,难得还是个有心的,没因自家是尚书小姐就低看了他们,反是真心实意把他们当成长辈敬着才会如此,是以对这看似娇生惯养的女孩儿打心里生出了亲近之意。 看老夫人不住手地摩娑着绣鞋,显是对这见面礼极为满意,容琳也觉心安,在椅上微欠了身,笑着回道,“家父母说针黹女红是女儿家的本分,因而我们姊妹打小儿都要学着做些,只是容琳资质愚钝,老是没什么长进,针大线的活计姑母不笑话就好,且凑合着穿吧。姑丈也是,也不知这色样是否合您的意,还请不要嫌弃才是。” 林学士见容琳转向自己了,也不客套,“女红一事老夫是不懂的,你姑母说好,那就一定是好的了,只是早听说杜尚书教子育女颇有良方,今天见了你,可知传言不虚!”这话林学士似已斟酌多时,一气儿说完便自顾端了盖碗喝茶,容琳不知这没头没脑的是从何说起,只得陪了笑,“姑丈谬赞了……” 林学士认真,“岂是谬赞?!昊琛孟浪,老夫已经听说,你一个小小女孩儿能够那般行事,足以让须眉起敬,”昨夜新房中的变故早有人报与他们夫妇,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得杜小姐如此这般地安排,直让两夫妻啧啧称奇,原以为昊琛至迟也会在今早献茶前回来,则他小两口见了面把话说开也就不必他们再心,谁料都这般时候了昊琛还不见人影,林学士早有不悦,“夫人,我也不怕你着恼,昊琛回来,说不得是要教训他一番了,既已成婚,便是可以独支门户之人,焉能如此意气用事?”幸得这杜小姐深明大义,昨夜受了那样的委屈一早还不忘过来请安,若是不依不饶闹将起来,或则赌气回了娘家,只怕他老夫妇也落下满身不是。 李氏面有惭色,半是对学士半是对小姐,“谁说不是呢?这孩子长了快二十岁我也是头一次见,自来只觉得他脾气禀也还好,谁曾想会做出这等到三不着两的事?说到教训,那是该的,即便我那兄长在,也要说他这儿子的不是!现虽他老子不在,我这姑母也是替得了的,打得、骂得,谁让他犯到了?也怨不得我这姑母不疼他!” 见李氏说说真的动了气,容琳早已起身,“姑母、姑丈,容琳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姑丈、姑母体恤!”听容琳说得郑重,老夫妇不知何事,呆看着容琳施礼:“李……将军大喜之日太子传召,必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将军奉召离去,也是万不得已,国事自是大于家事,虽则于情不通,于理却该当如此,容琳不敢抱怨,若姑母、姑丈只想为容琳主张,呵责将军,恐他有口难辩,私心里因此对容琳生了嫌隙反辜负了二老的美意,所以……” “所以怎样?”容琳的一番话听得林学士频频点头,见她不说了赶紧追问。 “所以容琳的意思请姑母、姑丈放宽心,不必怨责将军,只做不知就是了。” “那你岂不是太委屈了些?”李氏何尝愿意真责备侄儿,若容琳不追究她当然更乐得丢开手,只是益发觉得对不住这小姐。 容琳又施了一礼,“姑母言重了!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皆损,争了一个人的颜面便坏了另一个人的声誉,得了失了的还都是一家里的事,何苦呢?况且真要计较起来了,以后只怕事事都要计较,那竟不是过日子,反成了包公断案了……”一句话说得不光林学士夫妇展颜,连一直木着脸的金桔和青杏两个丫头都有了点儿笑模样,林学士对李氏道,“夫人你听听、你听听!真该让你那好侄儿知道……” “我知道了!”门外传来一个略哑的声音,听在容琳的耳里象带着丝讥嘲,“好一个通情达理的尚书小姐!” 突来的声音让屋里人骇了一跳,皆往门口看,容琳已知来者何人,抑着心慌半侧了身,果见两个年轻男子正迈过门槛,说话的人一身绯衣,许是未穿那天的宝蓝色袍子,看起来有些陌生,也不复那日的亲切,容琳微怔,避开那双象含着冷笑的炯然双目,一错眼,看到他身畔的人,这才舒了口气,欠身为礼,“将军……”这个一身靛青的才是合欢树下的人! 见容琳行礼,李四忙不迭地还礼,一边还笑道,“折死我了!以后我和三哥一块儿的时候,您要叫‘将军’可就要加上名儿了,虽说我这游击将军只是武散官,他的‘威远将军’才是有朝廷封号的,可我们都是将军不是?”他还要往下说,李氏喊他,“昊瑱,你不说让嫂子坐下,还只顾自己!昊琛,你来得正好!” 听到李氏分别招呼着那两个年轻男子,容琳只觉得天旋地转,失神地坐下,脑筋直似再也转不动了!她的夫……她的夫竟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昊琛、昊瑱,难怪她会错认,如此相似的名字……且又是如此相像的人……只是李四看起来象春日暖阳,李昊琛……他如深秋冷月! 椅子后有人轻轻地扯她的衣袖,容琳回过神来,林学士已起身,“既如此,昊琛你可要好好给容琳赔罪!说得不好,我老夫妇是头一个不依的!” 李氏也起身对容琳道,“好孩子,看姑母的薄面,得饶他且饶他,以后若再不好,姑母替你出头!”容琳先未听他们说了些什么,此时不敢冒然回话,只得一味笑着,眼看着林学士说罢便和李氏相携去了,金桔才附在小姐耳边告诉,“他说要与您细谈,怕您不肯饶他,当着老爷、夫人的面不好说话,所以请他们回避了。”容琳颔首,依旧回椅上坐下,心里不敢就信那李昊琛的说辞。 送了林学士夫妇回来,李氏兄弟依旧是并肩而入,容琳未起身,只低头端起茶来抿着,却听李昊瑱失声叫道,“嫂夫……杜三?!” 容琳纳罕他何以能轻易识破,正思谋着要从何解说,忽觉一道锐利的视线直扫过来,伴着异常警觉的一声,“什么杜三?”不用问,自是李昊琛无疑了。昊瑱犹自乍惊乍喜,“三哥,杜三,嫂夫人,我那天跟你说的杜三就是嫂夫人!哦——你说那相差无多原来是这么回事!看,三哥,我说的没错吧,嫂子长得……” “将军,”容琳打断,昊瑱是真的高兴看到她吧,自动把“您”换成了“你”!微笑着看那不掩喜悦的人,乱成一团的心绪在渐渐平复,“将军真是好眼力!容琳自负着男装和着女装判若两人,到了将军这里却是无所遁形,不知是哪一点让将军看出了破绽?”金桔和青杏也都盯着昊瑱,想听他怎么说——小姐认真上了妆连她们都觉得象变了个人,这李四公子却一眼就认出来了,他难道还有火眼金睛不成? 被主仆三个眈眈地盯着,昊瑱有些得意,指着容琳端杯的手,“你右手的虎口位置有颗胎记。就算你和杜三长得再像,这胎记的颜色和长的地方都一样也不大可能,哪有那么巧的事?”青杏和金桔恍然,小姐手上确是有个米粒大小的胭脂色胎记,这位四公子竟依此认出她来,可见是个中有细的,容琳也想不到原委是如此,哑然失笑,不落痕迹地放下盖碗,以袖遮了手,“当时不便解释,还请将军见谅,不过我是杜三倒是没有错的。”只不过是杜三小姐而不是杜三公子。 看容琳致意,李昊瑱赶紧回礼,“杜三……嫂夫人,你还是叫我李四,不是,是老四吧,家里人都这么叫,再说将军在那边儿坐着呢,要行礼,你该对他行去……也不对,是他给你行才是!三哥,该着你给嫂夫人赔礼了,太子不是说让你替他负荆请罪吗……” “老四,你是要坐下还是要一直这么说下去?!”坐了主位的人终于开口,也未见格外提高音调,屋里人却都听出了他的语气不善,昊瑱二话不说,一磨身退回到容琳对面坐下,还不忘对她身后的青杏和金桔挤眼,看那么高大俊朗的人作出这般孩子气的举动,青杏忍不住笑,斜着眼儿去看金桔,却见金桔绷着脸瞄一眼威远将军又看一眼小姐,像是在担着心,这才想起还有昨夜的老大一段公案未了,顿时屏气敛神,听那将军会如何说。 李四一坐下,屋里刹那就静了,容琳恍若未觉,只半垂臻首坐着,李昊琛的利眸始终锁在她身上,她早觉察到了,且总觉得他对她似含了敌意,也不知是她多心还是确有其事,眼下又不好问得,只得眼观鼻、鼻观心,拿定了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不信失礼在先的反能咄咄逼人不成? 诡异的静寂中,有人打鼻中轻嗤了一声,“小姐昨夜可得安睡?”略哑的声音迥异于李四的爽朗浑厚,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感了风寒。 “还好。”容琳淡淡应声,心知她的感觉是没有错的了——他叫的不是“夫人”或者她的名,而是“小姐”,那么,他排斥的,是这桩姻缘? “还好?”那人重复了一句,短促地哼笑了一声,“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也是,尚书小姐的肝胆见识岂是常人可比,又怎至于为区区小事辗转反侧、寝不安席?”这一句已是十足嘲讽了,容琳的手在袖中握紧了,“不知将军所说的区区小事是指何事?恕容琳愚钝,还请将军明言!” 李昊琛似是未料到她会如此反诘,片刻错愕才带着笑道,“果然是令尊所说的脂粉英雄!在下也愚钝,欲请小姐解说一词,不知可否赐教……” “三哥,你……”昊瑱觉出不对,急于打断,早被李昊琛的冷眼封回去,“你若累了先去歇着!”容琳的手已握成了拳,指甲掐着掌心,他称“令尊”?那么他真是不愿认这门亲!“请说!” 看到丽人脸上有了隐忍的怒气,李昊琛方觉心中的郁愤平了些,“李代桃僵,何意?” 容琳沉吟,这是从乐府诗“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李树代桃僵”化来的,主旨落在“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上,又与她有何干呢?看那人似笑非笑的嘴脸,似已预备好了说辞,单等她落入圈套,索垂下眼眸,“容琳才疏学浅,解不得如此高深的辞意,尚请将军赐教!” “呵,”李昊琛冷笑,“杜小姐应是心知肚明了!李树代替桃树而死,固是它们的情分,可那虫原不是为这李树而来,李树偏代了桃树,你说这虫该如何?” 容琳缄口,不敢深思李昊琛所说的是否确如自己的理解,李昊琛又是一笑,“早听说尚书大人诗礼传家,那么对长幼之序一定是尊崇的了?如此,在下就要请教了,贵府中姊未出阁妹先嫁是何道理?” 话一出口,金桔倒抽了口气,“小姐……”他的意思是他想娶的是德琳小姐?! 容琳在椅上坐直了身,“将军若为这个烦恼,容琳倒可解说一二。家姊与四妹并称‘京城双姝’,情才貌世所罕见,众人皆道她二人只当与人中龙凤相偕于飞,若许于寻常凡夫俗子,不但折了她二人的仙姿,且恐对方无福消受,反成了焚琴煮鹤之举,是以至今无人敢毛遂自荐,因而家姊、四妹待字闺中;至于容琳,自知不过是蒲草弱柳,从不敢有高攀之意,然家父母敝帚自珍,视若珍宝,必要门当户对方能如愿,庚贴八字样样都合过了始觉放心,却无从料千挑万选依旧有意外之劫数……” “住口!”正座上的人猛然起身,气极反笑,“好一张利嘴!竟让人无话可说!事到如今确是说不得别的,要怨只怨我当日下帖时未曾明言求的是哪一位尚书小姐!可我李昊琛倾己所有、千里相求的会是一个庶出之女吗?!” “将军!”容琳也起身,早白了脸,所幸开了口还能字字清晰,“嫡出也好,庶出也罢,一样都是爹生娘养,一样的知廉耻、识礼仪,在这上头能分出什么尊卑贵贱?容琳确是庶出,可不觉得辱没了谁!将军若觉蒙羞,笔墨在案,大可以给容琳一篇字!” “你!”李昊琛怒目瞪向容琳,她在要休书?……想得倒美!在东才听说他所娶之人并非正室所出,只觉杜尚书欺瞒于他,惹他成了人的笑柄,一腔不平地回来了,又遇到个不以为愧的小姐,结果八分不满让她撩拨成了十二分,就算他不是睚眦必报之辈,也不会让这尚书小姐如愿以偿就是了!一看容琳毫无退让之意,李昊琛一时也无万全之策,一跺脚,直如风般卷出屋去了…… 听呆、看呆的人中有一个先回过神,边叫着“三哥”边追出去,到了门边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对着屋里的人又施礼又抱拳,“杜三,嫂子,千万别怪罪!他是伤心过头了,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流云昨晚儿难产死了,过后我让他来给你赔罪!”说着他也一阵风地去了……容琳茫然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生出来这么多事…… 恨相逢在线阅读 恨相逢 肉文屋 / 恨相逢 恨相逢 惜红颜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惜红颜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惜红颜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惜红颜 回了自己的屋子,容琳说了句“不用跟进来了”就进了内室,随手关了门,青杏还要往里走,被金桔一手拉住,青杏指指内室的门,急得要跳脚还不敢高声,只得以口型说道,“小姐怎么办?”金桔看着紧闭的房门,也是一脸担忧,摇摇头,先出了屋,青杏只得跟上。 “那个将军说的是真的?”看看四下里无人,青杏压着嗓子问了,一看金桔木木的,不由“啊”了一声,“真的?!” 金桔没好气,“真的又怎么了?小姐还瞒着谁了吗?自己不知道就说自己不知道,何必怨在别人头上?夹枪带的?能找了小姐那是他家的福气,还屈了谁不成?真是得了便宜倒卖乖,也不看看自家是什么样的人!” 青杏先被她突然翻脸唬住了,听下去才知她说的是谁,慌得忙捂她的嘴,“金桔姐姐!”那个将军看起来又冷又凶,这话要被他听了去还不知怎么样呢! 金桔把她的手拨下来,“怕什么?我又没说大逆不道的!” 话虽如此,还是放低了声音,青杏打躬作揖地拜着,“姐姐,咱们两个是没什么,他要拿这个为难小姐可怎么好呢?” 金桔听了这话顿时就泄了气,好一阵不言语,面上的神气渐渐回复到平日的和顺,望着园里的菊丛又发了一阵呆,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青杏,男人怎么都那么不知餍足呢?” 这话惹得青杏咕咕地轻笑,小声道,“姐姐你见过几个男人就这么说话?”金桔白了她一眼,才道,“你就说咱们遇到的这一个,论家世、论人品、论相貌,论情,从哪一条上说,咱们小姐配不上他?偏抓着嫡啊庶啊的吵闹个不休!” 青杏听她露出话风儿了,料她不会再恼,“那么咱们小姐的母亲到底是哪一位呢?”金桔瞅瞅她,“你以为呢?” 青杏骨碌着眼儿在几位夫人身上想着,猛地掩了口。失声道,“二夫人?!” 金桔调开眼,“这就惊着了?那你知不知道二夫人又是夫人的什么人?”青杏瞪着眼,一个劲儿摇头,不是想不到,实在是不敢相信,金桔一声儿冷笑,“二夫人是夫人的亲妹子,只不过,夫人是嫡出的,二夫人是庶出的!” “金桔姐姐!”弱弱地叫了一声,青杏倚着廊柱就坐下去了,也管不得会不会脏了衣裳,金桔看她一眼,也坐下去了,都看着悄无声息的屋子,“不用怕,多少年前的事了,家里的老人儿都知道,再说原本也没要瞒着什么,只不过日子久了谁都想不起来要提,这终究能算个什么?咱们那样的人家哪一家不是三姬四妾的?但凡有个生养,不都是庶出?一味的你也要嫡出、他也要嫡出,那偏房所出的都该做和尚姑子去了?” 青杏管不得别人,“那么咱们小姐先不知道这个么?”她是口口声声管夫人叫“娘”、二夫人叫“姨娘”的。金桔道,“怎么不知道?二夫人搬到静斋的时候三小姐都四、五岁了,正记事儿呢,听福婶说二夫人前脚搬过去,小姐后脚儿就病了,四、五天没吃东西,二夫人没法子,把小姐带过去,调养了半个多月,不知怎么好了,把小姐过在夫人名下,正经磕了头认了母亲,那以后把‘娘’和‘姨娘’颠倒着叫,反正夫人们原本就是姊妹,怎么样都是比别人亲,晃眼儿十多年了,今儿个不闹这么一出,谁还记得那些?” 青杏点着头,“怪道佩鸾怕咱们小姐!又有老爷夫人、又有二夫人,竟比别人得的宠爱更多些!咱们家说起来真是好的呢,在北边儿的时候,常听说大家子里妻妾兄弟不合的,明争暗斗打得**飞狗跳的,哪比得咱们家和和气气的?” 金桔笑了一下,不说什么,尚书家确没有那些明面上的笑话落在别人眼里,否则坊间也不会把他们家当成模子来教训那些拈酸吃醋、厚此薄彼的人,只是说到和气上头,让青杏那么觉着就是了,若真和气,三夫人何至于总叽叽咕咕的?四夫人说话怎么总得看着夫人脸儿?夫人怎么难得跟人说笑?再说句大不敬的话,二夫人又何至于撇下小姐?青杏说宠小姐的人多,她可想到小姐要比别人多用多少心?这些事说到底不过是绿菱姐姐那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别拿出来,拿出来谁也不是那么一身轻的! “绿菱姐姐要在就好了!”刚想到绿菱,青杏就冒出这么一句,金桔差点儿让她吓得一激灵,还以为她能未卜先知,“怎么个好法?有人斥着你觉得舒服?” “不是,绿菱姐姐主意多,她要在咱们可以商量着怎么帮小姐。现在就你我两个,什么也做不成……” 金桔见不得她这么丧气,“做得成做不成的我倒不知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是和小姐在一处的,她风光,我给她锦上添花,她不如意,我陪着她消愁解闷儿……” “对,我也是,金桔姐姐,不管怎么着咱们都在一处……” “呵,看不出这还有对儿忠肝义胆的丫头!”两个人正说的热闹,冷不防背后有人冷冷地出声,两人吓得跳起来,回头一看竟是李昊琛,都有些慌神,金桔一看青杏行礼,忙也跟着福下去,只是两个人都没说话,李昊琛皱眉,“你们小姐呢?” 金桔和青杏互相看看,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回话,李昊琛已经不耐烦了:厉害劲儿看来都长在那小姐身上了,这两个丫头都没了“愚”光剩下“蠢”了!不想跟她们费口舌,李昊琛举步就往屋里走,金桔这才回过神,赶紧追过去,堵在内室门前,“你找小姐做什么?” 青杏也进来了,紧靠着金桔站着,只怕没伸出两手拦着了,“是啊,你找我们小姐做什么?!” 眼见两个丫头转眼的功夫从蠢**变成斗**,跟他“你”来“你”去的,李昊琛反是一愣,索把衣包往桌上一放,大马金刀地坐下了,“我找你们小姐做什么还得先向你们报备?” 他是带着笑问的,青杏不那么害怕了,大着胆子回道:“您说了来意,我们好去跟小姐通报,见不见您也好知会一声……” 李昊琛瞪着一本正经的丫头,知道她不是随口说的,顿觉荒谬透顶,当这儿是哪?皇内院、她们小姐是九五之尊呐?还见不见的好知会一声?!他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搞没搞清楚?“去请你们小姐!”他冷下了脸,确认很快就能如愿——他不是严苛的人,但在他收起笑容的时候,麾下资格最老的参将们也会噤若寒蝉,这两个小丫头……最好别吓哆嗦了,他还等着她们去请人呢。 两个丫头没动。不是吓的——李昊琛知道。三人六眼地互相瞪着,直到李昊琛撑不住笑起来——气得,今儿从早到现在,他不记得被气笑几回了,“这是你们尚书家的规矩么?主子要见谁得先过了你们这一关?”恻恻的语调显是要发飙了。 金桔硬着头皮施礼,“将军息怒……” 李昊琛“哼”了一声,不答言,两下里正僵着,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容琳走了出来,妆未花、发未乱,也不知她这一个多时辰关在屋里是怎么过的,“将军有何贵干?”雍容平静的象从未有过不快。 李昊琛险些气了个倒仰,真是有其仆必有其主!“敢问尚书小姐,我要有何贵干才可以进自家的屋子?!”容琳这才醒觉一时口误了,欲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且又实在懒怠说话,只得缄默,两个丫头早已不平,“小姐……” 容琳抬眸,“去给将军倒茶吧。”慢声细语的,青杏还想辩两句,金桔使了个眼色,自出去了,青杏只得到一旁去备茶具,犹自不放心,时不时偷觑着小姐和李昊琛,李昊琛冷眼看着,想看这小姐如何收拾,却见容琳自坐下便不出一声,似在专心等茶,李昊琛无法,只得先咳了两声,结果小姐连眼皮儿都没动一下,顿时牙痒痒的,又奈何不得,毕竟她等得他可等不得,姑母还等着他回信儿呢,借着衣包的引子往前一推道,“这个收好。” 容琳看看,疑惑,李昊琛不自在,“昨儿个的吉服,落在太子那儿,刚打发人送回来的。”容琳敛眉,伸手拿过来便要往内室去,李昊琛急道,“那另外一套衫裙是太子赐给你的,”来使说“太子爷说了,搅散了将军的洞房花烛实在是无礼之极,请将军暂且代为赔罪,日后必当亲自给将军、夫人贺喜”,只是这话他可学不出来,“你去换上,好见外客!” 背着身的容琳蹙眉,不解此话何意,她何时说过要见外客?却听李昊琛道,“姑丈的兄弟一家稍后要来赏菊,顺祝你我新婚……不知尚书小姐能否拨冗一见?”好好儿的话到了最后一句忽就变味儿了,容琳顿觉刺耳刺心,寒着脸微微一福,“容琳寒微,不敢腆颜迎宾,玷辱将军威名!” 容琳只恨他用语刻薄,却未想到是她思量中老拿后背对着人,李昊琛误以为她是未把那外四路的亲戚放在眼里、不屑一见的意思,故而出言相讽,却忘了是他自家先说得含糊,让容琳一时反应不过来——两个人都是一时赌气的话,料不到把误会越结越深,当下只听李昊琛冷笑道,“我的威名无甚可玷辱的,尚书大人的英名可就在小姐一念之间了!”这话说得十分笃定,由不得容琳不心惊,她的失色落在李昊琛眼里,始觉扳回一城,“礼部尚书之女新婚即失妇德,请问令尊有何面目立于朝堂?就算在天子、同僚面前侥幸遮掩得过,又如何封堵天下百姓之口?不能齐家者反为天下人制礼修仪,誉信何在?岂不徒惹笑柄?” 李昊琛的话听起来义正词严,句句都很堂皇,细究起来却是大大的不通:需知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一母同胞也不敢保证个个都是一样,哪有子女不肖便要父母连坐的道理?况且纵有养不教、父之过的说法,那也只是关起门来的家务事,哪里就说到庙堂天下上头去了?这话若搁在平日,容琳的七窍心肝早就辨出破绽,不料今日情势非比寻常,容琳只听了头一句就血往脸上涌,哪还顾得他又说了些什么?只等他住了口便颤着声音问道:“将军说到妇德,不知德、容、言、工四字中,容琳失的是哪一个?” 李昊琛先那番话原是要在话头上占个上风,故而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坐实了容琳的不是,及至重话出口、容琳泫然欲泣,这才悟出那话损的是女孩子家最看重的名节,顿时自悔不已,又见容琳忍羞含愤的,在丽容之外平添了一种惹人怜爱的气质,不由内心一动,正想着要怎么转圜,未料她紧接着问出这么一句,看似谦和,实则骄傲得堵人心窝,不由得再度讥诮,“女子以恭谨贞顺为德,你对亲族如此怠慢恭在何处?这且不说,你在夫君面前大呼小叫的,又是恭呐还是顺呐?” “夫君?”容琳重复,忽觉可笑,这个负了良宵的人、这个一见面便恶语相向的人、这个对她总含了莫名敌意的人,竟是她的“夫君”?夫君若为如此,那这“姻缘”二字竟不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直是前世冤家今世索债就叫“缘”了! 容琳自嘲的一抹笑被李昊琛看了个真切,只觉又是一股无名火起,危险地眯了眼,他隔着桌子欺向容琳,“你在抱怨么?”容琳不期然看到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逼过来,吃了一惊,“什么?”李昊琛依旧眯着眼,“你在抱怨我这夫君不如你所愿还是觉得我这庶出之子配不上你这庶出之女?又或者你是在抱怨我这夫君未尽人伦?” 容琳定定地看着眼前英俊无比却也邪佞无比的脸,强抑着嘴唇的哆嗦,伸手指向门外:“出去!” 李昊琛“哼”了一声,靠回座椅,“那可由不得你!”看一眼象在咬着牙的人,他抛出深思熟虑的一句“你想让我休了你么?” 当啷一声,青杏手里的茶具滚落下去,正砸在脚面上,想不起喊疼,她跛着脚儿就朝小姐奔过去,恰被刚进屋的金桔看见,忙上前一步挡着,放下茶壶吊子拉着她,小声责怪,“怎么冒失成这样?”青杏一句也答不出,话全都哽在嗓子眼儿里,只努嘴瞪眼示意金桔自己听! 李昊琛把这一出都看在眼里,撇嘴一笑:蠢丫头就是蠢丫头!“你若真存了这个心,我劝你趁早把这主意改了。我李昊琛虽不惧鬼神,对天地还是存敬畏之心,你我既已跪拜了,那么死活都是要在一起的,”他刻意把这话说得森,见容琳只是垂目听着,并不惧怕,连先时的急怒都不复见,也觉无趣,遂正色说道:“你和我是不是能琴瑟合鸣并不打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尽可抛在脑后头,只是李家与杜家却交恶不起……你也是明白人,我这话你好好想想吧!”李昊琛说罢便振衣而起,忽看到一脸戒备之色的金桔和青杏,不觉又是一声哼笑,“对了,告诉你的丫头,在我跟前儿,不必像王朝、马汉护包公似的护着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就连这屋子,你也尽管放心,以后不请我是不会来的!”说罢扬长出屋,人都到了阶下,才听容琳的声音从屋里飘出,“姑母待客是在哪里?” 李昊琛住了脚,“萃芳圃。”唇边有了笑意,有一点他倒没看错,这杜容琳确是个爱惜家族名誉的,“你先更衣,一盏茶后我来与你同去!” 惜红颜在线阅读 惜红颜 肉文屋 / 惜红颜 惜红颜 乱芳绪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乱芳绪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乱芳绪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乱芳绪 再见李昊琛,容琳才知他何以要她更衣:他也换了紫白的鹤舞祥云绣袍,看样子同是太子所赐,与她亮紫色的碎花戏蝶八幅襦裙不但质地和绣工如出一辙,便是颜色式样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昊瑱一见便拊掌大笑,“三哥,杜三、嫂子、咦?怎么都是三!你们两个往起一站,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活解了!” 看到昊瑱的满脸笑容,容琳也觉心头一暖,面上就有了浅浅的笑意,李昊琛瞥她一眼,自对昊瑱道,“姑母让你来催了?” 昊瑱笑,“那倒没有。叔叔他们一家刚进门,正在厅上和姑丈、表兄他们叙话,表姐一家只怕是说话的功夫也就到了。”对林学士的兄弟,他们随着姑母家的孩子辈儿叫做“叔叔”。李昊琛皱眉,“不说只有叔叔一家?” 昊瑱笑道,“弄影妹子说是好久未见她堂姐,所以来前央着姑母一块儿请了,”看着李昊琛又道,“人家也急着见你……们,从下了轿就问怎么不见你和嫂子,刚才还要和我一起来,被姑母问话拦下了。”容琳只听着兄弟俩儿说话,并未抬头,是以未看到二人交换的心照不宣,青杏看到了,却不解何意,只诧异四公子那个眼神儿怎么透着古怪,象在警示煞神将军什么——煞神将军的名号是她和金桔刚刚儿在背地里起的,真是可惜了儿的了,皮相生得那么好,要是脾气有四公子的一半该多好! 李昊琛看看默默走在身侧的人,皱眉,“你怎么无话?” 容琳苦笑,又来了,他张口必得是这责难的口气?“将军想听什么?” 李昊琛翻眼,这尚书小姐是吃什么长大的?一张口就噎得人眼前发黑,“那屋子里头可全是来‘看’你、我的人,你……” “三哥,杜三、嫂子是新妇,你说什么、做什么她跟着做就是了,旁人只有挑你不周的、哪有挑她的?”昊瑱解围,三哥再这么不不阳的,只怕早晚把杜三逼急了!对这位小嫂子,昊瑱可是满意之极,“杜三,无妨,我们在姑母家只是暂住,平日里也不大热络,何况来的还是姑丈的亲戚!咱们很快就启程,不用怕他们会怎么说!” “老四,再怎么不怕,你那不伦不类的称呼也得改改吧?”李昊琛嗤笑,“况且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解人了?” “三哥,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听到有人忍俊不禁地轻笑,昊瑱才醒悟说突噜嘴了,把他三哥骂成“狗”了,于是又要笑又要陪情,“三哥,不是……” 李昊琛无奈,瞪他一眼道“越说越混账”了,看容琳别着头笑得肩头微颤,眸底也闪过一抹暖意,绷着脸嘱咐了句“老实叫你的嫂子是正经”便把手伸向容琳,看她有些惊讶地抬眸看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懒怠说明,自顾探身过去拉起她就走,青杏在后头看他抓小姐,急着上去拦,没等靠前儿,早见煞神将军牵着她的小姐踏上石阶,两人的袍袖搭在一起,活像紫藤萝串,青杏看得目瞪口呆,倒是昊瑱一愣之余笑个不住,紧两步也随着他们进了屋! 未等看清屋里的情形,李昊琛已经行礼如仪,容琳只得跟着福下去,问着“叔叔好、婶娘好”,林学士的兄弟和夫人不敢托大,站起身来受了礼,直道“生受了”,又叫人取贺仪,又赞好一对佳儿佳妇,李昊琛和容琳少不得又是行礼道谢,李氏和林学士在一旁看得好不得意,容琳这时已看到老夫妇把她早上送的头巾也戴上了、绣鞋也穿上了,不知是不是有意,李氏还换了条短些的裙子,略一动便露出半个鞋面,不由垂首微笑。 几人谦让了一番依序坐下,林学士和他兄弟依旧坐了正位,两位夫人分坐在侧,容琳挨着李氏坐了,李昊琛反坐了她的下首。方坐下,李氏招手儿叫过一对儿年轻媳妇,“来,你们姊妹也见见,容琳,你猜猜这都是谁?” 容琳不假思索道,“四妹……”末一个“妹”字未及出口,早醒及这不是在杜家——杜家的亲朋故交聚到一起时,也会有这样的动议,淑琳最爱这样的时刻,归出每个人的枝蔓,让众人惊叹她的伶俐——现在是在林家,她不需要再把四妹妹推出来了……敛去嗒然若失,容琳起身,对其中略丰腴些的少妇躬身,“姐姐好!”她的眉目酷似林学士,再也错不了的,一屋子的笑声里,这位表姐笑指身旁那个娇小玲珑些的女子道,“那你说她又是谁?” 容琳目光微转,那表姐已促狭道,“不得搬救兵”,挡在李昊琛身前,容琳暗叹,这位姐姐以为他会帮她么?“见过嫂子!”她施礼,笑声又起,被称作嫂子实则为表嫂的女子笑着回礼,容琳知道猜对了,以为这也就罢了,不料表姐兴致来了,拉着她手道,“妹妹,还有个人,你若猜出她是谁我便再不为难你!”看她不依不饶的样子,容琳不好扫她的兴,只得含笑道,“姐姐说的是哪一位呢?” 林学士夫妇和叔叔、婶娘也让这年轻一辈儿的人挑起兴致,全都带笑看着,就见那表姐从对面座位上拉起一个人,直拉到容琳面前,“你说她是谁?” 容琳暗暗喝了声彩:好个妙人儿!进屋时就看到座中有这出尘脱俗的人物,以目致意,只是对方似未发觉,不曾回应,此时两两对面,容琳更觉眼前一亮:女子的年岁与自家仿佛,长睫如翼,掩着剪水双瞳,如云乌发只简单地别了玉色的簪子,浑身上下,不见丝毫浮华,却让人觉得翩然若仙,柳芽儿色的衫裙在此季虽略显单薄,却平添她的的娇怯堪怜,不由脱口道,“真是人如其名了!” 一语既出,满屋皆罕,表姐第一个叫出来,“你知道她的名字?我却不信!妹妹你说来,你说来,我们听听,我竟不信咱们家里竟来了个女诸葛!” 容琳暗道惭愧,若说诸葛,该是昊瑱才对,这名字可是他提到的,“弄影妹妹!” 屋里人面面相觑了那么一霎,便有笑的、有赞的,昊瑱张了嘴,还不知是自家走漏的消息,李昊琛眼一闪,想出了大概,低了头端起茶来吹着,青杏高兴得脸儿都红了,想着回去一定要告诉金桔,她们小姐真是多少个臭皮匠都顶不上呢! 那女子微微一怔,垂了目,屈身行礼,“姐姐好!”声音清淡。容琳还礼,模糊地觉得这称呼有些不妥,她是叔叔婶娘的女儿,论理该叫她“嫂子”的吧? 表姐不知容琳肚里的官司,只顾张口结舌了,拉着容琳道,“我不管你怎么知道的,我且问你,什么叫人如其名?”回到家就听娘说这尚书小姐怎么怎么好,比那亲侄子贴心,先还笑娘是拿了人家的手短,现在看这容琳确非等闲之辈,弄影丫头一向眼高于顶,这回可遇到个能煞她威风的了! 容琳看着表姐笑道,“是妹妹的仙姿让人突然想到‘云破月来花弄影’的句子,是以有那么一说。”说这话时,容琳并未看那弄影,无来由的,觉得这位弄影妹妹对她似有戒备之意。表姐呆了一呆,笑道,“好妹子,你说的这是什么?怪好听的,我却不懂!” 林学士咳了一声,道,“还不都怪你娘!那时说教你读些书,你娘偏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如今丢丑了?这是宋人张先的词,说的是云散月出花影随风而动,你想想那是美还是不美?”说罢看容琳道,“你喜欢这‘张三影’的词?” 容琳陪笑道,“不敢,只是兄长们学了些有时念给我们听,便记住了。”听学士的意思不喜女子读书,容琳无意让他着恼。林学士捻须,正欲开言,忽听有人淡淡道,“姐姐博学。只是弄影的名字与这个倒无关,况且弄影一向不好那些花月蜂蝶什么的,倒是让姐姐谬赞了。”那个清丽的女子一脸疏淡,眼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容琳的衣裙上…… 一屋子人都看到容琳衣裙上的花蝶,弄影的话象沸浆里扔进一块冰,霎时水静波平,无人看容琳,却无人不在等着听她怎么说,容琳的睫垂下又扬起,歉然笑道,“是我俗了,只会拿这些俗物儿比人,妹妹别见怪才好。”一语既出,仿若给各人喂了颗九转还魂丹,提在半空的那口气都悄悄地吁出来,该说的、笑的又都接上了,只有青杏脸上残红未退复添新霞,这回却不是高兴,而是不高兴,趁人不注意狠剜了弄影一眼——再愚笨也能听出她的话里大有玄机,小姐好心赞她,她却不领情,真是乖僻得可以了,和那煞神将军倒有一比! 容琳说完话便被表姐拥着送回椅上,不意把弄影留在原处,表嫂看到这疏漏,欲待过来招呼,恰有丫头上来回什么话,一混就过去了,婶娘在一边看见自己的女儿被冷落,不自在却又不好说什么,面上和学士夫妇寒暄着,眼却不安地留意着这边。弄影微微冷笑,自己轻移莲步到了李昊琛面前,“妹子给昊琛哥哥道喜!” 李昊琛未起身,只在椅上虚还一礼,“同喜,同喜!” 弄影轻笑道,“昊琛哥哥嘴里说‘同喜’,眉头却皱的那么紧,哪像是喜?倒像是有什么不如意呢!” 李昊琛皱眉笑道,“是么?我竟不知!” 弄影笑道,“我们可都看到了呢!我还听说昊琛哥哥去见太子,一早才从东回来,昨儿个的日子……莫不是有什么军国大事么?” 李昊琛端起了盖碗,“流云死了,你说是不是大事?”不知道是他的冷脸还是他说出来的话吓着了弄影,巧笑嫣然的人轻“啊”了声便飞快掩口,瞄向容琳,容琳和站在她椅侧的表姐相谈甚欢,并未听他们在说什么,弄影放下手,心有不甘地看看低头喝茶的李昊琛,欲言又止,侧目忽见昊瑱在一旁对她摇头,有责备之意,一时大感无趣,偏昂了头从他面前过,去找表嫂。表嫂刚把丫头打发下去,见她来便笑拉了她的手,对公婆回道,“园子里都准备好了,爹娘看是现在过去还是……” 林学士起身,“我等老朽不可让‘佳人’久候,现在就过去吧!”家下人都知他爱菊成痴,说前人有梅妻鹤子的,他只要菊妻菊子,是以对他此言不以为怪,只有容琳不解他老人家何以竟风趣至此,低头一笑,早被表姐拉起来了。 都是家里人,没有那么多虚礼,林学士和叔叔当先一走,这里夫人、少夫人、兄弟姊妹的便随意同行了,昊瑱留在后头,对李昊琛道,“三哥,弄影来意不善,你看着点儿,别伤了亲戚的和气才好。” 李昊琛眯眼看看被李氏拉着手的那抹亮紫色身影,淡然道,“敢去招惹狼崽子,就该想到会被狼咬,看不看着又能如何?” 昊瑱挠头,“你……说谁是狼崽子?弄影还是小嫂子?”他的本意是想说别伤了小嫂子,听三哥这意思好像是弄影要小心才是。李昊琛沉吟了片刻,撇嘴一笑,“谁知道呢,看着不就行了?” “昊琛哥哥要看什么?”一声温柔的笑问,弄影不知怎么反走在他们身后,昊瑱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昊琛,李昊琛悠然自得,“什么都看。看天看云看人看花……” “你不是不喜欢花?说娇弱得惹人烦?”弄影对那“花”字似是介意得很。 李昊琛蹙眉,他委实不能一一记得对这位隔了好几层的堂妹说过什么样的话,不过这话应出自他口倒是不假,“别人喜欢,总不好扫了大家的兴。” 弄影品了这话,眸光一闪,“昊琛哥哥不像这么委屈自己的人!” 李昊琛一呆,这好像说不到委屈上头吧?随口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弄影听了,神色复杂起来,倒沉默了,昊瑱莫名其妙,不知道三哥的话怎么就让她又是不忍又是不甘又像在做什么计议,不过这位妹子对他向来不大恭敬,他也懒怠去与她周旋,她的心思都在三哥身上,如今三哥已经成婚了,有的没的那些想头她也该自家儿收拾收拾,别人都做不知也就翻过这一节了。 三人各怀心思,与前头的人离的就远了,表姐回头瞧了一眼,道,“弄影丫头怎么落下了?”要停步等,她嫂子早在她手上捏了一下,“小着声儿!”看看没人注意,才悄声笑道,“怕是早算计好了。你冒冒失失一叫,当心她恼你。” 表姐一听这话古怪,忙问,“有什么故事眼子么?” 她嫂子叹笑,“你竟不知?我还以为你看出来了!” 表姐愈发好奇,“什么事?” 她嫂子又看看左右,让跟着的丫头去前头照顾夫人们,这才低声道,“打咱们这两位兄弟在家里住着起,弄影三天两头来,这两三个月比过去一两年来的都频!” 表姐瞠目,“有这等事?!”寻思了一会儿笑道,“那丫头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怎么就……?” 她嫂子咂舌,“谁说不是!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了。” 表姐道,“要不在婶娘跟前儿露个话儿?虽说舅舅他们家是朝廷重臣,可叔叔家也是官商,家境殷实,又只得这么一个女儿……” 她嫂子笑道,“早说倒还成,如今人家已娶了亲……” “娶亲?你说的是?”不是老四昊瑱?!一看她嫂子在袖子口比出的三手指,顿时跌脚,“弄影可是走路撞了邪?人家一早就说是来京城下聘的!……怪道她刚才给那个人没脸!这下可怎么好?” 她嫂子笑道,“你倒是个菩萨,两边儿都想帮着!别那心了,这一位,”她努嘴儿示意容琳,“别看象雪堆的粉砌的,可也了不得呢,娘没跟你说?”把早晨的事学说了一遍,表姐听得又惊又赞,“嫂子,这番话换了你我可都说不出来!” 她嫂子笑,“要不说人家是尚书小姐呢!”回头又瞟了一眼,人隐在花树后头看不真切,也不知在耽搁些什么,表姐叹气,“咱们那一位打的什么主意?”她嫂子匆忙道,“谁知道?管那么多呢,好歹糊弄过今天这一出就是了!”拉了她小姑子快走两步去给长辈们引路,萃芳圃竟到了。 乱芳绪在线阅读 乱芳绪 肉文屋 / 乱芳绪 乱芳绪 借花语(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借花语(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借花语(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借花语(上) 一路走来的时候,容琳已看了些菊花,虽是寻常的品种,看得出主人用心伺弄,无不叶壮,花便显得分外华美娇嫩,及至进了萃芳圃,不由倒吸了口气,满眼满园都是菊,什么万龄菊、木香菊、乃至喜容、金铃,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应有尽有,开得那叫一个姹紫嫣红,鹅黄雪白,林学士在园边肃手揖客,早把容琳的惊异看在眼里,“侄媳妇看我这菊园还使得?” “叹为观止!”容琳由衷赞道。 林学士面有得色,“我这菊园在京城里也是数得着的了!除了黄州菊,别的有典故的我这儿都找得到!” 容琳看老人家高兴,凑趣儿问道,“黄州菊?那姑丈为何不要呢?”若没记错,黄州菊是王介甫在咏菊诗里写到的,他写“黄昏风雨过园林,残菊飘零满地金”,结果被苏子瞻抓了错处,说百花开后尽落,只有菊花是枯于枝头,给王介甫续了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为报诗人仔细吟”,后因此事被王介甫贬谪黄州做团练使,时人皆道是宰相挟怨报复,一年后苏子瞻在黄州任上看到菊花落瓣、满地铺金,才知是王介甫有意要他看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林学士一看容琳的神情,知她也明了那出处,笑道,“这黄州菊终究只是个名儿,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一语未了,李昊琛、弄影和昊瑱也都过来了,林学士略点点头儿,续道,“既都说这菊是经霜耐寒、抱香枝头的,便无需偏要找出个异类,花也好,人也好,说到底,都是随分从时才能喜乐祥和,你说是也不是?” 容琳笑着躬身,“是,”还待说下去,忽听一声微哂,“若照姐姐说来,菊花那‘花中君子’之名竟是欺世钓誉了?!既要迎合世俗那还说什么高洁出尘?一样是势利俗气,倒无甚可赞的了。”正是弄影小姐,面上带了轻蔑之意。 容琳心内暗叹,这真个是流年不利了,一个李昊琛尚未厘清,又出来个林弄影,莫不是自家的命格与这两人犯冲么?“妹妹此言……” “弄影,你这话在见识上头就差了,”林学士正色,且不说刚刚儿被贬成势利俗气的话是他先说的,便没有这一层,这个侄女也该有人说她两句了,兄弟和弟媳一向把这女孩儿当作掌上明珠,娇纵些也没有什么,只不能出了大格,再由着她的子就太也不象了,林家的门楣都该蒙羞了,“所谓君子是不夺人之美,菊花不与百花争春夺夏,守自家的本分,即便在萧瑟之季一样开花吐蕊,是以和梅花格外被高看,所谓高洁不是不沾烟火气,是在烟火气里不失了自家的体面。你们女孩子家都该以这花为个榜样才是!”小儿女的心思他是看不透,露出的首尾却足以让他瞧出端倪,能不能惊醒梦中人则只看各人的造化了。 容琳不知就里,却也听出这话是在敲打弄影,暗觑那小姐脸上红了又青,知她是吃了伯父的重话面上挂不住,要解劝没那个立场,要回避又找不到由头,只得转头佯作在找青杏,看到那丫头在数丈外的亭子上帮着表嫂铺设靠垫,作罢,回过眼来却见昊瑱正对她笑——昊瑱是觉得姑丈这话正说在他心里,也为小嫂子出了气,是以高兴,容琳不解其意,礼节上头也只得颔首微笑,恰被李昊琛在一旁看了,微微冷笑,心道这尚书小姐的气量也不过尔尔,不动声色地接了林学士的话头笑道,“姑丈高论!依昊琛看来,姑丈说的不是这菊,倒是您这宦海多年的心得了!近日每听人说到姑丈,都说为人超脱而不孤介,为官耿直而不严苛,退隐多年,清誉犹存,实在是令后辈们望尘莫及了!”一头说着一头引着林学士先往亭上去,而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学士得这向来不苟言笑的妻侄一赞,老怀大慰,早忘了先头的不快,自撇下众人随李昊琛去了。 容琳不意把她和弄影剩到一处,顿觉尴尬,可看得着的眼前又只剩个昊瑱,总不能指望这位公子爷招呼人,只得拿出嫂子的身份,“妹妹请!” 弄影清冷的眸子在她脸上只一瞥便移向别处,“我等丫头拿东西。”又是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容琳苦笑,她真的不知何时何事开罪了这位小姐,“那么妹妹请自等候,老四,你且……”,仰目看那高大的小叔子,不习惯这样的熟稔却找不到更适合的称呼,叫“昊瑱”么?实在与别个的名字太象了些!让他照看一下弄影吧,总不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和你一起走!”昊瑱早有主意,一见容琳看他,立马开口,说罢提步就走,容琳为难,看看弄影,却见那小姐冷着脸儿,眼睫未动,显是不在意他们的去留,容琳笑自家多情,欠身致意后自随昊瑱去了,两人都未见身后弄影狠掐了一朵菊花,将蕊瓣揉落了一地…… “嫂子,你别再生三哥的气!”离了弄影的眼,昊瑱便慢下了脚步,等着容琳。容琳淡笑,“将军何出此言?” 昊瑱拱手,“嫂子,都说了我是人,可不是什么学士尚书,您就好好儿的跟我家常说话成吗?况且刚才都叫老四了这会子怎么又叫开将军了?您对三哥有气可别撒在我身上,我和他可不是一伙儿的!” 容琳住了脚,定定地看着他又打躬又作揖,终于是撑不住,失笑,“那你又说‘您’!”还“一伙儿的”?又不是强盗山贼! 昊瑱一看小嫂子笑了,也笑,“这个好说,我现在就改,你听,我现在就说‘你’,你……” “好了!”容琳粲然,“老四,你贵……多大了?” “虚度青春十八载!” 料不到他突然又跩了一句,容琳忙举袖掩住笑靥,昊瑱叹,“嫂子,你该常这么笑一笑的,那三哥也不会说你盛气凌人了。” 容琳看他一眼,顾自前行,她盛气凌人?怎么不说他森冷酷呢?振轩哥说的还有昊瑱说的乃至他自己说的,他的从前有多少她不敢想象和碰触的?就算她都不问,他所排斥的“庶出”也是她身上的烙印,这已注定了他们不会有什么举案齐眉,她所能预期的也许只是另一座静斋,那么她是不是盛气凌人又与他何干呢? “嫂子,你别生气,”昊瑱亦步亦趋,“我告诉你这话,是不想你们两个有误会!三哥十五岁就开始带兵,面善气短的话那里号令得了部众?一张脸老是绷着,绷了这么几年下来,他看着就不那么和气了,其实他很好,很照顾我们,真的,”看容琳没有反感的意思,昊瑱继续,“这一次不怪他,是太子,知道他和流云的感情好,怕出了事三哥不饶他,所以巴巴的把三哥找了去,结……” “老四,我看起来象恶妇么?”容琳打断。不想知道的就让它永不见天日吧。 “呃,什么?” “弄影怎么那么不待见我呢?” “她?”昊瑱嗤笑,“妒忌罢了。” “妒……”容琳呆了一下才悟到自己听到的是什么,摇头一笑,“老四,可是胡说!她那么出色的人,妒忌我什么呢?不瞒你说,她若和我二姐姐、四妹妹站到一起,那才象嫡亲的姊妹呢!”这话虽有些过誉,但弄影终归是个难得的,妒她什么呢? “嫂子,”昊瑱笑,小嫂子这话让弄影听了不知会不会臊得慌,“她大小姐是众星捧月惯了的,你一来就抢了她的风头,能不吃味么?”算了,那丫头虽然不讨喜,终究是亲戚,给她遮掩着点儿吧,省得在小嫂子面前没脸。 容琳恍然,这就是了,只是弄影恐怕想多了:大家对她亲热些是因为她是客,哪里就抢得了宠爱呢,“真是小丫头!” “小丫头?”昊瑱怪叫,那丫头的心可不小,至少比小嫂子能想到的大,“你可别小瞧了她……”还没想好怎么说,有人在亭上招呼,“你们叔嫂说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就等着你们入席了呢!”是表姐。青杏一溜儿碎步从亭上下来扶她的小姐,小声儿道,“您得和煞神将军一席。” “青杏!”容琳薄责,不管她和李昊琛如何,上下尊卑还是要分的,她不会让别人说她们家的人不懂规矩。 “是。说漏嘴了不是嘛。”青杏小声辩解。 容琳没吱声儿,恰逢表嫂问“弄影怎么不见”?赶紧笑道,“说是等丫头拿东西!一会儿就该到了!” 表姐道,“估是让丫头去拿萧了,先前说是落在轿子里。不用管她,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就忽然转了,肯让我们这些俗人听她吹箫了!容琳你快上来坐下,你姑妈有好东西要给你尝尝!”不由分说把容琳按坐到李昊琛身旁,转手从食案上取过一个羊脂玉的口盅,递在容琳手里,“呶,尝尝吧,诰命夫人林李氏家传秘制的,你来品品如何?” 容琳端在手里一看,澄澈碧绿的,似茶却又比茶凝滑些,猜到了,只敢小心抿了一口,一愣,脱口道,“甜的?” 众人原本皆含笑看她举杯就口,见她如此无不开怀,表嫂笑道,“你以为是菊花酒?”容琳点头,表嫂道,“是你表姐故意作弄你,弄了那么个小盅!这个是菊花蜜和碧螺春茶兑出来的,是娘的私房手艺,谁都不知怎么调制。” “是啊,宝贝得什么似的,轻易不拿出来,我们今儿个还是跟你沾光才能喝到呢!”表姐故意抱怨。李氏笑得咳起来,婶娘忙给她抚着背,“你们两个几岁了还撒娇?看把你娘呛得!” 昊瑱听她们说得那么好,也端起杯来喝了一口,“姑姑,姐姐说是家传的,我在家怎么从未喝过?”还以为什么琼浆玉呢,甜不叽叽的哪如烧酒好喝。 李氏顺了气息,“听你姐姐瞎编排!是多少年头里,我刚嫁到他们林家,你姑丈整日在朝里忙,我一个新媳妇又不好四处走动,整日关在房里总得有个事做,那时恰好也是这么个时候,有人送了一坛子蜜,也不能老喝啊,腻得慌不是?我就在你姑丈收的那些银耳、茶叶什么的上头琢磨……” “怪道那时的茶叶象风刮的似的,说没就没了!”林学士接口,满亭子的人都掩口葫芦,李氏笑道,“哪有那么邪乎?还有那菊花糕、茶叶酥,也都是我那时候琢磨出来的,待会儿都尝尝!容琳,这个蜜茶你喝着还好?” “很好!”容琳又啜了一口,欲把空了的玉盅放到眼前的几上,却是摆得满满的瓜果点心,哪有地方,有人伸手接过去了,她才对李氏道,“茶汁解了蜜的稠,还没坏了那甜香,这个分寸掌握的真是好,况且这样的喝法也是从来没想到的。” 李氏听得高兴,“也不光是好喝,这个还能润燥平喘,秋天喝最好了。” “是么?”容琳心一动,欲再问得详细些,有人走上亭来,“大娘有了好东西也不给我留着!”弄影娉婷而入,手里多了管通身碧绿的箫。 别人未及开口,表嫂先笑了,“今儿个是怎么了?先这醋瓶子倒了还没扶起来,这又来了个醋缸?!” 弄影冷笑,“嫂子把我看得也太不堪了!我是说大娘好好的东西该给识得的人才是,别给了那分不出好歹的,真真成了牛嚼牡丹花,暴殄天物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这说的是谁,李昊琛看看容琳,若有所思。容琳也不知她这话从何而来,不愿计较,只做未听,倒是叔叔见她说得过分,不得不喝止,“弄影,你这说的什么?!” “本来就是么!大娘这蜜茶可是雨前茶加上菊花熟蜜,哪一样不是难得的?况且春茶放久了失味,太早了这蜜又未下来,两样都正好就更是不易了,理该好好的品味才是,怎么能像喝药似的?不是糟蹋还是什么?”弄影振振有词,早有人听不得,接上了茬,“你这是说我呢?”昊瑱索把还剩了大半的杯放下了,弄影不看他,“说谁谁知道!” 容琳有些呆地望着弄影,不知大小姐怎么又和昊瑱拧上了,昊瑱却猜到她是生刚才没等她的气,也不放在心上,不正经地拈起片菊花糕扔进嘴里,又灌了口蜜茶,含混不清地道,“我就高兴象喝药似的,你能把我怎么着?” 他的无赖相逗笑了表姐和表嫂,表姐道,“昊瑱,你那是怎么和妹妹说话呢?” 表嫂也笑,“你哪有当哥哥的样子?你看看人家昊琛!”昊瑱只做怪相,李昊琛早看到婶娘面有不悦之色,责道,“昊瑱!”昊瑱收敛了些,依旧小声嘀咕了句“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别人未当心,坐在近旁的容琳却听了个一字不漏,再也想不到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人的四爷又跩出这么一句雅词,一口茶呛到嘴里,吐不出、咽不下,泪都快出来了,旁边有人适时递过一方帕子,附带在她耳旁冷声低语,“就值得笑成这样?”李昊琛。 容琳苦笑,这真是动辄得咎了,要不理会,又怕失仪,只得接了帕子掩唇轻咳,好在众人都在看弄影发嗔,无人理会得。李氏笑着安抚,“弄影,快别理昊瑱,看过后大娘不打他的脊拐骨!你也别站着了,老实坐下给我们吹曲箫吧,听过了,我们这些老背晦也该去那边轩阁里坐着说话,隔着窗看看花嗅着这香气就好了,这亭子还是倒给你们年轻人吃酒笑耍罢!老胳膊老腿的,受不得这里的风了!”说着笑看叔叔、婶娘,两人都点头称是,林学士也道,“那就有劳贤侄女了!”弄影的神气这才好看了些,四下里一扫,蹙起了蛾眉,“都挤得什么似的,哪还有我坐的地方?”昊瑱不耐,“依你说要怎么样呢?” “你要是出去嘛,兴许还使得!”弄影拖着长音,乍喜又嗔的眸子扫过来,有意无意在容琳和李昊琛之间停了那么一瞬,容琳低头,只听身旁人叹,“罢了,弄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带笑的声音,似是哄劝又似是有些许不耐。弄影娇笑,“既是昊琛哥哥这么说了,弄影遵命就是!”俏皮地蹲身一福,“我站着好了!”说罢临了亭栏,略一屏神,举箫凑口,众人都停了笑谈,听一声箫咽幽幽逸出…… 风摇花影,菊香暗浮,午后暖阳里,箫声流动,众人面上皆含了笑:原本是怕弄影着恼才敛神静气,一路听下来,她的箫竟吹得颇有章法,林学士闭了目在膝上叩着节拍,容琳细听那箫声婉转,再看站在亭子口的人,只见风掠起她的发梢、裙裾,衣袂翩然,神采空灵,恍若仙子凌波,想起先时还觉得她的翠黄衫裙“单”了些,压不住季,现在看恰与她手里碧绿的箫管相得益彰,说不出的明艳脱俗,知是她有意如此穿着,可见是个极有思量的,心下微憾,可惜这样的女子不屑与她为伴,否则相互酬和也该是平生之幸了! 她的微喟被有心人捕到,身畔人侧目,“技痒了么?”不知是否是箫曲让人软化,李昊琛的声音不复此前的冷漠讥诮,只是听着漫不经心而已。容琳不意他有此一问,反不知如何作答,顿了一下方轻声道,“没有。”李昊琛不动声色地睨她一眼,见她垂首便不说什么了——感觉中她听的比别个都入神,露在袍袖外的指尖也时时按压起抹,正合着弄影的节拍,该也是个通音律的,一时起意就那么问了,见她淡淡的,便无意再继续,自听弄影把最后一个音吹得绵远悠长…… 借花语(上)在线阅读 借花语(上) 肉文屋 / 借花语(上) 借花语(上) 借花语(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借花语(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借花语(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借花语(中) 风摇花影,菊香暗浮,午后暖阳里,箫声流动,众人面上皆含了笑:原本是怕弄影着恼才敛神静气,一路听下来,她的箫竟吹得颇有章法,林学士闭了目在膝上叩着节拍,容琳细听那箫声婉转,再看站在亭子口的人,只见风掠起她的发梢、裙裾,衣袂翩然,神采空灵,恍若仙子凌波,想起先时还觉得她的翠黄衫裙“单”了些,压不住季,现在看恰与她手里碧绿的箫管相得益彰,说不出的明艳脱俗,知是她有意如此穿着,可见是个极有思量的,心下微憾,可惜这样的女子不屑与她为伴,否则相互酬和也该是平生之幸了! 她的微喟被有心人捕到,身畔人侧目,“技痒了么?”不知是否是箫曲让人软化,李昊琛的声音不复此前的冷漠讥诮,只是听着漫不经心而已。容琳不意他有此一问,反不知如何作答,顿了一下方轻声道,“没有。”李昊琛不动声色地睨她一眼,见她垂首便不说什么了——感觉中她听的比别个都入神,露在袍袖外的指尖也时时按压起抹,正合着弄影的节拍,该也是个通音律的,一时起意就那么问了,见她淡淡的,便无意再继续,自听弄影把最后一个音吹得绵远悠长…… 箫音歇了,众人尚未回神,弄影收了箫,暗自调着气息,白皙双颊染了两抹红晕,直是面如桃花,“我吹得不好么?怎么竟没人说句话呢?”眼波正停在李昊琛脸上,李昊琛也不躲闪,大方赞道,“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弄影大喜,却不敢太形于色,抑着得意转向林学士,娇笑道,“伯父您说呢?” 林学士点头,“以你的年纪,也是难得的了!若说的深些么……你要听什么呢?” 弄影听这话有些保留,笑得就不大自在,“当然要听伯父的真心话。能得伯父指教,那是弄影的荣幸!” 林学士摆手,“我于此道也不甚通,指点是不能的了,不过此间另有高明,”众人都诧异,却见他看向容琳,“侄媳妇,你来点评一、二吧!” 眼见众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于自身,容琳忙离座告饶,“姑丈,愧对高看!容琳也不通此道,岂敢妄言?”别人犹可,青杏先呆了眼:二小姐过生日时,小姐还吹了曲《妆台秋思》,二小姐当时说曲为心声,好像是说小姐拿昭君出塞来比她自个儿,这会子怎么推说不会呢?还疑惑着呢,那边林学士已大不以为然,“侄媳妇,尚书大人以善文辞、音律名满天下,你便是耳濡目染,也会有一番造诣,又何必推脱?” 听老人家不是意思,容琳赔笑,“是家父说音画之事终非女子的课业,略有涉猎固可修身养,过专则怕迷了心窍、移了情,反为不美,因而容琳于这上头只是略知皮毛!” 这话深得林学士之心,点头不已,“尚书大人高见!弄影你也听听,需记得这话!”弄影自林学士叫到容琳便有不甘之意,现听学士如此说了,不得不施礼,“是。”转过脸来,语声恭敬面上却是讥刺,“姐姐也听到伯父的话了!姐姐虽要藏私,弄影却少不得要腆颜讨教,请教弄影的箫有何难入耳处呢?” 容琳心生不悦,这看似娇怯的人一旦咄咄竟有了凌厉之气,只是,她何时是知惧的人?温煦一笑,柔声道,“妹妹,指教是谈不上的,不过是些浅薄的见识也登不得大雅之堂,若蒙妹妹不弃,未若先请姑丈、叔叔们先去轩阁自行方便,你我姊妹再慢慢叙谈,你看如何呢?” 弄影待要异议,早不知谁先赞同了,表嫂、表姐、昊瑱就全起来了,丫头们也都应声上来服侍着,一窝蜂地撺弄着四位老人家离了亭子。婶娘不放心,边走边小声儿嘱咐表姐,“你看着点儿弄影丫头!”表姐心知这做娘的心里已经明镜儿似的了,只是奈何不了自己的女孩儿,只得宽她的心,“别记挂了,我和嫂子在,不会让她和那一位怎么样的!”婶娘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亭上李昊琛坐在原处没动,见人都出去了才沉声问,“你把老人家都支走了意欲何为?”容琳淡笑,正欲开言,见表姐已经先回来了,忙迎上去接着,不愿再跟李昊琛对眼,只悄声对着表姐道,“姐姐,弄影的名字是叔叔给取的么?”不好冒昧打听这位小姐的脾,就从这上头入手吧,叔叔可不像是有雅意的人,“还是姑丈?” 表姐一看别人都不在跟前儿,笑,“谁都不是!她自己改的,原本的名字叫月娥。” 李昊琛一直注意着她们,闻听此言险些失笑,容琳无心他顾,听罢兀自点头,“原来如此,知道了!”表姐见她话说得蹊跷,抑不住好奇,“妹妹知道什么了?快说来我听听!” 容琳笑,“也没有什么,不过是猜到弄影名字的来历了。”抬眼看周遭,只有他们三个,记起林学士已经离座,不必担心讲书说文不合宜会惹他不快,这才道,“弄影的名字该是从弄玉化来的!”看堂姐有问“弄玉是谁”的意思,续道,“弄玉是秦时穆公的女儿,因为喜欢玉而取了这么个名,据说这位公主喜欢吹笙,得了一个叫箫史的青年人的指点,吹箫的技艺也进,在高台上吹箫能引来凤凰起舞,后来就和箫史结为夫妇,一次二人笙箫相和时竟引来金龙紫凤,他们便乘龙跨凤升空而去,有个‘凤凰台上忆吹箫’的词牌名就是从他们身上得来的。弄影,该是弄玉之影的意思。” 堂姐听得信服,“该是这么回事!弄影那丫头的心思曲里拐弯儿的,眼界又高,不会平白无故改个没有出处的名儿……呦,弄影妹子,你来得正好!来,快来,你好好求求姐姐我,日后我好在菩萨面前早晚三炷香,保佑你夙愿得偿!” 弄影和表嫂携手上亭,闻言嗤笑,“嫂子,你听姐姐是不是疯了?我有什么愿不能自个儿许、还得劳动你出马?” 表姐睥睨,“是么?你还别不把我这个弼马温当个官儿!我来请问你,早遇箫史、共结连理这样的愿你一个女孩儿家可怎么许呢?” 一听此话,弄影飞红了脸,溜一眼李昊琛,啐她堂姐,“说你疯了还真是疯了!一般都是大家小姐,怎么嫁了人就说出这么些村言俗语?也不怕鄙得让人耻笑!”箫史的话不是堂姐能知道的,定是从那尚书小姐口里出来的,挟怨斜她一眼,怪她多事。 表嫂一看她的神情,再听她那骂着锅捎着盆儿的口气,料出了个八、九,忙打岔,“弄影,不理会那起鄙的!你还是快来行了拜师礼,让容琳指点指点你,我们也跟着听个热闹!”表姐一看她嫂子光顾着打岔,也不看看吉凶,心道弄影本就不服这一位,她还又是拜师又是指点的,这不是瞎目糊眼地把人领出狼窝又送进虎口了么?急得呼嗐连天,又皱眉毛又瞪眼的,她嫂子还不明就里,倒是昊瑱在一边儿莫名其妙,问“你怎么让蜂子螫了么?” 李昊琛冷眼看着这些莺莺燕燕的热闹,肚里憋了笑,倒把一直的心事放下了,索往亭柱上一靠,闭目假寐,补昨晚儿的不眠,只两个耳朵竖着,听她们的动静儿,也不知尚书小姐和“公主之影”斗法会鹿死谁手。 眼角的余光瞥到李昊琛的举动,弄影暗舒了口气,被李昊琛洞若观火的眸子盯着,她越是想典雅出尘便越是象火燎了毛,他不看着,她自在些,不信就输给那象泥娃娃似的只会挂着一脸呆笑的尚书小姐! 打定了主意,弄影款款施礼,“姐姐在上,请受弄影一拜!”容琳发怔,不知这小姐怎么突然就转了,口里连称“不敢”忙着回礼,表姐和表嫂也看的莫名惊诧,猜不透弄影这唱的是哪一出,她怎么就乖顺起来了?心里百般狐疑,却也乐见这弄影不再刁钻,忙挽了她二人各自归坐,端茶递水地张罗着盼能把嫌隙都抹平了,弄影笑容可掬,“请姐姐指教!” 容琳暗忖是推不过了,看弄影换了腔调,也就泯了先头要给她些教训的心,实意要给她些点拨,温声道,“指教是真的不敢!不过妹妹想未想过要换支箫呢?哪怕孔距近些的?”弄影一听正说在她的痼疾上,面色一凛——她的指距不够宽,按孔时确实吃力,有时光顾了指法,一口气含不住,吹出的声音就散破了,所以在选曲的时候,一直不敢试那音调起伏大的,以为勉强遮掩得过,却被这尚书小姐一眼看破,不由自主恭敬了些,“我也知道这一层,可实在舍不下这个!”她看手里的箫,表姐在一旁笑,“那是!换了我,我也舍不下:这尺八的竹子够买一栋宅院的,搁谁谁能舍下?也就叔叔纵着你,看好什么买什么!” 弄影不理会她,只对容琳道,“姐姐,都说‘十箫九接’,我这个可是真正的十目九节,这竹节的位置又正、音色又好,不说万里挑一也不差什么了,若是……” 容琳好笑,“妹妹,再好的东西也要合用才行!这箫确是难得,可你用着不顺,反受其累,这又何苦呢?” 借花语(中)在线阅读 借花语(中) 肉文屋 / 借花语(中) 借花语(中) 借花语(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借花语(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借花语(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借花语(下) 表姐和表嫂闻言相顾,交换了个眼风,李昊琛倏地睁眼,看容琳一脸平和,弄影似在犹豫,昊瑱百无聊赖地揪着菊花糕逗亭外的鸟儿,于是又闭了眼,听弄影象在发狠,“不行!我的东西一定要最好的!用不顺不要紧,我多练练,早晚有用好的时候!好姐姐,你既知我的毛病,一定有法子,你快告诉我!” 容琳闻言错愕,表嫂一看她的神情,笑,“弄影,没看有你这么穷形恶状的!知道的说你是个‘乐痴’,不错过机会跟人请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掐尖要强惯了什么好的都想自己霸着呢!你倒是慢着点儿说呀!”含笑带嗔地圆着场,表姐在一旁对她嫂子点头,心道这怕也是被弄影戳过心窝子的,这回可得着机会说心里话了。昊瑱听得撇嘴,什么‘乐痴’?装痴才是正经!大半时候眼光都落在三哥身上,也不知她还在妄想什么,小嫂子也怪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得陪她大小姐耗! 弄影让她堂嫂说了,也觉得刚刚儿急吼吼的失态了,提着心不知李昊琛会怎么想她,待要怪堂嫂顾三不顾四话说的不妥帖,又知堂嫂是为她周全、若要挑出来说还是她的不是,心思一转,反拿着堂嫂的话做了个引子,“姐姐你别笑我!我没有姊妹兄弟,从小儿就这么心直口快的惯了,看在那起心眼儿窄的眼里就像个目中无人的了,其实我只是仰慕那些卓绝群伦之人,像姐姐这样的人物,我一心想着怎么能学上一星半点儿,也不枉和姐姐相识这么一场,鲁莽失礼的也都顾不上了,还请姐姐千万别嫌我才是!” 被她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容琳虽觉得她转得也太生硬了些,但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况对这弄影原本就有心亲近,她既主动示好,乐得顺水推舟,接着弄影的话道,“妹妹说哪里话!妹妹的神采才是让我欣羡的,怎……” “罢了,你们两个就别推让了!”表姐拊掌打断,“就算把一个捧成嫦娥,那另外一个也是洛神!再这么虚文假词的,别怪我和嫂子说你们两个做作!”弄影肯放下身段,她只觉谢天谢地,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那就不是她们要计较的。看看日头也偏西了,花赏了、话叙了、叔叔一家也快回转了,好歹把他们乐乐呵呵地打发走也就万事大吉了,快别节外生枝才是要紧,“不是说箫呢吗?怎么又扯到这些有的、没的的上头了,你们俩……” “姐姐!”弄影作色,堂姐和堂嫂今儿个象约好了似的,有意无意总挡着她和容琳之间的话头儿,当她看不出来么?!只是她要做的事岂是她们想挡就能挡得了的?箫的事固然是她关心的,然则话到这般时候,她却有了新的主意:与其煞费苦心地想让李昊琛对她另眼相看,倒不如让这杜容琳出面,或许更容易如愿,只是,要离了那两个混充镇山太岁、巡海夜叉的眼才行,“姐姐,”这一声却是叫容琳,“听伯父说他的园子里头有几种罕见的菊花,姐姐可有雅兴去看看?”明是问询,却是口里说着人就起身了,还笑着对她堂姐她们道,“我和姐姐随意逛逛,你们可别跟来,谁耐烦搭理你们呢!”表姐原本真有此意,让弄影一说,反而不好随行,笑骂了一句只得作罢。容琳知她是有话要说,不便推辞,便也起来了,青杏忙上前两步,预备随身伺候,忽听有人道,“你去给小姐拿个披风!”未指名未道姓的,青杏却知是在对自己说话,“忽”一声转过身来,瞪着闭目倚在亭柱上的人发傻,煞神将军什么意思? 感觉到没人动,李昊琛无奈睁眼,如此蠢笨的丫头!以后他吩咐的每一件事是不是还都要再解说一遍?“园子里风大,去给小姐拿个披风备着!” 青杏明白了,却又糊涂了,煞神将军这是在……眷顾小姐吗?还没等探究出结果,早被人一眼瞪过来,“还不快去?!”青杏不由自主就一躬身,“是。”着急忙慌奔下亭子了。亭中站着的两人中有人眸光一闪,娇笑出声,“不碍的,昊琛哥哥,我哪就那么娇贵了!”李昊琛微怔,迅速看过来,半低头的容琳正悄悄别开眼,颜色平静,李昊琛张嘴又闭上了,扯着嘴角“哼”了一声又倚回亭柱。表姐和表嫂互相看看,惊极骇笑,昊琛那“小姐”明明是指着容琳说的,怎么让弄影一接茬像是对她说的?这位小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随着弄影缓步徜徉□,容琳先还犹疑,后见她不时为一花一叶而啧啧赞叹,浑然忘我,似真是为赏花而来,不由笑自己多虑了,遂放下芥蒂与其同赏,竟也相谈甚欢。远远见亭子上的人也都相约着出来了,花色草木中添了衣香鬓影,加上昊瑱让丫头们教他斗草,不甚阔大的园子霎时热闹起来,亭上独坐的人便尤显得形单影只,容琳看了,莫名的心神一黯,转目他顾了。 弄影闪眼间看到她敛目时的落寞,回思她与李昊琛相对时的不洽,心下得意,忽指着一处道,“姐姐快看,这花开得热闹!” 容琳凝了神看去,赞了一声,“真是好!这才叫花团锦簇呢!” 弄影早细细端详过了,回头笑道,“姐姐,你看这像不像一大家子人聚在一处?”一一指点着,这是家主、这是子孙、那是仆从的,容琳听她说得有趣,宛然而笑,见独剩了“家主”之下两朵形色皆佳的没有说,因问道,“这两个又是什么名目?” 弄影见她自动上了圈套,暗喜,故意吱唔道,“这个、这个……哎呀,姐姐,这个你明知道偏又来问!” 容琳奇道,“这个你又没说我如何知道?”话落音才悟出来,大睁了眼想了一想又笑,“这却不通!这可是两朵!” 弄影睨着她,冷笑,“姐姐,你是真个不知还是装糊涂呢?试问有几家不是这样的?只怕不止两朵还要更多呢!” 容琳哑口,她自己家里可不就是这样么,爹这“家主”之下妻妾环伺……然这话从弄影这样的闺阁女儿口里出来,似乎另有深意,容琳加了小心,“好在这花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不然怕要恼了!” “为何恼我?” 容琳淡笑,“好好儿的,一般都是花,忽然有的成了‘妾’,如何不恼你?” 弄影似早有准备,应声回道,“姐姐,也不必落入俗套,若都是好样的,先到的的气量宽宏些、后来的也尊重些,彼此只如知己,不也是一段佳话?” 容琳噙了一抹笑,“妹妹的见识倒好,”不叫她“嫂子”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只是何曾听说……” “当然有!姐姐不知娥皇、女英的典故么?她们都嫁了舜帝为妻,不也是一样和美?”弄影急急接口。 “妹妹,”容琳瞅着她,轻轻道,“她们是亲姊妹,”姊妹共伺一夫,别人都道是佳话,可有人问过那姊妹的心里是如何的?湘妃洒向斑竹的泪有多少是为舜、又有多少是为自己或手足的呢,象娘和二姨娘,她们的本意会愿意是现在这样么?“况且那是贤帝之女和又一代贤帝,他们只可为后世楷模却无人可以效从。”这样的暗示该足够了吧? 弄影的脸上染了红晕,“姐姐这话是说自己容不下人么?” 容琳浅笑,“这个我还没有想过,不过倒可以问问姑母和婶娘,再不然问表姐、表嫂也使得,看她们对这样的事怎么说。”有哪一个女子会愿意“容人”么?她不知道。 弄影面有惭色,心头却有了恶意,“姐姐,我娘和大娘不用说了,至于我那堂姐和堂嫂,那是姐夫、哥哥宠着、拿她们高贵,眼里看不到别人,当然也就没有外心,但是像你这样可怎么好呢?” 容琳的心突突地跳着,面皮有些僵,勉强笑道,“我是哪样?” 弄影一脸悲悯,终究遮不住讥嘲,“姐姐,你就别装了!新婚之夜昊琛哥哥把你扔下了,还是为那么个说出来都伤你脸面的……” “弄影!”容琳叫着她的名,正色,“将军做事有将军的分寸,我这为□的尚不敢腹诽,两姓旁人更请自家尊重!若敬他爱他,有个敬爱的姿态,不敬不爱,自离得远远的就是!还有什么要批评的,请去说在当面,背地里如此这般只怕失了彼此的体面!” 容琳忽然就吊下脸,句句都是硬话,弄影一时惊愣,等反应过来就又羞又愧又怕,立时落下泪来,“你……”错目看到有人过来,忙以手拭泪,一顿脚,低头顺着□疾步而去了。青杏抱着披风过来,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小姐,她怎么了?”无人答话,回头一看,顿时吓住了:她的小姐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清泪! 借花语(下)在线阅读 借花语(下) 肉文屋 / 借花语(下) 借花语(下) 立风露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立风露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立风露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立风露 昊瑱送了几位老人家回来未走台阶,直接飞身越过栏杆,在李昊琛对面落座,“弄影去轩阁找婶娘她们了,说要回去。” 李昊琛眉尖动了一下,未睁眼,“偃旗息鼓了?”弄影有所图谋是毋庸置疑的,只是那尚书小姐也是个绵里藏针的主,见招拆招当不至落了下风。 昊瑱笑,“差不多。丫头们有说看到她哭的。” 李昊琛睁眼,“果真?” 昊瑱耸肩,“谁知道呢?我光看小嫂子了。” 李昊琛蹙眉,“她又如何?” 昊瑱斟酌着,“还在原处站着,隔得远倒看不出什么。青杏在那儿。” 李昊琛又闭了眼,往柱上靠,昊瑱受不了,低叫,“三哥,追击胡人时两天三夜不睡也没见你象现在这样!想知道什么你自己看、自己听,别让我当耳报神!” 李昊琛闭着眼,“我让你当了?” 昊瑱咧嘴,痛快道,“没有。不过你手里那盅子能不能放下来?那要是个**蛋都能让你焐熟了!” 李昊琛猛地睁眼,果然看到自己手里捏着个羊脂玉的牛眼盅,正是容琳喝蜜茶用的那个,敢情这半日手里下意识地转着把玩的是这么个东西!让昊瑱提醒了,李昊琛才发觉那玉已是温热的了,不会是从那人手里接过来就未放下吧?他极力回想,昊瑱也很想知道,满脸促狭的笑,“三哥,”刚叫了这么一声,表姐在亭外叫他们,“叔叔和婶娘一会儿要走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去送客?” 两兄弟对了个眼色,昊琛先应道,“这就过去!”一跃身起来了,对昊瑱交代,“我去找她,你先去轩阁那边候着,看弄影说什么。”昊瑱二话不说,转头就走,李昊琛把口盅往案上一放,晃眼看到极浅极淡的一点红晕,该是那人唇上的胭脂,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用拇指轻轻抹去,这才下了亭子,自往园中寻人。 放眼一望便看到花丛边泥塑木雕的小姐和热锅蚂蚁似的丫头,又急又疼觑眼看着她的主子,想上前又不敢的架势,李昊琛想不透杜容琳怎么能把个下人拘管成这样,几步到了她们身后,“干什么呢这是?” 青杏吓了一跳,可也头一次觉得被人吓一跳是好事,虽不是看着可亲的四公子,煞神将军也总比别人强了——小姐断不会愿意让外人看到她哭!“将军,小姐她……” “青杏,拿披风来给我系上吧。”容琳背了身,似有些鼻塞,青杏象得了赦,赶紧把手里的短披风抖开,围到容琳身上。李昊琛看着她把绳络系好了,使眼色让她退下,青杏磨蹭着不想走,被李昊琛用眼光逼着,不得不退到几步外垂手,李昊琛这才对容琳的后影道,“人都让你对付走了,还有什么气不能平的?” 他的话意像是带着讥诮的,容琳的脊背忽就僵直了,他是在怪她么?也是啊,若没有她,他和弄影兴许早结鸳盟了!若不是对他用情极深或是得了他的允诺,弄影那样自视甚高的人又何以会对她说出愿效娥皇、女英的话?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有心,他们自管成就神仙眷属好了,何必把她拖累其中?就算象昊瑱说的,他们这样人家子弟的嫁娶有诸多不得已,那又何须在纳采之始的虚礼上做足了功夫?若他早露出些风声,爹知道了定会想法子转圜,怎至于到最后娘和姨娘们一边倒地认准了他是个好的?如今把她置于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他要让她情何以堪? 容琳的心思千回百转了,李昊琛却并无所知,看她半天不动不说话,也有了不快,“敢问小姐还想怎么样呢?”弄影在她这儿不是铩羽而去吗?何必还愤愤不平的? 容琳把最后一点泪意掩住,这才缓缓地转过身,“将军想怎么样呢?” 李昊琛皱眉,这小姐的温婉得体都是给外人准备的,到他这儿就涓滴不剩了,“你和弄影的龃龉,怎会是我想怎么样?” 容琳定定地瞅了他两眼,忍下了冷笑,她和弄影的龃龉?他还真会撇清!“家主”都是如此周旋于妻妾之间的吗?爹对娘和姨娘们也用这样的法子?“青杏,走吧!”叫了自己的丫头,不想再多耽搁功夫,李昊琛看她说走就走,也不好出手拦——让一旁的丫头看了像什么样?只得在她身后冷笑道,“尚书小姐就这么点儿气量吗?” 容琳住了脚,也不回头,冷冷地道,“要不怎样呢?一般备下聘书定礼八人轿、择了吉日良辰让将军再做娇客么?” 听出容琳话中的怨怼,李昊琛得意,就见不得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慵然一笑,蔼声道,“你竟有如此贤惠么?” 容琳赫然转身,“这有何难?!”眉清目冷的看得李昊琛的笑僵在嘴边,“将军今日赐容琳一纸休书,明日即可迎新妇进门!” “你!”李昊琛一听她竟说出这样的话,只觉额头青筋乱冒,一拂袖,语气森如寒冰,“我说过的话,你最好都记在心里!闹出难看来可没有人替你收场!” “我的场收不收倒不打紧,将军许了弄影的事该如何收拾才请好好思量!”容琳气苦难当,愤声抗辩,脱口而出的活脱脱是李昊琛早先对她说话的口吻。 李昊琛一听立时想到他自己说“我的威名倒无甚可玷辱”的话,搞不清这是容琳惯常的说话口气还是刻意要讥刺他,然则就算是讥刺,他也计较不得,早被容琳提到的人引去了神,“我许了弄影何事?”她既说破了,他也无需再故作无知,只是他敢担保自个儿未给弄影期许,却不敢保证那位小姐会如何说,听容琳的话像是大有缘故,他很怕弄影在其中指鹿为马,忙不迭地追问。被他一问,容琳反而哑口,弄影与他有私只是自家的猜测,并无实据,如何能说出来? 看她呐呐,李昊琛又是放心又是不悦,放心是弄影总算未出了大格,不悦却是对容琳,“你不喜弄影也没有甚么,只犯不着往太不堪的地方想她,她终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名声是头等大事,你刚刚那番话若让外人听了,不光她的声誉有损,你也担了个拈酸的名儿,况且这就要吃醋的话,以后只怕还吃不过来了呢!” 容琳听他先的话已觉不入耳,越往下听越觉荒腔走板,反笑了,“若依将军说,我当如何呢?” 见她语调从容,李昊琛也缓和了语气,“弄影有些糊涂心思,我也不瞒你,你也不需追究,等离了此地,自然就船过水无痕了,现下不管如何,她是客。多少给她些脸面,不看别人,还有姑母在里头难做不是?” 这话倒是情理,容琳无语,若不是顾及这个,她怎至于再三忍让、直到弄影生生地往她心里扎了刺、直刺得她心神皆伤、无地自容?到如今,这始作俑者却对她讲经布道,天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么?懒怠再与这不可理喻之人相对,容琳举步就走,青杏赶紧跟上,李昊琛见她不发一言忽又变脸,叹女子与小人难养,还不知是他自己惹出的事端,正想着怎么留住她,可巧昊瑱从轩阁那边过来,迎面拦住了,“嫂子,这边!不必急,姑丈刚吩咐了人备轿,得一会儿才能出来!” 容琳不想让他看出什么,只得“哦”了一声站下了。昊琛这功夫已赶上来了,昊瑱的眼越过容琳头顶对昊琛道:“弄影让园子里风吹得头疼,说要早些回去歇息!”昊琛面无表情地答了声“知道了”便不再问,只诧异弄影为何要扯谎。 送走了叔叔婶娘一家,林学士夫妇都道“乏了”自回内院去歇息,表嫂、表姐带着人在亭子、轩阁里两处收拾着,容琳要留下青杏帮手,早被表姐推着送出来了,“我和嫂子带着丫头们就尽够了,怎么还用你们?快回去歇着吧,各处逛逛也好!”边说边使眉调眼地让昊琛和容琳同走,容琳如何不知这些?道了“失礼”便谁也不看地离了萃芳圃,迳往自己的下处去了,显是不愿与人或说不愿与李昊琛偕行的意思。 眼见容琳就那么走了,昊瑱半是忧心半是玩味地对昊琛道,“三哥,小嫂子还在恼你!”李昊琛象没听着,不置可否,只在菊圃小径上踱步,风盈了满袍满袖,“刑部和兵部的公文都颁出来没有?” “贺老六在办,说是这一两天就领出来了。” 昊琛点头,看看天色,吁了口气,“眼瞅着天就该冷了……一应要办的你再查一遍,车马的用料需比来时多预备下些,御寒的衣物、干粮宁多毋缺,对了,马掌都重新挂,要找好……” “威远将军,”昊瑱叉手为礼,“您把这儿当成中军帐了?”他谐谑。 昊琛斜睨他一眼,“我在中军帐就是这么说话的?” 昊瑱笑,“是不是这么说话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先把后衙安顿好了再升堂议事比较妥当!” 李昊琛知道他在说什么,乜斜了他兄弟一眼,“你有良策?” 昊瑱笑得轻松,“那我倒没有。你那脸老那么着就是神仙老子来了也束手无策!” 李昊琛“哼”了一声,“我的脸?你没看那位小姐!跟别人怎么都好,一跟我说话就像我八百年前抽过她的筋!”她和老四倒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就跟他顺不上呢? 昊瑱旁观者清,“三哥,就你那横眉竖眼的,别说是和小嫂子初打照面、她又是那么个娇滴滴的女流,就换了贺老六他们那起皮糙厚跟了你这么些年的,你问问他们看到你那样的时候心里打不打鼓?!” 李昊琛嗤笑,“哪有你说的那么蝎虎?何况你看看她,我有一句,她有十句,哪有一点儿是怕我的意思?” 这下换昊瑱嗤笑了,“三哥,你娶妻回来是为了吓唬着玩儿的?”看李昊琛不作声,昊瑱索把话说开,“三哥,你一肚子气无非是为了徐兴祖说的那些什么‘有眼难识金香玉、错把雉**当凤凰’的混帐话,太子不已经当场把他叱回去了?而且他那么说也是有缘故的,我也是过后才知道。” 昊瑱说到这儿就停下来了,让昊琛瞪了一眼才接着道,“徐侍郎曾经为这个徐兴祖向杜尚书求亲,未敢提‘双姝’,只说哪一位小姐都成,只求能跟尚书结成亲家,现在看年岁,说的正是小嫂子,结果被杜尚书找了个由头推了,紧接着半年未过就把她许给你了,你说那两父子能没有一肚子邪火?加上昨儿个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段公案,你又穿着吉服就去了,他看了不像是火上浇油的?说出那些风鬼火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你若真为了这个和小嫂子治气,那真就趁了他们的心,孰痛孰快三哥你还用我说吗?” 李昊琛听了不言语,闷头踱步,昊瑱懒得跟在他后头做量园子的工匠,犹站在原处道,“据说徐兴祖字好画也好,”就是眠花宿柳的品行不大好,“太子为这个也常叫了他在一块儿游园联诗应答酬和什么的,自从你我到了京城,他觉着太子亲近了咱们冷落了他,早把你看成眼中钉了,巴不得有个机会好出你的丑……” “你的消息倒灵通!”李昊琛又踱回来了,“那你说弄影是怎么知道昨晚儿……我今早儿才回来的?” 昊瑱叹,“三哥,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这两个月弄影往姑母这儿跑的那么勤,早买通几个心腹了!今儿个下了轿她都没进屋,先找的昨晚儿伺候的人!” 昊琛大悟,继而摇头,“何苦来?” 昊瑱取笑,“这就叫什么好逑什么君子了!” 李昊琛听他说的颠三倒四的,好笑,“老四,真难为你!君子好逑能让你说成这样!” 昊瑱浑不在意,“就是那么个意思,你明白了就得了!为了记不住这些,我从小儿挨了多少打?好不容易现在没人管了,你就别挑了!” 李昊琛无奈,“不想被人挑就别拿出来说!什么好逑?我一个庶出之人有什么好逑的?” “三哥,你让人下蛊了?”昊瑱瞪眼,看李昊琛不解,“你让徐兴祖下蛊了?你看看你从一早儿到现在,张嘴庶出、闭嘴庶出,把小嫂子气成那样儿不够、现在又作践开自个儿了?” 他是真的不满,气冲冲的把李昊琛问了个眼儿直,铁嘴钢牙的人闷了半晌才道,“老四,你这是在责怪我呢还是在替谁打抱不平呢?”幽幽的一提醒,昊瑱才想起是在对三哥说话,“倒不是怪你,就是生气,老把这话拿出来说,什么……” “说不说的不都是在那儿摆着的?”李昊琛淡然,“我什么时候还把这个放在眼里了?”昊瑱不用想也知道昊琛这话没有矫饰,“那你对小嫂子还……” 李昊琛有些头大地看看兄弟,他是打定主意要偏帮她了?!“算你说对了,是让人气着了,一早晨回来口不择言。” 昊瑱一听眉开眼笑,“那你去哄哄小嫂子不就完了?说个软和话,陪个不是……”,看李昊琛瞪他,赶紧收口,“我什么没说。”三哥是拉不下脸吧? 李昊琛似笑非笑,“陪完不是呢?” 昊瑱瞠目,“那还用我教你?!” 李昊琛瞅了兄弟一眼,象怕冷似的抱了双臂,凝目看着薄薄的暮色笼下来,“陪了不是还是没法收场,这个不是陪不陪还有何用?” 昊瑱不懂,看着他发愣,李昊琛一笑,“我还真不知该拿这小姐怎么办才好呢!” “三哥你什么意思?” 李昊琛低叹,“你这小嫂子哪怕丑陋些、俗些,全都使得,只要她是个嫡出的……” “三哥!”昊瑱作色,“你我一般都是庶出,也不比人强到哪,何苦……” “老四,”李昊琛伸臂揽向兄弟的肩头,“她和你我不同!你我是男人,凭了自己可以在疆场仕途闯出路来,任谁不敢小瞧了咱们,她只是个女流……我的出身伤不了我什么,她能行么?咱们上京的时候,家里全都以为太子保的媒,非福即贵……若是嫡出,尚书小姐的身份可以是她的护身符,现在不过是个庶出的小姐,那时候又离了家人,也没有可仗恃的,咱们家里那几位能给她什么好的?” 昊瑱知他顾虑所在,也皱了眉,然很快就舒展,“这有何难?回去后只不提她的出身不就完了?” 李昊琛一呆,迟疑,昊瑱已被自己的主意鼓舞,“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何况小嫂子的风仪足可令她们敬服,怕什么呢?” 李昊琛默想了一回,终是不得更好的主意,只得先撂下了,自己笑道,“老四,你说我当初那帖子若写的不是‘德容端丽之女’而是别的会如何?” 昊瑱懵懂,“什么?” 李昊琛不说了,“没什么。”这大约就是天意了,当初不过是那么一句套话,何曾想就占了人家女儿的名讳?尚书家只怕还以为他是意有所指……他若知道真有个女孩儿以“容”为名,他说什么也会换一个字,哪怕写“德贤仪淑”呢!念刚至此,忽觉又一阵风来,满园菊香随风露沁人心脾…… 立风露在线阅读 立风露 肉文屋 / 立风露 立风露 定盟约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定盟约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定盟约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定盟约 一早,林学士家。昊瑱都出屋了,忽然又转回来倒茶,对上李昊琛恻恻的眼,他扬眉说是早起练功汗出多了,渴得慌,李昊琛忍无可忍,把书册往桌上一掷,语带威胁,“老四,你等着我对你说个‘请’字么?”昊瑱大笑,“岂敢岂敢,三哥少安毋躁,我这就去!”放下茶盅拔腿出屋,这次倒未再找借口回转。 听了一阵没有别的响动,李昊琛知道他是真的去了,这才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强行在昊瑱这儿住了两晚上了,昊瑱从大惊失色到无可奈何,只能抱怨“三哥你这不是让我在小嫂子面前不是人么?你让她怎么以为我?” 她怎么以为昊瑱他是顾不得了,他自个儿骑虎难下倒是真的:头一个晚上他说什么也不回去,让昊瑱问得急了才说出一早说的“以后不请我是不会来的”的话,昊瑱知他是拿着架子,一时又说不服他,只得过去赔罪说“不该强邀三哥对酌,三哥过了量,天晚宿在那边了”,容琳道了谢,自带丫头们安歇了。 转过天来叔叔婶娘还席,请林学士夫妇去品上好的菊花酿,也请了他们新夫妇,只是姑母说按时俗新嫁娘三日内是不出家门的,来接的人便说李将军自己全权代表了也可,再四相邀,却不过,昊琛陪着林学士夫妇去了,结果学士高兴,多饮了几杯,醉卧在叔叔家,姑母只得留下,昊琛坚辞出来天色已晚,回到自家一看早已熄灯闭户,只得又来敲昊瑱的门,昊瑱一见他便顿脚,“我的三哥,你到底要怎么样?!”——久等他不回,昊瑱少不得去告诉容琳说昊琛回来时遇到太子派的人,被叫走了——好在小嫂子没多问,不然他可真就不知该怎么说了! 李昊琛亦觉无法:这错中错、巧中巧的事都遇到了一起,又有哪一件是他想的呢?昊瑱当时推他回去,他闪身进了屋,只说“自有道理”——这倒不是托词,当时确是存了胜券在握不急一时的念头,因而只问了昊瑱“我让你办的事都办了没有”,听昊瑱说都妥当了也就放心睡下了,结果一早起来洗漱毕、用饭毕、慢条斯理更衣毕,这屋里出来进去的还是只有他和昊瑱,这才有些着忙:今儿个是成婚第三日,新妇是要偕新婿归宁的,他不信那爱惜颜面的尚书小姐还能沉住气,只要她过来或者哪怕着人传个话,他便“自有道理”,可天都这般时候了,那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便有妙计三千也没个可施展之处,由不得不心浮气躁,昊瑱这才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道,“还是我去替你搭座桥架个梯吧,省得你把那牙都咬碎了!”话虽如此却不就去,又是换靴整衣又是要水要茶的,直把李昊琛折腾得要发飙了,这才算是消停。 这边李昊琛坐卧不宁,那边容琳也没好过到哪去,昊瑱一进院子便见金桔和青杏在廊下站着窃窃私语,两张脸都是愁眉不展的,一见他的影,齐齐迎上来,“四公子!” 昊瑱笑着往屋里指了指,“干什么呢?” 金桔叹气,“坐着发呆呢。也没见过这么样六神无主的!” 昊瑱故意张大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发呆?不说新媳妇回娘家得顶着太阳去顶着太阳回么?若是日过三竿再走可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你们那一大家子人……” 他话不等落音儿,青杏早回身往屋里去了,边象在小跑边一路喊进去了,“小姐、小姐,四公子说咱们该起身回家了!”金桔早蹲身行礼,“谢四公子!” 昊瑱摇头,“还说什么谢?得空儿帮我三哥说几句好话就有了!”昨儿个和这两个丫头闲聊了好一阵子,早听出她们为小姐抱屈的意思。 一听这话,金桔抹耷了眼儿,只道“四公子请进来坐等吧!” 昊瑱笑道,“坐就别坐了,外头的人和车轿都等着了呢!”他这么说了,金桔便不勉强,“那我催催我们小姐去!” “不用催,来了!”青杏扶出来的正是盛妆的容琳,嗔喜莫辨的脸不大敢正对着昊瑱。昊瑱只做未觉,上前道,“小嫂子,借一步说话!”容琳轻轻点头,看青杏撒开手,回头去找金桔了,昊瑱才道,“小嫂子,三哥忙了一早晨,这阵子在屋里喘口气,你去叫他一声、我带青杏和金桔先到大门外等着可好?”容琳迟疑,昊瑱笑着央告,“小嫂子你就移移驾吧,你过去打个照面儿,他也好和你一起走不是?让他一个人去见泰山,那也太难为他了……” 容琳低头,再抬头脸上可就没什么扭捏了,“在哪呢?” 昊瑱大喜,“我带你去!”引着容琳就往他的住处去,还象轰蝇子似的轰两个丫头,“去,去,这儿不用你们了,上外头等着去吧!” 青杏还有点儿不托底儿,“金桔姐姐,小姐去见那煞神将军……” 金桔给她理着裙带,“不打紧。四公子不会害咱们小姐。”青杏想想也是,便转忧为喜了,金桔想到一会儿就能回家,早开始盘算要见谁、说什么,猛想起第一等要紧的事,赶紧叫过青杏嘱咐,“回了家,别说……”底下的话就附在青杏耳边了。 “为什么?”青杏不满,小姐受了这么些气还不该让老爷夫人知道知道么?金桔轻锁着眉,“你听我的就是了!要是能说,等小姐提了咱们再说也不迟,小姐要不提,咱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看金桔脸儿绷着,青杏不敢再说,随在后头先往门房去了。 听到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昊琛一个大步跃回椅子上坐下,随手抓起桌上的书册,定睛要看才发现是倒的,赶紧又正过来,恰听昊瑱在窗外渐行渐远的声音,“小嫂子,三哥在屋里,你自己进去吧,我去看看他们预备得怎么样了!”李昊琛松口气,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进来,屏神听听,应是站在门边,遂把书重重地一放,“来了就进来吧!” 听着屋里好整以暇的声音,容琳咬了唇角,有心要离了这里却知既来之不能不安之,只得轻吐口气,站到门前,“将军!”屈身行礼。 李昊琛唇边的笑意在看到容琳的淡然时悉数隐去,“你预备就站在那儿和我说话?” 容琳的心里充满悲悯,而那悲悯的对象却是她自己!这就是她的夫君:新婚三夜皆不见人,见了面就是这样的语中带刺!压着心头的黯然,容琳抬眼,“将军,何时走呢?” “走?往哪走?”李昊琛的语气无辜而刻薄,本想再见面就和缓些,把先那些不快一笔勾销,从此也像个新婚夫妻的样子,却是看到这尚书小姐的傲慢便气不打一处来,冷眼看着她,想听听她再说出什么可气的来。 容琳脸上的挫伤掩也掩不住了,越就由它去,双目凝着脚前的地面,“今天是归宁之日,容琳恳请将军同行!”语声微带了哽咽,他要“请”,她就“请”好了,只要是能瞒过去今日,便是要她再难堪些她也不会计较了…… 看那不驯的小姐低了头,李昊琛忽觉心头怪异的伤感,静静地瞅了她半晌,一言不发站起身,牵了她的衣袖便往外走,容琳惊异地抬头,只在泪影里看到他也像是苦恼的侧脸…… 一看到门里出来的两个人,大门口聚在一起的几个壮的仆役全都直身,“将军!”嘴里喊着将军,眼睛可全都看着他身后,李昊琛回首看着容琳低声道,“是我军中的兄弟。”伸手递向容琳,扶着她的肘让她搭着胳臂下了台阶站到那几个人面前,早有一个环眉豹眼的汉子领头躬身,“夫人好!”他身后六、七个人也都同声喊道,“夫人好!” 容琳“刷”地红了脸,眼迅速地在眼前几人中溜了一圈,微微退身,对着领头的汉子敛衽为福,“贺大哥好!”不光是那些健仆,连李昊琛都瞪大了眼,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能掐还是会算,只有昊瑱在一边儿笑得开怀:小嫂子的悟还真是没话说,只约略地跟她提了两句说贺老六他们在门外,她就和真人对上号了,看来三哥以后在她面前说话得小心着了,别三言两语就给自己掘个墓才好。 看容琳施礼,贺达贺老六黧黑的面上泛了红,怎么也没料到容琳能喊出他来,直觉就以为是李昊琛说的——他们几个名义上是李昊琛的亲兵随从,私下里却被将军视作手足,都是一起冲锋陷阵过的,情分自是比别人亲厚,将军在夫人面前说起他们也无甚出奇,只是被这娇美的夫人恭恭敬敬地称作“大哥”,贺达还是觉得另有一种暖意,想说句合适的话,又不是善言辞的人,憋了半天只对容琳一躬身,回头就招呼别人,“还愣着干吗?还不快请夫人上车!”,其他人这才散开,相互交换着欣慰的眼色:这样的夫人,配得过他们的将军了! 昊瑱凑到昊琛身边,用肘拐他,“三哥,小嫂子把你的人收服了!” 李昊琛嗤之以鼻,“就她?就这?”话虽如此,面上却有嘉许的笑意,“又是你卖的好?”视线在那个上车的人身上,丫头扶着,他的部属在一边儿张着手防备着,似是怕她有个闪失好施救。 昊瑱也看到了,笑,“要卖好也是你卖,哪轮到我了?你看小嫂子的人缘好的……”,刚说着,贺老六牵了两匹马过来了,“将军,四爷,这就走吧?” 昊瑱接了自己雪青马的缰绳,顺带把另一匹棕红马的头往一边儿推,“奔雷,一边儿去!老六,再让我的‘疾风’离它远点儿,它身大力不亏的,净欺负‘疾风’了!”那匹棕红马似通人语,把头转过来,重睑下的双瞳中竟有睥睨之意,一边儿象在嘲笑昊瑱一边亲热地把头伸向李昊琛蹭着,昊瑱作势挥拳,“你这畜牲敢这么看我?” 李昊琛摇头,“昊瑱,你真有出息!”宠溺地拍着马头对贺达道,“老六,把它送回去吧,我今儿个坐车。” 贺老六不解,“将军?”将军不是说坐车乘轿憋屈得慌,都不如骑马么? 李昊琛游目四顾,“那个……奔雷身高体长,走在哪也太招摇了些,送回去吧!”贺老六还想问,昊瑱早在旁边踢了他一脚,直用下颌点着马车那边,贺达醒悟,二话不说牵着马往厩里送,嘴咧得像个瓢,只有奔雷不知何故,还在那一步三回头,不知主人昨儿个还骑得好好儿的,今儿个怎么就变了。 不去看昊瑱,李昊琛让自己看起来很是镇定自若地走向车轿——不是他想和那小姐往一起凑,实在是还有几句要紧的话没说。站在车边的青杏和金桔看他过来都一愣,刚想说什么,被他一眼瞪回去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钻进马车,早有仆从把她俩儿请到后头的车轿,青杏隐隐觉得不妥,“金桔姐姐……” 金桔叹气,“也没法子。他们是夫妻,合该在一处的……怕什么呢,他不敢把小姐怎么样的,今儿可是咱们小姐回娘家,他若把小姐气着了,别人不怎么样,大公子、二公子也就出面了!”青杏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腰杆儿硬了,凑到车帘处挑起一角往外窥着,只觉什么都新奇,金桔把她拽回来,“老实坐着吧,看车走起来磕了头!”刚说完,车就颠了一下,俩人叽叽咕咕地笑起来,青杏道“好玩!”金桔嗤鼻,“好玩?等过两天上路了让你玩个够,天天坐车!”青杏苦了脸,“姐姐,四公子昨儿说的是真的?”金桔不答言,四公子说归宁之后就该启程离开京城,那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你说小姐知道吗?”小姐这两天都没怎么说过话,也不知想了些什么,金桔听着外头的人声、车马声,幽幽叹气,“谁知道呢,煞神将军会跟她说的吧?” 金桔想的没有错,李昊琛想说的确是此事,可从刚落座时容琳看了他一眼,再就端坐着没动过,李昊琛看着她头上金凤嘴里的垂珠,觉得可爱之极——至少它一直在晃晃荡荡,不似那小姐,木着脸、垂着眼,仿佛他就是一阵风,自己来了也会自己走,本不需要理会! 容琳觉出头顶有目光灼灼,也不抬头,甚至不侧目,车轿的空间本就狭小,他坐进来就像凭空吃去一大半,再那样迫近地盯视着,直让人觉得无所遁形,他为什么不骑马呢?明明看到贺大哥牵了两匹坐骑的……“我若是不说话,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闷下去?”突来的叹笑打破了车里的僵冷,容琳觉得身心一松,等会意过来就又默然,他的话,让她如何答呢? 等了一阵不见回音,李昊琛亦觉挫败,这位小姐是个心眼儿小的,必是为他那天早晨说的庶出什么的记了仇,虽说是他过分了些,可再三示好她还这么着未免也太登鼻子上脸了,既要如此,他也无需再自讨没趣,“你和我,以后就相敬如宾如何?”他加重了那个“宾”字的音。冷眼看了这两天,她对“宾”都是彬彬有礼、进退得宜的,她不以他为“夫”,那就如“宾”吧,他也不必再费什么心思,尚书家、节度使家的面上还都好看。 容琳咀嚼了一下话意,觉心里百味杂陈,相敬如宾的话听了多少回,今儿个才知可以用来表示恩断义绝……这么说也不对吧?她和李昊琛本还是陌生人,哪来的恩又哪来的义呢?该说楚河汉界比较妥当,就是两人**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也未尝不可吧? 看容琳脸上有落寞之色,李昊琛蹙眉,她又在转什么心思呢?“如何?” 容琳悄悄抬眼,不意李昊琛正在打量她,黝黑深邃的眸子里像有不尽的烦恼,是因为她吗?看着那张实在是谈不上熟稔的脸,容琳轻轻吐口,“好。” 她难得地顺从了一回,李昊琛原以为会如释重负,谁知听她说出“好”那一瞬,心竟往下一沉,似有什么正往上冒的念想突又直直地坠落,扯得口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疼了一下……不愿深究那滞涩感因何而起,李昊琛撇唇一笑,半阖了眼,在睫下感知着容琳,“要到家了……这两天的事,想过要如何告诉家人了?” 容琳看着车帘的起伏,心里哂笑,怪道他突然那么提议,原来是顾忌着这一条,“有什么好告诉的呢?”赌气时说了要休书的话,他那般震怒,大约他和她一样,不管愿不愿意,都是不能回头的了……他们,总算还有些事是相通的,只是,他甚至不如她,至不济,她做了下堂妇,杜家的门还是会对她开着,而他,只怕不见容于杜家、李家和背后的其它……桀骜的人也是可怜的人,那么,也就别为难他了…… 看容琳似有些疲惫地垂了眼,李昊琛欲言又止,伸脚往车壁上蹬了两下,驾辕的人便把鞭子打了个唿哨,马蹄得得的声音立时就紧促了起来,也许,早些到家会让她放松些吧…… 定盟约在线阅读 定盟约 肉文屋 / 定盟约 定盟约 慰高堂(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慰高堂(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慰高堂(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慰高堂(上) 李昊琛先下车,回身扶出容琳了,金桔才赶上来接手,大公子和二公子早迎过来,昊瑱也下了马,几个人寒暄着相互见礼,有细的小厮见贺达他们从车上往下抬箱笼什么的,赶紧上去搭手,尚书宅前顿时人沸马嘶,容琳怕哥哥们只把贺达他们当成普通的家仆慢待了,抽空告诉“这是贺大哥,他……”,仆妇中早不知谁笑道“您就快进去吧!今儿个可是姑回门,这外头的事哪还用您心?快去见老爷夫人要紧!”容琳笑着要答话,哪里能够,早被人簇拥着进了中门。 进了中门容琳就动不得了,五公子、五小姐还有六小姐早等急了,一见了她全拥上来扯袖抱臂,七小姐人小脾气大,拼了命的要挣开四小姐淑琳的手,嘴里都带了哭音儿,“我要找三姐姐!三姐姐,我都想你了……四姐姐放开,我要三姐姐,三姐姐好漂亮!” 容琳一手拉了五弟,另一手揽了五妹、六妹,见状好笑又窝心,“四妹妹,让她来吧!” 淑琳求之不得松了手,“这小祖宗磨死个人!” 容琳放开弟妹,蹲身接住摇摇摆摆地扑过来的七小姐,抱起她来对站在影壁前的德琳笑,“二姐姐,我就不行礼了!” 德琳一笑,还未开口,淑琳在一旁道,“我也不行礼了!你抱着她,我这礼算是对你行的还是对她行的?”青杏和金桔都忍俊不禁,德琳和容琳也相顾莞尔,德琳唇角不动,只以齿音道,“你三姐姐的礼不行也罢,那个礼你也免了么?” 众人随她视线望去,皆都会意,淑琳看了,大大方方地福下身子,“见过姐夫!”其他弟妹有样学样,一时蹲身的、作揖的,不一而足,口里都一叠声喊着“姐夫好!” 容琳抱着七妹悄悄回眸,只见李昊琛立在身后两三步远,孤单单地一个人,昊瑱、贺大哥他们早不知何时走了,连两位兄长也不见,许是在外头送客,那李昊琛似因乍然见到这么多姊妹而有些失措,边回礼不迭边目注容琳,眸中的神色又奇又羡,容琳不觉微微一笑,恰好七小姐的嬷嬷来了,便把妹妹送过去让她抱了,回身到了李昊琛跟前,侧脸抬目轻声道,“来见过姐姐吧。” 他虽长过二姐姐,依她的次序却只能这么叫,李昊琛看她脸上恬淡柔美的笑意,无由就觉得心头一软,含笑“唔”了声和她并排站了对德琳行礼,“见过姐姐!” 德琳边道“不敢”边款款回礼,直了身才带着弟妹们肃手揖客,“请到厅上叙话,爹和娘正等你们呢!” 一行人正要举步,忽有仆妇在后急问,“这些箱笼要搬到哪里去呢?” 容琳这才想起贺大哥他们搬的东西被小厮们接进来了,然不知是何物更不知该如何处置,就去看李昊琛,德琳和淑琳也停步回身欲知就里,昊琛忽不自在起来,咳了一声方道,“你忘了么?……是送长辈和兄弟姊妹们的一点儿心意!” 容琳微张了嘴,说不出话,她本就不知道,如何能说忘了?心念微转,解其用意,更觉不敢相信: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心!这边儿还愣着,那边儿淑琳早奇道,“给我们的?姐夫,敢问都是什么?” 容琳哑然,四妹妹的直率别吓着人才好!德琳亦对这四妹的口无遮拦无奈,要阻止为时已晚,只得以目示意她不可造次,李昊琛倒喜这姨妹天真爽快,只是要他自己说那“心意”,总觉过于“用心”了反难以启口,只得看了别处,含糊道,“不过是徽墨、苏绣、古琴谱什么的……” 德琳和淑琳听到这儿便都明白了,看淑琳展颜,德琳忙拉了她前行,后头的容琳还是听得淑琳低低笑道,“徽墨是给爹的,苏绣是我们各位娘的,古琴谱……二姐姐,那古琴谱怕是给你的……” 德琳不知说句什么,淑琳住嘴了,回头看着容琳笑,容琳扯扯嘴角,缓步前行,见那姊妹走出去两、三丈地,当不至于听到他们的话了,这才低声道,“谢将军!” 听她低眉顺眼地道谢,李昊琛也觉欣慰,要说话,大公子、二公子从后头赶上来了,“三妹,你们怎么才走到这?”看看两个人的情形,取笑,“也没见过你俩这样的,有多少话在家说不得、还非得在今天说?快走、快走,爹、娘一早到现在可念叨你们好几遍了!妹婿快随了我们去,三妹你自个儿在后头慢慢走着!”说着话,那兄弟俩簇着李昊琛径去了,反把容琳撇在当地,从进门的前呼后拥变成她们主仆三人相对,连抬着箱笼的仆妇们都笑着走到前头去了! 看人都去远了,金桔叹了一声,“原是这么个缘故啊!” 容琳听这话有些文章,不由问,“何事?” 青杏也醒觉了,对着金桔点头,“姐姐,昨天你说四公子问的话怪……可不是怪么,敢情是给这煞神将军做探子的!” 容琳不知自己的丫头在说什么,微蹙了眉,笑,“两位打得好哑谜!只你们说得这么热闹,可否也指点指点我呢? 听小姐的声气不对,金桔睇着青杏,“小姐,煞……将军准备的这些礼该是四公子告诉他的!昨儿个四公子到咱们那儿,坐了能有多半个时辰,套拢着问咱们家里人的脾喜好……” 容琳呆了眼,忽想起那人在马车上说“你和我,以后就相敬如宾”的话,他,竟是早有谋划的了?!相敬如宾,宾者,客也,以礼相待,相交如水,这样也好吧,总胜过彼此的恶语相向…… 觉出两个丫头在面面相觑,容琳敛了心神,含笑道,“你们两个不整日家说这里好么?今既回来了怎么反像呆头鹅了?”看小姐的样子并未怪她们口风不紧,青杏立时活泛开来,“哪是我们呆?小姐,您蹙着个眉抿着个嘴的,我还怕是我和金桔姐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您生气了!”容琳这下真的抿嘴了,是浅笑,睨了青杏一眼便往前去了,嘴里淡淡地道,“我哪里有那么多气好生!”话音刚落,有人轻轻笑道,“说的也是!”假山石后转出德琳和淑琳姊妹。 容琳惊笑,“你们两个不是先走的?怎么走到那后头去了?” 淑琳抖着裙角,“都是大哥哥他们!”眼见裙上沾的那几缕苔痕是抖不掉的了,索先那么着吧,“他们和姐夫身又高、腿又长,一步能赶上我们三步,几下子不就追上我们了?到时候白眉赤眼地,是一同走还是不一同走?二姐姐主意倒快,拽了我躲到那后头,让他们先过去,可你看看她选的什么地方?我这裙子还是今儿个才上身的呢!” 德琳不以为然,“得了,美人妹妹,今天的客是咱们三姑,你那裙子好赖的怕没人会在意,不提也就罢了!”听她这么轻描淡写的,淑琳还要理论,金桔早使眼色和青杏一边儿一个扶了她说找僻静地方看能不能擦去,说着也不等淑琳反应便搀了她走,德琳笑着看她们去了,才回头端详着容琳,“我哪句话说错了?”不用看都感觉到这三妹妹的不快。 容琳叹,“二姐姐,你这心思还是那么细!” 德琳哂笑,“彼此彼此!到底是哪一句?” 容琳撇着嘴,“我竟是‘客’了?” 德琳一呆又一笑,“要不你以为呢?” 容琳看她一眼,不吭声了,嫁女如覆水的古训她当然知道,只是未想过会和自家连到一起,“大姐姐呢?怎么不见?” 德琳挽了她同行,“家去了。前脚把你嫁出去了,后脚大姐夫就来接了。” 容琳点头,“也是,为了我的事,大姐姐在家里住了好几天,从她出嫁,这还是头一遭呢!怎么了?二姐姐?”德琳的神情有些古怪。 德琳瞅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隐约听大姐姐那话意是和姐夫有了嫌隙。” “嫌隙?”容琳不解,虽也是媒妁之言,大姐姐和姐夫却极是投契,她这两日还好生羡慕大姐姐来着。德琳面上有烦恼之色,“可不是嫌隙嘛,听她在娘跟前掉眼泪,好像是姐夫要纳妾!” “怎会?”容琳大惊,姐夫对大姐姐一向是尊宠有加的,大姐姐又是个颇有城府心的,不光两个人好,司徒家上下都称赞的,怎会平白无故生出事端? 德琳摇头,“详细的我也不知,不过琢磨着是不是和大姐姐无所出有关,大姐夫是长子长孙,他们是满心巴望着有个曾长孙的……” “二姐姐,怕是你听岔了,姐夫哪能为这个就……”大姐姐那天一再地说“不能回头”,莫非?她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三妹妹,就算姐夫无此意,难保她的公婆也开明,毕竟无子都够得上‘七出’之条了……” “二姐姐,说到这个‘七出’,我还真是有句大不敬的话了,男家休妻,若说妻不孝、、妒、盗窃都还使得,多言、恶疾也差强人意,只这‘无后’怎么就成了罪状了?难不成是那妻不愿意有后么?” 德琳瞅着容琳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话你忘了么?” “无后”既是“不孝”的首罪,要“出”的话也就无人能够置辩,容琳顿时哑口,德琳此时反悔自己不该拿这事坏了容琳归宁的心境,遂有意戏谑道,“大姐姐的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她自会有办法!何况有爹在,谅他们家也不至于太不像就是了!倒是你这么急赤白脸的,是心疼大姐姐呐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呢?”说罢斜睨着容琳,一看她的脸飞红,要恼了,这才一笑,正色道,“妹妹,恭喜了!”堪堪是出嫁那日大小姐静琳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容琳抑着心惊,勉强笑道,“这话怪!我有何喜?” 德琳又睨她,“你这话却屈心!人才好是不用说了,不然爹也不会答应,难得是知道顾念人,咱们这一大家十几二十几口人,他都想到了……” 容琳嗤笑,“我还道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原来也是个禄蠹!一本古琴谱就蒙了你眼?” 德琳怄她道,“琴谱倒没什么稀罕,稀罕的是我三妹妹告诉他的话他都能听、照着办!”这话触着了容琳,看了她姐姐一眼,不作声了,德琳还以为她是羞赧,也就不逗她了,看看中堂已在眼前了,两姊妹停下来,互相整了整鬓发、衣饰,相视一笑,这才并肩携手地上了台阶。 刚进屋,容琳就觉百感交集,中堂里的一切恍然和她那天走时一样,三姨娘和四姨娘坐了一侧,两位兄长和嫂子们坐了另一侧,其他兄妹散坐在两边,正面居中坐着的是爹,娘坐在他左手,右手位置的不是二姨娘,而是,李昊琛,容琳一步步走过去,象那天一样走向地中央的拜毯,双膝一弯,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女儿容琳拜见爹娘!” 齐氏用指尖轻沾了眼角,笑着,“快起来!地下凉,磕一个就得了,是那么个心意就行了!”杜尚书反不吭声,直待容琳磕罢三个头才道,“起来吧!”有人闻声扶起她,胳臂上陌生的力道让容琳诧异,侧目一看,扶起她的人竟是李昊琛,也不知何时起身到她身侧的,齐氏看到了,也一愣,“容琳,你的丫头呢?” “她们和四妹妹……” “她们没和我在一起!”门口有人接话,换了条裙子的淑琳进来,“路上遇到绿菱,二姨娘打发她来看三姐姐回来没有,说斋课完了就来!她们三个凑到一处象几辈子没见过面似的,我就让她们一起去回二姨娘的话了!” “淑琳,你……”齐氏薄责,“你三姐姐统共那么两个丫头……”你都给打发走了,谁服侍她? 淑琳这才醒及,“我倒没想到这个!大娘,若不这样,今儿个您就罚我给三姐姐当丫头吧!”杜尚书闻言放下茶碗,含笑,“哦,你除了会闯祸倒还会服侍人了?” 家下人登时都笑起来,因知是取笑,三姨娘也恼不得,对着李昊琛笑道,“姑爷,您别见笑,以为我们家就那么苛俭了,连个使唤的余富人都没有,还得妹妹给姐姐当丫头……” “是啊,”齐氏有些烦忧地笑着接过话去,顺带扫了三姨娘一眼,“我们容琳有些怪,原是和她大姐姐一样,陪送的都是四房家人、四个丫头,她拼命不要,只要了两个丫头,那两房家人还是我力逼着她带的!” 李昊琛看看但笑不语的容琳,仿如醍醐灌顶,约略明瞭了她的念头,因笑对齐氏道,“岳母大人不必烦恼,小姐的意思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怕下人们也像她一样舍不得离家,却不敢说出来,勉强跟她去了,也是心有怨念,反辜负了岳母的美意,是以……”,一看容琳惊异的表情他便知自己一语中的,齐氏也早猜到容琳是存了体恤下人的心,只未想到这新姑爷能说出来,看来这小两口倒是无话不谈的!和杜老爷交换个欣慰的眼色,齐氏道,“这傻孩子倒光是这么想,可离了父母姊妹,跟前儿连个知知底儿的人都没有,一旦有个什么事要怎么好呢?” 李昊琛眸中光一闪又迅速不见,只堆下满面笑意,“这个请岳父、岳母大人尽管放心,有我李昊琛在,断不会让小姐为难!” 慰高堂(上)在线阅读 慰高堂(上) 肉文屋 / 慰高堂(上) 慰高堂(上) 慰高堂(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慰高堂(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慰高堂(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慰高堂(下) 说来也奇,李昊琛并未刻意加重语气,却让人觉得他说的话毋庸置疑,虽有些狂妄,听着倒不招人烦,尤其听在那为人父母的耳里,直可媲美十全大补定心丸了,齐氏又用指尖去揩眼角,杜尚书则嘉许颔首,“此言甚得我心!堂堂七尺男儿,理该有这份儿襟怀担当!庇护不了妻儿老小的,何以立于人前?贤婿能如此想,则不枉我们把女儿托付与你!” “谢岳父大人抬爱!”李昊琛施礼,心道这杜尚书委实也是个妙人儿,女儿都嫁给人了,他才说“不枉”,显见是在告诉“我们原本是不想把女儿许给你的”,看来当初若非太子出面,这门亲确是作不成的,他和那徐兴祖的下场怕没什么两样。他们尚书家拿女儿倒是高贵得紧,也不知是都如此还是单对这三小姐不同。不过此时看来,杜尚书肯把心里的芥蒂说出来,不复此前几次谋面时的冠冕堂皇、虚与委蛇,当是不再挂怀之意。能有家主的认同,李昊琛亦觉心安,一时得意便侧目去看容琳,只见那小姐依旧半垂臻首微敛眉,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只从面上看来是个新嫁娘含羞的模样,李昊琛微露笑意,这小姐不牙尖嘴利的时候,倒颇有沉静恬美的可爱之处,心头一动,不由就放低了声音,柔声道,“我和岳丈这里说话,你就不必陪站了,且去那边儿坐了吧。” 容琳不意他忽然对她说话,又是如此的声气,先就一惊,飞快地瞄向首座的爹娘,杜尚书和齐氏正了然于心地彼此笑看,容琳是个心思剔透的,一见即知爹娘在怎么想,顿时红了脸,不假思索就斜睨了李昊琛,十足的嗔怨,李昊琛也悟出一时忘形竟落了众人的眼,只得一笑看了别处。 杜尚书见了此番情形,只觉心头大石落地,招手叫容琳道,“你先别急着坐,爹有东西给你!” 容琳一听此话方解了尴尬,忙借机离了李昊琛身边,口里笑道,“爹要给我什么?” 家下众人也好奇,都看了杜尚书,三姨娘在座上笑道,“你爹给你的,自然都是好东西,管它是什么呢!”话虽如此,还是头一个张大了眼看着,齐氏瞅她一眼,未说什么,只叫过佩鸾吩咐了两句,佩鸾点头答应了退到一边,众人也不十分在意,纷纷看了首座,正看到杜尚书拿出一个檀木匣子,嘴里接着三夫人的话,“好东西倒说不上,只不过有两句话在里头,现下用得着了,所以今儿个才给她就是了。” 众人让他说得云里雾里,更要一睹真容,容琳也皱眉想着,终不知杜尚书何所指,只得接过匣子,抽去顶盖,一看锦缎衬底上,躺着一方缺角、裂纹的古砚,先是愕然,继则恍然,抬头看着杜尚书道,“爹,您还留着?” 三姨娘倚回靠背,笑道,“老爷,家里的好砚有的是,巴巴的给容琳这个,可是太小气了些!” 杜尚书笑,“你只说我小气!也罢,小气就小气!好在三丫头知道我要说什么!” 容琳合上匣子,面上有感激之色,“我知道了,爹。” 李昊琛在一旁打量她,暗暗称奇,他对砚没什么研究,看不出杜尚书所赠之物有何稀奇,故不解容琳的珍视缘何而来,其他兄弟姊妹也窃窃私语,均不知杜尚书此举是何意,倒是四小姐淑琳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道:“爹,你给三姐姐的该不会是那年我们几个在你书房里淘气、三哥和四弟失手打破的那方砚吧?” 听她这么一说,有几个年龄仿佛的姊妹兄弟就知道原委了,相互睒眼吐舌,杜尚书看着自己的儿女道,“这时候都想起来了?!”看儿女们皆笑,杜尚书又道,“那你们还记不记得打破以后又怎么样了?”当时在书房外听到几个孩子有埋怨的、畏惧的,还有说要把砚藏起来或者提议赶紧离了书房、爹要问起就说不知的,一言一语还在眼前儿,四、五年的光竟就过去了,当时才十岁出头的容琳已嫁做人妇,真是沧海桑田白驹过隙了!“记不起来了?那当时容琳说了什么有没有人记得?” 三公子起身离了座,“再不能忘的!当时三妹妹拦着我们,不让我们瞒着,说‘这砚虽是御赐,终是死物儿,爹断不会把它看得高过我们去,况且爹还没来,何苦先把自个儿吓成这样?就算再怎么怕,这砚也回不了原样了,不若坦白跟爹说了,责也好、罚也好,都胜过在这里胡乱琢磨’,还说了两句文词儿,依稀记得是‘已然之事何须悔,未来之事不需惧”,我们依她的主意跟爹说了,爹果然没有责罚!” 三公子说着,其他子女点头附和,看来这事他们都记得,齐氏看了杜尚书,心道怪不得老爷那年酒后说这三女是个有见识的,当时还纳罕容琳在姊妹群中不显山露水的,怎么就让老爷注意到了,那时以为是念及容琳打小儿离了生母想让她格外眷顾才那么说,现在才知道还有这么个缘故。李昊琛看了容琳,也有些钦佩的意思,照大家的话意来看,那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容琳的年纪该不会太大,竟能说出那番话,确是难得的了,正自转念,就听杜尚书道,“容琳,别的所有陪送一概都是身外之物,只有这两句话定要记着,不须悔、不需惧,即便是遇到天大的事,爹信你都会应付得了,况且又有昊琛在,就算隔了千山万水也是无碍的了!” 容琳抱了檀木匣子,低声道,“我记着了,爹,您不必挂心!”杜尚书点点头儿,示意她去坐下,佩鸾先得了夫人的嘱咐,这时就赶紧过来服侍,扶容琳归了座。 齐氏听了杜尚书的话,想起要紧的事,就问也刚坐下的李昊琛,“姑爷,你们在京中可以住到几时?” 李昊琛闻言又站了起来,陪笑,“回岳母,怕这一两天之内就要启程了!” 齐氏听罢呆眼,容琳听了只觉心头一窒,也怔在那儿:虽知早晚要走,却再也想不到如此之快!昊琛说完话看到容琳失神,才想起要埋怨自己糊涂,这事原打算在车上告诉她的,结果言语不顺当,竟把它忘了,此时见她愀然作色,又觉歉然又怕她不依不饶:这位小姐不是善茬子,这几日未让他顺心过一回,此时有父母兄弟撑腰,她要理论起来只怕他就周全不过来了,也罢,谁让他过错在先的?李昊琛挺腰,等着跟人赔情! 觉出屋里人都呆了,兄弟姊妹更在觑着自己,容琳不敢放任心绪,强抬了眼对众人笑道,“没什么要紧的!就算在京中,我也不能三不五时地回娘家住着,就有那个便利也没那个道理,既都是见不着,我在京中和到关外也就没什么两样了,”说着又对杜尚书笑道,“爹,您惯常总对哥哥们说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女儿这回先应了您的话去了!” 杜尚书当然知道她的苦心,也不愿在家小面前露出戚容,闻言正色道,“就是这个话!你既明白,我就毋需开导你了。只一样,说得到也要做得到才好,不然,你才刚说的话姑爷可都听了去了,他要取笑你我们可都帮不了你了!” 李昊琛是何等样人、如何听不出话意,况且未料到容琳竟帮他说服家人,赶紧接口笑道,“岳父大人言重了!小姐随我离家辞亲,我只有疼惜感念的,哪里会取笑?岳父、岳母尽管放心,小姐若为这个烦恼,我定会在一旁解劝!” 杜尚书点头,“这就好!”忽又皱眉道,“你们小夫妻彼此尊重固是好的,只这‘小姐’的称呼还是改了吧,在外头,拙荆、贱内由得你叫去,在家里叫她的名儿就好,咱们家里都是这么着的,一味叫‘小姐’倒显得生分外道了。” 杜尚书忽在这等小事上用起心来,齐氏觉诧异,看了老爷两眼欲言又止,李昊琛忖度他还是不舍爱女远离才会如此,因而恭声应了个“是”,杜尚书举目看看立在眼前的丰神俊逸的人,再看看坐在椅上强颜欢笑的容琳,不觉在心里叹气,心道这样一对璧人儿要能时时承欢左右该是多么好呢!偏就要山阻水隔了,可见世间万事果真没有十全十美的!挥挥手让昊琛坐下,欲再嘱咐两句,忽见门外有人肃立,影乎是跟容琳的丫头,因问道,“门外站的谁?” 齐氏注目一看,正是金桔和青杏两个,似因未得召唤不敢擅入,因扬声道,“进来吧!” 听到夫人发话,金桔和青杏一起进屋,到了拜毯前,二话不说就双双跪下去给杜尚书和夫人叩头,嘴里还道“给老爷、夫人请安”,齐氏等她们站起身来才笑道,“不说你们跟绿菱去了么,怎么又过来了?” 金桔又蹲身行了个礼,“回夫人的话,我们两个一时大意,忘了规矩,二夫人刚责过我们,说哪有不见过主子先四处乱跑的!” 齐氏笑道,“谁跟你讲规矩不规矩的?我是说你们小姐正该去给她二姨娘磕头,你们在那等着就是现成……既来了也好,倒省了佩鸾一趟差,你们两个且跟小姐、姑爷过去见二夫人,好生服侍着,别尽贪玩!” 容琳坐在椅上未动,“二姨娘不说斋课完了就过来?” 齐氏过去拉起她往门外送着,“你是个小辈儿的,多走两步活动活动筋骨也未累着你什么。” 容琳这才不推辞,轻声道,“谢谢娘。” 齐氏勉强笑责了句,“傻孩子,说的什么!”便给她把头上的金凤正了正,道,“去吧,别急着回来,传饭的时候我着人去叫你!”容琳应了,见昊琛已随着过来了,便转身先行了。屋里淑琳想跟着一块儿去,被德琳拦下了,低声嗔怪,“娘是想让三妹妹和二姨娘能说说体己话,你跟过去算怎么一回事?”淑琳这才作罢。 离了屋里众人,那主仆三人都没有停下来等的意思,顾自在前头走得飞快,李昊琛暗自好笑,也不叫她们,只不紧不慢地在后头跟着,想着容琳和齐氏的言语神态,百思不得其解:容琳既非嫡出,该叫齐氏一声大娘才对,象那个四小姐就是这么叫的,容琳却是一口一个“娘”,叫得那般无间,家里人也都熟视无睹,想来早就如此,忽又想起迎亲那日,当时见到两位夫人坐在杜尚书身侧,还觉纳罕,不知尚书家那是什么礼数,现在应知那位二夫人才是容琳的生母,生母健在,却唤别人为“娘”,也不知那小姐如何张得开口、那生母如何能允、那夫人又如何能应,说起夫人,对这庶出女儿的态度也颇耐人寻味,说疏吧,样样都替她想得周到,从嫁妆礼仪上能看出用心厚待来,若说亲吧,又时时象在提防着什么,不似别的母女间那么融洽随意,按说一个庶出的女儿,她这做大娘的只要不苛待也就没人能挑出她的不是,用不着这般上心,偏要如此是顾忌着什么还是想博一个贤惠的名呢?真是奇也怪哉!再细细想下去,这当中最难得的人还是杜尚书,太子曾说闺阁之事难于国事,想来是有感而发的,自己家里镇日**争鹅斗的那些事也十之六七是从内宅生出来的,偏杜尚书能让妻妾子女共处一室还不出大格,实在是难得,若非是岳丈的身份,真要向他求教一二才是……只那容琳到底为何要叫齐氏做“娘”呢?难不成是为了掩饰庶出的身份?也不像啊,被说破的时候,那小姐可是一点儿慌张的意思都没有,还振振有词的,这当中究竟有何隐情? 李昊琛正天马行空想得入神,忽觉前头三个人慢下来了,再一看,写着“静斋”的院落已在眼前,便紧了两步,与容琳走了个并排,容琳见他上来,又微微撤后小半步,让他先行,李昊琛也不谦让,率先进了院子。院中一个丫头正在倒水,听到人声抬头,先是一愣,随即就迎上来,“给姑爷、小姐请安!”不过是一弯身一抬头的功夫,脸上是笑,眼里可就含泪,上来就挽了容琳,李昊琛倒奇这容琳在家里的好人缘,从主到仆,好些个人见了她都透着亲热。见容琳拉了那丫头叫“绿菱”,眼圈儿也有些泛红,赶紧出声岔开,“咱们该往哪儿去呢?”绿菱这才撒手,“姑爷请随我来!”引了众人往静室走,青杏早溜边儿跑到头里去报信了。 进了静室就看到观音大士像下端坐的夫人,因为先存了满心疑惑,此时一打眼,李昊琛便看出这位夫人像极了一个人,灵光一闪,反不急着探究了,也不等别人说话,先到地当间儿的蒲团上跪下了,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小婿拜见母亲大人!”只这一句,容琳小姐的泪就落了下来,也不藏,也不擦,就那么挂着两行泪也过去跪下了,一语不发地磕头…… 慰高堂(下)在线阅读 慰高堂(下) 肉文屋 / 慰高堂(下) 慰高堂(下) 溯前缘(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溯前缘(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溯前缘(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溯前缘(上) 李昊琛说要到园里各处逛逛,三个丫头便引了他出去了,屋里这母女两个好容易才收了泪,二夫人替容琳把散发抿到耳后,又细细端详了一阵才道,“出了嫁倒是比做姑娘时出挑儿了。” 容琳用鼻音唤了声“姨娘——”便偎了她坐下,二夫人抚着她的发,如释重负地叹,“我这心总算是能放下了。”提亲伊始,对方便是那般兴师动众的,虽未说要求的是嫡出的女儿,她这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很怕杜尚书和齐氏会错了意,那就把个容琳害了,今见那昊琛张嘴就叫“母亲”,显是已知容琳的身世,从举止做派上看,也并未因这个轻看容琳,顿觉心怀大慰,话语也就轻快了。 容琳是打定了主意要报喜不报忧的,是以只用手指在她母亲膝上画着圈子,并不答话,二夫人还道是女儿家害羞,也不再追问,换了话题,“要启程的东西都预备下了?”刚刚儿昊琛直赔罪,说行程仓促,走时许就不专过来辞行了,二夫人对这个反不在意,一来修行的人,对因缘聚散早就看得开了,二来也是容琳说的话,既都是不能谋面,在眼前和在天边也就是一样的了。 容琳听到问,摇头,“有什么好预备的?反正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到时跟着走就是了。” 二夫人闻言失笑,“你这话……不过也是这么个理!前儿个我听厨下的老嬷嬷们闲话,有两句倒是话糙理不糙,和你说的这个也不差什么,”说罢又笑了一声,看容琳要催了才道,“记得她们说是‘嫁**随**、嫁狗随狗,嫁个枕头抱着走’!” 容琳听了,皱着眉头笑,“这话……这话是够糙的!” 母女两个笑了一回,容琳忽想起德琳的话,问她母亲,“大姐姐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二夫人收了笑容,“你娘露出点儿口风……你嫁了的第二天你娘来坐了好半日,说你们姊妹打小儿到现在的事说起来的……你何时见过你娘长吁短叹的?这一次……”二夫人摇头,“我劝她想开些,别太熬到自己,不过也就是那么劝劝,这样的事放在别人身上都不觉得什么,轮到自己头上才会五雷轰顶,那静琳是个心刚要强的,要不是她带的丫头说漏了嘴,你娘听出破绽逼着问,只怕还瞒着呢!” 容琳想着大姐姐那两天的言谈举止,只觉得心头酸涩,“姐夫怎么是那样的人?” 二夫人叹气,“也是常事。人都有个贪心,看见星星想要月亮,有了月亮又想要个日头在屋里挂着!” 容琳冷哼,“也不怕灼着他! ”二夫人轻拍了她一掌,“也不见得都怪你姐夫!他也是在官面上走动的人,又是那么个少年潘安,说不准就被谁家老爷谁家姑娘看上了,上赶着求娶也是有的。” 容琳听了这话便无语,因忽然想到弄影,心里不大熨帖,“那大姐姐就这么样了?” “要不能怎么样?她一个闺阁女流,便有天大的心又能如何……慢慢的吧,一点点儿的也就过去了……” 容琳听着母亲的一句三叹,幽幽,“姨娘,您当初就是这么过来的?” 二夫人的手僵了一下,复又抚着她,“多少年头里的事,谁还想那个?” 容琳倚在母亲肩上,眼神儿怔忡,“姨娘,您说外祖父当初是把您和娘当成娥皇、女英了么?” 二夫人把她的头扳正,看了她的眼,“容琳,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静琳是静琳、你是你,何况你这才嫁过去……” 容琳垂了眼,强笑着,“我不是说我……也不是别的,就是突然想问问……” 二夫人又打量了她一回,让她依旧靠回自己肩头,“我和你娘的事,也算是个异数……当初你娘和你爹是京城里有名的神仙眷属,郎才女貌,夫妻和顺,后来又有了你大哥、静琳,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或是太圆满了遭天妒,你娘忽然得了一场大病,百般求医问药总不见好,缠绵病榻数月,眼见是不中用了,你娘整天以泪洗面,担心幼子弱女将来落到□手里不知会怎么样……你外祖父又心疼女儿心事未了、又心疼外孙将来无依无靠,又觉得你爹是个能靠得住的,就把我嫁过来了,好让你娘放心……” 二夫人不说了——底下的事也不用说,容琳猜也能知道:娘的病奇迹般地好了,二姨娘却回不去了,薄命怜卿,无奈为妾……先有了二哥、又生了她……娘大约是觉得对不住这个妹子,所以这么多年对二姨娘悉心照料、对她这个庶出的女儿无微不至……那么爹呢?爹对姨娘又是怎么样的呢?年年都要将静斋修葺一新,不尚奢华的人这么做绝不会毫无缘由,那么在爹的心里究竟是愧疚还是牵挂呢?“姨娘,您怪爹吗?”爹对二姨娘,不会是没有心的,可有心的话又怎么在娘身怀六甲的时候接进了三姨娘呢?容琳的忧戚把二夫人问得一楞,“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容琳倚在二夫人肩头不动,“如果没有别人,就是爹,娘、姨娘,你们三个在一处,您还会搬到这儿来么?” 二夫人轻轻吁了口气,淡笑,“你这孩子今儿个是魔怔了,净问些没头没脑的话!姨娘是身子不好,图这儿清净,搬过来将息调养,让你一说倒成了怨妇!”若说怨,确是怨过的,大腹便便地去迎接外放半载归来的夫君时,她未想过要被他带回来的女子叫一声“姐姐”……而容琳还在襁褓之中,淑琳也呱呱坠地……曾经伤心欲绝,也曾经如死灰槁木,只是不管怎样的锥心刺骨最后都会化成云淡风轻,尽管那些日子不是那么好熬过去…… 耳听着二夫人的淡笑,容琳伸手抱住了母亲,“姨娘,您才不是怨妇!” 二夫人揽了她,半真半假,“我让你说的可怜不见的,还说不是怨妇?” 容琳轻笑了一声,“您才不可怜呢!” 不管当初有多少是非,至少这两年姨娘是眉目平和的,看着比娘和姨娘们都要悠然豁达,或许早些摆脱凡俗的纠葛对娘而言是种幸运,那么前尘旧事不问也罢。“要说可怜,该是三姨娘,”她没听到旧人哭,却不得不看新人笑,“四姨娘……也可怜!” 二夫人听她一会儿一句的,忍不住笑出来,反倒把心事放下了,“你这孩子越说越‘混’了!好好儿的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哪来的那么多可怜?” 容琳皱眉,“怎么不可怜?连和自己的夫君说句话都要先看看别人的脸色,还说不可怜?” 二夫人一听这话,拧身扳起她的头,点着她的额,“容琳,这样的话在姨娘跟前说说就罢了,在外人面前断不可如此,不然必被说成是醋瓮!” “醋瓮就醋瓮!”容琳负气,“试问有哪个女子愿意和别人共侍一夫的?” 二夫人瞅瞅她,“那可由不得人!” 容琳一听这话来了劲,“那得由什么?” 二夫人想了想道:“命!” “命?”容琳不解,二夫人笑,“没听说过?那你听着!”二夫人咳了一声,学着说书人的声气,“说从前有一个小姐,长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针黹女红样样都好,家里人一心要为这小姐寻个乘龙快婿,就在千人万人里挑啊选啊的,年岁大些的嫌老,年岁小些的嫌不稳重,有钱的嫌没学问,有学问的嫌穷酸……” “憨厚些的嫌呆傻,明些的说油滑,高壮些的说象城门垛子,矮弱些的……”容琳接口。二夫人让她凭空一岔,险些忘了说到哪,忍了笑瞪她一眼,嗔道,“好好听着!说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竟让他们找了个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十全十美、可心可意的秀才,把他入了赘,小两口一见如故,从此就像模像样地过日子。就这么过了两年,那老两口儿先后驾鹤西游了,就把家交给这秀才女婿来当,这秀才女婿也是个好样的,照管里外上下从不托懒,每天都在书房忙到深更半夜,说要把当天的账目累结清楚,小姐看了又高兴又心疼,怕把夫君累坏了,有一天就做了宵夜来给他送。说也巧,秀才当时出去更衣不在屋,小姐放下夜宵就随手翻了翻账目,结果这一翻不打紧,直把个识文断字的小姐看得两眼发黑,”二夫人说到这儿停下口来喝茶,容琳等她放下盖碗才问:“怎么了呢?”二夫人道,“只见满纸上都画的铜钱、元宝、黍米什么的!” 容琳迷惑,“那是什么?” 二夫人淡淡,“秀才的账呗!” “账?”容琳懵懂。 二夫人笑,“那秀才是个不识字的,就这么记的账!” 容琳一想,失笑,“这是谁这么能编排?还有不识字的秀才?!” 二夫人道,“也别说没有!你爹他们年年春试、秋试的,哪回不抓出那么几个冒名顶替的?” 容琳不理论,“然后呢?” “然后小姐叹了口气,提笔在帐薄上写了个字就回房去了,”写字?秀才又不识字,她写给谁看?容琳忍着诧异等着二夫人又喝了口茶接着说,“过不大功夫,秀才回来了,一看帐薄勃然大怒,”她学着年轻男子发怒的口吻,“这谁吃的铧鱼记我账?”(铧鱼:学名孔鳐,俗称老板鱼、琵琶鱼等,形状象下文提到的一个字) 二夫人讲完了,容琳呆眼坐着,二夫人看了,轻叹一声点着头,“枉你爹说你聪明!就这样的悟……” 容琳叫出来,“小姐写了个‘命’字!”命、铧鱼、秀才、小姐……小姐说:这都是‘命’啊!秀才说‘谁吃的铧鱼记我账’! 见她猜出来了,二夫人笑,“费尽心思要找个好的,结果落到那么个人手里,不是命还是什么?”容琳心里想着铧鱼的形状和那个‘命’字,越想越是好笑,索伏到二夫人膝上笑了个花枝乱颤! 青杏在门外就听到小姐的笑声,不由满心欢喜,托着个葫芦大的小篓就进来了,“夫人您说什么了让我们小姐高兴成这样?” 容琳听到有人进屋就坐直了身子,看是自己的丫头,再一看她的架势,不由就笑,“你那拿的什么?托塔李天王似的?” 青杏一直走到案前才把小篓放下,“煞神……”一吐舌,改口,“将军从他姑母那儿要的菊花蜜,说是能平咳止喘的,让夫人喝了看看,若是喝得好呢,以后就咱们自己按方子配。” 二夫人闻言颇有兴致地探头,“是么?蜜还有拿篾篓子装的?” 青杏赶紧打开给她看,“哪是?这里头不还有个瓷瓶呢嘛,是老夫人怕手滑不小心打了,特为加这么个东西防着磕碰失手什么的!” 二夫人点头,“看来人家也是拿这个东西高贵得紧!” 容琳笑,“可不是么!听姑母家的表姐说寻常连她都喝不到呢。”那日听姑母说起菊花蜜的效用便有心想请教是怎么弄的,被打了岔,过后又不好再问起,怕让人觉着是在讨要,想不到有人替她张了嘴。 二夫人嗅了嗅那甜香,又看了一回,这才把瓶子原样封好,笑道,“替我谢谢你们家姑爷,说难为他用心,想到了这个。”脸对着青杏说话,眼可斜瞄着身侧的人,容琳只做不见,也对青杏道,“你说的那方子呢?” 青杏道,“绿菱姐姐说怕我毛躁,那方子她先收着了。” 容琳点点头儿,“她们两个哪去了?” “在西花园里陪五小姐、六小姐她们几个打秋千呢!” “打秋千?”容琳扬眉,“那得是春天才好呢!这个季节小心风大别灌了肚子……那人、呃、将军呢?” “也在那儿!”青杏答得利落,一看二夫人和小姐都发怔,才想起要补充,“他和三公子、四公子他们在那儿蹴鞠!”二夫人奇道,“他还会这个?” 容琳哼笑着,“行伍之人会这个也没什么稀奇的。”二夫人睨她一眼,起身,“罢了,坐了这么半天,我也乏了,要略歇一歇,你且也各处转转去,用了饭再过来吧!”容琳知她母亲曲解了她,欲强在这儿坐下去,终觉不是意思,因说了句“那我稍后再来看您,”领了青杏出来。 出了静斋,容琳便往东去,青杏赶紧拦着,“小姐,错了,这边儿!” 容琳未停步,只口里曼声道,“你知道我要上哪儿、就说错了?” 青杏怪道,“不是西花园么?” 容琳哂笑不答,继续前行,看样子是要回前院,青杏只得跟着。刚走了两步,眼角瞥到旁边岔路上似立了人,注目细看,脱口叫道:“振轩少爷?!” 溯前缘(上)在线阅读 溯前缘(上) 肉文屋 / 溯前缘(上) 溯前缘(上) 溯前缘(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溯前缘(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溯前缘(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溯前缘(下) 容琳听到叫,停步回身,一看从树影里走出来的人,面露微笑,“轩哥!”下意识就屈身行礼。 振轩沉默着回礼,脸上的神情不大好看,容琳看出来了,关切,“轩哥,你的气色不大好,有恙么?”振轩摇头,反目注容琳道,“你……好么?”容琳含笑,“好。” “好?”振轩重复了一句,似是在怀疑,沉吟了一下又追问,“什么都好么?” 容琳微笑,“是啊,轩哥……” “是?”振轩有些莽撞地打断,眼里生出讥刺,“三妹妹,你是要骗谁呢?”他的口气透出太多不善,还没等容琳怎样,青杏先就不平了,“振轩少爷,您这说的什么呐?” “青杏!”容琳轻声喝止自己的丫头,青杏悻悻的噤口退后,振轩低低一笑,满目自嘲,“偏劳三妹妹了!”他的阳怪气让容琳心生不快,“轩哥你想说什么?” 看出容琳的微愠,振轩不得不忍着满心的苦涩收敛了些,“我想说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如此,每回有这样的事,都是三妹妹帮着我出面镇服!” 一听他的话,容琳便知他又是觉得不被尊重了:振轩是个敏感的,总觉得在杜家是寄人篱下,每每为别人有心无心的言语态度郁愤,虽早劝他毋须为此介怀,终究是劝得了表劝不了里。看他脸色灰颓,也觉心软,温声道:“轩哥,你又说哪里话!青杏并非对你不恭敬,只她是个愚忠的,眼里只有我这个小姐,生怕我吃了亏而已!你看我的薄面,别与她计较才好!”边说边以目示意青杏,青杏虽心有不甘,也不能拗了小姐,只得草草一蹲身道:“振轩少爷,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振轩见她们主仆如此,反而汗颜,就对青杏做了个揖,“青杏,你别多心,我原不是要说你!你一心护着你家小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话听着有些不清不楚,青杏觉得怪异,想起金桔姐姐说他们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料是情分比别人深厚的缘故,也就释怀,微一屈膝退到了一旁。容琳也觉出振轩的神气与往日更是不同,有心要岔开他的话,因问道,“轩哥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振轩直直地盯着她道,“没要往哪里去,只是在这里等你!” 容琳愕然,迟疑了一霎才强笑道,“哦?何事呢?” 振轩道,“想等着看你会如何做!” 容琳吃惊,“轩哥,你这话是何意?” 振轩不掩怜惜,“三妹妹,我都知道……你也不必说……你只看我能做什么,你说我去做就是了!” 他说得那般郑重,又夹着隐隐的急切,容琳不敢等闲视之,小心问道,“轩哥,你说的是……” 振轩急躁起来,“三妹妹!你怎么还想瞒着我?!初九晚上的事,我全都知道!”看容琳的脸红了又白,更觉得又急又痛,“你不必看青杏,不关她们的事!她们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知道的!” 容琳白了脸,声音有些发颤,“你如何知道?”难道坊间已经有了流言蜚语?那么爹和家里人是蒙在鼓里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只在装作不知? 振轩不出声,容琳望着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青杏,看着点儿人!”随他往岔路深处走了两步,“轩哥,你说吧!” 看着眼前的女子在刹那的慌乱后就有了一种凛然,振轩自愧不如,浮躁的情绪稍稍平复,转目看了别处,“……那夜,我在学士家墙外……”,所以,看到了从新房里奔出去的人…… 振轩的声音干瘪而滞涩,听在容琳耳里却像冷厉的刀子刮过,只觉得后脊沁出冷冷的汗意,振轩的话,已说的再明白不过了,那夜星辰那夜风,斯人肠断,立遍中宵……只是,何苦……何苦?明知不可为,何苦还要徒增烦恼?“轩哥……” “不用说,三妹妹!”振轩对自己苦笑,“我知道这是我的痴心妄想,”只是克制不住还要去想,“你打算怎么样呢?” 容琳仰头看了丽日清空,“还能怎么样呢?”姨娘说“命”,或许这就是她的命,既已成形,也毋须再抱怨什么。振轩未预料到她会是如此淡然,想当然地以为她是在敷衍,白净的面皮就有些涨红,“三妹妹在嫌我多事么?” 容琳无奈,一直就知道振轩的自尊心极强,向来都是小心维护,现今为了自己的事心不在焉,竟伤了他,“轩哥,我只是未把这当作什么了不得的事,因而未想过……” “未当做了不得的事?”振轩变了声音,“这等奇耻大辱你竟未当做了不得的事?三妹妹,你是火蒙了眼还是痰迷了心窍?你……” “轩哥!”容琳冷了脸,她心里的苦处无意昭告天下,轩哥一定要这么提醒她么?“夫妻间的事,有时并不如外人所看到的那般,你……” “三妹妹……”换做振轩白了脸,容琳的话象在两人中间划出鸿沟,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他只是外人,而和那个李昊琛才是夫妻,他们之间的事不需要他这个“外人”来置喙!容琳看他的挫伤,始知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听起来象拒人千里,顿生歉意,转念却觉未尝不是好事:轩哥的心事,若从前还只是蛛丝马迹,如今已是昭然若揭,可回应不了的感情,再多的劝慰都只是隔靴搔痒,弄不好还给人虚妄的念想,倒不如借了这个话头绝了后路,促他自己觉悟,就算他因此觉得她冷情也是莫可奈何的了,“轩哥,我和……他,是有一些误会,解开了也就好了,毕竟我们是要在一起的,有些事,过了也就过了……” “过了也就过了?”振轩喃喃,真的什么事过了也就过了吗?“果真么?” 容琳看了振轩探究的眼,“是,轩哥。”原本确只是那么说说而已,可说过了,心也似乎就安了,对李昊琛的怨气似已在不知不觉中消解大半,那夜的事固不能全怪在他头上,此后的一些混账糊涂话他说了、她也说了,并分不出个谁对谁错,况且细说起来,他也并没有对她怎样,今日又频频主动示好……他若总能如今日这般对待家人,她也别无所求了…… 容琳肯定的答复仿若给了振轩当头一,硬挤出的一声笑便短促而空洞,“如此说来倒是愚兄庸人自扰了!那么就恭喜三妹妹了!”苦痛的眸子犹自不甘地在容琳的脸上逡巡,容琳只得无语垂首,看着她的波澜不惊,振轩的失望无以复加,“只是,三妹妹,在你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么?” “委屈?”容琳咀嚼着,苦笑,又是这两个字!从什么时候起,人人都怕委屈了她?姨娘怕出身委屈了她,把她过继给娘;娘怕委屈了她,对她说话恨不能字斟句酌;爹怕委屈了她,因为不愿她远嫁而曾生出抗上的心……若这样了,她还要委屈,那她将置自己的爹娘于何境地?是以,她不是没有委屈,而是不敢委屈!便只是为了父母家人,她也会告诉别人她很好!“轩哥,这世间哪有人能完全就顺心如意的?不过是遇事想开些,往宽路上走、不往窄路上去罢了,你说呢?” 振轩苦笑,他说?他还能说什么?“三妹妹的气量让人望尘莫及!” 虽听出他的微讽,容琳只做未察觉,“对了,听三姨娘说轩哥在预备明年的会试,不知准备得怎样了?” 听容琳说到课业上头,振轩露出笑意,谦逊道,“我未正经上过几天学堂,多亏姑丈和大哥时时提点,自己不过是比别人多下些笨功夫,帖经和墨义都还好,策论上头则勉强算入了门!” 容琳听了失笑,“你说的这些我倒不懂,不过听爹背地里夸赞过你,说要是能一直这么样,琼林宴不见得有指望,金榜上占个名字倒是跑不了的!” “此话当真?”振轩喜出望外,他在杜尚书面前一向谨言慎行,故并不知有此话,容琳笑道,“我何时骗过你了?等轩哥金榜题名的时候,可别忘了捎个信儿,我也好替你高兴高兴!” 听容琳这么一说,振轩的笑容就淡了,“有什么好高兴的呢?”原以为有了功名,和那人之间不再是云泥之差……伊人远嫁,他披红挂花又给谁看呢?看他兴致突然低落,容琳也不知什么缘故,只得正颜道,“为何不高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到时候,轩哥可以自立门户,别人不说,伯母首先是苦尽甜来了,再说也不枉三姨娘这么多年的看顾,等到授了官职,轩哥紫袍玉带地往金銮殿上一站,众人看如此青年有为的……” “是啊,至不济,再让人拿个东西不会有人说‘哪来的野猫野狗也混充主子’了!”振轩不忍拂了容琳的好意,打起神应和,出口却是冷笑。容琳吃了一惊,失声,“轩哥!”多久以前的事,他还记得? 振轩扬眉,“你说佩鸾那时会如何?” 容琳摇头微笑,“轩哥,你就别气了,没看佩鸾见了你总是讪讪的,你……” “她那是怕你,不是怕我!”振轩心知肚明,那时容琳七岁还是八岁?小小的女孩子站在比自己高一头的丫头面前,气势逼人,叫着那丫头的名,“佩鸾,你刚刚儿跟轩少爷说什么?是你说错了还是我们听错了?!”……佩鸾哭着陪了不是,转过头到夫人跟前告状,结果不仅没得好,反被申斥了一顿,那事就算那么过了,倒是他从那时就认准了这个女孩子,如果她真的愿意是花木兰,他会心甘情愿陪她关山万重、铁骑千里……可惜,他没有那个福分…… “……小姐!”听到青杏忐忑的轻唤,容琳从旧事里回神,挂着恬淡的笑容转头,“何事?”声音忽就一窒,青杏带着李昊琛已站在身后,那人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和振轩! 听到容琳的声音有异,振轩也应声回头,看到飒爽倜傥的人,心头泛酸,淡淡地一拱手,“将军!” 李昊琛业已拱手,“振轩!刚还问大哥,怎么不见你!” 振轩意外,“有事?” 李昊琛笑,“听岳母和三姨娘说,我们的婚礼大都是你费心劳,还没说一个谢字……”说着眼就看了容琳,容琳闪躲着垂了眸,李昊琛一笑,轻轻拉了她的袖,半俯下头问,“你看我们该怎么谢……”,似是想叫她一同施礼的意思,容琳瞟他一眼,未等答话,一旁的振轩已看得心头大痛,匆匆道,“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擦过青杏便匆匆而去,李昊琛愕然,看着容琳道:“振轩怎么了?” 容琳心里叹气,淡淡道,“刚说要回去看伯母来着。”见她无意细说,李昊琛未再问,“刚遇到岳母遣来的人,让去用饭!”容琳点头,“将军请——”,看她温柔有礼地微微屈身,李昊琛不由微笑,“一起吧!”又是不等反应便自作主张地牵了她的衫袖…… 看着前头并肩而行的两个人,青杏在后头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谢天谢地谢过路神明,她的小姐和煞神将军终于能好好地说话了! 溯前缘(下)在线阅读 溯前缘(下) 肉文屋 / 溯前缘(下) 溯前缘(下) 天街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天街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天街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天街 望日。山天六畜卦,宜远行。 一早,林学士家门前车喧马嘶,威远将军李昊琛偕新妇——尚书小姐杜容琳今日辞别帝京归赴平卢的消息已是满城皆知,早有好事的人聚集来了观望。众目睽睽下,容琳对送行的人行了最后一个礼,挂着浅淡的笑意上车,金桔和青杏看她自己把帘子放下来了,都在门边儿伫着发愣:四公子在指挥着车马驮轿排成一列好启程,煞……将军,——归宁后,她俩儿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煞”,再想这么叫就觉得有些理不直气不壮的——将军正在跟林学士夫妇和专程赶过来的大公子、二公子话别,没人告诉着,两个丫头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点儿什么,还是昊瑱一回头看见了,招呼她们上了一辆骡车,“你们两个就跟在小嫂子车后头!别看现在都在一处,走起来这车队能排开一、二里地,”又嘱咐驾辕的人,“好好跟住了,别让后头的抢到你前面,一旦小嫂子要找她们,喊不着听不着的干着急!你们随身的包袱呢?”青杏和金桔让他一问才想起来,赶紧去找仆役问她们的东西都放哪儿了,昊瑱对着她俩着急忙慌的背影直摇头,“一看就是没出过远门的!”侧目见昊琛牵着奔雷过来了,也就把疾风拉到身边,“走么?” 昊琛撒目了一遍车驾,看金桔和青杏可算都上车放下帘子了,就对前头的亲兵举手——亲兵们早把那日的仆役装束换成了劲装,一个个盔明甲亮,两人一组依次排开,有开路的、有殿后的,贺达和另三、四个人反不在其中——看到将军示意,领头的亲兵便轻叱一声,催动了坐骑,后面的车驾随之而动,兄弟俩也一齐翻身上马,李昊琛在马上对众人拱手,马下的众人杂沓地喊着“一路顺风”、“后会有期”,二公子还在殷殷地嘱咐:“得空儿和三妹妹常上京里来走动走动!”声音清晰地传入马车里,容琳交握着双手,不去碰车帘…… 车声辚辚,蹄声得得,一路行来的车驾颇引人侧目,两旁观望和议论的人渐多,更有胆大的开始对马上英姿勃发的人喊话,从“威远将军,多保重!”到“百战百胜、捷报频传啊!”一直到“威远将军,祝贤伉俪早得麟儿——!”昊瑱笑得合不拢嘴,这才知道三哥何以要从不甚热闹的长街出城,见李昊琛木木的样子,就用鞭子柄去捅他:“三哥,你好赖倒是笑一笑,人家可是一片热诚地盼着给他们保疆卫土的将军早些后继有人,你这样……” “闭嘴!”李昊琛从齿缝里逼出两个字,顺带瞪了他一眼,对这个动不动就嬉皮笑脸的兄弟,他还真不是太有办法,怕他继续聒噪,也觉得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是以扯了扯嘴角向喊的人点头致意,这一笑不打紧,喊的人象得了嘉许、开始鼓动别人,先头没喊的人一看冷面威仪的将军露出笑容,也就放心地跟随,到最后直似众口一词的都在喊“早得麟儿”了! 这下不光是李昊琛头大,连昊瑱都开始苦笑:夜夜不同房还要早得麟儿,这怕比木头杆上开花还难!瞄着李昊琛有些发青的脸,昊瑱觉得还是离他远些为好,恰巧昊琛也在想着怎么摆脱这些人声,结果两兄弟竟是不约而同一夹马腹,同时冲了出去!亲兵一看将军策马跑到前头去了,不知出了何事,未得指令又不敢贸然行事,两个排头就一对眼色,略略加了力,带着车驾快步跟随,这才没被落下太远。 耳听得人声渐稀了,李昊琛才提了提缰绳,让奔雷刹住冲势,他一放慢速度,昊瑱就跟上来了,回头看看队伍中最惹眼的双轮四驾围屏车,又去捅昊琛,“三哥,你说小嫂子在车里能是什么样?” 昊琛嫌恶地躲开他的鞭子柄,“别老用鞭子捅我!”昊瑱收了鞭子,“你说她会不会在哭啊?离开从小儿长大的地方……” 李昊琛不语,昊瑱不死心,又问了一声:“啊?三哥?” 李昊琛没好气儿,“你是驴么?嗯一声啊一声的?!” 昊瑱大笑,不以为意,“小嫂子给你不自在,你就拿我撒气?!”李昊琛装没听见,昊瑱再接再厉,“听两个丫头说你们在尚书家里都其乐融融了,怎么一回来又不对了?” 他是真的觉得古怪,那天在门口看三哥扶小嫂子下车时,还是一副体贴周到的样子,小嫂子也含羞娇怯的,任谁都能看出这两人之间的情愫,当时都不忍心传达太子的旨意——有军务交代,太子让他从岳家回来即刻进,然后三哥把小嫂子送回院落,他们一同去了东,然后……然后晚上回来,小嫂子未给三哥留门! 听他问起这个,李昊琛也是一肚子苦水:“我哪知道?!”本来真的挺好,回程的车上怕她伤感还一直没话找话地闲聊来着,她虽是听的多说的少,可看那眉间唇角的笑意就知她的愉悦,谁知回来就变了样,没留门也就罢了,许是她害羞,最可气的是过后再看到他又是带答不理的,和开始那两天的恶劣倒有一拼!问她怎么了,一句“没事”就把他堵回来了,若不是他要忙着启程的事宜,还真要找她好好理论理论! 看李昊琛也是怨气多多,昊瑱更觉莫名其妙,“不是那天你送小嫂子回去的时候说什么了?” “我能说什么?” 李昊琛冷笑,“我都恨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还是要赌气我能怎么样?话说我连她赌的什么气都不知道!” 难得看到三哥这么束手无策的样子,昊瑱想笑都觉得不忍心了,“小嫂子不像刁蛮任的……三哥,会不会是有什么被她误会了?” 李昊琛不语,只脸上明白无误地写着“不知道”,昊瑱也无计可施,“你不是号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么?”连这么点儿小事儿都无能为力? “那是行军打仗!我什么时候和女人打过交道了?”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昊瑱撇嘴,“三哥,小心打雷!别的不说,你能告诉我沐云不是女的、素梅姐不是女的?还是……”他准备掰手指头了,昊琛狠瞪了他一眼,“少混搅!她们能一样么?” 昊瑱收手,“怎么不一样?不都是女人?” 昊琛瞅瞅他,哼笑,“老四,你是她的说客么?”自顾转回头去,象在自言自语,“你说哪有一个人是象她那么让人伤脑筋的?” 昊瑱琢磨琢磨话味儿,笑,“三哥,你这意思是……” 李昊琛想想,也觉出自己话里话外透出来的好像是在她身上格外用心——可就格外用心也没讨出那位小姐的好来,“行了,休提她了!” “行,那就说‘它’吧!”昊瑱从善如流,话落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叠得十分巧的方胜。 昊琛狐疑地看着,“什么?” 昊瑱耸肩,“看看不就知道了?”姑母家与弄影交好的丫头大约是看没机会接近三哥,才把这个给了他,若依本心,他才不愿受这个托,只是怕落到别人手里,坏了那位小姐的名声,不得不勉为其难就是了——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个沾亲带故的。 昊琛估量一番,还是从马上伸手接了,不大有耐地拆了、看了,又三两下随意叠好,一时想不出要怎么处置,就那么捏在手里,昊瑱见了就笑,“如何?” 昊琛平淡,“蝇头小楷还看得过去。” 昊瑱扫兴,“谁问你这个?我是问弄影都说什么了?” 昊琛随手把纸笺递过来,“你自己看?” 昊瑱把头转到一边儿,“不愿说就算了!我只是提醒你当心,别让小嫂子看到了猜忌你!”让他这么一说,昊琛反把信揣到怀里,“未作亏心事,我怕她什么?不过是说偶感风寒,不能来送行,切勿怪罪、后会有期的话!”大意就是如此了,至于那些惜乎哀哉的感叹,他只当做没看到就是了。 昊瑱嗤笑,“幸好得风寒!要不她还以为谁愿意她来送么?” “老四!”昊琛不那么当真地叱责,“你对弄影可是刻薄得紧!” 昊瑱不隐瞒,“我就看不得她惺惺作态的样子!恨不得把一半人都踩在脚底下,让另一半人也都围着她转!她以为她倾国倾城了?就那也得有个会唱‘北方有佳人’的哥哥才成!” “老四!”李昊琛皱眉,“你说你念不好书,我怎么就不信呢?这些乱七八糟的轶事野史你知道的一点儿不比别人少!”竟然连汉武帝时以歌荐妹的李延年都能拿出来说! 昊瑱笑,“我就是看不上她!好好的女孩子,偏偏那么重的心机,就这样还想给我当嫂子,她……”一伸手抓住了昊琛抡过来的鞭子,“三哥!” 李昊琛低斥:“你满嘴胡说些什么?!” 昊瑱嘲笑,“三哥,我又不是弄影,你装什么装?她打的什么主意你还不知道?” 李昊琛二话不说,一使劲儿把鞭子抽回去,抡圆了又要抽过来,看他像是真动气了,昊瑱赶紧伸鞭子去格,一边讨饶,“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昊璁哼’了一声作罢。 昊瑱悄悄把疾风往一边儿带开几步,撇嘴笑,“三哥,你也小心的太过了些!别说车驾离咱们那么远,就是小嫂子的车走在旁边也不见得就能听清咱们说什么,你倒用得着这样?”别看他嘴没闲着,三哥是先去瞟那辆车再冲他发威的可躲不过他的眼。看看鞭长莫及,李昊琛懒得跟他计较,不痛不痒地骂了句“自以为是!”一边就勒马站住了,等着落在后头的车驾跟上来。 觉出昊瑱又往身边儿凑,昊琛抢在他之前开口,“老六那边儿有什么消息?” 一听他问起正事,昊瑱收起了嬉笑,“昨儿个到八方台了,今儿个估着该在十里坡扎营。按这个脚程,咱们走个四、五天就能追上他们。” “在哪汇合?” “垭子口,或者千丈崖,等你定夺。” 昊琛点头,不知在盘算什么,“人怎么样?”“ 刚上路,按你的意思在做,现在还看不出挑头儿的,也没让他们太难过,等离了官道就该‘遛’他们了!” 李昊琛“唔”了一声,“告诉老六,那里边儿有个叫苏春生的,是个开医馆出身,格外关照些,这一路少不了要用到他。”昊瑱一头应着,一头称奇,“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个人?” 李昊琛睨他:“你以为我天天晚上那些卷宗都是看着玩儿的?” 昊瑱咂舌,“三哥!一百多个人呢!你都记下来了?”李昊琛不置可否,拜某人所赐,夜夜闭门羹吃下来,他倒把大半公务都做到前头去了。昊瑱也猜到是这么个缘故,想取笑,结果车马驮队都上来了,他不敢造次,一看奔雷迈步了,随手拍拍疾风,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也不过就安静了能有一箭之地,昊瑱又有话要说,昊琛象背后长眼,及时出声,“有话就说!再拿鞭子捅我小心我给你撅折了它!”昊瑱无趣地收手,“三哥,你要不放心小嫂子,就上车里去看看她,老这么左一眼右一眼的,小心别把那车篷子看出个窟窿!”也是奇了,他在后头竟能知道李昊琛总在扫着那辆车! 行动被说破了,李昊琛倒还镇静,只是木木地转过脸,“你很闲?”也没看他怎么动,一鞭子已经抽在疾风身上,“去把关文换了!”疾风吃痛,往前一蹿,险没把昊瑱晃到地上,他赶紧拽住缰绳伏低身子才算稳住了,勒马回头冲昊琛咬牙,“三哥,你想要我命?!” 昊琛慢悠悠地捋着鞭子,“还不快去?”皮笑不笑地摆明是威胁。昊瑱权衡利弊,忍气拨转马头,却不就走,反对领头的亲兵喊,“子安,休队!将军有话要和夫人说!”说罢不等众人回神,得意地冲昊琛一挤眼,打马就往城门去了! 干利落的子安倒也听话,闻言“吁——”一声就喝停了坐骑,后边的人有听到昊瑱喊的,有看到子安举手示意的,总之是全停下来了,围屏马车上驾辕的人更是识趣,直接偏腿下来到一边儿站着去了!眼见一队人全都停下来看着他,李昊琛在心里把昊瑱又扒皮又过油,面上却不露出来,甩蹬离鞍往马车去,奇异的,心里竟有些期盼! 车里的容琳听到昊瑱喊,信以为真,忙用手绢子盖在眼上轻轻按了按,把戚容掩了,犹豫着要不要先挑起帘子,这当口就听车壁上有人哔剥扣了两声,李昊琛在帘外问道,“你……还好?” 容琳不知他问的是什么,不答又不大好,就顺着他的问话回道,“还好。”李昊琛看看纹丝不动的车帘,皱眉:她真像老四说的在哭?踌躇片刻,还是一伸手掀了帘子,却见容琳好好的坐在那儿,倒有些讪然,“……这车还坐得惯?” 容琳颔首,“还好!” 昊琛摁摁坐褥,也不看容琳,“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不用老那么正经八百地坐着,不累得慌?倒一会儿倚一会儿都成,又没人看着!” “知道了。”容琳答应。看着彬彬有礼的人,李昊琛无可奈何,从归宁回来,这小姐一直就这么个样子,说什么都听,就是客气疏淡得让人着恼,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他说一句她有一句,针锋相对的倒也有个对手,现下倒好,低眉顺眼的活气人!只说来也怪,心里虽对她有气,却不如初时想说就说了,似乎……似乎是不忍,尤其是看她眼眶微红的此时,“……把车门关上吧,出城跑起来了,帘子怕挡不住风!”突听他柔声嘱咐,容琳就觉心头一酸,“嗯”了一声垂目,昊琛欲言又止——有马蹄声传来,该是昊瑱回来了,看了无语的人一眼,伸手替她把车门拉上了,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了…… 听着车外远去的脚步声,容琳怔忡:李昊琛,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在她灰心的时候,他会做出让她动心的事、而在她心生暖意的时候,他又是那般冷酷绝情?依稀,又看到归宁那日的他,体贴周到得让人不能不动容,回来后甚至不顾昊瑱的取笑坚持送她回房,但最后,在他们两人相对的时候,他说什么?他说:今儿个这出戏唱得你还满意? 种种,原来只是演给人看的一出戏…… 天街在线阅读 天街 肉文屋 / 天街 天街 长亭(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长亭(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长亭(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长亭(上) 车驾都在原处等着昊瑱去换关文,不大工夫就见他打马回来,人未到、声先至,“子安,准备启程!” 这一次子安不那么听他的了,先看昊琛,昊琛翻身上马,等他兄弟奔到跟前了才皱眉,“何事慌慌张张的?” 昊瑱又要摇头又要笑,“守城的说太子半个时辰前刚出去,留下话让咱们从长亭那儿走!” 昊琛意外,“不都说了不用?” 昊瑱笑,“太子打定主意的事谁还能改了?”饯行宴上太子说启程之日要亲到郊外给他们送行,三哥推辞,太子当时也没坚持,以为也就是那么样了,哪曾想他早另有安排。 事已至此,昊琛只得恭敬不如从命,“子安,出城后奔西北方向岔路去!” 子安得令,率队动身迳往城门,昊瑱等着奔雷和疾风走了个并头才问,“三哥,你不去告诉小嫂子一声?” 昊琛瞥他一眼,“你还怕她会失仪?” “怎么可能?”昊瑱笑,“小嫂子那股子不卑不亢的劲头只怕刀兵列于阵前她都不带改色的,”何况太子还总是平易近人的,“我是说你不用借这个由头再去马车上坐一会儿?” 昊琛闻言似笑非笑地瞪他兄弟,“你还真是不少心!” 昊瑱叫屈,“我还不是为了你?你说从今往后这一道儿,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们俩要老这么别扭着,我们这些人要怎么样呢?” 昊琛哂笑,“你哪只眼看到我们别扭着了?” 昊瑱叫,“三哥!你屈心不屈心?你现在去跟小嫂子说句话,她要给你个笑脸儿,那就是我冤枉了你,你拿谣言惑众治我的罪!” “老四!”昊琛不得不顾左右而言他,“噤声!出城了!”一看前面果真是城门,守城的兵士已得了令全体出动,执着旌旗斧钺的分列两行,齐声唱喝“恭送威远将军”,昊瑱只得学着三哥的样子,在马上挺身端坐,一一致意,等过了护城河,再想提刚才的话,昊琛却道:“你殿后,我去前头哨探哨探!”打马就奔出去了,剩下昊瑱在原处哭笑不得:将军亲自出马哨探?在这一马平川的地方?他怎么不直接说是金蝉脱壳?! 知道疾风说什么也追不上奔雷,昊瑱也不徒劳,索在后头晃着,直到远远看到长亭古道外凭空多出来的一座营帐和驻守的护军才疾驰上前,昊琛已经叫停了车驾,见他上来便使了个眼色,趁昊瑱跟众人解说缘由的功夫,他预备自己去请人。 刚下马,就见金桔和青杏一边儿一个从车上扶下容琳,金桔的嗓子有些发干,“小姐,真的是太子吗?”容琳握了一下她的手,给自己的丫头一个安慰的笑:“你在这儿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小姐,我跟您去吧?!”青杏丫头还有些跃跃欲试,却听一个淡然的男声道,“你们都在这儿,我和你们小姐过去即可!”太子亲民不假,却不意味着不讲究皇家规矩,对容琳,他没什么担心,对这两个丫头他可没多大把握,在他跟前儿没什么分寸也就罢了,在太子跟前有了差池怕难看的会是容琳……容琳想是知道他顾忌什么,就对自己的丫头轻轻点头儿,两个人就都退到一旁去了。 看到昊琛和容琳过来,帐外侍立的内官尖声往里通报:“威远将军偕夫人求见——” 就听帐内一个清越的声音道:“快请!”有人打起了帐帘子,容琳尚未辨清周围景况,就已和李昊琛并立在帐内的毡毯上,李昊琛扬声,“臣李昊琛偕新妇叩见太子殿下!”说着单膝跪地,容琳见了便也跟着行跪拜之礼,只听条案后有人站起来,带笑埋怨,“昊琛,你怎么还真跪啊?!”话落人已到了跟前儿,不知是拽还是搀,拉起了李昊琛,又对容琳道,“夫人快快请起!”伸手虚扶,李昊琛早从旁相挽,容琳起身,低头致谢:“容琳谢过太子殿下!” 太子元成笑道,“这个‘谢’字大可以免了,夫人只别在心里詈我就好!” 容琳刚抬头,闻言又赶紧躬身,“容琳不敢!” 匆匆的一眼中,只看到太子的身量和李昊琛相仿佛,金线罗衣平顶束发冠,简洁的衣饰更彰显出他与生俱来的那种气势,虽然见惯了自己家的一门俊彦,又见识了昊琛、昊瑱兄弟的英气逼人,还是不能不承认太子是卓然不群的,这样的一个人,她在心里骂他?怎敢、又怎会?! 听到容琳说“不敢”,元成笑,“不敢?这么说来确是有怨气,只是敢怒不敢言啰?” 容琳吃惊,“殿下……”,早有人先出声,“太子,拙荆不过是深闺弱女,请勿为难!”听出李昊琛语中的嗔责,容琳益加吃惊,他面对的是太子啊,怎可如此不逊?“将军……”一声轻唤,只想能安抚住他,可惜元成已经不满,“昊琛,你是生怕我如愿!” “昊琛不敢!”李昊琛拱手,语调用词竟和容琳如出一辙! 元成瞪了谨肃的他一阵,转头去看别人,“昊瑱,你这三哥实在是无趣得紧!” 昊瑱笑着躬身,“太子英明!” 李昊琛瞅他一眼,自去看容琳,恰见容琳正又是担忧又是疑惑地觑着他,不由就微微一笑,让她放心的意思,容琳不意被他看到,面上一红,侧目看了别处,两人的眉目往来却被元成和昊瑱看了个清楚,相互睒眼促狭一笑,太子元成开腔,“夫人,小王有一不情之请,尚盼夫人雅涵!” 他这般谦恭了,容琳只能屈身行礼,“太子殿下言重了,容琳怕不敢当!不知有何吩咐,容琳恭聆!” 元成见她始终落落大方,应答甚是得体,暗暗赞赏,笑道,“我与昊琛,虽有个君臣名分拘束着,实则与他和昊瑱也不差什么,不知可否依民间之礼叫你一声‘弟妹’?” 容琳已看出太子和昊琛的情分非比寻常,料当日家人说到的坊间传言——他二人为结义兄弟当不是空来风,只是太子的话太出她的意料,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为好,情急之下,悄悄游目去看昊琛,昊琛并未看她,只是温颜淡笑,容琳心安,施礼道,“蒙殿下不弃,您如何叫、容琳如何应就是了!” 元成听得一楞,转而朗笑出声,“昊琛!你倒要跟弟妹学学这番磊落明快了!” 昊琛带笑的眼光从容琳身上掠过,“太子夸奖!” 元成挥手,“谁夸了?我只说实情!弟妹,流云之事搅了你的好日子,我……” “太子!”昊琛出声打断,“我们夫妇可否坐下?” 太子一提流云,她的面色就一僵,也是,哪个女子能坦然面对新婚夜独守空闺这样的事?就算她再磊落,恐怕也不愿人当面说起那种不堪,现在才知道,那时的匆匆离去实在是混账之极,可是,流云,那是流云……“干吗?”昊瑱拽他干吗? 元成好笑,“你要坐,我便让你坐,你又发呆不动!”昊琛亦觉荒唐,刚要说什么,却听有人笑道,“殿下,威远将军,在下久闻尚书小姐大名,不知可否引见?” 容琳早看到帐里除了伺候的人,还有个从装束上看不出是官还是奴的,许是身体羸弱,这个季节就已经是暖衣轻裘了,虽有太子和昊琛兄弟比着,形貌上倒也未觉得差了太远,只是双眉的距离过于近些,看着不大熨帖。他原本是在条案一侧陪坐的,见太子暂无归坐之意,便也站了起来,因无人招呼,自己觑着个间隙了话。听到他开口,昊琛还没有什么,昊瑱先皱了眉,容琳心下称奇:这位四公子脸上可是难得见到那种嫌恶表情的,当下就留了心。 元成听到有人说话,回首就笑,“我倒忘了你。也罢,徐卿,你就过来见个礼吧!”一言既出,昊瑱呆立当场,容琳起疑,也就不忙着上前,只见那被叫做“徐卿”的也是一脸意外,“太子殿下,”笑像是硬挤出来的,“我可比威远将军年长呢!”要见礼,该是那夫妇俩儿给他行礼才是! 元成却不管众人,自回案几后坐下了,“徐卿,你倒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 “徐卿”的神气不大好看,却还笑着,“太子殿下是说……” 元成倚在靠枕上,慵慵然地叹,“刚才的话你都听到哪儿去了?我可是叫了一声‘弟妹’的!”说着又偏过头,笑对容琳,“弟妹,王兄还没给你介绍,这一位是户部徐侍郎的公子,不知令尊有没有对你提起过,虽体弱未入仕,却当得起‘才子’之名,若说本朝的白衣卿相,那就非这位徐卿徐兴祖莫属了,除了国事,其他事上徐卿都可算是王兄的西席!”也就是说,李昊琛、杜容琳,他们是太子的兄弟和弟妇,而徐卿徐兴祖则非官非奴只类于清客角色,谁给谁见礼,实在是一听便知了。 徐兴祖的面皮紫涨开来,太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一句“不知令尊提没提过”无疑是点了他的痛处,迅速去看容琳,见那气度雍容的尚书小姐并无异样才略放下心,强笑道,“太子殿下,您礼贤下士,威远将军才能有此殊荣,只是做臣属的,更当因此自律,以国礼为尊……” 元成笑道,“徐卿,此言差矣!说到国礼,你更要拜见了!你虽居长,架不住威远将军是朝中栋梁,你的‘长’竟大不过他的‘尊’去!”元成虽是含笑说的,却隐隐有了逼迫的意味,徐兴祖哪会听不出来,可李昊琛与他有夺妻之恨,何况那杜容琳要真如徐侍郎回来告诉他的那样,只是个庸脂俗粉也就罢了,毕竟他们新婚之夜他已羞辱过李昊琛,可今天一见才知容琳小姐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如此佳人竟然无缘,再要他在她面前对人低头,岂非太强他所难?“太子殿下……” “徐卿,”元成打断,心下不耐,面上倒还是笑着,“你再三推脱……是觉得威远将军夫妇不配受你的礼么?”这徐兴祖要推三阻四,那他就另辟蹊径好了,撩拨出别人的火气,只怕他更难看!刻意把话说得又轻又慢,元成莫测高深的笑眼轮番扫过容琳和李昊琛。昊琛果不其然挑眉,却在看到元成眼中的兴味时恍然,心下苦笑,瞥了容琳一眼便看了别处,直似事不关己,元成无奈,只得去看容琳,容琳却在刚要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垂了双眸,轻巧地掩去了诧异,太子,他在挑拨什么呢? 见这夫妇俩竟有志一同地拿出置身事外的劲头、一旁的昊瑱虽有心嘴却无份说话,只是气鼓鼓地拧眉斜视徐兴祖,元成顿觉索然无味:事主不参与,他一个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不甘就此罢手,他怀了侥幸的心去看徐兴祖,但愿这一位能暴烈些——一个两个要都是气定神闲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话,他这太子岂不太闲太闷了?不愧是久在身边走动的,徐兴祖未让元成失望,听了他的话急火攻心般地开口,差点儿呛咳起来,“太子、将军,在下绝无此意!” 长亭(上)在线阅读 长亭(上) 肉文屋 / 长亭(上) 长亭(上) 长亭(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长亭(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长亭(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长亭(中) 他是真的急,就差指天发誓了,元成阖目复又睁眼,所谓有心生隙无力回圜就是说他徐兴祖这种人了,无辜地看了李昊琛眼里揶揄的笑意,太子元成笑容可掬,“哦?那我倒错看了徐卿!既如此,你就去见过吧!” 徐兴祖此时确知太子是有心要他低头了,心思连转,却觉得怎么也是躲不过的,深悔那日不该图口舌之快,暗自咬牙忍下屈辱,徐兴祖僵硬地笑着,“既有太子之命,在下就恭喜威远将军、恭喜夫人了!”不情不愿却也是一揖到底,容琳只看昊琛,见他淡淡地拱手回礼,便也浅浅地躬身,昊瑱在一旁不凉不热地来了句“看来谁都有‘有眼不识金香玉,错把凤凰当雉**’的时候啊”,元成听了莞尔,昊琛瞅了兄弟一眼,把头转到一边儿去了,容琳看那徐兴祖脸上似有羞愤之色,也不知何故,只在心里纳罕,就听太子笑道,“行了,既已见过了,我也该把见面礼拿出来了……徐卿,有劳!”那徐兴祖巴不得离了众人,听太子叫了,默然一拱手,领了一个内侍就出去了 帐中的元成也离了靠枕起身,站到昊琛面前,“满意了?” “什么?”昊琛皱眉。 元成看了他一阵,叹气,“昊琛,我在让徐兴祖给你赔礼啊!” “我知道。”昊琛面无表情。 不光太子,连昊瑱都傻眼,“三哥,你……”你知道还不谢恩?昊琛粲然一笑,“谢太子周全!”此前的木然竟是他故意装的!元成不由分说就捶了他一拳,昊琛笑着受了,元成仔细打量了他,摇头,“我竟是多此一举了!” “太子何出此言?”昊琛收了笑容。 元成瞪他,“还装糊涂?“ 昊琛叹气,“太子英明!”是真心实意的赞叹。他确是不在意徐兴祖赔不赔礼了。此前觉得徐兴祖的那些嘲笑是不能承受的羞辱,让他威风扫地、颜面尽失,但是这几天下来,他却更愿意相信徐兴祖只是在嫉恨他,一个被妒忌的人又何须灰溜溜的呢? 元成看着他眸中的暖意,淡笑,“昊琛,你总算不是个糊涂人!”一句话顿时让李昊琛想起这几日的作为,汗颜不止,“太子……” 元成却早换成嬉笑,“美眷如花,你可把用在别处的心思都收一收吧,什么流云……还有弄影的,都忘了吧,别唐突了佳人才好!” “太子!”昊琛咬牙切齿、青筋毕露! 元成冲他抖着手里的纸笺,笑得不怀好意——说话的功夫见他襟口露出一角纸页,一时起意伸手拽出来,触目竟是女人的落款! 太子出面调理三哥,昊瑱先还觉得好笑,乐得在一旁看热闹,等太子说出“弄影”又拿出“信”物、三哥的架势象要吃人了,顿觉大事不妙,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道,脱口就喊,“小嫂子,那是我拿给三哥的!是弄影感了风寒,不能送行,这才写了那么个东西来……” “昊瑱,你还真是好兄弟!”元成冷笑,好容易看到昊琛的慌乱失措,昊瑱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想用几句话就息事宁人,那怎么行?他确是诚意送行来的,但若是有什么事能令他日后想起来就笑一回的话,还是求之不得、乐观其成的,“威远将军夫妇现下正是新婚燕尔,理该借此断了朝秦暮楚的那些念头,就算以后又有得陇望蜀的心,你这做兄弟的也该从旁劝诫着才是,怎么反帮着昊琛穿针引线、通风报信……” “太子!”昊瑱结舌跌脚,“我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穿针引线、通风报信了?他本是烦弄影都烦不过来好不好? “什么时候?”元成义正词严,“弄影感了风寒是不是你说的?她有恙,求医就好,为何要告诉昊琛?想让他痛惜?如此也就罢了,为何还要送信?想为以后鸿雁往来做个铺垫吗?风寒是你说的、信是你送的,通‘风’报‘信’你都占全了,你还想干什么?” “太子!”昊瑱欲哭无泪,这话哪是他说的,都是三哥告诉……不对,若说出三哥来,还不知招出太子什么话,罢了,宁肯被小嫂子错怪,也不能让太子抓了把柄,可是,他冤哪!“事情不是……” “太子,恭喜!”对百口莫辩的昊瑱摇摇头,昊琛出声。太子要针对的应该是他。 “恭喜?我何喜之有?”元成满脸不解,眼里却有掩不住的笑意,心知昊琛已看出他是故意寻衅。 “您一句话抹黑了我们兄弟两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功力见长,难道不该恭喜?” 他知道这位太子爷是唯恐乱子不够大的,更把煽风点火起哄架秧子当成平生至爱,可也用不着这么害他吧?朝秦暮楚、得陇望蜀,还加个“又”字,他是嫌他死得慢了? “大胆!你的意思是说本王在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元成难得地还能表现出义愤填膺。 “殿下,此事可能有些误会!”容琳突然出声,她也不确知自己要干什么,冷眼旁观了半日,太子总是真真假假的,她看不出他意欲何为,只是昊瑱、昊琛兄弟的有苦难言却是一目了然的,能解围的或许只有她了! “弟妹,你能这么想是最好!我正在想要怎么劝你!做昊琛这种人的妻,就是要学得心开阔,不管有多少委屈都憋在心里,不能露在面上,所谓‘打落牙齿和血吞’,他有了错,也不能说,他是将军么,理该……” “太子!”昊琛变色,他知道他在胡闹,她也知道么?若把这些话当成真的听了…… “将军!”容琳微笑,“我来说吧?”昊瑱看着她的笑靥,确信自己有一句话该收回,小嫂子,她是有可能笑着跟三哥说话的。昊琛仔细打量了她,见她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就点了点头,容琳微笑,对着元成敛衽,“殿下,这个弄影是我们的一位族妹,和将军情同手足,此次远行,怕是经年难见,是以……” “杜容琳!”元成混不管自己竟叫了她的名,他不过是想有周郎笑看赤壁火的乐趣,怎么遇到的全都是搅局的呢?尤其过分的是这位尚书小姐,她都不会吃醋的?!想也不想,一伸手指了容琳,“你,无趣!”一翻手,又指了李昊琛,“你,无趣!”气咻咻地甩袖坐回案后,昊琛恍若未见,自顾恭敬地向上行礼,“臣有罪!”活死人的语气让容琳赶紧低头,怕被太子看到她失笑。 元成瞪了昊琛一眼,抖开手里的信笺,一目十行地扫了,意味深长地看昊琛,“这彩笺一页你待如何处置呢?” 昊琛恭谨有加,“请太子的示下!” “我的示下?”元成倒也佩服昊琛的镇定自若,“莫如让弟妹看了再决定?” “听凭太子发落!” 元成邪魅一笑,“既如此,弟妹,你就拿去好了!”手悬在半空,欲递不递,眼却一味儿盯在昊琛脸上,端看他会如何,昊琛面不改色,直视着太子,心思,却全被身旁的人影占据,她若看了,不会有猜疑么?元成看着昊琛,直要对他顶礼膜拜了,别的女子写来的无语凝噎兮秋水望断这样的话他都敢让新妇去看,他是襟怀坦荡还是不谙世故?还是……他竟不介意那新妇的感受? 看太子和三哥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般地互相看着,昊瑱不耐,不过是递个东西何苦象在较量似的?跨步上前取了太子手里的纸笺,昊瑱转手递向容琳,“呶,小嫂子,给你!”先前还怕弄影会借了笔墨装神弄鬼,看三哥的样子应是没什么怕人的,那就让小嫂子看也无妨了。 “太子!”昊琛目眦欲裂,你怎么能让昊瑱拿去?! 元成又惊又笑,“昊瑱!”无辜地看了昊琛,是你兄弟拿的,跟我无关!原来你不是不在乎啊,装的倒挺像,险些让你骗过去! “太子……三哥?”听到召唤,昊瑱回首,吓一跳,三哥那是撞邪了? 瞥一眼手里端秀的楷书,容琳细心地按原样折好,把那小巧的方胜递回给昊琛,“不过是寻常往来,将军知道就够了,若需我做什么,请将军再告诉我就好!”能够拿出来的,必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反是那遮遮掩掩、只言片语的才让人放不下…… 看着重回手中的方胜,昊琛无语,元成看在眼里,语带双关,“昊琛,你是打算收藏着?”昊琛淡笑,“我哪藏得过来?正经该好好看着的就够我挠头的了!有火折子么?”昊瑱道,“要什么火折子?”虽不知原委,还是隐约觉得弄影的方胜险酿出风波,听了昊琛的话便从他手里拿过去,三两下撕成了碎屑,容琳不愿细看,恰听有人进帐,顺势转头,原是徐兴祖带着内侍回来了。 看人进来,元成招手叫,“近前!”徐兴祖应了声,接过内侍手中半人高的笼子半托半抱到案前,元成亲手揭去盖布,“昊琛,你看这是什么?”笼子里是两只鸽子,一只通体雪白,一只则是雨点,见了光亮并不惊慌,只是亮的眼转动着,昊瑱蹙眉,“这是?”元成大方挥手,“送你们的礼物!”昊琛几乎是不屑了,“礼物?烧来吃还是当箭靶子?” “你敢!”元成喝笑,早有人按捺不住在一旁口,“威远将军真是大手笔!这是最好的信鸽了,能够千里传书的!太子……” “好了,徐卿,不必跟他细说!” 徐兴祖对这鸽子早有觊觎之心,几次露出话意都被他挡回去了,见把这个给昊琛必要吃味,此时谁耐烦听他的长篇宏论?“认真要说,这也不是给你的,是给弟妹的!” “我?”容琳在一旁听说到自己,诧异。 “是你。”元成确认。 “殿下……”,容琳迟疑,太子心思难测,她很怕他的诚恳中有别的机关。 元成闪眼,杜尚书的女儿确未让他失望,也就是这样的女子才能和他的威远将军并驾齐驱,“容琳,”他忽又不叫弟妹了,郑重其事的一声让另外三个男子都为之一凛,“把你许给昊琛是我的主意,”他的眼风扫过徐兴祖,那人的脸上有愧惭和悻然,“别人怎么抱怨都罢了,我却不想你怨我,”摇头止住容琳,不需她的辩白,“让你离了家族父兄的荫庇远赴边塞苦寒之地,这一路又少不了风餐露宿、颠沛流离,我抱愧于心……” “太子,拙荆是嫁人、不是充军!”昊琛淡淡地口,旅途固然劳顿,何至于就象他说的那般可怖了?昊瑱心有戚戚地点头,让太子说的,平卢像是远古蛮荒,别吓着小嫂子才好!元成不为所动,“然则就算推倒重来,我还是会促成你们两个,”他看着惊异的容琳和昊琛,又加了一句:“不遗余力!”父皇常叹江山社稷容不下儿女情长,他却信总会有两全其美之策,他希望昊琛就会是这样的特例。 他的信誓旦旦让容琳不能不变色,“殿下何出此言?” 元成目注容琳,“红粉佳人、宝剑英雄,所谓各得其所!” 容琳蹲身万福,“殿下,容琳愧不敢当!” 元成笑了,此前的端整倏然不见,像是玩笑般地说道,“那你学着‘敢’不就得了?” 容琳无言以对,默默起身,昊琛瞥她一眼,“到底要做什么用?”他指那两只鸽子。 元成睥睨,“徐卿不都告诉你了?千里传书!给容琳的,一旦思念家人了,或者受了什么屈,我们好知道,该劝慰的劝慰、该出头的也好出头!”他盯着昊琛,故意把话说得意有所指,昊琛木着脸,不予置评,昊瑱奇道,“太子,就这么两个东西……” “昊瑱,何谓‘这么两个东西’?”元成带笑,炯然的眼却是在迫视了,昊瑱醒觉方才的口气是大大的不敬,急中生智,抱拳道,“臣是觉得不可思议,它们又没到过尚书家,怎么传信呢?”元成睨视,“你转得倒快!”昊瑱笑,知太子无意追究,继续探问,“信鸽传书是因它有归旧巢的习,如今……”他没往下说,看到太子在往帐门望,也就识趣地住了嘴。 进来的是个护卫,急步走到元成跟前,不知说了什么,就看太子挑眉,“何等样人?” 长亭(中)在线阅读 长亭(中) 肉文屋 / 长亭(中) 长亭(中) 长亭(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长亭(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长亭(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长亭(下) 护卫面有难色,“一个小姐打扮的姑娘,还有一个做车夫的男子,另一个,古怪的紧……”他看着帐中的内侍,仿佛难以启齿,太子似有所悟,对容琳道,“外头来了三个人,护卫们怎么说都不肯走,说是要给你送行!” 容琳吃惊,“送行?”哥哥们不已经送过了?还会有谁要送她呢?正想着,又一个护卫进来,手里托着个发簪,“禀告太子殿下!外面的人说请将军夫人看过这簪子,如果还不能见,他们就不强求且也无憾了!” 元成来了兴致,“哦?”伸手接过簪子,见不过是普通的样式,一头嵌了颗天意子的念珠,欲待细看,容琳已经躬身,“回禀殿下,帐外之人应是容琳的家姊,恳请殿下开恩,让容琳一见!” 元成意外,“你又如何得知?” 容琳道,“殿下手里的簪子是家姊日常佩戴之物……” “让他们进来吧!”元成不等她说完就吩咐,早有内侍一叠声地宣出去了:“请威远将军夫人姐姐进帐!” 听起来不伦不类的传唤声刚歇,就有内侍高挑帐帘,只见三个人从外而入,当中一个正如容琳所说是她的二姊德琳,另一个则是护卫说到的车夫,也是容琳猜到却未说出来的振轩,至于那第三个……莫说别人,容琳一望都呆若木**:那个少年公子是谁?大庭广众之下竟与二姐姐把臂同行!而更诡异的是二姐姐还神态自若!强压着震惊再一细看,容琳红了脸,“四妹妹!你太也胡闹!” 淑琳却比她还不满,“三姐姐!你怎么一下就说破了?人家可是费了好多心思才收拾成这样的!”怕束腰带会显了行藏,特意穿了圆领直裰,为了看起来高些,在鞋子里塞了好几层绵垫,饶是这样还没逃过三姐姐的眼! 容琳看她一副不甘不满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低声道:“还说心思!你看哪一个男子的唇上是点胭脂的?!” 淑琳如梦方醒,“唰”地举双袖掩了口,只剩两眼在袖外瞪着:“我忘了!难怪我穿男装会被人认出来!” 容琳无奈,“何止?你那耳朵上是什么?” 淑琳不敢放手,眼珠转动着想去看自己的耳朵,哪里看得到?倒是德琳听容琳一说也看出破绽,“别看了,你那耳坠子没摘!” 淑琳要跳脚了,“二姐姐,你怎么早不说!” 德琳闲闲地道,“早我也没看着。”容琳常穿男装,知道哪些细处易露破绽,她却比淑琳好不到哪去。淑琳不管她说什么,“快给我摘下来!”三姐夫和那个金线罗衣的人、还有那个和三姐夫长得很像的年轻男子全都看着她笑,有个病秧子似的人也古怪地盯着她,她不急才怪! 容琳和德琳相顾失笑,现在摘还有什么用?德琳气定神闲,“把手放了吧!既已这样了,还怕什么呢?” 这话颇得人心,就听有人赞道,“此言有理!四小姐不必局促,随意就好!” 元成已从昊琛处问明了这三人的来历,颇兴味地打量着,看到德琳时更是目光一闪,却没说什么,容琳一听太子的声音,醒及姊妹们还未觐见,忙小声知会了,“是太子,”又对元成深施一礼,“请殿下恕罪!容琳一时忘形……” “免了,弟妹,人之常情,何罪之有?”元成含笑,一声“弟妹”听得振轩和淑琳惊疑不定,德琳看了容琳,微微一笑,自顾整衣理袖,示意淑琳和振轩一起跪下去了,“叩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成像是不意他们有此一举,有些愣笑,“起来吧!怎么如此恭敬了?”他的语声有些反常,昊琛猛然抬眼,极快的一瞥,元成已然警觉,无辜地回视着昊琛,口中却道,“你们是威远将军的亲戚,在本王面前当有礼遇!”昊琛狐疑地看他,元成坦然而诚恳地让他看着,昊琛转头,不发一言,元成暗暗得意,自让内侍给众人排座。昊琛袖手旁观,隐约觉得太子有事,而且这事怕是和“双姝”有关,是他的姨姐还是姨妹呢?似乎,都有可能…… 容琳亲手拉起了姊妹,又叫起了振轩,这才顾得上问“你们怎么会来?”德琳微笑,未及开口已被淑琳抢了先,“二姐姐说要效仿古人,来个长亭送别,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 “四妹,你的记真是好!”德琳笑赞,淑琳得意,想要接着往下说,猛看到振轩锁着眉头瞅她,又担忧地去瞄容琳,立时知道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懊恼不迭,又愧又悔地拉了容琳的手,“三姐姐,你别恼,我不是故意的!” 容琳笑,“你来送我,我倒恼你,这是谁家的道理?”看德琳还有怪淑琳多嘴的意思,便笑得更为坦然,“二姐姐倒是好雅兴!只是我要一直走了,你们岂不白跑这一遭?” 德琳知她是要替淑琳开脱,也不想她一个要远行的人还在这样的事上费心,因笑看她一眼道,“这你倒要谢振轩了!是他托相熟的人打听到太子要为你们饯行,一时半刻不见得能启程,我们才追了来!要不是四丫头想闹怪让你一笑,偏要换男装,我们怕来得更早一些!” 容琳闻言感激地对淑琳身边一直沉默的人道,“有劳轩哥了!”振轩听她道谢,并不答话,只是含义莫名地微微摇了头,容琳见状只得对德琳小声道,“这一趟委实侥幸!你若不拿出那簪子,只怕追来也只能错过了!” 德琳倒不以为意,“那又何妨?三妹妹不是也推崇‘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的’的么?我就学一次王子猷又能如何?” 容琳听罢失笑,“二姐姐确是洒脱!如此说来见不见我竟是不打紧的了?!”淑琳见两位姐姐只顾说笑,都不怪她,也就放了心,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有人冒失道,“王子猷是谁?”昊瑱。 被众人挡在一隅的徐兴祖闻声先是一愣,随即哂笑,“四公子真会说笑!”见帐中诸人全都看了他,才倨傲地道,“世家子弟哪有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讥诮的口吻让容琳姊妹相顾愕然,昊琛扫他一眼,并不接口,只以眼色止住昊瑱,太子元成早笑开了,“徐卿,昊瑱是武将,哪象你有那么多功夫用在故纸堆里?别说王子猷,便是你再耳熟能详的……让他咬文嚼字就好比让你使枪弄,不都是强人所难了?”元成开口一说,徐兴祖哑口无言,太子却并不作罢,又对昊瑱道,“话又说回来,昊瑱,你也不能老在昊琛帐下,若有一日独自带兵了,能象威远将军似的文武双全不是更好?”看昊瑱也无语,眉梢微挑,深邃的眼中含了笑,“徐卿,‘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莫如今儿个你就为一次师、告诉告诉昊瑱谁是王子猷?” 众目睽睽,徐兴祖纵有满心不愿,却不敢违逆太子,只得对元成施了礼,平板着声音垂了眼,“尚书小姐说的是《世说新语》里的典故,有个叫王子猷的人住在山,一个大雪天忽然想见朋友戴逵,就连夜乘舟去访,天明到了朋友家门前,却又不下船,直接返回去了,别人问他为什么,他就说了那句‘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的话……这是我三、四岁时读到的,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记得准不准了。”说着乜斜了昊瑱一眼。 昊瑱不以为怪,自顾耸肩,“我也不知道你记得准不准!不过你说了这一大篇,我还是不知道王子猷是谁,他生于何地、死于何时,有何建树……” “昊瑱!”昊琛喝止,他这兄弟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的功夫要不用在他身上的话,倒很是值得嘉许,不过在太子跟前儿还是收敛点儿的好,太子固然向着他们兄弟,但也看得出他并不想让徐兴祖颜面尽失,那么他们就适可而止好了,没必要让太子为难…… 不看徐兴祖想让他出面做主的怨愤和羞恼,元成只笑着招呼众人入座,淑琳欲坐未坐时看到了案上的鸽笼,脱口就赞,“好飒利的鹁鸽!” 正给徐兴祖和振轩相互引荐的元成闻言笑道,“四小姐好眼力!”看到淑琳眼里热切的光,惋惜道,“可惜它们已让我送了人,不然就给你也未尝不可!” “当真?”淑琳惊喜,“不知太子给了谁?”会是三姐夫吗?不知可否要过来呢? 容琳在一旁讶然,“四妹妹,我竟不知你喜爱这个!殿下……” “容琳,你是未把我的诚意放在眼里?”元成一口截了她的话,想是听出她欲把这对信鸽转赠淑琳,容琳未料太子能猜出她转的念头,否认不好、应承不是,只得一味浅笑,太子却去瞪了昊琛,“你们两夫妻倒是心意相通!”都会拿他的东西送人情!——他早瞧出淑琳戴的耳坠子是从他东里出去的物件,他赐给威远将军是要其送给夫人、可不是去送给姨妹的! 昊琛并无愧色,只道,“太子,臣还以为既已给了,那便可任由臣做主。”不把太子和皇上的赏赐拿出来,归宁日的礼物他上哪儿准备得那么体面、周密? 元成让他噎得无话,只得挥手,“到了你手里的,你愿意怎么处置就随你好了,只是这两羽鸽子却不是给你的!”想想容琳也是个靠不住的,索拿话定死,看着容琳道:“你若是不想要就说出来,我免你的罪;若是领了去,那可说不得要心伺弄,若让我知道易了主,当心我问你们个欺上之罪!” 元成的末一句是连昊琛也捎上了,容琳知太子如此说是要断了包括淑琳在内的人的念头,因而就拿出个畏惧的样子,口称“不敢”。元成满意,挥挥手让她们姊妹叙话,回身再看振轩和徐兴祖,两人已相谈甚欢了:振轩早在学里听过徐兴祖的书画之名,今日得见便口口声声称“先生”,徐兴祖先一知他是“京城双姝”的亲戚,就有心延揽,现见他如此恭敬,顿时喜出望外,觉得在李昊琛兄弟面前扳回些颜面,故而也是曲意奉承,两人竟有些相见恨晚了。太子见他们说得高兴,也不去搅扰,自和昊琛兄弟落了座,就听淑琳正问容琳,“三姐姐,那鸽子你要做什么用呢?”看来这四小姐还未死心。 容琳道,“太子说这是信鸽,可以传书用!” 德琳若有所思,“哦,这个倒好!只是,你的书信怎么才能传到家里呢?” “这却不难!”元成口,“它们飞回来了,我会尽早遣人送至尚书府!”他笑笑地看了那位风华绝代的尚书小姐,德琳浅笑,“岂敢劳动太子?” 元成笑道,“尚书大人把千金许给威远将军,我便是亲自去府上充当信使也不敢说辛苦的!”他的目光太过灼然,德琳不再说话,转头去给淑琳理着衫袖,容琳疑惑地看看二姐姐,不知她何以如此,怕元成难堪,笑道,“殿下,敢问这两羽鸽子都叫做什么呢?” 元成从德琳身上收回视线,笑道,“一个叫做飞云,那个白的;另一个叫做流墨。”容琳乍听还好,细一思量就沉默了,昊琛不以为然地看看太子,没说什么,反是元成眨眼,小声道,“你放心,流云之子我会小心看顾,大些了自会领回去给你看!” 昊琛看着他,沉声,“果真?” 元成笑,“我何时言而无信了?”昊琛瞥他一眼不说话,元成知他所指,作色,“昊琛,你……” 正讪然,有内侍在一旁小心提醒,“殿下,近午了……” 元成皱眉,昊琛淡笑,“太子,臣该启程了!” 元成定定地看了他一瞬,长笑起身,“好啊,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一击掌,早有内侍捧出金杯银壶,元成亲执壶倒酒,递给容琳和昊琛,自己也端了,“威远将军,薄酒一杯,祝贤伉俪旅程平顺,早传佳音!” 长亭(下)在线阅读 长亭(下) 肉文屋 / 长亭(下) 长亭(下) 驿路(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驿路(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驿路(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驿路(上) 出了营帐,淑琳就挽了容琳,“三姐姐,你怎么样?” 德琳有数,笑,“她能怎么样?你没看那酒不过刚沾了沾唇,就有人说‘拙荆不胜酒力’,抢着替她喝了?” 淑琳点头,“是啊,我看到了,所以才纳闷儿,三姐姐也不算喝酒,怎么脸这么红呢?”看淑琳不无担心,德琳好笑:容琳是个不喜张扬的,最不愿被人看着,偏偏昊琛在那么多人面前一点儿都不避嫌,就着她的杯把酒喝了,惹得太子问“昊琛,弟妹的酒和你的味道不一样么”?被人这么打趣,就她那种个不脸红才怪!心里明白,嘴里可装糊涂,“是啊,三妹妹,你脸这么红……” 容琳用手背贴了自己发烫的脸,遮掩着去驳德琳,“二姐姐,你还别说我!我且问你,太子说要和你们一起回城,你怎么也像红脸关公似的再三推辞呢?” 德琳镇定自若,“他是太子,咱们是庶民,怎敢劳动?” 容琳不信,“不过是顺路,且是太子诚意相邀……” “三妹妹,你是醉了!男女有别,今我若与太子同行,彼此纵然象赵匡胤千里送京娘般无私,也怕有心人编造出是非,你别忘了,我是要进的!”德琳先的话容琳还都将信将疑,她总觉得太子和二姐姐不像是初次见面,只言片语中像彼此有些渊源,可听到最后一句,她噤了声,要进的人,最重要的是个“清白”,以二姐姐虑事之细致周全,断不会授人以柄,自然不会未进先和中人有了瓜葛…… 淑琳是头一次听德琳说起要进的话,很是吃惊,此前三姨娘说家下有传闻的时候,她还告诫娘别跟着听风捉影的,免得大娘听到了不高兴,未料是确有其事,想也不想就脱口道,“二姐姐,你进做什么?是选妃么?”容琳从未细想过此事,听淑琳一问,觉得也有可能,太子和几位皇子都到了年纪,那么…… 看两位妹妹都盯着她,德琳摇头,“你们……是女官,做公主们的伴读,过两年就出来了!”不愿再细谈,德琳转对淑琳道,“你也别挽着她了,看护卫都怎么看咱们呢?!”进来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眼神儿有异,当时还想他们随侍太子,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没见过,怎么还用那么样看她俩,现在知道应该是四妹的装束惹的祸,他们只怕是把她当成太监了,容琳明白德琳的意思,轻笑,“二姐姐,四妹妹就算真是你想的那样,也是个绝色的呢!” 德琳点头赞同,“是啊!只不过……”笑着不往下说了。 淑琳看她俩都瞄着她说话,却不告诉她到底在说什么,急了,“你们两个就气我!三姐姐,你有姐夫帮着,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了,二姐姐,你要再气我,我就和表哥先走,把你扔在这里,看你怎么样才好!” 容琳和德琳一看她要跺脚了,相顾失笑,“了不得了,四妹妹要耍泼了呢!” 德琳看看犹在帐门外的振轩和徐兴祖,微微蹙眉,“三妹,那个徐兴祖是做什么的?” 容琳也看过去,“只知道是徐侍郎的公子,像是太子身边的帮闲。”德琳点头,容琳却想起什么,叫淑琳,“四妹妹,等过后你嘱咐嘱咐轩哥,最好少和那个徐兴祖来往……” “怎么了?”淑琳诧异,德琳也看了容琳,容琳似德琳一样蹙了眉,“倒也没怎么,只是觉着那个人看着总像心术不正的……” 德琳舒了口气,“我也这么觉着!还以为是我多心……四丫头,你切记告诉振轩,那人就算有些虚名在外,也别就把他高看了,凡事心里要有个主意!” 看德琳和容琳都这么说,淑琳也不敢掉以轻心,“我记着,一会儿就告诉表哥!”说完自己先笑了,把德、容两位笑得发傻,“你魔怔了?” 淑琳俏声道,“不是,是难得看到两位姐姐这么如临大敌的,觉得好笑,那么个只敢用眼角看人的,能有多大的能耐?” 德琳和容琳听了,互相看看,同时一笑,容琳道,“小心着点儿总不犯大错!”姊妹三人说笑着往车驾处去了。 昊瑱出帐的时候,一直在叹笑,昊琛让他笑得不耐,皱眉道,“谁挠你痒痒了?老这么笑?” 昊瑱看看在后头让内侍整衣的太子,悄声对他三哥道,“不是……什么人说什么话我今天算见识了!”昊琛看他,等他说的明白些,昊瑱笑,“老百姓说话叫‘早生贵子’,那文雅点儿的就说‘早得麟儿’,到了这身份高贵的人嘴里,就变成了‘早传佳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等着你给他打胜仗呢!还有……” “还有你回去真该把书捡起那么一两本了!”昊琛没好气地拦了他的话。昊瑱一愣,继而不屑地笑,“三哥,你担什么心?我不管看不看书,要收拾那么几个酸文假醋的还是绰绰有……” “打嘴吧你!”昊琛瞪他,“靠小聪明耍嘴皮子能当得了什么?” 昊瑱耸肩,“管它呢?!只要能让他闭嘴就好了!”一看昊琛还想说话,赶紧先抢着说,“你倒是一肚子书,不也让他气得回去找小嫂子发疯?三哥,有句话怎么说的?在盗跖面前不可以当君子?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对付徐兴祖这种人,就不能跟他讲什么仁义礼智信,一子打到一边去,看他还兴风作浪!”昊琛看他振振有词的,懒得再跟他讲,一看内侍托了鸽笼跟在身后,就道,“你带了去找个稳妥的人一路照料!”昊瑱还想聒噪,看太子已大步过来,就笑着领内侍先去了。 长亭古道,秋草瑟瑟,太子元成和威远将军相向而立,猎猎长风鼓起他们的襟袍,象两面风中的旗,元成一脸郑重地按向昊琛的肩,“珍重!” 昊琛不发一言,单膝下跪,早被元成托住,“走吧!我在这儿目送你们!”昊琛回头看看还在车驾处拉着手说话的三姊妹,正欲说什么,元成已经漫不经心地道,“两位尚书小姐你就放心,我自会派人送!” 昊琛一笑,“那就祝太子马到功成了!”说罢不等元成回应,早接了子安送过来的奔雷,翻身上马,在马上对元成拱手道,“太子请回!臣李昊琛告辞!”打马迳往自己的车驾处去了,剩下元成又叹又笑,“刚说你无趣,你偏又知趣了!” 又一次在众人的瞩望里登车,容琳未再急着放下帘子,她把头探到帘外,对着愈来愈小的人影挥手,那般长久而执著地挥着,直似在挥别十五年来的记忆……京城远了,长亭远了,德琳、淑琳、振轩和爹娘家人反而近了,近得就像还在身边……容琳模糊有一种感觉,似乎她只是在自己的庭院里没有出去,所以才看不到他们,只要迈出脚去,他们就会看过来、围过来,和从前的每一天、每一刻一样,她依旧是那个大家族里不露锋芒却无人会忽略的三小姐…… “进来吧,仔细风大迷了眼。”身后有人缓缓地开口,象一声掩不住的叹息,容琳轻轻侧头,把泪意浸进衣袖,这才退身进车里坐正了,眼还看着车外逐次后移的一棵树、又一棵树和那一棵又一棵树外明净的天空,远山像是亘古未移,沉默地看遍南北离人,容琳不知道今日的离去会否在群岚的心里留下印记…… “别看了,这一路几乎都是如此,若看腻了就更觉得路长了!”昊琛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其实已头痛得不知如何是好,若说悔,他此时真有些后悔坐进车里:看容琳就那么强忍着不掉泪,他竟觉得娶了她离京是宗罪过,和强抢民女没什么差别了。也怪昊瑱,不是他怂恿着说小嫂子像是气顺了,快顺势再哄劝哄劝,让她把心里的小疙瘩都解了,他何至于半推半就地上车?他要不上车,就不必看容琳这个样子,不看容琳这个样子、他也就不会觉得揪心……可陪她坐着,似乎也胜过留她自己在车里受煎熬吧?“觉着难受就哭一场,再怎么忍着也没人说你个好!”哄劝?他都不知道这位小姐为什么跟他治气,要怎么哄呢? 听到那人像是不耐的口吻,容琳的离愁反被冲淡,哭?在一个不懂得的人面前?他也太看低了她!无言地放下窗上的帘子,厢轿内登时暗下来,容琳的眼一时不适,索合目,却听有人道,“你们姊妹感情倒好!”语中的欣羡让容琳不由睁眼侧目,“怎么知道?”一想也就明白,都追出城来相送,不是情分到了又是什么呢? 却听昊琛道,“凭簪子就能知道是自己的姊妹,可见是极熟悉的了。” 听他说的是这个,容琳一怔,继而微笑,“那倒没有什么。簪子是有暗记的,所以一看就知道。”虽是一晃眼,却也足够她认出来。 昊琛挑眉,“哦?”他对暗记不暗记的不在意,只是能让容琳温婉地浅笑轻语,这却是意外所得。 容琳微笑,“那簪子上的天意子念珠是姨娘求来的,共是七颗,听高僧说随意佩戴能添福慧,姨娘就又格外斋戒持珠念诵过了,给了我们姊妹每人一颗……” “那你怎么不戴着?”昊琛看了容琳的头顶,发上并无簪影。容琳有些局促地移了移身子,“也不是都嵌成簪子,象大姐姐是手串、四妹妹是坠子,七妹的还是长命锁呢……” “哦。那你的呢?” “我的?”容琳像是吃了一惊,犹疑片刻才道,“我的是个链子。”颈链。昊琛没想那么多,脱口道,“我看……” 容琳移开眼,勉强道,“金桔收着呢,等得空了找出来你看。”这话原也没什么,可她闪闪躲躲的反让昊琛起了疑,目光一闪,看向她立着的领围,几可猜到那链子应在她颈上挂着…… 他了然的笑意让车里的气氛忽就暧昧,容琳有所觉,却因想到的另一件事而顾不得眼下的难堪:“糟了!”她的慌乱影响到昊琛,绮念顿消,沉了声音倾身,“何事?!” 容琳的眼中全是懊恼,“二姐姐的簪子在太子手里!”光看到他拿,没看到给,又叙了那么长时间话,只怕都忘了!当时要是自己接过来……内侍是呈给太子的不错,那么太子看过了自己要过来或是过后提醒二姐姐何至于…… 昊琛定定地打量了容琳好一会儿,看不出她有转移话题的故意,就为她的失措而叹气,“你还怕太子会贪了你们的东西?”往日里看这尚书小姐像是中颇有丘壑的,不料也会有这虑不开事的时候,别说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就算是,太子元成也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招数巧取豪夺,她把太子看成什么人了? 容琳皱眉看了昊琛,无奈,他也算是周到的人了,怎么就想不到这其中的厉害?“我是说千万别忘了还或是别忘了要!”昊琛还是不大明白,容琳不得不细细解说,“那簪子是二姐姐的,又是那么样的随身之物,竟到了别的男子手里,一旦让外人看到了,让人怎么想呢?”昊琛懂了,若让外人看了,确像是男女私相授受的定情之物,委实是大忌了,转念一想,忽就失笑,这倒是个机缘,不知太子会不会把握…… 容琳见他有心笑,不满,“将军,你还别不当个事,这样的东西……” “她只需说丢了、不知被谁捡了去不就完了?” 容琳嗔他,“才说了那是姨娘念诵过了给我们的!二姐姐要是不珍爱能总戴着?再说她一个官家小姐,丢也丢不到外头去,怎么就流到外头了?” 昊琛让她诘得无语,随口道,“许是下人们捡到了,拿到……” “家里人都知道那是我们的,捡了不赶紧送还倒往外传,不成了家贼了?”昊琛看她板了俏脸、连家里的下人都护着,又是心动又是好笑,“那你说怎么好?” 驿路(上)在线阅读 驿路(上) 肉文屋 / 驿路(上) 驿路(上) 驿路(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驿路(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驿路(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驿路(下) 容琳也眼直,“不如回去……” “别想!”昊琛打断,觉出口气生硬了,又小心转圜,“已走了这么大半天,再回去不得追到里才能追到太子?兴师动众地跑这么一趟为了从太子手里要簪子,你觉着……” 容琳知道不妥了,就更急,“万万不能让太子带进!” “带进又怕什么?谁知道那是谁的东西?”或者说谁敢去问太子。 “世上哪有什么是密不透风的?帐里那么多内侍,还有徐兴祖、轩哥、我们这些人,哪一个……” 昊琛怀疑容琳是否杞人忧天了,“谁会把这当作个事拿出去说?” 容琳不语,她当然希望那样,可直觉里就是害怕这事会给二姐姐带来麻烦,好在她将来是做公主的伴读……看她闷闷不乐,昊琛不忍,“太子会和她们一起返城,这一路自会想起簪子的事,你就无需挂怀了!”容琳愁眉未开,“我也想!可我总觉着二姐姐和太子……我怕太子……” 容琳的话吞吞吐吐的,意思却很明白,昊琛倒惊讶她的敏慧,只不欲多说,遂淡然道:“太子也要顾忌国体的,况你该看出他是极细致的,就算今天忘了,过后也会想个法子补救,必不至于损了你姐姐的声誉颜面,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容琳听他说得有理,且也没有更好的章法,只得点点头儿,暂时放下了。 说是放下,哪能就那么释怀?容琳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昊琛看得真切,知再劝也是枉然,“要不让那两只鸽子飞一趟?” 容琳一愣又一喜,“好……” 昊琛看着她脸上细微的不舍,“那可是太子给你的,若飞回去了,可就回不来了!”容琳想的也是这个,却还是道,“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二姐姐的事是眼下的,处理妥当了她才会安心,至于她自己,走到哪一步再说哪一步的话吧。 昊琛看看她,“要怎么说?” 容琳斟酌着,“就说‘冒昧惊扰上听,今有不得已……’怎么了?”李昊琛为何是那种好笑又无奈的模样? 昊琛耐心地说明,“鸽子的脚管只有这么大,若按你说的,怕不得这么大一张纸才能写清来龙去脉?再怎么小心地卷,也得这么大的脚管才能塞下吧?”容琳看着他比划出的大小,自己也觉得荒谬,“那要怎么好?”对方是太子,礼法总还要顾及的……昊琛看她专注地望着自己,似是把自己当成了靠山,顿觉心里暖融,声音就不由自主地软了,“我来吧!”一磴车壁,只听辕手长吁收缰,车登时停了。 昊琛刚拉开车门,昊瑱已在车外下马,“怎么了?三哥?!” 昊琛先回看了车里也要跟下来的人,“你在车里等着就好!”看那人又坐回去了才对昊瑱道,“给我纸笔!” 昊瑱咧出一脸难以置信:“在这儿?”荒郊野外要写字?纸往哪铺、墨在哪磨? 昊琛瞪他,“不行?”昊瑱看看三哥、又往车里探头,见小嫂子眼巴巴地看着,似乎是她要的,便二话不说到辎重车里去取笔砚,昊琛对车里人探询道,“就写‘勿忘归簪’?” 容琳道,“会不会冒犯?” 昊琛有成竹,“太子不会跟我挑这个!”容琳便点头,昊琛一笑,见昊瑱已跑回来,便接了他手里的纸笔,自向车辕处磨墨,“你再跑一趟,去把飞云或者流墨拿来!”说着已裁了纸,三两下便在巴掌宽的纸上悬腕写了字,一看昊瑱还未动,不悦,“你……” 昊瑱道,“三哥,你要鸽子做什么用?” 昊琛皱眉,“给太子传书!”他没说过么? 昊瑱拊掌,“我一个大活人不比那鸽子稳妥可靠?”那鸽子深得小嫂子之心,飞回去可不见得能飞回来,昊琛让他一说才想到别有良策,暗道惭愧,知是所谓的“关心则乱”了,“也好,你骑奔雷走,快去快回,今夜赶到清风渡的驿站即可!”昊瑱领命去了,一行人复又启程。 昊琛落座,多少有些讪然,“我竟忘了有昊瑱……” 容琳柔声道,“是我急躁才扰了将军的心神……” 昊琛微笑,不和他对嘴的时候,这小姐也善解人意得很,“你是把姊妹看得比你自个儿都重的!”情急失措自是难免。 容琳低头浅笑,“也不是……只是手足家人……他们本就是最重要的!” 昊琛微怔,“是么?”容琳不知他的话音为何听起来微有苦涩,只恬然道:“是啊!爹说血脉之亲是骨子里的,所以才有‘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话,不管有什么恩怨罅隙,真到了有难的时候,一家人是定要同声共气的,这才能相互照应、彼此安泰!” “岳父大人确是治家高人!”又想起归宁那日所见,别的不说,仅是让几房家人和平共处这一条就非寻常人所能了。容琳听出他所指,不欲深谈,爹是不是善于治家她不敢妄评,只是爹遇到的若不是娘和姨娘,怕也免不了内宅失和,“大家族里人多是非多,都退一步,别较真儿别斗气也就都有了!” 听她淡淡而语,昊琛倒要刮目相看,“你小小年纪倒颇谙相处之道啊!”他的一句“小小年纪”逗笑了容琳,“小?”他又比她大很多么?“我们姊妹兄弟四、五岁上就被爹送到私学,先生整天耳提面命的都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那些道理,爹娘们也每每教训着要彼此容让,这么十多年下来,要连这个都体味不出来,岂不是太愚笨了些?” 昊琛听她爱娇地说着,不由得也含了笑,“看你们姊妹兄弟亲密融洽的确是让人艳羡!” 被他一赞,容琳反而赧颜,“这有什么呢?将军家里不是如此么?”他和昊瑱的感情好得任谁都能看出来,何必还要羡慕旁人? 昊琛的笑容淡了下去,“你只看到我和昊瑱了。还有别的人……” 他不往下说了,容琳惴惴,他的意思是说和别人不好么?“别人怎样?” 昊琛苦笑,别人怎样?认真说起来,也没有怎样,只是如路人罢了,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看了容琳和她姊妹兄弟的相处,忽然觉得落寞,“家里人不在一处住着……生分些……你去了,勿觉得被冷落……多少年了,都是那么过的……”他几乎是一句一顿,听着格外艰涩,容琳听他说不在一起住,便猜出了大概:名门望族中也不乏这样的事,因在一起有种种嫌隙难以调和,便往往在子孙成家后各自分出去单过,按说这也不与别人相干,只是如此一来暗战过到了明路上,因而多有遮遮掩掩不欲人知的,容琳就听过内里各过各的、面上还从一个门出入的事,将军家连住都不在一处了,想是积怨已深,“那么容琳都需拜见谁呢?” 容琳这话问得再普通不过,李昊琛却不知如何作答,迟疑半晌方道,“也不需拜见谁,只看谁来叫再说了。” 容琳无语:这话要叫她怎么听呢?家有长辈,新妇竟可以不拜见,还什么“只看谁来叫”?这是怎么样的规矩?昊琛不看也知道容琳的错愕,自己也觉得无奈,他家里的境况,怕容琳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的,“咱们是在老宅子住的,在外城。父亲和六娘还有他们的子女在内城,除了年节,不大在一起。” 容琳强自镇定:“老宅子只住着将军么?” “不止……我大多时候在军营。老宅里是大娘、四娘,四娘是老四的母亲,老大一家、老二一家,还有大娘的女儿们时常回来住着。”容琳觉着犯晕,不知是为昊琛和昊瑱竟非同母兄弟还是昊琛口气中的淡漠,他的口中,确乎从未叫过兄、姊、弟、妹这样的字眼儿,“那么将军从小儿是跟谁的?”爹说将军的生母早逝,今又听到他的父亲并未和他同住,那么…… “跟谁?”昊琛重复了一遍,“程教头!”他脸上有了笑意,“当初分立门户的时候我才八、九岁,什么都不明白,除了个空院落和别人挑剩下的三两个老仆……程教头是父亲的贴身侍卫,看不过去,带了自己的家当、流云和沐云姊妹来和我同住,逼着父亲帮我请了教书先生,他自己教我骑马箭……看着我从兵卒到将军……直到前年过世……” 容琳听着他的伤感,亦觉鼻头发酸,赶紧换了话,“那么沐云呢?” “沐云还在家里。前些年都是四娘在帮着照管我的衣衫鞋袜什么的,这两年四娘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加上沐云也大了,不能总跟着我在军营里进进出出的,因而让她在家里学些家务,等有合适的人家了,也好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容琳微笑,不经意地问道,“还有流云呢?” 流云?昊琛有些变色,“你不都知道了?”容琳的眼定在车壁上不动,“呃,我是说,她怎么到了京城了?” “哦,”昊琛舒了口气,“太子犒军的时候见到了,软硬兼施地偏要带走……” “将军就拱手相让了?”“哪是拱手?我也是忍痛割爱!”容琳在袖中交握了双手,“将军若就是不放又会如何呢?” 昊琛奇怪地看看她,“流云在太子身边并不亚于在我身边,我又何须为此惹太子不快?” “流云不是你心爱的么?!”是冷了么?容琳觉得心都在瑟缩,昊琛笑了,“总要有所取舍!太子为我保媒,我连他这点儿愿望都不能答应岂不是太无诚意?何况又不是要断手足……” “将军,”容琳突兀地开口,“流云死了!”她瞪着那个勃然变色的人,忽觉无力而绝望,“将军……请恕容琳无理!容琳……容琳想独自歇息片刻!” 驿路(下)在线阅读 驿路(下) 肉文屋 / 驿路(下) 驿路(下) 行馆(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行馆(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行馆(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行馆(上) 听到叩门声,金桔把刚摊开的包袱又遮上了,未等举步,青杏先从身边擦过去了,“金桔姐姐,我来!估是子安哥!”这几天都是一到驿站歇下,子安就来送热水和药草,让她们泡了解乏,亏得这样,不然金桔姐姐和小姐怕都挺不住了。旅途劳顿还真不是说说而已,两房家人中的张嫂和李嫂都是夫人专挑出来的强健耐劳的,这两天也都像是掐离枝头的花儿,蔫头耷拉脑的了,更别提未出过远门的小姐和金桔姐姐!小姐还好,有将军吩咐人在饮馔上用尽心思,汤水果蔬虽简却不重样,小姐又要强,怕被人说娇气,每日都强撑着吃些,故虽也是车殆马烦,不过看着只是神差些、话少些,倒没有什么大的不妥,金桔姐姐却有些恹恹的了,想是累大发了。比起来,三人里还就是她经得起折腾,应是旧日和老夫人四处进香适应了颠簸。既是她情形最好,那就她多动一动好了。 看青杏还能步履轻快去开门,金桔羡极欲妒,“这丫头,听见子安来了跑得比谁都快!”她却是连从包袱里抽条薄毯出来都觉得筋酸骨痛了。 在桌边支颐小憩的容琳听到她说的话睁眼,轻轻嗔她,“金桔,你说什么呢?”面上倒是笑意。金桔过来给小姐叠起衣袖,脱去绣鞋绫袜,预备着好泡手泡脚,“小姐您是不知道,青杏原来的人家说是在密云州,其实就在平卢的邻境,小妮子竟不知道,还是子安偶然听到她说话,觉得口音不像咱们京里的,问起来才算明白!现下咱们这一位早跟人攀了乡亲,就差追着人磕头拜把子了呢!” 容琳听了好笑,“这么说竟是无心柳了?!”当初只觉着青杏在京里也没什么牵挂,走到哪里都无妨,所以就带了她,料不到她竟能重归故里!金桔在容琳膝头盖上薄毯,“也没什么大用处,她是打小儿被卖断的,那户人家败了,她也没甚么人投靠……” “我才不要投靠谁呢!我就跟着小姐!”青杏提个汤桶进来,人还趔趔趄趄地,话可一句不少,金桔赶紧过去搭把手,免得她把热水都孝敬了土地爷。 容琳先泡了,看看水还剩不少,就道“你们两个也别忙了,凑合着一块儿泡了吧!我看金桔快要盯不住了呢!” 金桔忙摇手,“小姐您就别管我们了!要不我和青杏先下去把饭端上来?” 容琳点头,“也好。”出门在外,旧家里的规矩早丢了七八成,日日在亲兵仆役面前出入也不再难为情,只当自家是男装出游也就罢了,只一样,要让她在饮食起居上完全随众还是太难为了些,是以她用餐还都是在自己房里,李昊琛也不来扰她。从那日在马车里说到流云的事,两个人就翻了脸——真不知流云是何方神圣,一说到她死了,李昊琛恨不能要掐死她的架势!一言不发拂袖而去,再看到她就像没看到!容琳巴不得如此!最好、最好他一辈子都别再来招惹她! 看小姐望着脚盆里的水发呆,金桔悄悄拉了青杏,使个眼色,两个人轻轻出去,看离房门远了,青杏才敢出声儿,“小姐怎么愁眉不展的?” 金桔小声儿叹气,“还不是跟将军怄气!” “不能吧?”青杏怀疑,“将军对咱们小姐多好啊!从京里走前专门买的点心、酱菜什么的给小姐路上吃、天天让子安哥给咱们送药水、问小姐的腿脚肿不肿、睡得好不好,这哪像……”看他对小姐那么用心,她和金桔姐姐真不能再叫他“煞神”了。 “今儿又问了?” “可不是嘛!刚才子安哥还说将军让问问小姐想不想要什么在路上解闷儿呢!”两个丫头说着说着互相看看,大眼儿瞪小眼儿地发愣,金桔摇头,“将军也是怪!要问什么自己去问小姐不就得了?还用绕这么多弯子?” 青杏咕咕地笑了,“我看他是不敢!” 金桔忙捂了她的嘴,“作死!你那是说谁呢!” 青杏挣脱了,小声儿辩解,“本来的么!你看小姐一出来,将军的眼一准儿在她身上,可小姐不看他,他就不敢上前打招呼!” 金桔咬牙,“你真是要讨打了!他们是夫妻,有什么敢不敢的?!” 青杏斜着眼,“才是半拉夫妻呢!”说完撒腿要跑,金桔红了脸,啐了一句才小声喊,“别跑!当心人看见!”又加了句“我不告诉小姐”,青杏这才算站下来,等金桔上来了,正经瞪着眼道,“金桔姐姐,我是说真的,我看将军是觉得对不住小姐,所以……” 金桔乜斜着她,“你什么都知道!” 青杏道,“不是我知道,是将军和小姐的喜事办的太让人寒心……哪有那么样的?对了,那天四公子和咱们闲话,我要问流云的事,你怎么拦着我呢?” 金桔冷了脸,“有什么好问的?”深宅大院里的事她听到的多了,左不过是那么些恩怨纠葛,还用问么? 青杏也知道这一层,“我就是不甘心!到底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值得将军把小姐一个人扔在新房里……” “青杏!”金桔的声音严厉了,“问了又怎么样?让咱们小姐难堪?” 青杏被吓住了,“金桔姐姐,我没有!我只是……” 金桔瞥她一眼,“青杏,别让人在背后嚼咱们的舌头!你和我问了不打紧,只是传出去,别人不说是你我问的,会说是小姐指使你我问的,会议论到小姐的心度量上头!” 青杏直了眼,“四公子不会那么多嘴吧?” 金桔摇头,“谁知道呢?只是他和将军是兄弟,和咱们却是两姓旁人,他把这个当作故事讲给将军听了也是大有可能,那时他们不过是当作笑谈,咱们小姐要知道了那脸上还怎么能挂得住?” 青杏原没想太多,让金桔一说才知道轻重,“金桔姐姐,幸好没问!” 金桔道,“也不用问!反正是个不在了的人,就算将军和她海誓山盟过了,又能怎么样呢?看将军后来的情形,也不是就那么放在心上的,早晚,他会看到咱们小姐的好处!”说着话看青杏不言语了,纳闷儿,“你怎么不吱声了?” 青杏郁郁的,“我也说不出……将军对流云那样吧,我生气,可他要忘了流云,我又觉得怪怪的……”金桔让她说的也呆了眼,半晌方道,“管他怎么样呢!过去的就算全都翻出来也改不了抹不掉了,反让人心里添堵,不如当什么都没有过,咱们只看他怎么对咱们小姐就好!” “谁怎么对你们小姐?”金桔和青杏说的专心,冷不防斜刺里有人言,两人骇了一跳,险些惊叫,定睛一看,是四公子昊瑱摇着马鞭子上楼,两人如见鬼魅的模样让他起了疑,“你俩儿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金桔定下神儿来,埋怨,“四公子!您这么吓人能把人魂儿都吓散了!”再想叫可都叫不回来! 昊瑱堵在楼梯口,“不说你们自己神神叨叨的倒说我吓人!青杏,小嫂子怎么了?” 青杏转着眼珠儿,“我们小姐好好的啊!” “好好儿的?”昊瑱怀疑,“好好儿的你们刚才那话是哪来的?”一看两个丫头对眼色,赶紧防患于未然,“你们可别想瞒着我,我可都听见了!” 金桔看他象防贼似的盯着她和青杏,料他是虚张声势,遂半真半假道,“我们刚才是说小姐这么辛苦、跋山涉水地跟将军去了,也不知你们家人能怎么对我们……” 昊瑱一听这正合上他听到的半截子话,信以为真,当下就笑了,“你们两个还真是……说你们忠心好还是说你们傻好?你们小姐嫁的可是堂堂的威远将军,有三哥在,谁敢对你们不好?”如果三哥不在……那小嫂子也不会是任人宰割的! 金桔闻言直劲儿摇头,“我们怕的倒不是别人……我们是说威远将军名声在外,仰慕他的人只怕是车载斗量,若因为我们小姐影响了别个红粉知己的位子,到时候再对我们小姐……” “金桔,”昊瑱摇头咋舌,“你都从哪想出这乱七八糟的?”太子“惑众”的时候她也不在帐里啊!难道是三哥长了副风流种子相、看着就不像好人?“三哥十来岁就入了行伍,一年三百多天他恨不能在营里四百天,哪有功夫去结交什么红粉?你们两个可别在小嫂子面前想到风就说成雨!” 三哥和小嫂子的关系微妙得很,那天他走之前好像都春暖花开了,等他回来就又变成秋风萧瑟,问怎么了,三哥说最毒女人心,专往人伤处捅刀子,他问三哥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才惹急了小嫂子,结果三哥不愿意听,让他快滚——话说他那天也净触霉头:给太子送信,恰见太子和小嫂子的姐姐在一处,亲家姐姐问他什么事,他也没避讳,只刚说个簪子,太子就骂他多事…… 回来学给三哥听,三哥说是因为他泄露天机,他怎么就看不出一破簪子能有什么天机?不过天机不天机的他也管不着,只要小嫂子和三哥别象斗气冤家似的他就谢天谢地了!看三哥一边儿拿着架子一边儿还惦着小嫂子的住行,真是怪可怜的,三哥什么时候看过人脸色?算来算去,也就是他出面往一块儿说和说和的还有戏,不管怎么着,小嫂子对他一直是和颜悦色的,不至于不买他的帐,只一样,他一个人说好架不住两个人说孬,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让金桔和青杏在里头瞎搅和,最好能把她俩儿拉过来帮着说话才成,“我用项上人头担保,三哥的过往绝对清白,他对你们小姐也是敬重有加的,就是不会说话得罪了你们小姐,那也绝对是无心的!” 看他赌咒发誓的,青杏早把疑虑扔到爪哇国了,“金桔姐姐,我就说将军对咱们小姐好嘛,你看四公子都……” 金桔笑道,“四公子,谁也没说不信将军,您怎么还用这样?说到得罪,该说我们小姐,这一路又累又乏的,她神不支就懒怠说话,还请四公子转告将军不要怪她才好!” 青杏听金桔说的煞有介事的,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昊瑱也笑,“行啦,金桔,你就不用会做人了!这两位,”他拎着鞭子比出两个“三”来,“没一个是省心的!”他老气横秋的语气逗得青杏和金桔都笑了,更觉得四公子风趣可亲,“四公子,那您有什么主意没有?” 昊瑱看两个丫头有点儿唯他马首是瞻的意思了,得意,“实话说,主意呢倒还没有,不过想见见小嫂子,看她怎么说,能破解的就给破解破解、不能破解的再把话过给三哥,权当是给他们架个桥了,你们看可使得?”金桔和青杏互相看看,齐道,“那就有劳四公子了!” 昊瑱摆手,“别有劳我,我还得有劳你们跟小嫂子说一声儿呢!” 金桔道,“这有何难?四公子且请稍候!我和青杏先去给小姐把晚饭端上来,等用过了就去请您!”昊瑱道,“不用去,我就在这儿等着!”听他这么说了,金桔也不虚礼,带着青杏自去了。 昊瑱原以为得等一阵子,不料金桔她们捧了食盒进屋不大会儿,青杏就出来请他,说小姐待会儿再用饭,昊瑱见此也不客套,随着青杏就进去了…… 出来的时候,昊瑱的脸色不大好看,三步并作两步掠过回廊下了楼梯,一掌就推开他和昊琛共住的屋门,动作太猛,门开处风带得桌上的烛火噗噗欲灭,昊琛忙伸手遮了,皱眉,“你干什么?” 昊瑱气哼哼地站到他三哥对面,也不坐,“干什么?我才要问你干什么!”不逊的口气实不多见,昊琛看他一眼,不理会,又拿起桌上的书,昊瑱耐不住,劈手夺过来了,“你还有心思看书?!”昊琛微愠,“老四!” 昊瑱一不做二不休,借着一口气竹筒倒豆子,“三哥,你真对得起我!我前脚跟人拍着脯保证你对小嫂子是敬重有加的,后脚就听人说你对小嫂子是在逢场作戏!你说小嫂子毒,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狠?人家一个千金小姐就让你这么糟践,你还一副委屈得要命的模样?!亏我糊涂到家了,还想替你圆滑圆滑,就你说的那话,你让我从哪说起?你哪还像我……” “老四!”昊琛沉声,“我说什么了?要你拿出大义灭亲的做派?” “你……”昊瑱气得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你说你说什么了?” “老四!你几岁了?!”昊琛提高了声音,昊瑱被他一“镇”,也冷静了些,“你对小嫂子说你对她好是为了做戏?”听小嫂子带着笑轻声说“将军的好只是做戏”,他简直无地自容! 昊琛“腾”地从椅上站起来,“我何时说……”人未等站直,他想起了什么,又缓缓坐下,这话,他说过……可是,他不是那个意思!看着昊瑱失望外加痛心地瞪着他,李昊琛,英明神武的威远将军平生头一次在兄弟面前期期艾艾,“话是我说的,不过不是我本意!那个,她,那个,呃,不是不愿意与我为妻么,我便说相敬如宾好了,她应了,呃,归宁那天就还都高兴,回来我还说我和她做‘宾’彼此自在,看来不该是夫妻的,我说这话本是想试探她……结果一说到“夫妻”她就不自在,我怕之过急和她闹僵了,就给自己找个台阶说‘今儿个这出戏唱得你还满意’,她这才没说什么,后来……干吗?”李昊琛莫名其妙地看着昊瑱递过来的马鞭子。 昊瑱咬牙切齿,“你用马鞭子勒死你自个儿算了!”相敬如宾?唱戏?又没有刀架在你脖子上、不会说话你倒是别说啊!! 行馆(上)在线阅读 行馆(上) 肉文屋 / 行馆(上) 行馆(上) 行馆(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行馆(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行馆(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行馆(中) 晨光熹微,行馆后院两个一身短打的人正在对练,只有招架之功的昊瑱无心奉陪,早早跳出圈外,“收手吧,三哥,我今儿是打不过你了!”昨晚儿先用项上人头跟小嫂子的丫头担保三哥的清白,紧接着又用项上人头跟三哥担保小嫂子要的是举案齐眉而不是相敬如宾,小嫂子那头怎么样不知道,三哥这边儿可像是服了百年老人参,力充沛得**叫头遍就把他拖出来练功,还美其名曰“闻**起舞”,照那架势,让他拔山扛鼎都没什么难处! 昊琛不停手,兀自虎虎生风地练了一套拳,这才吐纳调息,“像你什么时候还打过我了似的!” 昊瑱爽朗一笑,也不辩白,“咱们今儿个就跟老六会合?” 李昊琛点头,“唔。火候差不多了,再说天也冷了,要还这么个走法,怕明年也到不了平卢!” “真合到一处,你可就没什么闲工夫了!”昊瑱提醒。 “我要那么些闲工夫何用?”昊琛不以为意。 昊瑱笑得促狭,“怎么没用?有了闲工夫才好哄人呐!” 昊琛这才会意,横了他一眼,“既有心,你多替我分担些不就有了?” “与我何干?”昊瑱撇清,却见三哥本不理会他说什么,自顾看向行馆里奔出来的人,青杏和子安! 清俊利落的子安在距兄弟俩三步外刹住了脚,“将军,四爷!”昊琛早看到青杏脸上的惶急,双唇不由抿紧只吐出一个单字,“说。” 子安往旁边儿站了站,把青杏让到前边,青杏象害冷似的牙齿打着颤,“金、金桔姐姐病、病了,小姐让我快、快来找将军……” 昊瑱“嗐“了一声没说什么,昊琛不引人注意地松了口气,“慢慢说,怎么回事?” 他的镇定让青杏多少稳住些心神,“我也不知道,一早晨醒了叫她不答应,把她推醒了就起不来炕,浑身烫得象汤婆子似的,叫小姐看了,小姐都快掉眼泪了,说行馆建在这么个荒郊野外,也不知到哪儿能请大夫……将军!”将军早蹽开大步去了,四公子追着把外衣递给他,两人边穿衣边闪身进了行馆,本没说要怎么办!好在青杏愣着,子安却明白,叫她,“快回去!不碍事!有将军呢!”青杏这才醒过神,跟着子安又奔回去了! 容琳听到门响回身,昊琛已到了她跟前,容琳不假思索就攥了昊琛的胳臂,“将军!救她!” 看她乌黑的眼中似含了泪,昊琛只觉心中一灼,也是不假思索就揽了她,“不怕!”又紧揽了她一下才放开,自去看炕上盖了两床大被犹在瑟瑟发抖的人,紧随而入的昊瑱拦住了还要上前的容琳,“小嫂子,你在一边儿坐着吧!”又轻声道,“别让三哥还得担心你!”也不知金桔得的什么病、会不会过人,他们怎么都好说,小嫂子还是小心些好。 容琳听他说了便不再往前,只在一边儿忧戚地看着昊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昊琛皱眉看着枕上面如赤炭、气息急促的人,知是高热所致,只不知病因,思忖间已逐项吩咐,“子安,去柜上要高粱烧,未兑水的,”刚进屋的子安转身又出去了,“昊瑱,告诉众人今儿个在行馆休整一日,”昊瑱领命欲去,“站着!你跑一趟,告诉老六改在千丈崖会合,把苏春生带回来!” “遵命!”昊瑱出屋,声音从走廊里传回来,“我还是骑奔雷去!” “青杏!你去把那两个妇人叫上来!” “啊?”青杏呆眼,哪两个妇人? 昊琛不耐,真是蠢丫头,他们这一行中还有几个妇人? “张嫂和李嫂,去叫了来吧!”容琳说明,青杏这才懂,赶紧去找陪嫁的女人,险没和拿酒进来的子安撞个满怀。 子安放下小酒坛,又拿出个瓷碟放到一边,拔下酒塞开始往碟里倒酒,昊琛又想到什么,回头对容琳道,“有软布没有?”容琳点头,不一会儿便去找了来,一看青杏也找了人回来,都看着昊琛把磁碟里的酒点燃了,蓝色的火焰瞬时笼了瓷碟,昊琛接了软布,示范给两个妇人看,“吶,用布蘸了这酒擦手脚身体……” 看他把手伸进燃烧的碟子,张嫂惊呼,“那不烧手吗?!” 昊琛若无其事,“你动作快点儿怎么会烧?”说着又往酒里蘸了,示意无妨,张嫂和李嫂却都有畏缩之意,谁也不靠前,昊琛皱了眉,“要不让你们小姐来?!” 两个妇人都听出他的不善,却还在犹豫,青杏急了,狠剜了两个妇人一眼,推开她们上前,“将军,你教我,我来!”她也怕火,可她才不会让小姐动手!昊琛赞许地看了她,“看着……”他又做了一遍,青杏点头,接过软布就往碟子里蘸,刚觉得有些热,手已经抽回来了,就着热乎劲儿按昊琛的指示擦着金桔的额头、脸颊,三、两下便找了窍门儿,不再畏惧了,张嫂在一旁看着脸上挂不住,也试着上前,闭着眼往碟里一伸……火竟灭了!原是酒烧尽了,子安也不吭声,上来再次填满、点燃,青杏问昊琛,“将军,再怎么样?”昊琛道,“就照这样反复擦拭!”看李嫂也上前帮着捋发挽袖了,就道,“酒要没了喊子安进来倒,我们都在外头,你们三个就这样给她把整个身子都擦了,一会儿大夫来了再给她把脉开药!” 容琳原是不想出去的,昊琛道,“屋里这酒气熏天的,要熏醉了,你看谁服侍你好呢?” 容琳不再坚持,随他到隔壁坐了,犹自忐忑,“将军,这法子管用么?” 昊琛宽慰道,“行军中遇到伤寒阳症都是这么治的,料无大碍,况昊瑱顶多两个时辰也就回来了!我说的那苏春生就是顶好的大夫!” 容琳略放了心,却又叹气,“金桔这是心火太盛种下的病因,想来,我是不该带她离了京城的,这么背井离乡的……” 昊琛看着娥眉紧锁的小姐,蔼声道,“要你这么说,罪魁祸首竟是我了?要没有我,你们主仆还在尚书家里无忧无虑……” “将军!”容琳有些苦恼,未料无心的喟叹又招出他的话来,“容琳原非抱怨之意!”昨天,昊瑱讲了那么多他的好,她不能无动于衷,虽然他说过“戏”不“戏”的话,私心里,还是宁愿相信昊瑱说的他三哥只是辞不达意……长路漫漫,后事渺茫,她所能依靠的也只是他而已,从前种种她都只做不知也就罢了,他何苦还是这么句句嘲讽呢? 一见容琳又垂了头,昊琛苦笑叹气,“我也不是在抱怨!我只是不知怎么对你才能让你知道我是想对你好!” 昊琛的话说得饶舌得很,容琳想了一想才意会过来,红晕就慢慢上了脸,也不答话,只是头垂得更低了,看着身畔娇羞不胜的人,昊琛只觉得四肢百骸全都贯通了,情不自禁就伸出手去,欲抚那颗黑发的头……手还在半空呢,昊琛就知道这世间煞风景的人竟是处处皆在—— “将军!小姐!怎么办好?”青杏闯进来,谁都不看自顾说她的,“金桔姐姐说浑身都疼!盖两床被她说压得慌、给她撤一床又说冻得慌,……”呃,将军那手悬着是想干什么?还有她说错什么了么?将军怎么恶狠狠的? “你烧成那样你也疼!”李昊琛冷森森的。 “将军!”容琳轻喊,他的口气很糟,她却莫名地知道他只是嘴上横些而已,“青杏,别慌,我随你去!”起身就跟自己的丫头走了,昊琛寻思寻思,终究不放心,只得跟过去。到了门边,青杏一打帘子,昊琛险被刺鼻的酒味儿呛出来,容琳却似未觉就那么直走到炕边儿去看金桔。用烧酒反复擦过了,金桔的热度像是降了些,气息不那么重了,眼也能勉强睁开,一见容琳,泪就从眼角滚到枕上,“小姐……” 容琳一看她的长圆脸儿上还是一片燥红、鼻翼急促而无力地翕张,就觉喉头发涩,忙从袖中抽出帕子替她拭着泪,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大夫一会儿就来了!一帖药下去保你就好了!” 张嫂和李嫂在一旁附和着,“我们也是这么说!金桔姑娘想是没闹过病,吓得要死……” 容琳收了帕子,“嫂子们费心了,且请过来帮帮青杏……”教着她们把被的两边儿往里卷起来,略支愣着些,再把另一床被搭上去,这就不至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金桔身上,张嫂和李嫂看了都笑道,“小姐这法子倒是好!我们竟没想到!”金桔的眉头也展了展,想是没那么辛苦了,容琳就坐在炕沿上握了她的手哄着,“闭上眼睡一睡,醒过来自就好了……” 昊琛在门边儿看看,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就使眼叫过了青杏,“你们小姐和她吃过饭没有?” 青杏摇头,“没有,一早晨起来金桔姐姐……” “你去找小二,让他们用小火熬一点儿粥……算了,你在这儿听你们小姐吩咐,我去!你长点儿眼色!”昊琛说完转身就走了,青杏百思不得其解,她又没说不去,将军为何一边自己要去一边还臭着张脸?再说她什么时候不长眼色了? 粥熬好了端上来,金桔恰刚醒了,被扶起来倚在青杏身上,只看了一眼便摇头,“不想吃……” 容琳劝道,“不想是不想,可总得吃点儿东西才能有神,再说肚里空着,过后哪受得了药?” 金桔听她这么一说,硬挣着坐直了些,拿起羹匙对着粥碗发了阵呆却又摇头,“小姐,我真的吃不下……” 容琳强笑道,“要不先吃一口,试试……” “什么一口?都吃了!不然就是抓着头发也要仰脖儿全给你灌下去!”李昊琛不耐地冷声! 容琳刚拿过粥碗,意欲喂金桔,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回首就道,“你敢!”凤目圆睁,嗔怨毕现,自有一种动人心处,昊琛本意是要吓唬金桔,一看容琳如此,早绷不住气势,鬼使神差地一伸手把容琳的散发掠到耳后,放低了声音,“吓吓她罢了,你急什么呢?” 容琳被他突来的举动骇了一跳,“腾”一声,俏脸竟和金桔有得一比,幸得张嫂和李嫂被他挡在身后,应不至于看到什么,只青杏丫头的眼瞪得也够叫她无地自容了,“金桔病着,你还那么说,让人……” “请将不如激将嘛,如此……” “那将军何不说砍了头往下灌?”有人接口。 行馆(中)在线阅读 行馆(中) 肉文屋 / 行馆(中) 行馆(中) 行馆(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行馆(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行馆(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行馆(下) 在容琳惊异、昊琛自若的眼神里,一袭蓝布长衫的苏春生洒然而入,昊瑱捏着诊包跟在后头。他扫了一眼半倚半坐的金桔,自对昊琛道,“您要早说砍头的话、早把那位姑娘吓出身冷汗,兴许病还好了,何用急三火四再去把小子掳了来?!” 容琳未料这看着清瘦而不羸弱、略有孤介之气的年轻人就是昊琛口中医术顶好的人,看昊琛的脸色,两人并非旧识,那这苏大夫的话听着就是讥刺了,犹疑着去看昊琛,昊琛象未听出不妥,恭敬道:“久闻‘狂医’之名,今日幸会!内子侍女有疾,赖指先生妙手回春,昊琛先谢过了!”说着真就肃手为礼。 苏春生原是有话要说,见李昊琛如此谦恭,一旁气质卓然的女子和炕上两个丫头又全都殷殷望着,就暂且把要说的咽回去了,只对炕上那个脸圆眼也圆的丫头道:“让那位姑娘躺下吧,右腕露出即可!”青杏和金桔依言而动,苏春生自开了诊包,取出一截儿红绳,对炕前侍立的张嫂道,“把这个系于那位姑娘腕上!” 昊瑱在一旁看了道,“苏大夫,这人你都看见了,怎么还用悬绳诊脉?”若说没打照面儿用这个避嫌的法子还说的过去,现下病家都不避讳了他还如此做作,分明是故弄玄虚! 苏春生象知道他的腹诽,冷冷盯了他一眼道,“将军们可以为所欲为,我却是要按规矩行事的!小子平生都是如此诊脉……” “先生,舍弟无礼,请恕冒犯!”昊琛以目止住昊瑱,彬彬有礼给苏春生赔罪。容琳心下诧异:近半月的交往,早知昊琛不是温吞的人,偏对这苏大夫礼让有加,令像是挟怨而来的人总不得发泄的渠道,也不知他二人是个什么渊源。 李昊琛一味退让,苏春生也不好借题发挥,只觉得如锥子扎在绵堆里,辨不出轻重深浅的兀自郁闷,恰李嫂端了椅子近前,就顺势坐了,自将两指搭于绳上,一心诊脉。诊过了,又问了几句饮食,描述了舌苔症状让青杏看是否确实,青杏仔细看了金桔的舌苔,点头不迭,几欲雀跃,“一丝儿不差!” 容琳见此知他年纪虽轻却非浪得虚名,放了心,回头看苏春生收拾了诊包往外走,不由唤道,“先生,您还没开方子呐!” 就听苏春生道:“要方子何用?此处前后十里皆无人家!”更遑论药铺! 容琳哑然,后十里如何她是不知、前十里确是荒村野路唯有这一处行馆的,“那要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苏春生停步冷笑,“夫人且请问那位将军就好!”手直指向昊瑱。 昊瑱惊诧莫名:“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郎中!” “不是郎中又何妨?将军不是说自有道理么?” 他的话怨愤十足,昊琛听得皱眉,“老四,你对先生不敬?” “我哪敢?”昊瑱哼道,“叫他走他不走,偏要煎完药,好容易煎完了,他又要找什么药箱子,我急着往回赶,没让他去……” 昊琛明瞭,难怪他会说“掳来”,“先生医者仁心,昊琛佩服!不知如今要用何药?”未待苏春生开口又补充道,“只要不是山参鹿茸之类,昊琛自当竭力!” 苏春生奇怪地看看他,道,“那倒不必,只是车前子、银柴胡之类就尽够!” 昊琛笑道,“那就请先生开了方子,我着人去取!” 苏春生闻言也不啰嗦,自到桌旁提笔写了方子,昊琛却不接,指着自他手背延至袖中的一道肿痕问昊瑱,“老四!先生这伤是怎么回事?!” 昊瑱也是才看到,瞠目,苏春生却嗤笑一声道,“将军不必责怪令弟,这却与他无关!” 听他如此说,昊琛的脸沉了下去,“老四,你没告诉贺达?”他说过要善待苏春生的!昊瑱听他的口气就知他是要动怒了,不敢怠慢,“说过了,老六也确是对他格外关照的,寝食都是单独准备,未与那些人在一处!”贺老六是极稳妥的人,断不会阳奉违,不然三哥也不会让他单独带那拨人,只这苏大夫手上为何有鞭伤,他也不明就里。 昊琛看昊瑱确是不知,转头对了苏春生,蔼然道,“先生,敢问这伤是何人所为?” 苏春生看一眼伤处,面有讥诮之意,“将军不知么?也不算是何人,误伤罢了。” 昊琛听了,目光闪动,不再问。苏春生却不罢休,“将军何不再问因何误伤?” 昊琛道,“先生,此事可过后再谈,只是这药……” 苏春生把方子递过来,“冷水放药、瓦罐、文火慢煎半个时辰,三服即可,告辞!”说着就要拂袖而去,昊琛温声唤道:“先生留步!” 苏春生在门边回身,斜眼回睨,一派倨傲,“将军还有何吩咐?” 昊琛笑而不答,苏春生微愠,“将军是怕我庸术误人,医不好那位姑娘,故要留在这里以观后效么?” 昊琛闻言朗笑,“先生说笑了!我本意是说先生来回奔波过于劳累,想让你在这里住下,等那位姑娘痊愈了再一同启程,先生又何必曲解我的好意?” 苏春生听他说完一脸狐疑,站在原处上下打量李昊琛,李昊琛不以为忤,任他看,容琳在一旁看着,也不知他两人打什么哑谜,有心催一催金桔的药却不敢贸然口,幸见苏春生拱了拱手道:“将军也是个有仁义之心的,手下为何尽用些虎狼之兵?” 昊琛似是早知他会有此一问,淡笑道,“凡事必有因果,时机到了自会明白,先生不必烦恼!” 苏春生看出他是不想说,也不强求,“小子言尽于此,将军雅涵!方才将军说要着人取药……” 昊琛笑道,“倒把此事耽搁了!我们离开京城时,采办了一些常用药材,先生且请随我去看一看……”说时要引着苏春生出去,却听昊瑱笑道,“三哥,这等小事何用你?我领他去就行了!”一看苏春生,笑得更厉害,“走吧,苏先生,你告我的状也不要紧,我不记恨你!不是我度量大,是我不敢,你没看我三哥!我要敢对你不敬,他非生吞了我!走吧走吧……”一迳拖着苏春生出去了。 昊琛看着他俩人走了,含笑回身,却看容琳正来到身后,脸上还是担忧之色,遂劝慰道,“你不必急,老四领苏先生去拿药了。他既未说凶险,必是无碍的,你且放宽心!” 容琳到这时候也只能他说什么就听什么,且也对那年纪轻轻的大夫心怀好奇,因问道,“听将军叫那苏先生是‘狂医’,不知这名号是如何来的?” 昊琛引她到桌边坐下,笑道,“你在京中竟未听说过他?” 容琳摇头,“家里人偶尔有疾,都是请太医院的人,对市井中的奇人则孤陋寡闻得很。” 昊琛道,“这就难怪了!”遂一一从头道来。 原来这苏春生出身杏林世家,打小儿就把《黄帝内经》当成《千字文》来念的,加之对医理药有天赋,八、九岁就能坐堂问诊,浸润三、五年后,其父兄都不及他,又过了几年,更在整个医界一骑绝尘,许是年轻气盛,也许就是有成竹,有一日就放出话来,说是“别人医不得的人,到我这儿或有一救,我若说是医不得的人,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法”,“狂医”之名因此而来。 容琳道,“那么果真如他说的?”她倒不管他狂是不狂,只要能医好金桔的病就成。 昊琛笑道,“当是属实,不然嫉恨他的同行应是大有人在,怎不见有说出他在医道上的不是的?” 容琳听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那么他又为何离京呢?”若非必要,谁会愿意离开故土呢?尤其是他那样已经基扎实的了? 昊琛看了容琳,轻轻地说出缘由,“流放。”他已加了小心,怕骇着容琳,结果还是免不了惹来低呼,“流放?”将军的意思是说那苏大夫竟是戴罪之人? 容琳的厌恶倒不出昊琛所料:依她一个官家小姐的见识,自会把戴罪之人都看成是奸险凶恶之徒,她上哪里去知道世间的是非善恶并非都是出于礼而入于刑那么简单,“你还别急着嫌弃他!要依我看,他倒算得上是敢作敢当的奇男子,远胜过一些饱读诗书却不知廉耻的人呢!” “是么?”容琳也不愿信那自傲的大夫会是道貌岸然之辈,“可否请将军详说一二呢?” 昊琛笑道:“多的我也不知,只他获罪入狱这一件已足够出奇!有人告他讹诈官绅。说是有人得了花……呃,见不得人的病,慕名求到他,他也不说不能治,只是要病家供给药材,他私下里配好了再拿给病家,清单上列的都是人参、鹿茸、雪莲、犀角这样的名贵之物。几剂药用过,那人的病势倒大有好转,正庆幸,却不知从何处听说给他配药所用的不过是鱼腥草之类的,他家送来的药材早被这苏先生折卖给药铺,得银都用去赈济贫民了,怎么也有数千两之多……病家咽不下失财、被耍这口气,逼他退赔,苏先生却道散尽不义之财方救得了不齿之病,要想彻底痊愈,还得再送若干药银……那家人也是有些头脸的,如何肯吃这个亏,仗势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买通旁人把他告了官。要说这苏大夫也是个趣人,公堂上对指控的事供认不讳,却坚称告他的不是当事之人,原主应是怕风畏寒的,并称必要和原主对簿公堂方肯伏首画押……闹了两次不得结果,卷宗上倒多了条谤人清誉的罪状,”昊琛微微冷笑,想起太子帐中那个早早换上冬衣的人,所谓“小人”就是那般的吧!“有司匆匆判了苏先生个流刑,是以……” “怎会如此?”容琳难以置信,“有司竟会如此草菅人命吗?”流刑之重仅次于死刑,古来因流放之地多是蛇蝎横行、瘴疫肆虐之地而令人闻“流”色变、生不如死,有司岂能如此草率断案? 昊琛哼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有司也有他们的不得已……”只不知是得了好处还是受了压!看容琳还是愤懑不平的样子,宽慰地覆了她放在桌上的手,“你就别气了!说起来,你倒是该感激的!”容琳听他说的突兀,便大睁了眼看他,昊琛挑眉笑道,“不判他的罪,咱们今日要找谁给金桔医病呢?”官场上的事,还是毋须让她知道、挂心的好! 容琳见他说笑带过去了,料他是有话不想说,也就微笑,“他不来还有将军啊!”想起他井井有条地吩咐子安、青杏他们,是否可以相信就算没有苏大夫,他也会想出别的法子? 容琳说的很是理所应当,李昊琛却听得一楞,好一会儿才带笑地问,“你,这是在夸我?” 行馆(下)在线阅读 行馆(下) 肉文屋 / 行馆(下) 行馆(下) 秋山(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秋山(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秋山(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秋山(上) 不知是金桔的底子好还是苏春生的药对症,金桔当夜就退了烧,次日就可以扎挣着下地,因为她的缘故耽搁了一日行程,百般过意不去,容琳看她不大有神,还想着要跟李昊琛说再在驿馆调养一天,金桔下死命拦着,“小姐,您就别折杀我了!我自个儿不争气,要这么兴师动众的……要是再为我误了将军的事,我还有什么脸待在您身边?” 容琳听她这么说,也觉心酸,强笑道,“你说的什么?人再要强也强不过病去,谁还会为这个怪你不成?” 青杏也在一旁劝道:“是啊,金桔姐姐,你就别犟了,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 “青杏!你是想躲懒!”金桔正惶愧不安难以自处,听青杏这么说,总算抓了个可以说话的由头,违心地硬了口气:“没听子安说再往下走就一天冷过一天了?这儿还没霜降,过了几座山可能就在下雪!要遇上冰雪把咱们这些人隔在道上,你倒有主意没有?还是你就盼着那样呢?正好一步都不用走了、天天在驿馆呆着什么都不用做了?” 青杏见她病还未好就这么脸红筋涨地斥她,又急又气,“我想躲懒?金桔姐姐,你是想冤死我?!你要不是这么病歪歪的,我能那么说?这一路的破驿馆都有什么好的?连个热茶热水都得咱们自己弄,我倒想在驿馆呆着不想赶紧到家?你既这么说,那往下你的活都给我干了,你看我会不会说一个‘不’字!” “青杏!”容琳止住了要跳脚的丫头,对金桔道,“你也不用辩了!我只问苏先生去!他若说使得,咱们今日就走,他若说使不得,你也就别费心思!”说着便叫青杏,“去请苏先生,说我有事请教!”将军信他,她也就信! “不需请!夫人有何吩咐,小子定当遵命!”应声而入的正是狂医苏春生,手里端了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仅听言辞,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和个‘狂’字有何干系。容琳闻声起身问好,欲说原委,苏春生却道,“不必!”把碗递向青杏,“把这个喂她喝了!”看青杏接了又递给金桔,金桔皱着眉一口口咽着,这才回身对容琳道:“喝了药,让她发汗,汗消了即可随着赶路!”说罢微微一揖便往外走,容琳都顾不及愕然,只道,“先生,也不必那么急的……” “不急?”苏春生回身,又是带了讥诮的口吻,“夫人不急却有人急的!” 容琳当他是在说李昊琛,直觉就想说明,“先生,你大约是误会了,将军不会……” “他不是说我!”又有人进来,昊琛、当然还有他那如影随形的兄弟,容琳有些发晕:从昨儿到现在,一心只顾着忙乎金桔的病,真是什么都扔到脑后了,她这儿竟是谁想进就进、想何时进就何时进了,别说没个通报的,连叩门都省了? 青杏看到小姐含责的眼神,也悟到她不在门边儿守着、让人就这么长驱直入确是太没个体统,可再看看进来的几个人,又不知哪一个能拦在外头:四公子不用说了,剩下的,一个是小姐嘱咐要以礼相待的苏大夫,她能拦?一个是她昨儿亲眼瞧见握着小姐手儿说了半天话的将军,她敢拦?除了这不能、不敢和开始那个不需拦着的,她还要去拦谁呢? 青杏愁眉苦脸地寻思什么没人知道,昊琛进来就直问容琳,“你用了饭没有?”一看容琳摇头便叫:“老四!” 昊瑱笑道,“知道了!”磨身就出去了。苏春生看看两人,鼻子里短促地笑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却是昊琛听到他笑,才想起接上进门时的话,“那个着急的人是苏先生!” 容琳一听此话,还以为是在说笑,就去看苏春生,苏春生也不否认,只是面上有愤懑之色,“将军既知,不知可有解决之道?” 昊琛淡笑,“先生真是急公好义!我不是说了,时机到了自会明白?” 苏春生盯了他,“将军,那些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李昊琛瞥了他一眼,语声淡然,“我知道!”看苏春生还要说话,抬手,“先生,既然金桔无碍,我们稍候就要动身,可否容我对内子交代一番?余话我们过后再谈?” 他口气委婉,意思却不容置辩,苏春生犹豫片刻,扔下一句:“那我在房外恭候将军!”拧身就出去了! 李昊琛看着他傲然的背影,哭笑不得,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一个堂堂的威远将军遇上这么个狂妄医生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呢!本来有很多话,让那个大夫一搅合,只能是长话短说了!往一边闪了闪,让青杏搀着服了药的金桔去隔壁屋发汗,“她能行?”苏春生说行是从他行医的经验上说的,但金桔她们毕竟没吃过苦,能挺得住挺不住他可说不准。 容琳轻轻叹气,“走吧,不然只怕旧病未好又添上‘心’病了!”就把一早金桔说的话学了一遍,昊琛听了点头,“这丫头倒像是你教出来的!”容琳听他这话,也不知他是要赞金桔还是要说她,不好接口,转而笑道,“你说有话要交代,是什么呢?” 昊琛原本是个托辞要把苏春生支出去,听容琳一本正经地问起来了就要笑,刚要说出原委,却见昊瑱和在门边儿遇到的青杏一起进来了,手里斑驳的木托盘上是几样清粥小菜,就把已到嘴边儿的话硬生生地改了:“饭来了,你先吃着!” 容琳道,“不急,你说……” “先吃饭,一会儿凉了!”昊琛板起了脸,容琳不为所动,“你先说了我再吃!”竟不自觉地带出一抹娇憨! 昊琛闻声一窒,看她一眼,唇边不由就溢出笑,容琳被他一笑才恍觉一时的不慎已落了他的眼,就嗔道,“将军请外头坐吧,我要用饭!” 昊琛一听笑道,“好,我说完就走!咱们今儿个要走山路,你让丫头给你把厚衣服留出来,山中凉时好穿!”容琳听他说的认真,就收了赧颜听着,结果这边还等着他往下说,那边他说了这一句就转身出去了,剩下容琳纳罕:就这么一句话,也值当大费周折、要她那么问才问出来? 出了驿馆,车驾一路向北,独自在车里坐着,容琳只觉百无聊赖:时时看到的都是相似的草树云天,再美的景色也难让人总提着兴致,本来想要做点针线打发旅程寂寥,颠簸中,指下的花未等绣成形,指尖先扎出了血珠,只得作罢。有心想看几页书吧,一琢磨青杏和金桔还得到捆绑好的箱笼里现找,自己就先打了退堂鼓,结果只得闷闷地坐着……说起来这么枯坐着也不是今天才开始,心神不宁的却是唯有今日,许是在担心金桔的病况吧,容琳如此这般地说服自己。 她原本是要金桔和她同车的,别的不说,至少这辆据昊瑱说是他三哥为远行特意改装过的四驾马车比金桔和青杏坐的那辆骡车要宽敞稳当,又可坐可卧,能少些辛苦,金桔却抵死不从,又怕把病过给她、又说不能坏了礼数,急得都要落泪了,容琳只得由她去了,只格外嘱咐青杏多看着点儿,临行前先灌了满满一壶热茶,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让青杏抱在怀里,以备她不时之需。此时想想,那两个丫头坐在一处,张嫂、李嫂在一起,至不济她们彼此还能说说话解闷儿,都远胜过她这么形单影只的,连喘气儿的声音都只有她自己听着!念一至此,容琳忽就想起归宁那日、出城那日,有人坐在身旁絮絮而语的情形,进而又想到昨儿和今早的一些笑谑,心头突就一悸,脸颊莫名地热了起来,伸手贴了自己的脸,暗自庆幸多亏是在车里,否则必被人看出怪异……那人,似乎不像初见时那么可恶了呢,也许,确如昊瑱所说,他的好,是要慢慢体会的? 容琳低头默想着从纳采以来的桩桩件件,一时窃喜、一时苦涩,忽觉那李昊琛的心思也是细密之极的,那么究竟是何故让他和她相见两相厌的呢?若按他那日的震怒,该是她的庶出身份,那么今日乃至以后的她还是庶出,他又如何不计较了呢?难道是太子施压?……他何尝象是会屈从的人?!那么,又是为什么呢?容琳锁了眉,冥思苦想,许是想得过于入神,竟未觉出车似踏上崎岖之路,颠晃起来,直至频频有坐不稳之虞了,她才回过神,急急去握了车壁上的扶手,耳中尽是车碾乱石发出的喀拉喀拉声,连绵不绝,不由挑帘往外看去,原是走上了山路——说是山路却也不妥,更该说是干涸的河床,在两山的夹峙中星罗棋布的卵石记下了曾经的流淌痕迹,车过处,便难免像是蹦蹦跳跳的了。一路走来,容琳倒不曾经过这般阵势,一时觉得新奇又好笑,索随着车摇晃起来,正自得其乐,车门处有人叩了两声,随即车门被人拉开,有人探头进来笑道,“你可还好?” 容琳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笑容,就那么有些发傻地笑着道,“很好!”说完才尴尬起来,在李昊琛有些惊异的笑容里恢复了素日的端庄,“嗯,将军有事么?” 李昊琛锐利的眼中笑意闪动,却决计不让容琳觉得难堪,故只做不经意地笑道,“山里的景色不同于寻常,想问你要不要下来看看?”从狭小的车窗看山景无异于管中窥豹,实是暴殄天物了。 不知是被他的语气还是神情蛊惑,容琳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道,“使得么?” 她跃跃欲试却又有所顾忌的模样逗笑了昊琛,几乎是宠溺地道,“你是将军夫人,你要做什么,谁会说不行?” 正要从车里起身的容琳闻言呛咳起来,狼狈地躲着李昊琛的视线,指着车门道,“风,风大……” 昊琛险些闷笑出声:风?在车里能被风呛着?他木着脸道,“下来吧,车下没有风!”驭手闻言诧异地回看,见将军正解下披风往夫人身上裹,就识趣地转回头去了,只心里想将军大约是糊涂了,车下没有风?那吹在人身上发冷的是什么? 李昊琛的披风实在是又长又大,容琳不自在地两手往上提着,不敢想看在别人眼里会是什么样,昊琛瞥一眼她的窘迫笑道,“你就别和那东西较劲了!你看!”伸手指了四面的山峦,容琳听他一说也就不管披风了,任它在地上拖着,随着昊琛的手举目一望,不由倒吸了口气,只说了个“天!”就再无一语,秋山此时已是层林尽染,红叶似霞、黄叶如花,密密簇簇的绿夺人眼目,虽也有疏枝落叶,却非但不让人觉出萧瑟,反添了静谧悠远的古意,远远的崖壁上有山瀑奔流而下,银色的水屑溅开来,如珠碎玉乱,容琳看得屏息静气,昊琛看着她眼中的神采,也觉欣慰,挥手示意车驾停了下来,让子安传令众人原地稍事休息,容琳不安,“将军……” 昊琛似无所觉,“由平卢至京城,这一段的景致是最好的了!当初我们入京的时候尚是暮春,虽不如此时的霜染色重,然从山中穿行,山幽林密、鸟鸣花香,已让人乐不思行呢!你好好看看吧,再往下可就没什么能入眼的了!”过了千丈崖,就到了通常所说的边塞地界,地野人荒,容琳,这位都城里的尚书小姐就算彻底辞别了旧日风光,也不知她能不能承受得了那时的孤寂…… 昊琛的解说让容琳微笑,“这座山叫什么呢?” “望夫山。” “啊?”容琳微微蹙眉,疑是昊琛杜撰,这样的山,却是如此直露的名,似乎,不大相称呢!昊琛笑道,“你别那么看我!像是疑到我头上!不信你问老四,或者问子安,来时我们专门打听过了,这山确是叫这个名!” 容琳微微摇头,“谁的主意?实是……” 昊琛淡道,“这儿既非繁华之地又非什么古迹名胜,当地人口口相传就是这么叫的,无缘无故的当然不会象文人墨客似的有闲心和雅趣去取个什么响亮的名了!” 容琳听了也笑,“既这么叫,必是有缘由的……” “那倒是!”昊琛接口,“说是一个年轻妇人,新婚不久丈夫就被征了兵役,一去多年,音讯皆无,妇人就天天登到高山上眺望丈夫走时的那条路,盼着他能早日回来,直等到化成了石像,被后人叫做‘望夫石’,这山也就叫做‘望夫山’了!” “哦。”容琳应了一声,不再言语,山野故事虽多是捕风捉影,然在此时听了,还是觉得微有寒意,“过了这座山就是边塞了么?” 昊琛看看她,“就算是吧。过了这一段,人烟就很稀少了,再走个一两天,就到平卢,那才是边塞,放心,真的边塞倒比旅途看到的很多地方热闹呢!” 容琳笑了笑,转头在四散着休息的人中看了一圈儿,“金桔没下来?” 昊琛道,“在车里。苏大夫先去看过了,挺好,就没惊动你。对了,我怎么看到她和青杏对着哭、她还直赔不是?” 容琳一怔,随即恍然,轻声道,“就我学的那事。金桔当时说了几句重话,估是怕青杏记在心里……” “你不用去解劝解劝?”昊琛想起容琳早晨提过几句。 容琳摇头,“不用。姊妹一样的人,不过说几句气话谁还会去计较?说开了也就好了。” 昊琛盯着她,“是么?”容琳浅笑:情分到了的人自不会为这等事心生芥蒂、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昊琛看着她,轻声道,“那么夫妻呢?夫妻间说了过头话,现在来赔不是能不能好?” 被他大有深意的眼光灼灼地盯着,又听他说出那样的话,容琳吃了一惊,不及细思,扭头就走,昊琛早有防备,哪会让她就这么走了?伸臂挡在她身前。容琳一见更急了,无暇想要怎么应对,只顾着要闪躲,冷不妨被披风绊了脚,身形一歪,正倒在昊琛怀里,忙不迭地往起站,整个脸已如火烧云般了,“你、你……”地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昊琛见了她的无措直是要开怀了,却怕臊了她只得面上硬绷着不敢露出来,扶她站直了,就双臂环了,淡然道,“不过是说句话,你怎么又急了?” 容琳见他如此,人倒镇定下来,脸上红晕一时难褪,就那么俏脸飞霞地肃然道:“将军要说什么呢?” 昊琛见她那么快就又端起小姐的架子,啼笑皆非,“你不知我说什么又干什么急着走?” 容琳见他的态度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也就不回避,似笑非笑地睨了昊琛道,“你不是说……要相敬如宾的么?”他不是说他和她不该是夫妻的么,怎么又自己改了腔调? 昊琛转了脸,“我那么说还不是因为你!” “我?”容琳奇了,难不成他那些乖戾言辞都是她自己招来的?懒得辩白,只斜着眼儿板脸看着昊琛,等着看他怎么自圆其说。昊琛看着似奇似嗔的人,也侧目睨着,“你跟我说话总没个好声气,谁知道你是怎么以为我的?”说时瞅着容琳,看她会如何。 容琳知他这是在要自己的话,一时心乱如麻,罕见地支吾起来,“我……怎么以为?我能怎么……以为?”一抬眼,见昊琛面上似有得色,霎时说不出是羞是恼,一甩手撒赖道,“将军是想说什么呢?容琳不懂!” 昊琛见她如此,只觉心头大畅,顿时笑道,“你若总能如此,不懂就不懂罢,只我不用费心去猜你又为什么气我就成!”一句话勾得容琳记起所有的事,苦涩酸甜齐上心头,偏头看了他轻哼道,“将军说哪里话?您能和颜悦色不生气就是容琳的万幸了,容琳哪还敢跟您怄气?” 昊琛听她不复惯常的冷淡疏离,只在轻言软语中带出丝丝嗔怨,当不至于象前两回好好儿的说着话就恼了,因而放心地道,“你还说我,你不知你说出的话,总跟铁蒺藜似的,挨着哪都扎人!我都不知该拿你怎么样才好!” 容琳倒想不出自家哪一句话象铁蒺藜了,只听昊琛的口气也象是不尽烦恼的,倒觉得心里的气苦平了些,只口里象负气地道,“将军先已认定了我的欺瞒之罪,步步紧逼,我能如何?” 昊琛一听就知她还是在为他当日的讥讽耿耿于怀,想是那一腔邪火伤她甚深,更觉汗颜,不由就软了声音,“那日是我在东惹了闲气,回来迁怒于你……”看容琳听若未闻,只看着对面的山林,暗暗自嘲,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咬牙,温声道,“容琳,那时的事,确是我对你不住,我该负荆请罪的……”稍稍后退半步,二话不说就要抱拳为礼! 他都要躬身了,容琳才从震惊中回神,伸手就攀了他的臂肘,“将军,你做什么?!”不用回头,一定有人在看着他们的,一个将军却给她施礼,让人怎么想?他以后还有何颜面在部众前发号施令? 昊琛不动,看着容琳的脸,“你会饶恕么?!”真挚期盼的语气令容琳动容,可是说到饶恕,能……么?容琳迟疑,昊琛看了她的无语,苦笑,“容琳,你不必勉强!只我做的错事,我会承当!”说罢也没见他怎么动,已脱了容琳的手,照旧要行下礼去! 容琳抢上前握了他,“将军,别逼我了……” 看昊琛固执地看着她,似是她不答应便必要行这个礼的,不由长叹一声,“将军……”她竟狠不下心对他!“京城里的事,我都忘了,将军也请不必再提!” 李昊琛静静地看了她好一瞬,伸手替她把披风紧了紧,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容琳,多谢!” 秋山(上)在线阅读 秋山(上) 肉文屋 / 秋山(上) 秋山(上) 秋山(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秋山(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秋山(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秋山(中) 容琳不理他,自向前缓步走着,眯眼去看两旁的秋色,忽被山坡上的人影引去视线,那不是……苏大夫和昊瑱!“他们在做什么?” 昊琛跟上来,扫了一眼道,“当是在采药!”容琳奇道,“你不是采办了许多的么?” 昊琛看着她澄澈的双眸,微笑,“大夫哪有嫌药多的?况且要遇到什么山参鹿茸之类的岂不是意外所得了?” 容琳知他又在拿苏大夫的轶事打趣,嗔了他一眼笑道,“我听苏先生跟你说话也是不客气得很,你怎么对他就礼让多多呢?”本来想说苏先生说话也像铁蒺藜,你怎么不在意,却觉得这话太露骨,出口才改了。 李昊琛早听出她的话外之意,轻笑道,“你在吃他的醋?”一看容琳变色,赶紧缓口,“我说笑的!”他的夫人脸皮儿委实太薄,要适应这样的调笑只怕还得他多花些心思,“他对我有些成见……再说既是‘狂医’,必有些清高之处,我又何必硬和他一争高下?只用他所长也就罢了!”见容琳颔首,才又不经意地加了一句,“况且他又不是我亲近的人,自不会时时放在心里了!”说罢也不看容琳的反应,自对山坡上的人喊道,“苏先生、老四,有什么所得么?” 容琳看着他的背影,羞恼不得,心里倒有一丝丝的甜,还未及说话,已听昊瑱喊回来了,“就是些草子!我们这就下来!”苏春生不知说了句什么,风把声音吹散了,听不真切,只看到也直起身,随着昊瑱往下下了。昊琛也就回了身,“还要转一转么?”容琳摇头,他们只是旅人,再好的风景,看过后也是要赶路的,“听昊瑱说咱们今天要露营野外?” “嗯。”昊琛点头,“怕么?”看容琳浅笑,也释然一笑,随口道,“你说我对苏大夫礼让多多,我看你对老四也是另眼相看!你们两个倒是相谈甚欢呢,什么事,你们两个之间说的比对我说的都多!” 容琳瞪了他,不敢置信,他这算不算他自己说的“吃醋”?“你和老四能一样么?再说他什么时候象有的人那么诡谲难辨了?他有什么说什么……” “那你也跟我有什么说什么好了!”昊琛接的顺当,很满意听到容琳说他和老四不一样,他是她的夫,当然不一样,“你对我生气,也告诉我,别等外人都知道了,还只我蒙在鼓里!” “将军!”容琳无奈,那个曾经让她心灰意冷的人是在对她撒娇么? “三哥!小嫂子!你们在说什么?”鹰飞兔蹿的几个起落,昊瑱已从山上下来,边把掖在腰上的袍襟拽出来边站到两人面前,笑着打量他们,似要探知什么。容琳看了半坡上还在扶着树干一步步往下挪的苏春生,替他捏了把汗,“不用人去帮帮苏先生么?” 她这话转得实在生硬,昊琛兄弟相视而笑,昊琛道,“由他去吧,贸然相帮只怕他还要嫌轻看了他!”容琳抿唇一笑,不说什么,略提了披风角往车驾处去,昊瑱却出声叫住了,“小嫂子,你站一站!” 容琳不明所以,回了头看他,昊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阵,笑道,“是了!我说小嫂子这身打扮看着象一个人……三哥,你看小嫂子着了这玄色披风和沐云像不像?” 昊琛看了看,沉吟着,“身量和轮廓倒有些仿佛,若说象……” “象!我猛回头还以为是沐云!小嫂子平时娇怯怯的不觉得,现下的装扮看着却是飒爽利落得很呢,那回着男装的时候也是,小嫂子……” “老四,”昊琛打断,含着笑,“你把你嫂子叫住了就为了对她品头论足?” “那倒不是,”昊瑱也不知是真没听出昊琛的责备还是装糊涂,“我只是觉得她们象!小嫂子,你知道沐云是谁么?”他兴致勃勃地拉开架势,似乎是要讲一个千古传奇,容琳看看他,淡淡地笑,“程教头的女儿,和你们一起长大的!”她不过一时兴起要捉弄昊瑱,是以点破了让他卖不了关子,可话一出口她心念忽转:沐云……她该不会还是谁的青梅竹马吧?昊瑱说到她时,那眼光可是比素日都要亮呢! 听容琳随口道来,昊瑱恍遭雷击,“你、你、你怎么知道?!”容琳但笑不语,昊瑱也不愚笨,当下就猜出原委,瞪眼看了昊琛,“三哥,你……”三哥和小嫂子的相处怕不是他想的那么糟吧?三哥连旧事都说给她听了?昊琛懒懒地扫他一眼,像是睥睨也像是得意,“还有事没有?没有就准备招呼人上马!” “苏大夫还没下来!”昊瑱闷闷地应了一句,纳罕三哥和嫂子怎么突然又好了,却见容琳对着他身后微笑:“苏大夫!” 苏春生把药篓从身上卸下来拎在手里,“这就走还是能等一阵子?”一听那气哼哼的口气,就知是在问李昊琛。 昊琛笑,“先生有何打算?” 苏春生翻眼,“要不走我就在这把泥土杂叶捡一捡,晾晒干了好入药!”容琳看他药篓里支愣着的被昊瑱称为草子的东西,大感好奇,“先生,这都是什么?” 苏春生看看她,倒有耐心解释,一一指给她看,“这是防风,这是柴胡……” 容琳惊叹,“这么多!” 苏春生冷笑,“要不多也不够用的!夫人仅看到自己的侍女有恙,却不知还有多少人这一路上七病八痛的呢!” 容琳听他好好的突然就变了口气,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微微一笑,不愿与他计较,昊瑱早皱了眉,叫道,“老夫子,你怎么又来了?!这一早晨到现在,三哥跟你说了多少遍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得已而为之,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苏春生把药草往篓里一扔,毫不相让,“有什么不得已,你们倒是说出来听听,说服了我苏春生,我袒面缚向你们请罪!要总是这么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别拿着不得已当幌子!你们也不用在面上仁义体恤的做作!总之你们是刀俎,我为鱼,我奈何不了你们的威风!” “苏……老夫子!你怎么就一条道儿跑到黑呢?你……” “老四!”昊琛叫了一声,无奈地笑着,“苏先生,我李昊琛说过的话,绝无戏语妄言,只是此时说得再多,你都以为是我巧言令色,”他颇头疼地叹气,“好在这事就快有定论了,横竖就在这一两天,我要做什么你也都能看着,到时你自然会明白,若那时还觉着不顺你的意,那我再来向你讨教!” “苏先生,”看苏春生并无被说服的意思,容琳在一旁温声打岔,“您刚刚儿说要把这药材的泥土去掉,那么您是要用水洗涮么?” 苏春生吃了昊琛几句不软不硬的话,正未想好要怎么辩,被她一问,暂时先放下,勉强缓和了声气道,“ 抖落抖落就是了,此处哪来的水洗它!” “那不是么?”容琳指了对面的山瀑。苏春生闻言细细地看了她,见她一派认真,并无说笑的意思,不由就去看了昊琛、昊瑱,却见那两兄弟都只是笑,似打定了主意要作壁上观,只得叹气,嘟囔道,“夫人,您……若要从那儿取水,只怕天黑了还回不来!” 容琳不敢置信,“怎会?看着……看着很近!” 见三个男人或有趣或无奈地看她,容琳知道有不对了,只不知错在何处,还是昊瑱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嫂子,这怨不得你!你又没在山里野外待过!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说的就是象你看到的这瀑布,你看着它在眼跟前儿,实际上还远着呢,你想,它要在近处的话,能听不到水声么?” 容琳先还将信将疑,听到最后一句始知昊瑱所言不虚,“那苏先生的药……” “不碍。用时再泡就是了。”苏春生闷闷的,让这将军夫人一岔,实在无法把先的话头再捡起来,不然看着象他在缠杂不清似的。既然将军说就在这一两天有定论,那他拭目以待好了!把药篓又背到身上,不打算挑拣了,“我走了!”扔下三个人去找他的青骡了。 昊琛看着容琳笑道,“你要不说话,他跟我到现在还没完!” 容琳浅笑,“苏先生是个较真的人……” “他哪是较真?他那是别扭!”昊瑱大倒苦水,“小嫂子你坐在车里不知道,我这一路都在听他和三哥磨牙!他老先生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样的话都能搬出来说!幸好你是知道的,不知道的人要光听他说的那些话,非把我们看成是冷血暴虐的人不可!” 容琳笑,“苏先生还是有误会没解开,若是说开了必不至如此!”她不知他们为了何事分歧至今,直觉的却向了昊琛,相信必是苏春生曲解了他。 昊琛听她所言就觉得心头泛暖,面上露出欣慰之意,也不多说,携了她手道,“放心。无事。回去吧!”容琳点头,随他举步,昊瑱看得愈加大惑不解,何时?这二人竟夫唱妇随起来了?! 昊瑱在原地愣着,可也未被落下——昊琛他们没走出两步,子安奔了过来,也不避讳容琳在侧,叉手行了礼,“将军,六哥他们往这儿来了!” 昊琛挑眉,尚未出声,昊瑱已抢着问了:“他们不是走山中小路?怎么会到此处?”子安摇头:“还未及问!只是巡哨的兄弟看到他们往这边儿来!有人去迎了,我先来报个讯!” 昊琛沉声,“去看看!” 昊瑱和子安应声而去,有人自他掌中把手抽走,昊琛侧目,容琳面容平静,“将军请去忙吧,容琳自己过去!” 昊琛看看她,复又握了她的手,“不是什么大事。”引容琳往回走着,忖度着觉得还是先告诉她一声比较好,“贺达他们原定的是翻过此山,直达千丈崖,明日好与咱们会合,不知何故行程有变,稍候见了就知道了!只是……” 说了这一句,他似难以为继,竟自沉吟,容琳看得诧异,“将军,若是为难就不必说了,无事就好!”此前隐约听他们提起过只言片语,约略知道贺大哥另有要务,既然将军不方便说,她权做不知好了。 昊琛看了她,眼光温煦,“不是为难,只是怕……瘆到你!”他说得那般郑重其事又小心翼翼,容琳却不以为然了,她,似乎没怕过什么呢,“将军,你忘了爹让我记着的话了?”迎着昊琛的疑惑,她淡然道,“已然之事,不悔,未来之事,不惧!” 昊琛想起来了,看容琳果真是一派泰然,也激赏她的从容,“好,要是怕了可别怪我!”容琳不逞口舌之利,只看了昊琛,等他细说端详。 昊琛看了远处,“和贺达他们同行的是流刑犯,算上苏先生,共是一百二十个,”觉出掌中那人的手指有些僵直,昊琛握得更紧,只不去看她,“太子之意,是要以这些戴罪之人永久流放边关,或效军,或屯种,既可补充边镇戍守之力,又可减轻京畿之狱的负累,此番着我将这些人编入军中,是先行一步的意思,若此法可行,则推令天下,南人北流、北人南放,附籍当地,不得回迁,也是对作奸犯科者的震慑。”他寥寥数语交代了来龙去脉,略去了不想让容琳知道的细枝末节。语罢良久未听到容琳答话,不由侧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容琳抬眼,笑道,“这百余人……都是和苏先生相类的人,是么?” 昊琛深深看了她,为她语气中的忐忑和侥幸而不忍,她嘴里说是不怕,心中可是担忧的很吧,“也不尽然。”宽慰地对她笑一笑,含糊地带过,不愿她知道那里头只有一个苏春生,剩下的都是真正的赃匪盗寇,“怎么样的都不大要紧,贺达他们一路押送……” “贺大哥他们几个人?”容琳突然出声。昊琛看她一眼才道,“二十。” “二十?”容琳微微变色,昊琛喜忧参半:他的夫人竟是七窍玲珑心!听她这话,不光是猜出那些人的来路,怕是连他当初反复思量的事也担忧到了!不愿她担心,笑谑道,“我们当初上京可是娶亲的,要是千军万马地带着,岂不成了抢亲?” “将军!”见他还有心说笑,容琳轻嗔,昊琛握了握她的手,“太子也是我来了以后才有这个意图……好在贺达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人虽少,也能以一当十……” “太子可以调动京师兵马的吧?”容琳打断,声音极轻极淡,却不难听出异议,昊琛不知说些什么好了,想要瞒着的,怕是一样儿也瞒不过她去,“象此次这么成批发配流犯只是太子私下里的动议,并未请下圣旨。” 容琳懂了。换言之,这只是太子的一己之念,他要看到奏效以后才会禀报圣听,那时才有可能昭告天下、动用朝廷兵马,在此之前,只能是威远将军凭他本部之力运作周旋!“如果有了差池会如何?” 昊琛伸手捧了容琳的脸,轻轻地晃着,“你都在想些什么?”有了差池,他自身固是难辞其咎,重些,则会连累东,“我做事,岂会有差池?!”否则,太子又怎会以重任相托? 容琳被他突来的亲昵所骇,忙不迭地抚开他的手,咬着牙轻叱,“将军,尊重些!”脸上早又红成一片。昊琛依言放手,满意于她再无心追问,“到车上坐着吧,我过后来看你!” 容琳斜睨了他:“将军请去吧,不必管我了!”他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呢,远处昊瑱风风火火地相陪而来的人不正是贺大哥么? 昊琛确是看到风尘仆仆的贺达了才急着走,容琳说破了,他也不羞惭,面朝着容琳笑道“那我去了!”,倒退了两步才转身去迎来人,容琳看了他走远,略有些失神,反不急着上车,在车边站了,看着那三个人站到一处…… 人到近前,昊琛的眼从贺达战袍上被刮破的大小口子上移开,一把搀住了要行礼的人,“如何?” 贺达直身,“回将军,咱们来时走的路多处被雨季山洪冲毁,断树淤泥封了,实在难以通行,只得另辟道路,不想在这儿遇上你们!” 昊琛点头,原以为他们抄小路会走得快些,“也好,正可以早看看那些人!老六,你几天没睡了?” 细看才见贺达胡子拉碴、眼窝凹陷。贺达胡撸了一把脸,不掩疲惫:“和兄弟们轮班换着,倒是没耽误睡,就是睡不沉!守着这么帮爷爷,睡觉都得睁一只眼!” 昊瑱听了笑起来,“爷爷?不听说你们是爷吗?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还要往下说,早看到昊琛瞅他,赶紧噤了声。昊琛这才又问贺达:“别的兄弟怎么样?” 贺达抱拳:“将军放心!还撑得住!”昊琛不语,伸手在贺达肩头使劲儿拍了拍,领头往前走了——山路上,一队让他挂怀多日的人正鱼贯而下…… 看到一些土褐色的人影从山路上跌跌撞撞地冲下来,容琳下意识就往车边儿又靠了靠,待见到有几个收不住脚的栽倒在地,挣扎着爬不起身、后续的人还在往下冲,眼见就要踩踏到他们身上,不由又往前几步,险要惊呼,却见几个兵士从后边儿撵上来,一手一个就把倒地的人拽起来搡到一边儿,又对着还在从坡上往下下的人大骂,“抢!抢!赶着去投胎?一个两个的作死?!” 容琳随着他们往山坡上看,立时明白原委:陡峭的山路上,那些披枷扛锁的人本腾不出手去抓扶什么,只怕也看不清脚下的路,就那么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趔趄当然难免…… 被呼喝打骂着,那些人终于都下来了,木然地站成了几队,最后几个兵士也从山路上跃下来,聚到一起,齐声向李昊琛他们见礼:“见过将军!见过四爷!”声音倒是洪亮而欣喜,李昊琛说些什么,隔得太远听不着,只是人又散开的时候,容琳看到一个兵士的鞭子抽在一个行动稍慢的人身上,就在李昊琛眼皮底下……那个人,是流刑犯…… 那个衣衫褴褛的人只顾畏惧地躲着鞭子,脚下一滑,仆倒地上,因为被枷锁缚住了手,没个可借力的,看着他想起又起不来的那份儿窘迫,容琳不忍,直觉就去看那人近旁的昊琛,他,可以扶那人一把的……昊琛却似未见,和昊瑱、贺达他们走过去了,在他身后,有兵士毫不迟疑地又举起鞭子,喝骂着要挥向那个倒地的人,容琳心头一紧—— 秋山(中)在线阅读 秋山(中) 肉文屋 / 秋山(中) 秋山(中) 秋山(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秋山(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秋山(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秋山(下) “夫人想去夺那鞭子吗?”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容琳险些骇着,听出是苏春生,又看那个人犯也爬起来了,这才慢慢地回身,看他正牵着青骡要往后去,眼光在她脸上逡巡着,就不知所谓地一笑:“苏先生想说什么?” 苏春生不答言,一振衣袖,把手伸到她面前,“这是我挨的!”容琳只扫了一眼那条肿痕,调开眼光,“先生那天说是误伤……”苏先生的旧伤尚且如此,新伤更不知如何可怖了…… 苏春生放下手,“确是误伤!那些人走得慢些、快些、说话……只要不顺官爷的意,都要受鞭打,我去拦,便如此了。”容琳垂了眸,苏春生话中的指责让她无话好说,苏春生注目看了她一瞬,淡淡道,“小子要凭一己之力让官爷们收手无异于螳臂当车,夫人若能出面,或许事半功倍!那都是和小子一样的官犯,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人,该领受的罚都领受了,没的再受这些无妄之灾!如能免了那些人的皮之苦,必会感念夫人的善莫大焉!” 容琳听到此已知苏春生是要她代为向昊琛求情,刚要说什么,猛然间心念电转,想起昊琛半吞半吐间说的话,顿时泯了方才的恻隐之心,那些人是不是大逆不道,只怕苏大夫也不知情,别妇人之仁成了东郭先生才好!将军担了那么重的责,是不得不对这些人严加防范的,将军手下的人矫枉过正,对那些人鲁莽些严苛些也是有的,现既已同行,将军自会纠偏勘错……象方才的那些鞭子,将军过后自会有道理,又急什么呢?念一至此,就觉得心头些微的芥蒂开始散去,不想也不能跟苏春生多说,容琳微微摇头,“愧对先生!容琳只是女流!”说完轻轻敛衽,人欲登车。 苏春生不意她的态度瞬间转淡,一时错愕,“夫人,您……您对金桔能……”能为侍女之恙心急如焚的,又怎会对旁人的磨难视而不见?明明看到兵士手起鞭落时她脸上的不忍,怎么转瞬就漠然相对了?! 容琳回眸,狂医还真是古道热肠呢!只是将军的事,还是让将军自己解说吧,毕竟她知道他,苏先生却未必,太深的成见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服的,还是等水到渠成、水落石出好了。既然说到金桔,那就说金桔吧,容琳诚恳地敛衽为礼,“金桔的事,还要多谢先生援手!”说完不等苏春生有所反应,背身解了披风折好,“有劳先生帮我把这个送给将军!”说着便深深施礼! 她一目了然的退避令苏春生难掩失望,可强人所难历来为他所不屑,挣扎片刻,还是伸手接了李昊琛的披风,对容琳回礼,“小子无知,多有打扰,夫人见谅!”说罢傲然转身,容琳知他不满,也无计可施,只得由他去了,自己也上车坐了,却是心里没着没落的,遂把帘子挑开一角,且往后看着。 昊琛接了披风才想起容琳,急忙回头看,车下哪还有人,欲问苏春生两句,那大夫竟似把他看做瘟疫,避之唯恐不及的,早走开了,贺达追着他的眼光,轻易就看到苏春生,脱口道,“将军,他没聒噪你?” 昊琛一笑带过,“还好!怎么,找你麻烦了?” 贺达叹气,“也是个祖宗!” 昊瑱大笑,“他比那些人还难缠么?”以下巴点向正从他们身前走过的流犯。 贺达道,“还不如那些人!那些个人打得骂得,这个可倒好,敬着都还讨不出他个好,沾着个边儿就把‘仁’啊‘德’啊的拎出来教训咱们一番,像咱们才是十恶不赦的似的!” 昊瑱看得出贺达是没少被那大夫修理,若没有三哥的话在先,只怕他早不客气了!突发奇想道,“三哥,老六,要不让这苏大夫和咱们换换,让他押着这帮人,看他的‘仁’啊‘德’啊的能……” “胡闹!”昊琛横他一眼。 “打住,四爷!”贺达摇首,“让他痛快痛快嘴也就得了,真那么着,他那条小命一天不到黑就得交代了!” 看昊琛兄弟都等着他说明白,贺达道,“咱们这位祖宗觉得他在为民请命,岂不知那些人看他两样待遇早都红眼了,背地里骂他不比骂咱们轻!” 昊瑱奇道,“苏先生不一心帮着他们?病啊痛啊的也都是……” “四爷,您想得也简单了些!“贺达笑,“要都是些知恩图报、安分守己的,他们中的大半以上都不该在这儿!况且这苏大夫也是个怪,守着咱们骂咱们歹毒,到了那些人跟前又骂他们丧良,这里里外外竟只有他一个好人!” 昊琛道,“这样的人倒尽可放心了!倒是那几个……”他点出几个人的名,“据你看如何?” 贺达叉手:“回将军……”一五一十地说明,三人复又计议了一番不提。 重又登程的时候,车驾的速度显然比素日慢了许多,独自在宽敞的马车里坐着,颠簸晃悠着,容琳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尖声,“子安,你干什么?!”青杏! 容琳打了一个激灵,一伸手就拽开窗上的帘子,可恨青杏她们的车在她后头,竟什么也看不到,一些人犯正被鞭子、棍驱赶着,从她的车外经过,似乎,他们原本是聚向她车后的!正不知出了何事,恰听到子安的声音,“收起来!”那个温和利落的年轻人在发怒? “这是茶水又不是毒药,金桔姐姐喝不了那么多,给他们喝些怎么了?你想让他们渴死吗?”青杏的声音在打颤,是气得还是委屈得? “渴死他们不干你事!再不收我就砸了它!”子安的急怒竟不逊于青杏! 容琳去拽车门,却听到有杂沓的马蹄声过来,然后是昊瑱的笑声,“青杏,把你那救命茶收起来吧,一会儿就到水源地了!你这么大呼小叫的,看吓着你们小姐!子安,你上前头去催一催,咱们得加快脚程了,不然日落前可就赶不到千丈崖了!” 车外的声音渐渐平歇,有人来拉车门,容琳想也不想就闭上眼假寐……昊琛看看熟睡的容琳,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轻手轻脚地把披风盖到她身上,才又关上车门。回头看到昊瑱探问的眼神儿,淡淡道,“睡了。” 昊瑱轻笑,“幸好是睡了!不然还以为咱们欺负她的丫头!” “四爷您又说笑!夫人可是个有气度的!”贺达。 昊琛止住了两人的玩笑,“看一下图,还有多远?” 昊瑱想是看过了,“照现在看,至快也得一个时辰!” “老六,有没有别的法子?”“除非开了他们的枷锁,能走得快些……” “不行!”昊琛的声音斩钉截铁,听来就像是一种冷漠,“宁让他们渴死,也不能开枷锁!” 几人的声音远了,容琳悄悄睁眼,觉得山里的风正从车缝中挤进来,一丝丝的,渗入她的心底,象李昊琛方才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枷锁到底是没开,好在人也没渴死,赶到千丈崖的时候,太阳只刚落下山尖儿,落日余晖里看那顾名即可思义的绝壁,直让人叹造化的鬼斧神工:摩天接云的一堵峭壁,突兀而出,巍峨嶙峋,森森然如巨大的屏风,硬生生隔断前路,让人恍以为到这儿就是到了天尽头…… 容琳还在对着绝壁怔忡,昊琛赶了过来,“别在这儿愣着了,去帐篷里歇着!”容琳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子安正带了人在对营帐进行最后的加固,张嫂和李嫂抱了炕褥什么的先进去铺排了,昊琛匆匆交代,“荒郊野外的只能因陋就简,你们女眷都要在这一处……”语气没什么特别,歉疚和不安的意味却是呼之欲出,容琳敛眉道了声“好”便要往帐中去,早被人拉住了肘弯,“你在生气?”昊琛俯头细细地审视着她的脸。 容琳抬眼,让昊琛可以看清楚她,“没有,将军!是乏了!”她确是没有生气,莫名的惆怅和低落是算不到生气里头的。 昊琛又看了看她,双手握了她的肩,把身子放低和她平视,“要是在生气,必得告诉我!不然我忙着公事也要惦着你!”他说得认真,容琳不能等闲视之,象心头有一弦被轻轻拨动,牵扯得不知道哪里有些酸、有些疼,望着斜阳下那张仿若神祇的脸,容琳叹息出声,“将军……送我去营帐吧!”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一处,想必烦心的事甚多,她,就别再给他填一项了…… 万想不到容琳竟会邀约,昊琛一呆之后近于开怀了,原是看她脸色不好,还担心她又是为他哪句话伤神,她既如此这般,自是他多虑了!一语不发地牵了她的手,却在刚握上便皱眉,“你手怎么这么凉?” 容琳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像是头次感受到他大手的温热,“不碍的。我从小儿就是这样,一到天冷的时候,早晚两头手脚都是冰凉的。” “没请个大夫看看?” 容琳莞尔,“既不是病也不是痛的,看它做什么呢?” 昊琛皱眉看了她,“那就让它这么凉着?” 容琳笑了,“暖和过来自然就不凉了!”在野地里站的久了,身上的热乎气儿早被风刮跑了。让容琳那么一笑,昊琛意会出刚刚问的话象是傻愣了些,瞪了容琳一眼,几乎是用推的把她送往营帐,“赶紧进去!过后我打发人给你送保暖的东西!” “不……”眼看一句话没说完,昊琛已经走了,容琳无奈,只得含着抹淡笑进了营帐。张嫂和李嫂手脚麻利,此时已铺出张单独的卧榻,见她进来便请她过去坐了看能不能行,容琳摇头笑道:“不拘怎么样,能将就着睡就成了!还是快把你们自己的铺了要紧,我看金桔还没大好,赶紧让她进来歇着是正经!” 张嫂道,“小姐,这个您还真不用心!刚刚儿我看那苏大夫又去给她诊脉了!”说着和李嫂睒眼,容琳听她话里有些蹊跷,不愿纵容,淡淡道,“嫂子们,这里忙完了,贺大哥要请你们去帮帮厨,可使得?” 她话说得客气,可谁敢说“使不得”?张嫂和李嫂也是尚书家的老人儿了,如何不知这三小姐的脾气?眼见是不高兴她们说闲话,还不赶紧借个由头躲为上?是以两人听了便同声应了个“是”,三下两下把她们和青杏、金桔的铺位弄好了,一起行过礼出去了。 她们刚走,青杏就扶了金桔进来,金桔不惯,直推青杏,“你让我自己走吧,不过是发个热罢了,哪就那么娇贵了?” 青杏不理她,“你不知道你病的时候有多吓人!别看不发热了,还得小心着才行!没听苏大哥说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两天你就把我当成你的手脚好了!你动嘴、我跑腿!” 金桔感她热诚,却不愿挂在嘴边儿,因有意抓了她话中的错处笑道,“青杏,我倒是服了你,任谁都能攀上亲,才有了子安哥,这又来个苏大……” “金桔姐姐!”金桔话没说完,青杏已经翻了脸,一甩手,红头涨脸地对了金桔,“你趁早别提那话!那原是我瞎了眼……” “青杏!”容琳听两个丫头说得好好的忽然话味儿不对了,青杏都急眼了,赶紧出声,“你那是跟谁说话那么脸红脖子的?” 听到小姐清冷冷的声音,青杏象斗败的小公**,“乍”了的毛又都顺当下来,“小姐您在这儿!小姐,我……我那不是冲着金桔姐姐的!” “哦?那是冲谁?”容琳也想起下午的事,只不知原委,子安和她为什么僵成那样?“小姐……” 金桔刚叫了一声,便被青杏打断,“金桔姐姐,你歇着,我自己跟小姐说!”金桔瞅了她一眼,“你先在一边把气喘匀了再说吧!”说着对容琳道,“也不是什么大了不得的事……那些人……好像他们走岔路了,带的水都喝光了,后来口渴,就没有喝的,求着子安他们要水,他们说没有,我们车上刚好有壶茶,就想先给他们应应急,子安不让……” 容琳默然,她听到的原来是这么回事,“青杏……” “小姐,您先别说我!您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青杏梗着小脖颈,“那些人是坏人不假,可杀人不过头点地,把人捆起来了又打又骂算什么英雄?再说就算要送人上路还都得好酒好菜给顿饱饭吃,子安他凭什么连口水都不给人喝?那些人都那么可怜了,他还狠得下心?!就因为他们是官爷,就不把别个当人啊?小姐,不瞒您,青杏当初也是坐着囚车被押到京里的,也吃不饱、穿不暖,可再不济,也没被人象赶猪赶牛似的打骂着……” 青杏只顾自己说得痛快,浑不见容琳象被勾起了心事,眉眼都垂下去了,还是金桔忽看到帐门口多了个人影,赶紧出声提醒儿,“青杏……”青杏眼一扫,早看清是谁,越提高了声音,“对着些可怜人逞能耍威风,他那还算是个人吗?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东西,我真是后悔认识了他!” “夫人!子安求见!”门口的人出声,压过了青杏的声音,容琳这才看到来人,一时难掩尴尬,看了自己的丫头一眼,扬声,“进来吧!” 子安抱了卷黑黢黢的东西就进来了,也不看别人,直接对容琳道,“夫人,这是将军让我给您送来的!” 容琳奇道,“什么?” 子安把那卷东西举到她面前,“狼皮……” 青杏听到个“狼”字就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还在生气,张口就斥,“子安,你拿那么个东西干什么?!你吓着我们小姐!” 子安木然地瞥她一眼,似是对她的一惊一乍不以为然,自顾自吐出剩下的两个字,“……褥子,”青杏听全了才看清他手里展开的确只是张拼接好的兽皮,知是虚惊一场,一时傻呵呵地站在那儿,不知怎么办才好,倒是容琳和金桔看到他们演的这出乌龙撑不住,相顾失笑。青杏见小姐笑了,只得白了子安一眼,金桔奇道,“子安,这哪来的?将军怎么想着送这么个东西来?” 子安恭敬道,“这是将军日常用的。将军说夫人畏寒,这皮毛的东西又隔潮又防寒,坐了卧了都是越来越暖和的,故而……” 眼角捎到两个丫头在挤眉弄眼地笑,容琳力持镇定,“多谢你了,子安!”伸手接过来,触手的毛皮带来陌生的暖意,紧紧地握了,有话如鲠在喉,“子安……” 秋山(下)在线阅读 秋山(下) 肉文屋 / 秋山(下) 秋山(下) 荒原(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荒原(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荒原(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荒原(上) 从女眷们的帐篷里出来,子安有些心神不宁,忽看到昊瑱经过,脱口就喊,“四爷,站一下!” 昊瑱回头看是他,笑嘻嘻地停下脚,隔了几步远觉出那年轻人的不安,纳罕,“子安,什么事愁着你了?” 子安几步来到他跟前儿,心思还在别处,话说得吞吞吐吐:“四爷,有个事儿,你别嫌我多嘴……” 昊瑱“嗐”了一声:“子安,咱们兄弟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何时学得那么虚头巴脑的?何事?你说!” 子安小心地措着词:“夫人……夫人这两天像是不大对!” 昊瑱一愣:“怎么不对?” 子安困惑地摇头,“我也说不好!只这两天看夫人老是欲言又止,象有心事的,前儿个给她送将军的皮褥,说有事问我,结果等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让我走了,昨儿个问我两遍将军说什么没有,我问她指什么,她又说没事了,刚才又是!将军不是让我来告诉夫人今儿个要稍晚些启程、让她们暂时别出营帐吗?夫人听了就锁眉叹气,像是不胜烦忧的样子,也不知怎么了!” 昊瑱这两天忙着打前站,没和大家伙儿在一处,听了子安说的话,也觉莫名其妙,凝神想了一阵才笑道,“子安,放着现成的人不问,你倒来找我,真真是舍近求远了!” 子安道,“将军这两天都在和六哥议事,废寝忘食的,我这……”子安为难,他只是“觉着”夫人反常,要是“觉”错了,不是白让将军担心吗?再说去问将军“夫人怎么了”,好像有点儿讨打的意思吧? “谁跟你说将军?”昊瑱好笑,“我是说青杏和金桔!她们整天和小嫂子在一处,有事没事问问她们不就清楚了?还用你这么蔫头耷拉脑的瞎琢磨?” 子安腼腆,“我和金桔姑娘不大熟悉,而且听说她病刚好,苏大夫嘱咐还要好好调养,不能太劳神……” “青杏呢?”昊瑱的眸光锐利起来,子安和青杏走得近,他不提她,不是出什么岔子了吧? 子安的脸果不其然地难看起来,“那位姑娘更劳动不起!人家是菩萨,才不屑和我们这铁石心肠的打交道!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昊瑱一听子安的话大有文章,哪会放过?“子安,你和青杏吵架啦?” 他的兴味盎然提醒了子安,想起这位爷是有多爱热闹的,暗悔不该露出话风让他知道,但都说到这般地步了,也圆不过去,只得实话实说,“没吵!只不过人家说后悔认识了我!” 昊瑱翻眼:这么“绝”的话都说了还不叫吵?“你怎么得罪她了?” “还不就为那壶茶的事!”子安想起那天昊瑱也在场,倒省了再从头解说。 昊瑱不意是为这个,匪夷所思:“子安,这么点儿事儿就把你难住了?她挑的不过是你当时疾言厉色加上看着不通人情,你跟她讲明白不就好了?” “有什么好讲的?黄毛丫头不知道轻重滥好心……” “你还别这么说,子安,”昊瑱难得正经,“她看到的是他们可怜,别的不见得能想到,你想想三哥刚告诉怎么做的时候,咱们不也是赞成的少、觉得狠不下心?结果怎么样?你听听老六讲的那些事!装病、斗殴的都算不上数,整个这一道都在跟他们斗智斗勇了!咱们尚且这样,青杏她个毛丫头哪知道这里头的险恶?”看子安没什么动静儿,伸腿踢他,“你倒是听没听着?!” 子安何尝不知他说的有道理?“四爷,就这么的吧,咱……” “什么叫‘就这么的吧’?”昊瑱瞪眼,“子安,你可不是一推二五六的人,再说你也没错,你细细地把这前因后果破解给青杏听,我就不信她还不明白!行啦,别磨蹭了,赶紧跟人家姑娘说去!” 子安苦笑,早知道这位爷能穷追不舍,就不该跟他叨咕这事儿!“人家本不搭理我,你叫我怎么去说?” 昊瑱恍然大悟,合着不是不想说、是没人听啊!“那有什么难的?把青杏叫出来……行,我去叫!” 子安一把拖住了他,“爷,您消停会儿!”看昊瑱斜眼瞅他,似不说出个子午卯酉决不罢休的意思,只得老实道,“等她消消气儿再说吧!眼下是没工夫说了。将军让把人全带到宽甸子那边儿,那鸽子笼也让带上,套兔子的那几个要是空手回来,就得用上这飞云和流墨了!” 昊瑱笑,“我说三哥怎么不让小嫂子出来!”搭了子安的肩膊一同走着,嘴里还问:“我这两天划的道怎么样?” 子安真心道,“没得说!咱们兄弟里好些个都没看出咱是围着这草甸子转了一大圈儿!”说到这儿忽然想起来,“奇了,四爷!你说咱们没看出来,夫人刚刚儿可是问我‘怎么象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昊瑱不大信,“怎么可能?!” 子安站下了,“四爷,这可是我亲耳听见的!不信你去问!” 昊瑱拽了他走,“这有什么信不信的?小嫂子幸许只是随口一问!你怎么说?” “我说这荒原看着是差不多的!” “然后呢?” “然后夫人就没说什么。” “这不就完了?小嫂子定是看着景致没什么变化才以为还在原来的地方!” 昊瑱轻易找到理由,子安也希望夫人确如他所说只是随口一问,可越这么想越觉得没什么把握,夫人当时看着他的眼神儿奇怪得紧,像是什么都知道了、又像是很灰心,莫不是她也像青杏丫头一样觉得他们……“四爷,你说将军的安排夫人知不知道?” 昊瑱伸手敲了他头一记,“你说知不知道?他的想法连咱们都不见得全告诉,又怎么会去跟小嫂子说、让她跟着担惊受怕的?” “那夫人要是也误会了……” 昊瑱愣了,说起来,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这两天小嫂子和将军说话不说?” 昊瑱突然的严肃让子安绷紧了神经,“说,很少,将军忙,抽空儿看看夫人,三言两语的就走了!” “小嫂子……搭理他吗?”想不出合适的词,索套用子安说青杏的话。 “搭理!”子安回得痛快。 “看着……没什么别扭?”昊瑱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子安认真想了好一阵,“没有!哦,夫人还给将军系披风绳儿来着!” 系披风绳儿?昊瑱在脑子里过了过那幅画面,是三哥俯下身子还是小嫂子略踮着点儿脚?“行了,子安,天下太平,走吧!” 看青杏挑帘进来了,金桔放下手里正补的袍子迎上去,“看到什么了?” 张嫂和李嫂也跟着催问:“是啊,都看到什么了?快说说!”一早跟伙头军分饭的时候听几个兵士说什么总算熬到头的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回来问小姐,小姐也是茫然。 青杏一脸惶急,顾不上众人的问话直奔容琳,直想去拽那停下针线抬眼看她的人:“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外边除了咱们这一座营帐,别的全拆了,车马少了一大面、人也都没了!” 容琳乍见她的惊慌还凝神,待听到末一句就轻笑:“你怎么还怕被扔在这儿?” 金桔她们也都笑了,张嫂打趣道,“你个小丫头没人稀得要倒备不住,象……李嫂,你们李大哥哪舍得扔下她?”比量了比量,还是不敢拿小姐玩笑,话临出口硬生生换成了李嫂。李嫂听她取笑,张嘴要反讥,一看金桔和张嫂都望着小姐笑,这才会过意,只得罢了,坐回去接着手里的活计——兵士们的衣服都是大窟窿小眼子的了,要缝补起来倒比绣花容易得多,连青杏都能上手,只是贺达那件被她们留给容琳了,金桔说得好:“小姐,贺参将这件要叫我们缝完就该成百衲衣了,穿上它再拿棍子就能唱莲花落,还是您来吧!”容琳这两天闲下来就在拾掇那些大大小小的口子,小针细线的一路补缀着,倒也有好处,至少能让心静一静…… 看小姐自顾低头、众人也都不以为意,青杏也觉得是大惊小怪了,边坐下边辩解,“不是啊,小姐,是冷不丁看到四下里一个人都没了,这么大的地方就剩咱们几个,它吓人啊!要是再出来个狼什么的……” 话未落音,猛听一声痛呼,李嫂骂,“青杏,你要烂嘴了!青天白日的,你说点儿什么不好?你看你给我吓得!”她伸着手举给青杏看,刚扎的地方渗出血珠儿,青杏不看,装傻,“你吓着了是你胆子小,赖我干什么呢?” 金桔赶紧帮李嫂把血擦掉,让她放嘴里吮一吮,这边儿责道:“青杏,你这两天是要疯了,得着谁呛谁!” 张嫂凑趣道:“她是要把在子安那受的气全撒到咱们身上呢!” 青杏原是闹着玩儿,等听到“子安”两个字可就真恼了,“呼”一声就起身往外走,金桔赶着对张嫂、李嫂摆手,示意她们别再加杠,嘴里喊着:“青杏,你干什么去?仔细外头有狼!快回来!” 青杏气咻咻地回道:“我去喂狼去!”说着人到了帐外。金桔一看没叫回来倒把人气跑了,回身对容琳叫苦:“小姐,你看青杏……” 容琳不抬头,轻叹一声道:“由她去吧,转一转散散心就回来了!”青杏后来要挑的恐怕不止是子安,只是碍着她这个小姐的情面,不敢说的太多罢了!真要让她畅所欲言的话,她要说的怕和苏大夫不差上下!老话说“兔死狐悲”、“感同身受”,青杏和苏大夫许都是因当过“人犯”或正在当“人犯”而格外介意将军的所作所为,他们哪知道将军也是有难处的?……可将军难的是什么呢?若看那些人的来历,确该严刑峻法的,可那些人已然俯首帖耳了,还用得着…… “小姐,你在没在听?”看小姐自顾皱眉叹气,金桔提高了声音,容琳掩饰地用指尖理着眉头,笑道:“我在想别的。你们说什么了?” 李嫂和张嫂互相看看,陪笑道:“我们想问锁着的都是些什么人?看着倒是怪可怜的……” 容琳对自己苦笑,这李嫂和张嫂也是会看脸色的,怎么问的话也让她不待见?“李强和张勇没告诉你们么?”听小姐的声音象带着嫌恶,李嫂一缩脖儿,低头做活儿了,爱说话的张嫂没听出轻重,笑道:“告诉了!先把我吓得什么似的!心道咱们这不是和豺狼虎豹走到一道儿上了吗?结果这两天品一品,他们也没什么可怕的,以往就算三头六臂,现在也让将军的人管制得服服帖帖的,叫往东不敢往西……” “那你还想问什么呢?”容琳含笑,张嫂一听那冷冷的声音,这才知道小姐是不高兴了,想要往回收,哪还来得及?只得硬着头皮呐呐道,“也不想问什么,就是,那个,小姐,论理不该我们说的,那个,”一咬牙,索直说了:“将军对他们能不能好些?” 容琳只觉得一口气堵到口,噎得眼泪差点儿冲出来,硬压着,还是笑道,“将军对他们怎么不好了呢?” 张嫂觑着容琳的脸,看不出小姐打的什么主意,反不知该说不该说了,金桔急了,轻声道,“张嫂,你都说这么些了,还差什么?你这么说一半掖一半的、你想怄着咱们小姐?”她这几日神不大好,外头这些事都没上心,偶尔听青杏说个一星半点儿,还以为是她在和子安斗气在特意添油加醋,哪想到小姐已经烦心成这样? 让金桔说了,张嫂也不顾忌了,“小姐,现在都什么天了?那些人全穿的单衣,您看咱补的这些衣服不成样、他们身上的连这样还没有!那鞋……那鞋还有几个人的能挂住脚?再说吃的,全是杂合面的干粮,一人就这么一块儿,还不知够不够一顿的,还有……” “好了,张嫂,我知道了,”容琳打断,每个人都在说那些人有多惨,她知道,她看见了,将军更该知道、更早看见了,她信他是另有打算,是以她每天也都在等着看他的对策,只是,一直没看到……她知道她是女流之辈,不该干涉男人的决断,只是再……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青杏的岔声语言难表地一路从帐外喊了进来,帐里的人早被她的喊声吓忘了在说什么,只顾往帐口拥去,容琳推开众人,一把接住像是跌进来的人,“青杏,何事?”青杏的眼泪象断了线,“将军、将军要杀他们!” 下一瞬,“小姐!”“小姐!”青杏顾不得擦泪,返身去追容琳,金桔匆忙道:“张嫂,你们快去找李大哥、张大哥!”说罢也紧跟着去撵小姐,张嫂和李嫂一拍巴掌,“这真是造孽哦!”跌跌撞撞地象丢了魂儿似的去找人了…… 地软草长,容琳觉得每一步都象踩在虚空里,两个丫头扶着她,她依旧觉得借不上力,只是心里像有火在烤,无数的话都想挣出喉咙,她紧紧地闭着嘴,听着青杏边哭边说,“……过了那个草坡,就在那边,将军让人把弓弩全都准备好了,把那些人圈在中间……” 容琳不用听了,她已经看见了……荒漠的草原里,数百人也只是不起眼的一小簇而已……随着风,威远将军、李昊琛、她的夫君,肃杀的声音正清晰地传来,“……你们,能快过我们手里的箭吗?!” 容琳不敢再听、也不能再想,闭了眼,用她平生最大的声音喊出:“将军——” 她已用了最大的声气,那一声喊却没有她想要的振聋发聩,在风中颤抖着,听起来就象她自己的悲鸣……然而也是奇迹吧,竟有人听到了,然后象在一瞬间,那些人——人犯、兵士包括贺达、昊瑱全都不约而同地望过来……昊瑱看着是想要奔过来,却被李昊琛一把扣住,他的关切和李昊琛的面无表情同时映入眼帘,容琳,一干人印象中娴雅端庄、柔和有礼的将军夫人忽然就镇定下来,她淡定地站在众人的视线里,隔着人群望着不辨喜怒的李昊琛,似浑然未觉在天地苍凉、荒野长风中她的出现有多突兀,金桔和青杏没有她的从容,众目睽睽让两个丫头惶惑,青杏不知何时止了泪,怯怯地去拽容琳的衣袖,“小姐,咱们回去吧!” 容琳淡笑,走到这儿才想到要回去未免太晚了些,何况既要回去她又何必出来?!轻声吩咐自己的丫头:“在这儿等着!”容琳举步,所有的人、声她都不看不听,她只看到独自站在人群前面的李昊琛!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容琳蹲身、万福、直腰、开口,语声清晰:“将军,他们罪不至死!” 李昊琛挺立如昔、语声冷肃,“然后呢?”容琳看着他,“没有了。”李昊琛意外,“没有了?”容琳不语,李昊琛在审视中看到她的坦然,神情不易察觉地松动,“你来,就为了说这一句?”容琳轻声,“这一句对将军已经足够!”李昊琛打量她,不动声色,容琳不让自己垂眸,只在心里叹气,她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毫无预警地,李昊琛笑了,乍然的笑容宛如容琳的出现,下一瞬,他的披风又覆到了容琳身上,“自己系上吧!”他漫不经心,目中的神采却是不加掩饰的温暖,用眼神儿警告容琳不要试图离开,他转身,重对着那些在原野罡风中瑟缩的人,“刚刚的话,你们听见了!罪、不、至、死!”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们本来罪不至死,但就是要不识时务、把活路变成死路,我也悉听尊便!”他的利眸一一扫过眼前的人,被看到的无不低头躲闪,“刚才的箭术,谁还要再看?”他忽然就和蔼了,甚至象带着笑,有几个兵士有意无意地把箭筒弓弦摆弄出声,披枷戴锁的那些人听了头就埋得更低,李昊琛扫视了一圈儿,语声一变,“不看也好!都记在心里就成!记着,两腿再快,快不过我们的羽箭!还有一句,你们的画像我已传遍沿路州府,若有异动,海捕文书即可签发,劝各位要有二心的话一定要避开官道,就算困死在荒原野山,也胜过极刑处死、株连九族!” 荒原(上)在线阅读 荒原(上) 肉文屋 / 荒原(上) 荒原(上) 荒原(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荒原(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荒原(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荒原(下) 李昊琛话音刚落,就听人犯中一片哗然,也不知谁带的头,一百多个人刷刷地往下跪,“将军,我们绝无二心!”“求将军开恩!”“谢将军恩典!”内中有一半个原不想跪的,被人群裹挟着也身不由己,只得委顿尘埃,容琳看着磕头如捣蒜的人群,悄悄地别开了眼……昊琛看看差不多了,略提高了声音,“起来吧!不必谢、也不必求,记着,你们的枷锁我都留着,有一个人行差踏错,所有人就都重新扛上!”不听那些人又在如何信誓旦旦,威远将军李昊琛铁面喝令,“贺达!” 贺达叉手:“末将在!” “开锁!” “遵命!” 贺达一挥手,三面围守的兵士纷纷上前,转瞬就把一百多人分隔成几个小队,竟似早已练过的,苏春生看着他们娴熟地把枷锁开了归置到一边,依旧把手脚乍获自由的人分在几处,说了自容琳来后的第一句话,“小心得也太过了!就算是楚霸王折腾这一路也手无缚**之力了!”他眼看着李昊琛,话听着像是讥刺,却破天荒的没带了火气,昊琛一笑,不予置评,“先生不用去给他们看看有无伤处需上药的?”苏春生看看他,不发一言,转身真去了,容琳轻笑,忽听辚辚车响,子安引着李强、张勇他们赶着几辆大车就过来了,车门开处,竟是满满的一色的冬衣…… 眼见兵士们忙着分发、人犯们忙着惊喜,而停在原处的金桔显是看到了这一切,不知对青杏说着什么、青杏百口莫辩的模样,容琳失笑,移步准备过去解围,刚走出两步,有人拦到面前,“往哪跑?” 容琳抬眼,“将军!” 李昊琛佯怒,“不告诉你等着?” 容琳微笑,回手指向人群,“将军不用去看着吗?” 昊琛扫了一眼,“有什么好看的?我的戏唱完了!” 容琳睨他一眼,他还真爱说唱戏的话!李昊琛负手跟在她身侧慢慢走着,“这下放心了?” 容琳别开了脸,“不知道你说什么!” 昊琛侧头看看她,扁嘴而笑,“不知道?不知道你急吼吼地跑过来……” “我那是怕……” “怕什么?”李昊琛跟得很快,锐的眸锁在了容琳脸上,被他盯着,容琳无所遁形,“不知道!”仔细想想,她确是说不清在怕什么。李昊琛瞅瞅她,哼笑,“这话听着可不大熨帖!” 听他的口气真有些悻悻的,容琳不解,“你……” 昊琛睨着她,“你也把我当成冷血暴虐的了?怕我对他们……” “不是!”容琳脱口否认,“我知道你的难处!” “哦?”李昊琛挑眉,“那你还……” “我不想你有事!” 被李昊琛怪异地盯着,容琳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人犯死伤,押解之人难辞其咎,将军英名不该受此等琐事的玷辱!”遮掩不了,就索把话说的冠冕堂皇好了,只是,千万别不争气地红脸才好!眼看她扮出义正词严,昊琛好笑,“既怕,何不好好劝阻我?就那么一句……” “将军!”容琳巧笑嫣然,“你就别笑我了,就那一句,也是我多此一举!”虽然不知青杏因何误会,但她确知李昊琛不会鲁莽!当时,是她急火攻心了吧。听她笃定的言语,昊琛心头泛暖,微笑道,“你倒对我相信得很!我还以为你和别人一样在心里骂我呢!” 容琳低头一笑,不说话,昊琛怀疑地看看她,“不会、你也在心里骂了?!” 容琳吃一惊,“没有,我没骂!”触目看到昊琛促狭的笑意,始知上当,不想他太得意,怄他道,“只是,为难得紧!”眼看着昊琛欲探究竟的脸,坦言相告,“我知你有难处,可不知有多难,别的人,更不知道……天天听一些微词,就像……就像有人告诉曾参的母亲说‘曾参杀了人’,第一个人、第二个人来告诉的时候,他的母亲可以神情自若地织布,因为对自己儿子的品行深信不疑,但是等第三个人来说‘曾参杀了人’时,他的母亲就只能扔下梭子翻墙逃跑了,因为……” “因为三人成虎!”昊琛闷闷的,“所以你也……不对,曾参、母亲?你什么意思?”眼看他瞪起了眼,容琳叫苦不迭:她只是随口打个比方,他怎么就能联想到她在以母亲自比占他便宜?“将军!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只是……” “你只是受委屈了!” 容琳再也料不到他会这么说,凝眸望了他,不发一语。 昊琛扶了她的肘,缓步往帐中去,“别人都在说我的不好,你想替我辩白还无从说起……” 容琳轻哼,“谁想替你辩白了?”他说的虽不是全中,也相去不远,是从何时起、她竟不愿听到别人对他的批评? 看她凤目微瞟、似喜又嗔,昊琛知她不过是逞强嘴硬,也不去点破,“我该早跟你说的……” “那你又为何不说?”容琳抢话,心知他镇日为那些人殚竭虑,哪还有空暇来对她解说?只是存心要给他解决了心腹之患后的怡然自得添堵,故而处处出言挑衅,也好为她所受的煎熬出一口气,浑不知她这副样子看在昊琛眼里非但不刁蛮,反是可爱至极,“我想看你会如何做!” 算到这一句会令容琳反弹,昊琛说完话就伸手,正把甩袖欲去的容琳揽回来,“怎么说说话就恼了?我可是在对夫人你交实底儿!”忙固然是忙的、今日之前他无有定论也是实情,但私心里的一点儿考量此时也不介意让容琳知道,他的夫人,还真是没让他失望呢! “怎么说?”明知李昊琛在用哀兵之策,容琳还是不能不问,李昊琛在想什么?那些人还不够他心的?竟然还有闲心算计她? “我也在怕!”昊琛笑睨容琳,看她板脸,赶紧把话说全,“怕你不找我,也怕你来找我!” 李昊琛又说开绕口令了,容琳头痛,“将军,容琳愚钝……” “容琳,何必过谦?”昊琛深深注目,“怕你不找我,是觉得你要对我的所为熟视无睹,则不是对我无心就是对旁人少了体恤……你要来找我理论,则固然是有善心的,却免不了会更让我头痛……”他的夫人不是寻常女子,他可以直言不讳了,他李昊琛要的,既不能是冷酷无情也不能是柔弱无助,上天待他不薄,竟赐他如此刚柔相济的女子! 以容琳的慧黠,如何听不出昊琛的言外之意?无言应对中,倒想起为何会去找他了,“青杏说你要杀他们!”昊琛一愣,耸肩,他要杀他们还用等到现在?还会让那虎叽叽的丫头看到?不过要没有那丫头谎报军情,他的夫人只怕还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他也就看不出她的分寸和担待了!“不都活得好好儿的?” “你!”容琳瞪他一眼,“那天贺大哥说要开锁你给驳回了,怎么今儿个又改主意了?”让李昊琛的大手握着,她的心安稳了,再问曾经的事,多少有了听故事的兴致。昊琛听她问,先是诧异,继而才微笑,容琳虽聪明,到底只是闺中人,对他们而言不需解释的事到她那儿就成了想不透的了:“当时在山中,林密路窄,那么一长队人,首尾难顾,真要有蓄意逃脱的……” “那么我们确是在这片大草甸上转了两天?”容琳茅塞顿开,在山中怕人隐匿,在这样的开阔地则无后顾之虞,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行藏……只是为何要转圈子呢? 她疑惑着,昊琛也觉起疑,“你如何得知?”昊瑱布的是一条横8字的路线,惯于野外行军的人若非刻意留心也会被蒙蔽过去,她竟看出来了?容琳不知这有何出奇,据实以告:“是青杏说的,她说咱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我还以为她转糊涂了!”毕竟荒原上的各处都相差无几。昊琛笑,“她倒还有这个本事!”容琳知青杏说得有理了,“她老早以前说她认路的本领强,看来是所言不虚了!那么,将军……” “哦,”昊琛知她要问什么,“说穿了也没有什么,故弄玄虚罢了!”看容琳有心要听,也就说得细一些,“也叫故布疑阵吧,绕这么一大圈,让那些人以为这一片是无边无垠的,要想跑,先不说会不会被发现,就算不被发现,以他们现在的体力,要在这荒地里跋涉两三天,不饿死也渴死了……总之就是让他们安分些,别惦记着摘了枷锁就可以蠢蠢欲动!” “他们,还会想跑?” 昊琛笑,“防患于未然吧!”不到平卢,他是不会放下心的,他带着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记着这一条,哪怕他们现在看起来是无害的。 “那些冬衣是将军早就预备下的?” “唔。越往北走越是天寒地冻,前人不有诗‘胡天八月即飞雪’?咱们就快赶上了!……你笑什么?” “看不出将军倒是文殊菩萨转世了!”被他看到了,容琳就让笑意漾开,脆语莺声,昊琛不知她说的什么,故意板了脸,“什么菩萨?你取笑我?!” 容琳叹气,点头,“将军也有不知道的了!” 看昊琛一手萁张作势要掐她脖子,笑着偏头躲过,“不是取笑,是赞美啊!文殊菩萨可是有‘法王子’之称的!通常说他左手持青莲、右手执宝剑,也有说左手念珠、右手宝剑的,反正就是说他慈悲与威猛兼具,我这么比将军,将军不觉荣幸么?” 昊琛咂咂,大得意,头凑往容琳脸上:“真心话?” 近在咫尺的脸让容琳吓了一跳,仰身后躲,结果又被昊琛的披风绊着,身形欲倒,正叫苦,昊琛伸手把她捞回来,看她脸上又是落霞乱飞,心念一动,欲待有所作为,眼风四下一扫,不无遗憾地看到昊瑱正往这边儿来,只得扶容琳站稳了,笑,“你知道的倒多!” 看他若无其事,容琳倒笑自家紧张过度,错会了他意,因笑道,“哪是我知道得多!不过是姨娘寻常讲的,我记住了罢了!” “想家了?”容琳脸上一闪而过的是伤感吧?“……怎会?!才离家这么几天!”虽然感觉里象很多很多很多年! “你……” “三哥,小嫂子,你们怎么站在这儿喝风?有话到营帐里说多好?要启程还得一会儿呐!”三哥怎么像束手无策的?小嫂子怎么了? 容琳在昊琛手上捏了一下,不让他说,回头去看昊瑱,此时真感激他过来!——思念是个怪东西,压在心底也就那样了,翻腾出来了则整个心都满满的!幸好昊瑱这么一打岔,她才可以暂时忘怀,“老四,你拿着它们干什么?”昊瑱手里是鸽笼。像是知道她在问什么,飞云和流墨都在笼里扑腾起来。 昊瑱一举鸽笼,“这个啊?派大用场了!吓唬……”呃,三哥的表情不大对!昊瑱知道了!“没事了,我先走了!”拎着鸽笼一溜烟地就走、不、是跑了! “老四干吗?”容琳莫名其妙,昊琛淡淡道,“谁知道他?走吧!”容琳疑惑地看看昊瑱背影,随着昊琛回营帐! 昊瑱手里的鸽笼中,飞云和流墨都要以头碰梁了!如果佛祖赐它们人声,它们一定会迫不及待、争先恐后、义愤填膺地喊:“傻小姐啊!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你心爱的鸽子的?!他们为了炫耀箭法,鸽给人看啊!当然,是鸽笼,把箭从鸽笼的栏格间过去,还是在十余丈外!略失手不就要了鸽命吗?需知它们也是鸽中的名门闺秀啊!傻小姐啊,你要看清楚啊,他们……” 鸽子的指控无人听到——听到了也无人能懂,李昊琛只顾为容琳打起帘子让她进帐,在她身后对自己笑:万万想不到,堂堂威远将军有一天要为别人打帘子!帐中的榻褥未及收起,缝补中的袍子散乱地扔在上面,足见她们几个人往外跑时的仓促和狼狈,容琳看一下,终究是没有合适的地方请李昊琛坐,为难,“将军……” 李昊琛站在帐中间四下看着,“还住得惯?” 容琳笑笑不语,住是住不惯的,却不得不住就是了。 昊琛心知肚明,偏偏无赖地笑,“既住得惯,那往下天天住帐篷好了!” 听他有意曲解,容琳笑恼不得,在眼角瞟着他,倒是关心备至的口气,“将军的盘缠告罄了么?竟连驿馆都住不起了?容琳这里还有些散碎银两,莫如……” 李昊琛仔细看了她一阵才辨出她是在一本正经地嘲谑,哭笑不得兼觉心头悸动,想也不想就虎步上前,一把抓住容琳,“你敢笑我?!”容琳躲避不及,被他捉个正着,被他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骇着了,赶紧讨饶,“不是啊,将军,容琳是不懂为何总要露营!难道过了千丈崖以后就再无驿站了么?那么往来商旅要如何是好呢?” 昊琛看着她笑颜下难掩的惊慌,心里叹气,天地良心,他此时可无兴致跟他的夫人讨论什么商旅、驿站,只是,只是……该死的,他竟不愿她有一丝一毫的勉强!“驿站是有,咱们不能住!人太多,又杂!” 容琳明白,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一百多个不是寻常人!“将军不必烦恼,容琳只是随口一问……” 昊琛俯视怀中人温柔的眼眸,沉闷地笑:他烦恼的和她想的不是一回事!“我不烦恼,你别抱怨就好!”摇着手指止住容琳想说的话,自己先改口,“你也不该抱怨的!这可是中军帐,试想有几个女子能有这份荣耀?”看他故作不可一世,容琳难以想象这是初见时那个郁的人!“将军要这么说,这里竟不是容琳能住的地方!以后,我和金桔、青杏要另觅宿处了!” 李昊琛仔细认真地打量了好一打量,看不出容琳有说笑的意思,就沉了声音,“为何?” 容琳道,“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 昊琛愣了愣,嗤之以鼻,“什么混帐话你也听!” 容琳垂眸,掩着笑意:“这哪是混帐话?这可是杜工部的诗……” 昊琛咬牙,“诗是吧?还杜工部!那你怎么不说‘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听他脱口就把《新婚别》的后四句背出来了,容琳不由叫,“你、你、你知道是杜工部的诗,还敢说是混帐话?” 昊琛抓着她两臂,不让她往外挣,“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别说是作古的人,就算是当今世上的高人说了不愿听的话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有何畏惧的?”耳听着他的自负语气,容琳轻笑,不畏不惧的话倒是很对她的心思,听到她笑,昊琛猜她方才只是玩笑,因爱怜地看了她的脸道,“别说我,你也是个胆子大的!“ “我?”容琳不知怎么会说到自己身上,就瞪了乌溜溜的眼,等着昊琛说明。昊琛睨着她道:“你知道你今儿个早晨该当何罪?” 听他煞有介事,容琳愿闻其详,“何罪?” 昊琛道:“擅闯营帐,军棍五十!” 容琳骇一跳,心思一转道:“将军此言差矣!当时头顶青天,脚踩黄土,何来营帐之说?既无营帐,又何来擅闯?既无擅闯,将军的五十军棍岂不是欲加之罪?” 见她振振有词、面露得色,昊琛也暗赞她的镇定敏捷,“好个巧舌如簧的刁女!可惜军中只讲铁令如山,谁跟你说那些虚文?若我要追究,便只需喊一声‘人来,军棍伺候!’,那时,你便……” “我便怎样?”看昊琛板着脸教训,容琳负气,“将军要拿军棍来罚我么?”看她偏着头、斜着眼、嘟着嘴,昊琛再也无法抑制,不假思索就俯下头去…… “小姐!”青杏挑帘进来先看到李昊琛的身影,意外,赶紧行礼,“见过将军!”随后进来的金桔一眼扫到将军和小姐有些怪怪的样子,赶紧也跟着施礼:“见过将军!”李昊琛直欲抓狂,好在转过身来只是不易察觉地皱眉,声音也还算稳定,“你们怎么来了?” 金桔和青杏闻言,面面相觑,这话,应该是她们问吧——虽然她们不敢问,可将军……好像是在她们帐里吧? 两个丫头的无语让李昊琛醒觉情况的荒谬,瞪眼咳了一声道:“你们小姐眼迷了,我给她看看,那个……” “将军,我来吧!”青杏听说了就要上前,她翻眼皮儿可是拿手得很,又轻又快呢,“我……金桔姐姐,你别拖我……”青杏回身,看金桔挤眉弄眼还不知是哪一账,金桔心道小姑我要不拖着你你就该让将军掐脖子扔出去了!一手死拉着青杏,一边胡乱行个礼,“将军,有劳您了,您给小姐慢慢看着,我们出去……出去……”真就出去了! 眼看着两个丫头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又稀里糊涂地退出去,昊琛看着撂下的帘子都觉得回不过神,再想一想就觉得好笑至极,吃吃地笑开了,早被怀中不敢抬头的人伸手捂住了,却听帐外青杏还在追着问,“……不对啊,金桔姐姐,将军的样子不像在给小姐看眼睛啊!他的手不是这样、是这样,是在小姐腰上……呀,你掐我干什么……” 昊琛再也忍不住了,拉下容琳的手合到掌心,低头把唇附到那个面红耳赤的人耳边,“你说那两个傻丫头知不知道我亲你了?”…… 荒原(下)在线阅读 荒原(下) 肉文屋 / 荒原(下) 荒原(下) 不欢(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欢(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欢(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欢(上) 一直担心的风雪并未在旅途中降下来,昊琛把容琳从自己膝头扶起、告诉她下雪了的时候,车驾已在平卢的地界儿。容琳还有些睡眼朦胧,微阖了眼偎在昊琛怀里,语声迷蒙:“下得大吗?” 昊琛把下巴搁在她头顶,看着车窗外霾的天色道:“细丝雪,下不长久。”容琳便不睁眼、也不言语了。昊琛看她还要睡,也疼惜她连日辛苦,却不得不把她扶坐起来,哄劝着:“醒醒吧,快到了!” 这一句赛过灵丹妙药,前一瞬还像慵懒的猫蜷缩在人怀里的容琳眨眼间就坐直了身子,困意顿消:“到了?” 昊琛不喜地看看她的正襟危坐,一伸手又把她揽回自己身上靠着:“还没到,快了,已过了军营了。”他的夫人害羞得紧,不过亲了她一回,就把他看得登徒子似的,老是避之惟恐不及的,费一番心思把她圈到身边,那眼神儿也是警觉的,似乎随时随地都准备离他远远儿的,昊琛被逼无奈,只得发狠:“你再不叫我亲我就不亲!”她这才不那么戒备了,把个李昊琛怄得险些吐血,好在再三哄劝着说靠在他身上不会累、他保证不冒犯她,容琳这才半推半就的那么着了……早知道错过洞房花烛会凭空生出这么些枝节,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意气用事呆在东不回新房,现在倒好,顺理成章的事竟要使出坑蒙拐骗的招数、还不见得奏效,真是自作孽、不得活,要再不让他抱抱她、搂搂她,那他真该先给自己一顿军棍了! “那些人……送去了?”昊琛说过要先把人犯送到军营再回家,她睡得竟那般熟,毫无察觉。昊琛道,“贺达和子安他们带过去了!” “他们、不跟咱们回去?”一路走到现在,感觉里,贺达和子安也象家人了,乍听他们不再同行,容琳若有所失。听出她的忐忑,昊琛故作不悦,“怎么,我陪着你还嫌不够?”人都说近乡情怯,他的夫人怕是近家心虚,即将面对的陌生家园多少也让她无措吧,尽管他不以为她会怕。知道昊琛是戏谑,容琳倚在他身上轻笑,“你不用跟去?” “有贺达和子安尽够了!我只需把下面的大事办好就成!” 听他的口气是在等她追问,容琳微笑,不让他失望,“敢问是什么大事?” 昊琛手臂上加了点儿力道,箍着容琳让她动不得,“这大事么,就是先护送夫人到家、再尽为人夫的纲常伦理。”这话本普通,架不住昊琛刻意腻着声音说得含混,听着便是昭然若揭的暧昧了,容琳听得身子一僵,接着就不顾一切要挣脱,哪里还能够!昊琛犹嫌不足,硬把容琳的脸掰过来对着:“容琳,你脸怎么那么红?不舒服么?”说着,禄山之爪便要往她脸上落,容琳羞恼交加,面皮红得象要涨开了,眼神儿却一肃,看了他身后的车门,“谁在外头?” 看她满面疑虑,昊琛不疑有他,转了头去看车门,却是关的好好儿的,也没听到别的声音,醒悟是容琳使的脱身之计,不由好笑:他一个惯给别人布阵的今朝竟被一个女子算计了!回过脸来就带笑威胁:“你……”未及说完,他自己也面容一整,侧耳倾听…… 由远而近的蹄声到了他们车外就停下来了,昊瑱在喊“三哥”,昊琛无奈,对着容琳摇头叹气:“帮你的人还真多!”容琳也料不到有如此巧合,失笑,昊琛贪恋地看了她娇艳的笑靥,咬牙切齿:“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出其不意地很快在容琳脸上啄了一下,这才把车门开了个缝儿:“何事?” 昊瑱下了马,跟在外头走着,“咱们奔哪个门进?” 被昊琛宽宽的肩背挡着,容琳看不到那两兄弟的表情,只听昊琛顿了一下才道:“正门!”昊瑱也像是顿了一下,才又问:“那我先去通报一声?” “不必。该看到的不去告诉也能看到!” “家里呢?” “打发人告诉沐云一声儿,让把火盆什么的先都生好火!四娘那儿……” “我娘那儿就不用心了,沐云知道了她也就知道了。好了,我去带路!”昊瑱也不废话,说完就上马走了。 昊琛关了车门,看了容琳笑:“冷了吧?”车门一开,风便灌进来,车里的那点儿热乎气儿所剩无几,容琳把自己的鹤氅往昊琛身上搭了搭,状若不经心:“家里不知咱们今儿个到?” 昊琛把鹤氅又严严实实裹回她身上,“从京里走的时候报了个讯。路途的时间难算,怕没人能掐准。”容琳看他一眼,轻轻垂下眼帘:昊琛的理由太也牵强,若想让家里知道,离家十里八里的时候现打发人告诉也来得及……忽然想起刚上路时昊琛提到的几句,再看他此时并无要到家了的喜气,容琳约略明白,家,确切说是李节度使在外城的家,对昊琛而言,不会比驿馆客舍更亲切吧!听他和昊瑱的对话,他们所指的家可能仅限于他们的居处……“将军刚才说正门……” “哦,”昊琛也知道还有许多的事该给容琳交代,“平素我们只从自己的院落进出……这一次不同,你进李家的门,理该从大门入。”他说得不详细,容琳也不问,他是要以此告诉别人这是他的妻、要别人都看重的吧! 看她淡淡一笑便不说什么了,昊琛揽了她的肩,“我在!” 容琳轻笑了,“你都不用回军营复命的吗?” 昊琛睥睨道:“我是将军,还需向谁复命?”军营里的事,容琳不大明白,既他说不用,那就是不用了,还要说话,却听车外驭手们一个一个地“吁——”成一片,昊琛道:“到了!” 搭着昊琛的胳臂下了车,容琳举目一望,暗暗吃惊,虽早有准备,还是未料到门前会冷清至此:从站的地方看,将军家的宅邸也颇为广阔,只是路上无人走动也就罢了,门房里也不见什么人气儿,两三个仆役在门前闲坐,看到车驾停下了,才懒洋洋地去推开高大的黑门,看到昊瑱也只是不热络地躬身:“四爷!”倒是看到昊琛和容琳上台阶才恭敬了些,“见过三爷!见过……三少夫人!” 容琳颔首微笑,再抬眼,看到门里一个年轻姑娘正领着七、八个小厮、丫鬟的急急过来,看到一行人进门,她在几步外就站住了,带着众人行礼:“见过将军、四爷、少夫人!” 容琳看向昊琛,却听昊瑱笑道,“沐云,我们回来你不高兴吗?看你那脸……” 被叫做“沐云”的年轻姑娘闻声抬头,迅速往昊琚容琳这边儿溜了一眼才道:“四爷,半年不见您也没什么长进,还是……” “行了,沐云,他有没有长进你们过后再说,现在……”昊琛笑着打断。 “是,将军!”沐云想是熟知昊琛的,听了半句就知他的意思,面朝着容琳,又施了一礼才道:“少夫人,我是沐云,请和将军随我来!”容琳对这飒爽健美的姑娘颇有好感,微笑还礼:“我听将军和老四说过你!有劳了!” 沐云有些奇怪地看看她,又看看但笑不语的两兄弟,微微一颔首,转身在前面带路,昊瑱和她走到一起,依稀的对话传到容琳耳里:“……见过我姐姐了么?”“见了,好着呢……”“……”“那是太子的东,哪能说去就去……”“……千金还是小少爷?”“我们走时还没生呢,谁知道?” 容琳悄悄侧目去看牵着自己手的人,却见他只是淡淡笑着…… 通往别院的路似是不常有人走动,极薄的雪层下能看到依稀的苔痕,沐云转过头叮咛:“将军,看着点儿脚下……”昊瑱不知说了句什么,她便很快地看了容琳,又看了她被昊琛挽扶着的肘臂,没说什么就转回头去继续带路了,青杏在身后小声嘀咕,“金桔姐姐,这儿的人好像都是淡淡的……”金桔“啧”了一声,她就没再往下说。 昊琛听得分明,轻声对容琳道:“沐云和你初见,不大抹得开,熟惯些就好了,别的人……”他的眼光从别处收回来,容琳已看到远远的廊下、屋后有零星的人影,似在对他们这一行人指指点点,“你只需认得他们几个就行,”他指了指沐云带出来的几个小厮、丫鬟,“他们是咱们家里的,”看容琳的脸色不大对,抚慰道:“记不得也没有什么,你只需记得沐云,有事找她就行了!” 容琳浅笑点头,掩去了诧异,将军所指的“家”果真只是他自己的、顶多包括了昊瑱的,那么和别的人——记得昊琛说是和大娘、兄嫂同住的,那么和他们要如何相处呢?看昊琛说起来时的冷漠,不会是……相对如陌路? 她自顾想得出神,昊琛早握了她的手,“别想了!别的人都不必放在心上,凡事有我呢!”他这么一说,容琳还真就安下心,看一眼前头笑语晏晏的昊瑱和沐云,不觉也带了笑意,“沐云和你们的感情很好呢!” 昊琛仔细打量打量她,没看出什么不妥,这才笑道:“这话让你说的——光要听你说的可活像是个……”容琳一听那笑谑的口气,就知他要说什么,含嗔地用眼角“捎”着他,看他怎么说出来,昊琛一见她那娇嗔的模样,哪还能真说醋坛子的话,早含着笑装无辜了,“你做什么瞪眼?我说你是个明察秋毫、细致入微的,还有什么不对么?”这下子容琳可认也不是、驳也不是了,只得别过头,假作未听地以眼看了院中几棵高大笔直的古树道,“将军,那是什么?”昊琛所居的院落要怎么说呢……连容琳这样一个素喜简约的看了都觉得未免陋!花草一概是没有的,更休说亭台水榭了,就那么宽宽敞敞的一片空地,靠院墙的一面几棵快掉光了叶子的大树:也幸得有那么几棵树,有那么几片稀稀拉拉的黄色叶子,不然这竟不像居处、倒活脱是校场了! 昊琛随她的眼色看了看道,“银杏,也有叫公孙树的,”说罢低声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这儿怪寒酸了些?” 容琳瞅了他一眼道,“可比露营的地方强了千倍万倍呢,又有正房又有小楼的!” 昊琛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愣,继而就笑开了,叹,“容琳,怎么我说点儿什么你都要拧着想呢?”容琳乜着他,不答腔,他不是怕她贪图安逸么?她可是连风餐露宿都没有抱怨过的! 昊琛看着那人一脸的不服气,更好笑了,“我是说别看现在是这样子,再往下这里就不会是如此了!”容琳想了想,还是不懂,“将军的意思是……” 昊琛柔声,“以往我不大在家里住,随便有个地方睡、有这个院子和昊瑱练功用就行了,现在你来了,自不会让你每天出了房门就看这几棵孤零零的树……” “将军,”容琳低叫,她是为了岔开昊琛的打趣才问到树的事,委实没有别的用意!“你以往什么样子还什么样子好了,容琳……” “容琳,”昊琛微笑,“你说的恰是我想说的!我是没法子让你以前什么样子以后还什么样子,只是我会尽力让你要改要变的地方少一些……现在不行了,等明年开春,我找人来栽些花木,二哥给预备的栀子、合欢的种子,试试看能不能栽得活,还有……” 还有什么昊琛没来得及说,昊瑱站在屋门口催人了,“三哥、小嫂子,你们倒是紧着溜儿的啊!沐云还给你们掀着帘子呢!” 金桔闻言轻轻叫了青杏一声,青杏就上来扶了容琳,金桔先从侧面上了台阶,伸手去接沐云的差,沐云客气,没撒手:“我来吧,姑娘,你去服侍少夫人吧!” 金桔笑道,“姐姐,我们这初来乍到的,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服侍呢?还是您先引着,把将军和我们小姐让进屋坐下再说吧,您看可好?”听她这么说了,沐云不勉强,道一声“偏劳”便把绵门帘子交给金桔,她自进去摆布座处了。 有了院中的印象,再进屋,看只是简单的桌椅箱柜沿墙摆放,容琳也不觉有何不妥了,反觉得是一种通透豁朗,更难得的是虽房高屋阔,却毫无空旷森冷之感,待看到屋角烧得通红的火盆,心道“难怪”,便感激地对沐云笑了笑,沐云看她笑,正要开口,却听有人打了个喷嚏,“这什么味儿?熏死人了!”容琳和沐云闻声望去,刚进门的昊瑱五官都快皱到一起了! 沐云变脸,还没等说话,青杏笑起来,“四公子,这是熏的玫瑰香,您怎么象闻了毒药似的!不过这香是怪浓了些,谁这么糟蹋东西?”边说边四下里找着香炉。金桔听她这么说,恨不能上前把她嘴捂上:这屋里她们都是头一次进,熏香的除了叫沐云的姑娘还能有谁?明眼的谁都能看出那是个主事的,偏偏青杏瞎目糊眼的不要紧,胆子还大,拿起话来就说,她这么一嚷嚷,就不怕人家面上下不来生气?! 不欢(上)在线阅读 不欢(上) 肉文屋 / 不欢(上) 不欢(上) 不欢(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欢(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欢(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欢(中) 不过刚想着青杏胆儿大,就有比青杏胆儿还肥的:“沐云,你那鼻子有用没用?这么大的味儿你……哎,怪了啊,你从来不用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怎么想起来……哈……哈……哈嚏!”昊瑱用又一个喷嚏对沐云的熏香之举作了评价。 昊琛失笑,“老四!你忍着点儿!”看青杏从火盆边拣出两个未焚尽的香饼,也叹笑,沐云大小姐扔了几个进去?“沐云……” “将军,”沐云垂着眼,“这屋里久未住人,冷不丁要烧暖了,炭火气重,怕少夫人受不了,寻思用这个压一压,就去跟大少夫人要了些……”没想到出这么大的丑! “沐云,多谢你想着!我先还想问哪来的香味儿这么好闻呢!老四他不常闻,所以不惯,我倒觉得这味道很好呢,暖暖香香的,象把这一路的劳乏都抵消了呢!”容琳轻笑,眼波扫过自己的丫头,仆役们在往东屋搬运箱笼,那门时开时合,估这味道很快就散出去了,忍一会儿也就好了,倒是沐云,让青杏和昊瑱说的,眼圈儿都有些泛红,可别委屈了她!金桔一听小姐的话就明白什么意思,低头一笑去倒茶了,青杏不大明白可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心里纳闷她怎么不知道小姐喜欢玫瑰香。 昊琛一直看容琳,直把她看得面上飞红低头喝茶了,才对昊瑱道,“你就别在这儿虬着了,赶紧去见见四娘是正经!告诉四娘说我和你嫂子待会儿过去给她磕头!” 昊瑱看样子还不大想走,“沐云……” 沐云没好气道:“四爷,您移驾吧,仔细把您熏出个好歹的!”说着象屋里没这个人似的,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少夫人,这是……” “沐云,”容琳站了起来,和高挑的沐云倒是不差上下,“论年纪,我该叫你声姐姐……” “少夫人,您别这么叫,沐云当不起!”沐云弯身,倒是真真切切的急愧。 “容琳,”昊琛在一旁嘴,“由着沐云去吧,只咱们在心里把她当成姐妹就够了!”程教头至死都把他自己当成仆从,沐云也认准了自己是婢女,过分勉强反而让她不自在,倒不如随她心意。容琳看了昊琛,又去看昊瑱,见昊瑱点头,便也欠身道,“好,那我就跟着叫沐云了!沐云,将军家里的事,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有我不懂的、看不到的,请你帮我!”说着把钥匙依旧别回沐云腰上,“这……” “沐云,沐云!”屋外的喊声打断了屋里人要说的话,沐云深深看了容琳一眼,答应着出屋,“来了!什么事儿,秀儿?” “夫人让我来叫你,问问你们主子,是不知道有敬茶这一说还是不想去敬茶,让你们给个话! 听秀儿薄嘴唇里挤出的尖刻,沐云下意识先去看身后刚合上的门,生怕绵门帘子不够厚,挡不住她那四楞八角的声音,回头想想担心也是多余,该听到的不会因了她的担忧就瞬间失聪,再一想就觉得还是秀儿可恨,人便三两步冲下台阶,把秀儿往院子中间推,嘴里低斥:“谁踩你脖子了?你那么个破马张飞的架势?你不聋我也不聋,什么话还用得着你那么个喊法?!” 看出沐云是在压着火,叫秀儿的丫头也不敢太放肆,只仗恃有人撑腰,不肯就这么服了软,因斜了一双吊梢眼冷笑道,“沐云,你也不用跟我扔脸子,我不过是个传话的,有威风你到夫人跟前耍去!你说我破马张飞的?我还实话告诉你,这还真不是我愿意的!夫人说了,让我过来不用顾忌、要让你们爷和你们少夫人都听得清亮才行!我说那么两句你就不愿听,那还都是打了折扣的,夫人的原话有多厉害,你自己想去吧!” 秀儿说到最后,特意冲着屋里提高了声音,沐云气得嘴都快咬破了,却碍着她是从夫人那儿来的,不敢意气用事——一旦被抓了把柄可就给昊琛惹来是非了!忍了又忍,才带着气道,“秀儿,既是夫人叫说的,我也不敢拦着你,将军和少夫人都在屋里坐着,你自己进去说、免得一会儿到夫人跟前交不了差!”说时改推为拉,拽着秀儿就走! 沐云一翻脸,秀儿倒慌了,一想到威远将军经年板着的脸,她小腿肚子都朝前,哪还敢把刚刚儿的话再说到当面去?心一虚,逞强好胜的心就泯了,若在平日,此时早给沐云陪笑脸混赖了,可今儿个话说得太满,她自己都拉不下脸来,只在心里怪那起嘴快的,都看到什么了就跑到夫人那儿说“三少夫人的模样好、气势足、官家小姐的派头就是不一般”的话,结果不知戳了谁的心肝肺,撩拨得夫人晌觉都不歇了就往这边儿遣人,也怪她自己贪功,别人都往后缩,她偏抻个脖子上前,想让夫人赞她一声能办事,现下倒好,事情办没办成不知道,先赚了个骑虎难下!秀儿有苦说不出,只得闷不做声往后使劲儿,抵死不跟沐云走! 沐云是谁?她爹可是昊琛的武教头,家传武学都够她对付三五个壮汉的,收拾秀儿还不似杀**用了宰牛刀?可说来也怪,秀儿挣扎着,沐云竟没拖动她,两人象角力似的,僵在院中,却听有人开门出来,站在台阶上道:“沐云姐姐,将军请秀儿姑娘进屋回话!”清淡柔和的嗓音,一听就是个有规矩教养的,秀儿闻声抬头,呆看了台阶上俏生生、稳当当也是丫鬟装束的人,立马就矮了半截子,她咋呼了半天和人家不疾不徐的这句一比,高下早分出来了。沐云瞅瞅自惭形秽的秀儿,松了手,“还等着人下来请?”本来是想吓吓她,故而只是拽着她并未使全劲儿,偏偏她不肯示弱,现下将军发话,她想示弱也没用了。 秀儿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知道自家是不想丢针反失金了,只能病急乱投医,看了素日待人宽厚的,求救似的低叫:“沐云……” 沐云看不得她前倨后恭的可怜相,翻了她一眼:“你怕什么?我们将军还会吃了你不成?”说罢拧身走了,秀儿得了她这句话才敢跟在后头,到了门口则几乎是贴着沐云,仿佛怕金桔会给她一巴掌! 沐云对打帘子的金桔笑笑,让秀儿先进去,这才低声问金桔:“少夫人也听见了?” 金桔轻轻摇头,“能听不见吗?” 沐云苦笑,“这真是……” 金桔轻声安慰,“姐姐别犯愁,不是还有将军呢吗?”看将军和四爷交换眼色时嘴边那抹笑,他是没把这个秀儿说的人和事放在眼里的,至于小姐,一直就垂着眼品茶,眼睫都没动的,她还担心什么呢? 一见昊琛跟昊瑱说完不相干的话了,秀儿赶紧跪下去,“奴婢见过三爷!” 昊琛扫了眼象在瑟瑟发抖的人,状极悠闲地靠坐在椅上,淡言淡语地道:“这就完了?” 一语既出,莫说秀儿,连昊瑱都不知他三哥在打什么主意,反是容琳悟到了,微一侧目,正对上昊琛的深眸,不由微微一笑,放下了快粘到手上的茶盅。昊琛知她是懂了,也微微一笑,觉得心里的怒气不那么盛了,等着示下的秀儿偷眼看到这些,福至心灵,赶紧就对着容琳磕头:“奴婢见过三少夫人!奴婢秀儿愿三少夫人跟将军和和美美……” “起来吧!”容琳打断,不惯那份儿谄媚。秀儿得了赦,欲待起身时想到昊琛,就又跪回去了,觑着他的脸色,昊琛道,“夫人都发话了,你还看什么?”说起来他是有些遗憾的,他原本很想看看他的夫人听完秀儿的“祝词”会如何呢,“你们夫人叫你来的?” 秀儿人是站起来了,可还低头躬身的,听到昊琛问,头又低下去些:“是。”昊琛沉吟了片刻,忽然笑道,“去告诉夫人,既是她想见我们,那就请等半盏茶的功夫!” 秀儿求之不得地答应着退出去了,昊瑱玩味地笑道,“三哥,你何时转了?”在他印象里,三哥和旁人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则相安无事,若有人想调理他,他绝对是针锋相对、毫不相让的,久了,旁人对他都敬而远之,连大娘都不来自讨没趣儿,今儿个且不说大娘怎么使了昏招,三哥这态度就耐人寻味得紧:他何时竟会如此‘友善’地对这院子以外的李家人说话了? 昊瑱想说什么,昊琛心照不宣,懒懒地看了他兄弟一眼,兀自起身,看了犹在椅上坐着的容琳道,“你要不要梳洗一番?”若在往日,他确不会如此放过秀儿和她的主子——要想耳清净,杀一儆百是必不能少的手段,是以在秀儿进屋的时候,他舌尖儿上噙着的还都是狠言厉语,只是,忽然看到容琳柔婉淡然的笑,心中的戾气就莫名的化去了大半,他要在意的只是她而已,何苦因不相干的人坏了心绪?一念之变,秀儿和指使秀儿的人都逃过一劫,仅此而已。只是关于这个,他没打算告诉昊瑱。 听昊琛问她要不要梳洗,容琳直觉以为是他们两兄弟有话要说,待看出昊琛的意思真只是他说的那个意思,就仰面让昊琛看了:“将军看我可要增减些什么?” 看椅上人眉目间似自负的神采,昊琛直要赞叹了,她应知去见的是谁了,也该从那个秀儿的言语里听出些端倪,可她竟无丝毫的失措,仅此,当得起他李昊琛的妻!“……不必!”他想说的可不止这两个字,只是屋中人实是太多,他能说的也只这两个字,不过,看容琳微红的脸,他的夫人已读出他眼里的话了吧!“走?” 容琳起身,任由她的夫君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入重门叠户之中…… 昊琛被挡在屋外——出来传话的还是秀儿,躲着昊琛和容琳的眼期期艾艾:“夫人、夫人说头疼,现倚在炕上起不来,还有,还有二姑、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在,是以、是以……” “是以不便见我们?”昊琛和颜悦色。 秀儿感激地松了口气。 “那就请禀告夫人,说我和三少夫人不敢打扰她休养,改日再来问安!”昊琛利落地转身,换了只手去揽容琳,举步要走,容琳反握了他的手,轻叫:“将军!”对那个面似平静、眼底已燃着两小簇火的人微笑,安抚着他的怒气,转而对像是要哭的秀儿颔首示意:“烦请通报!”秀儿如蒙大赦,赶紧抽身进屋,生怕迟了三少夫人就改了主意。 “容琳!”昊琛皱眉,他猜不出那些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不用猜也知道不会是好药,容琳不知这里的厉害,轻易就答应了,岂不知这正中了她们的圈套! “将军,”容琳淡笑,“该来的总会来,躲过了今天还有以后。”早晚都要面对的,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昊琛看了她眼里的坦然,沉声,“我在,看她们谁敢?!”他说的斩钉截铁,那份儿毅然决然让容琳的心一下子就满了,下意识的,就想不管不顾地投进这个男人的怀里,谁都不见,什么都不挂怀,一切,都交给他!但是……“将军,她们会打我吗?”容琳偏了头。 “你、你,你胡说什么?”突然看到容琳俏皮地对了他,昊琛险些口吃起来,他的夫人在胡思乱想什么?那些女人确非善类,可好赖都是大家子里的,哪会鄙到这个份儿上? 容琳笑看着他的啼笑皆非,眼里明白写着“这不就结了”,嘴里却细声细气地道,“若只是讲讲说说,容琳的拙嘴笨舌好像还能应付一阵子……”她的态度谦逊无比,昊琛却一下就想到被她气得跳脚的过往,登时放了心,瞪了她一眼道,“那你见风使舵去吧!”说时放了手,却又嘱咐金桔:“你机灵点儿,我就在这儿候着,你嗓门儿略大些我就能听着!” 不欢(中)在线阅读 不欢(中) 肉文屋 / 不欢(中) 不欢(中) 不欢(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欢(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欢(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欢(下) “你、你,你胡说什么?”突然看到容琳俏皮地对了他,昊琛险些口吃起来,他的夫人在胡思乱想什么?那些女人确非善类,可好赖都是大家子里的,哪会鄙到这个份儿上? 容琳笑看着他的啼笑皆非,眼里明白写着“这不就结了”,嘴里却细声细气地道,“若只是讲讲说说,容琳的拙嘴笨舌好像还能应付一阵子……”她的态度谦逊无比,昊琛却一下就想到被她气得跳脚的过往,登时放了心,瞪了她一眼道,“那你见风使舵去吧!”说时放了手,却又嘱咐金桔:“你机灵点儿,我就在这儿候着,你嗓门儿略大些我就能听着!” 听他又有些犹豫了,容琳的笑意溢出唇角,微一低头掩了,移步进屋,心里,却在轻轻叹气,她,不想进这间屋子、不想去看那些不曾谋面已让她感觉到敌意的人,从未像此刻这般希望嫁的只是李昊琛,而不是李节度使的公子…… “三少夫人,这边儿!”秀儿从内室出来招呼,殷勤地打起了蓝靛色的门帘,有珠翠的头影很快在帘子边儿一闪又缩回去了,容琳微微一笑,略加快了点儿脚步穿过堂屋,金桔在后头亦步亦趋,脸儿绷得紧紧的,秀儿诧异地看看她怀里抱着的拜毯,没说什么,向屋里炕上通报,“夫人,三少夫人来了!” 许是外头飘雪天,槅扇又没掀起来,屋里有些暗,容琳只去看了炕上斜倚着的人,微微吃了一惊,暗里揣测过昊琛这位大娘不会太年轻,却未料到已是这般了,与娘和姨娘比,直可以说是苍老,紫不紫、黑不黑的衣物看了就让人心往下沉,发已灰白,随意挽了个髻,却前后都了簪钗,两眼已松弛下耷,只是有高高的颧骨挡着,才没有更往下,眉却浓,拧在一处,看着瘦削不起眼儿的人便平添了凌厉之气。现下她便挟了那份儿凌厉逼视着容琳,目中说不出是嫌恶还是挑剔,容琳眉目平和,恭顺地任她和屋里炕上、地下坐着的人打量着,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理了衫袖,蹲身行礼:“媳妇容琳前来给娘……” “我当不起!”斜倚着的人象被针扎了,身子没动,头却使劲儿一摆,似有莫大愤怒,容琳礼没行完,就那么被打断,有些发怔,炕边儿坐着的一个穿橘色冬衣的丽人“嗤”的一声轻笑起来,被坐在对面椅上着墨绿裙裳的女子瞅了一眼,有些讪讪地止住了,却听炕上的人一声冷笑,“季兰,你这时候不用拿出大嫂的派头,早这么体恤就不会和妙莹三天两头不可开交了!” 椅上的女子受了这抢白,面上顿时红成一片,像要辩解什么却在对上那位大娘的眼光时勇气全消,只垂了头去掩难堪,橘衣女子见此则以眼角睨了她,若有得意之色,却听炕上人毫不留情道,“妙莹,你也是个小肚**肠的,巴不得所有人都在你跟前出乖露丑,你这心眼……” “娘——”,那人还要数落,却被坐在炕梢一个眉眼酷似她的年轻女子打断,“您说完了大媳妇又说二媳妇,莫不是看到有三媳妇了,就新的香、旧的臭了?” “去一边儿去!”原本斜倚着的人——平卢节度使李守忠的发妻、名正言顺的节度使夫人常氏听到自己女儿说的话就坐正了身子,那么利索地盘膝端坐使容琳确认她的头疼只是托词,“姑你回来是客,别多嘴多舌的招人烦!”话是这么说,她看着女儿的眼神却让容琳心头一酸,直想起她归宁时爹娘家人是如何看着她的……常氏却无心让她追思,转向她时的眼里又是只有严厉,“三媳妇,我不是昊琛的娘,更不是你的娘!你不用有口无心地这么叫我!听着就假的慌!这些假仁假义的虚礼我也不稀罕!不过你也别觉着我什么不挑你就可以由着自己的子来,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既然进了我们李家的门儿,就把你官家小姐的身份放下,该有的礼数别等着我教你!” 常氏劈头盖脸的这么一通早听呆了一个人,金桔觉着一口气憋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只在心里骂这哪来的老刁婆,既说不稀罕虚礼,何必硬要小姐来敬茶?还煞费苦心把她们姑爷拦在外头,不就是成心要难为小姐吗?她们小姐哪点儿对不住她、她摆出这么一副□嘴脸?她怎么不称上二两棉花去纺一纺(访一访),她们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气?金桔上前,预备搀了容琳走,却被她的 容琳不引人注意地吸了口气,面上又是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微微屈身行礼,“是,容琳谨尊教诲!”微微侧首,对了门边的秀儿,“茶!” 秀儿微张了嘴,在门边发愣,被炕边儿的妙莹掐了一把,才如梦方醒,“氨了一声慌忙冲外喊道:“茶,茶哪?”有人答应着“来了、来了”,然后一通忙乱,半晌才见一个托盘递到秀儿手里,秀儿端了送到容琳面前,状似无意地以身子挡了别人的视线,以细弱蚊蚋的声音道:“烫!”容琳一愣,随即明白了,感激地一笑,没端盖碗而是整个儿去接她手里的托盘,秀儿也一愣,随即也明白,舒口气让她接了,垂首退到一旁,不看妙莹像要剜掉她一块儿似的眼神儿。 金桔这时也悟出刚刚儿出门沐云为什么追出来送拜毯,说兴许用得上,合着夫人这里是打算让她们小姐直接跪在青磨石地上!忍着气,金桔目测了一下,把拜毯铺到炕前地上,扶着容琳跪下才放手到一旁侍立,只听有人轻嗤道,“真娇弱,这么跪一跪哪就跪坏了?还用巴巴的从家里带个铺垫来?”容琳只做未听,双手托起漆盘,笔直向前举到与眉齐高:“媳妇容琳请婆婆用茶!” 无人应声。常氏扭脸对着妙莹,“你有话大声说,嘀咕些什么谁能听到?” 妙莹娇笑,“您老人家耳聪目明,什么能躲过您去?我是说丫头们也太疏懒了,今儿个三少夫人进门,连个铺垫的都没想着要备下,这么个花骨朵似的人就让往硬地上跪,若让三爷看到了,还不心疼死了?!” 容琳托盘未动,只敛眉浅笑,好个善解人意的二少夫人,屋中不知有几个丫鬟在?不过就算没有在的,她们也很快就会知道因为三少夫人而摊上了不是吧?尤其那后一句,真是轻描淡写已入木三分,足以让近似于寡居的人恨她轻狂了! 她犹在喟叹,常氏已果不其然的变声,“心疼?不过是跪地敬个茶就心疼?那也太把自个儿看得娇贵!我这婆婆通情达理,不过让你们顾个大面儿,若遇上那让媳妇给婆婆暖脚、倒夜壶的人家,你们还上吊抹脖子不成?既这么着,三媳妇……” “媳妇容琳给婆婆敬茶!”容琳举案齐眉,声音如旧。娘真有先见之明啊,出嫁前夜专门说到别小瞧了这敬茶,说顺当的不过是一跪一起,不顺当的则会有诸多花样,娘当时还笑着说大户人家不会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告诉她不过是让她当个故事听了知道这世间什么事都有,却也幸好听了那些故事,不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进退了!先前得了秀儿的提示没失手泼了茶,此时要如何呢?看她们的意思,似乎还要让她这么擎着……容琳垂了眸,暗自思量,余光里感觉到大少夫人季兰不安地动了动,似要起身,她,敢违逆常氏么?容琳多少有些好奇,这边还在等着看她会如何,却听炕梢上坐着的二姑先出声了,“娘,人家在给您敬茶……” “姑,我刚说了你是客!”常氏应声对了自己的女儿,“再说她那么大个人跪在那儿,我能看不到、还用你来报讯?”话虽如此,两手可还放在腿上,显是并无打算去接——容琳也不需她去接了! 在一屋子人惊异、惊惧的眼光里,容琳婷婷起身,细步走到炕边儿、稳步踩上炕前的脚踏,端端正正地把托盘摆到常氏面前,“婆婆,请用茶!” 常氏虽坐在炕上,可容琳本就不矮、人又站在脚踏上,常氏不得不仰面才能看了她,急怒交加:“你、你,谁让你起来的?” 金桔见小姐如此,直要拍巴掌叫好了,凛凛地扫了屋里人一圈儿,似在下战帖,那意思是管你什么夫人、还是丫头的,谁再敢刁难她们小姐就试试看!那一刻的金桔实在是威风至极,只是实在没人顾得看她,一众人都被容琳的举动惊住了,容琳却若无其事,“婆婆,我要不起来,这茶也到不了您手里,炕上炕下隔得那么远,总不能让您屈尊下炕去接,那样的话可就是我们做小辈的太目无尊长了!”说罢温婉可人地道:“婆婆请用!”人退下了脚踏,在炕边儿垂手侍立,礼数周到得无可挑剔。 常氏一口气好容易喘上来,大瞪的眼还没完全恢复原状,再开口有些声嘶力竭,“我问你谁让你起来的?”真是反了天了,她在这家里几十年,还是头一回遇到敢在她面前任意妄为的!这媳妇表面看着服服帖帖,却竟然是个笑里藏奸、脑后长反骨的!她要不压服了她,她这一辈子要的强岂不全成了说嘴的了?! “婆婆,我自己起来的,”容琳笑颜无辜,“媳妇敬茶总要敬到婆婆手里,婆婆拿取不便,媳妇理该体谅,想法子变通,一味拘泥偏跪着不起来,看着是恭敬守礼,其实倒容易让人误会成是新妇进门即被责罚、成心让她那么跪着,好像夫家是多严苛的似的,这么一来就在无形中把当婆婆的陷入不慈不厚的境地,损了婆婆的名声,那就不是孝道该有的,媳妇……” 容琳不急不慌,娓娓道来,常氏哪还能听下去?紫涨了一张老脸,负气道:“你不用给我灌迷汤!我就让你跪着还有何不可么?” “娘——”二姑坐不住了,原以为没有昊琛在跟前儿,杜容琳一个刚过门儿的尚书小姐面软眼低,能神气到哪儿去?想不到她伶牙俐齿,显见不是个好惹的,若逼急了她,再叫进昊璀…以后她这娘家只怕不能想回就回了!心里想着,人就往前靠了靠,拉了常氏的手,想劝说着息事宁人。 可惜她是这么想,有人却不甘心,妙莹心里骂这二姑是扶不起来的阿斗,面上早笑开了,“夫人您说哪的话?别说三弟妹是新来的,”刻意矜持疏淡地瞥一眼容琳,才又续道,“就是我和大嫂进李家门这么多年的,您说让跪我们也不敢不跪啊!” 常氏听她这么说,觉得挽回些颜面,转脸对了容琳要以此教训,容琳已笑了,“婆婆,您想让容琳跪自不是什么难事,只现下似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呢!”说罢暗示地看了常氏身前的茶盘——媳妇茶还未喝就端出婆婆的架子似乎说不通呢! 常氏听着她不温不火的语气就觉气血上涌,心道这尚书小姐是个什么变的?年岁不大竟象修炼成的!她既那么说,她就先喝了茶再说!一赌气,常氏伸手就去端杯,容琳不愿生事,赶紧提醒,“茶烫,慢些!”晚了,常氏已端杯就口,因带着气,竟不是抿一抿,而是实实惠惠的一大口,进嘴就像着了火,“噗”的一口吐出来,破口就骂,“这是哪个黑心烂肺的倒的茶?瞎眼断爪子了就这么往上端?”还要骂,被二姑擦嘴擦身地拦住了,坐在椅上的季兰细声道:“说的也是,今儿是哪个丫头当班泡的茶?不知夫人喝不得太烫的么?” 一语提醒了常氏,张口喝道,“妙莹,你个坏得流油的混账东西!你要撺哄人就撺哄你的去,你支使我的丫头干什么?我说她们现在一身一身的毛病,原来都是你给教坏了的!这么烫的茶,你想害死我啊?啊?!妙莹,我还没死哪,你就想在这儿装神弄鬼了?就我死了那一天,我这屋里也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妙莹想是未算到会有这意外,顾不得去恨季兰,狼狈不堪地欲对常氏解释,常氏哪里肯听?越骂怒气越盛,一挥手对屋里人喝道,“都给我滚出去!少在这儿假模假式地装孝顺!好模好样的谁都不来,一有事想起我来了……都给我滚!我眼不见心不烦!你们老李家的没一个好东西!看见你们就讨厌!滚,快滚!”这竟是连二姑一块儿骂上了! 金桔从未经过这番阵势,目瞪口呆,容琳若有所思,看妙莹、季兰都出去了,便恭恭敬敬地对常氏行了礼,也往外走,却听常氏叫道,“你站下!” 容琳回身,温声道:“婆婆还有何吩咐?” 常氏的脸逆着光,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我已着人给老爷捎信……他来不来就是你们自己的脸面!厨房里备下了晚上的筵席……还杵在那儿干什么?出去,我要歇着了!” 常氏背身躺下了,容琳蹲身施礼,轻轻道:“谢谢婆婆!”挑帘出去了…… 不欢(下)在线阅读 不欢(下) 肉文屋 / 不欢(下) 不欢(下) 不测(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测(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测(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测(上) 从四娘房里出来,容琳和昊琛走在前面,昊瑱跟着他们,边走边打趣沐云:“以后你可专不了宠了,瞧没瞧见我娘看小嫂子的眼神儿?那真是不知怎么亲近好了!”沐云不知回了句什么,昊瑱哈哈大笑,“我一个大男人,哪会像你们那么察言观色的奉承人?你看你和小嫂子一唱一和把我娘哄得高兴的,哪都不觉得疼了!” 听他在后头笑声朗朗,容琳也自心里发出微笑,早听昊琛说过四娘的身子不大好,一见果然是脸带病容,行动间腿脚也不大灵便,却显然是个要强的,衣服、头脸收拾得极利落齐整,腰板儿拔得直直地扶着小丫头站在门口迎着他们,再三为屋里一股子常年熬药的味道过意不去,怕熏坏了容琳,直到容琳说:“我自个儿的娘也是常年不离药罐子的,早都惯了,闻着这味儿还觉得亲呢!”她才宽了心,却说什么也不让容琳和昊琛跪,说没那个礼数,两人便只是躬身行礼敬了茶。 四娘低头喝茶的功夫儿,昊瑱朝昊琛打眼色,容琳也看出那温婉的妇人眼窝泛潮,料是见昊琛娶妻了一时感慨,这样的感怀却不是别人能劝的,故而只转头去看窗格上贴的窗花,问那些栩栩如生的花鸟虫兽出自哪位高人之手,沐云也是个聪明的,一听她问就接着话头笑,说那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时看着四娘笑,容琳便知是四娘铰的了,更加称赞那图样的致。 让她俩儿交口一赞,四娘的心思也就被拽到窗花上,谦道,“那不过是闲着没事铰了解闷儿的,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你们要是喜欢,赶明儿我给你们铰一摞子去!” 沐云和容琳听了便都说好,纷纷指着要什么图样的。被她俩莺声燕语地围着,四娘脸上笑开了花,只一个劲儿地答应“好、好”了,哪还顾得伤感? 昊瑱和昊琛兄弟见她们娘三个如此投缘,都是求之不得,尤其昊琛,看着容琳的眼神儿就像能滴出水来,容琳无意中对上他的视线,窘得再没敢转头,只靠在四娘边儿上,听她讲昊琛兄弟幼时的趣事儿,沐云也在一旁不时提点补充着,净把他们打小儿那些骑狗撵**的事往外抖搂,听得昊瑱哇哇怪叫,“小嫂子你别听沐云和我娘合起伙来糟蹋人,我们才没那么不成器,不信你问三哥!” 四娘叹道,“这都多少年了,一遇到事儿还是‘你问三哥’!”说着对容琳笑道,“人和人对不对撇子估是胎带的——他打小儿就和昊琛亲,从会走的时候就是,错眼不见就跑他三哥那去了,幸好这院子紧挨着,不然我整天光是找他就能跑断腿!还眼馋,人家干什么他干什么……” “我看书的时候他可从来不看!”昊琛一直带笑听着四娘讲古,既不嘴也不辩白,听到这一句了才懒洋洋地拆台,正好给四娘提了醒,“可不是……” 一看四娘是要从头道来,昊瑱一高儿蹦起来了,“娘!您就别象遇到知己的了,快躺下歇会儿吧,晚上爹他们来了您不得过去点个卯?快歇着、歇着,养养神!”不等四娘阻拦就叫了丫头香儿进来服侍,一边儿又张手往外送昊琚沐云,容琳看他耍宝似的满屋乱转,好笑又动容,明白昊瑱看着是不想让他娘往下说,其实是心疼他娘坐得久了,怕她累着,因而也就随着起身往外走,急得四娘在屋里骂,“昊瑱你个到三不着两的,哪有你这么待客的……” 昊琛回头笑道,“四娘,你快歇着吧,哪有什么客?不过是自己的儿子、媳妇……以后我白天在军营就让容琳来跟你做伴,你可别嫌烦!歇着吧!”说罢拥着容琳出了门,昊瑱和沐云也都一块儿出来了,一起往昊琛的院里去。 看看昊瑱只顾和沐云说笑,昊琛低头看了容琳,“好些没有?” “什么?”容琳没懂他问的什么。 “在那屋里受的气……” “我没受气,”容琳娇俏一笑。出了大娘的屋就看到昊琛抱臂站在台阶上,光四的眼挨个扫过先出屋的季兰、妙莹她们,连招呼都不打,就那么冷森森地看着人,直把她们看得象落荒而逃。等容琳到了他跟前儿,更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象在看她少没少寒毛,也不问她,张口就冲着金桔:“她们怎么对你小姐的?” 金桔得了容琳的嘱咐,没敢吐实,只说没什么不对的,就是寻常拜见公婆的那些程式,昊琛听了就没再问。 容琳以为那就是瞒过去了,现听昊琛旧话重提,才知他压儿就没信,“你怎么就认准了我会受气?”他对她们,倒是知之甚深,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既未让她们得了好去,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一味地争下去,只怕就消停不了了。 昊琛看她笑得全无芥蒂,将信将疑,他不以为自己家的人会突然悟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否则也不必费心把他拦在外头,只是,他的夫人不说,必有不说的道理,他强问下去反让她为难了,“以后我不在家,你就常上四娘这儿来走动走动,别的人,尽可以不理会!” 容琳听他说得那般霸道,失笑,“大娘那儿也不去?” “不去!” 昊琛一口否决,容琳怔了,轻声提醒,“将军,于礼,我们该每日晨昏定省的……” “不必!” 昊琛的决绝令容琳无言以对,哑然。 昊琛看到她不加掩饰的惊异,也是一愣,略凝神,悟出缘由,苦笑。出京时就听容琳提起过她所受的教诲,都是看重长幼尊卑、温良恭俭让的,如他这般的言行,自会被她看做是忤逆之人了,“容琳,我家和你家是不一样的……”昊琛语带苦涩,容琳的心里,是又把他看作冷酷无情的了么? “……我明白。”容琳迟疑着作答,悄悄伸出手,握住昊琛的大掌。她不是在怪他,而是被他所不自知的郁愤惊住了。相识已久、千里同行,她对他的谋略胆识、豪气柔情都有所觉,只从不知他在家中会是如此,不仅不能卸下、反而要披挂更多的铠甲,护卫、防御……这是他的家啊!他口中的“别人”,也都是他的家人!难道他只有在四娘屋里才可以全然放松、笑得那般惬意和温柔么? “容琳……”昊琛反握了她的手,为她这番“主动”而心悸,而且,是在此时——他还以为她嫌弃了他!“以前,爹在家里住,也还讲这些规矩,后来爹不回来了,大娘做主……有一回把去问安的人骂出来了,说是虚情假意,再以后就没了请安这一说……你做什么?”容琳似在把手往回抽! 昊琛在不悦地皱眉,手也攥得更紧,容琳放弃,只拧着眉尖,“我头疼!” “你不还有一只手?!”扫她一眼便知她该是脑仁儿疼而不是头疼。 容琳幽怨地瞥他一眼,两只手都是她自己的好不好?用哪只怎么还得他来定夺?小小地腹诽着,顺从地用另一只手抚着眉心,“爹怎么不回来了呢?”大娘骂人她领教过了,老早以前昊琛说“也不需拜见谁,只看谁来叫再说了”的话也知道是什么缘故了,只是大娘那么个厉害角色,怎么就容得李节度使住到外头了呢? 容琳蹙眉探问,昊琛面色有些古怪,“你想想我原跟你说过什么?”爹把内城当做家是尽人皆知的事,只要由他这为人子的亲口说出来似有诋毁老子之嫌,至于容琳自己想到了那则说明她的敏慧,却与他无干了。 “说过什么?”容琳疑惑。他说过李节度使和六娘住在内城,可她要知道的是为什么,那该是妾不是么?舍妻而就妾……她不能想象李节度使如何就敢这般的惊世骇俗,只是,她再好奇,也不会堂而皇之地问,探听长辈的私事,那不是为人媳者该守的本分,要是昊琛不小心说了,她又不小心听了,那则是无碍的,是以…… “我说过什么你不记得了?在马车上?出城那天?你想想?”昊琛不信自己是高估了容琳,耐心地启发,容琳抱歉地蹙眉望着他,似不明白他指的是哪一句,昊琛郁闷,慧黠伶俐的人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愚笨了呢?“你想想爹和谁在内城住?” “那个我知道,只是这和爹回不回来有什么干系?”容琳一脸的迷茫。昊琛太谨慎了吧?两人中总有一个要当恶人,他就大方一次又如何呢?他是男人不是么?! 昊琛不说话,打量着容琳那看着是如假包换的懵懂,倏然,眸光一闪,知道他的夫人在打什么主意了,“你!”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合着你是非让我当出头的椽子了?” “将军不愿意么?”容琳委委屈屈地瘪嘴,“那么我当好了……” “好什么好?好你不早说?”昊琛瞪了她一眼,伸手在她挺俏的鼻尖儿上刮了一下,容琳立马象被点了道,浑身僵直了,血色又开始上脸,慌乱的样子显是怕这一幕落了别人眼,却又不敢四下里查看免得印证了担心,结果只能又羞又窘地瞪着昊瑾—说是瞪,其实她本就不敢完全对上昊琛,一边儿要瞠目一边儿又要躲闪,委实难为她了,昊琛看得大乐,觉得这头出得值!“最早六娘也在这边的家里住,”昊琛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往后看看——背地里说人是非终究是心虚,好在昊瑱和沐云早没影儿了,应是从别的道先回去了,昊琛放下心,“那时候二娘和五娘也都还在,家里热闹得很……” 昊琛只说了这一句,就把自己吓住了,他再也想不到自己说时竟带了笑,似乎真只是在说一件很好笑的事,可他分明记得曾经的怨恨和愤怒,他清楚地记得家就是在大娘、二娘和五娘、六娘的一次大吵之后分开的,年少的他从那时起就开始独支门户,除了四娘和程教头,没有人问过他的冷暖,包括、爹……很多年里,他一想到女人间的争斗就要嫌恶地皱眉,而今,他竟笑了? “将军……”容琳惴惴,旧事不可能愉悦,昊琛竟然在笑,是她追问底才使得他如此的么?那么,她还是不要问的好了! “是真的热闹!”昊琛安慰地对她笑,因为她在意他的感受而觉得熨帖,“一件事、一句话都能惹出是非,今儿个她和她一帮儿、明儿个她又和她一伙儿……对了,那时候教我念书的先生讲**鸣狗盗的典故,昊瑱张嘴就说讲错了,说应该是**飞狗跳、**犬不宁!”看容琳不解,笑道,“这是爹的口头禅,妻妾一闹起来,他就吹胡子瞪眼地这么骂……”却也只是骂骂而已,直到家散了,“……后来,二娘死了、五娘走了,就剩下六娘和大娘针尖对麦芒的,爹也没辙,问到底要怎么样,大娘说有她没我,六娘就搬出去了……” “爹……就那么也搬出去了?”容琳想起那个背着她在炕上佝偻着躺下去的人影。 “先倒也没有,”昊琛也难掩叹息,这么多年,头一次不带了成见地往回看,才发现有些事原本可以是另外的结果,“爹可能是想一碗水端平,两边儿都住,相安无事了一段儿,后来不知怎么大娘不干了,又闹起来,似乎说她是发妻,不能和妾平起平坐,爹要么回来住,要么不准再登这个门儿……”昊琛摇头。 容琳默然。“爹……就再没回来?” “再没回来住过。也就是年节的能过来吃顿饭,毕竟祖宗牌位还都在这边儿。” “那么每日公务完了就直接回内城?”他是大禹么、竟能过家门而不入? “爹的公衙本就在内城,”昊琛想起有些事没跟容琳说起过,“本朝节度使不光统兵,同时也管民政,这几年,我和老大都受封为将军,爹就把兵分为三路,我带东营,老大带西营,他自己带一路,主要负责内城……” “禁卫军?” “就是那么个意思吧。公衙私宅都在内城,他自是不用再往这边跑了。” 容琳点点头儿,不知该说什么了,一下听到太多的事,她有些应接不暇了。昊琛看她一劲儿用手抚着眉间,伸手拉下来,把她两手都合在掌心,“别烦心了,有我呢!” 容琳美目微转,轻轻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烦心?” 昊琛睨她,“你说呢?”看他那么不怀好意地笑着,容琳才不上当,“今晚怕不会太平吧?”昊琛一笑,“便是鸿门宴又如何?不还有项伯护着沛公呢吗?” 听他一下把话挑明了,容琳不好再往下接,她倒不以为大娘会有恶意,只是对那未曾谋面的六娘,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了呢…… 不测(上)在线阅读 不测(上) 肉文屋 / 不测(上) 不测(上) 不测(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测(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测(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测(中) 内城那一家子到的时候,外城这一家子都聚在中厅里,原本还三三两两地四散着闲谈,一听院中传来杂沓的脚步和喧哗声,则像得了令,纷纷就坐。来时就听四娘说大娘的规矩是他们、也就是六娘和李节度使,来时不许迎、去时不许送,容琳还以为不过是说说而已,今见众人果然如此行事,无语。 昊琛看出她面色有异,却不是能说话的时候,故只轻轻在她耳边道:“由她们去吧!”容琳勉强笑笑,顺从地坐到椅上,却有人站起来了、李昊瑨、李昊瑀……也就是昊琛口中的老大、老二等等纷纷站了起来,不比坐时更慢,妙莹更已站到他们前头,“爹,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我和夫人正说……” “妙莹,要卖好就卖你的去,别扯着我!我说的是人做事、天有眼,什么时候都要顾着自家的身份体面!我嘴烂成疔了也没说那些不咸不淡的!”常氏厉声。尚未起身的季兰闻声又悄悄坐回去了。 妙莹在众人面前挨了骂,倒不似在常氏屋里那么难堪,只万般委屈地叫了声“夫人,”早被李节度使接过了话头,“行啦,行啦,进门就听你骂人,夫人生我的气就生我的气,何苦拖着他们?我们顶风冒雪地往回赶可不是来听你骂人的!怎么想跟吃顿和和气气的团圆饭就那么难?!” 李节度使身形魁梧、须发浓密,不耐烦地皱了眉,自有股慑人的气势,常氏却毫不畏怯,在椅上就挺了身,似要开驳,一旁的二姑死死地摁住了,贴着她耳边不知劝着什么,四娘也对昊琚昊瑱道:“你俩儿去给你们爹行个礼,赶紧给岔开吧!” 昊瑱笑道,“怎么还用我们?现成人不有的是?”说刚落音,就听门口有人笑道,“老爷您又发脾气!不都说好了今天不许高声的吗?” 猜也知道说这话的人应是六娘,可这话实在不是她应该说的,亲昵有余、庄重不足,何况还当着别人的发妻和子女,不是失礼之极也是存心挑衅了,可那声音爽脆的女子象无所觉,理所应当地说完,施施然在门口现身! 一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女子,容琳吃了一惊,揣测过六娘是什么样的,却再也想不到是这样的!她自问是个能担事儿的,还是被眼前所见惊得大睁了眼,看看屋里人大都在给李节度使见礼,没人注意到她的愕然,容琳几是迫不及待地问身畔人,“你怎么没说六娘是这……” 昊琛一看她的脸色,就知这半截子话是要问什么,脑中一滤,思及确是不曾交代过,也觉诧异:怎么竟未说及这个?心里疑惑着,已脱口笑了,“我以为你知道!” 话出口才觉得不妥,这听着像是在强词夺理,容琳她一个刚过门儿的、又是从京中远嫁至此的,上哪儿去知道他们家内宅的事儿?一看容琳果不其然地轻挑眉梢,无奈,“我真那么以为的!” 容琳眼中的嗔疑在看到他的懊恼时退去,心念电转,也想通了因果,从跟着李节度使和六娘进来的那双七、八岁和十来岁的儿女看,六娘进门儿该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传奇都会磨灭成寻常,谁还会当成一种特别来刻意提起呢?只是他们的理所当然却是她的闻所未闻,他们司空见惯的足以让她感到惊诧,比如,六娘! 六娘……六娘不是汉人!这是容琳无论如何也未想到的,虽是完全汉化的装束、也说一口流利的汉话,高鼻凹目却是改变不了的,身量也比普通的女子高壮些,即使怀里抱了个三、四岁的娃儿,看着也毫不受累,昂首阔步、顾盼自如地就进来了,与屋里一众低眉顺眼、至少表面是低眉顺眼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六娘进了屋就无所顾忌地四下里打量,这无礼的举动招来常氏的一声怒哼,她连看都不看,坚持把屋里人扫完一圈儿,容琳没回避她的眼神儿,让她知道是谁在看她。两人的视线一对上,六娘的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容琳浅浅一笑,颔首致意,她先是一愣,继而粲然,对容琳点了点头儿才自往前去了。 上首只有一个座处,李节度使已经坐了,他左下首是常氏、二姑、四娘……,右下首是李昊瑨夫妇、李昊瑀夫妇……,竟没有六娘的座处!六娘想已见惯不惊,站在常氏面前道,“姐姐,我抱着孩子,没法子行礼,您多担待!” 常氏冷笑道,“你的礼我受不起,留着在祖宗跟前行吧!” 却听二姑笑道,“娘,您这话可太呕人了,什么时候能轮到给人做小的进祠堂了?您让六娘给祖宗行礼,她哪有……” “姑,我是没那个福分,只能等我儿子了,”她看看自己怀中和李节度使身前的孩子,笑,“其实原本也轮不到他们的,姐姐您四个女儿中要有一个是儿子该多好……” “够了!”有人先火了,李节度使拍着桌子,横眉怒目,“吵、吵、吵!见面就吵!这好好的家让你们折腾成什么样?还嫌没完、还吵?非得**飞狗跳才甘心?非得我两眼一闭、四脚朝天才甘心?不回来你说我不回来,回来你就……” “你少在那信口雌黄!是我要吵的吗?是谁先满嘴雌黄……” “大娘,今儿个请爹回来是干什么的?”昊琛坐在椅上笑,只容琳看到他的手已攥出了青筋。 昊琛这一句倒还管用,常氏张了张嘴,生生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了,赌气一拂袖,象把什么厌物甩到一边儿,李节度使哼了一声,没再拍桌子,只在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六娘一笑,叫自己的儿子去搬座椅,侍立的丫头们哪敢让少爷动手?赶紧依着六娘的指示在李节度使右下首设了座,她款款地坐下去,把怀中的孩子放到地上,让他自去找兄姊玩儿,这才笑着对四娘道:“姐姐,好久不见!” 四娘扯了扯嘴角,算是答复。常氏在一旁看了,哂笑,侧了身不去看六娘,扬声道,“三媳妇,倒茶!” 容琳意外她那么快就转了声气,直怀疑她们的唇枪舌剑其实只是一种习惯,徒让观者目瞪口呆,她们自己早已修炼到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妙境界!这么想着,心里不那么别扭了,面上恭敬地应声:“是,婆婆。”拿眼去看昊琛,见他起身了,才跟在他后头上前。这一回东西倒备的全,人未到节度使跟前儿,拜毯已经铺好了,人刚磕完头,金桔已经得了茶,端过来给容琳,容琳敛眉对自己浅笑,接了茶,双手奉过头顶,“媳妇请爹用茶!”昊琛也在一旁道,“请爹笑纳!” 李节度使看着眼前英气逼人的儿子和堪与他称做珠联璧合的儿媳,有瞬间的恍惚,激赏和欣慰可全都不言而喻,伸出大手端了茶,觉得该说点儿什么,想想进了家门就一团乱,他又发了那么通脾气,这会儿实在端不起架子去训什么“夫为妻纲、夫妻和顺”的话,只得先啜了口茶,含糊道:“好,好”,又对昊琛抬手,“起来吧,起来吧!”眼看着昊琛伸手扶起容琳,才老怀大慰地品着媳妇茶。 这功夫,昊琛已对容琳附耳说了句话,容琳抬眸看他,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昊琛看得清楚,扶在她肘上的手微微加了点儿力,握了一下便放开了,洒然回身就坐。李节度使怅然若失地看看他的后影,未说什么,屋里也无人说话,全都屏声静气地看了站在地当间儿的容琳,看她会如何。 容琳站在一屋子的神色迥异中,等着乖觉的金桔又去捧了茶来,带着她走向六娘,那个眉目深邃、皮肤白皙的女子笑笑地坐在椅上,等着她走近,容琳也笑笑地看了她,深深地施礼,接过金桔手中的漆盘双手平端送到她面前:“六娘请用茶!” 屋里一时静得都瘆人,六娘看看茶盘,又看看容琳,蹙起了好看的眉,“你怎么不跪?”容琳看着那个不满的人,笑,不答话,只端盘不动,六娘看她不开口,只好似真似假地抱怨,“你不跪,这茶要我怎么喝?”看她眼里忽然闪过的刁钻之色,容琳灵光突闪,大胆推定她只是子活泼在捉弄人,而非真的有僭越之念,遂小心地笑道,“我要是跪了,您这茶才没法子喝……” 听小嫂子和六娘两人象说偈语似的,昊瑱发急,探头过去对昊琛道,“三哥,小嫂子和她说什么?她要怎么样?” 四娘在一边儿微微叹气,给人做妾的,哪有身份让人跪着敬茶?昊琛和容琳要给她跪,那是出于情分,她都赶紧拦着怕不成个体统,六娘倒好,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逾矩,不是让容琳为难么?忧心忡忡地去看昊琛,昊琛唇齿微动,轻声道,“看着就知道了!”目中有奇异之色,容琳的担待他已心中有数,或许这六娘也有他们不知的特别之处…… 六娘听容琳那么说,翻了翻眼,忽然笑道,“你既这么说,我是非喝不可了!”说着话,令所有想看笑话的人大失所望地伸手端了茶盅,对李节度使笑道,“我总算喝到你媳妇的茶了!”李节度使此时眉眼儿都笑开了,只做未听到左下首的冷嗤,哈哈笑着对六娘道,“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咱们李家的媳妇!”说着对六娘一举茶杯,两人竟象饮酒似的同时仰脖而尽,还相互照了照杯! 容琳看得惊异又好笑,却不得不承认这六娘的举止看着有诸多不合女子规范之处,却无疑更对老爷也就是李节度使的心思,能得宠也有她的理由了…… 知道自家的举动恐已招忌,容琳不愿去看别人的反应,浅笑着对六娘致意过了便要回座,却被六娘叫住了,低头从裙上解下一块儿玉佩,晶莹剔透、莹白温润,托在掌中递到容琳面前,“你看这个东西如何?”容琳仔细看了,笑道,“容琳说不好。莫非是和田白玉?”看那玉质应非凡品,六娘又是异族人,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了。 六娘笑道,“正是!这是我娘家带来的,当初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你嫌不嫌弃?”听她的意思是要把玉佩赠给自己,容琳错愕,“六娘……” “你不嫌弃就给你了!”六娘不由分说拽起容琳的手,把玉合到她的掌中,“来的时候没预备见面礼,看到你又觉得打心里喜欢,就这么空着手儿,让人说我这蛮夷之人不懂教化,幸好有这个!给你吧!”说罢睒眼对容琳笑道,“你的眼神很干净!”初次见面没把她看作妖魔鬼怪,也没跟着这家里人排挤她,或者别有用心地奉承她,是个有主见的,她喜欢! 容琳被她的直来直去闹了个大红脸,却推不得,是以坦然收下,敛衽行了礼,“谢谢六娘!”退了两步要转身回座,却听常氏叫道,“三媳妇过来!” “是,婆婆!”不知常氏意欲何为,嘴倒是比脑子快地做了应答,容琳侧转身子对了常氏,正对上她一脸的沉,“你那脑子都是怎么长的?不说了我不是你娘?叫‘夫人’……” “婆婆,”容琳苦笑,“我是李家的媳妇,您是李家的主母,到什么时候,我都该叫您一声‘婆婆’!”她想跟别人强调她是“夫人”,她这为人媳的就助她一臂之力好了,如果告诉婆婆说六娘恐怕不在意那个“夫人”的位置,婆婆会不会觉得她疯了? 容琳的声音柔和沉静,正堂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楚,自有暗怀心思的人去窥六娘的反应,六娘却事不关己地逗着小儿子唧唧哝哝地说话!常氏瞥了那人一眼,面上有不易察觉的得色,提高了声音道,“我有一句你有一句!过来!” 容琳顺从地站到她面前,“是,婆婆。”她好像只会说这一句了? “茶也敬了、人也见了,进了一家门儿,就是一家人,没有那么些虚礼的说道儿!只正儿八经的东西得有!”说着从袖中擎出一只发着幽光的镯子,“这是他们李家祖辈儿传下来的东西,只给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收好了!”也是不由分说拽起容琳的手,直接把镯子套到她腕上!容琳感受着镯子上的体温,疑惑不会她也是刚从腕上褪下来的吧? 退后一步,容琳蹲身道谢,“谢谢婆婆!”心里却要苦笑了,手心儿里是玉、手腕上也是玉,昊琛在她耳边说“六娘那儿你去送杯茶”时断未想到如此的结果吧?!受宠若“惊”,古人真是高才,无端的被看重可不就预示着要有惊吓么!——她和昊琛不过是囿于“子不拜妾”而由她出面礼让六娘,莫名的竟成了婆婆和六娘打擂台的“彩头”!婆婆如此公然的下战书,六娘绝对不会挂出免战牌,新一轮的口水战显然要因她而起,这真是所谓的无妄之灾了…… 心里这么想着,有人已如她所料,“姐姐,”六娘两手一合搭到膝上,兴兴头头就接了口,“您何时变得这么大方了?不把什么都看在自己手里……”离了这里,就没有人和她争气斗嘴,天天被人敬着才知道那也无趣得紧,今既有人愿意陪她一争短长,她可不能错过,过后老爷忙他自个儿的公事时,她想想这些也是乐事一桩! “饭好了没有?喝水、说话能饱肚子啊?二媳妇,去催一催、饭好没有?!饭好没有?!”六娘话未说完,李节度使声震屋瓦,妙莹不能违拗,“是,爹……”磨蹭着去看常氏,神气不大痛快。 常氏没心思去管妙莹那又酸又妒的模样是因为什么,多少年来,李节度使头一回没明里暗里地向着六娘、压着她,管他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是结结实实地把六娘堵回去了,让她的利嘴没机会张、再多的话只能烂在肚子里,实在是大快人心,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常氏觉得占了上风,神气儿立马就不一样了,难得地夫唱妇随起来,顺着李节度使的话传命摆饭,亲自起身指挥着丫头们布排座席,反把日常管家的少夫人妙莹晒在一边儿,不进嘴、不上手,讪讪地到一边儿和二姑说话去了! 稀里糊涂躲过一劫,容琳回了座处,昊瑱笑起来,“小嫂子,此行不虚、收获颇丰啊!” 容琳勉强笑道,“你要喜欢就送你好了!” 昊瑱笑道,“你们女人家用的东西我要来做什么?再说大娘和六娘给你的东西,你敢送、别人可不敢接,那两只母大虫……啊!” 四娘作势还要再掐,口里低声骂着,“你个熊孩子,什么话拿起来就说!你不看看……” “行行、行行,”昊瑱赶紧讨饶,“我错了,娘,别掐了,您这二指禅的功夫怎么还越老越进了?好、好,我不说了,别掐……您怎么要回去了?” 四娘收了手,对昊琛和容琳笑,“我这几日吃着药,忌口,和夫人打过招呼就先走了!你看着点儿昊瑱,让他少吃酒!” 昊琛点头,四娘又单看了容琳,“好孩子……”点点头儿,又握了握她的手,没再说什么,搭着香儿的肩膀走了,昊瑱去送不提。 剩下昊琛看了容琳,忽然一笑,“也不是倾国倾城的,怎么就让人心驰神迷了?” 不测(中)在线阅读 不测(中) 肉文屋 / 不测(中) 不测(中) 不测(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测(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测(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测(下) 剩下昊琛看了容琳,忽然一笑,“也不是倾国倾城的,怎么就让人心驰神迷了?” 容琳听他的话像是取笑,微斜着眼儿道,“将军要说什么?” 昊琛含笑,“我说你怎么就让人情大变!” 容琳知是赞语,微喟,“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昊琛眸底光闪过,却轻声笑道,“这话听着可像是得便宜卖乖的……” 容琳随着他的眼光看向腕上的镯子,苦笑,“就怕其人无罪、怀璧其罪……”别人也就罢了,季兰和妙莹的神情可够耐人寻味的了,一个是羡慕到自惭形秽,心灰意冷的样子看了让人心酸,一个是忌恨到眉目扭曲,眼睛里恨不得生出小钩子好挠去她一块……乍见就是如此,以后要如何呢? “……你该是个领军打仗的!”昊琛忽发奇语。容琳听到这突来的一句,莫名其妙,昊琛不避讳地凝目看着她,轻声道,“胜而不骄,中常怀警醒之念,仅此足可自保!”容琳的进退应答确实无可指摘,连他都未料到他的夫人可以如此周全,只是,家中的女人们绝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容琳能赚个全身而退,更多的应是得益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这样的好运只是偶然……他看到的,他的夫人也想到了,那么,以他和她的心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人喁喁私语,另一头的妙莹看得眼睛里都要冒出火,“姑,看看人家得意的!” 二姑扫了一眼,拉妙莹往屏风后女眷的席位去,“她得意她的,你不看不就完了?” “不看?”妙莹强忍着才没抖开二姑***手,“人家就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看能行么?也别说,官家小姐到底是不一般,来了就把人哄得滴溜转,什么好的都划拉去了!”这话让同是官家小姐出身的二姑不大受用,“你也别这么说!你要是能让娘在六娘跟前得回脸,那黄玉镯子早就是你的了,哪还能轮到她?” 听二姑口气不对,妙莹才悟及口不择言了——二姑***夫家家道中落,她三不五时地回娘家打秋风,偏在她跟前儿说出“划拉”的话,岂不象守着和尚骂贼秃的?有心不理她的矫情,终究有些事还得靠她在夫人面前说话,咬牙忍下不快,妙莹陪着笑脸,“姑你说的什么话?我和你一样,都不是那财迷心窍的,别说黄玉镯子,你说再比它好的我见没见过、拿不拿得出来?!我只是说这个理!你说我对这一家上下老小,哪个不是看着脸色小心服侍?吃喝穿用哪一样不是想在别人头里?结果还是讨不出一个好,夫人高兴了怎么都好,不高兴了也不管当着谁就……姑,今儿夫人骂我你可都在眼前儿,你说能怪我么?” 二姑听她这么含沙影地说着,想想素日也没少拿她的东西,硬气不起来,就转了脸色道,“我娘脾气不好,你说她谁不骂?还跟她计较?!”何况你又想讨好娘、又不想得罪六娘,该骂!“至于那镯子,那是和六娘斗气才给三弟妹脸,当不了什么的,你也别往心里去!你的好,我早跟娘说过,只别为了这一点儿事儿就灰了心,倒让人觉得你以前的殷勤贤惠是另有所图了!”妙莹是要安抚的,那新来的三弟妹也是个要小心周旋的,原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寻思帮妙莹敲敲边鼓给她个下马威也好,这一天下来,看看还是算了吧,容琳可不是季兰,她们妯娌间的事她还是别掺和了,免得引火烧身! 丫头来请入席了,昊琛柔声对容琳道:“去吧。”按规矩是男女不同席,他们新婚夫妇虽不受此限,昊琛却有自知之明,他若在,只怕很多人就要食不下咽了,一张冷脸吓得人吃不好饭可非他所愿。看容琳一时未动,忽道:“要不我陪着你?” 容琳一听,摇手不迭,“将军……我去了!”她可不要被别人看成不识大体的!昊琛看了笑起来,后悔不该管别人的观感,似乎、好像,他还没正经和自己的夫人共同用过餐呢! 容琳不知昊琛在惋惜什么,侧身就要举步,却见季兰过来,忙停下脚给她让路,微微欠身,“大嫂!”季兰回礼,“弟妹!”也停下来了,是要让容琳先行的意思,容琳哪肯占先?“大嫂,您先请!” 季兰勉强笑道,“弟妹请吧,我……不碍的……”不是不想被高看,可天生不是能说会道的,她能如何?一个妙莹就处处压她一头,又来这么个风采人物更胜妙莹的,她还要硬往前站,岂非太不知自家的斤两?未若悄悄地退后,让她们去各展其能吧…… 容琳眼波到处,早把季兰的心思看出了八、九,略有歉意,她只是不想被别人轻慢,何曾想错阳差的,到头来竟令这大嫂黯然神伤!略一思忖,容琳不再推让,免得引来旁人看,伸手挽了季兰的胳膊,半扶半推地和她同行,只巧妙地把她让在前头、自己的身子始终落后一肩,轻声笑道,“嫂子,我还没谢过您呢!” 季兰从她的小动作里觉出她是真心谦让的,心里有了好感,又听她的话突如其来,就微微笑着问道,“妹妹说什么谢?我竟不知!” 容琳笑道,“玫瑰香啊。沐云说是嫂子给她的,想道谢一直没得空儿……” “你说那个啊——”,季兰恍然,暗道惭愧,沐云那丫头来要,她随手捡给她几块,不成想那丫头还当个事儿告诉、这尚书小姐还当个事儿对她道谢!“沐云那丫头急惊风似的要,我都没功夫细找,顺手拿了些什么也没看!妹妹别嫌就好,还说什么谢?!”给沐云的都是些边角料做的,别让人家见多识广的尚书小姐以为她就是个陋的!“妹妹要闻得惯,我回头再认真给你找些好的!” 容琳是要她打消顾虑,哪是真要说香饼的事?听季兰真的上心了,赶紧笑道,“嫂子不用费心,等这两天安顿下来,我打发人去买就是了!” “买?”季兰失笑,一看众人都坐下了,空出的两个比邻席位该是她和容琳的,就拉了容琳坐下,接着方才的话道,“市面上可买不到!”笑得矜持而神秘了。 容琳看丫头们还在布菜,席上众人也都在各自找伴儿说话,季兰又是有话要说的,就笑问道,“那是怎么个缘故?”想起在林学士那儿姑母讲菊蜜酒的事,心道莫不是异曲同工? 季兰笑道,“那是我自己做的!”满意地看到容琳瞪大了眼,得意洋洋地道,“你等什么时候上我那儿去看,我的园子里可是除了玫瑰什么都没有的,还全是深红色的,花期到的时候,挑那将开未开的摘下来,专选那色鲜瓣厚的,捣碎挤出汁子来,再用细布一层一层地滤,最澄净的留着做胭脂,次一等的做成头油,剩下的也不能扔,风干了碾碎了再筛成细细的末,兑上膏子压成香饼儿,干了那味儿就留住了,戴在身上也使得、用来熏衣物、熏屋子也使得,你看!”从香袋儿里倒出小小的花形香饼儿,致细巧自非青杏从火盆上夹出来的可比,“好不好看?” “嫂子,你真能干!”容琳由衷赞叹,听季兰娓娓道来,直让人跃跃欲试呢,“等……” “三弟妹好眼力!”有人在对面赞,“你还真说对了!大嫂可是咱们家第一能干人呢!”妙莹笑着接口,真难为她和二姑说着话怎么就听到季兰和容琳说什么了! “……是么?”季兰一听到妙莹开口就沉了脸,一声不发,容琳只好接茬。 “可不是么!”妙莹笑意盈盈,眼光迅速扫过席上,见众人都停了说话,神色各异地瞅了她,曼声道,“咱们大嫂心灵手巧,可不光会做这些,纳鞋底,我们纳三层都吃力,大嫂能纳九层,还会裁衣裳,手艺不比咱们家惯用的那些裁缝差呢,是吧,大嫂?” 季兰瞥她一眼,未置可否,上首的常氏听了一归齐不知妙莹想说什么,不大耐烦了,“菜都上了不动等什么?还等着谁让?!”一顿箸,自己先开动了,六娘头一个响应,夹了一箸菜给自己的女儿,笑道,“吃吧,自己家别客气!”又对旁人道,“不必管我,你们都吃吧!”竟似把自己做了主人,气得常氏把碗往桌上一顿,就要发作,二姑在桌下摁着她娘,笑道,“妙莹,你刚才话象没说完?!” 妙莹正因为话被常氏打断而不乐意,想着要怎么再提起来,结果刚想睡觉就有人送个枕头!“什么话?哦,说大嫂能干!我是说,大嫂这么能干,我们都看在眼里、敬在心上!大嫂,你也行啊,总算是苦尽甜来了!” 季兰有些变色,冷冷地道,“妙莹,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大嫂?”妙莹笑得更热络了,心道我收拾不了新来的还收拾不了你?你以为和那个尚书小姐抱团儿就能和我妙莹重新分庭抗礼了?你笑得太早!我先让杜容琳知道你是个什么身份!“你嫁过来了什么都会,不像我们,在爹娘跟前儿养尊处优惯了,过了门儿才什么都要从头学,狼狈不堪的还做不到好处,要从这一条儿上看,我们这嫡出的还真不如你这庶出的好呢!是吧?”她分别看了容琳和二姑——话出口才发现打翻了一船人,这席上除了五娘留下的女儿们、还有六娘和女儿,她们可全都是庶出……不过也好,二姑说她没给夫人争脸,她这一句就算是在替夫人出气好了!至于得罪……小猫两三只,怕什么!六娘那儿,过后再巧言解释一番就是了,免得她在爹那儿吹枕边风,影响了昊瑀的前程…… 妙莹的话效力惊人,只听男人们那头的觥筹交错声忽然停顿,李昊瑨的声音里夹着怒气,“老二,你夫人的话可不少啊!”李昊瑀有些窘迫,“大哥……” 他没说下去,已听女眷们那边有个沉静柔和的声音道,“我也是庶出。” 寂静。 微妙的情绪在屏风的两面同时弥漫,容琳手中的牙箸轻搁到黑檀木的桌面,“嗒”的一声,惊回了众人的心神。“庶、庶出?!”妙莹的尖声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夫、夫人……”杜容琳是庶出?杜容琳是庶出!高人一等的官家小姐杜容琳是庶出,天!那她还神气什么? “昊琛!”李节度使的声音如山雨欲来。 “是,爹,”李昊琛的恭谨没什么诚意,一屏之隔的容琳几乎能想象出他微带嘲讽的眼眸正如何懒洋洋地睨着人,不由自主的,唇角就溢出一抹浅笑,看得妙莹直想上来逼着她问笑什么、这个时候她还笑得出来?!可她聪明地闭嘴——此时没人会愿意听她说什么、就像没有人不想听昊琛怎么说!包括她自己! “容琳是我向尚书大人求聘的妻!太子说,即使再有一次,他还是会把容琳许配给我!”昊琛寥寥数语,情、理都在这其中了,只不知他们更愿意接受哪一个。眼光扫过坐立不安的昊瑱,又没什么表情地移开。 昊瑱明白三哥是不叫他手,看他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样子,直是要五体投地了!原和三哥在一起议的时候是要瞒下小嫂子的出身,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由小嫂子亲口说出来!侧耳往女眷那边儿听听,鸦雀无声的,想是也在听他们这边儿的动静,暗潮汹涌的,小嫂子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娘要没走那么早就好了,就算改不了什么,至少小嫂子身边还有个自己人…… 昊琛说了那一句便闭口不言,李节度使虎目连眨了好几眨才明白昊琛说的是什么,却显然还是误会了,“昊琛,你于太子不是有救命之恩?”怎么会许给你一个庶出的姑娘? “爹!”昊琛语声冷肃,李节度使醒及失言了:为人臣的,连身家命都是皇家的,岂可妄言什么有恩?他也是一时情急了!“昊琛,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对这个、其实也不光是这个儿子,从老大李昊瑨到老四李昊瑱,他们小的时候他眷顾的是少些,可男子汉就该是摔打磨练着才能长能耐,这两年,他冷眼旁观几个儿子的肝胆心,对昊琛这个文韬武略越来越出众的儿子,他是有了更长远的打算的,只是昊琛无外家可依,势孤力单,尚需要有力的后援,太子保媒本是绝佳的机会——与宗族联姻可提高他的声望和地位,以后的安排才能顺理成章……临上京前,他专把昊琛叫过去暗示过这个,昊琛不会不懂,他还一心等着昊琛马到功成,怎么就演变成这个样子?太子说……太子那么说是何意?他李守忠的儿子只配娶个庶出的姑娘?还是……那姑娘有过人之处?! 李节度使的不满,明眼、不,明耳人都能听出来,李昊瑨的面上有了隐隐的笑意,李昊瑀此前的戒备之色也尽去,昊琛微微冷笑,他自问刚才的话说的很清楚,既有人不明白,他不介意再说一次,“太子慧眼识珠,我已叩谢过他的厚爱成全,请爹放心!”他不讳言直到下聘时,他看重的都是未来岳家能令他如虎添翼,至于对方是什么样的女子,反而未用过心,否则也不会是容琳嫁过来……上天厚待,竟在他最未用心之处给了他最大的惊喜! 昊琛眼中的坚定让李节度使无从置疑,昊琛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军务之外,他的话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影响力,何况现在木已成舟!盯着他,以目警告他勿悔,李节度使挥手,“你好自为之!”悻悻端杯一饮而尽。 昊琛淡笑陪了一杯,“谢谢爹!”昊瑱见状忙也端杯,“大哥、二哥,老五,喝酒、喝酒,几个小的,没你们什么事儿,吃你们的饭!喝酒、喝酒!”不管怎么说,爹这算是默认了,以后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管那么多呢! 男人们那边儿的杯盘又动起来了,女眷们这边儿还静默着,容琳笑意隐去,心里的震动还未平复,没想到昊琛会当着一家老小赞她,还是那种象宣告似的语气!他还真是有个傻气啊,这样的话,她知道就好了,何苦要告诉别人给他自己树敌呢? 妙莹不信这么大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不甘心地去叫沉着脸的常氏:“夫人……”她只是个庶出的媳妇,却哄去了传家的玉镯,您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七小姐,”六娘忽然开口,叫着自己的女儿,“看娘平日里跟你说的对不对?什么庶出不庶出的?别为这个看轻了自个儿!只有不长进的才要靠什么、什么出的抬自家的身价!只要自己是个好样的,任谁都得赞服!娘说的,你可记住了?”六娘不笑了,三言两语听得一席人有的暗自点头,有的如坐针毡。 妙莹知是把六娘得罪了,一不做二不休,“六娘,您这么说可不对,”看着抹耷着眼皮的常氏,恨不能冲上去摇醒她,还有二姑,都是死人啊?不知道说句话?她可是在帮她们!“嫡庶尊卑的道理,自古就有,若是……” “妙莹,我在跟七小姐说话!”六娘撩起眼皮瞅她一眼,仿佛肯跟她说话都是一种恩赐,“人没法儿去选自己的爹娘,难道就因为这个、就得一辈子低三下四?那……” “烦不烦?!”常氏忽然爆发,“啪”把箸一扔,“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吃个饭也堵不住嘴?都那么大的本事,金銮殿上、凤鸣阁里怎么没你们?!”厉眼扫过席上众人,出人意料地一推饭碗,起身走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妙莹又气又窘,合着这又连她一块儿骂上了?环顾席上,二姑去追常氏了,她竟没一个同盟的?这…… 一席女眷正愣着,忽听杂沓的脚步声响,有家仆喊着进来,“老爷、将军,东营来人求见!” “何事?” “将军,草料场失火,贺参将请您速归!” “昊琛……” “三哥!” “……老三……” “来人,备马!爹,我过后向您禀告!昊瑱,走!” “蠢材,我的马也牵来!”李节度使跳脚骂人了! 杂乱的马嘶中,有人急急地喊“爹,大哥,二哥,我也去!”是将及成年的五公子。 女眷们从屏风后出来时,外屋只剩下年幼的孩子,数匹快马正四蹄翻卷跟在奔雷和疾风的后头冲出大门,马僮追在后边喊,“五爷,您没骑过夜马,当心点儿……” 不测(下)在线阅读 不测(下) 肉文屋 / 不测(下) 不测(下) 三日(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三日(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三日(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三日(上) 作者有话要说:/brtt,聪明! jjnn,辛苦了,多谢…… 还有一直认真看文的朋友,谢谢!hr size=1 /  是好些天没在安稳的榻上睡过觉了吧,容琳睁眼时觉得浑身的骨缝儿都疼,借着熹微的晨光打量尚显生疏的卧房,不由对自己苦笑:她的命格还真不是普通的奇怪:又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独自醒来! 昨夜的意外也不是全无好处,男丁们走后,女眷们也都顺势散了,倒解了彼此的尴尬。六娘连夜回了内城,走前还不忘单叫着容琳,嘱她得闲儿上内城家里去……四娘得到消息,逼香儿打着灯笼扶她过来,絮絮地跟容琳说了好一阵话,不外是宽容琳的心:女人间的闲言碎语别当真、外头的事不用挂记,他们爷们儿兄弟在一起,什么事儿也难不住,容琳一一答应着,再三告诉四娘她没生气、不担心,还是拗不过四娘,到底是当着四娘的面睡下了,四娘才算去了…… 听听外屋没什么动静儿,容琳微笑,昨夜影影乎乎听沐云和她的两个丫头在西屋又说又笑的,叽咕到快三更还没闲着,这时候想是耍熊儿起不来了!也不叫她们,容琳自己轻手轻脚起身,边把搭在熏笼上的衣裙一件件往身上套,边思谋着一会儿要做些什么…… 刚把衣服穿利整,房门响了,青杏打着呵欠就进来了,“小……小姐您醒啦?”伸手捂住又一个呵欠,眨巴着眼看着容琳傻笑,容琳忍俊不禁,“让你们再不早些睡!洗脸水呢?”青杏去叠着被褥,“沐云姐姐和金桔姐姐去了!”容琳闻言叹笑,“你们这也怪投缘的!打个水还得两个人去!” 青杏转过身来,比划着笑,“不去不行啊!金桔姐姐脸上从这儿到这儿全都血乎淋啦的,不去洗干净了可怎么见人?” 容琳听得吓一跳,停下梳发的手,“怎么着了?!” “没怎么着!”沐云在门口笑,端了水送进来,金桔半仰着脸跟在后头,鼻子里还塞着细绵卷,容琳一见放心,“怎么长着长着倒长回去了?还像小孩子似的流鼻血?” 青杏笑道,“金桔姐姐不惯咱们北边儿的气候,直嚷嚷冷,我和沐云姐姐就让她睡炕头,谁想到又太热了,燥得慌,一早起来她就成这样儿了!” 金桔也觉不可思议,自嘲笑道,“我就天生不该是享福的命!好不容易有人想娇惯娇惯我、我自己还禁不起!”自怨自艾的语气惹得另两个人吃吃地笑个不停。 沐云把盆架什么的支好,一看金桔还小心翼翼不敢低头,更笑了,“行了,不用再仰着了!凉水激过了就好了!当心老那么仰着你那脖子再直不过来!” 金桔让她一吓,赶紧正头,惹得青杏和沐云又笑了,容琳看着三个人的嬉笑无间,看出沐云也比昨日初见时亲热,心暖,从青杏手里接过帕子擦了脸,边让金桔给梳头边问,“沐云,一会儿是要用饭了么?” “是,少夫人。家里的饭是一起做、不一起吃,都是厨房按各房人头准备了,各房自己去拿回来,只有一些特别的时候才全在一起用饭,那样的遭数挺少,都是现告诉。平日里三餐的时辰是一定的,或早或晚的前后不差一炷香,到时候去就行了。”就把三餐的时辰说了一遍。 容琳点点头儿,心道沐云果然是个俐落的,把她想问的都说了,沐云看她不说什么,又小心补充道,“大厨房的饭……隔得远,有时候拿回去就凉了,是以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她们自己都有小厨房……咱们这儿,将军一年难得在家住几天,就一直没预备,少夫人看……” 沐云说的含蓄,容琳已听出她是想说大厨房的饭不合口味,沉吟着问道,“四娘那儿是怎么样的?”沐云垂了眼,“四爷原说要给她建一个,四夫人说她吃那么一口,怎么不能将就?快别添那个麻烦,因而和咱们这儿是一样的。”四爷还没有正经的爵位,俸银有限,四夫人每月的例钱将够用,这母子哪有余力再去供养个小厨房?“少夫人您看……” “哦,”容琳回神,“先那么着吧。” 沐云看她说了这一句就没有别的话,也不再往下问,征询道,“那我去把饭端回来?” 容琳迟疑一下点头,“好。” 有沐云的话在先,饭端回来的时候容琳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比驿馆的差,何况还都是冒着热气的,就着雪菜齑末喝了一小碗粥,又吃了两块儿八宝松糕,就让金桔撤下去,又叫着青杏,“你快些吃,过后随我出去一趟。”金桔的脸儿还有些发白,让她在家吧。 青杏听说要出门,高高兴兴地吃饭去了,沐云警觉,没急着出去,“少夫人,您要上哪去?” “过夫人那边儿。”容琳不瞒她。思前想后过了,觉得常氏那儿还是不能不去:虽是昊琛说家里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但那是对他而言,她要是不露面,有心人要找茬的话只需说她一个惫懒偷闲、目无尊长,她就百口莫辩了,只是真要郑重其事地说是去问安,一样又会被人说成是独出心裁、生事做作的,是以该去的还是要去,只不过要换个名目…… 沐云定定地看了她好一瞬,想是明白了,脱口道,“少夫人,我跟您去!”青杏丫头心无城府,别看不出深浅让那些人委屈了少夫人,那她还有何面目向将军交代? 容琳看她脸上同仇敌忾的神气,感激,笑道,“没事,我去去就回!你和金桔帮着我把这些东西归置了吧,”她示意那些箱笼,“这些原都是金桔照管的,做什么用的问她,往哪儿放你告诉她!”看沐云还不肯走,笑道,“这么着吧,若是过了半个时辰我还没回来,你就随便编个谎儿去找我,好不好?”沐云的忠心不逊于金桔和青杏,这竟象老话儿说的“不像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看少夫人象是有成竹的,沐云犹豫片刻,不再坚持,帮着吃了饭进来的金桔找了几样针线,又用绫子把黄玉镯子仔细包好,这才一块儿交给青杏,眼看着她们主仆俩出了门儿,叹了口气,将军也真是的,草料场到底怎么样了倒是捎个信儿回来呀,看少夫人那样子,明明是担心还不问出来,这也就罢了,还要去和那么些难缠的角色打交道,她那心里能是个什么滋味儿?! 沐云在家里是怎么样的暂且不提,常氏的院子里,秀儿一看容琳带着丫头来了,在门口就嚷开了,“三少夫人,您怎么来了?!”眼睛可是望着屋里,容琳知她是嚷给常氏听的,也就等到了门口才提高声音道,“我来看望婆婆,请去给通报一声!” 秀儿低声道,“少夫人,夫人还没起来呢,”说完才往里屋去,大声道,“夫人,三少夫人来给您请安!”一边儿回过头打手势,示意容琳稍等一会儿,就听里屋传出一阵响动,然后是常氏气急败坏的声音,“安?安什么安,人都快死了,还安!” 容琳对于常氏的语不惊人不罢休已有领教,因而见惯不惊,青杏却是头一次听到,想也不想就“呸、呸”吐了两声,一看容琳责备的眼神,才醒及自己“呸”的是谁——也没人告诉,只是她突然就知道是谁了,金桔姐姐说夫人古怪,真真所言甚是,哪有人一大早晨就咒自己死的?还是身份高贵的夫人!她不嫌晦气么?! 秀儿对夫人的行事也是习以为常了,听夫人没开口撵人,就打起了帘子,请容琳进屋里,嘴里告诉:“夫人不知怎么落枕了,管怎么都不得劲儿。”一赌气就又躺下去了。容琳一看,常氏正让一个丫头扶着要起来,脖子僵直着不敢动,哎哎哟哟的直抽冷气,忙上前止着道,“婆婆,您不舒服就别起来了!” 常氏一听这话没好气:“谁说我不舒服?我这不是好好的?!”话音刚落,“噢”一声捂着脖子不吭声了,显是刚才说话动作猛了些又抻着了,青杏到底还是小,见此一个绷不住,“嗤儿”的一声就笑了,容琳要掩饰已来不及了,只得斥道,“青杏,你……” 青杏一笑出来就知道给小姐惹祸了,幸好手里有个金刚钻儿能揽瓷器活儿,从小姐身后出来,稳稳当当地上前一施礼道,“老夫人,您别恼,我笑您不是别个,而是您越这么不敢动,它好得越慢!”她一笑的时候常氏还没觉得不妥,主要是光在意脖子了,此时听到那个“老”字,可是不高兴了,“小丫头,”要发难,突然反应过来她后面的话,缓了声气:“怎么,你还能治?” 一看常氏乜斜着眼儿,像是没把她放在眼里,青杏不服气的劲儿上来了,好在还没忘了轻重,看着容琳道,“小姐……”容琳看看她的架势,想起她原是专伺候老人家的,必是有过先例,否则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个话,因有心让她一试,又想到常氏是喜怒无常的,还需拿话把她扣住了才行,遂假意道,“青杏,好不知分寸!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拿到夫人跟前来?丢人事小,要是夫人的贵体有个好歹,你我要……” “三媳妇,你别嘴!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做主,她给我治坏了我不怪她!你来,小丫头,你来看看!”所谓病急乱投医,常氏虽不敢就信一个黄毛丫头,还是抱着死马且当活马医的心,姑且让青杏试试。只是她首肯了,青杏却有话,站在炕前也学着常氏乜斜着眼儿道:“老夫人,这可是您让我的!不过我可不敢打包票,要治不好您可别找我!我又不是华佗再世!”她还拿巴起来了! 容琳正要责青杏无礼,常氏却不以为怪,自己往炕里挪了挪,好让青杏上炕,嘴里还道,“谁怪你了?小孩儿呀呀的哪来那么些话?快点儿!快点儿!”自己把领子上的盘扣解了!容琳看得摇头暗笑,心道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妙莹她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常氏的脸色,她说火就火,青杏不管不顾的,她还偏吃这一套! 秀儿看得几疑是在做梦,不假思索就去咬自己手指头,疼得差点儿蹦起来,可算是认清一个事实:三少夫人主仆与众不同,夫人待她们也是与众不同,虽然她自己可能都没觉得!以后要想在夫人面前有好日子过,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三少夫人、和她那边的人!心里边儿这么想着,脚下可就麻溜儿的跑去给容琳看座、倒茶了! 青杏把两手交放到腋下捂了一会儿,然后抽出来往手上哈了几口气,搓了两下,常氏看得又奇又疑,揶揄道:“怎么还得吹两口仙气儿?”青杏跪坐到常氏身后,“什么仙气儿?我那是怕从外头进来手太凉、冰着您!”说着把手放到常氏颈上,“这样还行?” 常氏顿了一下才道,“……行!”垂了眼,让青杏给她按摩着颈肩。容琳先还多少怕青杏露了怯,一看她有模有样的,常氏的眉眼舒展开了,显是很受用,不觉微笑起来,却见青杏捏巴过了,又把手握成空心儿拳,沿着按摩过的地方叩出清脆的啪啪声,响亮的声音引得外屋的丫头们纷纷探头探脑,秀儿神气地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这给夫人瞧……着呢!”没敢说“病”字,只是看她那样子,倒是颇引以为荣的! 青杏又大力拍了两下,道,“好了!”也不等常氏答话,自跳下炕穿了鞋,这才回过头看着常氏道,“老夫人,您觉得好些没有?” 常氏扭扭肩脖,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却强皱着眉道,“就那么样吧!”容琳心道这位夫人嘴可够硬的,忙低头抿茶,顺带抿去唇边的笑,常氏却找上了她,“你怎么过来了?”刚用过人家的丫头,口气不好太恶劣。 容琳恭敬地起身,“来送素日的针线给婆婆过目,请婆婆指点!”青杏就把随身的小包袱打开,除了和给姑母一样的五福捧寿的鞋,还有一副腿带、一幅门帘,都是心刺绣的,常氏看了眼一亮,却又淡淡道,“搁着吧。”头就转到一边儿了,想想还是忍不住,又转回来,伸出手去撩着看了,“日常用的东西哪用得费这种功夫?中看不中用的。”嘴里嘀咕着,还是把包袱拖到自己身前儿放下了,一下看到那块儿绿绫子,“那是什么?” 容琳上前打开,把镯子托给她,“昨儿个谢谢婆婆给容琳脸面,只是……”只是好像不是她能得的,还是完璧归赵好了。 常氏愣了愣,一双眼上下打量了容琳,终是不耐烦地一挥手,“我给人的东西什么时候还往回要过?怎么?嫌这东西不好?入不了你的眼?” 听常氏的口气又开始变了,容琳反不再顾虑,浅笑道,“岂敢?那容琳就谢谢婆婆了!”大大方方地把镯子又收起来了。 常氏“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一看容琳还站着,眼立起来了,“怎么还不走?” 容琳道:“给您行了礼就走!” 常氏一听,在炕上坐正了,“磕头?”问了就知多余:容琳已经跪下去了! 常氏看着跪地的人,突发奇想:今儿个还不叫她起来会如何?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容琳磕了头就又自己起来了!常氏不满,拧着眉道,“不想跪就别跪!蜻蜓点水也比你那一下长!” 容琳淡淡笑道,“婆婆,在菩萨跟前才可以长跪不起!我要老跪着,若有过路神明以为我受了什么冤屈来查看,岂不是对婆婆不好?” 她只是随口一说,常氏日渐上了年纪的人却听不得这个,本就觉得落枕落的古怪,再听容琳的话,顿觉后背冒凉风,却不敢说,只得道,“行啦,行啦,行了礼出去吧!我还得用饭呢!”看来是被脖颈痛折腾得到现在还没吃饭,难怪来时她火气那么旺! 容琳一蹲身,“是,婆婆,容琳明儿个再来给您……磕头!”话出口,突然想到用这个说法代替请安,说完了忍不住含笑。常氏未置可否。容琳快出屋了,她忽然想起来,“你明儿个不是要下厨?哪有功夫过来?”一看容琳满脸诧异地回身,挥手,“妙莹一早儿来说的,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容琳回到自家就知常氏的话是指何而言了。 三日(上)在线阅读 三日(上) 肉文屋 / 三日(上) 三日(上) 三日(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三日(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三日(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三日(中) 家里有两拨人在等着她。 一拨是子安,领着七、八个兵士,站在院边银杏树下,沐云陪着他们。一见容琳,两个人都过来了,青杏忙着叫“子安哥”,一日不见象隔了十年八年,叫得喜出望外,沐云看看她的脸色,又去看容琳,看过了才道,“少夫人,二少夫人在屋里等您!” 容琳原是要问子安话,听她这么说就先对子安笑了笑,问沐云,“没说什么事?” 沐云摇头,“说是来看看您,怕有短的、缺的、照顾不到的,在问金桔。”二少夫人的殷勤实在让人起疑:嫁过来多少年不说,管家后可是头一次过来,加之话里话外老是套拢着金桔问三少夫人的脾气禀,由不得人猜她是不是醉翁之意。 容琳望望屋里,门关着、绵门帘子放着,屋里人当不至于听到自己回来了,因也不急着进去,且先问要紧的事:“子安,将军让你来的么?!” “是,夫人,”子安行礼,“将军说今冬酷寒,怕夫人乍来受不得,吩咐我们在房外加一道取火墙!” 容琳一呆,道,“屋里有火盆,尚可支撑……”这才知子安领人来是为何。冷确是冷的,晨起时火盆灭了,呵口气都带着白霜,只是如此兴师动众的……况且,他,营里的事都妥当了么?还要顾着她?!“昨夜的事……无碍了么?” “回夫人,”子安眉目坦荡,“火已经灭了,只是有些事还需善后,将军需在营中处置,暂时不能归家,将军让我转告夫人,说人马无碍,勿要挂怀,他会尽早回来。若夫人有紧急之事,可请沐云持此物飞马军营,他必会安排!”说时从腰间取下一个巴掌大的皮囊,递给沐云。 沐云狐疑地接到手里,松了绳袢打开一看,失笑,“将军这是从哪一国捣腾来的兵符?”容琳一看,黝黑暗淡的半块儿错银虎符,可不正是祖上留给他们的信物!昊琛来下聘那回,爹当做回执给了他,谁想他竟用在这时候!不便对子安和沐云说明,容琳只是微笑不言。子安不知就里,摇头道,“谁知道?我要走的时候将军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来的,一半儿我拿来了,还有一半儿留在营里,已经传令下去,说只要看到这个,不得延误立报将军知道!” 沐云听他说得郑重其事,不敢掉以轻心,“少夫人,这个还是您收着吧,待到用时再给我不迟,”忽又想到什么,“子安,我现在到营里怎么还得用着它了?” 子安笑了,“沐云,你说话和四爷倒是真像!四爷当时说‘沐云她不就是活的通关文书’……”“那将军怎么说?”沐云想是也那么觉着的。 子安道,“这话若搁两三年前是没有错的,现在辕门的兄弟换了好几拨,谁还认识您大小姐?何况咱们这次带回来那么些危险人物,昨天又惹出那么大的事儿,防务上……” “子安,”容琳的笑容不见了,“你是说……昨天的草料场……不是天火?!” 子安惊在那儿,来前将军说夫人若对火因存疑,不可隐瞒,只需照实说,当时还觉得将军过于小心,没想到还是将军知道夫人,竟料中了!不及辨是哪一句话露了破绽,子安肃容回话,“不是,夫人!是官犯中有人想趁乱逃匿,故意放火点了几座草垛和粮垛……将军他们赶到后已控制住了,那几个跑的也都捉回来了,今日分别看押,将军说夫人若问,就说他记着夫人说的话,请夫人宽心!” “将军……无事么?”容琳问得滞涩。 子安有些困惑,不是说了人马无碍?沐云深深地看了容琳一眼,代她问道,“将军受伤没有?别的人呢?老爷说什么了?现在都谁在营里?” “将军无伤,”只是熏烟抹了满脸象钟馗,“有几个刮碰呛着的,苏大夫在治,说都不值得他出手,老爷……老将军已回公衙了,别人也都各回各处了,四爷和贺大哥、卢参将他们在和将军议事。”能说的就这些,别的,就等将军回来以后自己说吧。 容琳点头儿,慢慢往屋里走,沐云轻声提醒,“少夫人,子安他们……” 容琳停了脚,想起子安还在等她的示下,抱歉地笑笑,“子安,有劳了,你说的那个取火墙我也不明白,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就好了!” 子安恭声道:“不需夫人做什么,只是和泥、砌墙会脏,还嘈杂,请夫人担待!”容琳微笑道,“有劳!”侧首对青杏道,“你在外头吧,给子安跑腿传话什么的,还有茶水点心的你都关照着些!”青杏求之不得,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声“是”便跟着子安去了,容琳振作了一下神,笑对沐云道,“走吧,别让二少夫人久等!” 沐云无言点头,先上了石阶打起门帘,对屋里道,“金桔,少夫人回来了!”却听一个娇嗔的声音抢在金桔之前,“三弟妹,你上哪去了这么多时候?你再不回来我可要下海捕文书了!” 容琳浅吸了口气,让金桔替她解下斗篷,淡淡笑道,“二嫂找我有事?”一看妙莹坐了主座,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也不在意,只对金桔道,“别忙活我了,我站一会儿,去去身上的寒气!”说着又问妙莹,“二嫂何事?” 妙莹娇笑,“不是我有事,是夫人,一大早的非逼着我过来!” “哦?”容琳挑眉,“二嫂请接着说!” 妙莹叹了口气,“弟妹,不瞒你说,我名义上是管家的,其实什么事还都是夫人拿主意,我不过是照着办,今儿个来……”她欲言又止。 容琳淡笑,“二嫂不必为难,何事但请直说无妨!” 妙莹脸上闪过得色,吞吞吐吐道,“是夫人说……三弟妹虽成婚多时,但是真正进门却是才的事,按古训风俗,入门三日,是要下厨的……我说大家小姐哪有会这个的,可夫人说……说要是正室之女还别论,象弟妹这样……夫人说就该把恭顺孝敬放在首位的,是以,是以……” “是以明日该容琳下厨,因‘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是有古训的,是么?”容琳浅笑接口。 “是极、是极,”妙莹点头不迭,“……” “那么是仅明日一回还是从此后都要容琳……” “只明日一回,明日一回!” “那么是一早么?” “一早天寒地冻,还是晌饭好了。”妙莹笑得体贴。看杜容琳不慌不忙的,似乎是略通厨艺,那么就算难不倒她,也不会让她轻易过关!想用清粥小菜交差?除非她妙莹疯了,才会放过好不容易逮着的机会!“三弟妹的手艺……” “二嫂,明日就知道了!您看还有别的……”容琳客气地笑着,眸中却无笑意。 “没有了,那我先走了,明日……” “明日我会提前着人去请二嫂,还请二嫂赏光!”容琳款款地把妙莹送到门边儿,妙莹拦着,“快别送了,外边儿冷,你快回去歇歇,明儿个该受累了,快歇着去!”你可别受了病起不来炕坏了我的好戏! 妙莹扶着丫头走了,金桔撂下帘子,转过身来就发急,“小姐,您怎么……”您怎么能听她摆布? 容琳淡淡一笑,“金桔,去叫青杏,沐云,你来!” 沐云应声上前,面无表情:“少夫人,我这就走?”一直以来,她都告诫自己,在这个家里,她非奴非婢非主人,她的本分就是做好将军交办的事,不给他添乱,至于那些是是非非,她管不了,也无心参与,只要不沾惹到她,她不会出声,只是这一次,二少夫人太过分! “去哪?”容琳被她问得一愣。 沐云不答,只看向还握在她手里的皮囊。容琳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明瞭,同时也摇头,“沐云……”忽门响帘动,就暂时没往下说。 青杏一进屋就哇哇叫,“小姐、小姐,金桔姐姐说二少夫人让您下厨烧饭,是真的吗、真的吗?” 容琳微微蹙眉,“真的如何、假的如何?”语调清淡,只瞟过金桔的眼神带着薄责:跟在身边多少年了,怎么反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青杏还是孩子心,上来一阵儿口无遮拦,还能什么都告诉她? 青杏没听出容琳的不快,一张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要是真的,那就是他们家太猖狂、太可恶!目中无人,欺人太甚,暴殄天物,太岁头上动土!小姐……” “好了,青杏,”容琳不得不出声,天物?太岁?她的丫头还真博学得很,她怎么从不知她还有出口成章的本事?“别急着帮我抱不平!没人欺我!”也许不是没人想,只是她好像不是想欺就能欺得了的…… “小姐,二少夫人那还不叫‘欺’?”按捺不住了的是金桔,“从昨儿到现在,她有哪一件事不是对着您来的?倒个茶能烫死人,说句话能逼死人!咱们这才刚到他们家,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现在干脆找上门来了,这样子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要是老爷夫人见到您这样,他们……”金桔先还气冲冲的,说到最后一句,突然就说不下去了,一捂嘴,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 沐云从见到金桔,就看她不笑不说话,冷不丁听她这么一高声,吃了一惊,再听她又急又痛的话,约略猜出昨儿个这主仆俩怕是没少受气,只是她们回来只字没提,心里对三少夫人容琳的心就又感又佩,再一看金桔掉眼泪,女孩子心软,顿时眼圈儿就跟着红了…… 青杏在边上看金桔哭,想起她们小姐从离了尚书家,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将军总算转过来了,对小姐柔情蜜意的,却转眼又把她一个人扔在冰窟窿似的家里,顿时觉得鼻子发酸,心里还没分出个东西南北,嘴里已顺着金桔的话敞开来说了,“是啊,小姐,老爷和夫人那么疼您,还有二夫人,从家走的时候再三嘱咐我和金桔姐姐好好服侍您,现在倒好,千金小姐让我们给服侍到烟熏火燎的厨房去了,您说他们要看到您蹲在灶坑边上给人烧水煮饭,那心能不能象刀割的似的?那……” “青杏——”容琳哀哀地叫了一声,突然搞不懂这个丫头是天真无邪还是大智若愚——听金桔提起爹娘,她的泪瞬间就冲上了眼眶,多少委屈和抑郁眼见就要夺眶而出,结果青杏充满想象力的描述生生让它们凝在心里、眼里流不出来!怔怔看了圆瞪着眼、同样怔怔地看了她的青杏,容琳颓然,有些心事,注定是青杏不会懂的,那也就别难为彼此了,“我问你,你在旧主人家里,可曾听说过新妇下厨是怎么样的?”不能问沐云,实在是这一家的事不可以用常理来推断,不能用来做比。 “小姐,您还真打算……”一看容琳蹙眉,青杏改口,“差不多的人家哪有让主子下厨的?小户人家倒是听说过,媳妇娶进门了,婆婆就一点儿一点儿不管家事了,转让媳妇接手,那也是新媳妇熟悉家里的景况以后,不然连柴米油盐在哪儿都搞不清,如何能管家?”不知小姐想问什么,青杏也只能尽己所知。 金桔哭出来觉得好些了,自己拭着泪,清了清嗓子,“小姐,还真有这个规矩?”不是二少夫人编排出来调理小姐的? 容琳笑了笑,“有没有的也不好说,只是前人既留下那样的句子,必是曾有过的,也不算穿凿附会。”只是前人留下的东西浩如烟海,每一样都要遵循的话,只怕顾此失彼,三日入厨、三日归宁,好在都是某时某地的习俗,若通通都捏在一处让新妇照着来,新妇在三日这一天还真是□乏术了 “少夫人,家里从来没有那样过!”沐云出声,就算这不合她一向的处事,今儿也要多一回嘴了。 沐云这话已表明了立场,金桔和青杏有了援军,都热切地看了容琳,等着小姐去把二少夫人的念想驳了。容琳感激一笑,对沐云、也是对那两个丫头道:“若是成心的,就算这一次搪回去了,下一次还有别的名目……”未若此次多费些心,也落得以后的清净。 沐云一听,知道少夫人想得长远,“您下厨……” 容琳笑着摇头,忽然俏皮,“我是君子。”君子远庖厨。 沐云微笑,“那还是我跑一趟吧!”去请将军回来,不信二少夫人还敢非难! “不用,沐云!”容琳起身,闺中事,她不会让他分心,“容我先想想,过后再找你们!”要往内室去了,忽又回身,“青杏,不得告诉子安!” 三日(中)在线阅读 三日(中) 肉文屋 / 三日(中) 三日(中) 三日(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三日(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三日(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三日(下) 一听沐云来说“二少夫人,我们少夫人请您屈尊移步”,坐立不安等了半晌午的妙莹又惊又喜,心道总算不用担心那个杜容琳会从中取巧儿了——从昨儿起,她一直打发人盯着那边院子,都说那位少夫人没出过屋,更遑论是到厨房了,想想金桔口中金生玉养的娇小姐一时半会儿后的手足无措,妙莹简直等不及就要过去,可一想到那位小姐清冷冷的象早看穿了她的眼神儿,又觉得她不会就这么让她如愿,沉吟着,想问得细一些,可恨沐云象早得了指点,不冷不热的一句“少夫人您去了便知”生生把她堵回来了!反令妙莹疑惑起来,该不会那杜容琳真的通厨艺吧? 沐云看她活像小孩子捧着个仗般,一边儿心痒痒着想放、一边儿又胆虚虚地怕炸了手的模样,暗暗冷笑,虽不知三少夫人定下了什么锦囊妙计,可单是那从容镇定的气度就让人叹服了,眼前这位拿什么跟她比呢?“少夫人,您若是忙着,不过去……” “去,去,我这就去!”妙莹不等丫头来扶就起身,她哪会不过去?放着机会让杜容琳偷梁换柱?!她才不会那么傻!退一万步说,就算难不住杜容琳,能看着她被炊烟熏呛得灰头土脸的也好!只是……夫人和季兰她们就先别叫了,看看那位少夫人都预备了些什么再说吧! 看沐云和妙莹、丫头的又来了四五个,厨房挤得快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管事的田大娘鼻子眼儿就都皱到了一起,“少夫人们,姑娘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干什么?怎么都聚到这儿来了?快行行好,都离了我这儿、上别的地儿折腾去吧!我这儿还得预备晌饭呐!”要耽误了、夫人怪罪,你们谁还能替我担着吗? 妙莹娇笑,“大娘,我今儿让你享一回福!今儿的晌饭不用你了,三少夫人全代劳了!” 田大娘看看一旁笑而不语的容琳,头摇得象拨浪鼓,“罢哟,二少夫人,您就别想起一出是一出了!自古以来,哪有少夫人上这烟火地的?要是你们少夫人做这个……” “大娘,”容琳轻笑,“你不用担心,我保你误不了夫人的差!”说罢才对妙莹欠身见礼,“二嫂,有劳您跟着受累了!” 妙莹正恼田大娘的阻拦,幸喜容琳把话接过去了,才没坏事,忙不迭就顺着话风往下,“弟妹,咱们妯娌之间的就别见外了!我不过是来看一看,过后好回夫人的话,你看时候也不早了,这……” “是,二嫂,容琳这就开始!青杏,金桔!”两个丫头应了一声,到一边儿抬过一张小供桌,转而又取过香烛,放好了退身到一边儿侍立,容琳也稍稍退后,“二嫂,您请!” 妙莹不知怎么叫到她头上,发愣,“弟妹,你这是何意?!” 容琳比她还愣,“二嫂,不得先祭灶神么?”看着妙莹,似未看到她的张口结舌,“家中添丁进口,理当由主事的人给灶神上香知会一声,灶神才知这是家里的人,才可以动用到这家里的金木水火土,您不先禀告过了,我还算是生人,怎么能在这里随意妄为呢?” 妙莹千算万算未算这一条,霎时直了眼,却听田大娘在一旁惊笑,“三少夫人,您还知道这个?这都是老辈子的规矩,现在……”不明白二少夫人为什么要瞪她,不快:二少夫人以为她在胡说吗?张嘴就要说得更分明,妙莹已转脸对了容琳,强笑着:“弟妹,你说的倒也是,只是咱们家主事的还是夫人,灶神得她老人家才能拜,你看现在快到晌午了,不打紧的程式就不必拘泥吧,原本只是要那么个意思,差……” “二嫂!”容琳打断,一本正经,“灶君是天庭派下来监察人间善恶的,管着一家老小的福祉安康……咱们自个儿怎么都好说,可老爷夫人、兄弟姊妹的运道却是马虎不得的,是以这灶君无论如何也不能敷衍慢待,您说呢?”看妙莹白下去的脸,好意提醒,“二嫂,您既不是主事的,不如去请夫人来拜一拜?这日头可高高的了……” “不用!”妙莹脱口制止,她只对夫人说要让三少夫人知道尽孝、亲奉羹汤,却未说过要常氏不等到腊月就来跪灶神,眼见容琳好整以暇,显是有备而来,她进退维谷,觑一眼黑黢黢的灶台后被烟尘熏得辨不出原样的灶神像,再看看满地的劈柴和烧草……跪,不情愿,不跪,不甘心……一咬牙,妙莹跪到了破蒲团上,“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在上,李门次媳邓妙莹代婆母禀告上听……” 容琳一脸恭敬地站在妙莹身后,听着她念念有词,沐云、青杏、金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笑,田大娘一心惦记着别误了饭点儿,看妙莹一起身就赶紧道,“三少夫人,您也赶紧上个香,上完了我们好干活!” 容琳整衣肃袖,恭恭敬敬地依言行事,高擎了三炷香,弯身下拜,妙莹急了,恨声道:“弟妹,你怎么不跪?!” 容琳蹲身把香到小供桌上的香炉里,回眸,正要开口,田大娘先不耐烦了,“三少夫人不是主事的,不用跪,一个一个的都来跪,灶王爷还糊涂了,分不出谁是当家的了呢!”谁知道这些少夫人捣什么鬼,小年儿还没到,先来惊动灶王爷,三天下厨?这个家什么时候这么多讲究了?她也不管那么多,她们赶紧闹够了走人她好生火! 听不到妙莹的话,容琳低眉,将供品每样夹了些到灶坑里,恳请灶神保佑一家平安,又施了一礼,起身退后,祭拜就算是完了,妙莹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怨怒得眼珠子都要红了,却发作不得,拧眉催促道,“弟妹,现该你施展手艺了!” 容琳微笑,妙莹鬓边沾着草屑、锦绣衣裙印上土痕的模样……嗯,很生动呢!“知道,二嫂,请你们略靠靠后,容琳这就入厨!” …… 饭桌摆好了,常氏先看了一遍,擎着箸,却不动,“妙莹,这些是三媳妇做的?!” 妙莹垂首站在一旁,“夫人,三弟妹都手了!” 那位三少夫人说,“天地之运,赖乎五行相生相克,人间百味,基于五味千变万化,握其本,则纲举目张,不需事必躬亲,有所为有所不为方是本!”她不懂,三少夫人做完了她才明白:用刀劈了一块儿细柴,点着了扔进灶坑,又往锅里添了一瓢水,这就占齐了金木水火土,然后田大娘忙活做菜,她或加盐、或加醋……说酸甜苦辣咸都有了…… 常氏“啪”地一顿箸,“这就叫做她下的厨?”枉她一大早等到现在,还以为会有什么……会有什么,她也没想明白,只是妙莹和三媳妇都不像善茬子,怎么会这么平平淡淡地就过去了?! “夫人,咱们不过是让她知道为人媳的规矩罢了,谁还真指着她下厨了?就这样要传出去还以为您苛待她呢……” “谁苛待她了?”常氏的眼睛立起来了,“再说这主意不是你出的吗?!” 您不是等着看她出丑的?!妙莹在心里反驳,面上却只能忍着气,陪笑,“夫人您看您说的,我还不是为了……嗨,她能放下官小姐的架子进厨房不就够难为的了?咱家不是还有人做不到这个呢吗?夫人用饭吧,天儿冷,别凉了!” 常氏狐疑地看看她,纳闷她怎么突然变得宽厚了,妙莹扭头他顾,脑子里回想着那个人的笑语晏晏,“二嫂,您说的下厨不是我这样的?那容琳可就要请您示范一遍了!嫂子放心,容琳会好好学,您怎么做的,容琳就学着怎么做……” 不需要别人评说,她已然明白,邓妙莹这一回是输给杜容琳了…… 三日(下)在线阅读 三日(下) 肉文屋 / 三日(下) 三日(下) 香囊(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香囊(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香囊(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香囊(上) 三日过后,妙莹再未露面。常氏只字未提,容琳也不问。 她还是每日到常氏处去一趟,只不说问安的话,头却不磕了,不过是行个礼、奉个茶,头一天这么样的时候,常氏冷笑,“这么两天就装不住了?!” 容琳恭恭敬敬:“婆婆,天天都行大礼就体现不出庄重了,若您就是喜欢磕头的,那容琳遵命就是了!” 常氏反无话,没好气道,“谁又没逼着你,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算是默许了。也有不耐烦的时候,“别老来晃、晃,你闲着没事就来晃,我想自在歇一会儿都不成!”次日容琳因故去得晚些,她却又不痛快,脸拉耷老长不吭声儿,过后秀儿偷偷告诉,“夫人炕上地下的往外看好几回了,想是怕您生气不来了……” 容琳倒不是在怄气,而是那一天子安他们的火墙完工,也试烧过了,看无别事,来告辞说当天回了营、以后就再不过来了,沐云因说让他们给将军和四爷捎几件寒衣,容琳便把他叫进来嘱咐几句话,是以耽误了。只是这个她并未跟常氏说起。 那天问起来了才听子安说将军和四爷都已不在营里,去了哪儿不知、何时能回来也不知,青杏在一边儿听得直撇嘴,“那还敢说我们小姐要找他、他必会安排?” 子安一脸认真,“将军既那么说了,必有万全之策,夫人放心!”——他和贺达他们自始就是把容琳叫做夫人,倒和沐云的称呼不同。 容琳听得默然不语,模糊觉得失火的事怕不象子安初始说的那么简单,犹豫了好几犹豫,还是把疑惑压下了,只心里宽慰自己,昊琛不说,必是他应付得了,故只对子安笑道,“若看到将军,就说火墙砌得很好,屋里温暖如春,请他代我谢过诸位兄弟!” 子安得她赞扬,很是高兴,结果沐云送出来的时候兜头给他泼了瓢凉水,“子安,你算是给少夫人种下心病了!” 子安听得莫名惊诧,沐云叹气,“少夫人那心思密得……你那些含含糊糊的话,她不琢磨才怪!” 子安不大服气,“怎么可能?我不都说处理妥当了?” 沐云摇头,“你呀……你说实话,到底烧了多少粮草?” 沐云不问将军怎么样了,反问烧了多少粮草,实是因为她早先常出入军营,对军中事略知大概,完全可以据此判断出事情的轻重,子安也知道这个,只是还有些迟疑,沐云有些急,“你想让我和少夫人一块儿瞎琢磨还是让我心里有个底好知道怎么开解她?” 子安听她说的有理,就说了个数,沐云瞪大了眼,喃喃了一声“天!” 子安宽慰道,“没伤着人,结果不会太……” “还没说要怎么处置?”沐云忐忑。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子安想轻松一些,结果换来沐云的白眼,不敢再随意,“大人那天气冲冲地走了,光说让将军等着受罚,怎么罚到现在还没有定论,”看沐云似松了口气,也泼她冷水,“躲不过的!别人不说,西营的将军和粮草供给官可都盯着哪!”他口中的大人是李节度使,西营将军李昊瑨、粮草供给官李昊瑀。 沐云呆了一下,“那将军还能离营?” 子安道,“他又不是罪人、如何不能离营?我知道的就这么些了,你也不用白担心,还是想想怎么打消夫人的疑虑要紧!”别到时候将军没怎么样、夫人先愁坏了,那他可就罪过大了!“贺大哥还让我早些回去,先走了!记着有事儿拿着印信到营里!” 子安他们一行人绝尘而去,沐云在大门外站了好一阵才垂头往回走,为怎么跟容琳说而绞尽脑汁,及至回了屋,却听容琳正和青杏、金桔说到针线的事,见她进来也只是对她笑一笑,什么都没问,沐云如释重负,只是心里有些古怪,分不出是喜还是忧…… 沐云和两个丫头走后,容琳的笑意慢慢隐去,坐在窗前看着天色慢慢地暗下去,一动没动,直到金桔来掌灯,才轻轻地吩咐,“金桔,开箱子给我找块儿革绫……” 两日后,沐云挽着个包袱进屋,“少夫人,您看看是不是您想要的?”把小厮们顶雪去买的各色绣线一样样摊给容琳看,容琳正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闻言放下纸笔移坐到炕边儿,仔细看了,点头,“难为他们买的倒全!” 沐云笑,“他们刚也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全乎的颜色!”光是个蓝就从水蓝、天蓝到靛蓝的分了十来种,幸亏少夫人预备了色样让他们带着,不然别说是小厮,就是沐云去了也不敢保证能买全、买对,“少夫人,您买这么些彩线做什么用? 容琳放下线匝,“哦,看看无事想绣一架炕屏!”旧日里金桔说起的时候她还笑谑了一回,不成想竟照着她的话去了……姑母当初说她闲极了学着勾兑蜜酒,季兰嫂子是调制熏香,她,就做一回尚衣坊里的绣娘好了,要把那一幅孔雀牡丹图移到丈宽的屏风上,大半年的功夫只怕都不见得能够,这么长的时间,足可以把那人等回来了吧…… “少夫人,”见容琳但看不语,沐云以为有什么不妥,“这彩线不合意吗?” 容琳被她一叫,回神,偏远之地的东西无法和京中相比,绣线的光亮和软韧只能说差强人意,好在色泽正,也算难得的了,“不是,是我在想要怎么配色!先让金桔来收着吧,我得描完样子才能开绣!”沐云的针线似和青杏在伯仲之间,让她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确是难为她了。 沐云已去捧了针线匣子过来,“少夫人您告诉我该怎么收吧,香儿她们几个还没走,我要去叫金桔,她们该觉得我是在撵人了!” 容琳手停了一下,旋而轻笑,“家里这两天人还挺多的!”说罢低头教着沐云把各色线由浅至深到线排上。 沐云道,“家里这是头一次看到京里来的人,看着您……金桔和青杏的服饰打扮、言谈都觉得新奇,天天过来看新鲜儿呢,过了这一阵子就该好了……要不,我告诉她们……” “不必,沐云,我是怕丫头们光顾着热闹……要是耽误了她们各自房里的差使,那可就是咱们这儿的不是了!”人多了,言来语去的就容易生出些有的没的,若再遇到有心生隙的,把她们主仆牵扯进去,小事也会变大……与其闹出事来大家脸上都难看,不如防患于未然! 沐云也是个心思敏慧的,听容琳的话就知她在顾忌什么,因问,“要不把她们两个还挪回西屋?”前两天趁子安他们在,把厢房、小楼都拾掇出来了,该放家什的放家什,该住人的住人,安顿了少夫人带来的人和嫁妆,一向冷清的家里变得满满当当、热热闹闹的,青杏和金桔也都搬到东厢房和她同住,只把西屋空出来预备布置成将军的书房,现既将军一时半刻的回不来,还不如让她俩儿搬回去,一来方便服侍,二来她们在少夫人左近,旁人就不好无事来闲坐了。 容琳想了一想,还是摇头,“罢了,那么着显得咱们是拒人千里的……”既以后都要在这个家里了,早晚当不了要打交道,一味儿躲着也不是万全之计,不如背后嘱咐金桔和青杏多加些小心,不尴不尬的话别掺和、别人说也想法子给岔开就是了,“有人来说说笑笑的也好,省得金桔闲下来了想家。” 容琳说得随意,沐云听了就极快地瞥她一眼,低头整理线匣子,状似无心地接口道,“少夫人还说金桔……那您呢?不想家吗?” 容琳一怔,随即浅笑道,“想……自然是想的,不过早想到有这么一天……就受得住了!” “早想到这么一天?”沐云倒不懂了。 容琳看看她,笑了,“哪个女孩子不是要……出嫁的?”只是象她这样一嫁就隔了千山万水的不多就是了,不过一样的“不闻爷娘唤女声”,在眼前和在天边也无差了,只当是爹上朝去了,娘和姊妹们都在别的院落,那样,心才不会空得难受…… “出嫁……出了嫁是不是就整颗心都在别人身上、想不起自己的家人了?” 容琳嗒然,沐云这话,叫她如何回应呢? 她一不说话,沐云立时觉出不对,想想自己刚说过的话,急得就摇手,“少夫人,您别多心!我不是在说您!”沐云一急就不是平素的稳重老成了,略带了嗔怨,看着倒像和青杏差不多了,“我是在说我姐姐!” 容琳心里微微一动,淡笑,“ 你姐姐怎么了?” 沐云低头合着针线匣子,“我姐姐原本和我最亲的,说嫁了人也不和我分开,结果太子走的时候,她还不是一样跟着走了?” “你姐姐……她怎么跟着太子走了呢?”容琳觉出自己的声音发紧,却实在忍不住不问! “她有了身子了,太子说把她留在这儿多有不便,不如跟着他走,绝对万无一失!”沐云蹙起了眉头,“这一走到现在都大半年了,先还知道三不五时地托人写封信回来、这回将军他们去了,她却就捎个口信,说她挺好的,连个纸片儿、纸角儿都没有!四爷还替她说话,说他和将军匆忙来去,她没机会找人写信!您说她怎么……她就不知道别人在替她担心么?” 被沐云似埋怨实担忧的眼光看着,容琳觉着手心在微微地渗汗,不忍再去看蒙在鼓里的沐云,她随便想出一句话说着,“当初不让太子带你姐姐走就好了!” “不让?”沐云苦笑,“不让能行吗?我姐姐自己拿的主意,谁能拦着?” 容琳没想到这个,“那……将军,将军他怎么说?” “将军能怎么说?当然说是好事了!我舍不得她,将军还不让我在她面前掉眼泪,说要让我姐姐没什么牵挂地走,还开解我说她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们都该替她高兴!” “将军对你姐还……你们,都是跟将军一起长大的?” “是啊!将军比我姐姐大一岁、四爷比我大一岁,我爹教练武的时候,四个人一排站他跟前儿,谁不好就拿小棍儿抽谁,将军总护着我姐姐和……少夫人,您冷吗?”怎么象在打冷战? 容琳有些茫然地看看沐云,顺势抱了双肩,强笑着,“好像有些,不打紧,你接着说吧!” 沐云起身,摇头“没什么了,是我糊涂,想起说这些……少夫人您别笑我!我去让小厮看看火墙里是不是没炭了……” “沐云……”容琳招呼,刚叫完就被人打断—— “沐云姐姐,你在这儿练把式吗?照我脸就来了!”青杏和金桔挑帘进来。 沐云惊笑,“我正要掀帘子,谁想你们就进来了?怎么没抡到你脸上?!人都走了?” 青杏笑,“走了。说再不回去主子们该四下里找人了,一旦让抓着耍滑的把柄以后再想逍遥自在的可就难了!沐云姐姐,你要干什么去?” 沐云听她连丫头们私下里的说话都告诉容琳,心道这丫头要么是没心眼儿的、要么就是和她的小姐一条心的,“去看看火墙里还有没有炭……” “你不用去了,我们上来的时候看见李嫂刚来加过。” 听金桔这么说了,沐云就又进到屋里,“少夫人,要不您先加件儿衣裳?许是刚添的炭,火还没起来、估等一会儿屋里能暖和……” 容琳笑了一下,她身上没觉着冷,心里的瑟缩……却又不是能说出来的,“不用了,这会子好多了,”昊琛……流云……,她一直以为是昊琛对不起流云,让沐云这么一说才知竟是流云负了昊琛,那么昊琛说“是好事”、要“为她高兴”的时候,他的心里……不敢再往下想,容琳回身去收拾炕桌上的纸笔,“对了,李嫂和张嫂这两天在做什么?我竟没顾上问!”昊琛,她竟冤枉了他! 地下的三个人都不知她心里正是百味杂陈,听到问,青杏咕咕地笑了起来,“她们两个正忙着纳鞋底呢,这么厚!”她伸着两指比划。 饶是心事百转,容琳还是吃了一惊,“做什么用那么厚?” 沐云在一旁抚额笑了起来,“是我忘跟您说了!四夫人那天走的时候说您穿的鞋不中用,底儿薄帮儿浅,耐不得咱们北边儿这地气凉,寒气拔着腿脚,最容易受病!隔天她让香儿送过来一些打好的袼褙,让结结实实地纳了好给您做靴子,这两个,”她指点着金桔和青杏,“都是手无缚**之力的,两层没纳透倒把手扎得吱哇乱叫,李嫂和张嫂看不过眼儿,接过去纳了!” 金桔和青杏听了都赧然而笑,金桔叫屈,“小姐,那袼褙硬得象板子似的,不吃针……”青杏也道,“是啊,小姐,您想金桔姐姐都做不来的活儿,我哪儿能行呢?” 容琳瞅了两个丫头一眼,似笑非笑,“那么张嫂和李嫂怎么就能行了?” 金桔不吭声了。青杏眼珠子一转,振振有词,“她们两个都老皮老手了,抗扎抗磨,再说她们比我和金桔姐姐多吃了好些年饭,当然比我们有劲儿,对吧、金桔姐姐、沐云姐姐?” 金桔实在没法子象青杏那样,强词夺理还能说的理直气壮,只得装没听见,沐云笑着接口,给她捧了个场儿,“你说的很是!”笑着对容琳道,“四夫人怕她们也不行,专教她们在手上戴了顶针,又叫张大哥给她们磨的带钩的锥子,先扎透了,再把线带过去,这样就省力了!” 容琳听得一叹,“四娘……想得可真周到!” 沐云道,“可不是!四夫人巧着呢!您看她铰的那些窗花!她也就是现在要不了身子骨儿的强,不然也没有这些啰嗦,她直接就做好给你送过来了!” 容琳吃一惊,摇手,“那可使不得!就这样,我还过意不去、不知要怎么去谢她才好呢!” “少夫人,您千万别说‘谢’!”一听容琳说到“谢”字,沐云赶紧拦着。 “为何?”容琳不解。 “四夫人是把将军视若己出的,您要是这么说,四夫人该觉得您把她当外人了!”沐云认真。 容琳一琢磨,点头,“也是,那我就心领了!”想一想又笑,“只是这心里……不说为四娘做点儿什么、倒让她为我想这个、做那个的……”她微微摇着头儿,自嘲地笑。 沐云却喜她的谦逊,笑道,“少夫人,您断不用为这个烦恼!您让四夫人做点儿什么,她反倒欢喜得紧呢!”料到容琳不会明白,沐云耐心解说,“四夫人从前也是个能干的,这几年腿脚不利落了——年轻时受寒坐下的病,老了都找上来了,要不她怎么格外看您的鞋——老觉得自个儿是废人……四爷和将军有一阵子为体谅她,什么事都不叫她手,想让她好好调养,结果四夫人整天关在房里长吁短叹的,人更萎靡了,后来到底是找些事给她做,她才又健旺起来。所以四爷和将军都交代了,四夫人要觉得她能做点儿什么,那就让她做点儿什么,因而……”她不说了,看着容琳笑。 容琳笑着念叨了声“罪过”,便不再纠缠这个事儿,对金桔道,“四娘说的那个寒气的话有理,只是我一天不怎么出去,先不急,倒是你和青杏,赶紧把你们自己的靴子先做上要紧,李嫂和张嫂也嘱咐一声,这两天把不打紧的针线先停了吧……沐云,你说的靴子,可有样子没有?不然把靴面给我,我来绣……” “小姐,您就别惦着我和青杏了!”金桔把炕桌上的东西收进笸箩里,“冻不着我们的,您看,”把裙摆一提,露出脚上的六合小蛮靴,“沐云姐姐的!她自己还没上过脚的,就给了我!青杏也有!” 青杏也提起裙摆让容琳看,“我的是香儿姐姐给的,有点儿大,垫了两层鞋垫儿呢!” 容琳在她们脚上来回看了,笑,“这真是入乡随俗!在京里,还真未看到人这么穿!” 青杏一皱鼻子,“可不是么,小姐!我刚到家里的时候,绿菱姐姐和金桔姐姐笑得!直说我的鞋样子笨,忙不迭的就给我换了,说让人笑话,现在倒好,你也穿上笨鞋了,看你还怎么笑我!”边扬眉吐气地说着边对着金桔直晃脑袋! 金桔哭笑不得,啐了一口道,“看把你‘兴’的!可是到你的地头儿上了!”依旧转头对容琳道,“本来和沐云姐姐说做好了再拿给您看,谁知道青杏嘴快,又给说露了!既是这么样,小姐您看看,我们三个脚上的样子,您喜欢哪一样?我们好照样子来!” 容琳听的好笑,“‘们’?都是谁?你算一个,沐云……也算一个,”细活不行,也许会做鞋,至于剩下那一个……“青杏,还记得针怎么拿么?” “小姐——”一听容琳打趣,青杏不依地嘟起了嘴,“人家一直在跟金桔姐姐学,这两日还准备学着做香囊呢,不信您问金桔姐姐!金桔……” “好了,小姐什么时候说不信了?”金桔笑着对容琳道,“我说的‘我们’可不止我们仨!刚刚儿香儿、锦绣她们几个说,明儿个得空儿就过来,帮着一块儿做鞋,到时候我们六、七个人,纳底儿的纳底儿、絮棉的絮棉,上帮的上帮,一人干一样,七手八脚的,三、两天也就做出来了!” 容琳听了一笑,“倒是热闹!” 金桔看看她,轻声,“小姐……你放心!” 容琳也看看她,“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似乎确是放心了。 青杏莫名其妙,看看金桔又看看沐云,再看看小姐,总觉得她们三个人有话没说给她听,且也不打算说给她听!原因?还不是又把她当小孩儿!哼! 香囊(上)在线阅读 香囊(上) 肉文屋 / 香囊(上) 香囊(上) 香囊(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香囊(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香囊(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香囊(下) 果如金桔所说,人多了干活也快,才两天的功夫,一双高腰、厚底、缎面的靴子就做好了,只是送进来的时候,金桔和青杏的脸上都不见喜色,一个,落落寡欢,一个,惴惴不安,容琳从绣架上抬头,轻言慢语,“什么事儿?” 青杏偷眼去看金桔,一副心虚的模样,金桔半个后背对着她,硬挤出笑对着容琳,“没什么事儿,小姐。”说完话,眼皮儿就抹搭下去了。 容琳叹气:就这样还敢说没事儿?“青杏,你说吧!” 一听小姐叫到自己头上,青杏的圆眼瞪得更圆了,“我?!我……金桔姐姐的香囊让我给弄丢了!”虽然金桔姐姐不叫告诉小姐,也没说什么重话,可一掉眼泪、过后再连话都不怎么跟她说,实在是比打她、骂她还让她难受,不若痛痛快快地告诉小姐,任由小姐做主,也好早翻过这一页去! 容琳瞅瞅金桔,一看扭着脖子冷着脸,是在怄气的,知青杏所言不虚,倒也纳罕,金桔不是个护东西的,怎么会为个香囊跟青杏治气?“金桔……”轻轻叫了一声,便不再往下说。 金桔自是能听出容琳的薄责,含怨瞥了青杏一眼,依旧低了头,“是重阳那天绿菱姐姐给我的……” 仅这一句,不光容琳恍然之后无语,青杏也醒及症结所在,懊恼不迭、追悔莫及,“金桔姐姐,我忘了!……金桔姐姐,我……我……”把个“我”字说了好几遍,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莫说她的针线登不得大雅之堂,就算是针线能拿得出手,绿菱那番心意她也补不回来呀,“金桔姐姐,是我糊涂,实不该拿你的东西出来献宝……” 她看那些丫头们对金桔的针线艳羡不已,一时逞强,说自己也在学、做成了就是那样的,把绿菱姐姐给金桔姐姐的香囊拿出来给她们看,谁想过后再怎么也找不着了……绿菱姐姐也给过她的,只是那时没当做什么金贵的物件儿,用过了便不知随手扔到哪去了,不然现在把她的赔给金桔姐姐也使得啊! “青杏,我是说你不该拿我的东西吗?”金桔一口气噎着,说出的话声音都岔了,“我不过是……”不过是到这儿了,看着京里的一针一线都觉得格外亲,现在东西丢了、念想儿也就没了,心里…… “金桔姐姐,你别说了,我都理会得!”看金桔说说又要掉泪了,青杏也想哭了,“你不是舍不得那香袋,你是舍不得那给你做香袋的人!”说着说着就格外恨那惹出这档子事儿的人,跺脚骂起来,“那拿咱们东西的人也太可恨了!就是看着喜欢,说一声,咱们照样子做一个给她!这么偷偷的算什么?就不怕……” 后半截话没说出来,早叫金桔一伸手给捂回去了,还惊噱噱地回头往屋外看,也急得跺脚:“小祖宗!你生怕别人听不着?!” 青杏拉下她的手,犹自不服,“金桔姐姐,你怕什么?有人做得、咱们还说不得?!” “你……” “青杏!”容琳出声,“你看到是谁拿的了?” “没有,”青杏气咻咻的,“要看到了,我早就去要了,还用得着在这儿生闲气?” 容琳叹了口气,要说话,金桔先替她说了,“青杏,别犯浑!你又没抓着别人的手脖子,怎么就咬准了是别人拿的?许是我们自己不小心,掖到哪儿、落到哪儿了一时没看到也是有的……” “金桔姐姐,明明就是丢了……”青杏梗着脖子。 容琳摇头阻住金桔,柔声道,“青杏,要照你说,拿了香囊的是一个人还是好几个人?” 青杏道,“当然是一个人!” “那么你说不出这个人是谁、又嚷嚷出去了,你觉着背了嫌疑的是一个人还是好几个人?” 青杏声音低下去了,“……好几个人……” “那么这好几个人无端背了骂名,她们是会谢你呀还是会从此远了你?”容琳慢慢问着,看青杏头低下去了,才又说道:“为了这一个人,和一家子人生分了,你说好么?”青杏不出声了,想一想,还是不甘心,“那就这么着了?小姐,那岂不是让人得了意、以为咱们就是这么好……” “好了,青杏,你就别不依不饶的了!既丢了,你就把人咒到死又能如何?以后自己的东西好生经管着、别让人再钻了空子也就是了!”事已至此,金桔不打算再追着不放,况且说了这么些话,对青杏的气也都消了。 见她如此贴心,容琳也觉安慰,遂笑道,“就是舍不下,等什么时候回去了再让绿菱给你做一个……只不知那时候她是不是嫁了人……” “小姐,您说回去?!” “对呀,小姐,咱们还能回去?!” 两个丫头都只听了前半句就开始嚷嚷,倒让容琳怔住了,仔细回思自个儿都说了什么,就轻轻地“哼”了一声,“怎么不能回去?不过是嫁过来了,又不是……”又不是怎样,她也想不好要怎么说,就瞅了两个丫头一眼,顾自往外看着,“沐云这饭怎么还没端回来?”金桔抿嘴儿一笑,拉了正要接话的青杏一把,“我们去看看!”小姐的不自在能瞒过别人,可瞒不过她!要说小姐刚才不是想到了将军,谁信呐?她的小姐别看面上淡然,这几日时不时的走神儿她可是看在眼里,偶尔还会羞笑,当她不知她在想什么?呃,好像她确是不知她在想什么,那么小姐她到底…… “金桔,想什么呢?”沐云领着两个丫头端着食盒进来,青杏在摆桌子,金桔赶紧帮忙,“小姐刚让我们去看看你怎么还没回来。” 沐云把份例菜一样样摆出来,“田大娘忙着杀**祭天,咱们的饭菜忘了罩着点儿,都凉了,我请她重热了遍。” 金桔去扶容琳下炕,笑道,“祭天?这又是什么规矩?” 沐云手顿了一顿,迟疑着笑道,“……说不好,老人家的讲究吧。”一边儿请容琳用饭,含糊过去了,只心里的疙瘩更大了,田大娘满院子洒着**血,又化着黄裱纸符,说是“驱邪”,是她多心吗,怎么总觉着那些含沙影的话是冲着她来的呢? 沐云心里的疑惑未说出来,容琳便毫无所觉,这一日刚到常氏的院外,就看到季兰带了自己的丫头从另一条路上过来,忙停下步来,等着她们走到跟前儿,笑着弯身施礼,“大嫂!” 季兰还了礼,面上的神气有些不情愿,望望常氏的院落,探询道,“弟妹可知夫人叫我们来是何事?” 容琳摇头,“秀儿光说夫人找,也没说是什么事。”沐云说准不是什么好事,不然秀儿定会到少夫人跟前儿蹭几句话讲,不会象猫叼了尾巴似的在院子里传完话就走,明是不想让人看出她和这一房走得近!容琳猜不出因果,便懒怠费那番心思,沐云说要和她一起来,她婉拒了,沐云不是丫头,她不能委屈了她,只是觉着她说得也有理,略一想,就把青杏带着了。仅此而已。 季兰见容琳也不明所以,更是狐疑,“弟妹不是每日来给夫人问安的吗?”三弟妹确是有她、甚至是连妙莹也不能比拟之处,竟能和脾气古怪的夫人相处甚欢,那么她就没听到夫人露出什么口风? 容琳浅笑,“大嫂,我每日不过是来问候一声,并不曾谈及别事。”她的所为,不过是尽自家的本分,既未想过要瞒着别人,也没有什么好怕别人评说的,就算是被问到当面,也自可以坦然相对。 容琳淡淡道来,季兰反而汗颜,“弟妹,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无他意,你别多心!” 容琳笑,“大嫂,咱们妯娌间不过是随意闲话,想到什么就说了,哪还用一字一句去琢磨都是什么意思?”常氏对这个长媳不大得意,似已是家中人尽皆知的事,四娘曾叹息着说若真论宅心仁厚,这季兰倒是个难得的,只是言语上不那么机伶,在夫人跟前就很难讨个好去。容琳也是由这话,体会季兰所言并无恶意,至于失意,却又不是她能劝慰得了的,“大嫂,咱们进去吧?”常氏的火爆脾气,等的时候一多只怕更要火大那么几分。 容琳想到的,季兰也是心知肚明,喃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进去吧!” 妯娌俩齐声给常氏问了安,容琳又单给坐在炕沿边儿的妙莹见了礼。许是巧合,除了二姑业已归家,屋里的情势竟和她初来那日有几分相似!不像的地方,就是今日的常氏是坐着的,槅扇支起来了,屋里亮堂很多,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面如沉水,倒更凶似那日了! “这是谁的东西?!”眈眈地盯着新进的妯娌俩落了座,常氏猛然发难,“啪”地把一样东西摔在炕中间儿! 饶是有所防备,容琳和季兰还是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容琳轻轻示意,季兰稳了稳神儿,先起身到炕前,仔细看了看,像是长舒了口气:“回夫人,季兰不知。”常氏看了她两眼,不耐地挥了挥手,季兰归坐,担忧地去看容琳。 容琳浅笑,移步上前,眼角的余光能感觉到妙莹在笑。不愿去想那诡谲的笑容是何意,容琳专心看了炕上那个东西,若有所思,常氏见她光看不说,有些耐不住了,“三媳妇,是你的不是?!” 容琳抬眸,“婆婆请稍候!”回身叫人,“青杏,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的?” 管不得别人都怀着什么心思,青杏扫了一眼就喜出望外:“可不正是!小姐!这正是我丢……我的香囊!”只是怎么跑到老夫人这儿了? “弟妹,真是你们的东西?!”妙莹惊叫,语声中满是嫌恶,只是怎么听都觉着她是早知如此而不是意外。 “青杏丫头,真是你的?!”常氏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不愿相信。 青杏把香囊紧紧攥在手里,象生怕有人跟她抢,“本来就是我的!这是我们从京里带来的!看这针线、面料,哪一样儿是这里有的?……” “青杏不得无礼!”容琳轻轻喝止,“婆婆……” “你闭嘴!”常氏口气不善,也像是嫌恶地瞥了容琳一眼,转头对着青杏,多少缓和了一点儿声气,“丫头,你好好说,拿这东西来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青杏翻眼,“也不干什么……是我想学着做香囊,拿出来做个样子的,谁知道头天拿出来,过一天就不见了,我找了……” “青杏,夫人是问你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妙莹在一旁口,急不可耐的样子象恨不能替青杏说。 青杏锁了小眉头看着妙莹,“不做什么用!”她不都说过了?二少夫人没听着?“就是香囊,绿菱姐姐做来装‘辟邪翁’的,金桔姐姐舍不得……” “夫人……”妙莹颤颤地叫了一声,巴巴地去望了常氏,面上神气说不出是惊恐还是得意。容琳低眉,模糊觉得理出些头绪了…… “三媳妇!”常氏是急怒交加了,“咱们李家多少年来可都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邪魅鬼祟……” “婆婆!”容琳提高了声音,心里叹气,这真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青杏,拿过来给我!”从有些发呆的青杏手里接过香囊,系到自家的裙带上,轻轻举步,让香囊和流苏在裙边摆动,“婆婆,大嫂、二嫂,你们看好看吗?” 常氏惊异地看着她的举动,妙莹不出声儿,季兰硬着头皮笑道,“好看是好看,只是这究竟是个什么物什儿?”先她就看出那香囊的绣工是极好的,只是绣的那……有些瘆人,夫人和妙莹怕是以为那是咒人、下蛊的东西了吧?看三弟妹这样子,分明是她们误会了! 容琳微笑,把香囊托在手里,“这是我们在京里过重阳节时必备的,不瞒婆婆和嫂子们说,上上下下都在这上头动心思,比着谁绣的、做得巧,这个是我一个叫绿菱的丫头绣的,我倒是头一次见!”该见到的时候,她喜帕蒙头,再见到的时候,物是人非,“不过这只是个应景的时物儿,过了那一天就不用了,来年又做新的,只是金桔……” “行了行了,谁问你那么些南朝北国的事!”常氏打断,“青杏丫头说的邪什么的又是什么?”幸得没先定了三媳妇的罪,不然又不知招出她什么不软不硬的话!都是妙莹一惊一乍的,偏说这是什么会迷人心智的东西,害她也觉得自三媳妇进门的桩桩件件确是都透着不寻常…… “老夫人,那个叫‘辟邪翁’,就是书上说的茱萸!”青杏难得有机会卖弄,“就是那个‘遍茱萸少一人’的茱萸!”说着就在容琳身上把香囊口松了,捏出已干枯的枝叶,“您闻闻看,这味道是不是不好闻?这样才能祛邪!” 常氏放了心,原只在缝隙里看了,很怕是什么祟人的……“好好的东西,绣个什么不好?狮不狮、虎不虎的,脸还长在坎上,又是个人身子,算个什么?”她咕哝了一句。 容琳微笑,“婆婆,神物总是这样……凶些才能镇住邪魔外道不是?”有意无意地扫一眼妙莹,“您看庙里的金刚不都是看着凶神恶煞的?还有门神……对了,婆婆,咱们这里过重阳节都是什么样的?也是登山、饮酒什么的吗?” “登什么山?”常氏哂笑,“九月初九,咱们这儿都雪封门了,好天也像今儿这样,想起来就飘几点儿雪花!哪有你们京里人那些闲情逸致?”说说似觉得灭了自家的威风,“咱们这儿有三月节,打秋千、逛花会,你们那有吗……” 常氏滔滔不绝,容琳微笑,也许,常氏不是那么不好接近的,不是吗? 香囊(下)在线阅读 香囊(下) 肉文屋 / 香囊(下) 香囊(下) 虎符(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虎符(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虎符(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虎符(上) 天快傍午了,常氏才收住话头,挥手对媳妇们道,“都出去吧,我也乏了。”看样子,还有些意犹未尽。三个媳妇依次行了礼,鱼贯出了房门,妙莹低眉丧脸,也没跟别个道别,出了门便径自去了,倒是容琳和季兰还在常氏院外说了好一阵话,相约得空儿往一处闲坐,这才散了各自回住处。 一回了自家,青杏便像出笼的鸟儿,畅快的难以名状,比手划脚地讲着在常氏屋里的事,听得沐云和金桔一愣一愣的,好容易了空儿问道,“那咱们的东西究竟怎么到的夫人那儿?” 青杏直着眼儿道:“不知道啊!我问老夫人如何得的,她说是有人捡了来给她的,我问在何处捡的,她含含糊糊说是园子里,我说不能,那香囊从拿出来我就没带出过房门,老夫人就有些恼,让二少夫人跟我说,结果小姐拿话来拦着,说许是哪个丫头和咱们闹着玩儿,特为藏起来让咱们着急的,不成想竟丢落了,自然就不敢再声张了!捡到的人不知情,光看到这么个东西自会被唬了一跳,平白的生出事来!小姐还跟大少夫人、二少夫人玩笑,说以后要好好拘管各自的丫头,别这么无法无天的混说混闹,做什么不好,倒去学人做贼,还做不到好处,惹出事来反要劳动别人帮着圆场收拾……” 青杏嘟着嘴学说,还为小姐不让她辩解而不愤儿,金桔和沐云彼此看看,都听明白了因果,就去看容琳。容琳淡笑不语。沐云道,“少夫人,就这么过去了?” 容琳笑了一笑,“若不还能怎样?” 沐云沉吟,“不怕她再生出什么新花样?”怪道香囊没了,锦绣也不来了。 容琳轻轻摇头,“响鼓不用重锤,谁也不想这么一次次的铩羽而归。” 金桔道,“可隔三差五的就闹这么一出谁能受得了?” 容琳瞅着她笑道,“居家过生活可不就这么些事儿?哪有一好百好了的?遇到什么说什么吧。”一人难当众人意,这话是当初在家时姨娘和娘再三说的,现如今,容琳也算体会到了,就像她和妙莹,她自问并无冲撞之处,可妙莹还是把她当了对手,也不知那敌意都从哪儿来的!不过不管怎么着,今儿她看着妙莹脸儿说的几句话她该是听进去了,也该知道她杜容琳不会一味儿隐忍,看她眉梢眼底露出的怯意,该能消停一些了! “您去了那么久不回来,我和金桔正商量着要不要着人去请将军呢!”沐云忽然笑起来。 容琳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脸腾地就染上一抹红,扭身朝了炕里道,“去请他做什么?!” 三个丫头看着她突来的忸怩,挤眉弄眼地笑,沐云强板着脸,拿出正经的腔调儿道,“让将军回来给您撑腰啊!看将军要在的话,谁还敢欺负咱们!”二少夫人不会是看将军总未回来,以为三少夫人是不得意的,这才一再的刁难吧? “不要!”容琳一口回绝,转过身来一脸的认真,“沐云,家里的事,咱们几个尽够了!”古人说男主外、女主内,自是有一定的道理,偏要纠缠搅合在一起,只怕就是内外交困了,就像娘,不管三姨娘和别人挑起什么是非,她都不让爹出面,也是因为此,爹才能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面前保有他的尊严……她不敢保自个儿会让昊琛象爹一样逍遥,但是她敢保不去拖累他!“你们有委屈,我来做主,别人有不尊重的,也尽可来告诉我!青杏,你不是还为我不让你在夫人跟前儿说话生气?那这么着,你今儿的差都免了,就在我跟前儿说话说个痛快好了!” “小姐!”知道小姐在拿她说笑,青杏嘟嘴跺脚,金桔也接口笑道,“小姐,您要把青杏的差免了,那我还看着眼红呢,那我的差……” “好,你的差也免了!咱们一家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儿地坐着好了!”容琳盘膝在炕上做好,真拿出要长坐下去的架势,金桔绷不住,摇头笑道,“小姐,您就惯着青杏吧!”起身去倒茶了。 青杏让容琳这么一说,得了脸,早把在常氏那儿的一丝丝儿不快忘到脑后了,追着金桔道,“好姐姐,你歇着吧,我来倒!都是我瞎起劲儿,才给小姐惹出这么大麻烦,也让两位姐姐跟着担惊受怕的,现就让我给你们倒杯茶,权当是赔罪吧!” 金桔闻言惊笑,“嗬,青杏,你还知道啊?!”痛快把茶壶递给她,沐云在一旁听了抿嘴儿笑,悄对容琳道,“少夫人,您真成!” 容琳笑笑不言。沐云轻声道,“少夫人,我们的委屈有您,那您的呢?” “我?”容琳微愣,继而轻笑,“我……我倒还没遇到委屈呢!”不是没遇到,只是遇到了也不能计较了,那是她的夫君,又诚心给她赔了不是,她再紧抓着不放,折磨的不是自个儿了? 沐云意外,“少夫人,您这心真宽!” 容琳浅笑,“要不怎样?”当日荒原里人家要给她施礼赔罪,她拦下了不是?那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沐云听了一愣,倒也由衷赞佩,“二少夫人要听您这么说不知会不会惭愧!” 容琳一窒,这才反应过来沐云所指和她所说的本是两回事,心里发笑,面上却道,“要不你去替我问问?”委屈?不在意的人和事对她何尝有过影响?她又怎会因此难过?! 沐云听她打趣,也笑,“少夫人,您真是……不过有件事,我去办一办,您该不会拦着吧?” 容琳挑眉,等着她往下说,沐云道,“去告诉田大娘,别像打死卖盐的了,没命的往菜里放!” 容琳一口茶险没呛着,用帕子掩了嘴笑咳着挥手道,“快去!” 几天了?菜都咸得能齁死人,提醒了一回下次还更厉害了,饭也不是涝就是硬,先以为是田大娘有事分心——沐云说过她杀**祭天,也就没责备她,现下看也是由香囊生出来的事,那是得去告诉一声了,不然整个人都该被她腌成咸的了! 沐云那天去说过了,田大娘的饭菜总算是能让人下咽了,至于别的,容琳不入庖厨,自然也不会知道。青杏跟着沐云去送过两次食盒,回来唧唧哝哝地跟金桔抱怨,模糊是说那大娘还是摔摔打打的没个好脸色。容琳听到了也不以为怪,开解自己的丫头,说老人家都是有些犟脾气的,认准了的事通常都难改,也无须强求,不跟她一般见识也就是了。青杏却转不过弯儿,犹自嘀嘀咕咕,“她犟?那她怎么还能听进去那些没影儿的话?跟着兴风作浪、胡搅蛮缠的?要我说她就是老糊涂了,被人一撺弄就上房!她怕咱们使邪术?我还怕她在饭里下毒呢!” 金桔听她说的实在不像样子,作势要去拧她的嘴,这才算是打住了,容琳放了绣针轻叹,说要不古人告诫“莫因恶小而为之”呢——十个人说一个人的好,听的人不见得就信这个人好,换作是一个人说另一个人不好,那听的人倒十有八九会对被说的人存下些戒心,至于被说的要把别人以为的不好变成好,那就更不知要格外费多少工夫了…… 沐云从外头进来,光听到个话尾,隐约听着容琳是有些灰心的意思,问了金桔,才知道缘故,忙宽容琳的心,“少夫人,也没有青杏丫头说的那么厉害了!这田大娘因是家里的老人儿了,才多少有些倚老卖老的,满家从夫人往下,有一个算一个,她对谁都是这么样的!略有些不合意的地方儿就吵嚷出来,非得闹一阵子才能罢休,真真让人头疼!不过不理她也就那么样了,过后她自己就好了。”私下里劝诫这大娘别听人胡说,结果她一蹦三个高儿,说是小瞧了她,她心像明镜儿似的,哪会上了别人的套?!反过来骂沐云是个没主见的,让人几句好话哄得忘了本,气得沐云扭头就走,再懒怠搭理她。只是这个她没学给容琳知道——少夫人够不容易的了,就别给她添不自在了,未若过后让四夫人出面说说她,许能听得进去,四夫人房里的香儿可是她的娘家侄女儿。 容琳听沐云说了,微微点头,“听说这大娘心地还好?” 沐云点头,“那倒是。只是再怎么好都让她那张嘴给败坏了!哎,少夫人,您怎么知道?”田大娘那么样,少夫人还想着她心地好。 容琳又捡起了绣花针:“听四娘说的。” 沐云恍然。看容琳的心绪像是转过来了,就去看了绣架道,“少夫人您这一时半会儿的怕绣不完吧?”针线上她纵然不,也能看出框架颇大,现只能看出花丛的模糊轮廓。 容琳笑道,“可不是!三、五个月能绣出来就是快的了!” “那何不让金桔帮帮您呢?” “沐云姐姐,你可别出这个主意!”金桔摇手,“莫说我绣不来小姐那种针法,就算学会了,我也不能手!” “怎么说?” “我要帮小姐绣完了,小姐可拿什么打发日子呢?”金桔看着容琳笑,容琳瞅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沐云倒得了提醒,想起高兴的事儿,“少夫人,您看这屋子用不用再拾掇拾掇?”昨儿子安带人来,送了一车上好的炭,又说将军有信儿到营里,已经启程往回赶了,应该是近几日就能到家。少夫人别看面上淡淡的,一大早理妆的时候可比素日用心呢! 听沐云带笑问了,容琳就知她是何意,故作不耐道,“有什么好拾掇的?不年不节的!”一看金桔也在一旁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放下针道,“你们三个今儿可倒是闲!都聚在我这儿干什么呢?” 地下的三个人见容琳忽然就板起脸,拿出主子的架势了,都知她是禁不住羞,越发的要笑,还是金桔怕臊了她们小姐,一手一个拉了青杏和沐云道,“小姐,那我们先下去了,您要什么再叫我们!”拽着两个人就出屋了,只是都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儿…… ——哪儿能听得到?容琳可是等她们三个人都出去了才一手捂上了似有些发烫的腮…… 晚饭的时候,容琳已经一如往日了,沐云反锁眉叹气,容琳看看桌上摆的更不像样的碗碟,温声道,“别气了,将就吃了饭明儿个再说吧!” 沐云摇头,“少夫人,这回倒怨不得她!” 容琳不解。青杏嘴快,“哼”了一声道,“这回她是没心思找别扭了!光顾着在灶房里哭天抹泪了!饭菜都是别的婶子大娘在忙乎!”只是她们确不如那田大娘麻利娴熟倒是真的! 容琳放下了碗箸,“什么事?” 沐云叹气,“她宝贝孙子出疹子,凶险得很!” 虎符(上)在线阅读 虎符(上) 肉文屋 / 虎符(上) 虎符(上) 虎符(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虎符(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虎符(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虎符(下) “那怎么不去请大夫?”容琳吃惊。听说那田大娘家三代单传,小孙子实在堪比她的心头。 “请了。大夫到邻县去吃酒席了,今儿个不回来……” “那……”容琳一呆,“这满城就一个大夫?” 沐云还是叹气,“外城一共就两个大夫!还有一个自己也病的起不来炕了……” 青杏嘟着嘴道,“再让她请神弄鬼的!不是会驱邪吗?那她怎么……” “青杏!”容琳厉声,前所未有的冷厉吓得青杏一缩脖儿躲到金桔身后了,金桔不满地白了她一眼,青杏才醒及刚刚儿光顾着痛快嘴,听着竟是落井下石的,又悔又愧,对着金桔小声儿道,“姐姐,我不是……我是……”金桔瞅了她一眼,不叫她出声儿,盯着沐云问道,“那么内城呢?”老爷和六夫人既住在内城,内城便不会没有医馆吧? 容琳也看了沐云,想来要问的和金桔一样。沐云苦笑得象一切都是她的不是:“这时候内城的城门早就闭了,没有十万火急的军务,守城的哪会开门?早两年老爷给了夫人一块令牌,也叫夫人给扔回去了……况且内城距咱们这儿好几十里地,一来一回……” 青杏和金桔都“啊”了一声,不约而同看了容琳,“小姐……” 容琳不理会三个人,一味儿呆坐,好一会儿才猛然一合掌道,“有了!”对着沐云道,“你跑一趟,去问问田大娘,就说别人都说我会巫术,若我这巫人能救得了她的孙子,她用还是不用?” 沐云瞠目,“少夫人,您……” 容琳微笑,“沐云,快去,我有分寸!” 沐云小跑着回来,张口呵出一团团白雾,“少夫人——”喊完这一声就哑口呆眼:屋里,金桔已经穿戴好了,毛领子斗篷、厚底雪鞋,显是要出门的,看她进来了,青杏又抱过一领斗篷,“快,沐云姐姐,我不知你的东西收在哪儿,小姐让你穿她的去!” “上哪儿?”沐云呆问。她能猜出少夫人是算准了田大娘舍不得小孙子,让她去问不过是要煞煞那大娘的脾气、让她亲口服个软,只是接下来要如何她却猜不透,此时看到她们主仆三个的阵势,委实如坠五里云中。 “沐云,拿上这个,”容琳看她进来就递过一个皮囊——子安那日拿来的,三言两语地交代,“去军营,请一个叫苏春生的大夫,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沐云懂了,一手接过虎符,一手在青杏的帮忙下把头发掖进兜帽,脚也伸进金桔去拿来的厚靴子里,嘴里道:“少夫人,我自己就行了,骑马,去得也快,金桔就不用了!”她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就算是走夜路,也不用人陪着! “苏大夫的骑术怕不,还是咱们带着车驾稳妥些,还有……这苏大夫有些傲气,金桔去能防个万一!”仓促中,容琳不及说更多,这功夫已听张勇在门外道:“小姐,车预备好了!”容琳应了一声,对沐云和金桔道,“去吧,无论如何,别让田大娘空欢喜一场!” 两人齐声答应了,一起往外走,上了张勇的车,沐云指点着他往军营而去,心里还有些分不出东西南北,只是看容琳一样一样安排的有条不紊的,想当然就觉得这事儿是十拿九稳了——过后的事证明沐云这么觉着是没有错的! 送了苏春生到田大娘那儿,留下金桔照应,沐云回来交差,一见容琳就叹道:“少夫人,您怎么想到要金桔去的?!” 容琳听了就笑,“苏大夫闹脾气了?” 沐云摇着头,“我只听您说他傲气,哪知……”,哪知还古怪,顺着他戗着他都不对,“金桔先还说她不惯见生人,躲在车里不下去,她要真不下去,那位华佗到现在还在跟我们讲道理呢!“ 贺大哥着人请了那大夫,刚说有人病了,要请他辛苦一回,他就一口拒绝,说他从前是医者,现今是罪人,只需服刑,不需应召出诊,贺大哥生气说将军不都免了你的苦役、让你做医官?!他又说我这医官是属于军营里的,并不受哪一家哪一户的辖制,若强逼他出诊,需将军来说或拿刑部的公文来给他看过了才行!沐云听得着急,试图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的话说服他,却不料他一翻眼,说这样的话该对和尚说去……幸得金桔在,一听苏大夫拧上了,赶紧下车,说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有恙,只是家里厨娘的孙子快不行了,没钱没势的可怜人,只能来求他……结果那大夫倒怪她们不早说,问了几句症状,现回去抓了几味药就跟她们回来了! “少夫人,这大夫的年纪可轻,能行吗?”也不知他的医术能不能赶上他的脾气。 苏春生来了,容琳的心就安下了,闻言就把李昊琛讲过的事学给沐云听,沐云听得惊笑不已,“这么说,将军倒是拣着宝贝了!” 容琳也笑,“别的不敢说,我们来的时候,金桔的病可就是他给治好的,你想当时都在赶路,哪有什么好汤好水的能慢慢调理?金桔全靠着吃他的药,才很快健旺起来的!也就三、五天的功夫吧,就和好人儿一样了!” 沐云叹道,“只要有个准信儿,别说三、五天,就是三、五个月,田大娘也该念佛了!刚刚儿我们过去,您是没看着,她‘噗通’就给苏大夫跪下去了……还说要过来给您磕头,让我给拦下了。”三少夫人不是冲着虚名才帮她的,关于这个,沐云清楚得很,也正因为此,她对这三少夫人才更多一份儿感佩。 容琳听沐云说拦下了,连连点头说拦得好,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直等金桔回来说已服了药、安稳睡下了、田大娘也给苏大夫备了住处,这才都吁了口气,各自去歇息。 次日,苏春生留下方子要回营里,田大娘再三苦留,容琳看出她是怕有什么闪失,因问了苏春生,知军中暂无急重病人,寻常的跌打损伤旁人都可应付,遂也从旁相劝,一面又让张勇去营里告诉了一声,苏春生遂又留了一日。至晚,小儿高热全退,“表”出一身红疹子,田大娘又哭又笑,杀**宰鹅,置办了一桌像样的酒席请苏春生,领着儿子和媳妇就给苏春生跪下了,说要给他立块儿长生牌位,苏春生来者不拒,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临走留下个方子,专治小儿遗尿的,药引子都是现成的:就是容琳院里银杏的果子……不过是金桔要给他做双鞋,叫他过来量个尺码,一起一落的功夫,他就能看到院子里有公孙树、还立马就能派上用场,且又正对应了那小儿的痼疾,难怪田大娘接了方子又是好一顿千恩万谢! 苏春生赶在雪下来之前回营里了,沐云说天不好,不如早些用了饭早生歇着,容琳也觉着天色暗,绣起来不得眼,遂点头应允。沐云遂领着青杏并两个外头的丫头走了。谁想一等不回来、二等不回来,金桔急了道,“那姐几个不是去种菜吧,这般时候还不见个影儿?”容琳笑道,“该不是滑了脚,失手打了东西?”那可就不用吃了!“你去看看……” 正说着,厨房里打杂的小丫头可就跑了来,“金桔姐姐,沐云姐姐叫您也上厨房去,要快着点儿!”容琳一怔,金桔很快看了小姐一眼,盯着小丫头问,“没说什么事?”小丫头道:“您去了就知道了!”转头跑了。容琳思忖着道,“去吧!”小丫头并无惶急之色,当不是什么大事。金桔点点头,急步去了……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听外头嘻嘻的笑语传来,沐云和几个丫头一拥而入,容琳乍见,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做什么?”四层一提的食盒,她们提回来三个?四个!还有捧着砂锅、酒壶的,这是? 沐云掀开盒盖,一样样往桌上摆着,笑意溢到脸上:“田大娘!怕您不受她的礼,特为借这桌菜给您赔不是,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笑她越活越回去了!听小丫头说,大娘昨儿晚上就开始忙活,可是拿出浑身解数了!” 容琳看一眼桌上的翡色青翠,嫩黄白,更吃惊,“田大娘这是……” 沐云看了金桔和青杏,笑道:“大娘听说您吃不惯我们这儿炖煮的东西,又怕大油大荤的您也不待见,故而都是小锅小灶、清油热炒的,至于韭黄、青苗这些细菜,都是她自个儿拿银子从暖房里置办的……少夫人,您要推的话,她怕更无地自容了……”末一句,沐云的声音放轻了。 容琳想了想,也轻轻地笑了,“这么些,就把张嫂、李嫂都叫来,我们也吃不了啊!” 丫头们看了看,也都吃吃地笑起来,那大娘一味儿表她的心意,可没想这娇滴滴的三少夫人能有多大的肚肠,就喂牛一下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这么着吧,沐云,你拿碗碟来,挑几样四娘爱吃的,咱们给她送过去,正好今儿还没去看过她!剩下的……”看了地下的丫头,“你们也捡自己爱吃的端几样走,”又指了几样荤菜,“这两样给张嫂、李嫂她们送过去,正好夜长,张勇、李强可以喝些酒,金桔,嘱咐他们别喝多了!”就想起酒来了,“那个……” “小姐,你这么都分出去了,那您自个儿……”青杏不乐意了。 “剩下的还不尽够咱们四个的?”容琳好笑,“罢了,那酒留下吧,别把我们青杏馋坏了!”笑着招呼道,“都别愣着了,快动手吧,青杏,你等着把剩下的先扣好,别等我们回来时都凉了!若不然你先吃也使得!” 丫头们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了,“我要这个”、“我拿那个”地动开了手,容琳自己收拾妥了,沐云也样样数数地装了,就用食盒提了,也没格外带人,和容琳往四娘院里去了。可巧四娘正要用饭,见她们来就留着一块儿吃,听到说金桔和青杏还在家里等着才作罢,反嘱她们早些回去,别菜凉了反尝不出田大娘的手艺了!一头就嘱咐香儿好生打着灯笼送少夫人和沐云回去,两人笑着告辞出来不提。 香儿送到院外,容琳就让她顶着雪花儿回去了,只和沐云互相挽携着往屋里走,快到石阶处,借着廊下灯笼的光,赫然看到一行脚印先通到屋里去了,沐云疑惑,“这是谁来了?”忽想起容琳先吩咐金桔去给张嫂、李嫂她们送东西来着,笑起来,“金桔这穿的谁的鞋?这么大脚?”容琳笑道,“不是给苏大夫的鞋做好了、她先穿来试脚的?”沐云道,“哪有那么快?昨儿才起针……”一回头,看到容琳也呆着眼,两人顿时面面相觑,不会是…… 虎符(下)在线阅读 虎符(下) 肉文屋 / 虎符(下) 虎符(下) 深宵语(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深宵语(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深宵语(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深宵语(上) 屋里的灯已剔得十二分亮了,沐云和容琳一进来,正爆出一个大大的灯花,金桔忙持剪修了,青杏在一旁拍手笑,“它倒知趣!来报这么大的一个喜信儿!……沐云姐姐,小姐,你们来得正好!快看、快看,快看谁回来了?!” 沐云已经在躬身行礼了,“见过将军!”直起身才觉出不妥,忙回身拉着容琳,把她推着上前,“少夫人……”她也是喜极忘形,竟抢在少夫人前面行礼!觉出容琳有些恍恍惚惚的,忙小声儿提醒,“少夫人,您……” 容琳听到她说话,就别过头来看她,面上是笑微微的,眼神儿可是空蒙蒙的,沐云怀疑她到底听没听到她说什么,推着她又上前两步,对随意伸着两腿、抱倚墙坐在炕上的人笑道,“将军,和少夫人说说话吧!”这两个人也是可怜,新婚燕尔就分开这么久,看着都怪生的了!将军也是,光知道盯着少夫人看,他不出声,少夫人怎么好上前呢?不若她们都离得远远的,他俩兴许还能自在些!这么想着,人就悄悄退后,又对青杏和金桔使眼色,那两个心领神会,三个人就都轻轻悄悄地往外溜,却听容琳脆声道:“往哪走?还没用过饭呢!”这边已经端端正正地给李昊琛施礼,“见过将军!” 炕上的人从她进来那眼光就没看过别的地方,见她如此,在喉头闷笑了一声,“夫人不必多礼!”略哑的嗓音听得容琳耳发痒,掩饰地回头欲招呼沐云和丫头们,却惊愣当场:身后哪还有人?“这……她们还没用饭呐!”嗔怪地瞪向昊琛,也不知要怨他什么! 昊琛把支愣着的长腿收回去,双臂一放,两手搭在膝上坐正了,瞅着容琳道,“你夫君我也没用饭呐!”依旧是略哑的声音,似正经似无赖的语气听得容琳一怔,回过神来才像是负气地道,“桌上不是现成的?谁还不让你用了?” 昊琛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子,忽然笑起来,身子一转、两手一撑炕沿,人已下地站在容琳身前,“你在跟我怄气?” 头顶忽然罩下来的影让容琳吃了一惊,下意识就退后,一抬眸,昊琛堪堪还是站在她身前,正俯头对着她的眼,“真在怄气么?!”容琳不知情势如何就变得这般暧昧了,忙不迭要撇清,强打起神看着昊琛,不让他看出她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用了最轻快的声音笑道,“将军说什么呢?!您不是还没用饭么?快请吧!您今天还真是有口福呢,田大娘……” “知道!你用我的虎符换了一桌好酒菜!”李昊琛懒懒地接口,想来是早知道前因后果了。 容琳一听他的刻意歪曲,忍不住就要辩白,她哪是馋嘴的人?再说那虎符明明是她的,怎么就成了他的?“才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李昊琛竟跟在她身后,这一回身,恰像是她自动投怀送抱的!“将、将军……”容琳口吃起来。 李昊琛似未察觉有何不妥,很好心地看了容琳,“何事,夫人?”那般恭谨的,似在说容琳不管有何问题,他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容琳语塞,只从眼角瞪着他箍在自己腰上的双臂,指控的意味已不言而喻!李昊琛倒也坦荡,并未故作不解,反把头搁在容琳肩上,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是说这个吗?”双臂又紧了紧,不意外容琳抽了口气,瞪着他的眸子直象要冒出火!李昊琛轻叹、迎着容琳着恼的眸子,“容琳……我们是夫妻啊!”只是,成亲这么久了,还都是有名无实! 李昊琛的悠悠一叹让容琳的心无来由就一颤,垂了头,不再别扭,“将军……有话,过会子再说吧,沐云和金桔她们可还没……” “好啦,”昊琛笑叹,他的妻还真不是普通的固执,怎么样都没忘了那几个丫头!“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告诉金桔每样拨了一些拿到她们房里去了,放心吧,她们饿不着!” “哦。”容琳吐口气,猛然又惊愣的像要跳起来,因为意会过来昊琛的话意:“你怎么跟金桔说的?!”天呐,金桔她们会怎么以为? 李昊琛皱眉,“我什么都没说!就告诉她们拨一些拿回去!”他敢用一世英名做赌注,他绝对知道容琳在想什么,可是她该在意的不应该是这个吧?他们是夫妻、夫妻、夫妻!久别胜新婚的道理谁不懂?哪个不是赶紧的找个理由退避三舍、怎么还用他说什么?!“容琳,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这夫妻自始至终都要‘发乎情、止于礼’吧?” “将军!”容琳截口,强忍着不为昊琛露骨的话变色,“用饭吧,四娘说,不趁热吃可就尝不出田大娘的手艺了!”大睁着眼,装出迫不及待要大快朵颐的样子,天知道她的心都快抽抽到一起了,再不坐下去,她就要站不住了! 李昊琛看看她,决定先放过她——昼夜兼程往回赶,他也需要吃点儿、喝点儿什么了!反正夜还长着呢,看她能耗过他!一言不发地弯腰把容琳打横抱起,在她还来不及惊呼的时候,已把她放到炕上、按坐在自己身边,又把牙箸递到她手里,一一揭起碗碟上的罩子,“吃吧。” 李昊琛忽然不说话了,只顾闷头吃饭,容琳反不适应,加之安静的房里只有两个人沉默地咀嚼食物的声音,实在有些诡异,偷眼看了李昊琛好几次,他都低着眼睛没看她……暗暗鼓了好几次勇气,总算是找到了话头,轻咳一声道,“将军,你……要不要喝些酒?” 李昊琛停下嚼到一半的饭,惊异地侧头看她,容琳被他看得发毛,赶紧道,“田大娘送来的,我也不知……”李昊琛把饭咽下去了,“你要喝么?”容琳摇头,低头扒饭,直后悔多此一问!李昊琛看着她脸都快和碗长到一起的样子,好笑,夹了一箸菜到她碗里,“慢点儿吃!”起身下地去外屋漱口了——他吃好了。没有他在身边坐着,容琳悄悄松了口气,只是一想到他呆会儿回来……顿时心绪不宁起来…… 昊琛站在暗影里,默默看着容琳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碗里剩下的饭,只觉得心里溢得满满的,从青杏和金桔的东一句西一句里,他约略地知道他走的这些天家里不怎么太平,可她竟没用他留给她的虎符,反是不相干的人倒让她想起要求援了,真是的!她不知道他是又想见又怕见那虎符吗?既怕她有事,又想有个理由早些回来见她,却料不到他能脱身了,虎符也出现了,却跟她本人没什么关系!真不知该赞她还是该骂她! “吃好没有?” 李昊琛又进来坐在身边了,身上带着外屋的微微寒气,容琳回过神,“没有!”脱口说了才发现碗里已经没有米粒了,汗颜,枉她还一直在往嘴里送!迟疑片刻,还是作势要再去盛些饭——在没想好怎么面对李昊琛之前,吃饭应该是最有效最安全的借口!可是…… “我可不愿你撑着了!”李昊琛收走了她的碗,她那种食不甘味的吃法,委实是一种糟蹋,还是别让她和美食都遭罪吧!“我有话说!” “什么?”容琳微微退缩,她可不可以不听?在李昊琛警告的眼眸下,她不敢表现得太过,含笑道,“稍等可好?我让金桔她们把桌子收了……” “不好!”李昊琛很干脆地拒绝,她刚有些适应和他独处一室,再有外人进来搅合,不知又会扯出些什么枝节!就像刚到家那阵子,她都乖顺下来了,如果当时趁热打铁……现在倒好,一切又要从头来过!他李昊琛别的不敢说,审时度势可是专长,今夜,天时地利,他一定、一定要夙愿得偿!把东西简单一归置,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连桌子带碗碟地一块儿搬起来送到外屋了,就手把外屋门也闩上了,这才进来倚在门边看了容琳道,“夫人还有何吩咐?” “没、呃,不是……”容琳告诫自家不要慌,可一张口,还是颠三倒四,顿时懊恼得要心灰意冷了——私下里,不止一次想过他回来了要如何应答,可他一出现,没有一句话、一件事是照着她想的样子来,把她整个人都搅乱了!像现在,他那么似笑非笑、别有深意地打量着她,虽然隔了两三丈远,她还是觉得象被禁锢住了!这要如何是好?天,谁能来帮帮她?! “容琳,”李昊琛倚在门边未动,他在暗、容琳在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落在他的眼里,只觉着心底象有虫蚁滤过,丝丝缕缕的痒,强忍着上前去拥她入怀的冲动,昊琛问得漫不经心,“你在怕我?” “没、没有!”容琳吃了一惊,脱口就否认。怕?……她是怕,可她又怎能、怎敢说怕?他是她的夫君,她却怕自己的夫君,这样的话如何能说出口……金桔她们在哪?火墙里加了多少炭?屋里怎么热得人都要冒汗了? 昊琛看着她的无措和挣扎,轻笑,“真的不怕?”不等容琳答话,又加了一句,“那我过去坐在你身旁可好?” 容琳有些呆地看了昊琛,这个,不需要问她的吧?抱她的时候都从未问过她,不过是坐过来又何需如此郑重其事? 昊琛心里暗笑,缓步过来,嘴里还道,“那我过来坐了?!”人到了炕前却站住了,似真在等着容琳首肯,容琳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心不再缩得那么紧,自己往炕里挪了挪,让李昊琛好坐下,“将军请!”两个人好好坐着说说话儿,这个,倒是她想过的…… 看着容琳明显是放松一些了,李昊琛又笑了,慢条斯理地脱靴上炕,自己先叹了一声,“总算可以睡上热炕了!”半倚着墙,伸长了腿,惬意得让容琳不由自主地微笑,“将军辛苦了!”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是如何过的,偷眼看他,人似乎清减了些,下颌的棱角更分明了,不过那番气度……是她的私心么?为何看到他总先想到“英姿勃发”的话? “看什么呢?”昊琛半躺半坐地阖着眼,微笑,容琳在看他,他知道,确切说,正是他想要的,对自己的容貌,他一向有信心的很,只是,一个堂堂将军要靠皮相来吸引人,不知道算不算是沦落……“想什么呢?”阖目感知着容琳的眼如何看着他,笑意更深。 “没有。”容琳涩涩地回了一声。炕上本来很宽的,多了他一个人,忽然象狭窄了许多,不自在地侧侧身子,离他稍微远了点儿,“那件事,都……” “唔。”知道她想问什么,他却不想说,在此时,“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轻问。 “什么?”李昊琛的声音太轻,容琳不得不把头凑过去。 “我想抱你!”李昊琛倏然睁眼,正对上容琳惊愕的脸!伸手捉住要后退的人,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抱你!”话刚落音,人就坐起来了,动作快得令容琳不及反应,身子一偏,已被人揽抱到怀里!“将军!”她恼了! 昊琛没有放手的意思,“冰天雪地里的时候,我最想的就是能这样抱着你……”他曲起一条腿,让容琳可以靠着,揽抱着她,象抱着娇弱的婴儿,靠在她的耳边呢喃低语,容琳的心又蓦然一悸,不再挣扎,脸偎在他怀里,手,轻轻地揽上了他的腰…… 她无言的安慰令昊琛感触良多,抚着怀中人细腻如脂的脸,看着她的长睫颤动着,在眼下画出一条漂亮的黑弧,不由自主就抬起她的下颌,俯下头去…… 深宵语(上)在线阅读 深宵语(上) 肉文屋 / 深宵语(上) 深宵语(上) 深宵语(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深宵语(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深宵语(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深宵语(下) “将军……”过了多久?容琳忽然惊觉到异样,昊琛以前亲过她,却不是这样的!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又羞又窘,“你在做什么?”声音全都含在别人的嘴里,呜噜呜噜的,也幸好如此,她才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早变了样,才不至于更难堪。 昊琛恋恋不舍地把嘴从她唇上移开,伏在她颈窝里低笑,“你说我在做什么?!”开口才发现声音哑的不成话,此前只是因为睡眠不足而略哑,此时……此时却是不得不清清嗓子才能发出声音!他的妻,真是令人着迷呢!低下头,又去找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容琳却伸手把他的脸推到一边,“将军……”都带了一点儿哭腔了! 昊琛翻眼,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不让她腾出手推他或者去整理松开的裙带,那可是他来之不易的战果,“容琳,你怕什么?”低低的诱哄的语调,果不然又让容琳一呆,趁着她失神的瞬间,细细碎碎地吻着她的鬓发,低声道,“我们是夫妻,该做些夫妻间的事,是不是?” 容琳不语,娘说过的,她也知道夫妻之间要行周公之礼,可语焉不详的,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昊琛,现在的昊琛像陌生人,他的声音、他的眼神、还有他的气息,都象变了一个人,象危险,又像魅惑,她,可以信他么? “容琳,”觉出怀中人不那么抗拒了,昊琛叹息着叫着她的名字,“容琳……”,一回手,用掌风熄了灯烛,猛然的黑让容琳吃了一惊,挺身就要坐起来,昊琛扳着不让她动,“别怕,容琳,别怕……”一声声的,终于让容琳顺从地依在他怀里,更因了是在黑暗中,似乎不那么忸怩了,他再亲上她时,不需费尽心思,她的唇舌便有了生涩的反应,只是,身子还僵得很,昊琛每想多动作一点儿,都会引得她警觉地停下来,昊琛对自己苦笑,却是更加细腻温存了,不断在她耳边低喃:“容琳……别怕……是我,容琳,是我……别怕……” 听着他在耳畔一声声低语,感受得到他煞费苦心的温柔,容琳心里又酸又甜,忽然就百味杂陈了,然后,不期然的,压在心底最深最深处的苦涩在此时一点儿一点儿地泛了上来,进而,占据了全部的心思,容琳醒觉到那突如其来的忧伤,人顿象从云端坠落……她告诫自己不要去想、至少是现在,不要去想,不去想那个人、那件事,她该尽力去想的,是李昊琛对她的好,可是……徒劳!闭上眼,泪珠就成串地滚落了…… 脸上突然的濡湿让昊琛吃了一惊,转念料她应是女孩儿将初为人妇的忧惧,便体贴地吮去她的泪,柔声安抚,“傻瓜,别哭……是我啊,别哭……不哭,我、会好好待你……” 容琳的泪却落的更多了,“若今天是流云,你也会如此吗?” 不过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吧,昊琛却像是被下了咒,身子一僵,停下了游移的唇,在黑暗中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容琳任眼泪流着,“我说流云的芳魂要是地下有知,今夜她会如何?”若今天是流云,他也会这般温柔待她吧?甚而,会更加的缱绻缠绵吗?她的洞房花烛,因了她而成镜花水月,如今,伊人魂断,他又这般对她,那么,流云算什么、她又算什么? 前一刻还紧抱着她的人下一刻已推开了她,“你、你、说、什、么?!”声音象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再说一遍!”山雨欲来的气势充斥在房中,容琳顾不得后果,几乎是用喊的,“流云的芳魂地下有知,她会如何?!”她以为她是在喊,其实她只是在呜咽,委屈,原来不是没有,只是她以为她不在意、不计较,其实,她在意、也计较…… “你,跟流云比?”李昊琛的惊怒和……不屑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听到李昊琛的牙在黑暗中咬出“咯咯”的声响,可是,那又如何?她不怕,她宁肯他恨了她、远了她,也不愿在他的温存里想到他的心里,原本是有另一个人的! “容琳,我可以装作未听到你方才说的!”李昊琛咬着牙。 “不必,将军!”容琳不再流泪,她能觉出李昊琛是如何攥紧了拳头,如同攥住他一触即发的怒气,可她,不在乎!她的心,已在瞬间变幻了沧海桑田,“容琳说过的话,决不会再改!” “你!”李昊琛气急失语,顿了那么一霎才又找回声音,“你对流云都知道什么,你就……” “不多,只是知道了该知道的而已!”容琳冷笑,“你们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怎么忍心……”忽然想起沐云说的,流云是自己要跟太子走的,再怎么样口不择言,也狠不下心去揭他这样的疮疤,是,她不够狠,所以,她才受制于人:“……您既能在太子要她时忍痛割爱,又何必在她去后痛不欲生?您既是对她多情如斯,又何必要去行聘娶妻……” “杜容琳!”昊琛低吼,“枉我一直小心翼翼揣摩你的心思!我怎么没早些看出你、你……”他说不下去了,狠狠的一拳砸在炕沿上,人却瘫倒在容琳身上,“好好儿的聪明人,怎么竟长了这样的糊涂脑子?!”他笑得都快抽搐了,伏在容琳耳边好不容易把一句话说完…… 容琳恼恨得不能自已,拼了命的要推开那还敢厚颜无耻地搂抱她的人,“是,我糊涂,所以才让您得了意,您……” “容琳!”昊琛不得不抓住她乱挥乱打的手,免得她伤了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笑,脱口长叹,“好一个妒妇!连匹牝马的醋都要吃成这样?!” 什、么?! 天塌地陷也不过、不过就是此时这般了!容琳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李昊琛,自己滚坐到火炕的另一隅,颤抖了声音,“你、你胡说什么?!” 李昊琛笑瘫在炕上,一时顾不得去抓容琳,“流云的芳魂……容琳,你……,流云是匹马啊!你怎么会以为它是女子?”流云、芳魂、一匹马的芳魂?他的夫人实在是太、太……令人匪夷所思、叹为观止了! 容琳的口唇都有些哆嗦了,“昊、昊瑱说、说流云难产死了!” “是,”昊琛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猛然,“他就光说了这个?!” 昊琛瞠目,是了,定是这一句话惹的祸了!他们都知道流云是马,很是理所应当地说完就完了,却未料不知情的人斯时斯情听到此话会作何感想,昊瑱,他要么不说、要么说完整,把话说全了能烂舌头吗?!真是他的好兄弟,无心就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有心是否得让他吐血? 容琳的脑中混沌一片,不知事情何以会是如此!昊瑱当初确是只说了那一句,可并没有人规定马或者别的什么就不能难产!是她自己意会成美丽的女子……“马竟然叫流云?”她气若游丝。 昊琛不敢再笑了,若不是借着暗夜的遮掩,某人只怕要羞愤至死了,“是程教头取的名字,奔雷、疾风、还有沐云骑的闪电都是随着它这个名儿下来的……” “太子说‘流云之子’他会好好照看……”容琳喃喃,长久以来竟是她在自以为是、自作枷锁?! “容琳,皇族的用语原就是与民间不同的,总不能指望太子张嘴闭嘴说‘崽子’、‘马驹子’什么的……”昊琛柔声。容琳的灰颓听得他再也笑不出来了,疼惜不已,这个傻瓜,他以为她清高不驯的时候,她心里却在受这样的煎熬!难怪她刚才哭成那样,傻瓜!流云是他的爱马,是他打小儿的玩伴,她却是他心爱的妻啊,要和他白首偕老的,它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昊瑱……还有太子,他该如何谢谢他们?他此时敢确信,元成当初在容琳面前说那样的话、且小声地说绝对是不怀好意的了!“太子有意改良关内的马种,流云恰是西域宝马的后裔,当时又有孕,他再三保证不会有纰漏,是以……未料……” 容琳抱紧了双膝,缩在炕角,是以太子带走了流云,未料流云寤生,太子含愧,故而用名贵信鸽相赠、以“流墨”、“飞云”为名以示纪念……此时想来种种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何以竟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地蒙蔽她至今?她……不对!她,问过他的,不是么?!是,她问过,离了长亭的时候……他是如何说的?他是如何说的?容琳哑了声音,“你说程教头带着自己的家当、流云和沐云姊妹来与你同住!”不是她笨,委实是他太可恨!竟然如此哄骗她!哄骗她……他居心何在?! 奄奄一息的人忽如回光返照般地提高了声气,昊琛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惊,提到昊瑱和太子时她都没有动气,怎么一说到他就变了腔调?他的妻还真是对他另眼相看!“是啊……” “还‘是’?”容琳气得忘了羞愧,瞪着黑暗里也能辨出的李昊琛的身影,愤声指责:“事到如今你还敢说流云和沐云是姊妹?你……” 昊琛握住怀中人又要捶打他的拳头——天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到了炕这一头、且又把容琳揽进了怀里!“我说的是流云和沐云姊妹,我何时说过流云和沐云是姊妹?!”他的妻是羞恼之极迷糊了心窍?怎么能把如此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他头上? 容琳挣不出他的怀抱,也挣不出自己的手,又气又急,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你现在还玩弄这样的文字游戏有什么意思?都知道我又愚又笨了,你何必还费心思狡辩?反正你是将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容琳——”昊琛头大,不敢放手,索用臂膀把她的头摁到怀里,让她的泪印到自己的前,“我狡辩什么了?” 被他箍在怀中,容琳抬不起头,声音模糊,“还说没狡辩!你自己都说你说了流云和沐云姊妹,又说你没说流云和沐云是姊妹,你如此欺负我……” “我说的是流云和……”李昊琛重复不下去了,为什么本来没有毛病的话却有解释不清的一天?他说的是流云和沐云姊妹,可他的本意是说流云这匹马和沐云姊妹俩!“我要是说流云和涣云姊妹会不会好些?”有没有人是被怄死的?他会首开先河吗?“程教头的宝贝马驹是流云、宝贝女儿是涣云和沐云,涣云嫁了人,和我们不大在一处了,再说也不便再叫她的闺名……”他李昊琛的磨难竟可以追溯到程教头的身上了,给马的名字和给他女儿的名字都用了同一个部首,他老人家难道是想它和她们都排在一个辈儿上?! 容琳伏在李昊琛的怀里动不得了……上天!他们犯了什么错?竟要被如此捉弄?!“容琳,我是遭天妒了么?”李昊琛埋头在容琳身上,仿已筋疲力尽,容琳的拳已不知不觉松开,怯怯地,犹疑着反握了他的手,“将军……”是她先不问青红皂白地定了他的罪,此后才会一错再错的,他如此灰心的样子,会让她含愧,也会……不忍…… 李昊琛摩挲着她的纤指,像是无力地恳求,“抱抱我吧……”他的妻,漫漫长路只字未提她的委屈,一直到现在,哪怕逼得她自己落泪……他李昊琛真是何德何能,竞得上天如此的眷顾!说他小人吧,哪怕用些手段和心思,他也要让她无怨无悔地做他的妻…… 容琳迟疑着伸出手,环上了那个人壮的腰……他的心事重重让她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羞惭,只想着要给他一些慰藉,却再也想不到有些疲惫会被刻意掩饰,有些,则会被刻意夸大…… 昊琛心里骂着自己的卑鄙,却没想过要停止卑鄙,甚而变本加厉地把自己高大的身躯蜷缩到容琳的怀里,贪恋地嗅着那人柔美甜蜜的气息,索取她更多的温柔,以唇、以手、以他二十岁的心智和经历,去攻陷一个未经人事的十五岁女子的心防和身防…… 午夜的时候,沐云起来如厕,月上中天,积雪莹光,万籁俱寂中,正房中忽传出一声男子鼻音浓重的喃喃,“……流云的芳魂,呵……”然后是他呼痛的声音,夹着一声低笑,“好个妒妇,还掐我,看我再怎么替流云报仇……”沐云怔忡:将军和少夫人还真是奇怪,别后重逢,怎么样不好,倒拿流云做了长夜谈资?! 深宵语(下)在线阅读 深宵语(下) 肉文屋 / 深宵语(下) 深宵语(下) 良辰谑(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良辰谑(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良辰谑(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良辰谑(上) 容琳是在比惯常还早的时候醒的,只是没睁眼,不是睁不开,而是不敢——欲醒未醒的时候,身子比脑子先觉出了异样,不需要费劲,昨夜的点点滴滴就争先恐后地涌上了心头,然后她就僵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敢动了,紧紧地闭着眼,仿佛如此就能把昨儿晚上的事一笔勾销,她没哭过、笑过,当然更没有被人怎么样……没有人躺在她身边,她也没枕着别人胳膊,等一会儿金桔和青杏进来,她洗漱过了就可以去给常氏请安,没有人会知道昨晚儿她、她……不会有人知道,不会…… “有火烤着你么?”耳边忽然有人出声,温柔得像是纯粹的关切,“你身子怎么一点点儿热起来了?”慵然的嗓音不能说不迷人,听在容琳耳里却如枭鸟夜啼,花容失色地就要往一边儿翻滚,只想躲了那个声音的主人,越远越好,却早被一只猿臂勾揽回来,贴到他身上了,“好不害羞!没穿衣服还敢乱跑?”那人偎在她耳边腻声调笑,容琳的血都冲到头上了,是谁连小衣都不让她穿的?!想也不想,伸出两指就拧,指甲陷进那人的皮也不管! 昊琛闷哼一声,忍着笑,任她掐,下颌搁在她黑发的头上,心里头的得意掩都掩不住了,想不到哀兵之策不止适用于战场,用到男女情爱里头也能奏奇效!按容琳的个,知道在流云的事上丢了脸,只怕羞臊得更不肯让他靠边儿了,要哄转她,怕已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儿,更遑论鱼水同欢了!也幸得他急中生智,偏扮出失意落魄样,引得她忘了自个儿,只想着怎么顺着他能安抚他,这才让他得以偷香……可惜,春宵苦短,哎…… 李昊琛的一声长叹让容琳会错了意,正为不知要掐到什么时候才放手为难,这时就哼了一声,又下死力地掐了一下才撂开手,似在说“看你还敢不敢了”,昊琛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躺在那儿两臂一使力,把她往上举抱到在枕上和自己脸对着脸,笑道,“出气了?” 容琳抬眼似要嗔他,却在看到两人如此亲密的相对时无措,慌乱地别开了脸,李昊琛看着她眼眸迷离、红晕上脸,情难自已就凑过唇去,容琳躲避不及,被他亲了个正着……半晌,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气喘吁吁地低声恳求,“将军……” “知道……”,昊琛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才哑着嗓音低声道,“放心,我只抱着你,不会做别的……”他很想做别的,只是他的妻禁不起他再做了,“……还疼么?” 不需昊琛再提,容琳自己都知道她此时的脸和身子烫成什么样子,夫妻,竟是这个样子的?不管怎么私密的话都可以拿出来说?!猛地一翻身,用后背对了那让她羞愧不已的人,却听他在身后“嘶”了一声呻吟,“容琳,你个……你想害死我?!”像是报复地从后面狠命地搂住了她,张口在她肩上咬了下去,容琳吃了一惊,要呼疼才觉出他只是虚虚地咬了一下,知他还是体恤她的,不觉就含羞一笑,低眉抚了那揽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红肿了的几处指印正是她的杰作…… “你呀,简直就是个一等一的悍妇!”好容易在天人交战中维持了君子形象的人叹息,任容琳的手在那几处指痕上划着。 容琳背对着他微笑,她也未想过她会有这样的狠手!哭也哭过了,掐也掐过了,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甜蜜?!她忽然蹙眉,昊琛像是觉察出她的异样,扳过她的身子来看着她的脸,“怎么了?” 容琳看着他,“你,不该对我说点儿什么吗?” “什么?”昊琛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脸,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嬉笑道,“夫人要听我说什么呢?”他的夫人是个聪慧过人的,过了意乱情迷那一阵子,只怕什么都能想起来! “流、云!”换容琳咬牙了,她确如他所说“你,和流云比?”,是,她就和流云比,以前她不会比,现在她非比不可!他竟为了流云害她新婚夜成了别人的笑柄?!流云在他心里竟比她还重?! “你……”昊琛骇笑,“都说了流云是匹马,你还耿耿于怀!我看你真不光是悍妇,还是一等一的妒妇、妒妇!” 容琳瞅他一眼,闷不做声地移目看了别处,昊琛叹气,认输,“我就说不会那么容易过去!”枉他当初听她说“京里的事都忘了”时信以为真,女人心真是海底针!一翻身坐了起来,抓过两人的衣物,三两下把自己的穿上了,这才把容琳连人带被扶坐起来,抱在自己怀里道,“先说好,听了不准生气!”想想这也霸道了些,又道,“生气也就罢了,只不准闷在自己心里,必得告诉我,你答应了,我便说!”不然,他……也是得说! 容琳不语,只看了他,昊琛苦笑,“流云是程教头专门带来给我的……我八、九岁就和它在一起,它就像一个……亲人,除了不会说话……太子用男儿家国的话压着,又担保说万无一失……它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的,我好几天不敢去马厩……听到说它不好了,我什么都没想,就那么跟着人冲出去了……”他不否认那时他的心里,新婚之夜和新婚妻子都不若流云的命要紧,只是,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流云去了……“本来是能赶回去的,只是听到徐兴祖,太子送行时他身边的那个人,说了一些关于你的话……” “徐兴祖?”容琳皱眉,昊琛的意思,他回来那天的那些伤人话是因这个人而起?他又怎么会知道她? “他曾经向你爹提过亲,岳丈回绝了,”昊琛冷笑,他算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痴心妄想了!只是,他会因为徐兴祖的煽风点火就说出那些混帐话,他也是个该受些教训的!羞惭地对着容琳的眼,他据实以告,“容琳,我一直未跟你说,我原本是想要一个嫡出的千金小姐来辅助我的功名前程,是以徐兴祖说了,我便赌气……” 容琳垂首,“那现在呢?”李昊琛说的,有的她听到过只言片语,有的,却是闻所未闻,只是听到他用那样的语调说起流云,她忽然心安,他,终究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因了流云这样一个心结,她和他一直磕磕绊绊,却也因此让她看到他真心里是如何待她的,还有什么气是不能平的了? “现在?”昊琛要笑又要叹地看着怀里的人,“莫说嫡不嫡出,就是给我个皇家长公主我也无心消受了!” 容琳听了俏脸一板,刚要斥他厚颜,忽听院中有人喊道,“沐云,沐云,夫人让来问你们少夫人起来没有!”秀儿。 一听秀儿急火火的声音,沐云先就把眉头皱起来了,“有狗撵着你?!不能小点儿声?”瞄一眼正房尚且紧闭着的门,带着些戒备的神气道,“什么事?” 看出沐云是不乐意,秀儿稳当了些,可那声音还是没小到哪去,一迳喜滋滋地道,“夫人听说三爷回来了,让来看看三少夫人起来了没,若没起来呢就别叫她,说歇着吧,今儿个不必过去请安了!” 金桔和青杏听她进了院子就嚷嚷,怕有什么事,胡乱抹了把脸就出来了,听她这么说了,都一脸的惊异,心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夫人竟这般体贴她们小姐?! 秀儿看她们三个都有不信之意,也发急,指天誓日地道:“我要是说瞎话就让我下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看三个人还是面面相觑,扫兴地道,“信不信由你们!话我可是传到了,三少夫人若是醒了,可别忘了告诉她!”她秀儿也在夫人身边这么久了,再不会看走眼的:别看这三少夫人不像二少夫人那么会看着夫人脸儿说话,夫人拿她可比拿二少夫人当回事!也是,有事儿了就围前围后、没事儿了就十天半个月不打照面,这和那不管刮风下雪都来问安、却不多言不多语的比,哪个讨喜还用别人说么?夫人偏护三少夫人那是早晚儿的事,只是她的丫头们看不出风向,她也犯不着跟她们细说,就像那沐云,也没比她高贵到哪去,偏偏总是傲生生的……那就让她们都觉着自个儿聪明、忠心好了,她自己心里有数就得了!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扭头自去了。 屋里的两个人把外头的言语听了个一字不漏,昊琛就若有所思地看了容琳道,“看来我不在家这段日子,你做了不少事呢!”大娘竟会这般温厚?真是闻所未闻!不过确是听不出她有恶意,他的夫人如何得了她的欢心的? 秀儿一来,容琳的心神就全回来了,此时无心解说,只隔着锦被推着昊琛,“将军……” “做什么?”昊琛心知肚明,却偏要问。 “你快起来……”容琳嗔怨,一想到过会儿要面对众人,直恨不能化作一阵风、一缕烟,凭空消失了才好,也省得看别人异样的眼神儿——上上下下的人一定都知道了她昨夜做了什么,她真是没有面目见人了…… 昊琛不喜地看着她面露羞惭之色,不肯放手,“起来做什么?”别以为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做他的妻有什么好丢脸的?竟然一副心虚的模样?! 容琳不知昊琛在别扭什么,也不敢和他纠缠,只顾羞急地道,“将军,你……要害我被别人取笑么?”女儿经里,开篇就是早早起、出闺门,如此这般赖在房中不出去,轻则被指一声惫懒,重则被说成妖媚惑人、不知廉耻,那可就损了一世的名节了! 昊琛看了她的哀恳才悟出她是担忧什么,心生怜惜,以掌托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眸道,“你呀……就这样还敢说自己是不悔、不惧?”看容琳一怔,更把话说的明白些,“天经地义的事,你怕些什么?” 他的话暗示意味甚浓,偏又说得义正词严,容琳倒不那么忸怩了,含嗔瞥了他一眼道,“谁说我怕了?!只是,呃,也该起来了,不然去婆婆那儿可就太晚了些……” “她不是说了不用过去?”昊琛怀疑地盯着容琳,怕她是要借故支开他。 容琳美目斜睇,“将军!”,似娇似嗔的,看得昊琛更不舍得放开她……容琳浅笑,“别看婆婆那么说……她说不用过去那是她的好意……若我真不过去,只怕她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了!” 昊琛一凝神,觉得她说得有理——若真的不用她过去,只做不理会也就罢了,确是不用打发人专跑一趟来告诉,遂一声冷笑,“这么说是虚情假意了?” “将军!”容琳嗔怪,从被中抽出手捂了昊琛的嘴,“别这么说!”看昊琛挑着眉,等着她细说的意思,不由叹气,“婆婆……她也是寂寞的人!”这个,昊琛倒是不反对,容琳就又叹气,“她那屋里,见天难得有人去……她又那么高傲,再不肯跟别人说软话的……”常氏是怕她也因为昊琛回来了而再不过去了吧? “说翻脸就翻脸,谁愿意去找骂?”昊琛在容琳的掌中咕哝,热热的气息喷在她的掌心,惹得她忙不迭地缩手,“婆婆也是心里苦,又没法说出来,才……”才那么乖戾的,一看昊琛揶揄的眼神儿,就不往下说了。 昊琛见她停了口,反追问,“她对你也是那么样的?” 容琳一听他口气不对,忙道,“怎会?我不过是问个安而已,她又怎会为难我?再说她现在好很多呢!我好多天没听她骂人了!”哪天高兴的时候,还会跟她讲一些过往的风俗奇事什么的,只是不想学给昊琛听。感觉里,昊琛对他的大娘无甚好感。 “是吗?”昊琛斜眼瞅她,“你对她倒是知之甚多!”不等容琳回应,话锋一转道,“她的心思你猜的倒透,那我的呢?” “你的?”容琳一呆,说常氏说的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转到他头上去了?“将军的什么?” 昊琛抵着她的鼻尖,“什么‘我的什么’?我问你何时能把心多用在我身上一些、对我也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他一直担心他的妻在这个冰冷的家里会难以立足,现在看,他真是小瞧了她!只是她既如此有心,还是多用些在他身上好了! 看着李昊琛煞有介事地拈酸,容琳失笑,“将军——,”无奈摇头,微红着脸道,“……你,回过身去吧!”不能再和他说笑了,又耽误了好一阵子了,再不起来可真就迟了,院中已有人来回走动了。 昊琛却还不想就这么起来,眼中光芒一闪,故作不解,“回身作甚?” 容琳结舌,他不回身,她要如何着衣呢?只是这样的话,她又如何能当着他的面就说出口? 看着容琳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象被猫叼了舌头,昊琛吃吃地笑了起来,搂着怀中的“被卷儿”晃着,“说呀,夫人,你要为夫回身做什么?”见容琳狠瞪着他,笑得更放肆了,“莫不是,你怕……”他邪气地瞄着容琳下颌处的锦被,让她看出他在打什么主意。 容琳果不其然上当,“你敢!”尖叫一声,紧抓着被角裹着自己,就要从昊琛怀里往外挣——哪会得逞?昊琛早有防备,紧紧箍着她,腻在她颊边笑着,“你逃得了么?” 容琳真的急了,以眼看了房门道,“将军,金桔她们就要来了,你……” 看着她的惶急和排斥,昊琛心里叹了口长气,知道旖旎不再,只能另寻时机了,心有不甘地把她的衣物拿过来放到她身边,咬牙切齿,“容琳,你记着,你可是欠了我的!”翻身下地出去了…… 良辰谑(上)在线阅读 良辰谑(上) 肉文屋 / 良辰谑(上) 良辰谑(上) 良辰谑(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良辰谑(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良辰谑(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良辰谑(下) 昊琛开了房门,让金桔和青杏进来服侍,他自己仅着了单衣到银杏树下练拳去了。金桔等他出去了,才蹲身万福,轻轻笑道,“金桔给小姐道喜了!”青杏在一边听见了,也跑过来一蹲身,“青杏也给小姐道喜,愿小姐和将军和和美美、早生贵子!”容琳瞪着自己的丫头,那脸快赶上庙里的关公了,啐了一口道,“胡说什么呢?!”自到镜台前坐了,“梳头吧”,再没多一句言语,金桔和青杏看了,在她身后促狭地笑,对着眼色,心道这两位兜兜转转,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沐云领人端了早晨的饭回来,一看昨夜的桌子还没拾掇,只得摆在高桌上,征询道,“少夫人,今儿的饭就在地下用可好?” 容琳随口道,“问将军吧!”金桔和青杏听了,“嗤”的一声笑了,沐云也抿着嘴儿,吩咐人在桌旁给昊琛设座,容琳回过神,方知自家在不经意中泄露出了对那人的依赖,掩饰不得,索装作不曾理会,对沐云道,“将军还得一会儿么?” 就听门口有人朗笑道,“找我做什么?”正是昊琛,已经洗漱过了,神清气爽的模样。沐云迎上去,把外衣递给他穿上,笑道,“少夫人正等着您用饭呢!” 昊琛边穿边笑笑地看了容琳,眼神儿柔和而温暖,却也象别有深意,“有劳夫人久等了!” 容琳恭敬颔首回礼,“将军客气了,”莫名的觉得他这一句是在影旁的事,只是丫头们和沐云都在,她不好说别的,“请坐吧!” 昊琛不悦,他不过是去练了一会儿功,他的夫人对他就又是敬而远之了?他可不愿她如此!若要问他的心,他还是愿她能象昨夜……猛然醒及此时何时,昊琛一整心神,踏步进房,很理所应当地拎了座椅放到容琳身旁,把相对的席位变成了比肩而坐,“开饭吧,我可饿坏了!” 看他兴致勃勃地逡巡着桌面,一副要吃下一头牛的架势,容琳不觉失笑,一手握了袖口,另一手把牙箸递到他手里,“将军请!” 昊琛侧目凝注着她,直把容琳看得羞涩难禁,这才轻声笑道,“多谢夫人!”晨妆的容琳,如芙蓉含露、红梅映雪,美得让人惊叹,可惜他这个命苦的,白白错过了那么多的良宵佳辰……只是从此往后的朝暮寒暑若都能和这如花美眷共度,那么从前种种也没有什么了,就权当是他在历劫而为以后积福好了! 容琳不知昊琛忽笑忽喟叹是何意,好在沐云她们几个都识趣地去了外屋,没有人在跟前儿看着,她总算不那么无措,只是被昊琛炯然的眼眸盯着,还是不大自在,恰听沐云在外头说要把碟盏收拾了送回厨房,忙招呼道,“金桔!” “小姐?”金桔应声进来,青杏也在门边儿探头。 “咱们有没有给小孩子的东西?象锁片、手镯、脚镯什么的?”离家的时候,预备下了送各色人等的各色礼物,详细都有什么,容琳也记不大清。 “有。”金桔对经手的东西倒有数得很,“小姐……是想给田大娘回礼么?” “正是,”容琳点头,““去挑一个适合男孩子戴的东西,要……纹饰不太复杂的,”免得再因时俗差异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就说多谢田大娘费心了!举手之劳,不必挂在心上,等我得空了,再当面去给大娘道谢……” “小姐,您也太多礼了!就算您不在意她瞎说六道的,可您救了她孙子一命,她赔罪也好、道谢也好,都是应该的,您回礼,那已是给了她莫大的脸面,怎么还用亲身去道谢?”青杏站到了屋里。 容琳瞅瞅她,又看了金桔一眼,低头吃饭。昊琛忍俊不禁,“噗”地笑了出来,凑到容琳耳畔低语,“你这丫头还真是个活宝!” 容琳嗔他一眼,不吭声儿,金桔羞得什么似的,拉着青杏就往外走,心里埋怨这个宝贝真是的,不管什么话到了她那儿都能给个槌就认做针!小姐不过是那么一说,客套客套罢了,她倒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打抱不平……看看将军都笑成什么样子了,心里还不把她们都当成蠢丫头?! 沐云听容琳叫了金桔,又没马上出来,不知道什么事,就要进来问,恰巧金桔她们挑帘子出来,一对脸的功夫,恰看到屋里昊琛正对容琳附耳笑语,忙往后一闪身,转过脸去,“少夫人吩咐什么了?”听金桔说了,点头,“还是少夫人想得周到!既然如此,你就去找了来,咱们先去送一趟!”看一眼喜鹊登梅的门帘,道,“这顿饭怕用的时候能多些!”金桔会意一笑,自去找长命锁了。 看看丫头们都出去了,昊琛更往容琳身边坐得近了些,“说起来,你是不是也该对我道谢?” 容琳放下了碗箸,笑,“谢你什么?”她的胃口有限,若不是要陪他,此时早下桌子了。 “你用了我的人,别人却念你的好,你不该谢我?”他指的是容琳用虎符请苏春生出诊的事。 容琳知他是在逗趣,也起了玩心,一举饭碗道,“大恩不言谢,将军的善行,容琳铭记在心!就让容琳以饭代酒,请将军再吃一碗如何?!” “你!”昊琛哭笑不得,一把抓去她手里的碗,作势要扣到她头上,“你当我是酒囊饭袋、还再吃一碗?!” 容琳笑着躲闪,口里却还笑谑,“将军也是个小气人!古来都说施恩不图报,哪有你这样还追着人家逼着人道谢的?” 看着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昊琛只觉心猿意马,强自镇定着,拿出就事论事的腔调,正色道,“图不图报那是施恩者的事,知不知道感恩则是受助者的事,我的夫人难不成是忘恩负义……” “将军!”容琳打断,她是在说笑,他怎么会当真了?“我是……我是该道谢的!多谢将军回护容琳,让容琳这一次能帮上别人!”算是借花献佛吧。 “这还差不多!”昊琛“哼”了一声,“那你要怎么谢?”似笑非笑地盯着容琳,似是成竹在了。 “……将军想要我怎么谢呢?”容琳不答反问,心下惴惴的。说来也怪,她不怕昊琛的冷颜厉色,却很怕他这样的笑,象浸了酒,会让人在不自觉中微醺微醉…… 昊琛好好儿的看了看她,笑得象在请君入瓮:“怎、么、谢?!这个嘛——”他拖着长声,眼睛上上下下地瞄着容琳,却在看到她略带防备的神色时嗒然,“我还没想好!暂且先记下吧,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有些话,是需要情、境配合着才能说的,容琳此时已然心不在焉,他就别强逼着了、为难她也为难自个儿!反正他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头,他有的是时间教她怎么样才叫谢人!“这就走?” “……走?”容琳疑惑地看他,她要上常氏那儿,他是要去何处?回……军营? 昊琛已起身替她披上鹤氅,“我和你同去!”方才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是不舍么?她竟然在依恋他?! 容琳不掩意外,推辞,“不必了,将军,我自己……”忽然改了主意,“好吧!将军请!”这个家里从前的事不提也罢,若能借着些引子彼此多走动走动,兴许能弥合一些曾经的龃龉……若真能那样,也算是善莫大焉了…… “想到什么了、高兴成那样?不怕空欢喜?”昊琛自己也披了大氅,过来揽着容琳出房门,他的夫人怕是想太多了,他只是想和她共处,才特意“陪她”去而已,并无意要借此举向任何人示好! 容琳侧目看看他,微笑不语,有些事,欲速则不达,未若顺其自然的好,“青杏!” 青杏答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计跟过来了,不知是得了谁的指点还是突然就开了窍,隔了几步在后头跟着,李昊琛回头看了两次,她都赶紧转脸或低头,就差没捂着眼喊“我什么都没看见了”,李昊琛忍不住笑,低声对容琳道,“怎么挑了这么个冒失鬼跟着?” 容琳也回头笑看了看,转回脸,低笑道,“她有她的好处!别的不说,至少能对上婆婆的心思!”不知是喜爱她天真率直的言语还是捏肩捶腿的手艺,常氏待她不光是不同于丫头,甚至比对二娘、五娘的女儿们还要友善些,她说的话,常氏也颇听得进去,品出这一条,容琳每回到常氏那儿就都带着她了。 昊琛听了失笑,“这倒是人不可貌相了!”不说青杏如何,他的夫人确是有心人,他愈发相信旁人是伤不了她了。 昊琛本是赞语,容琳却不高兴了,听罢不依地道,“貌相怎么了?我的丫头就算不是闭月羞花,那也是娇俏可人,将军……” “是——”,李昊琛看出容琳是在故意别扭,含笑,“有其主必有其仆,夫人都是这般……” “将军!”容琳未料他把话引到自家身上,哪还能再由着他说下去,忙不迭出声打断——她自是想他能赞她的,却是在心里就好,不要说出来…… 昊琛听若未闻,自顾把话说完,“夫人都是这般差强人意的,哪还敢指望丫头是什么好样儿的?” 容琳娇羞的笑容未及展开,转瞬就变成羞恼,“你!”站下脚瞪了李昊琛,很想、很想去掐他无良的嘴巴! 昊琛笑着睒眼,得意的象跌跤捡了狗头金的孩子,使力推揽着她向前,嘴里还故作好意地低声提醒,“别闹了啊,到了!” 容琳一抬头,可不是么,秀儿已经迎出来了!恨得牙痒痒地又瞪了李昊琛一眼,也不让他,先自顾自地踏上了台阶,不意外听到李昊琛憋在喉间的低笑! 良辰谑(下)在线阅读 良辰谑(下) 肉文屋 / 良辰谑(下) 良辰谑(下) 同心结(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同心结(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同心结(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同心结(上) “不是告诉你不用过来了?”常氏坐在外间的椅上,下首设了两个并排的座位,不知是不是听到李昊琛来了才如此安排。看到他们进来,当头就是一句,听着像是不耐烦的,脸上倒是有若隐若现的笑意。不看李昊琛,只对了容琳。 容琳浅浅微笑,行礼,直起身才道,“婆婆的腰背痛好些没有?” “没好能怎么着?还不是得忍着!” 李昊琛眉峰微动,常氏的话……象在对他的夫人博取同情!或安慰? 容琳轻轻一笑,“那您还是去躺着吧,让青杏给您揉一揉……” “躺……你们来了我怎么躺?”常氏皱了眉,飞快地瞥了李昊琛一眼,就把眼睛看了别处,“你可是有年头没进过我这屋了!今儿太阳打哪边儿出来的?你竟舍得过来?!” 昊琛拱手行了个礼,沉默不发一言,容琳担忧地看了他,生怕他受不了这样的轻慢。昊琛象是感觉到了,回看了她一眼,虽无什么表情,至少没有着恼的意思,容琳安心,浅笑着对常氏道,“将军常年在外,不……” “行啦,你就不用替他辩护了!”常氏撇嘴,“你问问他,打他十来岁出去从军,他再什么时候……今儿来,怕也不是冲着我,是怕有人委屈了你媳妇、来护驾的吧?”常氏的明并未因年岁的增长而减退,容琳也叹服她能如此洞悉人心。 被问到头上了,昊琛淡淡开口,“夫人说远了!昊琛这些日子不在家,容琳能平安度日,实该多谢夫人看顾!”若不是为了他的夫人,他确不会踏入这里。 “不用谢我!”常氏不屑挥手,“你媳妇不用我看顾,谁也欺负不了她!”看看低眉浅笑的容琳,不得不承认这看来并非绝色的女子确有她的过人之处,转眼看了昊琛,话中带了警告之意:“倒是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忽又一皱眉,“我这儿的椅子不扎人,你们要不是十万火急的,就坐下也误不了你们的军机大事!” 容琳看看昊琛,昊琛看她一眼,一语不发,扶了她到椅上坐下,自己也坐下了,秀儿和另一个丫头奉上茶来,昊琛以手背试了试温度,才端了一杯递给容琳,又自取了一杯在手。常氏把他的举动都看在眼里,这时就“哼”了一声,“罢了,不用此时都替她想得那么周到!若真是对她好,就细水长流!别现在图个新鲜,好得恨不能蜜里调油,过了这一阵子,就扔在寒窑破屋也不知道心疼!”她,也曾青春年少,也曾被人这样殷勤呵护,结果如何?但愿这昊琛别象了他的爹、容琳也别步了她的后尘! 常氏的话冷,那份儿好意却是容琳能体会到的,抬眸看了常氏,目中难掩感怀,她只知常氏后来未再苛责她,却从未想过她心中会维护她。常氏避开她的眼光,去看昊琛,昊琛木着脸,自顾品茗,仿佛说的什么与他无关,常氏不能逼着他开口,只得冷笑了一声也端起茶碗。这个老三打小儿就和别个不同,他的不驯服不在面上,只是你说什么他都没反应,就那么木木地看着你,反而让说的人不得不琢磨琢磨轻重,像极了他的娘……回过头来看,那也是个难得的了,不象那起得了意便张狂刁钻的,可惜死得早,不然熬到现在,她也能享到这儿子、媳妇的福了…… 看常氏、昊琛各自低头品茶,容琳也无奈,多了一个人,反不能象素日般说话顺畅,那倒不如早些散了,彼此还能自在些!悄悄回眸,看着青杏使了个眼色,青杏心领神会,脆声道,“老夫人,您喝好了没有?要是喝好了您就去躺着吧,我好给您捏一捏松快松快……” 常氏正不知手里的茶碗放下了要说些什么,一听此话,不觉就露出笑意,“那好……”话说一半儿,想起什么,扫兴,垂了眼,“得了吧,你们也要回去了,哪有功夫管我?!” 昊琛闻言放下盖碗,转头看着门口,容琳心里怪他不该这么倔生生的,面上却柔声笑道,“婆婆,我们走我们的,青杏留在这儿,过后她自己回去,您看可好?” 常氏心里巴不得如此,却还矜持着不肯吐口,正迟疑间,容琳已叫过青杏嘱咐好好服侍,又拉了昊琛起身,双双行了礼,告辞出去了。常氏看着俩人翩然的背影,半晌未回神,青杏看着她柔软下去的面容和眼神儿,暗暗咂舌,老夫人竟然也可以是如此这般的……慈祥?! 看看离常氏的院落远了,容琳偏过头,看着昊琛棱角分明的侧脸轻笑,“将军,你怎么不说话?”他的侧脸,真是好看啊…… 昊琛握着她的手,目注前方,脚下可是随着她的步子,口里曼声道:“想让我说什么?”常氏,和他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了,那般强势的人,如今竟会流露出虚弱和疲惫,甚而,跟容琳说话还会用到象在撒赖的口气,是她老了、还是他的夫人有魔法? “婆婆说话历来是那样的,你别计较她的口气……”婆婆那样说,昊琛会有芥蒂的吧,毕竟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况且她似在说他是不能长情的…… “历来?”昊琛顿了一下,低头侧目看了他的妻,“容琳,我识得她似乎比你久呢!”眼看着他的妻又习惯地红了脸,更起了要捉弄她的念头,“不会是你觉得她说了你心里要说的话、就把她当成前世的知音了吧?” 听着他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无比清晰,容琳又想掐他了——她从不知道掐人会上瘾的!“你!”赌气甩开他的手,自顾自要先走,却是方一脱手又被昊琛捉住了,扣着她的腕往回一带,整个人都重回了他怀里,“往哪去?”他含笑低头,“早说过你是跑不了的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记着?!”看容琳顾不得听他说什么,只是张皇地四下里看,显是不愿这般亲昵被人看到,遂放开些手,让她对面站了,似漫不经心地道,“我也不知什么叫细水长流,只是我想对你好,就不会藏着留着,能怎么对你好、我就怎么对你,那样,我……很欢喜!” 听他慢慢地说出“很欢喜”,容琳动容,能够感觉到他对她的好,她,也很欢喜……悄悄抬起美目,对上深深地看着她的眼,她轻轻启口:“将军……” “唔。”昊琛漫应了一声,看着她眼中情意流转,万般懊恼此时不是在房中,“你,要跟我说什么?” 容琳看着他的剑眉星目,很想很想伸手抚上去,这是她的……夫,人前的冷峻和人后的温柔,都让她不自主地心动了……“我……咱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四娘?” “容琳……”昊琛叹息了一声,要让他的妻说出自己的心意怕还要假以时日呢,“好吧,就去看四娘!”他温柔笑语。昨夜只想着要看到面前的人,别的都没顾。 容琳恋恋地收回视线,点头,随着他往四娘的住处去——原本他们的院子就前后紧挨着,拐过一道院墙也就到了,“昊瑱没回来么?”忽然想到这个。昨天到现在他都没露面,不像他惯常的行事。 昊琛回过神,笑,“今儿个兴许能回来……”一抬眼,笑出声来,“我快赶上铁嘴神算了!你看那是谁?” 容琳不用看,一高儿蹦下台阶喊着“三哥、小嫂子”的人除了昊瑱还能有谁?“老四,那么高往下蹦,你也不怕摔着!”不知不觉,她的口气真有些“嫂子”的意味了。 昊瑱未觉,轮番看了容琳和昊琛,笑得促狭,“三哥,小嫂子,大喜了!”一本正经地打躬作揖,不用说别的,就冲三哥看小嫂子那麻兮兮的眼神儿,就能猜到他干了什么好事! 一听昊瑱取笑,容琳羞窘,忙要转开话头,笑道,“你怎么今儿才回来?” 昊瑱跟着他们往台阶上走,嘴里抱怨道,“我这都算快的了!三哥那种昼夜兼程、快马加鞭的跑法,什么人能受得了?再说疾风跑长路不济事,哪能撵上奔雷?要是流云在嘛,它们倒可以比一比……小心!”都走完台阶了,小嫂子怎么还险些失脚?幸好三哥扶住了,不然……三哥干什么?小嫂子不是没摔着吗、他怎么还紧张成那样?再说瞪他干什么、又不是他害小嫂子站不稳的! 昊琛瞪着他,不知道该谢这宝贝兄弟还是该踹他两脚,皮笑不笑地把眼从他身上挪开,自对容琳道,“不用理他,进屋吧!”挽着她就往屋里去,心道以后要给这“流云”二字下个噤口令了,不然他的夫人怕会为了这个走路摔着、喝水呛着、说话噎着……容琳靠在他身上,好不容易才把气息调匀了,暗恨自家稳不住神,幸得昊琛没露出异样,不然她真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听到他们进屋,香儿已先把屋里的帘子挑了,四娘站在地当间儿,一脸焦灼,“昊琛,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叫昊瑱去找你!” 昊琛扶了四娘回炕上坐下,笑,“四娘什么事这么急?”镇定自若的语气让人很容易就安了心。容琳熟不拘礼,也偏身坐到四娘身边,关切道,“是啊,四娘,什么事?” 四娘看看她,又看看昊琛,点头叹气,“你这孩子!你是连你媳妇都没告诉是不是?” 昊琛自己到炕前的椅上坐下了,听到四娘如此说,挑眉称奇,“四娘,您是说什么事?”看到跟进来的昊瑱,眼光一闪,面上有了恍然之色,横了昊瑱一眼,嫌他多嘴。昊瑱叫屈,“三哥,你别怨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不问个水落石出的她能罢休啊?换了你,你能怎么样?” 昊琛依旧挑着眉,“你不提话头,四娘能追着你问?” 看昊瑱有些心虚地不语了,容琳疑惑,虽不知他们兄弟在打什么哑谜,可模糊觉得不会是好事,只是看看昊琛人好好儿的在跟前儿,谅再坏也坏不到哪去,是以笑着对四娘道,“四娘,您告诉我吧,让你们这么说的,我这心也悬着了呢!” 四娘“嗐”了一声,就要开口,却被昊琛拦下了,“四娘,还是我说吧!您知道的是听昊瑱说的,还不知道他添油加醋成什么样了呢!”摇手不让昊瑱辩白,他自对四娘也是对容琳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那回粮垛、草垛烧了一些,过后罚俸一年,抵赔这个亏空。” 容琳听到说是罚银就放了心,四娘却呼嗐连声,“昊琛,你这孩子到底是心宽还是傻啊?这还叫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一年不拿俸禄,家里的日子要如何过?!”一转念,连昊瑱一块儿埋怨上了,“你说你们两个站出去都是人高马大的,怎么光长个头不长心眼儿呢?老爷要罚,你们倒是好好求求情,哪怕少罚些也成,这……” “四娘——”昊琛苦笑,看一眼昊瑱,心说这下用得着你说话你怎么又不说了?昊瑱也苦笑,和昊琛的如出一辙,求求情?娘以为是天下雨打孩子哪、哭天抹泪地说几句好话就算了?!军法哪能如儿戏?就算爹有心徇私,他还要想想怎么服众,不把此事上奏朝廷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娘,罚是一定要罚的,不然以后都拿这个做样子,再有个闪失什么的还向谁问责呢?这个罚是改不了的了,我跟您说是想让您帮着想想法子,三哥那儿没有进项,家里的开销……” “老四,”昊琛有些受伤,“我不至于象你说的那么落魄吧?”不过是一年没有饷银……他以前多少还有些积蓄的,不多是不多,总是有的……过后问问沐云吧,看看他还有多少家当。 同心结(上)在线阅读 同心结(上) 肉文屋 / 同心结(上) 同心结(上) 同心结(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同心结(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同心结(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同心结(下) “你呀!”四娘叹气,“别看你是个将军,你那底子划拉划拉只怕还不及我!你知不知道上京这一趟,你们花用的有多少是公中的、有多少是你自个儿的?”看看昊琛,又叹了口气,“妙莹那儿就给你关出一万两来!”那个牙尖嘴利的少夫人还振振有词,说这个是定数,老大、老二娶亲都用的这么些,不能到了老三就坏了规矩,免得往后的人都跟着加码,那她这家就没法当了,彼时那副嘴脸就差没明说四娘是在打着昊琛的幌子给昊瑱铺路了,堵得四娘一口气窝在心里好几天没返过来,她也不想想,当地嫁娶和异地求亲,那花销能一样吗?“沐云把你好几年的积蓄都贴补进去了,现下她手里能有个三、五百两的就是大数!” 昊琛一呆,转而笑道,“三、五百两也尽够了,又没有什么大开支……” 四娘摇头,“说你傻你还真是傻!从前你是一个人,格外只需管一个沐云,其他都是这家里的份例,自是用不了你什么,现在……”看看容琳,不打算瞒她,照直说下去,“现在你也是大家口了,人吃马嚼的不算,照旧可以从公中出,那些家人丫头的月钱、胭脂水粉头油钱可总得你自己担吧?还有眼瞅着过年了,置办东西、打赏……” “娘——”昊瑱叫,“我是要让您算算能帮三哥多少,您说了这么一大套,我怎么觉着您光添堵了?您就……” “老四,你先别急着跳脚了!”容琳听明白了,看一眼昊琛,忽想到初相见时他那句“倾己所有”,想不到气急败坏中他说的竟然是实情,“你这份儿情谊我记下了,只是你忘了你三哥还有我了?怎么就要动用到四娘的体己?”沐云曾说过四娘母子手头也不宽裕,昊瑱怕也没想到那么多,一味的逼迫四娘,“我手里好歹还有些陪送,大富贵是不能的,寻常的开销却足可以应付,四娘您就放宽心吧!” “容琳,四娘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昊琛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才能……” “四娘,”昊琛打断,要笑不笑的,“您可真会替我长威风!”话是对四娘说的,眼睛可是看着容琳,深眸幽黑,看不出藏着什么样的心思,“我还用谢你么?” 容琳瞅他一眼,不吭声儿,直到回了自家的屋子才问道,“将军是不高兴听我那么说么?” 昊琛低头给她解去鹤氅,漫不经心,“怎么想起问这个?” 容琳看着他似有心似无意地不看她,坐实了心中的直觉,“将军是在嫌我自作主张说那些话是么?” 昊琛正解自己的大氅,闻言放下手,似笑非笑地看了容琳,“我的夫人贤惠体贴,我该感激才是,如何会嫌呢?” 一听那象是含着微嘲的口气,容琳只觉得心头一凉,眼眸黯淡下去,若这样还不叫“嫌”,那什么样才叫“嫌”?只是,他嫌她什么呢?他是她的夫,现有了难处,她不该帮他的么?还是,她该装聋作哑,由得他们忧心忡忡也好、强撑硬挺也罢,总之,都是与她无干的? 低眉敛去心伤,容琳背过身去叠自己的鹤氅——回来时金桔要跟进来服侍,他不让,那她自己拾掇好了!刚叠了两下,忽被人从后头环抱住了,“不许生气!” 听着那人伏在她耳畔霸道懊恼的语气,容琳身子一僵,就那么站着了,半晌才压下心头的酸,苦涩一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李昊琛伏在她纤瘦的背上,两臂牢牢地交扣在她的腰间,头埋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我不识好人心,还给你脸色看,你自然要生气!”他承认,容琳当着四娘和昊瑱说要拿出陪嫁,他确是觉得颜面无光,养家本该是男人的事,何时轮到她一个女人出头?是以,他恼火……只是一看到容琳哑然无言,萧索落寞地背对了他,他,便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了,是从何时起,他最不能看的,就是她的郁郁寡欢?其实不在男人尊严上头计较的话,他也知她说的是最便利可行的法子…… 昊琛的心里百感交集,容琳却陷在震惊中难以复原,她不敢信自己听到的,挣扎着就要转过身看李昊琛,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变的,翻脸那么快、赔罪也那么快!李昊琛哪肯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紧紧地把她锁在怀里,在她耳边叹气,“容琳,是不是后悔嫁了我?” “将军!”容琳无法转动身子,只能急急地叫,心里的怨苦早不翼而飞了,“你这么说是何意?” 李昊琛苦笑,“从嫁了我,你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除了受气、吃苦,就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的伤感听得容琳微微动容,轻轻地握了揽在腰间的手,低声道,“容琳,并不怕吃苦……” 李昊琛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哑声道,“我娶妻却不是要让她吃苦的!”只是偏偏让她一吃再吃,那份儿挫败……真是折磨得人都要郁卒了! 容琳听着他像是不甘的宣告,忽然就微笑了,“我也不想吃苦啊……那么,你以后对我好一些吧!”大着胆子说出后一句,她提着心,不知昊琛会如何。 “就这样?”昊琛自己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了,微屈了膝,好和她面对着面,“这样你就不生我气了?”看容琳羞笑不语,又盯问了一句,“不后悔?”一看她丝毫没有犹疑的脸,还有什么可再问的?不觉低喟了一声,“容琳……”一颗心里只觉得满满的,却苦于无从言表,百感交集中,忽得了主意,“你等着!”放开容琳,一探身,从她惯常做针线的笸箩里拿出剪子,对着他自己就去了! 眼看着明晃晃的剪子尖儿眨眼就到了他的颊边,容琳骇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你做什么?!”伸手就要上去抢,已然晚了——昊琛的手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已单手松了束头绳,披散着长过肩背的发,看也不看,就手剪了一绺下来!容琳哑然,昊琛已捏着自己的发绺,眼瞅着她,“你的呢?” 容琳不语,昊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郎已分丝发了,妾更该剪云鬟,那才好“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只是这原本该是洞房花烛时的程式,当初却错阳差混过去了……过了也就过了,也没听说谁过后还补这个的,谁料……他此时忽做出这番举动,是要告诉她自此往后就是“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了么? “容琳……”看容琳一迳缄默,昊琛低唤了她的名,竟似有千言万语,容琳抬眼,看着他眸中隐隐的疑虑,不由就轻叹了口气,缓缓地抬手卸去了簪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以青丝代此身吧,她的余生,确是要托付与他了,无怨、亦无悔…… “给我!”看她也是要手起剪落了,昊琛忽然制止,拿过她手里的剪子,细心地挑起她的发,在脑后最浓密处铰了一剪子,容琳一怔,继而恍然,“将军……真是心细如发呢……”她轻声说道。他是怕等闲人看到剪痕会疑了她吧…… “那也要看是对谁!”昊琛随口道,面上的笑容竟是说不出的安稳妥帖,手里兀自把他的和容琳的发丝合到了一处,用丝线系了,三拧两绕的,已是一个致的同心结,托在掌心给容琳看了,口中却不发一语,容琳也只是默默看了,任那人轻轻地揽她入怀,良久才低声笑道,“将军的……结……手法娴熟得很呢!” 昊琛在她的头顶得意而笑,“那是自然!系得多了,熟能生巧了!”手臂一紧,扣住了要挣脱而去的人,含笑低斥:“听我说完!”满意地觉出容琳不动了,在等他的解说,这才续道,“那时候三天两头就要拜堂成亲,莫说同心结,合卺酒都不知喝过多少回了……告诉你听我说完!”惩罚地两手一并用力,把容琳箍在怀里动不得,这才俯头盯着她说青不青、说白不白、既不是红也不是黑的脸,笑得张狂又促狭,“这就生气了?你气什么?气什么?”追着容琳躲来躲去的脸,似觉得有趣得紧,直到容琳怒目相向才收住了嬉笑,正色叹道,“我那时才不过五、六岁!你个妒妇!”他倒是一脸委屈! 容琳这才醒及他是拿少不更事时玩的把戏在戏弄她,登时笑恼不得,伸手夺了他手里的同心结,作势要扔,“将军既是早谙此道了,那也没什么稀罕了,您还是去找您两小无猜时系的那些吧,这……” 昊琛连手、当然是容琳的、带结全捉住了,合在自己的掌心,口里笑道,“上哪儿找去?我现下去找素梅说要那些东西,你信不信她夫君会拼了命也要拿乱刀剁了我?” 他的“青梅竹马”竟是嫁人了,看他的模样,还很觉得开心,容琳心头未来得及泛的酸就那么又消弭于无形了,斜了眼瞟着他,轻笑着道,“素梅……也是闺名吧?” 一看容琳眸中慧黠的笑意,昊琛就知她是拿他说涣云时那句“嫁了人不便再叫闺名”的话在取笑,一时恨得牙痒痒的,瞪眼笑骂道,“妒妇!”听语意,竟是颇为受用,似巴不得容琳能再妒一些才好!容琳却只是淡淡瞥他一眼,低喃了一句,“州官放火!” 昊琛光看到她嘴动,却未听到她说的什么,料不是什么好话,眸中光芒一闪,偏不问她,不光是不问,还放开了她,自到容琳的妆台前去了!容琳见他如此,呆在原处:她故意放低了声音,原是想招他相问才好伺机嘲谑,万料不到他竟那么放过了,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昊琛在铜镜里早把她含怨的情状看了个清楚,暗笑,却也微喟,他的妻负气时也别有一番动人心处呢,回身对她招手笑道,“你来!” 容琳有心别扭不过去,终觉得那未免有些矫情做作,是以勉强移步,“将军有何吩咐?” 昊琛故作未发觉她的小心思,自顾把两人的发结放入装虎符的皮囊,举给容琳看了,“这两样,都放在你处……你记着!” 他含糊其辞,却难得容琳懂他要说什么,且为他那份儿郑重其事动了容,轻声道,“我记着了!”上前把皮囊接过来,握在手里,想着该先做个锦袋把它替换下来,用最好的针法、最密的思绪…… 昊琛看她珍而重之地收起来了,只觉心头也是满满的,要说些什么,却觉说什么都是唐突,想了一想才含笑对容琳道,“给我把头发梳起来吧!”他和容琳的头发可还都散着,过后丫头们进来看到了不知会不会吓着。 容琳的心神尚且有些恍惚,闻言微微一笑,肃手示意昊琛坐下,自家从镜奁里挑了犀角梳出来,替昊琛通着头发。昊琛反手揽着她,从铜镜里看着她问,“是不是该给家里报个平安了?” 容琳手顿了一下,浅浅笑道,“将军不是差人报讯了么?” 昊琛道,“岳丈他们盼的恐怕还是你的亲笔!” 容琳手停了下来,片刻才又是一笑,“待有人到京中的时候再说吧!” 昊琛看着镜中她的怅然之色,猛然转过身来,容琳不防,刚梳顺握在手里的头发瞬时又滑落一肩,不由埋怨,“将军,你……” 昊琛无心管头发,只盯着她问:“若一直无人到京城呢?” 容琳呆了,这是她不敢想的,却兴许真有可能……一看她垂了眼,只以手指转着他肩头的发,不知想什么,昊琛不由叹气,“你就不能叫我帮你想想法子?!” 容琳抬眼,“不必,将军!容琳也无甚大事,不需劳动驿马,只爹娘知道我在这里安好即可……”已问过沐云了,从京城到平卢,虽是驿站连绵,可公差往来传递的都是官家文书……她虽是将军之妻,却万不敢因一己之私害他被人诟病…… “你呀!”昊琛挫败,忽然觉得他的妻和他还真是天生一对,什么事都怕给人添了忧烦、都想着自己去担,却想不到他们眼里千难万难的事,有可能只是别人的举手之劳!“我何时说要动用官差了?!你忘了,太子送你什么了?”看容琳亮起来的眼睛,他心绪大好,“好好求求我,我好想个法子让那两个东西飞一趟!” 同心结(下)在线阅读 同心结(下) 肉文屋 / 同心结(下) 同心结(下) 并蒂花(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并蒂花(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并蒂花(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并蒂花(上) 容琳究竟是如何求昊琛的,无人知晓,金桔她们只看见将军笑着出屋,去小楼上把一双鸽子放了,又一阵风地回来一头扎进屋里,不知和小姐叽咕些什么——这一天,他们两个都再未出屋,也不要茶不要水的,她们想到屋里看看都找不到个名目。俩人也不知哪来那么些话,她们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他们说一阵又笑一阵,最后连沐云都怔怔的,说从未听将军笑的那么多过! 转过天晨起的时候,青杏总算有了堂皇的理由进屋,“将军,四爷让我来问您句话!” 昊琛正系靴子,闻言头都不抬,“什么话?”他可不以为他的兄弟这么一板一眼地做事会是打什么好主意,等青杏一说,就发现果不然又让他料中了! 青杏说,“四爷让我问您,君王今天早不早朝?若是早朝呢,他就等着您,若是不呢……”青杏光听昊瑱这么嘱咐,她也就这么学话,没等学全乎,昊琛已喝了一声,“你告诉他,若不想挨鞭子就给我乖乖地滚回去等着!” 青杏被他突来的一嗓子吓得要跳,溜眼就去看容琳,一看她们小姐往里拧着身子,本不想管的模样,赶紧施了礼就往外退,心说将军气儿不顺,话都没听完就发脾气,还是告诉四爷防着点儿的好! 青杏出去了,昊琛才对容琳叹笑,“老四这脑子也不知怎么长的,正经书看不进去,这样的闲嗑倒是一套一套的!”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昊瑱没问错,他确是很想学那唐明皇的,只是他可不愿今夕贪恋芙蓉帐、来日翻作长恨歌,到头来青史不说那男子无定力、无担当,反说那女子是红颜祸水!他一个被罚了俸的将军,还是想着如何卧薪尝胆,早日恢复元气为好,毕竟,他的妻不介意与他共苦、他却还是愿意与她同甘的! 容琳手捧了他的外衣过来,服侍他穿上,“老爷不知会怎么说……”她还不惯叫李节度使为“爹”。昊琛昨儿说要先去告诉一声怎么处置的纵火之人,之后才能回东营,也不知他谋划的能不能合了老爷的心。听昊琛的意思,李节度使对太子的流犯从军之策颇有微辞,责怪昊琛糊涂、招来心腹之患,若再听了他匪夷所思的招数,不知会不会责难他…… 昊琛揽了揽她,才去结衣带,“爹不会过问那么细,我只说已永绝后患即可了。”李节度使不会质疑他的办事能力,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是以他亦毋须禀告说亲身把那几个人押送到边远的哨卡去垦荒牧马了,直至庄稼丰收、骡马生驹方可回还,这样的惩戒总比鞭笞或拘押他们能见些实效。“你觉得我那法子不好么?”觉出容琳还有些惴惴的,索促狭地问到她的脸上去。 容琳自然知道他何所指,似嗔似笑地斜瞪了他一眼,把佩剑递过去,“系上吧,别让老四再来催你……”昨日听他说那哨卡是在地广人稀之处,驻守的也不过是十多个军士,她很怕那几个流犯会再资衅或潜逃,他却说那里的供给有酒和……营妓,多少英雄都未见得能过的酒色关,何愁消磨不了那已然是穷途末路之人的戾气?如此损的主意!亏她的夫想得出来!不过除此似也没有更好的对策,总不至于真的杀了他们永绝后患…… “你……想什么呢?”昊琛挂好了剑,方抬眼就看到容琳脸上的失落,不由一怔。 容琳慌忙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强作笑颜,“没想什么!将军这就走么?那,一路小心!”说没想什么是假的,一想到他很快就要出屋走了,心已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发空…… 昊琛定定地看了她好一瞬,忽伸手抱了她,放柔了音调,“不都说了会尽早回来的?若是快,兴许下晚儿就到家了!你绣绣花、去和四娘说说话、或者叫沐云……” “将军!”容琳轻轻儿地挣出了他的怀抱,“你快走吧……容琳,等着你回来!”不过是被他抱了一抱,心里竟好受些了,也是奇异啊,从前他来了、走了,她只如风过花落人未觉,怎么都不似今日的柔肠百转呢? 昊琛又看了看她,知再耽搁下去也是要走的,遂探头在她颊边亲了一下,匆匆嘱咐道,“走了。等我回来!”披风一甩,人已大步出去了…… 金桔她们进来时,容琳已恢复了常态,淡淡笑道,“你们谁跟我去婆婆那儿?” 金桔笑着推青杏,“还不是她?小姐您别看她在咱们家不上属,在这儿可是香饽饽呢!昨儿回来说夫人说的,看看要找个人跟小姐换了她去呢!” “是么?”容琳笑看了青杏,“那你想去么?” 青杏早红了脸,不回容琳的话,倒先瞪着金桔,“要去你去!金桔,你真不是个好人!我不过是听着好笑,学给你听那么个话,你干什么学给小姐听?我告诉你,当初从家里出来我心里就发过誓、就是死也要跟着小姐的!你别看我小,说出的话可是板上钉钉!金桔你……” 她气得连“姐姐”都不叫了,金桔反笑开了,“你个傻丫头,我不过是试试你!不去就不去,又没人撵你,你做什么像要咬人的?”她倒象有理的了! 容琳投给她淡淡的一瞥,不愿让人看出是在为青杏丫头的话动容。金桔睒着眼笑,将军又走了,她很怕小姐会伤神、却又要强闷在心里,因而特意逗弄青杏博她开怀,看小姐的样子,她这番心思像是没白费,“小姐,我把青杏给得罪了,要不今天就我跟着您过去吧?” 容琳看她眼瞟着青杏说话,知她动的什么脑筋,微笑,“青杏,你看……” 青杏还是气咻咻的,可小姐问话又不能不答,只得又瞪了金桔一眼道,“你去能干什么?捏肩捶腿这些不上属的你会哪一样?还不如我去,哄着老夫人开心了,也能对咱们小姐好点儿!” 她信口说来,容琳和金桔却相顾失色,她们惯常觉得青杏天真无邪,却忽略了她也有她的灵秀!容琳先敛回神,温柔笑道,“青杏,你说的很是!那么还是你跟我过去吧!” 就这一句,青杏已忘了不快,答应了一声,便扶起了容琳,“金桔姐姐,那我们……”待要后悔又叫出“姐姐”,已是语出难收!难以为继中,金桔笑着接口,“那就劳烦青杏妹子了,外头冷,地滑,你当心着点儿小姐!姐姐我在家给你们沏好热茶等着……别瞪眼了,快去吧!” 刚到常氏的院子,就看二少夫人妙莹带着锦绣往外走,后头还跟着个丫鬟,手里抱着像是账册之类的东西。听到容琳问好,妙莹迟疑了一下才像是不情愿地站住了,敷衍着回了礼,要笑不笑地道:“三弟妹真是好灵的耳目、好快的腿脚!” 容琳一听她这话是有些机关的,不便冒然接茬,遂只浅浅一笑,含糊道,“二嫂说笑了!” “说笑?”妙莹轻嗤了一声,自上往下扫了她一眼,回头对锦绣道,“看到没有?做人就要学着象三少夫人这样,把神都用在怎么笼络人心上,先把人收服了,自然什么好事都落不下,可千万别象你主子似的,光知道勤扒苦做,到头来让那什么力都不出的捡个现成儿、白白替人做了嫁衣裳!我说的,你可都记下了?” 她眼看着自己的丫头说话,字字句句却都象是冲着容琳来的,容琳未明所以,冷眼看了妙莹,又看了看她的丫头,锦绣满面尴尬,觑着容琳,目中竟似有告饶之意,小声对妙莹道,“少夫人,咱们回去吧,就别在这儿耽搁三少夫人了……”顾忌地回头看常氏的窗子,这个举动让妙莹收敛了脾气,冷哼了一声,也未打招呼,擦过容琳身边自去了。 青杏气得两手都握成了小拳头,“小姐……” 容琳微微摇头,“罢了。进去吧!”举步先走了。两个少夫人要是当庭起了争执,这个家可就更是**飞狗跳、永无宁日了!只是妙莹到底受了什么气?一股脑儿把账都算在她头上?听她那意思,是觉得吃了亏,而得便宜的是她杜容琳,她怎么会如此去想呢? 思忖着进了常氏的屋子,常氏似在等她,“今儿怎么晚了?”容琳行了礼起来,欲待说明,常氏已一挥手,“谁要知道?!不过是送个别,也能腻腻歪歪的送好几个时辰!”特意嘟哝得让容琳能听见,容琳只做耳背,自到椅上坐下,常氏却在炕上叫她,“坐那么远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近前!” 容琳一笑,顺从地到了炕前,偏身坐了,“婆婆有何吩咐?” 常氏推过一个锦袱,“给你的,收着吧!” 容琳猛然想起妙莹的话,心里有了警觉,含笑道,“敢问婆婆这是什么?” 常氏翻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砒霜!” “婆——婆!”容琳拖长了音,常氏莫名就被她这娇嗔的一声叫软了心肠,强自瞪了她一眼道,“自己不会看呐?只管问、问!长眼睛是做什么用的?!” 容琳一笑,犹自迟疑,青杏已仗着常氏素日高看,先上前一步揭开了锦袱,轻轻“啊”了一声愣在那儿,“小姐……”包袱里竟是上好的绞丝雪花银,怎么也能有百八十两,边上还夹了张银票! “婆婆,这是?”容琳明白妙莹的气是打哪儿来的了,只是还不明白常氏的意思。 “给你的月银!”常氏木着脸。 容琳不说话,等着常氏说得更明白些。家里各人的份银是多少她确实不知,可怎么也不会有这么多!常氏瞪着她,“就你啰嗦!给你东西还得看你脸子!”不情愿,可还是说了,“你们妯娌三个的份银都是每月二十两,季兰有一儿一女,每月多十两,妙莹有一女,每月多五两,这都是公账,我也没偏着谁、向着谁!等你将来有了子息,一样照这个例子往上加!” 容琳敛眉,“可婆婆给容琳的确是多了……” “多什么多?”常氏眼立起来了,“你是说我不识数?你是九月初九嫁到我们家的,九月、十月、冬月、腊月,四个月,八十两,哪有错?不管你到没到这个家,嫁过来了就是这个家的人,这些就是你该有的!”妙莹的反对就是被她用这套话给堵得哑口无言的,“那五百两是给你的……安家费!你是头一个外来的媳妇,这个规矩就从你这儿开始立,以后但凡有从外头嫁到平卢的,全都按这个数走!”可笑妙莹竟敢说没有那么多现银,还现搬了账簿来给她看,被她一句“你当家就当成连五百两都拿不出”吓得赶紧改口,问银票使不使得,不是说废话么! “婆婆……”容琳试探着叫了一声,她,不会是听说了什么吧? 常氏瞥了她一眼,没什么好脸色,“什么事跟老四说有什么用?她一年到头病怏怏的,连顾自个儿都顾的前手不接后手的,哪还管得了你们?”容琳先以为她说的老四是昊瑱,听后一句才知道是说四娘,看样子,是四娘来找过婆婆了…… “我也就能做到这些了,家里又不只你们这一房,做得太过了,旁人……你也别光指着我!该自己筹划的自己筹划筹划,不有人叫你得闲儿上内城家里去吗?你怎么不去?老爷可听人家的,让她劝劝老爷,看看能不能给老三个将功折罪什么的,能省多少事!” “容琳谢过婆婆!”容琳下了地,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常氏头扭到一边,耷拉了眼,“你打算多早晚去?” 容琳重回炕边儿坐下,柔声道,“婆婆,老……爹要罚将军,自有罚的道理,妄自进言,只怕反让爹进退维谷,那就不是我们为人子、媳该做的事了,若依容琳看,事已至此,不如就那么着了,好在一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略忍忍也就过去了,婆婆您意下如何呢?” 常氏的眉眼舒展开了,口气却是淡然,“我管你们那些闲事的!你愿去不去!只一样,你也是大家小姐没吃过苦的,这一年的吃穿用度恐怕比不了从前了……” “婆婆不必为这个担忧,容琳还是有些体己的……” “休提这个!”常氏打断,“你都听哪个官宦人家的陪送是真金白银了?那些金石古玩、笔墨字画都是用来添雅趣的,如何能用来过日子?”常氏的明又一次展现,昊琛都没想到的事她一眼就看穿了,“难不成你想典当了去?我可告诉你,咱们李家还从没那份儿先例!” “婆婆,您请宽心!容琳决不会再做此想!”此前她确是如此打算的,有了常氏今日的雪中送炭,她已无需如此了,“再有难处,容琳会第一个来求婆婆的!” 常氏要的就是如此,面上却“哼”了一声,“你还真会打蛇随棍上!”沉吟了片刻,忽问,“家交给你来当如何?” 并蒂花(上)在线阅读 并蒂花(上) 肉文屋 / 并蒂花(上) 并蒂花(上) 并蒂花(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并蒂花(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并蒂花(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并蒂花(中) “婆婆,使不得!”容琳乍一听完便急叫。 “如何使不得?”常氏斜着眼,语调倒还平和,看不出喜怒来。 容琳沉了沉气,才缓缓开口笑道,“婆婆,容琳从旁看来,二嫂伶俐能干,这么一大家子人的调度,多亏得有她那么个人在;就算她一时一事有想不到的,疏漏了什么,婆婆提点着,她往下必会加倍小心,照她的心,定不会再让婆婆牵挂,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反之就这么让二嫂歇着了,从她那儿来说,会寒了心是一定的,就从旁观者来看,也觉得咱们家里象出了多么大的事,‘饭越吃越少,话越传越多’,到头来,无事也生出事了,那时各人转各人的心思,这个家……”她停口不言了。 常氏瞅瞅她,撇唇一笑,“你倒会说话!你不若就直说你不如妙莹得了?” 容琳轻笑,“婆婆说的是!”看常氏有些作色,恳切道,“婆婆,容琳说的是真心话!婆婆厚爱,容琳感激不尽,只是,容琳确非能当家主事之人,愧对婆婆错爱!”她欠身为礼。 常氏定定地瞅了她好一会儿,语气淡然,“我总算没看错你!”听着像是吁了口气。 她这话如突来之笔,聪慧如容琳,一时也猜不透她要说什么,好在常氏原本就是要说的,递过茶盅子来,让容琳亲手给她续了,边呷着边慢慢道来:“你确是有自知之明!” 她看着容琳的脸,难得的心平气和,“别的不说了,要单论管家的手段和气神儿,你们三个里,还得要说是妙莹!季兰什么样,你也看到了,那就是个出不得头的椽子,耳子又软,当个贤妻良母绰绰有余,真让她管家理事,一天不到黑就葫芦搅茄子乱成一锅粥了,至于你……”她顿了顿,眼中一闪即逝的是温柔么?“你是个有主意的,只是你的主意都是怎么不伤人也不让人伤你……季兰不出头是她没那个能耐,你不出头是没那个心!就你这般不争不抢的个,把再大的家业交到你手里,也当不了是只出不进、早晚落得个坐吃山空,谁敢让你当家?!” 实际的情形当然不至真的如此,就是逼到了的话,这三媳妇怕比谁都能成事,只是李家既没到那步田地,也就犯不着让天散淡平和的勉为其难。能每日看着这个叫容琳的女子波澜不惊地恬淡微笑,她的心里也能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常氏一番话说得轻飘飘的,容琳早听得呆了,这才知常氏并非真的要让她当家,而是……让她亲口说出不当家的话,免去日后可能有的纷争吧?不由肃然起敬,“婆婆,您,真是明察秋毫!”相比于娘治家的雍容含蓄,婆婆自有她的威严和强干,此前只以为她乖戾孤僻,实在是一叶障目了! 听出她是真心的称赞,常氏不掩自得,哂然一笑,开口却带了微喟,“这话若搁从前嘛,还真是那么回事!只是现在老了,不中用了,什么事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不是她自夸,她若认真打点起神,十个妙莹也不及她分毫,只是……三媳妇说到“寒心”,她就算是寒了心吧?她为这个家呕心沥血,却换来那个天杀的将一个又一个人娶进门,他是风流快活了,她凭什么还要殚竭虑、让他们逍遥自在?既都不想好了,那就豁出去造吧……一晃,快二十年也就这么过了……枉他们也是从恩爱夫妻过来的,那个天杀的怎么就从未替她想过一回呢? “婆婆,”见常氏忽然就意兴阑珊了,容琳心下恻然,柔声道,“您说的是哪里话?祖宗传下来的家业可是靠您撑着才到今天的,就算现在,什么事也除非您不想管,否则哪一样不在您的掌握中?这样也要说不中用的话,我们这些小辈儿岂不是更要愧煞了?”婆婆似有极重的怨念,不是她能化解的,用些空泛的话疏散疏散,纵算是隔靴搔痒,也是聊胜于无吧? 容琳细语慰人,常氏默然,低头品了会儿茶,才又抬头道,“不愿当家的话,别让妙莹知道!” 又一句如天外飞仙的,容琳听惯不惊了,敛眉答应:“是,婆婆。” 常氏见她只管答应,并不追问,自己倒按捺不住,“让她以为你是能当家也想当家的就好,有些忌惮了,做事不会那么没分寸,我也省些心!”她确是老了,从前那些争强好胜的心似在渐渐地泯了,竟然想着要怎么颐养天年了…… 看常氏面上隐约露出悠然自得的笑意,容琳苦笑,常氏还真是不对她见外,这样的话也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这叫什么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者投鼠忌器等等之类的,她,竟成了常氏牵制妙莹的一招暗棋!她的婆婆,委实不是寻常人物呢!罢了,妙莹猜忌就猜忌吧,象婆婆说的,她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妙莹又能把她如何呢? “放心吧,她不敢把你怎么着的,她现下觉得我是你的靠山了,就算心里想怎么着,还得先掂量掂量,不有句话叫‘打狗还得看主人’?”常氏一直在看容琳的脸色,此时就开了口! 容琳听了一愣,不信这样的话会出自常氏之口,待看到她那略显急切的笑容,恍知她是存心如此说的,顿时心中一酸,面上却配合着,状似百般无奈地低叹了一声:“婆婆,我这么大的一条狗您就不怕逼急了会咬人么?”婆婆是太久、太久没有与人说笑过了吧?竟似孩子般挖下陷阱,惴惴不安地等着看人往下跳,就差不能明目张胆地把人拖到跟前儿再起脚踹下去了,她,就成全了她吧!权当是为人媳的孝道了! 常氏没看出容琳的破绽,听她如此说,一个忍不住就笑得呛咳起来,“谁,谁说你……咳,咳,是狗……咳,你自己说的,怎么反赖在我身上?” 青杏赶紧上来替她拍着背,“老夫人,你那么说可不就是画了个圈儿逼着我们小姐往里钻吗?连青杏都听出来了,您还不承认?!” 秀儿她们在外头听到常氏咳嗽,赶紧打帘子进来,一看屋里的情形,一个、两个都愣在原处:多少年了,她们眼中的夫人都是沉个脸,再也想不到,她原本是会笑的,且会笑得如此畅快! 在秀儿一众丫头的诧异里回了自家,容琳还时不时想起常氏的言行,心下诸多感喟,正出神,忽听青杏又叫起来,“小姐,小姐,您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了?”两手捧着玉箫嚷着要她看! 容琳放下手里正在做的锦袋,笑着去对金桔,“你还有几个箱子没打开?都一并打开让她看看吧,别一会儿这么一声的!” 金桔笑道,“谁说不是?又不是没见过,谁知她怎么‘兴’成这样儿?” 沐云正把一些书册往架子上垒,闻言回头笑道,“也别说青杏,咱们这么一捣腾东西,连我都觉得象要过年了似的呢!”少夫人今儿个兴致好,吩咐把她从京里带的陪嫁都打开了,金玉器皿、绫罗布帛、笔墨字画再加上各式新巧的小玩意儿,看得她眼花缭乱的——她原本是推辞着不肯靠前儿的,毕竟这是少夫人的体己,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东西,结果少夫人说别分这个家那个家的了,以后都在一起了!细软什么的依旧归金桔管着,银钱什么的可都归到沐云这儿了,从各个箱奁里搜罗出来的压箱钱连同从夫人那儿拿回来的,沐云直笑说可是发了一笔横财!“青杏,不过是管箫,怎么值得高兴成那样儿?”这一天下来,沐云也跟着开了不少眼,看到青杏手里的东西,也笑她大惊小怪。 青杏道,“沐云姐姐你是不知!在家中的时候,这可是小姐不离身边儿的宝贝!一是针线、二是书、三就是这箫了!她和四小姐一个吹笛、一个吹箫的时候,二小姐都说什么、什么‘只应天上有呢’!我和金桔姐姐早想着要替小姐找出来,就是想不起在哪放的了,这下可算好了!” 容琳听她说得眉飞色舞的,轻笑道,“哪有你这么自夸的?也不怕人笑!”手里可是把箫接过去了,摩挲了一摩挲,凑口吹了几个音。金桔和沐云都停了手,要屏神静气地听,容琳却放下了,摇头道,“生了,吹不成调了!先搁着吧。”箫音最易被心绪左右,对清风朗月是一样,对秋夜苦雨又是一样,此时眼中看着京中的旧物,一个把持不住,只怕就吹出了乡愁万里,那就徒增烦恼了! 青杏和金桔不知容琳的念头,一味央告道,“小姐,您就别自谦了,吹一曲给我们听听吧!” “是啊,夫人,你就吹一曲吧,也好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听听天籁之音是什么样的!”有人在门边接口,声音里噙着笑意。 并蒂花(中)在线阅读 并蒂花(中) 肉文屋 / 并蒂花(中) 并蒂花(中) 并蒂花(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并蒂花(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并蒂花(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并蒂花(下) 屋里人多少都吃了一惊:只顾着彼此说话,竟未听到将军是何时进屋的!容琳在灯影儿里看着丫头们和沐云上前见礼、给他宽了外边的披风,这才在炕上欠了欠身道,“见过将军!”还以为他今夜不回来了,听他方才的话,他竟是回来一阵子了,至少是在青杏说此曲只应天上有时就在屋外了。 沐云和青杏去张罗茶水了,金桔看将军回来了,忙着把散乱的物什往一处归置,昊琛趁着她们不备,探身到容琳耳边低语了一句,“还以为你背地里会说到我呢!”心有不甘的语调听得容琳又羞又笑,瞪了他一眼,正襟危坐,“将军用了饭没有?” 昊琛轻轻“哼”了一声,用眼色示意她“你等着!”,口中却一本正经道,“在营中用过了,谢夫人关切!”回身,果不然沐云和青杏都进来了,遂退回桌边坐下,以下颌点着地下的箱子问,“这是谁要搬家?都摆出来了?” 金桔笑道,“哪是要搬家?正经说起来,是安家才是!”笑眼去瞄小姐,正看到她瞪过来,笑着一转头,对沐云道,“姐姐,外头的门是不是可以关了?也不用等谁回来了不是?!”小姐此前该是一直在等着将军,他不回来她就不吩咐关院门,只是这话小姐无论如何不会说给将军听的,那就让她代言好了! “金桔,你今日的话真多!快赶上青杏了!”容琳板脸,不肯去看昊琛得意成什么样子。 青杏正给昊琛收披风和剑囊,听到叫她的名字,就跑过来答应了一声,“做什么,小姐?”容琳正说金桔,不意青杏突然过来,一愕,竟接不上话,沐云原在想心事,此时看了撑不住,“嗤”的一声笑了起来!昊琛也忍不住笑,勉强正色道,“哦,叫你把这个收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匣子,方递出又收回来了,“错了,不是给你的!”回手递向金桔,“你的!” 金桔纳罕,看看容琳才又去看昊琛,“将军,这是?” 昊琛道,“苏大夫让给你的,说你肺气偏热,把这麦冬泡了水,日常当茶水喝了,清热去火的!”看金桔蹲身谢过了,才又道,“苏大夫还说求你帮着做件儿衣裳,不知你得不得空?” 金桔停在当地,答不出话来了,沐云看看她,又看了看将军,微微笑着,不说什么,昊琛却不管她们如何,自对炕上的容琳道,“这苏大夫孤家寡人一个,实在该有个人照应他的衣衫鞋袜了!他的为人如何夫人是知道的,不如你替他留心看有什么好姑娘,等他日后脱了罪籍即可成就一门好亲事,夫人意下如何?” 容琳看了昊琛,目光闪动,也微微笑道,“将军说的是!只是那苏大夫医术超人、侠义心肠,寻常女子只怕他看不到眼里!不如将军再去问问苏大夫可有中意的人没有,或者说一声要找什么样的,我也好留心……” “还有什么好留心的?”俗话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有人迫不及待地蹦出来要证明此话不虚!“把金桔姐姐许给苏大哥,那不就是老何家闺女嫁到老郑家——正合适(郑何氏)吗?!”青杏! “噗”的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呵”的一声掩唇轻笑,再加上“嗤”的一声偷笑,金桔的脸紫到了发黑,“青杏,你要死了,什么话都能胡说八道?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我哪胡说了?”青杏梗着脖子不服,“你喜欢……” “青杏,”容琳含笑打断,“你金桔姐姐的事就这么定了,”看从小就在身边儿的贴身丫头一眼,见她无语低头,知是默许的意思,就对昊琛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你金桔姐姐我给做了主,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急着要找人家了?” “小姐——”这回是青杏急了,金桔觉着总算是有人替她出头了,在暗影儿里刮着脸羞青杏,青杏一跺脚不干了,“小姐,你们都合着伙儿地欺负我!沐云姐姐,你还不替我打她,你看她……” 沐云笑道,“你找我有什么用?还不如去找你的子安哥……”话未落音,青杏已经扭身跑了! 屋里人相顾失笑,金桔多少有些讪讪的,容琳不忍她难为情,柔声道,“天也晚了,都歇着去吧!” 沐云道,“是了,我还得去看看院门!”先出去了。 金桔看屋里没有外人了,一言不发就在炕前跪下,先给昊琛、又给容琳磕了三个头,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出去了,容琳看着她出屋,轻声道,“容琳替金桔谢过将军!” 昊琛莫测高深地一笑,长身而起,一晃眼便欺身到了容琳身边,腻着声音道,“你要如何谢?”说着话口唇便要往芙蓉面上落!容琳贴身靠了墙,作势举起手边的针要扎他,“将军请放尊重些!”却是说得有气无力的,昊琛早顺势握了她的手,佯作在看针线,“你这绣的是我和你么?” 容琳推着他的脸,“是……金桔和苏大夫!”或者是青杏和子安,总之她就不说那并蒂莲花是他和她!只是他的脸却靠得愈来愈近了,她再也推不开了…… 屋外正是朔风怒号,屋内却已□无边…… 次日一大早,昊琛又返回营里去了,临走告诉容琳说军务还甚多,晚上就不回来了。容琳低眉答应,说了番“当以正事为重、勿以家事为念”的话,要起身相送,昊琛按着她不叫起来,凑在她身边又是好一番耳鬓厮磨,直哄得容琳展颜一笑了才放心离去。 因得了他早上的话,是夜容琳便早早吩咐人关门闭户,知金桔忙着给苏大夫做鞋、沐云又像是感了风寒,人打不起神,遂也不叫她们在房里陪伴,只让青杏帮着卸了妆、把灯烛移在床头,便连她也放出去了,自家拣了本闲书在灯下随意翻看。 说是看,终究是百无聊赖,略翻了几页也就随手放下了,眼看着烛火孤单摇曳,耳听着窗外风声呼呼,索吹了灯躺下,不一时也就睡去了。待朦朦胧胧中觉出异样,整个人早被困在一副健壮的膛里,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手足并用欲挣出那人的搂抱,口中厉声喝道:“何人……”可怜也只吐出这两个字而已,下一瞬连唇舌都被人噙了去了,恣意调戏,一时惊怒交集,正要再有所动作,身子倒比头脑先辨出那人,立时就绵软了,任人为所欲为了…… 雨罢云收,容琳娇喘细细,昊琛把她揽在自己怀里躺着,一手抚着她鬓边薄汗濡湿的发,心满意足,“真是个冷酷的人!”他喃喃。 容琳枕着他的肩膊,语声娇嗔喑哑,“你又要编排我什么呢?” 昊琛亲着她的发顶,喉间轻笑,“不等我回来就自己睡下了,枉我归心似箭地一回来就看到黑灯瞎火的一片,还说不够冷酷么?”不忍她寒夜久等,因而才会说今夜不归,此时这么说,不过是故意逗她罢了。 容琳悟出这一层,哼笑了一声,用指尖转着昊琛的发梢玩着,“将军还说呢!若我今夜留了金桔或青杏陪在房里,你要如何是好?”她虽鲜少让丫头伴宿,却并不是没有,回头想想,今夜实在是侥幸得很!说到此忽想到要紧的事,“我吩咐人关了门的,将军如何进来的?” 昊琛狂妄一笑,“本将军想要到的地方,什么能拦住?”其实是他走时私下里告诉沐云他晚间不论多晚都会回来,沐云等着给他开的院门。至于房门,用佩剑一拨,那门闩便应声而开了!“以后这房里不得让外人来睡,你的丫头也不行!”他定家法。 容琳轻笑,“明儿个还回去?”明晚儿还回来么? 昊琛抚着她柔若无骨的娇躯,“安敢不回?!”他没说是回营还是回家,容琳偎在他怀中,低叹,“将军何苦如此辛劳?” 昊琛笑,“我没觉得辛劳!怎么夫人你……觉得辛劳了么?”他邪气地暗示,觉出容琳要推拒他,忙混淆视听,以手触着她颈间的链坠,“真的是随身佩戴、一时不离?”他若没猜错,这就是那个天意子的颈链。 容琳“唔”了一声,也抚上颈间的链子,“从戴上就没摘下来过,就像长在身上一样的了!”是念想、也是寄托…… 昊琛叹了一声,“母亲给的东西到底是与旁人不同啊!” 容琳听他的话象有微微的醋意,不由失笑,“将军是想让我戴‘旁人’送的东西?”昊琛哼了一声,没说出来的话大约是“你说呢?”,容琳笑,轻悄悄地道,“那么敢问‘旁人’,你都送了我什么可以戴的东西呢?” 一句话问住了昊琛!他确是送过她很多东西,在下聘的时候,只是,那些东西是给他的“夫人”、或者说是给世人看的,而不是给“容琳”的!他所做的不过是洒出银子钱,让人把金匣玉椟往回搬,本甚少亲自看过,既没用过心,自然也说不出都有什么! 容琳觉出那人的难堪,不肯罢休,用手指轻戳着他的膛,“将军——” 昊琛咬牙,“女子小人!”听着容琳的轻笑,不大甘心,“我……呃……,那里头真没有你能看上眼儿的东西?” “容琳不知。”容琳缩在他怀中细声回话,“容琳也未看过……”聘礼单子她都没看,更遑论那些看着就华而不实的礼盒。 “你!”昊琛佯怒,“你也太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了!”好赖也是他送的礼,她却看都不看!不过那时的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媒妁之言的夫君,以她的个,确是会如此行事的!“险些错过我这样的良人,你有没有后怕?”他逼问容琳。 “将军……”容琳躲着他的狼爪,却不过是白费力气,“将军,你如此、如此……哪还像将军啊?!”完全就是轻薄少年嘛! 昊琛又偷了一记香,“谁要当将军?你看不出我这满心都是‘盼君妨了绣工夫,回眸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么?” 他信口道来就是浓情蜜意,容琳难以招架,“将军,你可还没说要让我戴什么呢!”就算她无赖好了,她确是不如他的,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她眼下的功力,委实只够勉强听着的份儿…… 听她又转回方才的话题,昊琛扫兴,“容琳,你成心的?明知我现在是无俸将军,连供养家中都成问题,还……”他一向视钱财如粪土,而今却被粪土磨倒了英雄气概…… “将军,有件事我未跟你说!”容琳听他半真半假地怨叹,忽想到一件大事,就把常氏的“月银”从头说了一遍,边说边小心地感知着昊琛的气息变化,预备着要如何应对。 昊琛只是听,并不打断,直等容琳说完了,才淡淡一笑道,“容琳,我们用得着靠……” “用不着,将军!”容琳把手放进那人的大掌中,昊琛握住了,听着她往下说,“我们自己能把这一阵子应付过去,只是……,容琳也犹豫来着:能坦坦荡荡地接受别人的馈赠实在是比咬牙硬抗难得多了,觉着象尊严、傲骨什么的都没了似的,像是从此就什么都低人一头了,”她略停了停,昊琛不发一言,她又继续,“可转念想,别人要伸出援手,那是一片善念,硬拒了,可就伤了人心,不若给别人一个对我们好的机会,成全了那份儿好意,别人会为能帮上我们觉得心安,至于你我,容琳信将军来日必会鹏程万里,今日所受的的援手必能逐一回报,那又何必拘泥于此时?容琳想的,不知可有道理?”她停下口,凝神等着昊琛的答复,却半晌不闻回音,不由心中叹气,低声道,“若将军依旧觉得不妥,那么容琳明日一早去禀明婆婆……” “容琳,你是几世修炼的心窍?”昊琛总算开言,感喟良多,他的妻,心竟有他所不及之处,而她不过才十五岁而已! 听出昊琛是认可了她的说辞,容琳也是一喜,任那人揽住她的纤腰,靠在他的怀中低笑,“将军忘了我的来处了!从小儿耳濡目染的,可不就是这些人心世情么!” 她轻描淡写,昊琛珍而重之,“那也得是有灵的!”险些错过这样的女子,该后怕的,是他! 并蒂花(下)在线阅读 并蒂花(下) 肉文屋 / 并蒂花(下) 并蒂花(下) 云中锦(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中锦(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中锦(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中锦(上) 昊琛早出晚归了数日,总算把积压的军务都处理完毕,这一日晨起告诉沐云说不出门了,让小厮把奔雷送回马厩,沐云点头答应着去了,金桔和青杏就赶紧到厨房请田大娘添几样小菜儿,说将军在家里用饭。田大娘一直还在为小孙子的事对容琳过意不去,得了这话立马又把火熥开了,手脚麻利地做了两样荤菜,吩咐小丫头跟着一块儿送过来,出门恰巧让二少夫人身边的锦绣看见了,酸着声音道:“呦,什么时候咱们家一早也这么正儿八经地四盘八碗的了?”田大娘不客气道,“大娘我高兴的时候就是这么样的!料钱、火钱告诉你们少夫人我都记了账了,盘点的时候我自会补上,至于功夫钱,那是大娘我愿意的,却不与别人相干,也就别平白红眼了!” 锦绣因二少夫人当家,总觉得自家比别个有些身份,况素日走到哪里确都是被敬着的,早受不得别人的重话了,今日一开口即被抢白,顿时要着恼,未等开言,先有人风言风语道,“锦绣,你是要去跟你们少夫人告状吗?好去说我们小姐作威作福……”斜着眼盯着她的可不正是青杏!只是话没说完,金桔出声止住了,笑着对锦绣道,“锦绣姐姐,你别听青杏乱说话!她和我在家里拌了嘴,此时拿你来撒气,你别理她!她小孩子脾,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锦绣冷笑,田大娘是夫人带到这个家里的,要发作她还得顾忌几分,可小青杏也语带讥刺,这就不能罢休了,不然要是传了出去,谁还会把她锦绣当回事?心里想着,就准备了一肚子话,只是未等张嘴,先听青杏顺着金桔的话道,“是啊,我是小孩子脾,什么事过了就忘了,不然别人拿香囊害咱们的事我不头一个去告诉老夫人了?就算咱们小姐不愿让旁人没脸、绝口拦着,我也得去喊声冤、让老夫人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不是?!” 香囊的事,锦绣原是心里有愧的,一听青杏单挑出它来说话,顿时矮了半截儿,想起那时三少夫人含笑瞅着她和二少夫人说的那些不软不硬的,心知三少夫人是不愿计较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并非真的不知这里的道道儿,只是三少夫人放过她们了,她的丫头心里还赌着气,青杏的话里刚刚儿可都带出来了,眼下这青杏是夫人跟前儿的红人,又是个躁脾气,要把她惹翻毛了,真到夫人那儿说点什么,别说她锦绣担不起,她们少夫人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从来了三少夫人,夫人对她们少夫人可不如以前那么言听计从了……眼睛骨碌转了几圈,锦绣就笑开了,“哎呀我的好大娘、好妹妹们,你们今儿都是吃了什么?一张口就这么冲?我不过随口问那么一句,你们就顶我这么一堆?我让你们说的一愣一愣的,都不知该先回哪一句好了!” 田大娘是个直筒子,闻言撇嘴道,“不是你话味儿不对我能那么说?!”扭身自回灶房里去,不理论了,青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虽一直为锦绣偷拿了香囊给二少夫人生出事来不满,可想想锦绣确是只说了一句话就被她数落得无言以对,倒有些不落忍了,只是没法象锦绣那样转过脸来就换上笑模样,索低头先走了。 金桔看着锦绣脸上红白不定的,也觉解气,只是想到小姐怕不能愿意她们和人冲突,遂抿嘴儿一笑,道,“锦绣姐姐,我不说了青杏丫头是和我治气?她那话是说给我听的,你上哪儿能听懂她那些胡言乱语?怪不得一愣一愣的!等她醒过味儿了,我拿今天的话问问她,看她臊不臊得慌!锦绣姐姐,我现要给我们小姐把饭端回去,你看……” 金桔的话听得锦绣浑身不自在,一听她要走,忙不迭就坡下驴,“快去吧、快去吧,别让三少夫人等!” 金桔礼数周到,谦和地颔首致意,“锦绣姐姐,失礼了!你忙过了,还请你常挪步上我们那儿看看,这一阵子可是少见你过去了呢!”说了这一句才算走了,怄得锦绣险些吐血。 回到妙莹处,锦绣把这番话添油加醋地说了,指望妙莹替她出气,妙莹听了恨得咬牙,直着眼睛发呆,也不知想什么,锦绣看了后怕,小心道,“小姐,您倒是拿个主意啊,总不成这么就让三房处处占了先……” 这一句可捅了马蜂窝,妙莹手里正端着一只上好的定窑官瓷盖碗,闻言撇手就摔了出去,指着锦绣的鼻子骂道,“我拿主意?我拿什么主意?!不说替我分担些,倒指着我给你们撑腰!没用的蠢货!蠢就藏在家里,谁还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出头不成?谁让你出去丢人现眼的?!能请神不能安神的东西,你得了谁的好?也这么来给我添堵?家世不如人、奴才不如人,你是要看我死在别人手里才甘心?!”一头骂,一头就哭了起来,锦绣连怕带悔,也哭了起来,外头的丫头听屋里的声气不对,都不敢进来劝,一个两个找了借口反溜出去了,最后是娘听不过去,把妙莹女儿抱过来,让她看在孩子面上镇定些,这才算安抚住了。洗了脸,重上了妆,心里发狠,“杜容琳,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锦绣和妙莹闹的这一出容琳丝毫不知,丫头们捧回饭来,她只说田大娘太客气了些,就请昊琛先落了座,看金桔和青杏笑得鬼头鬼脑的,还以为是笑她和昊琛举案齐眉的,就啐了一口,让她们出去了,昊琛巴不得她如此,和他的夫人边用饭边絮絮而语,说不尽的鹣鲽情深,外人外事自是与他们无干的了。 昊琛用了饭便陪着容琳过到常氏这边儿来,恭敬地给常氏行礼道谢。常氏料不到昊琛会有此举动,呆坐着不知如何应答,与寻常的凌厉和强悍判若两人,木了好一阵才挥手让昊琛坐下,叹了口气道,“说什么谢?好赖我也是……这样的话以后不必说了,老三你也不是能低头的人!”去看容琳,能让把自傲当饭吃的昊琛来说软话,三媳妇怕功不可没。 容琳微笑着看常氏,只做并不知她目中的感喟是因何而来,反是昊琛在听到常氏说“老三你也不是能低头的人”时动容,木着脸道,“昊琛惭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许家中变成今日的情势,并不都是夫人的错…… 从常氏那儿出来,天已半晌了,四下来往的仆婢们见到携手而行的昊琛和容琳,都面露惊异之色,垂手立于檐下路侧,等他们过去了才敢窃窃私语:“三爷从夫人那儿来的?”“三爷从夫人那儿来的!” 容琳听到那些话,侧目去看昊琛,昊琛面上不见波澜,只握了握掌中的纤手,淡淡笑道,“天天看我还看不够?” 容琳对他诸如此类的调笑已不复初时的无措,轻嗤一声道,“好不知羞!”看看已到了无人之处,正经问道,“将军和婆婆……势同水火么?”从前? 昊琛微微皱眉,“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如路人!” 容琳默然。本该最熟悉的却成了彼此最陌生的,那种隔膜是出自他们本心的么?“将军有没有觉得婆婆和你印象中的有些不同?”不知是将军做了让步还是婆婆刻意委曲求全,今儿三人对坐时话虽说得不多,又有丫头仆妇不时进来回话什么的打断,气氛倒算得上融洽,婆婆没开口撵人,将军也没摆一张臭脸,最后还是她看常氏神情有些乏了,才提议辞出来的。 “你觉得我印象中的……夫人是什么样的?”终究还是叫不出“大娘”,昊琛含义莫名地笑笑,把容琳问的先问回去了。 容琳带娇地嗔他一眼,偏不如他的愿,故作恭肃道:“将军的文韬武略岂是容琳这等愚钝之人所能揣测得出的?未若将军不吝赐教、指点一二,容琳也许就茅塞顿开了也说不定,您看……” “我看你是烧热了瓮让我自个儿往里进!”昊琛伸手拧向她的俏鼻,“就那么想看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的戏码?” 容琳偏头躲着,笑睨着他,“将军就不想么?”他不会随时随地都纵横疆场,总有“人解征衣马歇鞍”的一刻,在那样的时候,她希望能有些东西让他的心觉得安然和暖融——她所能为他做的,许就是营筑这样一个退依之所。 昊琛看看她,语气淡然,“我已有你!” 他对她的心思明瞭得很。 容琳微微一震,这淡淡的四个字竟胜过许许多多的情话!转眸看了别处,不让他瞧出她的所想,“可还不够!天地之间只有你我两个,岂不孤单得紧?”是她贪心吧,夫妻情分和家人情意她真的希望能越多越好…… 昊琛改揽了她的肩头,哼笑道,“你还真能伤我的心!和我在一处,竟令你觉得孤单?!”他逼问。 容琳躲着他炯然的双眸,嗔道,“将军!又断章取义!你……” “容琳,”昊琛敛去了玩笑,语句有些艰涩,“我和……夫人怕不能一下子就像你想的那样……”只是他会试着不再那么冷漠。 “将军,”容琳柔声,以手握住那人的大掌,“不需太勉强……,我觉着,婆婆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是乍看之下那么不通情理的,老爷、爹……那样,她郁愤些,也是难免的,你说是不是?” “我?我不知!”昊琛摇头,“不过我可听到你这个媳妇非议公爹来着!” “将军!”容琳顿足,她跟他说正经的,他这么打起岔来没完,那要说到什么时候才能说出个子午卯酉的? 昊琛看她像个孩子似的气红了脸,大笑,声音震得枝上的积雪都簌簌飘落,容琳一赌气,甩手就走,被昊琛夺手又拉住了,讨饶道,“行了,行了,我不气你了,你要说什么,我洗耳恭听就是了!” 容琳别着脸,不理他,你想听?小姐我还不想说了呢! 看容琳真生气了,昊琛挠头,哄她的招数不是没有,可人还在庭院中,实在不便施展,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牵着她的手慢慢前行,缓缓开口道,“夫人的脾……,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确不能都怪她……”觉出容琳在专心听着,他心中好笑,他夫人的心思实在是单纯之极! “听家里的一些老人儿说起过,说年轻时的夫人也是个贤惠能干的,那时候祖母还活着,据说是个厉害角色,不知什么缘故不喜见她,三天两头挑出她的错,当着上上下下的人就给她没脸,话难听得比骂下人都过,她都忍了,过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昊琛摇摇头,回头想来夫人的行止还是有迹可循的,她也算是受家风熏陶了!容琳听得苦笑,婆婆果然并非本乖僻,只是多年媳妇熬成更难缠的婆,她的初衷会是如此么? “后来祖母大病了一场,家里人都以为她不中用了,平日里她看得上眼儿的此时都难得靠前儿了,反而是夫人汤水茶药地照顾得无微不至,祖母经过这一回,态度大改,病好了起来就把家交给了大娘,往日那些跟着祖母糟践她的人回过头来巴结她,她一个都不搭理,通通把他们骂回去了……”也许大娘是从那时开始发现能随心所欲地骂人是件多么爽快的事,以后才习惯成自然了? “老、不是,爹,爹那时候都不知道婆婆的……那些委屈么?”容琳想的是别的事。 “能不知道吗?又不是几天、几个月,好几年下来,若说不知道就是装……呃,咳、咳,爹和大娘那时候感情还是很好的,有一回爹喝醉了,还说他的妻妾里头,辅助他最多的、为他受磨难最多的就是大娘……” “那爹还不是娶了别人?”容琳淡淡。 昊琛瞅瞅她,没敢取笑她又在非议,“这个倒是有缘故的。大娘连生了三个都是女儿,算命的说她命中无子,咱们这样人家,子嗣的事情非同小可,据说二娘进门,就是大娘提出来、又一手办的!” 容琳无语,婆婆,她确不是个简单的女子!亲手送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洞房……“婆婆真是贤惠!”如此贤惠的背后有没有扼腕泣血过?“二娘生了儿子?” “唔。老大、老二都是她生的。” “那么爹又……怎么有了六娘?”若说为了子嗣,爹又何需再去娶昊琛的母亲、四娘、五娘乃至六娘? “容琳——”昊琛有些讨饶地喊,要怎么说给他的夫人听、有些事开了头就刹不住脚了?他总不能对她说男人的心是会得陇望蜀、朝三暮四的?“那个,二娘母凭子贵,后来就不大尊重,整天和大娘明争暗斗的,大娘要压她的气焰,又做主娶了……我娘!“昊琛眼眸暗淡,娘亲在他的记忆里是个温柔恬静的女子,家乡遭遇洪水随人逃难到了平卢,走投无路之时遇到大娘…… “将军,您将来预备娶几房姬妾呢?”容琳无从劝慰他的伤感,略忖了下反偏了头如此问他。 云中锦(上)在线阅读 云中锦(上) 肉文屋 / 云中锦(上) 云中锦(上) 云中锦(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中锦(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中锦(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中锦(中) “将军,您将来预备娶几房姬妾呢?”容琳无从劝慰他的伤感,略忖了下反偏了头如此问他。 昊琛摁了摁自己的耳朵,方信他所听到的话确是出自容琳之口,一时又是错愕、又是好笑,无论什么样的思绪此时都抛到脑后了,只管定定地看着容琳,象不认得她。容琳在他灼然的盯视下脸现赧色,却硬持镇定地道,“将军怎么不说话了?” 昊琛瞪她一眼,明明白白是让她闭嘴的意思,容琳反因此上来了执拗劲儿,偏问道,“将军讳莫如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她怕昊琛因为说到娘亲耽于忧伤,没怎么细想就神差鬼使地问了那么一句,或许私心里,她早就想问这个……她也并没有想要昊琛怎么样,随便答一句也就罢了,偏连一句明白话都没有,算怎么一回事呢?! 昊琛看着容琳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略感无奈,他的夫人明明端了一杯毒药,偏偏笑靥如花地问他“你说好不好喝”——他说不好喝,她问“你都没喝怎么知道不好喝”?他说好喝,她说“好喝你就都喝了吧”,合着他怎么都得死一回?看容琳不像是轻易能改主意的,昊琛苦笑,他心里不是没有现成的答案,只是他并未打算说出来!心念闪动中,灵光乍现,“容琳你预备替为夫娶几房姬妾呢?”他涎着脸、腻笑着凑近容琳。 “你、你……你!”容琳伸手指着他,光会“你”不会说别的话了,不无悲哀地想到这是不是也能算以其人之矛攻其人之盾…… 握住容琳都快伸到眼皮下的纤指,昊琛肚子里笑得要抽筋了,面上可是诚恳得紧,“夫人休急,慢慢说来即可!关于这个事情,昊琛但凭容琳做主,你说娶几个就娶几个!”一看容琳喜怒不得、嗔喜难辨的俏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道,“人前有娇妻如玉,房中有妒妇拈酸,身旁又有悍妇相随,我李昊琛能有多大的胆子?还不老老实实地听天由命、还敢去想几房姬妾?!夫人不怕那妒妇、悍妇闲来无事打醋坛子玩儿,为夫还怕有人学河东狮吼招架不过来呢!” 耳听着李昊琛肆意嘲谑,容琳实在禁不住粉面生晕了,“你!你……谁是妒妇了?!”还悍妇,她怎么从不知悍妇会是她这般温文尔雅的?强瞪着李昊琛,等着他给她一个合理的说辞,李昊琛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却很明智地一言不发,就是一个劲儿地笑、笑,直笑得容琳凤目圆睁:“不许笑!你再笑、再笑……再笑我把你嘴堵上!”他是什么都没说,可那眼中、脸上的笑容分明是把什么都说了、就像是清清楚楚地写着“流云”…… “好凶!还敢说不是悍妇?”昊琛夸张地做出受惊的表情,就差没两手抱头找个墙角蹲下了。容琳羞笑难禁,“将军——”,越来越知道,她面前的他与众人口中那个少年老成、足智多谋的威远将军在太多的时候是不同的,当然,关于他智谋的论断是没有错的了,否则,她也不会屡屡败北,只是他为将军时的冷静从容和……眼前的深情洒脱,究竟哪一个更让她心仪呢? “好了,别恼,我不逗你了!”见容琳有些苦恼地轻锁眉头,昊琛伸出两指就去替她抚平眉间,大手遮了她的眼,他在寒风里把缕缕热气呵到她的脸上,“古来留名青史的帝王将相不胜枚举,然有一人却需我另眼相看!”放下手,与容琳相携漫步而行,不待容琳问,自行说出答案:“隋文帝杨坚!” 容琳不知他如何就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头了,不过总胜过被他笑谑,是以顺着他的话道,“文帝一统江山,结束多年的分崩离析,又懂得文修武治,开国之后成就了造福后世的鼎盛富足,确也称得上大才,只是他识人不明,废太子杨勇、立次子杨广,把千秋社稷断送在这后来的炀帝之手,这却不能说是明君所为……我说的不对么?” 昊琛赞赏地看着他的妻,笑道,“我倒不知我是在守着女学究讲古!”摇手止住容琳的辩驳,温言道,“我要说的却不是他当皇帝的功绩如何!而是他虽有三六院,却形同虚设,终生独恋一人!” 他后一句话是盯着容琳说的,容琳微怔,随即会过意来,垂目道,“世人因此说独孤后善妒。”杨坚的皇后独孤伽兰,十四岁嫁他为妻,杨坚的五个儿子全都是与这位皇后所生,皇帝专情如此,世所罕见。 “确是如此。只是容琳,有句话我要问你,你要照实说才好!” “将军请说!”不知昊琛因何郑重至此,容琳肃颜相对。 “若你是独孤氏,你是愿留一个‘贤后’之名,还是愿和她一样?” 容琳嗒然,昊琛问的,委实尖锐之极了,但凡女子,哪一个不愿被人赞是贤惠雍容识大体的?只是娘的例子在先、婆婆的经历在后,那光鲜亮丽的虚名之下,掩着罩着的都是什么呢?不过是些叹息和忧伤罢了,可“妒”之一字,不也是女子的致命伤么?阿娇善妒,失宠于长门,飞燕善妒,自绝命……“愿不愿和独孤后一样,其实不取决于容琳,而是、将军!”就算我心可鉴日月,也需君心不移才能够成就海誓山盟…… “容琳,你真是……”昊琛叹,他的夫人真真是一点即透、触类旁通!“确如你所说,若杨坚是个三心二意的,独孤后不过是史书上又一个笑柄,可我要问的是,本是杨坚对独孤后一往情深,偏被世人误读为独孤后的失德之处,你若是她,当如何?”他目光炯炯。 容琳目注昊琛,眸中神色由迟疑转而坚定,“若容琳有幸与独孤后同以‘妒’名而闻世,那该说是容琳的造化了!”情之一字,原就是不容外人评说的,她又何须去介意旁人的观感? 昊琛想要的恰是容琳此语——太多时候太多事,他的妻是为他人而活,旁人自不自在比她自个儿的感受重要得多,能让她为自己打算一次、开口要求的人又是他,该说“深感荣幸”的是他才对!“那你可要好好求求我了,不然我哪一回不小心、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那可就……”他不往下说了,睨着容琳笑。 “那可也没什么稀奇,”容琳淡笑接口,“据容琳所知,将军推崇的隋文帝也不是那么一往情深、独恋一人的,背着独孤后的耳目,他和别个女子也有所沾染!” “容琳!”昊琛骇笑,“你这是在敲山震虎吗?” 容琳目注他的俊颜,明眸如波,“容琳不过是在就事论事,将军又何需多心?” “你!”昊琛喜怒不得了,睨了他的夫人半晌,终究只吐出两个字:“妒妇!” 容琳轻笑出声,别了头不看他,却瞧见李强正一路跑着往他们的院中去了,不由一怔,不知什么事会让那偏于木讷的人兴奋至此,昊琛眼利,一打眼便看出他是在追寻着天上的什么东西,眸光一扫,已看出端倪,拉了容琳的手笑道,“快走,家里有好事儿了!” 容琳还未明所以,被昊琛的语气感染,心便有些雀跃,快步跟着昊琛往回走,昊琛越告诉她慢点儿,她越是像一溜小跑,到后来竟变成昊琛大步跟着她了!进了院子,李强正从小楼那边儿过来,嘴里兀自对从屋里赶出来的金桔和青杏炫耀着,“我在大门口看见有个白影在树上落了一下又往里飞,就在想是不是它回来了,他们还说我眼花!看看,看看,倒是谁眼花?这不正是它?!”手里提着的正是装飞云和流墨的笼子!抬眼看到容琳和昊琛,忙站下来行礼,“小姐!姑爷!” 容琳草草地点点头儿,眼可只管看着他手里的鸽笼,笼中,飞云的羽翅有些凌乱、毛色也有些脏污,那睥睨的神态却宛如傲视天下的君王,容琳瞪大了眼,一时也想不到要问流墨为何不见踪影,只是看一眼鸽笼,又回头看昊琛,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的模样,似还对眼前所见难以置信,昊琛明白近乡情怯的道理,知他的夫人是生怕眼前所见只是幻影,遂扶了她的臂肘笑道,“怎么?不想看看‘云中谁寄锦书来’?” 容琳的手轻按在口,“它……真能带来家中讯息?” 昊琛笑看着她,不那么认真地薄责,“夫人,这里才是你家!”一头说着话,一头已取下了飞云的脚管,体贴道,“外头冷,进了屋再看吧!”他的夫人乍见家书之下不知会是如何反应,喜极而泣还是悲从中来?不过不管哪一样,他确信她都不会愿旁人看到,至于他,则该是唯一的例外。 容琳未置可否,人可是由着他引往正房,闻讯而来的张嫂和李嫂只看到他们进屋的背影,不敢造次,到厢房里追着金桔和青杏问,“京里来信儿了?说什么了?可都好不好呢?”金桔坐在炕边儿无事找事地绕着线,青杏满地直转圈儿,“谁知道呢!将军把我们都轰出来了,说让小姐慢慢看,有什么事儿过后自会告诉的!也不知小姐能看到什么时候!”张嫂和李嫂互相看了看,笑道,“姑娘们,那我们先回去了,若有什么,可别忘了去告诉我们一声儿!”虑及他们是陪房家人,沐云和容琳商量过后把偏院收拾出来给他们两家住着,除了照应门户、采买杂役,并不需按丁卯在这边院里听差。 金桔和青杏点头答应、张嫂和李嫂先走了不提。此时上房里,容琳捏着一纸彩笺正自出神,昊琛在旁看了她好一阵子,她犹自不觉,递茶给她,她就抿一口,把茶盅子取走了,她也不言语,昊琛被她怄得再也忍不下去,伸手揽过她,看着她的眼道,“你这看的是家书啊还是符咒啊?怎么连魂魄都勾走了似的?” 容琳眨眨眼,象才回过神来,吁了一口气,若有若无地笑着道,“将军……平卢三月,京中千年……”叹了这么一声,又不说话了,昊琛皱眉笑道,“容琳,你是要跟我对诗还是想让为夫猜谜?”索把额贴到她的额上,不信这样还不能令她看到他的存在! 他热热的鼻息扑在容琳的颊上,容琳受不得痒,呵笑起来,推着他的脸道,“将军,正经些,我说给你听就是了!”说她是妒妇,他才是妒夫呢!不过一时心不在焉,他就如此了!“是淑琳写来的!”她的笑容又飘忽起来,“她说爹说这样的把戏只适合咱们年青一辈儿,他和两位母亲的话已经先劳烦驿差了,还不知马腿快还是飞鸽快呢,”如今看来还是会飞的比能跑的快,“二姐姐不在家里了……”她的面容落寞下去。 云中锦(中)在线阅读 云中锦(中) 肉文屋 / 云中锦(中) 云中锦(中) 云中锦(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中锦(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中锦(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中锦(下) 昊琛微一敛目,再抬眼就温声道,“进了?” “你如何得知?”容琳诧异。 “你说过的,”昊琛无奈,他还真低估了“家”对容琳的影响力,那般颖慧的人,也会有迟钝的时候,“出京那日,你不是说过二家姊是要进的、还怕那簪子会给她带来祸端?”新岁之前宣人入,实在有悖常理,不会是太子元成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吧? “我说的?哦,是了!”容琳想起来了,对佯怒的昊琛讨饶地笑,“淑琳说飞云和流墨到的前两天,二姐姐奉旨进做公主们的教习,没看到我的手信,不过太子答应会代为转送,还把流墨带走了,说以便二姐姐给我传书……将军笑什么?” 昊琛咳了一声,“没笑什么,你接着说吧!”太子,他的借口还真冠冕堂皇得很呢!只不知容琳的二家姊,那位风华绝代的德琳小姐会不会比她的妹妹好收伏,他怎么总觉着元成是在煞费苦心地给他自个儿下套子呢? 容琳看看昊琛,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续道,“绿菱也跟着进了,”她喟然,把绿菱留在京中,本是想她能和爹娘家人一起,有好人家,嫁出去也就罢了,娘和姨娘当初也都应了的,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如此,早知是这样,还不如把她带在身边了,“绿菱原是我……”,绿菱跟着二姐姐也好,她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在似海深,二姐姐也该有这样的膀臂,和她身边儿原有的墨莲互相帮衬着,二姐姐当不至于太孤单…… “容琳,你在替二家姊担心?”昊琛目光如炬,早看出容琳的心思变化,先是舍不得那叫绿菱的入、又不知想到什么,转而一副庆幸的模样。 “将军胡说什么呢?”容琳赶紧打断,“二姐姐能入,这是天恩浩荡,我们该叩谢圣恩才是……” “容琳,你把我当成了谁?”昊琛板脸。 他的不悦呼之欲出,容琳醒觉,这回连讨饶地笑都笑不出来了,一伸手抱了昊琛的胳膊,“将军……”想想怎么说都不妥,眸光在睫下转了装,仰脸撒赖道,“将军,容琳难道不该这么说么?你想……” “我想咬死你!”昊琛没好气地在她眼前呲出一口白牙,“那些虚文留着给岳父大人面圣时用就好,你在我这儿,要还敢如此虚言矫饰,当心我……”他扬起了手,眼光在容琳脸上、身上逡巡过了,终找不到可以落的地方,反倒有了别的念头,换了邪邪的笑容,凑到容琳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容琳先一看他那么笑,就怕不是什么好话,硬着头皮听了,果是句轻薄无聊的,顿时飞红了脸,强瞪了他一眼,开口欲嗔,昊琛却先拿出正经的腔调,“二家姊贵人多福,你就别自添烦恼了!” 他忽又把话题转回去了,容琳反措手不及,想了一想,到底不好再追责他方才说的话,况一颗心确还在德琳的事上头,是以只哼了一声,斜睨着他道:“你又知道了!”她何尝不愿二姐姐能如将军所言,只是九重闱中,静海深流,二姐姐出身本就显赫、又顶着京城双姝的名头,木秀于林,不会招致什么“摧之”、“毁之”的么? 容琳的惴惴不安并未出昊琛所料,轻揽了她到怀中,审时度势给她听,“岳父大人蒙圣上恩宠已久,他为人又极是谦逊,位高权重却无宿敌,朝中后辈又三之一二出自他的门下,这番人脉要成为二家姊的后援当绰绰有余,这是从外说起,至于中,有太子关照……” “容琳怕的就是太子关照!”容琳抬眼,让昊琛看到她的隐忧,“教习之制,三年为期,届时二姐姐承恩出,自可再行婚嫁,可……”可要与太子有了纠葛,怕…… “容琳,你以为二家姊还出得了?”昊琛叹气,“天家说的是给公主们挑选伴读,可公主们长成、大婚之后,哪一个的教习又回了民间?” 容琳哑然,想不到昊琛对京中的事倒知之甚多:以往的几位教习确是都留在了中,不是成了皇上的嫔妃,便是被指配给了皇子们,这也是遴选教习的上谕一出,应者如过江之鲫的主因——能以此名目进入皇家,几可意味着此后的富贵逼人,多少人家都求之不得,削尖了脑袋把女儿的名表往上递,只有她们家,如若不是“奉旨应选”,爹和娘此时该忙着给二姐姐挑选乘龙快婿…… “容琳,二家姊那样的人物,已不是凡尘俗子所敢奢望的了,或许……”或许嫁入天家倒是不错的选择!以驿馆那日所见,太子之心已昭然若揭,种种迹象看来,德琳小姐的去处恐怕就是东了,极大的可能,是连三年之期都等不到…… “将军,”容琳蹙眉苦笑,“二姐姐的人你也是见过的,你觉着她会是屈居人下的人么?”昊琛的弦外之音她听得出来,太子对二姐姐的异样,她也看在眼里,可莫说那是一国储君,日后景象自不待言,便是现在,已有得宠的魏氏、李氏为争储妃之位各施手段了,二姐姐那样一个人,如何肯委屈了她自个儿? “容琳,你的意思是……”昊琛欲言又止,瞄着容琳,像是心有余悸,“你是说二家姊和你一样,也是……妒妇?”话一出口,迅疾捉住了容琳举起来的拳头,合在自己的两只大手里,“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俯头亲着容琳的发顶,安慰道,“罢了,你我都别再妄自疑猜了,二家姊现在不过刚入,现在想再多也不过是庸人自扰,夫人你说呢?”德琳小姐的事还是留待太子去伤脑筋好了,他李昊琛所需挂怀的,是容琳小姐好不好、能否展颜而笑!“四妹妹还说什么了?”他以眼点着容琳手里的纸笺——她光顾着要握拳捶他,倒把纸笺揉皱了。 容琳顺着他的眼一看,心疼地“呀”了一声,忙挣脱昊琛,把纸笺放到桌上理平,昊琛要帮忙,被她瞪了一眼,似在说“都怪你”,昊琛笑,揽着她的腰,“夫人,我问你话呢!还说什么了?” 他好言好语,容琳反而赧然,本就是她迁怒于他,他不以为怪也就是了,要再无理取闹,容琳可无法厚颜如斯,“嗯……再说的都是些琐事了,五弟入了家塾,轩哥要参加春闱了,再就是,给你问好。”淑琳也会说“恭祝三姐姐和三姐夫百年琴瑟”这样的话了。 “给我问好倒成琐事了?”昊琛抓着了话柄,不满地问着容琳。 容琳一想,确是自个儿的语病,不由又羞又笑,“将军——”却听院中一阵喧哗,“回来了!回来了!又回来了!快去报于小姐和将军知道!”边喊声音竟是边往屋中来了! 容琳未知何事,不解地去看昊琛,昊琛放开她,冲门外道,“进来!”他新定的家规,他在家时,未得他的允诺,任何人不得入正房…… 话音刚落,门开帘动,不光金桔和青杏,连沐云都跟着拥进来了,三个人分不出是谁的手,捧着比掌上明珠还金贵的一羽鸽子:流墨! 容琳这一回真是喜出望外了,“二姐姐!”恨不能从昊琛手里把脚管儿抢过来先睹为快!金桔和青杏互相看看,目中又惊又好笑——她们不知淑琳先说到的事,只看到她们小姐一见流墨就叫“二姐姐”,都以为她们小姐是喜极口误,欲要开言,却看将军让她们先出去的意思,不敢违拗,心不甘情不愿地捧着流墨退出去了,沐云看看专心看信的少夫人、专心看少夫人的将军,浅浅微笑,轻轻悄悄地也退出去了。 “奇怪!”容琳把写在竹纸上的信反复看了两遍,终于忍不住喃喃出声,昊琛一直在旁看着她的脸色,见此就问,“何事奇怪?” 容琳把信笺摊在桌面上,“这前面的笔迹是二姐姐的,后面的小字……”二姐姐只写了寥寥数语,不过是说一切安好,惟愿三妹顺心遂意则无牵挂什么的,初读时容琳觉过于疏淡,再读时看德琳写的“妹心慧质,当知愚姊笔端未尽之言”,便猜二姐姐定是怕这信会为旁人所见,是以含糊其辞,只是她信末的那几行小字委实蹊跷,为何会出现在二姐姐的手书上是其一,再说那内容…… “太子的字!”昊琛一扫,便认出了元成的墨宝,只是他为何会在德琳小姐……不会是太子想看人家写了什么,找了托词在人家的信上…… “太子说这‘中主簿喜得麟儿,代告崔程氏家人’是何意?”容琳不知昊琛眸中光芒连闪是为何故,只急着知道太子这话是何意,与二姐姐又有何干系! 昊琛这才仔细看了元成所写的内容,不由喜色上眉,“快告诉沐云去!她做阿姨了!” “当真?!”容琳也又惊又喜!沐云念叨过好几回了,她姐夫崔浩文采出众,太子巡边时将他带往京中发展,她姐姐涣云不顾有孕在身,也随他们同行……一走已是大半年,两地迢迢,音讯稀少,沐云几次说当初该拦下她姐姐……现涣云平安生产,总算让人安心!“沐云——”容琳头一次亮开嗓子,在屋里就开始喊人,她的喜气远远地传出去,感染了听到的每一个人…… 飞云和流墨在鸽笼中悠闲地吃着谷子,亮的眼中有鸽子才懂的骄傲,它们清楚主人很快还会让它们出发的,当然还会很快地再回来,它们的来来回回中,那个被叫做“小姐”或者“少夫人”的女子会有越来越多的笑容,而那个被叫做“将军”的男子会因为她的笑容而给它们更好的关照,绝对不会再鸽给人看了!幸福,幸福就是鸽影翩跹中,寒冬悄然过去,春天已然来临…… 云中锦(下)在线阅读 云中锦(下) 肉文屋 / 云中锦(下) 云中锦(下) 春归(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春归(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春归(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春归(上) 关外的春天,不来则已,一来也是势不可挡,不过是一夜春风、几场春雨,推开密封了一冬的窗门,眼中所见便是草长莺飞、红肥绿瘦的热闹景象了!许是受了这生机的浸染,节度使家中的人都如蛰伏地底的虫儿突见天日,多少都变了些模样,只他们本身并不自知就是了。 最让季兰吃惊的是婆婆常氏,忽一日让秀儿到她那儿要几枝新鲜的玫瑰瓶,她亲执花剪到园中挑了最好的,诚惶诚恐地随秀儿送过去,常氏竟对她笑了笑,说“看不出你能把个花儿摆弄的这么好!”又问了她几句家常话,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走时还告诉丫头们“给大少夫人打着点儿帘子,别刮了她簪子!” 这番礼遇是季兰想都不敢想的,送花儿给容琳的时候,忍不住就说了出来,脸上神情又要哭又要笑的,“三弟妹,我不怕你笑,婆婆多少年都没个好脸色了,我一见她,就觉得气儿都喘不匀……我真不知你怎么能天天到她跟前儿……不过婆婆对你再怎么也不会象对我那样就是了……只是婆婆要总能象今儿个这样,我也就知足了!” 容琳给季兰端了茶,亲厚地笑着,“大嫂,我也怕婆婆的!后来看她对谁都是那样,只是脸冷些、话冷些,倒并不会把人怎么样,这才自在了些!说句不知对不对的话,容琳觉着咱们越是怕、不敢靠前儿,婆婆越是火大,觉得咱们心里没有她、对咱们就越没有好气,”看季兰若有所思,停了停又道,“后来容琳想,不管怎么说,咱们是做小辈儿的,也别管什么有脸没脸的了,总不能等着老的来迁就咱们不是?不管婆婆什么样,容琳该做的都做,这么一来二去的,婆婆也就懒得再摆脸色了!”知道别个不在意、谁还会煞费苦心?“对了,大嫂,婆婆当你面是怎么样的容琳不知,背地里,她可是夸你的!”看季兰似有所悟了,容琳及时换了话题。 “是……吗?”季兰有些怀疑,神情却是愉悦了些。 “容琳何时打过诳语?”容琳笑,“婆婆说你是个贤妻良母!”这话确是常氏所说,至于别的,听了对季兰无益,她也就无需告诉她。要想人好其实也没什么难处,无非是好话两头传、坏话两头瞒,能让季兰不那么“怵”常氏,一点点儿多亲近亲近,应是对她们两个都有好处的,她又何乐而不为? 季兰走的时候,和来时的样子有些不同了,沐云进来把茶碗撤下去,笑,“少夫人说什么了?大少夫人象服了回春丹似的?” 容琳笑道,“我能说什么?”就算说了也得人能听进去才是,“许是大少夫人自己想通了什么事也不好说!”一念顿开、天地不同,大嫂不是愚钝人,自会去想以后如何行事,“我正要找你!听将军说你要给外甥置备礼物,可想好了要用什么没有?” 沐云一听这个,就又笑又皱眉,叹气道,“少夫人,我想了好几天了,可到现在也没得主意!金桔说要穿的、青杏说要玩的、香儿说还是送长命锁什么的,可我总觉着这都薄了些!”不足以体现她这个做阿姨的一片心。 容琳看她绞尽脑汁的样子,也羡她对姐姐、外甥的情意,思忖着道,“金桔说的也使得,你亲手做的衣服、兜兜……” “少夫人,您可饶了我吧!”沐云摇手不迭,“我的针线哪能见人?那回四爷让我帮着做个……什么的我忘了,过后说我的手艺也就凑合着纳个鞋底才没人笑话!”因为踩在脚底下没人看得着,自然无从笑话!气得她好几天没搭理他。 容琳被她的模样和说辞逗笑了,“老四那是取笑你!”不过确实很难拿出手!“你若是不嫌弃……” “不用,少夫人!”沐云摇头,“我必得要自个儿动手才成!”少夫人的针线自是没得说,那已绣出大丛牡丹、半只孔雀的炕屏就是明证,只是少夫人做得再好,那是少夫人的,可不是她的,给自己头一个外甥的头一份儿礼物,她绝对、绝对不假手他人! 看她那么坚持,容琳也不强求,代她想了一想道,“沐云,我看你前些日子给田大娘的孙子雕了个木偶……” 沐云瞪眼愣了一愣,“嗐”了一声,“我怎么没想起这个?!”她真是昏头了,竟忘了自家擅长的,反去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少夫人,幸亏您提醒!我这就去找木头去!” 沐云说走就走了,容琳看着珠帘在她身后晃动,微笑,喜事真的能改变一个人,从流墨带回涣云的消息,沐云的笑意就没下过眉梢,惯常那么稳重的人,现在也偶尔会没头没脑的,连青杏都笑她是让当阿姨给亏的,容琳倒由此觉得沐云也是个把家人放在心里的,因此把她看得更亲近了,对她就有了些打算,只是还未得着机会跟昊琛说,不知他意下如何。 昊琛开了春就开始忙了,只是不论多晚都会回来,容琳劝了几回,他都不听,还振振有词,“汝非我,焉知我辛苦?”再往下说的就让人耳热心跳了,容琳也只得由他去了。 纵然如此,昊琛还是抽空做了几样事:先带着人把后院平整改造成了个花圃,把从京中带来的花种子都撒下去了,现已郁郁葱葱的一片;又说正房里只有火炕没有榻,天气热起来以后就住不得了,把小楼拾掇出来,底层是厅堂,上层是他们夫妇的起居之处,又专辟出一个小书房,如此他就不必总到前面的书房来了,还有一件就是他竟依着在尚书家中所见,原样做了两架秋千!——本是要架在银杏树间的,既能借着树荫,又是沙土地,干净,结果昊瑱边忙活边转文,“……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他那边儿声还没“悄”,昊琛在这边儿改了主意,愣是下令把刚挖好的秋千基座又填平了,改安在了小楼前的花圃间! “我的佳人,只许我听到她的笑!”是夜,某人在缱绻中说出他朝令夕改的原因。 “妒夫!”某个女子隐隐含笑的声音不知被什么吞没,花影隔帘,帘底香细,如此良宵,直教星月也不得不借浮云遮去羞颜了…… 是夜无话,转过天容琳和青杏刚从常氏的院里出来,就听身后有人喊,“三少夫人!” 主仆二人停下脚,身后秀儿急匆匆地赶上来,“三少夫人,您觉没觉得夫人今儿个象不大痛快的?”知道青杏是容琳的心腹,秀儿也不避讳。 容琳未置可否,“有什么事么?”秀儿神神道道地叫住她,必是有话要说,她暂且听着也就是了。 秀儿打了个嗨声,“昨儿个二少夫人来,问夫人今年的寿诞怎么过,夫人说依往年的规矩就行了,二少夫人就那么答应了,也没说点儿别的,过后夫人越寻思越生气,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头前儿您没来的时候,又为了个小小不然的错,骂我们是白眼狼、连茶都泼了……”秀儿委委屈屈的。夫人好长时间不给她们难看了,冷丁这么又要打又要骂的,真让人的心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满家里掂量掂量,也就三少夫人能指望上了,“三少夫人,您人好,说话又能站在理上,求您去跟二少夫人说说,让她怎么想个法子来把夫人这口气顺下去,也让我们底下人的日子好过些……” “秀儿,你想让我跟二少夫人说什么?”容琳轻轻蹙眉,温言慢语,婆婆要过生日了?她竟不知!只是妙莹所为并无不妥,婆婆缘何不满? “三少夫人!”秀儿以为容琳是不想手妙莹和常氏之间的事,急得想要拉她,手都伸到一半了,想起彼此的身份,又缩回去了,双手合十拜着,“三少夫人,您就行行好,权当是可怜我们了,您……” “秀儿姐姐,你话说得不清不楚的,我们小姐要如何帮你?你刚刚儿说夫人发脾气、二少夫人又没说什么犯上的话,夫人做什么要生气?”青杏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的,忍不住嘴,容琳看着秀儿,等着她说明。 秀儿愣在那儿,眨巴了半天眼,自己打了个嘴巴,“三少夫人,我是急糊涂了!这么回事:今年是夫人的五十大寿,正经的大生日!不管夫人嘴里怎么说,咱们是不是都该格外办、办?谁知二少夫人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着,就那么……” “二少夫人许是早有安排,怕先被人知道了,到时候就没那么热闹,才故意不露出口风儿的!”容琳明白常氏为什么窝火了,自然而然就如此猜测妙莹的打算。 “哪是啊?三少夫人!”秀儿摇头,“我昨儿晚上打听过锦绣了,她们家少夫人确就是预备照往年的样子来的!您想啊,二少夫人要真有什么准备,她能不告诉锦绣吗?我都说了夫人不乐意了,锦绣也没说出个囫囵话,这不什么事儿都明摆着了?” 秀儿言之有据,容琳不得不信,只是怎么也想不透长袖善舞的妙莹为何会在这么重大的事上露出破绽,想了想对秀儿道,“你既对锦绣说了,她必会告诉二少夫人的,婆婆的生辰是哪一日?”听秀儿说了,点点头道,“还有旬日,虽急促些,也是够了……” “三少夫人——”秀儿急不得恼不得,这三少夫人竟是什么都没听说的?“锦绣是指不上的!她昨儿就说她们少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不敢去聒噪她们少夫人!” “这是替她们主子长神的时候,怎么能说到‘不敢’的话?!”容琳不悦,贴身丫头有话不赶紧跟主子说,那还要她做甚? “她确是不敢!”秀儿难得替人说回公道话,“就算她敢、去说了,二少夫人也不见得能听进去!她现在请神捉鬼地忙着跟二爷闹还闹不过来,哪还有心思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 听秀儿的口气有些幸灾乐祸的,容琳略略不喜,只不带到面上来,淡淡一笑,想着要不要问缘由,却听秀儿已竹筒倒豆子般地自己说了,“听说二爷在外头有了人,二少夫人不知怎么知道了,吵嚷起来,逼着二爷和人断了来往,二爷却说外头的人有了他的骨血,反要把人迎进来做如夫人,二少夫人哪能依?别的不说,大爷当初娶如夫人的时候,她可没少排揎大少夫人,现在轮到她自己了,她哪丢得起这份儿脸?二少夫人刀架脖子不让下人们出来说这个事儿,关起院门就差没吵翻天了!二少夫人不松口、二爷也不让戗,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的……” 秀儿还在如数家珍,容琳垂了目,“我知道了,秀儿,你说的事……我回去想想再说吧。”人哪,怎么说才好?不管自个儿怎么不如意,看到别个也不如意了,立时就能眉飞色舞! 秀儿的滔滔不绝被打断了,还有些不情愿,一看容琳淡淡的脸,没等张开的嘴就闭上了,悔意一点点儿地泛上来——早知道这三少夫人是个不喜是非的,她怎么就忘形了呢?惴惴地看着容琳的脸色,声如蚊蚋,“三少夫人,我、我……” “秀儿,”容琳温声,“多谢你看重我,只是你刚刚儿也说了,二少夫人眼下……是以就算要去说、我也得斟酌斟酌怎么开口,你说是不是?” 秀儿哪敢说不是?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生怕容琳会改了主意,“三少夫人,就请您多费心了!” 容琳点点头儿,回身先走了,青杏对秀儿鼓嘴做了个怪相,看她不生气、反而两手合在一处直拜她、求她美言的意思,大感得意,丢给秀儿一个“放心吧”的眼色,快步去追她们小姐了。秀儿忐忑不安地回去了不提。 容琳都快到自家了,忽站下来,“青杏,跟我到二少夫人处。” 青杏瞪着圆溜溜的眼,“小姐,你管她的呢?老夫人要骂也是骂她……” “掌嘴!”容琳嗔怪,“我何时教你如此刁钻的?” “不是刁钻,小姐!”青杏辩解,“我这是对什么人用什么方儿!二少夫人不安好心,就该……” “你该挨打了!”容琳瞅着她,“人做事,天有眼,你这么没有口德,就不怕报应在我身上?” 这话比什么都好使,青杏立时噤声,只敢含怨地看着容琳,却什么话也不敢说,乖乖地陪着她往妙莹的住处去…… 从妙莹处出来,容琳面色恬淡,青杏在身侧跟着,想忍着不说话,可忍了好几忍,还是嘟着嘴问了:“小姐,您说二少夫人能知道您是一片好心吗?” 听她又是抱不平的声气,容琳轻笑,“你说呢?” 青杏气咻咻的,“我说她看不出来!小姐,您真不该那么说的!您看二少夫人那个模样!倒像是咱们在求着她似的!”岂不知小姐是在帮她、给她找台阶! 容琳笑:青杏倒是把什么都听明白了!“我不那么说要怎么说?”难不成说“二嫂,您可犯错了、把婆婆的大寿忘了”?妙莹本就嫌忌她,她要真那么说了,妙莹知道自家的错处“现”在她眼里,那得别扭成什么样儿?往后可再怎么顺当过来?秀儿求她时,她说要想想就是顾虑的这一层!初时有心要装作不知糊弄过去,终归是不忍常氏就那么留个遗憾、也不愿妙莹就因为这个在常氏处落下不是,思前想后,假托是自个儿有求于妙莹的,去对她道:“二嫂,模糊听丫头们说再过些日子就是婆婆的五十大寿,这是半百之数的整寿,怠慢不得,容琳没见识过,不知该备什么样的贺礼才不唐突,特来请教二嫂,恳请嫂子指点指点……” 妙莹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只不过是在别的事上分心才出了纰漏,听容琳这么一说,她还有什么想不起来的?先是惊出一身汗,怪自家糊涂,竟把如此大的事忘了,又暗自庆幸,幸亏那杜容琳来的时日少,没看出她办事的蹊跷,不然她借了这个引子到婆婆那儿……那可什么先机都在人家手里了!也是天可怜见,一个李昊瑀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险些铸成大错,却又出了个逢庙就烧香的杜容琳,懵懵懂懂的道破天机,倒让她绝处逢生了——她再也想不到容琳是刻意那么说的,只为了不让她难堪! 妙莹神色变幻不定时,容琳已猜出她的所想,只是她如此行事原就不是希图妙莹的感激,因而对她稳住心神后的言语并不在意。只是她有这样的心,青杏可没有这么好的涵养,一想到二少夫人的阳怪气儿,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小姐,您的心肠就是太软了些!您听听二少夫人都说了些什么?还‘这样的事端看各人的心意,想送什么就送什么’、‘我这人心眼儿实,不会讨好人,老太太喜欢什么我还得多请教你’,她这说的什么?别说咱们还是在帮她……” “青杏,”容琳温声制止,“我倒也不算在帮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吧,不是有老人在嘛……这么一大家人,还是都退一步……彼此和和气气的不比什么都好?”旧时爹总爱说“和为贵”的话,现下多少知道这话的分量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总不至于生分到连路人都不如了…… 青杏还想说什么,一看容琳微嗔的脸色,乖乖儿闭了嘴——她倒是长记,生怕再像头先那一遍,一味儿的顾自己说的痛快,结果容琳咒到她自己身上!只是要问她心里,她是一百个不赞成小姐对二少夫人好:不是她青杏搅牙,实在是那二少夫人太刁歪!远的不说,光说前些日子吧,老爷和夫人从京里打发人来瞧小姐,也像当初将军陪小姐归宁时那样,给这边儿家里的人都备了礼物,轻重的姑且不论,大老远的从京城来,就这份儿心是不是也得格外高看?家里从老夫人起,哪一个不是高高兴兴地接了、让她们回去谢谢她们小姐,大少夫人还专找了陈年的玫瑰酿做回礼,到了二少夫人这儿可倒好,连眼皮都没抬,就那么不咸不淡地说什么“我这儿也不缺这些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就是了,何苦还跑这一趟?你们小姐也真太有心了!”这说的什么混帐话?要不是沐云姐姐拿眼瞪着她,她真是宁肯把东西撇到大街上也不给她!倒是沐云姐姐能沉住气,说这是亲家老爷、夫人给这家里的少夫人的,倒不与她们少夫人相干,若二少夫人觉得不合意,那她们交给京里来的人退给亲家老爷和夫人好了,她这才让锦绣接了,却连句话都没有,青杏的气到现在还没消呢! “青杏!”青杏犹自在心里嘟哝妙莹,忽听容琳侧首叫她,忙上前一步,“什么事,小姐?” “秀儿说的事……”容琳点到即止,“回到家里不必说起!” “……是!”青杏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却道,“小姐,纸里包不住火,就算我不说,当不了别人说,早晚儿不都知道了?” 容琳瞅她一眼,“别人说是别人说,只你们别跟着说就是了!” “是!”容琳一板脸,青杏马上遵命,“我连金桔姐姐都不告诉!”尽管她很想跟金桔说、一块儿嘲笑二少夫人是恶有恶报。 瞥到她的一本正经,容琳莞尔,轻轻一笑道,“你有话还能不告诉你金桔姐姐?!” “当然能!”容琳怀疑的口吻让青杏喊冤,“小姐,您别总觉着我是乱说话的,青杏心里知道轻重!我的嘴可是很紧的,小姐不让说的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说!杀了青杏……” “好了,净胡说,好好儿的谁要杀你?”容琳佯怒打断,“我也没说你乱说话,就是嘱咐你几句罢了,你倒急了!” 青杏笑了,“小姐——,那么老夫人的寿辰,您倒是要送个什么呢?”小姐跟二少夫人说不知要送什么礼,她才不信呢,小姐心里,只怕早有主意了! 容琳思忖着微笑,“这个倒是真没想好,回屋了我再仔细斟酌斟酌……”说着话转过树荫,猛觉得眼前多了个人,一抬眼,“将军!”他怎么回来了?! 春归(上)在线阅读 春归(上) 肉文屋 / 春归(上) 春归(上) 春归(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春归(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春归(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春归(中) “行了,你去吧,”昊琛直接把施礼起身的青杏打发走,“今儿个怎么耽搁这么久?”他知道容琳是雷打不动地到常氏那儿去了。 容琳半倚在他怀里,“有桩大事……”就把今天的事从头说了一遍,昊琛听了微微皱眉,“老二这做的什么事?!……罢了,别替古人担忧了!我这儿也有桩大事!”他睨着她,故意不往下说了。 “什么事?”看昊琛面有喜色,容琳禁不住好奇,抱着他胳膊追问。 昊琛照旧睨着她,卖关子,“我一大早去营里、又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你不先慰劳慰劳我?” 昊琛不怀好意地笑,容琳的脸又微微泛红,好在不似最初般无招架之力,低嗔了一声道,“将军,正经些!”这可是在院中,时不时的可有人走动呢! “我不正经?”昊琛一脸无辜,挽着她往小楼里去,“我巴巴的跑回来给你看好东西,你倒说我不正经?为夫倒是要请教了,我究竟是如何不正经的……” 昊琛是如何不正经的,那恐怕是罄竹难书了,只是看到他拿回来的东西,容琳顾不得他是不是正经,“轩哥中了?轩哥高中了?!”昊琛拿回来的新科进士黄榜上,轩哥的名字赫然列在一甲第三名! 容琳的反应正在昊琛的预料之中——此前,四小姐淑琳飞鸽传书时说春试的前夜试场莫名走水,爹和诸位大人通宵未眠,才保了次日如期开科,只是应试的生员多少受了惊扰,表兄的功课不知能发挥出几成。容琳当时就好一阵担忧,既怕尚书大人为此受责,又怕振轩的寒窗功夫化作泡影,还是昊琛说试场走水是常事,生员们秉烛夜读,总有不小心的,这个倒怪不到主考官头上;至于振轩,七尺男儿当不至于因些许小事就乱了章法,平日功夫到了,下笔自然就有了,容琳听他这么说才略略宽心,眼下看到黄榜,一切恰如他所言,自是疑虑皆消,喜不自禁了。 看容琳眉梢脸上焕发出的光彩,昊琛更觉得跑这一趟值得了:容琳心事重,接到淑琳的讯息后就时时挂心,到了他跟前儿偏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大约是怕他跟着烦心。解劝了她几回,总是强笑着答应,过后并未真正放下,令昊琛无可奈何,暗地里多少有些怪姨妹淑琳口无遮拦,还想着以后飞云和流墨带回来的消息要先过了目再交给容琳看!“这下子放心了?” 耳听着昊琛带着取笑的语气,容琳爱娇地笑,“多谢将军了!”作势福了福身子,倒是真心感激他这些日子的体贴。 昊琛拉过她,揽在怀里,笑,“你空口白牙的谢我多少回了?就不知道换个我想要的?”被容琳轻捶了一下,他在喉间闷笑,把头搁在她的发顶,悠悠叹道,“你这下可是得意了,姊妹兄弟都名扬帝京,杜氏一门以后就更如锦上添花了!” 容琳听了这话微微怔忡,迟疑片刻方细声道,“容琳倒宁愿平淡些才好!”——昊琛所指的,除了轩哥的高中,当还有二姐姐的事,德琳上个月捎书过来,说分在寿昌公主身边做教习,若民间的消息无误,这寿昌公主该是皇上最宠爱的云贵妃所出,年方十二,与皇后所出的乐平公主一样,是诸位皇女中的佼佼者,连身处偏远之地的常氏都听过她的名号,对容琳说“你姐姐能叫寿昌公主留下,想必是个极出众的了”。 二姐姐什么样,容琳自是有数,只是她竟跟了寿昌公主而非乐平公主,这叫容琳纳罕不已,原以为有太子的缘故,二姐姐逃不了会留在太子的同胞妹妹处,以便他多个亲近的名目,如今的结果却与预想大相径庭,也不知是福是祸…… “你快赶上范文正公了!”觉出怀中人又在蹙眉,昊琛不喜地伸指替她抚着眉间,“进也忧、退也忧,真是先家人之忧而忧、后家人之乐而乐了!”容琳是被他说的锦上添花的话触动了吧,她的小心思只怕又在担心“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了!“我问你,二家姊比起你如何?” 容琳不知昊琛因何有此一问,却还是微笑道,“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昊琛俯头对着她的眼,“那她可用得着你在这里替她筹措谋划?”一看容琳哑然,笑,再接再厉道,“那么爹比起你又如何?” 容琳嗔他,不语,昊琛还不罢休,“哦,忘了,还有振轩,振轩比起你……” “那能比吗?他是须眉男子,我是一介女流……”容琳说到这儿就再说不下去,伸指去掐昊琛,“你是变着法儿的说我杞人忧天是不是?” 昊琛大笑,捉住她的手,“夫人聪明!”能让容琳从牛角尖儿里出来,他很是佩服自己。 “哼!”容琳瞪他一眼,懒怠跟他逞强计较,由得他揽抱着她吃吃地笑,心绪早转到别的事上头,“将军,轩哥大喜,咱们是不是该备下贺仪?” 昊琛笑,“这样的事,你定就好,又何须问我?” 容琳轻叩着他揽在她身前的手臂,出神盘算着,“那要送什么好呢?用的?穿的?你说……” “我说你过于用心了!”昊琛打鼻子里哼笑,“随便送什么,不过表表心意就是了,倒用得着你这么绞尽脑汁的?幸好振轩我是见过的,不然倒要以为你们这两小无嫌猜的是不是有些什么了呢!” “将军!”容琳骇笑,回身瞪着他半真半假的醋意笑容,又要笑又要叹,“还说我是妒妇?你才是如假包换的妒夫!” “妒夫就妒夫!”昊琛一扬头,“妒夫妒妇,正好天生一对!” “将军——”容琳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好话吗?他还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跟你说了!”又回过身去,照旧背倚在他怀里,思忖着道,“将军,我想到城里去一趟,你看好不好?” 昊琛亲着她的脸颊,不那么专心地问道,“做什么呢?”及至听到容琳说的话,他不专心都不行了,一伸手把容琳的身子转过来,“你是在做白日梦么?!” 容琳看着他的脸。轻声恳求,“试一试也是好的……” 容琳到底是把昊琛说服了,次日禀告了常氏,说要到内城去给家人准备贺礼,常氏也听说了振轩的事,点头允了,听说昊琛营中有事不能相陪,要叫老成的家人跟着,容琳婉拒了,说有沐云和张勇、李强跟着就行了,常氏便未强求,只嘱咐早去早回便无别话。 要走的时候,在门口遇到妙莹,指点着丫头仆妇们怎么布置院子、如何迎来送往,看到容琳问好,草草地回了礼,不咸不淡地道,“好什么好,天生的劳碌命,这不正为夫人忙着呢?!我是没功夫四处闲逛的,就不耽误三弟妹的事了!” 沐云一听她的话,皱眉去看容琳,容琳不以为怪,淡淡一笑,自顾先走了。沐云瞥了妙莹一眼,没说什么,也跟着容琳上车去了。妙莹倨傲地扫了她们的背影一眼,转头继续叫着丫头们——杜容琳把别人都当傻子,还“给京中的亲戚备贺礼”!亏她想得出来!她想投机取巧、靠送个礼就讨人的欢心,她就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别说上内城,就算是上九天偷下个蟠桃来,她也不信能抵过她今番下的功夫! 妙莹的功夫确是没有白费,到了寿诞那一日,常氏待她是前所未有的亲热,“妙莹,你来……”“妙莹,你看……” 妙莹一声声地答应着,心里的得意掩都掩不住了,这十来天,她是累了些,从家庙、道观的祈福法事到街口的施粥棚子,从筵席的菜蔬果馔到杂剧班子的戏文曲目,从贵客的起卧到座席的安排……事无巨细,她样样过问,四位姑,她一个没落,连大人带孩子都派车马接回来了,能请的老亲,她也一个个下帖子请了来,从一大早,宾客就络绎上门,整个节度使家多少年没有的热闹被她一手持出来,样样都按着她的预想,只有一样让她“大失所望”:一直忌惮的三少夫人杜容琳最终所送的寿礼不过是幅古画,常氏看过了便放到一边,淹在贺礼堆里,本就看不出什么特别,这令妙莹有些没着没落的,不意被视作心腹之患的竟如此不堪一击,对容琳就多少不屑起来,不再在她身上花心思,只一心一意想着要把个寿诞办得人人叫好,故更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常氏未料到这个生日能过得如此体面排场,觉得起先骂妙莹不把她放在心上是错怪人了,就对妙莹过意不去,再看见她,自然就满脸满眼都是笑了,叫着容琳和季兰道,“你们两个也别在我这里躲清闲了,去看看能不能帮着妙莹干点儿什么,哪怕帮着里外招呼招呼也成!别为了我这老厌物过个生日倒把她累出个好歹的,那就是我作孽了!” 几家老亲听了都笑起来,纷纷道夫人真会说笑,容琳和季兰就都笑着答应了声“是”,给诸位亲眷道了“失礼”,并肩从厅堂里出来了。季兰回头看看没人跟着,这才对着容琳轻声抱怨,“夫人真是体恤……你说是咱们不帮的事吗?她有人愿意受累,躲着、拦着的不让人帮,咱们能有什么法子?” 容琳听了轻笑,知道季兰是在说妙莹——这二少夫人不知是怕被人抢了风头还是就为了让人看看她有多能干,什么事都不让旁人手,她和季兰都问过可有什么她们能做的,妙莹都一口回绝了,“不用,我自个儿就行!”她既如此戒备,谁还好再去勉强? 容琳但笑不语,季兰也就摇摇头,不往下说了,一抬头,正看到妙莹领着人端着果碟茶水的经过,忙唤道,“二弟妹,夫人差我们来给你打个下手,怕你一个人累坏了,你看……” “哎哟,大嫂,你这话说的……可要折死我了!”妙莹未等听完就娇笑起来,挥手让丫头们先进屋,她拨冗站下来对季兰和容琳道,“今儿个就这么样吧,好赖我自个儿把这一出唱完,有什么不是都我一个人担着!省得本是我没想到的,倒带累你们受夫人的数落!只是赶明儿个可打死我也不敢揽这样的差使了,真是连做梦都得睁着一只眼,生怕有什么遗落的!嫂子、弟妹,你们也别光看着我一个人耍猴似的上蹿下跳,看我有什么顾三不顾四的,可赶紧来告诉我一声儿,丢丑丢在自个儿家里,可别让亲眷们拣了笑话去!”妙莹用手绢子扇着风,嘴里不停气儿地说了这么一大套。 季兰笑了一声,要说话,容琳先开口道,“二嫂,您可太自谦了!您想的很是周到,几位伯母婶娘都在婆婆面前夸您能干呢,……” “嗐,什么能干?!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妙莹又是不等人把话说完就娇笑出声,“好了,三弟妹,大嫂,我还有事,不陪你们二位了,你们可别怨我怠慢啊!等忙过今天,我再给你们两位赔罪去!”说罢一迳笑着,穿花蝴蝶般地跟着来叫的仆妇走了,那份儿志得意满搁她后影儿都能看出来。 “看把她会说话的!”季兰对着她去的方向轻啐了一口,对容琳道,“得了,让那个狗撵尾巴尖儿的自己兴头去吧!咱们到园子里转一圈儿再回来!”这时候到常氏跟前儿,当不了再被她支出来,不如躲过一阵儿是一阵儿。 容琳笑,刚要说话,忽见一个丫头着急忙慌地从外头跑进来,顶头撞见二位少夫人,忙不迭地收脚,顾不得行礼,仓皇道,“大少夫人、三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打嘴!”季兰唬下脸,“什么日子?!张嘴就胡说?!” 那丫头被季兰一喝,醒悟刚刚儿口不择言了,吓得一缩脖儿,吸了口气,把话说得清楚些,“门上的小厮传话,说老爷、老爷和六夫人来了!”说罢看着季兰,等着她的示下。 容琳在一旁站着,一直未开言,此时听丫头说完了,季兰却没有声音,不由侧目,却见季兰正满脸惊疑之色地看着她,似要她拿个主意,略一忖,知此时不是推托的时候,遂若无其事道,“老爷和六夫人来给夫人祝寿,你通传进去就是了,慌什么?” “祝寿?!”那丫头脱口就是一句怪声,一抬眼看到容琳瞪着她,赶紧低头,兀自苦巴巴地咧嘴,心道六夫人来能是祝寿?她不来搅局添堵砸场子就是烧高香了!三少夫人来得晚,不知道这家里往常的争斗才会这么想!暗觑着季兰,等着她定夺。 当着下人的面,季兰不好说太多,只惴惴地道。“三弟妹,怕不大好……” 容琳低声道,“大嫂,人既来了,还能让他们回去么?”更何况就算这边儿发话不让他们进门、他们又会不会听呢?! 季兰咬唇,容琳道,“要不我去告诉一声儿吧?!”季兰抬眼,正要说什么,却见秀儿从屋里出来,匆匆对她们点点头儿,对垂花门外的小厮喊道,“夫人吩咐,开正门,请老爷和六夫人进来!”原另有人先通报进去了。 季兰和容琳互相看看,不约而同进屋了,那边儿妙莹得到消息,也匆匆赶过来了,脸色有些紧促。偏厅里,李昊琛兄弟们得到消息,都出来了,人丛中,昊琛看向容琳,容琳微微一笑,轻轻地闭了下眼,他便也一笑,移目去看门口,不理昊瑱在身旁嘀咕,“你和小嫂子打什么眼色?” 屋里人是如何严阵以待的,六娘不知,即便是知,她大约也是不会在意的,领着自己的三个儿女和李节度使踏进屋来,她满面春风,顾盼自若。一众子媳儿女纷纷给李节度使见礼,她也在一旁泰然受了,犹自笑着道,“今儿人可真够齐全的!真是喜庆得很呢!早这么样该多么好呐!” 她嗓门儿脆亮,一开口就把别人的声音都压下去了,无人接她的话茬,常氏从鼻子里轻嗤的一声就让上下人听了个清楚,几家亲眷面面相觑,互递了个眼风,便有背身咳嗽的、有忙着说话儿的,都做不曾理会屋中的暗潮汹涌,只从脸上的神色看,有担着心的,也有等着出点儿岔子的。季兰此时还和容琳站在一处,见此轻扯了容琳的衣袖,忧心忡忡:“三弟妹,如何是好?”——她倒有本事光张嘴、不出声音! 容琳安慰地对她笑笑,小声儿道,“看看再说!”又去看六娘了,耳中听得另一边儿二姑正在埋怨妙莹,“你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能把她叫来?!” 妙莹压低着嗓子,急着叫屈,“我的姑,你可冤死我了!我怎么就糊涂到那个份儿上能去叫她?!谁知道她从哪儿得的消息不请自来了?!”又急又无措地瞪着六娘,恨不能凭空把她给瞪没了,省得坏了她苦心准备的盛会! 六娘才不管各人转着怎样的念头,行礼的众人一归坐,没有遮挡的了,她便正对了常氏,两眼上下一扫,笑了起来,“哟,寿星姐姐,您怎么还站着了?我们也不是客、您怎么还用得着如此?”还要往下说,李节度使先开了腔,“少说两句吧!光听你说话了!”举步往首座去了。 六娘闻言眉梢一立,似笑非笑地嗔了李节度使后影儿,眼见是要回嘴的——看着像是话都到嘴边儿了,不知想到什么,又咽回去了,自己笑了笑,没再吭声儿,这当口李节度使已到了常氏跟前儿,声若洪钟,“夫人,给你道喜了!” 春归(中)在线阅读 春归(中) 肉文屋 / 春归(中) 春归(中) 春归(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春归(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春归(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春归(下) 常氏的脸色略好看了些,瞅瞅李节度使,往一边儿让了让,“多谢有心!老爷请!”不卑不亢的,自有一份儿主母的派头,早有丫头又看了座,常氏便随着李节度使一道坐下去了,腰杆儿拔得直直的,淡然扫向犹站在原处的六娘,要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六娘似浑然未觉满屋子人都看着她一个,自顾把一女二子拢在身前,笑吟吟道,“你们别急着坐!娘问你们,今儿个是干什么来了?” 三个孩子乖觉得很,闻言相互看看,小的学着兄姊的样,和他们站了个一字儿并排,“扑”就往一直未撤的拜毯上跪下去了,三人齐声道,“恭祝大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贵体康健、笑口常开,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罢又齐齐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突来之举惊住了一屋子人,从三个孩子跪下去就没人敢喘大气儿,直到都磕完头了也没人吭气儿,倒是常氏先醒过味儿来,急着叫丫头,“快、快扶起来,冰凉的地!”又叫妙莹,“拿、拿赏封子!”竟有些口吃了。 妙莹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亲自去丫头那儿拿了递给常氏——好在事先多预备了几份儿,不然可真就抓瞎了!常氏也不看别人,低头一一拿给孩子们,更替五岁的小少爷掖在怀里,了他的头,“好孩子!好孩子!” 孩子们道了谢,都回到六娘身前儿,六娘拥着儿女们,对常氏笑,“寿星姐姐,我也该给你行个大礼道喜的,可这两日腰坏了、弯不下身,您……” 常氏扫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叹了口气,“罢了,你有句话就行了,谁还稀罕你行的那个礼?坐着去吧!”寻思寻思象意犹未尽,又加了一句,“自个儿都说了不是客,也别等着我招呼你了!” 此言一出,屋中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话听着像是不善的,却任谁都能听出没有恶意,吵吵闹闹了一、二十年的人能这么说话,委实不易了!李节度使头一个端起了茶碗,顿时一个两个都有样学样,一时端杯掀盖儿的声音此起彼伏,五少爷的一声痛呼也就没几个人听到,他捂着自己的胳膊,压着声音瞪邻座的昊瑱,“四哥,你干什么掐我?” 昊瑱象有些迷惑不解的,眼还看着六娘和常氏,口中喃喃,“我看是不是在做梦!” 五少爷啼笑皆非,“那你掐你自己不会?倒来拧我?” 昊瑱不以为然,“掐我我不疼啊?”一看隔了个几案的昊琛皱眉看他,睒眼,“是吧,三哥?” 昊琛瞪他一眼,扭头去看女眷中坐着的容琳,容琳没看他,只恬淡微笑着,目注着站在屋中间的女子,神色无比轻松,昊琛便顾自会心一笑,安心品茶了。 六娘听了常氏的话,笑,眼风儿扫了屋里人一圈儿,礼数周到地对几家女眷颔首,“得罪了,各位伯母、婶娘、姨娘,我这腰……” 众位女眷哪个是不识趣儿的?闻言纷纷道,“不碍的,不碍的,六夫人就别客套了,都是实在亲戚,哪有那么些说道?”更有会来事儿的早上来拉了六娘一同入座,竟是说不尽的亲热! 妙莹在一旁冷眼看着,倒疑惑起来,吃不准六娘如此会是何意,怎么突然就换了一个人似的,怕她是存了后发制人的念头,便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眼瞅着天将正午了,六娘也没什么过格的言语,常氏也不去激她,偶尔一言半语接上了,不需别人打岔,两人自己就往回收了,竟象在刻意修好的,妙莹实在不知这对她来说是好还是不好了…… 不提妙莹心里七上八下的,常氏却是一味儿感慨了,筵席上,趁着妙莹来给她添酒的当儿,略有了些些儿酒意的人喟叹,“二媳妇,你素日和她走得近我还生气,如今你能把她劝转,我才知道……你这份儿孝心,我算是知道了!”把妙莹斟的酒一口气喝干了。 妙莹看她说话时眼瞟着六娘,知常氏所指何事,不好接腔,含糊道,“夫人您说哪里话?你高兴不就是我们做小辈儿的福分?”说罢又给常氏把酒满上,庆幸众人都在各说各的,她就虚应了这份儿人情也没什么不妥……忽想到常氏既如此说了,她以后大可不必再偷地对六娘示好了,一会儿该去给六娘也敬杯酒才是!李昊瑀那个冤家,光知道外头的女人低眉顺眼会奉承,岂不知他的前程多亏了她在六娘处的周旋打点,不然那管粮草的肥缺还能轮到他?外人不说,老四也能把他比下去!冤家,不知道感激她,倒还有脸跟她闹! “三少夫人,你可如愿了?”——暮春的午后,风薰日暖,小楼上,细细的纱帘隔住了杨花飞絮,只余缕缕清风、丝丝花香穿堂过户,说不出的恬然舒适。容琳满意地四下里看看,对丫头青杏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轻手蹑脚地欲出屋,一道带笑的女声忽然在身后响起,两人不由一震。 容琳先闻声住脚,轻笑起来,对圆瞪了两眼的青杏吩咐,“去给六娘调碗醒酒汤来!”自己转身对了犹躺在榻上的中年美妇,“您好些了?” 六娘笑了一声,利落地从榻上坐起来,面色虽有些潮红,眼神儿可是一片清亮,早不复在众人眼前时的醉眼迷离,“我可是有些量的!认真说起来,老爷未必喝得过我!今天那么点儿到口不到肚的,哪就能醉了我?” 容琳笑,她也觉着六娘的酒意上来得快了一些:在席上还好好的,散了席要移到水阁那边去听戏,一出来见了风,她立时就脚软了,说不胜酒力,要找个卧处歇息,说罢歪到容琳身上,眼也睁不开了、头也抬不起来了,常氏见了就嘱咐容琳带人扶六娘去歇着——地方儿是现成的,容琳和昊琛的居处就在跟前儿。结果容琳刚把跟随的丫头仆妇遣出去,六娘就“醒酒”了!把青杏端进来的酸梅汤双手捧给六娘,容琳低眉躬身,“请六娘教训!”青杏见了捂嘴一笑退出去了。 六娘刚把玉碗接到手里,闻言挑眉,反把碗先搁到了一边儿,“怎么知道我要教训你?” 容琳去拿了个靠枕给六娘倚在身后,让她坐靠得舒服些,口中细声道,“容琳让六娘受了委屈,自是该让六娘教训、教训,好出出气的!” “你!你……你还……你真……”六娘让她堵得只说得出半截话,翻了翻眼,没好气道,“知道我受委屈,还那么去逼我,你可真是人家的好媳妇儿!” “六娘,这可不关容琳的事!容琳不过是跟您求个不情之请,要怎么样做,可是六娘自己的主意,您要就是不来的话,八抬大轿请不动、刀剑斧钺吓不住,谁能把您怎么样呢?只是您心善……” “少来!”六娘截口喝住,“少灌迷魂汤!别我没让酒喝晕了、倒让你几句话把我拿住了!”瞪着容琳,六娘是秋后算账的架势,“‘深闺长夜二十年’这样的话都搬出来了,你让我还能怎么样?无动于衷装死人?你看我真像蛇蝎心肠的?” “六娘——”容琳娇声,“您要是那样的人,容琳哪有那个胆子去找您?” “是以你就向着你那婆婆来为难我?!”六娘乜斜着眼,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酸梅汤,似真似假地跟容琳叫屈。 容琳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含笑看着六娘,“六娘,您就别再说为难不为难的话了,没看容琳都惶恐得很了?”说着真就一脸惶愧,巴巴地看着六娘。六娘看着她又像不安又像讨饶的模样,明知她是装的,还是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容琳这才跟着一笑,随即正色道,“六娘的襟怀,容琳今日方知一二……” “哎、哎,都告诉你别灌迷魂汤了!”六娘挥手,“我人都来了,也照着少夫人你的吩咐做了,你还怕我能起什么风浪?省下那些好听话说给别人听吧,别在我这儿瞎费心思了!” 容琳看看六娘,笑着点头儿,“好。为善不欲人知,这是六娘的又一桩好处,容琳记着了!” “容琳!”六娘不倚着了,坐直了身子,有些发急,“你又想让我做什么就照直说,别先弄个高帽儿给我戴上,过后你一咕念我才知道是紧箍咒,摘都摘不下来……” “六娘,”容琳无奈,“您听听您说的!容琳就是您说的那么有心计的?”看六娘一副“那可说不准”的神情,容琳又叹又笑又摇头,“容琳说六娘的襟怀,确确实实是真心话!别的不说,就是您托醉躲到容琳这儿,不外是让老爷能陪陪婆婆……” “我那是寻个由头好来教训你!”六娘哂笑,看容琳一迳微笑着看她,已然是看穿了她的意思,倒没法再装糊涂,“我不过是觉得头都磕了不在乎多做一个揖!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来了,越让她高兴高兴得了,省得人说我不知道将心比心,可说不到什么襟怀不襟怀!”六娘嘴硬,“我若真是个有襟的,又怎么会跟人明争暗斗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您若是真心要争斗,家中只怕连此时的境况都没有。”容琳淡淡。乍见时她就有种感觉,别看常氏对六娘是眼中钉一样的,六娘对婆婆倒并无明显的恶意,斗嘴斗气似乎总是戏谑的成分多些,否则以她和老爷的默契,她要成心与婆婆为敌的话,只怕李家的当家主母已经易人……这也是她思前想后,敢到内城去恳请六娘来赴婆婆的寿宴的主因。只是她可没说六娘不知道将心比心,她不过是说婆婆这么些年一个人孤单惯了,难得她有兴致想热闹热闹,何不成全? “容琳,你听说什么了?”容琳随口道来,六娘却似吃了一惊,盯向容琳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容琳不知她的惊疑因何而来,诧异笑道,“六娘,我要听说什么?不会、刚刚儿容琳竟说中了?” 六娘看看她,又啜了一口酸梅汤,似是想了一回,方有些疑惑地笑道,“罢了,便说给你听也无妨!”话虽如此,却不就说,噙着一颗梅子出了会儿神,才微蹙了眉道,“这话我当真未跟外人说过!”瞅瞅容琳,似在说你怎么会知道、或说你怎么能猜到,又沉吟了一回,“老爷……他也断不会把这话学给外人听!”看看容琳,总算下了决心,“我是被老爷擒回来的,”说了这一句,就停下来看容琳,容琳再怎么有定力,也想不到这样的事,登时就瞪大了眼! 六娘瞅瞅她,倒痛快了,一口气说下去,“我是回纥人,从小跟着父汗在马上征战,那一年和老爷交兵,我们败了,父汗被他所扣,我领人来救,不料……”不料自己也被擒了,“他放了父汗,不放我,父汗不许我报仇,说他答应让我的族人在平卢以西自由放牧……我打不过他,便发誓,你让我受此奇耻大辱,我便让你焦头烂额、永无宁日!” “然、然后呢?”容琳大瞪着眼,不知道能不能笑,老爷,六娘,他们年轻时的事一定、一定非常彩! “然后我就惹是生非,让他妻争妾斗,内宅不宁……后来就变成你看到的样子了。”六娘耸肩。 “那么您对老爷……还能老怀恨在心?”容琳实在不能不好奇,他们是如何化干戈为玉帛的? “孩子都有了,还恨什么恨?”六娘声,讪讪的,原以为会恨他一辈子的,哪知道…… “那……” “那什么那?”六娘横眉,“你自己也是嫁了人的,你想想你怎么就对人死心塌地的了?”看着是冷酷无情的人一旦使出软磨硬泡的招数谁能招架得了? “谁说……”容琳直觉就要犟嘴。 六娘睨着她,“你敢说你对老三还不是一条心?”眼见着容琳眼神儿开始躲闪,促狭一笑,“行了,我只问你一句话,就不跟你计较今天这一趟委屈不委屈的事了,你看如何?” 容琳哪有份说不好?“您请问!” 六娘一笑,“你说说,老三在你心里有多重?哎,你别想躲啊,除非你以后别再求我!” “六娘!”容琳羞恼,“您哪像个长辈!” 六娘施施然起身,“我像不像个长辈先另说着,只是我问的话……”威胁的意味可是不言而喻了。 容琳瞪着她,无可奈何,好好的一句话就说的咬牙切齿的,“比我自个儿重,行了吧?!” “行不行的我可不知道!”六娘往门口走,“老三你自己进来跟你媳妇儿说行不行吧!”到底是少年夫妻,错眼不见的功夫就找过来了,要不是她有功夫底子,还真没听出他到了房外! 春归(下)在线阅读 春归(下) 肉文屋 / 春归(下) 春归(下) 燕来(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来(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来(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来(上) 寿诞之后,家里又足足热闹了两天,之后远客才启程走了,四位姑也各回各家。容琳带着青杏来给常氏问安时,秀儿几个丫头的喜气还没褪,叽叽喳喳地你说我笑着洒扫归整,看见容琳进来,都笑道,“三少夫人,您自个儿进去吧!青杏妹子,我们这都占着手呢,你就替我们当回差吧!总归我们这儿你也熟,过后姐姐们再好好谢你!”容琳难得看到常氏的丫头竟不是低眉敛声的,也替她们高兴,笑着应答了两句便自行进屋了。 常氏在屋中已听得是她来了,听到帘子响,头也不回就道,“你来得正好!来看看这竟做个什么才好?做衣裳可就有些辜费了……” 容琳近前一看常氏是在翻捡几匹绫绡,不由笑道,“婆婆,这您可问错人了!这个您该问大嫂才行,或者问二嫂也使得。”穿衣打扮的事,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讲究,信口开河说错了,不光是贻笑大方,还白糟蹋了东西。 常氏听她这么说,停了手,抬眼瞅瞅她道,“还有什么事是你不能的了?” 容琳听不出常氏这话是打哪来的,心里疑惑,面上如常笑着,“婆婆,您这么说可愧煞容琳了!” 常氏看看她,倒不接她的话,反想起别的了,“前两日你送的那个麻姑献寿的立轴我怎么瞅着不像咱们这边儿出的?” 容琳笑,未等答言,青杏先惊叹起来,“老夫人,您真是好眼力!那是我们小姐从陪嫁里头选了又选、挑了又挑才挑出来的,那可是御赐的古画!就这样,小姐还觉得礼轻呢!可也没法子,这边儿市面上的东西要式样没式样、要做工没做工,小姐和沐云姐姐跑细了腿也没找着可心的……” “青杏,你可真是会说话。”容琳含笑,瞅着自己的丫头。站在人家的地界儿说人家的物产不好,这不跟守着和尚骂贼秃一个道理了么? 青杏一看容琳的薄责,醒及方才说的话像是有轻藐之意,转了转眼珠儿,自己找了台阶,“小姐,不怕的,我自个儿就是平卢人,也不怕说平卢的不好!实话实说,老夫人也不会怪的,老夫人才不是那爱听虚文的人呢,是吧?”眼睛看着常氏找同盟。 常氏佯怒地斜了她一眼,“是什么是?我看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没上没下的了!我这是要和你主子说话,你可倒好,你主子没等开口,你先造了一大套!” 青杏吐舌笑,“是,老夫人您说得极是!那我不嘴了,给您捏捏肩可好?”常氏说话时一劲儿活动脖子她可是看在眼里。 常氏又斜了她一眼,“这还用问呐?!”回头对容琳道,“三媳妇,你这青杏丫头可是该拘管拘管了,现学得油嘴滑舌的你看没看出来?” 容琳笑,“还不是您给宠的!”看青杏在常氏身后噤鼻子眨眼地做鬼脸,摇首微嗔,示意她收敛些。 常氏未看到她们主仆在做什么,闭目让青杏给捏着,口中轻叹,“老骨头了,真是不中用了,才闹腾这么两天,就撑不住了……” 容琳笑,“婆婆您可别说这样的话,就您的气神儿,伯母、婶娘她们哪个不羡的?”确是人逢喜事神爽,常氏这两日神采奕奕,加之总是笑面对人,看着象年轻了好几岁! 听容琳真心夸赞,常氏强掩着笑意,“你个傻子,人家那是会说话,你如何就当了真?”虽闭着眼,象也看出容琳要辩白,含笑止住了,“行了,不用哄我了。我倒还忘了问,那天到内城没四处逛逛?”这三媳妇原是打着给亲戚备贺礼的幌子去为她忙了,只不知她还做别的事没有。 “也没怎么逛,我和沐云不大好就那么抛头露面……” “那还回来那么晚?!” 容琳看看像是随口一说的常氏,觉出常氏是在查问她了,略沉吟,轻笑道,“婆婆,容琳有件事没禀告……” 常氏不动声色,青杏惊疑地看看老夫人又看看小姐,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容琳坦然相告,“容琳那天去过六娘处,”见常氏依旧不出声,温声说道,“容琳觉着若是过门而不入的话,委实就太失礼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长辈,是以……” “去就去了,谁问你那么多了?”常氏淡淡,“和她还说得到一块儿?” 容琳心里加了小心,“不过是问个安,说些客套话,再说六娘也不会跟我这样的小辈儿一般见识,就算容琳说错什么了,她也没挑出来,故而还好。” 听容琳不再说了,常氏睁眼,目注容琳好一会儿,又闭上了眼,“我说她怎么知道回来了!”先以为是妙莹的苦心,过后想要真是妙莹的话早到她跟前儿邀功了,断不会人都进门了她还一个字不说。果不然等和姑们私底下一议,二姑当时就撇嘴,“哪是她?人家一来你没看她脸都吓白了!”她那时就想这事像是三媳妇会做的,只还没想通她何时和老六接上腔的,现听听她们主仆说的前因后果,也就对上茬了,再看容琳到现在都还是不欲人知的光景,不是她还能有谁? “婆婆……”听常氏的声音里没什么火气,容琳倒也想借机给她和六娘转圜转圜,“容琳觉着六娘这次来和上次不大一样了,她在容琳处醒酒的时候还说年轻的时候惹是生非,让您生了不少闲气,容琳想是不是她想跟您冰释前嫌,才那么说给容琳听、让容琳来当个传话的……” “你想得倒是周全!”常氏倏然睁眼,似笑非笑地瞅了容琳,直瞅得容琳有些赧然了,才莫名叹了一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老六不过是个后来的,惹气的也不光她一个……先那么样吧,我们这一辈儿的事儿,你就别跟着瞎心了……眼下倒有个用得着你的去处,你替我走一趟吧!”探手从炕橱里抽出一个方匣子,“这是他们才送来的燕窝,你去送给妙莹,让她早晚补一补。”妙莹这些日子没轻挨累,她这个做婆婆的心中有数,她和老二的事,她也听说了,有心要管,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也不能太往深里说,只能看妙莹自个儿的造化了。 常氏此举之意容琳也猜出那么几分,不好说什么,只轻轻叹了口气,替妙莹谢过了,让青杏捧了匣子跟着就送过去了,妙莹听了她们的来意,面上倒有了些喜色,言语客气地虚留她们吃茶,听容琳说家中还有事,也就罢了。 出了妙莹的院子往自家里去,青杏喋喋不休地东拉西扯,容琳但笑不语,却见金桔顶头赶过来,“小姐,小姐,将军差人报讯,让您赶紧在家等着,有贵客要来了!” 来报讯的是子安,望着容琳,一脸的歉然,“夫人,将军不叫说……”夫人一回来就兴冲冲地问是谁来了,他确是知道是谁、也不想让夫人费心疑猜,可将军专嘱咐过的事,他又着实不能违命,一时左右为难。 容琳见他如此,也就不追问了,只蹙眉笑着对沐云道:“你听到点儿什么风声没有?”贵客,什么样的人能当得起将军如此的称谓、还值得专派人来告诉她等着?就是她当初进这个家的时候也不见他这般郑重其事过…… 沐云想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等事,听到容琳问,摇头笑,“我也正纳闷呢!正想哪来的贵客让将军这么兴师动众的?不会是……京里来人了吧?” 沐云不过是随意猜测,却一语惊醒梦中人,容琳立时想到昊琛故弄玄虚大约是想给她份儿惊喜,而能让她惊喜的……容琳去看子安,一看他笑着直点头儿,顿觉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回看着金桔和青杏道:“京里来人……你们说会是谁?”不等她们答话,心里已把可能的人逐个想了一遍,不大像是爹和兄长们:从公来说,他们是文官,不至于外放到边境之地,从私来说,他们都是端方严谨的人,若要来,必会事先捎信,不会突然就冒出来……二姐姐?她能不能离了门都两说着,四妹妹……她有那个心怕还没那个本事……不会是……太子?! 金桔猜不出会是谁,一直在旁看容琳的脸色,见她忽而欢喜忽而蹙眉的,知小姐也是没猜出来,心里着急,一看青杏像没事儿人似的在一边儿站着,趁人不防用胳膊肘去拐她,又冲站在阶下的子安努嘴儿,意思是让她去套问套问,偏偏青杏从那回说要把她许配给子安,倒矜持起来,再不象从前一口一个“子安哥”地叫着了,今见金桔捅她,明知是什么意思,却只翻了她一眼,就是不开口。金桔无奈,咬牙斥她,“你就装吧!有本事一辈子别跟他说话!”说罢自家扬声道,“子安,你说那贵客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年青还是年老……” 子安摇手,“金桔姑娘,你就别套我的话了!请再稍候片刻,蒋军领着人随后就到了,到时你自然知道是男是女、高矮胖瘦了!”眼睛看着金桔,笑可像是对青杏笑的。 金桔碰了个软钉子,无计可施,还是沐云劝着道,“别急这一时半刻的了!一个人要瞒的事,十个人想破头也没用,兴许……将军回来了!” 沐云的耳朵确是够尖的,话刚落音,院门外就传来蹄声得得,眨眼的功夫,奔雷已经顺着马道冲进了院子,堪堪到了阶前被勒住了,半个马身人立而起,及至前蹄一落地,银袍软甲的人已甩磴离鞍,就手把缰绳扔给子安,抬眼对阶上诸女了然于心地笑道,“猜到是谁没有?” 容琳迎下石阶,“请将军明示吧!”她真像沐云说的都快想破头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一个个又像又不像的,她委实是猜不出了。 昊琛携了她的手笑,“随我来吧!只一样,可不许见了人一高兴就把为夫忘到脑后了!” “将军!”容琳嗔,昊琛的声音不大可也不小,若让人听了去象什么样子呢! 昊琛不以为意,“我这是未雨绸缪、防患未然!”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号称人生四大喜的事,他的夫人再有担当,恰逢其时时怕也忍不住会有忘形之举,毕竟他乍见来人都喜之不禁,何况他的夫人? 容琳听他说的煞有介事的,一时顾不得反驳,倒添了几分好奇,“究竟什么人……”话也就问到这儿——她已无需再问下去了,临街的院门口,正有一队车马停驻下来,领头的两个年轻人偏身离鞍,一个长身玉立、浓眉朗目的,是昊瑱,另一个……乌纱帽、银鱼袋,绯色袍上雪雁优雅,衬得人面如冠玉,神采逸然,竟是…… “轩哥?!”容琳又惊又喜,喜从何来自不待言,惊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官袍加身的振轩竟有些脱胎换骨的意味,她险没认出他来,只是在他看到她时那似暖融又似忧郁的一笑,才让容琳确认眼前这风度翩翩的探花郎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振轩!“轩哥!” 容琳要飞奔过去的身形因被人挽住了手肘而停滞,急切地回眸,正对上昊琛含义不明的笑脸,不赞同地看着她的嗔责,昊琛笑笑地低语,“才说了不许把我忘到脑后!” 容琳羞急地瞪他,“将军——”他还真是妒夫!只是让他这么一提醒,容琳也觉出刚刚儿是高兴得过了些,不是为□者该有的举动,睨了昊琛一眼,自动放缓了脚步,和他并肩同行。 两人再自然不过的眉目传情落在众人眼里,司空见惯的都没觉出什么不妥,唯有初见此番景况的人惊愣不已,冷下去的眸子轮番打量着那两个人,却见那二人浑然未觉,似眼中只有彼此,顿时心神一黯,已然伸出的双臂不着痕迹地垂了下去,不知不觉中,笑容已带了苦涩…… 容琳未觉出振轩的异样,浅笑盈盈地到了近前,弯身行礼, “轩哥,好久不见!”由衷的喜悦已在声音里带出来了。 振轩听了心头微微泛暖,肃手回了礼,温声道,“三妹妹,别来无恙!” 容琳浅笑点头,忽然不知话该从何说起,振轩见此微微一笑,“三妹妹,我还带了位客人来,你猜会是谁?”数月不见,容琳和他记忆中的有些不同了,淡然和从容之外,多了……明艳和妩媚,这样的变化,是因为她身边那个男人吗?视线对上昊琛的,那人坦荡而骄傲地笑着,看在振轩眼里,却像……一种讥刺,移开了眼光,他对容琳微笑,“三妹妹,愚兄替你引见……” “不用引见了,”嘴的是昊瑱,“小嫂子,你见过的,名副其实的不速之客!”扬声对两三丈外的一辆车轿喊过去了,“下来吧!怎么还等着人三催四请啊?” “昊瑱!”昊琛喝止,眼风过处,沐云得了暗示,领着丫头过去搭了脚凳,从车里扶出一位年青女子,嫩黄衣衫更显出肌肤胜雪、乌发如云反托出明眸似水,衣袂飘飘,裙裾逶迤,好一个降落凡间的瑶池仙子…… 燕来(上)在线阅读 燕来(上) 肉文屋 / 燕来(上) 燕来(上) 燕来(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来(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来(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来(中) 作者有话要说:/br猜是弄影的,加十分!hr size=1 /  弄影! 看出来人是谁,青杏脱口就出了恶声,“她来做什么?!”她可没忘当初是谁把她们小姐气得含眼泪的! 容琳心中也正疑惑,猛听到自己的丫头先出口不逊,倒把顾虑放下了,反怕青杏的话被弄影听见了脸上下不来,众目之下不好出言阻止,只得把手放在身后摇了摇,示意青杏噤声。金桔有心,一见如此便指了她的手势给青杏看,低声道,“什么话非得这时候说?不怕咱们小姐难做?” 这话倒是管用,虽是不甘不愿的,青杏可没再说什么,反是一旁的昊琛听了有些心虚,匆匆对容琳道,“她陪姑母来省亲的!”一看容琳的神气是要找姑母的车驾,忙续道,“路上老人家的身体吃不消,半途折回去了,托弄影把心意带到……”乍看到弄影时他很吃了一惊,直以为她是为了那一点糊涂心思来的,直至振轩说了原委,又见弄影落落大方,不似有什么杂念的,这才释然。只是离京之日弄影的手信曾落到过容琳眼里,他也不知容琳察没察觉出什么蹊跷,若她心里是有计较的,眼下弄影这亲身前来可就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瓜田李下,容琳可别疑神惑鬼的才好! 昊琛自忐忑不安,岂不知容琳是个不以恶意度人的,听昊琛那么说了,也就不疑有他,更因昊琛急急解说、显是怕她多心而微微一笑,轻声道,“将军有话慢慢说就是了,何苦急得要冒汗似的?天儿又不热!”说时斜睇了昊琛,眼中是满满的取笑之意——容琳并非全忘了旧事,只是觉得弄影既磊落而来,当是放下了私心,况且昊琛的态度已表明了立场,她又何需对未成形的过往耿耿于怀?因而一笑了之。 昊琛光听她温言细语,先自含笑,等听清她说的什么,啼笑皆非,佯怒道,“你敢笑我?!”睨了她,欲说两句狠话,却见容琳脸色一整,正经道,“将军,贵客到了!”目注于前,面上已是端庄亲切的笑意!昊琛无奈,只得加些力道在她肘上捏了一把,这才挽了她和她一道迎向姗姗而至的弄影。 弄影远远就看到昊琛和容琳的喁喁私语,似略略一怔,随即便柔美地笑着款款走近,到跟前儿了,弱柳扶风般地盈然下拜,“见过姐姐!”又福了一福,算是给昊琛致了礼。 容琳见她温声软语、恭谨有加,忙敛衽回礼,诚恳慰藉,“妹妹一路辛苦!” 振轩先听昊瑱告诉容琳“是见过的”,现又看她们两人的眉目言语确非初识,不由奇道,“三妹妹,你何处识得弄影小姐的?” 容琳微笑,“借居在姑母家时,曾有一面之缘!”尽管那一面让人不愿回顾。 弄影轻举衫袖,掩唇而笑,“姐姐真好记!这么久了还记得我这愚钝之人!” 容琳含笑,“妹妹说哪里话!妹妹的仙姿神采令人过目难忘,若妹妹这样的人物还要说愚钝,那普天下可就没几个人敢说不愚钝了!” “姐姐……” “行啦,弄影,想让人赞你就直说好了,别没完没了地装自谦……” “老四!”嗔怪喝止他的人是容琳,“你那是怎么说话呢?弄影远来是客,再说……”她的嫂子做派是越来越纯熟了,一张口那气度便浑然天成了。 “姐姐,不碍的,昊瑱哥是跟我说笑呢,您别当真!”弄影笑着接口,真就无甚芥蒂的模样,容琳看了暗暗称奇,想不到这大小姐的脾气竟似改了许多,依旧时在姑母家所见,她必不肯受这闲气的! 昊瑱想来也是意外得紧,不知是不是被那一句“昊瑱哥”叫傻了,满脸古怪地愣在那儿,像在强忍着不打寒战,倒是一句话也没有了。还是沐云眸光闪了闪,忽然笑道,“四爷,您就别在这儿充门神了,快告诉这些车马驮轿都往哪安置是正经!”他这才象解了咒,跟着沐云去张罗了不提。 眼见容琳和弄影见过了,彼此都一团和气,昊琛倒笑自家是草木皆兵,笑看着金桔和青杏上前和振轩厮见了,忙着揖客进门,容琳还几疑是在梦里,“轩哥,你怎么会到平卢的?” 振轩恭谨地冲着南方拱手,“赖圣上的恩典!”放下手方从头说来:琼林宴上,皇上提出几个安邦定国的策论,新进天子门生们各抒己见,都有一番高见,颇得圣听,龙颜大悦之下,听从太子的主张,从这些人中遴选出八人,御赐巡按副使之名,各随同资深巡按分赴要塞重地,体验民生军情,以便来日针砭时弊,至于前程,则是待巡查期满回京复命后再行任用,他得遇天恩、有幸名列八人之中! 容琳听到此处,自是替振轩觉得欣慰,停下脚来道,“轩哥,恭喜了”仓促之中无以为贺,遂庄重地行了一个礼道,“容琳给轩哥道喜了!” 振轩忙伸手欲扶,昊琛代劳了,笑道,“也没见你这么给人道喜的!说一句就完啦?振轩,我已对杨巡按说了,他是公差,住在营里好了,你是半公半私,若蒙不弃,寒舍倒还勉强住得,也便于叙旧、畅饮,不知你意下如何?” 振轩看容琳依了昊琛站着,满脸赞同之色地等着自己答应,欲待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略挣扎,点头道,“如此,就叨扰了!”他自动请求到偏远的平卢,原本就是为了……她……,明知相见争如不见,还是按捺不住……能见总强似不见……,造化弄人,也无非如此了…… 容琳无从体会振轩的酸涩甜苦,自顾喜悦,“轩哥这么说可太见外了!”叫了金桔上前,嘱咐去跟沐云说一声儿,赶紧预备,这就想起光顾着和振轩说话,冷落了弄影,因笑道,“对了,妹妹,你又如何跟轩哥同行了?” 弄影听到问,倒不急着回答,先感激地对振轩致意,“多谢振轩少爷一路关照!” 振轩是谦谦君子,闻言拱手为礼,“弄影姑娘客气!” 看他二人彬彬有礼相互致意,容琳和昊琛不约而同相视一笑,眼神儿交汇中彼此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笑意便会心之极。振轩眼尖,早把容琳和昊琛的投契看了个清楚,只觉心头淤滞,转目看了别处,弄影的眼波扫过三个人,不知心里转了些什么念头,面上温婉笑道,“姐姐,这才叫无巧不成书呢!大娘多少年没回来过,刚有这个心思,就听说了巡边的事;原愁堂兄和堂姐都各自有家走不开,一路无人跟随,可巧就有我这个闲人;更巧的是大伯和那杨巡按是多年至交,正好就拜请他眷顾了,只是未料到大娘耐不得旅途劳顿,生起病来,一时调养不好,又不能耽搁太久误了巡按大人的事,只得分了一拨人伺候大娘回京、单剩我这不速之客冒昧前来了……”她到底把昊瑱说的话还回来了! 容琳如何听不出她是挟了怨的?知她和昊瑱的嫌隙由来已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弥合的,虽不好妄断两个人孰是孰非,只还是那句话,她远来是客,论请论理,都该礼让她三分,况且她怎么说也是个闺阁女孩儿,就委屈昊瑱些、保存了她的颜面也是说得过的,因而笑道,“妹妹这话说的!若‘不速’、‘冒昧’都能象妹妹这般给人带来意外之喜,那这‘不速’、‘冒昧’竟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容琳俏语解人,弄影听了倒悔不合一时不慎又使出小儿落了人眼,容琳既有话,她也乐得随风转舵,遂娇憨笑道,“姐姐真会哄人!只你说的可当真?” 容琳笑道,“如何不当真?你来了,非但我们高兴,过后婆婆看到你更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呢!” 一句话提醒了弄影,忙道,“是了,姐姐,光顾着叙旧了!你看我是不是该先去给老夫人请个安?” 振轩听了也道,“是啊,三妹妹……将军,我们到府上来,理该先去拜会老夫人……” “这倒不急,”昊琛看了容琳,“夫人的神还好?” 容琳细细地看了他一眼,方才笑道,“好。”将军是在体恤婆婆连日来应酬客人、怕她不胜劳累么? 一瞥容琳那象是了然的笑容,昊琛略有些不自在,带笑地瞪了她一眼,才笑着对振轩和弄影道,“夫人前两天刚过完五十寿诞,我怕……二位用不用略事休息、再行……” “我倒不必了,不知弄影小姐……” “我也无妨的!”弄影随和一笑,“若是方便,不如先去见过老夫人!”大娘说她这嫂子可是个厉害人,昊琛哥哥也不是她亲生的,那么她会如何对昊琛哥哥和他的……妻呢? 看振轩和弄影都是殷切切的模样,容琳和昊琛一对眼神儿,便恭敬不如从命,引着他们先往常氏的院落来了。青杏得了金桔的话,跑到前头去报讯,常氏一听她说“姑着人来看您了”,还以为这“姑”是自己的闺女们,啐了一口道,“前脚走后脚又打发人来,孝顺也用不着这么个孝顺法!”倚在榻上未动弹,等青杏比比划划地说“不是那些姑、是那个姑,那个老姑,京里的,京里的老姑!”这才猛醒过来,“忽”一声从榻上起身,倒把青杏吓了一跳,“在哪?在哪?快请!”自己下地趿拉了鞋就往外走! 常氏确如容琳所说,是不知怎么欢喜好了,尤其听弄影说“大娘家常里时时念叨,说为姑娘时多亏您照顾,爹娘不在了也没损了风光体面,若不是您帮着她,她断不能有今日”,顿时就禁不住,用帕子揩了眼角,又要笑又要叹地道,“总算那丫头有良心,这么些年还记着我的好!” 容琳一想林学士夫人那满脸的褶子,到了婆婆这里却成了“那丫头”,不由好笑,转而体会到她们姑嫂间的情分,心底暖融,益发觉出常氏当初的不易,遂柔声劝道,“婆婆,您的好处谁都不能忘,您……” “什么不能忘?!不能忘都……”常氏竖眉,话说了一半儿虑及外人在场,又收回去了,瞪了容琳一眼,心说你那公公怎么对我的你还不知道?! 容琳看她悻悻的就知她又在抱怨李节度使,不敢置评,轻轻一笑,低头躲了常氏欲待兴师问罪的眼。弄影见常氏如此抢白容琳,容琳却只默默,下意识就去看昊琛,一看昊琛闻所未闻地自顾和振轩说话,不由眸光一闪,心中有了计较…… 燕来(中)在线阅读 燕来(中) 肉文屋 / 燕来(中) 燕来(中) 燕来(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来(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来(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来(下) 振轩虽在听昊琛解说“那丫头”与他、容琳、弄影的渊源,耳中可也听着常氏的说话,一听那像是不善的语气,转而看到容琳低眉垂首,立时不快,扫了昊琛和常氏,思量着要怎么开口,却听弄影笑道,“老夫人,这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世间的人本就如此,那知道感激的,您不过对她笑一笑,她也会记得您对她笑过了;不知道感激的,您就算把心肝扒给她吃了,她还是觉得您对她不够好……” 这话正说到常氏的心坎上,放下帕子合掌道,“可不正是!弄……弄影姑娘,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倒能说出这番话,真真胜过我那蠢媳妇儿了!”瞄了容琳一眼,依旧对弄影道,“你若早些来该多好,我没事就和你叙谈叙谈,省得整天对着那不不阳的,净惹我生气了……” 弄影听常氏的话似在含沙影,昊琛和容琳却都无反应,一时拿不准该如何应对,只得娇笑道,“老夫人,您别这么说,老夫人您这么说……” 常氏却等不及听她说什么,已先有别的话要说了,“快别叫老夫人!青杏丫头这么叫,我改不了她,可别再加上你一个——没那么老也被你们叫老了!我想想,你叫那丫头大娘……”忽皱眉,“你们这是怎么论的?你怎么能叫她大娘?” 弄影不知常氏好好的怎么竟像是要恼了,陪笑道,“大……呃,她是我大伯父的妻,论起来是叫大伯母的,只是我们京里都是叫做大娘的……” “那若是叔叔的妻室你们又如何称呼?”常氏打断。 “若是叔叔的妻,则就叫做婶娘了!”弄影不知常氏所问何意,又不能不答,只是纳罕常氏怎么在这么个称呼上过不去了。 “那你该叫那丫头伯娘!”常氏有了论断,释然,“让你叫得,我还以为……”还以为林学士也讨了妾室!“你叫她大娘……她叫我嫂子……你叫我……” “若是老夫人不弃,我也叫您‘大娘’如何?”弄影乖巧地接嘴。闹了半天,这位夫人是在琢磨个称呼的事!她,是她小姑子的夫家侄女儿,和她的关系实在只是曲里拐弯儿又分叉地沾了那么点儿亲带了那么点儿故,不想法子拉近些,她自己都觉得出要在这儿住下去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弄影想什么,常氏毫无所觉,却被她甜甜的一声“大娘”叫得眉开眼笑,“那敢情好!往后你就叫我‘大娘’,你叫着也惯、我听着也亲热!”这家里,委实没有几个人叫她“大娘”,说来真是叫人灰心…… “大娘!”弄影如何不知趣儿?闻听此言立马站了起来,施礼叫了一声! “哎——”,常氏笑着答应,“好孩子……”却听门口有人笑道,“哟,夫人这是打哪儿认回来的闺女?” 说话的人是妙莹——和季兰听到常氏打发人传话,说要她们过来见见远客,都没敢耽搁,各带了丫头们就过来了,在院外又遇到五娘的两个女儿和丫头,问起来都说不知是何方贵客,计议中,妙莹就领了先,到门口正听到屋里的话,遂笑着接了口。 弄影一见花团锦簇的一群人进门,忙要起身,常氏笑道,“你坐你的吧,都不是外人,不用拘礼!”弄影眼波微转,见容琳站起身,对领头的丽人欠身施礼叫“大嫂”、“二嫂”,知这两位便是李昊琛异母兄长的夫人,暗生戒心,未敢就坐着不动,只悄然起身却未出声招呼,对另两位小姐惊羡的眼光只做未觉。 弄影悄悄打量众人,季兰和妙莹也把她看了个仔细,季兰心直,脱口赞道,“好个标致的人儿!”妙莹淡笑,不急着说话,只自诧异这凭空冒出来的人是什么来路,夫人喜笑颜开的不说,怎么看着竟像是和杜容琳相熟的?还有老三旁边的年青人,既佩了银鱼袋,那怎么着也是四品官儿了,这般年纪就登上高位,必不是寻常人物,老三是如何结交上的?他和那位脸上偶现明的姑娘又有什么关联?心中疑惑不定的,就注目看了常氏,等着她解说。 常氏见了众人的反应,大感有趣,笑道,“我这闺女比起你们如何?”言下之意竟是真要收弄影为女儿了! 众人未待答话,弄影眼光一闪,轻笑起来,“大娘,您就别说笑了!这些嫂子、姐妹个个都像神仙一样,我竟分不出谁是谁,实在是失礼之极了!劳烦大娘您快给我指点指点、引荐一番,免得我在这儿空自仰慕,也就是大娘疼我了……” 常氏听她说的恳切,更笑,瞅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不骄矜!只是这满屋子看下来,哪有一个能比得上你的?说句良心话,寻常我觉得家里这媳妇儿、姑娘也都能见得人,今儿你一来……”摇头,对容琳道,“枉你也是从京里来的,看看弄影,再看看你,真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容琳看常氏煞有介事地皱眉摇头,失笑,顺着她心意恭顺地施礼道,“是,婆婆,容琳自惭形秽!” 弄影见常氏对容琳这般不留情面,暗自吃惊,却也……得意,倒不知这是她们婆媳的相处之道,心思转了转,一手挽了容琳,对常氏笑道,“大娘,您这么说我姐姐可是有失公道!我这姐姐的才貌虽算不上是百里挑一,为人见识上头可是有口皆碑……” “弄影姑娘原来是三弟妹的妹子?!”妙莹无心听弄影洋洋洒洒地要说些什么,一听她不离口儿的“姐姐”,心里先就不是味儿了,老天爷真是成心不让她有出头之日了?一个杜容琳已让她费尽心思地防着、算着,又来了个杜弄影,还没怎么着呢,先把夫人笼络的鼻子眼儿都是笑!要照这么下去,这李家早晚还真落到她手里了!“弟妹,你们这姊妹的情份真是让人眼热!一个未出阁的娇小姐不管不顾的、隔山涉水来探望你这姐姐……” “二嫂,您误会了!”容琳面笑眼不笑,“弄影姑娘是姑母的侄女儿,受姑母所托来看望婆婆的,蒙她不弃,叫我一声‘姐姐’罢了!”妙莹的话听着像是称赞,细咂可全是骨头,是在暗讥弄影所为不合大家小姐的身份!妙莹要猜忌她,她也无可奈何,只是牵累到无辜的人可就太也不象了,莫说被弄影听出来了会如何,就于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要再这么说下去,外人听着哪还象当家少夫人的所为? 要说这妙莹确是对容琳忌惮入骨的,容琳一开口,她便凝神听着,不敢随意打断,也幸亏如此,她才把因果听了个全,心里叫了一声“天”,麻溜儿把那些预备好了还未及出口的冷嘲热讽都咽回去了,烂在肚子里了事,面上早换了一副笑脸,“原来如此!我还在想……”她还在想什么她没说出来,对着常氏一屈膝道:“恭喜夫人了!您这两日可真是喜事盈门了!又是寿诞,又是……”想说六娘登门的事,终归是心虚,略过了,“又是京中来人……对了,妹妹,你也是掐着日子要来给夫人贺寿的吧?”这个弄影既和杜容琳无甚干系,那她倒要好好亲近亲近了! 弄影正自琢磨容琳和妙莹的问答,闻听妙莹问到她了,微一怔,怕她又设了什么机关——她刚刚儿那些话里的刺可让人坐立不安!一抬眼,看到妙莹正友善地对她笑,放了心,遂象是难为情地笑着道,“原本是那么想着。只是我这一路是跟随巡按大人的车驾同行,不能擅作主张加紧赶路,是以再怎么心急如焚,到这儿还是错过了,因而也就没提祝寿这一节的话!”她其实是到了才听说常氏寿辰的事,只是妙莹把话递到了,是个示好的意思,又能哄得常氏高兴,她也就顺水推舟了,“大娘,您别怪我……” “怪什么怪?”常氏笑容满面,“看到你来,我比什么都高兴!等看见那丫头,就说我这老嫂子打心眼儿里谢谢她了!”这才看到一屋子人还都站着,“容琳,你也像个木头似的戳在那儿!这两边的人就你最熟,还不说赶紧给大伙儿引荐引荐,该坐下好都坐下说话儿,你怎么还等着我啊?!” 容琳笑着答应了一声,忙引着振轩和弄影跟嫂子、姊妹们一一见过了。众人听得说这就是新进的探花郎,都又一番赞叹。尤其是季兰和妙莹,仗着是嫂子的身份,竟问起可有聘娶的话,把振轩问了个大红脸,使眼色让昊琛跟常氏告了罪,两个人得空儿先辞出去了。 常氏看他二人走了,才看着弄影笑道,“你嫂子光顾着问振轩少爷有无妻室,我倒想着问你有没有人家儿?” 弄影不意这北地人家儿说话都如此直露的,顿时也如振轩般红了脸,嗔道,“大娘,您问点儿什么不好,倒问这个!” 妙莹看看情形,在一旁敲开了边鼓,“夫人莫非是想当回月老?只是您那红线一头拴着弄影妹妹,另一头可要拴谁呢?”跟常氏一碰眼神儿,这边像是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刚刚儿从咱们这儿出去的玉面探花郎?”夫人怕是瞎热心,她可冷眼看了半日了,这弄影和振轩的眼光间或碰到一处也都是不藏私的,哪像那两个都成了夫妻的,眼风儿来来去去的,她都看不下去了! “二嫂!您可别胡说!”弄影一听妙莹说出振轩来,急了,“我林弄影是来看大娘的,可不是……若你们再这么取笑,那我现下就出了这个门儿回京城去!”她们觉着振轩少爷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她可还没看在眼里! 弄影一生气,妙莹讪然,不大好收场,倒是常氏出面道,“弄影丫头,我是那么一说,咱们娘们儿说笑罢了!”姑娘家面软,禁不住玩笑,她不以为怪,“可别提回京城的话!你安心的在这儿住着,我还想好好儿的和你说说话呢!” 屋里,众人安抚弄影不提。院中,振轩和昊琛并肩往外走着,若有所思,“将军……贵府中的女子……个个都是这么……这么……”他子温和,说不出太刻薄的话,只是那些女子的话都像是夹枪带的,他看着容琳置身其中……心悸! 昊琛笑了一下,“振轩,你不用担心,你那三妹妹应付得了!”对他的夫人,他可有数得很! 昊琛说容琳应付得了,振轩将信将疑,又追问了一回,昊琛有成竹,“即便有她招架不了的,还有给她护驾的不是?振轩就宽心好了!”他说的护驾的是指常氏,别看常氏嘴里没个好声气,她待容琳如何昊琛可是心知肚明。只是他这么想,振轩却以为那护驾的是昊琛指他自个儿而言、是在暗示他们两口儿的事不需外人置喙,就不好再追着不放,怕昊琛起了疑,只得就那么放下了。 燕来(下)在线阅读 燕来(下) 肉文屋 / 燕来(下) 燕来(下) 酒浓(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酒浓(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酒浓(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酒浓(上) 说是放下了,振轩的心可还老吊着,有心私下里问问容琳她在节度使家到底是怎么样的,却又不得机会——振轩办事原就恭谨细致,此番受皇命巡边,更不肯怠慢,每日里跟着昊琛兄弟披星戴月,不管在校场上看兵士们练,还是各处巡防,都一丝不苟,及至回到家中,往往已是掌灯时候了。用饭时彼此倒是能碰面的,可人多是其一,二来容琳要分心照顾弄影,彼此也就说不上几句话。趁便也问过金桔和青杏,两个丫头都说挺好的,再问有没有为难他们小姐的,也都说“小姐自有主意”,那口气倒和李昊琛有几分像! 两个丫头的本意是觉得**毛蒜皮的小事太多,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完,是以笼统作答,只是让不知情的振轩听了,却怎么寻思怎么像莫测高深、另有隐情的,就觉得这两个丫头是跟他生分,索不问了,想着等弄影好了再跟容琳详谈。 弄影倒也没怎么,不过是水土不服引致的上吐下泻,到平卢的第二日便躺倒了,常氏第一个着急,一头张罗着延医问药,一头又再三嘱咐容琳好好看视,“人家好好儿的姑娘,为了看我这老婆子遭这么大罪!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跟人家爹娘交代?你姑母还不得被人埋怨死?!”长吁短叹的,容琳知老人家遇事爱往不好的地方想,赶紧抚慰,一个劲儿打包票说弄影必无大碍,若有不是唯她是问,这才算把常氏劝回去。 四娘得知消息过来看了一回,不过是客套两句便回去了,背地里跟沐云叨咕,“家里现成的客房有的是,怎么让她住那儿了?” 沐云道,“夫人原说住她那边儿的,弄影姑娘说老夫人清静惯了,别她一来搅得老夫人不得安歇;她和少夫人是旧识,好久不见了,住在一处,早晚可以多说说话,天天过去请安的也能做个伴,是以就住过来了,为这个二少夫人还酸了几句,倒是夫人夸她想得周到来着!” 四娘听是这么个缘故,再没多说,只轻叹了口气道,“那也没有女客住人家正房的道理!”她在前头正房里住着,容琳反在后头小楼里,看着倒像她是这院子的正主儿,这番行事……不怪昊瑱黑白眼不喜见她,这弄影肚子里的弯弯绕儿实在是太多了些,容琳那孩子得有个防备之心才好…… 四娘说了那一句便缄口不言了,只叹气,沐云过后想起她的话,越想越觉得不是意思,就寻了个空儿学给容琳听,容琳听了没深往心里去,笑道,“咱们这儿也就剩下我们空出来的正房是现成的了,只得将就了!弄影不让咱们另收拾屋子是怕咱们麻烦,也是一片好心……无事的,我过后再跟四娘说好了。”沐云点点头去了。 容琳以为四娘怨怪弄影是受了昊瑱的影响,毕竟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再看人看事便很难公允,却想不到四娘是听说过弄影对昊琛的心思,打她进门便格外用心品她的言语,越看越觉得她行事的套路和死了的二夫人有相像的地方,就认准了她是有所图谋的,苦于没有实据,只得借了住处的事让沐云把话过给容琳,让容琳有个警惕的意思,却被容琳一笑而过了。 其实弄影曾有过的念头容琳是再清楚不过了,当初在姑母家赏菊的时候,弄影可是把能说不能说的话都说了,他们走的时候,她还专给昊琛写了信,是以乍听弄影来,她也抱了十分的戒心,只是一见之下,弄影迥异京中,不光对她亲睦有加,对昊琛恭敬有礼,连对昊瑱都不抱嫌怨,行止态度没有可诟病的地方,尤其这两日病着,时不时泪眼婆娑地对她道谢,说有这么个姐姐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又抱歉说劳累了姐姐,楚楚可怜的样子,便是铁石人也要软化,何况容琳?更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早实心实意对了弄影,每日里好汤好水地安排着给弄影调理身体,盼着她早日痊愈。 要说弄影也确是和从前两样了,娇骄之气一丝儿不见,不管多苦的药,端过来,闭眼皱眉捏鼻子的也都悉数喝下去,从能下地,再不叫把饭端到房里,都是硬撑着和大伙儿在一处用。她自己带来的两个丫头不熟悉李家,金桔和青杏少不了端茶倒水的,她也是谢个不停,昊瑱有一次听见了,瞪眼往天上找,沐云问他做什么,他说看看太阳打哪边儿出来的! 对弄影的变化,最乐观其成的是昊琛,小两口儿闺房私话的时候,他打趣容琳,“早知道你能压制住她,我该早些把你娶进门儿才对!”早娶了她,弄影早死了心,也就早解了他的围。 容琳可不愿担这样的名儿,睨着他道,“将军嘴里这么说,心里还不知怎么怨我呢!” 昊琛听她娇嗔,爱恋不已,腻着她,偏要她把话说得明白些,说是不懂,容琳躲不过,也取笑道,“若换了别人,将军怎么着也能享个齐人之福,况又是那么一位绝色,如今可望而不可即,岂不是……” 岂不是怎样,天知地知你我不知,只是次日起容琳穿了好几天的立领衫子,青杏问小姐这个季节这么穿不闷得慌吗?容琳说是嗓子发紧,怕感风寒,防着点儿好!弄影听了过意不去,说一定是为了她劳过度才如此的,容琳忙说她这是痼疾,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如此的,弄影才释怀。 青杏听容琳那么说,倒上了心,过后去问金桔,小姐这是个什么毛病、用不用请苏大哥来给小姐瞧瞧、他治痼疾是最有一套的,结果被金桔啐回去了,说她尽跟着添乱!青杏委屈得要命,跟沐云诉苦,沐云瞅着她,一句话没说,笑得还没有哭好看! 一看金桔和沐云都是这么个模样,青杏也觉得怕是她自个儿把哪儿弄岔了,不敢再四下里乱问,只心里为两个大的不肯明白告诉她原委着恼,赌气道,“等着,再有什么事儿我也不告诉你们!”痼疾的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只是青杏撂下了,沐云可还有桩烦心事,压得她难展笑颜,听青杏说少夫人的事时苦笑不已有一半儿就是因为这个。 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昊琛说振轩和弄影远道而来,他这个主人家该略备薄酒替他们接风洗尘,可巧弄影病了,就耽搁下来。等再提起话头,振轩说不若把杨巡按一块儿请过来,也算是公私兼顾了——杨巡按旧年里曾伴同太子犒军,和昊琛也是旧识,用家宴请他更透着亲近。 昊琛听了深以为然,和容琳计议时说既请了他,就不能太草率,不论从杨巡按的年庚还是他朝廷命官的身份上说都该郑重些,容琳就去跟常氏说了,请她的示下。常氏自然满口说好,直说要用什么尽管开口,万勿让人觉得节度使家骄矜轻慢,容琳这才叫沐云去跟田大娘说,请她届时多多费心。 事情到此本就停当了,谁知二少夫人妙莹不知怎么听说了,着人把沐云叫了去,从头细问来龙去脉。沐云觉得光明正大的事、没什么可瞒的,就照实说了一遍。妙莹听了直点头,也没说别的。沐云以为无事了,就要告辞出来,结果刚转身妙莹就把她叫住了,说有句话,沐云就站下了,却听妙莹笑吟吟地道,“沐云,你别多心啊,我叫你来问这么些是怕你们有什么差遣我的地方我还不知、空端了个管事儿的架子自骄自矜,到头来误了你们的事!” 沐云听她这话有些不三不四的,心生不快,念她是少夫人,不便当面驳她,故只肃颜道,“少夫人言重了!” 不料妙莹笑得更是谦恭,“哪是我言重了,沐云?你是不知你们三房的份量!不管是真主子、假主子,大主子、小主子,只要是你们那院儿里出来的,就都比别人来得尊贵,都能吩咐别人做东做西的!就这么着吧,沐云姑娘,你是忙人,我也不敢多耽误你,且请去吧!……哦,还有一句,我不会说话儿,要有什么得罪你的,可一定告诉我,要觉得不解气,你骂我两句、打我两下也使得,只千万别到你们将军和少夫人跟前儿说我的不是,你可是他们的红人儿,他们要替你出头、来找我兴师问罪的话,我可担待不起!” 沐云平白听了这么些闲话,直气得面青唇白,有心拂袖而去,终究是重重顾忌,深恐牵累了不相干的人……含羞忍恨地出来,想到爹娘已逝、姐姐又隔得远,撇下她一个人在这儿不上不下的,顿时悲从中来,在无人处痛快哭了一场,自此便有些闷闷不乐的,只是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一时倒无人觉察出她的烦忧。 转眼洗尘宴的日子就到了,因那杨巡按事先声明说若能让他随心所欲地吃酒,他就来,若要让他正襟危坐,那他宁可在营中和贺达、子安他们做伴,容琳便未在虚处多动心思,只让田大娘心准备了南北风味的佐酒佳肴,又搜罗了几坛陈年好酒,把筵席设在水阁上,一人一案,首席后摆了可坐可卧的胡床,铺了锦榻绣褥……这番布置无疑深得杨巡按之心,一见之下就大笑,对昊琛道,“贤夫人真乃神人!竟知老夫癖好!” 昊瑱和那杨巡按俨然是忘年交,搭了他的肩膊往首座上让,口中道,“都说了我这小嫂子决非您所见的庸俗人!不过您那癖好也实在无甚稀奇,”转对容琳道,“小嫂子,你听我的,你要再请杨大人的话,竟什么都不用准备,只把那几坛酒往他面前一摆,他自会把你奉若神明了!” 昊琛和振轩都知杨巡按向来是把“诗中太白、酒中刘伶”相提并论的,闻言都笑,要说那杨巡按也是诙谐的人,听了昊瑱的取笑,不以为忤,只一迳招呼众人落座,笑道,“若没有酒,我又如何能拉下脸来‘老夫聊发少年狂’、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人生得意须尽欢’?” 容琳听他出口成章,不由和昊琛相视而笑,转过脸来,一一延请阁中诸人入座——因知杨巡按是不喜拘束和排场的,是以并未请外人作陪,男宾不过是身为地主的昊琛兄弟和半客半主的振轩,女眷除了容琳则只有弄影和沐云——沐云可是杨巡按指名相邀的,她起先推托不肯来,容琳知她是拘泥身份,就让昊瑱去请,果然一请就到。只是容琳不知昊瑱去说的是“杨巡按好酒,就小嫂子那点儿量哪能陪客?你不赶紧来替她挡一挡还等什么?等我三哥来请你?!”沐云的酒量不让须眉,杨巡按犒军时见识过一次,赞赏不已,是以这次来专提出要见她。 昊瑱跟沐云所说的是否都是实情不得而知,只一样,杨巡按好酒确是没说错的,菜还不知过没过五味呢,案上的酒可早过了三巡:这其中,只有第一杯酒是昊琛举杯敬他的,接下来,他老人家反客为主,先祝昊琛和容琳夫妇鹣鲽情深,干了一杯,又贺振轩金榜高中,干了一杯,接下来说弄影这样的女子集天地灵秀,该叩谢天地恩宠,又干了一杯……容琳先还怕自家量浅、昊琛代她又显得不尊重,及至杨巡按这么左一杯、右一杯地自己喝开了,始知这是一位情中人,心怀放松下来,听他边自家斟酒边对昊琛说“你们随意,不必管我”,不禁莞尔,看他案上有多动了几箸的肴馔,使眼色吩咐金桔再给添上,杨巡按竟察觉了,对容琳举了举杯,“滋儿”一声又干了! 昊琛见容琳只顾着席上众人,她面前的几案竟是原封未动,探身过去对她低语,“别管了,今儿这酒一时半会儿喝不完,你趁热先吃些东西是正经!” 容琳看沐云举杯在和杨巡按叙话,就趁空低声对昊琛道,“杨大人这么象喝水似的,不碍么?” 昊琛笑,“上回他来,和贺老六一人喝了一坛子烧酒,老六过后热得把自己口的皮都抓破了,咱们这位巡按大人还能在帐中给人讲出师表!” 容琳听了惊异,瞠目道,“那岂不成了酒神仙?” 她的语声并不高,难为杨巡按竟听到了,抚须笑道,“侄媳妇夸奖了!”面上的得色足证他对这话是颇为受用的,不知无心还是有意,“贤夫人”的称谓也变成了“侄媳妇”! 容琳头一次见风趣至此的人,又新奇又好笑,不由顺着他的话俏皮道,“世伯客气了!” 这一声“世伯”叫出来堪比弄影那一声“大娘”,杨巡按开怀不已,呵呵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你可是尚书之女、将军之妻,这声‘世伯’我哪当得起?” “世伯,”有人笑着话,“我姐姐哪是那等势利之人?您却说这样违心的话!” 杨巡按听弄影带笑嗔怪,且又是那么个称呼,一时转不过向,看了她左近的振轩疑道:“这威远将军的夫人不是你妹子么?怎么弄影丫头又叫开姐姐了?”狐疑地转了一转眼,蓦然象恍然大悟的了,“哦——,你,你,你们……”指了振轩,又指了弄影,随后把两个手指并往一处,那要说的话可就是不言自明了! 容琳是见过弄影为这个话着恼的,一听杨巡按又提起来了,忙出言拦着,“世伯,我与弄影妹妹另有渊源,却与轩哥无干!” 振轩正为杨巡按突来的动议尴尬,一听容琳出声儿,紧跟着就道:“巡按大人休要取笑!友□不可欺,振轩若存了那狗彘不如的念头,岂不是衣冠禽兽了?!” 振轩说的正气凛然,杨巡按一听就知是他乱点鸳鸯谱了,忙在席上拱手,预备给弄影和振轩赔不是——他老人家倒是不拿架子!只是他还没等开口,早有心思用在和别人不一样地方的人抓住了振轩话中的疏漏,“友□?振轩,你说的友人是谁、弄影是谁的妻?”昊瑱的嗓门儿历来不小,这么一惊呼就更振聋发聩,立时有人白了脸,“你胡说!” 弄影急了也不叫“昊瑱哥”了,叱了那么一句就恨恨地瞪了振轩,眼眶都要红了,“振轩……少爷你如何信口开河毁我清白?我何时是……” “弄影小姐恕罪!”振轩的酒意悉数退去,深悔一时口快说错了话,且又当着弄影的面!“振轩一时……” “你一时怎样?你一时胡言乱语不打紧、旁人会怎么以为我?振轩……” “弄影,有话好好说,做什么发急?”弄影许是饮了酒,拿捏不住分寸,虽是出于女儿家的羞愤,可这么一张口就咄咄逼人、让旁人困窘不已的还是不大妥当,昊琛就含笑阻止,微微皱了眉。 “将军,不怪弄影小姐,确是我的错!”感觉到昊琛身旁容琳的关切,振轩一咬牙,诚恳道歉,“是我的一位友人倾慕弄影小姐已久,数次说起,振轩才会……” 酒浓(上)在线阅读 酒浓(上) 肉文屋 / 酒浓(上) 酒浓(上) 酒浓(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酒浓(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酒浓(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酒浓(下) “振轩,你那位友人不会是户部徐侍郎的公子徐兴祖吧?”杨巡按突然话,别有深意地看了弄影。林学士把夫人和侄女儿托付于他时,约略提到他的侄女儿芳名在外,徐家不知从何处听说了,上门提亲,他侄女儿不满徐兴祖既无功名又风评不佳,执意不从。他兄弟不忍强拂了女儿的意,又不敢得罪徐家,还是他侄女儿想出这么个离京访亲的主意,也是避过风头、让那风流公子知难而退的意思。 振轩不知这里的缘故,杨巡按一问便点头道,“正是徐公子!这位徐公子文采斐然,交游广阔,平素给了振轩不少指点……” “他指点你便指点你,平白扯上我做什么?难不成我竟要做你谢恩的筹码……”一看容琳、昊琛、昊瑱惊异地交换眼色,弄影更急了,方才看杨巡按的神色,便知林学士是把原委跟他说了,已经怫然,怪自己的伯父太也大意——那徐兴祖是太子的人,他妹子又在年前进成了皇后所出的乐平公主的教习,眼下说那徐家炙手可热也不为过,伯父怎就糊涂得让人知道他们林家无意结交?这份急恼还未来得及发作,振轩又火上浇油,弄影顿时就朝他去了! “弄影!”一听弄影口不择言了,昊琛拧眉,振轩却先站了起来摇头道:“将军勿怪令妹!”转身对了弄影,勉强带着笑,“弄影小姐,振轩行事鲁莽,不合把背地里的说话就这么搬出来,冒犯了小姐,望小姐雅涵,千万恕罪!”说罢离席,躬身给弄影施礼! 弄影被昊琛喝了那么一声,便懊恼自家未把持住、又把急躁露出来了,见振轩这番行止,也怕他心里存了疙瘩再远了她,忙起身回礼,连声道,“振轩少爷,你快莫如此,我也是一时心急那么说说罢了,你要如此,岂不让我再无颜面对你了?” 杨巡按见随口的话引出这些是非,也觉扫兴,摆手道,“你们两个倒不用这么让来让去的,原也不是你们的错,不过是我这老不修的胡言乱语……” 弄影一听杨巡按意兴阑珊的话,如何还能等闲视之?忙撇下振轩,望上娇笑道,“世伯,您这么说可就是在挑侄女儿的不是了!弄影是把你们当作家人一样的,才想到什么说什么,可你们都屈弄影的心……”话到这儿,真就委屈起来,明明是他们不该拿她说笑,怎么反怪到她头上?念至此,小姐的子就上来了,脸上的笑也硬了,“世伯,您要就觉得是弄影的不对,那弄影就给你们跪下、求你们饶恕好了!” 容琳先听她笑着对杨巡按耍娇,还以为能圆滑过去,及至听到后来像更要拧着了,立时担忧地去看昊琛,正见昊琛把酒杯往桌上一顿、眉峰蹙起,忙隔案把手放到他膝上,自家先笑着道:“弄影妹妹,你这话可岔了,家人闲谈莫说没有什么对错,即便有,巡按大人又哪会要你磕什么头?那还不若要你‘殷勤彩袖捧玉钟,今宵拼却醉颜红’呢,世伯,我说的可对?” 杨巡按听了她说的先是一愣,随即悟出她是改了晏小山的词来应眼前的景儿,体会得她要破这僵局的苦心,遂笑道,“说得极是!弄影丫头,过来给我把酒添上!刚刚儿总算略解了馋,接下来我可要好好品品了,一味儿湖喝海灌的可就辜负了这醇酒佳酿,侄媳妇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容琳见他把话头转到自己这儿了,忙接口道,“世伯说哪里话?有句话叫‘酒’逢知己,这杯中物今朝遇到您这么个知音人,不知有多荣幸呢,您……” “侄媳妇,高见!”杨巡按拊掌而笑,“老夫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次听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可以这么分开来讲的,振轩,你可听说过没有?” 振轩在座上欠身,“回大人,振轩也是闻所未闻!”眼光在容琳脸上略停了停才移开,心中喟叹,他的三妹妹向来有让人耳目一新的本事,他何幸曾与这样的女子两小无猜,又何不幸眼见这样的女子明珠……也不能说是暗投吧,毕竟她所嫁的男子,也算得上是人中翘楚了…… 满腹心事地对自个儿苦笑了笑,振轩抬眼,恰看到昊琛正若有所思地看他,不由一怔,下意识就要转目他顾,忽又觉真如此竟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遂强打起神看了昊琛,看他欲待何为,却见昊琛展颜一笑,侧身对容琳说了什么,容琳听得直点头儿,一双凤目看过来,也是满面含笑! 振轩犹在纳罕那夫妇俩是何意,昊琛已对首座上的杨巡按告了得罪,双手擎杯对振轩道:“振轩,这杯酒是我和容琳早该敬你的!当初我们走得匆忙、也未得机会跟你说个‘谢’字,今幸有杨大人这东风,让我夫妇得以用一杯薄酒、谢你当日为容琳奔忙的辛劳!”昊琛是看振轩有些郁郁寡欢的,以为他是为弄影的失礼不快,有心这么打岔,想让振轩脸上好看些,倒并未疑到别的上头。 振轩听他这么说,才知道是自家多心,只让昊琛一提,思及前事种种,更觉心中涩苦,笑意就勉强得很,“将军客气!”举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默然放杯,并无别话。 昊琛见他如此,虽觉怪异,也体谅他素日里就是心重内敛的,今又在志得意满时被弄影当众抢白,难免会不自在,故不以为怪,只容琳是知道振轩心事的,一看这番情形便知端倪,说不得、劝不得,暗自苦恼振轩竟未如她所想的时过境迁后就放下了,不由也是神伤。 杨巡按听昊琛说了敬酒的源,摇首,“威远将军,这可是你的不是!既为这个谢振轩,就该是你夫妇共同举杯,如何你一个人就搪过去了?如此简慢,我老人家可都看不过眼儿了!” 听到这席上还有个监酒的,昊琛笑起来,“大人说的是!只是拙荆不胜酒力,故而……” “哎——”杨巡按更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这饮酒之道,头一条不是量大小,而是要有那个气势在,要觉着哪怕那就是一盏鸩毒也不在话下,有了这份儿胆气,你再看那酒,它可就渺小得很了……” “大人,您就别费心了!”振轩口,“我这妹妹却不是胆气和心意不到,实在是体质的缘故,一杯淡酒下去,都是醉态可掬,何况这陈酿?还不醉得不省人事?旧时在家里,尚书大人和夫人们可都是不许我们逼她喝酒的!”杨巡按是好热闹的,别不知轻重地一味儿相激,容琳再却不过,逞强喝了,过后辛苦可就不是他所愿了。 振轩都出面说情了,杨巡按自不好再勉强,好在他向来是圆熟的人,不会一意孤行置自家于无路可退的境地,因哈哈一笑对容琳道,“侄媳妇,你什么都好,只不饮酒这一样不合老夫的意!你有夫君、兄长护驾,我也奈何不得,沐云姑娘,咱们且不与那不懂酒中之趣的人计较、来喝一个如何?” 沐云和昊瑱都是打横坐着相陪的,闻言敢不从命?笑道,“大人,请!”先干为敬了,昊瑱不等丫头上前,早又给沐云添上了,杨巡按放下杯,不掩赞赏,“沐云姑娘果真是风采依旧!”沐云含笑欠身,“不敢!”竟和滴酒未沾时无甚两样。 杨巡按此时方有了一、两分酒意,谈兴大发,对昊琛笑道,“威远将军,前次来平卢,有两桩事令我等念念不忘,你猜是哪两样?” 昊琛感念他不难为容琳,言语上就更要遂他的心意,因顺着他的话笑道,“哪两样?” 杨巡按目中皆是神往的光彩,“一桩是将军的铁笛、一桩是篝火野宴时沐云姑娘的酒量!” 他说的事昊琛兄弟和沐云都记忆犹新,闻言就会心而笑,至于剩下那三个人,莫说振轩和弄影不知,就连容琳也不明就里,三个人面面相觑,杨巡按看了就笑,对昊琛叹道,“威远将军好心!”寻常人怕早把这样的事挂在嘴边儿上吹嘘了,他竟连夫人都没有告诉! 弄影好半天未得机会说话,此时就在座上前倾了身子,“世伯,你说的什么哑谜儿一样?快说给我们听听好不好?!”看容琳的神色,她也是不知的,昊琛哥哥和她不是尽释前嫌了吗?倒是何事竟还瞒着她的? 杨巡按是巴不得有人问的,藉此就像说书的把前尘旧事讲了个跌宕起伏,太子如何要微服出巡的、如何轻车简从到了平卢地界的,如何在山中穿行时捕了狼崽子的,如何被狼群追踪而至围困在野庙的,京中驭马如何战栗不前、狼群如何前仆后继、他们一群人如何眼见要命丧狼口……容琳听得指甲尖儿都掐进了昊琛的手心而不自觉,杨巡按这才来了个峰回路转,“太子都亲自披挂好、把护卫点齐了,说要和狼群决一死战、不能让畜生们看着人竟不如它们了,结果听到一声铁笛划破群岚,直如金石迸裂、山川变色,一小队人马似神兵天降,铁骑纵横中,乱箭齐发,狼尸遍野……若问那救我等于生死攸关之际、护储君于危难险重之时的……” “好啦,杨大人,您要再这么往下说我三哥就该刨个洞钻进去了!”昊瑱自己听不下去了,倒把昊琛拽出来当挡箭牌,“小嫂子,你别听杨大人熏忽,哪有那么惊险?不过是我们三个,”他指了昊琛和沐云,“带了人去打猎,正看到那些狼要造反,三哥就用笛声为号把人召集齐了、去解了围,就这么简单!”只不过没想到救的人是太子就是了! “昊瑱,这可不是熏忽!你们兄弟还有沐云姑娘救的可不光是我们几十口人,太子……” “大人,喝酒!别后重逢,我敬你一杯!”昊琛举杯,救人之初他未虑及其他,过后也不会放在心上,更因为对方是太子而宁愿此事不为人知! 杨巡按为官多年,见惯了那借势、借力之人,难得昊琛年纪不大,却极知韬光养晦,心生赞佩,瞅着昊琛抚须点头,不再纠缠方才的话题,痛快把酒喝了。 容琳和振轩听了杨巡按的话做何感想不得而知,只座中的弄影眸光连闪,已说不出是惊是羡,昊琛哥哥于太子竟有救命之恩,那他来日的前程……谁能限量?徐兴祖纵有家族的势力,怕不及他十之一二,若是……她又何需再惧徐家? 弄影转了几番心思,主意已定,再看对面笑语晏晏的昊琛和容琳,就笑得益发亲热,盈盈地托起面前的杯,对着容琳道,“姐姐,我知道你不能饮酒,实不该再提这个话,只是若不敬姐姐这一杯,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我这几日有恙,多亏了姐姐不嫌弃,今日还能坐在这儿,也都赖姐姐悉心照料,弄影客居在外,身无长物,既无以为谢,只能也学着昊琛哥哥,以这杯酒聊表心意,还请姐姐万勿推辞,哪怕只略沾沾唇、受了我这番心意也好!” 她说得言辞恳切,倒让人无法峻拒,只是若真像她说的“略沾沾唇”,则未免象居高临下不尊重的了,昊琛就略皱了眉,“弄影……” “昊琛哥哥,这是我要敬姐姐的,却与你无干,”弄影口快地拦回去了,依旧笑得柔婉,“姐姐,我也只是一番心意,您若是觉着为难,那……” “那你就别强人所难!”昊瑱的话也跟得很快,不看沐云的拦阻之意,一迳道,“真有那份儿心,就多替人着想着想,少让人屈着自个儿来顺你的意!” 眼见容琳都莫可奈何地要去端杯了,忽被昊瑱这么一冲又缩回手去,弄影直觉得牙痒痒的,不敢露出来,抿唇笑着看了昊瑱道,“昊瑱哥,你这话说得怪!姐姐都没说什么,你倒急着来护卫……” “那自然!”昊瑱一句也不相让,“三哥这辈子只给我娶这么一位嫂子,我不护卫她护卫谁?我要是由着人对她说三道四,别人能让、我三哥也不能让我!是不是,三哥?” 昊琛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杨巡按却听出话意,侧目以顾,“威远将军,昊瑱说的可当真?” 容琳不料这巡按大人竟当着众人就如此发问,羞窘难禁,求援地看了昊琛,想让他看看怎么推搪过去——那些定情之语只需他们两个知道就好,何必说给外人听?倒像他们是标新立异的了! 昊琛宽慰地对容琳笑了笑,方对杨巡按恭声道,“请大人指正!”言下之意是默认了昊瑱所说的、杨巡按所问的。 杨巡按一愣,继而朗声大笑,“我自家也是如此、如何指正你?!”合着他老人家也只娶了一房妻室!“只不过我那糟糠之妻是个河东狮,我又是个手无缚**之力的读书人,打不过她,若不对她好些怕她去‘祸害’别个,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佛家不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吗?不过昊琛你如此又是如何?莫非……”意有所指地偷瞄着容琳,做出怕她恼的模样。 昊琛也象有所顾忌地看了看容琳,这才像是不胜惶恐地对杨巡按叹道,“大人有所不知,昊琛与您实在是同病相怜啊!” 一语既出,昊瑱头一个笑得打跌,“小嫂子,三哥骂你是河东狮!”拍手打掌的,险没把身前的案几掀翻了,沐云忙替他稳着杯箸,叹息道:“四爷,您倒是稳着点儿啊!”早有丫头上来相帮着把洒了的汤水揩抹干净。 容琳知那一老一少是在拿她打趣儿,哭笑不得,只做不曾理会,回头叫金桔青杏去把时鲜水果端几样上来,却被杨巡按听了去,又出谑语,“还什么时鲜水果?这青杏就应季得很!金桔嘛,确是嫌早些!”说得满座人尽皆失笑,容琳也莞尔,心道这般诙谐的老人家着实少见,倒不恼他的说笑。 振轩在对面看容琳笑由心生,辨不出心中是喜是忧,茫茫然地把一杯酒倾到嘴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弄影在一旁叫他,也是连叫了两声才听到,掩饰地温声道,“弄影小姐何事?” 弄影见深思熟虑的一杯酒竟敬不出去,还招出这么些不入耳的话,早打翻了心里的五味瓶——无论她如何收敛自己的脾气、强逼自个儿学着温顺恭谨,看在众人眼里,她依旧是不如尚书小姐的!尚书小姐什么都不用做,自有人替她出头,昊琛哥还说出那等没出息的话!满屋里撒目,竟不知谁可以是她的同盟,情急之下叫着振轩道,“振轩少爷,刚刚儿的话你可也听到了,咱们一块儿做个证,你说若有朝一日昊琛哥食言、娶了新人进门儿,他可怎么收……” “弄影小姐!”振轩怫然作色,沐云也惊异地看过来,不知这弄影姑娘的口气怎么听着像是在挑衅生事的?首座上的杨巡按听得眉头微皱,狐疑地看了弄影,又去看昊琛夫妻,却见那两夫妻彼此对望了一眼,微微一笑,皆面未改色,暗暗点头儿,扬声道,“弄影丫头,莫说你和振轩,我老人家也跟着做个证,威远将军要敢有那么一天,我上金銮殿去参他一本,告他背信弃义,你看如何?” 我看你是东街卖笼套、西街驴嘴!弄影在心头暗咒,不敢表现出来,笑靥如花地娇声,“好啊,世伯,有您主持公道,我就放心了,那我就替姐姐多谢您了!”作势福了福身子,掩去眸中的不甘,告诫自个儿不可之过急…… 她的口气未免大包大揽的过了些,昊瑱“哼”了一声,要驳她,杨巡按却咳了一声道,“是了,昊琛,刚说到你的铁笛,老夫有一不情之请……” “昊琛遵命!”他话说一半,昊琛心领神会,眸光微闪,转对容琳道,“可否请夫人赏光?” 容琳和他心意相通,闻此自知他是何意,也不推托,在座上敛衽道,“谨遵将军之命!” 两人戏谑问答,看在外人眼里自是甜蜜默契,金桔笑着出阁,工夫不大携了两个长条锦囊回来,递到昊琛和容琳手里,正是他们夫妻时常在月下、花间吹奏的铁笛和玉箫!容琳接箫在手,恭敬地对杨巡按道:“世伯,容琳的不能之处请您海涵,就让这箫音替容琳给您赔个不是……” 杨巡按哪还会为了饮不饮酒的怪她,连连摆手道,“侄媳妇快别这么说!能听贤夫妇笛箫合鸣是我等的幸事,你们说是不是?” 谁会说不是?只弄影看了后悔不迭——光觉着在这上头技不如人,不愿丢丑,临行把个箫扔在京中,若是拿了来,这会儿岂不也可以跟昊琛哥唱和的?看着容琳手里的箫,只觉得抓心挠肝,恨不能伸出手去抓到自家的手里,却也只能想想罢了,眼睁睁地看着昊琛横笛、容琳捧箫,彼此略略致意,一曲江南春已萦绕水阁…… 早莺暖树、新燕春泥,鸥鸟成双雁两行,比目鸳鸯共为仙,清越的笛声引着、合着箫声的抑扬,在初夏的夜风里传得很远,常氏听了一阵儿,让秀儿服侍着躺下,悠然闭上双目,“听着这曲子我今晚儿又能睡个好觉了!” 酒浓(下)在线阅读 酒浓(下) 肉文屋 / 酒浓(下) 酒浓(下) 绢冷(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绢冷(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绢冷(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绢冷(上) 这一场欢宴直到杨巡按意兴勃发地要上九天揽月才算告罢,昊瑱连架带扛地把他送往预先备下的客房了。振轩也喝了不少酒,一劲儿笑着咕哝,“我喝的不多,不多,真不多!”执意不让人扶,结果刚站起来就软成一滩泥往地下萎顿,昊琛一伸手架住了他,对容琳她们几个道,“你们先回去好了,我把振轩送过去!” 振轩此时心里还明白,推辞道,“将军送女眷,我自个儿回去!”还回什么回?他本是多一步路都走不得了!昊琛道,“她们三个都是一处住着的,丫头仆妇们这一大群跟着,你还怕什么!”振轩这才不言语了,由得昊琛架着他回到住处,进了门儿就一头栽倒在榻上,再怎么叫也不应声儿了! 昊琛见他这就鼻息重地睡过去,好笑不已,忙让小厮去给预备下茶水,一旦他半夜醒了时好喝,这边就想帮振轩把鞋袜脱了,结果刚把趴卧的人翻过身来,振轩就似有所察觉,胡乱地挥动着胳膊道,“去……去!我醉欲眠卿且去,我……我……没喝多!” 听他醉着还能掉书袋,昊琛笑不能禁,“是,你没喝多,好好躺着吧!”就要帮他躺平,振轩却上来了犟脾气,舞手踢脚地挣扎开了!昊琛在军中早见惯了兵士们酒后的模样,见他如此就不跟他较劲,退后一步,看着他在榻上翻过来滚过去,只防着他别滚到地下就是了,暗暗好笑,心道振轩也是个怪人,又没人劝他的酒,开始喝得也不多,怎么到后来就能一杯一杯又一杯地把自己灌醉了?就算想学杨巡按的海量,那也得循序渐进,哪能这么个喝法?搭上命也不过成个酒鬼哪就能成了酒仙! 振轩此时只觉得一个闷气短,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胡乱地揪扯着自己,直至发髻散了、衣怀开了才像是舒坦了些,摊平四肢躺着不动了。看他总算消停了,昊琛摇头一笑,弯身自榻前捡起振轩闹腾时自他怀中落下的绢帕,欲替他再塞回怀里,怕沾了灰,就手抖了抖,待要把那绢色略略泛黄、还带着振轩体温的帕子重新叠好的时候,手就僵在了半空,眼,未可预期地眯成了线! 再眼熟不过的孔雀牡丹图! 从图案到用色,堪堪就是他卧房中那架还在绣的炕屏的微缩! 他第一个念头是“巧合”,却略不掉那种强烈的熟悉感,莫名地,他知道这帕子出自谁的手! 中一些模糊的片段忽然清晰起来,他记起归宁那日林荫深处站着的人,无言相对、欲语还休,此时再想是何等的怪异!忽又想到他们重逢时的种种,那就该叫做喜出望外、眉目传情了吧?再想到振轩今夜的举止……原来、原来、原来这就叫举杯销愁愁更愁! 狠狠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软细的绢丝竟像是又冷又硬的冰块硌着手心,面色沉郁地瞪了榻上酣睡的人,昊琛克制着上前去摇醒他的冲动!枉他、枉他将他奉为上宾,如获至宝地把他延至家中,指望着能慰那个人思家念亲的苦,却竟然、竟然是引狼入室! “将军,您怎么了?”备了茶水回来的小厮一进屋就见昊琛的模样像要噬人的,唬得立在原处不敢再往里走。 昊琛被他一叫回过神,冷厉的眼风扫过来,小厮险吓得瑟瑟,好在昊琛只扫了那一眼,“好好伺候振轩少爷!”咬着牙说完这一句,头也不回地如风般卷出了屋子,徒留小厮张着嘴,看看大开着的房门,再看看榻上睡得香熟的振轩少爷,不知道将军是哪里不对了! 卷过了庭院、卷回了小楼,卷到每每令他归心似箭的居处,李昊琛停下了脚,在门边儿伫立—— 屋内,一灯莹然,容琳已卸了钗环,长发松松地挽了个堕马髻,随意搭在中衣外,看着,就是一份儿慵然和娴雅,不知有人在看她,正执了把银剪小心地修着烛花。昊琛看了良久,一步步走过去,从后揽住了她,“怎么还没睡?” 听出是他,容琳不急着回身,只往后倚到他怀里,仰头笑道,“轩哥无事了?” 昊琛伸手盖上她的眼,如常般把下颌搁在她的头顶,短促地笑了一声,“他能有什么事?” 容琳由得他用指腹摩娑着她的脸,在他的手掌下微笑,“说的也是。只是轩哥今儿这酒喝得可怪凶了些,我让金桔拦着些都没拦住。” 昊琛的眼在烛光里又眯往一处,只是他怀中的容琳毫无所觉,听着他似是不经意地道,“你怎么还怕酒不够喝的?那你要拦的也该是杨大人那个无底洞,倒去拦振轩做什么?” “将军——”容琳轻轻地打了他一下,“积点儿口德吧!轩哥往常不大饮酒的,我怕他这般喝法过后会头疼……” “是吗?”昊琛漫声,“你们这对儿兄妹还真是相知相亲得很!他说你的体质不便饮酒替你挡驾、你说他……” “将军!”容琳嗔怪,隐隐觉得不妥,昊琛的口气似乎不大寻常,“我们是一处长大的,自然彼此亲厚,遇到事了相帮……” “是吗?”昊琛还是象漫不经心的,“竟比跟我还亲厚了?” “将军!”容琳把他的手扒拉下去,转身面对了他,蹙眉,“容琳今晚备下的酒出错了吗?合着竟不是酒、倒是醋了?!”是她多心么?她怎么觉着昊琛是在试探什么呢?那么,他是在试探什么呢?……轩哥?不会的!轩哥有事都在心里,不会随意跟别人说,将军自也无从知晓,他多半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为了……跟她逗趣!是了,定是如此! “有话要跟我说?”昊琛一直默不出声儿地看容琳的神色变化,见她抬眼,便淡淡相问。 容琳原本确是想着怎么不落痕迹地跟昊琛说说振轩的——从轩哥的颜面计,她不会和盘托出,但总要表明自个儿的心,免得昊琛起不该起的疑,却不料未等开口,昊琛先来了那么一句!在那像是了然的口气中听出一种疏冷,容琳怔愣,继而不快,“没有!” 他要有话,自可以坦白地问她,如此阳怪气儿的算什么?她竟是犯了罪了、要他用这般高高在上的口气来审她?!微一使力,挣出昊琛的怀抱,容琳自往榻前整理,口中道,“容琳困倦了,要先歇下,将军恕罪!”顿了顿道,“桌上有现成儿的醒酒汤,将军请慢用!”说罢脱了鞋袜,真就面朝里躺下了! 容琳甩手,昊琛并未强拦,她要向榻边儿去,他还往旁边儿让了让,只抱臂环地冷眼旁观容琳的举动,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及至容琳背身躺了,他也在桌边坐下,自去拿容琳说的醒酒汤,慢慢地呷着……好半晌,忽然发笑,“你恼了?” 容琳犹自鼓着气,想不到他突然冒出这一句,语调又似平常的笑谑,大感诧异,立时想他大约真是在和她说笑的,心中的烦恼霎时就淡了,只想想他的态度实是过分了些,不能这么轻易饶过了,是以阖目躺着,并不答言。 昊琛等了一等不见容琳出声,知她是真恼了,讪然,暗嘲自家是急火攻心了,竟不分青红皂白就连容琳都一块儿疑上了——要说这昊琛虑事确是与众不同,换了旁人看容琳那般,必不会善罢甘休、定要理论个水落石出才算完的,要再遇上个狭隘执拗的,只怕更觉得容琳那是心虚、更要疑神惑鬼了,偏昊琛一见容琳如此,不仅未再火气上涌,反思及她平素的为人及如何待他的,加之几口醒酒汤喝下去,悔意就一点点儿泛了上来,觉出自家是冤了容琳,思谋着要怎么哄转她了!只是隔衣按了口,仍能觉出那冰凉的绫绢正吸着他身上的热气,不由就苦笑,觉着若不问清这帕子的来龙去脉,怕从此后他再不能有片刻安宁了! 因存了这样的念头,昊琛先就未急着上前,只出言撩拨,不想容琳给他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一时英雄气短,只得起身擎了烛台走到榻前,探身去看容琳…… 容琳觉出他到了榻边,不知他要做什么,故只赌着气不睁眼,偏把呼吸调得绵细平稳,直象是熟睡了一般,昊琛看她在烛下微嘟着嘴、冷着张俏脸闭目不理人,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怜可爱,早恨不能将烛台一扔、拥她入怀温言抚慰了,却知道方才伤了她,若不能让她出了气,就算她口中不说,心里也会生怨,故而铁了心要让容琳自己回心转意,是以只那么躬身在榻边站着、却不动也不说话。 烛火就在距脸一尺来远的地方摇摇曳曳,中间还夹着一个人灼灼的注视,什么人还能在这般情形下装睡装到底?觉出自个儿的眼睫抖得都快赶上风中帘了,容琳忍无可忍地睁眼,“你要做什么?只管这么照、照……的?”一看昊琛一手擎着烛台、一手怕蜡油淌了烫着她、伸手在底下护着,就那么半躬着身看她,一副无怨无悔的模样,哑声。 叹了口气,容琳转过身坐起来,眉尖轻锁,“将军……” “吁——别说,”昊琛吹熄了烛火,侧身坐到榻上,把容琳往怀中揽抱,容琳挣了两下未挣脱,也就由他去了,昊琛埋头到她颈窝,低声,“我是把酒喝成醋了!”他老老实实地招认。 容琳听他这么说,还怎么跟他治气?原僵着的身子就软下来,倚到那人怀中道,“你竟还会吃别个的醋?谁……” 昊琛闷声道,“人家连你醉态可掬的样子都见过了,我还……” “将军,你羞也不羞?”容琳释然——他竟是为轩哥这句话吃味,直是名副其实的妒夫了,“多少年前的、你也能当作一回事!那时候我们能有多大?五、七六岁的孩子罢了,你竟……你还说要多谢轩哥替**劳,他若知道你背地里这么疑猜他,那心得冷成什么样儿?” 容琳说的无疑是情理之言,搁在往日,昊琛也会觉得自家是鼠肚**肠,只是看到那方绢帕了,这想法可就全改了,他信得过容琳,只不敢一样地信了振轩!“你若不去告诉他,他怎会知道我疑了他?” 容琳想想也是,却故意怄他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是神明看不过、托梦告诉他呢?” “你的话意是要你的轩哥梦里也惦记着你……” “将军!”昊琛竟纠缠着轩哥不肯放了,容琳心中惴惴,苦无良策,只得做出又要恼了的声气,试图让昊琛收敛些。 昊琛似觉出容琳的心意,笑了一声不再问了,“这两日怎么未见你绣那炕屏?” “呃?”昊琛的话题转得太快,容琳一时未跟上,愣了一下才道,“家中有客人,况这两日弄影又病着,哪有闲暇做它?” “我看那个东西花了你不少心思,倒用得着?” “那有什么用得着用不着的?那原本是个‘影’身子的活计,起针的时候想着做得细些、打发的日子就多些,”容琳笑,那时她初来乍到,只想着能找点儿事做,省得无聊,“以后再想要做的话,就可惜了先前的功夫,索一细到底,也是个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你费那些神竟是要做来送人的?”昊琛敏感,听她说“拿得出手”,脱口就问。 容琳被昊琛怪怪的口气逗笑了,以为他是舍不得,“没法子!上回六娘来看见了,说她娘家的一个兄弟快要大婚了,她想要这炕屏当贺礼,问我给不给。”六娘张口,她哪能又哪会说不给? “她兄弟大婚?哪一个?”昊琛显是未听说。 容琳疑惑地笑,“不知。”昊琛的话意竟似对六娘的兄弟颇熟的,也难怪,彼此多少算沾着亲,“听说到京里求亲去了,估……” “又去搜罗汉家的好女子了!”昊琛哼了一声。 容琳听昊琛的语气似不以为然,轻笑,“人家回纥的公主不也成了你汉家的亲眷?”她指六娘 昊琛拧了她鼻子一下,以示对她谐谑父辈的惩戒,“你说这图样要绣个帕子能不能好?” 容琳不知昊琛今儿怎么有闲心和她说这针线上头的事,只若这样能让他不围着轩哥的事打转,她乐意奉陪,“你快赶上金桔了!这么大的图要缩到帕子上,还不都挤巴到一起了,能看出什么好处?白糟蹋针线了!” “那要是比普通的帕子大些呢?”昊琛不依不饶,“……男子要用的话,略大些也使得的!”那方帕子确比寻常的大出一圈儿不止,就男子用,也不伦不类的很…… “做帕子岂不花哨了些?你竟爱那样儿的?”容琳会错了意,以为是昊琛想要,“你要用的话,容琳觉着还是……” “我倒不用,”昊琛笑,“我是觉着你要绣个小些的不是能快些完?” “那倒是!”容琳笑,“旧年二姐姐过生日,我就绣了这么个东西给她蒙妆奁,不过用了三、四天的功夫就赶出来了,不过这炕屏……” “二家姊可视若珍宝?”昊琛不关心炕屏。莫不是德琳小姐给了振轩?不对,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德琳小姐不会不知…… “那我倒不知!”容琳娇笑,“二姐姐那人的眼光高得很,她不说不好就是首肯了!” “那你竟不好好准备、竟要用‘赶’的?”昊琛敏锐地觉出这不合容琳素日的行事。 “那也是逼不得已!”容琳叹气,“头一个刚绣好,放在外头没在意,风给刮跑了,找不着了,只得补绣了一块儿! “哦,”昊琛把容琳揽得紧了些,“你竟是能干得很!”他知道风把那块帕子刮到哪去了……他险险真就冤了她! 容琳微微阖目靠在他怀里,轻笑,她是不是能干她不自知,只是她的夫君,委实很会哄她…… 绢冷(上)在线阅读 绢冷(上) 肉文屋 / 绢冷(上) 绢冷(上) 绢冷(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绢冷(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绢冷(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绢冷(下) 次日一早,昊琛兄弟和杨巡按先后从住处出来,要如惯常般去营里,振轩却迟迟不见人影。打发小厮去请,回来说振轩少爷不在房中。杨巡按宿醉乍醒,依稀记得振轩昨夜的情形,闻言就笑道,“快去园子里找找吧!假山后头、亭子石凳什么的都别放过!备不住这时候还睡着的呢!赶得巧,许还能看到个把花树怪的陪着哪!” 众人听他说的活灵活现的,都笑起来,昊瑱道,“老大人是常有这般经历的吧?!不然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 杨巡按一本正经摇手,“哪里、哪里!我一个糟老头子酒醉露宿倒是常有的,不过顶多能招些个孤魂野鬼一同唏嘘嗟呀,哪像你们年青人会有些奇遇的?” 众人听了又是大笑,昊琛耳朵里听着杨巡按和昊瑱说的,心里早转过了数种念头,末了把奔雷的缰绳扔回给马童,对昊瑱道,“你护卫着杨大人先去营里,我去找找振轩!” 昊瑱看他三哥的脸色有些凝重,不由收了嬉笑,正色道,“三哥……” 昊琛摆手,“无事。你和杨大人先慢慢行着,我们随后就到!” 杨巡按听昊琛说的从容,不疑有他,自爬上车驾对昊瑱道,“走吧走吧,咱们先慢慢晃着走,我老人家正好再来一觉!” 昊琛笑着替他半放下车帘,笑着看昊瑱上马、车驾启动,眼看着他们走了,笑容才慢慢淡了,一转身大步去往别馆…… 刚到昨夜去过的地方,就见振轩从小径上寻寻觅觅而来,昊琛在门外站了,神情莫测地看着他走近。振轩猛抬头见了他,先是怔愣,紧接着就转目去看日头,脸上立现悔色,想是才记起把正事耽误了,却不急着补救,匆匆对昊琛拱了拱手,急切道,“将军,你来的正好!敢问昨夜咱们是打哪条路回来的?” 昊琛默默看了看他,淡淡,“进屋再说吧?!” 振轩站着没动,似是急等着昊琛告诉了他好返身再出去,见昊琛挑眉相对,迟疑了一阵才勉强伸手,“将军请!”领先进了屋子。刚进屋,就象被踩了痛脚地一声断喝,“放着!不说了不要你动?!” 屋内,小厮正在整理床榻,猛听到这一声吓得一哆嗦,惊惶地回过身,似更被振轩的模样吓着了,战战兢兢地欲待说明,却见昊琛在振轩身后对他摇头,忙一躬身,诺诺地退出去了,心里诧异温和的振轩少爷怎么发那么大脾气! 振轩无暇他顾,一个大步就奔到榻前,把小厮收拾了一半的被卧又摊开来,细细地又检视一遍……直到有人问“你在找什么?”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人,“忽”地转过身来,“将军……” “你在找什么?”昊琛又问了一遍,语气还是淡然。 振轩吸了口气,平息一下失望和焦躁,强笑着道,“一方绢帕,昨……” “一块儿帕子值得你这么个找法儿?!”昊琛叹笑,“就算金丝银线绣的也不用这么……行了,等我过后给你找几块儿,丝的、绫的尽你挑,实在不行……” “多谢将军好意!”振轩苦笑,“那方帕子是对振轩很重要的东西,必得找回来才能心安的……” “不是你的东西又有什么心安不心安的?” 昊琛笑,“振轩何苦这么执着?” 振轩惊异抬眼,不敢确信昊琛眸中的冷意是不是真的,“将军何意?!” 昊琛盯着他,声调平稳,“我的意思……人有时得顺从天命,该是你的,丢不了,不该是你的,不管怎么捧着、攥着,到最后都是一场空,再怎么煞费苦心也是枉然,不若……” “将军!”振轩瞠目以对!昊琛的话说得很慢,慢得足够让他参透话里的玄机,也足够让阵阵冷意从他的头顶灌至足尖,“将军竟……将军所为岂是君子?!”他竟趁他酒醉偷拿他的东西!冷冷地把手伸到他面前,振轩的愤怒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来!” 昊琛抱臂环,不知是笃定还是在克制,“换了你是我,你,会还?” 这样的拒绝无疑比拒绝的本身更伤人,振轩的呼吸重起来,狠狠地看了昊琛好一瞬,一步上前……竟是要动手自己搜! 昊琛一伸胳膊便把那与他相比失于文弱的人拨到了一边,看他心有不甘地欲再上前,皱眉,“省些力气吧!不在我身上!”那不是容琳给他的,他不会带在身上,只是,也不会让它归了别人!书房里的暗屉该是它最好的归宿! “你!”振轩目眦欲裂,“无耻!” 昊琛的一句“不在我身上”让他直觉地以为李昊琛是拿了绢帕去质问容琳了,顿时怒火中烧、冷汗涔涔!顾不得去想李昊琛怎知那绢帕的来处,只知他竟是害了容琳了!苍天作证,他何曾有一丝一毫的念头是要害他心中那个女子!“枉你还是堂堂将军,你我之间的事,只管来找我,凭什么……”凭什么去羞辱她?新婚之夜他能那般冷酷,这一回他又是如何对她的,容琳,她现在怎样了?! “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事!”昊琛冷然,“若不是……” “我也不想和你之间有任何事!”振轩苍白的脸上浮现潮红,“只是三妹妹嫁了你……” “既知,何不放手?”昊琛一针见血。 振轩语塞,继而惨笑,“放手?我从六岁就认识她、就听她‘轩哥’、‘轩哥’地叫,不管别人怎么轻视侮慢,她都叫我‘轩哥’,这样的女子,我……,你……”振轩说不下去了。 “既这么看重,又如何由得她嫁了人?!”昊琛不为所动,话中带出讥刺。 “我何尝有过机会?”振轩的声音倏然拔高,愤懑和不甘清晰可辨,“她是尚书小姐,我是谁?一个寄人篱下的穷小子!有什么、能给她什么?我配得上她吗?!”振轩的眼中隐有泪光,“你不懂的!你是身出名门的节度使公子,从来都是被人敬着的……” 昊琛在心中冷笑,有些事,他懂,并且不见得比振轩少,只是从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他就忘了自怨自艾这个词,如果是屈辱,那要么忽略、要么战胜,他不会放在心里一遍遍回味!“你确是配不上容琳!” 他把话说白,“容琳在你心里,竟是高高在上的小姐身份多过她的可敬可亲、甚而把她看作是个注重虚名权势的……”振轩会来,是想让容琳看到他的今非昔比、志得意满?! “休把你的不齿念头强加于我!”振轩握紧了拳,反唇相讥,“你确是配不上容琳”的话如锥心刺骨,让他的目中都要滴出血来,“她在我心里是怎么样的,不是你这自以为是的狂妄之徒能想到的!你纵把我贬到泥里、土里,也显不出你比我高明到哪去!”他冷笑着挺直了腰杆,太多压抑着的话,今朝不吐不快,“你比我强的,不过是有个好出身,又有祖宗的信约束缚着尚书大人、才使三妹妹不得不从命!你娶了她,委实是侥幸!若换至今日……” “换至今日如何?”昊琛冷森森地接口,约略知道振轩的意思,心中忽然安定了,想起暮春的午后,容琳告诉六娘说在她心里,他比她自个儿还重…… “换至今日我定不会拱手相让!”昊琛突来的笑意更加激怒了振轩,直觉就破釜沉舟、直抒臆了——当日当时,他一无所有,拍遍栏杆也只能徒唤奈何,但若是鲤跃龙门的今日,他大可以斗胆向尚书大人自荐,求个时机、求个转机,求个与人一争短长而非不战而屈、黯然落败!一年,前后差了不足一年,他已永远失了先机!他没输给李昊琛、却输给了老天爷! 听振轩果然说出那样的话,昊琛不知该怒还是该笑了,“不拱手相让又能如何?”他问得极其缓慢,似了然又似哂然的眸子盯着振轩,几象是一字一顿了,“去告诉她,你的心里存了怎样的念头……然后要她念在儿时的情分和你……”视而不见振轩的鼻息如何重起来,昊琛冷然,“你以为结果会如何?”眼见着振轩的眼神儿从跃跃欲试到挣扎到灰颓,冷血地再补上一句,“她现在该去给大娘请安了,要不要等她回来我去替你问问她的心意?!” 他刻意让语气温和,像是在好心的建言,振轩却象听到了什么恐怖之极的话,原本失神的眼蓦然瞪大,“你敢……”看到兀自站着的昊琛,知他不过是说说而已,神色瞬间复杂——他竟算准了他!怨愤地瞪着眼前的人,振轩的怒火喷薄欲出,却在思及他说的话时,惊觉到他最不愿相信的事:他,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哪怕是在他平步青云的今时今日! 恍悟到了问题的症结,振轩转身去案前收拾笔墨,动作大得连他自己都吃惊——若不如此,他怕心里的空落再也掩饰不住!他和容琳,竟真是不可能的,非关他的身份家世,而是,她的心里,不曾有过他……这样的认知,他不是没有,只是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被李昊琛步步紧逼着,他不得不承认,是他一厢情愿得太久了…… 见振轩把书本收起来了又去整理箱笼,昊琛眸中光闪过,“要一走了之?” 振轩不答言,自去把挂在壁上的衣物收至箱中,意欲何为已是不言而喻! 看着他倔强而沉默的举动,昊琛的脸上闪过悲悯,振轩的心灰意冷和无地自容,他感同身受,只是任由他执迷下去,误了的怕是他的终生……那还是以后的事,眼下振轩若这么突然离开,容琳必会起疑,而他最不愿的事,就是容琳为他之外的人上心!是他的妒念吧,他很是不愿容琳知道振轩对她的这片心——他万没想到容琳是早就知道了的,“七尺男儿遇事不想着怎么担当,反要走避不及,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李将军,你不觉得自己太刻薄狠毒了些?” 振轩把手里的衣物掼进衣箱,转过身来与李昊琛眈眈相向!他竟连他的退路都要封死,难道是非要看着他的屈辱才痛快? “事关容琳……我可以更刻薄狠毒!”昊琛把话说绝。 “你!”振轩气急失语,“……我走我的,却与三妹妹何干?况且我走了,正可以让你们眼不见心不烦,你又怕什么?放心,公事上头,我不会……” “振轩!”昊琛正色,“不必说这样的气话!我只告诉你,如果你的目的是让她为了你的走而费尽思量、一旦揣测出真相好抱愧于心,那我不拦着你!”妒火平息之后,他能体念振轩的不易,但在和容琳相提并论的时候,他不惜对他残忍! 话尽于此,昊琛做出“请便”的手势,振轩被他说中心病,进退维谷,思量了好半天,咬牙合上衣箱,“三日。我再叨扰三日!” 昊琛看看他,忽然抱拳,“多谢!”三日后,振轩和杨巡按该转去西营,他的意思,大约是借转营之后路途遥远为名搬到营中驻在,虽不是万全之策,至少也是能说得出口的缘由。振轩能如此,该已是莫大的退让…… “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了你!”振轩冷颜相对。诧异他本该恨眼前这个男子的,却为何觉得若恨了他只能更显得自家是不如他的,“三……你能始终对三妹妹如此,我……该多谢你的!”冠冕的话还是能说得出来的,只是心中忽然迷惘,他,究竟为何要来?为了……看到容琳好好儿的而死心?还是她郁郁寡欢而痛心?究竟哪一样是他想看到的?他既是一心想她好的,为何真如此了,他的心…… “有一句话你确没说错!”看振轩落寞已极地要往门外去,昊琛突然出声,“能得容琳为妻,确是我的侥幸!”看着振轩的诧异,他坦然相告,“是以我会惜福!”会好好地待她,珍视、维护,不容任何人伤她、也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昊琛语调淡然,却有不容置辩的份量,振轩定定地看着他,好半晌才点了点头,“记着你说的话!” 三日后,振轩果真来说要走了,容琳意外之极,再三挽留,振轩笑,“我是有官差在身的,能外住这几日已是巡按大人网开一面,再这么由着子,怕不是为官之道了!”容琳这才不再阻拦。两人又叙了一阵家常,容琳让金桔和青杏给他备下新的行囊衣物,嘱他饮食起居多加小心,振轩也告诉容琳说得空儿还会过来、返京之前必到这儿辞行,方让容琳觉得好过了些。 是夜昊琛问容琳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白日里两人闲话时,他寻个理由出去了。容琳约略讲了一遍,昊琛不动声色地听了,又寻思了一阵,忽道,“这振轩也该娶亲了吧?” 容琳听他突冒出这一句,轻笑,“将军也有这婆婆妈妈的心肠!”笑罢才道,“那日我看到他和弄影……”轻叹了一声,人家姑娘不愿意,谁能勉强?“各人有各人的缘分……轩哥如今也算有所成就了,三姨娘定会替他物色一门好亲事的,将军就别心了!” 昊琛听罢一笑,不再问起——他没什么好心的,只要无人觊觎他的妻就好! 绢冷(下)在线阅读 绢冷(下) 肉文屋 / 绢冷(下) 绢冷(下) 茶香(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茶香(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茶香(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茶香(上) 振轩走后,容琳忽就清闲起来——不过是少费心一个人早晚的膳食,差别原不至于如此之大,只这时弄影也大好了,汤药什么的都停了,又不需人时时看顾,是以她便从容了许多。 容琳原想着弄影既好了,该领她四处逛逛,况她是受姑母所托来的,于情于理都该去内城拜见,因想着要跟常氏说了,好替弄影安排,结果刚跟弄影提起个话头,她便说身上还乏得很,不大有神,过后再说吧,推过去了。 容琳体谅她病后娇弱,遂未勉强,看她神情懒懒的,以为她是想家了,就欲陪她闲说话散散心,弄影也推阻了,直说不劳姐姐,她还是一个人清清静静地休养休养的好。她都这么说了,容琳哪还好再站脚?只得告辞出来,私下里嘱咐金桔在茶果点心什么的上头心些,别让人家姑娘觉得怠慢了。 若在往常,容琳会把这话连青杏一块儿嘱咐了,这回却没告诉她,倒不是忘了,而是有心要把青杏和弄影隔开——说起来,那青杏丫头也有个怪脾气,筵席那天回来就嘀嘀咕咕说弄影到这儿来只怕是不安好心的,金桔追着问她怎么知道,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弄影老斜着眼看小姐,脸上的神气还一会儿一变的,看着就像心术不正! 容琳那日是和弄影对面坐的,哪见过青杏说的这些?就嗔责她捕风捉影,青杏觉得冤枉,愈加嘴硬,说就是那么觉着的,反过来劝小姐多长个心眼儿,到底惹得容琳动气,说再这么口无遮拦、信口胡说就不要她在跟前儿服侍了,这才算把她吓回去。 青杏虽赌咒发誓的说再不说这样的话了,容琳还放心不下,生怕她小脾气上来克制不住,一旦在弄影面前露出声色,亲戚面上可就不好交代了,是以只让金桔常在弄影左右。 其实容琳也是多虑了,许真是神不济,筵席之后,弄影就在自个儿房里不大出来,除了她自己带来的丫头,也不怎么支使人——都不和人打交道,自无需担心会生出什么事。只她如此深居简出多少透着古怪,常氏就问说弄影丫头不是好了、怎么不见她过来?容琳笑着说她还得将养将养,搪过去了,心里却有些疑惑起来,还是沐云有一回进去送东西,回来一学才觉着能猜出点儿眉目…… 沐云说进去时弄影正摊了满炕的衫裙,似在那儿逐件试穿,让她撞上了,象怪没意思的,忙叫丫头收了,倒拉着她说了半天话儿!容琳一听,记起弄影是个爱惜容貌的,病了那么一场,气色多少能差些,必是为这个不愿见人,想等容颜恢复了再出来,这么一想就释然了,也不去搅扰她,只心里好笑,弄影还真不是普通的要强——病得都爬不起炕的时候,每天扎挣着出来用饭,怕人说她娇贵,这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反躲在房里了,怕被人看到些微瑕疵!如此致的女子,真真是可叹了! 知道弄影不是对她有什么嫌隙,容琳放下心来,每日又如往常般了,除了给常氏请个安,便是在小楼上绣那炕屏,偶尔家中未出阁的小姐们过来问问针线、一块儿打打秋千什么的,日子也就过了,等再和弄影坐在一处,已是数日后了。 跟着来请她的丫头到了季兰的玫瑰园子,常氏、妙莹等等人已经在亭子里坐了,弄影正依着常氏,侧着头让她把刚摘的花儿簪到鬓间,嫩黄的玫瑰衬着粉白的脸,真说不好是花娇还是人艳,常氏仔细端详了,啧啧赞叹,“一般都戴花儿,还是你最俊!” 衣饰一新的弄影自知此言非虚,面上还是做出羞笑,“大娘您真会夸人!”更挨得常氏近些,掩着小小的得意,眼梢四下里一扫,恰看到拾级而上的容琳,略迟疑,未起身,只亲热笑道,“姐姐来了!” 一旁的妙莹看了看亭内亭外的两个人,竟是一样的出尘脱俗,自愧弗如,神色就有些不自在,再看常氏爱怜地抚着弄影的胳臂,竟似比对她自己的女儿还亲些,脸色便更难看了,眼角“梢”过弄影,一撇嘴,转头和别个说话去了。 常氏看到容琳上来,“哼”了一声,“偏你事多!叫一遍还不来,还非得再叫,你就那么忙?!” 容琳不知她这话哪来的,只笑,“婆婆好雅兴,赏花……” “我哪有那份儿闲心?”常氏眼睛看着亭子外头,“是你大嫂有孝心,准备了玫瑰酥玫瑰茶的让来尝个鲜儿,你们不过是跟着我占个光!” 亭上众人听了都陪笑,季兰正领着丫头上来,听到常氏话里的嘉许之意,便很有些受宠若惊,“婆婆您别这么说……” 终究不是能说会道的,这一句说罢就只会窘笑了,妙莹看到还是有不如她的,这才无声地笑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接过话去,却听季兰道,“三弟妹你来了!不是说你忙着、过不来……” 容琳施了礼,笑,“是……”她怎不知有人去找过她? “姐姐那时候忙着,我以为一时半会儿忙不过来,又不知道什么事,怕大娘等得着急,是以先过来回个话……”弄影娇笑,态度乖巧无邪,无人看出她眼底的戒备之色。 听是弄影自作主张,容琳略觉怪异,她不过是在卧房绣花,并无特别的事……再说既有人来请,按理该回给她知道……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容琳不再思量,一笑对常氏道,“劳婆婆久等,容琳给您赔个不是!”真就蹲身行了个礼。 常氏瞅了她一眼道,“快自己坐下吧!怎么还等着我请啊?!” 容琳笑着起身,季兰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儿坐下,这功夫丫头们又铺排上了几色点心,容琳一看那姹紫嫣红的颜色、玲珑奇巧的形状,就知是下了不少功夫的,问了季兰,季兰果然如数家珍,从配料、模子、火候一样样的说给容琳听,又样样数数地夹给容琳让她尝,问她觉得哪一样好,妯娌俩正说得热闹,另一头正和弄影说话的常氏忽然停下来,皱眉对这边道,“三媳妇少吃点儿!” 常氏这一声突如其来,众人吃了一惊,眼光就都看向容琳。容琳方搛了一片糖渍玫瑰往嘴里放,闻言吃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噙着片儿紫红的花瓣就那么愣着了。 弄影见常氏又这么当众呼喝容琳,直觉得心怦怦地跳得比历来都要畅快了,眼风儿飞快地在众人脸上溜了一圈儿,笑容就像花儿似的绽放开来,“大娘,瞧您把我姐姐吓得!她再能吃又能吃多少、怎么还用拦着?就算大嫂子准备的没那么多,大不了,弄影把自己的给姐姐好了!”说罢端起自己面前的碟子,就要起身。 常氏一听这都不知拧到哪去了,忙伸手拉了她,笑起来,“傻孩子,你大嫂子这儿还差她那么一口?!”转目看容琳,又笑又叹,“你娘都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顾忌?”她一嗓子就让她这三媳妇失了素日的娴静端庄、像个孩子似的嘴叼着吃食发呆,常氏的笑怎么也忍不住,“你说你……” 一转眼对了季兰,“你也是!她不知道厉害还情有可原,娘老子隔得远,不能大事小情都替她想着、告诉着,只你这做大嫂的是该知道的,怎么不提点着、反还撺掇她?” 常氏忽对着她说话,季兰先还不明所以,听了一阵儿才悟出什么,“哦——”了一声,眼神儿就暧昧起来,瞅着容琳笑道,“三弟妹,我的罪过!”又对常氏笑道,“还是夫人您仔细,想得周到!我本就忘了那个茬儿,不然哪能……罪过、罪过!”自己叨念够了又对丫头笑,“快去给三少夫人换过茶来,淡些的,略有点儿茶味儿就好,再另取两样点心来,不要那南来的,动不动就是薏米龙眼的,眼下忌那个……” “大嫂,您快别忙了!您和婆婆说的什么?”她怎么不懂?只被她们神神秘秘地笑着看,实在是如坐针毡,赶紧口问了,也好图个心安! 季兰看了她笑,不急着说,反去看常氏,“夫人,您……” 常氏摇头,“你就告诉她吧!真是的,旁人家娶个媳妇都是来帮衬夫家的,咱们家娶个媳妇儿倒好,不光不能替咱们分担点儿什么,咱们还得象娘家人儿似的教这个!”嘴里抱怨着,看向容琳的眼光可是暖融融的。 季兰得了吩咐,就附耳对容琳说了什么,容琳的脸眼见得就飞红起来,嗔怪地睨了季兰一眼,顾不上众人都在看着,轻轻啐了一口,把头别到一边儿去了。 季兰知她是羞臊,偏凑过去低声取笑,“明明是夫人引出的话头,你怎么能来唾我?” 容琳瞪了她一眼,不语,赌气去拿案上的玫瑰酥,手都伸到一半儿了,忽想起什么,就那么把手儿在半空擎着犹疑开了,常氏和季兰见了,那还能不笑?连妙莹都险些莞尔,不愿就那么随了她们的群,遂低头用银匙拨弄着蕊丝卷儿,混过去了,倒是五小姐和六小姐看三嫂子被人捉弄得毫无办法,虽不知就里,也跟着笑起来。 弄影听常氏喝了那么一声后再无更重的话,到头来还笑逐颜开的,心里忽就乱了,辨不出诧异、失望、着急……哪一样多些,看常氏一味儿对着那边儿笑,也不顾她了,眉尖儿就微拧,想了想,伸手把了常氏的胳膊,娇憨地笑道,“大娘,大嫂,你们两个说我姐姐什么了?她怎么不自在了?姐姐,大嫂子欺负你了吗?你告诉我、我来替你出气……” 常氏看她做出同仇敌忾的样子,拍着她的手背笑起来,“出什么气?你大嫂子是在帮你这个傻姐姐知不知道?!” “是么——?”弄影怀疑地拖长了声儿,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莫非,常氏并不像她看到的或她以为的那么不喜见容琳?!那么…… “怎么不是?”常氏笑,“这玫瑰花最是通经活血,寻常用了是补气养颜的佳品,可你姐姐这样的情况,还是避讳的好些,若服用的过了,怕会滑胎……” “婆婆!”容琳红涨了脸,早知道她们会说到这上头,还不如托故不过来了! “姐姐有孕了?”弄影一听常氏说“滑胎”,只觉头顶“嗡”的一声,脱口就问,也不管姑娘家问这话是不是合宜! “哪有的事?!”容琳急着分辩,眼睛都快红了,怨怪地瞪了季兰。 季兰摇手笑,“你别瞪我,我也没说你现在就怎么样了,不过是你既嫁了我们老三,保不住什么时候就怎么样了,总要加些小心的才是……哎,你们好生伺候着五小姐、六小姐!”是五小姐、六小姐觉着亭中的说话不是她们女孩儿家该听的,是以说要去园中看花儿,起身离席了。两位小姐走前也叫了弄影,弄影只说懒怠动,谢了她们的好意,强自留在亭中,妙莹见了微微哂笑,可没说什么。 常氏倒不在意谁走了、谁在,接着季兰的话对容琳道,“就是季兰说的这个话!孩子乍一上身的时候,不是谁都能觉出来的,自家不留些心,一旦有个闪失的,糟心又遭罪!你记着,月信若是迟了,那便是十有八九的事了,这时候牙疼啦、跑肚啦、风寒啦,都不能随便用药的——保不住就是那小东西闹的妖!要用了药,可就……日常吃的也不能大意,像这些,”她指指案上的点心茶水,“你暂时可都戒了的好,免得……” “大娘,您可真为我姐姐着想!”弄影笑得很用力,不然她怕会笑不出来!这常氏真是个乖僻到了家的,呼来喝去的竟是她当作宝贝的!“我姐姐也不知怎么修的,竟得了您这样的婆婆!” 常氏看了容琳,撇嘴,“我这样的婆婆有什么好?又老又丑,脾气又不好……” “婆婆,谁说你……”容琳无奈,知常氏是看她神色不好,在逗她——她板脸倒不是在恼她们,实在是她们说的……羞人之极,她哪还能镇定自若? “您这话说到哪去了?”弄影尖声,常氏与容琳的和乐实在是刺眼又刺心,“大娘,您是不知道,庶出的小姐嫁到夫家,多半是被人轻视的,哪有像我姐姐这么好命的?!就冲这一个……” “唔?”常氏皱眉,眼神儿淡下去,扫向容琳。 茶香(上)在线阅读 茶香(上) 肉文屋 / 茶香(上) 茶香(上) 茶香(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茶香(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茶香(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茶香(中) 容琳接过季兰重递给她的茶,面色雍容,并无异样,倒是妙莹,看了弄影一眼,又去挑拣着喜爱的点心。 众人的反应都不在弄影的预料,她有些心惊,这节度使家竟开明如斯、并不介意门第出身的?还是她说的太含糊、她们没听出来?回过神见常氏还在等她的下文,弄影打起神又强调了一遍,“我说的是实话!像我这姐姐,虽是尚书家的,可不是嫡出,凭她人才再好,一个庶出之人要让夫家看重也是难上加难的,可姐姐命好,遇上你们,不光不挑剔她,还这么爱惜她,我看了真是替姐姐欢喜……” “那有什么可称道的?”常氏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子长了,知道谁是怎么回事,不就知道该怎么对她了?”抬头看看天色,打了个哈欠,“不早了,我得回去歇着了!行了,都别起来了,你们还坐着吧……三媳妇随我来!” 从季兰那儿出来,常氏一路无话,回了自个儿的住处就让秀儿、金桔一众丫头退下去了。看看屋里只剩她们婆媳两个,这才叹了口气,象不胜疲惫地瞥了容琳一眼道,“坐过来些吧!”自家往榻上倚了,阖了双目顾自养神。 容琳依言到榻前坐了,还是缄默。常氏单叫出她来,必和弄影说的那些话脱不了干系,她倒不怕常氏会如何,只琢磨不透弄影为何要那么说,饶是她再怎么从弄影那儿想,也想不出弄影那么说会是好意、会是她曲解了……可要就此说弄影是恶意,又未免太牵强,她和弄影,本就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何至于就招来她的怨恨?若说当初她犯拧是为了昊琛的缘故,那么这一回又是因为什么?她明明都放下从前、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那么亲了,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想出点儿什么了?”常氏还阖着眼,却像把容琳的郁郁都看了个清楚。 “没有。”容琳苦笑,常氏不会为难她,她也没必要瞒着或装作不懂常氏在问什么。 “没有?!”常氏倏然睁眼,看看容琳,怒其不争的神情,“你看着也是个细的,怎么……”想想怪不到容琳头上,叹了口气,“你得罪过她?”记不得容琳还是弄影说的她们在京中姑母家见过面。 “容琳不敢!”容琳微微欠身,还是苦笑。她真是想不出何时何地为何事惹到了弄影!要按眼下这么看,弄影前两日说的要静养分明是个躲避她的托辞,也就是说那时弄影就对她生隙了,可怜她竟不自知!要从那时再往前看,就是筵席那日了……筵席上她为轩哥的话恼过,难不成是为了轩哥是她的亲戚、就连她一起恼了?这,可也太孩子气了些! “那就奇了!好模好样的怎么突然就翻脸咬人?”常氏自问还没老糊涂,饭里的沙子、话里的骨头,她还是能一下就挑出来的! 常氏的明容琳是早就知道的,闻言苦笑以对——她可不就是为这个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遭了她的忌了!”常氏皱眉,弄影的那点儿小把戏还瞒不过她去!乍见就觉得那姑娘是个心气儿颇高的,看在亲戚面上,她处处抬举,贬着自家的媳妇儿也要捧着她,她竟不知足,倒要生出些风浪来了!“她何时走?” “婆婆——”听出常氏似有逐客之意,容琳吃一惊,忙叫了一声。 常氏瞅了瞅容琳,没再往下说——她也是一时生气,让容琳一拦便顺势打住了话头,只点着容琳道,“那是个眼里只有她自个儿的人,要再让她住下去,你少不得还要受委屈!” “也没有婆婆说的那么严重!”常氏明察秋毫,容琳的心里敞亮了些,“不管怎么说,她是客、我是主,况且她好赖叫我一声‘姐姐’,我哪能……”爱屋及乌也好、投鼠忌器也好,碍着姑母的面子,常氏都不好对弄影怎么样,容琳自然也不会让常氏难做。弄影既是客,早晚有走的一天,她多忍耐一些也就是了。 “这个‘姐姐’怕不是那么好当的!”常氏摇头,蓦然停下来,拧起了眉,“容琳,那弄影不会是在打什么糊涂注意吧?!”姐姐?!这声姐姐不会是深谋远虑后才叫的吧?!“莫不是……她是……扑着老三来的?!” “婆婆!”容琳险要结舌了,常氏的猜测竟多少沾些边!仅凭弄影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就想到这些,婆婆的能耐实在让人不敢小觑,只是过去了的事,没必要让她跟着烦恼,何况一个未嫁的女孩儿家,总要顾及些她的颜面,“婆婆,您都想到哪儿去了?弄影和将军可是兄妹!” “兄妹?”常氏嗤笑起来,“他们这兄妹从哪儿论到哪儿……行了,你别跟我理论,我不过那么一说、给你提个醒儿,谁真还要管你们那些闲事怎么的?”她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老二就是一口一声地“姐姐”叫着,恭恭敬敬的,让她昏了头,颠颠地要做出个妻妾和睦的典范来……结果人家翅膀硬了,立马要和她平分秋色,令她再听到这“姐姐”的叫法就头皮发麻,“我想着……让弄影搬到我这边儿住如何?”容琳年轻,有些事怕想不到那么深远,她既看到了,少不得要出回头,无事自然最好,有事,也可替她挡一挡…… 常氏的好意容琳心知,想了想,还是摇头,“婆婆,弄影的心……现下叫她搬过来,必以为是我嫌了她,要是因此觉得没脸……那可就都不好再见面了!” 常氏略忖,觉得容琳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一时默然,半晌才问,“老三这一向还忙?” “是,”容琳微笑,“轩哥他们来看得仔细、问得仔细,将军和老四整天陪着,前两天转到大哥他们营里去了才算清闲些!” “回来都做些什么?”营里的事常氏不在意,又没有那居心叵测的要防备,回到家里可就不同了,也怪她,怎么就没早些看出点儿端倪…… “也没做些什么,”容琳误会了常氏的话意,脸儿微微一红,“不过是说说话,他看看书……” “不和弄影、振轩他们叙叙旧的?”常氏漫不经心。 “弄影乍来时病了好几日、后则在房中静休,彼此见面的遭数都屈指可数,还真没得空儿叙旧呢!”常氏一问,容琳方知她还在疑心弄影,忙澄清,倒不愿常氏因维护她就屈了弄影。 常氏一听容琳这么说也知她的用意,没再往下问,轻轻一叹,心道那一个要知道这一个的心不知会不会抱愧,“叫你来,是有句话要告诉你,”别看容琳面上沉稳,那一个一再说什么“嫡出”、“庶出”的时候,她那神情也是被伤着了的,“不管别个说什么,我这做婆婆的都知道我们李家娶了你是高攀!” “婆婆……” “还有一句,”常氏看了容琳,不让她话,“我也是庶出!” 容琳这下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常氏看着她,笑得温和而又淡淡地忧伤,弄影说的对,庶出之人多半会被夫家轻视,她就在很多年里都得不到公婆的正眼相看……她确象老六说七小姐的那样,不因为是庶出的就看轻了自个儿,什么事都往好里做,硬是让公婆转过弯来,偏偏那个冤家……公婆不待见她的时候,他还总护着她,好不容易她熬出头了了,他却说她太要强、跋扈、受不了她了……“容琳,你记着,婆婆和你一样都是庶出的……真有了什么事,婆婆给你做主!” 茶香(中)在线阅读 茶香(中) 肉文屋 / 茶香(中) 茶香(中) 茶香(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茶香(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茶香(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茶香(下) “锦绣,你看那是谁?”领着丫头从园子中过,远远就看到水阁那边儿的人影,都要不顾而去了,忽觉心中一动,妙莹停下了脚。 锦绣顺着她的视线一张望,撇嘴,“不是京里的那位?!”少夫人不喜那位小姐,她们背地里就都只叫她“京里来的”。 妙莹看看那个在花丛间挥舞扇子的人,纳罕,“她在做什么?” 锦绣瞅了瞅,不大敢确定,“象在扑蝴蝶玩儿!”只是那架势看起来说“打蝴蝶”要更妥帖些,那么恶狠狠的! 妙莹早看出来了,略忖了忖,有了些笑模样,“你先回去吧……备下好茶!” 锦绣答应了声自去了,妙莹举步行往水阁,愈近,脸上的笑意便愈浓,弄影的丫头见她来了,欲施礼招呼,她忙摇手止住了,笑吟吟地看着都娇喘不已了还在追扑蝴蝶的人,款款出声,“弄影妹妹这是做什么呢?” “你管……”弄影听到人声便觉心火乱窜,也不细思就猛回头,一张俏脸上柳眉倒竖,及至看出是妙莹而非她的丫头,想转脸可来不及了,就那么僵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勉强敛神道,“二少夫人!”顺带剜了自己的丫头一眼,恨她不早通报。 妙莹只做未见,笑吟吟道,“弄影妹妹是爱这蝴蝶还是花儿,让丫头们帮着就好,这日头底下仔细晒坏了!”淡淡扫一眼被弄影劈打得已显凌乱的花枝和地下的落英,那一眼可就意味深长得很了。 弄影脸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一时无话,这二少夫人嫌忌她是她早察觉了的,只仗着有常氏并未放在心上,今日不慎将窘态落在她眼里,可就端不出平日的架子,收了扇子、整一整衣袖,讪讪道,“谢二嫂子关心!” 妙莹听她总算舍得叫一声“二嫂”,心下哂然,看着那少了惊扰又纷纷聚回来在花间翩翩起舞的彩蝶,笑,“哟,难怪妹妹这么下力!这蝶儿真是俊!还双双对对的!这么着,妹妹要喜欢、我叫丫头拿网子来网了……” “不必了!”弄影心里有病,便怎么听怎么觉着妙莹是话里有话的,尤其说到“双双对对”更触到她的痛处:她可不就是看不得那些彩蝶一对对儿的在眼前飞来飞去、象在炫耀什么似的才着恼,一股劲儿的要把它们驱打分开?偏那妙莹还拿这话来刺她!这二少夫人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的,一看就不像那个木头人好相与,她得小心些才是! “你姐姐哪去了?怎么没陪着你过来?”只作不曾理会弄影的提防,妙莹闲话家常——原以为这一位和那杜容琳是一条船上的,她便懒得敷衍,可蛛丝马迹的看下来,这一位怕是在打别的主意,虽不知图的是什么,只不跟杜容琳一路,她便要好好结交结交。 “我哪儿知道?”弄影意兴阑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到这儿竟成了香饽饽,每个人都恨不得巴着她!“人家是兔子眼珠儿——红人(仁),哪有功夫陪我?”说起来真是古怪,那天容琳从常氏那儿回来,她从窗里明明看见是低着头、红着眼的,谁知转过天来就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院子里碰了面,还是惯常地对她,倒让她不自在!有心上常氏那儿探探口风儿,偏常氏身上不痛快,怕把病气过给她,说等好了再请她过去说话儿,让人无计可施;寻思到园子里来散散心吧,又为个蝴蝶把妙莹引了来,真是处处不顺了! “你那姐姐原本就不是俗骨凡胎,”妙莹浅笑,倒要看看弄影是不是真如她所猜,“这家里的人没有不爱她的,从夫人开始……” “是啊!”弄影哼笑,“要不说我那姐姐有福嘛!只你们家也怪,从没见过把个庶出小姐捧得那么高的!也不怕外人见笑!”既开了头,她也不怕再说一次! 妙莹暗暗点头,弄影这么说,她就知道该如何了!轻轻一笑道,“妹妹,若说别的也还罢了,这一条……人家来的时候可就挑明了自个儿是庶出的,人家自己都不避讳,旁人谁还好再当个事儿?” 妙莹轻描淡写,弄影却如遭雷殛:怪不得她处心积虑地抛出那一句竟似泥牛入海,原来,原来她自个儿早就说了!可她怎么就想到说这个?!她就不怕、就不怕……就不怕什么?结果在那儿摆着,她就傻人憨福地遇到这么户不讲究的人家儿,别人有什么办法?! 闪眼把弄影的反应看了个仔细,妙莹心中有数了,伸手挽了弄影,亲热笑道,“妹妹还有别的事没有?若是没有呢,就请去我那儿坐一坐可好?这一向我瞎忙,竟没得出空儿招呼妹妹,你心里是不是怪我这嫂子了?” 弄影心里此刻早乱成一团了,只想着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理一理头绪,哪还有心思和妙莹虚与委蛇?立在原处不动,强笑道,“二嫂多心了,我……” 妙莹却不由分说拉着她,“你就别跟我客套了!我家里可有南来的新茶,连夫人都没喝着呢,你就有这口福!走吧,走吧!” 弄影哪把什么新茶不新茶的看在眼里?她爹就是官商,专为达官贵人采购时鲜玩意儿,连朝廷里的贡品有些都是他办的,什么没见过?“多谢嫂子了!只隔了这么远,他们的‘新’到这儿早变成‘旧’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你可错了!”妙莹笑,不喜那小姐的倨傲语气,只眼下要和她结交,不予计较就是了,“那可是我父亲从南边儿带回来自用的,眼见着他们现采现炒的!我是觉着你能是个识货的,才邀你品尝,等闲人想要我还不给她呢!” 妙莹如此说了,弄影不好再拒,半推半就跟妙莹走了两步,随口道,“嫂子家好大的排场,喝个茶还自己亲去……” “那倒不是!”妙莹笑,“我父亲、兄弟都是经商的,到各地办货,一便儿就把自家用的都捎带出来了,说起来也没什么,不过是别人没吃过、见过的,我们有个便利占个鲜、先罢了!” “伯父是客商?”弄影不信妙莹见过的、吃用的会比她还全、还好,只此时不是比的时候,她倒有别的话问。 “是啊!”妙莹不知弄影因何显得热络,倒加了小心。 “家父也是从商的!”弄影略带矜持地说明,终于也有人和她是一样的了,没有官家的气势压着她了!况且她父亲是天子脚下的巨贾,又远非妙莹的父兄能比,如此说来,她林弄影并不比别个差! “果真?”听到弄影说的,妙莹眼里也生出些光来,原来这京里来的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并未比她高到哪儿去!和弄影彼此看了看,相视一笑,立时象贴心起来! “倒是未想到我和二嫂子还有这么多像的地方呢!”半躺在廊下的湘妃椅上嗅着茶香,弄影和妙莹已相谈甚欢,弄影甚而有些悔意,觉得在常氏那儿下的功夫莫如早用到这二少夫人身上就好了,这一路,妙莹明褒暗贬的可是说了容琳不少话,听得弄影心里畅快不已。 “妹妹抬举我呢,”妙莹笑容可掬,原以为这弄影和那杜容琳是水泼不进的好姊妹,几句话探下来,却断定不过是面和心离做给人看的!“你是那么个天仙似的人儿,连夫人都夸的——她可是轻易不赞人的!我哪能和你相提并论?” “二嫂子别臊我了!”弄影的得意和自怜一半儿对一半儿,“你可是朝廷命官的夫人,说到哪儿都被高看一眼的,我哪能比得了你?” 弄影这话可就泄了她自个儿的底,妙莹心中嗤笑,脸上还是一片诚挚,“妹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就你这模样、身家,试问有几个能比得上的?将来上门求亲的人还不得踏破门槛?到时你二哥那上不得台面的闲官还能入得了你的眼?!” 妙莹说得谦逊又和气,由不得弄影不对她说出心里话来,“踏破门槛有什么用?左右不过是那些开商铺、走四方的人家!间或一两个家世说得过去的,自个儿又是不成器的,哪有能让人看上眼的?说起来都让人灰心,二嫂子还这么怄我!”说时不住地叹气,也不知徐兴祖那一头改主意没有,沾上这么个应不得、拒不得的主儿,可真是她的梦魇了。 “呵,妹妹,你才几岁,就为这眼前的烦恼上了?没听说‘耗子拖木锨——大头在后头’?指不定哪一天,老天爷就赐给你个如意贵婿,那时……” “二嫂子,你以为京中是平卢、任谁都能和名门望族结下亲?”弄影哂笑,“京中的世俗可不比这儿,再怎么没落了的也都把‘士农工商’四个字看得命似的、分毫不肯错了门第的!就算我们家再怎么样,也是最末的那个‘商’,谁会真把我们放在眼里头?”知道妙莹也出身商家,弄影就不避讳地说出这些话,富庶的家境能给她们锦衣玉食,却不能给她们威仪权势!富而不贵,那份儿不得志非身临其中的人不能体会……就像堂姐她们,哪一样能比过她?只因着伯父是大学士,亲族里头便都说她们的好、反说她林弄影不能容人,真真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她倒要看看有朝一日她飞上枝头时他们可拿什么嘴脸来对她! 弄影的话乍听着像是说平卢池小水浅才使妙莹这样的人得嫁豪门,这令妙莹心生不快,顾不得听她底下又说了什么,先笑了一声道,“妹妹也别这么说!终究什么人什么命,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 “可不是!我就是那福浅命薄的!”妙莹虽是语带讥刺的,只弄影说先头的话时并不是对着她的,故而也未觉出她的话有何不妥,反顺着接下去道,“平素里谁都说我是个好样儿的,偏到了这样的时候,谁都不记得我是个好样儿的了,什么歪瓜裂枣都往我这儿塞、倒似我已到了恨嫁的年纪!” 妙莹看她恨恨的模样,也觉好笑,倒不挑她起先那不入耳的话了,“那要把探花郎说给你,你还不愿意!” 妙莹提到振轩,弄影迟了那么一霎,末了摇头,“他自个儿倒是挑不出什么不好,可别的就提不起来了!白丁人家,就剩一个寡母!亏了姑母提携,方和尚书家攀上亲。二嫂子没听说吧?他姑母是杜尚书的三夫人,就是我那姐姐的三姨娘!你说就这么个亲戚渊源,尚书家又能帮他多少?这样儿的要在仕途上出人头地,没有个后台基的帮衬着,单凭一个人拳打脚踢,什么时候才能有所建树?” 妙莹笑道,“人家是皇上御赐的巡边大员,怎么还说没有建树?”暗暗咋舌,这位小姐真是有心,竟把别个的底细探得如此清楚,连前程都思谋到了,亏得还是闺中的女孩儿,这要嫁了人,还不知恣肆成什么样儿! “我问过巡按大人了,那不过是个虚差,做不得准的,将来回京复了命,还不知怎么样呢。”弄影说得兴起,便未做保留。私心里她确曾想过振轩的事,却抵不了早早的那个念头、那个人……若一辈子见不着面也就罢了,偏天赐良机让她到了这里,那便她说什么也要再争一回了! 妙莹听她把问巡按大人的话都说出来了,知她是未对自己见外,却不免暗嘲这位小姐太穷行恶状不顾身份了些,口中笑道,“妹妹,你这眼界可太也高了,又要人才好、又要家世好,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 “怎么没有?”弄影截口,“远的不说,就平卢这儿我的几位兄长,哪一个站出来不是让人赞叹的?!”常氏既指望不上,妙莹这儿便要抓住了,总得有个人替她把话说出来的…… 妙莹听她这话有些蹊跷,轻轻挑着眉笑起来,“你说的倒是!不过他们都……”猛然醒悟,惊笑,“妹妹,你竟是为了他来的?!”抚额笑道,“看我糊涂的!竟连这个都没看出来!家常里我还说该给老四说亲了,不成想现成的一门儿亲……” “二嫂!”弄影涨红着脸,“啪”把茶盅往几上一顿,茶汁溅到手上也不管,“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说到老四了?我便宁肯一辈子不嫁也不要李昊瑱那样的!你趁早死了心!”天天被那么个人冷嘲热讽的,她还不如死了! 她小姐脾气一发,倒把妙莹气笑了,什么叫“你趁早死了心”?听着倒像是她提的话头、非要做这跟她没什么干系的媒的,岂不知是她大小姐自己露出那个口风儿!看她的气恨不像是做作的,应确是未想到昊瑱身上的,那么……妙莹忽觉脊上有了丝丝寒意,勉强笑着道,“妹妹,既不是昊瑱,嫂子可猜不出来了,老五还小,其他的……” “二嫂!”弄影恨不能上去抽她一耳光,看她又惊又笑时还以为她明白了,正自暗喜,结果她扯出老四、此时又这么吞吞吐吐的,让她如何是好?“谁怎么还非得嫁到你们李家不可?只管这么老四、老五地浑搅?!我不过是说那么个意思!要嫁得嫁个好样儿的!” “那好样儿的要是都娶了妻呢?”妙莹微微冷笑。 弄影一窒,忽发狠儿道,“那有什么要紧?宁为英雄妾,不为庸□!” 茶香(下)在线阅读 茶香(下) 肉文屋 / 茶香(下) 茶香(下) 萍末(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萍末(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萍末(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萍末(上) “弄影今儿又不回来用饭?”看沐云带人把饭摆在卧房外的厅中,昊琛随口问。 “是,”容琳神色如常,“说是二嫂留在那边儿了,告诉不用等。” “她这一向倒和那边儿走得近!”昊琛若有所思。弄影的事,他本无意过问,只筵席那日后,昊瑱时时在耳边聒噪,说仅凭弄影的那些言语,就可知她是未死心的,故而才出言不逊、成心为难小嫂子,要他加些防备——这恰印证了昊琛的隐忧,不敢大意:从前他是不在意容琳如何以为他和弄影,才任由弄影和容琳直面相对,时过境迁之后,他不愿让容琳有一丝一毫起疑的地方,自然不会给人可乘之机!不过这几日看下来,弄影并无出格的举动,在他跟前儿也始终恭敬守礼,并不借故纠缠,昊琛的疑虑就淡了,觉着许是他们兄弟过于杯弓蛇影……只说到她和妙莹搅到一起了,才略略不喜,那位二少夫人的禀他还是略知一二的,无风也起三尺浪,只这一回,她最好别把旁人都当成悬丝傀儡,否则,他就是现成的钟馗! 听出昊琛的话含了探问的意思,容琳淡淡微笑,“我的子沉闷些,不大会陪客,幸得她和二嫂熟识了,还能有个人陪着说笑说笑,也算各得其所。”弄影的事,她并未学给昊琛听,他越是放心不下,她便越是不能学!私下里揣度弄影的心思,觉着那位小姐是见不得她和昊琛的今日才心生嫉恨,既未如愿,她也就无需计较,只做不知这里的奥妙,彼此倒都留存了体面。 容琳是趁昊琛不在家的时候把这些事都想了个清楚,故而在昊琛面前毫不露烦恼,而昊琛是恨不能一双眼、一颗心都给容琳一个人的,见她不为此烦忧,他乐观其成,哪还管什么弄影、妙莹的?顺着容琳的话笑谑道,“谁说你的子沉闷?我倒觉得刚刚好!” 容琳瞅了他一眼,顾自用饭——和昊琛在一起久了,容琳也透了他的脾,越是嗔怪,他越是话多,非把人捉弄的哭笑不得不算完的,不如不理他,他还能收敛些。 见容琳又祭出“食不言”的法宝,昊琛呵笑,不再闹她,三两口把饭吃了,也不等丫头们,自去把漱口水拿过来,容琳有些苦夏,也是略吃了几口就撂下了,先要过水来漱了口,又反过来服侍着昊琛一便儿漱了,这才叫金桔她们进来拾掇桌子。昊琛则拉了容琳去园中纳凉了。 秋千架上,沐云正坐在那儿雕一匹小马,一看他们俩儿来了,忙起身,容琳道,“快坐着雕你的吧!这日头可眼见着就下去了!” 沐云捶着脖颈道,“不行了,日头不下去我也不能雕了,眼也花、手也疼、脖子还酸……” 容琳笑,“你也是,我让你雕一个,谁让你雕这么些的?”沐云这个阿姨当的可真是没得说的,得了容琳的建议,险没把家里变成木工作坊,略得些空便坐在那儿跟木头对命,从狮子老虎到兔子猴子都快让她雕遍了,选的还都是核桃木、杜梨木这样的硬木,光知道木质好,可没考虑多费功夫! “多雕几样他就可以喜欢哪个玩哪个了,我不就会这么点儿东西?”沐云笑,“趁着巡按大人他们还能呆几日,我怎么着也得把这匹马雕给我外甥!”把各样的雕刻刀和木胚收起来,沐云熟不拘礼,“将军你过来坐吧,我用饭去了!”不等容琳说话,已经一溜烟儿地走了。 “你瞪我做什么?沐云又不是我撵走的!”沐云把秋千倒出来了,昊琛可不去坐,站在容琳的秋千旁,扶着牛皮索子和她磨牙。 容琳轻摇着扇子,赶着飞到近旁的蠓虫,仰首斜睨着昊琛,“不是将军撵走的、那就是容琳撵走的啰?那么将军请稍候,容琳这就去把沐云找回……”作势要起身,早被昊琛按坐在秋千上,笑骂道,“听听你的嘴!就不能让我一句半句?” 容琳咬唇轻笑,眉目中的神采看得昊琛心动不已,假作去推秋千索,唇瓣飞快扫过容琳的脸颊双唇,不意外看到容琳又惊又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她回过神,正欲开口,昊琛抢着先提起话头,“你那回说的事,我跟老四说了!” 这一句果然有用,容琳双足支地,停住了刚悠起来的秋千,“老四怎么说?”是她身上难得一见的兴奋神情。 昊琛耸肩,“说不要咱们管,他自己跟沐云说!” “啊?”容琳难以置信,“这样……不好吧,虽说他们一起长大的,可婚姻大事,总得有个媒妁之言,哪有……”哪有当事的自个儿给自个儿保媒的?“不会是……沐云不入老四的心?”她惯常觉得他俩儿挺说得到一起的,外表也般配、四娘又喜欢沐云……她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俩儿合适,才跟昊琛提的,寻思问了昊瑱、让他找人提亲,她好办这个事儿:沐云爹娘不在了,姐姐又隔得远,她就权当是娘家人了——打算的好好儿的,谁曾想…… “别皱眉头!”昊琛伸手替容琳抚着眉间,“要说沐云不入老四的心,打死我也不相信!不过他一本正经的不让我手,我还真不好强出头!” “那……他是害臊?”容琳实在想不出昊瑱是怎么回事,他虽爽直明朗,可不是个鲁莽之徒! “害臊?”昊琛一声骇笑,这辈子他没想过这个词会和昊瑱连在一起!“他打下生就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两个字!”那种无知无畏的劲头常常逼得他不得不对他肃然起敬! “那……” “别‘那’了,老四说了,他和沐云的事只有他自个儿能办好。你我就信他一回好了!”虽不知昊瑱在弄什么玄虚,不过他对自己的兄弟还是有数的。他等着喝喜酒就好! 昊琛那么笃定,容琳也无从置疑,想了想,嘟嘴道,“将军说的话可是有一句当一句的,若是……” “若是有一句没当一句,罚我下辈子还和你在一处!”昊琛伸开双臂把秋千推送出去! “将军——”容琳刚开口,秋千就飞了起来,那一声就变成惊叫,顾不得说话,只能在手忙脚乱中又气又笑,怎么他不甘愿下辈子还和她在一处么?“将军,让我下去!” “下去做什么?”一声朗笑中,有人飞身也上了秋千,和容琳一起荡向高处,“有我在,你怕什么?飞——” 夏夜的暮色里,秋千架上衣袂飘飘,星辉月影中辨不出何为仙境何为红尘了,只在园边巨树的影里,有人的目中要冒出火来…… 萍末(上)在线阅读 萍末(上) 肉文屋 / 萍末(上) 萍末(上) 萍末(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萍末(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萍末(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萍末(中) 亲把弄影送出院门,妙莹带了锦绣回转,看少夫人脸上笑微微的,锦绣压不住好奇,“少夫人,您觉没觉着这位小姐近两日可往咱们这儿跑顺腿了?”见天的来,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时不时的还在这儿用饭,就差没住下了! 妙莹瞅瞅自己的丫头,犹自笑微微的,只口中像是无奈地叹道:“有什么法子?她要来,谁还能拦着不让?好赖那也是客,我这个劳碌命又不能象别人般的躲懒,说不得要强打起神周旋敷衍的!”竟是委曲求全的声气。 锦绣暗暗撇嘴,心道您不往家兜揽她怎么还能自个儿找上门儿来?况且当着面妹妹长妹妹短的,转过脸来就这么糟践人,一头还收着人家的礼,真是屈心不屈心!“她老这么个来法,三少夫人能不能不是意思?”端茶倒水时,间或能听到少夫人和那位小姐的一言半语,似乎总在说三少夫人的闲话,也不知怎么想的:家里这一位也就那么样了,十个人有九个半换不出她一声好;京里的那位小姐可就让人费解了,吃着三少夫人的、住着三少夫人的,出来还编排着三少夫人,真是个什么人呢?! “她是不是意思怎么还能怨到我头上?”一听锦绣提起容琳,妙莹的面色就变了一变,微微冷笑道,“她自个儿拢不住人家的心,怪得了谁?” 锦绣一听这话的口气又不对了,不敢再往下说,陪笑道,“您说的是!”上前两步去给妙莹打起帘子。小姐夫人的事与她无干,犯不着她出面抱不平,要惹恼了少夫人,那可就不吃羊空惹一身膻了! 锦绣噤了声,妙莹也就没再说什么,回房独自坐了,心思倒还在弄影身上打转,把这几日和她的来往从头想了一遍,不觉就露出讥诮的笑意! 不亲眼所见还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那上赶着犯贱的人!难怪李昊瑀会有外心,遇到像这位小姐似的狐媚子,柳下惠也得被带坏了!还英雄妾、庸□的,说得自个儿象巾帼奇女子似的!她那点儿花花心思唬得了谁?扮猪吃老虎!——先想法儿进了门,再想法儿来个“两头大”,接下去鹊巢鸠占,妻不如妾、妾反成妻,这如意算盘打得!若不是她耐着子一点儿一点儿抠问,还真以为那位小姐不过是为情所困! 想想也是万幸,乍听她说出那妻、妾的话时没说一个忍不住把她撵出去!当时心里突突乱跳,以为是李昊瑀那个冤家犯桃花,幸亏她沉住了气,那位小姐又是急火攻了心,自己说出老三来,不然上哪儿去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真真是意外之喜! 是,她确是喜!李昊瑀个下流胚子害她在家中上下颜面尽失,想不到那个被交口称赞的杜容琳竟然也有今日,真是老天有眼!——不是她一样人不向着一样人说话,实在是那杜容琳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太久太久!从她过了门到现在,时时处处,哪一件事不是她占了先?现如今和她五十步笑百步,她倒要看看那尚书小姐以后还能不能趾高气扬的了!她不是什么事都像成竹在的吗?那就看有人自甘为妾了她能有什么高明的手段! 弄影……她也就是年纪轻些,偶尔按捺不住脾气,不然那鬼心思还真不容易看透!幸好她是对着老三去的,那就让杜容琳头痛去吧!至于整天在她这儿无事献殷勤打的什么主意,妙莹可是再清楚不过,她大小姐是想让人给她鸣锣开道,替她出头,真是……她确是想助弄影一臂之力的不假,不过她才不会做到明面上,让常氏厌了她、容琳忌了她?她才没那么傻!她能说的话,她可是都说了,那位小姐能咂出多少滋味儿,那就端看她的道行了!只看那小姐势在必得的神气,是必不会偃旗息鼓的,成不成……她慢慢看着就是了,大不了,该添柴助火的时候她再添把柴火就是了! 妙莹在房中计议不止,预备看弄影会如何,弄影蹙眉低头往回走,心中也正骂妙莹滑头,又想让她闹出些事情让杜容琳难堪,又想躲在后头装好人,想指着妙莹把窗户纸捅破、把她的意图过到明路上看来是不可能了,枉她这些天在她身上动那些脑筋! 她倒是会说话,说最好是老三开口提,她才好出面办,要是能让昊琛哥开口,她林弄影还用得着哄完老的哄小的?!可恨昊琛哥,也不知怎么想的?在京中连看杜容琳一眼都嫌费事,这才大半年就整个全变了!在京中的时候她吹箫给他听,让他给指点指点,他一口一个“不通音律”,那天却和杜容琳笛箫合鸣得那般默契!当她听不出来啊?那杜容琳的箫吹得也不比她强多少,不是昊琛哥在高音处托着、低回处引着,那曲子哪会象巡按大人夸得那么好?还有荡秋千,她一样荡得好,才不会象有些人吓得叽哇乱叫,那飘然如仙的该是她和昊琛哥才对,昊琛哥怎么就认准了那么个人,还下辈子都要和她一处?! 要说杜容琳比她强的,不过就是女红一项,可那又当得了什么?要是昊琛哥喜欢,她从头学就是了!只是……昊琛哥会在乎吗?在京中,她软磨硬缠,昊琛哥始终淡淡的,这一次来,怕昊琛哥觉得她不庄重,故意也淡淡地对他,昊琛哥却象压儿就不以为意……他真是眼大漏神,在京中,在平卢,他怎么就总看不到她的好?!不管,他既能对杜容琳回心转意,也必能对她林弄影刮目相看!只要,只要能给她接近的机会! 当务之急就是怎么才能得着这个机会!杜容琳那儿毋须说是死路一条了,妙莹说杜容琳看着温吞,虑事却又细又密,再三告诫她得想得周全些,免得做得太过了被她看出来有了防范可就难办了!常氏那儿,妙莹也摇头,说不中用,人家早把夫人收服了,后来人再怎么做功夫也是枉然,说来说去,她一会儿说巴不得能有弄影这么个人做妯娌,一会儿又说没有万全之策,还是认命吧,听得弄影愈加不甘,她才又说了一番话,只是吞吞吐吐的,又是前车后辙才好照着来的,又是舍得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弄影再要问,她却缩回去了,只说是些惹是非的话,她就当没听到好了——真是要憋死人了! 弄影一路走来想着心事,不觉就过了正房,直走到后面的园子才醒过神来,不由分说斥着自己的丫头道,“你死人啊?走过头了都不知道告诉一声?!”一抬头,忽看到秋千架上有人坐着,忙压低了声音,“死人!滚!”不管丫头是如何“滚”的,弄影自顾笑意盈盈地举步往秋千那儿去了,“沐云姑娘做什么呢?” 沐云的小马已有了雏形,正端详着接下来要如何下刀,听到弄影的声音,忙起身招呼,“弄影小姐!”两手捧着木雕给她看。 弄影瞥了一眼,顺口赞叹,“沐云姑娘好巧的手!”不等招呼,自己在秋千上坐了,又对沐云道,“你也坐下吧,我正想跟你说说话呢!” 沐云听了诧异,边坐下边道,“少夫人在卧房,弄影小姐……”要闲说话不去找少夫人,倒来找她,彼此又不熟识,要说什么呢? 听到容琳在房里,弄影下意识就回看了楼中一眼,转过头来才笑道,“罢了,她好静,我就不去扰她了!”见沐云狐疑地看她,一笑:“昊琛哥怕是快回来了,我若在那儿坐着,你们少夫人该不自在了,我自家知趣的好!” 弄影说得露骨,沐云不好附和,敷衍地笑了笑,低头用手试着刻刀的锋口,再抬头便似抱歉地道,“刀有些钝了!怪着刚刚儿用着吃力。” 听出沐云的意思是要找个借口走开,弄影只觉心头火起:她还没说她们少夫人什么呢,就用得着摆出这么副不痛快的嘴脸?若是金桔和青杏那两个丫头也还好说,那是家生家养的,情分在;沐云一个半道儿搅到一起的,干什么也对那个人死心塌地?“那你磨磨不就好了?”以眼点着一旁的架子,那上头磨石清水都有,原是容琳为了沐云用着便利,特让张勇他们做了个支架给她放雕刻用具的,“沐云姑娘不是嫌我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懒怠理我吧?”弄影把头搁在臂肘上,状似委屈地瞅着沐云。 沐云哪能吃得住她这么说?忙道,“弄影小姐,您多心了,我怎么敢……”见弄影只是拿出不信的架势,无奈,“那就请恕沐云无礼了!”把支架拖到跟前儿,自取了羊肝石细细地磨刀,闹不清这位小姐拦着她是要做什么。 见沐云只是低头磨刀,显是不愿主动开口,弄影心中冷哼,略稳了稳神儿,探手拿过架上的木马把玩着,口中娇憨,“沐云姑娘,你雕这个是做什么的?”听说是给她外甥的礼物,真是蠢,拿银子到市面上什么好的买不着?还用出这份儿冤枉力! 听她问起这个,沐云的脸上浮现笑意,“是给我外甥的!都过百天了,我这个当阿姨的还没见着面儿!也不知道长得像谁、是像我姐姐还是姐夫……” “你还有姐姐啊?”弄影故作惊讶,谁耐烦听她又是姐姐又是姐夫的叨叨?她不过是把妙莹那些含含糊糊的话连在一块儿想了又想,越想越觉着和沐云脱不了干系,又恰好看到她,便急着来验证的!“她都嫁人了?!” 沐云呆了一呆,笑起来,“弄影小姐,她都有孩子了,你说她嫁没嫁人?”这位小姐也是糊涂了,竟问出这样的话! 弄影像是被她一笑才意会出不对,掩唇笑道,“你听听我这话说的!”放下手好奇道,“沐云姑娘,你姐姐比你大几岁?” 沐云微笑,“两岁多些!” “那是和昊琛哥同龄了?”妙莹说“三房、四房里不按规矩的事多了去了,十七、八的姑娘里出外进的也不避嫌”该不会是指这位沐云姑娘?! “将军的生日略大几个月!”沐云不知弄影如何听个“两岁多些”就能知道她姐姐的岁数,还联系到了昊琛身上,心里疑惑着,却还是据实答了。 “那沐云姑娘也快要嫁人了吧?”弄影只按自己的路子问话。 这话可就唐突了,莫说彼此未熟稔到无话不谈,就是再熟络些,未出阁的姑娘也没有大刺刺地把这话拿起来就说的,况且这话又触着了沐云的心事,无话可对,侧了头,只在牛皮索上蹭刀上的水渍,不作答。 弄影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起身往沐云身边靠了靠,关切道,“不会是姐姐还没许下婆家吧?” 未听出她突然改了称呼,沐云只为她后半句话惊心,抬了头,勉强笑道,“弄影小姐……”却被弄影阻住了,像是因怜而急地道,“我的傻姐姐,你这年岁也不小了,又没个至亲的人,你自个儿要再这么混混沌沌的不知道替自己打算,你这一辈子要如何是好?!” 心里萦绕了多少回的事,忽被人这么直言不讳地说出来,且还是个比自己小的姑娘,沐云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儿,又要掩饰又要强辩,一时反不知从何开口了,弄影却无比贴心地道,“姐姐想未想过去跟昊琛哥说?那……你怎么了?” “……无事!”沐云急急地把刻刀扔到架上,不敢再看秋千索子——弄影的话让她吃了一惊,一失神的功夫,刀竟错手把牛皮索子都拉出道小口! 弄影看看那条裂痕,古怪的笑意噙上了唇边!原来,攻陷杜容琳的缺口不是没有,是她舍近求远没看到这条捷径!身边人出手……哪怕费的口舌再多、付出的代价再大,她都要放手一试了!她不信杜容琳会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傻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光想着女儿家的脸面矜持?是,按理这事儿是该我那姐姐出面的,只是这么久了,我那姐姐的行事你也该是清楚得很,她只顾着自个儿和昊琛哥两情相悦,哪管得了别人的死活?尤其你又这么不言不语的,她只会觉得有你这么个人在家中用着得心应手,哪能想到替你谋划将来?不然她嫁过来这么久了,想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婆家不能够?还能由着昊瑱和你……”想说不清不楚,话到嘴边儿又生生咽下去,“本来这话我不该说的,不管怎么着,我叫她一声‘姐姐’,只是看着你就这么蹉跎了自个儿,不能不替你打抱个不平……” 弄影的两片薄唇不停开合,说尽了前生今世,沐云只觉着头痛欲裂,有心不听她说下去,却是身软腿也软,靠在秋千索上动弹不得,直到青杏找了来才像解了巫咒,一把拉了青杏道:“做什么?” 看她一来弄影就不说话了,青杏气儿不打一处来,心说又不知在搬弄什么是非呢,视而不见弄影,只对沐云道,“你手怎么这么凉?”有意拉着沐云往园外走,口中道,“流墨回来了,有涣云姐姐的书信,小姐说你正盼着……” 青杏和沐云渐说渐远了,弄影看着那个略有些发僵的背影,微笑,总算有一件事是能让她如意的了…… 萍末(中)在线阅读 萍末(中) 肉文屋 / 萍末(中) 萍末(中) 萍末(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萍末(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萍末(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萍末(下) “小姐你看!”离正房还有二、三十步,青杏忽拽了容琳的衣袖往树后隐身,容琳莫名所以,一头被她拖着走,一头顺着她眼望的方向往前看,正瞧见弄影和沐云在廊下站着,沐云似是要走,弄影伸手拦着不让,不知说什么,只看到头上的步摇晃动不停。 见不过是两个人说话,青杏就那么如临大敌的,容琳叹气,“青杏——”青杏对弄影的成见深蒂固,已到了看见她就皱眉的地步,容琳说了两回,她都是口里答应,过后故我,容琳也只能压着她别在弄影面前露出来就是了,只今日弄影并无招惹之处,青杏却还如此,也未免太孩子气了。 “她这两天老缠着沐云姐姐,也不知让沐云姐姐做什么,难为得沐云姐姐整天无打采的,金桔姐姐说晚上还听见她哭!”青杏不等小姐再讲道理,先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她只恨前儿个没听见她们都说了什么,不然也不用怎么问沐云姐姐都问不出个头肚,干替她着急还帮不上忙! “哦?”容琳倒未看出沐云的失常,听青杏说了才觉出这两日是没怎么见着她。知青杏虽冒失些,却是不打诳语的,因点头道,“我知道了。”若有所思地再往廊下看过去,可就清风穿堂空无人了。遂想着过后再问。 容琳这边儿想着过后再问,可还没得着空儿和沐云坐到一处,弄影先就找上她来,“姐姐,你还在恼我吗?” 容琳原是看着日头偏西,沐云惯常这时候都在荫凉地里的秋千架上雕她的宝贝,恰巧昊瑱又来找昊琛,商议晚上去西营赴宴的事——巡按大人的差事已毕,不日即将返京,李昊瑨摆酒送行,知巡按大人好热闹,一并请了昊琛兄弟,如此一来,容琳正可以和沐云清清静静地说会儿话,遂只身到园子里去。不成想未看到沐云,反遇到弄影从园子另一头迎着过来,张口就是可怜不见的那么一句! 容琳也有好些天未和这位小姐打照面了,一听那突如其来的话,险些没接上茬儿,好在素恬静,心头疑惑,面上还能从容淡笑,“妹妹又说笑!好好儿的我恼你做什么?” 弄影娇怯怯地站在两步外,觑着容琳的脸色,“我那天在大娘那儿说的糊涂话……姐姐,要说我真是没脸来见你的……你要还是恼我就明白告诉我一声,我也不敢强求你原谅妹妹年轻不懂事,谁让我当着那么多人让你面上过不去?姐姐恼我也是该的……” 容琳万料不到弄影会自己提起这一桩,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腔,笑了笑,还未等说话,弄影已含了泪,“我就知道姐姐还在恼我!原以为姐姐看在我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过来的份儿上能给我个好脸色……可……也是,我是当着人给姐姐难看的,原也该当着人跟姐姐赔个不是,姐姐,请您等我一时半刻的,我这就去请大娘、大嫂子、二嫂子和那天在场的人……” “妹妹说什么傻话?”看弄影说着说着真要转身去找人,容琳不得不上前拉住她,“姊妹之间说几句玩笑话,轻一句重一句都难免的,过了就过了,谁还总去计较?你又何苦记在心里?” “姐姐,我不是玩笑话!”弄影眼中泪意犹在,直直看了容琳,竟是认真得很,“我是故意那么说的!” 弄影这话不亚于石破天惊,饶是容琳再能担事,也不由得愕然当场,弄影却是打定主意要据实而言的,看着容琳的眼眸,不闪不避,“姐姐,我是个什么人,你是知道的,从来都是只许我胜人、不许人强过我的,为这个,爹娘也不知说了我多少回,我也是诚心要扳着自个儿的,姐姐你该能看出来,我这回来和从前有多少不一样?!”她看了容琳,容琳点头儿,刚要开口,弄影却摇头续道,“可一看那么些人都对你好、都围着你转,我小心眼儿的毛病就又犯了,就想着怎么能和你争宠、能压你一头,也管不了什么话了,只想着怎么痛快怎么说,却没想到把姐姐害了……枉你还对我那么好!姐姐……” 弄影还要往下说,容琳赶紧摇手阻止了,“妹妹快别说这样的话!你能这么说,姐姐已是欢喜得很了!”她确是欢喜,觉着弄影能如此至少说明她的诚挚,至于害不害的,也是弄影多虑,家中人早知道了的事,又能对她有什么损伤?既无损伤,弄影又何需自责? 容琳所言正合弄影的预料,尽力压着心头的得意不露到面上,心道你也就是这么个蠢材了,三句好话就忘了东郭先生怎么上当的!心里想着,面上可就做出无限感佩的样子望了容琳,由衷赞叹,“姐姐……你的心真让妹妹汗颜不止!难怪大娘和嫂子们那么厚待你!我也是可笑到家了,竟然对姐姐不服气,我有什么能比得过姐姐的?也敢这么不自量力!” 弄影自批自贬,容琳哪能由着她说?忙岔开道,“妹妹快别说笑了!对了,你我也别净站在这里了,不如咱们去房中坐下说话?”沐云怕是不出来了,还是别等了,过后再说吧。弄影既来找她,那她也该有所回应,免得弄影觉着她不热络,再想到别处去,可就存下新的疙瘩了。 容琳伸手相邀,弄影正中下怀,迟疑片刻,却退了一步,“不必了,姐姐!”她摇头,笑容勉强,“我还是别去讨人嫌了!” 容琳一听这话就是有所指的,不用费思量即知青杏的不满被她看出来了,再掩饰反显得虚假,遂笑道,“妹妹说什么?谁敢嫌你?我的丫头么?那必是犯浑了,我过后好好管教她们……” “倒不是丫头,青杏和金桔也还好。是那身份不同寻常的姑娘……”说了这一句,弄影像是自悔失言,忙掩了口,只在袖上露出两只眼看了容琳,不知想什么。 她的欲言又止听得容琳心里“咯噔”一声,立时想起青杏的话,淡淡地瞥了弄影一眼,象不经意地道,“沐云怎么了?” 容琳直接点出沐云来了,弄影倒不能再装,吞吞吐吐道,“没怎么……只是那位姑娘的派头大得很,看着像是主人,也不知谁撑的腰……”不识抬举的丫头,好心好意帮她却推三阻四的,那就别怪她林弄影翻脸无情! “是么?”容琳轻轻蹙眉,沐云并非骄矜的人,如何给弄影这样的错觉?“妹妹……” “无事,姐姐,许是我多心,觉着那位姑娘是对府上有企图的……哎,姐姐,咱们去荡秋千可好?看谁荡得高?” “妹妹有雅兴,我奉陪好了!”容琳只做未听出弄影的欲擒故纵,偏不追问,引着弄影往秋千处去——弄影为何要中伤沐云她猜不出,也不想猜,只对沐云的人品,她有十成十的把握! “姐姐,你快加把劲儿啊!”年轻女子的笑声透过轩窗送进小楼上的书房,浓眉大眼的李昊瑱闻声冲书案后的人挑眉,“三哥,谁?”听那娇俏的笑声,不会是林大小姐吧? 昊琛也挑眉,表情和昊瑱如出一辙,“你说能是谁?”只容琳说是去找沐云的,怎么和弄影在一起了?那位小姐这一向与容琳生分许多,听今儿这语声却是亲热有加,她何时尽释前嫌的? 等了一霎未听到容琳的回音,昊琛二话不说从椅上起身,昊瑱也跟着他来到廊下,兄弟俩凭栏往院中一望,只见秋千架上两道俏丽人影,一个坐在那儿慢慢悠着,正侧首看着另一个越荡越高,发丝飞扬,裙裾招展,活似一个奔月的嫦娥——弄影竟是站在秋千板上,一边儿悠得起劲,一边还鼓动慢慢悠着的人,“姐姐,你看我,你看我!你快加把劲儿,看咱们谁荡得高!” 容琳笑着略加了点儿力,秋千摆动的幅度大了些,与弄影的高、飘则还有些距离,弄影看了不依地叫起来,“姐姐,你再藏着我就下去推你了!就算不如我,你的秋千也不会象老太婆那般哪!快点儿,快点儿!” 弄影一迳催着,容琳不得不拿出些功夫,也把秋千悠得轻巧飘逸起来,和弄影的秋千交错着一起一落,看着就赏心悦目得很,昊瑱看了一阵,屈肘去拐昊琛,“三哥,你没和小嫂子一块儿荡荡秋千?” 昊琛正自嘴角含笑地看着容琳的背影,被昊瑱一拐才醒及身畔有人,就收了笑意,若无其事地道,“你怎么想和沐云一起荡秋千?”眼看着昊瑱结舌,这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闲心!问你,这两日你惹沐云生气了?”听容琳说沐云有些不对,也不知什么缘故。 “沐云”两字象有魔咒,昊瑱一听就收起了嬉皮笑脸,正经得都不像他了,“你借我个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好了,还敢惹她生气?!”神鬼不惧的昊瑱竟然也会苦笑! 昊琛看看他,把手搭上兄弟的肩膊,“我说让她去跟沐云把话说开,你偏犟……” “不用!”昊瑱没把话听完就打断,足见有多坚持,“你快让小嫂子省些心吧,我和沐云的事,我自行处置!”深深地看了昊琛一眼,似有话要说,却忽又咧嘴笑了,“小嫂子还是把心思都用在你身上的好,省得……” 省得怎样昊瑱没说出来,昊琛已一掌拍在他肩头,“放肆!”笑骂了一句便又转头看向园中,这一眼却看得肝胆欲裂、魂飞魄散! 园中,树色未改,花影依旧,只他李昊琛亲选的秋千索子忽然断裂,正荡往高处的容琳象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昊琛喊了一句什么没人听清,昊瑱只看到他纵身上了楼栏,借着一蹬的冲力如鹏鸟般从楼上飞扑向园中,回过神时只看到被他蹬断的栏杆象动物呲出的白牙,森然可怖,昊瑱不及细思,也从那缺口纵身跃下,却在落地时觉着心凉了半截:三哥虽在他前面,和小嫂子之间还是相隔太远,远得就算他会飞,也赶不及去接住急速下坠的小嫂子…… 昊瑱的绝望影响不到昊琛,他浑然忘我地往前冲,眼看着昊琛孤注一掷般地只顾向前,昊瑱再也想不了其他,跟在后面甩开了大步,模糊地想着,一切,尽人事、听天命,尽人事、听天命…… 昊琛兄弟拼了命地要抢在容琳落地之前救回她,却有人比他们快了一步,从小径上冲出来的人堪堪在容琳将要坠地的一瞬赶到,略把她往前平推,卸去一些坠落的力量,继而几乎是以自己的身躯垫在下面,接抱住了容琳! 昊琛站在丈余外,眼睁睁地看着因为冲撞力太强而滚在地下的两个人,似乎全身的力量都已消失不见,然而仅是那么一瞬,他随即又如旋风般地卷过来,一把自跪坐起来的人怀中揽过他的妻,小心地低唤,“容琳……” 容琳惊魂未定,勉强瞪大眼,辨认出昊琛焦灼欣喜的脸,心头一松,展开了一个没有血色的笑容,“将军……”想说不碍的,却刚一张口就因甫然的放松而失去了意识…… 昊琛大惊,伸手探了她的鼻息,知是惊厥,忙抱起她对得了消息陆续赶过来的人下令,“酒!水!大夫!”抱着容琳就要往楼里奔,忽看到垂落的牛皮索子、秋千板,眸光一寒,看了昊瑱,“老四!” 昊瑱心领神会,“明白!”牛皮索竟会齐儿断裂,着实古怪!对着昊琛一点头儿,神色谨肃,“放心!”他知道该怎么做! 昊琛点头,再未对旁人说话就抱着容琳冲回楼里…… 眼帘里昊琛的靴子急速地离开,耳畔杂沓的声音也全都随着他远去,犹自跪坐在地的沐云对自己笑了一下,小心地以手支地欲待起身,只觉擦破的手掌一摁到地上就是火辣辣地疼,肘弯、膝盖怕也是摔破了,竟然无处不疼,连心,也在疼…… 看着垂头坐在地下的人,昊瑱眼中的情绪变了又变,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蹲过去,搀扶起那也是疲力尽的人,“站好!”犹如对军中的兄弟般,让她屈膝、举臂,查看有无大伤。沐云沉默地一一照做,也不抬眼,也不在意掌上的血痕。昊瑱苦笑,揽了她的肩膊,声道,“你吓傻啦?一句话没有!你救小嫂子时的神哪去了?” 沐云像是被他的大嗓门叫回了神智,瞥了他一眼道,“去帮我看看小马在哪儿!”刚到园子里就看见容琳的险象,光想着要去救她,手里的东西随手就扔了……也不知扔到哪儿摔坏没有……“还有刻刀!”能救回少夫人,别的都值得了……今天若是少夫人有了不测,将军只怕……也是怪事,好好的秋千怎么就能断了?难不成是雨水还能沤烂牛皮的东西? 疑惑地抬眼,正看到弄影在秋千架下望着她,眼中的神情,竟让沐云不寒而栗…… 萍末(下)在线阅读 萍末(下) 肉文屋 / 萍末(下) 萍末(下) 云散(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散(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散(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散(上) “沐云呢?”悠悠醒转就看到金桔和青杏惊喜乍现的脸,容琳笑了笑,示意自己无碍,张口问起此刻最想见却不在眼前的人。 两个贴身丫头正因了她醒来而雀跃,一听到问的话,立时怔愣,极快地交换了个眼色,不约而同转目他顾,谁都不应声儿。 容琳见两个丫头如此,只觉一颗心像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强压着惶急,温声道,“沐云怎么不见?”语声微微打了颤,她知道自个儿是落在沐云身上,还把她也砸倒在地,不会……不会,沐云有家传的功夫底子,不会怎么样的!她给自己打气,力持镇定地望着青杏和金桔,等着她们告诉她沐云就在外头,喊一声就能进来! 小姐殷殷地望着,金桔不能再躲避,上前一步笑着道,“小姐,您要不要喝水?茶……” “休打岔!”容琳不敢再抱了虚妄的念头,呼地支起身就要下地,却因起得太猛,一晃,险又栽在枕上,金桔赶紧抢上前扶着。容琳抓着她,手指都快嵌进她的胳臂,“沐云怎么了?!快说!沐云怎么了?!” 金桔别开了眼,“小姐,您就别问了,好好将养身子,大夫说您惊吓过度,气血逆行……” “我问你沐云怎么了!”容琳白了脸,不依不饶的,似乎只会问这一句了! 青杏在一旁看不下去也忍不住了,不顾金桔怎么打眼色,张口就道,“小姐,沐云姐姐好好儿的,胳膊腿都全乎,您就别挂着了!不过就是被将军关到柴房里了,不让见人!” “……什么?”容琳的心还未等放下又提得更高,失口惊问,“你说什么?!”将军疯了?关沐云?! 金桔情知是瞒不过的,还不想她的小姐太忧心,忙扶着容琳靠坐在榻上,慢慢道,“将军不过是在火头上……四爷勘验了秋千,说索子是被刀子割断的,弄影小姐驳他,说谁会带着刀子打秋千……将军就问沐云姐……沐云,索子上的刀痕是怎么回事,沐云姐……光掉眼泪不说话,将军气得一拳捶在树上,手都出血了,喝叫人把沐云关起来了!”她不信沐云会害小姐,可事情在那儿摆着,由不得人不信,沐云见天坐在秋千上做木雕是众所周知的事……把靠坐板处的索子镂空割裂,只剩两边儿略微连着,从外边儿一点儿看不出来,这是诚心要伤人的,按说沐云姐姐怎么可能如此对小姐?可不是她又能是谁?何况她自己都默认了? 容琳想不到自己无知无觉的时候竟出了这么多事,不及解说,只急着问,“将军在何处?”昊琛是关心则乱了,他定是屈了沐云了! “将军陪着大夫去抓药了!”或者该说“押”着大夫去抓药了,从小姐嫁给将军到现在,从未见他这么失控过,似疑心所有人都会对小姐不利……总算她和青杏还能让他信任,一再嘱咐好好看着小姐,寸步不许离! “四爷呢?”柴房里……昊琛也真狠得下心!沐云该委屈成什么样儿? “四爷在房外守着,将军说……”四爷也是将军信得过的,将军让他在外头守护着。 “快请!”容琳自己坐起来,让金桔过来帮着把鬓发衣饰理整齐,等着昊瑱进来。 跟在青杏身后进来的人看得容琳一愣,几以为是乍见时的昊琛!几时,昊瑱也有这般郁的神情了?“老四!” “嫂子。”昊瑱施礼。容琳被他疏淡的一声叫得心头酸涩,顾不得去思量他此时的五味杂陈,开门见山道,“老四,请你帮我,去把沐云请来!” “嫂子?”昊瑱的惊喜瞬间即逝,沉郁了面孔,站着未动,“三哥吩咐,任何人不得擅放沐云。”他即是那任何人中的一个,且该是格外被强调的一个。 容琳一呆,昊琛,他竟下这样的令,对昊瑱?“老四,我是请你帮我,如果为难,我自己去!”搭了金桔的手起身,就要往外走,青杏忙也过去扶着。 “小嫂子!”昊瑱脱口,见容琳停下来抬眼看他,要说的话反说不出来了,沉声道,“我这就去!”却不就走,看了金桔和青杏,“小心些!”见两个丫头点头,这才出门。 被青杏扶着坐回去,容琳苦笑,自个儿的家,何至于就龙潭虎一般了?正自转念,忽听门口有人娇声,“姐姐,你好些没有?可嚇坏我了!”弄影。 “我打发丫头来看了好几趟,都说你还没醒,”弄影扶着自己的丫头不请自入,“我也是吓软了脚,这时候才有些力气、能走几步路,姐姐可别嫌我怠慢!姐姐你觉着怎么样了?” “我好很多,多谢妹妹挂记。”容琳微笑,让金桔给弄影看了座。弄影觑着她的气色,虽是苍白些,却不见一丝惊忧,不由妒她的从容,隔桌握了容琳的手,往前探着身子道,“姐姐,我说了你还不信,你看是不是应了我的话?!这人上哪儿看去、谁能想到那位姑娘能做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 “妹妹快别说了,这事……”容琳蹙眉,“这事却与沐云无干,别冤枉了她!” 容琳说得斩钉截铁,弄影听得心头一跳,口气就虚了,“姐姐这么说……是知道谁割的索子了?” “那倒不知,”容琳眉头未开,“只不管是谁,断不会是沐云!” 弄影悄悄松了口气,眸光微转,故作镇静笑道,“姐姐都不知道是谁,怎么就能脱了那位沐云姑娘的嫌疑?” 容琳叹气,“沐云既要害我,又何须冒险救我?”将军定是急怒之下失了理智,否则如此浅显的道理怎么会想不透? 容琳只顾轻叹,弄影却面色一变,暗道这尚书小姐竟不糊涂!好在早有筹谋,弄影自有话回应,也先叹了一声才道,“姐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见容琳看了她,才像是不甘不愿地道,“这话我原本不想告诉你,怕添了你的烦恼,不说吧,又怕你着了别人的道儿,起先才话赶话想要给你提个醒儿!偏你听不进去,再三替人辩护,结果怎么样?”觉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看了一眼屋里的丫头们,金桔识趣地退后了些,她自己的丫头更退得远,唯有青杏,不光不动地方,还盯着弄影看,等着听她会说些什么,弄影恨得牙痒痒的,只不是计较的时候,遂瞪了青杏一眼,起身到容琳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眼见着容琳变了脸色,弄影噙了一抹笑意,觉着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原来尚书小姐也不总是神定气闲啊! 弄影的话仿若惊雷在容琳的头脑中炸响,失神了好一阵子,还是摇头,“弄影,休要听信那些以讹传讹的话!沐云是怎样的人,我心中有数,她断不会……” “姐姐!”弄影急了,“你就是个庙里的菩萨,一点儿没有自己的主见!她今儿个救你叫什么?叫刘备摔孩儿,收买人心,让你以为她是个好样的、让旁的人以为她是忠心耿耿的,岂不知坏事都是她做的!你这一回要心软被她骗过去,久后她必得花样翻新地整治你!你……” “林弄影!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了喂狗?!”门口传来一声怒喝。 看到门口怒目金刚般的昊瑱,弄影不由往后缩了缩身子,听到青杏的一声嗤笑才觉着失态了,又往前挪了挪,逞强回嘴道,“谁胡说了?你不说沐……”话音未落看到昊瑱身后的人,立时噤了声——昊瑱不象门神似的守在杜容琳房外竟是去带她过来?心思急转,声气顿改,“昊瑱,你好大胆!昊琛哥都说了谁都不许放她,你竟敢……” “妹妹,是我要见的!”容琳蹙眉打断,弄影今儿的话委实太多了些!凝神看向门口,人已起身向前,“沐云……” 沐云垂眼站在昊瑱身后,一脸的木然和萧索,仿已遗弃了尘世,衣衫不曾换过,沙土和刮蹭的痕迹历历在目,手上的伤口只是地包过了,渗出丝丝血迹,整个人看起来就是说不出的狼狈和……伤痛!容琳只觉心中一恸,又叫了一声,“沐云!”声音就有些哽了。 沐云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哀伤,却依旧垂着眼,微屈膝,就那么跪落尘埃,“少夫人。” 沐云这出人意料的一跪似在跪别从前的情分,顿时跪傻了金桔和青杏,两人相顾失色,面上皆是恻然,昊瑱转过头,掩去眸中的苦痛,容琳惊愣当场,随即象连她自己都不自知的就也跪了下去,双手搀了沐云哀叫,“姐姐!”情急之中没有更好的话,想也不想就是一句,“委屈你了!” 沐云还是垂眼,两行清泪却应声滑落,木着脸道,“少夫人请自重!沐云不过是个下人!” “姐姐!”容琳一口气哽在喉间,也落下泪来,“我何时把你当做下人?你不……” “姐姐,你怎么如此糊涂?”容琳话未说完就被人从地上拖拽起身,弄影漂亮的脸在她眼前挤皱成一团,“我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看着可怜的人备不住有副蛇蝎心肠,你可别被人蒙蔽了!……” “妹妹!”容琳摇首回绝了弄影尚未出口的急切劝说,“你今儿也受了惊,先回去好生歇着吧!我这儿,”回眸看了沐云——金桔和青杏已上前强行搀起了她,“有些话要私下里说,请妹妹体谅!” 听得出是逐客令,弄影可不想就这么走,只未等想好说辞,青杏已过来皮笑不笑地一伸手,“弄影小姐,请随我出去!”谁还好意思再强赖着? 心有不甘地回到前院,弄影在屋里坐卧不宁,事到如今,她也说不好老天爷是不是眷顾她了! 原本都设计好了杜容琳的意外——不管昊琛哥有多明,都绝对猜不到这与她林弄影有何关联:她一个手无缚**之力的弱女子,哪能割得动坚韧的牛皮索?至于沐云新磨的利刃嘛……,谁又知道、看到了呢?只要杜容琳从秋千上“飞”出去,她自可堂而皇之地慰问、服侍,一旦登堂入室那就不愁没机会接近想接近的人!只是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程沐云会跑出来救了杜容琳!真是蠢材,她只需视而不见就可坐享渔翁之利,偏来表演什么英雄救美!呸,那秋千再高,摔出去也不过是腿断胳膊折,断不会送命,那杜容琳就有那么好、至于一个两个急成那样?她要死了他们怎么还都不活着了?!程沐云也是自己作死,本来只想着挑唆她和杜容琳生隙,她好在中间左右逢源,既然自己蹦出来,那就别怪她林弄影嫁祸!……只有一桩古怪,按说她怎么也该替自个儿辩解辩解的,怎么就那么痛快地认了罪呢?枉她还想着昊琛哥要是起疑的话要怎么说!昊琛哥…… “昊琛哥,你可回来了!”刚想到李昊琛,就看到他打马进了院子,弄影顾不得再揽镜整理仪容,赶紧迎了出去。 昊琛下了马就欲往厨下冲,被弄影喊着,略略不耐地回过头来,“有事?!” 弄影一看他额上脸上皆是汗意,忙自袖中抽出罗帕递过去,“昊琛哥……” 昊琛手里拎着药包,摆头,“何事?”不耐又加重了些。 弄影不敢强留,随着他往厨下移动步子,口中道,“我去看过姐姐了,她好很多……” “容琳醒了?”昊琛站住了脚,似是打算先往后楼去。 弄影把他的欣喜看在眼里,只觉得妒意如虫蚁噬心,压下去,笑着道,“昊琛哥要不先去看看姐姐?这药我来替你煎……” “……不必!“昊琛的药包都递到一半了,忽又缩了回去,神色冷峻起来,刚要说什么,忽听小厮在后头喊,“将军,振轩少爷……呀!” 昊琛甫一回身,振轩的拳头就招呼在他身上,虽是个文人,因用了全身力气,昊琛又是猝不及防,还是晃了一晃,振轩待要再打第二拳,昊琛可就冷冷地开了口,“这一拳,我念在是你和容琳的兄妹之情上,甘心受惩!”再要打,你是以何名目? 昊琛一句话堵得振轩无言以对,提在半空的拳头迟疑片刻只能恨恨地放下,目中却是冷厉,“三妹妹在你的面前出事,你有何话说?!”听人传讯说威远将军不能赴宴,他问明原委片刻不敢耽误,纵马赶来要问一个清楚,他李昊琛到底能不能护得了容琳?!婆婆凶悍,李昊琛不出面,有人加害,李昊琛还是安之若素吗? “昊琛有失察之处!过后会有交代!”李昊琛言简意赅。 “过后?”振轩冷笑,“行凶之人既已找到,为何还要过后?莫非……” “沐云决非行凶之人!”昊琛断然。怒气冲天时,他也不信作恶之人会是沐云,只是那丫头极度反常,又什么都不说,让人难以处置,有心过后再问,又怕他不在的期间元凶会横生枝节,索先关起来了事,至于真相,他会查出来! “昊琛哥,沐云自己都认了……”弄影不懂昊琛夫妻为何异口同声认准了不是沐云,只对她林弄影而言,这却不是什么好事! “那也不是她!”昊琛一口咬定,“我会查出真凶……” “查出来又如何?三妹妹不照样……” “我会永绝后患!”昊琛截口,目中一片决绝,“若最终证明确是沐云,我,一样会,如此!” 昊琛的神情不容置疑,振轩也想不出该拿他如何,还是回到最关切的人身上,“我不管你如何做,我只记着你说过的话:能得容琳为妻,是你的侥幸,你会惜福,若是……” “若是有违此言,昊琛愿遭天谴!”李昊琛面不改色。 “昊琛哥,你说的什么话?天有不测风云,若是姐姐不幸……”弄影变色,他,非得一再强调他有多看重那个并不出奇的女子吗?! “若是你姐姐……”昊琛倒不忌讳弄影所做的假设,看着振轩和弄影道,“若是她不幸走在我前面,我李昊琛终身守志!”活着,他要和她比翼,死了,他必与她同!看看振轩无话要说了,昊琛举举药包,扭头去厨下了。 弄影呆立原地,只觉得绝望正将人溺毙…… 云散(上)在线阅读 云散(上) 肉文屋 / 云散(上) 云散(上) 云散(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散(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散(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散(中) 弄影在外头失魂落魄时,屋中的容琳和沐云也正神伤。金桔和青杏把沐云从地上强扶起来,她就那么垂眼站着,也不说话,只强挣着身子不肯坐下,泪倒是渐渐地收了,脸色就更淡了。容琳眼看着沐云把她当了外人,只觉心痛不已,摇首示意自己的丫头别再勉强,自个儿扶着几案站到沐云对面,哑了声音,“姐姐,为了我,你……” “少夫人请改口!沐云不敢当!”沐云象被那声“姐姐”烫着了,不等人把话说完就截口打断,迅疾看了容琳一眼又迅疾垂目,快得无人看到她眼里又泛起泪光。 “好,沐云,”被她一再推拒,容琳又急又痛又无能为力,眼中就含了泪,“害你被将军错怪,受了这番屈辱,我确是不配这么叫你!此时将军未归,我替不得他,只从我自个儿这里,先对姐、对你说个‘对不住’,请你什么都不看、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担待……” “少夫人!”容琳言辞哀恳,沐云的子哪能泰然受之?只要说的话千头万绪,一时哪里说得出来?故叫了这一声,又垂了眼,迟疑了半晌,才像是咬着牙关道,“少夫人,并无什么错怪,一切都是沐云咎由自取,要打要杀悉听将军之便,沐云绝无怨言!” “沐云!”这一回厉喝的却是昊瑱,正被沐云的话惊得瞠目以对的金桔和青杏闻声更是大气儿不敢出,难以相信一向和煦近人的四爷会瞪眼发飙,“你就那么想死在三哥手里?”昊瑱的郁卒由来已久,此时也管不了旁人的观感了,只想着怎么能让固执的人醒醒,“他关你是疑了你还是气你有话不说?你心里明镜儿似的偏往牛角尖儿里钻是为了什么?逼着他憎了你、远了你,你才觉着痛快?还是你要让他一旦觉悟了好对你抱愧……” “四爷!”沐云白了脸,“你把我说得如此不堪又是为了什么?非逼得我没有立足之地你才觉着痛快?!那你倒可以放心,我很快就如了你的愿……” “沐云,”昊瑱咬牙切齿,“我是怎么样的你还用我说出来?!我只问你,索子的事,你为何要认?!” 昊瑱问的正是一屋子人都想知道的,于是就都看了沐云,暂不及去想昊瑱和她刚刚儿的话有多古怪。 沐云被昊瑱一问,只觉百感交集,张了张嘴,复又木了脸,“那牛皮索确是我拉出的口子,赖不得别个……” “鬼话!”昊瑱截口,“索子上拉出来的口子还在!断的是坐板处!就你划破的那么点儿口子能不能让整个牛皮索断开你不知道?!三哥问你时你为何不说个明白?!” 昊瑱的逼问让沐云无言以对,垂目看了自己的脚尖儿,苦笑,为何不说个明白?说明白了又能如何?一直就知道自个儿不能在他身边一辈子,现在,该是拿定主意的时候了……他对少夫人,真的是情深意重啊,少夫人遇险,他那么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满心满眼都是少夫人,甚至倒不出嘴来问一句“沐云,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早该知道,成了亲,将军就不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那个人了,他的关切,再也落不到她的身上……既然如此,他是不是错怪了她还有什么要紧?错就错到底吧,也省得,她老抱着那些患得患失的牵挂…… “沐云,你在想什么?”沐云身上透露出的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逃不过心细如发的容琳,不由自主想起弄影说的话,顿时觉得身上忽冷忽热起来,沐云对将军,真的是……儿女之情、是以才不能面对他今日的疏淡?“沐云,你对将军……”容琳的语句艰涩了,沐云对将军不是敬慕之情?!那么,她该如何?昊琛,他又该如何? “沐云和三哥情同兄妹,所差的,不过是一个姓李、一个姓程!”看出小嫂子的疑虑和挣扎,昊瑱极快地接口,眼睛看着沐云——纠结太久的一团乱麻,今儿个就由他来斩断理清好了! “四爷高抬沐云了!”沐云的脸上掠过受伤,枉她这几年以为自个儿行正坐端,没有可被人诟病之处,却不知早成了人的笑柄!弄影姑娘说“你得想法让昊琛哥知道你的心思,别老让他以为你和昊瑱有什么缠杂不清的,到头来耽误了你自个儿”,自告奋勇要去跟将军说明,被她以死相逼拦下了,现在少夫人又问她对将军是如何,难不成在众人眼里,早已认准了她程沐云是要给将军做偏房的?!“沐云不过是一个孤女,哪敢和将军们称……” “你说话少带‘们’!”昊瑱脸色难看,“三哥对你怎么样,你不屈心的话自己有数,我对你如何……”昊瑱不说了,盯着沐云看,只把沐云盯得垂眼,才叹了口气,“我对你如何,用不用我当着小嫂子面再说一次?” “有什么好说的?!”沐云惶愧抬眼,羞怒交加,“你闲极无聊拿我开心,什么话说不出来?我虽是无依无靠的,可还没到沦落的地步……” “沦落?”昊瑱重复了一遍,笑起来,“沐云,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中用?!我确是不如三哥的,只我从不知你若跟了我就成了沦落!只是沐云你心里这么以为我,实该早告诉我的,也免得我这儿自作多情……” “老四,少说一句!”眼见着昊瑱面上带笑,话语却越来越尖刻,容琳赶紧出言打断,一头对金桔和青杏使眼色,让她们避出去,免得沐云日后抹不开脸。两个丫头不敢违拗,满面惊异之色地都退出去了。 沐云听到昊瑱说的,知是自家情急之下随口的话伤了他,愧悔就更重了一分,也顾不得别人,只对昊瑱道,“四爷不用抓着我的话把儿不放!我是怎么样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这么些年……” “这么些年你何时对我说过一句心里话?什么话不都是藏一半儿掖一半儿?我上哪儿……” “我跟你说什么心里话?”沐云的眼泪成串地掉了下来,“我爹当初说的什么你都忘了?我跟你说什么心里话?我凭什么跟你说心里话?我答应我爹的事,我能改吗?!” 眼看着昊瑱的脸色变了,容琳脱口追问:“程师傅说了什么?!” 昊瑱晃头,说不出是什么表情,还对着沐云,“师傅不过那么一说……” “是,对四爷您不过是那么一说,对我那是他老人家的遗命……” “老四!程师傅到底说什么了?!”容琳拼了力提高嗓门——再让那两个人争下去,怕更说出收不了场的话! 急火攻心中,昊瑱总算还能听进容琳的话,勉强,可还是说了,“师傅告诉她……‘跟着将军……’!” “就这一句?” “就这四个字。”程教头话没说完就辞世了,因为是半截子话,他也就没再细想,以为师傅的意思应该是还要他们在一起,彼此照应,毕竟此前多年他们已如家人一般了,三哥该也是这么以为的……然此时听沐云重提,似乎,师傅的意思是要把沐云托付给三哥的……“师傅的意思我不敢妄猜!只你觉着师傅会愿意你为人……妾吗?!”长痛不如短痛,师傅的遗命既让沐云不快活,不如帮她解脱! 昊瑱想得不能说有错,只沐云今日已是身心俱疲,无以自处中又听到那个“妾”字,更觉得骨寒心痛,冷笑了一声道,“四爷您以为呢?”深深地看了昊瑱一眼,转看了容琳,“少夫人……”强抑着要抱着她哭一场的念头,狠心说出在柴房中反复思量过的话,“沐云年纪渐长,不适于再在家中出入,恳请少夫人允我出府!” “沐云!”眼见昊瑱是极力要帮沐云打开心结的,她却说出要走的话,容琳先吃了一惊,“你这又是何苦?!再大不了的事也可从长计议,你……” “多谢您了,少夫人!”把话说出来了,沐云反坦然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少夫人的好,沐云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会记着!”对这个年纪小于她的少夫人,她委实是又敬又爱的,私心里,也早看作了自己的妹子,只闹了今日这一出,她无颜再面对她了——原本只是她自个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一桩心事,谁知怎么就坐实成她洗脱不清的污名?她再怎么样,也不曾想过要给人做小,更遑论是介入将军和少夫人之间!偏偏连远来的弄影姑娘都这么以为她,那家里的那些人背地里还能说出什么好的?岂不知她程沐云再怎么孤苦无依,清白和尊严却是不容亵渎!“少夫人,您多保重,沐云……” “沐云!”昊瑱料不到沐云去意已决,一发急,犯开了混,“你是铁了心了?!连小嫂子都留不住你?那你是非等着三哥来留你不成?!” “老四!”他话刚出口,容琳已作色:纵是几桩事赶到一处她应接不暇,也能觉出昊瑱这话是在火上浇油,沐云究竟为什么灰了心她还没理出个头绪,只确知她是忌讳提起昊琛的,昊瑱此时这么说,只能逼得她更破釜沉舟!“沐云,走不走的话过后再说,我害得你受了委屈,你总要给我一个赔罪……” “少夫人,别说了,您的好意,沐云明白,只是……不必了!”沐云淡淡地瞥了昊瑱一眼,回过脸来唇边挂着浅笑,容琳一见她这副模样就知她是对昊瑱怀了恨意了,叹息,刚要说话,却听门口也有人叹气,“老四,你不乱说话会少点儿什么?” 单手托着药碗进屋,昊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看到容琳时眸光柔和,却也只是极短的一瞬,把药搁在案上,不动声色地以脚勾过张座椅,把容琳按坐下去,回身先瞥了悔意难掩的昊瑱,复对了力持镇定的沐云,“你在怨我冤屈了你?”在楼外遇到两个丫头,刚刚儿又在门口听了一阵子,昊琛醒觉了从前未知的诸多情由,虽悔情急时对沐云的暴,却知事到如今他已不适于再出言安抚,故只平淡相问。 沐云一听昊琛说到“冤屈”,眉眼就垂了下去,“沐云不敢。”嘴里说着不敢,声音可就颤了,她是欠了他们兄弟的?一个能问出秋千索子是怎么回事、一个能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她是个什么人,他们兄弟竟全然不知?既然如此,那就桥归桥、路归路,此生永不相见吧,也别说什么冤屈不冤屈的了! 沐云此时的怨恨本是对昊瑱更多一些的,只昊瑱听不出来,想当然以为她还是冲着昊琛的,就一脸谨肃地看了昊琛,似有要他给沐云赔情之意。昊琛看得直皱眉,心道这老四当初给他和容琳当和事佬的时候什么事分析得头头是道的,还以为是个明白人,不料轮到他自家了也照样是七窍通了六窍,合着当局者迷这话放到谁身上都好使!就这样还敢说能办好和沐云的事,也不知他从哪能夸下这海口!“别说不敢!你说不敢我就当你是不计较!”昊琛追问,一见沐云默然,又更进一步道,“你既恕了我,那又何需要走?休再……” “将军,”沐云抬眼,心中多少有些暖意,他还是看重她的,才会如此挽留,“沐云有不得已的情由,请将军……” “什么不得已?沐云,你说……”昊瑱又急躁开了,轮番看了沐云和昊琛,神色中有了伤痛之意。 昊琛暗叹无奈,瞥了他的傻兄弟一眼,看了沐云,“沐云,我问你句话,”他那般郑重,由不得人不看他,他放慢了声音,“若今日,我还是一个人,并未娶亲,我要娶你为妻,你应是不应?” “三哥!” “……将军?!” 昊琛的话委实太吓人了,昊瑱头一个叫出来,沐云也疑是听错了,只有容琳直直地坐在案边,等着沐云的答复。就听昊琛又问了一遍,“沐云,我若要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云散(中)在线阅读 云散(中) 肉文屋 / 云散(中) 云散(中) 云散(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散(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散(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云散(下) “三哥!” “……将军?!” 昊琛的话委实太吓人了,昊瑱头一个叫出来,沐云也疑是听错了,只有容琳直直地坐在案边,等着沐云的答复。就听昊琛又问了一遍,“沐云,我若要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这一句问完,答案就不言而喻了:沐云先是呆眼看了昊琛,继而极快地看了昊瑱,不自觉地侧了侧身子——却不是往昊琛这边儿!昊瑱纵不很明所以,看到沐云如此也知她是不愿意了,顿时又惊又喜,微张着嘴,笑意就不可抑制了,昊琛明察秋毫,见此松了口气,心道老四个呆子再不至于疑了沐云和他了!“沐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这屋里的几个人明白你,你又管别人如何?”沐云有一样和他的夫人倒是相似,都容不得被旁人非议,也不知这子是好还是不好。 沐云还未从昊琛的话里复原,一遍遍回味着,难以相信自家听到他问到的话时竟是避之惟恐不及,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她苦恼的源是将军……她明明是答应了爹的,也从未想过要违拗,何以竟……是了,她定是顾忌少夫人在旁,才排拒将军那么问!与她自个儿的心意无关!她不是忤逆之人,绝对不会置爹的嘱咐于不顾,是以……是以……是以如何,沐云忽更加的迷惘了,恰此时眼角处扫到昊瑱的欣然之色,顿觉怨苦难禁,新一波的灰心就占了上风,不及细思就跪下去了,“将军,请念在沐云的身份尴尬,勿再勉强沐云,否则,沐云只能,永不见人!”清者自清?将军高估她了!她一个人的清抵不过众人的浊,她能想象得出今日之后的谣传纷纭,她,招架不起!跪着施了礼,沐云不等屋里的三个人有所反应,起身朝外奔去! “沐云!”昊琛先回神,大喝出声,到底喝住了,只人是站下了,可背着身子谁也不看,追到她近旁的昊瑱不敢造次,一边儿拿眼觑着她,防她突又跑了,一边儿又瞅着昊琛,满面求援之色,昊琛叹气,站在原处沉声道,“沐云,我让你走!只一句:你要有一点点的不好,那都是对我们的惩罚!”言罢,昊琛转身去把药端给容琳,再未往门口看一眼! 容琳一直盼着昊琛能劝转沐云,现眼看着沐云脚步微顿,却还是不顾而去,昊瑱也追着出去了,哀叫,“将军……” 昊琛摇头,“药!”温柔却不容违逆地看着容琳把药喝了,这才替她揩了嘴角,叹息道,“让她躲出去也好,静下心想想以后要如何,不然老在死胡同里转悠,早晚把自个儿憋出病来!”也能把旁人憋出病,老四不就像剁尾巴猴儿似的了? “她能怎么样?”容琳这半天坐在一旁,已替沐云想过了,也是不得主意,“程师傅有遗命,让她跟着你,她如何能做一个不孝之人?”昊琛使了偏着儿,逼出了沐云的真心,只父命难违,她要如何是好? 容琳就事论事,昊琛却有心打岔,哼笑了一声道,“夫人也想让沐云跟着我?夫人真是贤惠,那……”沐云的事上,容琳未如等闲女子乱吃飞醋,反体恤有加,令他对这小女子更添赞服,只不愿她忧烦,故而诚心说笑,只他的戏谑在今日此时显是不合宜得很,容琳瞥他一眼,蹙眉绷脸,已有恼意,“容琳说的是正事!” 昊琛瞅瞅她,暗叹了一声,有成竹地道,“你忧的倒是其次!只要她想清楚了,自有大过父命的可替她做主!” 古来君命高于父命,相信他为此有所请的话,太子必会玉成! 容琳一听他如此说,立时明白,面色就和缓了,现出笑容,只未等开言,昊琛问起秋千的事,容琳细细道来,昊琛只听着,不言语,看往前院的神色可就严峻起来…… 弄影此时已听说了沐云要走,惶然中也不知是喜是忧,在房中转了两圈儿,终踏了月色去往妙莹处……锦绣来应的门,说少夫人有恙,服了药睡下了,要有事,明日再说,就把门在弄影面前关上了!弄影气得浑身发抖,心中却恐慌起来,只觉着冷月银光正如弥天大网,把她困在中间动弹不得…… 锦绣在门缝儿里觑着弄影恨恨地去了才一溜小跑着进屋回报妙莹,说少夫人料得真准,确是那位小姐,已如此这般地打发走了,妙莹点头说了句“做得好”,这才伸了个懒腰,让锦绣把灯烛剔亮了,服侍着她散发解衣就寝。 锦绣看主子的神气还好,就拐着弯儿问为何不见那位小姐?她记着前两日两人还好得很,衣裙首饰都换着穿戴。对丫头的话,妙莹嗤了一声不作答,锦绣不敢再问。妙莹等她退出去了才吁了口气,心道那位小姐太“独”了,谁敢再和她打交道? 三房那边儿的事想想也真是后怕,陪着夫人过去看的时候,那一位还昏睡着,老三说是失手从秋千上摔出去了,这话也就哄哄季兰那样的木头人!旁人不说,夫人不当场问“失手怎么连索子都断了?”只不过老太太心心念念的是“这要是有了身子的,这一摔还了得?!”一再叨念赶紧把那惹祸的东西拔了、没往深里想,她在一旁揣摩着众人的神态言语,可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杜容琳被伤、程沐云被关,这里的手脚怕都是那位林弄影小姐做的!看她上蹿下跳、煽风点火的架势! 这位小姐也真想得出来、做得出来!按她当初的主意,不过是让这位小姐先做回好人,把沐云推举着做了偏房,此后再施展心机手段撺弄着那沐云投桃报李、回过头提携她——反正一房妾也是娶、两房妾也是收,那时候杜容琳就有通天的本事,怕也只能顺水推舟!至于此后她们妻与妾、妾与妾之间会有什么事,那就是茶余饭后众人口中的乐子了……按说她这主意多么好呢,偏偏人家小姐还嫌不足,硬是要赶尽杀绝,拔除一个眼中钉,再踩下去一块儿碍脚石!她真是作到头儿了,就没想想老三看到现下当做心尖儿似的人遭了此劫能不能善罢甘休!他连亲若手足的沐云都能说关就关,还能对一个不在五服的妹子客气?那个凶人的脾气要发作起来……她还是趁早别趟他们的浑水!她说的话林弄影既不听,那出了事也就别来找她讨主意! 妙莹这边儿想着再不沾惹弄影了,那边却有人不让她如愿——次日一早刚洗漱过了,常氏就打发人来叫,说有要紧的事,妙莹听丫头的口气不寻常,不敢怠慢,急三火四地就过去了,恰看到弄影先一步挑了湘帘进屋,心中狐疑,脚下可就停顿,眼瞅着那抹淡绿衫影没进屋里了,才缓缓提了裙角上了屋阶,直到给常氏见过礼了,才像突发现地笑道,“呦,弄影妹妹也在?”亲亲热热地过去和她一处坐了,暗忖夫人桌子地下摆了那么些箱子匣子不知是何用意。 弄影还在为昨夜的事生妙莹的气,见她有意示好也不为所动,冷笑了笑,自顾对常氏娇憨道,“大娘,您有事尽管吩咐好了,怎么还说要我帮忙?我哪里敢当?请问您说的是什么事?” 常氏在上首坐了,笑容可掬,“这事还真是非你不可!”说罢双手托了案上的一个锦匣给她看,口中对妙莹道,“二媳妇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妙莹看了看,笑,“不是您寿诞那日老爷送的天山雪莲?”本来这雪莲就是稀罕物,况且一看就知是六娘拿出来的,难怪夫人宝贝,一直自己收着,今儿拿出来显摆也不知要做什么,不会是……要送给弄影?! “弄影,你二嫂说得对,这就是‘百草之王’天山雪莲!旁人给我的,我未舍得用,记得你伯母当年是有寒症的,现老来老去的怕更重了,这个就给她吧,也算我这老嫂子的一番心意!这个东西毕竟金贵,我竟不敢托付别个,想劳烦你给我当回差,不知行还是不行?” 弄影一听这有什么不行的?满口应承道,“大娘您放心,这个就交给我好了,等我回京的时候一定亲手交到伯母手里!”说时欲起身去接。 常氏却摇头,笑道,“不是等你回京的时候,是要你专为这个跑一趟!听人说这雪莲过了夏的话药效就减了,是以想赶在入伏之前让你伯母服下去,你看……” 常氏的意思昭然若揭,妙莹恍然,暗自吃惊,夫人竟然开口赶人? 弄影也听出话意,变色,霍然立起来,青白了脸,“大娘,您是在撵我走?!” 常氏诧然,往椅上靠了身,不悦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你又未作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何故要撵你?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嘛,请你帮我……” 常氏说得顺理成章,弄影却是心里有病的,闻言不敢接口,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一时窘迫得双颊赤红,眼泛泪意,呐呐不能成言。 妙莹在旁察言观色,早盘算了利害得失,觉得弄影若这么走了,未免太便宜杜容琳,遂斟酌着笑道,“夫人,您也真是急!这时候道路通畅,估旬余就可到京城,妹妹再停留十天半个月的走,也误不了事,何如……” “你说的倒也是,”常氏先点头,复又叹气,“只是家里这两日……三媳妇这一回有惊无险,也该好好静养静养,礼礼佛敬敬香,免得招些邪魅歪祟的上了身,这么一来,她是顾不上弄影了;要说搬到我这儿呢,原也使得,只这弄影丫头孝顺,乍来不就说怕扰了我的清净?要在这儿住了,她心里必惶惶不安,那我老婆子还不忍心……”沉吟片刻道,“若不上你那儿可好?老二这一向不怎么在家,你们两个脾又相仿佛,听丫头说你们两个也要好,正好早晚做个伴儿……” “夫人,快别这么着!”常氏信口道来,妙莹可大惊失色,谁要和那蛇蝎心肠的丫头一起?她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谁防得过来?万一哪天再把用在老三身上的心转到李昊瑀身上……打了个冷战,妙莹也笑容可掬,“夫人您可别赶鸭子上架了!别人不知道,夫人您还不知道?我整天为这一大家子的事焦头烂额的,哪还能倒出功夫招呼弄影妹妹?到时候有照顾不到的,不说我是有心无力,倒像我是诚心怠慢的,那哪是待客之道?妹妹你说……” “不必说了!”弄影被那婆媳挤兑着,哪还能再听下去?紫涨了面皮,颤声道,“我也不知什么事得罪了大娘和嫂子,都这么……你们也不用费心机了——会说的不如会听的,我走就是了!”大小姐脾气一来,跺脚就要往外走。 常氏眼中闪过厌恶之色,面上倒还沉稳,靠在椅上皱眉道,“这丫头好好儿的怎么净自个儿找不自在?都说了是要找你帮个忙,你不愿意也就罢了,何苦认准了是撵你?我也不瞒你,原本想着你不比容琳,那是嫁到我们家的,一辈子都在这儿了,你是客,早晚是要走的,也不差早这么两天动身,是以才跟你说,只你硬要觉着没住够,那我……” 常氏并未动怒,字字句句却让人坐卧难安,弄影听得直欲找个地缝儿了,却犹自怀了渺茫的希望去看妙莹,盼着她能替她解解围,结果妙莹把头转到一边儿去了……弄影至此方知回天乏术了,怨气就翻涌上来,冷哼一声道,“大娘,您想得太多了!我不过是念在伯母年事已高,有生之年怕不能重归故里,替她多听听、多看看,回京陪她闲话时也多些谈资罢了!您放心,弄影回京必会把府上的事从头说给她听……” “那就对了!”常氏欢心,“我就说你这个丫头是个懂事的!我这边儿也备下了书信,你一便儿捎给你伯母!现在这两地驿路也便利,我想起来就能跟她通个讯息,我们老姊妹想问点儿什么、知道点儿什么都不难,多好!”想回去在那丫头跟前搬弄是非,你还嫩些!“来,丫头,你这一走,以后怕就来不了了,这是我给你预备的‘添妆’,管怎么找个好人家才嫁!这个是给你爹娘预备的,别见笑,这是你堂姐一家的礼,这是……” 云散(下)在线阅读 云散(下) 肉文屋 / 云散(下) 云散(下) 解铃(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解铃(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解铃(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解铃(上) 依弄影的本意,是绝不甘心就这么走的,只她纵有千般不愿,架不住常氏有备而来,温言笑语中,把她能找的出路全都封得死死的。弄影见她自始就是不急不恼、闲话家常的模样,反不得主意,闹不清那雪莲之说到底是师出有名还是常氏逐客的幌子,眼见常氏连分赠京中诸亲友的礼都置备齐了,明摆着是不再留她住了,只觉心里火烧火燎的还找不到个出处,好容易才挤出丝笑,说住了这么些日子,没少劳烦昊琛哥和姐姐,现要走了理该去辞行…… 常氏一听她如此说就又摇头又摆手,“快停了吧!老三那儿都要杀人了,你去了怕也没什么好脸色,何苦去白讨个没趣儿?!”见弄影微微变色,叹气道,“你要走了,我也不瞒你,容琳摔那一下子可是有蹊跷的!也不知哪个黑心烂肠的在秋千上做了手脚,老三都要发疯了,立誓不查出真凶决不罢休,听说刑杖都备好了,若是男人作恶,立毙于杖下;女人作恶,发配苦营充作营妓,他这时候哪有心思顾你?一旦言语声气不合,你能体谅他,他可不见得不迁怒于你,那么一来……,岂不坏了你们兄妹往日的情分?是以还是能躲就躲吧,至于你这份心,他过后总能知道的,你说是不是?” 常氏说得煞有介事,弄影哪还敢强求?妙莹在一旁听了,只觉脊背发凉——她倒不是怕昊琛,一来这一回她没招惹他,二来她好赖是嫂子,昊琛总会顾忌些,让她心惊的人是常氏,这个以“厉害”闻名的节度使夫人,直至今日,她才真正见识了她的厉害! 见惯了常氏疾言厉色地骂人,却从未见过她如今日这般慈眉善目地发威,看着像是是轻描淡写的,却哪一句不是意有所指?听在有心人耳里,哪里还能坐得住?妙莹也不知常氏在何处布的眼线,怎么竟像是什么事都亲见了的?!暗自悔恨不该和弄影走得太近,只怕她说的那些话也早传到常氏耳里了!心下忐忑,哪还管弄影如何,只想着怎么迎合不叫常氏嫌恶才好了,故一听常氏对弄影说完话,叫到她的名头时,赶紧恭敬起身,等着吩咐。 常氏说了一早晨,此时也乏了,叫了妙莹只草草交代道,“你这妹妹难得来,要走,怎么着也得风风光光的,你尽管去办,用人用银子只说是我的令就好,还有一桩,我问过了,杨巡按他们过几日才启程,等不及他们了,还是找稳妥的人专程护送弄影丫头回京,管怎么让她毫发无损地回了爹娘身边才成,你记住了?” 妙莹诺诺连声,也不看弄影,从常氏房里出来就忙得脚打后脑勺,不上半天的功夫,车马驮轿、饮水干粮、随从的仆妇小厮就全都妥当了,那一头锦绣也领着丫头替弄影收拾好了随身的行囊,常氏带着季兰、妙莹、小姐们直送到二门才回转,礼数之周让人无可挑剔。 弄影至此无话可说,面如死灰地出了常氏的院落,头也不回上车而去,直到当夜投宿在驿站,才拿自己的丫头撒气,连打带骂的闹了半个多时辰,把常氏赠的一些首饰衣物掷的掷、撕的撕,口口声声哭骂着“谁稀罕”,这一层仆妇们回来后没敢学,也就不了了之了。 容琳得知弄影要走时很吃了一惊,因听说人还在常氏屋里说话,迟疑片刻就要起身换衣服过去,却见秀儿跑着来传话:“夫人告诉了,说三少夫人受惊未好,见不得风,弄影姑娘走时不必亲送,夫人已代为告罪了,请三少夫人安心在屋里就是了!” 容琳闻言欲说什么,却被昊琛拦下了,哼了一声道,“便宜她了!”就让秀儿回去了。 容琳听昊琛话说的古怪,睁了疑惑的眼望他,昊琛却不解说,只让她把药喝了,容琳也不别扭,乖乖把药接过来,却就手放在案上,还是望着昊琛! 看她瞪着眼,一言不发,显是不问个水落石出不罢休的,昊琛好气好笑,伸手捏了她的俏鼻道,“你呀!辖治我有的是本事!”险险被人害了却无所知!“秋千是她弄断的!” 昊琛突然说出这一句,容琳直眼,迟了一瞬才自取过案上的药碗,低头慢慢啜饮,反是昊琛见她古怪,惑道,“你早知道?” 容琳看他一眼,嗒然轻叹,“不过是睡不着时那么猜罢了。” 这回换做昊琛直眼了,“那你怎么不说?!” 说?容琳苦笑,若不是昊琛说出来,她会把这话烂在心里! 昊琛一看她的脸色即知她的心意,一时奈何她不得,哼了一声道,“你可也真是滥好人了,就她那样的你还想着要护着?” “我不是护着,”容琳叹了一声,“只并未亲眼所见,你叫我如何贸然往外说?”弄影乍来时她真以为这位小姐转世为人了,及至露出些首尾又口出恶言才明白她的心思,却还想着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不知她的恶意、以德报怨令她知道惭愧、知道收敛、敷衍到她辞行回京也就罢了,谁知她竟会变本加厉、竟令她防不胜防!她好赖也见识过些人,却再也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好好的女孩儿怎么会有那么狠毒的心肠?“口说无凭,要她反说是我胡乱猜疑冤枉了她,哭闹纠缠起来可怎么收场?”她如今是再不敢以为那位小姐会顾忌什么天地良心了! “冤枉她?”昊琛接过容琳的药碗,微微冷笑,“那除非冬雷夏雪!” “将军有凭据?” “若有凭据她可就走不了了!”昊琛哼笑,眼中一片冷厉。昨夜容琳睡下了,常氏把他找了去,问起始末,他也未瞒,常氏气得直捶坐榻,过后说弄影交由她处置。昊琛起先不从,他发誓敢伤容琳的,他必百倍千倍地追讨回来!常氏听他如此,先点头,后又摇头,说“既无实据,你凭什么杀伐?你是将军,若为此被弹劾‘只手遮天、草菅人命’岂非得不偿失?”就这么着,常氏说服了昊琛,由她出面打发弄影,只是把容琳蒙在鼓里罢了。 昊琛把因果学了一遍,容琳默然,半晌才喟叹了一声,“难为婆婆了,要出头做这恶人!”她昨夜思前想后都未想好以后要怎么对弄影! 见他的夫人又是一副感念的神情,昊琛微笑,他的夫人总把别人点点滴滴的好记在心里,岂不知她自己有多让人怜惜!“这恶人拿你倒是真心实意的好!”常氏会如此行事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将军——“容琳嗔怪,再欲说什么,昊琛可把漱口水堵到她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就着他的手漱着口,心道弄影走了就走了吧,怎么想法把沐云留下就好了…… 容琳的心愿终归是落了空,沐云到底还是走了:容琳把四娘请出来挽留也是无济于事——四娘没劝转她,倒反过来劝容琳,“若不就依了她,让她出去舒缓舒缓也好,这么些年,她心里的苦也快攒不住了……说起来怪我,总看着她稳重识大体,早忘了那是个没爹没妈的女孩儿家,哪能没有些心事?可怜连个能说一说的人都没有……昊琛一大摊子事,昊瑱是个有皮没有毛的,又都是大男人,哪明白女人的事?我倒算是个女人,一年到头就和药罐子亲,光让人家孩子看顾我了,哪帮过人家孩子一星半点儿?这回她说出去转一转,去看看涣云和外甥,过后再回来,要我说,就照办也成,你们姊妹好,也不在这三五个月的分离上,你说是不是?” 容琳听到最后才知四娘压儿弄拧了,以为是她不舍得放沐云——她是不舍得沐云走,只和四娘以为的还不大一样!沐云的难处该是纠结于父命和无颜面对那对兄弟,那种进退两难容琳多少能体会,却不得主意怎么帮她:沐云是个说话算话的,从那天说了永不见人的话,不光不再搭理昊瑱,连容琳这儿都不靠前了!容琳也是万不得已才去找四娘,还没敢照实说出缘由,深知这样的话略有偏差可就让人疑到沐云的品行上头了,故而只对四娘说沐云要走,请她设法留住,想着先把人留下了,再慢慢开解,过后想法按昊琛的主意办就是了。算计的是好好儿的,却不料是这么个结果,足见沐云是铁心要走了,才找了这么堂皇的理由,难为她怎么竟让四娘信以为真、还替她当开了说客! 事已至此,容琳无计可施,辞了四娘回来,闷闷不乐的,昊琛见了也不多劝,只把她揽在怀中道,“这事总得沐云自个儿才能理清楚,你心也是白,不如放一放好了!” 容琳愁眉不展,“放一放人可就走了……那时老四不得埋怨死我们?” 昊琛不以为然,“这个他可怨不到咱们,况且他要连这事都办不好,那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了,趁早鸣金收兵的好,省得误了旁人的终身!” 昊琛说的极是理所当然,容琳不敢苟同,心绪不宁地揪扯着他衣上的纽襻,思前顾后,“咱们这么些人都劝不住沐云,老四一个人……他对沐云又是那么个心,一急躁起来,说的话就往横里使劲儿了,那不更把沐云推得远了?那……” “那就更得老四出面!”昊琛握了容琳的手,耐心解说,“这两个人的事,总得要两个人都花些心思才成,慢慢试探着话怎么说、事儿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明白自个儿是为了对方好,”他想起和容琳的相识、相知,有感而发,“不能以为心里是想对方好的,嘴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昊瑱经过这一次,正好得些教训,经一事、长一智,以后再和沐云相处就不至于那么没头没脑的乱说话了!”原本是想和人交好的,话出口却成了伤人的,老四是该吃些苦头!呃,他是就事论事,绝无要老四好看的意思,虽说他当初在容琳处碰壁没少被昊瑱取笑…… “将军是说老四能让沐云回心转意?”容琳此时是专挑自己想听的话才往耳里进,一听昊琛说“相处”,就觉得有了盼头,仰脸看了昊琛,略有了点儿笑模样。 昊琛看她展颜,也觉宽心,笑道,“你不看他是谁的兄弟?!沐云跑得再远,当不了还得回来,你就安心等着你的‘沐云姑娘’、‘沐云姐姐’叫‘嫂子’好了!”从前是他疏,未想过沐云的心思,经过这一回才从头细想,最终确认沐云对他只是敬慕、仰慕而非爱慕,真正令她心有所属的,只怕她不自知或囿于父命不愿承认罢了!至于何时才能柳暗花明,那就端看他兄弟李昊瑱的道行了! 容琳听昊琛如此说,明白沐云是留不下了,也就不再喋喋,叫了金桔和青杏进来,一道给沐云收拾行装,只心里生了些烦恼,不曾说出就是了。 要说昊瑱也是有些办法的,沐云原都定下说要去京中,他听说了,把要去跟容琳辞行的人堵在园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等到了容琳这儿,沐云就只字未提上京的事,只说程氏女不宜再借居李府,要搬出去独立门户,容琳一听这倒是比去那看不见、不着的京中强很多,略感欣慰,忙吩咐两个丫头另作准备。 沐云见了容琳,始终借着疏淡有礼掩着不自在,容琳好容易才说服她带了个丫头做伴,又派了个老成厚道的仆妇照应使活计,三个人当日午后就离了节度使家,不过是一车一轿。金桔和青杏另坐了车跟着,看着她们安顿好了才回来告诉容琳说住处还算宽敞安静,一应用具也都齐备,是四爷出面赁下的,容琳听了答了声“知道了”,此后便未再言语。 昊琛找了人来家修复栏杆,昊瑱闻讯也过来看,昊琛一见就撵他走,让他去干点儿正经事,昊瑱反席地坐下了,自嘲笑道,“我也就剩下得罪人的本事了,哪还能干什么正事?” 昊琛难得见到他如此收敛,称奇道,“你都得罪谁了?我怎么竟不知?” “你!”昊瑱毫无玩笑之意——沐云对昊琛用心,他早有所知,昊琛并无他意,他也是心知肚明,只为了留下沐云,他神差鬼使地说出要三哥出面的话,屈了沐云也辱了三哥,实在是该被罚的! “滚!”昊琛作势欲踹他,及至见他是甘心要受罚的,倒收了脚,也席地坐了,睥睨着他道,“就凭你也想得罪我?!难!”说罢拿出兄长的架势,正色问道,“今个怎么跟沐云说的?”她竟能改主意? “也没怎么说,”昊瑱郁郁,“我说她前脚去京城,我后脚就跟去,先去求涣云姐做主,再不成就请太子爷保媒,一日不成在京中一日,一世不成就在京中一世!” “你真这么说?!”昊琛简直要大笑了,不愧是他的兄弟,能屈能伸!“沐云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骂我无赖呗!”无赖就无赖,能把人赖下来就是高招! 昊琛鼻头,觉得这话耳熟,“她那住处也是你给找的?” “贺老六的寡嫂家,人上了年岁,倒愿意人多些,为人实诚热心。”最主要是对他热心,不愁他去了会吃闭门羹。 昊琛一琢磨就明白了,拍拍昊瑱的肩笑道,“老四,有你的!”长身而起,人往楼上去,回头笑道,“差不多的时候告诉我和你嫂子好给你们办事!” 办事?就看沐云现在的样儿,那得是哪年哪月哪一天?昊瑱无语问上苍! 沐云走后不几日,振轩也来话别,说公务已毕,要和杨巡按返京了,坚辞了容琳要饯行的好意,直说家人间不需如此。振轩只字未提那日来过的事,容琳也权作不知。两人都知这一别怕是再也难见了,就更小心地避开话头,只说一些家中旧事,又相互叮嘱保重,言来语去的,看着也像是喜乐从容的,只说到最后,金桔和青杏捧出分送家中诸人的礼物和信札,容琳撑不住了,推说要找个什么东西,起身回了内室,再就至振轩走也没出来…… 解铃(上)在线阅读 解铃(上) 肉文屋 / 解铃(上) 解铃(上) 解铃(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解铃(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解铃(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解铃(中) 振轩走后又隔了数日,二姑来家请常氏到乡间避暑,常氏此时已无担忧之事,就欣然受请,只笑对妙莹道,“我这一去可顺了你的意了!这下子没人镇压,你尽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妙莹这一向被常氏警慑得都小心翼翼的了,一听此话更是诚惶诚恐,陪笑道,“夫人您可生生屈杀我了!妙莹做事不周到是有的,可哪敢胡作非为?家里姨娘、嫂子、弟妹都在,我有事自然是和她们商量的,您又何怕我生出事来?” “哦,也是,”常氏笑,“那你就多费心了,家当得好,我回来可重重赏你!”当不好,我有的是法子惩戒你!交代停当了,常氏才带了丫头、仆妇一行出门,容琳、季兰、妙莹少不得要躬身相送,眼瞅着车驾去得远了,才一同回转。 季兰这两日正给小少爷绣一副肚兜,想不起用什么花样好,就问容琳,妙莹在旁听了几句,索然无味,又有别的打算,就觑了个空当状似无意地道,“这两日怎么不见沐云?” 突听她提起沐云,容琳直觉是来意不善,就收了正说的话,想着要怎么回答。季兰嘴快,先在一边儿道,“沐云搬出去了,你上哪儿能见到她?” “沐云搬出去了?”妙莹吃惊,“好好儿的怎么搬出去了?” “说是年岁大了,不宜再在家里住下去!也是,那么大的姑娘家,既不是亲戚、也不是……”季兰知无不言,只心里诧异:妙莹手底下的人素日里象无孔不入的,没有她们打听不到的,怎么反而对沐云走了这一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全然不知、都这么些天了才想起来问? “这话说得!”妙莹不等季兰把话说完就打断,“她又不是这一两天才年岁大的,那么些年都住得、都想不起宜不宜的,这忽喇巴就想起来了、就住不得了?”妙莹一脸不快,“要说办事没有像沐云这么办的!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这么不声不响一走了之算怎么回事?看着像是谁容不下她、把她逼出去了似的!于别人还好说,只让人怎么以为三弟妹?!” 妙莹生怕旁人听不出她意有所指,特为点出容琳来,季兰一听竟在无意中给她递了个话把儿,悔之不迭,虽觉着她说的也有道理,到底向着容琳多些,驳道,“沐云糊涂,也说不了她什么了!只三弟妹是什么样的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谁又会专从那样的窄处想她?” 妙莹不料季兰也有嘴头子利索的时候,哂笑,刚欲讥刺,容琳先笑道,“二嫂子说得也是,容琳笨,还未想到这些!”心里叹气,想到会有人这么以为,却未想到会有人把这话当面说出来!若没有她,沐云确是不至离家,说是她逼走的,也不算为过了……“沐云既不说,要找个托词,必是有苦衷的;她不想说,又何苦为难她?认真想想,人生在世,有几个是没有苦衷的?又有几个是愿意把这苦衷说给人听的?真为了人好,就蒙昧些成全了又如何?” 容琳心绪不宁,信口说了几句,却正触在妙莹的痛处:她和李昊瑀的事可不确是不想被人知道的?妙莹不知容琳只是随口一说,反以为她是尽知端详、有意敲打的,就不敢再说下去,怕到头来自个儿没脸,因而讪笑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只心头郁郁:前些日子没敢拿沐云的事说话,是怕惹恼了容琳闹到常氏处再拔出萝卜带出泥——常氏可是好容易才不在她跟前儿提弄影了!不料常氏走了,她也治不了这尚书小姐,也不知她是不是生来就是克她的! 妙莹有苦难言,季兰倒毫无所知,她也不觉容琳的话有何不妥,难得妙莹不纠缠,只觉得耳子清净,庆幸都庆幸不过来,因急着家去给小少爷做针线,遂说了一声儿就先回去了。容琳和妙莹是无话可说的,故也在岔路口相互福了福身子,各回各家了。 这日晚间用饭的时候,容琳又是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碗箸要漱口水,闻声进来的青杏刚要上前就被昊琛使眼色给遣出去了,他自家坐到容琳身旁,先以手探了她的额,复皱眉道,“你这怎么越吃的越少了?哪儿不痛快?” 容琳苦笑,“也没有不痛快,只是不觉着饿,许是暑气太重,过些日子就该好了。”她知食不下咽是自家心火郁积的缘故,只不愿昊琛分神,故含糊带过。 昊琛哪是那么好糊弄的?狐疑道,“这北地还能热过你们京城?也没听说你往年遇暑就吃得象雀儿一般了!” 他如此一说,容琳就知他必是问过两个丫头了,也感他细致,笑了一笑,娇嗔道,“没有胃口就是没有胃口嘛,又不能硬往下咽,你说……”未等说完,昊琛已搛了一片翠绿的瓜片送到她嘴边,哄劝道,“怎么能没有胃口?你看田大娘炒的这瓜片,横看成岭侧成峰,碧玉妆成一树高,多有意趣的,就不想试一试?” 他信口胡诌,容琳忍不住失笑,笑睨着他张开了嘴,昊琛就势又喂了她一口饭,看容琳细细地嚼着咽了,又喂了她几口,直到容琳又笑又皱眉地不肯再吃才放下碗,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的夫人道,“容琳,你莫不是有喜了?” 一声凄惨的低呼! “怎么了?!”昊琛大惊失色,一把揽过容琳,要把她捂在嘴上的手拽下来! 容琳死死地捂着嘴不肯放手,眼里痛得泛出泪光,泪眼盈盈中狠瞪着昊琛,象和他有深仇大恨,昊琛更不明所以,更急着查看,容琳边推着他边又不忍他心焦,一手捶着他含糊不清道,“我咬舌头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竟被他一句话吓成这样!月信刚过,怎么会有喜?他真是什么话都能问出来! 昊琛听不过是如此,多少有些遗憾,忍着笑道,“别捂着了,我给你看看,有个法子能让你不疼!” 容琳也是疼糊涂了,闻言乖乖放手张嘴,结果……城池尽失! “你好了没有?”昊琛倚在楼栏处,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奈——女人就是女人!哪怕是他的妻!不过是出个门而已,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一盏、不是、是三盏茶的功夫梳洗打扮!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把青杏和金桔留在屋里、把他撵出来!马鞭子一下一下敲着腿,昊琛百无聊赖,“你再不出来我可进去了啊!” 他的威胁颇具实效,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却是金桔丫头,随手又把门带上了,笑着对昊琛道,“将军再稍等片刻,小姐这就好!待会儿见了保管您大吃一惊!”说罢先笑着下去准备了,又回头看了两眼,心道将军兄弟不知变什么戏法,这一气儿四爷整天出出进进的端着个脸、难得有个笑模样,将军倒像是把四爷从前的子借过来了……也多亏他科打诨的,小姐才没说整日恹恹的……也没什么要紧的,有将军在,小姐早晚能丢开那些烦心事! 金桔对昊琛信心十足,昊琛对自个儿反无什么把握——他留心看过好几回了,容琳近些日子一离了人眼就长吁短叹,茶饭不思的既非有喜,那必是有忧了。昊琛不用问也知道原委,就更觉得弄影死有余辜,若非此时她早到了京城,真恨不能快马加鞭去抓回来,掼在容琳脚底下让她发落一顿也好顺顺气!不过容琳待人……她才狠不下那个心!顶多也就是敬鬼神而远之!容琳也是个让人又气又心疼的主儿:明是弄影搅出来的乱头官司,她过后不骂弄影的不是,反觉得沐云和昊瑱走到这一步都是她后知后觉的错,合着竟象是她愧对了天下人的!昊琛劝了两回,都是及表不及里,容琳口里答应,过后故我,怕他分心,在他跟前儿还强颜欢笑开了,昊琛索不提了,想着从长计议、慢慢分解也就是了!他就不信林弄影掀起的小风小浪还能敌得过他天长日久的春风化雨! 昊琛想得入神,门何时开的就未在意,等觉出有人从屋里出来……得金桔的吉言,他确确实实大吃一惊!“你、你做什么?!”他确信自个儿不光是惊、且至于失色! “做什么?”一身男装的容琳未觉出自个儿有何不妥,反觉昊琛莫名其妙,他不是说要去内城逛逛么?她特意换了“逛逛”的装束,他怎么还…… “换了去!”昊琛不由分说,拉了容琳进屋,把小厮打扮的青杏关在屋外!难怪老四有一回含含糊糊说小嫂子着男装时惊为天人,这般英姿潇洒又妩媚风流的……为所有人的安全计,他还是消除隐患的好! 他三下两下拆了容琳的头巾,又去解她的衫纽,容琳不知他意欲何为,忙一头护着一头惊问,“你做什么?!” 昊琛把她的胡服箭袖扒下来举在手里,象握了什么罪证:“你这都穿的什么?!”随手扔到一边儿,自去另取了衫裙来往她身上套。容琳被他闹得不着头脑,勉强得着空儿说话,“我在京中的时候历来都穿男装出门,也……” “闭嘴!”昊琛把她的衣领理好,没多大好气,“历来……”算了,既往不咎,再说“咎”又能如何、还能把看过她男装模样的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这儿是平卢、可不是京中!”忽觉出她肤色有异,“你这脸怎么了?”伸出手就搓揉! “将军——”容琳简直是忍无可忍了,她不过穿个男装,他就反常至此!“是特制的胭脂了!”赶紧自己用巾帕蘸了水擦拭,免得被人搓褪一层皮! 眼见着容琳擦拭过后,肤色又转为白皙,昊琛方知那黄黑是故意抹出来的,看容琳擦过脸又去擦拭双手,想想忽笑起来,容琳瞪了他一眼,背了身擦着,不叫他看,昊琛偏凑上去,“你猜我为何不叫你穿男装?” 容琳懒得理他,擦拭过了就放下衫袖,昊琛一把拽住要走的人,附耳告诉道,“我是为你好!”他的夫人有个拗脾气,不把她说通了只怕又赌气,“你那么个打扮,我怕你惹出事来!”趁着容琳光瞪眼还未反驳,昊琛把话说完,“此地有龙阳之好的人颇多,你那娈童似的……我不说啦!”后一句不是他真觉着有什么不对,而是被人掐着,要想不受皮之苦就得服软! 容琳和昊琛打屋里出来,青杏还傻呵呵地在门边儿守着,一见容琳换回女装了,傻眼,亦步亦趋追着问,“小姐,那我怎么办?”容琳看看她,还未说话,昊琛先不怀好意笑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然就去问子安也成!” 子安见了俏书童打扮的人,会不会……嗯,咳,非礼勿思、非礼勿思! 容琳一见昊琛古怪的笑意就知他没什么好主意,柔声对自己的丫头道,“你也去换回来好了!我们等着你!”眼见青杏小跑着回去了,才转向昊琛,“你……” “怎么不见金桔?”昊琛才不会等着她数落,一脸无辜地先声夺人。 “你……”容琳好气好笑,瞅了他一眼道,“金桔不去。”沐云走了,家里的事大都是金桔在管,青杏从旁打个下手,那丫头懂事,知道青杏爱热闹,推说自个儿不愿出门,强要青杏跟着出去。 昊琛听了点点头,“等天凉一凉,营中伤病少些了,我给苏春生几日假,让他们两个再单出去!省得都跟着咱们,他们还嫌拘束!” 容琳听了一笑,作势福了福身子,“多谢将军体恤!”不在京中也好,没有那么些礼教拘管,金桔和青杏至少都能和将来的那个人见见面,不必盖头一蒙就抬到生人家。 “他们这两对儿还好?”昊琛难得问起旁人的事。 “还好,”容琳微笑,“金桔和苏大夫不用说了,两人早就是情投意合的了,青杏丫头也不似先时那么拧着股劲儿,顺当过来了,子安有时来家里捎个信儿、送个东西什么的,咱们这一位又是‘子安哥’长、‘子安哥’短的了!”女孩子的心事有时还真是难猜,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 “是么?”昊琛哼笑,“听着倒让人羡慕得很!容琳,你说我何时有那福分,也有人叫我一声‘昊琛哥’呢?”话刚一完,早有人挣脱了手,自个儿跑到院外去上车了! 说到内城,容琳是去过的,就是劝说六娘那回,只是当日有事在身,加之和沐云两个都是女子,不便逗留,故只匆匆来去,这一回有昊琛相陪,方得细细观赏风土人情,自是另一番景象。一路行来,见颇多回纥人出没,暗自称奇,还是昊琛笑道,“这里地处边境,本就是各族杂居之地,况古尔邦节刚过,余韵方及此处,回纥人多些也是常理。” 容琳是听常氏说过这个节的,知与汉人的礼仪大相径庭,汉人礼佛是要清心斋戒,他们敬奉真主却是要宰杀牲畜、载歌载舞,常氏为此嗤笑六娘出身蛮荒……容琳无那些成见,看他们青年男女结伴而行,服饰艳丽,不觉面带微笑,继而又见有回纥人在售卖方毯、皮毛、玉饰之类的,说是自家祖传手艺,一时起意对昊琛道,“不若咱们挑两样送去给六娘看?”既来了,总是要见六娘的,带些她族人的物产该令她觉得亲切些。 昊琛知她心意,笑道,“随你好了!”陪着容琳近前挑选,子安和青杏也随之上前,既是相陪、也是护侍。几个人气度不凡,旁人一见就闪出些空儿让着他们。容琳细看了一回,方觉做工什么的都过于糙,待要走,忽瞥见一直殷勤的卖主隐露失望之色,不觉动了恻隐之心,遂又回身,点选了要价颇高的两件挂毯、一条玉饰,叫青杏付了帐,子安接了东西,正要走,卖主却叫,“姑娘留步!”众目睽睽下解了腰间的一柄皮鞘雕花的匕首,双手捧递过来道,“姑娘好心……真主安拉会保佑您的!”竟是要相赠之意! 容琳未经历过此等事,错愕,去看昊琛,昊琛面色淡然,微微点头,容琳略迟疑,见那中年汉子一脸赤诚,一干看客虽有艳羡却无惊异之色,遂敛衽为礼,珍重接过又道了谢,这才懵懂地离了那回纥人的摊子,正欲问昊琛个究竟,却听有人似惊似喜地在身后叫道,“青、杏?” 容琳诧异地和青杏一同回身,正见一年过半百的妇人也从那回纥人的摊子前挤身出来,极快地掠目看了昊琛、容琳,复又盯在青杏身上,不大敢相信似的又叫了一声,“青杏?” 青杏已然认出来人,伸手指着,惊呼一声道,“你是……宋大娘?!”不等那妇人点头,回头对容琳急急道,“小姐,这是我……原先主人家的宋大娘,竟在这儿遇着了,我……小姐……” 容琳不意有如此巧事,也替青杏高兴,微笑着对那衣衫简的妇人点点头儿,对自个儿的丫头道,“你和大娘说说话去吧!唔,过后你上……”想想不妥,青杏未去过六娘处,再说她一个人……“将军,你……” 昊琛看她一眼,吩咐子安道,“东西撂到车上去吧,你留下,”眼光扫过正看着他的老妇人和小丫头,续道,“过后你们一起回去就成!”子安领命,青杏雀跃,也不道谢,一把挽了那老妇人,“宋大娘,你们都上哪儿了……” 容琳和昊琛相视一笑,离了那自顾叙旧的老少,沿街缓行,容琳把玩着那柄匕首,犹自纳罕,“将军,你看……” 昊琛牵着她往街旁檐下让了让,免得被迎面过来的人冲撞了,护着她走在里侧,淡笑道,“他们那一族的人行事都讲究投不投缘,极重情义,为人又豪爽,凡被他们视作朋友的,便是连身家命都可交付,何况一把匕首?”从容琳手中接过来,细细端详了一阵笑道,“看不出还是望族之人!”交回给容琳道,“收着吧!这可相当于一块令牌了!” 容琳听他说得煞有介事,辨不出真假,只狐疑地瞅着他,看他还怎么往下,昊琛叹道,“我说实话你偏疑我!”指了皮鞘上的狼形图腾和匕首柄上嵌的蓝宝石道,“这就是他身份的标识!寻常人用不起这族徽和饰物!他给你这个,是承诺你要有事他必会相助!”他可不以为容琳能用上那东西,别忘了有他在!不过那匕首倒是巧得很,留着给容琳当个玩物也使得。 “他不是个商贩?!”容琳难以置信,况且莫名就得了这般馈赠,实在如坠云里。 昊琛笑了笑,不说什么。 “那他是……探子?”容琳被自己说出的话吓得噤声,瞠目看了昊琛,不知他怎么竟无动于衷! 昊琛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引着她拐上往六娘处去的路,温声道,“我朝近一、两年与回纥交好,已无兵戎之事,倒无‘奸细’、‘探子’这一说了!”至于各自暗中警戒那是另一回事……只要有边境存在,就谁都不敢保永久的太平,谁若以为和诏一下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谁就只能等着烽烟起时束手就擒了!回纥人到平卢探听消息,焉知回纥的朝堂上没有平卢守军的眼线?只是这些事,容琳不必知晓,她只需知道天下安宁就够了!况且那人既不避讳自家的来历暴露,当是无叵测之心的,倒不需格外挂怀。 昊琛言语从容,容琳也心折于他的气定神闲,只隐隐的担忧,还是对昊琛一吐为快,“天家圣明,与回纥修好,令边民得以休养生息,只是边疆战乱……能一劳永逸么?防人之心……” “你还知道防人之心了!”昊琛取笑,暗赞他的妻果有不寻常的见识,“我还以为在你心里所有人都是菩萨心肠了!”军国大事他来心就好,他的妻,只需早日解了心事,不再烦忧! 容琳一听就知他是在针砭何事,睨了他一眼,不语。许是人在外头,眼界宽了,心也就宽了,倒未因此又勾起愁绪,昊琛看了欣慰,笑道,“还逛不逛了?”说话时人可停在平卢节度使内城的府邸门前,已有眼尖的家人看见,有过来接着的、有跑进去报信的了! 解铃(中)在线阅读 解铃(中) 肉文屋 / 解铃(中) 解铃(中) 解铃(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解铃(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解铃(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解铃(下) 容琳尚未回过神,已被得了讯赶出来的仆妇们簇拥着往内堂里去,六娘带着丫头在阶下迎了,老远就笑,“稀客稀客!今儿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 容琳听她当了众人面就这么笑谑,无可奈何,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了,六娘却不接茬,把她拉过来站在自家身旁,直接对昊琛道,“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儿是为何事来的?” 六娘的开门见山让人不大好招架,难得昊琛还能从容,淡然有礼地肃手回道,“并无所为。不过是愚夫妇来城中闲逛,容琳守礼,定要来见过夫人!”合着竟是容琳要来、他不得已才跟着的! 容琳一听这不是让六娘没脸么?瞥了昊琛一眼,笑对六娘道,“您听将军的!是……” 六娘却睨了她道,“是什么呀?又要编谎儿哄我了?!你认识他多少天、我认识他多少年?他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一连串地诘问过了,对昊琛挥手道,“来看我的,我领进去了,至于你这顺路的……就自行方便好了,我也不招呼你了!”说罢拉了容琳就往屋里去了! 容琳不及说话就被拉着走,急得直叫“六娘”,频频回头,不肯就那么撇下昊琛,六娘忍笑强拽着她不撒手,觉出容琳在使蛮力挣着了,才叹了一声道,“我的少夫人,您要怎么样才好呢?难不成咱们女人家说话还要他在一边儿陪着?你们小夫妻再怎么好,也该有时有刻的,顾忌些旁人才是!就这么一会子功夫,你陪我坐一坐、他去教我儿子练练箭,少夫人怎么就觉着离不了了?!” 六娘说完了,容琳方知原委,暗叹这一家子没几个人会好模好样的说话,非让人提心吊胆一番不可!碍于身份没法儿跟六娘计较,嗔了她一眼也就作罢。 六娘却不肯甘休,和容琳对面坐了,犹撇嘴而笑,“你可真是个能心的命!你想想就他那个人,谁能把他怎么样?还用得着你急不可耐地出头护着?真是……” “六娘——” “本来就是么!你看你当时那模样,就象谁要跟昊琛过不去、你就跟谁一刀两断似的,你……” “六娘!”一看她还没完没了了,容琳只得作色,她今儿是不是不该来?怎么像是送上门儿给人取笑的?“您可是长辈!” “切!”六娘嗤之以鼻,“你要不情愿就不把我当长辈好了!若不然,你就叫我‘姐姐’也成,咱们各论各的,省得昊琛为这个别扭……” “六娘——,您请用茶!”遇上六娘这么个人,容琳甘拜下风,从丫头手里接过茶,双手奉过去,免得她再说出什么有悖伦理、匪夷所思的话。 眼瞅着容琳的无可奈何,六娘大乐,又笑又叹地道,“容琳,你知不知你吃亏就吃在这‘懂事守礼’上头?!” “嗯?”容琳颦眉,不知六娘这一句从哪儿来的。 “你是让你们的老祖宗给管坏了!”六娘象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好在不等容琳问,她自个儿就往下说了,“你们汉人的老祖宗定下的那些规矩!变着法儿的把人的脾都给拘管没了!什么‘温良恭俭让’的,不管人家说什么都得笑脸相迎,明明错了也不能回嘴,还说‘您教训的是’,真委不委屈死了?” “也没什么委屈,”容琳微笑,“长者言,洗耳聆本就是应当的……” “什么长者言不言的?”六娘嗔怪,“我是说那些巧言令色、混淆视听的话能害死人!”她竟连用了两个成语! 容琳不知六娘所指,一时倒接不上腔,只笑着听。 六娘想来是对汉人的教化颇多微词的,容琳不反驳,就畅所欲言,“别的不说,就那个什么‘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不用看我,教书先生教我儿子背的!听着多好的似的,你给我个瓜、桃,我回赠给你美玉——我儿子说这是教人礼尚往来、知恩图报的,可对?” “是。”容琳笑着点头儿。 六娘撇嘴,“那我就问我儿子了,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是该的,那要是旁人对你不好要如何呢?譬如投之以石头怎么办、投之以刀枪怎么办?” 容琳呆眼。六娘说的,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只是自小到现在,她未听谁这么教过孩子…… 容琳若有所思,六娘就得了鼓励,“是不是?你们汉人光教怎么扬善、却不教怎么除恶,这么教出来的可不就像你似的,被人欺负了也只能逆来顺受、净等着吃亏了!”她竟把话又转回来了! 容琳乍听这么些话,一时都不知该先回哪一句,是教没教“除恶”还是她被没被人“欺负”,心中还在想着,口中已笑道,“那要依六娘说该怎么样呢?” “要照我说就该是你对我不好、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不然岂不是让恶人得了意?老爷却骂我说的是混账话,他却不说他自家多迂腐,你说……” 谁敢说?那可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私房话!容琳心中暗笑,面上粲然,“六娘您说的真是有趣!”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六娘的爽朗飒利是她穷己一生也学不来的,只是,她并不觉得自个儿的脾有何不妥,快意恩仇固然洒脱,超然于纠葛之外也没什么不好…… “有趣?”六娘哼了一声,正欲藉此声讨李节度使,忽觉险被容琳转换了话题,瞪了她一眼,也不兜圈子了,单刀直入道,“被人从秋千上推下来就那么了事了?”满意地看到容琳失色,再瞪她一眼,“不用像见了鬼似的!”闲闲地吹去茶上的浮沫,才漫不经心道,“二少夫人来过了!”真是会来事儿,常氏前脚儿去避暑,她后脚儿就来问安,顺带说说大少夫人的木讷、三少夫人的多事,她整天在后头给人收拾乱摊子,都不得空儿出门……“你也不是个怕事儿的,怎么就那么不声不响的……” “罢了,六娘,”六娘既知,容琳也不矫饰,苦笑,“那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六娘哂然,“那么个狠毒的角色你能说她可怜,你……” “六娘,”容琳感激地笑,她何其有幸,常氏和六娘都这么义无反顾地向着她!“她想要的要不到、想抛还抛不下,就这样的心火烧着……哪有一天是快活的?她还何需我把她怎么样?” “你倒是想得开!”六娘想了一阵,还是有些微的不甘。 “要不怎么样呢?”容琳涩笑,“总不能为着打老鼠就把房子烧了吧?” 容琳说的是因为追打老鼠而碰翻了灯烛点燃了幔帐最终烧了房子的典故,六娘一听就笑了起来,“把你嘴巧的!你们那位亲戚是老鼠,那谁是房子?你?还是昊琛?” 容琳笑一笑,不说话,她不愿昊琛因为惩戒弄影而连累了他自己的声誉,是以才不追究,幸好常氏出面逐走了她,……她不欠那位小姐的,无愧故也无惧,至于昊琛,他能理会得她的苦心,她欣慰,说到别的人、事……她,抱憾! 六娘一直觑着容琳的脸色,预备寻个空儿再取笑她一番,不料却瞧见了她隐隐的落寞,不解,“怎么、把老鼠放走了又后悔没剥了它的皮?” 六娘说得血腥,容琳听得直皱眉,“六娘——” 六娘面不改色,“怎么着、嫌恶心?” 容琳嗔她,不语,六娘偏得寸进尺地凑过来、审视着容琳的脸,突发惊人之语,“你不是害喜了?” “哪有的事!”被昊琛吓过一回了,容琳这一次总算是坐住了,可还是止不住惊羞上脸。 六娘却扫兴,“不是害喜你犯什么呕?我说的有那么吓人?!哎,容琳,不是我说,你们成亲也有……”掐指算了一阵道,“也是小十个月了,这要怀个娃儿,也够生下来的了,你们怎么还一点儿动静儿没有?”狐疑地瞅瞅容琳的无地自容,更挨近了些道,“不是你们……,来,我教你个法子,你听着……” “六娘,您说点儿别的成不成?”容琳刚听了两句那脸就赶上紫茄子色了,伸手把六娘推到一边,直是忍无可忍了! 六娘知她已听了个大概齐,不过是面皮薄、不肯承认,遂翻眼道,“我拉下老脸来教你正道儿,你不说谢谢我还这么拿腔作调的?不过也怪不了你,谁让我自个儿上赶子要帮人的?人家不给我好脸子那也是我自找的……” “六娘……”明知六娘的含怨抱屈都是装出来的,容琳也不敢就由着她说下去,“是,都是容琳的不是,您要责罚……” “得、得,责罚?谁敢责罚你?昊琛为了你连沐云都能轰出去,何况……你怎么了?!” 容琳含笑,“没怎么……您接着说吧!” 这个时候六娘要还能说下去她可真就白活了!收了嬉笑盯着容琳,六娘正色,“谁说过这话了?!”她是玩笑说的,容琳再怎么也能听出来,断不会为这一句就像被人捅了脏腑似的,要哭不哭还装出笑来,看着就让人……这孩子怎么净搓搓人心肝呐?! “也没谁说……”容琳强笑,“沐云的事怎么连六娘都听说了?” “不说了妙莹来过了?”六娘不耐,“到底……”恍然,怎么就忘了那惹是生非的二少夫人!“她说的闲话你也听?!”六娘立眉,“她惯好干那挑三拨四的勾当,你怎么还上她的套?” “这一回倒不是她……沐云确是因为我走了……” “快打住!”六娘挥手,“容琳,不是我说你,就你这小肩膀头,能扛下几斤几两的事儿?有的没的你都往自己身上揽?别驳嘴,听我说!你怎么知道沐云走是因为你?你是打她啦骂她啦还是苛待她啦?没有!既没有怎么能说是因为你?!” “她的心事……” “她的心事?” 六娘当头打断,“既是‘她’的心事,那又与‘你’何干?她自个儿想不开,用你过意不去什么?要妙莹说的都属实的话,那是她和李老三、李老四的瓜葛,没有你的时候就有了的,倒用你来负的什么荆、请的哪门子罪?” “可她终归是觉得无颜对着我才走的……” 六娘急人快语,容琳好容易□去一句话,又被她毫不留情地堵回来,“‘她’无颜关‘你’何事?哦,她无颜你就这么样、她要是不想活着你怎么还得死在她头里才觉得对得住她?你不用挑我说话难听,我说的可都是道理!你自个儿想想,要没有你,沐云就能一直在那个家?” 容琳敛眉想了一阵子,默然,六娘吐了一口气,“还是的么!”看看犹有难色的人,和缓了声气,“容琳,我告诉你实话吧:就算没有你,沐云早晚也当不了得走!” “六娘……” 六娘摇头,“我和她不熟悉,没什么冤仇!就事论事罢了!她爹刚去世那会儿,老爷想让那个忠肝义胆的人死能瞑目,张罗着给沐云物色过几门亲事好有个依靠,认真要说,任是哪一门也不屈她,只都被沐云以热孝在身推了,一回两回的老爷的心就淡了,后来再未提起。再往下约略听到些她和昊琛的风言风语,老爷还在我这儿狠发了通脾气,骂昊琛不知检点、自毁前程,及至看到昊琛上京求亲去了,才说昊琛怕是被人中伤的,不然以他的脾气,真要和沐云有私情的话,必会不管不顾把她娶过门儿的!你若是也疑过昊琛的,那我倒是可以做个保人……” “六娘,沐云为何是必得要走的?”容琳只想知道这一条。 六娘被拦了话头,想了想才接上最初的茬,“真话假话传了这么些年,家中只怕大半还多的人都认准了沐云不出嫁是为了昊琛、是冲着做姨娘去的,这话不说破也就那么样了,现在说破了,沐云骨子里该也是个傲人,哪还能再让人说三道四?不走避开了以证清白还能如何?” “可我们都知她挂心的是老四……” “你们知有何用?沐云怕的是旁人知!怕旁人知道了说她攀不上哥哥又找上弟弟!到那时她可就比今日更难堪十倍、百倍!”是以不但要走,并且越远越好! 容琳悚然,呐呐道,“怎么至于……” “可不就至于!”六娘冷笑,人心、人嘴可是这世上莫测之极的两样东西,为云为雨或许只在转念之间! “沐云真傻,”容琳喃喃,“她管旁人做什么?只要自个儿问心无愧……” “别说她傻,你也好不到哪去!”六娘哂然,“她烦心有个烦心的缘由,你烦心又是为了什么?” “……” “不用想了,我替你说!除了你们俩儿的情分,你还怕落埋怨!怕人说是你的毛病把沐云逼走的,故而急着把人找回来!是也不是?” “是!”六娘的话尖刻,却说在容琳的心里,因此添了信服,坦然求助,“请六娘帮我想想法子!” “我没法子!”六娘摇头,对着容琳略显不信的眸子,更进一步道,“你也没有法子!”啜了两口茶,才慢慢道,“沐云本不是因为你走的,你说的、做的在她那儿能有什么分量?解铃尚需系铃人,要让她回头……” “昊瑱?!” “不笨嘛!”六娘斜睨,“我不知道你们那家里的事,只沐云要真像你说的心在昊瑱身上,那只有昊瑱能牵制她……少夫人要不您再费费心、想想怎么去劝劝昊瑱,让他去找沐云?” “那不是多此一举吗?”容琳笑起来,让昊瑱去找沐云还用劝?不用拦着就不错了!一抬眼看到六娘揶揄的笑容,恍悟六娘是在嘲谑她的,赧然,端茶就口,犹自微笑…… 解铃(下)在线阅读 解铃(下) 肉文屋 / 解铃(下) 解铃(下) 墨趣(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墨趣(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墨趣(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墨趣(上) 自内城回来后,容琳的眉间舒展许多,昊瑱那儿虽还无她想要的消息,她听了也只是点头,并不长吁短叹的了,金桔连声念佛,直问青杏可知小姐是得了哪位高人的点拨——她倒是熟知容琳的子,明白她必是听了什么话才霍然开朗、断不会是自个儿拐过弯来的。可惜青杏并未跟着到内城家里,自然无从听到六娘连讽带敲的那些话,故只对着金桔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金桔也不计较,一迳道早知如此该早让将军带小姐出去转转的,青杏听了只是笑,看了小姐和昊琛相携花间的身影,目中多少有了感触,被金桔看了去,猜她是想起子安了,很是取笑了一番。 说起这一趟内城之行,最喜出望外的是昊琛——他原不过是想让容琳散散心,却不料有这番结果,及至问明六娘都如何说的,不由叹道,“这和我说的也没有大分别,怎么她说的就让你奉为圭皋、我说的就被你当耳旁风?”他说的确是和六娘如出一辙,都是劝容琳说各人有各人的喜怒哀乐,是旁人替不得的,偏容琳听不进去!其实硬要分他和六娘说的有何不同,不过是六娘说得决绝些,毕竟她和沐云无甚交情,不必理会沐云的处境和心境,只为这一条容琳就有天壤之别的变化,他委实难信! 容琳听他只管问、只管问的,推搪不过,只得说了实话,“我以为你是把我当了邹忌……”战国时的邹忌形貌艳丽,问妻、妾、客他与城北徐公孰美,皆道他美;等到邹忌自己见了徐公,却发现自身远远不及徐公,悟出妻说他美是出于偏爱、妾说他美是因为惧怕,而客人则是有求于他……她不能听信昊琛,是怕昊琛因为偏了她才那么劝慰她…… 昊琛一听容琳说“邹忌”,当即明瞭她的心思,啼笑皆非,睨了容琳道,“好,你再往下有什么事,我也不跟你说了,只去找个不相干的人申斥你一场,你可就恍然大悟了!倒省得你又要烦心又要猜我是不是‘私’你!那么样的话,你不必再瞻前顾后的,我也乐得落个清闲!你说咱们往后就照这样子来可好?” 昊琛这是明着责怪容琳亲远疏近了,容琳辩驳不得,望着昊琛眨了一阵眼,不说话,只渐渐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昊琛倒觉起疑,笑道,“有什么话就说,象我又欺了你似的!” 容琳瞅着他,神色正经,缓缓开口道,“我在想要不要去跟老爷说,对某些犯了过失的将军,可否换个法子责罚,好让他多长些记……” “哦,是吗?”昊琛挑眉,“比如呢?” “比如也学回纥人的做法,把那犯了错的革去爵位俸禄逐出族群,不得带一兵一卒、一丝一帛,只许靠自个儿一双手从头打拼,何时攒出三匹马来,何时……” “我看使得!”昊琛点头,双臂环看了他的夫人,好脾气地帮她设计的更周全些,“不光把他一人发配出去,凡是那娶了妻的,还得将妻小带在身畔,不仅他自个儿要自食其力,还得让妻小衣食无忧,那就要格外的饿其体肤、劳其筋骨,如此才能让那犯官时刻警醒着,知道今日的颠沛流离都是当日劝谏娇妻不成惹下的祸!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信口开河、惹得河东狮发威了!夫人说我说得可对?” 昊琛边点头儿边说,仿若真是在后怕不已,容琳抻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娇嗔道,“你说谁是河东狮?” 昊琛一脸无辜,笑道,“我又没说你是,你做什么发急?”一看容琳又伸出两指了,忙伸手握在掌心里,笑道,“我不过说你两句,你就要把我逐出家门、营门,如此狠心的,还敢说不是……”笑看着容琳,把她不待见的三个字咽回去了,这才又笑道,“况且我可没有那回人的好命,上哪儿去遇到个好心的夫人,一下子就买去够买一匹马的货?” 昊琛和容琳都是在拿那中年汉子的事说笑——听六娘细说原委两人方知无意中帮了那汉子的大忙,难怪他会以随身匕首相赠! 要说六娘不愧是回纥的公主,一看皮鞘上的图案和柄上的宝石,就说那出自靠近平卢的一个回纥分支,主人是贵族而非皇族,否则狼形图腾就该有双翼,问了那人的形貌、行止和与二人相识的经过,就笑了,说是个不该遭磨难的,真主庇护,让容琳当了他的贵人!原来回纥的这一支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非□掳掠之罪者,不杀,只无论贫民、贵族,一概净身放逐,他们深信若是不该死之人,安拉必会救赎,不光赐以饮食,还会赐以财富,是以贫民若积攒够一匹马、贵族三匹马,则可重返家园,并会受到英雄般的礼遇! 昊琛听六娘这么说先还不以为然,说以贵族的权势,仅靠故交支持就可轻易达成目的,况且既说净身,又怎么会有珠宝在身,典当了不就万事大吉?结果话未说完就被六娘一顿嘲笑,说这样的事只有汉人才干得出来,回纥人是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的,象雕花匕首之类的是证明他们的身份的,不可买卖,回纥人都知道这个,别说镶一枚宝石,就遍身都是宝石,也是当不得实物的!必得亲自动手,换得温饱、钱粮……六娘很是为族人的习俗骄傲,滔滔不绝,只是说着说着她自家也说漏了,最后说起放逐之人身后都有监督之人,凡有投机取巧之事,则视作侮辱先知,永无返族的可能了……一看昊琛和容琳都笑,六娘方醒悟言多有失,忙顾左右而言他了! 容琳一听那人并非探子,就放了心,昊琛原还觉得一面之缘就如此馈赠多少有些蹊跷,知道原委了倒也叹机缘之巧,两人都放下了疑虑,就反把那街头奇遇当作笑谈。容琳刚刚儿就是因昊琛薄责,要挟怨报复,才以这件事反讥于他的,不料昊琛不温不火的,又把她笑谑了一回! 容琳见怎么也说不过昊琛,就佯作赌气,甩手道,“将军想遇到个好心的夫人,那就尽管去好了,容琳不拦着,容琳回房去了!” 她说走就走,昊琛猝不及防,等回过神儿来忙大步拦到她身前,叹道,“怎么还是说恼就恼?不是逗着你玩儿的吗?” 容琳瞅瞅眼前苦笑不已的人,幽幽叹气,“怎么还是说什么都当真?我不也是逗着你玩儿的吗?” 李昊琛还在难以置信地瞪眼,容琳已经往房中去了,只余下清脆的笑语在身后,“将军,您慢慢玩着吧,我得去把炕屏绣完了,六娘可急着要呢!” “容琳?” “何事?” “你还要绣多久?” 一听还是这一句,容琳抿唇而笑,低首在绣架上针进针出,不理那象是受了莫大委屈的人——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把同一句话问了两三回,连口气都一模一样,让她再如何回答? 侧目看着容琳只是窃笑,昊琛索把书册一抛,移身坐了过去,“我看这东西快把你的魂魄都勾了去了!”难得这两日营中清闲,他在家中停留的多些,偏容琳专注于那炕屏,倒把他冷落一旁!枉他假托书房比卧房敞亮,诓她把绣架搬了过来,原想着有她在一旁,红袖添香好读书,哪知他的夫人竟对他不闻不问! “将军!”容琳无奈,绣凳虽宽,两人并坐却还是挤了些,她都无法用针了,“您请再宽待半日,容琳绣完了就任您差遣可好?”这话她也说了好几遍了,昊琛到底是听了还是没听?况且青杏磨墨裁纸就写不得字么、怎么还必得要她动手? “我都等了好半日了!”昊琛哼着,伸指点着绣架,“你这不都绣完了?花是花、鸟是鸟的……” “您请移步吧!”容琳推他,花是花、鸟是鸟?他可真能糟蹋她下的功夫!“容琳再补一遍色就有了!”你可就别捣乱了! 看着容琳又用金色线在孔雀的蓝翎子上交错走出一种色彩斑斓的效果,昊琛也叹这女红针法的奇妙,口中却道,“你倒用得着费这样的力?六娘不过是看个热闹,就这么交差也说得过了……” “谁说的?”容琳睨他,多少有些倨傲的神气,“六娘可是要拿去给她兄弟算做一样聘礼的,哪能马虎?”六娘原说是做贺礼,及至看到快完工时的绣品,又改了口。容琳原就是一诺千金的子,及听说要担这样的使命,更不肯敷衍,自然力求尽善尽美了。 昊琛已听容琳说起过这事,只觉得不可思议,哼笑道,“拿着汉家女儿绣的东西去给回纥王子做聘礼、要聘的还是汉家的公主!都什么时候听说过这种事!” “你现时不就听说了?”容琳也笑,这样的事也就六娘做得出,“这个月底下行聘的使者就要动身了,我得紧着些才成,好在六娘说装裱做架什么的她找人,不然更急促了,她再打发人送回去也得几日,如此……” “行啦,我不扰你了,绣你的吧!”昊琛打断,知道容琳打的什么主意。容琳忍笑摇了摇佯怒的人,权作是安抚了,又接着飞针走线——她真得快着点儿了,不然这将军的耐怕就磨没了,一旦他要胡搅蛮缠起来,她可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容琳……” “嗯?” “你还要绣多久?” 容琳停下来,捏针的手搁在绣架上,琢磨着是该继续扎过绫子好呢还是转过去把身侧那人的嘴缝上的好! “六娘急着要,你就这么紧赶慢赶的,我也急着要你怎么就无动于衷?” “你急着要什么?!”容琳忍无可忍,大男人、而且是个将军竟然这么撒娇?!蹙着眉头一转身,却正对上昊琛无赖邪气的脸,猛然意会出他说的什么,顿时张口结舌,“你……你……”,大白天啊,他、他、他太也不知羞! 昊琛贪恋地看着她的红晕上脸,心痒难耐,硬扳着自个儿的手不去搂抱那娇羞无措的人,诧声:“你怎么还口吃起来了?!我急着要什么你还不知道?”满意地看着容琳的脸红了又紫,又羞又恼又不敢看他,这才正气凛然地迎上容琳躲躲闪闪的眼神儿,迫着她道:“我急等着你给我磨墨铺纸好写字,不都说过的、怎么这一会儿就忘了?” 耳听着昊琛正经得都不正经了的腔调,容琳就算还是当初的不解风情也能知他是在调笑,如何还能安之若素?只是她该如何?饶过他心有不甘、与他理论又似无足够的定力,徒劳地瞪着昊琛,容琳一时找不到能脱了窘困的良策,昊琛看着她似嗔似责的俏模样,再也忍不住,长笑出声强搂过她,腻声道,“夫人狠巴巴地瞪着我,莫不是怪我不该急着要这个,而该急着要那个?” 容琳再也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她就该着火了!“快起开,我要绣……”她只会涩声发狠了! “急什么?”昊琛好整以暇,“歇歇眼吧,我今儿保证让你绣完它还不成?”他安抚,暗示他不过是逗逗她,不会真的胡来,“你猜小九那天跟我说什么?” 昊琛自己转了话题,容琳还有些不大敢信,小心问道,“说什么?”小九是六娘的儿子,那天跟昊琛学了一阵箭。 “他说我好好教他,将来他也好好教我儿子!”昊琛笑。还没个马驹高的竟像个小大人儿似的,还会许愿儿笼络人!他若有儿子,该比他更有趣…… 昊琛的笑象别有深意的,容琳瞅瞅他,没吭声儿,低首又纫上一线,昊琛却把她的针拿走,笑道,“你别躲,我不过是跟你好好儿说说话!”容琳在怕什么,他有数,美色当前吃不得虽然遗憾,相较之下,他还是宁愿要容琳的自在。 “……六娘也问过……这桩事。”体会得出昊琛的心意,容琳也尽力让自己不那么别扭,含糊说了六娘的话。 “关她何事?”昊琛皱眉,他和容琳怎么样都使得,只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他却不愿旁人置喙。 “她也是好意!”听出昊琛的不快,容琳先替六娘说话,免得昊琛对她生隙,“她是觉得咱们成亲这么久了,也该……她还……”险险说出她还放下长者之尊教闺房之事,赧然一笑,打住了,只略略有些委屈地道,“他们光看着我嫁过来那么久,焉知……” “焉知你我守身如玉那么久!”昊琛替她说完,揽了容琳肩头,轻轻笑道,“你管别个说什么呢?我知道不就成了?”女子最怕的是被人质疑不能生养,他可不愿他的妻为这个平添一段烦恼。 “将军……”容琳轻轻叹息,昊琛对她,真的是全然的维护,“若我不幸真如旁人所疑猜的……”大姐姐的例子在那儿摆着,她不能不疑到自个儿身上…… “那又如何?!”昊琛眸色深邃,“不管如何,你都是我李昊琛的妻,天赐于我的!至于子嗣,有,你我之幸;无,你我之命!你不许为这个嫌弃了我,你可记住了!” 容琳无语,只默默靠进李昊琛怀里,觉得身子和心都轻得像要飞起来了…… 墨趣(上)在线阅读 墨趣(上) 肉文屋 / 墨趣(上) 墨趣(上) 墨趣(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墨趣(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墨趣(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墨趣(下) 让金桔去送六娘遣来的人,容琳站在正房廊下告诉青杏、李嫂她们怎么分派六娘送来的哈密瓜,丫头、仆妇们得了令,嘻嘻哈哈地捧着、抱着往各房去送了,容琳还在嘱咐,“记着说是六娘送来的!”青杏在一旁笑,“小姐,六夫人要知道您就这么把她送的东西分出去了,还不得埋怨您?” 容琳笑,“你把六夫人当成什么人了?”六娘既专遣人送这么一车,必是带了各房的份儿,只她一向和这边疏远,不会明说出来就是了,“那两个你单放着,等四爷回来让他给沐云送过去,再去催催张勇,再不套车走,傍黑可就赶不回来了!” 青杏答应着去了,心道小姐那心也不知什么做的,怎么谁都在心里装着,吃个瓜还不忘大老远地给夫人送到乡下去! 眼看着满院子人都各忙各的去了,容琳也悠悠闲闲地回楼,想着要找点儿什么事做——自打炕屏绣完了,人忽就无所事事起来,倒是想再绣个什么的,偏昊琛瞪眼扒皮地拦着不让,只把她圈在他身边儿,可也不能总磨墨呀,难不成还得找个缸来装墨汁?跟昊琛抱怨过两回,他不仅不改主意,反说她要学着过太平日子,言下之意是笑她愿意心,真是,哪有的事嘛! 不过这一向她确是舒心了,田大娘看着送回去的食盒都说“好了,这三少夫人的胃口总算是开了!”也是,沐云不再执拗着要进京了,昊瑱的神气又活泛开来,那天赌咒发誓说一准能把她带回家,让容琳别再惦着,总算是让人放下心头大石……若硬说还有什么好牵挂的,不过是京中好些日子没音讯了,照往常的日子推算,飞云和流墨都该回来了,却到今天还不见影儿,也不知什么缘故,按说轩哥把她在这儿的境况带回去,旁人不怎样,淑琳也总会修书聒噪一番的……看来这天上飞的东西还是靠不住,不如问昊琛有无递往京中的文书,到时烦请驿差多往尚书家跑一趟就好了…… 容琳边走边盘算,还未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那脚可就像自己长记似的拐往书房了,站在门边儿醒过神儿来,不由对自己一笑,抬眼看向房中,刚要出声,忽一愣,随即莞尔——那顶名儿说是看书的人,竟然一手支额睡在那儿! 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容琳拿不定主意是要唤醒他还是让他接着睡,蹲身把掉在地上的书册捡起来放回案上,一看昊琛还毫无所觉地睡着,失笑,看了一阵那剑眉舒展、薄唇微翘的俊美睡颜,只觉得心中渐渐软柔起来,轻轻伸出手,就欲抚上那宽阔的额头,却在将及未及时突发奇想……张开五指在昊琛面前晃了晃,一看那人的眼睫动都不动,容琳顿时绽开促狭的笑容,轻手轻脚地拈起案上的狼毫,毫不迟疑地蘸了墨汁,悬着腕就凑往他的额头…… 提心吊胆地画了第一笔,昊琛没反应,容琳不敢停顿,屏住鼻息一鼓作气,三两下把寿阳公主的梅花妆移到了她夫君的额头,放下笔一端详,险些笑出声来!英武的将军这么一妆扮,竟然、竟然妖媚可人得很!容琳看得大乐,又要笑又怕惊动昊琛,就一头捂嘴、一头儿笑眼弯弯地审视着自家的杰作,正自得其乐,忽看昊琛的手动了一下,似要醒转了,容琳吃一惊,闪身要躲,好在昊琛就动了那么一下,又接着睡了,容琳吃这一吓却不敢再停留了,蹑手蹑脚地退后几步,快快地转了身预备离开这是非之地,堪堪都到了门边儿了,却听身后一个慵懒的声音道,“你就这么走了?不再看一会儿?” 容琳一听昊琛带笑的声音,下意识就要跑了,可刚提起裙角未等迈步,眼前一暗,已有人拦在她身前、挡住了门外照进来的阳光! 容琳被人堵了去路,叫苦不迭,不知昊琛何时醒的,动作又怎么那么快!强自镇定着,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抬眼道,“将军说什么?容琳……”想说容琳不明白的,只一看到昊琛的脸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闭着眼的时候也就罢了,此时目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脑门儿上顶着那么一朵诡异的墨梅……天!谁能救救她?! 昊琛颇有耐地看着容琳扭曲了的脸,好心地建言,“你是要哭还是要笑?这么皱着张脸可丑死了!”口中温声笑语,脚下可丝毫不留情,一步步把容琳逼向了墙角,犹自笑着,“我怎么觉着你在怕我?是做什么坏事了么?” 容琳眼见自个儿是退无可退了,反鼓足了勇气,往前一挺身,无赖道,“我做什么坏事了?!容琳不过是看你睡着了,要回房拿件衣衫替你盖一盖,免得着凉……” “是吗?”昊琛漫声,“这么热的天,你还要替我盖一盖,不怕把我捂出汗来?” “将军!”容琳要翻脸了,早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被算计,偏偏还是上他的当!看样子他本就是在装睡来诱她犯错的!“你还有事没有?我要回房了……” “做什么急着走?”昊琛倒是不急不恼,“你这脸怎么红了?莫不是暑热?”说时凑脸过来,显是要以他的额来试容琳的额! 一想到那墨迹未干的梅花就要印到自己额上,容琳骇叫出声,“不要!”伸双臂推拒着昊琛的膛,不让他再靠近,昊琛也不用强,一张邪恶的笑脸在离她数寸的地方停住,用了最无害的音调问道,“为何不要?” 容琳呐呐不能成言,哀叹自个儿不该一时起捉弄他、却被他咬得死死的脱不得身!昊琛等了一霎不见她回话,又把脸往前凑了凑,“我自个儿试试就知你是不是发热了……” “将军,容琳知错了!” 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容琳总算知道这话是何意了,他要不管不顾地蹭了她一脸的黑,她可如何出得去这个门儿?! 耳听着容琳娇声告饶,昊琛忍不住要大笑三声了,他的夫人真是不经逗!“一句‘知错了’就要我放过你,我这威远将军岂不太好打发了?”眼睨着容琳,明白告知她不能就这么敷衍塞责。 容琳看着昊琛显而易见的非难,陪笑,“话不是这么说,将军……” 昊琛撇嘴,他可没那么多耐跟她费口舌,二话不说再次探身向前,一手箍住她的纤腰,一手箝了她的双腕,脸就要贴上她的,容琳挣扎不开,终于哀哀地叫,“琛哥,我再不敢了……” 金桔送了人回来,前院已经空了,直回了后楼,才见青杏独自从跨院那边儿过来,不由奇道,“你没跟小姐在一块儿?” 青杏翻眼,“你不看谁在家、小姐能跟我在一块儿?” 金桔一听就知容琳在书房,仰头看看半开着的门,笑啐了一口,“你这丫头是想反天了!跟谁说话这么个声气?”忽想起来,“给没给将军切盘瓜送过去?”别旁人都有了,自己家倒拉下了。 “你去送吧!”青杏倔倔的模样,“你没看出将军不爱咱们在跟前儿?又吹胡子又瞪眼的,我才不去讨那个没脸!” “哟,你什么时候懂事了、连这个都能看出来?”金桔取笑,“再说咱们将军什么时候长胡子了?”看到将军和小姐今日能这么好,真让人替他们欢喜,当日闹的那些别扭也算是值当了……“你做什么嘴撅那么长?” “你什么时候长眼色了、能看出我撅嘴?”青杏学金桔的口气,她最不愿旁人说她不懂事,偏金桔还这么笑她!“我能看出来的多了去了,你想都想不到呢!”一拧身往东厢房去了,显见那瓜她无论如何是不会去送了! “你这丫头是要讨打了!”金桔在她身后笑骂了一句,只得自家去准备了,却只是送到他们夫妻的卧房里了事。 其实两个丫头也是白费心:书房里,昊琛确被容琳那一声“琛哥”叫得意乱情迷,可恨青天白日又被容琳坚拒着,不得妄为,不过是口舌轻薄,浅尝辄止罢了,饶是如此,容琳还是为被逼着服了软而羞窘不已……昊琛知她面软,怕真把她撩拨恼了,遂自己强收敛了,老实就着她磨的墨写了篇字,这才提笔在手,抬头笑道,“你过来看看我写的如何?” 容琳经方才一番谐谑,心底似与昊琛更为亲密了,只女儿家的小子,面上偏做出着恼的样儿,听到昊琛叫,不情愿地瞅他一眼,负气道,“我不识得字!” “你……”昊琛不意她如此说,险被她噎着,愣过了才放下笔笑道,“大名鼎鼎的尚书家小姐竟不识得字,你哄鬼呐?”况且你自个儿陪嫁来的那些书册竟是摆设了? “我哄你做什么?”容琳嗔着他,极快地回嘴,唇边隐隐地带了笑。 “你骂我?”昊琛怪叫,满面都是宠溺,他的夫人别看在众人面前沉稳端庄,在他跟前儿可是愈来愈俏皮了,那份儿急智也常常令他赞叹,象方才这一句,听着没什么,却是就着他的话在骂他是鬼! 昊琛点出来了,容琳也就笑出来,口中还撒赖,“我什么都没说,你又冤我!” “是么——?”昊琛长声,“你是想再让我抓着你的把柄好叫我一声‘琛哥’?” 这一句管用得很,容琳横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就去看字,不自主就露出钦佩之色:昊琛是武将,那一笔字却远胜过许多文官,难怪昔日里爹会赞一声文武全才,心中服气,面上可是淡然,细细看过了,哂然,“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昊琛惊笑,“那为夫倒要请教了!”痛快从座上起身,揖请容琳,“请女夫子指点!” 容琳看看递到自家面前的狼毫,再看看昊琛像是认准了她会丢丑的笃定笑容,一赌气真坐下了,自从笔架上挑了支合用的笔,不假思索就写“平卢地远,某人才疏,赖先世余荫,得与芝兰流芳之家缔结鸳盟……” 还要往下写,早有人一把夺了笔,笑道,“你敢嘲笑我?!”容琳写的竟是他当日给尚书大人的求亲帖子里的话,只不过把“昊琛才疏”改成了“某人才疏”而已!容琳但笑不语,昊琛佯怒瞪她,再去看那字,又有所见,“你竟学我?!”容琳的小楷笔力稍弱,那间架结构却与他极为相似,他才不信会是巧合! 容琳睨着他,略有不屑,“你是姓欧还是姓柳,我竟要学你?将军……”被昊琛瞪着,说不下去了,抿嘴儿一笑,“要不我说将军的字不过尔尔?!”连她都能学个神似! “你何时学的?”昊琛的字如何,他自个儿有数,才不会跟容琳打那无头官司,他要知道的是容琳何时学的,为何要学…… “你去边卡处置那些人的时候……”容琳噤声,恍觉自个儿无意中泄露了心事——那些漫漫长日里,她没有他的只言片语,整理陪嫁之物时看到他的笔迹,竟觉那般亲切,不自觉就临摹了…… “坐下!”一把按下要起身的容琳,昊琛觉得心都是满的,把笔重塞回她手里,握着她的手,在她头顶道,“写得这么东倒西歪的也敢说是学我,快别糟蹋我了!师傅现在从头教你,你好好学着!”他竟从不知他的妻在那时就以他为重了…… 容琳敛眉浅笑,任他握着手,随着他点横折捺地一笔笔落下……夫妻两个都一句话不说,只用握在一起的手在满纸留下昊琛、容琳、昊琛、容琳……直到数日后,昊琛忽从一堆公文中抬头,笑道,“你来代我批阅可好?” 容琳正受六小姐所托,在窗下的光影里为她穿一只新样的珠钗,闻言笑道,“好,从此后我替将军纵马佩剑、将军替我针黹女红,你说……?” “过来!”昊琛招手。 “做什么?”容琳笑睨着他,不动。 “过来让我看看你都吃了什么,怎么变得这么无赖?说什么都说不住你!”昊琛笑责。 “将军累了,拿容琳取笑,容琳随着你、让你换换头脑,怎么也成了不是?”容琳故作委屈。 昊琛笑,“好贤惠呢!”睒眼道,“倒有个现成的法子让我立时不累……”眼瞅着容琳,等着她问。 “什么法子?” “你叫我一声‘琛哥’……” “啐!”容琳飞眼嗔他,方欲开言,忽听房外有人欢叫,“将军,小姐,飞云回来了!”话音刚落,金桔抱着鸽子闯了进来!昊琛对容琳一笑,长身起来去解了脚管,嘱金桔下去好好犒劳飞云,眼看着她去了才笑对容琳道,“别端着了,不盼了多少日子了?看看吧!” 一看之下,两人都愣了,纸笺上是四句诗,“一夕轻雷起万丝,竹外桃花三两枝;洛阳亲友如相问,夜半无人私语时。”——仅是风马牛不相及也就罢了,最匪夷所思的竟然还是太子元成的手迹! 容琳蹙眉不明所以,昊琛叹笑,“可怜的太子殿下,他这是把给谁的情信错送到咱们这儿了?!” 墨趣(下)在线阅读 墨趣(下) 肉文屋 / 墨趣(下) 墨趣(下) 惊变(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惊变(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惊变(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惊变(上) 昊瑱刚回来就听说昊琛找他,连自家都没回就三蹿两跳地过去了。昊琛得了消息从房里出来,朗声笑,“这几日逮不着你的影儿,身上的筋骨都僵了!走,找个地方伸展伸展去!” 昊瑱被他眼色示意,心领神会,抻脖对屋中喊道,“小嫂子,你可听到了,这是三哥找上我的,过后他带了伤回来你可别埋怨我!” 容琳听到他的声儿从屋里出来,笑,“老四,你用了饭没有?” 昊瑱已跟着昊琛大步往外走了,听到问又笑着回头,“在沐云那儿吃过了!”竟是得意洋洋的模样,容琳看得失笑,只觉欣慰,遂摇摇手,转身回房去了。 昊瑱看着她进屋了才去追昊琛,张口沉声,“三哥,何事?” 昊琛摇头,自顾跨上马背疾驰而去,昊瑱一见紧随其后,兄弟两人打马疾奔,直到了四下无人的旷野,昊琛才吁停了疾风,甩蹬下马,从怀中掏出信笺递给昊瑱,“看看吧!” 昊瑱不接,“你说就行了!” “朝中恐有风云!”昊琛言简意赅。话音甫落,昊瑱就把纸笺抢到了手里,三两眼掠扫到头,一脸疑惑:“就凭这?!”他是不像三哥那么饱读诗书,却也知道这几句本不是从一家里出来的,若不看落款处是元成的名儿,他直接就斥一句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东西了! 昊琛拍拍他的肩,席地而坐,“这是太子在示警!”太子是不是风流他不敢说,只深谋远虑、行事缜密是他早有所知的,断不会做出乱传尺素的事贻笑大方,之所以用此种方式传递这样一份儿书信,该是防备万一走漏出去可以推说成文字游戏——就像他怕容琳忧心,可以言之凿凿地说这是情信,只是能令身为太子的人谨慎至此,事态的严峻也就可窥一斑了! “怎么能看出来?!”昊瑱又看了一遍,还是未看出什么异样,皱眉。 昊琛接过纸笺,指着“一夕轻雷”、“竹外桃花”简短解说,“突发变故,千头万绪,节外生枝!”——这才是正解,而非他跟容琳所说的什么“万丝”是“思绪万千”、“竹外桃花”是有新欢出现。 昊瑱得他一点,茅塞顿开,再看了一遍,已着头绪,“你们那夜都说了什么?” 通篇的重点该是“夜半无人私语时”,他记得三哥和太子在东秉烛夜谈的事,太子是借此提示或许诺三哥什么? 昊琛看看自己的兄弟,目中有赞许之色,“生死盟。”若不是看到最后一句,他也不会立时猜出太子的隐晦之意。 昊瑱闻言神色一凛,却盯着昊琛一言不发,昊琛从容相对,“我唯太子马首是瞻,万死不辞,他拼着玉碎倾保我全身而退!” 昊瑱一呆,短促笑了一声,“这么惨烈?!” 昊琛淡然而笑,“从最坏处着想。”本朝开国至今,历经三代,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盛世华衣便遮蔽了诸多隐忧:民不知忧患,官不思变革,吏制臃杂,武备松弛,外族蠢动之心不泯……太子成年后遍游四方,对此种种深有感触,也曾建言当今圣上加以整饬,收效甚微:朝中元老重臣或因冥顽愚妄,或顾忌基私利受损,每每加以阻挠……元成年纪虽轻,却是城府深厚,深知矫枉过正、欲速则不达,是以对老臣们的谏阻一一笑纳,并不强行推施新法,只在暗中逐步培植自己的力量,以便亲政后有所作为……昊琛与他几番深谈,折服于他的远见卓识,甘为他的膀臂……元成与他原识于生死攸关之际,更难得能志同道合,那份儿情谊自非言语能表,故指天为誓,纵负了天下也不负昊琛! “太子真会笼络人心!”听昊琛说了始末,昊瑱不以为然,“听说皇上有意在近年传位给太子,自家颐养天年,江山更替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还有什么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偏又说这样让人愿为他肝脑涂地的话!”只是能被那样一位年轻英主笼络,倒是与有荣焉! 昊瑱快人快语,昊琛微微皱眉,“老四,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些!”若只想做个太平皇帝,昊瑱所说的固然没什么错,只元成何尝是那甘于庸碌之人?“不用别的,只你小嫂子到咱们家,她遇到多少事?这还只是一个家、她还与世无争、与人无害,换成一个国、新君又要有所为的话,你想会如何?” 昊瑱略一想,摇头,“我不想!累得慌!”光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何摆布就能要人命了!看来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一面是一言九鼎,一面还得想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并不能随心所欲!“眼下咱们要怎么做?” 昊琛顺着他的眼看手里的短笺,有成竹,“你挑心腹之人,潜踪密行,即日进京,联络京中眼线,每日八百里加急,速报京中景况!” “子安如何?”昊瑱瞬间已权衡人选。 “不可!”昊琛否决,“当初随你我进过京的一个都不得调用!”太子笺中之意,似告诫他不可妄动,只需全然信赖即可,他思虑再三,还是做此安排,并非对元成存疑,实在是纵横疆场多年,他习惯了知己知彼,况且廷争斗历来是云波诡谲,他必得要占尽先机才行!不过太子既有言在先,违拗总是不妥,纵不确知太子此举何意,也不能委派曾在京中出没过的人担当此任,以防被人认出来,“最好要形貌平庸之人……” “明白!”昊瑱点头,随口又报了两、三个人的名字,和昊琛斟酌着从中选定了一个,昊瑱起身,“还是老规矩,他直接对着我?” 昊琛点头,他身为将军,有太多不便出面的时候,好在有昊瑱,他方可游刃有余,“近些日子也多留心驿站的消息,不该传出去的,封住了!” “明白!”昊瑱抱拳,放下手才道,“你不回去?” 昊琛起身,“我在府外树林等着,你从营里回来到那儿找我!” 昊瑱一愣又一笑,“三哥你也太小心了,怎么还怕小嫂子能看出破绽?”说个事儿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因为一块儿出来的就还要一块儿回去,真是…… “办你的差吧!要不是怕你一惊一乍的我用得着费这个事?听着,真要出了纰漏当心我把你推出辕门!”昊琛没多大好气,又是率先上马奔了出去,任昊瑱在后头大呼小叫……事情的大概他已告诉了昊瑱,只还有一层顾虑他不曾说出来:太子说“洛阳亲友如相问”,他为何觉得这“洛阳亲友”并非指他李昊琛,而是另有其人呢?千万不要是……他最不愿想到的那个人! 昊琛所担忧的事终究还是没躲过去。 昊瑱一身短打,从门外嚷嚷着进来说要找昊琛一雪前耻时,昊琛的心就开始往下沉,笑着和容琳说了一声儿,轻车熟路跟着昊瑱驰往上回的旷野,一路无话。昊瑱下了马就把奔雷和疾风赶去吃草,仿若怕它们会把他说的话听了去,面上却似若无其事,“传回点儿消息,真假还不大好说,可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 “别兜圈子!直说!”昊琛皱眉。 昊瑱打住了话头,却犹迟疑,被昊琛拧眉瞪过来,才不情愿道,“听闻是你岳丈的事!”看昊琛神色无异,也沉着了些,“一些落第的举子纠集到一处,联名上书朝廷,直指本年春试考录不公,科场走水是有人蓄意所为,以便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导致诸多饱学之士受此惊扰无缘会试,反使一些无能之辈鲤跃龙门、飞黄腾达,呼吁皇上明辨忠奸、彻查此事!” “之后呢?”昊琛闭了一下眼,数月前的事搁到今日才沉渣泛起,任谁也不能不去想其中的机关。 “皇上传下口谕,劝勉诸位举子勿听信谗言,暂回家乡,安心用功,待秋闱时再各施长才……” “无人听从?”昊琛已猜到了结果。 “不止,”昊瑱摇头,“头一天举子们确是散去了些,只次日又于门外聚集请命,更有人自绝水米,称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把奸贼拉下马,绝不容奸贼……” “谁是奸贼?!”昊琛蹙眉断喝,士子迂腐他早有所闻,迂腐至此却是闻所未闻,科场舞弊古来有之,只从不知能像他们说的这么易如反掌、形同儿戏!明明是被人利用,偏偏还义愤填膺,就这般见识也敢妄言为国请命,真是可笑可叹! “三哥!”眼见昊琛冷笑连连,昊瑱出言警醒,纵是不怕隔墙有耳,他也很怕三哥急怒之下失了方寸。昊琛瞥他一眼,松开了刚刚握成的拳,“中如何举动?”为君者,不能完全不顾民意,只是杜尚书是皇上的近臣,两人自青春年少时便相知相惜,转眼也有三、四十年的君臣之谊,皇上当不至于为宵小之辈左右了判断! “圣谕敕令主、副考官闭门思过!”昊瑱目注昊琛,说出他得到的全部消息。 “仅如此?”昊琛挑眉。 “你还要如何?!”昊瑱瞠目。说句私心里的话,他实在很替小嫂子的爹抱屈,科场失火不过是天灾而已,怎至于就被抓着不放、落这么一个下场?一想到当初见到的那位器宇轩昂、潇洒飘逸的礼部尚书被当朝斥诫,他都觉得颜面无光。 “人你撤回来了?”昊琛不答反问。要堵众人的口,总要有些姿态,这闭门思过可称最合适的惩处了,既无实际的责罚,又避了所有的矛头,只是,元成所说的“惊雷”会这么轻易的就化解了过去?还是,他所说的原本不是这一桩事? “没,”昊瑱见他三哥一味沉吟,赶紧先把安排都说出来,“我怕再有事端,已令他留在京里听讯,若有变故,随时传报!” “好!”昊琛点头,“这些日子,你专盯着这一件,一有消息,赶紧报于我知道!”说罢伸指入口,打了一个唿哨,奔雷就像从天边冒出来的,一路嗒嗒着飞驰而来,昊琛刚要上马,昊瑱却拦在前头,“你就这么走?” 昊琛不解,昊瑱叹气,“小嫂子都听到我找你比武,你这么衣鲜鞋亮地回去不怕她起疑?” “我是常胜将军!”迟疑了一下,昊琛还是上马,今日今时,他实在没心思和昊瑱切磋武艺,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该回去好好推敲推敲给太子修书一封才行——现今可知太子所说的洛阳亲友是指容琳,只是区区一个“闭门思过”就值得他费这番心思、连当初的盟誓都搬出来?!还是,这“敕令”不过预示着山雨欲来?! 顾不得昊琛的思绪已转得远了,昊瑱犹在想着眼前的事,“那我呢?”他堵在奔雷的前面不让路,“我这吃了败仗的不能也这么齐整吧?!”三哥的神情太过凝重,就这么回去别吓着小嫂子才好,三哥既不想小嫂子忧心,就该一瞒到底,何况现下这事又关系到她,更该谨慎些才行! 多年手足,昊琛自知昊瑱此时不会无缘无故纠缠,细打量了他一回,在马上笑了,“你自个儿在地上滚两圈儿不就有了?”话虽如此,可还是勒住了马,从马上一探身,直接攻向昊瑱前心! 昊瑱仓促应战,倒还不乱,口中吱吱哇哇,“差不多就得了!差不多就得了!你当小嫂子是沐云啊,还能看出来真打假打!” 昊琛觑着空儿飞腿在他屁股上蹬出个鞋底印,这才收腿收脚道,“成,听你的!” 昊瑱又吃了个哑巴亏,却计较不了那么多,打唿哨把疾风也招过来了,边和昊琛并驾齐驱边道,“小嫂子过后要知道了不能怨你?” “怨就怨吧,我还怕她怨我怎么?”昊琛在夜风中淡笑,只要能不叫她跟着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别说怨两句,就是打他几下他也心甘! “怕不怕你自己知道!”昊瑱促狭地笑,女人要闹起小脾气,那真是费九牛二虎之力都难哄,不过要是哄好了,那九牛二虎的力也不白出,“要照我看,你本是轻看了小嫂子,她的担当连许多大男人都比不上,你看看从嫁给你,她经了多少事、哪一件还用你帮忙了?她哪一件不处置的妥妥帖帖的?这么点儿小事儿倒用你……” “多谢谬赞!”昊瑱话未落音,昊琛的鞭子就抡过来了,一脸的郁闷,昊瑱大笑着打马狂奔…… 那时候,昊瑱是真心以为那么点儿小事就那么着了,再也料不到接踵而来的消息一件坏过一件,坏得他只能一刻也不敢耽误地报于昊琛,“三哥,三甲之人悉数被收去印绶,听候发落!” “三哥,举子们呈出一份儿门生谱,把当朝要员的出身明列详细,杜尚书门下的占了三成还多……” “朝堂上有人弹劾杜尚书结党营私……” “户部徐侍郎联合了兵部刘尚书、刑部贾侍中上表,弹劾礼部多有失察逾规之举,依律当问责主官……” 终至某一日,昊瑱站在昊琛面前,语声僵直,“礼部尚书杜子衡营私犯上,革职查办!” 昊琛深倚在座中未动,浑身上下却已紧绷,“属实?” 昊瑱迎着他灼然的双眸,不说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圣旨已下,只怕不日之内就到平卢…… 昊琛的眼倏然冷肃,静默了片刻,猛然倾身向前去抓纸笔,昊瑱的眉头未等蹙起已悟出他的用意,不由伸手按住未及铺开的纸,“三哥,有什么用?!”他若没猜错,三哥又是要修书给太子,二十余日来,三哥接二连三向太子问询,飞鸽、奔马都用上了,却如泥牛入海,京中的情势反是每况愈下,杜尚书既都落到待罪的地步了,再去责问太子又于事何补? 惊变(上)在线阅读 惊变(上) 肉文屋 / 惊变(上) 惊变(上) 惊变(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惊变(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惊变(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惊变(下) 昊琛饱蘸了浓墨,点点淋漓都如他一触即发的狂怒,听了昊瑱的话,只如未听,也不避开昊瑱的手,就那么挟着火气直落而下,力透纸背,昊瑱凝目一看,噤声:拳头般大的字,一个叠着一个,竟然是一层又一层的“杀”,叠现着剑拔弩张的气势! “三哥……”昊琛怒气迸发,昊瑱反而不敢意气用事,静下来思谋着着可有良策,试探着道:“若不然,你亲往京中一趟?” 昊琛不语,又连续地奋笔疾书,直到墨干笔秃才随手一掷,沉默着坐回椅中。 “三哥?”昊瑱惴惴,此时是拿主意的时候,三哥可别乱了阵脚! 昊琛吁了口气,“还有什么?” “官面上能听到的就这么些了!” 昊琛的眼中因了这一句而光乍现,“那不是官面上的都怎么说?” “传说皇上托病,委任太子监国,有人上表奏施新政,杜尚书大加驳斥……” “那些新政的动议本是出自太子?”昊琛心下明瞭了。 “是,”昊瑱不去问他三哥怎么知道的,“据传太子因此对杜尚书生了厌心……”就算是要给杜尚书一个教训,太子看到他有难也不会轻易施以援手!至于有传杜尚书此劫是太子指使人出面所为,昊瑱却不屑于信! “知道了。”昊瑱的意思很明确,昊琛说了这一句就还是沉默,也不知想什么。 昊瑱却不肯让他这么含糊下去,“你几时启程?” “起什么程?!”昊琛抬眼,莫名所以。 “去京中啊!”昊瑱眼瞪得比昊琛还大,“那被查办的可是你岳丈!你不出头……” “你是怕我岳丈的虚罪未变成实罪?!”昊琛冷嗤,看出昊瑱未解,苦笑,“现下他的罪名不过是营私犯上,”顿了顿,犯上?果真与太子脱不了干系?!罢了,他过后会查个水落石出!“我若去了京中,只怕他就罪加一等,会变成图谋叛乱!” “不懂!”昊瑱翻了阵眼,还是照实说了。 昊琛轻叹了一声,“他是朝廷肱骨,我是手握重兵的将军,现今这种情势若有人就是要说我们内外勾结,图谋不轨,你以为我们说得清说不清?”太子是早料到了这个,才暗阻他有所作为、只让他信他的吧?只是元成到底算计到了多少、演变到如今这种地步他还掌控得了局势么? “你单人匹马进京会有什么……”昊瑱话说一半就不再往下,若就是想要加罪,自然是恨不能无中生有的,哪还会去管什么常理不常理?“那就这么坐以待毙?” 昊琛哼了一声,“还没到那般紧迫!” “这还不叫紧迫?”昊瑱发急,人都关起来了还不叫紧迫、难不成人头落地才叫要命? 昊琛瞅他一眼,淡淡,“看太子如何举动吧!” “还看……”猛见昊琛的眼色有斥责之意,昊瑱收敛起不敬,“太子要有心相帮的话,早就可以出面,何至于由得那些酸文人闹到此般田地?现在大臣们也跟着墙倒众人推,你说……” “信太子一回吧!”昊琛打断,形势未明之前,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一个“等”字…… 昊瑱却不满他的淡然,“三哥,我不是不信太子,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什么话不说,让人心里怎么有底?怎么……” “太子回过书信!”昊琛一句话就让昊瑱闭了嘴,待明白这话是何意,竖眉,“三哥!”那你不告诉我?!也怪他,那天明明看见流墨回来的,怎么就没想着过去问问有什么讯息?! 昊琛对着他要冒火的眼,苦笑,“你都会背的诗!”随口吟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昊瑱抓抓头,有些苦恼,“又明白又不明白!太子的意思是说他也有不得已、让你别误会了他?” 昊琛点头,“我也这么想!”不管这次的“雷”因何而起,太子都在极力避免“惊”着他和容琳,对于这一点,他深信不疑,正因为此,他更要谨慎行事,免生不必要的麻烦…… “那……就这么听着、看着?”昊瑱不掩悻然。 昊琛扯扯嘴角,算是回答。昊瑱扭头要往帐外走了,忽又站下,看着昊琛,面现疑虑,“小嫂子那儿……” “瞒着。”昊琛不假思索。 “能瞒住吗?!”昊瑱不以为然,“圣旨一下,爹那儿可就知道了,爹要知道了,大哥、二哥还能蒙在鼓里?他们哥俩一听消息,那大嫂、二嫂也就知道了,她们要知道了,三姑六婆也就知道了,三姑六婆要知道了,你以为小嫂子还能……” “我去见爹!”昊瑱还在**生蛋、蛋生**地往下推演,昊琛已想到如何掐断消息来源,边喊帐外的亲兵备马边对昊瑱道,“你去找你嫂子,就说要为军中培育信鸽,去把飞云和流墨都带到营中来,”容琳纵算舍不得,也会识大体,只要鸽子不在身边,她无法与姊妹联络,自然觉察不出异常,要通过驿路官差……他自有法子截留下书函! 昊瑱在这样的事上倒是一点即透,闻言拔腿就走,还嘱咐昊琛道,“三哥,这一阵你就多在家中陪着小嫂子些吧,免得有咱们防不到的,万一让小嫂子听到点儿风声,可就了不得了!” 昊琛正有此意,于是先不急着走了,把贺达、子安和一众副将召集来一一安排妥当,只说自身另有要务,偶尔才会回营——他一向律己甚严,众人皆不疑有他,喏声连连,各司其职去了,昊琛和昊瑱这才分头行动…… 李节度使乍听此讯极为震惊,待昊琛从头分析了利害,也就默许了昊琛的举措,三日后,果将朝廷发函阅后即焚…… 昊琛自此大多时候在家中陪伴容琳弈棋、读书,在她面前只说是昔日驰骋疆场时所受的旧伤发作,要好好调养,容琳信以为真,悉心陪伴、照料,倒无暇再顾及其他,眼见着大风波就这么被挡在平卢之外了,却忽有一日,容琳立于书房外,白着一张脸,“昊琛!” 猛听她那异样的声音,昊琛心中蓦然一紧,偏做若无其事地抬头,笑道,“何事?” “我爹他……”容琳提了一口气,似在强抑着不让声音颤抖,“身陷囹圄!” 昊琛握着书卷的手刹那迸出青筋,他坐在案后未动,只轻轻挑眉,淡淡吐语,“谁说的?” 仅此一句,容琳就呆在原地,只觉得象有利器瞬间扎入心房,她握不住那尖锐的疼,“你知道?!”就这么一句即已嘶哑了喉咙,惊愣、错愕与受伤瞬间在脸上、心间几番轮回,直直地瞪着那放下书册,双臂撑往扶手的人,满眼的难以置信,他知道,却没告诉她!那是她的爹啊!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不跟她说?! 感受得出容琳心中的波澜,昊琛靠坐在椅中,深邃的眼眸透过交搭于面前的十指对着容琳,默不出声,借此压着隐隐的怒气,是谁?谁竟把他苦心遮掩的事一语道破? 各怀心思的四目相对,有光影在他们的眼前流转,容琳的惊痛在昊琛的无愧中渐渐平复,心念转动着,目中光芒忽现:她想到了!不自主就轻轻吁了口气,嗔怪:“你吓死我了!”庆幸着瞥一眼昊琛,绷得很紧的身体已然放松下来,移步往她惯坐的椅榻上去——他知道了却要瞒着,不外是怕她担心,而照他那般若无其事的,必已有万全之策,她还忧急什么? 看着她恢复了镇定,昊琛的神情高深难辨:她能猜出他的想法,他又何尝看不透她?她是信他才会如此笃定,只是这一次,他怕会让她失望!看容琳在椅上坐定,浅笑盈盈地望过来,昊琛只能在心中叹息,略挣扎,还是一跃起身,也跟着到椅榻上坐下,就手把容琳揽抱到怀里,“不兴师问罪了?!” 容琳听他口气不善,显是在为疑了他不忿,也觉赧然,只不想招认,遂瞪起一双妙目,欲强词夺理,却在抬眼看到昊琛轻锁的眉头和微微的疲惫时心头柔软,轻叹一声偎到他的怀里,“很难是么?” 昊琛嗅着她发间颈间的清香,不置可否,只状若不经意地随口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能耐! 容琳听他探询才想起为何来的,就要坐直身子,却被昊琛的大掌摁住了,似不胜倦怠地笑道,“就这么说吧,本将军许你放肆!”他自认是个能担得起事的,只今日今时,他竟怕面对容琳——他怕、辜负了她的希冀…… 容琳无心与他说笑,轻打了他一掌便顺着自家的心事道,“将军,科场走水不是常有的事么?何至于治我爹如此重的罪?” “落第举子闹事,天家总要有个问责之态,岳丈大人是主考官,自然首当其冲,”昊琛掂量着词句,拿不准容琳到底听说多少——她知道尚书大人身陷囹圄,那她可知尚书府三日前已被查封?“举子们不过是要宣泄郁愤之气,天家如此处置最能息事宁人:寻机滋事的失了凭借,岳丈大人也避了锋头,再过三、五个月,此事渐被人淡忘,岳父大人自可东山再起……” “可轩哥说举子们似得了人指使,纠缠不休,罗织的罪名多是冲着我爹来的!”容琳忧心忡忡地望着昊琛,等着他加以反驳。官场中的事,她不懂,还好有昊琛,他在,她就有依靠,听他讲得条理分明,显然熟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心多少安下来些。 “振轩?!”昊琛的脸色变了一变,“他有书信来?” “是,”容琳未作它想,“轩哥也受了牵连,差不得驿使了,是自个儿雇的人来报的讯!” 难怪!昊琛知百密一疏是疏在何处了:他仅告诉门房小厮若有信函先交于他过目,却未嘱咐若有生人也先带来见他!京中有人求见少夫人,他们自会通报进来、哪会拦着不让?往下倒要想着怎么堵上这个缺漏、还不能让下人们觉出反常,不然可就是欲盖弥彰了…… “将军!”昊琛一味沉吟,未细听容琳又说了什么,还是容琳挣开他坐正了,眼看着他脸才回过神,“你说什么?” “我们要怎么做?”容琳又问了一遍——她爹在牢里,他们该怎么做?! “眼下还不需要做什么!”昊琛定定地看了她一回才抚慰地握了握她的肩,“此事交由我来,你只做没有这回事就好!”容琳眼中的忧急他不是看不出,也深知这样的劝慰不过是隔靴搔痒,只如今的情势错综复杂,太子又是那么个态度,他最明智的做法是以不变应万变——这样的话却是万万不能告诉容琳的,否则以她的悟,自此再也不能安眠了! “那就任由爹……关在牢里?”容琳知昊琛的好意,却,不能认同,一想到丰神倜傥、锦袍玉带的杜尚书如今却要和作奸犯科的人同处一室,她就恨不能以身替代! “不过是权宜之计……” “爹知道么?”爹爱惜声誉,这一生最看重的是俯仰无愧于天地人心,如今却要蒙受这奇耻大辱,为人儿女的若不能替父鸣冤,真是情何以堪! “岳父大人宦海多年,自能理会这里的曲直,你切勿妄加揣测——你我此时举止不当,非但帮不了岳父大人,只怕反授人以柄!到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可就顾不过来了!”解不了容琳的疑窦,昊琛只得用大话压着她,怕她坚执,“不告诉你此事交由我来?你竟信不过我了?” “不是啊,将军!”容琳抱了他的胳膊,还是轻蹙着眉尖,“只轩哥说的急迫……” “他那是惊急失措了!”昊琛淡淡,“他也真是有心!这么大老远的也要来告诉你!” “轩哥是怕一己之力难以周旋,才想着……” “他找大家姊、二家姊不是更见效些?”昊琛不以为然。 “大姐姐那边儿隔着司徒府、二姐姐在深禁苑,轩哥不是至亲,怕见不了大姐姐,现又丢了官职,更无法求见二姐姐……”忽想到未思及的事,“将军,我姐姐们……” “她们都安好!”这一条昊琛倒能痛快告诉,“这也更说明岳丈大人必会无虞!你想,若真是重罪,那是要株连九族的,她们岂会无事?现下大司徒家未受波及,二家姊伴着寿昌公主在皇家别苑避暑,地位尊贵如昔,你担心什么?”他也因此更看不透朝中的变故究竟意欲何为,一面对杜尚书打压升级,一面并不涉及亲族,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将军……”容琳欲言又止,料不到昊琛对姐姐们的事知道的如此清楚,不用说他定是派人打探过了的,他对她的心,还用说么?“……多谢!” “你想叫我揍你?”昊琛声,把略放下心事的人揽在怀中,轻轻喟叹,“你我是夫妻,再别说什么谢不谢的话!” “……好!” “你记着,不管用什么法子,我必会保着岳父大人无事!” “好!” 惊变(下)在线阅读 惊变(下) 肉文屋 / 惊变(下) 惊变(下) 生隙(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生隙(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生隙(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生隙(上) 京中的消息照旧是不好,自杜尚书革职查办后,风云突起,竟演变至朋党、忠奸之争上,朝臣们每日上表递书,不乏为杜尚书之冤慷慨陈词的,终究,这样的声音难入圣听,反是诋毁之声日渐响亮,杜尚书的门生子弟中不肯倒戈相向的也或贬或黜,原看着坚不可摧的富贵基转眼就似风中残烛了……又几日,府邸被封、家眷收监,昊瑱拿了信报回来已不肯细说,只催着昊琛道,“你还是自上京中吧,免得木已成舟可就回天乏术了!”他怕的是杜尚书罪名坐实他们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昊琛这一向殚竭虑,在容琳面前又要强作无事,人早有些急躁了,闻听昊瑱此言锁眉横了他一眼道,“休说那无用的话!要能去京中,我还用等到如今?!” 昊瑱看出他是真烦了,记起他说的何以不能上京的话,不再强劝,只道:“小声些,三哥,仔细小嫂子回来听见!“——来的时候看见季兰着丫头请容琳过去指点针线,倒省得他再找理由和三哥避出去了。 昊琛扫了门外一眼,语气沉缓了些,“营中将士在照我说的做?” “是,”昊瑱点头,“贺老六率骑兵突前至千丈崖驻扎了,今日开始练,粮草给养的也照你的吩咐在陆续的拨,”看昊琛颔首,提醒道,“兵马异动,京中恐已得了探报,三哥……” “不怕,”昊琛从容,他原本就是要做给京中看的,“兵部要查问起来,就说是演练阵法所需,并且有我在前军坐镇,必能保万无一失,京中诸位大人尽可高枕无忧!” 昊瑱不听还好,一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三哥你这不是在吓唬人吗?还你在前军坐镇!”三哥这一招算什么呢?敲山震虎?谈不上,围魏救赵?更不是,只能算是一种警示吧?难怪历朝历代都对手握兵权的人又倚重又忌惮……“太子那儿会怎么想?” “我禀报过了。”昊琛面无表情。 “他也赞成?!” “没回讯!”那他就当成是默许。他的缘由也充分得很,这两年朝廷奉行睦边之策,东北、西北的异邦外族得以休养生息,加之这两年风调雨顺,各族的势力都有所增强,纷纷加强武备,不能不让人想到这其中会有蠢蠢欲动的,自该早做防范。只是突然厉兵秣马,一来怕引起不必要的慌张或警戒,二来也怕被异族窥探去天家的用兵之道,是以向腹地延伸,在千丈崖一带集结——由此至京,星夜兼程的话不过一天多些! “你不怕太子疑你此举是图谋兵变?”昊瑱半玩笑半认真。 “那他就不是你我所认识的太子了!”昊琛淡然。诸多谜团也许只有元成能解开,不过至少到此时,他信元成决不会看着杜尚书有难而不救,尤其他由着他调动兵马而做不知,该已是明瞭他的意图,甚而,是暗中希望他如此的吧? “三哥,我来时看小嫂子似又清减了些……” 昊琛轻轻叹气,“那是她的爹娘家人……”忽苦笑,“她这还只知杜尚书的事,还不知她的母亲、姨娘们也……” “你这么老瞒着怕也不是法子吧?”昊瑱迟疑,“小嫂子万一听到风声……”他不知怎的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三哥这么瞒着不是长久之计。 “不会不让她听到风声?”昊琛不以为然,若要让容琳跟着担惊受怕,他会鄙薄自个儿至死:连心爱的人都护不了,他还当什么将军?! “难!”昊瑱直言不讳,“昨天大哥可是疑疑惑惑地问过我听没听到什么了,哎,大嫂找小嫂子去,会不会是为这个?!” 昊琛略变色,“你怎么不早说?!”人“腾”就站起来了。 “三哥,”昊瑱也跟着起身,为自个儿随口的话懊恼,“我忘了,大哥昨儿在营中未归!”他也快让三哥折腾出病了,竟自个儿吓自个儿,看昊琛悻悻地瞪他,忙辩白,“我是怕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别的不说,就振轩三天两头的送信来就够让人招架的了!一个不小心落到小嫂子手里……”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闭嘴!”昊琛没好气,以前怎么从未发现昊瑱说话这么犯忌讳?专拣人不愿听的说! “闭嘴就闭嘴!”昊瑱耸肩往外走,“小嫂子一旦要知道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昊琛二话不说,抓起案上的毛笔对着他的后心直掷而去,犹觉不解气,又补了一句,“快滚!” 很久以后昊琛还在为当时就吼了这么一句而没有追出去悔恨不已:如果他追着昊瑱出去,就该看到门房里的小厮跑进来,如果他看到小厮,就能抢在青杏前头喊住他,如果他喊住了小厮,那封惹祸的书信就该落到他手里,如果书信落到他手里,他自会有法子推搪过去——那就不会让容琳看到,也就不会有此后的是非了……可惜! 刚从大少夫人处转回自家的院子,青杏就看到了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厮,张口喝住了,“你是哪儿的?乱跑什么?内院也是你来得的?!”跟沐云、金桔学的,青杏私下里如何暂不说,只这一开口的架势却是今非昔比了。 那个小厮被她唬了一跳,转眼又看容琳站在一旁,忙低头躬身施礼,惴惴地禀告,“小的、小的是给将军送信的!” 容琳看他抖抖瑟瑟的,又听他是要找昊琛,就预备让他自去,却,也是天意吧,青杏拿出大丫头的派头,先开了口,“什么信?拿过来吧!” 她伸了手,小厮却不肯痛快地交出来,就这一下子让青杏、也让容琳起了疑,等青杏硬要过来、容琳一看到封皮上的字迹,等不及回到房中就当院拆开了,一目十行地看了,只觉是焦雷炸响,再细细地看了,又觉万箭穿心,直到青杏惊惶失措地摇着她喊,“小姐,您怎么了,小姐,您别吓青杏”,她才发觉,她的泪已经濡湿了青杏的绣帕…… 听到有人进屋,支额苦思的人抬头,温煦的笑容未及成形便已僵住,“容琳!”她做什么两眼红得象兔儿爷似的? 容琳轻轻闪身,避开了急慌慌地伸过来的双手,氤氲的眸子盯着那张好看的脸,象在盯着不相识的人,“轩哥来了几封信?” 容琳的声音淡极生寒,昊琛听得浑身一震,倚在案边站住了,锐利的眼光看向容琳,立时看出她是在刻意收敛情绪,不再试图遮掩,“三封。” 容琳轻笑了一下,垂了眼睫,再抬起,眼中无波,莹白的手掌伸向昊琛,一言不发。 昊琛看着固执地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又看看变得陌生的容琳,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烧了。” “烧了?!”容琳平静的脸有了变化,红潮迅速涌上来,直逼出了眼中的泪光,“你凭什么?!” 昊琛深深地看着她,缓慢出声,“你说凭什么?” 容琳的唇开始哆嗦,“我不知!” 昊琛看了她一阵,低喟,“别怄气……”上前欲揽容琳,容琳却很快地退了一步,眸中已是呼之欲出的指控,“我的爹娘和家人,他们到底如何了?!” 昊琛正因了她的退避而不喜,闻言轻嗤,“振轩没说么?”尽管他的消息总是迟那么一步,却也足够让容琳了解大概的了。 “他说了!”容琳古怪地望了他一眼,面上浮现惨笑,“他说这是最后一回找我,从此后不敢再惊扰我的富贵,他说可怜姑丈儿女成行,大难来时却无可指望之人,他说错看我杜容琳,原来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人……你做什么?!” 昊琛默不出声地攥了她的腕,让她的手从袖中露出来——她手里死死捏着的可不正是振轩的书函!不顾容琳的抗拒,昊琛不由分说展开振轩的信,触目就见题头的“威远将军夫人台鉴”,顿时一窒,这般疏冷的称谓,竟似带了恨意的,怪不得容琳她……快速地往下看,振轩的急恨无奈在字里行间纤毫毕现,从“数番修书、求援无果”到“千门万户、无处申冤”直至“振轩拼此草芥之躯以报姑丈姑母栽培之恩”,昊琛也看得动容,振轩是个有情义的,他也赞佩,只是这桩事有他就好,振轩在这当中搅着实在是多此一举、令人不快,更何况他竟冤了容琳!“容琳……” “我的爹娘究竟如何了?!”容琳此时什么话都不想听了,振轩光顾着泄愤,话说得含糊,什么叫甲兵入室、满门赭衣?难不成竟是她的家被抄、家人尽数入狱而不光是她爹?!瞪眼看着昊琛,见他迟疑,更加冷肃了声音,“请将军赐告!” “容琳!”听她用声音在彼此间划出界线,昊琛伤神,沉声道,“别在这时候别扭!” 容琳瞥了他一眼,微微垂目,不那么倔强了,昊琛叹了口气,伸手牵她,“过来!”容琳略一挣,却未挣脱,也就由着他牵着坐下,昊琛看看她红肿了的双目,又叹了一声,伸出手盖在她的眼上,哑声道,“闭目养养吧!”觉出她的睫刷过掌心合上了,这才慢慢告诉道,“京里的家被查封了,家人也都收监了,”按住要起身的人,续道,“不过只是监而不审,家产也只是封存而非查没,是以……” “是以我的家已经没了!”容琳到底坐了起来,拿下昊琛的手,顾不得再计较他的匿信之举,殷殷地望了他,“将军,我们要如何才好?!” “等……” “不能等了,将军!”容琳摇头,泪也跟着摇了出来,“我爹已年过半百,他……二姨娘在家都常年离不开药,如今到了牢里……还有我娘,她一辈子都是养尊处优的,何曾受过此辱……还有五弟、七妹,他们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得……” “容琳,你想太多了!”昊琛展开内袖替她拭泪,“事情没有那么糟……” “还要怎么糟?”容琳抓着他的手,“事情若不是到了紧急关头,轩哥何至于方寸大乱?他从未对我说过重话的,如今会这样骂我……”轩哥从来不叫“姑丈”,总是恭敬地称呼“尚书大人”,如今尚书家遭遇飞来横祸,他却不避嫌疑地认了亲,她身为人女的,竟然连他都不如了么?! “你管振轩说什么?!他不过是……”昊琛皱眉,不愿容琳受振轩的影响。 “我能不管他!只我不能不管我的爹娘,他们……” “他们有我来管,……” “你要如何管?”容琳的眸中全是哀戚,“朝野上下哪个不知你们是翁婿……将军,你是朝廷的将军,却为犯官求情,你以为有心之人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么?”她会怨昊琛瞒她,却从不会怀疑昊琛待她、待她家人的一片真心,因而她更不能听任昊琛去涉险!爹此番遇祸怕与杜氏一门位高权显招人嫉恨有关,若是那样,只怕有人正等着昊琛有所动作好一并处置,到时爹娘没救出来,反把昊琛拖累进去,她的天,从此可就塌了!“将军,容琳有个打算……” “你说!”看着容琳收了泪,目中露出毅然之色,昊琛说不出心中是叹服还是痛惜,容琳,他的妻,她何苦要那般颖慧?迟钝些、或假作迟钝些,把此事交由他来斡旋不好吗?! “容琳想即刻动身回京……” “不可!”夫妻同心,容琳刚一张口,昊琛就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截口否决。 “将军……” “你回去能做什么?” “父亲的旧交好友,容琳还是识得几个……” “你没见振轩说昔日杜门立雪的今朝都退避三舍,他一个男人尚且求告无门,你一个女子……” “轩哥的身份与我总还是不同的,我是杜氏之女……不管是记着我爹的好儿还是碍着以往的同袍、同朝之谊,总会有人勉为其难地见我一见,那时容琳……” “你一个女流之辈却去做那抛头露面四处游说的事,成何体统?!我的颜面何存?!”想到容琳要舍下骄傲四处求人,昊琛只觉中闷痛,违心地斥着她,冀望她有所顾忌好改弦易辙。 “将军……”容琳体会得到他的心,却,不能听从,“汉时缇萦救父,甘愿为婢以赎父罪,容琳如今不过是恳请爹的同僚略施援手,又有何不成体统?将……” “你如今是我李昊琛的妻,却耿耿不忘杜家的事,你此番言行……” “可我终归是爹娘的女儿!”容琳又噙了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道理她懂,可就算把她泼到江河湖海、再也找不到一丝儿踪迹,她还是爹娘的女儿,爹娘有难却要她袖手旁观,除非……她死了! “那我呢?我如何却与你无干的了?!”容琳的心急如焚昊琛明白,他绞尽脑汁想的也是如何才能劝转她,只神差鬼使的,张口却冒出这么一句! “将军!”容琳戚然,她何尝那么想过?!“你和我,总还有往后,只是我的爹娘若就这么……他们就再也没有‘往后’了……”身为人女的若眼睁睁地看着那样的事变成现实,生,还有何欢…… “容琳!”昊琛抓了她的双肩,不知怎样才能让她安心,“我说过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必会保着岳父大人平安无事!”后事难料,他已往最坏处做了打算,就算有一天太子掌控不了局势了,杜尚书一家都被押赴法场、他密派往京中的死士也会把他们全数救出来!只那是走投无路时的破釜沉舟,在那之前,他不会妄动,自然,也不会说出来平添容琳的烦忧…… “我记着!”容琳强睁着肿痛的双眸,对着昊琛轻轻地摇头,“琛哥,你是要谋反么?”她望着昊琛,苦苦地笑,眼中是浓郁的感激和更浓郁的抗拒,她要救自个儿的爹娘,却不是以昊琛踏上不归路为代价,“我爹的禀……你以为他会愿意你那么去救他?”从昊琛的口气不难猜出他的法子必是孤注一掷的,那么侥幸救了爹娘的命之后又如何?背一个乱臣叛将的骂名亡命天涯?那对把忠义二字视作为人本的爹来说,只怕毋宁杀身成仁…… 容琳不愧是杜尚书钟爱的女儿,一句话就把昊琛的顾虑给点破了——他苦思难解的正是真有生死攸关那一天该如何说服杜尚书!文人的节气守有时难用常理来推断,象宁肯和老母一起被烧死也不出山的介子推,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他的岳父大人难保会比他们更懂得变通!说句灰心的话,人生在世真不如做佞臣逆子了,也不必时时把家国之任都放在心上,“若按你说,要如何才好呢?”他的妻见识不俗,或许能给他些启发。 生隙(上)在线阅读 生隙(上) 肉文屋 / 生隙(上) 生隙(上) 生隙(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生隙(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生隙(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生隙(下) “我回京!”容琳主意已定。 “你!”昊琛气结,不都说了“不可”?她怎么还就认准了?“换个法子!” “将军,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容琳泫然欲泣,“我尽己之力,或许……” “你孤身一人,我如何放心?!你……” “不是孤身一人,”容琳安抚地微笑,昊琛拦着她原是挂心她的安危,岂不知这一条是无虞的,“我回去先和轩哥会合,不管怎么说,他至少熟悉京里的人头路面,有他相伴,奔走求援都有个照应,两人有个商量,凡事也会……将军?”眼见昊琛的神情透出古怪来,容琳疑惑地停口,不解他那莫测高深的是何意。 昊琛定定地望了她一瞬,微哂,“我倒忘了你们是两小无猜的!”他露齿一笑,“你们是要比旁人多些默契……” “将军!”容琳嗔责,昊琛语气不对,只非常时刻,她无暇与他计较,“事情紧迫,容琳想宜早不宜晚,因而……” “我若是不准呢?” 不准?容琳一怔,昊琛的样子不像是说笑,那他……“将军!” “我说了这事在我身上,你就不需心了!”昊琛转身回案后坐下,语气淡然,“你若就是闲得无事可做,那就再去绣一架炕屏好了!” “将军!”容琳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昊琛为何又开始坚阻?百思不得其解地跟着过去,“容琳都说了有轩哥在,你还担心什么?再三拦阻……” “我都说了这事有我,你又为何念念不忘、执意要走?”昊琛隔着书册盯着容琳,像漫不经心地随口反诘,只合着他别有深意的眼神儿,却怎么听怎么是话中有话的了。 容琳又是一怔,不急着接腔了,先去想前言后语……脑中灵光突闪,难以置信,“将军,你……” “不是我,”昊琛放下书,盯着容琳,“是他!” “将军,你别胡思乱想,轩哥……” “我胡思乱想?”昊琛冷笑,拉开暗格抽出一物撂往案上,“这也是我凭空造出来的?!” 看着泛黄的绢帕上熟悉至极的针线,容琳先是惊异,继而哑然,忽记起旧岁的合欢树下,风动衣衫、流水落花……轩哥,他竟用心至此……只明明该在轩哥处的帕子又怎会落到昊琛的手里? “想起来了?”昊琛看着容琳的神色变化,微微冷笑。 容琳摇头,她实在不想在此时去解说什么前尘旧事,“都过去的事了,将军……” “对你是过去,对他却不是!”昊琛尖锐,可笑他一个将军竟不如一介布衣,布衣至少可以陪着容琳四处奔走,他身为将军的竟不能在此时光明正大地护送自己的妻往京中一行,还不得不违心地以此生衅来阻挠,“不辞劳苦地这么千里报讯,怕就是设法让你回去的吧?” “你别平白冤枉人!”容琳白了脸,昊琛怎么在这节骨眼儿上不可理喻?“轩哥和我清白……” “我信!”昊琛截口,“我从来都信你!只这一回你若固执己见、偏要回京,那可就让我不得不怀疑我是不是信错了你!” “你!”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容琳一时说不出话,含冤忍愤地瞪着昊琛,等着他明白他说错话了、伤到她了! 昊琛不为所动,在座中望着容琳,更进一步,“还是,原本确是我信错了你?!” 想不到他会变本加厉地说出这种话,容琳只觉得眼前发黑,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子,她回身就走,却被昊琛出言唤住,“你去哪?” 容琳顿了下,还是回过头来,淡淡,“回房!” 昊琛闻言不易察觉地轻舒了口气,略露笑颜,一伸腿从座中起身,正欲过来,却听容琳接着道,“收拾行装,预备起程!” “杜容琳!”昊琛勃然变色,“你是铁了心了?” “是!”容琳半仰头望着他的怒容,毫无畏怯之意。 “就算被疑成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也在所不惜?!”昊琛狠着心,不露出丝毫的心痛、不忍…… “你!”容琳惊异地瞠目瞪着他,满眼的不信和不甘——他竟这么说她?! “说呀!”李昊琛不肯放过。 有泪意刺痛双眸,容琳垂睫,“将军,你说容琳是怎样的容琳便是怎样的……” 李昊琛被噎得说不出来话了,好一阵才冷冷笑出声来,“就算我再怎么拦着你也只当我是多管闲事是不是?” 容琳被他笑得心都抽做一团,却强掩着心头的苦涩,冷声:“请将军成全!” “我若不成全呢?”昊琛的声音比她更冷。 容琳抬眼,不语,只执著的眸子没有一丝一毫要改变的意思,她就那么看着昊琛,昊琛也同样地看着她,两人就那么互相看着,谁都不肯错开视线,金桔捧着托盘送茶,在门边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收脚,不敢再往屋里进,却是说时迟那时快,刚要后退就看昊琛怒极拂袖,案上的书册笔架悉数落地,桌角的一方古砚也未能幸免,砰然落地,裂做两半——正是归宁之日杜尚书所赠之砚! 金桔在门边看得分明,知道古砚破裂不过是池鱼之灾、是昊琛的泄愤之举失了手,只看在今日今时的容琳心里眼里却是另一番体会,先看了裂砚,复看了昊琛,青白了脸,却滴泪皆无,“嗵”地一声跪落青砖地上,只木然的一句,“请将军成全!” “小姐!”金桔一看容琳跪下去,突就想起沐云那一跪,直觉没什么好事儿,也顾不得礼法了,惊呼一声扑进屋去,手忙脚乱往起搀容琳,“小姐,有什么话你好好跟将军说,将军必会体谅,你这么样要惹将军误会了,他白白生气……” 容琳推开了金桔,执拗地跪着不动,“请将军成全!” “成全?!”看到有人搀扶,昊琛已收回了前倾的身子,不料一回神看容琳还固执地跪在那儿,顿觉气冲头顶,“你以为如此胁迫本将军就会就范?那你就跪着吧!”一转身,他火冒三丈地冲出了书房…… 纵马狂奔了一大圈儿,又到校场上连了三百支箭,昊琛回来时已是深夜,金桔还没睡,听到他进院的声音,从廊下起身迎着,“将军!” 昊琛把马交给闻声过来的马僮,往灯熄烛灭的卧房看了一眼,“夫人睡下了?” “是,”金桔不敢叹气,看昊琛举步上楼,忙在后头跟着,有些犯难地小声禀告,“将军,您先请留步,今儿小姐……身子不大痛快,怕有什么支使人的地方,因而叫青杏在屋里侍夜,您看是不是等我去把她叫出来再……” “不必了!”昊琛闻言脚下略停,思虑过了便转头往书房而行——金桔话说得委婉,那意思可明确得很:她们小姐不想见他,特为叫了个丫头在屋里当挡箭牌!既如此,他也就别自讨没趣儿了!想想他也不知何时冲撞了门神老爷,这闭门羹还从京里吃到平卢了!“你怎么把她劝好了?”他生怕进了家还看到她跪在那儿可就没法收场了…… “不是我,”金桔原怕昊琛会生容琳的气,见他和颜悦色的,略宽了心,“是四爷!”看看昊琛只是一怔继而自嘲地一哼,并无异状,遂接着进言,“将军,金桔想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还请您看在……” “你说吧。”虽猜到这丫头会说什么,昊琛还是点头允了。 “那我可就说了?”金桔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着分寸,“我们小姐多少年来都是这么个子,总不肯让家里人受了委屈,豁出去她自个儿,也要让人人都舒舒坦坦的……现遇到这么大的事儿,她自个儿哪能应付过来?她发急动怒也不是为别的,实在是心里不对你见外,才不像对旁人还讲个章法情面、对你反一味的使横犯浑了,金桔说这些,是请将军……” “倒也不用‘请’,”昊琛在书房外停步,回头看了金桔,“你们小姐真该跟你学学怎么说话的……罢了,天也不早了,你去歇着吧,”看金桔还不走,只得交了个实底儿,“你去吧!我还能真跟她斗气怎么的?今儿让她好好歇歇,我明个再跟她从长计议!”先哭了一通后又闹了那么一场,她还能有什么神?要劝服她也不急在今夜了。 得了昊琛的允诺,金桔恭恭敬敬地施了礼退下去了——今儿看小姐和将军闹得那么凶,她实在很怕这两人伤了和气,不过听将军一席话,就知他心里是顾念小姐的,放了心:谁家夫妻不拌嘴的?况且是这么大的祸事!如今之计也没有别的,只望将军早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让小姐忧心、又能救了老爷一家就阿弥陀佛了…… 金桔想得简单,以为昊琛不计较,这事情也就过了,却未想到要去算她家小姐会不会改脾气!等次日一早要用饭时,一请容琳不动、二请容琳不来,昊琛的脸色变得难看了,金桔才觉着事情不好,忙把匙箸交给另一个丫头,自家赶到卧房去敦请容琳,“小姐,您……” 青杏摇头,“金桔姐姐,别说了,我劝了小姐一早晨了,没用的,小姐既说吃不下,那就别强逼……” “你说什么呐?!”金桔轻叱,“你当小姐是铁打的身子?”不管青杏的不服,自对专注地低头盘扣的人笑,“小姐,您看您!您惯常不总教训我们,说不管生多大的气也不能跟自个儿过不去吗?如今轮到您自个儿了,怎么反把这话忘了?您这不是让我和青杏笑吗、说您劝得了旁人劝不了自个儿?” 金桔笑语晏晏,实指望容琳能开口她也好接着再劝,等了一阵却见容琳连眼睫都未动,心知小姐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再改的意思,急了,压低着声音道,“小姐,您昨晚儿就滴水未进,今儿再这么样,您这身子还要不要了……” “这话我都说过了,只小姐本不搭理我!”青杏口,告诉金桔她不是没劝,是劝不了! “小姐……” “金桔,来伺候我用饭!”卧房门口忽有人淡淡地接腔,“你们小姐既是不饿,何苦逼她受罪?都出来吧,别扰了她的清修就是咱们的善行了!” “将军!”金桔变色,将军这不是火上浇油吗?青杏翻着眼对着昊琛,想看他还会说出些什么。昊琛却不说了,虎目扫过金桔和青杏,“还不快去?!” 金桔被他这么一扫,还以为他是有话要和容琳说才支开她们,忙一拉青杏,先去外间儿了,容琳只做未觉,依旧有条不紊地盘着她的扣子,昊琛看得冷笑,“夫人好兴致!”欲说什么,话到嘴边儿又咽回去了,“你慢慢盘着吧,等想起的时候,你再叫人送吃的来!或者想起什么话要跟我说了,再着人喊我一声儿!”他平素是太顺着她了,才宠得她想用这样的法子逼他就范,他若再哄着她,她恐怕更执拗了!两顿不吃……当能挺得住……先静观其变,他倒要看看她还能咬多久的牙! 昊琛说完就去了外间儿,要汤要粥要点心的,吃喝了大半个时辰,容琳在屋里始终没抬头没动地儿,只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全都渗在手里的扣子上,青杏借故进来拿东西看见了,唬了一跳,寻思寻思,偏赌气没告诉昊琛,只等他走了才悄悄指给金桔看,金桔的气叹得像老太婆,“这两个冤孽…… 将军也真狠,小姐这么样,他也不着急!”青杏冷笑,没说什么。 昊琛的“不着急”也没维持太久,等中饭摆上桌容琳还不露面的时候,昊琛踏步进了内室,“你是诚心要折腾我的?!” 容琳此时已阖目半躺在床上,那脸都象秋天的叶子了,听到人说话也只象与她无干的,竟是要弃绝一切的模样,昊琛见她如此,哪还能再绷住?坐在榻边握了她的肩、手、又去抚她的脸,心中疼得只能咬牙切齿,“你到底要怎么样?!” 容琳未睁眼,唇却翕动,开口时语调喑哑却清晰,“回京!”话落,两滴泪应声滑下眼角…… “休想!”昊琛不知是被她的话还是被她的泪烫着了,腾一声又从榻边儿起身,“只要有我在,你就趁早死了这个念头!”耽耽地盯着容琳,等着和她唇枪舌剑,却,徒劳——他说出这一句,容琳就再无声息,脸上又是那隔绝了尘世的神态!昊琛看得又气又急,这个犟女人竟拿命来跟他较劲?他不会让她如愿!“金桔,去要参汤!”也亏他让田大娘做了准备! 听着他要人去端参汤,听着他端碗过来要扶她起身,容琳翻身向内——她不是在怄气,实在是无法听任爹娘受着牢狱之苦而她还锦衣玉食…… 强把那人揽在怀里,把碗硬凑到她的嘴边,参汁却被咬得紧紧的牙关阻住了,顺着唇角四溢,昊琛强压怒火不松手,不信灌不进去一星半点儿,却只见半碗参汤顺着她的下颌淌得到处都是了,容琳依旧如泥塑木雕般只死命咬着牙! “再来一碗!”昊琛的怒火快把他自己烧着了,管不得丫头是如何噤若寒蝉地送上参汤就急急地退出去,只死命揽紧了怀里的人,不假思索以口哺喂下去,这一回容琳有了反应,“唔、唔”地扭着头、身子,推打着他,不肯张嘴,却身单力弱,又那么久水米未沾牙,到底被昊琛撬开了牙关,温热的参汁顺喉而下,引起一阵呛咳,连泪都咳了出来,昊琛忍着心痛,替她顺着背,见她略不咳了,把碗端过来,温声道,“再喝……” “出去——”容琳嘶声,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合着唇角、衣领处未干的参汁,说不出的狼狈,眼中的怨毒却是愈加清晰,昊琛心中大痛,也不再费口舌了,只如前法制,把一碗参汤全数喂给了容琳!眼看着她伏枕而泣,黯然,“你也别……”忽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叹了口气,把碗送回案上,欲替她倒杯水,却听身后“哇”的一声,一回身,目眦欲裂! 容琳吐了! 她把他刚刚喂下去的参汤全呕了出来! 她竟以手指勾着喉咙强行催吐! 生隙(下)在线阅读 生隙(下) 肉文屋 / 生隙(下) 生隙(下) 仳离(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仳离(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仳离(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仳离(上) “苏先生,内子的病……”一看苏春生臭着张脸从卧房出来,昊琛也不踱步了,赶紧迎过去探问。 苏春生古怪地看看他,翻着眼,“既知道着急,又何苦那么气她?” 谁气谁?昊琛苦笑,她抠着嗓眼儿把他好容易喂下去的参汤吐了个干净,他都狠不下心跟她理论,不过把个空碗摔了个粉碎而已,怎么能说到他气她?早知道她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种温顺人,却还是想不到她犯起倔来子那么烈!当时多亏青杏那丫头听到声气不对,冲进去不管不顾地把他推出房,不然他气头上再说出什么过头话来……眼下更没法收拾!“好好儿的怎么就发开热了?”正为不知怎么才能劝她进食犯着难,丫头又跑来禀告说夫人病了,他直要癫狂了!所幸她还肯让苏春生给诊治——虽依旧闭眉合眼地不愿见他这为人夫的,但只要她不作践自个儿的身子,他也就计较不了那么多了,听了金桔的劝只在房外等消息,省得再惹出什么事端! “三顿不吃还叫好好儿的?”苏春生翻过去的眼又接着翻回来,“好好儿的您怎么想着要预备参汤?”他才不管什么将军不将军,他就不信他敢宰了他!还参汤、他以为十全大补的就都是好东西?幸得夫人都给吐了,不然可许就酿出大错了,“药方子在这儿,是您去还是我去?”夫人既摇头不让他说,是连一旁伺候的金桔和青杏都不叫知道的意思,他又何苦多嘴告诉这牛哄哄的将军?世事洞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久后等他知道了,看他怎么又愧又悔地跳脚去!只惯常不总听金桔说这二人好得很,怎么忽就闹得不可开交了?进门时听她叹气告诉“京里出大事了”,得空儿倒要问问是怎么个缘故!“还有,夫人要碗儿米汁儿,该吩咐谁去?”他是大夫不是厨娘,不管这事儿! “我去!”昊琛应声,看苏春生吃惊地瞪眼,才醒悟过来他哪会熬什么米汁儿,无奈叹气:“我去抓药!”喊了廊下的丫头叫快去告诉田大娘,才又对苏春生颔首,“多谢!”抓过方子疾步而去……都奔出去两步了,忽又一个急转身,“苏大夫,内子……” “现时是小恙,您再这么磨蹭磨蹭可就保不准怎么样了!”苏春生没什么好脸色。昊琛点点头,几个大步就出了院子,这回连“多谢”都省了!苏春生对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想腹诽两句,在肚中搜寻了一回,终觉挑不出他什么错处,遂耸耸肩,自又叩门入内。 屋中,容琳已叫丫头扶着起身,靠坐在椅中,脸色虽憔悴,气神儿还好,眼中似有两小点星光在闪着,“苏先生请坐!” 苏春生也不虚辞,守礼挑了个离容琳最远的座处,边坐下边道,“将军去抓药了。” 容琳闻言微微敛眉,未言语,金桔给苏春生端过茶去,使眼色不叫他提昊琛,转过身来笑着对容琳道,“小姐,您就宽心吧,苏大哥一定能让您药到病除的!”眼看着青杏又道,“你记不记得咱们来的时候,我在驿馆里害起病来,不也像……” “是啊,是啊,”青杏附和,“你那时候和小姐这时候一模一样呢……” 金桔没话找话是想岔开关于昊琛的话头,难得青杏心领神会,也跟着往下“随”,不成想有人听不下去,“咳,咳,”苏春生象被茶烫着了,“什么一模一样?金桔你怎么能和夫人、你们小姐的病状一模一样?夫人……” “苏先生,您慢些!”容琳劝慰,唇边有隐隐的笑意,发黄的脸色中也似透出些微微的红,苏春生瞅瞅她,又看看另外二女,摇摇头,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金桔被他打断话头,还以为苏春生是告诫她不可拿自个儿和小姐相提并论,不以为然,她们小姐哪是那么势利的人?“那你说小姐和我有什么不一样?” 青杏一听扭头吐舌,用口型对容琳道,“金桔姐姐在跟苏大哥撒娇?”容琳看了莞尔,只人病着,实在没多余的能耐,淡淡瞅了她一眼,就算是薄责了,青杏又一吐舌,不再取笑。 她这边儿舌头还没收回去,那边儿苏春生已经叹完气了,“你的病只需药石之功,你们小姐这个……要忌讳的可就多了,不能动怒、生忧、恐惧……” “那可就难了!”苏春生未等说完,青杏可又上话了,“京里的事情没有着落,我们小姐如何能不忧?遇上那么个冷血无情的将军,又怎么能够不怒,再说……” “说什么说!”金桔迅快地看了容琳一眼,回过头来斥着青杏,“你都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了,你就这么污损将军……”悔不该把将军和小姐在书房里闹僵了的事告诉青杏,这丫头是个一心护主的,怪不得她现在对将军老是恨恨的……要公理公道的说,将军对小姐是不止一个“好”字的,只在小姐回不回京这一桩上,两个聪明人总是对不上“茬”,看了就让人着急! “出什么事了?”苏春生不看旁人态度那是他不想看,真遇到他放在心上的人、事,他比谁都能察言观色!“夫人的娘家……” “可不是嘛!”看小姐并无要遮掩的意思,金桔也乐得一吐为快,“我家老爷被人弹劾营私犯上,满门都收监了……” “当真?”饶是苏春生胆大包天,也是吃了一惊,望向容琳,容琳淡淡一笑,轻道,“我现下是罪臣之女了……” “夫人休说笑!”苏春生一脸谨肃,“威远将军……因此和夫人……”他难以启齿,不管怎么说,这像在查问人家夫妻的私事,只威远将军不像那等趋炎附势之徒,当不至于因为岳家之灾就苛待人家的女儿,不过若说与他无干,夫人又何至于有那些过激之举?绝食、害病、欺…… “小姐要回京,将军拦着不让,两人……” “金桔,”容琳阻止,“……” “这就是将军的不对了!”苏春生已听明白了,“父母有难,为人儿女的理该奔走呼号……只是……夫人休怪,论理这该是为人子的分内事,夫人……没有兄弟的吗?”不对吧?在京中的时候可是听说杜家有儿子并且不止一个的! “苏大哥糊涂了!”青杏冷笑,“金桔姐姐刚刚儿都说了满门收监,大公子、二公子他们不是这一门里的?” 苏春生哑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将军拦着是……” “无事,”容琳淡笑,“他不过是担心我一个女流之辈,不光不能成事,反而连累了父兄的英名……” “什么连累了父兄?!他是怕连累了他!我的小姐,你怎么那么信他说的?!”青杏痛心疾首! “青杏!”若不是隔得远,金桔真恨不能一巴掌拍在那个口无遮拦的丫头身上! “金桔姐姐,你不用瞪眼、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青杏毫无悔意,看着金桔的眼光反透出几分怜悯,“这里头,怕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他的底细!” “青杏!你这丫头是疯了,越说越离谱!”金桔又惊又疑,脱口先骂,看那丫头的神气象真是知道点儿什么的,只小姐都这么样了,何苦给她雪上加霜?怎么不能等她好一好再说?! “金桔,让她说吧。”容琳往椅中深靠了靠,让身子有个支撑,究竟什么事,青杏竟用了那般嫌恶的语气?她的夫君虽不敢妄称贤良,却断不该被人诟病至此!她倒要听听是谁在背后拨弄是非,蛊惑得青杏都分不出谁是盗跖、谁是颜渊了! “小姐,您也不信我!”青杏急了,“噗通”一声跪地,举手向天:“小姐,还有金桔姐姐、苏大哥,今儿你们三个都在场,我就以我死了的爹娘、祖先的名义起个誓:若青杏今天说的话里有一句是诳语,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了下到拔舌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呸,呸,呸!”金桔一听她起的誓忙对着日头的方向空吐了几口,骂:“你这丫头是真疯了,有话说话,红口白牙的咒自个儿算……”听苏春生咳嗽了一声,心有不甘地住嘴,也去看容琳。 容琳只觉得身子虚得快坐不住了,强撑着,淡淡地笑,“听见你金桔姐姐怎么说的了?起来说吧!” “是,”被金桔说了,又见小姐是那么个神情,青杏不敢再造次,有心要赌气跪着说,却怕怄着了容琳,只得委委屈屈地起身,拿出事不关己的声调,“这事儿说起来……牵丝挂缕的可就多了,青杏只捡主要的、权当给小姐讲个故事吧!”说着也不等旁人表态,自个儿一迳说开了: “从前有一位小姐,爹在军营里当差,是主帅身边儿离不了的人,夫妻俩老来得了这么个女儿,宠得象掌上明珠,那个做爹的走到哪儿都愿意带着她,可巧主帅家有两个儿子,年纪和她般大般,还有亲戚家的少爷、小姐,五、七个人都差不多大,又都爱使枪弄的,就时常的玩在一起,一年小两年大,后来就有些不雅的风声,那个做爹的便把小姐关在家里不叫出去了……这时候那个主帅的儿子当了将军,那个做爹的也被主帅派给他儿子做一些辅佐之事,两下里倒也能合得来,只好景不长……那位小姐被关起来不多日子,那个做爹的忽爆出亏空营中钱粮的事,听说这样的事可大可小,若不张扬出去、暗地里补上那个亏空也就罢了,想不到幕僚们如此告诉那个将军后、他不仅不顾念旧日情分略加遮掩,反疾言厉色地声称要严惩不贷,当日就张榜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说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那位小姐在家里听说了她爹受罚,趁着家人不备跑去找那个将军求情,不料那个将军冷若冰霜,当众训斥她不守妇德、干预军务,把她押赴大牢,紧接着又把她满门数十口人全都下在牢里,上至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下到十多岁的丫头、小厮,无一幸免!”青杏涨红了脸,不往下说了。 “然后呢?”容琳等了一阵,见青杏的气息平复了些才又相问。青杏不需说名字,她已知那将军是谁,也猜到了那位小姐的来历,是轩哥说到的签判家的女儿吧?这世间莫非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么接下去,是那位小姐……容琳把两手交握到一处,握住手心儿里涔涔的汗意,摇头示意金桔把丫头送进来的米汤先放在一边儿,“你接着说吧!” “再没什么好说的了,”青杏把愤懑忍下去一些,木了脸,“到了牢里这一大家人都分开关押着,谁也见不着谁,有一日忽遇到一伙山贼劫牢,平息之后再一清点,少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那位小姐,牢头们说怕是被抢去做压寨夫人了,就胡乱填报了个畏罪自尽,又找了街头暴死的女丐换上小姐的囚服充数,上头也没有人下来查问……好好儿的一位小姐从那以后就生不见人、死……”青杏自己咬住了舌尖,打住了后半句话。 “那旁的人呢?”容琳蹙眉,多少觉着不对,山贼劫牢,抢了一位小姐,推敲起来,似乎说不大通,只不管怎么说,那位小姐并未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轩哥说的“含羞自尽”的话也不知从哪听来的!枉害得她虚惊一场!“那位小姐的爹娘、家人……” “遇到皇后娘娘的千秋,圣旨大赦天下,都赦了!” “哦?”容琳挑眉,按说这是天降喜讯,青杏何以不见喜色? “赦不赦又能怎么样?”青杏冷笑,“家里的田产房屋、奴婢仆从全都充了官,另行发配,出来那夫妻俩只剩一个老娘、两个老妈子,况且那位将军当初张榜……这平卢城里谁不知那是犯官、犯的 又是那么个贪罪,谁还肯拿正眼儿看他们?逼不得已,只得迁居到偏僻之地,薄衣素食的勉强度日!” “青杏,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金桔听出了破绽,惊疑不定地望望容琳又望望青杏——她说的那位将军该是她们将军,那位小姐……绝不是她们小姐!青杏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容琳轻轻叹气,“宋大娘还告诉你什么了?”他乡遇故知,岂不知有时会遇到烦恼!青杏说到的事有许多是她被解往京中以后的,思来想去,只能是内城之行那一回听宋大娘说的!只是那位大娘说的又有多少是亲眼所见、多少是道听途说呢? “这些还不够?!”青杏瞠目,“小姐,我们老爷跟了他们父子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小姐又是他从小的伙伴,就算顾念哪一头,他也不能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结果他……” “将军做的也没有什么大错!”容琳淡淡,“他毕竟是统领兵马之人,若一时心软姑息了你的旧主人,以后再遇到旁人犯错……他要如何服众呢?” “小姐,哪是服众不服众的事?他是怕人说他和犯官的女儿有瓜葛!他不过是个庶出的公子,要和那些兄弟一争高低,总得有能压得住人的地方!娶个有权有势家的女儿是什么成、娶个签判家的女儿是什么成,他心里早都算计好了的,不过借那么个引子把他自个儿摘干净罢了!”可怜她青杏起先还一个劲儿替他辩白,直到宋大娘说了这些事又说了这些话她才觉得言之有理! “青杏,你说的什么混帐话?!”金桔恍然大悟,难怪这一向青杏说起将军老是阳怪气儿的,原来还有这么一笔旧账!只是什么庶出、什么权势,她是在谁跟前儿这么说话?! 金桔一喝,青杏回过味儿来,呆眼,容琳轻轻一笑,“罢了,我还能跟你计较?把米汁儿端过来罢!”从诚惶诚恐的青杏手里接过碗,自己小口啜着,让温热的汤水慢慢滑过喉管、肠胃,若有所思…… 容琳不说话,屋中就无人出声,青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气,总算觉着痛快了,可瞅瞅容琳的模样,心中开始七上八下,“小姐,我……”知道李昊琛是个什么人,她原是要一刻都不耽搁就告诉小姐的,可看到他陪着小姐从六夫人那儿出来、小姐又露出经久不见的笑脸,再想到他往常怎么对小姐的,就再也张不开嘴……她原本想把这事烂在肚里也就完了,不成想这回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他不仅不出头,还那么强横地对小姐,实在让她气不过,新仇旧怨掺和到一起,这才兜底儿都端出来……只是回过头来看,她好像一点儿也没帮上小姐,反而,还添了堵? “无事。”容琳瞥了一眼金桔,不叫她责怪青杏,温声道,“宋大娘那日到内城是……采买么?”看那妇人的装束虽简,气色倒不像是凄苦度日的…… “不是,她家在内城住。” “哦?她没和你旧主人同住?” “没有。她儿子是开商铺的,拿钱买通了人,不过在牢里呆了三两天就赎出来了。”若非如此,她倒很想跟小姐告假,请宋大娘带路去看看老太太呢! “还有这样的奴才?把主人扔在牢里受苦、她自个儿先跑到外头逍遥自在?”金桔面现不屑,苏春生在一旁坐着未言语,只从神色上看也是赞同金桔的。 青杏原是个心思单纯的,和宋大娘重逢只顾着高兴了,并未往深里想过,忽听金桔这么说,觉着也有道理,迟疑起来,“这个,呃,那个……” “宋大娘也不知你旧主人的近况?”容琳岔开了话。 “是。她也是听旁人说的……”青杏怏怏,宋大娘既不是好人,她说的话…… “你们也不用怪宋大娘,”容琳轻轻叹气,“她也一把年纪……何况她已在抱愧了。” “她抱愧?”金桔才不信!她未见过那宋大娘,却很气青杏受她的蛊惑,小姐和将军原本就僵着,将军再让人这么一丑化,小姐要是…… “她要不抱愧就不会那么说将军了,毕竟又没亲见……”哪会说得那么确凿?只能说是因为抱愧,才自觉不自觉地夸大旁人的罪大恶极,为自个儿的无能为力也好、置身事外也好,找一个能让自个儿心安的说辞……不过也是有心的了,不然她大可不必与青杏相认,也不必那般简朴——有个开商铺的儿子,她大可过得好些的,如此这般,是在自我惩戒吧? “小姐您是说将军决不会做出那种事,是那……”金桔从容琳的话里听出自个儿想听的,忙盯着再问一遍。 “我可没说。”容琳瞥她一眼,打住了话头,只并无着恼的意思。 仳离(上)在线阅读 仳离(上) 肉文屋 / 仳离(上) 仳离(上) 仳离(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仳离(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仳离(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仳离(下) “我来了这么久,只听说他治军严明、倒从未听说他狠冷血的。”苏春生就事论事。青杏说的那个人和兵士、偏将们口中不苟言笑却光明磊落的将军似乎不是一个人。 容琳脸上的笑意未成形,一掠而过后,微微颔首,“多谢苏先生!” “夫人客气!”苏春生规规矩矩地回礼,“夫人……” “小姐,苏大哥,要按你们说,将军确不是无情的人,那他为何不去帮我们老爷鸣冤?又为何拦着我们小姐不让回京?就算他不是我们老爷的亲儿子,一婿半子的话也不是白说的,他……”青杏是不明白就要问的,既说宋大娘冤枉了将军,那将军就该做出些事来证明! 青杏问的想来也是另两个人的疑惑,闻言都看了容琳,等着看她怎么说。容琳叹了口气,轻轻摇头,“官场险恶,人心难测……” “那么夫人的意思是要听天由命了?”苏春生的语调平静,金桔却听得心头一跳,忙去看苏春生,象随时都要上去拦着他。 容琳却未觉有异,微哂,轻道,“那我怕就不配姓‘杜’了!” “那敢问夫人有何打算?”苏春生原象随时都要拍案而起的身形在听到容琳的话后又靠回座中,看向容琳的眼神回复如常的尊重。金桔不再担心他有过格之处,遂和青杏一般去望了容琳,等着她的示下。 容琳却嗒然,“尚无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苏春生重复了一遍,大不以为然,“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万全不万全?就像用药,是药三分毒,您要用它祛病兴许就沾了毒,您要不用它那又兴许送了命,那您说是用药好还是不用药好?” “就不能又治病又不沾毒?!”青杏不甘。 “你倒是不贪心!”苏春生未答话,金桔先抢白了她一句,“小姐……” “我再想想吧……”容琳起身,青杏就近,赶紧上去扶着,容琳眼看着苏春生,“眼下,我只想把这病快些去了……苏先生,拜托了,容琳不惧药石,只求早日复原!”有气无力的是什么也做不成的,她必得好起来才成! “这一条您唯我是问!”苏春生也起身,“只是夫人的脉……还得我接着诊,营中……” “金桔,你告诉将军,说我要请苏先生随时诊脉,问他营中医官可调配得开!” “我这就去看将军回没回来!”金桔动作倒快,话落音儿,人就转身去了,青杏反有些尴尬,不知再见到将军该如何行事,容琳猜到她的心思,轻浅一笑,附耳道,“你去帮我把纱被铺了,我送了苏大夫要回来歇歇!”青杏一听赶紧去了内室——也是金桔不在跟前儿,不然她这一回又得挨骂:小姐身子还虚着,你就让她自个儿走动?! 苏春生哪能真用容琳送?忙请容琳原处坐下,看眼前并无外人,方问道,“夫人您定下来要瞒着了?”他一悬绳便觉脉象不对,怕错了,又诊了一回,就这一下,夫人便知端倪,他只说了个“夫人,您……”她便使眼色请他改口,他虽顺从了却并不知她为何要如此。 “……先瞒着吧!”容琳面上不自觉地浮出一丝丝儿柔情。 “她们两个也不说?” “这……还请苏先生担待!”要苏春生连金桔都瞒着,似有些强人所难,只是非常情势,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她的力,应付不了太多的人…… “夫人放心!”苏春生未迟疑便一口答应,“若有需用苏春生之处,请夫人明言!”一路同行加之耳闻目睹的种种以及金桔的潜移默化,他对这位年轻的将军夫人竟比对那位将军要尊崇许多! “容琳先行谢过!”容琳施礼,送了苏春生回往内室,两手不自觉地合于小腹,此前隐隐的感觉有了苏春生的证实再无可怀疑之处,她,竟要做娘了! 处理完营中的急务,昊琛兄弟披了一肩月色回到家中,小厮似早已得了消息——两人刚在阶前下马,院门就应声而开,迎出来见是他们,倒是一怔,“将军、四爷,怎么是你们?” 昊瑱闻言笑起来,“你这话倒是古怪!这个时候回来的不是我们还能有谁?难不成你还约了人来设局的?” 小厮接过马缰,也笑起来,“四爷您真能说笑!我以为是青杏和金桔姑娘!” 昊琛正往门里进,听到这一句就住了脚,和昊瑱对视一眼,昊瑱已拎了马鞭子作势欲打,“你这谎却编的不圆!她们两个姑娘家深更半夜的能往外走?” 小厮忙抓了他的鞭子陪笑,“四爷您别吓唬我!两位姑娘不是才走的,是刚傍黑时走的,也不是她们两个,是和苏大夫一块儿!苏大夫说夫人已不需汤药了,要回营,两位姑娘奉夫人的命去送。我估着从家里到营里,道再怎么远、再怎么不好走,这般时候也该回来了,是以在这儿等着应门呢!” 小厮是知道苏春生和金桔的事的,故边说边挤眉弄眼,昊瑱也笑了,看着昊琛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小嫂子的体恤真是没法儿说,明明是给那两个鸳鸯个独处的机会,偏派个青杏相陪掩人耳目,难怪下人们都念她的好儿。 昊琛听是如此,瞅了昊瑱一眼便率先走了,昊瑱却追上去,勾了他兄长的肩笑,“三哥,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回去当不了还是睡书房,倒不如再和我……”话未完被昊琛一个肘锤击中,气恼地捂着心口窝大叫,“三哥,你还有求于我就这么对我?你不怕……” “那我去求旁人?!”昊琛睥睨着他,人倒是站下来了。 “罢,罢,还是一事不烦二主的罢!”能为三哥分担点儿什么,昊瑱求之不得,哪肯假手他人。 昊琛也不过是那么一说,既站下了,就再筹划得细些,“我一会儿回去就琢磨怎么动笔,你明儿去找沐云……你真能说动她?” “怎么还用说动?”昊瑱不以为然,“她是个什么脾你还不知道?”沐云若是男儿,和他们之间大可用肝胆相照来譬喻,至于此前的风波……她心里的疙瘩早就解了,不过是没个合适的机缘把话说开就是了,三哥这回既想到她,她断无推辞的道理! “那你就告诉她好好预备,这一半日的就好启程,一便儿还能去看看涣云……” “怎么还用那么急?小嫂子的病体不得再调养……” “她只要能回京,包管什么病都好了!”昊琛苦笑。 昊瑱旁观者清,自是知道昊琛所言不虚,他对他们夫妻闹的别扭是一清二楚,虽同情他二人这些日子受的煎熬,口中偏嘲谑道,“你这才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要早这么样,小嫂子何苦遭那罪?”被丫头一路拽着跑到书房,看到跪在地上的小嫂子,他险些以为看错了人!好容易用三哥的情面和难处劝得她起身,过后劝三哥万勿和她硬碰硬,谁知转过天就听说两人为了碗参汤反目……真是! “什么今日当初的?”昊琛悻悻,“实话说,我这也是逼不得已!”按他的本心,是打定主意要一人承担而绝不肯让容琳牵涉进来的,只看她种种决绝的情状,想起她泪眼婆娑地说“终归是爹娘的女儿”,心知一味拦着只怕适得其反,不但不能护着她,倒极有可能害得她积忧成疾,这才想着另辟蹊径,好在费了一番思量,又有昊瑱在一旁补充,总算想出个勉为其难的法子:他以罪臣之婿的身份写下告罪文书,由容琳带着上京——官面上这是一个姿态,表明他正因岳父大人获罪而诚惶诚恐,以他的处境,任谁都会觉得这是明哲保身之举,无可置疑,况且他人又在平卢按兵不动,断不至让人起防范之心;至于容琳,她是罪臣之女,亲身携书上京告罪更是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只要她平安到了京城,私下里再怎么见机行事则就是后话了。为保险起见,兄弟俩更商定谁都不出面,只由子安率数名亲兵护送,沐云贴身相陪…… “小嫂子这下该欢喜了,不会再给你难看了……” “谁说她给我难看了?”昊琛嘴硬,“她不过是病着,神差些……” “是,你这几夜睡书房也不是被人撵出来的、是你好心要让小嫂子静养……”躲开昊琛的飞腿,昊瑱还不肯住嘴,“三哥不是我说你,你要早顺着小嫂子的心,何至于闹成这样?到头来还得你认错赔不是……” “什么错不错的?象你又懂多少似的!”踢不着他,昊琛也不勉强,负手慢慢往后楼行去,倒是久违的惬意之态,“夫妻之间哪有那么些对错?不过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时候,倒也不能光拿自个儿的心去比对方的心,毕竟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嗬,嗬,你这会子又一套一套的了!”昊瑱撇嘴,“你跟小嫂子拔横的时候怎么没想得这么清楚?” “我要什么时候都想得这么清楚就成神仙了!”昊琛倒也不否认他是犯过混。 “那你……” “你让苏春生附体了?”昊琛停下来,没好气地睨着昊瑱,“你还嫌他这两天给我添的堵不够?”那狂医本来都顺当了,这回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一张口就能把人呛一跟头,他问“内子的情况如何”,他道“你要不气她就无大碍”,他问“该让内子如何调养”,他道“你别在她跟前儿晃就是最好的调养”,他要给容琳端个药什么的,他也在一旁冷嘲热讽,说将军都是做大事的,可别在这些琐事上消磨了英雄气概……若不是看在容琳病弱的份上,他真要把他拖出来好好教教他什么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哎,三哥,你不告诉说对苏先生这样的人要礼让有加吗?你自个儿怎么倒咬牙切齿的了?”昊瑱故作不解,他是亲眼看着苏春生吩咐丫头们要昼夜不离人地在小嫂子跟前伺候,换言之就是不让昊琛进房,许是他小人之心,他总觉得苏大夫这么说是有意为难三哥,三哥大约也是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脸色铁青! 听出昊瑱的取笑,昊琛横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苏春生犯毛病,他不跟他一般见识就有了,容琳……这两日人来人往,他竟无一刻能和她单独说上话,只看她偶尔凝注在他身上的眼神儿,她的气,该已是消了的……能被她那么依恋地看着,受些委屈也是值得的了…… “三哥!” “做什么!”猛听昊瑱像是“吼”的一声,昊琛吃了一惊,对上昊瑱促狭的笑容,明白自个儿的失神被他看了去,索不掩饰,“晚了,回去歇着吧,明儿个事儿多着呐!” “是,您请!”昊瑱作势躬身,往小楼上虚虚指引,“三哥早些安睡!”又像生怕昊琛不明白,奸笑着凑上前,低声道,“三哥,金桔和青杏都不在,你今儿个不用睡书房了,一会儿可别走顺腿又……” 被昊琛追踹出去,昊瑱逃到园边树下才停步,回头眼看着昊琛几大步上了楼、一点儿都不迟疑地拐往卧房,笑不可抑,正欲回自家的院子,却听小楼上传出一声怒喝,“谁?!大胆!” 昊瑱都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蹿上楼的,撞开闩着的房门,昊琛已燃亮了屋中的灯火,长剑堪堪指向跪伏在地上的人,怒目圆睁、声若霹雳,“快说!饶你不死!” 昊瑱细一看地上那瑟瑟不已的人影,当即吃了一惊,“金桔!怎么是你?!”虽挽了和容琳一样的发髻,穿的也是容琳家常的衫子,却再怎么看她也是金桔而非容琳!金桔既在这里,那和青杏一块儿去送苏大夫的……“小嫂子!”昊瑱悟到了,脱口叫了出来,瞠目去看昊琛——难怪是傍黑走的,夜色里谁能想到去细看丫头打扮的人是不是真的丫头! 昊琛的急怒似因昊瑱这一声惊呼而又增了一分,长剑更往前递,直抵上金桔的额际,“我再问一遍!夫人在哪儿?!” 长跪于地的人感受得出他的愤怒,身子在克制不住地颤栗,却固执地俯首垂肩,不作回应,昊琛兄弟甚至能听到她牙关相叩的声音,只听不到她吐出哪怕一个字!昊琛的耐消磨殆尽,手臂一收,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不信我会杀了你?” “三哥!”一把抓住昊琛的胳膊,昊瑱让剑锋偏离金桔,强把他兄长推坐到椅中,压着他不叫他起身,沉声:“镇静些!”这才回头对着金桔苦口婆心,“傻丫头,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着,你……” “她还以为她是在帮她们小姐!这蠢人哪想得到容琳的命都能害在她们手里!” “三哥!”昊瑱摇头,一看地上的金桔很快地抬眼又匆忙垂下,似被昊琛的话触动,倒得了主意,正色道,“金桔,你别以为三哥只是那么一说!”自己想了想,先苦笑起来,“你不想想那是三个什么人!一个冒冒失失的把自个儿的头丢了都不知道的丫头、一个从来了就困在营里连平卢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的大夫、再加上一个大病初愈的娇小姐,你让他们三个结伴出门和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有什么区别?到时候再迷了路……” “青杏记得路!”跪着的人总算抬头,虽刻意地强调,却难掩眸中的一丝惶然。 “好,她记得路,” 昊瑱也不争辩,他模糊记得那丫头好似真的有这个本领,小嫂子不会是为这个才带着她而不带稳妥细致的金桔吧?罢了,问怕是问不出来,还是套拢着她的话吧,“那要遇上山匪路贼呢?他们中哪一个是手有缚**之力的?青杏?苏先生?” “如今是太平盛世,四爷不必拿这样的话来……” “你愿信不信!”昊瑱挥手,他就不信他的见识镇唬不住一个难得出门的丫头!“我只问你最简单的,那马要惊了谁能收服?那车要坏了谁能修?住店要是住了黑店呢?或者饮食坏了肠胃,”这一条不妥,坏了肠胃有大夫在,小嫂子想得可真周全!“要再走到荒郊野外遇上虎啊、狼啊的……” “不可能!”金桔越听脸越白,不自主就跪直了身子,“小姐说咱们来时走的不是官道,才偏僻颠簸,若走官道的话,人来人往,平安得紧,且沿路可换驿马,到京中并不需太多时日……” “老四,叫人!”昊琛不听了,跃起身来迳往院中,昊瑱对金桔摇头,叹了声“你们呐!”就跟着出去,眼看着昊琛已往马厩去,忙拦着道,“三哥你在家等着,我去……” 昊琛摇头,“我要在家一个气不过就能把那混账丫头杀了!”起初还怀着侥幸,希望他的妻只是赌气出走、藏匿起来好叫他着急的,再也不敢想她真的会一意孤行、带着那么两个人就千里迢迢地上路!顾不得再去想别的,就算他被气昏了头,他也知道当务之急是把人追回来!“兵分两路,一路沿途去追,别错过所有的岔道,野店、客舍的也要逐家查问;一路去内城,只查客舍!” “查客舍做什么?”昊瑱不解。 “你那嫂子的心思是白给的?”昊琛笑不如哭,“她既能想到这金蝉脱壳之计,就能想到这一计至多只能拖一晚上!”怪不得这两日都不让他进卧房,原来早就设下套了!苏春生……他和她,到底谁是主谋?!若不是他急着去告诉她想出法子了好让她安心,只怕真就被房中那清浅的呼吸骗过去了!结果用佩剑拨开门闩却看到那么大的“惊喜”,她真对得起他动的脑筋!“一夜的功夫够他们跑出去多远?你想她会莽撞?”是以她也极有可能先住在哪儿听听风声再启程! 昊瑱一点即透,想得又更深了一层,“也不能就那么明火执仗地挨家拍门吧?”那只怕不等到天明就满城皆知将军夫人失踪了。 昊琛赞许地点头,“只说追踪逃犯,不论男女,一律验看右手虎口!” 若不是事情紧急,昊瑱都能笑出来——三哥真有一套,他刚想说兵士们没几个人认得小嫂子,三哥就想到在她虎口的胎记上做文章!“找到以后怎么办呢?”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昊琛头大,娶个太聪明、太倔强的妻到底是福还是祸?不过他管不得什么福啊、祸啊的,他一门心思只想找到她、亲眼看到她好好儿的!“不管是用劝的还是吓的,都得让她回来,要启程也总得像模像样的摆回饯行宴,择个良辰吉日再启程,这么仓皇狼狈的象躲洪水猛兽……”昊琛一打马冲出去了! “三哥——”昊瑱忽想到一事,忍着笑急唤那郁愤至极的人,“小嫂子她们是傍黑走的,要到内城的话城门早关了……”内城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去了? “六娘早前给她要了通行金牌!”昊琛气鼓鼓的声音远远传来,任谁都能听出他是在怪六娘多事! 昊瑱不敢置评,忙跟着昊琛一起打马疾奔——那时昊瑱以为少则一夜、多则一天,至多不会超过两日,“逃犯”必会被他们“缉拿归案”,不料两天过后,搜寻客舍的人一无所获、沿路追踪的人也失望而归,就连在千丈崖设营的贺达都快马来报,说在周边荒原野岭全都勘查过了,未见有人影车踪! 昊琛听完昊瑱的回报,声若寒冰,“你满意了?”他利眼盯着金桔。 两日里,金桔的眼窝迅速地凹陷下去,听到昊琛问,煞白着脸,声音干涩,“小姐不会有事的!” “是么?!你倒知道?”昊琛讥嘲,一瞬不瞬地盯着金桔,他何尝不愿她吉言成真! “小姐说,她有诸多牵挂,哪一样她都放不下,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她只能一样一样地来,她说她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会给她在意的人交待……”金桔眼中有执著的光,似乎谁要存疑她便跟谁拼命! “好,我们等着看!”昊琛咬牙,事到如今,他只能祈愿容琳言而有信!“老四,扩大搜寻的范围,或许,他们起先跑错了路,发现了才又转回来……” “是!”昊瑱拱手,事情会像三哥说的那样么?他不知,小嫂子,她竟会飞天遁地了吗? 仳离(下)在线阅读 仳离(下) 肉文屋 / 仳离(下) 仳离(下) 噩耗(上)(有删改)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噩耗(上)(有删改)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噩耗(上)(有删改)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噩耗(上)(有删改) 听昊琛说出“今日议事到此,”副将佐领们都似松了口气,齐齐叉手为礼,鱼贯而出,昊琛未等起身,昊瑱去而复返,“三哥,帖尔汗部遣了使者来,你见不见?” 昊琛的剑眉连日来几要贯成一线,闻言更挨得近了些,挤出明显的沟壑,“问他何事,你酌情去办!”今日已是容琳出走的第四日,他不过是强自约束着才未在部众面前失态,实在没心思去和什么使者交涉什么亡羊失马的事!“问他们几次三番地来纠缠是不是急着被撵到孔雀河以西!” 昊瑱点头,暗骂帖尔汗是病入膏肓了——帖尔汗是回纥的王子,亦即六娘的胞弟,和昊琛兄弟少年时没少在一起厮混,后虽因事生了些嫌隙,加之各自成家立业且昊琛为守边将军的身份、不便与外族太过亲厚而交往少了,帖尔汗还是不时遣人来“生衅”,只平常怎么样也就罢了,现如今这节骨眼儿,他却来凑热闹,真真是可杀不可救了! 看昊瑱大步往外去了,昊琛自叫亲兵备马,错眼的功夫,却见昊瑱又回来了,神色有些不同寻常,“三哥,来人说他有信物在身,必要见你!” 昊琛一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神色顿时一凛:“我去见他!” 回纥使者似早猜到会如此,一见李昊琛即不卑不亢地行了礼,张口却毫无谦恭之意,“威远将军,我家王爷让我来向您请教……”,话未说完却被李昊琛劈头打断,直把取自昊瑱手中的匕首擎到了他的脸前,“此物你自何处得来?” “这话该我先问将军!”使者并未被李昊琛的急怒吓到,反冷笑了一声道,“此物乃是我家王爷的护卫统领阿不提大人的随身之物,人在匕首在,如今却只见匕首不见人,我家王爷特让我来请教将军,阿不提大人如今何在?” “你家王爷什么时候请我们替他看着这阿不提大人了?”昊瑱也冷笑,学着那回纥使者。三哥乍看到那雕花匕首时的模样还让他误以为和小嫂子有关,岂不知是白高兴一场。 “李将军此言差矣!”使者竟是识得昊瑱的,张嘴叫出他的名号,“威远将军既是平卢守军统帅,身份就相当于父母官一样了,理当保着境内官商民卒的平安,阿不提大人因犯过流落平卢一带苦修,如今既有失踪之虞,自该来……” “什么自该来?平卢的父母官是我爹,你们王爷要找的该是节度使大人!”昊瑱懒得再听他的强词夺理,还“理当保着境内官商民卒的平安”,能保着天下都平安的那是玉皇大帝!“我倒有句话要请教你们王爷,你回去就说是平卢李昊瑱问的,问他身为男人要怎么样才能鼠肚……” “老四!”昊琛喝止,犹嫌不够,又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使者却似春风抚柳了,“威远鲁钝,未识阿不提大人的真面目,竟不知你们王爷的贴身护卫在平卢出没!”象未看出使者的态度因此语变得局促,依旧蔼声,“阿不提大人的命包在我身上,只我却要请问他的匕首因何到了你们手中?莫不是,阿不提大人传递……” “将军请勿妄疑!”使者如何听不出昊琛是在暗示什么——两族交好却不意味着什么都可以互通有无,担了“奸细”之名的照旧可以格杀勿论!想不到威远将军会对阿不提大人作此推论,使者奋声抗辩,“此物乃我们从三个汉人行囊中搜出来的,他们鬼祟行事……” 使者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昊琛却不由着他往下,目光炯然地盯住他,沉声,“他们人在何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帖尔汗,你竟帮了我一个大忙! “是啊,他们人在何处?你放心,威远将军一定会对他们严加惩戒,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快说,快说,他们人在哪儿!”昊瑱直要喜出望外了! 使者狐疑地看看两位将军都不大正常的反应,暗暗起了戒心,微微后退了两步,才冷冷地道,“他们自知罪责深重,竟趁我们守备不严时脱逃了!” “脱、逃了?”昊瑱简直是欲哭无泪。 “他们沿哪条路跑的?”昊琛手中的匕首都快攥成齑粉了,所幸人倒还未乱了心神,有消息总比无音讯好!“我会派兵沿路追寻,必给你们一个……” “将军倒不需费心了!”使者似满意于他的公正,脸色和缓了些,“他们匆忙出逃,加之驭术不,车马跌到山崖底下……啊……唔……咳,咳!” “三哥,你要掐死他?!”昊瑱冲上来,强力掰开昊琛的双手,把使者解救出来,看着嘶咳不已的人,也恨不能一掌劈死他,“哪个山崖?!” 使者眨巴着已咳出泪的双眼,还不敢信两位仪表堂皇的将军转眼就变成了雷公,勉强顺过一口气,预备要拿出士可杀不可辱的气势来挽回些局面,却在看到要吃人的昊瑱和比他更可怕的昊琛时惊惧垂首,不情愿道:“青、青峰崖!” 此言刚出,昊琛已飞马而去,回纥使者还在纳闷他何时上的马,眼前又一道人影一闪,昊瑱也紧随其后而去!眼见着吓人的都走了,回纥使者舒了口气,正要施施然走开好回去复命,却听滚滚烟尘中有人大吼,“子安,带上他!” 随着一声响亮的应答,可怜的回纥使者已被人掠上马背,子安领了人快马加鞭要追上昊瑱,昊瑱却拼命抽打着疾风,想着要追上昊琛,想着能赶在他前头到达青峰崖,想着他先勘察一番,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于是跟三哥道“受惊”……却,只是想想而已! 在使者的指引下众人很快找到了他所说的坠崖之处,昊瑱只往数十丈的崖下一探头便觉目眩,他从不惧高,今日却怕见崖下那依稀的人形和四处散落的车板!匆匆一瞥回头对昊琛笑道,“走吧,三哥,只有两个人……” 昊琛不答言,只在腰间缚了索子,将另一头扔给子安,一纵身,已往崖下而去! 昊瑱顾不得叹息,忙也学着他的样子,紧跟着落到崖底! 崖下是一片开阔地,矮矮的灌木,如茵的绿草,一条湍急的山溪奔流而下,与奇形怪状的山石碰撞着,飞溅出森森的寒意,山溪里,破碎的车板横梗着、兜连着,不肯畅快地顺流而下,似一种无望的挣扎,溪边相隔不远倒卧着两个人,一个面朝下的,看装束是个小厮,一个公子打扮的青衣人侧卧在溪边,幞头已散,长发披垂遮住了一些眉眼,手落在溪水里,被冲刷成一片惨白,虎口处的胭脂色就愈加的醒目,醒目到昊瑱一见就哽咽了声音,“三哥!” 昊琛正往前走,听到他的声音,像是觉着奇怪地回头看了看,仿佛还微笑了笑,轻轻使力挣脱了他,犹自稳稳地步向侧卧的人,到了就迟疑都不迟疑地跪坐到溪水里,俯身侧头去看那毫无声息的人,仿若在看他是否在熟睡…… “三哥!”昊瑱看了心中苦痛,忙踩了乱石过去,却见昊琛伸手把那人的长发理顺,露出一张连昊瑱都熟悉不已的容颜,没有血色却因此更见致,昊琛看了一阵,像是吃了一惊,猛然缩手,长发的头堪堪落往溪石! 昊瑱未及惊呼,昊琛似已醒悟,迅疾伸手托住了,面上模糊的笑意却被一种近似癫狂的神色取代,抖着手指就探往怀中人的颈间,昊瑱正不解他此举何意,却见他已挑出一细细的链子,对着指间的东西眯眼看了看,身子晃动,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殷红的血触目惊心,昊瑱虎扑过去,欲扶住他摇摇欲坠的三哥,昊琛却在他近身的瞬间跃身而起,横抱着怀中人往后急退,昊瑱见他眼神都已涣散却还做出此等护卫之举,不由痛呼出声,“三哥,是我!要帮你……” 冷澈的溪水顺着青衣人的长发和昊琛的襟袖淋漓而下,在满谷空寂的草色树影里更显出一种狼狈和凄清,盛夏的节气都仿若因此凝滞成萧瑟枯寒,昊瑱看得眼中水雾弥漫,隔空伸着手,试图唤回昊琛的心智,“三哥,你稳些,仔细惊着小嫂子……” 昊琛似把这一句听了进去,在乱石中趔趄了一下,到底还是稳住了身形,再看昊瑱时,目中有了依稀的光,“去找苏春生!” “好,我去,三哥你……” 昊琛却不理会他说什么了,抱着容琳自顾转身,踽踽而行到索子处,似要单手拽着索子上崖,昊瑱在他身后狠抹去眼中已盛不下的泪,仰头冲着崖上大喊,“子……”却是“安”字未等出口就醒及不妥,心中又是一阵苦痛,只胡乱吼道,“下来几个人!” 崖上的人早已待命,闻声只见几条人影随索缒下,当先一人正是昊瑱原本要喊的那个! 子安双目红肿,面容虚浮,显是在崖上已痛哭过了,下来了却目不斜视,先让人帮着昊琛上去,看着无虞了才到昊瑱跟前儿,咬着牙道,“四爷,您去顾着将军,子安……”子安如何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好兄弟!”昊瑱抓着他双肩死命摇了摇,也是说不出更多的话,沉声叫过一个稳重可靠的,把子安推给了他,“带子安回去!” “四爷!”子安大叫,猛挣开把住他手臂的人,“总得让我见一见!” “子安,”昊瑱忍痛摇头,“记着她的好比什么都强!”青杏是俯摔下来的,又磕在尖石上,已是面目皆非,昊瑱都不忍卒看,更遑论子安。 “我不怕!”子安抗声,乍听青杏随着夫人离家,他曾恼她的不辞而别,追寻的这几日里,他无时不想着见了她要跟她说从此后两个人恩断义绝、再无牵连——她既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跟他说,可见他在她心里是无足轻重的,那他还何必强求?只他再也料不到一时的赌气之念会成了此时的天人永隔,早知如此,他宁肯一辈子找不见她,还能觉得她活着…… 子安的苦昊瑱能明白,不忍也不能再拦,对陪伴的人示意道,“看着他!”扭头叫人往四外里搜索——那个驭术不的人可还不见下落! 兵士们沉默着领命而去,昊瑱未等移步,忽听子安的一声恸哭,“青杏……”侧目,眼角处看到子安正抱了那小厮的尸身不肯撒手,陪伴的人在一旁苦劝,心中渺渺的希望顿时泯灭,拖了沉重的步子且顺山溪往下寻找。 崖下的搜索毫无所见,待想起再去逼问那回纥使者,方知他已趁乱夺马跑了,昊瑱恨得无暇细问,只把账一股脑儿都记在帖尔汗头上,自叫人再顺来路查验,方搜出去一箭之地,就见路侧灌丛有折断滚轧之迹,众人都是野外实战过的,相顾瞭然,明白这是有人在坠崖之前跳车逃了,不等昊瑱吩咐,一路追踪下去了…… 噩耗(上)(有删改)在线阅读 噩耗(上)(有删改) 肉文屋 / 噩耗(上)(有删改) 噩耗(上)(有删改) 噩耗(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噩耗(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噩耗(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噩耗(下) 作者有话要说:/br抱歉各位,这一段的结构做了调整,我自己都有些乱了,如果大家发现什么问题,请一定告诉我,谢谢了啊~~~hr size=1 /  昊瑱回到家中已是天近黄昏,看到迎出来的人,并不吃惊,只长出了口气道,“你在?太好了!” 沐云的眼肿得快睁不开,看到昊瑱也不避嫌了,搀了都快虚脱的人一把,满含希翼,“找到苏大夫没有?” 昊瑱摇首,眼瞅着后楼道,“三哥……怎么样了?” 沐云不出声地叹了口气,哑声道,“在水阁那边儿,凉气重些,又找的大冰块镇着……自个儿在跟前儿守着,谁都不让近身儿,只说要等苏大夫来……有个胆大的仆妇漏了嘴,说要趁早给换上装殓的衣裳才好,被一脚踢出来了……刚刚儿老爷和六夫人来了,也不知能不能劝得动……” “我爹能劝人?”昊瑱疲叹,“他们两个别打起来!”三哥平素里说话办事有理有据有节,是能克住爹的火爆脾气,只这时候他哀大痛大,爹又最看不得男人垂头丧气,两下里不相应…… “昊瑱,你先不忙着去!”一时情急,沐云也不叫“四爷”了,“六娘在那儿,一时半会儿的倒还不怕!你还是替我在这儿候着夫人的车驾吧,我先……” “怎么大娘也赶今儿个回……”昊瑱头大,忽醒悟,“谁报的消息?” “大少夫人!”沐云也是焦头烂额了,“二少夫人今儿个是算盘珠子,扒拉了都不愿意动,又要用人又要用钱的,她这样儿……”她的批评也只能到此,“我只得去求大少夫人,大少夫人找二少夫人理论了一大气,也没要出个痛快话,一气之下叫人去请夫人回来……” “这个刁妇!”昊瑱咬牙,对沐云道:“人手打点不开了?” 沐云叹气,“将军回来就把金桔叫了去,直问‘你满意了、你满意了’,金桔出来就奔着墙去了……”丫头们不害怕也不能飞跑着去找她回来,“那丫头是真不想活着了,一声儿也不哭,得着金子就往嘴里塞,得着剪子就往颈子上戳……我让张嫂和李嫂看着她,吓唬说金桔要有个三长两短就让她们抵命!”沐云揩去眼角新涌出来的泪。 “她们也是小嫂子带来的人……” “她们自个儿有家,和少夫人的情分不比金桔,”沐云是早思量过了的,不然也不敢如此安排,“少夫人出了事,她们惶惶着,也派不上别的用场,不如……” “旁人呢?” 沐云苦笑,“四爷,咱们这两院拢共有几个人?四夫人从得了信就哭得起不来,我告诉香儿不用过来,将军那儿虽还在等着苏大夫……该预备的哪敢不预备,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可就委屈了少……”沐云顿了一下,嗡了声音,“人往各处一分,就……” “沐云,你办吧,我先进去看看三哥!”昊瑱抬腿就走,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敢听下去。 水阁里,临时拉起的纱帏把厅堂隔成了里外两间,隐隐的寒气从里间往外透着,不难猜出那边儿冰榻上躺着的是谁。只再冷的冰终究耐不住暑热,无声无息中早化出一地的水,浅淡地渗到纱帏的这一边儿,李昊琛象无所觉地在那冰水渍中站着,无悲无喜,一向犀利的双眸湮灭了光彩,似痛极又似无谓地垂望着脚下,整个人便宛如泥塑木雕,门口听命的丫头想是从未见过他如此,一个两个使着眼色,脸上便全都是恻然…… 李节度使却不信他的儿子真会成了泥塑木雕,兀自在近门的地方坐了,呼呼地喘着气迁怒于人,“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他眼里哪还有我这个爹?!都怪你做好人!偏让我好好跟他说、好好跟他说,他都油盐不进好赖话不分了我还怎么好好说?!要依我的早把他拖出去关了,这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哪会有这许多麻烦?李昊琛,你听着,你要真为她好,就早些让她入土为安、做什么、你拿出那架势是要发疯把我也踢出去……” “老爷!”六娘直了喉咙,“您腰上有剑,索把他杀了岂不便利?您也不用动这么大肝火,他们小两口也落了个同衾同,到时候谁不念您的好?您……” “好,好,你就给他帮腔!行,我说不过你!你行,你来,你让我看看你怎么说服我们威远将军,让他别这么自欺欺人、执迷不悟、贻笑大方……” “老爷……”六娘两手摁了太阳,若在平日,她有的是神和李节度使一争到底,现下她却只求李节度使勿再开口就好——昊琛的样子,看了都让人心碎,那做爹的还一味的埋怨!“昊琛,你说能不能是认错了人?”不理会李节度使在一旁发出生怕人听不着的嗤笑,六娘只说自个儿的希望或是疑窦,“这世间相像的人可多得是,兴许……”要说她看到的,确是容琳不假,只听说这事和帖尔汗多少有关联,她不能不在心里画个魂儿,她那个兄弟,在朝堂政事上头没什么天分,旁门左道的可样样通,稀奇古怪的点子有的是,不会是他在这里头做了什么手脚?不过也不像,容琳和他怎么也牵扯不到一起才是…… “我也盼着是认错了……”昊琛是太久没说话了,一张嘴,唇间似能扯出丝来,硬挤出的声音砬着喉咙,每一个字都是一种痛……乍看到那多少有些走形的容颜,他确曾盼着不过是巧合,只是,衣裳是她的,手上的朱砂痣是她的,颈间的天意子项链……也是她的!那是她片刻不离身的……怎样的巧,会让这世间有另外的人什么都和她一样? 昊琛说了一句,就再难以为继,六娘已听出他的意思是说不会认错,看看寂然无息的纱帏那一头,顿觉得六神无主、悲从中来……刚抽出襟中的帕子,忽听有人问安,六娘忙侧了身,不让昊瑱看出她落泪,却在侧头的瞬间看到昊琛象服了还魂丹,脸上浮现神采,目中迸出光,冲着门口语声清晰:“如何?” 昊瑱闪开了李节度使和昊琛的盯视,轻轻摇头,李节度使嗒然若失,萎回座中,未说什么,昊琛像是闷哼了一声,却还能开口,“见人还是见尸?” “都不是!”昊瑱实在受不了三哥那种故作镇定的压迫,赶紧把话说完,“该是跳车了,只还未搜到踪迹……” “那就快搜!接着搜!人手不够去营里调,务必……” “兄弟们还在搜!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只怕他单人上路很快就能出了平卢地界……”那时就鞭长莫及了…… “出了平卢又怎样?”昊琛眼中有凌厉的光,“将他的画像遍送州府,沿路张贴,凡发现其下落者,重赏!格外知会一声,不得伤他……” “三哥,”昊瑱轻叹,他何曾没想过!“以什么名目?!” “追缉逃犯!”昊琛毫不迟疑。 “苏春生不是犯人!”昊瑱不得不提醒,“他的赦免文书还是你亲手给他的!” 昊琛怔住了,半晌,狠狠一拳击在自己头上,虎目充血,是他多事,一心想着要帮人家早结连理,连续发函往刑部、兵部,列举了苏春生每一桩善事义举,只为了脱他的罪籍,给他一个医官的任命!连杨巡按来了,他都不忘专提出他的事来……他确是有生花妙笔、通天本领,苏春生前冤尽雪了,他却绝了自己的生路! “昊琛!” “三哥!” 昊琛的样子太嚇人,六娘和昊瑱都忧急难掩,情急相唤,昊琛眯起了眼——刺痛的双目唯有如此才好受些,“昊瑱,替我贴悬赏告示,不管各色人等,只要能救了她的命……” “李昊琛,你是鬼迷心窍了!内城外城的大夫哪还有没请到的?不都因为说‘救不得’就让你连打带骂地轰出去了,大夫都不行,还有谁行?你是要把巫婆神汉都招进来……” “要能救了她,巫婆神汉也没什么不行!” “逆子!你是要气死我?!”李节度使简直要暴跳如雷了,却听水阁外有人象应和似地喝骂出声,“闭上你的破嘴!什么节哀、节什么哀?她不过摔那么一下,一时闭过气去罢了,怎么就说得到节哀不节哀上?妙莹,你不用这时候拿出猫哭耗子相,我知道你是巴不得她出点儿什么事才好的……” “夫人!”李节度使一高儿从座中蹦起来,不信这边儿还没压服昊琛,外边儿就又来个助威的!要问心里的意愿,他也打心里不想这个三媳妇有事的,只事情在跟前摆着了,大罗神仙也无法,怎么一个个还都这么痴人说梦似的不肯认命?要这么下去,这个家往下还叫不叫个家、还让不让人活了?! 李节度使的怒发冲冠只气着了他自个儿,六娘瞅了他一眼,破例到门口去迎常氏,昊琛是早就不管不问旁人的了,只殷殷地望了昊瑱,仿若把全部的希翼都放到了他身上,“老四,去找!” 昊瑱与他手足情深,仅这一句托付就觉出他心里的绝望,恨不能以身相代,无言点着头,扭身欲出水阁,却被一拥而进的人阻了去路——常氏、季兰、沐云、妙莹…… 常氏的悍戾之气在触目看到纱帏和纱帏前的昊琛时就逐渐散去,抖着手指指了纱帏,又指了昊琛,一句话未说出来,两行老泪先簌簌而落,沐云和季兰原就怕她禁不住,时刻防备着,见此赶紧上前搀扶,常氏却忽然灵巧起来,也不用人扶就疾步到了昊琛跟前,胡乱往他身上打去,“作孽啊,作孽,你个混账东西!你害死她啦啊!那么好的孩子,什么时候给你出过难题、她要干什么你就由着她一回能要你命啊?好好儿的你偏逼她、偏逼她……老天爷啊,你害死人了啊……” 常氏哭着骂着乱捶乱打,昊琛不躲不闪,木头人般任她打着,屋中女眷见此早哭成了一片,昊瑱忍泪上前挽着常氏,苦劝,“大娘,您别怪三哥,他也是为了小嫂子好……” “好?好你去把容琳叫出来,让她跟我老婆子说一声‘好’……”常氏不依不饶。 “大娘,您节哀!”“嗵”的一声,有人单膝跪地——李昊琛!跪在刺骨的冰水里,面无人色,“昊琛错了!”双目一闭,眼泪长流…… “威远将军原来也不过如此啊?!”满阁的悲凄里,忽传来一声幸灾乐祸的讥诮! 噩耗(下)在线阅读 噩耗(下) 肉文屋 / 噩耗(下) 噩耗(下) 前缘(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前缘(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前缘(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前缘(上) 这讥诮太突兀、太恶意,由不得阁中人不怫然作色望向声音的来处,阁口,正有两人携手而入,一个,是英挺健硕的回纥男子,一个……竟是身怀六甲的汉家女子!男子带了满面鄙薄之气站在那里撇嘴!女子则面带歉然,身后是一路追着人、结果逾矩追进了内宅的门房小厮,此时大气儿不敢出,俯首往上行着礼,嘴里可一点儿不倒板,“回禀老爷,小的该死!舅老爷客气,不肯惊扰您迎候,自顾……”碍着常氏在场,那声“舅老爷”不过在嘴里打了个突噜,好在谁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回纥男子正是昊琛兄弟说起过的帖尔汗,女子则是他的王妃韩素梅。 “行啦行啦,不是你没拦着,是你没拦住,是我这外路亲戚不守礼法强闯进来的,你还想禀报什么?”帖尔汗不耐烦地打断小厮,嘴边的讥笑未改,大刺刺地扫了阁中人一圈儿,不掩挑衅之意。 “帖尔汗,天上也没有乌鸦飞过,你怎么忽然就来到了这里?”六娘一看她兄弟的样子气儿不打一处来,平时怎么样胡闹也就罢了,眼下昊琛遇到这么大的变故,他还来捣什么乱? “大姐,鸟飞千里终究忘不了故乡,你却这么快就跟着外人责备自己的兄弟,莫非真的是生女外向吗?”帖尔汗不知是要找谁的茬,对六娘也嘲谑有加,素梅看不过眼,从后拉了拉他,皱眉,“帖尔汗!”自看了六娘和众人,欲说明来意,却有人上来行礼,稳重的声调里也透出惊喜,“帖尔汗大哥,素梅姐,很久不见了,你们可好?!”眼光掠过素梅的双身子,贴心地过去扶了她。 “好,很好!”帖尔汗对沐云倒友善得很,认真回了礼,才朗声笑着道,“沐云丫头你如何?还死心眼儿地帮那个没出息的……” “帖尔汗,你放尊重些!”昊瑱刚把昊琛从水渍里搀拽起来,闻言狠瞪过来,似是想揭了他的皮——若不是他的人蠢笨鲁莽,小嫂子何至于出事、三哥何至于象失了魂魄? “昊瑱,你的脾气还是没改!”帖尔汗摇头,啧啧有声,“什么事都唯他马首,也不问他能不能当得起!” “帖尔汗……” “老四,让他说下去!”昊琛攥住了要冲过去理论的人。 帖尔汗瞅瞅脸色难看、气势却从容的人,神情高深莫测,“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你用不着戒备森严!我只是有几句话不明白,特意来讨教一二!”说罢停下来,看着昊琛,昊琛眉眼不动,只吐出两个字,“请说!” 帖尔汗似早就在等着他这一句了,昊琛话音刚落,他便提高了声音,“威远将军,我想请问你何谓家国、何为区区女子?何谓大丈夫顶天立地不为儿女情长摧眉折腰?” 他这几句话突如其来,满阁的人面面相觑,不解他是何意,李节度使却要击节而赞了,直觉得这话说在心坎儿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瞪了李昊琛,恨不能拎着他耳朵让他好好学学帖尔汗的心和气魄。 沐云闻言惊疑不定地望了帖尔汗又去望素梅王妃,素梅苦笑不已,低声对她解说着前因后果,沐云听得瞠目结舌,眼角的的余光里却看到昊琛一听帖尔汗说的神色就变了,目中光微闪,“帖尔汗,你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你以为呢?”帖尔汗冷笑,“不有人曾道貌岸然地呵斥我不该把私情置于大义之上?不有人曾义正词严地指责我不该为了遂自个儿的心愿置高堂父母的感受于不顾、不更有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这些金玉良言如雷贯耳,令帖尔汗铭记在心,只是言犹在耳,谆谆教诲我的人怎么也步了我的后尘?敢问威远将军你现下的所为……” 帖尔汗“敢问”什么没人知道了,昊琛身形一晃,人已欺到他的面前,单手箍了他的颈子不说,另一手还如刀般横在他眼前加以恐吓,“你对她做了什么?!”李昊琛从不知自己曾那么多话,况且是对帖尔汗这么个疯人说的!当初不愿见他为情所苦、也不忍素梅和韩签判之间僵持不下,软硬兼施想劝他放手,却不料这个蛮人宁肯和他割袍断义也要和素梅在一处,逼得他最后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先放出消息后又放跑了“山贼”……他却不念他的好,倒对那些话念念不忘,时过境迁之后还来跟他算账!不过他却要感激他了——此时他会来说这些冷言冷语,是否表示容琳的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么他此时越是无礼,岂不越表明……他有法子让容琳复原?! “你在威胁我?”帖尔汗斜睨了颈间的手臂,暗赞李昊琛的心思敏捷,面上却不改讥讽,任由李昊琛箍着,既不挣扎也不喝止,就差挑明了说“看你能奈我何”了! 昊瑱对他们两人的过往是一清二楚的,此时已看出些门道,生怕昊琛被帖尔汗激怒就再不好转圜了,忙上前一步欲圆场,昊琛却先他一步放了手,退后一步,对了帖尔汗双手抱拳,“我在请你帮我!” 昊琛此举出乎所有人意料,连帖尔汗都未想到,怔了一下才撇嘴笑道,“百炼钢这么痛快就化作绕指柔了?”还要再乘胜追击,素梅却不让了,“帖尔汗,夫人和姐……老爷都在这儿,勿再闹了!”实在无法把昊琛的爹叫成“姐丈”,含糊了一声,素梅对昊琛笑得益加歉然,“昊琛,”有些事,她是拗不过帖尔汗,才让昊琛受苦,是以更觉得对不住他,“这回……” “素梅,你也要向着外人?”帖尔汗哪肯让素梅就这么坏了他心设的局?他可还没试出李昊琛到底能为他的夫人把头低到哪儿去!“你说要我帮忙?” “是!”昊琛不回避帖尔汗充满算计的眸子。 “就这么一句话就完了?” “依你是要如何?” 我要如何?帖尔汗都要狞笑了,“你好赖也是在求我这个长辈,总该有个称呼……” “帖尔汗!”六娘恨不能给他两巴掌! “老六!”常氏骇叫六娘,蛮人都怎么教孩子的,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妾室的兄弟也敢托大?! “帖尔汗大哥!”沐云恳切,从小儿玩在一起的人,谁还不知道谁的脾?帖尔汗总爱拿这么个不尴不尬的辈分来怄昊琛,昊琛也从未让他如愿过,两个人为这个撂跤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都成家立业了的人了还拿这没用的来说话? “不肯?”帖尔汗才不管满阁的人怎么看他,笑笑地盯了昊琛,似随时都会扬长而去! 昊琛的脸铁青一片了,瞪了帖尔汗一阵,发狠,“好,李昊琛今日也是要效仿一回韩信受的□之辱了!”单膝一点地,举手向上行礼,“请您移驾!” 昊琛到底还是没叫那个“舅舅”,帖尔汗却不再坚执了——能逼得昊琛跪地,他从来都没想到过!不用四下里看也能觉出一道道要杀人的视线,他哪还敢再犯众怒?心有不甘地回瞪了昊琛,用眼色警告他别得意,这才不情愿道,“移驾做什么?” 昊琛恨他明知故问,却还是肃声,“请您移驾救内子一命!” “你夫人活得好好的,还用我救什么命?”帖尔汗翻眼。 “你!”昊琛深吸了口气,压下火气,指着纱帏那一头笑,“那就请您让她别再卧在那里!”那样的静卧会让人的心都变成灰…… “她卧不卧关你什么事?!”帖尔汗的眼珠子象能从眼眶里翻到天上! “好啦,帖尔汗!你是要急死昊琛?!”素梅再也忍不住,“那人不是容琳!” 那人不是容琳?! 素梅口齿清楚、音色清亮,可怜阁中人却似在瞬间失聪、失语,一个个张口结舌,悲喜惊疑一时间怎么也调适不过来了,季兰心直口快,边苦思边顾左右而喃喃,“怎么会呢?我明明看着是三弟妹躺在那儿的……” 季兰说的恰是众人的疑虑,只还未想好要怎么发问,已有人一个箭步冲去撕撸开纱帏,直奔榻前一探究竟了,不用说,自是被噩耗折磨得快不成人形的李昊琛!一众女眷们互相看看,也都顾不得许多、全跟着拥过去了,只剩下不便进去的李节度使和昊瑱站在外间发愣,素梅在众人身后看得直叹气:她不过去的话,那些人又能看出什么呢?板脸跟帖尔汗要东西,帖尔汗倒也顺服,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个瓷瓶递给她,随侍的青娥忙扶着她进到纱帏里了,帖尔汗这才对李节度使和昊瑱摊手,“姐丈、昊瑱,此事须怪不得我,昊琛杯弓蛇影,自个儿吓自个儿……” “帖尔汗,你别装好人了,生怕我们不入了你的圈套,还专派个使者把我们往里引,你说你……” “是你们自己牵强附会好不好?我何时说过那是昊琛的夫人了?”帖尔汗呲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话太有理了——当初听到韩签判入狱、素梅寻死觅活的时候,他可不比今日的李昊琛好过!总算能让那家伙尝尝痛失吾爱的滋味,他也算扳回一城! “帖尔汗,你好大的胆!竟敢草菅人命?!”李节度使拍案,他对这个跟儿子们岁数相仿的舅子向来是莫可奈何的,只这一回闹得也太大了些,三媳妇是假的,她那丫头也真不了,两条人命,帖尔汗、帖尔汗,他要如何向边城军民交代?! “姐丈,你眼瞪成那样是要大义灭亲?”帖尔汗讥讽地笑,他平生最不喜的就是一本正经、古板无趣的人,偏偏大姐就嫁了这么个人,其他样样都好的李昊琛也是这么个人,难怪他看到他就觉得扫兴、不由自主就想着要撩拨他! “孽障!你闯了这么大的祸还若无其事……”李节度使的胡子都快立起来了,却听身后有人冷冷地开腔,“帖尔汗,佩服!” 李节度使一听昊琛说这种话,眼前险些一黑,旋身过来就欲连昊琛一起开骂,却见他脸色青白不定地盯着帖尔汗,拳头攥得咯咯响,倒吃了一惊,“昊琛,你……”莫不是,死的还是三媳妇?老天,这些混账孩子都在搞什么把戏?! “老六,我活了这一把年纪,今儿才算开了眼了!有听说招财的、进宝的,可没听说乱把尸……停进家门的,都晦不晦气?胡作非为哪有这么不管不顾的?也太少教了!你说……”初看着真是容琳,谁知素梅把瓷瓶里的水往她脸上一倒,反复浸泡之后,那张脸竟然起糊泛浆!再揩拭干净一看,哪还是容琳,不过就是脸型有那么三分相似罢了,谁知道他们怎么弄的!先看了还是一喜,让人一说才觉得这事犯忌讳,心里一不痛快,常氏可就脸难看、话难听了! “姐姐,”六娘这辈子怕也没这么对常氏陪过笑脸!“这事……是我的兄弟不懂规矩,我过后教训他!您也别生气了,大热的天,先去歇……” “夫人,”帖尔汗冷眼看了常氏和六娘的对答,此时笑笑地接腔,“恕帖尔汗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您方才说的不过是寻常的见识!”见常氏和随在她身后的妙莹都瞪大了眼,帖尔汗不慌不忙,“夫人只知横尸进宅不吉,可想过好好超度亡魂却可以积下功?况传出去正可以让人感激府上的善举!再退一步说,躺在那里的并不是你们所担忧的人,岂不也是一桩幸事?” 帖尔汗看了众人缓缓道来,众人尽皆无言,昊琛的拳不大情愿地松开了——不管有多想胖揍帖尔汗一顿,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最后一句还是有道理的,帖尔汗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中一笑,单盯了他,意味深长地道,“还有什么事是比眼看着她生机全无更可怖的了?要想通了这一层……” 帖尔汗不说了,昊琛目光连闪,已然悟透了他的话意,昊瑱也想通了些事,笑起来,“帖尔汗,你倒是好心,用这个……”用这个法子来劝三哥放小嫂子走! 前缘(上)在线阅读 前缘(上) 肉文屋 / 前缘(上) 前缘(上) 前缘(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前缘(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前缘(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前缘(下) “我没你那么些好心!”帖尔汗截口,又恢复了戏谑嘲讽的调调,“不过是恰遇上这么个姑娘和爹娘怄气仰药自尽,既是横死的,少不得要做法事超度,小户人家哪有那份儿开销?报到我这儿来了,我少不得要费举手之劳替她找户能负担得起的人家罢了!”帖尔汗说得轻描淡写,可没说一看到那姑娘的面容便动开了歪脑筋,硬逼着素梅去细细看了容琳的五官手足上的印记,一样样描摹下来…… “那还有一个呐?”李节度使此时只关心他的舅子害没害人命了! “还有一个是我们府上的使丫头,得病死的!”帖尔汗没好气,他姐丈还真以为他杀了人?! “这也太巧了吧?”昊瑱同情地看昊琛,他三哥得罪谁了?怎么连老天爷都帮着帖尔汗布局? 帖尔汗却误会了昊瑱的意思,以为他和李节度使一样是在怀疑他,懒得分辨,斜眼气人道:“没听说无巧不成书?!”其实那丫头和青杏除了身量仿佛,实在没什么相像之处,他也懒得费心,直接做了个血模糊的模样——子安也是并未和青杏亲密接触过,才轻易被蒙混过去。 “帖尔汗,我都不知要谢你好还是骂你好了!”话到这份儿上,任谁都该知道帖尔汗不过是举止偏颇了些,并无恶意、恶果,六娘不能明替他说话,也就点到即止,常氏的脾气这一向也是改了许多,见她如此,并不再追,妙莹在身后看着事情就那么过去了,怅然若失,以后倒很少再在她们之间下功夫了,彼此的日子都太平了许多,当然这是后话。 当日知道不过是场闹剧,众人的心就都松下来,纷纷问帖尔汗是怎么把人的模样改了的,听着都是跃跃欲试的,昊琛却不给众人机会,眼见素梅从里间出来,指上绕着条链子,顿时像抢的般夺过来,举着问,“这个如何会在你手里?” 素梅被他的突来之举吓了一跳,一看他像要被怄出病了,实言相告,“我和容琳情意相投,已结拜为异姓姊妹,这是她送给我未谋面的孩儿的……你做什么?!”昊琛竟把那链子挂到他自己颈上! “这个不送了,我另换好的给你!”李昊琛的口气不容置辩,容琳竟把贴身之物给予她人,害他……罢了,这账以后再算!“敢问贤夫妇,拙荆目前在何处?”方一问就见帖尔汗搀了素梅要走,他赶紧抢前一步拦下,“休走,快说!” “你让我说我就得说?”帖尔汗白眼相向,连个链子都往回抢,真是什么人呐!他越着急,他越不告诉他!警告地瞪一眼素梅,告诫她不能胳膊肘朝外拐。 “你!”昊琛立目,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素梅仅看了一眼已狠不下心,边被帖尔汗搀着走,边抱歉地一路回头,“昊琛,对不住,我不能告诉你,我要是告诉你容琳和我们的使团一起动身去京城了,帖尔汗会很生气的,他还说你救岳父使不得,追逃妻可是名正言顺……” 素梅的声音被塞进马车里了,帖尔汗怎么生气的没人去管,昊瑱只看到昊琛的眼先瞪得很大很大,次后又渐渐地眯了起来,眯出了久违的一点点笑意,口中低喃了一句,“这可是佛语纶音了……” 这一天的事实在是大悲大喜,起落犹如天地,沐云直到和金桔坐在一起了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被金桔问着、她再一样样想着素梅说的,加之她从前就知道的一些事,终于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回纥的七王子早前到京中游历,皇上皇后看中了他的人品,要为他赐婚,回部隆而重之,在回、汉交界处圈出了风水之地,预备挑选黄道吉日祭天后好遣使团启程、进京下聘,办此事的正是帖尔汗和素梅王妃——这也是回纥人和汉人的规矩不同:汉人是忌讳有身孕的人参与红白喜事的,回纥人却说这样正可沾沾喜气、以后多子多福——圈地周遭本是不让人通行了的,偏苏春生不知而误入,加上他那么个子,和回纥护兵言语不合,险起冲突,还是护兵在行囊里看到阿不提大人的匕首,报到王爷王妃处,及至和容琳、青杏见了面始知是误会一场——素梅王妃竟然是青杏旧主人家的小姐,这一条实在是出人意料。 “阿不提大人是谁?”金桔这些日子的心一直如在油锅里煎,此时把沐云每一个字都听得细之又细,就没错过这个名儿。 沐云也是此前才问过素梅的,这时候就原样学起来:阿不提,也就是赠与容琳匕首之人,确如六娘当日所推断是回纥贵族,原是帖尔汗的护军首领,平生唯一一件反对帖尔汗的事,就是极力阻挠他娶汉女为妃,因为汉人都是狡诈险的,即使在素梅嫁过去之后,还是时时出言不逊,帖尔汗一怒之下要杀他,还是素梅建言将他放逐到汉人之中去切身感受……想到素梅说“阿不提大人如今该能转过些弯了!”沐云不觉叹了口气:别看素梅说时若无其事,她刚嫁过去时的艰辛恐怕不是寻常所能想象。 “素梅不是帖尔汗自己选的王妃吗?怎么还会……”金桔不解。 “嗐,”沐云叹了一声,“这姻缘的事看着是两个人的,细究起来,内里关系的可是千丝万缕!且不说帖尔汗那边,就素梅姐这边当初也是闹了个天翻地覆!” 知道这话没头没尾,沐云不等金桔问就从头说起,素梅的父亲韩签判随李节度使时,数度随军出征,马上步下见多了血腥,其中不乏同袍兄弟的……朝廷敕令休战,他盛赞皇家圣明,赐万千军民福祉,只听到自己的女儿要与昔日的敌人结亲,却无异于晴天霹雳,老泪纵横,直道黄泉下无颜见昔日战死的同伴,苦劝女儿断了和帖尔汗的来往,素梅却宁死不肯改,韩签判无奈把她关起来了……昊琛体谅韩签判的苦处,从旁劝帖尔汗挥剑断情,却也是无功而返,反让帖尔汗记恨上了! “那后来呢?”沐云说的和青杏那日说的是同一件事,却有诸多不同,金桔此时想起容琳当时一再替昊琛辩解,不能不叹服还是小姐知道将军的为人,于是更迫不及待要知道接下去的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沐云叹了口气,“韩签判看怎么也说服不了素梅姐,自己想了个法子,跪求将军办了自个儿一个亏空之罪!” “这……”金桔直眼。 “他这是以自身之苦来向故交赎罪,也放他女儿一条生路!” 让那样一个人亲口允婚自是难上加难,扼杀女儿的心意又是他所不愿的,索决绝弃家了! “那他们家的家产充公又是为何?”金桔又想起一桩事。 “你听谁说的充公?”沐云纳罕,“那是韩签判托人变卖了,所得给了那些阵亡将士的亲眷,这事儿四爷还经手来着!你听谁胡说的充公了?” “这些事……要是小姐知道就好了!”金桔不说是从哪儿听说的,此时一门心思都在她的小姐身上了,“将军说没说往下要怎么做?”现下知道了小姐的行踪,将军会如何?灼灼地望了沐云,恨不能在她脸上看出个子午卯酉。 沐云轻轻摇了摇头——帖尔汗他们前脚走,昊琛后脚就回了军营,他会怎么做,她……不知,只有一样她再不会看错,“金桔,你放心,少夫人在将军心里的分量,当远胜过在你我心里的分量!” “果真么,沐云姐姐?”金桔的面上有了光亮,那是不是说,将军一定不会坐视小姐孤身涉险? 前缘(下)在线阅读 前缘(下) 肉文屋 / 前缘(下) 前缘(下) 俗世(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俗世(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俗世(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俗世(上)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暑热渐渐散去的暮色里,振轩拖着一身的郁进了家门,寡母郭氏见了忙叫婆子摆饭,振轩摇头说在外头吃过了,抓过桌上的壶来对嘴灌了一气儿凉茶,郭氏在一旁觑着,不敢阻拦,待他放下壶方小心问道,“还是不成?” 振轩“唔”了一声,一屁股坐到竹椅上,沉郁地望着院中草丛里的流萤出神,郭氏期期艾艾地到他身旁坐下,替他打着扇,“那徐公子不是神通广大的很……” “人家神通广大是人家的事,怎么还必得帮咱们不成?!”振轩想是一肚子火,郭氏一开口他便拧眉,话未落音就脱口抢白,郭氏不敢则声,只把手中扇子摇得更紧,振轩见他老娘如此,眉皱的益发紧,话在舌尖滚了几个来回,终还是勉强和缓了口气,“娘,您进去歇着吧,我再坐一阵子……看看明儿去趟司徒府……” “你不说……找大小姐不中用么?”郭氏虽怕儿子烦心,到底按捺不住,振轩既自己说起,她就怯怯地问了——姑一家在牢里的日子也不短了,振轩四处求人网开一面进去探视,却无人敢应,她原想着杜家二小姐在里见不着,也就罢了,大小姐嫁的也是富贵人家,总能指望上,不想振轩一口嗤回来了,说司徒家胆小怕事,从尚书家出了事就托病不上朝,告罪折子中恨不能说从不认识杜尚书,沦为朝野笑柄,这样的人家不休妻就不错了,哪还能让媳妇出头帮着娘家?郭氏听了就没敢再提,眼下怎么又…… “中用的明哲保身,百催不动,和不中用的还有什么差别?”振轩冷笑,“也不怪人家徐公子瞧不起咱们!人家一个外人跟着咱上下前后的打点,和自己的爹都闹翻了,咱们可倒好,嫡亲的姑娘、姑爷只顾着自个儿的荣华富贵,连个面儿、连句话都不敢有,生怕受了连累,缩在那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外过他们的太平日子,您说谁遇到这样的事儿能不寒心?!”人家徐兴祖的话也说得明白:“振轩,不是我不帮你,只不过你总还算是他们的亲戚,我算怎么一回事?我妹子已让人从里传话出来,说皇后娘娘对她笑,说‘你哥哥倒是个急公好义的人’,你说……都有这个话了,我还怎么敢去求太子要令牌?” ——话到这个份儿上,振轩自也无颜再求徐兴祖,只就这么撂下了,他却不甘!好容易穿上的官衣又被扒下,他何时想起都觉得是六月飘雪!若杜尚书不能东山再起,他岂不也要跟着寂寂终老?不管为了谁,他总得再试一番,就是不成事,他再另谋出路也不迟!“镇南王爷刚平了南诏回朝,他是当今皇上的堂叔父,王妃又恰是大小姐的姨外祖母,凭了这一层关系,我看能不能请他们设法帮我见姑丈、姑母一面!”他和他们是搭不上的,只能请静琳小姐引荐,据说镇南王与杜尚书的私交甚好,但愿能得一臂之力! “我儿,你这么样……能行么?”郭氏惴惴,振轩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幼时每每为在尚书家被人慢待愤恨不平,如今要低声下气去求大夫人的亲戚…… “我也是在帮夫人他们!”振轩知他娘要说什么,多少不耐地打断,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想着能面见杜尚书、亲口得他一些指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为官那么久,总该有些起死回生之道,“我有分寸的,您……” 振轩话未说完,忽听门环叩响,母子二人惊疑地互望了望,不知谁会夜访,郭氏正欲叫婆子去应门,振轩先下了短短的院阶,“我去好了!”及开了门,可就僵在门边儿不动了,“你,你们,是……” 门外是三个回纥女子,一律薄纱覆面,另有一个劲装男子在稍远处候着,稳着车马,振轩正狐疑着,当先一个略矮些的女子已一手撩起面纱,一面草草地蹲身行礼,“振轩少爷,是我!” 青杏! 振轩惊魂甫定,忙越过青杏往她身后望,两个回纥女子被他急切的双目盯得窘迫,相视一笑,不知说了句什么,似在叱他轻薄,振轩顾不得细辨,回头盯了青杏,“你们小姐呢?没来?!” 青杏不知他缘何就显出恼怒之色了,忙看看左右人家紧闭的院门,轻声道,“小姐回来了,只未跟来!”振轩少爷糊涂了,小姐的身份如何能趁夜到他一个青年男子这儿来?“小姐让我来请您明日巳时前往醉仙居面谈!” 振轩一听容琳回京,只觉象找回了主心骨儿,人立时都站得象比往常直了些,“醉仙居?”醉仙居是京城里最为风雅的去处,是弄影姑娘爹爹名下的产业,三妹妹如何约在那里面谈?莫不是她竟和弄影姑娘联络上了?也不对,若那样的话,今儿在徐公子那儿,弄影姑娘也在场,不会不说起,可她只说起有个回纥使团……忽看到青杏的装束,“你们和回纥使团一块儿来的?” “是!您怎么知道的?!”青杏惊叹,她和小姐这次能回来实在是惊心动魄,一路上的事要说起来怕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小姐都连连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家计议的时候,她最举棋不定的是入了京要借住亲戚家还是租住客栈,前者怕拖累了人,后者怕损了名声,结果遇到帖尔汗王爷和素梅王妃,这一路被奉为上宾不说,进了京就住进朝廷为使团备下的客舍,什么都不用心了,多好! 振轩也想不到自己一猜即中,要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了,只笼统道,“你们小姐还好?” “还好!”青杏点头,“苏大哥跟着我们,一路汤药调理,没什么碍!”她心宽,未去细想苏春生为何时常要给容琳诊脉,自也未注意到容琳有时对她欲言又止,竟错过了近水楼台的便利,枉为贴身丫鬟却是在旁人之后才知道喜信儿,日后不知落了多少埋怨和嘲笑。 振轩对青杏口中的苏大哥并不在意,料不过是个医者之类,故只对青杏肃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小姐,说我理会得,明日必准时到!”再要说什么可就觉得千言万语都阻在喉咙口了,恰青杏施礼告辞,便挥了挥手看着回纥侍女伴她上车走了,拢袖站在月下,眯眼看了广寒里的桂树和玉兔,直恨不能伸出手去一股脑儿都扑落下去,小心翼翼地捧出又一轮日头才好…… 许是事先得了指示,次日振轩方到醉仙居门口,就有昨夜见过的回纥侍女上来迎接,也不说话,只笑着引领他绕过回廊,到了一处安静的别院。房前水池里,荷叶青翠,莲色正娇,振轩早听说醉仙居里育有江南驰名的百日莲,此时却无心观赏,只对闻声迎出来的青杏道,“你们小姐呢?” 青杏已换回汉家服饰,看着还是从前的模样,行事却比往常稳重了许多,看到振轩来,先对内室通报过了才笑着请振轩入内,口中道,“小姐正在屋里等您呢!”说时已挑起了软帘。 振轩是在都不抱希望的时候忽听到说容琳回京的,一夜未得安睡,此时还如云里雾里,青杏一请,他也不虚让,抬腿就往屋里进,却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就怔在当地,讶声道,“三妹妹,你这是何意?” 客舍的厅堂本不甚宽阔,两张相对而设的几案更摆得极尽之远,靠里的一张案前还垂下一排珠帘。容琳就立身在珠帘后,遥遥对他行礼! 眼见振轩错愕不已,容琳在帘后轻轻启唇,“请轩哥体谅!” 容琳说得含糊,振轩却如何不解其意?踯躅着不肯就座,心中百味杂陈,“三妹妹如今真当我是外人了?” 容琳似早已猜到他会如此,在帘后又施了一礼,言辞恳切,“轩哥,今日不同于往时,请您担待!”今日今时,她辞了尚书府、离了将军宅,没有家人在侧,论理是不能单见外客的了,只情势所逼,却又拘泥不得,既坊间故事多有提到这隔帘之法的,她姑且效仿就是了,此心昭昭,日月能鉴,只求轩哥不以为她这是看轻了他就好! 振轩不是不明理的,容琳都如此说了,他还如何计较?苦笑了笑,肃手为礼,“妹妹请坐!”自己先坐下了。 容琳见此方在帘后侧身坐了,对近前的青杏吩咐了一声,青杏又对侍女们交代了,就有人鱼贯送上几色鲜果,过后却不退下,只在两壁垂首侍立,振轩知这也是避嫌之法,只做未见,望向珠帘道,“威远将军没有同来么?”他昨夜苦思良久,终不知容琳主仆缘何会混迹于回纥使团,如今见了这番阵仗,心中更添疑虑,不敢就信李昊琛竟真未同行。 “将军有要务在身,故而容琳先来一步!”容琳声若平常,不愿在说明前因上多费口舌,白让振轩跟着担忧罢了,“轩哥义举,我和将军感佩于心,他日尘埃落定,容琳必当……” “三妹妹休如此说!”容琳的感激令振轩心下受用——终有些事是他能帮上她的了,“妹妹此来可带了什么锦囊妙策?” 俗世(上)在线阅读 俗世(上) 肉文屋 / 俗世(上) 俗世(上) 俗世(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俗世(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俗世(中)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俗世(中) “暂还不敢说,”容琳淡淡,若有良策又何至于生出那许多曲折!“轩哥,请问京中情势如今是怎样的?”行这一路当中,可不要再有什么变故…… 振轩一呆,不知该对容琳从何说起,想了一阵子才忆及已传书告诉过她的事,就接着往下道,“府中已是禁军接管了,有司已对房屋地产器皿……” “轩哥,人如何了?”容琳略略急切。 振轩一愣,复又接上,“都收在天牢里,听说先是上了枷的,后来女眷中多有病痛,更不知哪一个害热病,晕死过去,刑部云大人便上表陈情,圣上着他必保人犯不出差错方可卸枷,云大人当朝应承下来并画了押,过后才都卸了,我已探问过旧同僚,说别的上头倒未苛待……前两日,有司已开始往外发配一些佣仆,这两日,整个帝京都在忙着回纥使团进京的事,姑丈一案倒暂时被搁下了!” 容琳听得目不转睛,暗暗记下了云大人的名号,存了报答之心,却又为别事忐忑,“轩哥可知晕死之人是……”莫不是二姨娘?她身子弱,枷……她可是亲见过披枷戴锁的苦的…… “徐公子也不知,只听说抬出去医治了,命倒是无碍。” “徐公子?” “徐兴祖徐公子!三妹妹也曾见过的,当日你离京时……” “我记得!”容琳点头,目中却起了狐疑,“敢问轩哥,这位徐公子可是户部徐侍郎……” “正是!”振轩已听出容琳要说什么,忙道,“三妹妹切勿以俗念来推断这位徐公子!我当初也险些误会了他!从姑丈出事至今,也就是他始终都信姑丈是被冤枉的,不计毁誉,陪着愚兄四处奔波,才使愚兄不至于孤掌难鸣!我几次差人向三妹妹报讯,那人马资费也全都是徐公子仗义所出,”觉出自个儿的话带出些对容琳夫妇的怨怼了,振轩迟疑,终还是不做补救,续道,“虽则他父亲出面弹劾姑丈,据徐公子所说不过是因政见不同,并无私人恩怨,徐兄也多次劝他父亲明辨是非,只是老人家不免固执,竟和徐公子反目,是以……” “轩哥,我爹到底是因何获罪?”先入为主的观念吧,容琳不大敢信当日所见和振轩今日所言的会是同一个人,只现下诸事不明,她也不愿轻易就给人下了定论,况那徐兴祖的身份不过是东清客,量他还左右不了整个棋局,“容琳听到的消息是科场走水……” “那不过是个引子!”振轩对了珠帘摇首,“认真说起来,是因为姑丈触怒了太子!”不等容琳再问,振轩已坐直了身子,“三妹妹可知尊夫营中有流刑犯?” “如何?” “据说那是太子的方略,欲把囚犯的关押改为苦役、戍边,我和杨巡按到平卢那一回,便得了太子的密令,专程查验效果,及至回京复命后,太子便在朝堂上提出要广推此法,姑丈大人不以为然,连说有违仁德之道,太子虽当堂称善,却是心怀不满,不久出了举子闹事……” “轩哥,太子英明,怎会为此就非难我爹?”容琳也在帘后坐直了身子,“我朝历来推崇言者无罪,文官武将才敢畅所欲言,若为此等小……” “三妹妹,朝堂上的事可就是你不懂的了!”振轩哂笑,“圣上让太子监国,应是有禅位之意,新君甫施新政,先遭老臣反驳……”这些道理他先也未想透,多亏徐兴祖提点才茅塞顿开,“如今说这些也都晚了,还是先想着怎么给姑丈他们脱罪才好!” “依轩哥的主意当如何?”容琳只觉得心头突突,振轩所说的事大出她的意料,怎么也不敢信杜尚书会遭此番厄运竟是拜太子所赐,她原还指望着太子救爹! “镇南王爷前日已回京,我们请他斡旋,想法子面见姑丈……”容琳出面会比他更好些,王妃虽不是她的亲姨外祖母,可也比他近许多! “使不得!”容琳截口,“镇南王爷方回京,料他对我爹的事……知之亦不能详尽,此时求助,徒让他为难而已:不帮,怕负了以往与我爹的交情:帮,他不知始末,强出面替我爹说话,一旦有个什么差错,不光帮不了我爹,倒有可能陷他自己于漩涡,何苦一个没救出来又搭进去一个?”振轩的主意原本也是容琳的打算,只一听说事情的源头竟在太子身上、况镇南王爷又是才回京的,容琳立时就改了念头,也不等振轩问,自个儿先解说明白了。 振轩听了顿觉有理,不由就泄了气,“三妹妹,那要如何是好?你来之前,我可是把能敲开的庙门都拜了一遍……” “轩哥……”容琳敛眉,收了一收心神,才淡淡而笑,“如今已糟到墙倒众人推那一步了么?” “那倒没有!”容琳略带了孤傲的口气让振轩暗悔不该在她面前露出颓丧来,振作了一下,换了公允的口吻,“还是有好些大人心向姑丈的,先时日日有人上书替姑丈鸣冤,只是后来圣上宣了口谕,说此案未经审理之前,任何人不得再求情,否则以同案论处,御史丁大人、侍中王大人冒死苦谏,被当朝削去官职、贬为庶民,自那以后才无人敢再公开替姑丈说话……” “我知道了。”容琳在帘后轻轻点头,不叫振轩再说下去了。振轩看她说了这一句就独自沉吟,半晌未再说话,倒按捺不住,“三妹妹……” “我在想要怎么做才好,”容琳轻吁了口气,口谕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的意思,似都要置爹于死地,只迟迟不审理,却又大有蹊跷,莫不是、皇家在借机罗织爹的罪名,务求能一劳永逸地封缄天下人之口? “其实有个人要肯出马的话,不知胜过多少个你我在这里冥思苦想!”耳听着容琳喟叹出声,振轩憋了很久的话不吐不快。 “谁?”容琳想不出谁会有那般能耐。 “尊夫!” “轩哥……”容琳蹙眉。 “他是太子的结义兄弟,又是兵权在手的将军,他若肯出面,不管于公于私的分量谁能匹敌?” “轩哥!”容琳变了颜色,“你是说要将军实行‘兵谏’么?!” “也、也不是真的要、不过是,他……”容琳的口气太过严厉,振轩被她吓了一跳,脑子一激灵,立时觉着他往日里奉为圭皋的计策似也有几分不妥,只不甘就这么轻易被否决了,强自辩解,“这也算是个欲擒故纵的法子,是我和徐公子反复推敲过了的,有百利而无一害……” “轩哥——”容琳叫了一声,欲待要说他糊涂,到底还是不忍心,叹了一声道,“你写给我的那封信也是为了激我的?” 先逼得她发急,再由她去逼昊琛,昊琛抻不住,只得有所动作,上书也好、上京也好,不管哪一样,只要他动了,就不愁找不出罪状,到时候…… “是有那么个意思,”振轩汗颜,当初那么说容琳确是过分了些,“徐公子说请将不如激将,故而……三妹妹,你怎么了……” “无事,无事,”容琳在帘后挥手,兀自笑得满眼生寒,“真是好计策!”好毒的计策!徐兴祖,她果未错怪他!父子反目?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苦计吧,轩哥竟…… 昊琛,他定是什么都明白的了,是以不肯入瓮,她却把他逼到那般田地……“轩哥,将军暂时脱不开身,你那个法子先搁下,我们还是想别的主意……” “好,你说要怎么样?”振轩看着容琳在帘后冷笑、微喟,不知为何忽觉着他怕是闯了祸了,心中惶惶,却不敢探问,容琳既说别的了,他也就赶紧附和。 “我刚回来,理该往亲眷和爹的故旧门上走动走动,只是……”“只是”什么容琳未说下去,抬眸望过来,温婉地笑着,“我看还是先写下拜帖好了,有劳轩哥着人……青杏,你和振轩少爷一道,诸家送到,就说请主家择方便之日容我上门行礼!”她回来了,却不愿人为了见不见她而为难,且听各家的意愿吧,有心要退避三舍的自可装作从未见过她的帖子,而能够开门接纳的,那当中定会有敢受她一拜的人! “我省得!”振轩点头,“还有呢?” “请轩哥再向徐公子处打听我爹一案可有什么新讯息、我爹的罪状都有哪些……” “好,我送完拜帖就去!还有……” “再没有了。”容琳摇首。 “那咱们何时去见姑丈?”或说怎么才能见着! “不见!”容琳吐字清晰,见振轩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珠帘,不得不把话说透:“若我先去见了爹,消息不会不传出去,要那样的话,我再往下做的事都会被看做是我爹教的,再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先让人生了戒心!那时再要想打动、说服人可就难上加难!”君心难测,他既把人送进了牢狱,就不会愿这牢中人还能对外头施加影响!她所能依仗的不过是为人子女的拳拳之心,若连这个都被疑为掺了假的,那也就一丝一毫的胜算都没有了! “你不见姑丈,又怎么知道往下要怎么做?”振轩明白容琳说的道理,却想不出不求教尚书大人的话她要怎么扭转乾坤,容琳的见识他自然是佩服的,只那是在日常琐事上头,如今他一个男儿身都束手无策的事,她…… “走一步说一步吧,”容琳实觉得有些倦了,“等你见了徐公子回来,咱们再慢慢计议!” 振轩还想再问,一看容琳已示意青杏扶她起身,只得也跟着起来,到廊下立等着青杏把拜帖送出来,却并不带她走,只嘱她好生服侍小姐,便依旧由来时那个回纥侍女送出去——这也是振轩的细致之处,看出容琳只带了这么一个丫头,是以让她留下,只暗自责骂李昊琛也太俭省了,竟让容琳如此寒酸地出行,倒未想到他这么以为的时候李昊琛已吃了多大的冤枉。 振轩只顾低头边想边走,不成想出门的时候险和人撞了个满怀,未等抬头先听人厉声骂了过来,“你眼瞎啊你!看到我们小姐不赶紧闪一边儿去,横冲直撞的是要找鞭子抽?!” 振轩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怒冲冲抬脸,却是微微一愣,“弄影姑娘?!” 弄影被人簇拥着,已要往屋里进了,忽听到人称唤,就又停下脚来,看出是振轩,微微诧异,浅浅地福了福身子,矜声道,“你怎么会到了这里?” 振轩见她态度如此简慢,陡升不快,心道当初同往平卢的时候怎不见你如此声气?不期而遇的热忱瞬时冷了,也不提容琳回来的事,只淡淡道,“来探望一个故人。”说罢草草拱手,告辞而去。 其实振轩打小也是见惯眼色的,本不至于太过在意弄影的不敬,只他尝过了青云直上的滋味,自然再受不得尘埃沾身,偏这一回失了杜尚书的荫庇,他的境遇还不及从前,弄影的前恭后倨就格外让他怨恨难平。愤愤不已地去了,心中犹自替徐兴祖不值,哀叹他不该给这样的势利女子下聘。 振轩一味怪责弄影,倒未想到她会如此行事固然是眼皮子朝上的缘故,还有一层却是心虚——她总怕在平卢所为已被人知,故而小心地远着熟人,振轩负气走了,她也未觉出不妥,自顾往后房去,欲寻她爹林清河:乐平公主的教习、徐兴祖的妹子、她未来的小姑徐若媛从里带出话来,说中不日要宴请回纥使团,她可得来告诉她爹早些下手,毕竟等着要揽这肥缺的可不光他们醉仙居一家! 弄影心无旁骛一心想早些见到她爹,却是命中注定的事躲也躲不过,堪堪都到了月洞门了,耳中忽传来一声召唤,“青杏,等等我——” 俗世(中)在线阅读 俗世(中) 肉文屋 / 俗世(中) 俗世(中) 俗世(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俗世(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俗世(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俗世(下) 按说这世间叫“青杏”的女子比比皆是,听若不闻也就过去了,弄影却是内里有病的,直听得心头狂跳,霍然就转了身,正瞧见一位回纥侍女往廊下疾走,那应声站下来等她的……可不正是她此生都不愿再见的那个人的丫头?! 错愕不已地望着两个女子的背影转往别院了,弄影额头的汗涔涔而落,好容易才克制住了拔腿而去的冲动,她暗暗骂着自个儿没出息,成千上万个念头在心里转过来又转过去,到底不肯就这么悄悄地一走了之,叫过自己的贴身丫头吩咐了,眸中一片怨毒…… 不到盏茶功夫,贴身丫头匆匆回转,把刚探问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学了,弄影越听脸色就越好,到最后笑意都禁不住要飞上眉梢了,昊琛哥……李昊琛竟然没与她同行,真是天赐良机!杜容琳,你如今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我看你还能如何嚣张!恬然踱步到别院,弄影端庄雍容如女皇出巡,只一开口,却让人暗暗叹息,“姐姐,真的是你?你怎么沦落至此了?” 容琳斯时正临门坐了写字,青杏在一边磨墨、两个回纥侍女在一旁笑看,众人都不防会有人闯进来——东家之女说要来拜会旧友,外头的人谁会想着拦她?——猛听到这一声象冷嘲热讽的,尽都吃惊,青杏挺身往前一站,一看是弄影,新仇旧恨顿上心头,柳眉一竖,喝道,“林弄……” “青杏!”容琳的声音倒高过了她,眼看着她噘嘴退到一旁,才对不可一世地立于门前的人淡笑,“不知弄影姑娘来,请恕我未能远迎,青杏,看座!” “不必了!”弄影站在门边,俯视着犹自坐着的容琳,“姐姐,你怎么就落到这一步了?连个家都没有、还要住到这里,像个丧家犬……” “弄影姑娘,小声些!”容琳微笑,那样的笑看得青杏都心生寒意,倒顾不得对林弄影瞪眼了,两个回纥侍女不能全听懂她们在说什么,也觉出来者不善,对视了一眼,分站到容琳两侧——已然是护卫之举!容琳知素梅行前特为指派的这两个侍女都是有武艺的,就对她们安抚地笑了笑,复又对着弄影笑,“容琳久闻‘醉仙居’是京中有名的酒肆客栈,却不料……要照弄影姑娘方才的意思,岂不是说来这里的达官显贵都是丧……”她只说了一个字,剩下的由得弄影自个儿去想。 “你!”弄影不曾想刚开口就被抓了话把,一时语塞,眼见青杏放肆地对着她笑,倒稳住了神儿,只对着容琳冷笑道,“姐姐倒不用牵扯上旁人!明明知道我说的就是姐姐……” “多谢!”容琳笑容不改,“弄影姑娘竟连谁都可以叫姐姐!”弄影可以叫她“姐姐”,她却无论如何叫不出“妹妹”了,能够当面做人、背后做鬼、面上对人笑着手里却捅出刀子,这份道行,她叹为观止…… 容琳的笑容太古怪,弄影不得不加上小心,细一琢磨她的话,脸可就腾地涨红了——她骂容琳是丧家犬,却又连连叫她“姐姐”,岂不是把自个儿一块儿骂进去了?恼羞当中再顾不了其他,脱口骂了起来,“杜容琳,枉你也是大家小姐,什么好的你都占了,却几次三番和我这样的弱女子过不去,你羞也不羞?你……” “你羞也不羞!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小姐和你过不去,哪一次不是你找上门来闹的?当初在学士府,谁要见你了?后来在平卢,谁又请你了?还有今天,谁知道你打哪儿蹦出来的,你还敢这么红口白牙的说瞎话,不怕旱田惊雷收了你……”青杏早就一肚子气了,不等容琳开口,她先噼里啪啦地骂回去了,眼见着弄影的脸青红交加,犹觉不解气,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道,“我们小姐怎么对你的,你着自个儿的良心想一想,你看着她今天有难了,就想来踩一脚,我告诉你,你休想……” “少说一句吧,青杏,”青杏还想再骂,容琳出声止住了,目注弄影,方要开口,弄影已回过一口气,冷笑连连,“好,好,真是让我开了眼了,犯官的家人还敢如此张狂!只不过再张狂又如何?老天有眼,你爹、你娘都在哪儿了?尚书之女,尚书之女又如何?你如今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那你也该感谢我是、哪怕曾经是尚书之女!”容琳微笑,那如针般的微笑竟令弄影不由自主地后退、后退,一不小心绊在门槛上,下一刻就直直地摔出屋去…… 在青杏和回纥侍女的哄笑声中,弄影强忍着泪让自己的丫头扶走了,青杏多少日子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了,追着容琳问个不休:“小姐,你那么说是什么意思,怎么把她吓成那样?” 容琳笑,“不知道。”如果不是她囿于尚书之女的身份和从小的教养、不肯和人针锋相对的话,弄影的下场只怕会很难看,所以弄影要谢她曾是尚书之女!只不过那位小姐的脾气不是个善罢甘休的,日后只怕还会卷土重来,但愿下次再来时能有些长进,也好让她能有棋逢对手之感!若是救父能像教训弄影一样轻巧该有多好……太子,问题的症结在太子身上,那她要如何才能见到他?太子,太子…… 醉仙居里,容琳还在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见到太子,东的如意轩中,元成却正悠闲自得地与徐兴祖手谈,棋过中盘,胜负尚不分明,徐兴祖执白后行,细看去反占了些先机,元成也不在意,拈子在手,总是细细考量过了才稳稳落下,连出了几手“攻”后,枰中形势急转直下,徐兴祖看看杀机四伏的棋局,不得不打点起全副神应对,总算也有几出妙招,奈何大势已去,终究于事无补,只得提子认输,苦笑道,“殿下总是棋高一着,微臣是甘拜下风了!” 元成噙了抹笑意望着他,一迳摇首,“徐卿此言差矣,你的棋艺是连国手们都称赞的,本王今日不过侥幸才赢了你几盘而已,你如何就妄自菲薄开了?不如你我再来一盘、一决高下?” “太子殿下……”眼见元成又捏云子在手,徐兴祖有苦难言,嗫嚅着欲拒,却又不敢明说,元成斜挑凤目望着他的进退两难,笑得如逗着鼠儿玩的猫,“徐卿是不屑于再和本王对弈了?” “微臣不敢!”徐兴祖看来是常跪的,动作倒麻利得很,话落音儿,人可就伏在地上叩首了,“能得太子殿下指教是微臣的殊荣,怎敢……” “得了,起来说话吧,”元成懒懒一笑,随手把云子扔回罐中,就有内侍捧了鱼洗上来,元成边净手边睨了徐兴祖,曼声道,“想好怎么说了?” 徐兴祖刚从地上起了一半的身,闻言大吃一惊,“嗵”一声又跪回去了,不敢抬头,口中呐呐道,“太子殿下……”敢情元成早就瞧破他是有所图而来的,偏还以棋局耗着他!心中警惕了,徐兴祖面上就更拿出惶恐之态,“太子英明!明察秋毫!微臣确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元成不为人知地皱了下眉,想着往后再有人说这话就先拖出去掌嘴——明明都是想要说的了,偏偏还这么做作一番!回到玉椅上自拿起扇子摇着,元成漫不经心,“但说无妨!” 徐兴祖俯首应了声“是”,却不就讲,眼角觑着内侍、娥们都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才略略舒展了点儿身子,极尽恭谨地向上道,“微臣此来,是为杜尚书之事……” “徐卿,”元成截口,笑笑的模样看不出是喜是恼,“你忘了我父皇怎么对百官说的?” “微臣不是替杜尚书说情的,”徐兴祖叩首,他这一向的戏份做得是够足的了,不光振轩那个呆头鹅把他视作知己,太子这儿似也把他看做尚书一党的了,岂不知若非他爹把连环计从头到尾讲给他听,他才不会在杜老儿的事上花那么多心血!“微臣是觉着,总把杜尚书一家这么关着,恐不是长久之计,听说大理寺查了月余,并无杜尚书枉法谋逆的证据,消息传到民间,为他喊冤的声音可就日盛一日,照此下去……” “徐卿是怕百姓为此事谋反吗?”元成替他把不敢说的话说完,示意他起身。 “微臣不敢!”徐兴祖人起来了,身子却躬得更低,默念着“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话,口中把杜尚书捧得再高一些,“微臣是觉得象杜尚书这样德高望重的臣子,若查无实罪,就该让他早些立于朝堂之上受万人敬仰,也让人看到皇家的恩典,如今这么不明不白的,实在难平天下人攸攸之口,”徐兴祖一副披肝沥胆的模样——爹说为人君者最忌功高震主之臣,岳武穆冤死风波亭即是因为此,那么他们大可如法制,把杜子衡也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不光百姓爱戴,连政敌之子都替他抱不平,这样的“臣”又有怎样的“君”会不忌惮?!“微臣以为,再把杜尚书关在牢里,实在是江山社稷之失……” “哦?”元成挑眉,“我倒不知徐卿是如此推崇杜尚书的,从前怎么未听你提过?” “微臣从前未入仕途,对杜尚书所知寥寥,其中还多有受误导之处,”徐兴祖面不改色,“只从科场舞弊一案以来,微臣遍听朝中、民间所言,始感杜尚书……” “说得也是,”元成颔首,生生把徐兴祖尚未展开的长篇大论给截回去了,“只是关于此案我父皇已有定论,徐卿就勿烦恼了。”换言之,也就是你勿再纠缠了。 元成态度淡然,徐兴祖看不出他本意如何,一时出不得声儿:自杜尚书出事以来,他暗地里一直在看,却丝毫看不出元成到底是要倒杜还是要保杜,若说是要保杜,听到举子们上书他面有欣然之气,若说是要倒杜,皇上诏令他办理此案,他又只关不审……正因拿不准他怎么想的,徐兴祖这一向才谨言慎行,生怕元成看出他和杜案有何牵连,只今日听到弄影哭闹,始知杜容琳已然回京,虽不是他盼着的那个人,也总是相去无多了,按捺不住就来求见元成,想在口舌之间促他生疑继而痛下决心,却刚说到个引子就被堵了口,如何能不气闷于? 元成见他说完了话,徐兴祖并未如往常般恭敬称是,也不以为忤,似早料到他会如此,若无其事地笑道,“徐卿今日反常得很,是要把象牙板换成铁琵琶了吗?”他依旧拿前朝功名不遂的词人柳永柳三变来跟徐兴祖取笑。 “微臣惶恐!”徐兴祖木着脸躬身,暗暗咬牙,“微臣自恨往昔醉心于诗词音律,空有报效朝廷之志,却无那份才干,如今遇到些微小事,也思前想后拿不定……” “徐卿这话有些意思!” 元成停下扇子,笑吟吟地望了徐兴祖,“那不妨把你思前想后的事说来听听,本王也好替你参详参详!” “……是!”徐兴祖像是极力不想说的,元成发话了还很是迟疑了一番,及至开口,却一个字也未隐瞒,“杜尚书之女、威远将军之妻杜容琳秘密回京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哪怕能用这个讯息探出元成的虚实那也算是有所得了,省得他妹子整天嫌他这个做哥哥的无用! 徐兴祖毫无废话,元成听了就微微一怔,却还是笑吟吟地道,“她娘家在此,回来也无可厚非。” “她如今可是罪臣之女。”徐兴祖象就事论事。 “那也治不了她的罪,父皇又未说要株连九族。” “是,万幸!微臣竟白担心了!”徐兴祖虚虚地拭额,象曾惊出过汗的,“她一个女流之辈,也未带随从护卫,就那么和回纥使团一块儿来了,也不知威远将军怎么安排的!”太子的话意似为不能治她的罪而深感遗憾,徐兴祖喜出望外,小心地掩着思绪,不落痕迹地拖人下水。 “她和回纥使团一块儿来的?那么……住在醉仙居?”元成象压儿未听到徐兴祖最后一句话,自顾说他自己的,“这就是她的不是了!我可是叫过她‘弟妹’的,她如今家没了,竟宁肯栖身客馆也不先来见过我这王兄,真是岂有此理!徐卿!” “微臣在!”不知元成那兴味盎然的笑容是何意,徐兴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你带人去醉仙居传令,就说本王……说魏、李二妃请威远将军夫人来东一见!罢了,今日晚了,明日一早再去好了,切记,这事儿办不好我可要你的脑袋!” “太子殿下……”徐兴祖觉脑中都混沌一片了,实在难解元成是何意。 元成象未看出徐兴祖的眼都要直了,箴规了几句,便挥手让他退下,眼见他无打采地出去了,才悠悠地叹了一声,“想看出好戏怎么就那么难呢?争先恐后地把机关指给我看,我还怎么装糊涂?” 俗世(下)在线阅读 俗世(下) 肉文屋 / 俗世(下) 俗世(下) 机锋(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机锋(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机锋(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机锋(上) 太子有命,徐兴祖不敢怠慢,次日一大早就领着东仪仗往醉仙居去,方到门前,先看到一队车轿已停在那里了,从车楣上的饰徽看,应是出自镇南王府,不觉心头“咯噔”一声,暗忖镇南王莫非已得了杜容琳回京的讯息?——镇南王是先皇最小的堂弟,忠义之名广传天下,尤其与杜尚书私交亲厚,两人一文一武,曾被皇上笑称为当朝的将相和,这一回能把杜尚书扳倒,徐侍郎事后连声感叹说是天从人愿:多亏镇南王爷远征在外,不然事情哪会如此顺当! 徐兴祖是把他爹的话牢记于心的,故一见镇南王府的车轿出现在这里心中就犯开了嘀咕,深怕是和杜容琳有关联的,不由在马上抻长了脖子探望,却是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从门里出来要登车而去的可不正是尚书之女杜容琳! 容琳也未想到镇南王府那么快就有了回讯,昨儿振轩才送的拜帖,今儿一早镇南王妃就差人来接她过府……所谓大恩不言谢,容琳并未客套,拾掇了随身之物,带了青杏就要随来人迁居,却是将将登车,就听人急喊,“威远夫人请留步!” 这一声喊细究起来不通得很,须知“威远”二字是李昊琛的封号,要称呼容琳必得是“威远将军夫人”才妥,否则竟像是容琳被册封为“威远夫人”了——足见喊的人有多么慌急了!顺着声音的来处一看,正有人撑了随从的肩从马上爬下来,无甚仪态可言地到了近前,架子倒还端得足,“太子有令,着夫人往东一行!”幸亏他来得及时,再迟一步,人要被镇南王接走了,太子跟前交不交得了差都成了小事,她找到靠山替杜老儿反戈一击才是大大的不妙! 从看见徐兴祖下马,容琳心中就起了戒心,面上却不露出来,只疏淡有礼地福了福身子,“徐大人!”虽听说他这新任的翰林院编修不过是虚职,到底也是皇家的敕封,她不会对皇家不敬,“您方才说的是……”她确是急乓 机锋(上)在线阅读 机锋(上) 肉文屋 / 机锋(上) 机锋(上) 机锋(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机锋(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机锋(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机锋(下) “臣女鲁钝,请太子明言!”元成的口吻隐隐象是不快的了,容琳更加小心。 “好,我且问你,”元成冷笑,“你缘何赴京?” “为爹娘……” “既为爹娘,为何居于客栈而不回尚书府?”元成截口打断。 容琳愣怔,不自主望向元成:尚书府已被查封,她如何回得去?眼见元成不为所动地盯着她,容琳垂目,“罪臣之女已无家可归……” “这话说得好!”元成像是满意了,“只是本王又有一事不明,”他不说了,直等容琳讶异抬头,才又漫不经心道,“本王当初可是嘱咐过:此事尚无定论,任何人不得外传,你远在平卢,从何得知京中变故?” 元成这话是耽耽相向了,容琳瞠目以对,飞鸽传书的明明是他,为何反来问她是谁泄漏的消息?眼看着元成胜券在握的笑意,容琳在心中叹气,她不能和太子对质,更不能牵扯出昊琛,那她也唯有如此了,“臣女月余不闻爹娘音讯,睡梦中惊见他们身陷囹圄,因恐噩梦成真,遂仓促赴京……” “大胆!”元成被她噎得要拍案了,“一派胡言,哪有……” “可回京后,臣女确见家园被封!”容琳抗声。 元成瞪着容琳,确信都要被她气笑了,合着她是不是做过那梦不打紧,要紧的是现实确如她所梦,要说她是一派胡言,除非她的家园和爹娘都安然无恙?!李昊琛从哪娶了这么位夫人?难为他都怎么活着的!“你是满腹怨气了?” “臣女不敢!”容琳离座。 “不敢?”元成嗤笑了一声,“既是有备而来,你就畅所欲言吧,本王允你无罪!”若非有事,他倒是很想再和这位杜三小姐斗斗智、斗斗勇,可惜……还是听听她对杜尚书一案有何见解吧! “臣女……” “休虚言矫饰,直说无妨!”元成挥手,自是不怒而威。 “是!”容琳施礼,面上已是一派凝然,“臣女听说科场走水,女父获罪……” “罢了,杜容琳,你休再‘臣女’、‘女父’的乱转了,本王都让你说的糊涂了,你直呼本名、‘我爹’的就好!准你如此不算冒犯!” “是,臣……容琳以为我爹身为主考,对此纰漏当首负其责,容琳一家不敢妄辩!” “往下!”往下才是重点! “落第举子因此而弹劾我爹,容琳却以为名不正言不顺理不直!”纵然气很壮! “哦?”元成听出些兴趣,倾身向前,“坐下说!” “是!”容琳归坐,只满腔的话已涌到舌尖,站着坐着都无妨了,“容琳以为凡能到科场一展身手的都非泛泛之辈,自视甚高也不足为奇,只是再怎么广闻博学,也该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如今名落孙山不先自省反去怨怪考录不公,未免有失偏颇,”容琳停顿,看元成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继续,“再则举子们饱读经史典籍,寻常所说的也都是忠孝仁义的道理,仅因夙愿落空就置先贤教诲于不顾,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开民告官的先河(古时有父母官之说,告官如同告父母,视为不孝、逆反),实可谓言行相悖……” “不平则鸣也是说得通的,焉知他们不是为民请命?”元成悠然口,看似纯粹的就事论事。 “殿下说的是!”容琳微怔,欠身致意过了才再开口,“为民请命自是无可厚非,只所用的法子却有可商榷之处!”觉出元成在等她的下文,容琳益加沉稳,“民意如水,固然宜疏不宜堵,却也不该推波助澜,举子们不过因对考录不满即聚众上书,看在天下百姓眼里,不知情的会以为江山社稷出了什么大事,妄自疑猜的后果……即便是知情的,又让百姓们如何看待天恩官威?有朝一日这些人登科及第的话,百姓们略遇不平会不会想到他们当日所为也去上行下效呢?” “你这倒是一竿子打翻了满船人,”元成未置可否,杜三小姐竟比一些所谓的饱学之士高明,落第举子中要多几个她这样的人,怕也不会轻易被徐兴祖鼓动起来——天家最忌的便是挟众逼,若非这一回事出有因,那些人休说什么功名前程,日后恐怕连身家命都堪虞了!“依你所言,那些落第举子竟毫不足惜了?” “容琳不敢妄谈!” “那就姑且一谈吧!” 元成漫不经心,看着象是随口一说,容琳却知此时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她爹和那些举子的命运,略略忖度,开口更加谨慎,“容琳觉着,他们这一回落第未尝不是好事!” “哦?” “容琳孤陋寡闻,只凭空想着,觉得既是要为国效命的,必得有大智大勇才行,万般不济,也得有淡看风云的气度、不能轻易被外物扰了自家心智……若从这一条上论起,落第的人也就无甚可冤的了:略受惊吓就大失水准,只能说斯人……或许有笔端华彩,却欠少中丘壑,此等人就算高中,又安敢冀望他在日后能堪大用?”不说安邦治国,仅是人生在世就岂能事事顺遂?遇挫即折,那竟不止是庸才而直是废材了!“容琳以为,若真是憾为遗珠,大可养蓄锐,在秋闱中再放光华,何必在此时耿耿不休……” “你倒是振振有词!”元成微哂,依旧不露褒贬,“要按你这么说,春试所取的都是可堪大用之人了?”见容琳沉吟,索挑出一个人来,“我且问你,今岁的春试若是平安无事,振轩可会名列三甲?” “太子殿下!”容琳起身,元成所问的恰是她不好主动提起的话!“这也恰是容琳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举子们指控的偷梁换柱,矛头所指当是轩哥,岂知探花是皇上钦点而非主考内定,怎能因轩哥高中就妄断为主考之罪?“振轩的学识究竟如何,容琳没有比较不敢妄论,只一条,我爹若有心谋私的话,何不只给振轩一个金榜题名:名利既有了,又不至于太招摇,何苦把振轩推到高处成为众矢之的、引得天下人诟病他和振轩的姻亲来历?何况……” “别‘何况’了,”元成嗤笑,“你再绕个圈子怕就要说杜尚书是举贤不避亲了!”看容琳俯首言称“惶恐”,元成展颜,略释笑意即又恢复肃然,“本王听你言谈倒也不俗,那么再问你一句,依你所见,振轩当得起那个‘贤’字吗?” 元成的话里似隐隐在说他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了,容琳愣怔,不知振轩因何失了太子的意,下意识道,“轩哥为人忠厚隐忍……”猛想到太子的重点不会在振轩身上,心思疾转,忽有所悟,太子莫非是在指责她爹举荐不当么?“太子殿下,容琳惭愧!容琳虽与振轩自幼相识,却都是寻常来往,尘俗琐事委实不能用来论断忠奸贤愚,毕竟这世间最难做的事便是知人、识人了,试想有几个人能有孔圣人的修为,仅凭只言片语便可对七十二弟子了如指掌……” “是以杜尚书也不能保他荐用的都是有识之士、这也是情有可原、不应治罪的了?”元成接口,把容琳未明说的话全都点破——想不到有人说她心窍玲珑倒非言过其实! “容琳不敢!”元成既把话说出来了,容琳也就据实而言,“识人、荐人纵有千难万难,我爹既在其位则当谋其政,既有失误,便与走水之事一样,理应受责罚,只是……” “说下去!” “是!”容琳放缓了声音,“赏罚有度方能令群臣百姓有所效、有所禁,若仅因举荐不当,便落一个满门□的下场,以后,还有谁敢冒风险为朝廷……” “你爹获罪不是为那两样!”元成声色不动,“而是结党营私,你该已听说了?” “容琳有所听闻!”容琳抬眼,目注元成,不怕会否因此被叱为大逆不道,“这一条,容琳辩无可辩,容琳只知我爹一直教训兄长们要忠心报国,不可因私心贪欲累及杜氏历代清名,容琳兄弟姊妹自小恪遵父训,不敢稍有违背,却不知我爹因何自毁其言,他与何人结党、又图谋何私,容琳千里赴京,只想解这不解之谜,恳请太子彻查此案,赐容琳一个真相……” “冠冕堂皇!”元成冷哼,“你风尘仆仆、车马劳苦竟不是替父鸣冤来的?” “容琳如何不想……”忽想起那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不能意气用事,容琳硬生生转了声气,“只是容琳深信太子英明,凡事了然于心,必能明察秋毫,还我爹清白,是以……” “罢了,休再巧舌如簧!”元成挥手,“杜尚书案尚未审理,如今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你所说的不过是一家之言,我暂且听着就是了!”略去容琳的欲言又止,他自顾往下,“只是有一样,本王须得先告诉你!”盯着容琳,像是轻描淡写,“你爹的罪或许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威远将军要受你所累了!”他盯着容琳。 “太子殿下!” 满意地看着容琳的脸开始变白,元成恶意地微笑,她总算有失措的时候了,害他这半天一直遗憾她怎么不是男儿身——她若为男子,他定要把她延揽至朝堂,必能胜过振轩之辈:空有满腹策论,遇事却毫无章法己见!“威远将军不能管束家眷,多事之际纵妻为恶,不顾伦理纲常,妄论政事,惑乱人心,此乃……” “太子殿下,”容琳情急失礼,贸然打断了元成,“容琳所言,不过是出自为人儿女的拳拳之心,却与威远将军无干!将军赤胆忠心……” “你是这么说,只是谁能信?天下人都知你们是夫妻,你自会维护他!”元成哂然。 元成这话象说中了容琳的心病,她的脸色瞬间大变,看样子是强撑着想要辩解,却又在元成洞若观火般的目光下缄默,犹豫了好一阵,终于淡淡开口,“我们已不是夫妻!”容琳的声音象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砰”的一响,殿中响起一道捶击之声,训练有素的娥、内侍都不由一惊,相顾失色,容琳闻声抬眸,元成的拳头已在案上,“你、你用这么一句话就想混淆视听?你以为……” “容琳不敢有虚妄之言!”强抑着手抖,从袖中取出未敢离身的书柬,清醒地知道,最怕的事终究是躲不过去了,双手过头,托起轻窄的纸笺,象托着她再也承受不起的苦痛,“威远将军与容琳已经恩断义绝,有书为证!” 元成的目中一片惊异,一面瞪着容琳,一面已抖开内侍呈上的书柬,触目一片浓墨淋漓,读来句句都是狠绝之语,元成看得气血翻涌,及至看到“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再一看签字画押处烂熟于心的李昊琛的笔迹,顿觉目眦欲裂,不由自主捶案大喝,“李昊琛!” 机锋(下)在线阅读 机锋(下) 肉文屋 / 机锋(下) 机锋(下) 比目(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比目(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比目(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比目(上) “臣在!” 元成话音方落,殿中就有人沉声应答,太过出人意料、太过突如其来,满殿之人、至少是毫无所知的容琳闻声大吃一惊,直以为是听错了,在震动和茫然中循声睇望,一道颀长的身影正从殿侧的云母屏风后转出来! 象有万道霞光瞬间洒入大殿,容琳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强抑着不敢让眼中充了泪,生怕那样就会看不清恍如神祗般出现的人,贪婪地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如擂鼓,人却似钉在地上般的动不得,心中脑中只剩下前人的几句话——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原来这就是“犹恐相逢是梦中”! 容琳恍惚不已,昊琛已在距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从离了隐身的屏风,他的眼就一直锁在容琳脸上,眼看着她乍喜还悲、悲喜交集,他幽邃的眸只如古潭深井,看不出丝毫波澜,此时深深地再看了容琳一眼,他自转身向上行礼,“太子殿下!” 元成早已等不及,昊琛方直身,他已一脸怒容地扬起了手中墨迹斑斑的纸笺,“这休书!你怎么说?!”他单人匹马夜驰入时只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寻妻,却只字未提他休妻! 昊琛在屏风后听到容琳说“我们已不是夫妻”时便要冲出来,未得元成召唤只得强忍——恨恨地击出一拳泄愤,险把屏风砸塌,幸得元成动作快,掩饰过去了,此时猛听到“休书”二字,昊琛才知她呈上去的是什么,顿如遭针刺,疾快地看向容琳,眼中满是震惊和……恼恨!容琳在他含怒的瞪视下思及今夕何夕,重逢之喜立时重化为忧忡,哀恳地望了昊琛,正欲开言,昊琛却已回身对了元成,“回禀太子,臣不知!” “你不知?!”元成的口气直像要把那一页纸拍在昊琛脸上,“你不知这是从哪来的?你不知你的字迹怎么会在这上头?你不知?你要不知难不成这竟是旁人捉着你的手写的?!” “臣不知!”昊琛似只会说这一句,好在不等元成诘问,他又说出新的一句,“天地为鉴,臣今生今世只以杜容琳为妻!”那个傻瓜,她以为模仿他的笔迹写下休书就可以斩断他们之间的关联了吗?在世俗的眼里,或许如此,在他的心里,莫说一纸休书,就算是生死,也阻挠不了他要和她在一起…… 昊琛郑重得宛如在盟誓,元成本就不信他会是薄情寡义之人,见此更是冰释嫌猜,再一看手中的休书,思及容琳说“恩断义绝”那话时如死灰槁木般的神情,顿时悟通了因果,毫无疑问,这休书该是堂下的小女子做的机关了,为的是……不连累昊琛!她竟是宁肯豁出自个儿也要保全他!想想这两日与昊琛夜谈时他说的要以解甲归田换她家人无罪的话,元成动容:他们夫妻还真是有志一同,只是他们怎么样情深意重他都乐观其成,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该拿他这个太子当傀儡,不说好好求求他,倒跟他玩这些把戏,那就休怪他不让他们好过了!“昊琛,听你的意思,竟是对这,”他扬扬手中的书柬,“毫不知情的了?” 元成的声调恻恻的,昊琛剑眉一扬,就要言明心声,却一抬眼对上元成老谋深算的冷笑,思绪急转,终是哑然,明白元成是稳胜券了,嗒然一声,偏头不语……元成见此撇嘴一笑,自顾面对了容琳,语声蔼然,煦如春风,“容琳,威远将军既不知情,那么本王问你,这休书可是你假造的、为的是撇清威远将军,好免去他的罪责?” 容琳正为昊琛的默然而百感交集,猛听到元成问,再一看他像是山雨欲来的笑容,悚然一惊,迫不及待就要消除元成的疑忌,却未等开口,先觉得心中一痛,想起写下“休书”时她已象死过一回的了,如今再要当着昊琛的面说出绝情的话……只是不说,昊琛如何能全身而退?!迅疾看了昊琛一眼,容琳恨不能用这一眼把他刻进心里,轻轻地一垂眸,再抬眼,已似经过了几世轮回,容琳唇边竟带了浅浅的笑意,“回禀太子殿下,当日在平卢,威远将军曾百般拦阻容琳的不智之举,是容琳一意孤行,置夫纲妇德于不顾……今日种种,皆是容琳一己所为、咎由自取,并无威远将军的不是,况容琳与威远将军如今已如路人,又何来替他免罪只说?请太子明察!” “容琳……”昊琛的眼瞪得像要吃人。 “李昊琛,闭嘴!”元成邪佞地断喝,再看了容琳,笑得更加无害,“如此说来,昊琛竟真是与你无关的了?”悠然地看了容琳已无甚血色的脸,一句一句说得缓慢而惋惜,“本王一直以为威远将军是个肝胆男儿,可与本王生死相交,不料大难当头,他竟能做出这等弃妻自保的事!此等无情无义、贪图富贵之辈,本王如何敢以家国相托?便留他活在世上,也徒留笑柄,不如……” “太子殿下!”听出元成要说什么,容琳只觉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一步跨过去抓了昊琛的袍袖,脱口对上急喊,“太子殿下,昊琛他并未弃妻,如何能说……” 元成看着醒过神来、自动噤声的人,面无表情,“休书是假的?” 悟出元成是刻意诱她说出实情,容琳垂首,昊琛侧头望了她的发顶,暗自喟叹,能和元成周旋到现在,容琳足让很多人自愧弗如了,只是再怎么能言善辩,他们今日已无胜算了,休书为真,就是李昊琛在畏罪抵赖,休书为假,则是杜容琳欺君罔上,若无休书,他们夫妻一体,更得同罪并处…… “杜容琳,你好大的胆!”元成的音调像是在闲聊家常,可那森然之气却让人不敢卒听,“一个女流之辈,本该以相夫教子为己任,你却视纲常伦理如儿戏,夫言置于耳后,文华堂里你也敢强词诡辩,更可恶的是在本王面前信口雌黄,我若不治你的罪,岂不让你以为恣肆妄为都是应当的了?李申!” “奴才在!” “去叫人,把威远将军和杜容琳给我拖出去!” “是……” “太子殿下!”眼见大祸临头,容琳反镇静下来,略上前一步,就要拼了最后的勇气据理力争,却被人轻轻拽了衫袖,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有人在她身畔疲惫地叹气,“太子,您是嫌我们夫妇受的苦还不够?”真要治罪,大可以喊一声“来人”,何苦还用“去叫人”? 昊琛只说了那么一句,却正击中元成的软肋——通谋全盘的时候,最叫他放心不下的就是昊琛,自然也包括容琳,他们不像旁人,一言一行都在他眼皮底下,如何收放,他时时都可做出对策,他们离他太远,若不肯信他,擅自动作的话,轻则扰乱他的布局,重则只怕就陷他于被动了……一步步到今天,不管是他听到的、还是他看到的,这对夫妻都未让他失望,至于他们受的苦……听昊琛说到容琳的“死”,他不也觉得寒从心起的?再这么步步紧逼,昊琛还好说,毕竟是男人,又知他甚深,容琳只怕就崩溃了,若那样的话,莫说昊琛不会善罢甘休,就是他过后想起来也会于心难安!他们受的苦,委实是够了! 元成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不这么说,斜挑着眼梢望着昊琛,口气还是森,“威远将军,你是在怨怪本王?” “臣不敢!”昊琛木然拱手。元成虽对他担保说所有的变故都是有惊无险,不日之内必会有个圆满的结局,他却不能不小心,若是一时不慎激出元成的新想法,他可就万劫不复了! “不敢就好!”元成不可一世,“威远将军,杜容琳,本王若不是看在你们一个是救父心切、一个是情义可嘉,所为又并未违背义理二字的话……哼!”后果你们自己想去吧!觉得再呆下去就有不识趣之嫌了,元成整衣而起,已然换了口吻,“昊琛,行军打仗我不如你,若论到齐家安内……俗话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可惜他是太子,不然他真想看看容琳和昊琛究竟谁教谁、又怎么个教法!不无遗憾地拂袖而去,殿中的内侍和娥也都如影随形,悄声退出去,片刻间即走得一个不剩! 偌大的文华堂转瞬间只剩下久别重逢的夫妻二人,容琳恍若隔世,目不转睛地看着昊琛郁中不掩清俊的脸,呐呐难以成言,“将军……” 昊琛压着心头翻滚的思绪,微微后退了一步,站得离容琳远了些,虽也看着她,口气却淡,“你身子好些了?” “什么?”昊琛那显而易见的退避之举令容琳心头一窒,明知是自家种种离经叛道之举伤了他才会如此,还是觉得心头酸涩,顾不得委屈,先想着答他的话,“将军是说……”他竟看出她有孕了? “苏春生给你的药!”昊琛微微皱眉,看着容琳的手不自主地交叠捂上小腹,“吃坏肚子了?” “……呃,”容琳打了一个哏儿,知道昊琛是误会了,只别扭怪异的气氛里,她实在鼓不起勇气告诉昊琛实情,迟疑中猛想起昊琛刚刚儿说的话,顿时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他怎知苏先生给她药? 比目(上)在线阅读 比目(上) 肉文屋 / 比目(上) 比目(上) 比目(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比目(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比目(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比目(下) 昊琛瞅了她一眼,鼻子里微哼了一声,若不是元成强压着,说自有安排,戒规着不许他露面的话,回纥使团一进城门他就先把她的车“劫”走了!“无碍了?”密潜到醉仙居,正看到苏春生端了药给青杏,说是夫人的,他当时心都漏跳了好一阵,生怕看到她病恹恹地卧床——那样的场景足令他发疯,所幸他紧接着就看到她行动自如。 昊琛一味冷淡,容琳渐觉难堪,虽是她不告而别在先,只他这样……心一灰,遂也淡了声气,垂眸道,“将军去过醉仙居了?”不然他怎会知道?不怪青杏说觉着象有人在窗外看着她们似的,她还啐她胡说,人都到了跟前儿了却避而不见,他是真的嫌恶她了?此时这般做作,那是要等着她对他谢罪了么?那么她要如何他才能满意? 眼看着容琳眼中的热切慢慢退去,终变成绷着张脸,昊琛知她是恼了,若搁在往常,他早上去抱在怀里百般哄劝了,只这一回她闹得实在太大了些,分明未把他放在眼里,若再由着她,以后可就更被她辖制住了,总要给她些教训才是!拿定了这个主意,昊琛面上便不动声色,“夫人如今可以独当一面了,连弄影在你面前都只能铩羽而归,真是可喜可贺!” 不料他连这都知道,也不知他都藏在哪儿,只是他竟能眼看着弄影上门滋事也不露面!掩着心头的郁闷,容琳负气出声,“容琳无可依仗,只得学村妇相争,将军见笑了!”她从前再也想不到会和人针锋相对…… “夫人不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谁都不依靠、凡事靠自个儿吗?”昊琛不为所动。 “你……”听昊琛的话像带了讥嘲,容琳只觉得一口气涌上来,只话都到嘴边儿了,突又缄默不语,她,不想和昊琛争执!尤其在长别久离乍然相逢之时! 容琳未反唇相讥,昊琛大感意外,奇道,“我竟说错了?” 容琳瞅他一眼,复又垂眸——她一向是个明理的人,虽为昊琛的疏淡暗自神伤,却又觉得自家有错,暗暗冀望昊琛冷言冷语过了、气也就解了,是以默然,昊琛见她如此,倒不忍再为难她,和缓了语调道,“我那么告诉你有我、有我,你偏不听,定要自个儿扛事儿,你竟是比谁都能干的?” 听昊琛的责备中带出些柔情了,容琳只觉得鼻头发酸,垂下头,嗡了声音,“容琳不是不听……是怕……”她是怕他会被株连! “你怕我被株连,就想出这么个主意?”容琳不说还好,一说倒令昊琛想起她的杰作,登时气儿不打一处来,一撒目,找到元成生气掷在地上的休书,探身捡起来,举到容琳跟前儿,“这你也能想出来!怎么,叫我被天下人骂一声无耻懦夫就是你对我的好了?” “将军,两害相较取其轻……”她只想他能平安! “好,那过后呢?”昊琛忍气,合着以往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说了,她到底信未信过他?见容琳欲言又止,再逼她一句,“你是真打算和我分道扬镳的了?”还男婚女嫁,若没有她,他还能和谁“婚”去?! 一句话又让容琳无言以对了,太子是暂时未怪罪,只他也并未说爹的命运会如何,那么接下去…… “容琳!”昊琛忍无可忍了,“我告诉你,你说过我在你心里比你自个儿都重,换成我,这话也是这么说!如今归到岳父大人这桩案子上,若是能雨过天晴,那是苍天有眼,你我有幸,若就是沉冤难雪,容琳,你听着,黄泉路上,我陪着你!” “琛哥!”容琳的泪一滴滴落在他的前,“要那样,我们的孩儿谁来看顾?” “什、什、什——么——?”昊琛发誓他这辈子未受过这种惊吓,岔了声儿的一嗓子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不但把容琳的眼泪惊回去了,连遵照元成吩咐留在殿外窥……呃,不能叫窥听,该说是以备昊琛夫妇不时之需的李申都吓得腿一软,险些一屁股墩坐到地下:威远将军那是什么声儿?说笑比笑难听、说哭比哭瘆人,难不成是看起来端庄温婉的将军夫人打他了不成?那声儿怎么听着象怪疼的呢?那要不要进去拦着呢、还是该去禀报太子爷?只会不会唐突呢——那夫妻俩儿先说的什么未听真切,要这么闯进去…… ——要说到底是“威”名“远”播的将军,他不过是声儿略高了些就把个见多识广的内侍统领李申难的在殿外直磨圈儿,偏偏他自个儿还浑不知今夕何夕,扎撒着胳膊拿不定主意是要接着抱还是要推开容琳好,“什、什么”的结巴过了又换成“你、你、你”,“你”了好半晌,终究没“你”出个所以然,狠命把容琳往怀中一搂,头抵在她的发顶莫名其妙地长叹,“老天……” 想一想不对,把容琳推开一点点,明的眸危险地盯着她的眼,“你何时知道的?!”她最好别告诉他早就知道! 容琳未想到话赶话竟顺理成章地把窗户纸捅破了,正暗自庆幸,却见昊琛的反应非同寻常,不由叫苦,生怕昊琛想起来要刨问底儿,那可就麻烦了,正自心虚,昊琛果不然就问了,顿时象矮了一截子,躲闪着昊琛的眼,软软地挂上了一层笑,“琛哥……” 被她小声小气地叫着,昊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气非同小可,握着容琳的肩,直想要把她骨头捏碎——自然只是想想而已,哪真下得去手?只哑了声音,极尽恐吓之意:“你竟敢带着我的孩子私逃?!”身为人夫的却不知其妻有孕,更可恶的是这个妻还千方百计地逃离,他情何以堪、颜何以存?!“你安心要让我……”目中有了后怕和伤痛,这一路她万一有了三长两短…… “琛哥,”容琳如何感受不出他的情意?抱愧地伸柔荑握了他的大掌,小心地安抚,“容琳不敢轻忽,问了苏先生说无碍才敢……” “什么叫无碍?”昊琛要喷火成烟了,“他以为他是什么人,竟敢擅自……”苏春生、苏春生,他是高看他一眼不假,可现时他想杀了他!他若早把消息报于他,何来后头这么些事?! “将军,”容琳板脸,光想着要宽昊琛的心,不留神就把苏春生给卖了,容琳悟过来了就觉得对他不住,哪还能由着昊琛迁怒于他?“你该多谢他才是!”现在回想,多亏苏春生守口如瓶,不然昊琛要知道孩子的事还不知怎么拦阻她,两人再僵持下去…… “我谢他?!”昊琛象听到大笑话,“从公,我是将军,他理应禀报于我,从私,都是男人,他该从我这里着想……” “将军的意思是说苏先生该帮着你好心办坏事?”容琳的口气里有一丝丝儿的怪责,昊琛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解地扬眉,容琳轻叹了口气,“象参汤那样的。” 那件事委实太伤人,昊琛被她一提就想起来了,只还不明所以,“参汤怎么了?”她还说,若不是她当时那般决绝,他何至于失了控制? “人参热。”容琳瞅着他——这个呆子,到现在还不明白?人参虽是大补之物,孕妇却需慎用,她也是从季兰和常氏那儿听说忌口的东西里有它,当时正为月信迟了而疑疑惑惑的,哪敢让参汤落肚,偏这个呆子一碗不够还再来一碗! “你那时怎么不说!”昊琛这才大悟,容琳,她那时强行催吐该是怕参汤对胎儿不利,他却以为她是在和他怄气!只她为什么不说?!她要说了,他怎会一怒而去?那事情又怎会糟到后来那样? “不高兴跟你说!”眼看着昊琛一脸懊恼,容琳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那时她自家都拿不准,怎么好往外说?况且他那时一味儿压制着她,她心里气苦不已,都懒怠理他了,哪还能跟他心平气和地说这些话? “你!唉……”昊琛叹气,已然定局的事再去追究种种可能已无意义,万幸的是,她,无恙!怀了敬畏之心瞄着容琳的肚子,终于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上去,“孩儿……可让你吃了不少苦头!”怪不得先前揽着容琳时觉得哪里不对,看她的脸明明是消瘦了,腰身却放了,原来是这么个缘故!他的妻,竟受这样的苦…… “有他(她),心里欢喜得很,什么都不觉得苦……”偎在昊琛的怀里,容琳微笑,眼中有莹然的泪光,却不是忧伤。 “是啊,有了他(她)连夫君都可以不要了,说休就休!”昊琛在她头顶冷哼。 “将军!” “叫‘琛哥’,”昊琛揽着她,不让她动,闭目嗅着她的发香、气息,低声,“总算我们一家重逢了……” 良久,忽又低唤,“容琳……” “什么?” “我若不来,你要如何?”看她所为,必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容琳抱着他的腰,安稳地靠在他的身上,他一定会来,她笃信不疑,只要他来,她就算救不了爹娘反受其累也不怕了,她的孩儿会有所托! “我若来迟一步呢?!”昊琛不知该谢她对他的信任还是该斥她的无畏无惧,官场险恶,一旦…… “我有护身符,必会等到你来!”是她这个做娘的狠心吧,竟把未出世的孩子也算计在内——当朝律令不杀有孕之人,而怀胎十月足够她等来昊琛…… “我真想揍你!”昊琛在她耳边挫败地叹气,知道她未明说的护身符是指什么,“还护身符,正经的护身符在这儿!” 一伸手,从怀中掏出样东西,不由分说就往容琳脖子上挂,“转过去!” 容琳一见熟悉的天意子项链,吃了一惊,“琛哥,这是我给素梅姐姐的,如何到了你手里?” 如何到了他手里?昊琛的笑简直可说狰狞,“帖尔汗做的事你不知情?”有了前车之鉴,他不会再武断地判定什么, “何事?”容琳果不知他所指,昊琛苦笑,这件事乍见就想着要说给她听,却一岔再岔到现在,把“噩耗”简略讲了一遍,容琳听得瞠目不已,叹道,“姐丈为何要……” “他疯了!”昊琛懒得再说他,可恶帖尔汗,若不是他说什么答应容琳不泄露她的事、死活不肯透露使团行程路线,他早就在半路截住她了!“这是母亲给你的东西,轻易给了人,明儿要见了你怎么跟她说?” “明儿?见了?琛哥,你是说我明儿能去见爹娘?!” 比目(下)在线阅读 比目(下) 肉文屋 / 比目(下) 比目(下) 天伦(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天伦(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天伦(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天伦(上) 昊琛说的“明儿”变成“今儿个”已是两天以后的事了——倒不因别个,是容琳当日就病倒了! 元成不等昊琛发急就先遣人去传御医,号过脉知道是个有身子的,开方子就格外小心。昊琛不过是对跌打损伤、头疼脑热什么的略知一二,拿过太医们的方子横看竖看见不过是些温补之药,拿不准容琳一味的绵软晕眩到底要不要紧,问起来,两个太医像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论理……应当……或许”的说了一大套,绕得人头晕也未给出一句痛快话,昊琛还没怎么样,元成先笑了,告诉太医们人先走、方子留下,再往下怎么样,端看威远将军夫人怎么样!一句话吓得两位太医磕头不止,却还是说“论理不打紧,只各人的底子不一样……”怄得元成一拂袖,李申着人把两位信奉“话到嘴边留三分”的太医们给“请”出去了了事! 事到如今,昊琛也不在意会不会得罪太医院的人,跟元成说了一声儿,就亲往醉仙居去把苏春生找来了,要说苏春生猖狂狷介,那也得看是在谁跟前儿,到了东,他可是老实得很,一点儿不挑刺生事不说,还垂眉敛目地像个吃斋念佛的,默不出声地给容琳诊了脉,出来了语调平板,“无事。不过是这一向焦虑过甚,人绷得太紧,忽松下来,整个肌理就乱了,一时吃不消才如此,调养两日便好了!” 他不过是据实而论,昊琛和元成可都听出些弦外之音,在昊琛有意无意瞥过来的一眼里,元成便有些心虚,对苏春生露出很不像太子的笑容,更拿出益加不像太子的殷勤:“真乃神医!那威远将军夫人可就仰仗你的悬壶之技了!”说罢即转身走人!那意思容琳有恙可与他无关,只一样,要是治不好……神医,哼哼! 昊琛这时候没心思去跟元成追什么前因后果,一回头看苏春生大刺刺地据案开方,忽想到什么,狐疑道,“你不会又开些犀角鹿茸的吧?!”他可没忘这位大夫往日的义举。 “你怎么还怕偌大的东会计较这么点儿东西?!”苏春生的反骨似专为昊琛长的,一听他说话就冷笑,还抽空儿翻了他一眼,那德行实在没比从前好到哪儿去。 昊琛听他说的像真要那么做,生怕他不知轻重胡来,忙抢了方子在手,细看都是中规中矩的散气化郁的药,才放心扔还给他,面无表情,“与我作对很有趣?” 苏春生瞅瞅他,还是桀骜的模样,只嘴都张开了,话却又咽下了,低头接着写他的方子,反是昊琛不惯他做顺民,刺了他一句,“要不是你们偏帮着夫人离家,何至于……” “要由着你们在平卢那么个闹法儿,怕连现在这样儿都没有!”苏春生才不怕昊琛。 “你当时要告诉我说她……我还能……” “那谁知道?”苏春生不客气地截断,若无其事地吹着纸上的墨迹。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跟着掺和……”昊琛真想捣他的脑袋! “我知道金桔的小姐是个什么人!金桔信她,我就跟着信!”嫌这话还不够,苏春生再加一句,“金桔信的要是你,我帮的兴许就是你了!” 昊琛瞪了那理直气壮的大夫一眼,心知再说下去也是枉然——人要动了爱啥及啥的心,那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了!板脸看了苏春生,语气倒像是推心置腹的,“你一走了之,把个金桔扔在那边,就不怕……”他当时真是杀她的心都有! “夫人和我们在一起,我怕什么?!”苏春生撇嘴,他就不信李昊琛能不顾忌容琳的安危!李昊琛要真是那样的人,他早不给他当什么医官了! 苏春生的意思就差明白说我未婚妻在你手里、你夫人可在我手里了,昊琛拿他这样无赖得光明正大的人也无法,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既那么足智多谋刚刚儿又怎么让人缠得脱不了身?!”——去接苏春生的时候正见徐兴祖带人堵在醉仙居,作好作歹的要把他带走,不用问是逼着去给治那见不得人的病,他言语上虽未示弱,却也并无脱身之计。 “我那是虚与委蛇!”苏春生嘴硬。 “哦?”昊琛挑眉,“苏先生硬骨铮铮,竟然也会对人……” “我是投鼠忌器!”苏春生听不得他夹讽带刺的声气,索不避讳说给昊琛听,“我爹娘老子都在京里,到时候我一拍二五六回平卢了,他们怎么办?那个衙内哪能善罢甘休?” “看不出还是个孝子!”昊琛嗤了一声,“那你当初又怎么敢惹上他了?” “那时我以为有王法!”苏春生梗脖儿,被昊琛不由分说照腿肚子踹了一脚才想起这是在哪儿,扑落扑落长衫,多少改了点儿口气,“就换到现在,我一样调理他!我就不信天子脚下由得他们那样人胡作非为!” “好气魄!”昊琛不不阳地赞了一句,伸手,“你那方子好了没有?!” 苏春生这才知人家不是有心跟他闲聊,竟是在等他手里的东西,一肚子愤世嫉俗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堵回来,说有多郁闷就有多郁闷,不甘不愿地递出去,倒想起要问的话,“你跟徐衙内说什么了?”徐兴祖竟一头恼恨不已一头痛快走人? “多了,你要听哪一句?”昊琛一向没少受这苏春生的抢白,他不计较是他大人大量,要计较起来那只能说苏春生命苦。 苏春生诧异地看看他,确信将军还是那个将军,只是不像从前沉稳谨肃了,莫非是要当爹了把他给“顶”得开始忘形了?“算我没问!”也学元成拂袖而去,只怎么看那背影都是悻悻的! 容琳听昊琛学起这一段已是又一天了,安稳觉睡了、好汤好水调着,加上人好言好语地开解抚慰着,她的病早就十去七八,疑惑地望了昊琛,也想知道他怎么办到的——换到徐兴祖在他们面前矮三分的时候,他自然不敢争锋,只现在杜氏蒙难,徐氏风头正劲,他怎会轻易服软? 昊琛用自己替了容琳的靠枕,淡淡相告,“我只问他可愿让市井传说徐教习的哥哥有花柳病!” 昊琛说的有成竹,容琳无需再问真假,只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昊琛捏了捏她的鼻子,不予作答——他历来说的知己知彼可不是吹嘘! “徐兴祖倒还知道顾念妹子……”容琳轻叹。 “你倒能看到人的好处!”昊琛睨她,徐若媛是乐平公主的教习,在杜尚书未出事前,她和德琳就是教习中的翘楚,现在……这样的妹子,徐兴祖敢不小心维护着? “一个人,知道顾念天伦亲情,就总还不算十恶不赦……”容琳还是轻叹,昊琛听她这话,觉出她不过是由徐兴祖发她自己的感慨,遂柔声道,“别管他了,你快些好,我带你去见爹娘,享咱们自个儿的天伦……” “嗯。” 容琳答了声便靠在昊琛身上闭目养神,反是昊琛诧异,揽了她肩细看着脸道,“‘嗯’一声就完了?”先还怕她略好些便强撑着要早些去见爹娘,正想着要怎么劝阻呢! “你不说我不能这么个样子去见他们?”容琳阖目嗔笑,握了昊琛的手。都到这一步,确也不急那一时半刻了,象昊琛说的,养好了,神神地见爹娘也能让他们宽心些。 “早这么懂道理该多好!”昊琛知她心里怎么想的,起身扶她躺好,自家斜倚在榻旁陪着。 “琛哥……” “什么?” “没什么。”容琳闭目微笑,伸手揽了床畔人的腰,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和笃定,便把自个儿更往昊琛偎得近了些,未看到那人脸上感怀而宠溺的笑容…… 或许是人有了想头便连五脏六腑都会生出力气,凭是怎样的疾患也奈何不得——容琳好得比苏春生预想的还快,等和昊琛走在天牢里时,任谁都看不出她大病初愈! 狱卒们事先许已得了关照,问了昊琛和容琳所探之人,态度都恭敬起来,有跑到前头不知是不是报讯去了的,有次第开了重重牢门的,还有在木栅后显是等着引路的,昊琛微微皱眉,对其中一个六品冠带的道,“我夫妇不过是来探望爹娘,不敢惊扰诸位!”元成不肯细说杜尚书的事,只说看在人情天伦的份上允他们见一面,既是如此,那么便不宜张扬,免得再生出事来。 那个狱头闻言似松了口气,使眼色让集聚在一处的人散了,自个儿在前头引着,陪笑道,“将军体恤!”这杜尚书据说也是个好官,谁知怎么就到了他这儿,来就来了吧,一时要披枷戴锁,一时要优待有加,哪个的来头都不小,可怜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官怎么做都不是,这回更干脆,东的牌子都掷下来了!到底是把他们奉若上宾好还是公事公办好?谁能给他指个明路?真是愁得他满脑袋长头发了!要能行,他真想和牢里那位换换,他上牢里呆着,至少不用整天琢磨牢里那位到底是气数已尽呐还是有朝一日能卷土重来! 觉出那六品官一直在觑探着他们的脸色,容琳垂目:这一回的事,都是昊琛在办,她学会了不刨问底,只是信他——经过那么多,她也知有些事在当时是说不清的,只能到了日后才会有结果,既知昊琛会全力帮她,她也就不需在细枝末节处追问不休、徒增烦恼了…… 容琳和昊琛都如出一辙的缄默着,那六品官只觉如针芒在背,脚下不由自主快了些,左一转右一转,很快在最后一进监舍前躬身,“到了!”容琳听到这一声象大梦方醒,猛抬眼,已是泪冲眼眶,略怔了怔,就要提步前奔,被昊琛轻拽住了,“容琳!” 容琳回眸,看到昊琛温暖而坚毅的脸庞,惶惶的心似跳得不那么急了,轻轻叫了声“琛哥”,便和泪微笑起来,与他携了手,一步一步走向已然洞开的牢门,对着草榻上并坐的人磕下头去,象从前的每一次,“女儿容琳见过爹、见过娘、二姨娘!” “好孩子!”齐氏的这一声出口时已变成呜咽,多一句话也说不出,仓促回头去擦着止也止不住的泪,倒是二夫人,虽然也是两行清泪直流下来,却还挂着清浅的笑容,正要开口,却见昊琛把刚磕了一个头的容琳搀了起来,他自己双膝落地,“小婿昊琛拜见岳父、岳母、母亲大人!” 他毕恭毕敬地磕头,站着和坐着的人可都愣了,容琳是头一次看见昊琛给人行这么大礼:抛除拜堂成亲那一回,他在元成跟前也不过是单膝点地,说是军中的规矩,今儿个他竟不讲了;杜尚书和夫人们愣,是头一回见到拜见岳父母还有磕头如捣蒜的,相邻监舍里观望着的人也都百般诧异,就听七小姐悄声问四夫人,“娘,三姐夫做什么坏事了,要这么磕头求爹和大娘饶过他?” 童言无忌,在一片肃静里人人都听到了她的话,就有忍俊不禁的低笑,杜尚书的神色也在这瞬间回复了正常,带了淡淡的笑意,“是啊,昊琛,你竟做了什么,要对我们如此?” 昊琛跪在地上并未起身,听到问,恭敬地拱手道,“回岳父,昊琛的头一半是给自己磕的,一半是替容琳磕的……” “哦?”杜尚书的眼扫向面有羞色的容琳,尚自不解,齐氏和二夫人可听出些什么,相视一眼,便一个看容琳、一个看昊琛,“你……”“你是说……”姊妹两个互相看了,皆是又惊又喜! “将军……”容琳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昊琛温柔地回望她一眼,沉稳的声音里还是带出了喜悦,“是,给岳丈、岳母、母亲道喜,你们要做外公外婆了!” 天伦(上)在线阅读 天伦(上) 肉文屋 / 天伦(上) 天伦(上) 天伦(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天伦(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天伦(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天伦(下) “真的?!” “太好了!” “呀,三妹妹有喜了……” “恭喜三妹妹、三妹婿……” “恭喜三姐姐……” “三小姐有喜了!” “三小姐有喜了!” 容琳被齐氏和母亲一人一手拉着,耳听着左右监舍里传来的一阵阵声音,只觉得热气一阵阵涌了上来,齐氏拍着她的手,连声说,“有身子的人不兴哭,好事,好事,”边说可就又自己擦开泪了,二夫人细细端详着容琳的脸,又摩娑着她的腕臂,只是点头,半晌才说了句“坐下,让姨娘好好看看……” 杜尚书看看女儿,又看看昊琛,忽笑了起来,对昊琛道,“老夫好久未这么开怀了!” “小婿惭愧!”昊琛躬身,再抬起头,就对了引他们进来的狱头,“大人,我有一不情之请……” “您说,您说!”六品官点头哈腰,他算哪门子大人、在一个镇边大将军和一个礼部尚书跟前儿?就算是落地凤凰,可那也是凤凰,搞不好哪天重上青云了,他还指着他落下的一两凤羽攀交情呢!“只是小的位卑……” “不会让你为难,”昊琛口气温和,听着却是不容置辩的,“可否请你把他们的门都开了,一块儿过来叙叙家常?”他示意两侧的监室,能看到的是三夫人、四夫人和六小姐、七小姐她们这些女眷,听方才的声音,大公子他们也在相邻的地方。 “这……”狱头为难,上头光说有这样的人来,却未说他们…… “你怕这么一大家人会劫狱吗?”昊琛冷笑,目光特为点指了二夫人、七小姐。 “您说哪里话?”狱头干笑,上头既未说不行,那兴许就是行,反正这牢房在最后一进,一会儿出去时把重重牢门锁了,谅他们也逃不出去!“将军、尚书大人,下官对您二位历来景仰,今日就冒死行个方便,只请……”只请你们千万别闹事,我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幼儿…… 杜尚书洒然一笑,伸出双手做了扛枷的样子,“要不就带上也使得……” “……使不得,使不得!”狱头赶紧后退,那个将军的样子吓死人了,真把枷锁拿来,他还不先把他给锁了?!“下官这就叫人去给开锁!” 牢门一扇扇开启,兄嫂弟妹侄子侄女们都聚了过来,纷纷给杜尚书和两位夫人问安,再跟昊琛和容琳叙话——一家人虽关在一个牢里,却是声息相闻、不得谋面,两月下来,人人都以为余生就要如此这般了,却不料还有家人重聚的一天!男子们还好,克忍着尚未露出戚色,女眷们可都红了眼眶,叫出声“妹妹”、“三姐姐”,囚室里就只听得唏嘘声一片了,还是齐氏先缓过来,强笑着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容琳大老远……还不让她坐下,你们也都坐下吧!” 杜尚书看看犹自迟疑的子辈、孙辈们,挥手笑道,“随意坐吧,也别管什么长幼尊卑了,不瞒你们说,这一家人团团席地而坐的盛况,老夫还真急着要瞧一瞧呐!” 大公子闻言去看昊琛,昊琛深敬杜尚书困境下犹能如此洒脱,镇定自若地应了声“小婿遵命!”便率先坐下去了,其他人见了纷纷效仿,只把草榻让给了杜尚书和夫人们,又把容琳拱让在夫人们身畔,七小姐见了也想过去,四夫人轻轻叫了她,摇头,她便乖乖地回去傍着大少夫人坐了,容琳看了心头一酸,想起归宁时她的娇蛮,忙转了头,笑着对三夫人道,“三姨娘,怎么不见四妹妹?”她问得太快,觉出二夫人捏她的手时,话已出口,三夫人也变了脸色,两眼直勾勾地瞅着她道,“我正想问你!你打外头来,可听到淑琳的音讯没有?” 容琳听她这话古怪,怔然不知该如何作答,闪目去看旁人,见皆有忧叹之色,正忐忑,就听齐氏道,“三妹……容琳她哪知道?再说我不都跟你……” “姐姐,你不用怕,我不能再疯了,”三夫人打断了齐氏,似想尽力地笑一笑,脸上却是一片灰败,容琳看了心惊,不自主就回顾二夫人,二夫人单手捻着佛珠,轻轻叹气,温声道,“三妹,我来跟容琳说……” “不用不用,”三夫人摇首,象生怕人抢了先,急急对容琳道,“你四妹妹福薄,没等到你回来……” “三姨娘你说什么?!” “三妹,你胡说什么,仔细吓着容琳!” 齐氏和容琳同时出声,容琳从未见齐氏这般对三夫人,话听着严厉,可那关切之意做不得假,此时无心探究她们怎么就泯了从前的恩怨,只把着齐氏的胳膊道,“娘,四妹妹她……?”三姨娘的话太瘆人,她不敢想。 “听你三姨娘自个儿吓自个儿!”齐氏不看三夫人,拿出若无其事来对着容琳,“不过是害了热病,挪出去找大夫调治了。”只是从那再未回来,也没个消息…… 热病?容琳脑中灵光乍现,想起振轩说的事,当初以为是二姨娘,却不料是四妹妹,“三姨娘,您快听我娘的劝,四妹妹命无碍!”三姨娘对四妹妹的期许阖家皆知,若她真有个什么,三姨娘可不是得疯掉!听她们话里的意思,三姨娘是被规劝着才有现在这模样的! “容琳,你说的当真?”三夫人的眼里已然放了光,容琳点头,“姨娘,这样的事我如何能胡说?是轩哥亲口告诉我的!等回去了,我再打探得细些……” “他告诉你的?”三夫人的声气忽就冷了,“那个倒头的还能有这份心?从咱们家出了事,他连个面都不朝,早不知躲到哪个耗子洞里了!这么些年,我就是喂条狗,也早把它喂熟了,可连自个儿的侄儿都……” “三姨娘,您可冤枉轩哥了!”容琳叹气,至亲的人,却恰恰最易被挑剔、被误解!把振轩做的事讲给家里人听,小心地略去了他遇到的一些闭门羹,怕杜尚书听了寒心,三夫人听了,渐觉脸上有光,喃喃道,“这么说咱们家倒不是白对他好了!”边说边觑着齐氏的脸色,齐氏并不接口,只做未听,容琳不好说什么,转对了杜尚书,“爹……”叫了这一声,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杜尚书已知她要问什么,淡然道,“树大招风,也是躲不开的劫数。” 许是早跟家里人说过这个话,众人听了都无异色,容琳原也做过如此猜测,听杜尚书亲口说了,再无疑惑,只心中发凉,不由轻声道,“爹,就不怕……芝焚蕙叹的么?”险险说出兔死狐悲来,醒及那是她爹,匆忙改了口。 “怎么不说是敲山震虎?”杜尚书意味深长,两朝重臣都被法办入狱的话,其他人谁还敢恣肆妄为?太子年轻气锐,他有诸多不敢苟同之处,只这一回的出手却不可谓不准、不狠,令他也好生佩服! “爹,您就听任那些不实之词……” “容琳,你倒是俗了!”杜尚书瞅着爱女,温和地笑,“既要把人关在这里,总要有个说辞;既人已在这里,又何需在意那些说辞实不实?” 杜尚书的镇定看不出是出自豁达还是心灰意冷,容琳可只觉得冤屈,“爹,您打算就这么……”听之任之? “容琳,”昊琛一直在旁听着他们父女说话,此时坐在地上拱手道,“岳父大人,小婿此来……” “昊琛,”杜尚书颔首微笑,“你和容琳此来,足证天恩,能看到你们今日,老夫亦觉欣慰!”目注了昊琛一瞬,转而环看了其他诸人,微喟,“只是连累你们跟着一块儿……” “老爷,您可别这么说!”众人未待说话,三姨娘先截口,“往日里咱们金尊玉贵的时候,可也未说是跟老爷沾的光,今日要说连累不连累的话,岂不是在打我们的脸一样?旁人怎么样我管不着,要怕连累的尽管走好了、又不是没有走的!只要不怕走到哪儿都背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儿,那就赶紧走……” “三妹!”三夫人洋洋洒洒还要再说,齐氏低声拦阻,“说这些做什么?你犯得着跟那起没见识的怄气?何苦白伤这些人的心!” 容琳看三夫人脸朝着对面牢房大声说话,那里关的都是家中的佣仆,约猜是有些下人生了悔意,遂悄悄问二夫人,二夫人点头,说了几个名儿,不乏在尚书家伺候了十好几年的,好在前些日子都发配出去了,容琳听了心中不免凄凉,只低声对二姨娘道,“这些老仆也都是有家的,总不能老跟着咱们耗在这里……” 二姨娘微微一笑,覆了女儿的手,“我和你娘也是这么说,只你三姨娘的脾气……”叹了一声,“从出了事到现在,她倒是一声未抱怨过,你娘说总算还有样好处!” “娘会这么说话?”容琳讶然,她脑子里的齐氏一向不苟言笑,每说出一句话都是反复掂量过的,何曾有这么率的时候? 二夫人笑了笑,未再说下去,倒是三夫人看她们母女絮絮而语,生了感慨,对四夫人道,“你看我惯常说什么?二姐就是个有福的!什么心都不,把个病身子保养得比你我还好,姑娘女婿又都给她长脸,哪像我,整日价心刚命不强,要不去争什么嫡出庶出、好好儿把淑琳嫁了,现在不也是这么风风光光的……” 容琳一听三姨娘又绕到这话上,略觉尴尬,反是齐氏体谅她为淑琳担惊受怕人变得絮烦,未再拦她,只对地下的大公子、二公子笑道,“我听你们前两日做谜语,说是给容琳猜正好,妹妹既来了,你们怎么不说了?” 容琳知齐氏是要岔开三夫人的话,因随着笑道,“果真?那请兄长们出谜面!” 两位兄长闻言皆笑,看了容琳又看昊琛,见昊琛也竖耳听着,大公子才清清嗓子,一字一板地念道,“神鸟无心恋故林,又进凰巢换中庭,八千里路随口到,鹧鸪飞去十里亭!” 容琳心思快,大公子念罢,她又在心里复诵了两遍,忽就脸一红,啐道,“哥哥们净取笑人!”昊琛此时不过猜出一个字,见了容琳的脸色,可就全猜出来了,知道是“鸾凤和鸣”四个字,一笑对了两位公子拱手,“多谢!” 二公子笑道,“不谢!那时候不知道你们的喜信儿,不然可就做个‘早生贵子’的谜了!” 容琳瞅了他们一眼,羞笑不语,恰五公子也要显露本事,叫着容琳道,“三姐姐,我也有个谜,你猜也正好!”不等人问就学着大人摇头晃脑,“春天人走日高飞!” 容琳莞尔,故作想了一想才道,“是个‘三’字么?” 五公子拍手,“对,三姐姐,还有个……” “我也有一个……” “我来说一个……” 不知不觉,囚室竟变了谜馆,一家老少你出我猜,什么俗的雅的都搬了出来,兴致勃勃中,无人理会杜尚书和昊琛说了什么…… 天伦(下)在线阅读 天伦(下) 肉文屋 / 天伦(下) 天伦(下) 手足(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手足(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手足(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手足(上) 立了秋的天气,早晚两头都凉爽起来,昊琛在内侍的引领下进了德阳殿,元成正好整以暇地与三两舍人品评李思训和米芾的画,不像是在等谁。 看到昊琛来,舍人们都退了出去,元成随意受了他的礼,像是有些惊诧的,“一大早来,有事?” 元成未叫坐下,昊琛便立在当地,恭敬淡定,“来谢太子的悯恤之恩,容我们一家得叙天伦。” “这个倒可以免了,”元成负手而立,笑容像是有些算计的,“还有别事?” “无。只是昊琛与内子不日要回平卢,今日就一便辞行……” “辞行?”元成的声音高了些,眉梢微挑,却也仅此而已,并不见更多波澜。 “是,”昊琛未觉不妥,“边务紧要,昊琛不宜久留京城……” 他的态度至恭至敬,无可指摘,元成却不以为然,“以退为进吗,昊琛?” “不敢!”昊琛坦然如初,“太子殿下深谙人心、细致入微,昊琛不敢自作聪明!”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要和这明如魅的太子周旋,以退为进或许能有些许胜算,“昊琛自问在太子这里可以坦陈肺腑。” “知道就好,”元成哂笑,“你岳丈的事不管了?”这是棋眼。 “回禀殿下,“昊琛神色未变,“家岳的事唯有朝廷方能定夺,昊琛不敢逾矩!”杜尚书也不确知这飞来横祸的由,是以昊琛只说朝廷而不说“皇上”或“太子”。 “这么说是要听天由命了?”元成像是随口一问。 “家岳不愿一生忠义到头来晚节不保。”昊琛谨肃。 “哦,”元成轻哼,一生忠义,顾念晚节,没有一个字说无辜,却怎么听都是在忍辱负重,如此诉冤可谓高明之极了,“你的主意还是杜大人的?” “家岳的。”昊琛不隐瞒。杜尚书说“到此为止,足矣”,昊琛以为他是久居牢中心灰意冷所致,杜尚书却道,“天家所忌的若是位高权重,那么此时做得愈多便愈落人口实”——与昊琛所虑竟是不谋而合。 “那么他是预备终老狱中了?” “君要臣死,臣莫敢辞!” “这也是他的话?!”元成不知为何像是不悦了。 “这是昊琛妄猜的,”昊琛拱手,“只依臣所见,家岳断不会违旨抗上,那么最终……” “最终怎么着?掉脑袋?”元成睥睨,“若想要他的脑袋,早等不到今天了,你信他宦海数十载连这都看不透?如今倒拿出宁肯君负他、他不负君的姿态,真是可恶!”一眼瞪向昊琛,昊琛顾自垂首,元成是在怪杜尚书未给他搭好能下台的阶梯吗?那么他可曾明示、暗示过他要收手? “昊琛,”元成不满他的缄默,“他就没有丝毫要悔过之处?!” “有!”昊琛朗声,“家岳说他为官多年,门生故交逐年增多,却不能一一兼顾,失察之处有,失查之事定也甚多,况人近黄昏,难免迂腐守旧,纵为国为君的心坚如磐石,筹谋划策却每每有牵襟掣肘之感了,如今闲坐静思,深觉愧对天家圣恩!” 昊琛点到即止,元成瞥了他一眼,眯眼望向殿外的参天古树,“舍得下吗?”昊琛的话意是说杜尚书已萌退隐之心,只是,他真的能退、撇下那些富贵荣华? “听容琳说家岳早两年就以葛麻衣物为家居常服。”如今他所着的囚衣也是葛麻所制…… “昊琛之意是说杜大人早对天家恩典存了疑虑之心?”元成悠然轻叹,还是带出些些怒意,伴君如伴虎的话他早听人说过,只没有哪个君愿意被人当成“虎”、敬而远之,他也莫能例外! “家岳之意当是警醒自家淡看盛衰,太子明鉴!”昊琛镇定。天威难测,于此可窥一斑,既要人时时敬畏,又不容臣下明哲保身! “淡看盛衰?”元成重复了一遍,锐利的眼扫向昊琛,正看到他的一脸坦荡,欲要说什么,却只微喟了一声,君臣之道确是百变莫测,倒也怨不得做臣子的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就像历朝历代都规勉臣下要忠,要直言进谏,却有多少人正毁在“直言”二字上,如这一回,表面看起来杜尚书不也是针砭新政才惹祸上身?史官实录在案,百姓口口相传,天家的难处反被淹在墨迹口舌里了……罢了,既要为君,也只能是千秋功过、后世评说了,漫不经心看了昊琛,元成淡淡,“他既有这份气度本王怎未听说过?” 被元成深邃的眸子盯着,昊琛也在心里喟叹,恭敬地行礼道,“谢太子!臣这就回去转告家岳!”元成那么说是要杜尚书上表请辞,这竟比杜尚书自己预料的结局好得多,能以他一人的功名利禄换得阖家脱罪,实在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昊琛!”元成忽叫住了起身欲走的人,“你没有什么要跟本王说的?” 昊琛顿住脚,目注元成眼中突来的寥落,不假思索,“殿下,何需说?!”治国与治军怕有许许多多相通之处,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为统领者只需顾及最终胜局,无需在枝节处强求人人称赞! 昊琛简单的三字深得元成之心,目中光芒一闪,又是素日的神采飞扬,“说得好!”伸手探上昊琛的肩,偏学市井之人的油滑,“这才是好兄弟!”觉出昊琛要退步行礼,忙抓着他不放,“无趣!”他不知道就算贵为太子的也是人、也有谐趣嬉闹之心吗?真不知道他在闺房里是不是也总这么一本正经!又瞪了昊琛一眼,元成放手,“明日中设宴,正式宴请回纥使团,在京的文武百官都得到场,三品以上的携眷出席,告诉容琳她必得来,权作是在给你们饯行了!” “是!”昊琛答应着离了德阳殿,先和容琳说了,又去天牢和杜尚书计议妥当,复往刑部找云大人,意图查问淑琳的下落,却访而不遇,只得先和容琳预备宴的事,一晃眼儿,一天过去,再一晃眼儿,人可已站在御花园了! 昊琛和容琳到的时候,那些官阶较低的大夫、编修什么的已恭候了好一阵,昊琛他们到后又等了一阵,才见司礼内侍登上高台,声声唱名,丝竹管乐应声而起,皇家内眷各依品阶姗姗而入,衣香鬓影顿时让人眼花缭乱,容琳肃立在人后,仔细看着每一个出来的人,猛听得一声“寿昌公主到”,不自主就颤了一下,闪目看向登往高台的人,顿时泪盈于睫:那伴在姿容清丽的寿昌公主身畔的,不正是她经年未见的二姊德琳! 德琳小姐目不斜视,只在伴着公主入座后有意无意地往容琳这面扫了一眼,也不知看未看到妹妹,官眷中可就有了窃窃私语的,“不怪名声在外,这杜教习的风采是在众人之上……”,“说的是,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那人未说完,乐平公主也到了,那人转而称赞徐若媛的脱俗,继而象舒了口气,“总算是都到了,再来的该是陛下和娘娘了吧?!”想来是站得累了,盼着早些入席了,与她相熟的命妇赞同,“是……” 这一声“是”还未“是”完,忽听高台上的赞礼之人声音拔高了许多,“端妃娘娘、安顺公主到!” 惊诧之声顿时响自周遭,“端妃?哪个端妃?”“是早年得宠的那个?”“……她怎么反在云贵妃之上了?” 容琳听若未闻,只盯着端妃身旁那珠围翠绕的安顺公主,手心儿里汗湿一片了! 手足(上)在线阅读 手足(上) 肉文屋 / 手足(上) 手足(上) 手足(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手足(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手足(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手足(下) 那一场欢宴似永无尽头,容琳却只体认了何谓咫尺天涯!她眼睁睁看着高台上的德琳小姐和安顺公主,盼着她们不管哪一个向她这里看过来,那么哪怕一个眼神儿,她便能猜到些端倪,便不会总如此时这般的惶惑不安,却,徒劳:德琳固然是全意都在寿昌公主身上,而与皇上、皇后并席的安顺公主与端妃则宛如被众星拱月,眼见着人人都在和她们说话,哪还能有一丝余暇他顾? 昊琛在案下握了容琳的手,安抚着她的六神无主,“若真象你说的那样,过后必有人知会你我,毋躁!”这事只需问过太子便可水落石出,只眼下太子忙于御宴监酒,少不得要等些时候了! 容琳这厢纵有满心疑虑,也知这是皇家内苑,由不得她稍有差池,勉强管着自个儿的眼、心,若无其事地随众举杯、言笑,不敢有丝毫失仪——这是容琳一向的个使然,却不知此时的这番行止看在有心人眼里是何等难得, “陛下,您看那杜尚书的三女,”高台上有人轻言细语,“竟也出类拔萃的很!” 临危不乱、涉险不惧、遇事不慌,这几条便是寻常男子轻易也做不到吧! 皇后娘娘的话似深得帝心,龙椅上的人带了笑意,“子衡教出来的,你还怕她会错到哪去?” 皇后娘娘微笑,“听元成学说的那些话,总以为该有些凌厉之气的,谁知竟比她姐姐还柔婉些!” “皇后总是眷顾柔婉的人多些!”龙椅上的人也微笑,“皇后打算何时让她们姊妹一叙离情?” 皇后目注在众人的殷勤中容光焕发的端妃,更加放轻了声音,“总得成全了她今日的风光!” 这话可就涉及后恩怨了,龙椅上的人一笑,不再置评,皇后娘娘却是言出必行,这一日里处处礼让端妃,于是满朝上下皆知年久恩驰的端妃因将女儿安顺公主许与回纥王子,龙颜大悦,敕赏殊隆,一时便有许多人懊恼,深悔往昔未在这名不见经传的端妃处下功夫,纷纷借了各样缘由上前,直至笙歌散尽方算罢休! 因被各色人搅扰着,端妃母女来得晚,退得也迟,最后一拨辞别了皇上和皇后,这才得以踏着月色回,却是甫进门就有侍女禀报,“杜教习、威远将军夫人在偏殿等候公主殿下!” 这话像是符咒,白日里艳冠群芳的安顺公主立时变了脸色,抬腿就要往偏殿奔,却被裙上的环佩之响惊回心神,醒及这是在何处,回首对了端妃,哀哀,“母妃……” 面容慈和的端妃无声低叹,摆手道,“去吧,母妃闹了这一日也要早些安睡,你竟不用过来了!” 安顺公主仓促行了一礼,匆匆就走,端妃叫住了要随侍的□们,自回正殿去了——凭空得了这么个女儿,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琐事了…… 偏殿里,安顺公主一把搀住要行礼的容琳,脸上又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了,“三姐姐,你是要怄死我……” “安顺公主!”二小姐德琳在一旁淡淡出声,“你又忘形了!” 安顺公主、也就是杜家四小姐淑琳似是常被这杜教习教训的,闻言先四下里扫了一眼,见不过是绿菱在伺候着,人就松下来,反挑了理,“二姐姐,是你忘形了才对!你跟本公主说话不该称‘殿下’或是‘您’的么?” 德琳听了只看她一眼,复对了容琳,“你看到她什么样子了!倒还用替她担着心?” 容琳未及答言,淑琳早一步上前挽了她的手,口中却对德琳道,“三姐姐一向对我好,二姐姐你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殷殷地望着容琳,却是满肚子话不知该从何说起,猛地一揽容琳,伏在她肩头带了哭音儿,“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三姐姐了!” 容琳险被她一句话勾出泪来,忙一手抚了她的头,勉强笑道,“快别胡说!你如今贵为公主,哪还能再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世事难料,旧时在家里,因为三姨娘的缘故,二姐姐对淑琳总是不甚亲近,这一回她害病,却是二姐姐不惜余力从中斡旋,才让她捡回一条命来,二姐姐不肯细说经过,只她能把罪臣之女接到避暑专用的皇家别苑照料,想也可知该费多少周章了!安顺公主,三姨娘要知道了不知会喜会忧,“四妹妹,可给姨娘报过喜讯?” “三妹妹,”德琳叫了一声,微微摇头,受封为“安顺”之日起,淑琳,已不再是她们杜氏的女儿,至少,不单是她们杜氏的女儿,而是天家即将远嫁和亲的公主,她和从前的联系,纵不能一刀两断,也是一种忌讳了,就像她自己,眼看着父族遭难却不能形于言表……抑着心头的涩苦,德琳看着犹自拥在一处的妹妹们,虽也动容,却不能不提点着道,“公主,你要真为你三姐姐好,可就放开她些,她有身子的人可架不住你的分量!”她就算不为容琳着想,也不能辜负了昊琛的再三嘱托! “当真?我要做姨母了?!”虽经了皇家礼仪的教诲,淑琳骨子里还是杜家率真烂漫的四小姐,听了德琳之言几要雀跃了,望着容琳惊叹,“怪不得三姐姐变样儿了!” 德琳和容琳听她说得有趣,都不由笑起来,德琳逗她道,“让你说的!那你说你三姐姐是变美了还是变丑了?”她也隐约觉着容琳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只说不出哪儿不一样。 “不是美丑的事!”淑琳仔细端详着容琳,思索着道,“该是……更安稳沉静了!” “你还会说这样的话了?”德琳讶声,心知淑琳说的没有错——不谙世事的娇憨女子终也有长大的一天了,淑琳都能看到容琳的变化了! 姊妹都看出容琳的不同,容琳却不自知,温和笑道,“我何时不是这样的子?” “不同!”淑琳坚持,“三姐姐从前是特为不愿管旁人的事,看着总是淡淡的,现如今是心里有依靠了,才什么都不慌不忙的!”淑琳的聪慧并不下于德、容两位,只是从前并无什么需要她去想的而已!“是了,三姐姐有三姐夫了,有他在一旁帮衬着,姐姐还有什么好怕的?”威远将军连这么大的事都依着三姐姐,不管不顾就跟着到京里来了,和大姐姐一比……不怪二姐姐说起来是又敬又羡的口气!“三姐姐,我要有你这样的命该多好……” “淑琳!”德琳的口气严厉了些,既然选了这条路,便不能再反悔,她们的荣光,杜氏不知能不能沾得上,她们的错处却是一定会令原本岌岌可危的杜氏从此万劫不复的,“三妹妹不过是尚书家的女儿,你却是堂堂公主的身份,嫁过去又是正妃,谁敢不对你尊崇备至?!” “二姐姐,多谢你肯叫我的名儿!我这公主怎么来的你还不知?”淑琳讽笑,对容琳做了个怪脸,“不过是个代嫁公主,哪……” “四妹……”容琳已听德琳说过原委:适龄的公主中,乐平公主是正所出,自不能纡尊降贵,另两位妃、嫔所出的公主闻听要嫁往异邦都啼哭不已,各自的母妃、外家又帮着百般推诿,帝、后无策,恰有谋臣建言效仿昭君、文成的先例,帝、后默允,怕传扬开了被误成是对回纥王子的轻视,故只在深有品阶的女官中招募,却,应者寥寥——德琳本是头一个递了愿表的,只是被以“名声在外、太过招摇”给驳回了,后不知何人禀报上听,说杜教习的妹子堪当大任,皇后亲招去看了,过后就指名由端妃认为义女——端妃是皇上登基前的侍妾,膝下一女早夭,能至妃位不过是为人恭顺,皇后怜其是皇上的旧人,故多有体恤,积年累升,竟也有了这么个名份,却并无更多恩宠,皇后有意,且于她无损,她又焉能不从,是以由这妃出的安顺公主下嫁回纥王子,于情于义就全都顺理成章了,只淑琳的心里怎么想的,怕只有她们姊妹心知肚明了,“……” “淑琳,”容琳未等说出解劝的话,德琳先拦了她的话头,“你若是怕了、悔了,此时便说出来……” “谁怕了?!”淑琳隐隐的怅惘在开口时便一扫而尽,“我这一去能时不时的和三姐姐在一处,不知多欢喜呢!倒是你,整天在这……”她环视了一眼雕梁画栋,到底省却了不敬之语,“看你闷不闷!” 德琳瞅她一眼,不言语,她的姊妹,一个将为人母,一个将为□,至于她杜德琳的归宿,她看不到,眼下也不想去看,她只知身为杜氏女,莫不想着尽一己之力回护家族血脉,容琳如是、淑琳如是,她,亦如是…… 手足(下)在线阅读 手足(下) 肉文屋 / 手足(下) 手足(下) 燕归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归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归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燕归 “小姐,苏大哥说您稍走动走动就上车吧,劳累大了他可就没法子调理了!”青杏离容琳、昊琛好几步远就亮开了嗓子——反正打离了京城,这句话她每天都要受托说上那么两三回,将军、小姐嫌不嫌絮烦不知道,她可快赶上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了:苏大哥也是多事,要知回时不同来时,这一路有将军在,凡事有他做主就好,走快走慢有什么打紧?早晚到平卢得了,何用得着他老这么催? 容琳正在昊琛陪伴下漫步而行,贪看着远山苍翠、高天流云,听到青杏喊,含笑回头,方欲开言,昊琛先揽着她笑对了青杏,“告诉你苏大哥,说我信得过他的医术!”对上容琳含嗔的眼,才象想起什么似的续道,“对了,你问问他是不是急着回平卢见什么人?若是呢,咱们接下来脚程快些也使得!” “琛哥!”容琳无奈,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这回从启程始,处处受制的那个人就变成了苏春生,他越是心急火燎的要快,昊琛越是说沿途风光甚好,去岁未得细看,今朝要一并补上,一行人走走停停,眼看走了大半月,才刚刚儿过了千丈崖,苏春生不急才怪! 被昊琛一提醒,青杏就想起这夫妻俩是团聚了,自然看山山有情、见水水含笑,岂不知人家那一对儿还没照面呢,想到这一层了就有心帮苏春生说两句话,却不等张嘴,先见昊琛笑得像别有意味地道,“怎么,你也急着回去见什么人么?” 一句话臊得青杏转头就走,容琳叹,“琛哥,你……” “我怎么了?”昊琛装傻,“走了这么多天,她能不惦着金桔、沐云她们?我这么问还有什么错不成?” 昊琛强词夺理,容琳懒怠跟他理论——他明明是在拿子安打趣青杏,偏还转得快!“你说沐云这些日子能不能转过弯子了?” “她转不转得过你还怕怎么的?涣云的信札不是你收的?”他的妻真是叫人佩服,自个儿娘家的事刚透点儿亮,她就能见缝针地去和涣云商定怎么说服沐云!“要我说,别个的心你还是少的好,仔细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容琳如今已显怀了,行动不复从前的灵便,昊琛便寸步不离左右。 “他们好我这心里才妥帖,心里妥帖了,身子自然也就好了!”容琳又搬出她的道理,昊琛啼笑皆非,“我们的孩儿将来可别像你才好!整日价为旁人鞠躬尽瘁……” “哪有旁人?”容琳娇嗔,“都是自己的亲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都是自己的亲人,”,昊琛摇头,扶容琳登车——镇南王爷听说了他们夫妻是怎么进京的,长笑不已,专赠了他们车驾仆从,堂堂威远将军才未落到一妻一婢一医官凄惶登程的境地,“我看了,你那心里头热热闹闹的,三姑六婆的一个都没拉下,就不知把我搁在哪儿!” “琛哥……”容琳软声,她私跑这一回算是把个把柄交在人手里了,昊琛时不时就拿出来念她两句,她就得赶紧哄着,“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在我心里可比三姑六婆重多了!” 这也叫哄人?“容琳,你要气死我?”昊琛睨着他的妻,作势要咬她,容琳呵笑不已,缩在昊琛怀中,眼波如丝,“琛哥,娘和姨娘说我好福气……”她也觉得上苍厚待她,得夫如斯,夫复何求? “是么?”昊琛把头搁在她的发顶,曼声,“竟比你的姊妹都有福了?” 容琳向后靠进稳妥的怀抱里,微笑不语——四妹妹的大婚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太子说怎么也需两、三个月,届时是皇家公主下嫁,气氛和排场皆非等闲所能想象的了;至于二姐姐,相聚本就短暂,又大多时候计议杜尚书的事,她甚少说及她自个儿,也只字未提出的话,她的姻缘…… “怎么不说话了?”昊琛俯头看她的脸,“刚刚儿说的话口是心非?” 容琳轻轻掐了他手一下,微笑,“在想爹几时能回家……” 京中形势微妙,且容琳的身子还是早些回平卢比较妥当,是以昊琛夫妇在宴后数日便即启程,只昊琛的人随时传报京中消息,故对京中动态也知道了个大概:路上半月,京中竟可算翻天覆地,先是杜尚书上表,愿以全部家产赎回自由之身,归园田居,恰此时,刑部上表奏称杜尚书之罪查无实据,一时间,保杜与倒杜的人又针锋相对,这期间,镇南王爷作保,先将女眷们解出天牢、发还旧宅,又过了数日,上谕颁出,言杜尚书为官忠正,虽有微瑕,不掩玉质,念其多年劳苦,予以慰留,恤其年事渐高,不以俗务增其负累,故改任正一品御前行走,因杜案受牵连者也皆另行任用,振轩补入翰林院,和徐兴祖一样做了编修——后边这些是快马今天才报来的,昊琛夫妇至此都卸下了心头大石!昊琛也才更有心寻那苏春生的晦气! “岳父大人几时回家怎么?你要回去给他老人家置酒压惊?”看容琳眼中有光闪了一下,昊琛面上笑笑的,心里可有些忐忑,容琳,她可勿心血来潮才好! “你又笑我!”容琳嗔着她的夫,“只是……” “怕岳丈大人会有失落之感?”从容琳的口吻便能听出她在疑虑什么,昊琛点破。一品御前行走,说穿了,不过是挂了个领俸禄的名儿,对于曾大权在握的人来说,实难面对这样的架空…… “不会,”容琳略沉吟,便已释然,“爹的心……”豁达不会是天生的,只是爹会超然常人,看他在天牢里的那番气度就知道了! “你总算还明白岳丈大人!”昊琛哼笑,“没想想你轩哥那儿会如何?”振轩是个看重功名的,这个编修不知能不能令他满意…… “我正想着呢!“瞅了昊琛一眼,容琳偏气他,只思忖着说出来的可都是实话,“轩哥要为官……这样子很好,他的子……总是机变少些,做典籍编修倒正合他的长处!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么?” “你说的很对!我没笑什么,”昊琛笑,她觉得好?那么他也算没白向太子建言了!“你看那是谁?”他忽看向远方。 “谁……”顺着昊琛手指的方向远眺,正有滚滚蹄尘从天边蔓延而来,当先两人……“昊瑱!沐云!”容琳惊极回望昊琛,昊琛微笑,毫无疑问,他们是来接他和她的,心头,忽然涌上暖意,平卢,他的家,他回来了,和他的夫人、他的孩儿…… 【正文完】 燕归在线阅读 燕归 肉文屋 / 燕归 燕归 番外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番外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番外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番外 从容琳房里出来,沐云低头往厢房去,都到了园子边儿,忽被人拦了去路,“小嫂子跟你说什么了?” 昊瑱是突冒出来的,沐云虽惊却未至受吓,月影儿里停下脚先叹了一声,“四爷……” “好啦,你过后再数落我不稳重!先说涣云姐都怎么说的?”三哥说小嫂子从涣云姐那儿得了锦囊,必能成全他,他早要一问究竟了,哪想从进了家门小嫂子就没得闲儿,光在夫人那儿就耽搁了好半个时辰! 也不知她们哪来那么些话要说,还把他和三哥拦在外头,好在沐云怕他们急躁,中间出来一遭,悄悄地笑,说没见夫人这么颠三倒四过,一会儿说三少夫人这回的莽撞有辱家风,该严惩,一会儿又说人家爹娘有福,养了这么个孝勇两全的姑娘,再一看三少夫人的肚子,可就只剩下弯眉笑眼了,又要撵她回去歇着将养身子,又要拉着她问长问短,再加上四娘、季兰她们人人都有要嘱咐的话,沐云说一时半会儿怕脱不了身,让他们两个别再等着了,省得夫人、少夫人想起来该拿他们取笑了,两兄弟听她说得有理,就依言而行,昊琛要把京中见闻报于李节度使,自往内城去了,昊瑱就在家巴巴地等着,好容易把小嫂子等回来了,又把一拨一拨来道惊说乏的小姐们、略有些身份的仆妇们都等走了,再差人过来问,说沐云姑娘正和三少夫人用饭……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昊瑱早都要跳脚了,这会子沐云要再闷着他,他可就直接去问小嫂子了! 昊瑱的脾气还有谁比沐云更知道的?只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遂瞅着他道,“什么话不能等明儿白天再说,偏得这时候……” “要到明儿我可就怄死了!左右不过是一句话,你告诉我了我立马就回去!”沐云是出了小嫂子的事才回来帮着照应的,别的还都和从前一样,只明里暗里可远着他了,多少回要问她,四娘都不让,说别臊了她,昊瑱能看出沐云心里是允了他的,只还碍着程教头临终的话——偏这一关是最难过去的,说句不敬的话,天大地大,逝者最大,他老人家一驾鹤西游,他说的话可就让人想驳都没处驳去了,对不对都得听着、照办!昊琛原是说要请太子玉成来着,只昊瑱不肯,他怕那么一来沐云心里的疙瘩就是一辈子的了,而他打小最见不得的事就是沐云受委屈! 昊瑱堵在跟前儿,一副她不说就别想走的模样,沐云好气又好笑,多少年了,这位爷还是这么个做派:在旁人跟前儿总大包大揽地护着她,象没有他不能的地方,到了她这儿倒是死缠烂打的无赖时候多,也不知说他什么好,“什么话你也听不进去,只管问什么问?” “什么话我没听进去?你……” “要听进去我这时候早在京城了,怎么还耗在这儿?”当时她一门心思要走,昊琛也劝不住她,偏遇上这么个混世魔王似的爷,长剑往他自个儿脖子上一架,说要去阎罗王那儿找师傅程教头问句明话,师傅要说他的意思是叫沐云跟着昊琛,他回来就放她走,要师傅不是那个意思,她就哪儿也不能去,这不明摆着讹她的?偏她不能眼看着他给自个儿一剑,只得一头儿气得哭,一头儿困在这儿了,事后想想,也得亏他使出这种烂招,不然真走出去了,以后还怎么能见着他…… 昊瑱听沐云提起旧事,益发得了意,“你看你都听我一回了,哪还怕再多一回……不许走,话还没说呢!” 沐云恨得牙痒痒的,她人都在这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再怎么不扭捏,她也是姑娘家,还能什么话都说出来?横了昊瑱一眼,她扭头便走,“你不会去问将军、少夫人?!” “你……”眼见人走了,昊瑱急得要追,忽觉出沐云的口气与往常不同,再一想,愣笑出声,“沐云——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傻小子!”巨树后有人转出来,不不阳地赞叹。 昊瑱傻笑着转身,叫,“三哥,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有什么好听的?”昊琛睥睨,“你们像门神似的堵着路,我都回不去,还好意思说!”有用的一句没听着,只沐云会露出羞答答的小儿女态,老四的好日子看来是近了!“这么半天连句话都没问出来,你真是有用!过来!” 昊琛叫着昊瑱走了,东厢房的格子窗下,沐云听着两兄弟说着话走远了,轻轻地叹了一声,想不到这两年兜了个大圈子,竟都是她在自作枷锁,光记着爹说的“跟着将军”那四个字,却压儿未懂爹的意思,白白受那么些煎熬……就说么,爹一向甘居仆从之位,怎会在弥留时反生出非分之想!要不是羞于开口,早些把这心事说与姐姐,姐姐早些点破她的错解,何来这些波折?只那样的话,怕也无从看到昊瑱对她的心了…… 昊瑱,在她以为是遵从父命而只能看着昊琛的时候,他待她一如从前,象幼时教她箭、大些教她骑马,心甘情愿被她差遣,害她常常为他对她的好揪心不已——却原来,这是老天罚她未能回报他对她的心! 姐姐说,爹拿我们是当男儿生、男儿养的,当初若不是你姐夫上门提亲,爹怕本想不到女儿家大了是要出嫁的,及至到你,爹倒是念叨过要给你物色个好人家,说等你大些…… 只是程教头未等到女儿大的那一天,只来得及把她托付给他信得过的将军,他信将军会替他给女儿觅一个好的归宿,却也未想到男人的心都是一样的,时光荏苒中,没有人想过女儿家的愁肠百转缘结何处…… “沐云,我已问过涣云姐姐了,说要替你做门亲,涣云姐姐已是应了,只我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赏脸叫我声‘嫂子’?”那个年纪小于她的少夫人一脸促狭和期待,让她如何能说出拒绝的话?况就算她回绝得了容琳,她哪里又奈何得了昊瑱?他早信誓旦旦地说过了,“你一日不通,我守你一日,你一世不通,我便缠着你一辈子!”她程沐云的一生,竟注定是要和李昊瑱纠缠在一处了! 番外在线阅读 番外 肉文屋 / 番外 番外 《庶出》后记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庶出》后记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庶出》后记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庶出》后记 作者有话要说:/br四个月的时间传完了《庶出》,本来以为会很平静:毕竟这是一篇早就写完了的文,但是在发完沐云的番外后,还是感到了不舍…… 感谢一路相伴的朋友,不管是carie、kimiblue、淡淡蓝、shrimpcrab这样已经在别处看过《庶出》的老友,还是象望月、署名粉丝、莲心无爱这样的疑似老友,以及第一个给我留言的ricky,在结文时才遇到的aa,还有惊鸿一现的冰、sa、easam0593、绿豆等人,感谢大家——你们每一个人的出现都给了我惊喜,大家的鼓励也给了我继续的动力! jinn66,5月5日初相识,你的那一串补分、撒花令我至今想起来还会微笑; m,5月23日见到你,一路同行,今天才说谢谢希望不算晚! tt,抱歉我把你的名字打成这样,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那个横线从腰上挪到脚底——我就是这样一个电白……感谢你不嫌弃这样的我! 5月29日认识了elnano,第二天又见到了dd,然后是6月4日的串串、6月7日的11,此后每一次再看到大家,我都知道这是在陪着我的人了~ 狼骑竹马,你是6月13日来的,你说要等更完了回头看、又说我的文慢热、后来说等不及了开始看,让我很琼瑶地告诉你吧:你的话让我好兴奋、好感动!你说什么?想吐?不行,忍着! 二元,你是6月14日来的,当时看的你的名字想起了一部港剧里的女主角名字叫三元……其实我想说的是:谢谢你喜欢容琳! 门神,你是和二元同一天来的,你说看见了作者的用心,这句话令我记忆至今! saisai501、妖妖无期、ttv、359590419、529007230、zcx19580518、树熊、昕、123、影、yxbjyh、晏、幽兰、ly854671,从6月15日至6月29日,你们对剧情和人物的评论常常看得电脑前的我有时失笑、有时惭愧,再翻看到“晋江最狗血的一章”、“不要赶虐文的潮流”等等这样的调侃和嘱咐,还是觉得很受触动! 接下来,rose927222、景色宜人、cocove、小飞侠、yinpei2003、xiaoyading、哗笑、61491048、vv、zig、mimi、976549379、天涯、bbwang629、尤拉、deleted、jingling、bmxchzhy,你们让我的7月也充满亮点,尤其是银子的长评、cuijiasuo出现时那句“月黑风高杀人夜,忽然光一闪,穿越了,来到了这流水烟雨之地”(那段时间收藏数字涨得比较明显,我觉得奇怪在文下问大家是怎么看到《庶出》的,cuijiasuo同学就给了我这么个答案!银子说是看到了《古代穿越》版块里的介绍——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东,汗!又一次证明我的白!)尤其难忘的是收到了1的负分评,当时有些意外,但是仔细分析,那是一个并无恶意、只有建议的评,所以我想说:1,谢谢你曾认真地看过我的文,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7月22日的海夏云湘,现在已经开学了吧?谢谢你,小妹妹…… 易珍珠,你的评价让我愧不敢当,但是有你的那句话,我会坚持写这样的文字…… 小祥瑞,你是8月7日来的,评的是88章,之后你留下一个无字凭,结果到今天我还在琢磨:小祥瑞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ljm304还有4258789,快结文时看到你们,真的是相见恨晚,但愿有缘再会! 撷荷一页,失踪记确实狗血,我该打,由你来监刑吧~~ 金金,你说容琳夫妇离京至平卢是“一路青山携绿水,琴瑟款款两温柔”,我总错觉这是在说我发《庶出》以来的感受…… ,我说希望《凤翥》再见,这是一个邀请,希望你会赏光~~~~ 猪脯,在写下这些文字的过程中看到了你,应该说你是第一:我结文后出现的第一个留言的人,所以,谢谢! 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好在以后还有机会…… 趁着没被大家pia飞之前,鞠躬,谢幕,让掌声和鲜花来得更猛烈些吧,砖头的话请稍等,我去戴个头盔先~~~~~~~~~hr size=1 /  流花烟雨携《庶出》感谢大家的陪伴,9月13日开始上传的《凤翥》期待大家的继续支持! 新文地址:/baagernovel.php?novelid=882027 《庶出》后记在线阅读 《庶出》后记 肉文屋 / 《庶出》后记 《庶出》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