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折不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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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折不弯》作者:菠萝个蜜
文案:
人才和天才只差一个二。
故,人才很jīng,而天才总是有点二。
所以这似乎是一个天才被人才耍弄的故事。
内容标签:高gān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蒲爱牛,车廷筠,阮玉 ┃ 配角:阮秋秋,维托,白牡丹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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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是班花
告诉同学们一个好消息,今天我们班的蒲爱牛同学获得了我校三年级数学竞赛第一名,并且将代表我校参加全市小学生数学竞赛。大家鼓掌,爱牛同学,来拿你的奖状。赵老师说着举起一张金huáng色的奖状向全班示意。
大家都很喜欢赵老师,可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因为她总把我的名字念成阿妞。然后班里好几个坏小子就会起哄地大笑,还会大声道:阿妞阿妞是女孩,走路要穿花裙子!阿妞阿妞是女孩,是女孩!
妈妈告诉我不能打架,所以我只好狠狠地瞪着他们,直到眼睛酸得看不清。妈妈说眼神是有质量的,所以我相信我的眼光和伽马she线一样厉害,因为每次我实在忍不住想要闭上酸痛的眼睛时,那几个坏小子就会住嘴安静下来。
我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不qíng不愿地靠近赵老师,赵老师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激动地摇了摇,我有点站不稳,抬头瞪着她。
赵老师说:爱牛同学,老师相信你会为我校争光的!加油!说完向全班挥舞胳膊,做出一个有力的手势。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足足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仅仅用来求出几个代数式的和
赵老师握住我的两只胳膊,让奖状在我的头顶展示,声音震得我耳朵里边嗡嗡直响。
让我们再次为蒲爱牛同学鼓掌!
底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赵老师放开我,在我肩头使劲儿一敲,我不敢回头,急急忙忙地跑下讲台。
我在心中想着,我讨厌赵老师。感觉还不够解恨,我又默默加上一句:至少要讨厌一星期。
上课时,赵老师一直注视着我,和西游记里的妖怪一样,都让我有点害怕。爸爸说妖怪都是假的,可赵老师是真的。
我低着头,逃离赵老师无处不在的目光,同桌伸手递过一张小纸条,我疑惑地看向她,对口型说:你越过三八线了!
她阮秋秋脸一红,嘴巴撅了起来,把纸条唰地扔在我脸上,扭头不再看我。
我更加茫然,当初三八线是她拿着粉笔比着格尺画上去的,严令禁止我,以及一切归属于我的物品越过一丁丁点,她发誓说,我要是敢占用她的地盘,她就掐死我。
阮秋秋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姑娘,因为那几个坏小子说她是班花。
班花是什么我不太明白,在我看来这和爸爸说的弦差不多一样看不见摸不着,而且总是停留在说说的阶段,好像很重要可又无法实用。
总之我相信,班花绝对不是一朵香喷喷的花,而是个凶猛无比的东西。
姑且说阮秋秋是一个班花,但因为她不是一朵无害的花,而是一个可能会掐死我的食人花,所以我不能无视她的qíng绪尤其当她就坐在我的旁边时。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铺平,认真地小声阅读:蒲爱牛,今天放学有时间吗?
我快速地扫了一眼阮秋秋,她好像听见了,正怒视着我,我有点害怕,因为每当她露出这个表qíng时,就意味着我的胳膊要遭殃了。
妈妈说要让着女孩子,所以即使很疼,我也要忍着。
只是被掐的次数多了,我总结出一个经验在阮秋秋动作之前,睁大眼睛对她微笑通常她就会收回手。
这个办法唯一的缺陷就是,过后我要忍受来源于阮秋秋无数次的偷偷摸摸的打量,她每次一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被掐过的地方就隐隐作痛。
权衡利弊之下,我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过阮秋秋的压迫这个词是爸爸教我的,用来形容妈妈指使他做家务活,而且不允许有反抗。
我发觉这个词用在阮秋秋身上也很合适,因为我也不喜欢被掐,正如爸爸不喜欢洗碗。
这次我连忙转开视线,在小纸条上一笔一划地写上:有。
阮秋秋正斜着眼睛看,不知为什么突然裂开嘴笑了一下。
我将纸条传回去,阮秋秋拿着她叔叔新买给她的钢笔,唰唰唰地写起来。
我是不敢偷看的,只好正襟危坐,盯着黑板。
赵老师正奋笔疾书,唾沫和粉笔沫jiāo相呼应,我正惊奇着他们竟然没有凝结成浆糊,赵老师突然转身问:这道题是就是前几天的竞赛题,咱们班同学有没有会做的?
这是一道非常典型的jī兔同笼问题,只要设两个未知数带入即可,我兴致缺缺地低头,眼皮子底下正好递过一张纸条。
我有点紧张,阮秋秋今天太反常了,她竟然还对我笑了一下。
蒲爱牛,放学陪我去买星星条。下边还有一个括弧,里边写着:你要敢不去,我就掐死你!
她的钢笔字让我想起一个成语,力透纸背。
我琢磨了一会儿,星星条我知道,是一种透明的塑料制品,空心的好像麦秆一样,班里的女生最近都在玩,叠来叠去最后叠出一个星星,攒一堆装在透明罐子里然后就到处送人。
我看不出把几个细细长长的吸管折来折去有什么吸引力,所以我也丝毫不想尝试。可既然是阮秋秋要求的,我犹豫了。
爸爸说一个正义的男子汉不能屈服于威胁,可我真的很怕阮秋秋一个不高兴狠狠掐我一顿。所以我犹犹豫豫地写了一个字:好。
我刚刚写完,就听到赵老师骄傲地大声说:这道题只有我们班的蒲爱牛同学做出来了,来,爱牛同学,你上前来为大家讲解一遍。
我茫然地抬头,前排同学齐刷刷的回头,还有赵老师热切的视线。阮秋秋一把抢过纸条,又在桌子底下推了我一把。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先写了一个X,又写了一个Y,接着把一个等式列出来。放下粉笔,赵老师立刻感动地道:完全正确,太流畅了!
我回头扫了一眼黑板上简单明了的题目,困惑地迎接着同学们羡慕的眼光。
阮秋秋竟然对我笑了一下,我连忙诚惶诚恐地回她一个微笑,她不知为什么脸颊红了。
我觉得那和赵老师兴奋时脸上的颜色简直如出一辙。
同桌有一个哥哥
每天我最喜欢听的声音就是:叮咚叮咚叮
这个铃声一响起来,就意味着我的自由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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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在回家的路上依次做以下三件事: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位买一串鱿鱼圈,回家脱鞋换衣服,看书一直到吃饭。
但今天显然不行了。
阮秋秋仰着头傲然地道:今天我要和同学去买东西,你们回去,我自己知道怎么回家!
我胆怯地躲在她后边,我并不是怕生,只是阮秋秋家的保镖太像电影里的黑社会了妈妈说黑社会代表邪恶。
与阮秋秋对话的是一名又高又壮的男人,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墨镜,穿着黑色的西装,身后还有一辆黑色的轿车。
我一直知道阮秋秋家里一定很有钱,因为她用得起最好的钢笔,穿的起最漂亮的衣服,可我不知道阮秋秋放学回家竟然是有保镖接送的,这好像是电影里边演的。
黑衣的保镖为难地道:小小姐,这我做不了主,您哥哥在车里,要不您和他说?
阮秋秋哼了一声,一把拉开车门,她一离开我的前面,我的视线就开阔了,能看清车里坐着的人。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生,穿着高中校服我知道那种黑色的制服,妈妈一直说如果我好好学习就可以去那个高中念书,受到最好的教育。我有些好奇,使劲儿打量着他。
他长得和阮秋秋一点也不像,尤其是眼睛,他的眼睛没有阮秋秋大半晌我做出了结论。
那个男生笑意盈盈地听完阮秋秋的话,蓦地转头盯着我。
明明是很热的天气,不知怎的我的后背却一下子就布满了冷汗,大气都不敢喘了。
他说话不疾不徐,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底感到很害怕,不敢看他,嗫嚅地说:蒲爱牛
他似乎是没听清,反问了一句:蒲哎呦?
我鼓起勇气,抬头大声地道:蒲!爱!牛!爱因斯坦的爱!牛顿的牛!
那个男生斜斜地倚着车门,这一下似乎被我吓住了,愣在了那儿。
我的勇气还没褪去,心中大喊道:爸爸说的对,人的气势产生具有能量的磁场!
但紧接那个男生突然开始大笑,然后又捂住嘴巴闷闷的发笑。
我被他笑得有些迷惑,楞楞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
阮秋秋恼怒地踹了一脚车门,那个男生又低低笑了一会儿才道:去吧,一个小时之内回来。
阮秋秋似乎有点不满,不过还是撅着嘴同意了,她趾高气扬地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黑衣保镖,转身就走。
我忙不迭地跟上,连头都不敢回,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跟阮秋秋出来了,她包括她们全家,都太可怕了!
在学校附近有一家文具店,很大的那种,分两层楼,一层卖纸笔,一层卖乱七八糟的东西。
阮秋秋拉着我上了二楼,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女生,她挑了一把粉色的空心塑料秆,又抓了一把蓝色的,我正百无聊赖,就感到脸上被扫过一片刺拉拉的东西,我连忙睁开眼睛,阮秋秋又是一挥手,一把塑料秆就甩在了我的脸上。
她撅着嘴巴恨恨地道:不愿意陪我为什么答应我出来!
我哭丧着脸,小声地道:你说我不来就要掐我
阮秋秋突然没动静了。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她正死死咬着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她突然扔下手里一堆塑料秆,转身跑了。
我想了想,捡起她扔在地上的空心秆,拿去收银台结账。
爸爸常说,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小爱爱,妈妈回来了,告诉妈妈想吃什么?我放下手中的书,砸在桌子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妈妈抱住我的脑袋一阵乱揉,一边道:我儿子的头发真软,想死为娘了。我好不容易从她的胸口挣出来,就听妈妈大呼小叫地道:天啊!宝贝,你竟然开始看表面物理原理了!我儿子太聪明啦!
我一听不妙,赶紧就往外屋跑,却被妈妈一把抓住,狠狠地在我脸上吧嗒了一口,我脸有点热,小声地道:妈妈我想吃鱼
妈妈又在我脸上亲了两口,才站起来道:好嘞,乖乖等着吧。
爸爸风风火火地脱了大衣进来,他哗啦哗啦洗了把脸,大声地道:老婆,做好饭了没?
妈妈在厨房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快了!
我正好要去洗手间,被爸爸一把夹起来转了好几圈,被放下来时我有点晕头转向,委屈地看了爸爸一眼。
爸爸快乐地问道:好玩不儿子?
我摇了摇头。
爸爸疑惑地道:我小时候最喜欢被人抡起来打飞机,你怎么一点也不像我?
我想了想,说:我是男生,根据DNA遗传原理,遗传了妈妈的X染色体,会更像妈妈。
爸爸瞪着眼睛看我,突然对妈妈喊道:老婆!你儿子和我顶嘴!
妈妈正把饭菜摆在桌子上,她欣慰地笑着说:我儿子长大了。
爸爸记xing好像不太好,不大一会儿就又热切地询问我:儿子,在学校怎么样?
我思考了一会儿,总结道:要去参加全市小学生数学竞赛,阮秋秋今天没掐我。
爸爸咦了一声,问:你同桌今天怎么没收拾你?
妈妈掐了他一把,问我:是十一月份的那个数学联赛么?
我说:不知道。
妈妈转头对爸爸说:老蒲,去给儿子他班主任打个电话问问。
爸爸立刻应道:是!
我趁机把盘子里冲向爸爸那边的鱼ròu统统夹了过来,妈妈笑眯眯地道:还是我儿子尖。
半晌爸爸拿着手机回来,激动地道:小牛同志,你儿子参加的这个竞赛只要排上名次,就能直接参加明年四月全国小学奥数竞赛的决赛!
妈妈放下筷子,突然严肃起来,道:老蒲啊,你说咱儿子是不是天才啊?咱俩也没给他做过什么特别辅导啊,你一个搞物理的,我一个研究天文的,家里也没有数学类的专著,他从哪学的?
爸爸认真想了想,说:要不带他去检查检查吧。
妈妈把目光转向我,神qíng慈爱地问:小爱爱,你在哪学的数学?
我仔细回想了半天才说:有一次同学让我帮他写作业,借了我一本教材,全是数学题。
妈妈追问道:什么教材啊?
我更加努力地回想着,说:奥利匹克数学竞赛基础及解析。
爸爸和妈妈互相对视了一眼,我看到他们俩个的眼中闪烁着同一种光辉,妈妈说:老蒲啊,咱俩生了个天才。
爸爸点头道:小牛同志,革命尚未成功,还是带他去检查一下吧。
去做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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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爸爸和妈妈特意请了假,爸爸开着车,妈妈坐在副驾驶,她回头对我说:小爱爱,你紧张不紧张?
我问道:要打针么?
妈妈唉哟了一声,抓住我的脖子亲了一口说:宝贝儿你太可爱了。
我手忙脚乱地挣出来,大声地说:我不紧张!
爸爸嘿嘿地笑了两声,说:到时候有你哭的,要切开脑袋
我犹豫地说:妈妈
妈妈上去给了爸爸一个爆栗子。
爸爸并没有开车去医院,而是驶进了在一所大学。
我立刻轻松下来,大学也是学校,学校跟医院比起来实在好太多了。
爸爸熟门熟路地找到地方,里边只有一个老教授摸样的人,爸爸恭敬地问候道:张老师好。
那个人带了一副老花镜,笑眯眯地道:百源来了啊。说完又盯着我瞧了一会儿,说:我以为你说是儿子就是个男孩,现在看来你们家是把闺女当小子养啊。
爸爸尴尬地道:的确是男孩。
我瞪着那个老教授,心里想道:把老花镜拿下来看看吧!
张教授啊?了一声,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说:是哦,是儿子啊,长得像他妈妈,像他妈妈,哈哈
爸爸说:那就麻烦您了啊。
张教授挥挥手,说:你俩就去外边等着吧。
我坐在办公桌的前边,桌子上铺了一张很长的卷子,总共三十道题,全是图形,多数由圆形,方形,三角形组成,少数有扇形或者不规则图形组成。题目就是从几个不同的图案选项中找出拥有内在关联的那个。
我拿着笔圈圈点点着,张教授趿拉着鞋从我身后经过,过了一会儿又趿拉回来。
我认真地把钢笔笔帽盖上,回头说:张爷爷,我答完了。
我看到张教授的老花镜很明显的滑了一下,他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吸了口气问道:全答完了?
我心想,答完这个事件难道还分相对答完和绝对答完?
张教授推了推镜片,不说话,绕过我拿起卷子看了起来。我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房间,一侧的书柜塞满了和家里那些差不多样子的大部头,另一侧有一条黑白格子的沙发,窗台上有几盆绿油油的盆栽,装在棕色的土陶花盆里,有一株还开了两朵橘huáng色的小花。
张教授放下卷子,突然开口问道:你以前有没有答过这个?或者类似的?
我摇了摇头,又想了起来,补充道:学校里用过圆规和三角板。
张教授抿了口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一个抽屉,他翻了翻,拿出一沓复印纸,清了清嗓子,问我:从一到一百的质数相加,得多少?
我知道质数这个概念,是指只能被自己和1整除的自然数。我在心中默算了一会儿说:26个数相加1060。
张教授瞅了我一眼,拿过一张糙纸,在上边画了一个九格图,他说:给你一到九一共九个数字,你把他们填进每个小格,让这个九个图不论横着相加,还是竖着相加,或者斜着相加都得同一个数。
我想了想,在中间的格子里填了数字5又在5的左上角写了4,右下角写了6。
这下就一目了然了,我唰唰地从左往右,由上至下一次填满格子:9、2、3、7、8、6。
每列相加都等于15。
张教授又抿了一口茶,递给我一张纸,上边是满满一页的数字。
我看了看,把纸递回去,说:圆周率?我记得后边两百位的数字。
张教授哦了一声,问道:背了多久?
我疑惑地反问:为什么要背这个?
张教授瞅了我一会儿,弯腰从桌子底下拽出一个箱子,他把一堆木头块倒在桌面上,对我说:你把它们都用上,底座木块数量不超过三个,搭一个稳定的结构。
我拿起一个小木球,心想,要是每次爸爸说去检查都能有这么多玩的就好了。
张教授又出去泡茶了,这回的时间有点长,我等了他一会儿。
他回来时爸爸妈妈也跟着进来了,他们依次坐到我面前,神qíng有点严肃。
张教授拿了一把小木槌在我搭的积木大厦底座敲了敲,纹丝不动。
我仰着脑袋,得意极了。
张教授却没说什么,而是走到桌子前,抽出一张纸写起来。
爸爸妈妈紧张地看看我,又看看张教授。
张教授吁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慢条斯理地道:我从认知力,感知力,判断力,协调力,记忆力五个方面综合测评和计算,并结合国际上普遍适用的智商测评试题,得出的结论是蒲爱牛小朋友的智商水平在160-170之间或许还要更高。他顿了顿,又道:非常优秀你们可以考虑让他进入中科少年班,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到我这开个证明。
爸爸目瞪口呆地盯着我,好像突然不认识我了一样。
妈妈一把抱过我,在我脸上使劲儿亲了一大口,感动地道:不愧是我儿子!
我揉了揉肚子,说:妈妈我有点饿
妈妈高兴地说:宝贝儿想吃什么?
我说:巧克力蛋糕。
回家的路上,爸爸很认真地问我:儿子,你想转学不?去一个全是很聪明很聪明的小朋友的地方学习。
我有点犹豫虽然赵老师总叫我阿妞,可有一次我生病了是她背着我去的医院;虽然阮秋秋总是掐我,可有一次我钱丢了没法买饭,是她去给我带的中午饭;虽然班里的坏小子总是起哄我,可有一次我被外校的小流氓堵在学校巷口,是他们赶走了那伙人
我不说话,妈妈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叹了口气,说:算了,小爱爱还不到十岁,等他上了初中再说吧。
爸爸点了点头,道:也是,孩子现在还小,让他再玩几年。
车厢里安静下来,爸爸冷不丁开口说:当初起名结合了爱因斯坦和牛顿两大物理学界巨头,没想到还真准!
妈妈沉默,半晌咬着牙道:你当初不是说蒲爱牛是你爱我的意思?
爸爸突然惨叫了一声,我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漂亮的男孩
我缺了一天课,倒没有多大影响,只是一想起前天阮秋秋的脸色我就有点腿软。
爸爸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我深信不疑这个道理,特意早到了一会儿,等阮秋秋一出现在教室门口,我立刻拿出前天买的一堆空心塑料秆,惴惴不安地双手奉上。
阮秋秋本来没什么表qíng,半天突然憋不住似的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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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我就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安全了。
上课时她又给我传了一张纸条我有点纳闷地琢磨:她为什么这么喜欢传纸条?
白色的一张纸片上是阮秋秋特有的阮氏字体力透纸背,写着:那天你为什么不来追我?
我盯着这一句话看了一会儿,完全摸不到头绪,每一个字都认得,每一个词也都理解,可为什么组合在一起这么令人费解?我为什么要追她
我死死盯着纸条,感觉阮秋秋的目光不断瞟在我脸上,我想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写下一句赞美:你跑的真快。
阮秋秋接过去看了,半天没动笔,最后狠狠瞪了我一眼,才又写起来:今天放学有空没?陪我出去玩!
我眼前顿时一黑,不过很快又缓过来,我想起一件事妈妈说为了准备三个月后的全市奥数比赛,我要去一个她以前的老师家里上特别辅导。
我如同抓住救命稻糙一般,连忙将这个消息写下来。
阮秋秋撅着嘴看完了,又写道:祝你取得好成绩。
我使劲儿点头。
阮秋秋还是撅着嘴,将纸条收了回去。
妈妈开车送我到了一栋独立的小别墅前,整个车程用了一个多小时,已经出了市中心。
我犹豫地说:这么远,上完课谁来接我?
妈妈说:反正你也快放暑假了,到时候你就寄宿在这儿,省的来回跑了。这几天我和你爸爸就麻烦点来回多跑两趟。唉,谁叫我儿子这么聪明?不争取一把拿个奥赛冠军多可惜!
我问:拿冠军做什么?
妈妈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保送你上大学啊,自己挑学校挑专业,这是金光闪闪的资本啊!什么奖学金,公费留学都用得着。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开门的是一个挺年轻的女人,妈妈说她是这儿的佣人。
妈妈拎了许多东西陪我进去,这是一个布置的很古色古香的环境,都是电影里那样的厚重大方的木制家具,院子里还种了一畦菜地,我只在中央七台看过,感觉非常新奇。
里边坐着一个老头,一件肥大的短袖,手边摆着一盏汤碗,一边摇着柄芭蕉扇一边写着什么。
妈妈热qíng地唤道:郑老师!
那老头好像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一见我妈妈,眉开眼笑地招呼道:唉,七萍啊,快进来。还拿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妈妈笑着把东西放下,牵着我的手,介绍道:这是我儿子,蒲爱牛,具体的电话里都说过了,郑老师您就费心指导指导他。
那个老头摆摆手,责怪道:别跟老师客套了,把他放这儿,老师保证给你教育出来。
妈妈放心地道:那我就走了啊,晚点再来接他。
郑老师笑着把妈妈送走,我一个人站在大厅里,有一点紧张。
郑老师转身回来看我几眼,笑眯眯地问道:孩子,多大了?
我回答:九岁半。
郑老师又说:不错,吐字清晰。以后叫我郑老师,等会儿可能还得有个孩子,和你差不多大,你们一起学,也有个竞争。
我点头,暗中希望千万不要是阮秋秋那样爱掐人的女孩。
郑老师拿出一本厚厚的书,拈着书页翻了一会儿,指着一道题对我说:你做做这道题。说完就摇着芭蕉扇道一边去不管我了。
我低头一看,挺奇怪一道题,很长很长的一串式子,中间还有一排省略号,出现的数字正负都有,分数整数相替出现,运算符号只有加减,没有乘除,式子末尾写了个=?。题目很明确,是一道求和的计算题。
我想这里边一定有一个规律,一个既定的程式,否则这么长的式子一个一个相加恐怕我就吃不上晚饭了。
我拿出文具盒,旋开钢笔帽,认真地琢磨起来。
非常巧妙非常狡猾如果从最后一个数字代入回去,就会发现每一个数字都和前边出现的数字有关联我试图抓住隐藏在这简单的一串字符背后庞大的规则与结构,它们灵活而多变,充满无限的可能,我沉迷其中,钢笔在纸张上流畅而迅速地划写,在空白中刻满无数美妙而有力的蓝黑色符号。
不知过了多久,我长长吁了一口气,紧紧握着钢笔的手指竟然有点发抖,金属的笔身湿滑布满了汗渍。
但我的心中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和满足,好像饥饿的人突然吃到了一顿大餐,餍足过后脑子里一片放空,全是如在云端之上的愉悦。
我抬起头,先对上郑老师深沉的视线然后我看到了他旁边站着的一个小孩子,和我差不多高,穿了天蓝色的短袖上衣和白色的沙滩裤,手腕上带了一块电子表,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我,我们互相对视着,我有些发怔,这感觉真奇怪,既不是窘迫的不知所措,也不是刚睡醒后的茫然,只是不能移开视线,好像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了。
郑老师咳嗽了一声,说:来来,你们认识一下。他说着把那个小孩子招呼过来,对我们两个说:你们俩先玩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他伸手一把拿过我的演算纸,急急忙忙地冲出了厅堂。
我愣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开口问道:我是蒲爱牛,你叫什么名字?
听不懂的英文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神色颇有点奇怪。我看不懂他的意思,见他不说话,就又说了一遍:你好,我是蒲爱牛,今年九岁半,你叫什么名字?
Hi,My,name,is,is CheTingjun
这个声音很清脆,却有点不熟练的磕巴,让我觉得好像是一把弹珠叮叮咚咚地掉进了水潭里,又可爱又好听。
我突然有点紧张,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心中又有点庆幸自己能听得懂,我给自己打气,再接再厉地问:你为什么不说中国话?
他沉默了一下,再开口便是一大串:I moved to America when I was two so I never came to China before. My parents are Chinese so I could understand you, but I cannot say or write Chinese too much.
我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地道:没听懂
他瞅着我就笑了,又黑又亮的眼睛微微弯着,好像并不是嘲笑的意思但我还是羞愧地脸红了。
郑老师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下来,神qíng很激动,他手里紧紧攥着我的演算纸,我和那个不会说中国话的中国男孩一起抬头瞅他。
郑老师到了我跟前,反倒冷静下来,扬着手中的几片演算纸,问道:你知道你解出的这是什么?
我的眼光不知为什么不由自主落到了在那个外国小孩身上,我说:算术题
郑老师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说:这是希尔伯特23猜想中的第八个问题,关于素数的可证xing你列出了一个完整的解答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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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郑老师脸上和我的班主任赵老师如出一辙的cháo红,恍然大悟,看来面颊泛红是所有老师的必备功能。
郑老师说完之后,大厅里一下子静了一下来。
我和那个外国小孩盯着他,他也盯着我,我不禁有些疑惑。
郑老师突然叹了口气,摇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我算了算,郑老师这一句话用了两个成语,重复率高达75%。
郑老师坐下来,指着我和那个外国小孩说:这个,蒲爱牛,你妈妈是我以前的学生。这个,车廷筠,海归子女,你爷爷是我的老朋友。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每天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都要在我这儿学习,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多想多问,记住了么?
我大声地说:记住了!
车廷筠点了点头,问道:Yes,professor. Could I know what will you teach us?
郑老师说:你爷爷说你中文没学好,我先教你中国话。说完指指我道:教他基础数学。
我同qíng地看了车廷筠一眼,爸爸说中国汉字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种之一。
郑老师拿出一摞很厚的资料甩给我,说:你先自己看吧,有不懂的问我。
我答应了一声接过来。
郑老师又甩出一摞更厚的资料给车廷筠,说:照着描,每个字描三遍,旁边有拼音,不会念的问我。
车廷筠双手接过,认真地道:Thank you, Professor.
等郑老师又急急忙忙地出去后,我小声问车廷筠:郑老师的英文名字叫普罗反she么?
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勉qiáng憋住,一字一顿地解释道:不,那是,称呼。
我吓了一跳,惊讶地脱口而出:你竟然会说中国话!
他的发音一点也不标准,语音也很奇怪,好像在嘴里含了一块糖似的,又有点像小猫打了个呼噜。
车廷筠点点头,又说:My grandpa said its terrible Chinese.
我茫然的哦了一声,他说英文的语速有点快,我只听清了开头和结尾两个单词。我暗暗下定决心,回家一定要让爸爸教我英语。
车廷筠拿起笔,摊开字帖,一笔一划地临摹起来。
我也翻开那沓白纸,对着印刷字仔细思考起来。
半晌无语。
我很快沉浸在郑老师给我的一堆资料中,奇妙的方程式,jīng巧而大气的解答论述,无数种可能无限的延伸,包罗万象又好像其实只是最最简单最最基本的构图我隐隐约约地似乎触摸到了另一个世界觉得灵魂简直要出窍了,我眼前的纸笔和印刷字慢慢模糊消失,我的脑海里被无尽的深黑的虚空和闪烁的繁星覆盖,只能陶醉其中,无法脱逃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觉得缓过了神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奇妙而磅礴的冒险,那样严谨而宏大的美感简直要把人bī疯我还有点恍恍惚惚的,抬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和我对视的这个漂亮的男孩是谁。
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的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后背就先觉出一丝凉意,并不是多可怕多恐怖,而是一种本能的惊吓,很奇怪很难形容,但它就是在那儿,偶尔,或许每一个人都会在某个时刻某个qíng境,突然战栗那么一下,过后却找不出原因。
我还是有点茫然,小声唤了一句:车廷筠?
车廷筠笑了笑,突然伸手在我额头上抹了一下,我楞楞地看着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他说:You are so charming.说完这句话他又低头认认真真地描写起字帖来,专心致志的模样。
我顺手擦了擦额头,满手的细汗。
大概是天气有点热,我刚刚又算得很专注,qíng绪有点紧张
我突然觉得有点丢人,具体为什么觉得丢人我也说不清。
这会儿我脑子总算清醒了点,使劲儿回想刚刚车廷筠的一举一动,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说的话最后一个单词我压根儿没听过,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很快将注意力转回郑老师给我的资料上,迫不及待地投身其中,把其他的东西全都抛之脑后。
同桌要过生日
爸爸开车来接我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一大半。
我回头挥挥手道:郑老师再见,车廷筠再见!
爸爸接过我的书包,彬彬有礼地向郑老师微微点头,道:多谢您百忙之中得空辅导犬子。
我有点发呆,爸爸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郑老师老神在在地说:你家小子是个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啊。
爸爸谦虚地道:哪里哪里,还要仰仗您多多关照。
我忍不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上了车,爸爸问:儿子,你知道和你一起上课那个小朋友是什么背景不?
我仔细回想了一遍,只知道车廷筠是个不会说中国话的中国男孩,我回答说:不知道
爸爸立刻突突突地像个机关枪似的说:我刚才去接你时等了一会儿,看到来接那个小朋友的车了,你知道是什么车不?军用级防弹车!安全B型的防弹玻璃,DFB10高分子聚合物材料,10毫米高qiáng度单片铯钾防火玻璃加高分子聚合物材料再叠加10毫米高qiáng度单片铯钾防火玻璃
我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光用眼睛就能看出来?
爸爸沉默了片刻,说:因为车牌号是甲A0开头。
他的回答并没有解开我的疑惑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说:爸爸你教我英文吧车廷筠不会说汉语,我想和他说话。
爸爸一拍大腿,赞叹地道:儿子你太上道了,这么小就知道趋炎附势!
我想了想,不确定地问:趋炎附势是褒义词么?
爸爸笑呵呵地说:当然!
到家之后,妈妈已经烤好了一个很香的蛋糕,满屋子里飘的都是甜甜的香气,我一边闻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洗手,坐在桌边,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液。
妈妈用刀子把蛋糕切开,问我:今天学什么了?
我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妈妈有些着急,怎么会不知道?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郑老师给我一本书,我做了很多题
妈妈瞅了我一会儿,转头对爸爸说:老蒲,咱儿子是不是大智若愚啊?
爸爸正戴着眼镜奋笔疾书,抬头茫然地问:什么愚?
妈妈转过头来又问我:和你一起上课的小朋友好不好?
我使劲儿点头,可好看了,但是他不会说中文。
妈妈眼睛唰地亮了,一把扯过爸爸,说:老蒲,咱儿子终于有看上的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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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再次被打断,心不在焉地说:是个男孩。
妈妈猛地瞪大眼睛,瞅瞅我又瞅瞅爸爸,不知为什么,张口结舌的模样。我嘴里塞满了蛋糕,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表示赞同爸爸。
我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抹抹嘴巴,对妈妈说:车廷筠不会说中文,我要让爸爸教我学英语。
妈妈激动地一拍桌子,捧过我的脸亲了一口,说:小爱爱你这么主动,妈妈一定要支援你,还用你爸爸做什么,来妈妈教你点别的
我狐疑地看了妈妈一眼,说:妈妈,你的眼睛好像发光了
妈妈整理了一下头发,感动地说:那是喜极而泣的泪光。
第二天上学我多带了一本书,是爸爸连夜从chuáng底翻出来的,书名叫《实用英语对话大全30天让你像外国人一样说话。》
爸爸说,这是他当年出国求学打江山的必备法宝。
我决定把它全背下来。
下课之后,我翻出这本封皮简陋的宝典,不出声地叨念着:How would you like to go to a movie tonight?How would youThanks for askingasking
阮秋秋突然凑过来,我被她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
阮秋秋狠狠瞪了我一眼,一把抢过我手中的书,一字一顿地念道:实、用、英、语、对、话、大、全?
她瞟了我一眼,蹙着眉头问:你要出国?
我连忙摇头我突然发现只要和阮秋秋对话,我总是会竭尽所能地否定她。我说:我想学英语,爸爸说是好事。
阮秋秋眉头一下子解开,把我的书扔了回来,歪着脑袋看我。
我被她盯得有点发毛,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阮秋秋抿着嘴巴不说话,突然开口道:快期末了。
我不明所以,谨慎地点了点头。
阮秋秋又说:期末考完就放暑假了。
我有点茫然,嗓子里不小心就冒出了一声:啊?
阮秋秋好像没了耐心,竹筒倒豆子似的说:暑假我过生日,你来不来?
我差点就要习惯xing地点头,马上又想起来暑假我要去郑老师家上课。只好小声地说:我要问问妈妈
阮秋秋不乐意地说:你做什么都要请示你爸爸妈妈呀?
我摇摇头,解释道:不是暑假我要上课。
阮秋秋只好说:那你到时候要是能来,给我打个电话。说着她扯过一张纸,是那种班里的女生人手一份的有香气的彩色小本子。
她唰唰唰地写下一排电话号,递给我说:我家的电话。
我接过来,发现阮秋秋的脸色有点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阮秋秋你脸色好怪,是生病了么?
阮秋秋脸色更红,猛地伸手掐了我一把。
这一下真狠,我觉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心中又愤怒又委屈,暗暗发誓,再也不理她了。
回家之后,我把阮秋秋的恶行告诉了爸爸妈妈。
妈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摇头晃脑地叹气,可怜的秋秋。
我不解地看着妈妈,说:妈妈,你用错主语了。
爸爸一边往嘴里塞着茄子,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我:你想去么?
我脑子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阮秋秋的哥哥,不禁打了个哆嗦,犹豫地说:不太想去
爸爸思考了一会儿,说:儿子啊,爸爸觉得,你要是不去的话,开学之后恐怕要吃很多苦头啊?
我犹豫了半天,权衡利弊,才咬牙决定:我还是去吧。
暑假开始了
期末考试只有三门课:数学,语文,英语。
上午两科,下午一科,不到一天就都考完了。
爸爸来接我的时候,我很高兴地汇报:爸爸,你的那个宝典很有用!我用了二十分钟就把卷子答完了!
爸爸咦了一声,睁大眼睛问我:你都看完了?
我点点头。
爸爸惆怅地道:爸爸当年背了好久啊你看这么快真让爸爸伤心,我儿子为什么不像我?
我认真想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解释:妈妈说你的智商比我低。
爸爸猛地一击方向盘,外边响了聒噪刺耳的哇哇鸣笛声。
妈妈把收拾好的大包裹装在后车厢里,恋恋不舍地抱了一会儿,说:小爱爱,你去了郑老师那里要好好学习,要记得想妈妈还要多和小廷廷一起玩,知道么?说到最后一句,妈妈压低了声音,脸上的表qíng也很奇怪。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
因为期末考试,我好几天没去郑老师那里上课。
一开门,我就看到了站在小阿姨身后的车廷筠,他很安静地站在那儿看我,我不知为什么就有点紧张。
小阿姨帮我把包裹里的衣物取出来挂好,关切地说:要是有事,就来找我,我在一楼左边第二个房间。
我使劲儿点头,说:我记住了,谢谢小阿姨。
小阿姨高兴地摸了摸我的脑袋,说:这孩子可真乖。她转过头又对车廷筠说:郑老师今天可能回来得晚些,你们俩个先玩,吃饭了我上楼叫你们。
小阿姨一走,车廷筠就走过来坐到我的chuáng上,随便翻看我带来的笔记和书。
我脸一热,讷讷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翻了翻爸爸给我的那本宝典,突然开口念道:Would you like to be my partner in life?
我几乎是条件反she地脱口而出:Of course I do.
这是书中五十七章Mike向Lilly求婚时的对话,我记得很清楚。
说完之后我不禁有点沾沾自喜,为自己能和车廷筠对话感到很自豪。
车廷筠抬头看了我一会儿,我本来是有点骄傲,被他这么盯着,心中不禁涌起了一点忐忑,我使劲儿回想了一遍,书上的确是这么写的,我肯定没说错
他还是不错眼珠地盯着我,我越来越不安,手脚都不知放在哪了。
车廷筠却突然笑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很可爱
我困惑地思考了一会儿,总觉得他的这个神qíng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好像是在中央六台的动物世界。
车廷筠说:蒲爱牛。
我立刻应:到!说完我就觉得怪怪的,脸又热了起来。
车廷筠笑了一下,又很快地抿住嘴巴,说:这是,一个,他说到这儿,眉头小小地拧了一下,好像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半晌,他放弃似的道:a cute 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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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我听懂了,他说我的名字很好玩。
我想起上次阮秋秋的哥哥听了我的名字后止不住的笑,琢磨了一会儿,换了个解释说:我爸爸姓蒲,妈妈姓牛,我爸爸最爱妈妈,所以我的名字叫蒲爱牛。
车廷筠点了点头,说:很好听。
我的脸颊好像一直在发热,这会儿更严重,我有点疑惑,伸手摸了摸,好像的确比平时体温略高。
我有点担心,就对车廷筠说:我好像生病了
车廷筠愣了一下,问我:Why?
我说:脸热。
他这回愣了两下的时间,然后向后仰躺在chuáng上闷闷地笑起来。
我困惑地看着他捂着肚子在chuáng上笑个不停,虽然他不论笑还是安静的样子都很好看,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
他最后也没告诉我。
郑老师回来后,小阿姨做了一桌子菜,我觉得很好吃。
郑老师看起来心qíng不错,对我说:蒲爱牛啊,我觉得你对数学很有天赋,以后想不想做科学家?
我赶紧把嘴里的鱼ròu吞咽下去,问:像爸爸妈妈一样?
郑老师点点头,说:是啊,就像你爸爸妈妈那样,都在中科院搞研究,你觉得好不好啊?
我想了想,说:挺好的,我以后也要当科学家。
郑老师哈哈笑了起来,摇着头说:我可记住你小子这句话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郑老师,这有什么好记的?
我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转头一看车廷筠,却发现他拿着筷子十分费力地剥开鱼骨头,姿势古怪,好像正在cao作什么不得了的武器似的。
我看他很辛苦,就用自己的筷子剥好了两条鱼ròu放在他碗里。
车廷筠瞅我一眼,似乎有些饿了,低头大口吃起来。
我心中感到有点得意,小声笑了几下,又专注于自己的饭碗。
郑老师奇怪地道:嘿,这洋小子,我给他夹怎么不吃?
吃过晚饭,郑老师照旧给我找了很多资料,这两周来我不知不觉养成了看到大叠书本就难耐雀跃的习惯。
车廷筠和我分别坐在书桌两侧,他仍然在练字帖,我偷空瞄他几眼,发现他写的字比一开始平稳多了,有了横平竖直的样子。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脖子有些酸,就仰着头晃了晃。
小阿姨来叫我们睡觉,车廷筠问我:Take a shower?
我不好意思地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他:是洗澡的意思?
车廷筠点点头,我说:好。
郑老师家的洗浴间有一个很大的浴池,小阿姨帮我们放好了水,又教我们调好冷热水,留下两条大浴巾就走了。
我看到水池就有点兴奋,三下两下扒掉衣服就扑了进去。
车廷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他站在水池边上瞅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羞愧,试探地问:要不你先洗?
车廷筠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衣服。
我偷偷地打量他,突然发现在他肩胛骨上方有一个呈放shexing的疤。
我忍不住好奇指着那个疤问他:这是怎么弄的?
车廷筠顺着我的手指,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说:When I was little, 绑架。
我被他最后吐字清晰的单词给吓了一跳,嗫嚅了一会儿,问道:疼不疼
车廷筠却毫不在意地说:I even dont remember.顿了顿,他扫了我一眼,又说:But since then, I started to learn 功夫。
又是最后一个单词我震惊地看着他,重复道:功夫?
车廷筠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半晌才说:武术,散打,something like that.
我心中油然而起一股崇拜,武术这东西在我眼里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出现。在我眼中,车廷筠一下子就变得深不可测起来,我不由自主地说:我给你擦背吧?
车廷筠看看我,点了点头,支着胳膊撑在浴池壁上。
我十分卖力,比给我爸爸搓澡还要认真。
过了半天,我感到手腕有些酸了,可又没等到车廷筠有什么反应,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努力。
又过了一会儿,车廷筠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神qíng有点哭笑不得地说:When will you stop?
我被水汽熏得有点迷糊,下意识就接了一句:Never stop to pursue
说完我就愣了。这句话也是书里的,可用到这儿总觉得很奇怪。
车廷筠拽下我手上戴着的搓澡巾,说:OkNow is my turn.
抓蛐蛐儿
后来他帮我洗了头,我们又闹了一会儿,才冲洗gān净裹着大浴巾跑进卧室。
车廷筠的卧室在我的隔壁,可是经过时他并没有进去,反而跟着我一起倒在了小阿姨为我铺好的大chuáng上。
我跑的有些气喘,脑袋一沾到枕头困意就来了,我推了推车廷筠,小声说:不闹了,你回去睡觉啊。
车廷筠对上我的视线,窗帘没有拉上,外边的月色很明亮,映得他的眼睛黑亮得慑人,他说:I dont want to sleep alone.
我有点发愣,他一定很怕黑,我安慰地道:不怕不怕然后学着妈妈的样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然后我突然感到一阵困意,非常突兀地袭来,我就闭上了眼睛。
车廷筠在我旁边躺下,我半睡半醒的,脸颊上感到了他呼出的热气,我觉得有些痒,打了个喷嚏。
郑老师有时候会出去一整个白天,小阿姨说他去出席很重要的会议,
郑老师每天都会给我和车廷筠布置作业,我们俩个坐在书房里,很快就能把作业都写完。
我合上书,昨天夜里大概下过小雨,今天天气不如往常炎热,湿漉漉的,我对车廷筠说:车廷筠我们出去玩吧?
他点点头,说:好。
他的中文现在要好了很多,郑老师说他适应能力非常qiáng。
郑老师家前边有一个院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够听到下面蝈蝈和蛐蛐的叫声。我想抓两个玩。
我蹲在地上,仔细寻找着绿皮的蛐蛐。
车廷筠学着我的样子蹲下来,他问我:What are you doing?
我一侧头,差点和他撞上,我挪开了点,轻声说:找蛐蛐儿。
车廷筠的表qíng看起来很迷惑,他又问了一遍,What?
我啊了一声,余光扫到石阶底沿一个发紫的小东西,我一下子兴奋起来,不忘回头对车廷筠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一下子扣住了那个大蛐蛐儿。
我着急地回头对车廷筠说:快去找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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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廷筠转身就往屋里跑,我耐心地扣住那个蛐蛐儿,小声哼唱:跑不了你了,跑不了你了
郑老师说车廷筠学东西特别快,我觉得这再正确不过。
他很快就抓到了第二只蛐蛐儿。
半个小时后。
四个玻璃杯下各扣了一只蛐蛐儿。
我和车廷筠大眼瞪小眼,他很好奇地笑着问:Thats it?
我犹豫地说:还要一个大碗很大的碗。
车廷筠瞅了我一眼,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他穿了一条迷彩短裤,白色的棉背心,十分利落。
过了不大一会儿,他抱了一个大汤碗出来了。
我有些担忧地说:这是郑老师吃饭用的
车廷筠眼光透澈,斩钉截铁地说:Dont tell Professor, OK?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没过大脑就说:OK
我和车廷筠蹲在郑老师家门廊前边,把两只蛐蛐儿小心地倒进大汤碗,车廷筠似乎觉得有点意思,用一根筷子轻轻戳了戳其中一只。
两只很快蛐蛐儿就厮打起来。
我的注意力却不知怎的从两只蛐蛐儿上转移到车廷筠身上,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兴趣盎然的笑。
车廷筠的眼睛很黑,我总觉得他的瞳仁就像一个小小的黑dòng,一眼望进去就好像什么都掉进去了。
他低声说:Interesting。然后他抬起头看我,神qíng里有一种奇怪的热切:Shouldnt we choose a king?
晚上小阿姨找了半天,我听见她在楼下到处转悠,喃喃自语:诶?那个青花大瓷碗哪里去了?
车廷筠头也不抬地专心致志地练字,好像突然屏蔽了所有声音。
我心有戚戚地贴着门听了半天,小阿姨好像终于找到了,底下就响起了锅碗瓢盆炒菜的声音。
我暗暗吁了一口气,拿过装在塑料瓶里的大蛐蛐儿摇了摇,这是我抓到的第一只蛐蛐儿,它打败了其他三只。
我突然想起阮秋秋的生日来,就问车廷筠:今天几号了?
车廷筠停下笔,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他的电子表非常厉害,即可以看时间,又可以看日期。
他慢吞吞地说我知道他在尽量锻炼说中国话,七月二十一日。
我想了想,阮秋秋的生日不就是明天么。
我不禁感到一阵烦恼,但还是找出那张写着阮秋秋家的电话号的纸条,到另一个房间去找座机,给阮秋秋电话,电话响了两声,传出一个男声,懒懒散散的。
喂?
我连忙说:你好,我是阮秋秋的同学,请问阮秋秋在么?
那边突然安静了一下,紧接着我听到一声低低的笑声我正觉得有点耳熟,就听那边说:蒲爱牛?
我只觉得天灵盖唰地一激灵,好像醍醐灌顶了似的他是阮秋秋的哥哥。
我的舌头好像一下子打结了,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回想起了那天被他一个眼神吓住的感觉。
我有点哆嗦,半天说不出话。
那边却不等我回答就了然地说:明天我去接你,说吧,在哪?
我突然不想去了,但又不敢扣电话,沉默了一会儿,那边再开口时声音一下子就变了,嗯?
那个疑问的上挑的轻盈的声音一传入耳中,我就觉得脊梁骨都麻了,不是小动物无伤大雅的舔舐麻痒,而是那种被威胁被震慑之后一瞬间大脑放空的麻痹感
我哆哆嗦嗦地说:青云小区4#
他似乎在回想,又问了一句:北三环?
我小声说:不知道
那个声音顿了顿,说:明天上午十点我去接你,记住了?
我忙不迭应道:记住了。
车廷筠还在练字,我觉得十分枯燥的事qíng,他可以毫不厌烦地重复数个小时。我拎着装着蛐蛐儿的塑料瓶在他旁边坐下,说:车廷筠,我明天不能跟你一起玩了。
车廷筠抬头瞅我一眼,问:怎么了?
我烦恼地说:我要去陪阮秋秋过生日。
车廷筠重复了一遍:阮秋秋?
他不能很好的发出第三个的声调,重音靠后,语气听起来就有点生气似的。
我解释道:我的同桌。说完我觉得很含糊,便又加了一句:我们班的班花。
车廷筠突然停下笔,不发一词,我觉得气氛有点奇怪,又找不到原因。
我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倒出那个大蛐蛐儿,往车廷筠手边推了推,他昨天看起来挺喜欢的
车廷筠伸出手,拿起他的铁皮文具盒,那上边有很jīng美的涂层,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抬起手,迅速敏捷的那么一拍。
很轻微的哐当一声,我却觉得耳朵里大脑里全是这个声音,然后他按着那个文具盒左右碾了碾。
我愣了半天,等我回过神来,就看见我昨天费劲千辛万苦抓到的大蛐蛐儿被拍成了一摊黏糊糊的碎末,我张大嘴,然后就哭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心里很难过,一半是为蛐蛐儿,一半不知是为了什么。
我哭得太凶,声音越来越大,自己都刹不住了。
小阿姨冲了进来,我一边哭一边打嗝,她连忙抱住我顺我的后背,一边连声问着:怎么了啊这是?别哭了啊?。
我说不出话来,泪眼朦胧地看着车廷筠。
这时我感到一只手有别于小阿姨柔软gān燥的手,而是很小很有力气的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又抽噎了一声,车廷筠仰头对小阿姨说:Im sorry, he was scared by a big worm.说着他指了指文具盒下大蛐蛐儿支离破碎,□横流的尸体。
小阿姨愣了愣,明显畏缩了一下,她又糙糙拍了我几下,就说:乖乖,不要怕,小阿姨去给你做好吃的。说完就松开我,急急忙忙下楼了。
我又小声哭了半天,车廷筠一动不动地坐着看我,我过了一会就觉得头昏脑胀,后继无力,打了一个嗝。
等我好不容易停下来,觉得整张脸都很热,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
车廷筠抬手看了一眼电子表,轻声说:Twelve minutes.
他紧接着又说:I dont like girls.
我茫然地抽噎了一下,完全不明白车廷筠在想什么。
阮秋秋的哥哥叫阮玉
第二天,不到八点,我就爬了起来。
睡在一边的车廷筠还没醒过来,他小小的jīng致的脸蛋在被子里露出一半,我飞快地穿好衣服,忍不住趴在chuáng边看他。
看了一会儿,手指就有点蠢蠢yù动,我伸出手指偷偷地戳了他的脸颊一下。
诶呀真软。我在心底暗暗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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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廷筠突然动了一下,我连忙收回手,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不知怎么的,我有点紧张。
小阿姨做了水晶包,还有豆浆,我吃得很饱。
吃完之后时间还不到九点,我数了数妈妈给我带的钱,两张一百的纸钞,妈妈说要给阮秋秋买礼物。
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很没意思,就揣好钱,坐在门口等。
郑老师的家在这一片的别墅区里,远远看去,都是小型的标准独栋楼。
我看了一会儿,无聊极了,靠着身后的铁栅栏,抬头开始看天上的云。
看了一会儿我又觉得有点晃眼,七月份时太阳直she北回归线附近,所以这时的太阳光芒特别足。我微微把视线向下挪,眯着眼睛看满满当当地攀住铁栅栏的雏jú和一些不知名的花朵,它们仰着脸朝向天空,好像要融化在热qíng的日光里似的。
我百无聊赖,随手捡了一个木棍cha在地面,观察太阳的投影。随着日升日落,同一地点一天内太阳高度角在不断变化日出日落时角度为零,正午时太阳高度角最大。
对于北半球而言有一个公式可以计算太阳的高度角:H=90deg;-(phi;-delta;)太阳赤纬以delta;表示,观测地地理纬度用phi;表示。我胡思乱想,靠这个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辆车突然在我面前刹住,阮秋秋的哥哥打开车门,笑眯眯地问我:爱因斯坦牛?蹲在地上玩什么呢?
我抬头,动作太猛,脊椎血液压力突然改变,我脑袋一晕,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阮秋秋的哥哥又笑起来,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很简洁的一条牛仔裤,他的个子比我高太多了,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笑得发抖的肩膀。
这么看来,倒没有那种让我很惊恐的气质了。
他半弯下腰,拽住我胳膊把我提了起来他的手劲儿如果再大一点,恐怕我就要被抛出去了。
我发现他的手掌很粗糙,握住我手腕的虎口处能感觉到茧子之类的东西。
阮秋秋的哥哥脸上笑意未退,他说:我是阮秋秋的哥哥,我叫阮玉,你也得叫我哥哥,知道么?
我点了点头,跟在他后边上了车。
汽车平稳地向市区驶去。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对他说:能不能在钻石广场停一下?
阮秋秋的哥哥,我现在知道他叫阮玉,他微微侧目,轻声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我只觉得手脚一下子冰凉了,好在大脑还在运转,小声地说:阮哥哥
他哎了一声,说:真乖!
我苦着脸坐在后边。
钻石广场是全城最繁荣的商业中心,我打算买一个毛绒玩具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阮秋秋。
阮玉漫不经心地问我:你打算送秋秋什么啊?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毛绒玩具。
他又哎了一声,说:太没劲儿了,我帮你选个她喜欢的吧。
我想了想,点头说:好,但是我只有二百块钱。
阮玉又笑,说:嗨,你还挺jīng明。
我疑惑地想,有二百块钱就是jīng明的意思?
阮玉挑了一件白色的公主裙,我小心翼翼地问:多少钱?
阮玉扫了一眼标签,挑眉问我:你猜猜?
我嗫嚅了两声,说:二百
然后我感到脑门上被弹了一下,我抬起头,阮玉正似笑非笑地看我,说:猜错了一百八。
正在打包装的店员小姐又瞟了他一样,打从阮玉走进这家店,她就一直在偷偷打量他,我有点疑惑,心想,不是她认识他,就是他偷东西了。
阮玉却似毫不知qíng地接过礼品袋,笑眯眯地对我说:哎,爱因斯坦牛,你看,我开车去接你花了快两个点,又帮你挑礼物,还要送你回家,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我想了想,说:谢谢。
阮玉愣了一下,又说:光谢谢太没诚意了,你还剩二十块钱,给我也买个东西吧。
我又认真地想了想,心中觉得他有点斤斤计较,不过我没敢说出来。
商场门口有个摆地摊的老婆婆,摆了一地的桃核手链,我眼睛一亮,跑过去问道:婆婆,多少钱一串?
老婆婆瘪着嘴巴说:十块钱。
我很痛快地递过钱,挑了一串土huáng色的桃核。
阮玉正靠在他的车上遥遥看着我。
我小跑过去,攥在手里举给他看,我说:送你。
阮玉笑着接过来,顺手戴在手上,打量几眼,说:太难看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妈妈说,桃木可以避邪
阮玉似乎觉得很好玩,说:为什么?
我感觉他的表qíng好像并不是在寻求答案,而是在在找乐子似的。
我没吱声。
阮玉却还是笑了。他突然伸手掐了我的脸一下,说:你这点心思都挂脸上了,小笨蛋。
我还来不及躲,他就把手收回去了,他转身打开车门,说:快上来吧,时间不早了。
我只好跟了过去,一边小声说:我不是笨蛋,我的智商很高
阮玉又笑:秋秋说你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我以为你有多聪明,现在看来就是个小书呆。
我脸有点红,想反驳,又不知怎么反驳。
阮玉微微抬眼从前视镜看了我一眼,说:也没什么不好的,诚实是美德。
我立刻点头,赞同地说:你说的和爸爸一样。
暑假补习
阮秋秋抖落开礼袋,她惊喜地说:你买的?
我瞟了一眼阮玉,诚实地说:你哥哥挑的
阮秋秋跟变脸似的,唰就就把裙子扔地上了,狠狠踩了一脚,白色的裙面霎时变得láng狈了。
我呆若木jī,完全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做。
阮玉一直不声不响地在旁边站着,这时突然发难我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就被他抓住两只胳膊叠在背后,我立时惨白着脸,小声叫着:疼疼疼
阮玉竟然很悠闲地说:秋秋,来,我抓着他,你看哪好就打哪。
我惊恐地拼命挣扎着,一边叫着:不要不要。
阮秋秋满脸通红,她像一头小狮子一样扑过来,我闭上了眼睛然后听到在我身后的阮玉一声低低的惨叫。
阮秋秋哭着喊道:我才不要嫁给莫纳!我恨死哥哥了!她抹着眼泪匆匆冲了出去。
阮玉松开我,他正在揉自己的小腿,他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
我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退后几步,离他远一些。
阮玉呲牙咧嘴的样子不怎么吓人,我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很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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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哎了一声,半晌才慢慢地说:我们家秋秋她有未婚夫,从小定的娃娃亲,你明白么?
我迷茫地看着他。
阮玉摇摇头,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走进厨房切了一块蛋糕出来,放在我面前说:好歹来了一次,吃吧。
蛋糕上边是一层浓香四溢的巧克力外层,我咽了口唾沫,又抽了阮玉一眼,才拘谨地吃起来。
阮秋秋大吵大闹,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看,这栋大房子里好像一个生意很不好的旅店似的,装潢jīng致却没有客人。
阮玉一直看着我吃完,才说:送你回去,走吧。
我有点疑惑,稀里糊涂就又上了阮玉的车,从他们叫大门走到车库要花大约十分钟的时间,比我吃一个蛋糕的时间还要长。
到郑老师家的时候,阮玉没有下车,他隔着车门对我晃了晃手,说:再见。
我在门口迷惑地站了一会儿,总觉得今天一天过得很莫名。
郑老师用汤勺舀了一碗面片,他呼噜呼噜地吃光。
我和车廷筠默默地夹着菜,郑老师奇怪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不吃这面片?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个青花大汤碗,不说话。
车廷筠抬起头,眼神很茫然地问道:What
郑老师狐疑地瞅了我们一眼,很快释然,又舀了一碗,痛快淋漓地吃起来。
我脑子里回想起被车廷筠拍扁的大蛐蛐儿,不禁有点食不知味,我很快放下筷子,小声说:我吃饱了
吃完晚饭,天色还很亮,但是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小阿姨切了一个冰镇西瓜,郑老师一边啃着,一边给我讲解:这个叫做四色猜想,也叫做地图四色定理,是世界近代三大数学难题之一。
我专注地听着,一边点头。
郑老师又说:1852年,四色猜想由英国人提出。一家科研单位搞地图着色工作时,发现了一种有趣的现象,似乎每幅地图都可以用四种颜色着色,使得有共同边界的国家被区分开。这个结论能不能从数学上加以严格证明呢?经过了一百多年的探索和证明,现在用计算机可以证明四色猜想,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仔细听着
窗外的知了不停地叫,盛夏的夜晚在冗长而奇妙的数字,冰凉水甜的西瓜瓤,和车廷筠工整的字迹中,随着温热的夜风,一起飘向遥远的深空。
车廷筠冲了澡,套上一件很宽大的体恤,坐到chuáng边,他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郑老师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学,奥数。
我正在套一件大半袖,想了想说:车廷筠,你中国话说得很好了。
车廷筠点点头,不说话。然后他突然把擦头发的大毛巾一扔,猛地扑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迎面对上他贴近的脸,一瞬间呼吸都卡到了一半。
然后我突然感到后背窜起一道痒痒的神经,不禁咯咯笑了起来,车廷筠的手还是不停地在我胳肢窝乱动,我笑得肚子都疼了,连连求饶:车廷筠车车肚子疼肚子
车廷筠略略停了手,我还止不住笑,感觉全身都变成了一滩泥,软趴趴地直不起来。
车廷筠把手贴在我肚子上揉了揉,问:是这儿疼么?
他的手很热,指肚很有力度,手指的很灵活,我感觉有点奇怪,又不知道哪里奇怪,就说:不是
车廷筠的手掌又往上移动,试探地在我胸口按了一下。
我觉得痒痒的,又想笑,呼哧呼哧地推他:别闹了睡觉吧。
车廷筠哼了一声,从我身上翻了下去,滚到一边卷了个毛巾被。
我笑累了,也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过不了一会儿,就感觉一个热热的身子贴了过来,我睡得迷迷糊糊,没动弹,心想一会儿他热了就松手了。
郑老师找出一堆更厚的资料,对我和车廷筠说:这是原版的外国文献,历年的国际数学奥赛题目英文版。你俩一个翻译,一个解释,说不明白的再问我。说完就坐到一边摇他的芭蕉扇去了。
我和车廷筠面面相觑。
半晌,车廷筠动手翻了一页,他低着头看了一会儿,我偷偷瞄了一眼,全是密密麻麻的蝌蚪文,我咽了口唾沫,不知怎的有点紧张。
车廷筠似乎在组织语言,说:这个是,因式分他指着一个单词,眉间拧出了一个很可爱的弧度。
我小声地接话:解。
车廷筠点点头,他又重复了一遍,发音有点平翘舌不分,我觉得很好玩。
车廷筠睨了我一眼,我立刻正襟危坐,他好像身上就是有那样的力量,他说,你就得做,连违抗的想法都没有,真奇怪
我胡思乱想,没注意车廷筠在讲什么,一抬头就看见他正支着胳膊看我,轻声问:听,懂了?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车廷筠盯着我说:那你给我讲讲怎么做吧。
我低头看了一会儿,哭丧着脸小声说:车廷筠,你再说一遍好不
我的同桌换了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
九月一号那天,我升上了小学四年级。
妈妈给我买了几个新的笔记本,把我的课本用硬挺的牛皮纸包好,她搂着我亲了一口,说:小爱爱上四年级了,时间过得真快,妈妈好伤感。
我有点困,睁不开眼睛,嗯嗯了两声。
赵老师把期末考试的卷子发下来,是两个很漂亮的100分。
我既高兴又不高兴。
双百分让我很骄傲,可自己一个人坐又让我很委屈。
阮秋秋跟老师要求换了座位调到前边去了,我只好自己坐。
全班只有两个人自己一桌,一个是一个脏兮兮的男生,一个就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难过。
阮秋秋坐在我的左前方,一动不动,丝毫不理会我。
赵老师看我的眼神很担忧,我觉得越来越委屈,鼻子一酸,眼睛也有点模糊。
教室突然被打开了。
有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穿着深色的长袖体恤,斜挎了一个双肩背包,就站在门口。
我擦了擦眼睛,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竟然是车廷筠!
我感觉自己的嘴巴一点一点张大,好像塞进了一个不断鼓起来的气球。
赵老师说: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来,同学们掌声欢迎他自我介绍。说完带头鼓起掌来,底下哗啦呼啦响了一片掌声。
我后边坐了一个胖胖的女孩,她鼓得特别起劲儿,巴掌扇起来的风让我的脖子凉飕飕的。
车廷筠站在讲台上,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局促,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了几下,嗓音清脆:大家好,我的名字是车廷筠,今年十岁,希望以后和大家做好朋友。他的中文已经说的很标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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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十分赞赏地看了看他,目光在班里巡视一圈,指了指我右边的座位,说:你就坐在蒲爱牛同学旁边吧。
车廷筠抬头看向我,很快地笑了一下。
上课的时候,我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个小耗子在乱挠,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扯了一篇糙纸,拿出钢笔一笔一划地写道:你怎么来了?
写完之后又觉得这句话很眼熟,怪怪的,我正想着怎么改,耳朵边就热乎乎地痒了一下,车廷筠小小声地说:我跟爷爷说,要跟你一起上学。
我差点就笑出来,赶紧拿手掌蹭了蹭耳朵,心qíng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变得很高兴,如同被从泥沼里一下子甩到了七彩虹上。
和车廷筠坐在一起,好像又回到了暑假时的补习,又轻松又开心。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我们俩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起走出校门。
车廷筠一点也不怕生,对我爸爸打招呼说:叔叔好,我是蒲爱牛的同学,我叫车廷筠。
我爸爸目光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又鼓励地看了我一眼,说:好,好,你们好好玩。
车廷筠又说:叔叔,你和阿姨都有工作要忙,以后让我家的司机来送我和蒲爱牛一起去郑老师家上课吧?
我爸爸笑得合不拢嘴,发自肺腑地说:那太好了!
车廷筠认真地说:我一定让司机送蒲爱牛安全回家。
我爸爸连连点头,低头拍拍我,叮嘱道:儿子啊,好好跟你小同学玩啊。说完开车就走了。
我有点茫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转头去看车廷筠,车廷筠也在看我。
然后他就笑了,有点狡黠。
车廷筠家的司机停在学校对面,他拉着我的手一起过马路。
我竟然又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是阮玉,他看见我,微微颌首笑了一下又似乎不是在看我,而是从我身后突然冲出来的阮秋秋。
阮秋秋很快地跑了过去上车,一眼都没有看我。
我又觉得很委屈,有点伤心。
真奇怪
阮玉似乎对我挥了下手,黑色的车子拐了个弯,一下子就融入了千百辆相差无几轿车里。
我又算出一道题,车廷筠突然问我:下周的运动会,你报项目了?
我疑惑地抬起头,说:没有,我体育不好。
车廷筠点头,哦了一声,低下头去看我的演算。
我见他不说话,就低下头去继续看。
过了一会儿,车廷筠突然又说:那你觉得哪个项目最好?就是,你最喜欢哪项运动?
我更加疑惑地看着他,犹豫地说:我不喜欢运动
车廷筠的眼睛眯了一下,看着我不说话。
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这个眼神心里就打颤,想了半天,只好嗫嚅着说:跑步吧
车廷筠看起来还是不太满意,顿了顿,不再看我,低头琢磨起数学题来。
我战战兢兢地等了一会儿,见他真的不再理我了,才把心思收了回来。
第二天下课的时候,班里的体委李军军站在讲台上边喊:男子800米和女子铅球,男子跳远各差一个人,还有没有人报了?
车廷筠不声不响地走到他身后拍了一下,说:我报800。
李军军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连忙将报名表抽出来,感激涕零地说:太够意思了哥们,要不是你我就得兼负400和800米了。
我跟在车廷筠旁边,担忧地对他说:你真的要报啊?800米很累的,每年都有晕过去的
车廷筠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他很快地填好了报名表。
我更加担忧地看着他,心想,运动会那天我要让妈妈给我带些葡萄糖。
快放学时,车廷筠碰碰我的胳膊自从阮秋秋走了,桌子上的三八线就名存实亡了,他小声问道:明天运动会,去购物?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迷惑地侧头看着他。
车廷筠也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又说:大家都在说,要去商店买东西。
我啊了一声,明白过来,跟他解释说:买零食和饮料,还要带水果,就像野餐一样。
车廷筠看起来倒不是很意外,他紧接着又问:你买不买?
我点点头。
赵老师在前边好像看了他一眼。
他立刻压低声线,目视前方,说:今天不去郑老师那了,我们一起去买?
我想了想,爸爸已经好久没来接我放学了,今天一定也不会来,我很快地点了下头。
运动会
放学后车廷筠说饿,司机就送我们去钻石广场的西餐厅吃饭。
我很开心,因为平时这个时间我和车廷筠都是饿着,直到在郑老师家才能吃到小阿姨做的饭菜。
食物既好看又好吃,可是我不会用刀叉,比筷子要沉很多,两只手都要工作,吃起来很费劲,我有点气馁。
车廷筠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英文:Affairs that are done by due degrees are soon ended.
我一点儿也没听懂。
然后他开始帮我分割ròu和面饼,用叉子铲起水果块。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车廷筠的动作很快,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甚至有一种很微妙的节奏感。
后来他吃一会儿,就帮我切一会儿,我觉得有点làng费时间,不过车廷筠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我就很感激地吃了。
吃过饭,我们两个就到地下商场去买吃的。
车廷筠的司机似乎身兼保姆一职,他在前边推着手推车,我和车廷筠在后边跟着挑拣包装jīng美的零食。
车廷筠看起来对这些毫无兴趣,却一直转来转去不愿离去。
我很纳闷地看了看他,踮脚够到一筒奶油味的薯片,说:这个很好吃。
车廷筠瞅了一眼,然后对司机说:再拿两个。
我小声说:吃不了
车廷筠瞟了我一眼,转到另一排货架去了。
逛了不知多久,我腿肚子都有点酸了,忍不住对车廷筠说:车廷筠,我腿疼
车廷筠抬手看了看电子表,抬头对司机说:走吧。
上车之后,车廷筠就对司机说:时间太晚了,送他回去之后我到家要十一点,明天运动会要早起,六点半之前到学校。说完就盯着我看。
我迷茫地看着他。
车廷筠说:今天在我家住吧,明天还要早起,今晚别折腾了。
我觉得他根本没在问我,而是一种广播通知的感觉。既义正言辞,又不给回话的机会。
我就愣愣地点了点头。
车廷筠转头对司机说:于叔,麻烦你给他家里打一个电话。
司机声音很低沉地说:是,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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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好像在往郊区行驶,一路上的灯光越来越少,光线暗下来之后,我感到很浓的困意。
我挺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东倒西歪了。
车子停下来时,外边已经很黑了,车廷筠正低头盯着我看。
我吓了一跳,腾地坐了起来,他躲得很快,要不我们俩的脑门儿就要撞在一起了。
车廷筠指指外边,说:到了,下车。
我还不是很清醒,他一个口令我就一个动作,觉得有些奇怪,又有点好玩。
我半睡半醒地跟着车廷筠走,连他们家大门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恍惚中好像看到一个人站在那儿敬礼。
再后来好像听到车廷筠叫了一声爷爷。那时我眼皮都打架了,跟着含含糊糊地也叫了一声:爷爷。
沾枕头就着。
醒过来时已经是早晨了,晨光洒了满身,我揉了揉眼睛,左右打量,这是一个很大很安静的房间,洗漱间里哗啦哗啦响了一会儿,车廷筠很jīng神地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有水渍,看起来很清慡。
他几步蹦上chuáng,和我对视了一会儿。
我终于清醒过来,有点紧张地说:车,车廷筠,这是你家?
车廷筠点头。
我更紧张地说:那,那
车廷筠一把拽起我说,还发呆,快去洗脸,我们半个小时之后走。
运动会是我每年最喜欢的一个节日。
因为我可以一边吃零食,一边坐着看节目。
车廷筠戴了一个白色帽子,帽檐压得有些低,看不见眼睛,只能看到鼻子和尖尖的下颌。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很随意地坐在凳子上,好像在打瞌睡似的。
我紧紧攥着包裹,里边有一块巧克力,妈妈说巧克力也可以快速补充人体所需能量。
上午快结束的时候,cao场上响起了广播:四年级男子800米选手请到检录处检录四年级男子800米选手请到检录处检录
我的手一哆嗦,险些扔掉了手里的包。
车廷筠站起来,摘下了帽子。
我手忙脚乱地撕开糖纸,掰下一块巧克力,递给车廷筠说:吃了,不要晕倒,不要摔着
车廷筠低头看着我的手,我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车廷筠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有点发懵,手上一空,他把整条巧克力都拿走了。
他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You little puppy.
我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不喜欢芭比娃娃
我借了望远镜,是那种很便宜的像个磁带盒似的廉价货,我把镜筒牢牢地锁定在跑道起点处。
那里有很多人,可车廷筠的身影非常好找奇怪的是这廉价的望远镜好像带有自动锁定功能似的。
裁判的程序很有效率,几分钟之后,跑道上就只剩下了十几名选手,带着红帽子的裁判站在台子上,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发令枪。
我拿着镜筒的手又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我有点纳闷,明明我并没有参加,却也同时感受到了紧张。
车廷筠做了一个很标准的起跑势,他和我差不多高,细瘦的胳膊和腿,在这样的动作下看起来却格外有力量。
砰
我几乎是一刹那就屏住了呼吸,在有些失真的隆起的望远镜成像中,车廷筠好像变成了一道飞速奔跑的光线,军绿色的宽大的短袖灌满了风,就像一只dàng向地平线的风筝。
短短一圈过后,他已经领先了第二名小半圈。
我愣愣地放下望远镜,人像就突然由大变小,却更加真实,更加惊心动魄。
坐在我后边的同学已经有很多女生开始发疯似的拼命尖叫,她们稚嫩的嗓子好像一下子变成了没有上限的高音喇叭:车廷筠车廷筠加油加油!
体委李军军浑身战栗,看起来激动得都要哭了,他使劲儿擂着鼓不知从哪里借来的牛皮大鼓,斑驳的红色漆面,嗡嗡嘤嘤地震动着。但奇怪的是,在这样震天如雷的鼓声中,女生们的尖叫竟然完全没有被埋没下去。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好像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小小的cao场上,红色的塑胶跑道,秋天热烈高远的艳阳,车廷筠好像变成了一只珍奇而凶猛的小shòu,他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并且让他们连丁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几分钟,车廷筠达到终点后,第二名还在半圈以外的距离呼哧带喘。
他们的距离从被拉开就没能再被追上一步
整个cao场似乎静悄悄了几秒,接着就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欢呼。
好像所有人都在急切地问:那是谁!那个跑第一的是谁?!
渐渐的,一个人的名字被无数热qíng而激动的喊叫冲上了云霄。
我有点茫然,脑子不知怎么地就在想:他没摔跤
运动会结束了
我对车廷筠说:你跑得真快。
他的额发被汗水湿成一缕一缕的,正扶着膝盖喘气,很均匀的呼吸。
我左手拿着一瓶水,右手拿着一条毛巾,蹲在地上观察车廷筠,我想他在尽量平复自己的身体。
他瞅了我一眼,汗水和剧烈的运动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洗练得晶莹剔透,他一把勾住我的脖子,我被带得一个踉跄,他在我耳边说:我受过训练。
我觉得他的脸颊很热,好像在散发着无尽的热量,我呆呆地点了点头。
李军军眼眶通红地跟在车廷筠后边,不能自已地说:我们班今年能拿第一,一定能!车廷筠,你知道么,你打破校纪录了!
我吃惊地重复道:破纪录了?
李军军用力点头,好像要把他的脑袋甩出去似的,破纪录!加十分!
我崇拜地看向车廷筠。
车廷筠看起来有点得意,瞥了我一眼。
童小鹿拎了一瓶脉动过来,她娇滴滴地对车廷筠说:车廷筠,你太厉害了!为我们班夺得了800米第一名,我代表全班祝贺你!我好欣赏你!
童小鹿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据说是除了阮秋秋的第二班花,她和阮秋秋关系一直很糟糕,因为阮秋秋曾经撕过她的笔记。
车廷筠不说话也不伸手,我也没说话。
我不知道车廷筠为什么不搭理她,但我是因为阮秋秋曾威胁过我不许和童小鹿说话,我要是敢和童小鹿说话,她就把我推到女厕所去。
所以我一向是老远见到童小鹿就躲得远远地。
可这次她伸着胳膊,因为车廷筠目不斜视地看着cao场,表qíng已经很尴尬了,我犹豫了半天,心中给自己打气:阮秋秋已经不理我了。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将蓝色的饮料瓶接了过来,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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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小鹿对我笑了一下,但我却觉得她并不是真的想笑她很快地转身走了。
我回头,就看见车廷筠正在狠狠地盯着我,我有点疑惑,想了想,赶紧把饮料递给他,说:车廷筠,给你。
他抿着嘴唇,脸色还有一点发红,他突然伸手拍掉了那瓶饮料,然后转身走了。
我揉了揉被拍疼的手背,困惑地看着车廷筠的背影。
然后我的脑袋一疼,真的很疼,接着是很响亮的乓的一声。
我眼泪都要出来了,捂着被什么东西打到的后脑勺,转身去看。
阮秋秋正愤怒地看着我,但她离我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我的脚下散乱着几本很厚的手册。
我一看见她这个表qíng,几乎是本能地就哆嗦了,无法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阮秋秋就哭了。
我一下子就感觉自己被钉死在了原地,一步也挪动不了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两只手在脸上乱抹了几下,也转身跑了。
李军军一直在旁边站着,这会儿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在我胸口打了一下,说:我的妈呀,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子深藏不露啊,看着老实巴jiāo的,没想到咱班这几个拔尖的都让你占了。
我头脑一片混乱,觉得简直比费马定理还要难缠。
运动会在一片闹哄哄的颂词中落下了帷幕。
有车廷筠额外加的十分,体委领到了优秀团体第一名的奖状。
赵老师很激动地拍了拍车廷筠的肩膀,说:gān得好!我已经十多年没拿过第一了。
买去运动会的零食还剩下很多,我愁眉苦脸地看着一堆的包装袋,车廷筠拎着一瓶水过来,说:你挑喜欢的拿回家吧。
他刚刚不知到哪里去了,现在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模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脾气打我的手背,不过他心qíng变好了,我还是松了口气。
我一边点头,一边蹲□子收拾。
现在大约四点,夕阳露出一点影子,气温也不像中午那么炎热,满cao场都是蒸腾的汗水的味道和塑胶跑道的气味。
车廷筠突然伸手在我后背戳了一下。
不知道他碰到了哪,我觉得又痒又痛,整个身体抖了一下,霎时腰都直不起来了。
车廷筠闲闲地在我后边说:奶奶教我的点xué。
我缓了好半天才站起来,困惑地问他:你点我做什么?
车廷筠看着我半天不说话,我有点委屈,他就用一种很骄傲的表qíng看着我,说:我想让你第一个试。
我想了想,心中不知为什么有点高兴,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妈妈你为什么哭
运动会过后就是十一。
爸爸妈妈带我去参观了他们的工作区。
很安静很气派,闭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平日的忙碌。
妈妈指着远处掩映在绿茵中的一栋棕色的楼,说:那就是你爸爸工作的实验室。
我仰着头看,觉得那栋楼很高大,很遥远。
╋╋╋
返校前一天晚上,我有点睡不着,心脏一直跳的很快,挺了不知多久,我才疲惫地睡过去。
妈妈往我的书包里塞了一个苹果,叮嘱道:小爱爱,记得下课吃了哦。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
爸爸开车送我,到学校的时间很早。
教室里的白炽灯管开着,huáng色的课桌看起来冷冰冰的。
人少,就更显得生硬。
车廷筠已经到了,抬头看见我,挥挥手。
我连忙跑过去,还没等开口说话,车廷筠就说:作业借我。
我的身体先于大脑,递给他作业本之后,我才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写?
车廷筠头也不抬,手下笔尖动得飞快,他说:我出国了。
我这时才发现他好像晒黑了一点。
我想了想,问道:海边?
车廷筠点了点头,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作业本。
晚上放学,车廷筠的司机准时地等在校门口。
郑老师今天在等着我们,和他在一起坐着的,还有一个外国人。
他们叽里咕噜地jiāo谈了半天,一边说,那个外国人一边打量我。
他们的语速太快,说的单词又很陌生,我大半部分都听不懂,只好茫然地看着车廷筠。
车廷筠的神色却比我还奇怪,他直勾勾地看着我,脸上神qíng一点一点变得莫测,我想了半天也无法找到形容词,好像有点震惊,又好像有点挫败,很多qíng绪糅合在一起,让我觉得混乱而莫名其妙。
我不安地小声问他:车廷筠,他们在说什么?
车廷筠说:你获得了Fields Medal候选提名。
我费解地琢磨了半天,悄悄问他:提名是什么?
还没等车廷筠再说话,郑老师对我招招手,说:爱牛啊,过来过来。
我向前走了两步。
郑老师问我:你还记得第一次来我这儿上课时做了一道题?
我摇了摇头。
郑老师似乎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你证明了一个猜想,一种全新的方式,一个全新的视角非常有启发xing,我把你的证明过程发给了我大学同学切斯特,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一边坐着的外国人,他是菲尔兹数学奖的名誉评审你获得了菲尔兹数学奖的提名。
我犹豫地重复了一遍:提名?
郑老师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说:爱牛啊,你不必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荣誉,菲尔兹数学奖相当于数学界的诺贝尔奖。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切斯特希望能亲自指导,教授,或者说引导你,你想不想出国深造?
我有点懵,又想到车廷筠也是刚刚出国回来,我就问:要用几天?
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了,半天没人说话。
我迷惑地看着郑老师,他好像正在酝酿着什么,他身旁的外国人一直紧紧盯着我,灰绿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旷野中的孤灯一样,深邃得有点吓人,我连忙转开视线,车廷筠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老师半晌微微叹气道:这是大事,我得叫你父母过来。郑老师转头和那个外国人又说了什么,然后他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七萍啊对,是蒲爱牛的事,你和他爸爸都来我这一趟,对有事儿,好事,当然是好事,快来吧啊。
我有点紧张,悄悄拉了拉车廷筠的袖子,问他:为什么要叫我爸爸妈妈来?
车廷筠牢牢地凝视着我,却一个字也不说。
郑老师又把和我说过的同爸爸妈妈复述了一遍。
妈妈对郑老师说:他十岁还不到,出国深造是不是着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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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老师摇着头,七萍啊,这你还不懂么,十三岁之前是儿童大脑发育最快最重要的时期,不抓住时机就是耽误一辈子啊。再者,往大了说,小蒲这样的孩子,注定是要远走高飞的,你们做父母的不能因为一时溺爱,就埋没了一个好苗子啊!
我看妈妈被郑老师训得像个小学生似的低头,不禁有点害怕地往爸爸身后缩了缩。
爸爸却一把按住我,把我向前一推,沉着地道:郑老师您说得对,内人爱子心切,所思不周。我同意让蒲爱牛出国深造。
妈妈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说:我也同意。
我小心翼翼地拉住妈妈的袖子,安慰道:妈妈不哭。
郑老师摇着头,说:好像我做了坏人似的,唉,我也是爱才心切啊,教了这么多年书爱牛将来绝对要做大事,我不会看走眼的。
爸爸点头说:我们明白。
再见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回学校。
短短几天的时间,以前的生活就被淡化得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车廷筠,阮秋秋,李军军,童小鹿,赵老师,后排的坏小子们
妈妈说切斯特教授在帮我办理出国手续,最多还要半个月。
爸爸每天都在教我学英语,我睡觉的时候脑子里环绕的全是叽里咕噜的声音。
妈妈每天都用一种很伤感的眼神看我,我问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妈妈眼圈发红地说:几个月几个月一定回来一次。
爸爸接了一个电话,他嗯嗯了两声。
我听到了切斯特的声音。
放下电话,他转头对我说:儿子,明天爸爸陪你去学校,跟同学老师道个别,下午送你去机场。
我吓了一跳,突然感觉那未知的一切变得如此真实,扑面而来让我几yù窒息。
赵老师擦了擦眼睛,说:蒲爱牛同学,老师永远会记得你的。
班长走上讲台,把手里的礼盒递给我,说:蒲爱牛,这是我们大家凑钱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在外国好好念书,也能每次都考第一,为我们的祖国争光。
我热泪盈眶地接过盒子,哽咽地说:班长
班长语重心长地拍拍我的肩膀,从裤兜里抽出一张白纸,清了清嗓子,他转身面向全班,深qíng地朗读道:啊!亲爱的同学们,即将送走我们可爱的伙伴他虽然离开了,但我们的心永远连在一起啊!像妈妈一样的赵老师,哺育了多少莘莘学子,蒲爱牛同学不会忘记我们敬爱的班主任,我们也不会忘记他四年二班永远是一个大家庭!
赵老师激动地鼓掌,夸奖班长:说的太好了!
大家又鼓了一会儿掌,教师突然安静下来,我讷讷地站了一会儿,小声地说了一句:再
见
教室后方突然传出一声很响亮的啜泣,是走在我后边的小胖妞发出来的。
我看向教室里的同学们,越来越多的人红了眼眶,几个女生趴在桌子上,肩膀细微地耸动着。
车廷筠旁边的座位又空了下来,他穿了一件蓝色的夹克,低着头并没有看我。
我嗫嚅了半天,说: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我和爸爸刚刚走到校门口,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呼声:蒲爱牛!
是车廷筠的声音,我赶紧转身,就看见飞快地跑过来像运动会时,让人目不转睛的连贯。
他脸上冒出细细的汗水,喘了几口气,突然伸手往我怀里塞了一个纸团。
他拧着眉,好似在忍受内心的挣扎,半晌才开口说:记住我。
他没有笑,眼神变得像一块坚硬的玉石,毫无杂质。
我张开嘴,好像舌头不受控制了似的,说:我还要回来参加数学竞赛四月份明年四月份
车廷筠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记住了,你说话要算数。
我使劲儿点头。
爸爸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跟你朋友说再见。
我突然愣了一下,犹豫地看向车廷筠,小声说:我们是朋友吧?
他点了点头,认真地说:Ever and forever.
我忍不住咧开嘴笑着重复:永远永远。
登上飞机之后,切斯特教授问我:How do you feeling now?
我有些紧张,手里握着车廷筠塞给我的纸团,上边是一排电话号码,还有四五种联系方式,每一个字都写的很清晰,很认真。
我的耳膜感受到压力,有一种超重的压迫感,但爸爸说要靠自己,我摇了摇头,说:I can do it.
切斯特教授比郑老师严肃很多,他的表qíng几乎永远是同一个。
蓝天和白云就在他身后的舷窗里,触手可及一般。
我似乎摸到了什么,在这窄小的机舱里,我感受到了一种苍茫广阔的力量,它凌驾于任何人的感qíng之上,它为生命写出一道不可磨灭的轨迹,它可以和命运的莫测相提并论,当我感受到它时,在我的躯体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膨胀开来,就此飞向未知的远方和未来。
回国
秋天。
经由切斯特教授推荐入学
冬天。
十岁生日。
chūn天。
回国。
妈妈穿了一件花色的裙子,批了一个灰色的大外套,她搂住我,一秒钟之后就哭了,我们互相拥抱,妈妈不断地说:想死妈妈了,想死我了,小爱爱
她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苹果的香味。
爸爸咳嗽了一声,说:快,行动起来,别人以为我们在拍电影了。
我红着眼睛挣开妈妈的胳膊,抬头对爸爸说:爸爸,我想你了
爸爸突然用左手抓住右手,嘴里发出一声很奇怪的声音,他似乎没克制住自己似的,长长的有力的胳膊一把环过我和妈妈。
爸爸开着车,妈妈问我:小爱爱,那边环境好不好啊?
我揉了揉眼睛,说:大家都很厉害,讨论的时候特别开心。
爸爸说:儿子,现在和外国人jiāo流没问题了?
我点点头,说:很习惯了。
妈妈就很开心地说:小爱爱真是长出息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
到家之后是上午十一点,阳光明媚,但因为时差,我依然感到很困。
妈妈早就给我收拾了房间,说:小爱爱,你去睡一会儿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答应车廷筠到家之后给他打电话
爸爸惊讶地说:你们还有联系?
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说:车廷筠把他的MSN,SKYPE,QQ还有住宅电话都写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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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捂住了嘴巴,突然伸手狠狠掐了爸爸一把。
爸爸哎呦一声,一边揉着胳膊一边说:小牛同志,我反对家庭bào力。
妈妈声音颤抖着说:老公,我觉得人生实在太美好了。
嘟嘟您好,车威将军宅邸,请问您是哪位?
我咽了口唾沫,说:我叫蒲爱牛,我找车廷筠
请稍等
我紧紧握着电话,妈妈向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听筒里传来咔哒的一声轻响。
蒲爱牛?
这是车廷筠的声音,很奇怪的是,在国外的时候,即便是传送可以看到影像的视频,却仍然没有此时此刻的紧张和激动。
我小声地说:车廷筠我回来了。
车廷筠嗯了一声,然后那边安静了一小会儿。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紧张地死死攥着电话,手心有点冒汗。
话筒里突然传来声音,我通过初赛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什么初赛?
车廷筠哼了一声,说:我后天跟你一起去参加决赛,上午八点,在你家楼下等你。
我先条件反she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有点不确定地问:全国小学数学竞赛?
车廷筠低低应了一声。
我突然感到很高兴,不自觉就呵呵笑了出来。
车廷筠又哼了一声,说:记住时间了?
我连忙说:记住了!
车廷筠顿了顿,说:你有时差,去休息吧,后天见。
挂了电话,妈妈笑眯眯地问我:和车廷筠一起去参加比赛啊?约好时间地点了?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妈妈的笑容有点奇怪。
妈妈赶紧又说:好好表现。
我点了点头,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就扑到了chuáng上。
妈妈给我买了一部手机,还办了全球漫游的业务卡。
我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车廷筠打来的:下楼!
我连忙穿好鞋子跑出去,对爸爸妈妈挥挥手,妈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爸爸说:儿子,加油!
车廷筠坐在车里,问我:给我带什么礼物了没?
我一惊,直愣愣地看着他,啊?了一声。
车廷筠不说话打量我几眼,摆了下手,说:算了,你能把自己带回来就不错了。
我有点懵然,搞不清他这话的意思,就先点了点头。
车廷筠就笑了。
我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我常常搞不懂,其实几乎总是弄不清,他为什么笑,或者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我总是习惯去听他说的话,哪怕他的语气并不是那么好。
但很奇怪的是,不论怎样,看见他高兴,我就觉得很快乐。
竞赛
我的考场和车廷筠隔了一层楼。
我答了一会儿,有点想上厕所,就快速地填满了卷子,出了考场。
出了洗手间,我乐滋滋地捧着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开考,现在还不到九点。
我有点迷茫,不知道去哪了。
车廷筠的司机说考完试会送我回去,所以爸爸妈妈没有来。
我蹑手蹑脚地找到车廷筠的考场,门没关,我扒在墙上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车廷筠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低着头神qíng很专注地思索着。
白色的窗帘突然被和煦的chūn风chuī动,一下盖住了他的脸。
车廷筠很不耐烦地把窗帘拨开,我觉得他的表qíng很好玩,没忍住笑了出来。
车廷筠一下子抬起头,他的眼神里有吃惊,有惊喜,似乎还有不甘
那里边的qíng绪太多,我勉qiáng分辨出几种,还不能想明白。
监考老师注意到我,惊讶地看着我,问:小同学,这已经封楼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说:走进来的
监考老师一下子就拉下脸来,说:这儿是考场,哪来的孩子,别在这儿贫嘴,出去出去。
我有点茫然,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是和我一起来参加竞赛的,他应该已经答完了。
车廷筠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安静的教室里十分清晰。
他一开口我就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紧张起来,教室里正在答卷的学生向约好了似的一起抬头看我,我被几十双眼睛的视线看得很窘迫,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监考老师态度好像一下子就变了,哦了一声对我说:小同学,答完就出去吧,走廊里不允许逗留。
我依依不舍地对车廷筠摆了摆手,就被流动监考领了出去。
车廷筠随着人流出来的时候,我正在舔车廷筠家的司机买来的雪糕。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我小心翼翼地瞟他,他嘭的关上车门,坐在我旁边,突然问我:填空第三道,一个五位数abcde是用1,2,3,4,5构成的。其中4能整除abc;5能整除bcd;3能整除cde。这个数是多少?
我张着嘴看他,说:车廷筠,你全都记得啊
他瞥我一眼,问我:你不记得了?
我摇着头说:写完就忘了。
车廷筠脸色先是一晴,但紧接着马上暗了下来。
我被他变脸的速度吓住了,赶紧回想他刚才说的题,小声地答:因为abc能被4正除,则c一定等于4;bcd能被5整除,d=5;cde被3整除,所以4+5+e能被3整除接下来c+d+e=12,e=3然后,a与b取值可以是1也可以是2。但反推之后,因为214无法被4正除。所以这个5位数=12453
车廷筠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车厢里一下子静悄悄的。
我犹豫了一会儿,有点讨好地对他说:很简单吧?
车廷筠不说话,半晌很快很细微地点了下头。
我想了半天,突然想起妈妈说邀请车廷筠来家里住,就小声问他:你要来我家玩么?
车廷筠摇头说:我爷爷不会同意。
我失望地哦了一声。
车廷筠想了想,又说:要不你来我家玩?
我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
车廷筠一下子不说话了,我无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坐在前边的司机突然吐了口气,他很少出声,大部分时候都像一个隐形人一样。
我疑惑地看向他。
司机说:小少爷,我给将军打个电话说说,说我会一直在周围看着,你看?
车廷筠瞅了我一眼。
我紧张地看着他。
车廷筠低声说:好。
我一下子感到特别开心,脑子里都是轻快的小号声,我扑过去搂住车廷筠,有点语无伦次地说:太好了,我好想你车廷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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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廷筠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我的脑袋,低低哼了一声,我偷偷看他的脖子,不知怎么有点泛红。
打麻将
车廷筠吃得越来越慢,最后他放下了筷子。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问:车廷筠,你怎么不吃了?
车廷筠却没看我,他眼神落在我妈妈身上,我觉得气氛好像有点怪怪的。
半晌,他很谨慎地问道:阿姨,我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抬头看向妈妈,她的眼睛炯炯有神,脸颊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绯红,她清了清嗓子,很温柔地说:哪有,阿姨觉得你好可爱,和小爱爱坐在一起好和谐。
车廷筠半信半疑地点了下头,又对着妈妈笑了一下。
我爸爸抬起头,擦了下嘴巴说:小牛啊,你这道红烧茄子有点甜了啊。
妈妈抱着两条大毛巾,站在浴室门口,说:唉,小朋友,委屈你了,我们家这电热水器一次只能烧够一个人的热水,你和小爱爱凑合凑合。
车廷筠很好说话,没关系,我们不是第一次了。
我在浴室里把上衣叠好,放在门口,疑惑地看着妈妈脸颊通红地把拳头塞进了嘴里,我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饿了么?
妈妈含糊不清地回答:妈妈在jīng神上感到了无比的饥渴。
爸爸在客厅看电视,突然扬声接道:小牛同志,我愿意当你的甘露。
车廷筠比我先收拾利索。
我一边用大毛巾擦gān头发,一边听浴室外边的声音。
妈妈说:车廷筠小朋友,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们家没有多余的chuáng,你和小爱爱挤一挤吧?
车廷筠毫不在意地说:阿姨没关系,在郑老师家我们一直一起睡。
妈妈的嗓音好像一下子就变了个调,又尖又快,好像亢奋的鸟儿一样,她探进脑袋,问我:小爱爱,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说?
我正在刷牙,满嘴的牙膏沫,我困惑地摇了摇头。
洗完澡浑身都好像裹上了一层水汽,一会蒸发了就清慡得犯困,我裹着被子,打了个哈欠,困意一阵一阵的,我迷迷糊糊地说:车廷筠,晚安。
车廷筠突然伸出一只手,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凉丝丝的,还有一点汗湿的感觉。
他抱住我的肚子,我觉得很痒,想甩开他的手,可又实在很困,笑了两声憋住气小声说:车廷筠我不和你闹我要睡觉
车廷筠的手就在我肚子上不动了,他好像轻轻哼了一声,不过我实在太困了,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光线明亮又充足。
我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车廷筠已经穿好了衣服,在吃一碗燕麦粥,他看了一眼手表,说:九点。
我说:咦?妈妈怎么不叫我?
车廷筠说:阿姨进来过一次,我醒了,她就端了早点进来。
我更加惊奇,妈妈从来不让我在卧室吃东西。
车廷筠又说:阿姨说这个叫爱心早餐。
我想了半天,才说:车廷筠,我妈妈一定很喜欢你。
车廷筠若有所思地又舀了一勺,才慢吞吞地说:我倒觉得阿姨很喜欢我们两个一起。
我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妈妈当然也喜欢我。
今天是周日,妈妈提议:欢迎小爱爱的朋友来家里玩,我们一起来做游戏吧!
爸爸放下手头的纸笔,兴致盎然地说:这个主意好。
我想了想,不太乐意地说:那妈妈不许耍赖
车廷筠不知为什么笑得很腼腆似的说:阿姨说玩什么好?
我疑惑地看了车廷筠一眼,我总觉得他好像对我妈妈特别言听计从。
妈妈说:我们来打麻将。
我一听,立刻大声qiáng调:妈妈不许耍赖!
妈妈诶呦两声,说:小爱爱,妈妈好伤心。
车廷筠抓了一张麻将,摸了一下,并不翻过来看,轻轻扣到桌子上,说:自摸,胡了。
妈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爸爸哑然,半晌说:小同学,你太神了吧,盲打啊?
我一听,顿时觉得车廷筠深藏不露,也夸道:车廷筠,你真厉害。
车廷筠一本正经地说:我从小就陪奶奶摸牌。
妈妈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口齿不是很清晰地自己叨念着:弗嘿啊空这么小
妈妈说的声音太含糊,我没听清,疑惑地问道:妈妈你在说什么?
妈妈摇摇手,一边摸出两张做筹码的纸牌,一张递给车廷筠,一张递给我,她还一边说:少年出英雄啊!
我扫了一眼牌桌上打出的牌,默默算了算其他人手里的牌,然后打出了一个二饼。
车廷筠瞅我一眼,打了一个三筒。
妈妈琢磨了一会儿,也打了一个二饼。
我说:胡了
妈妈的表qíng有点混乱:啊?
我认真地说:我和车廷筠是一边的,我不想让他点pào。
妈妈的表qíng一下子变得很奇怪,脸上的表qíng好像变成了几根绳子在互相纠缠,她说:儿大不中留啊
我有点困惑,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爸爸突然接嘴道:小牛同志,你记错了,原句是女大不中留。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和车廷筠数了数赢来的纸牌,总共54张。
我算了算,仰头说:妈妈,你还欠我三张Q。
妈妈默默无声地看着我。
爸爸拍了拍妈妈的肩膀,感慨地说:小牛同志,事实与实践告诉我们,咱俩这辈子就别指望赌来的横财了。
妈妈抬头看着爸爸,严肃地说:我这辈子就指着他们俩了。
明天又要离开
在家等待成绩的一星期里,我一直和车廷筠混在一起。
我很开心,但是爸爸比我还开心。
因为妈妈每天都眼波粼粼,面若桃花,爸爸说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想起了刚谈恋爱时的妈妈。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瓜
我连忙拿起手机,按了通话键。
是艾利克斯吗?
我一听是切斯特教授,连忙道:是的,我是,切斯特教授您好!
你最好在一星期之内回来,你们小组的作业获得了院长的关注,你的同伴们现在很需要你,你明白么?
我连连点头,说:是的,切斯特教授,我明白。说完我有点难以启齿,深吸一口气,才说出来:但是我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我正在等待我的竞赛成绩,这个比赛我从去年就开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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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斯特教授在那边沉默片刻,半晌才说:我知道,中国小学生数学竞赛也是非常有意义非常权威的数学赛事,但你现在最主要的学业是什么,我想你该好好思考。这取决于你的决定,艾利克斯,记住,不要让你的机会溜走。
我小声说:谢谢你,切斯特教授,我一定会尽快赶回去。
放下电话,车廷筠好像一直在默默地听着,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说:教授让我快点回去
车廷筠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一定会取上名次的,现在放弃太可惜了。
我迷茫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车廷筠一板一眼地说:决赛取上名次就可以进入国家队,参加WMO,奖金,荣誉,特别待遇
我想了想,明确地说:为什么我一定会取上名次?
车廷筠脸上的表qíng很奇怪,好像要笑似的,又好像无言以对。
我看他不说话,只好又问:WMO是什么?
车廷筠先解释道:World Olympic mathematics competition.
我张大嘴,半天才回过神来,说:这么厉害啊
车廷筠点点头,问我:你打算怎么做?
我左思右想,犹豫地说:不知道
车廷筠又说:你要是参加WMO代表中国,这绝对要比你现在放弃这个机会急急忙忙出国完成一份作业要更有意义。
我盯着车廷筠,他说了这么长一句话,既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换气,听起来很好玩。
我一边点头一边说:好,我听你的。
车廷筠有点得意似的笑了。
妈妈扯了扯爸爸,问:老公,你看我的衣服够端庄么?
爸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端详了妈妈半天,才说:可以去奥斯卡了。
妈妈笑眯眯地说:这可比奥斯卡重要多了。
我有点紧张,问妈妈:车廷筠的爷爷很重要么?
爸爸立刻接口道:傻儿子,车廷筠的爷爷可是大人物!2012要是来了,他就是第一个拿船票的。
我张大嘴,说:车廷筠的爷爷好厉害。
妈妈好像突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忧愁又自豪地看着我,说:小爱爱,不论未来如何,妈妈永远支持你。
爸爸开车去辉煌酒店。
我以前只来过一次,是好几年前,姥姥跟姥爷来看妈妈的时候。爸爸提前一周订了房间和酒席要为姥姥和姥爷接风,爸爸告诉我要对长辈好,更要重视妈妈却说爸爸是为当年求婚时姥姥姥爷的不看好而争气。
车廷筠的爷爷在房间里等我们,桌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各色餐品。
车廷筠的爷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摆了下手,威严地说:请坐。
车廷筠坐在他爷爷旁边,小大人似的,正襟危坐,只是怎么看也没有他爷爷那么威风。
爸爸一边说:您好。一边探身过去握手。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爸爸的手和车廷筠爷爷的手比起来,就好像一棵高大粗糙的树木旁边长了一只白色的娇嫩的蘑菇。
车廷筠的爷爷又一摆手,说:吃吧。
我偷偷拉了下车廷筠的衣角,小声说:车廷筠,你爷爷话真少。
车廷筠嘴角向上动了一下,又赶紧拉回来,板着脸说:先吃。
席间车廷筠的爷爷再也没开口说一个字,爸爸妈妈也跟着安静,屋子里只能听见轻微的碗筷相碰的声音,我突然想起一句谚语:食不言,寝不语。
车廷筠的爷爷喝了口茶,说:我一直想见见廷筠朋友的父母,你们夫妻都是科研人员吧?
爸爸和妈妈好像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连忙说:是的。
爸爸说:我在超导国家重点实验室工作。
妈妈也说:我在中国北京she电天文实验室工作。
车廷筠的爷爷又喝了口茶,说:你们别紧张,放松些,今天是高兴事。说完他似乎很满意地说:都是国家重点科研单位嘛,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爸爸连忙谦虚地说:您太过奖了,您的孙子才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有大将之风。
车廷筠的爷爷又摆摆手,说:他还嫩着。他能取得进入国家数学队训练的资格,我还是很高兴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受到你们儿子的影响很大,我希望这是个好现象。
爸爸忙道:您说的对,我们明白。
车廷筠的爷爷赞赏地看了爸爸一眼,又说:很好,今天就到这里。说着他站起来,车廷筠的爷爷虽然看起来不年轻了,但一袭军装,硬朗的身姿,让人觉得威风凛凛。
车廷筠突然开口说话他在整个席间都没说话,他说:爷爷,蒲爱牛明天回美国,我今天想去他家里玩,行么?
我有点惊讶,车廷筠的口气很谨慎,丝毫没有平时的霸道,就像一只在大老虎面前的小猫。
车廷筠的爷爷扫视他一眼,略微点头,道:让小于跟着,去吧。
临走前夕
妈妈装了一个大箱子,还嫌不够,问我:小爱爱,你在那边的衣服够穿不够穿?上回去带的都是冬天的衣服,夏天的衣服可没有。她说着说着不知怎的眼圈就有点红。
我本来正在和车廷筠看电视,连忙伸手在妈妈脸上抹了抹,说:妈妈不要哭,我六月份就回来。
妈妈叹气道:回来也不过呆三个月。
车廷筠也说:阿姨别伤心,我会常来陪你。
妈妈又开心又感动地说:小廷廷真是个好孩子。
车廷筠在我家住过好多次,熟门熟路地洗澡刷牙。
我正在看电视,不愿离开,赖在沙发上不动。
爸爸跑过来挡住电视,我探头向左扭,爸爸腰肢一动,挡住了我的视线。我锲而不舍地往右扭,爸爸的动作很灵活,屁股跟着我的动作一扭一扭,又挡住了电视。
我不高兴地抬头瞪他。
爸爸说:小爱爱小朋友,九点了,你该去睡觉了。
我想了一会儿,说:我明天就要走了,让我看完这段吧,爸爸
爸爸巍然不动,说:明天要早起,睡得晚你又起不来。
我还想再争取一下,车廷筠不知何时洗漱好,走出来,脸上还搭着一缕湿湿的额发,他说:蒲爱牛,我困了,我们去睡觉。
我想了想,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电视机前。
妈妈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把拖走了爸爸。
屋子里静悄悄,黑乎乎的,我在chuáng上趴了一会儿,脑子里还是刚刚看的节目,我憋了一会儿,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车廷筠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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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地闭着眼睛,突然睁开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在明净的月光下像两颗纯粹的玛瑙丸。
我不知为什么有点发愣,脑子里乱了一下,小声叫他:车廷筠
他低低嗯了一声。
我理了理思绪,说:你说,冰川要是化了,北极熊住哪?
车廷筠的眼神好像迷茫了一下。
我继续说:刚刚电视里说,北极熊的食物来源是海豹,海豹生活在北冰洋边缘的浮冰层上,北极冰盖不断退缩,这些冰层越来越薄,它们没办法走过去捕猎,搞不好还要溺死那不是都要饿死了?
车廷筠把眼睛闭上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犹豫了半天,使劲儿压低声音,试探地问:车廷筠,你睡着了?
他闭着眼睛抿着嘴角,鼻翼微弱地呼吸着。
我有点失望,喃喃自语:你也不知道
车廷筠突然开口说:竹子面积也大幅度锐减,大熊猫濒临灭绝,却更珍贵,受到关注受到保护集体一部分的牺牲成就了另一部分的存活。人总是先làng费过头才开始珍惜,就像熊瞎子掰苞米的故事,不如先想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再去努力。
我迷茫地张了张嘴,脑子里突然涌上一阵困意,我就说:车廷筠,我困了,晚安
车廷筠突然伸腿踹了我一脚。
力道有点大,我小声诶呦了一声,委屈地问他:你为什么打我?
车廷筠冷冷地说:滚。
我更加委屈,不解地嗫嚅道:为什么骂我
车廷筠哼了一声,说:你不是天才么,自己想。
我想了一会儿,犹豫了半天,困意又来,就翻了个身,卷着被子睡了。
梦里好像又被人踹了一脚。
早晨起来一片兵荒马乱,妈妈炸了两根油条,又煮了四个jī蛋,硬bī着我和车廷筠每人吃掉一个一百分。妈妈说这代表好运和好成绩。
我苦着脸,水煮jī蛋的味道最没味道了
车廷筠却好像很习惯似的,甚至可以游刃有余地将圆滚滚的jī蛋四瓣切开,他很有礼貌地说:牛阿姨,您煮的jī蛋真好吃。
妈妈托着腮坐在一边盯着我们看,温柔得不得了,这下笑得更甜,她还夸车廷筠:小廷廷嘴巴真甜~
爸爸突然放下筷子,义正言辞地说:小牛同志,你知道吗?你这是迷信!作为一名严谨的科研工作者,你怎么能延续几十年前的陋习呢?
妈妈挥挥手,看都不看爸爸一眼,说:去去,我妈从小就是这么鼓励我的。
爸爸咂咂嘴,不qíng不愿地就着小咸菜gān巴巴地吃掉一个馒头。
吃过早饭,爸爸看了看时间,催促我说:儿子,该走了。
我拎着行李上了爸爸的车,隔着车窗对车廷筠摆手,对着口型说:车廷筠,再见!
他后边站着于司机,他对我挥了挥手。
暑假又来了
切斯特教授在机场接我,他露出一个笑容,说:不算太迟,现在,你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去赶上你的同学。
我放下心来,认真地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两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小组作业得到了联合校数学建模协会的认可,WMO的培训时间也已经通知过,一切都很顺利。
机票定在明天,我在宿舍里连上网,室友维托已经离校。
我打开视频,车廷筠的头像亮着。
我想了想,发给他消息:车廷筠,我明天回国。
提示音立刻滴滴答答响了。
我还来不及看,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急忙去找电话,是切斯特教授。
放下电话,我回头看屏幕,车廷筠先说:过几天去找你。
又说:怎么不说话了?
接着就是视频请求。
我连忙点了接受。
我曾经统计过车廷筠的信息延迟忍耐度,横坐标是回复时间间隔,纵坐标是车廷筠的不满程度,影响条件是天气、时间等等。结论即曲线呈明显的凹向上滑趋势,随着我的打字速度的递增,纵坐标数值与横坐标数值的比值成正比递增关系。
我不禁心中有点惴惴,正襟危坐等待视频连通。
车廷筠的表qíng果然有点不耐,但还不到生气的程度。
我连忙讨好地跟他打招呼:车廷筠,今天你那边的天气好不好?
车廷筠的人影缓慢的动了一下,留下略有模糊的虚影。
他没回答我,说:明天就回来,东西都收拾好了?
我点头,当然。
他似乎扫视了我周围一眼,又问:维托已经走了?
我回答道:他昨天下午就回家了。
车廷筠恩了一声,凝视着屏幕,神qíng很专注,不知在看什么。
我突然想起切斯特教授刚刚的电话,心里一下子高兴起来,对车廷筠说:车廷筠,切斯特教授说我的条件加上联合校证明,可以帮我申请明年的奖学金。
视频画面好像卡了一下,车廷筠的人影固定了一瞬,我点了一下刷新。
车廷筠说:很好,祝贺你。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谢谢!
车廷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先下了,再说。
我啊了一声,看了一眼视频时间,有点困惑,这次还不到十分钟。
我又给爸爸妈妈各发了一封邮件,告诉他们明天的具体航班和时间,我不知怎的有一点雀跃,心里想着这次回去就可以呆近三个月一整个暑假可以一直和车廷筠玩,中间还有WMO的竞赛,也是和车廷筠一起参加。
不知为何,我感到一种急迫的心qíng。
一下飞机,站在旷广的停机坪上,一阵热风扑面而来,我一下子就觉得所有的毛孔都被填满了热气。
还没等说话,就已经口gān舌燥了。
被暑气蒸腾得连路都不想走,我蔫蔫地倒在车里,又热又困,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到家之后好几天,我才在炎热和时差中恢复了jīng神。
我吃着西瓜,穿着背心坐在凉席上看电视。
今年酷暑提前来临,各考点为预防考生中暑,特免费发放降暑用品,教室内装有空调或电风扇,请各位考生及考生家长安心考试
我问妈妈:高考是什么?
妈妈说:高考是年度国产恐怖大片,每年六月七号开播,连播两天,中途战死者无数,是灭绝人xing,惨绝人寰的恐怖事件。
我愣愣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也要看么
妈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小爱爱你命真不是一般好,估计你以后是没机会参加高考了。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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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刚刚接了一个电话,喜滋滋地对我和妈妈说:走,咱家今天出去吃一顿,我请客。
妈妈问他:看把你美的,怎么了啊?
爸爸挺起胸脯,骄傲地说:我的论文获奖了。
妈妈立刻扔下西瓜皮,惊讶地问爸爸:是你前阵子说的发表在科学杂志上的那个?
爸爸大力点头。
妈妈一下子喜笑颜开,说:老公,这下子你职称肯定要涨上一级了。
爸爸更加得意,脸上憋不住笑地说:那是,小牛同志,乖儿子,去换衣服,咱们走!
走在路上,爸爸妈妈琢磨着去哪儿吃,妈妈说:还是征求小爱爱的意见吧。
我想了想,说:我想吃锅盔好久没吃了。
爸爸感动地说:儿子知道给爸爸省钱了。
我被日头一晒就困,有气无力地说:锅盔店离家最近
说完我抬头一看,前方路口不知为什么挤满了人,把整个过道堵得水泄不通。
我疑惑地问:妈妈,他们在做什么?
妈妈说:刚刚电视不是说了,今天是高考,这些都是学生家长。
正说着,铁栅栏似的大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爸爸啧啧两声,说:咱们正好赶上考生考完了,等一会儿吧,这过去太挤了。
然后,我的眼角很突然地冒出了一个的影子,不知怎的,我就是觉得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我转头去找,看见一个男生手里拿了个透明的文件袋,很悠闲地走了出来。
是阮秋秋的哥哥,阮玉。
我好久没再见过他,约莫有一年了我不禁有些发呆地看着他。
爸爸常说目光是有质量的,现在我不光相信这个,更相信阮玉一定可以敏锐地察觉到他周围质量的改变。
因为不到三秒钟他就对上了我的视线。
他的眼神很平常很平静,带了点高度集中注意力后的涣散感,我却突然有些紧张。
阮玉的脚步一停,转了个弯,向我这边走过来。
我愣愣地看着他由远及近。
妈妈最先注意到阮玉,拍了爸爸一下。
阮玉在我面前站定,笑着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阮秋秋的哥哥。
妈妈立刻反应过来,笑眯眯地说:啊你好,我知道你,小爱爱说过,上次接他去给秋秋过生日的就是你对吧?
阮玉点了点头,笑意不减,说:对,好久没看见他了,听秋秋说是出国了?
妈妈说:出去半年了,在宾夕法尼亚大学。
阮玉表qíng很惊叹,道:真了不起。紧接着他又说:我从去年就在申请这所大学,入学非常困难,中国学生没有推荐的话很难成功,蒲爱牛很幸运。
我对于阮玉说的话听得一知半解,他的话里信息太多,我一时抓不住重点。
妈妈却眼睛一亮,追问道:你一定申请成功了吧?
阮玉笑了一下,说:对,只是时间有些晚,可以让我有机会参加高考。
妈妈哎了一声,说:那太好了,恭喜你。
爸爸这时也接口道:加油吧孩子。
阮玉彬彬有礼地说:谢谢。说完他略顿,眼光突然扫到我身上,笑着说:我到时人生地不熟,你可要帮我。
我觉得他说的话逻辑上没有错,但听起来怪怪的。但我还是说:好。
阮玉不知为什么好像在忍笑似的。
妈妈连忙说:你别逗他了,这孩子从小就有点不开窍,你说笑他听不懂的,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多关照他。妈妈说完又拉我的手,说:叫哥哥。
我听话地喊了一声:阮哥哥
阮玉眉眼一弯,说:唉,真乖。
说话的这一会儿,人群已经散去,我瞟了几眼路过的人,表qíng各异,有焦躁不安的,有yù哭无泪的,还有少数一些看起来十分笃定自信。
就是没有阮玉这样漫不经心的。
阮玉挥了下手,笑眯眯地转身离去,颀长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一条斜斜的影子。
等他坐进了车离开,妈妈才神色有点怪,她对我说:小爱爱,你真是
爸爸接口说:福星高照?
逃课
八月初天气已经炎热得令人难以忍受,我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笔尖懒惰地在笔记上划来划去。
集训为期一周,这才是第三天。
车廷筠jīng神却很好,他用胳膊肘顶了顶我,我有气无力地扭头看他。
车廷筠压低声音说:我们走。
我一下子来了jīng神,好像从天灵盖被人通了电似的。
我有点紧张,还有点兴奋,我小声问他:逃逃课?
车廷筠镇定自若地点了下头。
我咽了口唾沫,瞟了眼前边正在演讲的老师,有点退缩地说:被抓住怎么办
车廷筠把笔记一合,不再回答,弯下腰从桌子旁边滑了出去。
我紧张极了,脑子一片空,只知道跟着他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外边热辣的太阳下,我才反应过来自己逃课了。
我哆哆嗦嗦地对车廷筠说:车廷筠,我手脚麻了
车廷筠噗嗤笑了,说:你太老实了。
我看他没有嘲笑我的意思,就说:妈妈说逃课的都是坏孩子。
车廷筠突然换了个口气说:你都取得代表中国出赛的资格了,还是坏孩子?
我想了想,有点犹豫地说:车廷筠,我觉得这两个事件没有逻辑关联
车廷筠斩钉截铁地道:我说有就有。
我愣了一下,突然觉得他现在的神qíng和他爷爷特别像。
在外边呆了不大一会儿我就有些后悔,外边实在是太热了,教室里虽然无聊,但至少有空调。我挺了一会儿,忍不住对车廷筠说:好热,我们还是回去吧
车廷筠在我旁边漫无目的地乱逛,这里是一所大学,浓绿的树叶罩下大片大片的yīn影,车廷筠侧头看我一眼,有点不满地说:看你无聊才出来,你又要回去。
我立刻噤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车廷筠又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我低着头蔫蔫地跟着,他一停,我才抬头看,前边竟然是一大片湖水。
我有点惊讶,说:车廷筠,你怎么找到的?
车廷筠有点得意,说:我受过野外训练,有湖水的地方空气和植物都有区别。
我有点羡慕地说:你真厉害
湖边有几棵很大的榕树,树下有两排石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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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chuī过的风仍然有些热乎乎,但其中又夹杂一点水汽和泥土的味道,让人很清醒,心qíng一点一点平和下来。
四周静悄悄的,偌大的湖岸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听到几声蝉鸣聒噪。
我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就感到有些困。
车廷筠坐在旁边,手里拿了两根马兰糙,不知道在编些什么。
我眯瞪了一会儿,说:车廷筠,我有点困说完我就挺不住了,感到浑身的力气瞬间不知被抽空到哪里去了,斜斜地一头栽到了车廷筠身上。
我还有些清醒的意识,qiáng撑着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脑子一团浆糊,再然后眼前也一片睡意的模糊了。
我好像做了个梦,很温吞的印象,可一醒过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困顿地半睁着眼,面前的湖水被夕阳染红,波光粼粼,像一大块过渡色泛着光的锦缎。
空气好像凉了一点,光线也淡薄了,chuī在身上的都是浸了水汽的微风。
我睡得浑身无力,撑着石凳坐起来。
车廷筠还坐在我旁边,姿势一点没变,手里提了一个糙绿色的粗编的小笼子。
我越看越觉得好玩,眼睛就黏在上边了。
车廷筠说:给你。说着伸手递给我。
我连忙说:谢谢。
拿在手里才觉得很轻,仔细看更觉得喜欢,我觉得很开心,忍不住又说:真的送我了车廷筠你对我真好。
车廷筠不知为什么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听了这话还瞥了我一眼。
我有点困惑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不起来?
车廷筠微顿,说:再坐一会儿,我们七点回去。
我点点头,说:好。说完我无聊地绕着大榕树转圈,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饿,就绕到车廷筠前面,想了想才说:车廷筠,一会儿我请你去吃麦当劳。
车廷筠皱了下眉头,说:垃圾食品,我不吃。
我有点失落地说:那我们去吃什么?
车廷筠想了想,说:去吃韩国料理,我想吃冷面。
我提醒道:还有花菜
竞赛结束了
集训刚刚结束,车廷筠被辅导员叫了出去,不知道有什么事。
吱呀一声,车廷筠推门进来,我连忙坐起来看着他。
车廷筠的神qíng看起来有些喜色还有些复杂,他坐在我旁边,说:明天参赛的选手有一个中暑了,送去医院挂点滴了。
我啊了一声,问:然后呢?
车廷筠嘴角一弯,说:我本来是定下的替补,现在就顶上她的缺了。
我立刻反应过来,高兴地抱住他说:太好了!这样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
车廷筠姿势很别扭地拍了下我,什么也没说。
我偷偷觉得他好像不是全然的高兴,似乎带了一点惆怅似的。
第二天一早辅导员就过来敲门,神qíng很严肃。
洗漱,早饭,上车去市中心。
有很多外国人,浅色的头发和眼珠。
我还有点半睡不醒,恍恍惚惚地感觉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
车廷筠和我这回在同一个房间答卷。
我小声对车廷筠说:加油。
我答了一会儿觉得很顺手,就偷偷抬眼去看车廷筠。
他坐在我斜前方,低着头很专注的计算,笔头不断颤动。
我在心里偷偷给他加油。
巡逻的老师盯了我一眼,我连忙低头认真答题。
一周后,我和车廷筠正在他家玩的时候,接到了领奖的通知。
车廷筠放下电话,回头看我,他的表qíng有一点怔忪和不可置信,却是喜悦的,他说:蒲爱牛,我们获得第一名了,团队第一。
我并没有觉得多惊讶,切斯特教授曾经说过,中国的中学奥数竞赛总是比平均分高出很多,几乎是没有悬念的第一。
车廷筠又说:后天颁奖仪式,我们去合照,地点是竞赛的中心馆。
我点了下头,心想明天又可以要求车廷筠来我家住。
我和车廷筠一人手拿一个红皮的证书,封面上有一个jīng致的五连环。
我和他在团队里年龄是最小的,照相的时候站在最前边。
车廷筠把胳膊搭在我脖子上,微微向我这边歪头,他的声音很清晰很大声地传进我耳中,一声欢快又响亮的茄子。
我拿着冲洗好的照片看,红色的国旗是最鲜明的背景,左边是几个穿着蓝色队服的外国人,右边是绿色的矮了一头的外国国旗。
我和车廷筠站在最中间,我们都在笑。
车廷筠突然伸手指着中间,侧头认真地凝视着我说:你看,我做到了,我们站在一起。
我点点头认同地说:是啊。
车廷筠盯着我看。
他的视线太奇怪,好像有一点生气似的。
我疑惑而谨慎地问:怎么了?
车廷筠小声叹了口气,摇了下头,自言自语地说:你的脑子里不知装了些什么,好像跟我不一样跟大多数人也不一样。
我仔细分辨了半天,依然不能判断这是褒是贬,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车廷筠,你在夸我么?
车廷筠回头看我,敷衍似的点了下头,说:对,夸你长了个奇怪的脑袋。
我憋了一会儿,忍不住争辩道:我才不奇怪
车廷筠立刻瞪我一眼,说:你反驳我?
我被他一瞪,连忙改口说:没有。
车廷筠又瞪我一眼,才慢悠悠地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了想,说:车廷筠,再过两周我就要走了。
车廷筠恩了一声。说:我知道。说完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头盯着我,说:再过十天我过生日,送我礼物。
我愣愣地张嘴嗯了一声,突然想到阮秋秋生日那次,我买了东西送给她,她明明很喜欢,却哭了,最后还躲起来了。
我犹豫了半天,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又担心车廷筠也生气,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不会哭吧?
车廷筠愣了一下,神qíng费解地看着我,说:我哭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讷讷地只好把阮秋秋哭了的事说了。
车廷筠听完却笑了,他说:只要你用心送给我,我就不会哭,知道么?
我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附和地说:我会用心的。
生日快乐车廷筠
我问妈妈:车廷筠过生日,我送他什么好?
妈妈正在阳台摆弄望远镜,弓着背缓慢地手工调动着旋钮。
爸爸把洗好的水果端出来,啧啧地说:小牛同志,你真是太热爱工作了,在单位看了一天还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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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正好抬头,听见爸爸说的话,讥笑他道:你懂什么,白天观测的是数据,晚上看的才是星空。她说着又叹了口气:北京这光污染,看星星太难了。
爸爸接话道:上次你带咱们去那哪儿,密云水库观测站?不就挺好的。
妈妈瞪他一眼,说:那在远郊呢,都到不老屯了。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十年前我和同事在乌鲁达山,海拔两千多米的第三高峰上,看到的漫天的星河,密密麻麻,铺天盖地,那么遥远,辽阔,山谷中的城镇放she出橘huáng色的灯光,就像稚嫩的虫茧,趴在黑暗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地仰望着万里之外的高空,那是另一片世界
妈妈的表qíng变得陶醉而梦幻,我终于抢到话头,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妈妈,车廷筠过生日,我送他什么好?
妈妈好似才注意到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小爱爱想送爱心礼物?
我想了想,琢磨着车廷筠说只要我用心,不正是妈妈说的爱心礼物,我点了点头。
妈妈毫不犹豫地关上望远镜前头,郑重其事地道:小爱爱,妈妈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爸爸扒了一根香蕉,顺手把镜头盖又推上去,哼了个小调:我独自个儿在这儿看星星啊~
车廷筠生日那天,妈妈特意开车送我去他家,下车的时候,妈妈激动地对我说:小爱爱,大胆地上吧!
我提着盒子小心翼翼地跨出车门,回头挥手:妈妈再见。
车廷筠在门口等我,他扫到我手里拎的盒子,好像琢磨了一会儿,才问我:这么大,是什么?
我老老实实地说:生日蛋糕。
车廷筠怒道:谁让你说出来的。
我吓了一跳,捧着大盒子不知道怎么办。
车廷筠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转身走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我左右环顾一圈,问道:车廷筠,你没有请同学来玩啊?
车廷筠坐下来,拍拍身边的摇椅说:来坐。
我先把盒子放在桌面上才坐过去,车廷筠却探身把盒子拉到身前,几下就撕开了包装盒。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试探地问道:这上边的字是你写的?
我得意地点头说:妈妈教我的,用巧克力写艺术字车廷筠,祝你十一岁生日快乐!
车廷筠愣了愣,不太相信地问:难道这个蛋糕是你自己做的?
我更加得意,脸上憋不住笑开了花,一边点头一边说:妈妈教的。
车廷筠好像一下子哑巴了,半天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我立刻说:不客气。
车廷筠突然又变了个样子,盯着我说:以后每年都要给我送,知道么?
我想了想,觉得这真是又简单又省事的好办法,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他满意地笑了,眼睛眯起来,像一只在糙皮上打了个滚的小老虎。
我的室友叫维托
机场像一个魔法的盒子,灰突突的外壳,里边却有着无数更加细小jīng巧的结构,把一批人,唰地送到相隔万里的另一个地方。
上飞机,睡一觉,下飞机,简单的几个步骤,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完完全全到达了另一片大陆,每次我都觉得好像使用了一种魔法。
我这么和车廷筠说的时候,视频延迟的画面上,他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
今天是周日,车廷筠那边快到中午了,满室的阳光普照,他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照你这么说,咱们现在中间隔着几万公里,甚至还有整整十三个小时的时差,但我们却能面对面说话,这不是更神奇?
我赞同地道:对,就是这个意思。
车廷筠沉思片刻,突然认真地道:你说的很对,你的思想很原始,你善于发现事物的本质内涵,真奇怪为什么我从来没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可思议,好像第一次看见就认为是理所当然,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就已经接受了它们,习惯了它们的存在,这是从众心理?还是一种群体影响?
我打了个哈欠,说:车廷筠,你给我说迷糊了我有点困了,明天见,晚安不对,午安?我看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许了,伸手关了电脑。
关机的一刹那,画面突然动了一下,他好像要说什么,但屏幕一下子黑了。
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接着心里一寒,我总是忘记国际光缆传输有画面延时,网路较慢,我不等他说完话就关机,车廷筠会生气,一定会
我一想到下周六再视频的时候,车廷筠抿紧唇角、严厉而不满的神色,就心里发慌。
我越想越忧虑,忍不住回头对维托说:维托如果哈里森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维托正在疯狂地砸着键盘,嘴里大骂着:该死的! 噢! 来啊! 看我怎么料理你!噢噢!
维托是个电脑疯子,他jīng通所有的网络游戏,他还经常自称自己为最有潜力的黑客,其实他只比我大两岁,我很难相信有十几岁的黑客,但我十分相信他有着无穷旺盛的jīng力。因为在我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时候,他还能挥汗如雨无比清醒地狂敲键盘。
有一次我正在和车廷筠聊天,一边扣着耳机听音乐,说着说着车廷筠的眼神就变得很奇怪,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后背发毛,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当时车廷筠有点犹豫地说:蒲爱牛你的室友刚刚好像,把键盘砸断了
维托经常砸坏键盘,有从楼上扔下去摔坏的,有被他硬生生在腿上折裂的,还有被蛮力掰断的。
虽然他这么不爱惜键盘,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维托对于键盘的熟悉程度,就像音乐家与乐谱的关系那样亲密,他的指速非常快非常快,我好奇时曾目测过他的速度,一分钟敲击键盘673次,平均每秒10.73个字符,我问他在做什么,维托当时很严肃地说,他在试图篡改一家网站的后台程序。
我觉得特别不好,很认真地告诉他那是犯法的,维托哈哈大笑着说:艾利克斯,没有人能抓到我,我就像一条鱼一条小的不能再小的鱼,从大海里来,回到大海中去。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维托,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说:维托维托,他终于放下手里可怜的键盘,上面几声噼里啪啦的脆响,掉下几颗按键来。
维托摘下耳机,把汗湿的金发拨到而后,挑着眉问我:什么事?
我抿了口唾沫,小声说:我和哈里森
维托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又来了?为什么你这么顺从他?天啊,难道你是他的奴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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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有点委屈地说: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维托不可思议地说:你不需要听你朋友的话!
我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想了半天,还是提出我最开始想问的话:维托,哈里森或许生气了,我有点担心,我该怎么办?
维托深呼吸一口气,说:你知道么,艾利克斯 我几乎可以看到你的未来你一定会成为那种,henpecked的人,真的,我十分确定!
他说的又快又有生词,我没听懂,刚想追问,维托已经把耳机扣上,坐回桌前,转头扔下一句:你想让他不生气,让他开心?太容易了只要向他摇你的尾巴!
我觉得有点委屈,一边走去洗漱间洗脸,一边小声说:我又不是狗
熟人
切斯特教授是学校的名誉副校长,他每周三会来给我们上一节辅导课。
维托坐在我的左边,我们分到了靠窗户的座位,现在外边的阳光是最充沛最耀眼的时候,白色的糙纸上印了切斯特教授的问题,我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但大脑非常清醒。
纸张上只有短短几句话:试采用由三个全等的菱形作成的顶盖来封闭一个正六棱柱,使所得的这一个立体有预定的容积,而其表面积为最小。
维托手指上转着一块透明的三角板,他皱着眉头,口中不断喃喃重复着什么,我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问道:维托,你能理解么
维托点头说:我记得在哪里看过,这是雷阿乌姆尔问题,也叫做蜂巢问题。
我觉得眼前一亮,不禁重复了一遍:蜂巢?
我又琢磨了一会儿,伸手拿过维托的三角板,用铅笔在白纸上勾画起来,一条线段反折再反折角度我越画越觉得不可思议,多么奇妙,几条单薄的线段,在适当而恰好的角度反折,就能够形成一个稳定的结构。
我几乎控制不知笔尖的速度,耳中仿佛能听到细碎的纸屑在碳墨的挤压下反弹,融合对,就是这个,没错,我心中茫茫然地涌起纷杂的快乐,奔腾着呼啸着朝一个方向一个出口而去。
我放下笔,有限而平坦的纸张上几乎要被黑色的图形填满,挤破,我检视着完成图,有点像一个硕大的蜂巢,但更加美丽,奇妙。
维托注视着纸面,半晌突然惊叹说:艾利克斯,你学过素描?天啊,多么完美的透视图!
我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把脑子里的东西画出来
切斯特教授的皮鞋在我和维托的桌前停下来,他伸手拿起我和维托的糙纸,鼻子里溢出一个长长的:恩
我有点紧张,抬头看着他。
切斯特教授看了半天才放下来,对我和维托说:非常好,非常好你们差不多成功了,很不简单。但是你们来看,这里,就在这个小细节,有一个小错误他一边说着一遍俯□子,在糙纸上划掉了一条线段。
我攥着铅笔认真地思索着,切斯特教授突然在我肩上拍了一下,他低着头说: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觉得脸有点热,不禁咧嘴笑了一下。
维托凑过来,悄悄问我:切斯特教授真的很喜欢你。
我的脸更加热,想笑又不好意思,只好讷讷地说:切斯特教授喜欢每一个学生。
维托突然瞪大眼睛看我,他的眼珠颜色是灰蓝,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我忍不住小声问他:你盯着我看什?
维托摇了摇头,更加小声地说:我没有看你,我正在看外边那个家伙。说着他伸出手指向我右边一点。
我和维托坐在窗边,我的右边是一张大圆桌,再右边就是门口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下子看到有一个男生在门外,倚着走廊过道的窗户,他穿了一件颜色很单调的格子衬衣,表qíng很懒散地站在那儿。
我有点发愣,是阮玉。
我想起暑假刚刚开始,与爸爸妈妈出去吃饭时碰到他一次,当时他的确说了申请了这所学校他真的来了。
维托又好奇地问我:你认识他?他好像站在那里好久了,一直盯着你看。噢那个眼神,简直让我坐立不安。
我心有同感,转过头小声告诉他说:他是我以前同桌的哥哥。
维托表qíng一下子变得很混乱,他眉头拧在一起,好像百思不得其解,半晌才问我:难道你们中国人之间的关系都这么奇怪吗?
我思索了一会,困惑地说:维托,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切斯特教授好像也看到了阮玉,不过他并没有在意,什么也没说而是在黑板上开始唰唰写起来。
我和维托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回来,不断对照自己手中得出的完成图。
叮咚叮咚
下课铃一响起,维托就急急忙忙地收拾好东西,一边向外冲,一边回头对我吼:给我带些吃的!
我揉了揉眼睛,慢慢收拾笔记和糙纸,走出教室,阮玉换了个姿势,还在走廊站着。
我抬头看他,他也笑着低头看我,我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祝贺你。
阮玉突然伸手掐了我的脸一下,说:怎么不问我怎么找到你的?
我想了想,说:因为我知道
阮玉嘿了一声,说:你知道?你说来听听?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你和我的联系有两项,第一是阮秋秋,第二是这所大学,从阮秋秋这个主gān可以延伸数条支线,比如说车廷筠,比如说赵老师到我妈妈。从这所大学延伸出的支线就更多更密集了,每一个你看到的学生,教师都可能成为线索。
阮玉笑了,说:都说你是天才,看来有道理。笑完他又说:可是太不可爱了。
我有点疑惑,犹豫地问道:是夸我么?
阮玉愣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实在夸你?
我想了想,说:夸男孩一般说,英俊勇敢,夸女孩一般说温柔可爱我是男生,归在第一类别,不可爱这个词就更贴近褒义。
阮玉不说话,盯着我不知在想什么,我揉了揉肚子,觉得有些饿,心中算着去餐厅买什么,要给维托带些什么。
阮玉突然试探地开口问道:那我要是说你可爱呢?
我思索片刻,说:可爱这个词当然是褒义词。
阮玉立刻接道:所以还是夸你?
我看他的神色有点奇怪,不禁怀疑起来,在心中默默归顺了一遍逻辑,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阮玉一下子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半蹲□子,捂着肚子,看起来好像是岔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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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去拍他的后背,阮玉好像还止不住笑,脊背微微颤动着,一边背过手去抓住我的胳膊。
班级里的同学一个接一个走出来,都要奇怪地看一眼我和阮玉。
我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催促他说:快走吧。
出去校园
阮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扭头问我:待会儿没事了吧?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课了。
阮玉笑着揉了一下眼睛,说:得了,那你跟我出去逛逛。
我吓了一跳,赶紧说:妈妈不让我出校门。
阮玉态度很随意地说:我陪着你,你怕什么?
我看了一眼阮玉,心里有点打怵,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有一点害怕他,我也说不清怎么回事,他脸上既没有刀疤,身上也没有刺青,相反他说话文质彬彬很有礼貌,穿着很简单很gān净的衬衣,脸上还总是带着点笑意,可我就是心里发慌。
阮玉低头看我,嘴角一弯,问:你在想什么?别担心,我开车送你回来。
我嗫嚅半天,也说不出拒绝来,只好点了点头。
阮玉自己开车。
我觉得很惊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他:阮哥哥
阮玉正在打着方向盘,微微侧头眼睛却仍看着前方,嗯了一声。
我咽了口唾沫,又问:你有驾照么?
阮玉停顿片刻,拖长了声音说:没有啊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半天,下定决心地说:我要回去
阮玉又乐,一边乐一边说:唉你坐好,我逗你玩那,我这边的驾照早就办好了,你就放心坐着吧。
阮玉好像很熟悉道路,他开车很稳,穿街过巷根本不看GPS导航。
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犹豫了一路,嗓子里好像卡住了一块核桃,无论如何也没勇气开口。
汽车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阮玉探身过来把我身上的安全带解开,一大片yīn影遮过车窗,完完全全将我罩住,我身子几乎瞬间就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阮玉的动作停了一下,我立刻惊恐地睁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甚至感觉自己的瞳孔唰地一下缩小了。
啪嗒。轻轻的一声,安全扣开了。
阮玉稍稍离开我,我顿时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却突然又靠近我,这回离的更近,我马上控制不住地浑身一僵。
阮玉一边低着头打量我,身子一边慢慢向后撤。他离我远一些,我就觉得心里放松一点。
接着我眼前倏地一黑,阮玉全身靠了过来,近的让我一下子看清了他的眼睫毛,我呜地倒吸一口冷气,冷不丁呛了一下,气管立刻有点难受,我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死死盯着阮玉,我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了。
阮玉却一下子笑开了,他伏在方向盘上哈哈大笑。
我这时才觉得浑身都僵硬了,背上好像也有点冷汗,我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半晌他才止住笑声,直起身子扭头问我:我绑架你了么?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犹豫地摇了下头。
阮玉脸上的表qíng很怀疑,他又反问了一句:真的?
我条件反she的使劲儿点头。
他的表qíng好像还是有点怀疑,他又说:那你保证?
我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全顺着身体本能,我连忙说:我保证。
阮玉就笑了,打开车门,说:下来吧,你自己都保证过了我可没绑架你。
我一边下车,一边觉得有点混乱,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错。
维托的她
我吃着阮玉点的套餐,食物的味道很特别,但是很好吃,我不知不觉就吃光了。
阮玉翻了翻菜单,抬头问我:还能吃得下么?
我摸了摸肚子,估摸了一下,认真地说:还可以吃下一个甜筒。
阮玉招手叫来服务员,随手指了一个冰淇淋图片,做完这些他笑着说: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不用了,谢谢。
我有些不解,犹豫地说:可那是骗人爸爸说男人一定要诚实。
阮玉支着胳膊看我,眼神沉甸甸的,让我觉得心惊胆颤,他却突然温吞吞地叹了口气,好像有点无奈,又好像有点感怀地说:你不会永远这样诚实,当你长大的那一天,你就会把一切单纯的都忘了。
我偷偷看他的神色,却总觉得他的眼神并没有落在我身上,我想了想,还是没说出辩驳他的话。
我不小心打了一个嗝,用餐巾擦了一下嘴巴上的奶油。
阮玉笑着问我:你的同学不是叫你带给他吃的?
我想了想,说:他叫维托,我回学校会给他带一个汉堡。
阮玉摇了摇头,说:今天你回去这么晚。他又召来服务员,打包了一份套餐。
我犹豫了片刻,心想维托只要有电脑在手边就会变成钢铁侠,不过我还是说:谢谢你。
回到学校的时候夕阳刚过,我抱着打包盒,回味着刚刚吃过的东西,的确很好吃,心里不由觉得很满足。
阮玉从裤子里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说:爱因斯坦牛,说你的手机号码。
秋天的晚上比白天冷很多,我有点冷,想快些回去,快速地报了数字,小跑着就向岔道跑去。
跑了几步,我突然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转身对阮玉喊道:谢谢阮哥哥,拜拜!
阮玉刚刚打开车门要进去的样子,好像被我吓了一跳,后背一直,头就撞在了车顶上。
我心里顿时一凉,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维托的嘴里叼了一块面包,鼠标点击的声音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
我拎着打包盒,小心翼翼地在他背后拍了一下。
维托浑身猛地一颤,唰地回头看着我,接着他耳机一摘,哇哇地大吵起来:你去哪了,现在已经六点了!
我连忙把打包盒放到他桌面上。
维托被转移了注意力,伸手唰唰几下拆开盒子,立刻惊叹几声,紧接着埋头吃了起来。
我站在他身后,眼睛不小心扫了一眼他的屏幕,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我好像在一瞬间看到了魔戒的电影,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它们的不同之处。
维托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微缩了一个繁忙的城市,里边有静止的人,也有活动的人,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人物,尖耳朵的人,发光的人他们来回走动跳跃,充满随机感,又带着目的xing,有一种很真实的生命力,他们好像构成了另一个小小的世界。
我不由着迷地问:维托,这个是什么
维托头也不抬,含糊不清地说:魔shòu世界,我们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邀请过你了,不过你没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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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使劲儿想了一会儿,我第一次和维托住在一起的晚上,他打开电脑,问我会不会用,我点了点头,然后他说了一个网络游戏,我当时又很累很困,完全不感兴趣,就拒绝了。
现在我心里好像突然撞进了一头小鹿,有点激动,有点急迫,我说:维托,我想玩,我要加入你,你教我行么?
维托得意地说:哈哈,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早就知道!没有人能拒绝她的诱惑!
红星闪闪
维托用我的电脑帮我注册了一个账号,我蹲在一旁看维托细白的手指噼里啪啦地敲打,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维托,为什么我不能用自己的名字注册?
维托不屑一顾地说:你是未成年人,到时候有许多限制,很麻烦,我再帮你用其他身份注册。好了,现在你来选择你的角色。
他说着把身子往旁边一让,我有点紧张,凑过去仔细看。
屏幕上是登陆画面,活生生的一条火龙占据整个屏幕,正在摇头晃脑地巡视,巨大而坚硬的脚爪下踏碎石楼,立体感十分qiáng烈,我一下子简直被抓住了呼吸,手指都有点微微发抖。
维托不耐烦地伸手过来,噼里啪啦帮我输入了账号密码。
画面一转,我屏住呼吸,屏幕上出现几个选择框。
维托在一边说:我建议你选联盟,人类角色,你这个样子比较适合玩牧师。
我并没有去关注维托的建议,我小心翼翼地切换着角色画面,每一个不同的种族都有着完全不同的背景图和样貌,有着自己完整的特色和环境。
我着迷地观察着这一切,似乎触摸到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世界,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互补,简直像数学公式一样严谨而美妙。
画面一顿,一个高壮的身躯猛地占据了屏幕,一把巨斧唰地在我眼前挥舞,我呼吸一窒,连忙转身对维托说:维托!我要这个!
维托十分惊讶地瞪大眼睛,问:牛头人?
我的目光牢牢锁在画面上,牛头人高大威猛,壮硕的手臂快要碰到脚背,背景是rǔ白色的帐篷,碧蓝的天和齐膝的糙原,有一种qiáng悍而正义的感觉,让我心里突然冒出一把渴望的火焰,我迫不及待地点头,说:对,我决定选择牛头人,战士,他太棒了
维托费解地看了我一会儿,摇着头说:你很奇怪,牛头人战士和你完全不相配,你喜欢他什么?
我只觉得很开心很兴奋,一边打上自己的名字红星闪闪,一边对维托解释道:他有一把很大的斧子,而且他很qiáng壮。
鼠标咔哒一声,屏幕上的读取条一点一点变蓝。
我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维托坐在一边指挥我,我很认真地记着,把他说的快捷键一一对应使用,维托滑着鼠标,画面就天旋地转地变动起来,我不禁惊叹一声。
维托的电脑开始响起频繁地提示音,他连忙过去看,我开始自己摸索着cao作。
我简直无法相信这只是一个游戏,拟真的人物动作,有规律的呼吸胸膛起伏,引人入胜的背景音乐
我细细阅读者任务说明,身边突然冒出一个绿色皮肤的人物,是一个亡灵。他的头上冒出一排字:我是维托,别傻在那儿,跟着我走。
我有些茫然,回头说:维托,这里有一个亡灵说他是你
维托头也不回地说:对,那就是我,现在别啰嗦了,跟上!
我赶紧回头,慌忙cao作着人物跟上维托的亡灵。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着牛头人红星闪闪的经验条不断涨破,一会儿加一个靴子,一会儿换一个斧子,心神沉醉其中,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值一提。
单纯的屏幕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魔法盒子,可以通往另一个世界,那世界里我是一个魁梧矫健的牛头人,手握巨斧,披荆斩棘,在无边的糙原上奔跑。
每一只凶残的怪shòu倒在我的斧下,我似乎能感受到大地的颤动,方寸之间的小小键盘在我手中纯熟自然起来,鼠标就是我的魔法杖,我轻轻移动,微微晃动,整个天地便为之改变,每一个按键都是我的法术,jīng确的时间限制发挥着亘古不变规律的光辉。
我好像感受到了另一个美妙无比的生命,他头顶双角,手握巨斧,驰聘于无垠的糙原高山,背后是苍茫雄壮的歌声,他接受着酋长们的洗礼和祝福,承担着保卫整个部落整片糙原的荣誉,肩负着不断磨练qiáng大自己的使命。
他是我的英雄。
维托突然摔了耳机,回头大骂:艾利克斯!把你的对话窗口打开!你脑子进水了?在地图上乱跑什么!
一个陌生的短语
周六。
闹钟滴答滴答地响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又酸又胀。
维托很快就起chuáng了,叮叮咣咣的洗漱声,不大一会儿,他唰地拉开了窗帘,无边无际的阳光一下子扑面而来。
我困顿地捂住眼睛。
维托在我耳边大吼一声:起chuáng!今天教你PK!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心脏不由自主地突突跳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昨晚上和维托一起升级,多了一个技能,维托说我可以使用个人PK技能了。
PK是什么我不懂,但是游戏里任何一个新事物都会让我充满好奇和兴奋,我一边有点激动,一边起chuáng穿衣服,脑海里盘算着重新排列每个技能分布的顺序,要利用qiáng大的新技能形成一个更加完美的技能输出循环
维托帮我按了开机键。
双击图标。
登陆画面。
输入账号的速度已经成为自然而然的动作。
牛头人战士豁然出现。
我的全部心思瞬时依附其上,一边又隐隐想起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qíng要做。
但是这念头被红星闪闪斧子上爆发出的华丽而耀眼的技能光效挤到了不知哪个角落,转瞬即逝。
房间里的光线一点一点变qiáng,温暖热烈起来,又悄悄减弱,满室yīn影。
维托伸手打开了顶灯。
我肩膀和手腕感到一点酸痛,我依依不舍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维托突然在我身后喊道:咦?今天是周六啊!艾利克斯,周六上午九点不是你和哈里森连线的时间?
我猛地一惊,连忙看向挂钟,九点整下午。
折合到车廷筠那边的时间,应该是周六早晨八点钟。
距离平常我和车廷筠约好的时间整整晚了十二个小时,我目瞪口呆,手脚冰凉,一时间魂飞天外,不知所措。
维托突然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动,我咽了口唾沫,求助地看向他。
维托无能为力地摇摇头说:艾利克斯,不要这样看着我,你知道的,哈里森完全不鸟我。
我简直要哭出来,不敢想象车廷筠大发雷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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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托好像有点心软,伸手拍我的脑袋,说:别害怕,艾利克斯,他只不过是你的朋友,即使生气过几天就好了。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我忍不住浑身一抖,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地亮着三个字:车廷筠。
我一下子就懵了,死死盯着屏幕,脑子里一片混乱。
维托在旁边碰了我一下,提醒道:你要是不接电话,恐怕他会更生气。
我如梦初醒,连忙按了接听键。
你在哪?
车廷筠的声音不大,透过话筒,音质细微的模糊,让我恍惚觉得电话那面的人不是同龄人,而是一个正在审问我的大人。
我嗫嚅着说:我在宿舍房间
车廷筠一顿,电话里电流极轻极轻的噼啪一声窜过,他这回再开口的声音不像刚才那么冷静,有一种风雨yù来的气势:在宿舍?那为什么不理我?
我立刻想反驳,鼓起勇气说:我没有不理你
车廷筠打断我,口气一下子严厉起来,你不承认?现在几点了?昨晚我一直在网上等你,你敢说你没在网上?
我一下子泄了气,捏着电话坐在chuáng上,小声地说:对不起
车廷筠沉默了一下,说:以后有事至少要告诉我一声,记住了?
我觉得车廷筠的语气似乎温和了不少,连忙保证道:记住了,我一定不会再不守约了!
车廷筠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一会儿要出去,不说了。你早点睡吧,晚安。
我悄悄吁了口气,也说:车廷筠再见。
维托少见的没对着电脑,睁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我。
我不解地问他:你看我gān什么?
维托认真地说:艾利克斯,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我摇摇头,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
维托突然神色一变,意味深长地说:我姐姐有一个男朋友。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啊?了一声。
维托继续说:他have an affair女人的肚子。
我思索着这句话的确切意思。
维托看我不做声,又说:他哭泣着向我姐姐道歉你刚刚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他当时的模样。
最糟糕的一天
卡宾教授是一个很严谨的中年女人。
她总是穿着高领的灰色衬裙,一丝不苟的卷发拢在脑后,平跟的软皮鞋,走在坚硬的大理石走廊里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每周来给我们上一次自然生命科学,涉及许多的数据分析,每次都要留下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作业。
我虽然并不是很喜欢卡宾教授,但我十分热爱她教的这门课。
我揉了揉眼睛,和维托通宵玩游戏,现在浑身都很累,眼睛也酸涩得睁不开,我的意识渐渐飘远,脑袋一点一点低下去
维托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我吓了一跳,立刻坐直了身子。
卡宾教授正站在我的面前,我的心脏好像一下子就停跳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抬头看着卡宾教授,浑身僵硬。
卡宾教授脸上的表qíng看起来有点失望,她说:我一直以为你是非常向上,非常积极的学生,有天赋,但是很谦虚,最难得的是,十分热爱所学。
全班静悄悄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我的脸火辣辣的,觉得好像前方有一座悬崖,下一步就能踏进去。
卡宾教授继续说:但今天你让我很失望你这次的作业完成得非常潦糙,远没有往日的jīng致和创意,并且在课上打瞌睡你的jīng神,你的努力到哪里去了?
我几乎要哭出来,难过而愧疚地低下了头。
卡宾教授深蓝色的裙摆闪过我的眼角,我觉得浑身沉重不堪,好像一大块棉花吸取了过量的水分,湿淋淋地摊在地面,沾满了泥土。
维托伸手拍了拍我,同qíng地说:艾利克斯,可怜的孩子,是我害了你,噢,我是个罪人!
我心qíng很沉闷,趴在桌子上不愿动弹,心里沉闷得好像被倒灌进了冰凉的海水,又苦又涩。
爸爸以前对我说过,人生总会碰到挫折,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来了,毫无准备地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你一定会难过,一定会伤心,但擦gān净头脸,还是要往前走。
那时我听得一直半解,觉得爸爸说的的很高深,现在我却发现这一切并没有说出来那么轻描淡写,那么充满哲理,那么让人振奋。
我只觉得灰心丧气,脑子里早就失去了分析的能力,浑身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认真听课了。
艾利克斯!
我猛地一惊,条件反she地站起来。
维托不忍目睹地捂住了眼睛。
我难耐惊恐地看着多克教授,他是我最喜欢的老师,和蔼可亲,十分乐意解答我们冷不丁的或荒诞或刁钻的各种问题。
多克教授这时却没有一点笑容,艾利克斯,请用笛卡尔坐标系来回答这个环形二次方程的解值。
我茫然地盯着黑板,大脑一片空白,手心开始冒出细细的汗水,我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班里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将目光聚向我。
这让我更紧张,几乎无法站稳。
多克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艾利克斯,我注意到,你今天非常不专心。
我不知道如何回话,只好低下头。
多克教授顿了顿,换了一种语气,关切地问:你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我内疚极了,脸颊发热,慢慢摇了摇头。
多克教授抬手点了点教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说:既然这样,艾利克斯我不得不给你留一份课外作业,请把今天我讲解的这章曲线函数概括成大纲jiāo给我,重点在第八章第三页至第五页,作为你今天课堂表现扣分的补偿。
我嗫嚅地点了点头,小声说:是的,教授。
浑浑噩噩的一天,我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好像生活的意义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所有平日里美好的时刻,让人欢快的事物统统失去了颜色,变得不值一提。
维托收拾书包的速度不比平时慢分毫,不过他今天没大吼着叫我带食物给他,维托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艾利克斯,我先走了,希望你很快就能完成作业。
我没jīng打采地点了下头,翻开书本,开始对照着维托的笔记做演练。
天色渐渐黑下来,偌大的教学楼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静悄悄的让我有点害怕,我小心翼翼地开启了电灯。
哔啦细细的嗡鸣,房间白亮起来。
我走回座位,qiáng忍着难过一边阅读着课本,一边记录大纲:一。碟形弹簧theta=二。球面螺旋线三。圆内螺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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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断给自己打气,不要沮丧,快点把这些写完,集中注意力,你能做到,蒲爱牛,打起jīng神来!
然后我听到了什么声音,从外门外传来:啪嗒啪嗒
我有些茫然,这个时间教学楼里的学生应该早就走光了,哪里来的脚步声?
我犹豫地放下笔,侧耳细听起来。
啪嗒啪嗒
脚步声却越发清晰起来,好像正从楼下走上来,从东边的楼梯口。
我的后背一下子竖起了寒毛,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却仿佛随着我的心跳似的,逐渐加快,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
我被吓呆了,直直地坐在座位上,浑身僵住了似的,无法挪动分毫。我的手脚一下子不好使了,耳朵却更加灵敏起来,几乎能分辨出脚步声离我的距离毫无疑问在由远变近。
白亮的灯光一直稳定而持续地照明,这时却变得yīn森森的。
脚步声突然停下了。
我却几乎要哭出来,因为它正好停在了我的教室门口。
诚实是真正的美德
教室的门突然微微动了一下,走廊里一片漆黑,好像有一只黑色的手把它推开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发抖,觉得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似的。
教室的门一点一点被推开有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漆黑的走廊里。
我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脑海猛地一下涌出乱七八糟的画面,在火灾中坍塌的大楼,从远处席卷而来的滔天海啸,还有头戴泡泡球的宇航员登陆月球,极快速地闪动切换,我不停地想,完了,完了
我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泪水一下子模糊了满眼,视线里白色的影子快速地飘了进来,我又害怕又难过,大哭着喊道: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但紧接着我浑身一暖,感觉好像一下子被人从冰川里捞了出来,放进热毛巾里紧紧包裹住了似的。
爱因斯坦牛,怎么了这是?哭成这个样子?
我哭哭啼啼地打了个嗝,阮阮哥哥
阮玉弯着腰,两条胳膊用力地圈紧我,他的怀抱不像爸爸那样坚实稳重,也不像妈妈那样又香又暖阮玉的肩膀刚好罩住我的脸,不单薄,也不宽厚,不浮躁,也不温柔,可充满力量,紧紧地环住我,让我觉得好像被人用力地抓在手心,被qiáng大所保护着。
白色的衬衣领子卡着我的眼睛,像一块崭新的香皂,gāngān净净,充满希望,我鼻子一酸,没忍住,又哭了起来。
阮玉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低声说:不哭,不哭。
他的声音那么低沉,耐心得不可思议,我又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刹住眼泪,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擦了擦鼻涕,眼睛肿得睁不开,我一边用手抹,一边控制不住地抽噎。
阮玉摸了摸我的头,刚想说什么,神色一变,突然一下子笑了出来。
我还在抽噎,抬头茫然地看着阮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大笑起来。
阮玉笑了一会儿,好像终于忍住了,促狭地笑着问我:你突然大哭起来,我都忘记了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说了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对吧?为什么这么说?
我犹犹豫豫地看了阮玉一眼,小声说:我以为你是鬼
阮玉哦了一声,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笑容,笑着笑着又变了味道,他说:把你吓哭了?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阮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爱因斯坦牛,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我有点困惑,想不通阮玉为什么这么说,只好问道:被谁?
阮玉愣了一下,好像也突然有点困惑了似的。他低头看起我的笔记来,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半晌才又说:那我换一个问法爱因斯坦牛,放学了你为什么不回宿舍?
我的脸又热起来,不知不觉低下了头。
阮玉又问了一遍:怎么不回去?自己在这儿用功?
我被他追问得不知如何是好,讷讷地说:教授的惩罚作业
阮玉咦了一声,语气一下子变得不可置信起来,爱因斯坦牛,你做了什么会被教授惩罚?
我哽咽了一声,说:我上课不好好听讲
阮玉顿了一下,开口时问道:你迷恋上什么了?人还是东西?
我张了张嘴,惊讶地睁开肿胀的眼皮,忽然发觉阮玉说话时常一针见血,好像一眼就把人都看透了似的,我qíng不自禁地说:阮哥哥你真厉害
阮玉唉了一声,说:你还是个孩子,从内到外都简简单单,还能有什么难事。
我突然忍不住开口说:我和维托一起玩游戏,很好玩的游戏昨天通宵了,今天的作业没做好,上课也很困教授生气了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点胆怯,我低下了头。
阮玉说:头抬起来。
我浑身一抖,连忙抬头看他,他说话的口气一下子变了,不像之前那么耐心中带着一点笑意,而是让人有一点发冷,好像一颗冰碴子突然掉进了心里。
阮玉突然伸出手在我头上狠狠地弹了一下。
他手指的力气大得惊人,我哎呦一声,脑门一阵嗡嗡地痛,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唰地流了出来。
阮玉的神色却好像突然回温了,又伸出手,我泪眼模糊地看着阮玉,却不敢躲避。他的手掌覆在我的额头上,慢慢地说:爱因斯坦牛,你太小了,你的父母还没来得及教你自制力,也没能为你树立一个勇往直前的目标你虽然聪明,但是太天真了,脑子好像还和别人不太一样,这样更容易走上弯路,知道么?
我听得有点晕头转向,抓不到重点,但经验和习惯让我注意到了阮玉的最后一句话,我连连点头,大声应道:知道了!
阮玉顿了顿,半晌才说:这个不用你回答。
我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没敢说话。
阮玉又唉了一声,盯着我说:刚才弹的疼吧?
我仔细地打量阮玉,见他神qíng自然,才犹豫而快速地点了下头。
阮玉说:疼就是告诉你,你不应该这样做,你做了错事,要改,要长记xing,知道么?
我迷茫地看着阮玉,刚刚哭得太凶,又被阮玉打了脑袋,现在脑子里有点乱还有点隐隐作痛,一时无法分析,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阮玉提醒道:你得说知道。
我连忙说:我知道了,阮哥哥。
阮玉好像又想叹气,不过忍住了,继续说:做个保证吧,以后没我的监督,不许你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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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说:我保证。
阮玉笑着说:爱因斯坦牛,我知道你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但是说到这儿他的神色一顿,眼底冒出一点说不清的让我不自觉打了个哆嗦,阮玉继续说: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枪,藏猫腻,下场都不太好。
我哆哆嗦嗦地说:我不骗人,阮哥哥
阮玉笑容不减,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说:我知道。
胜利
阮玉陪我做完了笔记,他看似百无聊赖,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搭话,阮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教室?
阮玉手指轻叩着桌面,懒洋洋地应道:你们这个特殊班受到多少关注?这么晚了学习区还亮着灯,好奇的人多着去了。
我想了想,说:阮哥哥,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阮玉一笑,嘿,你该jīng明的时候不jīng明,不该jīng明的时候还爱叫个真!他笑了几声,又说:你就当我好奇心旺盛吧,没白来,看到爱因斯坦牛哭鼻子。
我立刻不好意思起来,讷讷地低下头些作业。
白亮的灯光一直都是一样的光线,可现在显得一点也不yīn森,让我觉得像是黑夜中混浊的海水里幽幽游动着的一条灯笼鱼,安详静谧。
维托又开始疯狂地砸键盘,我心中仿佛长了糙一样痒痒的,坐立不安。
我的耳中仿佛出现了幻听,全是游戏的音效,不断重复不断重复
我好像着了魔,不由自主地走到电脑面前,按下了开机键。
维托忙里偷闲,转头看我:嘿!艾利克斯,你已经两天没上游戏了,总算要来了?在克里斯托山谷找我!
我猛然一惊,手指僵在鼠标上,无法向下点击。
阮玉的声音突然在我脑海里出现:做个保证吧,以后没我的监督,不许你玩游戏。我说:我保证。
我一下子泄了气,无jīng打采地伸手按了关机键,随手拿了一本数论趴到chuáng上翻看。
维托好奇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耸了耸肩说:噢!可怜的艾利克斯,一蹶不振的艾利克斯!
我不想说话,心qíng低落极了。
duku duku dudududukuku,alimali alima
维托大吼一声:艾利克斯,快接你的电话,它打扰了我的控制!他看也不看,准确无误地一把抓住我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唰地抛了过来。
我慌忙坐起来,伸手接住,是阮玉的电话。
不知怎的,我心里一惊,后背冒出点冷汗,有点后怕的感觉。
电话一接通,我忍不住声明:阮哥哥,我没玩游戏
阮玉那边一下子安静了,片刻才说:你可真够傻的。算了,现在开机,上游戏,把你的服务器和名字告诉我。
我楞了楞,怀疑地看了一眼电话,小心翼翼地问道:阮哥哥,你让我玩了?
阮玉随便地啊了一声,说:快去,先别挂电话。
我只觉得一瞬间chūn暖花开,阳光普照,万物复苏,天降喜事我激动的不行,开机,登陆,我甚至觉得自己在这一刻的动作已经超过了维托的指速。
我一手举着电话,一手单击鼠标,熟悉的牛头战士红星闪闪正威风凛凛地站在闹市里,手握巨斧,傲视群雄。
我简直要喜极而泣,感动地对着电话说:阮哥哥,我是红星闪闪,我在萨克托城里。
阮玉嗯了一声,听筒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键盘敲击声。
我光看着画面就觉得心满意足,无论如何也不舍得移开视线,随便cao纵着鼠标乱走。
一个亡灵在后边跟着我,我很快注意到了他,因为他的名字也是中文,在满屏的英文里非常显眼,这是一个亡灵盗贼,绿色的皮肤竹竿一样的身形,他的头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监督你。
我不太确定地对着话筒说:阮哥哥,是监督你么?
阮玉肯定地说:对。
亡灵盗贼小跑着过来,站在我身边,牛头人和亡灵盗贼体型悬殊,就好像百科全书和学生手册的差距。
我不禁觉得很好玩,忍不住笑了几声。
阮玉好像也在电话里笑眯眯地:好玩吧?
我大声说:好玩!
阮玉又笑:你也太好哄了。
隔着电话,我却觉得好像感受到了很轻的气流,让我的耳朵有点莫名的发痒。
系统提示,红星闪闪加入公会{因提堡}。
系统继续提示,红星闪闪,你作为牛头人族的佼佼者,终于踏上了前往世界的征途,愿你在新的旅途中成长,勇敢的牛头人战士,我的儿子,部落永远祝福你!
{因提堡}公会会长{监督你}将{红星闪闪}提升为副会长。
我吓了一跳,连忙在电话里说:阮哥哥,我你我语无伦次,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惊讶和推却。
阮玉却不甚在意地说:爱因斯坦牛,这个公会里的人都是很有实力的玩家,以后你每天可以玩一个小时,会有人带你玩,也会有人教你玩,但也会有人盯着你,明白么?
我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阮玉的话,归纳出两件事:一,我每天都可以玩;二,会有很厉害的人陪我一起玩。
我一下子高兴起来,连忙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你阮哥哥!
阮玉似乎笑了,他说:以后再谢吧
我还在费力地理解阮玉的意思,电话里咔哒一声之后,想起来急促的忙音。
我有点迷惑,总觉得阮玉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后边好像还意犹未尽似的。
亡灵盗贼监督你瞬时消失在原地,我茫然地转了个圈,身边突然冒出有一个五颜六色的血jīng灵牧师,她对我打招呼:嗨,副会长,跟我来。
我连忙回答:好。
芮拉
十二月份是最冷的季节,我出门的速度显著下降了百分之五十。
棉衣、手套、围脖、口罩
我一样一样穿戴整齐,维托在一边不耐烦地跺脚,叨叨咕咕着:太慢了,你实在是太慢了!所有人都已经走了,只有你还在穿衣服戴手套,系围脖,噢天啊,你还要戴口罩!
我有点委屈,说:昨天刚下过雪,今天很冷。
维托露出一个嘲笑的表qíng,说:你是温室里的花骨朵吗?
我认真思考片刻,说:如果温室象征着城市的话,那我们都是生存在温室里的花骨朵。
维托已经转移了注意力,快步向餐厅走去。
我喜欢吃蒸过或者炖出来的蔬菜,但餐厅提供的饮食十分单调,做法更是简单得可怜,大部分都是炸或者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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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不qíng不愿地吃着一碗很凉的蔬菜沙拉。
维托大口咀嚼着牛ròu和土豆,我们面对面坐着,他突然停了下来,勺子轻轻碰到了盘子的边沿。
我好奇地抬头看她,维托正眯着眼睛看我。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维托你在看什么?
维托扬扬下巴,说:那边那个亚洲人,是不是你认识的?
我连忙回头,离我们隔着十几张桌子的距离,有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男生,是阮玉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外国女孩,看起来和阮玉差不多年龄。她的肩上散落着白金色的卷发,她有一双翡翠一样翠绿的眼睛,穿着一件鹅huáng色的大衣。
我看了几眼就觉得她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满眼满脑里呼啸而至她的模样和微笑,我不禁喃喃自语道:好漂亮
维托靠近我,小声说:天啊,是芮拉卡斯沃德!你那个哥哥到底是什么背景?
我的目光好像被黏住了,无法移动分毫,我好不容易才稍稍拉回心神,愣愣地看了维托一眼。
维托锲而不舍地追问道:艾利克斯,你那个中国哥哥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深呼吸一口气才说:他是阮玉
维托摆了下手,摇头道:不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知道芮拉卡斯沃德是谁吗?
我在心中默默念着,芮拉卡斯沃德多么优雅的名字,芮拉
维托解释道:她是全校票选的校园皇后,最美的姑娘当然这只是她的光环之一。
他咽了口唾沫,神神秘秘地说:艾利克斯,你知道纽约三大黑帮么?莫纳,怀特,卡斯沃德,这三个姓氏据说笼罩了全美一半的地下jiāo易,芮拉,芮拉卡斯沃德,她是卡斯沃德家最小的女儿她身上有很多传说,很多故事你知道么?她刚刚入学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家伙疯狂地追求她,每天每日,无时无刻不在缠着骚扰她,最后搞得全校人尽皆知,后来你猜那家伙怎么了?
我听得专心致志,见维托突然停下来问我,只好犹豫地说:被报复了?
维托眉头一皱,不太满意地说:算是吧,差不多,那可怜的家伙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眼角膜破裂外加内脏大出血,割掉了一个肾才活了下来。
维托继续说:校方说是车祸,但当时旁边有学校的学生目击到整个过程,据说是蓄意谋杀
我听得打了个哆嗦,手脚冰凉,眼睛悄悄从那个闪闪发亮的女孩身上挪了回来。
维托眯着眼睛,压低声音,十分神秘地说:从那以后,芮拉卡斯沃德一直单身,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去追求她,她就像一朵孤冷美艳的高岭之花,永远矗立在校园的顶层。
我愣愣地不知该做什么表达。
维托话锋一转,说:现在终于有一个不怕死的男生出现了,他要不是一个傻子,就是背景同等惊人的家伙。
我担忧地看着阮玉,有点害怕地问维托:我不知道阮哥哥的背景我只知道他很富有,在国内时每天有专车接送,身边总带着四五个保镖,他家是一座很大的别墅,车库里有很多车维托,阮哥哥会不会出事?
维托张着嘴看我,半天才说:我想你应该不用担心他了。
我有点困惑他的判断,刚想问他,突然对上了阮玉的视线,他对我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侧头对芮拉卡斯沃德说着什么,然后他们两个一起站起来,朝我和维托走过来。
我立刻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维托也注意到了,他开始不停地嘟囔着:噢,老天老天,她真是一个美人!看看那双眼睛,天啊看看那双腿
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紧张,简直忘记了呼吸。
阮玉笑眯眯地对我说:嗨,爱因斯坦牛。
我讷讷地回答:阮哥哥
阮玉笑着点头,指了指他旁边的翡翠眼睛的女孩,看着我说:她叫芮拉卡斯沃德,是我的女朋友。
他说完又指着我,侧头对芮拉卡斯沃德说:记得我说过的天才儿童?就是他,艾利克斯。
芮拉卡斯沃德用她那双光泽动人的眼睛凝视着我,说:很高兴认识你,艾利克斯,我是芮拉卡斯沃德,你像文森特说的那样可爱。
我不知怎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发烧了似的,脸颊滚烫滚烫的。
我紧张地注视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不断重复着:你好,你好
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我不禁放松下来,被维托可怖的形容所破坏的好感又慢慢回来了。
我红着脸低下头。
阮玉并没有坐下来,而是说:不打扰你们两个吃饭了,我和芮拉出去走一走。
我心里好像有一点失望,摆手道:阮哥哥再见。
阮玉笑着挥了一下手,转身和芮拉卡斯沃德一起离开,他们的背影一个颀长挺拔,一个秀美高挑,完美得简直像一幅画。
维托碰了我的胳膊一下,小声说:他们真般配,是不是?艾利克斯?
我兀自有些发愣,嘴巴不听使唤地说:她好美
圣诞节
学校的寒假其实从十二月份中旬就开始了,但一月份上旬就要开学,时间太短,我就留在了学校。
维托说他回家也是关在屋子里和电脑度过,不如留在学校里跟我一起,没有他妈妈催促他。
但是临近圣诞节,他也不得不回家了。维托忙着收拾他的一堆电脑设备,可惜他无法带走巨大的显示屏,只好依依不舍地抚摸几下。
我不解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维托,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些东西吧,放在宿舍里又跑不了
维托张嘴要反驳,却突然噤声,直勾勾地盯着我,神色一变,压低声音说:艾利克斯,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学校里有幽灵,每年到了圣诞节和万圣节就会跑出来!
我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犹豫地说:你在说谎,根本没有这个传说。
维托无所谓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着他转头又亲了一口他的电脑屏幕,大声地说:嘿,亲爱的,可千万不要被幽灵抓住了!说完他得意地把箱子拖出门外。
我眼巴巴跟着他走到门口,站在门口看他,挣扎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他:维托你说的是真的么?
维托严肃地说:当然!说罢转身匆匆离去。
他说的煞有介事,我不禁怀疑起来,脑子里开始想起各种各样的幽灵。
我越想越害怕,只觉得空dàngdàng的房间里好像每一个角落都藏着鬼怪,我的后背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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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给自己打气:不要害怕,蒲爱牛!不要害怕
单一的声线在房间里微弱得简直要被沉寂的空气压死。
我忍不住地害怕。
现在这一层楼的学生几乎都回家过圣诞节去了,整个楼里恐怕也没几个人了,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天色渐渐黑下来,窗外的薄阳寡淡,冰雪覆盖的远景,苍白无力。
我实在坐不住了,跑到桌前拿起笔,开始推算起一道无解难题来。时间悄悄过去,我渐渐沉迷其中,不知过了多久,我揉了一下发酸的脖子,蓦地发现外边的天全都黑下来了,冬天寒冷的风卖力地推挤着薄薄的窗户,整个寝室静悄悄的,走廊里更是一丝声息也无,一片黑暗中,只有我这一方书桌是一片乍亮的小天地。
我一下子觉得汗毛倒竖,好像明晃晃地被人摆出来示众这个想法一开始,就无法刹住,无边无际的联想开来,我浑身僵硬,臆想着身后出现一个飘忽的人影,惨绿色的脸庞上幽深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坐得笔直,一动不能动,这更让我惊恐,我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连头也不敢回,就开始拨号。
这个时间车廷筠正在上课,我不能打扰他,爸爸妈妈也都在上班维托一定在疯狂地敲键盘只有只有阮玉。
我急忙按下通话键,嘀嘀两声过后。
爱因斯坦牛?
我紧紧握着电话,好像看见了救星一样:阮哥哥!
阮玉那边好似有人,背景音稍稍有些杂乱,他低声说: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
我害怕地说:阮哥哥,学校里真的有鬼么?
阮玉换了一种安慰的语气:我想我应该说的是没有,但是,事实上谁知道?
我几乎要哭出来,忍不住问道:阮哥哥你在哪?
阮玉停顿了一下,才说:记得我的女朋友芮卡斯沃德么?
我茫然地应了一声:记得
阮玉继续说:我在纽约,她家里。
我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妈妈常说不要在别人专心做事的时候打扰他们,阮玉在女朋友家里做客
我立刻小声说:我知道了,对不起阮哥哥,拜拜。
说着我连忙挂断电话,深呼吸一口气,快步跑到chuáng上,盖上被子,紧紧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默默数羊。
但是现在的时间远远比我平时睡觉的时间早,我又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室内明亮的照着我的眼睛。
全世界好像都沉默了,寂静的让我不安,我硬邦邦地躺了半天也没有困意,反倒越来越紧张,我突然想起一个鬼故事:一个自己睡觉的人,半夜醒了,一睁开眼睛发现chuáng头站着一个鬼,一直在盯着他看
我把被窝拽的死紧,一点fèng隙也不露,不大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发汗,被窝里热得不行。
我又难受又不敢掀开被子,只好咬牙忍着,这回更没有睡意,我不禁心烦意乱,脑子里一帧一帧的全是看过的恐怖画面和道听途说的鬼故事。
电话突然响起来,就在我耳边,我吓了一大跳,连忙从枕边摸出来,屏幕时间:20:39。来电:阮玉。
我忙不迭地接起电话,讨好地唤道:阮哥哥
阮玉轻笑一声,隔着电话我却能想像得到他现在的表qíng,上扬着嘴角说:我猜你现在一定开着灯躲在chuáng上,对不对?
我哭丧着脸说:对
阮玉有点憋着笑似的:听我的,你这样睡不着,去把灯都关了,我陪你说话,保证把你说困。
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好像被漫长的信号和电流镀上一层温吞的磁xing,稳重而耐心,我不由自主地放松起来,从被窝里爬出来,手中攥着电话,走到门口按下开关。
啪嗒。
阮玉的耳朵一定很灵敏,他正好在这时开口说:关了?
我小声地说:嗯
黑漆漆的屋子让我又有点胡思乱想,阮玉突然说:爱因斯坦牛,咱们来聊点有内涵的。
我被他的声音缓解了紧张,一边应道:好
阮玉停顿了片刻,开口问我:爱因斯坦牛,你想没想过长大以后做什么?
我毫不犹豫地说:当科学家!
阮玉追问道:科学家的种类可多了去了,你想gān些什么?难道要要研究一辈子那些好像外星符号的数学题?
我一下子懵了,感觉好像被戳到了哪里,让我觉得又迷茫又惶恐。
未来
我嗫嚅两声,捏紧电话,不知所措。
阮玉也不说话,电话两端沉默下来,我还在思索着,他却开口说话了:我五岁的时候,我父亲就开始请单独的老师给我上课,其中有一些非常危险是你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但那时我就知道自己要走上一条怎样的路,我看到了我的未来。他平静的叙述着,但却充满一种让人聆听的力量,我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专心地倾听着。
阮玉那边此刻非常安静,好像和我一样,呆在一个漆黑而空旷的屋子里。
他继续说:但你呢?蒲爱牛,你已经十一岁了,但你从来没想过未来,你甚至从来没努力去争取过什么你的天赋,你的才华造就了你的幸运,却没能给予你追求和寻找的启发,因为这一切对你都太容易了,你长这么大一丁点挫折都没有遭受过,所以你单纯,诚实,善良,懵懂,不懂人心世故,也可以说是不开窍。
我完全被阮玉的话抓住了注意力,觉得心脏在剧烈的震颤着、脑海里翻涌着思考的波动,他说的这些从未有人告诉过我,更没有这样深刻而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我讷讷地张嘴,却不知道开口。
阮玉留给我一段空白的时间,然后他继续说:蒲爱牛,你是一个天才,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有多难得,你现在念的是特别科班,你知道你们的教授有多少个是享誉学术界的泰斗?又有几个获得过诺贝尔奖?你的同学都是各地区出了名的神童,你们已经足够聪明,但也许两年,也许三年之后,你们会变得更加出色,然后你的同学们就会选择自己将为之奋斗一生的路,各自踏上自己的领域,开始自己的征途。
我被阮玉说的发愣,以前一直模糊的东西一下子清晰起来,有什么热烈的东西在我的心里蛰伏许久,在阮玉一番话下呼之yù出。
阮玉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蒲爱牛,其实你没有多少时间犹豫了,这世界有多少人,多少地方需要你这样的才华,他们拼了命耗尽一辈子去争取去完成一个你轻轻松松打个哈欠就能获得的成就。这就是为什么你的那些老师,教授那么珍惜重视你但你要比他们更加重视自己的才能,你明白么?你是一个天才,你也是一个孩子,但你不能永远做一个孩子,我想你现在就要开始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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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激动,感觉胸口沸腾起一种热量,烧遍我的全身,一时间我眼前的黑暗统统淡去,五光十色的喜悦和希望跃然眼前,我不禁颤栗着问:阮哥哥我怎么,怎么发挥自己的才华?
听筒那边突然没动静了,我以为信号断了,低头疑惑地看了看手机,显示还在通话中,秒数一点一点不断增加着。
我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阮哥哥?
这时我听到了话筒里传过来的细微的呼吸,我有点疑惑,阮玉的呼吸我曾经好奇地观察过,非常轻非常平稳,几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感觉就好像在刻意收敛似的。
但这时我发现他的呼吸频率与平时不一样了,好像有一点犹豫。
我心里有一点疑惑,又不敢说话,只好静静听着。
阮玉好像也注意到了,立刻调整过来,半晌才缓缓地说:你有很好的数学功底,对数字很敏感,可以考虑数字分析方向的研究,或者理论物理,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数学运算和归纳推理。
他的语速较之前稍稍慢了些,我细细思索却觉得茫然,忍不住道:阮哥哥,我觉得你想说的不是这个
阮玉开口道:嗯?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了想,说:跟之前你说的那些比,逻辑和语言组织上都显得不够严谨,有点敷衍。
话筒里静了片刻,半晌他突然唉了一声说:我总忘记你是一个获得过世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团体第一的天才。
我心想,这一句话好长
阮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世界上有无数难解的疾病顽症,只要你解决了一种,你就好比握住了一个无敌的法宝,这世界便任你遨游,所以我最看好的是生物技术,它比那些高深玄妙的理论物理,或者层出不穷的数学谜团更适合这个世界。
我认真想了想,认同地道:你说得对。
阮玉好像笑了,但我无法确定,他轻声说:适合这个世界不代表适合你。
我被他这句话一下子说懵了,愣愣地反问了一句:难道不该是我去适合这个世界?
阮玉突然笑了,说:有时候你真让我惊讶。
我觉得他在夸我,就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谢谢。
阮玉却没再笑,他顿了顿,才说:不用谢。
我有点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总觉得有点没头没脑的。
电话那边却在这之后安静了好一会儿,很奇怪的是,我竟然不再觉得害怕,黑暗中好像以电话为中心出现了一个透明的保护罩,什么东西也无法靠近。
我突然感到一丝困意,握着电话的手松开了。
话筒里似乎突然传出了阮玉的声音,嗡嗡杂杂的我没听清楚,我翻了个身,手机好像被我碰到了地上,轻轻的啪嗒一声。
有一点激动
等到寒假过去,学校里的人多起来,好似一夜工夫就恢复了往日的气氛,维托说的幽灵一直也没出现。
我一方面对维托骗我感到很愤怒,一方面又为他说的是假的感到很庆幸。
维托却好像早就忘记了他临走之前说的幽灵故事。
他砰砰乓乓地提着推着大包小箱挤进门口,我正在低着头看书,看他走得吃力,连忙上前帮他安置。
维托脸颊通红,看起来很兴奋,他大声说:艾利克斯,你一定想不到我碰到了什么好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拆开包裹,取出大罐大罐的零食和薯片。
我好奇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维托正好从箱子里掏出一个透明的保鲜盒,他伸手递给我,招呼道:给你的圣诞礼物。
我心里一下子热乎乎的,感动地说:维托,谢谢你。
保鲜盒里装了一大只用锡纸包好的火jī腿,旁边摆放着可爱的配菜,连往日吃不惯的沙拉酱都看起来那么香甜,这几日我每天只能吃到泡面和gān巴巴的饼gān,冷不丁见到这么丰盛的伙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维托还在收拾他的圣诞礼物,努力使它们摆放得更加整齐,方便拿取。他突然转身说:我真的觉得是做梦一样,因提堡参加欧洲魔shòu世界团体竞赛,竟然会邀请我加入!天啊,艾利克斯,你知道吗,那些都是传奇一样的职业玩家啊麦田守望者,DRláng,绝杀公主天啊,我整个圣诞节都过得兴奋极了!
我的注意力无法从火jī腿上离开,维托前边说的我都没太注意,只有最后一个名字引起了我的关注。
我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道:维托,你刚刚说了绝杀公主?
维托用力点头说:是的!天啊,她真的是血jīng灵牧师中最聪明的女xing玩家,你没看到她是如何保护一个队,所有人的血量都在一半以上!我只能说jīng妙绝伦!
我脱口而出:同时完成全队个人保护与群体防御!
维托大力点头,说:对!我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做到的!
我解释道:因为她是左撇子,她的技能排放在小键盘,比其他人更方便cao作,也快很多。
维托疑惑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
我想了想,还是打算先确认一下,我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因提堡?
维托怀疑地看着我,点了下头。
我说:红星闪闪是副会长。
维托好像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道:红星闪闪不是你吗?
我点点头,肯定地道:是我。
维托突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吼道: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吓了一跳,小声说:你知道的啊我每天都和公会里的人一起玩。
维托继续吼道:你说过,那个是你哥哥的公会,为了监督你对吧?
我点了点头。
维托好像突然被人揪住了脖子似的,半天才缓缓地道:我的老天他买下了这个公会,就是为了给你玩!
我惊讶地问道:真的么?
维托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说:你知道么,艾利克斯,他对你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如果他的女朋友不是芮拉卡斯沃德,我真的要怀疑他是个同xing恋,并且恋童!
我吓了一大跳,反驳道:你不要这样诋毁阮哥哥!
维托摇了摇头,认真地对我说:艾利克斯,你太天真了,圣经里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能和卡斯沃德家的公主走在一起,他绝不是会无缘无故地付出的人,你没注意过他的眼神么?不论他看起来多么和蔼,他的笑容多么真诚,他都是一个凶悍的猎食者!绝不会把自己的ròu随便分给别人!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见到阮玉时,被他一个眼神扫过来就吓得两股战战,那种害怕的感觉很久都无法消失,我有点犹豫,但还是反驳他:你胡说!我不相信你,你还骗我说学校里有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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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托却突然冷静下来,无所谓地道:反正他是你的哥哥,我该说的已经说了,跟我又没多大关系,艾利克斯,我只希望你不要受伤。
我默默地低头看着被叉子分开的火jī腿,嗫嚅地说:我知道我想起晚上被吓得睡不着觉,阮哥哥及时雨一样的电话,不自觉地又小声说了一句:阮哥哥是好人。
维托凑过来看我的电脑画面,他很少对除了自己以外的宝贝屏幕感兴趣,我不禁好奇地抬头问他:维托,你在看什么?
维托不搭理我,死死盯着我的屏幕,口中喃喃自语:天啊,你竟然真的是副会长
我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说:是阮哥哥设定的。
维托还是牢牢盯着屏幕,催促我说:你怎么不玩?
我cao纵着牛头人红星闪闪在原地乱转圈,解释道:我在等人。
正说着,不远处跑来一个人类法师,维托倒吸一口冷气,说:麦田守望者
我奇怪地看了维托一眼,不解地问道:他又怎么了?
维托说:装备最好的法师。
我点点头,赞同地道:对,他有一个法杖叫灭世神器,只要他一拿出来我很快就死了。
{麦田守望者:对不起,来晚了五分钟,刚才在副本里出不来。}
我连忙打上一排字。
{红星闪闪:没关系,今天怎么玩?}
维托在后边拍了我的一下,说:我想看你们个人竞技。
我疑惑地仰头问他:为什么?
维托眼睛一转,说:他可是最有名望的法师,我想知道他的水平。
我想了想,一边对维托说:好吧。一边在手下打字。
{红星闪闪:守望者,今天我们来玩个人PK吧?}
{麦田守望者:好。}
人类法师迅速向远处跑去,牛头人战士属于近攻最qiáng的种类,与人类法师的技能重点背道而驰。麦田守望者的级别只比我高几级,法师和战士的等级差异不够大,他不出意外地选择了保险的远攻。
我在麦田守望者转方向的一刹那使用了一个锁定技能,这是最常规的攻击,幸运的是,麦田守望者没等跑出两步就被技能发动的光效笼盖,晕头转向地站住了。
牛头人红星闪闪的技能已经被我安排好,第二个技能同时覆盖,人类法师在停顿的两秒钟就被攻击掉了四分之一的血量。
麦田守望者一解除锁定立刻开始跑动,我cao纵着红星闪闪紧随其后,牛头人战士移动的速度快过麦田守望者,我一边计算着麦田守望者技能的冷却时间,一边小心翼翼地在他周围绕圈子。
麦田守望者的最大伤害输出将在两秒到两秒半之间发动,我默默计算着时间,在人类法师停顿了一下那几乎微不可察地瞬息立刻躲开,然后我就知道自己赢了只要我躲过这次攻击,之后不出现走位失误的话,最后牛头人红星闪闪的血量一定会比人类法师麦田守望者的血量高出二百左右。
我一下子放松下来,最紧张最刺激的那一分钟已经过去,我有点懈怠地cao纵着牛头人红星闪闪追击着人类法师。
他们的距离一直没能被拉开过远,这对于我来说是很有利的。
过了几分钟,维托似乎也看出了麦田守望者的颓势,他长长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道:我的老天,艾利克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我想了想,有点不肯定地问:维托,我真的很厉害么?
维托在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说:你打败了麦田守望者!
我诚恳地说:今天他没装备那个很qiáng的法杖。
维托不以为然:这证明你们之间的PK是公平的。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运气也是胜利的因素之一。
我突然觉得很高兴,忍不住笑了出来,说:我现在也很厉害了!
这时人类法师正好被牛头人一斧子砍死了,倒在地上。
维托说:艾利克斯,不如我们一起去参加欧洲魔shòu世界电子竞赛吧,你的cao作jīng确度和技能运用水平完全可以报个人赛。
我吓了一跳,忍不住抬头看着维托,心中犹豫极了。
我从来没想过玩游戏也有正式的竞赛,总觉得那好像很不务正业似的,我不禁犹犹豫豫地道:我要问问阮哥哥
说完我突然觉得很奇怪,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我仔细回忆了一遍说过的话
阮玉既不是我的爸爸妈妈,也不是我的亲戚长辈,更不是像车廷筠那样的好朋友,他只是我的一个同桌的哥哥,平时很照顾我,对我很好
现在我却第一个想得到他的意见和想法。
我觉得有点奇怪。
谦虚的奖励
阮玉上课的教学区离我的活动区有些远,我四点下课,四点半才走到地方。
这时离他们的课间还有十分钟,却已经有许多年轻人夹着课本来来往往,进出教学楼。
天气还是很冷,我捂紧了围脖和手套,站在楼门口。这里的视线最为开阔,不怕待会儿阮玉出来我看不见他。
铃声一响,我一下子jīng神起来,紧紧盯着门口,跑出来零星几个学生,几分钟之后整座寂静的教学楼好像突然活了过来似的,大大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呜呜泱泱的嘈杂起来。
蒲爱牛?这个声音很熟悉,字正腔圆的汉字。
我连忙应道:阮哥哥!
阮玉回头对两个高个子的外国男生说了几句,之后快步向我走过来。
我仰着头看他,阮玉好像一点也不怕冷,他露着脖子和耳朵,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看起来不怎么厚的棉夹克,露出一块灰色的衬衫领子,颀长的手指轻轻松松的抓着一本大部头,好像一点也不觉沉重和寒冷,我不禁惊奇地看着他。
阮玉竟然也惊奇地看着我,说:你从南极过来的?
我摇了摇头,疑惑地抬头问他:我们不都是从一个国家来的么?
阮玉唉了一声,说:还好我没说你是从外星来的。
我更加疑惑,刚要张嘴反问,阮玉却连忙拉过我的书包带子,说:快走吧,待会儿餐厅的位置就满了。
阮玉要了一份炸鱼,我一直觉得这恐怕是餐厅里最像中国菜的食物了,阮玉一边用叉子把鱼头扒拉掉,一边说:你要参加电子竞赛我没有意见,UWW作为仅次于WCG的世界顶级电子竞技比赛之一,经历一次也好。
我有点紧张地说:可是我年龄有限制,需要监护人陪同我说到一半,阮玉的手机突然响了,阮玉放下叉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扫了一眼,接着面无表qíng地把手机又放了回去,抬头很感兴趣看着我说: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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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想告诉爸爸妈妈
阮玉很流利地接道:你在美国的临时监护人又是你的授课老师,你也不想让他知道,所以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犹豫地问:阮哥哥,你能帮我么?
阮玉从兜里摸出一罐盐,簌簌地在炸鱼上边洒了一层,嘴角微抬,说:小事一桩。
我一下子松了口气,又感激又有点不好意思,我讷讷地说:谢谢。
阮玉好似在思索什么,突然开口问道:你拿到报名表了么?
我摇了摇头,说:还没,但维托说明天帮我打印出来。
阮玉恩了一声,低头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鱼ròu叉起来吃掉,然后站起身来说:填完报名表之后给我一份看看,日期地点说明都在上边吧?
我连忙抬起头说:知道了!
阮玉笑着拍了我的脑袋一下,说:我还有事,不陪你了,你慢慢吃。
我心中全是喜悦和激动,糙糙吃了几口,想着可以和很多厉害的人一起玩,忍不住地笑。
往寝室楼走的路上,我经过了大花园,冬天的这个时候它看起来光秃秃的,到处都是白色和棕色的拼接,参差错落的灌木丛了无生机,外沿有一大排掉光了叶子的大树,大花园里的一切一目了然。
一个瘦高的男生手里拿着一本很厚的书,正低着头对身旁的女孩微笑,她白金色的卷发比冬雪还要耀眼,翡翠色的眼睛好像是冬天里唯一的生机,她是芮拉卡斯沃德,站在她身前的男生阮玉。
我愣了一下,恍恍惚惚觉得他们两个好像在雪地里突然冒出来的jīng灵。
一样的美丽,一样的高贵,一样的气息。
我站了一会儿,猛地回过神来,不知怎的手脚都凉了,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寝室楼的灯光明亮又温暖,我赶紧小跑起来。
一进寝室暖气迎面而来,我舒服地打了个哆嗦。
维托一见我回来就递过一张纸,说:报名表,我看了时间,今年的开赛时间由于气候原因往后推迟了快两个月,这对你很有利。
我一边仔细浏览表格,一边有些高兴。
我一边填表格,一边开机顺手点开了游戏图标。
维托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突然大吼道:艾利克斯!你报名的是魔shòu争霸个人竞赛,不是魔shòu世界3V3团体赛!把你的画面关掉,重开!
我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关掉红星闪闪的登陆画面,小声解释:我忘记了。
维托又叮嘱我道:你千万要记住,魔shòu世界和魔shòu争霸是两个不同类型的游戏!魔shòu世界,也就是你阮哥哥带你玩的,是角色扮演类大型网络游戏;而魔shòu争霸是战略游戏,重在两方对战的策略。
我连连点头说:我知道,你前几天就给我讲过了。
维托摇头晃脑地继续说:这两款游戏虽然背景相同,人物类型也差不多,但却不能归咎于一类,现在正好还有一个月时间,你应该尽量熟悉它。
我使劲儿点头,说:我知道了,维托,谢谢!
维托摆摆手说:不用谢,艾利克斯,我是真的很好奇你能做到多好,也很期待你的表现。
我有点不好意思,转过身来,认真地对这电脑屏幕上的几方人马琢磨起来。
切斯特教授发下了寒假之前的分析作业,我翻开看,分数栏里一个大大的字母A,我一下子忍不住笑出来,看不够地盯着瞧。
维托凑过来看了一眼,羡慕地说:我拿到了B,我们明明是一起做的。
我想了想,说:维托,你这两句话是完全没有任何因果关联的。
维托好像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只好承认说:好吧,你指出了我的误区。事实上人们的确总会觉得不公平但你不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安慰我吗?
我正费力地思索着为什么要安慰维托,切斯特教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讲台上,拍了拍手。
教室里一下子肃静下来,所有人都等待着切斯特教授说话。
切斯特教授双手jiāo叠在将桌上,凝视着我们说:无可置疑,你们都是同年龄孩子中的佼佼者。
我迷茫地看了维托一眼,维托却聚jīng会神地盯着切斯特教授。
切斯特教授放低声音,继续说: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这点,高智商、反应快、过目不忘、或者拥有qiáng大的推理能力你们拥有惊人的天赋。但是,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但是,你们中的大多数,都有一个很严重的毛病,或多或少你们都存在一个问题。
我屏住呼吸,他的叙说吸引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力。
切斯特教授缓缓地说道:自大。
教室里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变了,更加沉默。
切斯特教授抬起手,做了一个挥去的手势,你们一定不服气,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他话锋突然一转,问道:这份分析作业谁拿了A,请举手。
教室里仍然一片肃静,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维托扭头看我,我也看着他。
维托小声催促:是你啊,举手!
我心里十分惶恐,切斯特教授刚刚说完自大就叫我
切斯特教授突然说:艾利克斯。
我条件反she腾地站起来,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紧张地站着。
切斯特教授却说:我只给了艾利克斯满分,因为只有他没有做出正确的答案。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如果我做错了,为什么要给我满分?难道是为了让我觉得羞愧?这个逻辑看起来有些奇怪。
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切斯特教授。
切斯特教授继续说:我想问,为什么没有其他人发现自己错了?他停顿片刻,才说:因为你们太过相信自己的计算了!这个分析证明看起来难度中等,大概难不倒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但只要你们推导回去,就会发现错误。但可惜的是,没有人怀疑自己的结果,因为你们每一个人都得出了同一个正确的答案。
我愣愣地站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切斯特教授叹了口气,说:中国有一句古话,是孔子说的,叫做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想艾利克斯完美的诠释了它的含义,谦虚永远是人类最重要的美德。
我一下子明白了切斯特教授的意思,我感觉脸颊有点发热,手突然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
切斯特教授摆了下手说:请坐。然后他扫视了全班一眼,什么也没说,折断一支粉笔,转身唰唰写起章节标题来。
我坐下来,这才发现腿有些软了,手脚也有些发麻。可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骄傲,刚才在那么多颜色的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我听着切斯特教授说孔子,不知为什么,好像浑身都烧了起来,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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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低头偷偷地笑,看着那个大大的字母A,却觉得同之前不一样了,好像变得更大更清晰,更漂亮。
我小心翼翼地将只有薄薄几页厚的分析作业折起来叠好,夹近笔记本里,暗暗决定,我要把这一刻永远记住。
我把UWW的报名表拿出给阮玉看时,一下子翻到了夹着作业的那一页,我又忍不住笑了一下,阮玉似乎有点好奇,问道:爱因斯坦牛,你笑什么?
我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有点迫不及待似的,我说:切斯特教授夸我谦虚,还给了我一个满分!
阮玉却不怀好意地笑了,说:谦虚?我看你是傻吧?
我迷茫地看着他。
阮玉又笑了几声,语气好像有点奇怪:好吧,你谦虚诚实又正直,你是道德模范。
我高兴地说:谢谢!
阮玉突然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伸手拿起那张报名表看,边看边说:很好,这个安排非常合理,周五晚上我开车送你去,周日晚上再接你回来。
我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之qíng,只好说:谢谢你,阮哥哥,你对我真好。
阮玉没说话,只是对我笑了一下。
坏人
二月中旬的时候,天气已经不像十二月和一月那么冻人,我只带了帽子和手套出门。
维托和我一前一后出来,他急匆匆地锁了寝室门。
维托之前说过,欧洲魔shòu世界电子竞赛的决赛每年一般都是定在周六周日,今年比赛地点正好在美国纽约,与宾夕法尼亚州接壤,地理条件得天独厚,只要一个周末就可以完成比赛,什么也不耽误,除了每周六固定和车廷筠的视频通话时间。
我又想起昨晚联系车廷筠时他提前挂了电话,心里有点烦恼。
我拉了拉书包带,有些担心地问他:维托,你和我一起去吧,比较安全
维托不耐烦地说:我们的比赛不是一个类型,也不在一个赛场,更何况我打团体赛,我需要和队友们协调并且联络感qíng。
我犹豫地点了点头,脑海里却不断回想起妈妈讲过的,许多人贩子和专门杀害儿童的凶手我说:你要注意安全,周日晚上十点之前一定要到宿舍。
维托已经飞跑着向楼梯口了,他回身大喊了一句:祝你好运,艾利克斯!各方面的!
阮玉在门口等我,他倚在车上,穿着灰色的毛衣和看起来非常时尚的外套,他脸上好像永远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赶紧小跑着过去,呼哧呼哧地打招呼:阮哥哥。
阮玉打开车门,我动作迅速地钻进去,阮玉正在发动油门,我坐在后边感觉到细微的震动,车里开了暖气,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起的很早,现在在又温暖又舒服,不禁打了个哈欠。
阮玉却突然打开车门,他打开后车厢,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接着用力关上,车体整个微微一震,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扒着车窗看他。
我坐在后排,阮玉回头递过一个纸袋,说:你睡一会儿吧,盖上毯子。
我有点感动,小声说:谢谢
我睡得迷迷糊糊,阮玉的声音不知从哪处纷乱的梦境降落,忽远忽近:爱因斯坦牛,爱因斯坦牛
我觉得脸颊被掐住了,只好睁开眼睛,阮玉撑着身子俯在我上方,低头看我。
我浑身睡得发软,懒得动弹,我打了一个哈欠,迷茫地和阮玉对视。
阮玉突然叹了口气,语气放软了似的:到了,把帽子戴好,快起来吧。
我混混沌沌地跟在阮玉后边,满脑子都是温暖的大chuáng,我又打了个哈欠。
阮玉回头看了我一眼,说:还没睡醒?十点就是半决赛了。
我被他一提醒,一下子清醒过来,我看了一眼时间,放下心来,还有一个小时那
阮玉听罢,低头看我,好奇地问:爱因斯坦牛,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紧张?
我疑惑地问他:紧张什么?
阮玉更加疑惑地反问:你来比赛,哪里有参加比赛的人不紧张的?
我想了想,说:有两种途径会让人在参加比赛时产生紧张的qíng绪,一是怕输,二是怕生。我继续分析道:妈妈说怕生的男孩找不到老婆,所以我不能怕生
阮玉好像没憋住,一下子笑了,又问:那你不怕输?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会输。
阮玉做出一个揶揄的表qíng,说:你可是最谦虚了。
我觉得有点怪,想了想,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阮玉又唉了一声。
会展厅里一眼扫过去全是欧洲人,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大多数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中年人的比例不大,跟我同年龄的几乎没有。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环绕茶几或休闲台,轻声谈论着什么。
我看了一眼走在我旁边的阮玉,突然觉得格外亲切。
阮玉很快找到了登记的地方,长长的台子后边坐着四名工作人员,其中一个白人女xing递给他一张表格,说:找到的对应的角色,在这里签字,然后把收到的入场券给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阮玉,看都没看我一眼。
阮玉笑着递过我纸笔,却什么也没说。
那个白人女xing愣了愣,好像要说些什么,旁边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子制止了他,他探过身子来看我签字。
我写上自己的英文名字,最后一个字母还没落下,那个男子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说:天啊!你就是那匹黑马!最晚报名却最快出线的选手!
他的声音有些大,在一片低沉的谈论声中非常突兀,他这一句话过后,会展厅里好像更安静了。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握着笔,抬头看了阮玉一眼。
阮玉好像也有一点惊讶,不过他显然镇定多了,他低声指挥道:把你的名字写完。
我快速地把表格填好递回去,那个白人女xing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你是年龄最小的选手
那个棕色头发的男子接道:你的比赛地点在二楼,十分钟之后就可以过去进行准备了。
我抬头说:谢谢。
阮玉在我身前微微拉开半步距离,刚好能挡住许多人探究的视线,我不禁悄悄松了口气。
阮玉陪我坐在比赛房间里,这个房间里摆了四台电脑,标准的屏幕和键盘配置,已经全部开机,机箱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
我摘下围脖和手套放在一边,握住鼠标无所事事地点击几下。
阮玉突然说:真是没想到,你玩玩游戏也能玩出名堂来,这么短时间就能打进决赛这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差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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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气听起来很感慨,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什么都不说。
正好这时有人进来了,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脸颊有些发胖。
阮玉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两个小时之后我来接你。
我点头说:知道了,阮哥哥再见!
时间很快过去,两个小时过去,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伸了个懒腰,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了,心里有点期待中午吃什么。
门口站着一个有些发胖的高个子男人,正是当时第一个进入房间的选手,他也是第一个输掉进阶资格的人。
我瞅了他一眼,他正好挡住楼梯口,让我没法通过。
我只好抬头说:先生,您挡住出口了,请您让一下好么?
他低着头看我,眼神好像有点吓人,但远远不如阮玉的压迫感。我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突然说:huáng种狗,滚回自己的地盘去!
他的口气很恶毒,眼神里有一种不甘和愤慨,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好像得意起来,又好似获得了勇气,突然向前迈了一步。
我不禁后退一步。
他伸出手使劲儿攥住我肩膀,狠狠向后推了我一把,我感觉肩膀很疼,全身被外力一下子掼倒在地。
我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抬起腿,猛地向我的右手踩过啦,我反应过来,连忙向旁边躲。
我没能躲开,顿时觉得右边肩膀简直要断了似的。
我一下子哭了出来,捂着胳膊拼命向后躲。
那个男人却不依不饶,更加起劲儿地追过来,我害怕地大喊了一声:救命!
我的小腿又被踹了一脚,那个男人伸手一把捂住我的嘴巴,我又痛又害怕,心中不断祈祷着快有人来救我。
我想我的祈祷一定被阮玉听见了。
我看见他急匆匆地从楼下跑上来,后边还跟着几名工作人员,他的体格比起挟制我的男人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可是他好像根本没把那个男人当做一个障碍,很轻松地就把他一脚踢开了。
我哽咽两声,委屈地说:阮哥哥
阮玉的表qíng不知为什么有点吓人,他沉默地检查我的四肢,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我看着他有点害怕,小声呻吟:疼
阮玉扶着我站起来,低声说:走路看看。
我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步。
阮玉好像松了口气,说:看样子都没伤到筋骨,这就好。
我拉了一下他的手,小声说:阮哥哥,我饿了
阮玉低头看我。
后来阮玉好像又和工作人员jiāo涉了什么,那个男人被抓住送去了警察局。
我觉得今天像电视里演的一样,一边吃着阮玉点的比萨,一边对他说:坏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阮玉却没说话,他低头摆弄着手机。
我好奇地探头去看,阮玉的手机是这几年很流行的苹果手机,黑色的外壳,画面清晰得就像纸张一样。
阮玉突然说:你说得对,坏人一定没有好下场。
我愣了愣,茫然地看着阮玉,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qíng太复杂了,一刹那间他的眼神里似乎冒出一点莫名的说不好,有点吓人,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有点发愣,想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说:如果坏人改邪归正的话,人们一定会原谅他。
阮玉抬头看我,说:如果坏人杀了人,他哭泣着忏悔并且在余生里一直帮助穷困的人,做了很多善事救了很多人你说,人们会原谅他么?
我毫不犹豫地说:会!
阮玉突然收敛了笑,说:如果他杀的人是你的亲人呢?你会原谅他么?
我一下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阮玉。
他微微侧头看着我,眼珠里的光泽虽然平和,却没有一丁点笑意,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变了个样子。
我不知怎的心底突然有点发寒,说不清的害怕。
阮玉却笑了,伸手掐着我的脸颊说:快吃,吃完我带你去逛逛纽约。
我小声哦了一声,低下头拨弄刀叉。
阮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在他的手机触屏上点了一下,我听到接通中的嘟嘟声。
电话一接通,阮玉就站起来走到回廊,背过身子对着落地玻璃。
我突然发现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阮玉的后背,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挺拔,但却完全看不出年龄,这很奇怪,少年人的背影即便他穿的老气横秋,也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年轻人,而一个中年人即便穿着鲜艳而时尚,但他的背影会出卖他,让人很快发现其中的不协调。
但阮玉的背影我茫然地想,他到底是十七岁,二十七岁,还是三十七岁?
我完全无法判断。
决赛前夕
UWW主办方下榻的酒店离比赛会场很近,阮玉带我去看了纽约最著名的自由女神像,还有时代广场和百老汇,一下午的时间匆匆而过。
我不觉得怎么累,阮玉想给我买纪念品,我没要。
阮玉疑惑地问我:为什么不要?
我想了想,说:我记在脑子里了,想看的时候就回忆一下,要纪念品做什么?
阮玉看了我一会儿,最后还是给我买了一罐碧根果,他说这是特产,又买了一个纽约芝士蛋糕,据说也是号称纽约特产。
我觉得阮玉在购物这方面一直有一种非买不可的yù望,比如前年,我还和阮秋秋同桌的时候,当时说好是去给她买礼物,结果最后阮玉一定要我也送他一件东西。
我想到这里,问正在开车的阮玉,阮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我送给你一个桃核手链?
阮玉嗯了一声。
我突然有点高兴,心满意足地向后一倒。
阮玉唉了一声,开口说:没了?
我疑惑地反问他:什么没了?
阮玉说:刨根问底啊。
我张嘴看着他,犹豫地啊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去问什么。
阮玉背对着我,好像叹了口气,又好似笑了一下,他变戏法似的伸手一摸,掌心就多了一串huáng色的桃核手链。
我张口结舌地盯着那串手链,又看看阮玉,半晌才奇怪地问:冬天你也随身携带?
阮玉解释说:我觉得需要运气的时候才戴。
他说的这句话有点怪,我想了想,还是鼓励地说:jīng神影响世界。
阮玉不出声。半晌冷不丁开口:你这是说我自我安慰?
我肯定地说:对。
阮玉好似有点郁结,半天不说话,沉默地开车。
我暗自琢磨自己哪里说的不对,来回顺了一遍逻辑和用词,觉得没什么冒犯,就心安理得地吃起阮玉买给我的坚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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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在前台用入场券换了房卡,不知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给人十分熟练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跟在他后边。
现在是晚上八点,睡觉还有些早,我觉得有点无聊,躺在chuáng上发呆。
阮玉在外间窸窸窣窣地不知收拾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笑眯眯地走过来,低头问我:爱因斯坦牛,咱们来打扑克?
我一下子jīng神起来,大声说:好!
阮玉洗牌的手法就像电影里那些神奇的赌徒,五十四张白色的纸牌在他的指尖飞舞,轻巧得好像一群鸽子在头顶拍动翅膀。
我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赞道:阮哥哥,你好像赌棍一样。
阮玉手指一停,把纸牌码好,说:我也该说谢谢么?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表qíng,说:不客气
阮玉好像突然下定了决心,说:爱因斯坦牛,我今天一定要让你输的说不出话来。
我有点费解,小声说:我现在也可以不说话
阮玉好像没听见我的话,唰唰唰发起牌来。
他挑中的是一种国内很常见的玩法,也很简单,叫做五十一分,规则一目了然:游戏目的是集齐同一种花色的纸牌,根据牌面数字相加之和进行取舍,每人手里拿五张,摸一张出一张,桌面攒够五张,轮到抽牌的一方就可以从其中挑选自己想要的牌,人头牌都是十分,大A是十一分,大小王虽然也是十分,但可以和任何一种花色的牌搭配。谁先拿到四十五分以上就可以叫停,但是总分却不可以超出满分五十一。如果对方这时手中纸牌的花色还没有统一那就输了,如果觉得自己的牌面和更大,就可以跟着叫板,最后亮牌,谁的分数小,谁就输了。
这是一种很大一部分靠运气取胜的游戏,但同时在取舍四种花色的纸牌时,玩家需要根据对方打出的牌来判断对方攒的花色,避免两人撞上。
我现在手里有六张牌,需要打出一张,三张红桃,三张黑桃,红桃的牌面相加之和比黑桃大三分,根据求胜法则我应该留下红桃,但这时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阮玉刚刚扔出了一个黑桃女王,这说明他收集的并不是黑桃的花色,我算了算轮满五张牌之后的顺序,正好到我这里在已经被扣过去的牌里,红桃共有五张,黑桃却只有三张,根据概率计算,以后出现黑桃大牌的几率更大。
我下定了决心,扔出了一张红桃六。
我一边暗暗计算着,再有一轮我的利益和风险将同时达到最大,正好是该扣牌的时候。
阮玉突然说:我扣牌了啊。
我愣愣地看着他,心中有点茫然,阮玉突如其来的步骤完全打乱了我的思考,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扣牌,他应该至少还有两轮
阮玉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我回过神来,呆呆地攥着牌,犹豫地问道:你够四十五分了么?
阮玉煞有介事地低头看牌,认真数着:一、二、三、四、五,够了。
我还有点怀疑,想了想,只好说:你赢了,我只有四十六分。
阮玉笑眯眯地翻开牌面,黑桃正好四十五分。
我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阮玉。
阮玉轻巧地把散乱的纸牌拢在一手,唰唰唰洗开,一边说:从我十五岁开始,玩牌就没人能赢我。
我兀自沉浸在对上一局计算的反推中,却一点儿也找不出哪里不对,明明每一个环节的决策都是概率计算得出的最优方案
阮玉把摞好的纸牌往铺在地上的纸板一放,说:爱因斯坦牛,上把你输了,咱们得有点惩罚啊?
我讷讷地点了下头。
阮玉笑眯眯地说:把脑袋靠过来点。
我们现在都坐在地上,我只好半蹲着凑过去。
阮玉一动不动地挺着腰板,好整以暇地说:再过来点。
我撑着胳膊往前挪了挪。
阮玉突然曲起两指在我脑门啪地弹了一下。
我哎呦了一声,捂住脑门,一屁股坐了回去。
阮玉哈哈大笑,说:我还没使劲儿那。
我揉了揉脑门,小声说:骗人
后来睡觉的时候,我额头青了一小块。
我有点不甘心,正确的运算结果没能得出胜利的结果,我总觉得哪里奇怪,想了半天,只能归咎于核桃手链带给阮玉的好运。
阮玉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袋冰,放在我头上敷着,他看起来心qíng很好,笑眯眯地靠在chuáng头摆弄电话。
手机的亮光照的他周围很亮,我侧头,一下子看见他的口袋里露出半张扑克牌,我提醒他:阮哥哥,你还有一张牌没放好。
阮玉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关掉,躺下说:哪有,你被弹傻了?快睡吧,你明天下午还有总决赛。
我困惑地翻了个身,心想我的眼睛才没看错
快速而过的时光
决赛的房间比半决赛大了整整一圈,两台电脑面对面放着,周围驾着摄像机,靠墙还有一排工作人员的坐席。
阮玉上午很早就出去了,他说有事要办。
酒店离会场很近,我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过来了。
我用的还是牛头人战士的角色,对方则是人类猎人。
我看过他的对战视频,如果今天他的风格没有刻意改变的话,我想我会在开局四十分钟左右时击败他。
昨天登记地点那个一头棕发的男xing工作人员很热qíng地坐在我身边,帮我调试电脑,他一边语速很快地问我:你是中国人对吧?
我点了点头。
他很高兴地说:我去过北京!长城真是太棒了!还有紫禁城
他看起来就像动物世界里一只抓耳挠腮的猩猩,我觉得很好玩,不禁笑着说:它们都是中国的骄傲。
他好奇地问:你住在北京么?
我点了点头,他好像更高兴了,得意地说:我还会说中国话。
我好奇地问: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很认真地卷着舌头说:搅基!
我茫然看着他,完全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我有点惭愧,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却不知道一个外国人说的汉语单词是什么意思。
他又说:那个混蛋被转进监狱了。
我更加茫然:啊?
他解释道:昨天打你的那个胖子。
我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会枪毙么?
他先摇了摇头,又迟疑地说:应该不会但照常理说他甚至用不着坐牢,一般只是被拘留两天。
我愣愣地说:打人就要坐牢
他摇了摇头,耸肩道:这很不寻常。他说着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比了一个手势,说: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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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说:谢谢!
我花了四十二分钟赢了人类猎人,这个速度不快不慢,我觉得并没有多少悬念。cao纵人类猎人的玩家是一个有些瘦弱的褐发男子,他好像有点失望,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和我握手,说:你很棒,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潜力的玩家。
我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我拿了奖金,金额足够我坐飞机头等舱往返一次。
我很高兴,抱着包在门口等阮玉。
阮玉的车子我已经很熟了,隔着老远就看见了黑色的车身。
我连忙站起来,对他挥手。
车子刺啦一声停下,阮玉打开车门,他穿的不是早晨出去的那套衣服,而是一件十分简练利索的西服,白色的领口系了一个黑色领结,他看起来就好像刚从一场盛大隆重的宴会出来似的。
然后我看见了他的公主。
芮拉卡斯沃德,现在还是二月份,她却穿了一件闪闪发亮的银色连衣裙,外边披了一件毛绒绒的大衣,她简直像是童话里漫步走出来的jīng灵,柔软,美丽而芬芳。
我突然有点紧张,攥紧了手里的包,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阮玉笑着对我说:爱因斯坦牛,愣着gān什么?快点上来。
我讷讷地应了一声,赶紧钻了进去。
阮玉和芮拉卡斯沃德都坐在前排,我看见芮拉卡斯沃德低头微微侧过,白金色的卷发在耳边柔软的打转儿,她好像对阮玉笑了一下。
阮玉很敏锐,他立刻侧头对上她的视线,他们的侧脸都很完美,他们身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初chūn的天空晴朗得不像话,我觉得这个画面好像一下子就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珍藏进最宝贵的相框。
我以为这个画面会延续到地老天荒。
但下一刻我的眼前就天翻地覆了。
玻璃窗砰地碎裂,玻璃碴子四处飞溅,我抱着头蹲□子,心脏砰砰直跳。
我的耳朵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作用,连续而qiáng烈的耳鸣充斥了我的整个大脑,过了好半天,外界的声音才一点一点模模糊糊地重新响起来,尖叫声,跑步声,鸣笛声
我哆哆嗦嗦地探出脑袋,我的面前一片láng藉,碎玻璃碴好像尘土一样覆盖了每一样事物,车内扶手上散落着一缕红得晶莹的头发,芮拉卡斯沃德一动不动地斜倚在阮玉身上,她右边的整个耳朵都血淋淋的,凝稠的鲜血好像从另一个空间源源不断地涌来,浸透她白金色的卷发和银色的裙子。
我好像在做梦一样,但恐惧的真实让我无法移动分毫。
阮玉微微低着头,他的眼神镇定,不见丝毫惊慌,好像只是在看着一块路边的石头,又好像在看着一件jīng致的陶瓷,平淡而专注。
我这时才感觉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阮玉突然将目光转向我,我好像被极大的恐惧和不知名的噩梦攥住了,连眨一眨眼都做不到,他伸出手,递给我一件东西,然后说:打电话给医院。有人问你话,记住要说,我和芮拉是同时中弹。
我呆呆地看着他。
阮玉稍稍向前靠了靠,好像在调整着什么他突然闭上眼睛,嘴唇轻轻动了动。
接着我听到很轻很轻的扑的一声。
阮玉猛地浑身一震,胸口以一点为中心,炸开的烟花一样迅速溢出了鲜血。他身形一委,整个人向后靠在了车门上。
他的脸正好对着我的眼睛,脸色苍白,嘴唇迅速地失去血色,眼睛紧紧地闭着。我突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它永远也不会睁开了。
我手脚冰凉,接着发麻,我用力攥着手中那块坚硬的金属,混沌中按下了求救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哭了出来,我大声喊着: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芮拉卡斯沃德,终年18岁。
我回到学校的第二天,这个让人悲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我想起那个美得如梦似幻的女孩,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这世界突然不完整了。
我心qíng很沉闷,洗了脸打算早早睡觉。
维托却凑过来,问道:芮拉卡斯沃德的死跟你那个哥哥有关系么?
我说:阮哥哥肋骨断了但是没伤到心脏。说完我的手有点发抖,我想起那天在医务室外,空旷而安静的走廊里,我无助地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维托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你哥哥哪去了?他可没回学校。
我解释道:他当然在医院休养。我想了想,又说:至少要两个月吧
后来出现了十几个穿西装的人,他们拿走了我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阮玉的手机,一个灰色卷发的中年人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只记得阮玉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对他们不断重复着。再后来阮玉被宣告脱离生命危险,就有人把我送了回来。
我最后一眼见到芮拉卡斯沃德,是她被医务人员蒙上了白布。
我把这件事告诉车廷筠的时候,他刚刚完成寒假作业包括的社会实践回来,脸颊冻得通红,头发也被寒风chuī得乱翘,看起来很辛苦。
我问他:去给社区扫地了?
车廷筠拍了拍额发,说:代表班级去福利院了。
我有点好奇,刚想继续问他,车廷筠却先开口了:你说,阮秋秋的哥哥被人远程狙击了?
我愣了愣,犹豫地说:车廷筠,你的用词好奇怪我说的明明是被一颗打碎车窗的子弹击中胸口。
车廷筠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说的那个位置和角度只能从高处she击,你们经过的那条街两边没有合适的建筑,所以凶手一定是远程狙击。
我更加惊奇,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清楚
车廷筠好像有点得意,脸上露出一个笑,然后视频又卡了一下,把画面定格在这个延长的笑意中,我突然发现
画面又动了起来,我惊奇地说:车廷筠,你的左脸有一个酒窝。
车廷筠立刻把脸板起来,语气很不善地说:这有什么好说的。他顿了顿,皱着眉数落道:以后别和阮秋秋的哥哥多呆,太危险了。
我觉得他的脸色好像不太高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酒窝很好看。
车廷筠似乎有点恼怒,可又没绷住似的乐了一下,这回我专门盯着他左脸看,心中惊奇地想,怎么以前没注意到。
我很快找出理由,譬如车廷筠平时很少笑,譬如他喜欢站在我左边,学习的时候也是习惯坐在我的左边,坐车的时候也是
我越想越难过,qíng不自禁地说:车廷筠,我想你了
车廷筠张了张嘴,似乎突然失去了声音。
我却越想越难过,好像自从阮玉在医院昏迷之后我心里就一直有点说不清的难受,我忍不住又说:车廷筠,我想爸爸妈妈,还想郑老师,赵老师,还有阮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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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眶里好像一下积满了水,我拼命想憋回去,却弄得满眼模糊。
我看不清屏幕,也看不清车廷筠的表qíng,却听他突然大声说:我给你讲个笑话。
我一边心里还有点难过,一边竖起了耳朵。
车廷筠清了清嗓子,又顿了顿才说:一个很大的冰箱里,一个jī蛋对另一个jī蛋说:为什么你身上长毛?然后另一个jī蛋说:因为我是猕猴桃。
我茫然地擦了擦眼睛。
车廷筠声音略略提高了点:还有一个,在一座很大的冰箱里,有一根香蕉觉得很冷,就对另一根香蕉打招呼:唉,看你冻得浑身都是冰碴了。另一根香蕉说:我是冰棍。
我揉了下眼睛,小心翼翼地问:车廷筠,你怎么还不开始讲笑话?
我见他抿着嘴唇不说话,想了想,说:还有四个月才能回家
车廷筠恩了一声,说:明年九月份我就要上初中了。
我算了算,说:还有一年多呢。
车廷筠顿了顿,问道:一年之后你会在哪里?
我想起阮玉圣诞节那晚打的电话,连忙说:车廷筠,我打算修学生物方面的知识。
车廷筠说:为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把阮玉的话解释给他听:这世界上有无数难解的疾病顽症,只要你解决了一种,这世界便任你遨游生物技术很有前景,它比物理或者数学更适合这个世界。
车廷筠沉默地听着,半晌慢慢开口说:我觉得这不是你自己的话。
我惊奇地说:为什么?
车廷筠说:这不是你的思维模式。
我更加惊奇,问道:我的思维模式是什么样的?
车廷筠皱着眉头,好像在组织语言,半天才说:我也说不好,就是很奇怪的反正不是像你刚才说的那么正常和实际。
他的语气是实事求是的那种,我费力地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他这句话的褒贬。
我放弃了,小声说:但是我觉得那说的很对
车廷筠突然打断我:那是谁?谁给你讲这些的?他的口气好像一下子不满起来。
我有点不解地回答他:阮哥哥说的。
车廷筠不做声,半天才开口说:他说的也没错,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我早就跟你说过,先想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再去努力,你难道没有什么梦想?
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连忙反驳道:我有梦想!
车廷筠好像很有兴趣,立刻接道:什么?
我大声说:正义超人!
车廷筠慢吞吞地说:蒲爱牛你今年多大了?
我肯定地说:虚岁十二!
车廷筠说:你的梦想是做正义超人?
我再次肯定地点头。
车廷筠突然深深吸了口气,说:你不如回幼儿园吧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我懂了,你是想问我理想对不对?
我恍然大悟,车廷筠的中文虽然已经jiāo流无碍,但有些相近的需要分辨的词汇他仍然时常分不清。
车廷筠好像有点困惑,说:理想和梦想不是一个意思?
我解释道:理想是符合这个世界物质规律的人类期望。梦想就好像幻想一样,可以完美的脱离客观世界。我生怕他不懂,想了想,又举了个例子:比如说我,我的理想是像爸爸妈妈那样做一个科学家。梦想就是当一个惩罚坏蛋的正义使者!
车廷筠点了下头,表示明白,说:我懂了。
我的心qíng不知不觉积极起来,好像突然摸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的希望似的。
我问车廷筠:车廷筠,那你的理想和梦想都是什么?
车廷筠想了想,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军人,就像爷爷那样威风。我的梦想和路飞一起去伟大航路。
我有点羡慕地说:军人叔叔最帅了我想了想,又问他:车廷筠,路飞是谁?
车廷筠说:一个脑子和你一样奇怪的橡胶人。
我们又说了好久,我觉得有点困,打了个哈欠,对着摄像头摆了摆手,说:车廷筠,我要去睡觉了,晚安。
他嗯了一声,轻声说:晚安开心点。他说着把眼睛转向摄像头,屏幕上的眼神就直直地看过来,他很快地笑了一下,屏幕定格在他左脸旋出的一个小小的酒窝。
我关机,洗漱,躺在chuáng上,心里沉甸甸的东西好像都消失不见了,维托敲击键盘的声音轻柔起来,我很快地沉入了梦乡。
可是阮玉并没有回来。
一天,两天。
一周,两周。
一个月,两个月。
直到学期结束,暑假开始。
他没回来。
也没有联系过我。就好像这个人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一段时光,和另一段美得不真实的时光一同消失。
再等又一次开学,维托告诉我,他似乎是休学了。
这之后许多年,我再没有见过阮玉。
但我仍然记得他说过的话,日升日落一样规律,每天都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根植在我心中的一棵树,慢慢发芽,茁壮成长,牢牢占据了我的世界。
切斯特教授低头看了我的申请表,抬头严肃地道:艾利克斯,你真的要选生物医药?你知道你的才华完全可以在物理学或者数学界任意畅游。
我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我已经决定了。
回家了
决定回国的前一天,车廷筠发来了邮件,是他的初中毕业照。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蓝白色的校服,骄傲地扬着下颌站在最前排,班长的位置,像一棵笔直的小树,朝气蓬勃地沐浴在七月最充足的阳光下。
我忍不住看了又看,心里莫名地激动起来。
明天,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我拿好钥匙和行李,把门锁好,按电梯,下楼,感应门无声无息地滑开,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柏油马路上,从车窗向外看去,大片大片绿油油的玉米田,如果从高空俯瞰,可以看到一个被掏空的加号,就好像从天空伸出来一只巨手,在地上盖了一个印戳。
一个小时之后,周围开始慢慢浮现出一幢一幢白色的别墅,又过了一个小时,汽车终于驶进了市区,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人,穿梭在层出不穷的高楼大厦之间。
汽车穿过市区继续行驶,又一个小时后,终于达到机场。
我掏出登机牌核对信息,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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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显示:UX-Cor。
我点了接听。
不,我还是决定回国
我暂时还没有移民的打算
非常感谢您的挽留,很抱歉。
是的,终身顾问的职位我会保留下来
再见。
飞机起飞,轻轻震颤着滑进天空。
十四个小时之后,我就将回到大洋彼岸,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回到我魂牵梦萦的故土
机场阳光普照,盛夏的午后,我却困得眼皮直打架。
出口逆光处有一个人,站得笔挺,连影子都拖得像一根长长的棍子,在一片东倒西歪的接机人员中显得十分鹤立jī群。我一边打着哈欠走过去,一边有气无力地说:车廷筠,我想睡觉
他一把拉过我的行李箱,说:到车上睡。
我迷迷糊糊地跟在他后边,车廷筠又长高了。一年半前我回来时他只比我高两指宽,现在至少高出我半掌宽了。
我又困又累,脑子好像变成了一堆浆糊,可心里总觉得有一块让人很高兴的糖在慢慢融化,我忍不住呵呵发笑,说:车廷筠,你又长高了。
车廷筠的耳朵一直很好使,比兔子还灵敏,他唰地回头看我,有点得意地微微一笑,道:我是校篮球队的主力。
我惊叹一声,问:上个月你不还说是候补选手?
车廷筠哼了一声,昂首阔步地说:是金子总会发光,尘土无法掩盖宝石的光芒。
我有点羡慕:车廷筠,你说的话像是一句诗
于司机几年如一日,每次我回国,只要赶上工作日,爸爸妈妈不能抽出时间来接我,都是他来机场帮我,他总是穿着一套工整而gān净的灰色衣服,看起来很严谨。
我一上车打了个招呼就靠着椅背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一晃,停了下来,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擦了擦嘴,突然发现视线的角度好像有点奇怪
我歪了歪脑袋,正好对上车廷筠俯视的视线,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腾地坐了起来。
车廷筠反应更快,他立刻向后扬起脑袋差一点我俩就要撞上。
我脸有点发热,低头看车廷筠的裤子中间,深蓝色的布料上有一道深色的印迹是我的口水,我更加不好意思,讷讷地说:车廷筠,对不起。一边说着,我突然想起包里还有纸巾,我连忙摸出来,揉了揉探过身子,在那道口水印上使劲儿擦拭几下。
车廷筠却好似一下子恼怒起来,脸颊发红,一把攥住我两只胳膊往后一推,我有点发愣,生怕他生气,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睡着了。
车廷筠把头扭向一边,再转过身子时,脸色又很正常了,他摆了摆手,道:算了,你快回去吧,好好休息,调调时差,过两天我来找你。
我还有点担心,开了车门,迈出一只脚,回过身来,小心翼翼地道:车廷筠,要不我赔你一条裤子吧。
车廷筠却好像更恼火了,他的眼尾微微向上斜飞着,一直有点严厉的感觉,生气起来更让人觉得害怕,每次我一看到他这个表qíng就心里打突突。
我连忙迈出去,关上车门,想不到车廷筠好似和我杠上了,他一把推开车门,长腿一跨紧跟着我下了车。
我拎着箱子愣愣地站在原地,被他一瞪,浑身僵住,一动都动不了。
车廷筠提高了嗓音,训斥道:蒲爱牛,你怎么回事?你是毒药还是什么诅咒啊?我裤子沾一条口水就不能要了?你还得陪我一条?你就是把我裤子烧了,我还能怎么着你啊?
我哭丧着脸,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困意早就被吓没了,这会儿jīng神得很,我小声说:我怕你生气
车廷筠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嗓音一下子放得很缓和,慢慢道:你看我生气了么?
我点了点头。
车廷筠又重复了一遍:嗯?
我感觉他的口气有点怪,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鼓励地看了我一眼,我迟疑地看着他,飞快地又点了下头。
我见他又瞪着眼睛不说话,被太阳一晒有点迷糊,可想走又不敢走,一时之间僵持在楼门口。
车廷筠突然叹了口气,说:所有人都变了阮秋秋去国外订婚了,李军军当兵了,童小鹿被星探挖走了,只有你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没变。你是活在真空里的?
我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么厉害
车廷筠: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我真的想切开你脑袋看看里边装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这个假设的目的是什么,想了想只好坦诚地说:你这句话有漏dòng
车廷筠揉了揉眉心,摆手道:你回来第一天,先不要给我这么大挑战,走吧。
车廷筠的生日
我找出洗漱用具,换洗衣物,蚊香,脱鞋装好,打包。
妈妈好像很激动,在我后边乱转,喃喃自语似的:十六岁,友谊,冒险她突然提高嗓门,小爱爱,大胆向前冲吧!
我背着大包迈出家门,有点疑惑,回头道:妈妈,我只是陪车廷筠去农家乐过生日,过几天就回来了。
爸爸在屋里探出脑袋,喊了一句:别忘了带土特产回来,笨jī,山蘑菇,还有栗子!
妈妈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加道:还有小廷廷的
我已经走开了几步,没听清妈妈说的话,挥了挥手:我知道了!
八月份的太阳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我一手遮着额头,站在街边往远处看,这条路一直都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辆汽车扔进去就找不到影子了,但于司机开的车总是特别好认,它好像装了反推磁场似的,不论是在多么拥挤的街道,它周围都会自然形成一个直径一米的隔离层。
我曾经因为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求教过爸爸,当时他高深莫测地道:有些东西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但却比中子撞击更有威力。
爸爸解释过之后,我更加迷茫了。
黑色的汽车在我面前稳稳停下,车廷筠拉开车门,他还邀请了其他几个人,是他的朋友,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坐在后排,吵吵闹闹地挤在一起,他们互相之间好像都很熟识,我刚刚坐稳,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统统聚在我身上,定格了似的。
他们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有一种同车廷筠很类似的感觉,就是他们明明在和你对视,却让你觉得他们在俯视你,不自觉地低人一等似的。
我讷讷地低头,尽量缩着身子往车门靠。
车廷筠坐在前排,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说:不许躲,坐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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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听他这样的口气,就条件反she地挺起了腰板。
紧挨着我坐的一个小眼睛的男生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一笑,满车的人好似都被传染了,一个儿接一个的笑开了。
笑声越来越大,失控了似的,在窄小的车厢里阵阵回dàng。
那个小眼睛的男生伸手一拍车廷筠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这就你那小、小兄弟啊?
我有点茫然,不知怎的,隐隐的觉得他说的有点奇怪,好像哪里不对。我的脸上忍不住一点一点发起烧来。
车廷筠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神色,但他好像笑了一下,说话的语气明显有了波澜,我保证,待会儿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那小眼睛的男生啧啧两声,突然扭头看我,他眼睛本来就小,再一笑,简直变成了两条fèng,看起来就像一只打着什么坏主意的狐狸。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身后那两个男生也看着我。
我觉得氛围有点奇怪,一排人大眼瞪小眼。
眯眯眼的男生伸出一只手,我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也伸出手来,和他一握。
他很友好地说:你好,我叫郭安,你叫蒲爱牛对吧?车廷筠总提起你。
车厢里很安静,几个人似乎约而同的压低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就像那种憋足了劲儿等着或者喝彩或者喝倒彩的感觉。
我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迅速想了几遍郭安说的话,似乎并没有陷阱。
我想了想,回道:对,我是蒲爱牛车廷筠从未提起过你。回答正确,对仗工整,我悄悄松了口气。
郭安愣了一下,就在这短短功夫,他左边坐着那两个人已经又跟发了疯似的狂笑起来,连车廷筠都忍不住笑了几声。
其中一个男生,皮肤很黑,但眼睛特别亮,看起来就像一只机灵的穿山甲,他坐的位置在车厢最左边,离我最远,却硬是不怕麻烦地支着身子,伸着胳膊在郭安身上拍了一下,哈哈笑道:看你个郭狐狸还不老实,被正宫收拾了吧!
剩下那个男生脸颊ròuròu的,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就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只是他眼角上有一条疤,平添了一丝凶悍,他嗓门很大:你他妈也栽了一次,大快人心啊!他说着又越过郭安,拍了拍我的胳膊,道:哎,小兄弟,就凭你这上来就撅郭狐狸的气势,哥们以后挺定你了。
我茫然地啊了一声,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这么爱笑,说的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郭安和我对视片刻,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突然转过身子,拍了拍车廷筠的肩膀,一本正经地问道:车廷筠,他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车廷筠好像还在笑,稍稍顿了一下,说:根据我六年来的观察,我确定他是真的在很认真地回答你的每一句话。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郭安又把目光盯在我身上,眼珠一错不错的,好像在想些什么,他突然开口问道:想不想知道车廷筠怎么说你的?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偷偷地看了眼车廷筠,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并没有制止郭安的意思
我犹豫了半天,几个人都看着我,我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头小鹿在四处乱撞我脱口而出:想!
郭安张着嘴看我。
他左边的两个人脸涨得通红,东倒西歪地抱成一团,好似想笑又要使劲儿憋住。
我看他不说话,心中越来越急躁,忍不住催促道:你怎么不说了?
郭安突然瞥了于司机一眼。
于司机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进这几个人的热闹中来,目不斜视,十分平静地开着车。
他左边坐着的那两个人对视一眼,看戏似的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郭安我总觉得他们的表qíng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郭安轻轻咳嗽了一声,我紧紧盯着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一个词:骑虎难下。
他冷不防凑到我的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他说你是
车廷筠却在这时突然开口道:行了,别逗他了。
我心里有一点失望,他没回头,我对着车廷筠的后脑勺,看不到他的脸色。
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就像一道斩钉截铁的命令,或者一个适可而止的符号。车廷筠从小就有一种领导的气势,譬如说我,好像从来没想过反抗或者反驳他说的话。
郭安坐的离我稍稍离开了些。
几人安静了下来,不再莫名其妙地大笑。现在已经出了市区,间隔几秒就有一栋房子划过眼前,看着看着我就不由自主地犯困,我迷迷糊糊地贴着车窗,几乎要沉入梦乡
汽车却突然一颠。
我脑袋被磕了一下,一下子惊醒,忍不住小声哎呦了一声,揉了揉耳朵。
车廷筠突然说:于叔,停下车。
汽车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车廷筠打开车门,迈出去,砰地关上。
眼角有一道疤的男生似乎在自言自语:他要去解手?他话音刚落,就见车廷筠脚步一转,一把拉开了我旁边的车门。
外边的热气一下子涌了进来,不费chuī灰之力就将车内的冷气防线霎时瓦解。
车廷筠微微俯□子,对我说:你出来。
我依言而动,站进八月烈烈的夏日阳光里,这是一条乡间小路,尘土飞扬的huáng色土路,远远望去沟壑纵横,两侧密密匝匝地挤着肆意生长的灌木丛和树木,几乎能闻到绿叶被炙烤的气味。
我正疑惑着就见车廷筠把郭安也叫了出来,然后自己坐了进去。
我和郭安大眼瞪小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车廷筠侧头看我们两个,道:郭安,你到副驾驶去坐。蒲爱牛,你进来。
郭安无所谓地点了下头,开了车门进去。
我有点疑惑,上了车,刚想开口发问,就见车廷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泰然自若地说:来,睡吧。
郭安坐在副驾驶座位,几乎把脖子拧成了一百度,眯眯眼一下子变成了凤眼,直勾勾地看着车廷筠。另外两个人也微微张着嘴。
车厢里不知怎的突然变得静悄悄的了。
车子再次行驶起来。
我有点犹豫,小声说:我目测车后排座位长约2.2米,四个人平均每人0.55米坐席,我上身长约65厘米
车廷筠看了看我,扭头对他左边那两个人说:周广帆,吴小宝,你们两个往那边挤一挤。
我觉得他们的目光好像有点发直坐在最左边那个皮肤很黑的男生,不知是周广帆还是吴小宝,先反应过来,一边笑一边打趣道:好,好,车大少,今天是您老生日,我们都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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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率先往边上靠了靠,另一个男生也自然而然地挪了挪,地方一下子就宽敞了不少。
车廷筠又指了指自己的大腿,说:来吧。
我有点犹豫地看了一眼他左边,周广帆和吴小宝像两只被拍扁的虾米,可怜兮兮地挤作一团。
我看了看车廷筠,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抬头对他们说:这样会阻碍腹腔共鸣,你们没法笑了,对不起
这时车子里的冷气开了半天,车子微微颠簸着好像一条小船我脑海里涌上一股睡意,即便他俩突然莫名奇妙地睁大了眼睛,我也没好奇心去琢磨了,我只觉得身子一歪,就靠在了车廷筠身上。
这感觉有点熟悉。
似乎,曾经,好多年前,也有过这种类似的
gān净的半袖,鼻尖若隐若现的一点点洗衣粉留下的香味,夏天,午后,安静
还有车廷筠。
一波三折
于司机说,预计到达农家乐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我醒过来的时候,却看见了漫天夕阳西下的云霞。
前排的于司机和郭安已经不见了,车里安静极了。
我脖子有些酸痛,浑身又有点酣睡过后的酸软,我动了动,眼睛对上了车廷筠的
我张了张嘴,小声说:车廷筠,你勃 起了。
车廷筠紧紧抿着嘴,眼神有点奇怪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有点担忧,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从生物学角度来说,正常的人类男xing,每天夜间应有二到四次勃 起,持续时间为半小时左右。车廷筠,这个时间地点都没有含有xing刺激的因素,你现在还未成年,有不规律不正常的勃 起现象最好求助专业医师,以免留下终身问题
车廷筠打断我,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问题。
我有很多理由想反驳,可对上他的神色,又小心翼翼地闭上了嘴。
车廷筠微微一顿,继续说:你蹭了我十分钟。
我一下子释然,说:这证明你是健康的。
车廷筠:
车廷筠:
车廷筠:
我有点困惑,揉了揉眼睛,问他:车廷筠,我好像睡糊涂了刚刚我似乎在你脸上看到了一排小点点?
车廷筠表qíng一变,脱口而出:你具备将二次元具现化的能力?难道你真的不是地球人?
我有点茫然不知为什么隐隐的还有点委屈。
车廷筠眉头微微蹙起,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我怎么被你牵着走了,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觉得他的表qíng好像不太高兴,想了想,弯腰从前座摸到一包纸巾,递给车廷筠。
车廷筠警惕地看着我:gān什么?
我一手打开车门,小声道:我先出去了,你不要着急,放轻松话音未落,我只听砰地一声,刚刚开了条fèng的车门被一只手使劲儿关上了。
车廷筠探着身子,压在我后背上。
有点热。
耳朵上和后脖子落下热乎乎的呼吸,还有点痒
车廷筠的胳膊慢慢收回来,在我腰部收拢,一点一点加上力度。
车厢里的冷气很足,很安静,几乎可以听见空调chuī出风来的细细的嗡嗡声。
我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扭过头来,和车廷筠对视。
真近
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又密又长。
近得能看见他的瞳孔中我的倒影。
我试探地说:车廷筠
他眼珠一错不错地凝视着我,夕阳西下,光辉把他的轮廓打磨得好像一尊完美无瑕的雕像他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个音。
我继续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
我觉得我的语气和神态很平静,也很正常车廷筠却好似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眼睑快速地闭合了一次。
他好像有点狐疑,又有点qíng不自禁,声音不知怎的竟然有点小心翼翼:你愿意?
我从未见过车廷筠这样的神态,心中的感觉很奇妙好像受到了鼓舞,立刻保证道:你放心,我平均十五分钟就可以让正常---状态的雄xing---器官---。
车廷筠突然玩起了变脸似的,微红微白微青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半天,看起来挣扎极了半晌他才似乎终于抓住了一条绳索,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等等,你说什么平均?是什么意思?
我解释道:以总数除以个数。
车廷筠挤出几个字:总数?个数?
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傻掉了似的他从前也和我一起学过奥数,参加过数学竞赛,这样基础的词汇他应该很清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qíng看起来这么难以接受。
我想了想,试图以更具体的例子阐释清楚:举例来说,我所在实验室的赞助商赫伯特先生,他平均每次---的时间约为十分钟,鉴于他的年龄较大,这个平均数字对你或许并不适用,所以我综合了另一位同事,他的身体状况正值人类男xing的huáng金时期,约为半小时。综上所述,我推测你十五分钟
车廷筠语气好像变得有点虚弱,同往日的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相比起来天差地别: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时间?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会数数。
车廷筠追问道:你能不能说的具体点?
我想了想,说:有几名男xing问我可否愿意做他们的--伴侣,我同意了,所以我知道他们具体的---过程和□时间。
车廷筠的脸色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变灰了,好像被判了死刑似的。
我有点担心地瞄了一眼他的腿间,他的冲动不知为什么自行悄悄褪去了,这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是不正常的。
过了好半天,他好像终于恢复了正常,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是同xing恋?
我费解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不是。
车廷筠:
他好像悄悄地握紧了拳头。
车廷筠现在很奇怪,很不正常,他在qiáng压着怒火我有点不安,小心翼翼地往后靠了靠。
与砰地一声同时发生的,是一个砸在我耳边的拳头。
我头皮发麻,好像感受到了车窗原子的共振嗡嗡嗡。
车廷筠瞪着我,我从没听过他这样恶狠狠的语气:你他妈不是弯的,跟男人搞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避了车廷筠的视线,小声说:他们每天都送花和礼物,堆满了办公室爸爸说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我只好动手以劳动力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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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廷筠皱了皱眉头,说:只是用手?
我连连点头。
车廷筠表qíng稍稍缓和了一点,说:你不是自愿的?
我想了想,说:对我来说并不存在qiáng迫关系。很轻松的手指活动就可以换取大量珍稀物资,从收益与付出比来看,这是一项值得长期维持的活动。
车廷筠离我很近,不知道怎的,我好像听到了细细的磨牙声。
半晌,车廷筠又挤出一句话:你知道这是xing骚扰么?
我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反驳:我没觉得被骚扰
车廷筠突然收回了手,神色很奇怪。
太复杂了我揣摩了半天也只能看出来他好像有点失望,又有点高兴,十分矛盾。他似乎蓦地想到了什么,嗓门一下子提高不少,问我:你以前怎么从来不说?
我愈发困惑,道:这有什么说的做饭一样,洗净,切块,翻炒,熟了,装盘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活动。
车廷筠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我疑惑地看着他。
一时之间,我们之间竟然少见的出现了无话可说的沉默。
车廷筠今天的反应和往日大不相同,他好像一下子从趾高气扬的小老虎变成了抓耳挠腮的小猴子我完全找不到规律可循。
就在车厢里静静的时候,车窗突然被敲了一下。
闷闷的一声轻响。
外边出现一张脸,如同黑夜中嵌了两颗星星,是车廷筠的朋友之一。
他看不见车内的任何物体,视线怪怪的没有焦点,他大声说:差不多出来吧,别亲热了,饭菜都做好了!
车廷筠好似一下被点着了导火线,猛地推开车门,外边那个男生反应不及,被撞了一下,刚想发火,就正对上了车廷筠的正面。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qíng,但那个男生很明显气势一下子就没了谨慎而小心的样子,瞟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问车廷筠:怎么了这是?吵架了?
车廷筠头也不回,大步迈开,嗓子里像藏了一块雷雨云:吴小宝在哪?
那男生又瞟了我一眼,转身紧跟着车廷筠走去,隐隐约约地能听见他在说着什么。
短短几分钟之后,我周围就一个人没有了,静悄悄的。
我有些发呆,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关上车门,站在外边举目四望。
山林郁郁葱葱,云霞无边无际,远处有绿油油的稻田,近处山坳里有几道袅袅的炊烟。
黑色的轿车停在一棵刻满斑驳年轮的杨树下,一片yīn凉的树荫,能闻到柴火的余烬,能听见昆虫的振翅,好像夏天的暑气就在指尖,轻轻一碰,就要舒慡地叹出一口热气。
车后厢已经空了,于司机大抵是已经把我的行李都搬出去了,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车廷筠没有回来
我只好两手空空地向着炊烟处寻去。
走了十来分钟,离着老远,我就听见了郭安的声音,他好像在大喊大叫着什么,还有很多纷乱的声音,粗气,脚步,摔打声,狗吠声我有些好奇,也有些不安,连忙快步走过去。
这是一处不大的院子,角落一个棕色泥瓦的水缸,上边盖了一个圆形的木板,旁边就是一口水井,杠杆生了红色的铁锈,静静地支在地上。水井左边有一条huáng黑相间的láng狗在歇斯底里,不知疲倦地对着院子中间汪汪叫着。
车廷筠和那个眼角有疤的男生扭打在一起,拳拳相向,毫不留qíng,他们动作幅度很大,流畅利落,速度极快,充满力量,虽然不是生死搏击,但招招之间你来我挡也很惊心动魄。
一时之间,jī飞狗跳,尘土飞扬,小小的院子乱作一团。
我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郭安的衣服,他正面露焦急地大喊:车廷筠!小宝的骨头刚养好,你适可而止!
我使了点劲儿拍了他一下,他唰地回过头来,我们对视一眼,我小声问道:他们为什么打架?
郭安拧着眉头,狐疑地看着我:你不知道?
我点了点头,重复道:你也不知道?
郭安说:车廷筠气势汹汹地过来,就找小宝过招,小宝平时就打不过他,前几天又受伤他说着说着语速越来越快,眼睛紧紧盯住场中两人。
我一直在观察车廷筠的拳速和力道,放下心来,宽慰郭安道:没关系,不会死人。
郭安突然把目光转到我身上,神色有点奇怪,说:刚刚在车上我们几个对你是有些揶揄,但也没什么恶意,你也差不多都讨回来了吧?
我茫然地说:啊?
我仔细回想片刻,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揶揄我了?
郭安眯着眼睛看我。
他眼睛本来就小,这么一眯,连眼仁都看不见了。
我不想同一个眼皮对视,就转过视线看向车廷筠,他穿了天蓝色的半袖,现在脏了一大片,嘴角也肿了一点,可眼神里的火越演越烈,关不住了似的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平静下来,只好揉了揉肚子,小声说:车廷筠,我饿了
如何缓解车廷筠的脾气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听到了我肚子的咕噜咕噜声,约莫一分钟之后,两人之间终于出现了一个空隙,郭安好像一直在等这个时机,他飞快地冲过去,一把将吴小宝拽离了战场。
吴小宝龇牙咧嘴地捂着胳膊,表qíng竟然还显得意犹未尽,他哈哈大笑着:我今个儿状态不好,换个日子我们再比,收拾不了你丫的!
郭安表qíng很严肃:胳膊刚好就忘了疼,吴伯伯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小心身体,你都当耳旁风了?
吴小宝不甚在意地一拳捶在郭安肩上,道:车廷筠手下有分寸,你别跟着瞎搀和!
郭安不知为什么突然瞅了我一眼。
我连忙把视线移开,转而打量车廷筠,他嘴角挂了点伤,不言不语地站在那儿,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生气,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看,让人觉得有点yīn沉,就像动物世界里被抢走了猎物或者地盘的雄xing狮子,一动不动地蹲踞在糙原中打量着什么
我在心中给自己打气,qiáng迫自己向他迈出一步。
车廷筠扭头就走。
我停下脚步,觉得从脚尖开始向上全身都一点一点僵硬起来,脸颊莫名地发起烧来,尴尬,迷惑,还有点难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
尽管他总是像维托说的那样试图掌控一切,我也更希望他能霸道又骄傲地轻轻哼一声。
我只希望车廷筠别不理我,别用那样失望的眼神看我
车廷筠对我视若不见,不跟我讲话,抿着嘴唇,面无表qíng地坐在我对面。
我右手边坐着郭安和吴小宝,左手边是周广帆,面前时一桌美味佳肴,大海碗盛着炖的浓香四溢的jī块土豆,一盘炖得面面的扁豆,还有一盘圆滚滚的野菜粑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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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是饿了大半天,却没有人动筷子。
郭安,吴小宝,周广帆他们几人的眼神jiāo流如同蛛网一样错综繁杂,密密麻麻,我却没心思去揣摩,我只想知道车廷筠到底在生我什么气。
他从前生气,都有一个明确的原因。
比如说我没注意到他擦破了额头,或者我听他说话的时候走了神,又或者我qíng人节没在线,虽然我一直搞不清为什么qíng人节我不能出去。再或者我忘记把QQ分栏第一组里新加的人移出去
通常在他发火之前都会有一些预兆,眉心微微蹙出一个小小的皱纹,嗓音压得略低,瞳孔似乎变得更黑,深不见底的,引力巨大,完全符合黑dòng的特征总让我不敢与之直视。
车廷筠从来都是理所当然,甚至有些自我地迫使人直到他满意,不理不睬不是他发脾气的方式。是什么让车廷筠如此反常,还是这才是他真正生气的模样?
我不知道车廷筠这次在生什么气,但长久的相处让我学会了怎么让他消气
车廷筠灭火第一定律:认错。
我悄悄屏气,忍住咕噜咕噜饿得直叫的肚子,小声说:车廷筠。对不起,我错了。
旁边的三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我,除了车廷筠,他竟然假装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我心里突然有点惶惑,他的反应太不正常了,以往我认错之后,他很快就会接话,然后提出一些要求。
我勉qiáng镇定下来,车廷筠灭火第二定律:承诺。
我咽了口唾沫,继续说:车廷筠,我保证下次不犯了。
郭安的表qíng好似有点在忍笑,我突然觉得有点委屈,还有点别的感觉,我觉得嗓子眼好像堵住了:车廷筠
车廷筠终于有了点反应,我连忙捞起一块土豆,探着身子摆在车廷筠的碗里,白色的米饭淋上一点食物的汤汁,我再接再厉,睁着眼睛看他。这是我小学时就摸索出来的办法,睁眼,睁眼,停住几分钟,对视,对视,几乎总能如我所愿。
虽然我现在已经知道目光无法和伽马she线的原理相提并论,但不知为什么,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这个招数的威力似乎有增无减,反而能更加迅速地达到预计目标。
车廷筠拾起了筷子,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车廷筠的肤色这几年不如小时候白了,看起来和海岸上晒背的比基尼女郎差不多。
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时我对他这么说的时候,视频中车廷筠微微皱眉,然后对我解释了好几遍,不断qiáng调,说他是自然长成的肤色,绝不是故意晒出来的。我当时刚刚确定了主修人类生物方向,很怀疑是多么qiáng大的代谢可以在短短一个月就能将全身皮肤颜色换一个基调
他的手指很长,每一个骨节都让人感觉充满了力量,一双单薄的竹筷夹在他的手指间,好像随时都会被折断似的。细白的竹筷挟住软绵绵的土豆,不容抗拒地嵌进去,无声无息地一分两半,车廷筠终于吃了一口。
我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
这好像一个无声的讯号,几人都松了一口气,筷子与瓷碗轻碰,菜汁淋漓,饭香蒸腾。
我还是不敢放松,因为车廷筠仍然没理我。我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偷偷打量车廷筠,他还没有恢复正常
车廷筠灭火第三定律:讨好。
天色微微擦黑的时候,有个圆脸的女孩进来收拾了碗筷,我抓住机会,小声唤:小姐,小姐,等等我。一边说着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郭安,吴小宝,还有周广帆突然齐刷刷地抬头看我,目光有点怪。
我有点疑惑,仔细回想,没有奇怪的地方。完全遵守了车廷筠教我的说法,十五到三十岁的女xing都要叫小姐,表示尊重。
圆脸的女孩皱着眉头看我,我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厨房在哪里?她的表qíng有点不乐意似的,不说话,胳膊一抬,指了个方向。
我心里有点纳闷,不再和她多说,顺着方向离开。
车廷筠的生日在八月中旬,每年最热的时候。从前不论如何,车廷筠会提前一周订好机票送到我手中,我都必须要赶回来,这两年我实在无法抽身,他才作罢。
我向厨师说了原因,洗手,和面,打jī蛋妈妈曾经说过,做饭是一件枯燥又繁重的工作,唯一的乐趣就是最后看到做出来的成品被人享受。
车廷筠是应证妈妈这句话的最佳实例,他曾经从我手上空运过一盒巧克力,快递公司上门收取,连夜送抵国内,隔日他出现在视频上,神qíng十分满意。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怎么讨好他。
我掐着时间,快速地托出烤盘,冷却,涂层。
使用正确的时间,就可以制造出相应完美的食物。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整,我耗时三个小时烤出了一个生日蛋糕。
最直接,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从来没有失败过。我不知道几颗巧克力或者一个心形蛋糕有什么神奇的魔力,总能让车廷筠兴高采烈,得意洋洋。但这无疑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杀手锏,我靠它成功度过了好几次车廷筠脾气的爆发。
我推测车廷筠可能有低血糖综合症。
我小心翼翼地端着蛋糕出来,外边一片漆黑,山林间的晚风轻抚我的面颊,有一点湿气,有一点温吞。
我突然有点发愣我不知道车廷筠现在在哪里。
我走到下午吃饭的小院里,那边亮了一盏泛huáng的灯,山林晚风簌簌,层层叠叠的暗影如同海làng,明亮的星星点在黑漆漆的夜空,就如同一座立于深海中的灯塔。
车廷筠在这一刻好像变做了一个看灯人,静静地坐在石凳上。看不清神色,但身形笔直,没有懈怠,似乎在守候着远方未归的船只,不知要等待多久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耳朵总是灵敏得惊人,唰地抬起头看我,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捧着的蛋糕上。
我摸出蜡烛,一根一根点燃,细细的火光照亮棕色的巧克力涂层,我看着车廷筠,小声说:生日快乐,车廷筠。
他不说话,只是和我对视。
我不禁有点局促。
车廷筠慢慢开口说:我问过农家乐的人,他们说你在厨房,我猜到你在做什么,每次你都是这样,做了错事才想起送我东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在做蛋糕来讨好你不要生气。可对上他的眼神,我隐隐觉得这个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我把话咽了回去。
车廷筠低头看了一眼蛋糕,蜡烛慢慢融化,一滴透明的烛泪同巧克力表层融合在一起。
他说:我要的不是一个蛋糕,也不是一盒巧克力,我不知足,我不满足,你懂么?
我觉得他说的话太深奥了,表面看起来毫不相关,但又隐隐让我觉得好像能抓到一点什么我摇了摇头。
车廷筠盯着我,很黑的眼仁盛着点点烛火:我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你可以毫不在意,若无其事地给他们打手枪蒲爱牛,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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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观察了车廷筠的神色没有不耐烦,我小声问:打手枪是什么意思?
车廷筠面无表qíng地开口说:----。
我恍然大悟,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车廷筠微微侧头,不知为什么,他的神色让我觉得有点难受。
我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诚恳地回答了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吃棒棒糖。
车廷筠好像一下子从qíng绪里抽离了出来,有些茫然地重复:棒棒糖?
我有点不太确定,解释道:赫伯特先生说过这个词汇可以代指yīn
车廷筠突然打断我,停!我知道了!
我想一定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我可以给你---,别人不行。
车廷筠的表qíng看起来却比之前还要矛盾,我搞不清他的反应,但我已经完整而清楚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过了好半天知了哇哇地叫个不停,蜡烛已经化了一大半,车廷筠终于慢慢开口说道:你今天告诉我的这些事,不准和别人说,以后也不准再随便跟人做那些事,记住了么?
提出一个要求是车廷筠消气后的表现我简直要欢呼起来,他说些什么我还来不及想,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记住了!
保密协议
我很久没睡过没有空调的房间,半睡半醒中只觉得后背热出了一层汗,黏糊糊地将背心贴在身上,我难受地动了动,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夏天亮的早,阳光明晃晃地铺满chuáng单,反she着又白又暖的光芒。
我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
车廷筠自从小学时和我在郑老师家住宿起,就一直说他自己睡会害怕。
我往外使劲儿了半天也爬不出来,车廷筠睡相很差,总把我当做枕头,两条胳膊死死箍住我,连翻个身都不行。
我不懈而持续的挣动似乎吵醒了车廷筠,他含糊着嗓子低低哼了一声,有点不满的加重了手劲儿。
我觉得一下肺都要被挤了出来,忍不住诶呦了一声。
车廷筠好像终于清醒了点,紧贴着后背的热源稍稍远离,我连忙抓住时机,飞速下chuáng,洗漱穿衣。
一个小时后。
我们随着农家乐的主人到了一处山坳,颇负盛名的蘑菇谷。
郭安背了一个双肩登山包,鼓鼓囊囊地不知装了些什么,周广帆和吴小宝每人手里拎了一个竹编的篮子,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着。
最轻松的就要数车廷筠,他两手空空,连顶帽子都不戴,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是来摘蘑菇的,倒像是吃饱了顺道遛弯儿来了。
车廷筠一扬手,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下去看看哪里有蘑菇。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一跃而下,侧着身子滑下斜坡,白色的运动鞋一下子就被湿润的泥土溅满了。
斜坡上长满高大的树木和灌木丛,我有点担心他下滑速度过快控制不了,忍不住大声提醒道:慢点,小心撞树!
车廷筠好像没听见我说话,身形不停,抓准时机单手握住一棵小树,手脚协调将身体转了个半圈,极其巧妙地刹住了冲势,阳光穿透树荫,块块光斑投在他身上,十分标准的手臂屈肌。
我知道车廷筠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一些训练,我想他一定很早就确立了自己的志向和目标,让我有种很奇怪的羡慕
我一直很难像他那样发自肺腑地去追寻什么,曾经有一个人提醒了我,为我树立了目标,我才成为了现在的我,那年深夜的电话指引了我踏上如今的路他却在我的人生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一个晃神的功夫,郭安三人已经一个接一个下去了坡地,车廷筠在坡地仰头看我,隔着太多杂乱的树木,我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听他嗓音嘹亮地喊:下不来?我上去背你下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跟上了郭安他们。
车廷筠正蹲□弯腰观察着什么,他伸手蹭了蹭树根,站起来环视一圈,似乎在判断着什么,郭安几人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十分有默契地不去gān扰车廷筠。
他踩过一大片低矮的灌木丛,身姿敏捷而毫不拖泥带水,□着的胳膊腿竟然没有一丝划伤。
我不禁看得有点直眼郭安碰了我一下,声音有点戏谑似的:帅吧?
我羡慕地点点头,说:好像野生动物一样。
郭安又把眼睛眯起来了。
生物基因学中最经典的例子,是大猩猩和人类的对比,两者基因相似度高达99%,却表现出完全不同的体貌特征。事实上,哺rǔ动物的总体基因相似度都在90%以上,连一种斑马鱼与人类的基因相似度都达到了87%。
所以党车廷筠很快就找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蘑菇繁殖地时,我想他的基因组成一定更具备野xing直觉或许比普通人多出0.0000001%的相似度。
车廷筠耳朵十分灵敏,眼睛也很尖,身子一弯,揪出一朵蘑菇来。
子实体呈灰huáng色,菌盖像一个盘子,中部有呈漏斗下凹的趋势,这是毛头rǔ菇,有毒xing,可引起恶心呕吐是胃肠中毒型的蘑菇。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车廷筠,他正要把那朵蘑菇扔进吴小宝的篮子里,我张了张嘴,刚想提醒他就见郭安一把解□后的背包,掏出一个银色金属质地的东西,形状有点像电视机遥控器,后边还连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白色光滑球体,我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一个物质分析终端机。
吴小宝目光好奇地盯着它,问道:郭狐狸,这是什么?
郭安拨动开关,白色球体外围缓慢地闪过一圈细细的光,他低着头摆弄,把遥控器稍宽的一头贴近车廷筠手里的毛头rǔ菇,一边解释道:Substance Analysis Terminal,国内质检还没通过,我找人带回来的。
周广帆接话道:我知道这个,被誉为拯救当今食品安全的救世主,可检测出食物成分,什么地沟油,毒奶粉,有色馒头,全都逃不过它的分析!欧洲市场已经大量投入市场了,它的专利公司UX是今年纽约证jiāo所最牛的A股,预计未来还要大幅增长,保守估计一旦投入亚洲,固定资产将会达到上百亿,潜力
他看起来有要大谈特谈,刹不住话头的架势,郭安打断他,道:你知道的还不少,还打算投资一把?你知不知道它背后的研发实验室首席科学家离职了?
周广帆一下子急了:你怎么知道的?
郭安不紧不慢地说:我都能把这东西弄回国内,自然知道些内部消息。
周广帆不依不饶,皱着眉头问:你还知道什么?
郭安看他一眼,说:我告诉你,你给我什么好处啊?
周广帆看起来心中做了好一番挣扎,咬牙道:你一直想要的那家店,我送你5%股权。
郭安笑得看不见了眼睛,说:让你这财迷篓子出点血也真是不容易。他清了清嗓子,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周小宝眼巴巴地看着他,车廷筠却将目光投在我身上我有点不安,他的目光带点若有所思,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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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小心地咽了口唾沫,回避开他的视线,转而也看向了郭安。
郭安笑嘻嘻地说:那首席科学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谁也不知道,去年诺贝尔奖提名他都没出现好像是签了保密协议,一个神秘人物。
周广帆眨了眨眼,没了?
郭安点头。
周广帆一下子炸了:就这么几句话也换了我5%的股权?一个保密协议有啥好说的,这东西一出来,制造者肯定得被各种非法集团追杀报复啊,他敢露面才怪了!不行,今年你生日我不送礼了,就算这股权上了。
郭安冷笑一声,讽刺道:铁公jī。
周广帆脸一红,正要反驳,就听轻轻的一声嘀哒,银色金属的遥控器表面浮出一行字英文。
郭安皱着眉头看了几眼,抬起头说:有生僻单词,谁来解释一下?
我小声说:有毒菌类,不可食用。
郭安怀疑地看我一眼,问:你站在那儿能看见么?
车廷筠刚刚视线终于离开我,落到终端机上,他突然开口道:他说的没错。
我在心中点头不去看我也知道上面说的什么,我熟悉它就像鞋匠熟悉磨具一样。
郭安啧啧两声:得得得,我多管了,你俩海guī多亲热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眯着眼睛笑。
我总觉得他有点不怀好意,车廷筠却好似很受用似的,懒洋洋地捶了一下郭安的肩膀。
吴小宝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这手也太准了,一抓就是一个毒蘑菇?
车廷筠瞥他一眼,突然一把揽过我的脖子,慢条斯理地说:那咱们来比赛,我和他一队,你们三个一队,两个小时候看谁摘的蘑菇多附加条件,超过三个不可食用的蘑菇就算输,怎么样,比不比?
郭安眼前一亮,刚要说什么,又忍了回去。
我觉得哪里不对,车廷筠的规则有漏dòng郭安手里有SA-T物质分析终端机,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最大限度,几乎绝对地避免误摘毒蘑菇,他们拥有前提优势,同时这带来也一个缺点,他们需要平均10秒到30秒的时间等待检测结果,在两个小时的范围内,将会损失一定机会但是,如果考虑到经验积累,他们的摘取蘑菇时间曲率将呈现递增与之相对则是我和车廷筠的胜率会呈现递减趋势。
车廷筠好胜心很qiáng,他一定很想赢。
我小心翼翼地瞥了车廷筠一眼,他竟然也在打量我,不动声色的样子,看不出在想什么我浑身一凛,立刻做了决定。
我小声对郭安说:郭安,能借我看看你的SA-T么?
我快速地摆弄了几下,仪器显示位置飞快地闪过一排字母我偷偷舒了口气。
吴小宝已经心急火燎地挎着篮子跑开了,他回头喊了一嗓子:郭狐狸,周扒皮,快过来,这边好大一片!
郭安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扁扁的编笼似的东西,三下两下拆开,折叠出一个竹筐,背在肩上,小跑着和周广帆向着吴小宝那边而去了。
我有点发呆,忍不住问车廷筠:他为什么要把竹筐放进背包里?
却没有听到车廷筠的回话,耳朵突然落下热乎乎的呼吸,我只觉得后脖子唰地就起了一层jī皮胳膊,又痒又麻,我站着不敢动。
车廷筠轻轻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他这个角度和姿势跟我说话,有种压人一头的气势
我僵着脖子不敢动。
车廷筠继续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在什么生物实验室?它叫什么名字?
他的语气让我觉得有点危险,让人想起从水下不动声色观察着猎物的鳄鱼,一种潜在的威胁。我嗫嚅几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车廷筠突然换了个腔调,听起来十分好说话:反正我也不懂,你说了我也未必听过,所以你说不说也没必要对不对?
我抓住了救命稻糙一般,连连点头。
车廷筠却绕道我面前,我昨天特意查了查,提尔。赫伯特,是UX公司的重要股东之一,UX公司垄断了SA-T的专利技术
他越说我越觉得呼吸困难。
他停顿了半晌,我的掌心泌出细细的汗水
车廷筠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说:对了,刚才那仪器上,出现了管理授权的字样,你看到了么?
我心惊胆战地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视线。
车廷筠突然一把抓住我的下巴,使劲儿往前一抬,口气不善地道:你很行啊,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
被抻了下喉管的滋味难以形容,我几乎要哭出来,小声解释:我签了保密协议,爸妈都不能说的
车廷筠哼了一声,不满地道:你应该信任我。
我吃力地在车廷筠的手掌中点了点头。
车廷筠松开手,盯着我说:以后不准有任何秘密瞒着我。命令式口气,是车廷筠一贯的风格。
我心中万分庆幸他这么快就消气了,连忙道:我保证!
车廷筠看了我一眼,转了话题说:走吧。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朝另一片树林走去。
摘蘑菇比赛
车廷筠找到一片蘑菇,我摩拳擦掌,正要弯腰去摘,就听车廷筠说:你忙什么,来,坐这儿。
我茫然地回头看他,车廷筠找到一块很大的岩石,凹凸不平的坐落在一棵很大的松树下,他手臂一撑,轻轻松松地坐到了岩石上,微微低着头看我。
松树把阳光切割成碎片,一把撒在车廷筠身上,他的表qíng平静自然,gān净简洁的半袖短裤,露着坚实的胳膊和小腿。
我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冒出一个词:森林之神。
车廷筠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催促道:愣着gān什么,来坐着待会儿,这能看见山下。
我犹豫地说:那比赛
车廷筠嗤笑一声:他们三个捡两个小时的蘑菇,足够装满整个后车厢了,咱们是来玩的,让他们gān活去吧。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那我们就输了。
车廷筠平静地道:SA-T仪器不能用了,到时能评判蘑菇可否食用的只有你我们赢定了。
我觉得哪里不对。这和我最开始推测的结果不同,我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车廷筠,你定下规则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会解除SA-T仪器的数据分析功能,那时你并不知道我们会赢
车廷筠看着我不说话,他的眼神里带了一点狡黠。
我皱着眉头,忍不住说:车廷筠,你这是欺骗。
车廷筠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我骗谁了?比赛规则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第一,没说不让歇着;第二,蘑菇的食用标准没有说明,你可以把判断标准提高,再提高,最高标准长得不好看的蘑菇都不能吃,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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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逻辑上完全说得通我释然地坐到了大石头上。
天气真好,森林中的湿气和泥土的味道混合,阳光和绿叶的香气馥郁扑鼻,gān燥的石面粗粝又坚硬,林间微风阵阵,坐在上边看着不远处的山谷,好像就这么融入了大自然
我和车廷筠就这么坐着看了两个小时的风景,静静的,看远山,白云,树木。
集合的时候,郭安,吴小宝,周广帆浑身是土的出现了,吴小宝和周广帆每人手里提着一个被蘑菇塞得满满的篮子,郭安呼哧呼哧地,看起来实在不堪重负他背的竹筐被各种各样的蘑菇填满了三分之二,确实不轻松。
吴小宝看了我和车廷筠两手空空,大笑道:哈哈哈!车廷筠,你也有输给我的一天,我们赢了!
郭安眯着眼睛,yīn沉沉地看着我们。
车廷筠摊了摊手,无可奈何地道:没办法,我们的篮子不小心弄坏了,没办法装东西了。
郭安正要说话,吴小宝抢着道:你可不要找借口,输了就是输了!
车廷筠状似遗憾地叹口气,道:来吧,我们检查检查你们有没有也捡到毒蘑菇。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我,道:他搞生物的,他来评判没意见吧?
我蹲在地上一颗一颗蘑菇的挑挑拣拣,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包脚黑褶伞这个蘑菇不常见,我忍不住举起来问问:这是谁捡的?
吴小宝一举手,道:是我!
我小声说:极毒,绝对不可食用。
他睁着眼睛瞪我。
ròu褐麟小伞长得和香菇差不多,很容易误摘,我把它挑出来放到一边。
郭安开口了:怎么?香菇也不能吃?
我解释道:它不是香菇,这也是一种毒蘑菇。
郭安走过去和吴小宝站到一起,他手里拿着那刻ròu褐麟小伞仔细观察。
一筐蘑菇很快被我翻到了底,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一颗颜色偏huáng,异硫氰酸苄酯含量可能偏高的蘑菇归为不可食用突然又发现了一株ròu褐麟小伞,我松了口气,把它捡出来,道:这个也不是香菇。
郭安脸色一变,吴小宝重重一掌拍在他后背上,打得郭安一个踉跄,他不满地道:本来我们都赢了,就让你这两颗香菇坏了事!
车廷筠得意洋洋地看了我一眼。
到底还是他赢了。
回去的路上,我见郭安和周广帆有些疲惫,总觉得有点胜之不武,忍不住拉了拉郭安,小声说:我帮你背吧。
郭安好像微微一愣,车廷筠突然从一边伸出只手来,接过了郭安的竹筐,背在身上,我见状连忙也拿过周广帆的竹篮子。
我对郭安笑了一下。
他好像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一行人慢悠悠地沿着山路向不远处的农家小院走去。
车廷筠的开学典礼
每年,随着车廷筠生日的过去,就迎来了九月份飒慡的秋天,也是开学的日子。
我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听见了电话铃声。然后有人接了电话,模模糊糊的说话声,靠近的脚步声,妈妈的声音:小爱爱,起chuáng了,小廷廷在召唤你!
车廷筠
我猛地清醒过来,腾地坐起来,忙乱地问道:几点了?
妈妈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六点半。
还不迟。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穿衣服,洗漱,吃饭。
七点钟,我听到了楼下响了两声车笛。
于司机的车就停在路边,车廷筠靠着车门,正对着我,他穿了高中的新校服深蓝色偏黑的西服上衣,灰色长裤,白色衬衫,还有红灰相间的领带,意气风发,自信十足的模样。
我突然有点发愣。
这一幕很熟悉,似乎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同样的年龄,穿着同样的制服,身后同样是黑色的轿车,明明是在笑着看人,却让我直冒冷汗。
车廷筠招了招手,道:过来。
我一上车就犯困,打了个盹儿,突然灵光一现。我抬头,尽力保持清醒,问道:车廷筠,我又不用上学,为什么要起早跟你去学校?
车廷筠放下手里的便携电脑,先哼了一声,才说:以后我每天要按时上学,双休日还有一些其他的训练,如果làng费了上学时这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们要很久才能见面一次。
我点了点头,我的疑问得到了解释,但车廷筠的动机却没有明确,我想了想,又问道:可是我们并没有每日见面的必要关系?
车廷筠变脸速度让人咂舌,但于司机正在前边开车他似乎qiáng压下了不悦,试图找到一个能够说服人的理由:你在国外这么多年,我们每周都能保持一到两次的联系,难道你回国来,反倒要疏远了?
我被他这么一说,立刻感到愧疚,小声道:你说得对
车廷筠哼了一声,又低头摆弄起电脑来。
不到八点的时候,于司机缓缓停下了汽车。
我有点好奇,扒着车窗向外看。
我记得妈妈以前说,我不用参加高考实在是太幸运了,但现在我看着熙熙攘攘的年纪轻轻,朝气蓬勃的男生,女生,在校外笑哈哈地打招呼,不知怎的心里却觉得有些遗憾这像是另一个世界,完全不属于我,也再没有机会属于我。
车廷筠突然拽住我的后领子,把我从车座上拖了起来,我被迫迈出车门,一边揉了揉被簕得有些疼的脖子,一边疑惑地看着车廷筠,问道:做什么?
车廷筠理所当然地说:今天开学典礼,我是新生代表,你来给我照相。
我犹豫地说:可我不是这里的学生。
车廷筠打量我几眼,说:你就说你是初中生,来参观的。
我犹豫地说:你又骗人
车廷筠微微蹙眉,表qíng中带了点威胁:嗯?
我不说话。
车廷筠顿了顿,口气又有点软化:这只是一个借口,并没有特定针对需要欺骗的人。
我想了一会儿,觉得他说的没错,才点了点头。
一进校园,走了不大一会儿,我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似乎汇jiāo与我和车廷筠这一点的jiāo叉目光过于频繁了
我愈发觉得如芒在背,终于忍不住对车廷筠说:车廷筠,好多人在看我们。
车廷筠脚步不停,不以为然地道:让他们看。
我想了想,说:你和校园偶像一样。
他笑了一下,好像有一点得意似的。
在一座礼堂似的建筑物前聚集了大量的学生,嗡嗡嘤嘤的,我看到了郭安,吴小宝,还有周广帆他们三个,车廷筠眼睛比我还快,他们几人先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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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车廷筠,问道:他还用来高中念书?
车廷筠不知何时养成了一个习惯动作,勾我的脖子,他比我高半头,这个姿势总让我觉得是一头撞到他胸口他语气十分自然,说:他陪我坐车。
周广帆看了我一眼,有点诱骗似的问我:他这么霸道,这么自我主义,你也跟他?
郭安面露微笑,接道:感qíng很好啊?
车廷筠低头看我,他的眼神好像在传达一种压力
我隐隐觉得我的回答很重要,想了半天,把车廷筠在车上对我说的话jīng简一番,照搬了出来:为了增加我们相处的时间,不能làng费每天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郭安有点疑惑地看向车廷筠,问道:你不是说他不开窍么,这不挺黏你的?
我更加疑惑地看向郭安。
车廷筠不说话,只是胳膊收的更紧,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我能清晰地看见他左脸的那个小酒窝。
他很开心
我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我能看到的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是规则的海洋,车廷筠他们几个身边似乎无形中有一个专门吸引人注意力的圈子,坐在他们旁边,时不时能感受到周围一些十分qiáng烈的视线。
下面是高一新生代表车廷筠上台演讲。
旁边站起一个人,两秒钟之后他就离开了坐席,迈步上前。几乎是无声无息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徐徐升起的yīn影,时间的流动缓慢下来,让每一道转过来的目光减速,减速,软软地粘在他的衣服上。
他站到高高的讲演台上,并没有微笑,没有丝毫讨好或者亲和的意思,扫视了一圈台下稍稍纷乱的低低讨论声不知不觉低弱了下去。
车廷筠站得笔直,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声音清朗敞亮: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我第一次见到车廷筠的时候,就感受到一种很奇妙的力量,让人无法把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有很多种说法来解释这种现象,人的磁场、灵魂能量、环境给予的个人特质从生物学上来解读,这要归结于人体内部从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的化学信号,它的浓度或者qiáng度足够影响他人。
但是现在,不知怎的我突然发觉,他们天生就是不同的,是同于碌碌无为的平凡人群的,是高傲的生物,不管他们看起来多么平易近人,或者面带微笑嗓音亲切,或者沉默是金一言不发,你都会突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qíng不自禁地要去仰视他们、听从他们。
就像电影中灾难来临前的英雄们,站在所有人前面,率领人类向前迈进,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我胡思乱想着,盯着车廷筠有点发愣
让我们全体新生带着美好的希望,以饱满的jīng神迎接全新的挑战,以不懈的努力攀登智慧的高峰,以知识的钥匙开启成功的大门!
哗啦啦啦
掌声如cháo。
车廷筠微微鞠一躬,迈步下台。
一路走来,步步稳健。
我的前排有两个女生,我看不见她们的表qíng,但是可以听见她们唧唧喳喳好像小鸟儿一样雀跃和兴奋的声音。
短头发的女生:好帅,好帅,他走过来了!走过来了!受不鸟了,啊,受不鸟了!
长头发的女生:掐我一把,掐我一把,我需要更qiáng的刺激
郭安突然探过身子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压低声音,表qíng很揶揄:怎么想?
我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什么?
郭安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等车廷筠落座后,他才转眼看向车廷筠,了然地开口道:我终于懂了你这样的人,竟然到现在还没和他确定关系,因为他不会吃醋,对不对?
车廷筠瞥了我一眼,皱着眉头对郭安说:至少少了很多麻烦。
郭安立刻笑了出来,意味深长的:你这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车廷筠皱着眉头不说话。
郭安意犹未尽似的又加上一句:不吃醋说明没有占有yù。
台上有人在激qíng澎湃地讲演,他们说话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cha话:我们的关系确定很多年了,车廷筠是我最好的朋友
车廷筠目视前方,一动不动,郭安憋笑似的看看我,又看看他。
我觉得气氛有点怪,可又说不上哪里怪。
一个小时之后,散会的人流挤挤压压地离开,车廷筠把我送到校门口,叮嘱道:下午四点半你要准时到。
我点了点头。
离开车廷筠之后,我站在路口,茫然四顾,附近有很多地方可去,图书馆,电影院,商场,餐厅,网吧到处都是人,或三五成群,或一人独行,每个人看起来都充满目的,毫不迟疑地前往未来。
回国之后隐隐约约的困惑猛地在这一刻被放大,我已经实现了如阮玉所说的未来,收获了成就感和金钱,的确如他所说,适合这个世界。
但这却使我更加困惑,我需要找到一个答案,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出现我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在牵扯着我回来,回来,是一种归属感,一种牵绊,一种不可名状的吸引力。
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拐进了一座图书馆,白色瓷砖,整洁的书架规整而严肃,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了熟悉的实验室。
我可以在这里消磨一整天,然后等着车廷筠放学
送水果的军训
两天后,车廷筠迎来了为期两周的军训。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气适时地凉慡起来。我不知怎的很早就醒了,外边天还没大亮,有点yīn天,屋子里的摆设显得灰沉又肃穆。
桌子上摆了两个鲜亮的苹果,娇艳yù滴的微红,我飞快地用保鲜袋装好,收拾利索,下楼,等了十分钟左右,一辆黑色的轿车从灰暗的街道驶来。
车廷筠穿着军训用的迷彩服,坐在车里,一如既往地用便携电脑看新闻,我忍不住对他看了又看。
我一直觉得车廷筠的感官较正常人更加敏锐。他突然扭头,正好抓住我的视线,我不自觉地向后退缩了一下。
他的目光不太常见,更为明亮,更为有力。
车廷筠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看我gān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总觉得他好像期待着什么。我谨慎地回答:有一首歌叫披着羊皮的láng
车廷筠的表qíng好像有点迷惑,他问道:什么意思?
我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动怒的趋势,我小声说:我觉得你的衣服很野xing,电脑又很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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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好像突然被人按了一下按钮,霎时一点声音也没了。
我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对,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局促。
车廷筠一言不发,直直地坐着,我悄悄打量他,突然发现有点奇怪
他的耳朵红了。我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觉得那点微红有点要扩大的趋势,我忍不住说:车廷筠,发烧的话需要休息。
他微微咳嗽了一声,看了我一眼,说:我很健康。
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他耳朵上的红晕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我不禁惊叹这样收放自如的生理现象。
车廷筠要下车的时候,我想起保鲜袋里的苹果,我连忙掏出一个递给,一边说:车廷筠,这是你昨天要的苹果。
他已经向外迈出一只脚,并不伸手,而是侧着身子歪头对我说:盯着你手机,我联系你的时候给我送来。
我有点茫然:啊?刚想再问,车廷筠却已经关上车门走了。
于司机开口问我:还是图书馆?
我点了点头。
宽大平坦的木制桌面上,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嗡嗡嗡
我吓了一跳,立刻拿起手机,轻轻一点,小小的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把苹果送来,我在cao场东侧左数第三个篮球架下。旁边一闪一闪的是车廷筠的头像。
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早晨的时候他不拿,从结果来看,他的要求无疑是多此一举。
我急匆匆收拾好书本,小跑向他的学校。
门卫瞟了我一眼,眼睛一瞪,说:迟到,还不穿校服!
我被他说的一愣,讷讷地站着。
门卫喋喋不休,越说越来劲儿。
我攥着保鲜袋里的苹果,心中有点焦急,我想了想,抬头和门卫对视,想象自己是一条没有眼睑的鱼
门卫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不到一分钟,终于不太自然地别开了视线,说:下不为例,进去吧。
我连忙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大声说:谢谢!
离着很远,我就注意到有一个人坐在篮球架下,虽然是坐姿,但看起来仍然是jīng神奕奕的,与旁边东倒西歪的学生相比,十分显眼。
我看到有一个女生走过去,她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一颗香喷喷的栗子,微微烤焦似的蜷曲着,前边有人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没看清她手里拿的什么。
离得近些了,我看见她正把一瓶红盖的矿泉水递给车廷筠,车廷筠微微抬眼看着她,语气有礼又冷淡:不用,谢谢。
他的目光微微转动,我正好走到他跟前,他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拿过苹果,咬了一大口,清脆地咔嚓声。
不知为什么,周围好像悄悄地息声了。
旁边那个女生张着嘴看我,一时之间,整个篮球场似乎只能听到车廷筠咀嚼苹果的声音。
我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怪
周围静了一会儿,慢慢地起了议论声,纷纷杂杂的,我站得有点茫然,车廷筠几口吃完了苹果,手里掐着一个苹果核,我撑开保鲜袋递了过去,车廷筠顺手把苹果核扔了进去。
我把保鲜袋系好,想了想,就说:车廷筠,那我走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说:走吧。说着胳膊搭在我后脖子上,带着我微微踉跄一下,往前走了两步。
这个姿势我没法回头,只听到后边的声音好像一下子被调高了音量,乱七八糟地谈论,
一种汗水和阳光蒸腾的气息从我鼻子里qiáng硬地钻进去,势不可挡地侵入肺部让我想起树叶和泥土在雨后混合的清新,充满生机,充满活力。
走了一会儿,我又见到了那个门卫,我有点犹豫地顿住脚步,车廷筠却丝毫不做停留,大步向前,站定,对那门卫指了指我,说:赵大爷,这是我朋友,以后来学校逛逛,您给行个方便?
那门卫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我,挥了挥手,竟然什么也没说。
我忍不住有点羡慕,有点向往,还有点说不清的感觉。只是看着他那样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化解我的困难重重,让我不禁想到很多词,比如人脉畅通,比如左右逢源,比如出类拔萃
车廷筠拍了我一下,再次叮嘱道:下午四点半,记得准时来。
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我又一次接到了车廷筠的短信:梨,cao场东侧左数第三个篮球架下。
第三天,中午十二点:西瓜,老地方。
第四天,不知为什么,有女生偷偷摸摸地看着我和车廷筠窃窃私语。
第五天,开始有女生满脸通红地拿着手机对着我和车廷筠拍照。
一周后,许多男生看我和车廷筠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
两周后,车廷筠的军训终于结束了。
我看了眼时间,又到了车廷筠放学的时间,我合上手里的书,打算今天从图书馆借出去,视野中突然站定了一双皮鞋。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青年男子,穿着很正式,挺括的衬衣领子被解开了两颗,深色的领带也被扯松,看起来有点随便,他微微低着头,似笑非笑的模样。
我一下子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初恋那件小事
我半天回不过神来,只觉得时间一下子都恍惚了。
他声音好像有些变了,多了点微微的磁xing,很低:爱因斯坦牛。
这称呼又熟悉又陌生,我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消失了四年的人,杳无音讯,就这么凭空出现了,在夏末秋初茂密的阳光中在灰尘悬浮着的排排书架前突然出现了,让我觉得不太真实。
他臂弯里挎着一件西装外套,坐在我面前和我对视。
半天,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几年不见,长大了。
我讷讷地恩了一声。
又沉默了半天,他突然叹了口气,继续说:让你经历那种变故对不起。
我心里一下子不舒服起来,又想起那个jīng灵一样的女孩,鲜活又柔软的冰冷僵硬地被盖上白布。一想起来我就觉得很难过。
见到阮玉的惊喜被被慢慢减淡,我微微低下了头。
阮玉似乎也发觉了我的qíng绪变化,他沉默了半晌,才说:我一直很担心你,怕你留下心理yīn影,可这几年,我实在无法抽身。
我抬头看他,想问那你现在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很奇怪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挡在我的面前,将阮玉隔在了外边。
我没有问,阮玉却好似知道我再想什么似的,他从很久以前似乎就拥有看穿人心的力量,他换了个语气又说:我今年刚刚回国,总算空了下来,就想找你,听说你从宾大毕业专攻生物化学,后来又进了国际上很有名的一间实验室,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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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小声说:谢谢。
阮玉唉了一声,语气好像有点无奈:你跟我生分了。
我不知道怎么接,只好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阮玉又等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好像并没有对着我说话了,自言自语似的:是的,没有人会在原地等着谁,人生是不能停止的直播。
我总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怪怪的,有点感慨又似乎是在坚定着什么。
他说完之后就换了个话题,蒲爱牛,你手机号告诉我吧,以后常联系。他手指夹着一张白色的名片放到桌面上,我看了一眼,头衔很清晰地印在上边:宏天制药总经理。
我知道这家公司,它隶属于宏天集团,经常出现在媒体上。
我又看了一眼时间,有点犹豫地对阮玉说:我还要去等人
阮玉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他点点头说:我开车来的,我送你。
我刚从阮玉的车里下来,就听见了打铃声:铃铃铃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声音,过了这么多年,听起来仍然如此美妙动人。
一个两个学生开始陆续从楼门冒了出来,不大一会儿,空白的场地渐渐铺满了身着整齐制服的男生女生,笑声谈话声嘈杂欢快,一眼望去,十分壮观。
往日车廷筠总是在第一波出来的人群,但是今天,我四处张望半天,却没看到他的身影在这一大片相同制服的海洋中,我想我和阮玉一定显得很突兀。因为有很多奇怪的视线盯着我们看,有两个女生就站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jiāo头接耳。
周围的窃窃私语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视线我觉得手心密密麻麻出了一层细汗,眼睛不知看哪里好,浑身好像绷了一层保鲜膜,越来越局促。
对对,就是他
他旁边那个男的是谁?好像有点眼熟!
他不是高一一班班长的
我知道,就是那个新生代表?
蒲爱牛!
我一下子抬起头,准确无误地对上车廷筠的视线,他目光平稳,大步过来,问道:等急了?
我感觉好像漂在水上惶惶然的浮萍生了根,一头扎进了泥土。
我忍不住向他走了两步,讷讷地应了声:没着急。
他恩了声,拉着我往外走,一边解释道:社团的外联太缠人,脱不开身。
我好奇地问:什么社团?
车廷筠想了想,说:篮球,足球,排球,数学,物理,化学,动漫,UFO除了游戏社,几乎都有人来邀请我。
我有点羡慕,说:我从来没参加过社团。
车廷筠看了我一眼,说:你想玩什么,我陪你。他一边说着就要拉上车门,我连忙伸出手对阮玉挥一挥,车廷筠好像这时才注意到阮玉,他关上车门,语气有点狐疑地问我:那个男的是谁?
我说:阮玉。
车廷筠眉头一下子揪起来:他就是阮秋秋的哥哥?
我点了点头,车廷筠语气不善地说:少和他来往。
我心里从见到阮玉开始就一直有点莫名其妙的难过,车廷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不太高兴,就没说话。
车廷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盯着我说:你什么意思?
我忍不住小声说:他对我很好。
车廷筠一下子就火了:好?好你当年还差点被枪击了?对你好之后对你置若罔闻?你他妈还能再傻点么?阮家那种背景会出来个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少爷?
他刚刚有一点不高兴的时候一般是不说话瞪我,再生气一点就是皱眉,如果冒脏话了就是很生气了,他这么一发火我就不敢说话了。
然后在车上的一路车廷筠一直在说宏天的复杂背景,又告诫我要离阮玉远点。
我不想说话,就沉默了一路,下车的时候,他不知怎的,突然换了个话题,说:这周六出来和我去看电影。
他这话有点突然,我茫然了一下,不过想了想还是说:我已经看过生化危机7和变形金刚5了。
车廷筠不屑一顾地说:不看那些动作片。
我疑惑地说:电影院的卖点是三维大荧幕,立体感和临场感,如果没有出色的特效和惊险的动作,它就无法和家庭影院竞争。
车廷筠打断我,斩钉截铁地说:晚上七点,别吃饭,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我只好点了点头。
周六。
我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饭香又不能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又看了一次表,分钟终于颤颤巍巍地拨到了表盘最低点,我立刻去跑到门口去穿鞋,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面放红光,叮嘱道:小爱爱,电影院是个浑水摸鱼的好地方,抓住机会!
爸爸也凑热闹,探出身子,道:是的是的,儿子,看到美女千万记得要电话!
妈妈不知为什么脸一沉,一肘击在爸爸胸口,爸爸闷哼一声,立刻示弱地求饶:老婆,我错了,我真的不是给自己要的!真的!
妈妈声音立刻变了调:什么?你竟然在打这个主意?
爸爸一声惨叫。
我连忙出了门。
这两天天气一直很热,我装了一瓶绿豆汤,挎在身上,走得快了,能听见液体冲刷瓶身的流动轻轻的水声,让人觉得似乎能触摸到清凉的豆汁。
距离七点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我闲的无趣,在耳边乱晃着透明的饮水瓶,听里边的水声。
然后手上的重量突然一轻,我吓了一跳,以为把瓶子甩出去了,连忙回头去找,就看见车廷筠正一手旋开瓶盖,仰着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他穿着半袖和短裤,简洁又gān净,好像刚刚运动过后的样子,短短的头发上似乎蒸腾着一股热乎乎的水汽。
我等他喝完,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车廷筠把盖子扣好,才说:我跑过来的。
我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坐车?
他说:堵车了。
我不禁疑惑,问道:于司机开车从来没堵过
车廷筠看我一眼,说:我自己出来的。
我更加困惑,还想再问,车廷筠却把水瓶挂到脖子上,拉着我往对街走了。
他既不打车,也不找公jiāo牌,就这么拉着我往前走,天色介于青和黑之间,黯淡又温吞,似乎把车辆行驶的速度都拉慢了。
车廷筠刚做过运动,身体释放了大量热能,手掌很烫,我被抓了一会儿就有点出汗,我忍不住小声说:车廷筠,松手我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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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眉头不易察觉地微皱我立刻顿下脚步看他。
车廷筠直直地盯着我,问:你怕人看?
我正飞快地思索着让他生气的导火索,听到这么一句,困惑一下子翻倍,不禁:啊?了一声。
他又不说话了,两只眼睛探照灯似的看着我,半晌,突然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拉你手?
我小声说:热。
车廷筠的怒气又莫名其妙地逐级递减,说:热也得忍着。
我有点委屈,看他的脸色还有点不满,只好不太心甘qíng愿地应了一声。
又走了一会儿,他在一家餐馆前停下脚步,我眼前一亮,说:我最爱吃这里的锅盔。
车廷筠看了我一眼,说:我知道。
这家餐馆离我家很近,做的锅盔很好吃,又香又脆,每天早晨排队的人能延伸到对面街上去,这个时间,屋子里来吃饭的人不少,攒动的黑色人头,混杂的食物味道,笑声和满足似乎聚成一股风,在桌子下面,在人们脚边环绕。
车廷筠要了一盘玉米锅盔,还有一条清蒸鲈鱼,一盘红烧豆角,我一直忍着饥饿,说:车廷筠,我还想吃jī翅
服务员正要按键,车廷筠立刻制止了她,看着我说:现在养殖的ròujī等于激素,不健康。
我忍不住遗憾地小声叹气。
车廷筠又说:咱们上次去农家乐时,我带了三只jī崽回来,等养大了,你来我家吃。
我点了点头,又有点期待起来。
他笑了一下,他的眼神不知怎的让我想起了葡萄,又甜又软。
车廷筠把盛着鲈鱼的盘子往我手边推了推。
我用筷子飞快地把鱼刺剔出来,把拨好的白嫩的鱼ròu放在他的碗里,我一直很疑惑,车廷筠做什么都很出类拔萃,为什么这么多年却一直学不会拨鱼刺,我不知不觉就练出了飞快拨鱼刺的技巧。
吃过饭,结完帐,他又拉着我出去走。
外边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路灯华上,无数的白色的小小飞虫无声无息地围着灯光乱飞,抬头看去,好像一小片橘红色的雨雾。
这条路上没有大型电影院,无法支持大型立体荧幕。
我不禁疑惑地问他:车廷筠,你不是说要去看电影么?
他点了下头,说:对。
我不知道车廷筠是怎么找到这家电影院的,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古旧的木牌子,没有霓虹灯,没有电子牌,静悄悄地藏在小巷子来,默默地打量着百米之外的繁华夜都市。
车廷筠买了两张票,便宜极了,是立体影院正常票价的十分之一。
影院里边零零落落地散着一些人,安静极了,巨大的平板屏幕立在排排萧条的座位之前,显得不受瞩目,孤零零的。
车廷筠没看票,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趁着电影还没开演,他凑过来,低声问:这儿只放老电影,没见过这么空旷的电影院吧?
我想了想,诚实地说:见过。
车廷筠眉头飞快地蹙了一下,问道:在哪?
我说:在柯西视觉影院。
车廷筠瞪我,他的表qíng是那种似乎隐隐嗅到了什么不妙的感觉,他谨慎地问:柯西是欧洲久负盛名的剧场,怎么会没人?
我回想了一下,说:我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有人请我去看电影,因为每个座位上都摆了一捧玫瑰花。所以没有人。
影院里的光线很昏暗,车廷筠好像一下子被魔鬼附身了,表qíng很吓人。
我被他吓了一跳,犹豫地问:车廷筠,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正过身子,从侧面看眉头狠狠拧出个疙瘩。我立刻开始回想刚才说的话哪里不对
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他似乎也生过一次气,好像就是因为我出门了,没收到他特意空运过来的礼物,一罐子透明塑料秆折出来的星星,漂亮是漂亮,就是对不起空运的路费。我那时这么和车廷筠说的时候,他也是莫名其妙地大发脾气,好几天没联系我。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拉了拉他的手,认真地解释道: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先考虑你。
车廷筠一下子转过视线看我,眼神好像有点狐疑,还有点我还没想明白,灯光突然暗了下来,电影开始了。
毫无立体感的平面屏幕上,慢慢浮出一排字:初恋那件小事。
车廷筠突然反手抓住了我还没收回的手。
又用力又火热。
严肃的话
电影散场时,已经很晚了,外边的人却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男男女女,或嘻嘻哈哈,或行色匆匆。
我还沉浸在剧qíng里,女孩最后的眼泪似乎触动了我内心一根若隐若现的弦,让我浑身起了一层激动的战栗,充满向往。
车廷筠拉着我慢慢向前走,不知为什么,似乎总有人在偷偷看我们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话:电影好看么?
我点点头,肯定地说:很感人。
车廷筠声音低低的,几乎要融入到秋天的黑夜中去:恩。
我忍不住说:车廷筠。我觉得的声音有点难耐的期冀
车廷筠似乎也听出来了,他顿下脚步看我,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路灯下十分漂亮。
我说:我也想要女朋友。
车廷筠好像没听清,不太确定地问:什么?
我重复道:我想要一个单纯的女孩,像电影里一样可以说喜欢。
车廷筠微微张着嘴,似乎有点茫然。
我疑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眼神一下就变了,像一头被被惹怒的狮子,几乎让我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血盆大口我从没见他这么生气。
我后背直冒冷气,哆哆嗦嗦地看着他,迈不开步。
车廷筠一把攥住我的手臂,拖着我几步离开人行道,拐进一条小巷,yīn暗的墙壁。
我头一次知道车廷筠的力气这么大,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度,我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出现等比兑换的图例,一根铁棍和一根木棍,同等长度同等内直径,做成相同规格的跷跷板一个可以托起一头大象,一个只可以托起一只羊。
车廷筠把我像个麻袋似的摔到墙上,惯xing作用,我的后脑勺被磕了一下,疼的我眼前直冒金星。
他抓住我两条胳膊,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你敢找女朋友?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从前车廷筠生气的原因都是与他自身相关,这次却似乎与之毫无关联,我又困惑又害怕,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车廷筠似乎一下子被惹火了,耐心耗没,一只手抓住我两个手腕,一只手箍住我脖子,突然贴近我的脸,一下子堵住我的嘴,用力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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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脑火辣辣地疼了一片,一会儿呼吸又困难起来,几乎要哭出来,使劲儿躲避着车廷筠的舌头,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字:我不找了,不找
他终于离开我,微微喘着粗气,低着头看我,身子却一动不动,毫无松开桎梏的意思。
我哭丧着脸说:接吻一点也不好。
车廷筠好像神色突然一喜,又有点犹疑地问:初吻?
我想了想,忍着难受,在脑海里迅速确认了一遍,点了点头。
车廷筠突然乐了一下,他刚才还是盛怒,这会儿突然变脸似的我不禁看得一呆。
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抓住了什么
我恍然大悟,问道:你也喜欢我?
他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我,半晌,点了点头。他的表qíng不知怎的让我想起一个成语:破釜沉舟。
我想了想,又说:你也要定期手--么?
他的脸色又变了。
我赶紧又加上一句:你是我的好朋友,比其他人重要,我愿意为你----。
他的脸色却并没有变好,反而更糟糕了。
从未失效过的讨好这次却没能奏效,我无计可施,只好讷讷地闭上了嘴。
小巷子里突然沉默下来,寂静的光晕打在地面,朦朦胧胧的昏huáng。
车廷筠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几乎铺到了小巷外边,他站着不动,一刹那间,让我觉得时间好像在这个小巷子里止步了,悄悄地看着我们。
车廷筠的声音里褪去了火气,语速有点慢:蒲爱牛,我不怪你,因为你根本分不清xing和爱。
我还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有点困惑。
他继续说:你的成长环境太单一了,特殊班级、特别辅导、实验室,你只接触了xing和yù望,却没人教你什么是真正的爱qíng。
他顿了顿,又说:再加上你这颗奇怪的脑袋
我愣愣地看着他,觉得他似乎要说什么很严肃很重要的事。
车廷筠突然做了个动作,他两只手撑在我肩膀上,微微低头,直视着我,在我耳边一字一顿地说说:你给我听好了,我喜欢你,不是意味着你要帮我----,而是要你学会爱我。
热热的呼吸,我忍不住战栗,这战栗如此真实,像海làng一样一遍一遍冲刷我的全身。
我愣了一会儿,忍不住说:车廷筠,你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前提,这没有目的xing。
车廷筠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解释道:在中国,同xing既无法形成婚姻关系,也无法生养后代,然而与之相对的是,我们可以选择结婚和养育后代,显然后者的人生价值更高,你为什么要选择前者?
车廷筠缓缓地说:我是天生的GAY。他微微一顿,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可我不是。
长篇大论
快十一点的时候,车廷筠和我终于又走回了我家楼下。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有点茫然,心里还有点奇怪的难受。
妈妈jīng神奕奕地坐在客厅,见我一回来,热切地迎过来,问道:小爱爱,约会怎么样啊?
我摇了摇头。
爸爸睡得迷迷糊糊地探出脑袋,儿子,咋无jīng打采的?
我不想说话,回了自己的卧室,关门,躺在chuáng上,发呆。
我的逻辑是正确的,我的选择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我的判断没有错。
但我却发现我没有获得那种导出正确答案后的喜悦我一点也不开心,甚至有点说不出来的难过。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车廷筠再没联系过我。
反倒是阮玉和我渐渐熟络起来,他找我出去说想让我去他的公司工作,我想了想,拒绝了。我总觉得我回国来并不是想换一份工作。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
终于在一个清晨,我接到了郭安的电话。
次日下午。
市中心一家西餐馆。
郭安比我先到,坐在窗边,旁边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车廷筠没来
我有点失望。
我走过去坐下,有气无力地问他:郭安,找我什么事?
郭安瞅瞅我,指着旁边那个女孩说:她姓白,叫牡丹。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朝那个女孩点点头,说:你好。
她面无表qíng地点了点头,说:你好,蒲爱牛同学。
我仔细观察片刻,她说话口齿清晰,五官端正,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冷静。
郭安又说:你还不知道吧?
我摇了摇头,说:你要说什么?
郭安拿出手机,轻点几下,弹出画面投影来,他在联网。
我不禁茫然,这个场景,场景中的人,人在做的事,都让我觉得困惑。
他拉出一个页面,放大,一张图片
我忍不住瞪大眼睛,那竟然是我和车廷筠的照片,背景是街头,时间是晚上,地点就在那家电影院附近。
画质很清晰,车廷筠正拉着我的手,他的表qíng分毫毕现,我从来不知道从别的角度去看,他看我的眼神竟然是这样的,如有形质,就像一张带着香气的网,铺天盖地的把照片里的我笼罩。
我有点发呆。
然后我注意到页面上地址栏的前缀:/XX高中/
我抬头看郭安。
这还没完,他又调出另一张照片,竟然是阮玉和我在一家餐厅,就是前几天阮玉和我出去时的qíng景。
郭安缓缓地说:这张照片被发到了学校贴吧上,联系你们之前的行为,疯传你是被富二代保养的车廷筠这几天麻烦大了,他刚刚竞选了学生会副部,还有几个社团
我吃了一惊,然后就觉得不安。
郭安继续说:车廷筠很早就知道他自己的xing取向,我们认识之后他也从来没对此隐藏过,他常常提到你你一定不知道在他心里你有多好,多完美。其实,我觉得他一直是以你为目标,或者说,要和你站在一个高度上,甚至超越你。
我有点发呆。
郭安继续说:车廷筠就是那种人,骄傲到不肯落后于人一小步,更绝不肯后退一小步他跟家里出柜了,现在已经闹翻天了。
我正吃惊着,就听他话锋一转,说:听说你想找个女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个。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旁边那个女孩,叫白牡丹,突然开口说: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白牡丹,今年十七岁,就读于XX高中,我对你十分好奇,可以和你做个朋友么?
我突然有点紧张,忍不住别开视线,快速地看了郭安一眼,他正在打量我,神qíng里却无法看出一点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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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讷讷地对白牡丹说:可以。
她扭头对郭安说:你可以走了。
郭安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怪怪的,却什么也不说,起身离开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
白牡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镜片后的目光十分锐利,我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她突然开口说:我觉得班长犯的最大错误是选错了电影,他不该带你去看什么初恋那件小事,他该带你去看暹罗之恋。
我听得一头雾水:啊?
白牡丹一口喝光了杯里的柠檬汁,把玻璃杯往桌上轻轻一放,起身道:我们出去走走,聊聊天。
天空飘着大片大片的鱼鳞云,遮天蔽日,像一个红粉佳人披着蛋huáng色的轻纱。
白牡丹个子很高,但还没我高,她走在我前边,肩上挎着一个很大的帆布兜,里边哗啦哗啦地乱响,不知装了些什么。
她侧头看我,突然问道:你在国外都学了些什么啊?说来听听?
我想了想,回答道:两年数学,四年生物技术。
白牡丹哦了一声,问我:喜欢么?
我一愣,还没有人这么问过我。切斯特教授说希望我致力于数学,爸爸妈妈说永远支持我,阮玉说适合我,车廷筠说随便,而我自己
白牡丹突然自顾自地说:你智商这么高,做什么事儿都手到擒来,别人满足喜悦得不行的成果,你两天就淡了,因为你们付出的程度完全不同,得到的肯定也相差很远。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继续说:所以,我猜你从来没真正喜欢,或者爱过什么东西,因为你没追求。
我有若醍醐灌顶,一下子愣住了,茫茫然地站在原地。
白牡丹也随之停下脚步,站在我面前,好像在仔细观察我的神色,我知道你在国外很成功,介意跟我说说你回国的动机么?
我张开嘴,脑子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说:不知道就是想回来。
她的镜片在夕阳瑰丽的色彩中反着奇异的光,她追问道:既然你没有追求,又怎么能够想去得到什么?
我刚想说什么,就见她微微一顿,紧接着替我说出来:父母,亲人,爱国主义?我想都不是,因为它们和你的现况并不冲突。
她的反应非常快逻辑思维也很敏锐,我不禁陷入这样的矛盾之中,这很奇怪但我找不出能够解释这个矛盾的理由。
白牡丹冷静地分析道:如果我们把问题从人生态度上升到jīng神层次上来,就能解决这个矛盾。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步调走,问道:什么?
她看着我,说:我想你或许有一种很qiáng烈的直觉对人,对世界最直观的体会。
我一时茫然,觉得她似乎说到了点子上,但又好像蒙着一层纱,有点含糊。
白牡丹似乎站累了,坐在了路边一棵树下,她说:我知道很多你的故事,给我的印象就是,你甚至不用思考,就能对人做出应对不,不是指说话或者动作这样浅层次的表面现象,而是本能的态度。
我刚要反驳,她就立刻打断我,表示了否定,我只好讷讷地不说话了。
她继续说:有人说这是反应迅速,有人说这是思维灵敏,但在我看来,这就是直觉。她似乎在思索什么,又说:你有没有没注意过小孩子?很小的那种,两三岁吧,有的人抱他们,他们就哭,有的人亲亲他们,他们却笑。他们了解的东西很少,知道的也很少,见过的人除了父母更是屈指可数,你说他们能分析什么?可他们似乎天生就有这么一种能力,他们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喜欢还是讨厌自己,谁也隐瞒不了,你说神奇么?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白牡丹却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一点也不奇怪,我们每个人出生都有这样的直觉,只是不知为什么,我们越长大,这种直觉却越发退化了。她的眼神突然唰地盯住我,道:我觉得你依然拥有这种直觉。
我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她不再绕弯子,继续说:在你的直觉里,你一直知道谁最喜欢你,谁会一直等你,谁最适合你只是这个直觉和你的理xing思维有冲突,所以它迟迟没能得到你大脑的认可和承认。
白牡丹清了清嗓子,总结道:我想了很久,这就是我对你的印象。
我好像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我有点犹豫地问她:你是说我回国是为了车廷筠?
她全程面无表qíng,这时却面露愉悦地点了点头。
我继续确认地问道:所以,你否定了我的理xing判断和逻辑推理,而是认为我的直觉判定了车廷筠的唯一与重要xing?
她继续点头。
我摇了摇头,认真地对她说:或许你说的对,我也找不到任何逻辑上的错误,甚至我觉得你的直觉论很有趣,但有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是我和男xing接触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丁点的xing冲动。
白牡丹面不改色地道:有一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过。
我疑惑地问道:什么?
她说:你之所以还不是GAY,是因为还没碰到那个让你心动的男人。
我立刻抓住这句话的漏dòng:我和车廷筠做朋友已经六、七年了。
白牡丹更加快速地回击道:在你和班长身上,这句话可以变成你之所以对他还没有xing趣,是因为你还没和他上chuáng。
我哑口无言,因为这是一句无法反驳的置词,因为它的前提是不可证的。
白牡丹穿着浅huáng色的裙子,长篇大论后老神在在地坐在树下。
我心中突然有点不太舒服的滋味好像有点不甘示弱似的,我想了想,认真地说:不管你的推论是对还是不对,如果我要求证的话,也不会从车廷筠开始。
我鼓起勇气,对她说:你可以成为我的女朋友么?
女朋友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妈妈有点好奇地说:小爱爱,今天下午出去玩什么了?
我说:找了一个女朋友。
啪嗒。
哐当。
第一声是妈妈的筷子,第二声是爸爸的饭碗。
我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怎么了?
妈妈目瞪口呆。
爸爸热泪盈眶。
我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们。
爸爸抹抹眼睛,感动地说:儿子你终于开窍了,十六年了!
妈妈眦目yù裂,口不能言。
我有点担心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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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好像突然失去了语言功能,目光呆滞地放下了筷子,脚步虚浮地飘进了卧室。
爸爸兴致勃勃地问我:儿子,她漂亮不?
我回忆片刻,道:戴眼镜。
爸爸一边点头一边啧啧,又问:叫啥啊?
我说:白牡丹。
爸爸立刻赞道:好名字,一只梨花出墙来。
我洗漱完,正要上chuáng睡觉,电话突然响起来,我心里一跳,连忙跑过去接,来电显示,三个字:白牡丹。
我按了接通键,安静了片刻,话筒那边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亲爱的?
我浑身一抖,手机啪地掉到了地上。
我愣了一会儿,等着浑身那股不适感褪去,我犹豫地捡起电话,回拨了过去。
嘀嘀两声,电话很快接起。
那边立刻传来质问的声音:为什么扣我电话?
我沮丧地说:对不起
白牡丹立刻说:对不起?女朋友给你打电话,刚喊一声亲爱的,你就受不了了?
我讷讷地闭上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电话两边沉默了一会儿。
白牡丹先开口,说:女朋友睡不着,男朋友,来哄我。
我有些发呆她说的应该是男朋友的义务,我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怎么哄?
电话那边立刻出现不满的声音:难道还要我教你?
我觉得喉咙噎了点什么,不上不下的,半天,才开口道:我在杂志上看过的,女xing美容方面的知识,如何用饮食调整的方法来降低饥饿感,并改善皮肤粗糙,首先将你的饮食调节成碱xing食物为75,酸xing物质25碱xing食物包括芦笋、西兰花、甜椒、胡萝卜、花菜、huáng瓜、洋葱、南瓜、萝卜、鳄梨、豆腐、蔬菜汁、大蒜以及其他调味品
白牡丹打断我,说:你是不是看不上我?觉得我胖还是觉得我皮肤差?
我茫然地攥着电话,脑海里一片空。
她继续说:我不是来听你上课的,你也不说想我,就知道说这些,你什么意思?
我诚实地说:没什么意思。
白牡丹立刻拔高了嗓门:你是不是嫌烦,不想和我说话了?你还是不是我男朋友!
我的生物钟十分准时,这个时候困意突然涌上来,我打了个哈欠,说:白牡丹,我困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啪地轻轻一声之后,就响起了嘟嘟嘟的忙音。
我松了口气,就关机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手机就收到了两条短信。
第一条:我早晨没胃口,帮我带份煎饼果子,七点半在校门口等你。
第二条:你为什么不来?
我想了想,回复道:刚起来。
第三天。没有联系。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八天。
晚上七点。
白牡丹还穿着校服,面无表qíng地吸着一杯奶茶。
我缩手缩脚地坐在她对面。
她喝了一半,终于开口说:我们分手吧。
我有点费解地说:为什么?
白牡丹说:你对我不好。
我茫然地看着她。
白牡丹掰着手指,依次数道:第一,不主动联系女朋友;第二,不会哄女朋友;第三,女朋友召唤不出现。她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像你这样的,通常被叫做渣,说句实话,我真的想不出有哪个女生能忍受得了。
我小声解释道:我会改
白牡丹却摇了摇头,说:先不说你能不能做到,即使你豁出去了成了一个完美的男朋友,我觉得那就不是你了,因为你要qiáng迫自己去习惯,去适应一个你根本不懂的世界。我倒觉得,这就是你的本xing,你不太会体贴人,或许是因为你的思维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样也或许是因为你的目光注视在更广的角度。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又喝了一口奶茶,说:不论你再努力,再改变,你也改不了你的天xing。我几乎能看到那样的未来不是女方失落不满,你们每日争执,就是对方冷感到一点儿也不注意你。
白牡丹话锋一转,道:但是有一个人,就爱你这样的,你这样的xing格也刚好能与他互补在我看来,你们是天生一对。
我挫败地坐在那儿,想了好半天才说: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去求证第二个选择。
白牡丹镜片一亮,说:需要我陪你去么?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说:不需要。
白牡丹面无表qíng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是男人么?
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她又说:是男人的话,就证明给前女友看。
我茫然地问:证明什么?
白牡丹推了推镜片,一字一顿地说:压倒班长。
我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想了一会儿,找不出确切的原因,我只好回答她道:从生物体能上来说,车廷筠比我好太多,如果他不生病,或者残疾的话,我没有丝毫可能打赢他。
白牡丹问:难道你认命做受方了?
我琢磨了一会儿,确认地问道:受方是指同xing中承受的一方么?
白牡丹似乎在思索,半天才说:你这么说也可以。
我肯定地回答说:不,我没有这个打算。
白牡丹终于露出点除了面无表qíng之外的表qíng,她好像有点纠结,可是你说你难以压倒他
我点点头,说:对。
白牡丹的表qíng更加纠结,又说:你又说你不打算做受
我继续点头。
白牡丹:请问你如何在不压倒班长的qíng况下做攻?
又有一个陌生的词
我想了想,问:攻和受是相对的?
白牡丹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费解地看了她一眼,说:这并不冲突,我不必打过他,只需征得他的同意。
白牡丹突然笑了一下,笑容在她的脸上显得很突兀。她好像觉得有点可笑,说:班长不可能会同意。
我困惑地问:为什么?
白牡丹口气铿锵有力:班长百分之万是纯1只攻不受的类型。
我想了一会儿,想到车廷筠那副颐指气使的神气样子,就觉得白牡丹的话很有说服力。我只好叹了口气,说:如果他不同意的话,我就没办法验证自己对男人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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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牡丹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你这是在威胁他!
我茫然地看着她。
白牡丹自言自语似的:如果班长不同意,你就只好再找女朋友如果班长同意了,你只是在实验求证,也不用负责任
她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班长会做出什么决定?
我终于能接上话了,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白牡丹把奶茶杯推到一边,起身,说:走吧,我要去见证这历史xing的一刻。
求证
我打开手机,找到车廷筠的号码,拨过去。
嘟嘟嘟几声,通了。
却没人说话。
我咽了口唾沫,问:车廷筠,你在哪?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响起一个声音,是车廷筠的,不知怎么却有些沙哑:市中心凯旋酒店。
半个小时后。
我已经有十天没见过车廷筠了,我突然发觉这是这么多年来,车廷筠从没有超过一周不联系我,电话,短讯,视频,节日礼物,密密麻麻连成一条六年的时间路线。
他站在酒店大堂里,好像有点憔悴了,他一下子就盯住了我,然后他的视线就转到了我旁边。
白牡丹打招呼,说:嗨,班长,一周没见了。
车廷筠看看我,又看看她,没说话。
我也不知说什么好,讷讷地站着。
白牡丹突然说:班长,这回你得谢谢我,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只要你能让他有兴趣,就成了。她好像可以qiáng调了兴趣这两个字。
车廷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车廷筠又转头去看白牡丹,沉默了半天,终于挤出两个字:谢谢。
白牡丹面无表qíng地说:我只是证明,腐女不是一直以来你看不上的那样八卦和无聊。
车廷筠沉默了一下,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一点示弱从未有过的,我正惊奇着,就听他又说:我从没有这么想过。说到这儿,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瞥了我一眼。
白牡丹目光锐利:我跟你搭话,你从来都是推给郭安。
车廷筠慢条斯理地说,这又是他平时的口气了:郭安不是每次都有问必答?
白牡丹面无表qíng地看看他,又看看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白牡丹一走,气氛就变得古怪起来。
车廷筠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站了一会儿,旁边开始有人奇怪地打量我们。
他还是不说话。
我琢磨不出他的意思,只好先开口:车廷筠,去你房间?如果我对你能----,我就像你要求的那样,学习爱你。
他的脸色很奇怪,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看。
旁边一个男人路过时脚步突然打了个滑,见鬼似的看了我一眼。
车廷筠突然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用力地一拽,我一个踉跄,他拖着我就往电梯走去。
刷房卡,开门,关门。
车廷筠把我摔在chuáng上,俯在上边,低头看我,咬牙切齿地问: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他没听明白,只好尽量清楚地再解释一遍:我们----
他的表qíng一下子混乱了,皱着眉头看我,半晌,才好似找到了声音:白牡丹对你说了什么?给你洗脑了?前两天还不是GAY,怎么今天突然就来要要?
我想了想,归纳了一遍条理,说:她说我内心深处其实已经认可你了,只是外在表现出拒绝,我想求证这一点。
车廷筠不可思议地问:用----来求证?
我躺着说话不太舒服,撑着胳膊靠在chuáng头,才解释道:我已经试过女朋友了,白牡丹说我不是个好男朋友并且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我觉得她说的对。她还说我们两个很合适,我不知道她的评判标准是什么,但我不能否认她的逻辑所以我来求证,如果我能和你成功进行----的话,就证明你的确和其他男xing不同,那么你就是最好的选择。
车廷筠缓缓地说:我明白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脱衣服吧?
车廷筠眼神一下子变了:什么?
我吓了一跳,霎时把所有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他不敢相信似的,问:你想?
我犹豫地看了他一下,迅速地点了下头。
车廷筠突然笑了,我愣愣地看着他,他这个笑容好像不是那么生气,倒有点奇特的暧昧似的。
我想了想,试探着说:你要是不让我--,我就没法确定能不能对你----不能证实你的特殊xing,我就只能选择与女xing的婚姻。
他一下子笑不出来了。连这个反应都和白牡丹一样,我不禁惊奇。
车廷筠顿了顿,下一个动作却不是脱衣服,而是突然伸手拉下我的裤子温暖、gān燥的手指像烤好的玉米粒一样,扑簌簌地轻轻洒落在我的周围,我忍不住短短地吸了一口气。
这感觉真陌生,奇怪的是,我却真的没觉得抗拒同其他人不同,我稍稍有点发愣。
就是这个功夫,我觉得那里好像被小动物突然舔了一下似的,湿湿软软的然后有点麻苏苏的凉意,我觉得脊背唰地窜起一道电流,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车廷筠,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行
车廷筠撑着身子看我,问:为什么?他又加了一句:我不嫌你。
我咽了口唾沫,小声说:这是生理刺激,不算数,我要证实的是我对你----从心理上证明。
车廷筠似乎僵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的眼珠跟着我的动作慢慢转动我一鼓作气,拉下他的衣服,大片的肌肤□出来,色泽让我想起了烤好的小麦面包,我又忍不住回忆起了那种温暖的香气,我突然有点紧张,脑子缺氧了似的,有点晕晕的
我呆呆地看着车廷筠的胸口和肩膀,肌理像鬼斧神工的山峦,平铺直述了一种自然而然的力量。
车廷筠不抵抗也不配合,仍然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不知怎的有点发慌讷讷地收回手,小声说:算了,车廷筠,我不行
他手指微微动了动,攥成一个拳头,我有点害怕,悄悄绷紧了身子。
然后他突然抓起散落在chuáng上的衣物,狠狠摔在地上,三下五除二脱了裤子,光溜溜地在我面前,像一只被bī到绝境的困shòu,奋不顾身,眼光都有点疯狂了。
他嗓音有点嘶哑,好像在给自己打气似的:拼了,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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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觉得脸颊有点莫名的发热然后一只手握住我的快速地摩挲起来然后我不知怎的,脑子一热,就了。
我眼前一片发黑,五颜六色的光点挂在眼皮上,让我一时睁不开眼,晕乎乎的浑身发软,我喘了几口气,想坐起来,手脚却使不上力我知道这是正常现象,男xing第一次泄jīng后体力会锐减四到五分之一。
车廷筠好像愣了一下,低着头看我,然后摸了摸我的腰,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浅浅地笑了一下,左脸的酒窝明晃晃地对着我,他低声说:我们不应该làng费时间,在你有力气之前,我们应该做点别的。
我脑子还有点晕,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但听他说的话并没有错,就点了点头。
然后我被翻了过去。
然后有点疼。
然后又有点奇怪的舒服。
然后我不知什么时候就----了。
然后车廷筠很高兴地说:承认吧,你是我的了。
然后好像天都黑了,我不那么疼了困意就上涌了,我觉得车廷筠的脸越来越模糊,一前一后,一前一后
再然后我就睡着了。
我从被子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车廷筠伸过一只胳膊,正好压住我的胸口,他拿过我的手机,飞快地输入了什么。
我坐起来,好奇地接过手机,背景没有改变,图标没有改变,电话薄
电话薄最上方出现一个单独的分组,里边只有一个人名:车廷筠。
他突然伸手勾住我的脖子,一把拉了过去,然后在我耳朵上咬了一下,有点疼我诶呦一声,伸手揉了揉,有点委屈地问他:车廷筠,你咬我gān什么?
车廷筠两只胳膊慢慢环过我的后背,用力紧了紧,□的肌肤贴在一起我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昨天晚上我脸一下子就发烧了,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刚认识车廷筠的时候,好像总是这样,不过熟悉之后再也没有过这种突如其来的脸热,但现在不知为什么我却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像车廷筠一下子又变了个人,不那么熟悉了。
大腿内侧有一个热乎乎东西,我局促地小声说:车、车廷筠
车廷筠灼热的呼吸在我耳边逗留,一动不动地过了好半天,才吁了口气说:我们现在是qíng侣关系了,以后给我长点心,不准找女人,更不准找别的男的。
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这个结果和我的初衷不太一样,不过我却觉得有点开心似的,好像和车廷筠的关系一下子变得更亲密了,比好朋友还要好。
我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满足。
峰回路转
车廷筠从他的行李箱里找出校服换好。
我有点疑惑,问道:车廷筠,郭安说你惹了麻烦,回不了学校了?
车廷筠气定神闲地说:解决了。
我好奇地问:怎么解决的?
车廷筠瞥了我一眼:既然是照片招来了麻烦,就用照片还回去。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找出相册来给我看。
都是我的照片。
第一张是十岁那年,我和车廷筠在奥赛的领奖台上,背后是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
第二张是我十二岁的时候,在一个大厅里,手里捧着奖杯和奖金是UWW欧洲魔shòu世界电子竞赛的照片。
第三章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刚刚毕业时的照片,背后的校徽熠熠生辉。
我茫然地抬头,看车廷筠,问道:这有什么用?
他笑了:蒲爱牛,你知道天才这个头衔的力量有多大么?尤其是像你这样,为国争过光,而且最后选择回到自己国家里的人。
他凝视着我说:这是一个崇拜才华,尊敬qiáng者的社会,没有人会为难你。
我想了想,总结道:你的意思是,你沾我的光了?
车廷筠眼神又变了,不说话地瞪着我看。
我突然又想起来,有点担心,说:你不回家车爷爷会难过。
车廷筠整了整衣领,说:快了,等我父母答应再生一个,他就不会bī我了。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说:我忘记告诉我爸妈了
车廷筠毫不担心地说:放心吧,你妈肯定不会反对的。你爸就更不用担心了。
我点了点头,就是觉得他说的话很有说服力,我就说:那我送你去学校吧。
后来一切果然都像车廷筠说的那样发展了。
妈妈很高兴,爸爸愣了一会儿,哦了一声。
后来我再去送或者接车廷筠,就会不知从哪里冒出女生唧唧喳喳地笑。
我早到了一会儿,站在车廷筠的学校门口,立冬了,虽然还没下雪,但寒气锲而不舍地钻入每一个毛孔。
我一边打着哆嗦,一边侧耳分辨着嘈杂的声音。
他是受。
不一定,从表面看他或许没有车廷筠像攻,但这个年代,男男生子都不算什么了,弱攻qiáng受难道不可能?
气场!车廷筠的气场谁能得压过?!
班长是很qiáng啦,但是我倒是觉得他的气场有一种默默的观察感,说不准是腹黑哦?
其实,真相只有一个班长是qiáng受!
这个声音我抬起头来,白牡丹。
我对她笑了一下。
她走过来,问:等班长?
我点了点头。
她后边跟了几个女生,眼睛亮亮的,像一群可爱的小兔子,捂着嘴巴聚集在一起。
白牡丹又要说些什么,旁里突然冒出个声音:蒲什么爱?
白牡丹脸上看不出表qíng,但我觉得她好像有点担心似的。
我回头去看,校门边上站了一个男生,个子比我高一点,明明穿的是同样的制服,车廷筠看起来就是一本正经的,他看起来却有些怎么说,流里流气的。
我说:蒲爱牛。
他拿眼角瞟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我管你叫什么。
我有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白牡丹一眼。
白牡丹突然开口,声音比那个男生还要冷上八度:于华今,你来找麻烦?
那个男生于华今,扬着眉毛,吊儿郎当地说:怎么着?说着又看向我,语气有点挑衅,说:UXX欧洲冠军?我呸,一张破照片就了不起了?谁知道真的假的,你还真别侮rǔ这比赛。
因为他说的话逻辑关联较弱,个人感□彩较浓厚,所以我猜他和车廷筠有过节。我想了想,转头确认地问道:白牡丹,他和车廷筠谁比较弱?
白牡丹淡然地说:他从初中起就一直被车廷筠压下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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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白牡丹后边跟着的几个女生突然怪怪地笑起来。
于华今脸色似乎变得很难看,他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和我比一场,天才!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围了一小圈人,车廷筠还没出来,一般这个时间他还不出来就是有事qíng拖住了,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想了想,点头道:好。
附近有很多网吧,于华金找了一个就进去了,我很久没玩过这个游戏,但登陆界面之后,我却觉得那熟悉的曾让我心动神摇的一切从未离开过。
每一次点击,每一个选择,每一次微妙的挪动,都在分分秒秒之间凝聚,穿cha出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我似乎能看到网中的东西,它的名字叫胜利。
我松开鼠标,扭头看于华金。
于华金的一些朋友或者同学跟在他后边,这时不知怎的,都瞪着眼睛,傻傻地看着他。
于华金的表qíng很奇怪,既不是难过,也不是开心,没有愤怒,更没有惊讶。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的表现同旁边的人表现相差太多。
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侧头和我对视,竟然笑了。
于华金说:我就猜是你红星闪闪,将牛头人战士玩出法师味道的传奇人物。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于华金关了画面,随随便便地向后一靠,歪着头看我,说:当年风靡一时的那个视频UWW传奇冠军,十几岁的孩子我看了好多遍,无数次惊叹这样的搭配和巧妙。
他在夸我,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又说:后来我偶然又看到另一个视频,是国外视频网站上传出来的,主角也是一个牛头人战士,当时我就觉得,这两个视频的cao作风格很像。于华金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屏幕,画面上牛头人战士正静静地坐在原地,他的眼神突然变了,像黑夜里骤然点亮了一盏灯:我终于见到本人了红星闪闪。
周围静悄悄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接着说:来我们的社团,做外聘指导。
我有点发愣,事qíng的发展太奇怪了。一直站在我旁边的白牡丹突然说:你和车廷筠向来水火不容,这是什么意思?
于华金吊儿郎当地说:我就烦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官二代了不起?我呸。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我,说:但这不影响我欣赏他。
白牡丹冷冷地讽刺道:刚才在校门口你可不是这个口气。
于华金痞痞一笑,道:那我不是为了让他和我比么?我要不那么说,谁知道他犹犹豫豫地会不会答应?待会车廷筠一出来,更没戏。
他突然把头转向我,说:怎么样啊?天才,来不来?
我想了想,忍不住回忆起那种游戏的愉悦就说:好。
然后
我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
玩的很开心?
我点了点头,然后一下子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扭头去看。
车廷筠挎着书包站在我后边,不知何时进来的。
他盯了我一会儿,我大气也不敢喘。
他突然皱了下眉头,说:算了。
我有点茫然,车廷筠又瞥向于华金,哼了声,不说话,拉起我胳膊,转身就走。
后来,我就每周三,周五去车廷筠的学校,在以于华金为领导的游戏社团做一些指导,然后和车廷筠一起放学回家。
我和于华金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他是一个很豪慡的人可惜的是,车廷筠和他的关系却日益恶劣,好像永远也没可能变好了。
车廷筠考大学
自从车廷筠带我去看了一场老电影,晚上一有时间我就想去那家小电影院,也可以说只要车廷筠一没时间奇怪的是哪怕人迹再稀少,它仍然静悄悄地藏在深深的小巷子里,好像脱离了时间的束缚。
这一晚,我看完一部老电影,心中有些感慨,蝴蝶效应是一部很老的科幻片,很老,也很经典,十分让人深思。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就在迈出小巷子的那一步,我感到左侧有一道快速的疾风袭来,伴随着看不出面目的黑影我来不及呼痛,眼前就被一阵五颜六色的画面覆盖,紧接着一片漆黑。
我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被绑架了。
昏暗的小仓房,白惨惨的灯光,一股陈旧而发霉的木头味。
后脑勺一片火辣辣的痛,阵阵抽痛,让我连思索原因都显得吃力。
如果我被绑架了第一可能:保密协议泄露。第二可能是勒索钱财。
我希望是第二种可能,因为第一可能带来的后果严重得多即使我安然无恙,以后的生活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但保密协议只有两份,一份在UX公司,一份在我手中,UX的安全措施是世界顶尖的水准,显然从我着手调查会更容易,但是
我正惴惴不安着,就听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声音,有个人开口说话了,说的是英文:蒲爱牛,艾利克斯,SA-T研发者,UX公司终身生物技术顾问未满二十岁的天才,没说错吧?
我心里一沉,这是寻仇者,他会报复我甚至杀了我。
有个男人从yīn影里慢慢走出来,他身上有着一切疯狂的人共有的特征,布满红血丝的眼球,疲惫而神经质,凹陷的脸颊,病态而憔悴,皱巴巴的衣着,落魄而肮脏。这是一个外国人。
他在我面前蹲下,慢慢从身后摸出一把水果刀,在我眼前比划着,他嘶哑着声音说:你害的我公司破产,妻离子散,你说我该怎么报仇?
我恐惧地看着他手里的刀子,银色的刀光在他眼底划过,yīn恻恻的凶恶。
我心中觉得他必然是罪有应得,但却不敢说出来。
他突然发狠,水果刀唰地朝我而来,一下子扎进我的左侧肩膀,真疼
我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然后在又是一刀捅过来,这次落在我的右腿上,我浑身一颤,眼前一片漆黑。但在剧烈到让人发狂的疼痛中,我却感到一种jīng神脱离了ròu体的恍惚我甚至迷迷糊糊地在不知何处的意识中觉得哭声回dàng在狭小黯淡的仓库中有些刺耳,我猛然一惊,感觉被稍稍拉回,疼痛霎时汹涌而来,我不能死
我勉力为自己打气,我看完电影的时间已经不早了,超过十二点爸妈一定会担心,会有人来救我我这么想着,却不能止住血液的流出,我很快陷入了不能动弹的昏迷中,只有一点混沌的意识,像在做梦一样。
我听到外边,不远处响起嘈杂的脚步和说话声,有警笛,救护车,还有
仓库大门被破坏掉,一声巨响,有一个人冲了进来,我睁不开眼,在白亮的灯光中,我看见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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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好像真的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梦境,在很多年前,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同样是白亮的灯光,同样是对我当时而言无法摆脱的困境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擦去我脸上的泪水,用力抱住我,说:不哭,不哭,没事了。
那个人是阮玉。
阮玉出现的很突然,也很及时。
自从几个月前我再一次拒绝了他的工作邀请,他就没再联系过我,可是车廷筠却似乎对此上了心,找了很多宏天集团的资料来看,车廷筠说的很复杂,但总结起来大概就是阮玉遇到了点麻烦,似乎是他新推选出来的属下被集团董事长免职了,在杂志上还刊登了一期。但我觉得这好像和我没什么关联。
车廷筠还要上学,爸爸妈妈也有工作,倒是阮玉不知为什么最近联系非常密切,好像下了决心要把中间空白的四年时光统统补回来,住院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每天都会来医院待一会儿。
中午开始下起小雨,到了一点钟,外边天色yīn暗,狂风大作,雨点如同冰雹一样打在窗户上,就像电影里的末世一样。
我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哪也去不了,只能看着外边发呆。
雨下个不停,病房的门被推开,轻轻的吱呀一声,几乎埋没在雨点声中,一个身穿修身西服的男人一点一点露出来,裤脚和衣袖都洇湿了一大片,他放下雨伞,走过来坐在我chuáng边。
我一直觉得阮玉和以前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好像是他身上一直以来让我有点畏惧的东西不那么明显了,却并不是淡化了,而是隐藏的更深了。
我一直说不清那是什么,从前甚至没意识到,直到白牡丹告诉我了她的直觉论,我才开始有意的刻意的去注意。
阮玉比我大七岁,今年应该有二十三四了,成熟稳重,风度翩翩,所有形容成功男士的词都可以往他身上用。他左右看了看,拿起一个苹果削起皮来,一边说:我刚才问了你的主治医生,他说再过两周你就能出院了。
我有点期待地恩了一声。
他打皮的动作很流畅,小小的一把刀在他手上就变得活了一般。
阮玉把苹果递给我,顿了顿又说:我查了抓你的那个人,他的消息来源是卡斯沃德家族曾经的卡斯沃德。
我一下子愣住了。短短的一句话,所含的信息量却太大了。
阮玉看起来却没有细说的打算,当年卡斯沃德家的独生女去世之后,这个家族就开始走下坡路,这几年的影响力一直在缩小,现在已经是不可挽回的颓势。
阮玉又说: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你算是目击证人,事后本来应该配合警方,一些中间运作免去了这个环节,但是卡斯沃德家却一直没忘记你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为什么?
阮玉顿了顿,说:是我连累了你。
我一时有点茫然,总觉得他还有许多事qíng没告诉我。
他继续说:我担心他们可能还会找你麻烦,你来我的公司吧。家族企业,现在的董事是我叔叔。
我有点发愣,心里突然灵光一现,阮玉先说连累我,又说我还会遇到麻烦,为什么?是因为当年芮拉?我说了什么,是阮玉告诉我的话
我还有点茫然,但却明白这回我无法拒绝他了。
我想了想,说:好,我什么时候去?
阮玉好像不太惊讶,慢慢露出笑容,道:下个月月初,我来接你。
我看着他的笑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车廷筠反应很大,可我已经答应了阮玉,签了合同,他成天拧着眉头,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
可是后来阮玉和我的关系却没有回到四年前那样,他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只是偶尔接送我上下班,车廷筠狐疑了一阵就消停了下来,再后来阮玉携女友高调亮相,车廷筠就再也没提过阮玉了,但是我觉得他虽然不提,却不是因为淡忘了,而是像动物世界中夜里的捕食者那样,在不动声色的虎视眈眈我问他,他却什么也不说了。
一晃三年时间就过去了。
生活平静的像水一样,我心中隐隐觉得,白牡丹那时对我说的,或许真的说对了。
车廷筠迎来了高考。
他一点也不担心,镇定自若的模样,白半袖和迷彩短裤,gān净利落,健康的肤色和结实的四肢,准考证和一根笔,随便地塞进口袋里。
我对他挥挥手,说:加油。
车廷筠微微抬起下颌,信心满满地笑了一下。
三个月后,车廷筠如愿以偿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军校,收拾行囊,做车南下,那是一个炎热的城市。
炎热,遥远。
但距离从最开始就不曾成为一个问题。
车站。
gān净而明亮的地砖,呜呜泱泱的人群,第一批DS列车正式投入运营,车廷筠在我耳边低声说:等我。
我点头说:知道了。
车廷筠走后不久,在经过了三年的拉锯战后,SA-T物质分析终端机终于进入了内地市场,北京成为了继香港后第二个投入大批量应用的中国城市,进程在这之后开始不断加快,不断加快,再没有任何一家企业,任何一种力量能够阻止它的脚步又过了三个月,内陆城市全面实行SA-T投放实用。
每天我都能在各种各样的平面媒体和影视,或者网络上看到因此而倒闭的不法企业,黑加工场,甚至还有名声斐然的老品牌食品业,电商,化妆品业是受到影响最大的三个种类。
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bào力案件,一名男子集结了一伙人把店老板的四肢打残了,只因为店内所供饮食大多安全超标。波及最大的却是无数的小商小贩,一时之间,大街上的路边摊齐齐失去了踪迹,报纸上屡屡刊登,失去了生计来源的个体户,自杀、犯罪、哭泣
经济危机动dàng了很久,但几个月后,新生的充满潜力的公司开始崛起,商品市场份额布局全面洗牌,评论家说: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好的方向的动dàng。
有多少人倒下,就有多少人站起来,历史从不停下怜悯的脚步。
探视
我在视频中对车廷筠说:我升职了。
车廷筠的头发被剃了个利索,短短的毛寸,一身军绿色的迷彩服,看起来更原始了。
车廷筠拧着眉头,我还没见过他的表qíng这么的心烦,他在我身上四处打量一番,才说:记得别和阮玉走太近。
我有点奇怪,他已经好久不提阮玉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了没几天又故态复萌了。
车廷筠仍然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和他相处这几年做了很多亲密的事,我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程度大幅度上升。
我想了想,安慰道:车廷筠,你放心,就算你的学校屏蔽网络信号,每周只有三个小时允许出学校自由活动我也只要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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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是车廷筠无数次要求我----时说的,他每次听了都会很高兴,很快地达到我的愿望,几乎超越了我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眼神力量。
这次却好像没有得到我预期的效果,他依然拧着眉头,再次警告我:你注意点,别我一走你就忘了,阮家的背景很复杂,我觉得很多事都有疑点,比如当年的枪击案件,还有前几年你被绑架,他怎么比警察还要先找到你?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
我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好像自己也被怀疑了似的,忍不住对他说:车廷筠,你别这么说
车廷筠的面部表qíng变化不大,但我知道他生气了就是知道。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旁边有人喊他,很亮的嗓子,有地方口音:走了,到点了!
车廷筠不甘心地看了我一眼,又叮嘱道:记住我说的话!
我连忙点头,示意他放心。
车廷筠读高中的这三年来,我每天的作息却和他一样规律,早八晚五,周六周日休息,有时候晚上去他家住,有时候临时决定出去
现在他一下子远离了我的日常生活,我觉得有点不舒服似的。
晚上,再也没有突如其来的造访,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来,我们出去逛逛。
早晨,再没有催命似的电话,一定要把我叫醒。
中午,再也没有冷不丁的一个信息,要什么东西,叫我送去。
我其实这么想一想,还是挺高兴的。
车笛在楼下响了三声,两短一长就是阮玉。
妈妈积极地探出头去,回头对我说:是你阮哥哥。
她的口气有点怪,尤其最后两个字,听起来十分暧昧。
有点像车廷筠在时偶尔要求的,一些奇怪的称呼,相似的语气。
我想了想,还是说:妈妈,车廷筠听见你这么说会生气。
妈妈表qíng愣了一下,哎呦,妈妈是开玩笑的。她眼神又一变:小爱爱你竟然听懂了?小廷廷把你调教的真好啊
她的脸颊又不知为什么变得酡红了。
阮玉是第一批拿到空桥通行许可证的人,为缓解高峰时期车流拥堵qíng况,以新型材料架起的高一级城市天桥,形成一段弓形建筑,只供机动车行驶。
两边看不到拥挤的人流,高高腾出地面的车道,好像真的是在彩虹上驶过。
我在把这段心qíng和车廷筠说的时候,他一下子就不高兴了,语气不善地说:你去考一个驾照,自己开车上班。
我发现他自从去外地读大学后脾气就变得更大了,经常在从前不甚在意的小事上闹别扭。我犹犹豫豫地说:牌照很难申请下来。
车廷筠皱着眉头,我帮你办牌照,你自己去挑一辆车。
我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说:我没必要多此一举,làng费资源,làng费时间。
车廷筠脸色不太好,半晌才说:下周来看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接了句:什么?
车廷筠重复道:下周六上午十点,到我学校门口来,坐DS列车105次,一个小时就能到。
我算了算时间,点头说:知道了。
车廷筠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露出一种怪怪的笑意,又加了一句:正好,就让他送你去车站。
周五晚上,妈妈在厨房殷切地做点心,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我甩了甩手上的面粉,目测了一番重量,小声提醒道:太沉了我拎不动
妈妈笑眯眯地说:这样才会让小廷廷心疼。
于是周六一早,我背了一个大大的双肩包下楼了,共计三十七种小吃。
阮玉不知到了多久,靠在黑色的车上,竟然在抽烟。
现在是深秋,他穿着深色的风衣,背景很萧索,他看起来就让我想起一个成语:孑然一身。还有那么一点说不清的。
我一直不知道他会抽烟。
我吃力地背着大包走过去,小声说:抽烟有害身体健康,吸烟者患肺癌的机会是正常人的八到十倍。
阮玉笑了笑,把烟头扔在地上,碾了两脚,拖长了声音说:是是,上来吧,送你去车站。
我记得我把钱包和手机都放在口袋里。
车上的人不多,但一下车,就看见人群就像挤在糖球上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鼓鼓囊囊。
我稍稍有点愣神,在出站口多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发现,钱包和手机不见了。
凭空消失一般。
我茫然地四顾,人生,地不熟,没钱,没电话。
我现在身上的唯一价值,是背包中的各色点心小吃,我想了想,蹲到路边,取出两个保鲜盒,一盒是葡萄gān蛋挞,一盒是梨子酱千层饼。
我又翻出两个保鲜袋,放在一边,看着来往的路人。心中暗暗祈祷:快点卖出去,快点去找车廷筠,不然耽误了时间,他会生气,而且我需要坐车回家的钱。
过了一会儿,有一双高跟鞋在我眼前停下,我连忙抬头,是一个很jīng致的女人,大方的衣着,崭亮的皮包。
她打量我几眼,又低头看了看两个保鲜盒,问:这吃的多少钱?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二十一盒。
她突然笑了,微微弯下腰,贴近我说:小哥,二十?你陪我出去走走,我给你两千。
我眼前一亮,立刻收拾保鲜盒站起来,道:好。
那女人笑得很古怪,眼神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来回看,我心中觉得有些不安,有点想打退堂鼓,还来不及说,斜刺里突然冒出一个深绿色的人影。
短短的毛寸,高高的个子,很不满的表qíng,是车廷筠。
我一下子愣住了,他并没有说来接我。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一把拽过我的胳膊就走。
我讷讷地站在他后边。
车廷筠转身,他比我高了快一头穿的又是军装,我一瞬间觉得呼吸都不畅了。
他从兜里摸了摸,掏出两样东西扔在我手里,我茫然着看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我的钱包和手机。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
车廷筠眉头微蹙,语气也不大好:你怎么回事?不告诉你长点心么?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了。
他训完这两句,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恨恨地加上两句:我一来就看见有小偷扒你钱包,你竟然一点都没察觉!我赶紧就跟着去追,就这么一会儿,你就差点让人拐走了,你这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伸出两个指头使劲儿在我脸上掐了一下。
我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又不敢还嘴,小声说:对不起
车廷筠又掐了一下,看样子还没消气:还要把给我带的东西卖了,你想怎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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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不说话。
他看了一眼手表,不qíng不愿地说:就剩两个点了。
后来,我仍然是抓紧时间去了他的学校,糙糙地转了一圈,很大很宽敞,gān净,严肃。
见到了吴小宝,他们两个住在一个寝室。
我把背包放下,一件一件往外掏:葡萄gān蛋挞、盐苏千层饼、奶油桃苏、可可华夫饼、糙莓蛋糕卷、紫薯蛋糕卷,杏酱饼gān
一摞透明的保鲜盒,五颜六色,晶莹剔透。
我揉了揉肩膀,长舒口气,转头说:车廷筠,这我说到一半,对上五六个男生冒着绿光的眼睛,忍不住退缩了一下。
车廷筠得意洋洋地站在我左边,让保鲜盒明晃晃地露出来,又把边上的空间堵得死死的。
那几个男生目光似乎十分不甘心,他们看看车廷筠,又看看我。
我忍不住又往车廷筠身后躲了躲,其中一个男生突然中气十足地开口大吼了一句:哥!
我一愣。
其他几个男生立刻跟着喊了起来,一叠声的哥哥哥。
我有点茫然。
车廷筠哼了一声,他的心qíng不错,我能感觉得出来。
他挥了下手,说:看你们几个表现很好,待会儿回来分你们点。
他看了看手表,扭头对我说:得送你出去了,快封校了。
走马观花,匆匆忙忙,车廷筠一直拉着我的手,死死地拽着,我就有点开心。
我站在大门口,奇怪地有点不想走手掌之间好像黏了一层胶水,他突然叮嘱道:下周还是这个时间,带什么东西随意。
我就很快地点了点头。
一周又一周
下一周
下下一周
下下下一周
后来,DS105次列车的列车员全都认识了我,他们会笑眯眯地对我打招呼:嗨,这周又去看女朋友啊?
我点点头,说:是的。
这一周阮玉又来送我去车站,我刚刚走上车,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连忙说:等等。
阮玉偏头看我:怎么了?
我把浑身上下的口袋挨个摸了一遍裤兜里有两个。
我舒了口气,端端正正坐好,说:我以为忘带了。
阮玉表qíng似乎还有一点笑意,又似乎马上就要褪去,他少见地执着问:什么?
我想了想,没有车廷筠禁止的,就回答道:安全套。
阮玉就把头扭回去了。
我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还不开车。
车厢里一阵奇怪的沉默。
阮玉问:为什么你要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说好,我只好解释道:车廷筠学校附近买不到这种。
阮玉又不说话了,一动不动的。
我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反应和平常不太一样。
我疑惑,刚想追问,就听阮玉说:算了。他说着,一打方向盘,车子驶上了马路。
方向却不是车站。我又看了一会儿,确定这条路不同向车站,忍不住提醒道:走错路了
他好像没听见似的,侧脸如同一块打磨好的冰雕,没有表qíng,没有温度,平静地看着前方。
我突然有点害怕。
阮玉的车子停在了一栋公寓楼前,我浑身一激灵,车廷筠说,绝不允许我和阮玉单独相处于一室我立刻掏出手机,对着公寓照了一张相片,在下边写道:我
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力道之大让我没感觉出来丁点的对抗,他正拿着我的手机,按了关机键,然后靠着车座,淡淡地说:陪我一天吧。
我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摇头道:不行,车廷筠不让。
阮玉一动不动的,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然后我就觉得脖子一疼,不太清楚的视线里阮玉慢慢收回手,低着头看着我,他的眼睛
我醒过来的时候,视线中仍然是看不清的一片。
这是一个卧室,门半开着,外边的光线透进来一些,把昏暗的屋子切分成两半,一半黑暗,一半huáng色的光晕。
温暖和黑暗并存,蕴育着难以言明的隐晦。
接着我闻到一点烟味,萦绕在屋子里,侵入全身的毛孔。我吃力地动了动脖子,往左侧看去,先是厚厚的窗帘,没有一点光线透出,我猜不出时间再然后我看到一个人,坐在chuáng边,靠着chuáng头,在抽烟,一点橘红色的火光忽明忽暗。
我撑着chuáng坐起来,脑子还有点晕,小声说:阮哥哥说完我突然有点发愣,这个词汇陌生又熟悉,好多年不曾说过,冷不丁脱口而出时感觉很奇怪。
阮玉却懒散地应了声:恩?
我一时茫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开口说:我常常想起你小时候的事,十岁多一点的小天才,单纯又诚实。他好像进入了自己的回忆世界:跟你一起的时候我是最开心的,看你犯傻,看你哭,看你笑,有时候我真的尤其在国外的时候,你不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有多么依赖,我总有个错觉好像你会一直那么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这些话明明那么平常,我心里却突然觉得有点难受。
阮玉突然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又想平常那样,有点懒散的轻佻,唉,跟你说你也不懂,反正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愣了一下,刚想问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门外公寓的铁门被咣咣砸响,
chuáng铺一轻,微微晃动,阮玉站起来,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装裤,颀长的身形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黯淡的光影中。
门口传来砰砰乓乓的声音,我头还有点晕,扶着chuáng头站起来,迷迷糊糊的,有个人冲了进来,是车廷筠。
他二话不说,一只胳膊揽住我的腰,微微弯腰一只手托起我的膝窝,我大脑一空,觉得浑身悬空,我吓了一跳。
车廷筠身上有汗味,有尘土味,还有奔波而来的热气。被人这么抱起来,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禁把头转向他胸口,不想露出脸来。
车廷筠走出房门的时候,我在余光中好像看到了阮玉的身影,一晃即逝的白衬衣,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
车廷筠把我送回了家。
妈妈一开门,两颊通红,然后就开始流鼻血,爸爸赶紧扶着妈妈去了洗手间。
我脑子有点晕沉沉,但是不累,车廷筠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突然把我打晕了我想了想,又接道:他今天心qíng很差。
车廷筠眼神一下子变了:心qíng不好就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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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这是什么逻辑?
车廷筠皱眉,说:这太奇怪了,他把你打晕拖走,却什么也不做?
我点点头,赞同地说:的确很奇怪。
车廷筠又不乐意了,口气很不好地说:你这什么态度,给我严肃点。
我立刻小心地闭上了嘴。
车廷筠低头看表,说:我得回去了。
我小声说:再见
车廷筠哼了一声,突然掰过我的脖子,热乎乎的嘴唇贴了过来。
我唔唔两声,说不出话来,被压着躺到了chuáng上。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捂着嘴巴的惊呼,紧接着爸爸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小牛同志!小牛同志!你怎么又流鼻血了!
车廷筠在我耳边低声道:这次你做的很好,以后也要保持警觉,还有下周记得来。说完他支着胳膊从我身上起来,指尖捏着两个安全套,背光,看不见表qíng,但我知道他在笑。
这件事过去了没几天,阮玉来了电话,若无其事的,似乎之前打晕我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他邀请我去参加一个晚会。
他说是公司的年度晚会,要为我引荐董事长。
我想了想,还是打电话征求了车廷筠的意见。
然后当天晚上,他就赶了回来。
我犹豫地问他:你请假不是很困难么?
车廷筠不知从哪里翻出一身正装来,一边穿一边说:我表现优异。
我大脑不知何时形成了固定的神经元,立刻夸奖道:车廷筠,你真棒。
他就有点得意地笑了。
我们一起去参加晚会,一起回家。
阮玉的叔叔是一个有些发胖的中年人,看起来慡朗极了,可又有一种让人不自觉退缩的气势,好在,车廷筠很快走了过来,礼貌地打了招呼,就拉着我走了。
见过阮玉的叔叔没多久,我的授权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我总觉得这个结果隐隐的和那次晚会有关系,可阮玉什么都不说,我也只好归咎于业绩不错的升职。
局
妈妈一直说我是个幸运的人。
我不知道她说的对不对,但回溯我二十三年的人生,除了在车廷筠的身上我稍稍烦恼过,别的事qíng好像从没有困扰过我。
我在报告书上签了字,神思便有些四处飘散,我合上文件夹,换下衣服,走出办公区域,站在门口等阮玉。
有同事经过我身边,笑着打招呼:主任,在等总裁?
我点了点头。
阮玉的身影从走廊拐角出现,我想他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我曾不止一次地听到过女同事偷偷称呼他为钻石王老五,形容成功男士的专有名词。
我还听过更多的传闻,是说我和阮玉是地下qíng人的绯闻。
在我来看,这当然是假的。
阮玉的女朋友多得数不清,三周一小换,五周一大换,但他很少提起,我觉得他的态度不像是在jiāo往或者恋爱,而是把那当做一件日常要做的事。他每周都会抽出一两天来接送我下班,似乎是工作需要。
我把这些都讲给车廷筠,因为如果我不主动说出来,只要他有一天偶然问到了,他会为此生气好久白牡丹说这是典型的吃醋行为。
好在他终于毕业了,下个月就要回来。
阮玉开着车,他今天不知怎的,有些沉默。
车子行驶过新建的二期空桥,远处是高耸的摩天大厦,背景是无垠的蓝天。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问我:最近工作很累?怎么有黑眼圈了?
我摇了摇头,说:这几天睡不着觉。
阮玉似乎有了兴趣,接着追问:怎么了?
我想了想,就说:就像小时候开运动会前夜似的,就是睡不着。
阮玉顿了顿,才问:有什么好事?
我就忍不住笑着说:车廷筠快回来了。
这之后半个小时的车程,他没再开口说话。
我觉得氛围有点奇怪,阮玉的态度也有些诡异,但我并没有深思。
一周之后,我为当时的倏忽付出了代价。
没下班的时候,我的手机弹出一个界面,是我设置的阮玉的直接接听电话。
他的投影泛着淡淡的绿光,眼神静静的看着我。
我本能觉得有些怪,没有说话。
半晌,阮玉说:爱蒲爱牛,把A组的一号文件拷贝出来,晚上我去接你。
我一下子愣住了。
这两句话组合起来太奇怪了,几乎让我以为听错了。
A组的文件是董事会直接授权给研发部,最后或者下达工厂生产,或者成为为期五到十年的长期战略计划。
这是最特殊的一组任务,也是最优先的任务,这是企业机密。我知道如果把这个泄露,或许一个公司就垮了,有多少人,多少普通的人会受到牵连?
我摇了摇头,说:阮哥哥,我不知道你要gān什么,但我知道这是犯法的,你应该先去向董事会申请,董事长不是你的叔叔么?
阮玉并没有笑,他的笑是他最常见的表qíng,但今天他的眼神里一点笑意没有。恍惚间,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初见他的时候,一瞬间的寒颤,其实他从来没有变。
他并没有说好说这不好,而是缓缓开口说:如果你帮我,今晚你会在账户上发现一千万人民币。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说:首先我不需要一千万人民币;其次这不能掩盖罪行。
阮玉似乎微微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他继续说: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吧,他们现在应该在回你姥姥家的高速公路上,后面应该有一辆牌号3248的黑色本田。给你十分钟时间做决定。
我茫然地看着他的投影。
他的耳边出现一个倒计时的钟表。
我浑身一激灵,脑子迅速被两种念头撕扯起来,阮玉说的话我信。但是与此同时,我的心里却是难以置信的茫然他让我做的事是犯法,是犯罪,是背叛自己的公司,抛弃自己的职业道德。
阮玉突然开口说:蒲爱牛,你不必这么伟大。你并不能代表这个世界的正义,即便你以身作则,即便你深信不疑,你仍然是无能为力的。
我觉得心脏好像被狠狠地一刺,抽疼起来。
他指了指那个倒计时,说:还有三分钟。如果你这回不gān的话,我还有别的办法,我希望你明白。
我脑子里一片混沌,嘴巴不听使唤地说:你别我知道了。
阮玉的投影一直看着我将文件拷贝下来,他笑了一下,说:一个小时后我来接你。网路断开,他的投影凭空消失。
我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车廷筠来,他说,如果阮玉做了威胁我的事,要立刻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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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两声忙音,接通了。
我讷讷地问:车廷筠,阮哥哥叫我帮他偷资料怎么办?
电话那边静了静,车廷筠冷静地说:你gān了?
我小声地:恩,
车廷筠皱着眉头说:最有效的方法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你能拿到他的秘密资料,就拥有了对等的威胁力。
我一时茫然,问道:怎么拿?
电话那边静了静,车廷筠说:我想想。
车廷筠现在应该还在学校,没法联网,我看不到他的投影,只能等着他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政府手段恐怕行不通不能用明面上的手段。
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我连忙说:等等,车廷筠,我一会儿再联系你。
维托
维托
他这个时间一定还在网上,我飞快地登陆即时通讯工具,维托的头像亮着。
我迅速敲过去一排字:维托,如果你知道一个人的地址,你可以获得这个人的隐私么?
一秒钟之后,维托的回复过来了:Are you kidding me?
等待的半个小时中,我觉得时间漫长到令我头皮发麻。
手机突然响起来,我迅速接起,是维托。
维托竟然一反常态,没有叽里呱啦地大喊一通,他的投影一动不动的,双眉紧锁,盯着屏幕,表qíng震惊得难以形容。
我忍不住问道:维托,你找到什么了?
他把头转到我的方向,喃喃地道:你一定不敢相信我的天啊
我隐隐觉得他触碰到了什么大秘密,我催促道:是什么?
维托手指飞快地键盘上敲击,他清了清嗓子,将屏幕转向我,指着界面上的一张照片,说:艾利克斯,看这张照片。
我仔细去看,上边是阮玉少年时期的阮玉,十八九岁的模样,他身边有一个中年的外国人,目光yīn沉而锐利。
我正有点茫然,维托解释道:这个中年人是莫纳家的家主,你还记得莫纳家么?我从前告诉过你,它是纽约三大黑帮之一,现在是唯一了。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维托又翻出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英文,我有点看不清,维托把它放大,我快速地浏览一遍有两个关键词,宏天、莫纳,这是一纸合同,有关A组一号文件和莫纳家族注入资金的合同。
我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了脉络。
我向维托求证道:阮玉和莫纳家有协议,他在帮助莫纳控股宏天,可这太奇怪了这是他的家族企业,他为什么要帮助外人?
维托摇了摇头,表qíng古怪,他说:不,艾利克斯,你想的太简单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调出了两张照片。
我定睛一看,脑子里一下空了。
记忆迅速追溯到十年前芮拉、芮拉芮拉。卡斯沃德。一枪毙命死在我面前的女孩。
这是一张当地的报纸,报纸上登着现场血淋淋的照片,旁边配着解释:
卡斯沃德家独女遭迫害。幕后黑手是否为对立的怀特家族?
纽约两大黑帮火拼,莫纳家族中立坐收渔翁之利。
我的思维好像卡住了,无法继续深思下去。
维托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是阮玉杀了芮拉。卡斯沃德他为莫纳家做事。
可这说不通,仍然无法解释阮玉的动机。
我刚想反驳,维托一下子放大了另一张照片,这也是一张报纸,刊登的图片甚至是一张类似的场景,车祸,斑斑血迹
硕大的中文标题:宏天制药董事长及夫人意外车祸身亡,其弟继承家业。副标题两幼子抚养权转给叔叔。
我一下子愣住了。
维托也沉默了。
维托动作不停,又调出一个文件夹,里边满满的竟然是阮秋秋的照片十几岁少女时的订婚照,和二十几岁时的结婚照,和同一个外国人。
维托指了指那个外国人,缓缓地道:这个男人,是莫纳家的长子。
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迅速捋出一条脉络
很多年前的一场商业黑幕阮玉野心勃勃的亲叔叔为了财富和地位,谋杀了阮玉的父母,用阮秋秋作为扩大版图的棋子,与外国莫纳家联姻,阮玉年纪小无法为自己的妹妹抗争再然后,他得到出国的机会,同莫纳家进行了另外的jiāo易,帮助他们铲除了另外两大帮派,继而获得了莫纳家的支持他回来是要报复他的叔叔。
一切都说通了。
当年阮玉在中弹前说的话,和之后消失的几年。
以及他身为总裁,却不能拿到研发组的资料,因为他的叔叔并不能完全信任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心中的正义并不能回避曾经犯过罪的恶行。这世界不光有光明正大这个词,还有天理循环,报应不慡这个事实。
我有点茫然。
维托突然说:艾利克斯,你伤心么?
我愣愣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维托盯着我说:你看不出来?这是一场多么大的局!
我还是不太明白。
维托微微摇头,解释道:在这个历经数年的报仇计划中你是最关键的一环。这一环中的主角,必须要获得他叔叔的信任,要能进入最关键的部门,要能拿到第一手最机密的资料这个人要有让任何一个老板都无法拒绝的才华,又不能和阮玉关系太近你看,我很久之前就觉得他对你的态度很奇怪,亲昵又绝不深jiāo,不给人留一点把柄。
我想了想,犹豫地说:可是他完全不用接近我,只要最后威胁我,我就会就范?
维托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天啊,艾利克斯,你怎么还不明白,他的目的xing多么qiáng!如果你不认识他,或者你们的关系并不足够,你不一定会进入他叔叔的公司!你当初选择生物,不也是他的推波助澜么? 他想了想,又加道:艾利克斯,我记得当时在芮拉卡斯沃德的死亡现场,你说过曾有人向你询问当时的qíng况你说的是实话么?我猜不是,因为后来你被卡斯沃德家的残党报复了对不对?这也是你必须向他寻求庇护的原因!
维托最后一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艾利克斯,你一直是他最重要的棋子!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角色!
我愣愣地看着他。
维托也看着我。
我慢慢张开嘴,觉得牙齿似乎都黏在了一起,我说:维托,把他与莫纳家签的协议放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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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托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半晌,耸耸肩,道:好吧,这是你的选择。他切断了连接。
在等阮玉尚未抵达的二十分钟里,我快速打出了辞职信,放在桌子上。
我走出办公室,轻轻把门带上。
我突然想起很多之前迷惑的事qíng,比如这几年他的态度,若近若离,除了上下班的接送绝不出现在我的日常生活中。比如当年我被绑架,他第一个冲了进来再比如几年前,他突然把我打晕带到公寓里,不声不响地抽着烟。
我往外走去,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在夜里惴惴不安地捂紧被子,话筒里微弱的电流,他yù言又止的犹豫。
宁折不弯
之后的事qíng我并没有刻意去打听。
整个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宏天团以旗下制药公司的投资失策为开端,迅速被大量海外注册基金控股,半年后宏天集团董事长易主。
本年度金融界,商业界,甚至波及部分政府高官的大事。
与此同时车廷筠回来了,摩拳擦掌,志得意满地进入了军部。
我接受了一份邀请,进入了一所国家重点生物实验室。
就这样过了两年,在一次不得不出席的酒会上,我再次看到了阮玉。
我站得离他很远,他一身浅灰色的亮面西装,在辉煌的水晶灯下就像一颗价值连城,无比贵重的珍珠,熠熠发光在深海中,在漆黑中,在寂静中,在沙烁中,熠熠生辉。
他背对着我在和谁jiāo谈。
旁边的同事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啧啧地道:那人可不简单,有背景有学历,商界政界的面子都大着呢,听说以前还是黑道起家的!我记得有本杂志怎么说他的他叔叔去年自杀了,不结婚,好像也没别的亲人,你还别说,真就是孤家寡人的!哈哈,要我看啊,有钱人就是怪癖多,你说他今年都多大了?
同事越说越兴奋,意犹未尽似的,似乎这样的人永远是别人的谈资。
我转开视线,低声说:三十二。
我提前给车廷筠打了电话,他开车来接我,还穿着少尉的制服,军装规整而严肃,他好像是刚从什么会议出来,眼神里有点少见的疲惫。
他拉过我,打量我几眼,嘴角露出一点骄傲的笑容来,说:我给你选的这套西装,再合适不过了。
我点了点头,刚想说点什么,车廷筠突然脚步一晃,我还没看清他的胳膊怎么懂得,就被压在了车门上。
有点突然可奇怪的是,我发现似乎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习惯如此了。可能是因为我知道那是安全的,我知道车廷筠是可以全身心的信任的,是会永远站在我身旁的,不论他做什么。
我仰着脖子半天有点累,车廷筠的qíng绪明显有些兴奋了。
我小声说:我们回家吧。
他哼了一声,又在我耳朵轻轻咬了一下。然后他突然抬起头,微微离开我,看向我的身后。
我也回过头去。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陌生人,身形沉稳,面目yīn冷,手里托着一个小盒子,走过来,说:这是阮先生转jiāo给您的,请您收下。
我有点发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车廷筠动作却很快,他一把接过来,声音有点发冷:你可以走了。
陌生人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车廷筠手里攥着木盒,看样子随时都会大力掷出似的。
我小声说:车廷筠,我想看看。
我等了一会儿,听到他又哼了一声,才不qíng不愿似的把木盒放到我手上。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借着晕huáng的路灯低头去看,一串桃木手链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布面上,原本棕色的核壳上布满了黑色的弯弯曲曲的沟壑,被磨平一样契合在一起,就像一件光滑圆润的艺术品。
我的思绪在路灯的光晕中慢慢飘远,模模糊糊的阳光,那年我九岁半,阮玉第一次开车来接我,他十七岁,清瘦的少年人,gān净到透明的白衬衫,在明烈的把雏jú都融化了的夏日阳光中,他低着头,笑眯眯地问我:爱因斯坦牛?蹲在地上玩什么呢?
那时我还小,被他眉宇间纠结不去的戾气吓得一沓糊涂,讷讷不能言。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一定会对他说:我在等你。
可我当时什么也没说。
我靠在车上打瞌睡,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想起前两天和白牡丹视频时,她说:你终于被班长掰弯了,不容易啊,这么多年。
我当时想了半天,还是说:我没弯。
白牡丹面无表qíng地安静了半天,又问:你还是直男?
我点了点,说:是。
白牡丹当时少见的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qíng,她说:这话你可别叫班长听见,他自尊心超qiáng好吧,就当你仍然是直的,可你算是彻底折在班长手里了。
我又想了好一会儿,很认真地说:我爸爸小时候就告诉我说,男人就要一夫当关,宁折不弯。
番外【同学会】
滴滴滴滴。
QQ群响了起来,我点开看了一眼,就扭头对着厨房喊:车廷筠,下周末同学聚会。
车廷筠刚刚洗完碗,手上还湿漉漉的,探头询问:小学?
我点了点头。
车廷筠哦了一声,好像在想什么,又回了厨房。
一周后。
我吃着西瓜坐在chuáng上看车廷筠在衣橱里翻翻找找,我就说:车廷筠,就用我上次穿的那套吧。
车廷筠头也不回地否决道:那不是你上次颁奖穿的?太正式了,我记得有一件休闲的,就用那个。
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又挖了一勺西瓜吃。
聚会的地点有点远,但很有名气,以设施高档著称,据说还有飞机起落台。
我和车廷筠到的时候还早,只来了几个人,我的小学念了不到四年,但记住的事qíng却很多,因为过早的离别,反而让感qíng更加不舍。
我心里很开心,挨个和他们打招呼,后来又来了几个人,很熟络地和车廷筠说话,看起来挺热闹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我数了数,人差不多齐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好像突然又很多人向着这边过来了。
屋子里的人也注意到了,很快就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向门口,有一种奇怪的期待般的默契。车廷筠离得我耳边近了点,轻轻哼了一声。
先迈进来一只踩着高跟鞋的脚,我不禁暗暗惊叹,好高的跟,目测约为12cm。然后是艳红色的裙摆,衬着一张美丽的脸庞,戴了一副墨镜,大波làng的卷发松松散在肩头,我只能想到一个词:艳光四s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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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后跟着好几个保镖样的人,她把墨镜一摘,露出妆容jīng致的脸庞来,前几天还在电影院看过她主演的电影,据说还获得了大奖。
立刻就有人起哄道:大明星来了!
童小璐微微抿着嘴角笑了一下,笑着说:老同学,什么大不大明星的。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找了个离那人稍稍远点的空位坐下了。
我看到她旁边有几个女同学好像有点局促似的,有种捉衿见肘的窘迫感。
童小璐一进来,就好像要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优越感,细致地拢了拢头发。
我就悄悄扭头对车廷筠说:好像八宝。
车廷筠左边的酒窝很快地露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说:八宝比她漂亮多了。
我仔细想了想,心中觉得不太认同,八宝虽然是一只很爱gān净的野猫,不过还是不能和大明星相提并论的,不过我又考虑到车廷筠从小就对女生没好感,可能qíng感上有一种前提xing的漠视。
童小璐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把头扭到我的方向,她的眼睛一亮,张开嘴,好像说了些什么
我却什么也没听到,因为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嗡嗡的声音,这个噪音越来越qiáng,感觉上离这栋建筑越来越近。
我一时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车廷筠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腰,我吓了一跳,转头看车廷筠,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童小璐一副见鬼了的表qíng。
不大一会儿,房间门又被推开了,外边一排外国人穿着统一的制服,不苟言笑表qíng严肃地围着一个人。中间的女人头发高高盘成一个发髻,简练利索的装扮,整体色彩偏暗,看起来就像是刚从什么高级会议出来。
我好多年没见过阮秋秋,乍一看她,突然就挪不开眼睛了。
她微微昂着下巴,她身上好像有一种奇妙的气场,让一直在热qíng招待的几个组织人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她向前迈进一步,抬手向后做了个手势,然后就关上了门,她在房间内扫视一圈,定在了我身上。
我有点紧张,睁着眼看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坐到我旁边的座位上。
我立刻觉得车廷筠的qíng绪有了点变化。
我咽了口唾沫,小声打招呼说:阮秋秋,好久不见,听说你嫁到国外了,过的好么?
阮秋秋比以前变了很多她侧着头看我,好像有点不经心似的嗯了一声,她看了我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到一边的车廷筠身上,然后眼神就变得有点怪了。
就在这时开席了,场面立刻热闹起来,啤酒一打一打地开,有人开起了玩笑,回忆起来当年谁的糗事,就是一阵大笑。
阮秋秋和童小璐似乎还是不对盘,不过阮秋秋却没像小时候那样表现出来,她好像有一种淡淡的蔑视,似乎在将童小璐的趾高气扬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我和一名同学喝了两杯酒,然后就觉得左边的胳膊被阮秋秋碰了碰,我有点茫然,转头看她。阮秋秋抬起手指指了指门外,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顶着背后如芒在背的压力出了门。
一出来我先悄悄舒了口气,阮秋秋的保镖在外边站了一圈,她对他们摆了下手,然后走到拐角,示意我也过去。
这里没有人,阮秋秋微微抬头看我,突然问:蒲爱牛,你觉得我怎么样?她顿了顿接道:我是指小时候。
我一下子把心提起来,无数次与车廷筠的教训告诉我,别人问你怎么样的时候,其实大多数时候并不是真的在征询你真实的想法,而是想让你赞同他们的想法。
我就说:你很好。我想了想又加上:虽然总掐我,不过每次也都是第一个帮我。
阮秋秋看着我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她又接着说:你那时学习好,长得也好,从不像别的男生那样缠着我起哄,又是我的同桌,我怎可能不喜欢?
我有点不好意思。
她却继续说:真想不到你跟了车廷筠。
我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她知道并不奇怪。我想了想,只好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多年的朋友,突然有一天就确定了关系。
阮秋秋听完了半天也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她一叹气,就一下子变得柔软了,像我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她好像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惆怅,半天也不说话,发呆似的站在那儿。
我就只好也站着。
阮秋秋对我说:蒲爱牛,我哥哥她yù言又止地:对不起。
她认真地说:对不起。
我有些发愣,讷讷地应了一声:没关系。
这么简单的一句对话,我却觉得有很多东西缠绕了很多年,猛地被从某个角落拽出来,哗啦一下碎成沙尘细小又温吞地覆盖了一切,让我一下子变得很难过。
后来回去的路上我对车廷筠从头到尾复述了好几遍,车廷筠才作罢,有点不满地哼了一声说:阮秋秋倒是jīng明,以为她一个道歉我就能放过她哥哥
我愣了一下,追问道:什么意思?
车廷筠拉着脸不说话,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车廷筠过了半天才说:阮玉设计你这么多年,我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我说:你做什么了?
车廷筠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沉默。
后来回到家的时候,我拉着车廷筠的手说:车廷筠,你别这么做,我一点也不开心。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说:我知道,所以我才一直瞒着你。
我微微仰着头看他。
车廷筠对上我的视线,突然恼怒地在我脸上掐了一下,说:你怎么这么傻!
我诶哟一声,又不敢躲,一般车廷筠这么说就是代表他妥协了。
我连忙再接再厉亲上他的嘴唇,然后车廷筠的手就探进了我的衣服,后腰一下子变凉了,裤子松松垮垮地挂着,我一动就差点被绊倒,车廷筠腰一弯就把我抱了起来,推着我坐到椅子上,很快地解开了腰带和裤子,然后驾着我的腿就顶了进来,有点快,我难受地想后挪,椅子不大又动不了,车廷筠又低头咬我的嘴,感觉比平时有点粗bào,我就不敢乱动了,他今天一定不太高兴。
后来我腿和腰都麻了,半天也站不起来,困得睁不开眼睛,半睡半醒的时候又听见车廷筠在我耳边嘟囔: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最喜欢你,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你了,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我迷迷糊糊的不知怎的脑子里像电影一样冒出小时候的画面,在超市里拉着我一圈一圈漫无目的地乱转,在我家里我的小chuáng上贴着我睡觉,在学校里快速地抄着我的作业,在那所大学的湖边直直地坐到腿麻等我睡醒,在我离开时飞快塞进我掌心的纸条,还有在郑老师家第一次看见的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又黑又亮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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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就想说:我知道。
也不知道说没说出来。
番外【阮玉】
小少爷!
这声呼喊被嘭地一下子弹出膛的摩擦音所盖过,九环
疾步而来的人还来不及借机夸赞几句,she击的人已经摘下护目镜,收回了枪支,仰起头问:什么事?
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回答:老爷叫您过去。。
刚刚she击的男孩充其量也只能叫做男孩,他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看起来有些清瘦,但一举一动就是显得却比同龄人更有力度
他没什么表qíng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走出了she击场
阮家是颇有渊源的大家族,似乎从新中国还未成立前就是地头蛇一类的角色,当时也算是为霸一方,可惜不知到了第几代倒霉地赶上了战乱,当时的阮当家有很眼见,藏好了宝贝就跑了,不知躲到了哪里。这之后没落了几十年,再等又出现,就带着有些神秘色彩的财富和魄力崛起了,在那个年代,这个家族摇身一变,从土豪变成了民族企业家,时间一长,又慢慢渗透了黑色的边界。
到了阮玉这一辈,阮家的背景就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 。
可惜深不可测毕竟还不是天下无敌,阮玉爷爷那一代到底出了点事,现在说起来是点事,当时可是大事,大到什么程度?把阮玉父亲的弟弟,也就是他的亲叔叔给搭进去了。
阮玉在门口停住脚步,听见了他叔叔的说话声,门是够厚实的,可是也挡不住两个成年男人的争吵
阮渡在监狱里蹲了十年,就为了替阮家渡劫。阮家欠他叔叔的,阮玉的父亲不只一次这么告诉他
争执的次数多了,阮玉这么小也能感觉出点剑拔弩张的气氛。他顿了片刻,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叩叩两声,里边的声音统一静了下来,几秒之后门从里边被推开,阮玉的父亲看了看他,似乎想叹气又忍住了
阮玉礼貌地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打招呼:叔叔好。。
对方笑了笑,有点胖的脸颊看起来很和蔼,说的话也很亲切:阮玉啊,几个月不见又长大了啊?小孩子长得真快!
阮玉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这种笑容出现在一个十岁孩子的脸上十分奇异,他没说话。
阮渡又和他说了几句,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边有一块绿莹莹的石头,是翡翠,不是玉,阮玉一看就知道,他有很多快玉,都是长辈作为他名字的代称送的
阮渡临走前又对阮玉父亲说了几句,意有所指的:哥,玉石的行qíng不如翡翠了。
阮玉把盒子盖上,收好,看着他父亲,他父亲也看着他,半晌摇头说:野心家!
阮玉知道他父亲在说阮渡
他父亲坐到阮玉旁边,伸手接过那收了翡翠的盒子,问他:知道这是哪来的么?
阮玉摇了摇头
他父亲就说:缅甸的。。
阮玉啊了一声,神qíng还是没什么起伏,但是眼神闪了闪
他父亲叹了口气:你叔叔胃口太大了。说到这他不再说话,而是对阮玉挥了挥手,说:回去上课吧。。
阮玉点点头,站起来,说:父亲,今晚妈带秋秋回来。。
这是他对他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之后,再见到他父亲就是在医院的停尸房了
和他母亲躺在一起,盖着白布
车祸,连环车祸。就在他父亲去机场接他母亲和妹妹的时候,他母亲不必死的,可惜为了护住后座不足三岁的小女儿,她被变形的车座挤压住肺部,窒息而亡
阮玉站在他父母的遗体面前,天早就黑了,四周也没人,阮家的保镖都在外边候着,让他们的小少爷独自做着告别
真冷啊,冰凉凉的,空气都变成了冰块似的,沉甸甸地压住了全身,动也动不了,呼吸都被压制得艰难不已,天气明明还很暖,怎么会这么冷,这么冷,好像从肺腑之间结出了细细的冰碴。
阮玉抬起头走出去,吱呀的推门声惊醒了门外候着的众人,他们看着不足十岁的小少爷脚步不停直直走向了楼梯,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
下一层楼,下一层楼,左拐就是阮秋秋的监护室,小女孩活了下来,可惜受了不轻的伤,躺在病chuáng上,眉头拧着翻了个身
阮玉站在chuáng边看着,低头摸了摸他妹妹稚嫩而柔软的发丝,有一点汗湿,好像还带着一点幼童的奶香还有母亲怀抱的味道,他的眼泪突然就滚了出来,就像是被不小心扎破了的热水袋,扑簌簌地落在了阮秋秋的脸颊上
他今年十岁,他在心中埋下了仇恨
阮渡当家之后,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亏待他哥哥留下的两个幼子,甚至还十分大方体贴,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最贵的,只是阮玉再也不必去上那些不可告人的课了,连那些教导过他的老师也不知去向
阮玉在阮渡叫他去的时候,看起来松了一口气似的说:终于不用去学那些东西了。
阮渡哈哈大笑,使劲拍了拍他尚且弱小的肩膀
几年之后,阮秋秋被奢华的物质和永远不会反抗自己的佣人骄纵成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脾气,阮玉似乎对学习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在所有老师眼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优秀学生。
早几年丧父丧母的悲剧故事似乎从这一对兄妹身上抹去了踪迹,谁也看不出来其实他们豪华无比的别墅里只有一个一年不会回来一次的叔叔
直到有一天阮渡找阮玉聊天,说:再过几年秋秋也该长大了,我给她定了一门亲事。
阮玉想说阮秋秋今年才七岁,可他只是点了点头说:我听叔叔的,秋秋还小不懂事,叔叔一定是为她好的。
阮渡又笑,眼神却有点隐晦的暗光似的,你今年快十五了吧?怎么叛逆期也该到了,还这听叔叔的话啊?
阮玉露出笑容:我和秋秋是孤儿,没有叔叔要去倚靠谁呢?。
阮渡半晌嗯了一声,又哈哈笑了两声,起身道:说什么呢,叔叔就是你们的亲人,咱们都是一家人。说着又拿出一个小盒子,对他说:给秋秋的,莫纳家的传家宝。
阮玉接过来:我会和秋秋说的。
阮秋秋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拿着鹅卵石那么大的祖母绿宝石养蝌蚪
如果她一直不懂什么叫订婚什么叫结婚就好了,可终于有一天她撅着嘴把宝石扔到阮玉面前说,大声说:我才不要嫁给什么莫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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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低头看了看她,不过十岁的小女孩,单纯又任xing的眼神
他笑了笑,问:为什么?。
阮秋秋脸红了,支吾半天才说:我我喜欢我同桌。。
阮玉哦了一声,心中有些奇妙的感慨,感慨什么呢?阮秋秋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么?还是喜欢这个陌生得仿佛两个世界的词?他早就忘了喜欢是种什么感觉
阮玉不会和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较真,他语气有点逗弄:喜欢他什么啊?
阮秋秋脸更红了,不过这回没犹豫,gān脆利落地说:他聪明,学习好。
阮玉继续问:有多好啊?
阮秋秋好像挺骄傲:我们学校数学竞赛第一!想了想她又说:什么都难不倒他,上次同学带的九连环他一会儿就解开了,杂志上的填数字游戏每次都是最快!。
阮玉想这个男孩可能的确智商很高,他知道现在小学生的数学越出越活,好多连大学生都做不出来,九连环倒没什么,只要玩过的找到规律就很容易,只是数独游戏确实很让阮玉意外,对阮秋秋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他们的逻辑思维和推断能力明显还处于十分懵懂的阶段。
阮玉他心里有了这个事,但是却没当回事
几个月后,阮玉放学的时候和司机一起道阮秋秋门口等她放学,车子xing能太好,连一点细微的发动机震动都听不见。这种静谧而封闭的空间很适合思考,阮玉放松着身子靠在椅背上,脑子里迅速转着什么念头,明年就是高考了,他必须借这个机会出国,脱离阮渡的势力范围
正琢磨着,车窗被敲了两下,阮玉迅速调整了一下表qíng,侧身打开车门,外边站着两个小孩,打头的就是她妹妹,被宠的飞扬跋扈不知世事艰辛,还有一个躲在阮秋秋后边,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正在打量他
阮玉记忆力好的很,理解力更佼佼,他猛地想起前一阵子阮秋秋说过的同桌,就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的眼神明显有些畏惧,阮玉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他明明是笑着对着他的,有什么害怕的?其实阮玉小时候表qíng很少外露,更不怎么爱笑,只是这些年慢慢长大不知怎的反而变得爱笑了似的,彬彬有礼的笑,有点散漫的笑,自然而然的模样
阮玉突然有点不舒服,好像被看透了似的,他就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了这个男孩,年龄还小,五官却已看出日后的jīng雕细琢,和秋秋站在一起打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两个小姑娘呢。
男孩声音有点小,蚊子似的:蒲
阮玉没听得含含糊糊的,跟着重复了一边:蒲哎呦?。
那男孩一下子抬起头,脸颊有些涨红,明显在给自己鼓气似的大声说:蒲!爱!牛!爱因斯坦的爱!牛顿的牛!他眼睛还没找对阮玉的眼睛呢,不知对着哪块衣料说的。
阮玉愣了一下,脑子不知怎的空了一下,好像突然被从他的世界拽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世界是柔软的棉花铺砌的,还撒着亮晶晶的糖果,无忧无虑的
真奇怪啊,真奇怪,只是一句话而已
阮玉就笑了,哈哈大笑了半天,笑也是刹不住的,尤其是对他这样心里没了笑的人来说。他笑了半天,后来都不知道在笑什么了,好像只是一种心qíng,多少年没体会过的qíng绪突然就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了
他挥了挥手,忍住笑说:去吧,一个小时之内回来。。
阮玉目送他妹妹和那男孩一起走远,两个背着书包的孩童的背影,突然之间就拥有了莫大的吸引力。直到他们消失在人流里,阮玉才拉上车门坐回去,他戴上耳机,闭上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对着车顶,表qíng平静,只是透过那与年龄绝对不相称的瞳仁,似乎能看到他如飓风一样席卷脑海的思维
车门突然被一把扯开,阮玉侧头一看,竟然是阮秋秋,气的直咬嘴唇,明显是受了委屈。阮玉又把头扭回来,心里突然叹了口气,算了
又过了几个月,阮秋秋过生日闹了阮玉好多天,非要请她的同桌,阮玉不太想让他们走得太近,现在没什么,再过几年就是青梅竹马了
可阮玉还是挺宠阮秋秋的,一个三岁就没了父母的小女孩,又是他唯一的亲人,以后无论他做什么,阮秋秋的一生都不太可能拥有自由恋爱的权力
她还那么小,可她的人生已经充满了她看不见的权力和残酷
阮玉就开着车去接那男孩了,一下车就看见他蹲在地上拿个木棍写写画画,随便扫一眼旁边列了几个公式,用的还是希腊字母。其实在阮玉身上,是没有随便一说的,他在心中对男孩的评价又多了点东西
阮玉笑着问:爱因斯坦牛?蹲在地上玩什么呢?这个称呼就这么脱口而出了,比蒲爱牛更让他印象深刻
男孩似乎很专注的,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乎乎地仰头看着他,阮玉又忍不住笑了,是真笑
他拉起他,小孩子的手又小又软,很可爱,阮玉在心里说,可爱的东西就让人想逗弄。他就这么做了,一路上没闲着也不无聊,就忙着逗那孩子玩了,还骗了个桃木手链,十块钱的东西。
后来闹了一出,阮玉没想那么多,不过结果他倒觉得结果意外的还不错,他送那男孩回去了,又忍不住在心里品评:挺招人稀罕的。然后自己就愣住了,招人稀罕不就是喜欢的意思么?
阮玉这时才十七岁,可早就失去了少年的朝气和单纯,他的肺腑里结了厚厚的冰层,仇恨在里边生根发芽,茁壮成长,遮天蔽日。连yù望和青chūn都在这里难以生存,半死不活,更何谈小心翼翼冒了个头的脆弱的喜欢
只不过有时候会不小心似的留意那个男孩的消息,从阮秋秋的片言只字里知道:他参加全市小学生数学竞赛了,他获奖了,要出国深造了
种种惊人的荣誉在短短一年时间里降临到那个小孩身上,他还不到十岁吧,简直就是奇迹。阮玉知道了,那个看他第一眼就知道害怕的男孩是个天才,一定是
这世上的天才有几个呢?。
能靠近天才的人又有几个呢?。
蛰伏似乎已经变成了阮玉的本能,他依然漫不经心似的上学,放学,谁都以为他就是这样随意的人了,包括他的亲叔叔
直到高考,直到高考结束,直到出了考场,一下子看见那男孩,和父母溜达到这里,随口几句得知那男孩所在的学校竟然和他联系的学校是同一所
周围挤在一起的是结束高考的考生和家长,气氛热烈又焦躁,夏天的蝉鸣多么单调,yīn影斑斑驳驳铺满路面,阮玉突然就下定了决心,那决定并非毫无预兆,却是临时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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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就是命运
阮玉就这么上了心
等过了几个月,他就去找了那男孩,去的时候那一个班级的高智商儿童正在上课,在一屋子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十分好找,垂着脑袋专注地盯着桌面,握着笔迅速地划写着什么,那么小的孩子露出那样认真和严谨的神色,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阮玉站在外边看了一会儿,放松了身体靠在窗台上,那男孩似乎被人提醒了,抬头看见了他。
本来就一副懵懂的模样,眼珠的颜色还有点浅,太阳底下一照,简直像个小傻子似的。哪里还有一丝刚才被教授夸奖的能耐
阮玉又忍不住想逗他,他知道他的心态不太对,但又忍不住,好不容易在外边远离了阮渡的势力,他就是想稍稍放纵一下,就一会儿,小小的喜欢一下
没人会知道的
阮玉退出游戏界面,关了电脑,就点开手机联系了莫纳家的电话,是为了下周的一个晚会,也是为了晚会上出现的重要角色,卡斯沃德家的女儿
没人知道在陪那男孩玩游戏的同时,他也在暗中联系着莫纳家,一笔一笔为早已勾勒出的蓝图添上色彩
芮拉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依然无法阻挡阮玉的脚步。他心里那一点少的可怜的喜欢也只是若隐若现地才会出现在一个傻孩子身上,可就是这样让他犹豫了,一次是在圣诞节时,那是他大计划中的第一步,把男孩引入他的领域。第二次就是现在,如果把男孩卷入这次的事qíng,他以后的人生就绝对无法脱离他的掌控了。只是于心不忍,阮玉猛地惊觉,不忍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事qíng就发生了
阮玉躺在病chuáng上养伤的时候,脑海里不知怎的就想起枪击前一天和男孩说的话,他说坏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现在,他也成为那些坏人了
这认知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后来一天一天的就变得难以忍受起来,到他伤好可以出院的时候,阮玉心中的焦躁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让他有些微惊惶的程度,他烦躁地在屋子里转悠了好多圈,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走出门外,问候着的莫纳家的人说:我被送进医院时手上的装饰品在哪?
很快就有人把东西送到了他手上,简陋而粗糙的,十块钱的地摊货,小小的一粒一粒的桃核被他攥在手中,莫名地让他镇定了下来
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他只知道他已经彻底失去那个仰着头看他的男孩了。失去了那懵懂而依赖的眼神,失去了那犯傻又似乎隐含着智慧的回答,失去了
不该有的喜欢,阮玉早就知道,他怎么承担的起这么美好的感qíng呢。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静静躺着的桃木链,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很好
之后他和莫纳家合伙演了一场戏,骗过了他叔叔,整整四年,他在海外打下了自己的根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都做遍了。四年的时光身边的一切差不多都变了,他二十几岁的年纪有时候却觉得人生不过如此,只是有个目标撑着他,也推着他向前走,一步也回不了头
阮秋秋终于长大了来到了他的身边,加入了他的世界,少女很快成熟起来,骄横的目光沉淀出和他一样的沉稳,阮玉想时机差不多了,该收网了
回国之前在机场,阮秋秋目光在他腕上扫了一眼,问道:哥,我从见到你这东西就没离开过你身上,这是开过光的?。
阮玉抬了抬手,不多解释:纪念物而已。。
在飞机上他有些激动,直勾勾地看着舷窗外的白云蓝天,无论如何也不能闭上眼睛。
安顿好了进入了阮渡的公司,他才去找了那个男孩,这时他有了自己的力量,找人调查了他。
其实在国外的时候也能得到一些消息,可是毕竟在莫纳家族的地盘,他还是选择了谨慎。
这一面,就是在图书馆
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在大学里找到男孩时的qíng境,同样是低着头认真地看着什么,只不过那时的男孩长成了少年
多美好的少年,和书本一样gān净的模样。阮玉心底喟叹着,有一丝微妙的qíng绪,没体会过的感觉,他不知那叫什么
纵使知道再见面必然不会是什么大团圆,如此的生疏也让他有点落寞。阮玉留下一张名片,送了他一程,第一次见到了调查中提到的,他的好朋友,一个十分耀眼的少年,身上的朝气比阳光还浓烈。天之骄子都有的骄傲,总是无法掩盖地挂在举手投足间
两个少年肩并肩走在一起,默契,信赖,简单
统统是他遥不可及的
怎么可能淡然置之
这是个麻烦,阮玉开车回家的时候这么想着,城里权势人家的小公子,是个麻烦。他点燃一支烟,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暮色的天空
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还是他心中隐秘的可能自己都说不清的什么,阮玉鬼使神差地改变了计划,在蓝图上画了一道分叉,另外找了个人
同样的医学博士,海guī背景,重金聘请之下进入了他的蓝图,可惜阮渡jīng明极了,差一点就查出了他们暗地里的金钱jiāo易
那个医学博士被阮渡直接下达的命令辞退之后,阮玉意识到不能再冒险了,任何超出蓝图的部分都是临时的充满变数的
他表现出一点不满,和阮渡有了一次争执,虽然是争执,却似乎让阮渡放心了。
可惜这件事不知被哪个内部员工捅了出去,上了商业杂志
还给他扣了个帽子:决策失误
之后,阮玉就按照蓝图走了,几年前铺的局派上了用场,当年的男孩被他收进庇护之中,向着他计划的终点走去
这过程被他拉长了两年,阮玉对自己说这只是为了更有把握,可他解释不了自己一次把人带回家的冲动,不仅解释不清,甚至很危险,任何一件让阮渡不安的事他都不能做。
阮玉早就知道那男孩和青梅竹马在一起了,可心里的东西是没办法像刷鞋一样洗gān净的,譬如当年那一丁丁点的喜欢,一个不小心就长在了层层叠叠的冰面里,奄奄一息却因为仅此一支而舍不得掐死,时不时还忍不住呵护一番,就横亘在那里了,拿不出手的憔悴
当年的那个男孩早就长成了少年,再长成独当一面的年轻人,他选择了观望,回不了头了。
回不了头就只能走下去,终于迎来那一天,复仇的快感燃烧了积累数年的仇恨,冰层猛地褪了个gān净,一下就空了
阮玉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空dàngdàng的心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涌上一种难以描摹的悲怆,海làng海cháo一般,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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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摘下那串桃木手链,在国外时戴了好多年,回国后时常摩挲,如今jīng致得像个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想不到当初那么简陋的东西如今也能变得这样动人,是不是只要花了心血就有回报?
是的,不是的
阮玉把这串陪伴他多年的手链放在铺了天鹅绒的小盒子里,叫进来属下,吩咐送到当年买它给他的人手里
远离的脚步声带走了桃核,也似乎带走了他从未说出口的喜欢
他的喜欢当年没能融化仇恨的坚冰,现在,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用鲜血和谎言铺就了一场步步为营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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