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答应吐槽看戏日常[清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小答应吐槽看戏日常(清穿)》作者:映在月光里【完结】 文案: 自认为性格佛系,实则一言难尽的万柳,穿成了康熙后宫的小透明万琉哈氏.妞妞。 本以为拿了炮灰剧本的万柳,最后却发现自己是爽文女主角,活成了清朝最长命的后妃,享年97岁。 连着她的儿子十二阿哥胤祹,也平安高寿活到了78岁。 万柳:“没关系,只凑合着用一用,不必在乎谁是谁。” 康熙:“......” 本文又名《清朝最长命后妃是怎样炼成的》《我靠吃瓜吐槽看戏冠宠一宫》 私设如山,轻松爽文,女主无金手指系统空间,毒舌微沙雕,行走的人形弹幕。 内容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万柳 ┃ 配角:康熙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熬死了两任帝王 立意:珍惜生命,远离是非 作品简评: 清朝最长寿的后妃定妃,在后宫吃瓜看戏吐槽,最后将自己也看了进去,有惊无险的生活。 该文幽默诙谐,趣味十足,女主毒舌,洒脱,就算困在深宫,也乐观向上,仍然坚持过好每一天。女主与男主,在日常的点滴相处中,最终男主真正理解了女主,两人真正达成和谐,相守一生。女主更在能力所及范围内,为百姓以及满汉关系做出了一些贡献。 第一章 康熙十八年春。 承乾宫后殿正屋里,传来节奏分明的鼓掌声,再加上细碎的嘤嘤哭泣,与长夜漫漫孤单睡不着的野猫叫声前后呼应。 好一曲春夜奏鸣曲。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繁衍的季节......... 万柳听着听着,脑子里自动弹出了《动物世界》的片头,伴随着为爱鼓掌的节奏,她甚至为他们打起了拍子。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年轻的帝王康熙火气盛,万柳连着打了好几个节拍,正屋鼓掌之声才接近尾声。 “表哥。” “表妹。” 一个声音娇得比春雨还要缠绵,“魄散魂消,魄散魂消,杏脸桃腮紧贴着;款款摆腰肢,不住微微笑。” 一个声音暗哑得空气中都是暧昧的味道,“一段春娇,一段春娇,风流夜夜与朝朝;趁着好光阴,休负人年少。” 万柳嘻嘻暗笑,还配了一首蒲松龄大师的经典大作。 哎哟喂,这古时的表哥表妹一出来,舌尖一转,不知为何听起来,总是充满了狗血八卦的味道。 她没想到康熙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私下里也跟寻常男人没什么两样嘛。 依着规矩康熙不能在后妃宫里留宿,可你侬我侬感情一到位,天雷勾动地火,“轰”一下就点着了,规矩自然管不到干房子着火。 万柳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知道是太监宫女送水进去伺候他们洗簌。 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鼓一次掌,实在撑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用被子蒙住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宫女宝灵按时来叫万柳起床:“主子,主子,到时辰了,起吧。” 万柳作为标准宅女,两世都保持着晚上舍不得睡早上不想起的优良传统。哪怕是早上再清醒,能与床多做一会亲密接触,也觉着是赚了。 不过现在作为康熙后宫的准答应,虽然昨晚睡得少了些,还有未散的起床气,万柳也只赖了几息就坐起了身。 准答应是万柳心里自封的,前身万琉哈氏.妞妞虽然已经进宫四年,被康熙宠幸过一次后就忘到了九霄云外,迄今还是白板一个。 而与她同一天进宫的乌雅氏,已经生下了皇四子胤禛,未来的雍正帝。 万柳正史没学到,没用的八卦小视频倒是刷了一大堆。又热爱吐槽弹幕,这种性格在后宫迟早就是一个死字。 她性格佛系得很,成天得过且过,只管吃吃喝喝混日子。宫斗小视频刷多了,为了保命从来不强出头,也不去争宠。 跟在后宫最高领导太皇太后第一得力嬷嬷苏茉儿的身边,念经捡佛豆很是起劲。 为了不张口就掉脑袋,万柳平时几乎不说话,问她一句答一句,久而久之倒在太皇太后跟前得了个沉稳的名声。 于是有次康熙来请安,太皇太后随口夸了她一句。康熙孝顺祖母,但是忒小气,舍不得正式封她为答应,只赏她享受了答应的待遇。 答应能享受的待遇也好不到哪里去,每月不过能多几钱银子,两餐几点能多一道菜或者一盘点心。 伺候的人仍然只有一个贴身宫女宝灵,加上一个跑腿的小太监李贵。 万柳睁开左眼睛的一条缝,看了眼忙忙碌碌的宝灵。她长得细眉细眼,看上去秀气之余,又有种特别勾人,劲劲儿的味道。 两人同是内务府选秀出身,她做个半个主子,宝灵却是奴才,这人比人得气死人,万柳瞬间被治愈了。 穿成主子总比奴才好那么一点点。 她的起床气顿消,变得心平气和,又闭上眼睛伸出手臂,享受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半残废生活。 宝灵手上不停,伺候着她穿上雪青色绣兰花的衬衣,再套上同色同花纹的氅衣,最外面再加了件棉比甲。 她笑着道:“主子,先前奴才听着廊檐下的喜鹊在叽叽喳喳叫,今儿个肯定能遇到好事。” -- 第2页 万柳脑子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拿出来使用,脱口而出道:“喜鹊开口告诉你的?” 宝灵:“......” 她无语至极看向万柳,已经习惯了她偶尔将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万柳说完就闭上了嘴。宫里讲究的就是吉祥喜气,别说喜鹊了,就是飞来只秃鹫,也得弄出不一样的寓意来。 因为衬衣与氅衣皆为圆领,宝灵又在领子处加了一条雪白的丝绢,遮挡住露出来的脖颈肌肤。 万柳每次都暗戳戳地想,后宫女人之间打架,身上都自带兵器与自杀装备,挺矛盾的。 兵器是小拇指与无名指的指套,抓一把可以从前胸刺透后背。 自杀装备就是这跟白绢围脖,拉着一扯绝对让对方舌头眼珠子跟着一起往外飞。 万柳脑子里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去屏风后洗簌出来,已经被半凉的水清空了大半,端坐在妆奁台前,宝灵上前给她梳头。 以前刷到的清宫戏视频,里面的宫妃头上都顶着个出租车顶子一样的广告牌,脚上也是厚厚的花盆底,加上直筒旗袍装。 万柳到了这里才知道,戏剧影视作品的夸张与不靠谱。 透过光可鉴人的铜镜,看到宝灵把她头发编成大辫子盘在头顶,然后再戴上青色绉纱编织的包头。 发型头饰根本不是旺铺招租的广告牌,不戴包头像是在头顶卧着一堆牛屎粑粑,戴上包头像在欢迎各种鸟类来筑巢的鸟窝。 宝灵左右打量着万柳,见她眉毛似乎不对劲,拿着钳子要帮她修整,万柳忙偏开头,说道:“不用。” 她有轻微的强迫症,比如这时的审美,眉毛都剃掉,然后用黛螺在原来的眉毛上,画出两道细细的弯线,看起来与眼睛很不对称。 万柳很不解,这样做让原本长出来的眉毛怎么想?一点都不顾及女娲造人时,特意为了美观而捏了两条天然眉毛的感受。 这眉毛上的两条线,拜综艺所赐,她怎么看都觉着像是在脸上趴着两条精.子。 宝灵见她不愿意修眉,以为她怕痛,不由得偷瞄了她几眼。 万柳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剃眉毛,新长出来的粗长弯眉,配着她细长的丹凤眼,挺直的鼻梁与朱唇榴齿,宝灵觉得看久了还挺美的。 她放下了钳子,收拾起妆奁匣子,说道:“主子,早点已经提了回来,今天李贵去得早,小米粥还热乎着呢。” 宫里吃饭时间都是固定的,每个宫殿伺候的奴才凭着牌子前去领,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依着规矩按照份位来供给饭菜点心。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最后执行下来,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比如简单的小米粥,有人领到的浓稠适宜,有人领到的是颜色可疑的一碗淡黄水。 万柳虽然份位低,但是扯着苏茉儿这张大旗,她的待遇不算特别差。 就好比食堂阿姨打饭,帕金森综合征还在早期,抖动得不厉害,一勺回锅肉颠啊颠,最后还能剩下几片肥肉片。 暖阁的炕桌上摆着煮饽饽小米粥酱菜等点心,煮饽饽就是现在的饺子,餐餐都有,只是馅料各不相同而已。 宫里一天吃两餐,早起吃一餐,中午在一点到三点之间,再来一次大餐。晚上一般又跟早上一样,吃各种点心面食饽饽。 万柳吃完尚有余温的早点,再用清茶漱完口,出门去往慈宁宫。 她份位低,根本没有请安的资格,她只是准时去苏茉儿面前打卡念佛。 外面天空还灰着,不时有雨丝飘散。万柳站在廊檐下,伸手往外探了探,雨落在手心,冷得她一个激灵,嗖一下缩了回去。 承乾宫在东北角,慈宁宫在西南角,前去有两条道,要不穿过御花园,或者从乾清宫前面绕过去。 万柳觉得头上的鸟巢会被淋塌,只犹豫了一下,宝灵已经进去拿了油纸伞出来。 万柳深觉得伺候人太不易了,仅凭察言观色这一点,就算是经验丰富的郎中习惯了望闻问切,就望这一点来说,他们拍马都赶不上。 她接过伞撑开,没走几步就听见佟贵妃在身后唤她:“万妹妹。” 万柳听到她轻盈婉转的声音,知道她昨晚鼓掌鼓得甚是满意。她马上肃立在旁,朝佟贵妃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请安:“见过佟姐姐。” 宫女太监手上提着灯笼随行伺候,万柳只见一团耀眼的蓝光朝自己移来。 蓝色与两边红墙夹道互相辉映,脚底厚鞋踩在青石地面上声音闷闷的,加上灰暗的天空与纷飞的雨丝,万柳难得刹那的失神。 这一幕还怪赛博朋克世界,她一时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蓝光在她面前定格,笑吟吟地道:“快起吧,无需多礼。” 佟贵妃五官长得各有各的主意,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奇异的融洽。她今天一身宝蓝色锦缎绣暗纹衬衣配氅衣,外面连比甲都没穿,看来昨晚的热情余温犹在。 万柳回到现实,谢过佟贵妃直起身,听她又说道:“今儿个下雨,咱们可得走快些,别等会淋湿了。” 佟贵妃自然不会自己撑伞,小太监虽然瘦弱,但是像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高人,举着把大伞稳稳撑在了她的头顶。 万柳羞涩一笑,与以前一样绝不多言多语,侧身让过佟贵妃走在前面,然后不远不近跟了上去。 康熙节约,自己在宫里都几乎不坐玉辇,就算是贵妃也得自己走路。 -- 第3页 佟贵妃袅袅娜娜走着,小太监也跟着举起大伞,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哎,这天瞧着可是倒春寒来了,照着规矩明儿个就得熄了暖炕的火,可又得冷上几日。” 宫里大多数的宫殿下面都有火道供暖,万柳依附在承乾宫住着,自然也享受到了暖炕的待遇。 不过暖炕停了以后,各处得宠的主子有银霜炭取暖,至于万柳估计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她最怕冷,闻言不由得暗自翻了个白眼。 规矩规矩,天天就知道把规矩挂在嘴边。 真是笑死人,现在宫里的规矩几乎都是明朝留下来的。 抢了别人的江山不说,还继承了别人的规矩。 这跟拿着前朝的尚方宝剑来斩本朝的官有什么区别。 忒不要脸了! 佟贵妃脸上飞着红霞,春光四溢。对知道进退的万柳很满意,在康熙来承乾宫时,她从来不会走出屋子惹人厌。 “万妹妹,到时候别忘了让奴才去领炭,这次你也有份。” 万柳瞬间高兴了起来,佟贵妃掌管六宫,有了她的照拂,什么倒春寒,这些都不怕不怕啦。 至于规矩,反正定都定了,暗自吐槽一下差不多就得了,不然还能咋滴,不想活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轻松略带沙雕,希望大家多多支持,鞠躬。 “春天来了…”——动物世界经典片头 “魂散魄消,一段春娇”——蒲松龄《闺艳秦声》 “一二三四..”——健康歌里面的独白 下一本开《清穿之孝庄日常》,文案如下,喜欢的戳作者专栏点个收藏吧,谢谢。 布迦蓝穿成了皇太极的西宫大福晋布木布泰,亲姑姑为中宫大福晋,亲姐姐海兰珠冠宠后宫。 随着皇太极的势力越来越大,后宫里其它部落带着遗产前来的遗孀也越来越多。 原本位列第二的布迦蓝,排位一降再降,成了西宫中的小透明。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小难题。 一:皇太极什么时候挂掉呢? 二:等着皇太极挂掉,好继承他遗孀的多尔衮,眼睛也太绿了。 对此局面,布迦蓝很忧伤:“作为未来的孝庄,还要什么自行车呢。唉,我也很为难啊,都说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全部都要啊。” 本文又名《我想要的只是江山美男啊》《欧皇的人生无需解释》 私设如山,女主真狠真白莲,不喜勿入,谢谢。 第二章 太皇太后每天早起洗漱之后,会先去小佛堂念经诵佛,再用早餐。 依着规矩,后宫嫔妃每天早晚都要来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嫌麻烦,除了康熙之外,包括皇太后与嫔以上的后妃,只需在初一十五前来请安即可。 今天恰好是十五,依着规矩佟贵妃得去慈宁宫请安。开始的时候万柳还没做他想,等到了慈宁宫后才开始纳闷。 按说佟贵妃不用这么早来啊,太皇太后作息规律,她提早来也只有等着的份。 春雨仍然淅淅沥沥,宫里嫔位以上的宜嫔,荣嫔,惠嫔几乎前后脚都到了慈宁宫。 宫女嬷嬷们有条不紊上前收伞,递干布巾擦拭雨水。万柳没有这等待遇,她不断福身给各位嫔福身请安,嫔们又忙着给佟贵妃福身请安。 万柳感叹,后宫就是一个大生态圈,康熙是最大的那条鲨鱼,她就是最底下的小虾米。 慈宁宫这里请安,跟在职场也差不多。下属只能等老板,不能让老板等下属。 虽然你等了老板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但是别人都在等,你一人不来的话,老板就会多看你一眼了。 佟贵妃与后宫的几巨头被宫女领去偏殿坐着吃茶,苏茉儿身边伺候的宫女雪青,前来领着万柳去了小佛堂。 万柳如往常一样,先现在佛堂旁边的小屋子里洗干净手,顺便整理了一下仪容。 外面下雨,虽然她穿着厚底鞋,裤腿与衬衣衣摆还是湿了一圈,贴在腿上凉凉的很不舒服。 很快太皇太后与苏茉儿就走了过来,万柳只得先上前福身请安。 太皇太后不咸不淡地唔了声,苏茉儿面带着微笑,温和地说道:“进来吧。” 拜原身所赐,万柳会说一口流利的满语。太皇太后与苏茉儿大多数用蒙语交流,主要因为苏茉儿只会满蒙两语。 万柳不由得庆幸,会一门外语多重要啊。不然苏茉儿这根大腿,原身就抱不上,她也继承不了这份遗产。 前辈子的时候万柳没有信仰,但是路过庙宇时,想着反正来都来了,也会进去拜拜,更是积极参与转发各种锦鲤走运。 现在她念佛也特别虔诚起劲,一卷《金刚经》早已诵得滚瓜烂熟。 她没事的时候经常瞎想,菩萨那么忙,哪里能听到所有信众的祈祷。 但是要是一直念,没准儿哪天菩萨就能听到她的心声。 能不能再让她重新穿越一次,能穿成个女皇武则天啥的,不过要掌大权后养面首的,吃苦受罪时候的不要。 万柳拿出以前上班浑水摸鱼养成的本事,一边认真做梦,一边认真念经。 小佛堂里摆放着炭盆,檀香袅袅,暖香扑鼻,万柳湿掉的衣衫也渐渐干燥,总算不会再贴在小腿上了。 跪在最前面的太皇太后身子只微微动了动,跪在她身后蒲团上的苏茉儿,自然而然起身搀扶起了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 第4页 而万柳这时才刚刚站起了一条腿。 她再一次想滑跪下唱征服。 依着苏茉儿的本事,别说堪当后宫第一助理,就是放到她的前辈子,那也是妥妥成功女性的典范。 太皇太后手搭在苏茉儿的手臂上往外走,顺便跟万柳和蔼地聊天:“昨晚可睡得好啊?” 万柳有些受宠若惊,平时太皇太后基本不太搭理她。 后宫想要巴结太皇太后的人,可以排到科尔沁草原上去,想要巴结苏茉儿的人,也足以排到山海关外。 而她们当然不是谁都搭理。没办法,人地位在那里,有为所欲为的本钱。 万柳当即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太皇太后,奴才昨晚睡得很好。”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昨晚皇帝去了承乾宫,那么热闹你也能睡得着?” 万柳有点儿懵,承乾宫那是热闹得啪啪地,可是问她睡不睡得着,这句话怎解? 一般来说,太皇太后不会随意问这样没营养的闲话,她肯定是知道了康熙违规为爱鼓掌之事。 可是知道就知道,要不去斥责康熙,要不去斥责佟贵妃。 她又没有参与他们,她口味才没有那么重,来问她是询问现场证人,好给他们定罪吗? 万柳脑子呼呼高速运转,康熙是皇帝,是亲孙子,太皇太后连根头发都舍不得动他。 至于佟贵妃,她是康熙生母亲弟弟的亲女儿,处在食物链的顶端,太皇太后也得给康熙几分面子,不会拿她怎样。 况且佟贵妃先前还在说要给她御寒的炭,要是她顺着太皇太后的话说,那就得罪了佟贵妃。 她也不是喜欢打小报告的人,再说年轻人嘛,那个情之所至把控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的。 最重要的是为了不挨冻,万柳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照着往常的风格,仍旧惜字如金答道:“回太皇太后,奴才睡得沉,没有听到外面的热闹。” 太皇太后看了万柳一眼,见她眼睑微垂,神色自若,一如既往地恭谨。 她转头对苏茉儿说了句蒙语,万柳没有听懂,苏茉儿笑着道:“一起进来吧。” 万柳平时早上念完经后,就去旁边的屋子里抄经书,到差不多午饭时分就回自己的住处。吃完饭睡一觉起来,到了傍晚的时候再去慈宁宫念经。 她从来不参与后妃们的聊天请安,今天第一次被叫进去,万柳有点儿莫名的兴奋。 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说话,肯定有意思极了,简直是枯燥生活的唯一调剂与亮点啊。 佟贵妃连着几个嫔很快被召了进来,团团福身请安之后,依次落座吃茶说话。 万柳自然没有座位,她与苏茉儿一左一右站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 当然是苏茉儿动手,她只负责站着。 宫女们上完茶,大家端起茶碗稍微抿了抿,太皇太后放下茶碗之后,她们也马上跟着放下。 然后大家开始没话找话说,拿着阿哥们孩子们起了头。 佟贵妃养着四阿哥,说起了四阿哥一天喂几次奶,换几次尿布,“四阿哥吃饱了就睡,饿了就轻声叫唤几声,真是乖得奴才心都快化了。” 太皇太后又问了几句奶嬷嬷的事,夸赞道:“四阿哥倒是省事,我以为你没有生养过孩子,会不耐烦,不过你照看得倒好。” 万柳此刻对佟贵妃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像在职场里,许多领导都把报告扔给助理去写。但是在汇报时,领导们那是夸夸其谈,依然对数据报告都了若指掌。 佟贵妃也一样,平时四阿哥的吃穿拉撒哪用她动手,偏偏她就能面不改色说出四阿哥一天吃了几次拉了几次。 就算是她不知道是在瞎编,可她神色太过坦然,谁也不会怀疑她。 万柳暗自下了定论:脸皮得足够厚,气度要足够沉稳,才是做大领导的料。 惠嫔长像端庄大气,说话的时候气度也拿捏得很稳,微微笑着道:“大阿哥现在进了上书房读书,倒不像以前那样淘气了。 昨晚还念着要跟奴才来慈宁宫,说要给你请安呐。奴才怕他扰了你的清净,就掬着他没让来。” 太皇太后问了几句大阿哥的身体,笑着夸道:“倒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万柳眉毛动了动,惠嫔要树立大阿哥孝顺的形象,太皇太后也开始走端水大师的路线了。 荣嫔长得秀气,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她也跟着说起了自己的儿子:“三阿哥如今能走稳当了,只成天抓着笔与小弓箭,连睡觉都不肯放手。 还是奴才千哄万哄,说是等他睡醒了还给他,他才舍得让奴才收了起来。” 太皇太后又关心了几句三阿哥的起居,同样笑着夸道:“三阿哥长大以后,保管能文能武。” 万柳微微动了动左脚,她腿已经站得有些麻,嘴也有些渴。 幸好她是沉默寡言的人设,不像荣嫔这么多话,拐着弯要把三阿哥贴个聪明的标签,不然还不得渴死。 宜嫔没有阿哥,不过她已经怀了孕,抚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明艳动人的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已听得入迷。 太皇太后问了几句她身体,叮嘱道:“如今你有了身孕,身子不适就歇着。外面下雨,仔细着路滑有什么闪失,就不用急着来请安了。 你们姐妹同时有孕,真是难得的喜事。你们住在一起,平时也跟她多说说话,彼此之间也有个伴。” -- 第5页 宜嫔脸上浮上些许的不自在,她很快垂下头称是,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万柳听到郭络罗氏,不由得暗自猜测康熙的偶像是曹操。 郭罗络氏进宫前是个寡妇,现在与万柳一样,还是白板一个,没有任何封号。 但是她比封为嫔的亲妹妹宜嫔,还早几个月有了孩子。 姐妹同时中彩,康熙这碗水也算端平了,完全继承了太皇太后端水大师的本事。 大家没有说几句话,就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万柳恍然觉得,原本因为下雨有些昏暗的屋子,顷刻间亮堂了许多。 佟贵妃连着几个嫔,眼睛像闪电,放出的光几乎没闪瞎人眼。 宝玉·康熙进了大观园。 不不不,万柳很快改正了错误。 唐僧·康熙进了盘丝洞。 第三章 康熙清瘦矜贵,鼻尖略微有点内弯,脸上有几颗小时候出天花留下来的淡淡印记。 但因为有帝王的身份加持,出场自带俊朗buff,比万柳前世的滤镜美颜还要厉害百倍。 完全就是万千大清女人的梦啊! 万柳深深觉着,要是搁在她以前,康熙就是妥妥的顶流,随便一点动静,热搜都得住在他家不走了。 康熙笑着向太皇太后见礼请安时,苏茉儿忙侧身避开,顺势像插葱般福身下去。 万柳垂下眼帘不敢看康熙,于是慢了一步。不过她手脚灵活,插葱时加快速度,起身的时候就与苏茉儿几乎同步了。 康熙见到太皇太后身后出现的万柳,下意识一眼扫去,只觉得她既陌生又眼熟。 只扫到一半,他就嫌弃地别开了眼。 她眉毛上像顶着两条毛毛虫,也忒丑了点! 万柳察觉到了康熙锐利的眼神,可她还是憋着没有抬头,避免直面天颜。 太皇太后看向康熙的眼神自带柔光,声音温和得像是小佛堂带着名贵檀香的暖风。 “皇帝你怎么来啦,前面不忙了?快起来快起来。” 团团见礼之后,康熙携着太皇太后伸出来的手坐在了她身边的罗汉塌上,笑着说道:“反贼吴三桂已死,其孙吴世璠成不了什么气候。 前朝安稳无恙,皇玛嬷无需担心。只最近天气又变冷,皇玛嬷身体可还好?” 三藩之乱已经持续多年,吴三桂去年三月称帝衡州,没当几天皇帝就一病呜呼了。 太皇太后虽然早已得知此事,但是听到康熙再次说出来,还是笑得合不拢嘴,连着说了几个好。 她神色一转,伸手抚摸着他的手臂,关心地道:“天气多变,你也得注意着些身子,别仗着自己年轻就早早换上薄衫。” 佟贵妃含情脉脉,附和着太皇太后的话,关切地道:“这几日天气反复无常,一下变得竟跟那寒冬似的。皇上要操心天下大事,也千万得保重龙体啊。” 万柳视线移向惠嫔荣嫔宜嫔,果然她们也不甘落后,殷切地表达了自己对康熙身体的关心。 一时间燕语莺声,万柳听得脑子里出现了大雪纷飞,康熙衣不蔽体,冻得瑟瑟发抖拖着病残之躯,梁九功一边喂他药,他一边辛勤批阅奏折的画面。 而几个嫔妃,妖妖娆娆在一旁,目送秋波,娇娇呼唤:“长老,长老,来呀来呀,一起来玩生小猴子的游戏呀......” 康熙穿着常服,内衬外氅,外面还加了件带着紫貂边的褂子。 万柳飞快偷瞄了他一眼,瞧他红光满面的模样,再加上他昨晚鼓掌时显示出来的功力,小伙子身上火气足着呢。 果然康熙笑着道:“我穿着这些已经足够了,屋子里暖和还会热得出汗。” 苏茉儿领着宫女上了茶,又安安静静退回了太皇太后身后。 康熙拿起茶吃了一口,扫视了屋子里一圈都柔情似火望着他的嫔妃们,眼神与佟贵妃胶着了片刻才移开。 接着他又问了一遍阿哥们,从佟贵妃到几个嫔,都一一回答了。 万柳原本看戏的心情顿消,她腿越站越麻,念了一早上经没有喝水,现在口也越来越渴。 主要是他们之间的对话,先前万柳已经听过一遍,佟贵妃她们声音中的含糖量多了几个加号,已甜得发腻。 本来没什么意思的话,再重复听一遍,简直就是种折磨。看来不管在哪里,这种场面上的寒暄大多都含蓄克制。 万柳还是喜欢见到康熙初进盘丝洞,妖精们原形毕露不用装模作样,那种坦坦荡荡,恨不得扑上去撕咬一番的眼神。 太皇太后默不作声只微笑着吃茶,万柳看着她茶碗里的茶水,望茶生渴,她只觉得口更干了,控制不住舔了舔嘴唇。 康熙恰好侧身放下茶碗,余光从侧面瞄到万柳的动作,他顿了下,抬头又看了看她。 万柳舔到一半,莫名觉得不对劲,抬起头看去,与康熙四目相对。 她条件反射冲他笑了笑,笑到一半觉着不对,这里可是大清紫禁城。于是她的笑僵在脸上,然后默默地垂下了头。 康熙眼前先是一闪,随着她舔嘴唇的动作,呼吸一滞喉咙莫名发紧。 随后他又见到了那两条丑丑的毛毛虫,旖旎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状若无事收回视线,神情不变,脑子却在苦苦思索。 这人到底是谁,脸皮厚是足够厚,却没有自知之明,脸上挂着丑陋的毛毛虫还敢来勾引人。 -- 第6页 苏茉儿轻轻拉了拉万柳的衣袖,转身悄然往外走。万柳不解,还是跟着她走到门外。 寒风夹杂着细雨在空中乱飞,乍从暖和的屋内出来,冻得万柳直哆嗦。 苏茉儿打量着万柳,笑着道:“渴了吧,回屋去喝些水,顺便就留在屋子里抄经,太皇太后跟皇上再说几句话也该散了。” 万柳感激得无以复加,苏茉儿真是太给力了。眼神那是三无六十五度无死角,不但注意着屋子里的大佬们,连她这个小虾米都看在了眼里。 万柳立刻伸直了脖子,精神抖擞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嬷嬷,我这就下去抄经。” 苏茉儿看着万柳轻快活泼的背影,片刻后微微笑了笑,然后重又回到了屋子里。 万柳去偏房连着灌了好几碗茶水,歇息着等到小腿的酸软劲过去,喝多了水想去方便,又起身去了净房。 等一番忙碌之后回到偏房,抄了没两行经书,万柳斜了一眼自鸣钟,已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于是她放下笔,宝灵上前帮着收拾笔墨。 雪青按着时辰走进屋子,看到万柳已经在收拾了,抿了抿嘴笑道:“主子,嬷嬷差奴才前来让主子回去用午饭。外面还在下雨,嬷嬷叮嘱主子仔细着路滑,多穿些衣衫防寒。” 万柳与雪青也算熟悉,她笑着随口道:“多谢雪青,我这就回去了。娘娘们都走了吗?” 雪青答道:“其他主子娘娘们早就走了,佟贵妃管着宫务,太皇太后留着她与皇上一起多说了几句话,也都已经离开了。” 万柳听大佬们都已离开慈宁宫,那她就不用在原地待命,朝雪青福了福身,笑道:“那我也回去了,等下午时再来。” 虽然打着伞,等回到承乾宫,万柳全身上下还是被雨水濡湿。宝灵伺候着她换了身干爽衣衫出来,李贵也提来了饭盒。 按着万柳的答应待遇,每天至少有一斤半的肉食。虽然厨房里不可能按照足额供应,但是今天中午的饭菜,她还是觉得有点儿敷衍。 四菜一汤一碗米饭,白菜萝卜豆腐三盘全素菜上面,飘荡着零星冷掉结块的油花。再加上一碗黑乎乎的大酱,也充做了一道菜。 万柳眨了眨眼,有酱没有大葱,这跟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有什么两样? 不过大半天的功夫,待遇就下降到此,简直比窜稀还要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万柳苦苦琢磨,究竟是在哪里得罪了人。宝灵一起到了慈宁宫,她也什么都不知道,那只有问留在承乾宫的李贵了。 她唤来李贵,问道:“今天宫里是斋戒日吗,怎么提来的都是些素菜?” 李贵长得黑黑瘦瘦,虽然年纪轻轻,因长年点头哈腰,背总是挺不直,看上去畏畏缩缩如同饱受欺负的小鹌鹑。 他听到万柳的问话,先是一愣,接着眼珠子转了一圈,不咸不淡地答道:“回主子,奴才不知道,奴才去厨房里面提饭盒,管事的就给了奴才这些饭菜。” 万柳挠了挠下巴,李贵与宝灵都是内务府分派来的。大家虽然相处了不长不短一段时间,平时都只是做着分内之事,没什么更深的交情。 她份位低,又长年无宠,想要人对她死心塌地,像是小视频里面那样忠心耿耿,为她赴汤蹈火,万柳自己都觉得太扯淡了。 凭啥呀! 万柳见问不出所以然来,知道原因的只有管着六宫的佟贵妃了。不过现在是她吃完饭午睡的时候,也不能上门去问原因。 万柳见米饭还算正常,清汤上面飘着几根小白菜,看上去还比较清爽,将米饭拌着汤吃了小半碗,然后便放下了筷子。 虽然还饿着肚子,想着慈宁宫有点心吃,等下去诵佛的时候可以多吃点,万柳便没将饭食之事放在心上,漱口后上炕歇息了。 她钻到暖乎乎的被窝里,想起佟贵妃说领炭之事,见到了难以下咽的午饭,心里就有些不确定了。 不过总得先去试试,万柳想着宝灵比李贵机灵些,便吩咐她道:“你等会去内务府领一下炭。” 宝灵恭敬地应了下来,等到万柳睡醒了起床,她也从内务府回来了,领回来的是一堆眼屎大小的碎灰。 万柳一点儿都没有夸张,这根本就是大一点的炭灰,还得用紧密厚实的布袋装起来,才不会漏得满天飞。 先前万柳其实已经有心理准备,就是宝灵空着手回来,也不会比见到一堆灰来得震惊。 她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咆哮而过,难以置信地看着宝灵,脑子里的话不受控制脱口而出。 “紫禁城缺钱要破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科举文《学渣被迫考科举》,文案如下,喜欢的点个收藏吧,鞠躬。 程子安在国外混了几年回来,正开心吃喝玩乐,等着继承家里矿的时候,穿越到了大夏,成了要辛苦读书考学的七岁小屁孩。 学渣程子安疯了,别说考科举,他现在连书上的字都认不全! 可原身父亲恰好是书院夫子,四周都是眼线,他连逃学都做不到,只能硬着头皮读书。 谁知这一读,最后成了读书人的楷模,两朝帝师,辅佐帝王三十年,名留青史的一代名相。 年幼的太子问程子安:“先生,你从小就爱读书吗?” 程子安笑而不语。 唉,别说了,说起来都是泪啊…… -- 第7页 阅读指南: 1、大致架空宋,前期纯读书科举,苦逼学习生活,尽量贴近当时的科举考试制度。 2、后期会涉及到官场朝堂,基本无感情戏。 3、主角非完人,有成长与接受的过程,想看爆爽金手指大开的勿入。 第四章 紫禁城肯定不会破产,至少现在还不会破产。 万柳只知道自己份例被克扣了,不管在哪里捧高踩低都比比皆是,她人言轻微,就是想告状都无门。 就算她每天很着太皇太后苏茉儿念经,可是她们就像带着小弟玩的大哥,想要她们替她出头,她还没有混到那个份上。 饭菜差没关系,万柳可以去慈宁宫混点心吃。炭没有也没关系,她可以多穿点,晚上裹着厚厚的被褥睡觉。 春天都已经来了,夏天还会远吗? 不过只两天后,万柳裹得像个熊,在慈宁宫的小佛堂再次热得汗流浃背时,就觉得日子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 一是她吃够了各种饽饽点心,想吃正常的饭菜;二是冬天冷可以穿厚点,那夏天怎么办,要是没有冰,她总不能不穿衣服裸奔吧? 万柳深知一件事,县官不如现管,佟贵妃才是管着她的直接上司。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佟贵妃,还是得从源头解决根本问题,不能每次一出事就去找人出头。 再说若是惹毛了佟贵妃,她在康熙面前一哭诉,枕头风的威力堪比龙卷风。就算太皇太后,也不会为了她这么个准答应,跟康熙过不去,她就得直接玩完。 万柳就算再佛系,得过且过随遇而安,那是在不吃苦受罪的前提下。 现在连基本生活都没有保障,再佛系那就不用做人了,早死早超生吧。 万柳一想通,中午歇息后起床,见到正殿前下人已经忙碌着提水进去伺候佟贵妃洗簌,便鼓起勇气前去,借口请安想与她说清楚。 到了正屋门口,佟贵妃的大宫女菊叶正恰好在门外,万柳上前微笑着道:“菊叶姑姑,贵妃娘娘可方便,我来给她请安,顺便寻她说几句话。” 菊叶随意福了福身,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说道:“等着吧。” 她一扭身掀帘进了屋,万柳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便规规矩矩站在门外等着。 不一会菊叶出来了,不冷不热地道:“娘娘现在身子不大舒服,怕病气过了人不见外人,万主子请回吧。” 万柳来之前早做了各种心里准备,想着怎么跟佟贵妃沟通,比如告诉她哪里错了,她一定改。 没曾想各种准备都白做了,她连屋都进不去。这样可不行,求人办事见不着正主,那事情最后肯定没影。 万柳厚着脸皮,拿出从小视频里学来的宫斗经验,脸上写满了担忧,关怀备至地道:“姐姐可是太操劳累着了?这可如何是好,姐姐生病,我总得去探望一下才是。” 只是不知是小视频的经验不靠谱,还是她份位太低,人家根本不希得跟她斗。 菊叶只垂手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道:“万主子请回吧,娘娘身子不适无法见人。” 万柳总不能硬闯进去,她望了一眼紧紧合上的门帘,只得怏怏离开了。 康熙站在夹道转角,远远望着前往御花园方向的身影,皱眉问道:“前面过去的是谁?” 梁九功忙躬身道:“回皇上,前面过去的是万氏万主子,与贵妃娘娘同住在承乾宫。万主子曾得太皇太后开口夸赞过沉稳,你下旨着她享受答应份例。” 康熙收回了视线没有说话,原来毛毛虫就是万氏,怪不得自己只宠幸过一次便丢在了脑后。 佟贵妃洗漱完,听到康熙前来,立刻走出门迎上去请安,仰着头娇娇俏俏地唤了声皇上。 康熙下意识看向了她的眉,只见两道细细弯弯的黑线印在眉骨上,与他见到的所有嫔妃那般,描摹得精细又柔美。 他顿了下后方携起她的手,笑着道:“快起来吧,外面冷,瞧你手都凉了。” 佟贵妃脸上飞起两道红霞,螓首低垂,羞涩地跟在康熙身后进了屋。 康熙与佟贵妃坐在南窗前的罗汉塌上,端起茶碗吃了一口,微笑着开口道:“前两日忙没功夫来看你,这几天可委屈你了。” 佟贵妃眼眶瞬间就红了,太皇太后那天严厉斥责了她与康熙在承乾宫里胡闹,她既管着六宫,在其他嫔妃面前失了规矩,又如何以身作则。 佟贵妃哪里敢不顾这些规矩,都是康熙拉着她胡闹,可她总不能推到康熙身上去,只得跪下来领训。 听到太皇太后那句其他嫔妃,她瞬间把后宫里大大小小的嫔妃,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除了住在她宫里的万柳,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万柳看上去闷声不响,本来以为她是个老实的,没曾想却背后告状。她巴结着苏茉儿,只有她有机会在太皇太后面前进谗言。 康熙握着她的手摩挲,心疼地道:“朕知道你一直大度,心胸开阔,这次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皇玛嬷也只是说几句就算了,你以后多去她面前尽尽孝,像万氏一样陪着她念经诵佛。” 佟贵妃听到他提及万柳,压着的火气又渐渐上涌。她忙拿起帕子沾了沾眼角,掩去了眼里的情绪,脸上重又浮起笑意。 “奴才有皇上这句话就已足够,再说太皇太后是长辈,教训指点奴才几句,那都是奴才的福气。” -- 第8页 康熙见她拿下帕子,眼尾眉毛缺了一小截,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抬起手指了指她的眼尾。 佟贵妃满脸不解,跟着摸了摸眼角,问道:“皇上,可是奴才脸上有脏污?” 康熙停顿了片刻,说道:“你眉毛不见了。” 佟贵妃再也顾不得规矩,窘迫得满脸通红,抬手捂住脸,嗖一下站起身,急匆匆奔向了隔壁净房。 另一边,万柳急得抓耳挠腮,可人家不见她,就算是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与佟贵妃的破冰之法。 幸好雨停了之后,天气也没有再那么冷,万柳心大,总算暂时缓了口气。 晚上点心时分,李贵提来的食盒里,除了几个冷得硬邦邦可以拿来砸核桃的馒头,就是几个半生不熟不知道什么馅的饺子。 万柳在慈宁宫吃得饱饱的,见到这些也不生气,吩咐宝灵收拾好食盒还到厨房去,顺便再提水来洗漱。 李贵提进来了一桶水,万柳进去净房,手指尖才一碰到水,就冻得她一个激灵。 这他妈的也太过分了,以前还是温水,今天的就变成了冰水。 万柳拿布巾擦拭着手,因为温水她好几天都只随便擦拭了一下身子,现在无端觉着全身都开始发痒。 她伸手挠了挠,却越挠越痒,懊恼得干脆在墙壁上蹭了蹭,然后黑着脸走了出去。 虽然知道没有结果,万柳还是气不过,能在慈宁宫蹭暖气,蹭吃喝,可总不能在慈宁宫蹭地方洗澡。 她唤来守在门外的李贵,不悦地问道:“今儿个厨房里没柴火了,怎么提来的都是冰水?” 李贵微垂着头,流利地答道:“回主子,奴才不知,奴才去到厨房,管事的说厨房里的灶都忙着,腾不出来锅烧水。” 万柳气鼓鼓地瞪着他,瞪了半天只能见到他的头顶,顿觉得泄气,闷闷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唤宝灵进去把冰水提出去。” 宝灵不知从哪里进了门,万柳见她脸颊红扑扑的,连眼角都红了,不禁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染上了红眼病?” 宝灵:“......” 她眼眸闪烁,看了万柳几眼,咬了咬唇又低下头,声若蚊呐说道:“奴才没事。” 万柳疑惑地打量着她,见她不说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直接撬开她的嘴。 宝灵垂着脑袋,闷声不响进去收拾好净房,提着水桶又走了出去。 万柳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她的背影,以她的经验,宝灵肯定被佟贵妃收买了。 她脑子里迅速闪过了无数的宫斗细节,比如暗自下藏红花麝香之内的药。 她不由得抬眼扫向一眼能尽收眼底的屋子,暗自猜测宝灵要是下药,会把药放在何处。 现在她住的偏殿屋子与其他地方布局一样,里面是一张炕,中间用屏风隔开,外面临窗摆着张罗汉塌,吃饭娱乐歇息都在窗边的塌上进行。 紧贴着墙壁处放着柜子,里面放着衣衫箱笼,角落用屏风隔开一处作为净房。能藏东西的地方,除非在地上打地洞。 万柳睁着大眼睛,炯炯有神思索了半天,然后她瘫倒在了塌上,抬手捂住脸笑得肚子都快疼了。 藏红花这些也太扯淡。 关键是,她连康熙的边都没有碰到,后宫里除了康宝玉,一个带把的男人都没有,她又不是植物,风一吹就能受孕。 谁会那么蠢放这些用不上的东西来害她,还不如干脆下把砒.霜毒死她呢。 不过第二天,万柳就知道了宝灵脸红眼红的原因。 她当然不是染上了红眼病,她是在佟.妈妈桑的促使下,被康熙临幸了。 万柳目瞪口呆看着脸上春意盎然的宝灵,原本她就长得颇有味道的脸,这时看上去更为娇媚。 宝灵是回来收拾贴身细软,她朝万柳恭敬地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姐姐这段时日的照顾,以后我们还是住在一起,走动说话也方便。” 万柳眨了眨眼睛,她想掀桌子骂人。 大家都是宫女子出身,谁愿意天天伺候人。宝灵能借着佟贵妃往上爬,也是人之常情,万柳自然不会拦着。 可是小玄子也太不厚道了! 他以前睡了原身,连个封号都舍不得给,现在她还只是个准答应。 而宝灵一受宠,就正式被封为了答应,比万柳这个准答应可有底气多了。 万柳心里泪流成河,以前的下属变成了你的上级,现在该如何面对,在线等,挺急的。 宝灵同样依附在佟贵妃的偏殿里住着,与万柳成了对门邻居。 她除了来收拾细软,连同李贵也一并带走了,成了她的跑腿小太监,万柳瞬间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宝灵就那么几件贴身衣物,她很快收拾好,抱着小小的包袱来到万柳跟前,朝着她羞涩一笑,然后福了福身准备出门。 万柳回过神,忙大声道:“等等。” 宝灵似乎吓了一跳,转过头眼神如小鹿般惊惶看着她。 万柳吞了吞口水,揉了揉僵硬的脸,摸出小半钱银子走上前塞到宝灵的手里:“你知道我也没有什么钱,这些你不要嫌弃,当是我的贺礼吧。” 她停顿了片刻,眼神殷切无比深情地道:“苟富贵,勿相忘,拜托了!” 第五章 佟贵妃当然不会蠢得让万柳做光杆司令,宝答应与李贵前脚离开,内务府就新送来了两人。 -- 第9页 宫女素兰五官长得娇俏明媚,尤其是笑起来时,左脸颊露出深深的酒窝,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醉倒在了里面。 万柳喜欢美女,见到长得好看的声音都柔和了几分,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你以前在哪里当差啊?” 素兰恭敬地道:“回主子,奴才以前在浣衣局当差。” 万柳感概,在这个以女人与不能称为男人主打的后宫,真的是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女都有。 不过长得好看是一回事,运气也很重要。 不知道素兰进宫的时候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被弄去了浣衣局,否则以她的长相,肯定会被康集邮看上啊! 只是这次又不知走了哪条只通了一半的路,塞的银子不到位,被弄来了伺候她这个倒霉蛋。 跑腿的小太监张富就更可乐了,身子圆脸圆眼圆。万柳看到他,脑子里就自动弹出屎壳郎推粪团的视频,他就像是那个被推出来圆滚滚的粪团。 万柳忍着笑问他:“你呢,以前在哪里当差?” 张富咧开嘴笑,憨憨地道:“回主子,奴才以前在太和殿当差,在御膳房的肉房里负责拔毛。” 万柳觉得像是看到了颗汤圆成了精,忍俊不禁别开了头。 不过张富也有意思,拔各种肉毛的,居然被塞到了她这里来伺候。 只能说,内务府甚至佟贵妃的想法,以她的脑子是猜不透的。 新人到场,万柳觉得怎么着也得先训训话,她想了想,一下卡了壳,说啥呢? “我们不是神,包括我在内,我们不过是愚蠢,感情用事,不断犯错再渺小不过的生物而已。” 万柳很快就推翻了,不行,他们不懂生物是什么,再说这句话太鸡汤,拿来提醒自己就够了。 她决定来点实际的,清了清嗓子道:“你们来到这里,对不住我份位低,不对,不是份位低,我是没有份位,也给不了你们荣华富贵。 你们进宫也学了各种规矩,不管你们以前如何,又怎么来到了这里,以后还是照常谨守规矩当差。 少看少说,不该参与的事情少去凑热闹。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若是你们犯了事,我也护不住你们。 好了,张富你先去厨房里提水,素兰你跟着他一起去提食盒,洗簌吃完还要去慈宁宫,可别耽误了功夫。” 两人应下退了出去,万柳等在屋子里,她其实没有报什么希望,反正等下去慈宁宫混点心吃就是,就当他们先熟悉一下厨房的路线好了。 过了不久,张富与素兰就手上提着水桶,拿着食盒回来了。 万柳一看,水桶里满满一桶水,还微微冒着热气,食盒里的点心粥饭也恢复了以前的八成水准。 她惊奇地道:“厨房里有热水热饭了?” 张富满脸不解,眨巴着眼睛道:“厨房里那么多柴火,当然有热水啊。管事的说没有,给了奴才冷水,奴才见旁边有一桶热的,就随便换了一桶。 奴才提的时候,有个叫李贵的说这是宝答应的,奴才没理他,提了就走了,他没有追上奴才。” 素兰跟着得意地说道:“奴才的食盒也是张富帮奴才拿的。” 万柳瞪大了双眼,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感情他们是去厨房抢的啊! 厨房里的管事没有出面阻止,只怕就等着宝答应闹起来,好在一旁看戏呢。 万柳这才明白,为什么佟贵妃会塞了这么两个人到她这里来,两个人好像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下可好,万柳觉得他们三人,是叫三傻大闹紫禁城,还是叫三个臭皮匠好呢? 张富与素兰若不是故意的,完全可以改名叫阿呆与阿瓜,她先前的训话全都白说了。 不过既然已经提回来了,万柳也不能再还回去,现在也不是教训他们的时候,只得先去净房边洗簌边想对策。 她才洗完出来还没有开始用饭,佟贵妃就领着新晋宝答应与李贵上了门。 万柳心里哀嚎,佟贵妃可不可以晚点来啊,到时候她就跑去慈宁宫了。 以前的我你爱理不理,现在的我不想见你! 万柳还是得放下筷子,老老实实上前福身请安。佟贵妃站在门槛外,似笑非笑看着她。 贵人不踏贱地,佟贵妃根本不愿意进来,其他人紧跟在她身后,万柳一人站在门口,好似独自在单挑他们一群人。 万柳莫名觉得挺带感的,风萧萧易水寒,她所有的懒细胞都被催动起来,今天她斗定了! 佟贵妃来了个先发制人:“万妹妹,戴妹妹今儿个才升为答应,就被你的人欺负了。 唉,不是我说,戴妹妹怎么着都伺候了你这么久,你就算再有气,也别在她大好的日子发啊。” 戴佳氏宝灵站在旁边,垂着脑袋委屈得抹泪。不过瞧佟贵妃这话说得,万柳如果能翻白眼,她绝对会把眼珠子翻到天上去。 装傻充愣是万柳的拿手好戏,她呆呆地看着佟贵妃,问道:“佟姐姐,谁欺负人了啊?” 佟贵妃被噎了下,干脆对宝答应道:“戴妹妹,你来说吧,你与万妹妹以前也熟悉,现在大家都是姐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宝答应抽抽噎噎地道:“万姐姐,妹妹也伺候了你一场,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之处,可不过是些热水点心,你都要让人从妹妹手上抢了去。 -- 第10页 其实姐姐只要说一声,妹妹给了你就是,何必让张富动手呢。你也知道李贵力气小,人又长得瘦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李贵跟着哭诉装可怜:“奴才被张富一推,差点儿没摔断腿,奴才不是他的对手,抢不过,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把水抢走了。” 万柳很想把给宝答应的小半钱银子要回来。 狗富贵了绝对不会忘记旧人,宝答应还没有富贵呢,这前后变得也太快了,她莫非去学过川剧变脸艺术? 万柳轻轻啊了一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忙转头问张富:“这些竟是你抢来的? 按着规矩份例,厨房里该有我的一份热水热点心,去管事那里领就是,哪里用得着你抢?” 张富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躬着身子道:“回主子,奴才就是从管事那里领的啊,奴才绝对没有抢。” 素兰忙着附和道:“回主子,奴才也没有抢。” 万柳松了口气,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张富虎归虎,脑子还算好使能紧跟着她,没有反咬她一口,说是她指使的。素兰也勉强能看,虽然不大有自己的脑子,但至少有眼力见。 佟贵妃见三人睁眼说瞎话,推了个一干二净,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话可说。 按着规矩这些都是属于万柳的份例,她总不能明着说是被克扣了,所以万柳只有冷水冷饭。 本来她想着万柳会哭诉争辩一番,趁机可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没想到她居然不承认,还反将了自己一军。 佟贵妃也不敢太过,甚至不敢耽误万柳太久,毕竟她还要去太皇太后跟前念佛。 要是去晚了,太皇太后一问,她再一告状,自己又得在太皇太后面前落个不好的名声。 佟贵妃想起康熙要她多去太皇太后跟前尽孝,心中郁闷更甚。若是太皇太后待见她,她难道会不去吗! 万柳看着佟贵妃吃瘪,心里还挺高兴的,不过也只兴奋了一瞬间,就立即想到了现实,她总不能每次都去厨房抢啊。 这次是佟贵妃没有想周全,正如她自己也没有料到一样,张富会来这么一手。 佟贵妃忍了忍,看着万柳冷冷地道:“原来都是一场误会,既然说开了就好。以后我会吩咐厨房里的管事看好每个人的份例,保管不会再出这样的差错。”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去,宝答应眼神幽幽看了万柳一眼,福了福身跟着离开了。 万柳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看来以前的误会还是当面解释清楚为好。 “佟姐姐。”她叫了声,佟贵妃站住回头看过来,她马上大步走了出去,认真地道:“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佟贵妃皱皱眉,抬起手挥了挥,众人眼光各异,还是福身后退开了。 万柳见时辰不早,只得飞快地道:“佟姐姐,你待我一直如亲妹妹般,我却不知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所以一直很惶恐。 我自来就不会说话,佟姐姐也清楚我的为人,只巴不得在人前都做个哑巴才好,能不开口绝对不会开口。 佟姐姐,以前若有得罪之处,盼着你能谅我不知者不罪。” 佟贵妃神情怔怔地望着万柳,见她满脸的诚恳与坦然,心里百般滋味。以为两人已经撕破脸皮,没想到她直接说了这么一番话。 万柳知道佟贵妃是聪明人,坏人谁都会做,就是把底线拉到无限低,她不想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她深深福了福身,“佟姐姐,我还得赶去慈宁宫,请恕我先行告退。” 万柳说完顾不上佟贵妃的反应,她随便抓了个白面馒头藏在袖子里,招呼素兰去了慈宁宫。 这个时辰天还早着,不是请安的日子,宫里其他主子也不会出门。万柳于是放心大胆,边走边撕开馒头往嘴里塞。 转出夹道,前面就是御花园,万柳听到一阵急促的嘘气声,忙与素兰转过身靠墙贴着避让。 万柳真是觉得见了鬼,康熙这么早来御花园,莫非是来偷花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在万柳身边站住了,她听到康熙疑惑的声音响起来:“万氏?”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不是神,包括我在内,我们不过是愚蠢,感情用事,不断犯错再渺小不过的生物而已——来自日剧《Legal High》 第六章 万柳很想回答自己不是万氏,康熙眼瞎认错了人。 她嘴里还塞着最后一块馒头,偷偷飞快地吞了下去,噎得她直翻白眼,趁着转身请安的功夫偷瞄了他一眼,“奴才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康熙身着石青色绣金龙暗纹圆领大襟右衽常服,外罩同色褂子,头上戴着缀宝石如意帽,背着手站在夹道边,伺候的太监提着灯笼躬身等在他身后。 他上下打量着她,见她像是只鹅般脖子直抻,说话还差点儿打嗝,眉头拧得更紧了:“你左边嘴角是什么?” 万柳动作比脑子快,习惯性舌头一卷,将馒头屑卷进了了嘴里。 然后她很快回过神,头垂得更低了,脸涨得比身后的夹道还要红。她恨不得将自己啪唧一下贴在墙上,与墙壁融合为一体。 这种动作太羞耻了! 康熙:“......” 他好整以暇看着她的变脸,原本雪白的脸像着了火的关公一样红,憋着笑咳了咳,好心地没有再追问。 -- 第11页 万柳却焦急了起来,康熙怎么这么闲,她还要去诵佛,谁有空在这里与他耗时间。 在万柳为数不多的生存计划里,根本没有康熙这个人。 她穿来这段时间,也算看清了后宫的晋升之路。 一是蒙古出身,最好来自科尔沁草原,入宫之后自然会身居高位。 二是生孩子,生了儿子活下来并且长大的就会被提拔,比如几个与她出身差不多的嫔。 现在后宫没有皇后没有妃位,她们虽然只是嫔,已经是第二梯队的高位后妃了。 三是康熙的舅家亲戚,比如像佟贵妃进宫后不久,虽然没有生育,还是很快被封为了贵妃。 第一条第三条万柳都不符合,至于第二条吧,说实在的万柳很实际,没有异想天开,因为康熙后宫嫔妃多,就想着要以死抗争。 作为后妃之一,侍寝就等于她的工作。老板布置下来属于你的份内之事,你总得去完成。 按照规矩,在后宫不管宫女还是嫔妃,自杀都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不但会累及家人,还根据死在庭院还是屋内的死法来责罚,严重者会阖家流放伊犁为奴。 万柳的原身还有一大家子人,阿玛在工部任着不大不小的郎中之职,她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孤勇,让无辜的人跟着她倒霉。 只是她绝对不会主动,宫里又不是没有一辈子无宠的后妃。浑水摸鱼得过且过,反正又不会下岗。 康熙见她一直垂着头,目光下意识就看向了她的两道长眉,不由得说道:“抬起头来。” 万柳心里呵了声,还没完没了了,他要求的姿势好像是被抓了要拍正面照一样。她抬起头,依着规矩眼睑低垂,不去直视他的脸。 康熙在佟贵妃那里见到她掉了的眉毛,回去以后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眉毛,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眉毛是本来该长得如此,女人的都是剃掉之后再重新画上两道细线。 以前伺候她的宫女宝答应,眉毛也跟她差不多。虽然不像她那般浓密,大多数都是天然生长的,不会一碰就掉一截。 康熙从来没有注意过女人的妆容,这时候看到万柳的眉毛却无端觉得顺眼了许多。 尤其是她雪白的肌肤,在青色的晨光之中,像是他先前见到早放的樱花般细腻。 康熙着实纳闷,以前他怎么会对她没有印象。唯一能记起的,就是她跟影子般几乎无声无息,远没有此时的鲜活灵动, 他声音不禁缓和了下来,问道:“这么早你怎么在这里?” 万柳还想问反问他一句呢,但是她不敢,规规矩矩答道:“回皇上,奴才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念经诵佛,恰好路过这里。” 其实她是去抱苏茉儿的大腿,自动将自己的重要性拔高了一截,希望康熙听到太皇太后,早点儿放她离开。 康熙这才记起每天早晚风雨无阻去慈宁宫的是她,他唔了声,想了想道:“也算你有孝心,承乾宫离慈宁宫有些远,你搬到离慈宁宫近些的永寿宫去住吧。” 万柳顿时傻了眼,她前脚才跟佟贵妃求和,后脚康熙就把她挪了地方。 因为他的乱入,佟贵妃与她的脸都被打得啪啪响。 可是皇帝没有随口一说的说法,除了他在鼓掌时乱叫哥哥妹妹,在外说的话都是旨意,他一下令万柳断不敢拒绝。 不过,反正都已经得罪了人,就只搬个地方也太不划算,她不要点实际的好处,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万柳不大使用的脑子转得飞快,现在有资格独居一宫的后妃就那么几个,永寿宫现在还空着,没有一宫主位。 既然康熙说得这样含糊,万柳也拿出了以前在网上与人互怼时抠字眼的本事。 她下了血本,双膝“咚”一下跪下来磕了个头,膝盖一疼,她暗自呲牙咧嘴,还是忍住了口齿清楚地道:“奴才多谢皇上恩典,封赏奴才为嫔,居于一宫主位。” 康熙也傻了眼,他从没有遇到过这般情形,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谢恩的万柳,他只是让她住在永寿宫,谁说要封她为嫔了? 她说得这么清楚,再加上些溢美之词,就可以直接写在圣旨上颁发下去,她这是傻还是敲诈勒索啊! 康熙想到太皇太后以前提过她一嘴,夸赞她沉稳,再联系着先前她卷嘴边残渣的动作,他现在倒觉着她是憨。 他没好气地道:“快起来吧,谁说朕要封你为嫔了。” 万柳心里一咯噔,妈蛋她膝盖还痛着呢。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道她跪什么跪啊,在心里画圈圈诅咒他就好了。 康熙看着万柳手撑着地站起身,手还不经意从膝盖上拂过,想必她这猛地一跪磕得不轻,训斥到嘴边的话莫名就变了。 “你尽心尽力伺候太皇太后,恭敬孝顺,就封你为答应,按着嫔的份例供给。” 万柳本来以为什么都没有捞到,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喜。 现在她不是准答应,是享受嫔位待遇的正式答应,以着康熙小气吧啦的劲,她什么都没有做,能捞到个准嫔位也算是额外之喜。 她看着从青色逐渐变为灰蓝的天空,紫禁城的重重宫殿一眼望不到尽头,身前狭窄的夹道,红色的墙像是干涸的血。 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从起床到现在,短短的功夫,她的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垂直九十度角跳跃,比高空跳伞还要刺激。 -- 第12页 而且连着份位,仿佛也得来得太儿戏,她又有种在赛博朋克世界的感觉。 万柳又下跪谢恩,康熙摆手叫了起,“去吧,以后更得尽心尽力伺候太皇太后才是。” 素兰一直沉默跟在万柳身边,走远了些她才回过神,激动地道:“奴才给主子道喜了。” 一般在路上走路时,都是万柳的贤者时间。她可以在脑子里醒着做梦想东想西,此时她彻底冷静下来,想的是怎么面对佟贵妃。 想来想去万柳都觉得无话可说,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太扯了。素兰的恭喜又把她拉回现实,侧头看着她,随口问道:“素兰,你想不想也当主子啊?” 素兰眨巴着眼睛看着万柳,仿佛不明白她说的什么话。 万柳也觉得自己问的是屁话,谁不想当主子跑来当奴才。虽然除了皇后,就算皇贵妃贵妃,在皇上面前也得自称奴才,但是奴才与奴才之间的区别大了。 说不定奴才有天会成为后宫乃至大清最为最贵的女人,这样的诱惑在前,一旦进了后宫这个名利场,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万柳不心动,那是因为她不是原身,而且她早知道了历史结局,生了四阿哥的乌雅氏才是人生赢家。 她都没听过原身这号人物,肯定是后宫超级小透明。她觉得以自己的本事,只要一冒出头,就得像被打地鼠游戏那样“嘭”一下被砸回去。 后宫不但有佟贵妃,还有太皇太后这般人精中的战斗机,她那点小心思还是歇歇吧。 素兰眨巴完眼睛,直直地道:“回主子,奴才不想,奴才等着上了年岁,就放出宫去。奴才家里阿玛额涅还等着奴才呢。” 万柳怔愣住,她忘了宫女还有出宫的时候,她是后妃却一辈子没有这个机会了。 素兰伸出手,万柳抬眼瞧去,她双手骨节粗大,常年侵泡在水里长满了冻疮,如今天气变暖,仍然还是疤痕累累。 她缩回手,边走边说道:“奴才家里就是普通不过的旗人,奴才又笨,进宫之后就被分到了浣衣局。 管事们都不待见奴才,总是派奴才做最辛苦的活。奴才也听说要给管事们银子,可是奴才穷,只有那么点银子,被浣衣局的管事都拿走了。 后来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睡梦中呢,就被叫了起来到来伺候主子,就跟那做梦一样,好运一下砸到了头上。” 万柳这下彻底纳闷儿了,她见到了素兰的手后,现在大半相信她的话,她不是佟贵妃派来的。 素兰虽然长得好看,可她那双手做多了粗活,基本已经不能看。拿她到康熙跟前去,就是一个大不敬的罪,不会有人傻得拿她去固宠。 还有张富也是个妙人,这两人究竟是谁放在她身边的呢? 第七章 万柳觉得肯定是自己念佛太认真,菩萨见她心诚,所以大慈大悲把她从地狱模式提到了走狗屎运模式。 慈宁宫正殿大门前,雪青伸着脖子在不断张望。见到万柳与素兰两人前来,她只略微扫了一眼素兰,便福了福身急着道:“万主子得赶快些,今儿个你可来迟了些,太皇太后已经进去小佛堂了。” 万柳抿着嘴冲她一笑,忙交代素兰:“你先下去歇一歇。” 小宫女上前领着素兰下去了,万柳跟在雪青身后朝小佛堂走去,歉意地道:“今天早起遇到了些事,所以迟了,等念完经后,我亲自会去向太皇太后赔罪。” 雪青笑笑也不多话,帮着舀了水倒在铜盆里。万柳净完手,雪青已经上前打起小佛堂的帘子,里面传来低低的诵经声。 万柳抬眼看去,太皇太后与苏茉儿一前一后跪着,正专心致志念经,连动都未动一下。她松了口气,放轻手脚走了进去,跪在了最后面的蒲团上。 太皇太后的经已经念了一小半,万柳进去之后没多久她就起了身,苏茉儿也跟着起身,搀扶着她往外走。 万柳顿时傻了眼,她是要继续把一卷经念完,还是也起身跟着出去呢? 太皇太后掀起眼皮瞄了万柳一眼,苏茉儿立即跟着看过来,提醒她道:“起来吧。” 万柳听到了清晰的指令,立即应声站起了身,跟在她们身后走了出去。 到了屋外,太皇太后她们朝正屋走去,万柳福了福身准备先去偏房抄经,等到太皇太后用过早点之后,再去向她请罪。 苏茉儿见她没有跟上去,转过头又对她说道:“先进正屋来伺候吧。” 万柳愣了下,忙又转身跟进了正屋。她心里其实有些吃不准,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太皇太后坐在了窗下的罗汉塌上,小宫女打了热水进来,苏茉儿上前拧了热帕子伺候她擦拭干净手脸。 其他宫女小太监,提着食盒悄然有序走进屋,在炕桌上摆满了点心吃食。 万柳迟疑了片刻,还是先上去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个头,主动请罪:“奴才今儿个早上来迟了,请太皇太后责罚。” 太皇太后唔了声,说道:“起吧,你还没有用过早饭吧,也跟着一起用些。” 万柳想不到不但没有被责罚,还有幸与太皇太后一起用早饭。 她重又磕头谢恩,苏茉儿已经指挥着下人在罗汉塌的下首,另外摆了小杌子与小炕桌。 厨房里重又提了食盒进来,在给万柳的小炕桌上摆了白粥酱菜饽饽豆腐丝等吃食。 -- 第13页 万柳像是又回到了以前上幼儿园时,蜷缩着身体坐在小杌子上,就着矮矮的炕桌吃起了早饭。 虽然肚子饿,但是像这样坐着吃饭,她说不出是荣幸还是折磨。 长者赐不可辞,万柳将炕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在平时这点饭食她根本不在话下,只是今天坐得低,吃完之后所有的食物都堵在了胃里,撑得慌。 吃完饭后再用清茶漱过口,太皇太后站起身,苏茉儿已经搀扶着她往外走,眼神看向万柳,微笑着说道:“一起来吧,先去花园里走走消消食。” 万柳心中又一喜,能走动消化一下也好,忙跟在她们身后往宫外走去。 慈宁花园里已经有不怕冷的樱花在枝头盛放,加上强撑着倔强开到现在的几朵腊梅,虽然花园小,看上去也还赏心悦目。 万柳无心欣赏,她正在后面悄悄抚着胃,听到太皇太后问道:“平时你抄经时能吃很多点心,今天可吃饱了?” 这句话惹得万柳眼角跳了跳,她平时的一举一动全部被终极大老板看在眼里, 甚至连吃了多少零食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她的浑水摸鱼偷懒耍滑,肯定也没有逃过上面的火眼金睛。 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后悔,她只得老老实实答道:“回太皇太后,奴才吃得很饱。”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万柳听她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些许的笑意,心头微松,只要没有生气要算账的迹象便好。 “你早上说来迟了请罪,为何来迟了啊,你且说说看。” 万柳愣住,这就是被执法机关传唤审讯的感觉吗?她才放松警惕,审讯的人就立刻跟上了下一个问题。 太皇太后在紫禁城上放了监控摄像头,诺大的皇宫里,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 于是万柳只考虑了一秒,就上前两步走在了她的左手边,把早上起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包括御花园路遇康熙,甚至升职之事,全部交待得一清二楚。 万柳从未说过这么长的话,一口气说完之后,累得轻轻呼出口气,悄悄掀起眼皮偷瞄了一眼太皇太后的脸色,见她脸上仍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心里又一下没底了。 前世万柳就最讨厌面瘫脸,什么情绪都得靠人去猜。猜猜猜猜你妹啊,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脂肪肝,谁猜得到你在想什么。 来到这里之后,在多如牛毛规矩的限制下,大家嘴都被封了起来。 不敢多说一句多行一步,生怕违了规矩被罚,她已经适应了许多,试着去入乡随俗。 她以为自己适应得很好,在遇到高手时,才发现自己不过刚入门,什么都看不明白。 比如太极高手.太皇太后突然又转了话题,问道:“你每天念经拜佛,心里可有什么愿望?” 万柳脑子里立刻浮现了世界和平,她嘴巴动了动,忙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胡说八道。 在宫里实在太闲,万柳的贤者时间全部拿来做了天马行空的幻想,她的愿望也海了去。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她不切实际的愿望,在现实的捶打中已经变得非常实际,可以说已经不能称为愿望,只能说是生存的基本需求。 比如平平安安活到老。 她当然不能这么简单的说出来,她又没有蠢到家,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拍马屁的机会。 万柳很是狗腿地道:“奴才每天都在祈祷着大清天下能平平安安,太皇太后能平平安安,皇上能平平安安,嬷嬷能平平安安,所有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站在樱花树前,看着枝头开放的几朵早樱,眼里含笑,说道:“你的愿望还挺多,不过也算实在。平安是福,许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倒看得通透。 你今儿个不用抄经了,既然皇帝已经升了你的份位,先回去候着人来宣旨吧。” 她停顿了下,嘴里又唔了声,“按着嫔的份例,你身边得再多些奴才伺候。不过人多嘴杂,吵得很,再多添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就够了,你早上带来的那个宫女,看着就很好。” 万柳心头一动,早上她带来的素兰,太皇太后根本没有见到过,她怎么知道素兰很好。 就算是太皇太后对宫里所有人都了若指掌......,不对,莫非太皇太后才是万柳以为的菩萨,将素兰与张福放在了她身边?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她看到自己长得美吗? 万柳很快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已吓得后背冷汗直冒。 幸好前面录口供时,她没有用春秋笔法,把早上发生的事修饰一遍,全部坦白交待了。 不然她就算被康熙迁了过来,只太皇太后一句话,就得被重新推回到佟贵妃的手里,被摁在地上摩擦。 现在太皇太后开了口,万柳也不用去考虑新来的太监宫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福了福身谢了恩,说道:“奴才这就回去,奴才东西少,搬得很快。 以后离得近了,奴才晚上念完经不用那么早赶回住处,晚上奴才会把白天欠下的经书补上。” 太皇太后笑咪咪地道:“去吧,倒不用急着抄经之事,晚上依着规矩,你得去乾清宫候着翻牌子呢。” 万柳:翻牌子?纳尼?! 第八章 因为绿头牌之事太过震撼,万柳回到承乾宫,封答应的正式旨意下来,她还尚在云里雾里中。 -- 第14页 除了旨意,内务府又派了宫女秋月与太监李大牛到她身边伺候。 秋月长得五官端正,进宫已经近十年,与胖乎乎的李大牛一样,原先就在永寿宫管着洒扫之事。 两人看上去比张富与素兰稳重得多,万柳松了一口气,有愣头青上前冲锋陷阵,也得有稳重踏实的稳定后方。 太皇太后对人员的搭配,万柳完全没有意见,连训话都省了下来,虽然她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她所有的一切说白了就是朝廷配给,不属于她私人,哪里能由得她挑三拣四。 万柳的东西不多,也就是一些衣服细软,其它的的也带不走,素兰与秋月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收拾好了。 秋月抱着包袱,恭敬地道:“主子,都收拾好了。” 万柳朝她颔首微笑,打量着她来到这里时就住的地方,以前她从来没有好好瞧过。 现在东西收拾好后,再重新一看,本来就小的房间好像变得更小了。 尤其是靠窗的罗汉塌,半旧的垫子,此刻仿佛蒙上了曾灰,躺在角落破旧不堪。 万柳静静看了一会,没有再留恋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佟贵妃站在正屋门口,只面无表情冷冷看着她。 宝答应也站在偏殿屋前,神色复杂看了过来。李贵袖着手缩在一旁,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万柳在万众瞩目之下,说实话心情挺复杂的,现在她是有苦难言。 换了她自己,也不会相信这么多又这么快的巧合。 万柳心宽得很,旋即就释然了。 她又没有做亏心事,虽然有那么点尴尬,但她问心无愧。 人不可能两面光处处逢源,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哪怕是亲兄弟姐妹,也有不合的。 何况她们这些后妃,面对的是前程利益之争,表面上能和和气气,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事了。 万柳遥遥朝佟贵妃福身见礼,然后领着她崭新的队伍,离开了她住了许久的承乾宫。 正值春天最好的时节,御花园虽然小,花也还没有完全盛开。 但看着枝头绽放的新绿,只生机勃勃的景象,心情也会跟着愉悦起来。 后妃们每天歇息起来之后,大多都会来御花园走动一圈。万柳看着周围走动的人群,她眼眶莫名一热。 艾玛,这一幕景象太过熟悉了。 这不是她以前世界节假日时的景点嘛,放眼望去,景色只能透过缝隙瞄上一眼,绝大部份只能看到人人人。 “万姐姐。”惊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万柳转身看去,乌雅氏正笑盈盈看着她,朝她福了福身。 万柳忙福身还了礼,笑着迎上前:“真巧,在这里居然见着了姐姐。” 乌雅氏与万柳同一天进宫,两人算是缘分不浅。她现在住在永和宫偏殿,虽然平时也见不了几面,却总是比别人多了一份亲密。 “你如今有了正式的封号,又成了一宫主位,恭喜姐姐。”乌雅氏笑着携着万柳的手,无比真诚地恭喜她。 乌雅氏长得本来就眉目如画,性情又温婉,虽然生了孩子,却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只身上更多了份说不出的韵味。 她今天穿着藕色缠枝莲内衬外氅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耳朵上珍珠耳坠轻微晃动。 加上青色包头上镶嵌着的一圈米粒大小的珍珠,让她看起来犹如如月光下一汪泛起涟漪的春水,直搅得人的心都跟着荡漾。 乌雅氏本来比万柳大一岁,以前两人都没有封号的时候,万柳叫她姐姐。 如今两人身份高低立现,乌雅氏得反过来叫万柳姐姐,以示尊敬。 不过万柳哪里敢被乌雅氏叫做姐姐,她已经生了四阿哥,这姐们儿才是后宫中的最大赢家。 “姐姐说笑了,你我之间不用论这些,以前你是姐姐,以后你永远都是姐姐。 再说了,我现在只不过虚占着一个名头,哪里敢住进正殿去。等以后有了真正的贵主,还得搬出来,住惯了可舍不得,还是照常住在偏殿而已。” 万柳又上下打量着她,真诚夸赞道:“姐姐今天看上去好美,竟比着园子里的花看上去还要娇艳。” 乌雅氏被万柳夸得害羞起来,脸上浮上了两朵红晕,眼里更是流光溢彩,不依地道:“姐姐真是,哪有这样夸人的。” 万柳看着美人儿,心里直感慨,康集邮眼光还真是不错,后宫嫔妃美得绝无雷同。 而且现在不是先皇顺治帝时期,康熙在早期时后宫还有几个出身显贵的妃子,比如皇后赫舍里氏,继后钮祜禄氏,不过她们都已经去世了。 太皇太后的娘家科尔沁草原来和亲的,更不像顺治在世时,一个接一个,没了一个再一个。 先前自小被太皇太后养在宫里的慧妃,也没有活长。后宫里现在有份位的,除了佟贵妃,都出身不显。 万柳坚持叫乌雅氏姐姐,两人姐姐乱叫:“姐姐真是,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姐姐生了孩子,这腰身竟然比以前还要纤细几分呢。 对了,姐姐尽管放心,四阿哥可乖了,我几乎没有听到他哭过几句,他吃饱了就睡,完全不用人操心。” 乌雅氏的神色黯淡下来,沉默了一会后说道:“姐姐也知道,我出身低,份位也不显,他投胎时选了我的肚皮,倒是他的不幸了。 -- 第15页 如今他被抱到了贵妃娘娘跟前,以后叫一声贵妃娘娘额涅,这是天大的福分。能给到他一个显赫的出身,也算是还了这段母子情分,我倒没有多想了。” 万柳诧异不已,难以置信盯着她。见她眼眶发红,看上去心酸又自怜,却对她无语至极,甚至怀疑她没有分泌母性荷尔蒙。 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自从抱到承乾宫来养育,她没有来看过一次。 以前万柳还以为她身体不好,或者看到了四阿哥会伤心,所以才避免来看。 看到她现在的状态,万柳简直想抱着她咆哮,拼命摇晃,把她脑子里进的水晃出去。 醒醒啊,拜托你,这个儿子可是大清未来的帝王啊,说不要就不要了,我想要还没得要呢。 养成一个未来皇帝,想想就觉得是一出爽剧啊! 乌雅氏振奋起精神,重又扬起笑脸,低声道:“姐姐现在虽说是答应份位,可享受着嫔的月例,以后应当可以抚育自己的孩子。 姐姐得抓紧时机自己生一个,不管是儿子女儿,养一个在身边也可以傍身。” 万柳的绿头牌不知道什么时候撤了下来,后来敬事房也一直没有放回去,所以她一直处于放养的状态,连侍寝的边都没有摸着。 现在万柳听到乌雅氏又提及了生孩子,翻牌子的阴影又萦绕在她的头顶,也无暇顾及乌雅氏的母子关系。 她干笑道:“这个嘛,孩子是缘分,哪能说生就生的。姐姐你现在是要去乾清宫吗?” 乌雅氏又羞涩起来,她点点头,“路过御花园就顺便逛逛,时辰不早我得走了,等你安顿好以后,我再来寻你说话。” 万柳福了福身与她告别,看了她窈窕的背影一会,才重又往永寿宫走去。 永寿宫是一座两进宫殿,与其他宫殿也差不多,前正殿,后寝宫。嫔妃一般不会住在正殿,只住在后面寝宫。 殿里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久无人居住,还是有股子说不出的冷清。 万柳谨慎起见,依然选择住在了偏殿里。里面的格局与承乾宫也差不多,内炕外塌,中间再用屏风隔开。 秋月领着素兰,很快打来水,重又将罗汉塌抹了一遍,又泡了茶上来让万柳先歇息。两人再一起忙着将包袱打开,把她的细软收拾摆放好。 万柳吃着香喷喷热乎乎的茶,满意地看着秋月忙碌的身影,将太皇太后又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次。 有了这么能干的助手,以后她就能做甩手掌柜了。 万柳一碗茶才吃到一半,李大牛就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喜悦:“主子,内务府的谙达来传话,说等你方便之后,就将绿头牌递上去,以后得准时去乾清宫候着等着翻牌子。” 我去! 万柳手上的茶顿时不香了,心里将对太皇太后的感激重又收了回来。 现在她在大姨妈期间,康熙不能闯红灯,否则现在她就得去乾清宫上夜班了。 每天到晚膳前,敬事房的太监就会把绿头牌呈到康熙面前,等着他翻牌子。 在绿头牌之上的嫔妃,则要去乾清宫偏殿的屋子里候着。如果康熙翻了某人的牌子,这个人就留下来陪着康熙用点心,先熟悉酝酿一下情绪等着接下来的鼓掌。 其他没有被翻牌子的人则自行离开,可以下班回家了。 康熙与被点中的妃子鼓完掌后,妃子依着规矩,不能与康熙一同在龙床上睡到天亮。 低份位的大多到围房去睡觉,高份位的则睡在寝殿旁边的两层小楼里。 这座小楼像是客栈一样,每层楼有个九房间,每间房里都放着床。只要康熙不是与所有的后妃鼓掌,完全不愁事后人没地方住。 万柳当时听到这个规矩时,心里只有我草,再也没有了其他的话,能表达她心中的感慨。 这与后世的某些KTV点公主少爷,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第九章 春日和煦,慈宁宫的风中总是带着些香火的气息,香火都是上好的檀香与松木香。 慈宁花园的樱花玉兰开得正盛,花香混合着佛香,拂面而过,加上透过窗棂纸的阳光,像是醉人的酒。 万柳静静坐在偏房里抄经书,还没抄几段,就沉沉欲醉。 她放下笔,怔怔看着阳光中飞舞的尘埃,不一会眼皮就黏在了一起,昏昏欲睡。 头点了几点之后,头差点儿磕在砚台上,吓得她倏地惊醒,悄然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脸,重又抬起笔抄起了经文。 搬到万寿宫已有几天了,一切都还算顺利。因为宫殿里没有主位嫔妃,里面没有重新设厨房,她的饭食都由慈宁宫厨房提供。 现在万柳的吃穿住用行,全部解决无后顾之忧。只她晚上择床,没能睡好。白天经常打瞌睡,就算是中午睡午觉也补不回来。 屋外传来了请安声,万柳抬眼望去,苏茉儿走了进来。她忙放下笔也福身请安:“嬷嬷来了。” 苏茉儿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低头看着万柳抄写的经文,夸赞道:“你这字写得真是工整好看,跟那印出来的一模一样。” 万柳以前小的时候,被送去练习了很久的书法。长大后成人后,别说书法,连字都写不了几次。 字看到了都认识,只是写起来,得先上网查一下,才不会缺胳膊少腿。 -- 第16页 到了这里之后,开始她也写得歪歪扭扭,练习几天,原本的童子功又捡了起来。不说写得有多好,至少工整这条绝对没有问题。 毕竟以前她为了偷懒速成,练字的时候靠临摹,一笔一划全无自己的风格,可以说是照着字帖画下来的。 万柳现在听到苏茉儿的话,她觉得不是赞美,但是自动当成了在夸自己,羞涩一笑,说道:“嬷嬷过奖了,嬷嬷请坐。” 苏茉儿在椅子上坐下,万柳亲自倒了茶上来,她端着吃了一口,笑问道:“搬过来可还住得习惯?” 万柳平时与苏茉儿的交流也不多,她基本上都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几乎形影不离。 现在她坐在这里,一幅闲聊家常的模样,让万柳受宠若惊的同时,又得揣测她的来意。 苏茉儿像万柳的字一样,没有自我,她的一举一动全部代表着太皇太后。 万柳身上所有的雷达全开,每说一句话,都要先在她尚处于半混沌中的脑子中转一圈。 “换了个地方,还不怎么熟悉,晚上睡不太踏实,其他倒没什么不习惯的,多谢嬷嬷。” 苏茉儿上下打量着她,点点头,“眼底是有些青色,不过你年轻,也不大看得出来。 吃得好睡得好才是福啊,你现在能吃,就差能睡了,一段时日之后总会习惯的。 以前我伺候着太皇太后,刚从科尔沁到盛京的时候,也诸多的不习惯。 那时候的盛京宫殿还是小小的四贝勒府,太皇太后住在不大的院子里,我也在她炕前脚踏上睡了几年。 后来盛京的宫殿越建越大,我也有了自己的住处,地方大了,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习惯。 前面搬多了地方,入关以后到了北京城,知道了这里就是最后的家,一下就习惯了,头一晚就睡得很沉。” 万柳听到苏茉儿居然提起了遥远的往事,更摸不清她的来意,不敢接话,只恭敬听着。 苏茉儿又打量了万柳几眼,关心地问道:“伺候你的人可还用得顺手?” 万柳想了又想,才谨慎答道:“也不敢瞒嬷嬷,先前吧,我的确有这方面的顾虑。 不管是宫女太监,突然来一个不熟悉的人,总得要一段时日才能适应。 伺候不伺候得好我倒不担心,反正平时我也没什么事,最怕的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在外面惹事得罪人。 唉,大家都是姐妹,虽然不是我本意,倒显得我张狂了。 所幸现在他们上手很快,又规规矩矩的。多劳嬷嬷关心,不然我还真得犯愁。” 苏茉儿微微笑了起来,说道:“你很聪明。” 万柳愣住,抬眼忐忑不安地看着她,被人指出聪明,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莫非她话太多了? 苏茉儿脸上的笑意更甚,手指了指她的眼睛,“你这双眼睛很清亮。聪明人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也很多。 聪明却不知道自己聪明,又不仗着自己聪明行事的人很少。” 万柳眼前圈圈乱飞,她快被苏茉儿绕晕了,脸也开始发烫,干笑着道:“真当不起嬷嬷的夸奖,这句话我就没有听懂。” 苏茉儿笑得眼角都是深深的皱纹,并没有接话,目光从万柳的肚子上扫过,又移向了窗外。 她感叹道:“春光真好啊,万物复苏。去年冬天那么大的雪,以为园子里的花啊草啊都被冻死了,一冬过去,它们又活了过来。 花草有灵,人也是。花草从不多想,人也当如此。” 她放下茶碗站起身,笑道:“我老啦,见着年轻人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也别想多,就当是咱们在说闲话。” 万柳也跟着站起了身,心里已经泪流成河。 苏茉儿才没有空跟她说闲话! 苏茉儿摆了摆手,“我走了,你别送,继续忙你的吧。” 万柳还是把苏茉儿送到了门口,福了福身目送她回去正屋,重又回到桌前坐下,心却再也静不下来了。 托以前上学时做阅读理解,要提炼文章中心思想之福。 苏茉儿这番话,简单粗暴理解就是: 你丫甭成天瞎想,那点子小心思都给我抛掉! 现在你有终极大老板罩着,你还怕啥,该干嘛干嘛去! 做后妃的,就给我好好躺下来,把皇帝伺候得舒服了。 然后再生儿育女,为皇家开枝散叶。 咋滴,莫非你还想上天不成! 万柳不想上天,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说实在的,她甚至暗戳戳还有些期待。 在她以前的世界,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花市等著名地方,她见过各种形容,比如龙啥根的。 可那些终归都是意淫,虽然那时也还有皇帝存在,毕竟他们的不给看是不是。 现在她不但能观摩,还能使用一下皇帝的龙小弟,亲自验证一下龙精虎猛这个词语,说起来还是有那么点儿小激动。 万柳的大姨妈走完亲戚回了家,她的绿头牌,也在太皇太后的关照下,没人敢再装傻充愣,放在旁边吃灰,敬事房很快端到了康熙面前。 于是万柳与其他嫔妃一样,到了晚膳前,去乾清宫上夜班点卯了。 第十章 乾清宫偏殿的东暖阁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 佟贵妃端坐在首位,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她的下首依次坐着惠嫔荣嫔,低着头认真吃茶,互不理睬,宝答应离得稍远一些坐着,眼神不时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 -- 第17页 其他相熟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头抵头低声交谈,见到有人进屋,都下意识抬眼看了过来。 万柳已经有许久没来到这里等候被翻牌子,她一进去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齐刷刷探照灯一样的光打来,万柳顿时想到了一句话。 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 坐在靠近门口的乌雅氏笑盈盈朝她招手:“万姐姐,这里。” 万柳朝着屋内众人福了福身,走到乌雅氏身边椅子上坐下了。 隔了两个座位的荣嫔,看了一眼脸色又黑了几分的佟贵妃,笑着道:“许久未见万妹妹,倒是难得,还以为在这里见不着了呢。” 她话音一落,屋内人的眼神更为复杂。惠嫔仔细研究手里的茶碗,仿佛里面开出了朵花来。佟贵妃依旧巍然不动,嘴角却微微下拉,露出了丝不屑。 宝答应兴奋不已,幸灾乐祸看了眼万柳,见佟贵妃没有动,又忙拿出帕子在嘴角印了印,顺势挡住了脸。 万柳想到前些天才在慈宁宫见过荣嫔,只觉得她的算数学得不大好。 万柳也不是没有听出荣嫔的话里有话,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苏茉儿前面夸万柳聪明,她就觉得挺惶恐。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普通人,又不是惊才绝艳的天才,谁能比谁聪明到哪里去。 不真是蠢得透不过气的,就算是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一琢磨,就能弄懂。 所以卖弄聪明这件事,万柳从来不敢做。她坚信是因为她长得美,人品好,所以才能入了太皇太后的眼。 现在万柳觉得荣嫔说这种带刺的话挺没意思,倒显得有些蠢。 没有万柳,还会有别的柳啊花的,屋里坐了这么一堆人呢,她又何必呢。 万柳朝荣嫔笑了笑,并没有答话,也没有去看紧绷着脸的佟贵妃。 嘿,只要你不是皇后,别说你是贵妃,就算是皇贵妃,一样得来着间屋里候着。 何况荣嫔也只是个嫔,又不是万柳的直系领导,谅她也不敢在乾清宫闹出事来。每次由着她酸几句,就当是枯燥乏味生活的调剂了。 万柳只一想,心里就莫名暗爽不已。 乌雅氏悄悄拉了来万柳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往心里去,只当没听见好了。我也经常听到这些话,以前还会难堪,后来就从不理会。 反正她们谁好说谁,不好好的还轮不到她们说呢,听了又不会掉块肉。” 万柳抿嘴一笑,轻轻嗯了声:“我醒得,多谢姐姐提点。” 乌雅氏见万柳没有生气,重又笑了起来,说道:“见到你来了真好,以后我就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了,我们一起等着也不会觉得无聊。” 万柳朝乌雅氏笑了笑,对她的观感真是一言难尽。 比如她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谁放弃就放弃。对她这个一起进宫,也说不上交情有多深的人,倒挺好挺真诚的。 只能说,人性复杂。 万柳可不想说这种一起不一起的话,她看多了有颜色的东西,脑子里总会有不好的联想。 再说她现在心情其实挺紧张的,比如康熙若是翻了她的牌子,她该如何以对? 既然已经躺平了,就不能吃亏,得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不然就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太不划算。 不过现在大家还不熟,到时候该用何种姿势呢? 太奔放了会不会被认为有损皇家脸面? 要是看到康熙的脸...... 不行,不能去想他的脸,一定得把眼睛闭上,幻想他是自己舔屏过的男神。 反正她舔了许多,每次一换,保管够。 “万姐姐。”乌雅氏叫了一声万柳,见没有回应,疑惑地看过去,见她脸上带着让人无法形容的笑容,拉了拉她的衣袖,又叫了一声。 万柳回过神,呆呆地问道:“怎么了?” 乌雅氏无语,悄悄指了指门口。 万柳随着她的指点看过去,敬事房的总管太监顾问行来到了门口,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前来宣布康熙晚上翻了谁。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事到临头,万柳的心还是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顾问行高声道:“皇上口谕,今日无召,各位主子且自行散去。” 万柳一颗心瞬时落回了肚子里,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暗自嘿嘿直乐,白担心了一场。 顾问行的意思,今晚康熙要独自睡觉,所以不翻牌子,她们都可以下班回家了。 屋内一片窸窸窣窣之声后,佟贵妃目不斜视走在前,然后是惠嫔跟在她后面,荣嫔落后惠嫔半步,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白了万柳一眼。 众人陆陆续续往屋外走去,万柳也站起了身,等着大家都走光了之后,与乌雅氏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出了乾清宫,乌雅氏打算从御花园那条路回东六宫,路上也好与万柳说说话。 佟贵妃身后跟着宝答应走在前,在岔道口停了下来,不知对宝答应说了句什么。 宝答应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然后福了福身带着宫女往前走了。 乌雅氏扯了扯万柳的衣袖,忐忑不安地道:“万姐姐,贵妃娘娘可是在等你?” 万柳暗自呲牙,这架势肯定是在等她啊。佟贵妃的满肚皮闷气已经憋得像是个□□,再不发出来就得“嘭”一下爆了。 -- 第18页 其他人都离得不远,见佟贵妃都快成了黑脸关公,虽然想看热闹,又怕惹火烧身,依依不舍地避开了。 “姐姐你先走吧,贵妃娘娘估计有事找我。” 乌雅氏死死咬着嘴唇,小脸都白了,担忧地道:“那我先走了,你且保重。” 万柳不紧不慢迎了上去,经过佟贵妃身边时,她沉着脸,眼神冰冷扫了过来。 万柳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对着她福了福身,然后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过去。 佟贵妃见万柳无视自己,心里的怒火更盛,她厉声叫道:“万氏!” 万柳只得停下来,转身朝佟贵妃看去,茫然道:“佟姐姐叫我吗?” 佟贵妃见万柳还在装蒜,气得急行两步,几乎都快与万柳贴面了才停下来,眼里火光四溅,咬牙切齿地道:“对,就是叫你!” 她身上浓浓的桂花香气,加上她身上的火气,两者交杂,万柳快被冲得透不过气来。 万柳见佟贵妃气得快爆炸了,百忙之中还抽空瞎想了一番。 桂花还是得真花才好闻,不管制成再好的香露或者熏香,总会失了其原本的厚重,变得俗不可耐。 万柳眨巴着眼睛,脸色不变,问道:“姐姐叫我何事?” 佟贵妃顿时傻了眼,是啊,她叫住万柳何事? 本来吃了那么大一个哑巴亏,可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万柳背后明显有太皇太后撑腰,内务府派去永寿宫伺候的人,都没有经过她这个掌管宫务之人的手。 太皇太后明显不待见她,进宫伊始她还没有正式封赏时,太皇太后待她还算好。 后来康熙宠着她,坚持要封她为贵妃,太皇太后虽然没有说什么,待她却冷淡了下来。 佟贵妃想了许久,隐隐明白太皇太后不喜欢见到康熙太过宠爱某一人,大行皇上顺治爷,还有太宗皇帝......... 她不敢再深想,只得含恨咽下了所有的怒意,慢慢平稳着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要急,来日方长。 “没事,我想问问你新搬进永寿宫,住得可还习惯?” 万柳见到佟贵妃不开心,她就开心了。既然佟贵妃已经哑了火,也不想把她得罪得太狠。 她马上福了福身,感激不已地道:“多谢佟姐姐关心,在永寿宫住着还算习惯,就是时不时想起姐姐。 现在离姐姐远了,也没有功夫来来寻姐姐说说话,只怕姐姐以为我轻狂了。 天可怜见的,我又不会说话,只盼着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谢罪才好。” 佟贵妃见到万柳诚惶诚恐的模样,态度还算恭敬,本来以为她的绿头牌被重新放了上去,有太皇太后照看着,康熙又升了她的份位,她现在已经得宠就趾高气扬了。 今天康熙却没有翻她牌子,她也还是与以前没多大不同,一样如同鹌鹑般躲在角落,连荣嫔的寻衅都不敢还嘴,心里的气总算消散了些。 她心里得意,抬起下巴不咸不淡地道:“你我都是姐妹,我也知道你的性情,自然不会多想。 现今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以后得更加尽心尽力伺候皇上,谨守本份,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 这时梁九功身边的二总管太监李进朝匆匆走了来,见到她们忙打了个千请安。 他胖胖的脸上堆满笑,对万柳说道:“主子还在这里呢,奴才正要去找你,皇上宣你前去觐见。” 万柳:“......” 她的脸皮再厚,这时也忍不住发烫。下意识看了一眼佟贵妃,她被啪啪打脸,就算有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本事,脸色也只有锅底堪与其相比了。 万柳也不愿意啊,下班路上被老板召回去加班,谁会开心得起来! 该死的康泰迪! 第十一章 乾清宫东暖阁里。 康熙斜倚在南窗下的罗汉塌上,手里捧着茶碗正在思索前方与吴世璠的战事。 贝勒察尼率兵水陆夹击,克复岳州,不久之后平定了湖南。 宁夏提督赵良栋随即上了折子,建议借机攻打汉中,兴安,计划再拿下四川。 康熙本也有此打算,命令抚远大将军图海领兵前去与赵良栋汇合,兵分两路入川,夹击吴世璠的势力。 图海却遇到了困难,入川道路艰险,所率大军连行路都难,更何况打仗了。 康熙烦躁不已,这种天险非人力短时间内能克服,只得从长计议。 吴世璠始终是康熙的一块心病,最近吃饭没有胃口,睡觉也睡不安稳,更没有心思翻牌子了。 烦闷之中,康熙本想去后宫走走,抬头看到大镜屏里的人影,很快又坐了回去。 他无端想起了佟贵妃那缺掉的一块眉毛。 想起其他嫔妃也一样如此,顿时兴致缺缺。 除了那个有点呆的小答应万琉哈氏。 门口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康熙抬眼看去,梁九功领着万柳走了进来。 她低眉敛目,一身霁色绣樱草暗纹圆领右衽常服袍,胸前挂着一串金珠手串,耳朵上戴着金珠耳坠,搭在身前纤细雪白的手指上,各戴了几个金指环。 康熙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真是白瞎了她那一身衣袍。 雨过天青有多出尘脱俗,她的一身金晃晃,就有多刺眼。 万柳一进东暖阁,视线所及之处,只觉得眼睛噼里啪啦直闪。 -- 第19页 各种掐丝珐琅摆件,青玉炉瓶水盛炉床子母狮,紫檀桌椅案。 屋内摆得满满当当,加上镶金镶楠木,她误以为闯进了某个价值连城的古董库房。 屋内的陈设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有钱! 万柳本来进来时还紧张不安,此刻被有钱人的品味一冲击,倒轻松了几分。 她规规矩矩上前请安,听到头顶康熙声音闷闷地道:“坐吧。” 梁九功悄无声息端了只紫檀绣凳放到康熙下首,万柳谢过康熙,上前规规矩矩坐在了绣凳上。 她眼前正前方,恰是是康熙明黄绣金龙暗纹的常服袍四开裾下摆,还有他坐着的紫檀罗汉塌。 万柳将眼皮又垂低了些,几乎快闭了起来,免得被他的财富闪瞎了眼。 她在慈宁宫见到最多的是紫檀,在乾清宫见到最多的也是紫檀。 紫禁城可以称为紫檀城了。 不过,康熙为什么让她坐,都这个时候了,依着步骤,不是先吃饭再鼓掌吗? 难道现在前面还加了道程序,先谈心再吃饭再鼓掌? 也对,互相了解一下也能消除紧张,说不定还能说几句俏皮话破冰。 硬邦邦硬来,肯定比不得互相沟通之后,身心合一来得畅快。 不要小瞧古人在这方面的智慧,毕竟前有《金瓶梅》,后有前段时间康熙下令禁掉的《隔帘花影》,里面描述的绝活,比花市小弹窗那些精彩多了。 万柳当时听说禁掉《隔帘花影》时,遗憾得几乎捶胸顿足。 此等大作她竟然没有机会拜读,简直是她与大作的共同损失。 万柳断定康熙肯定看过,不然他怎么能判定里面的姿势太过新奇,有伤风化所以不许传播了。 康熙打量着万柳,见她垂着头神色变换不定,以为她害怕,不由得放缓了声音道:“搬到永寿宫住得可还习惯?” 万柳欠身答道:“回皇上,奴才住得很好,奴才多谢皇上关心。” 随着她的动作,身前的金珠也跟着轻微晃动。康熙看得眼睛疼,终是忍不住嫌弃地道:“俗不可耐!怎么把一堆金子全堆在了身上!” 万柳这可不乐意了。 金子哪里不好了?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硬通货! 她不懂玉啊翡翠这些东西的价值,再说她也没有。金首饰砸扁了,没有宫里的印记,可以随便拿出去花,也不会被人抓着。 这套金头面,还是原身被宠幸之后,内务府送过来的赏赐。 她本来舍不得戴出来,却不得不遵守面圣的规矩,要是不戴,就是一个御前失仪之罪。 现在戴了他又不满意,万柳懒得与他计较,他是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她嘴里称是,将身上所有的金饰全部摘下来,放进帕子里包好,再塞进了袖袋里。 不过万柳还是得说清楚,她就这么套撑场面的,康熙不许她用,那以后就不能怪罪她装扮不合规矩了。 “皇上,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会去托内务府工匠重新打得精巧一些,以后再戴出来。” 康熙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吸引住,见她把那点破金子当宝,再一听她的话。 嘿,他一口气顿时噎在了喉咙。 他努力吸了吸气,开口唤道:“梁九功,万氏伺候太皇太后有功,赏两套金......” 很快,他把金累丝收了回去,改口道:“一套珊瑚珠,一套翠玉头面。” 梁九功恭敬应是,又问道:“皇上,可否传膳了?” 康熙看了眼座钟,嗯了一声,“传吧。” 他看着万柳,体谅她没什么见识,便语重心长教导她道:“以后可不得再这般随意,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挂在身上,没得惹人笑话。” 万柳又偷瞄了一眼屋内的陈设,眼角抽了抽。 他们两个都是半斤八两,可谁也别说谁。 不过康熙赏了她另外值钱的东西,他是金主爸爸,所以他说什么都对。 万柳点头如捣蒜,又跪下来谢恩:“是,皇上教训得是。奴才有了两套新头面首饰,以后可以换着戴,保管不能丢了皇上的脸面。” 康熙又愣住了。 她这句话怎么听得这么不顺耳呢,什么叫有了两套可以换着戴,好似他亏待了她似的。 康熙眯眼打量着她,赏她的话到了嘴边,又警觉地收了回去,转而说道:“起吧,以后多跟嬷嬷学学规矩。” 上次他一开口,结果不但封了她为答应,还让她享受了嫔的份例。 这次他一开口,又赏了她两套值钱的头面。平时他赏人,最多也就一幅耳坠,一块玉佩,哪曾有一整套一整套的赏。 康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对着始终规矩守礼的万柳,他又说不出来。 梁九功领着小太监捧着食盒进了屋,在紫檀食案上摆好了饭食,万柳的则摆在了旁边矮一些的食案上。 康熙起身道:“时辰不早,先用饭吧。” 万柳应是,随着康熙走过去,她看着食案上的碗碟,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 好不容易吃一次御膳,比她平时自己吃的也好不了多少。 食案上照常摆着几种饽饽,火腿,糟鸡,酱韭菜,八宝豆腐羹,哈密甜瓜干,还有一碟子果仁。 不过,万柳的鼻翼动了动,她闻到了黄酒的味道。 -- 第20页 好久没有喝过酒了,她所有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这个时候就该喝一些酒,酒后那个啥嘛。 万柳静静站着,等着康熙先落座,她才好蜷缩着坐下来吃饭。 康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动,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万柳察觉到康熙灼热的视线,身上寒毛直竖,以为他还没有吃饭,就忍不住先要吃她了。 她抬眼飞快看了康熙一眼,见到他目光里的疑惑,顿时干笑了一下。 顾名思义伺候用膳,就是说康熙吃饭,她得先在旁边伺候,帮着他夹菜。 万柳早就饿了,伺候康熙吃饭没事,她就怕口水滴到他碗里去。不过她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福了福身道:“奴才伺候皇上用膳。” 康熙坐了下来,万柳拿起干净的帕子托住酒壶,往他杯子里倒酒,酒香扑鼻,她只得死死屏住气息不去闻。 酒只倒了半杯,康熙便出声道:“好了,今天就吃这些。” 万柳看着还不够湿润嘴唇的一点酒,垫了垫手中几乎还满着的酒壶,满脸的可惜。 御前伺候的人绝对不敢喝酒,不知道拿下去会便宜了谁,要是能让她带回万寿宫该多好啊! 她放下酒壶,托着筷子准备替康熙夹菜,又顿时傻了眼。 现在她站在他右侧,又不敢去看他,她怎么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目光落到了哪道菜上? 康熙等了片刻,没见身旁的人有动静,不禁转头看去,见她瞪圆了眼看着食案上的菜,又懵又带着些蠢,无力感顿时袭来。 “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先去用饭吧。” 万柳松了口气,心中一喜谢过康熙,然后走过去坐在矮凳上准备吃饭。 康熙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眸,郁闷散去,被她逗得也乐了起来,“可要吃一杯酒?” 万柳当然想喝酒,她的酒胆包天,酒品与酒量与酒胆却成反比。 为了不掉脑袋,她还是忍痛拒绝了:“多谢皇上赏赐,奴才不会喝酒。” 康熙听她不会喝,也不再劝。梁九功领着小太监在旁边布菜,他才准备动筷,李进朝在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急着朝他使眼色。 梁九功不敢耽搁,悄然放下筷子疾步走出去,听李进朝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忙转身走了回来,说道:“皇上,前线有战报送了进来。” 康熙脸色一沉,放下筷子站起身,说道:“召南书房值守的人前来议事。” 他走出几步,下意识朝万柳看去,见她正吃得脸颊鼓鼓,面前食案上的饭菜,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 他停下脚步,咳了咳说道:“吃饭当细嚼慢咽,不可过快,仔细着肠胃不舒服。你且自行用饭,吃完早些回去歇息。” 万柳心里嘿嘿直乐,轻快地站起身朝康熙福了福:“是,奴才遵旨。” 虽然康熙罗里吧嗦,她却得了两套珠宝,能清净享用御膳,还不用伺候他睡觉。 这一趟加班,也还不算太亏。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的时候宫里摆放的东西少,屋里还比较宽敞。到了清朝,里面东西摆得多,就显得很拥挤了。 乾清宫东暖阁里面的陈设,来自《东暖阁陈设档案》,文中只写了几样东西,档案里面的记录,密密麻麻的有上百样。 康熙生活比较简朴,一餐饭如果有鸡,就不会再吃鱼等其他东西。他年轻时喝黄酒,后来喝红酒,不过都是养生喝得不多。 第十二章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康熙与吴世璠的战事不太顺利,还是纯粹太热没有鼓掌的兴趣,他已经有一段时日未翻牌子。 万柳每天只老老实实去打卡,她被康熙叫陪吃饭的第二天,一进到等候的屋子,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关照。 不过万柳心态绝好,全部当作是大家对她的关切,充耳不闻周围的各种议论指点。 不管酸的臭的,她给自己设立了一个真空带,全部隔绝了在外。 占几句口头便宜,说不定会掉了脑袋,完全没必要嘛。 夏天的天气多变,进去乾清宫的时候,天还只是有些闷,等了没多久出来,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雨幕之下,原本才黄昏时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各宫的太监早已经拿着雨伞前来等候,宫女打着伞,伺候着主子们陆陆续续离开。 张富也送来了伞,跟着万柳的素兰撑开伞,也如其他伺候的人那样,高高举在了她头顶。 万柳看着比自己矮的素兰,说道:“我自己打伞,走吧。” 素兰举着伞也吃力,她忙把伞递给万柳,看了一眼身后跟来的乌雅氏,说道:“主子,乌主子好似在叫你。” 万柳回过头,乌雅氏已快步走了上来,伺候她的宫女银月也急急忙忙举着伞跟着,生怕她被雨淋湿了。 “我正想说与你同路呢,一转眼你就已经走了。” 乌雅氏走到万柳身边,与她并肩走着,感概道:“这雨下得真快,亏得下了雨,总算不那么闷了。” 先前在偏殿的时候乌雅氏就在叫闷,万柳关心地问道:“现在你可还好?” 乌雅氏深吸了口气,抬手抚了抚胸口,笑道:“多谢姐姐关心,现在我觉着好了许多。” 银月一直不吭声,将伞全部举在了乌雅氏的头顶,她大半身体都淋在了雨里面。 -- 第21页 万柳看着银月微微颤抖的手,心里叹息一声,对乌雅氏笑道:“这雨估计得下好一阵,姐姐如果不急,不如去我那里坐一会吃吃茶,等雨小一些再回去。” 乌雅氏顿时笑道:“好啊,反正回去也没事,我早就想去你那里坐坐了。” 进去永寿宫的殿门,乌雅氏转头四下打量,说道:“姐姐这里的花草种得真好,尤其是门口这颗梨树,可惜下雨的时候花瓣都掉了一地。” 殿门口的梨树还是顺治帝时种下的,如今正是花期,晚上满树繁花,如梦如幻雪白一片。 万柳却在期待秋天梨子成熟的季节,殿里还种了桂花与石榴柿子树,到时候硕果累累,随手摘了就能吃。 当称得上是紫禁城农家乐。 乌雅氏努力吸了吸鼻子,看向墙角雪白的栀子花,惊喜地道:“我就说怎么这么香,原来是栀子花开了。姐姐这里的人手真巧,能种这么多花。” 万柳嫌弃栀子花太香,浓烈得让人发闷。她种栀子是为了栀子果拿来泡茶喝,清热解毒。 见到乌雅氏欣喜的神情,万柳有些汗颜,自己是不是太实用派了,一点浪漫的情趣都没有。 “素兰,你让张富去小心挖几颗出来,送到姐姐的宫里去,帮着种好了再回来。” 乌雅氏听到万柳的吩咐,噗嗤笑出了声,忙叫住素兰道:“你快别去,这个时节挖出来也不好种活。” 她转头看着万柳,嗔怪地道:“哎哟姐姐真是,别人送花只摘几朵,你倒好,干脆挖出来送人。” 万柳茫然,送一片花园不比送几朵花好? 不过既然乌雅氏不要,她也不勉强,对素兰说道:“那你去寻些开得好的摘下来,等会送给姐姐带回去。” 乌雅氏笑着谢过了万柳,进去偏殿打量了几眼屋内,抿嘴笑起来:“姐姐这屋子真清爽,住着人的心境也跟着疏朗不少。” 屋子本就不大,万柳不喜欢挤一些杂物在里面,她只留下了必须的桌椅案几,屋内的花瓶都被她收了起来。 万柳招呼着乌雅氏坐下,吩咐进来倒茶的秋月:“你带银芽下去好好收拾一下。” 秋月应是退了出去,乌雅氏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后对万柳说道:“姐姐这里伺候的人长得都很好看。” 万柳愣了下,宫女们都是选进来的,不好看也到不了她们跟前来伺候。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干脆来了个商业互捧:“伺候姐姐的银芽也很好看。” 乌雅氏握着茶碗,默了默方道:“银芽心气也高着呢,她阿玛在内务府钱粮衙门当值,家里有的是银子。” 钱粮衙门管着皇庄,算得上是肥差。万柳不动声色打量着乌雅氏,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她的玛法曾是御膳房总管,阿玛是护军参领,现在还有个叔叔在御膳房当差,她的家里也不会缺银子啊。 “姐姐一直好性情,宝答应先前还在你跟前伺候,转身就成了主子。换作是我,肯定没有那么容易看开。” 原来乌雅氏是为这个,万柳觉得她真是自寻烦恼。 现在她看不看得开一点用都没有,天要下雨康熙要睡人,她难不成还能拦得住? 万柳思索之后,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且随她去吧。” 乌雅氏顿了一下,放下茶碗复又笑了起来:“姐姐真是心胸开阔,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不过姐姐,你听说过郭络罗氏没有?” 宜嫔的姐姐郭罗洛氏前两天开始阵痛,千辛万苦生下了四格格。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难道还有什么万柳没有听说过? 乌雅氏见万柳一脸懵,就知道她不清楚内里,凑过头小声道:“宜嫔一直与她姐姐别着苗头,现在她姐姐生了个女儿,她该松一口气了。” 万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生了儿子以后,再加上康熙的宠爱,就可以升职加薪,实现财富自由。 “郭络罗氏现在生了个女儿,以后还可以再生,生儿生女不都一样。” 乌雅氏无语地看着万柳,“这孩子岂能说生就生的,郭络罗氏这一胎生得太辛苦,以后能不能生还难说。 儿子与女儿又怎么会一样,女儿辛辛苦苦养大,嫁人以后就难得见上一面,成了夫家的人,就与娘家无关了。 像你我这样入了宫的,一辈子都难见上家人几面,哪能与兄弟们一样?也只有怀了孩子,额涅可以进来陪一个月。 宫里地方狭窄,身份又已经不同,就算是对着亲生的女儿也得叫声主子,早就生份了。” 万柳其实说生儿生女都一样,也有些违心。在她以前的世界当然一样,可在大清,女人的地位,不提也罢。 宫里其他后妃为了生儿子卯尽全力,万柳倒没觉得她们有错,她自己不上进,总不能拦着别人努力。 乌雅氏说的也都是事实,可对于万柳来说,不生最好。 她都还没有活得舒适明白,哪里有闲心本事去养育孩子。 再说以她现在的份位,也没有养育孩子的资格。好不容易拼死拼活生个孩子下来,却一下就被抱走了。 那还不如直接放个屁呢。 秋月这时走了进来,福了福身道:“主子,奴才从厨房提了饭菜点心回来,你们可要用一些?” 太皇太后用饭时辰都是固定的,慈宁宫厨房随着她,过了时辰就只得饿肚子。 -- 第22页 永寿宫的人也每天准时去提饭菜,今天有乌雅氏在,万柳用饭的时间已经迟了些。 乌雅氏一听忙站了起来,说道:“我竟然打扰了姐姐这么久,你先用饭吧,我也该回去了。” 万柳见外面雨还没有停,拍了拍头笑着道:“看我这脑子,我一人吃饭也没什么胃口,经常忘了吃饭这茬事,忘了今天姐姐也还在,真是失礼。 姐姐要是不嫌弃,就留在这里一起用饭吧,多一个人吃着也香一些。” 乌雅氏也跟着笑,随即重又坐下来,说道:“那敢情好,我还没有吃过慈宁宫的饭呢。自从姐姐的饭食归到慈宁宫,不知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快绿了。” 万柳其实不想招呼乌雅氏吃饭,主要是她从不浪费粮食,每次提回来的饭菜她都会吃得干干净净。 今天再分给乌雅氏一些,那她就得留一半肚子了。 不过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她不忍见银芽苦撑着伞淋得跟落汤鸡似的,也不好意思让乌雅氏顶着雨回去。 素兰拿了热帕子上来,万柳与乌雅氏擦拭过手脸,秋月已经在炕桌上摆好了饭食。 乌雅氏看着桌上的碗碟,笑着道:“这饽饽的花样真多,都是些什么馅料的啊?” 万柳拿干净筷子夹了只饺子放到乌雅氏的碟子里,又舀了小半碗野鸡汤放在她面前,说道:“估摸着有韭菜鸡蛋馅,有虾仁春笋馅,还有酸菜猪肉馅,各种都有。” 乌雅氏夹了一只咬了一小口,眼睛一亮赞道:“这是酸菜猪肉馅的,真好吃。” 她又尝了一口鸡汤,由衷感叹道:“慈宁宫厨房做出来的饭菜真不一样,同样每天吃的饽饽,那区别可大了去了。怪不得别人会眼红,姐姐真有福气。” 万柳只陪笑,慈宁宫的膳食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她觉得比在康熙那里吃到的还要美味。 不过为了一口吃食就羡慕,万柳觉得吧,这也正常。换了她这个吃饭最大的人,同样会羡慕嫉妒恨。 乌雅氏又连着吃了个虾仁笋丁饺子,突然,她脸色忽一下变得苍白,偏开头捂住嘴,止不住痛苦干呕。 万柳惊恐万分。 妈妈咪呀,她这是中毒了咩? 小视频上的宫斗戏开始了? 第十三章 万柳连声吩咐,去请太医的请太医,打热水的打热水,又让乌雅氏半躺在罗汉塌上。 炕桌上的点心饭菜,万柳只让秋月挪到了旁边,并且不错眼看起来,绝对不许有人去碰。 甚至连乌雅氏的呕吐物都没有清理,以免饭菜里被下了什么毒,也好留作证据。 屋内一片忙乱加上隐隐的酸臭气,万柳又吩咐把窗户撑大了些,里面的气味才没那么难闻。 万柳一直如临大敌,设想了很多乌雅氏要是中了毒,毒从何来,究竟谁下了毒,还下得这么精准。她吃得比乌雅氏还要多,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想到这里,万柳又疑惑地看向乌雅氏,她现在半躺在软靠垫上,脸色虽然不大好,可是没有再继续呕吐,是不是因为她吃得太多? 乌雅氏吐过之后,嘴里苦涩难闻,她歉意地看着万柳,说道:“给姐姐添麻烦了,没想到我没有这福份,吃点好东西却吐了出来。” 万柳不是没有看出乌雅氏口干舌燥,现在断不敢给她任何能进口的东西,只安慰她道:“姐姐别这么说,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乌雅氏摇摇头,“没有,就是胸口闷得慌。” 万柳也没辙,幸好太医院当值的太医李之贤与祈坤,很快一起赶了来。 李之贤擅长妇人科,祈坤擅长疮疡,也就是跟今天的外科医生差不多。他们身后还跟着吏目,以便记录脉案。 万柳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些,原来不像她在剧中看到的一样,每次都是温太医,还顺便能来个啥...... 两人齐齐向万柳恭敬见礼,她忙避开了,对于专业人士,她向来敬畏。 可是该死的制度,就算是太医院院使,也不过是正五品官职,薪水不高还得通宵夜班。 就算遇到她这样只能吃闲饭的后妃,也照样得规矩请安。要是出了点差错,前程尽毁还算轻的,说不定连脑袋都会搭进去。 两人还没开始给乌雅氏诊脉,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与请安声。万柳回头一看,康熙大步走了进来。 于是大家又忙着给康熙请安,他抬手叫了起,对乌雅氏说道,“你身子不舒服就躺着,究竟怎么回事?” 乌雅氏谢过康熙,重又躺回了软垫上。她从头到尾将到万寿宫避雨,以及在这里用了一些饽饽之后,就开始呕吐的事说了。 “姐姐也是好心,她也跟奴才在一起用饭,却半点事都没有。估计奴才就是肠胃不适罢了,没曾想惊动了皇上,倒是奴才的不是。” 万柳烦躁不已,既然身体不好,不是该由太医先看病再说。你在这里嘚嘚嘚地问半天,话又密又没营养,懂不懂抢救的黄金时间?! 康熙不由得看了万柳一眼,她心烦意乱之下,第一次没有回避,静静与他眼神对视。 康熙反倒愣住了,他还是初次看清楚万柳的双眸。 黑白分明,波澜不惊。 他心晃了晃,回过神吩咐道:“先诊脉吧。” “是。”李之贤与祈坤恭敬应下,先后把了脉,又仔细问了乌雅氏的一些起居饮食,还去查看了未吃完了点心饭菜。 -- 第23页 随后两人皆有了结论,脸上浮上了喜色。李之贤向康熙道贺:“恭喜皇上,主子是有了喜,闻到虾等腥气的食物才会呕吐不适。” 祈坤跟着道:“主子的身体并无大碍,只需得好生养着便是。” 万柳差点儿没骂娘! 搞咩呀!谁能想到乌雅氏是有了身孕,她又不是没生过孩子。 不管是怀孕还是来了大姨妈,都得报上去好撤下绿头牌,她怀孕了还这么拼来上夜班! 虽然她没有中毒,可要是她的孩子在这里流掉,万柳还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万柳咬牙切齿地暗自发誓,好人难做,以后再请人来她这里吃饭喝茶,她就是猪! 乌雅氏呆怔中,脸上的喜意只一闪而过,对比康熙脸上的笑容,就不那么明显了。 “梁九功,吩咐抬步辇来,送乌雅氏回永和宫。” 屋里的太医又在忙着开补身体的药,康熙在跟乌雅氏说话安慰她,伺候的人被使唤得团团转。 万柳从没有觉得屋子里这般拥挤过,酸臭气仍然萦绕在鼻尖,她实在忍不住,悄然退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下来,廊檐下偶尔有水珠从瓦当往下滴落。清新得醉人的空气里夹杂着花香,深蓝如同丝绒般的天空中,星星堆满天。 万柳仰望着夜空,深深呼吸了几口,心情总算平息缓和了下来。 没出事情就是好事。 她抚摸着肚皮,妈蛋还饿着肚子呢。屋里的饭菜,先前太医已经翻过,也不能吃了。 太医开完安胎的药方后便离开了,太监抬着步辇到了廊下,银芽也扶着乌雅氏走了出来。 乌雅氏见到万柳在旁边站着,她吩咐了银芽一声,然后走上前福了福身,歉疚地道:“今晚打扰姐姐了,都是我的错,让姐姐担心受怕。 我的月事一直不太准,又只被翻了一次牌子,就没有怎么注意,并未察觉是有了身孕,还以为这次也一样又迟了呢。” 她们这些低份位的嫔妃,并没有享受身体检查的待遇,万柳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得笑着道了恭喜,安慰她道:“姐姐有孕,这是天大的好事,你千万别多想,快回去好生歇着吧。” 乌雅氏神色黯淡了一瞬,最终只咬了咬嘴唇没有说什么。银芽扶着她上了步辇,太监抬着离开,四下才安静下来。 万柳静静站了一会,蓦然发现一件事,康熙呢? 她倏然而惊,急着一转身回到屋内,见到他果然还坐在罗汉塌上,手里拿了她平时抄写的经书,不紧不慢翻看着。 屋内已经收拾干净,香炉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放到屋角,里面还燃了香,驱散了空气中淡淡的酸臭味。 “字写得太中规中矩,没有风骨。”康熙评价完,随手把经书放到了一旁,又开始打量起空荡荡的房间。 “屋子里怎么什么都没有摆放,居然连只花瓶都没有,内务府没有送来吗?” 万柳心里直翻白眼,螺蛳壳里做道场,你自己的地方弄成了文物仓库,不要再祸害我的地盘了好伐? “回皇上,花瓶太大太过贵重,奴才怕损坏了,就收了起来。” 康熙无语,“花瓶不是拿来摆放的吗,怎么会弄坏。算了算了,你这里人多拥挤,还是搬到主殿去住吧。” 原来他也觉得挤啊,万柳暗自窃喜。今晚有惊无险,还有康熙的正式口谕让她住主殿,她总算没有白白担惊受怕。 万柳想着他一句话,她又得下跪磕头谢恩,干脆直接装傻得了。 “奴才恭喜皇上喜得贵子,多谢皇上恩典,让奴才独居万寿宫。” 康熙被她不伦不类的道喜逗笑了,只笑到一半,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他什么时候说要让她独居一宫了? 想到先前见着她纯净的眼眸,康熙觉得她没那么多心机,纯粹是因为太简单,听到的话不过脑,才误会了去。 独居一宫就独居一宫吧,反正宫里大,也不差这么点地方。 康熙笑着叫了起,“过几天去南苑,你的包袱可都收拾好了?” 每年夏天康熙都会奉太皇太后去南苑避暑,苏茉儿也跟万柳提过一次,慈宁宫早已在收拾东西。 她只带几件随身衣衫,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的,随时可以来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 虽然根本没动,万柳还是大言不惭地道:“回皇上,奴才已经全部收拾好。” 康熙站起了身,看着她取笑笑道:“出去玩你倒是积极。” 万柳见康熙往外走,顿时松了口气,忙福身恭送他离开。 只要不留下来要与她鼓掌,随便他怎么说都可以。 康熙走了几步,见万柳没有跟上来,回头皱眉看着她道:“傻站着做什么?” 万柳愣了下,不会吧,深夜要被召回去加班? 康熙转身大步往外走,万柳低垂着头郁闷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康熙站在了那颗梨树下,背守着手抬头看着雨后的梨树。 地上落英缤纷,雪白的花瓣映着青石地面,在灯笼散发出来的光下,与头顶的星空相辉映,美如幻境。 良久后,康熙轻声道:“当年汗阿玛下令种下了许多梨树,只有承乾宫与这里的树还活着。” 万柳陪站在旁边,闻言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脸上说不出的失落,这是在想他爹了? -- 第24页 也是个可怜的倒霉孩子,那么小就没了爹娘,却偏偏坐拥天下。 不仅要没日没夜拼命读书苦学,学文学武学布库,干翻四个辅政大臣,尤其是最有权势的鳌拜。再与吴三桂干仗,还得腾出手收拾台湾郑家,这一路过来也挺不容易的。 他转头四下看了看,失笑道:“这里的花草树木,长得比别处都要好,生机勃勃见着就令人心喜。” 万柳戒备心顿起,他不会后悔了,想要她把这里让出来吧? 这里面的花花草草,可不是她瞎种的,有藿香艾草,又能吃又能用来驱蚊虫。 她还在打算再弄株葡萄种种,到时候在葡萄架下,嘴一张就能吃到葡萄,这种感觉不要太爽。 万柳又把太皇太后这面大旗扯了出来,说道:“都是太皇太后保佑,托她老人家领着奴才念经祈福的福,这里的花草树木才比别处长得好了些。” 康熙听得惊奇瞪大了双眼,想笑又觉得不妥,低下头抬手拭着鼻尖,咳了咳道:“好生照顾着吧,等去了南苑,那里有许多奇花异草,到时候我领着你去寻一些回来种。” 万柳又放下了心,福身谢过了康熙:“皇上日夜繁忙,不敢劳累皇上,奴才自己去挖就好。” 随着她的话刚落,她肚子突然咕咕大叫唤了声,在寂静的夜里尤其响亮。 万柳自己也怔住了,康熙先是愣了下,随即大笑出声:“梁九功,去拿些点心来。” 万柳老脸一红,不过能不饿肚子,她倒不怕什么丢脸不丢脸,弯着腿准备跪下来谢恩。 地上还湿着,康熙忙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不用跪了……” 入手处,肌肤细腻如同凝脂,康熙手指下意识摩挲了几下。 万柳本来就不想跪,所以动作才慢了半拍。康熙的手心干燥温暖,指腹带着薄茧,倒很适合挠痒痒。 不过她又不痒,他的咸猪手还要摸多久? 万柳站起身,不动声色收回了手,悄然后退了两步,脸上浮起了担忧。 “奴才多谢皇上,先前忙着姐姐怀孕之事,才没顾上用饭。不过姐姐也没有用几口,奴才倒担心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吐。” 康熙满腔旖旎,被万柳一席话冲得一干二净,他竟前所未有感到说不出的尴尬。 他收回手背到身后,胡乱吩咐道:“梁九功,再多送一份去永和宫。你用完饭早些歇着吧,不得耽误了早起陪太皇太后诵经。” 说完转身大步往外走去,万柳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暗自呲牙一笑,愉快施施然回了屋。 小样,你满身的窟窿bug,就别怕我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几年没有去过故宫了,不知道承乾宫那颗梨树还在不在。 嘚嘚嘚说个不停,话又密还没有营养—-来自腾妹在综艺中搞笑的话。 第十四章 第二天念完佛,太皇太后用完早饭之后,把万柳叫去了跟前说话。 太皇太后拍了拍身边的罗汉蹋,和颜悦色招呼着万柳:“来这里坐。” 平时万柳到了正屋见她,不是垂手肃立,就只能坐在她下首的绣凳上,矮她一截被俯视着回话。 今天居然能与她平起平坐,而且她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万柳的脑子却转得飞快。 肯定不是捡了钱,也不是因为今天自己的经念得特别好。 大半是因为乌雅氏怀孕,昨晚康熙去了万寿宫,还停留了一段时间。 前者她高兴是应该的,后者万柳就有些摸不准了。 苏茉儿上了茶,万柳忙站起来福了福身:“多谢嬷嬷。”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说了句蒙语,苏茉儿也笑着答了一句,然后便退了下去。 万柳听不懂蒙语,不过她现在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学蒙语的事提上日程。 作为上层老板的通用语言,要是她一点都不会,那也太脱离高层路线了。 “你瞧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咱们就只随便说说话,你这也太…. 罢了罢了,你就这性子,随你去吧。昨晚乌雅氏在你哪里吐啦?皇帝来了有没有责备你啊?” 太皇太后虽然上了年纪,眼角都是皱纹,眼神却一如既往的锐利。她神情和蔼可亲,说话语气也温和,但万柳莫名想到了豹猫。 看起来像猫,但是你真把它当猫,那你就傻了。 万柳谨慎又谨慎,如以前那般惜字如金答道:“回太皇太后,太医说乌雅姐姐有了身孕,闻不得腥气的东西,吃了虾仁饽饽才吐了。 皇上是明君,知道奴才不是有意的,不曾责备奴才。” 太皇太后笑呵呵地道:“你倒是一片好心,留了乌雅氏去吃饭避雨。也是,你与乌雅氏一同进宫,她已经生了一个阿哥,现在肚子里又已经揣了一个,你得加把劲了。” 被催生的万柳,绝对不会以为太皇太后操心康熙的子嗣。 他的儿女像是母鸡下蛋一样,一个个接连不断往外蹦,爱新觉罗家不缺人。 万柳羞得低下头,可惜她脸没有练到家,不能一起跟着红,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小声答道:“是,奴才一定用心努力。” 太皇太后被她逗得笑出了声,“这怎么用心努力,你得......,皇帝到了你那里去,你怎么就没能把他留下来?” 万柳心中警铃大作,规规矩矩地答道:“回太皇太后,皇上是后宫所有姐妹头上的天,奴才断不能违了规矩。” -- 第25页 太皇太后眼睛眯了眯,仍旧笑吟吟地道:“你倒是个懂事的。这人呐,在低处能不卑,在高处能不张扬,守着自己的本分就算极难得了。 这宫里不缺聪明人,聪明又通透的少之又少,你能算一个。 你呀,以后也不用这么拘谨,晚上饿了就差人来厨房拿些点心吃食回去。你现在还年轻着呢,哪能饿着肚子。想吃什么也吩咐厨房一声,慈宁宫不缺你那点儿饭菜。” 万柳松了一口气,朝太皇太后笑弯了眼,察觉到失礼,忙又垂下了头,起身跪下磕头谢恩。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抬了抬手道:“下去抄经吧,写累了就出去走走。 花园里牡丹海棠都开了,你们年轻人都喜欢花啊草的,趁着花还没有谢,多去看上几眼。” 万柳又谢过太皇太后,回到偏殿坐下来,连灌了几碗茶水才缓过气。 就这么短短一段功夫,她后背已经被汗湿透,凝神沉思了一会,才慢慢磨墨提笔认真抄起了经。 中午万柳回到永寿宫,银芽来了,秋月站在门外,陪着她聊天。 万柳眉头微微皱了皱,乌雅氏身边离不得人,来她这里做什么? 银芽见到万柳,忙上前福了福身道:“万主子,主子差奴才前来寻你,问你可否有空,主子想请你过去陪她说说话。” 万柳才不想与乌雅氏说话,她现在怀了孕,比大熊猫还要矜贵,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又得平白无故惹一身骚。 她想了想后说道:“姐姐也真是,要我过去陪她说话,差个跑腿的小太监过来说一声就是,哪能把你打发过来。 姐姐跟前可离不得人,她现在身体可好,回去后还吐吗?” 银芽恭敬地答道:“回万主子,主子吩咐奴才一定要亲自来请,说不能怠慢了万主子。 皇上昨晚赐了主子点心鸡丝粥,主子吃了之后倒还好,一觉睡到了天亮。 主子早起用点心之后又吐了一阵,以前主子怀四阿哥的时候,到了三四个月的时候才开始吐。 后来召了太医来诊脉,太医说主子的身体没事,吐了之后再补用些饭食,只寻着吃了不吐的多用一些 主子现在倒能吃进一些清淡饭菜,只没什么精神,脸色也不大好。” 万柳知道孕吐只能熬过去,抚了抚胸口说道:“阿弥陀佛,只要吃得进去就好,我还怕她病倒了呢。 银芽,她差你亲自前来,你可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银芽神色为难,迟疑了片刻放低声说道:“奴才也不清楚。以前四阿哥被抱走的时候,主子枯坐了一整夜。 奴才曾听她说,以后再也不想生了,生了也不能留在身边。” 万柳顿时明白了,乌雅氏是怕生了孩子下来留不住,仍然会被抱去别的嫔妃跟前养着。 不过这件事万柳也没有什么办法,除非乌雅氏去找康熙,哄得他开心,让他看在她已经被抱走一个的份上,升她的份位,让她有资格自己抚养孩子。 万柳也不敢保证行得通,她也不能瞎出主意,去见乌雅氏,也只能只听她哭诉抱怨一通而已。 万柳不怕聪明的坏人,最怕的是夹杂不清的好人,简直跟狗咬刺猬无处下手,憋得会想打人。 不过念着乌雅氏是雍正的亲娘,还有不忍为难银芽,想起先前乌雅氏对她的评价,万柳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她与秋月一样,身着绿色的宫女衣衫,腰肢纤细,行动起来如春天发芽的柳枝般,青翠又摇曳生姿。 尤其是她的五官,樱桃小嘴配着丹凤眼,看上去总是带着几分怯意,显得我见犹怜。 这样的长相,别说男人见了,就是万柳也不由得心生保护之心。 她完全没有乌雅氏那样的想法,年轻美好的姑娘,被困在这座紫禁城,都挺不容易的。 不管她们是什么选择,往上爬想做主子也好,想等到年纪大了出宫也好,她都举双手赞成。 每个人的人生自己负责,好为人师讨人嫌。 万柳心里直哀叹,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姐姐,就说让她放宽心思,别想太多了,身体最要紧,我一得空就去看她。” 银芽忙恭敬应是,福身之后离开了。 万柳不去理会乌雅氏,吃完午饭歇息之后,去慈宁宫做完晚课,又去乾清宫去打卡。 她如往常那般坐在靠门边的末座,乌雅氏怀孕,绿头牌被撤了下去,原本靠近万柳的座位空了下来。 屋里其他的嫔妃,见到万柳进屋,各种眼光在她身上打转,坐在惠嫔身边的荣嫔,嘴里啧了一声。 屋子里安静,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所有人都能听见。 万柳知道乌雅氏一怀孕,有孩子的没孩子的都有些坐不住了。 其他人尚能克制住,资历老的荣嫔修养不够到家,直接对着平时与乌雅氏同进出的万柳开了火。 万柳只当她在放屁,仍然眼观鼻鼻观心端坐着。 康熙今晚翻了宝答应的翻牌子。 康熙已经很久没有翻牌子,敬事房的顾问行前来宣告的那一刻,万柳觉得宝答应脸上的光,都快能与太阳媲美了。 其他人神色各异,却没有说什么陆陆续续往外走。 宝答应娇羞万分垂着脑袋,随着顾问行前去东暖阁,她在经过门口时,眼神朝万柳看了过来,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 第26页 “我去!” 万柳差点儿没骂出声,她至于嘛! 万柳也照样没有理会她,甚至连眼神都欠奉,懒得跟一个棒槌计较,站起身往外走。 廊檐下相熟的嫔妃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惠嫔站在荣嫔旁边,听她挤眉弄眼低声说着什么,见到万柳走了过去,忙对荣嫔使了个眼色。 荣嫔侧头朝万柳看过来,她撇了撇嘴角,嘲讽地道:“削尖脑袋往前凑也没有用,还不是照样入不了皇上的眼,这人呐,得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万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荣嫔,不过她又不是银子,哪里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她照样装作没有听到,只目不斜视走过去。荣嫔见万柳一言不发,脸上的得意更甚了,嘴角往下撇得快掉在了地上。 “万主子,万主子。” 李进忠脸上带着笑,疾步走上前,朝万柳打了个千,恭敬地说道:“皇上传万主子前去东暖阁。” 所有人全部停住,齐刷刷朝万柳看了过来。 不远处,宝答应脸色比屎还要难看,站在往东暖阁的抄手游廊上,委屈巴巴看着万柳,红着眼泫然欲滴。 我草! 这还带半途退货的! 荣嫔的脸色比宝答应好不了多少,青着一张脸瞪着万柳。 虽然被康熙临时叫去加班不太高兴,但是万柳还是觉得,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主意,这时候还是挺爽的。 她还蛮喜欢这种你虽然恨我,但是却拿我半点办法都没有的感觉。 万柳跟在李进中身后,路过荣嫔身边时,不动声色对她竖起了中指,慢悠悠晃了晃,施施然往东暖阁走去。 第十五章 东暖阁里。 康熙坐在靠南窗的榻上,手捧着茶碗在吃茶,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着跟在李进忠身后的万柳,脸上不由自主带上了丝笑意。 她今天身着深蓝锦缎祥云暗纹圆领常服,身上挂着的金饰换成了碧玉。 原本她就温婉少语,此刻看上去,更像是草原上的湖泊般宁静。 万柳上前恭敬请安,她双腿才弯下去,康熙就忙把手里的茶碗往炕桌上一扔,探身出去伸出手:“不用多礼,快过来坐吧。” 万柳谢过恩之后,顺势站起了身,飞快偷瞄了他一眼,见到他脸上的笑意,心里更没有底。 他不讲武德临时换人,面对他的热情,万柳着实点儿懵,觉得他现在好像狼外婆,她就是那只无处可逃的小白兔。 李进忠已经搬了绣凳过来,康熙一看觉着甚不满意,指了指身旁的罗汉塌,说道:“就坐这里吧。” 万柳心道,祖孙俩今天都下凡了。她等凡人也有了与他们同坐的资格,看来她已经荣升半仙之列,真是祖宗保佑。 不过万柳心里已经有了准备,瞧他这阵仗,今晚肯定想开荤了。 她既然逃不掉,彼此熟悉一些,也能放开手脚,尽力去享受。 佛洛依德说,既然爱,就深爱。万柳说,既然爱,就畅快淋漓去口口爱。 李进忠上了茶放在万柳的手边,康熙一看茶碗里泡的是绿茶,立即吩咐道:“换大红袍来。” 李进忠愣了下,忙应声重新换了碗茶上来。万柳对茶研究不多,不过她知道武夷大红袍历来是贡茶,产量极少,有一两茶一两金的说法。 万柳谢过康熙,端起茶碗尝了一口,唇齿生香回味甘甜,喝下去都是权势与金子的味道。 “路易,十三的,都舍不得吐。” 万柳暗乐,武夷的,大红袍的,也舍不得吐。 “昨晚你饿着肚子,今晚补偿你,不过晚上也不宜多吃,每餐七分饱方为养生之道。” 原来他是为了补偿她昨晚挨饿之事,万柳还是很想说大可不必。 听他三句不离养生,年纪轻轻都已经走了保温杯泡枸杞的路线。 她这种喜欢不健康.生活的人,会很有负罪感,就算是满汉全席,也吃不香了。 不过她只听过满汉全席,还没有见过满汉全席长啥样。康熙这么小气,自己一餐饭就只吃几道菜,肯定不会请她吃满汉全席的。 万柳失望之下,眼神又飘向了炕桌,红釉白瓷盘子里,摆着比大拇指小一些的樱桃,黄中带着淡淡的红,看上去水灵灵犹为可口。 康熙眼里含笑,将放樱桃的盘子推到她手边,说道:“樱桃娇气,放不得多久便会失去新鲜,你尝尝看。” “多谢皇上。”万柳垂着眼眸,捡了颗放在嘴里一咬,立刻偏头捂住嘴,牙都快被酸掉了。 康熙跟着凑过头去一看,如愿见到万柳皱成一团的眉眼,哈哈哈笑得欢快极了。 万柳不动声色将樱桃吐在帕子里,连着喝了好几口茶才压住了嘴里的酸味。 她想骂娘,瞧康熙那德性,他一定是故意的! 康熙笑个不停,“先前我瞧着好看,也尝了一个,酸得倒牙,还得过些天吃起来才会甜。” 万柳无语,她没想到康熙也这么促狭。真是男人至死是少年,就算他是帝王也不能免俗。 康熙笑够了,换了盘梨干放到她手边,“这个不酸,不过你少吃一些,等下还要用晚膳。” 万柳想翻白眼,她不喜欢吃梨干之类的蜜饯。满人喜欢吃甜,宫里的蜜饯像是打死了卖糖老板,都甜得齁死人。 -- 第27页 她拿了根梨条,当作是毒药一点点咬着。康熙叹了口气,神色也黯淡下来,说道:“台湾盛产水果,等收复之后,就能吃到各种鲜甜瓜果了。” 万柳深以为然,她难得没有装哑巴,附和道:“国家领土不可分割,当寸步不让。” 康熙顿住,接着眼中都是赞赏之意,笑着道:“难得你也有如此见识,好,好!” 万柳暗自翻了个白眼,傻子也知道的好伐? “多年仗打下来,劳师动众,每念及此,心里就甚感不安。可台湾之仗,更不得不打。” 康熙语气愈发沉重,万柳也感到嘴里的梨条甜得发苦,无辜百姓还有前方将士只会更苦,打仗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是好事。 吴三桂与耿精忠起兵之后,遣人与台湾的郑经联手,原本郑经由抗清,变成了与三藩一起趁机浑水摸鱼。 郑经几乎占据了整个福建省,据不接受清朝廷的招安,反而要求康熙将福建与台湾的沿海岛屿都割让给他。 康熙当然寸步不让,年初复立了福建水师。最近也在忙着水师之事,启用施琅为水师右都督,准备进取台湾。 万柳摸着茶碗,大红袍茶矜贵又矜贵,如今可不容易吃到。 不知为何,康熙看着万柳垂着眼帘若有所思的神情,总觉得她能懂他的想法。 太皇太后年岁已高,他已经不想让前朝政事让她忧心。大臣们揣摩上意的太多,更无法多说。 只有她,从不多言多语,在后宫如同隐形,他觉得藏在心里的话,仿佛有了宣泄的出口。 “我自从八岁登基,如今已十七年过去,仍未能做多少事,每每夜里惊醒,感到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百姓。 自从坐上那个大位起,每晚总不能安睡,诚惶诚恐,怕大清江山在我手上丢掉……” 万柳不懂朝政,更不会乱发表意见。见到康熙满身的落寞,她想起了那段影帝陈老师骂大臣的鬼畜视频。 不管是杜撰还是真实历史,都能说明康熙的为君难。 别人还在玩泥巴时,他已在忙着学习政事,从辅政大臣手中夺回君权,然后又到处打仗平定天下。 抛弃万柳自身的立场,谁也不能否认康熙是伟大的帝王。可是她能见到的,不过是后宫头顶四四方方的天。 康熙说出来的肺腑之言,他的害怕忐忑,她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或者永远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往外多说一个字。 她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听到这么绝密的心声,她觉得犹如泰山压顶,压力山大。 这餐饭吃得太难了,还不如直接把她拉到龙床上铿铿锵锵,两人来场摔跤布库的游戏呢! 康熙宣泄之后,重又精神奕奕,他见时辰不早,吩咐道:“传膳吧,不用分食了。” 万柳本来听得耳朵出油,她听到不用分食,也就是康熙要她同坐一桌吃饭,又开始战战兢兢了。 今儿这天是啥日子啊,早上太皇太后让她同坐在身边,晚上康熙不但将她当成了树洞,还恩准她上桌一起用饭。 以前宝答应还是宝灵的时候,还可以拿宫殿里的喜鹊燕子等鸟雀当黄历判断凶吉。 现在秋月她们都不会这个,万柳也无从得知她今天的运势。 万柳心宽得很,马上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了脑后,吃饭最大。 既然困在四四方方的后宫,她觉得在这座无形的监狱里,首先得让自己好过一些,先放过自己,善待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太监们捧着食盒进屋,紫檀食案上摆得满满当当,不等吩咐,梁九功领着李进忠亲自站在身后布菜。 万柳依着规矩,也站在了旁边等待康熙落座,要伺候他用饭。 康熙笑着道:“你也坐吧,不用管这些规矩。” 既然他这么说,万柳也遵从旨意坐在了他的下手。梁九功上前提起酒壶,在康熙面前的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黄酒。 康熙心情大好,拿着酒杯喝了一口,见万柳一动不动,放下杯子亲自拿起筷子,夹了块蜜汁火腿放在她面前:“你喜欢吃就多吃一些。” 万柳眼角抽了抽,上次她在这里吃过一次饭,配着米饭将一碟蜜汁火腿吃得干干净净。 没想到康熙虽然不在,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么小的事情,难为他还亲自过问。 万柳肚子早就饿了,照样拿碧梗米饭配着蜜汁火腿,闷声不响吃起来。 蜜汁火腿香甜软糯,汁水拌饭更是一绝,万柳不经意间,将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 她刚要满足地叹气,只觉得左边脸颊开始发烫,回转头一看,康熙手握着酒杯,正笑盈盈盯着她。 “再来一碗?”他笑着问道。 万柳忙收回视线,垂下头扮起了羞涩:“多谢皇上,小半碗就好。” 康熙想大笑,怕她害羞又忍住了。梁九功已经退了出去,急着吩咐小太监:“赶紧去再盛碗米饭上来。” 他心里有了数,以后这个贵主儿来御前吃饭,一定要多准备些。 她不像其他主子,吃饭只走一下过场,她可是真吃。 反正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万柳只管专心吃饭。她又吃了小半碗米饭与一块蜜汁火腿,加上炒杂蔬与小半碗汤才放下筷子。 万柳悄然摸了摸微微突起的胃,一时有些傻眼。 -- 第28页 脱了衣服之后会不会太难看? 不管什么状况之下,美也很重要啊! 康熙就着万柳香甜无比的胃口,喝完了半杯酒后,觉得不够又倒了一杯,举起杯子对她说道:“你也来点吧,只少喝几口没事。” 万柳悲愤之下,觉得康熙说得很对。只喝一两口酒,稍微上头就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康熙是喝的善酿,甜汁汁跟蜜水差不多。万柳虽然酒量酒品都不咋滴,但称得上是资深酒鬼。 她的酒虫被勾引起来,一时没有收住,从几小口连喝了好几杯。 康熙亲眼看着万柳,白皙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嘴角上扬,也不说话,双眼发直看着前方。 他又想笑了,咳了咳问道:“你在笑什么?” 万柳转过头,虽然大着舌头,还没有忘了规矩,一本正经答道:“回皇上,奴才在想……” 她嘻嘻一笑,拉长声音说道:“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然后,哐当一声,她头倒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第十六章 康熙哭笑不得看着万柳,她睡得香甜无比,微嘟着嘴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每天都难以入眠的他,嫉妒得想抬手拧一拧她粉红霏霏的脸颊。 可她喝醉了,又无法与她计较,只得万般无奈地道:“来人,将她带下去歇息。” 梁九功与李进忠忙躬身走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搀扶起万柳往外走。 跨出东暖阁大门,正要扶着万柳往西边去嫔妃歇息的小楼,她已经醒了过来,脚步一转,自发往殿外的方向走去。 梁九功又不敢强拉,只得陪着小意说道:“万主子,请随奴才往西边走,皇上吩咐了,今晚你就歇在这边。” 万柳停下脚步,看着梁九功认真无比地道:“我不能歇在这里,你让永寿宫的炕会怎么想?它是我最亲密的伙伴,我不回去,它会哭泣的。” 梁九功与李进忠都愣住了,哎哟,她的话虽然听起来荒谬,可是偏偏她又说得头头是道。 两人一时都弄不清楚,她究竟是醉着,还是清醒的了。 不过愣神间,万柳已经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永寿宫的方向走。 她上身挺直不动,双脚走成了一条笔直的线,虽然走得稳稳当当,看上去却怪异无比。 康熙在屋内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一看,被万柳的走路姿势逗得又想笑。 他心下好奇,干脆跟在了她身后,摆了摆手道:“你们不用拦,随她去吧。” 两人躬身称是,李进忠一溜烟去让小太监打了灯笼,走在旁边照着路,将跟着万柳的秋月也一并叫了出来,低声吩咐道:“快上去扶着万主子些,可别摔了。” 秋月见康熙也在,心里七上八下,忙上前要去搀扶万柳。 她手一甩,坚定无比地道:“不用你扶,腿就是拿来走路的,路在腿在。” 康熙已经乐不可支,说道:“你不用管,在旁边仔细护着就是。” 于是一行人打着灯笼走在夹道里,万柳僵着身体,左摇右晃,在差点儿撞到墙时,又神奇地稳住了。 她停下来,双手垂在身边,对着墙壁深深弯下腰去:“对不住,下次一定小心。” 她一路对着夹道不住道歉,总算进了永寿宫,又在殿门口的梨树下停了下来。 一路笑个不停的康熙,也跟着背着手站在旁边,期盼地看着她,猜她又能弄出什么新花样。 万柳抬头深情凝视着梨树,双手啪地一下合十,朝梨树深深弯腰鞠躬。 “梨树大神酱,请多多保佑,尽情长得甜美多汁吧。事关冬季的美味冻梨,全都靠你了,拜托拜托。” 康熙已经快笑破了肚皮,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温声道:“快回去歇着吧,就算梨树大神不保佑你,我也能保证冬天少不了你的冻梨。” 万柳茫然看着康熙,下意识福身道:“奴才遵旨。” 康熙见她清亮的双眼,此时像是夏季清晨般,笼罩了一层轻纱,烟雾蒙蒙。 虽然知道她还醉着,却禁不住心里一热,顺势揽住了她往屋内走去,哄着她道:“好了好了,外面晚上蚊虫多,快进屋去,小心盯你个满头包。” 到了屋内,康熙亲自盯着,不停地吩咐:“快伺候她去洗漱,换身干爽衣衫,仔细伺候好,别让她磕了碰了。” 秋月与素兰忙应声上前,万柳紧皱起眉头,侧身躲开两人。 她脸先是一沉,接着挥舞着双臂大声道:“睡什么睡,都给我起来high!” 康熙:“......” 万柳很是热情地乱挥手,笑嘻嘻地道:“来啊来啊,大家都来一起跳舞!” 康熙摸了摸鼻子,在榻上坐下来,好整以暇看着她又唱又跳。 万柳双手掌往上托举,身体左一晃又一晃,跳起了她最擅长的樱桃小丸子舞。 她眉眼灵活乱动,嘴里唱着乱七八糟的调子:“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唱着唱着,她的调子又一转,转圈圈吟唱道:“要不你坐困愁城,要不你跳舞。我宁愿你跳舞,我情愿你跳舞......” 她的动作滑稽,康熙却莫名觉得苍凉,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神情若有所思,深深凝视着她。 万柳转了几圈,头晕眼花体力不支,软绵绵倒在了地上。屋内伺候的下人忙冲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 第29页 这次万柳没有醒,总算沉沉睡了过去。 康熙站起身,走进里面炕间,不做声站在旁边看着。 秋月与素兰两人白着脸,吓得心惊肉跳,手忙脚乱脱下万柳的鞋子外袍,伺候她在炕上躺好,打来热水擦拭干净她的手脸。 康熙这才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屋内的人哗啦啦退了出去,康熙斜坐在炕边,伸手拨开万柳脸上的发丝,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 良久之后,他困惑地呢喃道:“你为什么会坐困愁城?” 长期养成的习惯,虽然前晚睡得迟,万柳在第二天早上,依旧准时醒了过来。 她习惯性地坐在炕上发呆,顺便等起床气散去,呼吸间却闻到了说不出的气味。 这气味太过霸道,万柳等不及散气,忙捏住鼻子张大着嘴呼吸。 秋月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见到万柳的模样,忙将托盘放到旁边的条几上,忍着笑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头疼了吗?” 万柳头不疼,不过再闻一会她就不敢保证了,大口呼着气,皱眉问道:“哪里来的怪味?” 秋月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托盘,不确定地道:“主子兴许说的是解酒汤?” 万柳石化,后背嗖地发凉。 对啊,她依稀记得昨晚喝酒了。 不过她酒后一般都会断片,只隐约记得喝了酒的事,她昨晚没有犯下砍头的大罪吧? 秋月抿嘴笑了笑,上前伺候万柳穿衣,说道:“主子,先前李谙达奉旨前来送了醒酒汤。皇上有口谕,说不必叫醒主子,只让李谙达放下即可。” 秋月转开头,憋笑憋得脸都通红:“皇上还有口谕,说等主子酒醒以后,再来看主子跳舞。” 我勒个去! 跳舞! 还是毁灭吧! 万柳努力没有让自己昏过去,怀着仅有的一丝侥幸,问道:“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秋月边伺候万柳穿衣,边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忍着笑:“皇上今天一大早就派李谙达来了,主子放心,皇上定没有怪罪你。” 万柳已经生无可恋,这已经不是怪罪不怪罪的问题。 丢这么大的脸,绝对可以上社死头条。 她以前每醉酒一次,都会装死很久,恨不得把那段记忆抹掉。 现在她也恨不得失忆,可是醒酒汤的气味太过浓烈,明明白白提醒着她昨晚的荒唐。 “主子,奴才不明白,什么叫海啊?“ 万柳根本不想回答,回了秋月一个白眼。 秋月脖子一缩,忙闭上嘴不敢多问,跟在万柳的身后去净房伺候她洗漱。 万柳将头埋在了铜盆里,憋得快透不过气才猛然抬起头,甩了甩脸上的水珠,顿时清醒了不少,开始思考起善后的事宜。 就说搞笑的人没有未来,她若是早知道会变成万柳哈氏.妞妞,肯定会看一些有用的东西,而不是成天只知道哈哈哈。 她还有一个毛病,在不开心的时候,总会让自己开心起来,然后乱舞。 只是这次跳舞,让她的人生变得更加艰难。 现在她连装鸵鸟的资格都没有,在老板面前节操都掉光之后,仍不得不去面对他。 今晚她照样得去乾清宫打卡,要是康熙又翻了她的牌子,让她再唱跳一次给他看,她要不要先去死一死? 再者,以太皇太后的本事,乾清宫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不一定会知道。 但是出了乾清宫发生的事情,她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 万柳洗漱完出来,秋月又递上了跟生化毒药一样的醒酒汤。 御赐之物她又不敢倒掉,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碗又酸又苦,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怪玩意喝了下去。 秋月忙递上清茶让她漱口,连着一碗清茶用完,万柳还觉得嘴里一股子怪味,就是用完早饭之后,胃里还不时会冒出那股劲儿。 万柳心里流下的眼泪,足够淹没掉紫禁城。她轻抚着胸口,硬生生忍住全部咽进了肚子,这都是她太过大意的惩罚。 到了慈宁宫之后,不知道是心里有鬼,还是万柳的错觉,感到雪青看她的眼神都变了,里面的含义足够写成一本《康熙辞典》。 净完手,万柳恭敬站在小佛堂门口,等着太皇太后与苏茉儿到来。 她们看过来的时候,万柳觉得那眼神,简直比海还要深邃,令她好不容易摁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万柳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流利地诵经,顺便不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只要脸皮足够厚,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经过不断的催眠,还是有些效果,万柳果然放轻松了不少。 念完经走出小佛堂,没有意外,太皇太后直接把她叫去了正屋。 这次没有了同坐一蹋的待遇,万柳被赐坐在了小杌子上,接受太皇太后居高临下的问话。 她的声音温和,问题却很直接,开口就问道:“昨晚喝酒酒了?” 万柳不用装,就垂下脑袋,身上浓浓的羞愧都快掉了一地,嗫嚅着答道:“回太皇太后,奴才昨晚吃了几杯酒。 奴才不会吃酒,皇上赐下来的酒太甜,奴才一时贪嘴多吃了几杯,结果就吃醉了。” 她站起身,跪在地上麻利地磕头认错:“奴才犯了错,请太皇太后责罚。” -- 第30页 太皇太后看着她,蓦地笑了起来:“快起来吧,你不能吃酒,也不能怪罪你。 那些吃多了几杯胡来的多了去,你吃醉了还能逗着皇帝开心,为皇帝分忧解乏,也是功德一件。” 万柳心里一松,她忘了后宫的后妃,除了开枝散叶,还有个让康熙取乐开心的功能。 太皇太后没有多说,挥手斥退她:“回去抄经吧,抄一卷清心咒给乌雅氏送去,就说是我吩咐的,省得她成天来找你。” 万柳一惊,旋即又想通了,她宫里的秋月张富他们,都是太皇太后的人,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去。 虽然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万柳还是往好处去想,把他们当成了太皇太后对她的保护,这样一想果然开心了许多。 到了中午歇息完起来的时候,万柳觉得身体一阵热流涌动,她愣了一下,顿时喜笑颜开。 大姨妈果然是最最亲的亲人,让她晚上不用直面康熙,虽然过几天还是得见,可时间一过,以她脸皮的厚度,那简直不算什么事。 秋月这时捧着托盘走了进来,万柳忙吩咐道:“快去敬事房禀报一声,我的月事来了,无法侍寝。” 秋月立刻应是,吩咐素兰伺候她进去净房收拾整理,又说道:“主子,李谙达先前来过了,皇上赐下了果子,还留下了口谕,说等你晚上从慈宁宫回来,再来看望你。” 万柳:“......” 这简直完全不给人留活路啊!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你坐困愁城……来自亦舒《我情愿你跳舞》 宫廷玉液酒……来自赵丽蓉老师的小品《报菜名》 第十七章 万柳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打算将所有的节操与脸皮暂时不要了,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管照着规矩迎接康熙的到来。 她平时在屋子里,能瘫痪着绝对不会坐着。今天难得像是老驴拉磨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秋月在旁边伺候,见状安慰她道:“主子,皇上陪太皇太后用完膳后就会过来,你不用担心,他一定会来的。” 万柳不想理会秋月,觉得自己的心思无人能体会,像是独孤求败,寂寞如雪。 入夏以后天黑得晚,太阳虽然已经西垂,外面还是天光大亮。 她只恨不得自己能上天,扯一块幕布把天挡住,黑暗之中,也好让她的尴尬有个藏身之处啊!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因为康熙的前来,秋月素兰他们几人,已经忙不迭点亮了灯盏,四下灯火通明,照得人无所遁形。 万柳看着万寿宫瞬间变成了元宵灯会现场,她无力挣扎,只得暂时面对现实。 李进忠在前,小跑着进来传话:“万主子,皇上已到了。” 万柳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有野蜂群在里面飞舞,乱糟糟一团。 凭着本能,她蹭地站起身,却觉得腿弯不了,走路都快变成了顺拐。 她拖着僵硬的双腿总算走到殿门口,康熙也已经上了台阶,她插葱般直垂下身体,福身请安:“奴才见过皇上。” 康熙见她动作怪异,微愣之后也没有计较。 他大跨步上前,顺势扶起她的手臂,笑着道:“起吧,快进去,外面太热了,瞧你一脑门儿的汗。” 康熙手心温热,透过薄薄的缎面传到万柳手臂上,她觉得半边身体都被点了麻穴,尴尬得无所适从。 他几乎半拥着她往屋里走,突然他鼻子动了动,看着她纳闷地问道:“哪里来的血腥气…..” 万柳脑子里的野蜂瞬间变成了大黄蜂,她左脚踩到右脚,一个趔趄往前扑去,差点儿没摔一个狗吃屎。 康熙眼疾手快,俯身拉住她,嗔怪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好走着路都能摔跤。” 他身上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万柳紧紧屏住了呼吸。 她已经感到生无可恋,闷闷说道:“是,皇上教训得是,奴才以后一定会仔细看路。” 康熙手臂又收紧了些,笑道:“以后你身体不适,就不用迎出来了。” 马克西姆演奏的《野蜂飞舞》,在万柳脑子里狂响。 她几乎使出了洪荒之力,才控制住用指甲套,干脆戳死他的想法。 他这简直好比是二次伤害,让她好不容易鼓起来见他的勇气,瞬间被他戳破。 天啊!子啊! 万柳心里已经泪流成河,恨不得明年今晚,就是她的忌日。 屋内本来因为万柳来了月事,只放了一个冰鉴。怕康熙会觉得热,又多加了一个放在屋角,一进去就感到阵阵凉意袭来。 康熙打量着万柳衣着单薄,瞬间皱起眉头,说道:“你不宜用太多冰,仔细着受寒,拿一个冰鉴出去。” 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万柳不置可否,全部恭敬应下。 秋月上了茶,忙唤来张富,两人一起把冰鉴抬了出去。 康熙脸上这才露出笑意,招呼着万柳道:“坐这里来,别只管着贪凉,过两天去了南苑就好了,那边远比宫里凉快。” 万柳福身谢过康熙,走过去在罗汉塌另一边坐下。康熙看着炕桌上的新鲜瓜果,选了只枇杷递给万柳。 他忍着笑,一本正经道:“现在梨花才刚谢,没有新鲜的梨,还需得忍几个月才能吃到。 你且先将就一下吧,这个枇杷还不错,保管不酸了。” -- 第31页 万柳垂着脑袋,只觉得康熙字字如箭,噼里啪啦把她射成了筛子。 丢脸太多,万柳反而麻木了,她双手接过枇杷,干干地道:“多谢皇上恩赏。” 康熙见她脸红了白,白了红,姹紫嫣红很是热闹,放软了声音道:“吃醉了酒头可晕?” 万柳发誓再也不在他面前喝酒,省得他以后再劝她酒,虽然一点事都没有,还是借机顺着他的话说道:“回皇上,奴才无大碍,再疼一两天就会好。” 康熙立刻道:“这怎么行,得传太医来瞧瞧才好。” 万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太医能瞧出才怪,来看了也不过开一堆安慰剂。 而且她最恨吃药,略微沉吟后说道:“奴才多谢皇上关心,奴才真没事。如今乌雅姐姐怀了龙胎,身子不好需得看太医,佟姐姐也生了病,也离不得太医。 奴才这点子事,倒不用劳师动众,免得两位姐姐那里需要太医,却被奴才这里占着了。” 康熙无端觉得有些堵,脸上的笑意退了几分,唔了一声道:“你倒懂事,是药三分毒,现在不用诊治亦无妨。只是再过几天还不见好,一定得传太医。” 万柳颔首道:“是,奴才遵旨。” 康熙见她变得跟以前一般沉默寡言,以为吓着了她,不由得重又笑了起来:“昨晚你还又唱又跳呢,今儿个倒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老实了不少。” 又来了又来了! 万柳倒吸了口冷气,站起身就要下跪请罪,怏怏地道:“都是奴才的错,请皇上责罚。” 康熙忙向前探身,虚抬了抬手道:“我没有怪你,也不是前来兴师问罪,只来瞧瞧你还好不好,坐下坐下,咱们只管好好说话。” 这话还怎么说得下去!万柳不是没丢过脸,以前丢脸之后,大不了躲着不见。 可是现在她不但躲不开,还得毕恭毕敬地听着来自他的嘲笑。 康熙拿起茶吃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进宫几年,可有想过家人?” 万柳愣了下,原身有没有想过她不清楚,她因为不熟悉,绝对没有想过这里的家人,只尽力不给他们添麻烦。 她不明白康熙问这话的本意,干脆囫囵答道:“回皇上,奴才最初进宫的时候想过,后来在宫里过得很好,就不怎么想了。” 康熙听她答得跟官场上的老油条般滑头,斜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道:“最初进宫的时候过得不好了?” 这不是明显找茬儿嘛,万柳顿时提高了戒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赔罪再说。 她慌乱起身,双腿一软又要下跪,康熙看得眉头紧锁,忙道:“起来起来,说好了不用多礼。唉,又不是在审问你,咱们就是说说话,你看你……” 万柳却坚持跪下磕了个头:“回皇上,都是奴才语焉不详。开始进宫的时候,没有离开过家人,觉着有些不习惯而已,绝不是过得不好,请皇上责罚。”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她也不是三岁小孩子,看不懂康熙突然而来的热情与体贴。 先前她还听过佟贵妃与他的现场,那同样是卿卿我我如胶如漆。 可是在规矩森严的后宫,这点床上的情意,根本不值得一提。 最近她一直在琢磨太皇太后的心思,从她每次的态度中,也渐渐悟出了些道理。 前后皇太极在先,后有顺治,再加上满蒙关系,大清皇帝不能再深情下去了。 “我的深情就是个笑话,那就算了,谁当真谁傻......” 万柳总是想得太多,她忙拉回了思绪。其实她很想直接说,咱们不用熟悉了,反正就是那么点男女之事,不用玩角色扮演,直接上床摔跤好不好? 尼玛,她可不想玷污在心里很神圣,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不配拥有,康熙比她还要渣,他更不配拥有,包括后宫这片土壤上,根本不该出现的感情! 康熙见万柳坚持下跪谢罪,这下胸口堵得更慌了。 他凝视着她,见她低眉敛目,温顺由恭敬的模样,就觉得索然无味,干脆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坐困愁城?” 原来是为这个啊,亏他耐心铺垫这么久。万柳沉吟之后,谨慎答道:“回皇上,奴才吃多了酒,打胡乱说了一通,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作势又要起身下跪道歉,康熙心中说不出的失望与愤怒,沉声道:“坐下,朕说了不用跪来跪去!” 万柳听他连朕这种在正式场合的自称都冒了出来,忽地一下又坐直了身体,恭敬地答道:“奴才遵旨。” 康熙烦躁不已,他不做声连吃了几口茶,热茶下肚,那股子怨气才稍微平息了些。 他看了眼炕桌上没有动过的瓜果,觉得碍眼又收回了目光,放下茶碗站起身,说道:“你早些歇着吧。” 万柳见他总算要离开,松了一口大气,忙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将他送到了殿门口。 康熙本来好好走着,突然一个旋身回头,万柳正低头福身,吓得瞪圆了双眼,惊恐地看着他。 很快她就垂下了眼帘,紧紧咬住了嘴唇。 真是逼死轻微强迫症患者。 康熙脸上有小时候患天花留下的浅浅疤痕,左三右四。 她总是会不自觉拿来暗暗玩消消乐,最后剩下一颗消不掉,弄得她抓耳挠腮,很想掀桌。 -- 第32页 平时隔得远,也不大看得出来,她也谨守着规矩,从不敢直视天颜,对付着也就过去了。 现在他一下凑这么近,她恨不得抬手将他的左脸也再抠出个坑来。 康熙如愿见到万柳变脸,那双平静的眼眸又恢复了灵动,咕噜噜乱转。 脸上的神色更是变换不停,细白的牙齿,咬得嫣红的唇已经渐渐泛白。 他心下大感爽快,抬起手指轻拂她的唇,轻笑道:“放松,我又不会吃了你,再咬就出血了。” 就知道她绝对不会那么死板无趣,不过她为什么坐困愁城,她不肯说也算了,现在暂且放她一马。 康熙如愿以偿,背着手满意离开。 万柳想大哭。 啊呸!你还不如干脆吃了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小天使们的灌溉,都记在心里,不一一@了,鞠躬。 “我的深情就像个笑话……”来自大张伟的《我的深情就像个笑话》 第十八章 康熙每年春秋都会到南苑行围,经常驻跸在此,检阅八旗军队的骑射与兵力。 最近大清与郑经的大战在即,康熙恰好奉太皇太后前来避暑,顺便再次检阅军队。 一大清早,在侍卫的拱卫之下,康熙的御驾从午门正式启程,前后跟着无数的车马,浩浩荡荡前往南苑。 街头巷尾出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早已被侍卫驱散开。万柳掀开车帘,从缝隙看出去,只能看到侍卫密密麻麻的身影。 好不容易出宫一次,却没见到老北京的街景,万柳觉得没劲,怏怏放下了车帘。 秋月见状,倒了杯茶递给她,笑着劝说道:“主子再歇息一会吧,马车行驶得慢,估计到南苑还得一到两个时辰。” 万柳大姨妈刚过去,不用担心路上血流成河,却怕路上要方便麻烦。 她接过茶只小抿了一口润了润嘴唇,便将茶递给秋月,说道:“我歇一会,快到了你叫我起来。” 秋月收起茶,解开万柳头上盘的辫子,让她靠着能舒服一些。 路上洒了细土,又重新夯实了一遍,马车行驶起来还是轻微颠簸。 万柳像是坐在微微荡漾的船上,晃来晃去脑子都快成了一团浆糊。 南苑的行宫也不算大,这次跟随康熙前来的后妃不多。 佟贵妃因为身体不适,太皇太后亲自下令让她在宫内歇着。怀孕的如宜嫔与乌雅氏不宜出行,也被留在了宫里。 其它随行的还有惠嫔荣嫔,与几个贵人常在等低份位嫔妃。 万柳这次身边只带了张富与秋月,素兰与李大牛留在万寿宫看家。 当时素兰听说要留下时,还止不住满脸的失望。万柳被晃得眼睛都快冒星星,南苑仍还远在天边,她只恨不得与素兰换一下。 怪不得古人写诗说行路难,这出来一趟,兴师动众不说,只坐车就是一种折磨。 万柳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下,秋月就轻轻唤醒了她:“主子,快到北红门了,起来吧,奴才好给你梳头。” 北红门是南苑正门,康熙的御驾将从此处进入。万柳见总算到了,顾不上疲惫忙坐起了身。 她掀开车帘往外一看,风吹过凉意扑面,比宫内凉爽舒适许多。 宽阔的官道两旁,是大片的芦苇荡与河流,不时有野鸭水鸟扑腾飞过。 阳光下瓦蓝瓦蓝的天,倒映在碧波中,只一眼便沉醉了进去,令人挪不开眼。 后世这片地方早已不复存在,变成了高楼大厦。万柳神情怔怔,眼前的一切犹如海市蜃楼般,美得太不真实。 秋月手巧,很快编好辫子盘在了头顶,又左右打量,顺手拉了拉万柳行袍上的皱褶。 等一切都妥帖了,外面也传来了震天动地的下跪请安声。 南苑除了有驻军,康熙最重视的神机营也设立在此,还设立有衙门,管理着搭理南苑的海户。 过了北红门,大约又行驶了不到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 秋月打开车帘,张富已经跑上前,在车门口弓起了身子。万柳先探出头去,见马车正停在一座高大的院子大门前。 她眼角抽了抽,脚怎么也踩不上去,低声道:“你且闪开。” 张富愣了下,忙起身让开了,万柳扶着车门跳了下去,秋月也跟着跳了下来。 院子四周花草树木葳蕤,望过去尽是浓浓的绿意。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此时真是盛开的时节,南墙成了蓝色花朵的海洋。 万柳看得心醉神怡,疲劳一扫而空。秋月也跟着一同望去,笑着道:“这处院子的景致真好,离太皇太后与皇上的住处都最近。 以前一直都是荣嫔住在这里,连贵妃娘娘都没能住过。太皇太后待主子真好,这次把主子指到这里住着。” 万柳心里一叹,依着荣嫔的性子,只怕又会找她麻烦。 守着院子的宫女太监一共有四人,早早就守在门口上前请安。万柳扫了一眼,笑着道:“起吧,不用多礼。” 秋月已经上前,每人递了个荷包过去。几人眉开眼笑接过去塞到怀中,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了,忙着上前帮着搬包袱。 行宫平时少人来,这些伺候的人几乎没有油水可捞,只盼着每年宫里来人,他们好得点赏赐。 万柳到了新地方,也不想出岔子,只得先打点好他们。 -- 第33页 她吩咐秋月准备荷包,拿出去四两银子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主要她也穷得很,全部的存银也不到五十两。虽然吃穿住用行都不花钱,但是没钱没有安全感,等于在闹市果奔一样令人心慌慌。 南苑说是行宫,外面的院墙到现在还是土墙。万柳现在住的院子,也只是稍微宽敞高大一点的四合院。 从院门进去,绕过影壁,小小的院落便尽收眼帘。正对面三间正屋,两旁带着耳房厢房。天井两边的角落里,放着两口圆缸。 缸里面养着的不是常见的睡莲,而是满缸的菱角,绿叶配着合上的白花煞是好看。 万柳好奇地提起了一颗,紧跟着缸里的一串都被提了起来,她见下面还没有菱角长出来,又丢下塞回了圆缸里。 屋子里炕外塌,中间用碧纱橱隔开。里面的桌椅柜子都是花梨木,与她在万寿宫住的地方没多大区别。 屋子里已经打扫擦拭得干干净净,秋月心细,吩咐小太监提来水伺候万柳洗漱完,又手脚麻利重新擦拭了一遍。 万柳的饭食依旧归在太皇太后处,张富去提来了饭盒,秋月将饭菜摆在了炕桌上,顿时香气扑鼻。 南苑供奉着宫内的蔬菜瓜果肉食牛乳等用度,饭菜自然都是地里的时令菜。 万柳见桌上摆着小炒茭白,一钵子野鸭菌汤,清蒸鱼,还有努尔哈赤最喜欢的菜包馅儿。 这道菜是努尔哈赤打仗不方便时的无奈之举,吃法也粗糙,不过这种吃法一直保留了下来。 宫里的御厨经过不断琢磨之后,做得愈发精细,万柳非常喜欢这道菜。 她兴致勃勃净了手,拿起嫩白菜叶子,往里面放了切成丁的鹿肉馅,再加上碧绿的葱叶,雪白的葱丝,然后裹得紧紧的。 一口咬下去,肉香混着葱的清甜与特有香气唇齿蔓延,她顿时满足地眯起了眼。 这里的饭菜比在宫里还要来得新鲜,万柳几乎将所有的饭菜一扫而空,撑得连打了几个嗝。 吃完饭漱完口,她正扶着肚子在吃茶消食,雪青就上了门。 万柳忙招呼她坐下,笑着说道:“太皇太后与苏嬷嬷可还好?我本来想去请安的,怕她们累着反倒打扰了,正准备歇一阵就过去呢。” 雪青笑着道:“她们都没事,太皇太后早用过饭歇着了,苏嬷嬷睡前打发奴才前来跟主子说一声,今天舟车劳顿辛苦,大家都歇上一天,主子就不用前去做晚课了。明天早些起来,随同太皇太后一同前去元灵宫拜祭。” 万柳前几天来了大姨妈,太皇太后免了她上午抄经,只需在早晚一同念佛。 出了宫在外面,没了那么多规矩,她也不用晚上去康熙处点卯。 得了一堆自由,她心里暗爽,自是笑着应了下来。 雪青说了几句话就告辞离开,万柳睡了小半个时辰,到底年纪轻,很快就又生龙活虎起来, 她洗漱之后,见没事可做,想着周围的美景,干脆带着秋月张富一起出门去闲逛。 四下蝉叫鸟鸣,就算是太阳照着,吹拂着林间的风,也不觉得热。 青石路径两旁,开着各种颜色的花,比起紫禁城逼仄的夹道红墙,万柳恨不得一辈子都住在这里。 怪不得顺治帝会长居此处,除了与董鄂妃过二人世界之外,不说宽阔的视野,就是单凭景色,紫禁城也远不能比。 万柳随意走动瞎逛,突然传来呼啸的长鸣。她惊得抬头一看,几只雄鹰如同离弦的箭般,从天际往远处俯身直冲而去。 前面不远处就是放鹰台,万柳已经听到了隐约的喧嚣声,她想起康熙最喜欢的就是海东青,估计他又迫不及待在放鹰打猎了。 前几天康熙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时,还念着要自己熬鹰,被她好说歹说劝住了。 熬鹰至少要小半个月,鹰不一定能熬得出来,人肯定会受不住。 当时万柳在旁边伺候,见到太皇太后苦口婆心劝他时,深深觉得,太皇太后也极为不易。 丈夫不省心,儿子不省心,孙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万柳怕与人冲撞,刚要转身往回走时,前面走来了一群人。 走在最前面的荣嫔,手上牵着走路摇摇晃晃的三阿哥,边走边指着头顶说着什么。 三阿哥手上捧着个布老虎,咧着嘴咯咯直笑个不停,一笑嘴角就流出一串晶莹的水珠,奶嬷嬷不时拿着帕子替他擦拭。 万柳哀叹声冤家路窄,转头四下看了看,眼下就只有一条道,连躲都躲不开,只能迎面而上了。 荣嫔也看到了万柳,脸上的笑容迅速退去,撇下嘴角上下打量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皮笑肉不笑地道:“哟,万妹妹这是跟皇上去放鹰了?” 万柳不打算理她,福了福身道:“原来姐姐也出来散步了,我也跟姐姐一样,只出来随便走走。前面都是男人在的地方,我怎么能去,姐姐莫说笑了。” 荣嫔将三阿哥交给奶嬷嬷抱在怀里,她慢慢走上来,冷哼了一声,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我当万妹妹得了皇上的青眼,就是放鹰台也让妹妹上去呢,原来不过如此。 有些人就算出尽百宝,还是没能如愿以偿,这人啊,就得认命,妹妹你说是不是?” 荣嫔是康熙生得最多的后妃,前几年非常受宠。最近两年康熙几乎没有翻过她的牌子,万柳暗戳戳地想,她是不是欲求不满,见谁咬谁了。 -- 第34页 不过被人这样直直打脸,万柳虽然不会跟她直接起冲突,也不会就干受着。 她脑子转得飞快,轻咬住嘴唇,不住上下打量着荣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道:“姐姐,有件事......” 荣嫔眉头皱起,等着万柳接下来的话,她却止住不说了:“算了,没事。姐姐你忙吧,妹妹告辞。” 万柳一说完就低头欲离开,荣嫔脸色一沉,闪身拦在了她面前。 她神色慌乱,嘴里不依不饶地道:“究竟什么事,你说一半留一半是什么意思,那可不行,今儿个你必须说清楚。” 万柳心里快笑翻了天,她哪里有什么事,反正荣嫔成天神神叨叨,干脆加点料,让她脑子再混乱点。 小样,看你晚上还睡不睡得着,省得你精神十足跑出来到处咬人。 万柳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害怕地道:“没事,真的没事。” 说完脚底抹油,绕过荣嫔飞快溜了,独留下她怔怔站在原处,脸色清白交加变幻不停。 第十九章 第二天一大早,万柳就随太皇太后,坐着轿子去了位于小红门西南方向的元灵宫。 元灵宫不是宫殿,而是供奉玉皇上帝的道观,顺治年间建造,是大清的唯一皇家道观。 这次随同前去的不仅仅有万柳,荣嫔与惠嫔也在列。 轿子到了元灵宫的山门前,一行人先后下了轿。万柳见到荣嫔脸色苍白,眼底一圈青色,看上去仿佛没睡好,人也极没精神,心里快笑翻了天。 因为太皇太后在,荣嫔不敢多言,只偷偷不时瞪一眼万柳。 惠嫔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眼神若有所思,扫了她与万柳几眼,也未多言,跟在后面拾级而上,一同进了山门。 元灵宫早就做好了迎接太皇太后的准备,方丈等在门口,朝太皇太后抱拳施礼,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进了朝元门元极殿,太皇太后在前,先拜过玉皇大帝,其他人接着跪下来叩拜。 一路拜到元佑门凝思殿,太皇太后被迎去喝茶歇息,再听方丈讲经。 佛家讲究因果,道家讲究承负,归根结底都是宗教的报应观。 万柳自认修为不到家,没有慧根参透不了,只跪拜的时候十分虔诚。 她一心祈求各路神仙保佑,让她能平安顺遂,远离各种小人。 荣嫔的眼神,实在是太瘆人了,一眼又一眼,她也不怕眼珠子飞了出来。 不过万柳见到荣嫔不开心,她就开心不已。 这种对人精神上的折磨,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隐秘而不道德的快乐,简直比直接呼人巴掌还要爽快。 趁着转弯的时候,荣嫔飞快窜到了万柳身边,低声恨恨地道:“你昨天到底想说什么事?” 万柳不想闹事,暗自加快脚步,转弯跟上去前面。 荣嫔也不甘落后紧跟着她,一幅不的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你给我说清楚,否则都怪我对你不客气!” 万柳这才转头看着她,满脸的为难,随即摇了摇头道:“我说了没事,姐姐无需想太多。” 荣嫔气急,声音也略微大了起来:“你少匡我!没事......” 太皇太后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过头看了一眼,荣嫔自知失言,忙悻悻闭上了嘴。 在配殿屋内听方丈讲了一会经,又吃了餐斋饭,去元极殿金顶转了一圈后,太皇太后也累了,一行人打道回府。 回到院子里后,万柳歇了一觉,起来才洗漱完,就被太皇太后传了过去。 雪青与万柳相熟,在路上好心小声提醒她道:“荣嫔娘娘也在,太皇太后累了一天,歇了一阵后还是没什么精神。” 万柳心里一咯噔,感激地看着她,低声道:“多谢,我醒得。” 到了正屋,太皇太后半倚靠在椅子里,面无表情吃着茶。荣嫔跪在她面前的地上,不时拿着帕子抹眼泪。 万柳心道这是先告上状了,虽然秋月他们都是太皇太后的人,肯定对她与荣嫔之间的事知晓得一清二楚。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秋月他们再厉害,也不能钻进她脑子里去,得知她真正的想法。 万柳当做没有看到荣嫔跪在地上哭,向太皇太后请过安之后,又对荣嫔福了福身,一如既往的低眉顺眼,退到一旁沉默肃立。 太皇太后放下茶碗,神色中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说道:“好了,现在人来了,你说吧,究竟她是如何陷害你与三阿哥的?” 荣嫔又抽噎了两声,说道:“回太皇太后,三阿哥活泼,在屋子里呆不住,奴才见外面不热,就带着他出来走走。 谁知路上遇到了万妹妹,她,她一直对奴才百般看不顺眼,当时就黑了脸。 若是在平时,只看不惯奴才也无妨,大家都是姐妹,上牙齿还有磕到下牙齿的时候呢。 可万妹妹,对三阿哥也横眉冷眼,恨不得要把他吞掉,可怜我的三阿哥,回去之后一直哭泣不止,闹腾了一宿。 奴才实在没法子,请了太医来诊脉,说是三阿哥人太小,身体不舒服,才会一直哭个不停。 万妹妹,奴才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当时低声恐吓我,说你知道吗,你最近要倒大霉。这没头没尾的话,姐姐实在听不懂。 可我后来见到三阿哥不好了,才总算明白你话里的意思。我怕三阿哥再出事,所以一直缠着问你,想知道你接下来还会对三阿哥做什么。” -- 第35页 她朝万柳重重磕了个头,声泪俱下地道:“万妹妹,姐姐一直蠢笨不堪,若姐姐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也是姐姐的无心之举。 你有什么怨气,就冲着姐姐来,姐姐求你,三阿哥还那么小......” 我草我草我草! 万柳已经完全惊呆了。 这宫里的女人,能生下这么多孩子,活下来还能升职的,绝对没有蠢货。 用春秋笔法说话的本事,简直是杠杠的,要是拿到后世,那绝对是顶级营销号啊! 她不由得想起前世某东南亚国家的后宫狗血大戏,那可比书里的嬛嬛厉害多了,只能说现实远比艺术加工来得还要刺激。 不过这种刺激落到自己头上,那就是灾难。 万柳觉得,菩萨白拜了,头也白磕了,祈求的远离小人,一点都没有用。 太皇太后看向万柳,见她傻傻盯着荣嫔,满脸的不知所措,皱了皱眉道:“万氏,荣嫔说你想害她,害三阿哥,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万柳像是才回过神,猛地转头看向太皇太后,忙跪了下来,惊恐万分结结巴巴地道:“奴才......,奴才......” 这时屋子外传来了请安声,接着门帘被掀开,康熙一身朱色行袍走了进来。 他脸上原本带着笑意,见到跪在地上的荣嫔与万柳,眉心紧拧,向太皇太后请安之后,才问道:“皇玛嬷,她们在你这里闹腾什么,哭哭啼啼没得让人心烦,只管打出去就是。” 太皇太后没有管她们,拉着康熙在手边坐下,慈爱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外面热,别跑来跑去,仔细着中暑。” 康熙脸上带着笑,说道:“我又得了只新训好的海东青,厉害得很,正准备去海子边放出去试试看本事,等打来猎物,到时候送来给皇玛嬷添菜。” 太皇太后笑着道:“好好好,只是你得注意着些,周边有狼出没,得多带些人才好。” 康熙笑着应了,转头看地上跪着的两人,眼神从万柳身上扫过,见她低垂着头脸色苍白,沉声问道:“你们究竟所为何事?皇玛嬷上了年岁,还敢在这里闹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绝不轻饶!” 荣嫔向前膝行两步,抬头泪眼朦胧看着康熙,将先前的话重又说了一遍。 她哀哀切切地哭道:“皇上,三阿哥还小啊,奴才实在是心疼,恨不得替他受过啊!” 万柳除了开始的始料不及,这时候早已经冷静了下来。 太皇太后与康熙,谁也不是蠢蛋,这种撒泼打滚,拿孩子做筏子的事,采信不采信,端看他们的心情了。 她甚至还在心中暗自数了一下,荣嫔这番话,嘴皮子上下翻飞不停,已经连着说了两次。 再加上她滚滚而出的眼泪,大夏天的,身体出这么多水,她难道不渴吗? 康熙只看了一眼荣嫔,便移开了目光。 她哭得双眼通红,眉毛也断了一大截,太阳穴上糊了黑乎乎的一块, 嘴上的口脂脱落,嘴角沾上了一块红印,唾沫干了结了白白的一块垂在边上,看上去实在不忍直视。 三阿哥请太医的事,也传到了他的面前,脉案他看过,太医虽开了药方,却在脉案中注明,可服可不服。 可见她哭得这样凄惨,康熙几乎以为三阿哥患上了不治之症。 康熙又看向万柳,她始终安安静静一言不发,脸上干干的,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看过后妃们太多的眼泪,早已经习惯了她们只要说上两句,就哭个不停,不禁有些好奇。 她是吓坏了,还是脑子没有转过弯来,于是出声提醒她道:“万氏,你有什么要辩解的?” 万柳其实也很想哭,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她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最不喜欢哭。 她的泪阈值太高,或者是泪腺坏了,流一次泪好比哈雷彗星撞地球那般稀有。 不过她相信一切都要讲事实证据,如果这些都没用,就算是包青天在世,也帮她翻不了案。 “啊?” 她抬起头,仿佛如梦初醒,连规矩都忘了,“回皇上,奴才脑子笨,一直在思考,万事总得有个由头。 奴才为什么要吓三阿哥,为什么要恨马姐姐。奴才想破了头,还是没有想通。” 接着她转过头看向荣嫔,诚恳地道:“姐姐,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荣嫔眼中闪过得意,嘴角不由自主往下撇了撇,说道:“妹妹这句话,我就更不懂了。这后宫之中,生下孩子的多了去,妹妹怎么就恨上了我。 再说妹妹还年轻,生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妹妹就是太心急了。” 万柳嘴张得滚圆,恍然大悟道:“原来姐姐说我是嫉妒姐姐得宠,还生下了三阿哥。姐姐不说我还不明白,以为自己疯了呢,原来我没有疯啊。” 她微微蹙眉,轻摇着头道:“不对,如姐姐所说,我要是嫉妒,宫里其他的姐妹肯定都会被我恨上,我怎么没有去吓其他的阿哥呢? 再说我的脸有那么吓人吗?如果真有这等厉害的话,干脆把我放到战场上去,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退敌,也是功德一件。 可是,姐姐,我说的话你千万别介意。夏季天气热,容易出汗,脸上的妆很快就花了。三阿哥哭,是不是被你的脸吓到了啊?” 太皇太后眼里溢出了笑意,端起茶碗装作喝茶。康熙眼角抽了抽,仔细打量着万柳,忍不住怀疑她又喝了酒,说话得把人气死。 -- 第36页 荣嫔又羞又气,抬手想捂脸,又觉得不对,她急得脸都通红了,正要骂万柳时,康熙却出口打断了她:“够了,休得在这里吵闹! 马氏,三阿哥可还好生生的,你自己心里有鬼,成日神神叨叨,四处惹是生非。 以后呆在自己的院子,没有允许不许出来,若是再养不好孩子,就抱到别处去养!” 荣嫔吓得脖子一缩,脸霎时变得苍白无比,不敢再争辩,真正哭得伤心欲绝。 康熙又看向万柳,想笑却憋住了。她简直可以去刑部当差审案,犯人犯事,总得有个缘由,她倒对这些一清二楚。 说话条理分明,一步步引着荣嫔往她挖的坑里掉,字字诛心,就差没有指着荣嫔的脸骂她血口喷人了。 他瞪着她道:“万氏,你平时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就得好好伺候好太皇太后,少出去与人争闲气。 什么上阵杀敌,你既然这么厉害,就罚你随着我去海子边打猎,看是你厉害还是海东青厉害!” 万柳:“......” 康熙虽然葫芦僧判断葫芦案,看似各打了五十大板,可他肯定暗戳戳在惩罚她。 你妹,这么热的天,打猎又一团血腥,又脏又臭,鬼才想跟你去啊! 第二十章 万柳回去换了身行袍,她不喜欢纯绸衣衫贴身穿着,总觉得那玩意太轻,穿在身上好像没有穿衣服一样。 说不定风一吹,腰带不小心被吹断了,裤子掉下去都不会察觉。 她穿了细棉的里衣,外面再套上比常袍短一截的缺襟袍,脚上穿着鹿皮靴,将裤子塞进靴子里。 这下爽利是爽利多了,热也是真的热。万柳也只能够忍着,反正康熙也好不了多少,大家一起捂臭汗,彼此就闻不出来了。 她又想着外面不但热,水草茂盛的地方蚊虫更多。她恰好是招蚊子的体质,最近被咬了好几个红点,再咬下去就该跟康熙的脸差不多了。 这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于是吩咐秋月翻箱倒柜,弄出了无数个艾草香包挂在身上。 艾草特有的气味扑鼻,一走动起来,万柳顿时好似艾草成了精。 皇家的外马场设在南苑,里面养着无数的骏马。康熙特意到了此处挑马,亲自动手挑选出了匹温顺的母马给万柳骑。 远远地,康熙就看见她裹得严严实实走了过来,待到她走近时,铺天盖地的艾草味直冲鼻子,他快被熏得打喷嚏,皱着眉瞪她道:“你掉艾草堆里去了?” 万柳福身请安,她觉得自己全副武装,大老板却毫无防护。 虽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为了拍康熙马屁,更为了堵上他的嘴,还是忍痛取了一个最小的艾草包,递给了旁边的梁九功。 她恭敬地道:“回皇上,奴才想着外面虫蚁多,特意替皇上准备了艾草包防蚊虫。奴才先前试过了,挂在身上后,蚊虫绝对不敢靠近。” 康熙从不用香包这等花哨玩意,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正在检查艾草包的梁九功,随口想要拒绝。 话才到嘴边,他愣了下之后,又收了回去,顺手接过艾草包往腰带上挂。 梁九功忙上前帮忙,康熙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自己亲自系得牢牢的,抬了抬眉说道:“也算你有心,罢了罢了,我挂一个就挂一个吧。” 万柳放下了心,心里偷着嘿嘿直乐。拿人手短,他总不好意思再嫌弃她了。 只还没有高兴完,见到他身边的马,又立刻想哀嚎了。 以前去草原玩的时候,万柳也曾经与所有的游客一样,骑马照相留恋是必备项目。 结果她运气不好,虽然有马主帮助,爬到一半时,她诡异地从马上掉了下来。 虽然结果半点事都没有,她却从此有了心里阴影,再也不敢骑马了。 万柳在中二时期,最喜欢看武侠小说,也曾有过女侠梦,幻想自己能仗剑天涯行侠仗义。 后来看到黄蓉当丐帮帮主,入门仪式有一条是丐帮弟子朝她身上吐口水,女侠梦到此戛然而止。 万柳许多的梦想,都被她自己奇奇怪怪的雷点打败了。她也从来不会为难自己,成天念着战胜自己的恐惧。 那些走出舒适圈的鸡汤,她只是觉得不解,都那么舒适了,走出去干嘛,自找苦吃吗? 于是,她从头到尾,都坚持只做一个衣食无忧,平凡无奇,胸大无志的大美女。 现在就算面对康熙,在君命不可违的情况下,她还是要挣扎一翻,坚持自我,绝对不骑马。 康熙抚摸着马头,笑着对她说道:“你就骑这匹马吧,它虽然温顺,但是脚力不错,跑起来也稳当。” 满人进关的时间还不算长,旗人家的女儿基本上都会骑马,可万柳有苦说不出,她干脆打胡乱说道:“奴才多谢皇上,奴才自然相信皇上挑选马的眼光。 只是奴才最近不知道为何,有点怕高,哪怕站在台阶上,都不敢往下看,生怕摔了下去。现在奴才更不敢骑马了,请皇上责罚,罚奴才回去禁足反省吧。” 康熙还从没有听过怕高这种病,听她还想回去罚禁足,想起她骂人不带脏字,几乎将荣嫔气得吐血的事,不由得眯缝起了眼。 他上下打量着她的打扮,心下明白,哦了一声道:“你这是不想随我前去了?先前我还替你解了围,早知你自己喜欢禁足,就不该罚荣嫔,而是罚你了。” -- 第37页 不是因为康熙是皇帝,万柳会直接朝他吐口水。 啊呸! 大夏天在凉爽的屋子里呆着,与在太阳底下晒着奔跑,哪一种才是惩罚,就算是傻子也晓得好伐? 不过万柳怂了,她不敢争辩,马上要跪下来谢罪。她的腿才一动,康熙就伸手拉住了她,大慈大悲地说道:“罢了罢了,你既然怕的话,就与我同骑一匹马,有我护着,保管你掉不下去。” 哎哟喂,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马震什么的,最为刺激了。 万柳呃了声,忙打住了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这么热的天气,两个人挤在窄窄的马鞍上,暧昧是足够爱暧昧了。 可就算是有全套的爱马仕,也照样会捂出蛆来啊。 再说了,她今天敢与康熙共骑,明天太皇太后就得把她的狗头拧下来去喂马。 对着康熙喷涌而出的热情,万柳不敢直接拒绝,她眼珠子一转,见到旁边草料堆边拴着的一头驴子,顿时计上心头。 “奴才多谢皇上,只是皇上的御马太过威风,奴才怕惹得御马不高兴,奴才还是骑它吧。” 康熙见她拒绝,心里虽然隐隐失望,待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见到那头瘦小的老驴,霎那间乐得哈哈大笑起来,难得词穷了:“你......,唉,我......” 万柳脸皮厚得很,安全第一,其他面子什么的,这时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事。 再说驴子有什么不好了,与马结婚之后,生出来的可是骡,跨种族的恋爱,多感天动地啊! 康熙大笑过之后,心情比六月天吃了冰还要畅快,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立刻吩咐道:“去把驴给她牵过来。” 小太监忙一溜烟儿跑过去,将嘴里还衔着草的老驴牵到了万柳面前。 康熙背着手,笑看着她道:“你就骑它吧,自己且小心些,再不走太阳就要落山了。” 小太监忙弓下身子伺候万柳上驴,她装作没有看到。反正老驴矮小,她手撑着驴子背一用力,老驴被她压得往下一蹲,她借机腿一抬就坐在了驴背上。 艾玛总算没有摔下去! 万柳松了口气,顺便往前探了探头检查高度,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摔下去顶多姿势难看点,绝对摔不坏。 康熙被她滑稽的动作逗得又想笑,翻身上了自己的马,打马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道:“出发。” 万柳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知道自己足足比康熙矮了一半,不过她没有觉得有什么害羞之处。 张果老还倒骑毛驴呢,神仙都可以骑,她这个半仙骑起来同样也美滋滋的。 万柳的老驴夹在骏马队伍中,兴许它平时见的马多了,半点儿都不怵,撒开蹄子不紧不慢走着,还不时停下来吃几口路边的野草。 康熙从来没有骑马走这么慢过,他瞧了瞧渐渐西沉的太阳,提着缰绳回到万柳身边,瞪着她威胁道:“这里晚上有狼出没,再不赶快些,等天色一晚遇到了狼,仔细狼吃了你。” 万柳没有看到过狼,见到更为凶猛的老虎狮子,也是在安全的环境下,心里根本没有猛兽的那根弦。所以康熙的话对她来说,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他想要要威胁她,哪里用抬出狼来,他脸一沉,直说要打她板子,保管她马上打驴飞奔。 万柳见整个队伍都在等她与老驴,虽然她不想打什么猎,秉着团队精神着想,还是拉紧绳子恐吓老驴。 “火烧,你再只顾着贪吃的话,等会就剥了你的皮,拿你的肉做成真正的驴肉火烧。” 火烧是万柳临时给老驴取的名,她觉得驴肉与火烧是绝对的官配,一看到驴就不由自主会想起这道美食。 老驴被拉紧了绳子,没办法只得继续往前走。康熙隐约听到她提及火烧,又扬起了嘴角,问道:“你喜欢吃驴肉火烧?” 老驴哒哒哒走着,万柳正顺着它的步伐前后晃动着身子,听到康熙的问话,觉得当着老驴的面,说喜欢吃它同类的肉也忒不厚道。 于是她仰起头看着康熙,然后朝他无声重重点了点头。 太阳透过树叶,洒在她微微泛着红晕的脸庞上,眼里似乎有光闪过,晃得康熙一阵阵目眩神迷。 他心里软软的,连着声音也不由自主软了下来,问道:“你热不热?” 万柳暗自翻了个白眼,热不热看汗水不就知道了,她的后背估计都快起盐巴了吧。 她抬起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汗水,违心地道:“回皇上,奴才不热。” 康熙也汗流浃背,却被她的动作逗笑了,温声安慰她:“你再忍一忍,等到了林字边就凉快了。跑马起来有风也凉快,等下回去的时候,你还是随我骑马吧。” 万柳手搭在额头上,看着前面山林湖泊,不动声色转开了话题:“皇上,前面就是要放海东青的地方了吗?” 康熙见她不搭话,心里除了失落之外,又隐隐生出了几分怒意,只随意唔了声:“就这里了。” 万柳悄然呲牙,她知道康熙不高兴了,可是她还是得坚持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能太远,远了怕康熙恼羞成怒。也不能太近,近了太皇太后要取她狗命。 万柳犹如在万里高空走钢丝,觉得人生好难。 她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吃干饭的美女而已啊! 队伍到了树林边,选了一处高地停了下来。侍卫充当了赶仗人,冲去林中呐喊敲打,很快树林中就热闹无比,各种野鸡野兔四下逃窜。 -- 第38页 康熙眼神如剑,紧盯着林中的动向,然后一挥手,海东青如离弦的箭扑向树林,对准一只惊慌失措的野鸡,猛然俯冲了下去。 它双脚如同铁钳,紧紧钳住了来不及逃窜的野鸡,尖嘴用力啄向野鸡的头,带得鸡毛血肉乱飞。 另外的一只海东青没有那么幸运,野鸡展开翅膀,英勇无比与它搏斗起来。你啄我一下,我抓你一爪子,羽毛乱飞,激烈厮杀。 万柳只略微看了几眼,便移开了视线。这种居上位者猎杀的快感,她不懂,也不想懂。 康熙背着手,看得目不转睛,等到海东青终于将那只反抗的野鸡打败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他转过头正要与万柳说话,见她低垂着脑袋,脚尖随意在地上踢来踢去,看上去很是无聊,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万柳知道康熙正在兴头上,她从来不喜欢对别人的爱好泼冷水,忙恭敬地答道:“回皇上,奴才没事,奴才只是在想,野鸡肉与家里的鸡肉,吃起来到底有什么区别。” 康熙失笑,见她嘴唇干燥得快起皮,将手里的水囊递给她,说道:“喝些水吧。” 万柳自己也有水囊,她却嫌弃水囊的皮革味太难闻,根本不想喝。 可御赐之水不敢拒绝,现在她不但要闻皮革味,还要吃康熙的口水,得了水还得下跪谢恩,心里更加郁闷了。 康熙不愧是练过布库,又经常骑马射箭之人,手脚灵活得很。 万柳腿才一弯,他就伸手拽住了她一拉,说道:“在外面无需多礼,你快喝吧,口渴都不知道喝水,真是不让人省心。” 万柳脚步踉跄了几下,差点儿没对他来个投怀送抱。她几乎怀疑他是海东青附身了,手跟那鹰爪一样,力气大得很。 她手脚乱舞,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听了他的话更是无语至极,他懂个屁! 她是有品位的人好不好,这么难闻的气味,亏他也喝得下去。 万柳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仰头直接咕咕往嘴里罐。 水幸好还冰凉着,喝下大半水囊之后,她觉得还挺畅快的。抬手抹去嘴角的水,然后,她伸长脖子,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这下可好,万柳本来就被晒得通红的脸,已经红得快要发紫了。 康熙见她举止豪迈,被她的饱嗝逗得又大笑起来,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上的水囊,把剩下的水全部喝了。 “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先下去水边洗一洗,然后就打道回府。下次咱们再早些出来,树林中还有狍子,鹿,各种野物都有,保管不会空着手回去。” 万柳一听还有下次,立刻想干脆倒下去装晕,她干干地道:“皇上英勇无比,自己来打猎肯定会大有收获,奴才先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了。” 康熙似笑非笑,一句话瞬间击碎了她的幻想:“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咱们满人马上打天下,就算女儿家也一样骑马射箭,你可别忘了本。” 万柳:“......” 这天可没法聊了,再聊下去,说不定得让她骑马射箭,可饶了她吧。 这时海东青已经飞了回来,小太监提着杆子高高举着,它俯冲下来停上去,强劲有力的爪子紧紧抓住了杆子。 小太监忙将新鲜的生肉递到它嘴边,它尖嘴一叼,甩了几甩,头一点一点之后,肉很快全部被它吃下了肚。 康熙不理会郁闷的万柳,走过去左右欣赏着海东青,仿佛它是英勇御敌的常胜将军,连着大赞了几声好。 他神色颇有些遗憾,对万柳说道:“待到闲下来,我一定要亲手训几只。畜生都有灵,只对主人俯首听命,要是我亲手熬鹰,它也会更听我的话。” 万柳看了海东青一眼,心道你有本事去太皇太后跟前说啊,她能允许你连着半个月,没日没夜熬鹰,我就拼着小命不要了,与你策马马震! 下了山坡,康熙下令在湖边歇息,等稍作洗漱之后再回去。 太阳斜斜缀在天际,只剩下了黄黄的一团,看上去像是煎好的荷包蛋。 平静的水面上,光芒闪动,水波粼粼,有水鸟从水面掠过,美如仙境。 万柳蹲在水边,看得惆怅不已,她肚子饿了,好想把太阳荷包蛋吃下去啊。 康熙也蹲在了她旁边,鞠起水泼在脸上,大呼了声畅快。他见万柳呆着不动,手在水里一划,水花四溅,泼了万柳一头一脸。 冰水贴面,万柳很快清醒了过来,她下意识想泼回去,可想到他是皇帝,手一转向,水又泼向了自己。 康熙闷声笑个不停,万柳只当耳朵聋了,只管着慢条斯理洗手,湖边凉爽,她很快就不觉得热了。 周围水声哗哗,尿意汹涌而来,她顿时头皮发麻。 这次出来,万柳身边没有带伺候的人,她总不能当众方便,苦着脸四下看了一圈,没办法,只能去钻树林。 康熙洗好手脸,他拿着梁九功递来的帕子正在擦手,见万柳挪动着步子往旁边溜,疑惑地道:“你要去哪里?” 万柳觉得已经生无可恋,上次社死之后,她好不容易把脸重新糊了上去,现在又得再揭下来一次。 她吭哧吭哧含糊着道:“回皇上,奴才去树林看看,就看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绝对不是要邀请他一起钻小树林啊,希望他别误会了。 -- 第39页 康熙见她已经满脸通红,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她想去做什么,顿时也有些尴尬。 主要是以前都没有带过女人出来打过猎,他们男人在外面,随便一站就可以解决问题,这次他临时起意带上她,先前也没有什么准备。 康熙斜了梁九功一眼,冷冷地道:“回去自己去领罚!” 梁九功也万万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出,这个贵主现在正在康熙的兴头上,要是怠慢了她,难保吃不了兜着走。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跪下来磕头:“奴才谢皇上开恩,都是奴才考虑不周,以后定然不会再犯。” 康熙冷哼一声,将手里的帕子朝梁九功一扔,大步走向万柳,说道:“走吧,我陪你去。” 万柳如遭雷击,双眼瞪得滚圆。 侍卫们已经哗啦啦围上来护着康熙的安危,再加上康熙又在旁边,听着她大珠小珠落玉盘,她的膀胱还能好吗? 第二十一章 万柳几乎是怀着英勇就义,奔赴杀场的心情走进了树林里。 林子里的野草不高也不低,恰好没过小腿,她要是蹲下来,只堪堪能挡住下面。 这样半当众放水也太过羞愧,万柳往里面走去,她边走边拿着棍子敲打,生怕再钻出条蛇来咬她一口。 越往里面走,树木愈发高大,光线也昏暗下来,再走就看不清楚路了,于是她选了处矮树丛,打算就在这里解决问题。 万柳抓着裤腰,回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康熙站在林子边,也正朝她看来,侍卫背着身围成一圈守护着他。 她见还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也也管不了那么多,弓着身子背过身,解开裤子蹲了下去,还用上了凯格尔呼吸法,试图压低哗啦啦的水声。 这一压时间就拖得长了些,她的艾草包没了用处,蚊子寻到了美味可口的饭菜,嗡嗡嗡直朝她扑来。 万柳边压水花,还得忙得双手乱飞驱赶蚊子,屁股上又痒又痛,被蚊子狠狠光顾了,她下意识抬起手,一巴掌拍了上去。 清脆的声音之后,她也终于借机畅快放完了水,暗自咒骂了几声该死的蚊子,提着裤腰站了起来。 她手边着裤腰带,边抬起头随意四下打量。然后,看到前面不远处,两双亮得发绿的眼睛,正直直盯着她。 哇,两只二哈。 万柳咧开嘴笑,没想到这里也能看到二哈。笑到一半,她就哭了出来。 这他妈哪来的二哈,这是狼! “狼啊!” 万柳提着裤腰,惊声尖叫直冲云霄,转身就往外逃窜。狼见她一逃跑,也不甘落后,立刻撒腿朝她飞扑过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她吓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使出了洪荒之力跑得飞快。 可她两条腿,再快也快不过狼。几步之后,只听得哗啦一声,狼的前爪搭在了她的后背上,直接把她外面的袍子撕裂开,她人也被扑到了地上。 狼的喉咙咕隆直抽动,张着血盆大口,扑向万柳的脖子。 顿时,腥臭气直扑万柳的脑门,她恶心得直想吐,挣扎着往旁边躲,却被狼抓死死按着无法动弹。 万柳只能闭上眼等死,绝望之中,她还想着这样的死法,以后连墓志铭都不好写。因为一泡尿牺牲,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狼尖尖的牙齿,相距她的脖子,不过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电光火石间,狼的脑袋突然往旁边一偏,温热的鲜血洒了她一头一脸。 万柳哆嗦着回过神,她睁开眼睛一看,旁边康熙手持着匕首,与另外一条赶上来的狼已经搏斗起来。 狼闪腾挪跃,被杀红了眼,怒吼着朝康熙乱扑,他的衣袖生生被狼扯得掉在手边。 万柳看得心都揪成了一团,生怕他有半点闪失。她也顾不上害怕狼了,后面还有更恐怖的豹猫呢。 她连滚带爬翻身爬起来,四下寻找趁手的工具,好随时扑上去帮忙。 幸好侍卫们及时扑上前,几人把万柳与康熙护在了中间往林子外退,其他人上前去解决狼。 万柳急忙上前,上下打量着康熙,急得连声问道:“皇上,你身上可有哪里受伤?” 康熙只手臂上被狼抓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听她声音都在颤抖,眼里都是惊恐,又满身满脸的血,反过来笑着安慰她道:“我没事,你别害怕。你可有受伤?” 万柳紧紧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大半。她摇了摇头,这才感到了后怕,连话都快说不出来,双腿也酸软得跟面条一样,走路走困难。 康熙要是为了救她受伤,她就算侥幸从狼嘴里逃出一条命,也会被太皇太后活埋了。 外面的天色已暗,侍卫们很快拖着两条死狼走了出来。万柳也去水边洗干净了手脸,血腥味却仍然萦绕不散。 回去的时候,万柳也没有坚持再骑驴,听康熙的安排,与他共骑一马回南苑。 康熙把她从狼嘴里救出来之事,太皇太后肯定会知道,她现在还命悬一线,他是她唯一的靠山。 别说与他共骑,就是她当马给他骑,她也没有二话。 康熙骑的是蒙古马,高大威风凛凛,万柳踩着马蹬,被他轻松举上了马背,随后他抓着缰绳翻身而上,坐在了她的身后。 万柳后背只剩下了里面的一层里衣,贴在他的胸膛上,暖烘烘的像是在被架在铁板上烧烤。 -- 第40页 她现在的社死恐高已经全被治愈,满脑子只有怎么在太皇太后手下逃过一劫。 她自嘲地笑了笑,看吧,人哪里来的那么多臭毛病,还不是过得太好惯出来的。在面对生死难关时,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事。 康熙拉着缰绳,见她僵直着身体,后背挺得笔直,不禁笑着道:“你且放松些,当心绷得太紧,明天起来会全身酸痛。” 万柳为了保命听话得很,立刻塌下了肩膀,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还主动往他怀里靠了靠。 虽然她身上都是狼血的气味,但幸好还剩下几个艾草包,能够驱散一些味道。 这样的投怀送抱,也不算太寒碜,希望他能受用。 康熙把万柳搂在怀里,心下激扬,也朝她靠近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狼有时也怕人。这边的林子里有麋鹿,只数量稀少。 怕被狼与狐狸吃光了,我下令这里看守的海户,见到狼就格杀勿论,以后就很难遇到狼了。” 万柳听到这里居然有麋鹿,振奋起了些精神,好奇地问道:“打猎时打不打麋鹿?” 康熙笑了起来:“麋鹿很少见到,再打可断了根,得好好保护它们。” 万柳还是挺感概,他们对动物的保护,不比后世来得少。打猎也分时节,绝对不会在动物发·情.交.配期去行猎。 风吹过来,康熙闻到艾草的气味,愣了下之后,手往腰上一摸,上面空空如也,她送他的艾草包,在与狼打斗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康熙皱起眉头,停下马唤了一声:“梁九功!” 梁九功忙骑马赶上来,听到康熙吩咐道:“你带着人回去林子,去把朕丢下的艾草包寻回来。” 万柳眼角跳了跳,听到那倒霉的林子还心有余悸。要是这些人回去再遇到更凶猛的野兽,她一个艾草包犯下的罪孽就大了。 她见梁九功应下转身要走,忙扭了扭身子,努力转过身去跟他说话:“皇上,奴才回去再送皇上一个艾草包吧。 掉下来的估计沾了狼血,也不能要了,就不用回去找了好不好?” 康熙见她如同毛毛虫一样乱动,笑着训斥她道:“别动,小心掉下去。” 他对侍卫吩咐了一声,让他去把梁九功找回来,说道:“不去找就不去找吧,你得亲自缝几个给我。不能糊弄啊,交给奴才们去做的可不算。” 万柳哪里会什么针线,不过还是一口应下来,把丑话先说到前面:“只是奴才的针线活不好,到时候皇上不要嫌弃才是。” 康熙笑了起来:“只要艾草不漏出来就行。” 万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个要求,其实也不算低,她只能说尽力吧。 康熙夹了夹马肚,让马小跑了起来,问道:“你饿不饿?” 万柳经过了生死攸关,早已不考虑饿不饿的事。她见马跑了起来,只巴不得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嘟囔着道:“奴才不饿,皇上饿了的话,就骑快些吧。” 康熙失笑,“你平时吃得也不算少,在外面奔波了下来,又怎么会不饿。不过你既然害怕,我还是跑慢些,省得你怕高,晚上做噩梦。” 虽然马跑得不快,万柳再期盼这条路再长点,他们还是在夜幕全部降临时,回到了南苑。 到了万柳的院子前,康熙翻身下马,又一个托举,直接将万柳从马上薅了下来,笑着道:“你先回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我等你一起用晚饭。” 万柳福身应了,她其实很想说,我去你的院子里洗吧,不用换衣服了,要是你嫌弃,我裹身床单也可以的啊! 康熙当然不知道万柳的心声,见她依依不舍的模样很是受用,温声道:“快回去,身上都是一身血汗,臭得很。” 万柳见被嫌弃,只能干笑着进了院子。秋月迎上来,见到她衣衫不整,浑身脏兮兮的,吓得脸都白了,忙问道:“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万柳已经无心回答,只想快点洗干净逃到康熙的院子里去躲着,急着吩咐道:“我没事,快去打水来我好洗漱。” 秋月见她着急,也忙着吩咐小太监提来热水,伺候着她洗得干干净净,擦干头发换了身衣服出来,雪青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 万柳的心顿时一沉,上前勉强笑着问道:“雪青怎么来了?” 雪青福了福身,说道:“太皇太后让奴才前来,请主子过去一趟。” 万柳心中的希冀瞬间破灭,她暗自哀嚎一声,还是迟了一步啊。 虽然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可是能躲一阵是一阵,今天她受的惊吓太多,实在不宜再出意外。 万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试图与雪青攀谈,想打听一下太皇太后生气的程度:“雪青,太皇太后还没有用过晚饭吗?” 雪青看了她一眼,说道:“回主子,太皇太后关心着皇上,皇上没有回来,她也用不下饭。” 万柳深深叹息,已经放弃了挣扎。只盼着太皇太后常年吃斋念佛的份上,能仁慈一些。 太皇太后的院子已经灯火通明,明晃晃的照得人无所遁形。万柳战战兢兢走进正屋,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脸色,与以前一样恭敬请安。 许久之后,万柳都没有听到叫起声。 茶盖刮着茶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声声砸在了万柳的心上。 仿佛过了几百年,太皇太后终于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半点的情绪。 -- 第41页 “我本来一直以为你懂事知礼,是个聪明人,没曾想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还狗胆包天,居然敢让皇帝为你以身试险。 来人,把她带出去,就在院子里,杖责二十大板,让所有的人都来看着,以儆效尤!”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啦,希望大家支持正版,谢谢。 预收《清穿之孝庄日常》,拜托大家点个收藏呀,文案如下: 布迦蓝穿成了皇太极的西宫大福晋布木布泰,亲姑姑为中宫大福晋,亲姐姐海兰珠冠宠后宫。 随着皇太极的势力越来越大,后宫里其它部落带着遗产前来的遗孀也越来越多。 原本位列第二的布迦蓝,排位一降再降,成了西宫中的小透明。 布迦蓝自认为性格温和,一般不会有什么仇人。主要是她有仇当场就报了。 暂时报不了的,留到一边等到时机出现,立刻重拳出击。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小难题。 一:皇太极什么时候挂掉呢? 二:等着皇太极挂掉,好继承他遗孀的多尔衮,眼睛也太绿了。 对此局面,布迦蓝很忧伤:“作为未来的孝庄,还要什么自行车呢。唉,我也很为难啊,都说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全部都要啊。” 本文又名《我想要的只是江山美男啊》《欧皇的人生无需解释》 私设如山,女主真狠真白莲,不喜勿入,谢谢。 第二十二章 按照规矩, 奴才被主子责罚之后,不但不能哭闹,还得恭敬磕头谢恩。 万柳一听要挨打, 才顾不上这些破规矩。当众被打板子,丢脸是一回事, 若一板子直接打死也还行, 不过是一了百了。 最怕的是, 二十板子打下来,最后落得个半身不遂, 那才是最大的折磨。 而且现在是夏天,伤口不宜愈合不说, 又没有什么抗生素能用,一不小心就会感染化脓,最后得破伤风什么的, 也太凄惨了。 她才不相信这时候的医术,无需看人口的平均年龄, 光看后宫夭折这么多小孩就一目了然了。 万柳双腿噗通跪地,抱着太皇太后的腿,哀嚎道:“太皇太后, 奴才错了, 你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奴才不怕痛不怕死, 就怕辜负了太皇太后一番心意, 让太皇太后对奴才失望啊!” 太皇天后万万没有想到, 万柳居然会直接抱住她的腿求饶。 她还没有见过这样大胆又可笑的奴才,抬起腿想甩开她,腿却被她紧紧抱住不放。 她小嘴巴巴不停,还在不断说着:“太皇太后, 奴才断不敢让皇上以身试险啊,只是皇上太过英勇,又心怀仁慈,爱民如子。 不管是奴才还是主子,皇上都舍不得见到他们受到一丁点伤害,所以才会奋不顾身冲向前,杀了恶狼救下了奴才,就等于救下了皇上的子民啊。” 太皇太后还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她听得稀奇,腿也没有动了,只任由万柳抱着干嚎。 其他要来拉万柳的人,见到太皇太后只沉着脸没有动静,也忙站在了一旁不敢上前。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皇上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自然传到了太皇太后的仁慈。 皇上又自小得太皇太后的教导,成了千古名君,今天奴才才有这么好的运道,得到皇上的出手相助。 奴才这条命是皇上的,也是太皇太后的。奴才不怕死不怕伤,死了伤了之后,就无法报答太皇太后与皇上的大恩大德,奴才永世也不得心安。 太皇太后,奴才求求你,让奴才好好活着,这样奴才也好将功赎罪。 不管奴才以后吃斋念佛,遁入空门为太皇太后祈福也好,还是罚奴才出宫去自生自灭也好,总比让奴才一死了之划算啊。” 太皇太后听得瞪大了双眼,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今天打猎的情形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虽然万柳算是无辜,但康熙终归是皇帝。 她就算再无辜,她的十条百条命加起来,也无法与康熙相提并论。 太皇太后想到康熙对她出手相救,深埋在心中的往事,重又浮上心头,堵得她心里难受至极。 她不想临到老,再与孙子关系疏远了。否则她早就直接悄无声息把万柳处置掉,而不是大张旗鼓拿她出来做筏子,顺便震慑一下后宫其他蠢蠢欲动的人。 现在太皇太后听到万柳的哭嚎,她又觉得可笑。这个棒槌,根本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倒是她想左了。 她嫌弃至极瞥着万柳,这么个胆小如鼠,又没什么心眼的人,哪里会步上那两位的后尘。 太皇天后满肚皮的怨气,被万柳胡乱搅合泄去了不少,瞪着她沉声道:“你给我放开!” 万柳仰着头,眼巴巴看去,见她脸色不那么难看,才慢慢松开了手,又磕了个头,恭敬地道:“奴才谢太皇太后恩典。” 太皇太后抽回脚,冷哼了一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以前不是半个哑巴吗,今天怎么这么多话了? 还有你且先说说看,当时你怎么不去挡在皇帝面前,反而要让皇帝冒着危险来救你?” 万柳见到太皇太后语气缓和了不少,松了口气暗忖,妈蛋,瞧她这好一通吹嘘,她真有做奸臣的潜能。 而且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就算说得再夸张,天花乱坠的好话,绝对比难听的实话受欢迎。 -- 第42页 她以前公司里混得好的有两类人,一类是有过硬技术真才实干老板离不了的,另一类是说得比做得好数倍,会把领导吹得舒舒服服的。 万柳以前佛系无所谓,但是她并不是不懂,现在把老本事拿出来,还是有些用处。 “回太皇太后,奴才先前不说话,一是因为奴才嘴笨,怕说出来的话不中听,惹得人不高兴了。 二是奴才先前都是肺腑之言,心里一直那么想,才能流利地说出口。 奴才见到皇上去杀狼,早恨不得前去挡在皇上面前,只是奴才当时见到皇上与狼打得难解难分,也是见到皇上太过厉害,坚信他能把狼打败。 奴才又一琢磨,若是奴才贸然上前,反而会拖皇上的后退,给他添麻烦,那才是奴才的大罪过了。” 太皇太后抬了抬眉,“你倒不忘时时夸赞自己一番,不过话说得再好听,也是满口的胡罄。皇帝......” 她才说到皇帝,就见到康熙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跪在地上的万柳,上前给太皇太后请安,笑着说道:“我听说皇玛嬷一直在担心,连晚膳都没有用,真是我的不孝。” 太皇太后沉着脸,拉着他在身边坐下,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他之后,才生气地道:“你怎么能自己去打狼?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让大清江山怎么办,我这个老太婆怎么办,你的儿女们怎么办!” 康熙忙要跪下来谢罪,太皇太后拉住他,声音更严厉了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就算是你要逞能逞英勇,事到临头前,也该多想想才是。” 康熙忙笑着附和道:“是,皇玛嬷教训得是,以后我定会引以为戒。天都已经这么晚了,皇玛嬷还没用饭,饿着了我可会心疼。 要不这样好不好,我先陪皇玛嬷用饭,等用过饭后,我再继续听皇玛嬷教导。” 太皇太后脸上这才浮起些笑意,立刻吩咐道:“快去传膳,皇帝喜欢的糖渍果子,也记得多拿些上来。” 苏茉儿忙应下退出去张罗,康熙看着万柳道:“你还不退下,回去用饭之后早些歇着,明天好早起陪太皇太后念经祈福。” 万柳心中一喜,立刻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苏茉儿吩咐完下人备膳,正站在门口,见万柳出来,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微笑着说道:“脸上还红着,我让雪青送些药膏来给你。里面加了薄荷冰片,膝盖的淤青处也涂一些吧,涂上几次就会好。“ 万柳听到苏茉儿的关心,连她膝盖跪伤了都知道,不禁鼻子发酸,心里也暖暖的,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嬷嬷。” 苏茉儿微微叹了口气,慈爱地道:“去吧,以后且谨慎些。皇上是天,天绝不容许人的亵渎。” 其实这些万柳都懂,她只是被命运这双大手,推着不断向前。她垂下头,低低地道:“是,我知道了。” 苏茉儿没有再说话,转身进了屋。万柳站了一会,深深吸了口气,抬腿回了自己的院子。 秋月正在焦急等待,见到万柳回来,忙迎上去关心地道:“主子你没事吧?” 万柳想起秋月他们都是太皇太后的人,她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她心里长长叹息,同时又不解,秋月的关心,究竟是真是假。 不过这些她也不在意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真假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 万柳只觉得疲惫至极,她躺在罗汉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秋月,你去打水来,我想先去洗漱了。晚饭我不吃,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秋月见她萎靡不振,连走路都拖着腿,也没有再劝,忙下去提了热水进来。 万柳进去洗漱之后,雪青也送来了药膏。她揭开盖子闻了闻,清凉之中带着些药味,还挺好闻的。 她拉起裤腿,见膝盖上已经青青紫紫,惨不忍睹,忙拿铜匙舀了一些涂上去,冰冰凉凉很是舒服,等了一会见没有红肿瘙痒,又涂了一些在脸上。 到了躺下来一放松,万柳顿觉全身酸痛不已。这一天比坐云霄飞车还要刺激,她疲惫地合上眼,什么都不去想,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才睡下去不久,秋月就轻轻把万柳推醒,急着说道:“主子快起来,皇上来了。” 万柳迷茫地看着秋月,她正在做以前做哈哈党时的美梦,还没有醒过神来,皇上是谁? 康熙已经来到了她的炕前,挥手斥退屋子里伺候的人,见万柳一脸的懵懂,笑着在她面前挥了挥手,说道:“傻了?” 万柳这才清醒过来,好梦不长久,她忍住满心的失望沮丧,忙翻身爬起来,要跳下炕请安。 康熙侧身在她炕前坐下,伸手拦住她道:“别下来了,我只来看看你好不好。” 万柳规规矩矩坐好,说道:“回皇上,奴才很好,多谢皇上关心。” 康熙鼻子动了动,脸色微变,不住上下打量着她,急着问道:“这满身的药味,你哪里受了伤?” 万柳只想哀叹,她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是人。虽然感谢康熙的救命之恩,可是太皇太后又不允许康熙对她太过特别。 现在万柳对海王真是佩服至极,他们怎么做到能不翻船的? “回皇上,奴才没事,就是脸上晒得红了些,苏嬷嬷送给了奴才一些药膏涂。” -- 第43页 康熙见她原本白皙的脸上,晕着两团淡红,上面留有药膏的印记,这才放下了心,说道:“我还以为你被狼伤了呢。你怎么歇得这么早,晚上用过饭没有?” 万柳见他离得太近,不动声色往后面靠了靠,说道:“奴才不饿,就早些歇着了,早上也能早些起床。” 康熙皱起眉头,半晌后方说道:“我知道你先前被吓着了,皇玛嬷是担心我的安危,才着急了些。我已经跟皇玛嬷说清楚了,她不会再怪罪你,你且放心吧。” 万柳很想冲他说你知道个屁,你越替我说情,太皇太后就越会讨厌我。 这种家长里短的婆媳关系,她也无法跟康熙解释清楚,只能怏怏地道:“多谢皇上。太皇太后心胸宽广,早已经没有怪罪奴才。 皇上以后也不用在太皇太后面前给奴才求情,奴才会觉着皇上待奴才太好,会心里难安,感到受之有愧。” 康熙笑了起来,握住她不断抠着被褥的手,说道:“你既然觉得受之有愧,就早些将香包做出来,我可还等着呢。” 万柳的手被他握着,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反正她是小虾米,两边都不能得罪,随口应了下来。 康熙这才放过她,站起身道:“你早些歇着吧,今晚没能与你一起用饭,明天晚上给你补上。” 补上,补上,补上...... 这句话在万柳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她知道,康熙不是要吃饭,而是终于忍不住要吃她了。 等康熙走后,万柳拖起被褥,将自己连头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憋了半天气,才重又露出了脑袋。 人说得不到的才会念念不忘,说不定康熙一吃她,觉得食之无味,就因此放弃了她呢。 万柳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里安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整晚都在做被老虎狮子追的噩梦。 一会儿老虎的头变成了康熙,一会儿狮子的头变成了太皇太后,她一直在奔跑,疲于逃命。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她全身像是被捶打过,痛得像是快散了架。眼底一圈青色,以至于去太皇太后的院子里念佛,雪青连着看了她好几眼。 所幸太皇太后神色如常,昨天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也没有再为难她。 万柳终于彻底放下了心,念完佛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心中无事,美美睡了一觉之后,又全血复活。 中午歇息起来之后,李进忠就前来传话,让万柳前去康熙的院子用晚膳。 万柳见康熙如此急迫,她差点儿没有翻白眼。 至于吗,她又跑不掉。 去太皇太后院子做完晚课,万柳又被叫去了正屋。她已经快麻木了,随便这祖孙俩怎么折腾吧。 请安之后,太皇太后叫了起,还赐了个矮绣凳给万柳。她心中一松,有座位,就代表着她至少不会挨打了。 太皇太后神色和蔼,问道:“皇帝传你去侍寝了?” 虽然康熙说是传她用饭,但其实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万柳也没辩解,垂下脑袋,羞涩地道:“回太皇太后,皇上派人来传了话,说是让奴才前去伺候他用膳。”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皇帝那里有的是人伺候,哪轮得到你亲自动手。不过你能有这份心,也就够了,不枉皇帝救了你一命。 你且去吧,只管好好伺候着,等生了孩子之后,也能升升你的份位。” 万柳脑子一紧,太皇太后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她虽然一头雾水,不过想不通的事,她暂且抛在了脑后,只恭敬地谢了恩。 回去之后,万柳稍作洗漱,便去了康熙的院子。 康熙的院子居于中轴线之上,宽敞高大的五进院落,屋子里比乾清宫稍微简朴一些,除了满屋子的紫檀木桌椅案几,其余的花瓶玉器少了许多。 康熙坐在南窗下,手里正拿着本书在看,抬眼见万柳前来,放下书站起身,笑着说道:“饿了吧,咱们先去用饭。” 万柳见康熙连以前的饭前寒暄都省了,火急火燎像急行军一样,她无语得想翻白眼。 其实她很想说,饭就不吃了,咱们直接上炕去,早完事早收工。 康熙照样免了万柳的布菜,他连酒都没有喝,除了偶尔将万柳多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到她面前,一餐饭吃得鸦雀无声。 饭后用清茶漱完口,康熙站起身,说道:“外面月光甚好,咱们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万柳见他还在走流程,也陪着他一起走出了屋子。外面月色似水,凉爽舒适,廊檐下挂着灯笼,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沐浴在月光灯光下,影影绰绰似幻似梦。 康熙背着手走在回廊上,随手指着花草,赞美了几句月光之美。 万柳落后他半步安静跟着,他停下脚步,摸出个香包递给她:“你虽然忘了,我可没有忘,你怕蚊虫叮咬,拿去挂在身上吧。” 香包只拳头般大小,用碧蓝的锦缎绣了万字福,绣工精美,不知道比万柳送出的要强多少倍。 她接过来闻了闻,里面除了艾草的气味,还有其它几种她闻不出来的药草味。 康熙笑着说道:“我让太医院加了几味药,比单一的艾草要有用,闻上去也更清新淡雅。” 万柳福身谢了,正想将香包塞进怀里,康熙拿了过去,帮着她往腰上挂:“就挂在这里吧,放在外面才能防蚊子。” -- 第44页 康熙伺候人的本事等于负数,他好不容易才挂好香包,还退后两步,自得地欣赏了几眼。 万柳以为他要继续散步,只听到他说道:“就到这里吧,外面夜深露重,咱们回去早些歇息。” 万柳:“......” 他们不过才走了不到百步,这个散步消食,也太敷衍了。 康熙也觉得太过明显,他咳了咳,一本正经地找补:“朝政繁忙,早睡才能早起。” 万柳还能说什么呢,只得顺着他说道:“皇上说得都对。” 康熙闷声笑了起来,揽着她进了屋,说道:“你去这里的净房洗簌,我去东屋里面洗。” 万柳觉得他这句话才算是人话,他那么多妃嫔,当然得好好洗洗。 东屋是康熙的书房重地,她不敢随便进去,没有推辞,进了西屋卧房的净房。 里面早就放好了热水,万柳先前洗漱过,又快速洗了洗之后出来,康熙已经半躺在了炕上。 他身着一身明黄的绸缎里衣,像是颗柠檬一样,脸上带着蜜汁的微笑看着她。 万柳见到他这么快速,不由得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洗过。他笑着笑着,眼神渐渐深邃起来。 万柳顿时觉得,那种在树林里遇到狼的感觉又来了,令她头皮直发麻。 不过万柳有个大优点,就算再艰难的境地,总是会将事情往好的一方面想,绝对不跟自己过不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下来跳动不安的心,瞬间又勇气百倍。 她一直认为,这男女之事,要是不能拒绝,也不能随便应付了事。若身体得不到应有的欢愉,那岂不是双重损失? 万柳从炕尾飞快地爬了上去,她灵活的动作,看得康熙直呆了呆。 然后他嘴角慢慢上扬,顺手把她搂在了怀里,一个翻身将她放倒,轻笑着拉长了声音道:“嗯?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万柳才不理会他站不住脚的笑话,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胰子味,心道清洁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闭上眼,默不作声佯装羞涩,仿佛手脚都没有地方放,小手乱舞。 手指触碰到不该碰触的地方,遇到阻碍之后,她停顿了下来。 现在这里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不大好衡量具体的情况。 龙精虎猛只是某些男人吹嘘出来的自信,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康熙眼神渐渐暗沉,闷哼了一声,万柳觉得手触及之处,又增长了一圈。 她略微放了心,不是金针菇,也不是唇膏男,也没有太夸张。 康熙的一双手,除了骑射批阅奏折之外,还非常善解人衣。万柳的衣衫很快被扒下来,扔在了炕尾。 他的眼神在她身上游移,最后停在了她的双膝盖上。 万柳生得白,膝盖的青紫,虽然今天不那么痛了,但是淤青看上去还是很夸张。 康熙神色晦暗不明,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膝盖,怜惜地问道:“还痛吗?” 万柳觉得痛倒无关紧要,她现在这个姿势被检查膝盖,又羞耻又浪费。 再说了,说痛以后就不用跪了吗,真是紧要关头一堆废话。 万柳轻轻摇了摇头,嘤咛一声,双腿往旁边一倒,左腿搭在了右腿上,似乎在躲藏,又似乎在欲拒还迎。 康熙眼神一变,口干舌燥喉咙发紧。他不再多问,扯掉自己的里衣随手一扔,接着迫不及待压了上去。 闷声不响鼓掌了许久,康熙的汗水滴落在万柳的脸上,她睁开眼,见他神情狰狞,脸上的痘印因为离得太近,显得无比清晰。 万柳脑子里所有的旖旎瞬间散去,咬着嘴唇纠结万分,手更是蠢蠢欲动。 康熙喘着气,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喃道;“快不快活?” 哎哟我的亲娘老子! 万柳实在忍不住,抬手抚上了康熙的脸庞,从来没有女人敢这么大胆过,令他浑身一震。 她纤细的手指,不停温柔地轻抚过他的脸,他血液先是上涌,接着下行。 很快,他就痛苦而愉悦地闭上了眼睛,缴械投降,瘫倒在了她身上。 万柳说不出快活不快活,他的鼓掌技术也不功不过,当然她也有一定的责任,因为不熟,她的配合度不够。 这一次只能说是平淡如水,不值得回味。 万柳浑身被汗水打湿,黏哒哒腻得慌,身体扭动,像是条鱼一样,从他身下滑了出去,俯身捡起炕尾的衣衫穿了起来。 康熙翻过身,大喇喇躺在炕上,看着万柳的动作,眉头皱了起来:“你穿得这么整齐要去哪里?” 万柳扣着常袍的绊扣,笑着说道:“奴才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康熙只见过事后对他恋恋不舍的,没见过急着要走的,眉心紧得能夹死蚊子,不悦地道:“在外面不用去管宫里的那些规矩,你只管歇在这里就是。” 万柳才不想歇在这里,她只想事了拂衣去。 她更不想有任何地方违了规矩,又招惹到太皇太后,细声细气解释道:“皇上,奴才换了地方就睡不着,一睡不好奴才就会生病。 奴才怕到时候生病了,就不能更好的伺候太皇太后与皇上。所以奴才还是回自己的院子去歇息,反正这里也离得近,没几步路就到了。” 康熙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他坐起身说道:“那你等等,我陪着你一起回去。” -- 第45页 万柳忙伸手制止了他,笑着道:“奴才自己回去就好,皇上送奴才回去,奴才怎么好意思,又得将皇上送回来,这一来一回,一整晚就过去了。” 康熙见她坚持,转而重又半躺了回去,觉得意犹未尽,殷切叮嘱道:“你回去早些歇着,我让梁九功给你重新送药膏过来,你的膝盖得去血化瘀。明晚我们再一起用饭。” 万柳噎了一下,他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这一天天的,就是金刚钻,也得换钻头了。 外面已月上中天,月光下的小径,更显得清幽宜人。 万柳慢吞吞在前走着,突然旋转跳跃起来,跟在身后的秋月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看着她。 精.子的行动轨迹不是走直线,而是以螺旋状的方式前进。 要是精.子在前进的过程中,加上她的助攻,把自己转晕了过去,没有跑到卵.子的地方,就不会怀孕了吧? 万柳早就想过,安全期也不安全,避子汤更是扯淡中的战斗机。 要是有这么厉害的方剂,那诺华默沙东,都得跪下来对拥有这个方剂的人叫爸爸。 在现在她所处的大清,最最有效的避子方式,还得是男人练习《葵花宝典》。 万柳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个大宝宝,她的现状也不容许要孩子,更没有做好养孩子的准备。 虽然这样的方式很沙雕,但是只要有一点帮助,她都不会放过。 旋转,跳跃,我闭上眼...... 月光下,万柳一直。不停旋转,跳回了她的院子中。 第二十三章 第二一大早, 李进忠就带着康熙的一大堆赏赐来了。 小太监们手上抱着各种盒子陆续走了进屋,万柳正要下跪领赏,李进忠忙俯身上前, 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无比客气无比热情地道:“万主子, 皇上有令, 万主子腿脚不便, 就不用下跪了。” 万柳顺势站起身,秋月上前递了个荷包给李进忠, 笑着道:“劳烦李谙达了。” 李进忠接过荷包塞进袖中,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 偷瞄了一眼万柳。 她安安静静站着,如同清晨小荷尖尖上的露出一样水灵,雪白面孔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完全看不出来喜怒。 他暗自啜了啜牙花子,伺候皇上多年, 也见多了后宫里的花开花谢。师傅梁九功曾跟他说过,不要轻易与人为敌,尤其是女人。 哪怕是最低等的粗使宫女, 谁知她们哪天就突然得了造化, 一飞冲天。 李进忠见过很多人一夕之间就翻身做了主子, 也见过开得正盛的花, 突然就枯萎了。 就像现在面前这个贵主儿, 原来一直闷声不响,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么个人,偏偏就得了皇上的青眼,一下冒出了头。 只是不知道, 她又能走到什么时候了。 不过皇上早上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急着吩咐准备给她的赏赐,每样还亲自查看过问,这等上心绝无仅有。 他觉着,皇上这股子劲头,只怕还得持续一阵子。 李进忠身子弓得更低了,几乎点头哈腰地道:“万主子,皇上还有话,说今天他要去神机营查看,让万主子先自行用饭,等皇上回来之后,再来看万主子。” 哟呵! 还报备起了行踪。 面对康熙的帝王深情,万柳只想说,让一切来得更猛烈些吧! 给她筑起铜墙铁壁,里面用黄金贴墙,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 她只管做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美废物。 可是,唉。 万柳客气颔首道:“辛苦李谙达,我知道了。” 李进忠远比万柳还要客气恭敬百倍:“不敢不敢,若万主子没事,奴才这就告退。” 万柳看着李进忠退到门边转身离去,不由得轻嗮。以前李进忠客气是客气,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敷衍。 远没有现在这般客气到真诚,看来她真是成为了康熙面前的红人。 案几上摆满了赏赐,万柳上前略微翻看了一下,因为在宫外,虽没有什么赏她值钱的东西,还是看得出康熙花了心思。 赐给她的除了药膏,还有一堆新鲜的吃食,比如各种酱菜,牛乳,羊乳。 万柳秉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对康熙的赏赐做出了公正客观的评价。 心意可嘉,毫无用处。 南苑就是皇家农场,牛乳羊乳随处都是。锅里烧热了,出门从地里薅一把菜回来炒也来得及。 万柳以前的世界银子不值钱,所以她最喜欢金子。坚持认为没有金子的赏赐,就是耍流氓。 她同时也能确定,康熙昨晚大概是爽到了。两性专家分析过,男人最好说话的时候是在床上。 短暂几秒的欢愉过去,心就成了荒凉的空洞,所以要抽根事后烟来驱散空虚。 现在康熙的快意把空洞填满了,依据现在满案几的无用品来看,他的快意还有持续发展的趋势。 于是万柳又有了新的瞎想。 要是他三千佳丽,只独宠她一人,那她岂不得会成为一代妖答应? 可历史上的宠妃,好像下场都比较凄惨,做妖答应的想法又夭折了。 万柳喝了一碗牛乳,又喝了一碗羊乳,白白的奶皮粘在她的嘴唇上,像长了一圈白胡子。 秋月抿嘴笑,去拿了湿布巾来递给万柳:“主子擦擦嘴吧。” -- 第46页 万柳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接过湿布巾擦完嘴,思索之后说道:“你去把药膏拿来。” 秋月忙去拿了康熙赐下来的药膏,万柳坐在罗汉塌上,伸直腿卷起裤子,说道:“今天颜色好似又深了些。” 万柳的腿白得跟牛乳一样,衬得膝盖处的姹紫嫣红更为突出。 秋月刚刚升起的同情,想起昨晚她灵活的跳跃旋转动作,又偃旗息鼓了。低头拿铜匙舀了药膏,涂了薄薄的一层上去。 “再涂厚些。” 万柳吩咐秋月,她深深吸了口气,这个药膏比苏茉儿给的药味要浓,只一层涂上去就像开了家药铺。 秋月诧异地看了一眼万柳,觉得不妥,忙又垂下了头认真涂药。 万柳微微笑了笑,似乎随意地问道:“秋月,你今年多大了啊?” 秋月答道:“回主子,奴才今年二十岁了。” 万柳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比我也只大两岁,还得要十年才能出宫。不过日子快得很,一眨眼就过去了。 等你出宫嫁人的时候,我希望我能多存点银子,好送你一份像样的嫁妆。” 秋月拿着铜匙手停顿了下来,万柳抬头看着她,不解地问道:“怎么啦?” 秋月咬了咬嘴唇,脸上浮起个苦笑,说道:“奴才家里......,奴才额涅去得早,阿玛又娶了一房。继母厉害得很,一嫁进来就掌了家,又生了三个弟弟妹妹。 奴才上面有还有同额涅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在继母手下都过得苦不堪言。 哥哥们娶了妻子,生了一堆侄儿侄女。姐姐内务府小选的时候,撂了牌子,回家早早嫁了人,生孩子的时候没了。 奴才家里一大家子人,成天吵来吵去,奴才不想出宫。” 万柳叹息一声,温声安慰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出宫就不出宫,留在宫里做个管事姑姑,也好得很。” 秋月愣了愣,片刻后说道:“奴才知道了,多谢主子。” 万柳不动声色将她的神情全部看在眼里,放下裤腿说道:“好啦,去洗洗手,咱们走吧。” 念完经从小佛堂里面出来,太皇太后连着看了万柳好几眼,苏茉儿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忙跟着进了正屋。 太皇太后净手之后,坐在塌上吃了一口奶茶,下巴朝身边点了点。 万柳知道,今天又有与大老板同坐的荣幸,马上谢恩之后坐了过去。 “你可是受伤了,身上怎么这么重的药味?” 万柳顿了下,尴尬地答道:“回太皇太后,奴才没有受伤,就是膝盖有些酸疼,便多涂了些药。奴才自己闻习惯了闻不到,没想到药味这么重。” 太皇太后唔了声,说道:“也是,昨晚跳那么欢快,一不小心伤了膝盖倒也正常。” 万柳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只将头垂得更低装羞涩。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部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 身上被装有监控是一回事,监控视频被拿出来反复播放又是一回事。 她故意让秋月涂多了药,随便一试探,果然她昨晚特有的避孕措施,就被当成了一个笑话,报到了太皇太后面前。 不过秋月是聪明人,她先前也只是随意聊了几句。 太皇太后老了,来日方长。 除非秋月有特殊机遇,总会落到万柳手上的一天。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得仔细斟酌一番了。 万柳深深觉得,这种不动声色威胁人的感觉,实在是有点爽。 太皇太后倒没有责备她,又随意问了几句,便让万柳离开了。 外面太阳已经升上了天空,透过树叶洒在小径上,留下点点的光斑。风拂动树枝,沙沙沙像是春蚕吃食,凉意阵阵扑面而来,走动起来十分惬意。 万柳不紧不慢地往她的院子方向走,刚向西拐过弯,就与宝答应狭路相逢。 宝答应一见是万柳,眼神闪烁,咬了咬唇后福身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万姐姐。” 万柳挑了挑眉,福身还了礼:“兴许这就是缘分吧。” 瞧宝答应这句话说得,谁不知道她每天早晚都会去太皇太后院子,而且这条路也是她回去的必经之路。 在这里遇到她,就跟太阳每天要升起一样寻常。 宝答应又不想说人话了。 果真,宝答应眼神幽怨,在万柳身上扫来扫去,勉强笑着道:“我以为姐姐要服侍皇上,跟在皇上身边出行打猎太过辛苦。 姐妹们谁不说皇上如今最宠姐姐,皇上定会心疼姐姐,姐姐就不用早起去太皇太后院子里念佛了呢。” 万柳其实有些明白宝答应的心情。 以前是她下属的时候,也能安分守己做自己的宫女。 一旦翻身做了主,尝过了甜头,就再也回不去以前的心境。 可这些,都跟万柳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她甚至连想要斗争的人都没有认清楚。 没有了万柳,还有赵柳张柳,她哀怨得完吗? 有本事去找康熙诉说她的闺房怨,找她万柳,不过是因为想柿子捡软的捏。 万柳冷哼,不好意思,她在太皇太后与康熙面前忍气吞声就足够。 还要让她被宝答应恶心,万柳只能说:“臣妾做不到啊!” 作为新晋的宠答应,万柳看了一眼跟着的秋月,很想把下巴抬到天上,然后拿余光不屑地斜着宝答应,趾高气扬地道:“翠果,给我打烂她的嘴!” -- 第47页 万柳深吸一口气,决定在人前,还是低调点,微笑着说道:“妹妹真是爱说笑,我也就是只随皇上出去过一次,哪能就不去太皇太后跟前伺候了。好久没有见到妹妹,我真想跟妹妹好好聊聊呢。” 她指了指前面的亭子,上前不由分说拉着宝答应,扫了一眼秋月与宝答应的宫女,笑着说道:“我们去那边说说姐妹间的体己话,你们就不用跟来了。” 宝答应眼神闪过一丝怨毒,对她的宫女说道:“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与姐姐说几句话就来。” 两人到了亭子里,万柳在石凳上坐下,微笑着说道:“把银子还给我。” 宝答应愣住,万柳脸上的笑容不变:“你得宠的那天,我赠送了你银子。 现在我后悔了,觉得把银子拿去打狗,也不该给你,因为你就是个十足的贱人!” 宝答应万万没有想到,万柳一张嘴就直接开骂,她还从没有过直接与人对骂的经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她的脸涨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泣不成声:“我...” 万柳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她道:“你什么你,你也知道你贱对不对,这么好的天气,你顶着一张死人脸出来恶心人。 要是你实在不知道,自己这张脸上写满了欲求不满,就撒泡尿当镜子照照看啊! 你凭什么跟我争,就凭你贱吗?瞧你这眉毛,学我的吧?啧啧,可惜啊,赝品始终就是赝品,以为沾上几根毛就可以冒充孙大圣了,啊呸!” 宝答应又羞又气,已经泪流满面,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万柳以前在网上与人干架的经验十分丰富,那种说话留几分,来来往往斯文打机锋的宫斗戏码,她现在不想使用,嫌弃不够有力。 她脸上始终笑盈盈,说出来的话却能将人骂得心肌梗塞。 “你早上吃了屎忘了漱口,一张嘴就是臭气熏天,以为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就能让你出一口怨气,真是蠢笨如猪。 不对,猪可聪明了,说你是猪,是对猪的侮辱。我瞧你没别的,你就单纯是贱! 看到我受宠,你是不是很羡慕嫉妒恨啊?嘻嘻,你能拿我怎样呢,来咬我啊!” 万柳歇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宝答应面前,笑着俯下身,抓起她的手腕,从她左手食指上强行撸下宝石镶金的指环。 “就当你还了我的银子,咱们两清了。不过,贱人,以后离我远点,别来惹老子,否则见一次老子骂你一次!” 万柳骂完,直接转身扬长而去。 秋月跟上前,回头看了看宝答应,她趴在石桌上哭得浑身抽搐。 秋月又看了看了前面的万柳,她脚步轻快,好像是昨晚那样随时会起舞,终是忍不住问道:“主子,宝答应好像哭得快晕过去了。” 万柳学着反派那样,暗自桀桀阴笑,哦了一声道:“她与我久未见面,说了一些往事,就感动得哭了,唉,真是怀念从前啊。” 虽然用脏话骂宝答应会与不符合她斯文人的气质,但是万柳却觉得,做一个无拘无束,彻底的坏人。 真是她娘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爽啊! 万柳的爽只持续到晚上,康熙从神机营回来之后,再来到她的院子,她已经洗簌过正准备上床歇息。 她见康熙的眉头紧拧,以为他在生气自己没有等他,正要要请罪时,他瞪着她道:“你怎么能抢戴氏的指环,你是土匪吗?” 万柳又暗自桀桀冷笑:“哟呵,去告状了!” 第二十四章 康熙今天出去巡营, 居然不顾来回奔波的辛劳,这么晚了还要来替宝答应撑腰,看来这个小妖精还是有两把刷子。 万柳莫名其妙的胜负欲瞬间被激活。 虽然土匪听起来很拉风, 她还挺暗爽的。但她打死也不能承认,给自己的伟光正形象上留下任何污点。 现在与康熙还算是在蜜月期, 说不定撒撒娇就过去了。以后若是滤镜退去, 这些就是她的死罪。 万柳得先摸清楚宝答应究竟说了些什么, 把所有的演技都拿了出来,准备与宝答应一决高下。 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好像被吓得不轻,连请安都忘了, 怯怯地道:“皇上,你在说什么,奴才听不太懂。” 康熙见万柳一脸傻样, 又耐心解释了一遍:“戴佳氏说你强行把指环从她手上摘了下来,她手指被划了好长一道伤痕。 她受了大惊吓, 还请了太医前去诊治,现在还在炕上躺着起不了床,难道你自己做的事, 这么快就忘记了?” 万柳心道宝答应还真是对自己够狠, 居然不惜伤了自己来加重她的罪证。 指环也是宝答应受宠以后, 康熙赏赐下去的。又不是量身定制, 指环大小并不是那么合适。 当时万柳动手抢的时候, 轻易而举就取了下来,可没有伤到她半点。 早知道她要诬赖自己,万柳觉着当时应该直接掰断她的手指,也不用劳烦她乱做假证了。 不过万柳还是有些收获, 她与宝答应的事情发生之后,太皇太后居然没有把她找去问话。 她心甚慰,看来秋月还是很上道,没有再事无巨细全部汇报了。 而且康熙看似在问罪,可完全就是昏官办案的样子,原告告了,随便问一下被告交差而已。 -- 第48页 万柳在心中窃喜,她赢定了。 不过先前她对宝答应的警告没有起作用,还是让她很不爽,决定乘胜追击。 她戏精附体,瞬间脸色大变,本来她正侧身坐在炕上,闻言立刻跳下炕,双腿站立不稳,踉跄了好几下,直朝康熙扑去。 康熙见状,忙伸扶住了她,责备地道:“你看你,说话就说话吧,毛毛躁躁的就往下跳做什么?你的膝盖本来就有伤,仔细着再摔了。” 万柳呼出一口气,借着康熙的手臂站直身体,却好似站不稳,腿又软了一软。 康熙干脆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上下打量着她,关切地道:“让我看看你的膝盖,搽过药没有,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万柳羞得不敢抬头,期期艾艾地道:“回皇上,不是膝盖,是昨晚.....” 康熙愣了下,接着嘴角缓缓上扬,脸上既有自得,又带上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意味深长嗯了一声。 他俯身贴近万柳的耳朵,声音低沉下来:“可是腿软了?我还没有怎么用力呢,到时候若是加大些力气,你怎么受得住?” 万柳见康熙成功被她带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几乎快暗自笑破了肚皮。 看来不管是不是普且信的男人,都对自己的威风深信不疑。 又不是卷腹仰卧起坐在健身,能厉害得让女人腰腿酸软下不了床。 这么不靠谱的谎言,也只有男人才会轻易相信。 康熙四下左右看了看,咳了咳道:“怎么这么早就歇息了,不是说我会来看你吗,还早着呢。不过你困了,我就陪你睡一会吧。” 万柳暗自翻了个白眼,他的那点想法都全部写在脸上了,亏他找得出这么蹩脚的借口。 而且万柳以前从来不忌讳提性,也希望有朝一日女性能坦然提及这个问题,而不是会被拿来辱骂,当作是荡.妇羞辱。 但以前她都没有见到,现在的环境时代更不行。 万柳也不想破坏规矩,彻底激怒太皇太后。 再说睡了以后起身潇洒离开,有种她瓢了康熙,留下他独自唱“天亮了,我还是不是你的男人”这种莫名其妙的快感。 万柳只装傻,转身寻着自己的外衫,“奴才现在还不困,就陪皇上说会话吧。” 康熙哪有说话的心思,干脆从炕尾拿起炕尾万柳的常袍,亲手笨拙地要替她穿。 “天色还早着,咱们说说话也好。外面天气凉爽,出去走走正好。” 他实在没有伺候人的经验,脱衣的本事远胜穿衣的,拿着常袍在万柳身上比划,努力寻找该从哪里下手。 万柳低头死忍着笑,接过来自己穿了,边扣着绊扣边说道:“皇上,奴才先前还没有解释过呢,皇上赐给了奴才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奴才怎么眼皮子那么浅,去抢宝答应的指环。” 康熙哪里还耐烦听宝答应的事,不断含糊哄着她道:“就一个破指环而已,咱们不提了。等回宫之后,我再给你更好的东西。” 万柳的委屈浓得直往地下掉,哀哀切切地道:“戴妹妹受宠那一天,奴才替她高兴,念着大家也算相处了一场,身边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把身边所有的银子全部送给了她当做贺礼。 早上不知道戴妹妹从哪里得知,奴才昨晚与皇上......,然后她就找到奴才,说奴才以前看不起她,赏给了她几十两破银子。 她就随手把指环摘了下来,说那才是值钱的东西,现在她拿来赏给奴才,让奴才开开眼。” 万柳的神色黯淡下来,满脸都是伤感:“当时奴才就在想,戴妹妹究竟怎么了,她也不是不知道规矩的人啊。 大家都是姐妹,也都是答应,又不是主子与奴才,怎么会说出来赏不赏的这种话。 不过奴才还是念着大家都是姐妹,闹出来倒让皇上为难,当时只当没有听见,也没有多说。” 万柳深深叹息,“皇上,奴才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戴妹妹的手指又怎么会受伤。 奴才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才会让戴妹妹这么讨厌奴才,不惜伤了自身,也要把土匪这顶帽子扣在奴才头上。” 万柳穿好衣衫,走过去在匣子里拿出那枚指环递给康熙,微微生气地道:“奴才不喜欢这种指环,这指环只用了这么点金子,一看就不值钱,奴才才不稀罕呢。” 康熙被她逗得大笑起来,指着指环上的红宝石,笑话她道:“你真是,唉,怎么说你才好,你真是不识货,就知道金子。 单凭这颗红宝石,就远比金子值钱,再加上工匠的手艺,就更贵重了。我从前见你就喜欢挂一身金子,没想到现在还没有改过来。” 按照规定的答应份例,一年也就三十两银子的月例,几匹做衣衫的面料,加上一天的猪肉米面菜的供应,冬天有几斤红罗炭,再加上几斤黑炭。 现在她是享受贵人的份例,也只多了十两银子。虽然宫里不能出门,可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尤其是逢年过节要给伺候的人赏赐,这跟以前过年过节老板得发奖金一样,不然谁给你尽心尽力干活。 首饰头面这种东西,虽然看上去值钱,总不能拿来打赏下人。而且赏赐下来的都记录在册,上面有宫里的印记,说白了等于借来戴戴差不多。 万柳缺钱缺得眼都绿了,她当然喜欢金子,金子才是她现在最好的朋友。 -- 第49页 康熙将那枚宝石指环随手扔在了炕几上,招呼她往外走,边走边低头看着她。 “瞧你还不服气,你可不能成天把这些俗物挂在嘴上。等回到宫里,我亲自去给你挑些好东西,省得你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万柳想骂他何不食肉糜,东珠才是好东西,她喜欢得不得了,想顺口反问一句你给我东珠吗? 东珠这种东西,她用了就是大大的僭越。她的份位在这里,连银壶银勺都不能用,只能用铜制的,好东西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出了院子,轻叹着说道:“皇上,奴才听说了一句话,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 奴才这个人吧,对金子,也像对那一瓢饮那样,喜欢了就一直喜欢,从来不会变。” 康熙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觉得要不停回头看她很不方便,干脆停下来与她并肩而行,说道:“你又不学无术了,弱水三千岂是这样用的,该.....,” 他停顿了下,马上改口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意思倒是那么个意思。算了算了,依你,你喜欢金子就喜欢吧,给你金子也行,长情倒是好事。” 万柳笑着附和道:“皇上说得是。奴才对太皇太后,对皇上的敬意也永远不会变。” 外面凉爽宜人,微风中夹杂着花草香气,蛙叫虫鸣,月光倾斜下来,一切静谧又宁静。 康熙偏头看着万柳,她平时很少笑,此时笑弯了眉眼,竟然如同月光下盛放的昙花,令他的心莫名一跳。 原本能坦然说出的话,却好似有些说不出口,清了清嗓子才道:“前面就到我的院子了,你陪我进去喝茶说说话。” 这种邀请人去家里坐坐喝杯咖啡的戏码,居然出现在了康熙身上,万柳想笑又忍住了,干脆地答道:“是,奴才遵旨。” 进去屋里以后,康熙吩咐上了茶与点心,万柳看着桌上的各种饽饽,糖渍果子,想吃又觉得罪恶感深重。 晚上吃了这些高热量的东西,不好好运动大战一场,真是太不对自己的身材负责了。 康熙心猿意马,心思根本不在茶点之上,一会嫌弃饽饽做得不好,一会嫌弃茶太烫。 最后他打了个呵欠,左顾右盼了一下,说道:“白天跑了一天有些累了,我先去洗洗,咱们早些歇息吧,” 万柳见伺候的太监都吓得战战兢兢,生怕康熙要罚他们,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他突然装起了纯情,简直让大家都难做人。 不过,万柳又嘿嘿直乐,既然你变成了纯情少年,那就别怪本御姐辣手摧花了。 洗漱完出来,康熙正坐在炕沿上等着她,见她走过来,伸出手说道:“上炕小心些,我扶着你。” 哟呵,男人为了那短暂的欢愉,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万柳却觉得甚合她意,就这样恭恭敬敬才对嘛,她甚至想把手搭在他的手心叫一声:“小玄子,仔细扶着本宫。” 可惜没有人自称本宫,说出来他也不懂,万柳虽然只是意淫一下,还是觉得颇为遗憾。 上了炕之后,万柳的衣衫又被康熙飞快除掉,她闭着眼睛感受着他手的动作,与上次没什么区别,如同流水线下来的一样,毫无新意。 她脑子转得飞快,思考着各种方式,最后选了一种对避孕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帮助的方法。 万柳紧紧咬着唇,似乎不堪重负,深深喘了一口气,颤巍巍说道:“皇上,你太高大壮实,奴才觉着有些喘不过气,奴才能在上面吗?” 康熙停顿住,接着脸上是惊喜的笑,兴奋得差点没蹦起来,飞快翻身躺倒,急促地道:“你来,快来!” 万柳不动声色笑笑,翻起身的时候,手指似乎有意无意,在他身上刮过。 康熙长长闷哼一声,呼吸也更加急促,他拉下她的头正要凑上前,万柳垂着眼眸,她右手指轻轻贴着他的唇,左手往下探了去。 万柳让康熙很快败下阵来,她片刻没停留,立即翻身跳下炕,拿起里衣往身上套。 康熙余韵犹存,见万柳又要离开,竟然委屈起来,“你就歇在这里吧。” 万柳垂着头认真整理着衣衫,暗中总结着这场鼓掌的体验。 总体来说,比上次提高了一些。不足之处是他太快,还有她也有些束缚,没有完全放开手脚。 她见康熙跟小媳妇儿送夫君上战场般不舍,心下得意,面上却恢复了平时谨慎恭敬的模样,说道:“皇上今天去巡营,又忙又辛苦,一定得好好歇息。 皇上的身体好了,才是奴才的福分,是大清所有百姓之福。 再说奴才院子近着呢,几步路就到了,留下来打扰皇上,倒是奴才的不是。” 她扣好了衣衫,福了福身道:“奴才先行退下,皇上你也好好歇一觉。” 康熙欢愉退去,只剩下浓浓的不舍,他看着万柳的转身走出门,良久才收回视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万柳被外面的凉风一吹,身上原本的热意退去,望着清冷的月光,桀桀冷笑。 有了这一战垫底,康熙在近期会无限度宠着她。 宝答应,你给我等着,不用你找来,老子明天会亲自来堵你,让你享受一下本土匪的售后服务!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下一章在七号晚上十一点更新,以后都会恢复到中午更新,谢谢大家。 -- 第50页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 万柳就收到了康熙送来的金子。 黄澄澄的金铤子,每条十两,一共十条。 万柳乍一见到满匣子的金子, 顿时有些傻眼。 金条上面有朝廷铸造的标志,一般不能拿到外面流通, 除非她熔掉或者剪开。 她出不了宫, 身边只有秋月, 算是她半个自己人,也没有可以值得信任与托付的人把金子带出去。 幸好金子比银子软, 可以用剪刀偷偷剪小,不然康熙再打赏几次, 她就成了彻底的穷光蛋。 万柳发愁没钱的同时,又在考虑怎么培养自己的人手。 任凭她绞尽脑汁,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有太皇太后这座五指山压在头上, 就算她是孙大圣,也逃不出观音菩萨的紧箍咒。 秋月照常给送金子的李进忠送上了银子, 他接过去塞在怀里,笑得都快牙不见眼。 他躬身道:“万主子,纯亲王身患疾病, 皇上要回京城去看望他, 得等到他病好一些才会再来南苑, 迎太皇太后回宫。 皇上说, 让万主子前万要照看好自己, 如今早晚天气已经有些凉,让万主子注意着加衣,切莫贪凉病着了。” 纯亲王隆禧是康熙的异母弟弟,今年才二十岁, 肯定病情严重,康熙才会回京去看望他。 万柳听到康熙不在南苑,顿时松了口气,觉得简直天助她也。 她太久没有锻炼,昨晚腰部用过力之后,今天早上起来就感觉有点儿酸爽。要是康熙爽得要她来个三连,她就只得举白旗投降了。 听到纯亲王病重,万柳感概人生无常的同时,更加重了她的决心,一定要保证身体健康,争取不英年早逝。 康熙不在,本来恰是修理宝答应的好时机,省得她跟只绿头苍蝇一样恶心个没完没了。 可是想到纯亲王也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他生病了,太皇太后心情肯定会不好。 要是宝答应闹起来,惹怒了她,自己也会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万柳看着那堆闪瞎眼的金子,只得遗憾作罢,暂时把宝答应放在待打名单里。 果然,万柳在小佛堂前见到太皇太后时,她的脸色非常难看,原本她看上去就颇严厉,此刻阴沉着一张脸,直令人不寒而栗。 万柳战战兢兢跪在后面的蒲团上,生怕惹到了她,脑子也不敢再天马行空乱想,全神贯注念着经文。 今天比平时又多念了一卷经,太皇太后跪得久了些,起身的时候,手撑着膝盖半天都起不了身。 苏茉儿在她身后,忙上前用力搀扶住了她。只是苏茉儿也上了年纪,力气不够大,弄得两人都晃了晃。 万柳看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老人骨质疏松,要是摔坏了可难好。她顾不得规矩,忙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手臂撑住了她们。 太皇太后站稳身体,侧头看了一眼万柳,脸上神色柔和了几分,说道:“我没事,你留下来,去抄几卷《地藏经》吧。” 万柳忙松开手,福身后站在一旁,等太皇太后与苏茉儿离开之后,才跟在后面走出佛堂去了厢房抄经。 等下午歇息起来,万柳又被叫去了太皇太后院子,陪着她安静捡了一下午的佛豆。 气氛太过紧张沉闷,万柳在晚课之后,不敢在外面逗留,出了太皇太后的院子,就直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到了前面的岔道口,万柳远远就听到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停下来仔细听了听,声音是从荣嫔院子处传来。 万柳估计约莫是三阿哥在哭,除了三阿哥的哭声,荣嫔的哭声也夹杂在其中。 她听了片刻,不想惹事上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哭声越来越近,抬眼看去,三阿哥被奶嬷嬷抱在怀里走了出来。 他扭着小身子,伸出手要往荣嫔怀里扑,直扯着嗓子喊:“额涅,我要额涅!” 荣嫔跟在身后,几乎哭得快肝肠寸断,不住哭道:“三阿哥啊,你跟着奶嬷嬷去吧,汗阿玛都是为你好,你可要要好好听话......” 三阿哥哪里听得懂荣嫔的话,大声哭得嗓子都快哑了。 几辆马车缓缓行驶上前,奶嬷嬷抱着三阿哥福了福身,然后上了马车。 荣嫔连着跌跌撞撞追了几步,身边伺候的人也跟着垂泪,忙上前搀着她不住安慰:“主子,回去吧,三阿哥像是大阿哥那样,过两年还是会回到你身边的。” 万柳看得莫名其妙,康熙又要把三阿哥抱给谁养了吗? 她不解看向秋月,问道:“都这么晚了,三阿哥这是要去哪里啊?” 秋月神色黯淡了一瞬,说道:“太子爷前两日有些发热,本来以为是普通的身体不适,后来太医猜测是出痘,可又怕是天花。估计怕三阿哥也被染上,就送去出过痘的大臣家抚养了。” 万柳诧异地瞪大了眼,若是水痘还好些,天花的传染力度太可怕。 这种瘟疫在她以前的世界早就灭绝了,除了事先打疫苗,根本没有治疗的特效药。 不过她以前好似看到过,清朝时期已经推行种痘防治天花,难道这时候还没有开始吗? 万柳思索着正准备转身离开,荣嫔恰好看到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加上三阿哥的离开,她以为万柳在旁边看笑话、心里的怒火与恨意滔天,几乎没将她淹没。 -- 第51页 她一把甩开身边人的搀扶,腿也不软了,飞快朝万柳冲了过来,精神头十足,尖声骂道:“你个黑了心甘的毒妇,你算什么东西,这里也轮得着你来看笑话!” 万柳见荣嫔像是只被激怒的斗牛,血红着眼像要吃人一样,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一是念着她刚离开亲生儿子,心情不好所以不与她计较。二是这里离太皇太后院子近,现在她可不想往刀口上撞。 不过瞧荣嫔脸都扭曲了,几乎没直接动手开打。万柳觑着荣嫔与自己身高差不多,不过她比自己壮实,要是打起来,自己没有压倒性胜利的可能。 飞快衡量之后,万柳暗自咒骂了一声,妈蛋,荣嫔可比宝答应厉害多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断不能与她疯缠下去,当机立断,万柳飞快朝她福了福身,脚底抹油转身就想溜。 荣嫔已经理智全无,想起这段时日被禁足的苦,都是因为万柳,恨得牙痒痒,不管不顾飞跑上前拦住了她。 万柳想躲开,荣嫔已经一阵风般堵在了她面前,不由得朝天翻了个白眼。 她发誓,以后一定要让秋月每天早上起来时,看看屋顶上停的是乌鸦还是喜鹊。 荣嫔神情狰狞,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过一个区区答应,没得到我的允许,居然敢擅自离开! 没上没下不动规矩的东西!来人,给我狠狠的打,我今天就要好好教教你规矩!” 万柳觉得荣嫔是真晕了头,她早就无宠,更没执掌宫务的权利,居然敢在太皇太后眼皮子底下滥用私刑。 看来以前她能连生几个孩子,绝不是因为她受宠,只能说明她的土壤适合播种。 万柳才不会老老实实被她抓起来打,摆出时刻准备逃跑的姿势,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她见到前面熟悉的深青色身影一闪而过,心头一动,忙规规矩矩站住了,低着头也不辩解,一幅认打认罚的乖巧模样。 荣嫔见万柳不敢反抗,心下更得意了,冷笑着啧啧出声:“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你有本事就别怕啊,以为靠着狐媚劲迷惑了皇上,就能目中无人了。 只可惜啊,你不过是最低等的小答应,以色侍人的玩物而已!” 她朝身边的宫女看去,厉色道:“你还站着做什么,莫非我还差使不动你了!” 宫女急得都快哭了,想要说话又不敢开口,只得挪动着步伐走到万柳身边,颤巍巍扬起了手。 眼看巴掌正要落到万柳头上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荣嫔娘娘。” 宫女吓得一惊,手也停了下来,抬眼看去,见苏茉儿脸上带着笑意朝她们走了过来,忙嗖地缩回手,规规矩矩福身请安。 万柳松了口气,她正在想要是挨了这一下,该怎么加倍还回去呢,幸好苏茉儿还算是自己人,没让她吃苦头。 苏茉儿恭敬地朝荣嫔福身请安,她神色变了变,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又到底不敢受这一礼,忙着福身还礼。 苏茉儿侧身让开,说道:“奴才可担不起马主子的大礼。太皇太后听说外面吵了起来,差奴才前来,请两位主子一同去太皇太后跟前说话。” 荣嫔总算恢复了些理智,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忙应下来朝前走去。 苏茉儿又看向万柳,温声说道:“走吧。” 万柳坚决不肯走在她前面,微微欠身让开身,说道:“嬷嬷你先请。” 苏茉儿笑了笑,也没再坚持,跟在了荣嫔身后,万柳则走在最后面。 荣嫔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看着她们,愣了一下回过神,脸色更加苍白了。 她忙不迭跟着让到一边,急着说道:“嬷嬷你是长辈,还是你走前面吧。” 苏茉儿微微躬身,伸手向前,恭敬地道:“马主子言重了,奴才就是伺候人的奴才,哪是什么长辈,马主子你请。” 荣嫔无法,只得暗自恨恨剜了万柳一眼。 万柳本来面无表情,突然朝她阴阴一笑,不动声色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荣嫔气得额头青筋毕露,死死咬住了嘴唇,方忍住了没扑上去找万柳拼命。 苏茉儿瞧着荣嫔的神情,脸上的笑意更淡了,不疾不徐地道:“马主子,天色已不早,太皇太后用膳的时辰快到了。” 荣嫔深吸一口气,才重又动身走在了前面,暗自思索着等会儿怎么告状。 却不知为何,她总莫名觉得后背发寒。 太皇太后坐在罗汉塌上,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只抬眼淡淡朝她们看了过来。 荣嫔心一颤,她能走在最前面,以前是天大的荣耀,此刻却好似万箭穿心。 她硬着头皮走进屋,双腿不由自主发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万柳垂着头上前,也跪在了她身后一步。 荣嫔已经迫不及待,哀哀哭着先告起了状:“太皇太后,奴才心里苦啊,三阿哥长这么大,都没有离开过奴才跟前。 今天他被带走,虽然都是为了他好,可奴才觉着心都被剜了一块般疼。 奴才正在伤心的时候,万妹妹却在旁边看奴才的笑话,巴不得三阿哥染上病才好。 奴才知道她没生过孩子,无法体会做人额涅的一片心,奴才想要去与她理论,谁知道她居然不顾规矩,直接转头就走。 奴才实在看不过眼,想要教教她规矩,她却不服管教,奴才没法子,正想算了的时候,苏嬷嬷就来了......” -- 第52页 “哐当。” 极轻的茶碗盖子碰触声音之后,荣嫔下意识停止了哭诉,脑子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面若死灰,头伏在地上,身子簌簌发抖,再也不敢出声。 太皇太后神情冰冷,转头看向了万柳,她忙磕了个头,并无半点儿辩解,干脆直接认了错:“奴才扰了太皇太后清净,恳请太皇太后责罚。” 太皇太后的脸色好了些许,唔了一声,说道:“你起来吧。” 万柳松了口气,规规矩矩谢过恩后,起身肃立在了一旁。 荣嫔这才似乎彻底明白,身体顿时僵住,几乎快瘫倒在了地上。 太皇太后的神情,说不出的厌恶,声音冷得如冰:“马氏,你已进宫多年,以前念着你年轻,又连着没了几个孩子,所以对你一直有诸多宽容。 没曾想,这一宽容,倒养出了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货。 既然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没有规矩,以后就别再见人了。明儿一早就送你回宫去,迁到北三所去住着吧,省得是个人都得冒犯到你。” 景祺阁北三所偏远又荒凉,已经久无人居住。荣嫔再也承受不了,崩溃得尖声痛哭起来,不住磕头道:“太皇太后,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求太皇太后开恩啊......” “这又是在闹什么!” 不知何时康熙来到了门口,他先上下打量着万柳,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又皱着眉头看向了荣嫔。 她如见到救星般眼神一亮,忙膝行过去,哭道:“皇上,奴才知错了......” 康熙又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恭敬见礼的万柳,先对她温声道:“起来吧。” 接着他不耐烦地对荣嫔道:“既然你知道错了,还不滚下去认罚,在这里哭什么哭,惹得皇玛嬷心烦!” 太皇太后当没有看到康熙的小动作,只摆了摆手,苏茉儿忙领着人上前,将荣嫔半扶半拖了出去。 屋子里顺时安静下来,她立刻急迫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隆禧他可还好?” 康熙上前请了安,眼神黯淡下来,难过地道:“隆禧已经认不出人来,估计就是这几日了吧。” 太皇太后眼眶立刻红了,她神色悲哀,定定看着前面,嘴唇蠕动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康熙心疼不已,忙振奋起精神说道:“我赶着回来,一是放心不下保成,想看看他可还好。 二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一定得赶着告诉皇玛嬷。” 太皇太后转过头看着康熙,他深深吸了口气后才说道:“太医院朱纯嘏递了折子上来,说江南有了防治天花的法子。 采用出天花人身上的痘痂为药,再用到人身上,即可以防治天花。 这件事太过重大,若是从江南引进痘种,能成功预防天花,这可事天大的喜讯。” 天花病症来势凶猛,染上之后人传人,又无药石可医,除了人生生的挺过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太皇太后几乎没有留下泪来,顺治就因为天花没能挺过去,年纪轻轻就去了,康熙也差点儿因此没了命。 她再也顾不上纯亲王,难以置信颤声问道:“你可说的是真?” 康熙也跟着难过起来,握着太皇太后的手,说道:“皇玛嬷,我说的都是真,从人身上取下天花低价,再拿来给人种痘,就能预防天花了。” 什么? 人身上的痘? 万柳控制不住啊了一声,失声道:“怎么会种人痘,不是该种牛痘吗?” 康熙与太皇太后目光如剑,齐齐朝万柳看了过来。 很快,康熙先开了口,似乎怕吓到她,声音比他在炕上时还要温柔,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牛痘?” 万柳傻了眼,只恨自己太过惊讶,导致嘴太快。 是啊,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知道是种的牛痘呢? 作者有话要说:  种痘在康熙二十年由江南引进痘种到北方,太医朱纯嘏曾经给皇子种痘,不过那时候都是人痘。 第二十六章 不过须臾之间, 万柳脑子转得飞快,想了很多很多。 说是神仙告诉的? 她自己先否认掉了,康熙不傻, 他学天文地理学科学,不太相信这种鬼神的东西。 而且没有事实依据, 凭着只听过谁也没见过的神仙, 不管是康熙还是太皇太后, 都不会轻易把已经有成功案例的种人痘,再换成种牛痘。 而且她对种痘一事, 只知道怎么种,关于疫苗怎么生产制成, 用的剂量是多少这些都一无所知。 不管什么疫苗,人接种之后,根据个人体质的不同, 都会有一定程度的不良反应。 没有临床数据,这些不良反应怎么收集, 后续用药怎么调整?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相信康熙就算相信牛痘,肯定会拿人来先试药。 这点对于封建君主来说, 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事。而且在他们这些上位者心中, 为了所为的大局观, 肯定会认为, 为了绝大部分百姓的生命, 牺牲一小部分的利益,这是无可奈何,也是正确的事。 可对于万柳来说,这不仅涉及到伦理问题, 还涉及到人权问题。 虽然她自己也没有什么人权,但是她做不到随意践踏他人的人权。 可是,她又想做些事,明明知道牛痘远远优于人痘,后世根据科学研究出来的疫苗也是基于此。 -- 第53页 若有人因为她的提议,找到研究种牛痘的方法,就算因此而掉了脑袋,她也算值了。 如果因为害怕就不说出来,她觉得这辈子生而为人,真的很抱歉,还不如做一只草履虫呢。 现在她觉得最为难的,不是她怎么知道这件事。而是,怎么办成这件事。 康熙见万柳神色纠结,仿佛面对着大难题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眼神暗沉下来,试探着叫了句:“万氏?” 万柳回过神,心里叹息一声,决定豁出去了。她苦中作乐,先自我感动了一翻。 艾玛,没想到她也有这么崇高的一天,若是她以后被后人纪念,希望他们会认为她是天外飞仙,而不是什么种痘娘娘。 这种没有新意的称呼,简直弱爆了。 “回皇上,奴才先前在苦苦回想,究竟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说法。奴才想啊想,总算记起了一点点,那个上次发天花瘟疫的时候,就是,就是......” 康熙见她皱着眉头,结结巴巴说不清楚,不禁出声提醒道:“你想说的可是崇德七年那次?” 万柳心里一松,她哪里知道什么时候爆发了天花瘟疫,但她能肯定有瘟疫灾害,只是故意装记不起而已。 现在康熙说出来,她立刻恍然大悟,继续说道:“好像是吧,奴才那时候小,不知道是听家里大人说起,还是在哪听谁说的闲话。反正提起那次惨状,所有人都害怕得不得了。” 崇德七年那次的天花,死人无数。太皇太后还清楚记得,那时候皇太极领着他们撤走逃命,方圆千里几乎都成了鬼城。 她看着万柳,指了指椅子道:“你坐下来说吧,别急,慢慢想慢慢说。” 万柳谢了恩,苏茉儿上了茶,又退回去门口守着了。她看了一眼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忙拿起茶吃了一口,思索着接下来的说法。 “奴才听说死了好多人,染上的几乎都没能活下来。但是神奇的是,有个放牛的人,却一点事都没有。 他那时候放的牛,肚子下面也长了类似天花一样的脓包,别的人怕染上,叫着要把他的牛烧掉。 牛是他所有的家产,他舍不得牛,偷偷带着牛逃了,可最后啊,其他人没了,反倒他与牛一点事都没有。 奴才那时候还小,就当是听个趣儿一样听了。先前听皇上说种痘,奴才突然就记起了这件事。 那个放牛倌,天天与牛在一起,牛身上的天花没有传给他,反而让他不会染上天花。 所以奴才觉着不解,人身上的天花能传人,种在人身上,不是种病吗? 但是牛身上的天花不传人,种在人身上才是治病啊。” 康熙与太皇太后听完,久久未出声。太皇太后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在哪里听到的这些闲话吗,那些人可还在?” 万柳又紧紧皱眉认真回想,最后脸色一变,怯怯地说道:“回太皇太后,奴才实在记不清楚了。” 太皇太后神色失望,拧着眉不出声。 万柳见机立刻说道:“不过奴才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成不成。” 太皇太后一喜,迫切地道:“什么主意,你快说来听听。” 万柳忙说道:“就是去找那些养了牛的人家,牛也患过天花的,看看那些人家在天花瘟疫来的时候,有没有染病。 或者家里其他人都染了病,天天照看牛的有没有染病,这样一比对,就能大致能估摸出来了。” 康熙眼神一亮,大叫一声道:“此计甚妙!甚妙,我明天就下旨。若是因为此而能消灭天花,你就是我大清的第一大功臣!” 万柳吓了一跳,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灼热得几乎都快变成两座活火山了。 她听说染上天花的人,就算好了之后,也有一部分人神经因此受损。 以前看康熙还不觉得,现在万柳认为,他还是多少受了点影响。 太皇太后也在,他要表达对她的敬仰,也不用这么露骨吧? 太皇太后才没有万柳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也觉得这样的方法很好。 一个放牛倌可能算是巧合,要是人数多了,那就不是巧合这么简单了。 不过她还是比较慎重,说道:“不管是种人痘还是种牛痘,皇帝你都得慎重考虑。现在还说不清楚究竟哪一种合适,两种方法都一起试试,再选出一种最好的来。” 康熙忙应下,说道:“皇玛嬷你放心,我绝不会贸然行事,此件事也不宜声张,等到试完之后,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对外推广。” 万柳垂下了头,她最忧虑的事终于来了。想了想之后,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皇上,奴才斗胆问一句,皇上会找谁试药啊?” 康熙顿了下,看着她笑道:“这么多奴才,随便找些人就是了。” 万柳深深叹息,她也是奴才呢,怏怏地道:“皇上说得是,奴才明白了。” 康熙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听到从万柳口中说出来奴才两个字,无端觉着有些刺耳。 他沉吟片刻,说道:“干脆选些要砍头的死囚吧,反正他们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要是他们因此丧了命,也是他们活该。要是他们有幸能活下来,也算是功德一件,最后可免了他们的死罪。” 万柳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顿了一下才说道:“皇上,奴才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成全。” -- 第54页 康熙温和地看着她,笑着道:“你且说来听听。” 万柳抿了抿嘴,说道:“皇上选人死囚时,可否选那些犯了奸杀妇人幼童的死囚?” 太皇太后一震,怔怔地看着万柳。康熙倒是不解,问道:“你为何要挑选他们?” 万柳认真地道:“回皇上,奴才觉着,欺负妇孺弱小的人最该死,他们就是没出息的怂蛋。” 康熙哈哈大笑个不停,说道:“是是是,他们是该死。” 太皇太后脸上也浮起了笑意,说道:“时辰不早了,皇帝你留在这里陪我一起用饭,咱们再仔细商议一下细节。” 她又看向万柳,说道:“你也留在这里用饭吧。” 万柳听到太皇太后留下了她,不过她想到蜷缩在矮杌子上,像是小孩过家家一样。 她深深觉得,能被留下来与两个大老板一起用饭,也不是什么荣幸的事。 用完饭之后,太皇太后要与康熙商议正事,万柳不方便听,起身就要告退。 康熙忙说道:“你且等一等,到时候随我一起走,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万柳暗自翻了个白眼,他那小眼神,谁还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 万柳只得留了下来,太皇太后与康熙又商议了一会,怎么下旨意,选谁来负责此事。 她听着太皇太后条理清楚,思维敏捷,分析着朝上臣子们的优劣,将人用得清楚明白,不禁对太皇太后更为敬佩。 怪不得她能带着顺治康熙两个小屁孩,让其她牛逼哄哄的人都为她所用,这份看人用人的本领,万柳只怕两辈子都比不上。 见时辰不早,太皇太后也满脸倦意,康熙忙起身告退,带着万柳一同离开。 天空堆上了层层乌云,月亮也不见了影子,四下漆黑一片。 梁九功与李进忠打着灯笼在旁边引路,影影绰绰的光照着脚下,人隐身在黑暗里,康熙侧头看不清万柳的神情,便走过去两步离得她近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今天又与马氏闹别扭了?” 万柳又想翻白眼,她是受了无妄之灾好不好?不过康熙与荣嫔毕竟有多年情分,又连着生了几个孩子,他这时候要是给她翻案,也算是人之常情。 “回皇上,奴才不会与人闹别扭,是马姐姐心情不好,找奴才闹别扭。她被太皇太后撞见后,罚了她搬到北三所那边去住。” 康熙轻笑一声,说道:“我又没有责备你,你怕什么?我一进来见你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道你又被骂了。” 万柳低头看着路不吭声,康熙以为她受了委屈,长叹一声解释道:“马氏跟我多年,她的性情我早就清楚。先前连着没了几个孩子,脾气就愈发不好了。 自从生了三阿哥之后,她也愈发张狂,不过念着她是三阿哥的生母,我也没有多加计较。 皇玛嬷是难得的明白人,她也不会对马氏怎么样,让马氏住远一些,省得她再惹是生非,也算是留了她一条命。 你也别往心里去,她以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万柳对他后宫的女人没有什么兴趣,前面就是回她院子的路,她停下来福了福身道:“奴才恭送皇上。” 康熙顿了下,左顾而言他道:“你随我来,我们再说会儿话。” 万柳想淬他一口,算了。 回到康熙的院子,进了屋之后坐下来吃茶,茶都还没有沾湿嘴呢,他就立刻说道:“在外面忙了一天,身上脏得很,我先去洗漱一下,你也去洗洗吧。” 万柳奉命去洗漱,出来之后康熙已经上了炕。她一直知道他的速度,只是有时候速度太快也不是好事。 上了炕之后,康熙见万柳没有动,笑着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今天你还是在上面吧,昨晚真是快活啊。” 万柳累了,她腰还酸着呢,今天她只想躺着享受。 她佯装害羞地道:“奴才先前吃多了些,动起来怕反胃吐了。皇上力大如牛,奴才佩服得紧,而且奴才觉得也快活得快死了。皇上,还是由着你来好不好?” 康熙被夸得心花怒放,猛地一翻把她圈在了身下。 他毫无章法乱冲,万柳觉着像是被拍打的面团,啪啪拍地乱响,怎么都集中不起精神享受。 最后她觉着烦了,想速战速决,手也不客气起来,往他身后去探了探险。 康熙浑身一个激灵,既怪异又刺激,像是被雷劈中般,忍不住嘶吼一声,抽搐着瘫倒下来。 万柳暗中把眼珠子都快翻上了天。 今天这次还不如第一次呢。 不行,以后得引导他来伺候她,不能每次都让他爽到,自己却白费了功夫。 万柳滑出去,撅着身子去拿衣衫。康熙喘了几口气,伸手拉住了她:“你陪我说说话。” 哟呵,还要售后服务呢。 万柳慢慢拿着衣衫往身上套,说道:“皇上你说吧,奴才听着。” 康熙拦住她的手,说道:“那你先别穿啊,时辰还早着呢......,” 他话锋一转,问道:“这次若是你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赏赐?” 万柳心道,你早说嘛,说起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她心里一乐,放下衣衫干脆躺回了康熙身边,他顺势把她搂在了怀里,她也乖巧做小鸟依人状。 万柳一直奉行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原则,种牛痘是后世人的经验,她也没脸占为己有,拿来换什么不世之功。 -- 第55页 不过,既然康熙提了,圣命不可违,她就勉强一下吧。 万柳一如既往的谦虚谨慎,说道:“回皇上,奴才觉着这都是皇上教导得好,奴才哪里敢居功。 不过皇上对奴才好,奴才也不能不知好歹不领情。奴才仔细想了想,在宫里不愁吃不愁穿,什么都不缺。 这些都是皇上给的,皇上是奴才头顶的一片天,奴才对皇上的一颗心,如匪石之心不可转也,一辈子都只爱慕皇上,依靠皇上。” 康熙听她轻声细语娓娓道来,觉得比先前还要爽百倍。他心中柔情涌动,许诺道:“我既然知道了你的心,也会一直待你好。” 万柳甜甜一笑,说道:“君无戏言,奴才当然不会怀疑皇上,奴才只是会怀疑自己,到时候因此生了妄心,因爱生痴该怎么办? 皇上是后宫所有姐妹们的天,哪能容奴才一人占有,到时候也不忍惩罚奴才,倒让皇上左右为难了。 奴才想着吧,皇上不如就赐奴才一道旨意,永不治奴才与奴才家人的罪。只责令奴才出宫,搬到别庄去住,或者就一直长居南苑,戴罪修行。” 康熙静静听着,然后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似笑非笑看着她:“想在外面躲清闲,你就死了这颗心吧。” 万柳只有些许的失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么。她垂下眼帘,说道:“是,奴才遵旨。皇上,你觉得一定要赏赐奴才,就赐奴才银子吧。 奴才想拿着银子,亲自出宫去铺子里买些布匹针线,好拿来给皇上做香包。” 康熙忍着笑,说道:“亏你还记得香包的事。罢了罢了,给你银子就银子吧,这次不提金子,真不知道是退步了还是进步了。” 万柳谢过康熙,翻身从他怀里爬起来,跳下炕拿起衣衫飞快穿好。 她福了福身说道:“那奴才就先回去了,奴才明儿个等着皇上的银子,然后马不停蹄去铺子里选布料,好争取在明年万寿节前做好,呈给皇上做寿辰礼。” 康熙:“......” 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 李进忠果然送了银子过来。 紫檀木匣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两一锭的雪花银,五锭共计一百两, 差不多是万柳三年出头的例银。 万柳轻轻抚摸着紫檀木上雕刻的繁复花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她无法形容康熙是小气还是大方, 银子虽不多, 可小叶紫檀的匣子, 散发着檀木特有的香气,远比银子值钱,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买椟还珠? “万主子,皇上说, 万主子出宫去逛铺子不合规矩,万主子想要什么布料,皇上给万主子送来就是。” 万柳不过是在乱打王八拳, 出宫逛街也是随口带了出来,万一要是成了呢, 对吧? 她现在最鄙视的就是,大清没有开创规矩的命,却犯了开创规矩的病。 成天把从汉人这里学来的规矩挂在嘴边, 妈蛋才多久啊, 就忘了你们在关外时的奔放啦? 汉人的优点没有学到, 糟粕倒学了一大堆, 真的是好气! 万柳鼓了鼓脸颊, 不过还是很快就平息了情绪。 一大清早的不宜动怒,再说在钱的面前,生气会把它们吓跑的。 她看着每次都来传话的李进忠,心里暗自给他取了个外号李微信, 说了声知道了,又道:“我现在还没有想清楚需要什么面料,等我想到了之后,再回禀给皇上。” 这一次李微信回去后,好几天都没有来。 太皇太后身上的檀香味更重,每天在小佛堂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万柳跟在她身后,为纯亲王念经祈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知道不管是信佛还是信别的宗教,都是为了精神有个寄托,让无法排解的苦难,有个去处。 太皇太后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算高寿,她送走了无数的亲人,如今又即将送走亲孙子。 万柳知道,就算她已经历经风云变幻,在面对生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时,照常会难过。 所幸太子他不是出水痘,只是普通的着凉生病,现在已经逐渐好转,总算让太皇太后绷得紧紧的神经缓和了一些。 没过两天,纯亲王病逝,享年二十岁,谥号靖。 康熙奉太皇太后起驾回了京城,南苑所有避暑的人也跟着一起回了宫。 太皇太后想亲自去纯靖亲王府送孙子最后一程,康熙怕她睹物思情更加悲痛,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她。 他亦连续辍朝三日,亲自出宫去纯亲王灵前烧了香。 所幸,有生命陨落,也有新的生命在孕育,宝答应出了五服的本家戴佳氏怀了孕。 戴佳氏是内务府选秀出身,万柳在乾清宫见过她一两次,长相只能勉强算清秀,在一堆各有千秋的后妃中半点都不出挑。 万柳几乎没有听到她说过话,每次都坐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是透明中的透明。 不过戴佳氏阿玛卓奇在内务府当差多年,领着内务府司库的差使,相当于一个公司的财务。 内务府的大总管戴佳嘎鲁,与卓奇是同一个玛法的堂兄弟。 卓奇虽然是康熙后勤班子的一员,又管着一库的财物,再加上内务府老大的这层关系,戴佳氏在内务府的背景,自然是不用质疑。 不过宫里藏龙卧虎,后妃宫女谁没点背景。比如万柳的原身,她阿玛还是五品京官呢,比以前看到的什么九品芝麻官可厉害多了。 -- 第56页 不管谁怀孕谁受宠谁生孩子,万柳都通通不在意,不过刚回到永寿宫,她就憋了一肚子火。 宫门口,素兰与李大牛早早就等在了大门前,他们一见到万柳,几乎小跑着迎上来请安,热情中夹杂着委屈,差点儿没哭出来。 素兰边走边哽咽着道:“主子,你总算回来了。树上的梨,还有石榴,奴才都没能留住,奴才对不起主子。” 万柳走进大门,立刻抬头朝梨树看去,除了满树的叶子,一个梨都没剩下,她吃惊地道:“你们都吃光啦?” 李大牛苦着一张脸,说道:“奴才哪敢呐,主子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这些果子要留着主子回来吃。 虽说主子允许奴才们摘一些吃,可奴才们都念着主子,一个都没有动过。” 万柳恨不得再买一个能把话说清楚的人回来,李大牛啰里八嗦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难道她的梨也变成蝴蝶飞走了? 李大牛继续哭,万柳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转头看向了素兰:“你来说,不许说废话!” 素兰在万柳杀气腾腾的注视下,立刻不哭了,简明扼要地道:“回主子,内务府差了人来,将院子里的果子都摘走了。 内务府的人说,这些果子是属于宫里的收入,果子全部得入库。” 万柳快被气笑了,她很快就明白了,平平无奇的戴佳氏,怎么能够出现在康熙跟前。 她忍着气,只淡淡哦了声,问道:“承乾宫的梨也一起被收走了吗,乾清宫与慈宁宫里面的石榴呢?” 素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回主子,乾清宫与慈宁宫,内务府的人哪里敢随意进去呀。 承乾宫里的梨也在,佟贵妃说,秋天越发干燥,那些梨要拿来熬成梨汤给四阿哥喝。” 万柳四下看了看,屋角的栀子花早谢了,上面结满了栀子果。内务府的人估计看不上,没有把它们也一起摘了入库。 她思忖着大老板们心情都不好,现今实在不宜冲动,于是什么都没再说,往正屋走去。 这个时节早晚已经得穿夹衫,在开炉节未到,天气又冷的这段时间,屋子里没有地龙,只能靠着点炭盆取暖。 不过依着现在的情形来看,她这里的炭,也落不到好的了。 一层秋雨一层寒,秋雨一下,加上万柳的亲戚来了尤其怕冷,她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凉。 内务府里也开始发放炭取暖,不出万柳所料,她份例中的红罗炭,只有可怜的几块。 不过黑炭倒没有克扣她的,把红罗炭缺的数量,加倍补到了黑炭上。 内务府的表面功夫从来不会差,让人难以抓着错处。红罗炭与黑炭差别大了,一个无烟无味,甚至还有些木材的清香。 至于黑炭,就跟熏腊肉差不多,放在屋里得窗户大开,不然屋里的人都得成为腊肉精。 本来炭盆都没有多热,再开了窗,炭盆的那点儿暖气,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万柳早上醒来后,在炕上挣扎了半晌,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舍得把手脚从被窝里拿出来。 秋月拿来今年内务府发放的妃色锦缎褂襕,万柳看了看,心里冷笑连连。 内务府这帮龟孙子,腌臜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纯靖亲王连头七都没有过,太皇太后与康熙还在伤心中,他们却给她送来这么鲜艳的衣服,真是挖空心思要让她倒霉。 万柳垂着眼帘沉思了片刻,说道:“去拿去年的旧衫来吧,就苍青色的那件就好。” 秋月顿了下,褂襕里面夹了棉,过了水之后,里面夹的棉结了块,穿到身上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暖和。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急得忙福了福身:“都是奴才的疏忽,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换一件。” 万柳穿上衣服。下了炕去洗漱完吃完早饭后,便将炭盆挪到罗汉塌边,俯身过去烤火。 秋月见她几乎快覆在了炭盆上,忙上前劝道:“主子且小心些,仔细着炭火撩了衣服。” 万柳笑了笑,老神在在地道:“我小心着呢,今天太冷了,得烤得热乎乎一点才敢出门。” 秋月也觉着冷,于是没仔劝,下去去准备好雨伞,等到万柳把自己熏得全身都是烟火味,伺候着她一起出门去了慈宁宫。 雨下个不停,青石地面上汪了一层水,厚底鞋走在上面,带起的水花溅得外袍都濡湿了大片,双腿也冷得似乎都没有了知觉。 到了慈宁宫,雪青见到万柳嘴唇都苍白了,关心地道:“主子你可还好?” 万柳扯着僵硬的脸笑了笑,将雨伞递给秋月,说道:“我没事,就是外面冷了些。” 雪青见到万柳还穿着去年的素净褂襕,身上一股子刺鼻的炭火味。她怔楞了下,最后没有说什么,去拿了个暖手炉来递给她:“主子拿着暖暖手吧。” 万柳谢过雪青,握着暖手炉站在小佛堂门口,等着太皇太后与苏茉儿,她们很快就走了过来,经过万柳身边的时候,她忙福身见礼。 苏茉儿鼻子动了动,太皇太后也停顿了下,看了她一眼才继续往佛堂内走去。 念完经出来,太皇太后又看了一眼万柳,皱了皱眉头,苏茉儿忙说道:“你且跟着进来。” 万柳恭敬应是,跟着进了正屋。太皇太后坐在罗汉塌上,朝身边指了指,万柳忙谢了恩,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 第57页 太皇太后直接道:“你身上熏得一股子味道,内务府都给了你黑炭?” 万柳心头一跳,太皇太后早已成了精,她这点把戏一眼就被看穿了。 不过她又不是在诬陷内务府,脑子里转得飞快,半真半假说道:“回太皇太后,内务府里说今年红罗炭进贡得少,得紧着皇上,太皇太后,阿哥格格们,加上其他有身孕的,身子不好的姐妹们。 像奴才这样年轻的,就且忍一忍,先用黑炭对付一些时日,等到烧起了地龙就好了。 奴才想想也是,反正离开炉节也没几天了,而且内务府也没有亏待奴才,加倍给了奴才黑炭。 他们还送了鲜亮又好看的新衫来,里面夹了新棉,穿上去很暖和,就不用多点炭盆了。 不过奴才就是再冷,也懂得规矩,纯靖亲王......,” 万柳的神色黯淡了一瞬,继续说道:“所以奴才还是穿了旧衫,烤火烤得久了些,身上就一股子烟火味。只奴才自己闻久了,倒闻不出来。” 太皇太后脸色难看至极,当即吩咐道:“苏茉儿,传我的话,既然内务府红罗炭不够,我这个老婆子也不怕冷,皇帝年轻力壮更不怕冷。 让内务府把我与皇帝的份例,全部分出去,就分给那些病的弱的。 还有,内务府今年的布匹采买账册,都拿来给我瞧瞧。” 苏茉儿忙应了,太皇太后又继续吩咐道:“先把慈宁宫的红罗炭送些给永寿宫,承乾宫也送一些去。 佟氏身子不好,又得管着宫务,千万别再累病了。” 万柳领着从慈宁宫得来的红罗炭回了永寿宫,虽然天气还是一样的冷,她却觉得像是大夏天吃了冰,爽得五脏六腑都在跳舞。 要不是实在说不过去,又得低调做人,她恨不得从乾清宫前绕过去,到承乾宫面前走动吆喝几圈,再从御花园绕回永寿宫,让东西六宫的人都睁大眼睛看清楚。 她,万柳,现在可不是她们能随便欺负的! 她上面有人! 太皇太后雷厉风行,内务府很快有一大批人倒了霉。被打板子的打板子,被撤掉差使的撤掉差使。 戴佳氏的阿玛,也被揪了个错处,被罚回家里去吃八旗子弟的份例, 她也从西头所迁到了西二所住着,要不是因为她怀了孕,估计得被弄去与荣嫔为邻了。 康熙去了承乾宫,不知与佟贵妃说了什么,她从此就一直病着了。 宫务也由她独自掌管,变成了与惠嫔宜嫔共同管理。 不过万柳却觉得没劲透了,内务府的人谁不是精得粘上毛就是孙大圣,最擅长揣摩圣意。 他们还不是看在佟家与康熙的面子上,才听了佟贵妃的话做了克扣她份例的事。 现在佟贵妃看似丢了面子,她这个首犯,还不是照样好好的,连点皮毛都没有伤着,真正倒霉的,全是办事的奴才。 不过万柳又很快想通了,毕竟佟贵妃的关系太硬。她与康熙是亲表兄妹,佟家只要佟国维佟国纲还在,她就不会有什么事。 康熙去了承乾宫,又很快来到了万寿宫。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手上捧着盒子,里面装着梨,石榴等新鲜瓜果。 他一进来就搀扶住要下跪谢恩的万柳,仔细打量着她道:“你身子不方便,快起来吧。” 万柳借机站起了身,还是坚持福了福身,感激地道:“奴才多谢皇上恩典,皇上送来这么多新鲜瓜果,奴才真是喜得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康熙笑了起来,携着她往罗汉塌走去,说道:“这些天我忙得很,没得空来看你,你身子......” 他的话停了下来,看着罗汉塌被熏黑的一块,脸色也黑得与熏黑的榻檐差不多,沉声道:“梁九功。” 梁九功很快走了进屋,康熙指着罗汉塌道:“明儿个你亲自看着,将这张榻换成紫檀的。” 万柳想笑,这屋子里其他的案几柜子都是花梨木,突然来一张紫檀木罗汉塌,这是在羞辱其它花梨木吗? 康熙扫视了一圈屋内,觉得也似乎有些不对劲,忙又补充道:“其他的也一并换了,摆在库房里放着也是吃灰,倒不如拿出来用。” 这些东西又带不走,更不能拿去换银子,万柳才不想麻烦呢。 她嫌弃紫檀木颜色太深,死气沉沉的,根本与她年轻跳跃的心不相符。 如果一定要选贵重木材,她喜欢金丝楠木,与花梨木的颜色也相近。木头里面的纹路多美啊,金光闪闪的,一看就倍儿有钱。 实在不行,给她陈年的香樟木也可以,既能防虫,里面也有金线,看上去与金丝楠木差不多,同样富贵得很。 不过万柳只能暗自流口水,她敢把屋子里的家具,全部换成与太皇太后康熙同等规格的,她那点儿提议种牛痘的功劳,在太皇太后面前就得大打折扣。 万柳才不想做这么不划算的生意,说道:“皇上,这榻还好好的呢,换掉多可惜。” 她上前指着塌比划了几下,说道:“你看就这么一点点,用不着大动干戈的呀。不过为了不碍着皇上的眼,还是换一张相同的来吧。 其他的柜子啊案几啊,奴才是长情的人,用久了也有了感情,奴才舍不得,皇上把它们留下好不好?” 康熙听着她细声细气的商量,当即便依了她,说道:“罢了罢了,就换一张相同的塌来吧。” -- 第58页 他又嘱咐梁九功:“仔细着选一张好的来。” 梁九功不动声色偷偷看了一眼万柳,忙躬身应下退了出去。 万柳谢过康熙,走到案几边,从匣子里挑石榴。她拿了两个出来,想了想后又放了回去,吩咐秋月道:“你全部拿下去榨成汁送上来。” 康熙听得发笑:“我倒没见过有这样吃石榴的,石榴就是品个味道吃个趣,榨成汁哪还有原来的意思?” 万柳最不耐烦一颗颗吃石榴,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根本不理会康熙,干脆将整个匣子塞给了秋月。 “多用纱布过滤几遍,留了渣就不好喝了。还有,把栀子果也泡些上来,恰好给皇上败败火。” 秋月应声走了出去,万柳这才微嘟着嘴,佯装抱怨道:“奴才以前一直盼着,等到院子里的石榴成熟以后,榨一次汁给皇上尝尝。 奴才却不知道院子里的果子,都是属于内务府的,回来见石榴果子都没了,还很遗憾呢。 如今得了皇上赏给奴才的石榴,一定要借花献佛,让皇上尝尝石榴汁,皇上可千万不要责怪奴才呀。” 康熙哪里会因这么点小事与万柳计较,他听到她提及内务府将院子的果子都收走了,不禁想起她醉酒的那次。 她在院子里祈求菩萨保佑梨长得又大又甜,再加上看到秋月送上来的栀子果泡水,心里堵得慌,竟感到说不出的尴尬。 他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干笑道:“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先前也已经训斥了佟氏,给你补了这么多瓜果,保管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万柳微笑着道:“不过几个普通寻常果子而已,宫里又不是没有,想吃随时都可以吃得到。 而且奴才知道,皇上肯定不会亏待奴才,有了什么新鲜吃食,一定会赏给奴才尝尝。” 康熙见她懂事,虽然她吃了大亏,却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抱怨哭诉,与她说话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想起上次那场痛快得全身都麻掉的床.笫之欢,瞬间热流在身体内乱串。 他俯身过去,往她身边靠近了些,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含糊着低声说道:“我哪里会忘记你,上次的快活,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你身子可好了些,还有多久才能干净?” 天气越来越冷,那点子挠痒痒的快活,根本不足以让万柳冒着冷风来回奔波。 她打算先装病冬眠,有了需求自己用手自助,等到春暖花开天气暖和的时候,再借着他用一用。 万柳脸红不了,但是她可以低头装羞涩:“皇上真是......,奴才也想着皇上,巴不得身子马上就干净了。 可天气一变冷,奴才这身体就不争气,总是这里不好那里不适,虽然奴才心里想吧,又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让皇上尽兴。” 她头深深埋了下去,似乎委屈又难过,可怜巴巴地道:“皇上,奴才没有用,只怕得很长一段时日,都无法伺候皇上了。 所幸还有其他的姐妹们,皇上不用忍着,不然奴才真会心疼死。” 康熙心头的那团旺火,瞬间熄灭了下去。他见万柳耷拉着肩膀,虽然失望透顶,既担心她的身体,又得温言安慰她。 “好了好了,我没事,你也无需担心。等下。传太医来瞧瞧吧,你千万先得养好身体。 唉,别的哪有......,算了算了,等你好了我们再......” 第二十八章 不用万柳拿出她以前逃学装病的本事, 只需在已经起了薄霜的北京,每天天不亮出门一次,天黑了再出门一次。 她被冻得像个小鸡崽一样哆哆嗦嗦, 很快她不是头疼就是鼻塞,小脸惨白, 一幅病恹恹的模样。 太皇太后见她身子不好, 免了她每天去慈宁宫念佛, 让她留在万寿宫养身子。 不过万柳就算偷懒,也不会傻到放弃太皇太后这条粗腿。要是她什么都不做, 一直猫冬到明年春天,说不定早就有另外的人取代了她。 于是万柳每天吃吃睡睡之余, 还认真抄写佛经,隔三岔五让人送到慈宁宫去,在大老板面前博取存在感。 太皇太后见她懂事, 也时不时赏她一些燕窝阿胶等补品,让她好好补一补。 郑经的水师已经开往了福建, 康熙在忙着准备与他打仗,在百忙之中,他还抽空来看过她一次。 万柳本来蜷缩在罗汉塌上, 俯身拿着钳子小心翻着炭盆里面烤的板栗。 她一听到外面的请安声, 忙用帕子擦了擦手脸, 嗖地半倚靠在软垫上, 瞬间变脸成了有气无力的病西施。 康熙走进屋, 万柳撑着塌几,试图要起来请安。康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摆了摆手道:“不用多礼,你身子不好就好好躺着吧。” 万柳还是欠了欠身, 捂嘴咳了两声,说道:“皇上怎么来了,仔细着过了奴才的病气。” 康熙在罗汉塌上坐下,说道:“我又不是纸糊的,你的脉案我都看过,没有什么病气不病气的。你身子可好些了?” 万柳心里切了一声,不看脉案的话你敢来,真是假惺惺。 “多谢皇上关心,奴才的身体就这样,今儿个好一些,明天又回了去。” 康熙看着炭盆里快烤熟的栗子,屋子里也是一股栗子的甜香,他看着炕桌上的点心盒,斜了一眼万柳:“你的日子倒过得悠哉,又是核桃仁又是烤栗子。 -- 第59页 万柳垂下眼帘,轻叹了一声,幽幽地道:“奴才一直吃那发苦的药,嘴里也发苦,就想吃些甜的东西过过嘴。 奴才又想着糖吃多了也不好,吃药还不如吃饭,人的身体好了,百病不侵。 奴才没有什么胃口,只得努力吃一些能吃进去的东西,念着早些养好身体,好回来伺候太皇太后与皇上。” 康熙一听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嘴里唔了一声,“也不能尽吃这些零嘴,还是得多吃饭。再者,你成日只躺着也不行,得起来走动走动。 外面太冷就别出去,就在屋子里走动几圈也行。趁着太阳好的时候,中午也不那么冷,出去散散步透透气。” 万柳忙颔首应了,说道:“奴才醒得,奴才知道皇上忙,还要操心奴才的身体,奴才就觉着罪该万死。” 康熙抬眼瞪她,板着脸道:“可不能成天瞎想,你啊,就是心思太重,养身子就只管好好养着,操心这操心那,怎么能好得了, 你成天抄经,有孝心当值得夸赞,不过皇玛嬷那边也不缺你几本经书。读书写字最费神,你要是没有力气就别抄了,皇玛嬷也不会责怪你。” 万柳暗自翻了个白眼,他懂个逑!太皇太后是他的皇玛嬷,又不是她的皇玛嬷。 感情得用心去维系,像她与太皇太后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只能靠她跪舔了。 “奴才遵旨。奴才在抄经书的时候,不仅觉着自己的字写得难看,还觉着自己的书读得太少,好多经文都是一知半解。 皇上,奴才总盼着能多学一些字,多一些见识,以后皇上说话的时候,奴才也能听得更明白些。 可是奴才这里,也没有什么书可以看可以读,皇上能不能赏奴才几本书读读,顺便让奴才多学几个字。” 康熙抬了抬眉,笑着道:“难得你知道自己的字不好,有肯学上进的心,读书倒是好事,我挑些简单易懂的给你。嗯,就从《三字经》《子弟规》这些开始吧。” 万柳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她才不想看幼童启蒙的书,她想看的是花花杂书。以前那些作者写的□□,完全不输后世。 她羞答答地垂下头,含混着道:“皇上,奴才......,奴才想读一些,读些能更好伺候皇上的书。” 康熙一愣,接着脸上浮起了意味深长的笑,他目光灼灼看着她,挑眉哦了一声。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却装作一本正经地道:“这个好,这个好,是该多读一些,最好读完咱们再一起讨论。 你想要什么书,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我给你选一些来,保管你看了受益匪浅。” 万柳不知道会不会受益匪浅,但是等到春暖花开她再出山时,可以借机训练他。 得让他学会着伺候人,不然每次都让他爽,她也太亏了。 康熙很快送来了一堆书,那些花花小说夹杂在各种正书里,比如《如意君传》外面是《三字经》的书皮。 万柳看得笑得肚子疼,不管在什么时候,偷看这种不被家长允许的书,大家都心意相通,遮掩的办法如出一辙。 接下来的冬日,是万柳最为惬意舒适的时光。 虽然她的绿头牌被敬事房撤了下来,有前面太皇太后发怒在先,她就算表面上看起来不受宠,新上任的惠嫔还有宜嫔,也不敢怠慢她,所有的份例如数发放,更没有以次充好。 现在万柳不愁吃不愁穿,身边还有人伺候。躺久之后腰疼了,就起来走动几步。 吃了睡睡了吃,醒着无聊的时候抄抄经,然后再看后世要被口口的小说。 万柳自己在永寿宫过得跟掉进米缸的老鼠一样快乐,永寿宫外面的变化,秋月与素兰也经常叽叽喳喳说给她听。 比如乌雅氏被封为了德嫔,宜嫔与惠嫔管了几天宫务之后,原本病着撒手不管的佟贵妃,病又好了起来,与宜嫔惠嫔一起管着宫务。 等佟贵妃加入之后,宜嫔管了几天,借口肚子大了快生产,便推了宫务一心养胎,现在只剩下惠嫔与佟贵妃一起管。 不过佟贵妃与惠嫔经常意见相左,最后都是惠嫔让步,事情还是佟贵妃说了算。 虽说佟贵妃最后又胜利了,但是万柳半点都不担心。佟贵妃也不是傻子,前脚才吃了挂落,后脚又来找她麻烦。 要真是如此,万柳得说佩服她一句,就凭这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也当得起一声赞。 万柳看多了妖精打架,又换个口味,听后宫争权夺利各种狗血。 比如宜嫔生了个儿子,她姐姐郭络罗氏就病倒了。 然后宜宾的儿子被康熙送给了皇太后养,郭络罗氏病又好了,宜嫔却病了。 万柳觉得这样看戏八卦的幸福生活,就是拿神仙来也不换。 新晋的乌雅氏德嫔,听说万柳病了,还差银芽带着礼品上门来探病。 万柳觉得十分汗颜,自从乌雅氏怀孕之后,为了避嫌,一直没有去看过她。 德嫔带来的都是十分贵重的补品,万柳看了一眼,又打量着银芽。 她比先前瘦了许多,而且脸色苍白,气色很不好,看来伺候德嫔的差使不好做。 万柳却管不了那么多,暗自叹息一声,招呼银芽在榻上坐下,倒了碗茶递给她,又招呼着她吃点心。 “姐姐可还好?我先前还没来得及去看她,便去了南苑。 -- 第60页 从南苑回来之后,又一直病着,怕病气过给了她,更无法去看了。没想到姐姐还记着我,直让我这脸啊,都没地方搁。” 银芽在榻上侧着身子坐了一半,恭敬地道:“回万主子,主子怀孕前些时日,总时不时见红,只得在炕上躺着。 后来倒好了些许,能下炕走动走动。只是主子一直很瘦,皇上赐了许多补身子的补品,主子吃了也不见长肉,只肚子大了些。” 万柳心里轻叹,先前德嫔一直担心孩子再被送去给他人养,封了嫔之后估计能睡个好觉。 但是宜嫔的五阿哥被抱到皇太后跟前去后,德嫔估计又得睡不着了。 为了礼尚往来,万柳也不敢送德嫔吃食,想了想灵机一动,说道:“银芽你且等等,我无法亲去看她,就写封信给姐姐吧,你顺带替我带回去给姐姐。” 银芽忙应下来,在一旁恭敬候着。万柳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张纸,上面除了恭喜乌雅氏升份位,就是一堆常见的问候之语。 万柳提着的笔停顿了片刻,最后还是写了几句稍微实在点的话。 “姐姐无需太过劳神,上天自会有自己的安排。如果你对着镜子笑,镜子也会对着你笑,如果你对着镜子哭,镜子也会对着你哭。 妹妹不知从何处听到一句话,与姐姐共勉:不要在梦境的缝隙里哭哭啼啼的。” 万柳一直非常喜欢咒回的这句经典名言,对于操蛋的生活人生,该抱怨抱怨,该骂的时候骂。 骂过哭过就算,不能一直沉迷其中,不然日子还过不过啦? 她不强求乌雅氏能听进去,从没有把自己的生活哲学强加于他人身上的习惯,不过是尽到自己的本分,说出她能说出的劝慰之言。 写完信,万柳看着乌雅氏送来的人参鹿茸,又犯了愁。 虽然她不喜欢吃这些玩意儿,可人参毕竟贵重,只回一封信,是不是太拿不出手呢? 吃食药材这些东西,万柳打死都不会送,思索片刻之后,干脆去匣子里翻出以前被康熙嫌弃的金首饰,忍痛拽了两颗金珠子下来放进信封里,然后封好交给了银芽道。 “你把这个给姐姐,我与姐姐虽然与她多日未见,但时刻记挂着她,我们之间的情分,情比金坚。” 银芽接过信回去了,万柳吩咐秋月:“把匣子拿下去收起来吧。” 秋月看了看那根人参,问道:“主子要不要吃,奴才拿去厨房里让他们炖汤,恰好用来补身体。” 万柳失笑,她平时吃了睡睡了吃,虽然脸上不显,但是腰都膨胀了一圈,再补那还得了。 “不用,这么贵重的补品,得省着点,等到救急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秋月收拾好了匣子下去,万柳摸了摸自己的腰,喃喃地道:“不行,得减减肥,不然衣服都要被撑破了,养病养了一身肉,这说不过去啊。” 于是万柳又在自己的快乐日常中,加上了一条不那么快乐的卷腹锻炼。 晚上等屋子里伺候的人退下之后,她躺在炕上先拉筋,再开始练习卷腹。 这具身体从没有锻炼过,弱得很,第二天早上,万柳只一动,就觉得腹部又酸又痛。 她本来不想起床,可实在憋不住,得去放水,她只得呲牙咧嘴,小心翼翼从炕上滑下来。 脚步落地的时候一震,她又抬头望天,酸爽的滋味难以形容,她几乎没有大叫出声。 秋月见万柳走路跟飘一样,忙上前搀扶住她,急着问道:“主子你怎么了,奴才见着昨晚睡前,主子都还好好的啊。” 万柳摆了摆手,轻轻道:“没事,过两天就会好。” 秋月见万柳的神情,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不过万柳一直主意正,秋月跟在她身边也有一段时日,早已了解她的性子,不敢再多问,伺候着她去净房洗漱。 才吃完早饭没多久,康熙就来了。万柳靠在软垫上休养生息,只得站起身准备请安。 她腰一软晃了晃,她轻轻嘶了声,康熙一个俯身,顺势揽住了她的腰:“怎么这么不小心,仔细摔着,咦......” 他顿了顿,手在她腰上抚摸了几把,“这腰,好似与以前不一样了啊。” 万柳直想骂娘,她自己的身体,想胖就胖,想瘦就瘦,吃他家的米了,他管得着嘛? 不过万柳想到的确吃了康熙家的米,而且现在她是偷懒不上班,在老板面前还是得低调些,于是气焰顿消。 她干脆靠在了康熙怀里扭了扭,按住他的手咯咯笑道:“奴才怕痒,皇上可别摸了。” 康熙被她这贴着几扭,顿时觉得屋子里的地龙太热,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还摩挲了几下,眼神暗了暗,笑道:“嗯,既然你怕痒,那我就饶了你这次吧。” 他半拥着万柳走过去坐在塌上,上下仔细打量着她,脸庞白皙中透着红,好似圆润了些许,气色也很好,完全看不出还病着。 万柳提着茶壶倒茶,垂着眼睑只能由他打量,心里却哀嚎,脸色会不会太红润了,然后被叫回去上班啊? 康熙吃了一口茶,笑着问道:“给乌雅氏写信了?” 万柳没想到康熙这么快就知道她给乌雅氏写信之事,不过信里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坦坦荡荡承认了。 “姐姐听说奴才病了,打发银芽送了人参鹿茸这些贵重补品来给奴才。可是奴才怕过了病气给姐姐,不能亲自上门去道谢,最后写了封信去给她。” -- 第61页 康熙往后靠了靠,斜着她道:“昨儿个我恰好在,看到你那两颗金珠,觉着有些眼熟。亏你想得出来,更好意思拿得出手,你就不能整串送出去,让你的情意更坚固些?” 万柳被嘲笑也不在意,反正听听就过去了。全送是绝对不会全送的,她只随口恭恭敬敬连声应是。 康熙见她认错态度好,也不再多说,转而笑道:“不过你倒是想得开,佛也没有白念,你笑镜子里的你也笑,你哭镜子里的你也哭。 单凭心胸宽广这一点,谁都比不上你,这心境一开朗,病也好得快。你看你现在身体多好,气色红润,生机勃勃的。 你既与乌雅氏交好,有空也多劝劝她,她怀孕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万柳心道,我劝一百句,还不如你说一句,她的孩子以后由她自己养。 不过这些话她不能说,说出来就是大大的僭越。她看到宜嫔的孩子被送给皇太后养之后,这才明白生母的份位高低,不是能不能亲自抚养孩子的关键。 那最后只剩下一条,就是康熙为了防着母子太过亲近,以免后宫影响到前朝。 她早就知道天家亲情有限,现在看到也只是多感慨了两句。反正她现在没有孩子,以后的事,留待以后再操心吧。 康熙说什么万柳都说好,他说着说着就凑了过来,手也不客气地抚上她的腰,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暧昧。 “嗯,心宽,这里也宽了不少。既然你病好了,咱们是不是该来探讨探讨,你的书读得怎么样,学到了什么本事。” 万柳侧身躲避,嘟着嘴可怜兮兮地道:“回皇上,奴才一直在认真学习,不过奴才愚笨,看了书也没有学会。 奴才就想学以致用,只看书不练习怎么行呢,于是奴才就勤学苦练。可学着学着,就不小心闪到了腰,奴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康熙收回自己空荡荡的手,瞪着她生气地道:“以后不许你自己瞎练习,得等着我一起练!” 他见万柳害怕得要哭不哭,生生咽下了所有的遗憾,脸色缓和下来,温言细语地道:“听话啊,这事你自己练不好,就拿我......,得跟我,跟我一起......” 第二十九章 新年后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而下, 紫禁城的绿瓦红墙覆盖在白雪中,四下静谧得仿佛能听到雪落下的声音。 万柳盘腿坐在罗汉塌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天地。屋子里温暖如春, 惬意得令人昏昏欲睡。 李大牛小跑着进来,耳房里的秋月迎了出去, 两人碰头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李大牛袖着手等待, 鼻子下晶晶亮的鼻涕流出来, 他鼻子动了动,鼻涕又缩了回去。 万柳既恶心又想笑, 秋月掀帘进了屋,福了福身道:“主子, 惠嫔娘娘来了,说主子病了这么久,都没有来看过主子, 趁着今天下雪,来永寿宫瞧瞧。” 万柳抬了抬眉, 她与惠嫔几乎连话都没有说过,冰天雪地的,她居然冒着寒冷来看她, 这也太过反常了。 不过她人都在外面了, 万柳也不好不见, 说道:“去请进来吧。” 秋月很快出去, 素兰进屋来给万柳整理好衣衫头发, 才走到正屋门前,秋月已经领着惠嫔走了过来。 她身着着藕荷色锦缎绣缠枝莲银狐披风,里面一身妃色褂襴。包头上一圈小拇指大米色珍珠,颗颗圆润大小相同。 万柳觉着惠嫔比次见到的时候丰满了许多, 银盆般的脸上带着笑,还红润有光泽,看来她不但心火旺,皮裘也给力。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打扮,还是因为掌管了宫务。万柳觉得她现在的气质与以前判若两人。 以前她是富远大于贵,现在看上去贵隐隐有胜出的趋势。 万柳福身请安,惠嫔远远就虚抬起了手,笑着说道:“妹妹无须多礼,外面冷,你别出来冻着了,快进去吧。” 万柳侧身让着惠嫔一起进了屋,正要招呼秋月上茶,惠嫔忙拦住了。 她仔细打量着万柳的脸色,说道:“妹妹不用麻烦,我说几句话看看就走。 今儿个下了大雪,我与佟姐姐都担心,怕奴才们过了一个年,身上的懒骨头长了出来, 有偷奸耍滑的,怠慢主子的,炕不热了都忘了加把火,所以来姐妹们的宫里瞧瞧可有不妥之处。 因着佟姐姐身子不好,又得照看四阿哥,郭妹妹也才出月子不久,只能我出来走动一圈。” 万柳明白了,惠嫔这是领导视察,看有没有雪灾隐患,她们这些老百姓穿得暖不暖,吃得饱不饱。 去年下了可不止一场雪,也没有见她来视察。而且她手上也没有带着粮油米面,跟后世的领导差远了,万柳心里暗自给她打了个差评。 惠嫔在屋内转了一圈,又伸手试探了温度,点了点头说道:“得亏妹妹的屋子里还挺暖和,妹妹身子不好,千万不得着凉。 妹妹如果有什么缺的,别跟我见外,打发人来跟我一声就是。” 万柳福了福身道:“是,多谢姐姐。” 惠嫔又笑了起来:“这一过年啊,简直忙得脚不沾地,你我也没能好好说说话。开春就要选秀,许多新人妹妹要进宫,正好先查看一下各处的房舍,有无损坏之处。 这宫里大,我得赶紧着,不然一天都走不完。西二所的戴妹妹离得远些,她过年的时候就不大舒服没有出来。 -- 第62页 还有永和宫的乌雅妹妹肚子也大了,得更仔细些,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 卫妹妹又是新人,如今在我宫里住着,也得多费些心思,不然还以为我们这些老人欺负新人呢。 妹妹先好生养着吧,等你的身子好一些,我们姐妹再坐下来好好吃茶说话,我就不打扰妹妹养病了。” 惠嫔边说边往外走,“妹妹你别出来了,外面冷。” 万柳将惠嫔送到门外,等她走远看不见了,才转身进了屋。 不过短短的时间,她的清鼻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冻了出来,直到进了屋她才察觉。 她做不到如李大牛那样跐溜回去,拿帕子擦得干干净净了,又重回到罗汉塌上打坐。 万柳慢慢抚摸着小腹上隐隐出现的腹肌,思索着惠嫔如一阵风来,又如一阵风去的视察,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最重要的一点,惠嫔与佟贵妃交好了。 先前她刚管宫务时,在佟贵妃那里可受了不少气。 她先前的话里话外,把佟贵妃放在了前面,而且这么冷的天气亲自到处跑,还没忘记算上佟贵妃的一份功劳。 去年太子的外家索额图与明珠,被刑部尚书魏象枢弹劾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最后索额图与明珠都被康熙警告了一通,如果查明事情属实,定会按照律法严惩。 万柳嗤笑,看来惠嫔是闻风而动,嗅到了前朝不同寻常的味道,提早为她的大阿哥打基础,在后宫先博得贤名。 毕竟康熙连着没了两个皇后,后位一直悬空,有正式封号的妃子也没有。 惠嫔生的大阿哥,可是康熙现在的长子。立嫡立长,满人不重嫡庶,皇家也不重嫡庶。 更为有意思的是,佟.老鸨见宝答应没有了用处,从辛者库又薅了个长得美的卫氏出来。康熙宠幸之后,被放到了惠嫔的宫里。 万柳懒洋洋靠在软垫上,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佟家这是尝到了外戚的甜头,打算将外戚路线走到底了? 佟贵妃与惠嫔之间结了盟,万柳却敢断定他们这个盟约不牢靠,惠嫔也休想借此攀上佟家的关系。 因为那半个佟家支持的下一任帝王,现今还在穿尿布吃奶呢。 而且惠嫔也有私心,至少没有得罪万柳这个当红宠答应。要是换了佟贵妃来,至少得明着暗着戳万柳好几次。 万柳又皱了皱眉,等选秀之后,后宫就得更热闹,乾清宫的屋子坐不下,东西十二宫也得拥挤起来。 任由外面风云变幻,万柳只管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平板撑加上卷腹等锻炼,她腰上的肉没了,再继续练下去,人鱼线亦会愈加明显。 万柳吃多了自助,想着也该换换口味,到时候,嘿嘿。 雪化春来,天气一天天暖和,吹到身上再也没有刀割般的难受。康熙的水师与郑经一战取得大胜,郑经放弃厦门金门,退守台湾。 朝廷分为了两派,一派是乘胜追击派,一派是暂缓进攻派,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康熙顾虑西南的吴世璠会趁机作乱,要是两边同时开战,大清的压力太大,于是放弃了进攻,先腾出手来收拾了吴世璠再战。 万柳趁着康熙打了胜仗,德嫔又生了六阿哥,估计太皇太后心情会不错的时机,重新回了慈宁宫。 念完经之后,万柳又被太皇太后又了去说话。她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万柳好几眼,让人去端了绣凳过来,说道:“瞧着瘦了许多,只精神头还好。” 其实万柳没有瘦太多,只是身上的肉变得更紧实,穿衣显瘦而已。她暗自庆幸,得亏当时有锻炼。 不然窝了一冬,养病养出了个白胖子,就算太皇太后心情好,她也解释不清楚。 太皇太后神色和蔼,说道:“你且坐着吃吃茶,等下皇帝要来请安,咱们在一起说说话。” 康熙没多时就到了慈宁宫,上前给太皇太后请安之后,对福身请安的万柳抬了抬手:“坐吧,你身子可好了?” 万柳恭敬地答道:“多谢皇上关心,奴才的身子已无大碍。” 太皇太后伸手,让康熙坐在了她身边,笑着说道:“种痘之事已经差不多有了眉目,你且说说看,正好让她一起听听。” 康熙脸上的笑容更甚,看向万柳说道:“先前你说的牛痘,下面的人到处去寻,还真找到了好些牛生了天花,养牛的人却安然无恙,没有染上人的天花。 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仔细挑选好了人和痘种,打算先种下第一批牛痘。这次还是与种人痘一样,从人的鼻子里种进去。” 万柳想着反正送佛送到西,沉吟了一下之后说道:“奴才也琢磨了下这件事,这种痘怎么才能算种上,又到底怎么种才好。 奴才想着,从鼻子里进去,要是一个喷嚏打出来就没了。反正都是要种到人的身体里,不如直接用针蘸了痘种,再刺进人的胳膊里,血液循环,反应会快很多。 若是种成了,胳膊上刺了的那块,肯定也会跟着长好,顶多留个疤。要是种不成,胳膊上那块定会烂掉。 等伤好了些,重新选一处再种进去,这样看就一目了然了。” 其实万柳想的是,在人胳膊上划一道口,再把牛痘抹上去,牛痘进入血液,比进鼻孔来得快多了。 她又想着现在的医疗技术,感染是个大问题,不要牛痘没有种上,最后再弄出其他的病来。 -- 第63页 至少用银针刺进去,先用烧酒消毒,能感染的面也小不少。 康熙拧眉沉思,太皇太后也想了想,看着万柳道:“你这点子也不错,牛痘与血相融,倒更干脆直接。” 万柳又说道:“奴才还有个想法。” 康熙眉眼舒展,笑着道:“你且说来听听。” 万柳说道:“奴才先前在想,大夫说病从口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就会生病,那病也能从伤处进去。 可种痘人的胳膊,该用什么清理干净呢,奴才想想啊。” 她装模作样冥思苦想,康熙与太皇太后都不眨眼看着她,然后见她恍然大悟道:“就用烧酒吧,越烈的烧酒越好,再也没有比酒更厉害的水了,肯定能清理干净。 种痘的针,也得种一个得换一根,再用滚水药水或者烧酒清洗。若是不换,先前扎过针的人,患有什么诊断不出来的病,不是将病气过给下一个人了吗?” 康熙非常聪明,立即抓住了她话里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有我们看不到的秽物在作祟,所以伤口才难愈合?” 万柳颔首道:“回皇上,佛经上说,大千世界三千微尘,我们肉眼凡胎,能看到的有数,看不见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康熙飞快追问道:“我们身上的衣衫洗得干干净净,也还是有看不见的微尘?” 万柳被问得想掀桌,她绞尽脑汁往细菌上扯容易吗,脑细胞都死了一大堆了。 她干脆地道:“奴才觉着肯定有,就像有时候衣物沾了污迹,用皂角香胰子也难清洗干净一样。 大夫经常说,你得亏是在冬天受了伤,要是天气热,伤口一腐烂,就药石难医了。 为什么冬天伤口容易好呢?奴才想着吧,伤口里肯定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好比冬天太冷,地里很少能种出庄稼。夏天天气热,地里的庄稼也长得快。 伤口也是一样的道理啊,有看不见的东西在里面长得飞快,所以伤口才难好。” 康熙想起军中的将士,神色激动莫名,看向太皇太后,说道:“皇玛嬷,万氏说得对,这件事得从长计议,着令太医院那边去好好研究。” 太皇太后也连声道:“好好好,你快去,这件事不可耽误,太医院要琢磨出个结果来,也需要一段时日。天气渐渐热了,得让那些在前面打仗的,好少些损伤。” 康熙蹭一下站起身,见礼之后就往外冲,冲了几步又旋即回转身,笑着对太皇太后道:“皇玛嬷,让万氏跟我去,我还有好些话要问她。” 太皇太后笑着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万氏你跟皇帝再好好说说,把你琢磨出来的都说给皇帝听。” 万柳忙站起来福了福身:“奴才遵旨。” 康熙与万柳一同走出慈宁宫,他背着手,边走边侧身看着万柳笑。 他这眼神也太炙热了,跟那火烤火燎一样,直看得万柳汗毛直竖。 “你平时不声不响的,脑子里都在想这些?我还以为你都在想着,怎么练习书上那些技巧呢。” 万柳干笑,什么叫她都在想着练习书上那些技巧,说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再说那些技巧还用练习吗,早就精通了好伐? 不过万柳并没有开金手指的快感,她说的只不过是常识。而且都是后人不断研究,累积了经验,最后有了现代医学。 比如因为手术,研究出了麻药,抗生素,这都是无数科学先驱的心血。 她等于开了外挂作弊,要是她占为己有,也太不要脸了。 “回皇上,奴才想的也没有那么多,一半一半吧。书上的技巧想,其他的也想。” 康熙闷声笑,心里激荡,抬头四下看了看,故作镇定说道:“你能这么想也好,学海无涯,我也得跟着一起学习。 你还想读什么书,咳咳,我不是说那些书,比如天文,算术,还有海外英吉利的话,你想不想学?” 哎哟,万柳想翻白眼,她才不想再经历一次被学习支配的恐怖。 不过说到学语言,她脑子里一动,说道:“皇上,奴才脑子笨,也装不下那么多东西,英吉利的话,奴才估计也学不懂。 奴才也不好高骛远,就先学点蒙语吧,太皇太后与苏嬷嬷有话吩咐奴才时,奴才也能听得懂。” 康熙点点头道:“也是,不过学蒙语倒容易,我的蒙语都是跟着苏嬷嬷学的,你也跟着她学就是。 我年幼时,因为天花瘟疫,一直长在宫外,与父母双亲之间缘分浅,从没能承欢膝下,幸得还有嬷嬷教导陪伴我。” 万柳见他的神情黯淡下来,一点儿都不同情他,反而想戳他一句。 既然你未能承欢膝下,为什么还要让你的儿子们再吃一遍你吃过的苦,自小不能在亲妈身边长大? 不过这些万柳都不敢说,也不想与他谈心。 反正她与康熙在一起,能聊的话题几乎没有。他不可能对她说前朝政事,最多也只聊几句吃穿。 吃穿住行都是车轱辘话来回说,忒没劲。她能穿的,皆有规矩定制。连修个发梢的开衩,秋月都得看黄历,今天有什么忌讳,谁还在百日忌日中,今天不能剪发。 万柳想吃的垃圾快餐食品,这里也没有。火锅也都是清汤铜锅子,辣椒也没有见到踪影,她至少还没有在宫里见到过。 -- 第64页 她作为老饕,知道辣椒最早在湖南贵州一带栽种。可这些地方是三藩的地盘,吴世璠的残余势力仍在蹦跶,她还是先歇了这份吃辣的心思吧。 至于谈诗歌谈哲学谈人生理想,万柳以前跟父母长辈都有代沟,说不到一块去,更别说跟相差几百年的古代帝王。 彼此之间想法观念的差异,只能女娲娘娘能补上中间的鸿沟。 万柳觉着,相爱的人才值得交心,她与康熙,呃,算了。 大家都是年轻人,玩玩得了,在一起就只踉踉跄跄为爱鼓掌。彼此关系变得清水寡淡,不是太监就是姐妹。 日久生情,没有最前面的动词,身体负距离交流,能有深情不渝,那是纯扯淡。 康熙见万柳垂头不语,以为她也想起了父母亲人,忙转了话题说道:“若将士百姓因为你受益,你可是立了大功,有没有想过,想要什么赏赐?” 万柳一下就精神了,刻碑立传这种她打死都不会要,不太出格的赏赐,还是能接受的。 “皇上,奴才只脑子随意一想,具体的事情还得太医院的太医们去忙活呢,他们才最该论功行赏。 不过奴才还是有个小小的请求,以后太医院做出了新的药与医治方法,皇上能广布天下,真正惠及百姓。” 康熙一震,不管是医还是其他的行当,都是师父带徒弟,独门手艺或者药方,谁不想握在手里,她倒大方,干干脆脆就送出去了。 不过大清是他的大清,太医院研制出来的,自然是他说了算。若是从太医院开始,能打破现有的规矩,单老百姓看病吃药,就能省不少银子。 有了天下百姓归心,那些借着朱三太子名号,要光复大明的人,甚至吴世璠郑经,也难再得到百姓的支持,四下作乱。 他忍住心里的激动,试探地道:“你就不想手握一个秘方,借此荣华富贵?” 万柳抿嘴笑,说道:“奴才有皇上呀,皇上肯定不会亏待奴才,这天下哪还有比做皇上的嫔妃还要更富贵的? 不过皇上,奴才还是有一丁点儿私心,只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康熙被她说得心里舒爽无比,看着她温声道:“你且尽管说就是,一切都无妨。” 万柳头垂得更低了,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仿佛很为难,半晌后才说道:“这次选秀之后,得有许多新妹妹们进宫。奴才自然盼着她们来,好有更多的姐妹一起伺候皇上。 只奴才又盼着,她们能住到别的地方,永寿宫不会安排人住进来。 这里是奴才与皇上两人的地方,奴才只想留下这里,就小小的一块,不被他人占了去,皇上你说好不好?” 听着她全心全意的依赖,又小心翼翼的祈求,康熙的心,像被温水拂过,酸软成一团。 要不是在外面,他早就将她抱在怀里安慰了,当即连声应下:“好好好,永寿宫以后就你一人住,谁也不能住进来。” 万柳甜甜一笑,福了福身说道:“多谢皇上,皇上忙,奴才就不耽误皇上的功夫了。不过皇上再忙,也要保重龙体,奴才等着皇上呀。” 康熙愣了下,眼里含着意味深长的笑,说道:“你先回吧,晚上我们一块儿用饭。” 万柳回到万寿宫,素兰立即迎了上来,急着噼里啪啦地道:“主子总算回来了,先前佟主子差了人来传话,说选秀留了钮祜禄氏的牌子。 钮祜禄氏尊贵,进宫之后不能怠慢,得早准备好宫殿。万寿宫离乾清宫最近,里面的景致又好,得把钮祜禄氏安排到这里。 佟主子说,让主子想想法子,换到偏殿去住,或者景阳宫还空着,主子可以搬到景阳宫去住。 佟主子还说,让主子早些想好,主子这里人手少,等会她会带人来给主子搭把手。” 钮祜禄氏是太师果毅公遏必隆的女儿,康熙第二任皇后孝昭仁皇后的同母亲妹妹。 她还有个姐姐是蒙古巴林部落的王妃,弟弟阿灵阿是康熙的亲信侍卫。 这一串头衔出来,就是佟贵妃也比不上,佟家以前最大最出名的功劳,不过是有个生了康熙的孝康章皇后。 佟家是妥妥的外戚得了势,与钮祜禄家这种祖上就跟着爱新觉罗家打天下的,根本不能看。 万柳用脚趾头,也能猜出佟贵妃的那点小心思,见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来了,把她这个老仇人乱扔出去,先来个混战。 景阳宫是最偏僻最冷清的宫殿,要是不用早晚到慈宁宫,万柳不会躺这趟浑水,自己就会要求住过去,好给尊贵无比的钮祜禄氏腾地方了。 不过,现在嘛。 万柳:“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医学资料,国外以前接种天花疫苗,也是把针浸在疫苗原液中里,然后在手臂直径5mm处的区域里,快速刺十五下。 第三十章 万柳这个人吧,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而且低调老实得很,只偶尔会伸出手, 给实在过分的一巴掌。 听到佟贵妃要来给她搬家,就一直搓手手等着, 准备给她来场大戏, 顺便给她一巴掌, 省得她成天耀武扬威,烦死个人。 反正万柳现在有功劳在身, 不用就过期作废了。而且她觉得以德报怨,那是打不过时候退一步的说法, 打得过肯定要打回去啊。 主要是她那些花花不能言说的书,只看了一大半,就没有什么看下去的心思, 现在无聊得很。 -- 第65页 她不喜欢那些书的结局,原本又没有强买强卖, 都是你情我愿一起研究身体的奥秘,彼此都乐在其中。 末尾突然来一个神转折,大家突然都遭受了报应, 死的死, 看破红尘的看破红尘, 结局凄惨。 万柳真的想把作者从地里叫起来, 让他清醒点, 烂尾可耻。 都是些啥玩意儿立意啊,说白了最后还是在抑制人的天性。 万柳一边瞎想,一边转动着脑子怎么对付佟贵妃。 她唤来秋月叮嘱了几句,做好准备, 暗搓搓期待佟贵妃上门,准备来一出宠答应大战娇贵妃。 万柳吃完饭歇了一会,才坐下来吃几口茶,佟贵妃就带着宫女小太监来到了万寿宫。 万柳如同以前一样,迎出门恭敬请安。佟贵妃板着脸不苟言笑,只抬眼随意朝挂起帘子的正屋内望了几眼。 她见屋子里完全没有搬动的迹象,忽地沉下脸,冷冷地道:“先前我差人来传话,你难道没听见?” 万柳低下头,嗫嚅着道:“佟姐姐,我听见了,可真的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佟姐姐,我一定得搬吗,空着的宫殿还有好几个,比如延禧宫,储秀宫都还空着啊。” 佟贵妃嘲讽地看着万柳:“万妹妹,你倒算得清楚明白,可再算呐,也比不过人天生的好命。 这人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注定了是穿金戴银,还是沿街乞讨。想要改命,这辈子可不行,还是多做些好事,等着下辈子睁大眼睛再重新投胎吧。 不仅有钮祜禄妹妹这样出身高贵的人进宫,还有赫舍里妹妹呢,她那可是孝诚仁皇后的亲妹妹,是太子爷的亲姨母。 我可不敢随意安排她住在何处,就是皇上也得给她三分面子,要不妹妹你来安排?” 万柳傻了眼。不是因为赫舍里这个姓氏有多拉风,而是太子他亲姨母,康熙他小姨子,今年才十岁,十岁! 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都说古代女孩子早熟,满打满算从说得清楚话开始,熟到最后也才□□年的时间。 现在又没有激素的催促,不管是身还是心,能早熟到哪里去? 万柳知道赫舍里家送她进宫,不过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康熙让她进宫,也是因为赫舍里这个姓氏。 赫舍里氏前有索尼,后有索额图,再加上现在的太子,除了她身份贵重,还有别的政治考量。 若选了钮祜禄氏,不选赫舍里氏,在朝中大臣的眼中看来,就别有深意了。 万柳不能阻拦赫舍里氏进宫,但她打算就是豁出去,也不会让康熙去召这么小的姑娘侍寝。 佟贵妃神情鄙夷至极,拿眼角斜着她:“妹妹一直受宠,我也是知道的。可妹妹再受宠,也越不过她们去。” 万柳听得想翻白眼,她戏精附体,抽动着肩膀,握着帕子挡在面前,学黛玉那样嘤嘤抽噎。 “佟姐姐,妹妹着实不知如何选择才好,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先前皇上答应了我住在万寿宫,现在姐姐又下令让我搬走,我一时都有些糊涂了。” 佟贵妃一愣,原本脸上的得意僵在了脸上,她挥了挥手斥退身边的下人,上前一步,眼里淬着火,咬牙切齿地道:“好你个万氏!” 万柳心里快乐翻了天,不管佟贵妃的怒火,继续嘤嘤嘤:“姐姐是皇上的表妹,与皇上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亲戚,一进宫就被封为了贵妃,当着了皇上的大半个家。 姐姐说的话,就等于半个圣旨。妹妹如今实在是为难啊,这该听皇上的好,还是听姐姐的好呢。” 佟贵妃脸色大变,厉声道:“你休得胡说,我的话怎么能跟皇上的相比,什么圣旨不圣旨,你居心何在!” 万柳瞪圆了眼,不解地道:“姐姐的话怎么不能跟皇上相比了,姐姐先前一直在说身份高贵,我心想姐姐的出身也厉害得不得了啊。 姐姐的亲姑姑可是孝逞仁皇后,谁也不能跟姐姐相比,不然姐姐怎么会一进宫就成了贵妃。” 万柳见佟贵妃脸上又出现了得意之色,她忍着笑,语重心长地说道:“姐姐,我一直不会说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主要是姐姐实在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姐姐除了投胎时睁大了眼,其它的吧,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姐姐长得不仅一般般,脑子也好似不够用,按照规矩管的宫务都管不清楚。 可皇上对姐姐多好,一直耐心教着,姐姐管不好,就让其他的姐妹们来搭把手帮姐姐,给姐姐擦屁股。 不对,我说错了,姐姐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还是有可取之处,那就是贤惠了。 姐姐找了好多姐妹们出来一起伺候皇上,像戴妹妹,卫妹妹,单凭这一点,姐姐就当得起“志在进贤”这句美名。” 佟贵妃从没有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她气得快吐血,一口气堵在胸口,嘴唇哆嗦泛白,连句成声的话都说不出来。 万柳似笑非笑看着佟贵妃,以前她处处退让,才让佟贵妃更加变本加厉。 不管在什么地方,老实人会吃大亏,在后宫中,真老实的连饭都吃不饱。 不在其位就不会明白那种心情,万柳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看到佟贵妃死人一样的脸色,她觉得做一个嚣张跋扈的人,真的是好爽。 万柳余光不时瞄向外面,见秋月匆匆走来,她朝佟贵妃突然诡异一笑,大声道:“姐姐说得是,我这就去搬。” -- 第66页 说完她挥挥手,远远候着的张富,李大牛,素兰几人一溜烟小跑进卧房,然后吭哧吭哧试图抬起罗汉塌。 佟贵妃莫名其妙看着万柳,总觉着事情不对,她忙疾步跟进去,见罗汉塌上放着几个包袱,伺候万柳的几个人正弯腰使劲在搬动罗汉塌。 花梨木做成的木塌太重,几人累得吃呀咧嘴,塌也只是微微动了动。 万柳上前帮忙抱起包袱,关心地道:“包袱我拿着就会轻一些,你们再加把劲。” 张富力气大些,将罗汉塌抬起了一个脚,往外挪得咯吱咯吱乱响。 万柳看得着急,忙又要上前帮忙,怀里的包袱不小心掉了下来,包袱皮散开,里面的书摔得到处都是。 佟贵妃已经被眼前的变化弄得一头雾水,她下意识朝地上摊开的书看去,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劲,猛地弯下腰要去捡那本书。 这时万柳也蹭地蹲下了身,神色慌乱无比,眼疾手快将那本书抢了过去。 这下佟贵妃的疑心更重,飞快抓起了另外一本书,万柳急得都口齿不清了,结结巴巴地道:“姐姐......,这个......,姐姐把书还我。” 佟贵妃不理会万柳,抓着书哗啦啦连着翻看了几页,越看心跳得越快。 她脸色变幻不定,将书死死拽在手里,心砰砰直跳,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 “好你个不要脸的万氏,来人,把她给我拖到太皇太后跟前,我今儿个要好好清理后宫的污秽!” 万柳觑着眼前闪过的明黄身影,忙跪了下来,身体像打摆子一样乱动,哀求地道:“姐姐,你饶了我好不好,姐姐让我搬家我就搬,半点都不敢违抗,这些书,只是启蒙学习的书啊。” 佟贵妃这时也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转身一看,见到康熙背着手立在门口,兴奋得连礼数都忘了。 她舞着手里的书,急迫地道:“皇上,这本书是奴才从万氏这里搜出来的,她还有好多.....” 康熙心里说不出的恼怒,他面无表情,上前先扶起万柳,轻拂抚着她背,说道:“你别怕。” 他一个转身,抽走佟贵妃手上的书,合上之后,用力指点着书皮上《三字经》几个字。 “佟氏,你既然不识字,就不用再管理宫务了,滚回去好生反省吧!” 佟贵妃一腔抓住万柳把柄的高兴,瞬间被康熙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她怔怔看着康熙冷漠的脸,难以置信地呐呐地道:“皇上?” 康熙既厌恶佟贵妃的拧不清,又说不出的难堪。先前他才信誓旦旦对万柳承诺,允她一直住在万寿宫,没想到她转头就被人往外赶。 现在佟贵妃这种架势,拖了万氏去太皇太后面前,就是想要她的命。 对于佟贵妃这个表妹,看在额涅的份上,他自认为对她已经够好,对佟家也从没有亏待过。 就算太皇太后不待见她,他也还是破格封了她为贵妃。 万氏一直恭敬守礼,他对她那般宠爱,她也没有逾距一步,立了大功也没有贪心要什么赏赐。如果换了佟贵妃,早会拿来换娘家兄弟的荣华富贵了。 她只是想有个地方住,能有个她与他的一片天地,佟贵妃却还是容不下她。 康熙神色冰冷,失望愤怒各种情绪交织。他深深吸了口气,克制住升腾的怒火,冷漠地道:“选秀的事不用你插手,安排宫殿的事也不用你插手。 既然你没有读好书,学好规矩,我会派教养嬷嬷来好好教教你,就从《女戒》开始,从头学起,滚!” 佟贵妃吓得面若死灰,再也不敢吭声,几乎连滚带爬离开了。 康熙吩咐人将罗汉塌重新摆好之后,又挥手斥退了伺候的人,拉着万柳在塌上坐下,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不早些来找我?” 万柳垂着头,低声道:“奴才也不想皇上为难,佟姐姐终是皇上的嫡亲表妹,她既然有令,奴才也就是挪个地,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这张罗汉塌是皇上赐给奴才的,奴才舍不得留下来,想着搬动麻烦,需要费好些功夫,怕耽误了皇上用饭,所以就打发人来跟皇上禀报一声。” 康熙见她的包裹除了几件衣物,他给她的书之外,其他值钱的花瓶摆设一样没动,却想着要带走这么笨重的罗汉塌。 她把他给的东西珍重又珍重,心疼之余,又觉得歉疚,亏欠她良多。 “你就是太实诚,以后谁敢再欺负你,你只管抬了我出来,你还有我呢,” 万柳心里白眼快翻上来天,面上却感激万分,激动地道:“奴才多谢皇上,有皇上这份心就够了。奴才只想着与其他姐妹们和睦相处,不给皇上带来丁点的麻烦。” 说着说着她张着嘴,仿佛后知后觉般,停顿了片刻,颤抖着道:“皇上,奴才没事,奴才有皇上呢。可是,可是......” 康熙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急不急,你且慢慢说。” 万柳倒抽了一口气,说道:“奴才只管着自己,要是奴才阿玛他们被人记恨了怎么办?” 康熙看着万柳,慢吞吞地说道:“那我给你阿玛加恩升官如何?这样想要欺负他的人,就得先掂量掂量了。” 万柳摇摇头,急着道:“皇上不用给阿玛格外的恩宠,阿玛能做好什么差使,就让他领什么差使。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这点道理奴才还是能懂。 -- 第67页 奴才求求皇上,能多看着阿玛他们一点,只要他们不被人冤枉陷害就好。” 康旭脸上浮起了笑意,软声说道:“你且放心,以后只要是你娘家人的事,我都会亲自过问。” 万柳长长松了一口气,甜甜笑道:“皇上真好,奴才最最喜欢皇上了。” 她说完觉得不妥,忙害羞垂下了头。康熙从没有听过这么直白的话,他心神一荡,干脆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他靠在她耳边,声音低沉:“我也最喜欢你了,我们彼此心悦,晚上我们一起练习书上学到的东西好不好?” 万柳本打算好好来场出山之战,让他爽一爽。但是今天她演戏太过,有点累,也有点烦,决定先自己爽一爽。 “皇上,那个,奴才有个想法。”她压低了声音,期期艾艾说道:“话说清楚了才能解开误会,奴才凭着此话一琢磨,这男女之间也一样啊。得好好沟通,比如身子哪里会痒,哪里会快活......” 康熙听得眉毛乱飞乱动,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飞快道:“对,你说得对,我还从没有了解过你,你快跟我说说看,你哪里会痒...” 万柳装作沉思的样子,然后低声道:“皇上,奴才这样也说不清楚。奴才以前见到过针灸的铜人,用铜人来做例子,说起来就一目了然了。” 康熙不仅身体痒,心也跟着痒得受不住,恨不得现在就与她一起去乾清宫。 只她还要去慈宁宫,他只得忍了下来,连声嘱咐道:“好好好,我书房里就有针灸的铜人,先前没想到还有这等好处。你一定要早些来,我们一起好好研习。” 晚上万柳陪太皇太后做完晚课,不等她开口问话,这次主动上前禀报道:“太皇太后,奴才今天又惹到佟姐姐不开心了。” 太皇太后看了万柳一眼,说道:“进来说吧。” 万柳忙跟着太皇太后进了正屋,跪下来恭恭敬敬地道:“佟姐姐说选秀会有新的姐姐进宫,钮祜禄姐姐,还有赫舍里姐姐都出身高贵,让奴才把万寿宫让出来给她们住,让奴才搬到景仁宫去。 奴才不敢不从,便遵命准备搬家。奴才得先去请示皇上,因奴才宫里先前的罗汉塌,先前奴才用多了黑炭被熏黑了,皇上重新赏了奴才一张新的。 皇上的赏赐奴才想着要带走,又怕带走之后不合规矩,就去寻皇上拿个主意。 只是佟姐姐在旁边守着奴才搬,奴才见佟姐姐忙,早已不耐烦。罗汉塌太重,伺候奴才的人搬不动,奴才便上前帮忙拿包袱。 奴才急中出错,包袱里面的书掉了出来,佟姐姐见了后大发雷霆,说奴才看了不该看的书。” 万柳咬了咬唇,怯怯地道:“奴才学问少,想着多识几个字,也好抄经念佛,皇上便赏了奴才《三字经》,《子弟规》这些书。 佟姐姐说奴才没规没矩,女子无才便是德,奴才是心比天高,便生气要拉着奴才到太皇太后跟前,用宫规处罚奴才。 恰好皇上来了,训斥了佟姐姐。太皇太后,奴才觉着心中惶恐,先前还想着要跟着苏嬷嬷学习蒙语,现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女子究竟该不该读书习字。” 太皇太后神色平静,片刻之后说道:“有些女子无才也不一定有德,反之亦然,男子也如此。 你别管其他人说什么,想要读书学习,就只管放手去做。学蒙语更好,既然你有心向学,以后你上午下午,各跟着苏茉儿学半个时辰。” 万柳忙磕头谢恩,站起身后又朝苏茉儿福身道:“嬷嬷,以后我得尊你为老师了,只是我愚笨不堪,学不会的时候,你切莫生气才好。” 苏茉儿侧身避开,笑着说道:“老师倒不敢当,你学不会我也不会生气,只是会打你手板心。” 万柳傻了眼,太皇太后与苏茉儿被她的模样逗得大乐,先后笑出了声。 等到从慈宁宫出来,万柳解决了佟贵妃所留下的问题,一身松快,本来想回万寿宫先洗漱一下,再去乾清宫打卡。 谁知走在半路,就被李进忠.微信拦住了,他急着道:“万主子,皇上早早差奴才来候着主子,只要主子一得空,就立即去见皇上。” 万柳看着李微信额头上都快急出了汗,只怕康熙等得更急,她嘴角抽了抽,说道:“走吧。” 到了乾清宫后面的寝殿,康熙已坐在南窗下等着,万柳看着炕桌上摆着手臂长的铜人,低头上前忍笑请安。 康熙招了招手,朝她抬了抬眉,笑着道:“你快过来坐。” 万柳上前坐下,伺候的人上了茶之后,康熙便迫不及待挥手斥退了屋子里的人,说道:“这个铜人可能用?要是不能用,我让人去太医院再寻几个清楚的过来。” 万柳装模作样打量着铜人,手上下抚摸了一遍,嗯了一声:“回皇上,奴才觉着能用。其实吧,就这些地方。” 康熙顺着她的指点,跟着摸上去,简直像打开了任督二脉,失声道:“这里?” 万柳垂下头扮羞涩,说道:“奴才先前学习的时候试了试,一碰到这些点吧,就又痒又说不出的快活。书上说,有擅口.技者......” 康熙呼吸急促起来,催促着道:“别的呢,别的地方还有吗?” 万柳慢条斯理点着铜人,说道:“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多些耐心,速度快点不要停。 -- 第68页 皇上等会可以跟奴才试试,若是有出入,奴才会提醒皇上。” 康熙觉着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喉咙发紧,他直直看着万柳,直哑声道:“我们快用饭。” 万柳轻咬着唇,眼波流转,若有若无抽了口气,轻点了点头。 康熙口干舌燥,深深吸了口气,急声吩咐传膳,几乎以急行军的速度用完饭,在天刚擦黑的时候便洗漱完爬上了炕。 万柳耐心无比,用手指引着康熙探索,他虽然开始还有些笨拙,最后慢慢熟练起来,将铜人身上学到的点,一一试探过去。 康熙好学,不时抬头询问:“是这里吗?” 万柳答了几次,最后被问得烦了,又太破坏现场情绪,她干脆直接压下他的头:“回皇上,就这里了,皇上得加快些呀……” 作者有话要说:  佟贵妃祭文中有提到她:“志在进贤、荇参差而必采”,意思就是推荐了其他后妃给康熙。 第三十一章 “夜冷清, 埋没日间的繁盛。下雨声,划破夜深的宁静...” 不知何时春雨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万柳侧头看向隐隐透着光晕的窗棂, 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这首老歌。 可后面的,她再使劲去想, 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短暂的绚烂之后, 是无限的孤寂。 她觉得, 自己需要一根事后烟。 康熙撑着手臂,含笑看着她, 看着看着就闷声笑起来。 他一直笑,一直笑, 笑个不停,最后软软扑倒下来,悠悠长叹。 “真是快活啊, 与以前都不一样,你知道的吧, 只需一想,就觉着无比满足。” 万柳翻了个身,她这时候完全没有交流的心思, 啰里八嗦的, 没劲儿透了。 与她自助差不多的水准, 真不值得大书特书。 万柳有时候觉得, 她也是大渣女, 用完就不认账的那种,比康熙还要过分。 不过,万柳看了一眼满足得像要飞升一样的康熙,穿里衣的手放慢了些, 慢吞吞地道:“皇上,奴才先前听说了赫舍里妹妹也要入宫。 她才十岁,唉,奴才的年纪与她比起来,真是好老好老了。” 康熙侧着身,一只手臂撑着头,眼神迷恋,划过她腰身充满力量紧致的肌肤。 闻言他笑了起来,说道:“她还小呢,只先选进宫,敬事房要呈了她的绿头牌,得过两年再说。” 万柳一听不用马上圆房,既然康熙说要过两年,那就过两年再去想这件事。她手下速度加快,很快穿上了里衣。 康熙舍不得她离开,心里柔情涌动,拉住她软声道:“还早呢,外面又在下雨,咱们再说说话好不好?” 万柳正要穿衬衣,转头看了窗外一眼,说道:“雨还不大,只蒙蒙细雨,不妨事。春雨贵如油,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大清定会国泰民安,奴才先给皇上道喜了。” 康熙听得龙颜大悦,说道:“你呢,你一直什么都不想要,因着你没有孩子,也没能升你的份位。你若不把六阿哥抱在跟前养着吧,有了六阿哥,也能封你为嫔。” 万柳像是被雷劈了,几乎是嗖地弹起来,猛然跳下了炕。 她有罪,不该贪图享受。 因为他积极的伺候,所以她没有直接起身走人,跟他多说了几句话,这下报应来了吧。 别人赏金银珠宝,她被赏了个大活人! 就算是猫狗万柳都不想养,一是她养不好,二是怕有牵挂。 且不说德嫔有多在意她的六阿哥,要是把他交给了万柳养,说不定德嫔会找她拼命。 在万柳的记忆中,九子夺嫡,可没有六阿哥的份,好像他早早就已去世。要是养了几年养没了,她还不得难过愧疚死。 万柳连规矩都不顾了,也懒得再找借口,斩钉截铁拒绝:“不要。” 康熙本来早就做好了打算,德嫔性情执拗,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他担心被养出来的孩子随了她的性情。 万柳心性霍达,与德嫔一直交好,肯定会用心养育六阿哥。 关键她难得真正有见识,人又聪明,养出来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现在听到她居然不愿意养六阿哥,除了郑经与三藩,康熙还没有被人这样不给面子直接反驳过。 他满腔的热情渐渐退却,沉声道:“大胆,岂能说你不要就不要……” 他见万柳低着头,背着光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又担心自己说得太重吓到了她,说着说着声音就不禁缓和了许多。 “我都是为了你好,这后宫里,谁不想要个孩子伴在身边。伺候的奶嬷嬷奴才们我都会安排好,又无需你操心,只不过平时过问几句而已。 就算以后你有自己的孩子,多子多福,养子也是儿子,以后他长大了,也多个儿子孝顺你。” 万柳:“呵呵,我可去你大爷的吧,老子信了你的邪!” 说白了康熙就是看爹下碟,他真有自己说的那么替她着想,就干脆直接封她做皇后好了。 做了皇后,所有的阿哥都得尊她为嫡母,满紫禁城都是必须孝顺她的儿子。 康熙觉得自己一心为她打算,快为她操碎了心,她却并不领情,依旧一声不吭穿着自己的常袍,压下去的火气又逐渐升起。 他生气中,还夹杂着莫名的委屈。 她每次侍寝后都急不可耐离开,从来不会多停留片刻。 -- 第69页 他不找她,她从不会主动上前。虽然她嘴里说得好听,说不定都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康熙越想越火大,翻身坐起来,眼神冰冷,“你走吧,给我回去好好反省!” 咒术最大的秘诀在于谎言,万柳一直在康熙面前将这句话运用得淋漓尽致。 但她用多了,也会觉得烦。 万柳尤其觉得,他表现出的帝王深情,简直是见了鬼,也太可笑了。 深情这件事,他完全不擅长,他的大清江山也不允许。 要渣就渣得明明白白,她不在意也并不需要啊! 他们之间只适合做身体交流,不适合做心灵交流。 万柳清醒得可耻,她只享受无条件的宠爱,再多她都要,但她拒绝拿不愿意的事情去交换。 比如养别人孩子这种扯淡的事,他就是封她为皇后,她也不干。 万柳什么都懒得说,福了福身之后走出了寝宫。 外面雨仍然下个不停,雨丝在灯光中飞舞,万柳站在廊檐下,伸出手去探了探,只有些凉,还不算太冷。 秋月拿着伞走上前,万柳接过来撑在手中,刚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瓷器砸在地上的清脆响声。 秋月吓了一大跳,害怕得脸都白了,哆嗦着道:“主子......” 万柳没有回头,“走吧,没事。” 她撑着伞,走入了雨幕中。 “难辨现实与虚幻,现我只得低声嗟叹,浪漫是短暂。” 万柳突然想起了忘掉的歌词,她顿感如释重负,深深呼出了口气。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万柳还是担心了一瞬,康熙会不会下令砍了她的脑袋。 不过万柳很快就将这么荒唐的想法抛在了脑后,康熙又不是暴君,要砍她脑袋,昨晚盛怒之下就砍了。 他顶多是以后翻她的牌子,从此冷落她。 宫里被冷落的多了去,个人需求她可以自助,其他的吃穿住行,还有太皇太后这根粗大腿,可以暂时抱一抱呢。 至于更久远之后的事,万柳没有想那么多。明天的事情她都无法预料,更何况遥远的将来。 现在大致两三年一选秀,永远不缺新鲜水灵的新人。就算康熙现在宠着她,吃一样东西吃久了,总会换个口味,宠爱也撑不了几年,荣嫔就是前车之鉴。 其实不仅康熙如此,万柳更是如此,她也想换口味。 她暗搓搓地把宫内可能出现的真男人都想了个遍,大臣们都太老,也见不着。 现在武英殿正改修成造办处,有匠人在的时候,也不允许后妃们在附近出没,更加派了许多侍卫把手。 万柳想到那些新鲜可口的侍卫,制服什么的,立刻热血沸腾起来。 可惜,去年去打猎,她没能好好瞧瞧。现在他们离得太远了些,她根本没什么机会。 不然,嘿嘿,甘露寺回来的嬛嬛,想起来就爽啊! 万柳如以前一样,早起去陪太皇太后念佛,上午的时候留下来,跟着苏茉儿学习一个小时的蒙语。 她脑子里的瞎七八想,瞬间被如蚯蚓扭来扭去的蒙语打败了。 一条蚯蚓完全一模一样,有时候却有几种读法。万柳想哭,蒙古人不可以多发明几条蚯蚓,这样学起来也容易些啊。 更别说那饶舌的发音,万柳平时听苏茉儿与太皇太后她们说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难。 等她自己开口时,舌头都无处安放,发出来的音逗得苏茉儿笑个不停。 不过苏茉儿是很好的老师,也不给她压力,放弃了教她认字写字,先从简单的请安日常交流教起。 比如:“奴才给太皇太后,皇上请安。” “你吃了吗?” “我吃了,你呢?” 其实学一种语言,最先学会的肯定是脏话,万柳想先从脏话学起。 比如:“贱人就是矫情!” 还有:“救命啊!” “好汉饶命!” “便宜些好不好?” 等等诸多实用的交流。 她也只是私底下想想,仍然大着舌头,老老实实跟着苏茉儿学怎么用蒙语给宫里的大佬们请安。 足足一个上午加下午,万柳总算流利地学会了给太皇太后与康熙请安。 在晚课的时候,万柳就迫不及待在太皇太后面前显摆了一翻,逗得她笑个不停,顺手赏赐了万柳一碗奶酪。 只是万柳没有机会在康熙面前显摆,去乾清宫打卡的时候,她发现屋子里多了新人,也少了些老人。 佟贵妃仍在承乾宫学《女戒》,荣嫔进了北二所就没能出来,宝答应也不见了踪影。 原本德嫔与她都坐在靠门边的位置,因为德嫔升了份位,位置已经挪到了宜嫔下首。 现在坐在原本德嫔位置上的,是一个生得眉眼如江南三月烟雨般的美女。 她身着粉色内衬外氅,最外面套着同色的褂襕,头上的包头用雪青色的绉纱制成,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就活脱脱一幅水墨山水画。 万柳看得直感叹,康熙真是艳福不浅啊,这个美女就应该是新来的妹妹卫氏了吧。 她见到万柳走过来,忙起身让开了,福身见礼,果真说道:“是万姐姐吧,我姓卫,姐姐坐这里来。” 万柳又感叹,不仅人长得美,声音也好听,如那黄莺出谷一样,听得耳朵都将醉了。 -- 第70页 她喜欢一切美的东西,忙福身客气还了礼,指着卫氏下首的椅子说道:“没事没事,卫妹妹你坐吧,我习惯了坐这里。” 卫氏朝万柳嫣然一笑,也没多说,福身后重坐了回去。 很快敬事房的顾问行走了过来,宣布康熙晚上翻了卫氏的牌子。 屋子里一阵轻微的骚动之后,卫氏站起身朝大家福了福,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跟着顾问行走了出去。 * 东暖阁里,康熙召来顾问行,吩咐道:“将屋子里其他人的言行举止,全部都细细说一遍。” 顾问行心里一咯噔,糟糕,这次差使没当好,他根本没有顾着看屋子里其他主儿。 除了坐在门口的万柳,他一眼就能见着,关键是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啊。 顾问行没办法,深深弓着身子,只得先从万柳说起,干巴巴寻思着,勉强凑了几句话。 康熙一瞬不瞬听着,脸色沉了下来:“万氏就这些?” 顾问行忙跪下来道:“回皇上,奴才去宣旨的时候,万主子没有什么动静,然后奴才领着卫主子过来,万主子她们也走了, 后来万主子与德嫔娘娘在一起凑着说笑,奴才离得远,也没能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康熙听到万柳还能与德嫔有说有笑,心里的无名怒火更甚,气得将手里的茶碗重重掼在了炕桌上,说道:“以后得更仔细些,需得丝毫不差报上来!” 顾问行磕了个头:“奴才遵旨。” 他躬身退了出去,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心中总算有了点谱。 那个万主子,以后他得多长几双眼睛,一定得把她看牢了。 * 外面还在下雨,万柳不想在廊檐下与伞挤来挤去,等到惠嫔宜嫔她们都出去之后,最后一个走出了屋子。 德嫔还站在廊檐下,见万柳出来,朝她招招手,笑着道:“万妹妹怎么这时候才出来,我等你好一阵了。” 万柳走上前,不动声色打量着德嫔。 银芽说她怀孕时没有长肉,现在她亲自抚养着六阿哥,估计坐月子的时候补得好,看上去气色红润,整个人也比她刚怀孕的时候丰盈了许多。 不过现在德嫔不再与万柳互称姐姐,叫了她万妹妹。 万柳笑了笑,她们总算不都叫对方姐姐,分出了大小来了。她福了福身,说道:“好久不见姐姐,姐姐最近可好?” 德嫔笑着说道:“我还好,成天只管着照看六阿哥。虽说有奶嬷嬷在,可他片刻都离不得我。 只要一不见啊,就得转动着小脑袋四处找,见到我之后,挥舞着小手咯咯笑个不停。 哎哟,万妹妹,你是没有见到,一见到啊,那心都得化了。” 万柳听着德嫔滔滔不绝说着六阿哥,她暗自庆幸,幸亏没有接手六阿哥,不然德嫔肯定会生吃了她。 德嫔边走边说,银芽撑着伞跟着举在她的头顶,万柳撑着伞跟着默默听。 她说够了六阿哥之事,对万柳直言不讳地道:“万妹妹,你得趁着年轻,早些生个孩子。 戴妹妹生了七阿哥,现在卫妹妹已经被翻了几次牌子,你最好能赶在她前面,生个八阿哥才好。” 万柳想笑,又不是点菜,点哪个阿哥就是哪个阿哥。她想到雍正的死对头八阿哥,觉得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不过现在德嫔已经不是以前的白板,气势底气随着份位见长,为万柳好的话语中,隐隐带着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万柳也没如以前那样随意,见伞尖上的雨水滴到了德嫔的肩上,干脆行驶起了银芽之责,将伞全部挪到了德嫔的头顶,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 秋月跟在后面,见状忙上前将伞撑到了万柳头顶。德嫔这才恍然察觉,她皱了皱眉朝银芽望去,厉声道:“怎么能让万妹妹淋着,你该早些提醒我才是。” 万柳见银芽脸色一白,她忙福了福身,连声道:“都是奴才的不是,请主子责罚。” 她请完罪,又朝万柳福身道:“万主子,都是奴才的不是,奴才蠢笨,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万柳心里长叹,只看着就觉得累。 幸好前面就是万寿宫,她对银芽笑了笑,朝德嫔福了福,说道:“姐姐要忙着回去照看六阿哥,我就不请姐姐进去坐了。以后姐姐得了空,我们再好好说话。” 德嫔一听到六阿哥,也顾不得罚银芽,忙道:“哎哟,我得赶紧回去,出来了这么大半天,不知道六阿哥会哭成什么样。” 万柳看着德嫔脚步匆匆离去,银芽举着伞小跑着跟在她身后,收回目光笑了笑,回了万寿宫。 连着许多天,万柳就一直在陪跑,没有被康熙翻过牌子。 卫氏被翻得最多,剩下来的就是宜嫔德嫔,惠嫔也如万柳一样,一次都没有被翻过。 等到钮祜禄氏她们进宫时,万柳的大姨妈来了,不用去打卡上班,没有遇上新人。 等大姨妈好了之后,她的绿头牌却被撤了下来。 万柳知道肯定是康熙下的令,天气越来越热,鬼才想冒着炎热出门。撤了绿头牌正和她意,躲在凉爽的屋内吃瓜果,快活似神仙。 太皇太后隔天就得知此事,马上将万柳召了去问话。 她也没有拐弯抹角,开口就直接道:“先前都还好好的,你何时惹恼了皇帝?” -- 第71页 万柳想了想,跪下来恭恭敬敬地道:“回太皇太后,奴才也不知何处惹恼了皇上。 奴才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就是上次皇上说,要将六阿哥给奴才养,奴才没敢接受的那次。” 太皇太后一愣,哦了一声,“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又为何拒绝?” 万柳脑子转得飞快,答道:“回太皇太后,奴才自知愚钝不堪,担不起养育阿哥之责。 虽说养育阿哥有奶嬷嬷奴才伺候,不用奴才亲自动手,奴才还是懂得,养孩子不仅仅是让他吃饱穿暖,教大于养。 比起皇上的厌弃,将大清尊贵无比的阿哥养歪了,才是最大的罪孽。 奴才惹了皇上不开心,奴才有罪,请太皇太后责罚。” 太皇太后不苟言笑的的脸,渐渐浮上了些笑意,说道:“你倒想得周全,教可不是大于养。 起来吧,皇帝也不是那不讲理之人,以后待他想通了,自不会再与你计较。” 万柳磕头谢恩之后站起身,太皇太后又笑着道:“过两天就要去南苑避暑,你回去收拾一下,也随着一起前去。 苏茉儿说你聪明,蒙语学得快,学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了南苑,你也不能拉下学习,更不能再莽撞跑出去招惹狼。” 万柳本来以为康熙生气,会把她从公费避暑的名单上划掉。不过听到太皇太后亲自点名让她随行,自动屏蔽了学习与惹狼的话,她又磕头谢了恩,喜滋滋回去准备了。 去年是秋月与张福随行,万柳虽然觉得秋月比素兰聪明,更想带她前去。 但是见到素兰期盼渴望的小眼神,像小狗一样在她跟前绕来绕去,最后忍不下心,宣布今年带素兰与李大牛去南苑。 一大清早,万柳的马车就跟在了太皇太后的銮驾之后,无聊等着冗长的启程流程。 等到太阳已经渐渐升上了天空,马车里也热了起来,康熙的御驾还没有启动。 万柳不耐烦地将车帘掀开条缝,偷偷朝外面打量。素兰活泼,不禁也伸长脖子,凑上前跟着看热闹。 这时,两个年轻的侍卫,手上各捧着一个匣子,一并朝太皇太后銮驾走了过来。 走在左边的侍卫,清瘦颀长,长得眉眼温和,看上去温润如玉。 右边的侍卫比左边的还要高一些,五官英俊深邃,妥妥的型男派。 万柳看得眼里星星直冒,哎哟喂,制服帅哥,两个都是她的菜。 清瘦温润的,是暖男,适合拿来谈情说爱。英俊高大的,她再仔细打量了几眼他的鼻子,笔挺如峰,适合拿来,咳咳。 两人走到太皇太后銮驾前停住,请安之后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了苏茉儿,然后又一并走回了康熙御驾前的侍卫队伍里。 万柳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才依依不舍放下了帘子,装作不经意地道:“皇上真是孝顺,时刻都念着太皇太后,这时还差了人给她送东西来。” 素兰立刻附和道:“是啊,皇上可是天下最孝顺之人,差了纳兰大人与曹大人来送东西,奴才估摸着是些新鲜的果子吃食。早上起得早,又等了大半天,太皇太后也该饿了。” 我的个乖乖! 万柳使劲摁住了扑通扑通跳动的心。 她没有猜错的话,纳兰大人就是大诗人纳兰容若,曹大人就是曹寅。 她内心狂吼,啊啊啊,去年他们去哪儿了啊,那次怎么没有跟康熙一起去打猎呢,不然她就有机会近距离与他们接触了啊。 说不定,嘿嘿,甘露寺嬛嬛做得没意思,她想要若若为她写:“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不过有个写《红楼梦》的孙子也不错,她一定成天捏着他耳朵吩咐,一定要好好保管好手稿。 后四十回稿在人在,稿亡,算了,人也还是在吧。 万柳脑子里全是不能言说的粉色泡泡,这时梁九功走到了她的马车前,素兰拉开车门欠身请安,她也只得回到现实,客气地问道:“梁总管找我何事?” 梁九功弓着身子请安,说道:“回万主子,皇上差奴才前来,说外面人多眼杂,万主子得守着规矩,不能随意掀开车帘四处张望。” 万柳心里暗骂了一声,莫非康熙的眼睛是猎隼做的,这么远都抓到了她在偷看。 她颔首道:“皇上教训得是,不过我的车帘不是自己掀开的,是被风吹开的。请梁总管回去禀报给皇上,我一定会多加小心,不让风将车帘再吹起来。” 梁九功应声,回到了康熙的御驾前,将万柳的话一字不差地回了。 康熙板着脸,问道:“就这些?” 梁九功顿了一下,回道:“回皇上,万主子就说了这些,其他的没了。” 康熙沉着脸生闷气,哪里来的风能吹到车里面去,她纯粹就是在打胡乱说。 既然他已经递了□□过去,她也不知道顺势抓住,顺便问候他一句。亏他以前还认为她聪明,真是愚笨不可教也! 到了南苑,万柳又住回了上次的院子,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收到了康熙差李进忠送来的灰色金刚鹦鹉。 万柳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李微信,他一如既往地恭敬,将鸟笼递过来,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万主子,这只八哥叫灰团,可机灵了,皇上得了之后爱不释手,亲自教会了它说许多话。 -- 第72页 皇上吩咐奴才,将灰团送给万主子解闷儿。高全儿懂得养八哥,他以后负责养,万主子只管闲着逗逗趣儿就好。” 高全瘦得跟猴儿一样,人也机灵如猴,立刻上前响亮地磕了个头:“高全见过万主子,给主子请安了。 万柳忙抬手道:“起吧,不用多礼。我不懂养鸟,以后还得劳你多费心。” 高全忙称不敢,上前对一直歪着脑袋打量万柳的灰团说道:“灰团儿,皇上先前教了你许多话,你快说来给万主子听听。” 灰团扑闪着翅膀,伸着脖子,连着叫嚷了几声:“万氏是蠢蛋,万氏是蠢蛋!” 万柳:“......” 你妹啊! 好小心眼的康熙! 作者有话要说:  “夜冷清,埋没日间的繁盛。”—-来自余剑明《短暂的浪漫》 “一生一代一双人”—纳兰性德《画堂春》 这时曹寅与纳兰性德都还是康熙的御前侍卫。 第三十二章 万柳很想把那只灰不溜秋的鸟拿来烤了。 这几天她心情很不好, 见到了纳兰性德与曹寅,并且做出了一番不宜公开的脑力风暴之后,她突然想到, 他们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肯定早就妻妾成群了啊! 虽然万柳内心深处蠢蠢欲动, 但她还是有底线, 已有家室的男人还是算了。 三条腿的癞.□□不好找, 三条腿的男人在宫里也一样不好找。 万柳很郁闷,好不容易看到个能让她多巴胺跟喷泉一样乱涌的, 转眼间就成了过眼云烟。 偏偏,那只鸟, 一天到晚都在说个不停。 它聪明得很,见到万柳就喊:“蠢蛋来了,蠢蛋来了。” 负责伺候它的高全, 开始被它吓得赶紧给万柳磕头,生怕她一怒要将帐算到他头上。 后来高全见万柳懒得跟一只鸟计较, 又耐着性子去跟灰团沟通,只差点没给它跪下了。 谁知那货鸟都不鸟他,还歪着脑袋骂:“狗奴才, 狗奴才。” 万柳决定治一治这只灰毛, 上午学完蒙语回来, 她走到鸟笼前, 它梳理了下自己的羽毛, 歪着脑袋,绿豆眼不屑看着她,扯着嗓子又在嚎叫:“万氏,蠢蛋, 蠢蛋来了。” 万楼冷哼一声,其它的八哥都五颜六色漂亮得很,这狗东西,灰不拉几的。只尾巴上一点红,看上去好像红裤头没塞好露了出来。 它只长得丑也就算了,关键是嘴毒得很,成天骂骂咧咧日天日地。万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康熙是拿来气她的。 她知道它小脑瓜子机灵得很,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也不跟它多废话,冷哼了一声,直接威胁它道:“但凡我听到你以后再骂一句,就饿你一天。 高全,从现在开始到明天这个时辰,都不许再喂它吃东西,省得它吃饱了有力气乱叫。” 高全也被灰团折腾得不轻,忙躬身应下了,抹去头上的汗水道:“奴才遵命。万主子,灰团以前不这样,它可懂事听话了,皇上最喜欢逗它。” 灰团怒了,瞬间变成了愤怒的鸟,在笼子里扯着嗓子大喊:“你敢,大胆奴才,给我拖下去打板子!” 素兰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崇拜得眼冒星星,说道:“主子,这只鸟好聪明啊,就跟那人一样,什么话都会说。” 万柳斜了她一眼,这丑八怪还会看人下碟。平时素兰去逗它,它看都不多带看一眼,干脆转过身拿屁股对着她。 什么人养什么样的鸟,鸟随其主,它把康熙的那些臭毛病,真是学得惟妙惟肖。 万柳根本不理会它的乱嚷,转头就进了屋,谁知道它精神好得很,一直在外面扯着嗓子骂:“蠢货,你敢,来人,将蠢货拉下去打板子!” 她气得半死,从屋里冲出去,扬声道:“高全,把它给我关到厢房里面去,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谁都不许去搭理它。” 高全忙将笼子提去了厢房,灰团倔强得很,被关起来之后,它虽然还在上跳下窜的骂,万柳在正屋里听到的声音总算小了些。 万柳成天除了在太皇太后院子里念佛学蒙语,剩下的时间都在跟只鸟斗法。 这天鸟被关了大半天,万柳上午回到院子之后,厢房里安安静静,一点声都没了。 万柳也只是想治治它的臭毛病,哪忍心它真挂了,悄悄将厢房门推开了条缝望进去,与它的小眼睛瞬间四目相对。 万柳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觉得有些尴尬。旋即她又想笑,见到别的鸟她没有尴尬,见到它倒尴尬了,这实在也太尴尬。 她自己快绕晕了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地道:“知道错了?” 灰团转过身,拿屁股对准了她,还傲气十足地道:“我饿了渴了!” 万柳忍笑,它就跟熊孩子差不多,得好好管教。见它有软化的迹象,她便大慈大悲地道:“好吧,既然你知道错了,我今天就暂且放你一马。高全,把它提出来,给它些吃的喝的。” 高全忙应下,躬身上前提了鸟架子挂在廊檐下,拿来了水与小米喂它。 万柳见它嘴虽然硬,吃得倒欢快,小脑袋点个不停,忽略掉它的那张臭嘴,居然觉得它很可爱。 她吩咐素兰去拿了枇杷来,亲自剥了皮放进它的食槽里,慢条斯理地道:“这才乖嘛,以后只要你听话,我给你好吃的好玩的,还让你从笼子里面出来,不把你关着。” -- 第73页 灰团抬起小脑瓜子看了她一眼,仿佛在思考,过了一会,什么都没有说,又埋着脑袋继续吃枇杷。 除了鸟成了愤怒的小鸟,康熙也气得不行。 他把番邦送来的八哥赏赐给了万柳,连着等了好几天,她都无动于衷,连上门来谢恩的礼数规矩都忘了。 康熙连着生了好几天的闷气,决定冷着她几天,让她知错。 冷了几天之后,他突然想起,他已经冷了她好几个月了,她根本没有一点知错的觉悟。 于是康熙坐不住了,打算亲自上门去看看,不然他的八哥可就等于打了水漂。 万柳与灰团连续斗了好几天,它的气焰总算低了下去,不敢再骂她蠢蛋,只见到她时,嘴里发出“啾啾”声以示不屑。 只要它不骂人,万柳也乐得逗它玩,平时她除了去太皇太后的院子,又不用去康熙处打卡,闲着无聊的时候就教它说话。 于是院子里,经常能听到灰团在喊:“再便宜一点点,老板行行好,便宜一点点。” “买一送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戗菜刀模剪子咧!” 开始的时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还觉得新奇好玩,听久了就习惯了。 只每天它一说话,院子里就好像成了集市,热闹无比。 这天傍晚万柳回到院子,先逗灰团说了一会话,便回到了屋子里洗漱用饭。 刚用完饭坐下来吃茶,素兰便进来道:“主子,钮祜禄主子来了。” 万柳愣了一下,钮祜禄进宫之后,虽没有正式晋封,一应份例按照妃的等级供给,已经是准妃的品级了。 两人之间也只是远远见过一面,并没有什么交集,这时候她上门,万柳虽不知道她的来意,也不能拦着她,说道:“去请进来吧。” 素兰立刻出去,迎着钮祜禄氏进了院子。万柳站在门口,见她一身湖绿衬衣,头上戴着翠绿轻纱包头,五官只能堪称端正,但胜在年轻,看上去俏生生的,像是春天发芽的新绿。 万柳福了福身请安,说道:“姐姐来了,我早就想来给姐姐请安,又怕姐姐忙打扰到姐姐。” 钮钴禄氏还了半礼,笑着道:“妹妹无需多礼,我也没什么事,傍晚天气凉爽,便出来散散步。 经过妹妹院子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八哥的声音,以前我家里也养了八哥,听到后觉得亲切,便贸然前来拜访,还请妹妹不要见怪才好。” 万柳看了一眼睁着小眼睛打量钮祜禄氏的灰团,警告地瞪了它一眼,希望它不要又开口乱说话。 钮祜禄氏不知道它的臭毛病,不然还以为是她故意教的,平白无故就得罪了人。 幸好灰团只看了几眼钮祜禄氏,便低着头啄自己的羽毛。万柳这才笑着道:“听说好的八哥难寻,姐姐家里养的是哪种?” 钮祜禄氏走到灰团身边,眼里都是惊奇,说道:“我家里只是寻常的虎皮八哥,听哥哥说,番邦送了好些新奇的鸟给皇上,这只金刚八哥就是番邦送的。 金刚八哥可聪明了,市面上千金也难求到一只,没想到皇上把它给了妹妹。” 万柳对八哥没有研究,她以前看过八哥唱歌说话的视频,以为八哥都很聪明,听到钮祜禄氏一说,她才知道这只鸟有多贵重。 万柳不动声色打量着钮祜禄氏的脸色,只见她满脸的艳羡,走上前逗着灰团:“你叫什么名字啊?” 灰团抬头看了她一眼,高冷又不耐烦地道:“关你什么事,傻不傻呀。” 万柳顿时尴尬无比,这句话她经常对灰团说,现在她总算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了。 她忙对钮祜禄氏道:“它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些臭毛病,喜欢打胡乱说,姐姐你千万别跟它计较。” 灰团在架子上走动了两步,顺便插了万柳一刀:“跟你学的。” 万柳:“......” 钮祜禄氏乐得咯咯笑个不停,也惊叹不停:“它真是好聪明啊,还会跟你对话呢,我家的虎皮只会含糊说几句话,还得仔细才能听清楚。 当时我听到哥哥说它这样聪明,我还不相信呢。今天一见才知道原来竟是真的。” 万柳怕灰团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忙招呼着她道:“外面热,姐姐进屋去坐坐吧。” 钮祜禄氏四下打量着院子,随着万柳进了屋,素兰上了茶,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感概地道:“皇上待姐姐真好啊,给了姐姐最好的宫殿,最好的院子,还给了姐姐那么聪明的八哥。 那些人啊,成天就净爱说闲话,说什么万寿宫本来是要给我住的,最后姐姐不让,皇上心疼姐姐,还是让姐姐住在了里面。 我觉着他们是在故意挑拨离间,佟姐姐都没能住进万寿宫,皇上怎么能让我住进来。 过些时日要进宫的赫舍里妹妹,还勉强能够格住一住,姐姐你说是吧。” 钮祜禄氏住在以前荣嫔住的院子,在宫里住在延禧宫主殿。其实真正算起来,万柳除了离康熙与太皇太后近一些,住处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她这话听起来就有意思了,看来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每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万柳笑了笑,干脆说道:“够不够格我说了不算,太皇太后与皇上让我住哪里,我就住哪里,哪能由我挑挑拣拣。” 钮祜禄氏没有接话,又抿了口茶后放下茶碗,笑着道:“妹妹这里真凉快,屋子里根本不用放冰鉴。 -- 第74页 我那边屋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放了冰鉴吧,又觉得冷,不放吧,又闷得慌,在屋子里总是呆不住。 这些都还好,主要是我才进宫不久,也没能有个说话的人,成天都闷得慌。 今天一见妹妹就觉着特别投缘,想跟妹妹多说几句话,顺便跟着妹妹学学佛,以后也好打发无聊。 妹妹,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万柳想翻白眼,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当然不当说,她忍了忍,还是微笑着说道:“姐姐言重了,你尽管开口就是。” 钮祜禄氏站起身,朝着万柳福了福,可怜巴巴地道:“妹妹,我能不能搬来跟你住几天。你放心,我不住正屋,就住在厢房里就好,等到天气凉快些,我就搬回去。” 万柳瞬间就想把灰团放出来骂街。 钮祜禄氏的手段不咋样,但脸皮那是一等一的厚,普通人绝对不会跟初次见面的人,提出这种要一起同居的要求。 她住进来,依着她的身份,万柳好意思住在正屋吗? 估计回到宫里后,她又会说,屋子里的地龙不好,觉着太冷,要搬来万寿宫跟万柳一起住,然后顺便再住进正屋。 她这般礼貌地请求,一般人也不好意思出言拒绝,这样就能把两个住处都抢过去了。 万柳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平时一个人住着也觉着无聊,想要有个说说话的人,只是院子是太皇太后赐下来的,我不敢随便做主。 不如姐姐去太皇太后跟前说一声,反正姐姐的姐姐是孝昭仁皇后,阿玛又是一等公,身份尊贵无比,姐姐说了保管能成。” 钮祜禄氏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哦,我都忘记了这茬,长者赐不可辞,倒是我令妹妹为难了。 这么小的事,哪能去太皇太后面前烦她,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不过妹妹,我以后能常来找你说话吗,那只八哥我真的好喜欢,想多跟它玩玩。 妹妹要是觉着吵,我把它带出去走走也行,鸟也不能经常关着,得放出去遛一遛。” 万柳心里白眼狂翻,她想抢的,不是康熙送的鸟,是康熙的鸟。 鸟就是资源,是保证她钮祜禄氏出了辅政大臣,出了一个皇后,再多出一个皇后。 最好用了鸟之后,她能生出几个儿子,让钮祜禄氏的富贵,如同黄河水般川流不息。 想屁吃呢! 万柳不想与她这样继续打太极,干脆地道:“这不行呢,八哥是御赐之物,我也不能随意借人。” 钮祜禄氏也不生气,更没气馁,她根本当没听见,自说自话道:“那我就不打扰妹妹了,明儿个我再来找妹妹说话。” 送走钮祜禄氏,万柳想着她明天还要再来那句话,斜倚在软塌上,好半天都没有恢复过来。 万柳沉思,钮祜禄氏太难缠,要是天天被她找上门,那日子也不用过了,一定得把她解决掉。 素兰在旁边收拾茶碗,看了看万柳,欲言又止。 外面的灰团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万柳听得脑仁疼,干脆拿软垫堵住了耳朵。 她瞄见素兰在一旁愁眉苦脸,拿开软垫,皱着问道:“你又怎么了?” 素兰轻叹了口气,宫里又进了新人,与万柳一起进宫的乌雅氏,都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才被宠幸不久的卫氏也已经有了身孕。 倒是她,进宫这么久,肚皮一直没有动静,也许久都没有被翻牌子。 她半点都不着急,素兰都快替她愁死了,她却还有心思成天逗鸟玩。 素兰抿了抿嘴,苦口婆心劝道:“主子,你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皇上了,不如拿点银子出来,去敬事房打点一下吧。” 万柳没想到素兰还挺替自己着想的,不由得笑着逗她:“没钱呀,再说许久没见,皇上又不会长变样。” 门口的康熙,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见两人只顾着说话,没有见到他来,装作咳了咳。 素兰动作快,下意识福身蹲了下去。万柳听到声音,先抬眼看向门口,见康熙站在那里,脑子里浮起的第一念头就是:“你有一份鸟快递,请注意查收。” 她忙垂下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去掉。该死的灰团先前在外面喊“给皇上请安。”,她还以为是它又在乱叫呢。 看来以后一定要多注意些,不然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他听到后又是一场麻烦。 不过,万柳觉得康熙今天看起来好像不大一样,她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痛苦不堪地收回了视线。 得了,康熙开始了蓄须,左右嘴角各留了几根胡须。她一是想数一数是不是对称,二是实在看得眼睛疼。 鼠须看上去,真他娘的丑,就算他有帝王霸气,也挡不住鼠须带来的猥琐气质。 她深深垂下头,忙起身请安,说道:“皇上怎么来了?” 许久未见,康熙想起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初一见到万柳,其实还有淡淡的尴尬。 不过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能来吗? 他又有些生气了,对素兰摆了摆手,她忙躬身退出去,他这才随意找了个借口,板着脸说道:“我来看看灰团好不好。” 万柳忙朝外走,说道:“灰团活蹦乱跳,奴才把它养得很好,它现在不会再骂脏话了,皇上不如来一起来看看吧。” -- 第75页 康熙嘴角抽了抽,重又不自在起来,哪好意思去看那只鸟,忙伸手拉住她道:“我先前已经听到了,它现在又学会了许多话,这些话可都是你教的?你教什么不好,尽教它一些市井之言。” 万柳不想与他争辩,顺着他说道:“是,都是奴才的错,以后奴才只教它背诗。” 康熙手一沾上她的手臂,就不肯再放开,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也渐渐抹开了脸皮,拉着她到塌上坐下,问道:“灰团聪明得紧,学说话学得极快。你呢,你的蒙语可学好了?” 万柳现在的蒙语,勉强能简单日常对话,只是认字与写还是一塌糊涂,她不想提这个话题,说道:“回皇上,奴才还在努力学习中。 不过奴才的佛念得好,先前钮祜禄氏姐姐来了,她还说要搬来奴才这里住,要跟我一起学佛呢。” 康熙愣了下,说道:“学佛就学佛,哪用得着搬来跟你一起住。” 万柳说道:“皇上说得是,奴才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姐姐说,她的院子不好,又闷又热。 她宫里分到的宫殿也不好,她又刚从家里进宫,住着不习惯。不知她从哪里听说,奴才住的地方最好,想要与奴才换一换。 奴才想想也是,姐姐身份尊贵,自小吃的穿的住的,那是一等一的好,差一点点就不行。 姐姐见到了灰团,也喜欢得不得了,说她家里养了只虎皮八哥,没有皇上给奴才的好,想要拿灰团去养。 只这些都是皇上给奴才的,奴才做不了主,恰好皇上来了,奴才想问一问,灰团可不可以给了姐姐,奴才的宫殿与院子,都与姐姐换一换吧。 她是孝昭仁皇后的妹妹,照理说宫内最好的地方,都该由着她选着住。 反正还有赫舍里妹妹也要进宫,到时候说不定也要跟奴才换,不如现在就先换掉吧,倒省得让皇上一次次左右为难。” 钮祜禄氏在康熙面前,也曾有意无意嫌弃住处离乾清宫有点远。这时他再听到万柳一说,心里更不悦了,她既然进了宫,哪还由得她摆谱。 康熙脸立刻沉了下去,冷声道:“既然答应了你,又岂能出尔反尔,你不需理会她们。你放心,背后那些成日磨牙的,我定会查清楚,严加惩治。” 万柳暗自冷笑,查你妹,没有主子的授意,奴才又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们才不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到处嚼舌根。 她知道康熙还面对着郑经与吴世璠两处混乱,前朝也需要钮祜禄氏与佟氏,甚至赫舍里氏等重臣的支持,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万柳怕多说多错,抿嘴一笑,感激地道:“皇上对奴才真好,奴才有了皇上这句话就放心了。 奴才觉着皇上一直都好威风好厉害啊,今天皇上蓄了须,奴才见到之后,觉着皇上比那画上的太上仙君还要稳重威严。” 康熙:“......”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闷闷地道:“我看起来有那么老?” 万柳忙急着道:“奴才不会说话,请皇上恕罪。奴才不是觉着皇上老,是稳重。 奴才玛法也蓄了须,他比皇上不知道老多少倍,可他就只是老,不若皇上这样稳重。“ 康熙听得更堵了,他瞪着她道:“哪里有你这样夸人的。照着规矩上了年纪就得蓄须,不然看上去倒显得虚浮不牢靠。” 万柳眨了眨眼,呐呐地道:“皇上,奴才不明白了,不是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吗? 皇上就是皇上,只一站在那里,天下人都得规规矩矩三跪九拜,跟有没有胡须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皇上的规矩就是规矩,皇上这般英伟帅气之人,若是别人见到皇上不蓄须,他们羡慕皇上的英伟不凡,也东施效颦跟着一起学。 自此以后就带起了一股不蓄须的风气,以后皇上就是开创了不蓄须的美男子,永垂清史。” 康熙顿了下,他其实开始看着镜子里的人好似变了样,与朝上的那些老臣差不多,心里总是不得劲,觉得自己跟他们一样老了。 听万柳这么一说,他觉着也有些道理,摸着胡须道:“我明天先且剃掉试试。” 万柳一听心里大喜,他平时总是戴着各式帽子,不大见得着他剃得光光的脑门儿,也就能暂时忍下他奇丑无比的发型。 可鼠须长在脸上避无可避,她既然能怂恿他剃掉,以后等到康熙的统治巩固之后,她要试试看,能否让他把头上的头发留起来。 康熙眼神瞄向万柳的腰,觉着那里又纤细了许多,想到她腰上的线条,他摸过无数遍的铜人,心里一热,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身子在榻上动了动,又左顾右盼了几眼,伸了个懒腰道:“忙活了一天,腰都有些酸了。外面凉快,咱们出去走走,顺便松松筋骨。” 万柳哪里不知道康熙心中所想,她暗自偷笑,轻轻啊了一声。 康熙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万柳垂下脑袋装羞涩,期期艾艾地道:“回皇上,奴才...,奴才身子不方便。 前面因为奴才的绿头牌...,奴才也就没有将月事报上去。奴才走动不大方便,请皇上恕罪。” 康熙:“......” 白忙活一场,白惦记这么久,最后落了个空。 作者有话要说:  非洲金刚灰鹦鹉智商很高,能真正与人类对话,有画师留下来番邦送给清廷的珍奇鸟类画,上面就有灰鹦鹉,还有火鸡。 -- 第76页 祝各位小天使端午快乐,心想事成。 第三十三章 万柳看着面前的一堆补品直犯愁。 不知道康熙跟钮祜禄氏怎么说的, 她总算没有再上门来找万柳。 但他得知她大姨妈来了之后,就赐给了她一堆补血益气的药。 他们之间的信使李微信传了他的话,说是冬病夏治, 让她好好吃药,将她冬天身体不好的毛病也给一并调理了。 万柳哪里来的毛病, 她根本不需要吃药, 再说冬天冰天雪地的, 她得放假窝冬,才不要大冷天去打卡上班。 天气热, 她本来就没有什么胃口,每天喝几大碗药下去, 肚子里只剩下药水在晃荡,连呼出来的气都透着一股药味。 要是再继续喝下去,她真的得病了, 干脆吩咐素兰,让她不要再熬那些补品。 康熙出去巡了几天营, 晚上回来后来到万柳的院子,她见他脸晒黑了些,嘴角的鼠须剃掉后, 恢复了精神奕奕, 看上去顺眼多了。 要是他一直留着那丑得惊天动地的两撇胡子, 他就算是能把铜人弄活, 她也没有心思让他动嘴。 胡子太痒, 心里阴影实在太大,她会因此患上厌床症。 于是万柳上前请安的时候,态度真诚了许多,不顾基本法乱拍他马屁:“皇上今天真是好好看啊, 比那画里走出来的仙子还要俊俏。” 虽然这句话不伦不类,夸一个皇帝似乎不太合乎规矩,但没人能拒绝好听的话。就算再假的夸赞,也比说残忍的实话戳人肺管子来得好。 康熙一听,忍不住摸了摸脸颊,止不住的得意,想笑又绷住了,说道:“画里走出来的可是仙子,我是男人,岂能跟女人一样。” 万柳随着他在罗汉塌上坐下,倒了茶放在他手边,“画里有女仙子,也有男仙子啊。皇上在奴才心中,就跟那男仙子一样。” 康熙端起茶碗,挡住了脸上再也摒不住的笑意。他听过大臣在折子上夸他天子之威,却从没有人敢这么直白说他长得好看。 也只有她这样心思纯粹,又不懂得如何掩饰的女人,一心崇拜他,才会说出心里的实话。 他心中喜悦乱窜,不禁放下茶碗,温柔地望向她,关心地问道:“你的药可吃了?我亲自督促太医院给你开的补药,养到冬天,你今年就不会再生病了。 这么久你都还没有身孕,你也无需担心,等你养好身子之后,孩子自然就会来了。” 万柳不知道康熙为何又扯上了孩子,难道他还觉得他的儿子不够多? 她懒得跟他说这个问题,只敷衍地附和了声,深深呼出口气,伸出手臂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皱起眉头道:“奴才现在连出的汗都是一股子药味,肠胃里也是药水,饭都吃不下了。 是药三分毒,补药也是药,奴才也不知道,不能吃饭只能吃药,到最后究竟是补还是泄。” 康熙急了,忙关心地道:“那可不成,人怎能不吃饭,不然哪里来的力气,你多少得吃一点进去。” 他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说道:“皇玛嬷只怕歇着了,就不要再去吵到她。你想吃什么,让奴才从我的院子里做好了给你送来。” 万柳摸了摸肚子,嘟囔着道:“奴才不饿,什么都吃不下,皇上,奴才只要少吃几碗补药,就能留着肚子吃饭了。” 康熙无奈,只得说道:“好吧好吧,调养身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急不来,你就少吃药,多吃饭。” 万柳忙笑着道:“多谢皇上,皇上真好,对奴才也好,对太皇太后也孝顺,真是天下最最好的人。皇上,太皇太后见着你剃了胡须,有没有夸赞你俊俏啊?” 康熙失笑,说道:“皇玛嬷哪能跟你一样,见着我剃了胡须,只随口问了一句,我谎称不方便,她也没有多说。” 万柳听到太皇太后没有反对,心里的一颗石头彻底落了地,只要她还要见康熙,以后绝不会让他留那又老又丑的胡子。 康熙提到不方便,又看了一眼放在屋角的滴漏,皱了皱眉,扬声道:“梁九功。” 屋外守着的梁九功闻声躬身走了进屋,康熙吩咐道:“去把我屋子里的西洋座钟,搬一座送到这里来。” 万柳暗自挑了挑眉,看来康熙今天心情甚好啊,她的乱拍马屁还是有效果,居然一出手就是贵重的西洋钟,她装作激动得起身,腿慢慢弯下去,要下跪谢恩。 康熙往前一俯身,伸手搀扶住万柳,顺势揽上了她的腰。 他的手先停顿了下,然后上下游移了片刻,轻笑道:“你这里与别人不一样,我最最喜欢了,比那画上的仙子腰还要美。 以后你的腰一直保持这样就好,不用再胖,也不用再瘦。” 万柳想笑,康熙还懂得商业互吹了,他摸腰无数,暂时赐予他一定的发言权。 不过她一直坚持拉筋,练习平板撑与卷腹,可不是因为他的这点儿赞美。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听起来仿佛有那么点道理,因为万柳最爱的,从头到尾都是自己。 她是为取悦自己在保持身材,他的要求对她来说,就等于他放了个屁。 梁九功带着小太监很快搬来了西洋钟,康熙亲自指挥来指挥去,最后让他们把钟摆在了坐在罗汉塌上,抬眼望过去就能看到的位置。 康熙又兴致勃勃拉着万柳,教她怎么辨认时间,鸣钟响一下是什么意思。 -- 第77页 万柳以前没有怎么注意,现在仔细一看,见钟表上面居然没有雅克德罗的标记。 她以前也喜欢腕表,好像记得清朝皇帝很喜欢雅克德罗的珐琅机械表,这个时候难道还没有吗? 她绕着座钟来回走动,连声赞道:“皇上真是好厉害啊,奴才听了这么久还是有些糊涂,要掰着手指头才能数清楚呢,皇上居然一点儿都不会弄乱。” 康熙被她夸得笑个不停,说道:“熟能生巧,等你看久之后,不用掰着手指头数,也能弄明白了。” 万柳伸出手,小心翼翼抚摸了一下钟面,叹道:“这个琉璃真是好好看啊,看起来通透又清楚,奴才真是恨不得把它揣在怀里,时时刻刻带着。” 她侧头看着康熙,眼神期盼,“皇上,西洋有比这个钟小,能装在荷包里带出去的小小钟吗?” 康熙愣了下,沉吟片刻后道:“西洋那边我不清楚,大清现在也还没有比这小的钟,不过你说能揣在身上,能方便携带的钟,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万柳想起武英殿改造的造办处,说道:“西洋能做的,大清能人异士那么多,肯定照样也能做。西洋的大炮,用的□□还是咱们老祖宗的方子呢。 皇上有了新的的造办处,什么东西做不出来,鸟枪大炮都不在话下,何况是一只小小的钟表。” 康熙听得心情顿时激荡不已,豪情万丈地道:“你说得没错,西洋能做出来的,大清也同样不在话下。 我得了一只英吉利人敬献的鸟铳,虽说很厉害,但我的大清天下何愁没有人才。 造办处也做出了鸟铳,完全不输不比英吉利,等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去海子边试试。” 万柳倒不知道现在已经有人做出了□□,她听得惊奇不已,恨不得马上就去见识一下。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只有走出去,她才能趁机见见他的那些俏侍卫们。 “好啊好啊,奴才估摸着明天身子就能好了。皇上真是好厉害,能让天下来朝,那些海外的番邦,尽管让他们来。 最好,他们能带着各种新奇的洋玩意来,番邦没有的,咱们大清要有;番邦有的,咱们大清的要比他们的好。” 康熙顿了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得没错,大清万万不能输给番邦。” 他眼神瞄向万柳的腰,咳了咳问道:“你明儿个就能好了?” 万柳想翻白眼,男人有时候抓重点,完全是受下面指挥。 不过,她不敢在太皇太后眼皮子底下,又跟着康熙跑出去玩,还是见识火器这种绝密的东西,她得把太皇太后也一起拉上,才能保证她不会挨揍。 “奴才只是瞎估估,出去走动一下还是没问题的。不过皇上,奴才见识浅薄,去了只能看个热闹。 太皇太后才是最最睿智,最最有见识的人,不如她也一起去,说不定看了之后,还能提出更好的建议来呢。” 康熙想起太皇太后来南苑,除了在院子周围走动一下,根本没有出过门,能出去散散心也好。 “皇玛嬷也一起去更好,不过皇玛嬷出行,不能太随意,得先安排好。 这样明天就来不及,等先布置下去,后天再出行,那时候你身子也彻底好了,坐车也方便。” 万柳心里一动,说道:“皇上的侍卫最最厉害,有他们随行,自然万无一失。不过皇上,奴才不明白,一等侍卫与二等三等侍卫,是不是要按照拳脚功夫高低来排啊?” 康熙被她逗得笑个不停,说道:“一等侍卫当然是最亲信之人,他们只是随行在我的左右,不仅仅是护卫之责,真正护卫还另有他人,这些你就不用知道了。” 万柳点点头,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每次见到你身边都是那几个人,以为他们都是绝顶高手,不用轮班歇息呢。” 康熙说道:“你说的是曹寅与纳兰容若他们吧,他们哪需得成天在我身边,曹寅前两个月才娶了继室,是苏州织造李煦的妹妹。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我亲自指的婚,新婚夫妻相处得也还和谐。 纳兰比他晚了一个月娶的继室,前面卢氏难产没了,他郁郁寡欢了两年,现在重新娶了瓜尔佳氏,两人也算门当户对,他总算重新振奋了些。 我念着他们两人新婚燕尔,也没多留他们,让每天当完差就回家去,不能冷落新妇啊。” 万柳听得百感交集。 不止是他们两人,连着康熙也一样,好像原配都不长命。 他们两人还真是康熙的心腹,连婚配他都亲自过问。曹家自不用说了,万柳知道是康熙放在江南的眼线,连官职都是世袭。 曹寅的儿子去得早,又过继了一个之侄到他名下,继承江南织造的官职。 最后这个过继的儿子生了曹雪芹,算起来曹雪芹也不算是曹寅的嫡亲孙子,只可惜,他没赶上曹家在康熙朝的好时期。 至于纳兰容若,万柳记得纳兰明珠最后也败落了,不过他好像去世得早,没有见到纳兰家族的倒塌。 万柳怔怔出神,眼前的浮华风景,好似镜花水月,手一碰,就消散在了时光之中。 康熙自顾自说着,渐渐脸上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他们新婚燕尔,自当是快活无边。嗯,那只铜人,你只指给了我你哪处痒,我还没有指给你看我哪处痒呢。咱们得互相了解对方,这样才公平是不是?” -- 第78页 万柳瞬间被他拉回现实,见他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念着他孺子可教,决定像是养鸬鹚捕鱼一样,给他点甜头。 她四下张望了几眼,垂下头期期艾艾地道:“奴才想吧,就是,就是没有铜人也可以呀。” 康熙大喜,凑到她身边,急着问道:“你又有了什么新奇的主意,快说给我听听,咱们好一起仔细研究。” 万柳眼神扫向他身上的四开裾常服,轻声道:“皇上不是在么,哪里还要铜人啊,皇上直接告诉奴才就可以了啊。” 康熙一拍手,大声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铜人又不会说话,哪里比得上真人。” 万柳见他一惊一乍的,嫌弃得直想撇嘴,他只想着开枝散叶,也从没有顾着女人的感受。 兴致来了就翻牌子,提枪上阵横冲直撞,爽了倒头就睡。 他就算拥有再多的花花书籍,拥有再多女人,没有人跟他互动,他也还只是个没见识的小雏鸡。 万柳忙嘘了声,压地声音道:“皇上,你得小声些,外面外面伺候的人都在呢,不能让他们听了墙角去。” 康熙想到外面还守着奴才,以前他没有在意过,这时候却觉得兴奋莫名,刺激得全身都蠢蠢欲动。 他也学着万柳,压低声音道:“好,我们不能让他们听了去,你快过来,我都等不及了。” 万柳起身,康熙往旁边挪了挪,她挤在了他身边坐下,紧紧贴过去,掀起了他常袍下摆。 他的呼吸愈发沉重,手一伸将她抱在了怀里,俯身低下头,寻着她的唇。 万柳才不想吃他的口水,偏开头,手如蛇一般钻了进去,低声说道:“皇上,你别乱动哦。” 她的手指纤细,柔若无骨,康熙浑身一抖,先是被点了穴一样僵直不动,像是有虫蚁从他腰间往上爬,酥痒阵阵,直达天灵盖。 然后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覆上她的手,喃喃地道:“快些,再快些。” 万柳仔细听着他呼吸的频率,在紧要关头,拿着帕子一挡,避免了现场的狼藉。 康熙犹如干涸已久的禾苗,得到了雨水的滋润,叶片舒展,全身都被洗礼了一遍。 他死死压抑住呼吸,头抵在她的肩膀,等到情绪平稳下来,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万柳将帕子卷成一团,寻了干净的地方擦拭了一下手,说道:“皇上,奴才去净房洗洗手,你等下也进去清洗一下。” 康熙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温柔缱绻,声音也温柔得不像话,说道:“你累了,先歇歇吧,等下我们一起进去。” 万柳手往外一指,做出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转身走进了净房。 她将帕子扔在了恭桶里,拿胰子仔细净了手,走出来见康熙还半瘫在软垫上,不客气地道:“皇上快回去吧,时辰不早了,你得早些回去歇着呢。” 康熙瞄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站起来,理了理常袍下摆,慢吞吞走去净房,胡乱用水清洗了下,走出来又坐下了。 他拉过她的手不住打量,然后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关心地问道:“手酸不酸,要不要我帮你捏一捏?” 万柳差点儿没有笑出声,忍住笑抽回手,说道:“奴才不累,这么点功......,只用了这么点力气,哪比得上皇上的辛苦,皇上才累了呢。” 康熙听出了她话里的言外之意,气得牙痒痒,咬牙切齿瞪着她道:“大胆!你......,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我最近一直忙,都没有功夫翻牌子,又一直等着你身子好。 你倒好,不体谅我忍得辛苦,还尽在旁边说风凉话。” 万柳听他委屈抱怨,差点儿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他那也叫忍,三天两头做新郎官,脸真是大刀没边际了。 她忙低头请罪,“都是奴才不好,奴才一时嘴快说错了话,皇上你责罚奴才把。” 康熙看了一眼万柳,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是你不好,都是你出的主意,又怪你长了一双翻云覆雨手,不用我说,也能探到我的秘密。 你嘴快不快,我还没有试过,现在不予置评。不过既然你乱说话,惩罚还是得有,就罚你下次用别的地方,我看看啊,就这里吧。” 他的手指点上她的唇,眼里溢满了笑意:“我试过了,罚你也得试试,不如就现在吧,你说好不好?” 我勒个去! 好你个大头鬼,他的嘴她都不会碰,何况是...... 万柳见他又重振旗鼓,干脆半拖半拽将他拉起来,推着他往外走,“下次呀,下次再试,再试天就要亮了,明天皇上还得去太皇太后处请安,跟太皇太后说去海子边的事呢。” 康熙见万柳难得手忙脚乱,更是主动抱着了他的腰,他心中莫名满足,闷声笑个不停。 万柳推着他,殷殷嘱托:“皇上快回去歇着吧,还有太皇太后的安危最最重要,一定要把最好最厉害的侍卫,全部都安排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英国在那时称哑里昂,为了易懂就换成了英吉利。这把枪还珍藏在故宫博物院,同时期的戴梓也做出了功能不输英国的鸟枪。 雅克德罗珐琅表,很经典,乾隆最喜欢。 中国出现最早的怀表,是康熙下令造办处出来的,送给了皇太后。 第三十四章 一大清早, 万柳就起了床,洗漱之后用过早饭,带上素兰与李大牛出了门, 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 第79页 李进忠候在旁边,见到万柳出来, 忙上前打千请了安:“万主子, 皇上差奴才前来伺候, 万主子若有事,尽管差遣奴才。” 万柳自己有素兰与李大牛, 哪里还需要李进忠,康熙真是, 派几个威风的侍卫来保护她,才能显得他真正重视她啊。 李进忠已经算是老熟人了,万柳朝他颔首笑道:“今天就劳烦你了, 咱们走吧。” 李进忠忙道:“万主子请上车暂且稍等,太皇太后与其他几位主子准备好之后, 主子也能立即出发了。” 万柳愣了下,先前也没有听到今天是集体海子游啊?不过上面决定的事,也没有必要通知她。 去就去吧, 她也没多说, 上了马车之后, 只略等了一会, 马车开始动起来, 朝海子边驶去。 因为人多,马车行驶得慢,万柳掀开车帘往外瞧去,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农田夹杂其中。 海户弯着腰在田间忙碌,见到他们的马车,早早就停下手中的活,恭敬躬身侍立一旁。 待他们的马车经过之后,他们站着打量一阵,头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又弯下腰继续劳作。 路上的行人早就被驱散开,路两旁差不多都是一样的风景,万柳看得没劲了,放下车帘靠着车壁打瞌睡。 没一会素兰就轻轻唤醒了万柳,她睁开眼,问道:“已经到了?” 素兰说道:“还没呢,路上停车歇息方便,主子你可要去?” 万柳掀开车帘看出去,河滩边,搭起了几顶帐篷供大家歇息方便。 惠嫔宜嫔德嫔钮祜禄氏等嫔妃跟在太皇太后身后,已经陆陆续续往帐篷走去。 万柳见到这么多人,突然想起了高速公路服务区等着排队上厕所的情形。 她实在是不想下去,又不好太过特别,硬着头皮下跳下了马车。 与万柳认识久了的人,都知道她的习惯,从不会踩着人的背上下马车,伺候的人都站在一旁等待。 当她双脚轻松落地,察觉到旁边似乎有人在看她,转头看去,与一道温润中略带着好奇的视线不期而遇。 万柳见是纳兰容若,曹寅也在不远处,躬身听康熙说话。 纳兰容若的眼睛,太像河里微风吹过的水,青波荡漾。 荡呀荡呀,荡得万柳的一颗钢铁铸成的心,像是掉进了钢水里,呲啦呲啦一下就熔化了。 可惜啊,恨不相逢他未娶时,万柳说不出的遗憾,回过神之后,朝他微微颔首,他也颔首回礼。 康熙这时见到万柳,笑着朝她走过来,问道:“你身子好了没有,累不累?怎么不进去歇一会?” 他问这么多,第一句话才是重点吧,万柳想翻白眼,福了福身说道:“奴才不累,里面人多,奴才也不急,先等太皇太后与姐姐们歇下来,奴才再进去。” 康熙抬眼看过去,太皇太后她们都已经进了帐篷,关心地道:“你身子不好,快进去吧,吃些茶点歇歇,外面太阳大,仔细晒着了。” 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都不到,歇什么歇啊,不在路上耽误功夫,只怕早就到了。万柳已不想说话,朝康熙福了福身,往帐篷走去。 帐篷不大,里面布置过,地上铺着毡垫,正中央摆着张矮塌,周围放着绣凳案几。 太皇太后坐在矮塌上正在吃茶,惠嫔与德嫔随她坐着,钮祜禄氏与宜嫔不在里面。 万柳上前请安,太皇太后抬了抬手道:“快来坐吧,怎么费这么些功夫才到,我正要让苏茉儿去看看你呢。” 万柳上前请安,说道:“回太皇太后,奴才下马车的时候,恰好遇到了皇上,他问了奴才几句话,便来得迟了些。” 太皇太后也没有多问,只随意点了点头。德嫔朝万柳招手,笑着道:“妹妹坐这里来,我正等着妹妹,等下好一起去旁边更衣呢。” 万柳想起以前下课时,女生总爱一起结伴上厕所,没想到在这里也有一起上厕所的伙伴,她对惠嫔与德嫔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姐姐。” 吃了一会茶,宜嫔与钮祜禄氏还没有回来,德嫔喝多了水,在凳子上连着动了好几下,似乎快坐不住了。 太皇太后也等得微微不耐烦,朝帐篷外看了一眼,皱眉道:“苏茉儿,你去看看她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苏茉儿领命走了出去,不一会进来回禀道:“回太皇太后,皇上叫住了两位主子在说话。” 太皇太后眉心拧了拧,说道:“我知道了,你们急的,就先去更衣。” 德嫔忙站了起来,对太皇太后福了福身,招呼着万柳道:“妹妹,我们一起去吧。” 万柳本不想去,想着路上也不方便,便站起身随着德嫔一起出了帐篷。 康熙没有进帐篷歇息,还是站在先前与万柳说话的地方,与宜嫔说着什么。 钮祜禄氏站在他们的旁边,一言不发,不时朝周围打量几眼,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德嫔站着看了一会,笑了笑,对万柳轻声道:“走吧。” 万柳看了一眼德嫔,没有多问,随着德嫔进了更衣的帐篷。 帐篷里用布帘隔开了两个小间,里面放着恭桶,前面人用过之后,伺候的人重换了洗得干干净净的来,里面还洒上了香木屑。 万柳与德嫔两人,互相听着对方淅淅沥沥的水声,理好衣衫走出隔间,走到门边的架子上洗手。 -- 第80页 洗完出门,康熙与宜嫔还在说话,钮祜禄氏还是在发呆。 德嫔看了一眼万柳,笑着道:“外面凉快,咱们也在外面走动走动说说话。” 万柳想骂人,她是出来看俏侍卫加看试羌的,看到的俏侍卫没缘没分,还在路上耽误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康熙在外面,哪来这么多话与宜嫔说,是不是回去之后就没有嘴了? 万柳满肚皮的烦躁,随着德嫔沿着河边慢慢走着,小风吹着,倒也凉爽舒适。 她见河水清澈,干脆蹲下来,掬了水泼在脸上,凉意袭来,让她的无名怒火消了不少。 德嫔见万柳用河水洗脸,忙说道:“妹妹,河水冷着呢,别只顾着贪凉,对身子不好。” 万柳站起身,拿帕子擦干手脸上的水,笑着说道:“多谢姐姐,只见着河水凉快,便忍不住想玩玩水。估摸着皇上也说完了话,咱们回去吧,别让太皇太后等着。” 德嫔点点头,与万柳一起往回走,笑着道:“妹妹可别仗着年轻就不注意身子,以前我也觉着年轻不大在意。 说句不怕妹妹笑话的话,生了六阿哥之后,总是憋不住,连大笑都不敢了,生怕脏了身子。就算是这样,一天也得换好几次里衣,不然身上没法闻。” 万柳愣住,德嫔这是产后漏尿,女人可真不容易,她暗自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说道:“姐姐,我进宫以前,听老人闲聊讲古的时候,偶尔听过一嘴,听她们说到过姐姐这样的情形。 她们还提及到一个偏方,只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不用吃药,也无需大张旗鼓请太医诊治,方便得很,就是现在做也可以,姐姐你可以试试看。” 德嫔神色一喜,忙说道:“妹妹你且说来听听,哎哟要是真有用,妹妹就是我的大恩人了。” 万柳笑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姐姐言重了。这个法子也简单至极,姐姐只需像是在平时入厕时,憋慢一些那般收缩。 收缩一阵之后再放开,放开之后再憋,反复如此,只要空着就这般做,隔上一段时日,兴许有些用处。” 德嫔停下来,依着万柳说的方法,慢慢试了试,惊奇地道:“还真是方便,就算边照看六阿哥,也能边做,妹妹真是太好,多谢妹妹。” 万柳笑着谦虚了几句,两人又继续往回走。德嫔往康熙那边望了一眼,钮祜禄氏与宜嫔都散开了,正在往帐篷里走去。 她走到万柳身边,低声问道:“妹妹,我先前听说,你与钮祜禄氏置气了?” 万柳呆了呆,她们这些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不过她不想多说,随口道:“我与她倒没有置气,只她到我的院子来说过几句话而已。” 德嫔斜了一眼万柳,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还不是见着你肚皮没有动静,谁都能上前来踩你一脚。以后你得抓紧了,生个儿子抓在手里,看谁还敢小瞧你一眼。” 万柳讪笑,顺着她说道:“姐姐说得是,我一定努力生儿子。” 德嫔又谨慎地望了一眼身边跟着的下人,见她们离得有些距离,才小声道:“前些日子我生六阿哥的时候,额涅进宫来照看了我一个月,听额涅讲了些京中的事。 先前都以为钮祜禄氏不会留牌子,谁知道她还是进了宫。毕竟果毅公去得早,他家已经出了个孝昭仁皇后,不过这也是些没影的事,咱们就只是随便听听。” 万柳心里连叫我草,怪不得钮祜禄氏魂不守舍,只是不知道她看的是曹寅还是纳兰容若了。 她又仔细一想,曹寅比纳兰容若成亲得早,曹家虽然现在还算不错,但与纳兰容若的家世比起来,就不能看了。 依着钮祜禄氏的出身,肯定想的是选秀撂牌子后,能嫁给纳兰容若。 只是没想到,康熙插了一手,把瓜尔佳氏赐给了纳兰容若,她被留了牌子进了宫。 不过对比着康熙与纳兰容若,他长相才情自不提,再加上他前面对亡妻的深情,放着让女人自己选,肯定谁都会选择纳兰容若。 只可惜落花流水春去也,再多的少女旖旎情怀,都得埋葬在望不到尽头的深宫里。 万柳与得嫔回去帐篷之后,只坐了一会又继续启程,大约行驶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海子边。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海子边就搭出了个小小的营地。万柳也分到了一顶小帐篷,进去帐篷歇息更衣,就到了用午饭的时间。 因太皇太后吃完午饭得歇息,得等她歇过之后,再一起观看康熙试枪。 万柳只觉得无聊透顶,走出帐篷去透气,见侍卫正在营地周围巡逻走动,她忙凝神,一一打量过去,只可惜,一个能看的都没有。 水边,纳兰容若与曹寅各牵着一匹白色与棕色的马,正在放马饮水,不时交谈说笑几句。 万柳失望一扫而空,顿时看得津津有味,只可惜在康熙面前,他们不能随意跑马,不然两人策马狂奔朝她跑来,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两人喂完马,牵着马往回走,万柳虽然没有不好意思,也觉得不宜多看,转身准备回帐篷。 他们似乎看到了她,愣了下之后,曹寅为了避嫌,忙低下了头。 纳兰容若则朝她微微颔首,然后转过头,与曹寅说起了话。 万柳虽然看得见吃不到,倒也觉得值了,心满意足回了帐篷。 -- 第81页 等到正式试枪的时候,伺候的人在外面摆了塌几椅子,太皇太后端坐在上面,万柳与后妃们则依次侍立在她身后观看。 康熙先拿了英吉利进贡的的火腔,站在大约百步开外,小太监提了装着野鸡野兔的笼子上前,然后将笼子打开,把野鸡野兔往外赶。 康熙举起抢,扳动枪头,扣动扳机,巨大的“砰”一声响之后,野鸡乱飞野兔乱窜。 万柳身边的霎时惊呼出声,她正垫起脚尖,伸长脖子想看清康熙有没有打中。被她们一尖叫,吓得她忙转头看去,见几个嫔连着钮祜禄氏,吓得脸色都白了,蒙着眼睛不敢再看。 康熙身子往后动了动,然后又举枪继续扳动枪头。 “砰砰砰”连续二十声枪响之后,空气中都是硝石的味道。小太监奔上前,捡起被打中的野鸡野兔放在一旁。 康熙又换了造办处做的枪,用差不多同样的方法,连续放枪,万柳掐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共有二十八响,比英吉利的多了八发子.弹。 小太监已经飞快提来了猎物放在康熙面前,他俯身数了数,然后哈哈大笑,回到太皇太后跟前,曹寅与纳兰容若提着死伤的野鸡野兔跟在他身后。 康熙笑着道:“皇玛嬷,一共打中了二十一只,英吉利的一共打中了八只,我大清的打中了十三只。” 太皇太后被震得耳朵还有些响,只看了一眼血淋淋的野鸡与野兔,连声叫好:“咱们大清做出来的就是好,比英吉利的还要厉害。回去得好好赏造办处,让他们多用些心思,做出更厉害便利的出来。” 康熙也神情得意,连声说好,拿着枪看了好一阵,交给了旁边的梁九功。 万柳瞄了几眼野鸡野兔的伤口,明白了康熙为什么没有让造办处多做些出来,拿去前线去打仗。 现在的火.枪,开枪动作繁琐,换弹匣更麻烦,杀伤力也不大,射程还没有大型床弩远。 虽然说是连续发射,但两枪之间的间隙太长,而且枪的后坐力太大。 幸好康熙还有些力气,指被弹得身体晃动,换个瘦弱些的人去开枪,只怕一枪就得将自己弹到地上。 不过她也不懂机械,造办处能做出来,她觉得已经非常厉害了。 只盼着造办处那些人能再接再厉,把老祖宗留下来的四大发明之一发扬光大。以后外国列强再敢来,保管打得他们哭着回去找妈妈。 太皇太后吃着茶,留了曹寅与纳兰容若说话,她笑着问道:“你们最近都成了亲,家里可好啊?” 两人连忙恭敬回答了,曹寅说道:“奴才谢太皇太后关心,额涅一直还惦记着要进宫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又怕扰了太换太后的清净。” 太皇太后笑着道:“我也有许久未见过你额涅,倒也想念得紧。等回宫之后,我下个帖子,让她带着你媳妇,一起进宫来说说话。 我听皇帝说,你新写了出《续琵琶》的戏,说是精彩得很,我正好顺带也开开眼。” 曹寅忙说不敢,“都是奴才闲暇时写着玩,只要太皇太后不嫌弃,奴才回去之后,把戏本子呈到太皇太后跟前,请太皇太后多加指点才好。” 万柳心里长长哦了一声,在她心中,纳兰容若划分为文,曹寅分到武的队伍里,没想道他居然能文能武。 她眼神不由得飘向纳兰容若,要是他现在能打一套醉拳,也能文能武,那就完美了。 太皇太后又笑看向纳兰容若,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几分:“你最近可有写什么新诗?前些日子我读了你的诗,竟然也跟着心酸。只不知道你这写诗的,写的时候可有流泪?” 纳兰容若声音也如同其人般温润如水,不疾不徐答道:“回太皇太后,奴才只偶有所感,写了几首酸诗,上不得台面,让太皇太后看得伤心,倒是奴才的不敬。 放翁先生曾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奴才偶然得了几首,最近没再得到,也没有写出什么新诗。” 万柳听得眉毛直挑,人好看,声音好听,说话也有水准,这样的可人儿,提着探照灯也难找啊。 万柳乱赞了一通,眼神不由得瞄向钮祜禄氏,她规规矩矩站着,垂着眼帘不知想着什么。 太皇太后说道:“没得也好,没得也好,不用再劳心劳神。你与曹寅交好,也多跟他学学,写几个戏本子出来,咿咿呀呀唱一通,那样才热闹得紧。 等曹寅的戏本子送上来,教坊司排出戏之后,让你的媳妇也一起进宫来听戏。” 纳兰容恭敬应下,康熙与他们又说了起来。万柳站得脚都快发麻,所幸天色不早,他总算下令启程回南苑。 回去的时候,康熙没有再坐步辇,改成了骑马,由侍卫拥簇着,小跑着骑在前面。 折腾了快一天,就为了那几响,万柳一上马车,便累得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她咬牙切齿暗暗发誓,以后,再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她就是猪! 车外马蹄声阵阵,万柳迷糊中被吵醒,气色冷着脸唰一下掀开车帘,见康熙骑在马上,朝她笑看了过来。 曹寅与纳兰容若落后一个马身,随侍在康熙身后。 万柳所有的困意与被吵醒的怒气不翼而飞,自动忽略了康熙,眼神飘向了后面。 虽然他们不是策马奔腾朝她而来,至少是骑着马朝她而来啊,一个棕马王子,一个白马王子。 -- 第82页 她瞬间被治愈,满足极了。 康熙勒马,慢慢靠近她车窗边,探身过来,眼里含着笑意,似乎闲闲地道:“骑在马上,好似挺省力气的。” 万柳:“......” 她秒懂,然后默不作声拉上了车帘。 麻蛋,他强行乱入,也太煞风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续琵琶》这出戏,原作曹寅,《红楼梦》里贾母也有提到,本身不常见,只到亲近的亲戚家里唱过。 第三十五章 万柳做了个无法言说的梦。 梦中, 她快乐得几乎要飞起来,三人在一起快活嬉戏玩耍,她是宇宙的中心, 他们都绕着她旋转。 在她即将晕眩时,被素兰轻轻摇醒:“主子, 该起床了。” 万柳睁开双眼, 定定看着素兰, 她的眼神太过瘆人,饶是少一根筋的素兰, 也突然感到阵阵寒意。 素兰瑟缩了下,怯怯地看着万柳, 问道:“主子,你怎么了?” 万柳闭上眼使劲回味,那股劲儿还隐隐在, 却再也无法深入。 杀了素兰也没用。 惆怅新欢入梦来。 万柳不想理会素兰,躺着发了会呆, 然后穿好衣服翻身下炕,趿拉着鞋子去净房洗簌。 素兰见万柳恢复了寻常起床时的模样,抚着胸口暗自松了口气, 忙去提了食盒进来, 在炕桌上摆好早点。 万柳洗完出来, 看了眼盘子里的鹿肉脯, 素兰忙说道:“主子, 这是皇上吩咐李谙达送来给主子的。皇上就着粥吃了觉得好,便给每个主子院子里都送了一碟。 主子,皇上还传了话,说下午要来找主子去骑马, 满人不会骑马,以后出去行猎,岂不是要被人看了笑话去。” 万柳以前听到相声,里面有个笑话她记得很清楚,安逸的生活就四件事,一日三餐。 现在她一天吃两餐加几次点心,姑且算三餐。加上自助与康熙,安逸生活四件事,勉强只有三件半。 现在听到康熙要找她去骑马这种荒唐事,一大早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此刻彻底跌倒了谷底,甜丝丝的鹿肉脯嚼在嘴中,跟吃树根一样没了滋味。 万柳不想安逸的事三件半都达不到,权当作康熙是在放屁,只管埋头苦吃。 她将一碟子鹿肉脯吃得干干净净,还吃了几个饽饽,加一碗小米粥。 吃饱喝足之后,去太皇太后院子念完佛,又跟苏茉儿学完半个时辰的蒙语,照着以前一样,开始自己动手收拾书案。 万柳磨磨蹭蹭收拾着笔墨,欲言又止看着苏茉儿。 苏茉儿见她一脸纠结,温声问道:“怎么了?” 万柳搁下毛笔,吭哧吭哧说道:“苏嬷嬷,皇上说要让奴才下午跟着他出去骑马。奴才骑术不好,皇上平时又忙于政事,还要分心思教奴才,奴才实在感到惶恐不安。 皇上有令,奴才又不敢不遵。嬷嬷,奴才下午不能来学蒙语,要不要去太皇太后跟前,跟她也请示一下?” 苏茉儿看着万柳,片刻后笑了起来,说道:“你想得很周全,去吧,如实跟太皇太后说了就是。” 万柳如释重负,笑着对苏茉儿福了福身,跟在她身后进了正屋。 太皇太后正在看着手上的册子,见到苏茉儿带着万柳进来,放下册子疑惑地打量了她们一眼。 万柳恭敬福身请安,将先前对苏茉儿说的话重新又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听完,脸上已带了几分不快,对苏茉儿道:“你去给皇帝递个话,就说过几天就要回宫,万氏要留在我这里帮着收拾。” 苏茉儿领命走了出去,太皇太后看了一眼万柳,说道:“我知道你懂规矩,皇上吩咐你的事,要是你觉着为难,就来跟我说一声,自有我替你做主。” 万柳忙恭敬应下,太皇太后重新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她,说道:“这个你拿去看看。” 万柳上前,伸出双手接过册子翻开一看,原来是曹寅呈上来的《续琵琶》。 他的一笔字看上去行云流水,虽然不能与康熙的相比,但万柳因曹雪芹,还是暗搓搓把他的字排在了康熙之上。 戏文主要写的是曹操将蔡文姬从匈奴手中赎回来,又把她嫁给董祀的大团圆故事。 万柳不懂戏,但是看到“为国和亲,名垂青。”这句唱词,不禁悄然望了一眼太皇太后,见她正看着某处愣愣出神,心里也说不出的滋味。 蒙古与大清和亲来往频繁,尤其是博尔济吉特氏,嫁了许多姑娘进宫,不管是顺治还是康熙,都不被他们待见,最后几乎在宫内蹉跎一生。 现在康熙的后宫,只剩咸宁宫那位无声无息,也没有正式封号的蒙古庶妃。 万柳知道,康熙虽然花得很,但江山永远排在第一。对于蒙古妃子,虽碍于满蒙关系,又心怀忌惮,绝对不会宠幸蒙妃。 太皇太后看着万柳,问道:“看了觉着如何?” 万柳收起册子,觑着太皇太后的脸色,斟酌着说道:“奴才愚笨,只能看个热闹,扮相乐器什么都不懂,奴才觉着,这出戏保管热闹。” 太皇太后抬眉,哦了一声,“你既然不懂,为何又知道会热闹?” 万柳满脸无辜,说道:“奴才见到里面的人多啊,他们打来打去的,又都是如雷贯耳的英雄好汉。能看到先人被搬到台上来传唱,奴才真的好羡慕他们。 -- 第83页 奴才没出息,以后断没这个荣幸。不过太皇太后,皇上肯定可以,千秋功与名,自会永远流传。” 太皇太后一愣,然后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会是功与名,不是功与过。这好名声可不是那么好得,不知多少人会在背后骂呢。” 万柳振振有词地道:“奴才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奴才觉着吧,总有喜欢你的,也有不喜欢你的。 喜欢你的人,你做什么,他都会觉着好。不喜欢你的,连你多吸了几口气,他都觉着你做错了。 管他们怎么想呢,奴才只去做自己觉着正确的事。如果奴才不知道是对是错,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有太皇太后这般睿智的人在一旁指点,奴才说不定以后,也能在台上露个脸呢。” 太皇太后琢磨着万柳的话,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脸上的笑意更盛,说道:“你看得通透,就是我也有不如你的地方。” 她对万柳招招手,和蔼地道:“过来坐吧,咱们好好说说戏。这出戏是热闹,比起教坊司排的那些才子佳人,老寿星的戏有意思多了。” 万柳听太皇太后耐心地给她将扮相,唱腔。她听得云里雾里,以前她喜欢摇滚,不喜欢咿咿呀呀的戏曲,听戏对她来说等于催眠。 太皇太后见她懵懵懂懂,笑着问道:“曹寅写出来的蔡文姬,倒有些意思,最后结果也是大团圆,又热闹又喜气。” 万柳深思之后,垂下眼眸附和着道:“奴才与太皇太后一样,也觉着这出戏肯定精彩。 只是奴才又在想,打仗的时候,女人真的是太吃亏了。匈奴真是不要脸啊,抓蔡文姬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奴才觉着蔡文姬吧,她这一生也太辛苦了。被迫给匈奴王生了两个孩子,最后被救回来之后,她还是得嫁人。 照常理说,蔡文姬归汉,都算是第二次转世投胎了。让她再嫁之前,总得先过问一下她,你愿不愿意再嫁人呀。 唉,可惜,就算她再才情过人,一辈子也从没有做过自己的主。” 太皇太后吃茶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深深凝视了万柳半晌,然后放下茶碗,轻声道:“做人难,做女人更难,成日伤春悲秋,一味哀叹,于事无补不说,只会过得更苦。” 万柳心里叹息,面上笑着道:“太皇太后说得是,奴才也这么想的。前两天出去见着海户在地里种庄稼,奴才就在想,要是奴才是海户,去种地的话奴才肯定吃不了那个苦。 其他的本事奴才也没有,不能上阵杀敌,不能挥斥方遒。只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自己好了,周围的人也会觉着开心。” 太皇太后吃了口茶,失笑出声,看了一眼万柳之后,笑着说道:“你能谨守自己的本分,这日子就不会苦到哪里去。 你下去吧,记着果子虽好,也千万不能吃太多,寒凉太重,不易于有孕。” 万柳恭敬应下,起身告退。 外面天气晴好,头顶的天蓝得令人沉醉,她心里本来蒙上的那层迷雾,也慢慢随之消散。 她其实看得很明白,太皇太后虽然是女人,但她更是站在上位的统治者。一切以稳定为基础,绝对不会轻易变动现在的礼法规矩。 万柳没有什么大志,只想在自己过好的同时,能做些举手之劳的事,改变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汉人还好,不用进宫选秀。满人女子到了年纪就得进宫,然后她们被随手一指,像是货物一样,被打包到另外一家去。 万柳绝不敢说能改变选秀的制度,她只有个小愿望,女人在被指婚前,能过问一句她们的想法。或者能像以前那样,定亲前男女能见一面,说上几句话。 哪怕最后改变不了结局,也能得到些聊胜于无的尊重。 念完晚课,万柳前脚才回到院子,后脚康熙就上了门。 万柳见他一来就瞪着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不住拿眼角斜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仍然依着规矩上前福身请安。 康熙一甩常袍下摆,背着手越过她,走到榻上坐下,自己拿起茶壶倒了碗茶,叮铃哐当喝了一气。 他把茶碗扔回炕桌上,嫌弃地道:“这也能叫茶,你成天就乱喝这些东西?” 万柳夏天喜欢将水果拿来泡茶,素兰每天都会给她备上一壶放着。 她本来就只拿来自己喝,从来没有给他喝过。估计他今天是气昏了头,居然自己动起了手,下人都还没来得及给他上茶呢。 可他明明喝下了一大碗,还一幅嫌弃的模样,他根本就是借机在挑事。 万柳懒得理会他,福了福说道:“奴才这就去给皇上换一壶茶来。” 康熙掀起眼皮斜了她一眼,说道:“喝都喝了下去,我也不计较,将就一下得了。对了,你是不是舍不得给我喝,不然我怎么以前没有喝到过?” 万柳见他还愈发来劲了,真是小心眼子。不过她不打算再依着他,在外面他是皇帝,在两人私下相处时,他还要拿出他的帝王霸气来,那也太膈应人了。 两人熟悉起来之后,万柳逐渐摸清了康熙的狗脾气,她的脾气也随之渐长。 现在,她总得将宠答应的脾气摆一摆,不然算是受的哪门子宠。 于是万柳站着不动,只气咻咻鼓着脸颊,一声不吭。 康熙没有听到万柳的动静,照着以前,她早就该诚惶诚恐跪下来请罪,然后他顺势可以抱住她,教训她以后不能再去告状,让她知道他做这些,都是因为宠她在意她。 -- 第84页 可今天万柳完全没有按照康熙的想法走,他诧异地抬头看去,见她委屈巴巴的模样,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算了,她胆子小,要是把她吓到了,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起来。 康熙忍下了怨气,神色柔和,朝她伸出手,放缓了声音道:“快过来坐吧,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瞧你气性还挺大,竟还说不得了。” 万柳心里白眼快翻上了天,站着腿酸,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嘟囔着道:“奴才哪敢,奴才只是觉着冤枉。” 康熙斜了她一眼,又斜了她一眼,实在气不过,冷哼一声道:“你还冤枉,我好心带你出去骑马玩,你却跑到皇玛嬷跟前去告状。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呢。” 万柳想淬他一口,他那点小心思,全部写在下面了。要是她敢与他出去骑马,太皇太后又得给她挂落吃。 为了他,真不值当。 “奴才哪里有告状,皇上可真真冤枉奴才了。奴才本来每天都要学蒙语,突然不去,总得跟苏嬷嬷,太皇太后告个假吧。 再说奴才也担心皇上的身体,皇上每天操心了前朝的事,后宫还有那么多姐妹要皇上关心,皇上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可怜奴才的一片苦心哟......” 万柳戏精附体,垂下头用帕子蒙住了脸,抽动肩膀使劲往外挤着眼泪。 康熙见状,抓紧时机,嗖一下站起身,坐在她身边,顺势把她揽在了怀里,一迭声安慰道:“好好好,你都是为了我好。 你别伤心了,我也只一心念着你。要是换了别人,我哪里会用这么多心思,天地良心,我只独独对你放心不下。” 万柳听得牙齿都快酸掉了,全身鸡皮疙瘩直冒。若是她有错,按照宫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被迫听他深情得让人想吐的情话,量刑也太重了。 康熙手放在了她的腰间,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不知道,我先前骑马的时候就在想。马上下颠簸,正好合了节拍,又省事省力。比那有奴才在外面听墙角,要刺激快活百倍。” 万柳掰开他乱动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顺带引着往里而去,喃喃地道:“算了算了,这样也快活,你再来一次,你的小手软得跟没骨头似的,与我的不一样......” 万柳暗自骂了句,手上加重了力气。 “啊哟。” 康熙叫了一半,她的手指轻轻在顶上拂过,剩下的一半,变成了愉悦。 万柳没有客气,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他,起身往净房走去,洗干净了手出来,只看了康熙一眼。 他靠在软垫上,脸上是满足的笑意,心情与脾气都好得很,根本不用她开口,自己起身进去洗漱了。 康熙洗完出来,笑着道:“走吧。” 万柳不解,他都满足了,还要到哪里去? 康熙看着她,抬了抬眉,笑着解释道:“去我院子用饭啊,我本来就是来叫你一起用饭的。我吃完了,你不吃了吗?” 万柳听他一语双关,无语至极了半晌,算了,他说得对。 她伺候他吃过了,他得伺候她吃呢。孺子如此可教,他还算有那么一丁点用处。 用完饭散了会步消食,康熙非常有学习的精神,拿出铜人又仔细与万柳探讨了一翻,然后迫不及待与她去实践了。 这次与上次相比,康熙有了一定的进步,还无师自通想往后开发新的领域,却被万柳阻止了。 万事都得有个逐渐递进的过程,她不想一次就把阈值提高,得慢慢进步。若是一下站在了最顶峰,余下来就只剩无尽的乏味。 万柳坐起身穿衣服,康熙撑着头看着她笑个不停,她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没见识,笑得满脸荡漾,十三点。 康熙问道:“你口是不是很渴,我见你先前都渴得舔嘴唇了。” 万柳虽然脸皮厚,她还是听得有些不自在,不禁加快了扣袢扣的速度。 康熙却不肯放过她,得意洋洋地道:“我就知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万柳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随口赞道:“皇上厉害得很,舌战群儒,最最厉害了。” 康熙一愣,然后恼羞成怒要来抓她:“好你个没良心的,以后我见到朝上的......,不行,不能再想下去。” 万柳灵活跳下炕躲开了,不过被他说到渴,她真的口渴了起来,无端起了万寿宫的那树梨。 她现在还没吃到过那棵树上结的梨子呢,现在她好想回去坐在梨树下,摘下甜美多汁的梨子吃到饱。 过了几天,康熙与太皇太后离开南苑,带着大家浩浩荡荡回了宫。 万柳回到万寿宫,秋月与张富等在门口,笑容中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心里一咯噔,越过他们匆匆走进去,抬头朝梨树一看,又只剩下了满树的叶子。 万柳瞬间暴怒。 你大爷的,连续两年都不放过! 她想都没想,转身就朝乾清宫冲去,冲到一半,她回转身,又冲进了慈宁宫。 第三十六章 万柳真的是快气疯了。 谁升份位谁生孩子谁被多点几次, 她从没有上过心。 除非有八卦,比如谁生的孩子不像康熙,长得像梁九功这样的事, 她才会有兴趣。 -- 第85页 但是,她的梨, 她春天就看着发芽开花, 一直盼了两年的梨, 就这么没了! 那种说不出的委屈与憋屈,让她把所有的理智全部抛在了脑后, 连缘由没有问就奔了出去。 万柳像是疾走的罗拉,闷头狂奔。秋月吓得不轻, 追在她身后,着急劝着她道:“主子,你别冲动啊, 你听奴才说…..” 万柳根本不理会她,奔到半路, 被凉风一吹,远远见到乾清宫朱红色高大的大门,总算恢复了几分理智。 找康熙还不如去找条狗, 他才是这一切狗逼倒灶事情的根源。 于是万柳又往慈宁宫而去, 到了慈宁宫大门前时, 她已经已经平静了许多。 苏茉儿正在指挥雪青他们收拾行李, 见到万柳过来, 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包袱都收拾好了吗?” 万柳走上前,垂着脑袋闷闷不乐地道:“我只到了院子里,还没有进屋呢, 就见到院子里梨树上的梨子又被摘得一个不剩。 去年这样,今年又这样,觉着实在是憋得慌,就凭着一股气跑了过来。 可是到了这里,又觉得有些没脸说,好像显得我小题大做,一惊一乍的半点儿都不稳重。 不过几个梨子而已,让人摘了就摘了,为了这点事,跑来找太皇太后做主,嬷嬷,是不是我真的太不懂事?” 苏茉儿惊讶地道:“梨又被摘走了?这次又是内务府那帮子人做的?” 万柳摇摇头,脚有一下没一下踢着廊柱,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沮丧极了。 “我都没有问是谁,在嬷嬷面前,我就不打机锋了,其实我们都知道,去年也不是内务府,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今年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可以肯定又是哪个惹不起的主子。真没意思啊,就算最后查出来了,也只是不相干的人挨罚,奴才也是人,谁不是爹妈生的。 算了,我回去了,说了这些,我已觉得好多了,多谢嬷嬷。” 苏茉儿还从没有见万柳这么消沉过,身上笼罩着淡淡的悲哀,尤其是那句“奴才也是人”,冲得她鼻子发酸。 她叫住了万柳:“你且等一等。” 然后她转过身,匆匆走进了正屋。万柳在门外等了一会,苏茉儿走了出来,说道:“进来吧。” 万柳谢过苏茉儿,跟在了她身后,听到她飞快低声叮嘱道:“你别多说,就说觉着被欺负得太过,气晕了头。” 万柳忙嗯了声,走进正屋,太皇太后半靠在塌上,神情疲惫,带着些许的愠怒与不耐烦,沉声道:“前脚才回宫,后脚就吵吵闹闹的,谁又欺负你了?” 万柳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说道:“回太皇太后,奴才回去之后,见到树上的梨又被摘光了,连续两年了都如此。 奴才觉着他们太欺负人,脑子一热,下意识便来到了慈宁宫,吵到太皇太后,都是奴才的过错。” 太皇太后神色更加难看,沉吟片刻之后,吩咐苏茉儿道:“你去问一声,究竟是怎么回事,顺道看看皇帝有没有空着,把他也一并叫来。” 苏茉儿领命走了出去,太皇太后对万柳说道:“起来坐吧,都直接踩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你若再忍气吞声,倒是我的脸都没地方搁了。 不过你还算清醒,没有直接去找皇帝给你做主。我这个老婆子没事做,就多管管闲事,正好给你撑撑腰。” 万柳谢了恩,坐在了一旁的矮绣凳上。不大一会,康熙就急匆匆赶来。 除了他之外,还有新进的赫舍里氏,大着肚子的卫氏,许久未见的佟贵妃,都一并被叫了来。 一大堆人团团请安见礼,康熙看了一眼万柳,仔细打量着太皇太后的脸色,关心地道:“皇玛嬷路上辛苦了,该好好歇歇,这些事吩咐下去,让管事的去处理,哪里能劳烦你亲自出面。” 太皇太后招呼着他在身边坐下,说道:“这么点路不碍事,有事情搁在心里,我也歇不好,先把事情处理好之后,我再去歇息也不迟。” 万柳看到这些人一进屋,心就往下沉了下去。赫舍里氏从身形上看,完全还是个小孩子,她脸庞稚嫩,带着几分紧张上前给太皇太后与康熙请安。 太皇太后垂下眼皮,微不可查叹了口气,和蔼地说道:“坐吧,进宫以后可有不适之处?” 赫舍里氏僵硬地福了福身,说道:“回太皇太后,奴才一切都好,奴才多谢太皇太后关心。”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又看着卫氏的肚子,说道:“你也坐吧,肚子大了不方便,苏茉儿,给她多拿个软垫垫着。” 卫氏小心翼翼地福身谢过恩,伺候的宫女扶着她的胳膊,坐在了万柳的旁边。 佟贵妃自从进门之后就一直垂手站在旁边,太皇太后定睛看了她片刻,面无表情地道:“宫里就留你一人管着宫务,你且来说说看,万寿宫的梨又是怎么回事?” 佟贵妃上前,恭敬地道:“回太皇太后,奴才身子不好,在屋子里没有怎么出过门。万妹妹宫里的梨,奴才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眼神锐利盯着她,冷冷地道:“你留在宫里管着宫务,居然不知道万寿宫的梨不见了。 若照你所言,咱们不在宫里,整个紫禁城被搬空了,你都不知道。” 佟贵妃忙跪下来磕了个头请罪,委委屈屈地道:“回太皇太后,奴才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 第86页 万妹妹的万寿宫不比别的地方,有太皇太后与皇上看顾着,奴才从来不敢过问她宫里的事。” 太皇太后轻笑了起来,“倒也是,万寿宫有我与皇帝看着,还有人胆大包天,敢把手伸过去,估计是想造反了吧。” 佟贵妃顿时脸色大变,俯趴在地,身子簌簌发抖,再也不敢吭声。 这时,赫舍里氏与卫氏都坐不住了,神情紧张,先后站起了身。 赫舍里氏上前一步道:“回太皇太后,是奴才听说万寿宫的梨好,每天无事时,都前去摘几只。 奴才不知道万寿宫的梨不能摘,都是奴才的错,请太皇太后责罚。” 卫氏怀了孕,只肚子大了,脸庞没有什么变化,仍旧面容娟秀。本就如烟似雾的眉眼,此刻笼罩了层薄雾,愁眉不展,眼里已经汪了泪。 “奴才有了身子之后,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跟着赫舍里妹妹去过一次万寿宫,吃了几口梨之后,就一直惦记上了那一口,只怪奴才嘴馋。” 她转过身,挺着大肚子颤巍巍向万柳福身请罪。万柳吓了一跳,忙起身避开,说道:“不敢不敢,卫妹妹你肚子大了,快坐着吧,动了胎气就麻烦了。” 万柳心里闷闷的,不得不急着对卫氏的宫女道:“你快去扶着你主子,别让她摔着闪着了。” 宫女见卫氏晃悠悠站立不稳,忙上前搀扶住了她。卫氏手轻轻搭在肚子上,皱了皱眉,神色看起来痛苦不堪。 她呼出口气,坚持着说道:“万姐姐,都是我不好,求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生气了。 吃了你的梨,我一定如数赔给你。现在我身上银子不够,等每月月例发放下来之后,我马上差人给你送过来。” 万柳想杀人,但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一个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屁孩模样,她又才进宫,两人又无冤无仇。 她哪里知道万寿宫里有梨子,肯定是背后有人怂恿,不知道是她脑仁小,还是只是贪玩,所以来祸祸了万寿宫的梨。 为了几只梨跟赫舍里氏吵,喊打喊杀,万柳不是圣母,只觉着自己的脸皮没有那么不值钱。 卫氏就更让人心塞了,狗屁的嘴馋想吃梨。万柳知道她没那个胆子,还不是因着她怀了龙胎,被人借机推了出来。 这背后的始作俑者,万柳用脚趾头也想得到,除了佟贵妃没有别人。 算她这招高明,万柳就是再生气,对着一个小孩,一个孕妇,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生生咽下去。 要是她要继续追查下去,揪出了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出来处置了,佟贵妃这个首犯屁事没有,只是听命办事的人倒霉而已。 要是卫氏因此被吓着了,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不好,万柳才会真正赔了夫人又折兵。 万柳捏着鼻子,对赫舍里氏与卫氏说道:“都是我不好,倒吓着你们了。卫妹妹更是说笑了,我哪能要你的银子。赫舍里妹妹也不要放在心上去,我给你们赔个不是。” 万柳朝她们福身赔礼道歉,又朝太皇太后福了福身,说道:“太皇太后,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不该为了几只梨大惊小怪,赫舍里妹妹与卫妹妹都不是外人,就当是自己的家里人了吧。” 太皇太后看了万柳一眼,又看向卫氏,吩咐道:“你且先回去歇着,身子不舒服,就召太医来仔细看看。 你既然想吃梨,我院子里也有,苏茉儿,去摘一筐子下来,一并送到卫氏宫里去。着人仔细照顾好了她,万万不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丁点儿闪失。” 苏茉儿忙应下来,亲自上前搀扶卫氏。她脸色苍白,被苏茉儿与宫女扶了出去。 太皇太后深深吸了口气,对一直惶恐不安的赫舍里氏说道:“你年纪小,还不懂事,万氏既然不与你计较,我这里也就算了。 不过你要记得,虽然你年纪小,但你已经进了宫,就等于嫁了人,就不能算小了。 你姐姐也是你这个年纪成的亲,那时候她可不像你这样。你还在娘家的时候,难道家里人没有教你,别人的东西不告而取,那就是叫偷!” 赫舍里氏涨红着脸,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抽噎着答道:“奴才知错,奴才也绝不敢与姐姐相比。奴才以为宫里的都是皇上的,算是一家人,不能算偷,奴才绝不敢去偷东西。” 太皇太后听她说得颠三倒四,垂下眼帘掩去了满眼的失望,转头看向康熙,他一直在怔怔出神,只怕是又想起了少年时就结发的孝诚仁皇后。 她不忍再多说,微叹了口气,说道:“你回去吧,跟嬷嬷多学学规矩。以后听到什么,见到什么,先得三思再三思,不要被人当做枪使了。” 赫舍里氏抽抽嗒嗒应了,然后退了出去。 康熙回过神,抬眼看着仍跪在地上的佟贵妃,神色平静地道:“世上真正聪明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小聪明。佟氏,你也是小聪明,甚至可以说是蠢。宫务你也管不好,就不用你管了,以后就好生呆在屋子里反省吧。” 佟贵妃趴在地上,此刻她抬起头,脸上都是泪,红着眼凝视着康熙,想要说什么,见他铁青着脸神色冰冷,她觉着心像是坠入了冰窟里般,凉得发痛。 最终,佟贵妃什么都没有说,磕了头之后,起身离开了。 万柳也觉得没劲透了,太皇太后留康熙说话,她便趁机起身告退,离开了慈宁宫。 -- 第87页 秋月跟在她身后,见她一直沉默,紧张不安地道:“主子,都是奴才不好。她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奴才就该拼命拦着。” 万柳笑了笑,秋月是奴才,一个是太子的亲姨母,一个是怀了龙子的卫氏,她要拦,只怕真是得拿命去拦。 “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提。为几只梨掉了脑袋,不划算。” 秋月见万柳没有怪罪,顿时松了口气。她想了想,低声道:“奴才其实知道是谁做的,只是奴才没本事,知道了也于事无补。 奴才斗胆说一句,主子虽然得宠,可始终没个孩子,份位也比不上别人。花无百日红,这份宠爱,说不定什么时候都没了。 宫里其他人的眼睛毒得很,不知道暗中多少人看着主子。若是主子身边有个孩子,皇上宠着主子几分。不用人吩咐,自会有人主动贴上主子,帮着主子分忧解难。” 前面就是万寿宫,万柳站在殿门前,看着头顶的匾额,愣愣出神。 片刻之后,万柳笑了起来,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的道理是普世的道理。我自有我自己的道理,你的道理对我来说无用。” 秋月快被绕晕了,呐呐问道:“那主子的道理是什么道理?” 万柳抬了抬眉,说道:“秋月,你听过情义千斤,不敌胸脯四两吗?” 秋月顿了下,思索之后明白过来,眼神不由自主从万柳鼓囊囊的胸前扫过,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主子,唉,主子真是。” 万柳拉长声音,摇头晃脑地道:“秋月啊,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与意外哪个先来。 年纪轻轻就别老气横秋,想那么长远的事了,先珍惜当下吧,快活才是硬道理。” 秋月偶尔会听到万柳说一些她不懂的话,此时也见怪不怪,见万柳已经恢复了精神,也没有再劝。 万柳走到梨树下站定,仰头看着梨树,伸手抚摸着树干。好半天后,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梨树无辜,砍掉之后说不定我就是历史的罪人了,不行不行。” 康熙一走进大门,就听到了万柳的话,扬声问道:“什么不行?” 万柳回过头,很想朝他翻个白眼,说他不行。 康熙见万柳不答话,以为她还在为梨没了伤心,上前温声安抚着她道:“我每天都会给你送梨过来,你别生气了。外面凉,咱们进屋去说话。” 万柳才不想吃他的梨,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了,撇了撇嘴说道:“奴才多谢皇上,只是奴才现在听到梨字啊,就觉着反胃。 奴才求皇上不要说了,不然等会吐到皇上身上,倒是奴才的不是。” 康熙叹了口气,揽着她往屋子里走,说道:“好好好,不提就不提。” 两人在罗汉塌上坐定,康熙见万柳仍板着脸不说话,劝着她道:“你放心,我已经罚了佟氏,以后她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万柳才不会相信康熙的话,佟家不倒,佟贵妃就不会有事。她放下茶碗,微笑着说道:“皇上这句话听起来很耳熟,奴才以前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康熙顿感尴尬,忙拿起茶碗喝茶掩饰,片刻后他放下茶碗,缓缓说道:“佟氏性子要强,自小就是,大了也难改过来,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赫舍里氏小,我不该让她这么早进宫的。以前她姐姐也这么小进宫,却与她完全不一样。我以为赫舍里氏家教出来的,都会懂事知礼,谁知道她会这样天真,唉。” 万柳实在烦躁透顶,心里冷哼一声,直接不客气顶了回去:“皇上这句话说得,奴才真不知怎么说才好。皇上还真是喜欢偷懒省事,见着了姐姐不错,便肯定妹妹也好。 奴才仔细数数啊,宫里的亲姐妹有多少。赫舍里氏姐妹,钮祜禄氏姐妹,郭络罗氏姐妹,佟氏还少一个姐妹,皇上,佟姐姐家里没妹妹吗?” 康熙被噎得半死,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哪里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恼羞成怒,将茶碗往炕桌上重重一顿,厉声道:“大胆,我真是宠坏了你,什么话都敢胡说!” 万柳立刻起身,拿帕子捂住脸,学着佟贵妃那样嘤嘤哭泣,扑到康熙脚边,哭诉道:“皇上,奴才冤枉啊,奴才虽然笨,但奴才还是有自知之明。 奴才出身不显,要是惹了皇上不快,肯定会被拉去砍头,不能像佟姐姐那样,顶多被不痛不痒训斥几句。” 康熙腿被她胸脯蹭过,连着全身都跟着发痒,怒意本来消散了,被她后面的话堵得想干脆掐死她算了。 他瞪着万柳,威胁道:“你还敢乱说,信不信我真罚了你?” 万柳骂了一通,心里乐得不行,她整个人几乎都贴了过去,拼命点头道:“奴才信,奴才再也不敢说了,奴才又没有个厉害的姐姐.....” 康熙被气得七窍生烟,她柔软的身体扫过去,将他的怒意也一点点扫下去。 他又气又无奈,干脆一把拉起她,把她摁在身边坐下,拉下脸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真得好好教教你。 你我私底下说说,我也不跟你计较。要是当着人前说了,我就是想不罚你,也断说不过去。 再说你就算出身不显,我何曾亏待过你?等你一有身孕,我立刻给你升份位。” 万柳心道,可去你大爷的吧! 她直接扑到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衫又揉又搓,不依地道:“皇上,奴才苦啊,奴才以为皇上看重的是奴才本身,而不是奴才的肚皮能生孩子啊! -- 第88页 枉费奴才对皇上的一片深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竟是奴才错付了......” 康熙被她搓得全身热流乱窜,抓住她的手一迭声道:“别气别气,你的人我也看重,都怪我没有说明白。 你这里怎么还没有动静,是不是我们不够努力,我们得多加把劲,不如趁现在......” 万柳挣脱开他的手,猛地坐起身。康熙被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你有哪里不舒服?” 万柳手托了拖胸,眉头拧成了一团,说道:“这里太重了,刚才不小心用了些力气,扯得心都跟着疼。” 波涛阵阵,晃得康熙眼神发直,他拿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才抵消了喉咙间的渴意。 他咳了咳,伸出手道;“我帮你看看,这样看不清楚,要不我们去炕上,脱了衣衫仔细查看一遍。” 万柳闪身躲开,俯下身紧紧皱着眉,手揉了揉额头,哎哟哎哟个不停。 “皇上,奴才先前奔波了一通吹了凉风,又受了一肚皮气,奴才现在觉着啊,全身没一处是好的,疼得厉害得很。 奴才肯定又病了,奴才估摸着这病,只怕又得病上整整一冬。皇上,奴才不能伺候你了啊。” 康熙慢慢收回手,翘起二郎腿,拉了拉常袍下摆,盖住了身体凹凸不平之处。 他深深吸气缓了缓,斜了万柳一眼,又一眼,问道:“那你要怎么才能好?” 万柳立刻说道:“皇上,奴才又不是太医,怎么知道怎么能治好奴才的病。 奴才其实也琢磨过,应该是奴才胆小怕事,天气一冷,就更觉着没了依靠,心病引起了身体上的不适。” 康熙似笑非笑,轻哼了一声:“那给你道免死的旨意,或者换我伺候你?” 万柳眨巴着眼睛,思索了片刻之后,迟疑着点了点头,勉强地道:“免死旨意应该可以,皇上可以写一道旨意给奴才,试试看行不行。 至于换皇上伺候奴才嘛,伺候两个字担不起,不过奴才觉着也行,毕竟皇上的口舌功夫,一点就通,厉害得很。” 康熙:“......” “滚蛋!”他笑骂一句,干脆抬手将她放倒在塌上,顺势随着她一并倒下,手上嘴上都没有半点儿客气。 “朕一言九鼎,说会护着你就会护着你,说伺候你就伺候你,躺着别动啊……” 第三十七章 万柳如以前一样猫冬, 康熙有时候会来看她。天气好的时候,对送上门来的他会用一用。 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哼哼唧唧称身体不舒服, 怕将病气过给了康熙,直接把他赶了出门。 格非在《隐身衣》里面写道:“不论是人还是事情, 最好的东西往往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 最好不要去碰它。 只要你捅破了这层脆弱的窗户纸, 里面的内容,一多半根本经不起推敲。” 万柳从不去捅破她与康熙的这层纸, 她自己都经不起推敲,一颗心黑乎乎稀巴烂。 至于康熙, 他们只能说彼此彼此,欠缺真诚,都不配说爱这个字。 万柳明白得很, 康熙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敷衍。但是他既然乐于享受这种关系, 那就最好不过。 万柳也琢磨过他作为九五之尊的帝王,后宫女人无数,为什么会接受他们这种关系。 到最后想破了头, 万柳总结出了一点。 他这是家学渊源, 贱得慌。 皇太极如是, 顺治如是。深情得发了疯, 留下了一堆让后人津津乐道, 感天动地的爱情,其实都经不起推敲。 比如皇太极为了海兰珠发疯,也不耽误他生了顺治。顺治为了董鄂妃要死要活,还是生了康熙, 裕亲王,恭亲王,纯亲王,儿子女儿噗通噗通直往外冒。 万柳贤者时间总爱做白日梦,若她是帝王的话,要设置七宫十二院,选后妃绝对不会在世家子弟中去选,都是些弱鸡崽,脱了跟白条鸡一样没看头。 她会去码头选,扛沙包做苦力的,上半身不穿衣服,汗水顺流而下,消失在了不可言说之处。 还有挥汗如雨打铁的,武馆里练拳的...... 万柳手托着下巴,怀里抱着暖手炉,看着外面的春雪,脸上荡漾着让人怀疑的笑容。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莫名其妙?” 康熙神不知鬼不觉走到她身后,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回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下榻要福身请安。 康熙摆了摆手,斜着她道:“坐着吧,少装模作样了。” 万柳也不客气,缩回了塌上坐好,说道:“皇上怎么来了,外面下雪呢,冷得很。” 康熙在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手道:“你多穿些,倒春寒下雪,竟比冬天还要冷上几分,仔细着别又再生病了。” 万柳倒了茶递给他,笑着道:“雪一停,再出几场太阳,天气就暖和了起来。万物生长,一切又是新的开始,多好啊。” 康熙听得笑了起来:“天气暖和,你也可以重活过来。就没有见你这么娇气的人,竟然半点儿寒都耐不得。” 万柳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青松,要耐寒的功能做什么。 “是啊,天气暖和了,奴才重新活了过来,花草树木也重新发芽开花。千树万树梨花开,等梨花谢了,梨结了果,长大成熟,一咬崩嘎脆。 又甜又香的梨咧,不仅能治怀孕没胃口,还能慰藉思乡之苦。” -- 第89页 康熙觉着脑仁儿都被她戳了一下,头疼得紧,他气得牙痒痒,怒道:“都这么久了,你还记着仇呢,再说我不是每天都给你送梨来?新鲜的没了,冻梨梨条梨干,其他新奇的果子,哪样少了你一份?” 万柳笑眯眯的,态度好得很,康熙数落一句她都乖巧地点头:“是,皇上说得是。” 康熙本来一肚皮的火气,被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点散了,威胁着她道:“以后不许再说了啊,否则我真治你的罪!” 万柳继续点头,“是,皇上说得是,奴才从不记仇,这点儿皇上尽管放心。梨连续被摘了两年,奴才才说多久啊,半年都不到是吧? 等到今年秋天,梨还好还在树上,奴才保管忘得一干二净。” 康熙觉得迟早要被万柳气死,治她的罪吧,又没到那个份上,想冷落她吧,倒像在惩罚他自己。 他想念她这里的温暖,她灵动的眉眼,甚至那些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过,胆大包天的话。 最后他纠结了半天怎么下台,来了却察觉,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冷落她。 最后康熙也不再做蠢事,没事就往她这里跑,跟她说说话,偶尔还能酣畅淋漓偷吃一番,比他在乾清宫一板一眼吃正食,不知要刺激多少倍。 康熙吃了口茶,免得自己更生气,飞快转移了话题,打趣她道:“你这身子太娇气,本来想着北巡带你去,又怕你身子受不住。” 万柳早就听康熙在准备北巡之事,她其实对出行根本没有兴趣,关键是行路太辛苦。 他北巡是为了稳定塞外,打猎时顺带练兵,巩固大清的统治,她跟着去,只能在跟在马后面吃灰。 她留在京城,能跟着太皇太后去南苑避暑,没有康熙时刻来烦她,只管在南苑吃吃喝喝,这才是完美的假期啊! 万柳兴趣缺缺,暗自撇了撇嘴,随口问道:“都有哪些人要去呀?” 康熙斜了她一眼,说道:“瞧你那点小心眼子,这次只带你与宜嫔,德嫔去,没有其他人,不会跟你吵嘴,你尽管放心吧。” 万柳快把白眼翻上了天,她根本没有问要带哪些后妃,她问的是要带哪些侍卫,还有前朝武官什么的,就算吃不到,过过眼瘾也是好的呀。 听到要与德嫔她们一起,不是万柳想独占康熙这颗歪瓜裂枣,她觉得与他交流,在太皇太后面前小心翼翼说话就已经足够,还得与他的女人们虚与委蛇,实在是大可不必。 “太皇太后不去,奴才也不去了。奴才要留下来陪着太皇太后,还得跟着苏嬷嬷学蒙语呢。” 康熙又气得想打她:“你一个冬天都没有学习,也没有去皇玛嬷跟前伺候,现在倒认真积极了起来。” 万柳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对呀,所以不能再继续下去,不然蒙语忘光了不说,连经都不知道怎么念了。” 康熙快被她气笑了,伸手要去拧她的脸,被她偏头躲开了,他悻悻收回手,笑骂道:“我倒想瞧瞧你这脸皮究竟是什么做的,竟然如此之厚。 以前我都没有察觉,还以为你是不爱说话呢,谁知这小嘴说出来一套一套的。 我哪能不知道你那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这次我本想只带你一人去,皇玛嬷不放心,又在后面添了德嫔与宜嫔。 后来我一想,你一人去的话,倒会让人多想,皇玛嬷那里你也说不过去,就没再把她们划掉, 你休想躲懒,随行名册是皇玛嬷亲自钦定的,你的名字可被写在了第一个。” 万柳心里怀疑,打量了康熙几眼,他居然开了窍,知道帮她在太皇太后跟前挡着点儿了? 不过,太皇太后也太看得起她了,居然点了她去,是看穿了她的胸无大志兼根本不会与康熙来一场狗血虐恋,再走上爱新觉罗祖上的老路吗? 不过既然没办法推脱,去就去吧,就当作是公费跟团旅游。虽然没有自由行自在,但不用出钱,也算勉强能接受。 康熙见万柳蔫了,又心疼得安慰她道:“别人想去还没得去呢,你在皇玛嬷面前是独一份,她才会点了你去。 塞外夏天凉爽,又能骑马打猎,唉,我就说吧,以前要教你骑马,你却不要学。宜嫔德嫔她们都会骑马,甚至连娇弱的卫氏都会骑,就你一人不会。” 骑马颠得屁股都冒烟儿,风大一点,像是一巴掌一巴掌往脸上呼,又辣又疼,呼吸间一股子的马味,臭得很,她才不想骑马,只想做个娇滴滴的美少女。 万柳想到卫氏前两天生了八阿哥,她垂下眼帘,慢吞吞地道:“奴才还没有恭喜皇上又喜得贵子呢。” 康熙得了儿子也开心,笑着道:“你得加把劲儿,不能每次都懒,总是......” 万柳听他说着说着就开始跑偏,强行掰了回来,微微一笑道:“皇上已经有八个儿子,暂且算每个儿子再生八个孙子,每个孙子再生八个曾孙子。 一个个开枝散叶下去,宗人府都排不过来,很快全大清都是皇上的子孙后代。 皇上,奴才觉着皇上真是好辛苦啊,阿哥们开府成亲要银子,长大了总得派个差使,给个封号发放俸禄。再加上八旗子弟要养,这一睁眼啊,银子就得哗啦啦往外流。 奴才是在为皇上着想,给大清国库,皇上的内务府私库减轻负担,不然这一大家字拖着一大家子,难呐,就是皇家,也得愁米下锅。” -- 第90页 康熙愣住,想起户部大臣愁银子愁成的苦瓜脸,本来得了儿子的喜悦,瞬间被冲得干干净净,连着茶碗里的茶吃得都不香了。 他低头看着茶碗,半晌后把茶碗放在炕桌上,手蒙上脸往后一倒,闷笑出声。 “你.....,真不知说你什么才好,这戳人肺管子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厉害,好好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听着吧,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可都是一些歪理,多子多福,谁会嫌弃儿子多,自古以来都如此。” 康熙拿下手,侧头看着万柳,见她低头淡笑,不紧不慢剥着橘子吃得香甜无比 他气不过她如此悠闲,伸手要去夺,被她一闪身,他手落空,炕桌上的茶碗被他打翻,茶水泼了他一身,茶碗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万柳哎哟一声,“好贵的红釉茶碗,值老鼻子钱了。” 康熙:“......” 他已经不想跟她说话,梁九功听到声音奔进来,忙着招呼小太监进来收拾,亲自拿了帕子给康熙擦拭身上的茶水。 “下去下去。”康熙坐起身,挥手斥退梁九功,瞪着万柳道:“都是你的错,你进来伺候我清理干净,好贵的织锦缎,值老鼻子钱了!” 万柳忍着笑,放下橘子下了炕,跟在他身后去了净房。 今天她火力开了一条缝,将康熙崩得有些狠,得给他点甜头。否则就过犹不及,他真恼羞成怒,她就得不偿失了。 万柳往外面扫了一眼,屋子里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人挤在不大的净房。 她拿着帕子,胡乱擦拭着他身上的茶水,深青的开踞常袍,原本氤了茶水的地方,随着水迹的绽开,像是缓缓展开的水墨山水画,一切都活了过来。 康熙眼神暗沉,声音也哑了下来,闷哼一声,抓住了万柳乱抹的手,“你会不会伺候人?” 万柳怀着不好意思的笑,站直身子,轻哼道:“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康熙呆住,接着噗呲笑出声,“你.....,哎哟,你......” 万柳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墙上一摁,“嘘,大哥哥别笑呀。” 康熙靠着墙壁,眼中的火花噼里啪啦四溅,又紧张又兴奋,小小的净房内,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咚咚跳的声音。 万柳抬着下巴,试图露出邪魅狂狷的笑。常年拉筋的身体柔软得很,腿轻易往上一抬,脚就搭在了他肩膀上,试了试高低,往下再落了一些。 康熙闭上眼,几乎都快呼吸停滞,他本能被她牵动着走。 万柳腿像是有生命的藤蔓,腰肢柔软,能弯成不可思议的幅度,攀爬着他。 如同被巨浪上起伏颠簸的小舟,最后风浪停摆时,康熙仍然能感觉到海底的暗流涌动,久久无法平息。 万柳慢条斯理洗漱,理了理衣衫,见康熙仍然一脸傻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皇上,天亮啦!” 康熙嘴角上扬,接着笑意越来越甚,捉住她的手,翻身将她抵在了墙壁上,哑声道:“咱们再来捉一次,泥鳅又再活蹦乱跳了......” 万柳身体灵活一闪,躲开了他的手。 胖泥鳅而已,有啥好稀奇,不值得她再捉一次。 康熙气得牙痒痒,瞪着她的背影,片刻后又低头,兀自笑个不停。 * 四月初,康熙御驾正式启程,带着随行的官员,侍卫与八旗精兵在前。 万柳与德嫔宜嫔,与伺候的下人,包袱行李马车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出了京城,直奔塞外而去。 虽然马车行驶得不算快,万柳还是累得七晕八素。宜嫔与德嫔两人行路无聊,经常来到她车里,三人一起说说话,勉强让无聊的旅途热闹了些。 宜嫔性子要强,快人快语,与德嫔要强但是什么话都埋在心里不同,相比起来,万柳更喜欢宜嫔的性格,与她说话也轻松许多。 宜嫔经常看着外面的人马,羡慕地道:“要是能出去骑骑马就好了,成天闷在车里,人都快馊了。” 德嫔微笑着劝道:“外面那么多外男,皇上不会让的。再说虽然骑马有风,但太阳底下晒着,没几天就晒黑了。” 宜嫔嘴角下拉,不悦地道:“也就是这几年规矩才开始多了起来,我额涅她们以前还经常随便骑马外出呢,哪用得着这个也避讳,那个也避讳。” 她看着在旁边安静不说话的万柳,问道:“万妹妹,等到扎营的时候,咱们一起出去骑马痛快跑上几圈吧。” 万柳骇笑,忙说道:“我不大会骑马,别说跑马了,就是坐在马上都害怕,姐姐你不怕摔下来吗?” 宜嫔眼角眉梢都是嫌弃,说道:“满人女子哪有不会骑马的,这么多人骑马,你见到哪有人摔的,马也有灵性,听得懂人话,认了主子绝不会摔着你。” 德嫔劝道:“万妹妹不会骑,郭姐姐就别逼她了,到时候我陪你去跑一圈。” 宜嫔这才算了,摩拳擦掌道:“那就不管万妹妹,到时候我们比试一场,看谁骑术厉害。” 德嫔忙谦虚道:“我哪能跟姐姐比,顶多与七八岁的小孩子比一比。” 宜嫔得意地笑了起来,随即又问道:“妹妹,大阿哥太子爷三阿哥春上都种了痘,皇上有没有说四阿哥什么时候种痘?” 德嫔脸色淡了下来,说道:“四阿哥养在佟姐姐膝下,认了她做养母,他的事自有佟姐姐管,我哪里插得进去手,也只有六阿哥能操操心。” -- 第91页 宜嫔难以置信瞪着德嫔,快言快语地道:“四阿哥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不养在你跟前,就不是你的儿子了?五阿哥还养在太后娘娘跟前呢,我还不是经常去看他,他也照样管我叫额涅。” 德嫔将头转向车窗外,看着外面不啃声。宜嫔也觉着自己似乎说多了话,神情讪讪尴尬不已。 万柳心里叹息,她也不懂德嫔的脑回路,说她不是慈母吧,偏偏她对六阿哥好得很。 只能说,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能装下的人与东西有限。就算儿子都是自己亲生的,偏心的事也经常发生,德嫔只是偏得厉害了些。 万柳见气氛不对,忙笑着调节扑火:“昨儿个我听皇上说,出了喜峰口到了草原,皇上会在草原上扎营,歇息一晚出去打猎,姐姐你们就可以去骑马啦。” 宜嫔松了口气,跟着万柳又说起了骑马的趣事。德嫔缓和下来,也不时跟着说几句,大家重又开始了说说笑笑。 午饭后不久就到了草原,打前锋的早已寻了一处临着湖泊的地方,扎好了帐篷。 康熙精神好得很,根本没有下马,直接点了一群人,带着他们奔往远处的林子里去打猎了。 万柳进了自己的小帐洗漱完,才歇了没一会,伺候宜嫔的宫女红叶就来了,说道:“万主子,主子问你有没有空,她请你一同出去走走。” 万柳知道宜嫔肯定是迫不及待想去骑马了,她虽然不骑马,但还是穿好了特意在出发前做的全黑色行袍。 行袍只比常袍短一截,露出了大半的腿,配上鹿皮靴子,草原上虽然不热,她还是觉着脚里面像是放了只暖脚炉。 不过万柳看着自己笔直的腿,对着秋月举起的西洋镜左顾右盼了半天,镜子里面的人英姿飒爽得很,为了美忍住了脚上的热,美滋滋出了帐篷。 宜嫔与德嫔也同样穿了行袍,宜嫔是鲜亮的桃红色,德嫔是藕荷色。 两人见到万柳,宜嫔先笑了起来,说道:“万妹妹看着竟跟男子一样,看起来好看是好看,可哪有女人穿这么老气横秋的颜色。 我那里还有套翠绿色的,红叶,你去取了来给万妹妹换一身。” 万柳才不想穿成条青草虫,忙拦住红叶,说道:“多谢郭姐姐,草是绿色的,我再穿一身绿,你们就该瞧不见我了。 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走吧,皇上他们回了营,咱们就得赶着回来。” 宜嫔瞧了瞧天色,急着道:“也是,咱们得快些。万妹妹,我们先骑马走了,你慢慢跟上来就是,我们在前面等你。” 小太监选来了几匹温顺的母马,早就等在一旁,德嫔与宜嫔利索地翻身上马,慢慢跑了起来。 万柳看着马半天,想着反正来都来了,还是骑一骑马,总得意思意思吧。 她鼓起勇气,抱着马脖子,狼狈不堪地往马上爬,秋月与张富紧张得扎着手在旁边,像蚂蚱般跳来跳去,生怕她掉了下来。 母马温顺,任由万柳瞎折腾,她使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马背。她探头往下一看,母马不高,草又长得茂盛,摔下去也不会疼,便放心由张福牵着马绳,慢悠悠跟了上去。 几人也不能走远,只能在营地周围跑上一圈。万柳坐在马上赶到时,见德嫔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小跑着。宜嫔则不一样,夹着马肚子,往前面的小山上冲了去。 万柳屁股被咯得有些疼,不想再坐在上面,弯腰抱着马脖子,又从马背上艰难地滑下来。 她随意在草地上一躺,手搭在额头上,看着碧蓝天空流淌的云,闻着青草的气息,翘起二郎腿晃来晃去,舒适长叹,这才是旅游的意义啊! 四周马蹄声渐起,万柳坐起身看过去,嘴里衔着的草根掉了下去,轻呼出声:“哟呵,妈妈咪呀!” 纳兰容若,曹寅,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纳兰容若,曹寅,像是F4一样,并驾齐驱策马而来。 康熙骑在最前,马两边挂满了野鸡野兔,万柳嫌弃地别开了眼,给他分了一个角色。 青和。 马蹄溅得落花香,一下下直往万柳心上踩。她眼里星星月亮乱闪,就差点儿没有握着拳头,大声疾呼:“快到姐姐碗里来呀,一起来玩呀!” 突然,远处的马仰天长嘶,万柳吓得忙看过去,宜嫔的马跳起来一甩,她尖叫一声落下马背,像颗桃子一样咕噜噜从半山腰,直滚到了山下面的草堆中。 作者有话要说:  格非《隐身衣》原话: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论是人还是事情,最好的东西往往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这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所。任何东西都有它的底子,但你最好不要去碰它。只要你捅破了这层脆弱的窗户纸,里面的内容,一多半根本经不起推敲。 天天我跟着你,跟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歌词来自《捉泥鳅》 第三十八章 宜嫔蜷缩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跟着她的宫女红叶,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朝着她跑了去。 奔逃的马, 呼救声,人仰马翻。 康熙也像是疯了般, 打马奔上前, 嘶声力竭咆哮:“太医, 快传太医!” 四朵花与其他侍卫骑马紧跟其后,从马上跃下来, 涌上前康熙与宜嫔团团围在了中间。 万柳半跪在草丛里,一时还没有回过神, 同样没有回过神的还有德嫔。她坐在马背上,愣愣看着眼前的混乱,也同样傻了眼。 -- 第92页 张富机灵, 垫着脚尖探头看了一下,说道:“主子, 要不要奴才前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边人多,万柳也不好在这时候去看宜嫔,忙说道:“好, 把马给秋月, 你快去看看郭姐姐可有受伤, 记着不要挤来挤去挡到了别人, 也别瞎出主意。” 张富应下, 把缰绳塞给秋月,提着袍子下摆弓着腰,一溜烟儿往人堆中跑过去。 围着的人群中,纳兰容若走出来, 拉着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声,侍卫翻身上马,往营地奔了去。 他往周围扫了一眼,愣了下之后朝万柳走了过来,拱手行了礼,担心地问道:“主子可还好,可有哪里受伤?” 万柳的耳朵嗡嗡响,心脏砰砰跳。 他的声音如同温水拂面,他的眼神如草原湖泊宁静的水面,哎哟他在眼前耶,跟自己说话耶,好难得耶! 她已经变成了半个痴汉,努力咽下口水,好不容易拉直了自己的舌头,说道:“多谢,我没事。” 纳兰容若顿了顿,温声道:“地上湿寒,主子还是别坐在地上较好。” 万柳此时双脚像是青蛙一样外拐坐着,她顿觉着自己这个样子傻爆了,手撑着地,灵活无比翻身爬起来,还顺带跳了跳,弹去了身上的草屑。 待到她抚平行袍下摆,反应过来其实这样也很傻,尴尬地咧了咧嘴,忙问道:“郭姐姐怎么样了?” 纳兰容若唇角上扬,眼里都是笑意,觉得不妥,又垂下头掩去了,抱拳道:“郭主子吓得不轻,现在能看得见的,只有些轻微擦伤,得等太医来诊治之后才知晓。” 万柳听宜嫔没事,也松了口气。先前康熙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好似宜嫔没了命一样。 她几乎都快被康熙的深情感动了,再配上悲伤的BGM,就是一出好哭的悲情大戏。 纳兰容若见前去的侍卫已经骑马奔来,又颔首抱拳道:“主子既没事,在下告退。” 万柳很想尔康手,留住转身离去的纳兰容若。草丛好软好舒服的,一起打滚儿玩呀! 可是他已经成亲了呀! 万柳腿又一软,跌坐了在地上。 她想哭,要是她没有那么多的束缚,没有那些底线道德,她一定要邀请他一起私奔到月球! 侍卫带着太医到了,纳兰容若与太医说了几句,然后一起上前,去给宜嫔诊治。 这时,人群散开,康熙走了出来,他四下张望之后,几乎小跑着奔向了万柳。 他微微喘着气,弯腰一把拉起她,紧紧拽着她的胳膊,深深凝视着她,看得她直发毛。 他的眼神实在太瘆人,万柳大吃一惊,莫非宜嫔表面看起来没事,其实她摔得内脏大出血,没了,他发了疯,要拉她陪葬? 可是不是她的事呀,她就只是出来凑个数,老天啊! 在万柳胡思乱想快疯掉的时候,康熙终于沉声说道:“以后你再也不许独自骑马!” “是是是奴才遵旨遵旨。”万柳点头如捣蒜,点到一半她又纳了闷。 她从来就不想骑马,以前她就告诉他了,是他想要跟她骑马,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康熙仍然心有余悸,呼出口气说道:“你不会骑马,我以为摔下去的是你,吓得魂都快没了。” “不是奴才,奴才不喜欢骑马,也不喜欢跑马,奴才从来没有那么艳丽颜色的衣衫……” 万柳又有点儿懵,什么叫以为摔下去的是你,不是,康熙的那声喊叫,是因为她? 万柳脑子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她把“你是不是瞎”这句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曹寅与纳兰容若跟在他后面,裕亲王恭亲王两人,也都不远不近站着看向他们。 万柳觉着,好似花儿四几人,此刻在一起看着青和与小优虐恋情深的狗血剧。 羞耻感爆棚。 康熙的声音温柔得让万柳后背发凉,“快回去吧,天色已晚,外面风有些凉,吹久了仔细着头疼发热。” 不是,万柳张了张嘴,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郭姐姐摔了,皇上去看她吧,奴才没事,自己回去就好。” 康熙已经抬手招来了马,说道:“快上来,我带着你一同回去。郭氏没事,只吓着了,有奴才与太医在呢,那么多人伺候,哪需得我亲自守着。” 万柳才不想与他一起骑马,干笑了一声,说道:“皇上,奴才自己骑了马来,坐在马上走回去,稳当得很,不会有事的。” 康熙立刻沉下了脸,瞪着她道:“说了不许自己骑马,你还想吓我一次?” 万柳想打爆他的头,他自己一惊一乍的,倒怪在她的头上。 在她心水的男人们面前,突然给她来一场不合时宜的深情,让花样美男们怎么想,就是草原上的草,也会嘲笑她的倒霉。 “皇上,奴才自己走回去吧,也没有多远,就一盏茶的功夫就走到了,天气凉爽,走走路也舒服。” 康熙看了看前面的营地,说道:“也行,我这些时日忙,一直没有功夫陪你,正好一起走走说说话。” 万柳只得蔫头耷脑跟着康熙往回走,他不骑马,其他侍卫官员也不敢骑马,连着德嫔也下了马,跟在了他们身后。 万柳觉着,她这时好像非洲大迁徙时领头的动物,身后跟着一群追随者,迁徙到安全的地方。 康熙早就习惯了前呼后拥,对身后跟着人根本不以为意,侧头看着万柳,问道:“你冷不冷?” -- 第93页 万柳瞄了他一眼,他身上也只穿着行袍,难道她说冷,他会脱下自己身上的行袍给她穿,他穿着里衣回去? 她心里冷哼一声,抱着双臂说道:“好似有些凉。” 康熙马上靠近了她,说道:“我替你挡着些风。” 万柳深觉失算,默默往旁边让了让。他又不是喜马拉雅山,能挡什么风。 “你穿这一身倒利索,很好看。你气质沉静,适合穿深色衣衫,以后别穿那些花里胡哨的,素净的就好。” 万柳暗自冷哼一声,微微一笑道:“奴才遵旨,奴才也穿不了明皇大红这些颜色。” 康熙被她噎住,片刻后叹了口气,耐心地道:“这些我都知道,现在还不能随意提你的份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再等一等吧。” 他见万柳似乎又要说话,忙补充道:“就算没有生育也可以,是因为你这个人,不是因为你的肚皮,我都记得呢。” 万柳见他孺子可教,见好就收,没有再说话。 “晚上我要设宴招待蒙古台吉,不能陪你一起用饭。你想要吃什么,草原上的羊肉鲜美,你想吃烤羊肉还是清炖的?就清炖的吧,烤羊肉吃多了上火。” 万柳见他已经替她决定了,也懒得与他争辩,随口应了下来。反正草原上的羊随便一煮就很好吃,这一路她有的是机会吃各种羊肉。 “宴会完了我就来看你,算了,你还是直接住在我的帐篷里吧,里面宽敞,也不碍事。” 万柳想笑,他今天是不是被鬼附体,居然开始走昏君路线了。 她才不要被困在他的大帐里,说道:“奴才还是住在自己的帐篷里吧,皇上要在外面见贵客,你们说的都是朝政大事,我在里面住着像什么话。” 康熙笑了起来,说道:“人来人往的,能说什么私密的朝政大事,不过是些场面上的话而已,你不用回避。” 万柳烦死了,干脆地道:“皇上,人太多了,奴才觉着吵得头疼。草原上晚上的天空很美,奴才想在外面看星星。” 康熙想了想,说道:“也行,草原上的星星比别处要多要亮,我到时候来陪你一起看。” 万柳敷衍了几句,幸好营地已经在前面,不然再听他念下去,耳朵都会聋掉。 康熙又交代了几句,依依不舍回了自己的帐篷。万柳看着四朵花也一起随着他进去了,心里又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答应他,去他的帐篷里面,说不定还能偷看到各路美男呢。 万柳回到自己的帐篷,张富也回了来,上前低声禀报道:“回主子,奴才前去仔细瞧清楚了,郭主子就只有手脸被草划了几道痕迹。 太医诊了脉,也说郭主子无大碍,手脸上的划痕,只养几天之后,便会好起来。 郭主子被吓得一直拉着皇上在哭,后来皇上不耐烦,挣脱了她离开了。郭主子现在也已经回了自己的帐篷,乌雅主子已经前去探望她。” 万柳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秋月,你去打水来,我洗一下之后,也去看看郭姐姐。” 秋月领命出去,不一会就送来了热水,万柳洗漱完换了身常袍,也去了宜嫔的帐篷。 宜嫔正半靠在床榻上,下巴额头上几道浅浅的红痕,衬着惨白的脸,看上去还挺明显。德嫔坐在她身边的矮杌子上,正在陪着她说话。 万柳走上前,福了福身关心地问道:“郭姐姐你还好吧,好好的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 宜嫔招呼万柳坐下来,说道:“我没事,就是还有些后怕。当时我正准备打马爬上山坡,去看看山坡另一面是什么地方。 听到马蹄声,转头见是皇上他们回来了,心里一慌,想要掉头催马往回走,力气用得大了些,又不小心一鞭子打在了马眼睛上。 马受惊狂跳了起来,我慌乱之中一时没有稳住,就掉了下来,幸好地上草厚,救了我一命。” 德嫔附和着她道:“我当时也吓着了,姐姐骑术好,马又温顺,怎么会突然就惊了马。不过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没事就好。” 宜嫔想起来还觉着害怕,深深抽了口气,然后脸上渐渐浮起了红晕,垂下头羞涩地道:“我倒没事,只是吓着了皇上,他当时朝我奔了来,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皇上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识过,我还没有见着他那般六神无主的模样。让皇上这般担心,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看向红叶,问道:“你去看看皇上得没得空,我想前去磕个头谢恩。” 万柳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开始觉得坐立难安。德嫔见红叶出去了,转头看向万柳,不解地道:“万妹妹,皇上后来又来寻你了。我以为你也受了伤,当时我还在纳闷,妹妹你一直好好的啊。” 宜嫔一愣,也朝万柳看了过来,眼神渐渐复杂。 万柳神情讪讪,只得撒谎道:“我当时躺在草地上偷懒,皇上估计以为我也摔马了,便前来问了我几句。皇上见营地又近,想要散散步,便一起走了回来。” 宜嫔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德嫔笑着道:“你倒会爱偷懒,骑马走这么几步也会觉着累。” 万柳瞧着宜嫔的神色,只得赔笑,谨慎地不再多说。 红叶很快就回了帐篷,上前回话道:“主子,梁谙达说,皇上要召见蒙古台吉,没有功夫见主子。皇上口谕,让主子只管好生养着,不用前去谢恩。” -- 第94页 宜嫔静默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了。” 德嫔见她神情恹恹,忙招呼着万柳,说道:“姐姐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你先好好歇着吧,我与万妹妹明天再来看你。” 宜嫔点点头,说道:“多谢两位妹妹,一路赶路辛苦,你们也回去好好歇着。我身上还有些酸痛,明天想好好睡上一天,也不劳烦两位妹妹了。” 德嫔忙说道:“那姐姐好生歇着,等姐姐好了我们再来陪姐姐说话。” 出了帐篷,德嫔四下看了看,低声道:“郭姐姐的神色好似不大对劲,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万柳心里长叹,不怪德嫔没看明白,其实她也想不到,康熙会来这么一出。 估计宜嫔被康熙的大惊小怪感动到了,最后德嫔说他又去看了万柳,心里起了疑心。 这一出出的,万柳也觉得烦躁,说道:“我也不清楚,估计郭姐姐吓到了,还没有缓过来吧。” 德嫔哦了一声,也没有再问,与万柳道别之后,回了自己的帐篷。 万柳回去坐下来不久,梁九功就亲自领着人,捧着食盒来了。 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笑容满面,恭敬地道:“万主子,皇上亲自挑选了饭菜,让奴才趁热赶紧给万主子送来。皇上说,万主子若有其他想吃的,只管吩咐奴才一声便是。” 梁九功平时几乎不离康熙左右,作为御前的大总管,居然被派来给万柳当起了上菜小工。 万柳对着康熙汹涌而来的关心,干脆破罐子破摔,全盘接受。她看向食盒,里面除了羊肉,还有猎来的野鸡野兔,加上草原上新鲜的野菜,荤素搭配适宜。 “多谢梁谙达,劳烦梁谙达跟皇上回一声,说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梁九功躬身应下,又招呼着小太监退到帐篷门口,才转身走了出去。 万柳以前只见到李进忠如此恭敬,如今梁九功也是这样做,倒让她有些想笑。 不过被人宠爱,总比被人嫌弃的好。万柳很想得开,对康熙的好照单全收。 反正她一直遵守三个原则,只享受,不主动,不拒绝。 吃完饭洗漱完,天色已经全黑。万柳走出帐篷,营地里灯火通明,康熙的帐篷前,人声鼎沸,好似在摔跤比武。 她抬头看向天空,漆黑的天幕上,繁星满天,她伸出手,仿佛能触摸到那些流淌的星辰,美得让人心悸。 究竟是去赏星星,还是去看男人摔跤呢? 万柳只想了一秒,便朝康熙大帐前走去。秋月跟在她身后,忙提醒道:“主子,前面有人看守,要是被抓住了,可是窥探御帐的大罪,抓住了要被砍头的。” 万柳转头,手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不要说话,沿着暗处走,只远远看一眼就好。” 秋月无法,紧张跟在万柳身后躲避着守卫,摸索着朝大帐走去。 万柳寻了一处能看到比试现场的暗处,她蹲了下来,秋月见状,也跟着蹲在了她身后,见四周守卫走来走去,紧张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哪里有心思看比试。 万柳却看得双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场上,纳兰容若赤着上身,正与一高大的壮汉在摔跤。 他肤色白皙,肌肉线条分明,万柳还以为他只是白条鸡,没想到没穿衣服之下的身材居然如此有看头。 壮汉几乎比他壮一大半,小麦色的肌肤,身上肌肉虬结,与纳兰容若半抱在一起,怒吼一声想要把他摔起来。 万柳只见纳兰容若顺着一翻转,又稳稳站住了。他微微喘着气,身上汗水淋漓,顺着身体流淌下去,消失在了裤腰处。 万柳张圆了嘴,眼主子都快秃了出来,她差点儿想站起来振臂高呼:“不要扔来扔去,扯裤腰带要紧!” “万主子。” 万柳正看得激动,梁九功突然从背后叫了一声,她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梁九深深垂着头,飞快说道:“守卫认出了万主子,禀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差了奴才前来传话,皇上说,万主子要是想看布库,就随奴才去主帐,皇上是布库高手,他招人来玩,万主子能看得更清楚。” 万柳松了口气,撇了撇嘴道:“劳烦你回去跟皇上回一声,我只没见过布库,觉着稀奇便看了一眼,看过之后也就不稀奇,天色不早,我要回去歇着了。” 梁九功应下之后回了康熙初,万柳也不能再看,只得怏怏回了帐篷去睡觉。 迷迷糊糊中,万柳觉着自己好似被头狼盯着,全身发寒。 她挣扎了一下,睁开眼,见康熙撑着手臂,侧身看着她,笑着问道:“醒了?” 万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撑起身半靠在床榻上,问道:“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还不歇息?” 康熙说道:“还早着呢,晚上宴会结束得早,先前你在偷看,我本来想来让你去看我玩布库,见你睡着了便没有叫醒你。咦,我好似还是第一次见你睡着了的模样,嗯,比你醒着的时候好看,不凶。” 万柳不客气白了他一眼,说道:“奴才没有偷看,奴才只是路过了顺便瞧上了一眼。再说奴才平时也不凶,奴才敢对皇上凶,奴才不要命了?” 康熙笑着点了点她的眼角,“你还不凶,别以为我没有见到你对我翻白眼。不过白眼就白眼吧,只要你好好的,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 第95页 万柳无奈,问道:“皇上,你今天怎么了,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奴才实在惶恐。” 康熙沉默半晌,神色黯淡下来,低低说道:“今天我以为摔下去的是你,当时我觉得天都塌了一般,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额涅去的时候我还小,又自小长在宫外,也没见过几次汗阿玛,他也驾崩得早,那时候我懵懵懂懂登基,来不及也没有功夫去想生离死别这些事。 大婚之后,皇后没几年也去了。我与她自小结缡,她薨逝之后,我很难过,那种心都被剜去一块的感觉,就像今天我以为是你摔下去了一样,觉着呼吸都停滞了。 皇玛嬷经常对我说,我是一国之君,岂能只顾着儿女私情。可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欢与不喜欢,只不忍让皇玛嬷伤心,一直隐忍着。 我知道私底下有人说我命硬,我也从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可是先前,我真以为自己命硬,克到了你。” 万柳听得有点儿懵,康熙这是喝多了吧?她想了想说道:“奴才又不是皇后,奴才只听说过克妻,没听过连小妾也克的。” 康熙气得瞪着她,说道:“你瞧你这个人,好好跟你说话,你又开始打胡乱说。我就说你凶吧,醒着的时候只会气我。” 万柳鼓了鼓脸颊,算了,他是皇上,还是让着他一些。 康熙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说道:“今天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没了,我该怎么办。 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一想就呼吸不过来。我相信自己克不到你,你才是我的克星。” 万柳听得鸡皮疙瘩直冒,不客气地道:“奴才才不会这么早就死掉,除了皇上一怒之下砍了奴才的脑袋。 不过皇上既然这么看重奴才,干脆给奴才道免死的旨意吧。奴才也是替皇上着想,若是皇上哪天生气没有管住自己手上的刀,一刀砍了奴才的头,到时候又后悔。 人死了可不能复生,皇上再去哪里找个一模一样的奴才出来啊。” 康熙快被她气笑了,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你气得我还少吗,要是换了别人,我早砍了他。也就是你,小脑袋瓜子还好好顶在头顶。 罢了罢了,既然你担心,一直在念叨免死旨意,明天我就写一道给你。不过你不许拿出来,要是被皇玛嬷知道了,肯定要找你麻烦。 还有,你以后得省着点用,不要以为有了免死的圣旨,成天就变着花样来气我。” 万柳真正惊讶起来,原来康熙也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他脑袋还真是灵活,朝堂之上忙着与人打仗平定江山,后宫也摸得清清楚楚,称得上是妇女之友了。 不过她说的免死旨意,也只是随便说说,那玩意儿她也没有见过,没想到康熙还真依了她。 万柳兴奋开心之下,自动忽略了康熙让人毛骨悚然的深情,反手搂住他,好话不要钱往外冒。 “奴才谢主隆恩,皇上最好了,皇上是天下最大的大善人,千秋万代,一统江山。” 康熙被她逗得笑个不停,亲了亲她的额头道:“都是些什么胡话。快睡吧,我想抱着你好好睡一觉。” 这可不行,康熙还没有好到那个份上。 万柳挣脱开他,将他的衣衫拿了过来,胡乱要往他身上套,可怜兮兮地道:“皇上,你睡在奴才这里,奴才实在是惶恐,睡不着啊。 这里人多眼杂,虽然是在外面,规矩没有那么重,可要是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去,奴才肯定又要倒大霉。皇上,你就可怜可怜奴才吧。” 康熙被万柳推着坐起身,郁闷不已,斜着她连声道:“反了反了,你连穿衣都不会,以后得好好学。 算了算了,你快放手,我自己穿吧,真是拿你一点法子都没有......” 第三十九章 自从康熙发了疯之后, 在路上就一直对万柳嘘寒问暖。 每天康熙除了忙着练兵,与各路王公大臣见面之外,还不忘差梁九功亲自前来给万柳请安, 不时给她送些新鲜的果子与吃食,只要一歇下来, 定要与她腻在一起。 这一路上, 万柳只觉着热闹至极。 宜嫔一直称身体不舒服, 再也没有来万柳马车上说话聊天,停车歇息时, 总不时白她一眼。 德嫔也只来过两次,没说几句闲话, 总是被梁九功打断,打发回了自己的马车里,后来便再也没有来过, 看向万柳的目光也若有所思,复杂至极。 万柳不能改变别人的看法, 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每天照样美滋滋吃吃喝喝,尽全力享受当下。康熙的免死圣旨第二天就给了她,上面还盖上了他的私印。 万柳不知道这个东西正不正规, 但拿在手里, 总比拜免死大神要让人心安。 御驾最后一站到了巴尔汗, 驻扎在热水汤泉。不用康熙吩咐, 梁九功自发安排万柳住进了最好, 离康熙最近的帐篷。 万柳一进去帐篷,里面毫不意外的舒适华丽,她只随意看了一眼,心中已经波澜不惊。 这一路走来, 住的帐篷也越来越好,要是突然变差,她就该把免死圣旨拿出来挡刀了。 秋月在忙着整理包袱,张富去提来了热水万柳闻着水中淡淡的硫磺味,惊喜地道:“这是温泉水?” 张富躬身答道:“回主子,汤泉离着不远,大约走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本来直接要在汤泉边扎营,皇上吩咐要离上一段路,说是离得近了湿气重,主子们身子娇贵受不住。 -- 第96页 先锋营前去运来了温泉水,等主子一到就送了来,先用温泉水泡泡解乏。这桶里的烫一些,要是主子觉着水凉了,就再加进去。主子先去洗吧,奴才再去提些清水进来。” 万柳走到帘子后一看,里面放了个大木桶,里面已经装了大半桶散着还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水。 她伸出手探了探水温,不冷不热正好,顿时开心不已,脱了衣服正准备去泡个舒舒服服的澡,听到外面张富为难的声音。 “两位主子,这桶清水是主子要用的,你们若是要热水,该去火房那边提,那边多着呢。” 宜嫔哼了一声,拔高了声音说道:“你少匡人,伙房那边现在忙得很,烧的水都被你提了来,我见着你都连续提了好几桶了。” 德嫔的声音温和,态度也非常好,说道:“秋月,劳烦你进去跟万妹妹说一声,我只要一小盆热水,能洗把脸就好。” 万柳挠挠头,她是该听见呢,还是不该听见呢? 她沉吟一会,还是走了出去。 宜嫔与德嫔见她出来,都齐齐看向她。德嫔福了福身,歉意地道:“万妹妹,伙房那边没了热水,我见你这边热水多,想着前来匀一点儿。不会要你太多,能打湿帕子就够了。出了汗用凉水怕生病,麻烦妹妹了。” 万柳虽然觉得,伙房虽然看人下菜,不至于连打湿帕子也热水都拿不出来。 不过一点儿热水而已,给了就给了吧,再说下去,热水都凉了。 “姐姐客气了,张富,把这桶热水送到乌雅姐姐帐篷里去。” 德嫔又福身谢了万柳:“多谢妹妹,我就不打扰妹妹了,你先去洗簌吧。” 张富提着热水桶跟在了德嫔身后去了,宜嫔有些傻眼,瞪着万柳生气地道:“你都给了她,那我要的水呢?” 万柳双手一摊:“对不住,没了。” 宜嫔的脸渐渐涨红,突然往帐篷里冲去,说道:“我才不信!” 她扫了帐篷一眼,见到里面的富丽堂皇,越来越气越来越委屈,再闻到淡淡的硫磺味,那股子酸意怎么都止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外冒。 万柳说不清心里的感觉,爽吧,有那么一点儿,想笑吧,也有那么一点儿。 宜嫔已经冲进净房,看到大半桶的温泉水,眼泪流得更厉害了:“我连洗把脸的水都没有,你居然可以泡澡堂子!” 万柳忍着笑,宜嫔直爽,七情六欲全部写在脸上,爱恨都明明白白,她道喜欢这样的真性情,与她打交道也省心。 “我让张富也给你送一桶去,姐姐你别哭啦!” 宜嫔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拿帕子擦了擦脸,板着脸道:“我要热泉水!” 万柳好笑地道:“好好好,给你热泉水。” 宜嫔这才满意,刚想笑,神色又黯淡下来:“以前都是我想左了,皇上根本不是有多紧张我,他是认错了人,以为是你摔下了马。 我觉着太丢脸,不知道该怨谁,只能胡乱怪罪一气,觉着是你抢走了皇上,就把气全部洒在了你身上。 他以前对姐姐比对我好,我就觉着不服气,凭什么我比不过姐姐。 现在我也比不过你,其实仔细想想,好似我谁都比不过,后宫那么多姐妹,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新人进来,我要是一个个去比,那岂不得累死, 可是我性子一直要强,知道这样错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对不住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还是忍不住要讨厌你。” 宜嫔福了福身走出去,万柳张了张嘴,实在是说什么都太婊,干脆闭上了嘴,没再往宜嫔伤口上撒盐了。 张富又提了满满的一桶热水过来,恰好与宜嫔遇上,她转头看向万柳,气得眼睛又红了。 万柳抬手蒙住了脸,这也太气人了,要她是宜嫔,估计得直接上去把水桶掀翻。 她忙挥着手,干笑道:“张富,把这桶热水给郭主子送去,快去快去。” 张富莫名其妙,眨巴着眼睛看向宜嫔,她一跺脚,扭头走了。 万柳忍不住笑了起来,秋月在旁边也觉着好笑,觑着万柳的神色,说道:“这些奴才都捧高踩低,主子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有人会攀上来。 这一路上啊,好多人巴结张富,争着要认他做爷爷呢。” 万柳脸色淡了下来,以前没人会来巴结她,也从没有想过下人的问题,现在好像不同了,要是下人仗着她耀武扬威,她肯定要打压下去, 毕竟,她自己都还没有耀武扬威,凭什么他们先抖起来啊!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他现在有几个孙子了?” 秋月抿嘴笑,说道:“张富看起来老实巴交,其实人精着呢,他一个都没有收。送给他的礼,不贵重的收下了,贵重的他也不敢伸手。 能随手帮一把的,也会帮上一帮,按着他的话说,就当结个善缘,让他做什么吃里扒外的坏事,他也没那个胆,主子你尽管放心吧。” 万柳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们守着本分不出大错就好,要让张富跟海瑞似的清廉,那也太过理想化,没点儿好处谁能尽心尽力帮你做事。 张富把热水送给了宜嫔,很快就重新提了一桶回来。万柳看着热水,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伙房这群人,实在是太势利眼了。 万柳这才脱掉衣服进去木桶里,舒舒服服泡了个温泉浴。连着头发都一起清洗得干干净净之后,行路的疲乏顿消。 -- 第97页 秋月才把万柳头发擦干,准备编起来盘在头顶时,李进忠就来了,恭敬地道:“万主子,皇上差奴才前来,问万主子是否已经洗漱好,皇上在等着万主子一同去用饭。” 万柳知道若是晚去了一步,康熙肯定会一遍遍来催。她受够了牛屎粑粑头,沉吟了片刻,干脆吩咐秋月将她的头发直接挽在了脑后。 秋月为难地道:“主子,这种发髻都是汉人妇女才会梳,若是皇上看见了生气,责罚了主子就不好了。” 万柳笑着道:“头发还没有全干,编起来团成一团,湿气也散不出去,久了之后就容易头疼。今天就随意些,以后等头发干透了,再梳回原来的发型就是。” 秋月一听也是,点点头道:“怪不得上了年纪的都会头疼脑热,估计都是年轻时留下的病根。奴才将主子的发髻挽松一些,也好让湿气散出来。” 万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没有顶着一团,头变小了,脸好似也瘦长了不少。 在她的审美中,看上去美了好几个度,就是不知道在秋月她们这些本土人眼里看起来如何了。 她最后穿着松散的绉纱衬衣,脚上穿着屋子里穿的绣鞋,直接去了康熙的帐篷。 康熙端坐在塌上,还穿着先前骑马的行袍,正聚精会神在写写画画。他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到万柳的打扮,愣了一下。 然后,他嘴角缓缓露出了笑容,眼里满是赞赏,对她招手道:“这样子打扮很是新奇,你肌肤白皙,眉眼长得大气,只随意装扮一下就很好看,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万柳被夸得心里快乐翻了天,她忍着笑,走到他身边任由他看。他神情疑惑,上下打量着她:“我怎么觉着你好似矮了一截,头发看起来也与先前不同了。” 说着他站起身,拿出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确定自己没错之后,拉着万柳转了个身。 万柳怕被他转晕了,忙说道:“回皇上,奴才坐车累了,就换上了舒适些的鞋子,没有再穿厚底鞋。” 康熙眼睛看向她的脚,这才恍然大悟,轻笑道:“就你爱偷懒,坐在车里也会累。你饿不饿,要不要马上传膳?” 万柳稍稍放了心,改变都是一点点来,既然康熙没有反对她这样偏汉人的穿着,以后在屋子里也这样穿。 他看习惯了,也就渐渐接受了,再穿这样到外面去时,他也不会反对太过。 万柳一路上果子点心没有断过,哪里会饿,说道:“奴才还不饿,皇上要是忙的话,就等一会再传膳吧。” 康熙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说道:“那你先坐一会,我马上就好。” 万柳见他又重新拿起笔写起来,不由得瞄了过去,看了一会后觉得,他真是个难以简单描述的帝王。 这个时候,他居然在做几何题! 这让数学学渣万柳情何以堪! 万柳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坐在旁边等康熙做题。他放下笔说道:“我每天总要抽出一个时辰来学习,在路上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一定要抓紧时机补上。 老师年岁已高,不知道还能教我几年,前两年老师已经写了信到法兰西,可惜路途遥远,推荐的人到大清,不知道要到何年马月。” 康熙怕万柳不知道老师是谁,又解释道:“老师就是工部右侍郎南怀仁,他来自欧罗巴比利时,精通天文地理,厉害得很。 以前他刚来大清的时候,跟着汤若望在钦天监做事,鳌拜他们心怀鬼胎,总想着打压陷害。说他们提出来的新天文历法,是疑惑人心,歪理邪说妄图造反,要把他们拉去砍头。 后来我亲政以后,让他们亲自进行现场测验,在午门前进行日影观测,最后证实了老师他们的历法才是准确。 世人多愚昧,什么事都推脱给上天。天灾人祸都是天子不仁,太阳被遮挡了,是天狗吃月,真是胡说八道。 天虽然遥不可及,不管是星星月亮太阳,都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天相,拿着能望远一些的镜子都能看见。 可惜这次没有带出来,在草原上看星星,最适合不过了,以后我再带你来看。” 万柳勉强对他多了一丝敬意,虽然他不那么讲道理,至少他是个讲科学的皇帝。 康熙说着说着就愈发兴奋,拉着万柳走出帐篷,朝远处指去,激情澎湃地道:“这一路走过来,我发现了一处好地方,准备把它圈起来做围猎的场所。 以后每年秋天都来一次,从京城出发,路途也近,蒙古各部落过来也方便。 这样一来,大清的北方安稳,就尽在掌控之中了。” 万柳以前听说过木兰秋狝,到了这里她之后,她就说什么秋天的时候康熙为什么没有到处跑,原来木兰围场还没有开建。能见证著名围场的开始规划阶段,她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荣幸。 天空上升起了月牙儿,挂在天际像是一个笑脸。康熙觉着时辰不早,招呼万柳回了帐篷,吩咐了传膳,用完膳之后,又拉着她出去走动消食。 外面凉风阵阵,万柳穿得薄,手臂上都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康熙见了,忙吩咐人去给她拿了外氅来,亲自帮着她穿好之后,再一起追随着弯月慢慢走动。 “塞外晚上比京城凉爽多了,就是南苑也比不上。不过我也不大喜欢南苑,离京城有点儿远。里面的房屋也上了年头,不管奴才再仔细打理,里面总是一股子霉味。 -- 第98页 我想再寻一处近些的庄子,建成夏日避暑的地方,离京城近了,随时也可以去住上些时日。你呢,喜欢什么样的院子?” 万柳只是随便康熙闲聊,他突然问到了她的意见,她先呆了下,接着不客气地道:“奴才没什么见识,寻常看到的,不过都是些四合院。 奴才听说江南的宅子园林非常精致,奴才想见识一下江南样式的宅子。房屋一定要高大宽敞,里面要明亮。 屋子矮了,外面天色稍微暗下来,屋里就看不大清楚了,总觉得阴森森的,又憋闷。” 康熙斜了她一眼,问道:“不喜欢住在宫里?” 万柳当然不喜欢,不过也不能太老实直接承认,含糊着道:“宫里有宫里的特色,既然皇上要修庄子,再修座与宫里一模一样的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对吧?” 康熙笑了起来,说道:“我也不喜欢宫里,四下太过逼仄,又到处都是人。” 万柳暗自呲牙,慢吞吞地说道:“一个主子身边,总得需要几个奴才伺候。主子多了,奴才自然也多了,这才到哪儿呢。” 康熙停下脚步,转身瞪着她,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小心眼子,一天不惹我生气,你就浑身不舒服。” 万柳佯装害怕后退两步,求饶道:“皇上饶命,奴才根本没有这么想过。皇上三宫六院,乃是祖宗规矩,规矩礼法岂可违背。” 康熙快被她气笑了,没好气上前拉着她的手臂,让她离自己近了一些,骂道:“跑什么跑,我何时跟你动过手,你以为我也跟你一样那么小气! 姚启圣总是以泱泱汉人自居,心底瞧不起我们满人,暗自鄙夷我们是蛮夷,我都大人大量没与他计较,还是重用了他,更不会与你一般见识了。” 万柳小声地道:“姚启圣会打仗呀,他精通水师,皇上能找到比他更厉害的将领吗?” 康熙气得要去拧万柳的脸,她脑袋灵活一偏躲开了,他无奈地看着她,蓦地又笑了起来。 “你倒是聪明,不过都是些小聪明,成天不用到正处。姚启圣是汉官,天下汉人那么多,有识之士多如天上的星辰。 朝堂之上的汉人官员却少,有那骨头硬的,还惦记着前朝,不愿意出仕。我善待汉人官员,也是让天下的汉人,看看我的胸襟,连夷人都能上朝为官,何况是汉人。” 万柳没想到康熙是这般想法,附和他道:“天下不管是汉人,还是满人,都是大清的子民,满汉一家,哪用分出个你我来。” 康熙默了片刻,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已早,天下还没有大定,满人不能乱,塞外蒙古也不能乱。” 涉及到再多的朝堂之事,康熙也不愿意深说,看了万柳几眼,问道:“先前又与人置闲气了?” 万柳知道他说的是热水之事,撇了撇嘴说道:“皇上什么都知道,还明知故问。奴才没有与她们置闲气,不过一点热水而已。 皇上,伙房那边再多加些人吧,就这么几个主子,用热水都来不及,以后要是皇上再多带些人出行,说不定连饭都吃不上了。” 康熙脸又黑了,生气地道:“我已经让梁九功去惩治了那些奴才,不会让她们再来烦你。 我哪有带多些人出行,就你们三个而已,你少在旁边说风凉话。何况就是缺了我的热水,也不会少了你的。 我都还没有泡上热泉呢,先让人备水给你泡了,你倒好,反倒又怪到了我身上来。” 万柳见好就收,立刻关心地道:“那可不行,皇上这么辛苦,早就该泡泡热泉解解乏。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皇上回去好好泡一通,晚上也能睡得沉一些。” 康熙拉住她,“你休想偷懒,时辰还早着呢,咱们去热泉边,你跟我一起泡。” 万柳看了看月色,在朦胧的月光下泡温泉,就算身边的人是康熙,她也觉得可以忍受,笑着道:“奴才遵旨。” 康熙见她没有再推脱,立即转头吩咐梁九去准备,然后朝着热泉而去。 走了小半盏茶的功夫,空气中就开始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雾气缭绕,伴着淙淙流水,恍然好似梦里仙境。 康熙带着万柳,沿着小径在热泉池子中穿梭。他弯下腰试探过水温之后,选了处有山石树木遮挡的池子,斥退伺候的人,脱了衣服慢慢滑进了水里。 他看着仍然站在池边的万柳,笑着掬起水朝她泼来,催促道:“快下来吧,别害羞,就我们两人在,没人敢在旁边偷看了去。” 康熙都不害羞,万柳更不会害羞。她其实在思考,泡温泉不喝冰冰凉凉上头的饮料,好似对温泉的不尊敬。不过想到自己酒后的品德,还是遗憾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柳大大方方脱掉衣服,慢条斯理先把脚放进水中,等到适应之后,再慢慢滑进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康熙,他靠在石头上,像是头狼一样眼放绿光直直盯着她,好似下一瞬间就要扑上来,直接将她生吃了。 万柳轻笑,上身往水上提了提,波涛对波涛,晃得康熙的眼睛像是被烫到了,渐渐变得猩红,一个猛子朝她扑了过来。 水波拍岸,泉眼里的热泉往上翻滚,另一头顺着石子小径往外流淌。原本缓流的水,突然变得湍急,一下又一下,扑在石头上四下飞溅。 激流涌动之后,水花渐渐散去。池面只有余波荡漾,流水也缓了下来,仍旧不紧不慢流向远处。 -- 第99页 康熙拥着万柳,待喘过气,满足长叹:“怪不得唐明皇会喜欢与杨贵妃一起去华清池,我如今才体会到其中的妙处。” 万柳暗自白了他一眼,杨贵妃丰满得很,她腰上可有人鱼线,她们完全是不同类型的美女好不好? 她转头四下寻找,想重新换一个干净的池子。 康熙拽住她,皱眉问道:“你在找什么?” 万柳斜着他道:“这里面的水,你还能泡下去?” 康熙闷笑出声,把手凑在鼻子前闻了闻,指了指泉眼,说道:“池子里是活水,咱们先前在泉眼上,很快就冲散流出去了。你别瞎折腾,坐下来咱们好好说会话。” 万柳不喜欢跟他事后谈心,只是现在她不好跑,只得忍着,随意嗯了一声。 康熙手在水中划来划去,看着她说道:“再过些日子,我打算把她们的份位提一提。” 万柳愣了一下,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他居然说起了后宫封赏之事,会不会不太正式,有些儿戏了? 再说他要提谁的份位,跟她商量做什么,她又不能做主。 康熙凝视着她,问道:“你想升成什么份位?” 万柳蓦地笑了起来,康熙这句话也太搞笑了,她想什么,他就能封她什么份位吗? 她不想做皇后,也不想做太后,她想做个不愁吃穿,不用做事,没人敢惹,富贵滔天的闲王! 不过这些话说出来也是废话,万柳想省着点力气,懒得费口水。 康熙瞪着她,怒道:“你看你,又开始了。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再笑,我真生气了啊。” 万柳举起双手投降,笑着道:“好好好,奴才认真听着。不过奴才没有什么想法,皇上给奴才什么份位,奴才都感激涕零,绝无二话。” 康熙被她噎住,半晌后才道:“算了,你总是不说真话,只有你要气我的时候,才会胡说八道一通。我不想你到时候生气,才想着提前跟你说一说。 像是荣嫔她们,都跟我了多年,又生育了孩子,我也不能太过亏待她们。皇玛嬷先前也跟我提过,后宫里面还没有妃位,这次顺便提一提,也省得有些人总是盯着。” 万柳笑吟吟地道:“皇上说得是,宫里除了佟姐姐,其他人份位都不高,显得皇上好穷,发不出月例养她们一样,一点气势都没有。 什么皇后,皇贵妃,贵妃,各种妃,嫔,贵人等等,应该全部配齐,这样才有泱泱大国的风范。” 康熙气得鼻子都歪了,猛地捞起水泼向她,气急败坏地道:“我哪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什么配齐不配齐,前朝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心成天流连后宫。 再说她们又不是我想要选的,我贪恋着她们的身子,想要宠幸她们!你以为当皇上就能随心所欲,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我的难处......,罢了,跟你也说不清楚。” 万柳抹去脸上的水,依然笑容不变:“哦,奴才知道了,是姐妹们对皇上用了强,不小心摔到皇上身上,嘿,巧了,皇上的泥鳅正好在那等着,跐溜一下就滑了进去。” 康熙:“......” 他闭了闭眼,铁青着脸扑向她,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张嘴,我今儿个不好好收拾你,我就妄为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元”、“次”、“根”(解)这些数学专业术语,是康熙留下来的。他还有个大名鼎鼎的笔友:莱布尼茨。 第四十章 康熙跟万柳生了好久的气, 虽然她的待遇照常,吃穿住用行样样都没有少,但直到回到宫里, 都憋着没见她。 万柳一眼就看穿了康熙的把戏,要是他真正要惩罚她, 下面的人体会上意, 哪能让她过得这般舒服。 他是在憋着让她去求饶, 可没有他来面前碍眼,她成天只管着吃吃喝喝。等到待遇变差了, 她把脸抹下来放包里,再去请罪求和也不迟。 回到万寿宫, 今年梨树上的梨,总算没有人来动她的。虽然梨吃起来也就那样,因为难得, 万柳一口气吃了个饱,直吃得闻到梨都想吐才停下来。 她还差人摘了一些下来, 选了最好最大的,放在几个匣子里,带上秋月一起, 她亲自捧了一盒去慈宁宫, 送给太皇太后与苏茉儿。 几个月不见, 太皇太后看起来好似又苍老了许多, 念完经起身的时候, 身体佝偻着,好半天才直起腰。 苏茉儿头上也已白发苍苍,扶着太皇太后的时候,腿都在颤抖微微颤抖。万柳心里酸涩不已, 忙上前帮了一把。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万柳,将手臂搭在了她手上,边往外走边用蒙语问道:“梨是从你宫里树上摘下来的?” 万柳也用蒙语答道:“回太皇太后,梨是奴才宫里摘下来的,奴才尝了觉着好,也送来给太皇太后与嬷嬷尝尝。 秋天干燥,吃梨润肺,吃太多凉寒的不好。最好把梨放在水里蒸,不要再放糖,只喝梨汤就行。” 太皇太后听得频频点头,笑着道:“你的蒙语说得还算流利,出去一趟也没有拉下来。 苏茉儿,把梨送到厨房里去,让他们照着万氏说的法子蒸了来吃。皇帝那里也送些去......” 她停下来看向万柳,“皇帝那里你可送了?” 万柳心里呃了一声,她脑子里根本没有送康熙东西的那根弦,硬着头皮撒谎道:“回太皇太后,皇上那里奴才也准备好了,还没有来得及送去。” -- 第100页 太皇太后唔了声,“皇上政事辛苦,一入秋总是爱咳嗽,炖梨的时候再加些贝母进去,你可别忘了提醒皇上。” 万柳暗自叫苦不迭,康熙现在还在生气中,她也不想理会他。要是她送了梨去,好似在求和一样,这也太没出息了。 不过太皇太后有令,她只得捏着鼻子应了下来:“是,奴才回去后就送去。” 进去正屋,太皇太后让万柳坐了下来,问道:“去外面走了一躺,觉着如何呀?” 万柳想着太皇太后来自草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草原吹了个天花乱坠。 “好大好辽阔的草原呀,除了绿的草,还有各种颜色的花,牛羊马儿满山坡。奴才没出息,觉着好似到了仙境,先在上面打了好几个滚儿,躺在草里面就不想起来了。 头顶的天好蓝好蓝,云像是在眼前飘,伸手就可以摘一捧到手心。奴才觉着可以在那里躺上一辈子,也不会觉着腻。 可是不行呀,羊肉实在是太香了,什么都不放,只加点儿盐,几乎没连着舌头一起吃进去。 在京城里也能吃到草原上的羊,奴才也觉得奇怪,只有在草原上吃的羊,才是草原上的羊。到别处吃,就不一样了,总是缺了点什么。” 太皇太后听得半天都没有出声,神色恍惚,愣愣看着前方。 好一阵后,她才低低地说道:“没有那里的水,那里的草,羊儿离开了草原,就与别处的羊没了什么不同。” 万柳看向苏茉儿,她也垂着头,神情似乎若有所思。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一生都快过去了,都想不起来喽。你下去吧,苏茉儿,给她带些石榴回去,咱们都老了,也没耐心吃那点子水。” 万柳谢了恩,跟在苏茉儿身后去偏房学完蒙语,她装了几个又大又红的石榴交给万柳,说道:“拿去吃吧,吃完了再来拿。石榴多子,你吃完之后,准能怀上一个胖娃娃。” 万柳眼角抽了抽,接过匣子福了福身:“多谢嬷嬷,我努力吧。嬷嬷,你的梨吃完了,我再给你送来,还有雪青也有,跟你们一起吃,我才觉着梨特别甜。” 苏茉儿笑了起来,说道:“好好好,难为雪青你也记得。太皇太后盼着你能生孩子,也是长辈对你的关心,你也不用着急,孩子该来的时候总会来。 宫里也不缺孩子,太皇太后身边曾孙曾孙女也不少,不过你的总是你的,母子连心,在这宫里总有个羁绊。 你家人虽然都在京城,只隔着一道宫墙,与草原离京城的距离,也没什么差别。 这宫里以后就是你一辈子的家,家里总得有个至亲的人在,不然空唠唠的,冷清得很。 皇上是所有人的皇上,你是明白人,我也就仗着自己虚活了些年头,多提醒你几句,别只看着虚的东西,情啊爱的靠不住。 就像这实实在在的梨,石榴,你能摸得着,看得见,这才是真。” 难得苏茉儿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她说的都是实在的道理,万柳也懂。 若是太皇太后拘泥于情爱,早就在皇太极为海兰珠发疯的时候,就该被气死了。 至于对康熙的态度,万柳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凑合着用吧,反正又不能离婚,那还能咋滴。” 孩子这个问题万柳也想过,他们又没有避孕措施,万柳一直没有怀孕,她觉得要不是与孩子没有缘分,要不就是她不能怀孕。 反正她是顺其自然,有就有,没有也就算了。不管是生不生,能不能生,她都无所谓,只努力过好每一天。 一天过好了,她就多赚了一天。 回到万寿宫,万柳站在梨树下,抬头看着树上的梨,好半晌后,闷闷地道:“秋月,去叫张富与李大牛,去树上选一些好的梨,摘下来送到皇上那里去。” 秋月一路上见到康熙突然没有再理会万柳,心里一直在替她担忧,见她终于开了窍,喜得忙道:“是,奴才这就去。” 张富与李大牛很快来了,李大牛会爬树,攀着树枝嗖一下像猴儿一样爬了上去,接过张大富递的筐子,选了又大又黄的梨,摘了满满的一筐。 万柳看着筐子里的梨,吩咐秋月道:“你与张大富一起送去吧,送到李进忠手里,就说树上的梨熟了,请皇上尝尝。” 秋月与张大富应了,抱着筐子去了乾清宫,没过一阵他们就回来了,秋月进屋,迟疑了下才说道:“主子,梨送到了李谙达手里。李谙达说,皇上自打回宫之后,新鲜果子就没有断过,各宫的主子都送了好些去。 佟主子宫里前脚才差人送了一筐子梨,皇上都快吃不过来。李谙达说,他会将主子送去的梨,午饭时就呈到皇上跟前去,让主子尽管放心。” 万柳想笑,送亲手炖的汤水这种戏码不会有,主要是乾清宫除了太皇太后处,从来不吃外面送进去的食物。 但新鲜果子这种东西倒没有什么忌讳,所以各宫就卯着劲往前送了。 以前她没有想到这一点,听秋月说了才想起来。不过李进忠也有意思,这次算是承了他的情,唉,以后又得还他。 万柳现在只要在屋子里,都把盘头解开,挽成轻松一点的发髻。她边解着头发,边说道:“我知道了,去拿午饭上来吧。” 她头发本来就自然卷,编过辫子后再解开,乌鸦鸦的头发像是瀑布一样披散在身后。秋月虽然看多了,还是看得移不开眼,羡慕地道:“主子的头发真好看。” -- 第101页 万柳愣了下,她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好像金毛狮王,狂野得没了边际,没想到秋月却觉得好看。 她嘻嘻一笑,晃了晃脑袋,头发如野草般乱飞,朝秋月勾了勾眼角:“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秋月虽然听不懂,还是被她逗得笑个不停,福了福转身准备出去给万柳拿午饭。她见康熙不知何时背着手站在了门口,顿时吓了一跳,忙福身请安。 万柳听到声音,拨开眼前的头发看去,秋月已经被康熙斥退。她放下头发,暗自翻了个白眼,站起身福身请安:“奴才仪容不整,请皇上恕罪,待奴才下去梳好头发,再来见皇上。” 康熙走去罗汉塌上坐下,咳了咳道:“不用,这样就挺好。” 万柳拿手随便拨弄了一下头发,在脑后飞快挽了起来,随意拿金钗一插,便从狂野派变成了休闲派。 康熙定定看着她,慢吞吞地道:“这根金钗不好,若需素净简单,得用碧玉钗。” 万柳也想啊,但是她没有,普通的碧玉钗她还看不上呢,除了绿得滴水的翡翠。 她沉吟片刻,笑眯眯地道:“皇上说得是,奴才以后有了翡翠钗,再换上去。” 康熙斜了她几眼,冷哼了一声,说道:“翡翠这个东西又不值钱,说你没见识,你还......罢了,库房里恰好有几根,梁九功。” 他拔高声音唤了一声,梁九功忙走了进来,他吩咐道:“去库房里挑两根翡翠钗送到万寿宫来。” 梁九功领命,躬身退到门边,康熙又叫住了他:“多拿几根,翡翠脆,不小心就摔坏了,多拿几根好换着用。” 万柳恍然大悟,这时候翡翠还上不得台面,怪不得在宫里几乎没见到过,她还以为太过贵重所以没人舍得戴出来呢。 可是她好心水慈禧太后那些绿汪汪的翡翠珠宝,以前看到图片都忍不住想舔屏。现在既然不值钱,她恨不得康熙把他库房里的都拿来,就算带不走,能用用也好啊。 如果吴世璠彻底倒台,云南被康熙全部掌握在手,那翡翠肯定能能多起来。 拿一堆翡翠原石在宫里赌石,简直就跟开盲盒一样,光想想那样的日子,万柳就觉得美好得没了边际。 康熙见万柳脸上带着痴笑,鄙夷地看了她几眼,“真是没出息,就这么点东西,也值得你高兴成那样?” 万柳醒过神,笑意不减:“皇上说得是,奴才是没见识,主要是奴才没什么好东西,穷得很,想长见识也没处去长啊。” 康熙被她噎住,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里的怒气,瞪着她说道:“难道我缺了你这点子东西?” 万柳才不会怕他,梨前脚一送出去,后脚他就来了,就凭沉不住气这点,他早就输得一塌糊涂。 她点点头,说道:“皇上说得是,少不少的,奴才也不在意。不是皇上一直在嫌弃嘛,奴才觉着用金钗就很好,可是皇上看不上。皇上看得上的,奴才又没有,这就让奴才很为难了。” 康熙那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无力感又来了,上次被她气得半死,虽然抓心挠肝想要见她,还是强忍住了,憋着劲一定要给她个教训。 等了盼了许久,她总算送了梨前来求和,他一得知后,喜得马上放下手中的事到了她这里。 谁知道她还是以前那德性,一说话就能把人气得想掐死她。 不见她吧,又想念她的鲜活灵动。见她吧,又会落得一肚皮的气。 康熙觉着,还是忍一忍吧,把她的臭毛病掰正,这样对大家都好。 “是你说喜欢金子银子,我也依了你,给你金子银子。我瞧着你平时几乎不戴头面首饰,手上光秃秃的,连护甲都不戴,扳指指环这些,也没有在你手上见到过。 我以为你不喜欢,就没有给你。既然你喜欢,就要跟我说,只要你说了,我还会少了你这点东西?” 万柳白眼快翻上了天,讨来的与他主动送的,能一样吗?他把自己说得那样好,其实他根本就是在放屁。 对前朝大臣,高兴了还知道打赏呢,到了她这里,高兴了怎么不知道送东西了? 没有付出成本的喜欢,根本就是耍流氓! 康熙见她眼珠子咕噜噜动来动去,虽然一声不吭,凭着他对她的了解,还不知道她在心里怎么编排他呢。 他瞬间放弃了说教,转而说道:“好好好,你说你喜欢什么,我亲自去给你选最好的。” 既然他这么说,万柳也就不客气了,笑吟吟道:“奴才多谢皇上,奴才知道自己份位低,不能用东珠这些顶顶贵重的东西。奴才还是用翡翠吧,皇上有不值钱的翡翠,都给奴才好了。” 康熙板着脸道:“你说翡翠就翡翠,以后不许再加上什么份位低,不能用东珠这种话!” 万柳暗自冷笑,翡翠拿到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也变得很好说话:“是,奴才遵命,以后再也不说了。” 梁九功很快送来了几个匣子,康熙亲自打开了,拿了根福字纹的翡翠钗递给她:“就用这根吧。” 万柳接过来,对着亮光看了看,透明没有半点杂质,绿得像是见到了青青草原,加上精细的雕工,拿来固定头发,好比是在头上顶了一线城市的半套房。 她就喜欢这种富贵到到闪瞎人眼的感觉,当即把金钗换成了翡翠福字钗插到头上。 -- 第102页 康熙左右打量之后,赞赏道:“绿意盎然,倒也衬你的肌肤。” 万柳偏着头,心道你头上带点绿更好看,她垂下眼帘,忍笑翻看另外匣子里的翡翠钗,敷衍着说道:“是,奴才多谢皇上夸奖。” 康熙见她乖巧了起来,在美滋滋看各种不值钱的钗,心想她还真是容易满足,趁着她开心,问道:“你可知错了?” 万柳抬起头,茫然看着他,什么知错了? 康熙顿了下,耐心解释道:“先前你送了梨来,难道不是来认错的?” 万柳才不会知错,她这段时间过得好得很。而且他让着她,不恃宠而骄,难道要等到过期作废吗? 她眨了眨眼,说道:“梨是太皇太后吩咐奴才送给皇上的啊。” 康熙的脸瞬间黑如锅底,站起来怒冲冲道:“我走了,你还是自己好好反省吧。” 万柳呲牙,目送着康熙像是头喷火龙奔了出去,摸了摸了肚子,愉快地道:“秋月,快把饭菜拿进来,我都快饿死了。” 康熙这一生气,又很久没有搭理万柳。不过第二天,他还是差李进忠给万柳除了好几个匣子的珠宝首饰。 除了翡翠之外,另外还有金累丝兰花簪一对,金花点翠簪一对,梅花簪一对,再加上几对宝珠挂络蛮子坠,上面镶嵌的珠子宝石,差点儿没闪瞎万柳的眼睛。 万柳嘿嘿痴汉笑,将珠宝全部仔细收了起来,打算看在这些值钱首饰的份上,下次康熙再来的时候,她就退一步,绝对不会再吐槽气他。 十一月,大清的大军朝桂蜀黔桂三路进功,吴世璠承受不住压力自刎,主要部下也被绞杀,三藩叛乱才总算全部结束。 康熙趁此大捷的时机,除了犒劳将士,顺带批量提了后宫嫔妃的份位。 宜嫔德嫔荣嫔,三人被封了妃,钮祜禄氏被直接封为贵妃,佟贵妃封为皇贵妃。 万柳被加塞了进去顺带提了一嘴,虽然没有被正式提份位,但一应份例按照妃的等级供给。 万柳立刻将不气康熙的话收了回去。 她也差点儿没被气死。 她不在意自己升不升职,享受什么待遇。但是她的老仇人佟贵妃,变成了佟皇贵妃。 还有什么比仇人升官发财,更让人生气的事? 就算万柳再念清心咒,将所有的道理都拿来安慰自己,她还是气得像是只愤怒的小鸟,只嗖一下,就会弹出去,将康熙砸成肉饼子。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冬天太过寒冷,也只在天气好精神好的时候,念上一两卷经。 万柳不用装病,也不用去慈宁宫,成天窝在万寿宫,又回到了以前寡言少语的模样。一天下来,几乎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过年时康熙特别忙,等到朝廷封衙之后,他再次来到了万寿宫。 外面寒冷刺骨,康熙一进门,就带来了一股子凉意。万柳不见到他还好,一见到他,那股子凉意瞬间变成了滚油锅里的一瓢冷水,噼里啪啦翻滚四溅。 她掐住手心死忍住,规规矩矩上前福身请安,康熙连着看了她好几眼,清了清嗓子道:“坐吧,这些时日忙,也没有功夫来看你,今年冬天你的身体可还好?” 万柳不冷不热地答道:“回皇上,多谢皇上关心,奴才的身子就那样,不好也不坏。” 康熙见万柳不咸不淡的模样,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掩饰住突如其来的心虚,干干地道:“好就好。我还想着你冬天太冷,又病得厉害了。” 万柳气已经顶到了喉咙口,还是生生咽了下去,只垂首不语。 康熙放下茶碗,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道:“生气了,你享受妃子的份例,你虽不是独一份,比上不足,比下足足有余。 我也仔细想过,皇玛嬷也说了,若是提了你的份位,只怕你会成为众矢之的。提升份位,总得有个由头,你,唉。” 万柳知道佟国维抓住了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然后吴世璠才继了位,若是吴应熊还在,三藩只怕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吴世璠说起来也与康熙是亲戚,他生母是皇太极的女儿和硕恪纯长公主,按照辈分来说,康熙还得叫他一声表叔。 皇家没有多少亲情,康熙也是因为佟国维佟国纲能打仗,亲表妹的情分也有限,还不至于康熙让给她一个皇贵妃的封号。 钮祜禄氏这次被封贵妃,康熙北巡塞外时,曾与蒙古巴林部王公扎什把酒言欢,一起打了多次猎。她姐姐是扎什的嫡福晋,这也是个有强硬背景的关系户。 像是赫舍里氏这次也没有捞到封号,也与索额图有关。他去年辞官,想从此隐退,却被康熙拦住了。 要是什么都不做,当然不会出错,康熙也没有机会抓到他的把柄,打压赫舍里氏一族。 又因为有太子在,若是索额图自此退下,只怕其他人又会趁机异动。 赫舍里氏是高也高不得,低也低不得,一切以稳定为主,最后仍然只享受妃子的待遇。 万柳什么道理都懂,还是意难平。她面无表情地道:“奴才没有生气,奴才生什么气?奴才一直谨遵皇上的旨意在反省呢。 奴才觉着皇上也不容易,朝堂之上老丈人都好几个,正式的,半正式的,一眼望去,半个朝堂都是亲戚。” 康熙:“......” 万柳不理会康熙的黑脸,继续道:“皇上,奴才还反省出了一个道理。” -- 第103页 康熙忍住怒气,瞪着她问道:“什么道理,你且说来听听。” 万柳淡笑道:“奴才这辈子是不行了,假若奴才以后若有了孩子,他还是行的,至少能拼爹。” 康熙:“......” 他起身怒气冲冲离开,两人又不欢而散。 第四十一章 宫里习俗在腊月二十六开始张贴春联, 春联从工部领出来,白底蓝边镶嵌红条的白绢上,由翰林院的翰林润笔, 在上面写满了各种吉祥如意的对子。 春联不是张贴,而是悬挂起来, 等到年后再由工部回收回去保管, 次年再拿出来悬挂, 有损毁再另补。 保管春联的工部衙门叫门神库,是制造署下面的机构, 万柳阿玛托尔弼就是制造署的小小郎中。 首领太监亲自拿着春联,从乾清宫开始张贴。虽然太监们放轻手脚不敢惊动康熙, 他在屋内还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康熙转过头,透过窗户往外看去,他看着那些春联, 不由得想起了拖尔弼,万柳的话又浮现在了脑海。 “正式的, 半正式的,老丈人都好几个人,半个朝堂都是亲戚。” “他还是行的, 至少能拼爹。” 他心中复杂至极, 沉默了片刻之后, 说道:“去看看工部还有哪些人在当值, 外面天冷, 多送些热汤热炭过去。若拖尔弼在,传他来见我。” 梁九功愣了下,忙转身走了出去,扯过李进忠低声传了康熙的话, 叮嘱道:“你亲自去一趟,万大人若在,得恭敬了再恭敬把他请来。” 李进忠忙应下,唤来小太监吩咐几句,然后带着汤水热炭去了工部。衙门封了笔,六部都冷冷清清,因为张贴春联之事,工部还留有人当值。 远远地,李进忠就见到工部门口蹲着一个中年官员,袖着手笑眯眯看着地上,他顺眼看去,一只麻雀正在欢快啄食。 那人听到声音抬头看来,顿了下之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麻雀一惊,然后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李进忠不用猜,从他笑起来跟万柳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便猜到了他是谁,上前恭敬地打了个千,客气无比地道:“可是万大人?” 康熙跟前伺候的得力太监,衙门里无人不识,拖尔弼也认识李进忠,抱拳还了礼,连声道:“不敢不敢,正是在下,李爷找在下何事?” 李进忠脸上堆满笑,身子又弓得低了些:“万大人可别折煞了奴才,什么爷不爷的,都是那些猢狲胡乱叫着玩,大人就直接叫奴才名字吧。 皇上见大人在封衙了还在辛苦当差,体恤大人的辛苦,差奴才前来送些热汤热炭给大人驱驱寒,衙门里只剩下了大人一人在?” 拖尔弼看向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忙将他往屋里让,说道:“哎哟你看我这糊涂劲,外面天这么冷,怎么能让李爷站在外面说话。 留着当差的还有几人,他们去了库房,这里就我一人在,李爷你坐一会,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李进忠忙拦住了拖尔弼,笑着道:“万大人不用麻烦,我让人跑个腿,跟他们说一声就行了。大人且随奴才走一趟,皇上要见你呐。” 拖尔弼大吃一惊,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等李进忠吩咐好小太监,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去。 他越想心里越不得劲,一把扯住李进忠的衣袖,着急地问道:“李爷,你给我透个底,是不是我那闺女又不好了?前两年就听说她生了一场大病,我与她额涅担心得不得了,到处求神拜佛,幸得菩萨保佑,她最后总算活了过来。 我那闺女老实得很,跟我一样老实,莫非是她又出了什么大事?哎哟,我这个急啊!” 李进忠袖子都快被拖尔弼揪成了一团,见他急得快跳脚,忙道:“大人,万主子没事,就是皇上见你当差当得好,想传你去说说话。 还有大人呐,奴才斗胆提醒大人一句,万主子进了宫,你不能再闺女闺女叫,她已经是咱们的主子了。” 拖尔弼定定看着李进忠,总算长长松了口气,神色缓和了下来,嘴角往下撇了撇,嘟囔道:“是是是,主子主子,这进了宫,骨子里流的血都给改变了。” 李进忠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得,这父女俩,还真是亲生的。 进了乾清宫,拖尔弼上前磕头请安,康熙站起了一半,万柳那句不正式的老丈人又在他耳边响起,眼角抽了抽,重坐回去椅子里,说道:“无需多礼,起吧。” 拖尔弼谢恩之后站起身,恭敬垂首侍立。初次面圣,他心里紧张得直打鼓,连腿都有些发软。 康熙和颜悦色地道:“你要在工部轮值到哪天,家里过年的年货都准备好了?” 拖尔弼听康熙语气温和,才没那么紧张了,恭敬地答道:“回皇上,就今天轮值一天,明天奴才就回家歇息了。 家里的年货,奴才不当值时,抽出空闲来,陆陆续续也已经备齐,足以能过一个好年。” 康熙愣了下,问道:“怎么是你在操持,不该是家里妇人负责吗?” 拖尔弼僵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奴才老妻只管开口吩咐,奴才负责跑腿。” 康熙想笑,又忍住了,问道:“你要忙里忙外,妻子却在家里享福,你就没想着纳一房听话懂事的小妾,也好让你享享清闲?” 拖尔弼呆住,急着说道:“奴才老妻也要张罗家务,没有只享福。奴才家里也不富裕,奴才赚不了几个银子,只能堪堪养家,没有闲钱再多养人了。” -- 第104页 康熙默然无语,咳了咳道:“若是你有了银子,可想要纳妾?” 拖尔弼彻底糊涂了,李进忠不是说他差当得好,康熙才要见他,怎么就扯到了他纳小妾的事上去了? “回皇上,奴才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祸害年轻的闺女。就算天上掉了银子下来,奴才捡到了也不会纳妾。” 康熙差点儿没笑出声,他抬头望着头顶的藻井,怪不得万柳那副狗脾气,这就是家学渊源! “朕知道了。你差使办得不错,这么多年一直在郎中的位置上,就没有想过升迁,好多赚些俸禄,不用等天上掉银子了?” 拖尔弼憨憨一笑,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说道:“奴才没有什么人相帮,又上了年岁,就没妄想升迁之事。奴才想着再过一两年就致仕回家,陪陪老妻,好颐养天年。” 康熙看着依旧身形挺拔,红光满面的拖尔弼,今年他才四十二岁,居然就想着致仕。简直与万柳一样爱偷懒,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还有,他那句没有什么人相帮,是万柳说的没有爹可拼吗? 康熙沉吟片刻,等年后看看,再给他挪一挪位置,哪能让他大好年岁,就回去等着领官员致仕后的正俸。 “你回去吧,以后也得照样用心当差,若有什么难处,就直接给朕上折子。” 拖尔弼彻底蒙圈了,这也不合规矩啊。他的品级还不够格给康熙上折子,难道说他要升官了? 不过拖尔弼也未觉得兴奋,官场倾轧,到处都是惹不起的皇亲贵族。 升,他就好好当差,不升,他就早点回家,反正一切只看天意。 康熙见拖尔弼退下,独自感慨了一阵,笑了笑问道:“万寿宫那边如何了?” 梁九功斟酌着答道:“回皇上,奴才听说万主子最近从太医院领了罗汉果与金银花等回去,好似万主子身子内火旺盛,需得滋阴败火。 万主子饭食也用得较少,只吃一些萝卜白菜,连平时经常吃的锅子都很少再用。” 康熙将茶碗往御案上一搁,沉声道:“我哪里要问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万寿宫就没差人来过?” 梁九功忙连声请罪,将头埋得更低了,答道:“回皇上,万寿宫估摸都在操心万主子的身子,没有差人前来。” 康熙心里这才舒服了些,说道:“去太医院把她的脉案拿来,以后每次太医院请了脉,都记得要把她的脉案拿来给我瞧过。顺带把对子也拿进来。” 梁九功松了口气,忙退出去,吩咐李进忠赶紧去太医院拿万柳的脉案:“一定要仔细问清楚了,那一位哪怕头发丝有不妥之处,也是天大的事,你快去快回!” 李进忠才去工部跑了一趟,又得跑去太医院,得勒,有那位在,以后他只怕腿都会跑细。他紧了紧褂子,又低着头往寒风里奔去。 梁九功去首领太监处,把他要挂在乾清宫的对子,全部抱进去送到了康熙面前。 康熙一幅幅对子选过去,最后选了一幅寓意喜气的对子出来,说道:“你亲自前去,看着他们把这幅挂在万寿宫大门前。” 梁九功拿着对子准备出门,康熙又叫住了他:“等等,我再写个福字,你一并送去。” 梁九功又转身走回来,站在旁边磨起了墨。他目光瞄着认真写字的康熙,饶是他跟在康熙身边多年,还是难掩心中的骇然。 除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就万寿宫那位有如此殊荣,能得康熙一个字,偏偏那位,还不一定会领情。 多数时候,他都见康熙兴致冲冲前去万寿宫,然后怒气冲冲离开。 回来后开始一言不发生闷气,后渐渐坐立难安,末了,自己找个台阶登登登下去了,又踏进了万寿宫。 梁九功不敢去深想,只觉着自从太宗皇帝起,到顺治帝,再到康熙身上,祖孙三代都是一脉相承。 康熙拿起笔,连写了几个福字,都觉着不满意。最后总算写了个勉强看得过眼的,拿起福字吹了吹,待墨干了,递给梁九功道:“你亲自给她送去。” 梁九功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拿好了,连着那副对子也一并亲自拿着,没走几步,康熙又唤住了他:“再选几只新鲜的佛手,还有去暖房,选几盆开得好的一并送去。 唔,她喜欢吃萝卜白菜,中午的时候,做一道鸡汤煨白菜心,羊肉炖萝卜送到万寿宫,慈宁宫也送上一份。” 小太监在外探头,梁九功见了,忙告退走出去,听他上前回禀道:“佟主子给皇上送来了亲自种的水仙,奴才不敢做主收下,让人先在外面等着。” 梁九功拧眉沉思了一会,转头进了屋,躬身道:“皇上,佟主子送了水仙来,说是佟主子亲手照看长大,现在她在外面等着,奴才这就去传她进来?” 康熙不耐烦瞪着他,说道:“没见我忙着吗,什么事都递上来,你如今这差使当得愈发回去了。让她回去吧,她自己养的,自己留着就好。” 梁九功忙跪下来请罪,然后退了出去,小太监小跑着上前,他沉下脸教训道:“以后那里再来了人,要瞧清楚轻重,不是生死大事,只送东西这些,就不要递进来了。” 小太监机灵,脸色变了变,弯着腰连声应下,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梁九功呼出口气,看着晴朗却冻得受不住的天,喃喃地道:“这天,只怕又要下雪喽。” -- 第105页 万寿宫里,万柳盘腿坐在罗汉塌上,面前的炕桌上摆着烤栗子,松子等干果吃食,靠墙的案几上摆着佛手,屋子里香气阵阵。 她边吃边偏头看着康熙写的福字,秋月掀帘走进屋,说道:“主子,外面对子挂好了。” 万柳点点头,拿帕子擦了擦手,说道:“秋月,你帮我掌着凳子,我去把福字帖起来。” 秋月忙说道:“还是让奴才来吧,主子你可别摔下来了。” 万柳笑,“哪能摔啊,我厉害得很。再说皇上的福都到了,托他的福,要是摔了,不就没福气了?” 秋月快被万柳绕晕,晕乎乎下去端了面糊进来,万柳已经选好了地,指着炕头上的墙说道:“就贴那儿吧。” 秋月好笑地道:“主子真是,福字都贴门上,哪有贴在炕头的。” 万柳淡笑不语,康熙的字太过显眼,宫里只要眼不瞎的都能认出来。要是她得了福字,贴到门上去,不知道又会碍了多少人的眼。 “福到福到,福到头上,多好的寓意,贴这里才是正处。” 秋月习惯了万柳的歪理,扶着凳子,胆颤心惊看着她贴好福字。 她跳下凳子拍了拍手,左右欣赏了一阵,笑着道:“好了,完工,咱们就只管等着福到。” 秋月忍俊不禁跟着笑了,拿着装面糊的碗拿出门,李进忠就领着人捧着食盒来了。 她忙迎上去准备接过来,李进忠笑得脸都成了一朵花,客气无比地道:“你拿不动,下面有热水保着温呢。” 秋月笑着侧身让开,顺手打起了帘子。李进忠领着小太监进屋,万柳闻声走过来,他忙福身道:“万主子,皇上让奴才给主子赐了菜。 皇上还说,主子虚火旺盛,不能再吃上火的东西,也不能多喝败火的药,败火的药寒凉,对主子身子不好,主子需得好好调理。” 万柳看了一眼小太监拿出来的萝卜白菜,快把白眼翻上了天。 她是因为吃多了各种烤栗子炒干货,才有些上火。死对头佟贵妃升职,她气了几天也就不气了。于事无补的事,她才不会一直给自己找不自在。 秋月去拿了荷包递给李进忠,他却怎么都不肯收,推迟了往外退,点头哈腰说道:“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万主子这般客气,倒显得与奴才生份了。” 万柳抬眉,李进忠这也热络客气得过头,以前他来送康熙赐下来的各种东西,没有一次不收钱,今天却不肯再收,难道真是福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宫里各种筵席,祭典,这些都与万柳无关,她照样过着自己清闲的日子。 转眼就过了年,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今年因为打了胜仗,京城有盛大的灯会,康熙赐宴群臣,亲自登上城楼,与民同乐赏灯赋诗。 万寿宫里,早两天康熙便差人送了各种新奇的花灯过来。万柳虽然不能出城去赏灯,见着花灯新奇好看,让张富他们把灯全部挂上,待到天色一暗就点亮了灯。 宫里灯火通明,虽然没有外面的热闹,她与秋月他们几人,说说笑笑在灯下走动了几圈,也权当赏了一回灯。 到了平时睡觉的时候,万柳照常洗漱后,准备上炕歇息,秋月急匆匆走进来,说道:“主子,皇上来了。” 万柳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康熙走进来,先打量着万柳的神色,见她神色寻常,心里松了口气,笑着道:“怎么这么早就歇息了?” 万柳见他还一身明黄朝服,身上带着寒气,只怕刚从城楼上下来,福了福身道:“奴才平时也是这个点歇息,皇上怎么来了?” 康熙说道:“今儿个十五,外面还热闹着呢,哪有这么早歇息的,快穿好衣服,我带你出去走走。” 万柳笑眯眯地道:“皇上要带奴才出宫去呀?” 康熙瞪了她一眼,拿起外袍要往她身上套,说道:“今天大好的日子,我就不跟你计较。快穿上,我赶着回来带你去看灯,你可不许再气我啊。” 万柳心里一动,咦,城墙?她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后说道:“皇上这个时辰不歇息,要是被太皇太后得知,又该得心疼了。” 康熙斜了她一眼,说道:“早就安排好了,你放心,谁敢去多嘴,我砍了他的头。” 万柳见他上道,便没有多说,穿好衣服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沿着月华门往外走,年底年后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晚上滴水成冰,靴子走在地上,咔嚓嚓乱响。 康熙从梁九功手里拿了只巴掌大的八角宫灯递给万柳,笑着道:“喜欢吗?” 万柳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接过来看了看,顺手又还给了康熙,说道:“喜欢。” 康熙侧头看着她,问道:“既然喜欢怎么不拿着玩?” 万柳言简意赅地道:“冷。” 康熙楞住,然后顺手将灯递给了梁九功。 万柳:“......” 康熙靠近她,牵着她的手藏在了袖子里,说道:“这样就不冷了。先前怎么没多穿一些?” 万柳抽回手,将手袖在袖子里,说道:“没有东珠能挡风寒,穿多了也没有用。” 康熙:“......” “还在生气呢,气性怎么这么大,过了一年都没消下去。” 过一年佟皇贵妃又没有变回佟贵妃,万柳不见到康熙还好,见到了气就顺便上来了,只管走路不理会他。 -- 第106页 康熙无耐摇摇头,两人一路沉默上了午门城楼,他斥退跟着来的奴才,掀开端罩替她挡着风,说道:“先前来看灯的时候,我就想着要带你来看看。现在也不算晚,外面的热闹要持续一整晚呢。” 万柳站在城楼上,远眺着远处依旧灯火阑珊的北京城,头顶月亮若隐若现,灯火月光,像是有一层纱笼罩着整个世界,寒意阵阵,犹如幻梦。 康熙见万柳依然不说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跟吴三桂他们打了多年,又马上要与郑经打仗,为君不易,到处都是难处。 大清江山不允许四分五裂,我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天下海晏河清,四海归顺,这以后,不知道还得面对多少为难之处。做皇帝的,照样得有气也只能忍着受着。” 万柳抿了抿嘴,微微笑着道:“皇上真是,奴才说话吧,皇上生气不爱听。奴才不说话吧,皇上又觉着奴才在生气,总是解释一大堆。皇上究竟是要奴才说话,还是不说话啊?” 康熙气闷,说道:“我哪有让你不说话,只让你不要一开口就来气我。” 万柳呲牙一笑,说道:“皇上,那奴才就说了啊,不过奴才先把丑话说到前面,你听了别又说奴才在气你。奴才老实得很......” 康熙差点儿没怪叫起来:“你还老实?”见万柳杏眼圆争,他怏怏闭上了嘴。 “奴才就好比那刚正不阿的御史,皇上听起来自然觉得忠言逆耳,真话难听。可奴才还是得说真话,主要是奴才太直,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奴才这个人吧,就是爱恨分明。佟皇贵妃为难陷害了奴才多少次,皇上可是知晓得一清二楚,奴才是不是该讨厌她? 奴才就打个比方,要是郑经或者吴三桂,突然有人帮他们,让他们一下厉害起来,皇上是不是也会生气? 奴才没有什么大志向,眼里能看到的,也只有皇上给奴才头顶上的一片天。奴才只不过是个小答应,皇上却让奴才操着皇上的心,这怎么都不合适啊!” 康熙被她喷得身子后仰,干笑道:“御史可不敢像你这样,你这张嘴比御史都还要厉害。你是小答应,赫舍里氏却什么封号都没有呢。以后我又不是不升你,你着急做什么?” 万柳怒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奴才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什么份位,只是死对头不能比奴才过得好,她过得好,奴才就不会开心! 皇上每次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什么让佟氏在屋里好好学习《女戒》,不要再出来管事,要是抄写《女戒》,不出门就能升官发财,这等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奴才也想要啊!” 康熙被她骂得额头青筋都冒了起来,想着念了一整晚,要带她来看灯,她不领情不说,还嚣张得很,就差点儿没指着他鼻子骂了。 他忍无可忍,厉声道:“万氏,你的规矩呢!” 万柳吸了吸鼻子,抬着手指着他的胸口道:“皇上都不讲规矩,奴才一直仰慕皇上,对皇上一心一意,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皇上做什么,奴才自然有样学样。” 康熙的怒气,一下被她的话戳散了,他无奈地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口,温声安慰道:“你摸摸看,我这里可有别的想法,一直都把你放在了这里。” 万柳都想鄙视自己,她敢说,他也真敢听。 城楼静谧安宁,城里偶有丝竹声传过来。月亮又从云里露出半边脸,淡白月光洒在四周,何似在人间。 万柳微微闭了闭眼,一颗心砰砰开始乱跳。她眼里亮闪闪,握着他的手也按在了自己胸前,说道:“奴才这里何尝不是如此?” 康熙手碰触到柔软的一片,声音暗哑:“错了地方。” 万柳噘着嘴,甩开了他的手。他抬手覆上去,一本正经地道:“我得再看看,好似又没有错。” 万柳背靠在墙上,上身后仰躲开,下面与他更贴近了些。他眼神沉了沉,俯身压下来,她手撑着他的胸,然后缓缓往下滑了下去。 远处还有人家在放烟火,嘭的一声之后,星星点点在空中散开。 万柳身子几乎大半快仰到了城楼下,她脸上带着迷蒙的笑意,轻轻起伏晃悠,朝天空伸出手,不知道是想去触摸烟火,还是摘下月亮。 康熙始终低着头凝视着她,紧紧揽住她的腰,几乎想要把她嵌进身体里,骨血里。 光影闪过他的脸,映着他的眼睛,里面灼灼的亮光,刹那间炙热燃烧,他低下头,想要去亲吻她,被她冰凉的手挡住了。 万柳直起身,飞快收拾整理着衣衫。康熙心中余韵未消,久久不能平息。 他微喘着气,软声道:“别急,我帮你。” “屁股会涨冻疮,快点儿,冷死了,回去吧。” 康熙闷笑出声,也加快手脚收拾了一下,上前追上她,手臂一伸夹着她下楼,笑问道:“以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万柳头也不抬地道:“那得看你表现了。” 康熙气得做势要把她往回拖:“那回去再来一次,你有本事说,有本事别躲啊……” 第四十二章 出来混, 迟早要还的。 万柳只管着刺激享乐的结果,到了半夜开始头疼发热,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浑身酸痛无力。 -- 第107页 秋月早上去伺候万柳起床,就觉得她不对劲, 上前一探她的额头, 触手滚烫。 她吓了一跳, 忙叫来张富让他去请太医,与素兰一同搀扶着万柳, 关心地道:“主子你下床小心些,洗漱完再回来躺着吧。” 万柳还没有到走不动路的地步, 推开秋月的手说道:“不用搀扶,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哪有那么严重。” 她手撑在炕上, 扭头看着头顶的福字,看了一会恨恨地道:“秋月, 你与素兰等下记得把这个字揭下来扔了。” 秋月抬头看了一下,素兰啧啧道:“这字多好看啊,又是皇上亲自写的, 虽说出了年, 可贴着总归喜气些。” 喜个屁! 万柳觉得很倒霉, 她已经很久没有生病, 全身上下好似被打破重组, 哪里都不得劲,一生病她的耐心就等于零。 她皱起眉头,满脸的不耐烦,秋月忙给素兰递了个眼色让她闭嘴, 小心翼翼地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前去乾清宫递个信?” 万柳板着脸说道:“怎么,乾清宫什么时候改为太医院了吗?” 她趿拉着鞋子往净房走去,秋月与素兰都不敢再多说,各自去忙碌。 万柳洗簌完出来,喝了小半碗牛乳,啃了小半个奶饽饽就吃不下了。 她躺在塌上又眯眼睡了一会,醒来后听到秋月压低声音着急地道:“你快去看看,张富去请太医,都去大半天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李大牛哎了一声,说道:“今天恰好出了年,在过年时有点儿病痛,忌讳着不好去请太医,都集积着赶在出年后的第一天去看病,只怕今天也是这样。你别急,我先去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秋月恍然大悟道:“瞧我这一急,竟忘了这一茬。你先去吧,记着别吵起来跟人急,省得别人怪罪到咱们主子头上,没得让人说她张狂。” 李大牛应下之后离开了,秋月掀开帘子走进屋,见万柳睁开眼睛已经醒着,忙笑着上前倒了杯水递给她:“主子先喝些水,今天太医院最忙,你再忍着一会。” 万柳嘴唇干得发白,她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完,缓过了气,说道:“我知道,没事,秋月,你坐吧,咱们说会话。” 秋月又重新换了个汤婆子来放到万柳脚下,侧身坐在塌下的小杌子上,仔细打量着万柳的脸色,见她精神还好,总算放了些心。 万柳直接开口问道:“秋月,你想出宫吗?” 秋月呆了呆,没能理解万柳话里的意思,进了宫之后,岂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她不解地问道:“主子,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万柳笑了笑,耐心地道:“我也是生病了才想起来,宫女要是生了重病,就可以出宫去。 我想着你以后总归要出宫,出宫之后还得嫁人,早出去总比晚出去好。” 宫女太监生病出宫,说得好听的是出宫养病,其实就是生了重病被赶出去,生死自负。 一般人也不敢称病,小点儿的病先挪到一旁饿着养着,随便抓几剂药让你吃,能好起来的,算你走运,继续回去当差。 好不起来的,怕把病气过给了主子,就被挪到皇城外宫女子养病的吉房,与年老病弱的宫女关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凄惨,能好起来的也没有几个了。 万柳看秋月一脸害怕,笑着道:“你放心,不会真让你生了重病再把你赶出去。现在我在皇上面前还有几分脸面,想想法子把你放出去,估计能成。” 秋月想明白过来,激动得差点儿没跳起来,窜到一半又坐了回去,脸上的喜悦也渐渐淡了,低声说道:“奴才也不知道,出宫以后能嫁什么样的人。 以前进宫的时候,奴才也做着要做人上人的梦,后来看多了也就不敢再想,宫里这么多主子娘娘,有些主子还没有我们这些奴才过得好呢。 可是奴心里又没底了,出宫去了肯定得嫁人,奴才又怕所嫁非人,娘家又靠不住,以后才真是没了活路。 主子,奴才斗胆问一句,嫁人了以后的日子,究竟过得好不好?” 万柳失笑,“这怎么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不好得你自己试试才知道。我觉着好的,你不一定觉着好。有过得幸福的,也有遇人不淑的。 你不能总把别人的人生全部往自己身上套,把自己代入别人的生活里,傻不傻呀! 你有闲心想那么多,还是想想你眼前实际的事,比如你的年纪。 咱们都是小女子,不能与整个世道抗衡,只能在缝隙里,找个最舒适的出路。 世情如此,你回避不了,只咬牙迎面而上。等你再大一些,能嫁的能相看的,选择就那么点儿,不是鳏夫就是填房。 唉,其实你现在出宫都已经晚了,在你这个年纪没有成亲的男人少之又少,旗人家的女儿,又没有嫁进不在旗人家去的先例,这些都是你要面对的问题。 你得仔细想清楚了,我可以尽量帮你出宫,但是出宫以后,我就帮不了啦。” 秋月神色变换不停,喃喃地道:“主子,我还想着伺候主子一辈子呢,以后都不出去了。” 万柳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傻话,我这一辈子能到哪里,自己都不知道呢。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这个宫里,你所见之处都四四方方的,到处都是墙,一不小心就犯迷糊,困在里面出不去了。” -- 第108页 秋月眼眶渐渐通红,说道:“奴才知道主子一片好心,主子,奴才得要好好想想,等奴才想明白了,再来跟主子说可以吗?” 万柳点点头道:“也不急,待你想清楚了再说。不管哪种生活都不容易,把事情想到最坏,若是你能承担起那样的结果,就可以去放手一搏。 还有素兰,我倒不担心她,她与你不一样。她的心思没有你细腻,大大咧咧的,人又长得好看,难得糊涂,她会过得很好。 不过我总不能一下弄两个人出去,这也太显眼了。人有亲疏远近,我先想着了你,等你的事情落定了,我再去考虑素兰的事。” 秋月哽咽着,起身要下跪,万柳忙抬手哎了声:“年都过完了,跪了也没红包拿了啊。” 秋月知道万柳不在乎这些虚礼,拿帕子悄然擦去眼泪,迟疑着问道:“主子,奴才斗胆说一句,皇上待主子那样好,主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万柳摊摊手,抬了抬眉笑道:“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呀,你看我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 今天恰好遇到了,就多说多感慨了几句。我现在全身总是不得劲,咱们说说话也能转移下注意力,不然我真就得去骂街,大喊大叫了。” 秋月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见到万柳脸色潮红,人憔悴不堪,又忙去倒了水过来,伺候着她喝了,张富与李大牛两人都还没音信。 她皱了皱眉头,正要出去看看,素兰掀帘走了进屋,说道:“主子,李大牛回来了,要不要奴才把他叫进来?” 万柳点了点头,素兰忙走出去唤了李大牛进屋,他上前打了个千,恭敬地道:“主子,奴才去太医院的路上见到了张富,他现在去了承乾宫,还在外面候着太医。 原本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各宫的主子叫走了。张富说他去得早,本来还有太医空着, 只承乾宫与永和宫的两位主子急,太医被他们宫里的人带走了,他只得先等着太医给两位主子诊治完,再来给主子诊治。” 秋月脸已经沉下来,这也欺人太甚。素兰没想那么多,则直接嚷道:“这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又不是等着太医去救命,怎么能直接就抢了人去。” 万柳在康熙面前不客气,也只是限于在两人私下相处时,打他一巴掌还得记着给个甜枣,从来不会在人多时当面让他没脸。 素兰是伺候人的奴才,她口无遮拦就是一个死字。万柳平时不大管她们,由着她她的性子,现在觉着这样下去不行。 她脸色一沉,厉声训斥道:“大胆!说话也不经过脑子,就屋子里咱们几人,知道你没有什么坏心,听了也就过去了。 要是你在外面也急,这样说就是大不敬,你是在诚心诅咒主子。永和宫的主子有了身孕,龙子龙孙自然比天大,承乾宫又是皇贵妃,你有几个脑袋能被拿来砍的!” 素兰吓白了脸,忙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万柳烦躁得闭上眼,挥挥手说道:“素兰扣两个月月例,自己下去好好反省。 要是下次再犯,这个宫里就容不下你这尊菩萨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歇一歇。” 屋子里的人忙退了出去,万柳鼻子里出的气都滚热,她在塌上翻来覆去滚了一会,怎么都找不到舒适的位置,难受得又坐起身,恹恹地斜趴在软垫上。 急促的脚步声后,康熙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病了怎么也不差人来报个信?” 万柳抬眼看去,康熙满脸的焦急,身后跟着太医正与院判走了进来,她撑着身子起身要请安,康熙忙抬手止住了,说道:“你快好好躺着,别动。” 太医正与院判请了安,上前来仔细诊过脉之后,说道:“回皇上,主子偶感风寒起了高热,臣下去商量开个退热的方子,待退热之后,好好休养几日,便无甚大碍。” 康熙放下了心,吩咐太医下去开方子,他坐在榻上,见万柳耷拉着眉眼毫无生气,心疼不已,皱眉道:“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病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万柳心里就非常不平衡。两人都一起疯,凭什么他没事,真是比牛都壮。 还有,万柳眯了眯眼,“皇上怎么来了?” 康熙没多想,说道:“先前我去看了乌雅氏后,顺道又去看了一下佟氏。在门口瞧见你宫里的奴才,召来问了才知道你生了病。若不是恰被我遇到了,你是不是不打算说?” 果然,万柳一听到佟贵妃,心里的火气就噗噗乱冒,噼里啪啦说道:“奴才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精通医术了,跟皇上说了之后,皇上只看一眼就能好起来。 不对,皇上还是能看好的。至少能把别人从奴才这里抢走的太医带了回来,还给奴才升了级,太医正与院判都亲自来给奴才诊治,这天大的脸面,奴才实在感激涕零。” 康熙被她噎得半死,不过见她烧得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又忍着怒气道:“你病了就少说几句,气性还这么大!我先前又不知道,知道了还能让你没太医看病?” 万柳不客气直接呛了回去:“是啊,奴才还得多谢皇上给奴才抢了太医过来看病呢。皇上,后宫里的姐妹们这么多,佟姐姐一年到头都在病着,又身份尊贵,怎么着也得给她准备个专属的太医吧。 还有其他姐妹,肚子里的孩子如同雨后春笋般往外钻。大人孩子都要好好照看,太医少了,还不得忙得头晕脑胀,皇上就是再省,也不能省这点子银子啊。” -- 第109页 康熙气得要伸手去拧她的脸,见她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又悻悻缩回了手,没好气地道:“你有没有良心,我一得知你生病,就从佟氏那里带走了太医来看你,如今她还病着在等呢。” 万柳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地道:“那可了不得,佟姐姐要是一病呜呼了怎么办,皇上快让太医正与院判去看看吧,奴才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康熙瞪着她,想要骂她又舍不得,知道她心里有气,又放缓了语气,软声道:“说了别生气了,这样身子才好得快。眼见你的生辰快到了,我等着你好起来,能给你好好庆个生。” 万柳的生辰在正月,不过以前她也没有在意,康熙也从来没有提及过她的生辰,今年居然突然提及,还真是难得。 “我年前见了你阿玛,一直在想着给他重新安排个差使。你先前在说拼爹,我也想让你有爹可以拼一拼。” 万柳呆住,片刻后好奇地问道:“那奴才阿玛怎么说?” 康熙斜着万柳,不悦地道:“你阿玛跟你一样爱躲懒,明明身子好得很,正当壮年居然就想着要致仕,说要回家颐养天年。 你懒也就算了,你阿玛可不能再懒下去,我准备给他升一升,让他好好当差。” 我去! 万柳在宫里只要不刺杀康熙太皇太后,她再作妖,也只顶多被悄无声息处置了。 若是拖尔弼被突然提拔起来,要是出了错或被人阴了,那就是一户口本的事。 万柳虽然没有与他们相处过,承了这具身体,她绝对不会撒手不管。 万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瞬间翻身爬了起来,她惊恐万分地看着康熙,气急败坏地道:“皇上,奴才就算有错,你就惩罚奴才好了,祸不及家人啊。” 康熙莫名其妙看着她,忙把她放回软垫上靠好,无奈地道:“给你阿玛升官你也不愿意?” 万柳连珠炮似的,直接轰了回去:“奴才说了,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皇上一下把奴才阿玛提上来,不是竖起一个大靶子,让背后的冷箭都嗖嗖嗖往他身上扎? 皇上就算再看着,可皇上那么忙,有几只眼睛能看清楚?奴才不懂官场上的事,可奴才却没那么傻,当官的人肚子肠子九曲十八拐,一不小心就被算计了。 到时候皇上能怎么办,在国法律法面前,皇上敢说能保住奴才娘家?” 她直接扑进康熙怀里,揪着他衣襟摇晃:“不行不行,皇上也得给奴才阿玛他们一道免死免坐牢□□放的旨意。” 康熙被她晃得头晕,干脆搂紧她不许她动,“你少胡闹啊,哪有那样的旨意。” 万柳抽噎了几下,装作伤心欲绝地道:“怎么没有了,奴才书读得少,皇上也骗不了奴才。不是有丹书铁券吗,岳飞岳大人就有,只要他们不造反,就保他们衣食无忧。” 康熙被她胡搅蛮缠得没了脾气,笑着道:“你还知道岳飞,不过岳飞的下场可不算好。再说我能有那么蠢,让你阿玛直接做了大学士,入南书房行走。 他还是在工部当差,只把他调去老师南怀仁手下做事,老师不会打压人,他有什么本事,也不至于埋没了他。我既然想好了,难道还护不住他?” 万柳心道那可不一定。不过又想他是铁血帝王,不那么容易被大臣压制,他既然保证了,她放下了一半的心,没有再多说。 以免真戳到了他如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脸面,再多戳几个窟窿出来,她也伤眼睛。 她脑子一转,笑盈盈地问道:“那乌雅姐姐与其他姐姐的娘家人,皇上又准备给他们调到什么位置上去呀?” 康熙快被她气笑了,“你瞧你那小心眼,朝堂又不是善堂,哪能随便给差使。” 万柳点点头,拉长声音道:“那也是,她们不用拼爹。” 康熙脸黑了黑,神情古怪盯着她,好半晌后颓然倒在她身边,闷声道;“算了,由着你说吧。” 万柳八卦心顿起,戳了戳他,说道:“为什么算了呢,皇上说话说一半,做事怎么没见你做一半呢,每次都说,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她模仿得活灵活现,康熙被她逗得笑个不停,抓住她的手指道:“好了,你少作怪。不过,我说了你不许跳脚。” 万柳忙发誓:“奴才一言九鼎,说不跳脚就不跳脚。” 康熙这才慢吞吞说道:“一来,乌雅氏肚皮争气,二来,皇玛嬷说,乌雅氏蠢笨,不值得一提。” 万柳眼角抽了抽,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蠢笨之人的杀伤力更大,只是他没机会亲身体会到而已。 雍正被她坑,她最喜欢的亲儿子十四,何尝也不是被她坑了。最后她连自己都坑了,早早没了,太后的威风都没有享受到。 这时秋月熬好药送了进来,康熙坐起身,指着炕桌说道:“你放着吧。” 秋月忙将药放在炕桌上退了出去,万柳闻着药味,打算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 康熙端起了碗,跃跃欲试道:“你躺着,我来喂你。” 万柳理都不理他,试了试药温,然后一口气把整晚药喝得一滴不剩。 康熙直直看着她,递了清水给她漱口,关心地道:“苦不苦,要不要吃点蜜饯?” 万柳漱完口,摇摇头道:“苦倒不苦,就是气味难闻,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 第110页 康熙沉吟了下,说道:“以后还是得小心些,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你身子不好,不然又得病了。” 万柳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康熙垂下头,摸着鼻子讪笑,“我也有错,是我把持不住。不过真是快活啊,从来没有过那么快活的时候,当时我觉得好比是在御风而行,几乎想驾月归去。 下个月我先要去景山斋戒,随后要东巡谒陵,从福陵昭陵起,驻跸盛京,再走山道去乌拉山打猎,在那里就远眺长白山了。 你好好吃药,快点儿好起来。到时候天气也不冷了,咱们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 万柳翻了个白眼,我可谢谢你吧,难道还能在灵前蹦迪不成? 她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更不喜欢车马颠簸,半点儿都不想跟他去。 她当即靠在软垫上,哼哼唧唧地道:“不行了,奴才只怕那时候好不了呢。” 康熙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瞪着她道:“你又想躲懒是不是?” 万柳伸手推开他,“哎哎哎,离远一点,仔细病气过到了你身上。” 康熙嗤笑一声,“你这时候才想到病气要过到我身上,先前你跟我吵的时候,可是半点儿都没客气。你休想转开话题,快说,你到底去不去?” 万柳抚着胸口,喘息了几下,弱不禁风地道:“皇上,奴才是真病了,没有办法去呀。皇上带别的姐妹去吧,反正皇上的泥鳅,往哪儿钻不是钻呢? 皇上出去的路上种下龙种,回来之后乌雅姐姐也该生了,到时候皇上就能喜当爹!” 康熙气得牙痒痒,连脏话都飙了出来:“真是他娘的,我成天跟着你,竟也昏了头。 老子是皇上,还管你个疯子的想法作屁,反正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还反了天了你,唔… 呸呸呸,万妞妞,你先前手还在到处乱摸乱抠,别以为我没见到,快拿开你的脏手…,嗯….” 第四十三章 康熙挖空心思想要万柳随圣驾前行, 每天都来探病刷好感度。 他平时虽然经常被她气得跳脚,可是一天不见就想念得紧,跟她笑笑闹闹时, 完全忘记了朝堂之上的烦恼。 万柳知道康熙那点儿小心思,骂他烦的同时, 她把尺度把握得很准, 绝不去插手朝政。 她为娘家人争取利益, 看似很逾矩,其实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胆小怕事又想偷懒,这些都在康熙的底线范围之内, 反而会觉得她很没有出息。 而且她没有孩子,更不会涉及到储君之争问题,她就算作天作地, 也只是她与康熙之间的小情趣。 他享受得很,她也可以坦然享受, 没有丁点儿的不好意思与扭捏。 万柳一直是彻底的享乐派,从不觉得享受身体带来的愉悦是种羞耻,诚实面对自己的世俗欲望。 贤者时间, 她脑子里的想法大部分都得打码, 又只有康熙这个可用的男人, 只得带着他上分。 他几乎没有乐上天, 说啥听啥, 比最听话的奴才还要尽心尽力。 但万柳只会私下与康熙如此,从没有忘记慈宁宫还有只豹猫。 她再贪玩再偷懒,还是一直在抄写经书,练习蒙语, 看上去规矩听话又老实得很。 万柳身体底子好,吃了药没几天就退了烧,好起来之后就去了慈宁宫。 天气稍微回暖了一些,太皇太后精神虽比不得从前,到底比天寒地冻的时候好了许多。 从小佛堂里出来,万柳与苏茉儿一左一右搀扶着太皇太后,她慢慢走着,侧头打量着万柳,说道:“看上去轻减了许多,怎么就病得这般厉害?” 万柳喝了药就吃不进去东西,没几天就瘦了一圈,康熙曾经说她脸上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让他心疼得很。 但是只要她那张刀子似的嘴一开口,他立刻心疼不起来,只想掐死她算了。 “回太皇太后,奴才只顾着贪玩看灯,不小心着了凉,发了几天热,吃药之后没胃口吃饭,就瘦了些。” 太皇太后唔了声,回到塌上坐下,随意问道:“皇帝亲自带了太医正与院判来给你诊治?” 万柳心中一紧,小心谨慎回答道:“都是奴才的错,平时有点儿头疼发热,奴才不喜欢吃药,就从来没有去管过。只仗着自己年轻身子好,硬生生扛了过去。 奴才这次实在是发热得都已经烫手,伺候的人吓到了,便去请了太医。奴才没想到才出了年,是太医院最最忙的时候。 奴才院子里的张富去了太医院,等到太医时,恰好乌雅姐姐与佟姐姐都差人来请太医,最后太医被她们先带走了。 张富心急没法子,就跟着一起去了承乾宫外面等,想等太医给佟姐姐诊治完,立刻带到万寿宫给奴才诊治。 恰好皇上去看佟姐姐,听说奴才病了,皇上听说发起了高热,怕奴才烧傻了,便带着太医正与院判先来给奴才看病。” 万柳抚了抚胸口,仿佛还心有余悸:“幸好他们先来了,奴才那时候都已经烧得全身发疼,再晚一些,说不准就烧成了个傻子。”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看向苏茉儿问道:“佟氏又怎么了?” 苏茉儿回道:“奴才听说,佟主子好似有些头疼不舒服,晚上睡不安生。太医后来仍开了以前她常用的安神方子,吃了几剂之后,便没有再去请太医,估摸着已经好了起来。” -- 第111页 太皇太后神色寻常,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垂下眼帘吃了一口茶,又对万柳道:“皇帝这次又点了你一人随行,你伺候得好,皇上已离不得你,以后你更要尽心伺候皇上才是。” 万柳心一沉,她可担不起康熙离不得她这句话,忙说道:“太皇太后,奴才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太皇太后成全。” 太皇太后抬起眼帘,略微好奇地看着她,哦了一声,“什么不情之请,你且说说看。” 万柳面露为难,期期艾艾地说道:“奴才觉着,后宫里的姐妹都比奴才机灵懂事,伺候皇上的事自不在话下。奴才能做的事,她们比奴才做得还要好。皇上这次去,随便点一个姐妹都不比奴才差。 奴才想留在太皇太后与嬷嬷身边,好好陪着太皇太后念经,跟着嬷嬷学蒙语。冬天的时候,奴才已经错过了那么多的日子,奴才不想再错过,奴才喜欢慈宁宫,想留在这里。” 太皇太后盯了万柳半晌,蓦地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是个孝顺的,罢了,你就留下吧。你的蒙语说得还不错,读写上也要一并跟上,得跟苏茉儿再认真多学一些。” 万柳松了口气,垂头恭敬称是。太皇太后对苏茉儿道:“你去把那个雕福字纹的红木匣子拿来。” 苏茉儿应下,很快去捧了匣子来。太皇太后打开后,拿出只金累丝镶嵌红宝石的钗子,凑在眼前看了看,把钗子放回匣子里,递给了万柳。 她感慨地道:“这只钗子我年轻时候戴过,那时候还在关外,能得到关内的首饰头面不多,我姐姐也喜欢,太宗就给了她。 后来她去世之后,这只钗子又到了我手上。现在我老了,钗子留在手中也没用,你们年轻人戴上去才好看。恰逢你生辰快到了,拿去戴着玩吧。” 万柳飞快理了理,太皇太后姐姐就是海兰珠,太宗是皇太极。 她心中惊骇莫名,强忍住了忙磕头谢恩,双手接过匣子,沉甸甸的只觉得烫手,压得她后背都开始发凉。 捧着匣子去到偏房,万柳深深呼出口气,静下心来开始磨墨写字。 不一会苏茉儿也走了进来,坐在万柳身边看着她写字,拿起放在旁边的匣子,打开来看了看,笑着道:“这只钗子如今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当年太皇太后只是西宫大福晋,前面有中宫大福晋,东宫大福晋,加上别的大福晋,都排在了太皇太后前面。 每当有赏赐好处时,轮到了她都是选剩下的。太皇太后当时看上了这只钗子,东宫大福晋也看上了。她是姐姐,又深得太宗宠爱,她只多看了一眼,自然这只钗子就给了她。只能说造化弄人,最后这只钗子又到了太皇太后手上。” 苏茉儿轻轻合上匣子,将匣子放在了一边,低声说道:“东宫大福晋去得早,太宗发了狂,余下的几年竟然跟活死人一样,时时刻刻都念叨着她。 只可惜了,人活着才有意思,死了也就死了,谁能想到今日呢。 你是个能谨守本分的,太皇太后也疼着你,留下来就安下心来,只管好好读书习字。” 万柳后怕不已,要是她真没头没脑,随着康熙去了,回来之后估计就得重新去穿一次。 听完苏茉儿的话,她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太皇太后对她的知趣至少还算满意。 万柳彻底放心之后,心情松快,人也活泼起来,颔首笑着眨了眨眼,说道:“是,多谢老师。” 苏茉儿也跟着笑了起来:“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师,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瞧你这字写得歪歪扭扭,跟那蚯蚓一样,再写不好我可要打手板心了。” 万柳蹭地坐正了身子,认真写起了蒙语,苏茉儿见了,又被她逗得笑个不停。 学完蒙语,万柳从慈宁宫回去,到了万寿宫门口时,见着前面佟贵妃带着宫女太监,奶嬷嬷手上抱着虎头虎脑的四阿哥,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万柳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和平至上,她站着福了福身,准备转头离开之时,佟贵妃开口叫住了她:“许久不见,万妹妹怎么就这么着急忙慌走了?” 万柳不知道佟贵妃是去慈宁宫还是乾清宫,她特意绕过御花园,从万寿宫门口路过,这根本就是早打着要相遇的主意。 仇人相见,万柳本不打算与佟贵妃计较,既然如此,那休怪她不客气了。 万柳故意将太皇太后给她的匣子抱在胸前显眼处,规规矩矩地道:“我怕姐姐忙,不敢打扰姐姐,不知姐姐有何事?” 佟贵妃走到万柳跟前,抬手给四阿哥理了理头上的帽子,吩咐道:“把四阿哥抱到别处去玩吧,我跟万妹妹说会话。” 奶嬷嬷忙恭敬退了下去,其他宫女太监也后退了几步,远远垂手侍立候着。 佟贵妃这才闲闲地道:“也没什么事,四阿哥孝顺得很,成天念叨着汗阿玛,我带着他去给皇上请安,路过遇到妹妹,又许久不见,就想着跟妹妹说几句话。 妹妹现在吧,虽仍然只是个答应,享受的份例却不低,我还没有给妹妹道声恭喜呢。” 万柳心道原来是炫耀来了,不过还真是好气。抢太医的事还没有算账呢,居然又找上门来,真是欺人太甚。 万柳把匣子递给秋月,故意拔高了声音道:“秋月,把匣子拿进去,太皇太后把她最喜欢的钗子给了我,你一定要仔细放好了。” -- 第112页 秋月接过匣子,当做稀世珍宝一样抱在了怀里,小心翼翼回了万寿宫。 万柳等她进了门,才回过头对着佟贵妃谦虚地道:“姐姐过奖了,我也就是承蒙太皇太后与皇上看重,哪能跟姐姐比。” 佟贵妃脸色变了变,走上前在万柳面前站定,脸上是说不出的鄙夷,轻蔑地道:“是呀,就凭你,也配跟我比,就算你得宠又如何,还不只是个最低等的小答应。 你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狐狸精而已,色衰而爱驰,看你能嚣张到何时,以后呀,咱们可得走着瞧了。” 万柳眨了眨眼,然后缓缓笑了起来。还真有意思,论吵架气死人,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代宗师的地步,还没有真正输过。 对方在意什么,就抓住对方在意的点猛戳,她今天不把佟贵妃戳得浑身是血,她一代宗师的名号,就白送给佟贵妃,从此隐居山林! 万柳面上带着笑,挺了挺胸脯,依旧规规矩矩站着,语气不急不缓,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佟贵妃听得清清楚楚。 “多谢姐姐夸赞,也是,我只不过就是脸长得比姐姐美一些,胸脯比姐姐大一些。没办法,谁叫皇上啊,就是喜欢我这样的美女,后宫三千佳丽,偏偏独宠我一人呢。呵呵,真是不好意思,让姐姐生气了。” 佟贵妃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骂道:“不要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没羞没躁!” 见到佟贵妃气得快跳脚,万柳觉得心里爽快得很,半点儿都不生气,依然笑眯眯地道:“脸还是要的,毕竟这么美的脸,不要多可惜,姐姐想要还没有呢,姐姐你说是不是? 姐姐呀,其实吧,你这辈子,真算起来也不算太差,毕竟投胎的时候睁大了眼睛,选了个好人家。 可惜就可惜在,姐姐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估计是跑得太急,脸被挤变形了,再也没能长好。 还有啊,姐姐一急,把脑子也忘在了胎盘里,这下可好了,姐姐就变得又蠢又丑。啧啧,姐姐,我有个拯救姐姐的偏方,就免费送给姐姐好了。 武英殿不是有造办处嘛,反正姐姐不管宫务,四阿哥也不是姐姐生的,拿到皇上面前去争宠,别人也会暗自笑话姐姐,就跟穿着借来的新衣裳出去显摆一样,怪丢脸的。 姐姐有那闲功夫,不如去造办处让工匠琢磨一下,能不能把姐姐的脸敲打敲打,重新修理之后,让姐姐变得好看些,努力挤进狐狸精之列。” 佟贵妃脑子耳朵里都嗡嗡响,又气又羞又急,她完全懵了,想要说什么,嘴唇蠕动,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悲愤羞愧委屈难过,让她的泪水一下喷涌而出。 旁边伺候的人只见两人说着说着,佟贵妃就红着眼眶,泪水汩汩而下,忙忐忑不安围了上来。 万柳见状,福了福身,提高声音道:“姐姐早点儿去吧,我就不耽误姐姐的功夫了。” 佟贵妃的贴身宫女上前搀扶住她,慌乱地道:“主子,主子,你可还好?” 万柳回头看了一眼,嘻嘻一笑,加快脚步溜进了万寿宫。 因为让佟贵妃不高兴,康熙也没来给她撑腰出气,万柳高兴得很,连着快活好几天。 到了她生辰这天,见着康熙前来,也和颜悦色,对着他的态度,也前所未有的好。 康熙连着看了她好几眼,从梁九功手里接过用布包着的匣子,摆了摆手斥退屋子里的人,亲自一边解着包袱,一边拿眼去斜她。 “我不知道你在瞎开心什么,我这些天忙着,就放了你一马。 不过以后你再敢去皇玛嬷面前告状,看我不好好修理你才怪。” 万柳心情好,只白了他一眼,好奇凑上前去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呀,金子银子还是宝石?” 康熙吸了一口气,闷声道:“你就知道金子银子,俗不俗气,早跟你说过了,就算你心里想,别把这些东西随时挂在嘴边。” 万柳冷笑,虽然送礼得量力而行,不是所有人一定都得送贵重东西。 但是康熙贵为皇帝,要是他敢小气吧啦给她一些不值钱的废品,她肯定会当场翻脸。 康熙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几个油纸包,一一拆开了放在炕桌上,说道:“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万柳看了一眼油纸包里的白切羊肉,油炸撒子,奶饽饽,眨了眨眼睛,问道:“这是皇上亲手做的?” 康熙无语至极,说道:“这些东西你都认不出来?这是我让你阿玛从家里带来,全部是你额涅亲手做的,说你以前最爱吃这几样。” 万柳怔住,她万万没想到,这几样东西虽然不值钱,但康熙是真正费了心思。 她竟然有点小小感动,也有点儿拿不准是要翻脸,还是不翻脸了。 后宫女子进宫之后,几乎就与家里断绝了关系,只在宫里有宴会的时候,能远远与家人见着一面。 那还是得娘家人的地位够高,能有进宫领宴的资格。万柳与娘家地位都低,迄今为止也没能见上一面。 至于以前万柳刷到的那些不靠谱视频,里面的后宫好像是公共场合,后宫妃子的娘家人经常随意出入,与后妃碰头商量对付竞争对手之事,这都是纯扯淡。 除了后妃怀孕之后,能让家人进宫照看一个月,想要其他与家人相处的机会,等到下辈子再投胎做一家人吧。 -- 第113页 宫外的食物,能直接送到后妃手里,更是比上天还要难。 万柳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拿着撒子慢吞吞吃了起来。 康熙紧张地看着她,问道:“是不是跟你以前在家里吃着一样,好吃吧?” 万柳以前不喜欢吃油炸的食物,不知为何,她觉得撒子特别香甜。 她点点头,难得无比真诚,温柔地道:“奴才很喜欢,多谢皇上。” 康熙见她开心,心里比她还要高兴,眼角眉梢溢满了笑意。 他想起她的那些鬼话,又委屈得很,说道:“你喜欢就好,虽然你说要送我亲手做的荷包,这么些年过去,我连根线头都没有见到。 但我总不能跟你一样小心眼,又只知道去告状,偷懒耍滑,还是早就想着要送你什么生辰礼了。” 万柳看在他真用了心的份上,决定不还击,态度好得很,只甜甜笑着聆听。 “你阿玛说,你额涅听说要给你做吃食,激动得连觉都睡不好,一夜没合眼,等到了半夜才开始动手。就怕送到你手上时,这些东西就不新鲜不好吃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万柳低头吃得认真,只有全部吃完,才是最好的回应与报答。 康熙见她吃得欢快,也伸出手去拿油纸包的撒子,说道:“佟氏在我面前大哭了一场,我知道她惹了你,你心里不痛快。 可你那些话也太过了些,哪有这样子不留余地,就差没指着她鼻子骂了。我每次都护着你,护多了也说不过去,这次就算了,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啊。” 妈蛋晦气,万柳顿时推翻了先前不跟他计较的想法,她嗖一下夺回了油纸包。 康熙看着空空的手,瞪着她道:“你小不小气,竟还护上了食。” 万柳看都不看他,将几个油纸包都挪到了自己面前,问道:“皇上,你究竟是来给奴才庆生的,还是来给你表妹来找回场子的?” 康熙愣住,忙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快吃吧,吃不完先放着,天气冷,一时半会也坏不掉。 你还想吃什么,说给我听听,我让你阿玛回去跟你额涅说,做好之后再给你带来。” 万柳笑吟吟看着康熙,说道:“皇上真好呀,奴才真是感激涕零。不过皇上,你能不能把奴才带出宫去,以后就让奴才在宫外休养? 皇上可不要生气,奴才都是为皇上好,省得与你表妹跟那斗鸡似的,一见面就扑过来找奴才麻烦,打不过了又哭哭啼啼来找皇上帮着出头。 再者吧,皇上也不用辛辛苦苦召见奴才阿玛,从宫外偷偷带吃食进宫。堂堂天子颜面何在,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参奏奴才一本,说奴才是妖答应。 奴才只听过妖贵妃皇贵妃的,要是奴才成了开天辟地的第一妖答应,奴才丢不丢脸,冤不冤呐!” 康熙气得想发火,又忙压了下去,只瞪着她道:“你少胡说八道,谁能知道我带给你吃食了,就算知道了,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参奏你。 你不跟我一起出行也就算了,还成天想着躲开,你少做梦了,这辈子你想都别想。 我最近忙得很,等我从回宫之后,空下来时再与你算总帐。 我对你这么好,你一直没心没肺不当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而已,你这身臭毛病,我一定要把你掰过来!” 第四十四章 康熙前去谒陵, 从乌拉山回宫之后,一直忙着做打仗的准备。 去年郑经病逝,年仅十二岁的郑克塽继位, 内部官员人心动摇,分化严重。康熙借此机会, 最后力排众议, 启用郑经的降将施琅为水师提督, 再次攻□□。 前线在打仗,康熙在后方也没有闲着。他吸取了与三藩打仗的经验, 再次重启方略馆,编撰与三藩的战事《平定三逆方略》。 闲暇的时候康熙也经常来万寿宫, 只要他不主动提一些引战的事,万柳也温和得很,不主动招惹他。 只要他一提要收拾万柳的事, 她也不会客气,两人你来我往斗一番之后, 康熙也精了,只要万柳开始抓狂,他就马上转移话题。 只是他实在太牵挂台湾的战事, 坐下还没说几句话, 总会不由自主提到与打仗有关的事情上去。 万柳听他提及了好几次方略馆, 按照她的理解, 方略就是打仗后的军事总结, 把怎么用兵,怎么训练,后勤保障等全部整理成册。 康熙说,万柳一般只听着。听他提多了, 她也偶尔插一句嘴,问得最多的就是:“有依据吗?” 康熙愣愣地看着万柳,她眨着眼睛,理所当然地道:“事事都得讲事实依据,方略记载也太过简单。哪天灭敌多少,哪天发现了敌人多少,究竟这个数字从何而来,得有真实的出处啊。 而且皇上说起来,奴才听得头晕。好比整理包袱的时候,常袍放在一处,里衣得放在另一处,若是都搅合在一处,乱不乱呀?” 康熙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激动地道:“你说得对,既然要记载,就应该翔实细致,把奏折,户部支出全部列进去。 到头来看了就一目了然,还能看出究竟在哪里折损得多,哪一处花费有问题。” 他凝神思索片刻,又痛心疾首道:“可惜三藩才定,又要与郑氏打仗,不然哪能容沙俄在雅克萨做乱,我迟早要把这些强盗赶出去。” -- 第114页 万柳好奇地问道:“皇上,雅克萨在哪儿呀?” 康熙一听她问,将炕桌上的东西挪开,拿手指蘸了茶水,给她画起了雅克萨附近的地图。 万柳听得一知半解,不过从康熙口中听到北海,立刻激动不已,她知道北海就是贝加尔湖。 那里虽没有绿草如茵,没有春风沉醉,绝大部份时候只有冰天雪地,可亚欧大陆上最大的淡水湖,绝对绝对不能落入沙俄手中去! “皇上,沙俄离雅克萨这么远,他们怎么来的,要是人少,宁古塔将军的兵把他们围起来,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冻死他们啊!” 康熙笑了起来,说道:“他们人数是不多,打起来之后,粮草补给也跟不上,就是派人回去求援,快马加鞭也于事无补。 打仗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打完之后怎么守住才是重点。那边天气极寒,人在那里很难生活。 等撤走兵力之后,他们又跑了回来,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打仗不是解决之道,得拟定个双方都能遵守的条约,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万柳抓住康熙,眼里冒着光,无比恳切地道:“皇上,务必,务必请将北海守住,有水就有鱼,还有好多好多宝贝在水里,人怎么缺得了水,大清更不能缺呀。” 康熙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取笑她道:“你是不是听到水,又嘴馋想到吃的鱼虾了?你放心,不管是土地,还是水域,我半点儿都不会让出去。” 万柳点头如捣蒜,附和着他道:“是,皇上最最厉害了,国土寸土必争,岂能容他人侵占。皇上,不如先攘外再安内,把沙俄先打出去再说。” 康熙仰躺在软垫上,揉了揉脸,难掩眉眼间的疲惫与无力,说道:“朝堂上许多大臣都反对我用兵,这些年战事不断,末了我说不定还得留下个穷兵黩武的名号。 与郑氏的这一仗迟早要打,现在也不是说撤就能撤的,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对付沙俄,且先派兵看着,让他们有所顾忌,也不会太过嚣张。” 万柳虽然不懂朝政,也知道康熙穷得叮当响,生产力就这个水平,天下也不那么安稳,他就是变成八抓鱼,也不能面面俱到,只得暂时作罢。 康熙撑起手臂,斜着她道:“你知道我的辛苦了吧,所以你得懂事听话一些,不要每次都惹我生气。” 万柳心道,又来了又来了,真是烦死人。她也不客气了,笑眯眯地道:“是呀,皇上辛苦得很,辛苦着三天两头当爹。 嘿,乌雅氏姐姐才给皇上生了格格,转头间肚子里又揣上了。皇上一瞧,掐指一算,嗯,还不够,得在郭姐姐与钮祜禄姐姐肚子里,各自再种上一个。 奴才知道一首俚曲,用在皇上身上最合适不过。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几十个瓜......” 康熙气得头顶快冒烟儿,蹭一下坐起身,急道:“你少编排我,我对你怎么样,难道你还不清楚,其他人敢这样在我面前说话,我早砍了他的头! 我一心一意对你,你究竟有没有良心,不思考着回报也就算了,还冷嘲热讽不屑一顾。你说说看,你这颗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都捂不热的?” 万柳被康熙的悲愤快逗乐了,她盘腿坐在榻上,手指敲打着炕桌,笑眯眯拉长声音道:“我这一颗心呀,转眼间就稀巴烂,分成许多份,别急别抢,见者有份……” 康熙胸脯起伏,定定看着万柳,眼里是说不出的失望。 半晌后,他从榻上站起来,平静地道:“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 万柳看着他大步离开,许久后才倒在榻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笑死人,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关键是对于深情不渝这项业务,她实在也不熟练。 秋月走进屋收拾炕桌,看了一眼翘着二郎腿晃悠的万柳,嗔怪道:“主子真是,皇上气得脸都黑了,你还跟没事人般,要是主子这样子再被皇上看见,真怪罪下来怎么办?” 万柳手枕在脑后,笑道:“秋月啊,你后不后悔,现在我又失宠了,想要帮你出宫去,只怕是做不到啦。我早就跟你说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秋月考虑良久之后,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了宫里,打算以后就跟在万柳身边做个管事嬷嬷。 她看着手上景德镇官窑刚呈上来的青花瓷茶碗,抿嘴笑了笑道:“主子真是爱说笑,皇上哪能真跟主子生气,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万柳失笑,秋月对她还真有信心。一次次的,她自己都觉得烦,也亏得康熙来劲。 康熙这一去就没再来过,二月份,他首次西巡去了五台山。 等到他从五台山回来,因山路险阻,路上难行,念着要奉太皇太后前去礼佛,从户部挤出了款项出来,开始修建巡幸五台山的道路。 他一心钻研打仗,成日忙碌,新建立了汉军火器营。上次与万柳聊过之后,心里一直惦记着雅克萨之事,与亲近大臣在南书房商议下来,准备在黑龙江设黑龙将军,驻军黑龙江城。 到了夏天,康熙也没有如往年一样,再去南苑避暑。今年有一件大事,木兰围场终于建成,轰轰烈烈的木兰秋狝正式拉开了帷幕。 万柳在慈宁宫听说了此事,她想起以前康熙在热水温泉时,他曾提到了木兰围场规划。她都快忘了,没想到他已经建好了围场。 -- 第115页 万柳除了佩服他的执行力之外,更佩服的是他旺盛的精力,成天就跟坐不住的蚂蚱一样,到处乱蹦乱跳。 最最让万柳觉得他变态的是,他居然每天都没有拉下功课,还一直在坚持学习数学。 只要他在宫里,每天鸡一叫,南怀仁就被接进宫,开始给他讲授数学。等到他上完朝处理完政事,南怀仁又得教他到下午三四点。 万柳佩服归佩服,当她听到自己在随行人员名单中时,白眼差点儿没翻上天。 她每天都混在慈宁宫,在听康熙的吩咐好自为之。她根本不想住帐篷,不想舟车劳顿往草原上跑。 她更不想见到康熙,这段时间两人没见面,她过得好得不得了。在慈宁宫也混得如鱼得水,太皇太后经常召她说话聊天,对她慈爱和善得很。 在御驾正式启程前一天,万柳病了,这次她没有装,是真病。 天气热,万柳贪凉吃多了冰,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人都快软成了一根面条,自然没办法再跟着御驾前行。 康熙这段日子也不好过,成天抓耳挠腮,憋着劲不去见万柳。 平时忙碌的时候还好,他只要闲下来,总是会忍不住朝万寿宫的方向张望。 可他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只要想到她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就气得发誓再也不要见她,总想等着她害怕了,亲自前来告饶。 他想了无数修理她的办法,只要他一句话,她在宫里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肯定会马上哭兮兮前来认错。 但他最后却始终没有开口,他下不了手。且依着她的小心眼,她要是有点什么损失,肯定会跟他闹一辈子。 一辈子,康熙想到这里时,就顿住了,心里温热蔓延。 算了算了,他是大男人,这次就先退一步,首次木兰秋狝,这么大的事,他想她也能在一旁亲眼见证。 康熙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打算趁着这次出行,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和好,再也不提以前的事。 他万万没想到,万柳却直接报了病,他所有的计划全被打乱。 康熙听到梁九功提到万柳身体不适时,以为万柳又想着躲懒,他集聚的怒气重又上了头,打断他道:“知道了,以后不用再提。” 梁九功不敢再多说,小心翼翼问道:“皇上,那可要换一个主子前去?” 康熙冷着脸,说道:“换卫氏吧。” 他就不信邪,还离不得她了。其他女人都知情知趣,除了她之外,谁敢在他面前有二话,更别说对他做出吆五喝六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梁九功忙退下去,唤来小太监去卫氏处递话,让她准备明天跟着御驾前去木兰围场。 康熙坐在御案前批改折子,渐渐下笔越来越慢。屋角冰鉴吐着寒气,他却觉得说不出的烦躁,又闷又热。 他扔下笔,背着手在屋里转动了几圈,仍觉得不解气,干脆怒冲冲出了门。 梁九功悄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忙不迭跟在了身后。他打了个手势,李进忠忙悄无声息跑上前,听他小声吩咐道:“快去万寿宫传话,皇上去了。” 李进忠呆住,皇上以前去万寿宫,从来就是想去就去,从来不用人先前去传话,今天怎么变了? 梁九功见李进忠满脸不解,嫌弃得眉头紧锁,这个棒槌! 皇上许久未去,那个主儿又不是安生之人,要是皇上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又被气着,两人还得闹一场。 这段时日,皇上的脾气大得很,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不好过。如今皇上好不容易去了万寿宫,两人从此和好,他们当差也会轻松许多。 梁九功恨恨推了李进忠一把,阴沉着脸道:“让你快去就快去!” 李进忠忙缩着脖子跑了,其实他觉着梁九功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他与万寿宫打交道多年,算是一路看了过来,早将皇上与万寿宫的关系看得清楚明白。 哪次不是皇上让步,万寿宫聪明得很,肯定不会有什么事。 万柳又一通上吐下泻之后,喝了半碗淡盐水,吃了只奶饽饽,肚子里垫了点东西,人已经舒服了些,总算恢复了些力气。 她抱着垫子趴在塌上养神,准备等着肠胃重新闹腾时,再来一次上下同时开闸泄洪。 李进忠脚步飞快跑进了万寿宫,见到秋月端着盆从屋里出来,上前抓住她喘息着道:“秋月姑姑,皇上来了。” 秋月愣住,皇上来就来呗,他又不是没来过。她也见多了,皇上就算再气急败坏离开,最后还不是他低头再来,值得李进忠这般大惊小怪的? 康熙步子快,秋月还没有来得及进屋去传话,他已经到了大门前,她忙拔高了声音,福身请安:“奴才见过皇上。” 康熙看也不看她,一阵风从她身边刮过,径直进了屋。李进忠对她挤眉弄眼,小声道:“快送茶进去。” 秋月白了他一眼,“皇上在的时候,从来不要人去跟前伺候,要去李谙达你自己去。” 李进忠见秋月端着铜盆扭身离开,瞪着她的背影嘿了声,转头见梁九功袖着手站在廊檐下,如老僧入定般动也不动。 他挠了挠头,也不再作声,悄悄立在了旁边,拉长耳朵听屋内的动静。 屋内声音小,他听得不甚明白,只听到皇上的声音略高,着急忙慌吵嚷了几句之后,声音又低了下去。 -- 第116页 李进忠啜了啜牙花子,得勒,又自己找台阶蹭蹭蹭下了。他只且管安心等着,皇上出来之后,保管心情好得很。 万柳听到秋月请安,她实在是不想动,不情不愿撑起身,康熙已经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本来满腔的怒意,见她白着一张脸看过来,顿时疾呼道:“你怎么病得这样厉害,快躺着别动,请太医没有?” 万柳见他大惊小怪,半靠在垫子上,无力地道:“回皇上,已经请太医看过,多谢皇上关心。” 康熙心疼不已,急着道:“什么谢不谢的,你别顾着那些虚礼,太医怎么说,你的脉案呢,不行,我得亲自看着,得让他们再好好诊脉。” 万柳被他烦得不行,皱起眉头道:“皇上,奴才还在好自为之呢,哪敢麻烦皇上。” 康熙张了张嘴,在她身边坐下,伸手要去拨她垂在脸上的发丝,被她一滚躲开了。 他讪讪收回手,咳了咳说道:“还在生气呢,我都没有生气了,你这脾气也太......,算了算了,都是我不好,该早些来看你。” 万柳懒得听他自说自话,直接道:“皇上,奴才得先说清楚,奴才有自知之明,不敢劳烦惊动皇上。 是皇上自己来看奴才,皇上以后别再拿出来说,说皇上对奴才有多好,奴才却不领情。” 康熙差点儿没被气得吐血,她这是明明白白端着姜太公钓鱼的姿态,愿者上钩。 可怜他这条鱼,还是巴巴咬上了她的鱼饵。要不是她病了,他干脆掐死她,省得她成天气死人。 康熙深吸一口气,轻言细语道:“太医说你是什么病,究竟哪里不好了?” 万柳见好就收,顺着他答道:“奴才没事,就吃坏了肚子。” 康熙稍微放下了些心,说道:“吃坏了肚子就得好好清清肠胃,生冷的东西切不可再碰,不然会更严重。” 万柳不想听他唠叨,嗯了一声,无精打采地道:“是,奴才知道了。” 康熙见她病恹恹,半点不见与他吵架时的生机勃勃,皱眉生气地道:“你身边伺候的奴才都该死,伺候得一点都不用心,怎么能让你吃坏东西,这些人留着也没用,我再给你换几个来。” 万柳想冷笑,却笑不出来,扯着嘴角说道:“皇上,奴才求你,可别动奴才身边的人,他们伺候得很好。 出了事就怪罪下人,跟拉不出来屎怪恭桶长得不好看有什么区别?奴才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东西不可以吃,要是这些都分辨不出来,那不成了个大傻子? 别人能让下人代主子受过,奴才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奴才还想积点德呢。” 万柳这番话说得非常不客气,宫里的主子出事,谁不是奴才先代为受过。她这一扫,几乎扫了一大片。 康熙一直高高在上,压根儿没有想过这样对不对。他也不同意万柳的说法,不过见到她生病,没有与她争辩,好脾气地道:“好好好,我知道你待他们好,不换就不换。不过你以后自己得主意,寒凉的东西少吃为上。” 万柳说道:“奴才遵旨,多谢皇上关心。奴才没事,皇上明天还要御驾出行,早些回去歇着吧。” 康熙柔声说道:“不急,还早着呢,我再陪你一阵。今年木兰围场才建好,我一直想着要带你去看看是什么样子,唉,可惜你今年无缘得见了。” 万柳随口说道:“奴才不会骑马打猎,也看不出什么好歹来。皇上行猎也是为了朝政大事,奴才去不去都一样。” 康熙叹了一口气,闷声道:“有你在旁边看着,心情自然不同。晚上咱们可以在草原上看星星,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在草原上的时候吗,那里的星星,远比京城的要亮,要美。” 万柳翻了个白眼,草原上到处都是蚊虫,看星星看月亮,被咬得满头包,一点都不浪漫。 她对草原唯一的惦记,就是在草地上打滚儿撒欢,加上吃草原上的羊肉,各种奶做成的美食。 她从来只是浪,而不是浪漫。饱暖思□□,这句话形容她最为不过。 康熙见她不做声,以为她也在惋惜,忙安慰她道:“今年不去,还有明年呢,以后我年年都会去,一定每次都把你带上。 等从木兰围场回来,我要陪同皇玛嬷去五台山,到时候你身子好了,也能跟着一起随行。五台山风景秀丽,层峦叠嶂,你见了一定会喜欢。 明年我还打算南巡江南,你也一起去。以后我会带着你,走遍大清大好河山。” 我可谢谢你吧。 万柳呆滞中。 到处撒欢地跑,她可没有他这么好的精力。 “皇上,奴才错了,你饶过奴才可不可以,奴才实在是没有力气跟皇上出行。” 康熙瞪了她一眼,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沉吟了片刻后道;“去五台山,我会点你阿玛随行,你们父女也能见上一面。” 万柳啊了一声,她不是原身,不知道见了托尔弼,他会不会察觉出来。 不过她对原身的家人还是有点儿好奇,想起上次吃到的那些撒子羊肉饽饽,她纠结了片刻,勉强道:“那好吧。” 康熙听万柳答应下来,虽然她答得不是那么干脆,他还是很满足。 他见她实在精力不济,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你好生养着,无需担心。虽然我不在,太医院那边我会嘱咐好,让他们尽全力照看好你,我走啦,等我回来再来看你。” -- 第117页 万柳轻轻点了点头,起身打算送他,被他按住了,说道:“你别动,歇着吧。” 康熙一步三回头走了出去,心中莫名松快,一直等走出了万寿宫的大门,他停下来回头张望。 院子里灯火隐隐,风吹过,梨树叶沙沙作响,疏影横斜,安谧宁静。 康熙这段时间,一直好似没有着落的心,突然就落回了原处。他低声吩咐道:“去传我的旨意,卫氏无需再随行,这次谁都不带。” 第四十五章 万柳吃坏的肚子清空之后, 很快好了起来,可她觉得又要病了,被康熙烦的。 她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 在木兰围场上要召见蒙古各部落的台吉,要打猎比武, 要写诗, 还要给她写信。 信中详细描述了木兰围场的盛况, 围场占地多大,他今天猎到了一只老虎, 谁晚上射月子射绸子拿到了头筹,他赐给了谁弓箭撒袋, 佩刀,鞍辔。 还有谁吃醉了酒出丑,比她上次吃醉了还要厉害, 一定要睡在帐篷外,死活都不进去, 差点把帐篷都掀翻。 万柳看得连翻白眼,黑历史一再被他提起来,她不要面子的吗! 康熙的信一封接一封, 强行逼迫她欣赏与评价他的诗。 万柳哪里懂什么诗, 他的诗太深奥, 她实在读不懂。 她回了一封信, 说她只读得懂“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这种简单明白的诗。 然后康熙马上闭了嘴。 他没有再来信,而是给她送了个小挂件,挂件坠子用狼牙制成,上面刻了几个小字:“利齿能牙”。 万柳看到熟悉的字迹, 乐得差点儿没在塌上打滚。康熙刻这几个字的时候,估计被气得头顶冒烟,咬牙切齿。 因为康熙不在,后宫也风平浪静,养胎的养胎,生病的生病,安静度日的安静度日。 卫氏在康熙御驾前去木兰围场那天就病了,万柳只听秋月提了一嘴,后宫女人三天两头生病,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康熙从木兰围场回宫,他先去慈宁宫请了安,跟太皇太后说过话之后,顺道拐来万寿宫。 康熙才转过养心殿,便遇到了延禧宫前来的小太监。梁九功上前问过话之后,上前回禀道:“皇上,是纳兰主子宫里来的,说是卫主子一直病着,八阿哥身子也不大好,吃不进去饭。 纳兰主子说,八阿哥孝顺,卫主子身子不好,只怕是母子连心,他也跟着不好了,恳请皇上去看看八阿哥。” 康熙听到八阿哥病了,眉头皱了起来,吩咐梁九功道:“你先去万寿宫传话,说我过一会就去,让万氏稍等。” 梁九功忙去万寿宫传话,康熙则转身去了延禧宫。 万柳听梁九功说完,略一思索后问道:“卫妹妹生了什么病,你可知道?” 梁九功微愣,恭敬地道:“这次木兰行猎,皇上没有宣后宫主子随行,卫主子最后也留在了宫里。 奴才随侍在皇上左右,今日刚回宫,实在不清楚卫主子为何生病。” 万柳听梁九功“最后”两个字,颔首微微笑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梁九功忙道不敢,躬身退了出去。万柳没有等康熙,在用完晚饭后准备洗漱时,他才匆匆走了进来。 万柳抬头看去,他比先前黑瘦了些,精神却很好,一双眼睛灼灼闪着光,几步上前,伸出双臂将万柳紧紧拥在了怀里,嘟囔着道:“可想死我了。” “观众朋友们,我可想死你了!” 顿时,冯老师的经典问候在万柳脑子里回旋,她实在忍不住,吭哧吭哧笑了起来,推开他道:“满身的汗味,你快松开。” 康熙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见万柳满脸的戏谑,十分聪明绝不多问,拉了拉她垂在胸前松松的辫子,宠溺地道:“竟还跟小姑娘一样,我都老了。” 万柳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还好,没到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时候。” 康熙手臂圈着万柳,将她压在塌上,恼怒地道:“好啊你,这么久没见,一见面你就开始胡说八道。我哪里有那么老,连老虎都猎得到,今天我要再打只母老虎!” 万柳没心思与他胡闹,从他身下溜出来坐起身,问道:“皇上不是去看八阿哥了吗,他可还好?” 康熙不满地斜着她,理了理自己的常袍下摆,翘起了二郎腿挡住探头探脑的地方,说道:“召了太医来看过,他没什么事,天气先前有些炎热,他少吃了几口饭而已。你饿了吧,走,随我一起去乾清宫用膳。” 万柳诧异看着他,问道:“皇上还没有用膳?” 康熙深吸了口气,算了,他闷闷不乐地道:“我让人给你传话,让你等着我一起用膳,从延禧宫忙完,我直接赶到了你这里,生怕你饿着了。罢了,我随便吃些点心就好,这么晚传膳,又要惊动皇玛嬷。” 万柳无语至极,不过半点都不同情他,少吃一餐又不会死,他都是为了女人儿子在挨饿,活该。 她看炕桌上有沙琪玛豌豆黄饽饽等点心果子,又吩咐秋月把她每晚喝的牛奶给他端了来,说道:“皇上先用一些吧,晚上喝了牛乳能睡得安稳些。” 康熙端起牛乳喝了一口,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说道:“我今晚要能睡安稳,光喝牛奶是不行的。” 万柳翻了个白眼,想把牛奶干脆夺回来,让给他喝了还在那里说废话。 -- 第118页 康熙生活简朴,也不挑剔,就着牛奶吃了些点心,吃到大半饱之后就停下来。 拿清茶漱了口,他又扯了扯衣领,说道:“走路出了些汗,我去净房洗漱一下。” 他站起身,偏头看着她,眼里含笑,像是骗小白兔的大灰狼,语气温柔:“你要不要也洗洗?” 万柳想笑又忍住了,说道:“奴才不洗,皇上你去洗吧。” 康熙冷冷一笑,弯腰一拉,挟裹着她往净房里面走,嘴里振振有词:“怎么懒成了这样,连洗漱都懒得洗了。没事没事,你既然懒得动手,我帮你好了。” 万柳忏悔,因为她的引导,每次康熙与她都不太走寻常路,早已放弃了炕上这种常规鼓掌之地。 他更是无师自通解锁了各种姿势,而且本事越来越高,颇有些超过她这个领头人的趋势。 康熙头埋在她的怀里,直憋得透不过气才舍得抬起头,眼尾都是红意,深深呼出口气,满足长叹:“溺死在这里也愿意,怪不得人都说温柔乡,英雄冢。” 万柳手掌糊上他的脸,推得他头往后仰,长腿一抬站起身,白了他一眼,他算哪门子的英雄。 康熙也不生气,依旧傻笑个不停,慢悠悠站起身,看着身下她放换洗衣衫的矮案,说道:“这个不错,下次我让人给你做一个紫檀木的送来。” 万柳嗤笑,又是紫檀木。她擦洗着身子,已经先乐完,到了该算账的时候了。 她也不拐弯抹角,问道:“皇上,这次你去木兰围场,是不是本来叫了卫妹妹随行?” 康熙愣住,凭着本能直觉,绝不正面回答,他又非常敏锐,直接问道:“谁告诉你的?” 他见万柳板起了脸,咳了咳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看看水有没有冷,冷了让奴才重新换热水来。” 万柳冷笑,他还想装傻,身子挡住他伸过来的手,不客气地道:“是不是皇上开始要带她去,后来又不带了,所以卫妹妹才生了病?” 康熙见装傻不行,干脆说道:“我是皇上,想带谁去就带谁去,卫氏生病是她不懂规矩,生了妄心!” 万柳咬牙,指着水桶道:“皇上洗快些,我们得好好理一理。” 康熙急了,绷着脸道:“你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先前还好好的,用完你是不是就不认账了。万妞妞,你就是个翻脸无情的负心汉!” 万柳差点儿没被口水呛死,这也太荒唐了,他怎么有脸说出口的?她实在懒得理会他,转身走出净房,坐在罗汉塌上等着他。 康熙磨蹭着走出净房,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施施然朝她走了过来。 万柳也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他的神情,想必已经在里面想好了说辞。 果然,他走过来坐下,语重心长地道:“你不能每次都为了些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就跟我急,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见到之后就该好好述说离别之情。 你就是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乱想,这点不好,一定得改。” 万柳不理他的左言他顾,直接道:“皇上出尔反尔,本来说好要带其他姐妹去的,来了万寿宫一趟,突然所有人都不带了。 你让别人怎么想?太皇太后也没有过问,由着皇上胡来?” 康熙脸沉下来,沉到一半又勉强扯出个笑脸,说道:“你就是想着自己,怕被皇玛嬷责罚。皇玛嬷又不会吃人,要是只带你去,不带其他人,她才会觉着你不懂事。我谁都没有带,她自然不会理会。 你也说我是皇上,我怎么就胡来了?别人怎么想,怎么生气生病,那是她们想不开。 我只管着你一人,就已经招架不过来,我若是要一一体谅,那我岂不得累死。 哪来的规矩礼法,皇上还得看着妃子的脸色行事了?啊,不是说你,你别多心,你是唯一的例外,你与她们不一样。 不过我就算让着你,你还是得讲道理。要是我带了她们去,你肯定又得生气。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眼小得很,就是十足的醋坛子一个!” 万柳快被他气笑了,她管他个二赖子带谁去,她只要不因为他的发疯,不被其他人将帐算到她的头上。 康熙见万柳脸颊气得鼓鼓的,又缓和了神情,轻言细语地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啊。 我带别人去,你也生气,我不带别人去,你也要生气。我真是里外不是人,简直比处理朝堂上的政事还要难。” 万柳被他的诡辩与厚颜无耻气得半死,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他能做皇上,做大事之人得拿得起也放得下, 至少他不要脸这点,就无人能及。 她眼里冒火,蹭一下跳起来,拉起他往外推,气咻咻地道:“奴才要歇息了,皇上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前朝后宫都要皇上费神,若是皇上脑子以后不够用,就是奴才的大过了。” 康熙被她推着往外踉跄前行,转头瞪着她威胁:“大胆,怎么这么粗鲁,再动手我要治你个大不敬的罪,我真生气了啊!” 万柳沉着脸不吭声,手上用力,连拖带拽,把他推到了门口。 康熙扑了几步,在门槛前站稳身,看着回头看过来的梁九功他们,立刻□□了脸。 屋外候着的人吓得忙垂下了头,康熙理了理外袍,装作若无其事,抬腿跨出门槛,背着手大步往外走了去。 -- 第119页 幸好万柳后来一直平安无事,她也就没有再与他计较。到了九月,康熙亲奉太皇太后,再次巡幸五台山。 万柳因为常年跟着太皇太后礼佛,不用康熙亲口提,她也被太皇太后点在了随行名单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佛门净地,除了万柳之外,太皇太后这次也没有点其他后妃随行。 太皇太后年岁已高,路上车马行驶缓慢。一路上万柳大半时间都在她的马车里,与苏茉儿两人一同陪着她说话,免得她路途辛苦又无聊。 过了涿州之后,道路更为难行。康熙带着人先前去查看新修路的路况,留下福全与常宁两人在后面,陪着太皇太后慢慢赶路。 坐久了车小腿酸软胀痛,苏茉儿帮着太皇太后按着腿,万柳忙说道:“嬷嬷你去歇着,让我来吧。” 太皇太后拍了拍苏茉儿的手,说道:“你也累了,她年轻就让她来。” 苏茉儿轻轻挪开太皇太后的腿,让开身,万柳坐了下去,将太皇太后的腿放在腿上,不轻不重地按了起来。 “嬷嬷,等下我也给你按按。晚上到了山底歇下来后,要用药汤好好泡泡,不然腿得不舒服好些天。” 太皇太后笑道:“你的手艺不怎么样,但是轻重把握得好,按着也舒服。苏茉儿,你不要推迟,让她帮着你松缓松缓。” 苏茉儿笑着应了,万柳为了在山底见到拖尔弼,也伺候得很起劲。 外出不比在宫内,人多眼杂。虽然是康熙让她见拖尔弼,要是被人看见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万柳希望自己能多刷些好感度,让太皇太后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色微微暗下来时,太皇太后一行的车马就到了五台山底下。 他们这次住在了一个富家乡绅的宅子里,里面的人早就被清空,全部换成了宫里带来的人。 五进的宅子,像是普通人家那样,康熙带着福全与常宁住前院,太皇太后住在后宅主院,万柳则住进了偏院。 伺候的宫女太监,则在下人房挤着住,随行的官员,分散着住进了周围的其他民宅里。 万柳先伺候太皇太后安置下来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偏院。她走进去一看,正房带着厢房,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因为五台山比别地冷许多,屋里早就烧起了炕,一进去就暖烘烘的。秋月将包袱放下来,笑着道:“这里倒与宫里差不多。” 万柳环视了一眼三面靠墙的大炕,笑着道:“屋内差不多,外面看起来可不一样。屋子雕梁画栋,比京城宅子看上去还要富贵些,晋商真是有钱。” 秋月边与万柳笑说闲话,手脚麻利收拾好包袱,伺候万柳进去洗漱出来,张富已经提来了食盒。 万柳看着桌上的面片,拿起醋罐子闻了闻,一口气倒了许多进去,说道:“这醋不错,香。” 秋月只看着她的动作都觉得酸,屋子里的酸味四溢。她呲了呲牙忙别开了头,见门帘被掀开,康熙走了进来,忙福了福身道:“奴才见过皇上。” 康熙摆了摆手,秋月忙不迭退了出去。他也闻到了屋里的酸味,手在面前扇了扇,笑着道:“真是醋坛子。” 面片筋道,加了醋与蒜汁,万柳吃得欢快无比,她抬头对他一笑,温柔地道:“皇上快过来坐。” 康熙见她笑弯了眉眼,心中也觉着高兴,走到她身边坐下,“怎么这么晚才用饭?” 他话音才落,万柳凑过头,对着他大大哈了口气。一股子蒜味加着醋酸气直扑面而来,康熙快被熏得透不过气。 他忙屏住呼吸,沉下脸要训斥她,见她哈哈大笑乐得不行,一股子气又散了,没好气地道:“真是邋遢,以后不许再吃蒜了!” 万柳摇头晃脑地道:“皇上以前不是也吃吗,现在皇上该知道奴才的感觉了。没事,大家都吃,就闻不到了。” 康熙哼了一声,垂下眼帘好整以暇地道:“你阿玛已经在外面等着,既然你要吃蒜,就慢慢吃吧,没事。” 万柳眨巴着眼睛看着康熙,虽然心里做好了准备,事到临头时她还是有些紧张。 她将面片吞下肚,端起茶碗,嚼了一嘴的茶叶,跳下炕去净房洗漱过,爬到炕头翻了翻包袱,悄悄拿起个布包塞在怀里。 最后她朝康熙规规矩矩福了福身:“奴才不吃蒜了,皇上,奴才阿玛在何处?” 康熙见她一翻折腾,这时候又听话至极,心情大好,也没再多计较,打量着她道:“外面冷,你把披风穿上,我带你过去。” 万柳很听话,拿了披风系上,跟在康熙身后走出门,对要跟来的秋月摆了摆手。 他们走到角门边,梁九功已经守在那里,见到他们到来立刻打开了门,躬身让着他们走了出去。 出了角门,沿着夹道走了一段路,往西绕出去之后,前面是一片小小的花园。 花园中央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伸长脖子四下打量探望的中年男人。 亭子上挂着灯笼,灯光恰好照在他焦急四顾的脸上,突然他眼睛一亮,脸上的急切换成了激动的笑。 万柳怔怔看着那张与自己现在这张有八成相似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康熙侧头笑看着她道:“怎么,不认识你阿玛了,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拖尔弼远远地就双腿噗通跪地,朝着康熙磕了个头,眼睛却看向了万柳:“奴才参见皇上。” -- 第120页 康熙好笑,只对他摆了摆手。万柳抿着嘴偷笑,忙小跑着走进了亭子。 拖尔弼不错眼盯着她看,挠了挠头,朝她抱拳施礼,嘿嘿笑道:“奴才见过主子,这对着自己的闺女见礼,还真是奇怪得紧。闺女,不,主子不要怪罪,主要是我,奴才还不习惯。” 万柳心中的紧张,被拖尔弼语无伦次的话全部冲散了,她福了福身,微笑着道:“阿玛就别奴才来奴才去,反正咱们都是在私下见一见,不用管这些破规矩。” 拖尔弼瞪大眼睛看着她,感慨不已地道:“哎哟,我的闺女比以前活泼多了,以前一板一眼的,跟私塾里的老学究一样。 你玛法经常说,这妞妞,可不是我老万家的家风。我经常说,你玛法眼神不好,他偏生不信,急了还要来揍我。真该让你玛法来见见你现在的模样,让他还能瞎说。” 万柳听他说得有趣,给他逗得笑个不停。他边说边转过身,从怀里的褡裢里掏出个捆得扎扎实实的布包,飞快塞在了她手里,小声道:“闺女,快藏好,别被皇上瞧见了。” 万柳愣住,布包很沉,她捏了捏,将布包又塞回了拖尔弼手中。 他急得不行,拼命转动着眼珠子往后看,催促着道:“你快拿着,宫里需要银子,咱们家里不缺银子,快,财不外露.....” 眼前出现了两锭黄灿灿的金条,他一下哑了声,使劲吞了口唾沫,颤声道:“闺女,你去偷国库了?” 万柳笑个不停,她越看拖尔弼越亲切,他太有她的风格。 她将金条塞进他的手里,说道:“我哪有那本事去偷国库,这是皇上给的,我来之前早就备好准备给你的。你快藏好,财不外露。” 拖尔弼咧嘴笑,将金条与布包全部递到她面前,说道:“家里给你的,虽然不多,你就拿着吧。金条我喜欢,但是也不能要你的,宫里你得四下打点,离不得银子。” 万柳不想一晚上大家都推来推去,说道:“我没地方放,阿玛别再乱动,不然皇上该起疑了。” 拖尔弼鬼鬼祟祟回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将金条与布包塞进了褡裢里,又拉上端罩挡好了,说道:“也是,不然被发现都被搜走,损失就大了。” 万柳这才笑着问道:“家里人可都好?” 拖尔弼点点头,说道:“他们都好着,你玛法除了眼神不好,身子骨利索得很,成天念叨着要回关外去骑马放鹰。 你额涅还是老样子,她生了你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这几年又想你想得厉害,又严重了些。 幸好你大哥争气,给你生了个侄女儿,跟你小时候长得像,你额涅看见她,倒不像以前那样睁开眼睛都念着你。” 万柳心里酸涩,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拖尔弼这时叹了口气,说道:“当年你报了内务府选秀时,你额涅就盼着你能被撂了牌子。 我当时觉着你额涅在做梦,你长得像我,自然好看得很,哪能选不上。 你选上之后,你额涅又在算着日子,盼着等你被放出宫,听到你成了主子,又大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她开始张罗给你存银子,想着等你出宫之后,你年纪也大了,嫁人也没什么好人家。 有了银子,干脆买一个上门女婿。就算我们去了,有你大哥照看着,你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万柳心里暖暖的,问道:“阿玛,皇上给你调了差使,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拖尔弼拧眉沉思片刻,小声道:“说老实话,闺女,咱现在勉强算半个外戚吧,阿玛心里有数,这外戚可不好当。 自从先帝爷入了关后到现在,那些贵得不得了的人家,现在照我看,也一家不如一家了,更别说外戚。 就说那佟家吧,嘿,能走多远呢,现在就两兄弟顶着,能顶到什么时候,那可说不清楚。 哪有什么万世基业,我们家里不求大富大贵,只能闷声发财。做买卖也难,咱们家里人都不会,有了银子之后,咱就去买宅子放租。 现在咱家有四五套宅子,再加上俸禄这些,日子比上不足,但是好过得很,没有必要去趟那些浑水。 闺女你也不要在宫里去争宠,为娘家谋求富贵,皇上聪明得很,又小气。 他真要给我一个一品大学士,我也就勉强咬牙去拼一把。现在把我从工部调到工部,就换了个门,还不如以前与一帮老伙计在一起自在。 我呐,身子不好得很,准备过上两年,给你大哥周边的关系打点好,就致仕回家。 那时候你大哥熬完了资历,从房屋署挪一挪,挪到我现在的位置来就行了。” 万柳听得笑弯了眉眼,怪不得康熙当时提到他,就骂他懒,说他们父女相似。 这样看起来,虽然她内里不是以前的万琉哈氏.妞妞,依着她现在的个性,他们是如假包换的一家人。 她见康熙已经不耐烦等,朝他们走了过来,忙说道:“阿玛既然这么想就好,我在宫里也不需要你担心,你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拖尔弼也看见了康熙,依依不舍地道:“我醒得,唉,下次再见,不知道又得到猴年马月。你一定要保重,好生活着。” 康熙已经走到他们身边,眼神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对躬身侍立在一旁的拖尔弼说道:“你跟着人照着原路回去,要是你差使办得好,以后出行时,我再点了你随行,让你们父女能经常见见面。” -- 第121页 拖尔弼眼神一亮,忙跪下来磕头谢恩,感激涕零地道:“奴才谢皇上恩典。皇上,奴才一定不负皇上嘱咐,定会当好差。 皇上,奴才下次随圣驾前行,能带上奴才的内人,让他们母女也见见面吗?” 康熙黑了脸,万柳忍俊不禁,噗呲一下笑了出声,忙悄然握住康熙的手。 他反手握住她的,脸色稍微缓和下来,转身带着万柳离开,嘀咕抱怨道:“你阿玛跟你一样,就知道得寸进尺。” 万柳不做声,只抿嘴笑。 康熙越说越气,“他还愈发来劲了,一直拉着你说个不停,我看要是再这样下去,他是不是得提出把你领回家,你已经进了宫,算是嫁了人,得以夫为天......” 万柳一眼扫过去,他马上住了嘴,改说起了其他:“累了吧,早点儿回去歇着,明天还要上山去。 皇玛嬷身子不好,我打算让她留下来歇着,由你代她上去拜佛,也不算对菩萨的不敬。” 万柳想哭,她也累,也不想爬山。 康熙见她哭丧着脸,安慰她道:“我也陪你一起上山,山又不高……,好吧好吧,明年南巡,可以考虑让你阿玛带上你额涅。 你还不开心?不会将你玛法也要一起带上吧,你不要太过分啊……” 第四十六章 康熙本安排太皇太后就在山下歇息, 让万柳代为上山磕头,却被太皇太后拒绝了。 “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到了五台山,最后却只到了山底, 不上山去就等于白来了一趟,我歇着也不心安。 这样吧, 我先走走, 能到哪儿就到哪儿, 也成了我对菩萨的一片心意。” 康熙没有办法,只得重新做了安排, 自己带着纳兰容若与曹寅他们,先去前面探路, 在菩萨顶上安排好之后,再返回来接太皇太后。 福全与常宁在后面,护送太皇太后的銮驾上山。本来给万柳也安排了轿子, 她还没有彻底变成剥削阶级,不忍心让人辛苦抬上山。 其实在曲折的山路上坐轿子, 晃晃悠悠不说,若抬轿的人不小心摔一跤,她也得跟着滚下山去。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走路, 美其名曰她年轻, 菩萨见到了会怪罪她, 太皇太后见万柳心诚, 还夸赞了她几句。 上山的道路虽然险峻, 一路上队伍走走停停,倒也不觉着累。 她尤其喜欢在途中歇息吃茶的时候,五台山地处汉蒙交通要道,自从顺治派喇嘛到五台山做主持之后, 将这里的寺庙变成了黄庙,改信仰藏传佛教。 因此五台山周围的藏民也多,做的酥油茶与糌粑,加上蒙古奶茶的香,伺候的人在旁边煮茶上了茶,几乎没香压五台山。 若不是万柳嫌弃路上方便不方便,她几乎能喝一锅。 太皇太后上了年岁,坐轿子也疲惫不堪,对茶水点心连看都不想看。 她看到万柳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酥油茶,几乎没将头埋在了碗里,直看得忍俊不禁。 她不由得也拿起了碗,尝了尝温热的酥油茶,回味了一阵后,又连着喝了小半碗下去,全身都暖和了不少,笑着说道:“开始喝的时候觉着又腻又腥,喝上几口之后,倒也香甜可口。 天气冷,苏茉儿你也喝上一些,喝了身上暖乎乎的,正好驱寒。” 苏茉儿早就见到万柳喝个不停,她也喝了一碗,笑着说道:“奴才觉着跟咱们蒙古的奶茶差不多,只这糌粑吃不进去。万主子倒厉害,什么口味都能吃得惯。” 万柳从早上起来,吃了高粱面鱼鱼,荞面饸饹,路上又吃了枣糕,油布袋,一路上就没有见她嘴巴停过。 太皇太后又打量着万柳,见她脸颊粉红,笑眯眯听着她们说话,温婉又喜气的模样,心里也觉得欢喜,说道:“一路辛苦,山道难行,我再走就真连着你们一起吃苦受罪。 我歇一阵就往回去,万氏你代我上到菩萨顶,多在菩萨面前给我磕几个头。” 万柳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她也不想上山,到了这里也逃不掉,不如早点上到山上,早死早超生。像现在不紧不慢伺候着太皇太后赶路,又荒郊野外的,真的诸多不便。 她尤其不想在布帘子里上厕所,屁股凉不说,开小哗啦啦,开大气味顺风乱飞,无差别胡乱攻击一通。 越往山上走,天愈发冷,寒风嗖嗖地刮,走动起来热,停下来一吹,濡湿的里衣就变得凉凉的贴在背上,非常酸爽。 冰火两重天,这个用在爬山上,一点儿都不美好。 他们歇了没多时,康熙一行人,就从菩萨顶返了回来迎接太皇太后。 他听到她不上山,也顿时松了口气,仍安排福全与常宁护送她回去歇息,他则带着万柳继续上山。 康熙的行程比太皇太后快许多,他像是打了鸡血,精神好得很,大步流星走在前。 万柳紧跟在他身后,赶了一段路,只觉呼吸困难,胸口撑得都快爆了。她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弯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康熙闷头走了一会,回过头见万柳又停了下来,抱着一颗歪脖子树在喘个不停,转身回去到她身边,替她挡着了些风,说道:“嘴别张那么大,小心吃多了冷风肚子疼。” 万柳自从见到了拖尔弼之后,对家人有了具体的印象,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了他们,像是无脚的鸟,终于落在了实地上。 -- 第122页 心里温暖的同时,原本的放荡不羁上,增添了些束缚,思虑再三之后,打算对康熙还是恭敬点。 这时听他这么一说,忙对他扯出个笑脸,规规矩矩道:“是,奴才遵旨。” 康熙很久没有见到万柳如此好的态度,他心里莫名一紧,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见她累得不行,以为她接下来肯定会发飙,忙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谁知万柳说完之后,待呼吸平稳了些,说道:“皇上,奴才现在没事了,我们快走吧,不然天黑之前都上不了山,” 康熙傻了眼,疑惑地打量了她好一阵,才继续往山上走,边走还边回头看着她。 万柳只当没有看到康熙的怪异,她也没有力气去管,只闷声不响埋头往山上冲。一心想着早点儿爬上山,能洗个痛痛快快的澡,再躺下来睡个昏天暗地。 康熙见万柳实在爬得吃力,皱眉再次劝她:“我们在这里歇一歇,让人去抬了轿子来,你还是坐轿子上去吧。” 万柳暗自翻了个白眼,脸上浮起虚虚的笑,拿了先前在太皇太后面前的说辞来挡:“多谢皇上,奴才还是自己走上去,这样拜菩萨也心诚些。” 康熙见她实在太过反常,马上回想了一遍自己有没有在哪里惹到了她,此刻她看起来乖巧,说不定在憋着放大招。 他拧眉深思,又往上走了一会,见她仍然没有动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她生无可恋挪动着腿,僵硬往上爬的样子,令他又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康熙偏头痛往山上看了看,现在他们还只隐隐看得见寺庙的一角,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说道:“我背你上去。” 万柳手撑着山壁,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侍卫,原本要对他尊敬些的想法,瞬间破防。 她吭哧吭哧道:“那个,奴才哪能让皇上背,这也太不合规矩了,让其他人看到了怎么想,还不得参揍死奴才。 不过奴才也不能太拖皇上的后腿,如果实在要背呢,不如让侍卫背奴才好了。” 虽然她的话让康熙想打她,奇迹般,他先前心中的怪异感顿消,好似那个熟悉的她又重新回到了身边。 他盯了她片刻,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昏了头,不如我干脆将你埋在这里算了,这样彼此都省事。快上来,脑子再胡思乱想,当心我直接把你扔在这里!” 万柳见康熙背对着她弯下了腰,好想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干脆把他踢下山去。 当着这么多官员侍卫太监宫女的面,她就是在这里上了他,也比她在这里上了他的背好。 万柳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她不断对自己说,她很想对他客气一点,可是他脑回路异常,实在不能怪她。 化气愤为动力,万柳一鼓作气越过他,连着冲了好一段路才慢下了脚步。 康熙察觉到她的怒意,摸了摸鼻子忙追了上去,抓住她的手臂,半挟裹半扶持,说道:“你靠着我身上,这样你也能省些力气。” 万柳见这样还不算太离谱,将他当成了人形拐杖,被他半拖着向前。 好一阵后,万柳深深吐出口气,说道:“皇上。” 康熙低头看着她,“嗯?” “你昨晚是不是没洗澡?” 康熙愣了下,然后怒瞪着她,伸手捂住她的嘴,“我闷死你算了。” 万柳也不挣扎,轻轻呸了一声。 康熙立刻缩回手拼命甩,怪叫着脏话乱飚:“混蛋啊,真他娘的脏,还敢嫌弃我,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 万柳低头笑个不停,康熙骂着骂着也笑了,拖着她一路嘀嘀咕咕,指着四周的风景对她说个不停。在天擦黑的时候,终于登上了菩萨顶。 始建于北魏年间的寺庙占地宽广,依着山势而建,殿宇楼阁重重叠叠,隐匿在暮霭中,古朴又庄重。 庙里住持早候在大殿前面,见到康熙到来,上前双手合十请安,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万柳听不懂的话。 康熙也回了几句,然后他又双手合十,躬身退了下去。 万柳好奇地看了康熙一眼,问道:“皇上先前说的是什么话?” 康熙对她抬了抬下巴,牛气哄哄地道:“藏语。” 万柳真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多功夫学这学那,不过看到他不可一世的模样,还是选择了闭嘴沉默。 这里山势高,要是再夸他一句,没准儿他就能蹦上天。 康熙精力依旧好得很,半点儿都不见疲惫,他拉着万柳走到山崖边,俯瞰着山下,笑着道:“站在高处往远看,是不是觉着特别畅快?” 万柳扶着石栏杆,双腿颤抖个不停,低头看着薄雾在脚下氤氲,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升仙了。 她喘息着,淡淡地道:“奴才只看到了明天自己下山的惨状。” 康熙气结,没好气地道:“算了,真是对牛弹琴,你先进去歇着吧。庙里的藏药很好,用藏药泡过之后,腿再让伺候的奴才按一按,明天起来之后就不酸痛了。 山上的素斋做得也不错,面食做得尤为劲道,你喜欢吃就多吃一些。” 万柳笑着应了,静候在旁边的小喇嘛上前,领着她与秋月去了给香客准备的禅房。 小小的院落里,三间禅房安静又整洁,木桶里装满了冒着热气的药汤,万柳稍微用清水洗了洗,进去桶里坐下来,顿时舒服得长叹。 -- 第123页 洗漱完出来,秋月要上前给万柳按腿,万柳见秋月也疲惫不堪,说道:“你下去歇着吧,不然明天下山时小腿肚打颤,当心滚下山去。” 秋月还是强撑着说道:“奴才伺候你用完饭再去歇着。” 万柳见张富已提来了食盒,说道:“你去拿进来就行,让张富也回去歇一阵。咱们出门在外就随意些,先照看好自己,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累得病倒就麻烦了。” 秋月想想也是,出去把食盒提进来,摆好之后就下去歇息了。万柳累过了头,只勉强吃了几筷子面片,便再也吃不下。 屋子里烧了炕热,她怕饭菜放久了会酸臭,自己动手收起碗碟,放进食盒里提到院门口,准备放在门外等小喇嘛来收走。 这时康熙正好走进来,见到她皱起了眉头,沉着脸问道:“怎么是你在做这些,伺候你的奴才呢?” 万柳知道跟他说不清楚,转开话题说道:“皇上这一天也辛苦,怎么没好好歇着?” 康熙脸色缓和了些,走上前上下打量着她,说道:“我不累,这么点自高的山,我可以连着来回爬上几个回合。你的腿呢,还酸不酸,奴才是不是偷懒没有帮你按?” 万柳不接话,免得他又要骂秋月他们,转身走进屋,替他打着帘子,说道:“外面冷,皇上快进屋。” 康熙自然而然一只手接过门帘,一只手拥着她往屋里走,“还没有到深秋,山上已经跟京城冬天差不多寒冷,你也要多穿一些。” 万柳进去脱了鞋上炕,康熙也坐了上来,拉着她靠在炕头,说道:“你是主子,奴才本来就该伺候主子,慈不掌兵,你对他们好,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就跟你一样......” 话说到一半,康熙忙住了嘴,侧头打量万柳的神色,见她面无表情,讪讪解释道:“我不是把你当奴才,你别多心。我说的是伺候人的奴才......” 康熙越解释越乱,他结结巴巴,怏怏闭上了嘴,再也说不下去。 万柳心情十分平静,她其实没有生气,再说她能生什么气,菩萨说说众生平等也就算了。 要是她敢在康熙面前高呼众生平等,大家都是人,凭什么我们得是你的奴才,我们要平等,要与你平起平坐,她真的会被直接埋在山上。 康熙见她不吭声,搬过她的腿放在身前,讨好地说道:“我替你按按。” 他的手劲大,不知轻重又没有章法,万柳被他一按,痛得呲牙咧嘴惨叫连连。 她忙挣脱开往旁边一滚,离得他远了些,戒备地看着他:“皇上,奴才没事,不劳烦你了。” 康熙笑,起身将她拖回来,“我放轻些,你得忍忍,现在痛一痛,明天就舒服了。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佛门净地,你可别乱来啊。” 万柳想抬腿把他踹下去,他真是不要脸到一定地步了,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还值得她犯清规戒律,在菩萨面前办了他。 康熙怕她痛,捞起她的裤腿,在她雪白的腿上点来点去。 她倒没有什么,他像是在干苦力活,额头上冒出了秘密细汗,最后将她裤腿重新拉下去盖住了腿,闷声道:“还是隔着一层的好。” 万柳嗤笑,真是没出息的泰迪。 康熙待呼吸平缓下来,觑着着万柳的神色,缓缓地道:“先前我真不是在说你是奴才。在我心里,你自然跟别人不同,你肯定能懂的,是不是?” 万柳白眼都快翻上来天,每次她想着要对他恭敬一些,他总能一次次在她雷区蹦跶,精准踩点。 “皇上,奴才跟别人哪儿不同了?” 康熙耐心地解释道:“你哪里都不一样,我是皇上,什么时候会伺候人,需得要去看别人脸色了? 我怕你不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所以我都会让着你,就算你再过分,我也从没有真正与你计较过。” 我去,万柳撑着坐起身,怒瞪着他道:“皇上你得说清楚,奴才什么时候过分了?” 康熙被她喷得头往后仰,手指抵着万柳的额头,干笑道:“你现在就很过分,要换了别人,我早砍了他的脑袋,哪容得他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好吧,勉强算他说得对,万柳撇了撇嘴,又倒了回去。 不过,万柳眼珠子咕噜噜转,清了清嗓子,凑上前低声问道:“皇上,你怎么还在这里,不需要去见什么人吗?” 康熙诧异地看着她,“我要去见什么人?” 万柳挤眉弄眼,含糊着道:“就是那个,先帝爷啊。” 康熙无语,被她气笑了,手指曲起,一下弹在了她的脑门儿上,“胡说八道什么,成天不学好,就知道听那些不着边际的闲言碎语。” 万柳手蒙着额头,顾不得痛,眼睛瞪得滚圆,啊了一声,“皇上,真没有吗?” 康熙白了她一眼,脸上神色逐渐黯淡下来,轻叹一声,靠在炕头,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其实我也想这是真的。” 万柳挠挠下巴,这倒霉可怜的孩子想爹了,她不好再说话,只能陪着他沉默。 康熙怔怔出神,轻声道:“额涅去得早,汗阿玛也去得早。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也知道额涅生前过得并不好。不单单额涅如此,孝贤皇后在世时,汗阿玛后宫其他嫔妃过得都不好。 孝贤皇后去了后,汗阿玛一直伤痛在心,恨不得也随着她一起去了,当年敏惠恭和元妃去时,汗玛法也跟汗阿玛差不多。 -- 第124页 皇玛嬷是真正聪慧之人,虽然坚强,这些却是她一辈子不能碰触的东西。她经常提点我,不要再成为汗玛法汗玛法那样的人。 眼里只有那点情情爱爱,完全置江山,其他妻妾儿女不顾,是混账中的大混账,妄为男人。 以前我对皇玛嬷的叮嘱不以为然,我断不会成为他们。大清天下还未海晏河清,怎么能困囿于儿女私情。也不会再让自己的儿女,吃一遍自己所受的苦,有阿玛跟没阿玛一样。 再说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再美的女人,也只是生了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看多了也就那样,最终都变得千篇一律,面目模糊。” 他深深叹息,转头看着万柳,“可是我偏偏遇到了你,如今我能理解一些当年他们的心情与做法,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康熙伸出手来,将万柳的手捧在掌心,深深凝视着她,神情痛苦,喃喃地道:“我该怎么办?” 哎哟喂! 万柳嘴微张,半天都合不拢。 她很想叫,弄啥咧,又来一个,事不过三,不带这么玩人的。 太皇太后要是知道,估计得气得死去活来,摘下他们祖孙三人的头颅,放在一起点天灯。 不过他们祖孙三人,好像都弄错了。他们这不叫深情,叫自我感动,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乐于给自己立人设。 帝王深情,听起来还挺带感的。 万柳默然片刻,无比真诚建议道:“皇上,要不去问问太皇太后该怎么办?” 康熙慢慢放开她的手,脸一点点黑沉如锅底。 他翻身跳下炕,胡乱将皂靴往脚上套,冲到门边,又猛地回过头,恨恨地道:“老子再理你,老子就不是男人!” 第四十七章 万柳第二天天还未亮, 就被秋月轻轻叫醒了,她从包袱里拿出了厚厚的披风,说道:“主子, 外面今天在刮风,特别冷, 你得穿厚一点。” 万柳动了动, 全身像是被锤打过般酸痛。她听秋月声音暗哑, 自己一张口,也觉着喉咙火烧火燎般难受。 她干脆闭了嘴, 起身下炕,脚一落地刚站起身, 双腿一软,手忙脚乱撑住了炕沿,才没有摔一跤。 好险, 万柳呼出口气,秋月听到动静转过身, 关心地道:“主子,怎么了?” 万柳摆了摆手,今天虽然身体已经像是不属于自己, 可肩负着替太皇太后礼佛的重任, 她就算是爬也要爬着去。 她撑着炕沿站起身, 小腿肚直发颤, 犹如螃蟹那样摇摇晃晃去洗漱了出来, 秋月递上了杯温水,她一口气喝下去,喉咙总算好了些,一出声还是带着浓浓的沙哑。 “秋月, 你等下去问太医拿些驱寒的药,叫张富也喝些。下山以后还要赶路回京,我们三人好好的出来,也要好好的回去。” 秋月知道万柳也不好,还没忘记操心他们,眼睛不禁有些发涩。 万柳若是生病,还可以由太医照顾着回京。若是他们生病,为了不把病气过给主子,会被赶去一边,跟货物挤在一起,生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以奴才不能生病,尤其是在路上病倒。 张富提来了食盒,秋月见他精神还好,忙将万柳的话说了一遍,他听后立刻应下来,转身跑去找太医开药。 万柳努力吃了一碗小米粥加几个饽饽,才刚刚漱完口,张富就拿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万柳诧异地道:“怎么这么快?” 张富答道:“回主子,奴才去的时候一说,太医将药就给了奴才。说知晓山上天气多变,上山又累着了,早开好了对症的方子备着,梁谙达恰好也在,他刚喝完药,奴才也喝了一大碗。” 万柳听梁九功也在,不由得愣了下,想到壮如牛的康熙,昨晚还扬言要做真男人,那她也得好起来。 要是她病倒,没准儿他在气头上,直接把她扔在半路。 万柳拿起药碗一饮而尽,用清水漱完口,秋月那边也喝完了药,两人一起出门,往大雄宝殿慢慢走去。 不过一夜之间,山上气温就低了许多,寒风凛冽,吹在人脸上像是在被呼巴掌,啪啪啪地疼。 李进忠在大雄宝殿旁等着,远远就迎上来请安:“万主子,皇上已经在等着,吩咐奴才领着主子过去。” 万柳随着李进忠看过去,微微的天光下,真男人康熙与身穿法衣的扎萨克大喇嘛站在一起,正在低头说着什么。 他仿佛抬头朝万柳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继续与扎萨克大喇嘛说话。 小样! 万柳心中冷笑一声,随着李进忠,像是美人鱼走在刀尖上,表面上每一步都优雅无比,努力拉直腿装作若无其事,心中却泪流成河。 这也太难了,腿真是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她好不容易才走过去,扎萨克大喇嘛朝万柳双手合十见礼,她朝康熙福身之后,再回了扎萨克大喇嘛一礼。 康熙也不说话,盯着她半晌,然后收回视线,很快别开了头,对扎萨克大喇嘛说了几句藏语,他双手合十弯腰低头应了句,领着他们进了大雄宝殿。 里面的喇嘛端坐在两旁,抑扬顿挫的诵经声响起,康熙神情严肃,先上前拜祭,扎萨克站在旁边,将点燃的香双手恭敬递给康熙。 他闭着眼睛,嘴里默念一阵之后,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 第125页 万柳心道这应该就是头香了吧,好气! 她这么辛苦上山,他在人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还挺威严霸气,私下里却狗得很,又小气,头香居然不让给她先烧。 康熙上完香之后,接下来换万柳上前,她忍着身体的不适,按着蒙古佛教徒的朝拜规矩,五体投地,头与手脚都俯趴在地,虔诚又恭敬地磕头。 经声在耳边回荡,万柳趴在冰凉的地上,心中竟然奇异般的宁静。 她起身肃立,看着佛坛上骑着狻猊的文殊菩萨,再次磕了几个等身长头。 一愿所有的家人们都平安喜乐。 二愿这世不纠结于过往,不困囿于现在,不执着于将来。 三愿来世能得真正的自由随心。 她站起身,双腿颤悠了一下,康熙站在旁边,视线随着她的拜祭起伏,神情晦暗不明。 见她一动,他的手指跟着动了动,又很快卷曲起来紧握成拳,掩进了袖子中。 万柳极力稳住不倒,躬身双手接过扎萨克大喇嘛递过来的香,插进香炉里,再次施礼答谢。 他们上完香,扎萨克大喇嘛便伺候着康熙走出了大雄宝殿,万柳则留下来听经。 等到康熙他们再次出现,全山的喇嘛们又戴着各种面具,念着经跳着金刚舞,在殿外广场上镇魔。 仪式结束,康熙亲笔泼墨挥毫,御赐“五台灵境”几个大字,赐给了庙里黄金,绵等,下令扎萨克大喇嘛赈济山下贫苦百姓。 一番忙碌下来,已到了半上午,稍作歇息,用了茶水点心之后,御驾便启程赶着下山。 万柳看着脚下的一百零八级台阶,深深吸了口气,接过让张富找来的木棍做拐杖,侧着身子拄着杖,与秋月互相搀扶,一步步往下挪动。 她很想骂自己乌鸦嘴,昨天还跟康熙说下山惨,现在真正应验了,才发觉一点都不美好。 她小腿根本难以弯曲,像是木头般不受控制,只能直直往下挪动,走一步还颤抖一下,好像是在跳僵尸舞。 张富像是老母鸡般,扎着手要护住他们,饶是万柳愁肠百结,还是笑了出来:“你走你自己的吧,这样跳来跳去,看得人眼花。” 张富嘿嘿笑,说道:“主子,奴才以前在御膳房经常扛猪肉,力气大得很,主子尽管放心,若是不小心摔了,奴才一定能接住主子,不让主子滚下去。” 万柳无语,仰头看着像是在头顶漂浮的云层,唉,算了。若是现在有个俏侍卫把她当猪肉一样扛下去,她也是愿意的。 康熙走在前面,蹭蹭蹭下了台阶,眺望着雾蒙蒙阴沉的天空,山风呼啸,衣袍鼓起猎猎作响。 他背着手停下来聆听,耳边只有呼呼的风与脚步声,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去,见石阶上颤悠悠的身影,左摇右晃跟得很是辛苦。 他腿动了动,又强行止住了,沉吟之后吩咐了梁九功几句,他忙应下去传了话。 万柳站在半途中,数着只下了一半的石阶,拄着杖歇息了一下,又看着前面被侍卫拥簇的康熙,叹道:“秋月啊,你也去找跟木棍吧。咱们得加快些,不然天黑下来,山道难行,晚上被扔在荒郊野外就不好了。” 秋月目露担忧,勉强笑着安慰她道:“主子真是爱说笑,咱们哪能被留下来。奴才没事,还有些力气,你就靠着奴才,仔细着脚下,可别摔了。” 万柳笑着道:“还是算了吧,摔在一起就不妙了,你走自己的,我小心点儿就没事。” 秋月迟疑了半晌,低声道:“主子,昨天皇上还好好的,亲自带着主子上山。主子是不是又惹到了皇上,怎么今天留下了主子不管了。” 万柳笑了笑,拉长声音道:“秋月啊,你不知道,这就叫一夜长大。” 秋月知道万柳爱说笑,她不说也没有再问,护在她旁边往下走。 万柳走了几步,见拖尔弼裹着厚厚的皮袄子,整个人像是只大熊一样,大步朝山上跑了来。 很快他就窜到了万柳面前,她骇笑道:“阿玛,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灵活。” 拖尔弼嘿嘿一笑,说道:“我经常跑,这点子路算什么。不过闺女,你怎么不穿皮,皮才能挡风。” 万柳见他作势要解身上的皮袄,瞧了一眼在旁边好奇见礼的秋月,忙咳了咳道:“我披风是皮毛里,走动起来也不冷。” 拖尔弼犹疑了一下,停下了要脱皮袄的手,懊恼地道:“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合规矩。披风根本不管用,风还是会乱钻,只有穿得严丝合缝,风才吹不透,又暖和。” 万柳见拖尔弼看了看秋月,又对她挤眉弄眼,忍住笑对秋月道:“你走前面吧,我跟阿玛说几句话。” 秋月忙应下走远了些,万柳这才问道:“阿玛怎么来了?” 拖尔弼凑过来,低声道:“梁九功来传话,说皇上让我来劝你一句,让你还是坐轿子下山。皇上怎么让我来劝你了,他的旨意在你这里不管用?” 万柳见拖尔弼八卦的眼神乱闪,想着还是不能毁坏康熙的帝王形象,干笑道:“皇上的话就是圣旨,怎么会不管用呢。” 拖尔弼明显的不相信,嘴角下撇,说道:“那好吧,你不说实话我也不问你。我遵旨来劝你,劝不劝得动,就不能保证了,毕竟闺女是主子嘛。再说下山坐什么轿子,抬轿的是人又不是神,山路崎岖,脚下一不留意,摔一跤就得连人带轿子咕咚咚滚下山。” -- 第126页 万柳又笑个不停,她看着起伏的下山路,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在轿子里哪里坐得住,与其担心受怕,还不如吃点苦头,自己爬下山去。” 拖尔弼心疼不已,叹道:“只可惜规矩太重,不然阿玛背你下山就好了。昨天上山我就在担心,后来见到皇上来帮着你上了山,这一颗心总算放了一半下去,另一半呐,如今还提着。 闺女呐,昨天这么多人都见着皇上带你上山,虽然不敢在明面上说,私下里肯定会想,皇上待闺女可不一般,闺女在皇上面前肯定是一等一的得宠。 可阿玛总觉着不放心,皇上那是做大事的人,他这点子宠爱,不够数啊!太皇太后可不是等闲之辈,要是她一生气,觉着你是狐狸精误国,让你无声无息没了,哭都没处哭去。” 万柳心里直叹息,可不是不够数么。若是太皇太后让康熙在她们之间选择一个,不是谁掉进水里要救谁的世纪难题,而是康熙肯定想都不会想,会选择他皇玛嬷。 其实万柳也不会太生气,要是换了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见拖尔弼愁眉不展,忙安慰他道:“阿玛你放心,我昨天上山自己爬了上来,今天也自己下去,好让自己惨一点。太皇太后见了,也能少听些闲话,体恤我的辛苦。毕竟她也亲自上到了一半,知道上山有多难。” 拖尔弼想想也只能这样了,暂时压下心中的担忧,说道:“那你自己小心些,我得去复命了。” 万柳点点头,拖尔弼这才加快步伐,去到前面给康熙复命。没一会,侍卫让开,康熙大步朝山上走来。 他到了万柳身边,板着脸也不说话,见她要福身请安,只伸手扯着她的手臂,头偏向一旁看都不看她。 万柳见康熙臭着脸,一幅生人勿近,我是真男人的模样,想笑又忙忍住了,也不做声继续下山。 康熙背着手跟在她旁边,不时沉默着拉她一把,再架着她走一段。 康熙一路上一言不发,万柳也不说话,两人毫无语言交流,气氛平和中又透着诡异。 走走歇歇之后,总算在天黑透之前到了歇息的院子,一同先去太皇太后出请安。 苏茉儿站在门口,见到他们前来忙笑着请安:“太皇太后一直念叨着,说是天黑了怎么还不回来,担心着晚上山路更难走,都想要亲自前来找了。” 康熙忙大步走进屋子,万柳脚步蹒跚跟在身后,苏茉儿打量着她,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关心地道:“哎哟,瞧你这一路可吃了大苦头,快进屋去,里面暖和。” 万柳干脆依偎着苏茉儿,笑着说道:“多谢嬷嬷,上山还好,就是下山不容易。” 苏茉儿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我知道,你快进去,跟太皇太后好好说说。” 进了屋,太皇太后拉着康熙的手,正在细细问话,见到万柳进来,上下打量了她片刻,说道:“不用多礼,坐吧,苏茉儿,给她拿个软垫来。” 万柳谢了恩,坐在垫了软垫的绣凳上。太皇太后迫不及待问着她在山上的拜祭之事,扎萨克大喇嘛好不好。 康熙垂着眼帘,坐在旁边吃茶,也不搭话,任由万柳回答着太皇太后的问话。 太皇太后问了一阵,叹息着道:“只可惜我上了年纪,上不去喽。你们年轻人上一次山也不容易,瞧你的腿脚也不便,脸都没有半点血色,这嗓子也快说不出话来,快回去歇着吧,让太医来给你诊诊脉,到时候别拖得愈发严重了。” 万柳见太皇太后还算满意,总算放下了些心,忙起身谢恩告退,康熙则留下来,继续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回到住的小院,万柳进屋就直接瘫倒在炕上,再也起不来。秋月见状,去吩咐张富请了太医,又去拧了热帕子来,伺候着万柳擦了手脸。 张富领着太医很快来了,太医给万柳诊过脉之后,说道:“主子劳累之后,身子虚,又吹了寒风,现在看起来脉象尚好,只得防着风邪入体,晚上不发热便无大碍。” 太医开了两剂方子,张富去拿了药回来,一幅给万柳泡脚,一幅熬了给万柳服用。 万柳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她吃了小半碗高粱鱼鱼,又喝了一碗药,稍微歇息一会之后,才觉着好过了点。 秋月端了木盆来,里面放上药汤,伺候着万柳开始泡脚。 一阵脚步声之后,门帘被掀开,万柳抬头看去,康熙站在门口,与她的目光四目相对。 他怔愣片刻,又不自在地别开了头,然后走了进屋。 秋月忙福身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万柳看了看脚下的木盆,撑着椅子扶手要起来请安,康熙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又将她摁了回去:“动来动去做什么,水都被你搅凉了。” 万柳听他终于开口说话,垂头憋着笑,也不去看他,当做无事发生一般,说道:“是,奴才遵旨。” 康熙脚勾着椅子,坐在了她对面,手搭在膝盖上,咳了咳说道:“听你那破锣嗓子,你不说话我也不会怪罪于你。不过你别多想,我不是特地要来理会你。 只明日就要回京,先前我看过你的脉案,又问了太医,怕你身子不好耽误了行程,所以得来看看。” 万柳转动着眼珠,定定看着康熙,见他神色愈发不自在,忙低头忍着笑,不能把他真惹毛了,极为听话的一声不吭。 -- 第127页 康熙捞起袍子下摆,连换了几个坐姿,挪来挪去好半天,才总算坐得舒服了些,问道:“早上我吩咐太医熬了药,梁九功说伺候你的奴才来提了回去,你是不是嫌弃苦没有喝?” 原来早上的药,还真是他吩咐熬好的。万柳眼中含笑,说道:“多谢皇上,奴才喝过了。” 康熙见她态度很好,也觉着没先前那么尴尬了。他手搭在椅背上,伸直腿放松了身子,说道:“你有什么不舒服之处,一定要说出来。先前下山的时候,让你阿玛来劝你,你也不听,跟那犟驴一样......” 万柳鼓着脸颊瞪了回去,他止住话,抬头看着屋顶,左顾而言他。 “水凉了就不要再泡,快上炕去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他说着说着站起身,走上前捉住她的腋下,像是拎小鸡崽般将她拎起来,药汤溅了一地,他看都不看,直觉将她放在了炕上。 万柳气得瞪圆了眼,喘着粗气直想要发飙。他垂头看着她的脚,走回到木盆边,抓着布巾又旋身走回来。 他将布巾在她脚上胡乱抹了几把,然后随手一扔,扯起被褥连人带头把她盖住了,伸出双臂一压,她人就被放倒,躺在了炕上。 万柳顿了下,将被褥从头上扯下来,深吸一口气,错着牙还没有说话,他人已经扑上来,压在了她身上。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十分不要脸地道:“罢了罢了,既然下山的时候你已经主动向我请安,我也就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先前你的大不敬,就当没发生过。” 万柳像是蚕一样在被子里蛄蛹,挣扎了半天挣不动,生气地道:“你快起来,我要被你压扁了!” 康熙慢悠悠抬起身,翻身躺在她身边,温声道:“下山时见你晃晃悠悠的,我可被你吓得不轻,生怕你摔倒。本来脾气就坏,要是摔坏了脑子,那还得了,可得比那河东狮还要吓人。” 万柳气得不行,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来好好的一句话,他非得要强行赠送一句不好听的。 康熙笑着凑过来,伸出手臂将她抱在怀里,说道:“别生气了啊,快睡吧,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回去的路上坐马车,再走慢点,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不过我瞧着伺候你的奴才好似不大行,她是不是病了,换一个人来伺候你吧,别过了病气给你。” 万柳身上还穿着棉夹衫,她无语至极翻了个白眼,暗骂了句狗权贵阶级,伸手去推他:“起来,伺候奴才的奴才好得很,不用皇上操心。” 康熙呆了呆,捉住手她的手放在身旁,一本正经地道:“你也不嫌弃说得拗口,我又没有让你在我面前自称奴才,就你我相称不更省事? 你别乱动啊,瞧你都这样了,还馋着呢。我想是想吧,毕竟人心善,实在不忍心让你辛苦操劳。” 他弹坐起身,撑着手臂,眼睛闪亮无比,期待地看着她:“不过,你若是实在想得不行,我也就勉强答应吧,你要不要来?” 来你个大头鬼,万柳差点儿没把眼珠子都翻飞出去,她根本不想跟他说话,将被褥干脆拉在了头上,来个眼不见为净。 康熙笑个不停,拉下她的被褥,说道:“别闷着了,要是你现在还睡不着,我就陪你说说话。先前在山上时,我没想到你会磕长头,瞧着你的神情也特别虔诚,你在菩萨面前求了什么?” 万柳静默片刻,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不疾不徐地道:“奴才在菩萨面前祈求,皇上得一直是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真男人。” 康熙:“......” 他翻身覆上去,不住亲着她的眼睛眉梢,喃喃笑骂道:“反正你这张嘴还厉害得很,我也就不客气了。从出了京城忍到现在,一直都在斋戒,老子今天再也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各位小天使的营养液与鼓励,不一一艾特,鞠躬。 还有捉虫的我都看到了,因为改动审核麻烦,说不定会被锁,我以后写完,一定仔细再仔细检查,谢谢你们。 最后,恳亲大家再看看预收吧,祝看文愉快。 第四十八章 一路上慢行回到京城, 万柳的腿也养好了,走路不再像赵本山卖拐一样可笑。 很快临近过年,虽然前方战事不断, 宫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尤其今年是康熙的大收获之年,后宫的孩子虽然有早殇的, 新生的却络绎不绝, 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生育高峰期。 佟皇贵妃生了一个女儿, 一个月后没了。德妃又生了一个女儿,郭络罗氏姐妹各生了一个儿子, 钮祜禄贵妃也生了一个儿子。 康熙一年连得三子,两个女儿, 万柳深感佩服。 他算得上很不错的种牛,在年底扎堆的颁奖仪中,他肯定能拿到无数块最佳配种奖, 毕竟是历史上能挤进前五能生的皇帝,不然就是绝对的黑幕。 不管其他宫里怎么热闹喜气, 万柳照常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尤其是过了年之后,康熙闲聊时提到了雅克萨的情形,他已经下旨筑城增兵, 派都统彭晖赴黑龙江城, 加紧造船, 保证粮草能从松花江即时补给到前线。 除了内部严密部署之外, 对外又下令蒙古王公切段与沙俄军的贸易, 内外齐上,一旦准备好,会开始着手将沙俄驱逐出雅克萨。 万柳最关心贝加尔湖的归宿,对康熙的态度也前所未有的好。主要是惹得他一生气, 两人开始冷战的话,她对外面的朝政大事就一无所知了。 -- 第128页 要是等到《尼布楚条约》签订下来,她哭都来不及。 以前她只是在历史上看到冷冰冰的条约,感触还不那么深,现在身临其中,完全是两码事,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到了五月,彭晖从黑龙江城到达雅克萨,水陆两路同时炮轰沙俄军,最后沙俄军伤亡惨重,仓皇逃出了雅克萨,清军大胜。 为了解决边境军队的吃饭粮食问题,康熙又下旨军队在当地屯田,加强黑龙江的防务。 除了雅克萨胜利之外,去年施琅在与郑克塽的战事中也大获全胜。 郑克塽无力再战,决定降清。从去年一直谈判到今年,朝堂上对台湾最后的处置,争议也颇多。 尤其是大臣李光地提出,台湾隔着海峡,清政府难以掌控,不如将当地的老百姓迁出来,放弃台湾这块土地。 天气渐渐炎热,康熙也在着手南巡之事,他准备带万柳一起去,以为她对江南知之甚少,经常给她讲一些江南的风俗人情,顺带提了一嘴台湾之事。 万柳听着康熙讲江南,本在失神中,听到李光地对台湾的建议,顿时惊醒了,难以置信尖声道:“什么?” 康熙正拿着茶碗递到嘴边,被万柳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茶水也泼了一身。 他无语至极,放下茶碗抖了抖常袍上的茶叶,嫌弃地道:“你看你,这么急躁做什么?” 万柳拉住他的手,说道:“别管衣衫了,天气热一会就能干。皇上同意李大人的提议了?” 康熙顿了下,看着她慢吞吞地道:“后宫嫔妃不得干政。” 万柳翻了个白眼,她干个屁的政,“是皇上自己在说台湾的事,奴才只听得有些可笑。 这么辛辛苦苦耗时耗力耗财耗费人命,好不容易才打赢的仗,居然就为了从台湾土地上迁百姓出来。 奴才只听过为了抢占土地打仗,从没有听说为了抢当地的百姓打仗。前后差不多得历时三几年了吧,打了这么多年,最后真不是为了搞笑的? 这些年,大清折损了多少官兵,从台湾土地上能迁出多少百姓来,两数相加能抵得过吗? 再说迁出来的百姓安置到哪里,哪里又有多的土地给他们耕种,难道要把他们放到黑龙江宁古塔这样的地方去吗? 台湾本来天气炎热,气候不一样,生活习俗也不一样,被迫背井离乡,百姓得迁到哪里,他们才能安居乐业? 奴才就是再没见识,也觉得这个提议实在是,奴才都不希得说。” 康熙从没有见万柳如此激动过,他骇然看着她眉毛都快飞了起来,乌黑的眼眸闪闪发亮,小嘴巴巴翻动个不停,雪白面孔涨得通红,不禁被逗得闷笑出声。 “哎哟你这张嘴,不去都察院真是浪费了,李光地听了还不得被你给气死。 唉,你不了解李光地,他所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李光地是福建人,对台湾的了解,远比我还要深。 当年施琅也是他举荐给我,作为降将,施琅本不为朝中清流所耻,李光地举荐他,有好些臣子参奏他们居心不轨,是郑氏派来的奸细。 施琅对海上战事的精通,加之对郑氏的了解,朝中无人能及。最后我思量再三,才决定启用他,与姚启圣互相牵制。最后他总算不负所托,朝中对他的骂声才少了许多。 李光地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他眼光长远,考虑得多了些。台湾乃弹丸之地,人烟稀少,穷困闭塞。如果归为大清所管,朝廷要耗费数倍的精力,赋税却不一定能收上来。 他最担心的是,现在大清能控制住着块地方,若是不能掌控的时候,那台湾就是巨大的威胁。不过有趣的是,施琅却持有与李光地相反的意见,他认为台湾“断断乎其不可弃”。” 万柳沉吟了下,笑着道:“反正都觉着是鸡肋,还担心什么掌控不了掌控得了。现在弃掉,只会便宜了夷族而已。还不如当时不收回,至少郑家还是我们同皮肤的汉人。 台湾气候炎热,又临海,奴才就不明白了,这些地方怎么会贫瘠。 天气热的时候,庄稼长势才快,说不定稻谷一年可以成熟几季,远比严寒地区高产。各式瓜果加上海货,只要稍加管理,想要穷也穷不起来。” 康熙看着万柳的目光赞赏不已,笑着道:“平时见你,成天只知道吃吃喝喝加上气我,没想到还是有些见识。” 万柳怒瞪了回去,他马上笑着转开了话题,说道:“我也与你想得差不多,这片岛屿绝对不会随便割舍出去。” 只要不把台湾让出去就行,万柳也就没有再吐槽,不然以康熙的小心眼,以为她要左右朝政,觊觎他的江山,他可不是昏君,那她真是马上会死得透透的。 这段时间万柳很乖巧温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难得和谐。不管是在炕上还是炕下,康熙都觉得无比满意。 他不禁温柔地道:“我已经在西郊选了清华园的庄子,打算建成避暑的地方,只清华园这个名字不好听,我已改成畅春园。你喜欢江南的院子,这次我们去江南,你到时候看看喜欢哪座宅子,我给你比划着也建一座。” 万柳想笑,好似他是为她一人建的畅春园,这么大的帽子,她可不敢往头上套。 她想了想,忍住没有喷他,说道:“奴才不敢,只要皇上喜欢就好。” -- 第129页 康熙见她不感兴趣,一个劲地劝她:“你得好好想想,以前你说喜欢高大宽敞的屋子,我觉着这样也不错,有了孩子以后,住着才方便。” 说着说着,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瞄向了她的肚子,皱眉道:“你这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与你一同进宫的,早就生了好几个了。我再让太医来给你把把脉,好生调理调理。” 万柳对孩子随缘,一直没有怀孕,她都快忘记了这件事,再说,不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反正生下来,能不能自己养还是未知数。辛辛苦苦怀孕,最后却只是个怀孕的容器,那她真的会杀人。 她笑咪咪地道:“有其他姐妹接连二三给皇上生,反正皇上也不缺儿女。奴才身子好着呢,又有答应的份位,奴才非常知足,就不劳皇上费心了。” 康熙感到了久违被噎的滋味,他摸了摸鼻子,神情讪讪,没有再去招惹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南巡在即,万柳心中百般滋味,复杂难辩。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江南,与后世的江南完全不一样,还是觉着近乡情怯,怕回去,又怕回不去。 快到临行的前几天,太皇太后偶感风寒,一直在病着,没有再去小佛堂念佛,由着苏茉儿坐在旁边给她念经,万柳则在一旁安静捡着佛豆。 康熙每天都要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探病,这天上午,他又早早来到了慈宁宫。 上前请过安,他坐在太皇太后的塌边,握着她的手问道:“皇玛嬷今天觉着可好了些?” 太皇太后慈爱地看着他,说道:“养了这么些天,今天身上已有了些力气,你无需担心。前面忙,就不用天天跑来看我,有苏茉儿与万氏在呢,你尽管放心,她们把我伺候得很好。” 康熙看了一眼万柳,笑着道:“皇玛嬷身子不好,我怎么能不来,只恨不得也能时时在皇玛嬷床前伺候尽孝。眼见我就要去江南,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玛嬷。” 太皇太后微笑着道:“说到这个,我正想跟你说一声。这些时日我也习惯了万氏在身边,她一走我还舍不得呢。 皇帝这次就把她留在我身边,宜妃德妃前些日子有孕在身,一直都在宫里憋着,这次趁着她们能走动了,你也带她们出去散散心。” 康熙脸色变了变,眼神情不自禁飘向万柳,见她只微楞了下,又低下头,不紧不慢拣着筐子里的佛豆。 太皇太后神情淡了下来,说道:“你们出去吧,我跟皇帝说一会话。” 万柳与苏茉儿忙站起身,恭敬退了出去。到了门外,苏茉儿看了看万柳,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回去歇着吧,太皇太后看重你,也是好事。” 万柳其实已分辨不出,心里究竟是何种滋味。 说不难过吧,那她纯粹是自欺欺人。与康熙耳鬓厮磨几年,他是帝王,能一直容忍她的放肆,处处让着她,在这个时代的普通寻常男人中,也很少找得出来与他一样的。 虽然她万般吐槽他,可绝对不能否认他的聪明,勤奋,优秀。 作为一个帝王,在几千年那么多的帝王中,不管文治武功,他也能排到前面去。 她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就算是再清醒,又不是草木,岂能没有动心的时候。 只是这些温情太薄弱,在她还没有正式探出头去的时候,就被现实一个巨浪打来,拍得她晕头转向,不得不退缩。 而且她也不敢前进,太皇太后已经老了,若是因此被气得一病不起,她真当不起那个恶人,康熙只怕也会因此歉疚一辈子。 生死横在中间,他们才是真正的回不去了。 她宁愿他负她,也不愿意他负了太皇太后。 她自私得很,不是怕回不去。他若是对她愧疚,至少她的日子不会难过。 若是他恨上了她,在重重的深宫之中,暗无天日的熬日子,才是生不如死。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还没有孩子,再多份牵挂压上来,她不一定能再如此时看得开,说不定会直接疯了。 万柳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微微笑了笑说道:“嬷嬷放心,我没事。” 苏茉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没事就好,你是聪明人,想太多无益。” 万柳福了福身,回头淡淡看了一眼正屋,离开了慈宁宫。 屋内,康熙沉默了片刻,问道:“皇玛嬷,万氏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令你不满了,你告诉我,我自会去罚她。”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她没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她就是太好了啊,好得你不顾祖宗规矩,不顾我这个老婆子的心情,昏了头一样扎了进去。 去木兰围场,去五台山,你都心心念念想要带着她,甚至还带上了他的家人。我离开了科尔沁这么多年,都还没有见过娘家人呢。 在这个宫里关了几十年,我好不容易出了一次宫,倒被你顺手拿来讨了她的欢心。 这次你又打算带上她哪个娘家人,是不是准备将她娘家兄弟都提拔起来,好做正经的国舅爷? 玄烨啊,自从你亲政之后,我见到你与他们都不一样,一直很放心你,也没有多管你的事。哪怕你提拔你的舅家,让你那个表妹做了贵妃,又做了皇贵妃。念着佟家还算听话,能为你做些事,也就随了你去。 只是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每次都像是飞鸟投林般往万寿宫跑,我还没有瞎呢! -- 第130页 你这一刀刀的,直往我心上戳,我还有多少时日,你就这么忍不住了,一定要直接看到我死不瞑目,你才甘心吗?” 康熙看着白发苍苍,虚弱靠在塌上的太皇太后,她说了这翻话之后,累得不断喘着粗气,胸脯上下起伏。 康熙只觉着心痛如刀绞,慢慢跪下来,握住她枯瘦的手,哽咽着道:“皇玛嬷,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怎么会故意要伤害你。 我不会很汗玛法与汗阿玛一样,万氏也懂规矩知礼,这些年你也都看在眼里。她迄今都是个答应,也没有任何不满,想要晋升高位,拉扯提拔娘家人。 皇玛嬷,你亲手抚育我长大,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这些年我们祖孙相依为命长大,我何曾做过半点子要伤害你,令你难过的事情。” 太皇太后闭上眼,掩去了眼底的痛楚,淡淡地道:“就因为万氏还算懂得分寸,种痘之事上立了些功劳。我又老了,比年轻时仁慈了许多,不然哪能容忍她活到今日。你出去吧,我倦了,想要歇息一会。” 康熙缓缓放开太皇太后的手,起身之后站立片刻,然后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他习惯性沿着养心殿的夹道走出去,看着侧手边的万寿宫,好一阵后,才神色落寞,转身回了乾清宫。 万柳回去后,坐着发了一会呆,秋月进来道:“主子,李谙达来了。” 她愣了下,说道:“让他进来吧。” 秋月出去领着李进忠进屋,他上前规规矩矩请安之后,说道:“万主子,皇上差奴才前来传话,太皇太后身子不好,万主子此次就不用随行。留在宫中好好伺候太皇太后,代皇上在太皇太后跟前尽孝心。” 万柳微笑着道:“我知道了,多谢你。还要麻烦你一件事,烦你跟皇上说一声,请他给给我娘家阿玛也递个消息,说我得留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这次就不去江南了。” 李进忠忙恭敬应下,然后退了出去。秋月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觑着万柳的脸色,说道:“主子先用饭吧,今天厨房里做了些新鲜的莲子羹,天气热,吃起来正清爽祛火。” 万柳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管沧海桑田如何变幻,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事。 康熙去了江南,没有再来过万寿宫,两人再也没见过面。 万柳回到慈宁宫,太皇太后也若无其事,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留下她在慈宁宫学学蒙语,抄抄经,捡捡佛豆,一天也很快就过去了。 康熙南巡回来后,宫里又添了喜讯,宜妃再次有了身孕。 本来万柳很久没有被翻牌子,直到过完年,到了她生日的时候,才重新被康熙翻了绿头牌。 她时隔已久,再次踏进东暖阁,两人甫一见面,彼此之间都有些陌生。 康熙瘦了些,眉梢眼底都带着些倦意,如以前那样,坐在南窗下的罗汉塌上,哀哀凝视着她好半晌,才问道:“许久未见,你可还好?” 万柳见他难过,觉得有点儿可笑的同时,也反省了一下。她是不是要装作不好,然后让他也觉得好过一些? 不过,她装不来,主要是脸色红润有光泽,想装柔弱也装不像,干脆微笑着道:“托皇上的福,奴才过得还不错。” 康熙怔楞住,然后站起身,勉强说道:“今天你的生辰,我吩咐膳房做了长寿面,到时候你吃上一碗。” 万柳谢了恩,走过去坐在桌前坐下,康熙亲自把面碗端到她的面前,说道:“快吃吧,等会就凉了。” 小碗里装了半碗清鸡汤面条,吃起来倒也筋道可口。万柳埋头吃完了,见康熙在旁边握着酒杯,一直没有动筷子,只看着她出神。 见万柳看过来,康熙自觉得失态,低头放下了酒杯,说道:“我吃饱了,你不用管我,再多吃一些。” 万柳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低头吃饭。吃得七八分饱的时候,她才放下了筷子。漱口之后,又陪着康熙坐在榻上吃茶消食。 康熙一时无话,无所不在的尴尬始终萦绕在两人之间。等到洗漱完上炕,康熙主动将屋子里的灯都熄灭了。 黑暗仿佛给了他无尽的勇气,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臂她紧紧揽在了怀里,然后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 万柳以为康熙吃了大力丸,这次他特别有劲,沉默着高频冲撞,像是头潜伏在暗夜里的猛兽,要把她生生撕裂开。 野马跑不坏,春心永不怠。万柳还挺享受的,这才是彻底的消食,又能减肥又能体验身体带来的愉悦。 她甚至暗搓搓地期待,康熙能把他不太多的难过化为动力,一直保持今晚的水平。 高速运转的机器终于慢慢停歇,康熙闷声低吼,然后软软瘫倒。 万柳觉得身上汗唧唧的,像条鱼一样直接滑出去,摸到炕尾去找自己的衣衫。 康熙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来:“去唤人点灯吧。” 万柳拿起衣衫,对着窗户微弱的光线,仔细辨认了里外,往身上套好之后,才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听到万柳的吩咐,梁九功低头走进屋,亲自点亮了几盏灯,不敢多看,又低头退了出去。 康熙转过身,眼睛像是着了火般通红。他目光灼灼盯着万柳,对她招了招手。 她不解走过去,他拉住她的手,她伸出手掌一看,掌心赫然是一颗巨大滚圆的东珠。就是在太皇太后朝冠上,也没见到这种尺寸与成色的珠子。 -- 第131页 万柳看了看,又将东珠放在了他的枕边:“很好看很贵重。” 康熙见她不肯收,说不出的疲惫与难受,问道:“又急着要回宫了?” 万柳手脚不停,说道:“早睡早起身体好,皇上也早些歇着。” 康熙没有理会她,自顾自说道:“畅春园的主院,我打算依山而建,修成江南样式的宅子。” 万柳手一顿,接着又继续扣绊扣,大家都别自作多情,清溪书屋她又不能住进去。 她随口道:“江南宅子也好,住惯了四合院,再换成别的样式,总不至于厌烦,能一直保持新鲜感。” 康熙默然片刻,说道:“我从来没有厌烦过你。” 万柳失笑,朝他笑着福了福身,然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有了这一次打底,康熙翻万柳牌子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初见时的不自在散了去,好似回到了两人最初相处的时候,随意了许多。 转眼间就冬去春来,慈宁花园的花开始盛放,万寿宫的梨树,又长满了满树的花骨朵,仿佛只要一夜春风,便会满树繁花。 万柳早上起来时,秋月提着食盒进了屋,从里面拿出牛奶饽饽等点心早饭,喜气洋洋地道:“主子,院子里的梨树开了一大半,像是雪挂在了枝头,可好看了,主子要不要先去看看?” 万柳随着她的话,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说不定还能闻出梨子的清香呢。” 牛奶与饽饽的味道一股脑钻进鼻尖,万柳只觉得腥气扑鼻,胃里一阵翻滚,她忙伸手蒙住嘴,冲进净房,对着恭桶狂吐起来。 秋月被她吓住,连忙跟了进去,不断给她递着清水帕子,迟疑着道:“主子,你这个月月事迟了好几天,是不是有了身孕?” 万柳僵硬地直起身,轰地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野马跑不坏,春心永不怠。”——来自《燃情克利夫兰》,艾尔卡yyds,推荐大家有空时可以去看一看。 第四十九章 秋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意, 嘴唇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万柳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她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因为平常她在屋里的时候, 大多数都安安静静面无表情,秋月也没有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秋月小心翼翼搀扶着她去蹋上坐下, 端了小米粥放在她面前, 说道:“主子要不要喝些粥看看?” 万柳神色茫然, 抬头看了一眼秋月,好半天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拿起勺子舀着粥吃了起来。 小米粥熬得浓稠,里面加了糖, 吃起来甜丝丝的,万柳以前最喜欢吃,今天只吃了两勺子, 便放下了。 炕桌上牛乳的腥气实在太重,她胃里又开始翻腾, 再次冲进净房去吐得一塌糊涂。 秋月紧跟着她,担心得不得了,愁眉苦脸站在一旁递水递帕子。 万柳漱完口, 撑着条案, 深深吐了口气, 说道:“秋月, 你去把牛乳等有腥气的饭食都撤下去。” 秋月忙出去了, 万柳看着西洋镜里面的自己,这么久了,她还是觉得镜子里面的人有些陌生。 此刻镜子里面的人,脸色惨白, 神色仓皇,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绝望。 她的手不由自主抚上小腹,连吐两次,她几乎能肯定里面已经有个小胚胎正在发育。 可是,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早点来,她还在无所畏惧的时候,可以凭着一腔孤勇把他生下来。 晚点来,兴许康熙激情退去,太皇太后也觉得她没了威胁,所以会容忍她。 康熙不缺孩子,就算她与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他最多也只是流上几滴泪,然后给她一个追封,让她享受生前没有的尊荣。 他则继续做自己的皇帝,后宫从来不会缺新鲜的人,就算她在的时候,他也没有停止过宠幸其他妃子。 从没有谁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 万柳其实不怪太皇太后,她一生孤苦无依,历经沧桑,临到老,再要经历一次以前的噩梦。 换成了万柳自己,她也会恨,这个坎一辈子都过不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万柳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静静爬满了脸。 秋月不知何时来到了门边,看着她怯怯地说道:“主子,太医来了。” 万柳慢慢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平静地道:“我知道了,你去让他们稍等,我马上就来。” 秋月迟疑着转身离开,万柳重新洗了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走了出去。 来的太医是院史朱纯嘏与左院判黄运,两人见到万柳忙上前恭敬请安。 万柳客气地回了礼,坐在榻上伸出手,朱纯嘏先上前诊了脉,脸上一喜,没有说话,又退下由黄运上前诊脉。 黄运的神色也差不多,喜气洋洋看了朱纯嘏一眼,恭敬退下,朱纯嘏则笑着道:“恭喜万主子,主子有了喜,只月份尚浅,脉象也浅,再过些时日会诊得更清楚些。” 万柳脸上也跟着浮起了笑意,颔首道:“多谢两位大人,辛苦你们了。” 朱纯嘏一直领命在推广种痘之事,虽然万柳并没有在此事中露面出头,他也听到了些风声,不免对她更尊敬了几分。 他觑着万柳的神色,语重心长地道:“万主子只管放宽心,无需担心其他。妇人有了身孕之后呕吐是常事,吐之后多少进一些食,也不要吃太多补过了头,不饿着就行。 -- 第132页 主子身子底子好,下官就不建议主子吃药了,与平常无异即可。” 太医离开之后,秋月喜得在屋子里乱窜,招呼着宫里伺候的人前来给她磕头道喜,又指挥着素兰将屋子里尖锐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小杌子也挪了出去,生怕万柳走动时不小心磕着碰着。 万柳静静看着他们忙碌,看了一会之后站起身,说道:“走吧,该去慈宁宫了。” 秋月忙去拿来了褂斓,说道:“主子穿上吧,外面风大,可别着了凉。” 万柳笑了笑,抬腿往外面走,“不用,我不冷。” 秋月愣了下,忙放下褂斓跟了上去。万柳走到梨树下,抬头看着开了一半的花,偶尔有雪白的花瓣坠落,青石地面上铺了浅浅的一层。 有些花还未开放,有些花就已经凋零。 万柳站了片刻,转身继续往外走,才到大门口,见康熙大步流星,几乎小跑着赶了过来。他走得太快太急,微微喘着气,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他抬头看到万柳,远远地就急着道:“你怎么出来了,这个时候了还去哪里,快回去屋子里歇着。” 万柳福了福身,继续往外走,到了他面前,才站下来说道:“奴才去慈宁宫。” 康熙愣了下,长长深呼吸,不由分说揽着她的腰回转身,说道:“我已经差了人去皇玛嬷那里报喜,你有了身子不宜再操劳,皇玛嬷也不会怪罪于你。” 万柳随着他的步伐走动,边走边侧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道:“真的吗?” 康熙默然片刻,垂下眼帘,掩去了眼里的阴霾,像是在说服自己,沉着又冷静地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玛嬷的亲曾孙子,她不会拿你怎么样。你看着些脚下的路,别摔着了。” 万柳没有再说话,她脑子里太过兵荒马乱,已经没了别的主意。 如果只有她自己,她可以冲锋陷阵,无所不及。现在她的潜意识中,已经有了顾忌,有了束缚。像是被生生折断了翅膀,再也无法随意翱翔。 回到屋里,康熙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塌上坐好,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肚皮,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已经盼了太久,希望你能生个儿子。听到太医来报喜时,我还以为在做梦,这份喜来得太突然,我一时都不敢相信。” 可不是来得太突然,万柳一下被戳中,委屈难过直顶脑门儿,冲着他冷笑一声。 “皇上难道还缺儿子吗,生个女儿你是不是就要失望了,女儿又有什么不好了?” 康熙被她喷得身子后仰,好笑地道:“你看你,都是快当额涅的人了,性子还这么急躁。以后儿子的性子随了你,那还了得。 好好好,我不是说女儿不好,可女儿长大后总得嫁人,嫁出去之后有了婆家,总不能时时回娘家,比不得儿子一直在身边来得体贴。” 万柳心中的邪火乱窜,高压之下,肚子里的气被撕破了一个口,咻咻咻直冲康熙而去。 “瞧皇上说的这句话,皇上是天下的皇上,女儿难道不能招赘,非得嫁到别人家去不可。奴才知道了,皇上想把女儿远嫁出去,抚蒙联姻。离了千里远,一辈子当然见不着几次面了。” 从努尔哈赤起,女真与蒙古就一直联姻,满人入关之后,与蒙古的姻亲关系也从没有断过。 康熙无法辩驳,神情讪讪咳了咳,含糊着道:“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你不会生女儿的,肚子里一定是儿子。” 万柳怒极之下,干脆一巴掌把他推开,站起身蹭蹭走到罗汉塌的另一边。 康熙一个不察,被她推得仰倒在了塌上。他脸一黑,见万柳横冲直撞,又担心她,手撑着跳起来,像是老母鸡般护在她身后,急着道:“你小心些,哪有你这样莽撞的,仔细摔着碰着了。” 万柳鄙夷地看着他,所有埋在心里的话,一下炸了出来:“皇上真是,做出这种作态,奴才还以为皇上有多在意奴才呢,这些不过都是为了奴才肚皮里还没有成形的孩子。 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个孩子与奴才一样可怜,皇上保护不好大人,也护不住孩子。 如果是儿子,能不能生下来还难说,就算侥幸能生下来,会不会被去母留子。去母留子之后,随便抱给别人去养,宫里这种事到处都是,又有什么稀奇的。 如果是个女儿,宫里也不缺她一口粮食,随便养大了,然后到了年纪,看如今要安抚哪个蒙古部落,随便拉个人来相配了,给一点嫁妆就打发了出去,父母亲情就止于此。 皇上,奴才实在无法与皇上一样开心,也无法期待肚子里的孩子。奴才该怎么开心,咋开心?” 康熙气得心口都疼,厉声呵斥道:“大胆!真是胡搅蛮缠,满人自古就有与蒙古结亲的习俗,却被你说得如此不堪,我真是太宠着你,什么话都敢乱说,朝堂大事岂容你指指点点! 你只看到了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你可看到了自从与蒙古结亲以来,蒙古一地从此安稳不少,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蒙古是大清与沙俄的最后一道防线,要是蒙古也乱起来,沙俄更能趁火打劫,边关百姓的苦,你又可否知晓! 作为我大清的儿女,为国为民旁无责贷!又不是让她去直接送死,好好的嫁出去当王妃,何曾亏待看轻过她们!” 万柳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理智告诉她,应该冷静讲道理。 -- 第133页 可荷尔蒙根本不受她控制,她昂着脑袋,倔强得像是要赴死的斗士,轻蔑地撇着嘴:“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大清天下的安稳要靠手无寸铁的女儿去维系,亏得男人还真是有脸说。 男人平时总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妇道人家,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得把女人推出去。 是啊,都是大清的儿女,该为大清做贡献。可女儿自从生出来之后,就比儿子低好几等,儿子呢,儿子享受了荣华富贵,为什么不能让儿子去做上门女婿,蒙古难道就没有女儿了吗? 女儿就比儿子蠢了,比不上儿子了?有本事让女儿与儿子一同去上书房读书,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一遛,真正蠢的,愿赌服输,去抚蒙,去稳定边疆!” 康熙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地道:“我干脆掐死你算了,省得你天天跟我蹬鼻子上脸!天下再也找不出你这样狗胆包天的人,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万柳动也不动,不服输瞪了回去。康熙见到她眼眶隐隐红着,心里的怒气一下被戳破,无力地垂下手,抚摸着她的背,无奈地道:“好了好了,你快别生气。怎么好好的,就说到了儿女上来。 好好好,你别再瞪,我答应你,若是你生了女儿,以后就让她嫁到京城,由着你亲自给她选女婿好不好?” 万柳的气总算消了些,垂下头仍然一言不发。 康熙觑着她的神色,将她揽在怀里,叹了口气道:“我希望你生个儿子,待到我百年后,若是我走在你的前面,你能出宫去跟着儿子一起生活,也不至于孤零零一人,太过凄凉。” 万柳此时的气,已经差不多出完,平息了不少。她吐出口气,暗自调整自己的心态。 孕期荷尔蒙她无法控制,但是她一定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跟吃了火.药一样乱崩,这样于事无补。 康熙兴许能忍她一次,他是皇帝,不会处处忍着她的坏脾气。再说宫里又不是没有人怀孕,她们都能安生呆着,就她一人跳得比跳蚤还高,这实在也说不过去。 康熙见万柳神色缓和了下来,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些,手轻轻贴上她的小腹,温声问道:“你先前为什么哭?我从来没有见你哭过。” 万柳自嘲笑了笑,说道:“无聊,因为没有哭过,所以哭一哭。奴才以后再也不哭了。” 康熙失笑,“哭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过怀孕生了孩子不能哭,对眼睛不好。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御膳房给你送来。 不如这样,以后你宫里设置个厨房吧,慈宁宫还是有些距离,现在还好,等到天气冷的时候,拿来的饭菜都凉了。” 万柳听到慈宁宫,原本安稳的心,又往下落了一些,她低低地道:“皇上,太皇太后待奴才很好,厨房里从来没有亏待过奴才,天气冷的时候,食盒里下面都有炭温着,饭菜提来时都还热着呢。 现在奴才只是个小答应,却享受着妃的份例。虽然宫里也有奴才这般没有封赏,一样享受妃的份例的姐妹,可奴才知道不能跟她们比。她们娘家得力,不是从蒙古来,就是出身高贵。 奴才也不是眼酸抱怨,人从一出身,命运早就做了判定,能挣脱出来的,也就那么几个,奴才早就认了命。 皇上待奴才越好,奴才越发不会心安。因为皇上自己也说,做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哪能随心所欲。” 康熙许久未见到万柳如此体贴懂事,她的惊惶,哭泣,柔弱无助,犹如有细细的针,一点点往他心上扎,隐约的痛意在胸中翻滚。 好半天,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你说得对,我虽然是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护住你们母子,还是不在话下。 你先歇着吧,有什么事就差人来递个话,别只憋着不说,独自在一旁生闷气。我走了,等我空一些再来看你。” 他站起身,万柳也跟着站了起来,要送他出去,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温柔笑道:“你好好坐着,我们之间不用这些虚礼。” 康熙走出万寿宫,回过头看了一眼,梨树斜斜伸出枝丫,含苞待放。 片刻后,他转过头,沿着养心殿,往慈宁宫方向走去。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斜倚在塌上,青筋突起枯瘦的手,拿着窜佛珠慢慢转动,微眯着眼睛念念有词。 听到请安声,她睁开眼,温和地道:“皇帝来啦,过来坐吧。” 康熙请安之后,走到她身边坐下,问道:“皇玛嬷今天身子可还好,早点用得可香?” 太皇太后手上佛珠转得快了些,微笑着道:“我身子还好,早点也用了些,还能活上一段时日,皇帝不用担心。今天你前面不忙了?” 康熙勉力笑了笑,说道:“皇玛嬷还能活上一百岁呢。今天没什么大事,听到万氏有了身子,我去看了看,刚刚从万寿宫出来。”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问道:“后宫又添了一桩喜讯,多子多福,这是天大的好事。万氏怀相可还好?” 康熙答道:“她吐得厉害,精神看起来不大好。太医也没法子,只能让她多吃一些。” 太皇太后点点头,感慨万分,“当年我怀了你汗阿玛的时候也是,吐得肚子里肠胃都快翻了出来。养儿方知母辛苦,这辛辛苦苦一场,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 第134页 康熙神色平静,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伤痛,他低声道:“皇玛嬷,胤祚病得厉害,太医说,熬得过去就能好了,熬不过去,就这些时日吧。 我怕你担心,一直下令让人瞒着你。太医只是为了安慰我,胤祚熬不过去的,乌雅氏眼睛都快哭瞎了。我知道瞒也瞒不住,皇玛嬷迟早也得知道。” 太皇太后一震,想着活泼伶俐的胤祚,脸一点点灰暗下来,她闭上眼睛,倒在软垫上,飞快转动手中的佛珠,嘴唇蠕动念着经。 “皇玛嬷,我有无数的儿女,能长大成人的却只有那么几个。每次他们没了,我的难过与伤心,不会比寻常百姓少一分一毫。 可我是皇帝,得忍着,得顾全大局。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受了什么诅咒,为什么偏偏会是我的儿女。宫里有最好的太医,身边一大群奴才伺候,他们最后还是离我而去。 后来我又想,兴许是我们父子亲情缘分不够,像是我与汗阿玛一样,我命硬,才活了下来。他们的命没我的硬,只得重又回到极乐世界,再世为人。” 太皇太后转动佛珠的手停了下来,嘴里也停止了念经,失神看向康熙。 康熙惨然一笑,迎着太皇太后的目光,平静地道:“皇玛嬷,万氏肚子里的孩子,兴许是去世了的孩子,不甘心又找了回来。 我也不知道他的命运到底会如何,可既然他托生到了皇家,我盼着,他能被生出来,给他一个长大成人的机会。” 良久之后,太皇太后垂下了头,脸上疲惫顿现,神色说不出的落寞,对康熙摆了摆手:“你去吧,我想安静呆一会儿。” 第五十章 自从怀孕之后, 万柳吃什么吐什么,连着吐了两三个月才缓解下来。 万柳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人型的喷泉, 每天会不定时往外喷。 对肚子里孩子的态度,也是随着身体的好坏, 心情不断变化, 左右拉扯。 吐的时候, 恨不得不要他了。吐完了,又觉得他可怜, 怕他没有营养,不能好好长大, 赶紧再去往嘴里塞一些东西。 这段日子康熙经常来看她,陪着她说说话,见她每天精神都不大好, 面色苍白,着急得召来太医给她看了无数次。 最后太医只开了温和的养胎方子, 万柳也没有服用。她还是相信朱纯嘏的话,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尽量不吃。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康熙见她喜欢吃水果, 想着方法把各种枇杷樱桃, 络绎不绝送进了万寿宫, 由着她随便吃。 今年太皇太后身体越来越不好, 没有再去南苑避暑,康熙为了在她跟前尽孝,也留在了宫里。 万柳孕吐好了许多,精神也渐渐恢复。康熙从慈宁宫出来, 顺道来看她,见她在站在梨树下,抬头望着绿叶中的青梨子,微笑着道:“还早呢,得过几个月,你就算看一整天,也不能立刻吃到嘴里去。” 万柳轻叹口气,他哪能知道她的怀念,以前一年四季想吃就吃,什么水果没有。现在居然为了最最普通的梨流口水,这里真是太落后了。 虽然没有再孕吐,现在她又有了新的担忧。 这个时代没有产检,不能做唐筛,要是孩子不健康,或者发育有问题该怎么办。 比如像是戴佳氏所生的七阿哥胤祐,脚有轻微的残疾,走路不大方便,去上书房读书,其他阿哥肯定会笑话欺负他。 还有若是生出个蠢货,那她真是要哭死。别看康熙的儿子历史上个顶个的厉害,其实仔细深究一下,脑子都多多少少进了些水。 还有,康熙有没有什么家族性的遗传疾病,她现在越看他越觉得担忧,总觉得他的基因不好,不然后世子孙怎么出了那么多的败家子。 康熙见万柳不住看过来,眼神怪异,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深色常袍,见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又摸了摸脸,问道:“怎么啦,你在看什么?” 万柳扯着嘴角,假笑了下,说道:“没事,皇上这是从哪里来?” 康熙牵着她往屋里走,说道:“我刚去看了皇玛嬷,天气热她没有什么胃口,屋子里又不敢用太多的冰,唉,去南苑她也嫌弃路途遥远。 要是畅春园建早一些就好了,皇玛嬷也不用跑那么远,能就近去避避暑。” 万柳自从怀孕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太皇太后。 苏茉儿在她怀孕的第二天,就来看过她一次,问了她身体的情形之后,陪着她说了几句闲话,末了温和地道:“太皇太后体恤你怀着身子,就不用跑来跑去了,以后就留在万寿宫好生养着吧。” 万柳顿住,怔怔看着苏茉儿,问道:“嬷嬷,太皇太后是不是很生气?” 苏茉儿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手,沉吟片刻后,方说道:“太皇太后如今身子不好,连皇上都不大愿意见,你别想太多。 当年太皇太后生了一场病,一直在南苑养着。孝献皇后孝顺,天□□夕侍奉,太皇太后就不大高兴。 她病着的时候,爱清净,不喜欢人多,就是再亲近的人,也觉着吵闹。” 万柳心里有苦说不出,顺治可比康熙任性多了。抢了臣妻不说,直接以平妻的身份受封,他觉着不够,很快又加封她为皇贵妃。 他还拉着董鄂氏,两人躲在南苑,过了好几年的二人世界,简直是帝王深情中的战斗机。 -- 第135页 要不是他还有几分理智在,已经废了一个蒙古皇后,估计现在的仁宪皇太后也将后位不保。 她没有孝献皇后的命,却得了孝献皇后的病,被太皇太后拉到了一样的高度来讨厌。 万柳真想捶胸顿足高呼:“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呐!” “太皇太后念着你有身孕之后,一天得多吃几餐,以后孩子生出来,坐月子的人吃得也不一样,再去慈宁宫厨房也不大方便。 你的宫里早晚得设置个厨房,不如如就趁现在一并弄好,以后厨房就在自己的宫里,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做什么,你也省心省事。” 万柳苦笑,太皇太后真的是厌恶透了她。不过她已经没有任何想法,她能活下来,肚子里的孩子能保住,太皇太后怎么想,怎么看,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苏茉儿见她一一恭敬应下,温言安慰她道:“你不用想太多,只管着安心养胎,把自己与孩子都养得好好的。孩子是宫里女人的福分,你心地善良,以后有的是福报。” 万柳不知道有没有福报,现在她只想的是能生个健康的孩子,生下来后孩子能平安长大,长大后不会在九龙夺嫡中被炮灰掉。 一想起这些,万柳就觉得亚历山大,总算能理解前世看到那些,孩子还在肚子里,就已经去好幼儿园排队的家长。 康熙边走边念叨:“外面梨树下阴凉,屋子里热的话就出来透透气,别贪凉放太多的冰,对身子不好。” 万柳听得直翻白眼,说起冰就满腹怨气,屋里又闷又热,她呆不住了才往院子里跑,去梨树下乘凉。 “奴才想用多的冰,也要皇上舍得啊。每天就掐着给奴才一点点,还没有凉下来就化掉了。” 康熙无奈地道:“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还不是担心你。等你生了孩子身体养了回去,想要多少冰就给你多少冰。等畅春园建好之后,你也能带着孩子去避暑,夏天就是不用冰,也不会热。” 万柳很想确定,孩子是不是能由她自己养。但瞧着康熙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疲惫,太皇太后身体又不大好,要是他最后答应了自己,又跑去太皇太后跟前提。 那只豹猫被激怒了,或者把她气死了,万柳觉着自己会倒大霉,又罪孽深重。 她思索了又思索,还是强自忍住了,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逼他太过。 “小心门槛。”康熙低着头,手臂微微用力,把万柳挟裹在手臂中,几乎是提着她进了屋。 万柳无语至极,她又不是肚子大得看不见路,现在她与没怀孕时,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她月份尚浅,小腹只微微突起,手脸都不见胖,稍微穿得宽松点,根本看不出她怀了孕。 康熙一进屋坐下,第一件事就去摸她的肚子,皱眉道:“怎么还是这么小,跟昨天一样,一点儿都没有长大。” 宫里后妃怀了孕,吃食份例都加倍,还有各种补品,好像是在养猪,一定要养得肥肥胖胖的才好。 万柳不客气地一眼斜去,嘲讽地道:“又不是在吹皮球,嘭一下就吹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在买瓜呢,尽挑大的选。” 康熙被她逗得笑了起来,虚点着她道:“就你这张嘴厉害,以后儿子一定不能随你。有你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我一把老骨头真吃不消。” 万柳瞪着他,想骂他重男轻女,瞪着瞪着,见到他眼角的细纹,突然又开始紧张。 康熙今年已经三十出头,这个时代的人不长寿,他的年纪也不算年轻,再加上他使用耗费过度,精.子质量会不会不好? 康熙见万柳又咕噜噜转动着眼珠,盯着自己看个不停,不禁疑惑地道:“你这小脑瓜子里又在乱想什么?” 万柳霎时泄了气,男人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帅,天下第一厉害,普且信的人比比皆是。 康熙不算太普,不管是遗传基因还是身体,他也一样不会承认自己不行。要是他知道万柳心中所想,肯定要恼羞成怒跳脚骂她。 算了算了,就暂且放他一马。 她转过了话题,随口问道:“皇上今天不忙吗?” 康熙怀疑地看了她好几眼,思索之后,才顺着她的话答道:“雅克萨的兵撤走之后,沙俄贼子又跑了回来,在雅克萨重新抢占了地方,设立了新据点。 我已经派兵再次前去驱逐攻打,这次定会把这里的边界勘定下来,不然沙俄贼子不会死心,会再一次次跑回来。 不过就算政事再忙,我也要来看你,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事。” 万柳听到雅克萨又起了战乱,真是佩服毛子的韧劲与不要脸。 她想到贝加尔湖,立刻紧张地道:“皇上,北海一定不要给到他们啊,这么大的湖,就是皇上富有天下,也不要太大方,不然沙俄还以为皇上好欺负呢。皇上退一步,他们会再进三步,说不定还会狮子大张口,连黑龙江城都要了去。” 康熙失笑,“手下败将而已,我哪能由得他们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这也太没出息了。不过,我瞧着你对北海,比对我还要上心。 你从没有为我的事上过心,倒是我对你的好,你总不当回事,每次都跟我翻脸吵架。” 台湾最后定了下来,归属福建管辖,康熙最后没有放弃这片土地,万柳暂且也相信了他。 听到他的抱怨,万柳冲着他呲牙,抓着他的手放在到他心上,皮笑肉不笑道:“皇上,你摸摸看,是不是没有摸到什么,觉着这里特别虚?” -- 第136页 康熙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前都是放在你胸前感受心跳的。” 万柳挣脱开他的手,慢吞吞地道:“皇上,可得悠着点啊,当心铁棒磨成针。” 康熙顿了下,很快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瞪着她怒道:“成天就知道胡说八道,都当额涅的人了,还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要真是成了针,你能得到什么好?” 万柳似笑非笑:“皇上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对,应该是后宫的姐妹们都得不到什么好,别把帽子都扣到奴才一人头上。” 康熙神情讪讪,装作转头四下张望,吭呲吭呲岔开了话题,问道:“等到你生产的时候,你额涅能进来陪你一个月。趁着你现在肚子还小,能走动,先吩咐奴才把偏殿收拾出来。 还有奶嬷嬷,伺候的奴才,我会亲自把关替你寻来,不过你总得先过过眼,省得到时候你又觉着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奶嬷嬷可不好寻,临时换也换不到满意的。奶嬷嬷一定要看好,断不能掉以轻心。” 万柳其实心中一直有另外一重忧虑,她没有与这具身体的额涅蔡佳氏接触过。虽然拖尔弼看上去还算靠谱,但也只是偶然见见,远香近臭,长期生活在一起,兴许就不那么美妙了。 要是与前世一样,坐月子遇到与婆婆观念不合,她虽是名义上的主子,也不好与亲娘黑脸,不然就是不孝。 万柳更忧心奶嬷嬷的问题,大户人家没有亲自哺乳的,她也对此没有意见,生完孩子巴不得有人帮着带,能减轻她的负担。 她听说奶嬷嬷带大的孩子不与生母亲近,反倒与奶嬷嬷亲。看康熙就是最好的例子,对奶嬷嬷曹家多好,远比对佟家还要信任。 万柳还没有生出来孩子,就已经一肚皮烦心事。想到生产时的痛,更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前些天宜妃生了十一阿哥,她已经是第三胎,听说生产时还很艰难,痛得死去活来,喉咙都差点儿喊破了。 若是她自己生的时候也难产…… 万柳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颤声问道:“皇上,若是奴才生孩子时,大人小孩只能活一个,皇上要选保谁?” 康熙没好气地道:“荒唐!瞎说什么呢,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每天都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我看你脑子真的是糊涂透顶。” 万柳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万一呢,奴才是说万一,只是假设,奴才肯定不会那么倒霉的。 不过这女人生孩子,等于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样的事情又不鲜见,哪能想避讳就能避得开。皇上你倒是说说看呀,若是你面对此事,你会怎么选?” 康熙被她烦得不行,嫌弃地瞥着她,敷衍道:“好好好我选我选,我当然会选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了一个鸡蛋杀鸡取卵的,那是蠢货中的蠢货!” 虽然被比作老母鸡,万柳还是心满意足。 至少保大保小方面,康熙还是有点儿人性,没有为了孩子牺牲她这座青山。 万柳一时兴起,又想问经典的掉水里救谁的问题,她才张开嘴,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嚷:“乌雅主子,你慢些,等等奴才先进去传话,乌雅主子……” 德妃惊慌失措又凄厉的喊叫声接着响起:“皇上,皇上,求求你,救救六阿哥,快救救六阿哥啊!” 康熙脸色大变,忽一下站起身往外奔去,万柳愕然,也跟在他身后走出门。 德妃一直在怀孕生子,万柳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时候见她红肿着眼睛,瘦得皮包骨,披头散发,像是个疯子般泪水糊了一脸,朝着康熙跌跌撞撞跑来。 银芽跟在她身后,扎着手护着她,想阻止又不敢,绕着她左右来回奔,急得满头大汗。 德妃见到康熙走出门,直扑进他的怀里,揪着他的常袍前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你救救六阿哥吧,太医说他不行了,他怎么会不行,我的六阿哥啊!” 康熙伸手扶住她,眼眶也渐渐泛红,转头厉声对银芽道:“快扶着她回去,怎么让她跑到了这里来哭!” 银芽忙应下上前,搀扶住德妃,流泪劝道:“主子,咱们先回去吧,六阿哥现在离不得你,等他醒来了,又得急着找额涅呢。” 康熙平息了一下情绪,对万柳说道:“你回去歇着,外面热,我去看看六阿哥。” 说完他大步离去,德妃被银芽扶着,已经哭得直不起身。 万柳愣住,康熙虽然极力隐忍,他眼底的伤痛怎么都藏不住。 六阿哥生病,他肯定知道,怪不得这段时间他总是神色疲惫,经常坐着坐着就走神。 再加上太皇太后,康熙这段日子肯定很不好过。 而她自己,好似从没有关心过他好不好,对他的诸多挑剔,朝他发泄的情绪,他都好脾气地全部包容了下来。 德妃还在嘶声痛哭,万柳不知道是怀了孕还是什么,听她哭得心酸绝望,也跟着想哭,上前哽咽着劝道:“姐姐快别伤心了,皇上已经去看六阿哥,定会给他请最好的太医,六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德妃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只顾着自己哭。万柳见银芽腿都在打颤,一个人已经撑不住德妃,忙吩咐秋月:“你去帮帮忙,一起把姐姐送回永和宫。” 秋月忙上前,帮着银芽一起扶着德妃往外走,万柳等她们走出大门,才深深吐出口气,转身回了屋。 -- 第137页 这段时间她因为怀孕,自己的烦恼还多如牛毛,没有太关注其他宫里的事,也不知道六阿哥胤祚什么时候生了病。 看德妃这幅模样,只怕是六阿哥已经不行了。怪不得后世九龙夺嫡中没有六阿哥,原来他早就已经去世。 万柳不禁回忆起以前,德妃说起六阿哥时的滔滔不绝,她眼里的慈爱怎么都藏不住,六阿哥这一去,估计会要了她的半条命。 万柳见到她的伤心,也能理解后来她对十四的宠爱,偏心得明明白白,毫不掩饰。 估计她是将对六阿哥的深爱与怀念,全部加在了十四身上。 只可怜了四阿哥胤禛,自小就亲娘不疼养母不爱,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夹在中间跟小透明一样,无声无息长大了。 没多久秋月就回来了,万柳见她脸色苍白,心里咯噔了下,忙问道:“六阿哥怎么样了?” 秋月迟疑了片刻,才答道:“六阿哥没了,乌雅主子哭晕了过去。六阿哥还小,算是早殇,皇上已经让奴才将六阿哥收敛了,送出了宫。 皇上看到奴才也在,吩咐奴才回来跟主子传话,皇上说这些天没空来看主子,让主子自己多注意着身子。” 万柳沉默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秋月神色担忧,劝道:“主子你别想太多,皇上也让奴才劝着主子,不要多想,会对身子不好。” 万柳真的不会再多想。 不知为何,因为六阿哥之事,她心里所有的纠结,怀孕以后的患得患失,忐忑不安,奇异般得到了治愈。 整个人豁然开朗,重新回到了以前洒脱自在的时候。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等到生死真正来临的时候,再去哭也不迟。 说白了,她现在就是在庸人自扰。现在她担心这担心那,不过是白费心思,提早透支情绪。 她心情好,肚子里的孩子,也才会跟着长得好。 万柳神情平静,眉眼疏朗,淡淡地道:“我不会多想,一定会过得好好的,更不会折腾死自己。让自己辛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最后得去叫别人额涅。” 第五十一章 天气越来越寒冷, 眼见就要过年,万柳的肚子已经大得像是扣了个箩筐在上面,走路的时候都快看不清楚自己的脚尖。 偏偏她四肢还很纤细, 脸颊也只有些肿胀,康熙每次看到她, 就觉着胆战心惊。 他越看她, 越觉着她像是根纤细的棍子, 戳了一颗丸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下来。 但是他很聪明, 从来不敢说。最近万柳耐性不大好,主要是她每隔一会就得跑去净房方便, 晚上也睡不好,躺平或者侧身都非常不舒服,只能半依靠着炕梢睡一会。 原来万柳每天还能出门去院子里走走, 自从天气冷起来,地上结了冰之后, 怕走路打滑,她也只能在中午太阳好的时候,在外面走动一阵。 进了腊月就开始下雪, 万柳也没办法再出门, 她每天窝在屋子里, 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 只能苦中作乐想, 冬天坐月子总比夏天好许多。 门帘掀开,蔡佳氏袖着手走进屋,万柳看过去,笑着道:“外面冷, 额涅快过来坐。” 万柳的生产期临近了,蔡佳氏在前几天就了宫陪伴她。 两人长得并不像,万柳五官长得像拖尔弼,只皮肤白随了蔡佳氏。 原本万柳担心两人会相处不来,过了一天之后,她就完全打消了顾虑。 蔡佳氏看上去温婉随和,从来不人云亦云,极为有自己的主见。 而且她生过孩子有经验,对万柳这种新手来说,简直就是绝世大救星。 蔡佳氏笑着应了,走到万柳身边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个橘子开始剥皮,橘皮的清香在屋子里慢慢氤氲开。 她慢条斯理剥完橘子上的丝,掰成几瓣放到万柳面前的碟子里,说道:“橘子微微温,吃起来不凉不酸正好,你少吃一些,仔细着火气重。” 万柳心里暖丝丝的,笑着拿了一瓣吃了,把碟子朝蔡佳氏那边推了一些,说道:“橘子很甜,额涅你也吃一些。” 蔡佳氏举着手凑在鼻子前闻,说道:“我不爱吃橘子,就爱闻这个味。你阿玛喜欢吃橘子,我喜欢闻味,他经常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生来就该伺候他的。” 万柳听得咯咯笑,拖尔弼也就是嘴上过过干瘾,蔡佳氏来了几天,她算看明白了,除了做些小孩子的里衣针线活,其他的事情,包括厨房里做饭等家务,真是马马虎虎,非常一般。 蔡佳氏也跟着笑,“我也经常对他经常说,我可不是天生就是来伺候你的,可是我人笨手也笨,伺候不好你。你阿玛啊,一听就笑得牙不见眼,那可不得了,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说这些都不算得什么,他个大男人,什么事情学不会,经常就抢着去做了。 以前你玛嬷在的时候,还经常跟我置气,觉着我亏待了她儿子。后来你玛嬷不在了,你阿玛抢着抢着,也做习惯了活,家里家外的事情,都照看得妥妥帖帖。” 万柳佩服至极,崇拜地看着蔡佳氏:“额涅真厉害,把阿玛训得真好。” 蔡佳氏嗔怪地道:“什么叫训得好,他喜欢听,我就说给他听。哄得他高兴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大体上过得去就行。这过日子,不能太去抠细枝末节的小事,处处在意,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 第138页 万柳垂下眼帘,她知道蔡佳氏都是在说给她听,宽慰她的心。不过她的心比蔡佳氏还要大,眨眨眼道:“我以后也多多跟额涅学习。” 蔡佳氏端详着万柳,慈爱地道:“你阿玛回来跟我说,你如今变得活泛了许多,开始我还不相信呢,可见这宫里真是能养人。日子过得可真快,十多年晃眼而过,如今你也要当额涅了,瞧着你这样,以后肯定能过得好。 你不知道,这次我进宫来,你阿玛那么个大男人,蹲在门口瞧着我上马车,那可怜劲,啧啧啧,他恨不得变成女人,也能随着我一起来照看你。” 万柳感动地道:“阿玛真是,有额涅在,他还担心什么。” 蔡佳氏笑个不停,说道:“他担心我伺候不好你,我茶饭做不好,家里的活也没有怎么动过手,要是进宫来露了怯该怎么办?” 万柳无语望天,好吧,算她自作多情了。 蔡佳氏轻轻把手覆在万柳的肚皮上,笑道:“让咱们的小阿哥,也闻闻橘子的气味。” 万柳低头看着肚皮鼓来鼓去,嘟囔着道:“原来额涅也喜欢儿子。” 蔡佳氏收回手,斜着她道:“不就是图个吉利喜气,你还不醋上了。要说儿子女儿,你跟你大哥两人,我可偏疼你多了。女儿养到一定年岁,不是得进宫选秀,就是得嫁人。世道如此,咱们女人有什么法子,母女能相处的日子,也就那么短短十多年出头,总得待女儿好一些。 等女儿到了嫁人的年纪,不单单要嫁个好男人,还得嫁个好人家,一家子都要拎得清,不然婆媳妯娌之间吵来吵去,也真够糟心的。” 万柳附和她,羡慕无比地道:“额涅运气就很好,嫁了阿玛这么好的男人,又不纳妾,家里的事里里外外都由他操着心,额涅只管着享福万事不管。” 蔡佳氏看了万柳一眼,慢悠悠地道:“男人哪里有天生好的,端看你怎么做。当年你阿玛双眼睛,还不是见着了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挪不开眼,他那心里活着呢,总琢磨着能纳一房小妾回来。 我可是贤惠之人,夫君纳妾可是天经地义,还主动帮着你阿玛去寻。家里没有银子,没事,从你阿玛的衣衫,吃食上省。还有你玛法,你玛法喜欢旱烟,喜欢海东青,只要是尖嘴的鸟儿都喜欢往家里捞。 这下没法子,为了你阿玛的小妾,能省则省吧。你阿玛还好,你玛法先受不住,在院子里追着你阿玛打,一边打一边骂他,说他癞痢头还想戴金冠,打骂了几次后,你阿玛也就歇了那个心思。 后来啊,你大哥想纳妾,你阿玛如同当年你玛法一样,拿着扫帚就追着他打,骂他老子都没有纳妾,你还想越过老子去。” 万柳听得笑弯了腰,肚子里的孩子也翻来覆去折腾,她靠着垫子一阵哎哟,手轻轻抚上肚皮,警告道:“你悠着点啊,小孩子边去,别偷听大人讲话,仔细着出来后我打你屁股!” 蔡佳氏看着她的肚皮,轻声道:“妞妞啊,额涅这几天也瞧着了,皇上待你还算不错,他总归是皇上,这日子就不能与咱们寻常百姓家里比。 就好比你生孩子吧,奶嬷嬷奴才一大堆,早早在旁边候着。以前我生你大哥与你的时候,不过典了一个婆子回来搭把手,事事主要还是得我自己操心。 晚上孩子哭了,尿了,你阿玛虽然家里的事他都能做,可他早上得一大早起来,白日要去衙门,总不能让他起来管孩子,白天黑夜的没得睡,铁打的也受不住,还不得早早就累病了。 没办法,最后只有我与婆子两人轮流着起来照看你们兄妹。说实在的,额涅当时看着你们,真恨不得没把你们生下来。可我要是不生,有的是女人给你阿玛生孩子。那我可不愿意,难得遇到这么个算是好点的男人,让出去了多可惜是不是? 皇上自然是咱们老百姓不能比,道理却总归是那么个道理。糊涂着点过日子,是你的就拽在手上,不是你的也不去惦记,这一生啊,眨眼间就过去了。” 万柳微微笑着道:“额涅说得是,我都醒得。” 蔡佳氏松了口气,拍着她的手臂说道:“你醒得就好。” 她转头看向窗外,“外面出太阳了,趁着天气好,咱们吃完午饭,额涅帮着你洗个痛痛快快的澡。不然等到生产了就不能洗,屋子里有地龙,到时候臭得能捂出蛆来。” 万柳一听蔡佳氏说洗澡,她全身都止不住开始发痒。冬天洗澡不方便,她早就想洗了,却被新来的奶嬷嬷陈氏好心劝阻,说是洗澡后着凉了可不得了,哪有孕妇大着肚子在冬天洗澡的。 万柳没有经验,只得听陈氏的话,这时听蔡佳氏一说,立刻喜道:“那我们早点传饭,中午就吃鸡汤锅子,再备些白菜豆腐粉条,鸡汤厨房里一直熬着有,菜也不用费劲,马上就能上来。” 蔡佳氏站起身,说道:“好,你半下午的点心想吃什么,我厨房让他们一并先备着。” 万柳歪着头想了会,说道:“眼见就要腊八节了,我怕到时候生了没得吃腊八粥,现在就想吃香甜可口的腊八粥,额涅让厨房先熬着吧。” 蔡佳氏无奈摇头笑,掀帘出了屋。厨房里很快送进来了锅子,蔡佳氏陪着万柳吃完了饭,扶着她在屋子里走动消食。 等到净房里备好了热水,蔡佳氏与秋月两人,帮着万柳从头到尾洗了起来。 -- 第139页 万柳低头瞧着自己大了一圈,波澜壮阔的胸脯,思考着要不要亲自哺乳。 她有这么好的条件,别的孩子生出来好比是住在廉租房,她这胸,孩子就是直接住进了豪华别墅,完全赢在了起跑线上。 可她移开视线,看到肚皮上裂开的一道道纹路,又完全没了心思。 好气啊!她就算母爱泛滥成灾,看到如开了花的肚皮,也是在高兴不起来。 万柳全身洗得干干净净,从净房里出来,顿觉着全身都轻了好几斤。 蔡佳氏拿着帕子一点点擦拭干她的头发,见她头发太长,也不管黄历不黄历了,与她嘀咕一阵,拿着剪刀偷偷将她的发尾剪了一大段,然后再挽到了脑后。 蔡佳氏满意地看着她,笑着道:“好了,这样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万柳瞧着西洋镜里的自己偷笑,头仰后靠在蔡佳氏的怀里,亲昵地道:“有额涅在真好。” 蔡佳氏拍着她的肩,将装了苹果的碟子递给她,说道:“吃些果子,秋月说是陕西进贡来的,皇上差人送了半框来,你可以吃上好几天了。” 万柳笑着接过来,把碟子放在肚皮上,拿着铜签叉里面的苹果吃,看得蔡佳氏直摇头发笑。 康熙一进门,就看到万柳又拿肚皮当炕桌,在屋子里走动着吃,他忍俊不禁,想笑又忍住了。 蔡佳氏见到康熙前来,忙躬身请安,万柳作势也要起身,康熙忙抬手止住她,“你别动。” 万柳顺势坐着不动,康熙又和颜悦色对蔡佳氏抬了抬手,“起吧,无需多礼。” 蔡佳氏起身谢恩,然后恭敬告退。康熙先脱了端罩,他先待身上的寒气散了些,才走上前拿起她肚皮上的碟子,举在他面前,说道:“就你爱作怪,快过来坐一会。” 万柳很着康熙走到罗汉塌边,慢慢坐下来,看了一眼窗外的雪,问道:“今天皇上怎么来了?” 年节是康熙最忙的日子,尤其是过年,进了腊月之后,就要开始招待宴请王公贵族以及各国使节。 水面结了冰,每年都要玩跑冰,练兵为主,嬉戏热闹为辅。在冰上面分队射击,争抢各种小玩意,康熙则带领王公大臣一同前去观看。 康熙揉了揉眉心,说道:“忙里偷闲来看看你,今年开笔赐福,我也只写了十个福出去。愈多愈不值钱,想要得到我的福字,可没那么容易。” 万柳想起以前看到的逸闻趣事,说是在乾隆时期,所有的王公贵族,都能得到他的一个福字。 他凭借一己之力,把康熙与雍正时代很难得到,堪比诺贝尔奖水平的奖励,硬生生拉成了幼儿园小红花的级别,变成了阳光普照奖。 康熙又笑着道:“你这里的福字,我要好好写了再给你送来,与别人的都不一样。” 万柳不知道福字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又不能拿去变现卖钱,见康熙兴致勃勃,她也懒得泼他冷水,怕冰天雪地的,把他冻坏了。 康熙又忧心忡忡看着万柳的肚皮,说道:“你怀孕了只涨肚子,乌雅氏比你月份小四五个月,肚子都快赶上你的大了。” 德妃在六阿哥胤祚去了没多久,又迅速怀了孕,逐渐走出了六阿哥去世的伤痛,又一心一意开始养胎。 万柳十分佩服德妃,加上现在肚子里怀的,已经是第五个了。 她很想看看德妃的肚皮,现在成了什么样,女人生这么多孩子,加上现在的医疗水平,她的膀胱以及子宫还好吗? 还有伺候德妃的宫女银芽,已经变成了主子,被康熙宠幸,昨天刚传了喜讯,她也怀孕了。 后宫的生育高峰又即将到来,万柳觉着奶嬷嬷这个行业应该很吃香,要是她做生意,就专门在紫禁城门口开一家奶嬷嬷中介所,保管能赚得盆满钵满。 康熙见万柳一直淡笑不语,不满地道:“跟你说话呢,你自己都不担心吗?” 万柳掀起眼皮,不紧不慢敷衍道:“是是是,奴才输了,奴才不担心,奴才这样就挺好的。” 她抬头望向门外,已经到了她下午吃点心的时分,腊八粥怎么还没有端进来,她都有些饿了。 康熙见她心不在焉,拿她没有办法,随着她一起看向门外,问道:“你在等什么,你额涅还得明天再进宫呢。” 万柳觉得他好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皇上若是没事就先去忙吧,你也看过奴才了,奴才好得很,快去吧去吧。” 康熙气结,瞪着她没有动弹,“我好不容易抽出功夫来看你,倒被你嫌弃往外赶,真是小没良心的。” 这时秋月提着食盒进了屋,万柳一喜,等她把食盒里的腊八粥放到炕桌上,就迫不及待拿勺子舀了一口吃了起来。 康熙凑过去一看,失笑道:“腊八还有几天呢,怎么今天就熬起了腊八粥?” 万柳头都不抬,只管着吃自己的粥,连着吃了小半碗下去,用帕子擦了擦嘴,反问道:“有规定其他日子不能吃腊八粥吗?” 康熙被噎住,笑着道:“好好好,你说的都有理,吃吧吃吧。” 万柳笑了笑,继续吃着粥,康熙见她吃得香甜,凑上前去说道:“我也尝尝,有那么好吃吗?” 万柳把碗往后面挪了挪,顺手把腊八蒜推到他面前:“皇上吃这个吧,吃了对身体好。” -- 第140页 康熙:“......” “瞧你还护上了食,真是小气,难道厨房里还缺你一口吃的?” 自从慈宁宫不再供应万柳的饭食之后,她就开始在万寿宫吃自己的份例,加上康熙不时的接济赏赐,虽然不至于挨饿,但是也不富裕,腊八粥自由还是有的。 主要是她不想吃康熙的口水,更不想与他同用一把勺子。 康熙气得在一旁喝茶,万柳吃完一小碗腊八粥后,又想去方便了。 她手撑着蹋努力站起身,康熙见了,忙扔下茶碗去扶她:“你想起身就吱个声啊,自己小心摔着了。” 万柳其实就起身的时候困难点,哪里夸张到好像残疾人一样,处处需要人帮忙。 康熙弯腰搀扶着万柳的手臂走向净房,她莫名想笑,直想唤他一声“小玄子”。 到了净房,康熙仍然没有出去的意思,万柳眨巴着眼睛看过去,他耐心解释道:“我等你蹲下去之后再出去,仔细着别摔了。” 万柳觉着,他们之间远还没有到坦然面对彼此方便的程度,还是互相克制一点儿好。 他不动,她也站着不动。康熙只得投降,转身往外走,说道:“你小心些,我就在外面,要是需要我,你就叫唤一声。” 万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需要的是他帮忙怀孕生子,而不是他旁观她入厕。 方便完,万柳手撑着墙壁,用力站起身,去铜盆里洗手,洗着洗着,她觉着好似不大对劲。 她低头下头,拉起外袍下摆,见裤腿湿哒哒贴在腿上,脚底已经晕开了一团水渍。 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走出去,说道:“奴才羊水破了,劳烦皇上把奴才额涅叫来。” 康熙完全呆住,他从来没有见过女人生产,惊恐万分盯着她,见水从她裤脚滴下来,片刻后才僵硬地转过身,左脚踩到右脚,差点儿没摔个狗吃屎。 万柳肚子已开始隐隐作痛,见着康熙的狼狈糗样,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康熙好不容易稳住阵脚,尖声道:“来人,快去传稳婆太医!” 蔡佳氏手脚最快,头一个先冲进了屋,她顾不上给康熙请安,直接冲向万柳,搀扶着她往炕上走,温声道:“妞妞别怕,有额涅在呢。” 万柳痛意一阵接一阵,她努力咬牙忍住,白着脸,抓住蔡佳氏的手,看向康熙道:“皇上。” 康熙忙奔过来,一跌声道:“我在我在,你放心。” 万柳深深喘息一阵,说道:“皇上,奴才若是没了,求皇上能把奴才的孩子,抱到奴才娘家去养着。” 康熙神色大变,厉声道:“闭嘴,你一定会好好的,不许再胡说!” 万柳躺在炕头,哀哀看着康熙,“奴才从没有求过皇上,阿哥们也有自小抱到臣子家养着的规矩,奴才这也不算违矩,啊......” 她痛得痛苦低喊,五官紧紧皱成一团,康熙看得心也跟着揪在一起,颤声着忙道:“好好好,你别急,我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万柳长长舒出口气,神情虽然疲惫,脸上却泛起了微微的笑意,说道:“奴才多谢皇上。好了,产房污秽,皇上出去吧,奴才有额涅陪着就好。” 第五十二章 万柳觉得, 她宁愿现在死掉,也不愿意忍受这种凌迟般的折磨。 阵痛一阵接一阵,浪潮般卷来。她像是身下被巨拳哐当来了一下, 痛得她几乎直不起腰。 待痛意稍微缓和了点,还没有来得及喘息过来, 另一拳接着又来了。一下又一下, 痛意绵绵无绝期。 蔡佳氏握着万柳的手, 拿着帕子不住给她擦拭额头的汗水,心疼得不行, 不断安慰着她:“妞妞,快了快了, 你别忍着,痛就喊出来吧。” 产婆也附和着蔡佳氏,说道:“奴才瞧着主子已经开了三指, 很快小阿哥就能出来了。” 万柳惨白着一张脸,看了一眼角落的西洋钟, 离羊水破裂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不知道她还要忍受到什么时候,就是无期徒刑, 也有个具体的服刑期限, 她觉着这阵痛犹如四海洪荒, 简直就他大爷的在给人蒙着眼睛上极刑。 万柳以前听为母则强这个词, 还没有多大的感触。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为母则会强, 能承受这等酷刑折磨,最后还能活下来,且将一个人类幼崽带到世上来的人,根本不能称为人, 这起码得是超人。 蔡佳氏低声安慰着她:“妞妞,皇上还在呢,宣了太医来候着,你不用担心,第一胎生产时,总要多耗些功夫。 我当年生你大哥也一样,觉着怎么会这么久,好似没有尽头一样,等生你的时候就快多了。” 万柳死都不想再生,先前她已经要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关心康熙在不在。 他不能分担她的痛,也体会不到她究竟有多痛,留在万寿宫一点屁用都没有。 不是她悲观以及现实,她若是没了,康熙连难过怀念喘息的功夫都不会有。 他后宫太多人,孩子也接连二三的出生。像是六阿哥胤祚,去世了没多久,他又给德妃肚子里装上了另外一个孩子。 人的记忆力与感情都有限度,当时的痛是真切的,过后的遗忘同样真切。德妃很快就停止哭泣,振作起精神,重新又投入了再生产之中。 要是她没了,付出生命代价生出来的孩子,她绝对不想便宜他人,让其他女人当她孩子的便宜娘! -- 第141页 与其如此,不如给拖尔弼他们留一点遗产。孩子跟着他们,以后有了感情,也会记着些外家。 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万寿宫正屋与偏殿各处都挂上了灯笼,将四下照得灯火通明,冰棱挂在屋檐,映着灯光,一根根晶莹剔透。 康熙背着手站在西偏殿的窗边,吩咐梁九功将窗户支起一半,他朝外看去,正屋里伺候的奴才,端着水盆不断进进出出。 除了轻微的脚步声,他听了许久,没有听到屋里面有大动静,只有万柳偶尔隐忍的呻.吟。 他听说过女人生孩子都痛得大喊大叫,不禁忧心忡忡,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梁九功忙道:“奴才这就去看看。”他走出去,见秋月恰急匆匆走出来,忙拉住她问道:“万主子现在可还好?” 秋月正要回答,见康熙也大步走了过来,忙福身请安。 康熙摆摆手,急切地道:“怎么还没有生?” 秋月回答道:“回皇上的话,产婆说还得等一等,主子才开了三指,得等到开了十指才能生产。” 康熙算了算时间,心里的担心又多了一层,这么久下来,她不知道得痛成什么样,忙追问道:“她现在精神可好?” 秋月恭敬答道:“回皇上,主子阵痛得厉害,不过主子都忍住了。产婆说,要把力气留在小阿哥出来时,现在喊叫,等到生产时就没了力气。” 康熙听到还得忍痛,心中更焦灼不安,对秋月挥了挥手让她退下,问身后跟着的太医朱纯嘏:“你可有什么止痛之法?” 朱纯嘏思索之后,恭敬答道:“回皇上,妇人生产时,可以施针减缓些疼痛。不过此法大多用于胎儿过大,产妇难以生产的情形之下,臣听万主子现在的情形,还无需施针。” 康熙唔了声,眼睛看向卧房,几乎都快粘到了上面。梁九功站在一旁,想要出声提醒又不敢。 今天宫里有筵席,王爷大臣,连着蒙古王公只怕早在太和殿等着,皇上却一直没有露面,不知道他要守到什么时候去。 外面滴水成冰,呼出来的都是白气,没站一会,从脚底到全身,都快凉透了。 梁九功悄悄动了动僵硬的双脚,唉,只盼着那个贵主能一切顺利,不然还有更大的苦头吃呢。 康熙从没有如现在这般,心里空荡荡,又兵荒马乱般,慌乱无助过。 万柳将他推出来时所说的话,好像是临终遗言,在托孤一样。 虽然每次他都说,她一定会平平安安。可女人生产艰险,发妻赫舍里氏,就是生下了太子后崩逝。 康熙神色黯淡,脑子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他们曾有过激情,争吵,别扭。独独缺的,好像就是温情。 康熙眉头渐渐紧锁,为什么会缺少温情呢?她不怕痛,从不爱哭,或者是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康熙的手握紧成拳,又慢慢放开,沉声吩咐朱纯嘏:“你在这里守着,若是...,若是有了急变,不用禀报,一切以大人为重。” 朱纯嘏心里惊讶更甚,见康熙终于舍得挪开眼,转身大步离开,忙躬身施礼。 待康熙走远,朱纯嘏才抬起头,他又看了一眼卧房,眼里是说不出的敬佩。 他行医治病多年,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走卒贩夫,看重大人而弃肚子里孩子的,少之又少。 他甚至见过将产妇肚皮硬生生剖开,取出里面婴儿的惨剧。只因生产时,产妇羊水流了一阵,婆家见孩子迟迟没有下来,求孙心切,担心对产妇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干脆迫不及待杀妻取子。 朱纯嘏边感叹,边往西偏殿走,这时见到门房小太监一溜烟跑了过去,对守在正门口的张富打了个千,低声说着什么。 他皱起眉,朝大门外看去,又收回了视线。心里感叹,今天这差使,估计轻松不了。 小太监恭敬禀报道:“张爷爷,承乾宫佟主子宫里的大旺来了,说是佟主子感了风寒,现在发热得厉害,要请朱太医去瞧一瞧。” 张富气得瞪着他骂道:“你这蠢货,除了太皇太后与皇上宫里来了人,管他什么大旺小旺,就是你祖宗来了,也不能乱开门。皇上亲口有令,让朱太医留着等主子生产,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仔细皇上将你小子的祖坟都给平了!” 小太监吓得忙弓下腰,哭丧着脸低声请罪:“小的该死,都是小的笨,张爷爷你大人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张富斜乜着他,眼中说不出的嫌弃,抬起手用力拍了他一巴掌,眼珠子一转,冷哼一声道:“滚,就说朱太医正忙着呢。” 小太监痛得呲牙咧嘴,捂着脑袋一转身,又一溜烟往门房跑。 朱纯嘏刚进去偏殿,坐下来才拿起茶碗,就听到门房处传来大声的呼叫:“朱太医,朱太医!” 他顿了下,心里微微一思索,还是疾步走了出去。张富也听到了大旺的喊声,紧张得回头望了一眼正屋,脸一沉,也跟着往门房跑。 门房小太监像是猴一样,急着跳起来要去捂大旺的嘴。 大旺比他高些,伸长脖子探着头直叫唤,“你快放开,佟主子要是出了差错,仔细着你头上的脑袋不保!” 朱纯嘏见两人纠缠在一起,心里直叫晦气,忙道:“哎哟,你快别喊了,我不是在你面前站着,这么大个活人都看不见?” -- 第142页 张富气都没有喘匀,先上前一用力,扯着大旺一甩,差点儿没把他甩到墙上去挂起来。 他看都没看大旺,指着小太监的鼻子大骂骂:“狗东西,你学到的规矩呢,在这里大喊大叫,还敢打架生事,滚一边去,等着主子罚你吧!” 小太监耷拉着脑袋退到了屋角,大旺被摔得头晕脑胀,气得脸都黑了,刚要破口大骂,听到张富骂小太监,又一时哑了。 宫规如此,要是上面真追究起来,佟贵妃不会有事,他绝对免不了挨一顿板子。 朱纯嘏斜了一眼张富,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对大旺道:“你找我何事?” 大旺稳了稳神,说道:“朱太医,主子病了,头都热得烫手。奴才去了值房请你,值房的人说你在万寿宫,奴才便来了这里,请你去给主子诊脉看病。” 朱纯嘏听了,面露为难之色,说道:“佟主子病了,我去给她诊脉治病,也是我的分内之事。只今晚不同,皇上有令,万主子这里现在也离不得人。 听你的话,佟主子那里也的确着急,不过皇命难违,我实在是不敢擅离职守。这样吧,你去请了皇上的旨意来,我马上跟着你去承乾宫。” 大旺傻了眼,急得还要再说什么,张富笑呵呵上前,将他往腋下一夹,像是扛猪肉那样把他往外拖。 “去吧,得赶紧去请皇上旨意,佟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没有当好差,小命不想要了?” 说完,他将大旺往地上一扔,然后退进门槛,合上了大门。 万柳在屋内,也听到了外面隐隐的叫喊,她微微拧眉,诧异地道:“额涅,外面怎么了?” 蔡佳氏转头往外看去,心里微沉,笑着道:“估摸着是哪个小猴儿跑得快,没有瞧着脚下地面滑,摔了一跤吧。你别管这些,额涅出去看看。” 万柳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她屋子里的产婆等人,都是康熙亲手把关选的。若还是会出差错,那就是她倒霉到了家,到下面每天画圈圈诅咒康熙得了。 蔡佳氏走出去,站在廊下往外望,很快张富与朱纯嘏就回转了来,见到她站在门口,张富心里一咯噔,忙跑了上前。 不待她开口问,主动低声讲了外面发生的事:“朱太医都打发走了,他们再来,也不会给他们开门,你请放心。” 蔡佳氏也不傻,听多了后宅的各种争斗。她来的这几天,从来没有听万柳说过在宫里的苦。 万柳不说,不代表蔡佳氏不知道。就算是嫡嫡亲的兄弟姐妹之间还有龃龉,何况后宫里这些人。 碍着规矩,大家面子上客客气气,私下里,只巴不得对方去死。 现在看来佟贵妃与万柳结怨颇深,连表面功夫都不顾,直接在她生产时要来抢太医。不是她手伸不进万寿宫,只怕万柳早就没了。 蔡佳氏心里沉甸甸的,康熙看上去对万柳宠爱有加,只是不知道这份宠爱,能到何时,到何种地步。 她怕万柳担心,强自稳定了心神,脸上重又浮上笑意,才进了屋,见万柳看了过来,忙道:“没事,就两个小太监拌了几句嘴,张富已经处置好了。” 万柳实在又痛又无聊,想说些话转移注意力,挥手斥退屋内的人,勉强笑道:“额涅不用骗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蔡佳氏见骗不过,才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妞妞,额涅知道深宫不易,却没想到你会这么难,怪不得你的性子变了,人吃多了亏受了罪,不用人教,自己就会成熟。 你阿玛当时说起你的时候,我就有这层担忧。咱们家也没什么出息,给不了你什么帮助,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你这以后的路啊,不知道还得多难。” 万柳听到又是佟贵妃在作怪,心里已经波澜不惊。她在这么好的时机,不整出点幺蛾子,简直对不起她。 “额涅不用担心,佟贵妃在我面前讨不了好。家世不家世什么的,在这宫里虽然有用,但也不是绝对有用。明天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多少大厦,一夕之间就倾倒了。” 蔡佳氏想想也是,“在关外时,谁又比谁高贵,不是我阿玛去得早,家道败落人口凋零,也不会输给她佟家。 进了这个后宫,就等于女子嫁了人。不管做姑娘时多矜贵,现在一样都是皇上的嫔妃。说句大不敬的话,皇贵妃又怎样,还不是个好听点的妾。” 万柳虽然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还是被蔡佳氏逗得笑了起来。 她没想到蔡佳氏这般大胆,蔡佳算是满人老姓,她又在关外长大,性情中的彪悍,虽然后来看似收敛了,其实还是刻在了骨子里。 蔡佳氏陪着万柳细细说着话,她总算好过了些,不再度秒如年。 时间一点点过去,万柳的阵痛也愈发厉害,她痛得已经没了力气,疲惫不堪地道:“额涅,还得要多久?” 蔡佳氏将她额头边的湿发拨开,端起秋月送进来的汤饼,温言道:“已经开了五指,接下来就快了。饿了吧,先吃些易克化的面食,不然等会没了力气。” 万柳一点胃口都没有,想着还有漫长的仗要打,她只得打起精神,强吃了小半碗下去,总算好过了一点点。 躺着实在是不舒服,她撑着坐起身,说道:“额涅,我下炕走走,躺得骨头都快酥了。” 蔡佳氏忙搀扶住她,产婆也跟着说道:“主子只要自己能动,下来走动走动也好。” -- 第143页 万柳手撑着腰,蔡佳氏搀扶着她,在屋子里来回挪动。阵痛来临之时,又撑着炕沿喘息一会。 康熙在筵席上就魂不守舍,眼前歌舞升平,臣子们互相敬酒,说着吉祥话,他半点儿都没有听进去。 他差人一遍遍往万寿宫去打听,一直没有等到万柳已经平安生产的消息。 这时,余光瞄见李进忠又悄然走到梁九功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他紧紧捏住手里的酒杯,凑在嘴前,却半滴酒都没有喝进去,心中期待又紧张不安。 梁九功走到康熙身边,低声道:“皇上,万主子已经开了五指,产婆与朱大人都说,万主子现在一切平安。 只承乾宫佟主子偶感风寒,差大旺去了万寿宫请朱太医。大旺心里着急,声音大了些,与万寿宫的门房拌了几句嘴。朱太医听到后,忙着出去了,因着皇上的旨意,朱太医没敢擅自离开。” 康熙心中的期盼落空,怒气一点点升起,他自认待佟家,待佟贵妃一直不薄,她却始不满。 他眼中寒意凛冽,冷冰冰地道:“既然佟氏称病,就让她病了吧。大旺,这等没规矩的狗奴才,你还留着做什么!” 梁九功心中骇然,不敢做声,刚要退下,康熙又抬了抬手,说道:“等等,且先留着他几日,给新出生的小阿哥积点德。” 梁九功应是,忙退下去,招来李进忠低声吩咐了几句。 康熙待筵席一结束,立刻赶去了万寿宫。才一踏进宫门,就听到里面压抑细碎的痛呼声,他心里一紧,大步流星往正屋冲。 蔡佳氏在屋内听到了动静,她心中直叫苦不迭,康熙若是进了产房,被人得知,那就是万柳的大罪。 她顾不得其他,小跑着出去,站在门口挡住了要进产房的康熙,福身请安。 康熙抬了抬手,“下去吧,我进去看看她。” 蔡佳氏面上恭敬,却半点没有让开的意思,直直堵住了康熙:“皇上,主子现正在生产,皇上且稍等片刻,小阿哥就能出来了。” 康熙听到屋里万柳的痛喊越来越大,脸都白了,急着道:“你让开,再拦着,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万柳痛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听到外面康熙的声音,始作俑者还敢这么嚣张。 她气得把规矩全部抛在了脑后,差点儿没有直接让他滚,尖声道:“不许进来!” 康熙的气焰顿时矮了几分,急急停住脚,扬声道:“好好好,我不进来,你且放心,我就在外面。” 万柳只想破口大骂,产婆听见康熙来了,紧张得额头汗水直冒,不住地道:“主子再用些力气,小阿哥头已经出来了。” 蔡佳氏见康熙不再进来,松了口气又忙奔到万柳身边,拿着帕子,不断给她擦拭额角的汗水,鼓励她道;“妞妞,长痛不如短痛,你再加最后一把劲,已到最后关头,马上就好了。” 万柳不断呼气吸气,咬牙拼劲全力一推,觉着身下像是山石坍塌,洪流随之滚滚而出。 她痛得眼前一白,直直躺倒下去,仿佛看到灵魂从身体上升起,在半空中盘旋。 产婆接住小阿哥,提着他的脚,他哇哇一哭,她忙喜笑颜开道喜:“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是个小阿哥,跟皇上长得一模一样呢。” 奶嬷嬷跟着上前,拿软布擦拭干净婴儿身上的黏液,见他包裹了起来。 屋内道喜声不断,万柳无力躺在炕上,看着产婆手上的孩子,他全身红彤彤带着血,紧紧闭着一条缝般的眼睛,张着嘴哭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青蛙与猴子的结合体。 万柳原本消失的力气,又渐渐回了来。她实在是被刚生下来的孩子丑到了,大哭道:“怎么这么丑!” 蔡佳氏又心疼,又想笑。她生产那么痛都没有哭,却被刚生下来的孩子丑哭了。 “瞎说什么呢,小阿哥哪里难看了。刚生下来的孩子就这样,等过几天脸不那么红,长开了就好了。” 康熙听到屋内哇哇的婴儿哭声,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不过他的心才落到一半,听到万柳的哭喊,原本的喜意僵在了脸上,恨不得冲进去掐死她。 万柳的声音悲伤浓烈,毫不掩饰,直朝他扑面而来:“哪里好看,跟皇上长得一模一样,哪里好看了!” 第五十三章 万柳一直怀疑自己生了个红鸡蛋, 该红鸡蛋除了吃之外就是睡,一天醒着的时间顶多一两个小时。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万柳还发现了一点, 他眼睛细长,好似造物主在脸上随便割开了一条细缝。 都已经两天了, 他脸上肌肤的由朱红变成了浅红, 并没有如蔡佳氏安慰她说的那样变白皙, 还是很令人瞩目。 万柳手指轻轻划过他娇嫩的肌肤,他除了嘴唇动了动, 仍然睡得香甜无比,看得万柳又嫉妒又羡慕, 不由得温柔笑骂了他一句:“真是跟小猪猪一样。” 蔡佳氏手上端着药碗,掀帘走进屋,见万柳又一脸愁容, 正不错眼看着躺在悠车里睡着的十二阿哥,气得毫不犹豫揭了她的短。 “你生下来还不是跟十二阿哥一样, 你大哥也是,那时候我与你阿玛都犯愁,怎么还生出了个红孩儿出来。后来你们的肌肤都变得很白, 哪里会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变成了关公。” 万柳才不会承认与红鸡蛋一样, 不过她没有辩驳, 笑着道:“生都生了, 又不能退货, 自己生的孩子,就是哭也要养着。” -- 第144页 蔡佳氏被她逗得噗呲笑出声,“你这口是心非的,表面上看起来嫌弃, 我瞧着你从一睁开眼,就一直盯着十二阿哥看。 你如今这副模样,活脱脱倒像你玛法。嘴上说着不喜欢孙女,只喜欢孙子。可我进宫的那天,他破天荒没有出去与人喝茶遛鸟,特意留下来,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你玛法说,不管宫里宫外,都得好生过日子,要是生个闺女,以后就把她嫁到京城,离咱们家近一些,好方便帮你看着。” 万柳垂下眼帘,心里愁肠百结。只有儿子嫌弃母丑,做母亲的,哪能真正嫌弃儿子。她的丑红鸡蛋,不知道还能不能由她养呢。 在生之前,她趁机跟康熙讨了他的承诺,要是她没了把十二送到娘家去养。 现在她平安活了下来,先前的承诺肯定做不得数。康熙她还有把握能搞定他,可是太皇太后那里,她完全没辙。 宫里的孩子没有养在生母跟前的比比皆是,她的十二被抱走,才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万柳一想到十二要被抱出去,她的心就开始揪成一团,针扎般的痛。 所以她一睁开眼,就想着要多看看他,生怕要是被抱给了别人养,她以后再也难见着了。 蔡佳氏不知道万柳心中所想,摸了摸炕桌上的汤碗,说道:“汤已经不烫,都快凉了,你快喝了吧。” 万柳皱眉看着汤,失笑道:“先是喝回奶的药,再喝各种补汤,这肚皮里成天哐当当晃,全部是水。” 她低头看着自己还好似怀了几个月的肚子,烦恼地道:“这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瘦下去,还有肚皮上像似橘子里面的橘络纹一样,只要我看到橘子就会想起肚皮,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吃橘子了。” 蔡佳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劝她道:“这女人肚皮就这么大,装了个孩子进去被撑坏了,大多数都这样。额涅肚子也跟你一样,时间久了会淡一些,这是没法子的事,你也不要成天在意这些事情。” 万柳不是为了康熙或者谁,而是纯粹她自己在意。她的观念一直没变过,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做最好的自己,悦人先悦己。 她暗自了决心,现在她才生了两天,身体力气还没有恢复,还无法锻炼。等出了月子之后,她一定会尽快回到怀孕前的身形。 悠车里的红鸡蛋开始哼哼唧唧,万柳立刻看过去,笑着道:“估摸着又饿了,吵着要吃的呢。” 蔡佳氏忙上前,摸了一把他身下,尿布还干着,轻柔地道:“小阿哥饿了吧,别哭别哭啊,等一下奶嬷嬷马上就给你送吃的来。” 蔡佳氏唤来奶嬷嬷陈氏,将十二抱下去喂奶了,很快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十二身边的奶嬷嬷,宫女太监等,加起来一共几十人,好比一个军队。原本宽敞安静的万寿宫,一下拥挤得像是菜市场。 万柳对这么多人,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她对奶嬷嬷怎么养孩子,却无法不在意。她虽然没有育儿经验,但是她至少懂科学。 比如奶嬷嬷陈氏把十二裹得像是个蚕宝宝,手脚都无法动弹,说是要把腿缠住,不然以后腿会不直,走路会成罗圈腿。 万柳真是无语至极,这都哪跟哪儿呐。罗圈腿是佝偻病,以及长大后的一些行为习惯造成的,可不是因为绑腿。 不管是婴儿还是大人,天天绑着,肌肉长期处于紧张状态,谁也受不了。 她当即让陈氏把十二身上的捆绑解开了,下令以后不许再把他绑得严严实实。 陈氏还有些不解,谁家的孩子不是这样长大,大家都好好的,偏偏她这个亲生额涅不许这么做。 万柳自从知道奶嬷嬷绑腿之事之后,就再也放心不下。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干脆把悠车放在自己屋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让奶嬷嬷就在外面的暖阁里睡觉,听到十二哭的时候,再去给他喂奶换尿布。 蔡佳氏盯着万柳喝完汤,陈氏也喂好了十二,把他放进悠车里退了出去。两人边守着十二,蔡佳氏细细说起了洗三的事。 万柳听说过洗三,宫里的孩子也洗了无数次的三。不过其他后妃生完孩子,都只请了一些高位的嫔妃,她没有资格参加,只差人送去了小两银子的添盆,无缘亲眼得以一见。 当她听到一长串要请的豆疹娘娘,送子娘娘等各路娘娘,加上各种要备的槐枝艾叶等东西,已经开始头晕眼花。 蔡佳氏见万柳捂着头倒下去,笑道:“自己操持起来才麻烦,幸好宫里都由内务府去准备,钦天监也看好了时辰,你只管安心呆着坐自己的月子。” 不过,万柳又坐起身,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额涅,洗三真要把孩子放到盆里去洗?” 蔡佳氏疑惑地看着她,“不放到盆里洗怎么洗?” 万柳霎时石化。 首先,盆里扔了那么多金银铜钱,水有多脏自不用说。 她看过十二的脐带,现在还留在他的小肚脐眼上呢。要是肚脐不小心沾了脏水,发炎了怎么办,这个时候可没有抗生素。 万柳沉吟了一会,说了自己的担心。蔡佳氏愣住,想起小孩子娇弱不好养,养大一个孩子可不容易,跟着脸色也变了。 “可不是,虽盆里是药汤,可银子金子不知道过了多少人的手,脏得很。虽说会小心避开肚脐,若是没避开,那可不得了。” -- 第145页 万柳点点头,“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天气这么冷,虽说屋子里有地龙,窗户都关着,屋子里也不通气,人一多,又闷又臭,大人都呆不住。 十二才刚生出来,抱到那么多人面前去,被脱得光光的洗澡,这......,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蔡佳氏紧张地看着她,问道:“这洗三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习俗,可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眼见明天就要洗三了,宫里宫外谁不知道,臣子们都添了礼,你可不能惹出事来。” 万柳沉吟了片刻,安慰蔡佳氏道:“额涅放心,我不会乱来。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多着呢,这么些年来,变来变去的,百里不同俗,可见习俗规矩也在变。 现在洗三弄得越来越复杂,最后倒便宜了产婆。不过便宜就便宜吧,咱也不贪心那点子添盆的银子。洗三就图一个吉利乐呵,意思意思就得了。这件事我也不会出头,得跟皇上说,让他出面。” 她唤来秋月,吩咐道:“你让张富去趟乾清宫,问皇上什么时候得空,请他来一趟万寿宫,我这里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议。” 秋月应声退了出去,蔡佳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怔怔出神。 这两天她一直在操心万柳与十二,还有看着洗三的事,心里觉着有件事忽略了,却始终想不起来。 等到秋月走出门,她才恍然大悟,说道:“你刚生下十二阿哥,皇上来看你的时候,好似脸色不大好。估计你说十二阿哥长得难看,他生气了,这两天都没有再来过,这可如何是好?” 万柳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疑惑地道:“我倒没有注意,皇上这两天没有来吗?” 蔡佳氏无语,瞪着她道:“你也该上些心,在你怀孕的时候,皇上可是几乎天天来,没道理你生了十二阿哥之后,反倒连着两天都不来。 再有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皇上哪里长得差了,看上去器宇轩昂,在整个京城都算得上一等一的好看,你能点几个比他长得好看的出来?” 万柳掰着手指头,笑眯眯地道:“曹寅,纳兰性德,随便一数就能数出两人来。” 蔡佳氏忙四下看了看,狠狠瞪了万柳一眼,低声道:“纳兰性德大人已经不在了,你拿个死人跟皇上比,仔细着被听了去,你真想不要命了?” “什么?!”万柳难以置信,失声道:“纳兰性德比皇上还要年轻,前两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骑马拉弓不在话下,身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就没了?” 蔡佳氏叹了一口气,说道:“去年五月份没的,听说是生了一场病,最后一病不起没了。纳兰大人书读得好,听说诗也写得好。这读书人就是心思重,前妻卢氏走了后,就一直不大好,后来续娶了瓜尔佳氏,也没见好起来。 直到纳了一个沈氏,脸上的笑才多了点,你大哥还羡慕地说了好几次,可见纳妾的好处,气得你大嫂跟他吵了好几架。” 万柳心里惋惜不已,不许红颜见白头就算了,也不许才子见白头。 蔡佳氏见万柳神色不好,又劝了她几句,站起身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反正宫里的吃食供奉半点都没有少,就随你们去吧,我也不多说你了。 不过等到皇上来的时候,你可不能再说十二阿哥难看,皇上毕竟是皇上,真激怒了他,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我还得出去看着些,内务府送东西的人来来回回,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 张富来到乾清宫,门前的小太监眼尖,远远就瞧见了他。 小太监一溜烟跑上来,朝他飞快打了个千,笑得牙不见眼:“富爷,你可是稀客啊,富爷这是来要找谁,小的去给你寻来。” 张富笑着从兜里掏出个小银锭子扔过去,小太监手脚麻利接住了。张富说道:“主子差我来寻李爷爷,主子有要事要寻皇上,劳驾李爷爷递个消息上去。” 小太监从没有见过万寿宫的人找上门,他忙道:“可真不赶巧,今个儿皇上奉着太后娘娘一起去看冰嬉了,李爷爷与梁爷爷都随了去。不过万主子的事,是顶顶要紧的大事,半点儿都耽搁不得,我这就进去把消息递上去,富爷你尽管放心。” 张富对小太监躬身抱拳,笑着道:“那可得辛苦你了,我怕主子等不及,先回去回话,再等着你的消息。” 小太监忙应下,然后飞转身跑进去递了消息。 北海湖面上,八旗兵在在上面激烈争夺,喊声震天。康熙陪着仁宪皇太后,坐在庆霄楼里,一边吃茶一边看着湖面上的热闹。 梁九功听了李进忠一提到万寿宫,耳朵马上竖了起来,待他一说完,轻轻点了点头,走到了康熙身边,俯身低低地道:“皇上,万主子递了消息来,说是有顶顶重要的事,想要与皇上商议。” 康熙手上捧着茶碗,一时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是万柳找他。 她生十二那天,不是看在她刚生下孩子,身子还虚弱的情面上,他真的会好好惩治她,居然胆子大到敢胡言乱语他难看。 最后他的心情实在不大好,只看了看十二,见她实在疲倦,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 忍着一身的寒气与一肚皮的怨气,他回到宫里,盯着西洋镜里的自己看了许久。 镜子里面的人,天庭饱满,双眼有神,端方稳重贵不可言,神色不怒而威,怎么看都是俊朗美男子,她居然眼瞎嫌弃自己! -- 第146页 这两天他也忙,一生气之下,干脆没再去万寿宫。 她可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今天居然找到了这里来,莫非她自己知错了? 既然她知错,这次一定得趁机好好治治她的狗脾气,看她以后再敢打胡乱说。 康熙垂下眼帘,吃了口茶后才放下茶碗,斜着梁九功冷冷地道:“没见着我正忙着,哪有功夫与一个妇道人家商议,真是不知所谓!” 梁九功诧异至极,自从十二阿哥出生之后,康熙对于十二阿哥的事非常上心,每天都会亲自过问。 十二阿哥洗三,康熙也盯着内务府去操办,让他们半点不得敷衍了事。 明明他开始提到万寿宫的时候,康熙还喜不自禁,怎么突然一下就变了脸? 梁九功掀起眼皮,飞快打量了康熙一眼,然后忙躬身退到一旁,更谨慎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康熙坐在椅子上,觉着身下的垫子太薄,有些硬,坐着不舒服。他挪动了下身子,又换了个姿势,总算坐得安稳了些。 眼前湖面上仍然热闹不已,八旗兵分成两伍,在冰面上互相追逐,抢着上面的皮球。康熙认真看了会,脑子又不由自主想到了万寿宫。 这么冷的天气,若是十二阿哥有事,她找上了门来,自己却避而不见...... 康熙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十二吃得好睡得好,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亲自问过。 若是她生产后,身子哪里不舒服,找不到太医…… 不会,康熙又很快否定了,她身子还算好,生完没多久就已经下床走动,刚生产完时,讲他坏话都已经中气之足。 她脾气坏,好不容易鼓起一次勇气认错,要是自己没有理会,说不定以后她都拉不下脸面来道歉,只能独自伤心垂泪。 她才生完孩子,坐月子哭了,以后伤了眼睛可不好..... 康熙咳了咳,再也集中不起精神看冰嬉,蓦地站起身,走到皇太后跟前说了几句,然后急匆匆往外走去。 梁九功见到康熙身子一动,立刻松了口气,忙不迭跟在身后回了宫。 他见康熙直接回了乾清宫,又有些傻眼,难道自己猜错了,康熙真有其他重要之事? 康熙大步流星,直接回到了后面寝殿,吩咐道:“更衣。” 梁九功忙招呼着人,捧着常袍前来伺候康熙更衣。康熙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转身走进了净房:“打水来,我先要洗漱。唔,去把太医院做的香脂拿些来。” 梁九功彻底有些懵,康熙在冬天时,也只随意抹些放手脸皲裂的药膏,嫌弃香脂太香,从来不用这些东西。 他太过讶然,怔楞了好一阵,见康熙眼睛斜来,才悚然惊醒,忙退下去吩咐李进忠去拿香脂。 康熙洗漱完,抹好了香脂出来,连着换了好几身衣衫都觉着不满意,挑了半天,最终才挑了一套绣暗龙纹雪青常袍换上。 更好衣,梁九功手里拿着玉佩,跪着往他腰带上系。他低头看了看,万柳以前笑嘻嘻说出来的话,又在他耳边回荡。 “这腰带上玉佩一挂,简直就跟名帖写在脸上一样,生怕不知道别人知道他有钱有身份。” “奴才喜欢珍珠呀,珍珠冠子戴在头上,就跟蚌壳在头上安了家,可有趣好看了。” 康熙让梁九功拿下了玉佩,手上拿起荷包垫了垫,他们闲着时说笑的话,又不期然冒了出来。 “荷包挂在腰间,走动的时候晃来晃去,皇上知道荷包在说什么吗?” “荷包还能讲话,你少胡说啊。” “荷包怎么不能讲话了,荷包在说,我里面有钱,快来偷我呀!” 她偷懒不装扮,嘴里的说辞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看到她描眉抹粉,她又另有一套说辞:“淡妆浓抹总相宜。” 康熙耳边嗡嗡地巷,默默放下荷包,深深吐了口气。一定不能再多想,她那张嘴说过的话,好似没什么好话,一定不能被她影响。 最后康熙穿上端罩,什么配饰都没戴,直接去了万寿宫。 万柳坐在塌上,正在逗难得醒来的十二,虽然他呆呆的,现在也看不见她,听不懂她说话,她还是莫名地母爱泛滥。 她手上拿着朵米粒大的珍珠做成的头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逗得很起劲。 听到请安声,万柳回过头,起身福了福,笑靥如花看着他:“皇上来了,你快来看,十二真的好可爱,能听得懂我说话了呢。” 康熙本来绷着的脸,瞬时破了功,失声笑了起来;“他才生下来两天,哪能听得懂你说话。”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走过去坐在了万柳身边,探着头一并随她去看十二。 万柳顿住,鼻子抽动,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皱眉道:“哎哟,这打哪里来这么重的桂花香味,卖桂花香膏的老板被抢了吗?” 康熙:“......” 第五十四章 康熙怒冲冲去净房, 将手脸连着洗了好几遍,仔细闻了又闻,觉着没有桂花香气之后, 再走了出来。 他气得不行,这个女人喜欢金子这种阿堵物, 俗不可耐, 还有脸嫌弃他的桂花香味。 “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商议吗, 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快说, 我还忙着呢。” 万柳见康熙一阵风去,又一阵风吹了回来, 那阵刺鼻的香味淡了许多。 -- 第147页 她见他脸色臭得不行,已满脸的不耐烦,想笑又忙忍住了, 跟他说起了十二洗三之事。 她先说了自己的担忧,看着康熙难得认真地道:“奴才觉着吧, 这不好的习俗也得改,就拿子承父志这一点来说吧,对皇上来说就不合适了。继承皇上的大志, 那是太子该做的事, 十二就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贵闲人就好。 奴才始终觉着, 才出生三天的孩子, 不管天冷天热, 抱出去在搅和了金银的脏水里洗一通,怎么看怎么都不应该。 皇上,奴才有个建议,不如就让长者从盆里蘸些水, 在十二身上点一下,图个吉利意思就行了,皇上觉着这样可好?” 康熙没想到万柳是说这件事,他还以为她是知错道歉呢。 他心中说不出的恼怒,又着实对她所说的事情上心。他看着悠车里又睡着了,脸颊红嘟嘟的十二,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洗三的事早已安排好,皇玛嬷上了年岁不方便走动,太后作为长者替十二洗身,现在突然要改,总得有个由头,不能说改就改。你可能拿出什么实据,证实洗三对刚生出来的孩子不好?” 万柳早就深思过,当即回道:“奴才手上拿不出来实据,不过皇上可以去问问太医院,或者民间的大夫。有多少婴儿洗过三之后,肚脐上的脐带后来开始发红溃烂。 这跟人身上有伤口是一样的道理,孩子刚生出来,远比大人要来得脆弱,更要万般小心,免得过了病气。 大人有点头疼发热,还可以自己说出来,小孩子又不会说话,等到真发出来,就为时已晚。” 康熙越听神情越凝重,他唤来梁九功,吩咐了他去太医院,让太医院整理婴儿肚脐溃烂的脉案。 “必须要快,今天我就得看到。整理好之后,让朱纯嘏他们来见我。” 梁九功领命退了出去,康熙对万柳道:“你这件事提得好,不好的习惯是该改掉。不过你脑子虽然还算灵活,但你的眼睛却是瞎的,我哪里不好看了,连着十二也被你一并嫌弃?” 万柳解决了十二洗三的事,本来松了口气。听他话锋一转,语气中的委屈愤怒冲天,想到他身上的香,实在忍不住,笑得肚子都痛了,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康熙被她笑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听她喊痛,忍气一把拉起她,手抚上她的肚皮,咬牙切齿地道:“该!你还敢笑,不但眼瞎还蠢,知道痛还笑成这副德行!” 万柳见他脸都黑成了锅底,忙极力制住了笑,一本正经地道:“是是是,皇上好看得很,都是奴才眼瞎。” 她拿起先前逗十二的头花,递到康熙面前:“喏,这个奴才送给皇上,就当作奴才提前给皇上送上生辰贺礼。古时男子抹粉戴花比比皆是,皇上戴上去,保管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绝对是大清第一美君主!” 康熙瞪着她,气得头顶冒烟,伸手拧住她的脸颊:“我干脆撕了你的这张嘴,尖牙利齿,半句好话都说不出来,留着也没有用。” 万柳抓住他的手,偏头挣脱开,笑得眉眼弯弯,情真意切地道:“皇上是九五之尊,就仅凭这一点,就自动比寻常人美几分。 皇上可是天子,这世上有几人敢直视天颜,所以皇上根本无需关心自己的长相,大家都看不见呢。奴才是生孩子时太痛,脑子一时糊涂,说的话做不得数,皇上别放在心上啊。” 康熙现在对她说的话持怀疑态度,尤其是看着那朵珍珠头花,就更难相信她了。 他斜着她,冷哼一声:“骗子,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 万柳神情无辜,双手一摊,说道:“皇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皇上要这样想,奴才也没有办法。” 康熙本来气消了,给她这句话又激起了怒气,他正要开骂,瞄见悠车里的十二,嘴巴动了动,哼唧了几声。 康熙怕吵到他,又怏怏把话收了回去。万柳顾不得他,看了一眼西洋钟,伸手一摸,手上濡湿,忙叫了人进来给十二换尿布。 蔡佳氏与奶嬷嬷一起走进屋,给康熙请安之后,走到悠车边。 奶嬷嬷抱起十二,蔡佳氏则拿着细棉布,打湿之后拧干,轻轻将十二的小屁屁擦干净,再包上细棉尿布,把他放回了悠车里,福了福身后退了出去。 康熙好奇地问道:“十二肚脐上包着的棉布不用换吗?” 万柳说道:“早上刚换过,棉布都用开水煮过,再在屋内晾干,上面也不脏,只要没被他尿湿,就不用换得那么勤。” 康熙愣了下,问道:“用开水煮,是不是为了把上面看不见的脏东西杀死?” 万柳笑着答道:“也算是吧,奴才反正想不到太多别的法子,就病急乱投医了。” 康熙唔了声,打量了十二片刻,惊叹道:“他的脸红得跟那关公似的,这样看去,好似真不那么好看。” 万柳的红鸡蛋,当然只有她能嫌弃,她当即拉下了脸,噼里啪啦地道:“脸红有什么不好,总比黑好看。再说奴才不是吹嘘自己,奴才长什么样,大家都有目共睹,如果十二长得不好看,这得怪谁?” 康熙噎住,她这臭脾气,她自己不是也在说十二难看,她能说,他就不能说了? 听她话里的意思,如果十二长得好看,就是随了她。长得不好看,就是随了自己。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康熙快被万柳气笑了,瞪着她正要训斥,见她疲惫地靠在塌上,才想起她刚生过孩子,还在坐月子呢。 -- 第148页 他顿时顾不得其它,心疼地道:“罢了罢了,我不说了,你快歇一会吧。别人生产后,都至少得躺上一个月才下床。 倒是你,生了就开始走动,还有力气来气我。不过你在屋里走走也就算了,不许走到外面去啊,见了风可不好。” 万柳也懒得理会他,说道:“皇上你先去忙吧,十二洗三的事定了下来,差人来跟奴才说一声就行。” 康熙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好,你先歇着,好好坐月子,别操心太多,十二的事有我呢。” 等到康熙离开之后,蔡佳氏忙走了进来,见万柳神色寻常,一时有些拿不准,开口问道:“皇上那边可有说好?” 万柳笑了笑,说道:“额涅你放心吧,十二也是皇上的儿子,肯定容不得他有半点儿闪失,他会想去法子的。” 蔡佳氏一想也是,顿时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来,拿着十二的里衣,里里外外仔细翻看之后,又揉得软软的,叠起来放到一旁。 她笑着感叹:“这穷人巴不得穿绫罗绸缎,你却给十二穿细棉,穷人家的见了,还不得说你一句有福也不会享受。” 万柳抿嘴笑,说道:“细棉吸水,贴身上穿着比绸缎舒适。好的松江府棉也难找,内务府库房里的,我都让皇上给了十二,只怕有些人又得眼红,说一些怪话了。” 蔡佳氏停下手,神色担忧看着她:“就穿点棉衫,也有人眼红,这真是,唉。” 可不仅仅是细棉,万柳知道这次若是十二洗三的事一传出来,不知道多少人会私下说闲话。 在外人眼里,她在康熙面前最得宠,以前只有她自己,份位也不高,宠了也就宠了。 如今她生了儿子,情形就自然不同。她怎么想不重要,端得是那些有七窍玲珑心之人会怎么想,想了之后又会怎么做。 万柳也没有那么高尚,她又不是什么圣人,要说毫无野心,身在权力中心,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十二以后长大了,光有野心也不行,他若有那个本事,她也愿意帮着他去争一争。 但她绝对不会盲目,治理一个国家有多难,她身在现在的位置上,只窥得一二,就知道康熙为什么皱纹越来越多了。 站在旁边指指点点瞎评论谁都会,可大都是事后诸葛亮,等自己遇到了,真的是眼前一黑,啥高明想法,一下就没了影。 要是皇帝没本事,吃苦受罪的,可是天下的老百姓,这么大的罪孽,她背负不起。 蔡佳氏在她这里,难免会听到些流言蜚语,为了让她心里有个底,万柳掰碎了,仔仔细细讲给了她听。 “患寡而患不均,都是后宫的嫔妃,别说点细棉布,就是少根针都得有人急赤白脸。有些人不说,不代表她心里不那么想,只有时候不敢说而已。 额涅也看到了,我每天就困在在这么大点子的地方,也没什么事情做,就是有了孩子,伺候的人一大堆,也没操什么心。 吃穿有定例,什么能穿什么不能穿,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早也安排好。闲得都快数空中的飞尘了,不瞎琢磨这些,那还琢磨啥? 还有呐,别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都是自欺欺人罢了。贪官污吏会被杀头,官员贪腐的还少了? 额涅,你听到那些子闲话,不要往心里去,随便别人去说吧,咱只管得实际的好处。十二能有松软的细棉穿,能吃得好睡得好,平平安安的就行。” 蔡佳氏叹了口气,说道:“额涅醒得,这么多人吃一大锅饭,没有口角是非才是怪事。我听到了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要皇上护着你,就翻不了天。 你也累了,先歇一阵子吧,我再出去看着些,人多眼杂,不能让他们吵到了你。” 万柳见蔡佳氏通透,也没有再多说。康熙能把后宫嫔妃挡回去,可挡不住太皇太后。 不过万柳也不太担心,说句凉薄难听的话,太皇太后老了,身体也不好,看上去也活不了多久。 康熙回到乾清宫后不久,朱纯嘏就带着太医院的脉案来了。 他神色凝重,仔仔细细禀报了婴儿洗三之后,肚脐化脓的病案,末了躬身抱拳,郑重地道:“臣等与一众同仁商议之后,皆认为婴儿刚刚诞下,身子还太虚,清洗时得慎重至极,否则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康熙神情一凛,眼神再从脉案上扫过,深思起来。 自从推行种牛痘,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的阻力。尤其在江南,朱三太子一系盘踞在此,经常散播流言蜚语,让无知百姓认为种牛痘,是他要把人当成牛马畜生,让他们子孙后代都出不了头。 康熙思考再三之后,说道:“这件事先不急着到处推行,世间多有愚昧之人,千百年来的习俗,一下大改,只怕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事情还没开始,就得先夭折掉。明天就先从十二开始,再到京城读书书明理的人家,一点点慢慢改变。” 朱纯嘏听到康熙会从十二阿哥开始,身先士卒,他心道只怕又是万寿宫那位的主意。他心中对万柳的佩服更甚,连声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康熙翻看了脉案片刻,然后吩咐梁九功拿起脉案,起身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正准备用午饭,见到康熙前来,忙吩咐苏茉儿去厨房添了康熙爱吃的菜,招呼他在身边坐下,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陪仁宪去北海看冰嬉了吗?” -- 第149页 康熙笑着说道:“宫里恰有些事,我就先回来了。我先陪皇玛嬷吃午饭,等吃完我再仔细说给皇玛嬷听。” 太皇太后眯缝着眼,上下打量着康熙,说道:“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仁宪好不容易出一次宫,你都没有功夫陪着她?” 康熙忙请罪,“都是我不好,等十二洗三之后,我再亲陪皇额涅出去看一次。” 太皇太后没再多说,转而问道:“十二可还好?我这身子不好,他生下来后,也没能去看看他。” 康熙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笑着说道:“十二能吃能睡,一切都好着呢,皇玛嬷无需担心。” 太皇太后点点头,“十二好就好,昨日我还听有人抱怨,说是内务府的细棉,一匹都没了,全部被你下令拿去送到了万寿宫。 十二是你的儿子,可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十一老十都还小,以后也给他们留一些,省得人说你这个汗阿玛偏心。” 康熙脸色变了变,不过是几匹布,这些人也眼红,在背后说三道四。 “老十十一那边,他们一直都用的绸布,十二不过是用了棉布,倒让人说起了嘴。这等长舌心胸狭窄之人,我定会查个一清二楚,严惩不贷。” 太皇太后也不动怒,仍旧温和地道:“都快过年了,总得图个喜气,别动不动就打啊杀的。先用饭吧,天气冷,一会子饭菜都凉了。” 康熙只得按下怒气,陪着太皇太后用了午饭。吃了碗茶消了食,唤梁九功拿来脉案,仔细讲给太皇太后听。 “我只想起早夭的儿女们,心惨痛不能言。这天下百姓都是我的子民,也不忍看到他们不好。不如就从十二开始做起,如果能因此多挽救几条人命,也算是大功德一件。” 太皇太后沉吟之后,然后看着康熙,和蔼地道:“你能以身作则,从十二开始做起,也是好事,别人见你的亲儿子都这么做,也能堵上一些说闲话的嘴。 十二洗三是了不得的大事,你被万氏叫回宫,倒也是你爱子心切,留下仁宪,她也不会怪罪于你。” 康熙听太皇太后提及万柳,心微微一沉,果真听到她继续道:“唉,我以前就觉着对不起的仁宪,对不起孟古青,对不起悼妃,早逝的慧妃,对不起太多太多从科尔沁来到紫禁城的娘家姑娘。 我也没有几年可以活,人老了就未免想得多了些,想赎轻一些罪孽,已经没了的,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不如趁着我还活着,帮着些还活着受苦的人。 咸福宫的那个丫头,性情孤僻,一直关在宫里,连宫门都不想踏出一步。这些年你也看在眼里,她从没有多要多求过什么,我也没有让你去多宠着她。 这宫里虽有娘家亲人,也帮不了她什么,我实在不忍见到她孤零零一人。科尔沁人也为大清做了好些事,咱们不能太不讲良心,十二就抱到咸福宫去养吧,给她点子盼头念想,死了我也能安心些。” 康熙的心霎时沉到了谷底,莫名的愤怒从心底升起。 他虽然笼络蒙古,却也防着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壮大,太皇太后也深深明白,她也没有偏向娘家。 如今沙俄又重新跑回了雅克萨,他还得笼络蒙古各部落,防止边关乱起来。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牵制的感觉,若是其他儿子,他捏着鼻子也就答应了。 不过太皇太后要的是十二,他亲眼见到万柳有多辛苦才生了他,他怎么对她开得了口? 康熙语气凝涩,勉强笑了笑道:“皇玛嬷,十二还小,还没有出月子呢。” 太皇太后神色平静,温和地道:“也是,万氏还在坐月子,这时候跟她说,倒让她睡不安稳,月子里落下病,可不是小事。 就像我现在这样,好多病根,都是月子没有坐好,当年吃的苦......,唉,过去的,就不再提了。 算了,等万氏出了月子再跟她说吧,也不要等太久,这一旦相处久了,分开时更舍不得,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康熙垂下头,无力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抬起眼,直直看着太皇太后,说道:“皇玛嬷,十二还是算了吧,等到乌雅氏生产之后,她的孩子抱到咸福宫去养,反正都是要个人陪她,谁陪不是陪。” 太皇太后的脸也沉了下来,眼神锐利至极,盯着他道:“十二为什么能算了,其他的阿哥们,照样自小被抱了出去。 我也知道,五指有长有短,人安能事事公道,可你也不能偏心得太过。 除了太子,自小一直长在你身边,你看重他,别人也没话说。如今看你这幅模样,莫非是你要再立一个太子!” 康熙神色大变,看着太皇太后苍老的脸,她鬓边的白发,将到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哀哀地道:“皇玛嬷,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万氏生了儿子,我也没有给她提份位,她更没有非分之想。 我承认万氏在我心中不一样,可也就如此。我更不是昏君,拿江山社稷当作儿戏。 自从八岁登基,二十几年我来,我如履薄冰,每天都战战兢兢,生怕江山毁在我手上。前朝大事一件接一件,我亦从未停下来过,如老黄牛般辛苦。 皇玛嬷,我也是人呐,也盼着能能歇一歇,能松快松快,喘上几口气。就万寿宫这么点地方,皇玛嬷也不给我留下,非得全部夺去不可吗?” -- 第150页 太皇太后定定看着康熙,脸色由苍白变得青紫,她蓦地弓下腰,捂着胸口,连气都快喘不过来。 康熙脑子轰地一声,惊慌失措搀扶着她,大吼道:“传太医!” 苏茉儿很快冲了进来,见到屋里的情形,又转身跑了出去,急着吩咐人去请太医。 太皇太后大口大口喘息片刻,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她轻轻推开康熙的手,无力地靠在软垫上。 她神色黯淡,虚弱不堪地道:“我成全你,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你想怎样就怎么样,这些这是我的命,我不怪你。 我想闭关好好吃斋念佛,谁都不想见,你也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第五十五章 十二的洗三举办得热热闹闹, 由皇太后做长者,只用盆里的药水,在他小额头上轻轻点, 便算完成了清洗仪式。 来添盆观礼的人霎时哗然,在底下交头接耳, 暗中窃窃私语。 因碍着康熙也在, 没人敢大声表达质疑, 等到洗完三之后告退出去,才互相拉着说了起来。 “今儿个真奇怪,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洗三,哪有这么敷衍了事的。照理说也不应该啊, 万寿宫那位,可是答应住进了主殿。” “你还不知道吧,我亲家在太医院, 说是刚生下来的婴儿,肚脐还没有长好, 进了水可就了不得。我想想也是,别说肚脐了,这么冷的天, 大人洗澡都受不住, 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 “我倒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老祖宗千百年来的习俗也能有错。哎哟, 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我闺女生了个儿子,正好后天也要洗三了。” “十二阿哥可是皇上的亲儿子,他能不盼着自己的儿子好?皇上都这么做, 你也亲眼所见,那还能有假?” 对于外面的热闹议论,万柳因为坐月子,呆在卧房不用出去,全部听不见。 她正好乐得清闲,洗三结束之后,十二从头到尾都没有哭。他包在襁褓中,被陈氏抱进屋时,还难得醒着,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小嘴巴蠕动来蠕动去。 万柳看得心都化了,轻轻点了点他的红脸蛋,笑着道:“真是个小人来疯,见到人多了就不睡觉啦?” 陈氏给他重新换了尿布,将他放进了悠车里,才放进去,他小嘴动了几下,然后又睡了过去。万柳对他秒睡的能力,真是又羡慕又佩服。 这时素兰领着太医院的太医,顺道来给万柳与十二请平安脉。 来的太医还是朱纯嘏与黄运,诊脉之后,两人的判定一致,都说万柳与十二身体平安无碍。 其中朱纯嘏多说了几句:“佟主子在万主子生产那日深夜,就偶感风寒高热不退,郭主子也在昨日病倒。寒冬时节,病邪愈发厉害,万主子身子底子虽好,还是须得主意防范。” 万柳微楞,然后颔首道:“多谢,我会注意的,有劳你们了。” 朱纯嘏与黄运出去之后,蔡佳氏在看着下人收拾走不开。万柳让素兰去叫来一并忙着的秋月,支开素兰之后,小声问道:“秋月,今天洗三,佟贵妃与宜妃来了没有?” 秋月忙回道:“佟主子在主子生产的那天就病倒了,我听张富说,她病得很是厉害,不像以前那般只是谎称头疼。 主子可还记得大旺,他在佟主子宫里当差,就是他来要叫走朱太医。张富说,大旺被梁谙达揪了个错处,送去内务府,最后内务府把他罚去了官房。 郭主子也没来,听说是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十二阿哥。连十一阿哥都暂时抱到了大郭主子屋子里看着,皇上还赏了几匹上好的绸缎给大郭主子,说是拿去给十一阿哥做尿布。” 万柳心下了然,看来佟贵妃在她生产那晚前来生事,这次没有逃过去,真的被生了病。 官房是清刷存放马桶的地方,梁九功抓了大旺的错处,那就是得了康熙的命令。 他这次居然没有对表妹手下留情,万柳诧异的同时,乐得几乎没有敲锣打鼓庆祝一翻。 这几天她被十二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忘了生产时佟贵妃的作妖。 还有什么比突然听到死对头倒霉更开心的事,若不是她还不能出门,都恨不得亲自上承乾宫去探病,顺道再气气佟贵妃。 至于宜妃,秋月一说绸缎的事,万柳就明白了,细棉的事还真引起了别人的不满。 宜妃性子本来就要强,见到万柳有,她的十一阿哥没有,能咽下这口气才怪。 不过万柳对宜妃没什么想法,与佟贵妃相比,宜妃光明磊落多了。什么事都当面来,绝对不会藏着掖着。 康熙平时对宜妃也颇多宠爱,这次估计她撞到了枪口上。康熙这一手做得真是,万柳只能拍案叫绝。 宜妃姐妹关系可不大好,把十一阿哥抱到她姐姐跟前去照看,这比直接打宜妃的脸还令她难受。 蔡佳氏忙完走进屋,万柳见她神情疲惫,忙说道:“额涅快过来坐。” “哎,我这就来。”虽然蔡佳氏答应得快,还是先走到悠车边,怜爱无比看了十二好一阵,才坐在了万柳身边。 万柳倒了茶递给蔡佳氏,说道:“由秋月她们去做就好,你上了年纪,就不要多操心了。” 蔡佳氏接过茶碗,眼神嗖一下扫向了万柳,神情愠怒,“我还年轻着呢,眼清目明,头上连跟白头发都没有,走出去谁不猜我才三十出头!” -- 第151页 万柳被喷得缩着脖子,讪笑道:“是是是,我们一起走出去,别人肯定以为我们是姐妹。” 蔡佳氏瞪着她,噗呲笑出了声:“臭丫头就知道打胡乱说。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些事,在家里可都是你阿玛在操心。 唉,没办法,谁叫你是我生的,我哪放得开手什么都不管。秋月他们做事虽然细致,毕竟没有生过孩子,许多事还不懂。来的人这么多,总得看着他们收拾干净了,别留下什么不该留下的东西。” 万柳立刻很狗腿地拍蔡佳氏马屁:“额涅最最厉害,最最好了,阿玛知道之后,不知道得多羡慕我。” 蔡佳氏笑骂了一句,吃了口茶之后,长叹道:“忙活了几天,总算结束了。以前我以为宫里洗三,与宫外不一样呢,原来也差不多,就是来的人更尊贵些。托十二阿哥的福,我总算见到了太后娘娘,其他宫里的主子。” 她打量着万柳,越看越满意,赞道:“还是我的闺女看起来好看,不是我自夸,我闺女这通身的气度,就是别人不能比。” 万柳笑个不停,点头道:“额涅说得是,我肯定能当选紫禁城第一美。” 蔡佳氏又被她逗笑了,凑过去低声说道:“我可不是胡乱夸你,开始进宫的时候,见着皇上还紧张得不行,后来见皇上随和,渐渐地也就觉着普通寻常了。 皇太后,顶顶尊贵的人,也笑眯眯的,跟普通人家的老太太一样,和善得很,还拉着我问了几句家常。 还有呐,贵妃德妃她们几个贵主子也来了,说是贵吧,也就与咱们常人一样,没多一只鼻子眼睛,只穿着装扮贵气些。 这眉眼啊,端正是端正,就是太端正了。用你玛法的话说,看似都一样的鸟儿,有些叫得啾啾啾跟唱曲一样,有些就知道喳喳叫,没趣得紧。人是活的,可不是说有了命就是活。 她手指点了点脑袋:”还得这里活。”又点了点眼角:“这里也得活。” 万柳没想到蔡佳氏有如此高见,忍笑一本正经地道:“额涅说得是,我一定努力做只会啾啾啾叫的鸟儿。” 蔡佳氏听万柳怪声怪气学鸟儿啾啾啾叫,抬起手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嗔怪地道:“你少作怪。额涅以前还替你担心,怕皇上的宠爱不长久,你会在宫里受欺负。 这次见到了其他人,总算松了口气。你只要以后就这般模样,就算宫里再进新人,你也不会失宠。 这人心都是一样的,谁不喜欢有趣又活泛的。这活泛不是说要蹦得高,只要戳到了人的心窝里,不管好坏,保管让人忘不了。” 万柳瞪圆了双眼,举起大拇指,惊呼道:“高,额涅就是高。额涅,你是不是也这样对阿玛,才让阿玛对你死心塌地,一生只有你一人?” 蔡佳氏举起手,想要揍万柳,最后舍不得又放下了,斜了她一眼站起身,说道:“懒得跟你废话,我去把你收到的赏赐添盆拿进来。” 万柳眼睛一亮,搓着手手坐在榻上,等待最最激动开心的时刻。 等到蔡佳氏与秋月捧着匣子与礼单进来,她双眼星星乱闪,踢掉鞋子,飞快挪到塌几里面去,拍了拍塌几,摩拳擦掌说道:“放这里来,我要好好数数。” 蔡佳氏嫌弃地别开了头,将匣子放在她面前,拉着秋月道:“咱们出去,别耽误了她数银子。” 秋月抿嘴笑,跟在蔡佳氏身后走出去,留下万柳一人盘腿坐在榻上。 她也不怕麻烦,将匣子里的金银元宝全部拿出来,对着礼单逐一核对。 赏赐贺礼大多都是金银八宝如意,很是深得万柳的欢心。她笑得牙不眼见,拿起一个元宝着迷地看了又看,然后依依不舍放到匣子里,一层层垒起来。 数着数着,万柳拉下了脸,瞪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十二,真是人比人得气死人。 屁大点的人,不仅伺候的人比她这个老娘要多,财产居然也比她要多! 不过,万柳暗搓搓嘿嘿笑,这些她就先替他保管起来。她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除了洗三,还有满月,往后还有半周岁,一周岁抓周。 他所得的贺礼,他的月例,都是她的她的她的…… 统统都是她的! 开心完之后,万柳又替十二犯愁。 等他长大后,不算其他宗室亲朋,就他那堆兄弟,加上亲侄儿侄女,乌泱泱一大堆人。光这人情往来的支出,他都得哭着跪下求老天下银子。 万柳啧啧摇头,康熙只管着生,真的是半点都不替儿女考虑。怪不得她以前曾看到过,官员在户部借了许多银子,最后雍正去到处讨债。 人情虽说是有来有往,下属对上峰则不一样,下属只有挖空心思多给上峰送礼,上峰的上面还有上峰,最最大的上峰,则是康熙。 这些年宫里加上夭折的,一共生了几十个孩子,基本上早夭的,也都熬过了满月。 别的不算,光是洗三这一块,那些臣子宗亲,没有其他不可见光的收益,就算去把裤子当了,光着屁股也送不起礼。 康熙进屋,就见万柳拿着个金元宝笑得眉眼弯弯,珍重无比放进匣子之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又挑了个金元宝放进去。 他看得想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她数钱。见她数了几个之后,脸上又愁云惨淡,然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 第152页 康熙愣了下,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万柳听到声音,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她不过就是数钱数得开心纠结了点。不过这些就无需让他知道了,省得他又得说她俗气。 她起身胡乱福了福,头也不抬说道:“奴才没怎么呀,正在清点银子呢。” 她手上不停,把元宝全部放到了几个匣子里,试着抱了抱,很沉。 万柳差点儿没流下幸福的泪水。 康熙实在看不过眼,说道:“先放着吧,又没人跟你抢,瞧你那小气劲。” 这句话就冤枉万柳了,她当即反驳道:“这些银子都是奴才给十二存的,等到他以后长大开府了再给他。” 康熙在她身边坐下,取笑她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开始替他打算,这个额涅当得还算称职。” 万柳暗自翻了个白眼,他这不是废话嘛,只要脑子正常,谁当了母亲之后,不会替孩子打算。 她将礼单合起来,转头看过去,一时怔住了。 康熙今天的气色特别差,就算没有黑脸,现在脸上也自然透着一团黑气。而且眼底周围是掩饰不住的青色,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变成了熊猫。 她以前见到的康熙,一直是精力过剩,还从没有见他这般颓废过。不是这个时代所限制,她都几乎要以为,他准备改走哥特路线了。 外面又起战事了?郑克塽反悔,台湾重新被抢了回去?吴三桂其实没死,又冒出来要与康熙干仗? 万柳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很多,她小心翼翼将礼单塞到屁股底下,把装着金银的匣子挪到身后,又离得他远了些,这才问道:“皇上,你可是病了?” 康熙揉了揉眉心,疲惫不堪斜倚在软垫上,闷声道:“我没有生病,只睡得不大好,你无需担心。” 万柳听他没有生病,暗自松了口气,觉着自己有些小人之心。 她蹭着塌几,蹭到离他正常些的距离,眨巴着眼睛,嘴里是说不出的关切:“皇上可是累了,要不要先回去歇息一阵子?” 康熙抬手蒙住脸,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不用,睡也睡不踏实。” 不对,万柳脑子转得飞快,要是外面起了战事,康熙肯定没有功夫到她这里唉声叹气,一定忙着在前朝召集大臣商议对策。 莫非,万柳失声高呼:“难道是佟姐姐病死了?” 康熙顿住,哭笑不得看着她道:“瞎说什么呢,佟氏还好好的。” 不是佟贵妃,万柳好失望,继续拔高声音道:“那是郭姐姐病死了?” 康熙无语望着头顶的藻井,算了,再让她猜下去,他后宫的女人都得被猜死一遍。 他沉吟片刻之后,坐起身看着她,脸上慢慢浮现出隐隐的痛楚,难过地道:“皇玛嬷说,要把十二抱到咸福宫去养。我没有答应,十二是你的儿子,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皇玛嬷气得病倒了,对我失望透顶,说不想再见到我。” 终于来了。 万柳其实这段时间也想过十二的问题,只是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她不会先庸人自扰。 现在听到康熙这么说,像是另一只鞋子落了地,松了口气的同时,她也得坦然直面这个问题。 康熙眼尾渐渐泛红,轻声道:“我自小父母双亡,是皇玛嬷一手把我拉扯大。在我患天花的时候,也是皇玛嬷一直关心着我,从没有想过放弃给我治病。若不是她,我不会活到现在,登上大位。” 万柳看着康熙毫不掩饰的伤心,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他能为了她与太皇太后抗争,她还是有一丢丢的高兴与感动。 万柳不知道别人,至少她是典型的双标。康熙为她这么做,她肯定举双手双脚赞成。谁还不想当个人人都爱的玛丽苏,看到别人为你天王凉破日天日地,绝对比捡钱还要爽。 但站在另一种角度,要是十二以后为了女人与她顶着干,她肯定会拿着刀追着他砍。 老子忍着身材变形,会阴被撕裂的痛把你生下来,再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把你拉扯扯大,就是让你来与我作对的? 所以万柳也不怪太皇太后,虽然她错怪了自己,可谁还没有个心魔,过不去的坎。 要是老太太真被气死了,康熙以后肯定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她。 谁能争得过死人? 万柳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她主动握住了康熙的手,情真意切地道:“皇上为奴才这么做,奴才真的很感激皇上。其实奴才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太皇太后以前待奴才很好,还让苏嬷嬷教奴才学蒙语。 她们是后宫里,对奴才最好的人,奴才一直铭记在心,感念着她们的好,想着要怎么报答她们的恩情。 奴才怀孕之后,本来想过以后将十二送到慈宁宫养着,能陪陪太皇太后。后来奴才转念一想,太皇太后喜欢清净,身子也不大好,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嬷嬷自小陪伴在太皇太后身边,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太皇太后百年之后,剩下了苏嬷嬷一人,她不知道该有多寂寞与难过。苏嬷嬷是奴才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奴才愿意一辈子侍奉她,伴她左右。 现在苏嬷嬷要伺候太皇太后,分不出功夫来。以后苏嬷嬷若是还在,奴才想把十二送到苏嬷嬷身边,由他养着。皇上,奴才这样考虑,你看可否妥帖?” -- 第153页 康熙眼里渐渐恢复了神采,紧紧反握住了万柳的手,猛地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头低着她的脖子,深情地道:“见到你这样懂事,为我着想,我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 苏嬷嬷善良聪慧,她也是我的老师,以前我的蒙语,也是由她所教。说起来,你我算得上是同门师兄妹。 皇玛嬷也最看重她,除了我之外,在皇玛嬷眼里,她是第二重要之人。你的想法真是太好了,苏嬷嬷以后能有妥善安排,皇玛嬷也会乐见其成。” 万柳的脸,难得有些发烫。 实她并没有那么好,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除了她亲自抚养之外,十二最好的去处,若她不在了,首当其冲是娘家。现在她还好好活着,十二若去了娘家养着,她是后妃不能随意出门,以后估计一年都见不上一面,这个计划她已经打了个叉。 第二好的去处,则是是皇太后处。她在后宫跟菩萨似的,身份高不管事,态度中立,十二由他养,能避开许多明枪暗箭。只是皇太后已经养了五阿哥,万柳也只得遗憾放弃。 第三的好选择,当然是苏茉儿处。 万柳跟着苏茉儿学了很久的蒙语,两人相处已久,她深知苏茉儿的性情。康熙说得没错,苏茉儿聪慧善良,除此之外,她对万柳也非常不错。就算太皇太后厌弃万柳的时候,苏茉儿也还是好心提点过她。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苏茉儿的身份。她看似地位超然,本质身份伺候人的奴才。 这点就很玄妙,她既有主子的待遇,但并不会成为真正的主子,越过了十二去。 万柳的打算是,等到太皇太后一去世,就把苏茉儿请到万寿宫来住。多一个学识地位都不错的人,在旁边帮着照顾十二,顺便再替她管管事。 万柳觉得,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她是捡到了宝。 压在康熙心上的巨石被搬开,他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推开万柳,嫌弃地道:“唔,好重的气味。” 万柳嗤笑,他这个小心眼,以前她笑话他没洗澡,他居然记这么久的酬,这时还不忘还回来。 康熙见她手不停抠着身后的匣子,斜着她道:“别以为我刚才没有看到你藏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能看得上你这几个歪瓜裂枣?” 万柳实在听不下去了,她一定得跟康熙好好掰扯掰扯。 “皇上,奴才先前说过,这些都是给十二的银子。等到十二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他也能拿去填补填补空缺。” 康熙白了她一眼,说道:“十二可是我的儿子,我能让他穷得叮当响?” 万柳假笑了几声,毫不客气地道:“不但十二穷,皇上也一样穷。这么多阿哥,光是成亲开府,得花多少银子,皇上自己心里肯定有一笔账。 还有格格们,等她们长大以后成亲,嫁出去前总得给个封号,封号上去了,相应的嫁妆,好意思再少给了?这还没算皇上以后的孙子孙女….. 万柳突然顿住,瞪大双眼“咦”了一声,康熙被她突然变脸吓了一跳,怒道:“你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万柳问道:“皇上,大阿哥好似年纪已经不小,他是不是即将大婚了?” 康熙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到了大阿哥,点点头道:“已经在给他相看,等到过完年选秀的时候,就给他指婚。” 万柳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拍了拍胸口,满脸的庆幸,说道:“幸亏十二出生得早,不然以后比侄儿还要小呢。” 康熙哭笑不得,说道:“叔叔比侄儿年岁小的比比皆是,又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万柳不紧不慢,笑盈盈地说道:“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奴才想到了一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皇上,院子里的梨花你注意过没有,梨花并不是纯白,仔细看起来,花瓣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梨花压了海棠,梨花除了被海棠染红,脸也跟着红了。因为梨花觉着,仔细深究起来,其实挺为老不尊的。” 康熙:“......” 第五十六章 万柳不知道康熙如何与太皇太后沟通的, 第二天他就不再跟蔫黄瓜一样,恢复了以前的神采。 十二也定下来,等下来等到太皇太后百年之后, 抱由苏茉儿抚养。 苏茉儿亲自来看过十二,太皇太后又赏了十二一只金项圈, 苏茉儿也送了十二一只银手镯。 万柳对金银自然来者不拒, 美滋滋替十二收了起来。 日子过得飞快, 等十二满月的时候,他终于不再像是只红鸡蛋, 肌肤白得发光。细长的眼睛也变大了些,经常咧着没有牙的嘴, 自己笑得欢快极了。 十二凭着万柳的基因成功逆袭,她时常看着他感慨:“幸好你长得像我,当初没有把你扔掉。” 蔡佳氏在十二满月之后就得出宫, 万柳很想抱着她大腿哭,求她不要走。 虽然十二身边有一大群人伺候, 万柳还是不放心单独把他留给奶嬷嬷他们,让她自己带,她又不太会。 这段时间多亏蔡佳氏的帮忙, 她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与蔡佳氏相处轻松又愉快, 而且她远比万柳还要看得通透。 这次一分开, 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只要一想起这事, 万柳心情就无比低落。 满月酒之后,万柳又替十二收了一堆赏赐与贺礼。蔡佳氏明天要出宫,心里也舍不得,陪着万柳一起清点赏赐贺礼, 与她说着闲话。 -- 第154页 “你给我的那两匹重锦,我给你留下了。这东西是皇上赏赐给你的,太过贵重,你给了我,就咱们那家庭,也穿不出去。 我带几匹寻常的绸缎回去就好,给你玛法做两身新衣,给你大嫂做两身,我自己也享享你的福,也拿上一匹吧。 你阿哥与大哥......,算了,不提他们,你两个侄儿,给他们一人一个金项圈,这么多赏赐带回去,邻里亲戚见了,也足够有面子。” 重锦是十二满月,曹寅送的贺礼。曹家在江宁织造上,送来自然是最好的东西。万柳想做扶娘家魔,蔡佳氏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听到蔡佳氏直接越过了拖尔弼与大哥,笑着问道:“阿玛与大哥怎么没有?” 蔡佳氏差点儿没翻白眼,说道:“他们爷俩,要不是得出去当差见人,我恨不得给他们穿粗麻布。爷俩一样的德性,粗心得很,好好的一身绸缎衣衫,早上穿出去,晚上回来时,保管到处都勾了丝。” 万柳笑个不停,说道:“额涅,再给大嫂带两枝珠花回去。这次皇上还给了我一套珍珠头面,不是东珠也不算逾距,你拿去戴吧,珍珠你戴着好看。” 蔡佳氏瞪了她一眼,笑骂道:“我戴什么戴,拇指那么大的珍珠,戴在头上我怕脖子疼。你留着吧,以后参加个筵席,戴出去显摆显摆,气死那些眼红的。” 万柳又想笑,又心酸,抱怨道:“额涅真是,别人都盼着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好拉扯娘家兄弟,给娘家带来荣华富贵。我好不容易能帮着娘家一点,额涅还不要。” 蔡佳氏叹了口气,说道:“咱家又不是吃不起饭,也不是那等拿女儿去换富贵的人家。你阿玛与我想的也一样,你在宫里能平平安安,我们也没有什么多求的。 现在你有了十二,虽然皇家不一样,仔细说起来,你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小家,总得多顾着十二。 还有啊,十二以后就算给了苏嬷嬷养着,他始终是你的儿子,你可别想左了,觉着不在自己跟前,就不再去管他。” 蔡佳氏在宫里住了一段时日,也听到了私下的一些议论。四阿哥已经住进了阿哥所,进了上书房读书,平时给佟贵妃请安时,也没有忘记去德妃处请安。 但每次德妃都冷冷淡淡,原本还算爱笑活泼的四阿哥,现在脸上很少能见到笑容,看上去跟个小大人一样稳重。 万柳不想评价生育达人德妃,她也没有仔细解释让苏茉儿领着十二的私心,笑着答道:“额涅你放心吧,我醒得。” 蔡佳氏点点头,说道:“你能想开就好,这日子啊,过得快得很,晃眼间,一天就过去了。十二长大后,要读书开府成亲,要领差使当差。皇上可不止十二一个儿子,就算有了你在,要偏着他,也不能偏了哪里去,还得你这个亲娘替他多做打算。 你现在出了月子,身子养得也算好,就多看顾着十二一些。伺候的下人再多,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偷懒没看住,有个什么不好,就是打死他们也无用。” 万柳认真听着,一一应下来,越听心情越低落,要是蔡佳氏一直陪着她该多好。 可她也知道这些都是痴心妄想,一是规矩不允许,二是娘家还有一大家子,蔡佳氏也放不下他们。 两人在一起说了没一会,康熙就来了。蔡佳氏听到外面的请安声,忙站了起来,康熙走到门口,她福身请安之后,便恭敬退了出去。 万柳看了康熙一眼,起身随意福了福,坐回去重又数起了银子。 康熙不由得愣了下,她数银子是最快乐的时候,此时她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意,这也太反常了。 他不由得疑惑起来,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拿过她手中的礼单看了之后,又顺手还给了她,试探着问道:“怎么,嫌银子少了?” 万柳半点儿都没有客气,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银子少了皇上会补上吗?” 康熙为了息事宁人,忙说道:“补不补,你还差多少,差多少我就补多少。” 万柳却并不买账,撇了撇嘴道:“算了,不食嗟来之食,奴才这点骨气还是有的。还有呐,差多少补多少,就不能多补一点儿,忒没劲。” 康熙见她银子都哄不好,略一思索,问道:“可是你额涅要出宫,你心里不好受了?” 万柳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康熙心里有了底,温声劝道:“你额涅出宫以后,又不是再也见不着,都在京城里住着呢。皇玛嬷年岁大了,我已经督促工匠早些把畅春园建好,能侍奉皇玛嬷去住上一段时日,估摸着明年开春就能住进去。到时候你去了园子,宫外的规矩少,可以传你额涅经常来见见你。” 万柳喜上眉梢,立刻追问道:“真的?” 康熙失笑道:“这还能有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对了,你大哥的小儿子比十二大两岁,等到以后十二去上书房读书时,可以选他做哈哈珠子,他陪着十二,表兄弟之间也能亲近亲近。” 哈哈珠子相当于阿哥们的伴读,每个阿哥大致有十名哈哈珠子陪着读书,大多都是从王公大臣家挑选。 按照拖尔弼现在的官职,康熙这样做,算得上是在变相提拔万柳的娘家。 万柳却想得多了些,首先依着拖尔弼的性情,不一定愿意掺和进皇家的事。 -- 第155页 二来,拖尔弼与她大哥的官职都不高,以后小侄儿进宫来做十二的哈哈珠子,七八岁的小孩子,面对一群尊贵的阿哥们,若是受了欺负歧视,古代版的霸凌可没地方伸冤去。 万柳觉得还是先得问过拖尔弼的意见,于是敷衍着道:“十二还小呢,等到他读书的时候再说吧。” 反正还有好几年,康熙也没有多说。他见万柳又将元宝全部垒进一个匣子里,嫌弃地道:“又不是没有匣子,你再重新拿一个,分成两个匣子装不更好?“ 万柳心道你懂个屁,她头也不抬地道:“奴才就喜欢这种银子堆成堆,满出来的感觉。” 康熙被她逗得笑个不停,手指虚点着万柳:“真是俗气得紧,都快钻到钱眼里去了。” 万柳见他手指到了跟前,想都没想,张嘴就要咬。他灵活得很,嗖地一缩,顺势捏住了她的脸颊。 手下肌肤滑腻柔软如凝脂,康熙捏着捏着,就变成了抚摸,眸色暗下来,哑着声音道:“你已经满月了。” 万柳瞬间翻了脸,用力拍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道:“满月怎么啦?难道还有规矩不许奴才满月了?” 她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康熙迅速回想了最近有没有惹到她的地方,想来想去实在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问道:“瞧你这气性,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万柳哼了一声,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才出月子,她小腹还没有收回去。先前洗澡的时候,看到自己肚皮上的妊娠纹,她差点儿没失声痛哭。 蔡佳氏再劝,她还是觉着不爽。这些纹路几乎要跟着她一辈子,这不是功勋的徽章,而是作为女人的惨状。 “奴才哪里有生气?奴才懂规矩得很,敢跟皇上生气,奴才还要不要命了?皇上,奴才现在要带十二,没有功夫伺候皇上,皇上请回吧。” 康熙看了一眼悠车里咕噜噜转动着眼珠子,不知道在傻笑什么的十二,见他实在可爱,忘了万柳还在生气,忍不住笑着去摸他脸。 万柳眼疾手快抓住了康熙的手,嫌弃地道:“皇上可洗过了手?” 康熙瞪着她,怒道:“你居然嫌弃我手脏,我先前不是才摸过你的脸!” 万柳呛了回去,“皇上摸奴才的脸也就算了,十二不行。谁知道皇上从哪里来,摸过了谁,十二还小,可不能随便乱摸。” 康熙气得不行,她的规矩多如牛毛,来她这里看十二,得先换干净的衣衫,而且手脸都要洗得干干净净。 真是个凶婆子,母夜叉! 康熙想骂,见她眼珠子瞪得滚圆,里面火花四溅,不服输地昂着脑袋,一幅要与他吵架的模样,又强忍住了。 “好好好,我才从乾清宫来,换过衣衫,洗干净了才来,现在你满意了?” 万柳抬了抬下巴,别过头总算放过了他,见十二又在蠕动,她眼神温软,去净了手,俯身抱起了他,轻言细语逗着他。 康熙愕然,被万柳迅速变脸的本事惊住,他看着母子俩其乐融融,哭笑不得地道:“还真是,十二以后万万不能跟你一样的狗脾气。” 万柳突然浑身一僵,然后朝康熙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将十二往他手里塞:“皇上你也抱抱。” 康熙从来没有抱过儿子,突然被塞进这么个小小软软的东西,他双臂如有千金,伸得直直的,浑身僵直得不敢动弹。 他急得大喊:“抱孙不抱子,快抱走,我不会抱......,咦,热的,万氏!” 万柳胸前的蓝色常袍,被水迹晕开了一大片。她拿着手指捏着衣衫,闲闲地道:“留下这个说法的才是孙子。” 康熙头上都快出汗了,他顾不得万柳拐弯抹角骂人,小心翼翼将十二放回了悠车里。 他打量着自己身前手臂上的水迹,先是瞪了一眼撇嘴要哭的十二,又瞪了一眼万柳:“你是诚心的吧,明知道他尿了,还把他塞给我!” 万柳已经拿了尿布,熟练替十二换了起来,笑着道:“十二这么小,皇上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康熙被她快气笑了,“你少狡辩,我有说十二吗,我说的是你.....,怎么你还亲自动手了,快让奴才进来伺候,不然养着他们做什么?” 万柳没有理会他,捉着十二雪白的小腿,凑上前去闻了闻,又亲了亲他的小脚板,笑着训斥他道:“真臭,以后再不看准人乱拉,额涅要揍你哦。” 十二像是条毛毛虫蠕动了几下,换了干尿布后,他只哼唧了几声,小拳头举在脸颊边,甜甜睡了过去。 康熙听万柳意有所指,本来站在一旁生气,见到她温婉的侧脸,眼角眉梢的笑意,心里也跟着软下来,只静静站在一旁,微笑看着他们。 万柳等十二睡熟了,站起身准备去换衣衫。她看了还呆呆站在旁边的康熙一眼,诧异地道:“皇上怎么还不回宫去换衣衫,天气冷,湿衣服穿在身上仔细着凉。” 康熙眼神闪了闪,她这时候倒想起了他会着凉,先前故意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她明显是要赶自己走,这司马昭之心也太明显,偏偏他就不如她的意。 康熙唤来梁九功,吩咐他回去乾清宫取一身干净衣衫来。万柳见他赖着不走,翻了个白眼,自己拿了衣衫去净房洗漱。 康熙见她去了净房,眼睛瞬时一亮,朝四周看了看,唤来奶嬷嬷陈氏,说道:“把十二阿哥带下去好生看着。” -- 第156页 陈氏恭敬地抱着十二阿哥退了出去,康熙装模作样背着手,施施然走进了净房。 十二这泡尿撒得比较厉害,万柳里衣都已经濡湿。她正准备全部脱下来换掉,见康熙走进来,立刻拿衣衫挡在身前,怒瞪着他道:“非礼勿视!” 康熙根本不理会,笑容满面来到她面前,低头凑到她耳边说道:“又不是没看过,儿子都生了,这时候倒害羞了起来?” 万柳气得扔下衣衫,用手把他往外面推,咬牙切齿地道:“谁说生了儿子就能随便看,出去出去!” 康熙反身抱住她,皱了皱眉,疑惑地道:“你究竟怎么了,这一下子也变得太多太快。” 万柳沉下脸,甩开他的手,猛地撩起身上的里衣,露出还微微突起的小腹。 她指着上面的妊娠纹,跟炮仗一样,直接冲他一阵狂炸。 “皇上不是要知道奴才怎么了吗,你看看这里,看看,都这个样子了,奴才怎么开心得起来。皇上说奴才变了,肚皮都快成烂瓜纹,奴才怎么能不变?” 康熙无语至极,她竟然在为这么点事跟他闹别扭。他手抚上她的小腹,轻轻按了按:“软乎乎的,还挺好玩。” 万柳啪地打开他的手,刷一下拉下了衣衫。 康熙见她怒气更甚,忙温声安抚她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女人生产后,肚皮大多都成了这样子。乌雅氏郭氏姐妹都比你现在还严重,肚子比你可大多了,我又不嫌弃,你别难过了啊。” 万柳想淬他,真是麻子脸不嫌大。他也太自以为是,她根本不在意他嫌弃不嫌弃,而是她自己嫌弃。 康熙拿起衣衫递给她,“快换上吧,湿答答的贴在身上,也不嫌难受。” 万柳接过衣衫,沉着一张脸,干脆当着他的面,也不避开,直接脱了里衣。她用帕子擦洗过身子,然后拿起干净的里衣往身上套。 康熙呼吸沉沉,眼疾手快扯住了她的里衣,半蹲下了身子,头凑了上前。 万柳实在是没有心情,伸出手挡住他的脸,往后退了一步,趁着他愣神,拿起里衣飞快穿好,说道:“十二还在外面呢,奴才要出去看着他。” 康熙没踏上想了许久的云端漫步,他郁闷不已,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十二我让奶嬷嬷抱走了。” 万柳看了他一眼,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总算没全部用下面思考。 换好衣衫之后,她说道:“梁九功也应该将衣衫送到了,皇上也快换上,等下天都要黑了,你早点儿回去,外面冷着呢。” 康熙被拒绝,愿望落空,板着脸也不想搭理她。梁九功送进衣袍,他换好之后走出净房,见万柳又让陈氏把十二送了回来,他正舒适躺在万柳怀里傻笑。 十二虽然看上起白白嫩嫩,是自己的亲儿子,康熙觉着他还是十分碍眼。 康熙剜了十二好几眼,背着手绕着万柳来回走动了几圈,开口道:“你若是在意,我有法子让你肚皮变得好看些。” 万柳抬头,不解地看着他:“怎么变好看?“ 康熙朝她得意一笑,说道:“沿着你肚皮的纹路,干脆画成一幅画,保管好看得很。” 我去!这是要给她肚皮来个纹身啊! 她还想左胸来条青龙,右胸来个白虎,肚皮上来个机器猫! 画上以后,她绝对是紫禁城最最酷炫的崽! 万柳想都没想,当即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绣?” 康熙神秘一笑,说道:“不用如以前那般用针刺绣,对身子不好,还痛得很,我哪能舍得见到你痛。你只放心交给我就好,我画画的功夫,天下第一。” 万柳也不计较他吹牛,催促道:“那皇上快去准备吧,奴才等着你哦!” 康熙见万柳兴奋,他也跟着兴奋,兴冲冲回了乾清宫。在用过晚饭之后,他很快带着一堆颜料,又赶回到了万寿宫。 万柳主动让蔡佳氏把十二抱了下去,怕有人进来看到,两人还跑去了里间,鬼鬼祟祟凑在一起,头抵着头,察看康熙带来色彩艳丽的颜料。 她手指捻起橙红色的颜料,凑在鼻子前闻了闻,香气阵阵,好奇地道:“颜料画上去,洗澡一碰水,到时候各种颜色糊成一团,岂不是更难看了。” 康熙老神在在地道:“你担心什么,这个是散沫花,涂在身上经久不散。还有栀子的黄色,也管好几日。等你看厌了,最后全部用胰子洗掉,我又再给你画上新的,直到你不想画了为止。” 万柳考虑了几秒,青龙有忌讳,她不敢往胸上画,机器猫他也没见过,当即拍板道:“那奴才先试试,不过皇上,奴才要画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 康熙垂下眼皮,笑着道:“我知道了,你躺下吧,不然我怎么画?” 万柳飞快躺平,撩起衣衫露出肚皮,还不放心叮嘱道:“皇上可别画错了,要画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啊。” 康熙不耐烦地道:“知道了,怎地这般啰嗦。” 他亲手摆好颜料碟,拿着最细的毛笔,蘸了颜料,在万柳肚皮上画了起来。毛笔一碰上去,她就觉得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直笑。 康熙也想笑,却板着脸吓唬她:“可别动啊,要是画歪了,可怪不得我。” 万柳忙咬唇忍住,连呼吸都轻了。康熙笔下不停,画得极为认真。 -- 第157页 万柳忍了许久,才听到他说道:“好了,你且慢些,颜料现在还未全干。” 万柳迫不及待坐起身,低头看向肚皮,虽然看不大清楚,她总觉得这个老虎有点儿奇怪。 她奔到妆奁台前,拿起西洋镜一照,立即深吸了一口气,差点儿没直接气晕过去。 镜子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母夜叉! 她抓起妆奁上的珠钗,扬手砸了过去,康熙笑眯了眼,抄手接住珠钗,还故意火上浇油,笑问道:“好不好看?” 万柳尖叫一声,直朝他扑了过去,他也不躲,张开双臂拥抱着她,两人笑闹着扭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散沫花也就是海娜花,尼泊尔印度流行的身体彩绘,就是用的这个。 第五十七章 万柳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才拿香胰子把肚皮上的母夜叉洗掉。 也许是有了对比,她对妊娠纹的纠结,奇迹般得到了治愈。 康熙还跃跃欲试准备再画, 就差没赌咒发誓,一定会给她画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万柳才不会相信他, 在哪里跌倒, 就在哪里睡觉。她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 爬起来再跌倒一次。 康熙见她不上当,只得遗憾作罢。主动凑上前赎罪几次之后, 万柳勉强还了他一次礼。 等到他灵魂得到了飞升,身体得到抚慰之后, 心情畅快,也就没有再继续纠缠她。 蔡佳氏出了宫,没了得力的帮手, 万柳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照料十二身上。 她想收回当时庆幸没有扔掉他的话, 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她再次考虑,要不要把他扔掉。 这个祖宗简直太能折腾, 而且还是那种悄无声息使坏的角色。 在他还站不稳, 得抱着的时候, 万柳就已从来不敢戴任何首饰, 否则, 他前一秒还乖乖靠在她怀里,下一秒那只小手,就神出鬼没伸出来,不是揪住了她的耳环, 就是抓散了她的头发。 伺候他的奶嬷嬷小太监宫女,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看着他。他睡醒了之后,也不哭闹,手脚灵活得很,摆动着小屁股要往炕下溜。 幸好奶嬷嬷陈氏发现,眼疾手快抱住了他,不然他就得从炕上摔下来。 悠车早已太小,万柳没法子,跟康熙说了之后,让内务府去给他专门做了一张小床。 床的四周是磨得光滑高高的栏杆,他现在还没有本事翻出来,总算能暂时挡一阵子。 康熙五月北巡塞外,万柳因十二太小,无法带他出门,留下他一个人在宫里,她根本放不下心,毫不犹豫拒绝了康熙。 康熙没办法,只得随了她。等到从塞外回来,不过短短一两个月未见,十二那小子已经不认得他。 他抓住万柳的膝盖,撅着小屁股站起身,歪着脑袋打量了康熙半晌,五官都在用力,剁了剁小脚,嘴里往外喷着口水,大声地道:“不!” 康熙不知道他的意思,转头朝万柳看去,见她垂着头,眼角含笑,知道这小子肯定没说好话。 十二腿还没有多少力气,站一会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万柳忙架住他的胳膊,把他提上了罗汉蹋。 这一下十二如鱼得水,手脚并用飞快地爬到康熙身边,翻身坐下来,仰着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康熙,再次喷口水道:“不!” 康熙好笑地道:“你究竟在说什么,瞧这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十二在长牙,嘴角经常挂着一长串晶莹剔透的口水。万柳拿着帕子,熟练地擦了擦他的嘴,答道:“十二已经不认识了皇上,他对皇上好奇呢。” 康熙笑了起来,对十二说道:“才这么几天你就把我忘了,臭小子真是个小没良心的,亏我以前还经常抱你。” 万柳没有戳穿他,可不是他经常抱十二,是他在的时候,万柳经常把十二强塞给他了而已。 宫里德妃又生了个格格,章佳氏也快临盆。大阿哥已经大婚,出宫开了府。 从大到小,康熙的儿女一大堆,万柳很想知道,他能不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帝王之家,长大成人之后,先是君臣,再是父子。 康熙怎么说都是十二的亲爹,万柳希望十二在年幼有限的时光里,能享受到一点难得的父子亲情。所以她会在康熙来万寿宫的时候,尽量让他与十二多相处。 十二看了几眼康熙,觉着无趣,又爬到万柳身边,揪住她的衣衫用力站起身,抬起小短腿继续往她身上爬。 万柳身上的衬衣被抓得皱皱巴巴,领子的绊扣被扯开,肩膀都露出了一大半。 她也不生气,头往后仰,捉住十二要去抓她头发的手,佯装咬了一口,笑着道:“再抓,额涅吃掉你的小手手了啊。” 十二咯咯笑,口水又像瀑布似的,在嘴角颤巍巍挂着,眼见就要掉下来,万柳眼疾手快,拿着帕子的手一伸,准确接住了口水。 康熙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实在看不过眼,起身过去从后面抱起十二,他小短腿在空中乱登,急得嘴里一直“不不不”乱嚷。 康熙将他强圈在自己的怀里,点着他的小鼻子笑着道:“不许去闹你额涅,再闹我就把你扔去奶嬷嬷带!” 十二不能动弹,渐渐安静了下来。万柳瞧着他的脸色,忍笑起身,窜过去抱起他举在身前,扬声将陈氏唤了进来,将十二递给她:“你去给他洗一下,再换身尿布。” -- 第158页 康熙呆了呆,不明的气味在空中散开,他低头一看,原本的深色衣袍上,又晕开了一片,糊着黄黄绿绿的印记。 他憋住气,瞪着万柳恼怒地道:“这小子,你就知道惯着他!” 万柳笑盈盈地道:“七八个月的小孩子,皇上能让他管住不乱拉,这也太为难他了。皇上快回宫去洗洗吧,重新换一身衣衫就是。” 康熙冷哼了一声,“我从塞外才回来,好长时日不见,一来十二就拉了我一身,你还要赶我回去。你们母子俩,一个大没良心,一个小没良心。” 万柳笑个不停,指着他的身前,试探着说道:“那不如就这样?奴才反正没事,十二经常拉在奴才身上,早就已经习惯了。” 康熙不满斜了一眼万柳,唤来梁九功,让他去乾清宫取了干净衣衫送来,站起身往净房里走。 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气呼呼地道:“你还不跟着进来伺候?” 万柳笑着双手乱摆,说道:“使不得屎不得,皇上请自便。” 康熙愣了下,接着满脸的嫌弃,差点没干呕,气得连连指着她道:“真是恶心,我一定得好好治治你!” 万柳冲着他笑得无辜,康熙见到她与十二相似的眉眼,气莫名就消了大半,哭笑不得摇摇头,进去净房洗漱了。 等到从净房出来,康熙的气已经完全平顺,他坐下来吃了口茶,语重心长地道:“以后十二就让奴才多看着些,他就没片刻歇下来过,全宫里,就他最能闹。 十一也就比他大几个月,比他不知规矩安静多少。你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他的折腾,没得把你累坏了。你瞧你现在,都瘦了好多,这腰身,风一吹就得折断。” 万柳嗤笑,她的腰纤细,可是她努力锻炼的结果。这么小的孩子,闹腾是本能。 十一能听话乖巧,得拜他身边伺候的奴才所赐。好比是种在地里的瓜,自小拿着框框圈起来,本来圆的瓜,最后也长成了方的。 等十二长到六岁,就得进上书房读书,搬到阿哥所去住,以后有的是时间学规矩。 她能与他相处的时光,也就这么短短几年。以后读书学习听康熙的,现在她怎么与儿子相处,她只听自己的,完全当他在放屁。 康熙没听见她反驳,以为她又生气了,凑上去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 他见万柳脸色寻常,松了口气,转而说起了别的事:“畅春园已经大致修葺好,等到过完年,二月份的时候也化了冻,不那么冷,着钦天监选个黄道吉日,咱们先去住上几天。” 万柳想了想,说道:“二月份的时候还冷着呢,园子里又到处是水,树木叶子都没长出来,光秃秃立在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康熙神色暗了暗,说道:“皇玛嬷的身子愈发不好,再等下去......”他喉咙发紧,没有再说话。 万柳愣住,太皇太后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算高寿,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 道理是这般的道理,她却没有劝解康熙。毕竟她不是他,感受完全不同,站在一旁光动嘴说说话,虽不费力气,也没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万柳心情挺复杂的,复杂到她也说不出宽慰他的话。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间就过了年,康熙二十六年的二月份。连着宫里最小,才四个多月大的十三,都随着康熙一起,浩浩荡荡去了畅春园。 坐落在西山脚下的畅春园,康熙为了省钱不扰民,没有占用周围百姓的耕地,也没有让百姓搬走。 整个园子最后只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休憩,疏通周围的河流水系,将附近其他园子连接成了一体。 虽然天气还有些冷,因为康熙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前来,园子里到处都摆放着从暖房里拿出来的奇花奇草。 虽是如此,因着季节的原因,这个时候畅春园还是没什么看头,跟宫里也没多大区别。 万柳住在了清溪书屋附近的紫云堂,十二一进到院子,就兴奋得直呜呜叫唤,在新地方钻来钻去,像是寻宝一样,到处寻稀奇。 万柳怜他快十八个月,还没见到过紫禁城外的天,决定先放他到处撒欢,只让下人看着他别磕到了头,别在地上乱捡东西吃就行。 园子里的气温比宫里要低一些,尤其是开春后雨水多了起来,一下雨就冻得人有些受不住。 住进来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到了傍晚时分。 十二困在屋子里出不去,早就就已经不耐烦,小玩具也不玩了,跑到万柳跟前哼哼唧唧闹个不停,拉着她的手往外面拖:“出去玩,额涅出去玩。” 万柳抱起他,耐心地道:“外面在下雨,天也已经黑下来,又冷又看不见路,我们不能再出去玩。额涅教你唱小曲好不好?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下个不停......” 十二现在已经能听懂许多话,虽然说不了长句子,但小段的表达却很清晰,尤其他最拿手最擅长的一句话就是:“不要!” 万柳见他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直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她干脆让秋月打开帘子,将十二的身子放到帘子外一晃,很快将他抱回屋里,严肃地问道:“冷不冷?” 十二一脸呆萌,眨巴了下眼睛,答道:“冷。” 万柳继续问道:“那里还要不要出去?” -- 第159页 十二清晰地答道:“出去。” 万柳崩溃,他的精力太过剩,她没办法,只能祭出镇山的法宝。 她拿出个小皮球,在手上抛了抛,装作到处看了看,问道:“谁要来跟我玩皮球呀?” 十二立刻跳着脚,大声道:“我玩,我要玩!” 万柳忍着笑,将他带到偏房里,让下人将屋里的桌椅凳子都搬开,留出大片的空地方。 她先将干的细棉布塞到他后背,才拿着皮球往前轻轻一扔。十二睁着乌溜溜的双眼,紧紧盯着她的手,然后追着皮球跑了过去。 他飞快将球捡了起来,拍着小手掌,蹬蹬瞪跑到万柳面前,将皮球递给她,跳脚道:“再扔,再扔。” 万柳笑着接过皮球,又轻轻扔出去。十二迈着小短腿,又跑去捡了回来。 连续来回扔了几次,他跑得满头大汗,脸颊红通通的,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在傻笑个不停。 万柳上前抱起他,手摸了摸他的后背,还好只有细棉布湿掉。她将棉布拿出来,笑着亲了亲他的小脸颊,问道:“还要不要玩?” 十二头靠在她胸前,早没了先前的劲头,奶声奶气地道:“不玩。” 万柳失笑,抱着他回房,拿帕子给他擦洗了手脸后,喂他喝温水,他喝了几口就开始嚷饿,她又忙传了饭。 十二坐在自己的椅子里,手与勺子并用,一碗鸡汤蔬菜饭,一大半吃在了脸上身上。他吃着吃着,小头点了两点,然后歪着小脑袋,秒睡了过去。 万柳看得发笑,陈氏忙上前抱起他,脱掉他最外面的罩衫,清理了手脸上沾着的饭菜,把他放进了自己的小床里,在旁边守着了他睡觉。 第二天起床,外面的雨停了,到了半上午,太阳还钻出了云层,阳光灿烂,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 十二又吵着要出去玩,万柳见天气好,便随了他,带着他出了院子,任由他在园子里瞎跑。 十二沿着清溪,往清溪书院方向而去,走走停停玩玩,两只小手上都抓满了花草。在龙王庙前,与带着十一阿哥,九阿哥的宜妃不期而遇。 十一阿哥被奶嬷嬷抱在怀里,九阿哥现在已经三岁半,由奶嬷嬷牵着他的手,两人见到十二,也没有什么表情,只看了看他,便没兴趣地转开了头。 十二几乎没有见过同龄的小孩子,他当即就不跑了,停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兄弟。 万柳也许久未见宜妃,她比以前要丰满许多,眉眼间的骄傲仍在,见到万柳福身请安,只是不咸不淡地道:“起吧,哪敢当得起万妹妹的礼。许久未见,万妹妹可还好?” 她看向十二,仔细打量着他,见他脸颊雪白,又透着粉嘟嘟,双眼细长,乌溜溜的眼珠犹如洇在水波中,灵动无比。 宜妃再看了一眼瘦弱苍白的十一,心中不快,装作惊叹道:“喲,这就是十二阿哥吧,都长这么大了。他这眉眼五官,活脱脱就是一个小万妹妹,倒跟皇上长得不怎么像。” 万柳想笑,她还巴不得十二长得像隔壁的老王呢。宜妃这话中有话,对她根本没有杀伤力啊。 看来上次细棉事件,宜妃已经更讨厌自己,万柳也不想与她多说,在小孩子面前吵嘴不好,尤其是十二爱有样学样。 她只笑了笑,对十二说道:“这是宜妃母,十二得向宜妃母请安。” 十二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将手里的花花草草往地上一放,然后抱着小拳头,歪歪扭扭行了礼,清晰地道:“请安。” 不待宜妃说话,他就蹲了下去,把他的宝贝花草又捡起来,拽到了手中,然后仰头看着万柳,说道:“额涅,走。” 万柳朝宜妃福了福,十二已经跑了,她也忙追了上去。 宜妃转头看着十二结实的背影,脸色变得更难看,半晌后对奶嬷嬷说道:“把十一放下来,让他自己走路。” 奶嬷嬷忙将十一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十一站在地上,也觉得兴奋,他笑着走了几步之后,也抬腿开始乱跑。 突然,他鞋子在地上一磕,身体噗通摔倒在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奶嬷嬷吓得脸色大变,上前抱起了十一。宜妃也心疼得不行,忙上前查看,急声道:“可摔到了哪里?” 十一只管张嘴哭得伤心,宜妃见他小手掌磨得通红,这下不得了,她厉声道:“还不去请太医,你们都眼瞎了吗,还站在这里跟个木头人一样!” 伺候她的宫女得了令,慌忙跑开。哄十一的,十一的哭声,一时间,龙王庙前好不热闹。 宜嫔下意识朝万柳的方向看过去,见十二满脸惊奇,目不转睛盯着哭泣的十一。 很快,十二咯咯笑起来,蹲下小身子往地上一趴,熟练滚了几滚,仰面朝万柳伸出手,嘴里哇哇大叫:“抱,额涅抱!” 宜妃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咬牙切齿了半晌,只得恨恨地喝道:“走,回去!” 万柳暗自瞪了十二一眼,这个臭小子,他还果真学了起来。 她忍着笑,弯腰去拉他的小手,他嘻嘻一笑,小手缩了回去,灵活地滚开,装着干嚎乱哭。 宜妃听到十二的哭嚎,又忍不住回头看去,越看她神色越复杂,渐渐有些茫然起来。 万柳没空去管宜妃,她忙着在捉滚得飞快的十二,她把十二揪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他身子一扭,蹦蹦跳跳笑着跑了。 -- 第160页 晚上康熙来到紫云堂,十二正在玩自己的小木马,他见到康熙前来,抱了抱拳之后,抓住了他的衣袖,说道:“汗阿玛,快来玩。” 康熙拉开他的小手,看着自己袖子上的黑印,嫌弃地道:“哎哟你这小子,瞧你这双手,你去摸过锅底了?” 万柳正拿着湿布巾准备过来给十二擦手,闻言笑着道:“他成天在地上滚来滚去,刚洗干净又脏了。” 康熙顺手接过湿布巾,抓住十二的小手,替他擦起来,教训着他道:“以后不许再淘气,地上脏得很,不许再往地上滚了啊。我看你该掬起来,好好学规矩,要学着尊重长辈,友爱兄弟手足。” 万柳的脸,唰一下拉了下来。她上前抢过康熙手上的湿布巾,直接递到十二面前,说道:“十二你自己来。” 十二平时被万柳教着自己吃饭,洗手,擦嘴,虽然擦不干净,却学得有模有样。 他拿起湿布巾抹了几抹,又将湿布巾还给万柳,说道:“干净了。” 康熙神色讪讪,觑着万柳的脸色,干笑道:“他还小呢,自己哪擦得干净,还是让奴才去给他洗洗吧。” 万柳皮笑肉不笑地道:“对啊,奴才都差点忘记了,十二还小呢。奴才只教会了他自主自立,要尊重值得尊重的老,还没有来得及教他要爱幼。” 康熙碰了一鼻子灰,咳了咳,抬手捂住了十二的耳朵,说道:“可不能被他听到了,不然他又得乱学舌。好了好了,都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十一身子弱,他手上蹭破了皮,膝盖也青了一块,郭氏哭得伤心得很。十二虽比十一小,却比他皮实得多。我也是担心十二太活泼,待以后上学也收不了心,荒废了学习。” 十二以为康熙在跟他玩闹,小脑袋瓜子在康熙的手掌里蹭来蹭去,咯咯笑得欢快。 万柳看着十二,眼神慈爱无比,对康熙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不客气。 “皇上无需解释这么多,奴才知道,五指有长短,人总是会偏心弱小的,有时结实活泼也是一种错。不过奴才盼着十二能一错再错,永远这么皮实下去,一辈子快快活活。就是拼不了爹,自食其力,也能过得很好。” 康熙脸也黑了,他已赔尽小意,她还是咄咄逼人。每次与她一说到十二的养育问题,她从来都只固执己见,根本不听他的。 他别的儿子们,哪个不在他面前规规矩矩,只有十二,敢直接往他头上爬。这点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也真舍不得生十二的气。 康熙最担忧的一点,这小子不爱学习。他有次拿了千字文,准备教十二识字,却被他一把抓过书,撕了个稀巴烂。 康熙经常在想,万柳会不会将十二养成个混世魔王? 最后,康熙见万柳母子都不理会他,只得带着满肚皮怨气,黑着脸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雨又下个不停,万柳摆平精力过人的十二都来不及,更没有功夫去管康熙生不生气。 因为朝中政事繁忙,大臣来回实在不方便,园中也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整。没住几日,康熙就奉着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回了宫。 一进夏天,康熙又要去木兰围场行猎,万柳仍然没有答应与他同去,准备等十二再大一些,带着他一起前行。 康熙见她有了儿子完全忘了他,气得七窍生烟,也许久都没有理会万柳。 一进到十一月,太皇太后已经重病不起,康熙又伤心,又担忧,干脆歇在了慈宁宫侍疾,还步行到天坛为太皇太后祈福。 他的孝心也没有感动上苍,十二月下旬,太皇太后没有熬过新年,溘然长逝,结束了她传奇又动荡的一生。 消息传来的时候,万柳正在监督十二喝水。 秋月急匆匆奔进屋子她脸色惨白,哀哀哽咽着道:“主子,太皇太后薨了。” 万柳张了张嘴,太皇太后重病已久,这一天是迟早的事。 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有点儿迷茫,脑子里甚至出现了幻觉。 她仿佛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巨石飞走,灵魂冉冉升起,在空中无拘无束,愉快跳跃飞旋。 第五十八章 紫禁城四下皆缟素, 伴着飞舞的雪花,仿佛天地在同悲。 按照旧制,只有先帝驾崩, 皇帝才割辫以示哀思。康熙不顾大臣的全劝解,不仅割辫, 还服斩衰孝服, 在慈宁宫结庐守孝。 王公贵族去世, 孝服皆用素帛,康熙却认为帛太华丽, 不许在太皇太后丧仪上穿,全部改穿粗布。 若有人在年末去世, 年内丧事不得逾年,棺椁得在年前移出去。 眼见过几天就要过年,大臣们也建议康熙在腊月二十九, 将太皇太后的棺椁移出慈宁宫,又被康熙一通怒骂。 “朕都不忌讳, 你们倒替朕忌讳了起来。朕前去天坛祈福,甚至愿意减寿,换皇玛嬷能多活几年, 何况是这种无稽之谈。若是有什么不吉利, 就冲着朕来好了。” 因为康熙的悲痛, 太皇太后的丧事办得尤为隆重。虽然外面滴水成冰, 天还未亮, 赶着进宫哭灵的人坐着马车,已经在午门排起了长队。 命妇们进了慈宁宫,先向康熙的庐棚磕头,再去灵堂前, 跪着磕头哭丧。就算冻得发抖,也拼命忍着,怕失仪惹怒了康熙。 康熙像是中二少年般叛逆,又像是吃了火.药般,逮谁咬谁,大臣们没人敢再劝他。 -- 第161页 一大早,万柳一一走到屋外,刺骨的寒意就朝她扑过来,寒气瞬间穿透衣衫,只略站了片刻,她就想骂康熙。 要是按照他的意思,太皇太后要在慈宁宫停灵到正月十一。这近二十天哭灵下来,活着的人也不要活了。 偏偏跟着她早早爬起来的十二,见万柳出门,他立刻窜了出来,紧紧抱住万柳的大腿,吵着道:“额涅,我要跟着你去。” 万柳哎哟一声,忙将他拖回屋里,“祖宗,外面这么冷,你跑来凑什么热闹。额涅昨晚不是跟你说好了,乌库妈妈去了天上,额涅要去送她。你还小所以不能去,要乖乖听话,在屋里等着额涅回来。” 十二从生下来,一天都没有离开过万柳。他瘪着小嘴,不舍地依偎在万柳怀里,眼泪汪汪地道:“我知道了,就是想额涅,不想额涅也离开,去了天上。” 万柳又感动又想打他,最后将他塞到陈氏面前,说道:“你乖乖跟着陈嬷嬷,额涅才不会去天上。” 十二点着小脑袋,哽咽着道:“好,额涅你要快点回来。” 万柳这才脱身离开,去到慈宁宫,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到处飘着白幡,心情一时复杂至极。 进去大门之后,前面庭院的空地上扎着帐篷,供前来哭灵的阿哥王爷们歇息。康熙的芦棚,则扎在了太皇太后的主殿前。 周围守卫森严,宫女太监们进退有度,领着人去主殿。万柳朝康熙的芦棚看了一眼,芦棚跟帐篷差不多,只外面扎了一圈芦苇,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他能在里面呆多久。 万柳的份位低,只能跪在后面,她寻了一个稍微避风的角落,跪在了蒲团上。大殿的门大敞开,因着停了太皇太后的棺椁,屋里还放了冰,屋里的气温与外面相差无几。 只跪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等到喊起的时候,万柳的膝盖就像有针在扎,已快半身不遂,连起身都困难。 她就觉着要是再这样下去,京城达官贵人家,又得多办几场丧事。 对于康熙的难过伤心,万柳能理解,但她无法感同身受。 她拼命回忆太皇太后身前对她的好,好让自己也难过起来。使自己在不输康熙悲痛的后妃命妇中,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最后她放弃了。 一是实在太累太冷,她不用装也脸色煞白,神情哀伤。 二是,她坦然地面对了自己的阴暗面,太皇太后的去世,对她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讯。 康熙在某些方面对她的纵容,她早已清楚明白。虽然上面还有个皇太后,但她更像是吉祥物,从来不管事,不敢管事,也管不了事。 前朝不去提,至少在后宫,康熙是彻底没了顾忌与束缚。万柳也好比是逃脱了如来佛五指山的孙悟空,彻底解放。 屋子里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伺候的下人们上前,搀扶着各自的主子去到偏殿歇息。 万柳被秋月扶着,一拐一拐走到偏殿。屋里暖意融融,喝了碗热茶,好一阵后,她才勉强觉着身上有了些知觉。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熟悉与不熟悉的福晋后妃们,除了才生了女儿,还未满月的章佳氏,以及又怀了孕,快要临盆的德妃没有来,许久未见的荣妃以及生了七阿哥的戴佳氏,宝答应等曾经的老对头,也一并来了。 荣妃比以前苍老了许多,唇角下拉,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像是在哭。宝答应也没了先前的水灵,脸色蜡黄皮肤粗糙。戴佳氏倒还好,人长胖了许多,脸如满月,比起以前瘦的的时候,慈祥了不少。 万柳最大的仇人佟贵妃,她坐在了正上首,人瘦得皮包骨,脸色惨白,嘴唇也没一丝血色,加上全身的孝服,只哭得通红的眼睛,给整个人增添了些颜色。 各路眼神齐齐扫向万柳,她仿佛进入了植物大战僵尸的冰冻模式。 万柳心里冷笑,眼神淡漠扫视了一圈,像一串火爆辣椒还击了回去,然后又淡然垂下了头,认真喝着热茶。 小半碗茶下肚,万柳突然想起,没有在屋内看到苏茉儿,她再看过去确认了一下,苏茉儿与雪青都不在。 她想了想,放下茶碗,低声对秋月说道:“你去寻一下雪青,问问苏嬷嬷可还好。” 秋月应是,然后走了出去,不一会她就回了来,低声道:“雪青还陪着苏嬷嬷在太皇太后的灵前跪着呢。” 万柳微微皱眉,苏茉儿这么大的年纪,一直在灵前跪着可不行。她站起身,说道:“我去看看。” 她走到大殿门口,就看到苏茉儿神色恍惚,静静跪在角落,雪青也陪在她身旁,两人的脸,都已经冻得白中泛青。 万柳心下担心不已,思索一会,忙低声吩咐秋月:“你去悄悄去寻惠妃娘娘的宫女,说我有事情要找惠妃娘娘。然后你再回万寿宫,去拿几个小手炉过来,要最最小巴掌大的那种,莫要让人瞧见了。” 秋月忙应下,匆匆回去了偏殿。万柳等了片刻,见到惠妃走了过来,疑惑地打量着她,问道:“万妹妹你找我何事?” 万柳福了福身,说道:“姐姐,天气这么冷,咱们这些年纪轻的,还可以撑着跪上一阵。只是上了年岁的太妃福晋们,可比不得咱们,跪久了肯定受不住。 姐姐要不要去寻梁九功说一说,让厨房熬些姜汤,或者请太医开些驱寒的药,等着歇息的时候给大家喝上一碗?” -- 第162页 惠妃一愣,眼神复杂盯着她,说道:“竟是我疏忽了,多谢妹妹提点。” 万柳既然要送惠妃一个好,就干脆送到底,放低姿态神色诚恳,说道:“现在乌雅姐姐肚子大了,郭姐姐又有两个阿哥要照看,宫里的一摊子事就落到了姐姐身上。 再加上太皇太后去世后,姐姐定是伤心过度,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忙碌中没有顾虑到而已。” 惠妃顿时感激地道:“多谢妹妹提点,我这就去找梁九功。” 万柳点点头,见惠妃离开了,她来到苏茉儿身边,陪着她跪下来。 苏茉儿听到动静,转动着僵硬的头,见到是万柳,愣了好一阵,问道:“你怎么没去歇息?” 万柳听她声音沙哑,忧心更甚,说道:“我去歇了一阵,没有见到嬷嬷,便来看看你。” 她伸手过去摸了摸苏茉儿的手,见已经冷得跟冰块似的,干脆拿起她的手揉搓起来,心疼地道:“嬷嬷,你下去歇一歇,喝杯热茶暖一暖身子吧,这样下去,你身子怎么吃得消。” 苏茉儿缓缓抽回手,凄然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就想多陪陪太皇太后。” 万柳急了,说道:“嬷嬷,太皇太后也一直盼着你能好好的。你再这样跪下去,只怕撑不了多久。太皇太后还在上面看着你呢,这样她怎么能走得安心。” 苏茉儿闭了闭眼,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道理我都明白,就是心里空落落的。我从小就伺候太皇太后,几十年了,这人一去,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往哪儿去。” 万柳心里酸涩不已,苏茉儿一生都奉献给了太皇太后,也习惯了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现在她突然闲下来,就跟找不到方向的船一样,没了着落。 “嬷嬷,你忘了还有十二,十二还等着你抚育呢。你不知道,我带着十二,每天都战战兢兢,生怕怕教不好他。 照理说,现在十二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我教了他满语汉话,却独独不敢教他蒙语,因为我也说不好,想等着你以后去教他。 现在十二就跟那放养的羊一样,每天只顾着傻乐。别的阿哥们,这个年岁已经在学认大字,背三字经,就他什么都没学到。 嬷嬷,十二还算聪明伶俐,你千万别丢下他不管啊。还有雪青,嬷嬷你看看雪青,她已经冻得嘴唇都青了。女人受了寒,以后可不好生养。” 苏茉儿转过头,愣愣看向雪青,见她快撑不住,身子已经摇摇欲坠,脸色又暗了几分,说道;“雪青,起来去歇一会。” 万柳松了口气,忙搀扶着苏茉儿,又对雪青说道:“雪青你别动,等我把嬷嬷扶起来,再来帮你,仔细着别摔了。” 苏茉儿借着万柳的力气站起身,双腿不受控制,连着晃了好几晃。万柳忙抱住她,等她稍微站稳了,又去扶雪青。 三人互相搀扶着走去偏殿,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她们。靠近门边的有人机灵,忙吩咐下人上前来帮忙,帮着万柳将苏茉儿与雪青搀扶了进去。 苏茉儿敢坐,雪青却不敢在跟主子坐在一起。万柳心里叹息一声,低声对雪青说道:“别管那么多,你撑着椅子扶手靠一会。” 雪青轻轻嗯了一声,说道:“谢谢。” 万柳握了握她的手,坐下来又吃了一碗热茶,秋月也回来了,带来了几个小手炉。 万柳悄然给苏茉儿与雪青一人手里塞了一个,等到下一次哭完灵,再回到偏殿歇息的时候,热茶已经换成了浓浓的姜汤。 有了热姜汤与驱寒药汤,再加上不断换了热炭的小手炉,万柳一天跪下来,才总算没有晕过去。 回到万寿宫,万柳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偏偏十二一直不肯睡觉,听到屋外的动静,立刻像小炮弹似的冲到她怀里。 他紧紧抱着万柳的腿,哭得伤心欲绝:“额涅回来了,额涅没有上天去。” 万柳拧着十二的小胖脸,瞪着他道:“瞎说什么呢,额涅才不会上天。你怎么还不睡觉,额涅离开前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十二抽噎着,哼哼唧唧地撒娇:“要额涅陪着睡。” 万柳无奈,说道;“那你先去小床上乖乖躺好,额涅换身衣衫之后就来陪你。” 十二点点头,陈氏忙上前来牵着他去睡觉,他一边走还一边不放心地道:“额涅你快来啊。” 万柳失笑,说道:“好,你快去跟着陈嬷嬷去,额涅马上就来。” 万柳脱下身上的孝服,又匆匆洗漱之后,去到十二的小床边,见他还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禁轻轻拍着他的身子,温声道:“额涅来陪你啦,快快睡吧。” 十二紧紧拽住万柳的手,嘟囔着道:“额涅不要上天。” 万柳顿住,十二虽然小,其实已经懵懵懂懂明白了些什么。她考虑半晌,还是没有跟他解释生死这种大事,只对他保证道:“额涅绝对不会上天,会看着十二好好长大,结婚生子。” 十二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小脸蹭了蹭万柳的手,然后很快呼呼睡了过去。 万柳怜爱地看着他,等他睡沉了之后,小心翼翼抽回了手。 十二一惊,蓦地睁开了双眼,见万柳还在他身边,奶声奶气喊了声额涅,才重新闭眼睡了。 一直到大年三十,十二每天都上演依依不舍的戏码,越来越黏万柳,生怕她上了天。 -- 第163页 万柳也累得瘦了一大圈,虽然有喝姜汤驱寒的药,她还是开始头疼鼻塞。 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连着她的仇人们,也没有力气再给她仇视的眼神。 万柳又怕十二被她传染上,不敢让他靠近自己。他本来不爱哭,现在每天都哭得伤心至极,她更被弄得心力憔悴。 依着规矩,就算有丧事,康熙也应该在大年三十晚上回乾清宫歇息。大臣们不得不胆战心惊提出劝诫,康熙却全然不听,依然坚持住在慈宁宫后殿。 到了晚上,万柳哭完灵回到万寿宫,随意吃了几口素斋饭,又站得远远的,哄睡一直哭个不停的十二之后,她也准备去洗漱歇息,这时李进忠却来了。 连着好几天下来,李进忠本来白白胖胖的南瓜子脸,也变成了葵花籽脸。他一进屋,就朝万柳噗通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个头。 万柳被他突然而来的大礼吓了一跳,忙说道:“哎哟,你这是,快起来起来,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哪用这么大的礼。” 李进忠却没有动,红着眼,祈求地看着她道:“万主子,梁谙达走不开,他差奴才前来,恳请万主子去劝劝皇上。皇上自从太皇太后病了之后,就茶饭不思,就是铁打的身子,只怕也遭不住啊! 其他人都劝不动皇上,万主子,奴才也不拐弯抹角,若是还有可能劝一劝皇上的,也只有万主子你了。求求万主子看在与皇上的情分上,去开解开解皇上吧。” 万柳身体一不舒服,脾气也就没有那么好。这段时间看着康熙折腾,大家都跟着他受罪,心里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也想见见他,点点头道:“好,我跟你去。” 李进忠又磕了个头,感激地道:“多谢万主子体谅,奴才在外面等着主子。” 万柳重新穿上孝服,随着李进忠去了慈宁宫后殿。康熙正坐在榻上发呆,他胡子拉碴,眼眶深凹下去,嘴唇干燥起皮,唇角破了一块,在往外渗出血丝。 他看到万柳前来,愣愣看着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万柳福了福身,说道:“奴才知道皇上难过,早就想来看看皇上。皇上可有用过晚饭?” 康熙听她声音瓮声瓮气,呆了下之后,说道:“我吃了一点,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去。你生病了?” 万柳坐得离他远了些,说道:“奴才早就病了,其实不止奴才一人生病,前来哭灵的人大多都病了。这么冷的天,没几人抗得住。皇上身子也不大好,奴才还是得离远一点,别被奴才过了病气。” 康熙脸色变了变,恼怒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敢对朕有意见,朕砍了他的头!” 万柳轻叹道:“正因为谁都不敢对皇上有意见,所以大家才与皇上同悲。皇上,今天不管如何,都是大年三十,皇上别生气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康熙神色缓和了些,仰头靠在软垫上,低低地道:“我总觉着对不起皇玛嬷,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挂记着我,没有过上什么舒坦日子。住在这里,我总觉得她还在,如以前那样,关心我,看顾着我。为什么那些人总是不理解,总是拿出祖宗规矩来管这管那。” 万柳想翻白眼,不客气地道:“若不是有重重规矩压着,早有许多人告病,不进宫来哭灵了。” 康熙恼羞成怒,登时盯着她,厉声道:“你!大胆!” 万柳没有退缩,眼神平静地与他对视,说道:“皇上,真话向来难听。太皇太后去世,大家都舍不得,最最伤心的,肯定得是皇上。同理,太皇太后最舍不得的也是皇上。 她肯定愿意皇上过得好好的,身体强壮,江山永固。奴才觉着,只有皇上过得好,能让太皇太后安心离开,才是对太皇太后最大的孝顺。” 康熙脸上的怒意又慢慢散去,问道:“这些时日一直忙,许久没有来看你们,十二可还好?” 万柳说道:“十二白天见不到奴才,每天都哭,怕奴才也上了天。现在奴才病了,不敢让他靠近,他现在哭得更厉害,奴才先前好不容易才哄睡了他。 奴才告诉十二,奴才一定会好好活着,要是奴才没了,一代新人换旧人,他很快就会忘了奴才,去叫别人额涅。” 康熙静默片刻,哑声道:“若是我没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万柳老实地道:“会记得,但是不会太久,也不会记得太多。因为会有新君继位,奴才与十二要忙着跪新君,要在新君手下讨生活,估计没有那么多功夫来想皇上。” 康熙气得不行,他怒道:“好你个万妞妞,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气我,你有没有良心,若是我没了......” 他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下去。他没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比谁都深有体会。 “罢了罢了,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等会我去前面帐篷里歇着。从明天开始,你们也少跪些时辰,多歇息几次,病了就请太医来看,也不用管那些忌讳了。” 说完,他又觉着不满意,斜着万柳哼了一声:“若是我走在你前面,留下你一人我也不放心,干脆一并将你也带走,省得你留下来被人欺负。” 万柳怒瞪了回去,不客气地道:“呸!” 第五十九章 等到太皇太后的棺椁移出慈宁宫, 每天的哭灵才总算告一段落。 因太皇太后的遗言,不愿意回盛京与皇太极合葬,让康熙在东陵附近随便找个地方把她葬了。 -- 第164页 康熙虽然答应了她, 最后却有些为难,认为太皇太后葬在东陵附近, 也太过草率简陋。 思虑再三之后, 康熙决定将慈宁宫一座面阔五间的宫殿, 原封不动拆下来,送到东陵风水墙外, 建成一座暂安奉殿。 将太皇太后的灵柩放在暂安奉殿,能让她在身后, 也能住在熟悉的地方。另外开始在东陵附近,重起一座昭陵,将太皇太后葬安葬在此。 因为康熙的旨意, 慈宁宫又开始拆房子。苏茉儿也不方便再住在慈宁宫。万柳趁此机会,将苏茉儿与雪青都搬到了万寿宫。 本来万柳要让苏茉儿住主殿, 她怎么都不愿意,坚持自己是奴才,住在奴才的围房里就好。 万柳也坚持, 最后两人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苏茉儿住进了偏殿里, 雪青与秋月住一起。 十二机灵得很, 得了万柳的指令, 雪青搀扶着苏茉儿一进屋,他马上朝她跑了过去。 他先抱着小拳头请安,然后扑上去抱住苏茉儿的大腿,仰着小脑袋, 奶声奶气地道:“嬷嬷,我好想你啊!” 苏茉儿腿上突然贴着柔软温暖的小身子,她僵了一下,低头看着十二雪白圆嘟嘟的小脸,只觉得一阵暖意涌上来,冲得她鼻子都发酸。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十二的脸,却又仿佛害怕,颤抖着半天都没有摸上去。 十二主动垫着脚尖,将脸贴在她掌心蹭了蹭,嘻嘻笑道:“好痒。” 万柳在旁边笑看着,说道:“十二,快请嬷嬷坐下吃茶。” 十二马上放开苏茉儿,有模有样地弯下腰,说道:“嬷嬷请吃茶。” 苏茉儿自从太皇太后去世后,伤心难过加上迷茫,犹如压在她心上的一块巨石,令她气都喘不过来。 此时巨石好似被挪开,她难得松快了起来,不错眼看着十二,对万柳说道:“他真是乖巧懂事,你把他养得很好。” 万柳与雪青一起,搀扶着苏茉儿走进偏殿,说道:“嬷嬷可先别夸得太早,才见面总得装一装,等过一段时日,你就得喊头疼了。” 苏茉儿立刻道:“小孩子就是要活泼些,一动不动那是傻子。” 万柳夸张地瞪大眼,对雪青说道:“你看嬷嬷,这么快就开始护着十二,我都要吃醋了。” 雪青也好奇地看着十二,抿嘴笑道:“奴才也没见过如十二阿哥这般伶俐的小孩子,跟嬷嬷一样,奴才也觉着十二阿哥很好。” 十二还听不太懂大人的话,只听到说他好,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地道:“十二阿哥好,十二阿哥好。” 他跳得太欢快,脚下一绊,噗通摔了个跟头。苏茉儿吓了一跳,紧张得不行,急着要奔上前,却见十二撅着小屁股,已经灵活无比爬了起来。 他还装模作样拍了拍衣衫,自己安慰自己道:“不痛不痛。” 苏茉儿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万柳,眼含赞赏,微笑道:“这么丁点大的小人儿,应该还在奶嬷嬷怀里抱着呢。要是摔了磕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就他,不哭不说,自己都安慰好了自己,真是半点儿都不见娇气。” 万柳无奈地笑了起来,说道:“他成天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摔多了也就摔得皮实了。” 十二又开始蹬蹬瞪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秋月帮着雪青在收拾包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一双鞋子放在地上,然后将小脚伸进去,穿起来踢踢踏踏往前面挪动。 苏茉儿看得惊奇,指着他道:“你瞧瞧,他竟然还能走得稳稳当当。” 万柳搀扶着苏茉儿在塌上坐下,又倒了碗茶放在她面前,无奈地道:“他经常偷偷穿我的鞋子,藏都藏不住,不管东西放在哪里,他都能翻出来。我现在都不敢把易碎的贵重东西摆在外面,一不小心就被他打碎了。” 十二见万柳与苏茉儿在喝茶吃东西,对大人的鞋子立刻没了兴趣。 他跑过来熟练地爬上了罗汉塌,挤到她们中间,趴在炕桌上看着上面的茶点,小手指着绿豆酥,眼馋地道:“额涅,这是什么呀,好不好吃呀?” 苏茉儿忙要拿绿豆酥给他,万柳已经伸手拖过他,把他摁在了怀里,笑骂道:“你这个小坏蛋,一大早起来,你这嘴巴都没有停过,还学会明知故问了。” 十二在她怀里扭动个不停,不依地道:“额涅,我饿,我想吃。” 万柳将他的衣衫拉平,露出他圆滚滚的肚子,笑着道:“瞧你这小肚子,跟那西瓜一样大了,再吃仔细以后长成个大胖子。” 苏茉儿盯着十二的肚子,笑着打圆场道:“小孩子肚子都这样,他成天动得多,饿得也快。还要过一阵子才吃午饭,就先给他小半块吃,吃多了也不好,不然午饭就该吃不下了。” 万柳先前还有些担心,怕与苏茉儿怎么养孩子会有分歧,现在见她也不是一味惯着孩子的人,心里对她的到来更加满意。 她拿油纸包了一小块绿豆酥放到十二面前,叮嘱他道:“仔细着吃啊,不许弄得到处都是碎渣,不然以后不给你吃。” 十二笑嘻嘻地答应了,手脚并用滑下罗汉塌,举高双手喊道:“秋月姑姑,我要洗手。” 秋月忙放下手里的活,出去打了水端进来,将铜盆放在矮一些的小杌子上。 十二上前,把小手放进水里胡乱搓了几搓,然后把双手递到秋月面前,等她用干布巾擦干了他的手,才重又挤到万柳面前,接过绿豆酥吃起来。 -- 第165页 苏茉儿见十二不仅主动先洗手,还伸着脖子,用小手托油纸包,接住了掉下来的碎渣。 她已经惊叹连连,半晌后方说道:“就算是普通富绅家里的孩子,身边也养着伺候的下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咱们的十二,这么自立自强,真真是个好孩子。皇上见着十二这般懂事,有没心疼埋怨你?” 万柳笑了笑说道:“皇上又不止十二一个孩子,哪里有那么多功夫来管十二,平时见着了也只是逗逗他玩。 十二自小有一大堆人伺候,长大以后也不需要自己去做这些事。可我总想着吧,做不做是一回事,会不会又是另一回事,懂得多一些总不会吃了亏去。” 十二后面有十三,德妃前些日子又生了十四阿哥,皇上还年轻,以后还有更多的阿哥们,十二不算年长,也不算最小,中间的孩子总会被忽略掉。 苏茉儿又何尝不明白,她轻叹道:“你也别想太多,十二也是皇上的儿子。” 万柳没再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嬷嬷,你屋子里若还缺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咱们以后就好比是一家人,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苏茉儿转头四下看了一眼,说道:“你已经准备得很齐备,我什么都不缺,这些天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呀,都是我应当做的。”万柳凑过去,低声道:“嬷嬷,我还有件事得请教请教你呢。” 苏茉儿见万柳神神秘秘,疑惑地问道:“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出个主意。” 万柳看了一眼仍在忙碌的雪青与秋月,又拿了一小块绿豆酥,打发爱学舌的十二离得远了些去吃,细细跟苏茉儿商议了起来。 “十二就不用说了,身边已经有一大堆伺候他的人。就我们两个,嬷嬷你不喜欢人多,我晚上也不需要人值夜,人多嘴杂,伺候的人只够了就行。 秋月打定主意留在宫里,以后做个管事嬷嬷,她还算能干顶事,加上雪青,其他跑腿粗使的太监,也不缺人使唤。 素兰一直想着要出宫嫁人,我想着现在雪青来了,恰好能顶了她的位置,不如我寻个机会,让皇上早些放素兰出宫去。 我就是不知道雪青怎么想,若是她也想早些出去嫁人,不如求皇上一并把她也放了出去。雪青一直是伺候嬷嬷的,你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苏茉儿说道:“先前我也问过雪青,她阿玛额涅早就没了,家里就有两个哥哥,也各自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她出去也没地方可去,在宫里过习惯了,也想着能留下来,以后能做个管事。 我自己都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又上了年岁,怕自己帮不了她。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倒放下了心,以后我走了,雪青还有你呢,以后也算有了着落,我总算又了了一桩心事。” 万柳看着苏茉儿,认真地道:“嬷嬷肯定能长命百岁,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眼见天就要热起来,皇上又该去木兰围场了。去年十二还小,我放心不下他,就没有跟着去。嬷嬷你想不想回草原上去看看?” 苏茉儿眼睛霎时一亮,片刻后又迟疑地道:“我也能去吗?” 万柳重重点点头,肯定地道:“嬷嬷当然能去。皇上在宫里闲不住,不是出塞外,就是下江南。嬷嬷只要想去,我们也跟着皇上天南海北地走,去看看大清的大好河山。” 苏茉儿怔怔看着万柳,心中酸酸涩涩,说道:“我在紫禁城里活了一大半辈子,走得最远的也就是五台山。以为再也看不到草原,看不到家乡的牛羊,没想到此生还有回去机会。可怜太皇太后去得早,她离开科尔沁后,就再也没能回去。” 万柳忙安慰她道:“嬷嬷不用伤心,太皇太后肯定回去了家乡,与亲人正团聚在一处呢。” 苏茉儿苦笑,太皇太后的家人早早就将她送去了和亲,谋求家族兴旺,她可不记挂家里的亲人,她放不下的,只是那片草原而已。 万柳觑着苏茉儿的神色,想着康熙最近的动作,知道自己好似说错了话。 她马上转开了话题,说道:“还有畅春园,今年园子已经修得差不多,里面的花花草草也长好了,肯定不会比南苑差。 宫里逼仄,住着挺憋气,又不得劲。反正年节的时候,宫里那些筵席,咱们份位低,也轮不到咱们参加。园子里就有山有水还有寺庙,经常去拜拜菩萨也方便。嬷嬷,咱们以后就干脆就一直住在那里,过咱们的自在日子好不好?” 苏茉儿听得也很心动,不过她很快皱了皱眉,说道:“只怕皇上不会答应你吧,照理说,你生十二有功,也该升一升份位。等你升了份位之后,宫务上的事就得落到你头上来,哪能让你在外面逍遥。” 万柳半点儿都不担心这个问题,说道:“想升份位不容易,不要份位还不简单?正好省得那些人眼红,没事找事。说实在的,皇上理智得很,能给我升什么样的份位? 后宫连着前朝,我总得替十二多考虑些。聪明的人都爱多想,他的身份尊贵了,只怕会成为明晃晃的靶子。” 苏茉儿愣了下,失笑道:“我倒一时糊涂,没有想到这么多。也是,只盼着十二能平平安安就好,其余都是虚的。 你现在领着妃子的份例,不缺吃不缺穿,也没人敢欺负你。只管关起门来,把身边的人管好了,舒舒服服过自己的小日子。” -- 第166页 万柳嘿嘿两声,说道:“管人我不行,就得有劳嬷嬷多帮着掌掌眼,多提点着些。还有十二的蒙语,也有劳嬷嬷了。” 苏茉儿瞪着万柳,佯装恼怒道:“我才来,你就给我派了一堆差使,自己开始躲起懒来。” 万柳缩了缩脖子,忙转开头,对十二吆喝道:“十二,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快来给嬷嬷捶腿。” 十二忙舔了舔手指,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握着拳头殷勤地替苏茉儿捶腿,胡乱捶了几下,便放下手,说道:“好了,捶饿了,还要吃绿豆酥。” 苏茉儿被十二逗得合不拢嘴,万柳也笑得不行,戳了戳他的胖脸蛋,说道:“就这么几下你还敢要报酬,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不许再吃点心。” 十二被万柳戳得小脑袋歪来歪去,他也不纠缠,只咯咯笑着,眼巴巴盼着吃午饭。 万柳陪着苏茉儿用过午饭,见她累了,便让她先歇息,带着十二也回屋去睡觉。 下午起床以后,康熙也来了。他先去跟苏茉儿说了几句话,见万柳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留下了十二在她那里玩耍,与万柳一起回了正屋。 康熙坐下来吃了半碗茶,满足地道;“以后十二有苏嬷嬷看着,咱们总算能清净一下,他不会来时时来烦咱们了。对了,十二该开始学蒙语,你别成天只管着让他疯玩。” 万柳斜了他一眼,说道:“奴才已经跟嬷嬷说过,她会开始教十二学蒙语。” 康熙放下了心,懒洋洋斜靠在垫子上,说道:“这些真是忙得焦头烂额,成天得盯着工部的人,赶着将昭陵修好,皇玛嬷也能入早日入土为安。” 说着说着,他的神色渐渐暗淡下来,“其实我还是怕皇玛嬷安葬在昭陵,一个人会孤孤单单。她怎么就不愿意回盛京,与汗玛法合葬在一起呢。生同衾死同穴,能与汗玛法团聚在一起,也能热热闹闹。” 万柳只暗自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这句可笑至极的话。 若她是太皇太后,若康熙敢对她说出这句话,她定会打烂他的狗头。 尼玛也不嫌恶心,皇太极的皇后宠妃一大堆,太皇太后皇太极去世前,根本排不上号。 好不容易等到他死了,她终于过上了好日子,死后若是还要见到生前令她糟心的人,她恐怕会直接炸坟。 万柳思索之后,轻言细语地道:“皇上,太皇太后不比一般女人,她自有自己的考量。而且太皇太后是有大慈悲心之人,也不会在意身后事如何。不过皇上的一片孝心,奴才也能理解。 皇上不如趁此机会,多做一些事,替太皇太后积德积福。宫里好多宫女子,年岁都已经大了。等到三十岁再出宫去嫁人,那时候也已不好生养。反正宫里经常选秀,也不缺人伺候。皇上干脆放了她们出去,她们也能感念太皇太后的恩德。” 康熙沉吟片刻,说道:“你这个主意好,我马上让内务府着手去办。年纪只要满了二十五岁,一并都放出宫去,以后也照着这个规矩办。” 万柳心里一喜,趁热打铁,说道:“不如就二十岁吧,反正也不差这这么几年。满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二十岁嫁人生孩子,也不算太晚。” 康熙想了想,唔了一声,说道:“二十岁太早了点,宫女进宫还得先学规矩,等真正能当好差,也需要好几年,才上手就放出去不合适,还是二十五岁吧。” 万柳见好就收,又说道:“奴才宫里的素兰,奴才也准备放她出宫。反正奴才也不缺人伺候,有秋月张富他们,人手已经够了。” 康熙平时来万柳这里,也不喜欢有人立在旁边扰了两人清净,他当即一口答应了下下来。 “前朝的那些大臣们,还不如你这个妇道人家有见识。皇玛嬷薨了后,劝诫我的折子多如牛毛,都是些车轱辘的废话。 什么不得伤心太过,当以龙体为重,祖宗规矩不可违背,真是荒唐又愚昧,蠢不可及。要不是我忍着,恨不得将多嘴多舌的人,全部拉去砍头!” 妇道人家万柳达成了目的,也不跟康熙计较,只安静听着他骂朝臣。 康熙发泄了一通,心里的火气消了许多。她见万柳温婉的侧脸,想起独自落葬的太皇太后,说道:“我最最舍不得的就是你,我会提前备好旨意,等百年后,你跟我同穴,合葬在一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孤孤单单一人的。” 去你大爷的,我可谢谢你呐! 万柳心中咆哮,她想了想,念着他虽是在出昏招,总是一片好意,还还是先忍着了,说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皇上不用大费周章,若奴才以后死了,随便挖个坑埋了就行。” 康熙瞪着她,教训道:“又开始说胡话,怎么能随便一埋了事。你是我的后妃,当然要葬到我的祖坟里,与我在一起,一起享受后辈的供奉。” 万柳终是忍无可忍,他这个大猪蹄子,有时候聪明绝顶,有时候却蠢得透不过气。 她似笑非笑,说道:“奴才没有说胡话,将要与皇上合葬的,现在已经有两位皇后,说不定皇上以后还得再立皇后,皇上不嫌弃挤得慌,奴才嫌弃。” 康熙:“......” 第六十章 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之时, 康熙的御驾就浩浩荡荡,从紫禁城出发去了畅春园避暑。 宫里放出了一大批满了二十五岁的宫女,素兰也出了宫, 现在万寿宫只剩下了秋月与雪青,两人成了管事姑姑, 平时负责近身伺候万柳与苏茉儿。 -- 第167页 一到紫云堂, 秋月与雪青就忙着在收拾包袱。十二到了畅春园, 乐得撒欢儿到处乱钻乱跑。 奶嬷嬷陈氏跟在他后面,跑得气喘吁吁, 几乎都快追不上他了。 万柳嫌弃他碍着人做事,见外面也不热, 干脆把他揪住,陪着苏茉儿一起,出去外面转转。 清溪的水清澈透明, 青石小径两旁,绿树成荫, 微风拂过凉爽宜人,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每隔一段路,就有依着地形开辟出来的小花园, 里面种着各种花, 尤其是白的粉的红的牡丹, 一朵朵有碗口般大小, 美不胜收。 十二见着牡丹上偶尔飞舞的蝴蝶, 兴奋得立刻跑上前,跳着要去抓。 万柳见他跟猴一样在花丛里钻来跳去,笑着道:“你快出来,可别把花踩坏了。” 十二抓住两朵大红牡丹, 转瞬间摘到了手里,笑嘻嘻奔到万柳与苏茉儿面前,献宝似的递给她们:“额涅,嬷嬷,给你们花。” 苏茉儿喜得不行,忙接过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夸赞道:“十二阿哥真是懂事乖巧,都知道送嬷嬷花了。” 万柳本来想教育他不能随便采花,想着这等于是自己家的花园,不忍打消他的积极性,也笑着接了过来,说道:“谢谢十二。” 十二立刻礼貌地回答:“不客气。” 万柳与苏茉儿一齐笑了起来,十二也跟着傻乐,小短腿转得飞快,往前面蹬蹬瞪跑了。陈氏与小太监生怕他摔倒,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万柳与苏茉儿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转过一道假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旁,十二手上拿着一根小棍子,正在戳地上的什么。 十一站在他身边,探着身子往前好奇地看了看,又害怕地缩了回来。 万柳四下张望,见宜妃不在,九阿哥到了上学的年纪,估计去了上书房,现在只有伺候他的奴才领着他出来玩。 她担心十一被吓着了,又得回去哭着告状,对苏茉儿说道:“嬷嬷,我们快过去看看。” 苏茉儿也知道十一娇气,忙点点头,两人一起走上前,见十二拿小棍子挑起一条毛毛虫,递到十一面前道:“弟弟,送给你。” 十一慌得后退一步,怯生生地道:“我怕,不敢捉。” 十二豪气万丈,说道:“拿着棍子就不怕了。” 万柳最讨厌毛毛虫,看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说道:“十二,你得叫十一哥哥,毛毛虫会咬人,不要玩这个。” 十一怯生生看了一眼万柳与苏茉儿,小脸都白了,挪着步子,离十二更远了些。 十二睁大眼睛打量着十一,纠结片刻,将手里的棍子扔到了草丛里,说道:“那好吧,我不玩了。” 他跑到十一身边,站着与他比了比,说道:“额涅,他比我矮,是弟弟。” 万柳平时教十二,弟弟比哥哥小,这时他见十一比他矮上一截,立刻纠正了她。 十一满脸懵懂,看着十二不服气地道:“我有哥哥,你是弟弟。” 十二哪肯服输,大声道:“我是哥哥,你看我的!”他上前抱住十一的腰,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把他抱起来。 伺候十一的下人想上前阻止,见万柳与苏茉儿在,又不敢动,急得扎着手护在一旁,生怕十一摔了。 十一被十二拖着,忙伸手抱住了他,不住叫道:“抱不动抱不动,我是哥哥。” 两人扭成一团,十二放开了十一,拉起他的手,说道:“不抱了,我们来一起玩打滚儿的游戏吧。” 十二说完,熟练地矮下身子,在地上灵活滚了起来。十一惊讶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满脸为难,一时站着没有动。 十二滚了几滚,停下来对他招手道:“快来呀,好好玩。” 万柳看得眼角直抽,挽住苏茉儿的手臂,背过脸不忍直视,闷笑道:“嬷嬷,十二好像看起来有点儿傻啊。” 苏茉儿也忍着笑,说道:“是没有阿哥在地上打滚儿玩,不过十一也是个傻的,也跟着他一起滚了。” 万柳忙转头看过去,十一跟在十二后面,笨拙地滚着,他笑得欢快无比,滚到了十二身边。 两人又搂着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齐翻身爬起来,蹲在草丛边,拔了草根去拨蚂蚁。 万柳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康熙的儿子虽然多,平时大家都关起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阿哥们只搬到阿哥所,开始读书之后,见面的机会才多了起来。 万柳不知道别的嫔妃怎么教孩子,但她不会刻意教十二要疏远谁。 虽然阿哥们自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样,成熟得也早,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机能深沉到哪里去。要是她一说,十二反而会不自在,别人也看得出来。 年初御史参揍纳兰明珠结党营私,被康熙罢了官。惠妃与纳兰明珠是本家,看似这次没有影响到大阿哥,但大阿哥实实在在算失去了一个倚靠。 现在惠妃连宫务都没有怎么管,全部由出了月子的德妃与宜妃商量着做主,人低调得很。 万柳不想十二这么早就站队,卷入前朝的风波里。 十二与十一玩了会蚂蚁,没了兴趣之后,又开始你追我赶,吆喝着跑来跑去。 万柳也没去管他们,只吩咐下人拦着两人,不要往溪边跑。 她与苏茉儿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一阵,便看到前面宜妃匆匆走了来,着急地道:“十一,这么热的天,你可别跑了。” -- 第168页 十一听到宜妃的声音,回头看去,脚下一不注意,左右脚一绊,然后噗通摔了一跤,瘪了瘪嘴,然后大哭起来。 十二见十一摔了,忙跑上前去抱他,嘴里不断安慰道:“不痛不痛,不哭不哭啊,我给弟弟吹一吹。” 宜妃见十一跌倒,心疼得脸色大变,伺候十一阿哥的下人,忙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原本要哭个昏天暗地的十一,停下来哭泣,只抽噎着道:“不痛了,我是哥哥。” 宜妃脚步慢了下来,她神色复杂看着两人,又转头看向只安静站在旁边的万柳。 她咬了咬唇,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只上前拿帕子擦了擦十一的小花脸,柔声道:“跟额涅回去吧,该吃午饭了。” 十一依依不舍看着十二,说道:“额涅,还要跟弟弟玩。” 十二礼貌地跟宜妃见礼,对十一说道:“下次再一起玩,我饿了,该吃饭啦。” 宜妃勉强对十二笑了笑,然后领着十一离开了。 万柳与苏茉儿对视了一眼,笑了笑,也领着十二回了紫云堂。 回去给十二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衫,吃完午饭睡了一觉,他一睁开眼,又闹着要出去玩。 万柳不想出去晒黑,也实在懒得动,被他吵得头疼,只得与苏茉儿带着他,去紫云堂的小花园里转转。 紫云堂一排五间宽敞舒适的正屋,连着耳房厢房,前后倒座。从月亮门进到东侧,还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园,从清溪里引了活水到花园里,流水淙淙,从花园里穿流而过,再流回清溪里。 上次来的时候,花园里还光秃秃的,现在已到处繁花似锦。万柳看得目不暇接,不断赞叹道:“嬷嬷你瞧,这里面的花开得,哎哟真是看得眼睛都花了。” 苏茉儿看了几眼花草,眼睛又紧盯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十二,生怕他不小心磕了碰了。 听万柳说话,她笑着道:“畅春园到处都是奇花异草,紫云堂本来景致就好,以前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皇上让她挑几处满意的地方,她就打算选这里,后来......” 苏茉儿没有说下去,万柳却懂,太皇太后肯定又生气了。不过她人已经去世,万柳也不会在意。她顺势转开了话题,指着前面的八角亭,说道:“嬷嬷你看,这个亭子真好,等到秋天凉快的时候,咱们来这里吃烤板栗吃,赏花赏月,想想就惬意。” 苏茉儿自从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就开始吃素,她笑着道:“你不用顾忌我,也可以烤肉吃。” 万柳说道:“烤板栗也香,还有白面饽饽,年糕,涂些蜂蜜,切成块烤了,香甜得很。” 苏茉儿见万柳满脸的谗样,噗呲笑了出来:“十二完全随了你,小嘴成天吃个不停。亏得他成天动得多,不然真会吃成个大胖小子。” 贪吃贪玩的十二见园子里有水,对花草完全没了兴趣。他趁着苏茉儿与万柳一个不备,嗖一下溜进了溪流里,在水里蹦来蹦去,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溪流非常浅,底下铺着鹅卵石,十二蹦得太开心,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水里。他呆了呆,然后张嘴哇一声哭了。 苏茉儿与万柳还没有回过神,就听到他的哭声。万柳一个箭步上前,俯身把他从水里提了上来,紧张地查看了他的脑袋,又上下摸着他的骨头,问道:“头疼不疼?” 苏茉儿也急得不行,连声问道:“哎哟我的十二,可摔着哪了,你快告诉嬷嬷。” 十二双手捂着屁股,也不回答,只管张着嘴哭得伤心。 万柳见状,干脆脱下了他的裤子,见他雪白的屁股上,印着两块浅浅的红印,顿时松了口气。 她对苏茉儿说道:“嬷嬷别担心,他就是吓着了,屁股肉厚,没事。” 苏茉儿也探头过去看了看十二的屁股,他顿时不哭了,小身子一扭,小手努力张开,试图挡住光屁股,叫嚷道:“羞羞,别看别看。” 宫里人太多,谁知道有没有变态,万柳平时比较注重让他保护自己的个人隐私。经常有意无意教他,除了伺候他他洗澡的下人,不许随意光着身子乱给别人看。 此时见他害羞,万柳又欣慰又哭笑不得,瞪着他道:“谁让你下去玩水的,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十二哼哼唧唧往万柳怀里扑,不停叫道:“挡住挡住,额涅快挡住小鸟,不能让人看。” 苏茉儿见十二没事也放了心,忍俊不禁道:“瞧他全身都湿透了,溪水凉,赶紧回去换一身,可别着凉了。” 万柳抱着十二回屋,给他洗了一下之后,换上干爽衣衫,见他转身又要跑,板着脸道:“站好,你可知道错了?” 十二迟疑着转过身,眼珠子咕噜噜在万柳与苏茉儿之间转来转去,他瘪着小嘴,想要跑到苏茉儿跟前去求饶。 万柳重重哼了一声,他看到万柳脸色不对劲,吓得耷拉着小脑袋,嘟囔着答道:“知错了。” 虽然十二有下人伺候,平时她都基本跟在万柳身边,她亲自带着。 万柳对他虽然宠爱,该教的规矩也照样教他,见到人要请安,不能玩火玩水。 尤其畅春园到处都是河流,要是掉下去可就麻烦。苏茉儿见十二虽然腻着万柳,只要他做错了事,她脸一沉,他就再也不敢动弹。 她舍不得对十二大声,也看不得他委委屈屈的模样,干脆起身走了出去。 -- 第169页 万柳问道:“那你错哪儿了?” 十二连最后的靠山都没了,人老实得很,哭兮兮地答道:“不能玩水。” 万柳心里满意,仍沉声道:“以后还要不要下河里去玩水?” 十二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 万柳脸上浮起些笑意,摸了摸他的头,轻声细语地道:“知错就得改,今天花园里水浅没事,要是换了外面的清溪,那里的水就不一样,很深很深。你不会游水,就再也爬不起来,见不到额涅了。” 十二眼泪瞬时一颗颗往下掉,扑进万柳的怀里,可怜巴巴喊着额涅,赖着要她抱,手圈着她的脖子,再也不肯下地。 万柳见他先前摔跤有些吓着,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屁股,问道:“还痛不痛啊?” 十二抽抽嗒嗒回答:“痛。额涅,要吃糖。” 万柳想笑,“吃多了糖就会长胖,长胖了额涅就抱不动你,那你选择吃糖还是要额涅抱?” 十二哼着撒娇,最后坚定地道:“要吃糖,要额涅抱。” 万柳大笑不止:“那不行,你只能选一样。” 十二也跟着咯咯笑个不停,两人正在讲条件,康熙走了进来。 他见万柳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不禁皱眉道:“他这么胖,又这么大了,你哪抱得动他,快把他放下,仔细闪了你的腰。” 十二嘟着嘴请了安,平时他也不亲近康熙,听到他说自己坏话,干脆利落扭开了头不去看他。 康熙见十二还敢给他脸色看,气得上前将他从万柳怀里扯出来,把他放在地上,唬着脸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天天在妇人面前跟个小姑娘一样娇滴滴?” 妇人万柳一眼横了过去,康熙气焰矮了许多,他咳了咳,对十二说道:“去跟嬷嬷学习蒙语吧,到了园子里也不能只顾着玩。” 十二看了万柳一眼,见她点了点念头,才朝康熙胡乱抱了抱拳,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康熙瞪着万柳,不满地道:“都是你惯着他,现在他一点都不怕我,我的吩咐在他面前一点都不管用了。” 万柳白了他一眼,说道:“皇上来就是为了在十二年前耍威风的?” 康熙被噎了一下,说道:“我哪有那么闲,先前给保成选先生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十二。他再两年也得进上书房读书,现在还只知道疯玩,大字一个不识,以后比不上其他兄弟,被先生罚了你又得心疼。” 万柳看了很多宫斗狗血戏码,其中拿小孩去争宠最为经典。两三岁的小屁孩会背诗啦,要请皇帝去背给他听。小屁孩会写大字啦,写了一篇大字递到皇帝面前,请皇帝批阅。小屁孩孝顺皇帝,天天睡觉前都会念着皇帝啦,孝道感天动地。 她就是再宠着十二,也没有忘了他也是个阿哥。六岁进上书房读书,从早上六点读到下午三点,不能休息,还得继续学习拉弓骑射。 真什么都不会进去上书房,在他那群人中龙凤的儿子们中间,恐怕真会成为倒数第一的学渣。 她现在不禁反思,是不是也应该让十二在康熙面前表现表现,省得他一直以为十二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蠢蛋? “皇上平时忙得很,儿子们也多如牛毛,很少见着十二,见到了他也是嫌弃他闹腾,从没有仔细问过他。 不知者无罪,奴才也不怪你。奴才也有错,没让十二在皇上面前来显摆一下,打着十二的旗号请皇上来奴才这里坐一坐,奴才给皇上赔不是了。” 万柳站起身,装模作样给康熙福了福身,他嘿嘿干笑几声,忙道:“快坐快坐,哪用得着赔罪这么严重。” 万柳坐回去,似笑非笑地道:“十二会背三字经,千字文认得了好些字,会汉话满语,还会了一些简单的蒙语。会数数,会画自己的名字,会自己吃饭,摔了只要不痛,会自己爬起来,从来不哭一声。 而且他还听话,知道错了,马上会承认改正。请安磕头,该学的规矩一样没拉下。皇上,十二在你眼里真一文不值吗?” 除了太子之外,其他阿哥们只有进了上书房读书,康熙才会抽空考教检查一下学业。 平时都是其他嫔妃带着他们来,在他面前问答几句后,他见他们都规规矩矩,便放了心没有多管。 只有十二,每次见到他都活泼得很,四处上蹿下跳的没片刻停过。 听到万柳的话,他又有点汗颜,不由得说道:“十二也是我儿子,我疼他都来不及,哪能真正嫌弃他,都是我怕他被你养废了......, 不对不对,你千万别生气啊,你怎么会养废他。都都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也多教教他。老师去世之后,他又给我推荐了新的数学老师,前两年才刚到,以后让十二也多学些天文数学,从小学起,比长大了以后再学容易。” 万柳不反对十二学什么功课,主要是得看他擅长什么。康熙渣归渣,可她得客观上承认他的勤奋与聪明,还有对教育的重视。 不然也养不出一群如狼似虎,个顶个厉害的九龙出来抢皇位。 康熙见万柳神色缓和了不少,想到自从她生了十二,完全把他抛在了一旁,他在她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忍不住抱怨道:“十二十二,你有了他就忘了我,去年让你去木兰围场,你借口十二小,也不要随行。今年十二大了,你总不会再不去吧?” -- 第170页 万柳见他委屈起来跟十二差不多德性,白眼都快翻上来天。男人至死是少年,这么老了,还要跟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吃醋,也不怕丢了他的老脸。 “今年皇上若是去,奴才也跟着一起去呀,正好带上苏嬷嬷出去散散心。也让十二出去开开眼,让他知道,他的汗阿玛不是只会教训他,骑马骑射也厉害得很。” 康熙被万柳夸得龙心大悦,忽略了她前面的话,眉开眼笑地道:“我当然厉害,等到去了草原,我亲自教十二骑马。你要不要再一起学一学?” 万柳立马拒绝:“不要。” 康熙心动不已,凑到她身边,手抚上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道:“那我骑马带你,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有在马上试过呢。” 万柳捉住他渐渐不安分的手,斜着他道:“白日宣淫,皇上规矩都不要啦?” 康熙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哼了一声,说道:“呸,你个小没良心的,需要我的时候,你就怎么不记得规矩了?” 万柳不吃素,她吃自助之外,也偶尔点点菜。康熙是皇帝,孝期也早过了。她想了想,笑眯眯地道:“皇上,你多大年纪开始有女人的啊?” 康熙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凭着本能,还是警惕地道:“阿哥们都是十二三岁,开始有嬷嬷教导。你问这个做什么?” 万柳点了点下巴,嘲讽地道:“皇上有了几十年的经验,算是老师傅了,可也不咋滴嘛,没什么长进,成天就知道惦记着马啊马的。 园子里这么多地方,后面的湖里停着画舫,亦可寻一叶小舟,泛舟其上,穿梭在莲叶中,碧波荡漾,小舟也跟着晃啊晃......” 康熙紧紧盯着她,呼吸都急促了,大吼一声:“梁九功,去备船,大的小的都要,老子要游湖!” 第六十一章 万柳还从没有扔下十二, 自己出去享受过,她只考虑了片刻,便下了决定。 就算生了孩子, 也还是应该有自己的生活,长期不使用男人, 说不定会内分泌失调。适当为爱鼓掌, 有利于身心健康。 虽然康熙一直在守孝, 技能暂时冷却,会一触即发, 但她可以当作纯粹去游湖,或者, 让他发挥他口舌上的长处。 万柳定下来,见天色不早,就招呼康熙出了门。 两人刚走到门口, 就遇到了蹦蹦跳跳回屋来的十二,他朝康熙请了安, 跑到万柳跟前,问道:“额涅,要出去玩了吗?” 万柳低头看着他天真无邪的小眼神, 双手将他胖乎乎的脸蛋挤成一团, 笑着道:“问你汗阿玛去, 额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呀。” 康熙见万柳半点都不仗义, 将问题抛给了他, 瞪了她一眼,摆出严父的架势,威严无比地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过问,奶嬷嬷呢, 把他带下去。” 十二立刻眼泪汪汪,小胖手紧紧揪住万柳的衣衫,软乎乎的身子依偎着她,可怜无比地道:“额涅,不要离开我。” 像是做了天大的坏事,万柳又愧疚又心疼,忙蹲下来拍着十二的背,不断安抚他道:“额涅不会离开你,别哭别哭啊。” 这可不行啊,康熙有些急了,瞧这娘俩抱在一起的架势,好似她这一去就不回来了,转瞬间就把他抛到了脑后。 他第一次觉着儿子也碍事,早知道就狠下心,不让她亲自养着了。不过他知道这话说出来,又得激怒她,只能手抵在嘴边,重重咳了咳。 万柳听到康熙干咳不止,怕他真把嗓子咳坏了,忍着笑对十二说道:“额涅等会就回来,你跟嬷嬷去玩好不好?” 十二皱着小眉头,考虑了片刻,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万柳,说道:“那额涅一定要快点回来,允许我多吃一个冰碗。” 万柳还没有说话,康熙已经抢着把他塞到了陈氏面前,连声道:“好好好,多吃一个就多吃一个。” 他见万柳板起了脸,忙对陈氏道:“碗小一些,只多给他吃一两口。” 陈氏忙恭敬应了,拉着十二退下,去了苏茉儿处。 康熙大步流星往外走,边走还边催促万柳:“你快些,省得十二又反悔跑回来缠着你。” 万柳翻了个白眼,他也太猴急了。越急越快,真是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亏得他还是聪明人。 康熙走了一段路,回头看万柳还没有跟上来,仍然不紧不慢走着。他抬头看了看天,团团乌云遮住了太阳,天暗沉下来,好似要下雨。 连天公都不作美,他的脸色又难看了些,不耐烦地道:“怎么走这么慢,你得快点儿。” 万柳当没有听见,康熙见她不理会自己,只得黑着脸站在原地等。 万柳来到他身边,还有心情先看了看天,再看了看康熙的脸色,天子天子,竟然不是空穴来风,至少这张臭脸,与黑沉沉的天还真相似。 她有点儿想笑,天公不作美,估计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不想帮他。 康熙等到万柳,与她一起并肩走着,抱怨道:“要下雨了,都是你与十二搅和半天,耽误了功夫。” 瞧他这句话说得,幸好天没有打雷。万柳冷笑一声,问道:“皇上可会游水?” 康熙愣了下,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骄傲地道:“我当然会,所有的阿哥们,到了一定年纪,也会由深谙水性的侍卫教他们游水。你放心,若是小舟翻了,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 第171页 小样,会的本领还真是多。万柳也暗自感叹,他对所有的阿哥们都采用精英教育,从生出来,就配备一大堆人伺候,到了年纪全部拉去读书,走文武皆修的路线。 康熙缺乏的,是父子之间普通的亲情。万柳也稍微能理解,他儿子那么多,想要表达慈爱关心,估计每个表达一下,一天都忙不过来,其他的事都不用做了。 前湖有阿哥们读书,游船准备在后湖。两人快到湖边时,听到旁边西厂上传来一阵吆喝扰攘声。 康熙停住脚,皱起了眉头,“梁九功,去看看怎么回事。” 梁九功领命前去,很快便回来禀报:“回皇上,太子与大阿哥在比赛射箭,还有几位小阿哥们也在旁边助威,三阿哥与九阿哥之间,好似发生了些口舌之争。” 康熙的眉心拧得更紧,脸色也沉下来,说道:“去把他们都给我叫过来!” 万柳挑了挑眉,说道:“皇上忙,奴才就先行告退。” 康熙说道:“不用,你就在旁边的亭子里歇一歇,我很快就能处理好。” 万柳见他不避讳,她也没有什么好避开的,正好可以在旁边看八卦。 她走去小亭子里坐下,隔着一道小小的溪流,她看到太子在最前,身后跟着几个阿哥们。 除了腿脚不方便的七阿哥,已经去世的六阿哥,八个已经开始读书的阿哥们全在,在伺候奴才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万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阿哥,她看得直咋舌。年纪最长的大阿哥,身形高大,府里的妾室已经有了几个月身孕,再过几个月就会生了。 不过万柳觉着挺有意思的。 太皇太后去世后,康熙表现出来的悲痛绝对做不得假,甚至不惜与祖制抗衡,将习俗全部抛在了脑后。 现在太皇太后都没有下葬,还停灵在暂安奉殿,他怕太皇太后下葬后离开熟悉的地方,一个人太孤单。 可是大阿哥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在太皇太后刚刚去世时怀上的,还不是孝期产子,而是孝期有子。 康熙最终也没有罚大阿哥,万柳只能说,康熙的孝道,弹性非常大。 阿哥奴才们齐齐向康熙请安,声势浩大,万柳恍然觉着有种在阅兵的错觉。 康熙也没有叫起,黑着脸道:“老三,你来说说,为什么跟老九吵架。” 三阿哥忙磕了个头,说道:“回汗阿玛,我正在拉弓,老九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就朝我撞了过来。我怜着他小,没有跟他计较,只说了他几句,他还不服气,跟我顶嘴。” 九阿哥急着抢白道:“汗阿玛,三哥在胡说,他跟我计较了,他还推了我,要不是八哥帮我挡了一下,我就摔倒了。” 康熙脸色更加难看,厉声道:“那你为何要先去撞老三?” 五阿哥这时候磕了个头,说道:“汗阿玛,九弟都是为了替我出头。三哥见我满语说得不好,笑话了我几句。 九弟看不过去,他还小,脾气急躁,就上前去要跟三哥吵架。汗阿玛,九弟动手在先,九弟有错,一切错都是因我而起,我甘愿替九弟受罚。” 九阿哥更急了,连珠炮似的道:“五哥你没有错,每次三哥都会嘲笑你。你满语说得不好怎么啦,他的蒙语也照样比不过你,他就是在欺负你老实。” 五阿哥自小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到了九岁就还只能说一口蒙语。他性情敦厚,不会与人争吵,每次其他阿哥嘲笑他,也只是笑笑便过去了。 九阿哥与他是一母同胞兄弟,回去在宜妃面前说了,以着宜妃要强的性子,哪会忍气吞声。她数落了一翻五阿哥,又叮嘱九阿哥下次一定要帮着哥哥出头。 于是三阿哥再嘲笑五阿哥时,九阿哥就谨遵宜妃的话,直接要与三阿哥干架。 万柳看着三阿哥,他长得与荣妃有几分相似,当年见他时,还被奶嬷嬷抱在手里,如今都长成了半大少年。 光阴真是眨眼间而过,万柳有些晃神,她来到这个世上已近十年,这么多年过去,她好似做了一场梦,只梦里的一切太过清晰,一直没有醒来。 三阿哥听五阿哥说完,急赤白脸辩解道:“汗阿玛,我只是跟老五打趣,没有要嘲笑他的意思,还请汗阿玛明察。” 康熙眼神冰冷看着三阿哥,他读书上还算有点天分,就是人太浮躁,与兄弟们的关系处得都不好。 如今听他还狡辩,气更不打一处来,冷冷地道:“我不用明察,我早就了然于心!老三你不友爱兄弟,只管逞口舌之利,嘲笑老五不会说满语。板子就先给你留着,罚你两个月内得说好蒙语,若是说不好,到时候一并跟你算账!” 他又看向先动手的九阿哥,继续道:“老九你既然能打架,浑身力气使不完,就给我写大字拉弓去,不写满一百篇大字,拉不满五十个弓,不许吃饭睡觉。” “还有太子老大,你们都是哥哥,见到弟弟们闹起来,不知道劝解,还干站在旁边看热闹,真是令我失望。你们给我回去好好反省,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康熙最后看向五阿哥,声音缓和了些,说道:“老五,你的满语汉话进步得很快,不过也不能松懈,要继续好好学习。” 众阿哥面色各异,见康熙发怒,都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没人敢多说一个字,齐齐称是。 -- 第172页 康熙一阵快刀斩乱麻处理完,又道:“若是下次我再见到你们打架闹事,不管谁对谁错,一律打板子!退下吧。” 众人又忙磕头,起身告退。 万柳在旁边得直啧啧,若换了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么一群年轻气盛的刺头,空有一身力气没处使,不是狗都嫌的年纪,就是中二少年。 让他们成天混在一起,能和和睦睦客气相处,那才奇怪。罚银子差使吧,他们又是光杆阿哥,什么都没有。真打板子吧,又都是皇子,传出去他们没脸,康熙也没脸。 康熙好比是狗咬刺猬,没处下嘴。幸好他的威严能镇住他们,不然一个个跟他顶着来,他肯定早就吐血而亡了。 不过现在镇得住,以后等他们都长大成人,那就不一定了。 儿子太多,不管是穷人还是权贵,绝对不是什么福分,只怕老父亲的骨头都会被拆掉。 她不知道康熙懂不懂,兴许他懂,兴许他不愿意去懂。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康熙朝亭子走过来,万柳见到他疲惫不堪,脸色也不大好,说道:“皇上,要下雨了,不如先回去吧。” 康熙在石凳上坐下来,吐了口气后方闷闷地道:“不用,夏天的雨下一阵就停了。我带你去瑞珠院,咱们顺便在那里用晚饭,下雨了正好在上面看整个畅春园的雨景。” 只略作歇息,康熙与万柳便去了后湖。坐船上到孤岛,瑞珠院是一座三层的高楼。登上楼顶,站在廊檐上,便能将整个畅春园尽收眼底。 梁九功领着小太监,也提着饭盒走了上来。康熙让他们去搬了桌椅到廊檐上,将饭菜直接摆在了外面,便斥退了他们,只留下了两人安静用饭。 康熙亲自提起酒壶,倒了杯酒放到万柳面前,说道:“这是葡萄酒,喝了对身子好,你且尝尝看。” 万柳见到琉璃杯中紫红色的酒,她颇有兴趣拿起来闻了闻,然后尝了一点,又酸又涩,就是以前买来几十块钱的红酒,也比这个口感好。 她对自己的酒品也不大有信心,虽然喜欢酒,还是很快便放下了酒杯,说道:“奴才不会喝酒,皇上还是自己喝吧。” 康熙也不再劝,喝了一小杯酒,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噼里啪啦砸下来。 雨越下越大,在湖面上荡起圈圈涟漪。整座畅春园都被雨雾包围,雨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廊檐楼阁与高大的树木。 万柳放下筷子,站起来去廊檐边看雨,康熙见状,也跟着走过来,站在了她的身边陪着她。 雨水被风斜吹在脸上,原本的闷热散去不少,万柳顿觉神清气爽。她眯缝着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雨,耳边只有哗啦啦的落雨声,天地间一片混沌,她觉着自己快飞升了。 康熙背着手站在高处,心中的郁气也随着瓢泼大雨渐消。他转头看向万柳,见她满脸的享受,不由得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她搭在廊檐上的手:“这里是不是很好?” 万柳点点头,“嗯。皇上,奴才可不可以以后就住在这里?” 康熙顿了下,说道:“不行。岛上来回得坐船,不方便。还有得顾着十二,周围都是湖,他还没有学会游水,又贪玩好到处跑,若是掉进湖里,那可不得了。” 万柳说道:“等十二去上书房上学了,奴才再住进来呀。那时候他也已经学会了游水,就没什么顾虑了。” 康熙无奈地道:“这里地势偏僻,平时上来游玩一下就足矣,天天住在这里,就冷清寂寥了。” 万柳仍然不放弃,说道:“皇上这句话真是,什么叫冷清寂寥。不管奴才住在哪里,也就在院子周围转转,跟住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同。” 康熙说不过她,只得退了一步,说道:“若你其他地方住腻了,想倒瑞珠院住住,我陪你来住上几天就行,长住就算了。我先前还想着,紫云堂离清溪书屋还是有些远,当时只那里的院子精致又安静,想着你会喜欢,便让你住在了紫云堂。 现在十二渐渐大了,又有苏嬷嬷在,你得早些放开手,让他学会独立。你还是搬到清溪书屋来住,平时去看看他就好。” 只有帝后才住在一起,万柳忍不住想笑,抽回手,故意惊喜看着他,问道:“皇上这是要封奴才做皇后?” 康熙直直看着她,慢吞吞地道:“你想做皇后?” 万柳心里冷哼,点头道:“这天下的女人,谁不想做皇后呀,这可是天大的荣幸。” 康熙伸手替她拨开粘在脸上的发丝,手指抚上她的眼角,“你的话太不够真诚,这里露了馅。不过做皇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想清楚了,若是以后我走在你前面,你又是皇后,一辈子都出不了宫去与十二团聚。” 万柳心道十二做皇上不就得了。不过这句话太严重,她就算再嚣张,也不能说出口。 康熙说的也是实话,没见到哪朝太后不住在宫里。就是吉祥物,也得在宫里呆着,随时被拉出来展示一下,以示皇帝的孝道。 康熙觑着万柳的神色,温声道:“不过你的份位也该提一提了,你想要什么份位?” 万柳蓦地转头看着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这也太过儿戏了,份位还真有讨价还价的,要不要干脆猜拳算了? “皇上,你这句话问得,奴才真的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 第173页 康熙笑,说道:“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万柳嗤笑,说道:“皇上真是太极高手,不过这招数也太.....,就跟人使用猴子偷桃一样。” 康熙怒了,瞪着她气急败坏地道:“你打哪儿听来的这些话,什么好的不学,尽学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万柳翻了个白眼,拉长声音道:“皇上,大家年纪都这么一大把.....” 她瞪圆了眼,嫌弃地看着康熙:“皇上,你马上就要做汗玛法了。” 康熙有点莫名其妙,说道:“是啊,老大的孩子,约莫十月就会出生。” 万柳悄然往旁边闪了一步,撇了撇嘴,“真是,皇上升了辈分,害得奴才也平白无故跟着变老了。” 康熙:“......” 他伸手去拧她的脸,“跟你说份位的事,你东扯西扯,嘴里没个正行。” 万柳不客气拍开他的手,干脆问道:“皇上,是不是你又要升谁的份位,所以要把我也一并带进去?” 康熙顿了顿,半晌后说道:“沙俄同意了勘定边境。五月份索额图并张翮鹏,佟国纲等使臣从京城出发,前往色楞格与沙俄谈判。行至喀尔喀,恰遇到了噶尔丹侵犯喀尔喀,那里打了起来,索额图他们没办法,只得返回了京城。” 万柳一愣,她知道准噶尔与康熙可是打了许多年仗。三藩与台湾才没消停几年,大清又要开始打仗了。 “噶尔丹野心勃勃,喀尔喀只是他的开始,蒙古其他部已经派人进京求助。就是他们不派人前来,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青海西藏等地区,绝不能落到噶尔丹手里。而且,我怀疑噶尔丹与沙俄有勾结。仗要打,边境地区的界线,也要早些定下来。” 万柳十分敏感,直接问道:“皇上要派谁去与噶尔丹打仗?” 康熙沉默片刻,说道:“北方打仗,与南方又不同。北方天气严寒,不熟悉那里气候的将士,去了也会水土不服。 如今朝中能与噶尔丹一战的,福全与常宁,简书他们我都不太放心,佟家兄弟勉强还行。我还是放心不下,打算御驾亲征。” 万柳明白了,康熙又要提拔佟贵妃。不过她现在已经是皇贵妃,若是再升一升,就只得是皇后了。 康熙深深叹了口气,语气凝涩,说道:“佟氏一直卧床不起,也熬不了多久了。” 万柳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愤怒有,无奈有,鄙夷有。 没什么比见到死对头升官发财让人更郁闷的事。可现实又令人头疼,抛开佟贵妃是他嫡亲的表妹这层关系不说,大仗在即,康熙都要亲自上了,就剩下那么几个能与噶尔丹一战的人,他总不能因为儿女情长,置天下江山于不顾。 道理都懂,万柳还是觉着气不顺。她走到桌边拿起酒杯,慢慢将红酒一饮而尽。酒水入口,不仅酸涩,连着嘴里都变苦了。 康熙见万柳脸色不好,歉疚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得转过头,看着雨中渐渐黑下来的天。 兴许是酒意上涌,万柳心中更加烦躁,她扬手将酒杯扔进了雨幕里,挑眉看着康熙,分外不客气地道:“皇上以后绝对能称得上千古一帝,不算子女后妃的人数,就凭着拥有最多皇后这一点,皇上这帝王名声,就能流传千古了。” 康熙想生气,对着她亮晶晶的眼眸,气又气不起来。想解释,又实在说不出口。 他脸色变幻不停,一时间尴尬不已。 万柳打了个酒嗝,闻到酒气,她头更晕了。 酒壮色人胆,她嘴角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上前一步,垫着脚尖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将他抵在廊檐上,膝盖不客气顶了上去。 康熙惊骇地看着她,问道:“你想做什么,你可别乱来!” 万柳放开他的衣襟,手不客气朝下探去,轻笑着道:“呵,男人,真是口是心非,你不就一直想着吗,还搁这装蒜呢,别逼逼啊,再逼逼仔细着我打你入冷宫!” 康熙:“......” 他呼吸愈发沉重,低头要去亲她。万柳头一偏躲开了,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往下压,低喝道:“不懂怎么使用口舌了吗?” 康熙脸涨得通红,刺激怒意交织,他顾不上她的嚣张,被她摁着半蹲在了她面前。 风雨不停,康熙与万柳靠在廊檐上,起起伏伏,全身都被雨水湿透。 他的喘息低吼被雨声淹没,觉着自己也像是在风雨中的小舟,被风浪抛起来,再重重落下去。 最后两人跟落汤鸡一样,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廊柱休息。 康熙侧头看着万柳,她正神思恍惚盯着某处。头发披散下来,贴在雪白的脸庞上,看上去既楚楚动人,又像是野人一样,诡异般令人着迷。 他回味着先前蚀骨般的感觉,眼里的火星忽地一下重新被点燃,呼吸灼热,翻身过去,哑声道:“再来!” 万柳回过神,轻轻笑了笑,快枪手再来一次,肯定会坚持得长一些。 她将他掀开,反压在身下,手指挑着他的下巴,指甲轻轻划过去,挑衅地道:“都上做汗玛法的人了,还不知道节制。仔细着你的腰,可别闪着了,还是由年轻人帮着你点吧。” 康熙:“......” 第六十二章 万柳从瑞珠院回到紫云堂, 十二等了她很久,最后实在困得受不住,哭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 第174页 她先去看过十二, 见他躺在小床上睡得正香,便放下了心, 回屋去换了身上的湿衣衫, 洗漱之后也去歇息了。 第二天她尚在睡梦中, 怀里就钻进十二胖乎乎软软的小身体,他紧紧抱住她的胳膊, 委屈巴巴地道:“额涅终于回来了。” 万柳醒过神,也有些歉疚, 顺手搂住十二,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额涅早说过, 不会离开十二的,天都没亮呢, 你陪着额涅再睡一会好不好?” “好。”十二奶声奶气回答,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又沉沉睡了过去。 不用早起请安念经, 万柳现在没人管着, 天天睡到自然醒, 两人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康熙早上准时起床处理完朝政后, 回味着昨晚两人的缠绵, 就迫不及待赶到了紫云堂。 谁知到了之后,四下安安静静,母子俩还睡得香甜无比。他顿时又嫉妒又羡慕,站在炕边看了他们一会, 重重地咳了咳,说道:“天都要黑了,还睡着呢!” 万柳迷迷糊糊睁开眼,怔怔出神,好一阵后才认出康熙,含混着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康熙心中酸水直冒,“我想着你就来了,谁知道你居然这时候都没有起床,你是不是半点儿都没想着我?” 万柳面无表情盯了他一会,一时不清楚是自己在做梦,还是他昨晚脑子里进了水。 她怕吵醒十二,轻轻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挪开。刚一动,十二也睁开了眼睛,肉乎乎的胳膊又重新抱住了她的腰,连着撒娇叫了两声:“额涅额涅。” 万柳搂着十二,拿额头抵着他的小脑袋,亲昵地道:“额涅在呢。” 十二咯咯笑,在她怀里像扭股糖般扭来扭去。康熙见他们腻歪,却没人理会自己,一气之下,上前抓着十二的胖胳膊,将他直接打横抱起来,说道:“给我起床去学习!” 十二挺直身子,朝万柳伸出手臂,惨叫连连:“额涅,要额涅!” 万柳下了炕,伸手接过十二,他立刻赖在她的怀里,抱着她再也不肯撒手。 康熙站在旁边,板着脸看着万柳抱着十二,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轻言细语跟他说话:“咱们先去洗一洗,十二要好好刷牙,不然以后牙会长虫子,再也吃不了糖喽。” 十二乖乖地答道:“好。额涅,我想要吃糖莲子。” “额涅等会看看厨房里有没有,没有的话得等到晚上,不过额涅下午带你去采新鲜莲子吃好不好?” 万柳跟十二商议着吃什么,抱着他去罗汉蹋上坐下,给他穿好鞋放在地上,说道:“去找陈嬷嬷吧。”十二这才转身蹬蹬蹬跑了出去。 康熙心情郁闷得不行,好半晌才说道:“慈母多败儿。” 万柳朝他翻了个白眼,“一大早的,皇上尽说些晦气话。” 康熙差点儿怪叫出声,“一大早,亏你说得出口,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都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万柳站起身,施施然朝净房里走,“哟,看来奴才起晚了,耽误了下地干活。” 康熙被噎住,追上去喋喋不休地道:“你眼里只有儿子儿子,从没有对我这么好过,没有我你哪里来的儿子。” 万柳闷声不响,走进去后,反手扣上了门。 康熙摸了摸鼻子,瞪着屋门好一会,哼了一声,悻悻转身走到外间,十二洗簌完换好了衣衫,又跑了进来。 他见到只有康熙在,十分有眼力,知道康熙不待见他,小胖身子灵活得很,转身就要溜走。 康熙气得上前两步,伸手就抓住了因为腿短来不及跑远的十二,将他揪到了罗汉蹋前。 他坐在榻上,令十二站在他面前,用蒙语问道:“你跑什么跑?” 十二眼睛不断朝净房的方向瞄,小手紧张地抠着衣襟下摆,结结巴巴地道:“汗阿玛,你在说什么?” 康熙见他还想等救星,心里更气了。唬着脸改用满语问道:“你蒙语都学到哪儿去了,怎么这句话都听不懂?” 十二乌溜溜的眼珠,灵活地转来转去,拼命摇着头,说道:“汗阿玛,这句也听不懂。” 康熙被气笑了,真是跟他额涅一样滑头。先前他要糖莲子,可是说的满语。不过没关系,他用汉话再问了一遍。 十二有些傻眼,吭呲吭呲了半天,急得最后改用蒙语说道:“汗阿玛,我不会说汉话。” 康熙愕然盯着十二,先前他用满语蒙语问话时,他都用汉话答听不懂。现在用汉话问他,他又用蒙语答听不懂。 康熙以前真没有怎么关心过十二,主要是每次到万柳这里,都嫌弃他碍眼,将他赶了出去。 他喃喃骂了句臭小子,心里也有些好奇十二究竟学了多少东西,不由得缓和了神色,和颜悦色地道:“听说你认得许多字,还会数数背三字经,你背给汗阿玛听听好不好?” 十二见康熙脸上有了笑容,也没了那么紧张,小手抚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脆生生地道:“还没有吃饭呢,没力气背。” 康熙看着他那张与万柳相似的小脸,淡淡的头疼感袭来,沉默之后,朝他伸出手,说道:“过来。” 十二愣愣站着,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听话地挪动着小步子,蹭蹭蹭到了他面前,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 康熙被十二温软的小眼神,看得心也跟着软了。伸手把他抱在怀里,学着万柳那样,揉了揉他雪白的胖脸蛋。 -- 第175页 手上感觉太细腻,他忍不住又一揉再揉,看着十二的脸在他手下变形,心情大好,止不住闷笑出声。 平时万柳经常揉十二的脸蛋,他早就习惯了,也不生气,见康熙笑,他也跟着咯咯笑。 万柳从净房出来,见康熙跟十二两人笑成一团,虽然觉着莫名其妙,不由自主也微微笑了。 康熙一只手抱着十二,一只手朝她伸过来,说道:“快过来坐。” 万柳走过去坐下,十二马上从康熙怀里溜出来,挤在了她跟前,挪来挪去将自己挪舒服了,然后依偎在了她怀里。 先前十二还与康熙有说有笑,见万柳一来,他马上去黏着了她,心中又泛起了酸气,想了想说道:“等下午太阳小一些的时候,我带你们去湖里摘莲子。” 万柳没想到康熙居然会答应带上十二,诧异地看过去,说道:“好,到时候把苏嬷嬷也叫上,咱们去游湖玩。” 康熙点点头,说道:“苏嬷嬷难得玩玩,叫上她一起也好。现在北边不太安稳,今年木兰围场你们先不要去了。明年开春我要南巡,到时候带着你们去南边走动走动。” 万柳倒无所谓,只是苏茉儿盼着去草原,只怕她会有些失望。局势不稳也没办法,又是老又是小,要是遇到了乱兵,跑都跑步赢,就是康熙不说,万柳自己也不大想去。 十二一直嚷饿,万柳见时辰也不早,干脆让厨房上了饭菜,就当做吃了早午饭。 康熙见他们吃得香,尤其是十二,坐在自己的小桌子面前,也不要人喂,拿着勺子舀起饭菜,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米饭粘在了嘴角,他小胖手摸上去,然后熟练地将拿下来的米饭,送进嘴里吃掉了。 康熙被逗得直笑,也忍不住拿起筷子跟着吃了一些。用完饭,十二乖乖跟着陈氏去洗干净了手脸,万柳见他腆着圆滚滚的肚子,说道:“自己去玩一会,才吃完饭,记得别跑别跳啊。” “好。”十二乖乖答了,然后走到玩具箱子边,跪在地上从里面翻出一堆小玩意,寻到了自己满意的小木剑,再把扔在地上的玩具捡回箱子里放好,才拿起剑胡乱舞起来。 康熙看得目不转睛,转头对万柳笑着道:“他尽然会自己动手收拾好东西,还真是懂事。” 万柳抬了抬下巴,说道:“那是,奴才生下来的,那还能有差。如果差了,就是随了皇上。” 康熙气结,当即说道:“差了怎么就随了我,我哪里差了?” 万柳淡笑不语,她的儿子当然是最最好。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她现在不敢说十二有治国之才,至少从性格人品方面,那绝对是没得说。 康熙连着斜了万柳几眼,不满地哼了几声,见十二拿着木剑,嘴里嗬嗬怪叫,听了万柳的吩咐不跳来跳去,直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头跳大神,实在看不过眼,说道:“十二过来,汗阿玛教你写字。” 十二不情不愿将木剑放回箱子里,走到康熙面前,嘟着嘴说道:“汗阿玛,写字不好玩。” 康熙想出声训斥,见万柳在旁边盯着,又把话咽了回去,温和地道:“汗阿玛教你就好玩了。” 万柳强忍着笑,站起身道:“那皇上好好教十二,奴才去苏嬷嬷那里跟她说说话。” 十二见万柳要离开,哭丧着小脸,眼巴巴看着她,说道:“额涅,我也想去苏嬷嬷那里玩。” 万柳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你跟着汗阿玛学写字,额涅等会回来陪你睡午觉,等睡醒了,就能出去坐船在湖上玩了。” 十二听说能去坐船,才勉强答应下来:“好吧,额涅你快点回来,我不想跟汗阿玛在一起。” 万柳见康熙脸已经黑了,忙对他展颜一笑,柔声道:“皇上的字写得天下第一好,十二就有劳你多教教他,奴才先走啦。” 康熙被万柳难得一见的温柔瞬间治愈,笑着道:“你放心去吧,十二有我呢。” 万柳忙福了福,转身走出了屋。去到苏茉儿处,她正在窗下看着雪青做针线,见到万柳来,招呼着她道:“起来啦,快过来坐。” 雪青起身福了福请安,上了茶之后,端着针线筐退了出去。 万柳有点不好意思,在苏茉儿身边坐下,说道:“昨晚睡得晚了些,十二一大早又来找我,陪着他多睡了一会,就到了这个时辰。” 苏茉儿见惯了万柳睡懒觉,只笑着道:“十二可不能跟着你多睡,不然等到以后上学的时候,就得吃足苦头。对了,十二去哪了?” 万柳点点头,“以后我得注意些,得让他早睡早起。先前皇上来了,现在屋里领着他写大字呢。” 苏茉儿一愣,很快说道:“皇上能亲自教他,这也是好事。这里的奴才嘴都严实,没人敢出去乱嚼舌根。” 万柳抱着苏茉儿的胳膊,佩服地道:“都是嬷嬷管得好,若是换了我,这些下人我只见着就一个头两个大,哪里管得住。” 苏茉儿笑呵呵地道:“你少说好话来糊弄我,你就是爱躲懒,只想做甩手掌柜而已。” 万柳被拆穿也不脸红,坐直身子说了噶尔丹攻打喀尔喀之事:“嬷嬷,今年咱们就先不去木兰围场,等到开年后,咱们随着皇上先下江南,等到从江南回来,草原上的局势基本上已经明了,等到太平之后咱们再去。” 苏茉儿叹了口气,说道:“这一天天都没有消停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就是可怜了喀尔喀那些百姓。你别替我担心,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我如今身子骨还好着呢,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功夫。一直听说江南好,能去见识见识,倒也不比去草原上差。” -- 第176页 万柳见苏茉儿没事,心里松了口气。沉吟片刻,说了康熙昨晚跟她提到的份位之事。 “嬷嬷,我真的拿不定主意。完全拒绝吧,我又觉着吃亏,平白无故比别人矮了一截,凭什么呀。可真让我提吧,我又想不好,现在有十二,我不能只顾着自己,总得替他多考虑一些。” 苏茉儿神色也凝重起来,仔细斟酌之后,说道:“你考虑得很周全。这做了母亲的,谁不会替儿女多打算打算,哪能只管自己过得舒坦。 这些时日我也看到了,皇上待你几乎是千依百顺。可你没有昏了头,这点就很好。男女之间,私下里怎么说说笑笑都是情趣。 真要拿到台面上来说,这可不是谁家老爷给给姨娘抬轿。皇帝给你提了份位,虽说白了也只是多花了几两银子。可有正式的诰封品级,就不能照寻常等闲只事来看。 可你要真正想好,现在不会有什么大事,是因为十二还小。等他长大了,兄弟又多,普通寻常家里,为了几个大钱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再者,说不定也是皇上在试探你。” 万柳长叹一口气,摊摊手说道:“嬷嬷,你与我认识这么久,要说这个宫里,最最了解我的人,就得是你了。我说我没有野心,谁也不会相信呐。 其实我自己也不会相信,怕随着份位越高,人就越膨胀,能保证初心太不容易。可我有儿子,还有娘家人。他们不管怎么样,在别人眼里,都是跟我一体的。 我阿玛额涅,都生性淡薄,比我还没有什么出息,手里有几套宅子,只管着收收租赚点银子够嚼用就成,我哪忍心把他们也一并拖进来。” 苏茉儿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也无需想太多,宫里现在又不是没有妃子,皇贵妃贵妃都有,只要你不是皇后,也没那么打眼。 我仔细想了想,你也不用自己提,就端看皇上吧,他给你什么份位,你都接着,就当是你进宫这么多年的赏赐。” 万柳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嬷嬷,听皇上的意思,好似要封佟贵妃做皇后。” 苏茉儿却不见半点惊讶,说道:“我知道你与佟贵妃不对付,管她做了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只要你跟前有十二,有皇上护着,就是皇后也不能拿你怎样。 再说佟贵妃这个皇后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当年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就最讨厌本不聪明,却自以为聪明的人。知道她成不了大气候,看在佟家的份上,也就没拿她当一回事。 再说皇后,皇上的皇后又不是她一个,就是以后排位,她也得给前面的两个敬茶。佟家不止一个女儿,若是仗一直打下去,佟家还得有女儿送进宫。在后宫安置一个后妃,可比给官爵划算多了。” 万柳没想到苏茉儿不仅通透,说话比她还要犀利,眼里星星乱闪,崇拜地看着她,说道:“嬷嬷真是太厉害了,我听了犹如提灌顶,茅塞顿开。” 苏茉儿神色不变,仍然笑眯眯地道:“我又不是皇上,你的马屁对我没用。” 万柳嘿嘿干笑,说道:“嬷嬷高明。哎哟,时辰也不早了,嬷嬷先用饭吧,等到午睡起来,我们一起去游湖好不好?” 苏茉儿笑着道:“好好好,十二只怕又会乐得找不到北。你快回去看着他些,别惹了皇上生气。” 万柳笑着起身离开,回去正屋,见十二满手满脸的墨汁,康熙深色的衬衣上,也有几团颜色特别深些。 十二眼尖,看到了万柳,立刻高兴地从康熙怀里跳起来,手里拿着的毛笔一甩,康熙脸上就黑了几点。 他闭上眼,深悉了一口气,举起十二大声道:“快来将他抱走。” 万柳笑个不停,离得远远地说道:“十二,把毛笔放下。” 十二听话的将毛笔一扔,从康熙怀里溜下来,朝万柳扑过来。她笑着伸出手指抵着他的小脑袋,说道:“站住不许动,瞧你这身上脏得,先洗干净了再说。” 十二咯咯笑,拿着头与万柳顶,她忙扬声唤来陈氏,让她领着十二下去洗干净。 康熙拿起帕子胡乱擦着脸上的墨水,万柳憋着笑,走到他面前,看着案桌上歪歪扭扭的大字,点头赞道:“皇上教得太好了,奴才以为十二写下来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墨呢。” 康熙扔掉拍子,没好气地道:“都是我握着他的手写的,让他自己写,只怕得全部写在脸上身上。” 万柳见他脸上的墨汁被抹得到处都是,跟黑脸包拯一样,实在忍不住,笑得肚子都痛了,忙推着他去净房洗漱。 康熙去净房一照镜子,见到里面黑乎乎的脸,也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他走到净房门边,对万柳说道:“你去吩咐梁九功给我拿套干净的衣衫过来,我等下就歇在这里。等等,让他多拿几套放在你这里,省得以后没有衣衫换。” 万柳白了他一眼,出去跟梁九功说了,等他拿来衣衫,康熙也恰好洗漱完。 他换了一身里衣出来,自顾自走到炕上,说道:“快上来歇一会,睡醒了好去游湖。” 万柳虽才睡了起来不久,到了平时睡午觉的时候,她也还是有点儿困。换上里衣上了炕,康熙凑上前抱着她,满足长叹:“总算能与你好好睡一觉了。”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着奇怪,万柳根本不想搭理他,闭上眼睛装睡。 -- 第177页 康熙抱着抱着,手就开始不老实起来,从里衣下面正要钻进去,听到外面传来蹬蹬瞪的脚步声。 他脸一黑,忙拿出了手,翻过身去仰天长叹:“咱们把十二送人吧。” 万柳笑个不停,朝跑来的十二伸出手,他踩在踏板上,借着万柳的力,灵活地爬上了炕。 他挤在康熙与万柳的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转身扑向了万柳,说道:“额涅抱。” 康熙伸手就将他揪了出去,把他紧紧摁在自己胸前,说道:“不许去吵你额涅,睡觉。” 十二在康熙怀里扭来扭去嘻嘻笑,笑了一阵,声音渐渐小下去,在康熙怀里睡着了。 康熙伸出手臂越过十二,紧紧握住了万柳的手,轻笑着道:“睡吧。” 万柳愣住,最终没有抽回手,合上眼睛,也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康熙却没有睡着,看着怀里脸颊红扑扑的十二,他小肚皮鼓来鼓去,可爱得让人心都快化了。 枕边的万柳,她正沉静安睡。睡着了以后的她,呼吸清浅,难得一见的温婉可人。 康熙神思恍惚,这样的情景,他既陌生,又好似想过了千万遍。心中温热酸楚交织,有些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现实,还是在梦境里。 第六十三章 康熙带着十二去湖上疯玩了一次之后, 十二现在对他亲近了许多。没有万柳在的时候,也愿意跟他呆上一阵,被他考教功课, 跟他学写大字。 万柳以前还有些天真,总是想着十二与康熙能多多相处, 与普通人一样, 拥有寻常的父子亲情。 苏茉儿那句紫云堂的下人不敢随意嚼舌根点醒了她。十二不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 出生就决定了他是尊贵的皇子阿哥,得到一些必然要失去一些。 康熙是帝王, 帝王的偏爱,不仅仅是寻常的父子亲情这么简单。 现在她对十二与康熙的关系, 一切随缘,不主动创造机会,也不会刻意让他们疏远。 康熙前朝事物太繁忙, 每天在澹宁居忙得不可开交,来紫云堂的时候也不多。 万柳带着十二与苏嬷嬷, 每天悠闲自在极了,去湖里坐船游玩,采莲蓬莲花。 让下人从湖里钓了新鲜的鱼起来, 送到厨房做成溜鱼片, 鱼头豆腐汤, 吃起来简直鲜掉眉毛。 十二吃得欢快, 玩得也欢快, 没几天胖脸蛋又圆了一圈,晚上睡觉时,做梦都在喊着鱼啊船的。 万柳见他脸颊晒得有些脱皮,心疼得不行, 忙去太医院拿了清凉的药膏回来给他抹了,决定好好歇息一阵,等天气凉快一点再出去。 十二一下被关在笼子里,整天都哭兮兮缠着万柳,她轻轻碰了碰他脱了皮后,更加白嫩的胖脸蛋,耐心解释道:“等你脸好了以后,额涅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看到湖里那座高高的楼没有,额涅到时候带你爬上去玩。” 十二眨巴着眼睛,努力回忆了一下,惊喜地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座楼就在湖里。额涅,我要去那里玩!” 万柳笑着点了点头:“那你要听话,等天气不热了,我就带你去。” 十二皱起小眉头,想了想问道:“额涅,汗阿玛也一起去吗,我好久都没有见到汗阿玛了。” 万柳愣了下,心里颇不是滋味,酸溜溜地问道:“十二想汗阿玛了?” 十二没有迟疑,立刻回答道:“汗阿玛好凶,不想汗阿玛。汗阿玛答应给我的小马,都没有给我,汗阿玛是骗子。” 万柳听十二是想念马,心里一下舒服了。不过她不知道康熙还答应了给十二马,这么小的小屁孩,骑狗都嫌高,能骑什么马。 最恨的是她还不能在十二面前诋毁康熙,让他没面子,还得替他打圆场。 “汗阿玛太忙了,等他忙完,十二也长高长大了,就可以出去骑马。等十二长大了,做个骑马打仗的大英雄好不好?” 十二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道:“不好。我长大了要做卖糖的。” 万柳倒抽了口凉气,好样的,她儿子为了吃糖,真是出息! 她还得笑眯眯地夸赞他:“十二真厉害,不过卖糖要先得有银子,还得会数数。十二从今天开始赚银子去卖糖好不好,只要你能从一数到二十,额涅就奖励给你两个大钱。” 十二对钱一点概念都没有,听到有钱赚,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拍着手掌在屋子里乐得转圈圈,然后从一开始,大声数了起来。 万柳听到他从一数到十就开始乱了,始终越不过十一去,不时在旁边提醒他一声。 十二从早上起来,数到了半上午,数得口干舌燥,连半个大钱都没有赚到。 苏茉儿带着给他做好的里衣过来,听他数得认真,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十二可真是听话懂事,居然在屋里认真数数,不吵着出去玩了。” 万柳将他长大要做卖糖小贩的伟大愿望说了,“在努力赚本金呢,赚银子不易,得让他以后学会省着点花,别真成了何不食肉糜的纨绔子弟。” 苏茉儿笑得更厉害,说道:“十二有出息,自己喜欢吃糖,干脆长大了去做个卖糖的。哎哟你这个当额涅的,真是欺负咱们的十二阿哥不识数,给两个大钱就打发了。” 十二听到她们笑着在说他的名字,虽没听清在说什么,仍然跟着一起傻笑,笑着笑着嘴里的数就数乱了。他也不生气,重新又从一数起来。 -- 第178页 苏茉儿眼神慈爱,看了他许久,难得抱怨道:“这太阳真是,一天天的热得很。十二白,一晒就得晒脱一层皮,成天关在屋子里都出不去了。幸好在园子里,地方大,还能去小花园里散散步,在宫里就得那么几个地方转悠,可不得憋坏了。” 万柳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我现在都觉着在屋子里呆不住。眼见皇上御驾就要启程去木兰围场,回来天气也凉快了。不过我不想回宫,以后就住在园子里,嬷嬷你觉着这样可好?” 苏茉儿愣了下,迟疑着道:“皇上能答应你?” 万柳抿嘴笑,说道:“我还没有说呢,准备来个先斩后奏。等到皇上出行前,见到了他再说,那时他也没工夫跟我理论。” 苏茉儿嗔怪地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就好好跟皇上说说,别又急赤白脸吵了起来。” 万柳笑着应了,与苏茉儿又一起教着十二数数。 过了两天,十二能数到二十,赚了四个大钱,就觉得没意思,不肯再数数了。卖糖的愿望,也变成了能做出好吃鸡腿的厨子。 万柳从来不打消他的积极性,干脆开始教导他对钱的认识,与他在屋子里玩买卖游戏。 比如他想多吃一个冰碗,需要花多少银子买。给万柳与苏嬷嬷捶一次腿,给他几个大钱。帮着跑腿拿东西,给几个大钱,晚上睡觉不要万柳抱着哄睡着,给几个大钱。 十二鬼得很,晚上睡觉赚不了钱,可平时捶腿跑腿却很积极,等他好不容易存了十个大钱时,一股脑捧到万柳面前,豪气冲天,要全部拿来买冰碗吃。 万柳被十二的大手笔,弄得又想笑又无语。她看着十二兴奋的小眼神,伸手捏了捏他笑呵呵的胖脸蛋,说道:“要买冰碗,行呀,你总得说清楚,你的钱能买到几个冰碗吧。一个冰碗五个大钱,十个大钱可以买几个冰碗呀?” 不会算数的十二傻了眼,十个二十个胡乱喊了一通。见万柳一直在摇头,急得抓耳挠腮,哭丧着脸扑到她怀里撒娇:“额涅,我不知道呀。” 万柳搂着他笑个不停,说道:“那你得好好学习算术,不然以后拿了银子,都不知道能买多少东西。” 十二听到又得学习,头顶在万柳身前扭来扭去,不依地道:“不学不学,要冰碗要冰碗。” 万柳衣衫都被他弄得皱巴巴,捧着他的胖脸蛋,把他的嘴揉成了个圆,笑着道:“耍赖没用,再吵的话,每天不要银子的冰碗都没了。” 十二都快哭了,像是小狗般哼哼唧唧,不断嘟囔着道:“额涅坏。” “额涅怎么坏了?” 门口传来康熙的笑问声,万柳看过去,站起来福了福,十二也站好规规矩矩请了安。 康熙走过来,看着十二要哭不哭的脸,笑着问道:“额涅又欺负你了?” 十二小心翼翼瞄了一眼万柳,吭哧吭哧告状:“额涅不给我冰碗吃。” 康熙一听,立刻偏向了万柳,说道:“冰碗吃多了仔细着肚子疼,你还小,不能多吃,额涅都是为你好。” 十二急着道:“是买,是买,我有银子。” 康熙一脸茫然,转头问万柳:“什么银子去买,你们出去了?” 万柳指着炕桌上的十个大钱,说了他赚银子的事,“算不出来就不卖给他。” 康熙被逗得大乐,将十二抱起来在腿上坐着,揉着他鼓起来的脸颊,说道:“算术容易得很,汗阿玛有从西洋来的先生,以后你跟着先生学,保管你额涅算不过你。” 十二不懂什么西洋东洋先生,他扑到炕桌上,将铜板一个个捡起来,紧紧拽在小手里,说道:“是我的,不给额涅。” 康熙顿时大笑起来,万柳白了他一眼,问道:“皇上今天不忙了吗?” 康熙笑着道:“明天一大早我就得出发去木兰围场,今天再忙,也要抽空来看看你们。现在外面天气不太热,十二走,汗阿玛带你出去玩。” 十二听到要去玩,兴奋得马上从康熙怀里溜下去,飞快跑去将铜板放在苏茉儿给他的小荷包里,又蹬蹬瞪跑回来,急着催促道:“走走走,额涅快走。” 万柳看着十二放钱的小动作,一时无语至极,不知道他究竟是抠还是大方。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十二你去跟苏嬷嬷说,咱们一起出去爬高高。” 十二一听更高兴了,马上转身往外跑去传话。康熙不解问道:“什么爬高高?” 万柳说道:“前些天十二脸晒脱了皮,为了哄着他在屋里里不出去玩,奴才答应了他去瑞珠院上面登高。皇上你先坐一会,奴才身上的衣衫皱了,先去换一身。” 康熙很是积极地跟上前,笑着道:“你带着十二辛苦了,我去帮你换。” 万柳白了他一眼,说道:“十二还在外面等着呢,皇上还是去歇着吧。” 康熙郁闷不已,说道:“我知道了,就在旁边看着你,又不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万柳似笑非笑,从箱笼里拿了衬衣出来,解开绊扣,直接脱到只剩下了里衣。 康熙的眼都绿了,定定望着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深深吸了口气,呢喃道:“十二还没来,让我好好抱一会。” 他身上滚烫,万柳不客气地推开他,“也不嫌热。” -- 第179页 康熙又凑上前,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热的话里衣也脱了吧,换外衫怎么能不换里衣呢,不急,时辰还早呢。” 万柳不理会他,直接穿上了衬衣。康熙遗憾万分,啧啧道:“真是小气,又不是没看过,藏着掖着作甚。” “奴才还想光着胳膊出去呢,可是皇上允许吗?” 万柳手上捏着绊扣,作势要脱下来,拿眼角斜着他:“光说不练假把式,要是皇上答应了,奴才就脱下来,将衣袖下摆全部剪了。” 康熙黑着脸,冷哼一声,“袒胸露臂成何体统,快穿上吧,十二只怕等急了。” 万柳嗤笑一声,扣好绊扣说道:“叶公好龙,走吧。” 康熙摸了摸鼻子,神色讪讪,与她一起走出门。苏茉儿已经牵着十二等在大门口,见到康熙请过安后,一起往后湖走去。 外面的太阳快落山,微风习习,吹散了空气中的热意,走在林荫下舒适极了。 十二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陈氏与小太监急急跟着,苏茉儿也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照看着他。 康熙陪着万柳走在最后,背着手不时侧头看着她,说道:“天气凉快下来,万寿宫的梨也快成熟,你与十二有得吃又有得玩了。” 万柳现在对梨没了兴趣,听到他提起宫里之事,心念一转,笑盈盈回望,“皇上什么时候回宫呀?” 康熙见她神色温柔,心中也跟着柔软无比,含笑道:“怎么,想我了?” 万柳想将白眼翻到天上去,不过还是忍住了,娇笑着道:“奴才想着皇上若是回来得早,还可以来畅春园一起赏红叶。” 康熙愕然,看着她难以置信地道:“你是说你不回宫?” 万柳笑容不变,理所当然地道:“皇上都没有在宫里,奴才回去做什么啊。再说一入冬,无数的节日庆典,皇上忙得不可开交,根本分身乏术,奴才就不回去给皇上添乱了。” 康熙瞪着她,生气地道:“我就是再忙,晚上总能歇一阵子。乾清宫到万寿宫,不过几步的路程,抬腿就到了,能占用多少功夫?你若是在畅春园不回去,我可许久都见不着你,不行,你必须得回宫。” 万柳瞧着康熙十分坚决,决定豁出去,脸就暂时不要了。 她凑到他身边,拿出自己最好的角度,微微抬头仰视着他,娇滴滴地道:“皇上,小别胜新婚呀,奴才会天天挂念着皇上,皇上也可以给奴才写信呀。皇上,奴才不想搬来搬去,你就可怜可怜奴才吧。” 康熙难得见到万柳如此温柔小意,虽然知道她居心叵测,还是狠不下心拒绝她,只闷闷不乐地道:“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想着我,总想着离我远远的。你虽然心狠,我却做不到跟你一样,你想住在园子里就住着吧,反正我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也早已习惯了。” 万柳达到了目的,面对着康熙的哀怨,她将手举到他面前,一个个掰着手指头,慢吞吞地数道:“佟姐姐,钮祜禄姐姐,乌雅姐姐,纳喇姐姐......” 只数了几个,康熙就恼怒地推开了她的手,板着脸道:“仔细着看路,十二都没有摔,要是你摔了,都不好意思爬起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没有摔的十二,在前面高声喊道:“弟弟!” 万柳抬头看过去,见宜妃领着十一,恭敬地肃立在路旁。康熙皱了皱眉,说道:“十二怎么连哥哥弟弟都分不清楚?” 万柳没有说话,小孩子见风长,不过短短时日未见,十二好似又比十一高了些。 他蹦蹦跳跳跑过去,先给宜妃请过安,才高高兴兴搂着十一,咯咯笑着叫道:“弟弟,又见着你了。” 康熙看着明显差了一个头的兄弟俩,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十二叫十一弟弟。他见十一只顾着跟十二傻笑,眉头拧得更紧。 宜妃眼神转了转,忙拉过十一,上前给康熙请安。十一歪歪扭扭请完安,便朝十二跑了去。 康熙见十一眼里根本没有万柳,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正要发火,十二拉着十一走过来,乖巧地问道:“汗阿玛,额涅,我可不可以带上弟弟一起去玩?” 万柳笑着道:“额涅当然可以,只你得先问问宜妃母同不同意。” 康熙见着十二懂事,脸色缓和了些,哪会过问宜妃的意见,说道:“十一是哥哥,不是弟弟。你想与哥哥一起玩,友爱兄弟当得夸奖,十一就一起去吧。” 他见到十一身边跟着呼啦啦的一群人,平时还没有感觉,对比着十二只有奶嬷嬷与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就觉着有些吵。 康熙想了想,看着笑意盈盈的宜妃,说道:“哪用得着这么多奴才跟着,你......” 他停顿片刻,余光瞄到万柳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地道:“你回去吧,只十一跟着去就行了。” 宜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白着一张脸,福了福身,恭敬地道:“是。容奴才去跟十一说一声,以免他见不着奴才会哭。” 康熙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宜妃上前对十一说了几句。他正与十二玩得开心,根本不在意她去不去,听完后又马上跑去找十二了。 宜妃脸色更加难看,退在旁边等着康熙一行过去。 万柳只当没见到宜妃冰冷的眼神,施施然朝她福了福身,然后从她身边扬长而过。 十一是小孩子,十二难得见到同龄人,只想着能一起开心玩。万柳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一起去就一起去吧。 -- 第180页 若是宜妃也去,她就不乐意了。就跟喜欢自由行的人,突然硬生生被塞进了团队游,任谁也会直接翻脸。 十二领着十一,两人迈着小短腿跑来跳去,笑容天真又无邪。 康熙看着也觉着心情大好,他侧头温声问万柳:“你先前是不是不开心了?” 万柳随口敷衍他:“开心啊,怎么不开心。” 康熙静默片刻,又往前看了看,不解地道:“我知道你口是心非。可十一跟着一起去玩,也是你亲口应下。照理说,郭氏是十一的额涅,她需得在旁边看着,当然得陪着去,你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万柳见他没完没了,不耐烦地道:“奴才说了没生气没生气,皇上非得拉拉喳喳说上一堆,按着奴才的头让奴才承认生气。 那好,奴才就承认了,奴才是在生气。奴才是要带十二去登高,是出来放松的。皇上喜欢人多热闹,想领着姐姐妹妹们去玩,另选个时间叫上她们啊,非得现赶现一起来吗? 奴才不想出来玩一次,还要跟参加筵席一样累,得不断见礼请安,先得让开道,由着别人先行,最好的观景点,得先由别人去看。这是玩吗,这根本是在自找苦吃。” 康熙被她喷得直往后退,好半晌才说道:“先前你有求于我的时候,态度可不是这样,这脸也变得太快了,真是翻脸不认人的母夜叉,凶婆子。” 见万柳怒扫了过来,他马上改了口,“好好好,你不是母夜叉凶婆子。” 我去你大爷的,万柳在心里骂了一句,拧过头不理会他。 康熙转头四下看了看,又挪着脚步贴近了她,说道:“你不想见着人就请安,升了份位不就可以了?先前我可是问过你,是你许久都没有回应。” 万柳心中冷笑,说道:“不想请安,那就起码得是贵妃皇贵妃,甚至皇后了。” 康熙神色未变,目光紧紧盯着她,语气随意,笑着道:“如果是妃位,大家不就都平起平坐了?” 万柳抬头望天,眼珠子都快翻出了眼眶:“德妃宜妃荣妃惠妃,一大堆妃,不是照样得分个尊卑先后。皇上要封奴才为妃,前面加个什么字号好呢,不然大家还真不好分辨,也平起平坐不起来。” 康熙将她的头摁下来,忍着笑道:“仰着也不嫌脖子酸,这翻白眼的本事,我看真是谁也比不过你。你且说说看,前面想要加什么字号?我给你加了,只怕你到时候不满意,又得跟我急眼。” 万柳又想望天,转了转脖子,是有些酸,算了。 首席妃?总监妃?想着想着,她自己都快笑破了肚皮。 最后,万柳清了清嗓子,说道:“皇上,就叫第一妃吧,又好记又有新意。每朝每代都有什么德啊贤的,重复来重复去,忒没意思。” 康熙再也忍不住,噗呲哈哈大笑。苏茉儿与十二走在前面,听到笑声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十二更满脸好奇,正想跑回来凑热闹,苏茉儿忙拉住了他,哄着他往前走了去。 万柳白了康熙一眼,小声骂道:“没见识。” 康熙拭去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没听见。我没见识还是你没见识?第一妃,你好意思说得出口,我还不好意思颁布呢,只怕写诏书的大臣都得笑话你没文化。 算了,我也不问你的意见,不然你会弄出更多的笑话来。就用定字吧,见着你,就觉着心都安定了。” 万柳牙都快被酸倒,嘲讽地道:“那怎么不用安字呢,安心安宁还可以安魂。” 康熙气得牙痒痒,手也动了动,恨不得去撕烂她的嘴,怒道:“所以我就不该问你,你跟十二一样,也给我滚去多读书。就用定字,定了不改!” 第六十四章 万柳正式被封为了定妃。 封妃诏书在康熙从木兰围场回来后不久就送到了万柳手上, 她扫了一遍,华丽的骈文,孝贤惠这些字眼应有尽有。制式的官样文章, 重新换个人的名字上去,可以套着用完全没问题。 在她眼里, 这些赞扬品德的字都是一堆无用的废话, 还不如来点实际的, 比如夸她美貌无边。 美是大杀器,后人也可以根据这点, 脑补出许多爱恨情仇的狗血大戏。 因为康熙对她的偏宠,她一封妃, 明里暗里各种眼光都朝她看了过来,私下里暗流涌动。 不过因为她住在畅春园没有回宫,那些抛头露面的筵席上也看不到她的影子。她的份例没变, 伺候的人也没变,就只多了个封号, 久而久之,暗流又逐渐平息了下去。 京城的秋天美得不像话,天从早到晚, 深深浅浅的蓝不断变幻。远处的西山, 已经能看到点点红叶, 只待一层秋雨过后, 漫山遍野即将层林尽染。 万柳最开心的还是各种瓜果都成熟了, 尤其是板栗核桃石榴柿子,她每天换着花样吃,十二都吃腻了,她还是乐此不彼。 万柳最喜欢的是烤生核桃, 午睡起来歇了一会,她叫上苏茉儿,带着十二到小花园的亭子里,一起去烤核桃吃。 秋月与雪青领着下人,很快将亭子布置妥当。石桌上摆着点心瓜果,炭盆里埋上了核桃与板栗,炭火滋滋响,隐约能闻到青核桃皮特有的涩味。 雪青坐在石桌边的小杌子上,守着小炉子煮茶,秋月专注盯着炭盆,防止十二跑过来被烫到。 -- 第181页 万柳见秋月都快跟老母鸡张开翅膀一样紧张,偏偏十二还在她旁边不断转悠,跃跃欲试想要跑过去玩炭盆。 她见秋月实在太辛苦,上前揪住十二,拿了个小篮子挂在他胖胳膊上,一声令下:“走,去采菊花,采满了一篮子才许吃晚饭。” 苏茉儿也拿起了篮子,说道:“我也去,这个天气真是好,多动动也能多吃半碗饭。” 畅春园里到处都种着名贵的菊花,像是小野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都被管着园子的人铲掉了。万柳发现得晚,只紫云堂附近的被保留了下来。 野菊花开得太盛,剩下的已足够她们采。采回去的菊花晒干了,苏茉儿给十二做了个小枕头,其他的都拿来泡茶喝。 一走出紫云堂大门,远远看过去,路旁到处都是金黄的一片,夹在园子里其他的花中间,也没有被比下去。 万柳感叹道:“嬷嬷你看,那些墨菊什么的,只能看不能吃,却人人都当作宝贝。所以说,不管是花还是人,长得美才是要紧事。” 苏茉儿指了指十二,说道:“十二就生得好看,白白净净跟个小姑娘一样,只要朝你一撒娇,心都软了,要什么都给他。” 万柳想笑,十二是一白遮百丑,长得清秀是清秀,可现在他胖乎乎圆滚滚的,小姑娘像他就该哭了。 十二根本就是来捣乱,他蹲在路边,嘴里哎哟哎哟乱叫,连着野草抓在手里,然后往篮子里一扔。 万柳也不管他,与苏茉儿边摘花边说着话:“嬷嬷你累不累,弯腰久了不舒服,晚上该睡不好了。” “我不累,这么轻巧的活计,哪能累得着。” 苏茉儿直起身,翻了翻已经半篮子的花,见十二又蹲在路边拿棍子玩蚂蚁,他身边的篮子里,装着乱七八糟的野花野草,不由得笑起来:“十二,仔细着蚂蚁咬你。” 十二扔掉棍子,笑嘻嘻地道:“蚂蚁不咬人,蚊子才要咬人,嬷嬷我书读得少,你可别骗我。” 苏茉儿转头对万柳道:“你瞧他现在有样学样,把你这句话学得可溜了。” 万柳干笑,十二什么都学,读书习字学得一般,没用的东西学得飞快。 她将这一切不好的习惯,全部推到了康熙身上,十二就是遗传了他不好的基因。 十二摸了摸肚皮,跑到万柳面前撒娇道:“额涅,我饿了,要回去吃点心。” 万柳估计核桃也熟了,她对苏茉儿说道:“嬷嬷我们回去吧,加上屋里的菊花,晒干了足够能喝到明年秋天去。” 苏茉儿点点头,要弯腰去拿十二扔在路边的篮子,他马上跑上前抱在怀里,乖乖地道:“嬷嬷我来拿。” 苏茉儿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慈爱无比,“十二真是懂事。” 十二立刻朝万柳说道:“额涅,我懂事听话,能不能多吃一块糖?” 万柳面带笑容,语气温和,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十二嘟着嘴生气,万柳捏着他的下巴,“啊,张嘴额涅看看。” “啊。”十二听话地张开了嘴,万柳看了看他的牙,见牙还好,略微放了心。 “你吃太多甜的东西,又不好好漱口,以后牙里面都是虫子咬的洞,没了牙,鸡腿不能吃,红烧肉也不能吃。你想多吃一块糖,还是想什么都不能吃?” 十二吭呲吭呲了半天,说道:“都想吃。” 苏茉儿忍笑别开了脸,万柳只觉着头疼,十二越来越难带。以前给他选择,他会老老实实选一样,现在他贪心得很,会选全部都要。 “那可不行,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会有好多好吃的点心,月饼啊,栗子膏啊,蟹黄汤包,都好吃得不得了。可若是你全部都要,你的小肚肚装不下,撑着了会像上次一样痛,你不怕痛了吗?” 前些天十二刚吃多了积了食,他记得肚子痛不说,还得吃苦药,小脸立马变了色,怏怏地道:“好吧,那我不吃糖了。” 万柳见他蔫了,又不忍心,细声细气跟他讲道理:“每天十二都在吃糖啊,石榴甜甜的有糖,梨子苹果都有糖,你先前还吃了好些冬瓜糖,整天都在吃糖。快过来让额涅闻闻,十二甜不甜。” 十二又咧着嘴笑起来,见万柳弯下腰,主动将胖脸蛋凑到了她面前。 万柳亲了亲他的脸,深吸了口气,夸张地道:“哇,十二真的好甜好甜。” 十二咯咯笑个不停,捧着篮子又蹬蹬瞪跑了。万柳松了口气,长叹道:“哎哟,带他这么一个,还有这么多人帮手,都觉着比下地还要累。要是多几个,还还得了。” 苏茉儿说道:“以前在草原上,孩子都是随便养,就跟那羊羔一样,生出来就自己靠自己,摸爬滚打着长大,生得多,总有那么几个能能长大成人。 有了孩子,男人从不搭把手,都是女人在操劳。女人生多了,一堆月子病,老得快又活不长,没了男人再另娶一个,半点都不见心疼,反正女人孩子从不会缺。 穷人家如此,富贵人家也如此。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汉人这句话说得对,做额涅的,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劳心劳力,当然会累。” 万柳不由得想到了孩子他爹康熙,按照某种说法,她算得上丧偶式育儿。自从他去了木兰围场之后,几个月两人都没有再见过面。 就是以前他在的时候,也只逗逗十二几下了事。好不容易父子俩关系好些,离得远了,十二只怕也早已忘记了他。 -- 第182页 不过万柳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些,十二过两年就能进上书房学习,康熙对儿子们的学习还算上心,他有的是管十二的机会。 回到紫云堂,秋月迎上来把篮子接了过去,说道:“主子,板栗已经烤好了,核桃也有些已经能去皮。十二阿哥闹着要剥核桃,陈嬷嬷怕他烫着,手上沾了核桃浆洗不干净,他正在发脾气呢。” 万柳马上道:“我去看看,这臭小子的脾气越来越坏,真是随了他亲老子。” 秋月忙垂下头不敢听,苏茉儿也装作没听到,跟在万柳身后去了小花园。 陈氏扎着手站在十二的旁边,防着他去炭盆边拿刚烤好出来的核桃。他有模有样地背着手,鼓着胖脸蛋,使劲地一跺脚,怒气冲冲地道:“不要你,我要自己拿!” 万柳顿时沉下脸,说道:“陈嬷嬷,你让开,就让他去拿,烫着了也别管他。” 陈氏应是,挪开身子让了让。十二抬头看向万柳,见她脸色不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着小短腿上前。 他蹲在炭盆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核桃,烫得嗖一下缩回手,瘪着嘴委屈地扑到了万柳跟前,叫唤道:“额涅,手手痛。” 万柳半点没有同情他,指着远离炭盆的亭子边,喝道:“在这里站好!” 十二见万柳动怒,泪水一下涌上来,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额涅。 万柳不为所动,十二不敢再说话,挪着小短腿在她指定的地方站好,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万柳沉声道:“你可知道错了?” 十二抽噎着回道:“知道。” “那你可知道错在了哪里?” 十二小脑袋摇了摇:“不知道。” 万柳吸气,“核桃烫,大人告诉你,你为什么不听?” 十二吭哧吭哧答不上来,眼泪汪汪看着万柳不说话。 “以后还敢不敢去碰火里刚拿出来的东西?” 十二立刻回道:“不敢了,烫。” 万柳沉吟了下,问道:“你该不该对陈嬷嬷发脾气?” 其实万柳也很为难。 她习惯的以前世界那套人人平等的观念,用在大清很不合时宜。十二身边伺候的一群人,如果没有大变故,几乎会跟在他身边一辈子。 她不愿意见到他对他们呼来喝去非打即骂,也不愿意见到奴大欺主,最后他被他们糊弄骗了去。 关键的是,世道如此,要是他真平等待他们,那他就是皇子阿哥们中的异类。要与整个社会逆行,特立独行,要不会成为一代伟人,要不就是被牺牲掉的炮灰。 怎么与下人相处,这个度太难拿捏,小孩子特别敏感,别看嘴里说不出来,其实心里模模糊糊什么都懂。十二在苏茉儿与万柳面前规规矩矩,对秋月与雪青陈氏他们,就没那么乖巧了。 十二想了想,嘟囔着答道:“她不听话。额涅也骂我了。” 万柳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十二的逻辑很清楚,因为他不听话,万柳对他发脾气。陈氏不听话,所以他也要对她发脾气。 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生物链整得明明白白。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 万柳深深吸气,板着脸道:“犯了错就在旁边站着,点心吃食都没你的份。” 她招呼着苏茉儿:“嬷嬷我们吃我们的,十二不听话,我们都不要理他。秋月你们去将核桃板栗弄出来,哎哟刚烤好的核桃板栗,吃起来可香了。” 苏茉儿看了一眼罚站的十二,也没有多说,随着万柳坐在了石凳上。 青核桃烤了之后,外面的皮很轻易就能去掉,用小锤子轻轻砸开壳,里面的核桃肉烤熟了,去掉核桃衣,吃起来唇齿生香。 加上板栗的甜味,一齐飘散在空气中,十二只闻到就受不了。他见苏茉儿与万柳吃得香,馋得不时舔着嘴唇,又可怜又让人想笑。 康熙一走进小花园,就就见到万柳与苏茉儿在说笑吃茶,十二站在旁边要哭不哭,不由得愣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下人们忙恭敬请安,万柳与苏茉儿也站了起来福身见礼。十二见到康熙来了,眼睛一亮,请安之后小嘴一撇,哭着朝他扑了过去。 康熙忙朝他伸出了手,听到万柳咳了咳,手顿了下,自然而然朝着苏茉儿一转,说道:“嬷嬷起来吧。” 十二奔过去,见康熙没理会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万柳,见她正瞪着自己,再也忍不住,又朝她跑去,抱着她的抬腿哇哇大哭:“额涅抱,额涅抱。” 康熙看得一头雾水,苏茉儿见状,忙福身告退,秋月她们重新上了茶,也退了下去。 万柳抱着他在石凳上坐下,轻轻抚着他的背,哄着道:“好了好了,不许哭了啊,再哭额涅又要罚你了。” 十二小手紧紧抓着万柳的衣襟,哭声小下来,抽噎着说道:“我不哭,额涅不要罚。” 康熙看得好笑,问道:“十二又犯什么错了?” 万柳满脑门子的官司,烦恼无比地道:“可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皇上今天怎么来了?明天就是中秋,宫里不忙吗?” 康熙凝视着她,说道:“明天过节,你又不在宫里,大家都在热热闹闹过节,就你孤孤单单一个人,我哪放得下心。” 瞧他这话说的,好像以前过年过节都是他们一起过一样。万柳没有戳穿他,拿帕子擦干净了十二脸上糊着的鼻涕眼泪,拧了拧他的胖脸蛋,把他放到了地上。 -- 第183页 “去找嬷嬷吧,核桃仁给你留着呢,洗干净了手才许吃啊。” 十二听到有吃的,顿时又喜笑颜开,乖乖行礼之后,转身哒哒哒跑了。 康熙看着他跑出了月亮门,收回视线问道:“又惹你生气啦?” 万柳叹了口气,将先前发生的事说了,不满地斜着他:“一天比一天难管,这脾气真是随了皇上。” 康熙好笑地道:“怎么就随了我,该是随了你的臭脾气才对。再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几个奴才,我的儿子还得看奴才脸色行事,这像什么话。 奴才见着不好的,当得劝诫主子。可十二还小,哪能分得出好坏。有些奴才见主子些子软,就起了坏心眼,好的坏的混着来,多少人因为奴才坏了大事。 上下尊卑的规矩坏了,天下岂不是大乱?只要十二不乱打杀无辜,有点小脾气又有什么关系。你该高兴他有主见才是,反倒还要罚他,十二真是冤枉。 你呀,就是杞人忧天,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成天瞎想。我这么久没来,给你写了无数封信,你一个大字都没回,我还比不上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万柳见康熙简单粗暴就将问题定了,她觉得头疼,现在也不想管了,等十二大点懂事了些再教他。 听到康熙提到他的那些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写一堆流水账,流水账有时候到了晚上就戛然而止。 小样,遮遮掩掩的,晚上该翻牌子了,别以为她不知道。 “奴才不是跟传信的李进忠说了,让他给皇上递消息,说奴才在园子里一切都好。再说奴才能有什么事,就是吃吃喝喝睡睡。可比不得皇上辛苦,日理万机,白天忙正事,晚上忙房事。” 康熙一口茶正含在嘴里,听到她那句房事,顿时喷得到处都是。 他跳起来,抖了抖衣衫,气急败坏地道:“你瞎说什么呢,我成天忙得焦头烂额,哪有闲心去后宫,想着你就更没心思去了,你有没有良心?” 万柳诧然,他还为她守身如玉,这也太可笑了。莫非,他不行了?她眼神不由自主瞄向了他下面。 康熙随着她眼神,低头一看,愣了片刻,几乎没暴跳如雷,窜上前将她拉起来,紧紧抱住她,拉着她的手往下探,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道:“你看看,看看!” 万柳忍着笑,抽回手一本正经地道:“这是摸,不是看。” 康熙的呼吸越来越沉,喘息了半天,扯着她往外走,说道:“走,跟老子去后湖!” 万柳更加讶异,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湖里的荷叶都快枯萎了,又黑灯瞎火,去后湖做什么?” 康熙回头瞪了她一眼,说道:“哪黑灯瞎火了,头顶那么大的月亮你都看不见?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万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他来到后湖边。沉沉暮霭下,远远就见着了湖边停着的画舫,上面挂上点亮的灯笼,映着天边斜斜挂着的圆月,看上去金碧辉煌流光溢彩。 康熙牵着她的手,侧头看着她,眼里含笑,说道:“美不美?” 万柳没想到康熙居然让人事先悄悄布置了画舫,跟她玩起了浪漫。她看着画舫上红彤彤的灯笼,笑着道:“嗯,很美,不知道秦淮河畔的画舫,是不是也这么美。” 康熙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就知道你脑子里想不出好的来。” 随即他也泄了气,笑着道:“也是,月亮这么明亮,灯笼反倒夺了月光的美,我让人熄灭一些,看上去就不那么像是花船了。” 万柳笑个不停,站在岸边,见他指挥人将灯笼取下了许多,画舫看上去素雅了许多,他才满意地道:“走,上船吧。” 船舱中央,摆着塌几桌椅,桌上已经摆着了新鲜的瓜果饭菜。船两边的窗户撑开,细细的竹帘卷上去,月光透过纱绡照了进来,衬着角落里的小宫灯,四下朦朦胧胧。 万柳又想笑了,这般暧昧的场景,要是再配上丝竹靡靡之音,水妖一样俊美的男子从湖里跃出来,拉着她一起贴面共舞,那才堪称完美。 眼前的人是康熙,算了,他也是难得出宫,看在他辛苦的份上,她就忍忍吧。 梁九功领着太监伺候着他们洗漱过手脸,便招呼着人悄然退了出去。 船舱里更加静谧,只听得到周围偶尔的虫鸣声。康熙拉着她坐在桌前,亲自拿起酒壶,给她杯子里倒了酒,说道:“这是果子酒,不如葡萄酒与黄酒烈,就跟糖水差不多,你少喝一些,过节总得要喝点应应景。” 万柳尝了尝,果酒甜滋滋,透着淡淡的苹果香气,没什么酒味,也还算可口,她才放心地喝了一大口。 康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喝了一口后,叹息着说道:“明晚中秋,我实在没空出宫,只能寻了今天,前来陪你过节,等下我还得赶回去,不能陪着你整晚了。” 万柳可从来没有与他在一起整晚过,微笑着举起酒杯说道:“皇上辛苦,这杯酒奴才敬你。” 康熙一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放下杯子又去给万柳倒酒,看着她笑道:“难得喝到你的一杯酒,听到你说我好话。今天赶来这一趟,还真是值了。” 值不值万柳不知道,不过康熙喝了两杯酒,人就从她对面跑到了她身边,非要跟她挤到一起坐下,还抱怨道:“椅子怎么这么小,算了,你干脆坐我身上吧,我抱着你。” -- 第184页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看来不是来陪她过节,是送人上门来了。万柳也不客气,转头看了看舱外的甲板,很是遗憾收回了视线。 四下肯定都是护卫,这么明亮的地方,做现场表演似乎有点儿过。 康熙呼吸渐渐沉重,他抱着她站起身,走到塌几边将她放了上去。 他手撑在她的身边,深深喘息了几下,眼角带着笑意,俯身下来,在她耳边喃喃道:“你早先说到船上,一直没能如愿,我做梦都想着呢,今晚终于盼到了。” 万柳想的是小舟,在荷叶荷花下,随着波涛荡漾。现在时节不对,她还是勉强将就一下吧。 她摁住康熙的手,坐直身子,将他抵在船窗上,他深深抽了口气,眼角眉梢都是春意。 天边的月亮在游走,起起伏伏间,湖里的波光月光荡漾,她眼神渐渐迷乱,仿佛也要逐月而去。 久久之后,康熙的喘息才平息下来,双臂却紧紧抱着她,不让她动弹:“不许走,让我多抱一会。” 万柳嫌弃腻哒哒不舒服,翻了个白眼,说道:“时辰不早了,你还得回宫去呢。” 康熙仍然不放手,闷声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不回。”万柳斩钉截铁回答,用力推开他,站起身放下理了理衣衫,走去架子边洗了洗。 康熙脸色变了变,跟着也站起身,走过来随意清洗了下,说道:“饭菜都凉了,让人重新送一些来吧。” 万柳拦住了,“算了吧,晚上也不宜多吃,皇上若是饿的话,等回宫之后,吃些易克化的点心就是。” 康熙定定看着她好半天,眼神复杂,最终长叹一声,骂道:“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大混账啊!” 第六十五章 今年冬天的天气虽然一直很冷, 却一直阴天刮风,到了腊八前后,才纷纷扬扬下了第一场雪。 雪化了之后, 湖上结了厚厚的冰。先前天气太冷,十二被关在屋子里也出不去, 早上起来一见到外面出了太阳, 就缠着万柳, 一直吵着要出去玩。 万柳被十二吵得头疼,苏茉儿上年纪, 怕她出去受不住,只将十二裹成了一个球, 自己带着他去湖上玩冰嬉。 到了后湖,十二一走上冰面,脚下一滑, 就往前扑了过去。他穿得太厚,像个熊瞎子一样在冰上滚了好几滚, 看得万柳捧腹大笑。 陈氏忙上前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小爬犁上,贴身小太监拖着他在冰面上跑, 他乐得跟个小疯子一样, 咯咯笑个不停。 万柳怕他吃进去一肚子寒风, 拿纱绢绑在在了他脑后, 给他做了个简易口罩。 他见万柳站在旁边, 挥舞着小胖手,瓮声瓮气喊道:“额涅也来玩!” 万柳吩咐小太监把爬犁拖到她面前来,说道:“那额涅坐上去,十二来拖。” 十二从爬犁上溜下来, 响亮地道:“好,我来我来。” 万柳心道小样儿,看你能有精神蹦跶到什么时候去。她坐在爬犁上,十二弯着腰,使出吃奶的力气,嘴里嘿哟嘿哟叫得欢,吆喝了半天,爬犁也才动了一两步。 十二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冰面上,垂头丧气抱怨道:“额涅,拖不动。” 万柳快笑得肚子痛,说道:“那十二得回去乖乖吃饭睡觉,快点长大,等长大后就能拖动啦。” 十二鬼得很,指着小太监,说道:“让羊咩咩拖额涅。” 羊咩咩原本叫杨壮,今年也不过十岁出头,是康熙选给十二的贴身小太监。因为他人老实忠厚,说话也细声细气,有促狭鬼给他取了个诨号叫羊咩咩。 十二不小心听到了,也跟着喊,主子赐名字,杨壮主动将大名就改成了羊咩咩。 羊咩咩听到十二的指示,立刻躬着身上前,恭敬道:“主子请坐好,十二阿哥人小没力气,奴才来拖爬犁。” 万柳不过是逗十二,哪能让羊咩咩那小身板来拖自己这么大个人。她下了爬犁,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不用,你把爬犁收起来。“ 虽然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晒在身上还是半点热意都没有。出来了有好一阵,万柳怕十二着凉,便吩咐大家收拾东西回紫云堂。 十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正玩在兴头上呢,哪肯这么快就回去。他在冰上打着滚儿,百般耍赖不肯起来,叫嚷道:“不回去不回去,还要玩,额涅我还要玩。” 十二越长大越调皮,已到了无意识的杠精阶段,经常爱跟万柳对着干。 万柳绝不惯着他的坏脾气,脸一沉,大声道:“咱们都走,十二既然还想玩,就留他自己在这里。” 万柳头也不回走了,跟来伺候的人不敢有违,也跟着离开。十二见没人留下,他扯着嗓子干嚎了几声,见万柳仍没有搭理他,然后自己爬起来跑去追。 冰上滑,十二没跑两步,就跌跌撞撞摔了一跤。他脸上的纱绢也掉了下来,小鼻子冻得通红,张着嘴要哭,半天后只打出了个喷嚏。 万柳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一看,顿时又生气又心疼。陈氏眼疾手快,已经跑回去将十二拉了起来,蹲下来要去抱他,却被他挣脱,伸出手朝万柳喊:“要额涅,要额涅抱。” 陈氏劝着他:“十二阿哥,主子抱不动你,就让奴才抱你好不好?” 十二不依,作势又要倒在冰上打滚。万柳怕了他这个祖宗,只得认命上前弯腰用力把他抱起来。 -- 第185页 他穿得太厚,人又胖乎乎,万柳抱着他走了几步,手就酸得不行,喘着气道:“十二你下来走走,额涅抱不动了。” 万柳顺了十二的意,他也不再吵闹,乖乖滑下来,牵着她的手,煞有介事地道:“我牵着额涅,额涅不要摔了。” 万柳虽然累,听到他这么懂事,还是颇感欣慰。一回屋,她忙摸了摸他的后背,见里衣被汗水濡湿,担心他会着凉,忙给他换了身干爽的里衣。又费劲力气,哄着他喝下了碗驱寒的药。 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候,十二还是开始流鼻涕,小脸惨白,人也恹恹没有精神。 苏茉儿听十二生病,忙不迭跑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后,微微松了口气,说道:“还好没有发热,有没有去请太医?” 万柳神色忧虑,说道:“早上起来觉着他不对劲,就已经差张富去请了。太医院离得远,一来一回也要花上些功夫,这会子太医只怕还在半路上。” 苏茉儿又安慰万柳:“你也别着急,十二只是吹了些冷风,吃上几剂药就会好。” 万柳苦笑,说道:“我就是担心他吃药麻烦,每次都得求着哄着。” 苏茉儿说道:“小孩子都不喜欢吃苦药,没法子,咱们就多费些心,多哄着些他。” 万柳也没办法,没多久张富就领着朱纯嘏与黄运一起来了,他们上前请了安,立刻去给十二诊脉。 两人诊完脉,商议了一下之后,朱唇嘏说道:“回万主子,十二阿哥身体底子好,这次无大恙,只些许的着凉,服药之后,只好好在屋子里养着,别再出去受了凉就无妨。” 万柳忙谢过朱纯嘏他笑着说道:“万主子不用担心,十二阿哥被万主子养得很好。在下瞧着与他年岁相近的十一十三阿哥,都比他矮了一大截,说话也没有他口齿伶俐。 平时阿哥们在屋子里没有出去,到了寒冬时节,也经常生病,别说小孩子,大人都受不住,像是袁主子,大着肚子病了,为了不伤着肚子里的龙胎,连药都不敢吃,只能硬生生挺着。如今太医院忙得很,今天张富来,奴才正准备去给佟主子看诊,差点儿就错过了。如今佟主子病得厉害,在下还要忙着赶回去,就不多打扰主子了。” 万柳顿了下,深深颔首谢过朱纯嘏,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苏茉儿已经吩咐人去煎药熬药,见她站着在出神,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她。亲自下去看着熬好了药,端进屋待凉了些,坐在十二的床前要喂他喝。 十二跟万柳一样,最讨厌吃药。本来人不大舒服,看到药碗就开始哼哼唧唧,躲进被窝里,怎么劝说都不肯出来。 万柳又心疼又自责,早知道她就不该带十二去外面玩,幸好遇到了朱纯嘏,不然遇到了别的太医,只怕这时候连人都请不来。 她心里愧疚,拉下他的被褥,见他清鼻涕又流了出来,鼻子都已经擦得通红,心里更难受了。她拿着帕子小心翼翼擦去了他的鼻涕,温柔地哄着他。 “十二乖,生病了就得吃药啊。马上就要过年了,要是十二不吃药,还病着的话,就不能看到焰火爆竹。” 十二呆了呆,问道:“什么是焰火爆竹?” 万柳微笑着道:“到时候十二就知道了,五颜六色的花在天空开放,保管十二看得满意。过年十二还能吃到许多好吃的东西,还有冬瓜汤,粽子糖,梨膏糖,好多好多甜甜蜜蜜的糖果,额涅允许十二每天能多吃两颗哦。” 十二将信将疑,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半天,才勉强答道:“好吧。” 万柳见状,忙给他裹上厚披风抱在怀里,说道:“嬷嬷,我来喂他,让他一口气喝完吧,一勺一勺的喂,喝到最后都凉了。” 苏茉儿将碗递给了万柳,她接过去递到十二的嘴边,温柔地道:“我们的十二最最勇敢,就像平时喝水一样,闭着眼睛一口气就喝完了。” 十二脸皱成了苦瓜,小小的尝了一口药里面放了甘草,也不是那么苦,他哼哼了两声,然后把小半碗药咕咚咕咚喝下去。 苏茉儿赶忙接过药碗,又拿了清水给他漱口。万柳才把清水喂到他嘴边,他已经张着嘴哭起来:“额涅,我不要喝药,好苦好苦。” 万柳看得发笑,都已经喝完了,他要哭就哭一会吧。苏茉儿含笑塞了个蜜饯到他嘴里,哭到一半,他泪水还挂在脸上,哭声却戛然而止,睁大眼睛:“咦?” 他眨巴着嘴嚼了几下,顿时破涕为笑:“是甜的。” 万柳与苏茉儿都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他飞快吃完了蜜饯,又可怜巴巴看着苏茉儿道:“嬷嬷,还要吃。” 苏茉儿心软,看不得他乞求的眼神,又拿了颗蜜饯给他,慈爱地道:“吃吧,我就替你额涅做主了,再多给你一颗。不过吃完这颗就没了,等会还要用清水漱口啊。” 十二小脑袋点了点,嘴里含着蜜饯,舍不得一口气吃下去,只一点点抿。万柳等他吃完漱完口,见他眼皮子已经一点一点,开始打起了瞌睡,将他的披风脱了,重又把他塞回了被窝里。 万柳守在床边等他睡着,苏茉儿便放轻脚步退了出去。没一会,万柳以为他睡着了,正悄悄站起身,他一下又睁开了眼睛,依依不舍地叫道:“额涅。” 万柳又坐了回去,轻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道:“额涅在呢,睡吧睡吧。” -- 第186页 十二眨着眼睛,疑惑地问道:“额涅,汗阿玛去哪里了,为什么见不到汗阿玛?” 万柳顿了下,心中酸涩不已。她微笑着安慰他道:“汗阿玛很忙,在宫里出不来,等到汗阿玛空了,就会来看十二的。” 十二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说道:“好。”说完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万柳坐在他的床边,怔怔看着十二的小脸,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睡梦中的他,偶尔噘嘴生气,偶尔裂开嘴笑。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没有大人那么多复杂的想法,他高兴了就笑,不开心了就哭。 万柳不禁审视自己,住在宫外,只顾着自己过得洒脱,却让十二很少能见到康熙,父子见面难,是不是她太自私。 可是想到朱纯嘏前面的话,她又自嘲地笑了,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宫里康熙的儿子们那么多,一个个的孩子接连二三出生,江山社稷永远在首位,他能给到十二的父子亲情,实在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十二连着吃了几天的药,人总算又恢复了精神。他一生病,就尤其黏着万柳,睁开眼就要万柳,苏茉儿也哄不住,几天下来,万柳瘦了一大圈。 一大早万柳就起来陪着十二,到了中午喂他吃了小半碗清鸡汤面,哄着他又喝了药,答应他吃了两个蜜饯,陪着他玩了一会,等他开始犯困,又抱着他哄他睡着。 万柳回到屋子里,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正准备去歇一会,康熙匆匆来了。 几个月不见,他人比上次万柳见到时消瘦了些许,眉眼间都是淡淡的倦意,身上穿着朝袍,估计是正忙着召见哪个蒙古外国王公。 他一见到万柳,先上下打量了她,劈头盖脸问道:“十二病了?究竟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都没有看好他?“ 万柳心道你其他儿子伺候的人一样多,该生病还不是得生病。这句话好似不在责备别的奴才,而是在责备她这个奴才。 不过万柳听他是关心十二,也没有反驳,福了福身,答道:“十二去湖上玩了会冰嬉着了凉,吃药之后已经好了起来。” 康熙明显松了口气,神色缓了缓,说道:“我去看看他。” 万柳忙道:“他刚刚睡着,被吵醒后又得哭,皇上不如先坐下来吃杯茶歇一会,等他睡醒了再去吧。” 康熙冷着脸,转身朝十二的屋里走去,说道:“我宫里的事一大堆,哪里有功夫等,看完他我还得赶回宫去。” 万柳垂下眼眸,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跟上去。她愣愣站了一会,兴许是累过了头,反而没了睡意。 屋里的炕烧得热,早上剪来的绿萼梅,花瓣已经有些枯萎。秋月中午又剪了新的来,康熙来了,她放在外面的桌上桌上,还没有来得及插进花瓶。 万柳喜欢梅花清淡的香气,她闲着没事,走过去抱起梅花,将花瓶里的梅花换掉,拿着剪子正在修建花枝,康熙已看完十二走了回来。 他没有进屋,只站在门口,面无表情说道:“十二还睡着,我先回宫了。” 万柳福了福身,说道:“奴才恭送皇上。” 康熙见她始终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么久没有理会她,她却一点都不在意,好似只有他在自作多情,所有的辗转难眠都显得可笑至极。 他眼神暗了下去,心里的火被点燃,在胸中乱窜,气得他口不择言,沉声道:“太医会天天来给他诊脉,园子里不比宫里,冬天会冷上许多。 他还小,比不得大人能抗冻。若是过几天他还不见好,我会将他带回宫去,亲自养在跟前。” 万柳靠在条几上,对着康熙的怒意,她只觉着越来越荒唐。听完之后,她神色不变,平静地道:“好。” 康熙好比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他再也忍不住,大步冲到她面前,嘲讽地道:“真是没良心啊,对我没良心,对十二也没良心。我还以为你真是一片慈母心,肯定舍不得他。没想到,你倒答应得干脆,宁愿舍弃他,也不要自己受半点儿委屈,跟着一起回宫。” 万柳觉得康熙失心疯了,她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委屈不满,从中秋一直能气到现在。 她转身慢慢修剪着梅花,不疾不徐说道:“奴才有点儿不明白,皇上究竟是担心十二的身子,还是故意来责骂奴才的。十二长这么大,也不是第一次生病,以前也从没有见着上这么关心过他。” 她停顿了一会儿,凝神回忆:“有次十二病了,白天晚上都在哭闹,奴才也没日没夜守着他。那时候皇上在哪里呢?哦,奴才记起来了,皇上那时候也忙得很。八公主与十四阿哥,就这么被皇上忙出来了。” 康熙像是挨了狠狠的一耳光,他脸颊通红,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厉声道:“我一直宠着你,让着你,你却恃宠而骄,越来越过分,什么胡话都敢说出来戳我的心窝子!你可有半点为我想过,你真当我以为离了你不行?” “奴才觉着这梅花开得好,放一束在屋子里也新鲜。” 万柳始终淡笑着,抬手喀嚓一下,将梅花拦腰剪断,花枝瞬间散落在地。她眼都不眨,直接踩上去,将剪刀放进了匣子里。 “可梅花就是梅花,剪掉就不要了,反正还有其他的荷花杏花呢。就跟皇上坐拥后宫无数女人一样,没了这个,还会有那个,会有无数新鲜水灵的女人进宫。奴才可从来没有奢望过,皇上能离不开奴才。 -- 第187页 皇上说这些话,奴才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觉着亏心。就是奴才在宫里的时候,皇上可半点儿都没委屈过自己,也没有闲着呀,奴才在不在有什么关系呢?皇上怎么会缺奴才一个女人,袁妹妹有了身子,快要生了吧?佟家姐妹,皇上又要选谁进宫? 皇上现在这样气愤,百忙之中抽空来质问奴才,奴才还以为,皇上是后宫佳丽三千,就偏偏要独宠奴才一人呢。” 康熙额头青筋暴起,冲上前挥手一扫,长颈细瓷花瓶掉在地上,碎片四溅,里面的花枝连着水,也飞得到处都是。 他还犹不解气,抬脚踹向花枝碎片,屋里一片狼藉。 “万妞妞,算我看走了眼,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住在这里,永远不要回宫!” 他浑身上下寒意凛冽,咬牙切齿放完狠话,转身大步离开。 万柳看着乱糟糟的屋子,心里的邪火,再也压不住乱飚,她出声叫道:“皇上。” 康熙猛地停住脚,回转头恨恨地道:“晚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万柳微微一笑,“奴才想说,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要是皇上再来晚点,十二就该痊愈了。” 康熙盛怒,气得眼珠子差点没爆出来,他眼尾猩红,狂奔到万柳面前,伸手去掐她的脖子:“老子掐死你算了!” 他手指贴上她微凉的肌肤,怎么都用不了力气,又蓦地放开,转身往外奔,怒骂道:“老子不跟你个母夜叉一般见识,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与老子无关!” 万柳撇了撇嘴,唤来人收拾屋子,施施然去暖阁歇息。 新年的时候,康熙也没有来。万柳差人去买了许多烟花爆竹,杀年猪,办酒席,发红包。 不是为了给十二做个好榜样,她就差拉上大家一起赌钱了。紫云堂上下,过了一个无比热闹的年。 新年刚过,康熙要出发去南巡,差了李进忠前来畅春园传话,让苏茉儿与十二准备一起随圣驾前行,独独抛下了万柳。 她快笑破了肚皮,干干脆脆替十二打包,正计划一人的日子该怎么逍遥时,李进忠又来了,说道:“万主子,皇上担心十二阿哥离了主子,会哭着吵闹,在路上要是病了就麻烦,皇上让主子也一同前去,好照顾十二阿哥。” 万柳哦了一声,说道:“你去跟皇上回话,十二还小,受不得车船颠簸,他还是留下来吧,这次就不跟着皇上一起出巡,等他大了再去也不迟。” 李进忠神色为难,挠了挠头,回宫去回话。康熙听了,铁青着脸将手里的茶碗一扔,骂道:“没出息的狗东西,这么点差使都办不好!梁九功,备车去畅春园!” 第六十六章 没有出正月十五都还是新年, 以前她住在宫里没有机会,现在她是畅春园女王,依着她绝不浪费每一个值得庆贺日子的性格, 当然还沉侵在欢度新年的气氛中。 紫云堂上下一边欢度新年,一边已在着手做冰灯, 迎接元宵佳节的到来。 遗憾的是晚上还好, 白天冰灯总是会化掉一些, 冰外层化掉之后就不好看了,她放弃了做冰灯。 反正元宵就是灯会, 万柳让人开始做各式灯笼。她还带吩咐秋月拿来橘子,南瓜, 准备做小橘灯与南瓜灯。 康熙到紫云堂的时候,见到万柳苏茉儿十二三人围在八仙桌边,头抵头凑在一起, 嘀嘀咕咕不知道说着什么。 桌上的篮子里放着半篮橘子,桌面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南瓜, 屋子里一股子橘子南瓜味。 因为他到万柳处从来不事先通传,屋里几人无一人察觉他的到来。梁九功见状,正准备上前传话, 康熙摆了摆手, 他又悄然退了下去。 万柳费劲九牛二虎之力, 终于挖出了一个满意的橘灯。她将挖出来的橘肉塞了一瓣到十二的嘴里, 递给了苏茉儿两瓣, 剩下的她三下五除二,全部吃进了肚子里。 橘子甜,十二脸颊鼓起来,像松鼠那样吃得欢快无比。他见万柳点亮一小截蜡烛, 塞进橘灯里,用手挡住周围的光,橘子变成了个橙红的灯球。 十二高兴得不行,忙将橘子吞下,连声喊道:“额涅给我,额涅快给我玩玩。” 万柳叮嘱道:“小心些捧着啊,里面的蜡烛倒了,灯就灭啦。” 苏茉儿手巧,顺着万柳在南瓜上画好的笑脸,做了个呲牙咧嘴的南瓜灯。 十二看了,立刻将橘灯还给了万柳,大声地道:“嬷嬷给我,嬷嬷快给我玩玩。” 万柳见他嫌弃自己的橘灯,喃喃笑骂道:“真是喜新厌旧的臭小子,祖传手艺,诚不我欺。” 康熙突然觉得脸有些烫,气得直瞪着万柳的背影。 苏茉儿抬起头,嗔怪地看了一眼万柳,突然看到身后站着的康熙,她吓了一跳,忙福身请安。 万柳愣住,转回头看去,也福了福身请安。十二抱着心爱的南瓜灯不肯放手,敷衍地举了举算是见过了礼,从头到尾看都未看康熙一眼。 苏茉儿又福了福身告退,对十二说道:“走吧,嬷嬷带你出去玩。” 十二立刻从椅子上滑下来,说道:“额涅,我跟嬷嬷去玩啦。” 前脚李进忠才走,后脚康熙就来了,万柳知道他肯定是来说去江南之事,以前她困在宫里,当然想出去放放风。现在她住在畅春园,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她才不想出去吃苦受罪。 -- 第188页 现在万柳不想与康熙呆在一起,也不想跟他说话,不过当着十二的面起争执总不好。她勉强点了点头,说道:“不许淘气吵着了嬷嬷。” 十二乖乖应了,跟着苏茉儿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万柳与康熙,她客客气气地说道:“皇上请上座,屋子里乱,奴才唤人来收拾收拾。” 康熙微微皱眉,说道:“去东屋坐吧,那里也清净些。” 东屋里间是卧房,中间用碧纱橱隔开,外间是暖阁,靠窗放了罗汉蹋,平时康熙来都会坐在榻上跟万柳吃茶说话。 万柳当没有听见康熙的话,走到门边唤来了秋月,规规矩矩侍立在一边,完全没有迎他进去的打算。 康熙脸色变了变,深吸一口气,上前揪住万柳的胳膊,半拉半拥将她往东屋里推。 他成天拉弓射箭,力气大如牛,几乎不费吹飞之力,就将万柳摁座在了罗汉塌上,背着手站在她面前,一瞬不瞬盯着她。 “这次南巡,后日就得出发,你收拾收拾,一起跟着去,这是圣旨!” 换做以前的世界,康熙就是那种被唾弃的资本家。都还在过年呢,他就开始要工作了,还不给三倍加班工资的那种。 面对他亲口强调的圣旨,万柳心里骂骂咧咧,表面上却不得不尊,站起来福了福,恭敬地答道:“是,奴才遵旨。” 康熙又上前,将站着的她重新摁坐在塌上,退后两步,仍然紧紧盯着她,说道:“照理说我的旨意,无人敢遵从。我也从没有跟你讲过规矩不规矩,所以你一直没有规矩,可以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我亦从没有真正与你计较过,依着你的聪明,我一直以为你都懂。可是你懂了,却始终未上过心。万妞妞,我可有何处对不起你的地方?” 万柳张了张嘴,她情愿康熙跟她吵架,也好过他深情款款跟她长篇大论,这让她觉着浑身都不对劲。 她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康熙对她的与众不同。新年前的大吵,他放在她脖子上的手一拿开,他就输得彻底,所以她会一直这般嚣张。 康熙要让她服服帖帖,只需断掉他的份例,随便表达一下对她的厌弃,内务府那帮人自然会帮着他把事情办好。她没出息,为了享受肯定会秒跪。 可康熙没有那么做,那这就不能怪她了。有人宠着让着当然是好事,万柳不是什么圣人,她是那种别人扔来糖衣炮弹,她把糖吃完,把炮弹还回去之人。 她坦然面对自己的种种缺点,比如自私,冷酷,现实,清醒。来到大清这么多年,不仅没有变过,在后宫生活中,这种性格愈发坚定明显。 如果是在从前,她说不定也会去轰轰烈烈爱一场。最后爱情没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再重新去找下一个就是。 可是现在不行啊,爱情没了,散也散不了,年纪轻轻就独守空房,自助吃多了也会腻啊。这绝对不是在恋爱,这是亲手在给自己挖坟墓。 她所有的勇敢,曾经蠢蠢欲动的心,都被扼杀在了后宫不断冒出来的新人,以及不断增加的孩子中。 永远忠于自我,坚持自我,这才是她在后宫,能安身立命的关键。 万柳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笑。工于心计爱算计,听起来似乎不那么好听。 但她觉着,不管在什么世界,绝对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男人的良心上,这也太不靠谱了。 面对康熙的质问,她还真是回答不出来。他是帝王,他哪里对不起她,这些她都说不出来,总不能真要他独宠她一人吧。 说出来,要是他答应,她会觉得太过随意。换了她是女王,有那么多新鲜可口的男人可以选择,要她全部放弃,她也不愿意啊。 灵魂的契合,说起来有点儿玄乎。她爱真真切切身体摩擦带来的愉悦,远胜一切无法言说无法准确衡量的东西。 要是他不答应,显得她挺自讨没趣,自作多情,自抬身价...... 总之,都是一场笑话。 康熙见万柳半天都没有说话,他哼了一声,说道:“你也答不出来是不是,我待你的好,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好言好语跟你说无用,非得逼着我对你用强。万妞妞,你说你是不是浑身的皮都在痒,不收拾你不舒服?” 滚你大爷的,万柳怒瞪了回去,康熙对她抬了抬下巴,冷笑道:“你还有脸跟我急,先前你说的那些话,你摸着良心说说,你怎么有脸说得出口? 十二病了,我要守着,你以前怕皇玛嬷为难你,所以你把我推了回去。你从来不在乾清宫过夜,享受完就跑。 我不找你,你从来不会主动找我,就是我找你,你也懒得回应。你待我没有半点儿真心,不及其他人对我的万分之一,你还想我怎么待你?” 万柳听到在他的口中,自己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渣女。她是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彼此彼此。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还击道:“那皇上还来做什么?” 康熙笑了笑,说道:“我不来,你估计一辈子就这样了。我来拯救超度一下你,好让你改邪归正。” 万柳嗤笑出声,直接道:“呸!” 康熙不知为何,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他走过去,将她紧紧搂了搂,靠在她颈边深深吸了口气。 在她翻脸之前,松手放开她,大喇喇斜倚在软垫上,拿下巴点了点茶壶:“倒茶,规矩呢?” -- 第189页 万柳坐着一动不动。 康熙立马补充道:“这是圣旨!” 万柳斜眼横过去,不情不愿要去拿茶壶。康熙蹭一下坐起身,抢先拿过了茶壶,说道:“算了,我怕怨气太重,喝下去会坏了肠胃,” 康熙给自己倒了碗茶,顺带给万柳也倒了一碗,往她那边推了推,说道:“喏,我一辈子都没有做过这些事,你看,我什么都为你做了。” 万柳橘子都吃饱了,她根本不渴,看了一眼茶碗,似笑非笑地道:“奴才不敢喝,这茶怨气太重,奴才吃后,也怕会坏了肠胃。” 康熙自顾自拿起了茶碗,也不理会她,说道:“你爱喝不喝,反正你不会亏待自己,在园子里你过得比谁都好,差点儿就快蹦上天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呢,没有老子的允许,谁敢去替你出去跑腿,你在外面买的烟花爆竹,休想能进得了畅春园。” 万柳脸黑了,狗东西还监视她! 康熙讽刺地道:“瞧你那小气样,成天就知道银子金子,想要热闹又抠抠搜搜,你抠出的那几个大钱来,能买得到什么好的烟花爆竹,顶多只能听一个响。 紫云堂所有的烟花爆竹,都是我吩咐造办处给你送来的,我没有问你要银子,你就阿弥陀佛吧,还敢给我脸色看!” 万柳不知道外面的物价,她哪知道康熙是不是在顺便吹牛,面无表情地道:“奴才真是多谢皇上,奴才穷得很,哪敢跟坐拥天下的皇上比。 奴才一个月就那么点月例,不一个大钱掰成两个花,估计连饭都吃不饱。奴才好不容易挤出点银子,买到能听个响的应应景,奴才就满足了。” 康熙气得将茶碗一扔,“说你没有良心,你还打蛇随棍上了。紫云堂的花销,就是把你藏的私房银,全部拿出来都不够。都是我从私库里给你补了来,你还好意思在这里给我装傻充愣。” 万柳愣住,她还真不知道康熙自掏腰包补了紫云堂的花销。她撇了撇嘴,她又没有撕锦缎布帛听个响的癖好,就是他私下补贴,也补不了几个银子。 康熙觑着她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又在暗中编排他。他想骂她,想了想又算了,她说出来肯定没什么好话,耳不听心不烦。 他看了看屋角的座钟,长叹了口气,站起身往净房里走。没走几步又回转身,伸手拉起了她,裹挟着她一起走去净房。 万柳挣扎着道:“你放开,你去方便带上我做什么,臭不臭啊!” 康熙手臂紧了紧,怒道:“我哪里是去方便了,我是去洗漱一下清醒清醒。从年前忙到年后,连觉都没睡好,还得挤出功夫来哄你。我马上得赶回宫,想与你多呆一会,你在旁边...” 他停顿了下,意味深长笑了笑,说道:“你不会是脑子里又想到别的了吧?虽然我忙,若是你想要,我再挤一挤,还是能挤出些功夫来。” 万柳挣脱他,他太不要脸,她连骂都觉着白费力气,伸手将他推进去,不耐烦地道:“快去快去,都这么晚了,奴才还等着吃晚饭呢。” 康熙也没有生气,伸手拉住她,说道:“你别走,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万柳眼睛眨了眨,防备地看着他,说道:“什么话?” 康熙将头埋进盆里,冷水一激,他瞬间清醒了许多,拿着布巾慢慢擦拭着手脸,说道:“这次佟氏也跟着一起去,她一直病得厉害,太医说早就掏空了身子,活不了多久。 现在撑着,还能出去走一走。佟氏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再出去看看,到时候你别跟着她一个将死之人急赤白脸啊。” 万柳瞬间火起,噼里啪啦地道:“瞧皇上这句话说得,皇上带谁去,奴才岂能决定得了。再说奴才从来不招惹是非,都是是非来招惹奴才。 佟姐姐是皇贵妃,又是皇上的表妹,奴才懂规矩得很,给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她吵啊。佟姐姐生前的遗愿,皇上该好好满足,为了她能舒心顺意,奴才还是不去了,省得碍了佟姐姐的眼。” 康熙放下布巾,上前抱着她,连声道:“好了好了,我就知道你要生气。算了,她还是留在宫里吧,我只带你一人,你快别生气了。” 万柳见他识相,这才气顺了些。带着一个位高权重的病人随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前去伺疾,脊梁骨都得被戳断。 她不怕挨骂,关键是拖尔弼肯定会连着遭殃,会弹劾他没有教好女儿。 康熙又叹了一口气,神色黯淡下来,说道:“佟家是我的外家,舅舅们对我不薄,为了大清鞠躬尽瘁,我也不能对不起他们。佟氏,我考虑封她为后,也算是成了她最后的心愿。你反正住在园子里,她也管不着你,不用去她面前磕头请安,照常过你自由自在的日子。” 不对啊。 万柳警觉心顿起,她脑子转得飞快,佟贵妃既然已经病入膏肓,怎么能出远门。 狗东西,原来他是在以退为进呢。他早就料到他一说带佟贵妃去,她肯定会不愿意。果然她一开口,他马上就退了步,显得他处处在为她着想。 其实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封佟贵妃为后,故意在前面做铺垫,还假模假样说什么考虑,考虑他个大头鬼! 皇后之位,又岂是公费旅游一趟能相比。 万柳心里邪火乱飙,虽然她知道康熙要封谁,她肯定阻拦不了,也早就知道佟贵妃会做皇后。现在听到事情最终决定下来,她还是觉得非常不爽。 -- 第190页 看吧,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彼此都在处处防备,处处算计。 万柳心中些许的愧疚心,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上。”她娇娇地唤了一声。 康熙心一软,接着抖了抖,忐忑不安地看着她,说道:“我在。” 万柳仰着头,眼神温软,祈求道:“奴才求皇上一件事。” 依着康熙对她的了解,她态度突然转变,肯定没安好心。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半晌后才道:“你说吧,什么事。” 万柳吸了吸鼻子,说道:“奴才求皇上留下一道旨意,允许奴才百年之后,不进皇陵,就将奴才一把火烧了,将骨灰埋在西山脚下。” 康熙脸色大变,怒吼道:“你想都别想!” 万柳以前当然不信什么身后事,人没了就没了。可她既然能来到这里,就对鬼神之说多了层敬畏。 有没有用她不管,可是她打死,绝对,一定以及肯定,她情愿灰飞烟灭,像美人鱼那样最后化为蔷薇泡沫,也好过死后去了下面,还得面对他与他的那群后妃们。 她嘤咛一声,扑进他的怀里,学着十二撒娇的模样,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哀哀切切地道:“皇上,奴才从没有求过你什么,你就答应奴才吧,不然奴才真的会死不瞑目啊!” 康熙怀里是软玉温香,面对她的主动,舍不得推开,又觉着烫手。 她就这么不想跟他在一起吗?他心里酸楚不已,喉结动了动,语气凝涩,说道:“大过年的,就别说这些晦气话了。” 万柳开始呜呜呜哭泣,康熙听得心都快碎了,他几乎没有见她哭过,她一哭,他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不舍地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别哭啊。” 万柳飞快站起身,拖着他往书桌边走,说道:“皇上,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写吧。反正就那么几个字,很快就写好了,奴才去给你磨墨。” 康熙看着她干干净净的脸,哪里有半点眼泪,他顿时气结,怒吼道:“万妞妞,你别太过分!” 万柳紧紧拽住他的手臂,还有意无意拿胸蹭了蹭,说道:“大过年的,皇上别动怒啊,当心气坏了身子。时辰不早了,皇上还得回宫呢,得抓紧功夫,别磨磨叽叽的。” 康熙心中火气乱窜,他已经分不清是哪一种火,烧得他头晕脑胀。那种想掐死她,吃掉她的感觉又回来了。 万柳殷勤地磨墨铺纸,将毛笔蘸足了墨汁,塞到他手里,娇声道:“皇上快写呀。” 康熙深吸一口气,挥墨疾书。万柳趴在旁边,嘴里不断啧啧赞叹道:“皇上的字写得真好,若是出去帮人抄书写信,定能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康熙已经不想跟她说话,写完将笔一扔,直接扛着她往卧房里走。 “老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总得先讨一些利息回来......” 第六十七章 康熙第二次南巡, 在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初八正式启程。百姓无需回避,他尤其严令不得扰民,一路所需全部由各部事先准备好。 御驾从京城到了山东, 预计停留在济南府,歇息一晚之后, 再去泰山山麓的岱庙拜祭。 第一次南巡本来康熙要带上万柳, 好让她与拖尔弼蔡佳氏见见面, 因太皇太后的阻拦未能成行。 这次康熙未与万柳说,悄然指了拖尔弼随行, 还允他带上家眷蔡佳氏。 当马车停下来,她见到蔡佳氏站在车门边的时候, 鼻子酸涩眼眶红了,心里暗暗决定,下次与康熙再吵架时, 她会看在他这次的面子上,让他赢一次。 蔡佳氏出宫的时候, 十二哥满月,这时见到面前肉乎乎白白净净的十二,她跟万柳一样, 红着眼哽咽道:“哎哟, 十二阿哥真是长得好, 都这么大了。” 十二抱着拳头规规矩矩请了安, 小眼神在万柳与蔡佳氏之间飘来飘去, 好奇地道:“额涅也有额涅呀?” 蔡佳氏蓦地被逗笑了,万柳也笑着将他的胖脸蛋揉成了一团,说道:“又不是孙大圣从石头里蹦出来,额涅当然有额涅。” 十二最喜欢听孙悟空的故事, 立刻嚷着道:“额涅,讲孙大圣,我要听孙大圣。” 万柳迅速变了脸,训斥道:“额涅先前教你的规矩呢?郭罗妈妈在,你得乖乖在旁边坐着,不许吵到大人说话。不然就把你丢下去,让你去跟陈嬷嬷坐一起。” 十二哪舍得离开万柳,马上紧紧闭上了小嘴。蔡佳氏看得心疼不已,忙搂住他道:“你额涅凶得很,快到郭罗妈妈这里来。” 万柳见十二很快腻到了蔡佳氏怀里,又欣慰又酸水乱冒,抱怨道:“额涅有了外孙,连亲闺女都不要了。” 蔡佳氏笑着道:“出息,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十二争宠。先前你封妃的消息传出来,你玛法还在府里说,以后宫里有筵席,总能远远见上一面,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说上几句话。 谁知道你去年过年没有回宫,我担心得不得了,你阿玛跟我说,你让奴才递了消息给他,说你在园子里过得好好的呢。如今亲眼见到了,我这颗心才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万柳忙问道:“玛法可还好,阿玛呢,现在有没有什么人为难他?还有大哥大嫂侄儿他们呢?” 蔡佳氏听她问了一大串,说道:“都好着呢,你玛法身子骨还硬朗得很,眼不花耳不聋,骂人照样有劲得很。你阿玛差使上的事情我也不清楚,见他愁眉苦脸过几次,不过很快就解决掉了。 -- 第191页 我问过他一次,他只含糊说有人给他下绊子,最后又莫名其妙化解了。你阿玛寻思着,是有贵人在背后相助。不过你升了妃之后,你阿玛的位置也没有挪动,那么丁点子芝麻大小的官,别人也不会放在眼里,自然没什么大事。” 万柳松了口气,拖尔弼鬼得很,她不担心他会被算计到,只是没得到什么好处,却惹了一身麻烦,那也太不划算了。 拖尔弼身后的贵人,她其实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康熙。虽然他出手帮忙,万柳却不打算感谢他,明察秋毫,还忠良之臣一个公道,这是他作为皇帝的职责所在。 “你上次跟我说了十二的哈哈珠子之事,我回去跟你阿玛说了,你阿玛也问过了你大哥,最后他们说还是算了。你小侄儿如今已经在上学堂,人笨倒不笨,就是胆子小得很,又不爱说话。只怕进来了,到时候倒会成为十二的累赘。 你阿玛一定要让我跟你说清楚,万琉哈氏家,只想平安稳妥的过日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这里是两口,咱们家里上上下下,可是十几二十口人。” 万柳愣住,皱眉道:“额涅,外面是不是开始不太平了?” 蔡佳氏看了一眼小口小口啃着萨其马的十二,轻叹道:“你阿玛说,表面上看起来太平,迟早总会不太平的。这次皇上出来,只带了大阿哥与十二,可十二还在吃奶呢。” 太子也大了,万柳听康熙提过几次,他一直在给太子选太子妃,选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寻到满意之人。大阿哥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阿玛是尚书,太子妃出身肯定不能低于她。 大阿哥的后宅已经连着生了两个女儿,后院小妾又一大堆,卯着劲生孩子,说不定皇长孙又会出现在他府里。 十二听到蔡佳氏提到他的名字,抬起头不服气地道:“郭罗妈妈,我没有吃奶了。” 蔡佳氏稀罕得不行,慈爱地道:“好好好,是郭罗妈妈错了,十二长成了大男子汉,早就不吃奶啦。” 万柳则脸色一沉,她见到蔡佳氏太激动,都忘了还有他这个小碎嘴子。 她当即把他叫到面前,严肃地道:“十二,额涅先前说过,大人说话时,除了小孩子不许插嘴,后面还有什么?” 十二眨巴着眼睛,乖乖回道:“还有不许出去传话。” 万柳顿时笑起来,响亮地亲了一口他额头,掏出荷包大方地掏了颗松子糖给他:“十二是听话的好孩子,所以额涅奖励你一颗糖吃。” 十二接过糖,放在嘴里吃得眉开眼笑。蔡佳氏见状,也知道不妥,没有再说其他的,只与万柳说起了寻常的吃穿。 先前万柳与苏茉儿都担心十二,天气冷,赶路辛苦,生怕他在路上着凉生了病。 谁知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关在车里,精神却好得很,万柳都累得不行,他却不见半点儿疲惫。 蔡佳氏见过苏茉儿,说了两次话之后,颇为投缘,两人经常在一起说话聊天,把万柳抛在了一旁。只十二在马车上陪着她,一路上叽叽喳喳,小嘴巴巴说个不停。 说累了,他就趴在万柳怀里歇上一会。等到停车歇息的时候,又精神抖擞了起来,到处跑来跑去看稀奇。 好多次万柳都想把他的小嘴拿针缝上,没走两步,他就忘了不许说话的规定,拉着她问道:“额涅,这是哪里呀?我们又到哪里了?” “为什么还没有船?” “到江南了吗?” “额涅,我长大后,要做个马车夫,每天都赶着马车到处去玩。”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他眼神一亮,以为又到了新地方,立刻从万柳身边滑了下去。 这时马车帘子被掀开,康熙身子一弯利索地上了车,伸手提溜起了十二。 他早就习惯了被康熙提下马车,双腿灵活至极缠住了康熙的腿,大声抗议道:“汗阿玛,我不要下去!” 康熙笑骂道:“臭小子,快下去,不然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十二抗议无效,被康熙提到马车外,梁九功早就候着,马上把他抱走了。 康熙在万柳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笑着问道:“累了吧?十二吵得很,你让奶嬷嬷看着就好了。” 万柳白了他一眼,说道:“每次皇上来后他都得哭上一场,说汗阿玛欺负他。人好好在车上呆着,你非得来插上一脚。” 康熙眼一瞪,说道:“他反天了,居然敢编排起我来。那小子精神好得很,你可别一直惯着他。你一个人坐车无聊,我得来陪陪你,总得问问你好不好,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病在你身,心疼的可是我。” 这话酸得倒牙,万柳连白眼都省了,直接道:“皇上,奴才求你了,以后少说点儿这些话吧,奴才真是,唉。” 她转头去找橘子,拿了一个剥开,凑上去闻橘子皮的清香,憋闷之气才散了些。 康熙闷闷不乐地看着她,说道:“真心话你还嫌弃,上次你说没什么求我的,逼着我写了那道旨意,只一想起来我就觉着心里不踏实。要是.....,算了,现在不说这些晦气话。” 万柳听他念叨了许久,简直跟祥林嫂一样,她听得耳朵早已起茧,根本懒得理会他。 康熙接过她手中的橘子,三下五除二剥开了,万柳看着被他剥得乱七八糟的橘子,嫌弃地别开了眼。 偏偏他还将汁水淋漓的橘子递到她嘴边,说道:“多吃些果子吧,橘子吃了对身体好。” -- 第192页 万柳偏开头,远远地躲开了,五官都紧紧皱在了一起,说道:“皇上你自己吃吧,奴才不饿。” 康熙咬了一半橘子吃了,哄着她道:“很甜,我给你剥的,剩下的都给你吃。” 万柳更加看不下去,鬼才要吃他咬过乱糟糟的橘子,听他还在唠叨个不停,干脆扑倒在垫子上,拿手堵住了耳朵。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她背上一沉,康熙整个人压了下来,头贴在她耳朵边,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又嫌弃我了?” 万柳像是被泰山压顶,反着手去推他,“哎哟,你重死了,快起开,都这么老了,还这么幼稚!” 康熙现在最听不得万柳说他老,每次他看到她光洁吹弹可破的脸,总是会百般埋怨她,说她是没心没肺,所以才看起来跟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万柳都不稀得说他,想拿一滴精.液十滴血这样没科学依据的话来呲他,又觉着听起来酸,弄得她跟个怨妇似的,成天就知道抱怨。 康熙坐起身,连着冷哼了好几声,摸着自己的脸,郁闷地道:“我一路上都在忙,出门在外,晚上觉也睡不大好,比不得在宫里有精神。你今天晚上一定要与我一起睡,有你在我就能睡个好觉了。” 万柳才不要跟他一起睡,也不想与他说睡不睡的问题,不然说着说着事情走向又会成了迷。她低头整理被他弄乱的衣衫,见到腰上的黄色印记,怒道:“你把橘子汁擦我身上了?” 康熙心虚地别开眼,讪讪地道:“哪有,肯定是十二弄到你身上的。” 万柳猛地抓住他的手举到他眼前,生气地道:“十二今天根本没有吃橘子,他的小手能跟你的粗手指比?真是,脏不脏啊你。” 康熙反握住她的手,振振有词地道:“我好心伺候你,给你剥橘子,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跟我急眼,真是好心没好报。 罢了罢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赔你一套,不,十套新衣衫就是。不过瞧你精神这么好,还有力气骂人,还是随我一起去岱庙吧。” 原本万柳计划就留在济南府,康熙自行去泰山,等他去岱庙祭拜之后,她直接出发去蒙阴与他汇合。她迄今还没有忘记五台山之行的辛苦,想都不想径直拒绝:“不要。” 康熙抱着她,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道:“泰山乃五岳之首,岱庙更是有名的庙宇,既然来了怎么能错过。 苏嬷嬷一人去拜佛也无聊,你不去你额涅也不去,她出来一趟,倒被你拖累了。你去吧,顺便也陪陪我,要是你爬不动了,我背你上去。” 万柳没好气地道:“当人都是傻子呢,今天奴才让你背了,明儿个奴才就会成为御史口中的祸水,皇上聪明盖世,怎么成天净说些胡话?” 康熙长叹一声,“我就是想与你站在山顶上,一齐俯瞰脚下美景。不然我一人上去,孤家寡人一个,也忒没意思。” 万柳撇了撇嘴,他高坐龙椅之上,怎么不加把椅子在旁边,让她坐着陪他。要是觉着太显眼,在背后放道帘子,她坐在后面垂帘听政也可以啊。 不过想到他每天那么早起来上朝,万柳觉得胡思乱想都失去了趣味。不过她想想也是,苏茉儿年纪那么大了都还走得动,还有蔡佳氏也是有庙必拜之人。 算了,她就当陪苏茉儿与蔡佳氏去,于是勉强道:“好吧,奴才也去走一趟。” 康熙脸色霎时臭不可闻,生气地道:“我比不过十二也就算了,在你眼里,我照样比不过苏嬷嬷与你额涅,你不要太过分。” 万柳敷衍地哄他:“奴才是怕耽误了皇上的正事,南巡又不是玩,一路上皇上忙着接见各路官员,察看河道了解民情,皇上辛苦得很。要是奴才累了病了,拖了皇上后腿,那岂不是成了罪人?” 康熙斜乜着她,“每次都说一些好听的话来哄我。”他飞快偷亲了下她的脸,轻笑道:“算了算了,知道你骗我,我听着也开心,就当是我欠你的吧。” 万柳不想与他纠缠说废话,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济南府啊?” 康熙大致估算了一下,说道:“快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就能进城。” 万柳忙说道:“那皇上快回去,你还得收拾洗漱一下,浑身的橘子味,省得见到臣子,人以为皇上掉橘子堆里了呢。” 康熙紧紧搂住她,喃喃道:“还早着呢,咱们再呆一会,平时也没有什么功夫陪你,就路上能抽出些空来跟你说说话。” 万柳见他不走,只得无奈随了他去。康熙又重提了先前的话题,说道:“今晚让十二去苏嬷嬷那里,或者让奶嬷嬷伺候他单独睡,晚上咱们睡一起。” 出门在外,十二在不熟悉的环境里,万柳怕他择床害怕,都让他跟着自己睡。 听到康熙的话,她顿觉无语:“十二才多大,别人见了,说不定会觉着十二不是皇上亲生儿子,哪有这么不被待见的。” 康熙不悦地道:“若十二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早就被我扔到了伊犁去,哪容得他成天腻歪在你身边。你也是,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能有了他就万事不管,以后老了,陪伴在你身边的的还不是我。” 万柳终是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是吗,皇上陪的人多了,只怕分身乏术也陪不过来。” 康熙斜着万柳,“瞧你这句话说得,我什么时候对别人这般好过,一直心系你一人,你......” -- 第193页 这时车外传来十二扯着嗓子的大哭声,万柳神色大变,康熙也忙停住话,神情微凛。 马车缓缓停下,康熙唰一下拉开车门,跳下了马车。 十二被梁九功抱在怀里,右边脸颊上红红的一片,衬着雪白的肌肤显得尤为打眼。 他见到万柳,躲开康熙伸过来的手,扭着胖身子朝她扑来,大哭道:“额涅抱,大哥是坏蛋,我再也不跟他玩了!” 康熙眼神沉沉,看向跟在梁九功身后的大阿哥。 他一只手臂无力垂在身边,脸色苍白,见到康熙的神色,立刻双膝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头,说道:“汗阿玛,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十二弟去骑马,让他差点儿被马踩到,请汗阿玛责罚。” 第六十八章 万柳没心思理会马车外面康熙父子, 她揪着一颗心,急着上下查看十二还有没有别处受伤:“头痛不痛?这里呢?除了脸还有哪里痛?” 十二窝在万柳怀里,抽抽嗒嗒回答了她的问题:“就脸痛, 额涅,我要吃糖。” 万柳长长松了口气, 朝马车外看了一眼, 康熙仍然在与大阿哥说着什么。 她垂下眼帘, 轻轻碰了碰十二好似顶着坨高原红的胖脸蛋,宠溺地道:“好, 十二很勇敢,摔跤了以后也不一直哭闹, 那额涅就奖励一颗糖给你。” 十二嘴里慢慢抿着松子糖,湿漉漉的眼珠子巴巴望着她:“额涅,我可不可以不勇敢?我摔痛了就想哭啊。” 万柳想了想, 认真地回答道:“你当然可以不勇敢。比如说你不一定要去骑马,不一定要去打仗做个大英雄。额涅只要你过得开心, 以后平平安安就好。” 十二笑得眼睛弯了弯,很快正色地道:“额涅,我长大了要做个马车夫, 赶着马车到处去玩。” 万柳还是第一次听到十二坚持自己的理想, 从最开始的卖糖小贩, 换了无数的职业, 只有马车夫他已经许久没有变了。 她不禁笑了笑, 也不知道他这个想法能坚持多久,比如康熙听到了,会不会又骂他没出息。 不过康熙的儿子们中,有出息的比比皆是, 就算十二一个人没出息,他估计也不会计较。 万柳不知道康熙在外面说了什么,很快大阿哥离开,他上了马车,车子重新慢慢朝前行驶。 康熙坐下来,把十二抱在自己怀里,看着他哭过后雾蒙蒙的眼睛,心也跟着软了软,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还痛不痛?” 十二缩着脖子躲开,胖手抓住康熙的衣襟,哭唧唧叫唤:“哎哟,痛得很。” 万柳眼角抽了抽,十二这个臭小子,又在糊弄人乱撒娇,忍着笑在旁边没有说话。 康熙急了,马上安慰他道:“十二最乖,前面马上进城了,等进了城,太医马上来给你诊治。” 十二头埋在康熙身前,哼唧着道:“汗阿玛,痛,要吃糖。” 康熙顿住,转头看向万柳,佯怒道:“他这小滑头,嘴里的糖都还没有吞下去呢,又想在我这里骗糖吃了。” 万柳笑着道:“十二,你今天已经吃了五颗糖,要是再吃一颗,明天就一颗都没得吃。你可以想想,是今天一口气吃个够,还是明天也有两颗糖吃。” 十二眼珠子一转,万柳立即道:“只能选一样。” 十二立刻蔫了,想了想之后说道:“留着明天吧,今天不吃了。” 康熙见他还知道细水长流,目露欣慰,夸赞道:“十二真是乖,眼光就要放得长远些,不能学败家子,手里有了点东西,恨不得一下全败光。” 万柳听得想笑,十二哪懂什么眼光长远不长远,他纯粹是肚子不饿,不然拿到松子糖,早咔嚓咔嚓嚼着吃下了肚,绝不会含在嘴里这么久。 康熙将十二放在一边,让他自己去玩小木马,说道:“老大说,他本想带十二去骑马玩,谁知道十二对马好奇,一不留神就溜到了马肚子下面,马受了惊乱跳,他扑过去把十二抱了出来。老大的手臂脱臼,十二脸也擦伤了。所幸都是小伤,你不要担心,事情我会再查查清楚。” 万柳知道担心无用,亦没有想得那么复杂,事情最多几个可能。 一是偶然发生,十二恰好遇到了。二是其他人居心不良,要借大阿哥的手除掉十二。三是大阿哥自己心怀不轨,要不是想接近十二,要不就是想除掉十二。 不管哪一种可能,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康熙最多杀几个下人奴才。如果真有实质性的伤害,万柳也问不出口,康熙会这么处置。 比如说十二真出了事,康熙会不会拿其他下手陷害的儿子抵命。 万柳知道肯定不会。 不管是父子亲情,还是从得失上去计算,失去了一个,再填进去另一个,谁都不会这么算账。 万柳没有火眼金睛,分辨不了那些阴谋阳谋,她只管看好十二,提防着他被暗算了。 康熙皱了皱眉,说道:“十二身边伺候的奴才不得力,这些狗东西,连这么小的人都看不好,要他们有何用。我把他们都赶走,重新再寻一批人到他身边伺候。” 万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十二已经急得哇一声哭了:“不要,我要羊咩咩,汗阿玛不要把他们赶走!” 康熙被气笑了,说道:“你个臭小子,你懂什么,不许哭啊,汗阿玛都是为你好。” -- 第194页 十二根本不理会康熙,手上的玩具一扔,扑进了万柳怀里,哭着道:“额涅你说,额涅你快说,汗阿玛听额涅的。” 万柳瞄了一眼康熙瞬间黑了的脸,愁肠百结中,还是忍不住想笑。 她忙抱着十二,对他使了个眼色,说道:“十二不许胡说,汗阿玛是明君,定会调查清楚,不会滥杀无辜,把羊咩咩赶走的。” 十二不懂什么明君滥杀无辜,只追问道:“那羊咩咩呢,他走不走?” 万柳没说话,转头看向康熙。他无奈地瞪了她一眼,闷声道:“你就知道宠着他,好了好了,都依了你小子。什么羊咩咩牛咩咩,没有伺候好主子,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马上进城了,现在不说这些,先安顿下来之后再说。” 御驾低调地进了济南城,住进了借来的宅子里。万柳住进了后院正房,才放下行囊,秋月领着人在忙碌收拾,随行太医已赶了来。 万柳见到老熟人朱纯嘏,顿时微松了口气,颔首道:“有劳朱太医了。” 朱纯嘏忙道不敢,上前给十二仔细诊脉检查过,回道:“十二阿哥没事,只稍微受了些惊吓,脸上的印记,过几天也自会消散,万主子不用担心。若实在放心不下,在下可以开些养神的汤药给十二阿哥服用。 不过在下建议,十二阿哥身体底子好,亦无需服药。像是大阿哥,手臂脱臼之后接上去,也只抹了一些外伤膏,并未开内服的汤药,皇上还称大阿哥勇猛,颇有阵前将士风范。” 万柳顿住,很快笑着道:“多谢朱太医,十二既然没事,他反正也不喜欢吃药,就不用开方子了。” 朱纯嘏客气一番之后告退,他前脚才出门,苏茉儿与蔡佳氏前后脚也急着来了。 十二到了新地方,正在活蹦乱跳到处乱窜,两人见他没事,提着的一颗心才刚放了下去。 苏茉儿唤来十二,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说道:“还好还好,没有破皮,只红了一些,过几天就散了。” 蔡佳氏说道:“要不要抹些药膏,要是一直顶着这么快红印,看上去也太显眼了,一点都不好看。” 万柳打发十二自己先去玩,笑着道:“他这么小,哪里管得着好看不好看,先前太医来看过了,说是连药都不用吃。没事,他身子骨还好,一进屋他就开始淘气,哪像是有事的样子。” 苏茉儿沉吟片刻,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柳大致将康熙的说法说了一遍,笑着道:“嬷嬷不用担心,有皇上在呢。大阿哥救十二受了伤,我倒有些歉疚,琢磨着是不是要备上些礼去感谢他。” 苏茉儿微笑着说道:“大阿哥为人豪爽,救的又是自己的亲兄弟,你送谢礼,倒显得生份了。皇上若是看着兄弟友恭,自然会赏赐大阿哥的,男人兄弟之事,你且无需去管。” 万柳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嬷嬷说得是,倒是我想左了。他们兄弟的事,就让皇上去操心,我不管了。” 苏茉儿眉眼间都是倦意,对蔡佳氏说道:“你身子好,还有力气,你们母女留着好好说会话,我熬不住,先得回去歇着了。” 蔡佳氏忙将她送出了门,回到万柳身边坐下,看了看四周,才低声问道:“事情你自己可了解清楚了?” 万柳摇摇头,说道:“我还没有来得及问,我让秋月把人唤来,额涅也一并听着给我出出主意。” 秋月很快去把羊咩咩带了来,他弓着身子低着头,走路一瘸一拐,跪在万柳面前磕了个头:“主子,奴才没有伺候好十二阿哥,奴才罪该万死,请主子责罚。” 万柳心下明白,只怕羊咩咩已经挨过了板子,眉心拧了起来:“你且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形。” 羊咩咩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后,答道:“回主子,梁谙达抱着十二阿哥,准备送回陈嬷嬷的马车里,十二阿哥见到身边的侍卫骑马,不愿意回去,吵着要去骑马。 大阿哥恰好骑马路过,见状就说他抱着十二阿哥在马上玩玩。大阿哥还说,外面太冷,只让十二阿哥坐在马上走一走,不会真跑马。 梁谙达见大阿哥如此说,十二阿哥吵得又厉害,挣脱下地,跑到了马边。大阿哥见十二阿哥对马好奇,还在旁边亲自等着,让他先看个够。 谁知道十二阿哥一下钻进了马肚子下面,马受了惊,十二阿哥吓得也摔了一跤,牵马的奴才没有勒住马,眼见十二阿哥被马踩住,大阿哥身手好,扑过去将十二阿哥护住了。 主子,奴才没出息,没能来得及赶上去护住十二阿哥,主子罚奴才吧,只要留着奴才一命,以后还能在十二阿哥身边伺候,奴才就心满意足了啊。” 周围既然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梁九功也在,大阿哥再蠢,也不会蠢到众目睽睽之下,对十二不利。 羊咩咩所说的情形,与康熙先前所说也差不多,万柳知道是意外大于人为。 她见羊咩咩痛哭流涕,心里叹息一声,说道:“你下去吧,既然皇上已经罚过了你,我就饶了你这一次。只是以后得更加小心些,十二阿哥还小,有危险的之处,他就是再闹,也不要答应他。若是有你不敢出头的地方,马上让人来跟我禀报。” 羊咩咩重重磕头谢恩,又表了半天衷心后退了出去。蔡佳氏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半晌后说道:“可怜见的,只怕这顿板子挨得不轻。你也不要去管他,只要性命无碍就没事,不然他会不长记性,不仅仅会害了他,还会连累到十二阿哥。” -- 第195页 万柳说道:“我醒得,皇上先前的意思,十二身边的人都要换掉。十二自己哭着不同意,羊咩咩贴身照顾了他多年,他也舍不得。 我平时见羊咩咩对十二也是忠心耿耿,十二知道护着自己的下人,我觉着也是好事,就没有多管。” 蔡佳氏眼含笑意,说道:“十二倒是聪明。苏嬷嬷也有见识,一心为了你与十二好。她说得对,你不宜出面,端看皇上怎么说。 你阿玛知道我要来找你,也别匆匆赶了回屋,他拉着我叮嘱了又叮嘱,一定要我跟你说,说是大阿哥最近与他偶遇了好几次,每次都拉着他说了好些话。你阿玛说,大阿哥好似看上了他。 听了羊咩咩的话后,我左右仔细寻思,定是你阿玛想得太多,他有什么值得大阿哥看上的,要看上,也是看上了十二阿哥。八阿哥大了,跟他玩不到一块去,十二阿哥还小,你在皇上跟前又得宠,要是能有这么个兄弟帮衬,可不是如虎添翼。” 万柳无力倒在软垫上,这么早就开始争来抢去。关键是香饽饽十二,她转头看了一眼,他还傻乎乎撅着屁股,正好奇在桌子底下张望寻宝。 “额涅,唉,我以后尽量离他们远些吧。幸好,十二虽然不能跟其他阿哥们比,也没有那么傻,他心里明白着呢。你回去跟阿玛说,反正他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顾虑我。 说句张狂的话,大阿哥与十二都是皇上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兴许会一视同仁。可对着惠妃,我还是有几分胜算。大家彼此之间客客气气就好,至于想拉拢替他当垫脚石,他们做梦去吧。” 蔡佳氏拍了她一下,笑骂道:“你也不要张狂得太过,现今有的这一切,都是皇上给你的。皇上可不是昏君,你阿玛说,皇上是他见过最聪明之人,就是在你这里糊涂了些,被你..... 哎,你就当没听见,你阿玛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你别听他瞎说八道。不过妞妞啊,额涅还是得多唠叨几句,这中间的度,你千万要自己拿捏好。” 万柳知道拖尔弼肯定说是皇上眼瞎,被她迷惑了。拖尔弼真是,哪有这样说自己闺女的,她暗自翻了个白眼,说道:“额涅不用替我担心,我现在有十二呢,哪敢掉以轻心了。” 蔡佳氏陪着万柳吃完饭才离开,十二饭后玩了一会,万柳给他擦洗好手脸,放到床上哄他睡觉。 十二睁大眼睛看着万柳,似乎欲言又止。她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笑问道:“你看什么看,小脑袋里又在想着什么?” 十二小鼻子皱了皱,嘟着嘴道:“额涅,我不喜欢大哥,他长得好凶。” 万柳失笑,瞪了他一眼道:“不许去外面胡说啊,大阿哥可是把你从马下救了出来,你得感谢他。” 十二小脑袋不情不愿点了点,说道:“那好吧。以后我不跟大哥玩就是。” 万柳笑着道:“你这么小,大阿哥可是当了阿玛的人,他才不会跟你一个小屁孩玩,你想得还真是多。” 十二眼睛眨了眨,问道:“额涅,大哥为什么也是汗阿玛的儿子,他也是额涅生的吗?” 万柳愣住,纠结了片刻,想着怎么跟十二解释这个问题。她斟酌了又斟酌,说道:“大阿哥是惠妃娘娘的儿子,不是额涅生的,就像十一阿哥是宜妃娘娘的儿子一样。他们都是你汗阿玛的儿子,你们是同父不同母的兄弟。” 十二更不解了,问道:“那为什么会同父不同母啊?” 万柳笑着道:“因为你汗阿玛是皇上,天下都是你汗阿玛的。皇上可以三宫六院,天下女人他随便娶,然后就生了很多儿子女儿。” 她见十二小眼睛亮了,继续说道:“但是呢,十二可不要跟着学啊。” 十二啊了一声,“为什么呢?” 万柳神秘一笑,低声道:“因为种马场的种马,才会产这么多崽。十二是人,不是种马啊。” 十二咯咯笑,看向她身后,喊道:“汗阿玛。” 万柳后背寒毛直竖,回过头见到康熙阴恻恻盯着她,跳起来福了福,干笑道:“皇上真是,来了也不说一声。走路轻手轻脚,吓死人了。” 康熙怒极反笑,“是,都是我的错,该出声提醒你一下,让你好别说坏话被抓了个现形。” 万柳神情讪讪,看了一眼瞪大眼睛咕噜噜看着他们的十二,说道:“皇上先坐,我把十二哄睡着了再来陪皇上说话。” 康熙哼了一声,说道:“我就歇在这里,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去洗漱,我哄着他睡觉。” 万柳张了张嘴,算了,他说了无数次要与她住在一起,脸色又实在太臭,没再招惹他。去洗漱了出来,十二被他挪到了暖阁的软塌上,呼呼睡得真香。 康熙已经斜靠在床上,见她还站着,压低声音道:“还不快上来?” 万柳磨磨蹭蹭走上前,脱掉外衫上床,钻进了自己的被褥里。 康熙冷哼了一声,在她身边躺下,然后掀开她的被褥,自己也钻了过来,紧紧抱着了她,说道:“你放松些,我现在生气得很,就是你想要,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如愿。” 万柳将他的手掰开了些,嘀咕道:“那皇上不要抱得这么紧啊,奴才都快被皇上勒死了。” 康熙将她往怀里挪了挪,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说道:“我真恨不得勒死你,瞧你先前说的可是人话。” -- 第196页 万柳自知理亏,乖乖听着没有吭声。 康熙见她沉默,轻叹一声,说道:“先前我已经查清楚了,老大都是一片好心。你不要担心十二,他们是兄弟,当哥哥的,哪会眼睁睁见着兄弟受伤不出手相救。” 万柳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康熙聪明绝顶,史书上皇家兄弟阋墙的事比比皆是。他肯定都明白,但估计下意识中,又不愿意去明白。 她嗯了一声,说道:“奴才知道,是十二淘气了,害得大阿哥救他受了伤。” 康熙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道:“我是人,绝不是畜生。你无需担心受怕,我会护着十二,也会把你护得好好的,让你一辈子都自由自在,过你想过的日子。” 万柳心中一暖,翻过身紧紧依偎在他怀里,眼睛亮晶晶地,无比期盼看着他:“比如奴才想到处去游山玩水,皇上允许奴才不用一直住在京城吗?” 康熙呼吸渐沉,却没有彻底昏了头,笑眯眯地道:“想得美,除了我离开京城,带上你一起出去。睡吧啊,睡着了做做梦就好。” 万柳立刻往旁边一滚,离开了他的怀抱。康熙手一伸,微微用力就将她拖了回去,禁锢住她不许动,俯首亲下来,含糊道:“既然你睡不着,又这么想要,那我就勉强配合你一下.....” 第六十九章 康熙昨晚没睡好, 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在早上仍准时醒了过来。 他几乎没有与人同床共枕的经历,在当初与赫舍里氏成亲的时候, 皇后虽然也住在乾清宫的寝殿,却依着规矩分房而居。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接着门被悄然推开, 梁九功躬身走进屋, 如往常那般前来伺候康熙起床。 康熙侧头看着仍在熟睡的万柳,眼神渐渐温柔, 怕吵醒她,手伸出床帐轻轻挥了挥。 梁九功忙跟着斥退提着灯进来的小太监, 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灯放在角落。床帐很快合上,他愣了一下,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守在门外安静等待。 李进忠与提着膳盒的小太监走过来,见到梁九功站在门外, 屋子里还一片静谧,他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上前问道:“梁爷爷, 皇上今儿个怎么了, 这个点还没叫起呐?” 梁九功拿眼角斜着他, 气定神闲地道:“万主子在呢, 等着吧, 你急什么急?” 李进忠恍然大悟,回头望了屋内一眼,笑着说道:“我还以为出大事了呢,这么多年, 皇上可从没一天晚起过,原来是万主子在,那就没事了。” 梁九功微闭着眼睛,权没有听见,袖着手继续闭目养神。 约莫小半柱□□夫后,屋子里有了些动静,李进忠伸长脖子去听,梁九功耳朵动了动,沉着脸低声训斥道:“滚下去,让人重新做份新鲜的早膳,照着万主子的口味做,还有十二阿哥的饽饽牛乳,得少加糖。快去,仔细着皇上发火,揭了你的皮!” 李进忠身子都快弓成了虾米,一声不敢坑,听完忙一溜烟儿退下去厨房传话。 屋内,康熙眼见着一双白白的小胖手哗啦掀开了床帐,然后十二圆滚滚的身子探进来,双手搭在床沿上,嘴里吆喝一声,熟练地撑着手臂,人砸在了他身上。 康熙忙搂住十二,侧头去看万柳,见她半睁开眼,双手自觉张开,咕哝了声:“十二,再陪额涅睡一会。” 十二抻着身子要往万柳怀里扑,康熙突然看他很不顺眼,干脆紧紧抱住他,说道:“你是男子汉了,哪能成天要额涅抱,羞不羞啊?” 十二鼓起脸颊,先前摔了的红痕淡了些,不过仍然很明显,随着他脸颊的鼓起落下而跳跃,气呼呼地道:“我还小呢,不是男子汉。” 康熙见他实在滑稽,被逗得想笑,忙小心看了一眼万柳,忍住笑抱着他下床往外走,说道:“小也是男子汉,小男子汉也不能成天吵着闹着要额涅。你再过两年就要进开始读书,读书的时候得住进阿哥所,不能跟额涅住在一起,那你得怎么办?” 十二立刻说道:“我不读书,不去阿哥所,就要跟额涅在一起。” 康熙将他塞进自己的被窝里,正准备唤人来伺候他起床,闻言瞪着他道:“你还想不读书,难道长大了想当个目不识丁的傻子?” 十二眼神坚定,斩钉截铁地道:“我要当马车夫,赶着马车到处去玩!” 康熙哭笑不得,摁住蠢蠢欲动还想爬起来的十二,威胁他道:“躺好啊,再去吵到你额涅,信不信我打你板子?” 十二瑟缩了一下,没有再敢动,小嘴一瘪,张开嘴扯着嗓子喊:“额......” 康熙飞快捂住了他的嘴,恼怒地道:“再喊我真走揍你了啊!” 十二委屈得不行,乌溜溜的眼珠蒙上水雾,渐渐水雾凝结成泪珠,沿着脸颊滴滴滚落。 康熙的心霎时软成一团,手忙脚乱哄着他:“不哭不哭,额涅困了,十二乖,额涅还在睡觉,不要吵到她好不好?” 十二顿了下,停止哭泣点了点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道:“好,不吵到额涅。” 康熙松了口气,转头朝床看去,万柳已经探出头,脸上还带着浓浓的困意,说道:“十二快到额涅这里来。” 十二小脸上露出了笑容,欢快地喊道:“额涅醒了。” 康熙又抱起十二走到床边,笑着道:“醒了?” 万柳仍然很困,下意识伸出双手,说道:“十二来额涅抱。” -- 第197页 十二扭着身子直朝万柳怀里扑,康熙怕他摔下去,忙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将他放在了床上。 康熙看了看抱在一起的母子俩,干脆重新爬上床,说道:“时辰还早,我也再陪着你们躺一阵。” 万柳抱着十二软乎乎的身子,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昨晚睡太晚了,别吵,再睡一会。” 被窝香软温暖,康熙抱着他们,闻着十二身上的奶香,许久都没有动,喃喃道:“这些年我竟然错过了如此多的美好。” 万柳眼皮动了动,半晌后终于睁开,茫然看着康熙,似乎许久才认出了他,待清醒了些,诧异地道:“皇上还不起来,你今天不忙了?” 康熙怎么会不忙,他手臂紧了紧,十二被挤得咯咯笑,一个劲扭来扭去,他也莫名跟着笑,叹道:“我忙得很,你却睡得香,不行,你也得起床陪着我吃早点。” 万柳刷地拉下脸,不客气地道:“想得美。” 康熙佯装恼怒,起身扛起十二,然后去拉万柳:“不行,快起来,等下吃完饭你再睡。” 万柳赖着不动,抱怨道:“奴才不要起来,起来也没事,反正女人又不能随便出门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关在屋子里,没劲透了。” 康熙想着万柳跟来,他在忙着的时候,她几乎都关在屋子里,心里过意不去,思索片刻,说道:“你若是实在无聊,就带着你额涅与苏嬷嬷去逛逛铺子,反正有护卫在,也没什么大事。” 万柳大喜,嗖一下翻身坐起来,急着去拿衣衫,嘴里不要钱地恭维康熙:“皇上太好了,那些迂腐的酸儒给皇上提鞋都不配!” 康熙被她夸得龙心大悦,笑着指挥着十二,说道:“快,去伺候你额涅起床,把衣衫给她拿过去。” 十二笑呵呵地跑到床尾的架子边,一股脑将衣衫抱在怀里,又跑回万柳身边往她怀里一塞,殷勤地道:“额涅给你。” 万柳见十二还穿着里衣,哭笑不得地道:“哎哟,你自己快去穿好,可别着了凉。” 康熙捉住十二,拿被褥往他身上一裹,不满地道:“我也没穿外衫呢,你怎么都不担心我。” 万柳抬眼看去,好笑地道:“皇上也跟十二一样大?快去快去,你们都快去穿好衣衫。” 康熙俯下身,亲了亲万柳的脸颊,笑着道:“这才像话。” 十二小胖手捂住脸,大叫道:“羞羞羞,男人不能随便亲女人。” 康熙知道肯定又是万柳乱教了他一气,瞪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你还小不懂,等你长大娶妻后就知道了。” 十二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等我长大后,只娶一个,额涅说只许娶一个。” 康熙莫名心虚,他瞄了一眼万柳,她似乎没听见,面色寻常正在认真扣绊扣。他忙夹着十二溜了出去:“来人,给十二穿衣洗漱。” 候在门外似乎在打瞌睡的梁九功,蓦地睁开了双眼,招呼着人进屋,有条不紊开始伺候康熙穿衣洗簌。 待万柳与十二都洗漱好,康熙与他们一起,用了个前所未有热闹又漫长的早餐,临走前还不断叮嘱道:“出去看上什么就买下来,别跟以前般抠门,你放心,银子都由我出。” 万柳已听他说了无数次买买买,笑着把他往门外推,说道:“知道知道,皇上最最大方,奴才等会将大明湖给买回来,到时候皇上可别忘了付银子。” 康熙伸手要去拧万柳的脸,她笑着躲开了,他悻悻放下手,几乎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前去忙他的正事。 万柳还是第一次能单独出门去逛街,她激动得不行,吩咐秋月去给苏茉儿与蔡佳氏递消息,将箱笼里的衣衫全部倒在榻上,找来找去,都是一些华贵的常服。 她无奈,最后只得选了套素净方便些的穿上了,又照着汉人妇女的模样梳好发髻,苏茉儿与蔡佳氏也一起来了。 她们两人虽然比不上万柳兴奋,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激动,拉过十二打量了一翻,见他半点事都没有,彻底放下了心,带着护卫下人一起出了门。 马车驶出宅子大门,转出小巷子,行驶了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就到了济南府最热闹的大街。热闹的吆喝叫卖声传进马车,引得十二迫不及待往窗边扑。 万柳也掀开车帘朝外张望,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铺子,伙计在门前热情迎客。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卖糖人的,糖葫芦的,胭脂水粉的,络绎不绝。 只街道上,几乎见不到女人。偶尔有丫鬟婆子拥簇着穿戴华丽的妇人,从马车上下来后直接走进街边的铺子,旁人只偶尔能看见点衣脚。真正抛头露面的,不是穷苦人家的妇人,就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奴婢。 万柳看得心中颇不是滋味,女人出街难,不难的又过得不好。稍微有点银子的,都生怕女人出去之后,伤风败俗,混淆了血脉。 她很快振奋起精神,也许,今天康熙允许她出门,说不定是很好的一个开端。 十二眼珠子黏在各式的糖人上,直看得挪不开眼,口水几乎没有流下来,不断跳脚嚷道:“额涅,我要那个,我要那个!” 万柳笑着将他抱住,说道:“别跳别跳,仔细着马车都要被你跳翻了。街上到处都是好吃好玩的,你别急,等下额涅给你买。” 十二见马车驶过,路过了挑着担子的小贩,急得不行,问道:“还要多久啊,额涅快让马车停下来,卖糖的不见了。” -- 第198页 万柳耐心安慰着他:“小贩到处都是,不会少了你的糖。不过你要乖乖听话,要是一直吵的话,额涅就不给你买了。” 十二忙伸手捂住了小嘴,小眼神期盼地望着万柳,逗得她心中隐隐的失落顿时散去,夸赞他道:“十二真乖,等下额涅给你买个大大的糖人。” 马车朝前行驶了半里左右,停在了一间高大的银楼前。蔡佳氏与苏茉儿一并下了车,万柳与十二也从马车上下来,几人朝铺子走去,十二对珠宝首饰没兴趣,一心惦记着吃糖,不断叫道:“额涅,买糖人,买糖人。” 万柳只得四下打量了一圈,见不远处恰好有个支着画糖人的摊子,对蔡佳氏与苏茉儿道:“额涅嬷嬷你们先进去,我带十二去买个糖人就来。” 苏茉儿顺眼看去,见卖糖人的摊子就在旁边,于是点点头,先与蔡佳氏进了银楼。 万柳牵着十二来到卖糖人的摊子前,中年摊贩见到她,先是一愣,接着笑得眼角皱纹都快成了一朵花,不停地道:“贵人要什么,小的可以画各式糖人,小少爷贵气逼人,小的给他画个老虎如何?” 十二一听,马上抓着万柳叫道:“额涅额涅,要老虎,我要老虎。” 万柳摁住十二,问道:“老虎得多少银子一个?” 摊贩笑得牙不见眼,说道:“贵人谈什么银子,若是贵人满意,看着打赏就行。小的这就给小少爷画个老虎,保管贵人满意。” 万柳哪能看不出摊贩的小心思,不过听他说得有意思,也没有多说, 摊贩手下不停,舀着糖霜只随意挥来舞去,不大一会,活灵活现的老虎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十二看得目不转睛,小嘴都快合不上,接过老虎看了又看,舍不得大口吃,先小心翼翼舔了舔,笑得眼睛都弯了,“好甜,额涅也吃。” 万柳看着他舔过的糖人,忙捉住他伸到面前的胖手,笑着道:“你吃吧,额涅不吃。” 十二咯咯笑,收回老虎舔了起来。万柳拿出荷包,见里面最小的银子,也约莫有一两。她想了想,出门豪买一回不容易,干脆拿出银子递了过去。 摊贩眼睛瞬间迸发出光芒,双手接过银子,点头哈腰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万柳笑笑,牵着十二准备回银楼。这时旁边一个穿着长衫,瘦得跟猴似的中年儒生,摇头晃脑酸不溜秋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世道就是不公,妇道人家不事生产,却能一掷千金,不过是靠着皮囊,以色侍人就能富贵荣华,可怜可恨!” 万柳听得直牙酸,见秋月沉下脸要上前理论,她不想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轻笑着道:“算了,理会他作甚,没得晦气。” 中年酸儒见万柳不理会,径自牵着十二走了,又在后面唾沫横飞说了好些酸话才作罢。 苏茉儿与蔡佳氏在银楼里走动逛了一圈,只选了几个新奇的小首饰,见万柳牵着十二进来,看到他手中拿着的糖老虎,蔡佳氏啧啧道:“这手艺倒不错,哎哟,瞧十二吃得这一嘴的糖,来,郭罗妈妈给你擦擦。” 十二小舌头在唇边一卷,笑嘻嘻地躲开了,“不要,我自己会吃干净。” 万柳实在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一个阿哥,被她养得吃酸奶还要舔盖子,好似太穷酸了点。 她上前拿着两人买的首饰看了看,拍着荷包,豪气冲天地道:“怎么才买这些?其他喜欢的都包起来,有我呢。” 苏茉儿笑着道:“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与你额涅都老了,不喜欢戴这些,再说也不缺这点儿东西。” 万柳只扫了一眼柜台里摆着的钗环,瞬间顿悟。银楼里的头面首饰,不管样式还是做工,都远远无法与宫里京城的相比。 她们不是不买,是根本看不上眼。伙计与掌柜连镇店之宝都拿出来了,万柳也觉得不过如此。 最后看在他们热情的份上,只随意挑了几根勉强还算看得过眼的钗子,便离开了银楼去了旁边的绸缎庄。 各种绫罗绸缎层层叠叠摆在柜台上,万柳只看到五颜六色,却连打开看看的兴致都没有。 曹家与李家在江宁苏州织造任上,进贡的各种名贵料子,康熙都送到了她面前,好比她穿惯了高定,去逛超市的开架服装,她真的下不了手。 万柳悚然而惊,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原来康熙不知不觉间,把她养成了个何不食肉糜的贵妇。 她暗自偷笑,这种什么都不缺,只兴趣缺缺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蔡佳氏选了几匹素净的料子,最后还是没买,说道:“不如等去了江南再买,江南盛产丝绸,肯定能便宜不少。” 万柳本来想说不缺银子,好不容易有看上的都买下来,不过想着路上还得辛苦搬来搬去,就没再多劝。 她颇为遗憾地垫了垫荷包,有钱却看不上,不知道买什么东西感觉,也颇令人惆怅啊。 几人连着逛了几家铺子,几乎都空手而归,反倒对街边的小吃有兴趣,买了好些炒货干果蜜饯,上了马车准备去逛趵突泉。 大人没什么感觉,只十二如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咧着小嘴一直没合拢过,跟在万柳身边不吵不闹,只专心吃零嘴。 天气现在还比较寒冷,因着出了太阳,趵突泉边却热闹得很。 读书人在游廊上或坐或站,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高谈阔论,吟诗作对。见到万柳一行人前来,顿时各种眼光,齐刷刷朝他们扫去。 -- 第199页 苏茉儿见惯了大场面,自然处变不惊。蔡佳氏心也大得很,根本毫无感觉,十二嘴里嚼着油旋,更是连头都没抬。 倒是万柳,万众瞩目之下,让她体会到了久违的社恐感觉。目光如炬掠过一圈,没见到什么长得惊艳之人,便收回了视线,转向了著名的趵突泉。 清澈的湖面上,几股泉水跃然而起,又落回了湖中,水声哗啦啦,在上面荡起了层层碧波。 十二看了一阵,小脸变了色,揪住万柳的衣衫道:“额涅,我要去嘘嘘。” 万柳忍着笑,想到先前在附近看到有饭馆,眼见到了中午,他们正好去歇歇吃午饭,便招呼着大家一起往外走。 这时,先前在银楼边听到的声音,又从人群中响了起来:“妇道人家不知道在家相夫教子,却出来游山玩水,见到外男不知躲避,真是羞煞先人!” 万柳拧了拧眉,顺着声音抬头看去,见到中年酸儒旁边,站着几个跟他差不多的朋友,不断附和着他。 “仁兄此言差矣,正经人家谁会让妻子抛头露面,定是那有几个大钱的商户之家置办的外室,才这般没有规矩。” 万柳怒了,一次次的,还真没完没了。她正要让陈氏带着十二先去方便,十二已经往前一步,重重一跺脚,气势十足地道:“大胆!你才没规矩,又老又臭的丑八怪!” 中年儒生见十二不过黄口小儿,想要回骂他又怕人说他欺负小人,只阴阴地看着他,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如此。” 万柳见十二不是只能吃干饭,还能为她出头,心中甚为安慰,怕他憋着憋着尿裤子,忙让陈氏带着他先走了。 她手朝身后要冲上来的护卫摆了摆,气定神闲走到中年酸儒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疾不徐地道:“看你这几眼,是你祖上积了八辈子德,我的眼睛,却拿整个大明湖水都洗不干净了。” 周围的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中年酸儒顿时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尖声道:“不知所谓不知廉耻,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吾乃读书人,岂由得你这般的泼妇羞辱!” 万柳似笑非笑,神情嘲讽:“呵,妄你也敢称作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先不说你有没有读懂,我就先不给你解释,主要是你也不配我教你。 我且先按着你的意思来说吧,你自诩为男人,把女子划与小人为伍,敢问你比女子强在哪里,就凭着你肚脐下多了根蚯蚓,臭嘴里多长了根舌头? 瞧你这穷酸样,家里买不起镜子,湖水清澈不要钱,你过去照照自己的德行,尖嘴猴腮,丑得惊天动地日月无光。街上为什么没有女人,就因为女人怕见到你这样又丑又蠢又不自知的畜生! 滚回去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回去挖挖你埋胎盘的地方,把脑子取回来,把你头上顶着的胎盘埋进去。看在你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你生出来的份上,别只长着张人脸不说人话不做人事。” 围着看热闹的人霎时哄堂大笑,各种起哄声,叫好声,指责议论声争先恐后响起。 “骂得好!” “哪有这般伶牙俐齿的妇人,要是人人都如此,这世道就乱了。” “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本就不应该,她还这样嚣张,莫非真是哪个商户人家不知规矩的外室?” “嘘,你少说几句,你看她那通身的气派,商户人家的正头奶奶也比不上,听说皇上到了济南府,你且小心惹祸上身。” 蔡佳氏惊愕地看着万柳,她只知道万柳嘴厉害,没想到她骂人也这么利索。苏茉儿神色复杂,沉吟片刻,还是没有上前去劝,只默默站在了她身后。 万柳抬起下巴,傲然道:“你们都自认为是读书人,有见识有眼光,敢不敢回去扪心自问,女人真不如你们男人?女人出门来就是有伤风化? 你们怕的是什么,怕女人见到你们就走不动路,会扑上来把你们吃了?圣人说,眼中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究竟是你们男人见到女人,心中不安好心,起了歪心思,所以见者皆淫?” 这时,人群中悄然让开了一条道,康熙背着手走了进来,他神色平静,只抬眼望了一圈,周围的议论声,很快小了下去。 康熙站在万柳身边,看着中年儒生,冷声道:“她是我媳妇儿,是我见她平时带孩子操持家务辛苦,让她出来街上走走透透气。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她说得对,像你这样的人,只要女人长了眼,断然看不上你。 什么是男人,大男人自当心怀家国天下,外能保家卫国,内能护着妻儿老小,姐妹兄弟。 只知道欺负妇孺,看不起妇孺之人,就等于看不上生自己的母亲,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能妄称为读书人,滚回去跪在你祖宗牌位前好生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中年酸儒脸色煞白,双腿瑟瑟发抖,脚底有不明水渍渐渐散开。周围眼尖的聪明人,看到康熙常服上绣着的暗龙纹,悄然溜得飞快,有胆小的,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求饶。 康熙看得眉心紧拧,悄然瞪了万柳一眼,说道:“走吧,跟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吵什么,没得浪费了唇舌。” 万柳回瞪了回去,跟在他身边一起去找十二,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 第200页 康熙笑着道:“我不来,你岂不是要与人打起来?” 万柳嘻嘻一笑,说道:“我哪里会打起来,我想着让护卫把他脱光扔到大明湖去,又怕他污了湖水。” 康熙失笑摇摇头,感慨万分地道:“看来你以前还对我口下留情了,你这小嘴厉害的,骂得那人差点就要羞愧而亡。不过这种哗众取宠的小人,惹到了你也是活该。” 万柳愣住,那个中年酸儒是想在康熙面前表现,所以才拿她下了手?真是个十足蠢货,她悻悻道了声晦气,惹得康熙又笑:“你想明白了?” 万柳自嘲一笑,说道:“我又不是跟他一样蠢。” 她脑子一转,旋即靠近他,眨着眼睛道:“皇上不生气?奴才是说,周围已有聪明人也认出了皇上,奴才当众骂人,会不会给皇上带来麻烦?” 康熙斜着她:“这时候你才想到会给我带来麻烦,先前骂人的时候怎么不先想了?麻烦就麻烦吧,顶多压着折子不理会就是。 唉,反正我也不能拿你怎样,你惹出来的事,只能我给你担着。还有呐,你算哪门子的奴才,我看你是我祖宗,以后就不要自称奴才不奴才了,就你我相称,省得我听得刺耳。” 万柳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冲他笑得眉眼弯弯,说道:“我遵旨,咦,少了一个字,听起来好不习惯。” 康熙眼角眉梢也含着笑意,借着宽大的袖口挡着,走到她身边悄悄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声音都温柔至极:“我听起来却顺耳得很,以后就不要变了。” 第70章 正文完结 康熙御驾一行, 经山东至镇江,无锡,苏州, 往杭州方向而去。 万柳开始还担心十二会晕船,谁知道他不管是坐船还是坐车, 照样半点事都没有。一路上兴奋得不行, 成天想方设法往甲板上溜, 还心心念念要去河里捞鱼。 他长大后的理想,也从马车夫变成了船夫, 外出游玩的愿望没有变,只从驾车变成了行船。 万柳告诉他, 所有的河流都会汇入大海,大海比他见到的所有湖,所有河流都要宽广。 他听后向往不已, 盼望着能看到大海,驾着船从河里行到海里, 再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万柳忧心忡忡,照着十二现在的想法,估计翅膀硬了之后, 就立刻要离家去翱翔, 留下她这个老母亲, 每天在京城四四方方的屋子里, 守成了一块望儿石。 康熙一路上巡视黄河, 接见大臣,免去江南百姓陈年积欠的钱粮,百忙之中,还细心察觉到了万柳的不开心, 问了之后得知真相,连着取笑了她好久。 “这么点小事,都值得你放在心上?不让他出去就是,没有我的允许,看他敢走,老子打断他的腿。” 万柳不想理会康熙,他也太简单粗暴了。跟仗势欺人没什么区别,若是扼杀了孩子的天性,那就不是好父母。 不过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天性不天性的说法,孝顺第一,父母在不远游。就算是愚孝,也得硬着头皮上,否则风评不好,比社死还要惨,是直接前程尽毁。 “再说你管十二做什么,他成亲以后自己开府,有自己一家子人,以后就我陪着你,老伴老伴,不就得老了好作伴?” 万柳不由得抬眼看过去,康熙上次被她取笑过老鼠须胡子,后来一直没有留过,一直刮得干干净净。 久而久之,朝中留须的人越来越少,就是有留的,也留多了些,整个唇上一块都留起来,没有再有人留嘴角可笑两撇的样式。 现在康熙虽然眼角有些皱纹,因为常年练习骑马射箭,身材保持得很好,没有腆着肚子跟怀孕了几个月一样。 加上当了二十年皇帝,矜贵之气十足,算得上正当盛年,如颗刚熟透的水蜜桃,大家都惦记着上来咬上一口。 因为他出巡未扰民让百姓回避,一路上偶遇过不同类型环肥燕瘦的美女佳人,有几个万柳看得都快挪不开眼。 她想起路上的所见所闻,不禁调侃道:“我还年轻着呢,不过至于皇上嘛,不是说男人老来俏,皇上就算没穿龙袍,一路走来艳福仍然不浅啊。” 康水蜜桃却很不屑一顾,生气地道:“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我面前送,当我没见过世面,见到长得齐整点的都恨不得扑上去。狗东西,我要真是那般昏君,真得把他们全部拿来砍了头!” 万柳想笑,康水蜜桃不是昏君,他也绝对不是柳下惠,会坐怀不乱,不会对美人动心。 不过他最讨厌人的是被人算计,他喜欢掌握主动,后妃都是精挑细选,宫里什么美女没有。那些心里想法多多的官员,还真是小看了他。送到他面前的,美是美,却没什么独特之处。 他斜着万柳:“有你一个祖宗就够了,还想给我送些赝品来,她们哪里能与你比,你可别生气跟我急眼啊,我可全不知情。” 万柳差点儿没晕过去,这还跟她有关? 康熙笑瞪着她:“你这是什么模样,少跟我装傻,不过我已经老老实实告诉了你,省得你到时候跟我吵架的时候,又翻旧账。” 万柳真觉着冤枉,她没有那么自恋,什么他喜欢的人,最后都有她的影子,这也太狗血了。 自从南巡之后,兴许是成天关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他也不再隐瞒掩饰,好的不好的,全部真实展现在她面前。他对她包容,退让,无条件宠爱,没有任何顾忌。颇有谨慎克制多年之人,最后只顾纵情享乐的感觉。 -- 第201页 可万柳却无端觉得惶恐,她自认为没那么好,担不起这份深情。 她更怕的是,在他的柔情蜜意中沦陷,最后失去自我。不管在什么时代,低贱到尘埃里,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康熙说完,四下环顾一圈,十二这个碍事的去了苏茉儿处,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人在。 他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现在我还有点空,我就好人做到底,我们干脆睡一觉吧,睡过之后,保管你神清气爽烦恼顿消,没有闲心想这想那。” 狗东西脑子里就没个正经,万柳板着脸,面无表情道:“滚!” 康熙闷声笑个不停,站起来作势威胁她:“你要不要啊?你真不要我就走了,到时候你别后悔,再求我,我也不回来,我可忙得很!” 万柳抓起手边的垫子砸过去,康熙抬手一挡,笑骂了句母夜叉,然后大步流星飞快走出去,砰一声带上了门。 随着门板轻微颤动,万柳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越接近江南,她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此时的江南肯定与以前完全不一样,当她找不到任何熟悉之处时,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失落。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她从没有如此深刻的领悟。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击打在她的心上,痛得她蜷缩成一团,却无法言说。 十年。 她来这个世界已整整十年。 很多时候,她都如同身在赛博朋克的梦境里,回不去的不仅仅是家,还有从前那个无牵无挂的自己。 门被推开一条缝,十二的胖脑袋探了进来,万柳朝他看去,他马上笑弯了眼,蹬蹬跑到她面前,熟练地依偎到了她怀里。 十二紧握的拳头伸到她面前,然后张开,掌心里面赫然是已经被捏得黏答答的糖,含糊地道:“额涅,给你吃,很甜。” 万柳闻着他身上的奶香气,笑着捉住他的手,嘴里啊了一声,“张开嘴。” 十二乖乖学着她的样子,啊了一声,万柳见他左右脸颊边各塞着一颗糖,好笑地道:“谁给你的糖?” 十二笑嘻嘻地道:“汗阿玛,汗阿玛让我来额涅这里。” 万柳愣了下,顿时无语至极。康熙真是出息,居然拿糖收买十二,她想着想着,又旋即释然。 多亏有十二,能让她从梦境里暂时醒来。 船到了绍兴府,官员早就在码头等待,一番磕头寒暄之后,康熙没有耽搁,马不停蹄前去大禹陵祭祀。 苏茉儿与蔡佳氏坐船久了,身子有些不适,去到驿站就歇了下来。 万柳担心她们生病,等到吃完午饭歇息起来,见她们精神尚好,才放心领着十二出门。 早春的江南水乡,垂杨柳绽放着新芽,河里的乌篷船来回穿梭。天气阴沉沉,妇人们趁着天还没有下雨,忙着在河边浆洗衣衫,河岸上,不时有淘气的小童追逐打闹。 妇人们偶尔喊一嗓子,某个小童脆生生应一声,然后又追着同伴跑了。 十二看得目不转睛,好奇地问道:“额涅,他们在说什么呀?” 万柳答道:“是他们的娘在说,不要弄脏了衣裳,天经常下雨,不好晒干。” 十二懵懵懂懂哦了一声,问道:“额涅,我们去哪里啊?” 万柳站住,茫然看着前面的路,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没有百草书屋,沈园还是人家的私家宅子,在城里转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可以停驻之处。 最后她无意间认出了八字桥,经历了千年风雨的石桥,依旧还是那座石桥。河流两旁的人家,也与以前一样依河而居。 万柳牵着十二,慢慢踏上古老的石拱桥,不时有人从桥上经过,偶尔会好奇打量他们这群异乡人几眼。 十二不解地看着万柳,问道:“额涅,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呀?” 万柳摸了摸他的脑袋,淡淡笑着道:“额涅带你来寻根。” 十二不懂万柳话里的意思,他却很敏感,小手紧紧拽住了她的手,仰着小脑袋看着她,紧张地问道:“额涅你怎么哭啦?” 万柳啊了一声,抬手抚上脸,手心处是温热的泪,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她拿出帕子擦拭干净,重又笑了起来,说道:“额涅没哭,额涅只是无聊,所以偶尔会流流眼泪。” 十二仿佛松了口气,抱着她的胳膊,像个小大人那般道:“我吃不到糖的时候,也会流眼泪。额涅,等我长大了,给额涅买好多糖吃。” 万柳低头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脸庞,笑着道:“好,那你要慢慢长大。” 十二又不明白了,为什么万柳会让他慢慢长大,不过他很快将这个高深的问题抛到了脑后,叽叽喳喳地道:“以后我带额涅,坐着船去大海里玩。” 阴沉的天终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缓缓飘落,雨雾中,一切似梦似幻。雨扑在脸上湿哒哒寒津津,万柳蓦地笑了,下雨时阴冷湿寒的讨厌,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变。 她牵着十二往回走,下了几个石阶,与上台阶的康熙迎面相遇。她顿了下,说道:“皇上怎么来了?” 康熙亲自打着油纸伞,将伞举在她的头上,深深凝视着她,说道:“我来找你,来了已有好一阵子。” 万柳愣了愣,笑着道:“那你怎么不早点出声,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 第202页 康熙低头对十二说道:“你跟着奶嬷嬷先回去,听话我会给你糖吃。” 十二听到有糖吃,咧开小嘴笑,开开心心跟着陈氏走了。康熙这才对万柳说道:“我陪你走走。” 万柳说道:“等下不是还要赶回杭州,我们先回去吧,别耽误了你的行程。” 康熙侧头看着她,微笑着道:“既然你喜欢这里,难得来一趟,我们再留几天。” 万柳吃惊地看着康熙,他挑了挑眉,笑道:“我是皇帝,偶尔任性一次谁敢多话,无妨,走吧。” 万柳垂下头不再多言,康熙一手撑着伞,一手悄然伸过来握住她的手。两人沿着河边安静走着,雨下了一会停了,天气始终阴着,空气中都是水气的味道。 康熙站在河边,见着河中慢慢摇橹的船夫,感慨道:“江南的雨与京城的雨真是不同,京城的雨下过就不见了,这里的雨好似一直都在,在面前化不开。 这些船夫常年都在河中讨生活,只怕身上都从未干过。我不喜欢这种天气,你与我一样,在京城出生长大,为什么会喜欢这里?” 万柳默然片刻,说道:“兴许前辈子我就是这里的人吧。” 康熙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眼神探究,说道:“先前我看了你很久,你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流泪,你从没有为我流过泪。你为什么会伤心,我对你是不是不够好?你可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每次问你,你极少正面回答我。我知道你从没有说过真话,你对我根本不认真,可我瞧着你的模样,好似对自己也不认真。你的眉心从未舒展过,你总是笑,有时候笑起来却好似在哭。为什么你有这么多左右为难,犹豫不决?” 万柳被他咄咄逼人一连串的话,问得开不了口。良久之后,她轻声问道:“是不是尼布楚条约要重新签订了?佟家再会出一个皇后,你又已选定了佟家的谁入宫?” 康熙神情平静,坦白地道:“是,过些时日使团就会出发,照着你先前所说,北海湖不会划出去。此次行程自然会历经艰险,对方跟强盗差不多,不会太讲规矩道理,说不定还会流血冲突,所有人都是提着脑袋在做事,去了能不能生还难说。 我是皇帝,可也不能想着只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得乖乖听令。大臣跪下高呼万岁,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听,禄得在先,没有好处,我给不了他们富贵荣华,谁也不会傻得还要忠君。” 康熙深深呼出口气,脸上浮起淡淡的自嘲:“我身上流着佟家的血,额涅去得早,要是她没那么早去,我兴许对佟家的愧疚还少一些。说实话,先前我是打算佟家再有人进宫,爱新觉罗家再有佟家血脉留下。 可是,我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后,只我们相伴,这句话我已经对你说了无数次,君无戏言。你,究竟在怕什么?” 万柳狼狈转过头,不敢面对他眼中的不解与深思,喃喃问道:“为什么?” 康熙呆了呆,很快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调笑道:“兴许如你所说,我是家传绝学,若非其他,就是我疯了。” 万柳啼笑皆非,白了他一眼。 康熙笑个不停,其实他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说出来她肯定会翻脸,倒霉的还是他。 最初开始,他只是贪恋她的身体,与她在一起,总能体会到各种极致的快乐,只要一想起来,就血脉喷张。 他喜欢与她的和谐,尤其是翻过其他鸡肋般,可有可无的牌子之后,那种没劲与失落,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永远无法诉诸于口。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并不满意他的表现。这些话也太难启齿,他是男人,很难说清楚,是统一天下重要,还是男性的雄风尊严重要。 他心里发誓要征服她,虽然每次都败北,他却更加乐此不彼。愈靠近,愈在她面前能放松做自己,嬉笑怒骂从不用掩饰,她亦如此,不高兴就直接甩脸,大胆骂回来。 一直到今日,他已经无法抽身而去,更没有后悔过,愿意深陷在她温暖香软的胸脯前,至死沉溺。 河边刮起了风,吹在人身上,凉意好似直接浸入了骨头里。康熙侧身挡住朝万柳吹来的风,她看着眼前锦缎上的九龙暗纹,没头没尾地道:“十年了。” 康熙不懂什么十年,只温柔地望着她,沉吟之后说道:“不管十年还是百年,我都在你身边。你只要对我用五分真,只五分我就已经满足了。” 他暗自偷笑,五分十分,哪能分得那么清楚。搅和来去,最后大家都糊涂了。只要他对她好,哄着疼着,就这么纠缠着,一辈子眨眼间就过去了。 万柳冷笑,嫌弃他狮子大开口,最多分他三分真。十年不过一瞬间,很快下一个十年即将到来,过于深究缘由,似乎是庸人自扰。 最后是好是坏,得盖棺定论,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旁人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最初的想法,亦不过是好好活着,在此基础上,再有点额外的享受,她就满足了,能苟完这一生。 现在她不仅什么都有,拥有封建君王的承诺,他能低头伺候她,从心到身。有可爱听话的儿子,很大程度上的自由,已经玛丽苏得很,她还要想东想西。 幸好是早春,否则天上一道惊雷,得把她劈死。 她见康熙笑得跟狐狸一样,也回了他个灿烂的笑容:“回吧,否则十二又得哭了。” -- 第203页 康熙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笑着道:“有糖吃他哪会哭,你快别操心他了。这几天我什么都不做,只陪着你,你也不许带着他啊。现在呢,我先陪你出去好好吃一餐,这里的河鲜不错,还有前朝的余姚腔,现在兴的是乱弹,会唱的已所剩无几,只在本地能听到些地道的......” 万柳听着他絮絮叨叨安排,他手掌温暖干燥,传递在她的掌心,让她本来冰凉的手,也渐渐温暖起来。兴许是贪图这份温暖,她往他身边靠去,离得他更近了些。 康熙若有所感,也很快靠近了她,两人密密贴在一起,头碰头细细商议着吃喝玩乐。说着说着不时笑出声,携手往前面热闹的街市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结束,修改了许久,终于定了下来,其余都是生活的琐碎,番外奉上。 谢谢你们的陪伴,鞠躬。 恳请大家看看预收,拜托拜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