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触碰》 第1页 [现代情感] 《致命触碰》作者:小绿生【完结+番外】 本文文案: 棠随厌八岁那年养父母骤然离世,老师问他以后怎么办,他站在办公室,小身子怔默着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是贝梨拉住他的手,声音软软地对老师说:“他以后去我家。” 那个时候随厌觉得,他的整个世界比外面炙热的娇阳还要灿烈。 - 十七岁那年,棠随厌的亲生父亲来接他离开。 随厌低声婉求贝梨不要把自己送回去。 她没答应,只是掏出一颗棠梨树种,轻声说:“随厌,什么时候它开花了,我就来找你,到时候白色梨花落满头,就像我们一起到白头了呢。” 声音依旧那么软,却如毒药浸入他满身骨髓。 随厌知道,种子是煮熟的。 她把赐予他九年的烈阳全收了回去,并顺手将他扔进无垠的黑暗。 - 八年后再遇,随厌告诫自己,他是她的断肠草,碰之即死,却又忍不住让她一触再触,甚至搬到她对面靠近她。 后来随厌才知道,断肠草只要每天碰一次,便能长久健康地生长下去。 午夜梦回,伴着凌凌月光,随厌总喜欢缱绻又缠绵地摸着她的手,小声说:“你再碰碰我。” 一个温软娇气有点任性会亮爪子的小美人VS一个清冷禁欲有点卑微的稳重霸总 ps:前期男主心里毕竟有怨,说话带刺,中后期超温柔宠妻破镜重圆/青梅竹马/1v1/he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贝梨、棠随厌 ┃ 配角:江一简 ┃ 其它:预收《岂有此厘》《风月也温柔》 一句话简介:小作精×断肠草 立意:有病就看 第1章 清早,贝梨被客厅的说话声吵醒,揉着睡乱的短发打开门走到楼梯口,却见楼下沙发上坐个一身高定西装的陌生男人,身旁是已经起床的棠随厌。 少年穿着衬衫长裤,短发蓬松地搭在头上,脸部线条偏柔,略显肉感,眉目间有着正当年少的青涩,黑眸纯净,闪着透明色亮光,正安安静静地看着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她。 贝梨手扶在楼梯旁凸起的柱子上,眼睛轻轻垂着,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今天是随厌被亲生父亲接走的日子。 他六岁被父亲抛弃,八岁养父母又骤然离世,最后养在贝家九年。终于在十七岁这一天,他的亲生父亲又来找他了。 贝梨微微抬眼,俯视楼下的棠随厌。 她知道,他在等她开口挽留。 自她出来后,客厅便没了说话声,这时候只觉得更安静更甚。 贝梨一直没开口,棠随厌却突然站起,迈步过来。 他现在足有一米八七,很高的个子,脸上被养的有点肉,身体却因为一向爱生病而偏瘦,穿着衣服,显得修长挺拔却又不是瘦脱骨的样子,很养眼好看。 棠随厌上楼,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劲很大,贝梨挣不开,只能被拉进他房里。 棠随厌一手指着被收拾好的箱子,一手按着她的肩膀,黑眸沉沉地俯对着她,声音因为压抑更显低哑:“贝梨,你确定要我走?只要你说一句,我就把东西全放回去。” 这音色,听着像是有了哽咽。 他在求她留下。 贝梨垂着眼看他胸前第三颗纽扣,觉得脑子沉重地有些转不动,可能是昨晚睡着后随厌没来给她关窗户,感冒了。 她闻不了空调有令人作呕的味道,喜欢吹着自然风睡,随厌都会等她睡着后,给她把窗户关上。 被他抵在墙上,双手无处可放,下落时无意中摸到兜里硬硬的小东西,贝梨把东西翻出来。 是一颗小种子,棠梨树种。 她昨晚睡觉前放进去的。 贝梨把种子递给他,唇角扬起笑,声音轻轻的,很甜:“随厌,什么时候它开花了,我就来找你,到时候白色梨花落满头,就像我们一起到白头了呢。” 棠随厌看着安静躺在她手里的棕黑色树种,忽然红了眼,声音彻底哽咽起来,原本按着她肩膀的手改为捏,力道大得像是要活生生捏碎。 贝梨疼得脸色发白,却没有出声求饶。 “贝梨,我看见你半夜起来把它煮熟了,你就是不想要我,就是要把我推出去。” 到后面,话是一个字一个字从他齿缝间蹦出来的。 “我一向最恨别人抛弃我,你以后最好别落我手里,最!好!别!” - 最!好!别! 贝梨额头盈满薄汗,头发黏在脖子上,眼睛紧闭颤动,浑身湿透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胸口起伏剧烈,手指抓紧薄被,深深陷在梦魇里。 忽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唤醒。 床头刺耳的铃声还在响,贝梨没理,睁着眼愣怔怔地看投在窗帘下的白光。 那三个字还在循环放在她脑海里,仿若按了音量键,一声声加大,直震得她胸腔疼。 怎么突然梦到随厌离开贝家那天呢? 难道是因为回国了? 贝梨黏糊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眨了眨,是了,她昨天回国了。 棠随厌离开贝家三个月后,贝父因为公司问题入狱,受公司波及的一众员工突然失业,那些购买她家股票的赔了个倾家荡产,他们生活不顺,自然也不会让她和贝母多好过,她俩像老鼠一样到处躲藏,但换一个地方就有人找来撵打,狼狈不堪。 -- 第2页 最后是贝母在国外的同学知道他们的情况后,把他们接了过去。 后来贝梨才知道,那是暗恋贝母多年的朋友,一直单身。 半个月前她学业结束,贝母决定嫁给等了她近三十年,又照顾他们母女八年的男人。 虽然他对贝梨很好,但贝梨接受不了父亲入狱,母亲却嫁人的现实,不能反对,便决定回国。 铃声歇了又响,贝梨缓过来神,伸手划开接听。 “贝小姐,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不知道昨天那套房,贝小姐还要吗?” 贝梨看了下手机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三十二,她昨天一回来就去看了房子,约好今天下午一点去交接,但刚回国,她的时差还没倒过来,早上九点才睡,一觉到下午两点半。 “要,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过去。” 原本倒时差睡觉就累,又做个梦,激出一身汗,贝梨刚坐起来,就觉得脑袋昏沉,全身酸疼乏累。 下了床,贝梨把窗帘拉开,房内瞬间一片大亮,眯着眼适应了亮光,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她的头发一直都是在脸骨拐角下边的位置,碎边,能扎起来。 贝梨手撑在流理台上,看着镜子里睡得脸色发白的女人,头发凌乱湿黏,眼角垂着,深棕色的眼睛无神,睡衣也皱巴得不行,看着憔悴不堪。 叹口气,贝梨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在脸上拍打几下醒神。 把东西收拾好后,她拉着行李退房,前往和中介约好的地方。 - 仲夏午后,烈日悬空,小区内仅有的几颗树晒得打了蔫,地上的水泥路烫得汽车轮胎都要化掉。 行李箱的小轱辘滚在水泥路上骨碌碌响,贝梨拉着箱子跟在中介后面往之前看好的房子里走。 中介一身正装,衬衫紧扣到最后一粒纽扣,身体挺直,走起路来飒爽利落,把路过的小姑娘迷得一惊一叫。 贝梨抬头看着他汗湿的后领和浸透西装的后背,忍不住调侃地叹了一句。 果然,自律的男人最迷人。 到了八楼,中介打开门,把钥匙交给贝梨,公式化地说了几句祝福语就快步走了。 贝梨把门推开。 因为昨天才从国外回来,又不想一直住酒店,贝梨便直接选了这套精装修的房子。 进了屋,贝梨把室内窗户全部打开通风,到卧室准备整理行李箱的衣服,忽然接到杀千萌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呢?” 贝梨把手机放到床上,边收拾东西边说:“在新房整理东西呢。” 杀千萌不敢相信:“你已经交钱搬进去了?!” “嗯。” “不是,你昨天没觉得那个中介很怪吗?比你还急着让你搬进去。” 贝梨皱眉,“还好吧,卖房的不都这个样子,房子看着没什么问题,主要这个地方超市餐厅挺多,住着很方便。你打电话干嘛?” “今天学校办运动会,我来大姨妈弄白裤子上了,借不到衣服,你来给我送条白裤子,再拿个姨妈巾,要ABC的,这天都不是人待的,快热死我了。” 挂电话的时候,杀千萌骂了句:“傻逼学校,在这大热天举办运动会,还非要老师全程在太阳底下守着,什么玩意儿。” 来姨妈的人脾气暴躁,贝梨应着陪她骂了一句。 正好小区附近就有商场,贝梨按杀千萌的尺码选了裤子,又给她买个小风扇,打车赶去学校。 因为正在举办运动会,青城第一实验小学操场人声鼎沸,呐喊声简直能冲破耳膜,听的人骨血都沸腾起来。 大门外停了一排排车,不少住在附近的人趴到栏杆上往里面看,密密麻麻都是人,万人空巷。 贝梨在门卫处的进门表里填上杀千萌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得了允许,拿着东西往里走。 青城一实小啊。 贝梨站在正冲门口的大路上往里面看,颇有些感叹。说起来她当年还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 学校早已经规划翻新,贝梨一时找不到杀千萌待的卫生间,问了几个人都是来这参加运动会的家长,也不知道在哪,最后还是逮到一个刚到她腰的小学生,让帮忙领着去了操场旁的女厕所。 操场上的女子短跑50米刚结束,贝梨经过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周围尚未消散的热气,家长的赞叹八卦随时能传进耳里。 “刚刚那个小女孩真厉害,跟一阵风吹过似的,我还没反映过来,就已经到了。” “我儿子说她叫棠酥,跟在她身边的是她爸爸吧?没想到长得这么帅,看着还挺年轻的。” “我之前来开家长会,好像听说她没妈妈,是单亲家庭,要不你去试试,看能不能给你儿子找个又帅又有钱的爸?” 被八卦吸引了视线,贝梨转头往正聊得热火朝天的观众区看去,想着能不能看到他们说的“风一样的小女孩”和“又帅又有钱的爸爸”。 不过他们只是低头自己聊,并没有往八卦主人那里看,贝梨瞧个寂寞。 正好小朋友说卫生间到了,贝梨从兜里掏出快化的巧克力送给她感谢。 小朋友张着掉颗门牙的嘴,脆生生地道了声“不客气”,拿着巧克力飞快跑走和小伙伴一起分享了。 进了卫生间,里面排排坐的隔间门遮挡了视线,不知道她人在哪个位置,贝梨小声喊道:“杀千萌?” -- 第3页 还没听见杀千萌的声音,贝梨先听见一个站在洗手台前洗手的小姑娘说:“在左侧最里面,杀老师待了快要有一个小时了,姐姐你是来找她的吗?快进……” 小姑娘话还没说完,左侧最里面的杀千萌就气急败坏地嚷道:“小糖酥你有完没完,进来一个就要说一次,老师找的有人,只是还没来,不用你帮着问。” 小糖酥? 贝梨低头看了眼扎着短马尾,明明被杀千萌凶了却笑眯眼的小姑娘。 她身上还套着参加运动会的白色短袖,前面画的数字“九”应该是她参加比赛的序号。 这个可能就是刚刚那些家长说的“风一样的小女孩”了。 外面有男声喊“棠酥”,小糖酥应了声,朝贝梨和里面的杀千萌道了声:“老师,姐姐再见”,就迈着长腿欢快地跑了出去。 小姑娘一下冲到男人怀里,体力丝毫不受刚才跑50米的影响,棠随厌把手里的纸递给她,“自己擦擦。” 棠酥边走,边忧心道:“小叔叔,杀老师好像困在厕所出不来了,你要不要找人进去问问,她怎么了?” 棠随厌心不在焉地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她会自己找人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别瞎起什么心思。” - 卫生间不断有人进出,贝梨侧开等位置的人,过去敲了敲最里面的门,“门打开,给你送过来了。” 紧闭的门缝被拉开,袋子被扯进去,里面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杀千萌的声音从隔间传出来:“你不知道,那个棠酥,见一个人就要问一次,我都已经跟她说我找过人来给我送了,不用她帮着找人,还还一直在问。” “人家也是好心担心你。” “别,那丫头我可太了解了,做坏事好多次了,她就是故意的,之前上课的时候我提问过她,她不会,记了仇,这次碰上机会,就是想让我好好出次丑。” 贝梨回头想了下小糖酥的笑,好像确实挺狡黠的。 - 棠随厌和棠酥刚出操场,就有教务处主任过来喊他们去办公室。 棠随厌低头看着脑袋缩进脖子里的小糖酥,眼神问她:又闯什么祸了? 棠酥朝他噘嘴扮出个委屈的表情,伸手要抱抱。 棠随厌把她抱起来,小姑娘凑到他耳边悄摸说:“我下课玩的时候,把老师上面的小衣裳给扯掉了。” 棠随厌:“……” “老师发了好大的火,让把奶奶喊过来,我看情况不太好,就……把小叔叔喊来了。” 棠随厌:“……” 棠酥把脸埋进他脖子里,来回晃着撒娇,“小叔叔别生气。” 棠随厌在她屁股上轻打了下,“下回再让我来,提前说一声。” 别什么让人尴尬的事都让他过来。 到了办公室,教导主任一件件数棠酥在学校做的荒唐事,最后说到把人叫过来的目的时,突然卡了壳。 他原本以为这次来的还是棠酥的奶奶,没想到成了小叔叔。 涉及到女老师的隐私,和一个男人讲,总归不太合适。 然而,他开不了口,自有人说。 小糖酥朝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女老师鞠个九十度的躬,童声清脆,非常认真地道歉:“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的小衣裳扯掉还甩给马正炀,让马正炀拿着在班里跑一圈,我已经知道错了,也会让马正炀来给你道歉的。” “对不起。”说完小糖酥又低头鞠了一躬。 女老师的脸涨得通红,看了眼坐在教导主任对面的棠随厌。 男人长腿交叠,手指交缠放在膝盖上,头微微低着,是个稍微蓬松点的大背头,微微有几绺弯发落在额角,衬得发黑肤更白,脸部轮廓刚毅利落,让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格外锋利有攻击性,漆黑的眼睛正落在她身上,像是个无形的枷锁,把人困在里面不敢晃动丝毫。 棠随厌笑了笑,“小孩子童言无忌,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老师别介意,回去我会教育她。” 那女老师平时是个不好惹的,不然棠酥也不会和马正炀合起伙来欺负,但此刻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只憋出一声“没关系”,就立刻起身告别走了。 到了门外,她才觉得自己能呼吸,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女老师走了,教务处主任松懈下来,给棠随厌倒杯茶唠嗑,“你这个侄女,该管管了,这么小都天天闯祸,回头大了,可还得了?” “平时见的都是些皮得不行的男孩子,哪见过这么皮的女孩子,说起来,我教学这么多年,也就见过棠酥和另一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 教导主任一时想不起来,往窗户外瞅了眼,看见开得正白的梨树,脑中闪过一个词,“对!叫贝梨的。” 回想起往事,教导主任看着棠随厌笑得和蔼,“当年我还是你们两个的班主任,那小姑娘皮的哟,这么多年,唯她当一,没一个能压过的。” 棠随厌脸上的笑渐渐没了,教导主任没意识到,还在继续说:“上次见她的时候你们还在上高中吧,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她去哪了,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棠随厌的下颚已经紧绷起来,见教导主任看了他半天等回应,才扯了下唇角,声音冷硬:“没联系。” -- 第4页 教导主任略有些遗憾,“没联系了啊?那怪可惜的,当初我们都以为你们能走到最后。” “棠酥这么皮,我还以为是跟她学的,说起来,这两个最皮的,都让我们遇到了哈哈……” 话还没说完教导主任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几秒后见随厌没一点要笑的意思,自己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点有多冷,忍了忍,把不断涌上来的笑意吞回去。 棠随厌扯扯唇角,算作回应。 教导主任:更冷了。 - 下午四点二十,进行了一天的运动会宣告结束,贝梨陪杀千萌回办公室拿东西。 中间经过教导主任办公室时,恰好门从里面打开,以棠酥为前的三人如遮面琵琶般渐渐露出来。 夕风渐起,树叶婆娑,楼下的白色梨花渐渐凋谢,落了树下过路人满头满身。 抬头瞥见里面的三个人,贝梨的脚步一顿,霎时沉重万分,抬起一毫都难。 教导主任看见杀千萌,忙喊道:“正好,杀老师我有东西要给你,这两天忙运动会的事老是忘记,你跟我进来一下。” 杀千萌被站在门口能遮住半面光的男人愣住了,“棠……棠随厌……?”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飞快转头看旁边的贝梨,想知道她什么反应。 教导主任在里面没见杀千萌进来,又喊了一声:“杀老师?进来拿东西啊。” “哦……哦。” 杀千萌闪身进去,留贝梨一个人在门口承受那道直直射在身上的犀利视线。 呆愣片刻,反应过来之后,贝梨转身靠在廊道上,迎着棠随厌的视线抬头看他,回过来神了,倒也不受这迫人的视线干扰。 气氛略显尴尬,贝梨低头看了眼他身旁的小糖酥,非常纯粹地问:“这是你孩子啊?没想到你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棠随厌像是被她这句话刺到了,原本冷冽的眼神倏地一变,唇角也动了动,片刻后讽笑道:“我也没想到……” 贝梨抬头看他。 “……你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贝梨:虾仁猪心啊。 撒娇卖萌求个收藏~ 第2章 我也没想到,你还活着。 九个字顺着廊风轻飘飘吹进耳里,夕风里说不尽的燥热暑气都被这句不近人情的话冰得丁点不剩。 贝梨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眉峰伶俐,黑眸比之前深沉的不是一星半点,脸上的肉感没了,骨骼凸现,出来的线条利落英挺,整个人都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披上了这张成熟魄人却冷血的狗皮。 贝梨觉得她就是之前那句话说的太客气,让他如此得寸进尺,说出这种狗话。 她向来不是个能吃哑巴亏的,贝梨唇角弯动,“你能在棠家活下来,还生个这么大的女儿,真是可喜可贺。” 棠随厌漆黑不见底的眼神沉沉地锁在她脸上,像是要探寻什么,片刻后什么也没发现,唇角轻扬,“不客气,贝小姐怎么回国了?是终于发现在国外活不下去了?” “托您的福,过的还不错,就是想回来看看。” 贝梨低头看了眼棠酥,哂笑道:“看样子,你回棠家没多久就有孩子了,未成年就让女人怀孕,挺有魄力的。” 杀千萌教小学一年级,棠酥是她班的,今年应该有七八岁。 棠随厌的下颚随着她出来的一个个字绷得越来越紧,直到“咯嘣”一声响,才像是终于想通什么,渐渐放松下来,自嘲地从鼻子里笑一声,眼睫垂下去摸着棠酥的头,没再说话。 棠酥在下面站着,仰着头一会儿看看随厌小叔叔,一会儿看对面刚见过的漂亮姐姐,脖子酸累,听他们的对话更累。 虽然不知道小叔叔为什么不否认她不是他生的孩子,但刚闯过祸的棠酥深刻意识到,现在他的情绪非常不好,已经到了随时能爆发的程度,决定站在旁边保持中立,不吭气。 杀千萌站在桌旁,见教导主任在柜子上来回扒了两遍都没把东西拿出来,催他:“主任,东西找不到得到啊?” 教导主任手在柜子上停一会儿,回头往门口看了眼,朝杀千萌招手过来,小声问道:“外面没声音了吧?” “没了,东西呢?” “哪有什么东西。”教导主任一脸“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没眼色”地看着她,“刚刚在门口没发觉气氛很不对吗?这种情况下还在那站着,傻不傻?” 杀千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确实应该给他们两个留下空间。 她拍着马屁,“还是主任高。” 教导主任挺挺肚子,骄傲道:“那可不,不然能坐上主任的位置?” 杀千萌竖起大拇指,“主任终归是主任,那主任,现在能出去了吗?” 教导主任往门口瞅了瞅,也不太确定,“应该可以了吧。” 他刚说完,站在门口的棠随厌突然出声,“主任,还有事吗?没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正仰着脖子往门口偷看的教导主任被吓了一跳,忙说:“没,没事了。” 贝梨靠在廊道上,脸庞的发丝轻轻飘着,看棠随厌头眼神转过去后,直到离开也没再转回来落在她身上。 棠酥被随厌拉着走后,转过头朝贝梨摆摆手,嘴型说“姐姐再见”。 贝梨弯唇朝她笑着摆手。 -- 第5页 她刚刚才回想起来,棠酥从操场上的卫生间出去后,喊的是“小叔叔”,而且让棠随厌十七就生孩子,怎么看怎么离谱。 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承认。 棠随厌走了,杀千萌和教导主任从办公室里探出两颗同样圆乎乎的脑袋,“走了?” 贝梨点头,“走了。” 教导主任松口气,背着手站直身体,“贝梨啊,老师都多少年没见过你了,快进来唠唠。” - 贝梨和杀千萌当年都是教导主任的学生,对他喜欢聊天、一聊就走不动的脾性极度清楚,所以等从办公室出来,见天边最后一丝残阳都已经落下,没有丝毫意外。 分开的时候,教导主任还有些依依不舍,嘴上不停,“那个李老师啊,一点都不管他班上的学生,天天就知道谈情说爱,还以为我不知道,一见我就跟耗子见了猫,松手松的飞快,哼,就会表面功夫。” “贝梨啊,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常来看看老师,多和老师说说话,这样老师老了才不容易老年痴呆。” 贝梨边点头应着,边腹诽:我觉得你这样的,肯定不会老年痴呆。 从学校出来,贝梨和杀千萌去超市买上食材,回她新买的房子温居。 杀千萌还是觉得那个中介怪异,一进屋就先转一圈,哪里都敲敲摸摸,看有没有针孔摄像机和房子质量问题。 贝梨切好火龙果,见她还在忙,插了一个递过去,“要是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们一会儿吃了饭,下去问问这里的其他住户。” 杀千萌想想也行,房子太大,又有很多有柜子桌子挡着,她很难检查全。 厨房是开放式的,贝梨不会做饭,靠在一旁的餐桌旁听杀千萌说话。 杀千萌手上忙着,嘴也闲不住,“我刚刚看你这还缺不少东西,一会儿吃完饭,下去遛弯的你再买点。你在芬兰寄回来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到?” “后天吧,不是加急的东西,速度挺慢。” “东西多不好拿的话,提前跟我说,我和你一块去。” 停了片刻,杀千萌又问:“你什么时候去看叔叔?要我跟着陪你吗?” 贝梨脚上的粉色拖鞋一下下踢着桌角,沉默了下,“不知道,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去见他。” 贝梨弄不清她现在对贝父是什么情绪,说不恨吧,是他造成她和贝母当年成为人人喊打,被骂“罪人”“不应该活着”的罪魁祸首,说恨吧,毕竟是宠了她十七年的父亲,恨也恨不起来。 但终归是有怨的。 杀千萌的手艺不错,吃了饭,贝梨去刷碗,然后送她下去。 傍晚小区的公园里遛弯的人不少,杀千萌找几个看着喜欢聊天说话的问问,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放心离开。 把杀千萌送走了,贝梨在石子路上慢慢走着,边消食边去超市里买生活用品。 - 棠家。 别墅里灯火通明,长桌上坐着四个人,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连勺子和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很少。 棠酥喝完最后一口汤,扬着脸舒服地长叹一口气,接过佣人手上的布擦嘴,朝对面的美妇人道:“奶奶,我吃完了。” 蒋莲舒一头长卷发被金色镶边抓夹夹在后脑上,年近六十,脸上不可避免地出现皱纹,但依旧肤白水滑,妆容精致,穿着蓝色旗袍的脊背挺得笔直,优雅依旧。 闻言她放下手上的筷子,做了精致指甲的手指捏着白布在嘴上沾几下,“那奶奶陪小糖酥上去做作业好不好?” “好。” 等她们上去了,棠盛放下筷子,问坐在一侧的棠随厌,“说过那么多边,怎么就这回同意把棠酥送回来了?” 棠随厌细细嚼着嘴里的东西,直到咽下去才漫不经心地回着:“不是你们一直希望的吗?送回来合了你们心意,还多此一举问什么?” 棠盛在桌上重重一拍手,惊得瓷碗瓷盘微微跳起,在纯棕色大理石桌上清凌凌作响。周围服侍的佣人立刻低下头,收起耳朵不敢听见。 “你这叫什么话?!” 棠随厌丝毫不受他情绪影响,偏过头抬眼看他气得不行的样子,微微扬唇,眼里满是戏谑,“气什么?” “我是你爸,你就这语气跟你爸说话?!” 随厌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我认了吗?” “你……”棠盛恼气上头,话越说越偏,往失去理智吵架的方向走,“早知道你现在是这个臭脾气,我当初就不该接你回来。” 有时候,话说一遍两遍还会有点情绪,说的遍数多了,便也习惯觉得没什么了。 那时候随厌听见类似这样的话,还会陡然红着眼质问他:“既然这么厌烦,为什么还要把我找回来,就因为你另一个儿子死了,家产没人继承吗?就因为怕老了没人养你,死了没人送终吗?” 现在听见这种话,随厌只会讽笑一声,“早知道?你能早知道什么?” 放下筷子,擦了嘴,随厌站起身,“既然这么想留她,糖酥就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明天记得送她去上学。” 一个巴掌拍不响,随厌不和他吵,棠盛拔高的情绪渐渐下来,知道自己说了重话,但拉不下脸来道歉,只是说:“知道了。” 出了门,随厌把车开上高架,降下半扇车窗,用凉如水的夜风刺激着不断发胀的脑子。 -- 第6页 贝梨回来了。 现在就住在景嘉小区C栋801房。 高架路上的红白色线条不断在眼底出现,随厌脑海里循环放着下午见到贝梨的样子。 她的头发没什么变化,不长不短留在两侧,风起的时候会吹得有些乱,刘海还是薄薄的一层,很齐,只不过现在成了时下流行的空气刘海,凸显了额头的饱满,衬得那张小脸依旧很小,依旧是记忆中漂亮的样子。 但看他时的眼神,终究是变了…… 随厌手指抓紧方向盘,青筋掌骨爆出,始终无法相信,知道他已经有孩子的时候,她竟然能轻易说出祝福的话。 繁星满天,车如电掣,在“8”字型车道上划过漂亮锋利的一道黑光,又渐渐与远处的黑夜融为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 随厌:她不喜欢我了?! 她!竟然!!不喜欢!!!我了!!!! 第3章 因为是来这里的第一夜,贝梨在超市挑挑拣拣,买的东西有些多,回去的时候拎了三大袋子。 勒得手指断血发白,木到失去知觉。 回到小区时,她只顾低头整理手上的袋子,没注意路况,腿直接撞到停在路旁的一辆黑车上,磕得她膝盖麻疼一片。 贝梨“嘶”叫一声,想依着性子骂一声,但见车按规矩停靠,是自己走路不看路,憋了半晌,对着膝盖骂一声:“下次长点眼,别哪都撞知道没?净让我疼。” 突然,车后灯亮起,喇叭“滴滴”叫了两声,在安静的晚上显得格外刺耳引人注目。 贝梨没想到车里待的还有人,身形僵了下,有一种社死现场来临的感觉,反应过来立刻提着东西往前走,末了回望一眼,记住车牌是哪个,回头绕着走。 回到房里,觉得还是很疼,贝梨脱衣服洗澡,把膝盖露出来,发现已经青紫一片,按着感觉还有点小肿。 刚搬进来,屋里并没有医药箱,贝梨洗完澡换上衣服,下楼去24小时药店买药。 许是这个小区偏中高档,药店店员的素质也比较高,给贝梨这个护理盲人选了药水棉签和纱布,还对她说了几种其它辅助处理方法。 贝梨“嘶”着疼一瘸一拐地回到八楼时,意外看见对面那套以为没人的房子正在关门。 她站在门口,看了眼对面落满尘土的地面,猜着应该是狡兔第三窟,不常来。 早知道就多等一会儿,问问对面有药水没了,这样就不用忍着疼跑下去买药。 下去一趟,回来好像更疼了。 白天觉睡的有点多,晚上贝梨也不困,在冰箱里冻了点冰块,和膝盖奋战到凌晨,才稍有睡意,抹上药,缠好纱布,睡了过去。 芬兰纬度高,气候偏冷,即便是夏季的时候天也不会很热,不用吹空调。导致贝梨对空调的气味更难以忍受,开着窗睡一夜,次日醒来,光荣感冒。 她摸着烧沉的头醒来,四肢酸软乏力,躺在床上重重叹了口气。 不过好在腿上的伤好了点。 贝梨起床,拉开窗帘,天色已经大亮,日头半升,远望高架桥上车流如梭,热闹异常。 贝梨洗漱一番下楼,小区旁的早餐店已经快卖完了,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客人,贝梨随便选了两样打包,便去昨晚买药的药店。 值班的人已经换了,贝梨随便拿了两盒感冒药。这配方她熟,不用药员帮忙推荐。 拎着东西上楼,贝梨出电梯时发现这次她上来的挺是时候,对面的住户正低头锁门,旁边放着准备扔下去的黑色垃圾袋。 是个男人,穿着白色衬衫,浅棕色西裤,挺高的,差不多占了四米高的楼道一半,从后面看脊背宽阔,弯起的脖颈修长,第七颈椎凸起,看样子应该挺瘦,貌似是个挺帅的男人,贝梨走过去时多看了两眼,想瞧瞧是不是背影杀手。 然而她走到自家门口,准备转过脸去偷看时,对面男人锁好门猝然转过身低头看她。 偷窥的视线撞上去,贝梨第一反应不是被抓包的尴尬,而是愣在原地。 棠随厌? 他怎么在这? 贝梨视线下移,他手上挂着的钥匙还在轻轻荡着,在空中来回划着微小的弧度,钥匙相撞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声音很小,但在此刻寂静的楼道内极为清晰。 其中一枚钥匙刚从锁芯里□□。 他就是对面的住户? “病了?” 贝梨还在不知道是惊讶还是震惊他竟然会在这里出现,突然听见他清凉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他。 棠随厌略浓的眉头轻轻皱着,眼神落在她左手挂着的药袋上,药店为了给自己打广告,用的是定制袋,“景康大药店”五个字在外面展露着。 “什么病?” 贝梨不应他,随厌背倚在门边,视线还在她的药袋上,哂笑道:“脑子出问题了?” 尽管不想搭理他,但事关自己声誉,贝梨还是不情不愿道:“只是感冒,别以己度人,自己脑子不行,就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随厌把钥匙收进裤兜里,临走又瞥了眼药袋,“大夏天感冒,也是人才。” 原本感冒脑子就昏沉,又被他完全不打掩饰地明着讥讽一番,贝梨气得钥匙插了两下都没插进去。 要是他没走,肯定又是一顿嘲笑。 回屋吃过早饭,再把药吃了,贝梨爬上床,等催眠的药物开始发作,便沉沉睡了过去。 -- 第7页 许是这两天被棠随厌那张不讨喜的嘴刺激的,贝梨迷迷糊糊中,又做了个梦。 八岁那年,也是夏天,贝梨正在后院吃着雪糕荡秋千,棠随厌到贝家还没几天,一点也不熟悉环境,他剪着西瓜头,穿着T恤短裤,怀里抱着新买的足球,应该是想找地方踢,走着走着就转到了贝梨面前。 小随厌太乖了,见贝梨坐在上面,脚尖点不到地面,不能自己晃自己,烦躁地噘着嘴皱眉,自觉地等她把雪糕吃完,转到她身后,轻轻推着。 他推的力气很大,但反应太慢,贝梨荡回来的时候,躲避不及,直接被撞倒,她的后脑勺磕到随厌牙上,把他已经摇摇欲坠的门牙彻底摔了出去。 因为不是门牙自己掉的,流了满口血。小随厌看着摸了一手的血,愣愣地坐在地上不动,贝梨吓了一跳,赶紧跑回屋去找贝母。 贝母过来问是怎么回事,贝梨想说是她荡秋千嗑掉的,她才开了一个“是……”字,随厌就非常乖巧地安慰贝母:“阿姨别生气,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嘴嗑掉的。” - 贝梨睡到自然醒,趴在床上还对幼时听话的随厌恋恋不舍,和现在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记得后来因为对他的门牙有愧,生怕他磕掉的牙再长出来的时候不整齐,贝梨天天盯着他不让舔刚长出来的小牙牙,直到后来牙齿彻底长好,和那一排牙一样整齐,绵长的愧疚才消失。 说起来,当初贝父出事后,家里的别墅被封,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了。 反正今天也没事,贝梨在床上趴够了,起床去之前的房子看看。 不知道现在是已经被拍卖还是已经被扒翻新了。 出门的时候,贝梨下意识看了眼对门,旋即皱眉,意识到一个问题,棠随厌怎么会住这里。 当然,她不会自恋到以为他是对自己还有情,探测到她的行踪,故意住过来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还有,要不要换个房子住。 脑中冒出这个念头,贝梨立刻掐灭。 她私自决定回国,就代表不赞同贝母和叔叔的婚礼,再加上已经毕业,生活费自动断裂。 不论是之前在贝家,还是出国后跟着叔叔,她的生活都属于骄奢一类,卡里存的钱本来就不够她正常花销的,要是再买一套房,直接破产玩完。 贝梨看着门上那一层重重的灰,棠随厌应该是不常回来的,不然也不会垃圾只有一丁点便拿着去扔。 而且她也没必要躲着,见面了不理他那张现在剧毒的嘴就成。 下了楼,贝梨坐上公交车,边熟悉这座变化飞快已经十分陌生的城市,边往长鸣街去。 长鸣街起名于街口建造于明朝的长鸣塔,据说是朝廷为了纪念明朝一位戍边守将而建造的。 因为不是周末,来这里游玩观看的人并不多,贝梨顺着长鸣塔往里走,街道两旁绿柳成荫,很多房子都已经绿迹斑斑,腐朽老化。 可能是因为有个长鸣塔,街道两侧的别墅也多是些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外边已经现代化高楼林立,钢筋混水泥的高架桥交错而成,这里却没什么变化,走进绿荫遍布的街道,凉意顷刻驱退身上沾满的燥热。 贝梨抱着希望,走到长鸣街深处,那座记忆中的房子果然还在。 高大铁栅门上的黑漆剥落,黄色的铁迹点点,之前贴的封条早已经剥掉,墙上布满了交缠葱绿的爬山虎,遮掩了墙壁原本的样貌。 前院之前铺的都是青砖,常年没人搭理,砖缝间已经长满了杂草,不过因为正方形的青砖过大,杂草稀疏,并不显得荒凉。 房子是民国时期的木质楼房,青砖白灰垒成的两层小别墅,长期受风雨剥蚀,砖的边角有些脱落,整个破败景象。 贝梨推了推铁栅门,门脚的铁链子呼啦啦响,也是因为生了铁锈,声音略显沉闷。 贝梨蹲下身拿起铁链子上的锁,从兜里掏出和破败铁锁完全不同,已经包浆却干净异常的钥匙。 插进去。 “咔嚓”一声,已经沉寂八年多的黑色大锁响动,锁头因为生锈没弹出来,贝梨用手使力一拉,便彻底打开。 贝梨疑惑了下,她就是碰运气试试,没想到竟然能打开。 铁链零零碎碎响动,从门里面抽出,便再没什么能阻碍贝梨进去。 沉重的铁门重重一推,整个院落都尽收眼底。 贝梨还没进去,忽然发觉身后站个人,转身过去看,是个穿碎花长裙的中年女人。 徐英看着她手里已经被打开的锁,“你是……?” “我是这个房子以前的主人。”贝梨看她篮子里提的菜,“阿姨,你是这的住户?” 徐英指指前面的那栋房,“我在那里面住,这个房子很多年没人来过,今天买菜回来,突然见蹲个人,想过来问问。” “没人住?”贝梨看着她问:“这个房子之前不是被封了,后面没被充公卖掉吗?” “充了,听说八年前这个房子被拿到青城最大的拍卖行拍卖,但是因为房子主人入狱,妻离子散,被视为凶宅,没人要,被流拍了好几年。也就是三年前,房子才被人买走。” “但说来奇怪,那人买了却没住进来,过来看一眼也少,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年都没有见人来过一次。” 第4章 -- 第8页 徐英说完话离开,留贝梨一个人在门口看着荒凉破败的院落。 最终她也没能踏进去一步,又锁上门转身离开。 吸收了一天热量的地面在下午两三点时达到最炙热的时候,柳条轻甩,蝉鸣声不断。 贝梨右转弯离开长鸣街后一分钟,另一侧驶来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路边人抱粗的梧桐旁。 那树高比楼房,枝叶浓密得树下透不出一丝阳光,看样子长了要有百年。 车子降下车窗,熄火停了九分钟后,又重新发动准备开走。 徐英锅里煮着东西,出来和邻居唠嗑,突然在路口看见个熟悉的人,惊喜地喊了声:“是你啊,这回要不要下来看看?” “不用。”随厌淡应了句,升起车窗,车轮滚动,加速驶向路口转弯。 和徐英正聊天的邻居来问:“老徐啊,这是你亲戚?行啊,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有钱的亲戚。” “不是,你想什么呢,我要是有这么有钱的亲戚,还住这地方?” 邻居一脸八卦,撞着她的肩膀,揶揄道:“那你上去和人说话,总认识吧?他是谁啊这么有钱。” 徐英摇头,“一个怪人。” - 贝梨从长鸣街出来,去附近的餐馆吃顿迟来的午饭,没地方去,便准备上学校找杀千萌看看。 从长鸣街到青城第一实验小学需要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车程,贝梨到的时候,正好五点,学校放学最热闹的时候。 各类轿车跑车从学校门口一路排到街角路口,不断有家长牵着低年级学生,结伴而行的高年级学生从路两侧经过,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穿蓝白校服的学生。 贝梨收到杀千萌的消息,让去学校办公室等她,她还要接着写教案。 学校门口现在肯定进不去,贝梨在街道两侧看了看,有一家品牌口碑挺好的甜品店,准备去里面坐一会儿,等人少了再进学校去找杀千萌。 甜品店这时候人也不少,不过更多的都是买了打包带走,店里的座位空有一两个,她点好单,捡位个进去坐着。 学校旁的奶茶店甜品店,向来少不了小姐妹小情侣的身影,特别是放学后,小情侣为了多相处一会儿,甜品店里的身影更甚。 贝梨坐下后,旁边很快坐对小情侣,忽然听见两个熟悉的名字,贝梨竖起耳朵,准备做回光明正大的窃听贼。 小女生哭哭啼啼,“申明哲,你怎么能这样,上星期还说喜欢我,今天就给一年级的棠酥送情书,还把我给你的巧克力送给她,你还我巧克力,那是我爸从国外给我带过来的,我都没吃过。” 小男孩右手手指有些受伤,粘着创可贴,用左手把巧克力从书包里掏出来,绷着肉嘟嘟的奶膘,一脸不高兴,“还给你。” 小女生哭得更厉害了,“哇——你竟然还给我。” 而后麻利地把东西接过来放到自己书包里,抽抽噎噎道:“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小女孩哭着走了,没一分钟,又有卷毛小男孩过来,威胁着:“申明哲,你送给棠酥的情书我交给杀老师了,她根本不喜欢你,你以后别去找她。” 小卷毛撂完话正想挥拳头,带着红领巾的棠酥突然跑进来,吼着:“马正炀,谁允许你动我桌兜的,还把我的东西交给杀老师,那是我的东西!” 贝梨左看看右看看,原本以为是场分手的戏码,没成想,背后竟然隐藏着四角恋关系。 吼完,棠酥才看到坐在里面的贝梨,眼睛亮了下,她记的这个漂亮姐姐和杀老师关系很好,说不定能帮她把情书要过来。 重重哼一声,棠酥推了下马正炀,声音降下来,脆脆的,半是撒娇半是教育道:“你以后别乱动我东西,小叔叔说,乱动别人东西是很不礼貌的。” 马正炀“嗯”了声,讲条件:“我以后不乱动你东西,你不能要他的情书。” 棠酥拒绝得干脆,“不行!” 马正炀好下去的脸色又不高兴起来,棠酥不管他,跑到贝梨身边,一本正经道:“姐姐,我们交换个东西吧。” 贝梨低头看她,笑吟吟地轻挑眉尾,“怎么交换?” “刚刚的话你听见了吧?我给你说个秘密,你帮我把情书找杀老师要过来。” 为了增强对她的吸引力,棠酥眨了眨眼,“爸爸的哦。” 她说的“爸爸”应该是棠随厌,贝梨刮刮她的小鼻子,“好啊,你跟我说什么秘密。” “你保证。” “只要你杀老师还没处理了,我就能保证。” 看了贝梨好几眼,确定她没撒谎,棠酥让她弯下身,抱着她的头,在她耳边用气音小声说:“我不是爸爸生的孩子,他是我小叔叔。” 等她松开脖子,贝梨看着说破秘密后期待她回应的脸,有些意想不到的诧异。 她只是猜到棠酥不是棠随厌的孩子,没想到棠酥竟然是他早逝的同父异母亲哥的孩子。 贝梨配合地惊讶一声,“真的啊?” 棠酥满意地笑眯眼,“真的,他是我的小叔叔。” 外面有女人喊棠酥的名字,棠酥回头看一眼,跟贝梨确定最后一遍:“你一定要把申明哲写给我的情书给我哦。” 贝梨点头,“我保证。” 得了保证,棠酥转身跑向站在门口,穿淡黄色旗袍的女人身边,乖巧地喊了声:“奶奶。” -- 第9页 有人挡着,贝梨没看清脸,但也不难猜出,应该是棠随厌父亲的原配妻子。 贝梨对棠随厌父亲的感情了解不多,知道的只是他父亲棠盛年轻时和原配妻子结婚,婚后育有一子,几年后离婚。 很快又和随厌母亲结婚,婚后有了随厌,但随厌四岁那年,棠盛和随厌母亲离婚,与原配妻子复合。 随厌是早产,母亲生他的时候又是难产,双双落下病根,离婚两年后母亲去世,随厌被送回棠家,但棠盛好像容不下随厌,给他寻了一家养父母送人。 但他和原配此后一直生活下去。 贝梨穿过人群缝隙看给喂棠酥东西吃的那只手,细白骨长,做的浅紫色指甲,手腕上还有个翠绿的镯子,成色极好,莹润圆滑,应该是棠盛那只问不见的原配夫人了。 等两人走了,贝梨回头,发现申明哲和马正炀四只漆黑黑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怎么了?” 马正炀:“姐姐能不能不把情书要回来?” 申明哲:“姐姐能不能亲手把情书交给棠酥?” 贝梨:唔,好艰难的选择。 明明是个小不点,对情爱一事还是懵懵懂懂,没想到已经有了这么复杂的关系。 贝梨忍俊不禁,“我去找你们杀老师,看她处理了没有,要是处理了,就不要了,要是没处理,我就把情书交给棠酥。” 马正炀支棱棱的小卷毛一下塌在脑门上,郁闷地在桌上用小手托着脸不说话。 贝梨揉揉他的头发,“嗯……这是棠酥的事情,你应该让她知道,她有权做自己的决定,而不是按你自己的想法做你给她做的决定。” 贝梨自己的东西上来,又给他们俩各点了杯凉饮,稍稍安慰了下,就拿着东西走了。 她到的时候,杀千萌正在伏案奋笔疾书,那样子看着比当初上学时突然发现“老师十分钟后来检查作业,她自己还有十套卷子没做”的速度还要快。 门半开着,偌大的办公室就剩她一个人,贝梨敲了两声,见她没什么反应,便直接进去。 杀千萌手上不停,嘴里嗷嗷叫:“阿梨,你快来帮我抄抄,明天交教案,我到现在还有好几本没写呢。” 她桌角上摆着几本写有其他老师名字的教案,贝梨掀开看了两眼,不多,一本也就十几张。 目测她今晚不用睡了。 她不甚在意,“咱们俩笔迹不一样,而且我好多年没写过汉字了,歪歪扭扭的,你自己抄吧。” 杀千萌哀嚎:“为什么我都当老师了,还要补作业?” 贝梨视线在桌上扫到几个红红绿绿带各种卡通萌宠图案的信封,应该就是情书了。 “这几个情书,哪一封是棠酥的?” 杀千萌从里面找个樱粉色带有小兔子的信封,上面还粘了一朵玫瑰,“这个。” 谈到情书杀千萌有了话头,“现在的小朋友,小小年纪就知道写情书,我之前还收到个用自己的血写的,把我吓得不行,妈的,一点也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还觉得自己是为了大爱牺牲自我,把他自己感动得不行。” “最后把她家长喊来,好好教训一顿才知道自己错了。” 贝梨记得她上学的时候就有人割破自己的手写情书,没想到成个传统了,流有这么多年。 杀千萌手上不停笔,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看笔下疾书,“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棠酥的情书?” “在学校外边碰见他们了,棠酥让我把情书要回去。” 杀千萌啧声道:“她的情书最多,班主任收的桌上都放不下,最后干脆不收,这一封还是马正炀给我的,我看着封皮挺好看,就留下了。” 贝梨眉头微皱,“她班主任不管管?” “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思,讲大道理又听不懂,还容易有逆反心理,而且棠家不是挺厉害的嘛,她班主任不敢碰,万一把自己工作碰没了,得不偿失。”这事当老师的都清楚,杀千萌直接把弊利摆放清楚。 没怎么在意棠酥收情书这事,杀千萌停下笔,一脸做坏事地抬头看着贝梨,“你想不想知道现在小朋友写的情书是什么样的?” 贝梨拿着信封在她头上敲了下,“好好写你的教案,别乱看别人东西。” 杀千萌:“你给她情书多麻烦,明天她过来,我给不就成了?” 贝梨沉思了下,随口道:“我有用,你把情书收了,又主动还给她,老师的面子哪里放。” “你拿走能什么用?” 贝梨看她:“管那么多?” 杀千萌意有所指:“啧。” - 杀千萌没时间陪她出去吃饭,贝梨最后拿着封皮漂亮的情书回景嘉小区。 她想试试看今晚能不能碰上随厌回小区,把棠酥的事跟他说一声。 吃完饭上楼,贝梨见随厌的门关着,过去敲了敲,没听见里面有声音,想来还没回来。 她回屋写个便利贴放在门把手上。 鉴于昨晚的教训,睡觉前贝梨定了凌晨一点的闹钟,那时候室内室外的温度都已经降下去,她起来把窗户关了,盖上薄毯再睡。 随厌晚上回小区,下车进楼时向上看了一眼。 801的窗户开着,按方位来讲,那间房应该是主卧。 随厌脑中一瞬闪过上午贝梨手上提的药袋,但很快控制住脑子里想去给她关窗户的想法,告诉自己,他来这只是—— -- 第10页 只是什么,随厌也不太清楚,但不管是为了什么,绝对不是来帮她关窗户不让她感冒的。 第5章 楼道是声控灯,听见脚步声就会亮起,但随厌走路向来轻抬轻放,除了出电梯时因为“叮”响廊灯亮起一次,十秒后熄灭,到他走半分钟走到门口,再没亮起过。 随厌站在门口,摸黑掏出钥匙开门,按把手的时候忽然发觉上面有个东西。 随厌伸出两指撕掉,在手上翻着看了看,是个花形纸片,正面有字体的凹陷,背面黏黏的,应该是便利贴。 他进门打开灯,看上面写的字:【我有事找你,回来了去敲我的门——贝梨】短短15个字,随厌看得直皱眉,字迹比以前上学的时候还要丑,歪歪扭扭,和她的外形丝毫联系不起来。 要不是知道她以前写的什么字,随厌完全会认为这是哪个没脑子骗子写的。 随厌一点没客气,直接敲对面的门,见没人来开,又一下一下按着门铃。 一层楼就两家住户,不用担心会不会打扰到别人。 因着贝梨睡前吃了药,这一觉格外沉,房子又隔音,不知道随厌按了多少声门铃才隐隐约约有点意识,醒了过来。 眯着眼过去把门给他打开,贝梨看都没看他一眼,进卫生间用凉水洗脸醒神。 随厌倚在门口,往屋内逡巡一圈,规格装修没什么可看的,两套房一样的形式,见人进去好一会儿没出来,才往里走两步,呼吸这一室有她生活过的空气。 贝梨出来时见他还在门口玄关那一块站着,没搭理他,自己去拿放在远处的信封。 随厌的视线从她出来就随着她走,看见她手上拿的东西,瞳孔骤然一缩,呼吸都凝住了。 贝梨不知道他内里翻江倒海七拐八绕的心思,把东西递出来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吧?” 随厌停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但依旧不中听,“二十五还能收到情书,自然是要恭喜贝小姐魅力不减当年,就是不知道,喊我来看是什么意思?” 贝梨好心却被讽,不留情面地噎回去,“自然是要棠先生给我把把关,毕竟在我家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也算半个哥哥吧?” 随厌心里窝着口气吐不出来,憋的难受,但她说的没问题,只能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随厌不吭气,贝梨心里倒舒畅些,回来斗了三次,总算有一次占上风。 她也有了逗人的心思,把情书往他前面递上一递,“喏,有你未来女婿送给你闺女的情书,俩人还挺情投意合的,你要是想管就管管,不想管也引导引导,别让她小小年纪走歪了。这是她让我从老师那要过来的,你看了别撕掉,我明天还要给她的。” 棠随厌窝着的气顺出来,心里松快了,眉头却是皱起。 有人给棠酥送情书? 才小学一年级哪来这么多心思。 贝梨看他情绪不好,明显不怎么知情,老师不管,想来棠酥回家也不会对他说。 忍不住劝了句:“小孩子都是有样学样,你好好教教就行。” 随厌没说话,但是打开信封,准备把信纸抽出来看看到底写的什么。 信封用火漆封印,随厌没那个心思护着纸不坏去一点点撬它,直接把纸撕开。 贝梨之前嘴上对杀千萌说不要乱看别人东西,但她心里对七八岁小朋友写的情书还是很感兴趣的,像是回到她给隔壁班帅哥哥写汉子夹杂拼音的小情书时候。 自己偷拆开看不太好,现在是棠酥亲人拆开的,她作为要过来的有功之臣看一眼应该也可以。 随厌拿纸的手一顿,低头瞥了眼她努力踮脚想看,见他发现又一脸“我只是随便瞅瞅,你要是不想让我看,这么小气的话,我不看也不是不可以”的傲娇样子,唇角不自觉弯了弯,把纸拿低些。 信纸是粉色的,很厚很好看,但彻底展开在他们面前的一瞬间,贝梨突然受惊叫了出来。 时间已经到十一点,万家灯火熄灭,陷入沉睡之中,路上的车稀稀疏疏偶过一辆,暗黑的夜色让阻碍前进的红灯越发显得刺目耀眼。 红光越过客厅打开的窗户,在信纸上落下暗红刺目的字印。 随厌也被纸上的血书吓了一跳,但是听见贝梨的声音,条件反射扔了纸去捂她的眼睛。 说来贝梨之前也收到过血书。 那还是上小学五年级时,学校不知怎么,突然风靡起用血写情书,说是用血写的,诚意更重,更显得真心实意,告白成功的几率也大,成了好几对。 那时候,学校小卖部的创可贴都买脱销,校医处的棉签酒精碘伏更是供不应求。 贝梨长得漂亮,家里有钱打扮的也好,加上人性格开朗,说话又软又好听,虽然有些喜欢使小性子,但优点完全能遮盖掉这些不算瑕疵的瑕疵,特别是对不熟悉的外人来说。 基本上每周都能收到几封情书,一到节日更多。 那时候情窦初开,贝梨收到情书总喜欢在随厌面前打开,对着他念出来。 刚开始是因为他成绩比自己好,在家里比自己受人喜欢的嫉妒,后来就是喜欢看他听到后吃醋却又强迫自己憋着不说的样子。 学校血书流风起,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是他们这些每周情书不断的。 情书多是男生写,也是男生知道的最早,随厌怕她真看到了精神会受到影响,那段时间见一封她的情书收一封。都是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随厌藏的再多,都挡不住源源不断,通过各种方法递到她手里的情书。 -- 第11页 那天随厌正在一个个拆开审核销毁,贝梨突然像往常一样跑到他屋里,从背后掏出一封素简淡雅的信封说要念给他听,让他学学以后要怎么给喜欢的女孩子写情书。 随厌似是没想到在他重重阻隔下,还能有情书到她手里,反应慢了一拍,贝梨已经拆开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他拆了那么多封都没见一个,就到贝梨手里面一封,也就那一封最淡雅最不像的是血书。 贝梨打开后看到暗红歪扭的手迹,先是愣了下,不知道什么墨水是这个颜色,而且打开后,隐隐有一股铁锈味道。 而后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用人血写的。 上面那八个大字“贝梨,我喜欢你——许肃”成了她后来一段时间夜夜噩梦的来源。 贝梨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看情书。 离那件事过去这么多年,早已经忘得干净,此刻深锁的记忆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丝一点都被放出的干干净净。 贝梨下午听杀千萌说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甚至连联想都联想不起来,这时候只觉得整个呼吸都被捏住,那种当年看见血书后喘不过来气的感觉,又出现了。 一封血书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写信的人,每天都寻机会找她,让她看手上割开流血的伤口,阴戾又深情地说:“贝梨,你看,我流的每滴血,用血写的每个字,都是爱你的见证。” 随厌感受着手下颤抖不停的身体,深深的无力和后悔从四肢百骸涌向拧紧的心口。 当年没能及时从她手里夺走那张纸,今天还故意往下落,让她看见。 停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好一点,甚至有加重的趋势,随厌直接把她横抱起来,送回卧室。 贝梨知道是自己的好奇心害的事,算是她咎由自取,什么也没抱怨,到床上就钻进薄毯里缩着。 随厌站在床边,看大床上窝成小小一团的身子,声音难得没了刺挠,“灯开着,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喊我。” 没得到回应,随厌又站了一会儿才关上卧室门出去。 那张带血的樱粉色信纸还在鹅黄色地板上飘着,红粉黄三色,明明是暖盈盈的色调,此刻凑在一起却让人骨血发寒。 随厌又想到贝梨说“俩人还挺情投意合的”,能做出这么危险事情的孩子,随厌有点不敢想,不知道以后他还能干出什么事。 他蹲下身,把信纸拿起来。 A4纸大小,血迹很粗,字并不多,仅仅在中间有16个字“棠酥,我喜欢你,做我老婆好不好——申明哲”,格式都和当年贝梨收到的一模一样。 随厌捏着纸角的手握成拳,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加大,信纸最后在他手里被捏成一团。室内安静如斯,他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随厌只觉得整个心肺都在燃烧炸裂,若不是因为现在是晚上,他恐怕会直接寻到学校,把那小孩吊起来,让他也尝尝恐吓后怕的滋味。 贝梨趴在床上一直没睡,事情过去十多年,她也成了大人,总归比当年的承受能力强。 她在想那个叫申明哲的小孩。 她记得,申明哲在拿巧克力还给小女朋友时,用的是左手,右手食指好像贴的有创可贴。 她当时以为是因为削铅笔或者拿小刀划着玩不小心划到了,如今想来,应该是因为写情书。 脸上肉嘟嘟挺可爱干净的男孩子,怎么能做出来这种可怕的事情。 这时候温度已经凉下来,贝梨抵不住浓浓困意,下床关上窗户,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天色大亮,晨光和煦,贝梨醒来是早上八点半,生物钟调过来,她舒服地伸个大大的懒窝。 洗漱完打开门出去,随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正躺在沙发上,微弯的刘海斜落在额角,眼睛阖着,睫毛时而颤动,睡得很不安稳,鼻梁一侧被白光打着,显得更为瘦挺,身量过长,一只脚还在地上放着。 时隔多年,贝梨又叹了一次他过于英隽的脸,去门口把亮着的灯关了。 随厌浅眠,被她来回走动的声音吵醒,从沙发上坐起来,揉着睡疼的额角,呼吸几下,有些鼻塞。 因为早产加难产,他的身体向来不太好,后来在贝家那段时间养好了点,这几年又快让他败光了。 在沙发上睡一夜,随厌觉得他有点轻微感冒。 “你醒了?”贝梨拿上手机钥匙开门,“我出去买早餐,你走的时候把门给我带上。” “嗯。”随厌鼻音微浓,不走心地应了一声。 贝梨这次下去的时间还比较早,楼下的早餐店客人比较多,她等了一会儿才拿到手。 豆浆边走边喝,到楼上的时候只剩一半,贝梨打开门,意外地看到随厌还没走。 第6章 贝梨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小笼包和喝了半杯的豆浆,纠结着要不要分给他点,但是她买的不多,就六个小笼包,要是给的话,两个会不会太少? 她出门的时候随厌回自己房间烧了水,现在正捧着润嗓子的棠梨花茶喝着,见她进来,只不在意地看一眼她手上拿的东西,就撇开视线看她的脸,“棠酥的那封情书,你怎么拿到的?” 贝梨没保留,把杀千萌给她讲的和在甜品店看到的一并告诉他。 随厌听得直皱眉,却也知道了贝梨昨晚说的“情投意合”是什么情况。 -- 第12页 棠酥那小家伙鬼灵精的,他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了其他人也罢,若是真喜欢了这个写血书的申明哲—— 随厌握着水杯的手收紧。 贝梨瞧着样子,有些怕他会打孩子,说实话,棠酥虽然是棠盛儿子的孩子,贝梨还挺喜欢她欢乐的性格。 随厌起身要走,贝梨把他送到门口,犹豫了下,还是说:“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学校找他们?” 随厌开门的动作停下,转身看她。 贝梨劝着:“都挺小的,可能什么都不懂,到时候好好说,别动手,小孩子不经吓。” 随厌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忽地笑了下,“你哪只眼睛觉得我会打人?” 他确实没明确表现出来,只是沉默不说话,但这种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才是最怕人的。 她小声咕哝:“经验。” 两个字一出,他们俩都明显怔忪了下。 之前在贝家的时候,随厌别看年纪小,管贝梨的事情特别多,基本上包揽了所有他看不过去的东西。 头发太花哨,衣服太暴露,字写的难看,成绩不行,和男生玩的太多、太过火…… 总要说她一说。 尤其后来贝母发现随厌太乖,完全是个三好孩子,两个人又同班,就让他平时看着点,管着点贝梨,随厌更像是有了令箭,说话的时候底气都足了。 但是贝梨从小反骨就粗,一点也不听他的话,甚至完全对着干。 随厌打过她好几次。 贝梨记忆比较深的是小学六年级毕业,他们班聚餐,有男生叫了酒,贝梨看他们喝的有意思特开心,也想喝点尝尝鲜。 随厌不让,贝梨原本想尝尝味道的想法突然加重,最后喝了一整瓶,就算难喝得要死,也一定要喝下去给他看看,看他的眼神特倔强不服气。 猛干一瓶酒的后果就是贝梨醉得一塌糊涂,抱着班里一个男生非要喊是她养的狗。 那男生原本坐的好好的,见贝梨生扑过来,耳朵脖子脸上红个彻底,却听见她说:“蛋黄你怎么来这了,快跟我回家!” 她养的狗叫蛋黄这事班里人都知道,发觉自己被她当成了狗,男生脸一阵红一阵白,想推开又不知道从哪下手,听着周围人的哄笑,尴尬又不知所措。 随厌之前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就看见贝梨抓着人发酒疯,气得脑子突突涨疼,过去扯着她的胳膊就把人拉走。 贝梨不服,还想回去找她的“蛋黄”,随厌气的头上直冒烟,伸手就打在她肉最多的屁股上。 贝父贝母都很宠她,自有记忆以来贝梨就没怎么挨过打,那一次着实丢了脸面,酒醒的时候人都要炸了,反过来折磨他好长时间。 眼下突然提到十多年前的事情,随厌没说什么话,唇线拉直,脸色却冷了几分,不近人情的表情更让贝梨觉得,如果棠酥和申明哲不听话,他会直接上手。 随厌转过身把门打开,感受到背后那道炙热的视线,缓了缓神,说:“你要是担心,完全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 贝梨摇头,“我不去。” 虽然那份血书对她的影响没那么大,但让她亲眼去看写血书的人,她还是不敢的。 万一回头将她好不容易缓下去的,被许肃日日纠缠看他流血伤口的噩梦再激发出来,得不偿失。 随厌知道她以前的反骨有多严重,刚才就是反着她的想法提议,但毕竟这么多年没见,摸不准她现在的性格,还是怕她会直接同意,此刻听见拒绝的话,松了口气。 对面的门彻底关上,贝梨回客厅,坐在餐椅上吃早饭。 这一天她过的都不安生,一会儿一去对面敲门,看回来没有。 中间她想找杀千萌问消息,但转念想到这件事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随厌也不会弄得人尽皆知,就没给杀千萌打电话,省的引她害怕。 晚上八点,华灯初上,东风夜放花千树,整座城市都披上了靡丽的外衣,开始不同于白日热闹繁华的夜生活。 贝梨守在房间里,细心地听着楼道里的动静,后来隐约听见钥匙拧开锁芯的声音,立刻跑过去打开门。 两道门是相对着的,贝梨一打开,就看见对面背对着她正低头开门的男人,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他:“事情怎么样?” 随厌听见贝梨的动静,稍稍有些意外。 没想到她还记挂着。 贝梨发现他今天穿的是浅灰色衬衫配深灰色西裤,衬衣前面的左胸口和两边袖口上绣的都有金丝暗纹,矜雅又稳重的风格,看着更像去教训孩子的严父。 她心里咯噔一声。 要是棠酥挨了打骂,她这个送信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随厌看她猛然紧张害怕的脸色,又回想那个小屁孩一见他就哭得一抽一抽的样子,突然间怀疑,他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他声音低沉,“没怎么样。” 贝梨急了,“没怎么样是怎么样?” 随厌靠在门上,低头觑她,“申明哲没什么意图,就是听说用血写的更显诚意,不过他胆子小,那血不是他的,是他奶奶杀鸡的血。棠酥也不喜欢他,就是听说申明哲写情书挺有一套,想看看鲜。” 贝梨松口气,同时觉得有些丢脸,万没想到把她吓到尖叫的血竟然是鸡血,咳嗽一声强装镇定道:“你打他们没有?” -- 第13页 随厌眼神嘲弄,“我会打别人家小孩?” 这话和早上贝梨说的联系起来,略有那么点意味深长的暧昧,但被随厌用这样嘲讽的语气说出来,就完全是“你是觉得我人品要有多差会打别人家孩子”,成了她对随厌人品的怀疑,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贝梨半是羞愧半是被他这张说话带刺的狗嘴扎得嗓子眼噎住,不想再搭理,“哦”了一声就关门回去。 随厌视线在对面因为大力关上还嗡鸣鸣响的门上两秒,转身回家。 进了门,他径直去卧室落地镜前摸自己的脸做表情,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扬唇微笑,一会儿眯眼,来回反复仔细看着。 他的脸真有这么吓人? 以前随厌发现过很少有人主动跟他说话,特别是有个人缘特别好和谁都能玩一块的贝梨作对比。但那时候他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喜欢主动找人说话,也很少笑,显得难以相处。 但今天和申明哲第一次见,他只是掏出信纸让他看一眼,问:“是不是你写的?”他就吓得哇哇哭,眼泪鼻涕一块流,瘫坐在地上老师拉都拉不起来。 他被哭烦了,皱眉看他,申明哲立刻吓得憋住不哭,脸上挂着鼻涕泪,哭得又红又泪汪汪的大眼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随厌看着镜子里的表情,和别人没什么差别啊。他是能把人吃了还是能怎么样,怕他做什么? 随厌不知道,他在那群孩子面前没怎么样过,但在棠酥那里积威已久,棠酥平日在班里总是小叔叔长小叔叔短,把他描绘的都快成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谁要是敢欺负她,她就让小叔叔过来揍他。 申明哲陡然见到每天把他吓得不行的人,自然害怕。 他问的时候又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声音也蕴着怒气,申明哲平日里见的都是好言好语说话温柔的老师父母,第一次这么被人对待,他又是个胆子比米粒儿都小的,自然吓得直哭。 后面能把事情完完整整解释出来,都是因为他的威严在那,不敢不说。 - 问题已经解决,贝梨晚上想了想,还是打算第二天去学校请棠酥吃顿饭赔罪,毕竟是她没遵守诺言不经她允许把信给棠随厌的。虽然在她看来是好心。 杀千萌上完第一节课就没什么事,知道贝梨要来,提前在门口等着迎接。 贝梨到了之后,先去班里找棠酥,问她愿不愿意一块吃饭,能出去吃小姑娘自然高兴,对这件事丝毫不在意。 她还要再上两节课,杀千萌领着她在学校转一转。 学校的变化确实很大,比之前他们上学的时候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路宽景美,建筑物布局和基础设施都比之前合理太多,还挖了一口人工湖。 杀千萌介绍着:“教育局是不会批建这种没什么实用的湖,湖和这些翻新的建筑,都是有人为了孩子在这里上学更舒服,让学校多照顾照顾,投资建造的。” 贝梨朝里面投了个石子打水漂,清澈见底的湖面立刻漾开一层层波纹,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粼粼波光。 水花溅起,没落在地面,落在了从对面拐角踩过来的黑色皮鞋上。 那鞋皮质偏硬,擦的锃亮,水珠落上去后又快速滑落,在原本干净整洁的鞋面上留下一道水痕。 第7章 周围一时静谧,只有湖里水珠滴落的清凌声。 贝梨看着对面一排衬衫西裤或老或嫩的男人,又看了眼鞋上的水痕,视线顺着皮鞋往上,是棠随厌那张矜俊的脸。 男人浓密适中的眉毛轻拧,漆黑的眼里有意外,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们。 杀千萌不知道他们俩现在住对面,讶异着一周碰上两次,他们俩这偶遇率还挺高的,又看两人平静的脸,自觉在一旁做个鹌鹑,心里默念:“快点过去,快点过去……” 当初棠随厌离开贝家后,他的名字几乎成了贝梨的禁忌。她那个年纪正是任性的时候,欢欢乐乐依旧,但一听见随厌的名字,却安静沉默又怒气横生,闷声和人打了好几架。 虽然上一次见面没出什么事,贝梨情绪也挺正常,但谁知道今天什么情况,万一她上回只是脑子迟钝忘了,这回想起来了呢。她好怕神仙打架,殃及平民。 校长低头看了看棠随厌的鞋,又看他落在对面的视线和隆起的眉头,以为他生气了,吓得赶紧冲对面喊:“你们在这里玩什么玩,湖边是你们玩乐的地方吗?还不赶紧过来道歉。” 棠随厌今天过来原本就是问责的,再出点什么让他不高兴的意外,他是别想善了了。 杀千萌这个入职才三年的小老师吓得抖三抖,贝梨眉梢微挑,让她过去道歉? 跟在旁边的教导主任悄摸扯了扯校长的衣袖,悄声对他说了两个人之前的关系和现在的情况。 校长只认识长大后的棠随厌,不认识贝梨,更不清楚他们两个的事情,此刻听了这些事情,只觉得天上的太阳更晒了,打了发蜡的头不断冒汗,鬓角都流不止。 他心里鼓声震天,只觉得生怕坏事却更加坏事,今天别想好好解决了。 见她们俩不动,后面跟着的两个低级别领导就想喊她们俩过去,校长没来得及说,随厌手臂微抬,挡在他们前面,“不必。” 两个人动作一滞,看了看随厌,又看了看校长,而后发现校长脸上竟然汗流不止。 -- 第14页 校长立刻摆手,“回来回来,道什么歉。” 贝梨站着没动,她那么多年都没对随厌说过几句对不起,现在让她只是溅他鞋上几滴水就道歉,开什么玩笑。 杀千萌被校长吓住了,连着说了几声“不好意思”,忙不迭拉着贝梨走了。 她们俩走了,校长接着之前的话说,转移他对刚才那件事的注意力。 “我们会请专家开一个健康讲座,告诉同学们故意划破手指写情书是对身体非常不好的行为,让他们爱护身体,并请情感专家肃清流言,用自己的血写情书不但不会增加告白成功的几率,还会吓到对方,自己再也没什么可能。我们也会劝告那个孩子的父母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校长搜肠刮肚说着他们对学校处理血书的措施,边偏头看他的反应,要是不满意,他们还可以想其他的措施。 随厌低头看着鞋上渐渐蒸发干掉的水痕,漫不经心地听着。 他在想贝梨怎么突然会来这?又庆幸着还好这件事知道的人少,并且知道的为了学校的声誉着想,都不会为了八卦往外说。 申明哲胆子虽然小,但心理貌似有点问题,并不觉得写血书是一种错,后来他们让他揭开创可贴的时候,他死活捂着不让,一边被随厌吓得哇哇哭,一边死命抱着自己的手指不让碰。 随厌觉得诡异,硬扯着要去揭开看,他竟然开始咬人。随厌松开他后,他又瘫坐在地上哇哇哭。 回去后没想到贝梨会出来问他,随厌就扯了个借口,让她舒心。 为了不穿帮,随厌补充一点:“回头拿这件事做案例的时候,别说是申明哲用自己的血写的,就说他不敢划破手指,用他奶奶杀鸡的鸡血写的。” 校长一想,这样确实对申明哲的声誉更好,他年龄还小,不能让这件事成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点头同意后又连忙拿出手机记下来。 贝梨被杀千萌拉到一处隐秘的绿团后面,看她蹲在地上吓得脸都白了,不断拍着胸口喘气,笑着到后面帮她顺气。 “吓成这样啊?” 杀千萌朝她抱怨,“你还没工作,不知道领导的威严,今天随厌过来明显是谈事情的,要是因为一些看着不起眼的意外搞砸了,他不剥了我才怪。” 说完才意识到她提了随厌,杀千萌悄咪咪抬眼看贝梨的反应,好像……没什么问题。 是真放下了? 贝梨拍下她的头,“干什么呢,这么瞅着我?” 杀千萌纠结了下,还是决定问清楚,吞吞吐吐道:“你和……随厌,现在……什么关系?” 贝梨想跟她说是邻居,不过一想那个房子随厌一年也住不了几天,最近可能有什么事情住的比较勤快,又想到对她说后,她爆炸的程度,还是决定暂且隐瞒不报。 “没什么关系。” 她说的一脸平静,杀千萌还是不敢相信,“真没什么事了?” 贝梨揉上她圆乎乎的脸,笑着:“八年多了啊姐姐,虚算一下,离我出国都九年了,哪有那么长的感情,你当看电影呢,八年黑屏打几个字就过去了,再放出来还依依不舍的。” 杀千萌一想也是,只不过那八年多贝梨出国了,她一面都没见过,对她来说也差不多是黑屏打几个字晃一眼,再出现,就是他们俩频繁相遇。 下课铃响,杀千萌被这个话题一带,心情放松不少,两个人又接着去逛。 校长看着站在这里不动,漆黑冷冽的眼神直直盯着刚才那两个女人站过的位置,唇线绷直,脸色陡然落下来的棠随厌,鬓角又忍不住落汗。 今天怎么就不让他好过一点呢。 教导主任刚才看见贝梨和杀千萌蹲在这,故意引着棠随厌往这里来,现下也冷汗直冒。 其余人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见打头的三个人这种情况,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妙,纷纷噤声不言。 下课乱跑的孩子看着这一群西装革履的大人,只是好奇地远远转着瞅着,一点不敢靠近。 随厌只觉得呼吸都停住了,每动一次都是尖锐密麻的疼,站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教导主任决定挽回他的错误,小声提议着:“棠总,现在下课了,要不我们去看看棠酥?” 校长一琢磨,见了小孩子心情可能会好一点,他今天来就是为了解决孩子的事情,为了棠酥给学校捐了这么多东西,肯定宠孩子。 随厌拳头紧握着,强迫自己点头,换个方向离开。 棠酥正坐在位上,双手放在桌上比划着,跟围了一圈的人头头是道地讲着:“……我小叔叔只用两指,就这么两根手指头,就把一个有这——么胖的大胖子提溜起来一下扔出去,胖子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他还有腹肌,有腹肌的人都超厉害的知道吧?你们爸爸有腹肌吗?” 众听客摇头,“没有。” 有人看不下去,“天天说你小叔叔,你爸爸呢?我们都有爸爸,你有爸爸吗?” 棠酥摇头晃脑,一脸不屑,“我要爸爸做什么?我有小叔叔就够了,你们的爸爸有我小叔叔厉害吗?” “没有。” 棠酥理所当然,“那我要什么爸爸?” 棠酥还想接着讲她小叔叔一人大战十壮汉的英勇故事,门外突然有人喊:“棠酥,你小叔叔来找你了。” -- 第15页 棠酥呆了下,马上跳起来对众听客大喊:“我小叔叔来了,我要让你们看看小叔叔的盛世美颜。” “如果你们爸爸没我小叔叔好看,以后不能再拿我没爸爸说事,我会让我小叔叔去打败你们爸爸,把你们爸爸摔地上爬不起来!” 大家一听可以看帅哥,纷纷点头,“好!” 棠酥跑到门外,一抬头,真看到两三天没见到的小叔叔,立刻跳起来奔到他身前,“小叔叔。” 随厌顺势把她抱起来,“在学校怎么样?” 棠酥笑眯眯的,“很棒。” 她指着站在班门口的同学说:“小叔叔,他们都想看你的盛世美颜。” 随厌配合地低头朝他们笑笑,眉毛舒展开,眼睛微弯,唇角上扬,沐浴在炙热的阳光里,整张脸都柔化了。 孩子们激动地嗷嗷叫,棠酥抱着随厌的脖子,小脸要多傲娇有多傲娇。 得意完,棠酥心里开始纠结下一件事—— 小叔叔不来还没事不用说,他一来,那她要不要跟他汇报今天她和漂亮姐姐一块出去吃饭的事? 随厌见她明明该满足了却依然不太松快,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了?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棠酥坐在他手臂上的小身子扭动撒娇,“小叔叔,今天漂亮姐姐说要请我出去吃午饭,嗯……我已经答应她了。” 棠酥嘴里的漂亮姐姐太多了,只要是好看的都喊,随厌不知道是谁,“哪个漂亮姐姐?” “就最最最漂亮的那个。”见他还是不明白,棠酥急了,“运动会那天你们还在门口见了,她说申明哲写的情书是她给你的……” 想明白是谁,随厌的脸当即沉下去,就算有阳光也觉得泛着冰冰冷气,棠酥的声音渐渐降落直至没声,不敢再造次。 随厌不想伤到她,抱着她腰的手松开再捏紧,额角青筋凸出,极力忍耐着想要爆发的情绪,“不准去!” 第8章 棠酥被他低声压抑的强势拒绝给惊到了,围着的其他小朋友没想到棠酥这个小叔叔变脸变得这么快,阴雨欲来乌云满楼的样子把不少小朋友吓到立刻进班。 棠酥也没料到小叔叔会这么凶,吓得小心脏砰砰跳想哭,又迫于他的威严瘪着嘴憋着,同时逆反情绪上来,扭着身子非要下去。 “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抱,我都和漂亮姐姐说好了,你怎么能不让我去,明明你说的不能出尔反尔,还不让我去呜呜呜呜……” 棠酥越说越觉得委屈,不管不顾地哭喊打着随厌肩膀。 她这么一闹,随厌心里面蕴的怒气压下去半截,哄着教育她:“你和她见过几面,熟不熟就和她一起出去吃饭?我以前怎么教你的,不能和陌生人一块出去。” 棠酥哭狠了,打着嗝,声音软软的还很委屈:“我们已经见过三次了,你也……嗝……和她认识,为什么不能一块吃饭?嗝……漂亮姐姐不是陌生人。” 随厌气得轻打她屁股,“你就这么想和她一块吃饭?” “想和漂亮姐姐一起吃。”见小叔叔态度软下去点,棠酥顺杆上爬,亲昵地搂紧他的脖子,用自己挂着泪的脸去蹭他,“小叔叔也一起去好不好?这样就不怕糖酥被人拐跑了。” 随厌沉默,棠酥撒娇,“去嘛小叔叔。” 两分钟的上课铃响,在校园里打闹的学生纷纷往教室跑,周围一片杂乱脚步声,随厌把她放下去,“一会儿放学了在教室里别走,我过来带你过去。” 知道这就是同意了,棠酥还挂着泪的眼笑眯,乖乖应着:“好。” - 学校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个多小时就逛完了,贝梨和杀千萌回办公室玩着,顺手帮她批改几本作业。 最后一节下课铃响,飞出教室的孩子和从大门口进来的家长宛若大军交战,气势汹汹地向对方奔去,碰面后或友好或凶残地交流几下情况,快快乐乐地去餐厅吃饭。 贝梨和杀千萌等了两分钟,错过人流高峰期,再去教室找棠酥。 教室里除了坐在位上的棠酥已经没有其他人,杀千萌站在门口喊她出来。 小姑娘生怕小叔叔临时反悔,担忧了一节课,现下见到漂亮姐姐,迈着小短腿快速奔过去抱住她的腰,贝梨受不住,被撞得后退一步。 棠酥率先交代:“今天小叔叔来找我,我把今天和姐姐一起吃饭的事情说了,他也要过来。” 在湖边看见随厌的时候贝梨就有预感这顿饭不会是她们三个人,听见也没什么意外,笑吟吟同意:“好啊。” 随厌过来时棠酥还抱着她,贝梨记着之前的事,调侃地夸道:“你闺女还挺可爱的。” 恰好这时候棠酥也看见随厌,转头看他,脆生生喊:“小叔叔。” 两道声音重叠,杀千萌哪个都听见了,惊讶地瞪大眼睛,闺女? “棠先生有闺女了?” 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随厌心情不好,淡着一张脸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没一点谎言被拆穿尴尬,理所当然地把棠酥牵到自己跟前,既是回杀千萌的话,也是跟她们介绍:“我小侄女,棠酥。” 随厌既不是刚见面的针锋相对,也不是昨天略显温情的样子,换了一种爱答不理的相处方式,贝梨有些怪异地看他,谁又惹他不高兴了? -- 第16页 吃饭的地点就在学校附近,不用开车,四个人凑齐就一块往早就决定好的饭店去。 随厌的情绪并不好,全程脸臭臭的,不过有棠酥这个欢快的小麻雀,一路上和贝梨说说闹闹,气氛还算不错。 青城第一实验小学的校址还是原来的,在老城闹市区,附近的住户很多,一到饭点餐馆人更是爆满,贝梨抬头看着牌匾上熟悉的名字,暗自尴尬地捏了捏指。 位置还是之前她上学的铺位置,名字还是她上学的名字,店还是她常和随厌来的店铺,但现在换了一种身份,随厌的情绪又这么冷淡,感觉还是冲着她的,贝梨怎么想怎么觉得今天选这么餐馆不合适。 不过贝梨还没来得及找个“这家人多,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的说辞,棠酥已经一手拉着随厌一手拉着她往里面冲了。 他们来的巧,之前见店里客满,很多人都已经走了,他们进去时刚好有一桌客人准备付账离开,服务员怕人再走,立刻过来招呼他们进去上二楼,把东西收走桌子擦干净。 店里主打的就是怀旧老招牌,菜单一二十年不变,贝梨给自己和杀千萌点了菜,把菜单转给棠酥,“你给你和你小叔叔点,好不好?” 自家小叔叔对杀老师和漂亮姐姐的态度这么差,棠酥也比较苦恼,为了不让他们觉得自己和小叔叔一样没礼貌不讨喜,棠酥开心地应着,点菜的时候还不忘问她们俩有没有什么禁忌不能吃的。 贝梨说没有,随厌嗤了声:“我不吃白萝卜,贝小姐刚才点萝卜羊肉汤,是不是不太合适?” 贝梨还没开口,他又咄咄逼人道:“别说贝小姐已经忘了,记了那么多年,说忘就忘,可见贝小姐是多么薄情寡义的一个人。” 随厌低头问棠酥:“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不能和薄情寡义的人一块玩,容易你为她两肋插刀,她却把你插肋骨的那一刀拔/出来,再从你背后插进去。” 贝梨:“……”怎么感觉在明指呢。 在说她把棠酥的情书给他,是背后插刀?可她不是关心棠酥吗?给他的时候他也不是这个态度啊,而且今天她也来赔罪了,什么情况? 杀千萌也懵,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是在说贝梨,在微信上发消息问她:【什么情况?你怎么他了?】贝梨:【不知道啊】 当面说人坏话,不太好吧? 显然随厌没意识到这个点,把棠酥点的一个菜划掉,“贝小姐不喜欢吃花菜,就算已经这么多年,我也有印象,这个菜不要了,你再选一个。” 贝梨:“……” 话是对棠酥说的,每一句都是在针对她。 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声拯救她。 贝梨看着手机上不断跳动的花绿绿来电头像,从来没觉得性感女神莫穗亚这么体贴及时过。 她拿着手机去附近的窗口角落里打电话。 纯正的芬兰语穿过欧亚大陆,沿着网络到她耳边,贝梨被她腻到发麻的语气笑到。 莫穗亚:“亲爱的,你放在画廊的画有人要买,你想不想卖?” 贝梨:“我应该不会回去长住了,画有人买就卖了吧,不过那可能都是绝版了,卖的时候看着宰,能多要点就要点。” 不论是她不再回去住,还是她不再画画,哪一个都够莫穗亚惊叫到发狂:“什么意思,你不画画了?!” “你才刚毕业,就不画了?” 贝梨摸着窗边,也有些舍不得积攒的这么高的人气,不过还是说:“你也知道我这么高的名气是怎么来的,终归不太干净,不能要了。以后应该不会画了,就算画也会再换个名字。” 莫穗亚无限惋惜,“那我不卖了,就剩这么几幅,还不够我自己珍藏的呢。” 贝梨笑她:“还是人家给的钱不够。” 莫穗亚哼哼唧唧撒娇讲条件,“你不画了肯定就没钱了,他们出的价钱挺高,我卖了把钱给你,你回头再画一副留给我收藏。” “行。” 这件事说完,莫穗亚又接着说另一件事,“莱西叔叔说他们联系不上你,让你有时间给阿姨打个电话,她天天晚上失眠,担心你的安全。” 贝梨指尖无意识地弹着指甲,沉默半晌,“好。” 挂了电话,贝梨又在窗边站了会儿。就算是私自回国,她也不是悄无声息偷跑回来的,有给贝母和叔叔留纸条。 贝梨知道她这样做其实很小白眼狼,但她真的做不到亲眼看着照顾她八年,受她尊敬爱戴感恩的叔叔娶她母亲,而她父亲还在监狱里什么都不知情。 不对这件事强烈反对,她已经在克制了。 贝梨矛盾地抓着墙壁,看来她确实要去看看父亲。 站着吹了会儿风,贝梨坐回去,单已经点好了,随厌在低头看手机,一副自觉屏蔽外界信息的冷淡疏离模样,杀千萌双眼放光捧着脸崇拜地看她,“阿梨,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语?好流畅。” 棠酥也看她,“姐姐之前是在国外生活吗?” “我之前在芬兰,刚才是芬兰打过来的电话,说的芬兰语。” 随厌抬起头,掀掀眼皮看她,“看来贝小姐在国外这几年过的挺不错。” 被他一再嘲弄明讽,贝梨就算不知道自己哪点得罪他了,也不会让自己一直处于下风,忍不住挑衅道:“棠先生很希望我在国外过的衣不蔽体?” -- 第17页 随厌满不在乎,“贝小姐说笑,你怎么样和我自然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好奇问问。” 他们俩又回到上次针锋相对的样子,棠酥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转头看看那个,皱着脸苦恼。 一顿饭在痛苦纠结中结束,一和贝梨他们分开,棠酥就忍不住问道:“小叔叔,你为什么对漂亮姐姐的态度这么不好?今天还不让我和她一起吃饭,是她得罪你了吗?” 随厌牵着她的小手往前走,闻言沉默半晌,再出口的声音严肃深沉:“得罪了,一个不能饶恕的罪过。” 第9章 在校门口和他们分开,贝梨在附近找个奶茶店,点了杯冰奶茶,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越洋电话。 早上八点半整,明媚的阳光从正前方照射到庄园最中间的一座欧式建筑中央,恰好铺满这间房的弧形落地窗,但屋内窗帘紧拉,不透进外面的一丝光亮。 这个时间,失眠一夜的李筠刚刚睡着。 听见手机铃声,仆人只穿着袜子的脚踩在丝绒地毯上,无声走到床边,想把电话挂掉,不打扰女主人睡觉。 然而在看到上面显示“中国”的芬兰字母时,她准备挂断的手一顿,李筠已经醒了。 她用芬兰语轻声问:“谁打来的?” 仆人低着头回应:“来自中国,是个陌生号码。” “给我。” 李筠因为好几天没睡好,即便保养的极好,眼下也有着一圈浅淡的乌黑,看着手机上的一长串号码,深吸几口气,平复好颤抖的心情才接通。 她有预感,这个电话是小梨打过来的。 冰奶茶已经上了,贝梨咬着吸管,听着听筒里很长时间的铃声,以为手机不在贝母身边,或者贝母心里存着对她的气不想接,正准备挂断—— 铃声结束,手机里传出贝母温柔细腻的声音:“是小梨吗?” 贝梨情绪不高,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甫一听见贝梨的生意,李筠自她离开芬兰就变得暗沉的眼睛一亮,示意仆人拉开窗帘,顿时整个屋子的边边角角都沐浴在金黄的晨光里。 她的声音变得欢快,“小梨在国内怎么样,住在哪里,吃的好吗?” “我自己买了个房住着,周围还有挺多超市和饭店,吃饭不成问题,妈,我都二十五了,你不用担心我。” 李筠显然很高兴,“不担心,就是你回国换了手机号,我联系不到你,怕你出什么事。” “我很好,就是你好好睡觉,本来年纪大了身体就不太好,再不好好养着,坏的更快。这就是我在国内的手机号,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李筠满心应着“好”,嘴唇动了动,犹豫几秒,还是没说她和莱西结婚的事。 贝梨怕她会说,叮嘱她注意身体就赶紧挂了。 冰奶茶还有一大半,贝梨没走,就坐在店里慢慢喝着。 - 随厌将棠酥送进班里,取了车出校门。 这一片没红绿灯,不断有人横穿马路,他车速放慢,在路上慢慢走着,不经意往准备过马路的人身上一扫—— 看到他们后面玻璃墙内,安安静静坐在位上咬着吸管喝奶茶的贝梨。 她明显在放空脑子想事情,一点没往外瞅。 随厌视线收回,直视正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抓紧,脚底猛踩油门往前开。 刚才等在路边的人见他停下,正搂着女朋友的腰慢悠悠过马路。 下一秒,车在离他们三厘米的距离猛然停下,车子惯性后撤,随厌身体前甩,又被安全带扯回座椅。 女朋友小鸟依人地抓住男人衣摆,吓得缩进他怀里。 男人吓得“呦呦呦”几声,反应过来他没被撞,捂着胸口庆幸自己保住了一条小命,一回头见女朋友这么脆弱,男人的保护欲表现欲蹭蹭迅速膨胀,气愤地骂道:“我操!会不会开车?!眼瞎还是眼瘸!没见有人过马路吗?!!想做马路杀手也别在小学门口,见过碰瓷儿的没见过反碰瓷儿的!” “真他妈以为撞坏了你赔的起?!我呸!” 男人在路中央破口大骂,女朋友小心翼翼地牵牵他的衣角,男人又骂了一句才搂着女朋友“心肝宝贝儿”地叫着哄着离开。 随厌头被来回甩了两次正嗡鸣鸣着,被人骂了一通也没回嘴,看着他们从车前消失,然后才缓慢发动立开。 - 贝梨咬着吸管没喝,想清楚的时候奶茶已经不冰了,她三两口喝完正准备离开,一抬头突然发现前面坐了个人。 她吓得身子后倒,迅速反应过来用手扒紧桌面才让凳子歪回来。 “棠先生?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随厌手指放在桌面上,淡道:“一分钟前,正在等奶茶。偶然见贝小姐坐在这里,是个熟人,就坐你对面了,只是没想到贝小姐想事情想的这么专注,一点都没发现我。” 贝梨:“……” 她就不该问。 她在自取其辱。 “既然棠先生的奶茶还没做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随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动,店员站在柜台后面做好奶茶,装进袋子里准备喊随厌过来拿,他一个眼神递过去,店员把奶茶递给恰好走到面前的贝梨。 “小姐,麻烦你把这杯奶茶递给这位先生。” -- 第18页 贝梨奇怪地看看店员,又看看坐在位上丝毫不动的随厌,没要接的动作,“棠先生,你的奶茶请过来拿。” 她喊了,随厌才站起来拎过奶茶和她一块出去。 “贝小姐有事,想去哪里?” 贝梨偏头看他,从侧面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随厌的下巴和比较显脸型的棱角,鬓角的头发往后梳,整个耳朵都露出来。 他的耳垂比较大,以前老人喜欢说这种人以后能享福,就是不知道这个以后在哪,最起码现在来看,是不享福的。 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个闲工夫刺挠她。 随厌没听见回应,垂眼看她,“去哪?” 耳朵换成冷冷淡淡的黑眸,贝梨刚好一点的心情又被他整没了,唇角弯起意味不明的笑,“监狱。” 她说完,随厌果然一怔。 不过很快回神,顺势问她:“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回国之后被他三翻四次地针对,贝梨也没好心,笑吟吟地同意,“如果棠先生不嫌麻烦的话,我愿意。” 上了车,随厌把奶茶放中间的杯座上,给自己扣好安全带,再转头看她的时候,贝梨已经坐好准备,兴冲冲地等着出发了。 知道她心底存的什么心思,随厌把视线转过来,慢慢启动车子离开。 “你要不要听歌?” 贝梨让他带着自己去是为了让他知道贝父坐牢的事情,想看他惊讶愧疚的表情,现下看他淡然自若丝毫不受影响,一时也摸不准他是不知道她去看的贝父,还是不知道贝父已经坐牢了。 他一点反应不给,贝梨忽然就觉得自己刚才脑子一热就让他送的行为挺幼稚,现在冷静下来,觉得就这么坐着干巴巴的,一点润滑剂都没有。 “听吧。” 随厌把屏幕打开,“我开车不方便,你要听自己选,去监狱的路挺长。” 他车里的歌都是系统自带,没一个她喜欢听的,贝梨连上自己的蓝牙传过去,放出来的都是些芬兰歌。 随厌听不懂,省的跟电影里面演的似的,放出让两个人都尴尬的歌。 贝梨突然觉得,多看电影挺有好处,能在生活里避免很多让人尴尬的瞬间。 她心里在为自己的小聪明打call,觉得这些基本上快听腻的歌也有了新意。 中间等红灯的时候,有一句歌词是“分开了/我还能再追回你吗/哦/我的爱人/”,贝梨悄咪咪歪眼看随厌的反应,他正微微拢眉看前面的红灯数字,丝毫没受歌词意思的影响,贝梨更加得意于自己的小聪明。 这歌词要是用汉语唱出来,就跟她故意放出来暗示他想找他复合似的。 然而不等她得意三秒,随厌突然转头看她,正好对上她歪过去的眼。 贝梨:“……” 她慌忙把眼睛转过去,小心脏怦怦乱跳,庆幸着还好她知道自己是偷看,头没动,只是歪了歪眼睛。但又回忆着,随厌刚才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把头转过来? 难道他懂芬兰语? 不可能。 自己心里再纠结怀疑都不如再看一眼确定确定,这回贝梨直接转头去看,却发现随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贝梨确定,刚才他不是这个眼神。 是她自己的紧张导致露馅了?但她看他的眼神又不能说明什么,还能说出歌词的意思不成。 贝梨强装镇定,先发制人,一脸懵懂地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随厌把一直放在中间,冷气在袋子上盈满细细润润小水珠的冰奶茶递给她,“我本来给棠酥买的,要载你就没给她送过去,你喝了吧。” 原来是让她喝奶茶。 贝梨悄摸松口气,没接,“你不喝吗?” 车里顺着贝梨的习惯没开冷气,就算有从窗户顺进来的风也闷得不行,而且她这句问话将“她已经把他的习惯全都忘掉”这件事又提醒他一次,随厌胸口有些郁结,把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透气,露出皙白的锁骨,“我不吃冰东西。” 贝梨视线在他微凸的锁骨上停留两秒,“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他的身体不好,一向不怎么吃冰凉的东西。 应过后又突然想起中午吃饭时候的事,怕他又拿“两肋插刀”“背后捅刀”“薄情寡义”的词汇往她身上按,贝梨补充了一句:“我还以为你现在的身体好很多,能吃冰的了呢。” 欲盖更显弥彰,随厌瞥她一眼嗤笑了下,没接话和她计较。 屏幕上还在播放歌单,随厌垂眸在上面看到上一首的名字,发到百度上搜索出来看翻译。 唱的破镜想重圆的歌,有两句话重复了好几遍:“分开了/我还能再追回你吗/哦/我的爱人/相遇了/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哦/我失去的爱人/” 第10章 青城男子监狱在老城区另一头,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的时候已经将近三点。 正好撞上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又在车里逼仄的环境待着,随厌出了一身汗。 等贝梨下车,他打开空调降温,又喷上空气清新剂净化车里刚才汗湿的气味。 青城哪里都在发展,监狱却几十年如一日,贝父刚入狱的时候,贝梨过来就是这个铁门,八年后再来,还是这个高大紧闭没有一丝人情味的铁门。 穿着制服的狱警从最左侧一人多高的小门让她进去,到了会见室,贝父已经等在那里了。 -- 第19页 他年轻的时候是个非常儒雅谦逊的人,虽然在商海沉浮多年,身上却有着浓浓的书卷气,说话也是朗润清透,听着就悦耳舒服。 牢狱八年,也是年龄上来,他之前挺拔的脊背现在已经有些弯,鬓角和头上零星生出几根白发,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也多了。 贝梨记得刚进去的时候,他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 看着陌生了很多。 然而他一笑,眉眼间对她的宠溺和见她的高兴依旧是贝梨熟悉的模样。 贝父拿起电话,轻轻说着:“小梨,没想到你还会过来看我,爸很高兴。” 不知道是因为电流里的杂音还是他真的老了,声音里满是疲惫和老态。 贝梨眼眶有些红,不出声还好,一准备出声,嗓子眼肿的跟拿东西堵住了似的。 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出声,最后憋着气只喊了声:“爸。” 贝父这就已经很满足了,连着“哎”了好几声,歉疚道:“爸知道小梨受委屈了,是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你妈。” 他不提贝母还好,他一提,贝梨眼里的水没包住,随着她眼睛的眨动,在下睫毛上颠了颠,滚着滚着落了下来。 贝父心疼焦急又没办法,手抵在玻璃上凑近看她,安慰着:“梨梨别哭,爸知道错了,爸也没办法,等爸在这里好好表现,争取减刑能早点出去看你。” 贝梨声音彻底哭哑,眼泪刹不住地往下落,“可是爸,我妈要结婚了……她要嫁给别人了……” 贝父愣怔住,放在玻璃上的手渐渐收回去,好半晌才呐呐说:“嫁人好,嫁给我吃了这么多苦……嫁人好……” 贝父又看着贝梨,笑得慈爱,“梨梨这么大了,有没有交男朋友?” 贝梨对他转开话题不想谈论的样子生气,哭着说:“你就让我妈这么嫁给别人了吗?” 贝父低着头叹气,“可是爸也不能让她一直等我出去啊,那么多年呢,说不定我都活不到出去,哪能一直耽误你妈。” 贝梨之前还幻想过着贝父出来后一家团聚的场景,现在贝父还没出来,贝母就再嫁,她的家彻彻底底没有了。 就算贝父出来也没有团聚的可能了。 她哭得直抽抽,贝父心疼得不得了,“梨梨别哭,你要为你妈想,她不能一直等我啊。” 贝梨哭得脑子有些缺氧,按着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又抱怨出了八年前来见他的那句话:“你说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为什么要犯罪,做之前就不能想想我,想想我妈?!” 贝父嘴唇嗫嚅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贝梨泪珠子从泪腺里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糊了满眼,看不到贝父眼里的愧疚不甘和妥协。 “你知不知道你坐牢没事了,我和我妈怎么过的,那些人追着我们骂,去哪里都被找到,我和我妈……” 骤然听见话筒里的抽泣声,贝梨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停了好一会儿,站在一旁的狱警提醒时间快到了,她才深呼吸几次,缓缓情绪说:“我妈在芬兰,结婚后会换国籍,以后应该都不会回来了。我在国内,以后会常来看你,有什么事别自己憋着,让狱警联系我。” 贝梨低着头对话筒说:“你毕竟是我爸。” 贝父同样低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只是连连点头,“好,好,好。” 贝梨放下电话离开,贝父坐在位上怔怔地看着贝梨离开的背影,狱警提醒的不耐烦了,她也转弯离开长长的甬道,他才起身跟着狱警回去。 贝梨出来后才站到墙边掏纸擤鼻子,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很长时间的眼,直到再看不出一点异样,才跟着狱警出去。 随厌在车里等的时间有些长,后来下车站到监狱大门下面,掏出根烟,没吸,就一点点看着它燃烧。 贝梨一出来,就见他指尖夹着烟站在门下阴影处看她,明明天气都很热了,他夹着烟,指尖更热,皙白的皮肤被热的通红。 贝梨视线下移,地上落了一圈烟灰,看着不像是一根烟落的。 亏着随厌今天提醒她两次,贝梨记起一点他以前的习惯,他身体不好,一向是不吸烟的。 见贝梨出来,随厌黑眸微动,在她身上扫了下,貌似没什么问题。 他把烟掐灭,随手扔进旁边的绿色大垃圾桶。 “你先别上车,我打开空调降降温。” 贝梨点点头,没说话。 这时候的空气没了早上的干爽,满是燥热,贝梨躲在他刚刚站过的阴影处,看他到车门边,一打开车被里面积聚的热气熏一脸后撤开些,只是手伸进去打开空调。 过了两分钟,车里的温度降下来,随厌关了空调,喊她过来。 车子走的不快,贝梨头歪向窗外,一路上没说话。 随厌中间接个电话,把贝梨送到景嘉小区就离开了。 贝梨上着楼回忆随厌接到电话时喊的名字,好像是江一简。 她心情不好,当时看他一眼也没说话。 - 晚上七点,夜幕四合,华灯初上,青城江边某高级会所二楼。 随厌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杯酒,斜靠在窗户边吹江风,随意地掀了下眼皮瞧坐在沙发上拿着酒瓶仰头直灌的江一简。 看了一眼没管他,随厌品了口酒,让涩甜的酒精在空中慢慢挥散,转头去赏江上漂动的画舫,船头船尾都挂了红灯笼,里面时时有歌声传出,配着夜幕繁星,倒有几分浮华声色的奢靡味道。 -- 第20页 江一简喝着喝着,眼睛瞥见放在桌上的白纸,原本对着嘴的瓶口忽地转了方向,将白纸浇个通透。 倒酒的声音哗啦响,随厌转头看见桌上地上流满的酒水,忍不住皱眉,“你干什么呢?” 江一简喝的有些醉,讽刺地笑道:“我看它不顺眼,想浇了。” 随厌走过去看见上面写的东西,微挑了下眉尾,一脸看好戏,“你女朋友和你分手了?” “什么女朋友,她也配!” “什么情况,说说。” 随厌来了兴趣,坐到沙发上,又呷了一口酒,摆足了对这件事好奇想听故事的样子。 江一简把桌上已经浸成黄色的湿纸抓烂,愤愤道:“她现在红了,身价上去了,嫌我给的资源格调不够,跑了!” 江一简似是不敢置信,又觉得自己养个白眼狼,“她竟然就留个纸条跑了!” 随厌看好戏,“追去啊。” “要是知道她在哪,我还不抓回来狠狠打一顿?”江一简白他一眼,“还会在这跟你喝闷酒?” “总能找到的。” 江一简是摄影师,他女朋友之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和他在剧组认识,江一简凭着人脉给她介绍几个资源。他女朋友长得好演技也不错,随着电视剧电影播出,很快成了当红小花。 演员总要拍戏上节目,他又在圈里,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在哪。 江一简冷笑,“别让我知道她在哪,腿不给她打折。” 出了心口恶气,江一简才想起来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听说贝梨回来了?” “嗯。” 随厌平淡的完全出乎江一简预料,他喝口酒猜着:“你们见过了?” “见了。” 他又猜着:“睡了?” 随厌白他一眼,却被他一扫先前阴郁,完全是探听八卦的表情气笑了,“瞎猜什么。” 江一简没什么形象地摊在沙发靠背上,递给他个“只管放心飞,兄弟永相随”的眼神,“什么时候能追上,要不要我帮忙?” 随厌视线锁着眼前六角形玻璃杯,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流光溢彩,淡道:“不追。” “我擦,什么东西?!” 江一简过来扯着他的衣服来回看了看,“不追?这还是我认识的棠随厌吗?你他妈什么时候换的芯子,我怎么没看出来?” 随厌冷淡地垂眸瞥了下他伸在衬衣上的手,等他松开了才说:“八年多了,还有什么感情。” 这语气让杀千萌来听,和贝梨上午说“哪有那么长的感情”时简直一模一样。 江一简看他真不像开玩笑的意思,傻眼了,也不明白,“不是兄弟,你闹什么呢?单身八年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不就是等人回来呢吗?现在回来了,你又装没事人似的,玩哪出呢?” 江一简苦口婆心,“你们都见过了,你肯定知道她在哪,这不比我情况好?!” “还是说你记恨她当年不留你,可你也想想,就你爸那威胁人的态度,她要是敢留你,她家还有救吗?不得拉着你一块跳火坑啊。” 江一简“嘁”了声,“我以前觉得就我恋爱脑,现在觉得你比我还恋爱脑,言情小说看多了吧,想人家不顾自己父母安危,舍掉满身财富也要跟着你带着你赖着你,做什么梦呢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江一简(蜡笔小新拍屁股):你猜我完不完蛋? 第11章 随厌冷冷瞥他,江一简酒劲上来一点看不见,以前都是随厌压迫他,现在终于有他数落随厌的一次,嘴上根本停不下来,“要我说,你也别装黄花大闺女拿乔,有机会就上,别等回头人家从国外带回来个男朋友未婚夫,跟那言情小说似的,你再后悔拼命追人家,追不上还被完虐。” 随厌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里面的酒水止不住晃荡,那架势像是要不是江一简是他几十年的发小,他能直接泼他叭叭不停的嘴上。 随厌微微扯唇笑,“你看过不少小说啊?” 江一简理所当然点头,完全没看清形式,特傻白甜特骄傲地“昂”了一声。 “那今天晚上就让江氢给你送十本小说,明天早上九点去我办公室复述,看不完记不住,这个会所的卡就没收了。” 江一简听前半部分还在点头,看小说嘛,他最在行。 而后听到没收卡,脑子一个激灵,酒劲登时醒了,扒着随厌的腿喊:“别啊,一晚上十本?你给我找的肯定都巨厚,还复述出来,直接把我眼戳瞎吧。” 随厌腿往旁边歪掏出手机打电话,江一简反应不及差点趴地上,扳着沙发靠背扶住身体。 手机只“嘟”响一声,江氢就接通,他是随厌生活助理:“老板。” 随厌还没说话,江一简就拼命把随厌拿着手机的右手扒拉到他这边,对听筒喊:“江氢,看在咱们俩都是老/江家人的份上,你别给我买上上下下十几套的,买几千字的小短篇,简简在这里先谢谢你了兄弟。” 那声音叫的,要多凄凉苦楚有多凄凉苦楚,比巴山楚水还要多一片凄凉地。 江氢疑惑地喊了句:“老板?” 随厌“嗯”了声:“去买那种男人追人追不上还被完虐的小说,十本,上上下下十几套的,今晚就给他送过去。” 江氢:“好,请问江一简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买完送到哪里?” -- 第21页 “送到江边会所。” “是。” 江一简在随厌安排出来的时候就不敢吭气了,多说多错,他不提上上下下十几本的,随厌不了解有厚道这种程度的,自然也不会故意让江氢买,到时候他再找江氢贿赂一下,完全能成事。 现在好了,他多嘴一说,摆在他面前的可能全是几百上千万字的小说。 随厌瞥了眼他心如死灰的脸,没搭理。 半个小时后江氢打来电话,“老板,没找到上上下下十几本一套的小说。” 趴在沙发上自我面壁反思的江一简闻声抬头,眼睛放光,希冀地看着随厌。 随厌点开免提,把手机放桌上,“看着买,选最厚的。” 江一简低下他昂扬如斗鹅的脖子,心塞又心碎地叹口气。 媳妇儿跑了,兄弟也不爱他。 很快江氢抱着二十多本厚如现代汉语字典的书进来。 江一简彻底死心。 江氢带着随厌同款面无表情,把抱在怀里高到他鼻子的一摞书放到桌上,情绪不带丝毫起伏地说:“江一简先生,这是您的书。” 江一简捂着碎掉的心口,看他的眼神受伤又哀怨,嘴上说“江氢,你好实诚”,脑子里想的全是“你这人怎么回事,脑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比外面的电线杆还直楞。” 江氢东西放下之后身子就对着随厌的方向,没看见他暗示的眼神。 “谢谢夸奖。” 又对随厌说:“请老板检查。” 随厌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两页确实是小说,站起来准备离开,“江氢你在这看着他,明天早上九点带着他和这些书去办公室,让他给我把故事完完整整地复述一遍。” 江氢点头,“好。” 江一简不敢吭气。 - 会所门口豪车云集,随厌找了会儿才看到自己的车。 坐上副驾驶,随厌掏出手机,看着上面的联系人,不知道是被江一简刺激到了还是因为不常喝酒,酒精刺激了脑子,准备喊代驾的手指一滑,点到早就存上却没打过一出的电话。 铃声响了会儿才被接通,声音穿过电流,有些迷糊不清的沙哑:“喂,谁呀?” 贝梨回来后又哭了一阵,后来哭着哭着就躺床上睡着了,现在被电话吵醒,脑子还很昏沉,见对面没音,又是个陌生号码,准备挂断。 对方就跟知道她的意图似的,贝梨手指刚抬,对面就响起一道疲惫的男声:“我在江边会所,喝了酒不能开车,你过来一趟帮我把车开走。”后面又报了车牌号。 贝梨以为他打错了,然而这声音她上楼前刚听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棠随厌……?” “嗯,过来开车。” 贝梨还想再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了。 “……???” 让她去开车? 她还没考国内驾照呢,而且随厌怎么有她电话的,她没给过啊。 贝梨还想再打回去,然而铃声刚响第二声就顿住,转而响起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她登时挂了。 操。 贝梨去网上找到代驾电话,准备给他找个代驾,然而对方问她车牌号的时候,贝梨脑子一片空白。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随厌跟怕她记住似的,车牌号快速一报就过去了,她上初高中的时候脑子就不太好使,这些年没用过,记忆力更是明显下降,回忆了半天,也就想起来最后一个数字是6。 她气得锤床。 磨蹭半天,贝梨还是去浴室洗脸醒神,看着镜子里被泪水泡胀到发白光的眼睛,洗了几分钟没见效果,破罐子破摔地出门见人了。 会所门口霓虹闪烁,还有路灯照明,车牌号倒是容易看清,就是放眼望去全是车,找不到哪一个是随厌的。贝梨从最边上开始,一个个看过去,碰到尾号是6的就趴到窗户上看里面有没有随厌。 一不小心就瞅到男女大战,遭了一顿骂。 贝梨曲直顶顶鼻尖,心里腹诽:这是会所门口,进去就有宽大舒服的房间任你们各种paly,在这逼仄的环境里车震也不怕被压抑的环境逼到早泄不举。 她正想接着去下一个尾号是6的车窗上看,后面突然有车按喇叭,贝梨吓了一跳,副驾驶的车窗一点点往下降,露出一脸无语的随厌。 贝梨:“……” 她都是往驾驶座上找,谁去看副驾驶。 随厌揉着涨疼的额角看她,“你怎么来了?” 贝梨:“……?” “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贝梨还奇怪,“你怎么有我电话?” 随厌皱了皱眉,低头看手机,“哦,我打错了。物业给的,说是邻居,回头有什么事方便交流。” 贝梨应了声,看了看他的车牌号,“你手机是不是关机了?我给你找个代驾。” “不用。” 贝梨垂眸看他,“嗯?” “你不能开吗?” “……”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好像说的是“你都上一年级了,连1+1=2都不知道?”“你都六岁了,连饭都不会自己吃?”“你都这么大了,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 贝梨被他气到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她就不该体谅他手机关机,大晚上跑到这么远的江边找他。 -- 第22页 “不会开,也没有国内的驾照。” 随厌像是这才想起来她刚回国,“那喊代驾吧。” 贝梨捂着胸口告诉自己不气不气,不能跟个醉汉计较,然后打电话喊代驾过来。 挂了电话,贝梨看了下手机时间,这个时段公交车差不多都停运了,自觉打开车门上车。 拽了下车把手没开,贝梨又拽了一下,这回使的劲太大,车门没开,她的胳膊倒是伤了。 贝梨皱眉,“你的车锁上了,我打不开。” 随厌轻飘飘地往后看了一眼,解开车锁,“我忘了。” 一整天被他气这么多次,还不能冲他发火,贝梨上去的时候车门甩得震天响。 随厌头靠在车座上,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翘了翘唇。 贝梨不想和他坐同一侧,进去之后往另一边挪了挪屁股,斜着视线往正上下左右晃动的车上瞧时,恰好看见后视镜里他笑的样子。 顿时更气了。 他就是故意的。 打错电话是故意的,就是为了骗她大晚上跑过来。 锁车门是故意的,就是让她打不开车,想看她出丑。 贝梨握着拳头忍了又忍,告诉自己他是陌生人,自己和他现在不熟,冲陌生人发火是十分没素质没理智的事情。 但看着后视镜里唇角越翘越高的随厌,她真的忍不住。 她一上车,随厌就听见她气到喘粗气磨牙的声音,不用往后看都能想到她气成河豚的样子,笑了之后,在安静的车厢里,除了她的磨牙喘粗气声,还多了她握拳摩挲手指的声音。 随厌偏偏头,看到后视镜里自己笑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 他倒要看看,她现在的耐力有多高。 贝梨的耐力不强,虽然贝父坐牢那段时间磨掉她一些刁蛮的性子,后来去国外到个陌生又语言不通的地方,被当地孩子欺负也磨掉一些性子,能忍了点,但莱西叔叔知道后很快就给她撑起腰,她依旧成了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眼下就是长大了,懂事了,忍耐力强了点。 但她再高的忍耐力,都经不起他这一天翻过来翻过去地捏扁搓圆。 不过要是发作的话,贝梨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好时机,随厌现在不像第一天见的那样,直接把矛头对准她,她也能立刻反击回去,现在成了指桑骂槐藏着掖着背后使阴招。 好在贝梨很快就找到了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试一下有没有小可爱看到这一章,评论发红包~ 不要给我省钱啊——【叉腰大吼】 现言快凉死我了! 第12章 过来的代驾是个小姑娘,青春稚嫩的样子看着像是上大学出来做兼职的。 找到车后,她把自己骑的可折叠自行车放后备箱,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上来。 然而她上来的时候随厌像是要吐,两扇车门一开一关,他们俩呈相反的动作上下车。 他下车后站在车旁吹了会儿风,再上车的时候没打开门副驾驶的门,上了后座。 贝梨的眼睛还在肿,睁开眼不舒服,正闭眼倒在车窗上休息,忽然听见车门响动,脸侧的头发被一股风带起来,随即就是窸窸窣窣上车的声音。后座的空间很快变得狭小,身旁也有了呼吸和清冽酒香。 贝梨头枕在车窗上,微微偏转过来看他。 “你怎么上后面来了?” “你见过哪个老板和司机坐一排的?”随厌轻嗤一声,黑眸微垂,漫不经心地扫向她,然而在看到她肿白的眼皮时,眸底忽地一缩,声音也凌厉几分,“你眼睛怎么了?” 他手指伸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想衬着外面的灯光看得更清楚一点,手上的下巴忽然别开不让他碰。 “没什么。”贝梨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心里面有点别扭。 晚上空气稍凉,随厌温热干燥的指腹摸在下巴上,总感觉那一块都快要烧起来。而且他把下巴抬起来的时候脸也顺势凑了过来,鼻尖萦绕的都是他身上清冽的酒香。 贝梨屈指顶顶鼻尖,不知道他今天晚上喝的什么酒,闻着并不浓烈,还有股清清凉凉的香味,不讨厌。 随厌以为她还因为刚才的事气着,摩挲了下指尖没说什么,身子也靠回原来的地方,只是偏着头皱眉看她,“你回去哭了?” “差不多吧。” 贝梨不想再跟他说话,又闭上眼佯装睡觉,枕回车窗上。 随厌又看了会儿她拉下来的眼皮,转头时忽然瞥见正往后看他们不知道如何开口的代驾小姑娘。 “先、先生,请问去哪?” “景嘉小区。” “哦哦好。” 小姑娘被他漆黑的眼神吓了一跳,缩回脑袋连忙启动车子。 随厌揉揉胀疼的额角,长长舒了口气,闭眼休息。 车子一路缓慢驶离。 - 景嘉小区停车场。 代驾小姑娘刚停好车就拿下自行车,告别都没有,骑上就走。凉风撑起她纯白的T恤,鼓鼓的像个布袋子。 贝梨抬头看他,言语间止不住的调侃,“你怎么人家了,这么怕你?” “图谋不轨了?” 随厌神色淡淡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贝梨好心情地吹了声口哨,走在他前面进了楼道。 这时候小区内已经没什么人了,电梯也空荡,两个人上了八楼,贝梨在地上重踩了一脚,瞬间声控灯从电梯口到尽头窗户次第亮起,整个楼道比白天还要亮堂。 -- 第23页 随厌晚上回来的一般都比较晚,第一次见这么亮的楼道,眼睛还没从刚进楼道的黑暗中适应过来,微微眯起。 贝梨已经打开门,背对着他挥手拜拜进去了。 她有点饿。 下午一回来就哭着睡着,醒来又因为随厌出去一个来回,到现在还没吃晚饭,进屋后直奔厨房柜子。 里面还有之前买的几桶泡面。 贝梨心里有点小满足,今晚就这么凑合了吧。 她又拿起水壶接水准备烧开烫面,然而水壶坐上烧水器的时候,突然听见敲门声。 她才搬过来几天,一向没什么人来,这时候来敲门的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棠随厌。 不知道他怎么了。 贝梨按开开关,挑着眉尾去开门。 随厌正站在对面,一向清冷的眉目凝着股躁郁,“我钥匙没带。” 贝梨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双手交叠斜靠在门侧,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随厌明显不想重复一遍,抿了抿唇角,“我钥匙丢了。” 她拖长音“哦”了声,开始表演她的塑料演技,惊讶道:“你钥匙丢了?” “嗯。” “关我什么事。”贝梨忽然变脸,扬唇一笑,后退两步利索关门。 被拒之门外的随厌:“……” 一分钟后,敲门声再起。 这回门打开的时候,随厌提前伸脚挡在门边,低垂的眼底是一双粉色拖鞋,顺着往上,是贝梨依旧双手交叠依靠在玄关的神气样子。 贝梨:“干嘛?” 随厌轻轻吐了口气,“我钥匙丢了,不知道是在学校还是在中午吃饭的地方,现在也找不回来,你收留我一晚。” “我为什么要收留你?” “咱俩是邻居,之前还一起生活过九年,怎么也算是你半个哥哥。” 贝梨表面佯装一副苦恼至极的样子,暗地里则绞尽脑汁想他之前说过的话,这可是难得的反击机会。 “可是和我这样薄情寡义的人相处,容易你为我两肋插刀,我却把你插肋骨的那一刀拔/出来,再从你背后插进去啊。” 末了她还仰着天真的脸看他,似乎是真的不解,声音软软的,“怎么办啊?” “……” 随厌:“受着。” 贝梨手臂一伸做个请的动作,“好的,棠先生请进。” 随厌迈步进去。 壶里的水已经开始响了,贝梨开柜子去给他拿方便面,“你晚上吃饭没?要吃泡面吗?” 随厌站厨房门口看放在中岛台上的方便面,盖子已经被打开,露出里面的方便面和调料包,“你还没吃饭?” “没有。” 他进去打开冰箱,准备给她做点,然而今晚注定不用他下厨,下一秒就看见空空如也连个鸡蛋葱叶子都没有的冰箱。 随厌问了个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平时不做饭吗?” 贝梨摇头摇得理所当然,“不做,我不会。” 随厌看着她手里的方便面皱了皱眉,“你平时都是买饭吃方便面?” “这几天是这样。” 过几天她可能偶尔会去杀千萌那蹭个饭。 随厌身手摸了摸裤袋,犹豫片刻后只是说:“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贝梨把准备给他的方便面又放了回去,等水冲泡好自己在厨房吃。 不管随厌有没有吃过,凭他之前看着方便面皱眉,就知道不喜欢。 吃完出去,随厌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贝梨本来想说让他睡沙发,忽然想到昨天早上他睡不下沙发把腿伸出去的样子,转手给他指个客房,“你睡那个屋。” 随便把他安排一下,贝梨就去自己屋洗洗睡了。 不知道是傍晚睡的有点多,还是因为时隔八年之后随厌又睡在了她隔壁,贝梨翻来覆去好长时间没睡着。 脑子里也没想什么东西,就是一点睡意都无。 不知道她把窗外夜空里零碎的几颗星数到第几遍的时候,卧室门响了。 贝梨把头转向门口,身子趴着没动,扯着嗓子问:“干嘛?” “没浴巾。”他的声音隔着房门,有点闷闷的。 贝梨可能受今天那个车震男女的影响,听见“没浴巾”时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随厌光溜溜湿漉漉站在门口的性感样子。 以前她虽然没直接见过他裸着的样子,但毕竟是小情侣,该摸的该碰的该见的都摸过碰过见过了。 知道他的身材有多好。 说不定现在更胜一筹。 贝梨鼻子忽然感觉有点热。 她连忙爬起来去找新的生活用品,把浴巾毛巾牙刷牙膏塞到一个袋子里,偷偷打开一个门缝递给他。 随厌没接。 他低头看着塑料袋一伸出来就合上只容下她一个手腕的门缝,“你干什么呢,脱光了?” 贝梨磨牙,“你才脱光了!” “没脱光你躲里面干什么,怕我进去?” 尴尬不能只让自己尴尬,贝梨反驳:“不是怕你脱光了,非礼勿视。” 随厌看了眼自己身上丝毫没动的衬衫西裤,黑了脸,“穿着呢。” 贝梨气哼哼地把门打开,倒打一耙,“穿着不早说,直接敲门要浴巾,谁知道你是不是洗完了才发现没浴巾。” -- 第24页 随厌低头接她手上袋子的时候,视线扫过她身上,漆黑的眼眸忽然深了又深。 夏天天热,贝梨又不开空调,穿的自然比较少,吊带小裙子不但在脖颈下面露出一大片晃眼的白和没进去领口的一道,下面也只到腿根下边一点,露出白嫩笔直的双腿。 她也没穿内衣。 随厌锋利的喉头滚了滚,声音随之微哑,“行了,你进去吧。” 贝梨觉得他有点反复无常,“你有事没事?没事还非让我出来。” “人都不敢露出来,看你是不是被绑架了,出事没。” 他这句话一出,贝梨忽然就没了之前嚣张的气焰,淡淡“哦”了一声,“洗去吧。” 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 次日阳光大好。 贝梨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七点。 她洗漱好准备下楼买早餐,见随厌睡的那屋门还关着,过去敲了敲,“我下楼买饭,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给我关了。” 里面没声音。 贝梨又敲了敲,还是没听见声音,直接推开—— 里面空空如也,床单铺得一条褶皱都没,薄毯放在床头也叠得工整。 已经走了? 贝梨拿上钥匙出门,刚走两步忽然发觉隔壁有响动,下一秒就看见随厌从里面出来。 他换了一身浅白色衬衣和浅棕色西裤,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上面还喷了发胶定型。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手里那把准备用来锁门的钥匙。 贝梨眼睛眯起危险的缝隙。 第13章 发觉门口站的有人,随厌往外抬另一只脚的动作一顿,慢慢转头往后看去—— 贝梨唇角含笑,明显不善地看着他手上的钥匙。 随厌左右手的东西调换位置,把原本端在左手的早餐用右手递给她,“不用去买了。” 这算是对她昨天收留他的回报,贝梨毫无心理负担地接过,继续盯他左手上的钥匙,“你钥匙不是丢了吗,它哪来的?” “我生活助理送过来的。” 贝梨步步紧逼,“他什么时候来的?” 随厌应的轻松,“六点。” “早餐哪来的?” “我做的。” 贝梨低头看了看早餐,又抬头看了看随厌打理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的样子,忽然咬牙切齿:“棠随厌!你又耍我!” 这家超市的牛奶是早上四点到的货,因为是青城郊区草场养的奶牛挤的奶,很新鲜,也非常受欢迎,一般不到两小时就会卖完。钥匙六点到,够他去买牛奶? 就算是生活助理来的时候买的,现在才七点,这段时间够他做好早餐吃过饭再把自己收拾的这么精致? 简直是把她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让贝梨更气的是,她说完棠随厌不是反驳,而是微微错愕她竟然发现了?! 就这点小把戏就以为能把她骗过去?? 关键是她真就被他耍的团团转!!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 想明白后,贝梨五脏六腑都要炸了,看着托盘上的牛奶恨不能泼他脸上,涂着番茄酱的面包恨不能糊他脸上再好好摩擦摩擦。 她在这里气到快升天,罪魁祸首随厌一点都不受她情绪影响,慢条斯理地锁上门,而后才抬头看她。 语气清淡,“没耍你。” 似乎是觉得这三个字太牵强没什么信服力,他又说:“我昨晚真以为钥匙丢了,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才发现在衣服兜里,就是怕你多想,才找生活助理做个借口。” 怕!她!多!想! 合着这些都是她多想的了?! 是她污蔑他了?! 是他心善,她小人之心了?! 贝梨真炸了,理智都被炸飞天外,拿着手上的牛奶和面包直接扔他身上,放了声“滚蛋!” 随后利落转身,踏着大步气冲冲地进电梯下楼,真当她不发火就好欺负了! 留下被泼了一身牛奶糊了番茄酱的随厌在原地。 随厌低头看着惨不忍睹的衣服,舒了口憋在胸腔的气。 这身衣服是不能要了。 不过能让她把情绪发泄出来,也算是光荣退休。 随厌之前没打算在这个地方常住,拿来这里的衣服不多,昨晚的洗了后,就剩一套深色衣服,但是今天天气太热不能穿,他掏出手机给江氢打电话让再送过来几件。 通话记录最上面是昨晚给贝梨打的,往下数第二个就是江氢,很好找。 这个时间段不堵车,江氢过来的很快,到的时候随厌身上被泼的牛奶还没干,湿漉漉的衬衣裤子贴在胸膛和腰腹上,露出一大片几乎透明的皙白身体,零星点缀着几滴番茄酱,像是在身体上炸开的鲜红色烟花。 江氢收拾了一小个行李箱拉进来,看见随厌的样子,诧异他急着让自己过来,他怎么还没洗好澡。 随厌把手机递给他,“给我拍张照。” 江氢:“??” 不过他向来是个只听话从事的,即便不明白,也接过手机照做。 随厌斜靠在落地窗前站直身体,让白色衬衣和身体贴的更紧密,“不用拍脸,直接拍脖子以下,仰拍点,显得人高。” 江氢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脑子一根筋直男,随厌再指挥都拍不出他想要的效果,早知道让江一简来了。 -- 第25页 以后也可以让江氢去跟他多学学。 最后一个成品出来,虽然依旧不尽如人意,不过相比之前已经好很多,有那股“湿身|诱惑”的味道,江氢才被随厌松口,得以离开。 随厌洗完澡换上衣服下楼,出小区之后便是一条颇为繁华的街道,街道中间有一家味道不错的早餐店,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 不过大多数都是上班族买了在路上吃,坐在店里悠闲吃东西的人不动,随意一扫,就能看见正喝着豆浆,四五口才吃完一个小笼包的贝梨。 她吃饭倒是秀气。 随厌停车下去。 贝梨刚把一个小笼包吃完,正准备喝豆浆,忽然见前面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随厌坐她前面。 贝梨抬眸看他,“你干嘛?” 随厌身体坐直,将江氢之前拍的照片调出来,把手机转向她,推过去。 看见手机里的照片,贝梨差点一口豆浆喷上面,好不容易憋着咽下去,脸都红了。 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被图片燥的。 随厌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紧不慢道:“我们来谈一下贝小姐对我衣服的损失。” 贝梨眼睛被上面的块块分明的腹肌吸引,头都没抬,“什么损失?洗洗不就成了。” “贝小姐,这衣服不能碰水,洗不掉。” 贝梨瞥他一眼,这回不耍她了,想坑她? “那你想怎么办?赔钱?” “如果贝小姐愿意的话,我也没意见,不过鉴于我已经穿上了,贝小姐赔一半就可以。” “一共多少钱?” “七十八万。” 贝梨听得脑子抽抽,一个发泄动作要走了她一大半的存款。 “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你把卡号留下,我回头转给你。” 随厌把手机拿回来,“不用着急,我们先加个微信,我把卡号发你微信,有什么后续问题贝小姐也可以及时跟我联系。” 贝梨的眼神随着手机走,直到随厌退出相册,打开微信,她才收回视线,打开手机,和他加微信。 加上微信,随厌站起来说:“我还急着去上班,有什么事情或者问题,贝小姐都可以在微信上联系我。” 被坑了这么一大笔钱,贝梨的心情属实说不上怎么好,没搭理他,埋头吃早饭。 随厌也不在意。 - 上午九点,现代化奶黄和白色装修,简约大方的办公室,金黄耀眼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办公室照得干净亮堂。 江氢准时抱着昨晚的二十几本书进来,后面跟着垂头丧气黑眼圈极重的江一简。 几乎刚进门看见办公桌后面的棠随厌,江一简眼睛就倏地一亮,奔过去坐上他对面的椅子,指着自己的黑眼圈哼唧抱怨求饶,“随厌厌,你看我的黑眼圈和眼球上的红血丝,真的要瞎了,我就算有爱因斯坦那么发达的脑子,有一目二十行的眼力,也看不完记不住啊,更何况我没有,就一普普通通的脑子,和已经近视的眼睛。” “每天拍视频剪视频已经够累眼睛的了,看小说只是我一个消遣……你别折磨我了……” 等他哼唧够了,随厌才从文件上抬头,而后对江氢说:“把他昨晚看的拿过来。” 江氢手上的书分成两摞,一摞只有四本,一摞有十几本,放在一块差距异常明显,像是小朋友和大巨人。 江氢将只有四本的那一摞放到随厌面前。 四本书是两套,随厌拿起最上面明显是上册的一本,对江一简说:“开始吧。” 看他一页页快速翻过,江一简有种等待凌迟的感觉,还哼哼唧唧撒娇想为自己求情,“随厌,能不能饶了我。” 随厌:“给你一分钟组织语言的机会。” 江一简:“……” “男主之前和女主是男女朋友,不过他贱又作,一次次把女主推走,后来女主遇上对她非常好男二,和男二在一块了,男主非常后悔想追回来,没追上。” 随厌靠在座椅上,掀起眼皮看他,“详细点。” “……不记得,忘了。” 随厌又拿起下一本,“说这个。” “男主有个白月光,把女主当替身,后来女主发现,伤心离开,男主幡然醒悟,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女主,想追回来,女主又遇上个对她非常好的男二,和男二在一块了,男主没追上。” “详细点。” “忘了。” 随厌点点头,把书放下,找江氢要过来江一简出入会所的VIP卡,“卡我先留着,你什么时候能把里面的情节都完整的复述出来,再来找我要。” 江氢把书叠层一摞放到江一简面前,站到随厌一侧。 见没一点回旋的余地,江一简也不做低伏小,破罐子破摔,嘴一张叭叭开始逼逼:“随厌你没发现这两本书里面的规律吗?假若你再对贝梨这么差,下一个追妻火葬场的就是你了。” “真有那一天,哼哼,我一定给你们写个书,名字就叫《看棠先生如何一步步把自己逼到绝路》《棠先生那些年的作死行为》《棠先生如何给情敌做助攻》。” “我再找演员给你们拍出来,拿‘本剧有原形’作为营销噱头,肯定能大卖,到时候我就拿这部剧挣的钱,自己去办卡,谁要你给的破卡。” -- 第26页 随厌看向他的视线一寸寸结冰,“我看你不止是不想要这张卡,其他你也都活腻了,要不我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问问他你现在的工作忙不忙,要是不忙的话,不妨再给你加点工作。” 江一简还沉浸在为自己编制的报复梦里,陡然听见随厌冰冷刺骨的声音,吓得猛跳起来。 随厌低头看着之前写下的地址,“或者,你不想知道你女朋友今天晚上去哪。” 第14章 江一简的命门刹那被按住,停止叭叭,希望中又有股被压制的怒气问道:“她去哪?” 随厌手上的纸朝他飘去又扯了回来。 江一简伸手没抓住,收到随厌的眼神指示,把身前那一大摞书拉到自己怀里死死抱着,那样子仿若抱住了什么吉光片羽,就算给他一刀都绝不可能让他放手。 言行十分之狗腿,“我最近没什么耗时量大的工作,一定日夜研读,把里面的门道摸得清清楚楚,然后仔仔细细地给你讲出来,绝不落下一丝一点。” 随厌满意了,手上的纸条飘落在江一简手心,“有请柬没?” 江一简看清纸条上写的寿宴地址,想了想说:“之前收过一些,不过当时不打算去就没在意,等我回去找找。” “嗯,没请柬的话跟我说一声,晚上一块过去。” “行。” 江一简抱着那一大摞书正准备走,忽然听见随厌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抬眼去看,是微信来了强提醒消息。 强提醒?? 强提醒! 我操! 江一简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当即放下书,动作比随厌还要快,以迅雷之速在他手底下抽走手机。 随厌起身想夺,江一简举高手,一个转身麻溜跑到和他成对角线的桌旁,看着上面显示的消息,脱腔拉调地调侃:“贝梨啊——” “微信都加上了。” “我看看发的什么消息。” 江一简之前用过随厌手机,知道密码,边和他周璇边解开锁看消息,“把之前的照片——” 他还没念完,随厌已经抓住他低头仔细看消息的空档将手机拿走。 江一简扒着他的肩膀伸个头去窥手机屏幕,“照片?什么照片?让我看看啊,我看你拍的怎么样,不成了我再给你拍个,发给她的总要美美的。” 随厌掀肩膀想把他弄走,没成功,便不再管他,坐回椅子上,找到早上让她看的照片发过去。 江一简甫一看见能让人血脉偾张的湿身腹肌照,便连忙捂眼直呼:“辣眼睛,辣眼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整,能抓住小女生的心思。” 贝梨的消息还在发,随厌没搭理他,只是给江氢做个手势,让他把在这碍事儿的江一简弄走。 “欸让我也看看啊,我帮你参考参考怎么回答才没事,我导过拍过剪过那么多片子,还谈着恋爱,不管是经验还是理论不知道比你丰富——” 江一简不想走,扒着随厌的椅子不动,被江氢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掰开拖出去。 顺带赠送一大摞书。 他聒噪的声音也因为办公室门的关上戛然而止。 办公室清净了,手机的振动也早已结束,随厌一条条往下看。 【我要你的照片……就是……】 【额……】 【就是想上网去找找同款,看能不能直接买了赔给你,这样的话可以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要钱?】 随厌左手搭在桌面上,指尖轻点了几下,又收回来敲字。 【还同款也可以。】 随厌问江氢那身衣服的店铺名字,找到官网,再把链接发给她。 又说:【赔的钱还是之前的七十八万,买衣服缺出来的那部分钱,贝小姐可以找我补给你。】这句话发过去,对面很长时间没回,想了会她可能要做的事,随厌把手机放下,接着看文件。 官网链接发过来之后,贝梨点开看他之前买的衣服,正苦愁着,忽然一个电话跳出来,告诉她从芬兰寄回来的东西早已经到了,问她要把东西送到哪个地方。 贝梨把景嘉小区的地址报过去,挂电话后接着苦瓜脸看官网上衣服的价格。 这些价格她现在虽然承受的起,但承了之后就只剩受着了。 最初找他要照片,是因为她看了之后脑子里一直在重复播放那张让人垂涎欲滴的照片,想着想着手就开始发痒,有了把它画下来的念头。 但要照片总需要借口,不然会让他直接觉得她是馋他身子,就拿了想给他买同款的借口。 哪知道他直接同意了。 以至于贝梨现在很痛苦。 给他买了之后她就剩不下多少钱了,但是她现在还没想好去哪里做什么工作,也没开始找。 这种看着上面一连串数字痛苦纠结的心情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她习惯性清理通知栏消息,看见随厌发的那条他来补差价的消息。 正好这时候门铃响了,她快速回个【好】,欢快地去门口开门。 快递员把东西放下让她签字,等快递员走后,她把东西大包小包地往屋里般。 寄回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她的化妆品衣服鞋子,和用惯的颜料画画工具。 正好,照片有了,画画工具也回来了。 找间空房子把东西放进去,贝梨又去小区外面找间打印店把照片洗出来,回来就开工,就这么在画室一直待到晚上。 -- 第27页 - 随厌傍晚下了班,稍微收拾一下就开车去参加棠老爷子的八十大寿。 棠老爷子是随厌的爷爷,当初他能被接回来,说起来,还有棠老爷子在背后托关系寻找的一份功劳。 因为记恨着之前被抛弃,再被强势要回来的时候还把贝梨弄没了,回棠家后随厌很长时间不和他们亲近。 但他终归是棠家嫡系小辈里唯一剩下的小子,以后要继承家业,棠老爷子一直在明里暗里献好,想和他缓和关系,他也不是块石头,最近这几年联系渐渐多起来,棠老爷子偶尔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随厌也不会视而不见。 所以听见手机来电铃声,随厌看了眼,点开免提接听。 “小随啊,今晚爷爷生日,你回不回老宅?” 随厌忽略他讨好语气在心底引来的不适,态度不冷不热,“现在在过去的路上,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好好好,我给刘叔说,让他仔细着你的车,到时候让开进来。” “嗯。” “那再见。” 棠老爷子挂了电话,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围着他的老伙计忙问:“怎么样?棠家小子今晚回不回来?” 站在老伙计身边的女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捂唇笑道:“爷爷这还用问吗?今天是棠爷爷生日,随厌肯定要回来的,而且你看棠爷爷笑得这么高兴,定是回来的。” 棠老爷子被她说的满身舒畅,笑得更高兴,“还是翟老头子你有福气,身边有个这么贴心的孙女陪着。” 翟老爷子也欣慰,拍着孙女翟嘉晴的手叮嘱,“一会儿棠家小子来了,你好好表现。” 翟嘉晴一袭鹅黄色长裙,发饰简单,妆容清纯,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角还有一颗小梨涡,温婉又不失俏皮,闻言乖巧点头,“自然知道的,爷爷。” 棠老爷子越看越满意,让人找来刘叔,“一会儿小随过来,你看着他的车,别让守门的人拎不清,当成客人的车拦住。” 棠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宴会在棠家老宅举行,宾客的车都是停在门外,只有棠家人的车可以开进去,随厌不常过来,车又多,门卫就算提前有准备也受不住对他来一次,开一辆不同的车。 只能提前知道他过来,仔细看坐是谁,然后放行。 随厌这回又换个才买没半个月的车,他没什么其他喜好,又不想挣的钱都给棠家人留着,就偶尔换个车开,权当消遣。 他到的时间比之前预计的晚上一刻钟,中间换路去接了江一简。 江一简除了和棠随厌熟,和棠家其他人并不熟,不过棠家有什么事,看在他是随厌朋友的份上一般会给他个请柬,或者有谁拿到请柬,想送他个人情会转赠给他,江一简记得之前应该拿到过,但他女朋友走的时候把东西翻得很乱,没找到,也可能是她今晚想来,走的时候顺手把请柬拿走了。 - 棠家大宅。 门卫一辆辆扫着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人看是不是棠少爷,查到这辆黑色法拉利,看到副驾驶上陌生的江一简时,摆手正准备说转去左边临时停车场,忽然瞥见驾驶座上没什么表情,冷冷看着他们的棠随厌,身子一个激灵,连忙抬手让放行。 “少爷请进。” 随厌没说话,脚踩油门径直进去。 门口准备进来的宾客和院子里面瞧见车直接开进来的宾客,纷纷低头私语,互相交流信息,看这是哪个棠家人。 能把车开进老宅的必定是棠家嫡系,而棠家嫡系的车,早八百年都被他们扒遍了,毕竟知道哪一辆是棠家嫡系的车,他们在路上碰见了,可能还有机会攀上个好关系。 “这辆车没见过,不过可能是棠随厌的车,棠家嫡系这几个人,也就他最喜欢换车。” “棠随厌今天过来了?棠老爷子的寿宴,他不是从没来过吗?” “今天毕竟是八十大寿,他作为嫡系里唯一的孙子,又管理着棠家的生意,于情于理都应该过来,不说主持,露一面总是应该的。” “唉,说起来嫡系孙子,之前的棠赢真让人可惜,那么俊雅的一个公子,谁见了不说一声好,哪能想到,人说没就没了。” “唉,之前我还想着把闺女介绍给他呢,人生无常吧,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说的也是。” 随厌把车开到停车场,和江一简下车,一块往主楼走。 路人频频有人投来或好奇,或歆羡,或八卦的目光,紧跟着他们走。 江一简搭上他的肩膀护着。 随厌视线在周围人身上淡扫一圈。偷窥却被抓包,宾客脸上满满的羞耻感,纷纷转头垂眼避开。 随厌唇角扯了个讥讽的笑,问江一简:“你说,这里面有多少人在讨论我和棠赢,比较我们俩谁长得好,谁更有能力,谁更招人喜欢?” 第15章 江一简心口一窒,不知道能说什么,又应该说什么,只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拍了拍。 好在随厌并不需要他回应,只不过是郁气在心底积压太久,想说出来发泄一下。 时至夜晚,老宅内灯火通明,穿着统一服饰的侍应生穿马甲戴领结,手举托盘穿梭在衣香鬓影中,在客人招手时送上贴心的酒水。 随厌和江一简一道往主楼大厅里走。 里面热热闹闹,欢声笑语一片,刘叔早已经接到门卫的通知,说棠少爷已经到了,此刻正穿过人群,到门口等人。 -- 第28页 看见他们俩进来,刘叔上前,态度谦卑道:“少爷,江先生,老爷子在楼上客厅和翟老爷子说话,想让您过来了上去看看。” 江一简松开随厌,双手抄兜在大厅里逡巡,“你上去吧,我去找找秦舒,看她现在过来没有。” “行。”随厌淡扫了眼刘叔,让他带路,“走吧。” 二楼没什么人,相比一楼来说安静太多,然而推开客厅的门,里面依旧是笑语盈盈,满堂和乐。 正在逗两个老人笑的翟嘉晴见随厌进来,停下话头,对棠老爷子笑语:“棠爷爷,你看是谁过来了。” 棠老爷子顺着她的视线往门口去,瞧见站在门口的随厌,忙拍着身边的位置让他过来坐,苍老的声音里满是长辈对小辈的满意喜欢:“随厌来了。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你翟爷爷。” 随厌没去,坐到他们对面,朝他们微微点头,回的不咸不淡,“爷爷,翟爷爷。” 翟老爷子摸着胡须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随后频频点头,对着棠老爷子笑道:“之前就常听你这老顽皮吹你这个孙子多俊多有能力,没想到今日一见,还真担得起俊美无俦这四个字,气质冷冽,谦虚有礼,看人的眼神也透着探究,是块商场上的好料子。” 翟老爷子拍着棠老爷子的手,打趣着:“有个这么好的孙子还藏着掖着,是怕我们给你抢走了不成。” 棠老爷子被他夸得哈哈笑:“过奖了过奖了,这小子听见了,容易骄傲。” 笑完,棠老爷子催促和他们隔老远的随厌,“还不赶紧谢谢你翟爷爷。他当年可是白手起家,翟家能有今天的成绩,基本都是你翟爷爷的功劳。得他一句评价,是多少人都求之不来的。” 随厌礼貌笑笑,“谢翟爷爷夸赞。” 翟老爷子拍着翟嘉晴的手,“既然随厌来了,你也别在这陪我们两个老头子,去和同龄人玩玩,整天和我们在一块闷着不出去,生怕回头把你无聊出什么病来。” 翟嘉晴抱着翟老爷子手臂撒娇,“哪能啊爷爷,我觉得陪着你们挺好的,能跟着你们学不少外面学不来的东西。” “你就哄我老头子吧。”翟老爷子推着翟嘉晴站起来,挥挥手,“快去玩吧。” 翟嘉晴无奈地笑看翟老爷子一眼,转头对随厌耸耸肩膀,撇嘴道:“嫌弃我们了,要不不在这碍他们的眼了?” 随厌没说话,转头静静看着棠老爷子。 棠老爷子被他漆黑的眼睛盯着,忽然心虚起来。随即安慰自己:他要是和翟嘉晴成了,能和自己多亲近一些,就算最后成不了也没关系,算是给他介绍个朋友认识。 而且翟嘉晴懂事聪慧,肯定不会让他们俩的关系弄僵。 反正让他们俩多相处相处,对他和随厌的关系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心里计较好了,棠老爷子笑着挥挥手,“快出去吧,你不常来,翟丫头可是经常过来,让她带着你转转,对老宅熟悉熟悉,以后也能经常来看看我这个讨人厌的老头子。” 随厌站起来,朝他们点点头,“好,那我先出去了。”顿了顿,又对着棠老爷子道:“生日快乐。” 棠老爷子笑得前仰后合,“好好,你能来爷爷就快乐。” 又挥挥手,“快和翟丫头出去吧。” 翟嘉晴看着随厌出门的背影思忖,他刚才说的是“我”,不是“我们”。 果然,甫一出去,身后的门关上,随厌便说:“翟小姐自己去逛吧,有什么事情可以找管家,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翟嘉晴乖巧点头,“好的,棠先生再见。” 随厌下楼,去后院花园里找一圈,看到那个小人儿,还没等他过去,棠酥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抱着他的腿仰头看他,皱着小脸抱怨:“小叔叔,你怎么来这么晚啊,我找你好长时间了呢。” 随厌点点她的小鼻子,“刚才去找你祖爷爷了。” “啊?找祖爷爷去了?”棠酥立刻有了危机感,“我去的时候在里面看见个漂亮姐姐,他是不是要介绍给你呀?” 随厌问她:“那小糖酥喜欢她吗?” 棠酥点头,“糖酥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她又纠结,“但是小叔叔不能听祖爷爷的话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 “江叔叔说,小叔叔有自己喜欢的人,那小叔叔就不要去祸害其他人了,这样容易遭报应。” 随厌被江一简给她洗脑的话气笑了,把她抱起来往前院走,“江一简还给你说什么了?” 棠酥环着随厌脖子,竹筒倒豆子般掰着手指头数江一简偷偷给她说的话,“江叔叔还说,小叔叔对自己太过盲目自信,又傻又愚蠢,总想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让别人来追你。” “还说糖酥要是碰上小叔叔喜欢的人,就好心一点,帮帮你。” 随厌注意到前面不远处和女人纠缠的熟悉身影,停下脚步,唇角弯了抹笑,“还有吗?” 棠酥拉着“嗯”声想了一会儿,“还说,小叔叔除了脸长得好外,一无是处,还喜欢压迫他,简直讨厌极了。” 话说完,周围安静下来,棠酥忽然听见后面熟悉的声音,转过来头,看清真是他,扯着脆声喊:“江叔叔,秦阿姨!” 随厌把棠酥放下来,让她能快点跑过去。 棠酥小短腿快速晃动,哒哒哒穿过花园小路跑过去,抱上江一简的腿,仰头正笑着,忽而看见他们凌乱的衣服和有些充血肿胀的唇,皱眉道:“江叔叔,你们亲亲了吗?嘴怎么是肿的。” -- 第29页 “……” 她又看着秦舒乱起来的衣领和头发,细心指出:“秦阿姨,你的衣服乱了。” “……” 棠酥又发现新大陆,惊呼:“江叔叔,你的手怎么在秦阿姨衣服里?是手冷要暖暖吗?但现在已经到夏天了呀。” “……” 江一简转头看着不慌不忙慢慢走过来的随厌,咬牙切齿:“棠随厌,把你小侄女弄走!” 随厌挑了下眉,没搭理他,依旧按自己的频率慢悠悠走过来。 后花园人少,这里又是边角,灯光偏暗,几乎没什么人,他倒是没想到,江一简这么猴急,竟然想打野战。 看江一简真忍到身体紧绷,秦舒也羞得脸都要红爆炸,随厌总算有了好心,对棠酥招招手,“你江叔叔要给你造小妹妹,快过来别打扰他。” 棠酥没动,一脸懵懂天真好奇地问江一简:“江叔叔要给糖酥造小妹妹?怎么造啊,糖酥不参与捣乱,可以在旁边看着吗?就只是看着。” 江一简:“……!!!” “棠随厌!!!” 随厌眉越挑越高,唇角的笑意也扩大,“等回头让你江叔叔给你详细讲讲,现在赶紧过来,前院可能开席了,我们去吃晚饭。” 提到吃饭,棠酥发觉自己肚子饿了,恋恋不舍地松开江一简,还不死心地让他打包票,“江叔叔下次一定要跟糖酥好好讲一讲小妹妹怎么造出来的哦,糖酥还不知道呢。” 江一简只想让他们赶紧走,满口应下,“一定讲,一定讲,小糖酥先去吃饭,快去,江叔叔和你秦阿姨还有话要说。” “那好吧,江叔叔秦阿姨再见。”棠酥一边去牵随厌的手,一边和他们挥手拜拜。 前院的宴席已经开始,棠老爷子也讲话完毕,随厌把棠酥送到棠盛手里,直接开车离开。 - 手上的画总算完成个底图框架,贝梨放下工具,站起来伸个懒腰,又欣赏了会儿照片,而后才出去寻食儿吃。 外边的天已经彻底黑了,繁星满天,华灯璀璨,相映成趣,站在落地窗前,青城夜景一览无余,看着比白天还要热闹。 贝梨坐一天坐的满身泛酸懒,去浴室冲完澡,松懈掉身体,原本出去吃饭的想法自动消失,找到扔了一天的手机,点开外卖软件准备点份外卖,忽然听见门铃响。 贝梨看了看时间,都十点多了,棠随厌这时候才回来? 她过去开门,但一打开,扑鼻而来的浓烈酒气将她熏得后退一步,“你干嘛呢喝这么多酒,有事快说。” 楼道漆黑,只有贝梨屋里的光映在门口,随厌站在光里,原本紧扣的衬衣扯开两个扣子,露出被身体里的酒气催红的细致锁骨,脸颊眼角也袭上薄红。他抬胳膊闻了闻味道,好像确实有点重。 不过贝梨头发梢还有点湿,穿着睡衣睡裤,倒是刚洗完澡,身上还有点冷掉的淡香。 半晌没听他出声,贝梨皱眉看他正直盯盯地瞅着自己的眼神,“你是不是喝多了,忘了自己住哪边了?” 随厌没回应,而是低头看了眼她亮着的手机界面,问她:“你还没吃饭?” “没有。”贝梨抬手指指他后面,“你住对面,立正,向后转,正步走两步,掏出钥匙开门,就能成功解锁你自己的家,并好好睡一觉。” 随厌看她的姿势没动,忽然说:“我也没吃饭。” 第16章 没吃饭? 和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拿了她一多半的钱,还想坑她一顿饭? 贝梨抬手欲关门,“没吃饭自己点外卖,我没钱给你用了。” 随厌往前迈一步,抬手抵住门边,又按了按上腹部的位置,声音低沉虚弱下来,“我空腹喝酒,胃有点难受。” 距离陡然拉近,他说话的时候脸也凑近几分,闻到的酒气更加浓郁,贝梨下意识又往后退一步,再抬眼看他的时候,才发现随厌的唇有些过于白了。 门口的光有些暗,加上他个子高,刚才看的不太清楚,现在一脚踏进门里,整个身子彻底沐浴在屋内的白光里,不光嘴唇白,脸上没被酒气熏红的地方也泛着莹润的苍白,而且—— 贝梨感受到他呼出来的滚烫气息,眉头紧皱,“你发烧了?” 随厌在额头上摸了摸,又捏捏喉咙,“好像有点。” 贝梨抓着门不让他进的力气加大,声音却轻软,好心提醒道:“生着病就不要一个人在外面住了,回棠家,有人照顾你,好得更快。” 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随厌心底轻哂,没应她,又捏着喉咙,咳嗽一声,“我嗓子难受,你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贝梨看他堵在门口没一点想回去的意思,微挑了下眉,是想赖上了? 念在他生病的份上,行吧,姑且留一晚。 贝梨松手把门打开,“进来吧,我给你量下|体温,水在桌子上,自己倒。” 贝梨找到体温枪抵在他脑门上量了下,随厌问她,“多少?” “38.3℃,我去给你找点药。” 上次感冒应该还有吃剩下的药,贝梨去卧室床边的抽屉里翻出来,按剂量配好拿出来给他。 随厌坐在沙发上喝水,垂眸看了眼她手心的几个白色药片和胶囊,又掀起眼皮静静看她的脸。那眼神,寂静幽深得让贝梨觉得他好像在看白痴。 -- 第30页 果然,下一秒他不中听的话就钻进耳朵里:“喝完酒是不能吃感冒药的。” 似是觉得这句话杀伤力不大,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是常识。” 贝梨:“……” 现在她已经熟练到能自己脑补下一句了,肯定是“这都不知道吗?” 她毫无留恋像是扔垃圾似的把药片扔进垃圾桶,拍干净手心里沾上的药沫,“既然这样,那你就自己多喝热水,我就不管了。” 贝梨往另一边一坐,盘腿上去,也不看他,自顾自地找外卖下单。 随厌安静呷水坐了一会儿,又伸眼看她的手机界面,理所当然又不急不缓地说:“我还没吃饭。” 贝梨抬头看他,“自己点啊。” “没软件,也没点过。” 这意思是——“让我给你点?” 随厌没说话,眼神给她传递的信号是:“这还用我强调吗?” 贝梨忍着一拳把他揍趴下的冲动,“先把钱转给我。” 随厌掏出手机,乖乖给她转过去1000块钱。 念着他赖屋里又一连串高高在上又侮辱人的操作,贝梨点的除了一道番茄炒蛋,其他全是麻辣香辣。 她饿了一天,嘴里没什么味道,自然想吃辣刺激刺激味蕾,随厌不太能吃,又感着冒,就拿番茄炒蛋垫垫肚子吧。 许是大晚上饭店里没什么人,外卖送的很快,贝梨把菜一一摆上桌,随厌一直没说话,直到最后一道番茄炒蛋上桌,才问:“这里面有哪几道是我能吃的?” 贝梨仿佛听不懂他内在的意思,“你都可以吃呀。” 随厌看着上面满是红油辣椒麻椒的菜,觉得原本就难受的胃隐隐开始疼了,“我感冒不能吃辣。” “不能吃啊?”贝梨眨巴着眼睛,故作天真地看他,而后夹个香辣小龙虾在他眼前晃晃,“是常识吗?可是我不知道耶。” 随厌眼角抽了抽,贝梨也差不多要被自己这个操作恶心吐了,不过出了口恶气,心情还算不错,把放在自己前面的番茄鸡蛋挪到他面前,“吃这个吧。” “我给你转了一千,就只能吃这个?” 贝梨筷子抵着下巴思考着怎么圆过去,随厌已经叹口气妥协了,“就这样吧。” 随厌从中午到这时候都没吃饭,番茄鸡蛋很快光盘,贝梨瞧着他好像没吃饱,而且也意识到他还病着,自己这样做确实有点小过分,拿一盘香辣排骨冲冲热水洗掉辣椒红油放到他前面,“虽然没什么味道,不过你应该能吃了。” 随厌看着洗到发白的排骨,夹了一块到嘴里,咀嚼的动作忽然顿住。 贝梨:“怎么了,是还辣吗?” 随厌嚼嚼咽下去,“还行。” 看他真可以吃下去,贝梨心里因为之前的任性产生的愧疚少了点,闷头专心填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吃过饭,贝梨把饭盒收拾好装垃圾袋下楼扔垃圾桶里,回来见他还在餐桌上坐着,催他回自己家休息。 去厨房洗完手出来,见他还是没反应,贝梨给自己倒杯水喝着,过去喊他:“你干嘛呢,回自己家睡觉啊……” “你怎么了?!” 贝梨原本想拉他的衣服让他起来,凑近了才见他捂着上腹部,脸上被酒气袭染的红晕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毫无血色的苍白,眉头也紧锁着。 贝梨第一反应:“你不是要吐吧?” 随厌喘息微弱,声音也轻得几乎听不见:“不是,我胃疼。” “你家里有药吗?” 随厌摇头,“没有。” 距离上次胃疼已经很长时间了,他过来这边住只是临时起意,也没怎么在意拿药备着的事。 “那你要用什么药?我去楼下给你买。” 随厌按按隐隐胀疼的太阳穴,“我之前喝了不少酒,不能乱吃药,送我去医院吧。” 贝梨傻眼,“现在?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我又没驾照,那打电话叫救护车吧?” 随厌已经被胃里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的灼疼吞没所有的力气,耐着性子缓声解释:“救护车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下去打车去医院。” 贝梨站在他后面,听到打出租车,心底有着本能的排斥,垂着眼安静站了一会儿才捏紧拳头,说服自己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忽然感受不到贝梨的存在,随厌往后看她,“怎么了?” 他似是能窥探到她心底的想法,“不想坐?” 贝梨摇头,“没,你等我一会儿,我换个衣服和你一块去。” 她换衣服很快,脱下睡衣,随手找个裙子穿上,拿包挎上,扶随厌站起来出去。 - 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之前繁华热闹的市区也不免阑珊起来,昏黄路灯照明的大路上,驶过车辆寥寥,他们站了好一会儿才都没能看到一辆出租车。 随厌胃疼腿软站不住,但他挺拔的身子靠不了贝梨身上,不然分分钟能把她压垮,只能自己强撑着。贝梨在周围看了一圈,这里不是公交站牌,没有能坐的地方。 “要不你先蹲下?” 随厌摇头,“蹲下就站不起来了。” 习习夜风稍凉,路灯下,他看贝梨露出的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你冷不冷?” “有点。” 随厌被她扶着的手抽出来,想揽过去给她暖暖,然而他甫一松开,贝梨便抬头问他,“你想自己站着?行,你先站着,我去前面看看那辆等红灯的车是不是出租车。” -- 第31页 随厌抬起来的手不着痕迹地转向上腹,按着又一波疼痛袭来的胃,“嗯”了声。 贝梨看他差不多能自己站着,往前面的十字路口跑。 五分钟后,她领着一辆出租车过来。随厌早已经受不了地蹲下去,双手夹在中间按着腹部,苍白的脸上冷汗直冒。 贝梨慌了下,急忙跑过去,拉了下没拉动。 她带过来的是个女司机,贝梨心底对出租车的恐惧散去不少,让她下来一块帮忙。 随厌没让她们俩拉,自己手撑在身侧的路灯柱上站起来,进出租车里。 贝梨紧跟着他进去坐他旁边,“你有惯去医院吗?” 随厌报给司机,“青城第一医院。” 他说话已经轻到用气声了,司机没听清,问了一遍:“哪个医院?” 贝梨复述:“青城第一医院。” 随厌头搭在椅垫上,偏头看一脸担忧,生怕他下一秒就嗝屁儿的贝梨,忽然笑了下,“把我兜里的手机掏出来打个电话。” 他手机在西装裤里,坐着的姿势裤子紧绷,手机不好掏,贝梨费了一番力气,让他侧着身子才拿出来,“打给谁?” “骆焰。” 贝梨找到联系人拨过去。 铃声嘟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通,那头人火气很盛,一接通就哔哔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他妈谁啊大半夜把人吵醒,最近休假不上班,有病人找马医生,挂了!” 贝梨看着被迅速挂断的手机,一脸懵逼地看随厌。 随厌脸上没意外,“再打。” 这回接通的很快,那人脑子明显也清醒了点,“棠随厌?你又怎么了?” 贝梨看他一眼,替他回答:“胃疼。” “胃疼?不是让注意着点吗,自己不注意怪谁。疼,疼着,老子要睡觉,在休假,别烦!” 随厌这一会儿身上攒了点力气,“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你快点过去。” “呦呼,声音这么虚,都做什么了?让我猜猜啊,空腹喝酒了,还发烧了。” 随厌嘴角抿了抿,又加一点:“还吃了辣。” 电话那头听见几声模糊的女声,男人再出口的声音压低几分,“行了我知道了,现在去医院,提前到的话先等着,疼疼你才知道长记性。” 电话二次挂断,贝梨心里已经有了底,再看随厌,他已经闭上眼,头偏着朝她这边假寐了。 第17章 凌晨气温稍凉,车内没开空调,贝梨之前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长长舒口气,也闭眼倒在靠背上攒精力。 青城第一医院门口格外静谧,大门上方的电子屏幕里,红色宣传标语从作往右缓慢滑动,附近墙壁的反光瓷片上,偶有几辆车快速驶过,忽然有一辆出租车停下不动。 贝梨睁开眼,偏头看随厌眼睛紧闭,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怪不得一路都没怎么听见他因为疼痛加剧而粗重的喘息。 贝梨喊他几声,等随厌睁开眼,付了钱,便打开车门下车,再快速跑到另一边扶他下来。 出租车打弯开走,然而他们还没往医院进,里面的大门已经打开,有值班医生和护士推着急救推车快速跑出来。 与此同时,贝梨听见后面车轱辘快速滚动的声音,转头看去,一辆白色奔驰在门口停下,驾驶座上下来个高个男人,迎着昏暗的路灯,长相看得并不清晰。 男人跑来接过贝梨手里的随厌,喊他:“棠随厌!” 只醒来这一会儿,随厌的冷汗已经把鬓角和刘海都打湿了。 他虚虚应了一声:“骆焰……” “是我,别让你助理扶着了,快进医院。” 骆焰没让他推车上,直接把人背起来往医院里面跑。推车还没接到病人就立刻往回推,医院门口一时间兵荒马乱。 随厌很快进了手术室。 贝梨没他们跑的快,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门恰好关上,她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在门口等着。没几分钟有护士拿着各种缴费单出来,让她去办理缴费。 贝梨看着上面各种高收费数字,想着自己存款里的钱,忍不住努了努嘴。 因为是凌晨,属于急诊,费用比平时还更高了些。 这时候的医院走廊没什么人,收费的地方也挺闲,贝梨到的时候,穿着护士服的小护士正趴在桌上睡觉。 贝梨屈指敲了敲玻璃窗,小护士被惊醒,猛坐起来看她,“要缴费吗?” 贝梨把单子递从小口子里递进去,付了钱,靠在窗口等着小护士盖章。 而窗户里面,小护士拿着单子满脸惊讶地抬头看她,“骆医生做手术??骆医生来医院了?!” 贝梨闻到八卦气息,挑了下眉,“怎么这么激动?” “骆医生现在在休假啊!”小护士唰唰盖完章,拿在手里也不给她,逮着人八卦,“骆医生她老婆怀孕的时候一连和人换了好几个月的值班,该他休息的时候也不休息,加班调休就为了她老婆生孩子后能连着陪护一个月,他走的那天给全院都发了喜糖,就差鸣金响炮庆祝了。” “我们都以为他这一个月绝对都不会过来一趟,没想到竟然能大半夜过来。” 说到这,小护士低头仔细看了眼病人名字,了然地“噢”了声,“是棠先生啊,也就棠先生能把骆医生从温柔乡里拉出来了。” -- 第32页 贝梨又挑了挑眉,“棠先生经常过来?” “经常吧,之前做手术的时候被骆医生压着在医院住了挺长时间,而且财大气粗,长得又帅,谁不认识。” 小护士看着贝梨好奇问:“你是棠先生的助理吗?之前来给他缴费的好像是他另一个助理,也挺帅的,是不是帅哥都和帅哥一块玩。” 贝梨不想去手术室门口看让人紧张害怕的三个大红字,站在门口陪小护士聊天,“来缴费怎么就是她助理了?我是他邻居,看他今晚出事,善心大发送他来医院,只是没想到现在还要垫钱给他付手术费。”说到后一句,贝梨从心底里感到苦,买房剩下的钱,全搭他身上了。 小护士也觉得她有点惨,“这样啊,那等棠先生做完手术出来,你让他把钱还给你,骆医生的就诊费和手术费是我们院里最高的了,摊上棠先生这样容易生病的邻居,你以后照顾的机会可能不会少,不能从第一次就亏待了自己。” 小护士八卦完,把单子递给她,“钱挺多的,单子拿着别丢了。” 贝梨应了声,拿着回去了。 她在椅子上没等多长时间,红色手术灯灭,随厌躺在推车上被推出来。 他黑发濡湿,脸色依旧苍白,不过眉目舒展着,似乎已经不疼了,歪头看见贝梨,还使个眼神让她跟上。 嘁,看来疼的还不很,精力挺旺盛的。 贝梨拿着东西跟在他后面往病房的方向走。 进了病房,护士把随厌放到病床上出去,没一会儿有其他护士来给他挂上点滴,贝梨没靠近病床,只是站在病床一侧的墙上,双手抱胸,拿着调笑的口吻戏问:“听说棠先生不久前做过一回手术?” 随厌正自己调整点滴下降的速度,没料到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忽然一怔,眼角余光瞥见骆焰进来。 骆焰方才的无菌手术服已经脱了,现在穿的是之前过来的T恤长裤,接过贝梨的话说:“做过,半年前做的。既然你是他助理,就多看着他点,别什么烈酒辣的都吃,还凑一块,治得再好的胃,都经不住他这么作践刺激,更何况他身体本来就不太好。” 乐正清眉头皱了皱,“我不是他助理。” 怎么一个两个都认为她是助理,她这个一天都没上过班的人,哪里看着像是那种能照顾好人的助理? 病了半夜,随厌的嗓音微哑,也否认道:“她不是我助理。” “不是?”骆焰看了贝梨一眼,“我还寻思着你什么时候换女助理了。行了,自己的身子自己顾着,我走了,有什么问题找护士,明天马医生负责你。” 随厌喊住他:“你去哪?” “大半夜的,当然是回家陪老婆孩子。”骆焰眉目张扬,挑衅地勾唇朝他笑,“单身狗不懂的快乐。” 随厌:…… 他声音虚弱无力:“赶紧走。” - 许是经常生病,随厌在青城第一医院有个自己常住的病房,屋子宽敞,还有沙发椅子,贝梨见他精神头算是不错,搬个椅子坐他面前,拿出护士给她的单子,“棠先生,什么时候把账结一下?” 随厌瞥了眼,没接,而是吩咐她:“把床调高点。” 方便看缴费单嘛,贝梨明白,乖乖把床给他升起来,才把单子再递过去。 随厌这回伸手接过看了看,而后掀着眼皮瞥她,“我结什么账,这不是你该付的吗?” 贝梨一口气憋肺腔:“我——” 随厌打断她的话:“我给你转1000块,不论是餐费还是小费都很充足。你也说了,桌上的饭我都可以吃。” “吃了之后胃就开始疼,你不负全责吗?” 贝梨捏紧拳头:“那——” 随厌再次打断她,语气冷淡:“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债务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给机会了,贝梨却忽然发现她什么话都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句句在理! 贝梨不辩解了,把他手机拿过来递给他,“行吧,我全责,钱我自己付。手机给你,自己打电话找人过来照顾你,我走了。” “你去哪?” 贝梨理所当然,“我回家睡觉啊,因为你,现在都几点了?凌晨两点了!要不然我早都睡了。” “你走了谁照顾我?” “你助理呢,棠家人呢?” 随厌垂眼瞥了下自己的身体,又转头看她,眼梢抬了抬,声音倏然冷冽,讽刺笑道:“棠家人?我都成这个样子了,棠家还会有人来照顾我?贝梨,该说你是真看不见,还是心太狠,一点都不在乎?” 似是觉得这句话对她的震撼还不够,他又无不嘲讽地说:“知道昨天我为什么会喝酒吹风感冒吗?” 贝梨被他这些话砸得愣愣的,坐在那完全不知道怎么思考,只能被他带着走,“为……为什么?” “因为昨天是我妈的忌日。你知道棠家人在做什么吗?” “做……做什么?” 随厌声音变轻,又好像在笑,但这些话却像把浸着毒药的利剑,无情地插进她的心脏。他说:“他们在忙着给棠老爷子庆生。昨晚的棠家老宅,比十九年前我被送过去的那晚,还要热闹。” 只不过,十九年前他被嫌弃地扔到一边没人搭理,昨晚他被恭恭敬敬地请进去。 -- 第33页 贝梨垂着眼睫,静默坐着,不知道该给他什么反应,也不敢乱给。 被他一声声谴责得呼吸都小心着,心脏都不敢乱蹦。 随厌盯着她的头顶看了会,长长舒了口气,“里面有卧室,你去那睡一觉。” 贝梨站起来,低着脑袋乖乖点头。 然后腿脚机械又麻利地往里面走,头发都垂在脸侧听话不乱飞。直到进门从后面关上门,她一个头都不敢回。 病房彻底安静下来,衬着窗外夜色,更显幽静。 随厌看了会儿紧闭的卧室门,自己按着按钮躺回床上闭眼睡觉。 - 次日天色大好,医院卧室的白色窗帘不挡光,贝梨被刺目的阳光粗暴唤醒,闭着眼抱怨地嘤咛声,拉起薄毯蒙到脸上,却在手指松开薄毯的一刻,突然顿住。 动作静止三十秒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贝梨视线在装备齐全的卧室扫一圈,而后认命又暴躁地抱住脑袋趴床上来回滚。 她完了!!! 她昨晚的不知死活,彻底把棠随厌惹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码的有些晚,鞠躬! - 唔……(点手指) 专栏开了个骆焰的预收,是个青梅竹马的轻松小甜文,《我们》从认识骆焰那天起,慕汀似乎就和他缠绕上了解不开的关系。 一夜之间周围人都认为他们天生一体。 她觉得莫名其妙。 那天放学回家,小卖部的阿姨随口问她:“欸,慕汀,骆焰呢,你们怎么没一块回来?” 慕汀撇嘴:“我怎么知道。” 她刚说完,晚一步的骆焰跑过来,一手环篮球,一手揽上她的肩,眉眼笑得阳光肆意:“赵阿姨,我去打球没和她一路回来,正闹脾气呢。” 夕风闷热,吹散他身上的汗水和热气,混着路边浅淡的丁香绕在鼻尖,莫名抚平了慕汀烦躁一路的思绪。 她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后来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理所应当。 别扭固执小青梅×阳光恣意大少爷 [我们一直是我们,我们永远是我们。] 感兴趣的点个收藏呀~(悄咪咪小声哔哔) 都!给!我!去——!!!(超大声)(bushi) 第18章 从卧室卫生间里洗漱完出来,贝梨踮着脚悄没声息地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听了半天,耳朵里只有脑子血液流动的声音,连外面一个走路说话咳嗽的声音都没听见。 静得像是没人。 棠随厌还没睡醒? 贝梨掏出手机看时间,按了几下没亮屏,长按反倒出现开机动画,铃声在她不敢发出丁点声音的房间里突兀响起。 贝梨心口瞬间拔高,她现在完全是如履薄冰,每个动作都是走在钢刃上,生怕一个不如意再把随厌弄生气,迅速将手机扔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 但夏天的被子完全没什么用处,铃声响完之后,又发出没电的两声嘟响,接着自动进行关机铃声。 手机铃声完全成了催命警铃,贝梨抓着被子趴在上面捂紧手机,把它隔窗扔出去摔碎不要的心都有了。 等铃声结束,贝梨扒开被子捏着变得安安静静彻底黑屏的手机,咬牙切齿! 更不敢直接出去,贝梨接着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声音。 和刚才不同,现在外面隐约有了说话声。 随厌已经醒了。 贝梨手缓缓握上门把手,想着出去之后可能应对的冷脸呛声,迟迟不敢压下去。 外面说话声消失,响起脚步声,关门声,又陷入一片寂静。 应该又剩下随厌一个人。 贝梨知道,这时候是最佳的出去时刻,就算被他阴阳怪气,丢人也丢不到第三个人面前。 不再拖泥带水,贝梨压下门把手,拉开门探出脑袋偷窥病房内。 除了穿着病号服靠坐在床上看文件的随厌,床边还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贝梨后脊神经瞬间绷直,懊恼着怎么不晚一会儿出来。 听见开门声,男人转头朝她看过来,点点头算是打声招呼,走到病房门口开门离开。随厌翻了页纸,眼皮都没动一下。 贝梨硬着头皮出去,尽量放轻脚步不出声音,准备在他眼底下光明正大开溜。 然而她刚走两步,随厌凉凉出声:“终于舍得出来了。” 贝梨脚步一顿,僵硬转头,见他姿势依旧没变,也没抬头用他那双现在铁定凉薄讥讽的眼神看她,便准备装作没听到,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随厌:“渴了,给我倒杯水过来。” 贝梨:“……” 去,还是不去? 贝梨瞅着随厌苍白的脸和干到起燎泡的唇,又想起他昨晚说的话,迟疑片刻,终归是软了心,去柜子那拿茶杯给他倒水。 水壶很轻,她用大力气拿起来时差点闪了胳膊,贝梨晃了晃,没听见水声,她瞅了眼一旁的烧水壶,但随厌现在就要喝,烧明显来不及。 贝梨拎着水壶出去,“我去外面接水。” 这回随厌没瞎吭气。 青城第一医院是本市唯一的三甲,医生护士多患者家属更多,大早上就开始吵闹。即便这里是高级病房,病患少一些,走廊里也多是匆忙杂乱的脚步声。 -- 第34页 贝梨一打开门,恰巧碰见斜对门有个病房门敞着,医生护士推着病床急匆匆往电梯口跑,床上老人的手在推动的过程中从被子里晃出,无力地垂下,随车的走动轻轻摇着。 人咽气了。 贝梨回头看一眼关上的门,透过探视镜,能看见随厌在悄悄抬手揉着自己的胃,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舒服。 她心里的负罪感渐渐加重。 罢了,就照顾他到出院。 但是以后再想让她给他点一次吃的东西,呵,天方夜谭。 去水房接了水,回来又好心给他洗了杯子,贝梨把热水倒上,吹着气晾温。 中间随厌依旧没抬一次头看她,他床边桌子上放了一沓文件,左手挂着点滴,边看边签字。 等水温了,贝梨端过去递到他嘴边,“温的,喝不喝?” 随厌这回眼皮动了动,不过是垂下去看嘴边的水杯,停了两秒,倾身张嘴含住杯边。 贝梨一口老血闷在喉咙口,还要她喂?? “有手不会自己喝吗?” 随厌嘴唇微动,将杯口的水吸进去,喉结滚动,吞咽声在安静的病房内响起。 他牙齿磕在玻璃杯边下压,贝梨不想亲手喂,暗暗较量着往上抬手不让他如意,但手腕的力道没他的牙齿大,被迫下弯,他咬着又不敢硬拔洒一床水,最后杯口倾斜地对着他的嘴,“咕咚”喝水的吞咽声连绵不绝。 一杯水被他一滴不落地喝完。 就算中间有落魄,贝梨也算是被人捧在掌心金枝玉叶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被人哑巴似的闷声逼着亲手伺候,就算对他再怎么有愧疚,心里也不舒服,忍了忍,没忍住,讥讽道:“断臂还是没手,狗一样吸水喝。” 随厌总算抬头用正眼看她,只不过眼里是同样的讥诮,唇角甚至弯了抹不在意的笑,“能让贝小姐亲手伺候,我也算是第一人了吧。” 贝梨心口窝了气,“你!” 随厌:“饿了,请贝小姐准备食物。哦,提醒一下,我现在只能吃一些流食。” 贝梨之前软下来的心完全被他这一系列不知趣的行为炸成沫渣,冷笑道:“自己准备吧,我掏空家底儿给你付了医药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明知自己不能吃辣,也尝出来洗过的排骨依旧辣还吃,我有责任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撂了话,贝梨把玻璃杯“哐”一声放到桌上,“走了,死活自己管。” 随厌靠回床边,偏头看了眼气冲冲走到门边的贝梨,回首勾头,摸着文件上的纸张轻轻抚着,低笑了声,“贝小姐是不是忘了,我当年说过什么?我可是说:贝小姐以后最好别落我手里,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离开的可能吗?” 他语调散漫随意,但阴寒的声音进耳,像是无数条北极吸血虫从脚底沿着后背一路钻进头皮蠕动吸食,冰得她全身如处数九寒冬,头皮一阵阵发麻缩紧,血液被抽尽,呼吸不上来,整个人都颤了颤,不知道作何反应。 又或者说,不敢再有什么反应。 随厌偏头看她彻底僵直的脊背,不在意笑,“看来贝小姐是忘了。” 随厌自嘲讥笑道:“毕竟那么多年的情谊,贝小姐又把我这条狗捡回家,我原本不打算追究当年贝小姐的弃狗行为,说来也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 他声音忽又变凉,“但是没想到贝小姐丝毫不顾忌当年的情谊,让帮忙照顾一下,都这么不情愿。” 他一字一顿道:“那就别怪我行不义之举了。” 最后一个话音消失,整个病房都落针可闻,阳光从巨大的窗户处照进来,落得一室金光,却暖不了屋里陷入冰点的气氛。 贝梨脚后跟钉在地上不敢动,她现在就站在悬崖边的碎石上,稍微动一下,就可能掉进万丈深渊,摔得骨头渣都不剩。 她感受着头皮上源源不断冒出的冷汗,暗恼着怎么记吃不记打,明知道他在气头上,还忍不住,受一点委屈就想发泄出来。现在情况不同,要知道审时度势。 贝梨捏着拳头暗自压了几口气,动了动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姿势僵硬地转过身去,看随厌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黑眸,心里敲着鼓,软声道:“棠先生说什么呢,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谁拿狗来形容自己,别妄自菲薄啊。” 她抬手对着随厌手边的文件上下摇了摇示意,捧他臭脚,“就看棠先生生病还不忘认真工作的程度,怎么着也该是人中龙凤啊。” 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来以他现在这么臭的脾气除了脸和身段还有什么可吹捧的,贝梨勾着头安安静静站在原地,感受着头顶那道让人寒毛直竖的视线,等待发落。 室内光线悄没声地转了位置,等了好半晌,随厌才忽地笑了声,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诮的笑,而是“我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认真了,紧张什么”的轻松笑意。 不知道他又搞什么明堂,贝梨心里敲着小鼓,偷掀眼皮窥他。 随厌没事人一样看着桌上的文件,窸窸窣窣翻了一页纸,声音恢复以往的平淡:“饿了,去给我买粥回来。” 贝梨乖乖应下,“哦,好的。” 这回再打开门,门口多了个刚才明明已经离开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见她出来,男人掏出名片朝她微笑点头,“贝小姐好,我是棠总的工作助理,方盐。” -- 第35页 等贝梨接下名片,他又伸出右手,“第一次见面,多有不周,还请贝小姐不要介意,以后有什么关于棠总的事,也请贝小姐多多指教。” “方助理好。” 知道他就是棠随厌刚才让在门口堵着的人,贝梨对他实在提不起好感,不过也不会和他结疙瘩,抬手和他相握。 一触即离。 贝梨拿着名片离开,看着上面的名字,忍不住吐槽,还放盐,不齁死你。 这时候医院的饭早就卖完了,贝梨出了医院,去附近的早餐店吃早饭,顺便找店主借充电器充会儿电。 她吃完才给随厌打包稀糊糊没多少米都是淀粉勾芡出来的小米粥。 边走,贝梨边掏出手机,找到之前买房中介的电话,拨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 “贝小姐?您好,请问是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贝梨不满地轻哼了声,“房子没问题,邻居问题倒是不小。你帮我把房子挂上去卖了吧,最好在一个星期之内,降价也没什么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 随厌:我黑化了。 三分钟后。 随厌:我黑化个寂寞。 - 贝梨:想吃我点的东西?屁! 二十分钟后。 拎着粥的贝梨:哦,打脸了。 专栏又开了几个预收,感兴趣的宝贝儿可以去看看。 都是一个系列的。 就是还不清楚《声声入瘾》的前世民国篇让不让写军阀,不让的话要稍微修改修改。 第19章 中介的服务态度很好,“很抱歉给贝小姐带来不如意的体验,我会尽快帮贝小姐出手。” “谢了。” 商量完价格的事,中介又问她:“那需不需要我再为贝小姐物色一套新的住房?” 贝梨想了想,“暂时应该用不着。” “我手里有很多套,贝小姐有需要了可以随时找我。” 贝梨点头,“谢了。” 挂了电话,她一扫被棠随厌闹出来的坏心情,哼着歌拎着粥回去。 想拿捏住她?呵! 换个城市,不在你得势的范围之内,还能怎么着她? 幸好回来还没多久,没找工作也没彻底在这里扎上根,房子一卖,拿着钱想走就走。 病房里方盐还在,守在床边等随厌看文件签字,贝梨把粥盒打开,放勺子上去,往坐在床上的随厌身上扫一眼,客气问着:“现在要吃饭吗?” 随厌手上的黑色钢笔晃动几下,签上字,让方盐把文件收起来,倚回靠垫上,对着贝梨轻挑下巴,“拿过来吧。” 自然而然的样子,好似贝梨原本就是来这伺候他的人。 贝梨暗吸两口气,告诉自己熬过这两天就成了,莫要和一条狗计较,恭恭敬敬地端过去,放到桌上,弯唇笑问:“需要我喂你吗?” “如果贝小姐愿意的话,我没什么问题。” 贝梨舀起一勺粥,“那请棠先生低头张嘴。” 随厌依言照做,喝下贝梨主动喂的第一口粥。 方盐找了把椅子放床边,“贝小姐弯着腰可能会不舒服,可以坐下喂棠总。” 贝梨扭头看了眼坐下,“谢方助理。” “贝小姐客气。”方盐把文件都收拾好,抱在怀里,又看着随厌道:“那棠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随厌把含在嘴里的第一口粥咽下,“把文件交到公司,不用加班了。” “好的,棠总,贝小姐再见。” 方盐关上门离开,病房内又只剩下随厌喝粥的细微声音,他吃饭文雅,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贝梨坐下再喂的时候,发现她坐着没有随厌在床上高,喂他的时候不但要吃力抬高胳膊,而且由于从下往上喂,勺子是向上倾斜的,粥很容易往下滑落。 她又站起来弯腰,从上往下喂。 贝梨喂的小心谨慎,不想洒桌上或者他身上,一碗粥还未喂完,身上竟然出了层薄汗。 她昨晚随手套上的裙子是纱质的,稍稍出汗就黏在身上,完全不舒服,忍不住动动肩膀甩开黏腻的感觉。 察觉她的动作,随厌喝完最后一口粥,直起身看她,然而在视线下移,看她晃动的肩膀时,呼吸一顿,黑眸越发深不见底。 她裙子是修身的中长款,盖到膝盖下一点,中间掐腰上束,领口虽然是保守的圆形,但弯腰的时候,后肩衣服前移,前肩衣服自然下垂,领口不自觉加大成倒V形,在看到她露出的细白锁骨时,视线也不可避免探入更深的渊底。 随厌不动声色的转移视线。 贝梨直起腰把粥盒扔包装袋里,扯着衣领抖了抖剥离皮肤,“你先歇着,我回去洗个澡换衣服,中午再过来,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没听见回应,贝梨转头看他。 发现他正低头看手机。 贝梨又问了一遍:“有什么要带的吗?”她恍然,“你就住两天院,应该没什么可带的,我先回去了。” 随厌抬头,“你没钱了?” “嗯?”贝梨停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以为他是终于善心大发想把缴费单给报销了,“没钱了啊。” 随厌又问:“听说你要卖房?” “!!!” 贝梨心口猛地一跳,三秒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哪、哪有。” -- 第36页 随厌手腕后转,手机聊天屏幕在她眼前晃过,让她能看明白是聊天界面却又看不清聊天内容,“物业在问我做了什么事,把邻居折磨到刚住一个星期就要急着搬家。” 贝梨面上赔笑,心里mmb。 搬不了家,能把钱弄回来也成,她话头一转,卖惨,“哦,是有这个想法,不是没钱了吗,穷得叮当响,只能卖房了。” 随厌像是听不懂她话里暗藏的意思,慢声道:“我明天出院之后,会按高级护工的工资发给贝小姐,不用担心。” 高级护工??! 贝梨艰难扯开一抹笑,“我可谢谢您。” “贝小姐客气了。”他拉长音调,状似为难,“就是这个物业投诉……?” 贝梨立刻道:“我一会儿就找物业处理。” 随厌满意点头,偏头对抽屉挑了挑下巴,礼貌又客气,“我换下来的衣服在抽屉里,钥匙放在裤子右口袋,麻烦贝小姐帮我把衣服拿回去,再换一套新的衣服带过来明天出院穿,另外把我的洗漱的东西带过来。” 贝梨打开抽屉,衣服装在袋子里,她拎出来,没什么表情地告别离开。 甫一关上门,她就气得把袋子抛高,当成棠随厌猛抬脚大力踢飞,简直不要太爽快,走一路踢一路。 最后一脚落在电梯口,贝梨捡起来进电梯,对着镜子整理飘到脸颊上的碎发,又以手作梳理理跑歪的刘海,拍拍踢红的脸颊,舒两口气松懈身体,弯了弯唇,努力不让那个狗男人影响她的心情。 “叮”一声响,有人进来,贝梨转过身站到里面。 来人却没站旁边,而是仔细看了看她,眼睛倏地一亮,惊讶道:“贝梨?” 贝梨抬头看他。 个子不高,娃娃脸,平头,她没一点印象。 不过出国八年,她对这里的记忆减淡,他又有些变化,可能是她没认出来。 贝梨笑着额首,用完全能遮住她忘记他这件事的打招呼方式,“是你呀。” 来人“噗”笑一声,“你应该已经忘了我吧?我是文宇,咱们俩小学初中都一个学校的,小学还一个班,不过我那时候不喜欢说话,你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 贝梨确实没印象,满脑子问号,不过还是恍然大悟般点头,“文宇啊,你怎么来医院了?” 他笑脸洋溢,双手放在腰前交叉搓着,“我老婆生了,在医院住着呢。” “恭喜。” “谢谢,你呢?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贝梨不打算和他聊太多,简单说了个出国,电梯一停就告别走了。 坐上公交车,看了会儿窗外的车水马龙,贝梨掏出手机,搜“高级护工一天多少钱”。 看了好几个回答,差不都是两三百一天。 完全与她给他花的几十万不对等好吗?! 贝梨关了手机,正准备接着看窗外各式各样的店铺认路。手机忽又震动两下响起铃声。 芬兰莫穗亚的号。 贝梨接通放到耳边,莫穗亚用中文喊她的名字,觉得拗口不舒服,又恢复芬兰语。 “亲爱的,你的五幅画已经全卖出去了,2.3亿,已经打你账户,注意看接收到没。” 莫穗亚打的是芬兰的卡,不过手机号她已经换了,信息没收到,她进网站查询。 多了两亿九百万。 贝梨吃惊,“怎么这么多,还有。”她切到计算器算数,皱眉,“你就提了一成?” 一般她的画放在莫穗亚的画廊,卖了两个人八二分成。 莫穗亚有些得意,“你最后几幅画了,怎么也不能简单卖出去,正好昨天有个拍卖会,我放拍卖会上了,四幅共拍卖2.3亿。” 她又回答贝梨第二个问题,“就提一成,不是考虑你回中国之后断了莱西叔叔给的生活费,日子可能不太好过。在中国怎么样?中国好玩吗?” 贝梨头倚在窗玻璃上,手机搭在耳上,“还成,就是亏钱。”她笑,“不过你这钱来的可真是时候。” 简直是雪中送炭。 “那过段时间闲了,我去找你玩。” “行啊。” “中国帅哥多嘛?器活怎么样?玩起来舒服不?” 贝梨啐她,“你来就来,别乱祸害人。” 又瞎聊几句,贝梨被她闹个脸热,听见那边响起她和男人闹腾的声音,匆匆挂断电话。 看着网页上显示的一串零,贝梨开心地弹了下界面,中途在银行附近下车,排了会儿队,把欧元换成人民币。 她又成了小富婆。 既然事情已经引起棠随厌的怀疑,贝梨便找中介说不卖了,反正她已经不需要用卖房的钱来充实账户,想走随时可以。 回到景嘉小区,贝梨先回屋洗个澡换身衣服,而后掏出随厌的钥匙进对面门。 她是按小区装修好的直接入住,随厌明显也是,而且屋子空空旷旷没什么东西,看着比她的屋子还要干净简洁。 贝梨进主卧,打开衣柜,里面有不少衣服,只不过都是衬衣西裤,她随便卷一套放袋子里,又去卫生间拿上他的剃须刀和牙刷牙膏,没什么留恋地直接关门离开。 不过锁门的时候,她心下怪异,总感觉少拿了点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贝梨打开袋子搜寻一遍,又在自己身上瞅了瞅,拍着脑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 第37页 她没拿内裤。 回想着刚才莫穗亚和她床伴闹腾时说的话,贝梨小脸“腾”一下红个彻底。 拿不拿?? 贝梨咬着唇纠结:他一个男人,就算两天不换,也没什么问题……吧? 第20章 贝梨手指捏住插在锁芯的钥匙上,在拔与拧之间纠结。 最后心一横,钥匙落在掌心。 她转身推开自家门进去。 五分钟后。 那扇紧闭的门又重新打开,贝梨咬牙切齿地把放在手心里的钥匙插进去。 微信还在响。 【在卧室左侧的抽屉里。】 【正数第二层。】 【要黑色的。】 贝梨又气又羞,脸色烧红。 她进门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他的平角内裤。 第一次做这种事,她实在羞耻,拇指和食指相掐,烫手山芋似的捏着最上面的一个腰口边角角,装进袋子里。 她刚封好口,还没休息两分钟的微信接着响。棠随厌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时间掐的就这么不准,又这么准! 他不需要了! 【算了,不用拿了。】 【江氢都给我送过来了。】 【你知道我习惯,把东西都归置整齐,放回原位。】 贝梨盯着最后一条消息,气得鼻子喷火头要冒烟。 没这么欺负人的。 她想把东西扔下撂挑子不干直接走人,他又发过来一条:【叠好恢复原位,我回去会检查。】贝梨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真他妈后悔昨晚上为什么可怜他让他进去。 【不想打车?我一会儿让江氢去楼下接你。】 他又甩过来一张图:一脸色僵硬,明显不想对着镜头照相的年轻男人,背景是病房门口,明显临时照的。 【这是江氢。】 贝梨看着袋子里的黑色内裤,脑子里旋转着无数个作弄欺负回去的点子,最后迫于狗男人的威压,深吸口气,打开口倒在桌面上,又回屋把之前拿的衣服扔回来。 他是怎么叠的来着? 贝梨拉开衣柜,看着里面叠得整齐的衣服。 之前没仔细看,这一眼才发现他叠衣服的方式这么多年都没有变。 在贝家的时候,她的衣服东西都是乱扔,但乱有乱的章法,再乱她都能准确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贝母或者佣人过来给她收拾后,几乎所有的东西,一准儿找不到。 许是随厌来贝家之前的生活过于脏污,他来了之后总爱干净整洁,自己的屋子收拾得好,也见不得她屋子里乱。 起初贝梨不让他乱碰自己东西,怕回头找不到,随厌就眼不见心不烦,一趟她的屋都不进。 后来喜欢上了,偶尔就想让他来自己屋坐会儿,东西自然而然就让他收拾了。 他收拾之后贝梨依旧不好找,但是每次找东西的时候可以喊他过来帮忙拿。多了不少见他和找他说话的借口。 多少次,都是她坐在床上手撑下巴,看随厌低着头一件件叠她的衣服,归置她的东西。 上衣都是从后面叠,袖子按肩线斜折过来,再从衣服下摆往上翻,最后让领口在最上方。 裤子都是在裤腿中间拉平,腰部内折,从裤脚往上折,折四下或者五下。 内裤不折,展平叠放在抽屉里。 衬衣和裤子折好放进柜子下面,到内裤的时候,贝梨兰花指般捏着腰部松紧两边,在空中来回荡两下展平,落在抽屉里。 内裤他穿的时间长了,中间布料有些松弛,原本应该鼓起的包这时候塌下去,落了好几个起起伏伏的褶。 联想到这个部位,贝梨因为刚才生气消下去的红晕又爬了上来,而且脑子里的阴影消散不去,红晕有加重趋势。 不想着把褶展平,贝梨实在受不了,忙不迭快步从屋里出去。 出了门,站在廊口窗户处深呼吸几下高空新鲜空气,才觉得脸上热气褪下去些,因为羞耻而狂跳的小心脏也恢复正常速度。 长长舒口气,贝梨不想再搭理他,回屋打开电脑,找宴水市的房子。 她发誓:棠随厌病好出院的第二天,她就去临市宴水。 到中午时,棠随厌说早上那家饭不好吃,让她换一家熬得浓稠有米香的。 贝梨看着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回来这一周被他压榨得太严重,竟然觉得他还算有良心,不是让她亲自熬粥。 这个念想在脑海里停留不过两秒,就有“他知道自己不会做,怕吃黑暗料理”的理由出来作斗,然后压倒性胜利。 贝梨从鼻子里哼声,他还挺知道顾忌自己快折腾报废的身体。 贝梨关了电脑出去,进电梯的时候,随厌告诉她江氢已经到了。 贝梨出小区门口,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站在那辆她大晚上在会所门口找了半天的黑色奔驰。 驾驶座门边站了个高个男人。和照片里无甚差别,都是僵着一张扑克脸。 对方显然认出她,走过来喊了声:“贝小姐,我是棠总的生活助理江氢,棠总让我来接你。” 贝梨心情不爽,高傲地“嗯”了声,想了想,又说:“麻烦了。” “贝小姐客气。”江氢给她打开车门。 上车,出发。 江氢问道:“贝小姐有要去的餐馆吗?” -- 第38页 “医院门口的餐馆就成。” 江氢直接道:“棠总联系了寓房私人饭馆,让我们去取。” 贝梨:“呵呵。” 他妈早就订了地方,还跟她说什么让选浓稠有米香的粥店,纯折腾她呢?! 江氢嘴里没一句废话,从景嘉小区到寓房私人饭馆,没再吭一声气,对贝梨明显生气的冷笑也没出声作什么解释。 贝梨啧声想,就这样的人在身边,怎么不把棠随厌那狗男人憋成哑巴呢。 车子在寓房私人饭馆门前停下,牌子和门都是红木内刻黑字,穿过门廊进去,竹林假山掩映着红漆雕花木房子。每间房都相隔一段距离,分布错落有致。 时不时有穿着旗袍和长衫的服务生手举餐盘穿廊而过,进入隐秘清幽的包厢。 他们俩进来,立刻有持扇长衫的男人过来,合拢的扇子指向右手边一间处在竹林里的包厢,“江助理,稀粥已经做好,正在出锅,请您来这边稍等一会儿。” “李老板客气,没事。” 李老板看了看他身边的贝梨,迟疑道:“这位是……?” “棠总的朋友,姓贝。” 李老板拱手,“贝小姐好。” 贝梨:“李老板客气。” 包厢里分了好几个隔间,门檐像是一堵墙,隔开了院子里的炙热,甫一进去,清凉的自然感萦满全身,煞是爽快。 贝梨和江氢只在进门的椅子上稍坐一会儿,便有头挽丸子头,身穿旗袍的女服务员将印有寓房私人饭馆logo的纸袋递过来。 江氢看了看乐正清,示意她来接。 贝梨权当没看见,双手环抱,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 呵,把她耍一通,还想让她来拿,做什么美梦呢。 服务员站在他们俩中间,面色为难,左看右看,试探地把手里的袋子递给男士,“先生……” 江氢伸手接过。 - 一路无话。 到住院部大门口的时候,贝梨低头望着在江氢手里问问拎着的纸袋,内心像架了口锅在煎熬。 又后悔之前任自己性子不拿了。 她抹开冷了一路的脸,笑问:“江助理,出来之前,你老板有没有对你交代什么?” 江氢认真想了想,“棠总说,我只是个载贝小姐去饭馆取粥的司机,不要做自己责任之外的事。” 贝梨伸出食指,勾着他手里的纸袋绳,“那江助理就不要做自己责任之外的事,省的惹你老板生气。他现在病着,脾气可不太好。” 江氢没移动纸袋不让她碰,只是翻出手机聊几天记录让她看。 “出饭馆门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违反棠总安排的事交代过了。” 贝梨脸上的笑凝住,“……江助理真尽职尽责。” 江氢一本正经,“我分内的事。” 贝梨毫无留恋松开手,是死是活上去就知道了。 江氢侧开身,“贝小姐请。” 贝梨还是有些怵,客气笑着,“还是江助理先走。”给我探探路。 从电梯里出去,转身往病房走的时候,意外瞥见两个守在门侧高个男人。 有人来病房探望。 贝梨脚步一滞,江氢也停下来。 距离不算远,视线上挑,能看见他们穿着白色运动衣,身子笔直,脸型挺和善,但露出的手臂和挺起的胸膛肌肉愤张,看着就吓人,像是保镖。 江氢道:“棠老爷子来了。” 棠老爷子?? 贝梨好奇抬头看江氢,“棠随厌他爷爷?” “嗯。” 江氢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袋,迟疑几秒,左脚后跟轻抬,纠结要不要迈步往前走。 贝梨不太想见棠家人。她扯住江氢的衣服侧摆,“我不去了,你给棠随厌说,我一会儿有事,要先走。” 江氢摇头,“棠总说要贝小姐亲自把粥送过去。”说着将手里的纸袋放到她怀里,“我的司机任务已经完成,也安全把贝小姐送到楼上,就先走了。” 江氢往后退两步,恰好电梯从楼上下来,他按开进去,在电梯里朝她微微额首,“棠总在病房等你,贝小姐再见。” 贝梨:“……” 小兔崽子跑的比她都快。 她皱眉托着怀里烫手山芋似的粥,想:要不要她也走? 棠随厌的爷爷她没见过,但没见过不代表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为人。 他六岁那年被送到的是棠家老宅。棠盛容不下被送回来的棠随厌,按理说送到爷爷家养也一样,但棠老爷子一样容不下。 一个利益为尊的老头子,不想因为棠随厌的存在而让自己儿媳妇不高兴,影响两家联姻。 现在虽然接回去了,谁知道是什么态度,还带着保镖过来,里面说不定是修罗场。而且看江氢遁走的态度,他对棠老爷子明显也是抵触的。两个人关系应该不好。 贝梨正纠结着,忽见原本安安稳稳守在门口的保镖之一往她这个方向来,视线锁着她,目的明晃晃露在眼里。 第21章 之前侧看着仅仅觉得保镖过分健壮,现在正面看着,简直是过分雄壮,鼓胀的胸肌随着他大踏的步伐而微微颤动,夸张点说,走廊的地板都在轻微摇晃。贝梨吓得拔腿就想按电梯下去。 然而正值中午吃饭上下楼的高峰期,电梯走一楼停一楼,贝梨死命按着就是上不来。 -- 第39页 见她想走,保镖原本规律的步伐加快,姿势标准地小跑着过来,站到她身侧,“贝小姐,棠少爷让您过去。” 贝梨充耳不闻,只低着头一心和电梯作斗争。当然,她知道自己没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冲到走廊另一侧的楼梯。 见她不动,保镖挠了挠寸头,一瞬间怀疑她是聋子。 他又喊了声:“贝小姐?”她依旧不动。 保镖说声“得罪了”,拎小鸡似的捏着她的后领,把人提溜到病房门口。 贝梨抱着纸袋全程装死不发一言。 脚底落在病房内,贝梨才勾着头,悄悄抬眸,暗自扫视着病房里的人。 病床半升,一身蓝白条纹的棠随厌躺坐在上面,床里侧坐个拄龙头红木拐杖的花白老头,简单的白色休闲短袖和长裤,精神矍铄,探寻着她的眼睛放光。床对面站着个中年男人,穿灰色短袖长裤。 三个人位置不同,但视线毫无例外都放在她身上。 既来之则安之,保镖已经出去重新守在门边,贝梨主动过去把手里的粥放和床头相邻的桌上。 打招呼:“棠先生好,棠老爷子好。”她又转头看着灰衣男人,“叔叔好。” 随厌淡声:“把粥放桌上。” 贝梨照做,将粥拿出来打开,放上勺子,站回一侧。这次随厌没再故意折腾她,自己用手喝。 现在被两道视线探究锁着,像是扒了她衣服看清内里外在,贝梨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难受,正想主动告辞,棠老爷子忽然开口:“姑娘是……?” 贝梨正想说热心邻居,随厌抢先她一步:“恩人。” 棠老爷子握着拐杖的手动了动姿势,身子微微前倾,来了兴趣,“恩人?姑娘怎么救了我孙子?我这老头子就这一个宝贝孙子,可要好好感谢感谢。” 贝梨没吭气,依旧是随厌抢先替她回答:“刚才爷爷不是还问我是谁送我来医院的么?昨晚胃病发作,就是她连夜送我来的医院,又在这照顾我一夜。” 棠老爷子浑浊泛黄的眼珠子闪过精光,“哦”了声,“那我可要好好感谢姑娘,姓贝是吧,贝小姐如果不介意,等我孙子出院,老头子请你吃顿饭以作报答。” 贝梨正想说“不用”,随厌又替她答应,“贝小姐可要好好感谢爷爷,正好我们是邻居,以后免不了受你帮忙,也算是提前答谢。” 再一再二不再三,替她回答也就罢了,还替她答应,等棠老爷子高高兴兴地离开,贝梨狠狠剜他一眼。 随厌优哉游哉地喝着,没搭理她,也没让她过去喂。 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贝梨气呼呼道:“还有什么事儿没,没有我走了。” 随厌喝完最后一口粥,倚着的肩膀松散歇着,抬眸问她:“衣服都叠好放回去了?” “都放回去了。” 他不确定地又问一遍,“所有?” 知道他问的是所有中的哪个,贝梨羞耻心抓地,上唇角撅起,不情不愿哼道:“所有。”满是娇气。 随厌原本随意看着,不知道戳中哪个点,眼睛忽闪了下。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荷叶边短袖,水蓝色背带裤,特减龄,发型也十年如一日没变,满心不愿意却顺着他话照做的样子,像是回到了曾经无数个日子里,他想让她做什么她不乐意的事,她哼哼唧唧着不答应,但他一生气,或是想点子耐心哄哄,就边噘嘴做出不满意的样子让他愧疚看着,边心甘情愿地做了。 随厌翻出手机,想到昨晚去找她的另一个原因,“你赔我的衣服下单了吗?” “下了。”贝梨以为他要翻旧账,庆幸着还好自己已经做了。 “差多少钱,我补给你。” 贝梨心中一喜,直接把下单页面截图甩给他,顺便找到银行卡绑定的APP,把卡号发给他。 她坐到里侧棠老爷子坐过的椅子上,双手托腮看随厌骨节分明却过分冷白的手指在屏幕上一阵捣鼓,两分钟后,她收到转账信息。 贝梨唇角咧开笑。对于现在只出不进的她来说,能薅狗男人羊毛,即便本应该是她的钱他拖着不给,都是高兴的。 随厌看了眼纸袋上的logo,又问:“和江氢去寓房私人饭馆了?”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贝梨又想起来他明明已经有了选择地,还故意折腾她让她想饭店,吭叽着:“去了。” 随厌心情极好,逗猫儿似的,“感觉怎么样?” 贝梨口不对心,“还行吧,马马虎虎。” 随厌从放在床头桌上的钱包里取出一张古棕色的卡,“那儿的饭做的比较干净,厨艺也好,你回头点外卖,可以喊他们家。” 贝梨皱眉想这种格调的饭馆,一般为了打造吸睛特色,都有自己看似傲骨不与市场潮流同流合污实则特招人讨厌的点,“他们会送外卖?” 随厌抬了抬手里的卡,“这不是要卡么。” 贝梨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来,“这是在他们那消费了多少钱才能有的一张卡,没想到你还挺会吃。” 贝梨点开手机扫描上面的二维码进入公众号,看见信息页面,又到随厌床边,“把你客户信息填了。” 信息填完,提交审核通过,手机在随厌手里翻个过,递给她,“现在就吃?” 他的态度好点,贝梨就忍不住顺棒而上,哂道:“只顾着忙你的事儿去了,我哪还有时间去吃饭。” -- 第40页 随厌没聊她的话,只是给她推荐了几款适合她口味的菜。 贝梨小心眼地计较着之前想报复回去的念头,把地址填到医院病房。 餐点完,没什么事了,贝梨窝在椅子里玩手机没一点要走的征兆,随厌也不催,翻出江氢拿过来的两本书看。 病房一时静谧,半开的窗户吹起挂着的白色窗帘左右晃荡,一如贝梨现在得意的小心思。 - 从医院出来坐进车里,凉意袭来吹散身上的热气,头脑也清醒些许,棠老爷子摸着拐杖龙头,皱着花白的眉毛沉思,“刘叔,你有没有觉得贝小姐的名字很熟悉,好像以前听过。” 刘叔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老爷子,“会不会是之前收留少爷的贝家?我记得他们家有个姑娘,和少爷一样大,只不过当年出国了,要是活到现在,应该和贝小姐差不多大。” “有照片吗?” “当年存的档案应该在书房还没销毁,回去找找。” - 一个小时后,诱人香味弥漫整个病房。 随厌看着病床前堆满小茶几的六道菜,气笑了。 这算是回国后吃到的第一顿满意饭,贝梨拿着筷子,看着桌上荤素相宜色香味俱全的菜,非常有仪式感地先各尝一遍,而后津津有味地问随厌:“你推荐的都不错诶,要不要来点?” 不待他回答,她又立刻垂眼,不无遗憾道:“哦我忘了,你的胃不好,只能喝点没什么味的粥,不能吃这些东西。” 随厌:“……” 好在她知道点到即止,没再故意刺激他,吃饭算得上优雅秀气,不发出什么声音。 香味直到她吃完收拾好垃圾,又将窗户全部打开通风十分钟,才渐渐消散。 贝梨胃满意足,对他也有了发自内心的好脸色,“我回去了,晚上过来陪夜。” 随厌应了声,“把垃圾带走。” 只要餐盒还在,香味就一直散不彻底。 贝梨好心情地努努嘴,提着垃圾袋回去了。 从住院大楼出来,随手把垃圾袋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正准备离开,视线里忽然闯进个身影,还是上午见过的,她那个没印象的老同学,文宇。 这回碰上她文宇显然没什么意外,好似贝梨就是他过来的目标。 “早上见过你之后,回去给我老婆提了一嘴,没想到她是你高中同桌,叫尤佳,我老婆说什么都让我把请柬递给你,请你来参加孩子的满月酒。” 意外有这么奇妙的缘分,文宇笑着掏出请柬递过去。 贝梨对尤佳还是有印象的,高二分科之后,随厌和杀千萌都学的理,她学的文,和尤佳成同桌。 小学到高一,她的同桌都是棠随厌,第一次跟他以外的人一个桌,最初她还挺不适应,不过尤佳性格脾气都属上乘,两个人处的挺不错。 贝梨接过来,打开请柬看了看。里面写着他和尤佳的名字,还有满月酒举办时间地点。 文宇:“我老婆说她现在坐月子,没打理过,就不请你上去了,只是希望你能收下,到时候过去。” 说不定过几天她就去宴水了,贝梨没把话说满,表示尽量,又加了微信才离开。 贝梨前脚刚走,路一侧过来个高个子狐狸眼男人,抬眼望了望她的背影和后面被风吹乱的几根头发,搭上文宇肩膀,“她谁呀,看你在这和她说那么长时间,又是送请柬又是加微信。” “贝梨,就小学初中都可漂亮那个,没想到长大了依旧这么好看。”文宇由衷叹了句,看他冷着张脸没反应,有点不可思议,“你不应该没印象啊,当初你还为爱写血书告白呢,只不过人家没搭理你。” 文宇挑了下眉,自己结婚生子婚姻美满,也不想好兄弟一直单着,出点子,“她刚回国,看着也不像是结婚有男朋友的样子,要不你再试试?说不定这会就看上了呢。” “许肃?给个反应啊,你要是对她还有意思,等孩子满月酒的时候过来,我帮你介绍认识认识。” 第22章 文宇又喊几声,许肃才眨下眼回过神,“哦”了声,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行啊。” 他笑着:“那我的终身大事就交给你和干儿子手里了。” 许肃难得感兴趣一回,文宇真来了兴致,拍着胸膛打包票,“包我身上。” - 棠家老宅大门敞开,黄色复古老爷车缓慢驶入。 刘叔和老爷子刚回主楼,便直接进书房,找不知道尘封在哪里的档案。 回来的路上,棠老爷子越想,越觉得贝梨就是当年把随厌捡回去的小姑娘。随厌回棠家之后,除了他一手带大的棠酥,少与人真正亲近,更别说是个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女人。 书房后墙和侧墙上立着两个又高又宽的书架,文件都是按年份摆放,按时间往前推,找到第九年的架子,在最高层,刘叔搬来凳子,把上面的文件袋全取下来。 当年为了保密,并没有在封皮上标注清楚,现下想找到哪一个是,需要一个个打开。 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刘叔将缠绕在扣子上的绳绕开,口朝下倾倒,除了两张薄薄的A4纸,还掉出一张照片。 照片没过塑,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有些发黄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照片里是一对穿着蓝白校服的十六七岁男女,男生趴在教学楼走廊上闭眼晒太阳,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女生压在他肩上,正一脸不满地揪他耳朵。 -- 第41页 样子和今天没多大变化,只不过五官长开,褪去当年青涩稚气,多了被岁月打磨的成熟,正是当年的随厌和贝梨。 甚至贝梨的发型都没变,薄薄的齐刘海,短发到脖颈中间。 刘叔呼吸一窒,把照片交给老爷子,又探手进去翻找,没找到,捡纸的时候,看见还有另一张照片黏在纸上。 刘叔抠下来,两张照片拍摄时间相隔不远,这一张因为粘黏掉了一块,不过掉的是走廊颜色,没什么影响。这时候的随厌眼睛睁开,脸上带笑,正拉着贝梨的手往怀里带,像是哄,又像是接着闹。 刘叔心里震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老爷子,这……” 棠老爷子皱眉,“她当年不是跟着她妈出国了吗?怎么回来了?” “不知道。” 老爷子又问:“她为什么出国来着?” 刘叔找到两张纸中介绍贝家的一张,看见上面的名字,“她爸叫贝玉升,当年好像因为……”刘叔翻出手机,搜出当年的案子,“因为洗黑钱、涉毒、强|奸、涉及人命入狱了,上面说他情节极其严重,数罪并罚被判无期徒刑。” “当年事情闹得挺大,她们应该是受贝玉升影响出的国。” “现在又联系上了?” “今天看样子应该是。” 老爷子看着照片,沉默半晌后,摸着胡子道:“你去查查现在什么情况。另外,帮我约一约她,说不定她是打破我和随厌坚冰的一把利刃。” “老爷子的意思是……?” “随厌亲近的人,我们态度自然要好一些,不能得罪啊。”棠老爷子话锋一转,问:“翟丫头最近在做什么?” “上次过来,说是在学酿酒。” “厨艺呢?” “自然是好的。” 老爷子点头,“随厌胃不好住院,既然两个人已经认识,她总要去看看。” “我这就给翟老爷子去电话。”刘叔把纸和照片装进文件袋,又把其他的文件袋收拾好,放回架子上,准备出去打电话。 老爷子摆手,“别,我来打。” 刘叔关门离开,书房恢复一片静谧,午后烈阳被窗帘遮挡,没开灯,光线略显昏暗,透着压抑。 棠老爷子闭眼在软椅上歇息会,又睁开,将桌角电话拉过来,又从抽屉里翻出电话簿,拨个号。 “翟老头啊……” - 回家之前,贝梨先去超市买了点水果。寓房的饭虽然好吃,但她一次吃了那么多,胃里有点腻。 路过酒水区的时候,脚步停了停,转弯去买了瓶鸡尾酒。 喝点酒,刺激神经,更能活跃她的创作细胞,这是贝梨一贯的小爱好。 一下午的时间都耗在画室,夜幕四合之际,腹肌总算有个大致的朦胧形状,贝梨头绕着脖子转几圈活动僵硬的脖颈,盘腿坐着欣赏会儿。想来再用两天应该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把画画完再走。 身上哪哪都是颜料,贝梨看着身上被毁掉的背带裤,脱了进卧室洗澡。这一套还是她过24岁本命年的时候,莫穗亚送给她的,说什么艺术家都喜欢穿背带裤,显得有艺术气息,她也要有一套。 热水从头顶冲刷下去,也洗掉她坐一下午的酸疼,拿浴巾随便擦擦,套上睡衣,贝梨边擦头边打开门出去。 甫一出浴室,便听见和背带裤一起扔在地上的手机正在夺命似的响着。 贝梨捡起来看了眼,狗男人。 她坐到阳台上吹满是闷热的晚风晾头发,划开手机:“干嘛?”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你在做什么,信息不回,电话不接。” 贝梨看着远处五光十色的夜景,擦着头发,慢悠悠道:“催什么催,这不是接了嘛,我刚才在洗澡,头发晾干了就去。” 那边不说话,贝梨问:“饿了?”他中午就喝了一碗粥,要是饿了情有可原,她不会笑他的。 “有点,你来的时候顺便把餐点了。” “行。” 挂了电话,贝梨划着他打的一溜红色未接电话,和微信里从最初的淡定到后面用词的焦急,哼了哼,还算他有点良心。 她头发短,也不算多茂密,被热气和风蒸吹一会儿就差不多干了。贝梨换上裙子,出门坐上公交车,翻出手机点餐。 正是夜幕初落,车堵人挤的时候,公交车走走停停,等贝梨到医院,送餐的人已经走了。 她呦呵一声:“他们这么快,不堵车吗?” 随厌:“他们摩托车送餐,专防堵车。” “哦。” 随厌坐在床上自己吃,贝梨窝在小茶几前的沙发上吃,香味充盈病房角角落落,直往随厌鼻子嘴里钻,刺激着他的嗅觉味蕾,只觉得原本就乏味的清淡的粥更难下咽。 贝梨吃东西秀气有,墨迹吃得慢更有。随厌一碗粥喝完,她才吃到一半。 贝梨抽空瞧了瞧他低头看书的脑袋,之前那么多年的相处,即便中间断了,现在相处一周,也拾起来点。他看似浑不在意,心里指不定怎么咬牙想着算计她呢。不过能一时压过他,便能时时压过他。她吃得更欢了。 吃完把垃圾扔下楼,随意转一圈消食,看见有老头老太太趁着月色散步,贝梨才恍然回忆起,今天下午怎么一直觉得哪不对。中午棠老爷子走后,她被随厌给甜枣的花招迷了心智,还没找他兴师问罪。 -- 第42页 顿时食也不消了,贝梨气冲冲上去找他问责。 随厌刚从卫生间出来,闻言只瞥了她一眼,去桌上抽张纸不紧不慢地擦着,白色纯木浆压花纸在他手上细致地擦过每一个手指,动作优雅像在悉心雕刻艺术品,让人只觉得那纸巾过于幸运,竟然能吻遍他那双如玉琢般骨节分明的手。 他不搭话,贝梨站在门边挺没势的,碰了碰鼻尖,坐到病床边椅子上,“你怎么能不经过我同意就帮我应下你爷爷的邀请?太缺德了。” 随厌似赞似讽,“还不错,还能把这件事想起来。” ??? 她哼哼,“我脑子又不傻。” 随厌坐回床上,微微垂眸看她,正了正色道:“你以为你回来的事还能瞒老爷子多久?” 贝梨简直莫名其妙,“我和他无冤无仇的,我回来的事他知不知道又怎么了。” “老爷子一直在致力于和我打好关系,努力拉拢我身边和我有关系的每一个人,你当你能幸免?” 贝梨想起来中午江氢知道棠老爷子在这里之后,遁得比兔子都快的身影。 随厌又说:“现在他应该已经知道你具体是谁,也知道我们俩之前的关系,回头他要是探你口风,不用隐瞒,他给你好处就受着。你对我恩情越大,他会以为你对我越重要,给的尊重好处越多。” 这算是解释中午为什么说她是他恩人。 贝梨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所以我是连坐了?我不想和他打交道,就不能和你撇清关系?” 随厌躺回床上,睨她一眼,唇角忽扬了扬,有点得意,又有点笑她蠢,“我为什么要和你撇清关系?又撇得清关系?” 贝梨:“……” “老爷子一直想在我身边安个女人稳固我们俩的关系,顺便帮他监视我,你要是对我没恩情,不重要,只看之前的关系,是会让他未来孙媳妇膈应的存在。”他低声提醒:“想想我小时候过的生活就应该能想到你日后的下场。” 贝梨脊背一凉,脑子里的神经紧绷。突然间就后悔这么一意孤行地回来了。 她咽口口水,“所以我要和你保持好关系?” “还不算无药可救。”随厌右手食指压在中指上,在大腿上弹了下,难得赞一句。 只是贝梨听着,怎么这么像明褒暗贬呢。 牵连已经造成没发改变,贝梨努力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约法三章:“保持好关系可以,但是你不能再各种讽刺挖苦我。” 随厌应的利落,“行。” 她想起来昨天他阴寒的声音头皮还各种发麻,“只能好好说话,不能阴阳怪气发脾气。” “可以。”随厌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这么多坏形象。 她说完了,轮到随厌开口,“既然要让老爷子知道关系不错,总要摆在明面上让他看见吧。” 贝梨:“?” “好比今天中午你过来送饭,我吃了,他看见了。” “然后呢?” “公司很多老爷子的人,我回头还要养一段时间的胃,你去给我送汤。” “我又不会做饭。” “早上我熬好,中午你温一下给我送过去就成。”随厌顿了顿,迟疑道:“你会不会热饭?” “会。” 这一晚上,贝梨心事重重地失眠了,在床上来回打滚。早知回来会被人盯上,就不义无反顾地回国,还恋恋不舍地来青城了。 就算是想看父亲,去临市宴水就成,没必要回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书改名字了,叫《致命触碰》 剧情要正式推开喽~ 第23章 次日上午,随厌挂完针又检查一遍,没什么问题能出院了,便进浴室洗澡。 贝梨昨晚纠结后悔的时间过长,睡着差不多是凌晨,早上醒的迟,被浴室不隔音的哗哗水声吵醒。 眯着眼坐起来,顺着声音望向浴室的半磨砂玻璃门,里面氤氲着水汽,雾蒙蒙一片。 贝梨随手抓两下头发理顺,去外面病床上瞅了眼,薄被叠成豆腐块,床单铺得干净整齐,已经没人了。 进屋拿上手机,贝梨去外面沙发上窝着玩,顺带等人。 事情凑巧,她刚解锁,便跳出个陌生电话。 地址在青城本地。 贝梨回忆起昨晚随厌说的话,心里有了大致猜测,划开接听。 对面声音浑厚,是个中年男人,“贝小姐,我是棠家老宅的管家刘叔,老爷子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你对少爷的施救之恩,不知贝小姐有没有时间?” 果然应了昨晚随厌说的。 贝梨为难道:“这几天应该不行,我手头最近有些事要处理。” “请问贝小姐什么时候会有时间?” 贝梨扣着手指算了算那幅画要用的时间,东西打包寄出去的时间,又给自己留足宽裕时间,“要五天之后吧。” “下周六晚六点遇星街亿荣酒楼,老爷子在那里款待贝小姐,不知可行不可行?” “可以。” 挂了电话,贝梨上微博刷搞笑段子,但一个段子没看完,忽见门口进来个人。 白色短袖上印两道水彩点缀,黑色五分裤,左腿微曲,右腿前伸,正随意地斜倚在门框上,身姿颀长,见她望过去,给个清朗的笑,“上次没来得及问,你是随厌什么人?” -- 第43页 贝梨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他抬手阻止她的话,自顾自接着道:“让我猜猜,不是助理,是他堂妹、表妹?路人的话,你那天送完人应该就走了,不会留到今天,加班下属?” 贝梨打断他毫不边际的猜想,“他邻居。” “前女友。” 同一时间,卧室门被打开,随厌拿着毛巾半侧弯腰从里面出来。他洗完澡直接换上江氢送过来的衣服,淡绿色五分袖衬衣露出一截小臂,随着他拿毛巾擦头发的动作施力,鼓起上面的青筋,显得瘦削结实,下面的白色休闲裤包裹着长腿,随着他走动显露出股直肌,天热,身上还带着在浴室出来的热气,走动间都透着满满的荷尔蒙气息。 贝梨眨了下眼,江氢给他带的这身衣服还挺减龄,像个二十岁的小伙子。 骆焰挑眉,眼里满是看热闹的兴味,“前女友?还是邻居。” 随厌头发擦的一团乱,觉得不滴水了,拿下毛巾,低头甩一甩,以手作梳划拉几下,头发就湿哒哒地一绺一绺顺搭在头上,热气散去,又有一股清爽感。 “不是在休假吗,来这做什么?” 骆焰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去办公室取东西,听马医生说你还没出院,怕他说的你不上心,来打个预防针。” 话落,应声射过来的两道视线,一个好奇,一个警告他别乱说。 当下他俩什么情况一目了然,骆焰咧开笑,放肆地露出一口亮白牙,没搭理随厌,直接对贝梨说:“既然以前谈过,你应该知道他身体一向什么情况,身体机能严重损毁,有问题的不止是胃,肝脾都不行,免疫力也低,再霍霍几年,绝对英年早逝。” “哦,肾也不太行。”见随厌盯他的视线越来越危险,骆焰故意和他作对似的,又轻飘飘补充一句。 交代完,他转身摆手,“走了。” 贝梨还坐在沙发上,抬头看随厌,把骆医生的交代在脑子里过一圈,得出结论,“你快死了?” 随厌:…… 他佯装不在意,“听他胡扯。” 贝梨没再接着问。随厌手机响一声,江氢发消息说已经过来,在楼下等着。贝梨进卫生间洗漱一番,两个人便一块出去。 江氢开的还是随厌那辆黑色奔驰,见他们俩过来,下车打开后门,让他们上去。 时间已近中午,光线炽热,车里空调开得足,贝梨唇角抿起,轻拧眉心,闻着有些反胃。好在车里应该经常通风,气味不算多难闻,她还能忍会儿。 “空调关了,喷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随厌头发短,一路走过来已经半干,靠在背垫上不会弄湿,身体放松倚在上面。 江氢依言照做,头都没往后扭一下。倒是贝梨没沉住气,偏脸看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贝梨在纠结,怎么说那么多年的情谊呢,要是他过几年就死了,她现在躲着他遁走,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看样子他回棠家后和棠家人处的并不好,弥留之际只余孤寡一人,是不是有点忒惨了。 她的眼神太露骨,什么意思都明晃晃地写在上面。她在右边,随厌左侧头避过她的视线,心情好地扬了扬唇。骆焰那小子也不是没一点用处。 江氢问:“棠总,回景嘉小区?” 随厌想了想,“去槟南菜馆吧,吃顿午饭。” 贝梨从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应该是这些年新开的。 她前脚刚想着,后脚随厌就解释:“五年前开的一家粤菜馆,主甜,味道还行,在槟河路南边。” 甜口菜贝梨也挺喜欢,点点头,没说什么,闭眼靠在车上补眠。 出了市中心,车子上高架,穿过一片山林,往西边老城区去。 相比市中心现代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日夜喧闹,西边老城区有着浓浓的年代感,保留了很多传统建筑和文艺,多是一些年纪大的中老年人居住,生活节奏慢,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政府为了保护当地文化,也是体现城市的年代厚重感,把这块地圈起来,不作开发,保留其原汁原味。后来名声传出,这儿也成个旅游胜地。 算起来,贝梨最后一次来西城区是初三毕业那年,一晃十年过去了。然而一进来,熟悉的声音样貌扑面,什么都没变,依旧是记忆力的感觉。 车在槟河路一幢临街的三层木质楼房前停下。 贝梨和随厌下车,江氢找个地方停车。 贝梨驻足片刻,抬头看了眼上面的牌匾。随厌往前走两步,见她没跟上,说:“这里不好停车,江氢过来还要一会儿,我们先进去。” “哦,好。” 贝梨回忆了下这里从前是做什么的,发现没什么印象,便作罢,跟着随厌进去。 就算政府再保护,这里也每天被现代化冲击着,古韵多是仿古,里面的布局用具,皆有着现代的影子。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店里客源爆满,服务生脚底生风,打圈转着。他们俩进去快走到柜台时,才有穿马甲的服务生过来领着他们上三楼找空位。 让他们坐下,服务生把单子留下让他们自己选,又迅速下楼去招待其他人。 单子留在贝梨那,她少吃粤菜,只看菜名不知道什么味,推到随厌那让他选。 随厌拿笔在上面随意划着,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让她尝尝味,最后一溜勾下去,基本上把这里的特色菜点个遍。 -- 第44页 他把菜单放下去交给服务员,贝梨胳膊叠在窗口往外瞧。 原本随随便便望着,看能不能把关于这里的回忆捡起来。但时间久远,只感觉熟悉,却连一件有意思的事儿都没想起来。倏然间,视线被对面另一条街古玩店的一件玉白菜抓住。 中下部白玉纯洁无瑕,顶部是莹润透泽的翡翠,玉是好玉,可惜就是上面有好几个缺口,像是被虫咬了。玉白菜本身寓意就是招财,被虫吃几口,寓意完全倒个个,怪不得这么好的东西能到古玩店里。 随厌踩着木质楼梯缓慢上来,一抬头就看见俯窗而立的贝梨。 她今天穿的是个绸制印花长裙,侧面开叉到大腿中部,随着她俯身压在胳膊上,被裙子掐住的小腰下弯,往下的紧致饱满随之翘起,开叉裙边露出嫩白笔直的长腿,丝绸吸身,整个贴在上面,塑出后身形态,要露不露的样子性感诱人。 随厌黑眸压深,唇线拉直,往周围逡巡一圈,不出意外,无论男女,视线都落在她身上,甚至有的在暗中交流视线,拿着手机蠢蠢欲动。 随厌迈开步子过去,站她侧面,紧靠窗边,顺着她的视线往外,“在看什么?” 贝梨抬手指了指,“那个缺了口的玉白菜。” 店里的东西太多,随厌找了一圈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随之拢眉,“我之前见过,那个缺口十分圆润,不像是后来摔的,应该是刻的时候就那样。” “刻的时候就那样?”贝梨阴谋论,“不会是客户得罪师傅,专造晦气的吧?” “谁知道呢。” 贝梨兴趣更浓,“我下去买了。” 随厌跟着下去,路过柜台时对服务员交代一声。 古玩店不似其他店里多是游客进去游看,大家在网上见惯古玩店的深坑,只敢在门口好奇望一眼,就立刻赶往下一家。 贝梨和随厌进去的时候,里面清清冷冷,只有三两客人手老老实实背在身后瞧,一双眼睛在上面打转。 玉白菜距摊边有些远,贝梨伸手没够到,对精光满眼的老板道:“能把那个玉白菜拿过来我看看吗?” 那是在角落里吃灰的存在,老板没想到还有人能看上这么个缺口白菜,又扫过他们俩身上明显不凡的衣服,忙不迭递过去,“姑娘真有眼力,这可是个好东西,玉是上好的和田玉,绝对保真。白菜坐家里,能招财纳宝,财源广进呐。” “虽然有了点缺口,但是它缺的有特点,和白菜整体都不违和,这叫丢芝麻捡西瓜,舍小得大。” 第24章 玉白菜小臂长,手掌粗,贝梨一手握在掌心,一手去摸白菜帮子和叶子上的缺口。 确如随厌说的,缺口润滑,和白菜浑然一体,不是后来摔掉的。脑中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经想出来用什么样风格把它画出来。 贝梨直接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没说话,亮出晒得黝黑的大掌,拇指和小指伸出,其余手指握紧,比个“六”。 贝梨低头看了看他其他东西,估摸着他一贯给出来的价格,问:“六百?” 老板摇头,又用另一个手比出来“五”。6+00000,六十万。 贝梨唇角扯了抹笑,见人下菜碟,漫天要价啊。 见她面露不喜,老板道:“我看姑娘也是行家,不骗你,这玉白菜是从新疆和田-于阗一带进来的货,绝对货真价实,这上面有缺口是将上面的杂质去除,留下纯粹的和田玉,这放家里绝对是去灾留财的好东西。” 贝梨还没动,其他两个顾客被他的忽悠话吸引过来,歆羡地看着她手上的玉白菜。 贝梨皮笑肉不笑,“老板真会说,比唱的都好听。”明明已经有了杂质,谁还会去故意雕成有缺口的玉白菜。她不和他兜圈子,笑着报价,“六千顶天了吧,缺口玉白菜寓意是什么,老板比我清楚,卖出去了,说不定老板的生意能翻个天好起来。” 老板面露为难,难得来一回生意,自然想一次赚够一个月的钱,低头纠结会儿,还是想再把价格往上提一提。然而他张嘴还没出声,跟着女顾客过来的高个帅气男人忽抬手抓住另一黑色短发,长相平平无奇的黑衣男顾客的胳膊,低声厉喝:“你在做什么?” 贝梨一惊,老板也吓一跳。 却见那黑衣男顾客不知何时站到贝梨脚后一步的位置,右肩膀被贝梨的左边身子掩在后面,他也趁着贝梨和老板谈价,老板低头思考,没人注意的空隙,将右手伸到贝梨放在左边挎包的地方。 贝梨往右走几步,黑衣男子被随厌捏着的手腕暴露在众人面前,他食指和中指中间,赫然夹着贝梨那部浅粉色未套壳手机。 刚才他被老板忽悠人的话吸引过来,谁都没注意到会有人当街偷东西。 黑衣男子的手腕骨筋爆出,想挣脱随厌的桎梏,然没结果。见众人发现,他急忙用另一只手拿过手机扔到不远处守着的同伴手里,同一时刻随厌伸手想去接,捏着他手的力道减小,他伺机挣脱逃跑。 事情发生不过眨眼间,贝梨放在包里的手机就被偷了。 然而黑衣男子还没跑两步,就被反应过来的随厌掐住肩膀,一个擒拿手撂压在地。与此同时,过来的江氢拿住黑衣男子同伴,抬手接住正在掉落的手机。 贝梨飞快跑过去把手机拿过来。 -- 第45页 即便事情从发生到结束不过半分钟,但因为街上人流量不大,不少人都看见,纷纷围观过来拍手叫好。 古玩店老板连忙打电话报案。 随厌看黑衣小偷裤子口袋里鼓囊囊一团,将他翻转过来,进去掏了掏,拿出来两个菩萨玉坠,两个如来玉坠,还翻出两条金项链一对金耳环。 看来今天得手不少。 古玩店老板报警时眼睛一直盯在黑衣小偷身上,看见掏出来的如来菩萨玉坠,挂完电话连忙捧到怀里,“心肝儿,宝贝儿”地叫着。这可都是他的爱物。 外围有女人看见熟悉的项链耳环,急忙摸自己脖子耳朵,上面完全空落落,发现都不见了。 她们从外围进来,对随厌道:“小伙子,你可太厉害了,真是个大好人,小偷偷的是我的项链,能还给我吗?” 另外两个人也纷纷道: “那是我的耳环。” “有佛祖的那条是我的项链。” 随厌淡淡瞥她们一眼,拿着金饰的手没动,“你们空口白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已经报警,等警察过来,我会交给警察,你们找警察要。” 其中一个黄衣女人急了,抬起手便指责:“你这小伙子怎么这样,不会是和他们一伙的吧?明明是我们丢的东西,为什么不给我们?” 她又指着古玩店老板咄咄逼人:“那几个玉玩意儿他为什么能拿走,谁能证明东西是他的?小伙子,做人要老实,你不能看我们是几个女人就欺负。” 男女区别对待,一下性别对立就起来了,黄衣女人又把自己放到弱势方,围观群众褪去看热闹的冷静,情绪纷纷激动起来。 在内围的两个丢东西女人还没说话,外围群众怒声道:“是人家的东西就给人家,大家伙都看着呢,你这样是想私吞吗?!” “原本以为是做好事的,谁想到是和小偷一伙儿的,贼喊捉贼啊。” …… 眼见随厌本来是做个好事,被人倒打一耙,起因还是为了帮自己,贝梨把手机装进包里转到身前,过去把他手里的金饰抓到自己手中。 “谁能证明这东西是你的?万一你信口雌黄把别人的东西拿走了怎么办?他都说了等警察过来,我们交给警察,你再跟警察要。是你的谁都不会冤枉不给你,怎么连这一会儿都等不了?” 黄衣女人像是被踩到尾巴,指着古玩店老板跳脚道:“那凭什么他就可以?” 群众附和:“对啊,凭什么他就可以?” 贝梨也不知道随厌怎么会让老板拿走,而老板见众人围攻,躲在店里不敢冒头。但她知道,随厌做的,总有他的道理。 交代之后一直没出声的随厌忽然冷声说:“因为我在老板摊上见过那四个玉佩。”说着,他扣着黑衣男人的手往下压了点力道。 外围有人提议,“那也可以让小偷来指,哪个东西是他偷的谁的。” “对啊对啊。”也有人附和。 黑衣男人被压在地上的头奋力抬起,下巴对着黄衣女人扬了扬,“带佛祖的项链是她的。” 随厌:“真是她的?” 黑衣男人被他压得有点胸闷,喘着气道:“是他的。” 贝梨听随厌指示,黑衣男人说完这句话他没吭声,她也不动。 黄衣女人道:“小偷都说是我的了,你怎么还不给我?”这回底气足了,她没再瞎等,上前就想从贝梨手中夺过来。 贝梨灵巧避开。 “你给我!”女人还想夺,贝梨左右躲避不让她近身。 警笛声由远及近,不过十秒,打着闪灯的两辆白色警车拐进街道,停在围观群众外。车门打开,迅速跳下来四名穿制服戴帽子的持枪警察。 黑衣男人和同伴被随厌江氢锁着很显眼,他们迅速上手接过。 警察想和随厌交流一下,然而他站起来一句话没说,脸色黑沉,径直往贝梨和黄衣女人那里跑去。 就在贝梨被女人堵在墙角避无可避,又因为手里拿着金饰不敢松开,承受女人挠过来的利爪时,随厌忽然扣住黄衣女人的肩膀。 她挣扎:“你抓我干什么?欺负我不给我东西就算了,还想非礼我?!” 随厌没搭理他,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人拖拽到警察面前,“警察同志,她应该也是同伙。” 女人面红目赤,瞬间破口大骂:“我操|你大爷,贱兔崽子,东西不给就算了,还想诬赖老娘!” 警察看了眼面前笃定的男人,又看了看明显狗急跳墙的女人,拿手铐将她拷住,“请文明用词,是不是去警局询问一番就知道了。” 周围静默两秒,大家才明白自己被她耍了,顿时爆发一阵比方才讨伐随厌更大的声音。这的热闹一阵高过一阵,还有警车过来,将附近几条街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围的水泄不通,吵闹声一片。 甚至已经有闻声而至的博主打开手机开启直播。贝梨在圈子里算是个知名人物,现在想抛掉之前的身份,自然不想被当成公众人物播出来,躲到随厌后面。 他也用自己宽阔的身子把人挡在里面。 那两个丢东西的女人后怕地拍拍胸口,还好她们觉得由警察给也可以,没跟着这个女小偷引导的舆论骂人。 警察把团伙三人装到车上,又过来找随厌,“同志你好,我们可能需要你们去警局做个笔录协助调查。” -- 第46页 “可以。”随厌点头,又问贝梨:“白菜还要吗?” “要。” 贝梨去摊位前,重新拿起玉白菜,笑盈盈问老板,“六千,卖吗?” 他们帮他拿回玉佩已经有了恩情,现在外面围了这么多人,又有持枪警察在场,老板再不想着抬价,忙不迭点头,“卖,卖。” 贝梨掏出手机付了钱,老板翻出个精致木盒送给她让她装玉白菜,贝梨谢一声。 警察开来的车多,对着随厌他们仨摆臂邀请,“请三位跟我去后面那辆车。” 随厌摇头,“不了,我们开的有车,而且一会儿回来还要你们送,太麻烦。” 警察一想也是,给他们留了地址让他们过去,又互相留了电话联系,便带着另外两位受害者坐后面那辆警车离开。 甫一坐上车,贝梨便忍不住望向随厌,恰巧他也垂眸看过来,贝梨便在他乌黑的眼底看见自己满是好奇的小影子。她问:“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小偷同伙?” “我把那个男人扣到地上的时候,看见他对外使了个眼色,那个女人煽动的意图太明显。” 随厌视线下落,停在她皙白胳膊上出现的一道刺目红痕上,眼眸幽深,轻声问道:“疼不疼?” 第25章 贝梨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胳膊,之前被女人挠破皮的一道白印,现在已经红肿起来,破皮的地方隐隐冒出血丝。 她年少时常打架,也经常磕磕碰碰,这点伤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不碰水或其他东西刺激它,基本感觉不到。 她不太在乎,“还行。” 随厌问她:“还有其他伤口吗?” 贝梨看了看另一条胳膊,又翻出手机自带的镜子,抬起下巴,左右转转看脖子侧面,“都没……嘶啊——好疼!”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后颈传来一阵温热,随即就有蛰疼生生钻进去。 她转头的时候,后脑短发荡起弧度,露出带着绒毛的嫩白后颈,随厌捕捉到上面的鲜红,伸指将上面的冒出来的血珠抹去。 贝梨身子下意识前顷躲开他的触碰,“你干嘛啊?!” 她脑袋往前恰好给了随厌空间,他抬起另只手按住她的头,声音严肃,“别动!有伤口。”他把食指上沾着的血珠放到她眼前。 贝梨瞬间不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问题,随厌碰过之后,她突然觉得后颈比胳膊上疼多了,“伤口大不大?” 随厌抽纸将手上的血珠擦去,撩开她后面的头发仔细去看。 江氢开车技术很稳,玻璃隔绝马路上各种嘈杂的声音,狭小的车厢内安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 头发撩开之后,光裸的后颈没了遮掩物,贝梨头被压着看不见后面什么情况,触感无限放大,只觉得随厌浅淡的呼吸像柔柔的风吹到脖子上,连带着后脊都是一阵烧热酥麻,惹得她后背不受控制地又往下压一寸。 下一秒,盖在头顶的手指下弯锁住她天灵盖,指肚存在感猛增,贝梨头皮充血一阵跳动。 随厌声音低沉警告:“别乱动。” 许是为了仔细看清,他说话时侧对着她的身子又往下压了压,距离缩短,就像是贴着她耳朵说的,顺着话出来的灼烫口风全洒她耳朵脖子上,贝梨不用看,已经感觉到耳朵的烧热。 原本就逼仄的空间又缩小范围,贝梨脖子下弯,只感觉心脏受到身体挤压砰砰乱跳,血循环减弱,呼吸都困难了些。 她小声喘息,“你快点啊,伤口大不大,怎么样?” 贝梨咽口口水,莫名有些心虚,为上一句解释:“我弯着难受。” 他没回答,指肚忽在她脖子上划过,贝梨浑身霎时哆嗦了下。 随厌轻笑一声,拿纸巾擦擦手指,抬头朝前说:“江氢,把医药箱拿过来。” 恰好前面红灯,江氢缓慢减速停下,翻出小型医药箱递过去。 随厌低头,专心打开医药箱,找到面前和碘酒拿出来。 贝梨微微偏头,小心看他垂着眼一丝不苟地拧开碘酒瓶,手指捏着棉签伸进去吸药水,面色平静,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随厌沾好药水,转头看她,“胳膊伸出来。” 贝梨伸出去,随厌抬手,拇指和食指非常绅士礼貌地虚捏她手腕托起,棉签轻柔地刷过伤口。 哪一个都像羽毛浅浅扫过,酥痒顺着脉搏像交流电弯弯曲曲传进心脏。 贝梨悄悄抬眸看他垂下来的眼睫。随厌的眼睫毛很长,但并不弯翘,斜直地向上伸着。也是因为不上翘,在他低头的时候,恰好遮住下面的眼睛,让人看不清眸底的情绪。 贝梨正出神着,胳膊忽然一疼,“嘶”叫一声,下意识想抽走。随厌手指倏然用力捏紧,声音低沉认真:“别动。” 贝梨有些别扭,“你轻点。” 他今天格外好说话,“嗯。” 处理好胳膊上的红痕,随厌换根棉签沾药水,贝梨又被他转过去背对着他。 头发撩起,后颈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每一次感受到他吹上来的滚烫气息,麻痒就从那处上下传递,痒了头皮,软了后脊。 贝梨放在腿上抓紧裙子的手随着他呼吸的次数一下下收紧。 不得不说,之前那么多年的相处,随厌最知道怎么让她心跳失控。 -- 第47页 等他终于涂好,一切恢复正常,贝梨手骨都抓软了。 车子早在警局门口停下,江氢和随厌下车,贝梨缓慢抬头往警局大门看了眼,脸上因为之前随厌若有似无的撩拨升起的红晕消散,眼睫下垂,抿了抿唇角,打开车门下去。 虽然分区不同,但警局无论外部环境还是内部装修,都是标准统一化的,和她十七岁因为父亲出事去的警局没什么不同。 踏进大门那一刻,贝梨再没了车上的悸动,一瞬间心如止水。 进入警局大厅,有之前给他们留号码的警察过来迎接,领他们进去做笔录。 贝梨又感受到了八年前被警察一遍遍审问的恐惧。 第一遍交代,第二遍重复确认,第三遍一句句复述让警察录入系统。中间只要有一个点和之前有出入,就会被他们严厉审问,像是她在包庇罪犯撒谎隐藏一样。 甚至,他们会故意说错话让你去纠正来试探你是不是同伙。 等最后记录结束,贝梨神思有些恍惚,走出去的腿直发软。这次审问仿若一阵激流,奋力冲挖地表,如何也要将尘封八年的记忆露出水面。她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经忘了,却没想到它只是放在一个角落,随时都可以被翻出来,而且无比清晰。 她从来没发现自己的记忆竟然能这样好。 贝梨回到大厅,之前被抓的那三个小偷双手抱头蹲在角落,颓丧怯懦的样子简直和在古玩店门口嚣张肆意天差地别。她只扫一眼,便找个位置坐下,再没给一个眼神。 没一会儿,随厌和江氢从里面出来,贝梨腿歇了会儿存点力气,站起来正准备和他们一起走,里面忽然有声音大喊她:“贝梨,你的身份证落下了。” 是刚才审讯她的警察。贝梨接过身份证,低头看了眼上面陌生的信息。好多年没用过,刚才跟警察念的时候,跟不是自己的似的。 道了谢,贝梨跟着随厌和江氢出去,路过那三个小偷的时候,忽然又有声音喊住她。 “你是贝梨?贝壳服饰的贝家?” 是那个被江氢控制的同伙,穿着不起眼的灰色短袖短裤,正蹲在地上,手抱着脑袋,微微抬头好奇看她。 贝梨意外,他竟然能直接说出倒闭八年的公司。如果不提起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案子,可能没人会记得八年前青城有过这样一家公司。 她轻轻问:“你知道贝壳服饰?” 忽然想到什么,贝梨立刻否认:“我不是。” 同一时刻,灰衣男人也像是想到什么,犯了癫痫般猛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 说着,他头重新低下去,死死抱住缩回角落,好像那里是能让他避风雨的蜗牛壳。 看他样子应该不是当年贝父入狱后围堵她和贝母的一波人,贝梨心底舒口气,散去慌张,却也发现他话里的矛盾和异样。 男人复又抬头,这回镇定了很多,“……贝姓不常见,我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来,好奇问一嘴。” 里面有警察过来,“平时不能多嘴,更不能手长。走!跟我进去。” 灰衣男人立刻站起来跟着警察离开,另外两个人也被其他警察领走。黄衣女人像是拔了爪子的田园黄猫,走过贝梨身侧时,还转弯绕远躲了下。 见他们仨没动,之前跟他们留电话的警察过来送离。 出了警局大厅,贝梨精神还没回来,垂着头丧丧地下阶梯,神游天外。随厌走到她身侧,低声严肃问道:“在里面警察为难你了?” 这语气,像是她点个头,他就能进去把警局拆了。 贝梨摇头,“没有。” 他又轻声问,像是怕吓到她,“还想去槟南菜馆吃饭么?” 贝梨松松肩膀,故作随意,“去呗,既然点了不去吃,多浪费粮食。” 店里人多,饭做的精致耗时又长,回去的时候菜上来还没十分钟,冒着浅淡的热气。 贝梨尝了几个,甜口,酸甜口,甜辣口的都不错,幸亏过来吃了,不然肯定血亏。 她的情绪在回来的路上就调整好了,这时候胃口还不错,空了一上午,又费力忙那么长时间,桌上几乎一半的东西都进她胃里。 随厌还不能吃硬菜,但是能喝一些带味道的汤。 这时候三楼已经没人了,周围安静,他们俩一人吃菜一人喝汤,氛围还挺闲适。 吃完饭,回到景嘉小区,贝梨没上去,让随厌帮忙把玉白菜拿上去,她出小区去了趟超市。 选了一车存粮,路过生活用品区的时候,贝梨迟疑了会儿,还是进去选了两包口罩,又试戴几款帽子放车里去结账。 费力拎着两大袋子出电梯,一拐弯忽然看见随厌站在自家门口,百无聊赖地低头看手上的玉白菜。 偶尔抬头望电梯方向看一眼,恰好瞅见她,然后过来帮她拎东西。 贝梨皱眉,“你怎么在门口站着?” 随厌把东西放她门口,冲着她腰侧的白色挎包挑了挑下巴,“钥匙在你这呢,我怎么回家?” 贝梨反应了一瞬,才回忆起来,昨天他让她回家帮忙拿东西,钥匙给她了。 贝梨从包里翻出他的钥匙递过去,又接来玉白菜,开门进去,把买来的东西归置清楚。 昨晚熬了夜,贝梨进画室没待一会儿就困得头疼,放下画笔颜料盘,进卧室睡觉。 -- 第48页 她这一觉补的久,醒来外边天都黑了。 贝梨起床洗脸醒醒神,吃完泡面,又进画室接着画。 许是下午睡的过于足,贝梨画到凌晨才觉出困意。她这半夜头脑清醒,精力集中,效率贼高,八块腹肌已经成型,明后两天再完善完善就完成了。 从画室出来,贝梨去浴室洗澡,头发稍微吹一下,趴床上倒头就睡。 生物钟颠倒,次日醒来,窗外的阳光过于明媚高悬。贝梨眯着眼摸过来手机看时间,意外在上面看见好几条随厌发过来的微信。 第26章 【汤我已经熬好,你开火热一下就可以。】 【餐盒放在中岛台上。】 【钥匙放在你家地毯下面。】 这是他八点发的,隔半个多小时,又发过来一条。 【我办公室在四十八层,出电梯右拐尽头,已经和前台打好招呼,到时候她会带你进去。】贝梨看了下手机右上角的时间,10:32。 她又趴在床上迷糊会儿,听两首歌醒神,然后才起来收拾自己。 这时候楼下的早餐店已经没食儿了,她随便塞两片面包混着牛奶咽下去垫垫肚子,打开门,弯腰掀开地毯,上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枚钥匙。 纯铁钥匙躺在大理石地板上,像是和吸铁石黏在一起不好捡,贝梨又没有指甲扣,推到墙边才拿起来开门。 灶台上架着一口熬汤用的陶罐,贝梨打开看了眼,里面熬着各种薏米仁莲子茯苓和猪肚,即便凉了,闻着也有一股香味。 贝梨找到开关开火,靠旁边玩儿会手机,等熬好了拿来餐盒倒进去。 汤弄好了,贝梨回自己家,带上白色印花口罩,又扣一顶遮盖严实的同色渔夫帽,拎着汤出去。 天热,怕晒黑遮得更严实的都有,贝梨这个打扮并不突兀,到公交车上,还有阿姨会错意说:“姑娘啊,车里有窗帘晒不着,你把口罩帽子摘了透透气,这样多闷啊。” 贝梨摇摇头,指了指车顶,“阿姨,车里有空调不热,一会儿下车还要再戴,太麻烦。” 知道现在的小年轻一个比一个懒,阿姨责任心上来,正想说教一番,忽然想起来自家姑娘现在起没起来还是两说,张开的嘴又闭上,掏出手机“问候”闺女去了。 贝梨松口气,按导航下车,又走一段路到随厌集团门口。 她抬头看了眼冲天的大楼,遮挡紫外线的玻璃窗明几净,反射光芒耀眼,上面立着两个深蓝色大字“棠丝”,紧挨着的是一串英文名字。 大楼是三栋相对而立,中间架着五条通廊。 正是上班时间,门口稀稀疏疏走着几个出去进来的人,贝梨眨了下眼,缓步进去。 甫一进门,便有打扮知性的前台注意到她,过来接待。 她看了看贝梨空荡荡的胸前,又看了眼她手上提着的餐盒,“小姐,请问你是……” 贝梨摘下口罩,“我来找棠总。”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贝梨。” “……贝梨?”前台惊讶转头,看向站在柜台后的同事,小步跑过去,两个人不住低语。 贝梨皱眉,棠随厌不是都说交代过了么? 一会儿有个眼角带痣的前台过来,“你好,我们可以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吗?” 贝梨把餐盒放桌上,翻出身份证让她看。 上面清清楚楚标明“贝梨”两个字,两个前台面上现出菜色,还是勉强笑着帮她打卡进去,指明电梯方向和随厌办公室位置。 贝梨转头看一眼,前台已经跑回柜台边,和同事懊恼地捂头,两个人又低语一阵,急忙拿起电话手柄,在上面按了几个键打电话。 贝梨低眸看了眼手上的汤,唇角扯了扯,不知道还要不要送上去。 原地驻足十秒钟,贝梨忽哂笑一声,她什么时候做事这样畏首畏尾了?去就去,反正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 前台给她指的应该是专用电梯,一路上去没一个人进来。 上了四十八楼,贝梨右转弯直走,路过助理办公区时,早有挂着助理牌子的男人等在一旁,帮忙拎过餐盒,引她去会客厅坐。 贝梨没动,只抬眸看了眼挂着铭牌的总裁办公室大门。助理急得不行,甚至想抬手拽她进去。不过贝梨一个毫无情绪的眼神过去,他就停在一旁不敢动了。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半分钟,白色双开大门打开,里面出来两个女人。 一个和身旁男人一样的工作装,脖子上挂着黄色工作牌,一个淡黄色卷边长裙,棕色长发编起卧在脖颈一侧,眉目浅淡,很温柔淑女的长相。 撞上贝梨,她也只是弯唇莞尔,露出唇角浅浅的梨涡,朝她点头。贝梨也淡淡笑着,甚至视线朝她手上提着的白色餐盒望去,笑问:“你来跟棠总送饭吗?怎么出来了?” 翟嘉晴无奈笑着:“棠总去开会了,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把人等过来,正好饿了,只好自己先去吃饭。” “你呢?”翟嘉晴视线放到她简单的白色印花衬衫浅绿色背带裤上,明显不是这里的员工。 “巧了。”贝梨似是觉得搞笑,眉尾轻挑,对着身旁助理帮忙提着的棕色餐盒道:“我也是来送饭的。” 帮忙拎餐盒的助理手腕霎时一软,另一只手急忙帮忙提着,他现在只觉得这个餐盒万金重,是个烫手山芋。 -- 第49页 翟嘉晴缓缓扬唇,还没说话,电梯口突然传来动静,一身白色带蓝线休闲装的随厌大步过来,后面跟着抱三个文件夹的方盐。 然而待随厌看清走廊尽头的情况,脚步忽地一顿,眉头也随之皱起,再抬起的步子又大又快,站到了贝梨身侧。 不过她矫情地错开了,站到走廊另一侧靠墙立着,双手抄兜,“棠总开完会了?” 随厌点头,问翟嘉晴:“老爷子让你过来的?” “嗯。”翟嘉晴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他们两个身上扫过,手上的餐盒往上提了提,无奈道:“早上六点起来熬的,熬了五个小时,要喝就喝了,不喝送人,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站在翟嘉晴后侧的女助理帮忙拎过来,放办公桌上,摆手示意,“翟小姐,我送您出去。” 贝梨摆手跟她拜拜,“有机会再见。” 翟嘉晴停下脚步,偏头朝她笑着,“有机会再见。” 等人走远进电梯下去,贝梨头转过来,看了眼随厌皱起就没下去过的眉头,又转圈看了眼低头装鹌鹑的助理和眼观鼻鼻观心抱着合同站得笔直的方盐。 挑了挑唇角,“干嘛呢都,不要进去吗?” 贝梨伸手指了指男助理手中的棕色餐盒,“东西给你送过来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话交代完,贝梨转身就想走,不过脚刚抬一步,插着兜的胳膊就被随厌握住,脚跟不稳,身子惯性后撤,她手忙掏出来保持平衡,抓上随厌的肩膀。 她脸上染出愠色,“你干嘛!” 随厌松开她,拎过男助理手中的棕色餐盒,低声说:“进去,一块吃。” 贝梨撇撇嘴,还是跟着一块进去,不过脚还没踏进大门,又拐回来把白色餐盒带进去。 办公室门对面是一整面玻璃墙,两侧是白色和奶黄色呈平行四边形交错装修,摆设简单,一侧是弧形办公桌,墙角立着两个柜子,一侧是矮桌茶几,周围摆放着沙发。 随厌把餐盒放到茶几上,一转头,竟见贝梨手里拎着翟嘉晴的白色餐盒。 他面带不喜,“你拿她的干什么?” “人家熬了五个小时才熬制出来的高汤,明明是好东西,为什么不喝?”贝梨眼梢轻扬,语速放慢,“还是说,棠先生对人家有什么介意的点?” 她把餐盒放桌上打开,瞬间浓浓的香味扑鼻,“闻着就是好东西。” 随厌皱眉看了眼浓白色的汤,低头开手边的餐盒。 然而刚打开他就一愣——里面没碗。随厌抿了下唇角,进里间拿碗勺。 再出来的时候,贝梨已经喝上了。 汤浓而不腻,确实好喝,贝梨喝完一碗,抽纸擦了擦唇角。 忍了忍,又觉得没什么好忍的,她问道:“翟小姐?她就是你说的棠老爷子给你找的?” 随厌点点头,不想多聊。 贝梨嗤笑一声,“人家坦坦荡荡一点事儿没有,怎么感觉你畏畏缩缩的?” 随厌等碗里的汤喝完,才说:“她确实是老爷子想安排的对象。”又拢眉,“不过,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上来的。” 随厌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三两句就熨平了她满身的刺挠,贝梨没好气地轻哼了声,将刚才喝汤掉下来的头发拢到耳后,站起身,“没什么事儿了吧?我走了。” 随厌也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 随厌又说:“我下去问问她怎么上来的。” 贝梨侧脸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拿上帽子出去。 一路下去到大厅门口,贝梨扣上帽子,又掏出口罩戴上,遮严实才出去。 将她送出大门,随厌转身回来,到早已经战战兢兢的前台前面,手指敲了敲桌面,冷声问:“第一个怎么进去的?” 前台早已收到方特助的消息,现在看着棠总的冷脸,吓得腿打颤,辞职回家的想法都有了。 还是眼角带痣的前台胆子大一些先开口,却也是唯唯诺诺:“我们……我们见翟小姐拎着餐盒过来,以为她就是您交代的贝小姐,哪敢问人家姓名,直接让进去了。” “后来又见贝小姐拎着餐盒进来,才知道我们弄错了,她才是贝小姐。” “那你们怎么确定她就是的?”随厌语气淡淡,并无凶意,却让另一个胆小的前台直接吓哭。 眼角带痣的顿了下,小声说:“我们、我们看了她身份证确认。” 随厌深吸口气,按按眉心,知道是自己的疏忽,应该给她们看张照片,但早上翻手机时才忽然忆起,他一张照片都没有。 当年从贝家离开,他一气之下什么都没带,现在连个供前台参考的照片都没有。 第27章 忆起过往,随厌的眼角微垂,脸色不太好,交代一声“知道了”便抬步离开。 胆子小的前台透过朦胧泪眼看见老板脸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拽着同事衣摆,紧张问:“怎么办啊,我们不会被炒了吧?” 眼角有痣的前台也害怕,而且刚刚她还特刚地直接和老板对上,现在回忆起来,她的腿还软着,只能用手按着桌面支撑。她想了会儿,“要不我给方特助打个电话说明情况,看能不能让他给我们求求情?” “好。” 随厌回到四十八楼,路过方盐办公室,准备进去拿刚才开会的文件,办公专用的固定电话忽然响起,方盐看了眼老板,点开扬声器接听。 -- 第50页 “方特助?” “是我。” “方特助,你能不能帮我们跟棠总说说情,他走的时候脸黑得厉害,好怕他会把我们炒了。” “呜呜呜方特助,这事儿根本不怪我们,棠总亲自交代的人我们哪敢问太多,肯定直接请进去了,谁知道会弄错啊。” “后来我们看贝小姐身份证并不是觉得她不像,而是因为前者已经上去了,我们只能对后来者检查。” 两个前台你一句我一句把责任全推给随厌,自己敬职敬业,方盐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老板,见他脸色没什么异样,才安抚说:“我尽量。” 那边前台哭哭啼啼挂断电话,方盐尴尬地站着,“额……老板……你看……” “没事。”随厌站在办公桌前抬手,“你把刚才开会的文件拿给我。” 他声音淡淡,明显不想多谈这件事,方盐不会没眼力劲儿地主动再提,忙找出文件递给他,想弯腰把人送走。 然而随厌转身还没走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回来,“我昨天在西边老城区抓了三个小偷,送去西区警局了,留的应该有档案,你把他们三个的背景调查调查,重点查那个额角带疤的男人。” “好的。” 随厌回想起昨天那个灰衣男人和贝梨的反应,给方盐缩小调查范围,“重点查和贝家有关的事。” “好的棠总。” 方盐办事效率一向很高,随厌交代完便离开回自己办公室。 - 翟嘉晴踩着淑女步从棠丝办公大楼出来,等在外面的司机下车帮她打开后门,手扶车顶让她上去,轻轻关门。 走到半路,翟嘉晴手机来电话,翟老爷子问她送汤怎么样。 她捏着手机的手指不断收紧,半响扯唇冷“呵”一声,压住性子,声线依旧温柔:“爷爷,回去给你讲。” 翟老爷子意识到事情的有问题,没再说什么,只让她“路上小心”。 车子开进翟家老宅大门,翟嘉晴下车之后,气得狂摔车门。 一向温和有礼的大小姐生气,摔的还是她一向的爱车,下人噤若寒蝉地缩脖子低头不敢说话,这时候也只有大小姐乳母敢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包。 翟老爷子坐在正厅喝茶,自然也听见她那道震天响的关门声,见她进来,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一回家就发脾气,成何体统!” 翟嘉晴坐到他对面,将倒扣的茶杯翻过来放到桌面上,提起茶壶姿势优雅地给自己倒杯茶喝着。 一杯凉茶下肚,觉得自己的气到灼烧的胃好一些,才眼角勾着冷笑,“我气什么?” “当然是气我和爷爷被人当枪使了还在给人装子|弹。” 翟老爷子不满皱眉,“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我和你棠爷爷多少年的交情,他会给我们设圈套?” 翟嘉晴冷哼:“为了利益,他什么做不出来?” 翟老爷子迟疑问:“你是不是是看不上棠家小子了?之前不是还欣赏来着吗?” 翟嘉晴翻出手机,调出里面的视频,是昨天随厌和背带裤女人在古玩店门口和小偷相斗的视频,当时就有人发网上去了,她刚才刷微博的时候偶然看见,因为两个人都见过,这才注意到了。 翟老爷子看完,没觉得怎么样,“这怎么了?不就是棠家小子路见不平,帮人小姑娘抓住小偷吗?这不是挺好的,有社会心责任感,我之前看他面相的时候就觉得人不错。” 边看,翟老爷子边赞同点头,觉得棠家小子不错,自己也有眼光。 翟嘉晴收回手机,铺垫打好,温和的声音爆出惊雷:“但这姑娘今天中午去给棠随厌送饭去了,棠先生对她的态度绝对不是我这样一般认识的朋友。” 翟老爷子瞪大眼:??? “他们俩现在是不是情侣我还不清楚,但肯定不简单。”翟嘉晴越想越气,没了淑女风度,声音不自觉地冷下来,“不管棠老头是不是中意我,我肯定是被他当枪使了。” 有了翟老爷子的加持,到傍晚翟嘉晴就把随厌和背带裤女人的关系查清楚。 看着文件里面包含了两个人从年少到现在各种亲密姿势的照片和三页纸都写不完的关系,翟嘉晴不止觉得自己蠢,连她一向最为崇敬的爷爷她都觉得愚笨极了。 “这就对了,当年棠老爷子和棠叔叔对棠随厌多狠啊,感觉要不是杀人犯法,他们恨不能直接将人解决掉。奈何世事无常,如今就剩这一个孙子,好不容易让人回来了,自然是捧着哄着不敢去得罪的。” “但他又不想棠随厌和贝梨继续好起来,贝梨的存在时时刻刻会让棠随厌忆起当初他们对他的无情不负责任,让棠随厌想起当初吃的苦和他去世的母亲。他不想自己动手拆散他们把棠随厌得罪,就想借我的手去处理掉这段关系。” 翟嘉晴坐在书房沙发上,看着窗外血一样烧红的夕阳,只觉得夕阳再红都抵不上棠老爷子杀人的那把刀红。 她视线落回坐在夕阳前的爷爷,“所以,爷爷现在还觉得棠老头和你关系很好,想把你孙女介绍给他孙子,想让两家联姻更上一层吗?” 翟嘉晴气笑了,“你说我要是真把他和贝梨拆散,硬是嫁过去,以棠随厌的个性会怎么对付我?” “一个能吞下当年那么多恨的人回到棠家,忍着比吞了苍蝇还要恶心的心情在棠家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不但站稳脚跟还稳稳接手了集团,心智耐性是怎么样的不用我说吧?爷爷,你猜最后等待我们翟家的会是什么?” -- 第51页 翟老爷子忽然觉得脊背发凉,转头望着薄暮的夕阳,不得不服自己老了,眼睛浑浊看不清势态猜不透人心,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翟嘉晴叹口气,“爷爷,我之前是欣赏他这点,但当这把点的利刃对着的是我们,剩下的就是避之不及了。” “我知道你和棠老爷子多年感情,但在重利的人眼中,再厚的感情都抵不上诱人的利益。” 见爷爷就侧着身子看身后的夕阳不说话,翟嘉晴知道他固执上来一时无法接受,又叹口气,拿着资料出去了。 人心不古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 贝梨一回家就窝进画室接着下面的工作,她心情好,效率自然高,手机静音没什么东西可打扰她,专心调色绘画,日近黄昏的时候,才抬着酸涩的眼睛往窗外瞅了会儿。 再回眸看整幅画,除了对自己画工了得的自赞和对腹肌的垂涎,还有对终于要完工的轻松惬意。 明天做个收尾工作就完成了。 贝梨揉揉僵疼的脖子,又甩了甩拿画笔时间太长酸疼的右手,去外面找不知道扔在哪儿的手机。 外面天色昏黄,屋里没开灯,光线偏暗,贝梨正不知道去哪找,恰好屏幕发出一道亮光,她顺着光源过去,是随厌打过来的电话。 “你在家么?” “在啊。” “过来开门。” 贝梨往门口看一眼,打开灯,过去开门。随厌正在门前站着。 亲眼见到人,随厌一直垂在腿侧的拳头才缓缓松开,露出手心掐出的月牙般弯红色指甲印,沉声问:“你在屋里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贝梨低头看了眼十几个未接来电,撇撇嘴,“我在画室画画,手机扔客厅了,关静音一直听不见。” 随厌捕捉到关键消息,“画画?” “嗯。”贝梨半个身子趴在门上抬头看他,“找我干嘛?” “吃饭没?” “没呢。”贝梨摸摸肚子,一天了,除了早上塞两块面包,中午喝了一碗浓汤,什么扛饱的饭食儿都没进。 随厌提议:“带你去个新鲜地方吃饭?” 有饭不蹭是傻子,而且两个人口味相近,能让他介绍出来的味道肯定不错。贝梨点点头,低头看了眼鞋上和腿上滴落的颜料,“我去换身衣服。” “嗯。” 贝梨回到卧室,打开衣柜门,手指在上面划拉两圈,想着许是最后几顿饭了,怎么也要穿的好看点,便选了条烟粉色薄质长纱裙,金线绣制滚边,优雅又不失性感,穿上又去梳妆镜前找了条铂金项链戴上。 她抬头对着镜子看了看素淡的脸,化妆太刻意了,在前额前随手编了两个发辫用发卡夹住,额前只余空气刘海,减龄又显得清透可爱。 站在全身镜前转圈看了看,贝梨在心底给自己打个√,应该差不多了。 她这回再出去,有之前的灰头土脸做对比,随厌眼睛明显亮了两分。 贝梨在心里吐槽,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 不过谁不是呢,她最先看上的也是随厌那张脸,不然当初也不会想把他捡回家养着。 第28章 随厌今晚的心情显然很好,一路走下去唇角都挂着笑,下楼到停车场,还亲自给贝梨开车门。 不过是在贝梨准备开后车门时,先她一步站后车门前开副驾驶的门。 贝梨瞥他一眼,提裙迈腿进去。 黄昏夕下,路灯次第亮起,贝梨坐在副驾驶上,手搭窗边,无聊地望着车外,耳后没编起来的短发被风吹起,刘海也从中间被迫分开。 她收回身子,窗户升起,拉下镜子整理刘海,问他:“去哪吃饭?” “乡思。” 贝梨梳理刘海的动作定住,转头看她,“相思??” 路上车多人多,随厌没看她,解释说:“泰国菜,老板是泰国人,嫁到中国后,太思念家乡,就开了家菜馆。” 知道自己理解错了,贝梨“哦”了声,接着梳理刘海。 路上堵了会儿车,他们到的时候,夜幕四合,店门口流光溢彩,迎宾小哥在频繁弯腰迎送宾客,热闹喧嚣得大老远都能注意到这里有家餐厅。 贝梨和随厌下车,一同进门。迎宾小哥合掌弯腰,声音是泰国固有的甜腻:“萨瓦迪卡——” 店里光线明亮,播放着舒缓的泰国音乐,每一桌都有木架相隔,上面放着各色泰国花种。 他们俩一进来就有穿着泰国特色服饰的服务员过来接待,领着去随厌提前订好的位置。 他带过来尝鲜的,菜单还是随厌点,贝梨专心等着吃。 之前那么多年的相处,她和随厌的口味是真的相似,无论是他推荐的寓房私人饭馆的外卖,槟南菜馆的粤菜,还是今天的泰国菜,贝梨都吃得非常舒心。 此后几天,随厌每天晚上都会带她去新的地方尝试不同的菜品,不过短短几顿饭,贝梨已经快把这几年青城新开的口味不错的菜馆摸熟了。 周四晚上,从店里出来,贝梨吃得有点饱,没让随厌开车,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回去。 盛夏已至,晚风吹散下午的燥热,树上丛里不断有虫鸣鸟叫声响着,车快速从马路划过,拉出长长的红黄色尾灯。 贝梨揉着肚子在前面慢慢走着,发现好一会儿都没听见身侧有呼吸声,向后一转,就见随厌鹤长的身姿站在路灯下,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站的位置,影子被头顶路灯缩短投在地上,只余一个不规整的圆。 -- 第52页 就好像他一直都不规整的人生。 贝梨抬手掰着手指,数了数她这几天做的事。 书房的画拖拖拉拉一个星期,到昨天终于完成,所有的东西今天也都打包好放在屋里,等她走了杀千萌会帮她寄过去。宴水的房子已经找好,不过到宴水要先去酒店住着,确定房子靠谱了再住进去。 贝梨眼睫轻扬,抬眸看随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她拍照。 她非常配合地摆了个姿势,眉眼弯弯朝镜头笑着。 其实周末那天,骆医生说他现在满身的病,再不好好顾忌着自己活不了几年的时候,她有一瞬间是真的想留下来照顾照顾他,让他生命线拉长点,再不然就陪他到人生末尾,让他油尽灯枯的时候身边有个熟知的人。 但现在,贝梨在心里默默对他说: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照片拍完,贝梨蹦跳着跑到他身边,“我看看你照的怎么样?” 随厌手机锁屏落进口袋,“技术不精良,没什么可看的。” “哎你拍我的照片,怎么还不让我看?” 随厌双手抄兜抬步往前走,“哪里知道我是拍你了。”他伸手指了指站在路边的黄色流浪猫,“你没看见我手机下歪,是在拍猫吗?” “……” 贝梨撇撇嘴。 行吧,知道你拍照技术一向不怎么样。 贝梨没再找她看,只是在前面走着,偶尔踱步,偶尔蹦跳,转头看他跟上来了,再跑开等他迈着大步子撵上来。 - 次日的天不太好,阴沉沉得好像要砸人脸上,空气又潮湿又闷热。 贝梨打电话把杀千萌约出来吃饭。 但她一个会开到一点,下午两点半还有课,时间不够出来,贝梨从之前约好的餐厅到青城一实小。 杀千萌已经在学校门口的店里点好东西吃着,贝梨一到她就刹不住车地开始叭叭抱怨。 “怎么会有这么傻逼的学校,这么傻逼的年级主任,说什么要尊重会议纪律,连厕所都不让去,连杯水都不让喝,关键还把会开到一点,吃饭的时间都快不够了。” 杀千萌喝一大口水,接着叭叭:“一个上午都快把我的翘屁压扁实了,现在摸着还是疼的。” 贝梨夹了口菜吃,“你什么时候放假?” 谈到这个话题,杀千萌脸上才有了兴色,“快了,还有一周吧,总算要放假了。” 贝梨从兜里翻出钥匙,递给她,“我今天下午的高铁,去宴水,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你把我收拾好的东西给我寄过去。” “啊疼疼疼——”杀千萌正吃得欢,闻言直接咬住舌头。 不过她来不及处理嘴里的伤口,迅速抬头问她:“你要去宴水了?为啥啊?” 贝梨不在意地耸耸肩膀,“在这待不下去了呗。” 杀千萌猜着:“因为随厌?” “没,不是他。” 虽然起初是因为他有的这个念头,但后来总归是掺杂了其他更重要的因素。 “那你为什么要走?” “我爸吧,当年的事儿八年过去我以为都没人记得了,谁知道上周碰见个人,因为听见我的名字就能想起来我家公司的名字。”贝梨胳膊抵在桌面上,手托下巴,笑了笑,“你知道当年那伙人闹得有多厉害,谁知道他们现在是更恨我了还是已经原谅了,要是前者,和他们对上我还有活路么?” 杀千萌也没了吃饭的食欲,迟疑半刻,还是问道:“……其实,你有没有怀疑过,以贝叔叔的为人,我觉得他做不来那些事情。” 贝梨想故作轻松地笑笑,扯唇的时候才发现完全笑不出来,眼睛反而涌上涩意,“怀疑过啊,怎么不怀疑,我做梦都在想,我爸没做过那些事儿,我还有个完完整整的家,随厌也没走。” 贝梨喉头梗了下,声音也低落下来,“可现实是他已经在牢里蹲了八年多了。” 杀千萌:“我是说,你以前小,不行,现在可以帮叔叔找找当年线索,看能不能重新翻案。” 贝梨愣了下,旋即笑道:“这个念头我动过,我刚出国的时候,还想着学法律,但我没有那个实力啊,回来了连自身都不好保。” 杀千萌一想也是,自己和小孩子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也和他们一样天真起来。 话题谈到这,谁也没心情吃饭,杀千萌看了眼时间,见差不多快到她上课的点了,便拿着钥匙挥手和她再见,“等我放假了就去宴水找你。” “行。” 贝梨回了景嘉小区,拿行李去赶高铁。 她只带着那副画和一个小型行李箱,剩下的都让杀千萌给她寄走。 下午四点的高铁,到宴水花了半个多小时。两个城市都大,距离就显得有点远。 宴水临海,天气比青城还要差一些,她在坐公交车去往酒店的路上,阴了大半天的天总算下起雨。 刚开始是小雨滴稀稀落落打在车窗上,很快便乌云蔽天,雷鸣电闪,下起瓢泼大雨,空气里也升起腾腾雨雾。 暴雨下得太快,路上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在雨里乱窜找地方躲避。不过一会儿功夫,很多人的衣服都被打湿,淋成了落汤鸡。 贝梨从行李箱里摸出雨伞做准备,看了看怀里包裹严实的画,庆幸着还好提前做了准备。 离酒店还有一段距离,贝梨翻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和随厌的对话框,打了几个字又删,删了又打,继续重复在高铁上的动作。 -- 第53页 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和随厌说一声。 不说的话他生气是肯定的,说的话,她本来就有躲着他的意图,还对他说“我走了”,然后让他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过来找人吗? 退出聊天页面,贝梨手指在页面上划着,忽然看见【文宇】。 算算日子,他孩子的满月酒也就下周了。 贝梨动动手指,给他发过去消息,说自己去了外地,不能参加满月酒了。 又给他发过去个红包。 【给孩子的红包】 那边过一会儿才回复,不过红包没收。 文宇:【我是尤佳,贝梨,我们还没见过面呢,你去哪儿了?好不容易有了联系,等我出了月子就去看你】贝梨想了想,她也有点想尤佳,她性格比较内向,不会乱说话,给她说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去宴水了】 文宇:【宴水?那正好啊,你忘了,我老家在宴水】 文宇:【那里亲戚挺多的,之前我妈还想着回老家再办一次满月酒,青城的没来,宴水的可一定要去啊】邀请她两次都不去确实说不过去,这回贝梨便同意了。 聊天结束,公交车也到站,贝梨先把行李箱放地上,再撑伞拿着画下去。 而远在屏幕的另一端,坐在KTV沙发上的文宇看着微信聊天最后【好的】两个字,简直比老婆生了儿子还要激动。 他连忙回复个比“等你哦”的可爱表情包。 保证拿到手,文宇将手机页面放到许肃眼前。包厢里昏暗的红绿光来回闪耀,映得像是他眸底也泛出红绿色幽暗的光。 许肃动了动眼皮,看文宇递过来的聊天页面。 第29章 贝梨进酒店拿着房卡上楼。 进房间之后她把东西放下,先打开装画的袋子,看里面什么情况。 雨太大,画抱在怀里还是挡不住被淋湿,好在之前装封严实,只是包装湿了,里面没事。 贝梨将画立在手里,又欣赏一遍画上腹肌的美丽诱人,把包装擦干净,放进去装着。 晚上她从餐厅吃完饭回来,打开窗帘看窗外的雨,暴雨被狂风带起拍打在玻璃窗上,远处的棚子直接掀翻,势不见小,看着有更大的趋势。 以前听过宴水多雨,只是没想到刚来就让她碰上这么大的一场。 贝梨看了会儿,觉得不太对劲,翻出手机看天气,却见通知栏之前收到一则信息:【紧急通知】台风“粉久”将于今晚九点十三分在宴水登陆,请各位市民注意做好防范【宴水市政府宣】。 原来是来台风了。 放下窗帘从窗户离开,贝梨进浴室洗完澡出来看时间。 6:58 到七点就是随厌往日给她打电话的时间。 她坐上床,边擦头发边看着时间,5后缀着的数字从8到9,又一起跳转成00。 七点整。 三秒后,手机来电铃声准时响起,屏幕上带有“棠先生”三个字的圆圈在眼底不断跳动,像是在向她招手,说着“来呀来呀,来点我呀”。 虽然心里有预感,但甫一看见这个电话,贝梨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措,之前设想的种种借口,压在喉间一句都说不出来。 四肢发软,手腕完全抬不起来,直到铃声消失,她连划开的勇气都没有。 第二道铃声隔了半个小时才打过来。他应该以为她还在房间画画。 贝梨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划开接听。 “你画好了?”随厌手机应该是放在耳边,声音低低的,有点高兴,像是在跟她分享一个好玩的秘密,“今天中午去一个酒庄应酬,没想到酿酒的地方做的饭比酒还好,要不要去尝尝?” 贝梨“哦”了声,懒声不太在意,“我没画画。应该去不了了。” 那边很长时间没人说话,如果不是细微的呼吸声,贝梨会以为信号卡了。 “怎么去不了了?” “我不在青城,出去了。” 手机传过来的呼吸声瞬间拧紧,贝梨趴在床上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他的声音没了刚接通的温情,又是那天在病房,有一股让人从脚底板爬到头皮的凉意,“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随便走走看看。” “去旅游了?” 贝梨“唔”了声,“算是吧。” 他又和风细雨起来,“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清楚。” 他声音压低,带着妥协的轻哄:“玩够了就回来。” 贝梨眼眶一热,顿了顿竟忍不住答应,小声说:“哦,好。” 最后一个音落下,贝梨一秒都等不了,立刻挂断电话。 卧室又重新安静起来,窗外暴雨未歇,狂风大作,台风越来越近,贝梨忽然从心底涌上来浓浓的孤独感。 她掀开被子躺进去,可能睡一觉,这些不受控制的情绪能好一些。 但脑袋落在枕头上,丝毫睡意都无。 放在床头的手机再一次响起。 许是有了上一通电话的铺垫,这回贝梨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就接了。 随厌说:“我好像听见你那有下雨声,下雨了?” 贝梨点点头,声音有些委屈,“下雨了,很大的雨,还打雷刮大风,外面的树梢都吹断了。” “你看看手机还有多少电,把电充满,要有刮断的树压到电线上,可能会停电。” -- 第54页 贝梨看了眼手机右上角,“还有百分之四十的电。” “那先挂了,你把电充上,充满了就赶紧拔下来,打雷天充电不太好。” “哦。” 直到挂断电话,他都没问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贝梨给手机充上电,继续躺进被子里睡觉,这回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肆意的狂风,像是催眠曲,很快就睡过去。 次日醒来,外面是一片大好的晴天,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格外清透绵蓝。 贝梨找到充电的手机,上面没充电显示,她又按了屋里吊灯的按钮,没亮,停电了。 好在手机电已经充满,贝梨翻开微博,上面铺天盖地都在报道宴水这场来了一半的台风。 “粉久”来到半路,又突然转变方向,往东边走,去日本了。 贝梨穿上拖鞋下床,打开窗帘看外面的情况。 无论“粉久”最终到没到,它这一场携风带雨的前奏,都将宴水摧残不堪。 不知道昨晚吹刮了多长时间,外面街铺牌子几乎全都吹掉,树枝满地,垃圾桶吹倒,地上一团乱。 贝梨收拾一番,下楼吃过饭,去之前看好的楼盘。 台风刚过,来售楼处的人并不多,贝梨被售楼小姐带着看过房,直接交钱拍下。 安置好了,她给杀千萌打电话,让她有时间把东西都寄过来。 然而杀千萌忙着学校期末考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给她寄过来,贝梨就先接到随厌病重的消息。 江氢和方盐都没这个胆子擅自给她打电话,打来的是个陌生号码,贝梨最初看见的时候,条件反射地紧张一下,而后才鼓起勇气接听。 是江一简。 之前宴水的台风雨牵连到青城,随厌淋了雨,反反复复烧了一周一直没好,昨晚又受了凉,彻底高烧不醒被送到急诊室。 要不是今天是工作日,他莫名其妙没上班,方盐去他住处找人,可能他在屋里烧死过去都没人知道。 贝梨迟疑了会儿,简简单单应了一声。 江一简不敢置信:“他都这样了你还不回来?” “我又不是医生,回去能干嘛?”贝梨坐在落地窗前的瑜伽垫上,安安静静看窗外的雨,停了会,又忍不住伸指去触挂在窗上的雨滴,好似手指在某一瞬间能穿过玻璃窗,触碰到那滴雨。 “可你知道他那天晚上为什么会淋雨??!” “我以为你总归是有心的,看来是我想多了!” “骆医生,三号床病人吐药,又烧起——” 手机里护士的声音还没落下,贝梨听见江一简呼吸一停,电话旋即就被挂断,只余一声“嘟——”响。 应该是随厌吐药了。 贝梨记得,以前在贝家的时候,他有一回烧到四十度,直接烧到昏迷不醒,人醒不来,嘴巴紧闭,药怎么都喂不进去,就算扒开喂进去了也会吐出来。给他挂针他手指紧握,针管回血,全身都抗拒着治病。 当时她以为随厌要死了。 “啪——”贝梨低头看着掉在脚上的浅粉色手机,视线往上,是她不住颤抖的手。 她试着拿起来,但手指虚软颤抖,拿了也会再掉下去,比以前参加考试听见结束铃,却发现卷子还没做完,匆忙写结尾时抖得还要厉害。 贝梨把手机放在瑜伽垫上,解开锁找最近的高铁票。 然而就在付款那一刻,手机突然弹出一个来电页面。 文宇。 贝梨深吸口气,划开接听。 “贝梨?你现在还在宴水吗?我们准备在尤佳老家再举办一次满月酒,时间已经定了,在下周天的晶龙酒店。” “下周天的晶龙酒店。好,我到时候会去的。” 一出口,贝梨才发现她的声音也颤抖得厉害。 文宇:“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过分热情:“都是同学,遇上什么困难了说一声,我们能帮的话,肯定会帮一把。” 贝梨捏捏喉咙,双手交叠压在瑜伽垫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哭,我没事儿,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就是尤佳念叨你好几次了,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 贝梨强忍着直接挂断电话的冲动,耐心道:“好,一定去。” 挂了电话,贝梨再去付钱的时候,发现无论坐票还是站票都卖完了。 再一看日期,今天周五,除了在宴水工作,要从宴水回青城过星期的一批人,这几天还是大学生放假的时间。 贝梨又去找火车票,毫无意外,火车票也卖光了。 她又去找客车票,但现在是下午三点,已经过了客车两点半的发车时间。 留给她的,只余一个打远程出租的选项。 出租车…… 那种恐惧又无力的感觉,又一次破土而出。 贝梨以前是不怕做出租车的,但在美国上学时,有一回家里司机在半路出问题不能去接她,让她打一辆出租车回家。 她英语原本就不好,到美国还没两个月,语言一直不通,就那么用蹩脚的英语喊辆出租车,报了莱西叔叔家的地址。 但上车后她没看清司机伪善的脸。当时就算知道路不对,因为之前司机说过原来的路出问题了,让她换一条回去,她也没多问。等她彻底反应过来时,司机已经把她送去了当地的贫民窟。 -- 第55页 那里恶臭异常,满目都是帐篷垃圾,还有各种脏污淫|笑的脸。 车刚停下,就有一堆黑种男人来找司机说话。她即便听不懂当地方言,单单看脸也能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她猜想的不错,很快就有人把她从车里拉出来,想脱她身上的校服,有的手直接从下往上脱她的短裙,贝梨强忍着害怕恶心,把刚才从包里悄悄翻出来的水果刀自腰后掏出,抬手就往他们身上砍—— 如果当时没有莱西叔叔及时过来,贝梨直觉她会死在那里。 就算后来看了心理医生,她对出租车的恐惧也一直消散不去。 而今天,贝梨低头看着屏幕上让输入目的地的空格,手指颤抖着一直落不下去。 第30章 指尖迟疑了太长时间,贝梨最后打字的手都有些僵硬。 天色阴沉,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落在透明色伞上,一抬头就能看见水珠像炸开的烟花四落,贝梨右肩斜挎着包,左手小心翼翼地摸着放在包里的水果刀。 然而到小区门口看见驾驶座是个女司机,悬吊着的心脏落回去不少。 只要不是学过武术,凭她的战斗力,一个女人可以应对。 她坐上车之后,司机并没有走,反而转过身子,皱眉从座椅中间往后看她,张了张口没出声,像是满脸为难。 贝梨心口复又吊起,“……怎么了?” 司机:“姑娘,你看下这么大的雨,路上车滑不好走,还要上高速跨城,回来我又是空车,是不是……” 贝梨这些年少与人打交道,除了送随厌去医院那晚更是没再打过出租车,一时间没明白司机的根本意图,只是说:“路上辛苦了。” 等司机不高兴地转头嘟囔“怎么这么不开窍呢”才脑里灵光闪过,明白她什么意思,掏出手机扫挡风玻璃前斜立着的微信二维码,扫给她四百块钱。 司机手机响起收款声音,贝梨又说一遍:“麻烦师傅了。” 她面色才如春风化雨般和蔼起来,“不麻烦,下这么大雨,你一个小姑娘非要去青城干嘛?多危险啊。” 贝梨不想多聊,单单笑了笑,没说话。 又碰了两次灰,司机知趣地不再说话, 雨天黑得早,七点半到青城第一医院的时候,天空已经浓稠到一片青黑。 贝梨边往急诊大楼走,边翻出手机给江一简打电话。他许是带着气,贝梨一路上连打五个都没接。 她进大门找到值班护士,报随厌的名字,然而听见这个名字,护士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她一眼,声音冷漠地问:“贝梨是吧?” “是。” “病人家属交代了,不能跟你透露患者信息,请谅解。” 贝梨当即傻眼,抬手指着自己问:“指明不能跟我透露信息?” 护士点头,“是。” 没想到江一简对她怨气这么大,贝梨回想之前在电话里听见的内容,找个迂回点,“三号床在哪?” “三楼右拐从头数第三个房间。” 贝梨屈指朝下敲了敲桌面,对她笑容满面道:“谢了。” 护士莫名其妙抬头看她快速奔跑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上电脑找三号床病人的名字,上面明晃晃三个大字——棠随厌。 - 这时候医生护士都已经下班,病人家属该走的也都走了,医院里人并不多,电梯里没人,贝梨到三楼右拐,在尽头第三个房间看见打开门出来的江一简。 江一简拿着手机出来,侧身关门的时候一瞥眼,看见走廊对面电梯口处有个身影,结合手机里那五个电话,立刻意识到她是谁。 江一简出来是想下去找点东西吃,但这时候原本翻江倒海的胃忽然就不饿了,压着门把手,抬脚就想进去。 电梯口忽喊一声:“江一简!” 那道声音似是有什么魔力,迫使江一简的脚放回去,转身看她。 贝梨跑过来,透过门上的小窗子看了眼里面昏迷的随厌,他身上没挂水,小声问:“他怎么样了?” 江一简垂眸看她,不咸不淡道:“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贝梨:“……” 她自知理亏,没怼回去,接着小声问:“能吃药了吗?” 江一简目光深深看她一眼,侧开身子,“都到门口了还一直问我,他什么情况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贝梨垂在腰侧的手指握了握,没动静。 江一简嗤笑一声,“要看就看,不看就走。” 说完他转身离开。 等人消失在走廊里,贝梨握上门把手,上面还残留着江一简之前握着的温度,又抬头看了眼透视窗,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平躺的身子和抵在床头的黑色头发,看不见脸上什么情况。 心里纠结了会儿,她忽然想开,嘲笑自己来都来了,还在这磨磨唧唧半天不进去,作秀给谁看呢,一鼓作气推开门。 往里走几步,待能看清随厌的脸,他额上的浅蓝色退热贴便映入眼底。 看医生有在想各种办法给他治疗,贝梨松口气,伸手触了触他烧到通红的脸颊,然而大夏天的晚上,她竟然被烫得浑身一哆嗦,手立刻拿开,心口紧张害怕到颤动不止。 贝梨去摸他头顶的退烧贴,原本应该凉凉的退烧贴竟然已经被他超高的体温反侵变热,她吓得面色一变,立刻按床头急救铃。 -- 第56页 不一会儿,穿着白大褂的骆焰拿着治疗盘推门过来,看见站在床边急的不能行的贝梨,意外了下。 贝梨正在给随厌换在柜子上找到的新退烧贴,转头看他,急道:“他怎么烧这么厉害?骆医生快看看。” 骆焰不紧不慢地过来,给他测了□□温,“四十点零五,还行,退了点。” “退了点??!” 贝梨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置信,“他之前烧得比这还厉害?那脑子不烧傻了?!” 骆焰不太在意,“高烧到四十度,马上就成脑炎,指不定就傻了呢,不过醒不醒得来都是一说,谁还管他会不会傻不傻。” 贝梨深吸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是医生。” 骆焰瞥她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看不出生气没生气,只是似讽非讽道:“可我不是神仙。” 贝梨忽然就闭了嘴。 骆焰又看她一眼,“愣着做什么,把他裤子扒了,打针。” 贝梨:??? 骆焰将治疗盘放桌上,熟练地掰断玻璃药瓶,用粗针头插进去吸透明色药水。 贝梨又看一眼,才反应过来是要在屁股上打针。 现在病房里就他们两个,骆医生要配药,总不能让他来扒裤子…… 骆焰药配好了,拿着针管转头看她站床边半天没动静,病人的裤子还没脱好,想到之前随厌说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因为前女友的身份??这没什么可介怀的,他没现女友不用怕人吃醋介意,况且他现在昏迷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说出去,脱了!” 贝梨不是介意,心里主要是羞赧多一点。但都被医生这么说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一鼓气掀开被子,随厌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削瘦身体露出来,贝梨伸手去握他的腰想把人翻过去,然而在触到身体的一刹那,发现他的身体也格外滚烫,直烧得人心底烫红。 顿时她什么想法都没了,费力将他的身体翻折过去,找到裤子腰带拉下去,露出一侧挺翘的屁股。 不过只扒到一瓣四分之一的位置让骆焰打针。 他抬腿压上随厌的后背,吩咐贝梨:“按着他的腿,一会儿别让他乱动。” 贝梨有经验,手掌掐着他的大腿死死按在床上。 骆焰拿沾了药水的棉签在他皮肤来回擦擦,粗大的针头利落地扎进去,然而就在他按着针管注射药水的时候,随厌忽然全身肌肉紧绷,奋力动弹着不让药水注射进去。 他压在背上的膝盖用力,贝梨从脚底抽力压着他的腿不让动。 随厌已经烧了一周,高烧状态下全身都是绵软无力,他以为自己用了极大的力气,实际上只有平时力道的二十分之一,完全不能和他们俩的力量相抗衡。 但肌肉绷紧状态下药水并不容易注射进去,甚至针头都有被弹出来的趋势,骆焰尽量用最少的时间射完,再拔|出来的时候,额头沁了一层薄汗。 他看了看治疗盘上放着的药,问她:“以前病人有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 贝梨点头,“有过。” 有经验就好办了,骆焰问道:“之前怎么治的,能吃进去药吗?” “……吃不进去,就算扒开嘴喂进去,也会被咳吐出来。” 骆焰意外地挑了挑眉,“竟然能把他的嘴扒开,我都是直接卡喉咙喂,不过多半也会吐出来。” 他问:“那他之前都是怎么治的?” 贝梨看着盘子里的药,没说怎么治的,只是说:“骆医生把药给我吧,我喂他吃。” “行。”骆焰利落应着,将配好的药放桌子上,指了指墙边的饮水机,“喝水那边有,一个小时后我过来量体温。” 他端着治疗盘走之前,颇为打趣地看了眼贝梨,“都交给你了。” 贝梨:“……” 这眼神怎么感觉那么怪呢。 等他关上门离开后,贝梨按着随厌针口的棉签拿开扔垃圾桶,将他的身体翻回来。随厌的身体又烫又软,像是涨满热水的海绵,感觉完全任她摆布。 贝梨先去卫生间湿手擦干,用沁凉的手去摸他的脸,闻到熟悉的味道,随厌下意识贴着她手心,干涸到起满燎泡的唇轻启,极度模糊地喊了声“热……舒服”。 贝梨又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脸,凑到他耳边小声喊着:“随厌……随厌……随厌?” 他紧闭的睫毛轻颤了颤,对她的声音产生反应,再出口的声音比之前清晰不少:“……阿……梨。” 骤然从他嘴里听见这道熟悉的称呼,贝梨眼眶忽然涌上热意,顿了好一会儿,才“嗯”了声,“随厌,是我。”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在哄格外珍视的手中宝,“你病了,我们把药吃了好不好?” 随厌没再说话,而是顺着有声音入耳的这边,忽然转头—— 贝梨原本蹲在床边,一手扒床沿,一手轻拍着他的脸,嘴凑在他耳边,像在透露绝顶秘密般小声说着话,在他毫无预兆转头时,唇便顺着他的脸颊,一路被皮肤烫着滑过去,触碰到了他的唇。 第31章 随厌薄弱却烧烫的气息在她鼻唇周围来回翻滚撩拨,但他的唇翘皮太严重,吻着不但没一点柔软旖旎的感觉,甚至把她的嘴扎了下。 贝梨后撤,又轻拍着他的脸喊人,但随厌之前被她唤出来的意识消失,又陷入沉沉的昏迷中。 -- 第57页 见人实在醒不过来,贝梨去饮水机接杯水放柜子上,一手拿药,一手去用力掐他的喉结,等他因为喉咙不过气而下意识张嘴时,迅速把手里的药送进去。昏迷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他嘴里早干得没一点水分,药就卡在喉咙口下不去。 甚至因为异物进入,他头再度下歪,咳声直接想吐出来。 贝梨及时托着他的头放回去,又接水喝一口俯身,顺着他想吐药而张开的嘴送进去,同时手指沿着他的喉结往下轻轻抚摸到胸膛,应激反应产生,随厌头颅忽地后仰,脖子和上身不受控制地上弓。 贝梨的手趁此时机,又迅速钻到他身后脊髓处来回轻轻捏着。 他喉头一个吞咽,药片混着温水滑进喉咙。 舌在里面探了探,没感觉到什么化掉的苦药片,知道都吃下去了,贝梨才松口气直起身。只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让她后背沁上汗。 她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喝了,又去接一杯凉水消汗,坐在床边耐心守着。他现在是咽下去了,一会儿可能还会咳药。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打个旋,随厌嘴角就开始外溢药片化开的白水,咳嗽声骤起,旋即全身都随着咳嗽而抽动,贝梨连忙用力将人拉着坐起来,一前一后地抚摸他的胸膛和后背,一下下化开他身体里对吃药的抗拒。 过了好半晌,随厌才稳定下来,脸压在她肩上,声音像是从空谷深处中传送上来,模糊又透着深埋的无力。 “妈……” “阿梨……” 后面那句贝梨应一声,又含了几口水掐着他喉咙喂进去,才让他重新躺下。 这回躺在床上人就老实很多,后面没出什么意外情况。 一个小时候后骆医生过来量体温,看见体温计上显示的“38.5℃”,眨了下眼,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他瞧了瞧之前放药的位置,意外地问:“药都吃下去了?” “吃了。” “没吐?” “没。” “行啊。”骆焰发自内心赞一句,“还是前女友对病人更有办法。” 贝梨刚才喂的时候心底跟和尚似的毫无杂念,现在被他这么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脸忽然不自在地红起来。 骆焰出去一趟,又把配好的药拿进来,叮嘱她:“药每搁三个小时吃一次,上面我标好了第一次第二次吃哪包,每包都不一样,注意别吃错了。体温每隔一个小时量一次,等体温降下去,明天应该就能醒了。” 交代得这么清楚,贝梨看他:“骆医生要下班了?” 骆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看时间,撇撇嘴,颇有几分抱怨的意味:“现在已经九点零五,我六点就该下班了,上班第二天就因为他加了三个小时的班,该走了。” 贝梨点点头,她还以为今晚恰巧是骆医生值班,乖巧道别:“骆医生再见。”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明天就见了,记得给他喂药量体温,体温起起伏伏很正常,但要是再烧到39℃以上……”骆焰将挂在胸口口袋处的笔拿下来,又掏出粉色小本本,写下飘逸的一串数字,撕下递给她,“及时给我打电话。” 贝梨接到手里仔细辨认一边,发现基本能看懂,点点头,“好的,骆医生。” “行,好好看着,我下班了。” 等人走了,贝梨精神放松下来,才发现肚子饿了一晚上正难受着,便找到随厌之前介绍给她的寓房私人饭馆点外卖。 正是一晚上最活跃的时候,饭馆里人多,寓房送过来的时间晚了会儿,见随厌吃药的时间快到了,贝梨匆匆吃完饭,又脚底不停来回忙着喂给他。 贝梨觉得她这辈子摊上随厌真是什么伺候人的活都干了。 等确定他不会再吐药了,时间也到凌晨,贝梨眼皮打架困得不行,又量一次体温,见已经降到37.8℃,精神松懈下来,抵不住浓浓的困意想睡过去,不过彻底闭眼之前还是给自己每一个小时定一个闹钟。 然而她坐了一下午车,到医院之后又接着照顾随厌,全程精神高度紧绷,这一觉出于免疫系统对身体的保护,睡得格外沉,等贝梨突然惊醒坐起来,不期然撞进双漆黑的眸底。 雨已经停了,只滴滴答答落着挂在房檐树叶上的雨水,窗外还如一团浓墨,病房内满室通明,贝梨愣怔怔地看他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醒了?” 不等他回答,贝梨又立刻去之前趴着的地方找手机,没看到,在床上柜子上逡巡一圈,才在随厌手里找到自己那支浅粉色手机。 她伸手拿过来,看时间已经四点十五,过了她定表的时间,忙拿体温计放到他腋下。随厌像是还没从昏迷里回过神来,眼睛聚焦在她身上,没什么反应,任由她摆布。 36.9℃ 虽然还是有点高,好在是退烧了,人也醒了过来。药还是得吃,贝梨忍着麻意直窜的脚,马不停蹄地去给他接水拿药。 嘴上提醒他:“你坐起来,该吃药了。” 然而等她把药和水杯递到他面前,随厌躺在床上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睛缓缓眨了下,视线落在她身上依旧不移。 贝梨盯在他脸上看了会儿,预感不妙,立刻放下药和水杯去摸他的额头,因为半夜发热出汗,他额头因为汗水蒸发一片冰凉,确定退烧没什么问题,又抬手去拍他的脸。 -- 第58页 随厌还是没什么反应,眼睛锁着她不移,眉心动都不动一下,也没启唇说她。 贝梨心底的猜想一点点得到印证,同情又心疼地低头看着他喃喃道:“不会真烧傻了吧?” 她又拿起手机,找到骆医生留下的那张小纸片,“我给骆医生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嘟——”声起,随厌才像是回了神,抬手把手机从她手里抽过来挂掉。 “没烧傻。”即便中间有贝梨喂几口水,但那对于他涸了一天一夜的嗓子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微乎其微,他喉咙现在干哑得厉害,最后一个音甚至破了。 贝梨还有些害怕,怪他:“没烧傻你怎么不说话?!” 随厌抿了抿唇,没回答,坐起来端过柜子上的水杯喝水润喉,问她:“你不是去旅游去了么?怎么回来了?” “江一简给我打的电话,说你快死了。” 他喝完贝梨又去给他接一杯,递过去的同时将药也递过去,“骆医生配的药,快吃了。” 随厌低头看了眼堆满掌心的一大把药片和胶囊,眼都没眨,直接扔嘴里混着水咽下去。 两杯水下去,他的嗓子总算好一些,坐在床上看着她淡道:“他太小题大做了。” “没。”虽说昨天江一简对她的态度不太好,贝梨还是分得清主次,“他说的也对,你确实快死了。” 语气里少不得对他的埋怨。 随厌低笑了笑,不甚在意,“死了就死了。” 贝梨没搭理他这句话,她这会儿对他醒过来的激动已经没了,单睡了三个小时,完全不够她休息的,脑袋昏昏沉沉,掩唇打声哈欠,“既然已经醒了,每个一个小时量一次体温,七点的时候再把桌上那包药吃了,我就不管了。” “我好困,睡一觉。”她坐回凳子上,说完就趴在床边睡下去。 这间病房靠近急诊室,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张床一张凳子,没她能睡觉的地方。 随厌往一侧挪了挪,让给她半张床,“上来睡。” 贝梨抬头看他一眼。 “趴那睡你不怕醒了浑身难受?”随厌好心情地笑着:“以前又不是没睡过。” 贝梨脸颊倏然红了红。以前确实睡过,还都是她死皮不要脸地赖在他床上不走,非要和他一块睡。 随厌撩开被子,“这里没衣服,凌晨了不盖被子你不嫌冷?” 他提以前的时候贝梨就没什么抗拒心理了,他又掀开被子将台阶放的更低,贝梨拾阶而上,立刻拖鞋爬进被子里。 病床还算宽敞,他俩都瘦,随厌病了一个星期更是整个人都瘦脱层肉,两个人躺下绰绰有余。 贝梨进去之后,随厌还在两人中间用手将被子往下压个沟,像是分出三八线。 贝梨躺在床上,抬头看一眼还坐着的随厌。 “在外面冻了半天,掖严实点暖和。” 贝梨抿了下唇,她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他会唐突,故意做这个动作让她放心睡。 但她现在太困,做不来什么表达心情的特别反应,只“哦”一声,手搭腹部,头向外微偏,一个闭眼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随厌睡了一天一夜,现在完全没丝毫睡意,等身侧的人呼吸平稳,他才垂眸,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睡得沉,和刚才趴在床边一样,动都不动一下。 随厌试着抬手,小心翼翼地点到她红润的唇上。 醒来第一眼见到她时,他还以为在梦里没出来,直到她手机里设置的闹钟响,一会儿她自己惊醒,为他忙来忙去,他才确定,梦里的一切都不是梦。 第32章 八点刚过,医院走廊里闹声渐起。 声音钻进耳里,贝梨眼皮动了动,还没睁开,先抬手挡住透过窗户照到脸上的金光。 昨天还是阴云暴雨,今天就阳光明媚了。 躺了会儿,意识渐渐回笼,忽然感觉身上不对劲。 她知道睡着的时候因为翻身差点掉下去,随厌伸手揽住她,拉到床上后没撒手,手在她腰后抱着不让再掉下去。她也是怕再掉下去,顺势缠到他身上,又睡沉过去。 这都没问题,不对劲的是—— 他的体温太高了。 贝梨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底的是随厌那张即便苍白憔悴却也隽俊的脸,甚至因为生病,眉目又清冷素淡几分,像雪压枝头的枯木,成副可怜相。 他又睡着了。 贝梨拿掉他箍在腰上的另一条胳膊,准备起身给他测体温,然而甫一坐起来,视线便被他另半张脸吸引,和这边苍白不同,那半边潮红得不像样子。 中间高鼻像坐山峰,左边河水干净清澈,右边河水流过砖红壤血红一片。 贝梨连忙去摸他额头,却瞬间被烫得远离。 又烧起来了,而且看样子烧得不轻。 贝梨下床去拿体温计,一量,39.4℃。 还记得昨晚骆医生交代过什么,找到小纸片连忙给他打电话。 骆医生很快接听,问她:“是在这一个小时内烧起来的?” 贝梨懊恼又羞愧,早知道就控制自己不睡了,“不、不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骆医生:“……那你把具体情况说一说。” 贝梨眼一闭狠下心,自己被骂总比瞒着强,把凌晨睡觉的事儿交代一遍。 -- 第59页 骆医生:“也就是说,他之前体温已经降下去了,39.4℃是在四点到八点这四个小时内烧起来的?” “是。” “七点的时候你没给他吃药?” “……没有。” “那你现在给他喂了,我九点上班,一会儿就到了。” “好,麻烦骆医生了。” 挂断电话,贝梨一腿半跪在床上,握着随厌的肩膀试着晃醒他,“随厌,醒醒。” 随厌没睡熟,在她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有意识了,只是发烧脑袋昏沉,眼皮沉重睁不开醒不过来。 昨晚也是这个情况,不过那时候他以为是在梦里发生的,始终不愿意醒过来。 今天她晃着叫了会儿,随厌强逼着自己睁开眼皮。 见人醒过来了,贝梨松口气,“你又烧起来了,先坐起来,吃完药再睡。” 随厌撑着身体坐起来,自己伸着腰去拿柜子上的药,接过她递来的水,将药放嘴里一口吃下去。 贝梨每回看他吃药都惊叹,太不把药当成药了,万一哪回有个药片化嘴里,苦得整个嘴都想切掉。 接过水杯,贝梨让他再睡一会儿,随厌坐在床上摇头,“睡太多了,不睡了。” “那也行,一会儿骆医生过来给你看病更方便。” 骆焰提前上班,过来的很快,而且直接带着挂针用的药水来的。 看人醒着,他脸色臭臭地“呦呵”一声,“梦里什么妖精吸住你了,还舍得醒过来?” 随厌只看两个手背上被扎出来的一个个黑青针孔就知道他给自己看病遭多大难,没搭理他这句发泄的话,只是接过来体温计测量。 “39.1℃,还行,挂水吧。” 骆焰接过他伸出来的手,先嘴角挂笑地狠拍一巴掌,“握紧。” 贝梨还站在一旁看着呢,随厌敛眸,冷声:“公报私仇,过了。” “没过。”骆焰哼着,在他手腕上系着的橡皮筋用力收紧挽上,“知道拿我一消化内科圣手来给你这个人事不省的高烧患者治病,多大材小用?关键还那么不配合,怎么不把你脑子烧坏烧傻。” “我看你治的挺好的,转急诊科挺不错。” “别拿这招吓唬老子,下回哪个内脏再出事儿,老子一刀给你切了。” 针头扎进去,他小声冷哼:“下面也给你切了。” 随厌:“……嘴巴注意点。” 骆焰没搭理他,站起来问贝梨,“会换水不会?” 贝梨抬头看挂在架子上的水瓶,还没说话,随厌道:“我会,赶紧走。” “行,一会儿挂完了让护士来给他拔针,下午做个检查,那么高的烧,不知道你脆弱的内脏毁成什么样。” 稍微交代一下,骆焰双手抄口袋出去。 九点江氢过来一趟,给随厌带来洗漱用品,贝梨把他拉到门外,好奇问:“棠先生高烧住院,棠家有人来过吗?” 江氢老老实实回答:“棠老爷子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棠总正在抗拒打针,老爷子脸色一变,立刻转身走了。” “他爸呢?” 江氢摇头,“我昨天待到下午六点走的,我在的时候没来过。” 贝梨点点头,放他离开。 随厌反反复复烧了三天,因为高烧内脏器官有衰竭趋势,又在医院住三天院,直到周四才出院。 中间棠老爷子听说随厌醒了,过来慰问一番,但兴致不高,待了没十分钟就走了。 贝梨陪他到出院。 随厌住院一周,集团落下不少事务,一出院就准备去公司,车上问她是不是回景嘉小区,贝梨摇头,“送我去高铁站吧。” 随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陡然收紧,脖颈僵直,片刻后还是转头看她,弯了弯唇角,想让僵笑自然点,“还想去旅游?” 贝梨正低头看手机,闻言手指顿了下,轻声“嗯”会儿不说话。她知道他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挑破,给双方各保留一分颜面。 也是,想等她主动开口|交代。 但她心里一团麻,各种事儿自己都没想好理清,更不可能跟他说清。 而且她知道,回景嘉小区代表着什么。 今天天好,上午阳光耀而不热,照得街旁树叶呈绿透明色亮光。随厌故意拖延时间,车在一侧绿荫下不紧不慢地走着。 贝梨沉默一会儿,最后只交代了最浅显的一层,“我现在住宴水,就不回景嘉小区了。” 闻言,随厌紧握方向盘的手却松懈下来,没再多问,打弯换上去高铁站的路。 中间往她手机上一瞥,正好看见付款成功的绿色对钩,问她:“买的几点的票?” “下午一点半。” 随厌拿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看一眼时间,“现在十一点了,要不要先去吃个饭再走?” 贝梨原本就是打算到车站附近吃一点,跟着他去吃也不错,但是,“你不是要回公司吗?” 他不在意,“加急文件的住院时都解决了,剩下的晚一周都晚了,不迟这两个小时。” 知道她问这句话是已经同意,随厌下个路口上高速,“之前说带你去那个酒庄的,不过今天我开车不能喝酒,下次再去。这回先去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吧,江一简说还不错。” 随厌偏头看她,“要吃火锅吗?” 贝梨已经很久没吃过火锅了,自然点头,“行。” -- 第60页 随厌病刚好,还不能吃太辣的,他们要个鸳鸯锅,一半养生菌汤一半微辣。 贝梨没想到她要的只是微辣能辣到涕泗横流,嗅觉直接被屏蔽,没感觉到店里的空调味,倒也觉得开着空调吃火锅挺爽快。 辣到满头冒汗的时候,贝梨的手机响,是她之前存的,棠家老宅刘叔的电话。 随厌偶尔从微辣锅里夹个菜,再用菌汤过缓辣劲儿,吃得绅士又优雅,听见声音,抬眸睨了眼。 贝梨擦着汗,给随厌解释:“之前棠老爷子约我吃饭,不过那时候我已经走了,没吃成。” 随厌点点头,“接吧。” 贝梨划开,点免提外放。 还是刘叔的声音,“贝小姐,之前在医院见你,不知道贝小姐什么时候回的青城,现在走了没有?” 贝梨没回他,而是反问:“不知道刘管家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上次那顿饭没吃成,老爷子深感遗憾,还想邀贝小姐再吃一顿。” “上次放了老爷子鸽子,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虽然还没走,但票已经订好,马上就离开青城了,可能这顿饭也吃不成。”贝梨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里装满歉疚。 随厌从辣锅里夹出个牛肚,又放清水碗里洗一洗吃进嘴里,边嚼边掀眼看她做戏的样子。 刘叔显然始料未及,但迅速给她下套,“那……” 想让她主动给出承诺。 贝梨全装不知道,只说:“实在不好意思啊,又让老爷子空期待了。” 不好明面上强人所难,刘叔叹口气,“那打扰贝小姐了,等你下次回青城,有机会我们再约。” 贝梨给空头支票,“好,有机会下次再约。” 挂完电话,贝梨嘴里的辣味淡化不少,但已经不敢朝辣锅下手,只好去夹菌汤锅里的菜。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随厌送她去车站。 - 住院的时候文件都是助理团通过邮件给他发过去,等回公司,随厌见过来送文件的都是些小助理,喊住一个人,“方特助呢?还没回来上班?” 小助理摇头,“自从那天您让他去外面调研,到现在都没回来过。” 随厌眉心拢起,朝他摆手让人出去,翻出手机给方盐打电话。 直到最后一声嘟响,对面才接通,“棠总?” “不是有目标了吗?怎么查这么长时间?” 他语气略显凝重,“我之前已经查完了,但信息量太大,没敢直接跟您说,现在正在一点点核实,等我确定了,再回去向您汇报。” 作者有话要说: 521快乐鸭。 第33章 下午日头西斜,办公室奶黄色窗帘半遮,倾斜的光线在窗帘处落下不规则阴影。 随厌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文件上,沉默了会儿,问他:“你什么都查到了?” “没有,我查到的应该只是冰山一角,具体有什么现在还不好跟您说,等我调查清楚了就回去。”方盐语速放缓,没了一贯的温和,沉声道:“棠总,据我查到的,水很|深。” “您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小心劝告。 随厌没问都查到什么,只是叮嘱般问他:“安全能保证?” “我找了两个退伍特种兵陪同,安全不是问题。” 随厌点头:“你自己注意着点,有什么情况或者需要及时跟我说。” “好的,棠总再见。” 挂断电话,随厌手机锁屏放桌面上,食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点了会儿,忽又拿起,找个号码拨过去。 - 贝梨回宴水没两天便是尤佳孩子的满月宴,周六晚上,尤佳约贝梨出去,提前见一面。 见面地点在宴水一家古城小吃街。 那里贝梨没去过,跟着导航坐公交又坐反方向,等到的时候,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小半个小时。 她站在人来人往喧嚣异常的街口,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家小吃摊上看见大快朵颐的尤佳。 尤佳之前的样子贝梨已经记不太清,但回想起来,婉约的形象总是最先跳出记忆。现在刚生过孩子,身子微胖,脸上肉莹莹的。 贝梨遥望她的时候,尤佳也在四处看她,待看到人,眼睛一亮,摇了摇手里的肉串,而后站起过来接她。 “贝梨!” 尤佳站着打量她一圈,由衷赞叹着:“几年不见,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当初关系处的确实不错,即便没见面的时候觉得生疏,现在说两句话勾出当年的回忆,熟悉感便萦满周围。 贝梨和她一起往摊位上去,“你也不赖啊,明艳照人,生过孩子,身材不知道比当年丰盈了多少。” 说着,坐到位上,贝梨笑着用眼神点了点她即便穿着落肩宽松短袖也遮掩不住的兰胸。 调戏是个非常奇妙的心思,自己调戏别人的时候觉得格外有意思,但是反过来被调戏,就容易害羞闹个脸红。 之前上学的时候尤佳常被贝梨调戏地想打人,现在恋爱结婚,甚至生了孩子,比当年放开不少,虽然脸上依旧娇羞不减,心里却多了一股倾诉欲,愁眉叹息道:“怀孩子之后确实比之前大了不少,街都不敢出了,也就晚上天黑,敢出来玩一会儿。” 尤佳转头喊老板再上些东西,对贝梨说:“都是之前上学我们喜欢吃的,但宴水有宴水的味道,一会儿你尝尝。” -- 第61页 一个人生活得好不好,在状态和谈吐中很容易看出来,贝梨撑着下巴,听她状似不满地吐槽结婚生孩子后的不如意,边悠闲地吃着桌上的东西。 虽然是抱怨,但能感觉出来,她嫁给文宇过得还不错。 一路上边走边吃,尤佳知道她当年是因为父亲关系出国,倒没多问国外的事,只是问她现在做什么,回国后有什么打算。 贝梨:“无业游民,还没想好干什么。” “你大学学的什么?” “美术。” “画画啊?”尤佳倒不意外,贝梨高二的时候就喜欢涂涂画画,考试人家写题,她能画个山海经里的妖怪,还挺逼真,常把改卷老师吓一跳,然后把人揪出来说一顿。 她问:“那你要不要找份工作,去学校当美术老师?” “当老师?” 尤佳点头,“挺巧,我一个朋友也是学的美术,在办培训机构,上次一块吃饭他还说机构缺老师。平时每周上周末两天的班,就是寒暑假要忙一些,一周三天的班。” 贝梨之前一直没找工作就是想抛掉画家的身份,但关键是她除了画画又什么都不会,最后干脆旷着吃老本。 但是教学生画画……贝梨心里没把握,皱眉道: “我没教过学生,不知道能不能行。” “那没事,又都不是幼儿园的孩子,小学到初中的学生,他们有一定的学习能力,再说,你要是去了他们会给你培训。”尤佳安抚她,“不用担心。” 贝梨清楚自己现在确实需要一份工作充实自己,让她忙起来,不然每天闲着老是胡思乱想,点头同意。 尤佳掏出手机,“那我再问问他,看现在还要不要人。” 她说干就干,贝梨吃着炒酸奶,和她一块坐长凳上,看她手指在键盘乱飞。 两个人谈得很快,尤佳说:“我把你的微信推给他了,记得同意一下。” 贝梨点开微信看到一条“请求添加你为好友”的消息,问了尤佳确定他是她推荐过来的,便同意申请。 刚加上好友,那人便发来自己的称呼“许肃”。 贝梨看见的一瞬间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回忆起来又发现这名字烂大街,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不好直接问之前是不是认识,平白让人尴尬。 她发过去自己的名字,随后许肃说自己还有事,晚些再聊。 她问尤佳:“这名字怎么好像听过?” “是吧,我也觉得他这名字重名的概率太高了,上学的时候就听过不少。” 贝梨和尤佳又玩一会儿,文宇打电话问清地址过来接她,贝梨和他们再见,搭公交回去。 时间不过九点,夜幕如泼墨般浓黑,明月高悬,路上却热闹,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贝梨赶上最后一趟末班车,望着车外夜景,盘算着是时候考驾照了,之前不常出门还行,以后上班的话不能每天老是赶公交车。 她回到家洗完澡出来看手机,许肃已经忙完发过来消息。 找她要之前画画的作品,看她的画工怎么样。 贝梨最先想到的是之前在芬兰画的画,但既然已经决定抛掉之前的身份,便不能拿出来,剩下的便是画室放着的随厌腹肌画。 但那画太欲了,她是去教学生画画的,发过去容易让人觉得她这个老师不正经。 【手上没有画好的画,回头见面的时候现场考核怎么样?】对面很快回她:【可以。】 又问:【贝小姐有没有教师资格证?】 贝梨看到消息一愣,不知道去教育机构还要教师资格证,顿时感觉这个工作该黄了。 随便回个【没有】,她便把手机扔床上,拿着毛巾去阳台边吹晚风边擦头发。 等吹干头发再回来,手机已经多出几条消息。 【好的】 【贝小姐什么大学毕业的?能把自己的简历发过来一份吗?】贝梨没回答,而是先问一遍:【你们不要教师资格证?】许肃:【文化课老师要,美术老师可以没有,我只是例行问一下。】贝梨又看着上面的“简历”,要是把之前的成绩都抹了,她没什么经历可说,随便把经历说一遍:【我在芬兰美术学院上的本科,去巴黎美术学院读的研究生,今年初夏毕业后回国,一直没工作。】她发过去对面很长时间没再回消息,巴黎美术学院全球顶尖,贝梨以为他被惊到了,或者觉得她在撒谎不打算招了,便没再看手机,钻被子里闭眼睡觉。 次日是尤佳孩子的满月酒,贝梨早早醒过来。 吃过早饭,她难得收拾一下自己的头发,两边都取一小撮编起来,空气刘海卷一卷,画个淡妆,没穿裙子夺主人家风头,选一套衬衫短裤套上,清纯又端庄。 东西她回青城的时候已经寄过来,找衣服找半天,等她彻底收拾好准备出门,已近十一点,差不都也到她该去的时候了。 许肃的微信在她坐在广告牌一旁的长凳上等公交车时忽然发来,贝梨看见上面的消息,意外抬头,刚才还空着的路上停了辆黑色保时捷。 车窗渐渐落下,露出张鼻梁上架着褐色墨镜的脸。 薄唇轻扬,他抬手扒下墨镜,一双单眼皮、狭长到斜飞入鬓的魅惑狐狸眼映入眼底,鼻根一侧还有颗浅淡的红痣。 周围或站或坐了不少人,贝梨听见了小声的惊呼,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 第62页 贝梨被他看得莫名一阵心慌,倒不是被他那双眼勾住了,而是觉得这人眉心拧着一股戾气。但昨晚刚认识,总不能对她有什么仇怨。 可能是因为他的薄唇和狐狸眼,总觉得这种面相过于尖酸刻薄。贝梨给自己找理由。 许肃道:“快上来,这里是公交车停的地方,不能久留。” 贝梨走到车窗前问他:“你要去尤佳孩子的满月宴?” “你说呢?”许肃笑着反问,探身帮她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快上来,一会儿挡了公交车停站,会被骂。” 贝梨往后瞅了眼,确实有公交车过来,但并不是她等的那一路车,弯腰进去,“麻烦了。” “顺路的事。”许肃墨镜推上去,脚踩油门离开,“正好还可以再聊聊学习机构的事。” 许肃问她:“巴黎美术学院读的研究生?” 贝梨点头:“嗯。” 他似是好奇,“那怎么会想来一个不知名的培训机构做老师?不觉得太憋屈了?” “没啊。”贝梨不太在意,“就只是个学习的学校而已。” 许肃笑,“贝小姐看得还挺开。” 他从放在中间的西服口袋里翻出张黑色名片,“培训机构地址,上面有我的电话,贝小姐回头有什么急着要问的,可以直接打电话问我。” 贝梨低头看他的身份,却被机构名字逗笑,“不严肃美术培训机构”。 许肃偏头看她一眼,又往下看她手上的名片,知道她笑点是什么,“我只是个合伙人,机构校长姓严,我们俩名字合一块正好是严肃,他就起个这名字。” 贝梨点点头,“校长生意头脑好,简单有趣的名字容易被记住。” 红灯停车,许肃掏出手机解锁给她,打趣道:“既然知道我手机号,是不是也把你手机号留一下,顶尖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万一哪天成名发达了,我也能蹭蹭关系高攀上。” 贝梨没碰他手机,掏出自己的手机用微信发给他,反趣回去,“发达不敢说,看副校长开这车就不简单,现在还是我高攀你一把。” 许肃把手机收回来,抬手在车里扫一圈,豪情万丈:“那还不简单,随便攀。” 贝梨无声笑了笑。 红灯转绿灯,车往宴水有名的晶龙酒店去。 第34章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比较晚,晶龙酒店门口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有两个精神气十足的中年夫妻站在大门两侧迎宾。 许肃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你先进去,我把车停了。” “好。”贝梨点头,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请柬是昨晚尤佳给她的,贝梨从包里掏出来递给他们,问:“尤佳在哪个房间?” “606房。”文父看一眼请柬,让她进去。 大厅正在布置,还没到开饭时间,贝梨逡巡一圈没看到尤佳,进电梯去六楼找她。 一路上碰到几个熟面孔,基本都是初高中的,贝梨不太想搭理,尽量躲着走。 这时候她倒是庆幸提前来宴水,不然参加尤佳在青城办的满月酒,不知道会遇上多少熟悉的同学。 当年贝父的事在青城闹得沸沸扬扬,同学基本上也都清楚,见面了不知道要有多尴尬。 正这样想着,贝梨到606房间敲门准备进去,甫一打开门,便看到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穿着打扮时尚,五官眼熟。 基本都是高中同学。 贝梨开门的动作顿住,屋里原本的欢声笑语也停下,转头瞧见进门的人是谁,众人先是怔了一瞬,随即脑中不约而同跳出她当年在学校的无法无天、后来贝家的没落和人人喊打,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有些控制不住脸上表情的,嫌恶有之,畏惧有之,就是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的。屋内寂静,只余一道奶呼呼乐呵呵的“er~er~”声。 贝梨礼貌一笑,也是对他们不在意,视线越过众人,落在坐在床上晃蓝色婴儿车的尤佳身上,往里走,嗔道:“你藏得这么紧,可让我好找。” 尤佳像是没看到众人的反应,笑着:“现在才过来,我还没嫌你来得晚,你倒是先嫌我在屋里歇着了。” 大家看她们俩旁若无人的聊天,有眼力劲地告别赶紧出去。 等人都走完,尤佳把门锁好,抱歉:“我和宝宝在屋里歇着,不知道会过来这么多人,也没想到你来了会正好碰上。” “没事。” 贝梨从包里掏出红包递给她,“我也不知道小孩子需要什么,到时候他有什么要的你给他买。” 红包厚到撑起,在手里踮着挺有份量,尤佳没客气,直接装包里。 贝梨弯腰看在婴儿车里穿着粉肚兜尿不湿的小宝宝,头发短黄稀疏,眼睛黑葡萄似的大,一笑露出肉粉粉的牙床,乐得“er~er~”直叫。 凑近了闻着还有奶气。 “真可爱。” 这句话基本上每个人来都会说一遍,尤佳习惯性道:“可爱自己生一个啊。”然而最后一个字落音,她的表情便滞住,意识到说错话了。 随厌走的时候是高二下半学期,那时候离放假还有一个多月,尤佳知道他们俩分开,也知道随厌走后贝梨是个什么状态,没敢提他,连忙挽救地点了点小宝宝的眉心,转移话题,嗔怪他:“小小年纪就知道看脸,见你漂亮才笑,不好看的他别说笑了,连理都不理。” -- 第63页 贝梨正拿手机准备给小宝宝拍照,没注意到她一连串反应,不过拍完有了分享欲准备给随厌发过去时,看见最上面许肃在公交站给她发的消息。 “你把我照片给许肃了?” “啊,给了。”尤佳才想起来,“当时准备给你说来着,孩子一哭就忘了,他要照片说是省的回头你去面试他不认识你闹个尴尬。” 贝梨点点头,翻出随厌的微信,把小宝宝的照片给他发过去。 【我高二同桌尤佳的孩子,你还记不记得她?】 随厌几乎秒回,但反应很平淡:【记得,哪回给你送东西,都要带她的一份。】贝梨又把给随厌发的东西都给杀千萌发过去。 杀千萌的反应和随厌的简直是天差地别,完全化身尖叫鸡:【啊啊啊啊啊!!!!好可爱的宝宝!】【你高二同桌尤佳?天哪好文静的一个姑娘,竟然这么早就结婚生孩子了。】【果然网上的话是对的,往往毕业后结婚最早的,是最安静不爱说话的那个。】【好想rua~一个】 贝梨把杀千萌的反应让尤佳看,她掩唇笑得开心。 文宇开门进来,让他们俩下去吃饭,孩子他带着。 贝梨和尤佳一块出去,路上随厌忽然甩过来几张图。 一个小女孩从小豆芽到穿校服上学的各种卖萌可爱照,哪一张都甜丝丝地笑着,都能萌化她的心。 随厌:【棠酥从三岁到八岁的照片,你要想看我还有视频,长得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可爱好看?】贝梨不得不承认,棠家的基因好,生出来的孩子哪一个都好看。就连棠老爷子年纪那么大,身上也有着岁月沉淀的魅力。 但她发过去只是想跟他分享,不是想让他反驳打击她眼光的。 指尖在键盘上停了一会儿,贝梨才简简单单回了四个字:【好看,不看】,随即手机放包里。 宴厅已经布置好,桌上的菜也都上全,贝梨跟着尤佳去了主桌。 那里留着三个位置,文宇在房间看孩子,剩下的两个恰好是她俩的。 一侧位置上放着动过的筷子和盘子,应该是文宇的。尤佳挨着这个位置坐在中间,贝梨自然不能坐到文宇的位上,只能去尤佳另一侧。 但这个位置紧挨着的人是许肃。 贝梨脚步不自在迟疑一下,还是往那里走。许肃见她过来,笑着站起帮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文宇安排得巧妙,主桌都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不回让人拘谨,但没之前在屋里见到的那一波高中同学,自然也没人给她摆脸色。 甚至看到许肃主动帮她,嚷嚷着:“许哥,我们过来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贴心啊。” “是不是看人姑娘长得好看,兄弟们还没动呢,你就先把人揽自己那去了。” “不讲义气啊。” 许肃也和他们笑着:“我们俩认识,你们和她认识吗?一群大老爷们和一姑娘吃醋,要脸不要。” 桌上人又嚷嚷着要介绍自己要和贝梨认识,等他们笑闹着把自己介绍成一朵迎春花,又让贝梨自我介绍。 贝梨弯唇笑笑,说了声自己的名字,便没再开口。包里的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她掏出来看。 随厌又发过来几条消息:【你吃过饭没有?】 过两分钟,许是见她没回复,他改口:【那孩子看着确实挺可爱的】【你现在在哪?】 贝梨小声哼了哼:【去参加尤佳孩子的满月酒了。】 【你之前发过来的我已经让尤佳看了,她觉得你不知好歹】又发个手|枪对着黄狗耳朵表示枪毙的表情包。 随厌:【……】 他顽强抵抗,不知悔改:【确实没棠酥好看。】 贝梨送几颗炸雷过去。 随厌又问:【你们现在开席没有?】 贝梨正准备回,耳边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离她很近,气息就在耳边,微低,泛着森森凉意,听着有种毒蛇吐信子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但说出来的话确是极为礼貌的:“在和男朋友聊天?” 贝梨身子不自在地侧了侧,摇头,“不是。” 许肃夹一块小排骨放她盘里:“别一直低头玩手机,你再不吃,那帮牛胃一样大的,一会儿就能把好吃的扒拉光。” 贝梨抬头看一眼桌面,之前满登登的盘子,有好几个放甜品的已经空盘了。 她给随厌回过消息,点点头,“好。” 没吃许肃夹的那块排骨,贝梨自己夹几道菜放盘子里慢慢吃,直到最后结束,那块排骨依旧在她盘子里放着,甚至位置都没挪动。 许肃瞥一眼看见,像是不在意,依旧笑着问她:“我送你回去?” 贝梨不太乐意,装傻:“啊?” 许肃抬手看一眼腕表,“现在还不到两点,要是你下午没什么事儿,我们可以去机构一趟,做个面试。” 他笑着:“虽然贝小姐是顶尖学府毕业的,知道你绘画技术高超,但我们该走的流程不能少。” 贝梨“哦”一声,点头同意,“我下午没事。” “那正好,我们走吧。” 贝梨和尤佳打声招呼,跟着许肃离开。 路上他跟严校长打通电话,确定他现在在机构,便带着她过去。 “不严肃美术培训机构”地段选址在宴水广场附近,下车后,许肃给她介绍,“这算是宴水北城的中心,附近有不少住宅小区,哪儿的学生都能招到。” -- 第64页 贝梨抬头看他,眼含疑惑。 许肃笑着:“让你相信,机构生源不是问题。” 冷幽默,贝梨被逗笑,跟着他一块进楼。 机构只租了第九层,进门后一个小厅,左侧墙上挂着机构介绍,右侧则挂满了各类荣誉奖状,纯白色和乳白色装修,风格明眼亮堂,往里是几间挨着的教室,门头铭牌上标着第几间教室,这时候正在上课,里面不断有声音传出。 许肃带她往右侧里走,在尽头的一扇门上随意敲两下,便推门迈步进去。 贝梨进去之前抬头看了眼上面的铜金色铭牌:校长办公室。 里面黑色转椅上坐个年轻男人,很普通的长相,往人群里随手一放都找不到。 “这是严宽。”许肃互相介绍,“这是来面试的老师,贝梨。” 贝梨朝他点头示意,“严校长好。” 瞧她这么拘谨,严宽笑开,他一笑脸颊左侧有个酒窝,很深,也很减龄,像个大男孩,“不用那么严肃,都坐。” 许肃给贝梨搬个凳子,又去墙侧拿画架和画盘过来,“贝小姐画一幅画大概要多长时间?” 贝梨:“速绘快,三个小时左右就能出来一幅。” 许肃点点头,指着窗外让她随便画。 贝梨的技术自是不用多谈,油画逼真自然,谈好工资和上班时间,便让她回去了。 许肃还要送,贝梨这回拒绝得干脆,“我一会儿还有事,就不麻烦许校长了。” 去广场附近坐上公交车,贝梨往最出名的驾校去。 路上,随厌又发来微信,他后天要来宴水出差。 第35章 贝梨嗤一声,完了唇角又不受控制地抿笑,动着手指回他一个字:【哦】相当之高冷。 随厌后面没再说什么,像是朋友间简单通知她一声,过两天我要到你的城市去,记得提前准备招待我。 贝梨在驾校附近下公交车,找到大门往里面走。 地方有点小,但这是她找的,离她现在住的地方最近的一家驾校。她进去报完名,回去等安排。 - 她没教过学,和许肃严宽商量的结果是她先做其他老师的助教一周学习,然后再自己实习上班。 因此次日贝梨就早早起床去机构。 现在已经到暑假,机构一三六上课。 昨天只说给会给她安排老师,没说是谁,直到敲门进指定教室,看见坐在画架前调颜料的许肃,贝梨才知道谁是带她的老师。 他今天穿的随意,白色短袖,黑色长裤,胸前套了件画油画用的围裙,防止颜料溅衣服上。 贝梨不太喜欢穿,总感觉会舒服住她自己,往往是画一次废一套衣服。 时间尚早,学生都没到,教室空荡荡的,许肃听见开门声,正讶异一向爱睡懒觉的学生哪个会来这么早,掉头就看见贝梨站在门口,一脸“没想到”地看着他。 许肃视线往下,落在她浅蓝色落肩短袖,白色阔腿裤上,清凉简单的衣服,就是没一点防护措施。 他朝门边内墙上挂着的一溜或可爱或炫酷的围裙上挑了挑下巴,“那下面有新的围裙,选一个喜欢的穿上。” 贝梨进去,往他指的地方看一眼,墙上订了架子,上面挂满了紧挨着的围裙,每个围裙右上角写的都有名字,应该是学生的。她蹲下去,打开下面的箱子,里面放满了透明包装的围裙,每一个图案都很可爱。 视线一扫,看见个印有大耳朵图图的围裙,拿出来拆包装。 她穿的时候,许肃给她解释:“这间教室教的学生都是小学生,他们刚学,手不稳,也好动,容易不注意弄身上,需要我们老师带头做榜样,穿上围裙让他们看。” 贝梨点头,系上带子,走到他后面看他画的画,是个机甲战士。 许肃描完最后一笔:“之前答应一个学生给他画,结果拖了半年也没画成,今天正好给他。” 贝梨说:“没想到你还会来这教学?” 她说完许肃后侧仰头看她一眼,似是意外她会有这样的想法,旋即点头,笑着:“我是不是还没给你讲过机构怎么来的?” 贝梨垂眸看他。 许肃边为画填些细节,边娓娓道:“我本科学的美术,和严宽是舍友,他本科毕业后没找到工作,就想回宴水自己开家美术培训机构,拉我做投资,顺便闲的时候过来做老师代课。” “我本科毕业后转了专业,在读博,现在正好是暑假,本来打算歇一段时间,结果被严宽拉过来上课了。” 说到最后,他对贝梨无奈地笑了笑。 “机构缺老师。” 贝梨不置可否。 机构想招的话老师满大街的毕业生,只不过他们要求高,招不来满意的老师。 八点半之后就有学生陆陆续续进教室,冲许肃打招呼,又睁着好奇的眼睛瞅了下站在讲台上陌生的漂亮姐姐,乖乖穿上自己的围裙坐到画架前。 九点上课,贝梨自我介绍一番,便作为许肃的助教在下面来回转着,看到有学生画的不对,蹲过去帮他们纠正。 两个半小时的课程,十一点半结束后,学生陆陆续续往外走,许肃下去收拾东西,贝梨看了会儿,拿扫把帮忙扫地。 “别,今天第一天上班,你就别干活了。”许肃从她手里拿过来扫把和簸箕,“想想一会儿想去吃什么饭?” -- 第65页 许肃抬头看她一眼,偏长的眼尾扬了下,“我请客,让你感受一下老板的人情味。” 他都这样说了,贝梨不好拒绝,只说:“我对这也不了解,还是你选吧,我都可以。” “那去广场附近的一家酸菜鱼?之前我和严宽去吃,味道还不错。” 贝梨点点头。 他又问:“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贝梨状似想了会儿,“很好啊,学生挺可爱的。” 许肃直接点透她:“客套。” 他又笑着摇摇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他们内里藏的邪恶因子了。” 出教室碰上其他下课的老师,问许肃干嘛去,他说吃饭,问清是哪家饭馆,他们便嚷着让他这个老板请客。 许肃大方地点头同意。 又有人把目光放到后面安静的贝梨身上,“许校长,这位是?” 许肃介绍:“新来的老师,贝梨,今天刚上班,跟着我学怎么教学生。” 学艺术的性格一般都比较开朗,热情地介绍自己,贝梨微笑着点了一圈头。一个名字都没记住。 进了电梯,有人问许肃:“许校长,贝老师进群了吗?” 许肃反应一瞬,“没。” 他翻出手机,对贝梨说:“严宽应该是忘了,我把你拉进去。” 贝梨进群之后,机构老师纷纷加她微信,一路忙着到饭馆。 人多,许肃要了包间,他们进去点单,贝梨找借口去卫生间透气。她不太喜欢和这么多陌生却自来熟的人在一块待着。 刚去芬兰的时候是语言不通,不好交朋友,后来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无论是在学校泡画馆学习还是在庄园把自己锁屋里画画,她都孤单惯了。 修养不会让她怯场,但习惯会让她从心底里不喜欢。 在脸上泼几捧水降降温,贝梨擦干出去,拐角处遇上明显在专意等她的许肃。 贝梨停下脚,许肃唇角微弯,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只不过因为他过于透妖气的狐狸眼,刻意温和的笑让贝梨心底强烈不适。 这种脸,她感觉还是更适合冷艳风。 许肃垂眸看她:“不喜欢他们?” “没有。”贝梨摇头,“等我?” “嗯,过来问问。” “我没事,进去吧。” 包厢里面已经点好菜,大家闲下来就开始聊天,有新人在,还是个美人,话题自然都集中在贝梨身上。 李老师问:“贝老师看着年龄不大,刚毕业?” 许肃站起来给每人倒杯果汁,从贝梨这里开始,她把杯子接过来,点头,“嗯。” “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在国外上的学。” 见她不想说具体是哪个学校,李老师也不勉强,停了话头,另一个中年女老师换个话题:“刚毕业啊,那结婚有男朋友没有?贝老师水灵灵的这么漂亮,要是没有,我手里可是一大把黄金单身汉,给你介绍介绍。” 包厢内一时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贝梨端起玻璃杯呷了口橙汁,眉眼温笑着没回答。 虽然不太礼貌,但她更不想把自己的私生活摆在众人面前,让他们评头品足,再横插一脚。 另一位男老师见状引开话题,说自己课上的一个学生多调皮,桌上又恢复先前的欢声笑语。 饭桌上贝梨对他们不配合,他们聊天她也不插话,样子清高又格格不入,下午再上课中间去卫生间的时候,就听见有人不满地抱怨。 “仗着自己漂亮,瞅瞅她那个嘴脸,跟我们低她一等,是她家下人似的。问是哪毕业的也不说,谁知道是不是野鸡大学。” 有人拧开水龙头,就着哗啦的水声洗手。 “这你可就错了,刚才我去严校长办公室看她档案了,人家哪是野鸡大学毕业,本科芬兰美院,研究生巴黎美院,明明是踩在塔尖上毕业的,看不上我们小地方罢了。” “这么厉害?呵,那怎么来我们这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在外面怎么了,来我们这体察民情来了。” 等人关门离开,贝梨才从里面出来,没什么情绪地挤洗手液洗手。 - 随厌说是过两天来宴水,结果直到下周二才过来。 贝梨考完科目一,刚出驾校大门就收到随厌已经到站的消息。 他没开车,坐高铁过来的,让她去高铁站接人。 贝梨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天气不太好,碧蓝无垠下,一方绵白的云被吸满水汽的乌云半遮掩,看着是从东边海上来的。她调出天气预报,大概还有两个小时下雨。 从这里到高铁站比较远,贝梨又回家拿伞,然后才坐公交车往高铁站去。 她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阴沉得厉害,大雨随时都能按下开始键,贝梨给随厌发消息,问他具体在什么位置。 他没说,直接甩过来一个位置共享。 是高铁站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贝梨找到地方,推门进去,店里人比较多,她直接往里走,目光盈盈一抬,便在角落里准确捕捉到他的身影。 头发没像之前一样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斜分松散顺滑地搭在两边,额角半遮,身上穿的是半袖连帽卫衣和长裤,很随意宽松的衣服,脚踩白色运动鞋,一身装扮清爽有少年气。 -- 第66页 眉眼垂着落在手机上,另只修长白皙的手握着奶茶杯,透明管口内壁挂滴棕白色茶水。 倏然瞥见的一瞬,贝梨恍惚间像是回到高中,放学后他有事先出去,然后坐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里,百无聊赖地喝着奶茶等她过来。 她走神的这一会儿,再看他的时候,随厌已经抬头看见她,目光自她脸上划过,落在她身上,像是瞧见什么,眉目舒展开,忽地笑了下。 贝梨神色莫名地从他的浅蓝色衣服移向自己的蓝白色长裙。 ……有点像是……情侣装?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boy模式开启 第36章 台后有服务员喊号,随厌过去拎过袋子,弯腰落低位置到她手边递给她,“知道你快过来,给你点的。” 贝梨食指微曲勾过来,看他刚才坐的位置,“你行李呢?” “在那。”随厌给她指了下,从另一个椅子上提起黑色书包,单手挂左肩上扶着,另一只手捧起桌上放着的奶茶。 书包微瘪,里面应该没几件东西,贝梨讶异了下,“东西这么少?” “够换洗就行。” 贝梨点点头,“走吧。” 两个人正准备出去,在柜台边站着观察他们好一会儿的两个女生中背蓝色书包的忽然鼓起勇气过来,指着贝梨小声问随厌:“她是你女朋友吗?” 贝梨摇头,“不是。” 女生松口气,翻出手机,抬头娇笑着问他:“我们俩能加个微信吗?” 她看了眼随厌肩上的书包问:“现在还没放假,你是上高三吗?还是暑假在上补习班啊?” 意识到这是在干嘛,贝梨把另一只手上的伞放桌角,剥开吸管把奶茶扎开,放嘴里慢慢喝着,站旁边看戏。 随厌没回她,先偏头看了眼贝梨,她微微偏头,咬着吸管的嘴笑着,眼中闪着促狭的光,显然不打算出手帮忙。他摇头笑了下,从钱夹里抽出身份证,捏着其他地方让她单看出生年月,“哪个都不是,我已经毕业很长时间了。” 他下巴朝门口挑了挑,“你朋友在那好像等急了,是不是该回去上课了?” 女生慌忙看下手机时间,“哎呀”一声,落下一句“哥哥再见”就立刻往外跑,嘴里念叨着:“快点快点,要迟到了。” 小戏散场,贝梨拿着伞站好,和他一块出去,调侃着:“拒绝得挺熟练啊?” 他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好心情地半自我调侃半责怪她:“没人帮忙,自力更生嘛。” 就这一会儿功夫,外面已经落起豆大的雨滴,瓢泼之势初显,贝梨撑起伞,随厌两口把剩下的奶茶喝完扔垃圾桶里,书包换右边,伸手接过伞柄,左手在后面虚揽着她肩膀测雨,“往哪走?” 贝梨对路线还不熟,低头在手机上看导航,抬手指右边,“往那走,坐309路公交车。” 宴水下雨是常事,这里的每个人都对这场雨都有着充分的准备,雨开始下不到两分钟,街上便撑起各式各样的雨伞,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他们到公交车站牌处坐下,贝梨问他:“你今天住哪?” “没订酒店。”随厌合着伞,偏头看她,“宴水四星级以上的酒店都是玉升旗下的,我过来跟他们谈生意,总不能住他们的酒店,吃人还嘴软呢,住他们的酒店我还有谈价的可能么?” 贝梨不懂他谈生意的门道,只是点点头,没等她说话,随厌问道:“你现在住哪?” 手机导航另一边还显示着小区名字,贝梨亮到他眼底下,又问一遍:“那你准备住哪?” 雨滴骤密,没给行人一个喘息的功夫,天上像忽然撕开道口子,瓢泼暴雨忽然而至,灌进耳里的雨声风声加大,贝梨没太听清随厌前面说的,等她注意去听的时候,就听见他说:“……你那还有房间没,住你那吧。” 语气淡淡的,又缓又慢,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她听得仔细,里面还带着点探寻。 贝梨稍怔,倒没想到他会有这个打算。 旋即也能想到,高贵日子过惯了的人,让他去住三星及以下的宾馆,他也不会愿意。 “好。” 公交车过来,停在路边,只两步路没打伞的必要,贝梨捂着头准备快速往车上跑,曲起的胳膊却被随厌扯住,他又把伞撑起来,自然不过地箍住她肩膀,轻斥着:“别乱跑,淋了雨回去再生病。” [别乱往雨里跑,回去生病了怎么办?] [是你身体弱,稍微淋点雨就感冒发烧的,我身体又不差,今天还把七班那两个人狠教训了一顿,好着呢。] 熟悉的凶意,即便时隔多年听见,她应对的反应却是刻在骨子里的,贝梨下意识就想怼回去,那句当年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到嘴边,她回过来神又连忙刹住,但还是发出两个字音:“是你……” 随厌却像是没听见,低头奇怪看她一眼都没,完全不在意,只一心揽着她往公交车上走。 她上去扫码付两个人的钱,随厌收好伞进去。 雨天,都不想在雨里走路,车上人比较多一点,瞅了一圈只中间有一个位置,随厌让贝梨坐过去,他站旁边扶着上面的横杠。 他个子高,即便握着横杠,胳膊也是曲着的,只不过因为胳膊上抬,身前的衣服展平,抬头仰望着,显得人更挺拔了些。 -- 第67页 贝梨这样从他下面往上瞅,才注意到,他最近应该有好好吃饭,脸上因为之前大病一场而瘦脱颊的样子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显流畅的线条,肉都补了回来。 怪不得她刚才在奶茶店看见他的时候,会一瞬间像是看到了高中的他。 公交车在下一个站牌停下,差不多到下班的时间,这个站点有不少人,前门甫一打开,人流便拥挤着往上走,下车的没几个,上车的不少,带来外面的雨水,一时车厢内充斥着雨水清新又夹杂着腥气的味道。 原本车里就开着空调,贝梨忍忍能闻下去,现在和雨水的腥气、人身上的汗臭味混杂,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干哕。 弓腰低头的刹那她转头朝玻璃那一侧,哕过之后手捂着鼻子额头抵在车窗上虚虚缓气,一手按着胃不动,后悔今天出来没带口罩清凉油。 公交车平稳地往前走,随厌身体站稳,松开把手,将包拿下来,从里面翻出蓝色口罩递给她,“戴上。” 听见声音,贝梨转头看他手上的东西,讶异地抬眸看他一眼,随厌拿着口罩的手晃了晃,示意她:“不是难受么?戴上。” 贝梨接过来戴上,按着鼻根处让口罩更贴合,隔绝外面的空气后,确实舒服不少。 她头贴在车窗上闭眼歇息。 刚才让随厌看了下车地点,不用怕会坐过站。 人越上越多,随厌被后面上来的人挤着,身子往前倾,身体却展开在她侧面形个半包围圈不让外人碰到她。 贝梨闭着眼不知道,只感觉他垂在手上的书包随着车走走停停而轻荡在她腿上,不过书包很轻,碰在腿上没多大感觉,但在他手上晃着,贝梨知道他应该不舒服,朝他伸手,“书包给我,我给你拿着吧。” 随厌漆黑的眼底极深地看她一眼,而后才把书包放她腿上让她抱着。 那眼神含的东西太多,贝梨略不自在地蹭了下鼻尖,复又将头抵在窗上不看他。 从前放学后家里的司机有事不能来接他们,到公交车上,她坐在位上拿着两个人的书包,他站旁边护着人群,是再习惯不过的事情。 暴雨又密又急,指甲盖大的雨滴落在窗外,又延成一条线滑下来,所过之处皆留下它走过的印记。 贝梨眼角扫到,杂乱的的心平静下来,不自觉地被它引着,想知道它最后会停留的归宿。 随厌视线原本落在她的侧脸上,她头发被别在耳后,单只莹润的耳朵毫无保留地露出来,脸上盖着口罩,衬得眼睛更大更晶亮喜人,只不过黑眼珠在眼角处慢慢转着,明显随着什么东西走动,随厌顺着她眼睛聚焦的地方看过去。 雨滴弯弯曲曲往下走,渐渐出了他们的视线。 兜里的手机震动一声,随厌从那道水痕上抽回眼神,把手机拿出来,江一简还是没忍住,跟他打探消息。 【见面了吗?】 随厌单手动着打字,【见了】 江一简:【怎么样?有效果没有?】 随厌朝贝梨盯着那道水痕发呆,明显若有所思的眼上望一眼,【……有一点吧】江一简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甩过来两个蜡笔小新拍屁股乱晃的表情包。 【我就说能行】 【之前让你听我的不听,现在知道好处了吧】 又发个用自己脸做的表情包:【快喊爷】jpg. 随厌眼睛被他那张从下颚处仰拍的欠揍到油腻的脸辣到,随便发个【……】就关了扔兜里。 因为太嫌弃,他的动作有点大,贝梨转头看他一眼。 公交车饱和之后乘客就慢慢减少,等他们下车的时候,车上已经没几个人。 暴雨仍在下,随厌先撑伞下去,在车门口等贝梨下来及时撑到她头上,雨扑落落打在伞上,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水膜,脚踩上时不自觉就会溅起水花打湿鞋和裤脚。 贝梨低头看了眼他白色鞋子和裤脚上被自己溅上的水,像是对圣洁的玷污,出于恶劣心理,她又故意踩水上让他更脏。 随厌看一眼,姿态宠溺地轻抬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没带几套衣服,脏了穿什么?” 贝梨身子因他这个亲昵的动作僵了下,半晌小声嘟囔着:“我赔给你。” 随厌没再说什么,贝梨心里却到底不自在了,闭嘴安静走路。 奶茶已经在半道上喝完扔垃圾桶,贝梨双手将他的书包搂在怀里,路过超市的时候抬头看他,“我家没什么菜,你要买菜吗?” “买点吧。” 进了超市,随厌熟练地找个推车推着,贝梨在后面跟着,偶尔跑远拿几包零食扔进去。 随厌看着车里越塞越多的零食,选菜的时候撩起眼角重重看她一眼,明明没说什么,眼神却让贝梨心里有了负罪感,默默把手背在身后,别开身子不让他瞅,脚也没再乱跑,乖乖跟在他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在哪里呀~(探头探脑) 第37章 最后出来的时候,拎了三大袋子,两袋是菜,一袋是她给两个人选的零食。 贝梨将双肩包背上,空出两只手拎零食和一袋菜,随厌一手打伞,一手拎剩下的那袋菜,两个人往住的地方去。 进小区大厅,合上伞,随厌把另一袋菜从她手里勾过来,贝梨手指已经被勒出两道红痕,完全不过血,麻木到没知觉,交给他的时候太急,指甲剐蹭着他的指肚过去,当时没什么反应,进电梯后手指缓过来血,才渐渐感知到指甲用力过猛的酸意。 -- 第68页 她低头看着他同样被勒着的手指问:“你手指怎么样?” 随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以为她说的是被袋子勒到发白的手指,“没事。” 贝梨一听就知道他意会错了,“我是问你刚才被我指甲刮到的手,怎么样?” 她指甲最近没修剪,挺锋利的。 随厌接过来之后手指就被塑料袋压着,没丝毫感觉,闻言弯起手指往侧面看了看,皙白的指肚一侧,划出一道白痕,破皮了,里面印着点点血迹。 虽然有准备,贝梨还是皱眉,小声惊呼了下。 叮响一声,电梯停下开门,他们俩出去。 之前来宴水买房的时候,为了避免再出现什么邻居,贝梨选的小区一层一户,把东西放门口,她按密码开门,又给他说一遍密码,便扔下他进屋找创可贴。 相比她从小恣意打架闹事,随厌到贝家后就是个十足的乖宝宝,除了身体弱经常生病,基本没受过伤,后来贝父为了让他强身健体,又找了老师教他学功夫,动作灵敏些,身上更是没见过伤口。 突然把他弄伤,虽然这个伤口在她看来完全微不足道,但放到他身上,贝梨心里就溢满了负罪感。 她拿着棉签酒精和创可贴出来,随厌正在厨房把买来的菜分类放进冰箱,她站在一旁说:“你先把创可贴贴上,一会儿洗菜的时候别碰上水发炎。” 随厌偏头看了眼她手上印着小花的可爱创可贴,应了声,但直到把菜都放进去,才去客厅沙发上坐着。 贝梨把酒精瓶给他拧开,让他自己拿棉签沾着刷。 随厌低头拿棉签轻刷着,额发自然下垂,遮了他的眉眼,只剩下硬挺的鼻梁和轻抿的粉唇,他皮肤白,唇色也淡。身体稍微出点问题,唇再白两分,便是一副病弱相,但无论如何,都是清冷俊美的。 贝梨坐在他对面,正瞅着出神,他忽然抬头,猝不及防撞进那双幽深的黑眸里,贝梨心神都晃了晃,头也被激地抖了下回神,“怎么了?” “我在问你,一会儿想吃什么菜。”随厌已经贴上创可贴,可爱风的粉色创可贴粘到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有着莫名的反差萌。 他们俩都盯着瞧了瞧。 贝梨忍俊不禁,“我都行。” 随厌挑的都是他们俩喜欢吃的菜,做哪几道都一样。 她以前就好伺候,随厌没说什么,又怪异地瞅了眼手上的创可贴,去厨房做饭。 因着一层一户,房子比较大,房间也多,贝梨找出之前买的一些洗漱用品小样放次卧卫生间,又翻出被子给他放床上。 走两步,又掉头看着乱糟糟的床铺,回来给他铺好。 随厌做饭很快,贝梨在客厅一集电视剧没看完,他已经把菜都端上桌。 之前和他对视那一眼的影响太大,贝梨心里别扭着,虽然早就闻到香味,克制着没往厨房钻,现在听见他喊人,立刻踮着脚去餐桌。 菜品如人品,随厌做的菜卖相随他长相,都是秀色可餐的类型,看着比她之前点的外卖还好吃。 贝梨坐下,尝了口,味道也不错,“你怎么会做饭的?” 随厌指尖握着筷子正准备夹菜,撩起眼皮看她,第一次给她讲他回棠家之后的事。 “棠家做的饭都顺着蒋夫人的口味,她胃不好,吃饭偏酸,我吃了两顿受不住,就自己做了。” 贝梨一时没反应过来,“蒋夫人?” “蒋莲舒,棠盛现在的太太。” 贝梨“哦”一声,棠盛第一任也是现任太太。 “厨师呢?他们不会给你另做吗?” 随厌忽然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看着她,顿了顿才说:“我怕他们下药。” 贝梨:“……!!!” 随厌:“在他们看来,棠赢死了之后,最受益的莫过于我,就连现在,棠家的佣人也觉得是我设计害死的棠赢。”他补充,“棠赢是棠盛的大儿子。” 贝梨忽然词穷,不知道对棠盛说什么。 一个躺赢,一个随厌。 她到底是站随厌这边的,翘了翘唇角,忍不住讥讽:“怎么不觉得是人压不住名字,被老天爷收了呢。” 棠赢身体健康,没病没灾却骤然离世,随厌大病小病不断,即便说是苟延残喘,也活了这么多年。 随厌哑然失笑,“江一简也这么说过。” 除了之前听他打电话的时候提过一次江一简,后来还在他病房见过,他们俩这么多年明显还有联系,贝梨扯开话题问他:“江一简现在干嘛?做摄影师到处拍照?” 以前江一简常把“我以后要扛着摄影机,踏遍祖国的每一寸山河,捕捉每一帧美”挂在嘴上。 “进娱乐圈了,之前是跟组的摄影师和副导演,这两年开始自己做导演剪片子。” 贝梨惊讶:“他都做导演了?导什么片子?” 随厌想了下,“第一部剧是给他女朋友拍的电影,小成本校园剧,但是还小爆了一下,不过叫什么名字我忘了。” 贝梨又是一个惊讶,“他都有女朋友了啊?” 当年上学的时候,她和江一简最不对付,上次在医院见的时候他也拽得不行,没想到都有女朋友了。 随厌翻出江一简微信,找到他之前发的图片,放桌上指给她,“好像叫秦舒。” “秦舒啊?”贝梨看了眼照片,往客厅电视那指了指,“我刚刚还看她的剧呢,宫斗剧,演的蛮厉害的。” -- 第69页 随厌没往电视那看,不想再聊其他人,问她:“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贝梨“啊”一声,忽然想起来,“我明天要上班,起的应该比较早。” “上班?”随厌记得她之前还没什么事儿,“才找的?” “嗯,在一家教育机构当老师。” “几点去?” “七点半。” 随厌眉心皱了皱,“要求的几点上班?” “九点上课。”贝梨叹口气,“说是九点上课,老师八点半就要到了,那离家比较远,又是坐公交车走走停停,自然要提前过去。” 随厌点点头,“早餐想吃什么?” 贝梨惦记着他挑的那袋大虾,“虾饺吧。” - 吃完饭刷过碗,随厌站到窗前往外看了眼,暴雨已经停歇,夜幕却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他翻出宴水负责人的电话,找他借一辆车。 没半个小时他收到消息下去拿钥匙,负责人把车钥匙双手捧着递过去,愁着:“棠总,玉升的胥总已经催我好几次,实在拖不下去了,我们什么时候去见?” “我助理还有点事,明天上午才能过来,见面安排在下午三点吧。” 有了准信,负责人笑盈盈满口应下,“好嘞。车是新的,我提过来才开这一次,棠总放心用。” 随厌看了眼车,并不花哨夸张,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回到房里,随厌在客厅转了一圈没看见贝梨的身影,去主卧敲她的门。 贝梨刚洗过澡,身上围着浴巾,还在擦头发,听见敲门声,套上睡裙去开门。 “怎么了?” 随厌轻颠了颠躺在手心的钥匙,“明天可以多睡半个小时。” “你哪来的车?” “找宴水负责人借的。”随厌抬高视线,看她濡湿还顺着细白脖颈往下滴水的头发,拿过她手上的毛巾,自然地迈腿进去,“我给你擦。” 毛巾在她手里只是松松拿着,随厌一勾就扯走,贝梨愣神的功夫,他又已经进屋了。 她转过身,看他往床边走,眉梢挑了挑,他今天真的好到过分。 随厌侧坐在床边,白色毛巾铺展在手上,催她,“别愣着,过来啊。” 贝梨站在门边,脚尖踮了踮,又在他脸上审视了会儿才往里面走。 他侧坐着,贝梨也侧坐着,没一会儿腰就坐得不舒服,摆手让他停下,贝梨上床头朝外趴在床边,指了指脑袋,“这样擦。” 随厌伺候得习惯,她使唤得也自然。 毛巾铺在头上,他十指在上面轻轻摩挲,动作细柔,倒不像是擦头,有点像是按摩,碰到哪个点还会停着指尖打转,没一会儿就被他来回揉得昏昏欲睡。 差不多把头发擦干,拿开毛巾,随厌看她已经紧闭的眼睫,呼吸平稳,明显已经睡熟。 撩起落在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整个莹白的耳朵和侧脸没什么遮挡地映在眼底,颊上红润明显。 窗户紧闭,屋里气流平稳没什么风,味道散不出去,萦在他鼻尖的,还有她身上散着的清凉香气。 闻着沐浴露和洗发水是一个味儿。 随厌指尖原本停在她别过耳去的头发上,忽然提起点上空荡荡的耳垂,又落在她露出的半个脸颊上,慢慢摩挲。 窗外夜色浓密,屋内水晶吊灯光线充足,照得他眼中景色格外清晰。 寂静的夜晚就像念着咒语引人犯罪的巫魔,轻易就能诱出人心底的阴暗,随厌目光在她侧脸上来回流转,最后在她因为半压脸而微张的红唇上痴望着。 暗夜流逝,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漆黑眼底以光速卷起巨大风暴,刺激得他摩挲的手指都轻颤起来。 第38章 之前擦头的时候,贝梨因为要看他和他说话,脸是朝外的,随厌留在她脸上的手指挪开托在脑后,稍微俯身就能衔住那两瓣蛊惑他心智的红润。 吮吸,轻咬,狎弄。 因为一侧脸压在床上,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唇也是一样,吻着不能尽兴。随厌松开她,握着肩膀让人翻身平躺,她整张脸便露在眼底。 她睡着的时候分外乖巧。 灼热的呼吸再一次铺展在她脸上。 直到手背掌骨青筋绷起,他才松开被刁咬到充血微肿的红润,唇往上走,轻吻了下她的脸颊和眉心,而后撑起身子抬手,慢慢平静紊乱的气息,原本掀起风暴的眼底也渐渐恢复清明。 然而还不待他起身,贝梨唇一弯忽然笑起来,抬手搂住男人伏在上面的腰,手还一个劲往下压。 随厌以为人醒了,抬眼去看,她眼睫紧紧闭着,人还在睡,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直接笑出声来。 软乎得意的笑声在屋里回荡,清晰地钻进耳里。 笑声驱散他浓重的情绪,随厌把她搂着腰的手拉开。她搂得紧,他一下没松开,又掰着她的手指救出自己的腰。 雨夜里凉,给她找到薄毯盖上才出去。 - 昨晚下了雨,次日天光放晴,清透明亮的晨光早早投在窗帘上。 贝梨被闹钟吵醒,抬手按停闹钟,腿夹在被子上不动,微眯着眼享受梦里带来的余韵。 可能是昨天随厌不管是衣着气质还是做的事,都太有少年气,太像他在贝家的时候,又是被他擦着头发催睡的,身边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梦里不知怎么就回忆起了两个人初吻的时候。 -- 第70页 他们俩初吻是她主动的,亲上去的时候随厌还小鹿受惊似的往后躲了下,她原本是有点羞的,却被他的反应逗笑,笑过之后没了羞赧,甚至觉得自己比他懂的还多,霸王似的强搂着他的腰又亲上去。 第二回有了准备,随厌就顺从不少,任她技法不娴熟地又啃又咬,差点破皮流血。 她正回忆乐呵着,敲门声响起,随厌喊她:“醒没有?饭已经做好了。” 贝梨应一声,爬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吃完饭下楼去车库,这里每一层住户在买房的时候会在地下车库附赠两个车位,其中一个车位正停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 贝梨小啧一声,“你这负责人还挺有钱。” 随厌哪不知道,这是负责人知道他要过来,早早提了在家等着,专门留给他开的。 他应一声,没说什么,打开副驾驶车门让她上去,又俯身拿着安全带准备给她扣上。 座椅宽大,贝梨整个人都陷在里面,没让他扣,接过来自己扣上。 他们走的有些晚,碰上早高峰,又在路上堵一会儿,八点多才到,正巧是机构陆续来人的时候。 贝梨没让他在机构楼下停,提前在广场中间停下,随厌怪异看她。 贝梨努努嘴,不尽兴,又撇了撇,“我在机构本来就不受其他老师欢迎,你再开个豪车过去,他们看见了,还不在嘴里撕了我。” 她平时虽然任性些,但并不会主动伤人,更何况是刚认识可能会日日相处的同事,随厌朝她投去询问的目光,“为什么?” 贝梨解开安全扣,瞥他一眼,“我漂亮呗,他们嫉妒。” 随厌哑然失笑,解开车锁让她下去。 贝梨进楼的时候恰巧碰上班里好几个学生,都是三年级到六年级的小学生,身高差距格外明显,早长的比她还高半个头,晚长的豆芽菜一般瘦瘦小小。 他们喊着“老师好”,贝梨点点头,顺手摸了摸一个小女生编的辫子,让他们先进去。 她进办公室拿课本和许肃做好的PPT课件。 要教的内容许肃之前都整理过,她只要跟着课件上排的顺序讲就成。 但在许肃的桌上找半天,又去他桌兜里找,都没看见,贝梨抬头,问和许肃挨着坐的一个年轻女老师,“赵老师,你看见许校长的U盘了吗?放课件的那个。” 她周一才上台讲课,还没来得及自己买个U盘拷贝课件,先拿许肃的用着。 赵老师在追剧,带着耳机看得认真,不知道听见她说话没有,没搭理她。 贝梨往后退两步看她手机屏幕,追的昨晚她看的那个古装剧,不过上面没台词显示,正播皇宫风景,她记得昨晚看的时候这个镜头没什么声音,办公室也没几个老师,非常安静,赵老师应该听见了,只是不想搭理她。 人家不想搭理她,她也不会主动凑上去,只是没想到这个赵老师也不待见她,碰一鼻子灰,还被办公室其他老师看见,她脸上闪过尴尬,没再说话,掏出手机发微信问许肃。 他回的快:【桌上、抽屉里都没有吗?你问问赵晴赵老师,周二上课的时候她没带U盘,让她拿着用了。】贝梨:【你办公桌右边紧挨着的赵老师?】 许肃:【嗯】 贝梨揣回手机,复又看向两眼紧盯着屏幕,像是什么都不知情的赵晴,唤她一声:“赵老师?” 赵晴没反应。 贝梨走过去,手指放她桌上敲两下,再喊:“赵老师?” 赵晴这才有了反应,但也单单是转头看她一眼,耳机都没摘,接着回去看屏幕,笑得花枝乱颤。 贝梨往电视剧里看一眼,不过是几个婢女互相打闹的场景,上面的弹幕都在说一个角色的坏,没人笑。 贝梨没了耐性,手指磕在桌上提高音量问她:“赵老师,许校长的U盘你放哪了?他说你昨天拿走用了。” 似是被她这一声惊到,赵晴吓得跳起来站一边,然后像是才发现她一样,摘下耳机,疑惑道:“贝老师?怎么了?” 贝梨扯唇笑笑,忍着耐性重复第三遍:“许校长的U盘你知道在哪吗?我刚刚问他,他说昨天你拿去用了。” “哦,U盘啊。”赵晴摆摆手,随口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贝老师这么大声吓我。” 贝梨没说话。 赵晴从自己包里找出来递给她,“许校长昨天说了让我用完今天给你,我没注意,一时忘了。哦,对了,你用的时候小心点,别U盘中毒,许校长辛苦准备的课件都弄没了。” 她好心提醒,贝梨也不会计较她之前的故意刁难,点头道谢,拿着课本出去。 她打开门出去还没走两步,身后的门又响起轻闷的关门声,有人小声喊:“贝老师。” 贝梨停下转身,是个中年男老师,第一次吃饭时帮忙化解尴尬的那个。 好像姓谭。 谭老师往前两步走到她跟前,低声道:“贝老师刚来可能不知道,赵老师一直对许校长有意思,你和许校长走得这么近,她应该是有些吃醋,本性不坏,刚才的事你别介意。” “哪会啊。”贝梨说,“不过谢谢谭老师提醒,之前我是许校长助教,现在确实该避避嫌。” “对嘛。”谭老师脸上带了笑,“你说你刚来,就每天中午和许校长一块吃饭,他还经常送你回去,谁不多想啊,除了严校长,许校长在机构就没这么亲近的人,你又这么漂亮,赵老师不吃醋才怪。” -- 第71页 贝梨听着他话里话外暗示她和许肃有一腿、抢了赵老师男人的语气,脸上的表情有点挂不住。 谭老师说完才注意到她的脸色,忙道:“贝老师你别多想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和许校长少点接触,他是机构的创始人之一,又是青大的博士,高富帅不说,还有才华,机构里不少老师都冲他去的。” “你刚来,和他接触太近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贝梨忍不住“呵呵”两声笑,“谢谢谭老师提醒。” “你能听进去,我就放心了。”谭老师欣慰地拍拍她肩膀,“快去上课吧,学生可能都等急了。” 亲眼看着她走进教室,谭老师才回办公室,赵晴望过来,两个人的视线隔空碰一下,见他点头,赵晴才脸上带笑低下头,接着追她的剧。 离上课还有四分钟,贝梨打开多媒体电子屏,把U盘插进去,然而U盘刚在屏幕上显示出来,便是个刺目的深红。 有学生看见,嚷嚷着:“老师,你的U盘中病毒了。” 一个孩子说,其他孩子有样学样,拖长音调喊着起哄:“老师,你的U盘中病毒了。” 贝梨皱眉瞅着屏幕上的红色U盘,知道是找老师故意染上病毒再给她,心底涌股火,却也没气到失去理智找她要个说法。 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拍个照,给许肃发过去,给他说一声U盘中毒的事儿,然后拔|出来,不按课件讲,给学生讲一些她烂熟于心的基本功。 中间下课她才看手机,许肃已经连发好几条消息。 【一插进去就中毒了?】 【没事】 【我电脑上有存档】 【你先把U盘放办公室,我这边忙完,一会儿就去】 孩子们在教室内教室外乱跑一气,贝梨拿着U盘绕开他们往办公室走。 她这回进去,赵晴一反之前的冷淡,热情问她:“怎么回来了?” 贝梨走到许肃办公桌,有目的地看了看他和赵晴的摆设,之前没注意,现在看着,摆设都是对称的。 她看了眼赵晴,“U盘中毒,不能用了,我放回来。” “啊?中毒了?我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中毒了?”赵晴伸手想把U盘接过去,贝梨捏在手里没给。 办公室门再一次打开,头发微乱,脚步匆忙的许肃忽然进来。 第39章 赵晴背对着门,似是责怪,嗔道:“我就说让你小心点别中毒了,我U盘丢了,不知道许校长那还有没有备份,不然又要重新做一遍。” 贝梨没说话,捏着U盘的手微抬,做出往外递的姿势,赵晴以为她愿意给了,伸手就想接,然而贝梨下一句话直接让她愣在原地,她视线越过赵晴,朝门口进来的许肃道:“许校长,你的U盘。” 声音不大,正常音调,但在此刻安静的办公室内足够每个人听清。 赵晴脊背一瞬绷直,看向贝梨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完全没想到许校长会这个时候过来。 他今天上午没课啊。 办公室空调充足,她感受着身后的热源一点点靠近,肩膀上方探过来一直手,将她想拿却没能拿走的U盘捏在指尖。 贝梨温笑着,不轻不重地把她接U盘的动作弹回去,“许校长的U盘,我还是直接给许校长比较好,不用赵老师做中间人了。” 赵晴脸上羞耻闪过,感觉自己的动作像是个跳梁小丑,反应过来,把U盘从许肃手里拿走,许肃本就捏的不紧,被她一下抽走。 他狭长上翘的眼尾疑惑轻抬,茶黄色的眼瞳垂向她,“赵老师?怎么了?” 刚才的慌张诧异过去,赵晴心跳恢复平静,心神镇静下来,唇上弯了抹笑,拿着那枚光秃秃的银色U盘在手里端详会儿,像是才发现,恍然大悟般:“我说怎么贝老师一拿走就中毒了,原来是我弄错了,这是我丢的那个。” 不光贝梨和许肃目光放到她身上,原本就被这里的纠纷吸引到其他老师也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因为是下课时间,办公室老师比较多,但都在安安静静看戏。 但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赵晴,现在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因为处于视觉中心而腰板挺直,说话更理直气壮。 “我的U盘和许校长的一样,只不过上周中病毒不能用了,我没管,谁知道没过几天就丢了,所以才会找许校长的U盘借。” “没想到是装包里一直没找到。”赵晴把之前装U盘的包拿手里,从里面翻出来另一个银色U盘,放到许肃手里,不好意思笑着,“这个才是许校长的U盘,是我弄混了。” 贝梨瞧着她,毫无预兆地忽笑了笑。 众人的目光又转移到她身上。 贝梨摇摇头,没解释什么,朝许肃摆摆手,“U盘回来了就行,我先去上课了。” 许肃抬腕看了下腕表,确实到上课时间,点头,“下课了一块去吃饭。” 他把U盘递给她,“U盘给你。” 贝梨看了眼U盘,又偏头看赵晴因为许肃两句话就紧张起来的样子,挑了下眉,不客气地把U盘抽走,“谢了。” “诶……”赵晴忽然出声。 贝梨抬起的脚步停下,佯装不解,“怎么了?” 她又龟缩回去,“没、没怎么。” “呵。”贝梨略带地调笑地深看她一眼,出办公室。 办公室门再一次被打开关上,许肃坐到自己办公椅上,抬头见赵晴还站着,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皱眉,“还有什么事吗?” -- 第72页 “没事,只是好奇,许校长怎么突然过来了。” “贝老师说U盘出问题,我过来看看。” 许肃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显然不想再多聊,赵晴讪讪地坐下去。 十一点半下课,学生和她说再见陆续往外走,贝梨拿着扫把来回转着将学生不小心弄的垃圾清理完,然后才坐到讲台椅子上,边看手机边等许肃过来。 人的习惯很容易养成,不过一周多,她已经习惯和许肃一块去吃饭。 至于谭老师说的话,贝梨稍微在脑子里转一圈便甩出去,明显和赵晴一心过来半羞辱半做说客的人,她在乎什么,何况两个人又没什么。 想到赵晴,贝梨忽然又笑了下。 她完全没想到,赵晴因为吃醋,竟然会做这么低劣的设计。也没想到,在她面前伶牙俐齿设计得环环相扣即便被发现也有退路的人,撞上喜欢的人,竟然笨嘴拙舌起来。 不过看样子,许肃对她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唏嘘着,贝梨点开微信,里面随厌发了好几条消息。 【什么时候下班?中午一起吃饭。】 看见第一条消息,贝梨调出键盘正准备拒绝,还没等她打完第一个字,指尖就因为第二句停下。 【我在你早上下车的地方,下班了过来。】 贝梨:【你已经来了?】 他几乎秒回:【嗯。】 贝梨一下站起来,挎上包拿着垃圾袋就准备出去。 关门的时候许肃正好过来,他笑着:“算的这么巧?正好我出来你也出来。” 贝梨转身看见他,抱歉地“啊”一声,“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许肃脸上的笑僵住,茶黄的眸子渐深,但还是温声问:“怎么了?” 放人鸽子的事她很少做,贝梨心里涨了负罪感,特别是看着他怔住明显感觉意外的样子。 但两者相比,随厌都过来了,她更不会让随厌白等。 “我朋友昨天来宴水,刚刚跟我说他已经来这等我了,让我和他一块吃饭。” “有朋友啊?”许肃面上表情恢复自然,“那正好,你来宴水之后还没转过吧?我今天下午尽尽地主之谊,带你和你朋友在宴水转转,也不他枉来一趟。” 贝梨没料到会是这个走向,但转念想,两边都兼顾了,大不了回头再补偿随厌。 她把许肃要去的事儿在微信上给随厌说一遍。怕他不同意,重点强调许肃是她机构的领导,算是把她带进来的人。 随厌很快同意,说来这里接他们。 贝梨和许肃一块下去。 他们出来的晚,其他老师都已经下去,电梯里没什么人。 许肃问她:“你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和我们一样大。” “叫什么名字?” “棠随厌。”想起从前介绍他这个姓闹的误会,贝梨补充,“棠是海棠花的棠。” 许肃面色一滞,见贝梨因他这个反应不解,笑着解释:“这个姓不常见。” “确实。”贝梨点头。 寥寥几句说完,电梯已经到一楼,“叮”响一声他们出去,还没走两步,稍一抬眸,就见大厅外宽阔的梧桐树下,漏有几个亮斑的阴凉处,正站着个身形挺立的男人。 脊背宽阔,气质清冷,像夏天的一汪清泉,扑在脸上透着令人爽快的凉意。 两个人脚步俱是一顿。 随厌原本在树下随意站着,听见楼里的动静,抬头望过去。贝梨已经反应过来,飞快跑过去,绕开正准备接她的随厌,先把垃圾扔了,然后才站到他旁边,笑意盈盈,“你来了。” 许肃也反应过来,抬步慢慢往树下走,率先朝他伸出手,原本就狭长斜飞的狐狸眼因笑更显得魅惑,自我介绍,“许肃。” 随厌盯在他脸上看了会儿,才微微勾唇,抬手附上去,“棠随厌。” 两只手一触即离,许肃不在意他的打量,道:“刚才听贝老师说棠先生昨天才来宴水,不知道以前来过这里没有?有没有想吃的菜,我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少来,不知道宴水有什么特色菜,还是要许先生帮忙引荐。” “好说。” 随厌看了眼他手里的车钥匙,“那就许先生在前面走,我和贝梨跟在后面。” 许肃眼波在他们俩中间流转一番,薄唇笑得越发肆意,在树荫下隐隐透着邪性,“可以。” 随厌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等他朝停车场走开才和贝梨跟上去。 坐进车里,他望着那辆黑色保时捷,目光深沉地像是能透过车壁看清里面的样子。 贝梨身子陷在车座里,微微倾身,手背撑着下巴懒懒地趴在仪表台上,顺着随厌的视线看过去,皱了皱眉,叹口气,“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怪怪的?” “嗯?”随厌收回视线,转头看她,“你觉得他哪里怪?” “就是哪里都不怪,才哪里都怪。”贝梨也看着他,“他对谁都笑,看着脾气好得不得了,但给我的感觉,他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许肃打了后闪让他开车跟上,随厌抬头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坐好。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之前给你说的高二同桌尤佳,她介绍给我认识的,许肃是这家培训机构的创始人之一,面试我,我刚上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教学生,也是先跟着他,做了他一星期的助教。” -- 第73页 随厌点点头,“上班的时候你们每天中午一块吃饭?” “算是吧,第一天有其他同事,后面都是我们俩一块吃……”思路被他带着走,贝梨觉得自己描述的貌似有点问题,“我上班第一天基本就把除他和校长之外的同事都得罪了,没人带我一块吃饭,我又对这里的饭店不熟悉,就跟着他吃,省的踩雷。” 随厌皱眉,又觉得不可思议,逗笑了,“你上班第一天干什么了就把其他同事都得罪?” 贝梨含含糊糊,自己工作上的事儿没打算和他说太多,“他们问的问题我不想回答,把氛围整得挺尴尬。” “工作不顺心?” “还行吧,我工作的对象是学生,不是老师,处的不好也没什么事儿。只要不得罪领导被穿小鞋就行。” 前面许肃转弯把车开进停车场,随厌打方向盘换道,跟上去,和她说:“教美术的教育机构多的是,还有正规美术学校和普通学校,要是在这做的真不高兴,就换个地方。” 贝梨点头。 同事处成这样,她也没打算长时间干下去。 第40章 他们去的是一家海鲜餐馆。 临海,宴水的海鲜算是一绝。 贝梨和随厌下车,和许肃一块进去。 找服务员要间包厢,许肃抬手让他们先坐。 贝梨站的位置在他们俩之间,坐下之后,自然也是被他们俩夹着。好在她是两边都认识,坐中间正好是个搭桥人。 许肃给他们介绍:“这里的海鲜都是每天早上五点渔民送过来的,非常新鲜,做的味道也是一绝,尤其是各种虾和螃蟹,你们可以都尝尝。” 菜单在贝梨手里,许肃身子侧过去,指尖在菜单上方悬着一道道给她解释,他人长得妖,皮肤也白,晃得她眼疼,集中不了精力听讲解,又感受着后脖颈射过来的熟悉灼热,顿感从一个搭桥人成肉夹馍。 贝梨把菜单放桌上,挪到她和许肃中间,“还是许校长来点吧,我和随厌都不熟悉。” “我请你们两个吃饭,当然是让你们选自己喜欢的。”许肃没接,又将两道名字抽象不好理解的给她解释了,让她选着点。 随厌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一侧慢慢呷着。两个人口味相似,贝梨点菜向来不会问他吃不吃,他也一直没说话,等许肃停下来,才看着他主动开口:“许先生是宴水人,对宴水很熟悉?” “祖籍宴水,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算是熟悉些。” 随厌像是对他这句话来了兴趣,“哦?也就是说并没有一直在宴水待着?” “上大学总是要出去的。” “只有大学?许先生小学在哪里上的?” 贝梨少见他和人说话这么步步紧逼,在纸上画对钩的手停下,朝他看了一眼。以前也见他和陌生人认识,但都是问个名字就过去了,还没见过挖人生平经历的。 她脑中闪过吃醋的念头,但吃醋也不会吃到这种程度。 许肃也意外他会问这一句,讶异地看他。 随厌又给自己倒杯茶,再抬头的时候才看见他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解释:“没什么,就是觉得许先生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故、故人? 许肃原本温笑的脸一收。 随厌像是才发现不妥,但深看他一眼,又朝他微微笑了下,才改口:“哦,旧人。” 许肃发觉自己刚才的反应太强烈,缓了缓才说:“我想棠先生可能认错了,我小学也是在宴水上的。” “一直在宴水上?” “当然。”说完,许肃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浅抿着,一副不打算多交流的意思。 随厌也没再多问,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 贝梨选好菜,把菜单交给站在后面等着的服务员,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俩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 但刚刚他们俩说的话她都听见了,虽然随厌对一个陌生人刨根问底不太合适,但也不到让许肃翻脸的地步。 以免让许肃觉得随厌是针对他,贝梨转头问随厌,“像我们小学的一个人,谁啊?” 随厌视线原本就在她身上落着,闻言眼睫只是轻动了下,没给她说是谁,“我也只是见过几面的一个男生,你应该不认识。” 妥了,气氛没调起来,反倒被他弄得更沉重,贝梨也闭嘴当隐形人。 正值午餐高峰期,服务员过了半小时才开始上菜。 她基本上把喜欢的海鲜每种口味都点了一遍。 吃完饭,贝梨下午还有课,不能被许肃带着出去玩,又约了新的时间,随厌把她送回机构。 路上问她:“你那个许校长,平时觉得人怎么样?一直很温和?” “认识一个多星期,我还没见他生过气,当然,今天和你说完话绷脸是第一次。”贝梨看着他小幅度快速眨了几下眼,无奈又幽怨。 随厌无视掉,“长得确实挺妖媚,给出来的表象说不定是装的,你能和他少相处就尽量少相处。” 贝梨没点头也没摇头。 有尤佳这一层关系,许肃对她还挺照顾,总不能因为主观感觉不好就主动疏远,而且她初为老师,在机构不受人欢迎,有什么问题只能找许肃帮助。 随厌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 下午两点半,随厌开车去酒店接助理。 -- 第74页 方盐还没回来,这次过来的是两个普通助理。 接到人,随厌换到后面,让他们俩去前面开车。 助理陈琼端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捧着文件,低头念着给随厌汇报:“棠总,玉升的胥总把约会地点定在他新开的温泉度假酒店。” “但从这里过去,至少要一个小时。” 随厌掀着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然后呢?” 陈琼看了同事徐筑一眼,收到他鼓励加油的眼神,才咽口口水,小心开口:“我们会迟到至少半个小时。” “让宴水这边的负责人先谈着,就说我们有事耽搁,晚一会儿再去。” “好的。” 打完电话,把这半个小时的空缺让负责人补上,陈琼松口气,但想着一会儿到了可能会受到玉升胥总的刁难,他又头疼起来。 能称霸整个宴水的酒店餐饮业,玉升自然是不弱的,老总能力也强,从他的调查来看,玉升的胥总还非常任性喜欢为难人,瞅准个错就从这个口开撕,把价格使劲往下压。 然而棠总对生意根本不上心,一副平平稳稳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样子,他们想拉都拉不起来。今天三催四请,才让他两点半过来。 老板这个样子,他们也没什么干劲,但棠董事长在后面紧紧盯着,时刻督促他们想办法提一提棠总对集团热爱,他们想偷懒也不敢。 还热爱,陈琼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棠总姓棠,他随时都能把集团打包卖了。 他们到温泉酒店的时候,已经迟到四十分钟。 车甫停下,就有身穿白色绣花旗袍的服务员过来,领着他们先去准备好的房间洗澡,再往那口最尊贵的温泉池心去。 玉升的胥总年龄不大,今年才三十七岁,平时经常锻炼身体的缘故,没有人到中年的发福油腻,头发茂密,长得也顺眼。 随厌到的时候,他正泡在温泉里,手边搂着个穿比基尼的性感女人。 他对面泡的是棠丝在宴水的负责人,李洪。他面对着门口,见棠总进来,立刻把手边同样性感的女人撇开,朝他打招呼,引他过来。 “棠总,这里。” 胥珅掉头去看,瞅见来人,指了指侯在一旁被黑色比基尼衬得肤白胜雪的美人,“棠总来了,还不赶紧去伺候。” 被点到的商鹿顺着胥坤指的方向看过去,登时愣住,她商鹿的脸在娱乐圈男女中都算是一骑绝尘,那是个比她还好看的俊美男人,搜遍她所学的知识,也只想出来拍上个古装剧记的一句台词,“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清冷决绝。 胥坤催她,“愣着干什么?被棠总惊艳到了?” 商鹿连忙站起来往上面走,人刚出水面,便带起哗哗啦啦的水声,引得周围人俱把目光好奇投过去,随即便瞥见她蜿蜒不止的好身材。 随厌原本就因为胥坤的那两句话看她一眼,现在见人出水面朝自己走来,忍不住停步蹙了蹙眉。 商鹿是个当红小花,因为想要玉升投资的那部片子,被公司派来伺候他,哪知道来了之后不让她近身,还以为自己要黄了,没想到是让她伺候这么个上乘男人。 别说给她资源,就是倒贴上去,她也是愿意的。瞥了眼守在胥坤身边的同公司姐妹,商鹿心中得意更甚,殷切地倒上酒,端着水果往温泉边走。 将东西都放在小桌上,商鹿站到随厌身边,“棠总,我给您脱下来。” 说着她抬起涂着粉甲镶有碎钻的纤纤玉手,准备把他外面穿的那层浴袍给脱下来,同时倾身而上,想和来个明面上的肌肤之亲。 随厌错开一步,一眼都没看她,只对着指使她的男人问道:“胥总……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严厉,单单是有些不解,但眼中的冷意却让胥坤愣了下。 棠丝的棠总身体不太好,时常生病,因此也很少参加饭局应酬,以至于他对棠总的了解不多,本以为选个养生的温泉泡着,再找个会来事的美人伺候能贴合他心意,没想到到两个决定就踩了二分之一的雷。 引得棠总不高兴,他自然也不能再拿他迟到、随便让宴水一个小负责人敷衍他的事要挟,不让他们把合同上的价格提下去。 胥坤心底窝了火,对商鹿没了先前的好脸色,摆摆手让她离远点,“第一次见,多有些照顾不周,棠总见谅,有什么需要棠总尽管提。” 随厌没脱外面的浴袍,直接下去泡着,若有所思,“需要么……” 胥坤推开在他身上乱点火的女人,倾耳去听,“棠总尽管说。” 随厌朝陈琼招手让他拿来合同,在上面随便翻了两页,胥坤看着他的眼神更为炽热。 随厌手指点着合同上写的价格,“知道胥总在宴水的能力,想让胥总帮忙查个人,查好了,价格不变,还是按原来的这个价位成交。” 李洪和陈琼徐筑纷纷向他投去不敢置信的目光,陈琼忍不住低喊,企图提醒他:“棠总!” 他以为错了,棠总即便姓棠,也随时能把集团打包卖了。 棠丝旗下涉及的产业有各个方面,和玉升的合作是酒店餐饮电子产品方面,近年来因为研发成本和制作原材料上涨,电子产品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 之前和玉升的合作到期,他们这次过来主要是谈续约,再把价格在原来的基础上提高10%。提价玉升自然是不愿意,他们还想要之前的白菜价格。 -- 第75页 胥坤本以为压价无望,甚至都准备大出血了,没想到他直接把价格送到他手里,心中止不住地兴奋,“棠总但说是谁,在宴水,还没有我胥坤查不到的人。” 随厌将桌上倒好的酒杯端在手里轻晃,眼睛微微眯起,望着杯中涟漪不断的黄酒,似乎在这杯酒中能看到那人的茶黄色眼眸。 他轻启唇角,冷声道:“许肃。言午许,肃穆的肃。” 第41章 “许肃?宴水几百万人,叫许肃的不说上千也上百了,棠总能不能说得具体点?” 随厌:“25岁,在广场附近和人合伙开一家美术培训机构。” “这就好办了,棠总静待消息,我一定给你个准确无误的结果。”胥坤从浴汤里站起来,到岸上去拿合同,想趁棠总现在脑子不清醒,趁热打铁赶紧签了。 随厌坐在汤池里没动,等胥坤急不可耐地用眼神催他,又慢条斯理地说:“我想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拿到资料。” “没问题。”胥坤满口答应,作为宴水的地头蛇,在这里还没他查不了的人。 他眼里止不住地有精光闪现,催促道:“棠总要不要出来,我们先把合同签了。” 随厌顺着他的意出汤泉,却没往他那个方向去,把合同随手递还陈琼,徐筑过来给他披上浴袍。 随厌:“等胥总把我要的东西交到我手上之后,再谈合同的事。” 事情还没盖棺定论,陈琼徐筑在心底悄松口气。 胥坤脸却有一瞬龟裂。 随厌瞥着胥总犹疑不定的脸,“放心,只要资料满意,应下的不会变。” 胥坤招来副手,把事情交代下去,又附耳过去让他尽快在今天日落之前查好,好把合同今天就签了。 汤泉不敢泡了,生怕棠总回想起来这个决定再后悔,又邀他去其他地方玩,拖延时间,顺便联络联络感情,以备不时之需。 - 贝梨是五点整放学,铃声一响,孩子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她打着招呼,鱼贯而出。 等人都走完,她照例打扫教室卫生,刚把杂乱的画架收拾好,准备去拿扫把,便有一只手抢先她一步,握上扫把。 那手她熟,今天中午才在她眼前晃荡过。 “许校长?你怎么过来了?” 许肃拿着扫把没动,魅惑的狐狸眼垂着看她,笑起来像引诱小白兔的狡猾狐狸,“今天中午一直没来得及问,棠先生是你男朋友?” 虽是疑问语气,用词却是肯定的。 贝梨微微拢眉,这是他第二次问她男朋友问题了吧。第一次在尤佳孩子的满月酒上,看见她和随厌聊天,问她是不是在和男朋友发消息。 她眼帘上挑,看着许肃认真盯她的眼神,茶黄色的眼瞳,明明该如浅淡的茶水般澄澈,里面却像是含了无数渣滓,被搅动成浑浊的形态,让人看不清也探不清里面的情绪。 贝梨又想起中午,他身子凑过来帮着点单,明显有些出格的动作。 或许,是她意会错了,他对自己多方照顾不是因为尤佳这层关系。 贝梨眼睫轻眨了下,“是啊。” 她抬手摸摸脖子,愧疚地弯唇笑了下,“不好意思啊许校长,我中午没给你说实话。” 许肃的眼神一瞬戾气横生,带笑的表情却一直没变,“下午还有人让我来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原来贝老师喜欢棠先生那类的。” 贝梨笑着点点头,没说话,拿另一把扫帚,去后面往前扫。 许肃站在门口没动,对他们俩的感情来了兴趣,“贝老师之前一直在欧洲上学,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唔,之前上中学的时候谈过,后来我出国分手,回来后又在一起了。”贝梨不信他说的,手上扫着地,头也没抬地撒谎。 许肃过去帮她扫地,又问了几个问题,贝梨四两拨千斤半真半假地圆过去,扫完,拿着垃圾出去。 许肃还和之前一样,问她:“我送你回去?” 贝梨摇头,“一会儿还和我男朋友去约会,就不麻烦许校长了。” “这有什么,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送你过去。”许肃按响手中车钥匙,不远处被宽大梧桐树叶遮蔽阳光的黑车闪起后灯。 “还是不麻烦许校长了……”贝梨还想拒绝,许肃已经快步过去打开后车门,催她:“天跟蒸笼似的,站那热不热,快进来啊。” 贝梨抿了抿唇,想着再把他得罪,在机构真没什么能说话的人了,便抬脚走过去。 他车停树下,里面并没有积聚暑气,开空调后又散了热,比外面凉快不少。 许肃给车上锁,启动车子离开。 贝梨随口给他报个地址,“在鸿瑞酒楼。” 许肃应一声,看着前面的路,偶尔抬头瞥一眼车内后视镜,漫不经心地问她:“不知道贝老师喜欢棠先生哪里?” 贝梨垂睫思忖着,字斟句酌,慢声道:“不能说是哪个地方吧,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他的全部。” 喜欢他的全部…… 许肃坐在驾驶座,在后面看不见的地方,眸底释放着最本质的戾气。 车在红灯前停下,许肃掏出手机打电话,然而刚响两声忽然黑屏,他又按了两下,手机没亮,自动关机了。 他转头,“我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 第76页 贝梨坐在后面,是亲眼看着他手机关机的,没什么防备地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许肃拨了个号,这次直到里面响起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都没人接听。 许肃把她的浅粉色手机搁手边,“没人接,他一会儿看到了应该会打过来,我先把你手机放这了。” 贝梨想拒绝,但前面红灯转绿灯,他开始打方向盘往前走,而且已经把手机放那了,根本没给她拒接的机会,动了动嘴,还是没说什么。 进入三伏天,柏油马路被炙烤了一天,正蒸腾着热浪,车轮滚过,像是随时都能烤化,即便在车里坐着,贝梨看着路边晒打蔫的叶子,也能回忆起方才站在楼下无孔不入的暑热。 车在马路上疾驰。 走过宴水广场的热闹富庶和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再映入贝梨眼底的,是低矮斑驳,挂满葱绿爬山虎的破旧居民楼,路况也坑坑坎坎起来。 越走越偏。 她不知道去鸿瑞酒楼的路,但之前去过一次,在宴水北城市中心的位置,是宴水最繁华的地段,绝对不是这个地方。 她坐在副驾驶后面,看许肃黑发服帖的后脑勺,熟悉的记忆自脑海深处涌起,心口不断打颤,咽了咽口水,谨慎开口:“许校长,这是去鸿瑞酒楼的路吗?” “当然不是。”许肃往后看她一眼,笑着安抚,“别紧张,我突然想起来,和别人约好了今天要来这拿个东西,就直接过来了。” “啊?” 再往前走,越过居民楼,差不多都是一些破旧准备拆迁的平房,比之前还要偏,看着像是到了城中村,在美国被出租车骗的事贝梨到现在还有阴影,不太想跟他进去。 “许校长既然有事,那把我先放路边吧,我自己去鸿瑞。” “这怎么行。”许肃方向盘一打,车拐个弯,眼前都是已经被挖掘机推倒还没来得及新建的废墟,漫无边际。他说:“既然我说了要把你送到鸿瑞,怎么能把你半路放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会儿就过去了。” 他迟疑一下,“你们约定的几点?要是迟到一会儿的话,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吧?” 眼见进了荒废区,贝梨小心脏下像架了个灶火烤着,焦灼异常,丝毫不在意败坏随厌名声,“会生气,我男朋友挺小气,约会喜欢提前到,我迟到一分钟就会有惩罚。” “这么坏?”许肃薄唇噙了抹笑,斜飞上勾的眼角也毫不顾忌地露出阴气,慢声道:“这么坏,你还跟他干什么?” 贝梨在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听语气像是调侃,又说:“还行吧,我一般不会迟到,我男朋友对我还挺好的。” 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到哪个地步,贝梨企图他在知道自己已经有男朋友,而且男朋友长得还不错的情况下,能打消念头。 “许校长还是先停下吧,我自己去就成,他来宴水,我们好不容易约会一次,我不想迟到打消两个人的积极性。” 望着窗外被夕阳红日映照的废墟场,贝梨手握上门把,车门上锁,她下不去,只能催他:“许校长?” 许肃没应她,继续自己的话说:“对你有多好?” “挺好的啊。” “他除了带你去吃各种东西,买通中介让你住到他对面,生病让你照顾,还能干什么?” 他嗤一声:“就那一副病弱样子,动不动就住院让你照顾,有什么好的。嗯?” “脸长得好?” “长得好的多的是,又不只有他一个……”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数着随厌的错,贝梨已经被他第一句话砸蒙了,“什么、什么叫买通中介?” “字面意思。” 贝梨想起回国买房时,杀千萌说她觉得那个中介奇怪,不让她立刻住进去,后来她给中介说要转手卖房,回来随厌就知道她要卖房的事。 原来是早就把中介收买了。 但现在不是跟随厌计较这件事的时候。 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贝梨看着周围已经彻底被废弃的棚户屋,又望向许肃转过来,隐隐透着邪性的脸,心里的不安像吹了气的气球,越来越大,“许校长,你去搬东西吧,我在这等你。” “东西太多,我一个人拿不完,可能要贝老师进去帮忙。” 贝梨摇头,“外面太热,我就不去了。” “害怕我对你不利?”许肃眼角轻扬,将拔掉的钥匙圈挂在修长的食指上缓缓转着,“车钥匙我拿走了,就算我下去了你也开不了车啊。” 贝梨扯唇笑了笑,装傻,“许校长说笑,我开车干嘛。” 她把目光投向挡风玻璃前那支浅粉色手机,“就是,能不能把手机给我,我好坐车里等你的时候解解闷。” 可能之前的话刺激到他,她已经不敢拿随厌当借口了。 许肃另一只手的指尖夹起手机,没给她,而是笑问:“想报警?” 猜想得到证实,贝梨心一瞬坠入谷底,后脊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车里充足的空调吹的,沁入骨髓的凉意。 就是不知道他把自己带过来是什么目的。 虽然害怕得头皮发麻,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胆怯的时候,车门被锁,她出不去,手机不在,也没法打电话,更不能激怒他,只能和他周旋,继续装傻。 -- 第77页 “许校长说什么啊?报什么、什么警,你快进去拿东西。” 指尖夹着的手机向上一抛,稳稳落在他掌心,指肚摩挲着上面的黑屏,又闭眼慢慢凑到鼻尖轻嗅着,许肃满足地睁开眼,舒出一口气,痴缠轻叹着:“还是熟悉的味道。” 贝梨牙齿直打颤,狠狠咬着。 忽然觉得他这个动作有些熟悉。 他接着之前的话问:“不想报警,是想给你男朋友打电话求救?” 贝梨小心望着他笑得妖媚邪肆的脸,心里击着小鼓,忐忑应对着:“……不想。” “你撒谎!” 三字落音,许肃面部紧绷,眼神倏地一变,阴霾爬上去,整个人都散发着从地狱走出来的阴冷,解开车锁,猛然推门下车,大力打开后座车门。 贝梨见机会就想打开另一边跑走,然后还不待她钻出去,后领被捏住,整个人都被生硬地往后拉。 脖子被衣领勒得快要窒息,艰难地溢出两道呼吸。 她眼疾手快地扒住后座椅边角,抗争着后面的拉扯,这无异于虾兵对巨鳄,力量完全不能跟他抗衡。 许肃身子探进车里,伸出另一只手掰开她的手指,反手后剪,拎小鸡似的将她扔进废弃屋棚里。 第42章 下午六点十分,残阳半落,金黄到橘红的渐变夕阳铺展了半边天空,映得远处绿油油的草地也闪着金红的晶亮色泽。 随厌穿着白色运动服,同色棒球帽抬高,身姿挺括,岔开脚板,瘦腰微弓,握着球杆的胳膊用力挥动,一杆进洞。 “好!” 胥坤和李洪连声喝彩,吹着彩虹屁。 “早就听说棠总球技不错,今日一见,果非凡品啊。” “棠总球技还是这么好。” 胥坤斜伸着手掌示意,还想让他接着打。随厌拨开腕袖,露出铂金表盘,低头看了眼时间。 六点十二。 贝梨五点下班,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家,他该回去给她做饭了。 他握着球杆的胳膊外伸,球童立刻小跑过来接过去。 随厌摆手,“不玩了,我该回去了。” “别啊,这个时间回去干什么,再玩一会儿,晚上我再请你去吃一顿,棠总老是在青城待着,少来宴水,我带你去吃点青城吃不到的好玩意儿。” 见他脸上没什么情绪,胥坤又从助手那拿来手机,“要不我再找几个人出来,一块去会所玩玩?” “不了。”随厌抬手阻止他打电话的动作,“我回家还有事,就不麻烦胥总了。” 合同签不上,变故随时都能发生,胥坤觉得要是把棠总放走,他今晚都甭想睡着了,但助手还没把消息拿过来,他只能想办法再拖着。 “棠总能有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再玩玩。” 随厌挑开眼皮看他一眼,唇边不自觉地弯出弧度,半张脸被晚霞勾勒出温柔的形状,“家里有人,回去做饭。” 他心里美成这样,胥坤喉头噎了一瞬,不知道再拿什么借口绊住他。 随厌知道他怎么想的,安抚着:“胥总放宽心,只要你给的资料全,按时给,棠某不会反悔。” “那棠总再见。” 等人一走,胥坤就赶紧打电话,催那边赶紧办事。 - “棠总,那叫许肃的,我们不能自己查吗?为什么要让胥总查?让这么多利,基本都是一分没赚全白给他们了。” 忍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有了独处时间,陈琼没忍住,小声抱怨着。 徐筑从内后视镜里后面闭眼小憩的棠总皱了皱眉,推了下陈琼,对他小声解释着:“棠总要的急,这是玉升的地盘,我们查哪有玉升查的快?” “就这一单小生意,没赚就没赚了,连放点小血都不算,只是没拿到蛋糕补血而已。而且我们也不算是没赚,棠总拿到资料了不是。” 徐筑话刚说话,车厢内突然响起一道手机铃声,他吓得浑身激灵,循声转头往后看。 棠总的手机铃声。 随厌睁开眼,掏出手机,看见上面跳动的来电人,眼中失望闪过。 “胥总?” 那边说话有些急:“棠总!资料已经拿到了。” 随厌眸底一缩,冷声下命令,“徐筑,回去!” “好、好。” - 二十分钟后,草坪帐篷下,随厌一页页看着手上的资料,里面还夹着每一个时间段的照片。 除了近照,随厌视线锁在一张带有稚气的熟悉照片上。 脸上有点肉肉的,五官没张开,狐狸眼并不明显,但看向镜头的阴沉眼神像是那只揭开幕纱的手,露出帘内的陈年旧事。 旁边胥坤的人见他对这段经历感兴趣,帮着简短概括,“许肃十岁那年父母离婚,母亲改嫁,他跟着去了青城,十一岁那年,又因为一些事儿回宴水跟着他爸。时间有点紧,而且因为在青城,没来得及查出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随厌“嗯”一声,他清楚是什么事儿。 接着往后翻,剩下些年就是安安稳稳地上学,身边偶尔出现个朋友,高中和大学分别谈过两段恋情,但都不到两个月,很快分手。 看着夹在里面的两张女生照片,随厌的眼睛慢慢眯起。 刚才说话的人从最后一页又抽出一张短发齐刘海的女人照片,“棠总,你看这第三张,前面那两个人是不是都有点像这个?要么眼睛,要么嘴唇形状和气质,而且三个人的发型还一样。” -- 第78页 随厌盯着他手里的照片,杏黄色喇叭边的裙子,肩膀一侧挎着白色小皮包,亭亭玉立地站着,微微仰头,眯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赫然是贝梨的样子,她今天才穿这套裙子。 没想到,许肃仅谈过的两段感情,身上都带着贝梨的影子。 见随厌对这第三个人感兴趣,他又说:“这个女人叫贝梨,现在是许肃教育机构的老师,凑巧今天下午去查的时候,发现他带着人去了市西边的老城区,那都是之前拆迁剩下的废墟,还没来得及重建,不知道去那干什么——啊!” “啊——” “棠总!” 望着眼前陡然变脸、掐着自己脖子的手青筋暴起的男人,阿大吓得瞪大了眼,脸憋得通红,拼命扒拉着他的手,想让他松开,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胥坤也吓了一跳,没了刚才的轻松,连忙过来扯棠总的胳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 陈琼惊得心口高高吊起,跟了棠总好几年,还是第一次见他怒急生气的样子,生怕他真伤了玉升的人,但他不敢上前。 随厌手上松了三分力,盯着他的眼眸却又黑又沉,掀着剧烈风暴,一字一顿慢声问:“你说,许肃带着贝梨去哪了?!” 刚才他掐得又猛又急,阿大咳了好几声,才说:“……城西……老城区。” “就他们俩?” “应、应该是,我们只是看见,没跟上去。” 随厌手指一松,阿大脱力地坐到地上,毫无形象。 随厌垂眸瞥他一眼,撂下一句“带路”就迈开步子往停车的地方跑过去。 陈琼徐筑一看就知道出事儿了,连忙跟上去开车。 随厌坐在后面,捏着手机的指骨青白,平时一打就能听见那道熟悉声线的电话,现在无论怎么打都打不通。 倒在椅背上,随厌抬臂压在眼上,打电话的手颤抖到脱力,手机落在座椅上,还在孜孜不倦地响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陈琼听着心里焦急,“棠总,要不我们报警吧。” 徐筑:“失踪不到24小时,警局不会立案帮忙。” - 夕阳带走大地最后一丝光线,只有一面小窗的棚屋越发暗下来,贝梨屈膝坐在一个软垫上,在黑暗中皱眉挣了挣被绑在身后的手腕,但只磨得手腕生疼,像快要被割断一样,绳子却一点松开的感觉都没有。 她抬头看着前面半蹲在地上,在黑暗中眼睛又媚又阴,浑身戾气横生的男人。 他总算撕开之前的伪装,露出本来的样子。 没想到他就是当年给她写血书的男生。 贝梨心中止不住地发抖,她以为早就过去的事,在他这竟然一直没过去,还想再把她卷进去。 “……我让她们剪你一样的头发,化妆成你的样子,学着你的姿势走路……”许肃还在低低叙说着他这些年的经历,因为长时间说话没喝水,声音沙哑得厉害,偶尔会有一两个音没发出来,贝梨听得断断续续。 但这样已经让她听得生理性恶心反胃。 谁愿意在不知道的地方,有人被打造成你的样子,学着你的一言一行,成为另一个你。 外边天已经黑了,和这么个疯子在一块待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意识漫无边际地发散,恐惧像黑暗一样,渐渐裹满她全身,无缝不钻。 贝梨又动了动被紧紧绑着的手腕。 再温的性子都因为被他绑在这两个多小时,听他念叨两个多小时给磨没了,贝梨心里暴躁得不行。 又害怕得不行。 两个多小时,她总算开口说第一句话,带着恨意的,咬牙切齿:“许肃,你把我的手解开!要是我的手废了,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我发誓!!” 他的话被打断,许肃阴沉的眸底冷光闪过,很快又阴霾散去,渐渐显出受伤狐狸般的小可怜。 “这几年,原本我都要把你忘了的,没想到你又回来了,又出现在我眼前晃。” “我知道你喜欢棠随厌,我就装成他的样子,在你面前温温和和,无时无刻不在笑。” “我笑得脸都僵了。” 他低低自嘲一笑,委屈得眼尾都红了,“没想到,你们俩已经又在一起了,我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顿了片刻,他又小声说:“我以为你喜欢他只是因为喜欢温柔型的,然后我才知道,你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贝梨冷眼看他。 “装了这么多天都没成效……”喃喃一句说完,黑暗中,他眼中的委屈一瞬散去,凝聚的阴戾比夜色还要浓郁,狐狸眼中凶光乍现,薄唇挂起破罐破摔的笑,冷声道:“那我还装什么?!” 贝梨吓得两脚相搓想往后挪动,但脚踝也被他用白色尼龙绳绑着,这绳子是盖房用的,越挣扎往皮里陷得越深,稍微动两下皮肤就火烧火燎得疼,还一点都没挪开。 黑暗中,她看见男人单膝跪在地上,一点点往前挪,手指用力掐住她的下巴抬起,眼睛死死盯着她。 原本就手疼脚疼,现在下巴又被掐着,贝梨心底的恐惧被无限放大,瞪着他的眼底渐渐发热,视线被模糊,眼角泛红水润起来,有水珠划过。 许肃盯着她落入鬓角的泪水,像是在沙漠里跋涉许久的人遇到绿洲,贪婪又痴迷地望着,另一只手抹掉她眼角又汇聚、闪着亮光的泪珠,放到嘴里品尝。 -- 第79页 变态! 贝梨不想哭,但之前那滴泪像是一道闸门,让她心底汇聚的恐惧有了出泄口,挡也挡不住地顺着红透的眼尾扑嗦嗦往下掉。 许肃眼底现出痴狂的神情。 第43章 被他像盯猎物似的看着,距离又这么近,贝梨吓得呼吸都不敢了。她咬住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以免再触及到他的什么变态癖好。 下一秒,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用力往下拉,下唇从牙齿下一点点拉出去。 许肃拇指揉搓着她咬得火辣辣疼的唇瓣,垂眸看着,嗓音低哑:“别咬,我心疼。” 贝梨眼底满是恶心,想用被他拉开的嘴朝他眼上吐口水。 但现在不敢,怕他像之前准备绑她似的,掐着她的脖子让她窒息到不能动。 许肃松了她的下巴,掏出纸,复又捏上,贝梨的小脸再一次被抬起,在他眼底无限放大,映上窗口薄弱月光,莹白又细嫩,盈满泪的眼睛空明光亮,无辜又可怜。 自动忽略她眼中的情绪,许肃一点点去擦她眼角的泪,吸走她流入鬓发的水,动作细致又温柔。 泪越擦越多,许肃眼底终于出现慌乱,“别哭,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怎么确定?除非你给我解开。” 哭得喉咙像肿了一样堵着,贝梨说话的哭腔带着浓重的鼻音。 许肃给她擦泪的动作一瞬顿住,脸上的心疼又被阴戾代替,捏着她下巴的手一甩,贝梨重心不稳,直接就要往旁侧栽倒。 许肃眼疾手快地捏着她的肩膀,扶她坐好。 又委屈着:“我都说了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要给我耍机灵?” “我把你带过来,就是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和你说说话。” 贝梨哂声,丝毫不信,“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你把我骗过来之前,我没和你说话?” 许肃忽然低笑几声,笑声嘶哑刺耳,贝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屋里,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当我不想吗?” 他按了下自己原本应该没电关机的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光,黑暗中照向他媚到泛妖的脸,阴气森森。贝梨吓得脚趾不禁绷紧抓地。 “八点二十五了,你说现在棠随厌有没有查到我的身份?是不是在带着警察过来的路上?” 贝梨陡然瞪大眼看他。 她想过随厌要是回去了发现自己不在家,电话又打不通,会急着找人,但机构楼下并没有监控,他找人都没有方向,所以一直不让自己抱着他能找过来的希望。 ……但潜意识里又忍不住盼着,他那么聪明,应该能找过来的。 许肃见她眼底因为自己那句话而升起的希望,即便在漆黑的屋里,也刺目到闪亮。 如果不是中午发现棠随厌已经怀疑他的身份,他会冒着被她彻底恨上的风险把她带过来,享受最后这段独处的时间? 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衣物摩挲声再起,许肃依旧是单膝跪地的姿势,探身想再摸摸她的脸,然而指尖刚刚碰上,贝梨便迅速偏头躲过他的触碰。 许肃伸向她的指尖停住。 耳边乍然响起警车鸣笛声、车轮滚过石子的声音,小破窗户也出现白昼似的亮光。 警察来了。 许肃眼底忽掀起狂暴的凶光,原本想摸她脸的手转而向下,箍住掐紧她的脖子。她的头被迫拔高,脖子被他捏得火辣辣疼,呼吸瞬间停歇,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贝梨直觉不妙。 手脚都使不上力,她张嘴拼命呼吸,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永远记住!”许肃咬牙说一遍,歪头,张嘴咬在她脖子上。 贝梨头被他提着不能动,颈侧忽然传来刺痛的触感,那股狠劲像是想直接咬死她,死亡的感觉近在咫尺,她止住还没一会儿的泪又脱眶而出。 耳边警笛声越来越响,棚屋单扇门被呼啦啦打开,她哭到模糊发疼的眼底,现出刺目的白光,顿时更疼了,禁不住慢慢眯起。 下一秒,视线中就出现一个无比熟悉的高大身影,心底有了依靠,贝梨顿时哭得更凶了,喉咙里也不断溢出呜咽声。 原本破旧乌黑的小屋被越来越多的灯光照得亮如白昼,那抹熟悉的身影快速奔过来,一拳将咬在她脖子一侧的头打偏,被咬住的那片皮肤得到解放,疼到发麻。 脖子也被解放,贝梨陡然放松,全身发软,脱力歪倒,被一条胳膊托住又坐好,她张嘴大口呼吸。 要窒息的感觉,真的太可怕了。 门口呼啦啦涌进来一大批人,许肃被警察反压在地上。 绑住贝梨手脚的绳子被割断,四肢甫一得到自由,她便像八爪鱼一样缠到随厌身上,脸埋到他锁骨处放声哭着,肆意发泄心底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恐惧和后怕。 失而复得,随厌一路来无处安放的心有了归处,而原本镇静的眼却渐渐红了,一手托着她的屁股让她趴得更稳,一手伸到她后背,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安抚,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着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贝梨只顾呜咽着哭。 随厌被她的情绪沾染,嗓音里也染上喑哑,“别怕,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出声安慰,她就像摔倒有糖吃的孩子,哭得更狠了,甚至委屈地咬他衣服。 -- 第80页 随厌的白色运动衣很快被洇透,从门口顺进来的夜风一吹,比水还要沁凉。 哄孩子似的,随厌拍着她的头,边道歉边轻轻啄吻着她耳垂下方。 贝梨搂紧他的脖子,小声呜咽着:“随厌……” “我在。” 察觉投在身上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随厌抬头,俯向被压在地上,正被警察扣手铐的许肃,看死物一样的目光。 许肃忽然笑了下,像是嘲笑他,又像是自嘲,挑衅地迎上他的视线,却无比顺从地让警察扣上,带起来往前走。 笑声从沙哑的喉咙里滚出来,惊得贝梨搂着随厌的手再度收紧,头也紧紧埋进去,即便被她勒得快喘不过来气,随厌也没说什么,摸着她的头安抚。 他抱着人出去。 陈琼和徐筑互相看一眼,连忙跑过去打开车门,护着车顶让他们进去。 全程贝梨都缠在随厌身上,就算后来抽抽噎噎地不哭了,也埋在他脖子里不动,像个终于找到避风港不愿出去面对疾风暴雨的小竹筏。 一路鸣笛,车在警局门口停下,随厌下车,抱着她进去。 她要跟警察进去录口供,随厌没办法,轻声哄着她下来,“乖,下来,你要进去跟警察录口供。” “不用怕,你进去照实说。” 两个女警站在旁边,歆羡地看着他们俩,笑着说:“对啊,不用怕,已经没事了,小姑娘跟我们进去说说话怎么样?” 贝梨小声哼唧一声,总算抬头。 她脸上被泪水糊满了头发,刘海也因为趴一路黏在一起,随厌抬手拨开她脸上的头发,露出哭得通红的眼睛,他眸底一深,摸上去,抵着额头心疼地吻了下。 瞅见直直瞅着他们俩的女警,贝梨脸上一红,从他身上滑下去。 随厌的手从原本抱着她的腰上滑到肩膀处,又沿着肩膀落下,握住她的手,把她送到审讯室才出去。 许是这回见她心理被摧残地不轻,也或许是女警比较温柔,这回没像之前被审讯和录口供的时候被来来回回扣字眼的严厉对待。 甚至听见她开口说话声音沙哑,接了一杯温水让她喝着润嗓子。 一个口供来来回回说了三遍,女警换位思考,像是切身体会到一样,唏嘘又心疼地安慰她好几遍。 出来的时候随厌正在门口等着,贝梨抬头看他,一仰脖的功夫,随厌便看到她颈侧被咬出来的印子。 破了皮,里面渗着轻微血丝。 随厌抬手,贝梨无比顺从地伸过去让他握住。 没一会儿,女警出来,“天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手机保持24小时开机,有什么事情我们会给你们打电话,通知你们过来。” 随厌点头,应了一声,带着贝梨出去。 坐到车上,她才想起来,“我的手机,被他扔在那个屋里。” 随厌视线看似落在她脸上,实际上划过脸盯着她脖子上的压印。 许肃下了狠劲,除了应该是被他虎牙咬破的地方,其他地方的牙印到现在都没消除。 随厌“嗯”一声,伸手将她抱到怀里紧紧搂着,带着重获至宝的紧致,“没拿,不要了,我们明天再去买个新的。” 被许肃碰过,她心底也膈应得慌,没说什么,复又趴到他胸膛上歇着,给自己还没出来的小心脏找个安稳的地方。 车厢一时寂静,坐在前面的陈琼徐筑僵着脖子不敢转头。 之前一直没来得及看,刚才在警局大厅瞅着,才发现她就是那天提着保温盒去公司和棠总一块吃饭的女人。 原来这才是棠总喜欢的人。 出了警局在的街道,徐筑再不敢打扰,也不得不出声,“……棠总,去哪?” 随厌盯着她伤口的漆黑眸子深不见底,冷声道:“去医院。” 贝梨忽然抬头,松开搂着他的手,撩开袖子,露出被勒出血痕的手腕,瘪着嘴,委屈道:“……随厌,我手腕疼。” 她之前一直搂着他,他没机会看她手腕,去警局的时候,因为有宽松防晒衣的袖子挡着,他也没看见,现下摸着那双白嫩的手腕上勒出的两道血痕,随厌眼底止不住地有黑浪翻滚,额头青筋直跳。 他把贝梨横抱到座椅上,脱掉她的鞋袜,皙白的脚腕上,像是有一道血色红绳勒进皮肉里,色差强烈冲击着视线,触目惊心。 随厌又去摸她脚上的伤痕,贝梨疼得“嘶——”叫一声,随厌当即止了动作,“很疼?” “……也没有吧。”就是在他面前娇气一些。 随厌脱下她外面穿的防晒衣,边自己检查边问她:“还有其他伤口吗?” 贝梨抬手摸着还隐隐有点疼的脖子,微微歪头,让脖子充分暴露在他眼底,“其他应该没了,你看这里?” 随厌瞥了眼,拨开她摸着的手不让她碰,嗓音里有止不住的冷意,“破皮了,我们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第44章 车在宴水北城市医院门口停下。 随厌提前联系了医生过来,他们办好手续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里面除了穿白大褂坐在椅子上的中年医生,旁边还多个陌生男人。 贝梨现在被许肃弄得对不熟的男人有应激反应,准备迈进去的脚踩在门槛上不动,握着随厌的手也不自禁收紧,警惕地看他。 胥坤原本在和医生说笑,见门口出现身影,连忙站起来,对随厌自然地喊声“来了”,就往前走两步,特有眼色劲地给贝梨打招呼,“哎呀,你就是贝梨吧?我姓胥,华胥氏的胥,是玉升的老总,也是棠总的朋友。” -- 第81页 随厌瞥他一眼,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也没说什么,握着贝梨的手捏捏,让她放松,“不用怕,他叫胥坤,我的合作伙伴。” 贝梨朝他点头,“你好。” “诶好,好好好。” 胥坤笑眯眯地应着,伸手示意医生桌前的椅子,“打狂犬疫苗是吧?快来坐这。” 医生忙活一阵,细小的针管吸完药水,随厌给她把袖子撩起来,让针头扎进去。 透明针管里的药水就像清洗剂,被缓慢推进去过程,就是他心底各种情绪被洗涤至空透的过程,也是浇灭他心底无名火的那管水。 打完针又验伤拿了伤药,回到车上,随厌摸着她的脸交代:“你先坐车里歇一会儿,胥坤找我有点事儿要办。” 贝梨乖巧点头。 陈琼和徐筑一听就知道是胥坤逮着机会找他签合同,但他的人歪打正着帮了这么大忙,他们也没再有什么意见,只陈琼说:“棠总,我和您一块过去。” 随厌看他们一眼,同意了,又交代徐筑:“你在车里守着。” “好。” 胥坤还在原来医生的办公室等他,见人进来,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合同笑迎上去,“棠总,合同。” 随厌接过来,翻着看了几眼,放到桌上,接过陈琼递来的笔签字。 胥坤看着上面龙飞凤舞首尾相连的遒劲签名,大锤落地,暗叹着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从拿到棠丝续约条件那天起,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主要事情办完,他心情也晴朗起来,拿着合同将人送到医院门口再分开。 再回到车上,随厌对陈琼和徐筑吩咐:“你们俩下车,自己打车回酒店,可以在宴水多玩几天,下周一再去公司上班。” 今天才周三,等于白放了他们俩两天假,还是带薪的,陈琼和徐筑被这个意外之喜砸中,向棠总和贝梨道别之后就立刻下去,不再做让他们自己都手脚不自在的两千五百瓦电灯泡。 贝梨也摆手给他们俩再见,然而车门甫一关上,小空间内安静下来,她头还没收回来,忽然被随厌大力掰过去,她不明“嗯”了声,惊讶抬眸,视网膜上映着的脸迅速放大,他蕴着重力欺上前。 下一秒,唇上湿软的触感麻遍神经,上片被他叼起吸吮狭弄,封闭的车厢响起咬动和喘息的暧昧声,玩够了上唇他又换下唇,等都被他吸咬到火辣辣疼,她“嘶”叫着呜呜反抗推他,他才放过摧残,撬开牙齿探进深处。 攻城略地,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肺的凶猛。 随厌手指插进她的短发,心腔猛得仿佛要冲出胸骨,肆意发泄着知道她被许肃带走后就缠紧的恐惧和后怕。 贝梨头被他大手用力箍着,随着亲吻的深入不受控制地后仰,腰力渐渐不支,往车窗上倒去。 随厌原本捧着她头的左手往下,搂上她的腰做支撑,右手垫在她脑后和玻璃中间。 贝梨手环上他的肩,想着这个姿势,不知怎么回事,许是被亲晕了,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之前她被随厌喊到会所门口接他,结果在找车的时候看到里面的人车震的事儿。 舌尖一疼,贝梨回过神,恼怒垂眸看他贴过来的头。 随厌稍稍撤离。 车里没开灯,路边被繁茂树叶遮挡的路灯幽幽投过来几束,照得她被亲得含波怒嗔的眼越发晶亮,他灼烫的呼吸扑向她鼻周,低声教训着:“不专心。” 他嗓子被亲得喑哑起来,磨砂质感,有种醇厚的磁性,没了平日里说话的冷静自持。 贝梨听得脸红,软声嗔他:“那你还亲不亲?” “亲。”随厌眉目染上笑意,复又低头。 好在天已经很晚了,医院门口没什么人,贝梨先前担忧被人窥见的事并没有发生。 等他终于吻够,才把人抱到自己身上,左手接着楼她的腰让她坐稳,右手转而摩挲她的耳垂。光线暗,更显得她皮肤哪哪都是莹白的,让他喜欢得紧。 寂静的车厢里,随厌的音质还没从接吻的反应中回过来,带着动情的哑意,操着能蛊惑小姑娘的磁音,低声问她,又轻又慢:“阿梨……我们回到之前的状态好不好?” 之前那种相恋的状态。 虽然因为今晚这场变故,她无比依恋和顺从的态度已经给他吃了足够的定心丸,但当初分手的时候闹得太彻底也太难看,她回国后两个人的接触也都是他单方面主动,她被迫接受。 不见她厌恶,但那是因为她藏在骨子里的善意和对自己的怜悯,以及他那番有关棠老爷子的言论。 他说完,贝梨没立刻接话,只是定定望着他,被吻到水润的黑眸里荡着点点涟漪,眼尾处甚至泛了红。 随厌的心随着车内多一秒的寂静,便往下沉一寸。 他忽然就后悔开口了。 之前那种有点暧昧不明的关系,就挺好的。 他微微低着头,侧脸被路灯昏黄的灯描摹出深深浅浅的幽沉暗线,显得人凶了几分,但贝梨看着他微微转动的眼珠,能感受到他一碰就碎的脆弱和越来越动摇的决定。 他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他刚才说话的声音,紧张到带着像是要哭的颤音。 贝梨之前始终像个不对等的天平般来回晃动的选择,在这一刻,终于静止不动,有了轻重之分,也终于决出高低胜负。 -- 第82页 她搂着随厌脖子的食指往上,按着他长有碎发的后颈中央,往前使力。 随厌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顺着她的力往前,贝梨微肿的唇角一弯,在他上唇尖上小啄了下。 ——随厌的心一下落到金刚石般坚硬的地方。 他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大了,会吹走她如纸薄的决定。 她的声音也染着情动的低哑,声音软软的,尾音欢快地轻扬着,眉眼都笑弯了,“好——呀。” 随厌绷紧的神经霎时一松,黑眸中汇聚的担忧渐渐散开,旋即又重新聚拢另一番情绪。 那如特敕的两个字,动听得他从八年前就破碎的心口重新粘合,再涌出蜜一般的甜,喜不自胜,只能用包裹着无处涌动滚烫血液的手臂将她搂紧。 用力量传递给她自己的情绪。 贝梨被他深到完全看不透的眼眸惊到,直觉不妙,她舌根还疼着,撤着身子想下去自己坐到座椅上,然还不待她付诸行动,便被他复又压在前座椅背上,如狂风暴雨打下来般辗转吻着。 - 乌云遮住月色,后半夜又下起了雨。 他们回到小区,已经是凌晨。 晚上一直没吃东西,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进屋之后贝梨回床上躺着休息,随厌系上围裙,去厨房做饭。 等他做好,敲门进去喊她的时候,贝梨已经睡着了。她睡前洗了澡,应该也没仔细擦,头发还潮湿着,染湿一大片枕头。 梦里,她始终皱着眉,呼吸声粗重,嘴微张着,偶尔呓语几个听不清的字,看着应该是还没从昨晚的事情里走出来,做噩梦了。 随厌把菜放冰箱,进浴室迅速冲两下,洗去一身烟尘,满身清爽,拿着买好的伤药进主卧。 她的噩梦又加重了,除了不断溢出来呓语声,眉头紧皱着,眼角也有泪珠滑下。 随厌心口像是被那滴泪狠击了一锤,向四肢百骸蔓延着绵绵痛感。他走过去,用食指接住滑到眼骨的泪珠,轻轻抹去。 去浴室找到毛巾,先把她的头发擦干,换个枕头枕着,然后拧开药膏,拿出她勒出血瘀痕迹的手腕,抹上药膏,慢慢推开揉搓着。 想把皮下的淤血推开,他使力稍微有些重,贝梨齿间溢出两声“疼”,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去,随厌握着不让,又用力推开药膏,让药彻底渗进去,才换她另一只手。 如此推完手腕脚腕,她四肢红得对称。 最后给她脖子的伤口上药包起来。 她睡得沉,中间虽然小声喊“疼”,却一直没醒过来。 但也没再说什么和梦境有关的话。 他揉搓完之后,疼痛散去,贝梨睡梦中只觉得四肢都热融融的,舒服极了,睡得越发沉。 随厌坐到床边,指尖在她脸上细细描着,到下巴处,指关节上有她呼吸的浅浅热气,耳边是外面雨打窗户的噼啪声。 这一刻,他才有她回来的真实感。 真的又回到他身边。 早上五点,云销雨霁,天边翻出鱼肚白,确定她不会再做噩梦,随厌才回屋补两个小时的觉。 洗过的天碧蓝得干净,浅金色的晨光也透着轻盈,踩在人脸上,画出平日里微不可见的绒毛,只觉得折磨又舒服。 贝梨被早上刺眼皮的光吵醒,揉着难受的眼睛,转头往窗户那看去——窗帘没关,留着两人多宽的缝。 她昨晚躺着躺着就睡着了,没来得及关窗帘,随厌后来应该也没帮她关上。 想到随厌,贝梨随即就回忆起昨晚,趴在被子上没动,忍不住笑了声,又把脸埋进去。 “阿梨,醒了吗?吃饭了。” 贝梨转头朝门口看去,又有“笃笃”两声敲门声。 她捏着嗓子咳了下,才出声,“醒了,我马上起。” 进浴室,贝梨贴近镜子看里面的眼,昨天哭得厉害,眼皮肿老高,双眼皮成了单眼皮,涨涨得还有点发白。怪不得一直觉得眼睛不舒服。 她很少哭,但一般哭完第二天眼睛一准会肿。 洗漱完开门出去,随厌还在门口站着,瞥见她肿到发白闪着水光的眼皮,无奈叹口气,“你先去餐厅吃饭,我冻了冰,看现在冻好没有。” 大夏天,没给她煮热鸡蛋滚。 “好。” 随厌做了蒸饺,又煮了两碗馄饨。 她吃完才见随厌拿着装冰块的塑料袋过来,她伸手接过,手上顿时被冒着森森寒气的冰块冻到冰凉,但很爽快。 “我自己敷,你先把饭吃了,都快凉了。” “嗯。” 随厌吃两个蒸饺,正准备喝口汤,放桌角的手机忽然响起,陌生电话。 贝梨一只眼被冰块压着,一只眼好奇瞅过去。 他划开,点了免提。 “棠先生?许肃这边找了律师过来谈,你如果想以绑架罪起诉的话,及时找时间来一趟警局拿证据,提前做好准备。” 第45章 绑架罪?? 贝梨惊讶,视线从手机小心挪到随厌脸上,餐厅光线充足,阳光在他半侧脸投映着,瞧着有些刺目,她眼睛现在又不舒服,看不出他现在什么表情。 他停了吃喝,又和警察说两声,问清情况后挂断电话,抬头看她。 贝梨小脸被冰块冻得轻微皱起,像块荡起波纹的嫩豆腐,时间一长,她有些受不住冰块的寒气。 -- 第83页 随厌说:“昨天下午知道你被许肃带走,不到24小时没办法让警察找人,我报警说你被绑架,让警察过去。” 想到昨晚进门时看见她被绑成一团被许肃咬脖子的画面,随厌黑眸中闪过比她脸上冰块还要沁凉的寒意,牙齿没绷住,咬响一声,“只是没想到他真把你绑起来了,证据确凿,不起诉对不起他给我们提供的素材。” 贝梨握着冰袋没出声。 其实说不上是她遇见许肃没好事,还是许肃碰上她没好结果。 当年他写血书后来又纠缠把她吓到不行,她也让他退了学。现在他骗走她绑起来,严格纠起来算是拐骗,把她吓得噩梦连连,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心悸,而他也即将迎来牢狱之灾。 她记的,许肃今年再开学,就是博士了。 随厌把饭吃完,送厨房洗干净,过来擦桌子的时候,见她还坐着,揉着她的软茸茸的头顶,“你不用管,回屋歇着就好,我去警局看看。” 贝梨“嗯”了声,她眼肿成这样,消下去之前也没打算出去。 随厌停了停,又说:“美术机构也别去了,想教的话,我们再找一个,或者自己办。” 贝梨抬头看他:“我一会儿就给校长辞职。” 原本还打算在机构再多待一段时间学学经验,现在是一天都不可能待下去了。 “好,要拿东西的话提前跟我说,我和你一块去。” “好。” - 许肃家里做建材生意,家庭条件不错,他爸从京都平城高价聘请了平都大学法学系特聘教授郑广旭,也是全国在刑事案件上的专家,手上翻案无数,黑的都能给你说成白的。 随厌没找多知名的专家,只是在集团律师团里调一个负责刑辩的律师,陈云。 陈云知道自己对上的是郑广旭,有幸和大佬过招,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过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什么底,对随厌建议:“棠总这么信任我,我非常感恩,但和郑律过招,招招致命,我怕自己扛不住,要不棠总再找个人和我搭档,可能不会输得太惨。” “不用。”随厌把从警局拿来的证据和贝梨的验伤报告递给他看,“最惨是多惨?” 警察出警一般都有这方面的记者跟警拍照录像,棚屋黑,录像不是很清晰,但能看出来当时贝梨手脚被绑着,许肃掐着她的脖子在一侧撕咬。 这、这、这!!! 绑架、虐待,板上敲钉的事情,任他郑广旭铁齿铜牙也不能辩出来花,总不能说绑手脚是玩游戏,掐咬脖子是亲昵,验伤报告还在这摆着呢。 陈云的眼睛一下亮得出奇,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行业生涯最高光的时刻。掌声不断,夸耀不息,名气环身,一举登上律坛小顶峰。 然而一抬头看见棠总削冰般刺骨的眼神,脸也黑得不成样子,暗自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从幻想中抽神。 棠总的女人被人欺负,他看见了还在这兴奋,不找着挨打呢嘛。 棠总还让自己主动输官司…… 他当即拍着胸脯打包票,“起步一年不成问题,再往上最高两年。” 随厌指尖在桌上点了两下,沉吟道:“够了。输的时候明显点,让郑广旭知道你是故意输给他,而不是被他打败。” 陈云好像明白了他明知道自己对不上还非要自己去对的目的,“棠总的意思是……?” 随厌眉心微拢,语气不喜:“还要我给你解释一遍?” “不、不用。” 仔细一想就能明白,郑广旭上了年纪,这些年又醉心学术研究,这种人最看重花了半辈子得来的名声,根本不会因钱心动,平时也格外难请,要接也都是为了学术实践或者有挑战性的案子,现在却愿意折腰损名为一个小官司辩护,请动他的应该不是许肃父亲那笔巨款,而是人情。 棠总让他输得明显,就是让郑广旭也欠棠总一个人情,或者拿“律政大家竟然被一个后生主动让步才能赢官司”要挟他。 棠总后面应该有案子要用到郑律。 陈云把证据都收到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棠总放心,这点事情我保证完成。” - 当年贝父当庭被判处无期徒刑,给贝梨留下的阴影是不可磨灭的,许肃被审判那天,她不想上庭,但作为证人却不得不出庭。 现场,贝梨全程只在律师问她“被告人是否绑架你、虐待你”的时候,出声应了个“是”。 许肃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法槌落下的瞬间,音波外荡,肃穆宽广的法庭上响起一阵阵回音,贝梨只觉得心腔震得发疼,脸刹那就白了,捏着椅子的指尖阵阵颤着。 随厌朝站在被告席的许肃望过去,他微微偏头,勾唇嘲讽地睨一眼,斜飞的眉眼间印着的全是不屑。 狱是我自己想蹲的,证据是我亲手造好奉上的,这个结果也是我自己料想的,你所充当的,不过是个把我送进去的工具人罢了。 随厌只瞥了他一眼,不在乎也没看到他怎么想的,他视线紧随着扫向头发已经斑白的郑广旭。 他带有皱纹的面色平静,脊背挺得也笔直,但摸着前胸扣子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气得肺都要炸了的情绪。 郑广旭气的不是许肃不配合,也不是对面外人看不懂他却知道是故意输给他的对方律师,而是他千里迢迢带着学生过来实践,结果当事人不配合对方还故意给他放水! -- 第84页 让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法官宣布退庭,郑广旭朝许父哼一声,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走。 许母望着许肃已经哭成个泪人,许父也没心情说话,那双和许肃如出一辙的斜飞狐狸眼垂得愁苦,见郑广旭不高兴离开,跑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求着,“郑律师先别走,我们再聊聊,我会上诉申请二审——” “没什么可聊的!”郑广旭拽走自己的袖子,打断他的话,带着学生大步往前走。 陈云问随厌:“棠总,我们要不要去拦一下?” “不用。” 郑广旭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随厌准备带着贝梨也走,然而一转身突然看见她小脸煞白,眉心紧紧皱着,瞳孔虚散,胸口极速起伏喘虚气,活像是心脏病发。 他脸色登时就变了,快走两步到她身边,伸手穿过她的脖子小心搂着,让她靠到自己腰上,“阿梨,怎么了?哪不舒服?” 贝梨额头沁上薄汗,张了张嘴,溢出一道虚弱的声音:“呼吸不上来。” “想出去。” 随厌弯腰准备把她横抱起来,前面“噗通”一声跪下个半分钟之前还坐在旁听席满脸泪痕的女人。 “我求求……”她方张口随厌就意识到她是许肃母亲,过来求情的,当下不再迟疑,抱起贝梨大步就往外走。 许母站起来想跟上去,被过来的法警扣住,她泪眼模糊着挣扎伸手,想拉住前面两人的衣摆。 随厌抱着贝梨的手臂抬高,穿过她脖颈的手下压,让她脸埋到自己胸前,隔绝后面杂乱的场景。 从法院大门出来,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绞成一团死命折磨她的内脏才慢慢放松,贝梨环着随厌的腰,缓舒口长气,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将她放进副驾驶,随厌也坐到车里,探过身给她扣上安全带,手顺势就摸上她白到透明的脸,往常嫣红诱人的唇现在也没什么血色,只是瞳孔能聚焦,眼睫也时不时轻扇着,情况比之前好了一些。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贝梨摇摇头,“好些了,不用去。”她动动唇,欲言又止。 随厌没催她,只是拇指按压着她的脸颊,压一下再松开摩挲,摩挲之后再压一下,循环往复,固执地想让她脸上出点红,想让气色看起来好一些,不这么吓他。 他拇指肚上的皮有些厚硬,像是带一层薄茧,摩挲没一会儿她脸上就有种麻意,脸颊那一片有没有出现血色她不知道,倒是被他摩擦得热麻起来。 法院门口不断有人出来,交头接耳从车旁经过,都在聊刚才那场庭审。庭审时间不算长,现在才十一点,打着透明浅金色光圈的光线铺在地面上,亮眼又炽热,升着滚滚热浪。 贝梨的心却麻乱乱一团,她脱了鞋,脚屈在座上抱膝。 她想回青城看父亲了。 这个念头在法槌落下的时候忽然升起,便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心口虽然舒服不少,念头却没有降下去。 她也是这么说出来的。 “随厌,我想回青城,去看我爸。” 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但车内寂静,随厌的注意力又一直在她身上,听清了。 碰着她脸的拇指一个不察,滑落到她小巧细软的耳垂上。 作者有话要说: 资料:《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非法拘禁他人或者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具有殴打、侮辱情节的,从重处罚。 非专业人士,要是有不合理的地方,欢迎【友善】指出。 第46章 随厌不知道怎么形容听见时的感觉,像是把他抛到无力的海中,被四周汹涌无尽的海水淹没,沉不下去,却也游不到海面呼吸,只能承受绵软的窒息感。 他是多没能力,才会让她受了委屈和惊吓,要去找身陷囹圄的贝父寻安慰,也是多没能力,才让她夜夜噩梦,却从没给自己提过一句。 但无力的海中,又隐隐撕开一道喜的口子让他能稍微喘息一口。 最起码,她愿意回青城了。 虽然不是因为他。 他走神的时间有些长,贝梨垫在膝盖上的头抬起看他,上睫眨两下眯起,手在他眼前来回晃两下,“哎,怎么愣了?” “没什么,想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她把脚放下去坐好,“回家吧。” “明天回去,你美术机构有没有要收拾的东西?今天过去拿了。” 贝梨摇头,“都不要了。”反正也不重要。 辞职报告她已经给严宽发过去,严宽没为难她,很爽快地同意,还给她转了工作那几天的工资,不过许肃因她入狱,他和许肃的关系又那么好,她到底没好意思要,给他退了回去。 况且她和许肃闹成对簿公堂的局面,再去机构,不知道会被赵晴怎么对待。 刚想着要避开他们,车还没走,前面忽然站了个女人,腿脚开叉,手臂展开大鹏展翅,挡着他们不让走,眉头紧紧皱着,脸上满是愤恨的凶意,大声吼着:“贝梨!你给我下来!” 喊完,手奋力拍着车盖,催她。 是赵晴。 贝梨皱了皱眉,暗烦着“真是不想见谁偏要见谁”,但也不能让她一直在前面站着车走不了,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见她。 -- 第85页 随厌没见过赵晴,但这人面色不善,明显是过来找事情的,按住贝梨的手不让她下去,“别动。” 然而车门已经被她打开,贝梨人没下去,赵晴却麻溜跑过来,大力拉开车门,粗鲁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扯下来,在贝梨还懵着,随厌来不及下车再过来阻止的时候,咬着牙一巴掌挥上去。 “贱人!” “啪——”一声脆响,在炽热沉闷的阳光下异常响亮刺耳,贝梨脸被打得一偏,原本别在耳后的短发松开,随着头的偏斜散落在脸颊上,覆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肿起来的半扇脸上。 一巴掌不解气,赵晴还想再打第二掌,不过举起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已经反应过来的贝梨高高握住,顺带把之前那一巴掌用力回了过去。 笑话,她贝梨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被人扇脸,竟然还是被这么个她丝毫看不上的女人打,脸都丢没了。 她那一巴掌用了八成力,赵晴被打得脚步踉跄一下,没站稳,狼狈后挫跌坐在地上。 她满脸不敢置信的怒意,“你竟然敢打我?!”抬脚就踹,奋力撕扯着她的裙角,想让她也倒下,嘴里咬牙骂着:“贱人!勾引许校长不够,还把他害进牢里!贱人!” 后面就是车身,那一脚贝梨没躲开,被她踹个正着,现在她又扯自己裙子,又气又怒,直接抬脚踩她肩甲处,用力往下压。 她穿的是休闲鞋,鞋底为了防滑凹凸不平,够她吃一壶的。 赵晴只觉得肩膀上一阵磨砂刺痛传来,疼得这一条胳膊都使不上力,渐渐松开她的裙角,被踩按到地上躺着。 只不过嘴里还骂骂咧咧喊她“贱人”。 她们俩过招这几下不过短短几秒,随厌黑着脸过来的时候,赵晴已经被贝梨完全踩在脚下不能动。 贝梨低着头,头发顺势往下散,遮挡住了被扇出巴掌印的脸,看不清脸到底肿成什么样,但能看见鼻梁处被指甲刮出一道锋利口子,已经出血。 随厌手指握得咯吱响,视线沉沉盯着躺在地上的赵晴,神经紧绷,在控制不住情绪的暴怒边缘疯狂横跳。刚才他还因为不能护好阿梨懊悔自责着,现在她就过来闹事,竟然当着他的面,敢直接扇阿梨巴掌…… 赵晴蓦然发觉头顶冻凉一片,阴影洒下,头前站个愠怒男人。她忽然打个寒颤,从心底深处升起股自己要完的预感。 她这才想起来,这辆车之前在网上见过,好像是辆豪车。她先前完全被许校长被判入狱的消息震炸了脑子,只有对贝梨的怨恨,什么都没注意到。 随厌蹲下身,从赵晴掉在地上的包里翻出她的身份证,掏出手机拍照。 “你想干什么?!凭什么拿我身份证!!”赵晴心底警铃大作,剧烈挣扎着,抬手想夺回来,贝梨眼底狠意划过,踩着她肩膀的脚一个使力,“砰”一声响,她刚起来两厘米的头又重重砸回去。 随厌拍完照给她装回去,冷眸扫她一眼,沉声问贝梨:“解气没?” “还行。”她也扇回去、踹回去了,身体上受的伤都已经还回去,就是活了25年第一次被人扇巴掌,心底屈辱得厉害。 车门还开着,随厌站起来又拉开一些,“你先回车里。” 贝梨应一声,又用力踩了下赵晴发泄,才钻进车里不再管。 肩上一松,赵晴爬起来就去扯背对自己上车的贝梨头发,然而刚伸手,舒服还没两秒的肩猛地一疼,生生被人掰到后面折起,前身也被推到车身趴着。 扇肿的脸甫一接触晒到滚烫的车皮,之前火烧火燎的疼像是被泼了汽油般,火势窜天烧起来,疼得宛如烈火烹油,她挣扎剧烈,喊叫起来,“疼疼疼疼……” 但他箍得紧,她丝毫动不了。 “你一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她又朝周围路过的人喊:“快看啊!大家快过来看啊!欺负女人了!” 有几个大哥路见不平,连忙过来帮忙拉人,“兄弟,有什么事好商好量的,别动手。” 随厌顺势后退一步松开她,从兜里掏出纸缓慢仔细地擦刚才碰她的那只手,对那几个男人冷声说:“我不欺负她,你们也看好别让她乱咬人。” 说完,他回到车里启动准备离开,赵晴“诶”一声,下意识就想追上去,她心底清楚自己打不过两个人,但就是不想让他们这么轻易离开。 那几个大哥拦住她,“还敢追啊大妹子?刚才打的不够很?” “瞅瞅你这肿老高的脸,还是赶紧回去处理处理吧,挺漂亮一小姑娘,别回头毁了容,再后悔可就迟了。” - 车子出了停车场,打弯上大路,彻底把赵晴的身影抛在车后,随厌把车停在路边树下,解开安全带,探身捏上贝梨的下巴,让她转过来,“我看看怎么样了。” 贝梨郁闷扁嘴,“第一次挨人巴掌。” “嘶——别碰。”贝梨拽上他手腕,不让他碰肿起来的脸。这回是真疼,赵晴扇的时候下了大力气,内嘴角都有点开裂,估计使了吃奶的力气。 “别动,我看看。”随厌没松,捏着她下巴的力量不自觉放轻,另一个碰伤口的手也停了动作。 她脸现在已经彻底肿起来,白嫩的半张脸上凸起四个刺目的红手指印,凸起的手指里面隐隐还有几缕血丝,鼻梁上口子冒出的血已经不流,结了薄薄一层痂膜。 -- 第86页 好半晌没见他说话,耳边只有他越来越轻的呼吸,贝梨拿头发盖住脸,头往后撤,小声说:“别看了。” 随厌:“她会付出代价的。” 贝梨眼尾垂着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嘴动了动,想说“不用”,该回手的她都回了。但一想起竟然有人敢扇她巴掌,就仿若被人狠狠踩着她的自尊碾磨,当年最低谷的那段时间,也没人碰她的脸一下,最后只说:“别太严重。” 随厌没应,漆黑的眼底透出一股狠意,又迅速遮了回去,“她该得的。” 说完,随厌锋利的喉结滚了下,捏着她下巴的手沿着脸部轮廓走到脑后,随即俯头贴了上去。 他的吻带着平时做事的习惯,都是慢条斯理,细心顾忌到每一个方面和位置,像是慢慢编织一张全方位无漏错的网,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被笼进去,心甘情愿地待着。也无处可逃。 但网缠绕得太紧,喉管被捏着,呼吸渐渐不支。 以前也是这样,每次和他亲,但凡他主导,对她来说,都是呼吸上的一大挑战。 贝梨手缠上他的脖子贴得更紧,脸上现出动情的潮红,不满地哼了声,反客为主。 随厌退位让贤,任她翻着风浪,手摸到她前面的安全扣,嗒一声解开,转到她后腰处搂着,她裙子是开腰清凉设计,入手一片滑腻,他迷恋一会儿,抱到自己腿上。 贝梨两腿岔开换个舒服的坐姿,指肚按着他的脖子往下压,让他低头够上自己。 她主导可以随时控制换气时间,不想亲了就厮磨,歇够了再主动出击,他被吻的时候也非常乖,不催促不反抗,有种任她拿捏,自己宠幸他的错觉,体验度绝佳。 不知过了多久,贝梨被他捧着脸往后推,用蒙了层水汽的眼瞳不满看他,声音也像是化成了软水,轻轻的,气有点虚喘,“干嘛?” 随厌眼尾染上一层薄淡的绯红,没了平日里清冷难以接近的样子,添了抹欲色,眉心难耐地拢着。闻言眉目却舒展开,忽笑了下,搂着她腰的手往自己身前一推,让两个人靠得更紧些。 贝梨脸倏地透红,水盈盈的眸子却是亮起来。 第47章 虽然害羞,但内心潜伏的因子中,她隐隐还是有些好奇的。 国外在艺术方面很开放,大学在学人物画的时候,老师为了让他们更了解人体线条,留了作业,不少同学交的直接就是人物裸体画。 她思想还是受国内影响比较深,没敢画裸画,自然也没体现人体的线条美,全班分最低。 周围同学时不时也会凑在一块讨论各自床伴这方面的事情,莫穗亚憋不住了也会和她聊一些。 听过不少,画上也见过不少,但还没见过真物。 她原本搂着随厌脖子的手往下走,目的不纯。 随厌把她两只手从后面拿过来一手掌握,另一只手捂上她水光浮动的眸子,被她这么纯真不含杂念的眼神看得有些受不住,更疼了。 脸上都是他洒下的灼烫呼吸,贝梨忽然觉得嘴有些干,舔了舔唇,“怎么弄?” 他嗓音粗哑得厉害,额头青筋跳着,难耐地喘了几声,“歇一会儿。” “……哦,好。” 这时候她再在这坐着就有些尴尬,贝梨扒拉下他的手,默默爬回自己位上安静坐着。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随厌推门下车,“前面有个药店,我去看卖的有冰袋没有,先敷上。” 贝梨碰了下还肿着的脸,疼得小“嘶”一口凉气,“好,你快点回来。” 随厌拿着药回来,先把她鼻梁上的血痂清理了,涂上酒精,把赵晴指甲上可能遗留的病菌清了。 贝梨拿着冰袋在肿起来的地方冷敷着,仰着脸让他清理。 随厌给她贴上创可贴,他买的还是她喜欢的可爱风,浅蓝色的,印着几只小兔子。贴完指腹在她鼻梁两侧压了压,让创可贴贴得更服帖。 贝梨问他:“会留疤吗?” “不会,我抹了药。”随厌右手食指曲起,在她微翘的鼻尖上来回勾了两下,“坐好,回去了。” - 走的时候,贝梨抱着再也不会过来的想法,把东西全带走,房子挂中介,让卖了。 她躲这躲那一意孤行任性过来,结果还没多少天,身心俱疲,对这座城市再没丝毫好印象,以后若没必要,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她没料到的是,不到一个月,她又会心甘情愿地过来。 上午十点到青城景嘉小区,收拾东西到十一点半,出一身热汗,衣服在身上粘哒哒的,随厌回自己家冲澡,贝梨也进浴室洗一会儿,出来挑衣服穿。 扔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芬兰赫尔辛基的电话。 她现在的手机是新换的,卡号也是补办的,没显示来电人是谁。她记性一向不怎么好,自然也不会花心思去记电话号。 迟疑了下,贝梨划开接听。 “啊——梨,你总算接电话了,我在青城西郊机场,快来接我啊。” “人好多啊,全是小帅哥,天好热,我在外面快被热死啦。” 贝梨脑子懵了下,旋即惊诧,“你来这了?”是莫穗亚。 “啊,对啊!” “我来拿我的画啊,之前不是说好了,我把你留给我的画都卖了,你再给我画一副?” -- 第87页 画?? 贝梨忆起之前在西边老城区买的那个缺口玉白菜,原本是打算给她画的,但她后来辗转去了宴水,随厌又忽然生病,照顾他一星期,接着就是上班,忘得一干二净。 不得不说,莫穗亚对她非常了解,半分钟没说话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毕竟从前跟她催稿催了多少遍,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还没画啊?没事,正好我最近也闲得慌,来中国玩,顺便监督你。” “现在、立刻、马上——来机场接我。好热好热好热,快把我煮熟啦。” “迫切需要一个嫩生生的小帅哥来给我消暑解渴。” 贝梨按了按额头,几乎能想到接下来自己的炼狱生活,“等着,我马上去接你。” 也没心情打扮,稍微把头发上的水擦干,挑套衬衫短裤穿上,贝梨去敲对面的门。 随厌洗澡一向比她快,她敲两声,门就打开,里面的人影露出来,头发才打理一半,另一半松软塌着。 随厌抬手在她潮湿的头上摸一把,“怎么没擦干?” 贝梨一脚迈进去,催他:“我朋友从芬兰过来,你快点,我们去接她。” 随厌进卧室,把自己之前擦头发的毛巾盖她头上,“再擦擦。”自己接着去打理头发。 毛巾被他擦的中间有点湿,上面都是他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清凉香味,贝梨嘟着嘴闻了闻,拿着慢悠悠擦头发。 随厌整完,见她还不紧不慢地擦着,叹口气,拿到自己手里给她擦。 “朋友男的女的?” “女的,叫莫穗亚,我在芬兰的合作伙伴,不会说中文,但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像‘饿不饿’、‘吃饭没’、‘困了想睡觉’、‘走了’这种常说的话,不过她除了芬兰语还会英语,你可以和她说英语。” 随厌手热,力气使得也比她大,很快就擦到半干,毛巾又让她拿着,自己给她梳了梳。 贝梨抬眼看他梳好的,整齐利落又闲散搭着几缕,略显凌乱的蓬松大背头,成熟中又有股少年气,起了坏心,踮着脚尖揉了把他的头发,再迅速将手里的毛巾盖他脸上,趁遮住他视线的这两秒,跑走。 随厌把毛巾拿下来,恢复视线的时候,只有没管严实,来回轻晃着的门。 他眼角微弯,无声笑了下。 - 快到机场的时候,贝梨给莫穗亚打电话,问她在哪。 “首饰店。” 贝梨和随厌推门进去,就见一个身形高挑,身上只裹着一块性感吊带小裙的女人背对着门口,细腰翘臀,露着一双性感大长腿,在柜台边试项链手链戒指耳环试的不亦乐乎。 旁边站了个红发碧眼,身形格外高挺的西方男人,五官标准立体,眼窝深邃,碧蓝空透的眸子,每看一眼,都有种会被吸进去的错觉,奶白的皮肤,嫩得总感觉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实际上,却是莫穗亚的长期御用男友。 贝梨没想到,莫穗亚竟然把希尔带过来了。 希尔抬手,“梨。” 莫穗亚转头,露出那张艳冠八方的张扬美人脸,惊喜喊道:“梨!” 旋即她的目光就在贝梨身边站着的男人身上流转。 “梨,这是给我带过来的吗?” 贝梨:“……” 她一下黑了脸,“当然不是。” 希尔搂上莫穗亚的腰,眼角垂着,清透干净的眼底浮出忧郁,声音又低又委屈,“莫穗亚,是我满足不了你了吗?说好来中国,只我一个的。” 莫穗亚心底一动,当即就想拉着他找个隐秘角落来一发。 贝梨忍不住翻个白眼,希尔就凭撒娇卖惨的本领,让莫穗亚无论谈多少任男友,最终还是会让他回到身边。 “旁边就有酒店,要不要我去给你们开个房?” 莫穗亚总算是知道在她面前悠着点的,“不用,我们回头自己开,这点钱肯定是有的。” 随厌听不懂他们几个说的芬兰话,但能从莫穗亚看自己的眼神,和她身边男人的反应中意味出话里的意思,眼底深了一寸,小指勾上贝梨的手,攀上去,捏了捏她的手心,拉回她的注意力,问她:“不介绍一下?” 莫穗亚听懂他的话,视线下落,瞥见他们握着的手,问他能不能听懂英语,随厌点头,他们再说话就是用英语了。 贝梨偏头看了眼随厌,眉眼一弯,稍稍歪头,“随厌,我男朋友。” “男朋友?” 莫穗亚和希尔齐齐瞪大深海碧眼,不敢置信的样子把贝梨逗得直乐。 不怪他们惊讶,贝梨上学的时候虽然常泡画室,但长得美,东方女性娇小的样子,不但受西方男生的欢迎,也符合东方留学生的审美,基本每天都能收到男生的告白,甚至求欢。 但她一个都没同意过。 后来就有男生想办法,主动做她模特,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但目的暴露之后,都会被她结束聘用关系。 在芬兰八年连个男人的身子都没碰过,回国才多久啊,就已经有男朋友了。 “对啊,我男朋友。” 希尔稀罕地围着他们俩转了两圈,又在随厌身上仔细扫了扫,长得是不错,但贝梨不是为外貌折腰的人,他还是摇头不信,“你别骗我们了,除非亲一个,我们才信。” 贝梨额角落下三根黑线:“……不亲。”怎么会在他们面前做这么亲密的事。 -- 第88页 莫穗亚:“不亲就不信。” 贝梨气得咬牙:“中国不是芬兰,大庭广众接吻是会被当猴看的,你往周围看看,哪有在这亲的?” 莫穗亚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实没有,“那……行吧,不过回去要亲给我看,舌吻,不然就是你不想给我找男人的借口。” 希尔不满撒娇,莫穗亚和他打个深吻安抚,把挑好的东西都包起来带走。 出了店门,贝梨问他们,“吃饭了吗?” 希尔摇头:“没有,九个小时的飞机,我们什么都没吃,就等着你带我们去吃特色菜呢。” 贝梨:……她看是来宰她的。 “想吃什么?”功课应该都已经做足了。 “第一顿,简单点,先尝慈禧的一百零八道御膳吧。” 贝梨眼睛盯在希尔身上慢慢放大,都快要瞪他,第一顿就玩这么大,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 随厌想了想,提议:“去寓房吧,那中国菜比较全。” 贝梨:“真给他点一百零八道?” “你朋友第一次来中国,又是第一顿饭,招待得总要丰盛些。” 贝梨为自己只出不进的钱包哭泣。 到寓房,点完菜,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雕花镂空的木房子里只剩他们四个。夏风一吹,竹林沙沙响动,打开的门窗煽动,闷声响着。 贝梨和莫穗亚碧眼瞪黑眼,希尔盯着随厌瞅,见他不急不缓地端着茶杯呷水,他也有样学样地端着茶杯,微张着唇,小口抿着,厢房一时安静异常。 莫穗亚:“真情侣还在意这个?快亲!” “不亲!” “之前在店里说好的,怎么还反悔了?” 贝梨脸颊微红,既是被她一口一个亲闹得有了羞意,又是被她指责得不好意思,不过嘴里依然说:“我又没说在哪里,什么时候。” 莫穗亚:“……”她把矛头对准正喝水的男人,“厌,你是她男朋友?” 随厌放下茶杯,抬眸看她,点头,“是。” 希尔接着有样学样地放下茶杯,歪头仔细瞧着他茶杯摆放的位置,把自己的茶杯往里面推一推,与桌角的距离和他的一样。 莫穗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态度坚决,毫不退让:“怎么证明?你和她亲一个。” 她绝不会承认,她单纯是因为那么多年没见贝梨碰过男人,好奇罢了。 随厌微微偏头,拿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贝梨,长长的眼睫轻晃了下,唇角也稍弯,一副任她决定拿主意的随意模样。 他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第48章 贝梨头疼地按按额角,这个莫穗亚,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 随厌又喝了口茶,慢悠悠地看向莫穗亚,“一定要亲?不能用其他的代替?” 她倒是大方:“当然可以,上床也行。” 随厌:“……” 希尔插话:“需不需要我们给你打个样?” 他拉过莫穗亚的身子就想亲,手也往下走,被她亲了下眼安抚,摸着脸推开。 莫穗亚:“乖宝贝儿,别闹。” 贝梨手肘撑在桌上,抬手搭在额前挡眼帘,不想再搭理他们。 闹到最后,贝梨拿慈禧的一百零八道菜威胁,莫穗亚和希尔才歇了心思。 但晚上睡觉成了问题。 贝梨让他们自己去开房,莫穗亚不同意:“你们中国人不是最懂待客之道吗?我们千里迢迢从赫尔辛基来青城,结果你让我们俩去住酒店??!不行,我要去你家住。” “没房间!”开玩笑,让他们去她家住,就他们俩激烈到哐哐撞墙的程度,她大晚上还要不要睡觉了。 “就你那享受的性子还会没房间?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我要去你家看看。” 出了饭馆,希尔垂下卷翘的眼睫,半遮着碧蓝清透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拉着贝梨的裤腰边缘,小声说:“梨,你就让我们住你家吧,我们没钱了,来找你是避难投奔的。” “骗谁呢?”贝梨指着莫穗亚戴在手腕上能闪瞎她眼的手链,“没钱还买那么多首饰?” 希尔:“那是我们最后的钱。” 贝梨:“……” 她会信?? 希尔:“真没钱了,莫穗亚的画廊在赫尔辛基遭到抵制,店被激进派砸了,大家也都把自己的画拿走,给出去约画的定金也收不回来,破产了。” 贝梨抬头看他忧郁认真的蓝眸,好像不是借口…… 她正了正脸色,“被抵制??发生什么事了?” 希尔张了张嘴,想到莫穗亚带他过来的条件,终是没说。“就是被抵制了啊,你就让我们住你家吧。几个月不见,梨更漂亮更可爱了,我可想你了,晚上一起喝酒,不醉不归呀。” 希尔弯腰将头凑到贝梨肩上,来回蹭着。 他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子,靠在她身上,活像是成年阿拉斯加犬向博美撒娇。走在前面的莫穗亚掉头瞥见,分外嫌弃地走过去,想拉走他,“说好了来中国不能找梨撒娇,不听话自己回去。” 她人还没走过去,随厌就已经牵上贝梨的手将她拉开,顺带抬手拍了拍贝梨被他靠过的肩膀,面无表情解释:“掉毛。” 希尔瞪大眼不敢相信,这么帅的自己都有人嫌弃,要知道多少人求着被他蹭呢。 -- 第89页 莫穗亚把他拉走。 贝梨歪头看在自己肩上来回掸着的修长手指,抿着唇角笑了下,用汉语说:“希尔对谁都这样,以前刚认识的时候,见面就想贴面吻,后来被我明令禁止了。” 她想说的是蹭肩膀撒娇已经是希尔非常退步、在他看来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随厌听完,半掀起眼皮垂眸和她对视,声音沉了沉,“他以前还亲过你?” 话音一落,随厌忽然沉默。 他对她的那八年一无所知…… 她有没有谈过男朋友,她周围的朋友这么开放,她有没有—— 他打断自己漫无边际的乱想。 贝梨太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了,掰着手指数了数,“严格算起来,就一次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注意到,亲了,然后我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在中国没有这样的习惯,让他配合,第二次他没记住,又趴过来,我有准备地推开他,没亲上。” 莫穗亚在前面喊他们,“梨,厌,你们快点。” 贝梨曲起食指敲了下他额心,“走啦。” 随厌缀在最后面,抬步的瞬间,俊颜微抬看路,迎上西落的午后光线,映得眼中光影流转,点着细碎笑意。 - 到门口,贝梨方掏出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都没打开,莫穗亚等不及地用肩膀将她挤到一边,“我来。” “你行你来。” 莫穗亚转两圈“咔哒”一声打开门,径直往里面走。 每个房间都打开看一遍,指着主卧和次卧,底气充足地反问:“没房间?” 贝梨摸了摸鼻尖,心底发虚又理所当然道:“那什么,那间房是随厌的,不过你们都过来住了,自然是把他赶出去。” 她总能找借口,把撒的谎圆回来。 莫穗亚狐疑地看向随厌,“真的?” “嗯。”随厌阖了下眼点头。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随意一站都是信服的旗帜,莫穗亚半信半疑地相信了。 莫穗亚指着次卧,“那我和希尔就住这个房间了。希尔,行李放进去。” “好的。”希尔把三个大号行李箱拿进去。 “厌,不好意思,把你的房间占了。”嘴上抱歉,莫穗亚高傲的姿态没半点不好意思。 “没事。” 东西放好,时间也近傍晚,希尔兴奋地拉着莫穗亚和贝梨去酒吧玩,贝梨问随厌去不去,他摇头,“我不去了,有点事儿要做。” 虽然不怎么管事儿,但他去宴水后甩手掌柜做的时间也很长了,不知道集团现在给他积了多少工作。 贝梨回国后在青城没待多长时间,对这里不太熟悉,希尔和莫穗亚更不用说,随厌给他们说个安全点的地方,又叮嘱说:“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随时待机。” 贝梨给他比个“哦了”手势,被希尔迫不及待地拉走。 随厌坐在电脑前办公,还是不怎么放心,给酒吧老板打个电话,照片发过去,让他照看着点。 希尔已经玩疯了。 “喔哦~” 红绿交映的暗光下,甩着火一样的酒红短发,上半身裸着,暴露着长期健身保持的绝佳好身材,铂金狮头项链随着身体的扭动在锁骨上来回晃着,整个一热情奔放的异域小哥,然而碧蓝澄净的眸子和奶嫩的肌肤却纯真又稚嫩,纯和欲结合得完美无瑕,吸引了一大波美女挤着和他一块跳舞。 贝梨端着酒杯趴在二楼的栏杆往下瞅,朝莫穗亚甩了下头,“不下去一块玩儿?” “我去了,你自己在上面不害怕?” 贝梨抬着下巴,朝拐角一个窗户处指了指,“看那。” 窗户开着,里面有几个男人在喝东西,莫穗亚什么都没看出来,“怎么了?” “我男朋友喊的,会看好我的。” 莫穗亚:“嘁——” 她利落转身,“那我走了。” 贝梨忽然响起下午希尔说的话,喊住她,“等等,回来。” “什么事儿?” “你的画廊在赫尔辛基被抵制,还被砸了?” 莫穗亚耸耸肩膀,露在吊带小裙子外面的肩角,形状完美,不在乎道:“砸了就砸了,我莫穗亚还在乎一个画廊,等我玩够了回去再开一个。” “十年心血,一朝尽毁,不心疼?” “你之前怎么给我说的?中国一句俗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做生意的头脑在,还怕什么从头再来吗?” “为什么会被抵制?还被激进派砸了。” 莫穗亚皱眉:“管这个干什么,既然回中国了,就别再理芬兰的事情。希尔就是话多,我就说不带他过来,还在床上把我做得神志不清的时候骗我答应。” 贝梨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她瞧,“在赫尔辛基,或者说芬兰,彻底待不下去了。”她用的不是反问,是肯定。 莫穗亚别过头蹭蹭鼻尖,不想被她盯着打量,杯中红酒在头顶绿光照耀下波光潋滟,她捏着晃了晃,仰头一饮而尽,“你自己待会,我下去玩儿了。” 贝梨低眸盯着她脚上踩的六寸高跟鞋,步子看着不紧不慢,依旧是莫穗亚会走的步伐,但频率已经乱了。 她忽然出声,“是因为我的事。” 那双闪闪发光的高跟鞋静止不动。 贝梨又说:“我的事爆出来了。” -- 第90页 右脚后退一步。 贝梨呼吸一沉:“莱西叔叔让你做先锋,试试看我的态度,想让你把我带回去。” 莫穗亚转身回来,瞒不下去了,索性直接交代:“梨,莱西叔叔和筠姨要订婚了,筠姨很想你,他们都想你能回去,参加他们的订婚仪式和结婚仪式。” 贝梨没应,微微歪头,自顾自问着:“我的事爆出来多少了,竟然能让激进派去砸你的店,让你在赫尔辛基毫无立足之地?” 莫穗亚叹口气,“爆的最大的,你那幅成名作《湖中人》被爆出来购买人是莱西叔叔一手策划的,你的成名是被包装出来的,自然也不该拿着这个成绩被破格录取进芬兰美术学院。” “欧洲画圈形成一股抵制你的风潮,我的画廊之前一直售卖你的画,你不在欧洲,他们就拿画廊开涮。” 大致把欧洲现在的情况概括一下,莫穗亚就不说话了,贝梨也没出声。 没什么可解释可气愤的,说的都是实情。 当年她从美国辗转到芬兰,高三已经过去一半,她成绩本就不好,再学也不学不来什么,好在对画画有点兴趣和天赋,莱西叔叔就找了老师教她画油画,恶补半年之后,她画了一幅《湖中人》,拿到拍卖会上拍卖。 才学半年,即便她有天赋有灵气,也可以说是粗糙破烂不堪,好在她那幅画走的是抽象派系,就算看不懂,也能找借口说是画太高深,你欣赏能力不够。 就这样,莱西叔叔暗中安排人以史上最高价拍下它,贝梨的名字在欧洲画圈也一战而响,一跃成为当代最年轻天才画家,知道她现在没学上的时候,芬兰美术学院专意派人请她过去读大学。 后面的事情就顺了,她在芬兰读了四年,转变派系,舍掉抽象派,入现代主义去写实,拿着真正的能力考进巴黎美术学院。 但后面的成绩再好,再真实,也不能改变她第一步造假的事实,走的第一步脚底就踩了污泥,后面走再多路,也抹擦不去过去脏污的脚印,而且这也是莱西叔叔手里握着她的一个把柄。 后来觉得情况不对,毕业后她麻溜舍掉当代最年轻顶尖天才画家的头衔,从芬兰回国。 现在的事情证明,她当初的直觉是对的,遁走也是对的。 炸掉耳朵的摇滚乐响彻大厅,她们周围却仿佛有一道无形屏障,将喧嚣热闹隔绝在外,只余沉寂到压抑的气氛。 莫穗亚总觉得缺点什么,嘴里干得厉害,晃了晃捏着酒杯的水,想再喝一口,手腕动了才想起刚才已经喝完,她咽了咽口水,“梨,你别怪莱西叔叔,他那么爱筠姨,筠姨又想你想得夜不能寐,日渐消瘦。莱西叔叔原本是打算直接把你绑回去的,但筠姨阻止了,她不想打扰你。” “我给你打电话又没用,莱西叔叔只好用手段让你回去了,他真的希望你能参加他们的订婚和结婚礼。” 贝梨唇角轻挑,忽地讽笑了下,打断她的话,“所以我之前没听见一点风声,是因为现在抵制我的风潮只在欧洲,还没蔓延到亚洲是吗?你的画廊只是个警告,如果我没听你的话回去,接下来倒霉的就会是我了是吗?” 贝梨托起她端酒杯的手腕,手里的酒杯和她手里的空酒杯相撞,一道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响起,“干杯。” 她仰首一口把杯里的酒喝完,捏着杯子的手一松,“哗啦——” 玻璃高脚杯在走廊上摔得稀烂,溅到她们光裸的小腿上,划出几道细微痕迹,很快见了血。 贝梨笑着,轻声道:“你回去告诉他,我说了不会回去,就不会回去。不就一个头衔嘛,谁在乎呢!” 莫穗亚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这趟中国之行,不会顺利。 - 随厌将邮箱里的文件一份份看完,甩了甩僵硬的脖子,抬头往墙上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不知道他们去酒吧回来没有,他翻出贝梨电话,想给她打电话问问。 他准备拨通的时候,页面跳转,贝梨的电话突然跳进来。 他一瞬间以为是自己打的,看见上面跳动的绿色接通圆点,才反应过来是贝梨给他打过来的。 “喂,随厌,随……厌,我好……困,好想睡觉。”咕咕哝哝的模糊声。 随厌皱眉,喝这么多酒? 挂了电话,他又电话问酒吧老板,确定贝梨只是喝多了,没什么事儿,心里有了底,便拿着钥匙出门去接她。 第49章 随厌进去的时候,大厅台子上依旧在疯狂蹦跳,摇滚乐震耳欲聋,他说了三遍,服务员才听清他的话,带他去找酒吧老板。 朱城坐在昏暗角落里,慢慢品着酒,眯眼欣赏舞台上的辣妹,见随厌过来,站起来喊声“棠总”,递给他一杯酒。 随厌接过放桌上,“开车来的,不喝酒,人呢?” 朱城抬手指了二楼的一个包间,拉住他欲走的衣角,“别急啊,先给兄弟说说,她是你什么人?关心得非比寻常。” 随厌心里有些急,但还是耐心停下,挑了挑带笑的眉梢,“女朋友。” “哎呦,我操!” 随厌推门进去,屋里就贝梨一个人坐在软皮沙发上,半躺在沙发扶上,仰着的脸上喝得满是醺红,手里端着酒杯,桌上倒着好几个酒瓶子,有的空了,有的没空,撒了一桌的酒水。 -- 第91页 很混乱。 随厌走到她身边站着,弯腰拿走她手里的酒杯放桌上,贝梨的手被扯动,她睁开眼,虚虚晃晃的模糊视线里,映着个人影,俊美的模样很像随厌。 贝梨抬手拍他的脸,“你……你是谁?” 随厌眉心拧起,脸色稍沉,他都不记得了。 她抿了抿喝得红润潋滟的唇,说:“……好像随厌啊,我都好久没梦见过你了,怎么又进来了?” 她不满嘟嘴,低声斥道:“出去!我不想在梦里见你。” 随厌呼吸一窒。虽然知道她喝多了,但酒后吐真言,不想见他,这是后悔了? 悄摸跟过来的朱城,见那女人拍随厌的脸,拍完还摸着不放手,掏出手机,鬼鬼祟祟地录像。 好家伙,棠总竟然他妈的有女朋友了! 他把这第一手资料传出去,那家伙,他在圈里不他娘的狠刷一遍存在感。想知道的,不求着他喊爸爸? 随厌黑着脸,沉声问她:“为什么不想见我?” 贝梨拿手啪啪拍他的胸膛,抬脚踹他的腿,眼角也湿润起来,“不想见你还要理由啊,就不想见你,滚出我的梦里。” 朱城拿着手机的手不禁颤了颤,心道这小妮子胆儿真大,竟然敢打棠总,让棠总滚。 随厌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泪的热度顺着指肚传进去,烫得他心口被细针包裹似的密密麻麻地疼,没管她手脚并用的打,她来回动的身体倒给他机会穿过她身下把人横抱起来,箍住她乱动的胳膊腿,声音柔得能掐出水:“乖一点,我们回家。” 走到门口,随厌分给朱城一半视线,“视频发给我,再删了。” 朱城麻溜点头,“好的。” “和她一块来的那两个呢?” “还在楼下喝着玩着呢。” “今晚麻烦你把他们俩收留一下。” “好嘞。” 贝梨打了他一路,也骂了一路,出酒吧门口,被凉如水的夜风一吹,喝晕的脑子清醒几分,停了手脚,半睁着迷蒙的眼抬头,愣愣看他,“……随厌?” “酒醒了?” 这样看他不舒服,贝梨换个姿势,面对面让他考拉抱,搂着他的脖子,下巴放他肩上不动,声音又轻又软:“随厌,我好想你啊。” 随厌脚步顿住。夜色浓郁,天上也只点着几颗暗星,头顶的路灯显得越发亮堂。 “刚去美国的时候,你天天跑我梦里,可我不能梦见你啊,一梦见你就会哭,第二天眼睛会不舒服,但我要上课,眼睛肿了那些外国人会笑话我。你来一次,我就赶一次,你真的好乖好听话,后来……你就真的不来了。” 她出声时呼出的灼热酒气顺着夜风吹到鼻尖,又很快消散,随厌知道,她现在的话不是风,不是酒后胡话,是脚下踩着的地,是实实在在发生折磨过她的。 他托着她屁股的手收紧,抱得更稳当更严实,喉头凝噎,低声说:“我错了。” 她搂着他脖子的手越收越紧,就算喝醉了,也下意识抱得更紧一点,再紧一点。 “我说的都是反话啊,我去美国什么都没带,你不来之后,我连见你的可能都没了。后来忘了你的样子,也忘了你,是你自己愿意的,你不能赖我。”她晃了晃搭在他腰侧的两条细腿,甩锅。 “不赖你,赖我。” 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你说你怎么这么记仇呀,明明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让你回自己家,你就把我恨上了。”她凑到随厌耳边,悄悄话一般,呵着气小声说:“你再待下去,会有危险的啊。” 随厌从耳朵开始的麻意传遍全身,脑神经一片紊乱,心口却撕扯到血肉模糊一样的疼,托着她的手不自觉越抓越紧。 贝梨说:“会和我一样,被人人撵着打骂的。” 走到车旁,随厌把她抵在车门上,不顾路边的人来人往,逮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直接长驱直入,狠狠吻下去,吸吮着她的唇舌,搅弄,品尝着她之前喝的香甜酒水,肆意发泄着心底杂陈的各种情绪。 却又觉得,怎么吻都不够。 分开时,贝梨微张着红润润的嘴努力喘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胸脯一下下压在他胸膛上。 打开副驾驶的门,随厌把她放进去,但贝梨搂着他的脖子没动,思维跳转地厉害,接着抱怨,一句一句说落他的错:“你性格好别扭啊,想和我住对面就直说嘛,还找中介骗我过去,后面我要卖房,还骗我说是物业告诉你的。” 随厌滚了滚喉结,抵在她额头上小声说:“我现在坦白。” 随厌一脚踩进车里,将她放到座椅上,反手关上车门,放倒座椅,封闭的空间,不再压抑血液的翻滚,复又激烈地吻上去,低哑的话音却和动作相割裂,分外温柔,“什么都坦白了好不好。” 大半夜喊她去接人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没把排骨里的辣味洗干净还吃下去是故意的,让棠老爷子看见她也是故意的,去宴水也是故意勾起她对从前的回忆…… 坦白一次,他就吻一次,动作也越发猛烈,贝梨手指插进他汗湿的发里捧着他的头,只觉得原本就晕乎的头被来回晃得更晕了。 车厢逼仄,躺着毕竟是不舒服,没一会儿,贝梨就低泣着说难受,随厌头上汗滴得厉害,唇被她的水濡得湿润,他抬头吻去贝梨眼角的泪,“我们回家?” -- 第92页 贝梨哭得哑了声:“好。” 到了小区,随厌从车后座拿个毛毯把她包裹严实,木乃伊似的抱上楼,开了门就又把她抵在门后亲。 从门后到客厅沙发,再到卧室大床上,这里最舒服,贝梨身体酥软地不想动,随厌低声哄着:“热不热?身上出了这么多汗,我们去浴室洗洗再睡?” 贝梨全身泛酸软,“我不想动。” “我抱你。”随厌又把她考拉抱起来,接着动,去浴室。 浴室喷头打开,热水从他们头顶落下,冲遍全身,没一会儿墙上也被热水冲得干净又滚热。 没多久,她哭得厉害,“……你说话不算话。” 他声音磁哑又急促,“阿梨,阿梨,你说你想我,你想我。” “随厌,我……好想……你啊。”她垫在他肩上的头微抬,难耐地咬上他耳垂,亲密地对着他耳朵说,声音断断续续。 搂着他修长脖颈的手被持续下落的洗澡水浸湿透,水又在她葱白指尖汇成细流,滴落在他劲宽微红的背上。 第50章 随厌身子猛地一个激灵停住,电流直充脑际,酥涨到发软,额头青筋鼓跳,漆黑的眸子深得宛若吸食的幽洞,喉结滚着,压抑不住地粗喘出声。 手上的动作也不再受混乱神经的控制。 只知道用已经低哑的嗓子一遍遍地喃喃唤她:“阿梨……阿梨……阿梨……” 他彻底失了控。 从浴室清洗完出来,贝梨已经体力不支地睡过去,鸦羽似的睫毛轻阖着,睡得安和恬静。 随厌给两个人擦干,又给她擦干头发,才上床,伸臂揽上她的腰,把她温软的身子搂在自己身上,心里被她填满,胀胀的充实。 在她还残留着薄红的脸上望了会儿,随厌抬手撩开她已经长长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慢慢摩挲着。 夜深人静,鸟虫也歇息,窗帘紧闭,寂黑的卧室里,床头亮盏暗淡的橘黄色暖灯,将他手指做的动作映在墙上,半晌,低头浅吻上去。 - 天蒙蒙亮的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贝梨被越来越大的雨砸窗户的声音吵醒,但眼皮沉得睁不开,头刚动一下,就炸开般的疼,下一秒,有个干燥的手指按到她太阳穴上打着旋按摩。 她身子一僵,意识渐渐清明,感觉手上摸着片温热的皮肤,滑滑的,全身也蔓延的无法言喻的酸疼,想做个抬手揉眼的动作都无力地动不了,只能努力把肿起来的眼帘睁开条缝隙。 “……随厌?”刚睡醒,她嗓子哑着,还带着不确定的小迷糊。 “嗯。”随厌手移到她眼皮上慢慢揉着,意料之中的口气,“又肿了。” 贝梨呆呆地抬头看他的脸,脑子里涌进各种和这张俊脸相连的限制级画面,脸躁得通红,还有些不敢置信,“昨晚……你……” “还记得啊。”随厌指背抚在她光滑的脸颊上,唇边淡笑着,“我还以为你认为自己在做梦,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贝梨摇摇头,她只是喝醉了,没断片。醉里以为是梦,醒来成事实,也能接受。而且除了最后,前面他很照顾人,还挺舒服的。 “饿不饿?我去做饭。” 她昨天晚上只喝了酒,又做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胃里早抗议了,握着盖到肩上的薄毯,用露着的小脑袋瓜频频点头,“饿。” “我去煮点粥,你昨晚宿醉,不适合吃口味太重的。” 两个人身上都没穿衣服,随厌松开她坐起来,贝梨瞟一眼他的腹肌和胸膛,有贼心没贼胆,再往下就不敢看了,飞快地闭上眼。 他穿上衣服,说:“你先睡着,一会儿我做好了端过来。” 贝梨小鸡啄米点头。 他关上门离开,贝梨睁开眼,试着动了动,比刚醒来好一点,慢慢爬起来往卫生间走。 昨晚喝太多酒水,她现在憋得难受。 又从柜子里找到新牙刷刷完牙洗好脸,收拾一新了,回床上继续躺着。 煮粥档隙,随厌下楼去超市买冰袋回来,给她敷消肿。 吃过饭他去上班,贝梨在床上躺半天,十点的时候给莫穗亚打个电话,他们俩不知道昨晚疯成什么劲儿,还睡着。 本来就不是喜欢赖床的人,休息够了贝梨就起来,好好收拾收拾,买上东西,去青城第一监狱看望贝父。 不过短短几个月,她这回去,贝父比上次老了不止一星半点,身子佝偻得厉害,头发几乎白了一半,爬满皱纹的脸也惨白着,说话的时候,下嘴唇止不住地颤。 和他从前身形挺直,儒雅谦和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贝梨消肿没多久的眼又止不住地热起来,“爸,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嘴也不正常,是不是病了?” “没有,小梨能来看爸爸,爸爸太高兴了。” “你脸比墙都白,还我来看你高兴的了,我看你是吓的了。撒谎,你就是病了。” “梨梨听话,爸没病,就是房间空调足,吹得有些小感冒,吃包药就好了。” “真的只是感冒?” “真的。” 这回贝玉升明显不打算和她多聊,东扯扯西拉拉,狱警一提醒时间到了,就催她出去,等贝梨背影在拐角口消失,站起来准备走,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猛,头晕晃了下,坐的时间太长,半边腿也麻,撑着桌子缓了会儿,才扶着墙往外走。 -- 第93页 大雨啪啪打在透明伞上,贝梨站在监狱大门口仔细回想贝父刚刚的样子,还是觉得情况不太正常。 从小到大,哪回见她不是恨不能一直和她待着,有说不完的话,催她走的时候几乎没有,更何况他们距上一次见面已经好几个月了。 但今天的看望机会已经用过了,想仔细问问只能等下次。 微信提示音响起,随厌问她起来了没,让她在寓房点完菜,送到办公室和他一块吃午饭。 时间差不多快到中午,贝梨在手机上下单。去他集团的路上,找到之前考驾校的教练,问他们在青城开的有没有分区,能不能在这边接着考科二。 教练在她进棠丝大门的时候,才回她:【可以】 【要在青城考吗?联系这个人】 他推过来个微信号。 贝梨点开加上。 这回进去还是之前那两个前台值班,她们早早收到消息,见人进来,再不敢跟上次似的查她身份证,殷切地帮忙刷卡请她进去。 贝梨道了谢,把滴水的伞递给她,“拿进去容易弄脏地板,麻烦先放前台,等我出去的时候再带走。” “好的贝小姐。” 站到随厌办公室门口,恰好徐筑抱着文件从里面开门出来,忽然见她站门口,忙喊声:“贝小姐。”把门推得更开,让她进去,同时对里面说:“棠总,贝小姐来了。” 随厌正看徐筑刚拿过来的文件,闻声抬头,过来接她,吩咐着:“去楼下买杯奶茶上来,加冰,三分糖。” 徐筑点头:“好的棠总。” 随厌拉着她往里走,“怎么过来的这么慢?” 贝梨坐到沙发上,皱眉忧心道:“我去看我爸了,他好像病着,又不跟我说,看望的时间短,没来得及仔细问,就出来了。” 上次她去探监,两个人的关系还不怎么样,随厌没开口问她,现在两人关系和好,随厌问她:“贝叔……病了?” “他跟我说是感冒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他病的要是太重的话,监狱是会通知我的吧?” 随厌把她抱到自己怀里,轻轻摸头安抚着:“下次再去的时候,仔细问问。” 她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 中午饭馆人多,寓房的饭送过来的比较晚,吃完已经快两点,贝梨叼着吸管,边喝奶茶,坐在沙发上歇息。 昨天睡得晚,又有点纵欲,今天还是按往常生物钟醒的,随厌有些困,拉她站起来,“里面有休息室,陪我进去睡个午觉。” 贝梨也正好困着,打个哈欠点头,“好。” 休息室很大,和家里的卧室差不多,各种家具一应俱全,贝梨到床边,脱掉鞋,往床里面爬。 随厌将窗帘拉上,休息室倏然昏暗起来,他回到床上,伸手将快贴墙上的贝梨捞回来趴在自己身上,笑着:“说好陪我睡的,跑那么远干什么?” “我在试哪个位置更舒服。” 随厌让她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拍拍她软软的小细腰,“不碰你,只睡觉。” 贝梨搭在他腰侧的手指忽然屈成爪样,抓在他肾脏的位置,下巴垫在他胸膛上,抬头看他闭紧的长睫,忍不住取笑:“棠先生是不是昨晚累到了,体力不支啊?” 随厌没睁开眼,大手在她腰上一下下拍着,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毫不避讳,叹息说:“身体确实不太好,下回就麻烦贝小姐负责在上面动了。” 他睁眼,垂眸看在她在自己胸膛上作怪的笑脸,低声道:“等着贝小姐让在下享受的时刻。” 被反将一军,贝梨脸红了红,嗔他,“不要脸。”抬手捂住他的眼,“快睡吧你,补补元气。” 他眼睛来回眨了两下,贝梨手心被他长睫扫得一片痒意,不耐烦地拍他的眼,“快睡啦。” 他总算老实,没半分钟就听见平稳的呼吸声,贝梨腿搭到他腿上,整个人都半挂在他身上,没一会儿也沉睡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雨打窗户的啪嗒声,床上也没了人。 贝梨下床拉开窗帘,雨停了,洗过的碧空干净清透,薄云也浅浅地缀在上面,一块一块美的像动画片,半落的斜阳耀眼,在云上架着虹桥,可爱极了。 她动动脖子,甩着胳膊腿,拉开睡懒的身体。 随意抓几下头发,去里面的卫生间洗漱好,打开卧室门出去。 办公室安安静静,随厌面色沉郁地坐在桌后,手肘撑在桌上,支着头侧,低头看手上的文件。 桌前站着久违的方盐,他脸上没挂向来温和的笑,也和随厌一样沉着。 办公室氛围有些不对,和外面晴朗的天气截然不同,贝梨没出声,往外走几步。 方盐听见开门声和走路的声音,转头往休息室的门望去,视线在触及贝梨的那一刻,瞳孔蓦地一缩,随即控制不住地显出惊异的表情。 贝梨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歪歪头看他,“方特助,我身上有什么吗?” 听见她说话的声音,随厌抬头看一眼,手上的文件反扣在桌上,站起来去接她,“怎么不多睡会儿?” “醒了,就睡不着了。” “是不是我们说话把你吵醒了?” “没有,墙隔音,没听见你们说话。” 随厌把她拉到沙发上坐着,将准备好的抹茶蛋糕从小冰箱里拿出来,又给她倒茶。 -- 第94页 吩咐方盐:“方盐,你先出去。” 方盐却像是愣住了,没动。 第51章 十分钟前,方盐终于复工,拿着查了两个月的资料敲开办公室门,双手捧着,谨慎地把东西亲手递到棠总手里。 “棠总,你说的那几个人,是西边老城区偷东西的惯犯,都有赌瘾,缺钱缺得厉害,我用钱从他们嘴里套出了关于他们知道贝壳服饰,还记得贝小姐名字的原因。” “八年,准确说是十年前,他们其中一个人,叫于峰,也就是棠总提醒我的那个灰衣男人,因为强|奸案刚蹲牢出来,被一个人找上,让他再去做一次强|奸案,并设计嫁祸给一个人,事成之后会给他500万,此后每年也会给他50万做补偿。” “于峰已经做过一次,流程什么都很清楚,也不怕再坐牢,以后每年都会有一大笔钱养老,确定不是欺骗之后,就找自己从前的同伙,强|奸了一名刚放学回家的十三岁少女 。” 他顿了顿,等棠总翻到那一页,也是个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才哽咽说:“孩子太幼,致死。” 资料上赫然贴着小姑娘躺在地上,头发凌乱,校服破碎,浑身紫黑的照片。 随厌想起昨晚阿梨身上被他失控时亲咬出来的痕迹,指尖掐紧,静静看着。 方盐犹豫还要不要往下说,见棠总停在这一页不动,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忍着堵心的感觉,接着道:“刚开始那几年,他们每年确实收到一笔50万的打款,但从一年前开始,这个款项忽然就停了。” “他们都是赌瘾很大的人,没钱自然是想找人去要的,但这笔钱向来是从美国打来,当年找他们的人也已经不见踪影,找不到人,又把钱都花完了,他们只能拾起老本行,西边老城区历史悠久,藏着很多不知名的宝贝,游客又多,钱多人多,好偷也好跑,他们一般都是在那出手,所以贝小姐的手机那天才会被偷。” “因为对方这两年不再给他们打钱,他们前些年又过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现在活得跟狗爬似的,于峰也不想再帮着保守秘密,我很轻易套出了一些唆使他的那个人的信息,顺着银行账户,去美国查到汇款人的名字,叫Stane,几经周转,最后查到汇款人的中国名字,叫棠盛。” “于峰之所以知道贝壳服饰,知道贝小姐的名字,是因为替他顶罪坐牢的,叫贝玉升。” 他把话都交代完,随厌也翻到最后一页,而捏着这沓纸左下角的左手,早已将纸抓成一团,冷白瘦削的手背上,青筋爆出,关节时不时爆响一声。 办公室的气压持续下降,稀薄地几乎喘不过来气,方盐垂着头,努力让自己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 随厌看着上面判决贝玉升的照片,低声冷道:“方盐,你确定你这份资料是对的?” 方盐一米八三的身体忍不住一晃,“回棠总,方盐不敢保证,只能尽可能让它向真相靠近。” 他之前查到的时候,被吓得丝毫不敢对他吐露分毫,棠盛陷害贝玉升无期徒刑,父辈这么大的仇怨,还让棠总怎么和贝小姐谈恋爱?所以查了这么久,确定准确无误了,才把资料拿过来。 随厌说:“我八岁到贝家,在贝叔和李姨的影响下长大,三观思维都是他们教导掰正的,学会用心去看人,说贝叔会去做那种事,再证据确凿,也不会信。” “同样,要说棠盛敢花钱教唆人强|奸,然后设计陷害,以他的胆子,他不敢,他也没这个脑子。” 方盐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为自己近两个月的忙碌正名:“棠总,刚开始我也不信,但去美国查过之后,证据确凿,账户确实是棠盛棠副董的账户,棠副董的照片我也拿着让于峰看了,确实是棠副董本人。如果不是他做的,我想没人敢伪造他的样子去陷害。” 随厌手肘撑在桌上,支着头翻看他查到的信息,一一对照,确实是棠盛没错。 反驳之后方盐就沉着头等他回复,然而回复没等来,休息室的门却突然拉开。 方盐完全没料到,会在办公室碰见贝小姐。 这时候出来,不知道她在里面听了多少。 “方盐!” 方盐被这一声沉斥震醒,抬头看他,“棠总。” 随厌手上倒着茶,头也没抬,冷声说:“出去!” “是。” 贝梨挖了勺蛋糕填嘴里,看方盐迟疑又忧惧地后退,到门口才转身打开门出去。 又转过身阖上门的时候,他抬眸看她一眼,贝梨稍歪头,笑着和他摆手,“方特助再见。” 方盐忽然不忍心再看她,双手一推,将双扇门合上。她可能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被棠总训斥,在给他安慰。 然而并不是。 “人已经走了,还有什么可看的。”随厌抬手摸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转回来对着自己。 “你是不是凶人家了?我出来看你们脸色都不好,都没敢说话打扰。” “没凶,我从来不吵人。”随厌把勺子从她手里拿过来,挖了一小口奶油进自己嘴里品,味道还可以,勺子还给她,让她接着吃。 “真的?” 随厌眼睛朝门外总裁办的方向看一下示意她,“你可以出去问问他们,我骂过没有。” 这么坦荡肯定没骂过,贝梨撇嘴,“外人不凶,我倒是凶过好几次。” -- 第95页 她还对之前在医院威胁她的事耿耿于怀。 随厌弯唇笑笑,“那你以后凶回来。”把茶端起来递给她,“喝点,解解腻。” “没吵他,你们俩脸色怎么那么差?在做什么?”贝梨抿了一小口就不再喝,站起来想去看看他专意反扣住的文件。 他还没什么东西躲过自己不让看。 随厌食指勾上她微曲的小指,笑着打趣,“什么时候对那东西关心了?以前贝叔让你看点和公司有关的东西,不是死闹活闹地不想学,说学会了以后他就有借口奴役你帮忙干活了?” 贝梨停步转身,垂眸看他温笑的脸,长得俊美的人,笑起来比平时冷着更吸引人有魅力。 他在拿从前的乐事提醒她,看了,说不定要让她帮忙。或者说是在敲打。 他在躲着不让她去碰。 贝梨反骨凸出,原本只是好奇瞅一眼,现在是非要看了。 她小指后撤不让他勾着,“我就去看看,让你们俩都觉得不好的事儿是什么。” 然她抬脚刚走一步,还没出沙发前的茶几,纤细的手腕就被他大手握住,往后轻轻一拽,贝梨没站稳,屁股后挫,他伸手握住她小腰,往自己腿上拉,她便稳稳坐到他大腿上。 随厌下巴点她右侧肩上,闻着她身上的清甜味道,知道她想做的事自己阻止不了,叹口气,无奈道:“想看可以,但是要保证,看完之后不能产生任何对我们两个不利的念头。” “……和我们有关?” “……有点关系。” 贝梨点头,“好。” 心中的天平都已经偏向他了,她不觉得,还能有什么事儿比那件事重。 随厌握着她软腰的手又停了儿,才不舍松开,把她放一侧,“你坐着,我去拿过来。” 贝梨又挖了口小蛋糕里面的芒果,混着奶油吃进去,边鼓着腮帮子嚼,边抬眸看他拿着一沓纸过来,伸手去接。 随厌递给她的动作一顿,又撤回来,贝梨不解,“嗯?” 他把那张贴着小姑娘被□□到触目惊心的照片撕下来,才复又递过去。 “揭的什么东西?” “一张照片,你看了会做噩梦。” 贝梨翻到他撕东西的那一页,看见上面的“强|奸”两个字,便一声再不吭声,从第一页开始看。 太阳斜垂得厉害,东向落地窗前已经没了阳光沐照,空旷的办公室没开灯,视线有些暗,随厌到门边,按下开关,整个办公室皆明亮通透,白色和奶黄色相交错的光滑墙壁,反射着莹莹亮光。 指针慢走,随着一道又一道的纸张翻页声,办公室寂静地几乎再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随厌屏着呼吸,觉得每一道翻页声,都宛如一把凌迟利刃,削在他的皮肉上,刀刀见骨,疼痛难忍,却又血脉尽在,命在,知觉在,生生承受着。 他知道棠盛是个多胆小多愚笨的男人,认为他不会干这样的事,但方盐拿回来的资料证据确凿,每一个字都在指证棠盛做过这件事,方盐和棠盛打过那么多交道都相信了,阿梨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正脸都没见过,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事又关她父亲…… 随厌被头顶洒落的白炽灯光压得喘不过来气。 贝梨翻到最后一页,又倒翻回去,仔细看贝父替人顶罪那一页,半晌又往前翻一页,看指明是棠盛唆使的那两段。 随厌俯见她的动作,突然就没了站在一旁静静等她自己看、自己消化分析的勇气,慢走两步,到她身旁坐下,抬手盖住那两段文字。 贝梨抬头看他,目光清淡,声音很冷静,冷静到让他害怕。 她说:“随厌,我当年知道他犯罪的时候骂过他好几次,见一次骂一次,又哭又骂的,可难听了。要不是因为他是重度罪犯,近不了他的身,我当年肯定会踹他身上,把他狠狠打一顿。” 这句话说完,她停了一下,染上哽咽:“但我真没想到,我爸是替人坐牢的。” 随厌受不住她看自己的眼神,又抬手捂住她的眼。 视线被遮挡,眼前一片黑,只有覆在眼皮上汗湿的手心,贝梨动了动不舒服的眼睛,但没把他的手拉下来,等嗓子恢复正常,又说:“你爸——” “他不是我爸。”随厌疾声打断她,他从来没现在这么恨过自己会是棠盛的儿子,滚了滚喉结,缓声道:“他不是我爸,从他和我妈离婚,把我们赶出去那天就不是了,我从来没承认过。” “心理上不是,可你生理上是啊,你身上有一半他的血。”血脉不是说不是就不是的。 随厌头沉地再也撑不住,贴上她柔发,像个孩子在讲条件,“那子不承父过,他做的事和我无关。” 贝梨张了张嘴,又想说话,随厌大手下滑,捂住她的嘴,黑白分明的眼中渐渐浸出赤红,在她发上缠吻着,慢慢又移到她额角,嗓音低哑,有了凝噎:“你之前答应我的,不能影响到我们的关系。” “你总不能,真让我应了这名字。” 第52章 被人随意厌弃。 父嫌母走,养父母也只是想有个人能给他们养老,一个个都厌弃了,她要再厌弃,他真的什么都没了。 视觉遮住,听觉被格外放大,贝梨听着他的声音,忽然忆起当年让他回家的那个早上,也是这样,声音低低的,哽咽着有了哭意,婉求她别让他走。 -- 第96页 但她还是让他走了。 可今天不一样。 这八年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修行,修行够了,道行足了,知道哪一方更为重要,她放下芥蒂,回来找他了。 老天也让那天早上的事情景重现,让她有了补救的可能。 “不会啊,怎么会让我们随厌真应了这名字。”贝梨软声说着,抬手摸上他的头,拉下他捂住自己嘴的手,捧上他的俊脸,眉目轻弯,闪着碎碎光亮,安抚他,“老人不是都说,名字和命格是相反的。而且,我什么时候食言过?既然说了不影响,肯定不会影响的啊。” 贝梨拇指心疼地揉上他赤红的眼,“说了你是我男朋友,你就是我男朋友,老天爷阎王爷要来分开,我也是不允许的。” 她下巴抬了抬,语气特别傲娇肯定,好像他是她能舍命相护的珍贵至宝。 随厌漆黑的眼瞳静静在她脸上锁了两秒,一句话都没说,抬手箍住她的头,先在她唇上轻碰了一下,复重重吻下去,唇舌相交,凌厉地像是要吞吃她的喉咙。 大手在脑后的头发上来回揉搓,比昨晚还要让她难以招架。 像是终于有了一个倾诉点,要把当年被她赶走和这八年来所受的委屈孤单和苦难,一并倾倒出来。 也要把他不能消化的激动和欣狂都表达给她。 “阿梨,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深入亲着。 慢慢地,他不再满足于表面上的倾诉,想有一场深入骨髓的交缠。 她上午穿的衬衣下摆从短裤腰里拉出来,扣子崩掉在地上,最后烟灰色缎面衬衣和白色蕾丝胸衣都和扣子做伴…… 贝梨仰头轻喘一声,拽他的头发,“去里面……这里一会儿会有人进来。” 随厌听话地从她身下起来,把化成水的人儿抱起,抬脚踢开休息间的门,将人往床上放,她曼妙的身躯旋即陷入床榻。 还没消下去的印记,又被他一遍遍重新烙上。 贝梨亲着他的眼,喘息说:“随厌……其实我……之前就知道是棠叔叔做的。” 他的动作一停。 “当年我偷偷听我爸妈讨论过,我们家快不行了,哪个方面的生意都有人来抢,好像是棠伯伯怕我们会不放你走,故意给的下马威。” “我爸还说,他好像摊上事了,应该要坐牢,要是真的,到时候各种麻烦会接踵而来,让我妈做好心理准备。” 贝梨将他额上沁出的薄汗抹去,捧着他线条拉紧的俊脸,盯着他幽潭似的吸魂黑眸,认真说:“所以才会让你走,不想让你受无妄之灾啊,要是什么实话都给你说清了,你肯定不会走。” 随厌沉默地将她翻过去,虔诚地一下下吻她凝白滑嫩的后肩,什么话都没说,只用行动力让她深刻感受着。 贝梨再说不出来什么话。 云收雨歇,她脱离地趴在他身上,浑身汗湿地像从水里捞出来,短发凝成一绺一绺,贴在微红的纤瘦肩背上。 拍他餍足的脸,声音有些轻哑,虚虚的没什么力气,“我刚才好像听见方盐在外面喊你。” 随厌结束后一直望着她放空的黑眸终于动了动,但也只是说:“已经走了。” “那他岂不是知道你在这里面了?” “嗯。” “我也在。” “嗯。” “还这么长时间?” 随厌轻笑一声,掐着她软腰的手一抬,贝梨就坐到他身上,他发泄够了,也有了闲心打趣,消散之前沉重的气氛,“时间长吗?贝小姐下午还在这张床上说我身体太差,这点时间哪够。还要贝小姐让在下知道,什么叫身体好。” 趴在他身上歇了会儿,贝梨体力恢复一些,到底想尝试新事物,忍着羞赧,俯身去亲咬他的喉结…… 随厌唇角溢出一声闷哼,握着她纤腰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陷进去。 在休息间闹的时间太长,他们再出去的时候,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黄昏下,满圆的月亮自东边升起,轻薄得似半透明挂在碧空上。 坐在回去的车里,贝梨趴到门边,抬头往天上瞅着:“随厌,今天农历十五吗?月亮这么圆。” “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就像他们两个,圆满的事物总要迟一些。 但最后能到,已经足够了。 “哦。”她看一下就坐回来,不舒服地皱着眉,曲着胳膊揉捏腰侧。 她速度太慢,他嫌太磨人,也是压抑的时间长,后面掐着她的腰,疯得跟发狂似的,一点都没顾及她。 随厌左手握方向盘,右手伸过去摸上她的腰,贝梨被他吓得条件反射躲了下,反应过来才坐过去一些,让他帮忙慢慢揉着,他手热,揉着比她自己来得舒服。 “很疼?” 她的衬衫已经不能穿了,穿的随厌放在休息室柜子里的,把大号衬衫下摆提起来,让他看腰线那处,白嫩肌肤上每一个青紫的修长指印都是对他放纵行为的无声控诉。 随厌先瞥一眼,前面路边停车,又摸上去仔细看了看痕迹,“你在车上等会儿,我去买药。” 贝梨点点头。 他还没回来,贝梨放在包里的手机响起,希尔让她去接人。 他们俩玩到天亮酒吧关门,才在朱城安排的楼上房间睡觉,一觉睡到傍晚,肚子饿了,给她打电话,让接人去吃饭。 -- 第97页 随厌打开车门进来,贝梨跟他叙述一遍,“一会儿先去酒吧,接他们俩去吃饭。” 他抽出药膏,伸手将她抱到腿上,撩开衣摆,抹上药,掌心贴在她软腰上慢慢揉搓着去淤,“先回家一趟,换身衣服,再去接他们。” 贝梨低头看了眼他的宽大衬衣,他不说,她都快被希尔可怜兮兮央求的话搞昏头了。 要不说莫穗亚被他吃得死死的呢。 她回去换了条裙子,又化个淡妆,整理了下头发,和随厌一块去酒吧接人。 他们俩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在刚开门的吧台晃着酒杯,姿态闲适。 莫穗亚翘着性感长腿,低浅的衣领包裹着呼之欲出,整个一辣姐,正用为数不多的蹩脚汉语调戏调酒小哥,希尔神色幽怨地望着,等莫穗亚看他的时候,又收回眼神,乖乖抿酒喝。 贝梨走过去,手上的包呼他酒红头发上,“还喝,胃给你喝穿了。” 希尔摸着脑袋转头,正想发火,见她过来,一下乖巧起来,放下酒杯,“梨,厌。” 贝梨应了一声,又去拉莫穗亚挂在脖颈后的吊带,“不是早喊饿了,还在这调戏人。” 她总算用对一个成语,“秀色可餐。” 贝梨嗤她:“那你在这吃吧。” 莫穗亚朝调酒小哥递过去个飞吻,“晚上等我哦。” 出了酒吧,贝梨问他们:“今晚想吃什么?” 希尔挠挠头,之前做的功课全被昨晚的酒给冲走了,“……不知道。” 随厌提议:“去吃点青城的特色菜吧,总不能来一趟青城,连这里的菜都没吃过。” 希尔忙不迭点头,“这个好,就这个。” 贝梨无所谓,莫穗亚点头后,他们就跟着随厌去青城特色菜馆。 中间吃得太热,贝梨端着果汁去后院凉快,坐在菜馆准备的秋千上轻轻晃着,凉风一吹,颊边碎发乱飞,裙角也在秋千下随风飘摇。她往路口瞅了一会儿,莫穗亚果然跟着她出来。 天色已经黑下来,清泠明亮的白月光照着后院的各种绿植花朵,给人影也笼上一层朦胧月光。 莫穗亚利落地走过来,弯腰和她碰下杯,“cheers!” 笑着:“就知道你会在这等我。” 贝梨喝了一口,淡声说:“莫穗亚,你在中国好好玩儿,想去哪我都陪着,玩够了再回去。” “这件事既然是莱西叔叔做的,他毁了你的画廊,就会给你应有的赔偿,会再赔给你一间画廊的。”她抬头,迎上莫穗亚的湛蓝眸子,“我也不愧疚。” 莫穗亚翻出手机,“梨,我让你看个视频吧。” 贝梨一眼没看就知道录的肯定是贝母在庄园的身影,拍的是要多落寞有多落寞,她指背推开递过来的手机,“不看。” 她态度坚决,莫穗亚没办法,收了手机,叹口气说:“梨,你知道莱西叔叔是多要面子的一个人,订婚礼你不去就算了,结婚典礼你再不去,让莱西叔叔的脸往哪搁。” “结婚典礼到时候会全球直播,你作为筠姨唯一的女儿,也是莱西叔叔引以为豪到处宣扬的干女儿,你不出席,就代表他们的婚礼没有受到最亲近人的祝福,会让莱西叔叔在世界人民面前丢人的。” “筠姨也一直盼着你能回去,参加她和爱人的婚礼。” 贝梨:“莫穗亚,你没见过我爸在监狱里的样子,我觉得我不去阻止已经够对得起莱西叔叔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了。” 莫穗亚全身上下被凉风吹开的每一个毛孔都在不理解,“筠姨不是已经和你爸爸离婚了吗?为什么你爸爸坐牢会影响你参加妈妈婚礼的决定呢?” “你不应该盼着筠姨嫁给莱西叔叔,过好剩下的这几十年吗?” 贝梨晃着秋千,停了半晌,看了眼她背后那到颀长影子,慢慢道:“怎么说呢,之前莱西叔叔对我和妈妈好,我觉得是站在同学的立场上,并且是一直这样认为的。” “忽然有一天,你发现你一向尊敬爱戴的叔叔,要成你继父了,他之前对你的所有好,都是基于他对你妈妈的肖想。他在你心里,一下从神坛跌落,你只会感觉,他很虚伪。他作为叔叔我是喜欢的,但是做继父,我不喜欢。” 主要还是在她心里,爸爸妈妈才是真的一家,贝父在坐牢,贝母要嫁人幸福。贝父成了弱势的一方,她更想在贝母结婚那一天,陪着贝父,让贝父不至于在监牢里太孤苦可怜。 这点贝梨没说,她自己放心里就好了。 莫穗亚叹口气,“我一直在芬兰,很早之前就看出来莱西叔叔和筠姨关系不一般,早知道就给你说了,也不至于你毕业从法国一回去,就被这个消息突然炸到,到现在也无法接受。” “但莱西叔叔和筠姨为了等你毕业,已经等了很久了,他们年龄已经大了,不能再拖,梨,你就不能为了圆筠姨和莱西叔叔的愿望,去参加一次吗?” 贝梨摇头,调皮地笑着:“我觉得我不在他们婚礼上闹一场,已经很圆他们的愿望了。” 莫穗亚叹口气,也笑了笑,低手和她碰杯。 这回贝梨主动抬高手碰过去,一声脆响,宣告着这场谈话已经有了结果。 莫穗亚说:“你给我点钱,我在中国多玩一段时间再回去。”她感叹,“没钱的日子真不好过,回去就找莱西叔叔给把画廊赔给我,还好没损坏里面的画,不然我得心疼死。” -- 第98页 “你答应我的画早点画完,人没带回去,画总要带回去。” 贝梨点头,“一定早画。” 莫穗亚摸摸露在外面的肩膀小臂和长腿,“这好多蚊子,咬死我了,我先回去了。” “嗯。” 她的背影在路口消失,贝梨晃着秋千,望向之前看的角落。 随厌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贝梨嗤他,“听就听了,还躲什么?” 随厌站到她身后,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那样,一下下小幅度推着,脸上没一点愧色,“原本想过来找你,到了才发现你是等她来说悄悄话的,就稍微躲了一下,不打扰你们,怎么还成我做贼心虚了。” 贝梨:“想问什么,说吧。”知道他过来的时候,她就把话切成了英文,应该有一肚子话想问她。 “……阿姨要结婚了?” “要了。莫穗亚就是继父逼来让我回去的。” “你当初回来……” 贝梨转头看他一眼,吐出两个字:“逃婚。” 随厌推她的动作一顿。 贝梨不看都能感受到他愣住的视线,唇角抹了笑,“逃我妈的婚,不想参加她和继父的婚礼。” 虽然昨晚已经知道自己是她第一个男人,但还是有必要问清楚,“你在芬兰有没有什么……” 他有没有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三。 他都被棠老爷子明里暗里找了好几个女人往身边塞,女孩子一向比男人结婚早,她不知道被阿姨催成什么样子。 要是真成三了…… 他会上位的。 月光冷白,贝梨一抬头就能看清他一张俊美脸上来回变换的表情,心疼地抬手摸他下巴,一天了,胡茬又有冒头的趋势,扎得手指刺痒痒的。 给他个绝对肯定的回答:“没有,我一直在上学,天天泡画馆,哪有那时间。” 随厌脸上变换的情绪最终化为眉眼一笑,继续推着她。 直到她被夜风吹得发凉,两个人才回去。 希尔和莫穗亚已经吃饱喝足,正在沙发上腻歪。 贝梨屈指敲门,“走了,回去。” 希尔整好衣服,跑过来,“去哪?” “大晚上不回家睡觉,还想去酒吧鬼混?” 希尔还想着莫穗亚之前在酒吧和调酒小哥说的话,连忙点头,特积极地拉着莫穗亚出去,恨不能抱着她上楼进屋。 到门口,随厌拉了下贝梨进屋的手腕,指了指对面那道门,“来这里睡?” 贝梨摸了摸自己的腰,又掐了一把他的腰,“不要。” 现在话说的满,没两个小时贝梨就后悔了。 隔壁——次卧,把墙撞得咚咚响,她翻来覆去躺了快一个小时都睡不着,邪恶地担心莫穗亚的屁股明天还能不能要了。 不知道莫穗亚喊的声音多大,让房子的隔音设置像个摆设。 贝梨烦躁地抓两把头发,套上裙子,打开卧室门—— “慢……慢点……再快点……” “到底要快还是要慢?” “快……” 各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劲爆声音肆无忌惮地往她耳朵里钻,贝梨觉得自己的耳朵和脸要废了。 客厅比卧室声音还要大,她抬脚就想往门上踹,又顾忌着万一把希尔吓萎了,不要天天挂着可怜兮兮的表情往她脸前凑,硬生生止住动作,打开门出去。 窝心的愤气全化成锤门的力道,把随厌的门砸得砰砰响。 他很快过来开门。 贝梨从上往下看,发型没变,衬衣西裤也没换,应该还没睡,不算打扰。 随厌听见她把门砸那么响,以为出什么事了,见她好好站在自己身前,才松口气,又看她头发乱着,衣服也像是直接套上的,想着或许是她朋友如何了,把人带进来,忙问:“怎么了?” 贝梨噘着嘴,烦躁挠头,趿着拖鞋,往他卧室走,“声音太大,睡不着。” 随厌拉住她细细的胳膊,被她的反应逗笑,“带着不高兴睡觉,一夜都睡不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贝梨眼睛一亮,“大晚上的,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随厌到门口换鞋,“本来下午就想带你过去的,接他们俩打乱了计划,现在正好。” 第53章 明亮的满月把夜空照成浅浅的蓝黑色,仔细瞅着,隐隐能看清上面的浮云。 今晚的夜色并不浓郁,明天应该是个大好天。 贝梨趴在车窗上,望着路边疾飞的景色,彻底没了睡意。 大晚上看夜间的青城,和白天相比,别有一番风味,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体被月光描摹出朦胧的形状,更显苍翠黛青,雄浑厚重。 就像这座跨越了几千年的城市。 一路青翠望过去,车子打弯,前面豁然开朗,现出不一样的风景,贝梨猛然间震撼又惊讶地转头看随厌。 车子自一个山口往上走,车轮滚在青石板上,仅有几声虫鸣的寂静夜晚,能听见清晰的碾压声。 贝梨降下车窗,望着沿路而上的果树,每一棵上面都坠着的尚未成熟的累累青果,有的枝杈晚,加上今早下了雨,反季节在杈梢开出一朵小白花,中间点嵌浅粉色花蕊,在夜风的温抚下,静静摇曳。 “这是……棠梨树?” 车在山顶上一幢三层别墅的铁栅门前停下,随厌打开门下车,贝梨跟着下去。 -- 第99页 他站在山口,俯瞰满山的青果,悠悠叹一声:“已经结果了。” 贝梨走到他身边,也往山下望,心里震颤得还没回过来神。 他逡巡一圈,走到山顶的一棵树前。 他身子高,又伸着长臂,跳起来就能摘下高处树梢上正盛开的一朵白色棠梨花。五瓣花零散散地躺在他掌心,在月光的映照下,莹润雪白般圣洁。 随厌把其中四瓣分成两份,均匀地洒在他们头顶,剩下那一瓣,撕开成两半,一半他填自己嘴里,一半递到她唇边。 夜里凉,他的手指也染上凉意,点在她同样微凉的唇上,贝梨下意识张开,湿热的舌尖触及他的指尖,扫了一下,便瑟缩着卷走半瓣梨花。 随厌大手盖在她头顶,也盖住了那两瓣莹白梨花,指骨微曲慢慢揉几下软发,低声呢喃着:“这下,是真的到白头了。” 贝梨心又颤了一分。 他还记得当年分开时,她哄骗他说的话。 院子里传来杂乱又急促的趿拉声。 贝梨转身往铁栅门看去。 两个人,一个阿姨,一个叔叔,穿着睡衣从里面小跑出来。 孙姨拿着钥匙开门,“棠先生回来了怎么也不喊我们,在外面站着着凉了怎么办,快进来,快进来。” 打开门,才看见站在大门口一侧的漂亮姑娘,迟疑问道:“棠先生,这位是……” 随厌被提醒,看了眼她身上的薄薄的一条裙子,搂上她肩膀暖着,“贝梨,也是这里的另一个主人。” 孙姨和孙叔俱愣了一下,待看清他们的动作,又听到名字,恍然间明白了她是谁,热情请着:“贝小姐,快进来快进来。夜里这么凉,待的时间长了,病了可不好。” 贝梨抬头看随厌,被这个突发情况整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别墅是他的? 他抬手指了指,“进去看看。” 她脚尖微动,片刻后试探着迈了一步。 孙姨看到希望,一口一个“贝小姐”地带她进去。 院子还是青石板铺成的,左墙边围了花圃,这个季节,一部分花正争奇斗艳,右侧又栽了两棵棠梨树,和山上不一样的是——这两棵树是双生树,根部因为时间长了,树皮相连,合二为一,树干从离地面两尺的地方分开,往上蔓延出来的枝杈格外密集繁杂,挂了无数个小绿灯笼。 孙姨见她感兴趣,忙充当解说员:“这两棵树很神奇,是六年前忽然长成的。原本只有一颗,我和老孙回老家就半年,再过来的时候旁边又出来一棵,还根根相连在一块长着,估计是棠先生当初种的时候没注意,在旁边掉了一颗种子。” “棠先生知道后,就让移种到院子里,他怕移种树会活不成,那两个月干脆天天住在这里,仔细照料,不假我们之手,后来果然活成了,还一年比一年长得茂盛,今年开花的时候树都被花埋住了,粉白|粉白的,活像冬天下大雪,瞧着别提多好看了,看树上今年结了多少果子。” 贝梨走到树前,抬手摸上合二为一的地方,树皮凹凸磨手,但完整得没有一丝后天长成的缝隙,就像发芽冒土的时候就是一体的。 孙姨指着花圃附近向后延伸的一条小路说:“除了前院,还有后院,后院更漂亮,贝小姐要去看吗?” 随厌过去,摸上贝梨露在外面的秀肩,冰凉冰凉的,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打断孙姨:“这么晚了,就别看了,明天再讲,现在先进去睡觉吧。” 孙姨一拍额头,“对对对,先进屋先进屋,棠先生住的卧室每天都有打扫,床铺被子也是新的,随时都能睡。” 贝梨抬头看他,泠泠月光下,眼睛漾着水光般空明。随厌捂在她肩上的手拍拍,温声道:“太晚了,先进屋睡觉,想看什么,明天我都陪着你。” 房子样式仿了民国,青砖黛瓦,窗门都是木质古董色,流泻出来的灯光明亮,孙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了,现在正捧着茶杯从里面出来。 “最近棠先生都没过来,没来得及尝今年的梨花茶,不过没关系,这是我提前晒干存的梨花泡的茶,快尝尝。” 随厌端着呷了一口,水温温的可以喝,递给贝梨,“尝尝。” 她边喝边迈过门槛进去,朝他们几个点头,“好喝。” 孙姨孙叔相视一眼,眯眼笑起来,“好喝我们存了不少,回头天天给你们泡。” “好啊。” 屋里面摆设简单,客厅后面是连通三层楼的木质楼梯,走到楼梯口,随厌转身说:“不晚了,又把你们吵醒,孙叔孙姨快去睡觉吧,不用管我们。” “诶,好好,有什么事,记得喊我们。” 孙姨又指着楼下一间房,对贝梨说:“贝小姐,我和老孙就住那个屋子,有什么事就去喊我们。” 贝梨点头,“好,孙叔孙姨快去睡觉吧。” 等他们回屋,贝梨拉上随厌的手,抬头看他,小声说:“随厌,我想出去看看。” “那你先出去,别走远,我上去给你拿件衣服披着。” “好。” 随厌上二楼,去主卧衣柜里翻出一件女士薄衫,握在手里出去。 她没在门口等他,随厌走进梨林,转了一圈,才在山下小路边的梨树旁看到她。 枝杈规整的梨树下,她十指在身后交握,被月光环住的身形玲珑秀颀,裙角轻荡,微微仰着头,之前的短发有点长了,自然垂在脑后肩上。 -- 第100页 恍若夜间趁着月色,出来偷玩的梨下仙子。 贝梨出来之后,本打算在门口边往山下看,边等他,然而忽然被一棵梨树吸引,不知不觉就走下去,站到梨树前,抬头往上面望着。 肩上一重,身体被他的暖意包裹,贝梨轻声说:“随厌,你有没有觉得,这棵树很像我们从前种的那棵。” 第54章 她说的是在贝家老宅后院,他们两个合力种下的那棵。 后来给他的煮熟的棠梨树种,也是那棵树结下的种子。 九岁那年,她单方面和随厌生气绝交,贝父买了一颗棠梨树苗,让他们俩自己挖坑种树埋土浇水,跟她说:“小梨以后再任性闹脾气,欺负小厌,打小厌,就过来看看你们种的树,给树浇一次水。” “树就代表你们的友谊,浇的多了,树淹死了,也就证明你们的友谊走到尽头,该散了。” 此后她没给树浇过一次水。 可惜的是,之前回老宅,她打开门却没勇气进去,不知道那棵棠梨树现在怎么样了,要是活着,那时候正是花期,进后院就能看到满树的梨花白。 随厌也抬头往上看着,“像。” 他亲手种植修剪的树,怎么会不像呢。 夜风吹着,身上还是有点凉,贝梨裹了裹他披上来的薄衫,低头看一眼,是杏黄色的开衫,很鲜嫩的样式,不是他的衣服,也不像孙姨能穿的。 转身问他:“这怎么有小姑娘的衣服?” 反应过来语气不太对,贝梨没什么底气地补充一句:“我就是好奇,单纯问问。” 画风突变,随厌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解释:“这里除了孙叔孙姨和我住,就糖酥偶尔会跟着我过来。” “衣服嘛,之前和糖酥去商场,恰好看见这件衣服,感觉很适合你,就买了,在这里放着。” 在他记忆里,贝梨还是当初分开的样子,买的样式自然也嫩一些。 说来棠酥,贝梨从来不知道随厌会这么大度,“好长时间没见过棠酥了,没想到你竟然会养棠赢的孩子,还照顾得那么好。” 好一会儿没听见他说话,贝梨看他,“怎么了?” 随厌表情一言难尽,“你从哪听的糖酥是棠赢的孩子?” 贝梨愣了下,迟疑着:“我自己猜……的,不是吗?” “糖酥现在还没过八岁的生日,棠赢死了九年多了,就算说是遗腹子都对不上。” “不是棠赢的孩子,她怎么喊你小叔叔?” “棠家旁系,我一个堂兄的孩子,他们夫妻俩当年奉子成婚,都是喜欢玩的,结婚还没三年,就过不下去要离婚,当时两家因为一些生意闹得快成仇人了,谁都不想要孩子,准备送孤儿院或者找人领养,我就要走养着了。” 他说的时候不急不缓,很理性,语气也很轻,除了对她脑补过多的无奈,没一点其他的情绪起伏。 但贝梨能从他漆黑幽静的眼底知道,他养着,只是因为从棠酥身上,看到了当年他的影子。 “我是棠家这一代无论男女都是最小的,下一辈任谁都喊小叔叔。” 贝梨踮着脚后跟,攀着他的脖子附上去,闹着不再聊这个话题,“知道啦,小叔叔。” 称呼乱叫,随厌拍她的屁股小小教训一下。 贝梨配合地叫一声,又问:“既然方盐已经知道我爸是替那个什么峰坐的牢,我们是不是能找警察把他抓起来啊?还我爸清白。” “不行。”随厌摇头,耐心说,“贝叔身上背的不只有强|奸致死这一个罪名,还有其他的,总要把害贝叔坐牢的真正黑手给找出来,从根上解决。” “现在把于峰抓走,不但打草惊蛇,而且只有一个录音,证据不够,到法庭上并不能证明贝叔的清白。” 贝梨歪头看他,眼睛忽明忽暗,犹犹豫豫的,停了会儿说:“棠伯伯不是真正黑手吗?” 随厌心口一窒,托着她的屁股把人抱起来往回走,沉了沉声说:“阿梨,虽然方盐带回来的消息是说棠盛干的,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敢。” “一个什么责任不敢担,胆小如鼠,爹宝男,连个集团都撑不起来的人,没这个脑子布那么周密的局,让贝叔毫无还击的可能。” 贝梨勾紧他劲瘦的腰,让自己更舒服一些,“那——” 随厌:“方盐查的消息又不假,钱确实是他从国外打的,人也是他亲自交接的,只能有一种可能,他被人当枪使了。” “啊?” “以他的脑子,被人当枪耍,完全没什么不可能。” “棠伯伯很笨吗?” 随厌唇边勾了个讽笑,“又笨又蠢。” 见她被这一系列的形容有点吓到,随厌逗她,“像个大猪头。” 回到山顶门前,附近有几个用来休息的石墩子,随厌坐到上面,仰头看着天上圆滚滚的满月,又低头看手里捧的他的全世界,心里塞得满胀胀,才说:“家里家里的事处理不好,要不是他在处理和蒋夫人的事情上犹豫不决,又没脑子地明知道我妈喜欢他,还和我妈结婚拉我妈做炮灰,我妈能有那么惨。” “集团集团的事处理不好,匆匆忙忙交我手里,完全是一个烂摊子。真不知道棠老爷子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个蠢儿子。” 贝梨第一次听他说棠盛和他两任妻子的事,但并不想让他多回忆当年的事,除了勾出满心的怨念和恨意,没一点好处。 -- 第101页 伸手打个大哈欠,搂紧他脖子,眼皮阖上,脸颊趴他宽肩上蹭着撒娇,“几点啦?我好困啊,我们回去睡觉吧。” 随厌心口塌软了一片,抱着人起身,“好,我们回去。” 月落日升,次日天色晴朗。 贝梨昨夜睡得晚,早上醒得也迟,随厌已经不在床上,她洗漱一番出门,边下楼梯边往下瞅,随厌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杂志,桌上放着一杯泡好的棠梨花茶。 应该刚运动完,身上还穿着运动衣。 他放下杂志,过来接她,“饿不饿?吃点东西。” 贝梨点头。 孙姨从厨房端来小笼包和豆浆,“这里离市里远,平时就我和老孙住着,没买什么好东西,贝小姐别介意。老孙已经去市里了,再过一会儿就能回来,中午我给你露一手,绝对丰盛。” 贝梨坐到沙发上,喝一口豆浆,“这已经够了,不用忙活,我市区还有朋友等着,一会儿就回去了。” 随厌看她:“一会儿回去?” “希尔给我打电话了,他们早上在我那随便吃点,下午让我带他们出去玩,在青城转转。” “我有事要忙,就不去了,给你安排个司机,你们去玩?” 贝叔的事情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线索,随厌迫切想查明,把当年害他坐牢的黑手找出来。 ——也是这件事,导致他们分开这么多年。 贝梨嘴里被小笼包塞得鼓囊囊,囫囵应着:“嗯,好。” 她驾驶证还没拿到手,不能自己开车上路。 - 车在景嘉小区门口停下,随厌翻出钱包,朝她伸手,“手机拿过来。” 贝梨递过去,“干嘛?” “之前我住院的时候不是说没钱了吗?给你绑定两张卡。”他视线在卡号和手机两边转,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来回点着,“带你朋友去玩,身上总不能没钱。” 贝梨眼睛滴溜溜转着,没说因为莫穗亚拍卖那几幅画,她现在已经是个小富婆的事儿,只扭捏两下,说“不用”,见他没回应,接着绑另一张卡,笑盈盈地接下。 钱嘛,谁嫌多。 “江氢一会儿就到,会给你打电话,要去哪吃饭他能代表我开后门,对青城也比较熟,让他跟着我放心。” “好。” 他把什么都交代完了,又搂着人缠吻一遍,拇指抹掉她唇边的水润,才放她离开。 贝梨上楼,打开门进去,差点被眼前的样子惊出心脏病。 平日里干净整洁的屋子,成了垃圾废墟场,东西扔一地,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希尔!莫穗亚!” 希尔从侧卧奔出来,一头酒红短发乱糟糟,全身上下只下身穿个内裤,“哎哎哎,在这!” 贝梨看一眼,气得头上要冒火:“衣服穿好!东西给我收拾干净!” “收拾什么,不是能找小时工嘛,干嘛自己收拾。”莫穗亚敷着面膜,慢悠悠从屋里出来。 贝梨咬牙:“没小时工,自己造的自己收拾,限半个小时之内收拾好,我能不计前嫌带你们出去玩儿。不然下午就回赫尔辛基!” 希尔吓成呆鹅,“收拾!收拾!马上收拾,莫穗亚你不要动,我来收拾。” 他好不容易跟过来,怎么能还没玩儿呢就被撵回去。 贝梨:“衣服穿好再出来。” “当然,当然。”希尔麻溜应着,跑回屋里穿衣服。 说半个小时,结果快一个小时才彻底收拾干净,他们下楼的时候江氢早已经在下面等着。 甫一瞧见江氢这个冰山帅哥,莫穗亚就来了兴趣,坐在副驾驶上来回撩了十多分钟,他面无表情不为所动,一个眼神都没瞟过来,才歇了心思。 希尔见状立刻迎上,“莫穗亚,说了那么长时间渴不渴,喝点水。” 莫穗亚:“停车!” 江氢找个能停的地方,踩刹车。 她推门下去,“梨,我们换位置。”中国人一点趣都没有,还是她家宝儿喜欢人舒心。 贝梨坐到副驾驶上,忍不住笑着朝江氢竖了竖拇指,又给随厌发一遍,哪找来的助理,心性这么坚定,能挡住莫穗亚攻势。 青城有自然水域山景,也有西边老城区那样富有古韵历史的人文古迹,玩了一周,希尔每天都瞪大他那双碧蓝眼瞳,被与西方不同文化的老城区古韵所震撼。 贝梨又带他们去了一趟青城昆曲剧院,虽然听不懂,希尔和莫穗亚还是频竖大拇指,用芬兰语说着“厉害”。 游玩结束在一周后一天,贝梨接到监狱电话。 向她通知:贝玉升突发疾病,正准备前往医院抢救。 收到消息时是下午两点钟,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热热闹闹的老城区街道,太阳耀眼,她被刺得眼一疼,浑身如坠冰窟。 明明前天,随厌还跟她说,在受害者上学的学校附近,在一户商家的监控中,找到了于峰和他同伙把受害者骗走的视频,也找到了那天贝父受朋友之邀赴约,不在场的证明。 把他救出来的事情已经有希望了。 他怎么就病重要到被抢救的地步了呢。 怪不得上次她去见他,他的情况就不太对,后面被莫穗亚和希尔的事情一闹,也没来得及再去探监。 江氢捡起她听到消息时掉在地上的手机,平静听完,看一眼贝梨的情况,跟棠总汇报。 -- 第102页 说完,他把手机递到贝梨手边,“贝小姐,棠总电话。” 第55章 贝梨仿若冻住的眼睛动了动,展开手心接住手机。 “随厌……” 她刚喊一声,他就说:“别害怕,让江氢带你去医院,我现在正在过去,一会儿就到,我们在医院见面。” “乖,别怕。” 低低沉沉的声音,像是一座供人依靠歇息的厚重大山,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坚定力量。 “……好。” 希尔和莫穗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她的反应也知道出了大事,希尔着急上火,围着她直转,“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个表情啊。” 莫穗亚直接用英语问江氢,“梨出什么事了?” 一个多星期,她已经歇了对他的心思,不解风情的人,不要也罢。 “贝小姐的父亲突然病重,正在被送往医院抢救的路上。” “病重?抢救?” 希尔急着安慰她:“梨你别急,已经送医院了,医生会救的,会没事的。” 挂了电话,贝梨始终平静不下来,把手机递还江氢,立刻往医院赶。 随厌速度比他们快,他们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了。 旁边站着的还有两个警察,见跑在最前面的姑娘和贝玉升有点像,直接问她:“你是贝玉升的女儿?” “对,我是。”贝梨原本就怕和警察接触,父亲又在一门之隔的手术室里生死未卜,慌得心口直颤,声音都抖起来,眼里包了一汪水儿,只能握紧垂在腿侧的手,指甲扣进去,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下一秒,拳头被|干燥温热的大手包裹住,他大拇指挑开她掐肉的中指,对着被掐陷出月牙的手心慢慢揉着,一点点给她传递力量,做她背后的坚定靠山。 “我是负责贝玉升所在大队的队长,现在给你说一下他病发时的基本情况……” 他说完,手术室上面的红灯熄灭,门开,头发已经接近雪白的贝玉升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满是皱纹的脸色比头发更白,眼睛紧闭,鼻子插着氧气管。 在随厌的记忆力,贝玉升还是八年前亲自送他离开贝家大门,朗声笑着拍他肩膀安慰,告诉他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养好身体,奋争向上的玉树临风、斯文儒雅的成熟男人模样。 此刻看着他枯瘦如柴,白发苍苍像是日薄西山的八旬老人,一时愣怔地竟没反应过来。 贝梨回来这几个月,算上今天总共见他三次,却一次比一次情况差,只一眼就再看不下去。 但看他这样也知道是抢救过来了,始终绷紧的弦松了一分,扒着后面出来的医生问:“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病人中风,好在送过来的及时,已经抢救过来了,但身体底子太差,要想恢复,你们做好长期备战的准备。” “中……中风?” “对,中风。” 贝梨彻底松口气,一瞬间竟然破涕为笑。 只是中风,不是什么濒临死亡的绝症,好好养着,还是能养好的。 而且他现在中风,她应该还能申请保外就医,每天陪着他。 脑中越想越多,贝梨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要谢谢这个病。 没跟着护士进病房,贝梨看着那两个警察的背影,反捏紧随厌的手给自己鼓劲,喊住他们:“警察同志。” “贝小姐。” “我有件事想问,就是我爸现在这种情况,能申请保外就医吗?出院之后把他带回家照顾。” “保外就医的话,我们回去会把贝玉升的情况向上面汇报,需要监狱开会讨论是否通过,不过这都是走程序,一般是可以的,你们先在医院照顾,有什么需要我们会给你打电话,一切决定等监狱通知。” 贝梨脸上自收到贝玉升抢救的消息以来的愁云终于散开,有了喜色,“好的,谢谢警察同志。” 随厌也点头致谢:“麻烦警察同志了。” 等警察转身往病房走,他揽住贝梨的肩,温声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到时候把贝叔接山上照顾,那空气好,还清静,我们能天天和贝叔在一块待着。” 贝梨腿软脱力地靠他胸膛上,悠悠叹气,“我知道,现在已经好点了。” - 监狱通知下的很快,第二天贝梨就收到消息,让去办理保外就医的手续。 贝玉升也被通知一周后可以出院。 他话还说不清楚,嘴一张就流口水,右臂曲在腰前,手腕内弯贴着腰腹,粗糙不堪的手指翘起压低伸展不平。 刚醒来的时候,一见到贝梨,眼泪就止不住地掉,左手抬高,“啊啊啊”叫着。 “爸。”贝梨也眼眶湿红,泪包不住滑下去,意会他的想法,把头靠过去,伸到他左手下面。 他摸着,眼泪掉得更凶,涕泗横流。 他从小捧到大的闺女,这几年因为他的事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边流口水边喊:“小……梨……” 声音发出来都是唔唔唔,谁都没听清他说的话。 随厌抽出纸巾给他擦口水。 贝玉升又抬眼望着眼前已经长成男人的随厌,左手朝他抬高,贝梨让开,随厌往他床头站过去,“贝叔。” 贝玉升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张嘴“啊啊”几声,嘴边又有口水往下掉,自己闭上嘴,只一双眼渴求地望着他,又看了看贝梨,明显有问题想问。 -- 第103页 贝梨翻出手机,又调出备忘录,放到他前面,让他打字。 左手打字不方便,贝玉升化身一指禅,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按。 ——小厌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两个和好了? 随厌看着,忽然意识到,阿梨知道那些事是棠盛干的,贝叔肯定更清楚,他还是直接受害人,知道他和阿梨重新在一起,会不会反对? 贝梨一个个回答他,声音尽量放慢,让他能反应过来,“你突然病发送医院,狱警给我打了电话,我知道后又通知的随厌过来。” “爸,我们俩又好了。” 随着贝梨这句话落地,随厌精神绷紧,仔细看着贝玉升,想知道他的反应。 这回换贝梨握紧他的手,无声为他灌输力量。 贝玉升说不清话,但脸上给了欣慰满足的笑。 随厌彻底松了气,出去吩咐江氢,找专业护工和康复训练师。 一周后,贝玉升出院。 贝梨早早把东西都搬到山上的别墅里,和随厌一块住在山上,照顾贝父。 莫穗亚和希尔也跟着住到山上,他们近期内不打算回赫尔辛基,来中国没把人带回去,回去了也是承受莱西叔叔的不高兴,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代价,还不如在中国待着,反正有筠姨在,在梨身边,他们就不会有什么事。 - 日上三竿,贝梨被手机铃声吵醒,意识恢复清明,猛然睁开眼,往旁边去摸。 又是凉的。 随厌已经走了。 她又去看床头放着的闹钟,指针早停在凌晨四点的时候不动了,她没醒,应该是随厌听见掐了。 因为贝父从监狱出来,能和他见上面,自然也多了更多当年的消息,随厌天天忙得不见人影,晚上回来的迟,第二天又早早地走,她见一面都难。 昨晚提前定了闹钟想和他见一面,又被他听见给掐了,还是没醒。 贝梨半躺在床头,把响个不停的手机拿过来。 棠家老宅的电话。 前几天许肃的父母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求她,她不知道的时候接了,后来为了避免会接到不该接的电话,随厌给她存了不少。棠家老宅、棠老爷子、管家刘叔的电话都在其中。 贝梨犹豫一会儿,不知道这个电话接还是不接。 找她肯定是请鸿门宴。 铃声歇了又响,大有“你不接我就不罢休”的倔劲儿。 樱粉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 “贝小姐,你好,我是棠家老宅的管家刘叔。” “你好。” “听说令尊中风,保外就医了,令尊生病中风,在下很是伤怀,但能和父亲团圆,恭喜贝小姐。” “同喜。” “同喜算不上,在下今日打电话,是想邀请贝小姐在遇星街的亿荣酒楼和老爷子吃一顿饭,如果贝小姐的这次能应邀,对在下来说,自然是同喜。” 刘叔说:“在下没有三顾茅庐,也三次邀请了,贝小姐这次不看在在下面子上,也要看在棠老爷子一个面子上,接受一次吧?” 锲而不舍地邀请了三次,贝梨也好奇棠老爷子到底想对她说什么,点头,“好。” “那今天下午六点,遇星街的亿荣酒楼,棠老爷子在那里邀请贝小姐,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贝梨洗漱完下去,希尔正和孙姨说着话。 他最近学了不少中文,说得比之前溜了不少。 “孙姨,我怎么觉得屋里的温度一直不变啊,早上凉快,现在外面都热起来了,还挺凉快的。” 山上清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来这么多人热闹,孙姨每天都了乐呵呵的,笑着学他用僵硬的中国话说:“不变啊,房子盖的时候棠先生专意装了恒温材料,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温度,住着非常舒服。” 听见木质楼梯上的声音,她转身站起来,问:“贝小姐起来了呀?厨房留着你的早饭,要不要吃点?” “好。”贝梨点头,“一会儿再做点午饭,我给随厌送过去。” 棠老爷子约她吃饭,总要找随厌说一声,顺便问问他棠老爷子会有的目的,再让他支点拆招。 “诶好好。” 孙姨忙着进厨房热饭,希尔超乖巧地给她倒茶,“梨,孙姨刚泡的棠梨花茶,你快尝一尝,润嗓子,大早上喝了,一天嗓子都不会干。” “效果这么夸张,孙姨给你说的?” “对啊。” 一会儿遛弯回来的贝玉升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进来,他身子右半边瘫痪,胳膊手不能动,腿也不能走路。 身体底子不好,治疗到现在也没什么效果。 但贝梨心里面不急。 随厌没找好证据,还他清白之前,她私心里并不想让他的病好,送还监狱。 她喝着牛奶走过去,喊他:“爸。” 贝玉升一见掌上明珠心情就好,说不成话,只眼睛带笑地宠溺看她。他家闺女就是瞅哪哪好。 康复师从外面进来,贝梨问他一遍贝父今天的情况,知道和昨天一样后,只是点点头,“不用急,慢慢来就行。” 中午,孙姨做好饭,贝梨拎着食盒,去车库里选一辆,自己开车去市区找随厌。她驾照前两天已经拿到手。 路上,给他打电话通知:“你现在在哪?” -- 第104页 “怎么,要来找我?”他的声音松松散散的,听着今天心情不错。 “嗯,去找你。” “真来找我啊?”随厌原本因为接电话,舒展身体靠在座椅上的身体绷紧坐直,语气里藏不住的惊喜,“大中午来找我,陪我吃饭?” 贝梨瞟了眼放在副驾驶上的饭盒,笑了,“猜着,猜对了就陪你吃饭。” 第56章 “那要是猜错了呢?” “奖励你配合游戏,也陪你吃饭。” 他笑声压低,磁音尽显,“我猜——是来陪我吃饭的。”配合她的一切小乐趣。 “猜对啦,今天中午陪你吃饭,顺便赠送一份孙姨亲手打造的午餐。” “那我有福了。” 随厌问她:“怎么突然想来找我了?” “嗯,我有事问你。这几天都没见过你,顺便去看你最近忙什么,连见我一面都没时间。” 他拉开抽屉,瞅了眼里面的东西,“来吧,正好我也有事给你说。” 到棠丝集团大楼附近,贝梨找到临时停车场,捡个位置停下,拎着食盒上楼。 正是饭点,总裁办的助理三两成堆地准备下楼,电梯打开时贝梨刚好和他们撞面。 她朝他们打招呼。 陈琼瞅了眼她手上的食盒,笑着:“怪不得之前我问棠总要不要给他订饭,他给我说不用。” 贝梨从电梯里走出来,“我来找他吃饭,你们快下去吃饭吧。” 她推开办公室的一扇门,猫头探进去,随厌正在里面坐着,大中午的,阳光在落地窗前洋洋洒洒地铺展,整个办公室金光一片,亮堂堂的耀眼。 听见开门声,随厌抬头看她,“进来啊。”顺手关掉空调,拉出冰箱里提前准备好的冰块降温,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餐盒。 贝梨仰头瞅了两眼顶部的中央空调,问他:“今天上午,我听孙姨说,别墅里的墙装了恒温材料,一整年都是恒温的?” “嗯,装了。”他把餐盒放桌上,一样样摆出里面的菜,“孙姨做的还挺丰富的。” “盖房的时候怎么想到装那东西?”贝梨到他斜对角坐着,脸上盈盈笑,故意说:“是不是为我装的?不是也说是,我今天高兴。” “本来就是给你装的。”随厌被她逗笑,“这回是不是能有双份的高兴?” 贝梨就是乐一乐,没想到还真是,“可那时候我都出国了,不知道还回来不回来……” “说不定呢,贝叔还在牢里,说不定哪天你就回来了。”随厌坐下去,停了半刻,自言自语般笑着说。 他那时候心情挺矛盾,被抛弃了太多次,对她是真恨,想着她要是敢回来,一定各种手段让她尝遍,也体会体会被抛弃的滋味。 又不服输故意跟她作对似的,她给颗煮熟的种子让他种不出来,他偏就要种出来,不但要种,还要种满山。 后来就用自己挣到的前两笔钱盘下一座山,每年假期空闲的时候去山上种棠梨树,几乎自虐一样,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种的比做什么都起劲。 盖别墅的时候又想着,她夏天受不了空调,在贝家那种民国老房子里每年都不好过,到时候折磨都没个让她舒服的地儿待,就装了恒温材料。 最起码要让她住得舒服。 然而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一点没她回来的消息,他那根对她带有恨意的标杆就一步步往后退,想着她要是回来了,他也能不折磨她,还愿意让她住进去。 但得锁着,只能他抛弃她,不能再让她抛弃。 哪知道,那么多年过去,山上的树早都种满,漫山遍野的棠梨花开了好几茬,也结了好几轮果,他心底的恨都被荒草淹没了,也没见她回来一趟。 他就没了丝毫底线,又禁不住想,贝叔坐着牢,她要是活着,不可能一趟都不回来,很有可能是——死在异国他乡了。 这个念头一生,便如风吹野火般迅速蔓延,一发不可收拾,一闭上眼就做噩梦,梦见她死了。 今天是在国外被枪打得满身是血,明天就是被骗到贫民区被强|奸致死,后天是在学校,和之前一样到处惹事打架,结果被外国学生群殴打死,大后天又换了一种死法…… 无一例外的是,她阖眼断气的最后一刻,都是在怨他:“随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救我……?” 但那么多年过去了,各种线索早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想找都没地方可去,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然而苍蝇早晚会觅到落脚地,没过多久,就有了她回国的消息。 终于,现在她安然无恙地坐在他斜对角,拿着筷子秀气吃饭。 贝梨叹口气,“其实我之前想过回来看我爸的,不过一直都太忙了,刚去美国的时候语言不通,还要上学,没过多久又辗转到芬兰,芬兰语比英语还要难学啊,我同时要学两种,还要努力学画画,根本没时间回来。” “回来了就好。”都是些不太好的回忆,随厌不想聊这个,给她舀一碗绿豆汤,“吃饭吧。” 贝梨心里憋着事,一口饭咽下去嘴就停不住,“我来找你有事儿,今天早上棠家老宅的那个管家给我打电话,说老爷子还是想约我吃饭。” 她想不通,“就算想通过我和你打好关系,也不用这么殷勤邀请吧?” -- 第105页 三次了都。 要是把在医院亲自邀请和后来他出院那天的电话分开算,都四次了。 随厌沉吟两声,“我查东西的动静虽然小,依老爷子的能力应该也发现了,他除了想通过你和我打好关系,了解我们俩现在的具体关系,应该还想通过你探听探听我查到哪一步了。” “看来当年的事,他参与的也不少,现在等得急了。” 早上吃的晚,现在不怎么饿,贝梨随便吃两口就放下筷子,小口小口喝着冰镇绿豆汤,一双晶亮的好奇眸子从碗沿上露出来,“这样啊,那我到时候要怎么说?” 随厌胃不行,吃饭要细嚼慢咽,解决完嘴里的一块肉,说:“我们的事随便,照实说就行,或者按你自己的想法来,想说什么说什么。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能说动棠盛,把他当枪使的幕后主使是谁,这个先别说,省的打草惊蛇,我今晚早点回去,问点贝叔当年的事儿。” 贝梨晃着翘起的二郎腿,乖巧点头,“好。” 等他吃完,随厌把东西收拾干净,往办公桌前走,“最近查到的东西都在这了,你过来看看。” 他拉开办公椅,让她坐下,把U盘从抽屉里拿出来,插电脑上。 站她后面,动着鼠标播放一段视频。 是受害人被强|奸那天,贝父受朋友之邀去找他的视频,时间完全对得上,后半段是贝父朋友对着镜头的自述,忏悔自己当年做了假证,贝父坐牢这些年,他心底受良心谴责,整日整夜睡不好。 视频放完,贝梨情绪有点低落,“他当年为什么要做假证啊?” 随厌:“那时候他公司陷入破产困境,被一个陌生人找上,说只要他在这个时间点约贝父出去,最后再不承认,就会给他资金援助,帮他走出困境。不过给他打钱的账户是空的,幕后指使人还是没找出来。” 他摸摸他家阿梨的头,“别丧气了,让你看是让你再高兴点的,于峰那几个人一直被方盐找的人监视着,跑不掉,之前找到的证据,再加上这个,已经足够洗清贝叔身上的最大污点了。” 贝梨仰头向后看他,“涉毒洗黑钱呢?” “这个需要找到当年负责账务的会计,方盐已经去找了,时间太远,人不好找,估计还要过两天才能有消息。” 贝梨点点头,转过椅子,搂住他劲瘦的腰,脸贴他腹肌上叹着气,“太麻烦了,你辛苦了,方盐也辛苦。” 她软软的脸在腰上贴着,鼻子和嘴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穿过夏季薄薄的衬衫直往皮肤里钻,嘴里还有刚才喝绿豆汤的气味,又甜又烫。随厌揉着她丝滑的头发,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算起来,自从贝叔生病从监狱出来,他天天忙事儿,说个话都没时间,素的时间更长。 他神思正发散,忽然感觉有个凉凉软软的东西直往小腹上钻,舒服得身体下意识绷紧。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他腰前的衬衣扣子,小手穿过缝隙,在腰上来回乱摸着。 心里想归心里想,他一会儿还有事儿要做,只能晚上早点回去尝味,拍她拱在腰前的毛茸脑袋,“别乱摸,一会儿出事儿了。” 他身体又紧实又滑溜,贝梨脸在他腰上蹭一会儿心底就止不住地荡漾着想摸,摸哪都舒服,还没过瘾,只是嘴上说:“我就摸摸,不碰它。” 她刚说完,随厌喉头一紧,上下滑动吞咽一声,身体就跟她作对似的。贝梨惊讶抬头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办公室门突然被敲响—— “吱呀”一声,办公室门被推开一扇。 一个西装革履抱着文件的助理周进来。 随厌原本摸在她头顶,像安抚小猫一样的手势转而扣到她脑后,死命往自己腰上贴紧,不留一丝缝隙。 他抬头看着助理,沉了沉声说:“什么事儿?” 助理往前走着,“棠总,我来送文件。” 随厌下巴点了点桌前的空地,“放那就行。”半晌见他还不动,他原本就因为忍耐皱起的眉又加深两分,“还有什么事吗?” 助理看了眼小鸟依人亲密抱着棠总腰的姑娘,即便只有一个被头发半遮的侧脸,也能通过饱满的头颅形状,细腻的皮肤,挺翘的鼻子和不断煽动的长睫辨出来,是个颜值超高的甜软系美女。 他进来主要是因为听同事说棠总女朋友来了,之前好几次他都没机会见,这回好不容易碰上,怎么也要知道长什么样,更何况还是个美女。 他又抬眼小心望了望棠总,这黑云压城的脸色和冷冽的语气,像是他要是没合理的事,会收拾他一顿似的。 好在他敢进来,就提前预料到会打扰他们的好事,捏着嗓子咳了一声,说出自己充足的理由:“棠总,棠副董说他今天中午有点事,二十分钟后的会议要推迟到一个小时后。或者你提前开,他请假。” “知道了,推迟四十分钟等他,出去。” “好的,棠总。”安然无恙出阎王屋,助理转身悄摸松口气。 他走到门口,随厌又吩咐:“把门锁上,有事敲门,我同意了再进来。” “好的,棠总。” 第57章 随着“咔哒”一道落锁声,办公室门被锁上,屋里重新恢复寂静,已是午后,太阳西走,落地窗前的阳光只余一个金边虚虚照着,箱子里的冰块向上蒸腾着冷气,已经化几个圈,融化的速度越来越快。 -- 第106页 贝梨觉得胸口贴着的滚烫东西,越来越嚣张放肆。 尝过它的厉害,贝梨咽了两口唾液,心底有些痒,但更多的是怕。 第一次醉酒记忆不深刻,第二次就知道什么叫折磨和死去活来。 环着他腰的手改掐上,胳膊使力,撑起自己身体,想离开。 同时被他箍住的脑袋动了动想挣脱,软声撒娇:“你松手,我想起来。” 没了其他人,随厌不再压抑,滚了滚锋利的喉结,低低喘息两声,渐渐释放着潜藏在血液深处的燥热因子。 箍着她后脑的手没松,逐渐往下,按着她的后肩往自己身前贴…… 真他妈软! 贝梨原本只是象征性掐他腰的手这下死死掐紧,怕外面的助理会听见,低喊他:“你干嘛?!” 他声音同样压低,因为情动又染上了磁哑,小心哄着:“阿梨,今天……我们换个地方。” 贝梨:“?!!” 混蛋! - 一个小时后,等他重新穿上裤子,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在喉结下方扣紧,矜贵又整洁地迈着大长腿,看似不慌不忙,实则匆匆赶时间出去开会,贝梨半躺在休息室床头,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唾弃一声。 衣冠,禽兽。 在床上躺了会儿,差不多攒足力气,她才起身去浴室,洗干净胸前的黏腻。 从棠丝大楼出来,她先去一趟商场,选好晚上送给棠老爷子的礼物,又去给贝父挑选几件夏天穿的衣服,顺手想给随厌挑几件,转而记起他下午的所作所为,瞬间没了兴趣,放下东西离开。 在商场耗够时间,到五点整,驱车赴棠老爷子的约。 她到的时候五点五十,停车场停了不少豪车,她找了一圈才在一个地方停车,刚到门口就有提前守着的灰衣男人上前。 他微微躬身,“贝小姐,你好,我是管家刘叔,下来迎接你的,棠老爷子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贝梨仔细瞅他,确定是那天在随厌病房里见过的男人,听声音也像电话里的,点点头,“刘叔,你好。” 他礼貌躬身摆手,“贝小姐,请跟我来。” “好。” 两人进电梯,到酒楼顶层宴会厅。 一大开宴会厅大门,贝梨就被眼前衣香鬓影奏着交响乐的热闹场景吸引住视线,怪不得下面豪车云集,原来这里在办宴会。 就是不知道,棠老爷子带她来这里,又是什么目的。 进宴会厅大门,刘叔朝左侧摆手,“贝小姐,老爷子在里面,请跟我来。” 贝梨收回视线,朝他点头,一块进去。 在宴会一侧拐弯,后面是一溜排的包间,刘叔在一扇门前抬手屈指敲两声,听见里面一道苍老的“进来”,推开门,接着姿势标准地摆手,“贝小姐请。” 贝梨抬脚踩过门槛。 棠老爷子和上次见面没多大变化,依旧精神矍铄,长满皱纹的脸上点了两只精光四射的黄浊眼球,手里拄着拐杖,坐在红木桌旁,上面放了一套茶具,一只杯内飘着浅棕色茶水。 他站起来,脚没动,脸上漾着笑意,指着桌对面的椅子说:“贝小姐来了,快请坐。” 贝梨走近,没坐,先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之前我一直有事,没能和老爷子见上面。” “以前的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今天总算是见上了。”他招手,刘叔过来倒茶,推到贝梨面前。 棠老爷子:“喝茶。” 贝梨不敢喝。 她笑笑,“今天下午喝的水有点多,胃里实在撑不下了。” 从挎包里掏出在商场里买的佛串,“不知道有什么可以送的,上次和老爷子见面,注意到你手上带的有佛串,时间有些短,来不及细细准备,就匆匆在商场里直接买了,老爷子别嫌弃。” 棠老爷子接在手里细细摩挲,非常喜欢地捏在手中盘着,笑得开怀,“怎么会,很不错的珠子,贝小姐费心了,我那孙子随厌,见面从来没送过我什么,贝小姐比他有心。” 他顺势问:“听说贝小姐在和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谈恋爱?” 这个事要不要承认已经提前和随厌商量好了,贝梨没什么心理负担点头应下,“回老爷子的话,在谈。” 棠老爷子一个眼神,刘叔从一旁捧着盒子过来,打开,一整套晶莹剔透的翡翠首饰,在顶部花灯的照射下,泛着流光溢彩的晃眼光泽。 他说话做事的时候,腰总是微微弓着,姿态谦卑,说话时语气温和中又带有不容拒绝的刚硬,“这是老夫人生前最喜欢的一套首饰,在法国拍卖会上拍下来的,一直没舍得戴,说是要留着以后要送给孙媳妇。” 棠老爷子接话:“既然贝小姐和随厌在谈恋爱,第一次正式见面,我这老头子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拿他奶奶的东西,借花献佛了,莫要嫌弃啊。” 贝梨愣了下,这句话真假先不辨,他们进度好快,上句话提随厌,下句话就是孙媳妇了,还直接送给她。 真如随厌说的,他们想讨好她,然后通过她和随厌搞好关系? 那这套首饰收不收? 不说这套翡翠的色泽,单论做工,都价值不菲。万一回头坏了让她赔,还没鼓囊多久的腰包,是不是又要扁下去了。 这点钱要是在之前,自然是眼都不眨的,但现在她正和莱西叔叔作对,没了莱西叔叔的财政支持,她花一点钱都要抠搜算计的。 -- 第107页 她不会做表情管理,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棠老爷子慈爱笑着,“既然送给你了,自然就是你的,弄坏了不用赔。” “贝小姐刚才进来的时候应该看见外面在办宴会了,今天是翟家姑娘生日兼和赵家小子订婚的日子,喊随厌他不愿意过来,没办法,只好找你来陪我了,怕你不来,之前没说清,丫头别跟我老头子生气。” 贝梨面上礼貌笑:“自然不会和老爷子生气。” 心里腹诽:生气也不会说出来。 “算时间订婚典礼要开始了,丫头快把东西收了,我们好一块出去。”棠老爷子手撑在拐杖上使力,站起来。 “那我就厚着脸收下了。” 等她把东西接到手里,老爷子亲切地拍她手臂,欣慰笑道:“既然收下了,丫头以后就是我棠家的人了,随厌要是欺负你,只管放心跟我老头子说,我替你教训他。” “那我就先谢谢爷爷了。”贝梨顺势挽上他的手臂,也换个亲切点的称呼。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准备干什么,但先按着他的路子走,自然能瞧出端倪。 演戏嘛,虽然她没学过,但谁不会装一装。 刘叔打开门,他们俩维持着爷慈孙孝的形象出去。 门外有老人正候着,见他们出来,立刻“哎呦哎呦”叫着说:“棠老头子你可算出来了,让我在门口好等啊。” 贝梨抬头往他身上看,和棠老爷子差不多的样子。 棠老爷子笑眯了眼,“这不是难得和我未来孙媳妇见个面,在里面没注意时间,让你多等了,翟老头别介意。” “未来孙媳妇?”翟老爷子视线不动声色地在贝梨身上来回扫着,觉得样子有点熟悉。 棠老爷子挺了挺胸膛,解释一句:“随厌谈的那个女朋友。” “随厌已经谈女朋友了?恭喜恭喜。”翟老爷子又看了她一眼,迟钝的记忆渐渐想起来她是谁。 他们俩来来回回寒暄,虽然都笑着,贝梨却有一种唇枪舌战暗藏刀光的硝烟味。 那种已经不对付,却还维持表面和谐的感觉。 老人姓翟? 回去可以问问随厌。 ——“刚才呢,赵先生悄悄跟我说,他有话想对我们今晚的最漂亮最温柔可人的寿星翟小姐说,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呢?来,有请赵先生上台,大家欢迎。” 宴会厅一波高过一波的人声乐声传过来,翟老头歉疚地笑着,“我也没想到,晴丫头就去一趟国外参加酒会,就和在酒会上遇见的赵家小子一见钟情了,说是在酿酒品酒上格外有默契,哎呀,年轻人喜欢搞浪漫,我这老头子也没办法,女大不中留啊,也不敢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他装作不经意地瞟了眼贝梨,“你这迂腐的老头子,可别介意啊。” 棠老爷子老小孩似的哼一声,“你都说我迂腐了,哪敢真迂腐,又哪会介意。” 他们俩明显话里有话,贝梨一直没明白,直到回宴会厅,看见站在台上被人往手上戴订婚钻戒的翟小姐,她才反应过来。 这是那天她第一次去棠丝找随厌,在他办公室门口看见的人。 怪不得翟老爷子让棠老爷子别介意,人家这是不满意他给的安排,及早把自己预定出去了。 贝梨原本以为棠老爷子会继续爷孙好的带着她转一圈介绍介绍,和翟老爷子分开之后,他就以没吃饭的借口,早早把她带出去了。 出宴会厅门口的时候,她挑了下眉,看来把自己带到这的第一个目的,是想用来反击翟老爷子,人家不满他的安排,已经找了对象,他也不想落下乘,把自己叫过来压场。 下面呢? 下面不出随厌所料,边亲切给她夹菜,边问她和随厌现在走哪一步了,打算什么时候订婚,又问她父亲情况怎么样。 一点点套他自己想要的消息。 - 一顿饭吃完已经快九点,贝梨把他送到酒楼门口。 了解清楚了大部分消息,棠老爷子心情不错,站在车门口问她:“丫头怎么来的,随厌找司机来接你没有?要不我老头子把你送回去。” 刘叔已经给他开好车门,贝梨站在一旁没动,“不用爷爷送,我自己开车来的。” “自己开车来的?那我们先走了,晚上开车,丫头小心点,有时间再陪我这老头子吃饭。” “当然好,爷爷再见。”贝梨朝他摆手,往后退几步站到台阶上,做戏做全套地目送他离开。 人一走,她就被自己家今晚的过分乖巧的做派抖抖身子,对贝父和莱西叔叔,她都没今晚礼貌周到。 掏出手机,给随厌打电话。 刚响一声就接通。 贝梨在台阶上找个角落坐上去,“你现在在哪?” “还在办公室,你结束了?” “结束了,”贝梨抬头瞅瞅弯月,深觉外面的空气比里面舒服,舒爽地吸了口气,“你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找你,一块回山上。” “大概还有十分钟,马上结束,你别过来了,把定位发给我,我去找你。” “行。” 第58章 晚上风凉,贝梨半开着窗户吹风,枕在座椅上养神,不知道什么时候阖眼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车走在高架桥上,下面是密如雨的万家灯火,耳边是呼呼风声,头发在脸上吹乱一片,她伸手别到耳后。 -- 第108页 驾驶座上的人转头,帮她顺顺脑后的头发,“醒了?” “嗯,什么时候找过去的,怎么不叫醒我?”她在椅子上睡得脖子肩膀都不舒服,动着脖子偏头问他。 “喊了两声,你睡得熟,没醒。” “你爷爷今晚给我一套首饰。”贝梨想起来,在车上瞅了一圈,在后座看见首饰盒子,伸长身子把东西拿过来,打开让他看,“说是你奶奶生前最喜欢的,没舍得戴,要留给孙媳妇。” 随厌瞅一眼,“成色还行。” “是收着,还是你什么时候还回去?” “留着吧,也不是多珍贵的东西。” “行。”贝梨把盒子合上,重新放回后座。 “和老爷子见面,怎么样,他为难你没有?” 贝梨摇头,“没为难,他带我去了一个生日宴会,之前在你办公室见过的那个女人,是她生日,顺便在生日宴会上和别人订婚,估计老爷子受刺激了,把我喊过去给自己壮腰杆子的。” “去了宴会之后,他又带我去吃饭,问了不少东西。” 贝梨翻出手机,找到录音,搁中间放给他听。 随厌瞟了眼手机,被她操作逗得忍俊不禁,“你还录音了?” 贝梨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要录,万一他有那个点我没注意到,给我爸的事造成麻烦了怎么办。” 车子快走到山脚下时,录音放完,贝梨收了手机,瞅他若有所思的俊脸,“哪个地方不对?” 随厌停车,阖眸想了会儿,再睁眼的时候唇角漾了笑,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胡乱揉着她捋顺还没多长时间的头发。 “没什么地方不对,他应该是怂了,不打算插手我的婚事了,真心想和你打好关系,处上交情,怕哪一天因为这件事我们闹到对立面,好打感情牌,维护好自己的晚节。” - 棠家老宅。 刘叔站在门口,听见屋里时不时传出的沙哑咳嗽声,朝映着暗光的窗户望了望,脚底迟疑半晌,还是抬手在门上敲两声,推开进去,“老爷子,我去给你倒点热水吧。去年小少爷拿过来的棠梨花还留有不少,泡点喝一喝。” 棠老爷子拉开屋里主灯,瞬间明亮光线破开昏暗,自屋顶散落在每一个角落,照亮他咳到通红的脸,他吃力地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又捂嘴咳嗽几声,“泡点吧。” 刘叔出去,到小厨房拎一壶开水进来,从柜子里找出包在盒子里保存极好的棠梨花,拿几朵放茶壶里,冲上开水,按步骤泡上,边问:“小少爷今年是不是没拿新的棠梨花过来?” “拿什么拿啊,今年都过去一半了,就我过寿那天来了一趟。单就这一罐,还是我去年厚着脸皮,拿过寿的借口找他要的寿礼。”他叹口气,“……老刘,你说是不是人在年轻的时候做多了坏事,老了真会遭报应?” “老爷子乱说什么,你都是为了棠家,何况小少爷本来和你就不亲,老爷那他也没去过,要是大少爷还活着,肯定会经常来看你的,唉——,可惜——” “你住口!咳咳咳咳……” 刘叔还没怀恋好棠赢,棠老爷子忽然怒喝一声,随即肺部呼吸不畅,捂着心口咳嗽不止。 刘叔吓一跳,赶紧倒杯水,递到他嘴边,“我不说了,不说了,老爷子快喝。” 几口温热的棠梨花茶润喉而过,棠老爷子又痒又干的喉咙好一点,斥他:“别跟我提棠赢,要不是你们几个连起伙来瞒着我纵容他流连在那种女人身上,他能因为一个女人死了?!丢我的老脸啊!”他把满是松皮褶皱的脸打得啪啪响,“出去都没脸给别人说,我那一向以温雅示人、让我骄傲的孙子,是因为和街头流氓挣抢一个女人,打赌赛车,却车技不精,出车祸死的!” 刘叔是看着棠赢长大的,和他自然更亲,不想让老爷子把他贬谪得一无是处,忍不住辩驳:“小少爷不是也一直流连在贝小姐身上,还亲自种了满山的棠梨,甚至花了大代价找政府打通关系改山名。你挑三拣四费了那么多心思给他安排的对象,一个都看不上眼,要是大少爷,哪会这么跟你作对。” “那能一样??!” 棠老爷子瞪着眼锤床,气急攻心,又咳嗽不止,刘叔赶紧把又倒好的水递上,给他顺背,“歇歇气儿,慢慢说。” 喘息好一会儿,棠老爷子才顺过来气,也不敢乱吼了,慢声说:“随厌再种树,再改山名,再跟我老头子不亲,那也没做出格、让我老脸丢尽的事。” “那种女人能跟贝丫头比?人家干干净净,俩人也是正正经经谈恋爱,棠赢呢?那个女人呢?他们那是干什么?天天跟烟花柳巷的女人混在一起,死了还干净,省得回头染上不三不四的病,更是丢我的老脸。” 刘叔不敢再跟他吵,边让他喝茶边问:“那老爷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本来小少爷跟棠家就不亲,回头再为了讨好贝小姐,和棠家决裂了怎么办?” “贝玉升的事,棠盛真参与了?” 刘叔头勾着,吞吞吐吐,“这……我不太清楚。” “哼,你还不清楚?我看你跟棠盛熟得很,比我这个爹跟他还熟。” 刘叔头勾得更低,诚惶诚恐,“老爷子别跟老刘我开这种玩笑,我受不起。”见老爷子脸色缓和些,才说,“……老爷平时做什么决定都会来找您商量,应该不会擅自做这么大的事。” -- 第109页 “什么不会做,随厌那个助理查的还能有假?简直糊涂!你明天把他给我喊过来!好好问问。” “……是。” - 贝梨和随厌回到别墅的时候,正门开着,亮光从屋里流泻出来,照得院子也亮堂堂,贝玉升被护工从门口的亮光里推出来接他们,后面跟着孙姨。 贝梨快走两步,把手里给贝父买的东西递给孙姨,低头皱眉问他:“爸,你怎么还不睡?” 随厌过去握住她手腕,轻轻扯了下,小声说:“我提前跟护工说了,晚上回来有事找贝叔,让贝叔先别睡觉。” 贝梨看他一眼,也想起来下午他说晚上回来早一点,有事情问贝父,气势跟扎了孔的气球,咻地降下去,轻轻“哦”一声,不过还是说:“大晚上的,又是山顶,都是凉风,别在门口待着了,快进去。” 瞧着小情侣俩咬耳朵说悄悄话,贝梨前后转变的态度,贝玉升和护工悄悄笑着,转身往屋里去。 随厌手拍在她翘软的屁股上,手感过分好,末了又抓一下摸着,催她:“你先上楼洗澡,我问问贝叔之前公司涉毒洗黑钱的事,还有会计的记账问题。” 贝梨白色休闲鞋脚后跟在他皮鞋尖上踩着捻了下,直到斜着眼瞥见他眉间因为疼微蹙起,才松开脚,应着:“好,不过你快点问,我爸要是回忆不出来就让他早点睡,明天再想。” 随厌不禁宠溺笑着:“我还能强迫贝叔么?肯定早点让他睡觉,乖,你先上去。” 下午在商场逛了一下午,贝梨洗澡的速度慢了些,吹干头发,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随厌已经在外面洗好,正系着浴袍坐在高脚凳上擦头发,脑袋微倾,长腿抵在地板上,背后窗户半开。 夜风灌进来新鲜空气,屋里的白光照出去,上面是深海般蓝黑色的夜空,下面被月光灯光同时映着的,是幽幽梨林。 他们的主卧在二楼正中间,也是山顶最中心的位置,从窗户往下俯瞰,能将坡度平缓的山体尽收眼底。 贝梨越过他走到窗边,往山下瞅一会儿,把窗户关上,只留一个手掌宽的缝,“在楼下刚说过不让吹山风,又开窗户干嘛。” “屋里有点闷,换换空气。”随厌把毛巾扔架子上搭着,在她往回走,经过身边的时候突然伸手挡前腰把人拦住,转到自己身前,问她:“我的呢?” 贝梨一脸茫然,“什么你的?” “你在商场转一下午,老爷子一串佛珠,贝叔那么多衣服,我的东西呢?” 下午和棠老爷子周旋了那么长时间,耗掉她不少脑容量,他不提她都快忘了他中午做的事,现在手还敢在她身上乱碰? 她哼哼,抬手揉着胸口,“还想要东西?我胸现在还疼呢,当然没有。” 她浴巾穿过腋下在胸前围着,露出肩膀和锁骨大片凝白肌肤,因为揉胸口,浴巾渐渐松散,往下越露越深,随厌黑眸一动,原本放在她腰侧的手转而到屁股下面,线条流畅的小臂使力,往上轻提,她便腰部前倾,上身后仰,浴巾彻底散开挂在腰上,那团心思流转之地便离他近了几寸,稍微一低头就能碰上。 他声音低低的:“东西不要了。还疼么?我亲亲就不疼了。” 这音色一换,就知道他又打的什么主意,“不用,歇歇它自己就好了。” 身子被他往上提着,踮脚踮得不舒服,同时浴巾掉了完全没安全感,贝梨下意识想往前走一步,躲开他托在下面的手—— 然而同一时刻,随厌没理会她的话,顺着自己心意低头亲了下去,又张开嘴轻咬着。 这样子就好像是她亲自送到他嘴边。 贝梨被他咬得娇叫一声,暴力抓他还没干的头发,“狗啊,别咬。” “那不咬,只亲。”他咕哝应着。 说他像个狗,他还真这拱着亲,那用爪子挠挠,贝梨被他闹得彻底没了脾气,笑着推他肩膀,“站着不舒服,去床上。”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应该码不成,请一天假 第59章 - 上了年纪之后,棠老爷子睡觉一向少,早上五点,天边刚翻起鱼肚白,窗户处迎来一丝破晓亮光,便醒了过来。 早就侯在门口的佣人听见屋里传出的动静,敲两声门进去,伺候他起床。 一会儿刘叔进来,棠老爷子问他:“棠盛呢?喊他过来了吗?” 刘叔迟疑,“老爷子,现在去喊,是不是有点早?” “早什么早,哪有他做那件事的时间早?还不赶紧喊过来。” “是。” 刘叔一直让门卫注意着棠盛的消息,听见他进门的消息,跟正吃饭的老爷子找个借口,去门口接他。 棠盛大清早被一个电话喊过来,刘叔语气严肃还没说因为什么,心口一直忐忑着,下车见他过来,跟见了救星似的,几个大步走过去,“老刘,我爸这么早喊我过来,到底因为什么事?” 他一向外强中干,只是表面气势厉害,现下碰上事了,极有可能会被老爷子教训,就一颗心挂在天天跟在老爷子身边、是老爷子心腹的刘叔身上了。 刘叔领他到少有人走动的拐角口,小心问他:“老爷,我先问你,你之前是不是掺和过贝玉升的事?” 时间太久远,棠盛一时没反应过来,“贝玉升是谁?” -- 第110页 “当年收养小少爷的贝家。” 棠盛因为着急而微微涨红的脸唰地白下去,“贝、当年收养随厌的……贝家?” 他六神无主地抓上刘叔手腕,嘴唇颤颤,“他不是早都被判无期了吗?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突然提他了?” “他在监狱中风,保外就医,从监狱出来了,小少爷正查他的事儿呢。”见他这反应,就知道当年肯定掺和了,虽然心里早就有准备,但此刻被证实,刘叔心里还是说不出来的无力和沉重! “随厌查这干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但那个贝家丫头从国外回来了,两个人又重新在一块,可能和贝小姐有关。” 棠盛松开他,甩着手臂“哼”一声,“当年就想让他和贝家断绝关系,没想到不但没断干净,还重新粘一块了。” 刘叔叹口气,“当务之急不是让小少爷和贝小姐分开,是怎么让他放过你。” “什么意思?” “小少爷已经查到是你找的人强|奸,然后嫁祸给贝玉升,后来这么多年又一直给他们打钱供养。” 棠盛瞪大眼,暴跳如雷,“谁找了?!那人不是我找的,我也没给过钱!”完全不敢置信,心里百只兽爪乱挠似的难受,憋满了被诬陷的气愤。 “哼!那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 后面突然响起棠老爷子凌厉的声音,随即就是拐杖捣在地上不断敲打的“吨吨”声。 棠盛吓了一跳,赶忙转身。 刘叔立刻走到老爷子身边站着,小心问道:“您不是在吃饭吗?怎么过来了?” “就你那借口还想骗过我?我倒要看看你们俩要瞒着我老头子说什么。”老爷子拿着拐杖根指了指棠盛,“说吧,你都干了什么?” 脑子飞速转着,棠盛脸上转了几个色,找到一个最恰当的情绪,温声道:“小赢去世之后,爸你不是一直都想把随厌接回来,但又顾忌着当年对他做的事,十一年没养过管过他,怕他回来之后会有二心吗?我就想为您分忧,让他和贝家断干净。” 打完“为你着想”“想孝顺你”的感情牌,见老爷子脸色缓和点,他才接着说:“正好有人找上我,说他们有办法帮我解决这件事……” 棠老爷子:“然后你就干了?” “没啊,爸,天地冤枉,我哪能这么没脑子,怎么会干这种事,而且也不会亲自去做伤天害理的事落下把柄,让人戳我们棠家的脊梁骨啊。”棠盛冤枉得差点就给他跪下了。 “找我的都是外国人,说不清中文,我只是按着他们想要找的人,帮忙送封信。” 棠老爷子拐杖在地上狠狠杵了几下,“然后就是那封信指挥的他们去干的那件事!” 棠盛脸又白两分,“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打钱养着他们的事呢?” 棠盛忙不迭摆手,“这我就不知道了爸,我真没打过钱,我的卡都是莲舒拿着的,特别是这几年不管事儿,股份又被您瓜分给随厌,手里的钱少了,让莲舒花还嫌不够呢,怎么会打钱。” 棠老爷子皱眉:“那怎么会是你的账户打的钱?” “我的账户打钱??怎么可能?怎么——”棠盛正呼天喊地,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片段,宛如晴天霹雳,脸色瞬间比院子里刷的墙还要白,“噗通”一声,腿软瘫坐到地上。 “我,我让他们拿我的身份证在酒店开过房间,那天突然下了暴雨,其中一个人身上淋湿了,没地方去,东西又都在朋友身上,就拿我的身份证开了房间,身份证……身份证……” 老爷子低头看他没一点尊贵形象地在地上喃喃自语,跟神经失常傻了似的,气得咬紧牙“你呀——”一声,拿拐杖捣他的头,“我怎么就生养了你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他这一拐杖把棠盛戳醒,大腿被他死死抱住,棠盛仰着一张即便保养极好,也因为上了年纪而有几条皱纹,长了老年斑的脸乞求看他,六神无主,声泪俱下:“爸,爸怎么办啊,随厌要是把查到的证据都放到法庭上,那几个是执行人,我就是幕后指使人、谋划人啊!爸,我不想坐牢!” “爸,你得给我想想办法,我是你儿子,亲儿子啊!年龄又这么大了,你不能眼睁睁看我坐牢啊,我坐牢了让莲舒怎么办啊。” 棠老爷子沉声问他:“找你的那几个人长什么样你还记不记得?能找到他们不能?” “应该、应该不能了,具体住哪和联系方式我都不知道,而且这么多年没没联系过……”见老爷子没一脚踢开他,真替他找出路,棠盛情绪缓和几分,抹掉脸上糊着的泪,认真回忆。 “不过,他们刚找上我的时候,我是怀疑警惕的,所以留了个心眼,他们跟我说来自澳大利亚,但我听发音是标准的美式,生活习惯也像美国人。” 棠老爷子:“你就没问他们那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说他们是和贝家有仇,顺便想帮我。我们是在会所认识的,当时有醉鬼强迫一个外国女人,我就出手帮忙救一下,后来那个女人带两个同行朋友找过来感谢,一来二去我们就成朋友了。” “后来吃饭的时候,我不小心说漏嘴,把随厌的事儿说出来了。没想到他们因为之前做生意,正好和贝家有怨,就提出和我联手。” -- 第111页 棠老爷子气得浑身颤抖,抬着没被他抱住的左腿,用力一脚将他的头踹开。 棠盛抱得太紧,他一脚蹬过去,惨叫一声趴地上。 他也被后挫力推着倒走几步,被刘叔及时护住,没摔地上。 刘叔:“老爷子小心,别摔了身体。” 棠老爷子站稳后,拿拐杖用劲狠打在棠盛身上,“我让你没脑子!” “啊——爸!啊——” 刘叔吓得赶紧去拦老爷子的动作,“您也不看看老爷多大年纪了,您这么打,是想把他一身已经松散的身子骨打断打死吗?到时候真出什么事,心疼的还是您。” “我心疼他干什么?!”棠老爷子气得老脸涨红,不在乎形象地跺脚,到底没再打。 只骂着:“没出息的东西,做的时候都不知道来跟我商量商量,滚滚滚,我不想再见你,看见你就生气!” 刘叔见势给棠盛做手势,让他赶紧走。 棠盛毕竟年纪大了点,那几下重棍打在身上,疼得浑身使不上力,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老爷子就跟看见他们俩互动似的,冷声说:“不准走,和我一块去找随厌和贝丫头道歉说清楚,顺便好好跟贝玉升赔礼道歉,人家让你跪下,你也得给我跪!” 不论在老爷子面前怎么哭怎么喊叫怎么丢人,棠盛都不在意,这是生他养他的亲爸,然而让他去跟自己不喜欢甚至厌恶的儿子道歉,他怎么都不愿意。 “爸,我不去!” “你不去?”老爷子扬起拐杖又想往他身上打,刘叔急忙抱住拐杖,朝他摇头,“老爷子,别再打了,再打真出事了。” 老爷子抽回来抵在地上拄着,哼声:“由不得你愿不愿意,今天必须给我去!老刘,把保镖找过来,他要是不愿意,绑走!” “是。” 等老爷子走远,刘叔把棠盛从地上扶起来,拍拍他身上沾的草树叶子,劝道:“老爷,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你不去跟小少爷说清楚,让他知道你受人骗,做那些事不是你的本意,他证据一呈,把你告了,你可是要坐牢的啊。” “听老刘一句劝,就道个歉,没什么大不了的,面子该放就放,该拿的时候咱再拿起来嘛,当务之急,是把你知道的都跟小少爷说了,让小少爷帮忙把骗你的人给找出来,还你的清白。” 再要面子,棠盛也知道孰轻孰重,老爷子和刘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一会儿态度就松下去。 虽然没明说会道歉,到底主动跟着去了。 - 昨晚闹的时间太长,贝梨早上醒来,腿刚一动,就是火辣辣的疼。 随厌就跟几年没做过似的,要的又重又狠,上午那场解决完全喂了狗。 刚想着他要是没走,就要他好看,下一秒,就听见那人出声,“醒了?” 贝梨忍着不舒服翻身,他正站在床边,衣冠整齐,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解开袖扣,把衬衣袖子挽上去,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你怎么还没走?” “走了,到半路接到老爷子电话,说他带着棠盛过来有事,让我们都在家等一会儿。” 他眉尖轻蹙,“还疼?我起来的时候又上一遍药啊。”说着就要去掀被子。 他们昨晚最后一场是在浴室结束的,直接擦干就歇息了,她身上什么都没穿,见状死死压住薄被,绷紧嘴瞪他,“不准掀。” 随厌被她逗乐,捏了把她因为绷嘴而鼓起来的腮帮子,“我看看是不是药没管什么用,换一种抹。” 贝梨动了动腿,确实冰冰凉凉的,她之前还以为是没穿衣服被子漏风吹的。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抹了药,心理作用,现在火辣辣疼的感觉比刚醒的时候减轻点,“好像……有点用。” “真有用假有用?” “反正不准掀。”她又问:“几点了?” 随厌抬手看一眼腕表,“七点三十六,起来吗?” “你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穿哪个?我给你拿。” 贝梨太懂他的小心思了,“不用,我自己找。” 随厌无奈揉了把她的头发,笑着:“好,那你快点,我下去给你准备早餐。” 下面到底不舒服,她找件裙子穿上,洗漱完下去吃饭。 随厌已经把东西都放到餐厅桌上,听见下楼梯的声音,过去接她,牵着往桌边走。 “老爷子带棠伯伯来这干嘛?”贝梨坐到椅子上,边捧着杯子喝牛奶,边问他。 “不清楚,等他过来吧,应该也快了。” 正聊着,孙叔从外面进来,“棠先生,贝小姐,外面来了三个人,有两个说是棠先生的爷爷和父亲,要进来。” 第60章 随厌和贝梨对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让他们进来。” 他把手上的鸡蛋剥干净放她盘子里,拿湿纸巾在修长的手指上一根根转着擦干净,“你先慢慢吃着,我出去看看。” 贝梨点头。 随厌走到正门口,孙叔已经打开别墅大门,把棠老爷子三人迎进来。 棠老爷子和刘叔只知道随厌种了满山的棠梨树,但因为他没请过,他们也心里存着骄傲不愿意主动过来,这是第一次见,上山的时候惊撼一路,进来又被墙边栽种的双生树吸引视线。 棠盛不喜欢这个儿子,平时对他的消息都是自动屏蔽,什么都不知道,到山脚下看见结了满山果子的梨树,被刘叔普及一遍,才知道他这个儿子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 第112页 当初还想着贝玉升坐牢,那母女俩出国,他能彻底断了和贝家的联系,现在看来,是哪一天都没断过。 刘叔出声打断他们各异的心思,“三位,里面走。” “不用。”随厌抬脚越过门槛出来,冷声,“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行。” 让他们上山进院子,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让,进屋就不可能了。 那会玷污他为阿梨建的巢穴。 棠老爷子脸上闪过尴尬,棠盛气得一甩胳膊,转身就想走,然刚迈一步,就被看见的棠老爷子一拐杖夯腰上,身子摇晃几下,没站稳,狼狈跪趴在地上。 在极其厌恶的儿子面前被打一棍子,棠盛感觉老脸都丢没了,又气又怒,“爸!你——” “耍什么脾气,给我好好待着。” 随厌眉梢轻挑,唇角噙了抹爽快的笑意,站在门口没出声。 贝梨好奇什么事儿,他出去之后,秋风扫落叶般三两口解决剩下的东西,出来就看见这一幕,直接愣住,包着鸡蛋的嘴巴微张,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随厌手托在她下巴上给她合上嘴,温声:“把东西咽干净了再看。”又低头看了眼她空荡荡的手上,怕她噎住,进去把牛奶端出来,看那边意见产生分歧的父子。 棠盛胸膛不服气地剧烈起伏,站起来拍拍灰色西装上沾的土,又准备离开。 棠老爷子拐杖用力戳在地上,怒吼:“棠盛!你给我过来!”用力过猛,吼完就是止不住的咳嗽。 刘叔连忙给老爷子顺胸口,对随厌急道:“小少爷,快给老爷子倒杯水。” 随厌这点不吝啬,朝孙姨点了点下巴,“给我爷爷倒杯温水。” 刘叔又对着棠盛的背影喊:“老爷,你快过来看看老爷子,咳得脸通红,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 棠盛早被老爷子那一嗓子吼住,现有了台阶,连忙拾阶而上,回到老爷子身边,嘴里说着:“您说说,您凶我也就算了,怎么还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呢。年龄这么大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孙姨从屋里端着水出来,棠盛接过来喂咳弯了腰的老爷子。 见他咳得真站不住了,随厌又让孙姨去树下搬个椅子,让老爷子坐下。 一场闹剧,忙活了近十分钟才安静下来。 棠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喘足了气,浑浊的老眼看着随厌和贝梨,好声好气问她:“听说你爸爸贝先生在这里休养,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见他一面?” 随厌:“他在山下遛弯,找他有事?” “能不能把他叫回来?我拉着你爸过来,是来找你们赔礼道歉的。”棠老爷子这辈子对别人,姿态就没这么谦卑过。 站在他侧后方的刘叔,在他歉声话起的时候,就低下了头。 他话音甫落,随厌和贝梨就了解了他们过来的原因。 贝梨想起之前看的那份文件,整个人重新被看的时候那种胸口憋闷、掉入深海的窒息感席卷,垂在腰侧的手指下意识揪紧随厌的黑色西装裤缝。 随厌大手一点点摸上她细软的手指,慢慢钻到她手心,让她扣自己的手缓解紧张害怕的情绪。 贝父原本就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中风,贝梨不想让他亲眼看见当年推他入狱的人受刺激,声音不自觉地冷下来,“想说什么,对我们说就好了,不用我爸过来。” 棠老爷子犹豫,“这……事关贝先生,是不是把他叫过来,亲耳听见比较好?而且我们想当面对他道歉。” 随厌没说话,让贝梨自己拿主意。 她想了一会儿,才让孙姨给护工打电话,把贝父推回来。 贝玉升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进门,看见院子里站了这么多人,眼神惊讶地看向随厌和贝梨。 后面跟着回来的希尔,同样惊讶地“呦呼”一声,莫穗亚嫌他没眼色劲,扯着他的裤腰把人拉回屋,希尔固执地想过去,莫穗亚揪他耳朵:“梨有事,瞎凑什么热闹,给我回去!” 他们俩叽里呱啦一路回屋,院子里安静下来,棠老爷子拄着拐杖费力站起身子,朝贝玉升歉意躬身,“贤弟,我是随厌爷爷,今天过来,主要是想拉我这没脑子不争气的儿子过来,为当年的事给你道歉。” 说完,他使劲扯动棠盛的衣服,让他说话。 他和贝玉升没什么仇怨,而且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棠盛没反驳,僵着身子弓腰道歉,声音也僵硬:“对不起。”随厌在场,他心里到底不自在。 贝玉升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们,又望向随厌和贝梨,想知道怎么回事。 贝梨走到他身边,“当年你的事棠伯伯参与了,他在给你道歉。”站到他后面,接过护工手里的轮椅,吩咐他:“你先回去,我在这看着我爸就可以了。” 等院子里没其他人了,随厌面无表情地看着棠盛,黑眸淡漠,冷声说:“你都做了什么,说说吧。” 被他压一头,棠盛脖子一梗当即就要发火,又被棠老爷子厉人的目光生生压下去,闷声说:“也没做什么,就是给你交代一声,你查到的那些,我都没做过。” 随厌嗤道:“没给于峰送过信?还是说不是你的账户打钱?” 棠盛一口气憋着肺里,脸涨得通红,又意识到他这是丝毫不打算放过自己,渐渐没了血色,“信是我送的,但不是我指使的,账户我没见过,还不清楚,可能是我的账户,但那是因为我的身份证被他们偷了,我没打过钱。” -- 第113页 随厌冷眼:“既然你什么都没做,来这干什么?” 压抑了这么长时间,棠盛彻底炸了,“你当我愿意来?!” 老爷子拐杖复又沉沉捣在青石板上,低声吼道:“住嘴!给我好好说!” 棠盛深呼吸几口,歇了气,“毕竟当初是我送的信,才有了后来的祸事,所以来道歉。” 随厌:“帮谁送信?” 棠盛又把之前在棠家老宅说的那番话,复述一遍,但随厌问的远比老爷子详细,一个接一个抛出来,直接把他逼到角落,但时间太久远,他已经老化的脑子能回忆出那些细节已经够吃力了,最后被问得快疯了。 “猜到是美国人,不是澳大利亚,为什么不问原因?” “说不定是最近移民呢?我没事问那么详细干什么?!查人户口吗?” “你——” “我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随厌歇了口,神色淡淡瞥他,“行吧,回去好好想想,有什么线索再给我们说。” 棠盛还有点不信,“这就让我们回去了?” 随厌:“你也可以留下,伺候贝叔八年赎罪。” “……”棠盛一窒,又问:“你相信我是被骗了?” “以你的脑子,想不来这么周密能瞒天过海的谋划。” 棠盛面上闪过尴尬,但没生气,毕竟脑子不好使现在成了他的保护罩。后面这两句话,可能是他这辈子,对他说的最和善的两句了。 他低头对坐着的棠老爷子说:“爸,我们走吧。” 棠老爷子慢慢站起来,疲累道:“随厌,是我之前想歪了,你爸没恶意,他就是想对我尽尽孝,替我分忧,你别恨他。” 随厌只是看着他的一双漆黑眸子微敛,唇线抿着,不发一言。 贝梨在他旁边站着,头朝他那边微微歪着,一副亲密的姿态,也没说话,甚至有点想笑。 笑老爷子年龄大了,想法竟然天真起来。 随厌原本就对他那么讨厌,又打着分开他们想让他们断绝的目的做了这种事,还想他原谅? 棠老爷子讷讷两声,也浊声笑着摇摇头,真是越老越拎不清了。 “我老了,干不动了,就盼着你们能查清楚,到时候别让你爸背黑锅。” 随厌:“法律会给他最公正的判断。” 这话,是到时候还会把证据呈上去,会有什么样的代价,全凭法律决判。 棠盛脸煞白,有自知之明地没求。 棠老爷子佝偻着身子转身,没走一步,停了半刻又转回来,看着随厌和贝梨,视线下滑,落在他们自开始握紧就没再松开的手,“……你们,好好的。” 随厌:“不劳你挂心了。” “孙叔,送客。” 大门关上,晨光洒满的院落里只剩他们仨,随厌之前对着棠老爷子和棠盛的气势完全落下去,宽阔挺拔的肩膀微低,几乎被愧疚淹没,垂眼看着坐在轮椅上满脸苍老的贝玉升,笔挺的长腿屈膝就想跪下去。 贝玉升吓了一跳,“唔唔——唔唔——”叫着,左手抬起,左腿也踩地上,奋力动着能动的左半边身子,阻止他的动作,但因为右半边身子不能动,左侧肩膀着地,背着地摔地上。 贝梨原本就和他交握着手,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动作,反应迅速地一脚跨站他前面抱紧他的腰,不让他乱动。 抬头眼睛瞪圆怒视他,“你干什么?!” 随厌被她抱住的胸膛和小腹剧烈起伏,手指轻颤,自责得眼珠微红,低头望着她怒火中烧的小脸,滚了滚喉结压抑情绪,低声婉求:“阿梨,我对不起贝叔,你让我跪跪他。” 阿梨只是把他领回贝家,后来那么多年,都是贝叔养他教他,他却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你跪什么?!棠伯伯没说吗?他是被人算计了,你算哪门子的对不起?” 她咬紧后槽牙,话从牙缝里一个个崩出来,“随厌,你今天敢跪一个试试!” 使劲瞪他一眼,贝梨撂下话松开他去扶贝父。 随厌却没敢再跪,她自己扶不起来,他把贝玉升抱到轮椅上重新坐着。 他松手的一瞬,贝玉升左手抓紧他手臂,眼睛晃着水光,“唔唔唔”摇头,让他别跪,可怜孩子。 随厌没再跪,蹲在他脚下,仰头看他,眼眶红着,渐渐也被水光遮盖,嗓音喑哑,“……贝叔,我对不起你。” 贝玉升摇头。 贝梨充当翻译:“又不都是因为你,他不怪你。” 她见不得他这么低声下气把所有责任都揽自己身上的自责可怜样,凶巴巴地拽他领子,“你给我起来!几点了都,还不赶紧上班去!” “要真觉得自己有责任,就该早点去把幕后主使给查出来绳之以法,还我爸清白,而不是在这跪这求那的。” “你给我起来!” 第61章 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甚至通红的眼里反射的水光越来越耀眼,眼皮眨动间,长睫都沾上湿意。 知道劝不动他,贝梨甩开他的衣领不再管,釜底抽薪,走到轮椅后面,握住把手往后撤,避开他,转个弯往屋里推,留随厌一个人蹲在那里。 眼前只余地上被晨光照得干透的青石板,空荡荡没了人,随厌站起来抬腿就要跟上去。 贝梨侧头往后瞥一眼,冷着脸,红唇微启,拖着音,慢声吐出两个字:“站——住。” -- 第114页 没了方才的凶劲,和往常一样又轻又软的声调,却让随厌准备抬起的左脚后跟下意识停下。 像是刻在脚骨里的习惯。 她的情绪像一个倒U形的抛物线,达到最高点是她凶巴巴最暴怒的时候,再往下走,声音越像之前一样温软平静,越是他在x轴上越走越远的时候。 再不及时止步,后果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眼中一点点走远。 贝梨把贝父推进正门,送到他房间,又把护工叫过来照顾他。 他不能走路,只能做轮椅,房间在方便进出的一楼。 安排好贝父,贝梨回二楼房间,在床尾找到他之前脱下的西装外套,指尖勾着衣领给他拿下去。 院子里,缠着他的晨光微耀,随厌老老实实在原地站着,但高高的身子依旧被愧疚压弯,在地上投出弧形人影。 贝梨抬手推搡了下他肩膀,冷声命令他:“站直了。” 随厌乖乖直腰挺背,像棵白杨般挺拔,只修长的脖子微弯,低头用还没退散红晕的黑眸,小心翼翼看她。 贝梨眼神软化几分,唇角轻轻弯了抹不易察觉的笑,让他知道,她对他的怒意好消点了,但还没彻底消下去,要看他后续表现。 手上的外套递给他,又说:“穿上,去上班。”声音降了几个调,配着棉花糖般轻软的声线,给他更多消火的希望。 他接过外套,小声试探道:“今天中午去给我送饭?” “看我心情。” 知道这大概率是同意了,随厌眸底涌出几缕放松的喜色,“我在办公室等你。” 贝梨没没回应,推着他上班迟到了,赶紧走。 等人打开门出去,听见寂静山顶上传来关车门和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她才回去。 还没走几步,察觉什么,抬头看着二楼侧卧打开的窗户里,探出的两颗异域脑袋。 希尔酒红色短发嫩梢般被山风吹得来回摇摆,呲着一口大白牙,抬手对她打招呼:“梨——” 莫穗亚手指在他头发上勾着玩,低头对院子里的贝梨喊:“等着,我下去找你。” 话落,莫穗亚的身影在窗户口消失,下一秒,希尔也不看贝梨了,着急忙慌地跟上去,生怕被甩下。 贝梨挑了下眉,走到棠梨树下,坐在竹制的清凉躺椅上,悠闲自在地等那两个人下来。 莫穗亚和希尔都是西方典型的高个长腿,没一会儿就从正门里出来。 贝梨:“喊我干嘛?” 莫穗亚在她五步之外的地方站住,双手抱胸,下巴微扬,操着受芬兰高维地带影响特有的醇厚腔调,随意问:“没什么,我就想知道,我的画怎么样了。” “……!”贝梨一颗小心脏警铃大作。 “我也不要求多高,就问你动笔开画了吗?” “……!!” “画到哪一步了,有大体框架了吗?” “……!!!” “哦,看样子是没画,那有想法了吗?” 被逼到死角的贝梨终于有一丝喘息机会,忙挥着小翅膀挣扎:“有,早就有想法了,这不是最近事情比较多,还没来得及画嘛。” “哦,原来这么多天连笔还没动啊。” “……” 莫穗亚站前面慢悠悠抛着重磅炸|弹,她斜后方的希尔疯狂给贝梨使眼色做手势,一双碧蓝的眸子都快因为超负荷工作罢工。 ——出山。 贝梨眨了两下眼,总算明白,“哦”着站起来,“那什么,本来今天想动的,但不是体谅着你们已经在山上待一个多星期了,可能都要腻味了,所以想带你们去市里转转,顺便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之前在国内的朋友。” 莫穗亚碧眸一动,“有朋友?” 希尔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透着欢呼:“梨要给我们介绍你朋友吗?” “啊,对,朋友。” 莫穗亚:“什么时候去?” “就今天啊,等我回去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去。” 话往后扔着,贝梨腿脚麻利地往屋里走。 被莫穗亚催稿,那种高压盖顶压迫神经被一步步逼到绝地的感觉,简直比听催命凶铃还要可怕。 回屋锁上门,确定他们进不来,贝梨找到随厌前几天才给她存的杀千萌的号,拨过去。 那边响一会儿才被接听,杀千萌还没出声,先有隐隐的清脆读书声传来。 贝梨:“你在上课啊?” 她叹口气,“暑假了嘛,找补习班挣点外快,每年就靠寒暑假挣的这点钱吊一口气,不然就凭学校的死工资要活不下去了。怎么了?” “我回青城了,想找你聚一聚,顺便给你介绍两个我在芬兰的朋友。” “好呀。”杀千萌瞬间从之前吐苦水的萎靡中雀跃起来,“我还有半个小时下课,今天就没什么事了,在哪见面?我去找你。” “你补习班在哪?给我发个位置,我去接你。” “行。” 说清之后,贝梨到梳妆镜前,抓着已经过肩的头发试了试,挽成清凉的丸子头,弧度恰好的肩颈露出,越发显得修润如白天鹅。 找两个卡子将扎脖子的碎发固定,听着下面夺魂似的催促上,拎上包出去。 催促声随着她的身影在大门口出现停歇,希尔捏捏喊得不舒服的喉结,凑过去好奇问着:“梨,你朋友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啊?” -- 第115页 “女的,叫杀千萌。” “那她知道我和莫穗亚的存在吗?她喜欢外国人吗?” “还行吧,见了你就知道了。” 车库在别墅外面,贝梨进去随意选一辆开出来。 希尔向来喜欢广交朋友,对杀千萌的情况问了一路,确保把握准了,能让梨在中国的朋友见到他们很开心,才端坐好,化身贴心小奶狗,照顾莫穗亚。 在山里憋了那么长时间,重新处在四面发达交通便利的市中心,莫穗亚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舒展活着的筋骨,张嘴吃希尔递过来的奶糖。 贝梨提前跟杀千萌联系,到补习班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日头半升,浅金色光线耀眼,杀千萌正站在附近树下乘凉,远远就瞧见路拐角处有辆线条流畅好看、叫不出名的豪车驶过来,车窗降下,驾驶座上意外出现贝梨那张脸。 “怎么是你开车来接我?什么时候买车了?” “有驾照了,车是随厌的,我就提走随便开开。”贝梨探过身子,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上来。” “随厌的?你之前不是还说早都不喜欢了吗?怎么又熟到开他的车了。”杀千萌坐上去,边问边稀罕地摸车里内造,她也想买车,不过没钱。 视线从车前往后走,看到主驾驶的时候,余光扫到后排有人,一转头,瞬间被两个五官深邃碧眼高鼻的外国人吓得贴紧车门。 有外国人她不意外,毕竟本来就知道贝梨找她的目的,刚才只是被车吸引目光,并没有忘记她过来找她的原因,主要是被这两个红发黄发的外国人跟看外星人似的直勾勾盯着她瞅吓得。 杀千萌吓得猛吞口水,肉嘟嘟的脸颊都绷紧,“贝、贝梨,这就是你朋友?” 贝梨早被她的反应逗笑,指着给她介绍,“我朋友,莫穗亚和希尔,也是一对小情侣。” 杀千萌慢慢抬手头,小幅度晃着手,给他们打招呼:“H……Hello……” 希尔呲着一口大白牙,操着生硬的中国话热情似火:“你好啊,我现在在学中国话,你可以和我说,然后教我。” 贝梨忍俊不禁,“行了,坐好,我带你们去海博馆看看,想去吗?” 希尔和莫穗亚没意见,他们俩不懂,也懒得拿意见,只要是玩就成,杀千萌对去哪玩不感兴趣,缓过被外国人凝视的惊吓,她现在只沉溺在“贝梨竟然开了随厌的车”这个重磅消息中。 “你怎么会开随厌的车?” 贝梨等车前的路人过去,脚踩油门慢慢往前走,闻言看她一眼,想起来她和随厌重新在一块的消息谁都没说过。 唇角弯了笑,“我们俩又好了啊。” “什么?!” - 从海博馆出来,已经临近中午,贝梨包里的手机连响三道微信提示音,随厌发过来个【中午好】的表情包。 又说:【今天天还不错。】 下面配了张他办公室外景上空的照片。 贝梨指尖拨动照片放大,看清上面的图案,轻笑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拍的,还挺巧,恰好是蔚蓝天空下,云层幻化成盘子碗筷的形状,像是以蓝天为桌布,摆了一桌饭食。 含蓄提醒她早上说的话。 贝梨:【我和莫穗亚他们出来玩了,还有杀千萌,你忙不忙?和我们一块吃饭。】有这句话,随厌忐忑纠结一上午的心,就真正吃了颗定心丸,坐在办公椅上,抬眼瞅了瞅桌上刚才开会拿过来的厚厚一摞子文件,眼神灰暗下去。 【有点忙,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吃,有需要给我发消息。】贝梨调出界面,正给他找安慰的表情包,肩上攀个手,大中午的吐着幽幽声。 “一脸姨母笑,给谁聊天呢?”杀千萌头伸过来看一眼界面,“呦呼,随厌啊,一猜就是。” “什么姨母笑,”贝梨伸着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轻斥她,“那叫甜笑。” “好好好,甜笑。” 贝梨转头瞅了一圈,希尔正跟个好奇宝宝东瞅瞅细看看,一会儿发现自己离莫穗亚远了,又赶紧跑过去跟着,像个跟屁虫大尾巴。 她喊:“希尔,莫穗亚,走了,去吃饭。” 中国菜他们刚来的时候尝了几次,新鲜劲儿过了就有些受不住,这回顾忌他们俩口味,去的西餐厅。 - 音乐舒缓的西餐厅内,贝梨坐在靠窗路口的位置,吃完最后一口甜点,放下勺子,抬头瞅了他们几个一眼。 她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早就吃腻了,只是逛了一上午有些累,陪他们吃几口随便垫垫肚子。 杀千萌在尝西餐,她对面的希尔边吃边跟个博学多识又体贴温柔的绅士一样,给她讲每一道菜的来历做法吃法,莫穗亚在看手机。 贝梨也摸手机看。 通知栏里微博百度各种浏览器给她推了满屏的新闻消息,其中几条讲的是同一个新闻,浏览器标题起的一贯俗味博人眼球。 #宴水一女子为救恩人做律师,努力九年终救恩人出牢狱# 这个新闻她之前见过一次,当时没注意,没想到现在这么火爆了。 她点进标题正常的微博,然而跳出来的微博内容并不是这个,她点开搜索页面正准备搜一下,抬眼往屏幕上方看,挂在上面的热搜榜恰好有这个热搜,后面还缀了个橙黄的#沸#。 -- 第116页 一旁快吃完的杀千萌瞥见她的手机界面,说:“你看见这个消息了?我给你说,真的可牛逼这个江桥。” 贝梨还没看新闻,偏头问她:“什么?” “江桥啊,她之前上学的时候,长得漂亮被学校的混混欺负,正好有人出手相助,结果那人下手太狠,被判入狱了。她觉得不公平,为了报恩,就学了法律,一直在研究这个案子,今年一开庭,在法庭上那真是气场全开,有条不紊,一下就把恩人从牢里捞出来了。” 她说的时候,贝梨也低头看新闻,眼神闪了闪,“那是挺厉害的。” 杀千萌听她这句话说的时候声音有点低,情绪并不像她一样高涨,脑子里忽然想起来上回她离开青城去宴水,他们俩在一实小旁边吃饭时说的话。 顿时想扇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贝叔还在牢里呢,她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嘛。 她顿了顿,小心谨慎道:“人和人不一样嘛,你别想太多。” 贝梨:“……”她学习是不太行。 她情绪并不低落,反而有种兴奋喜欢劲儿,“人和人是不一样,她穷,我有钱。” 杀千萌:“……你想干嘛?” 她啧声:“这么好的苗子,不用可惜了。” 要做什么贝梨没跟杀千萌直说,但玩结束一会去,就开始收拾行李有了打算。 - 随厌还在考察期,要哄女朋友,晚上八点半就收拾东西下班回家。 难得早回来一次,推开门等他的不是女朋友香甜的小脸,而是个钻衣帽间里蹲在地上的顺滑背影。 行李箱在地上铺开,她的各种衣服零零散散洒落着,正一件一件叠着往里面放。 随厌被这个场景刺激得脑神经一扯,霎时绷紧,各种不好却又有理有据的猜想在他脑海里接踵而至。 但所有的设想最后都涌向同一个结果——她要走了。 随厌脚上拖鞋放轻,悄无声息走到她身边,屈膝蹲地上,食指和中指勾上行李箱一角,漆黑的眼底如陷进海底般压抑,喉结滚了滚,迟疑半刻,还没出声。 贝梨瞥见行李箱那一角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被白衬衣包裹的手臂轻轻抬眼,见和刚才听见脚步声想到的人没差别,随意扫一眼就接着低头叠衣服,“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想你,就回来了。” 低沉压抑还带着惊慌委屈的声音一出来,贝梨才意识到他情绪不对,再转头看他平日里俊美无铸现在全被恐慌覆盖的脸,吓了一大跳,立刻放下手里的衣服,捧上他的脸。 看着他的眼神柔柔的宛若一泉暖流,浇散他眼底的情绪。 轻声问:“你怎么了?外面有人欺负你了?” 被她细软的小手包着,随厌才有种被她放在心尖上的感觉,知道她不是因为自己收拾东西离开,才有勇气问出来,承受这个原因。 “你收拾行李,是要去哪?” “宴水。” 随厌皱眉,“许肃他爸妈又给你打电话了?” 贝梨摇头,“没有,我自己要去的。” 她自己要去的…… 随厌之前放松的情绪复拉紧之前那根弦,早上棠盛做错事还那么理直气壮的的样子在脑中一帧帧掠过,他是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一个人。 一个从出生那天起就始终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一个人。 “……为什么要去?” 贝梨抬头看着他,被衣帽间顶部灯光打到的眼尾亮了亮,“我想去宴水找个人。” 第62章 这月,电视上网上铺天盖地报道的都是“宴水刚毕业女律师用九年钻研错判案,开庭即胜”的消息,她也一跃成为律界新秀,成了媒体的香饽饽。 关键她还有京都大学法学教授郑广旭从业多年最得意的门生身份加持,让人在觉得不可能的时候,又潜意识里感觉这样的事情不无发生。 随厌一直在关注郑广旭,对他学生的事自然也了解一些,更何况和贝叔的案子相关。 听完贝梨说的原因,随厌拨开她额上的刘海,露出下面饱满嫩白的额头,垂下和她贴着,感受她扑面拂过来的呼吸,让自己整个人都被她的气息包裹,像是待在她划好的领地内,是个属于她的所有物,心理得到极大的安慰。 他低声说:“不用去找她,我之前一直留意了她老师郑广旭,就是之前给许肃做辩护的律师,我们找他到时候上庭为贝叔做辩护。” “他会接吗?”之前在宴水的法庭上,她虽然精神不好,但也知道那个人有才,却也恃才傲物,脾气暴躁,是个喜欢随着自己性子来的老小孩。 “已经接了,之前开始给贝叔找证据的时候就拿贝叔的事情找他分析过,证据也是根据他分析的线索和证据要求找的。” 随厌这句话刚说完,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掏出来,正好是刚才讨论的郑广旭。 贝梨看见屏幕上的名字,抬眼看他,“接啊。” 随厌划开接听。 “棠先生你好,我是郑广旭夫人。” 随厌和贝梨互相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瞳孔中看见自己惊讶的样子。 除了惊讶,这种说谁谁出现的情况,他心底还有种不好的预感,轻点头,“您好。” “我打电话主要是想跟棠先生说,我先生郑广旭昨晚下班回家的时候,被之前辩护的对家暗害,伤到了头,现在正昏迷躺在ICU里。我是今天晚上通过广旭的助手才知道他现在在受理你的案子。” -- 第117页 “郑先生的情况怎么样?” “病情已经稳定,明天才能醒来,但是醒来之后需要看恢复情况才能决定是不是要继续工作,很抱歉棠先生。” “没关系,郑律师的病比较重要。” “可能棠先生也听说广旭今年毕业的学生江桥首战即成名的事,那孩子我之前见过,很聪明,又是女孩子,做事认真细致,而且对案子处理办法很有灵气,有自己的一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把你的案子转交给她受理。这是广旭对你的赔偿,总要为你找好解决方法。” 贝梨和他蹲在一起,虽然抵着的头分开了,但身子依旧是紧挨着的,郑广旭夫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了,又是惊讶地抬头看他。 果然,该做的事总要做,逃也逃不掉。 随厌也觉得这个转折过于戏剧化,唇角抿了笑,抬手揉着她的头发,“不介意,麻烦夫人了。” “江桥之前的案子已经结束了,现在虽然因为名气升高递给她很多案件,我问过了,都还没有受理,棠先生的案子送过去就可以立即接手。那既然这样,我把她现在的住址和电话给你发过去,这两天随时可以去找她。” “好的,麻烦夫人了。” “应该的,棠先生再见。” “替我向郑律师问好,十分期待他的恢复,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可以跟我联系。” “会送达的,棠先生再见。” 电话挂断,贝梨抬手盖在他头上,胡乱揉着他梳理好的头发,笑得狡黠,“这会再不想去也要去了。” 随厌站起来转到她身后,手从她蹲着的小腿下面穿过去,把人整个抱起。 贝梨小声惊呼:“你干嘛?”脚上的拖鞋自然滑落。 他把人放到行李箱里坐着,她选的行李箱不大,但她蹲坐着的身子小,完全能放下。 随厌笑说:“一块去,把你打包带走。” 说完,他去另一边摘下衬衣叠起来,往她头上放,看着真像是要把她塞行李箱里一块拉走。 贝梨挑了挑眉,把头上的衬衣拿下来垫屁股下面,他放一件她垫一件,整个小流水线工作格外顺畅。 要带的衣服放完,她人已经快冒出箱子。 贝梨朝他伸手,随厌捞起她的大腿往上抱,手稍微往后一滑,找到个固定点抱着,她的腿顺势缠到他腰上,上身伸展开攀上去搂紧他的脖子,她整个人被考拉抱着往外面走。 她得意笑:“不是要把我打包带走吗?” “太大了,我决定,嗯……换个地方装?”他的全世界,哪是一个小行李箱能装下的。 贝梨右手从他颈后挪回来,点在他左胸口,感受着那片温热,慢慢画着圈,抬头微微眯眼,轻挑眼尾,吐着息慢问:“换哪呀?” 她的手指像是带着弯弯曲曲的交流电,在她点的地方一圈圈酥酥麻麻转着,同时带着火苗慢慢烧出一片滚烫,过了会儿又打着折迅速往头顶和脚底窜,头皮酥麻一下下鼓胀,脚也被电流窜得酥软,撑着往前走几步,刚到床边就彻底撑不住,腿一弯坐到床上。 右手松开,抓上她作乱的食指,在她抬眼不解看他的时候,带着她的手往心口捣,他力气使的大,贝梨指甲被压弯,酸疼起来,皱了皱眉。 随厌:“往这里装。” “我这么大,装得下吗?” “刚巧,我心也大,恰好能装进去?” “原来你心这么大啊,让我看看装了多少?”她手指从他手里抽出来,来回摸了两下他衬衫扣子上的喉结,然后从喉结下面的扣子开始解,动作放慢,过了一分钟才露到胸膛,掀开左侧衬衣放肩膀上挂着,露出平直性感的锁骨和宽阔的肩膀,凉凉的手指在胸膛上摸着,一副非要看清他心口的架势。 随厌流畅的下颚线收起拉紧,锋利的喉结也滑了滑,复抓住她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小手,嗓音低两个分贝,“不大,一个你就正好塞满了。” “而且……”他话还没说完,贝梨忽然意识到自己做过火了,缠着他劲腰的腿一松,腿往两侧分开就准备下去。 随厌箍着她身后的左手用力往前一推,她刚松开的身子又听话地贴回来坐着,另一只手揽上她细腰往往床上倒,腿从她身下抽出来抬高压上她准备逃走的腿。 两个人面对面,双双侧躺到床上。 贝梨又气又笑,自知惹了祸,气势低下来,声音也软得能掐水儿,撒着娇贴心问:“你刚回来还没吃饭吧?我去找孙姨再给你做点。” 他唇角微扬,含了笑,“不用忙活,为了养好身体,我每顿都是按点吃饭,一顿都没落下过,已经吃过了。” 贝梨:“……” 随厌头往她面前挪了挪,滚热的唇贴到她耳廓,呼吸洒上去,烫得贝梨一个激灵,但被他又是捞紧又是压住的,动都不能动一下。 随厌压低嗓子,磁音更显,接着之前的没说完的话耳语道:“而且……我那么大,你不是也正好能装下?” “!!!” 贝梨脑里烟花爆|炸,小脸霎时爬满云霞,比黄昏的火烧云还要漂亮。 随厌自律性比较强,上学的时候也是那种标准的好学生,气质清冷干净成绩又好,从来没说过荤话。 以前动作再激烈,也没说过什么调戏她或者为了自己发泄助兴的荤话,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 -- 第118页 低磁的电流音幽幽钻进耳里,贝梨整张脸都快红炸了,红晕直接染到露出来的滑腻脖颈上。 随厌手指抚上她满是红晕的脖子,轻一下重一下地摩挲,亲手感受着那片皮肤像是被空气烧到,大片大片地加深颜色。 她头发一般都是散着的,长度刚好把脖子盖住,极少会挽头发把修润的天鹅颈露出来。 露出来一次,他都稀罕得要命。 贝梨不想全身哪里都被他烧到,变成个烧鹅,推搡着他肩膀让他松开。 脑子也被他围过来的气息烧到,熏得正常思考都不能,只是本能不想让自己吃亏,小声反驳他:“也没有正好装下,每回都又撑又涨……” 刚出口,她脑子恢复就正常,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顿时真红成了烧鹅,没脸迎上他得趣笑话的脸,搂着他的脖子埋进他被自己剥开的胸膛。 却又近距离感受到他因为低笑而震动的胸腔,和从喉管里滚出来的笑声,“原来我在阿梨心中,这么大,装都装不下。” “……” 她手指摸到他颈后相对来说比较松的皮肤,揪起来,拧紧。 他疼了下,却没阻止,大手在她睡裙下摆忙活着,到处煽风点火…… 贝梨小声哼唧,“别……你先去洗澡,刚从外面回来,脏死了,先去洗洗。” 随厌搂紧她细腰,抓着就要起来,“一起去?” 她推他肩膀,“不要,我才洗过,你自己去。” 他低笑两声,点破她目的,“回来你就跑了。” 贝梨眼珠下意识一转,“哪有,我去把箱子收拾好,你去洗澡。” 随厌往打开的衣帽间里瞅一眼,箱子还在地上铺展开,他们俩装在里面的衣服露在外面,箱子还没合上。 “箱子一会儿我收拾,你去给我洗洗背,我手够不到,洗不好。” “你手那么长,我看你自己洗就洗得挺干净的。” “想用手了?” 贝梨:“……” 他食指点了下她鼻尖,“手哪能满足你,那么贪吃。” “……!!!” 贝梨快被他今晚超标的荤话弄疯了。 从地下升入天堂的感觉太美,今晚气氛又这么好,随厌心情舒畅,逗了一次又对她羞赧的反应过于喜欢,平时只听没说过的荤话就忍不住多说两句。 现在见再逗下去她该生气了,见好就收。 “陪我去洗澡,嗯?出来我给你擦。” 贝梨怕再不陪他一块去,会冒出越来越多的荤话,搂紧他的脖子,“去,去,快点儿。” 她刚往后退一步,他就得寸进尺地往前走,“这么猴急?” 贝梨拍他肩膀,又羞又恼地瞪他一眼,那眼里羞得含了水儿,眼尾都漾着春。 随厌看得喉结又是紧绷,边让她给自己脱衣服,边抱着往浴室走。 第63章 次日是个大阴天,灰蒙蒙的天吊在上面,像是正在酝酿一场风暴,随时都能下一场瓢泼大雨。 陪贝玉升吃过早饭,随厌把集团的事情安排好,又在客厅坐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上楼准备把贝梨喊醒。 推门进去时,她已经醒了,在床上躺着,裹着粉色薄毯的身子弯成了小虾米,迷瞪瞪问他:“……今天是不是要去宴水?” “是要去,已经九点半,该起床了。” 随厌进衣帽间把她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放床边,将闭上眼缓神的人拉起来,薄毯褪下,光溜水滑的上身袒出来,昨晚弄上去的印子基本已经消了,就腰上掐得狠,还有点浅浅的痕迹。 他把小衣服一件件给她套上,又套上睡裙,把人抱着进浴室,让她洗漱。 贝梨洗漱完,做好护肤出去,他把选好的裙子递她面前,“要不要穿这件?” 他拿的是个天空蓝很梦幻公主风的纱裙,外层薄纱上绣的还有星星月亮。 “怎么拿这个了?” “公主当然要穿公主裙。” “大早上嘴就这么甜,早餐是不是吃蜜了?”贝梨走过,坐他腿上在他唇上小啄亲一口,心情极好地盈盈笑着。 随厌一手顺势揽住她后腰,以防坐不稳掉下去,眉眼也染上笑意:“没吃蜜,不过早餐孙姨做了灌汤包,很正宗,要不要去尝尝?” “好呀。”她抬手让他褪睡裙,“快穿衣服。” 穿好衣服她下去吃饭,随厌在屋里再把要带的东西检查一遍,提着行李箱下去。 到一楼碰见拿着手机去找贝梨的莫穗亚。 莫穗亚看了眼他手里的箱子,白色的,她记得之前搬过来的时候,这个箱子是梨的。 “梨要去什么地方吗?” “我们去宴水一趟,你和希尔要去吗?” 莫穗亚捏在手里的手机在空中来回颠了三下,最后一次卡在指缝里朝他晃了晃,摇头,“我们不去了,梨也去不了。” 随厌看了眼她的手机,皱眉,“什么意思?” “她要回赫尔辛基了。” 随厌愣了下,微微眯眼,想探个究竟,然还没问出来,她就抄着口袋,把玩着手机往餐厅走了。 随厌放下箱子,抬步跟过去。 贝梨正在里面吃饭。 瞧见莫穗亚过来,看她脸色不太好,随口问道:“怎么了,要吃东西吗?” “不吃。” -- 第119页 莫穗亚手机解锁,调出页面给她递过去。 “知道你现在不在欧洲到中国后,风潮已经卷到亚洲了,你回中国后住的小区也被扒出来,现在正在人肉你具体的住址和回中国后的手机号。” 贝梨扫一眼就没再看论坛里各种污秽发泄他们自己情绪的言论,问她:“然后呢?莱西叔叔怎么说的?” “莱西叔叔说,只要你回去,他会发布公告澄清。” “他不怕我把这些事都给我妈说了?” “筠姨现在神经衰弱得厉害,长期失眠也开始头疼,受不得一点刺激,他相信你不会说的。” 贝梨唇角弯了抹讽刺的弧度,“他现在在我面前倒是不装了。” 莫穗亚低头蹭了蹭鼻尖,没接话。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莱西叔叔会这么步步紧逼,虽然他一贯的做法是让对方主动,但那都是维持表面和气。这样撕破脸皮也要让她自己心甘情愿地回去的事,还是头一次。 可见婚礼将至,莱西叔叔心里焦急成了什么样子。 “莱西叔叔也是想圆了筠姨的念想,她的婚礼,你不参加,可能会是筠姨此后余生一直带着的遗憾。” “不用管,他们想闹就闹吧,反正我以后也不想在圈子里混,随他们的便。” “芬兰美院到时候会不会找你收回学位证?” 贝梨偏着看她的头歪了歪,眼神特无辜,“我作假了吗?画是我自己画的,没找人代笔,确实拍卖了那么多钱,名头是他们唯利看水平封的,我也是他们校长亲自邀请入校的,如果说我不该进他们学校,那也应该是他们学校自己的失误。” 莫穗亚竟无言以对。 她说的是实话。他们甚至联系都没有联系学校,是学校看了她的画,知道了她的名气,闻着味过去的。 贝梨不在意:“想收回去的话就收回去吧,有巴黎美院的学位证,也没必要再要芬兰的。” 巴黎美院她是凭实力考进去的,想挑错都挑不出来。 莫穗亚问最后一遍:“不回去?” 贝梨一秒都没迟疑地摇头,态度决绝,“不回去。” 莫穗亚叹口气,“好,那你回头出门的时候注意点,别被人认出来了。” 她出餐厅后,一直站在门口只凑个耳朵听没说话的随厌过去把她喝得见底的豆浆补半杯,递给她。 贝梨接过来,仰头喝的时候悄悄抬眸瞥他。 脸色不太好,不过好在没生气。 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贝梨说:“等我吃完,一会儿路上跟你说。” 然而等不了她吃完解释,随厌已经先接到景嘉小区物业的电话,说有一大堆人拿着棍棒到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来了。 他们点名要找贝梨。 打电话的是之前他找的忽悠贝梨买他对面那套房的中介,后来让去做了小区物业,他上班的时候能让他一直照看着贝梨的安全。 贝梨的手机在楼上卧室,他刚才打了几个没人接,就打到他手机上了。 随厌拉开椅子坐下,中指关节在桌上敲了敲,“哪国人?有说什么原因吗?” “中国外国都有,不过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居多。” “在中国的地方聚众闹事,报警吧。” “但是……就算是报警,是不是要让贝小姐也过去?毕竟贝小姐是当事人。” “他们闹事围堵为什么要让贝小姐过去?保安不能驱散的话,报警让警察驱散。” “好的。” 贝梨低头吃完最后一口灌汤包,小心翼翼抬眸看他。 随厌眉眼微沉,手机往桌上一扔,掀了掀眼皮看她,“吃完了?” 贝梨忙拿餐巾布擦嘴,小鸡啄米点头,“吃完了。” “那讲一讲有人拿着棍棒去景嘉小区闹事喊你名字的原因?” “好啊。”她手肘抵在桌上,手心捧着下巴,看他的眼睛眨呀眨,弯弯翘翘的长睫撩人,一副天真懵懂好商好量的样子。 随厌被她逗得原本窝在心底的气消散,黑眸亮着弯了弯。 “你讲。” “你也知道,我成绩不好,在美国语言不通,几个月什么都没学会,到芬兰之后直接双语不通,成绩更是稀碎……”贝梨慢声叙说着这些年在芬兰到法国的求学经历。 日头渐渐高升,在餐厅里洒落的浅金光线从窗户边到跑上餐桌,在她身上围满光晕,听话又懂事地温暖着她,等她差不多说完,又从餐桌退回窗前。 “……之前也给你说过我是逃我妈和继父的婚回来的,现在他就拿之前的这些事想逼迫我回去。要说啊,他对我还是不熟悉,从小我爸就说我反骨凸出,越威胁我越不会回去。” 可能刚回来的时候是因为接受不了他从叔叔到继父身份的转变、察觉到的他的道貌岸然,和对贝父的怜悯,反正现在存的有故意和他作对的心思。 随厌对她的性子更是了解,顺着来的时候还不一定会听话。和她对着干?逼急了她能把房顶给你掀了。 他温声道:“不想回去就不回去,绘画论坛那些要处理吗?” 贝梨摇头,“不用,莱西叔叔,嗯……很厉害,别和他对着干。我是我妈在那,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你一出手的话,他可能会把矛头对准你……” 说到这,贝梨忽然想到,莱西叔叔如果用随厌来威胁她回去…… -- 第120页 “很厉害,有多厉害?”随厌打断她的假设。 “具体我不太了解,莱西叔叔没有孩子,之前有意让我接触过他的业务,但单我见的冰山一角,应该基本覆盖了全球多数国家和地区,是芬兰那几个头部纳税集团,他还是芬兰政府的座上宾,绝对资本家。” “我当初被请进芬兰美院的时候,除了自身的名气,感觉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是莱西叔叔护着的孩子,他们想讨好莱西叔叔,而后来,莱西叔叔确实为芬兰美院投资十几个亿建设基础设施作为研究经费。” 只不过她对做生意那种枯燥无味的事情实在没有兴趣,碰了几下就不想再接触了。 离开芬兰之前莱西叔叔对她还是很宠的,不想接触就不接触,接着做她自己喜欢的事情。 随厌站起来,走到她旁边,挑起她下巴颌,拇指摩挲她侧脸骨,动了动带笑的黑眸,“虽然我们没有你那个莱西叔叔厉害,但那也只是在国外,在中国的市场上,他只是个寂寂无名的人罢了,不敢在国内多放肆。” 如果出名,他不可能对莱西这个名字陌生,也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这么一说,贝梨想起来,“我之前接触业务的时候确实发现,他好像一点没有进入中国市场,完全把这个庞大的市场绕过去了。” “嗯?为什么?” “莱西叔叔之前在国内上过学,可能在这里结过什么仇怨,不想有什么接触。” 随厌手挪到她一侧的头发上,挑起一缕缠绕在指尖把玩,“那不正好,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他想针对我们,也力不从心。” 贝梨好像明白,她能一直在国内待着,却没被他彻底逼回去的原因了。 这件事暂告一段落,贝梨仰头看他低下来的俊脸,“我们去宴水找江桥吧?” “好。” - 郑广旭夫人给他们的地址是宴水北城市中心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在一栋写字楼里。 他们找到对应楼层进去,前台过来接待。 随厌指了指她后面挂着的律师江桥名字,“我姓棠,我们来找江律师,之前和她预约过。”他抬臂看了看腕表,“只不过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不知道江律师还有没有时间?” 前台双手合腰躬了躬身,“棠先生好,江律师一直在等你,再往上走一层,到21楼,左拐就是江律师的办公室,门上贴的有铭牌,很明显。” “好。” 他们正准备转身,里面办公室出来个肤白少年气很足的年轻男人,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抬着跟前台欢快地打招呼。 前台指了指随厌和贝梨,“柏助,这是江律师等了一天的人,正好,你把他们带上去。” 被喊住的人往前走的脚停住,侧身看他们一眼,盯着随厌的眼一动,指着他恍然道:“棠丝的棠总?” 随厌朝他伸手,“你好,棠随厌。” “幸会幸会,我是柏天琪,跟江律没三个月的助手,不过……”柏天琪和他握过手,嘿嘿笑着,眼弯月勾,露出两边的小虎牙,样子特别可爱讨喜,左手食指和中指伸出来晃着比划,“还有两周实习期就结束啦,我就能一直在江律身边待着了。” 贝梨被他的笑感染,“提前恭喜。” 柏天琪受宠若惊地抱着合同躬了躬身,“谢谢,谢谢,借您吉言,有夫人这句话就够了,等我真被江律留下了,一定请你和棠先生吃饭。” 他这个脱口而出的“夫人”,贝梨稍愣了下,但低头看到和随厌牵在一起的手,心里一甜,倒也没反驳。 随厌注意到她的视线,握着她的手指紧了紧。 贝梨反握住,无声给他安全感,她并不介意这个称呼,笑着打趣柏天琪:“这么想留在你们江律身边啊?” 柏天琪眉眼飞扬,滔滔不绝:“那可不,江律名头是什么,在律界刚崭露头角就锋芒毕现,才华厉害不够,偏偏长的还好,艳压多少律界佳人,才压多少……” 一旁的前台实在看不下去,拿桌上的笔往他头上投,笑骂:“你可收敛点吧,让江律听见了还不骂你。” 她又对随厌和贝梨笑不可支,“别让他谈江律,说起江律他说三天三夜嘴都停不下来,能把江律吹成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在我们律所是江律第一小跟班,不管许什么愿望都是希望实习结束能留在江律身边。你夸一句江律厉害,他恨不能把身上的钱都给你,让你多说点。” 柏天琪被前台说的脸上没一点羞色,依旧乐滋滋道:“我又没瞎说,江律就是长得好,就是厉害,这你总不能反驳吧?” “说的不假,不能反驳,但也不是你这个宣传法啊,再让江律听见你夸她,小心你的实习留任问题。” 这是最能掐住柏天琪命脉的地方,成功让他闭嘴,没两秒,又皮痒地嘀嘀咕咕:“江律就是内向不好意思,等我带带就开朗了。” 前台忍无可忍:“快带棠先生他们去找江律吧,再让江律多等,就是你的责任了。” 柏天琪不敢再闹,伸手做邀请样,“棠先生,棠夫人,请跟我过来。” 到江桥办公室,柏天琪就跟换个人似的,站门口整了整身上的休闲衣,对着附近的玻璃理了理头发,确保自己形象没什么问题,又捏着喉咙咳嗽两下,声音没那么有少年感,屈指敲响磨砂玻璃门,“江律,棠先生来找你了。” -- 第121页 里面传出的女声冷静又睿智:“进来。” 第64章 办公室左侧靠墙装了排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法律书籍和文献资料,柜子正前方放满东西的办公桌前坐了个一身白色休闲装的女人。 长发利落梳在脑后,面容和声音给人的感觉差不多,漂亮,却又透着满满的冷静睿智,是个看一眼就能让人信服的人。 江桥站起来,出办公桌和他们俩握手,指着右边门口内的会客沙发,“这里坐。” 随厌和贝梨找个位置坐下,江桥拿着从郑广旭那送过来的文件,“资料昨晚送过来的,我已经仔细研究一天了,和老师不一样,我有不同的看法……” 柏天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端几杯饮品进来,送到随厌和贝梨手边的是两杯咖啡,江桥手边的是背冒着热气的牛奶。 “江律你最近不舒服,别喝咖啡,喝点热牛奶暖暖。”又对随厌和贝梨说,“两位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喊我。” 江桥抬头看他一眼,“不用出去了,棠总的案子很大,你留这学些东西,顺便到时候帮我。” “真的?”柏天琪被这个惊喜砸中,脸上像是突然炸开的烟花,绚烂耀眼,又克制着不让自己情绪过多露出来。 江桥瞟眼看他,“不想待?” “当然想。”棠先生的案子明显不是两周能处理好的,让他接手,也就意味着实习结束之后会让他留任,柏天琪乐得都想一蹦三尺高跳天花板上给江律表演个猴子望月。 “找个地方坐下。” 柏天琪去外面拿自己的电脑进来,平时叭叭不断的嘴闭上,安静听着给他们做记录。 江桥把文件上自己圈出来的几个地方让他们看:“现在基本形成了闭环,不管是强|奸案还是涉毒洗黑钱,怎么查下去都是到棠盛身上,即便找到新的突破点,追根溯源还是到棠盛身上,这些证据也足以控告幕后主使是棠盛。” “但棠先生也确定,棠丝虽然旗下产业众多,然而并不涉及黑色地带,棠盛是被当枪使了。” “不过既然棠盛说之前陷害他的那些人是美国人,用棠盛身份开户给于峰打钱的银行也在美国,我想另一个真正的突破点应该是美国,如果二位同意的话,明天我就会出发去美国银行查一查。” “另外。”江桥抬眼直视贝梨,细声慢语,有条不紊,“既然贝先生做生意光明磊落,没有过不正当竞争,商业上找不到他得罪的人,况且那些和棠盛接触的外国人目的是让他背锅,找的借口自然不可信。商业仇人这条路不通,那就换个思路,问问有没情仇,贝小姐这么漂亮,想必贝先生年轻时也是天人之姿,有人因爱生恨或者其他原因生恨也不无可能。” - 回去高架路上,车里,随厌打着方向盘偏头看坐上车之后抵着车窗发呆一直没说话的贝梨。 “在想什么?” “……想莱西叔叔。” “被江律师说的影响了?” 贝梨低低叹息一声,颓丧地趴到车窗前,头枕在臂上偏头看他,眉眼都快耷拉到嘴角了。 “莱西叔叔对我和我妈真的很好,我不想怀疑他的。” “但……细思极恐,按江律师说的情仇来推,莱西叔叔最有可能了。” 随厌左手单打方向盘,右手一下下撸着她毛绒细软的头发安抚,温声问:“怎么说?” “莱西叔叔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我妈,只不过后来他返回美国,我妈嫁给了我爸,没走到一块。而且要真是按棠伯伯说的,找他的那些人是美国人,莱西叔叔原本是在美国住的,后来因为我的事,他才移民芬兰。” “今天早上我们俩还说,他有意绕开中国市场,按理来说,这么大有潜力的市场,他不应该放弃的,就是做过坏事,心里有惧,怕露馅,才不敢来。” 随厌:“也不一定,绕开中国市场可能是因为阿姨之前在中国嫁人,这里有他的痛。没到最后定论之前,谁都可能是怀疑对象,谁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他盖在她头上的手指找到穴位轻按了按,让她神经舒缓放松,“别胡思乱想了,万一回头发现是冤枉的,又会因为对他的不信任生自己闷气。” 贝梨把他的大手拿下来,握在自己手里发泄情绪地捏了捏,一会儿又松开他的手叹气,“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你心里也在怀疑。” 车子过加油站减缓速度,随厌将她滑到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想笑笑逗她,动唇的时候才发现他自己也笑不出来,最终和她一样,化成一道叹息,“这回怎么这么聪明?” “一直都不笨的好吧?” 他们回到山上的时候,已经到晚饭时间,孙姨忙让他们俩先洗手,自己去厨房给他们俩盛饭。 餐厅只有贝玉升自己在吃饭,身边是伺候他喂食的护工。 贝梨洗完手出来,看餐厅没有莫穗亚,又去客厅,在一楼转了一圈都没瞄见她的影子,问端着饭出来的孙姨,“孙姨,莫穗亚呢?” “在楼上还没下来。” “希尔呢?” “希尔不在,在梨林里追猫呢。” 说起猫,孙姨想起来个事,对站贝梨后边的随厌说:“哦,棠先生,老孙今天早上去市里采购的时候,碰见个缠上他的流浪土猫,他带着去宠物店里清理干净带回来了,想问问您,能不能养,要是不能养,他就在山下给猫盖个屋。” -- 第122页 随厌皱了皱眉,想都没想,“不养,也不用放山下养,送宠物院。” 孙姨一瞬没反应过来,呆愣了下,“啊?不、不养啊?” 虽然刚才她说了棠先生要是不同意就放山下养,但凭之前和他相处的经验,还是抱着棠先生会同意的念头的,不然老孙也不会直接带回来。现在不但不让带回来养,还直接不让在山下养,要送宠物院,脸一下就垮了。 贝梨轻轻出声:“养吧。” 随厌之前厌恶的情绪霎时消失,低头看她,“想养?” 贝梨还没说话,意识到之前找错了人的孙姨又忙对她说:“贝小姐,那猫虽然是个土黄猫,但非常漂亮好看,老孙查了,也没什么病。” “养吧,送宠物院哪有在山上被照顾来的好。住山下回头再跑丢了,这里不比市区,跑丢可能就没命了。” “诶,谢谢贝小姐,谢谢棠先生。”孙姨忙不迭躬了躬腰。 随厌:“记得每天给它清理干净。” “好的好的,我这就让老孙再给猫清洗一遍。” 等孙姨把饭端进餐厅,随厌低声问她:“怎么又想养猫了?以前不是说再不养了吗?” 在贝家的时候,他们养过一只,也是土黄色的农家猫,有次贪吃,叼走了他们俩钓一下午才钓到一条鱼,等他们发现的时候猫已经吃完了,正在地上舔它吃剩的鱼渣渣,贝梨气得追着猫打。 小猫东逃西逃,最后到了马路上,钻进疾驰而过的大卡车下面。 她眼睁睁看着猫被车轮瞬间碾出内脏,血流一地,身子扁成了一张猫饼。 结果就是:鱼没了,养了两年的猫也死了。 她哭了一晚上,他安慰她说:“明天我们再买个一样的。” 她顿时哭得更狠,“不养了!以后再也不养了!” 想起那件事,贝梨恍然发觉,她在芬兰这么多年也没养过猫。 她淡淡出声:“哪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随厌怔了下,片刻后垂首笑着摇了摇头。 贝梨:“你先去餐厅吃饭,我上楼去找莫穗亚,看她饭都不吃,窝在屋里干什么。” “好。” 贝梨上楼,敲了两下莫穗亚的门,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推开进去。 她正半躺在床上看平板,抬头看她一眼,招手让她过去。 贝梨:“看什么呢?也不下去吃饭?” “论坛视频,他们去小区找你被警察带走驱散的视频发网上去了。中国不能聚众闹事抗议,他们建了个群,在群里商量新的对策。” “探到敌人内部了?” “当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别看了,赶紧下去吃饭。” 她们到楼下的时候,希尔正从门口进来,胳膊上挂两只猫爪子,训练猫做引体向上,抬头看见她们,说:“梨,琳娜今天给我打电话,筠姨早上受了凉,头疼到受不住请医生了,想让你给筠姨去个电话,她一直都想你,经常看你照片。” 他口中的琳娜是李筠的贴身佣人,也是希尔表婶。 莫穗亚不敢置信,“梨,除了你刚回中国的时候我让你打那一次,没再跟筠姨打过电话吗?!” 贝梨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没打过。” 她没事不太喜欢打电话联系,之前在法国上学的时候,也很少给李筠打电话,都是李筠隔一段时间给她打个电话。 现在心里对她有了愧,即便再想,可能都是憋心里不敢打电话。 莫穗亚打开手里的平板,“那现在给筠姨打个,正好你爸在这,这么多年没见过,说不定筠姨还想见见面呢。” 贝梨听完“哎”一声,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动作快速地拨过去,那边也像是随时有人等着,第一声还没响完,已经被接通了。 她打的是视频电话,摄像头甫一清晰,对面就传来一道惊喜的芬兰语:“贝梨小姐?贝梨小姐你可算愿意来电话了,夫人很想你,想的每天都睡不好。” 实在躲不开,也没必要躲,贝梨把平板接过来,“琳娜,我妈呢?” “夫人三小时前吃药睡下了,现在应该已经醒了,贝梨小姐等一等,我去看看。” 琳娜开着视频去李筠房间,贝梨也往餐厅走,到贝玉升身边,问他:“爸,你想不想和我妈视频?” 刚才他们说的一直是芬兰语,贝玉升听不懂,也没在意,现在听见她的话,惊喜地转着已经轻微浑浊的眼珠子看她,啊啊两声,左手跟护工打手势,要手机打字。 ——你妈妈要嫁人了,我和她视频会不会不太好? 他还记得贝梨回国后第一次去找他,告诉他李筠要重新嫁人的事情。 “一会儿我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 ——好。 视频那边,琳娜推开房间,屋里李筠已经醒了,正穿着丝绸睡衣坐在床边,一头繁茂的卷棕色海藻发幽雅地垂在脑后,眼睛望着窗外风景。 琳娜喊她一声,李筠慢镜头播放般静静转过身,精致的五官每一处都透着温柔,皮肤保养极好,仅眼角有被岁月拂过的痕迹,留下两条鱼尾纹,但这几条鱼尾纹被她浑身的静雅浸染,是让她更显和蔼的装饰,而不是摧残。 因为刚睡过一会儿,她的精神头比平时好一些,缓抬眼,轻柔出声:“琳娜。” -- 第123页 “夫人,贝梨小姐来视频了。” 同一时刻,贝梨的声音透过视频传进去:“妈。” 李筠原本低落的情绪被这一声驱散,欣喜地接过琳娜递来的平板,换成前置摄像头,指腹细细描着里面漂亮女孩的熟悉轮廓,低低呢喃:“小梨……好像胖了。” 贝梨忍俊不禁,“妈,你能不能别一见面就说我胖了瘦了,最近身体怎么样?” “很好,不用想我,你照顾好你自己。” “你也不用担心我,自己好好睡觉,别让我担心你。”她笑着扬了扬唇角,“妈,给你看个人。” “谁啊?” 贝梨手里的平板一歪,摄像头转向另一边正在吃饭的随厌身上。 他放下筷子,抬手对平板里的熟悉面容打招呼,“阿姨,我是随厌。” 李筠惊讶睁眼,望着里面五官轮廓立体鲜明,已经长成男人的随厌,不敢置信地捂嘴,“这是……小厌?” “阿姨。” “你和小梨又在一起了?” 贝梨把平板从她手里拿过来,往贝父那边侧了侧,让从李筠出来眼珠子就没从平板屏幕上离开的贝父能看见,“在一块了。” 她迟疑片刻,问:“妈,你想不想见见我爸?” “你爸?能见吗?” “我爸前段时间中风,从监狱接出来了。” “好……好啊。” 贝梨把摄像头对准贝玉升,他知道自己现在老态龙钟的样子,急着想躲开,他能悄悄看着李筠就好了,但身子僵硬不能动,只能被迫入镜。 入镜的同时,因为视线正当好,他也把李筠的样子看得更清楚。 他已经成这样了,她却和当初在贝家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可见她现在找的男人把她照顾得很好。 贝梨知道顾忌他自尊,只停了三四秒就移开。 李筠这回惊愣住,“小梨,你爸……你爸怎么……?” “监狱不好过嘛,老的比较快,不说我爸了。”她转开话题主动问,“妈,莱西叔叔呢?” 她能打视频已经超出李筠期待的范围,现在竟然主动提莱西,李筠自是欣喜万分,忙让琳娜去喊莱西过来。 贝梨又和她说几句,里面传来轻微沉闷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原本只有李筠一个人的屏幕,挤进来一个黑发黑眼的俊雅深邃男人,眉骨高,眼窝也较深。 莱西是中美混血。 然而,在他脸整张露出来的一瞬间,整个餐厅原本喜悦的氛围散去,瞬间被低压笼罩,空气也陷入冰点。 第65章 贝玉升精神病发作一样,那双布满沧桑的浑浊眼睛瞪的死大,眼珠充血凸出,牢牢锁住屏幕里新出现的那张脸,左手死死撑在轮椅扶手上,臂背上筋骨爆出,身子离开轮椅,脚也落地上蹬着使力,努力让自己站起来,一副要钻进去和他拼命的架势。 嘴巴却紧紧抿着没让自己发出丝毫声音。 屋里其他人莫名其妙看他这么剧烈的反应,反应过来又赶紧把他按在轮椅上,不让他乱动。 贝梨看贝玉升一眼,心里已经有了大概计较,拿着平板出门。 里面莱西叔叔还在和她说话:“小梨,在中国怎么样?” “很好啊莱西叔叔。” 屋里贝玉升反应越激烈,贝梨的声音越乖巧,“你在芬兰怎么样啊?莱西叔叔你手腕有伤,夏天别贪凉,回头冬天该疼得受不住了。” 他爽朗笑一阵,“还是我们小梨贴心。” 莱西沉了沉声音,又带着长辈的苦口婆心,“这里一直是小梨的家,什么时候玩够了,就回来看看我们,顺便帮帮叔叔的,叔叔老了,要干不动了。” 一句话,四分警告,三分劝说,三分诱引。 贝梨依旧笑着应得爽利,“当然会回去看你们了,只是帮忙的话,叔叔就不要抱希望啦,小梨不是那块料。” …… 视频挂断,她脸上欢悦的表情也随着平板的黑屏而消失,脑中各种想法来回滚转,趿拉着拖鞋的脚不自觉后退一步,猝然撞上堵硬实的胸膛,整个人也被他沉重的气息包裹。 平日里经常发生的一个亲密接触,贝梨都已经习惯了,然而这回碰上他之后,那双手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抬起搂上她的腰。 贝梨往前走一步转身,抬头看他。 这时候落日还没散尽,只不过被层层叠叠的山峦遮住,到这里已经没有一丝光芒,昏黄的院子衬得随厌那双漆黑眸子压得越发深沉。 “你故意的?” 贝梨轻点头。 随厌呼吸一窒,鼻息重几分,“下午你不是几乎已经猜到了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刺激贝叔?” 贝梨小脸皱起来,愁眉苦脸地走到树下,坐到椅子上,手捧着脸抵在桌上,沮丧叹气,“不是你说别冤枉人嘛,正巧莫穗亚让我和我妈视频,就随便试试看,让我爸和莱西叔叔见一面,哪知道他反应这么大,跟几个世纪的仇人一样。” “不过……现在要按情仇来推的话,莱西没错了。” 她抬头问他:“我爸怎么样了?” 想到贝叔刚才的反应,随厌头疼地按按额角,气她自作主张刺激贝叔,又压着脾性不能朝她发火。 “不太好,中风发作,好在康复师压制住了,现在正在房间睡觉。” -- 第124页 贝梨站起来,“你给江桥打电话说一声,我去看看我爸。” “嗯。” 贝玉升在床上睡得平稳,贝梨坐了一会儿,又检查一遍房间,没什么遗漏的,上楼回屋。 随厌不在。 她又去三楼书房,随厌这回倒是在,正坐办公桌后面,电脑开着,里面有几道声音在激烈争论,正开会。 她推门进去,他眼皮连抬都没抬,直接无视她。 贝梨知道他在生气。 努了努嘴,没在这时候打扰他,关门回去。 - 随厌在书房处理完事情,已经到十一点,下楼先去侧卧洗完澡,回到卧室门口站着,先试着按了下门把手,意料之外竟然能按下去,门也“咔哒”一声开了条缝隙。 他以为她会因为傍晚她进书房没理她生气。 不过推开门,里面并没有开灯。 他摸到门口附近的开关,打开床头昏黄壁灯,大床边上,薄被鼓起个小包。 她已经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另一边上去,柔软的大床凹陷,她的身子也往他这边滑了点。 贝梨被他上床的动静吵醒。 打开屋顶水晶主灯,瞬间光芒驱散屋内黑暗,也照亮他们俩各异的脸。 贝梨揉揉惺忪睡眼,声音睡得有点哑,“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睡着了。” 随厌被她的突然醒来弄了个措手不及,脸上原本在昏暗中的柔情散去,重新挂上那张生气的模样。 声音在嗓子里换了几个语气,始终舍不得凶她,低声问:“等我做什么?” “找你要江桥的联系方式。” 随厌的表情龟裂一瞬,有点垮,在明亮的灯光下,那丝尴尬无所遁形。 她不是哄他的。 只是找他要一个电话。 他的情绪还比不上一个电话重要。 他躺到床上,将她身上的薄被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冷意:“我已经给她说过了。” 说完就闭眼睡觉。 房间又恢复寂静。 贝梨看他即便闭上,也一直眨个不停长睫,唇线拉直抿着,明显不高兴在生闷气。 她睡意散去几分,唇角弯了弯,有点想笑。 腿从被子里伸出来压他腿上搭着。 能感觉到他原本就结实的腿肌绷直。 贝梨趴过去压他胸膛上,小手揉上他所想没求得的脸,“生什么闷气,又没说不哄你。” “我总得早点跟江桥说清莱西在美国的住所,让她能从结果往原因上推,更好查一点。” 他长长的睫毛依旧闭着,没睁开,也没启唇说话。 贝梨接着揉脸哄他:“我错了,保证下回不再故意刺激我爸,有什么事儿一定先跟你商量商量。” 他这回总算睁开眼,那条熟悉的手臂搂上她的腰,“不是说有什么事儿一定得先跟我商量,是做什么事儿之前要先自己想一想,会不会给别人带来伤害。” “你在不知道贝叔和莱西到底有没有情仇,又有多深的情仇的情况下,贸然让他们两个见面,万一是可见骨血的仇,贝叔原本就中风偏瘫,气得病更重了怎么办?” “当然,值得夸奖的一点,是你没让莱西看见贝叔,不然让他提前察觉到,把原本销得就干净的证据,再抹除掉,趁机使下绊子,对我们更不利了。” 贝梨原本被他训得一脸严肃,到他说最后一条,又嘻嘻笑开,“绝对自我检讨。” 她抱上他劲瘦的腰,脸贴到他身上,“感谢棠先生还愿意过来,没让我独守空房。” 随厌搂在她软腰上的手揉了揉,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待一夜,那也是对他的惩罚,温香软玉睡惯了,谁还受得了冷床。 “工作有点多,忙的时间晚了,快睡吧。”他抬手把灯都关掉。 黑暗中,贝梨挠他胳膊:“你把江桥的联系方式给我。” 随厌掌在她腰上的手哄小孩似的拍了拍,“这么晚了,她早都睡了,别再打扰她,我们也该睡觉了。” “可我不知道她具体什么时候的飞机,早点告诉她,她能少走点弯路……” 贝梨总算觉得有点不对劲,下巴点在他胸膛上戳他,“你干嘛不给我?” “……该说的我都已经给她说完了。” “什么意思?莱西在美国的住址也都说了?” “嗯……说了。” “你怎么知道的?” 空气寂静几秒,随厌长腿抬高把被子掀开,将人搂到自己怀里牢牢抱着盖住,“太晚了,先睡觉,明天再说。” 贝梨被他胸膛盖住的脸变了形,唇也被他的胸膛压着,吐字不清,染了怒意,“棠随厌!你在给我打太极。” “你去查了我!” 随厌搂着她软乎乎腰的手紧了紧,动了动唇想遮盖罪行,又没找到合理借口,只得虚声承认,“……查了。” 复又低声求饶,“你别生气。” 贝梨冷“呵”一声,“什么别生气,忘了你之前怎么对我的?就生气。” 她问:“什么时候查的?” “……前段时间让方盐去查于峰的时候,他跟我说情况不太好,我就猜到点什么,而且那时候你在宴水,怕你什么时候突然又走了,就让人顺着你回来的线索查了你在国外的事。” -- 第125页 “那今天你还一副对我在国外情况一无所知的样子,让我给你说得嘴都干了。” “……还没想好怎么给你交代之前,总要做全套,不过我之前是真的不知道,资料是上周才到手的。” 问清楚了,贝梨冷漠无情地拿开他盖在自己腰上的手,身子转了两圈,回到自己那一边,顺便把薄被也在自己身上卷两圈带走,只留他自己一个人光秃秃地躺在对边。 怀里的温香软玉没了,被子也没了。 黑暗中,随厌悄摸动着身子往她那边挪,到床中间的时候,他身子重,把床榻在中间压个凹陷的盆地,她的身子滑落,自然而然地落进他张开的怀里。 贝梨把他的手推开,重回自己位置,“没经我允许,不准抱。” 随厌:“……” “柜子里有被子,再去拿一个自己盖。别墅这么多人,就不让你睡外面丢人了。” 随厌:“我知道错了,保证就查这一次。” “别学我的道歉方式,自己想个新颖的。” 他声音压低,磁音尽显,又挂上委屈求饶:“阿梨,我知道错了,保证不会再查,有什么想知道的都会先问你。” 贝梨没反应。 “阿梨,你摸摸我左掌心,那有一块白疤,是我大一那年暑假种棠梨树的时候,没注意被扎的,树杈子还挺硬,差点把手心给我捅穿……” “你快回来的时候,我每天都做噩梦梦见你出意外去世了,所以才八年没回来一次,我想找你又不知道去哪找。就是怕你再走了,我和之前一样没丝毫能找过去的线索,才查的……” 他低声絮絮叨叨说了半夜,又扮惨又道歉,直到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才渐渐住声,试着伸手抱住她的腰。 没反抗。 他蚂蚁搬家的速度把人慢慢移到自己怀里抱着。 温香软玉重新入怀,他才满足地喟叹一声,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闻着她发上的香味,黑暗中轻吻了吻,闭眼睡去。 等他呼吸平稳之后,他怀里原本已经睡着的小人忽然睁开眼,摸上他抱着自己的大手,黑暗中一点点摸索他说的白疤。 这么多年,早已经摸不出来,但就跟心里开了明灯似的,她能感觉到在哪个位置。 然后抚摸着这个疤,心里彻底安稳,复又阖眸真正睡去。 第66章 第二天贝玉升醒了之后,贝梨和随厌想去问问他和莱西当年有什么恩怨,然而他偏瘫加重,左手僵硬不能再打字,彻底丧失表达能力。 一切只能等江桥查找的结果。 好在因为随厌之前查过一次,有很多资料能用,他在美国的人和势力也能给江桥提供的便利,加上他们在国内的调查很彻底,国内国外证据相配合,互相检查核实,她的调查取证过程非常迅速。 不到两周就完成了所有工作。 然而在回程的路上,飞机失事,坠入太平洋。 - 接到律所消息那天,贝梨因为自己之前拿莱西刺激贝玉升让他病情加重,心里有愧,正陪他做康复训练。 有女儿陪着,贝玉升也做的格外用心起劲。 贝梨耳边放着手机,却像是完全失聪,已经完全听不见电话那边的人在说什么,脑子里循环往复的都是那句“江律师和柏助理乘坐的飞机失事,他们没能回来,救援队正在打捞,但飞机是在空中爆炸后掉进的太平洋,幸存的可能性很小”。 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样,愣愣坐在凳子上没有反应。 贝玉升看见她接到电话的反应,心头焦急,忙停下训练,护工把他抱到轮椅上,过来看她。 电话里的人说了好几遍没听见她的回应,喊她:“贝小姐?贝小姐?贝小姐?” 护工和康复训练师也在她前面喊:“贝小姐,贝小姐?” “贝小姐?” 贝梨终于回了神,眼睫轻眨,一直挂在上面的泪滴滑落。 电话那边问:“贝小姐,你还在听吗?” “在,我……我在听。” “是这样的,棠先生的电话我们没打通,麻烦你帮忙联系一下,抽时间来趟律所,商量后续赔偿问题,这个案子我们律所应该接不下了。” “不过来之前请提前告知一声,律所最近都在忙活江律师和柏助理的事情,不然你们容易扑空。” “……好。” 通话被对面挂断,贝梨愣愣地一直保持打电话的姿势没动,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又响起的电话唤醒。 贝梨垂眸看了眼来人,吸了吸鼻头,嗓音带了浓重鼻音,“……随厌,江桥……” 他周围一片嘈杂,脚步声频乱,喘息声很重,“别哭,我已经接到律所电话了,正在回去,等我过去接你一块去宴水。” 两道关门声响起,随厌坐进车里,周围安静下来,吩咐方盐开车,和她低声说着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和情绪。 他回到别墅,站在门口时,贝玉升和护工康复师已经出去了,偌大的训练室,只有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 贝梨还保持着接到律所电话的姿势没变,坐在软凳上,头微微勾垂,右手握着手机举在耳边,动作已经僵硬不能动,腿上的浅紫色碎花裙有拳头大小的濡湿,颜色深重地缀在上面,格外刺眼。 窗外光线明媚,洋洋洒洒落了满室,她却坐在避阳的墙边,整个身影都被低落的阴影笼罩。 -- 第126页 随厌慢下脚步进去。 站到她前面一脚的位置。 眼前的亮光被遮挡,贝梨静置许久的姿势总算动了动,缓缓抬起那双已经红肿的朦胧泪眼看他。 随厌心脏瞬间被抓紧拧起,闷疼得无以复加。 他知道她心理上会受不住,但没想到,能崩溃成这个样子他轻一抬指碰上她眼尾的泪痕,她之前的强撑便被这一指击溃,如厚重的城门轰然崩塌,呜咽抱住他的膝窝趴到腿上,放声大哭出来。 她心里的百爪撕挠的感受堵着无处发泄,手指用力来回拉扯他黑色西裤,已经哭哑的嗓音嘶吼他:“随厌,你说……我们是不是不该查啊?之前郑广旭出事,现在找了江桥,直接——直接断送了她和柏天琪的命……” 随厌静静揉着她的后脑,让她缓解过于悲戚紧绷的神经,“别这么想,郑广旭出事是因为他之前代理案子的时候做的太绝,没给对方留下余地,江桥和柏天琪的……” 随厌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 现在并不是淡季,那趟飞机购买的乘客却很少,还有很多乘客买了票缺乘,以至于那么一座大型客机,乘客寥寥无几,遇难者甚少,在网上都没掀起什么风浪。 “——等我们查清楚。” “——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挖出来。” “——该给他们报的仇,一个也不会少。” 随厌沉下身体坐到她旁边,将人搂到自己胸膛上,让她趴得更舒服,吻她的头发,一声声低哄着。 直到她发泄够了,情绪彻底缓过来,才牵着她一块出去。 在训练室耗费的时间太多,他们到宴水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因为提前跟律所说了,他们到的时候,律所的两个老板正在里面等着。 站到办公室门口,一直跟在后面做隐形人的方盐上前敲门,听见里面传出的声音,推开让他们俩进去。 律所共两个老板,一个负责财政业务拉生意,姓李,一个负责接案上庭是律所建立之初的名气活招牌,姓张。 “棠先生贝小姐好。”李老板率先站起来,态度疏离地和他们握手,拿着拟好的合同说:“江律师和柏助理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恕我们律所人疏才愚,无再能堪接这份案子的律师,所以……” 随厌眉间压了压,“了解,也是我们的责任,如果江律师没接这个案子,也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李老板将手上的合同递过去,“这是我们对毁约的赔偿,请您看一看,有什么不满意,尽管提。知道你们事情紧急,所以我们尽快解决,不耽误你们找下一家。” 随厌接过合同翻也没翻,又从钱包里加了一张卡递回去,“赔偿不需要,这算是我们对贵律所痛失才律的补偿,如果嫌少,尽管提。” 李老板呆了呆,连忙往回送,“这、这怎么行……” “行了,谁都不用补偿,这案子,我接!” 李老板正把东西推回去,一直沉脸坐着没说话的张律师忽然出声,把东西都拽到自己手里,合同扔给张律师,卡交到随厌手里。 李老板急了,“老张,你干什么?你给我坐下!” “我不是律所的活招牌了?我不算才律了?” “郑律和江律都折进去了,你要是因为这事再没了,让我们这律所还开什么?!直接关门得了!” “就是因为郑律和江律都折进去了,才要接!我要为他们将真正的罪人绳之于法,而不是望而却步,让凶手继续逍遥法外!” 李老板和他争红了脸,“你——” 张律师忽然从兜里掏出个U盘,满脸怒涨,“老李,江桥就是觉得调查取证过程太顺利,心里不安稳,觉得会出事,提前把东西都交给我了。你说,我要是就这么怂头怂脑地躲在后面,不为他们出头,对得起江桥吗?!啊!” 他最后那声震吼冲得头顶天花板都抖了抖,贝梨也吓了一跳,扣上随厌衣摆,他拉着她手腕悄悄将人护到后面。 李老板惊诧地望着他手里的U盘,“江桥给你了?证据不是她自己带身上,一块沉入太平洋了吗?” “你以为江桥就这么个脑子?她清楚自己只是个刚入行的新人,经验不足,整个过程能顺利得没有一点阻碍,应该是已经暴露。而对方不阻止,就是想让她把证据都搜集彻底,最后连人带证据一块销毁,所以才提前给我,自己带一份假的上飞机。” 李老板情绪缓下来,“手里有证据当然可以,我就是怕你还要再去搜集,被害出事,所以才不让你接。” 他又对着随厌和贝梨,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两位,让你们看笑话了。” 随厌:“没事。两位讨论清楚了就好。” 李老板过办公桌后面把电脑打开,接过张律师手里的U盘,“那现在我们看一下证据,商量商量怎么早日把坏人拿下。” 江桥收集的证据很充分,而且多是些一次性不可复制的,要是真被江桥带上飞机,炸毁掉进太平洋,再想找这么完整充分的证据,几乎不可能。 一个个文件的打开,把之前贝壳服饰会计员如何与美国人私通陷害贝壳服饰的经过和涉案人员都明白白放到桌面上,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而不论是对公司的陷害还是对贝玉升本人的污蔑,最终都指向一个人——蒋生煜。 -- 第127页 贝梨死死又愣愣地盯着那三个字,下午因为哭太长时间而红肿的眼睛,刚好没多长时间,又渐渐充血肿胀,手指也不自主地抓上随厌手掌,扣进他手心,指甲掐得出血。 她记得,莱西当年在中国上学的时候,有个中国名字,就叫蒋生煜。 而电脑里,鼠标下滑,蒋生煜的名字后面,出现“(英文名字:Alston,lacey.)”字样。 如果说那晚看到贝父反应,心里的猜测只是从天上落到半空,虚虚浮浮,还抱着她猜错的幻想,现在就是如大锤重重砸在地上,也是砸在她脑里心中。 将她抱的那点幻想彻底砸碎。 宠她护她,跟亲生父亲一样照顾她那么多年的莱西叔叔,竟然……是亲手设计毁了她全家,拆散她和随厌,让她父亲入狱的幕后元凶! 那些宠她娇她的画面,曾经回想起来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虚假可笑、痛苦,统统被眼前电脑里放的东西,硬生生撕成碎片。 贝梨脚底不稳,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随厌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胳膊,一抬眼,才发现她精神恍惚到极致,眼眶通红,小脸苍白憔悴,精神比之前在山上还要崩溃。 他喉结滚了滚,压深的眸底都是心疼,手一拉,把人装进怀里抱紧,拇指摸上她晕满绯红的眼角,轻轻揉捏安抚。 她身体僵硬,呆呆地随他摆弄,不动也不反抗。 随厌握上她的手,让她抱紧自己的腰身,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依靠自己。 她有靠山,她不用自己独身承受这些东西。 他们俩的动作都是在后面发生的,李老板和张律师坐在前面,握着鼠标一遍遍播放,互相讨论交流,全身心沉浸在证据的分析中,一点都没注意到。 好半晌贝梨身子都没软化,精神也没缓过来,随厌出声对他们说:“两位律师先分析证据,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说,我女朋友精神不太好,我想先带她回去。” 李老板和张律师转头看他们,贝梨埋在男人怀里,脸上的样子看不出来,但只一个单薄削瘦的后背,就已经能知道她现在有多脆弱。 不知道这份证据,会她带来多大的打击。 李老板点头,“好,你们先回去,我们俩今晚就把证据整理出来,争取早点去青城,明天法院一开门就送过去,对贝玉升的案子申请再审。” - 出律所大门,坐到车上,她还是呆呆坐着,没什么动作,随厌弯过身去,给她扣上安全带。 手指抚上她的脸,低声说:“我们今晚现在这的酒店住一晚,明天和两位律师一起回青城,提起再审。” “贝叔的案子已经能解决了。” “阿梨,你理一理我?别不说话。” “嗯?” 贝梨依旧没什么反应,眼睛转都没转动一下,也不落泪,完全陷在自己崩塌的世界里。 随厌握着她的手摸上自己胸口,“阿梨,你理一理我,你这样,我心慌。” 第67章 手下是他失掉频率不断跳动的心脏,手背上传来湿湿黏黏的触感,两相刺激,贝梨卷翘的眼睫动了动,转着干涩的眼睛,动作迟缓地垂眸看他握着自己手的手心。 那里之前被她掐出了血,现在还在往外涌。 因为握她用力,现在两个人想接触的地方,一片鲜红。 “好多血……”她嗓音嘶哑得厉害。 随厌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不在意地掏出湿纸巾把两个人手上的血擦干净,揽着她肩膀把人抱到怀里紧紧压着,脸埋进她颈窝,闷声说:“你总算愿意跟我说句话。” “我们去哪?” “先去酒店,明天和两位律师一块回青城,对贝叔的案子申请再审。” 贝梨抬手环住他腰身,枕到他胸膛上,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又不断溢出,“莱西叔叔……” “阿梨,你还有我,还有贝叔,贝叔也会好起来的。”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方盐下车给他们开门。 随厌揉着她头发低声说:“我们回去吃顿饭睡一觉,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贝梨停了一会儿,闷声点头,跟他下车。 - 他们动作很快,第二天天刚亮就出发回青城,材料早已经准备好,由贝梨向法院递交材料申请再审立案。 随厌动了关系,流程走的很快,不到半个月就对尘封已久的案件进行审查。 贝玉升的案子当年闹得特别大,再审的消息被媒体一放出,便受到社会各界关注,舆论加速扩展。 网友说的最多的,就是骂他闺女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死心,想为强|奸犯父亲伸冤,污蔑照顾她那么多年、即将和她母亲再婚的继父。 简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乌鸦还知反哺呢,她只知道反咬一口,往继父身上泼脏水。 - 初秋过去,天气已经彻底转凉,上午的阳光耀而不炽,穿过树杈,在地上稀稀洒满碎金。 山风吹过去,树上的棠梨子变了颜色,泛着成熟诱人的褐色。 树下,贝梨一身素黄纱裙坐在躺椅上,抱着平板,樱粉的指尖在屏幕上拨动,看完媒体报道,刷下面一条条的评论,脸上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不远处别墅门口,随厌白色衬衫外又套了件浅灰马甲毛衣,黑色西裤也不是夏天清凉的薄款,加了厚御凉,手里拿件鹅黄色女士外套望她。 -- 第128页 停了一会儿,随厌慢步走过去,抽走她手里的平板,将外套递过去,温声道:“早上天凉,把衣服穿了。” 贝梨听话地接过,自己穿上。 趁她穿外套的空档,随厌把平板关了,锁屏的时候,瞟到最上面的两条万赞评论。 ——强|奸犯biss!!已经定刑八年的罪犯,还想救出来?简直痴心妄想! ——原来强|奸犯还有闺女啊,我以为这种人都是绝后呢,那让他也切身尝尝当初那对受害父母撕心裂肺的痛。[微笑] 贝梨穿上之后,朝他伸手,“平板给我,我再看会儿。” 随厌拿着平板的手没动,眉心皱起来,“别看了。” 贝梨倾身从他手里把平板抽走,不在意笑了笑,“这有什么,当年我爸这事儿被媒体爆出来,我和我妈听的比这都难听,到判刑谩骂都没结束。” 直到被莱西接走,她们周围才安静下来。 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莱西一手策划的…… 救她们出火坑的人,也是亲手把她们推进去的。 随厌被她这种自暴自弃的笑,刺得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他刚回棠家那段时间,棠老爷子和棠盛都有意让他和贝家断绝来往,断了他各种和外界交流的方式,他也心里窝着气,随他们的去。 然而偏偏是他高二暑假在家闭关那两个月,贝叔的事情闹得最凶。 再开学,通过同学知道这件事时,一切都尘埃落定。 随厌黑眸深了深,又把平板从她手里抽回来,放自己腰后不让她再碰,同时出声:“江桥和柏天琪的葬礼在这周周天,你想不想去?” 贝梨被这个消息惊到,猛然抬头看他,“什么意思?怎么就葬礼了?!不是还没确定死亡吗?” “救援队打捞这么长时间,连个黑匣子都没找到,更没有丝毫能打捞到人的迹象,昨天救援队宣布解散,也对外宣告遇难者全部身亡。” “那事故发生原因呢?” “黑匣子没找到,谁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随厌顿了顿,握着平板的手指捏紧,骨节崩白,“我让人去查了那些买票,却没坐的人。” “怎么说?” “多数都是家里或者公司突然出事没法走开。” “那么多人突然同时发生,肯定不会是巧合……”贝梨睁大眼看他欲言又止,明显不想再打击她的样子,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情绪再次崩溃,眼一眨就有大颗的泪往下落,手指拽上他毛衣,仰头用溢满水光的红眼看他,喃喃问:“莱西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就算他拦住了很多人,飞机上也有那么多人呢,都是命啊!他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贝梨声音渐渐嘶吼,她真的不理解,就算不想让他们拿到证据,大可以派人抢走,为什么要夺走江桥和柏天琪的命? 那天在律所第一次见面,柏天琪还因为她随意的一句话非常兴奋,说实习留任了就请他们吃饭。 要是没出事,他肯定就留任了,能和他非常崇拜的江律每天一起工作。 饭也请了。 江桥,那个首战即成名的律界新秀,就如夜晚炸开的绚丽烟花,发出让人惊叹的短暂美丽之后,化成灰烟静默散去。 “他……他为什么?” 随厌被她拽得往前踉跄一步,喉结滚了滚,什么话都没说,任她发泄。 贝梨目眦欲裂:“就因为他那个伪君子的习性,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给自己安个名正言顺的帽子吗?想和我妈在一块,为了不让我妈有个出轨的名头,不让自己被骂小三,就把我爸弄进去?” “当初也是,为了让我名正言顺地进入学校,做了那么多工作诱人主动!” “他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维护好自己的名声,害再多的人都不在意……” 贝梨停了停,仰头看着他,眼角大颗大颗的泪往下落,一双眼哭得通红,“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随厌被她这声失控的大吼心疼得心脏急剧收缩,捏紧喘不过来气,渐渐也红了眼眶,蹲下将人抱到怀里搂紧,脸埋进她头发里,没一会儿就把她的发打湿。 贝梨趴在他怀里小声抽着气哭。 挂满棕色小果的棠梨双生树下,一人坐一人蹲,两个人紧紧抱在一块,互相汲取温暖和安抚。 ——直到孙姨拿着贝梨的手机出来,打破院中这方短暂平静。 “贝小姐,你有个来自芬兰的电话,一直打,打了好几通了。” 贝梨脸在他毛衣里埋着擦了擦,抬头接孙姨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 然,她甫一抬头,孙姨就被她哭得眼红鼻红,整张小脸都透着不正常红晕的样子吓住了,“贝、贝小姐,你怎么哭了?” 贝梨又用袖子擦擦脸,嗓音又哑鼻音又重:“没事儿,我心情不太好,哭一哭发泄发泄,你把手机给我吧。” “诶……好。” 手机里没存这个号,但只看一眼,贝梨就知道是庄园主宅里,那个座机的电话。 而用这个电话打的,一般都是庄园管家。 贝梨划开接听。 莱西找的管家会说中国话。 “贝小姐,你可算是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的电话了呢。” -- 第129页 “怎么会。” “小姐,你声音怎么不对?” “最近天气变的太快,我有点感冒。” “那要注意身体,多喝热水暖身体。” 贝梨不想再和他打太极,“会的,霍尔姆伯伯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哦,莱西先生想和小姐说说话,就在旁边,小姐要他听电话吗?” 现在只“莱西”两个字,贝梨都听得皱眉,生理性反胃,忍了忍,甚至唇角扬起笑,让自己心情听起来更好。 “好啊。”听见那边换了呼吸,她乖巧喊:“莱西叔叔。” “小梨,这段时间在中国玩的怎么样?” “很好啊,有时间莱西叔叔也可以过来玩一玩,青城有很多好地方——” “小梨,玩够了,该回来了。” 贝梨声音一停。 “出去的时间太久了,别让你妈妈担心。而且叔叔和你妈妈的婚礼要到了。”他浑厚有力的声音沉了沉,“小梨,婚礼你一定要参加。” “派去接你的飞机还有五个小时到,你把东西收拾收拾,飞机到了就带着东西回来,把莫穗亚和希尔也带着。让他们去找你,这俩孩子,一玩就不知道回来了。”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贝梨重新弯了弯唇,“飞机就没必要了吧叔叔,我会和莫穗亚希尔回去的。” “小梨,你走的时候没和叔叔说一声,叔叔也不怪你,毕竟年龄小,贪玩,想去就去,但该回来的时候,不要和叔叔耍心眼。” “听说你认识的一个律师不久前坐飞机出事了,叔叔对外面的客机很不信任,希望小梨不要出那样的意外,不然,你妈妈会受不住的。” 贝梨被他“一句话里三个威胁”的强迫气得咬紧后槽牙。 如果不是隔着屏幕,她一定会上去撕烂他那张恬不知耻的伪君子脸。 但现在,他还维持着表面和气,她也不会主动破开,吞下这口恶气,“我会的,莱西叔叔。” “小梨乖。” 电话刚挂,贝梨就气得把手机扔出去,闷声落地和屏幕碎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但没人去搭理它。 随厌摸着她的背给她舒气,脸色也不太好,看向她的目光峻冷,向她保证,也是给自己下命令:“他很快就会得到该有的惩罚。” 贝梨捏紧拳头,目露坚毅,“他会有的。” 过了会儿,她抬手将他湿润的眼角擦干,“我和莫穗亚希尔先去赫尔辛基,你留下跟进案子,莱西那个人虽然做事缜密,但也因为知道自己缜密而自大,确定的东西不会再怀疑,应该以为证据已经没了,不知道在我们手里,把我们做的这些事当跳梁小丑了。” “不过他早晚会知道,一定要把证据保护好,江桥和柏天琪用命保留下来的东西,绝对不能被他给真正弄没了。” 随厌大手捧上她的脸,俯头在她唇角吸吻了下,恋恋不舍,低声问:“他们婚礼在什么时候?” “之前定的是下个星期,现在芬兰已经比较冷了,之前因为我耽误了婚礼进程,没在最合适的时候举办,莱西不会让婚礼拖到入冬,他们俩身体受不了。” 贝梨抱住他脖子,安抚地回吻,“不用担心,我妈在那,莱西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正好,我也想去问问他们当年怎么回事,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在这跟进案子,要和芬兰警察联络的时候,需要我的地方提前跟我说。” 随厌抵着她额头,停了好一会儿,才滚了滚喉结说:“好,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我会担心。” 贝梨抬头后撤,摸上他不安的眼角,重重点头安抚他:“一定每天给你打电话报备。” “不行,要打视频。” 贝梨眉眼一弯,宠溺笑笑,“好。不过如果我电话视频都没打,应该是被莱西为了保证我不会再跑控制起来了,我会让希尔莫穗亚给你传消息,不要担心,也不要一冲动过去。” 随厌没应声,自己站起来后,把他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我去给你收拾行李,你去找莫穗亚希尔,让他们也收拾收拾。” “好。” 贝父案子再审的事贝梨没跟莫穗亚和希尔说过,这次过去只跟他们说莱西来电话,派了专机过来接他们回去。 莫穗亚和希尔虽然自她表态之后没再说什么,但都是希望她能回去的,如今不用他们费口舌就同意回去,自然欣喜,麻溜收拾东西。 通知完他们,贝梨回主卧,衣帽间顶部灯光流泄,他正在下面收拾衣服。 贝梨无声走到他后面,蹲下去,手环到他腰上抱着,脸也贴他背上。 察觉背部传来的凉意,随厌收拾衣服的手一停,转过身,低头看她红红的眼眶。 贝梨抬头,和他漆黑到深不见底的眸子对视一会儿,倾身吻了上去。 随厌没动,也没回应。 贝梨松开他往后退,眼泪扑嗦嗦往下掉,声音委屈颤颤,“随厌……” 他的防被这一声破开,大手盖到她脑后,低头主动吻上那张凄惨惨喊他的唇,动作前所未有的汹涌。 第68章 - 希尔来敲门喊的时候,他们窝在软床上,浑身汗湿,刚刚结束。 贝梨趴在随厌晕了薄红的胸膛上,手臂环着他脖子,身体还没缓过来,潋滟红唇微张,轻轻喘息:“随厌……我该走了。” -- 第130页 他手揽着她细腰一下下拍着,上面被薄汗打湿,水滑到几乎搂不住,抬眼望着对面墙上挂有的照片,一句话也没说。 那照片是前些天棠老爷子送过来的、当年调查他时偷拍的照片。他知道他当年从贝家出来,什么也没带,想送来一张能纪念他们的照片讨好。 穿着校服,意气风发的年纪,也是他们感情最浓郁的时候,以为执子之手,就真能这样永远走下去,直至白头偕老的时候。 他那时候还计划过,她不想接管公司,等贝叔年纪大做不了了,他就帮她管着挣钱,让她可以有足够的自由随着自己的性子走,想做什么都可以。 因为棠赢死了,棠盛来接人,莱西计划实施,他们原本浓稠到认为谁都不可能分开的关系,毫无预兆,突然就中断了,脆弱得不堪一折。 好一会儿没听见他说话,贝梨抬头疑惑看他,“随厌?” “嗯?”他身体动了动,把她横抱在身上坐起来,“我抱你去洗澡。” - 飞机停在青城西郊机场,随厌开车送他们三个过去。 随行伺候的是穿着统一嫩绿色制服的庄园佣人,见他们到了,先朝贝梨行了一礼,上前把随厌手里的行李箱接过来,引他们登机。 后面站着管家霍尔姆,往前两步,抬手挡住跟着贝梨往登机口走的随厌,“先生,请止步。” 随厌往前走的脚步一顿,视线从他伸出的手慢慢往上,落在他堆满皱纹的脸和花白头发,黑眸冷冽。 霍尔姆被他含了冰像看死人的目光刺得头一凉,心底赞着这小伙子气度不凡,但还是稳了稳心神,没动,“先生,请止步。” 走到前面的贝梨听见声音转头,笑得甜甜,“霍尔姆伯伯,我男朋友。不让送我登机吗?” 后一句,明面上笑着,微抬的眉梢和扬起的唇角,让霍尔姆觉得自己的命在她手里攥了一半。 笑着威胁才最可怕。 两相胁迫,霍尔姆脚往后退一步,“先生,请。” 随厌跟在贝梨后面,护着她上飞机,视线又在里面逡巡一圈。 莱西接她回去,机舱内布置得非常华丽舒适,也很可爱少女心,像间闺房,窗上挂的帘子都是粉底绣有金色皇冠的。 确定是真正接她回去,不是强制把人拷回去,随厌才放心,摸上她肩膀,贝梨顺着他的力道转身对着他。 随厌挑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低头在她花瓣般柔软的唇上辗转一番,直到吻得人眼波含水,才恋恋不舍分开,“一定要护住自己安全。” 她说的再多,他对莱西本人不了解,只看他做的这些毫无人性疯狂事,丝毫不敢放心。 “我会的,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按时吃饭,别着凉。”贝梨乖乖点头,也叮嘱他。 他们依依说了一会儿,其他人不敢过来,莫穗亚和希尔更是早早选个舒服的地方歇着不参与,霍尔姆壮着胆子出声:“贝梨小姐,我们该走了,莱西先生和李筠夫人要等急了。” 随厌摸摸她的脸,又在她唇角浅吻了下,“我下去了,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好。”贝梨站在舱门口看他下去。 舱门被关上,又到前面,拉开窗帘,目送他离开。 随厌晃有所感地转身,看到露在窗口的那张小脸,笑了笑,启唇无声说:“回去,坐好。” 贝梨没动,看他身姿挺拔的背影,跟着机场管理人员出去。 回来坐到软沙上,贝梨抬眼瞅了下那俩一上来就如胶似漆的小情侣,抄起手边橘子投了过去,“心情不好,别在我面前碍眼。” 希尔抬手稳稳接住,剥皮开吃。 莫穗亚呦呵一声,“情人刚走就寂寞了?要不回去我给你介绍几个,听说西方男人比东方男人在床上更有野性能让女人更有满足感,我还没试过东方男人,要不你做个西方男人给我比较比较。” 贝梨又抄起手边抱枕投过去,“滚。霍尔姆,让他们俩进个有床的屋,别在这辣大家的眼。” “好的,贝梨小姐。” 等他们进屋里,舱内伺候的佣人也都勾着头屏住呼吸努力降低存在感,周围静得好像只剩她一个人,贝梨抄过来另一个抱枕搂住,趴在软沙上闭眼休憩。 走了半年,又要回去了。 当年她和妈妈坐莱西派来的专机去美国时,舱内布置的也如今天一样。 只不过那时候只想着终于能摆脱无论搬家去哪都有人谩骂围堵的生活,终于能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 那时候,觉得莱西叔叔简直就是她和妈妈的救世主。 而现在…… 贝梨埋在抱枕里的脸出来,凑到自己肩窝里深吸一口,上面好像还留着随厌和她抵死缠绵时,给她穿衣服时,镌刻下的味道。 好不舍啊。 刚分开还没十分钟,她就开始想了…… 这次过去,莱西叔叔再也不是她的莱西叔叔,而随厌,也不再是当年因为抛弃而恨她的随厌。 爸爸的案子有了希望。 所有的事情,都朝反方向走了。 当年推她离开的,现在都是拴着她脚踝让她迫切想留下的。 飞机到赫尔辛基机场时,正好赶上日落。 下机前,佣人送上保暖长绒外衣,伺候贝梨穿上,一行人做好御寒准备,开舱门下车。 -- 第131页 刚站到打开的舱门口,扑面而来的寒气便将他们冻得身体抖了抖,还不待贝梨适应环境,下一秒,就有股暖意袭来,她被梨花带雨的李筠抱住。 “小梨,你可回来了,妈妈好想你。” 贝梨站着让她抱着哭一会儿,等她哭够了,又被她转着看一圈,直到确定她完好无损。 她有些无奈,“妈,我真没事,你别哭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李筠接过佣人递来的纸巾擦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知道当年那些人还记不记得,你这样孤身一人回去,妈妈怕你再被人攻击。” “还有随厌呢,我和随厌又好了,他会保护好我的。” “都是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他保护的再好,也挡不住那些人无孔不入的攻击,真出事了,你让妈妈往后怎么活啊。” 贝梨接过佣人纸巾,给她擦又涌出来的泪,“好了妈,我知道了,现在好好的,是不是能放心了?我们快回去吧,好冷。”现在室外气温才2℃,她真冻得来回跺脚。 李筠连连点头,“天确实已经冷了,赶紧回去。” 一直和保镖佣人站一块,身着一袭黑色呢绒长褂的莱西见她们母女俩诉好情,才抬步上前,体贴地为李筠裹好外套,揽着她的身子给她传递暖意,目光落到贝梨身上,“不管怎么样,小梨回来了就好。” 贝梨抬头看他。 中美混血,不得不说,即便年近耳顺,莱西也非常俊逸有魅力,身上有着身居高位沉淀多年的成熟稳重。 那双久经风霜的黑眼,笑的时候慈祥和蔼,缜脸的时候,是不容侵犯的威严。 她稍稍歪头,朝他笑得乖巧可爱,“莱西叔叔好。” “乖,回来就好,外面冷,我们先回家。” 过来接她,莱西出了大部队,长长一排车队,只站在这里遥遥望着,便格外壮观。 看似是为了给她接风撑排面,实则,是怕她不配合,以作威胁。 附近安排的还有记者拍照。 网上之前说的都是她卧薪蛰居多年,终于找到证据为亲生父亲伸冤,说莱西八年磨一利剑,然后这把利剑调转头来,插进自己心脏。 但网上言论种种,都会随着她回赫尔辛基参加亲生母亲和继父婚礼的消息放出,而像不攻自破的谣言一样,渐渐平息。甚至把它当做莱西竞争对手为了打压他而制造的假消息。 而莱西稳如泰山,不理会竞争对手的诬赖,依旧亲切对待继女,这份成熟让民众对他的集团又多了一层信赖感,口碑又上一个台阶。 坐在车里,脑中把其中利弊转个圈,贝梨弯唇笑笑。 莱西还是莱西。 车在庄园门口停下,进去换乘另一辆。 满是圆顶尖塔的白色北欧式建筑,错落有致,纯白圣洁,地上的草坪已经枯黄,树上的叶子落空,满目萧瑟,只有中央喷泉还在孜孜不倦地流动。 贝梨最终在主楼前下车。 布置典雅的宽敞会客厅内站了两排人。 一排捧着测量尺寸,二排手里捧着样衣,都是她回头参加婚礼要穿的礼服。 贝梨唇角小幅度扯动,看来她回来这几天,要做的事情莱西已经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李筠挽上她的胳膊往前走,看见这么多人,转头嗔了跟在后面的莱西一眼,“小梨刚回来就不能让她先歇一歇,吃顿饭,那么长时间的飞机,肯定睡不好吃不好。” 莱西温文尔雅地笑,又带着无奈,“下周就是婚礼了,时间紧任务重,为了到时候能让小梨穿得漂亮,只能这样了。” “我只是站着让他们量,又不是我累,妈,你不用心疼我。”贝梨不在意,松开李筠走过去,随测量师摆弄。 量完,她又在一排礼服中,挑几件自己满意的让他们按自己的尺寸再修改。 所有事情都忙完,到餐厅吃饭。 她的接风宴,格外隆重,摆了满满一大桌,不过只有他们三个。希尔和莫穗亚早在见到莱西的时候就打个招呼找借口遁走了。 李筠一边斥莱西浪费,一边殷切地给贝梨夹菜,笑容满面,一扫之前那几个月低迷消沉的柔弱美人样。 莱西吃的很少,偶尔动筷,多数时间都是都是笑看她们母女互动,当然,更多的目光是放在精神头极好的李筠身上。 那么长时间没见过,贝梨对李筠也有点想,吃完饭又陪她说一会儿话,主要问她身体怎么样,下周的婚礼能不能撑下来。 说完话,又上楼哄她睡觉。 等李筠彻底熟睡,贝梨回来后一直挂在脸上的面具笑才摘掉,出去问过霍尔姆莱西现在待的地方,走到书房门口,不客气地直接推门而入。 霍尔姆被她这么放肆的动作惊了下,直觉从中国接她回来,贝梨小姐已经不一样了。 他立刻朝坐在里面的莱西先生低头认错。 莱西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不在意地摆手,“你先走,小梨找叔叔有事?快进来。” 他还在维持表面和气。 贝梨弯唇笑了笑,“莱西叔叔在做什么?” “在忙工作,小梨也毕业了,什么时候能来帮帮叔叔,叔叔就轻松了。” “小梨不懂,相帮也有心无力,不谈这个,我今天来,是想问叔叔几件事?” “哦?有事情要问叔叔?” -- 第132页 莱西引她到一侧沙发上坐下,给她倒冲泡好的茶,“喝点,暖暖身子。” 入夜之后,这里天气更加寒冷。 贝梨捧在手里暖着,没喝,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他,“莱西叔叔,小梨有几个地方不明白,想问问叔叔。” 莱西给自己倒一杯慢慢喝着,看她的目光被袅袅上升的水汽遮掩,让她探不清他听到这句话后的真实情绪。 只听他依旧温和的语气说:“什么事,小梨说。” 贝梨唇角弯了笑,清甜的声音不紧不慢,“我想知道,叔叔是怎么跟我妈认识的。还有,你认不认识我爸。” 第69章 莱西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抬起喝一口,停了会儿才笑问:“小梨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之前不是跟你说都不想听吗?” “那时候不懂事,现在叔叔都要和我妈结婚了,想了解了解你们的过去。”贝梨忍着胃里不时翻滚的恶心感,强迫自己勾唇笑,和他维持表面和谐。 忆起当年,莱西望着窗外如墨的天,不禁低头笑,那张俊逸慈和的脸上满满的怀恋,一如回到了年少时,温声开口:“说来我和阿筠的初见啊,还是我上大学的时候,跟着导师去青城大学巡访演讲,接待的学生里有阿筠。”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她上大学时的样子,明眸善睐,青春洋溢,漂亮得光芒四射,也是一众接待学生里英语说得最顺的那一个,我那时候不会说中国话,她就做我们一这队人的翻译,温柔体贴,处处照顾周到。就这样,我们很快相识,相知,相爱。” “回美国后我就申请了青大的交换生,然后在青大读了一年书,也和阿筠谈了一年恋爱。阿筠是英语专业的,我教她英语说得更标准,她教我说中国话,她真的很温柔,我们从没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每天都像泡在蜜罐里,那段时间,是我最幸福的时候。交换学习期结束后,我重返美国,和她约好毕业后就回中国找,然后移民和她结婚。” 贝梨满脑子都被“恋爱”两个字砸懵,“……你们之前谈过?” 莱西整个人都被那段青涩而美好的初恋回忆包裹住,“谈过。” 下一秒,他脸色忽地一变,目光冷厉厌恶,如利刃破开刚才营造的氛围,但仍微微笑着,“小梨刚刚不是问我认不认识你父亲吗?” 贝梨睁大眼看他。 “当然认识,他也是那年接待我们的学生之一。” 她张了张嘴,然而莱西整个人都陷在当年的回忆中,丝毫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冷笑一声,“你不知道你父亲有多小人,他趁我不在的那段时间,每日纠缠阿筠,穷追猛打,双向拦截我和阿筠交流联系的信件,让我们信息阻隔,让阿筠以为我一回美国就把她忘了。” “正好那段时间你外公出事,外婆病重,他就利用你爷爷的权势帮阿筠的忙,给阿筠献殷勤,然后一毕业,就在你外婆临走前的撮合下和阿筠结了婚。” “等我毕业后去中国,他们已经结婚一年,阿筠也怀了你。” “我那时候还是个穷小子,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你爸用手里的权利把我赶出中国,且永不得踏进中国一步。” 贝梨之前的设想完全被他今天的话推翻,脑子嗡嗡叫,心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闷得喘不过来气,更不敢信,自小在她印象里儒雅谦和翩翩君子风的亲生父亲,会做这么趁虚而入的小人行径。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能那么害人的原因。 她思绪缓了缓,迟疑问道:“所以,你就毁了我家,诬陷我爸,让我爸坐一辈子牢?” 莱西毫不在意地笑,“他能让我和阿筠连面都没见上一面就封了我踏进中国的权利,不就是我穷,没钱。所以啊,等我有钱了,有权了,当年他对我做的事,自然要让他尝一尝。” “他那个人最会伪装,阿筠和他生活这么多年,又有了这么可爱漂亮的你,对他自然有了感情和牵绊,能让阿筠嫌弃他又有勇气舍掉他的唯一途径,就是让他道德败坏一无所有地入狱。” 贝梨被他这么轻松随意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刺激得眼睛一红,“你们之前的恩怨,就你们两个人解决啊,为什么要牵连其他人呢?那个放学后回家却被强|奸丧命的小女孩,她的父母亲人,她和你们没有丝毫牵连,为什么要把她拉进去呢?” “啊?为什么?!” 她疾声厉吼,却对莱西起不了办点作用,他稳稳坐在沙发上,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目光定定沉思地看着她。 她既然能在找律师去美国调查,向法院申请再审,矛头直指他,自然已经了解了事情大致经过,他没再隐瞒的必要。 而且这些事情,想她也不敢跟阿筠说刺激她。 “没有为什么,谁也不怪,只能怨贝玉升定力太足,不受外界诱惑。”他原本准备了各异美女,都没能引他出轨。 “你——恬不知耻!” 这场交谈,最后不欢而散。 然而回到自己之前住的副楼,躺到圆圆的奶粉色公主床上,贝梨望着壁炉里烧得旺盛的火,不得不承认,莱西那些话,对她既往的固定认知造成了天翻地覆的冲击。 “笃笃……” “贝梨小姐,您还没睡吗?”门口守夜的佣人见屋里床头的灯这么晚还亮着,敲门问。 -- 第133页 “还没有,不过很快就睡了,今晚不用守夜,放你一晚假,回去睡觉吧。” “好的,贝梨小姐。” 衬着壁炉和床头昏亮的灯,贝梨爬起来找到回来前随厌让人新买的手机,扒拉到他的微信,拨个视频过去。 现在是芬兰时间凌晨一点,和中国差五个小时的时差,他那应该是早上六点,按随厌的作息,这时候正准备起床去锻炼。 果然,刚响一声,视频就被接通。 屏幕里,他周围环境昏暗,但因为脸白,能显出一个清晰俊美的轮廓。 “啪”一声,灯光亮起,他眉心微蹙,往日里漆黑有神的眼睛半眯着,头发也有些乱,看样子刚被她吵醒。 贝梨捞个枕头抱到怀里,拿着手机蹲靠在床头,和他同款皱眉,“你还没起来啊?” “没有。”刚醒,他的声音低哑,醇厚的磁音混着电流传过来,听得贝梨太阳穴连着心口都酥了酥,之前烦成一团乱麻的心绪像是被这两个字疏通,通体舒畅。 她轻声问:“我吵醒你了?” 随厌笑一声,支起一条腿坐起来,眼皮微撩,仔细看着屏幕里她的样子,“本来就是想你想得睡不着,醒的晚了点,你打来的视频,求之不得,怎么能说吵醒。” 贝梨被他这样毫不掩饰的眼神和直白的话撩得心口一阵酥麻麻的甜,坐不稳,侧躺倒在床上,回想打视频的原因,情绪又低落起来,拖着音撒娇,“随厌,我今晚和莱西聊了。” “聊了什么?” “我妈和他之前的事,还有我爸……” 壁炉里的火烧得旺盛,偶尔烧到什么,会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宣扬存在感。 贝梨大致把莱西说的复述一边,烦躁地抓抓头发,丧气道:“虽然不管怎么样,莱西做的都不对,都不应该做那么多害人命违法的事,但我没想到,我爸之前会做那么小人的事,好烦。” 她说的时候随厌一直没出声,安安静静做个听客,这时候才出声,“阿梨,我们是外人,也是后人,没资格去评判贝叔那时候做的对不对,但无论对不对,那都是贝叔当初追求爱情的方式,并且在那场和莱西的争夺中,成功了。” “莱西是那场争夺中的失败者,他养精蓄锐二十年去报复了。贝叔做的尽管不道德,但莱西做的是违法的,触犯了法律,就不能只抓道德层面看,是非因果都会交由法律裁判,我们只需要把证据都呈到法庭上,让法官进行最正确的判决。” 见她还是垂丧着张小脸,随厌叹口气,“阿梨,爱情中,哪有那么多对错。” 但他们的对错,却在二十年后,让他们的爱情成了争夺战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随厌抬头望向对面挂的那幅照片——春寒料峭的午后,风很淡,阳光却亮得晃眼,午自习下课,他被阿梨拉出来晒太阳,他没睡好趴在走廊上闭眼眯一会儿,没搭理她说的话,她不满地揪他耳朵…… 半眯起眼,他抬着右手按了按疼得难耐的心口,那里充斥着不甘和压抑,还有埋得极深到微不可查的——愤恨。 他们那分开的八年,缺失的那八年,是不可弥补的。 将会是他往后余生,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分外遗憾的。 都会是他,觉得愧对阿梨的。 随厌收回视线,继续看屏幕里他自昨天分开那刻起就开始思念的小脸,“因为这件事到现在都没睡吗?” 她那应该凌晨了。 贝梨“嗯”一声,“心里面烦得慌,不过也是我在飞机上睡得太多了,不怎么困。” 贝梨眼睛亮了亮,“你要不要看看我房间?从美国过来后,我就在这住了。” 随厌欣然点头,挪了挪身体,找个舒服的姿势,盯着视频看。 贝梨下床打开灯,整个屋子都被暖黄色灯光覆盖,镜头最先对着的,是她圆圆的奶粉色公主床,那是她在芬兰躺了七年多的床,上面堆了各种抱枕和毛绒玩具,有的玩偶掉到下面的地毯上。 镜头往墙上扫,上面摆的除了每天清晨从国外空运过来用来装饰房间的鲜花,间接摆有几幅油画。 贝梨指着介绍:“这几幅是我这些年画的比较满意的。” 随厌看得认真,“不满意的呢?” 她说得理直气壮,“不满意的就卖了。” 随厌失笑。 贝梨挠了挠头,“不过卖出去的也不丑,实在不行的都在楼下废弃屋里堆着呢,只是把觉得最好的留下来保存了。” 随厌点点头,表示理解了,让她接着介绍。 贝梨刚开始还有股新鲜劲,说着说着就打哈欠说困了,走到壁炉边都没注意,还是随厌提醒她,“注意着点火。” 贝梨脚一停,低头去看,才发现她抬脚的地方正是烧得红旺的火堆,带着薄绒的真丝裙边和火苗就差三厘米,但凡有一个火星子溅上来,她都会立刻被火包裹。 她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后退几步离壁炉远一点。 手机里,是随厌关心催促的话:“好了不介绍了,你快躺床上睡觉。” 贝梨点点头,到床边脱鞋上去,“法院有消息了没?” “昨天下午发了通知,让今天过去一趟,我再催催,让加快进程,争取在举办婚礼之前,联动芬兰警方抓捕莱西。”随厌给她汇报进程。 -- 第134页 再婚丈夫,是双手沾满鲜血害前夫进牢狱的罪魁祸首,如果婚礼举办成功,为四方所知,到时候向她涌来的是比当年还要猛烈汹涌的骂名,李筠那么大的年龄会承受不住的。 贝梨抓头发叹息,“能在婚礼之前就在婚礼之前,莱西的婚礼会全球直播报道,到时候闹得人尽皆知,我妈就真的没能躲的地方了。” 八年前那件事,只在中国闹大,这回可是在全球人的视线里。 随厌点点头,“我尽量,你快睡吧,晚安。” “那我睡了,你起床记得锻炼好好吃饭,早安。” 睡前和他打个视频见见面说说话,贝梨这回闭眼即睡,一觉到第二天下午。 芬兰人大多比较宅,她之前在这的时候也很少出门,婚礼之前都是在庄园里试礼服陪李筠,让她养好精神。 她怕到时候以她现在脆弱的神经会直接绷断。 但又不敢提前跟她说,怕提前见到她崩溃的模样。 莱西绝对不会让她提,她也想着能拖一天,妈妈就能快乐幸福一天。 入冬之后,芬兰的白天一天比一天短,天气也不太好,婚礼前一天的下午,难得出了太阳放晴。 屋里即便烧着壁炉也冷得厉害,贝梨被李筠拉出来,看他们一对上了年纪的情侣在草坪上格外有童心地放风筝。 原来的草坪已经枯黄,这是莱西让人在国外新割的,拿过来铺在地上,两天一换。 贝梨躺在佣人搬来的椅子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看李筠手里紧紧握着风筝线柄,莱西站在她后面,大手包着她的手,一点点放线,带着她往后跑,让风筝飞起来。 风筝是非常嫩绿有活力的蜻蜓。 他俩没跑一会儿,风筝就飞得比城堡尖顶还要高。 李筠兴奋地朝她喊:“小梨,飞起来了。” 贝梨没什么精神,懒洋洋应着,“是,飞起来了。小心点别摔倒。” “不会的。”李筠对贝梨喊过之后,转头看着莱西,“你会护好我的。” “当然,莱西永远会保护好阿筠。”莱西将她脸侧的头发拨到后面,在她额上虔诚地亲了下。 然而就这拨发亲吻的一下,他松了手,李筠被他整个眼里只有她的眼神和亲吻失了神,手上没了力道,手柄被风筝拽着脱手,整个风筝断了线飞快地往上面飞。 李筠回神惊喊:“欸——我的风筝。” 远处,贝梨眯眼看望着早被西风带跑的大蜻蜓,“没了。” - 晚上回去,贝梨心神不宁地给随厌打视频。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这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好怕回头会婚礼都结束了,芬兰警方还没出动。 他因为这事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舒了口气回她:“因为跨国,中间要走的步骤太多,再催也没多大用,只能让他们尽量加快速度。” 贝梨也知道她再急没用,只能泄气的叹息一声。 随厌隔着屏幕摸摸她垂下的脑袋,“乖,你先去睡觉,养足精神,可能明天一早警察就到了。” “也只能这样,那我睡了。” “晚安。” “晚安。” 即便和随厌打了电话,贝梨这一夜也都没睡好,几乎一闭上眼,就能看见莱西被警察带走,李筠震惊地看着她,怨她把自己要嫁的深爱丈夫给带走了。 清晨,她被进来换鲜花的佣人吵醒。因为莱西和李筠结婚,整个庄园今天插的都是火红娇艳的玫瑰。 醒了就没再睡着,直到八点有人拍门喊她起床。 婚礼要来了。 第70章 贝梨坐起来,看推门后鱼贯而入的佣人,“我妈呢,莱西叔叔呢?” “回贝梨小姐,莱西先生和李筠夫人已经起床了,正在用早餐。” 警察还没有来…… 贝梨点点头,下床过去让他们伺候梳洗。 梳洗完换好衣服,到城堡一楼就餐。 吃完饭指针到十一点,她回到房间,化妆师发型师和服装师进来,开始为下午的婚礼做准备。 贝梨坐在梳妆镜前任他们摆弄,脸上被化妆师要求不能皱眉,一派平静,心底却焦灼得不行。 她不知道今天警察能不能过来,又会在什么时候过来。 挂在上面的钟摆滴滴答答地走着。 “当——当——当……” 钟摆一连十三声脆响,下午一点了。 婚礼在下午四点举行,还有三个小时。 ——“贝梨小姐,您看还满意吗?” 贝梨飘忽的思绪被这一声拉回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之前头发长长了她没剪,到肩膀下边半截,现在被理发师烫成柔顺小卷,下半部分接着披在肩上,上半部分头发编成精致小辫盘起,插上镶有深蓝色钻石的金色皇冠。 刘海被梳到上面由皇冠压住,露出光洁饱满的优越额头,配上淑雅清淡的妆容,整个头颅都显得端庄昂贵。 服装师捧着装有礼服的盘子过来,和钻石相配色的深蓝色鱼尾裙落穿在她身上,在锁骨下方开出朵朵花瓣,鹅颈、平直精致的锁骨和肩膀像花蕊被托在中央悉心呵护,往下勾勒的是窈窕身段,尾裙在小腿侧面开叉,每走一步,都会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像鱼尾一样拖在地上的部分又会在走动间闪着晶晶碎光。 -- 第135页 宛若从童话里走出来的“海的女儿”。 周围一片惊叹。 服装师满意地笑着:“唯有贝梨小姐,能将我这件衣服穿出这样超越它本身的尊贵美丽。” 贝梨微微笑:“还是索薇娅夫人手巧,设计出这样的礼裙。” 她极少这么精致地打扮,对着穿衣镜看里面那个精致矜雅到陌生的女人,看得也有稍许愣怔。 门口,管家助手见贝梨小姐收拾好了,敲门提醒,“贝梨小姐,是时间去找李筠夫人一起出发去教堂了。” 贝梨点点头,伸脚让佣人为她穿上同样闪着深蓝色海洋碎钻的水晶鞋,转身往外走。 鱼尾裙中间是收身设计,在尽显身材的同时,对脚步也进行了限制,只能迈着小步子,从后面望,鱼尾左右慢晃,活像是一条美人鱼在岸上用尾巴走路。 化妆师惊呼:“哦,天哪!索薇娅夫人,我看见什么了?刚才还在我手里的贝梨小姐,变成美人鱼了。” “索薇娅夫人,这都是你和贝梨小姐的功劳,哦,你们太棒了!” 索薇娅夫人的手艺受到夸奖,笑得开怀,和化妆师发型师说笑成一团,渐渐被前面碎步快走的贝梨抛在后面,又迅速赶上去,他们今天一天都要为贝梨小姐贴身服务。 到城堡门口,佣人为她披上银白色绒毛大衣,将身上的美丽都包裹进去,抵御户外冷风。 今天天色不好,阴云密布,户外气温比之前又低了一个度,看样子可能要下雪。 白色车子停在门口,佣人上前为她拎起裙摆,贝梨抬脚坐进去,往主城堡走。 那里李筠已经穿上婚纱,戴上皇冠和头纱,做好为这场婚礼的举行的一切准备,等她推门进去,喊她一起往教堂走。 贝梨也如她所愿地推门而入,站在门口,看着她圣洁又美丽的样子,笑着微微歪头,冲她喊:“妈,走了。” 李筠应一声,拖着长长的婚纱走到她面前,脸上却没有该带着的喜悦,平日里就包养得极好,因为化妆更显年轻的眉心微微皱着,一手捂住心口,“小梨,我今天一醒过来,怎么就觉得这里一直慌乱,心神不宁的,像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贝梨一愣,在她面前艰难维持的表情差一点崩坏,想着就直接告诉她得了。 李筠温柔又希冀地问她:“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 贝梨张嘴想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堵在喉间,点头,顺着她的话应:“不会的。” 一刹那,她突然就不想让警察早点来了,晚一点吧,让这场婚礼举行完,让她和莱西的爱情能有一个最终的归宿。 但脑海里另一个小人又在撕扯她:你想让你妈妈被全世界都唾骂吗? 她当然不要。 贝梨急了,喊来佣人让她去找莱西。 李筠问她:“你找莱西做什么?他现在应该很忙。” 贝梨挽上她胳膊,“突然想起来,找莱西叔叔有点事。” 莱西的电话很快给她打过来。 贝梨让李筠先坐在客厅沙发上,自己拿着手机去另一边接电话,甚至因为走的急,被裙摆绊住,差点摔倒。 跟随的佣人及时扶住她。 贝梨摆手,让她离开。 莱西的声音依旧慈和而严肃,“小梨这时候找叔叔,是你妈妈出什么事了吗?” 贝梨的声音同样严肃,“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想请求叔叔,能不能把这场婚礼封闭举行,不要让记者进去直播。” 他像是对她这个天真自私的想法嘲笑,“小梨在想什么,那晚叔叔不是都给你说了吗?这是叔叔盼了近三十年的,想要昭告天下的,怎么会封闭举行?” 贝梨一颗心架在火上灼烧,想朝他发脾气大吼他这是把她妈往火坑里推,又紧紧咬唇让自己憋住不能说。 他一旦知道他们手里有证据,为她父亲翻案的可能就彻底消失了。 他像是察觉什么,问:“小梨为什么要这么说?” “没,我不喜欢在媒体面前露面,不想教堂里面有摄像机会拍到我。” 他爽朗笑几声,“小梨不用怕,记者只会在角落里,不会对你和阿筠造成任何心理压力。” “那,莱西叔叔再见。” “再见。” 不到半个小时,一列车队进来停在门口,莱西来接新娘子。 贝梨跟着坐上车,出了庄园,走过各异美丽的市内湖泊,最终到代表圣洁庄严的纯白色赫尔辛基大教堂。 越靠近教堂,她心里烧的火越旺,越焦灼,寒冷的天气,握着手机的手心直往下滴汗。 而她给随厌发过去的信息,打过去的视频、电话,一个都没回,也一个都没接。 直到下车,手机都安安静静没响过一声。 脚底的水晶鞋这一刻比千金都要重,她好像真的化成海的女儿,每走一步,脚底都针扎一样疼痛,阻挠着她踩上台阶,往教堂门口走。 但前面公主抱脸上溢满甜蜜的李筠和莱西,还有后面满脸喜色跟着走上来的佣人和宾客,以及她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镜头,都在拉着推着她往前走。 头上皇冠变得又冷又沉,脸上也被冷风吹得僵硬麻木。 一片阴云的天空下,最先知道飘雪的是带着皇冠的黑色发顶,被稀稀落落的雪花装饰,其次是仅存一丝温度的眼窝处,冰凉触感传到神经的时候,贝梨下意识抬手摸摸眼尾,还以为她忍不住落泪了。 -- 第136页 天色格外映她的心情,但她本身,却和周围的喜庆格格不入。 - 下午四点整。 泰勒曼的《3把小号协奏曲》响起,婚礼准时开始。 圣洁庄重的教堂大厅,两侧宾客满座,中间一条路通往大门口。 大门打开,光亮涌进,两位小花童手拿花篮,一路洒着白玫瑰为后面的新郎新娘铺花路。 李筠闪闪发亮的白色婚纱长长拖在后面,挽着身边同样穿着白色西装、笑得满足的丈夫,抬眼望向在尽头的贝梨,弯眼柔柔笑开。 她的人生,圆满了。 贝梨一袭深海蓝修身鱼尾裙,头戴金色镶有同色钻石的皇冠,真如一个海底公主亭亭站在教堂大厅尽头,看着那对步入暮年的新人,相互搀扶着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她焦虑纠结的心口。 很顺利的流程。 牧师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捧着圣经,念着已经说烂的誓词,问莱西是否愿意。 贝梨看着他们因为听见牧师这句话,原本交握的双手扣得更紧,然后是莱西非常纯正的芬兰语:“我愿意。” 时间好像都因为他这三个字而放慢了,她心里的煎熬连翻几个倍,直至最后一个字落音,整个教堂安安静静,教堂门口也没出现什么异常。 贝梨吊着的心口落了一半。 让他们把这场婚礼举办完吧。 牧师又看着圣经念了一遍,这回问李筠是否愿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李筠依旧笑得温柔淑雅,“我愿意。” 鼎沸的掌声在安静的教堂内响起,贝梨也彻底松懈,看他们在牧师的指导下互戴戒指。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李筠拿着的戒指刚放在莱西无名指边,原本寂静空旷的教堂门口,忽然涌来一群身穿蓝色警服手持枪棍的芬兰警察,后面跟着中国警察。 大门被关闭,不让这里的人有一丝离开的机会。 教堂内掌声还在响,戒指还在戴,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门口出现的警察,贝梨却一瞬间缩紧了瞳孔。 还是……来了。 第二个发现的是面对门口的牧师,他瞪大眼看着手持警枪直奔而来的警察,吓得惊慌失措。 其次是一直都警惕周围的莱西,他在警察喊出“安静,全体抱头蹲下”之前,无名指主动往前一推,成功被戒指套牢。 整个教堂乱成一锅煮沸的粥。 没有人听警察的“安静,全体抱头蹲下”,能来这里的宾客都是各国非富即贵的大资本家和顶尖政客,一个比一个惜命,在看到他们手上所拿的枪和警棍的时候就怕得乱跑了。 有意外发生,比顺顺利利的婚礼更让记者激动,他们不再按之前的安排避在暗处,纷纷出来拍摄、录像、找准机会采访。 芬兰警察上前,问清谁是莱西先生之后,他那刚戴上银白色戒指的手,便又戴上一副银色手铐。 李筠先是被这一系列变故吓呆,又被手铐刺激醒,失了往日的温柔,嘴里大喊“莱西,生煜”,拉着警察的胳膊想让他们松开莱西,却被警察暴力推开。 她原本就年纪大身体不太好,被警察用力一推完全站不稳,左晃右晃眼见着就要倒下去。 “阿筠——”莱西挣扎着想去扶她,但身体被警察牢牢控制,完全动不了。 贝梨叫一声“妈”跑过去扶,然而她这袭紧身衣服限制动作,刚跑两步就因为腿伸展不开绊倒,摔倒的时候手撑了下桌边,下意识往她那个方向摔为她做肉垫。 她年纪这么大,骨质已经开始疏松,摔一下就是骨折的可能。 而且要是因为这件事受伤,她原本就对她愧疚的心,更是不可能减轻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贝梨的胳膊被人拉住,整个人都被那股大力拉起来站好,同时她准备垫住的李筠也被扶住站好。 “阿梨,小心。” 耳边传入熟悉的声音,贝梨看向握住自己的胳膊的手,那冷白色的大手,修长又骨节分明,一如记忆中好看,昨晚入睡前还见过,现在就真真出现在她眼前。 视线上抬,也是那张熟悉俊美的脸,发上微微湿润,是在外面落的雪花进来化成的水。 第71章 “……随厌?你来了?” “嗯,我来了。”随厌低头看她的水晶高跟鞋,确保她站好,才看向李筠,“阿姨。” “……小厌?”李筠原本都以为自己肯定要摔倒了,被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扶好,之前在视频里见的样子早忘了,直到小梨出声喊他,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女儿和小厌都在身边,李筠有了主心骨,拉着他们俩乞喊着:“警察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你莱西叔叔,快去问问。” 然而无论她怎么喊,两个人都静止不动,一步也没走。 “怎……怎么回事?” 贝梨勾着头,没脸,也没勇气看她现在的样子,揽住她肩膀,“妈,我们先回去。” 李筠没动,又去看随厌,“小厌,你说,怎么回事?” 随厌被她这双柔中带刚又乞求的眼神看得受不住,敛了敛眼皮,低喊了声“阿姨”就不再说话。 “你们不说我自己去问。”心里窝了火,李筠声音依旧很柔,动作也轻地拨开贝梨揽在她肩上的手,自己拖着婚纱,走到警察边上,挺直了身体,问:“请问,我丈夫出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 第137页 她礼貌,警察也耐心回应:“女士你好,你丈夫涉嫌重大跨国杀人强|奸案,需要我们带回去审讯,这是逮捕令。” 李筠睁大一双眼,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被芬兰警察扣住的莱西。 莱西对着她,没承认也没否认,笑得一如平常沉稳温和,“阿筠听话,你先跟小梨回去,我很快就会回来,不用担心。” 他又抬头看着贝梨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以及周围肩章上写有汉字“警察”的中国警察,眼里不知是愠怒还是赞叹欣慰,亦或是无法相信,但最后只是抬着手晃了晃无名指上闪着银白色光芒的戒指,笑说:“还不错,让我和阿筠说完誓词戴上戒指了。” 贝梨眼眶忽然就湿润。 莱西被警察推着转身往外走,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背影。 但那个背影依旧在说:“阿筠,回去等我回来。” “小梨,照顾好你妈。” 李筠抬脚就想跟过去,然而刚迈一步头就炸开似的疼,身子晃了晃,被随厌和贝梨扶住。 她急问:“妈,你怎么样?” “阿姨。”随厌提醒。 李筠等自己缓过那段头疼,一句话没搭理,拨开他们的手,接着想跟莱西走。 不过这回走两步她自己停下了,意识到婚纱太长太累赘,而且现在跟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朝混乱中终于来到自己身边的琳娜摆手,让她带自己去换衣服。 之前进来的警察随着新郎的离开而离开,教堂内没了枪棍威胁,原本乱糟糟的环境倏然安静,下一秒,宾客望着终于重新打开的大门,像是陷入困境的人终于见到生的希望,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不到十分钟,教堂大厅从之前的神圣、庄严、整齐、热闹、喜庆,变得杂乱又空荡,像是个废弃场。 宾客散尽,只剩下庄园的佣人仆人和教堂工作人员收拾残局。 管家霍尔姆忙着打电话找人问清怎么回事,疏通关系打点打点让莱西在警局好过一些,安排人把剩下的客人送走,又让人去看夫人怎么样,等他把这一切都安排好,走到贝梨身边,躬了躬身问:“贝梨小姐,请问现在你要回去休息吗?” 贝梨木楞着摇摇头,“我妈……她怎么样了?” “琳娜说夫人吃了药,头疼好一些,已经出发去警局了。” 贝梨握着随厌的手紧了紧,“安排车,我也去警局。” “恐怕不行。”霍尔姆迈一步挡在她正前面,低头说:“贝梨小姐,刚才我从警局那获知信息,是你和这位棠先生向警局报的案,你们现在和莱西先生站在对立面,恕我不能送你们过去,也不会让你们过去,以防做什么对莱西先生不利的事情。” 贝梨呆了呆,万没想到,她现在想去看看莱西都会被拒绝。 但这也无可厚非。 “那……送我回庄园吧。” “好的。” “你去看看我妈和叔叔。” “会的,贝梨小姐。” 霍尔姆走开,贝梨抬头看今天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随厌,“你怎么来了?” 随厌抬手轻摸她晕了红的眼尾,认真又心疼地看她眼睛,“不放心,怕这时候你会害怕。” 他问:“怕吗?” 她不得不承认,“怕。随厌……我有点后悔了。” 贝梨低下头,鸦羽般卷翘的眼睫眨了眨,绯红的眼眶又有湿润泛出,“我现在感觉做什么都不对,我好怕我妈会恨我一辈子。” 随厌喉结压抑地滚了滚,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最后只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做到这一步之前,他们不知道李筠和莱西有那么深的情愫,知道的时候,已经收不了手了。 怨,可能是必然的。 而且,即便提前知道,也是要做到这一步的。 他低头仔细看了遍她今天的装扮,换个话题,“今天很漂亮,我送你回庄园?嗯?” “……好。” 霍尔姆安排的车停在教堂门口,贝梨被鱼尾裙束缚着小步慢走,以她现在的精神,也走不了爽利的大步。 随厌配合着走在她身边,“头沉不沉?” 贝梨动了动脖子,这才意识到脖子已经被皇冠压的麻木到没知觉了。 原本宣誓环节结束后是休息时间,她会换一套舒适的衣服和发型,结果因为变故,一直戴着没有换。 她停下,抬手摸摸皇冠,发型师卡得紧,刚才那一摔也没有晃动丝毫,头顶微低,对着他说:“沉,你帮我摘下来。” 随厌手指摸上她的发,找到卡扣把皇冠摘下来,打着小卷的编发散开落下,他以手作梳给她顺一顺。 又冷又硬的皇冠握在手里,硌得手疼,也沉得压手腕。 他又低头看着她脚上的水晶鞋,“脚疼不疼?” “不好走,不过这个可不能脱,一会儿出去会冻死的。” 他视线上走,又看她贴着身线的裙子,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贝梨失笑率先开口堵住他,“穿着难受,但也不能脱。” 到门口,佣人送上之前披的白色绒毛大衣。 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厚厚的足有五厘米深,整座城市都银装素裹起来,比之前更显圣洁,路上铲雪车正不停歇地工作,开辟出路来。 台阶上的雪虽然被铲除,但阶面上冻了一层薄薄的雪冰,很滑。 -- 第138页 随厌看了看她,要说的话都在眼底,贝梨默契地抬高手抱住他脖子,“来吧。” 随厌低笑一声,裹紧她身上大衣,打横抱起。 因为积雪,回去的速度比来之前慢不少,贝梨静静望着路边结冰落雪的湖面,脑子里乱糟糟,也没心情给随厌介绍风景。 日落之前,车终于到庄园门口,他们换辆车子进去。 庄园的佣人仆人已经得到莱西先生被警察带走的消息,看见那两个黑发黑眼的中国人,都装作没看见,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没一个上来喊“贝梨小姐”的。 贝梨手里握着脱下的大衣,不喊他们,没一个主动过来接住的,她抿了抿唇,脸色不太好,没说话。 随厌接到手里,转一圈,在附近看见个挂了她两件外套的架子,走过去挂上。 晚他们一步进来的管家助理垂头道歉,“抱歉贝梨小姐,是我没有安排好,让他们工作懈怠了。” 贝梨摆摆手。 管家助理见她态度缓下来,抬了抬眼看她,憋了一路的话,还是没忍住开口,“贝梨小姐,冒犯了,但我还是想问,莱西先生对贝梨小姐这样好,比亲生女儿还要好,贝梨小姐为什么要把莱西先生送进去呢?” 他挑开头,其他佣人仆人也上前忍不住责问。 很礼貌,并没有推搡辱骂行为,也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场面,但贝梨还是心口闷得喘不过来气,捏紧身边随厌的袖子。 他们说的芬兰语,因为情绪激动语速很快,随厌听不太懂,但凭语气和面部表情抓关键词也能知道说的是什么事,他把之前挂上的衣服重新拿回来披在她肩上,“今晚出去住。” 贝梨抬头看他,眼底挣扎。 她知道她一出声,这些问责她的声音就会消失,但她就跟有自虐倾向一样,想让这些人说说她。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对莱西和李筠的愧疚轻一点,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压垮。 随厌给她重新裹紧,强势开口:“只要你在这,就要承受这些目光,我不想你难受。” 贝梨又看他一眼,点点头,不想让他担心。 随厌打电话让跟着他过来的江氢把车开过来,直接抱贝梨出去,庄园里没人拦。 他们到江氢找好的下榻酒店。 酒店即便烧着壁炉也没城堡暖和,贝梨大衣不敢脱,裹成一团钻进被子里缩着。 这里没有卸妆产品,随厌端着热水出来给她擦脸卸妆,“江氢去买衣服了,一会儿穿上衣服就暖和了。” 贝梨点点头,“还行,芬兰除了夏天一直很冷,我习惯了。” 晚上江氢把衣服带过来,贝梨换上,才敢出被窝去壁炉边烤着暖身子。 随厌在接电话。 警局那边的。 莱西一直对那些证据闭口不认,直到进去个律师和他聊,他才开口。 但并不是认罪,把大部分罪都推到了他一个下属身上。 警察又把那个下属喊过去审讯,下属对一切行为供认不讳。 最终莱西身上只有一些极少极轻的罪行。 随厌和她说完,贝梨抱膝坐在壁炉边,脸放到烤得暖烘烘的膝上,叹口气,“哪个做到那份上的没替罪羔羊的。” 他们不信,警方自然也不相信,贝玉升的案子过去的年岁太久,他们不好再求证,最后抓住那场飞机事故,联系美国警察,摸查搜寻一个月时间,又找到了其他证据。 同时随厌和江氢早出晚归大半个月,发现了那个替罪下属的弱点,策反他。 两相夹击,莱西无话可说,最终认罪。 案子在平安夜前一天开庭。 雪从婚礼那天下过之后,一直下得断断续续,这天上午停了之后,到下午又开始下。 说是下午,因为太阳南走,这里天才开始亮。 贝梨坐在壁炉边,看着窗外素白的雪景,等消息。 没一会儿,一身寒气的随厌从外面推门进来。 外面雪太大,他头上衣服靴子上都是堆积的雪花,有的还没化掉。 他把毛呢外褂脱了,打掉身上的雪花,到壁炉边将身体烤暖,才往贝梨身边凑。 看他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她一天都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带了笑,“芬兰冷不冷?” “冷。”随厌用暖好的手去捂冻得通红的鼻子,也笑开,“雪高的都能把人埋了,走在路上都不敢停,生怕停一下就冻成雪人。” 贝梨眉梢都染上笑意,拿自己捂手的暖炉给他。 随厌先接过来往冻僵的脸上放,望着窗外亮白的厚厚雪地,黑眸亮了亮,“不过也是第一次见雪,挺稀罕的,我还没出过来,第一次出来,就见到这么大的雪,开眼界了。” “那么多年,没出来过?”贝梨起身去给他倒热水,把水递给他,讶异问道。 “没出来过。”随厌接过来先喝一口,热水顺着喉管滑进去,暖胃暖身。 “怎么可能。” 随厌看着她笑,“怎么不可能,你走之前我还连青城都没出去过。” “你上大学呢?后来接管公司不出国出差吗?”棠丝那么大一个集团,开的也有跨国分公司。 “大学在青城上的,出差也就只在最近的临市出差,当天去当天回,再远的地方都是方盐或者部门经理去,再要不就是对方来青城。” -- 第139页 “怎么不出去?是不是身体不好?”他把水喝完,贝梨又给他倒一杯,“再喝点,暖身体。” “一部分原因。”随厌一手接过水放到小桌上,另一只手顺势握住她手腕,轻轻一拉,她就坐到他已经烤暖的腿上,双手摸到她腰上抱着。 即便穿着厚厚的保暖毛衣,她的腰也细到单臂就能搂全。 贝梨一只手环在他脖子上,一只手去拿热水让他接着喝,“剩下的呢?” 随厌就着她的手喝一口就拿开放到一边,下巴搁她肩窝里靠着,想了想,慢声道:“剩下的啊,剩下的就是等你,等你回来,怕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在青城,错过了。” 他很轻松的语气,和刚才他们俩聊芬兰大雪一样,还带着点满足,满足现在的状况,满足她回去的时候他知道,满足她现在已经在他身边,在他一低下巴就能搁在她肩窝里的距离。 但贝梨却听得心口一抽。 她双手都环上他脖子,原本踩在他腿间的脚抬出来踩到他另一条腿外面,身子下滑整个窝在他腿上,仰头看他,“那我要是一直都没回去呢?” 随厌胳膊改在她肩上托着,让她半个上身都枕在他臂弯里,抱小孩儿似的摇了摇,抬头思考一会儿,假意吓她,笑道:“一直都没回去,就给你立个衣冠冢。” “啊?” 随厌点了点她不可思议的眉心,半斥半玩笑,“小没良心的,哪有活着还一直不回去的。” 贝梨顺着他想要的反应笑两声,片刻后情绪低落下去,轻声道:“其实……要是我妈没和莱西结婚,我应该永远都不会回去了。” 她会在毕业后就移民,再不回中国一趟。 随厌摇她的臂弯一顿,须臾弯唇破开她营造的氛围,看着壁炉里噼里啪啦打着火星子的金红色火焰,感受着它蒸烤的热气,出口语气却清冷下来,明显对她这句话不同意,“没有这个‘要是’,莱西会做那些事把你们带走,让我们分开,就会和阿姨结婚,你就会回去。” 他语气坚定到不容她反驳:“所以,我们就算分开了,也一定会复合。” 贝梨趴到他颈间上,蹭着点头,闷声附和:“会的。” 半晌没人说话。 但周围空气已经变了。 他进门时,两个人都刻意避开不敢面对的话题,聊到最后,还是绕到它身上。 贝梨握着他毛衣的手不断收紧,随厌也抱着她沉默,看会儿壁炉里的火,看会儿外面阴天下扑索索下着的晶白雪花。 她出口的声音颤了颤,“莱西,判的什么刑?” “……终身□□。” “……” 感到怀里的人儿一抖,随厌手臂收紧,将人牢牢锁在怀里,低头用鼻尖亲昵地去蹭开她额上的刘海,蹭她额头,往下鼻尖,脸颊,又回到额头。 鼻尖移开,唇落在上面吻了吻。 “我查了芬兰法律,终身□□的话,十二年之后是能保释的。” 贝梨惊讶抬头,“还有这个?” 旋即想到莱西和她妈年龄都这么大了,莱西手腕有伤,她妈身体弱现在还经常头疼,头复低垂回去。 随厌:“芬兰的法律很宽容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吧。” 贝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莱西和李筠能不能再在一起,就看他们能不能活到他保释出来了。 第二天是平安夜,上午天不亮,昏暗暗的街上一片喜色,贝梨被外面孩子的欢叫声吵醒,睁眼就在床头看见个包的喜庆的苹果。 她拿在手里瞧了瞧,抬头看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窗口办公的随厌,讶异:“你还过西方节日啊?” 他从电脑前转头看她,笑着:“入乡随俗嘛,平安节快乐,要岁岁平安。” 贝梨下床到果盘处,找个和手里这个差不多一样大小的苹果,塞到随厌手里,“平安节快乐,你也要岁岁平安,苹果一样大,我们俩就能活到一样的年龄了。” 随厌摸着手里冰凉的苹果,失笑。 他站起来到衣柜拿衣服给她穿。 “刚才你电话响了,霍尔姆让你去庄园一趟,说莱西有东西留给你。” “什么东西?” “财产。” 第72章 结局(上) 车在庄园门口停下,贝梨坐在车里,望着窗外那扇白色大门,从前非常自在走进去的脚,现在下车都艰难。 随厌转头看她,还没说话,霍尔姆出来,招手让门卫打开大门,摆手势让他直接把车开进去。 前面有庄园内的车引路,随厌跟着到主城堡门口停下。 霍尔姆为她开车门,“贝梨小姐,请下车。” 贝梨话在喉咙口堵了会儿,才低声内疚喊:“霍尔姆伯伯。” 霍尔姆低头应下,“诶,史密斯助理和埃米尔律师已经等在书房了,贝梨小姐快下车吧。” 贝梨没动。 直到放在腿侧的手被随厌握住,手心灌入他的力量,听他说“既然来了,就下去吧,我跟在你后面”,才踩脚下车。 立即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压抑、不解、怨恨的目光直把她淹没。 随厌过来扶住她手臂,“进去吧。” 贝梨点点头,脚跟缓慢提起,跟着他迈开第一步。 霍尔姆在前面带路,上二楼书房,敲门而入。 -- 第140页 他们三个进去,在沙发上坐着的史密斯和埃米尔相继起身,上前和贝梨随厌握手,自我介绍。 一番寒暄,重新在沙发上坐好,史密斯说:“贝梨小姐,想必喊你过来的原因霍尔姆已经给你说过了。莱西先生早在七年前你成年的时候已经把他在集团70%的股份都转到你名下,他这些年只是代你管理集团事务,现在莱西先生确定入狱不能再管理集团,你……” “……什么时候转给我的?”贝梨脑子完全被他的话砸蒙,打断她一点都听不懂的话。 史密斯恍然看向埃米尔,他从包里掏出一沓合同,找到当初她签字的地方,放桌上让她看。 史密斯:“抱歉贝梨小姐,我忘了你对这件事并不知情,这份股权转让协议是当初你卖画签那一沓协议的时候,莱西先生浑水摸鱼夹进去让你签的。他知道给你说的话,你一定不会同意。原本这件事等他去世之后才会告诉你,现在莱西先生入狱,集团没了主事人,被迫提前告知。” 贝梨怔怔看着股权转让协议上签名的地方,是自己的笔迹没错。 所以…… 莱西早就做好出意外的打算? 怪不得时常说自己累,想让她进集团帮忙。 是想等她熟悉业务,有能力之后,再给她说这件事是吗? 史密斯等她消化这个消息之后,接着道:“贝梨小姐现在握有集团39%的股权,是第一大股东,您是决定自己管理,还是招聘执行总裁像莱西先生之前那样,代您管理?” “如果贝梨小姐决定自己管理,我会为您找老师专门授课,如果聘请人的话,请贝梨小姐早做决断,集团不能没有决策人。” 贝梨:“……不开董事会决定吗?” 史密斯愣了下,意识到这个bug,摇头失笑,“莱西先生一向是一言堂,集团其他董事都是只负责分钱,从不提任何意见,我们都习惯由他直接决定,现在也直接来找你拿意见了。” 贝梨又沉默了。 一言堂,从不让其他股东发表意见,这是怕她到时候接手集团,是个女孩子又没什么管理能力,会被刁难羞辱吗? 史密斯:“所以,贝梨小姐的决定是什么?” “我……不会,应该也管理不好。” “没关系,我会为贝梨小姐找最好的老师,也会带贝梨小姐一点点熟悉集团业务。” 贝梨歉疚地看他:“我不想自己管。” “没关系,那招聘的执行总裁,贝梨小姐是打算怎么找?自己心里有人选吗?或者公开招聘。” 贝梨下意识抬头看一直安静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想让他帮忙拿主意。 随厌对她毫不掩饰的依靠很受用,摸摸她的头,用芬兰语对史密斯说:“公开招聘吧。” 霍尔姆诧异地看站在贝梨小姐身边的男人一眼。他以为他会直接自己上手帮忙管理的。 史密斯看向贝梨,让她做最终决定。 贝梨点头,“公开招聘吧。” “好的,我这就去。” 等霍尔姆送史密斯和埃米尔出去,贝梨不可思议地看向随厌:“这么顺的芬兰话,你都能听懂了吗?” 他们刚才聊天用的都是芬兰语,她原本还想着要给他复述一遍,哪知道他收到她眼神所传递的信息之后,直接就说出来了。 “能听个大概意思。” 贝梨心口中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一箭,“我之前每天被老师逼着学了三个月,才能听懂他们说话。” 他刚来一个月就能听懂了。 随厌唇角含了笑,毫无心理负担地承受她的崇拜和夸奖。 他不会说,在知道她之前生活在芬兰的时候,他就开始断断续续学芬兰语了。 贝梨来了兴趣,“那你现在会说吗?就像刚才的‘公开招聘’这种简单的话。” 随厌挑了下眉,“差不多,想让我说什么?” “说‘我爱你’。” 随厌稍怔,旋即笑着“嗯”了声。 “嗯什么啊?说“我爱你”啊。” 随厌又“嗯”了声。 贝梨张了张嘴,还想说“你嗯什么”,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对她说的“我爱你”嗯。 “……” 想骂人。 不过她也忆起来一件事,站沙发上低头搂住他脖子,撅了噘嘴说:“随厌,你好像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他承认,“没说过。” “那你喜欢我吗?” 他低声说:“喜欢。” “那你爱我吗?” 随厌顿了顿,看她渐渐眯起的危险眼睛,失笑,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模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 贝梨皱眉朝他伸耳朵,“你说什么,一点没听清。” 门口传来动静,随厌摸她头催她,“霍尔姆回来了。” 贝梨绷着嘴鼓了鼓腮帮子。 算了,让他说一句“我爱你”,还不如叫他被自己打一顿。 她出书房,喊住正在上楼的霍尔姆。 “贝梨小姐,有什么事吗?” 贝梨动了动嘴,纠结半晌,小心问:“……我妈呢?我能去看看她吗?” 她过来除了因为管家打电话喊,还想见见李筠。 霍尔姆迟疑:“这……” 贝梨:“就见这一面,我很快就回中国了。” “贝梨小姐稍等,我去问问夫人。” -- 第141页 “好。” 看着霍尔姆站到李筠卧室门口,敲门进去,半晌没出来,贝梨眉眼垂下,在心底叹息,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这个预感,在李筠一个月没主动联系过她的过程里就已经显露了。 随厌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因为说什么都没一点用,都很无力。 只能不断按捏她手心,无声给她说,不管怎么样,她都还有他。 又过了十分钟,卧室门打开,霍尔姆从里面出来,“贝梨小姐,夫人同意见你。” “愿、愿意见我了?” “愿意,贝梨小姐请进。” 贝梨知道这段时间他在里面应该没少帮自己说话,到门口站在他身边,小声说:“谢谢霍尔姆伯伯。” “应该的,认识贝梨小姐这么多年,要是不知道贝梨小姐什么性子,我霍尔姆这么多年岂不白活了。” 霍尔姆提醒她:“夫人昨晚头疼一晚上,今天心情应该不算好,贝梨小姐进去不要和夫人起冲突。” “我会的。” 贝梨进卧室,站在门口处望半躺在床上的李筠。 她头上围了个缓解头疼的帽子,脸色苍白,唇也没什么血色,比之前又添了不少皱纹,憔悴苍老了很多。 都是她带给她的…… 贝梨脚步踟蹰,没敢过去,也愧疚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她先拍着床边说:“不是想见我吗?怎么不过来?也不说话。” 贝梨走过去,低低喊了声:“妈。” “诶。”李筠应下,声音依旧轻柔:“我以为你直到走都不会来见我了。” “怎么会。”贝梨双手握上她一只手轻轻摇着,像从前做错事求她原谅般撒娇,“妈,你要不要回青城?青城暖和,你的头疼应该会好一点。” “不了。”李筠朝她抬起另一只手,贝梨顺势趴在床边让她在头上慈爱地摸着。 “我就不回去了。”李筠叹口气,摸着她的头,柔柔的眉间染上一抹压抑和愧疚,“算我对不起你爸,回去了帮我说一声对不起,好好照顾他。” 贝梨受不住她自责,“别这么说,妈,你没对不起我爸。” “都有错,尽管他挡了我和莱西,我当年也利用你爸解决你姥爷出事给我留的一堆麻烦,也利用他和他结婚让你姥姥走得安详。他落成现在的样子,说是莱西做的,终归我也有责任。我没脸去见他,你代我照顾好他,好好尽尽孝。” “我会照顾好我爸。那这就剩你自己了,能不能过好啊,妈,我不放心,你跟我回去,我不让你们俩住一块见面。”贝梨还是不放心。 “没有就我自己,霍尔姆和琳娜都在,也有那么多佣人,我能好好的,你有时间来看看我,我就满足了。” 李筠始终笑得如三月风般轻柔,按了按她撒娇想耍赖皮的天灵盖,“好了,小厌是不是也来了?真没想到你们还能再复合,那孩子不错,别让他在外面等急了,快出去吧。” “妈,你真不跟我回去?”贝梨抬头看她,目露忧桑。 “妈想在这等你莱西叔叔保释出来,不回去了。” “可……”十二年呢,他们年龄还这么大了。 李筠叹息着:“缘分天定,走着看吧。” 知道劝不了了,贝梨脸趴在她手心还想再腻一会儿,“妈,你要不要再见见随厌?” “好啊,他刚才怎么没和你一块进来?” “他不敢,怕你怨他。”贝梨笑开,“胆子比我还小,连提都不敢提。” “有什么不敢的,我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 贝梨一下跳起来,开心道:“那我去喊他进来。” “快去。”李筠被她感染,笑着催她。 贝梨小跑到门口打开门,猫出个头对门神一样站在外边的男人喊:“随厌,进来,见见我妈。”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阿姨愿意见我?” 能愿意见她都够他们俩惊讶了,还愿意见他? 贝梨点头,“愿意,快进来。” 随厌整了整衣服,又捏着嗓子调整嗓音,确定没什么不妥之后才进去。 这回见她,他远比从前哪一次都拘谨,站在床尾正正经经地喊:“阿姨。” 李筠被他逗笑,“站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让阿姨好好看看。” 贝梨坐在李筠身边朝他招手,“过来。” 随厌往床头走几步,站到床中间就不再动了。 李筠看着他感叹,“一眨眼,小厌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阿姨还记得,当初你刚去贝家的时候,瘦瘦小小的,还没小梨高。” “回棠家之后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好好对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他们对我还好,身体也还行。” 李筠瞅着他脸上的气色调侃,“身体还行?芬兰这天受得住吗?” 强撑的身体被当面点破,随厌掩面咳了声,尴尬笑着承认:“有点受不住,太冷了。” 李筠笑着摇头,“确实冷,你们快回中国吧,别在这生病了,得不偿失。” 随厌点头应下。 贝梨抱上她的腰不舍,“那妈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跟我说,我会及时过来的,别自己撑着不告诉我。” “会的,不用担心我。”李筠亲昵地点了下她额头,又对随厌说,“别老宠着她让她乱作妖,她要是欺负你了尽管给阿姨说,阿姨给你做主。” -- 第142页 “妈,我哪有欺负过他。”贝梨头在她腰上不满地乱蹭。 提到贝梨,他的拘谨才减轻些,眼底沁了笑,“阿姨,小梨不会的。” “你们自己过得好就成。”俩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李筠不掺和太多,换个话题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两天吧,尽快回去。” “想什么时候走给霍尔姆说一声,让他安排专机送你们回去。” 贝梨应下。 从卧室出去,在大厅碰上端着茶水的霍尔姆,贝梨喊住他:“霍尔姆伯伯。” 他停下,“贝梨小姐。” “我妈就留在这了,回头她有什么事,有什么困难,你及时跟我说。” “贝梨小姐不用担心,莱西先生的所有不动产都留给了夫人,剩下那30%的股份也是夫人的,夫人留在这里不会受丝毫委屈。” 贝梨稍怔,旋即笑道:“莱西叔叔安排的很齐全。” 霍尔姆笑笑。 - 赶上芬兰圣诞节长假,集团执行总裁的招聘需要等半个月,随厌的身体实在承受不起再来半个月的寒冷,他们过了圣诞节就回青城。 也为了赶上贝玉升案子的再审开庭。 证据充足,审判过程很顺利。 主谋在芬兰已经伏法,在中国的都是一些拿钱行事的小喽啰,全都对自己的行为供人不讳。 庭审那天,随厌坐在观众席,看棠盛带着手铐,穿着黄马甲垂头耷耳站在被告席,听法官对他罪行宣判时,恍然记起小时候他下班回家,棠赢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喊“爸爸”,他从后面变戏法似的掏出给棠赢新买的玩具逗他开心,而他只是站在栏杆上远远望一眼。 不会凑过去。因为去了也是招人嫌,没玩具不说,可能还会被踹一脚,然后疼上一星期不能起床。他身体不好,再严重点就要进医院。 贝梨牵住他的手,“别看了。” “没什么不能看的,小时候就对他没什么感情,现在更不会对他有什么怜悯同情。” 从法院出去,随厌开车到一家花店,买了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放车里。 贝梨拿到手里闻了闻,很香很新鲜,问他:“我们要去哪,看谁啊?” 她不喜欢红玫瑰,这明显不是给她的。 “陪我去趟墓地,看看我妈。” “看伯母?”贝梨讶异一下,转瞬想到棠盛的事情,他应该想去跟他妈妈说说消息,“好。” 怕花放倒会被压坏,贝梨捧在怀里保护着。 他们在墓地山下入口停车。 这时候的青城,大部分树叶依旧绿着,偶有几种落叶林枯着枝丫,显露出三分冬季的萧瑟。 到墓碑前,随厌从她手里接过花,放下去。 “妈,我又来看你了。” “我亲手把你爱了那么多年的棠盛送进去了,按你的性格,肯定会怨我,不过你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怨我也没什么用,反正我一直都不听你的话,一直都不去讨好他……” 他在墓碑前絮絮叨叨说着,贝梨在他后面站了一会儿,到其他地方转悠,远远看见他说好站起来了,才又回去。 随厌伸手把她拉到墓碑前,贝梨看清墓碑上的字:母亲随情与之墓。 字上面一张黑白照,女人长发垂在胸前,很漂亮,平静的眼中有道光,似乎有了很浅很淡的笑。 看着性格比较冷,随厌应该随了她的性子,长的也有六分像。 随厌:“妈,这就是我之前给你说过的贝梨,她回来了,我们又在一起了,我们很相爱,我们以后会结婚,会一直在一起,我不会像你,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还嫁,不会像你过得那么惨……” 他话没说完,握着贝梨的手被扯了下,转头看她递的眼神,才感觉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带了狠劲儿。 看着照片停了会儿,才说:“我们走了,你自己在那里有什么缺的想要的,给我托梦。” 贝梨对着照片摆手,“伯母再见。” 走到下山口,前面有个石板翘起,随厌拉开她准备踩上去的脚,“想什么呢,一路都心不在焉。” “在想……原来伯母姓随啊。”她说的小心又迟疑,生怕戳到他痛处。 随厌不在意,“姓随,是不是好奇我名字里也带这个字?” 她点头。 “以前家里佣人嘲笑她时说过我名字怎么来的。我出生之后,她非要证明棠盛心里是有她的,证明我是他们俩爱的结晶,想让我的姓名里面有他们俩的姓,棠盛被她每天提的烦不胜烦,就随口取了我这个名,既顺了她的意,又表达了他对我的厌恶,多两全其美。”说着,随厌恶劣地笑了笑。 “……”贝梨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既然棠盛不喜欢,他们怎么结婚的啊?” “要不说棠盛蠢呢,他和蒋夫人有矛盾离婚,就想找个女人结婚刺激蒋夫人吃醋,然后我妈就屁颠屁颠主动把自己送过去了,还做梦想着棠盛是颗石头她也能给捂热,哪知道石头没热,她倒先把自己烧没了。后来过得那么惨,谁都看不起,都是她自己作的。” 虽然是亲儿子,他也对她看不起。 就是有她的前车之鉴,后来他们分开,他宁愿在原地毫无希望地等,也不会主动凑过去。 贝梨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 第143页 可能是小时候跟着伯母吃太多苦,他对伯母怨意很大。 她虽然没经历过,也知道随厌后来跟养父母过得多惨,不会劝他丢下那份怨。这种东西,只能随着时间过去,经历的多了,慢慢自己看淡。 她被他牵住的手晃了晃,拖着音撒娇问:“我们今晚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回去吃吧,忙了大半年,终于结案胜诉了,怎么也要好好庆祝庆祝。” 贝梨偏着眼悄悄掀眼皮看他现在反应。 然动作刚摆好,就被他逮个正着。 随厌笑:“这么看我干嘛?我没事,都说了我对棠盛没感情。要有感情也是堆积那么多年的怨恨,现在痛快还来不及呢,更要庆祝了。” “再说了,贝叔终于洗刷冤屈,怎么也要给他给他办个洗尘宴。” 见他真不怎么在意,贝梨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 冬天天黑得早,他们到山上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别墅里灯火通明,光照到院子里,昏昏明明一片。 他们进门,孙姨孙叔正端着菜盘子从厨房往餐厅送,饭桌上已经快摆满了。 贝梨闻着孙姨手上那盘红烧肉的味儿跟到餐厅,“怎么做这么多?” 孙姨满脸喜色,“棠先生说贝先生宣判无罪胜诉了,让我们多做点庆祝庆祝。” 贝梨转头看他:“你早就决定回来吃饭了啊?” “嗯。” 随厌拎着她想往桌上凑的后领,“在外面一天了,还去了墓地,脏,先上楼洗澡再下来吃饭。” 青城的冬天不冷,她就在打底衫外面穿了个毛呢长褂,被他一拎,直接拽着走了。 留贝玉升和孙叔孙姨在餐厅看笑话乐呵。 他在牢里待了八年,身体底子早就掏空,到现在中风也没好一点,只是控制着不让再继续加重。 晚上这一顿吃得热闹,他也高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嘴竟然好一点了,模模糊糊能发出具体声音说话。 虽然还是听不清晰,但他慢声一个字一个字多说几遍,能辨出来说的是什么。 贝梨别提多高兴了。 本来以为回来给他说了李筠和莱西的事,他会气得中风更严重,没想到病情没加重不说,还出乎意料好了点。 - 案子了结,没了其他事,贝梨闲下来,开始准备不知道被莫穗亚催了多少遍的画。 晚上从画室出去,换掉沾了一身染料的衣服,脱里面裙子的时候,后背拉链卡到已经到肩膀下边的头发。 正好卧室门打开,贝梨喊他:“随厌,过来帮我弄一下头发。” 他听话走过去,将她一肩浓发拨到前面,抽出卡在拉链里的头发,拉链给她拉下去,在肩上稍微一拨,裙子就掉到脚踝。 他手从她肩膀落下去,搂到她滑腻的细腰上,下巴埋在她肩上,凑到耳后发里闻了闻,“怎么不剪头发了?明天跨年,要不要去剪个头发?” 贝梨怔了下,旋即身子后仰靠在他胸膛上,专意使着坏用长发去蹭他鼻子,挑衅问:“怎么?我长头发不好看吗?嫌弃到主动让我去剪头。” “没有,就是问一问。” 她留的短发,齐刘海要是从中间拨开,形似她的“贝”姓,就是因为这个,二十多年了都没换过发型。 贝梨缓缓吐一口气,转身趴他身上腻着寻安全感,“不想要那个了,换个发型,变个心情。” “……因为许肃?” 她闷闷点头。 “那就不剪了,长发也好看。”他低头凑到她耳边,叼起她耳垂磨咬,“特别是现在这样,和你这么白的皮肤形成强烈视觉冲击力,更刺激我神经。” 贝梨被他舔咬得头皮酥软,吐着滚热气的低音又往她耳朵里钻,红晕一下从耳廓窜到脸颊,慢慢延到脖子,还不见弱势地往下走。 思绪被他的动作牵着走,很快忘掉之前的不愉快。 她抬手堵住他想接着往下的唇,小声喘息,“别,还没洗澡呢,脏。” 他在她手心亲了下,“不用洗,我们阿梨哪都是香的,想在哪?” 贝梨抱上他脖子,“我想洗一洗,去浴室。” “好。” 他依旧照顾她的感受,先伺候好她才关心自己,甚至饶有趣味地换了几个姿势,贝梨还是发现他今晚有些心不在焉。 窝在他怀里歇着,她撩起一绺头发,用发尾去搔他下巴,仰头用还没褪去水汽的雾眼看他,“有什么心事吗?” 随厌皮肤冷白,眼尾处的欲色还染着,闻言却消得一干二净。 “怎么突然问这个,不舒服吗?”他一点点摸过去,到一个地方看她皱眉张嘴小嘶了声,按揉着。 “没有。”贝梨摇头,旋即笑说,“就是太舒服了,这么讨好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随厌叹息一声,将她泛着潮气的头发撩开,把趴在自己胸膛上的人儿又往上抱了抱,紧紧搂着,“明天不是跨年?” “嗯。” “想把糖酥接过来,把她放蒋夫人那半年了,哪回打电话都念叨问我什么时候接她回来。” “那就接啊。”贝梨凶巴巴不客气地拍他的脸,“我看着像是那种不让孩子进家的坏后妈?” 他低低笑着,“不像,就是你们没怎么见过,怕你到时候会怕生,觉得别扭。” -- 第144页 贝梨回想了下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还好吧,我们之前见那几次处的还挺不错的。” 随厌头疼地按按额角,“她……很皮。” “有我小时候皮?” “差不多。都是我手把手养出来的,能差哪去?”他有点得意。 “那不更有乐趣了?” 随厌唇角勾了勾,“也是。” 提前和棠家说好,棠酥在中午陪蒋夫人吃过饭,他们下午去接她。 棠家,棠赢去世,棠盛进去了,就剩蒋莲舒一个人。 他们进屋的时候,蒋莲舒穿着旗袍端坐在沙发上,依旧把自己收拾得精致,低头看自己的杂志,并没有搭理他们。 棠酥拉着自己的橘色儿童行李箱飞快从楼上奔下来,冲到随厌怀里,声音又脆又甜:“小叔叔。” 随厌脚底稳稳站着,嗯了声。 棠酥又快速挪着小步子到贝梨身前抱住她的腿弯,仰头冲她甜甜笑着:“漂亮姐姐,不对,漂亮姐姐现在是小叔叔女朋友,我该喊你……小婶婶。” 贝梨弯身捏捏她软乎乎的婴儿肥,“怎么这么聪明?” 棠酥吃吃笑眯了眼。 “这么迫不及待想走啊?”坐在沙发山忽视他们的蒋莲舒忽然出声。 棠酥松开贝梨,锃亮的小皮鞋哒哒踩在地板上跑到蒋莲舒身边,爬到沙发上,在蒋莲舒丝毫不显年龄的水滑脸颊上大声啵了一口,“哪有奶奶,我已经陪你半年啦,该去陪小叔叔了,你不要吃醋,等我放假了还会经常来看你的。” 一碗水端的比谁都平稳。 蒋莲舒成功被她逗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知道你会来看我的,去吧。” “那我走了哦,奶奶再见。” 棠酥和她挥完手,跑回随厌身边,一手牵着小叔叔,一手牵着小婶婶,仰头对他们说:“我们走吧。” 她嘴甜,一回别墅就先抱着孙叔孙姨诉说思念,把他们逗得哈哈笑,又跑到贝玉升身边,眨着大眼问:“姥爷,我能抱你吗?” 上午随厌已经给他说过棠酥的存在,贝玉升稀罕地看着小丫头,活蹦乱跳古灵精怪的样子像极了贝梨小时候,艰难地小幅度点了点头,“……好。” 就一个音节,棠酥听懂了他的话,过去抱了抱他,见高度合适,又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贝玉升一张枯脸溢满了笑。 “我叫棠酥,不过我还有个小名糖酥,糖酥饼的糖酥,姥爷可以喊我小名……虽然听着没差别。”话没说完,棠酥先自己摸着脑袋笑开。 逗得一屋子都是笑声。 晚上跨年,他们吃过晚饭,站到院子里,放电子烟花。 “咻”声窜天,五彩斑斓变换各种动物鲜花形状的烟花在夜空里炸开,格外炫目漂亮,棠酥拍着手高兴地在贝玉升身边蹦跳,“孙爷爷孙奶奶,姥爷,看,好漂亮啊。” 小孩子和烟花吸引走他们三个注意力,随厌站在后面,悄摸扣上贝梨掌心,低头碰到她额角亲了亲,小声问:“回去?” “一会儿糖酥看不见你会不会找?” “不会,她比你小时候独立,不会黏的一看不见我就到处找。”他笑着揶揄。 贝梨红了脸,抬手掐他腰肉。 她从前对他确实黏糊得厉害。 随厌配合地小声叫了下疼,搂着她偷溜回卧室。 浮浮沉沉小半夜,指针到跨年那一瞬,顶峰和青城市中心那块到点准时敲响的钟摆同时刺激得她神经绷紧到发颤,意识猛然清醒过来。 随厌鼻尖汇聚的汗低到她绯红眼角,顺着流下去,像她承受不住留的泪。 他脱水微微翘起干皮的唇吻了吻她眉心,“阿梨,新年快乐。” “随厌……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小肥章~ 还有最后一点,等我这两天写完一块发了。 第73章 结局(中) 长时间不动笔,贝梨拿画笔的手法有些生疏,给莫穗亚的那幅画中间不满意,毁了重来,等竣工已经到一月中旬。 集团执行总裁的聘请名单已经出炉,史密斯催了好几次让她进行最终轮面试敲定录取人员。 她一直不敢去,直到手拿给莫穗亚画好的画,才有胆子有底气去赫尔辛基。 随厌陪她一块,做军师给她帮忙。 刚出机场,收到消息过来的莫穗亚就接过她手里的画,小心翼翼捧一路,刚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拆包装。 贝梨笑她:“之前不是已经在视频里让你看过了吗?怎么还这么急不可耐?” “视频是视频,还是亲手摸到亲眼看见才能放心。”莫穗亚头都没抬地回她,目光全被手里惊艳到她的画吸引。 要不说贝梨是贝梨呢。 泼天弯曲变形的紫蓝色夜空下,挤满了疯长的白菜,但基本上都被咬得破破烂烂,只有左边最里面角落里有一颗完整的,然而仔细看就能发现它右下边有一个缺口,缺口旁,站一个屈着左前腿蓄势待发的黑野猪,虎视眈眈。 很压抑让人郁结的画,但朦胧中,又能从线条和配色中感受到一抹亮光。 希尔指着左边问:“这个完整的白菜怎么还有个缺口?寓意是什么?” 贝梨摇头,笑得不负责任,还透着两分贱兮兮,“不知道,画的时候只是想这么画,可以让莫穗亚挂到画廊让客人分析,他们肯定说的头头是道。” -- 第145页 希尔转头眼神问随厌。 他也摇头,“我没艺术细胞,看不出来,不过阿梨这方法不错。” 莫穗亚倒没在意寓意,自己随心画,然后挂出去让别人随意解读都是她的常规操作,而是抓住她话里重点,“你愿意我挂出去?” “怎么不愿意?” “之前不是说以后不画了?” “那时候不是防着莱西拿他把我捧起来这点做威胁,现在他对我又没什么威胁了,为什么不画?我就这点技能拿得出手了,要是再废掉,真成个废物了。” 莫穗亚挑了下眉,提议:“以后还挂我画廊卖?” “我现在在中国……”贝梨犹豫。 “出画了通知我,我亲自去中国取。” “就这么说好了。”贝梨一声定音,眉眼弯弯笑得狡黠,就等她这句话了。 画送到了,贝梨和随厌准备告别离开,莫穗亚看了眼外面的天,喊住:“一会儿就黑了,今天就在这住下吧,晚上有极光,我这高,视线广,站阳台就能看见。” 贝梨意外:“今晚有极光?” 希尔插话:“有,前两天出现过,今天天不错,晚上应该能出现。” 贝梨抬头问随厌:“想看吗?” 他点头,“看看吧。”他还没亲眼见过。 晚饭一般会有小时工过来给莫穗亚和希尔做饭,但这两天下大雪天冷,小时工请假,最后晚饭交给随厌解决。 贝梨摸进厨房,站到正在水槽前洗菜的男人后面,往前伸手锁住他的腰,脸贴背上依赖地蹭着。 他问:“怎么了?” “太冷了,抱着你暖暖。” “你这样不方便我洗菜。” “我冷,就想抱一抱。”说着,她得寸进尺地把冰凉的小手从他毛衣下钻进去贴在腹肌上取暖。 随厌也不扛冷,被她手冻得身体都抖了下,“手怎么这么凉?” “刚才被希尔抓着去打扫我们晚上住的房间了。” 随厌被她这样抱着,伸手拿个菜盆都不方便,建议问:“贴我身上也不管用,这水暖和,要不要冲冲暖暖?” “不要。”贝梨摇头不动。 “你帮我把锅拿过来洗洗。” 这下她把手从他腹肌上拿出来了,摆在他身前让他看着,“我这么尊贵漂亮拿来画画的手,怎么能下厨呢?” 她甚至对自己的手看中意了,“噫”一声,突发奇想问:“你说,我要不要去给我的手买个保险啊?” 随厌低头看放在自己腰间的小手。 跟水槽里剥干净正在洗的小葱段一样,又白又细嫩,特别是弄她弄得她受不了时,会猫爪子似的曲起来在他后背和头上划拉出一道又一道印子,深浅不一,有时候甚至破了皮流血。 事后又会软绵绵地贴在他胸膛上来回抚摸,格外让他喜欢舒心。 简直是又爱又恨。 “买,再给腿和胸买个。” 贝梨不解抬头看他侧脸,“买腿和胸的干什么?” “把我喜欢的部位地方都买了,可惜,不能给最让我欲罢不能的地方买。”他还真惋惜地摇摇头。 贝梨反应一会儿,手啪在他肩上拍一下,羞红了脸,“不正经。” 随厌低笑两声,不逗她了。 “不让你下厨,这水真热,你洗洗暖和暖和,再往我怀里塞,这样手暖的时间更长。” 贝梨试着碰了碰水龙头流出的水,真是热的,像是发现新鲜物地惊喜看随厌一眼,冲了好一会儿,擦干塞他衣服里,果然如他说的暖和到吃饭。 莫穗亚和希尔第一次吃随厌做的饭,被惊艳到了。希尔直夸贝梨捡到宝贝。 吃完饭他们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极光,不过到晚上十一点都没出现。 飞机上贝梨没睡,生物钟到这个点已经撑不住了,坐在随厌腿上直接睡了过去。 他把人抱到房间。 屋里壁炉没生火,他从外面抱来柴生火。 她和希尔一个比一个金贵,想来也不会生火。 随厌飞机上也没睡,不过想到一会儿会有极光出现,他这个几乎没出来过的土孢子还挺稀罕,没一点睡意。 干脆边守着他的人儿和给她生的火,边看窗外夜色。 贝梨睡得正熟,忽然被喊醒。 他压低的声音难掩激动,“阿梨,醒醒,极光来了。” 贝梨迷迷糊糊强迫自己睁开眼,才发现她正窝在随厌怀里,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 入目就是炫目阔大的绿色极光,像条弯弯的宽广绿河,流淌在泼墨般深黑的夜空,繁星如鱼,河的尽头是和黑夜相反的亮白雪地,三种极具色彩反差力的颜色组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天地画卷。 “壮观么?”她问。 他慢声轻吐:“澹露零空,好风光袂,月华飞入觥筹。” 贝梨仰头看他脸,“谁的?” “臧鲁之。” “不认识。” 随厌低笑,下巴颌搁在她肩窝里,手握住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塞塞,搂紧。 贝梨叹一声,“随厌,要许愿吗?北欧一直都流传个古老的传说:人的一生只要看到一道绿色的极光,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在极光许下更灵。” “好啊。” 贝梨仰头看他闭眼垂下的长睫,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他睁开眼。 -- 第146页 “许的什么?” “说出来会不会不灵?” “只要诚意在就行,心诚才灵。快说,许的什么?” 他低头看她,灼灼目光中溺满了柔意,“许的阿梨一直年轻漂亮,每天高兴,身体健康,我也能好好的能陪你到最后。” 贝梨瞌睡虫全跑,原本晶亮的眼里有了湿意,偏随厌勾了勾唇,还要说:“我早走了,你被欺负了,上哪说理去。” 他手指在她眼角抹走,“好好的,哭什么,嗯?” 贝梨挣了挣被他抱在怀里的胳膊,双手合十,“我也要许。” “许什么?” “许棠随厌要健健康康地陪着我,双重愿望保险,一定会实现的。而且我不贪心,就许了这一个,你老了丑了我也不嫌弃你。” 随厌笑开。 她撅了噘嘴,不满谴责:“哪像你,肤浅得厉害,非要我逆天一直年轻,我老了丑了就不喜欢了。” “那是谁哪回生日愿望许的都是让自己永远年轻漂亮?” 她屁股不自在地动了动,“……行吧,算你为我着想。” “我又给你的愿望上了一层险,现在说好了,你要一直陪着要。要是哪天把我丢下了,我就把你的坟刨了,骨灰扬一半,剩下那一半加水霍霍捏成狗头放你墓碑前天天盯着你。” “这么坏啊?”他抱着她的腰箍好不让她乱蹭,又往怀里塞严实,故作惊讶问。 “那可不。” “我可不能让你这么做,扬骨灰的时候迷眼里了怎么办。”随厌唇埋进她发里吻了吻后颈,低叹着,“而且我们阿梨这样好,我怎么舍得先走。” 她仰头看他,凶巴巴下命令:“你得给我好好养身体。” 随厌将她身体转过来面对自己,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住那张让他怜惜不已的唇,片刻后,贴在上面承诺:“肯定。” - 第二天,等下午四点太阳出来天亮了之后,史密斯才开车到莫穗亚公寓下面接贝梨和随厌去集团总部。 贝梨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之前假期时被莱西喊过来给他帮忙时熟悉过一段时间,对集团并不陌生,顶层那间她工作过的办公室还是她当初离开的模样。 应该刚被打扫过,每一个角落都干干净净。 她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拿起旁边的兔绒玩偶,抓了两把毛放到随厌手里让他玩,不那么无聊。 史密斯把人选名单递给她。 “四个人,一个集团副总裁,一个总经理,还有两个是斯坦福和伦敦大学毕业的博士。现在都在会客厅等候,等贝梨小姐面试。” 贝梨翻开资料迅速过一遍,惊讶抬头问他:“还有副总裁和总经理啊?” 史密斯解释:“公开竞争,谁都可以。副总裁和总经理有竞争能力,学历高知识丰富,工作能力在集团内部也都是有目共睹的,和这两位高学历高能力的博士不相上下。” “那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都有优势,副总裁和总经理对集团内部事务比较熟悉,接受就能直接工作,另外两位刚毕业,朝气满怀,创新力强,属于新鲜血液,如果上任,应该能带集团走向新的阶段。”史密斯认真分析。 但新人的优点,是老人的弱点。老人的优点,又是新人的弱点。 贝梨仔细看了看,把资料递给随厌,让他瞅瞅。 随厌稍微翻翻就还给她,“按你自己的想法来。” 她打算的什么,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 贝梨贪心地问史密斯:“能全要吗?” “贝梨小姐是计划……?” “副总裁和总经理各升一级,从两个新人中选一个填补总经理的空缺,另一个……” 下面好像没有职位补缺了,但如果让他比另一个降一级…… “另一个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去他专业内的部门填空缺。” 贝梨转头看突然出声的随厌,“他会不会被人嘲笑有心理落差?” 史密斯:“贝梨小姐不用有这样的担心,集团风气还是很好的。” 随厌摸她的头解释:“如果没有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受不了降低岗位去部门内工作,就算给他总裁的职位做,他也做不好。” 史密斯赞同点头。 贝梨一想也是,连屈都不能屈,心高气傲,就算把最高的职位捧给他,也说不定会把工作搞砸。 如果在下面做的好,能屈能伸,是可造之材,日后自然有机会晋升。 她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史密斯:“一起进?” “一起进。” 她还是第一次面试人,趁史密斯出去喊人的空档,扒着随厌取了会儿经。 然而等那四个人进来,别说想办法让他们不要紧张,他们比她还要放松。 证件照和本人还是有点差别,史密斯让他们先自我介绍。 贝梨说了工作安排,然后问两位毕业生愿不愿意做这样的安排。 他们很爽快地答应了,还说听到应聘位置安排人了,以为会被淘汰,没想到早就体贴地为他们安排的了职位,非常感谢地出去。 事情完成地很顺利,史密斯和留下的新任总裁带着贝梨转了一遍集团介绍现在的情况,等下班才放她离开。 江氢过来接他们。 坐到车上,耳边总算清净,没咕噜呱啦不停歇直想把所有东西一股脑都装她耳朵里的史密斯和新任总裁,贝梨舒服地长叹一口气,不老实地跪在后座,上半身趴在随厌身上歇息。 -- 第147页 “好累,脑瓜子嗡嗡的。”她抬头问他,“你平时也会不会这么累?” 随厌顺势抱着她的腰让她坐腿上,上半身窝在臂弯里休息,回想着说:“我还好,棠丝没莱西的集团这么大,我也不怎么管事。你现在是对它还不熟悉,我之前接手的时候也是没日没夜忙了大半年才渐渐轻松,等你慢慢熟悉就好了。” 贝梨又叹息一声。 随厌:“不用急,慢慢来。” 次日去庄园看过李筠,贝梨和随厌就准备回中国。 大冬天在芬兰多待一天,刺骨的冷空气对他身体的摧残就多一分。 到机场大厅下车准备进去的时候,忽然有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过来拦住他们。 贝梨还以为他们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犯了事,“警察先生,怎么了?” 他们亮明身份,说:“贝梨小姐你好,莱西想见你。很抱歉出现的这么突兀,我们出发的时候才知道你已经准备走了,只能到这里堵你。” 贝梨和随厌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她指着自己问:“莱西想见我?他可以见我吗?” “可以的。我们在后续整理中发现一些有关贝梨小姐的信息,想着有必要告诉你,请跟我们走一趟。” 到警局,警察先给她看一份口供。 是那个准备为莱西做替罪羊的人说的,关于莱西为什么会在非常短时间内从美国移民到芬兰—— 看似很突然的移民,其实在莱西在中国做那一系列事情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的。 即便他把各种痕迹都清理地干净,但万事总会有遗漏,最好的办法就是移民到其他国家,让有关自己的东西在美国渐渐消失干净。 这和她之前提供的消息相违背。 她说的是因为她被那次出租车事件吓出后遗症,此前还碰上过校园枪杀案差点意外出事,莱西觉得美国太乱太不安全,才带着他们移民到芬兰。 警察又给她看一份转账资料。 “整理时发现这个地方有出入,又联系美国警察调查,这是莱西下属对那个司机的转钱记录,他也承认载你去贫民窟并动手动脚是被人授意的。” “莱西是早就做好了移民的准备,但是缺一个说服你和李筠夫人的借口,所以才会有你被出租车司机带到贫民窟被吓到的事情。” 贝梨怔怔看着那个无数次在她噩梦里出现的出租车司机的供词,胃里忽然直翻滚,恶心地想吐。 她也拿过垃圾桶,一弯腰吐了出来。 刚出事那段时间但凡回想那个令人作呕的环境和那些在她身上上下其手的黑人,她浑身发抖又生理性反胃的应激反应又出现了。 太恶心了。 警察递瓶水给她:“贝梨小姐,去卫生间漱漱口。” 贝梨攀住随厌手臂,拿着水腿软地往卫生间走。 漱了两口,正准备拧好瓶盖离开,胃里忽然又一个翻滚,直接趴在洗手台上吐到天昏地暗。 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虚脱到站不稳,要随厌托着才能勉强站住。 重新回去,还没等警察问她愿不愿意见莱西,她就主动说:“我要见莱西。” “好的,这就安排。” 会客房里,莱西穿着囚服稳稳坐在椅子上,精神状态很好,对她的出现、愿意过来见他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像之前一样严肃又慈爱地笑着。 贝梨吐得脸上没一点血色,唇也苍白得厉害,完全不想和他维持表面和气,冷声说:“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我会过来看你。” “警察应该已经给你说过了,你会愿意来见我的。”莱西对此稳操胜券。 “看来你对那件事一点都不愧疚。” “每一件都是我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没什么愧疚的。所有的事,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她冷呵一声,起身做势要走,“没愧疚,不是找我来道歉的,那还喊我过来干什么?” 他一点也不急,慢声问:“我就是想知道,小梨为什么在知道我要和阿筠结婚的时候反应这么大,持完全反对态度。” “明明当初和你讨论费罗伦蒂纳和费尔米纳的爱情时,你还觉得他们的爱情很伟大,心疼费罗伦蒂纳为费尔米纳51年不娶妻,为他们的感情而感动,觉得费尔米纳的孩子应该接受他们的爱情,而到我和阿筠的时候,就这么难以接受呢?” 贝梨愣了下,万没想到他会拿费罗伦蒂纳和费尔米纳做对比,冷嗤道:“一样吗?” “费罗伦蒂纳是等费尔米纳的丈夫去世之后才重新追求她,在她丈夫在世期间,从未做过任何对她丈夫不利的事情。可你做了什么?” 莱西未答,接着问自己的想不通的事:“但你不接受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我做的这些事。” 贝梨情绪激动,几乎在他落音的一瞬间就顶了上去,泪却是落了下来,“但我爸在坐牢!我爸是因为意外被判了无期徒刑,后半辈子就一直在牢里待着了,不是像胡韦纳尔一样活到老自然死亡。你但凡是等我爸自然去世再和我妈在一起,我都会非常赞同。” “所以你是心疼贝玉升,不想让他一个人孤单地在牢里待着是吗?” “是!” “最难算的是人心,我计划了这么多年这样好,夸大点说自认天衣无缝,就因为你这步棋没走好,全盘输了。”莱西笑着摇摇头,“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后悔了,如果能重来一次,一定不是让贝玉升判无期,而是直接死刑。” -- 第148页 他失算一点,原以为对她好,会让她成为自己和阿筠之间的助推剂,毕竟当年阿筠是不想她再受苦才会愿意去美国,没想到,她才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但你没机会了。”贝梨冷眼看着他撂下这句话站起来,直接转身就走,瘦削的背影利落决绝。 然而背影多坚定,出了那扇门,身体就有多虚软,几乎瞬间就要往下倒,被一直守在门口的随厌伸手捞到身上抱住。 他疾声低喊:“阿梨。” 贝梨回抱住他的腰,趴在他身上,被这种温暖能让她全身心依赖的感觉破了防,放声哭了出来。 这些年因为出租事件所带来的惊吓、恐惧、噩梦、每每对出租车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提心吊胆,对一直宠她的莱西其实并没有那么宠她、要利用她时毫不手软的伤心,统统随着眼泪的掉下哭出来。 随厌轻轻拍着她的背,从上往下慢慢抚摸着给她顺气,放低放轻的哄人声有着如坠云间的温柔,“都过去了,以后有我,我会陪着你,保护你,我保证那样的事永远不会再发生。莱西进去了,他再也算计害不了任何人,不要害怕了好不好,嗯?” 贝梨吸了吸鼻子,闷声问:“飞机时间过了没?” “我让江氢推迟改签了,想回去吗?想回去我们现在就走。” “我要回家。” “好,我们回家。”他温声答应,抱着她的手心疼地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 一回到别墅,贝梨就找出之前埃米尔给她留下的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寄回赫尔辛基。 之前她还想着股份自己先留着,等找到合适的接班人再把股权转出去,现在这份协议她多留一秒钟,都觉得膈应,胃里翻滚难受。 她是和莱西彻底撕破了。 如果说在知道出租车是莱西安排的之前,她还担心对莱西做的太彻底会让李筠恨上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怕了。 宁愿李筠恨她不愿意再见她,她也受不了和莱西有丝毫的牵扯。 霍尔姆收到协议之后给她来了电话,知道内中详情后并没有强求她把股份留下,应该也是得到了莱西的授意,非常爽利地从她手里转了出去。 将重新签好的合同寄出去,贝梨才觉得自己终于从莱西那片泥潭中脱身而出,彻底干净。 随厌在芬兰警局等她那天气温低到可怕,受了凉,飞机上又折腾一番,回来就发了低烧,冬天他免疫力弱,来来回回始终不见好全,一直在家歇着。 贝梨在楼下倒杯热水拿进卧室准备让他吃药,没在床上看见人,她拿上药去三楼书房,推开门,果然见他坐在红木桌后面办公。 “怎么不歇着?” “方盐打来电话,有比较重要的事处理一下。” 随厌放下鼠标,接过她递来的水和药,放嘴里一口吞下去。 “今天感觉怎么样?都病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见好。”等他咽完又喝几口水冲下去,贝梨抬手摸他额头。 “已经好了,明天就不用吃了。”随厌拿下她的手,轻轻一拽把人捞到自己腿上坐着,“今天小年,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 “去哪?” “城东前段时间开个温泉酒庄,口碑不错,江氢去试过了,说还可以。贝叔天天在山上憋着,正好带他去泡一泡。” “你能去吗?” 随厌用温热的额头去蹭她软乎乎的脸,“已经好了,你感受感受,嗯?” 贝梨刚刚已经摸过了,确实不烫。 “我去拿体温计给你量量,要是真不烧了我们就去。” “好。” 随厌没骗她,体温真降下去不烧了,而且看他精神头不错,她点头同意。 她下去通知贝玉升和棠酥,随厌在上面处理剩下的东西。 下午五点,一行人驱车前往温泉酒庄。 赶上小年夜,酒庄分外热闹,庄子里停满了豪车。 贝梨忧心忡忡,“你提前订了没?我们还有位置没啊。” “订了,今天这有人办晚会,人多了点,让江氢预定的时候才知道,不过不耽误我们。”随厌边看着显示屏倒车入库边说。 贝梨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好像没见你参加过什么宴会诶。” “没什么用,很少去。都知道我身体不太好,不过去也不勉强。”随厌停下车,转头看她,挑了挑唇,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所以不用担心,不带你过去。” 贝梨笑眯眼。 之前贝家还好着的时候,她就不喜欢参加宴会,被迫过去之后,都是露个面就拉着随厌拿上吃的遁走。 随厌下车去后备箱拿轮椅,贝梨帮护工把贝玉升抱下来,让护工把他放轮椅上。 他现在已经能说清话了,被她用莱西刺激严重的左半边身体也好了,就右半边一直没什么见好的征兆。 棠酥跳下车,小大人似的和护工一起推着轮椅往里面走。 随厌牵着贝梨的手走在后面。 经理收到消息出来,引他们到套间。 一个套间里三个温泉房间。 贝玉升和护工一间,棠酥自己一间,最后一间随厌和贝梨泡。 洗完澡泡在温泉里,贝梨趴在岸边,伸手去够服务员端过来的红酒,嗅了嗅,又先尝一小口,味道醇香还可以,又抿了一口。 她有点担心,抬头看正脱浴袍的随厌,“棠酥自己可以吗?” -- 第149页 “她很独立,知道保护自己,而且有服务员在旁边看着专意陪她玩,不知道多高兴。” 随厌下水,温泉表层波纹随着他的走动漾向她,到她后面,手撑在温泉边沿俯身,低头浅啄了两下她后颈。 因为泡温泉,她把已经长长的头发在上面挽成丸子头,修润的脖颈露了出来,被温泉往上冒的热气氤氲出一层薄薄的红晕,挂着水滴,美得出水芙蓉。 贝梨被他一触即离的吻和呼在后面的热气弄得一阵痒意,笑着想挣开他,“你干嘛啊,好痒。你平时对糖酥都是这么放养吗?” 她没挣开,他抱得反而更紧了点,唇从脖颈移到肩角,有蜿蜒而下的征兆,“不算放养,她这么大了,总不能和我们一起泡,而且……” 他停了停,往前到她已经不知是情起羞的还是被热水熏染的透红耳廓边,压低的磁音裹上动情的欲哑:“我们这样,你想她待在一边旁观吗?” “你要是想,我现在就把她叫过来。” 格外性感的音色在耳朵周围打转,一瞬间,贝梨觉得自己只剩这半边耳朵了,忘我地沉溺其中,随他摆弄。 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什么,抓他肩膀的指甲用力掐进去,“……瞎说什么。” 这点力道在这时候他一点疼意都感觉不到,反而自虐似的舒服得尾椎骨都一阵酥麻,吸在她颈间的唇放开,旋即哑声闷笑出声。 “不说,只做。” - 棠酥泡在温泉里和照顾她的服务员还没玩够,就被要求着出来,恐吓说:“糖酥泡的时间太久,皮肤就会皱巴巴不好看了。” 吓得她赶紧爬出来,麻溜地自己擦干,转一圈让服务员看她皮肤皱没皱,听到她说没皱才松口气穿上衣服。 服务员笑她:“小糖酥这么爱美呀?” “当然要每天都美美的,不然小叔叔和小婶婶不喜欢了怎么办。”她到门口给自己穿上鞋,和服务员摆手说一句“姐姐再见”就撒着欢跑出去找她小叔叔了。 到小叔叔门边,敲了两声门,没人回她,只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她推开进去,看着热气前的屏风喊:“小叔叔?小婶婶?你们还没泡好吗?服务员姐姐说不能泡太长时间哦。” 她一说话,里面的声音加重,忽然就消失了,棠酥奇怪地皱了皱眉,往里面走几步,“小叔叔?小婶婶?要玩捉迷藏吗?” 温泉前面有屏风遮挡,她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想过去瞅瞅,但没小叔叔应允,又不敢过去。 好一会儿才有小叔叔咳嗽的声音传出,“糖酥?你怎么进来了?” “我泡好了呀,服务员姐姐说泡的时间长了身上会皱的,我就来找小叔叔了。” “我们也快好了,你先出去,让服务员领你去餐厅吃饭,我们一会儿就到。” “哦,好。” 等棠酥关上门出去,贝梨趴在泉沿上咬着唇已经快笑疯了,全身都随着憋住的笑声颤抖。 刚才糖酥突然出声的时候,她身体一个紧张,他就受不住交代了。 关键一分钟前还让她知道他的能力。 随厌磨了磨牙,片刻后被她渲染地也不禁笑起来,不过还是咬了咬她耳垂,努力挽回自己尊严,“希望晚上回去你还能笑这么欢。” 贝梨乐不可支,一点都没把他的威胁放眼里。 烧了这么多天才好,让他放纵一次已经是她大发慈悲了,晚上自然是老老实实睡觉养身体。 他们穿上衣服到餐厅,糖酥一双大眼鬼灵精地在他俩身上来回转,就差问他们在屏风后面做什么坏事了。 随厌摸摸她的头,一句话抵住她的表达欲,“快吃,吃完回去写作业,今天的寒假作业是不是还没写?” 棠酥原本格外饱满的精神头瞬间萎了,趴到桌上不愿起来,噘嘴抱怨:“小叔叔,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啊,今天小年,能不能给我放个假啊,不写行不行。” “下回期末各科能考及格,就不监督你写暑假作业。” “啊?”她小脸一垮,老老实实认栽:“那算了,我还是写作业吧。” 满座笑声。 - 过年前几天,棠丝各项工作都到收尾末端,随厌也不得不忙起来,加班加点地开各种年度总结会议,等到闲下来,已经是除夕前一天集团正式放假。 除夕晚上吃过年夜饭,随厌掏出红包给别墅里每个人都发了红包,让他们该放假回家的放假回家,该回房休息的回房休息。 贝梨洗完澡出来,没在卧室看见随厌,客厅电视上正播着春晚的歌唱节目,沙发上也没坐着他人,倒是窗户外面隐隐有个人影。 她穿上外套出去,他正在院子里那两棵双生树下静静坐着,仰头望着上面光秃的枝杈,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靠近了都没一点反应。 贝梨把给他拿的外套披上,“出来也不知道穿件衣服,再烧起来了又是半个月不好。” 随厌顺从地穿上,拿来木桌对面的凳子放自己身边,“怎么出来了,坐下陪我待会儿。”握住她的手,放自己腿上慢慢摩挲把玩。 贝梨问他:“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他抬头看着树杈中的夜空,感慨说:“想今晚夜色真好,星星又多又亮。想今年过年总算不是只有我和棠酥。” 贝梨被他玩捏的手指一抖,转而伸进他指缝里扣紧。 -- 第150页 - 来年四月份的时候,贝玉升的偏瘫已经好了大半,正常的生活自理能力不成问题,病差不多好了,他就计划着自己出去住,不和他们小情侣凑在一块做电灯泡。 不过他提了好几次,都被自己闺女一口否决掉了。 他再在餐桌上出来的时候,贝梨还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反对,“你现在年纪这么大了,又自己一个人,出去住哪天偏瘫复发了都没人知道。不行,我不放心。” 贝玉升对自己闺女没办法,转而看向随厌,“小厌你说说,哪有闺女这么大了,还和爹一块住的。” 他们父女意见产生分歧,随厌没插嘴,和事佬上身随便一句话把这件事先掀过去。 晚上关了灯躺在床上,他搂着怀里翻来覆去躁动不安的人儿,第一次开口参与这件事,“还在因为贝叔的事儿烦?” 贝梨又翻了个身抱上他的腰,贴着他胸膛的头往上拱了拱,没说话。 她确实烦。 贝玉升一天三遍唠叨着自己要出去住,他八年没出来过了,外面的社会早就变了个大样,他年纪又这么大了,高科技根本学不会,自己到个陌生的地方住她肯定不放心,但又不能抛下随厌和他一块出去住。 又不能和随厌说,跟他说了他肯定是大度地让他们出去住,然后自己继续忍受从前那种孤零零的日子。 随厌拍了拍她的背,接着说:“贝叔提了这么多次,我看是真想自己出去住。” 贝梨拉开床头暖黄色的壁灯,抬头看朦胧的俊脸,听他说话。 “你无非是担心贝叔自己一个人到陌生地方孤单,怕他出事了没人知道。” 贝梨点头。 随厌:“可以让他回长鸣街以前的老房子住,那里的环境他熟,还能天天和以前的老伙计一块玩,比跟着我们封在山上好多了。” “长鸣街老房子?不是早被人拍卖走了吗?” 随厌搂着她腰的手往上提,让她和自己在枕头上平视,挑了下眉,“我们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哪能落到别人手里。” 贝梨诧异瞪大眼,渐渐消化他这句话的含义,“……什么意思?你买走了?” 最后一句听是反问句,已经是陈述语序。 她记得当时那个阿姨说一开始是没人买的,流拍了好几年,才被人买下。 要是他后来买下的,好像也不无可能。 随厌点头,“嗯,我买下来了。那个地方很多年没人去过,早就破旧的不成样子,叔叔出来之后我就找人一直在打扫修补,尽量保持原样,昨天说已经修好了。” “所以你之前一直不吭气,今天才说?” “也没打算今天说,原本想等我抽时间去看一眼检查,确定可以住了再说,给你个惊喜。不过看你今晚实在睡不着,提前透露透露也可以,能睡个好觉。”随厌思忖着说,揉了揉她头发让她放松。 贝梨抱上他脖子,兴奋地在他唇上亲一口,“怎么能想得这么周到!什么时候说都是惊喜。” 他另一只握着她腰的手移到下面的圆润上拍了拍让她老实,压着被她传染的情绪,低声说:“开心了就好,快睡觉吧。” 她不乐意地摇摇头,接着往下秃噜身体,把头抵在他胸膛乱拱,“不要,我现在又兴奋地睡不着了,明天我就要去瞅瞅。” “真睡不着?”他拍着她的手渐渐变了味。 她还在摇头拱着,“睡不着。” “睡不着那就不睡了吧。” “啊?”贝梨抬头看他,话还没问出口,就被欺上来的男人堵住嘴,趁机而入。 - 贝梨打算第二天到长鸣街老房子里看看修补成什么样了,要是可以了就遂了贝玉升的意让他搬出去自己住,正好随厌说他也还没去过,让她等他下班了一块去看看。 下午五点,她接到随厌电话。 “阿梨,后院的棠梨花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长了,一直写不到求婚[忧桑(;_;)] 不过下章就是啦~ 注:随厌说的那句词和贝梨说的古老传说,非原创。 第74章 结局(下) 挂断电话,贝梨换身衣服,驱车到长鸣街深处,下车到老房子门口,去年来时生了重重铁锈的栅栏门已经焕然一新,院墙上的爬山虎郁郁葱葱,和去年一样茂盛。 院子青石板缝隙里的杂草被清理掉,破碎的石板换新,平整又干净。她踩过微敞的铁门进去,视线上抬,就是那套她曾经生活了十七年的半旧房子,同样被修整成了记忆中完好无缺的样子。 走过刻在骨子里的路径,拐过房子往深处去,刚站到后院入口,就看到那棵她和随厌亲手栽种的棠梨树。 果真是开花了。 近楼高的棠梨树,修剪得干净规整,花开满枝,花瓣胜雪白,花蕊夹粉,粉白辉映,压得绿叶都衬托不起来,放眼望去,满树梨花白。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 犹记得他们分开那年,花也是开得这样好,他们坐在窗前做题的空闲,随厌往窗外看,念了这么一句词。 而如今,他从窗前站到树下,踩在铺落满地的梨花瓣上,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她,肩上头上俱落了微而密的花瓣。 视线投过来的时候,恰有花瓣从枝上飞落他眼前,滑过鼻梁,飘然叠落在已经积满碎瓣的地面。 -- 第151页 晚霞穿树而过,映粉了雪莹的花瓣,也在他周身裹了一层浅淡的红光,隽挺又暄和。 “过来。”他说。 贝梨被他漆黑带笑的眼神蛊引,听指令过去,踩进被梨花画好的圈子里。 随厌牵过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抬头看树干最开始分叉的地方。 那里当年他们种下的时候,刻过歪歪扭扭的六个字“贝梨棠随厌种”。 不过现在树皮上已经看不清什么,只依稀觉得有些坑坑洼洼。 贝梨望着印记,在心里握了一支笔,试着凭回忆辨别笔画都落在哪个位置,然后一笔一笔重新写下。 沉迷间,身边似有重物下落,她转身去看,刚才站在她身边的随厌已经不见,到她腰间位置。 头上花瓣掉落,只余肩上摇摇欲坠两三瓣,背脊挺直,左腿曲起,右膝跪在地上,由小而白的花瓣包围托起。 半举的宽大手心里躺了个打开的金红色绒盒,银白色铂金戒圈插在海绵垫里,浅粉色的钻石,不大,雕刻得精致小巧,也没有花里胡哨的设计,只在中心简简单单镶了一颗,往上,往日里那双漆黑的眸子正灼灼望着她。 贝梨托在他臂膀下面想把他拉起来的手停下松开,恍然间明白他要做什么。 夕阳西下,白花盛开的棠梨树下,他在求婚。 贝梨看他突然紧张到忽闪的眼睛。 随厌说:“阿梨,我们认识的很早,开始的也很早,很幸运,但命运弄人,中间分开过,好在老天眷顾,我们自己也努力,又重新走到一起。” “八岁那年你把我带到贝家,给了我安稳幸福的九年,此后余生,让我照顾你,给你安稳幸福好不好?” “阿梨,嫁给我。” 他跪在花上的膝盖使力,脆弱的花瓣被碾破在地板上,强迫自己沉稳下来,眼神和声线里却还是藏不住紧张地轻颤。 贝梨手指拨动戒圈,蹲下身子和他平视,离得近了,四下静谧,似乎能听见他心脏失频的声音。 难得见他像小时候一样紧张害怕有脆弱无助感,她唇角轻弯,问他:“随厌,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爱我吗?” “爱。”这回这个字虽然因为颤动不成音调,但比在芬兰那次清晰。 她唇角幅度加深,声音因为欢喜甜软得厉害,“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上初中的时候?”她猜个离当初确定关系最近的时间段。 他们是在初升高的暑假里确定的关系。 “不是。” “那是小学在这里住的那几年?” “不是。”随厌摇头,眉心打起褶皱,被这个问题难住,“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或许更早。” 或许在她把他带到贝家之前。在他们小学同班的那两年。 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跟着她到贝家,与其寄人篱下,他更可能会愿意去福利院。毕竟在养父母家已经尝试过被人领养的滋味。他很讨厌。 小时候隐隐约约的喜欢和好感,后来不知不觉,就入骨成了爱。 贝梨眨眼点了点头,不再为难他,伸出手指搭在他掌心,轻声含笑:“我答应你。” 随厌一瞬感受到血液的沸腾和要鼓出胸腔的心脏。 四个字,不知道是他多少年前,就开始期盼的。 戒指从绒盒里抽出,粉钻被霞光穿透,折射出的粉光更甚。 随厌托起她手指,戒圈从中指指尾一路推进去,尺度正恰。冰冰凉凉的戒圈,驱散了她手上被仲春沾染的热气,很舒服。 钻石不大,和她细软的小手完美应和,粉钻清透淡雅,衬得她手指越发白皙干净。 随厌捧起她的手,低头在戒指上轻轻印下一吻。 夕风摇动枝杈,盛开到极致的白色花瓣窸窸窣窣相撞掉落,铺了树下人满头满身。 随厌揽过她的头,俯头去亲,柔软如花瓣的热唇并没有如期待中出现,他吻上了真正柔软的花瓣,微凉清滑的触感。 有一瓣小白花,恰好落在两人接吻的唇间,也来凑这一份热闹。 贝梨笑开。 随厌卷走花瓣吃进去,慢慢嚼着,手后撑在地面落花上,上半身悬空,仰头去看晒了一天到傍晚开始纷纷扬扬的梨花。 他想起那个分开的早上,她拿着那颗煮熟的种子说:“随厌,什么时候它开花了,我就来找你,到时候白色梨花落满头,就像我们一起到白头了呢。” 而现在,花开了,她也来了。 他闭上眼,听着耳边风声和树枝窸窸窣窣的撞击声,感受到微不可重的花落在发上,额上,鼻上,唇上,脖子里,腰腹,腿上,脚尖。 白色梨花落满头,就像他们一起到白头了呢。 贝梨坐到地上,伸手去接被风吹得飘飘转转的花,有的落到她掌心,有的穿过指间缝隙,贴着戒边滑落。 “跟下雪了似的。” 随厌睁开眼偏头看她,脸上映了光,唇边弯了笑,“花雪嘛。” - 从后院出来,贝梨走到小洋楼正门口,金丝楠木做的大门,这么多年依旧无损,推开进去,里面摆放的样式和记忆中一般无二,只是能看出来,墙壁被重新装修一遍,家具换了新。 踩着木质楼梯到卧室门口,随厌伸手给她推开门。 从前她的屋子都是随厌给收拾的,东西摆放他比她都熟悉,桌上装饰用的小零件都没换,窗户半开,淡粉色窗帘被夕风鼓动。 -- 第152页 贝梨深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酸涩。 随厌牵上她的手,“去看贝叔那屋,你要是觉得还可以,就能让他住进来了。” 贝玉升的卧室变化比较大,装修一新,摆放和装饰都换了样式,没了李筠生活的痕迹。 贝梨看着,忽然问他:“不是昨天才修补好的吧?” 他能让她进来,屋里装修带来的味道和有害气体应该都已经散尽了。 随厌摸她的头,笑笑没说话。 他不用说,动作已经在夸她聪明。 贝梨转着指上戒指,想了会儿,“房子应该是早就修好了,你一直没说,应该是边等房子散味儿边等花开。昨晚愿意提,一部分是我爸要求出去住,一部分是花已经开了。然后打着看房子的名义,让我过来,求婚。” 她高兴地晃了晃手上的戒指。 随厌拉过她的手,又在戒指上吻了吻,似叹息:“怎么都让你猜到了啊。” 眼里却笑意满盈,没一点忧愁的样子。 贝梨笑容更甚。 房子确定能直接住进去,晚上吃饭贝玉升再提的时候,贝梨就松了口,同意让他出去,然后提了长鸣街老房子的事。 贝玉升比贝梨知道的时候更惊讶,连连感谢。 趁他激动高兴情绪上头,贝梨提了随厌求婚的事。 贝玉升呆愣一瞬,看着她手上那枚在灯下闪光的戒指,张了张嘴,过了半晌才说:“求、求婚了好,你们想什么时候去领证办婚礼,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正好给你们操持操持。” 贝梨看了随厌一眼,这个事他们回来的时候说过,“领证明天去,婚礼还没想。” “户口本身份证记得带上,别忘了。”他已经没了吃饭的心思,想着说:“要是领了证,婚礼自然是早办早好,你们俩都二十六了,该结婚了,等我一会儿回去给你们看看黄道吉日。” 他自从能说话,哪回都没今天话多,连和她吵着要搬出去都是提两句,见她不同意就闭口不再说,等下回再重新提。 贝梨直觉他情绪不太好,逗他:“爸,你还会算黄道吉日啊?” “我哪会算,都是日历上写好的,我就是选个合适的吉日。” 贝玉升看着随厌斟酌问:“要不要哪天和你爷爷吃顿饭,商量商量?” “不用和他说。”随厌摇头,“贝叔养了我那么长时间,已经是我半个爸了,都听您的,您全权做主就行。” 贝玉升唉声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贝梨晚上洗完澡出来,见随厌已经把明天去领证用的身份证户口本都整理好放桌上,怕回头会遗忘,装到她明天要挎的包里,然后才爬上床钻进随厌臂弯里躺好睡觉。 半梦半醒间,她翻身往旁边摸去,并没有熟悉的温热身体,空荡荡一片,还有点凉。 她猛然睁开眼,确实没人。 转头在屋里扫一圈,才在窗前看见那抹高大的人影。 窗帘半开,月光下,墨蓝的玻璃上映出他低头冥思的样子。 贝梨拉开灯坐起来,“你怎么不睡觉?”她看了眼表,已经凌晨三点了。 他被突然打开的灯刺地眯了眯眼,转身看她,“怎么醒了?” “翻身没摸到你,不习惯,就醒了。” 随厌走过去,坐到床边,把她揽到怀里,看了眼门口空荡荡的桌子问:“你有没有见我放那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见了,我怕明天忘了,放包里了。”贝梨抬头看他,“你不会是找他们没找到,才没睡的吧?” “有点。” 他是睡到一半,做梦梦见她回来只是他的一场梦,拉着她出门去领证的时候人忽然从他手里消失不见,被吓醒了。 然后去看睡前放在桌上的身份证户口本,发现也没有了。 想着是她装起来了,没把她喊醒问。 只是连吓两场,没了睡意,站在窗前看月亮。 “现在知道在哪了,快睡吧。”贝梨想从他怀里起来,拉他躺下睡觉。 随厌揽着她肩膀的手没动,不让她躺下,拿过她手上的戒指,迟缓问:“……阿梨,你确定明天要和我去领证?” 贝梨疑惑看他,“怎么了?我们不是已经说好的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 “嗯。” “在非洲赛轮盖蒂草原西北部,有一种生长在刺树丛的植物叫断肠草,非常敏感有洁癖,如果有谁碰了它一下,它从被碰的那天起就会慢慢衰老,直至死亡。” “后来有个博士花几十年时间去研究这种植物,然后发现,只要碰了它之后,每天继续碰它,就像是给它喂养续命泉水,它就不会再死亡。” 他讲故事的时候语速不紧不慢,声音也有磁性很好听,让人不知不觉就继续听下去,直到他讲完声音停止。 贝梨听懂他的话外音,反握上他的手,“呐,给你碰。” 又翻身坐到他身上,笑着在他唇上小啄一口,“呐,喂你喝泉水。” 随厌叹一声,抱紧她的腰,须臾又笑道:“喝到了。” 贝梨放在他身侧的腿使力,掰着他的肩膀让两个人侧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上,“快睡啦,睡好了明天才能精神饱满地去拍照,不然气色不好,拍出来的照不好看,我会嫌弃你的。” “好,睡了。” -- 第153页 第二天吃过早饭,贝梨专意画了个淡妆,随厌也修饰一新,换上白衬衣,出发去民政局。 不是特殊节日,民政局人不多,他们去的也早,到的时候前面正好有一对情侣走开,他们顺势补上。 领表,签字,拍照,盖章。 不到二十分钟,红艳艳的结婚证新鲜出炉了。 贝梨抽走随厌手里的,翻开正看里面的信息,跨出民政局院大门,突然被前面一捧粉色百合花挡住了去路,花上还沾着晶莹水珠。 她视线沿着捧花往上,是随厌那张俊美的脸,“棠太太,结婚快乐。” “棠先生,结婚快乐。”贝梨伸手接过来,闻了闻,很清香的味道,“你从哪変出来的花?” 随厌侧过身子,露出站在后面的江氢,“让他送过来的。” 贝梨朝江氢举了举捧花,“很新鲜很漂亮,谢谢了。” 江氢不敢当,“两位结婚快乐,花不是我选的,我只是拍视频发给棠总,棠总选好,我送过来的。” 贝梨又看随厌,“我说江氢怎么选的这么合我心意。” 随厌挑了下眉,又笑开。 倒是会亡羊补牢。 - 山上每棵树的花期都不一样,从三月末陆陆续续开始开花,会持续到五月底山顶最后一棵树的梨花败光。 花景最盛是四月下旬到五月中旬,这时候是大多数棠梨树的花期,花开满山,从山脚一直绵延到山顶,风吹花浪,落英缤纷,在周围一众苍翠青山中,美的像穿了白裙的白雪公主。 能等到四月花开再求婚已经是随厌的极限,婚礼再等到来年花开完全不可能,只能各方面紧赶慢赶,敢在五月中旬之前举办婚礼。 好在他已经提前做足了准备,只差贝梨选好婚纱样式和发型,拍婚纱照。 拍完结婚证的第二天下午,贝梨趴在卧室窗前的瑜伽垫上,晃着腿,翻看手里的婚纱册子。 随厌靠坐在床尾,手里也拿了一本,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碰上他喜欢的和觉得贝梨会喜欢的,打个标记。 贝梨翻到个眼前一亮特别喜欢的,朝他招手,“随厌,过来看这个。” 他站起来过去她身边。 她手指着仰头看他,“这个怎么样?” “好看啊,喜欢这个?” “嗯。” “还看不看其他的?”他下巴向床尾摞在他旁边的厚厚一摞挑了下,又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这本。 贝梨摇头,“不看了,眼都挑花了。” “好,那就这一个。” 选好之后,随厌打电话喊来这套婚纱的设计师给她测尺寸,让他全力加急把婚纱赶做出来。 挑完婚礼上要穿婚纱,又挑了几件拍婚纱照的婚纱和酒宴上要替换的礼服,她才终于卸下挑衣服的任务。 而赶制婚纱礼服的得了加急任务,紧赶慢赶,在四月末五月初前前后后做出来,又修改一两次,最终竣工。 婚纱照先为婚礼和婚房的装饰拍一部分,剩下日常向的会在随后的蜜月旅行中由跟拍摄影师拍摄。 而前期拍摄的一个重要场地,便是梨林。 五月初,正值半山腰梨林盛开的时候。 不用摄影师江一简指挥,他们就非常自然地做出了各种接吻、搂抱、开怀笑的亲密动作。 其中让江一简最喜欢的,便是那张漫天落花下,贝梨穿着樱粉色婚纱被随厌抛起来,俯冲而下,和他抱着相视一笑的照片。 他一边赞着自己指挥抓拍的这张简直是他迄今作品中的精品,丝毫不用修图,扔过去就能拿大奖,一边气随厌把他喊过来干苦力吃狗粮。 关键他昨天刚把他女朋友惹生气。 江一简快要被两种情绪撕扯得魂飞了。 随厌过来看一眼,确实拍的不错,点点头,结束梨林拍摄的工作。 “去泳池边拍吧。” “还去啊大哥?”江一简哀嚎,“今儿个再拍下去,我觉得我晚上都不用吃饭了。” “不是和你女朋友生气了吗?不吃饭还能去卖个惨。” 江一简脑子一转,虽然是他已经用烂的戏码,不过秦舒吃,今晚上就去找她。 有了下班动力,他后面拍的时候就没那么唠叨了,速度很快。 咳,关键是被拍的对象配合度高,不用他在那瞎叭叭。 拍摄工作结束,江一简又从随厌这敲走一笔对他新戏的投资,保证会让他大赚,喜滋滋走了。 而剩下的两人,坐在电脑前,挑选想洗出来的照片。 贝梨被随厌搂在腿上,好奇问他:“江一简怎么和他女朋友生气了?” “他现在拍这场戏是给他女朋友秦舒拍的,导戏的时候骂人嘴不留情,让秦舒当众下不来台。” “嚯。”贝梨设想了下,随厌要是敢当众让她下不来台,他直接完了。 随厌看着池边的婚纱照,波光粼粼的背景下,他家阿梨美的不可方物。 又说:“江一简除了才华好这点是拉住秦舒的唯一能力,其他分分钟能把秦舒逼走。” “去年我让你去会所开车那次,就是江一简以为秦舒要和他分手喝酒,其实就是他们俩恋情被狗仔拍到,秦舒经纪人让她赶紧搬出去,省得再被拍到同居,正好秦舒手机没电了,给他在纸上留个言说走了,他就以为秦舒要和他分手。啧,秦舒知道后差点气医院。” -- 第154页 “他俩经常闹别扭?” “经常,不用管他。”随厌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看这张,拍的有些糊了,要不要?” “没糊啊,这个是聚焦不一样,背景糊了,把我们俩凸显出现了。”贝梨注意力被他拉回来,“留着吧,没想到江一简现在玩摄影已经这么好了。” 上百张图片,几乎没一张废图,而且张张风格不同。 最后一张没去,全留下来了。 婚纱照拍好,婚礼也如期而至。 请柬已经提前半个月发出去,贝梨也提前给李筠打了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回来一趟。 李筠应下了。 婚礼当天,没像在芬兰那次睡到自然醒,早上五点贝梨就被拉起来洗漱,做头发化妆。 结婚前一天她是回长鸣街老房子里住的,没和随厌睡一起,她不习惯,随厌也不习惯,因为第二天结婚精神也亢奋,聊到半夜才听着他的声音才睡着,结果现在困得不行。 她坐在凳子上,被发型师的助理扶着头,做头发的全程都没睁眼。 杀千萌被喊过来做伴娘,在旁边念叨半天她没半点回应。 直到化完妆要站起来穿婚纱,才睁开眼。 白色婚纱圣洁唯美,她的妆也是非常轻薄的淡妆,两相配合,让她像是误入人间的仙子。 杀千萌惊叹问:“随厌见过你穿婚纱的样子吗?” 贝梨朝她得意地挑了下眉,“当然没有。” 新郎接亲,按流程伴娘要堵门,不过杀千萌不敢得罪随厌,简简单单问了个问题就放他进来了。 随厌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穿着白色婚纱的贝梨坐在床上,手捧鲜花,笑望着他,然后张开手臂,让他抱。 随厌承认,他心脏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充实,涨涨的满足感直接要溢出来。 他走过去,把他的仙子抱到怀里,轻轻颠了颠让她到个更舒服的位置,走到门口,往门外迈的脚突然停住又退回来,不理周围奇怪的视线,到贝梨耳边,小声问:“确定要和我一起出去?出去了就再没回头的可能了。” 贝梨一手握着捧花,一手搭在他肩颈上,笑着吐槽,“早就没了。” 随厌哑然失笑,“那我们结婚去。” 她举高捧花,呼声应和:“结婚去。” 婚礼举办点在户外草坪上,周围插的不是红白玫瑰,而是今天凌晨山上刚开的棠梨花。 到花期尾段,开的本来就少,主要集中在山腰上部,花枝都快折秃了。 婚礼流程走的很快,随厌之前设计的时候减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环节,婚礼上摄于他平日待人处事的清冷淡漠,除了一个和他一起长大敢在他身边乱来的江一简,几乎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捣乱闹腾。 而江一简忙着哄又被他惹生气的女朋友,加上刚敲了随厌一笔钱摄于威胁,今天也不敢在婚礼上造次。 所以这次即便是主角,贝梨也比在芬兰那一次轻松。 午宴过后,送走宾客,随厌和贝梨总算能到准备好的休息室里歇一歇,然而没多久,就听见江氢在外面喊:“棠总,老爷子想见见你们。” 随厌和贝梨对视一眼,他按住她想动的肩膀,“我去见他,你再歇一会儿。” “不用,老爷子想见我们两个,别一会儿还要你进来喊我。”贝梨起身,和他一块出去。 棠老爷子比之棠盛入狱前又老了很多,瘦的皮包骨,脸色蜡黄,背也驼了。 手里的拐杖之前是偶尔支一下身体,现在走路全靠它。 脆弱的像是风一吹就能折了他的身体。 贝梨看得皱了下眉,有些不忍心。 随厌没去看过他,也没想到他现在已经快到日薄西山的情况了。 棠老爷子咳嗽几声,颤巍巍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刘叔接过来帮他递过去。 “新婚快乐,这是送你们的结婚礼物,之前没来得及给你。”老爷子顿了顿,“没想到你们还愿意让我过来。” 随厌打开看了眼,又合上递给贝梨,脸上平淡无波,“棠盛做的事不会加到你身上,结婚该请还是会请。” 他扫视了下老爷子的身体,“你回头有什么事想找我,不用顾忌棠盛。” 棠老爷子眨了好几下眼,逼回眼中涌出的酸涩,又连着哎了好几声,才和他们摆手离开。 贝梨看着他背影,叹了口气。 随厌牵上她的手揉了揉,“各有命运,今天我们结婚,开心点。”余光瞥到不远处身影,“妈来了。” 贝梨转头去看。 李筠身边跟着琳娜和霍尔姆,手里拎着包,看样子是来告别的。 贝梨往前走两步,问她:“妈,你见过我爸了?” 之前准备送她走,她说既然来了,要见见贝玉升,亲口替莱西给他道声歉。 “见了。”李筠点点头,抬手把脸颊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姿态优雅,“你爸老了很多,我对不住他,他现在一个人住,你记得常去看看他,多照顾照顾。” 贝梨点点头。 李筠抿了抿唇角,下面的话难以启齿,缓了缓终是说:“霍尔姆给我说了莱西对你做的事,妈站你这边,但别怪妈,我和他分开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结婚,还是想在芬兰等他。” 贝梨不勉强,“你在芬兰照顾好自己。” -- 第155页 “好,你们也好好的。”李筠低头整了整袖口,墨迹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我走了,车就在外面,不用送。” 这一走,按小梨的性子,没非去不可的事不会再去芬兰找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次面。 “我送你坐上车。” “好。” 贝梨看随厌一眼,两人一块到外面送李筠坐上车离开。 重新回到休息室,贝梨打开棠老爷子送来的盒子,里面是一对对戒,样子有些复古,看着像是流传下来的。 她拿出来摸着,情绪有些低落。 随厌揽上她肩膀,“我们也回去?” “好。” 他们结婚,给孙叔孙姨放了假,棠酥去陪蒋莲舒,别墅里只剩他们两个,随厌做饭。 晚上吃过饭,贝梨穿上外套出去,院子右侧盛开的两棵双生树还在往下飘着小白花,昨晚才打扫过的地面,今天又被落花堆了三厘米的厚度。 她抬头看着,听见后面熟悉的脚步声,想起什么,忽然问他:“随厌,山叫什么名字?” “棠梨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更一章婚后小番外~ 有关怀孕哒~ 注: ①“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出自宋朝丘处机。 ②非洲断肠草的故事采自百度知道,搜“一碰就会死的花”出来第一个回答就是。 第75章 婚后小番外之怀孕 贝梨最近有个烦恼。 起因是蜜月回来后,某天晚上,夜黑风高,随厌终于在书房处理完工作回到床上,把她从熟睡中折腾醒,然后紧要关头,她按住了他伸向床头抽屉的手,说:“随厌,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动作忽然顿住,像是被浇了盆冷水,脸上的潮红霎时褪去,眉心打褶,不解又紧张地问:“为什么忽然想要孩子了?” 贝梨比他更不理解,“怎么了?你不想要吗?” 他被这句话问住,好一会儿才说:“当然想要,和你的孩子怎么不想要。” 他嘴上说想要,但那晚并没有接着做下去,他将她哄睡着,自己进浴室洗澡去了。 贝梨睁开眼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心里渐渐产生个疑问。 第二晚再做的时候,她又提了遍要孩子的事,他这回直接问:“怎么忽然这么想要孩子了?糖酥惹你不高兴了?” 从她第一晚提开始,他就把棠酥接了回来,那小姑娘可爱又机灵,很会哄人高兴。 “没有啊,我们要孩子关糖酥什么事,你怕有了孩子糖酥会不高兴?” 不等他回答,她就说:“明天我去问问糖酥,她想不想要个小弟弟小妹妹陪她。” 随厌终于察觉到她想要孩子的强烈心思,不再回避这个话题,“没有担心糖酥会不高兴,就是……阿梨,我们能不能不要孩子,要是怕以后老了没人养老,我们有糖酥。” “她平时虽然皮,但很懂事,和你一样,都很有善心。” “我觉得,我们有糖酥就可以了。” 说到最后,他抱着她身子,和她额头相抵,声音低落,带了婉求。 不论他这道声线有几分真假,贝梨都不忍心再提。 但再看着糖酥那张和随厌有三分相像的脸,她重新捡起了去年在一实小重遇随厌时产生的荒唐心思。 说不定,糖酥真是随厌回棠家后生下的孩子。 时间对的上。 他们第一晚他也熟练得根本不像个生手。 贝梨招手,喊来和小黄猫玩的糖酥。 糖酥抱着小猫跑过去,腿跪地毯上趴在沙发一侧,把猫放在沙发上撸着,抬头喊她:“小婶婶。” 贝梨将手里剥好的橘子喂给她吃,躺下也趴在沙发上,和她脸对着脸,一副说姐俩好说悄悄话的样子,“糖酥,你跟小婶婶说,你真的不是小叔叔的亲生孩子?有没有人给你说过其实你是小叔叔生的孩子?” 棠酥摇头,“我不是小叔叔生出来的,不过我记得我跟着小叔叔的时候,我爸妈和小叔叔都说过,以后我就是小叔叔的孩子了,要听小叔叔的话,跟小叔叔亲。” 她捂住嘴悄声说:“我的名字还是小叔叔起的哦,肯定会跟小叔叔和小婶婶亲的。” “小叔叔给你起的名字?” “嗯,我爸妈没让我上学,也没给我起上户口的名字,后来小叔叔给我起了名字上户口,送我去上幼儿园。” “小叔叔还说,这个名字他本来是想给他自己女儿用的,不过他以后应该都不会有女儿了,用不到这个名字。所以我更会跟小叔叔和小婶婶亲的。” 贝梨怀疑心更重了,撩起她一小绺头发,“小婶婶能不能要一根你的头发?” “可以哇。”糖酥二话不说,分出一根头发,眼一闭手一拽,把那根黑亮黑亮的头发薅下来,放到她手里。 贝梨拿着头发回房间,找出个干净袋子装进去,爬上床去找随厌掉的头发。 找了会儿,没找到一根小短发,倒是收拾出好几根她昨晚掉的长头发。 最后在她的枕头下面,找到一根看着像是随厌的短发。 她揪起来,放进装有糖酥头发的透明袋子。 然而还不待她收拾好,忽然听见卧室门口传来一道轻疑:“你在做什么?” -- 第156页 贝梨举着装头发的手转头去看,随厌手里拎着西装外套,正站在玄关处看她。 他人都回来了,不用她再担心手里这根到底是她的还是他的,贝梨直接到床尾扒着他的头薅一根新鲜头发装进去。 随厌头被她薅得一疼,“你在做什么?” 贝梨跪坐在床上,一脸凝重问他:“随厌,你跟我说老实话,糖酥是不是你回棠家后生的孩子?” “我们俩都结婚了,我也有心理准备,就算是你生的,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也应该能接受。” 随厌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胡说八道什么,要什么心理准备,谁跟你说糖酥是我生的孩子了?” “不说实话是吧?等我一会儿去鉴定中心检测检测就知道了。”贝梨朝他晃了晃手里装有两根头发的袋子,转身就往之前上床的地方去穿鞋。 不过刚走一步就被随厌拉住往后扯,从后面拦腰抱到他怀里。 随厌被她这个大开的脑洞气笑,“测什么测,糖酥就不是我的孩子,而且我也不会生是不是?” “嗯?跟我说说,谁跟你乱说糖酥是我的孩子?在这挑拨离间。” “真不是?”贝梨仰头往后看他,“我看你们俩挺像的。” “说了她是我堂兄的孩子,有血缘,像一点也没什么。” “你还给她起你以后女儿的名字,还说你以后应该都不会有女儿了。棠随厌,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早就给你女儿起好名字了?你挺能算啊,那么早就知道以后不会有孩子了,就打算要她这一个是不是?” 前一句还是酸溜溜的抱怨,后面就成问罪的架势了。 随厌黑了脸,片刻又笑开,将她抱到腿上面对面坐在床边,“哪是我想的,那不是你想的吗?不是当年你说,以后我们要是有了女儿,就叫糖酥,正好和我这个姓一个音,有缘。” 贝梨气势一僵,慢慢降下去,底气不足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你别编个理由就混过去。” “高一下学期,你那段时间特别迷学校外面的糖酥饼,有天放学回家,你边走边吃,看见路上有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稀罕得不得了,把手里的饼全给人家,还说以后要生个她那样的,就叫糖酥。” 随厌说的事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高一下学期她确实有段时间特迷学校外面的糖酥饼,又甜又酥又软,非常好吃。 看她还没想起来,随厌脸又黑一个度,叹口气,“要不我回爸那找找你高一写的日记本?东西都没扔,应该能找到。” 她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了,深觉再在这个问题上走下去会让她失了上风,转换话题:“既然糖酥不是你亲生的,为什么不同意要个孩子?还说你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你那时候都没回来,我跟谁要去?” “那我现在回来了,我们也结婚了,为什么能不要?” 随厌握着她腰的手紧了紧,“阿梨,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呢?生孩子那么疼,遭那么多罪,我怕你受不住。” 贝梨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不愿意的脑子被这句话疏通,诧异问:“随厌,你是不是被妈生你吓到了?” “不算吓到,就是觉得这事很危险。我妈怀我的时候被棠盛推了一把,不到月份就生了我,又被棠盛气得产后患了抑郁症,落下病根,拖几年去了。我怕你遭罪,也怕我会照顾不好你。” “可这种只是少数,你看我妈生我就没出什么事。” 贝梨去梳妆台上拿着镜子回来,照到随厌的脸,“你看看你的样子,要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你能照顾好我,我也能好好的。” 他把镜子放一边,敞开腿把她拉到怀里,视线沉沉看她,“真想要?” “想要,想要个和你生的孩子。”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像下了什么有关生死的重大决定,声音却很轻,“想要那就要,不过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或者什么事,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好。”她乖乖点头,眉眼笑开,奖励地在他唇上亲了口,“老公真好。” 既然决定要孩子,从说好的那天起他们就开始备孕。 随厌原本就极少碰烟酒,这下更是直接戒了,不参加酒席拒吸二手烟,早睡早起,拉着贝梨晨跑锻炼身体。 可怜贝梨晚上被他折腾得全身酸软使劲浑身解数讨好求饶才能睡,第二天还要被他强行拉起来。 撒娇不起就是那句话:“阿梨,你不想要个和我生的健康宝宝吗?” 她能收回之前的话吗? 贝梨将自己卷成蚕蛹缩在被子里不让他有机会拉开被子,努力对他晓之以理,“随厌,你不知道越在意越难怀吗?我觉得我们不要把它看得太重,按之前的生活来,顺其自然就好了。” “当然不行,我的孩子身体一定要健康。” 随厌直接把蚕蛹捞起来,剥开外面的被子送她进浴室洗漱。 贝梨还想挣扎,“真的不能强求,越准备越怀不上,你相信我。” “准备的越好越容易怀上。”随厌把趁他挤牙膏的空往回逃的人儿抓回来,“而且我查过了,你平时都不锻炼,身体底子不行,不但不容易怀上,要是怀上了容易遭罪滑胎。听话,再锻炼一段时间。” 贝梨愤愤接过他手里的牙刷,“那我们约定个期限,两个月,要是到期我没怀上,就听我的,和之前一样,顺其自然。” -- 第157页 “好。” “现在已经过半月了,还有一个月半。”她牙刷在嘴里,咕哝不清地讨价还价。 “好。” 贝梨打着小算盘,捡机会让随厌在睡觉前工作,然后自己早早睡觉不让他碰。 在她的努力挣扎中一个半月艰难过去,终于到了约定的最后一天。 屋外从傍晚开始下暴雨,屋里贝梨从晚饭前就开始嘚瑟,洗完澡出来还哼着歌,她受苦受难的日子总算要过去了。 随厌早早洗完了半躺在床上看书,接过浴巾给她擦干身体让她上床,笑道:“高兴的还早,等明天检查后才知道怀没怀。” “可我现在没一点怀上的症状啊。”贝梨点了点他覆在自己上面的额头,“九成九的没怀,我就说越盼越不会来的……你干嘛?” “你都说没怀了,我还不得抓紧每一天都努力?” 贝梨:“……” 她之前应该加一条的,运动不能太频繁。 不过最后还是没做完。 到后半段的时候,随厌被刺激得动作没了温柔节制,她的小腹从又酸又麻的享受中渐渐产生一股尖锐的疼,最后完全被这股疼代替,浑身布满了冷汗,正想推他肩膀。 随厌动作突然顿住。 “怎么有血,你生理期不是今……阿梨,你怎么了?!”他刚一抬头,就看见她脸色煞白,难受得皱成一团,额上也汗津津。 “疼……随厌,我肚子好疼……疼……” 他刚从她上面起开,她就疼得捂着肚子蜷缩起来。 “怎么疼了……” 窗外一道闪电划开乌云,随厌看着床单上越来越多的血,脑子里也忽然被这道雷劈出个念头。 流产…… “我们去医院。”他急急穿上衣服,给她直接拿薄毯卷住下楼。 外面还下着暴雨,车在院子外面不能把她抱出去淋雨,他去拍孙叔的门。 孙叔孙姨听见敲门声和棠先生喊的声音,连忙穿上衣服出去,“棠先生,怎么——太太怎么了?!” 他们正想问,忽然看见他怀里贝梨苍白的脸色和她腿上的一片鲜红,血甚至浸透那一块薄毯往地上滴。 “快去把车开到院子里去医院,她肚子疼,可能要流产了。” “什么?!我这就去这就去。” 孙叔连忙跑出去开车,孙姨找个干净毛巾去厨房拎一直烧着的热水,给贝梨擦下面。 没一会儿孙叔把车开进来,随厌把贝梨放上去,正准备松开她去驾驶座,袖子被她抓住,“下着雨,你情绪不稳,别开车。” “就是下着雨才要我开,孙叔技术没我好,我不放心。阿梨,我们快点去医院。”随厌推开她的手,坐到驾驶座。 孙姨从另一边坐上后座,边照顾她边安慰:“太太别担心,棠先生车技非常好,下这么大的雨,让老孙开才不能放心。” 贝梨忍着小腹上一阵阵传来的尖锐疼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能忍,路上慢点。” 随厌胡乱应着她,根本不敢慢,下山之后,车子在高架上跟飞似的,形成的冲力把暴雨都给顶起来,硬生生将一个小时的路程缩短到二十分钟,完全不准备要驾驶证。 最后在最近的一家妇产科医院停下。 他让孙叔提前打电话通知,到的时候医生护士正推着车等在门口,把她送到床上就迅速往手术室推。 随厌和孙叔孙姨跟着车往里面奔走,最后被手术室大门挡在外面。 没一会儿有护士拿着单子出来,“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我是她老公。”随厌两步并一步走过去,“我太太怎么样了?” 护士抬头瞅他一眼,被他那张俊美的脸帅到,原本极差的口气缓和下来,“病人怀孕五周,出血过多,有流产征兆,需要手术,签完字去缴费。”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随厌抿了抿唇角,接过护士递来的单子低头签字。 但握笔的手抖得落不下去,字怎么都签不成。 他又抬头问:“我太太会不会有危险?” 护士对他态度很好,看他担心害怕的样子,劝慰道:“送来的很及时,我只能说大人应该没事,其他的不能保证也不敢预测。” 随厌这就放心了,签上字去缴费。 他回来的时候手术两个红字还亮着。 孙叔孙姨正想说话宽慰他几句,手术门打开,他们以为好了,站起来正想迎接,却见护士又关上门急匆匆走掉,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血包。 随厌的脸刹那比墙壁还白。 晚上妇产医院手术很少,现在这里面只有贝梨一台手术,血包只可能是她用。 他自责地蹲下去薅抓头发。 他就不应该因为贝梨不高兴想哄她就直接答应要孩子。他要是再坚持坚持,态度强硬点不要,也不会把她送到手术台。 孙叔孙姨对视一眼,想安慰他,但安慰的都是大空话,说出来只会显得风凉让他烦躁。 又过了半个小时手术室门才打开。医生先出来。 随厌立刻站起来问他:“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大人小孩都保住了,不过最好住院修养一段时间,等胎儿稳住了再出院。” 随厌一直吊着的心落了回去,汗湿的身体被过道里的风一吹,沁凉沁凉的。 -- 第158页 医生出去,后面护士推着已经换上病号服的贝梨出来。 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闭着眼睡着了。 随厌握上她垂在一边的手,跟着去病房。 一会儿换下来手术服的医生穿着白大褂过来。 随厌问她:“我太太什么时候能醒?” “用了药,应该要明天。”医生看着他杂乱的头发和脖子延伸到肩颈那一块明显被手指抓出来的红印,忽而问:“你们今晚是不是有房事?” 他点头,握着贝梨的手不自觉收紧。 “怀了孕,前三个月最好禁房事,也不能做其他剧烈运动。这一次情况还算好点,再有下一次,胎儿就保不住了。知道你们小年轻刚结婚容易冲动,但为了孩子再忍两个月。另外,孕妇要健康饮食,注意休息,夏天也别贪凉感冒了。” 随厌听话点头。 “行了,让她先睡着,你跟我去一趟办公室,开单子给她拿药。” 第二天贝梨刚醒,就被亮光刺得眼睛又闭上,手想抬起来挡一下光,然刚动就被握紧,耳边随即有一道沙哑声:“阿梨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眼上的光被他站起来弯下的头挡住,终于能睁开眼,看清随厌的样子。 头发乱着,眼皮有点肿,眼下的黑眼圈和眼球上的红血色看着像好几天没睡觉,昨晚刚刮干净的胡茬也有冒头的趋势,憔悴得跟个流浪汉似的。 她抬起另一只手摸他下巴,“你一夜没睡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疼不疼?”他手虚浮在她小腹上,不敢碰上去。 “还有一点,好多了。”贝梨自己摸上去感受一下,问他:“我怎么了?” “怀孕了,昨晚有点想流产。” “怀、怀了?”她手在平坦的小腹上按了按,有点不敢置信。 随厌把她另一只手也握住,“别乱动,不能挤压。” “你是不是害怕了?”贝梨瞅了眼被他握紧上下颤动的手,抬头看他眼里的红血色,小声问。 “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知道已经怀了,对不起。” “是我没照顾好你,非要天天拉着你锻炼身体,你生理期都推迟了还拉着你做,不然也不会出事。”随厌揽过责任,低声自责。 “我生理期一向推迟,我都没在意,你怎么会注意到。”贝梨不想他这么自责,把这个事跨过去,迟疑问:“……那孩子现在掉了吗?” “没,还安稳地在你肚子里。”随厌捏了捏她脸颊,“很棒。” 贝梨嘻嘻一笑。 他问:“饿不饿?想吃什么让孙姨做点早饭给你带过来。” “有点饿。” “想吃什么?” “好多啊,豆浆,孙姨熬的特别浓稠的粥,油条,蟹黄包,蒸饺……”她来回掰着手指头,把几乎能想到的早点都说了一遍。 随厌挑几个适合她现在吃的,给孙姨打电话让送过来。 有了第一次意外出事,随厌整个人都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吃饭是喂的,厕所是抱着去的,洗澡和卫生清理都不让她动一下,把她整个人都当成了瓷娃娃,皱一下眉都要问问哪里不舒服。 直到医生看见说不能给孕妇造成心理压力,他才克制住。 好在胎儿非常懂事听话,整个孕期除了那次彰显自己存在感的意外,没再让贝梨吃一点苦,生产也非常顺利,进产房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速度快的医生都惊讶。 六斤五两,男婴,非常健康。 护士说完婴儿基本情况,正准备把孩子抱给爸爸,然而他那双手刚抬起来,在看到后面推出来的妈妈后,直接打弯去握妈妈的手,夸她真厉害,细心问她哪不舒服,跟着她往病房走,把婴儿的存在完全抛在脑后。 护士连忙喊:“孩子,孩子不要了?” 随厌两耳像被捂住了听不见,完全没理会,被贝梨瞪一眼才拐回去接孩子,放床边让她看。 又过一个月,在医院月子中心住到出月子,他们一家三口才打包回家。 时间不赶巧,山上的梨花这时候都败光梨树开始结小果了,只有院子里那两棵双生树,因为海拔高,花期每年都排在末尾,正是盛开的时候。 棠听豫刚出满月,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哭着喊着闹到树下,睁着圆滚滚的黑眼珠,稀罕地伸小肥爪去抓落花,花瓣太小不好抓,他抓到一瓣就能自己傻呵呵乐半天,露着粉嫩嫩的牙床流口水。 贝梨嫌弃地给他擦擦,放婴儿车里让他自己玩不再管,打个哈欠,坐一旁的躺椅上闭眼午睡。 随厌在书房工作,手边定的闹铃响起,没等他出去下到一楼,就听见院子里棠听豫扯着嗓子干嚎的声音,两声四声交替喊:吃饭,我要吃饭。 能穿透耳膜的响亮,听声音就知道身体很好。 随厌在客厅找到奶瓶,冲好奶拿着出去。 午后树下,落花快要把青石板都覆盖,上面偶有几块随树枝摇晃的光斑,棠听豫依旧嗓子好地躺在婴儿床里嚎叫,干打雷不下雨,旁边的贝梨早就对他的声音免疫,睡得眉头都没动一下。 随厌唇边弯了笑,走过去,拿着奶瓶在棠听豫头上晃了晃,他立刻呲着牙床咯咯笑开,松开手里的花瓣,伸手去抓奶瓶。 随厌指腹轻捣他嫩生生的脸,“安静,别吵妈妈。” -- 第159页 他像是能听懂威胁,立刻噤声,只眼巴巴地瞅着奶瓶。 随厌举着奶瓶喂他吃完,“你老实在这呆一会儿,我抱我老婆去楼上睡觉。” 他眨眨眼,没理,接着伸小肥爪去抓树上飘过来的落花。 随厌弯腰把贝梨抱起来,棠听豫好奇地转头瞅着,朝他伸胳膊也想要。 随厌似是炫耀地颠了颠,让她躺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抱着人往回走。 怀里人感觉到他的存在,转动身子面朝里,身体完全呈放松状态,依赖地环上他的腰。 随厌想到那晚给她讲的故事。 他这一生何其幸运,能遇上她,做她的断肠草,被她触碰灌养。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