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 第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一章 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眼前漆黑一片,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更分不出哪里是哪里了。飕飕的冷风穿过脚心吹着,这让我知道自己可能是在荒郊野外挺尸了。 醒后不久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缓缓流进脑袋,像看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中上演了,里面出现了蓝天、白云、草地、山坡,“纯天然”的画面除了绿色白色就是棕色青色,纯净的色彩看了叫人心情舒畅,片刻我悟了,原来穿越真的存在。 “电影”的主角是一个瘦小的男孩儿,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细细的,却因为关节很小看上去并不像饿了很久的难民,瘦削的身体除了明显看出来的营养不良还有一些遗传因素影响,清秀得如同一个女子。 “电影”的背景是个类似公园,有亭子有小山坡的地方,高过男孩大腿、绿油油的油菜花遍地都是,站在这里俯视能清楚的望见远处山下田间劳作的男人女人。 看到这个场景我的心里感到再熟悉不过了,那就像是自己平日经常蹲在上坡向下看,连男孩蹲着时间久了脚丫发麻的感觉都能想象得到…… 简简单单的“影片”里面是简单的人,在上坡上有美丽的景色,可后却是个穷苦人家住的破庙,在那里,发生了男孩用一个手的手指就能数清的大事。从小与母亲住在山的背面破庙相依为命,他没有父亲……至少这段记忆中没有。小小的孩子每天只知道养**、抓蛋,养鹅、看家 ……然后将蛋送到出村赶集的农户家里换来十来个铜子,回家,挖出院子边儿上、韭菜地里的腌菜坛子,小心的放进去,然后再埋进地里,铺上干土。。。 孩子的记忆纯粹而干净,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把坛子挖出来又埋起来。只是因为那个脸色蜡黄,体态削瘦的妇人,每次都是这样叮嘱的,于是他记住了,也这样做了…… “电影”中,男孩的名字叫阿卡——妇人总是这样唤他。 “阿卡,饿了吧?” “阿卡,割菜来。” “阿卡……” 妇人有些维诺、温软的嗓音是孩子成长中唯一的依赖。也许是怀念她离去或是死去的丈夫,每每唤孩子的时候全然没有村里妇人笑骂自家儿子的那种熟稔。 她不快乐…… 男孩不知道,这是“我”看出来的,然而在孩子的记忆里,妇人的种种举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自小而大,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 “我”最后的记忆是女人将小男孩拖到装满水的水缸前按着头。妇人要溺死自己的亲骨。 “电影”中的男孩不知道母亲这样做的原因,挣扎着想要摆脱窒息和呛水,口是冷潮湿,肺部火辣辣的疼,然而病久的母亲仍然轻易按住他,水越漫越深,从脸面,到整个头,最后连颈子肩膀一也并没进了水中去。。。 这段懵懂的记忆到此为止,之后陷入一片昏暗…… 躺在地面轻轻呼出一口气,解放的感觉有心而生。 我仿佛看了一场不得了的电影呢,确实引人入境,甚至连心口都憋着一股掘气放不出来。忍不住摇头叹息,之后口升上一股燥热闷得挣疼。 忽而想到自己还躺在荒郊野外迎风吹着呢,一使劲浑身上下散了骨头般酸痛难忍,连动个手指头都异常艰难。 我觉得很冷,了身体又头所幸还没发烧,休息片刻攒足了力气爬起来,循着记忆进入破庙,找到了吊在房梁上一动不动的妇人——那是,我的母亲…… 尽管两段记忆不停穿,可我还能分清这是迥然不同的两部分,不过两者正在融合,或许再过段时间就分不清了也说不定。 男孩的记忆对于我来说更像是滴在清水中的墨汁,初一进入颜色分明,可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又相互融合最后就看不出彼此了,我判断到最后这两个记忆都会变成我的,也都是我经历过的,对于男孩经历的我也会有一种感同身受。 现在,看到房梁上吊着的母亲后,我不受控制的流下泪水,那原本不多的记忆也一下子变得一团混乱。 脚边倾倒的木凳,梁上悬吊的母亲尸体,我的眼泪刷刷落下,就像雨天里的车玻璃任雨刷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相对眼泪来的快速我的心情反而异常平静,妇人吊得很高我蹬着凳子也抱不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梁上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眼睛都哭疼了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头脑中的记忆片段在混乱后又出现了一次小爆发,“翁”的一下突然涌入,瞬间杂乱无章拥堵在一起,脑袋如同重锤砸过。 噗的,我晕了。。 第一章在线阅读 第一章 肉文屋 / 第一章 第一章 第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章 水缸满了,羊圈的草翻过了,劈柴劈了……还有什么来着…… “阿卡。晌午了。” 穿着布兜的小囡扒在柴房窗上望着我,小嘴嘟噜着,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 “阿爹要回来了。” “囡囡,下来,那里太高,要摔到了。” 小囡没有立刻下来,趴在窗台上,眼睛则盯着手上的石裸子一个个数了数,又拨出来一半递了过来,不过眼睛仍是紧紧盯着手心里的小东西。 “这是大牛给的,要我给你送来……他说……要我取几个哩。” 我想起来这是大牛上次输给我的,他舍不得那个黑裸子就用普通的来换。我接过来数了数,还有八个。 “诺,大牛给了十五个,我取了七个。” 小囡眨眼看看我,很紧张手里的东西,可能是觉得随便拿人家东西不好,于是不很乐意的张开乎乎的小手露出她拿走的裸子,要我看看。 我抱她下来,将手里的石裸子和她拿的堆成一堆,都放进了她肚子上的小兜里。 “这些都给你。” “阿卡真好。” 小囡高兴的拍下小手,眼睛高兴得弯作月牙形。 看着怀里小囡笑得开心,突然想起来,原来是还没淘米……总觉得缺点什么似的,原来是忘了。 放下胖乎乎的“球”,蹲下来她的小脑袋。 “在家里好好玩,我去淘米了。” 淘米回来小囡已经不见了,应该在院子里玩吧,米饭蒸到一半小囡的阿爹回来了,今天他去赶集,原本带去的两头羊的羊现在只剩下一些筋头边角,背篓里还有买回来的盐巴和一些杂物,我接了过来随手放进柴房。 “阿叔,回来了。” 我接过他手提着的羊放在砧板上切作小块下水汆下。阿叔站在旁边上上下下擦着拐杖。 “阿卡,昨夜间才下过雨,路滑,不要走了。” “哦知道了。今天不回去了。” 吃饭的时候小囡果然准时的跑了回来,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吃的,连才回来的阿爹都顾不上了。 我叼着筷子看小囡一边吃一边掉饭粒,然后捡起来丢进嘴里……转过头,看向阿叔那边。 “阿叔,我要去大地方看看了。” 阿叔抬头看我片刻,将嘴里食物咽下后,咂着嘴皱起眉头。 我心里早有盘算,于是一一说了。 “我家里也没人了,总在村里帮工也不是个事,守着个破庙怕是将来连个媳妇都讨不到。” “您也看到了,这两年总发水,冲了不少好田家,就连下湾的也有许多人家搬走的。” “我想同他们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等过几年未准就带来个媳妇给阿叔看哩。” 阿叔抿起的嘴角有些松动,眼中也是满满的笑意。 “德。” 我从盆里舀勺羊汤,喝了口,满足的呼口热气。 “大牛婶说也想让阿牛出去,可大牛不愿意,他说宁愿守着家里几亩地也不愿出去做伺候人的活。他过年就十五了,大牛婶也觉得在家挺好,之后就不说了,倒是问我想不想去。” “我寻思,佃户不也是种粮养牲口伺候上面的主子?由年初忙到年尾,溜溜一年,再刨去一年的租子和留下的种粮,剩下的也就够糊口的了,一年到底也不见个盈余,反正觉得怪没意思的。” “我不像阿叔你们正儿八经的村里人,上头还有老爷太太们,我自小被母亲抚养长大,住在山上的破庙里头,现在母亲没了,我就是个自由身,也不用请示谁就可以来去自如,我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您们怜我,让我挨家吃饭,您们是好人,可是眼见着年景一年不如一年,我也不想做拖累你们的事情。” “别看我现在年龄小,到底是个爷们,身上还有力气,听说大地方的人就喜欢我这样的,比那些成了年的听话,教习几月便能顶事了。” 阿叔垂下眼睛,筷子一下下敲碗边,心里盘算着事情。 小囡已经吃好,扶着凳子跳下来,撅着嘴,生气的擦着粉红小袄上沾着的汤水。听见我说要走还有些不舍,拽着我衣袖不松手,眼神看起来也可怜。 “阿卡要是走了你还回来不,听婶子说村子外面有妖怪去不得。” “囡囡乖,去看看阿叔背篓里给囡囡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小囡听后果然不吵闹了,一脸兴奋的跑去柴房看背篓,那里面有阿叔赶集买回来的一段碎花布,回来后还没拿出来,不过看那块布头也就够个小女孩的身量,应该要给囡囡添新衣的。 “听说青石那小子要走,要不你跟他一块吧,下湾的那些人啊……阿叔不放心。” 下湾出了几个拍花子,专做人口生意,阿叔可能怕我吃亏,想到这里,心里热乎乎的。 “成,下午我去问问,最好能搭个伴。” 现在正值盛夏,早晨还好,等中午一过简直是热死人,还无处躲无处藏的。不过,阿叔家靠在河边,睡午觉的时候,不时有阵阵沾上河水味道的清风吹进屋里,还是很舒服的。不过,沿岸柳树上,蝉鸣日哇日哇的不断,吵得人心烦。 不知不觉,陷入浅眠,渐渐的回想起了过去的时光。 那女人死的时候我八岁(虚两岁),两年过去了,那时候的记忆已经变得朦胧,不过上辈子记忆仍旧清晰,村里一般将岁数虚两岁,所以在他们看来我已经十岁了(实际八周岁),等到十五岁我就是成年人了,村长可能强制要我入籍,之后我就会有田种、在村子里还会有我的房子,不用再四处做工,吃百家饭,但相应的,要上缴大部分粮食作为佃租。 我不打算下田务农,更何况还是种别人地的佃农。在我看来,出门学门手艺,或者从商都比这有出息,尽管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可原来记忆中靠着脑子规律的上下班的生活,我觉得,那更加适合我。 唉,所以说,种田……还是算了吧,想着就让人手忙脚乱…… 翻个身,渐渐进入黑甜梦境。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偏西,在田里忙碌,囡囡还未起来。 我溜溜达达一路走到田里,与阿叔打了声招呼我就转弯去了青石家。 一番打听下来结果还不错,后天清晨上路,到时候青石阿爹一路跟着,到城里了把儿子交到师傅手里才罢。 这样极好,有个大人跟着能省去不少麻烦,弄好了说不定还能托托关系,也能给我找个师傅,像我这样无父无母又有村里大人的担保,很容易就能推销出去…… 心里不停盘算将来的事情,先踏实学门手艺,以后大了,要么跟着师傅要么出去单干,相信只要走得远远的,应该不存在“同行是冤家”的事情,恩……再娶个媳妇,生一堆孩子…… 虽然单调,但在这个落后的时代,每个人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想我这种格应该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记得原来老婆就总是埋怨说我是窝囊的,还说什么“男人无志、女人无势”之类,小儿子也学着他母亲的样子,小脸皱成包子皮,掐着小腰对我说:dad就不能厉害点! 看得我想笑又不能笑,怕伤了儿子的自尊,尽管他才七周岁。我心话:我的傻儿子啊,我厉害了你怎么办,厉害的dad会拿着不及格的语文卷子打你屁股的呀!不过当我看到儿子身后满脸餍足笑容的老婆时,我及时收声了…… 当我走回院子,我已经将未来子孙满堂的场景绘制了出来,听见囡囡娇憨的声,更是耐下心来由着她闹我。 “阿卡!你可回来啦,你不见了,看把我急成什么样儿啦~” “囡囡饿么?我去煮饭?” “饿,阿卡记得多放些羊臊子,啊!” 我苦笑,就那一罐阿叔腌的臊子,在我住进来的几天里就吃得七七八八了,还喂出这么一个小馋猫。 “好,囡囡先去捡蛋,晚上给你煮**蛋吃。” *** 时间过得很快,每天清晨的活儿,中午午休,下午的活儿,晚上睡觉,阿叔为了省钱晚间并不点油灯,好容易挨到天黑也就洗洗就睡下了,所以一天也就料理那么几件事,凭我两世履历,这些东西,活细活的学几天也就十分通了,村里的人还夸我手巧有出息,听得我脸热。 过了两天便到了离开的日子,我背着一个小包袱,怀里揣着阿叔给我的荷包,里面有些钱,给我的时候我推拒着不打算要,这里的农人都是城里大户人家的佃农,一年下来都不能存下什么,你还收人家钱?后来阿叔说这是我这段时间照顾小囡应得的,如果我不在家,囡囡也是交由别家照顾,少不了拎去几只**鸭的,我看看荷包里的钱确实不多不少,于是便收下了。 由于走得早,小囡没起来,阿叔送我到村口对青石的阿爹几番嘱咐,才放心让我跟着他们去了。 青石比我大两岁,但是个子比我高了一头半,已然是大人的模样,我心里酸溜溜的,盯着青石赶车的背影:我不就是小时候没催起来么,哼哼,今后我就天天吃“营养套餐”不愁没有个子! “青石,你阿爹给你找的什么师傅啊?” “是个当铺的账房先生,他是我的远房舅舅。” “啊,是吗,你真好运,还有舅舅帮衬呢,俗话说“亲娘母舅”就属舅舅亲了。” “那、那个,你别玩笑了,我那个也不是亲的,都是后认的哩。” “那他为什么收你?” “我原来跟夫子学过术数,账算得快,后来我们见过一次面,阿爹要我叫他舅舅,还敬茶哩,后来……就出来了……阿卡,你大了,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随便什么都好。” 我望着天上大朵大朵的白云,头脑微氲。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地的一天天活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叹息融进正巧吹过的风中…… 今年我八岁。 第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章 肉文屋 / 第二章 第二章 第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章 八岁那年,发生了不少事。 尽管我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可实际上这确实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 首先,我在那一年离开了村子,到了一个叫弼良的城镇,这是我重生以来第一次进入城市,当青石驾着马车,我坐在他身后费力仰头看到城墙顶部滑翔的飞鸟时,第一次感到:原来古代的城墙这么高啊!……整座城被厚厚的青色郁的城墙抱住,而且里面的城居然可以这么小,也就像上世生活在都市里的一个区那么大。 不过这就够了,对于我这个身材短小的孩子来讲,弼良城应该算是很大的了…… 后来青石的阿爹为我找到了药童的“工作”,吃住都在老大夫家里,有月钱,但老大夫不收徒,所以我还是个打杂的小药童。青石阿爹问了我的意思,说实话我不太乐意,但也不好驳了人家好意,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于是就去了。 到那里的前几天,每天就是打扫房间和学习如何清理草药。 那是老大夫手把手教导的,他话并不多,但手上的动作十分清晰有度,动作娴熟,毫不滞涩,有时候看着他慢慢清理,长长的指节在一片黄绿间穿梭翻动,我甚至产生了享受的感觉。 渐渐的,“门外汉已经有一只腿踏到了门槛之上”。 药材的前期处理极为复杂,我以前并没接触过这类工作,做起来总是手忙脚乱的,浪费不少,刚开始还很害怕老大夫生气,后来发现每当我做错时老大夫都是很和蔼的点点头示意我继续,不曾责罚,时间长了便不怕了。 老大夫要我做的只是工序里面极简单的几个手法:当把药草放进簸箩里放置在凉处着的时候,我就每隔段时间翻一次面;当用笼屉蒸块的时候,我就不时添些柴保证火候恰到好处。诸如此类。 ……其他的,仿佛也没有什么了,至于抓药写方子那是本不可能轮到我的。 这样过了两个月,我仍旧老老实实的做着最初级的工作,不是我不思上进,可能是前世记忆的缘故,古老的中医在我脑子里总是神圣神秘的,仿佛没有几十年的学习历练都不配上手治病般,平静的工作让人的心沉下来,连前世带来的最后一丝浮躁也带走了,每天过得充实自在。 在这两个月里,比我晚来几天的另一个药童因为偷懒被哄回了家,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个老头是有脾气的。在日常打理中,他不会提醒你该怎样,甚至在刚开始学习的时候我们浪费了很多药草,他也没露出一丝不舍的神情,所以,我们只要不犯原则错误,他几乎是无限包容的好好先生。 可一旦发现了他所不能容忍的苗头,例如惰……那么他便一次机会也不会给。看着前一天还热闹此时却有些冷清的卧房,我会想,这样做对于一个孩子来讲,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平时我们忙碌着,老大夫只会静静坐在一旁看书,细细的观察,院子里活动的人畜,不动的房屋摆设,只需一眼便了然于心,等到了筛选的时候再把自己需要的人留下,至于犯了错的,那就很抱歉,因为是你自己把机会放走的,也怪不得别人。 我是看明白的,不要指望老大夫会迁就人,平日的宽容本就是不在乎而已。 此时,我很庆幸自己是个温吞实在的格,一直以来,不是我不想偷懒,而是找不到值得偷懒的地方,其实,我们每天分到的事务并不重,甚至药商很久未到这里卖药,我们都是一天天闲着的,直到那个孩子被送走,我都不知道他是怎样偷懒的。 那个药童走后不久,老大夫递给我一本《解蒙》,又唤我进了书房,在面前给我写了一百个字,每个字都教了一遍,然后丢下我自己走了,第二天早上我端着新沏的茶进入书房乖乖等候,老大夫一来便查了前一天教的功课,见我说了七七八八,老大夫就把那些我忘记的拣出来又重新写一便,然后从《解蒙》里继续教一百字,这样持续了一个月。每天如此。不久《解蒙》教完了。 休息几天专心整理新购进的药草,每天早上还是例行检查,不过没再习新的字,等我能将《解蒙》中笔画最多,含义最为晦涩的字不打磕巴的讲出,老大夫又送我一笔杆灰黑的狼毫,以往写字我都是用小白,狼毫太硬不太适合初学练字,现在老大夫把笔给了我,是不是说明我的字已经小成了? 哦呵呵,我很高兴。老先生握着竹签指了指桌上的书信格式的帖子,一边念,一边用细细的竹签沾上墨汁在旁边做批注。信上所书无外乎是一些悼念节哀之类的,词句转转停停委婉哀伤,老大夫说这是他故人的儿子送来的信,他觉得上面的字很好,让我临摹看看。 我试了试,不禁摇头。 看看黑漆漆的纸张,真觉得还不如平时写的呢,这信上也颇怪,一行字几乎都是一笔连着写下来的,把原件拎起来,远看近看都是一气呵成,而我这个却是……远看一个黑疙瘩,近看一片黑疙瘩,差地远哩! 但天下无难事就怕有心人。 ——经过十来天的艰苦卓绝,刻苦钻研,我终于在老大夫抽查的那天临摹得有些模样了。我恭顺的低着头,等待老人检阅,当我的头顶覆上暖哄哄耳边传来温厚的一声“不错”时,天晓得为什么我差点流出眼泪。 老大夫将我写的信和原来的信放在桌上铺平,细细比对,低声慢慢道出要点,最后我好像听见他叹息了一声,他把信折好收起来,又动手写了一封信放进信封,未粘封。 “写的不错,看来是下功夫了。去吧,拿着这帖子送到棉花巷黑门朱家,不要久留,回来吃饭。” “诶。” 信差今天早晨才刚来过,怎么需要我送信?虽然疑惑,但,我还是托起双手应声将信接了过来。 到了朱家,找到了朱爷,朱爷正教训一帮半大小子,有几个年纪大的还不时翻着眼睛瞅着竹帘后边的女孩家,朱爷的训斥声震天响,从街的另一头就能听得到,脸色也是红似关公。 朱爷收到信,嗯嗯啊啊看了一遍,之后还瞄瞄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学武。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爷说,老大夫想让我跟他学武艺。 老大夫年轻的时候先后收了三个入室弟子,结果三个都是未成年就夭折了,有算命的说老大夫命里克家人克徒弟,他听后悲恸,许愿再不续弦再不收徒。 之后我做了他的药童,可能见我老实,可能是我能吃苦,但最重要的是我的确是练武的好材料,老大夫在这里被称作活菩萨,岐黄之术了得,相人之术自然不错,一看我这身骨头架子就能看出一二,又观察我能吃苦,在学过字后,就把我引进入他门了。 他这是不想耽误我的前程,我学医没天分,只知道死背方子还不知变通,虽然和他签了契要做五年药童,可他还是心软了。 我回到院子问了问,他说让我随便,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拉倒,要是学的话他这里还管吃住但月钱就没有了。 第二天一早,我第一次用了临进城前阿叔塞给我的荷包里的钱,买来两只正在下蛋的母**,高高兴兴进了棉花巷黑门朱家。 点香敬茶拜师傅,拜师娘,从此我成了朱彦师傅的第七位入室弟子,并在几十个记名徒弟嫉妒的视线里管一个漂亮的女孩家叫了声师姐。 这一年,我八岁半。 第三章在线阅读 第三章 肉文屋 / 第三章 第三章 大了 霜雪 作者:禾走 大了 霜雪 作者:禾走 大了 霜雪 作者:禾走 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br以后说的年龄都是不虚的,说多少就是多少周岁。。就这样。hr size=1 /  习武不易,业于勤。 八九岁的男孩子正是习武的黄金年龄,相比前世孩子们的普遍营养过剩,这里的男孩身形都是晚发育几年的。……当然,我也不例外。 我是师傅最小的徒弟,但七个师兄弟间年龄差的却不大,最大的大师姐也就比我大了三年而已,二师兄、三师兄与大师姐是同年生的,差了半岁不到,师傅收徒弟的时候,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徒弟们的年龄就像是小火车一样一趟线拉下来,从大到小整齐划一,不存在某年龄小的反而是某师兄的例子,这样,我心情平衡许多,本来让我一个心理年龄偏大的男人叫几个小孩儿师兄师姐就别扭,要是在来个比现在的我还小的师兄,那我可要想想要不要跟着师傅学了。 在前世,凡是带着孩子学习武术的家长都会说:习武累,习武苦,简直不是人干的活什么什么的……但第二天早晨还是会拎着自家小孩到师傅家按时报道,你问他原因,他就会说: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之类云云…… 所以说,大人们都希望自己孩子好,希望在年幼的时候就能在同龄人中凸显出来,他们给予的厚望往往压在那一双双稚嫩的肩膀上,孩子会含着泪水遵从父母的安排,相较父母的心疼,孩子的疲惫更甚。 而我自己呢? 孩子的身体,成人的思维……唔,自己对自己家庭教育?老实说,想的总是比做起来容易的多,如果背后没人推着,按照自己的格一定是懒懒散散的。 不过,现在我有师傅了,有人看着我监督我,也终于轮到自己拜了师开始打桩,这才知道,其实这一切真好,有个人在前方为你举灯,自己不知道会少走多少弯路。 所以,除了前几天全身肌酸痛外,其他不良反应也没什么,心里面反而异常充实。 小孩贪玩,少年贪欢,使得定不足大大限制了自身良好的资质,最常见到的就是刚练上几天就要哭爹喊娘不愿意再练了,由于年龄阅历的限制让很多孩子疏于自律,筑基不牢,等到大了明白过来了,却早已晚了。 师傅平时跟我们在一起很随意,可一到了练功的时候却极为严格。 早上空气很好,我慢慢将身子舒展开定在地面,别瞧我来的时间不长可打桩的姿态已经学了八九分。 师傅见我有悟,又听他的话老老实实骑马打桩,一边溜达一边点头。 “正所谓高楼大厦平地起,这基础马虎不得!” 师傅目视前方由我们身前走过,走到我面前时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语气中透着欣喜称赞。 因为几位师兄师姐的年龄相差不多,平日就爱互相较劲,对于我这个新来的能得到师傅嘉奖他们自然是看不过的,所以师傅一说完,四周就响起了几声或清亮或娇嫩的哼声。 不服。 是的。 我只是个刚来没几天的连拜师礼都凑不齐的乡下孩子,现在只是遵从了师傅的指点木呆呆的站桩……其他的我什么也没做,他们凭什么服我?……若换作是我,我也不服! 可是想的明白心里却还是不舒服,各处来了不友善的目光,我马上识趣的将视线下调了几厘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起眼些。 ……直到几个师姐师兄觉得警告过了,他们的视线才逐渐变得不再灼人。我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了笑意。 低调,如今我也用上了这个词了,真是……奇妙啊。 自己的条件在那里摆着:家庭出身不好,资质又不是最处秀的,如果真的惹出麻烦或者让哪位师兄或师姐看得不顺眼了,到最后吃苦头一定是我自己。我可不相信师傅会放着那些大户子弟和自家女儿不管,跑来照顾我这个死了爹娘的可怜娃。 徒弟出色固然重要,可因为这个出色的徒弟打乱小院里的平静生活,我想,师傅是不愿意看到的——可能出错的不一定是我这个听话的徒弟,但最后受罚的一定是我。 清脆的鼓点迎着初升的太阳响起,鼓槌在空中划过,金黄金黄的。 晨练暂告一段落。 抖抖僵硬的胳膊腿,大家慢慢聚在一起走进前厅用餐,师娘端着稀粥馒头、师姐接过一盆咸菜放在桌上,落座,各自安静的吃东西,不时响起吧唧吧唧声。 用过早餐,师傅的室外弟子也到了,正分作几个小队在院子中央踢腿,我们七个入室弟子在旁边看着他们。这些热身已经做完,只需要盯着他们不要偷懒就成。 我找个角落坐下远远望着,师兄们与几个富家子弟笑闹在一起,大师姐则藏在竹帘后面看着,可能是女孩年龄大了,师傅已经不轻易让大师姐抛头露面,除了我们师兄弟,外院的这些小子不可能看到她。 看着几个手握钢刀的小子,心中羡慕。室外记名弟子的进度之快远远超过我们,他们都是基础与刀法一块学的,而师傅却说他们学的都是一些鄙的套路,健身强体不错,可一旦遇到正儿八经的练家子这点小把戏可就不够瞧了。 这种图省事的教法,是没法打好基础,也永远无法大成的,师傅受了人家的礼自然要教些东西出来,但藏私,也是正大光明的,谁说人家一定就要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啦? 我在旁边看着,这群孩子里有不少长胳膊长腿的,都是好苗子,但按老大夫的话说,这些青年人是生错了家,绕是身体强健,可没有家里支持,想学真本事,难! 听着院子里咿呀呀的叫声,黄土地被起早的少年踩得碰碰作响,飞起的灰尘在清晨朝阳下如同闪亮的星辰,漫天飞舞,耀耀闪烁。 “艾卡,怎么在这呆着啊?” 我楞了一下才回头,见是师娘,赶忙躬身行礼。 我没姓,村里的人都叫我阿卡,自己就随便取了个谐音“艾”作姓,平日院子里主动称呼我的人很少,师娘冷不丁的这么一叫居然没反应过来是喊自己的。 赧然的抱拳低头。 “师娘。” “正巧刚做得的团饭,去给大人送些过去。你师父那里我已支会过了。” “诶。我这就去。” 回药店的路上,碰到一些贫苦的妇人听说我要回去,便纷纷回家取团饭让我一起稍走,有的还几家攒了一篮子鸭蛋让我带上,直到我手里满得再装不下东西才放我走了。 这里的街坊四邻都称老大夫为“大人”,可能是老头以前做过什么丰功伟绩的事吧,老大夫在这里很受尊敬,要不也不会光凭一句话就让朱彦师父收我为徒了。 我虽然对老人十分好奇,可既然别人都不具体说的,我也不会追问究竟是什么原由,在我心里,老大夫就是老大夫,他救死扶伤,心思缜密,格别扭,我心里尊重他并不是因为他有过什么辉煌的经历,而是他对于我成长所给与的帮助和解惑。 抱着各种农货的手没办法敲门,用脚轻轻踹下,门开了,老大夫照例坐在躺椅上享受他的阳光。 “大人,沐春之日师娘做了团饭送来,您老趁热用吧。” 老大夫起身,伸手拿帕子擦擦手,微微点头。 “习武可好?” “好。” 师父师娘待我很好,师姐师兄也单纯干净,偶尔闹些别扭只是小打小闹,相信以后相处久了会和在一起的。 “功课落下没有?” “不曾落下。我早上练功,下午写字,师父说甚好。” 老大夫满意的捋下胡须。 我把院子扫扫,把凳子上放凉的茶水倒掉,进柴房烧开水,重新将茶沏好端进屋内。老大夫象征的吃了些团饭,由于年迈,这些黏米蒸的米饭不能多吃,过后会分给佣工家里。 我小声在一旁念念叨叨朱师傅院子里的趣事,手上做着每次回来都要做的家事。老大夫阖眼皮摇摇晃晃的晒着太阳,不时发出冗长粘腻的恩恩声。 我站直腰抬手擦干额角,望向远方,发现,今日真是春意融融啊…… 六年…… 不知不觉中,第六年的鞭声起,一岁又一岁,经不起人念叨。 在弼良城住了六年,六年中与青石回村两次,那时候小小的胖嘟嘟的囡囡已经抽条长高成了大姑娘,却照旧可爱粘人,阿叔在我走后的第二年娶了房媳妇,是个逃荒过来的女人,很能干也能吃苦,大家都说,阿叔捡到了宝。 所以,阿叔家里再也不缺我这个做杂事的人了,然后渐渐的我就找些理由不想回去,免得给人家添麻烦。 青石去年离开了弼良,他阿娘为他说了亲,打算再一年迎亲进门。 师父家的师姐早已嫁人,是外县的镖局当家的少爷,听说他为人轻佻,不过家庭殷实也就凑合着过,师姐生得大气美丽,看见的人都说这样旺夫旺子,果然,第二年就给人家添了个大胖孙子,两家都颇为满意。 我呢,还是老样子,仿佛周围的人都在变,唯独我,正在原地踏步中。 经过这几年的感情经营,老大夫早已把我视作自己的亲孙子百般维护了,而且例年送给师傅的礼品中大多数都是这个老人替我准备的,我只要买些**鸭一类的活物凑个数就可以完成任务。 站桩,我站了五年,五年之后才开始学习师父引以为傲的刀法。 自从师姐嫁人,几位师兄先是狠狠落魄了一段,然后离心很厉害,没了师姐在中间斡旋,我们师兄弟的关系更加僵了,大师兄和三师兄交好,二师兄五师兄六师兄组成三剑客,四师兄一个独行侠,再加上我这个木讷的,院子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之极。 师父每每看到我们小集团似的割地占据一方,都烦的直揪头发。 我练的右手刀,可实际自己是左撇子,最初我没和师父说这个,可是渐渐的右手挥刀变得力不从心,一些天生不可抗拒的东西逐渐显露出来。 后来我问师傅原因,师父说力量不够,如果练了两年的右手能和用了小十五年的左手力量差不多的话那才是真的出鬼了不是。 最后师父没让我改,而是增加了腕力的练,而且每月把我带到野外几次……开小灶,修习正宗的左手刀,看着小树林中飒飒舞刀的壮士,我猜,这才是真正被师父引以为傲宝贝似的压箱底的好货色! 大了在线阅读 大了 肉文屋 / 大了 大了 连坐,又见连坐 霜雪 作者:禾走 连坐,又见连坐 霜雪 作者:禾走 连坐,又见连坐 霜雪 作者:禾走 连坐,又见连坐 连坐,是什么? 我从未想过。 这样封建,这样愚昧的刑处方式,居然有一天会降临到与我相近的亲人身上。 我趴在高高的树上俯视远处密密麻麻的官兵,他们来的并不突然,早在两天前我就知道他们要到了,可是被勒令刑捕的人们没有躲藏,他们麻木的等待那一刻来临,他们,无处可躲,无力可躲。 远远的看见四名衣着青灰用殷红段子高高盘起发髻的官兵押解着师父,从那座我已经住了七八年的院子中走出。 师父踉跄前行,往日几步就能迈出来的前院如今只能靠被锁链铐住双脚半步半步磨蹭着走出,走几步就要弯腰剧烈咳一阵,双颊憋得一团绯红。 浓密的树叶在眼前沙沙摇曳,我望着师父,渐渐地,全身上下涌起一种久违的只有在母亲离世时才出现过的潮热感。我难耐的舔舔嘴唇,心中酷热难当。 我在高高的树上坐着,下面站了很多镇民,有不少都是师父弟子的父母,他们或叹息或泯然的观望,往日院子里嬉笑打闹的男孩此时被自己的阿爹阿娘牵着,十分老实。 我拍拍手,顺着大树溜下来,被阿爹阿娘牵着的男孩看我轻巧落地,眼神中透出羡慕。 “阿卡哥,师父被官兵抓走了。” “哦,被抓走了,以后你就不用天天起早练功了。” 听我说完,小孩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不,不是的。师父很好,很好……我,我也说不清,我不怕累,大娘他们都说师父……” 看着男孩被他的阿爹捂住嘴,被阿娘拍了几下屁股然后红着眼睛被揪回了家。 “阿卡,你会回大人那里吧。” 平日与我要好的二师兄问我是不是要回老大夫那里,知道我是老大夫保荐过来的人不多,恰恰几位师兄都清楚。 “不,我要侍奉师父到喀漠。” “啊?!哦……去吧去哩!保重喽!” 师父被发配的喀漠,在弼良人看来那是遥不可及的险恶之地,没有人能活着回来,在他们看来去了的人都是死了的,我要送师父去,那我就是送死。师兄听我这么回答,他很吃惊,又有点愤怒,为我不值。 回到老大夫的药店,他已经吃过午饭正在休息。 慢慢走过去,考虑着要是我出声会不会饶了他的清梦。 “有事?” 他微微睁开混沌的双眼看我一眼,表情与平日的如出一辙,但气势上比往日更加强劲。 “大人,我要走了,我打算随行侍奉师父,等到了喀漠或许还会回来,到时候您老还收我不?” “收,怎么不收?你小的时候把你送出去,老夫就知道,你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要离开……去吧去吧……说到底,你欠朱彦那小子的,这么些年了,他待你不薄,将他护送过去让他受些罪,那是你的本分。” 老大夫坐在躺椅上,脚下一用力,椅子摇了起来,嘎吱嘎吱等着它停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然已经没了家人,断了牵挂,随身侍候他那是应当的。” “大人说的是,阿卡早已将您们视作亲人了,只是我走了,您老一人在这里,叫人怪不放心……” “哼呵,有甚不放心的,你的心应该更远些,有我们这些老头牵着,走远了,也在这里。” “是。可师娘她……” “唉,一个带上奴籍的妇人,老夫也没法子,就看她往后的造化了。” 连老大夫都没办法,就真的没办法了,师娘自己保重吧,帮得了这头帮不了那头,能救出一个是一个…… “大人,我去收拾行李,他们明日起程,我跟着。” …… 弼良城城处南方,气候潮湿温热,四季宜人。 住在这里,前世的冬季严寒我还从未遇到过,师父要发配到的地方叫喀漠,听这个名字就是接近异族的荒芜之地,经过几月跋涉,到那里的时间正是秋冬之际,真让人忧心,像师父这样南方人怎么受得了啊? 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想了什么,总之久久在发呆中,天……蒙蒙亮了。 我拉着肥硕的骡子站在衙门门口,才过不久,里面的人排队走了出来,官差手握细鞭在一旁催促,我瞅准时机,跑着不远不近的跟在后边,队伍最后面的那位官差回头看我一眼,颇为诧异,我连忙上前抱拳作揖将他拉到后面。 “差爷辛苦。” 我用袖子盖住两人的手,将一大块银子送过去。 他面无表情的接过,胖胖的脸上温和些许。 我指着队伍里穿着紫红条纹短打的师父,拽拽差爷的衣袖。 “差爷,小人师父就劳您照看了。” “哪里,小哥放心,做我们这行的……应当的,小哥这是……” “差爷面善呀。” “哦?永祥六年,郑某于此地做过衙役。” “怪不得……想是那时便见过差爷啊,容我叫声大哥可好。” 一面与他并行一面深深揖下去。 他哈哈笑两声,摆摆手,退让几下才把我扶起来。 “老弟啊你这是何苦呢,你那师父可是待罪之人,这一路艰难险阻,连我们这样的都不能保证十足安全,老弟又何苦为难自己啊?” “唉,不瞒大哥你说,师父师娘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们这般……让我如何放得下他们?师娘入了奴籍我没法子,可师傅还在跟前,若不能保他老人家平安,大哥叫我于心何安?……得了得了,不说了……大哥呀,这一路可要仰仗诸位兄弟了。” “哎呀得嘞,包在哥哥身上,可是丑话所在头里,这一路上“该”受的罪那可是一个不能少,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差爷把“该”字落的极重,听得我心中庆幸,虽然我不喜欢最后他说的罪有应得,可他还是留给师父一丝余地,连坐之罪不可豁免,现在我能做的也就是将眼睛瞪得大大的让师父平安的到达喀漠。 在告谢之后,我放慢脚步与官差大哥分开,看着他们渐行渐远,我则远远地跟着,此时银子送出去了,我的心已经放下了一大半,有了官差的照应,一路之上师父过得不至太过凄惨。 走了大半天,正是炎热的下午时分,潮热的湿气徐徐升起,伴着流下的汗黏在身上。押解队伍在一个茶棚停下歇脚,我拴好骡子跟也进去喝口茶,师父看见我后脸上闪现惊异神情,随后将脸扭向一边,咳得流出泪水颤抖着弯腰擦拭。 之后几天,我没再和官差大哥说上一句话,师父也在未看我一眼,随着队伍慢慢前行,迈步的脚仿佛上了发条,机械的走着,气氛枯燥乏味,前面的官差渐渐耐不住寂寞时不时喝声催促。 我托差爷大哥带的药师父他都吃了,咳嗽渐渐好转,常年习武的身体比普通人强健许多,不用官差为难,师父他总是做得很好。 与师父一起走着的有十多名男子,还有几位头发斑白神萎靡的老人,他们挨的鞭子最多,看样子应该到不了目的地了。 大哥说他们官差会尽量保全每个人的命,这样到达后才不会被人克扣饷银,但队伍中总有一两个行动不便的,所以,他们会在行期与人数上尽量平衡,在适当的时间和地点会选择的放弃一些犯人,而且,放弃的一定不能是活的,那么,就得想办法让人快点消失。 看着前面十几人,最后我得出结论,“炎症”会是不错的选择。 出发一个月后,第一个“被放弃的人”被拖去埋了,队伍里还有两个老人身上的鞭痕已经溃脓,走路磕磕绊绊,时不常就会被抽几下,我吊在后面看着,估这俩个也活不长。 师父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吃过的药已经把咳病治好,现在除了神疲惫外,跟上队伍体力还尚有盈余。 我们要到的目的地是喀漠边境的军区荒地,师父要在那里种田干活,至于除了种田外其他具体要做的事务暂时还没打听清楚,反正只要人安全到达了便不会再有生命安危。 一路上,身上大块的银两逐渐被送出去,现在面对四位差爷也会点头打招呼,却不多说话。押解的犯人起初只是认为我是同路人,后来相处久了也渐渐出规律,悟出我是跟着一个练家子大个儿来的,有的人甚至嫉恨起师父还处处为难,不过大多数都被官差大哥挡住,而少数的算计,我想,我的师父应该还没窝囊到连这些小打小闹都处理不好的地步…… 三个月来,不停歇的前行使人疲惫,不说被捆着步行的犯人差爷,就连我这样牵着骡子,不时还坐上休息一阵的“闲人”都已经疲困折磨得肥膘猛掉了,师父的双目血丝身形削瘦就很容易理解。 果然被我预料到,行进三月,气候渐渐转凉,干燥的空气让我们这些南方人极不适应,前两天听见师父沙哑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今天轮到自己嗓子冒烟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才反应过来连忙托大哥给师父几颗降火的药丸贮备着。 夜晚。 他们就地休息了,我也在不远处升起篝火。 将大小包裹从瘦骡子背上取下放在一边,脱下潮湿的鞋,用羊皮把自己包裹住依靠在火边烘烤,露出的脑袋和双手揪着烤热的馒头一点一点吃下去…… 蓝天白云的喀漠,连天气的都是爽朗的,说下雨就下雨,一阵过后又骤然停下出现漂亮的彩虹,如同喀漠少女盖上红纱,美丽羞涩。天边皑皑雪山反出金黄耀眼的日光,为胜景平添一份美轮美奂。待到夜深了,矿蓝黑色的夜,衬着远处悠长的狼嗥,又给人一种亘古不变的旷达意味。 正是这样多变的姿色让人留恋,每个美丽景致变得干净利索,等人反应过来时,竟然发现这山这雨连回味的时间都不曾给你,恨的人心口发疼。 早在七天前,我们就已经出关,昨天我们真正进入喀漠,再有两天我就要把师父送到目的地了,不知道以后的自己会不会为留在这片荒芜之地而感到后悔…… 连坐,又见连坐在线阅读 连坐,又见连坐 肉文屋 / 连坐,又见连坐 连坐,又见连坐 第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六章 我盯着师父。 师父含笑看着我,油腻打绺的头发灰蓬蓬的板结着,下巴上是自来卷似的胡茬,全身上下只有牙齿干净可它偏偏藏在嘴里不露出来。 他笑眯眯的攥着拳头朝我肩膀砸上几下,布满红丝的眼球透出往日的坚定,从站到我面前起他就没对我说过一句话,要不是有肢体语言表达出他想的,我都怕这一路上的努力白费了。 “师父。” 抑制不住的哽咽让师父笑出了声。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等我深深鞠下身子再起来时,师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太憨,师父开始对我笑了,眼睛闪着光无声满足的笑,时间久了,笑得我心里直泛毛,可饶是如此我还是感动着的。 “师父,等您好了我再回来看您,若是这里有甚不习惯的尽可去找赵大哥,那里我已打点妥当了。” 在前世,虽然我没做过人家的师父,可好歹也是为人父的,一路上师父“不待见”我的种种心中也是明白一两分。 他不愿自己出色的徒弟见到自己如今落魄的模样。 所以每当我想看师父怎么样了,都是远远躲起来匆匆看上一眼就走,生怕他们注意到我,一路上他吃的苦受的累我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可我没帮师父躲避,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明明多花银子就能让师父舒坦度日的想法只在心底转了一圈就被理所当然的甩掉了,你说怪不怪? 事后回想原因,可总是想不清,就是一种感觉……觉得师父自己个可以度过这个坎儿,仿佛没有谁他都可以活的好好的似的。 一路之上我从未喊过他一声师父,也没主动亲近过他,仅仅是一想到在小茶摊里师父见到我时,他脸色青白扛着枷锁的刹那躲闪,我就想……干脆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他看见算了……那一瞬眼神游移,给我心里的感觉却好像一桢一桢缓慢切过,让人痛彻心扉备受煎熬。 我望着他的眼,平静坚定,颇有大丈夫风采。 我安心的扯扯嘴角,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离开师父住的屯种所,一路西行到喀漠官衙,在这里办了入籍文书,缴了税款。这时老大夫给我的银两还剩不少,在这里租了间小院草草住下。 第二天清晨到畜生所把养肥的骡子卖掉,再买进一匹两岁大的灰白杂毛骟马,又到市场添购了布匹和新鲜的草药,一些零散摊位土产我看质量好的也买进一些,回到住所细细将药草分等处理,配成最常见的刀伤药用干草包包住栓在草绳上吊成一嘟噜。 喀漠中的土药虽多但大多数疗效极一般,多是当地人凭借经验鼓弄出来的,在这里真正懂医术的大夫少得可怜,所以像我这样配刀伤药的买卖理应不会亏本。 我在小院子里住了四十七天,除了悄悄看了一次师父外几乎足不出户。与我一墙之隔的房主夫妇为孩子发烧找我配了几剂汤药,三两天小孩的烧就退了,后来断断续续又有几个为家中久治不愈的病人求药来的,到我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的病情缓解,再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还有一个削瘦不堪眼看就不行了的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就每天给他开些便宜好喝的,也不过是寻个心里安慰罢了。 将病患日后几疗程要用的方子开出来,手上的刀伤药已经配完,装上马就上了路。 一路行到更远的边贸,雪山愈近仿佛就在眼前,连吹的风都带有浓浓雪水的味道。 时间已然进入十月,与在弼良的温热小家气不同,十月的喀漠风大干燥,凛冬将至,边贸变得异常繁荣,人们迎着山上刮下的风行走,斗篷被吹得猎猎鼓动。 在雪山脚下,头上青天乌鸟,脚下百里黄沙,飒飒爽爽的,只是这里一站心中就会升上一种纵横捭阖的气势,浑身懒筋散尽,执起铁刀耍上一气方才放下这突如其来,让人莫名的冲动。 进入边贸不过七八日,配好带来的药包布匹和积累的杂物便卖了光,还有喀漠当地的牙差打算要我为驻军配些,不过考虑到自己只有一人,新鲜药草采购也成问题,于是跟着牙差搬家到军营附近,他们提供入冬前的草,我来制药,中间赚些差价,尽管没有边贸上赚得多但好在安稳,双方合作还算愉快。 无论战事紧张还是低迷,驻边的将士走了又来,参将都换了几位,可我这个小小药草商仍是最安稳的,眨眼间也在这里平安过了几年,屋里院子里逐渐有了人气,栽于门外的树苗已经长得碗口那么,也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卸下马车上,进屋添件衣裳。 院子里寒冷,可太阳很足,早上从边贸买回棉絮棉布还有两条毯子,这些都是过冬天要用的,等再过两天把新棉被做好把旧的换下然后送到师父那里给他用,这些年师父穿的盖得大多数都是我这里用过的,新的却送不进去,虽然给那里管事有交情可把新棉衣堂而皇之穿出来那就是大罪过。 住在这里,军营的战士为我扩建好篷房还围了院子,时间长了我们相互逐渐熟悉,每年我都给他们配药,军营也时常留出人手为我添置家产,让我安心给他们服务。 我脚下踩着药碾子望着院子另一头烟雾缭绕,感叹:真是一帮勤快的小伙子,上午还□练的烂泥一般跑我这诉苦,现下却是神抖擞为我的偏房翻砌新炕,劈火柴。 我站起,抖抖肩膀落下的灰走过去,真该庆幸我有先见之明,早早将草药收进篷房了。 “喂,你们也歇歇吧,都忙活大半天了。” “哈哈,艾药师,不打紧,这帮小子能干着呢。” 刚进门的军医斗篷还在身后飘着,他掐着胡子笑容和蔼走近。 一见是他,我摘下兜帽,拿帕子弹弹粘灰的上衣。 “怎么你来了,走,进屋说去。” 一进屋军医毫不客气掀起帘子进了里屋,倚坐上炕。 “我说,你怎么挑这么个地方住啊?怪远的啊。” “离营地近了也不见得方便,没啥区别……呐,药已经让人带回去了,老哥怎么有空来这儿哩?” “全被拉出去练兵了。帐篷有人看着,我出来一会儿也不碍……嘿,来了这么久也不曾问你,今年贵庚啊?” “双十了。咋么想起问这个……” “没啥,看你长的面嫩,竟还是年纪小呢。咱婶子有个闺女,人贤惠也漂亮,我想来说说,看你的意思。” 到这里几年了,因为住在军营旁边也见不到什么女人,逐渐就把这事儿忽略了。按照这里讲法前几年我就到了娶妻的年纪,去年难得看上一个温柔女人,可不想提亲时竟因为八字不合被人家推了,后来再也没找。 “得得得,就要你一句话,愿意不愿意?” “老哥,我命硬,一般女子镇不住我……” “狗 屁!那都是浑话。” “跟你说真的呢。去年就因为这个,我才被推了亲事的,如今那姑娘都有孩子了哩。” “……这样啊……你先把八字写给我,容老哥回去配配,到时候给你信。。” “诶。” 铺开纸笔将八字写下,心中却是没当回事,当初那家人也是让我留下八字后来才说的不行,估计这次也不例外,早知道这样当初在老大夫那里就该先算算命,没准还能和老头成为爷俩或是徒弟呢,他命硬我命也硬,到时候我俩谁也克不倒谁,凑合着过也挺不错的。 军医大哥走了,我把药碾子搬进里屋继续磨药。 当天夜里忽然降温,北风肆虐,嗷嗷呜呜如同狼嚎。 我披着棉衣起来两回,把院子里刮得乱滚的簸箕捡进屋里,冻得我脚尖直打颤。 这是怎么了,往年这时候也不见多冷,今年这天气真是冷的出邪了。 刚要上床暖和暖和,外面忽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金属碰鸣声,我穿上衣服拎起刀循着声音走到树林外的河滩,光线朦胧却还能分辨出水和岸。 喝!难怪风这么大还能听见这里的响声。 我站在树后借着月光望去。 一群黑衣人正围着中间五个黑影打斗,黑衣人围着他们不时骚扰一下,看样子,那五人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 由于距离远看不清楚,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黑衣人,站定不动的人我自然察觉不到,就是那些跑来跑去的也绝不下十个,估计还有几个猫在暗处等着捡漏。 帮,还是不帮? 我在树后藏着纹丝不动,只觉得脸上一湿天上竟飘起白纷纷的雪花,体温快速流失,身上的棉衣被一紧再紧,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扎疼。 果然如我所料,被围的五人实属强弩之末,还没过多久,就在车轮战下筋疲力尽的一个个倒下了,现在还剩一个,不过黑衣人死的更多,活着的还有七八个,暗处藏的人已经全部出来了,仿佛要总攻似的在河滩上分散攻击。 我拿出匕首,悄然出了树林,潜行到一黑衣人身后,上手把人嘴一捂匕首捅入肾脏,人在怀里剧烈挣几下身体便软了下来,把尸体轻轻放躺在地。接着来到第二个黑衣人身后…… 在无声息杀掉三人后前面的人终于觉出不对劲,这时候场上黑衣人还剩四个,他们一人防备身后三人在前面猛攻,天很黑,只要蛰伏在他们背后的我不动,他们很难发现人的踪迹。 我伏在乱石中间以伺时机,紧盯着前方动静,同时注意活着的那人的体力,一旦告罄,那无论如何我都要出击了。 不过相较那人给我的惊喜、心惊显然更多。被围困的男人实在太强悍了,他背后就是冰冷刺骨的河水,前面唯一的去路被黑衣人封住,与他们游斗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爬下,厉害! 将匕首别在腰上,由地上爬起抽出大刀拧身上前,殿后那名黑衣人没想到地上突然蹦起个人,一时愣住,身形有一瞬僵硬,我斜劈一刀将他大腿动脉切断,一扭身,刀直直送入那人腹腔。 与男里应外合把剩下三人击毙。 他喘息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腰挺得很直,我怕他倒下上去扶住。 “怎么样,还能走不?” 我盯着他看,觉得他脑子还清楚。光线很暗,在远处时,有月光映衬可以看清人影,可现在离得近了反而什么都看不清了,唯独能闻见他身上浓浓血腥味,我扛着他向前走几步。 “……等等……把这清理一下。” “诶。你在这等我,先歇会儿啊。” 我们把地上的黑衣人和他同伴的尸体丢进河里,让死尸顺流河水飘向下游,雪下得更大了风反而停了,鹅毛大的雪花垂直落下贴在地面,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里的血水也会被掩盖,在心中暗暗庆幸,真是有天助不怕会露出马脚。 他站在河边静静看向下游一句话不说。 忙活一晚上月亮都下了山,剩下的余晖照在河面又反到他身上显出些许落寞,可实际上呢……我靠着大树远远盯着,可是什么也看不清。 我没去打搅他。因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谢谢他没让我挖个坑把他同伴埋起来,还任由我把这些尸体统统丢进结了冰的河水里,他居然一声不吭……心肠可真硬哩。 他终于转身,我倚靠着树。 “走吧。” 我感激的看向它,使劲搓搓手,冻死了。 “去我家暖和暖和吧,这天太冷了,你身上还有伤……可你还有麻烦呗?” “没有,麻烦已经解决了。” “那赶紧走、走……阿嚏!……” 第六章在线阅读 第六章 肉文屋 / 第六章 第六章 白鹤 霜雪 作者:禾走 白鹤 霜雪 作者:禾走 白鹤 霜雪 作者:禾走 白鹤 失策,失策…… 怎么一冲动捡了个大活人回来,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好人现在却发起了热……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啊! 回到家后把他扶到桌边靠着,去柴房给自己煮了一碗姜汤,也给他灌一碗。 然后裹上一张毯子来到后院,撑上灯下地窖抱出一坛子酒,这还是前年冬天在猎户家里买来的烈酒,还未开封。 回到里屋发现他已经迷糊的歪在椅子上睡着,浑身上下惨目忍睹,上好的亮蓝褂子上面溅满了血点远处看来就像染了一层黑漆。 我他的头,刚喝了姜汤水额头上有些潮热,扶着他将外衣脱下随手扔在地上。 “上床上好好趴着……真是便宜你了,连我师父不曾喝上哩,竟给你擦了身子。” 我把他的亵衣亵裤褪下,用帕子沾上酒在他背上使劲擦。 他病恹恹的趴得挺直,揪着枕头侧过头安静的盯着我瞧,因为高烧脸颊积起了一团酡红,头上的簪子不知道丢在哪里,头上只剩条发带系着,松垮垮的耷拉在一边,看他样子倒像个贵公子,不过此时邋遢了。 “多谢兄弟出手相救了。” “不敢当哩。只是帮个忙,要不是看你解决那几人不成问题,我也不会出来带个累赘。” “……,那多谢帮忙了,弟弟真好心人。” “呵,客气了。说起来倒是你那帮兄弟死怪冤的。” “入了鱼腹,是冤枉些……嘶,劳您轻些则个。” “不下重手哪能把寒气驱出来?你老实趴着,一会儿还要擦正面。” 一晚上忙着收拾残局,早晨太阳出来后我就起身了,把棚屋里的成药取出打包放进木箱,扎一炷香的马步,然后带着药和要送给师傅的大箱子带去了军营。 这是入冬的最后一批药了,今年完成要比前几年都早些,雪从昨夜一直下到现在,砸到帽子迷了眼睛,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官兵今天不会来取所幸就给他们送过去,毕竟家里还有个来历不明的人,让他们瞧见也不好。 到了军营,我把药留在栅栏外,再把收拾好一块带来的棉衣棉裤棉鞋棉被还有一些过冬的物品托信差送到师傅那里。 再回来时已然中午,屋里的人已经退烧醒了。 我见他藏在被窝里,全身上下只露出个脑袋。 “起来,都中午了。” “那儿啊,没看外面还在下雪……冻死了……你衣服放哪了?刚刚我找了找,屋里没有。” “等着,我给你拿去,真是麻烦哩……” “我麻烦,也不想是谁把我衣服扔了的……还我麻烦。” “你这人真不讲理,你那还叫衣服?破布条子似的,沾满了血,我不把它烧了万一让别人瞧去,我百口难辨哩,你这人好没有良心!嘿,才不与你讲了,等着啊……” 我去外间给他找衣服,频频回头看看,现在我有点后悔带回这个人了,不过当时要是不救他,那几个黑衣人也不是他对手,收拾那几个只是时间长短而已,这方圆几里除了军营就我这里一户人家,他必定找到我家落脚,那时候……我也必定会收下这人,嘿,我这好心肠可是害惨自己了。 “我姓白名鹤,兄弟怎么称呼?” 没想到平日不穿的蓝袍子穿在他身上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我左左右右欣赏一圈,不错,合身。 “我叫艾卡,你叫我阿卡也可以。” “阿卡兄弟是外邦人?看样子不像啊?” “不是,我姓艾名卡,名字有些怪但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中原人士哩。” “我说也不像,艾卡是那里人?” “嗯?我说了你也不清楚,我们那里很小很小,你未准知道。”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弼良,知道不?” “我道是哪里,不就是个弼良,看你神秘兮兮的,那里我还去过,我还以为是哪个穷山僻壤犄角旮旯?” “嘿,你家才穷山僻壤犄角旮旯,我们那里可是鱼米之乡,就是一年不种粮食,光是吃树上的果子都饿不死人,哪像这里,一到冬天都能冻死人!嘿,你是本地人吧?” “不是,不过你倒还说对一点,我家本就是穷山僻壤,比这里还要偏远些。” “那你离开家里又遭人追杀,用不用我找人给你家送个信?” 他摇摇头推了我的好意,说自己很饿,然后我自己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咕叫了两声,他挑眉看着我笑,宽厚的模样透着一股邪气,我的脸不争气的烫了。 我到柴房煮了稀饭又炖个砂锅,不一会儿就端上桌。 “好香,锅里煮的什么?” “豆腐白菜,凑合着吃吧,我这里只有这些。” 虽然这样说,可我还是满意自己的手艺,砂锅豆腐煮出来的味道香甜,虽然简单可就吃的就是这热乎劲,再淋上香油……师娘那时候最爱做的,也是师傅最爱吃的,简单还方便。 白鹤不以为然,握着汤匙美滋滋的喝着。 “不过,这个季节能吃上蔬菜已是万幸哩,等到了年后青黄不接,家里的也所剩无几的时候,那才是天天吃一样的东西都想吐呢。一看你这稀罕模样就知道在家是个少爷,连萝卜白菜吃到嘴里都美如山珍哩。” “艾卡兄弟这样说可是冤枉白某了,我家本就偏远临近异邦,怎能整天想着让那些胡人给我们磨豆腐种白菜吃,就算他们真的磨出来了,阿卡觉得我敢吃?” “那你们那冬日吃些什么?” “炙,干果,点心什么的,不过样式多一点而已。” “去去去,不要说了,听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上次我想买些干果解馋,谁想那么贵,一百文才买来一斤还是八两秤的,光想起来就呕心。” “要不,你跟我回家吧,那些东西管你饱,去不去?” “那要多少日程,封山前能回来不?” “封山那可回不来,我本意让你到我那里过了春天再回来,也好好好招待招待你这个救命恩人。” “不需要不需要,我才没救你什么,说话不要阳怪气哩,快些吃,等伤好了就走,我这里可留不了你这样的大人物。” “阿卡说笑了,你到我家那自然是座上宾客,岂有怠慢之理?” “我可不信,你那帮兄弟昨日死的,今日就来邀我去你家,分明是想报复我迟来。” “哈哈,原来为这个。阿卡兄弟,昨日之事成败在天生死由命,可不干你的事,别往心里去,他们护主有功,等我回到家中,他们亲友自然善待之。” “真的?” “白某诓你不成。” “诶,那我便放心哩。” “那你去我家么?莫非……是你不敢?” “你别激我,这对我不管用……去不去的,日后再说。” 白鹤在线阅读 白鹤 肉文屋 / 白鹤 白鹤 第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八章 大雪漫天。 天下地上都是银装素裹,高大的雪山被浓浓水雾环绕,只能隐约望见个青郁连绵的轮廓,无论哪里都是寒气逼人的。 我裹着厚厚的毛毯站在院子里,看着白鹤手握铁锨勤快的铲起煤球,呼呼的白气从他的鼻子口中冒出,就像一口煮沸水的铁锅。 白鹤忙着往火炕里填煤,已然一副居家模样,看得我心中戚戚然:这人真是不把别人家当别人家,不拿人家的煤球当煤球啊,这么自觉,这么熟络,真是……叫人看着就心烦哩。 “我说……这煤可是要用一冬天的,你别给我一天就烧完了啊。” “屋里太凉,我身上有些冷。” “你要在外面再吹会儿冷风就会觉得更冷了,进屋去,怎么不会照顾自己呢,不知道自己还生着病么?” “就好。” 他扔下铁锨又弯腰捡拾没烧尽的煤渣,堆在笸箩里,又摇又筛。 懒得理他,径自转身进屋,屋里暖融融的,哪里有他说的那般冷,分明是他自己不知客随主便。 看见木案台上摆着几封要寄出去的信件于是坐下起笔,细细写上要寄的地址和老大夫的名讳之后黏封,还有一封是给师父的,上面记录一些好笑的小事,权当日常解闷的。 农忙早已过了,屯种所的气氛冷谈,师父人缘不好,别人找乐子也不会叫上他老人家仿佛生怕败兴似的。 虽然知道师父不在意这些,可做徒弟的如今做的也就只当是尽份孝心吧。 傍晚,白鹤又烧起来了,我把他放躺睡下,来到篷房翻出几味驱热的成药煎好,送到口边伺候他喝下去,等他迷迷糊糊再度睡下天已经黒隆隆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身边有动静。 “艾卡兄弟,咱们晚上吃什么?” 白鹤在炕上支起身子有些喘。 我摇摇头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看天色,知道自己睡糊涂了竟然忘记做饭。 “饿了么,有胃口哩?” “饿醒的,现在什么时辰了?” “看这天色,早已过了饭点,我去弄点面子吃吧。” 在外间把小煤炉上热的药取下来换上半锅水。 “喝药哩。” 等他喝完药收了碗,我去篷房舀面粉兑水和成面揪揪。 “艾卡,我帮你。” “水开了,把面子放进去。” 白鹤把面揪揪赶进开水锅,等面子定型再把切好的白菜丝放入一起煮,加些盐巴黄酱,快出锅时再剜出一块猪油丢到锅中慢慢煮化。 咕嘟咕嘟。 热气腾腾的面子汤冒着粘稠的气泡,用勺子搅了搅,一阵阵香味扑面袭来,弯腰把火眼封住,撒下把香菜末,端下锅。我听见了白鹤在背后吞口水的声音。 “艾卡真是贤惠。” “嘿。找打是不是!小心我拿刀砍你哩!” 我握着饭勺要敲他脑袋,他轻巧躲过……我忘了,他是个高手。等他好了,真想与他比试比试,这些年的刀法可不曾落下,眼力被师父的左手刀养得刁钻,光是看他套路就知道他上面还有位名师指点,就是不知道与我师父比起来倒是如何? 吃饱喝足,浑身上下暖意融融。从昨夜就没怎么休息,今天一天又是运药又是伺候病人,其实身体上到不太累,但神已经非常疲惫了。 “白鹤,我很累,我要睡了。” 因为我不喜欢摆炕桌,也讨厌客人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吃饭,于是在家里添了客桌,而把炕面砌得很小,看起来连两人睡都是勉强的。我抱着新被子挤进炕上。 “我在外面睡,你还在生病,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你睡里边。” “……也好,我睡觉沉,发出动静也不怕,不过屋里可没尿桶,要去茅厕的话记得摇摇我,我带你去哩。” 白鹤将灯芯剪短,光线立刻暗了下来,昏黄的气氛伴着外面嚎呼的寒风让人十分好眠,不一刻我就舒服得放松了下来。 在梦里。 我翻过雪山,到了山的另一面,头顶的阳光灿烂,脚下仍是白雪皑皑,脚心变得冰凉,我向下眺望,远处山下正是夏末,挨家挨户长满了绿色的葡萄藤,一簇一簇的。 一座座小院子被葡萄架遮盖,荫凉下是弹琴的小伙儿和旋转跳舞的姑娘,他们用眉眼大胆炽烈的传情,父母长辈坐在一边喝着午茶,笑意盎然。 蹦蹦蹦哒哒,蹦蹦蹦哒哒…… 应着欢快的鼓点,姑娘轻薄的小花袄轻快跃起,长长的花裙子和一头茶色长辫一起旋转飞升,转啊转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我的身体好像进入一个漩涡,随着姑娘的舞步卷进漆黑的深渊,不断下降,脚下没有着地感,心总是向上悬着,我挣扎着要向上爬,可手里攥住的都是冰凉的雪,雪在手心融化,从指缝析出,留不住,抓不牢……无助和恐慌侵袭内心,心跳声在耳边突然放大。 只觉的心里一怔,啪地,身体绷起落下……骤然睁大双眼……入目的是一片昏暗与黄褐色的房梁。 “怎么了!” “没、没什么,好像做了个噩梦……怪吓人的,这会儿又给忘了……” 我直挺挺的躺着,看着房顶发呆,一身冷汗,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白鹤下炕把灯拨亮,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 “来,喝些热水,压压惊。” 把空杯子还给他,然后看看自己□的双脚,暗想:难怪觉得双脚冰凉,被子居然被白鹤抢去了……真是,克星。 白鹤盖着的是为了舒适特别制做的超大棉被,我现在的小棉被被他的脚缠住勾到了他那边,而我这里空荡荡的,我看着身边卷作一团的棉被包,心里忽而变得不是滋味,就像心爱的儿子被别人抱去,掐着小脸被逼着叫人家叔叔阿姨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是十分不爽的。 “你抢了我的被子。” “对不住啊,艾卡兄弟,我睡觉趋热,总喜欢抱着暖热的布包睡觉,一不注意就把你的棉被勾过来了。” “哼……睡吧,记住可不要再过来了。” “要不,一起睡吧,被子够大。” 不经我允许把我的小被子扯走了又把大被子盖在我身上,小被子盖在最外面,他爬上炕钻进我的被窝,抱着我蹭了蹭,最后朝我说道:晚了,快些睡吧。 ——你个板板,老子要能睡着就跟你姓! 第八章在线阅读 第八章 肉文屋 / 第八章 第八章 第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九章 我很不舒服,尤其是在神上。 自从收留了白鹤,到如今,我从未睡过一宿踏实觉。 现在,对他的无奈更是上升到了讨厌的水准。想自己这么大岁数了,真正发脾气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妻子就曾说她有个皮筋儿丈夫:耐压抗震,弹十足,无论她怎么发脾气,我都能一笑面对。 老婆这么说时,我从不认为她是在夸我,但朋友们都觉得我是她的良配,他们说:我们是如此的搭配,如此的互补,我的耐、我的好脾气在火爆如她的压迫下都能游刃有余,堪称奇迹。 ——但是,如今,我已徘徊在破功边沿。 “艾卡兄弟,你去休息一下吧。” “不碍的,这些都是年底给家人的书信,早一天写完寄过去他们也早一天收到,怠慢不得。” “不曾想,艾卡还有这般热心?” “我不热心,怎么会捡你回家……” “什么?……我没听清。” “土豆烧好了,你去取出来。” “哦,马上。” 我停下笔,把每个空信封里装的两三枚铜子倒出来扔进小抽屉,这是笔资。 没有人可以长年累月做好事不留名,不受回报,我不是圣人,所以,我也不例外。 十分老实的讲。 在留宿白鹤这件事上我已经感到深深的后悔,我不觉得偶尔帮下忙是什么错事,但最起码被帮助的人应该给予我一份相应的尊重,对于白鹤,我作为男子的自尊心受到了考验,内心十分矛盾。 我一日六剂汤药为他煎煮疗伤,包吃包住,甚至连饭都给他做了。可他不但不感激还整日装傻充愣赖着不走。虽然不知道缘由何在但我还是看出来他有苦衷,我不求他原原本本将事情讲清楚,但最起码要让我了解以后我可能要面对一个怎样的局面。 在那些黑衣人不是普通人,而能派遣他们击杀白鹤的也肯定不是我这样的小百姓可以想象的,至于白鹤,我无意与之有过多牵连,不想日后哪一天因为救了白鹤而陷自己于困境。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我有这样的心理也不会自觉可耻,可是如何才能让他明白我所想的…… 什么是有苦说不出?可能我现在的境地就是。 救他不久,他把身上那个厚厚的银牌送给我当了伙食费,我一直小心保管,可直到昨日才知道这东西是卖不出去的……所有的商家只要稍稍一看,便会对我摇手摆头,一连几家都是如此。 看着银牌上面细的纹路又舍不得将它炼化,我觉得自己手欠,居然又得了一个累赘,还又是出自白鹤身上的物件,我怀疑他是在成心看我笑话。 就像晚上和我一个被窝睡觉……夜晚消遣我一样。 在前世,还在上学的时候,每到军训合住我都会整宿的失眠,可那只有一个星期,挺挺也就过去了,好歹生活还有盼头。可是,白鹤在我这里已经住了半个月,离去还遥遥无期……自己真是死期将至……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连续几十天缺失睡眠,我讨厌他,甚至连见他美滋滋的……吃土豆沾糖都觉得,碍眼…… “怎么样,还好吃么?” “阿卡,你在这里独自一人,何不随我回家?” “我在这里还有师父,要是去了你们那里那才是独自一人哩。” “过两天我便要离开了,你考虑一下。” “要走?” “每月初都有商团来驻地补给,这次是最后一队了,我随他们回去。” “哦,那我给你收拾东西去。” “你不随我一起吗?” “不了。你看我这里,好不容易有了家的样子了。” 几个日升日落,例月都要到来的驼队在日落时分抵达边贸的驿站。 翌日清晨来到军营驻地,校官出面向商队采办最后一批物资。 我与白鹤早早等在那里,因为有我的担保,白鹤轻松进入驻地与商队接洽上。 “这位大人,小的艾卡,这是我家表哥白杨,身上会些功夫,能否让他与兄弟们随行一段?” 商团的首领头上顶着缠头巾,是个异邦中年男子。听见白鹤会武,脸上显露出笑容。 之后我们又说了几句,他们属于进出关做生意的游商,各种语言都会一些但都不算通,白鹤自小在关外长大与他们交流用的都是商家别有一通的言语,我站在一边完全听不懂。 校官问我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哥,我说自小就有只不过他在关外长大,我在中原长大,这次来就是看我过得好不好的。 校官又说:难怪你名字有异常人,原来关外还有亲戚……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想告诉他我的名字跟那个人没关系,可此时只能低着头呲牙微笑。 陡然多了个表兄显得有些突兀可仍在情理之中,营中巡视的官兵来我这里看看打声招呼就匆匆走开了。 “谈妥了?” “恩。” “你们都说了什么?” “想知道?” “不说算了。” “他们会让我搭一程。明天一早就走。” 搭一程就是一路上的花销自己承担,商队的安全大家一起出力。好在这个商团人数众多应该不会发生意外。 我们回到家吃过午饭,他去畜生所牵回一头驼峰高高的母骆驼,带着去了河边饮足水。 我下了地窖为他包了二十张原本用来过冬的干饼,灌了几个水囊放进篷房,我从未进过大漠,也不知道什么有用,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准备的,省了不少事。 一下午我们都在各忙各的,直到夜晚才在炕上碰面,可都是累的懒得多说一句,倒头就睡了。 早晨听见身边悉悉索索,我也连忙起床帮他把行李装上骆驼,为母骆驼带上大大的驼铃,一路把白鹤送到驿站,在商团排好系上麻绳。 “阿卡,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多保重!” “我好得很哩,倒是你一路要多加小心,可不要再叫人盯上了,一切可要谨慎行事多听首领的。……这个,你拿回去吧,放在我这里也无用的。” 我把那个让我上了几天火的银牌塞给他,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由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省的我一看见这东西心里就不痛快。 “这可不行,还是放在你这里吧,以后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再把它给我。” “嘿,莫不是你临走也不安好心,丢个大大的麻烦给我哩?” “你当我白某是什么人,早与你说过:麻烦已经解决了。再者说,找也找不到你头上,那可是好东西,留着总是好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狐疑的接过银牌,翻着看了又看也没觉出什么,商队团有人来招呼要启程了,白鹤匆匆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声:后会有期。 我捧着银牌看着他们渐行渐远,驼铃叮当回声阵阵,天空洋洋洒洒又飘起了雪花…… 一直到商团人影不现,我牵着杂毛煽马再次回头看看。 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自己又被白鹤消遣了呢…… 第九章在线阅读 第九章 肉文屋 / 第九章 第九章 第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章 独自回家途中,地上已经覆上新一层积雪,马蹄印走了一路留了一路。 口中呼出的气瞬间结成白雾吹到脸上,冰冷刺骨,气温随骤然降临的雪花一直下降,心中不禁为远行的人担忧…… 快到家时,远远瞧见小院外等候着跺脚搓手的黑衣红头带的小兵客。 “艾药师……你可回来了!” “有什么事进屋说,瞧这冻得。” “急件啊……将军染了风寒,医师让我取参片!” “咦!要用上参片!……你……你先回去报信,就说我马上到,让你们医师先准备着。” “艾药师,医师说让我取……” “叫你先回听见没?我取来亲自送去,不要再耽搁!” 我跑进屋翻出装老参的礼盒,揣进怀里赶忙快马朝军营赶去。如果我没猜错,这东西可是要吊命的呐! 骑马跑进军营栅门,直奔军医帐,就听见远处大声嚎叫:不要下马,过来!这里! 我下意识一勒缰绳调转马头,见到陆军医正站在一座帐篷外焦急的朝我招手,原来他在将军的中帐,几下奔到帐前,翻身下马,递过参盒…… “怎么样了?” 陆军医一怔,左右瞧瞧,拉我进账。 “嘘——小声些……” “都什么时候了……” 我撩起帐幕,绕过屏风,见到了半坐着的将军,他肩头血污一片但看出是经过清理的,上面还着一柄折断的箭杆,脸色泛白,我靠近细细检查了伤口。 “嘶——谁这么毒,竟用这样的箭头……” “将军随先锋官勘察地形遭袭,这箭头便是经由他们手出的,竟还是倒毛……要想把它拔下来少不得剜下一块。” “要用参片吊着?” “将军受伤已久形势危急,若不用这个吊,怕是……” 我过去试试将军的鼻息,平稳不乱,这样的男人要是死了怕是可惜了。 思忖片刻,陆医师的随身侍从把开水端进来,递过来一把弯刀,什么也没说安静的退出帐外。将军也睁开了双眼,看了军医一眼,然后将目光定到我身上,眼神带有一丝疑惑。 我切下参片送上去:“请将军压在舌处。” “……有劳。” 将军咬好软布,陆军医施刀割,我在将军身上压制。伴着割裂箭杆附近的,血水涌出顺着赤膊流下染红了床铺,我感到手下坚硬的肌在砰砰跳动。 “快!” 待箭头周围完全割裂,猝不及防,军医握住箭杆将埋进里的部分倏然拔出,将军身体一挺,紧接着“哧”地一声温热的血喷溅而出,血迷了我的眼睛,我歪头眨眨眼示意无碍。 “药!” 陆军医立刻将敷上伤药的纱布紧紧糊住伤口一连盖了五六次才罢了,过后看向我睁大眼,我脸上全是将军喷的血,现在仍是一片温热滑腻,看起来应该很吓人。 “将军还好吗?” “……醒着。” 这是将军答话,我和陆军医对视一眼,心中欣喜。 “将军把参片含住,那可是好东西哩。” “别贫嘴了!将军,伤口已经止血,贺副官处理得很好,箭头无毒无铁锈,在吃食上切忌辛辣还应好生休养才是。” “有劳陆医师,艾药师了。” “将军客气。” “将军客气。” 伤口已经包扎完将军渐渐睡下。我留下来看护,陆医师出帐到诸位副官那里报平安,等他回来时身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他盯着我探向将军额头的手,眼珠转了几转。 “睡熟哩,就是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发热,这么大的伤口少说也要调养一月,若是期间再出现差池,可就动摇军心呐……” “幸好……这场雪下下来就该封山了,上天佑护……” “甚是。” 军师的话让我想起了白鹤,那时候同样下了一场雪帮着掩埋了血迹,他受了伤,也是那场雪也为他争取到了疗伤的好时机,同将军一样,他们都是大人物,同样的有老天保佑。 “想什么呢?” “嘿!你吓着我了!” “看你想得痴迷,说说……哪家的姑娘呢?” 只觉脑袋嗡的一下蒙了,气血翻滚上涌——不是羞得,而是气的。 “瞧瞧,脸都红了,这么大岁数了,有甚可羞的?” 我低头,龇牙温和的笑了。 “……我哪么大岁数了?……我想姑娘也不干你这糟老头子的事儿啊,没是忘了吧医师婶子家的侄女还差我个信儿哩。” “咳,这事怕是要……从长计议了。” “哼!还不准备药去,这天寒地冻的,将军一人留在帐里肯定不行,我留在这里照看,你晚上来接我。” “药已经给唐春了,到时间了就会送来给将军服下,你先看着,我回去先睡一觉。” 陆军医施施然离去了,我被留在这里照看床上受伤的人,今晚是关键,只要在包扎后没有炎症,则将军无事,如若引发炎症,则两说。 我在心里担心之余只有静静等待。 我不是军医但我可以进军营进、中帐,不一定每为军客都能认出我,但他们必定知道营地二里外的小树林中有个给他们供药治病的艾药师,几年间的合作,十几岁的男孩长成几尺高的汉子,参军都换了几个,唯有这个将军从未变过…… 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体早已定型,正值壮年,面上不见纹……军中只有他是不变的。 我与他交情不多,但是他曾经一度是我的坐标,我们每次见面只是点头即止,但我喜欢细看他来判断我离目标还有多远:倘若有一天他鬓角白了又长了一条皱纹,那时候我就会离开这里,再找些事情做——我不想呆在一个地方看着一个人渐渐老去,那让我觉得很不知所措。 我不了解那种心中酸涩的感觉,仿佛口都是空荡荡的,在这里……我没有着落,没有…… 二里外那个有了人迹的家,如今有了人气,那时候我觉得很充实也很满足,可是白鹤离去后,我忽然觉得,回家都变得没有意思了,家里没有人等我,也没有人关心我是不是晚归。 我思念着前世的妻子,我们都在外企工作,平日工作极为繁忙。 她是个率的女子,脾气在业内是出了名的火爆,我们在公司酒会上第一次见面。第二天,她家老总来我们公司开会时我又见到了随行的她,相识很简单,最初说了几句,然后邀约吃了顿午餐,送她回去的时候互相留下手机号……然后我们开始了长达六年的柏拉图式恋爱之旅。 这期间,我与她的朋友圈完全融合了,我和她成功的进入了彼此的生活之中,第六年的恋爱是在同居中度过的,我们宛如真正的夫妻在一起生活,相互磨合。 我在她三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下跪求婚了,在准备了三个月后,在求婚后第九十九天领了结婚许可证,第二天——我三十四岁生日当天,我们步入天主教堂。 那时候,我的幸福无以名状,满足溢满心间,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教父站在高位宛如上帝,我与她在下面接受他的祝福……仿佛整个世界是间殿堂,我们正在世人的见证下完成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婚后两个月,妻子显出孕前反应……她居然给我的套上扎了空,我惊喜交加,她说:那叫情趣。 八个半月,早了预产期七天的情况下,妻子为我诞下了我的宝贝……一个气十足的傻儿子。 第十章在线阅读 第十章 肉文屋 / 第十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一章 唐春又进账来了,他探头看看然后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我知道将军又睡了一个时辰,可是这边将军睡得安稳,那边汤药却是热了一遍又一遍,因为是将军生病,唐春也就毫无怨言的摇着扇子。药气蔓延,现在就连营地那边都能闻见淡淡的苦涩味道。 雪下个不停,这次的确是封山之雪,估计要一连下了十天半月的。 平日将军的用度与普通兵客相同,但是中帐却只有将军一人居住,帐子内的温度比兵客的还要低很多,平日将军健硕没什么,可是如今却不能这么说了,病重的人容易身体发冷,直到唐春又添了两个火盆之后将军才不再发抖了。 “艾药师,您就容将军这么睡着?连药也不喝了?” “这是将军受伤后的第一觉,让他自然醒吧。” “可是陆医师走前叮嘱过的,要让将军按时服药啊。” “这一次将军受伤,元气必有损耗,可一定要补回来哩,你去熬稀饭,药就先热着吧。” “哦!这次我可听您的了,要是怪罪下来你可要为我说话” “诶。一定哩。” 我拍拍唐春的脑袋,已经十八岁的大男孩竟然比我这个二等残废还矮,再看看他细细的胳膊腿,好好在营地给陆医师打下手实为明智之选。 一直到傍晚,等我吃过晚饭,将军终于醒了。 唐春显得特别激动,喂将军吃了稀饭,喝了药,与我聊了一会儿天才高高兴兴的离开。 “唐春跑了许多次吧。” 将军声音有些嘶哑。 “哦,是哩。” “为什么让他照看?你和陆达呢……” 我坐在椅子想了想。 将军趁这段时间闭上双眼呼了口气,我站起来给将军倒一杯水,看着他喝下去。 我觉得将军的意思是:你在我面前杵着,为什么不来喂我吃东西?可他不好意思说,就像老大夫,他的本意永远掩藏在我的猜测之下,这是年纪大的通病——他们总爱挑战年轻人的智商。 接过空杯子后,我规矩的站在床边不动。 “陆医师还在睡觉哩,他晚上才会来照看将军。” 将军扭头看了我一眼,又慢慢躺回床上。 “将军可有甚不适么?” “哦……仿佛没有。” “嘿,就是像头脑发昏,鼻孔出气灼烫之类。” “……出气有些烫。” 我伸手到将军鼻下探探,鼻息微微发烫。我跑到帐外大叫一声:唐春! 唐春气喘吁吁朝跑到帐内盯着我瞪,仿佛在说:怎么看不得我清闲,这次又什么事! “将军有些发热,还是一个时辰一碗药,不过要熬得稠些。” 唐春一听是将军的事情,表情马上变得很慈爱:“得令!” 等我进账后,将军正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向我,这种带有金属质感的眼神让我备受压力,不过我离床较远,他也只能看着我在嘴里磨磨牙,再实质的也做不出什么……你够不着我,我不怕,所以你爱瞪不瞪= =。 “……将军你要按时吃药哩,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 “哼!” “您前面几副没吃,后面的要加量,熬稠了一口气吞下去,是一样的。” “艾药师……咱们以前认识?” “咦?不认得哩。” “瞧你怪面善的。” “艾卡的确长了副百家脸。” “当年上京时,我有幸一度圣上华彩,此时离近了一细看,果然有几分相像。” 我“咕咚”一声伏在地上,手下紧紧攥着铺地的毛皮。 “将军……折杀小人啦,那可是要折寿的哩。” “……去把陆医师叫醒,然后回去好好休息……哦对了,你那兄弟也住你家那那么久了,想必你是困乏交加吧?” 我听他这么说更不敢起来了。 “将军息怒!” “……为什么息怒?我没怒。” “是,您没怒。可那白杨却是我家亲表兄,流落至此我们相认亦属巧合,军营重地不敢放肆,我也是在他要离去时方才带他进来与商团统领见个面而已。将军明察!” “就这般……你还想求本将息怒?” “艾卡……不明白。” “本将不知白杨,倒是知道有个白鹤的……” “请将军明示。” “得了,本将乏了。这事儿……真的假的本将暂不追究,你且回去吧。” “……是,艾卡遵命。” 甫一出来,便远远看见陆医师跑过来,我站在原地头脑恍惚,等到他劈头盖脸将我一通数落后才有点清明。 “这么说,你被将军赶出来了?” “是哩。” “还被罚跪啦?” “……是我自己要跪的。” “唐春叫我来时我还不信……” “唐春去叫的陆医师?” “说你被将军罚跪了,叫我赶紧来瞧瞧。” “也没有被欺负哩,其实就是让按时服药时才说起的……好像将军不喜欢吃药哩。” “……哦?是吗?” “将军醒后我们相处的一直很好,后来觉得将军说他鼻息灼热我才让唐春增加药量的,后来不知怎的将军就突然发火了,然后把我赶出来……仿佛心情不好。” 陆医师眼球转了转,推推我。 “……那你先回吧。” “诶。你去后可要小心哩,不要被我牵连了。” “呵,放心吧,陆某自诩跟了将军这么久,将军有什么忌讳喜好我清楚的很,你安心回你的小树林。雪后路也不好走路上小心,回去后好好在家呆着,就先别过来了,你那卖老参的药钱到时候我让人送过去。” “嘿,你当我什么人,人命关天的节骨眼谁稀罕那几片老参?不要将我看瘪哩……那些药资我才不缺,不要说是你们将军要用,就是路边有个乞丐倒在我门前,该救还是要救的……切,不与你说了,我回家哩。” 可我没想到自己说的会一语成谶。 当我骑着我的杂毛煽马在坡上俯视着一个虽然被白雪埋得盖顶,可正凭借惊人毅力扒在地上,死命挪动身体哆嗦着往我家爬的物体时,我恨不能抽自己俩巴掌……这该死的臭嘴……这要命好心眼…… 第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 肉文屋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二章 我知道往家捡东西是非常不好的,十之八九会检出麻烦。可是,如果那个东西正堵住你家门口,要是不捡就要在门外冻着,那你捡是不捡。 我痛苦的按住额角,紧了紧怀里揣着的装有老参的盒子,手里紧紧牵着缰绳躲在一棵树后面犹豫观望,杂毛煽马不时秃噜秃噜喷出响鼻和着风听不真切。 眼看着那团物体不动了我的脚也站麻了,拽了拽缰绳让马跟上慢慢走上前,蹲下来剥开附着在雪包上的积雪,一张苍白的小脸显露出来。 天气很凉,饶是这小孩冻晕了体温在不断下降那也是高过雪水冰冷的,贴在他脸的积雪已然融化,在面部冻成一层厚厚的冰壳,揉揉手掌下这团小小的身体,冰凉凉的不由可怜起来,于是先过思考身体马上动了——抱起了孩子打开院门…… 院子中用来遮的树上盖了满满的雪,木门被脚蹬开在栅栏上反弹一下击到门后的树干上,树上的雪噗噗几声落下,给地上戳上一大片凹下的印记,柴房烟囱仍留有余温可已经不冒烟了,看来又要重新燃火。 进屋后看到灶台的火果然已经熄灭,可是先前做的水并没有凉透,用巾布浸湿帮他捂捂脸颊四肢,男孩充其量有十一二岁,除了趴在雪地的狼狈样子外身上穿的衣物还算整洁,只需褪下来在火盆上烤干就可以,光溜溜的孩子身上细细的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瘦,小胳膊只有**蛋那样,看起来就像个猴子。 擦着擦着,手下的身体痉挛似的抖了一阵,一双大大的眼睛静静睁开,黑漆漆的大眼球上就像蒙了一层水雾,眼角长得很开,一双杏眼十分美丽。小孩看见我先是呆怔片刻,而后口剧烈起伏急喘几口气,渐渐呜呜哽咽了。 “你是谁家孩子,怎么跑到这里了?” 这里临近营地,周围已经肃清只留下我一家,小树林离村庄很远,骑马也要一两个时辰,很难想像这样小的孩子怎么走过来的,尤其还是这样的风雪天气里,我他的额头,向下滑到眼角,看着这双美丽的眼睛,心中有怜惜也有庆幸。 男孩无措的仰着脸盯着我瞧,一双大眼珠极快的左右摆了摆,眼瞧着下眼睑再次升上了湿红。 我收回手抓了抓头,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这小鬼交流,即便原来我有过小儿子,可那时候小东西也才六岁,与面前十几岁的还是不同的,况且小儿子也没有这样暗沉。 “嘿呀。莫不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吧,别在我这里哭天抹泪,再这样,我可不要管你了。” “大叔,我是村头良仁的儿子,是好人家的,您收我一段时间吧。” 大、大叔……我很老? “呃,那良仁家怎么走,我可以送你回家。” “不要!爹娘把我送出来就是让我逃得远远的,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怎么能回去?” “这么说,你家是遭了事故的?” 小孩吸吸鼻子,垂下头坐着一动不动,身上的气场别扭到不行。 “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要做什么?吃饭穿衣都是用钱的,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并不宽裕,凭什么添你这双筷子?” “大叔求求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成吗,我给你当牛做马。” “呐……我家不缺牛也不缺马,而这年头可怜心又能值几个钱哩,不若你把事情原委说予我听,要不然我管你一顿饭,之后你离开我家奔你的前程去我俩也不再相干,日后若是发达了,我也不会奢求那劳什子一饭之恩,只央了你不要找我麻烦就好哩。” “我家原有二亩旱田,里正家有人说那是族里借给我家种的说是要还回去,爹说这是祖父那一代的旧事我们说不清,爹拿不出地契我家的田就被收走了,娘带我去里正家里理论,后来我把里正儿子推下去……不,不是,那是他们先揪我娘的后来我才推他……里正儿子摔蒙了一直没醒,他们要抓我,爹娘就把我送出来……村中人说爹娘怂恿伤人要下大狱。” “那你自己逃出来了,把你爹娘留下了。” “爹爹、爹说只要我逃出去了他们就会没事的,里正找不到人就会把他和娘放掉啊,他让我等他们回来,所以才出来了,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下雪了,外面很冷,我在那条路上等了一天,可是爹娘没追上来,我不敢回去。” 男孩头低垂着不敢抬头看眼前的男人,他对这人没有过多的感激之情,他只是觉得这是一株可以救他的藤蔓,只要揪住了他就可在寒冬活下去,屋里淡淡的苦涩味道闻起来让人心安,他希望能留下来不论结果怎样他都希望留下来,他还记得娘把他推出去时眼泪溅到他手上,被人按着膀子仍是对他说过的:要好好的、好好的照顾自己,爹娘死不了最多关几年,要等他们出来,一定不要回去。 真是捡来一个麻烦呀,要是当时不可怜他也就不会出现这样为难的事情,可是要不捡回来也不能看着他冻死在门口,说到底就是这孩子跑错了方向,而我又回来早了,要不是将军莫名发难,我就会照顾将军一直守到夜里,然后欣然在营中留宿,第二天回家也顶多见到一具已经死透尸体,再仁义的将他埋了。多好。 是哩,那是多好的结局呐。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感慨,有的人就是该有这样的命,被救了还能白吃白喝的住着,就像那个……白鹤——那个让我失眠已久的人。 “那你要怎样哩,总不能赖在这里不走啊。” 小孩被我说的羞赧得抬不起头,耳后面红红的一片。 “我可以签契为你做工,拾柴担水这些在家中就会做,能帮上忙的。喔,我吃的也不多……” “嘿。这都雪封山了,我去哪给你找活干,要是等到开春还有几月时间,这些日子可都是白养你哩?好机灵的算盘哩。” 我正说着,男孩忽然拉起我的棉被呼噜噜一下蹭掉脸上的鼻涕眼泪,再发狠的把皱成一团的杯子甩掉一边去,□着身体跪在炕上磕头。 “少爷!老爷!我说的是真的,我不要工钱,您只留我口饭就成呀,求求了……!” 我心里抽筋的看着那条加大加厚专门定制的棉被,心头突突的疼。 嘿呀!我这是招谁惹谁哩!为什么每个人都爱打我棉被的主意…… 第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肉文屋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三章 从那天之后我家又有了个新的小主人,那小孩叫良麦,不过我不喜欢叫他名字,总觉得这名字取得很生涩,叫起来也拗口。 他住在我家这段时间小孩没让我照顾什么,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会比我想在前头,顶多我吃东西的时候就多弄一口,喝水的话小孩会很自觉的跑到河边敲冰再拉回来煮开,我的换洗衣物也是他给收拾,虽然刚开始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时间久了也逐渐变成习惯。 军营的人来过两次,小兵客送来了丰厚的药资,说是陆医师的意思,我把应得的那部分拿走,把剩下的让兵客退回去让他帮我拉几车摇好的煤球来,有了小孩,家中渐渐有了热气,他睡在那个新砌的炕上,屋里平时生火燃烧的热烟在墙体里流动,多加了一个人冬季前已储备好的煤就难免的不够了,倒是军营应该还有很多。 时间不知觉的流过,托人打听小孩家里情况渐渐有了回信,小孩的大哥从外地回来把父母保了出来,但家中的田地早已被族里的老人收走,想再要回来已经没可能了,我带着良麦和他父母大哥见了一面。 他父亲的腿在牢里被打折过,地牢寒,虽然出来后用药水泡过可留下病是必然的了,我看他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但良麦说父亲变老了很多,他娘还好,我想里正是恨他家的,可也不会对一个女流怎样,毕竟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也不好。 他大哥要带着父母去喀漠城中,他在那里有个旧识可以照顾父母,他爹的腿虽然得了风湿可还能帮着他做点事,母亲也能在家接活计贴补家用,现在最没用的反而是贴在我身边的良麦了,那位哥哥希望我能继续留下他,那家爹娘也抹着泪水让小良麦跟着我过。 那天良麦哭的很伤心,他家的马车慢悠悠的走,在雪地留下清晰的车辙,他们上坡下坡缓慢的消失在视野里,在那车上,有背对着他赶车的哥哥,有迎着他跟他不停挥手洒泪的娘,还有那个下肢裹在皮毯中一路不曾抬头的爹。 “爹娘最痛我,大哥很早就被送去做工,家里的地是爹娘留给我的,小时候他就不喜欢我,爹给我俩编的蚱蜢都是一人一个,可是他总是把自己的扔了反过来抢我的,也总是和我比,即使那个蚱蜢上多的须子他也会说是爹偏疼我的。” “恩,你哥真小心眼。” “每年娘都给我们缝新衣,新衣的角上会钉上铜钱,后来他去外面做工了,几年也不回家,娘都是托人把新衣给他带去的,可他一回来还是说娘偏疼我每年都会短他几个铜子。” “哦,不要说哩,说得多想的更多,心里越难受。” “大叔,爹娘将我留下了,你说哥他还会说家里偏疼我吗,地没了家没了,我不会和他分家了,怎么大哥还要赶走我?” “唔,也许你还有张嘴,要吃饭吧……走了,我们回家。” 良麦恩的一声眼睛依旧盯着车辙印子的方向,最后扁扁嘴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着我往家走。 “大叔,我哥他收你银子了吗?” “收了五两,我塞他袖笼里的他收下了,你们再没瓜葛了。” 小孩扭头看我,眼神里透出一丝伴有迷茫的狠劲儿,泪珠子漱漱滚落,出家门时还白净的小脸被寒风刮出一团血丝,可腰板挺得笔直活像一柄钢枪。 看他这模样估计一时半刻不会有好转,容他冷静冷静也好。 “走,我们出门。” “去哪?” “去见我师父哩。” “大叔也有师父……” “是哩,没有师父谁会这一身本领呐?当初学艺时我也很能吃苦的。” 我抱着良麦坐在马背上向喀漠的西北师父被收押的屯种所跑去,一路上我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他靠着我安静的听,我不讲了他又会抬头看我下巴,我经不住那种悲怆的眼神,所以我们走了一路我也讲了一路。 到屯种所时中午已过,被叫出来的师父身上脚上穿的都是我为他准备的棉衣棉鞋,大步走近虎虎生风,我恭敬的行了弟子全礼,师父也受了。 “这孩子谁家的。” “新买来为我做工的。手脚利落,师父您老替我看看筋骨呗。” 师父把一脸迷惑的良麦拽过去丈量四肢检查关节,看得十分仔细,小孩被倒腾的团团转身上的衣物被解了几层,最后师父一手握着他手腕一手附在后背蝴蝶骨上转了转,结论道:除了年龄大些,身体很不错。 听师父这么说着我心底就已经有数了,当年师父给我骨时说的是“挺好”,而现在说的是“很不错”,不难推出这孩子条件肯定比我强很多。 师父垂眉手指捻着胡须道:“怎么,打算收了他?” “本来想替师傅把他收下当个小师弟的。” “免了。当初可就说了你是师父最后一名弟子,往后也不会变。你自小跟为师修习左手刀法,这孩子也是惯用左手的,要说起来你们更有缘些,收这小子当大徒弟也算是开了个好头啊。” “那阿卡能出师了?” “哈。”师父没回答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这七个徒弟中就你傻些,做什么都透着一股憨气,你师兄们喜欢逗你,在我面前抱怨了不知多少回师父偏心,可我就是稀罕你这个小的怎么着,哼,有本事他们也实在傻气一回,呵呵,不想都难呐,那时候可真是快活。” 我们一同长大,渐渐的师兄们的关系变得疏远了,他们长出了心眼会为自己以后打算,纷纷结出小团伙,可他们从始至终对我都是一等一的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都会先告诉我先带我去看,那时候我有点象被师兄们牵着到处跑的小狗,街头巷尾的乱窜,每当师父夸我他们又会当着师父面耍宝撒赖说他偏心,是啊,那时候真好,每天玩玩闹闹一天过的飞快,我也好像又年轻活泼了一回。 良麦穿好棉衣,拽拽我的衣袖,眼神忐忑。 “大叔,你是要我当你徒弟吗?” “怎么,你还不愿意哩?” “怎、怎么会呢……嘿,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我没想到他就这么跪在眼前一下愣住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把良麦扶起来,给他弹弹手心的雪。 师父过来拍拍我的肩又良麦的头。 “咳,没啥事儿了吧,我回去了。” “没事了,师父慢走。” 良麦瘦猴子似的“扑腾”一声又给师父跪下磕了头,大声叫了声:师公慢走。惹得师父哈哈大笑拍着他直夸懂事。 师父走了。 良麦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的盯着我,我也好笑的看着他。 “师父!” “诶。” “师父!” “诶。”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啊——师父!师父!师父!——” “怎么!发癔症哩!” “嘿嘿,真像做梦啊——” “嘿,臭小子,练功有你哭哩!” “嘿嘿……真不愿意醒啊……” 第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十三章 肉文屋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四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四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四章 正月初五是个艳阳天,高高的太阳挂在半空惹人喜爱,这天我已经盼了一个月了。 真要说起来,今天不是个特殊的日子,可偏偏这日子又跟盛京里的太后六十寿诞有了重合,所以我盼着想着念着,唔……整日坐立不安。 并非我多么惦记城中那个没见过面的老女人,而是早在一月前京上就发下圣旨诏告天下太后寿诞普天同庆,还举着“天下大赦”的旗号为太后皇帝积德行善。 尽管有些莫名其妙可心底是真的为师父高兴——我早就清楚,师父总有一天是要翻身的,他那样的大丈夫被禁锢住实在可惜。 车行到屯中所的时候,正好是喀漠日晷影针走到午时,在外面等了很久才等到师父出来。 行李不多,就一个床布裹着的包袱,这还是当年初到这里我为师父挑的花色,布料厚实做工也细,是师父身上不多的“奢侈品”之一。我拎过来放在车上,师父没说什么径直上了车,良麦小声唤了声师公,师父揉了揉他头,表情和蔼。 看着师父对良麦闪烁着慈爱的目光,不知怎的,我浑身上下一阵激灵。当初我们学艺时师父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我们相处,师父有大笑有微笑有欣慰有感动,可什么时候冒出慈爱来了?不要说亲眼看着,就是在脑袋里一想都觉着瘆得慌。 家中的碗橱悄然加了一双碗筷,良麦睡得大炕上多添了一条叠好的细细长长的被褥和睡枕,小院里的一切好似没有变化,可变化却在慢慢发生,药草晾晒的笼屉被移到角落,篷房一角多了个木质而简陋的刀架,还有码放整齐的沙包模具,清晨,院门后的树枝上常常挂着汗湿的汗衫随风轻摆,有些东西是没变的可更多的却是变了的。 良麦由师父练,我闲来无事几次到村中买回了四十多只小**仔,公的很多,母的也有七八只的样子,在屋后树林里找了一片背风的空地用半身高的栅栏密密的圈住,林子里有狐狸黄鼠狼要防着也不容易。 我让良麦在**圈里建了**舍和挡雨棚,在村中一户农家把他们剩余的麦糠买回来一些,在当地不富裕的家庭麦糠也是粮食的一种,我出钱他家很热情的给我装满了一车,又听说我要养**娃,妇人还在麦糠上堆了一垛厚厚的干草给**铺巢用,并且叮嘱了很多,那个妇人非常和善。 不到两个月,**仔小小的翅膀后长出了宽大的羽翼体型也接近成年,找木匠做个栅栏将**圈分成两半,将公**母**分开。 大冷天良麦穿着单衣走过来,他刚洗完头,手里拿着白布巾甩呀甩,就像姑娘手里的水袖。 “师父,陈师傅,弄好了没有?” “还差些哩,那些**不好抓。” “师父你出来我帮你抓**。” “嘿,不要进来,当心会抓到的。” “没事儿!那时候我们家也养了好些小**公,一到过年过节的就抓来吃,炖上一大锅,到了快熟的时候满院子飘着香气,馋死人了。” 给我弄栅栏的陈师傅略有同感的笑着点点头,村里人家就是这样,一家做了好吃的全村陪着闻味儿。 每到盛夏过去,温度降了下来,村里家家户户就开始抱**儿,小**仔孵出来母的留下来下蛋,公的养大留着吃,一只长成的大公**能顶两只母**那么大,除了年迈有忌讳的老妇人还有身上长有皮癣的病人不吃外,基本上是家家都吃,每到那时候,小孩子的口水恨不能悬上二尺长,家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别提多听话了。 住在树林里我与师父还有小麦过得悠闲自在,每个人都有要完成的事情,每天都会按部就班,隔一段时间我会驾车去村中采购一些物品,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天天都有要重复的事情,都有你要完成的目标,虽然繁琐,但对于热爱生活的人来说这并不会惹人腻烦,我觉得师父小麦都是这样能够珍惜眼前的人,想到这里,我很高兴。 晃晃荡荡的一天一天过得真快,不知觉中天气转暖,与师傅商量后,我决定在雪山解冻后随商团去走走商赚些大钱,也好养活这一家老小,师父的意思也愿意让我外出走走,可能是我的格太闷,他怕我心里避世吧。 当有一天泼出去的水不再结冰,已经到了四月,河边来不及融化的残冰表面还不时飞来几只野鸟驻足,新鲜的冰川融水冲入河道,水面不断上涌,开河了,饿了一冬天的鱼跃出水面搅浑了暗青色的河水。 勒好绳子把货物绑在三只骆驼的背上,我回头看一眼那一老一小。 “师父、小麦,你们回去呗。” “师父早点回来啊。” “阿卡,见到大人了问声好,要是你师娘过得还好就叫她别跟过来了。” “诶。知道。要是师娘还是贱籍我就给她带回来,要是在那里过得还好就不声张,这样好吧?” 师父叹口气,点了点头。 我骑上最前面的那头母骆驼,前后摇晃一下骆驼站了起来,后面跟的两只骆驼被细绳带着也站立起来,驱赶一下,骆驼便自动大步大步的走上小路。 我这次是跟着一个很大的商团走商,过后再回弼良寻找师娘下放到哪户人家,顺便再看看老大夫。 与商团接上头按照队伍排好,最初我还以为自己能像白鹤那样凭借一身武艺让他们免费送我一程,可事实并不如自己想的好,一来这次的商团并不带旅客,我是拜托很久才被允许同行的,二来我本身是南方人,相比这些大汉,长的有些……秀气文弱,我跟他们强调自己有武艺可他们看我的眼神显然是不屑。 最后我还是进去了,可惜终是躲不过交了二两保费。说起来,这二两银子足够当地村民两个月衣食无忧,虽然我觉得价格有些高却是怎么也降不下来的,毕竟他们信不过我这个生人,尤其还是带有满满三匹骆驼物资,贸然独自一人上路的生人。 这家商团很大,可能由六七个驼队凑成的,几十匹骆驼或站或跪在原地休息,队伍首领的是个汉人,个子很高长相也是风吹日晒的犷,不过看他脸上五官刀削一般我猜他祖上一定有混血。 “走了走了,要出发了,都打起神来……” 队伍由前至后不断传来发自首领启程出发的命令,骆驼一个挨一个的站起,驼背上连接货物的皮革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要出发了,我骑着骆驼脚下踏着盛满物品的大袋子立起身来,属于我的驼队开始了第一次走商。 我的三头骆驼是有血缘关系的,领头的是骆驼母亲,后面两头是前年生的双胞兄弟,为了走商稳固特意买来的这三只骆驼可是花了大价钱,可目前看起来还真是物超所值,前面驼队的一位小兄弟就对我的驼队赞赏有加。 拉着绳子一步步在沙中行走,三个劳力任劳任怨的跟在身后,前面的驼队沿着沙脊走到了沙坡的另一边,蜿蜒前行看也看不到边,不时还有散发着阵阵热气的粪便出现,臭气呼呼。 我舔舔嘴唇,抬头感受一下正午阳光,虽然温度不高,可是随风刮来的细沙还有空气中特有的沙漠干燥让人心中焦躁。进入沙漠后,为了减轻骆驼的负重,骑在上面的人纷纷下来牵着细绳行走。 我拍拍前面驼队殿后的胡人少年。 “科沁,我们还有多远哩?” “恩……按说应该快到圈湖了,我记得这边有个绿洲可以歇歇脚……” 正说着,队伍前方传来隐约的欢呼声,显然这个叫科沁的少年也听到了,他先是愣一下然后扭头对我咧开嘴开心的笑:“我就说快到了嘛,果然是……前面就是圈湖了,到那里就有水喝了。” 他笑开嘴,比普通人略长的黄色牙齿在我眼前一闪一闪的,被他感染,我仿佛也感觉前方那个还没看见的地方就是一个美好幸福的天堂,向往着赶快到达那里。 第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十四章 肉文屋 /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五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五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五章 迎着正午的日光,我站在沙丘之上——眺望。 ……我真的不好意思用这个词,可目前的状况唯有这个“眺望”还能体现出我心中的挣扎的意境。 我眯起眼在灿烂的光线下费力的分辨着天边恍惚是一条绿线的圈湖,慢慢搅扰着手下母骆驼的鬃毛,在毛里摘出一草杆叼进嘴里…… “喂……科沁。这是你说的快到了?” “恩,看这远近走快点的话我们天黑不久就能到圈湖了,要是赶不到我们也只能走夜路了。” “呐。要是天黑迷路了怎么办哩?” “不会,骆驼会带我们走,它们闻得见湖水的味道,到天黑的时候我们跟着驼队就不会迷路的。” 科沁是前面那个商团的殿后,小小年纪已经走了很多次西进的“黄金之路”,可谓经验丰富。我与他一路攀谈不知觉的长了很多见识。 在沙丘上行走极为消耗体力,起起伏伏如同海水波浪,驼队行了半日,天边的一线圈湖终于露出了一个小头。 油碧的湖面镶嵌在月白色的沙中如同羊脂美玉之间的翡翠,日光偏西人形倦怠,无声中自有一股暧昧杳然生出——映着这景,晖晕温柔…… 我懒洋洋的骑着母骆驼,后面跟着它的两个双胞儿子,三头骆驼排成一小队徐徐前行,它们最后一次引水还是在两天前的镇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跋涉,两只小骆驼的嘴上已经糊满了一层白霜时不时还会伸出舌头舔舔。 如同科沁所说,到达圈湖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商团的人在湖边点燃几簇篝火,将物资搬进帐篷,我学着它们的做法把带来的物品保管好就要带着骆驼去引水了。 “阿卡。” “科沁。” “先别过去了,头领在上游,等他走了我们去上游喝水。” 看了看岸边散落一地的衣物,我了然的点点头。 “阿卡,听说对面还有个商团,这次居然在圈湖碰面了,你说巧不巧?” “哦?那边看不到火光哩,你怎么知道?” “听首领说的,头阵不是先到的吗,他们遇上了。按照规矩他们该给咱们让个地方歇脚,可能那边刚刚腾出地方火还没升起来呢。” 科沁牵来的四头骆驼都是公的,它们在后面与我的母骆驼眉来眼去,看样子是想冲过来厮磨一番。 “该死的!不要乱发情,不知道面对小姐要矜持吗?” 当公骆驼把科沁扥得一趔趄,科沁终于骂出了声。我无语的扭头看看自己身后眨巴着眼睛的骆驼妈妈,君子好逑吗…… 我捂着嘴咳了一声。科沁龇着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带我朝上游走去。 清澈的水流从岩石缝隙涌出,我说在沙丘高处怎么也找不到圈湖的径流了,原来是地下泉水积聚而成的,扒下身体捧来喝几口然后放松细绳给骆驼饮水。 在沙漠中有水的地方会形成一片明显的绿带,现在正是春天万物复苏的时节,圈湖周围到处都是刚刚萌发的矮草,沙漠旅行的人会在这里相聚,不论在外面有什么争端矛盾,在这里都会暂停消弭,静静享受那片刻的安宁。 “阿卡,你在发呆?” “嘿,没有哩……” 对面突然传来一片嘈杂,显然有很多人一块过来了,科沁握住我胳膊的手紧了紧。 ……真是个孩子,我拍拍他的头,他生气的瞪我一眼,我笑出了声。 “我们走呗,那边的人来了,再说离开这么长时间你的队长伙伴们该着急了。” 科沁点头,拉着我刚要往回走,对面远处就传来了问话声。 “请问两位小兄弟,这水的源头可在这里啊?” “就在这儿,你们过来吧,我们站的地方就是了。” 远远看见几十米外走来一群人,他们中只有带头的那人手里提了一盏油灯,圈湖源头岸边全是拳头大小的卵石,踩在脚下容易打滑何况现在天还黑着,看着他们人影摇摇晃晃走近不由上前一步扶住那个带头的中年人。 “多谢这位小兄弟,你们是那面的商团走商的吧。” “是哩。你们来这里取水么,可要小心脚下哩。” “咦……是阿卡吗……?” 我听见有人叫我,歪头看看那些人,可除了一片黑压压的影子什么也看不清楚,按说在这里我应该没有认识的人才对。 正想着,一个人走了过来拉住我:“果然是艾卡兄弟,我就听着像嘛。” “你是……白鹤?”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怔了怔,一别几个月了,当时送他走的时候还担心过一阵子,不知道他安全没有、到没到家……毕竟一同住了那么长时间,尽管厌烦这个人,可是他就这么突然的离开了,心里面还是怪别扭的。 他穿了一身白色锦袍,袖笼里夹着厚厚的棉,拽起来软绵绵的,照例比我高出一些,离近了我还要抬眼看着他,于是悄悄推后半步。 “艾卡,真的是你!你怎么出来走商了?” “这可说来话长了,倒是你过得不错哩,到了家也不给我回信了,当真忘了我这个人了呗?” “没有没有,怎么敢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这个救命恩人不是……不过回去后当真忙得厉害,一直到现在还没个消停呢。得了,你和那位小朋友先回吧,要不一会儿我去找你赔罪,成不成。” “可是你说的哩。” “是是,我还诓你不行?” 周围的人对于白鹤认识我的反应不一……天太黑我也只能感觉的到他们的目光留在了我的身上,即使走出了很远,那些眼中无所意义的神情仍是让我莫名忐忑,我早该清楚的,凡是一沾上白鹤的事情就意味着招惹了麻烦…… “阿卡,那是你认得的人啊?” “恩,他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我们就熟悉了。” “可他说你救了他。” “没有哩,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脱险了,我只是让他在我家住了些日子而已。” “哦……” 回到商团跟首领打过招呼后独自一人来到湖边。 湖边岸上,不久前还满地的衣物已经被人重新穿戴走了,商团的人在不远处围坐在篝火旁取暖,在我这里依稀能听到一串串听不懂的异族对话。 “阿卡……冷不冷。” 扭头看眼身后的人,看他坐在我身边,于是摇摇头。 “不冷。” “怎么出来走商了……不做药草生意了吗。” “家里人多了,那点儿钱哪够哩。” “人多?有朋友住进你家了。” “是我师傅放出来了,我又收了个徒弟……” “就你家那个小屋子还要塞三个大男人的确窄了些。” “嘿,你当别人都跟你似的哩,我们住的好着呢。” “那你还出来走商?” “嘿,你耳朵有毛病呗,没听到我说没钱了才出来走商的吗!” “听见了听见了,不过就算你家不够住了也没关系,到时候你搬来和我一起住,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的家就会变得很大很大……” 我从地上爬起来,把手里的烂草狠狠地摔到白鹤头上,气冲冲的往回走……只留下白鹤在地上夸张的拍打衣服哈哈大笑。 第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十五章 肉文屋 /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六章 笑过了就笑过了,他笑着我气着,他追我就跑,我们两个像个孩子似的在圈湖岸边跑来跑去,我不放水他休想追上我。 我们玩得很开心,更实际一点的说应该是我戏弄他很开心,前世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可无论那世还有这世我都很少放开的玩过,也许是格使然,我并不喜欢毫无意义的嬉闹场面,但偶尔调剂一下也是不错的。 遗憾的是,这样难得放松心情的嬉戏被赶来送信的随从打断了。 白鹤的家境似乎很好,不说是世家、那肯定也是一方举足轻重的人家了,身边还有随从专程送信过来……白鹤把送信人遣走后也无心继续,于是跟我一起回了驼队,他找了一处快燃尽的火堆添了些柴,火从新燃了起来。 我从帐篷里出来,白鹤坐在火边指指身边的位置,然后往旁边挪了一挪让出了一块垫有毛皮的地面,我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取出面饼架在篝火上烧烤,不时在上面拍些水。 “又是这种饼啊,离开后我可是吃了一路呢。” “腻了?” “不会,咸香管饱,现在看见了还是很想吃。” 我满意的点点头,那时候给他带走的饼都是我储备着用来过冬的干粮,记得临走时我给他包了几张。 倒是这饼做起来很简单却好吃,面是死面,里面加了椒盐和小茴香,烤的时候也不放油,经过烤制面饼的水分很少,起来也是硬邦邦的,可吃着却是非常香。快到冬天的时候做上许多,晾干后整齐的码放在水缸里然后盖上盖子放进地窖里贮备着,等到天气凉了,用它当主食,能吃一冬天。 我拿木棍捅捅木材,“啪”的一声,上面的木条突然爆裂,热气扑面而来,橘红色的火星四散飞溅,而更多的是快速而扭曲的升到半空再无声无息的熄灭……唯独留下后面一缕纤细的灰烟迎着夜风吹散。 我取下烤出黑印的饼拍了拍,掰下一半递给白鹤,将剩下的拿在手里一小块一小块的慢慢嚼着。 他看了看我,我不在意的笑笑,他扭过头吃手里的饼。过了一会儿,白鹤又盯着我看,片刻他突然朝我哧哧的笑了起来,我有些恼怒的看向他。 “呵呵……我竟然能吃出来这不是你烤的呢——你说好不好笑……” 闻言,我低头仔细嚼了嚼嘴里的饼,皱起眉,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啊。 我看他,他就坏笑。 你说他无理取闹?——还确实不是。这饼的确不是我亲手做的,有了徒弟后,像这些动灶的活已经很久用不上我了。 可要说他尝出来的?——那也不像啊。不说我们已经分别了几个月,就是先前他住在家里,我也没拿出这种面饼招呼过他,里外里算了算也就是最后他离开的时候才给他打的那个包裹里有几张而已,他能记得这么清楚么…… “你做的可比这个好吃多了。” “是么。” “恩,比这味道好得多,你下厨上的确有一手。呐……让我猜一猜,你家有三个人,这饼不是你做的,但看阿卡兄弟平日的规顺模样也绝不会让你师傅做这些,也就剩下你那个小徒弟了,白某揣测可对?” “嘿,还当真说你胖你就喘上哩。我家里就那么几个人,我没做饭 ,又不能让师傅下厨,剩下的还能有谁?不要在我面前拽文嚼字的,就是个傻子也能蒙着哩,瞧你这小人得志的样子呦。” “这么说我猜对了?” 我白他一眼,掰着面饼慢慢吃,白鹤认出面饼不是我做的后就停下了嘴没再动,我把他手里的抢过来继续吃,他是少爷所以他可以不拿食物当回事,不好吃就可以不吃,吃不好了,身后还会跟着许多人问他虚寒饥饱。 可我不行啊。 这饼好歹是白面做的,多少人家都是吃不上的,就是这些白面还是我起早赶着马车辛苦排队买来的,这里的稻谷小麦产量不高,已经到了春天还有的吃已经很不错了,何况小时候还学过“锄禾”,这种浪费的事更是做不来的。 我虽然看见他就起火,却也没有干涉人家习惯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与白鹤本就不是一路人。 “这次走商你打算走到哪里?” “恩……我要去丰收城。” 丰收城是过了沙漠的第一座城池,是由且木人与色舍人建造而成的。 最初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以游牧为主的民族为什么会在“黄金之路”的一端建立这样一个固定的城驿。 仅仅为了贸易?他们放弃了世世代代的游牧生活转为中原汉人才有的民耕制度,他们放弃了旷野上的迁徙而选择了固定一地……不可谓不胆大。可他们究竟在想什么?还是他们的领袖在深思熟虑着什么? 我们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丰收城”是关内关外贸易的重要一站,这次走商我不打算继续深入下去,那么在“丰收城”止步是最好的选择。 白鹤看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黑暗中他的眼睛被篝火点亮仿佛会发光的白炽灯,听见我回答,了然的点点头。 “走商后就回去了吗?” “不会。我还要回弼良哩。” “哦?你师父不是放出来了吗,依我看还是不回去的好些。” 白鹤感兴趣的坐直身体。 “不是师父,这次是师娘……我觉得既然师父已经放出来了,那师娘也理应脱了奴籍才是。” “哎~此言差矣。入了奴籍的女人可比不得男人,男子受罪那是为朝廷待罪消罪的,可女子不同,她们官里的奴籍确是可以脱得的,可要是已经下放人家了的却说不准了,下放以后那就是人家的奴才,人家要是不放人,你又能奈何几分呢?” 其实他说的我也想到过,可仍是存有一丝侥幸在心底,现经他这么一提及,这一丝侥幸也就破灭了。 “那我只看看师娘好不好呢?……师父也没说要我非把师娘带来哩,想是师父早有先见之明的。” “那她要过的不好,你要怎么做,以我对阿卡兄弟的了解,到那时候你是绝不会留下你师娘一人独自离开的。” “嘿呀!你怎知我不会哩,我看起来就像个烂好人么……” 白鹤露出嬉笑的嘴脸,毫不犹豫的狠狠点头。 “怎么不像。” “你……” 我觉得我的眼睛都快喷出火了,瞪着他都不解恨。 “要不然这样吧,这次我们也要去弼良采办,我让他们先走,我随你再走一趟丰收城,然后咱们一块回弼良,怎么样?” “别。你去就顶用哩,我才不信。” “哼哼,有无用处到时自见分晓……我要帮你可是为你好,想是阿卡也看出我家出身不错,那弼良小小地方我自然是说得上话的,到时候若是真有甚纠纷,不比你往人家怀里塞银子合算多了?” 第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 肉文屋 /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七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七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七章 “哼哼,有无用处到时自见分晓……我要帮你可是为你好,想是阿卡也看出我家出身不错,那弼良小小地方我自然是说得上话的,到时候若是真有甚纠纷,不比你往人家怀里塞银子合算多了?” 他这么说了,我脸上倒没做过多的表情可是已然心动了。白鹤说自己能在弼良地方说得上话,这话我信,他又表示能为我做到把问题解决的地步,这我也信。 但是!他凭什么这么做呢?换句话说,我怎么有资格让一个人这样帮我? 我低着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他说我救过他一次,这权当报恩,这话说出来只要不太矫情的于理也通。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古人的至理名言今人效之,有理有据所以说这是可以当做理由的,可为什么自己的心总是落不到实处? 白鹤这人本主动,他要报恩也是古人惯用的,从第一天相处他就把我吃得透彻,我在什么事上爱较真,什么事上得过且过,仿佛一些连我自己都不太注意的小事都会被他看进眼里,反复研究。 我承认自己在个上不善于主动,可我也绝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以前的因为不在意,现在则是关系到切身利益,我不晓得白鹤的目的……但事有反常即为妖的道理却任谁都会知道,也不得不上心。 “你怎么这么帮我?” 既然他说把我当做朋友,那最好还是把顾虑摆在桌面摊开说的好,不过看他的表情好像这话真的让他伤心了…… “嘿,我没别的意思呀……就是你这样帮着我,我心里怪感动哩……” “阿卡兄弟啊……” 他朝我摇摇头,表情郁结,眉心皱出一条深深的纵纹,他没继续往下说而是起身打算离开,我连忙揪住他的下摆,按理说这动作不合适,可我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别走……” 白鹤弯下腰抚了抚袍子,料子绵滑地从手指间溜出,我攥得不紧,还未来得及反应,白鹤已经离我几步远了。 “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还要赶路。”说完头也不回匆匆的就走了,脚步略微凌乱。 我坐在皮毯子上看他快速离去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了,不是刚刚还是好好的吗,难道真的伤心了?不至于吧……那他到底是与我一块走呢还是跟着自己的商团继续呢,还没说清楚啊。他倒是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留下来,害得我心里上下不得安静。 瞥了眼手里还剩下的一块面饼,吃东西的心情却早就随着白鹤飞了,杵着木棍慢慢站起来,把火堆拨散,收拾收拾见没有遗忘的就怏怏的钻进帐篷休息去了。 垫地的皮毯极为御寒,夜晚有些冷我把毯子压在脚上。夜早就深了,商队的人们陆续休息,帐篷外要是没有火把照亮就是一片漆黑。我躺下仔细回想一下遇到白鹤后我们说的聊的,仿佛没什么欠妥的地方,难道就是那句‘你怎么这么帮我?’惹的祸…… 我在沙漠中走了两天才找到找到沙中行走的诀窍,可是找到诀窍前已经耗费了打量体力,险些跟不上大队伍,但是碍于面子还是一直在坚持着抵达圈湖,后来遇到了白鹤,脑筋儿再度绷紧也没顾得上累不累一直聊到深夜,现在他走了,我就像一滩烂泥终于倒在地上——再也不想爬起来,只是略略的想了想白鹤的事情,之后糊糊嘟嘟的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醒了。 帐篷被昨晚的夜风吹出了一条缝隙,清晨混有湖水气息的潮湿空气顺着这条缝隙流进帐子,清新微凉,坐起来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爬出来。 青黄色沙丘另一端,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将要初升的太阳。 我深深吸了几晨气,好心情的看着商团范围内地面上留有的几片焦黑,那还是昨晚他们玩得夜深了留下的痕迹。 沿着圈湖慢慢上行,一直走到圈湖的源头——地下涌泉。昨晚天黑,尽管点着油灯也没看清的全景如今展现在面前,泉眼周围几米都是尖锐的碎岩石很不好走,我穿的是短靴鞋底厚实,饶是如此还是能感觉出地面凹凸不平。 刚涌出的泉水水温偏低,动物一般不会在这里直接取水,植物相比其他地方的茂密也略显单薄,不过,这里泉水的味道比圈湖湖面好闻,我蹲下捧着喝了几口,冰冷的泉水凉得我浑身一激灵,神立马振奋了。 又回去一趟把几个水囊灌满水,然后牵着骆驼在圈湖下游放它们啃啃青料,直到日光上来了我们才回去,那时候商团中不少人都出来了,一脸诧异的看着我牵着骆驼回来。 科沁嘴里还嚼着东西,见我回来便一路小跑过来。 “阿卡,你去哪里了?”他挺了挺脯咧着装满食物的嘴冲我笑,头发还湿乎乎的滴答着水。 “我去赶骆驼吃些草。” “怪不得没见你人呢……对了,一早有人在找你呢。” “谁哩?” “不认得,应该是那边的吧……不是我说,你认得的人怪多的,连那样的大当家都能说上话,好厉害啊。” 我第一反应是白鹤来了,也没注意科沁后面说了什么,朝他摆摆手赶紧跑去找人了。 看到白鹤时,他正被三个人围着说着什么,我站在远处看看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等着,过了不久,白鹤终于看见我了,我朝他摆摆手,他挑眉笑了下遂歪下头继续和他们讨论。 等人走了,我才慢悠悠走近,手里拎着他昨晚落下的皮毯。 “是我打扰你了?” “没有。只是交待些事情没什么可神秘的,你过来听也不碍事。” 听他这么说心里变得豁亮了,虽然我知道自己不会听他们谈话,可他这么说就说明他把我当成可以信赖的朋友…… “喏,这个给你,你昨晚忘了拿了。” 他接过皮毯在手里颠了颠又扔回来,挑挑眉。 “放你那吧,又不是不用了。” “恩?” “过来。帮我整理下行李,我去牵骆驼。” 我听得满头雾水。 “说什么哩,你的行李为甚要我帮着整理?” “我人都跟你走了现在才嫌弃,告诉你,晚了!东西就在那里散着,你给我老实的包起来,等我回来给你带吃的啊。” “嘿、嘿、嘿……” 我追了几步没赶上,他已经一溜烟的跑远了,我气得直跺脚,等冷静下来转念一想,他好像说了一件事情,而且是个好事,他正是因为这个要我为他收拾行李的…… 这么说……他是要跟我一块儿走了? 我踢一脚石子,暗道这人真是胡闹,可又不免心里透出的喜悦之情。 第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十七章 肉文屋 /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八章 队伍从新集合,地上的狼籍已经被先行的人收走,我们也在整装待发。 白鹤把母骆驼背上的货物卸下移到他带的那头骆驼上,他让我上去坐着而自己牵着它们走,我的确累了,昨晚上睡的时间不长现在太阳出来晒着也有些犯困,于是就没推辞扶着他的手爬了上去。 我们一直向西行,天越来越亮,温度越来越高。 到了晌午我的双腿下的彩布传来骆驼皮肤上的高热,路途中不时会出现几棵枯木,景色单一,随着驼背前后摇晃我的世界只剩下了亮黄和湛蓝,渐渐我的眼皮越发沉重……伏在骆驼背上越睡越熟…… 等我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驼队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弯腰拎出一袋水递给下面走着的男人。 他看看我,着鼻子说了声“醒了?”,然后接过水囊灌了几口,我好奇的仔细盯着看……好像没有电视里常出现的“豪迈嘴漏斗”。 “看什么呢?” “看你喝水浇不浇得出来。” 他一脸迷惑的样子:“水那么少,怎么能随便浪费?” “呵呵,你喝你喝哩,只是想起了师父喝酒的时候,酒水总会顺着脖子染污脖领。” 他笑着摇摇头,把水囊还给我,我连忙接过来。 后来我又小睡了一会儿才下来与白鹤换岗,费力的走在沙子地面,尽管最初有些吃力可过了不久双腿就机械了,因为先前攒足了力气,脚下也不觉得很累。 我在前面走手里握着纤细的麻绳拉着骆驼,总是感觉自己背后落下了男人的视线,怪不舒服的,忍无可忍,便猛然回头朝他做个鬼脸,白鹤一怔,然后听见了他压低声音的笑。 再遇到绿洲已经是三天后了,这片绿洲被旅人称作“木树”,景色没有“圈湖”美丽,因为那里只有一条细细浑浊的小溪粘稠的流动,现在正是旱季,等再过些日子下雨了,这里的水应该会变大些,却也没有汇聚成一片湖水的能力。 站在干涸的泥沼边,皮肤能清晰的感受到溪水蒸发的热气,脚下软糯黏鞋,每踩下一步还能挤出一股腐败的潮热气息从下到上迅速升腾起来,让人喘不上气,白鹤见我难受把我拽远一些,自己则是独自下去撇些清水置在桶里沉淀。 我们在这里停留时间不长,中午在“木树”休息补给,下午又重新上路了。 这个时间正轮到我在底下牵绳子,回头瞥一眼阖眼休息的人,心下感激。 有白鹤加入后,我的压力真是减轻了很多啊…… 临行前这个商队中只有我一人是头次走商,沿途几乎没有时间休整,而最初两天耗费的大量体力也一直没有机会补充,到了后面简直成了恶循环,越走越累,越累越走,直到抬不起腿迈不动步可还要硬撑着……一直到了圈湖,有了白鹤同行,才让我可以有半天的休息时间,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高高空中飞着一些鸟禽不时发出悠长的啼鸣。 沙漠的干燥气候叫人头疼,所幸我的走商之旅快到尽头了,我默默地在心里祈祷这一行要不是有白鹤帮助,恐怕自己是走不到这里的。 黄沙终于褪去,布满沟壑的黄土岩壁又要登场,有了岩壁遮阳我们走的比原来快了一些。 著名的“丰收城”建在戈壁的一个高地上,背靠孔雀河与萨姆尔河的交汇处,绵延十几里都有绿树成荫,无论在哪里,河水是文明的源头,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傍晚。 白鹤拉着骆驼在充斥着粪便气味的官道,我骑在驼背上挺了挺腰,穿过城门一眼望不到边的“丰收城”人头攒动,临街许多蓄有络腮胡子的男人设摊叫卖,日偏西陈,中午炎热时候没出来的人这时候都出来纳凉闲逛,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古城,嘴中不由自主发出了赞美的叹息。 白鹤四周看看,见周围人稀疏了猛揪住骆驼的鬃毛一跃而上挤到我身后。 “嘿!你在干什么!会给摔死的!” 他把我往前推了推,“往前点儿,我们骑着进去。” 我望望看守城门的弯刀侍卫,犹豫道:“让进去吗,到时候再给咱们轰下来可就丢脸哩。” 他环过手臂将我圈起来,天气很热,他贴在背后热得我没处躲,我不自在的扭扭。 “好热……” “忍忍,到了驿站就好了。” 我无聊的四处乱瞟,前面有步行的、有骑马的、也有骑骆驼的,可就是没见着像我们这样两人共骑的,这个时期的人观念应该十分保守,即使相对南人,这些外族人的放浪浓情也是相对而言的,这里绝不会出现如同前世现代社会中,随处可见勾肩搭背的肢体接触,与玩笑似无分男女的调戏勾引。 我从小在这里生活长大,心已大不若从前,就像少年时候老大夫教会我读书写字,同时也总会将“重礼义”“知廉耻”挂在嘴边辛辛教导,倘若回想原来种种我还并不会觉得怪异,但要是有个姑娘穿了个吊带背心站在面前,我想我会疯。。。 我坐在前面,白鹤的手臂搭在我的腰上掌控着行进方向,在晃动中即使一些微微的摩擦也会让我产生不适感,这种不适是来自心里,如同长期的一种习惯……就像长大成年之后再没人会拍着你的脑袋夸你乖巧。 成年人自有成年人一套交流方式,我们在身体上一般不会有直接接触,即使和师兄们相处也是一样的,在师傅家中,每个人的床铺多多少少都会隔出一段距离,再简陋的洗澡间也会有草帘子遮挡,赤.裸的身体被别人看见那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也是对那个人思想的玷污。 我竭力的往前凑,不时安慰自己,想着后面几头骆驼都是装了满满货物的,这样情况下白鹤要共骑也是无奈之举吧,应该是我委屈了他才对的…… 忽然,白鹤倾身把我揽入他的怀里,我刚要挣扎他又贴着我耳朵哈了口气,一股电流从脚尖快速流经四肢百骸,片刻之间浑身上下再提不起一丝力气,我瘫在他怀里羞赧的回头瞪眼。 他先是看着我一愣,然后挑眉轻笑出声,眼神示意不远处慢慢说道:“看,那个扒手要倒霉了……” 第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十八章 肉文屋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十九章 他先是看着我一愣,然后挑眉轻笑一身,眼神示意不远处,慢慢说道:“看,那个扒手要倒霉了……” “那个孩子?……” 白鹤的目光紧盯着那边,表情戏谑,听见我问,于是就点了点头淡淡恩了一声。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除了一眼印象深刻的男孩并没什么值得注意的,细细看过,那个孩子七八岁的身量,一头褐色卷发,衣衫灰暗破旧,看得出生活穷苦,可是这城里穿的比他破的有的是,他混在里面看起来不显突兀,男孩只是在摊前询问,微探着头身体幅度很小,动作也规矩,我完全挑不出错……左看右看的,真没看出什么来。 骑在骆驼上视线本来比路人高出很多,那边场景也看得十分清楚,趁着白鹤还在注意着那边,我又仔细扫了几眼依旧没看出来什么。 我胳膊肘向后捣捣,扭头望他。 感觉白鹤搭在腰上手臂紧了紧,他没有收回视线,却注意到了我,他盯着摊子嗤笑出声:“马上就要下手了,到时候场面恐怕要乱一阵子,阿卡要看的话我们去那边,这要受了伤可就不好了。” 疑惑的对上他的眼,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若是单看那小男孩并不像个偷儿,可是白鹤说得那么笃定,我又觉得兴许是自己见得世面少,尽用眼睛分辨哪能分出人的好歹。 “白鹤,我们不看了吧。” 白鹤低头冲我微笑:“真的不看?” 尽管心里想看可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点点头。 “喔,真的不看……咱们才到这里,连个落脚点还没有呢,人生地不熟的可不要自找麻烦哩。这住在城里的都是当地人,若闹出点儿不愉快,咱还往里一直掺和,万一惹恼了这里的权势往后几日只怕是难过了。” “呵,就是找他们麻烦了,他们也不敢怎样……这里的人欺生得厉害,不给他们颜色瞧瞧就真当这天下只他一家,每每遇到他们都是这般伎俩,这会儿又叫我碰上了,上次加上这次的,居然连个地方都没换,当真是好茶不过夜啊……” 尽管白鹤口上这么说着,可手上还是赶着驼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进城后与首领商团告别,他们要一直横穿到沙漠沙漠另一端,在“丰收城”只是采办并不过夜。 白鹤对“丰收城”非常熟悉,我们在城里走走停停并不急着歇脚,他带我在当地商行挂了牌子,只要凭着这个木牌,当地的贵戚多少会遵守行里的规矩,行事上也有所收敛,利益多少那就各评各凭本事了。 弄完牌子,白鹤带我到了一家小店,租了间库房住下。 店主是个风骚的老板娘,长得不美可体态风骚慵懒,她一手托着脸颊一手拎着酒壶步步走来步步轻摇,给客人添酒还会染污衣裙,浑身上下散了骨头般的软腻,光是看着就叫人心痒。 白鹤告诉我,店里没有点餐这一说,他们端上什么我们就要吃什么,桌上餐具也是箸长碗短很不配套,异族人用手用勺用刀将平盘托在手掌上进食,而遇到像我们这样在城里走商的,他们还会会摆上箸子团碗,还有装满炖的仿瓷陶土海碗。 桌上团碗很像和尚用的钵盂,碗边微微内缩,提水用的罐子缩小了就是这样,团碗容量很大,即使盛汤走起来也不容易洒出来。 小店的饭堂三面有墙,堂中央竖了一立柱,立柱上有梁和椽,椽上支撑着瓦片,饭堂临街正面只有高过小腿的门槛和圈在房檐的护板。雕梁的画颜色虽然老旧,却依然能分辨出上头类似庙宇的八角土坯寺庙,橙色红色用的很多…… 小小的住店居然是少数有瓦片遮棚的住处……可能是白鹤怕我住不惯那种柳条编制的房子,才特意带我来这里的,毕竟很贵啊。 晚饭没有菜,是羊蒸饭。 碗里浆糊状米黄粘稠混作一团的东西让人作呕,我和白鹤与另外四个走商汉人围坐在角落,周围都是呼噜噜鲁的进食声响。 食物样子非常难看,简直叫人难以下咽,但味道围起来却是很香。 我难受的捏捏眼角,肚子饿啊,可眼前的东西却是吃不下的,打算离席吧,感觉又不妥当,但真要这么一直呆着听他们吃东西,才是反胃…… 对面四个人已经托起碗慢慢吃了,看他们神情饭的味道应该还好,我看看白鹤又悄悄看看周围,慢慢舀着饭就要往嘴里送。 然后!一只手拽上了我的手腕。 白鹤跟对面几位抱歉道:“方才想起来些要紧的事儿还要做,诸位失陪了。” abcd拱手摇头:哪里哪里。 …………………… 白鹤一直拉着我进了后院才放缓脚步,慢慢拉着我走。 被他牵着手,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片刻,声音缓缓传了过来:“六月桑葚就该熟了,现在还早了些……尝不到。不过萨姆尔河的白鱼此时味道正是鲜美,我们倒可以去吃吃看。对了,还要加上这里的白葡萄酒,不知道吃得惯否?” “啊?”我看着他,睁大眼睛。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然后点了点我的手心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手里一片温热,匆忙的要把手从他那里抽出来,白鹤好像没反应固执的拉着我向前走。 “白……” 不等我说完他突然停住脚步,扭头转身。 直愣愣的目光一下闯进了视野,我羞愧的将视线偏了偏,咳了一声:“白鹤,你拉着我去哪儿哩?” 我侧过头等他回答,等了很久,于是抬起头。 白鹤眯起眼睛,舔舔嘴唇,犹豫着慢慢抬起那只自由的手覆上我的脖子,轻轻捻弄。 力气倏地用尽,支撑身体的腰眼瞧着向前塌下,这种酥麻的无力感在骆驼上就经历过一次,瞬间脑中警铃大作,身体挣扎着要后退,他猛地用力一拉,猝不及防下自己又向前垮了一大步,我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心跳如鼓,却没像第一次目光相接时那样躲闪。 “你在干什么!” 白鹤收回脖子上的手,挑眉,又走近一步:“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你刚才在干什么!” 他眼中透出笑意,淡淡的,漆黑的眼球映出我瞪眼责问的样子。 “什么干什么?……哦,你这里落了毒毛虫,我帮你拿下来,要不该刺痛了。啧,瞧,这儿都红了……” “你……” 身体又虚脱了,还拽着白鹤袖子的手一用力!只听“刺啦”一下,锦帛破裂的声音犹自在耳边响起。 “……” “……” 我脸上发烫,连连整理他的衣物:“抱、抱歉哩……我不是有意的。” 白鹤甩甩缺了一截的衣袖,不无遗憾道:“这下没换洗的了。” “要不然我给你补补呗……等咱们回去了再买新的,好吧?” 白鹤舔舔嘴角,眼睛透出惑人的笑意。 “恩,都听你的。” 第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十九章 肉文屋 /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章 就是补得再好,袖子还是断了的,等白鹤换好衣服出来,我已经把手里断了的袖子看了几遍,心里大概齐是有了印象。 小的时候为了生计一度挨家打零工,村里当家的都是男人,男人们又都是下地给主人种粮的佃农,等到清晨青壮都下了地,村里剩下的唯有那些老弱妇孺身体羸弱的人了。 在村里,农人一般都是不吃早饭的,但午饭却是很早了。 那会儿住在大叔家里,早上的时间都是一天当中最闲的,起床后无非就是挑水打草一类的活,而且还不是每天都要去弄,挑一缸水够用二三天,家里有头驴子打下的草也能吃上几天,大叔的独女囡囡还小又是个长相讨喜的小姑娘,村里面这些年也没孩子出生,囡囡这个小不点自然是到哪里都会被人疼着爱着,惹不出什么事来,看着她更是省力省心。 这样零零碎碎一算下来我闲暇的时间更是多了。 村里的妇人有几个算户,谁家填购了什么谁家卖出了什么她们心里都有一本明细账,我是个不算村里人的村里人,日常生活也被她们揪出来说过,人多了,一起唠嗑时还在背后说我过如何如何,真的假的混在一起叫人难辨。 我心里其实是无所谓的,清者自清,我从未拿过大叔一厘钱,帮着做活也只是讨口饭吃,不过自己这样想也堵不上那些长舌妇的嘴,后来过了不久,阿叔中午回来的时间渐渐变得越来越晚,小囡听了别人的话也总嚷嚷着叫我做饭喂**,不叫人闲下来。 凭良心论,大叔不是个事多的人,我们生活本就十分默契,既然阿叔下地干活,那我给人家做饭也在情理之中,这样过了小半年,他家中的家务也都变成了我的,一些做饭补衣之类的女人才做的事情最后也落在了我的身上。 村里的妇人终于不再细数我了,可又抽出“缺了男子气概”来可怜,女人们说多了还会用帕子沾沾眼角的湿润,每到此时我都躲得远远的,也不想听到她们念我可怜之余还要夸奖我的“持家有方”,听了叫人恶寒。 倒不是她们心恶,相反,妇女们大多还是心思单纯的,一些迷信的伦理报应圈住了他们思维的同时也关住了他们心底的恶念。她们喜欢唠嗑只是一种对于生活无聊的排解,其实这个时代的人早就习以为常,就像我以前,下班后会到bar里与朋友消遣,喝杯度数不高的酒,听听轻快的钢琴曲,再晚了,回到家陪老婆啃几串羊串,说说白天可笑的事情,洗洗也就睡了。 平平淡淡的,每天都是这样度过,一个星期会有一些小变动,但大体还是这个模式,所以说,生活说起来是很单调的,但我们不是说着生活过日子,我们要的是融入其中去享受那平淡中带来的阵阵甘甜。 白鹤带我去了“孔雀河”岸边,那里有座洋葱盖头的舞场,几十繁复雕花立柱支起上面彩绘的顶棚,天黑下来沿着河边还有人掌灯,河水泛光,映出舞场辉煌景致。 “漂亮么?” 看着眼前“金碧辉光”我回想到了城市的霓虹糜乱,和城市夏夜里特有的“排挡一族”。 “哦,美,可真美哩,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就知道你会喜欢。” “很贵的吧” “我们又不去押妓,只是到那里看看舞娘,吃吃东西用不了多少。” “舞娘?” “恩是啊,都是一些胡人家挑选出来跳舞的妙龄少女,看中的可以当场领回去,有些像中原的押妓,不过在这里的玩法比中原要多。 谈及这样私密的事情我有些不自在,可见白鹤一脸的深谙此道,我又觉得男女阳本就不应该是晦涩的,于是也恬着脸凑近小声问:“那都有什么玩法?” 白鹤不作答,而是似笑非笑的斜眼看过来,时间长了,仿佛在等着我脸上的花儿绽放一般。 我挠挠眼角,有些委屈:“那不是你先说的我才接你的话哩,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哪里都是一样,我又没成亲,也没不事生产,自成年到如今难道说连个……“余地”也不给留么?那些风流佳话也不差我一个哩。” 白鹤先是笑笑而后歪着头哼哼几声。 “阿卡要是给自己找理由也不无不可,可是,到那里的人无非分作几等.要去吃饭的,你就是个旅人而当她们是个气氛;你要是为了看她们高超舞技,那你就是个客官,而她们是卖艺求生的舞女……当然了,你要是在以上之余还想做些什么其他的“趣事”,那你就是她们的……恩客,而你看中的不过是个风月场中的荡.妇——所以说,这里没有君子……也绝没有你口中淑女。” 听了他的话,我心变凉了:“白鹤你、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么!居然说得这样难听。” “我是为你好,这里女子没有清倌儿这一说,凡是能出来的都是已经被人调.教好了的,你真当人家府里放出来的人有多干净?那都是被人家玩到腻了,身子脏到不能再脏,主人用剩下,家仆接着用,然后才卖到欢场由过路的男人泄欲的……兜兜转转,阿卡啊,你算算能轮上你的会是第几个呢?” 白鹤说得露骨,我听得更是脸红,羞得气得都有,不知道那些姑娘哪里得罪他了,他竟然说得这样不堪。 “你这样说人家姑娘不厚道哩,谁愿意生下来就依色侍人呢。” “阿卡不气,我若是不说里头实情叫你找去了,那才是对不住兄弟,我们好歹是相处一场没必要为个女人争吵。” “你明白就好,可是说出来的话可真难听。” “要是不用讲就能叫你明白,我也懒得说那里面的腌臜事,好了,饿了吧。” 白鹤拉着我进去,四处走了走,原先外面看如同水榭的建筑内部竟然别有洞天,一旦进入仿佛置身殿之中,里面的装潢更是奢华至极,穿梭其中的少年少女一身白袍风姿秀丽,他们五官深刻,身材的比例比汉人要耐看许多,光是这里的侍女就都是秀色可餐的美人儿。 被白鹤拉着走的我使劲闭住嘴巴免得嘴张大了丢人。 不要怪我没见过世面,这样原貌原境的殿不要说在古代这样的王权社会本禁行,就是在现代那也是上百元的门票供人参观的名胜古迹,但古迹终究只是一座徒有其表的外壳,绝显现不出如今眼前这个供人钦羡的巍峨气度。 我不知道这座建筑叫什么名字,白鹤不说我也不问,省的这时候记住了以后问出来还要遭批。 我们来的似乎早了,周围只有零星几人在殿内的水槽方沟处赤足漫步,白袍的少女端着盘子布桌,场内的少年则自由很多仿佛是指引的,现在客人不多他们就轻松一些。 “我们去后面。” “哦。” “记住在这里不要乱走,很容易迷路。” 我点点头,继续欣赏层层纱幔后的景色。 白鹤带着我进了隔间,点了果子和酒水还有一条白鱼。 白鱼之所以叫白鱼就在于他体色洁白如玉,鱼鳞小而密,吃的时候嚼在嘴里韧劲十足,可这种鱼并不是天生都是如此,只有那些雌鱼才会在产子前的两月逐渐由黄变得通体洁白,等到肚子里的鱼子成熟了才是它味道最鲜美的时候,可雄鱼的身体却永远只能是淡黄色,味道也差的太多而无法相较了。 第二十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章 肉文屋 /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一章 隔间在二楼,趴在置空的廊子上俯视,可以看到下面的舞动的歌姬,当然了,看见最多还是演奏者的脑袋,因为稍微好一点的位置都被预定出去了,我和白鹤坐的只是靠后的一个不打眼的角落,我撇撇嘴,不赞同的看了一眼旁边坐得端正的白鹤。 “不在隔间也可以哩,在这里看,什么也看不清,在外边找个好桌位又不难,干嘛在这窝儿里守着?” 白鹤然后睁开眼,手上端起茶缓缓喝了一口,而后扭头看我,挑眉说道:“阿卡想看清什么?” 不知怎的,我就是感觉他话里有话,表情也不是我喜欢的样子,细微的说不上有什么变化,可却又是极为别扭的。 “看她们跳舞哩……” 忽然有些心虚,摇晃着挪动了几步,立马又反应过来不对。 呸呸呸的,心虚个p啊,我挺了挺腰,不死心的劝道:“我们下去看呗。” “下去?下去干什么?下去了,只会更看不清。” “啊?为什么?你看下面都多了很多人了,他们不是都看得很好么,我们怎么不能就下去哩。” 白鹤悠悠叹口气,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彭”的一声轻响。 我为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茶杯上感到惊异,又顺着茶杯看到白鹤的手指,我想,很可能是被那双手吸引的吧。 “你不知道也正常,一会儿这里会来不少熟人,要是让他们看见我又回来了,你想那帮朋友会放着我陪你逍遥自在?” 这里他熟悉,难免会有朋友相聚,他这样是为了避免麻烦而更多的却是为了照拂我。 我将信将疑的点点头,转过身继续趴在廊子上往下看。 下面的琴师已经在擦琴了,夜晚天气微冷,河水寒气很重,穿堂而过的夜风流过,轻轻吹起了琴师拿在手上的绸子手绢,犹如帝王头冠上的流苏在空气中划出美丽绚烂的弧线。 重重厚纱外的“孔雀河”河面涨起寒雾,临河的灯光变得依稀飘渺、朦胧难辨。 行走在各处的侍者虽多,可步履却是无声,粉纱、白袍,素雅……冷清。 仿佛闻到一种掺在朦胧光影中的冷香,淡淡的,深入肺腑,沁凉绵延,叫人回味悠长。 我想,心境还需心静。 外界与内心仿佛出现了一层隔膜,我沉醉其中看得出神。 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如梦似幻的景色了…… 前世的过往仿佛真的成了逝去的往事、一场只在睡觉时才会出现的逶迤至极的梦。 这回,梦醒了,我又回到了现在这个身体之中。 究竟梦是我,还是我是梦,这,渐渐变得不再重要,二十岁的年华,无尽的活力。 那一世还在学校篮球场上挥汗青春的年纪,这一世却要如同顶梁柱一般支撑住一个名为“家”的归属。 下面琴师又在调琴,白鹤靠过来,我无聊的支起身体。 “阿卡,怎么不看了?” 我转过来,背靠着廊子边沿,脖子无力支撑,脑袋耷拉下来,我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白鹤递过来一杯白色体,像是牛,我马上打起神,接过来凑到鼻子下小心的闻了闻,白鹤在身旁看着扑哧的笑出了声。 见他发笑,我脸上发烫,生气的瞪了一眼,没理他,继续研究手上的东西,将杯子送到嘴边小口抿了一下。 是酒,可是有一股浓烈的膻味。 “怎么样?”他问。 我咂咂嘴,看看白鹤微微皱眉,不知道怎么形容。 “味道很怪哩……” 他从桌上的几个小盒子中挑了一个托在掌心,那里是半盒白色粉面,修长紧实的手指在里面搅了搅,而后捻了些散在酒杯中,粉面均匀撒下,可并没有随着重力下沉,而是轻飘飘薄薄的一层浮在白色的面之上,看起来粘糊糊的。 “再尝尝。” 白鹤的眼一眨不眨的。 “恩。”我看着手中酒杯,也非常好奇它的口味,低头轻轻含了一下,发现味道完全不同了,水的膻气奇妙的变成了浓浓香,饮用时,酒上的粉面率先黏在嘴唇,然后才是粘稠的酒……等咽下口中的酒再舔了舔嘴唇,一种难以形容的咸香又微微泛着甜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我眯起眼睛,享受的向后靠了靠,不由自主的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俨然忘了身在何处。 “看来我们的兴味相近呢。” 身边传来愉快的嗓音。 我睁开眼睛,惊喜的看向白鹤,兴奋异常:“这是什么?” 白鹤笑而不答,成心吊人胃口。 我子散漫随意,唯独在美食上面有些偏执。 应该说,上天是公平的,一旦你的这方面不敏锐,那它一定会在另一方面有所补偿。我想,我格上缺失的果敢一面肯定是在食物的固执上得到了补偿,不然的话,真是太难理解自己这样随意的人为什么唯独对口腹之欲情有独钟呢。 看出白鹤存心逗人玩,可是我又真的想知道这酒是怎么回事,于是耐下等他回答。 “这是当地人喝的酒,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白鹤展开手臂耸耸肩,表情很无辜。 “里面的是什么?” “恩,好像是羊,酒加什么都可以,马、羊、牛这些都大同小异,真正考究功夫的是发酵,发酵好了会有种酸甜味,不过,我不喜欢这种味道,你应该也不喜欢。” “我不喜欢?你怎么知道哩。” “刚才觉得加了盐的味道好吧。” 我恍然点点头,那盒白色粉末就是盐,因为放得少我只尝出了微微咸味,味太浓以至于被忽视了。 “这就对了嘛,只要一放盐,那酒里的酸味就给遮住了,我觉得加了后味道才是人间极品,可行家却更喜欢什么都不加的。” 经过白鹤讲解,我渐渐明白其中奥妙。 这就像喝咖啡一样,有人喜欢蓝山、曼特宁一类的单品咖啡,里面不加方糖和,甚至喝一口就能常出豆子的原产地和当地的气候温度等等,他们认为这才是最原汁原味,也最美味的咖啡。而另一些人则更喜欢里面加有高纯度鲜泡沫的卡布奇诺,里面有咖啡淡淡的苦味,而留下更多油香气,他们会认为喜爱喝单品的人都是些教条不通人情的老古董。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就是这个道理。 当地人喜爱什么都不加的纯发酵的酒,而我们则喜欢加一些香辛料佐味而已。 与白鹤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后来实在憋得难受了,就出来四处走走,白鹤给我找了一个小向导防止迷路,刚开始我觉得他多虑了,但是过了不久又开始庆幸他的决定。 这么大的地方真的容易迷路,为了美观,殿里的通道没有一条是直的,只要走上去就会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功夫就会不知身在何处。 “公子,那边是私宅,您不能过去了。” “哦、哦好哩。” “公子这边走。” “哦好……你们每天都要带客人走那么多路,会很累吧?” 我一边悄悄松了松腰带,一边欣赏这座高大的殿。 少年走在身边靠后的位置指引,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连说话都是轻声慢语,如风扫耳。 “不会。我们一人一天只接待一位客人,直到客人走,我们都是随身侍候。” “这样哩……真是不容易呢。” 我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送到嘴里慢慢嚼,眼看远处走来五六个衣着华美的男子,特有的成年男子略微带些猥亵的笑声传了过来,气氛很是愉快,不知道他们在开谁的玩笑,我退后几步让出过道,身后的小向导则轻轻拽着我衣服要带我走另一条路。 我看看那几个年轻男子走近,过道又是狭窄,即使我让开了他们要并排走也十分困难,他们中以一名蓝袍男子为首,其他的人都是身边的陪衬玩乐,态度上甚至带有讨好意味,应该是那家的大公子与伙伴出来玩的。 感觉身后的小向导又拽了拽,我看看他,他却朝我挤挤眼,好吧,这孩子真是可爱,反正只是游览,走哪条路都是一样的,于是脚下一转跟着他走上三岔口的另一条分支。 第二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一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二章 我们交错走开,算不上擦肩,因为他们走过岔道的时候我已经背过身去了。 我回头作最后一眼状,恰巧与他们中面对着的几个人目光相接,彼此视线在对方脸上停歇片刻便飞快的移开了。 接过递过来的果酒,三两口杯子就空了,刚喝下单是觉得过于甜腻了不太合胃口,旁的倒没有什么,但是过了一阵儿就觉出脑子变得迷迷糊糊的,虽然,想什么做什么心里都很清楚,可身体就是反应不过来,脚下也是软得厉害。 我摇摇脑袋,嘴里把不住门,心里想着什么也就脱口而出了。 “那些公子经常来这做客?” 小向导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轻声回道:“是啊,诸位公子已经几日未来了,方才聚齐仿佛是邵家大姑娘的芨礼刚刚结束。” 我眼前朦胧看不清东西,可是耳朵倍加灵敏了,听到声音也一字不落的收进脑中,心底的好奇更盛。 “那邵家可是个大家?” “公子是外地人,想也不清楚这些的。邵家在城里可谓权势通天,他家中的教养也甚是严格,你能看到的,凡是能出来走动的,无论是公子还是姑娘……俱都是这个。”他一脸羡慕的翘翘大拇指,晃神道:“是了,刚才那些公子之中最照眼的那位就是他家的大公子了,看那做派就是一等一的,那些人怎么比得过呢?” 话语在脑中转了几转便觉出其中怪异的地方,真是怪了怪了啊,那大公子的模样可分明就是个外族啊,就算他有大妹妹,也应该是一母所生差不了太远的,怎么一个外族还办起汉礼了? 原先也不是没听白鹤提到过,说且木人、色舍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不论他们在南人口中多么不开化,可真要说起来,他们族内里的等级也是十分严明的,怎么能容忍族中贵戚行这样的礼?……不过,要是这位大姑娘要嫁的是位位高权重的汉人,那就两说了,毕竟大姑娘身份再高贵也终究是要嫁人的,若是男方坚持做这样的汉礼,从源上倒是说得通些。 身边这孩子果然乖巧伶俐,见我不说话了兀自愣神,立马就看出了症结所在。 他弹弹袍子,双腿轻灵的快踏几步与我并行,头顶向我喃喃说道:“那邵家的不纯是我们这样当地的人家,虽然有通婚,可他们从祖上到现在仍是标榜汉人习俗,与城里的人家通婚,也并未放权,生下的子嗣男的女的都姓邵,后来不知有了什么变故,邵家人丁日渐凋零了,现在他们家中竟然还养了位尊贵的主母……” “主母!” 这下我可醒了,不过醒过了头,又变成了发蒙。 惊诧看向少年,交谈中我们越贴越近,现在几乎与他头顶着头,受到气氛感染,我小小的叫了一声:“啊!难不成邵家是女人掌权?” 少年一脸早知如此的点点头。 这……这也太离经叛道了吧…… 虽然都说这女人能撑起了半边天,可在现在社会中女人应该还处在弱势才对的呀!男人们怎么可能让女人掌家?他们的支配欲呢?这真是太叫人匪夷所思了吧。 我双手按住口,感到那里扑通扑通跳的剧烈。 不过,我又想起来,以前有科学家做过这类调查,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一旦一个家族达到了关系足够庞大,发展足够稳健的时期,那它必然会向一个更为返祖的制度渐变,那就是——母系氏族制度。 这个过程不是有意识的,而是一个群体内部关系达到了这样的水平的一种特殊的表现形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心理变化过程。在这段时期,为了得到更加稳固而安定的生活,男人们普遍会更加依赖女,也更倾向于一个心思细腻有能力的女处于这样一类群体的主导地位。 多么神奇! 所以说世上之事是无奇不有的,当然了,这是我看完这个报道后的揶揄感想,而当这种畸形的家庭真的可能已经在自己身边出现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一切太难以置信。第二个想法就是“山林有熊出没!危险!远离!”。 同时,伴有浑身酥麻的……惊恐。 是啊,我十分排斥这个,从骨子里来讲,我是有些大男人倾向的,小时候我是家里的独子,家教极严,我怕父亲,可又遗传了他的一部分格,成家后,老婆虽然强势却从不剥夺我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她很尊重我,家里琐碎的事情她可以安排得很好,可一旦有大事出现又会以我的决定为准。天加上后天的培养,格早就定了的,如今要我接受这样一种事实的却太难为人了。 河水的水汽吹进殿里,黏在诸如脖子手腕一类裸.露在外的皮肤表面,又潮又粘叫人心情跌落。 想起不久前看见的他个蓝袍子深眼窝高鼻梁的英俊男子,再想一下他家中还有个被他唤作主母的女人,我的心脏就会不时抽上一抽。 回到隔间,白鹤还端正的坐在木墩上,瞧我进来,他朝我温和的笑。 “怎么了?怎么好像不高兴了。” “没有哩,外面什么也没有,怪没意思的,就回来了。” 手伸到桌子的远处,从那里捻出几粒果子剥去壳子在嘴里嚼,口齿不清的说:“怎么不叫他们上菜,这些东西怎么吃得饱哩?” 白鹤起身把盛有果子的小盘放在我面前,坐下看着我吃:“这不是等你回来吗。”说完,他从桌上拿起铃铛摇了摇,侍者闻声进来,白鹤随口.交代几句侍者应着连连躬身,我想他在点餐。 果然,白鹤转头问我要吃什么,我说什么都好,白鹤又小声说了几句才放人离开。 “歌舞什么时候开始,你瞧,外面的天都黑哩。” 白鹤挑眉,说道:“怎么,等急了?” 又是这种语气,本来就郁闷居然还要火上浇油。 我拍着桌子站起来,低喝道:“嘿,不要总这么阳怪气的行不行啊,这里不是舞场嘛,我要看跳舞的难道还错哩?你再这样不讲道理,我就回去了,走到哪了也不差我顿饭吃,谁稀罕似的!” 本来肚子就饿得发慌,头脑昏沉,心里想的怎么也理不顺。 话说这泥人尚有三分土呢,他还这样一直撺掇得的没完没了,叫人不得安静,找人不发火啊? 可能没料到我是这样反应,白鹤一时愣住,脸上由困惑难受扭曲着变成了费解不安,满脑袋的问号。 他看我的目光有几分闪烁又带着几分迷惑,口中嘟嘟囔囔的挤出“我这是为你好”的话,说的声音很小,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样子。 “呀?为我好?有这样为朋友好的吗?你就不觉得自己想的太多、管得太宽哩?我这儿还没做什么呢,居然连看个女人也要管,难道要你的好友都当和尚去呀,简直太不像话了!” 白鹤被我说的又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看不出他难过的样子,一般被好朋友这样数落都会伤心难过的吧,可从他脸上居然一点也看不出,不过,眼睛里的迷茫倒是越积越多了。 第二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二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三章 “我是男人啊,又不是十三四才懂□的童子**,用不着这样天天盯着看着我的,你现在这样,倒让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在外偷人的婆娘,你觉得合适吗?” 拎起水壶给自己满上水,拽近干果盘子,专心的剥果子皮,剥好的干果和壳子分别放成一堆,攒成一小撮然后再一口气再进嘴里嚼碎嚼烂,泛着油香的干果叫人吃不腻。 白鹤不做声,我就当没这个人,可能他也觉得自己做的过分,随着我看他几眼,他两腮也隐隐透出了红润,到了最后竟哼了一声,淡淡别过头去不再理我。 进来布桌的侍女打断了我们的尴尬,先摆上的是盘烤,没有点缀,红红黑黑大大的一块儿摆在平盘正中。颜色讨喜,漂亮。 桌面有些高,刚端上来的烤散发着灼烫熏鼻的香气惹人垂涎,在盘子一侧仅放了把柄上缠有白布条的餐刀,看来是要自己下手割用的,对此我感到满意,在前世,最看不惯那种装腔作势连吃个羊串都要捋下用筷子夹的人,我想,吃什么东西就要知道有什么讲究就要明白用什么方法,吃蟹用蟹八件那叫文化,吃羊串用筷子那是恶心人的…… 时间早已过了饭点,外面天色漆黑,虫鸣远远的传进来听不真切,正是新月的初一,天空也没有月亮照耀,薄薄的云纱将熹微的星遮盖,投向地面唯有一层淡淡的灰影。 我肚子很饿,见终于有东西端上了桌,便顾不上那个还在别扭的人,自己先下了手,右手揪着筋左手持刀,手下翻飞几下,挑筋切,不及片刻盘里的烤就被脱了骨。 桌下踹踹白鹤的凳子。 “喂喂,我的都剔好了,你怎么还不动……还为刚才的事闹心哪?不是我说哩,你这人可就是小心眼儿,就许你唬人,还不许你家说说你……你不是还说过,为个女子闹腾不值得么?你现在又在跟谁较劲哩?” 餐刀在桌面屉布上蹭干净拿在手中把玩,银光戳戳,见白鹤还在愣神就下手晃晃他。 白鹤回神后朝我望上一眼,目光可怜兮兮的。 “没错,为个女人与阿卡闹真是傻了,那时候脑中仿佛入了魔障似的死活也钻不出来,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心里难受……生是怕阿卡走上歪路似的……唉,阿卡啊……那时真要是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还要你多多原谅呢。真是不入心不入心的呀。” 我心里撇嘴,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要信才怪呢。对你就是同情心泛滥了才招惹上的,如今想甩也甩不掉了,要是这次还吃这亏,缺心眼儿啊。 往自己嘴里塞块儿大的,堵住了就要爬出口的安慰的话,等缓过来气才摆摆手,我觉得我的表情很是语重心长:“都过去了,还提那些干嘛,咱兄弟谁跟谁啊?待会儿等我们填饱了肚子就往回走……劳累几天了,原也该好好休息休息的,至于那些享乐的还是等到有神了再说,是不是哩?” “甚是甚是得呀。” 白鹤脸上立刻挂起笑来,几刀划开了面前的,剃着往嘴里送。哪还有之前的可怜相儿? 我旁边看着冷笑,心里直夸自己英明神机,呵,我就知道……幸好没见他可怜就放软话安慰,要不现在看他一阵变脸,心里还指不定怎么憋屈呢。 说到底,又不是没上过他的当,要是再被他牵着鼻子走,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不过手上的刀倒是现成的,耍刀咱是行家,不给他一下飞死也要弄个半身不遂什么的,让他后半辈子天天记得我的好儿。 “白鹤,你在这里认识的是不是都是有身份的人。” “恩差不多吧,生意上一直有走动的是有那么几家,他们主家不以买卖见长,管这一块的身份不算高,可也不低了,例年的人情送往少不了到各家去走动走动,一来增进一下友谊,二来互通有无以物易物,钱财上的一般不会说出口……咦?阿卡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我记得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呀。” “哦,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对了,刚才出去的时候我还遇到了邵家的大公子,前呼后拥的好生气派呐。”我的语气酸溜溜的,算不上和善。 白鹤皱起眉问道:“是他惹你厌了还是怎的?” 我先是摇摇头,然后抬头睥他一眼:“该不会你们也认识吧?” 白鹤继续吃,神情算是默认了。 “你说那邵家都是些什么人哩?” “怎么?对他有兴许。” “哦,是对他家更好奇些罢了。” “那些让你好奇话是谁跟你讲的?” “没谁说,是我自己问的,那个带路的孩子跟我讲了一些他家的事儿,听着可玄乎哩,后来再问就不讲了。” 白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他家的事儿别外说去,我们这几家内里的事儿有些子的确与常人家的不同,日后给你引见你再自己问就明白了,知不知道。” 我正喝水呢,一听“引见”俩字,一下子咳了出来,喉咙火辣辣的疼,眼泪挤出几滴,狼狈的连连朝他摇头…… “哎呦,别别别,可别介……我这躲还躲不及呢,你还给我引见,简直要了命哩……” 白鹤温和的笑着从衣襟中掏出帕子凑过来给我擦嘴角,轻声问:“怎么?又不是洪水猛兽吃不了人,有什么可躲的。” 白鹤给我擦完嘴要把帕子收回去,我连忙按住他的手,从他指缝把帕子抠出来揣进怀里与那只断袖放在一起,“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而在这时候,几名端着果盘的侍女鱼贯进入,打断了我和白鹤的对话。 我们坐着没有站立的侍女高,视线也看不到盘子里的食物,放桌上前我还一直以为是瓜果一类的水果,等看清盘里摆的眼睛也睁大了,上面尽是些生白萝卜绿菜叶的蔬菜,眼前变得白白绿绿一大片。 我张口结舌的指着这一大桌,看向白鹤。这么多都吃下去,这脸非长绿毛不可啊。 因为激动,指尖还在颤抖:“就没有些瓜果之类的么?” 我拽住一个侍女询问,而眼睛则睁大一眨不眨的盯着白鹤。 “没、没有了,那位公子点的就是这些了,要不……要不再给您上些干酱压压口儿?”侍女眼神小心的示意白鹤的位置,会话透着维诺。 手里一松女孩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我正过头拿起一条白萝卜放在嘴里嚼,淡定的目视前方懒得说话…… 呐,请我到这儿就为了吃条破鱼,吃块烤,然后就这一大桌的萝卜秧子、白菜帮子? ……干嘛,喂猪呢?!! “阿卡,听我说,天地良心啊,这真不是我的意思呀,你得听我解释……哎呀,这本没我什么事儿啊!”白鹤翻手向天神情特别无辜的摆出发誓状。 我嘴里“嘎巴”“嘎巴”嚼得起劲,发出地主逼问长工的腔调,掐着鼻音问道:“那你什么意思啊~~带我来了就为吃这东西~~亏了之前害怕贵了想替你节省节省呢,现在看来也不用了是呗?” 等我把手上的萝卜条又扔回盘子,外面传来了细小的闷击木板的声响。 白鹤与我对视一眼,对我做了噤声的手势,自己悄悄来到门后,猛地一拉。 “哗啦!” “扑通!” “哎呀!压死我啦!” 一阵霹雳乓啷,隔间一下子多了好些人,他们趴在地上肢体相互纠结,装腔作势的高声哀号,场面乱了,我一时也数不清有几人人栽了进来。 我呆呆站在原地,满脑袋问号如同小黄鸟在头上柔柔转个不停,不过,紧接着白鹤的大嗓门又给我唤醒了。 “白飞!怎么又是你?!段茹呢?”白鹤愤怒的指向一桌子青青白白,压抑着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又你搞的鬼吧?!跟我对着干就这么有意思?” 看他们耍宝,我终于缓过神来。 “嘿,白鹤,他是谁!” “大、大嫂,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着吧你们这桌什么也看不见,这不想着给你们弄点有意思的嘛?” 我眨眨眼确定自己是是不是听错了,在确定自己耳朵没出问题的情况下我敢肯定毛病一定出在这个人的嘴上,所以我决定,要好好的,给他治治这个要命的毛病。 我右手的指着自己,左手捏过剃的钢刀藏在身后,狰狞着靠近几步,嘴角使劲向上拉起尽量不要造成威逼利诱的效果。 满眼温和的问:“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第二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三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四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四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四章 一身白衣长相俊秀的男孩挑着一双桃花眼四处乱瞄,终于定在白鹤身上,但是白鹤早就把脸扭向了另一边,求无可求之下他倏然尖叫一声,吓得我拿刀的手一哆嗦,索把手里的刀拿在明面翻飞把玩。 白飞两条眉毛在脸上纠结作一团,表情扭曲,看着我蹬蹬蹬一连退后好几步,脸上是过分的惶恐,还一边大喊大叫。 “啊!!大哥大哥,你再不说话就等着给我收尸吧……回家看老老太太怎么收拾你!!瞧她还让不让你出来瞎搞?”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白鹤竟先跳了出来照着那个大脑袋就是一剂锅贴,扇的这孩子又往边儿上踉跄了几步,听着那脆生生的一响,在场的人都有自己后脑勺的欲望。 看白飞的遭遇,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玩的不倒翁,圆圆的蛋壳上被画上大大的笑脸和小小的眼睛,他弱小的身体被庞硕的小朋友用手指一戳一戳的原地不停的旋圈儿…… 其实我也想逗逗这孩子,实在太好玩了。 但是,最后我还是忍住了,我维持着脸上冷淡表情看着他们胡闹,心底暗暗盘算,我觉得白鹤此举是有讨好的意味在里面,所以我才不会叫他如愿。 “你个小兔崽子,威胁到你哥头上来了?说说,你又把段茹带丢了?” 我看见后面亭亭站出了一个长的特管家的男子,他一把扶住还站不稳的白飞,朝白鹤揖了揖拳。 淡淡道:“大公子,您误会了,三公子并不是这个意思。段小公子还在客栈睡着,三公子这次做的说来也尚可。” 这个人唇上蓄着两条细细的须,胡须随着说话微微颤抖。 我挑眉,这感觉真是奇妙。 是的,感觉。 感觉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甚至于一看见他们我就能感觉出这是从一个院门里走出来的一群人,那是一对兄弟,这是几对主仆,一目了然,再看这男人,也能肯定他是家里的总管或是家养的客卿。 他们吵的时间并不长,有了那个长相特管家的男人加入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本来就是嘛,几句话的事儿干嘛非要弄得剑拔弩张的。 解决完认亲事宜,白鹤指给我看。 “这是我家三弟弟白飞,这位是家中的大表师兄徐毅。”我站起与这两个人各打了招呼,除了这两位,一起进来的还有城主府的小儿子亚捏可,这次出来就是陪着小公子一起玩乐的,白飞比那个亚捏可小了不到两岁,还称得上是同岁中人,真要玩起来也是气味相投。 而那些剩下都是随身跟来的侍从与护卫了,我没怎么注意。 饭菜瓜果在他们闹完后依次端上了桌,很丰盛,那些侍女哗哗的来了将桌上的白白绿绿撤下又哗哗的换上格式菜肴快速的退去了,连个磕巴都没打。显然,这是早就预备好了的,也就是说,前面的小曲完全是有预谋成心看我们笑话的…… 我觉得吧,我吃饭的时候脸色一定很臭,要不白鹤怎么不顾家人在场对我大放殷勤? 在白鹤微笑着给我加了一块远处我够不到的腰果后,白飞终于反应过来似的使劲揉揉眉心,不甘心的问道:“哥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白鹤继续给我布菜,“没听明白?”他放下调羹看了一眼白飞,语气温柔:“我要送你阿卡哥哥回趟老家,我在这里的事儿希望你不要胡乱说出去,就这个意思。” “可是……可是,老老太太让你这就回去啊,你一再耽搁,大哥你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做吗?” 白鹤观察着我的碗,头都没抬的说道:“这样啊,那真是辛苦三弟了。” 眼看着白飞就要捋胳膊挽袖子,徐毅站起走到白飞身后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大公子的意思是要先陪艾公子回趟弼良了再回来看望老老太太了?艾公子也是这个意思吗?” 我抬起头,看看老实许多的白飞和一脸征求意见实则巴望着我识眼色的徐毅,颇为为难的回道:“诶?哦,这确是我们早先就约定好了的,要是有要事白兄弟还是先回家拜访长亲要紧,我的事情……到了弼良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哩。” “人怎可无信。” 白鹤听后马上皱起眉头,摇了摇头,拒绝了我的提议,脸色也冷下几分。 我抿嘴微笑朝对面点点示意我是无辜的,然后继续吃餐盘里已经堆了一堆的菜。 徐毅无可奈何的回到座位,微笑的嘴角抽了又抽,白飞则是脱力的往后靠,而白鹤……我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城主小公子从进屋就没说过一句话,他旁边的侍女一样样的给他夹菜,他就老实的一样样的品尝,乖得很。 最后白飞叹口气,妥协道:“那成,你什么时候回去给我个信儿啊,我好替你圆圆。” “不必了,事情办完了我自然要回的,弼良那边只要我人去了难度不大。” 听着他们兄弟对话,感觉还挺玄乎的。 因为桌上都是牛羊,吃多了身体燥热,所以肚子八分饱的时候我就停了,时间太晚了,外面琴声响起,舞蹈却只能看到舞动的红裙。 与白鹤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琴声越来越远,最后就被淅淅沥沥的流水遮盖住。 我们一路进入回到外城,因为城中没有宵禁,街边还有点着油灯做小买卖的商人。 吃的还是多了,随着消化脸上渐渐发烫后背也出了很多汗,于是找了个摊子坐下,摊主麻利的端上两碗油茶。 “不舒服了?” “不是哩,身上很热,坐下歇歇呗。” 白鹤喝了一碗后就不要了,我倒是又要了两碗来喝,最后结账给了摊主二文。 回到住的地方,风骚的老板娘已经睡了,守夜的是个棕色卷发的老人,我们回来的时候他正在擦茶壶,见到我们也只是点点头算打了招呼。 仓库不大,但里面还有两个隔间,正好够我与白鹤住的,与白鹤分开进了自己的屋子,发现里面的水盆还有水,擦了擦脸然后再泡泡脚,端着油灯坐在席子上开始缝袖子。 白鹤原来的外褂做工就好,上面绣的全是暗纹,索颜色深,用灰白的棉线也是能糊弄过去的,这只是临时穿,等到了有卖成衣的地方这个破衣服也就要下岗了。 界线就是费眼睛,幸亏不是让我补个窟窿而是缝条缝儿,要不这大晚上的非要人忙活瞎了不成。 一直缝到后半夜,终于补完了,抖了抖褂子远处近处的看看,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只要不是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这是后补的,话说又有哪个人会趴在人家身上扯着袖子看呢。 清晨起来的时候白鹤已经不在这里了,我四处找了找,发现了正在梧桐树下扎着马步的人,我将肩上的巾布搭在围墙上,走过去,提了提气,下裆四平大马,与白鹤相视而笑。 第二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四章 肉文屋 /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五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五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五章 身边的梧桐树只生长了一二年,比房子高些有限,可是上边的树叶已经非常密实,太阳刚刚升起,透着光,叶子就像一片片的翠玉,嫩绿的叫人心疼。 天太早了,有些冷,又带有些露水的味道,再过段时间地面积攒的水汽就会被蒸干了。 约莫一炷香后,我们同时收势。 呼了几口气感觉浑身变得微凉,略略活动一下关节感觉还是很紧,肌跟不上反应。 一旁的白鹤倒是比我先说出了口:“很久没扎,身体都发紧了。” 我点点头,很是赞同。自出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扎马步桩,赶路的时候都是早早起来等天黑了才入睡,没有时间,更没有力练功,仿佛每天都是累的,疲的。 春末了,气候一天一个样,日光照仿佛没有赶路时那么强烈,可温度却一天高过一天的攀升,周围渐渐弥漫上了一种粘稠的气氛,即使洗了身上还是不断有汗冒出,连脚心都透着滑腻。 随手摘下巾布擦了擦脸,一起往回走。 到了住的房间,发现窗子门都开着,我心里咯噔一下,焦急着几步跑进去,发现店里的小伙计正端着托盘站在里面,看见我冲进来,他吓坏了,呆立着不敢动,嘴里连续不断的道歉,情急下的语言连成一片,我听不懂,可能感觉出他的歉意,原来是叫人来吃饭的,正是虚惊一场。 早上喝的是白水,吃饽饽,里面有馅料,就是糙了些。 吃过后,回到仓库。 白鹤蹲在地上清点物品,我回去把补好的外褂和洗净晾干的手帕放在他的床头,悄悄地,没惊动衣物的主人。 等我出来,他已经把要寄卖的和要亲自摆摊子的物品分开了,单子写了长长的一条,要我背下来,名字旁边还有一列很小的字,上面记着价格,有的还有底价,比我原先想的要高出不少。 我拿着牌子四处走了几家店面问了问价,其实白鹤已经帮我把寄卖的店家牵给我见过面了,一些手续上的事情因为白鹤直接牵线有了减免,让我三天后来这里等信儿,再来这里逛也只是想看看,顺便再买些有意思的东西带给师傅和小良麦。 把需要寄卖的拉过去交给店家,剩下的货物一只骆驼就可以装卸,上面装的大都是包好的成药和在集上买来装药的巧箩筐,放在店面容易被压价,倒是自己在街上找找游商采办一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来的便捷。 白鹤中午就被帖子请走了,一想也是,既然他的弟弟都能循着气味找到人,那保不齐还有其他的有心人,看到了,与自家主人说了,然后一夜传开,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更或者要不是顾及白鹤隐瞒身份明摆着不想有人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很有可能我的名字也会列在帖子上面,可没请我也不意味着没人注意我。 其实,我头疼的再次清楚的明白过来,凡是与白鹤沾边的事儿真的多是麻烦啊。 我牵着骆驼进了巷道,又转了几道弯还是没能甩掉身后的苍蝇,算了,跟就跟着吧,只要别在暗处给我套个布口袋就行了。 心态放平和,四处走动仿佛也变得轻松许多。 找了个买饼的摊子坐下,老板很快上了吃食。 “小哥,哪里人啊?”摊子上坐的人不很多,三两个的,因为不是正经时间,兴许老板是懒得招呼了,放下手上的活儿交给自己儿子,擦干手,坐过来与我搭话。 “弼良,已经是南方哩,老板在这儿几年?” “恩,容老儿想想啊,”他坐在对面慢慢掐指节,嘴里习惯嘟嘟囔囔轻声念着,停在隐约的“卅年”两字上。 老人家抬起头,温温笑道:“不想这么久了……” 三十年啊……的却是很久了,老人不过四五十的模样,儿子应该也已经成家……这么说,十来岁就来了…… 我吃口饼,饼又焦又脆,上面糊印很重,应该是回炉又烙了的,碗里的汤也是清亮亮没甚东西。 “来的真早哩?您的年岁可比这城墙还年老呢。” 摊主嘿嘿笑了,脸上颧骨变得微醺,带着劳动人特有的矜持害羞,双手摩挲简直不知道放哪好了。 看着老人的样子,虽然嘴里没笑出声,可心觉得十分愉快,之前的不快也消散不少。 吃完饼,在那儿又坐着聊了些。 回去的时候白鹤还没回来,进屋收拾好货物,撩起隔壁的帘子发现放在枕头边的衣服和帕子已经不见了。 不知为什么,忽然间,仿佛心口被泼了糖醋汁儿。 微微的烫,有点儿酸,又伴着丝丝的甜。 几味杂陈,说不清到底什么感受。 心底钻出了慌乱,填满了满足,浸透了酸甜水,又漫出着泪水的苦涩…… 一时间,我脑子变得十分混乱,慌乱着,凌乱的跑进房间,缩上矮塌,掀起被子就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鼻腔、眼眶,全是燥热,口呼呼吸不上氧气,闷得热得,大汗淋漓。 我一把扯开被子,新鲜的空气让人苏醒过来,端起木盆给脸上淋了冷水,一激灵,背后窜过电流,起了一片**皮疙瘩。 呼……终于正常了…… 我怎么了,我坐在床边发愣,不敢深思。 天仿佛几分钟就黑了下来,白鹤一直没有回来,我把门从内锁上了,心里升起了一种奇怪的快感,既然不会来,我才不会给人守门。 躺着,看着房顶,渐渐困了…… 我是被一阵离的很近的响声惊醒的。 豁然睁开眼睛,发现头顶不远处的窗子开了,漆黑渗人,夜风丝丝缕缕淌进屋里。 没有声,好像刚才听到的都是幻觉。 我做起来,够着身边油灯,点上…… 一张人脸被亮起的灯映红,我轻轻惊叫一声:“啊!” “嘘——”白鹤身上有淡淡酒气,头发略微凌乱:“怎么把门锁了?”他随手解了外衣,我发现那是昨晚补得那件,该死的,脑子又乱了,才恢复的啊…… “以为你不回来了。” “恩,他们留人了,不过还是要回来。” “哦,喝酒了吧?” “喝,怎么能不喝,倒是喝的不多,去那儿就吃东西去的,还有正事儿,原也不该的。” “竟然学登徒子爬墙棂子。” “登徒子?”白鹤挑眉意味深长的看我。 等我反应来,脸热得都要开锅了,使劲往外推人。“快去睡觉。” 白鹤笑嘻嘻,任我推着一步一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回来后,睡意全无,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想:我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开门就看见白鹤套了身短打又在站桩。 看见我,他说着:“怎么蔫头耷脑的,昨晚没休息好?” 他还有脸问? 从墙牙下拉出个矮凳坐在他旁边,看他站桩。 看累了,揉了揉眼睛,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小声含糊的应道:“天热哩,神不济。” 白鹤不说话,我摇头晃脑等了一会儿。 一直陪着他等到天明、云退去的时候。 我们都是习武之人,相互一看体格心里就有了几分估,方才那句话显然是看我刚起情不自禁之下才问的,好笑的是居然忘了含口气,话一出口丹田的气也跟着漏了个光,今天的算是白站了。 “中午还要去喝酒?” 其实大部分事儿已经有了着落,寄卖的还要等一天,应该后天就能去找店家结清了,还有要拉出去自己卖的那些药,今天去找撞撞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买家,还有什么来着…… 白鹤擦脸的手停了下,巾布下传来低低的“恩”。 我随口说道:“少喝些。” “恩,只一顿,下次不会了。” “真有下次,难道还能推了不成?该应酬的总归是少不了的,既然回来了,不见人于理也是不合。” “这么说,阿卡还要我给他们作陪?” 我端着木盆放上架子,手上沾了水变得湿乎乎,听他这么说,我笑着道:“作陪不用,还是要玩得尽兴些……能吃饱,当然是很重要。” 白鹤轻轻一抛,布巾撒着水点飞进木盆,他朝着那里抬抬下巴向前走,没走几步,扭过头看着我说:“恩,就听你的。” 今天没等早饭,我们一起去了早集,那里人非常多,不过东西倒是新鲜的很,要是犯懒了等到中午再去,摊子上就只剩人家挑拣过的了。 逛了半天,师傅的刀鞘和良麦的海东青都有了着落,还遇着了驼队的两位采办,手里的药被他们包圆,价格满意得还让我送了几个箩筐给他们。 第一次生意出奇的顺,不知道是采办的功夫不到,还是我做的药就是值这么多,明明想着五两就很好的成药被我抬了几倍竟然卖了出去。 待采办的背影终于没入人群,我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喃喃自问:“是不是还是要低了……” 回头儿就瞥见了白鹤窘促的笑,我后知后觉的挠挠下巴,自己仿佛变成了奸商。 “这次你进的货很好。” 听到白鹤一本正经的夸奖我吃惊的愣了片刻。 白鹤又说:“刚才要的价儿的确高了,你运气不错,那两个一看就是没走过道儿的雏儿,等被人一提点回过神来尽等着后悔呢。” “他们不会找来吧。” 白鹤嗤笑:“找来?找谁!是找你啊还是找我……要不就是这满大街的人?” 听他这样说着,我在脑中自动生成两个采办回去后被长辈训斥的模样。 人群互相拥挤,我捂住钱袋左挪右让,好不容易才杀出一条血路,忽然觉得腰上一紧,右面有个孩子撞了过来,我马上紧紧攥住手里的小袋子,那边拽的虽猛可我捂得也严实,感到袋子在手心绷了两下,人群再一冲,连同那孩子还有手上的力道也都消失了。 我松了口气,真是太危险了,亏了自己这么小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的条件这么好,照这么个挤法,只怕那小偷用不了几天就要家财万贯啊…… 被白鹤拉着终于拐进巷道,跟着他进了家冷清的茶肆。 小厮上了一大壶茶水还有两碟饽饽,茶水倒在碗里混红热气,味道闻起来也是厚重微微泛着苦涩,腌菜和干酱要自己到柜上拨,白鹤没要,我是刚被人群挤得没了胃口,只想坐下缓缓气。 等我们吃了饽饽喝了几碗茶水,气力才休息得差不多。 白鹤对着我抿嘴微笑,提起手指在碗里蘸了茶水在桌面慢慢写下个“信”字。 我低头看字知道他有话说,再抬头时,他的表情变得神气邪肆。 他把茶碗推向一边,不大的嗓音掷地有声:“看来这做生意是个明人才干的活儿,”他看我一眼,意有所指:“我的意思不是说做生意的都看着明,而是这里面真的有东西。”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又说:“里外讲求个“信”字,他一问价,你抬价,然后砍价……对喽,你别瞧不起这些,个中学问可真真就在其中……赚多少?省多少?那都是各凭本事,本事到家了就能叫人家说不出个不字的将东西带走。话又说回来,到底什么是“信”呢?这就要说人家买了你家东西后,你这货无论卖了多少银子,若是货真价实的叫人挑不出错来,那就是有“信”。至于买家称自己吃不吃亏,那就跟咱们没干系了,价儿是一早就说好的,东西没问题,那就是他自己欠调.教,全当花钱买了个教训。” 我点点头。 他道:“像阿卡这样第一次就做得好的人别以为很多,一来,今日你的确幸运了,二来,不说你是无师自通吧,但也相差不远已,阿卡从前没接触过这些,能做到这一步,不容易。” 我的脸快贴上桌面了,耳也被他说的发热……汗颜啊。 什么做的不错?什么无师自通?和着上辈子的几十年都是虚过的么,记得那时候看电视随便一个台都能找到点这类东西,法制频道、财经频道、新闻频道、就连电视剧都能找出几个商战片看看。 时间长了、久了,仿佛一些不注意的东西早已成了习惯,融进了血,如今到了该用的时候…… 变得自然而然,水到而渠成。 要离开的时候我掏出钱袋,从里面抓出把铜钱在掌心捻了捻排成齐齐一排,再哗啦一下倒在柜台,然后由里面数出十二个推给掌柜,剩下的又一个个捡起来收进袋子。 白鹤摇头无奈状。 我心里不屑,当初是谁一连拆了十几个信封倒了二十多个铜子在桌上数个不停? 现在居然在我面前露出那种表情…… 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寄卖的毯子包头都是紧俏货,东西到了店里马上有了买主,店家抽成后将五十两汇通银票交给我,我贴身藏好。 现在我是摇身一变又回归了小资档次,神马上振奋,暗忖这几天真是没白忙活,简直是利滚利的买卖。 我和白鹤商量一下,打算明日早间离开,晚上与白鹤嫡亲的弟弟白飞,还有几个当地朋友吃了顿饭就互道珍重了。 去弼良的路线选定南路,我们不赶时间,南路比“黄金路”多了树木多了雨水,也更加繁华,不过那条线经过了像硫兹国、遒国这样一线禁商严重的蝼蚁小国,手续上来说麻烦了不止一点。 “嘿,要是来的时候走这条路该多好哩!” 骑着骆驼在林荫大道上赶路真是不错,树荫外面干涸的土地尘土飞扬,日光在上面反,撒出星星点点,耀眼的灼热……唔,真是看着就想流汗啊,哪似我们头上这般凉。 “阿卡想得真美啊。” 我睁开眼揪住手下的鬃毛,说道:“不要总是跟我对着干,有什么好处?这叫我想起白飞哩。” 白鹤低吼:“我怎么会像白飞?” “你们是兄弟,本质上相差不大哩。” “狗p兄弟。” 我想了想,“你要非要这么说也无所谓。”我耸耸肩。 “什么这么说?阿卡你到底在说什么?” “恩?你不是说是狗p兄弟么?我的意思是:狗p兄弟就狗p兄弟吧,只要不是我嫡亲的兄弟就行哩……” “……找我跟你干架是吧?” “哦,你打得过我吗?” “哼,想试试?” “懒得跟你玩家家酒。” “……” 第二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肉文屋 /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七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七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七章 即使托了关系,用了一整天硫兹国的碟子才放下来。 这回是个边儿上镶了银碎的花纹竹牌,看着挺穷酸的。 拿在手里颠了颠,因为存放时间久了,填补镂空的银子已经发乌,竹心也被一圈圈箍出了裂痕。 不同在“丰收城”那样的闭门不出,白鹤一到这里就联系了当地的守备,那位大人仿佛是他的朋友。 后来直到人来了,我见着他们相互客气寒暄,才觉得,与其说这个守备是白鹤的朋友倒不如说是白鹤家的好友。 硫兹守备名叫伊特,伊特在当地的语言里是火焰热烈的意思,有不少父母都会给孩子取这个名字,有些像“阿依古丽”一样滥用,不过,他本人的格还是与名字的含义不同,算得上是个安静有魅力的中年男人。 甫一见面,我们彼此的印象都非常好,白鹤还塞给他一串上好的白玉葫芦,伊特接过时神情激动,与白鹤说了些我听不懂的内容。 他们在身边攀谈,我则是细细看了眼伊特手里的东西,记得那是几天前白鹤戴在腕子上的串子,玉只是羊脂玉的皮,不算好但也不差,可是上面穿着的葫芦却是形态娇小可人,做工也是一流。 小葫芦泛着油光攥起来极其和手,明显是经常被人佩戴或是拿在手里把玩的,磨得久了,就连上面的毛刺也磨得光溜。 可见这该是前主人十分喜爱的物件儿,用它赠人足可见与之所赠之人的交好程度。 “这是我爹偶然得来的,十分喜爱,后来就一直戴着,戴了几年。”白鹤这样说。 硫兹国小,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小,在我印象里,凡是个国家都应该是大的,里面的人不一定多,但它的面积一定是大的,因为现在我看见了硫兹的小,所以我更加吃惊于它的小。 我们用了半天的时间,从硫兹的边境一路走到主城,途中由守备的四名护卫随同,因为到的唐突,之前也没和人家相约,守备在最初见过一面之后就匆匆赶回去办理公务了。 我们被安排在一间北向的汉局小院中,院子的轴线上立了一纵七八口一人来高的水缸,踩在台阶上向下看,每个水缸里还养了三尾大鲤鱼。因为气压低,此时的鲤鱼都聚在水面张嘴吐息,约莫丈量下,每个足有一个手臂那么长。 我咂咂嘴,不可置信。 “看清了吗?下来吧。” 我回头看看,他正要伸手要够我。 白鹤的手指刚一触及,我下意识的向前探了探身子双手搭着他的手臂跳下来。 由于跳下来向前冲了一步,再抬头时我和他已经离得非常近了,白鹤佯装咳了一声避开尴尬。 我别过脸控制着速度抽回双手抚住腰间。 白鹤在面前站立不动,我后面是水缸又退无可退,一时之间二人都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会觉得没什么好说,随即又吞了下去,各自别头不看对方。 过了会儿,他拍拍腰带,一把拽住我的手,我被拉得踉跄几步跟在身后疾步走向后院。 前面是排正房,正门对着大厅,两边各有一个卧室,他一手指着小院大厅,说道:“你睡左,我住右面的,先回去规整洗漱,一会儿出来吃宴。” 一路走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讲了这么多,我喃喃问道:“左面的你来住吧……”那可是主卧,我一个客中客怎么能住哪里,这不是叫人挑理吗! “讲究这么多做什么,叫你住你就住,哪那么多事?” “可是……可是,这不好,你别不讲道理哩。” “进去住就得了,拢共就一天,睡哪不是睡!阿卡再这么说我可真急了啊。” 我也被他推得着心慌,着急道:“你看那边就连着水面,开了窗子,这间屋里的动静会被看得一清二楚,知道的人会说我俩不拘小节你让了主卧出来,不知道的或是成心看人挑茬儿的呢,你想让人家嚼舌说主人请回的客居然来黄口小儿都上口的礼法都不懂吗?……这不对。” 白鹤停下推搡的动作,想了片刻。 挥挥手道:“也罢,阿卡要坚持这样在下也没意见,不过,这屋子挨着水,本公子可受不得水汽,你又死活不搬进去……那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怕会委屈阿卡兄弟了呢。” 我好奇的看着他,问道:“主意……什么主意哩?” 白鹤哼了声:“干脆谁也甭麻烦了,我们两个都睡右边的不就完事儿了。” “嘿……你……” 白鹤表情带着委屈,“那你说怎么办?” “办法你想!反正我不住左边。” “东厢搁了杂物,剩下还有西厢一间、正房左右各一间。上房你我都不去……不合住?难道叫你住西厢去? 阿卡要是执意搬出那些俗套规矩,这西厢我俩更不能住。 守备给咱们安排的是个独院,可不少房间,要是让人知道我们住了西厢,那晚上的宴也别吃了,省得丢人现眼。” “那是你不住上房哩……” 白鹤闭眼摇头,断然回道:“不去。水气蒸人,不舒爽。” “可这样让我很为难。” “有不为难的,刚才不是说了?” 我看着他矫情将身上的错往人身上推,可自己却没有丁点儿知错的意思,说起话来也是理直气壮。怎么办……都到门口了还跟他争执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小家气。 我犹豫着问:“你真愿意与我同住一间?” “愿。今宵抵足而眠已。” 我白他一眼,甩甩袖子先进了屋子,白鹤这才满意的跟进来关上门。 他卸下包袱扔在床上,从里面摘出几件衣服扔过来。 “换上,穿体面些。” 我背着他脱下外挂换上外出充脸面的蓝面暗纹褂衫,配上正中镶有白玉的大带。 穿好后,白鹤绕着我转了又转,被他看得发毛前,他回头又摘下个玉坠子给我戴上,才点点头说:差不多了。 既然衣服都换了,头上脚下也免不了,我匆匆出行没带那么多东西,就是先前安排的时间够长我也想不起来带这些奢侈穿戴干嘛用。 丝履还有发簪都是后来从白鹤包里拿出来的,只是借用,丝履是崭新没用过的,倒是那个簪子经常见白鹤戴着,这时候借过来未免还有些不好意思在里面,不过为了应酬也就忍下了。 来接我们的人叫杨中易,是个汉人,门外停了三顶二人抬得小轿。 抬轿的轿夫功夫不扎实,几乎走一路摇一路,前腰后摆旁若游鱼戏水。 时间长了,我的头渐渐发晕,嘴里也直往外冒苦水,白鹤把我扶下来的时候更是不知道这轿子几时停下的。 下了轿,双腿还是打软,杨中易惭愧的连连道歉,说那些轿夫都是临时抓来顶包的,没练过…… 我苦着脸想说,让我自己走过来都比这强。这话被突然涌上来的呕吐感湮没了,等吐得差不多也就忘在了脑后。 苦笑着拿帕子擦擦嘴,朝身后的杨中易摆摆手,抱歉道:“失礼失礼,中易兄莫怪啊。” 杨中易连忙扶住我:“这是哪里话,本是在下的不是,竟让阿卡兄弟遭这样得罪,唉……” “还说什么客套话,赶快进屋喝口水漱漱口。” 杨中易反应过来:“是是是,快些进来吧……” 第二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八章 伊特的宅院只是普通守备级别,内里装潢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甬道,廊子,花圃,假山,宅子该有的景致一样不少,可又没有一样是出彩的。 随着走随着看,泥土染污了崭新的丝履,廊子迎着风口,吹拂鼓起的袖口在空中翻滚。 杨中易带我们到了花圃的藤蔓下,伊特早已坐在那里饮酒,见我们过来便起身迎接。 “大人,白公子、艾公子到了。”杨中易回禀后站在一旁不动,伊特向他微微挥手,他又向后退了几步。 “啊到了,快快,快过来,等你们许久了。” 我们互相见了礼。 杨中易退下,白鹤与伊特聊了起来。 我坐在凳子上慢慢抿茶,突然看到被伊特戴起来的玉串子,串下子还垫了块布仿佛怕被磕了碰了,珍惜的跟什么似的。 我们坐了有一会儿大厅的客人才到的差不多,梳着丫鬟头的小女孩过来传话,说诸位大人到了。 因为来的时候狼狈,托伊特借了一间卧房,进去从新梳了梳头发还有衣角沾上的秽物也被擦干净。 我轻声问:“今天来的都有谁?” 白鹤站在身后细细算算,才说道:“一些当地交好,这些我来应付,阿卡不用上心,你只需与伊特拉好关系。” “恩。” 我们在屋里呆的时间不长,可是天变色得极快,还没一小会儿功夫光线就昏黄了。 晚上摆了两桌酒菜,两桌中间夹道屏风,我们男人坐一桌,屏风那面是在座诸位大人的女眷,其中有夫人也有养在深宅的姑娘,她们那边说话声音很小,只有个别时候才会突然传出几声彷如黄莺鸟鸣的清脆笑声,之后很快便会消失。 我偷偷看了那边几眼,白鹤扯了我一下,我连忙端正坐直,看了眼他,白鹤依旧表情淡淡,不过眼底略微闪过怒意。 察觉到一抹视线,我抬起头。 桌子对面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来不及收起脸上的厌恶被我看得正好。 他是在看我么…… 突然间心乱如麻,反复琢磨那不善的眼神,席间谈笑调侃被放在脑后,我看着桌子那面的人总是应景的淡淡的笑,为什么呢,当时是那样看我的吧…… 看着看着眼神慢慢转到了面相上了。那个人长得很好,眉眼细细的,鼻子嘴巴生的秀气,可五官摆在一起却又透着周正,任谁一看都会觉得这个人是个很好相处的,见他人缘也不错,每逢别人说话都会用眼神看看他,答答意。 “爱卡小兄弟,在哪里高就啊?” 问话的是正坐的节度使方青。 我缓缓神,慢慢回道:“方大人抬爱,小人做些草药生意。” “哦,巧了,那算起来还与内弟是同行呢。”方青抬臂给我引见。 那人正是我对面的“青衣书生”。 原来他叫方虹,虹霞异彩,果然好名字,看桌上其他人神情,这人也应该是个妙人。 我拱拱手见礼。他不冷不热的回礼却又叫人挑不出错来,气氛一时有些变冷,方青连忙举杯道了祝酒词,大家嘻嘻哈哈配合着揭过这一章。 白鹤在桌下扯下我衣服。 疑惑的扭头。他朝我眨眨眼睛,给我夹了远处的肘花,夹来的时候还不忘蘸了料汁。 “你喜欢吃的,够不着吧。” 我吃了一口,冲他笑了笑,在席的黄焕林盯着我意味深长。 那边方青正在问杨中易:“你家小儿子该回来了吧?” “恩,下月就到硫兹了,跟着师父学了好些本领,变得顽皮了,远没有以前乖巧。”他这样说着,脸上流露着微微骄傲。 方青笑笑,又问:“杨老妇人身体还健朗?” “母亲身体康健,只是上了年纪总是想孙儿,家里的人事母亲已经不管了,全都丢给了大嫂。” 听他这样说,席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方青又朝着白鹤说:“内弟新得了几张方子,待会儿过去给瞧瞧吧,应该是好东西。” 白鹤饶有兴趣:“哦?是吗。” 方虹突然截住方青的话,点头道:“听说是太医院留下来的几张,就是不知道真的假的。” “哦。那可要看看啊。” 说的告一段落,纷纷举杯找个由头继续喝酒。 之后方虹就很少说话了,不时夹些菜放在碟子中,只是放着很少往嘴里送,与席上宾客互动不很多,神情淡淡无所谓的样子,他像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抬头看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里面滋味复杂。 那双眼睛带着讥诮讽刺,黑漆漆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浑身一震,后背像是爬上了蝎子、蜘蛛那些个毒物。是了,就是这种眼神,先前果然是他在看我。不知道原因,身体僵硬坐直。 “阿卡,怎么了。” 我回过身来对白鹤笑笑,再看过去,方虹的目光又变回淡漠平静的了,只不过他不再看我,他看的是白鹤…… 黄焕林仿佛对我特别感兴趣,一桌上只有他对我不断眨巴眼睛,我不太擅长跟贫的人结交,看见他就自动归为不想搭理一类,可是我不理他不代表他不给我找麻烦。 黄焕林指着我头上欲言又止,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纷纷看过来后表情变化不一,其中最剧烈的就数方虹,他居然不给方青面子的将筷子重重扣下青着脸离开了。 在座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刚刚走了弟弟的方青,皱着眉头等着说法。 我不安的头上,没什么啊,扭头看看黄焕林慢慢转过来看看白鹤。 白鹤也是一脸疑惑,他朝方青拱拱手,没说话,我想,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 伊特握着拳头在嘴边咳出声:“艾卡,你那柄发簪可是白兄弟送的?” 我低下头想问题一定是这个发簪了,于是找个折中的理由:“恩,不过只是借用,我的坏了。” 感觉对面几个人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但又被白鹤一句话打断。 白鹤看着我,眼神炽烈的叫人发毛:“不是说已经送你了吗?” 睁眼看他:“啊?”什么时候说的? “在屋里的时候。”好像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给你盘头时候说的,没听见?” 齐齐的吸气声。 “啊?我……” “我说的、不会收回。” 脑子被搅得乱七八糟,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我疑惑着晃晃头。 “啪!” 一声巨响惊得我心颤,方青脸色泛白,一脸怒容指着白鹤,我慢慢站起,他便将钉子似的目光移到我身上,我站着不敢动,心里还是纳闷,而且越想越糊涂。 “我……” 节度使没再给我说话的机会,哼了一声,然后扫袖离去。所有人都站起来目送他离开……除了白鹤。 愤怒的踢他一脚,“你在干嘛哩——一顿好好的饭被你败兴了啊!” 白鹤不理我,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冷冷瞥一眼伊特,慢慢说道:“哼,你总是自作聪明,年轻的时候是,老了居然还不改……还没吃够亏吗……” 说完就拽着我就往外走,出了门,身后传来黄焕林的“完了”“完了”的叫喊。 我回头看,伊特表情不变,仍旧是那样不紧不慢站在原地,从我们来到现在,急匆匆的样子只有刚进硫兹的那次。 第二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肉文屋 /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二十九章 “我们回去吧。” 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跟在后头慢慢踱步,晚风迎面吹来有了几分凉意,此时已经过了戌时,水汽很大也很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风雨将至的气息。 因为来的时候是坐轿虽然不好受却也不显得有多远,可实际上还是有些路程的,走得累了就不想赶着他的脚步,不远不近的吊在身后。 他走他的、我走我的,他生气、我的气也不顺,我不是只好奇猫,也不愿意掺和进他们之间的矛盾。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感觉最近变化大了,容易激动……有很多东西堵在脑子里像几群小羊在里面蹦跶着乱得理不清,却又道不出是哪儿出的问题…… 只是隐隐觉得问题关键一定在白鹤那里,可作为好友……唉,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 抬头见天色不早了,星光熹微,细细的新月在薄层云纱间游走。 恍然着叹出口气,拢了拢衣衫,跟在白鹤后面亦步亦趋。 离开伊特府上后,白鹤的步伐渐渐放缓,走了久了,远远看见一处正在挂彩灯的人家,等走到哪儿了,就在它对面一个酒肆停了下来。 “二位公子,上些酒水暖暖身子?”酒肆的伙计上来点兑。 白鹤淡淡应了,我坐在对面侧头看向窗外。 “我不想迫你……” “恩?”见白鹤低头喝酒,我转个身面向他:“对了,你把方大人得罪了,该怎么是好啊?” 他沉吟片刻,才道:“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说了半截又顿住,脸上慢慢露出了为难神色,过了会儿又说,“说起来,早了晚了的,到最后就都一样的,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去,毕竟这不是……” 后面说的声音随着酒水一起吞下肚里,没听清楚,但前面说的还是明白了。 给他满上酒,轻声安慰:“不要太为难自己,逼得紧了也是不好。” 晚风穿过木窗吹在脸上微微的痒,我转头朝外看,对面红灯一个个挂起,而挂灯的人在底下只留有一片深黑孤寂的背影,趁着喜庆的光显得寂寥。 红灯被风吹的轻轻摇晃,脑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壳。 我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探究…… 过了许久,“不想迫你,阿卡。”白鹤又说,说的叫人心直揪了起来。 不是幻听,先前就听见了,可自己还是下意识的躲,里面的意思……不得,不想了…… 年轻的小伙计挨个给窗子上了盖板,黑漆漆的盖板迎面将窗子堵住,仿佛强压住我低下头,我想我应该继续发呆,可零星钻进来的雨迷住了眼睛,叫人发疼,一直疼到心尖儿上头。 让我怎么回你……叫我怎么回你! 白鹤抬起手捂住自己口,指尖攥得发白。 “我,不想迫你,可是,阿卡……你看那个方虹,你看看他,他……他都做了什么?在这么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唉,这些天总是提心吊胆,今儿把话说开了反而轻松。”白鹤咧开嘴无声的笑,面上显出几分醉态。 我伸手推推空荡荡的酒壶,特别认真盯着他瞧,“嘿,你喝多哩,醉了……我不骗你。” 白鹤笑也似的猛然捉住目光,四目相对间,一手紧紧握住我的胳膊,口出溢出浓郁酒气:“醉了吗?要是醉了就好了,阿卡……” “你醉了。”不得已,我再次强调一遍。 我推推白鹤,他另一只正撑着面颊的手臂倏然滑落,“嘭”的一声,上半身结实的拍在桌面上,整个人烂醉如泥。 店里伙计来回看我们这桌几眼,磨磨蹭蹭把桌面收拾干净:“二位公子,外面下雨了。” “哦是吗,”掏出随身仅带的一片碎银交出去,“劳烦小哥帮我们找辆车呗。” 伙计一脸为难,说道:“天黑了,雨水也下来了,找车可不易呀,要是二位不嫌弃,咱家还有套蓑衣,再加上把纸伞,赶夜路也方便些。” “那好。有劳哩。”无奈,只得点点头。 给白鹤套上蓑衣戴上笠冒,我则是一手撑着纸伞,一手半抱着白鹤出了门,缓缓往回走。 下雨了,街上没有一个人影,地面也只是潮湿却并不泥泞,红灯相隔不远就有一盏,整整挂满了这座宅院临街的整面墙,大门的两扇门板上各贴着一副大大的“喜喜”,写得端庄稳重,洒金的红纸闪烁微光透出喜气,想是明早就会被推得大开迎着新人进门了。 微风扫过,细细的雨丝仿佛亮线一样在灯下交错斜织出一张密网,潮乎乎的,红灯在雨下照着明灭不定,微弱的灯芯藏在宣纸后变得摇曳不息。 揽着白鹤驻足看了一会儿,除去不知所措的心情,这个夜晚,还算得上一场良辰好夜呐…… 进了右屋,把烂醉的白鹤扔在床上,脱了鞋袜。 拿来毛巾,“……到死都是给人找麻烦的货哩,倒了八辈子霉了认识你。” 湿毛巾在白鹤脸上抽了抽,刚要走开,他哼唧一声,睁了眼睛。 “你说了,睡一屋……” 我愣了下,傻子才跟你睡一屋!又想起吃宴前的争论,不由摇头苦笑,再看白鹤时他已经睡熟,嘴里还在含糊着不停嘟囔着。 身体疲乏,只是草草擦干了地面水渍,将淋潮的衣物搭起来晾着,看对面白鹤屋里声音没了,就把门闩掩上,放下账帘,重重载到了床上。 这一天真是累,心累。 房里的蜡烛紧着摇曳几下“扑”的一声熄灭了,四周围漆黑一片,床被帐子将小间儿围得严严实实,躺在那里静静看着顶子数着数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梦才到来…… . 天,将亮未亮时分。 叩—— 叩叩—— 系好带子开了门让白鹤进来,他径直走向茶桌坐下,细瞧他脸色不太好,眼底透出隐隐的暗青色。 倒杯茶推过去:“昨晚没休息好?” 他含着杯子“恩”了声,说道:“收拾收拾,天亮后咱们就启程,晚了恐怕就该热了。” “昨晚你喝醉酒,嗓子都哑了。” 他撇我一眼,哼了声:“倒不至不清醒。” 我低头看眼杯中清水,笑道:“我这没什么可收的,去吃早饭吧。” 他没说话,起身便走了出去。 叹了口气,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仿佛自那时候见了白鹤之后,自己已经要把上半辈子的气都叹完了,就是算上师父变故也不见这样劳心劳力的啊……恩,虽然那时候就知道白鹤是个麻烦星,可也不到见了就躲的地步,可如今…… 嘿,真不是个东西,那时候救他,吃我的喝我的,不过最后他走了自己也过了阵子踏实日子,可现在想来,那时候白鹤只怕想的可不止这些个,除了上面的…… 居然,居然连人也惦记了,nnd! 第二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章 肉文屋 /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章 密密雨丝交错斜打,窗外矮丛的碗口儿牵牛叶片上,晶莹的雨珠在上头溜溜滚动折出七彩璀璨,小院里头那一二丫头正斜靠在廊子下做女红,手下翻飞目光却不打一眼,面对面只是聊天,透过雨纱远远的望见少女隐在领子下的一弯白皙颈子,叫人垂涎,真是月下美人越看越美。 冒着雨收拾好行装,牵着骆驼一直走向内城的城门官道,在青郁的城墙下送行的一行人已经到了。除去方青,那天在宴桌上用餐的客人都来送行,伊特站在一边,杨中易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撑着油伞,体态规矩,两人都是寡言之人,只是过来客套几句然后便是互道了珍重。 这边气氛还算正常,那边的就越发的诡异了,黄焕林陪着方虹,身后跟着四名随从,还有一名押刀兜帽的护卫。 白鹤见状顿了一顿,拉着我走过去见礼:“方世兄、黄世弟。” “白鹤世弟,昨晚……”方虹的目光穿过白鹤落在我身上,面容透出几分赧然,没有继续,而是躬了躬身道:“太大寿时还望世弟给我兄弟二人引见一二呢。” “哦?方大人也与世兄一起?要是父亲知道了,想必会高兴坏了,到时一定扫榻相迎。” 方虹仿佛很高兴,脸上表情温和些许,他又将头扭向我,满眼歉意:“艾卡小兄弟,昨日失礼了,他日再见,愚兄给你赔罪。” 我愣了一下,怎么这会儿又变成愚兄了,昨晚上还苦大仇深问罪似的盯着我瞪,这时候变成清风公子的样还挺叫人吃不消。 心里这么想着,表情却是诚惶诚恐,连连摆手,口中不住回着:“哪里哪里……” 方虹身上穿了一件棉布青色长衫,可能是身体本身惧凉,又在外面套了件深蓝绣了红边儿的无袖高领夹袄,整个人看上去比昨日神得多,不过面色发白、嘴唇也略微泛乌,见他这样肯定是还有慢疾病傍身,这样的雨天对身体无益。 我拱拱手,朝方虹和黄焕林道:“雨水眼瞧着大了,一会儿便是油伞也遮不住全部,二位还是早些回去呗,本来是送行的佳事,要是着了凉可就不美哩。”白鹤点点头,方虹也不做纠缠,爽快的带着身后的仆从离开。 趁着白鹤送方虹时远行几步,黄焕林凑近跟前神秘兮兮的问:“你那簪子还给他了?”他抬抬头用鼻尖指着白鹤后背,“可别再让那方哥哥拿你说事儿了,险些害死我们。” 看着黄焕林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竟然哭笑不得。 那簪子我是取下了,可还没来得及还给正主,也许他们觉得自己误会了什么,尤其是方虹态度的转变……但是他们误会也不能说是无无据,感情上的事情真的不好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其中的回护举动被别人看出点什么也不无可能。 我自己呢是真的还没想清楚,一方面是对陌生事物刺激的渴望,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心底对未知将来的惧怕。而更重要的就是,我真的不明白自己心意…… 不经意间视线又飘到被仆从簇拥的方虹身上了。他低垂着头藏身在伞下,想起他望着白鹤时候,目光满是惆怅的情动。我扯扯嘴角微笑着目送他们归去。 别人如此珍惜如宝,到了自己这里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背负的负担,一人求之不得,另一人不求而得之却不为之所求,悲哉。 到底该何去、何从? 雨,果然还是大了起来,落在青砖屋瓦上激荡起了朦胧烟气,弥漫出淡淡草木清香,微凉,闻入口鼻舒爽得深入肺腑,虽然是清晨,天色却随着青黑雨云逐渐变暗。 骑上骆驼回首望一眼,离开的人不曾回头,可单单看着他离去身影都是含着莫大的不舍,宛如一幅秀美凄婉的水墨画,心里升起淡淡酸涩。 将头转回身边,说道:“咱们走吧。” . 当天晚上我们出了硫兹,中途没有停歇,赶了夜路。翌日傍晚在一家黑店歇了脚,只是住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因为没有货物,骆驼脚程还算快,耐又好,接连几天不休息也没半点不适。 我们仿佛是追着雨云前行,几乎走到哪里哪里下雨,身上的油布衣禁不住连日的雨水也光荣的漏水了,好在披在骆驼身上的帆布结实,才保得几身干净的换洗衣物。 因为赶时间并没有进入遒国,白鹤在路线上作了调整,只是绕了一圈,时间上就比等着碟子下来快了一天。 后来又途经庸上、淮宜,顺白马江而上,穿庐江江口,便进入了黄义县。 因为目的地就在眼前,我们反而慢了,一路走走停停,除了自动忽略南人见着驼队时露出的鄙夷,在黄义游玩应该还是个不错的去处。 “我家在弼良城正中,小时候与老大夫一起住。” “那就先拜访他老人家。” “恩。”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小镇,时间仿佛回到了那时候,七八个小后生追在驼队后头唱儿歌丢石子,就像小时候师兄们带着我那样,调皮捣蛋讨人厌。 从行李中掏出糖块挨个发下去,等小孩都跑走了才发现白鹤正举着鹰架站在身后。 叩了门响,过了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看着我和白鹤满眼睛疑惑:“二位,你们找谁啊?” “请问大人在院里吗?” “在是在,不过大人早已关门谢客了。” 掏出老大夫亲笔信函,递过去:“劳烦大哥将这封信交给大人。” 男人看看信再看看我,说:“成,你们在这稍等,我去回禀一声。” 大门被虚掩上,我站在门外,一时间心里变得七上八下,总不得安静。 白鹤按上我的肩膀,“别着急,那位大人在家呢。” 吸了吸鼻子点点头,颇为无奈的想到,自己从小就是被老头手把手调.教出来的,这有点儿像上班后再遇到小学班主任一样,见面了,老师不会说你多么多么有成就,而是喜欢叨唠那些你小时候干过什么糗事,砸过谁家玻璃啊,撩过那家小姑娘的花裙子啊,像这种釜底抽薪的揭短叫人很不好意思。 我正在回想呢,门“吱呀”的从里推开了,男人露着白牙笑道:“原来是小公子啊,失敬失敬,大人正在院里等您请安呢。” 听了这话我呆愣一下,随即心头火辣辣的灼热,抬手将长褂前脸儿别在腰间,跨过门槛疾步走进后院。 一如从前,院子乱糟糟的没人收拾,四处都是晾晒的草药、块,空气中药草特有的苦涩味道简直浓得化不开,可闻惯了又叫人放不下。 “老先生!我回来啦。” 老人扶着拐杖从摇椅上站起,看着我走近,声音带有了颤抖:“阿卡回来了?” 眼泪瞬间冲出来,脚下冲过去,可看见先生的刹那又停下了脚步,再走时已经变成稳健步伐,直到走到跟前才一把握住老大夫的手,双膝跪在地上,嗓子疼得发声不能。 “阿卡起来,起来……”老大夫双眼浑浊,下眼湿红一片,手里握的如同老枝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先生,阿卡不辱使命,我回来给您请安来了。” “好好好……走,我们进屋说。” 老大夫这时候看向我身后,皱了皱眉头,踌躇着问道:“这位是……” 第三十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肉文屋 /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一章 白鹤上前报了名讳见了长辈礼,老大夫上下打量一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我搀着老大夫走进屋里。 “这么说,朱彦被放了出来?” “是。师父犯了连坐本不该豁免,今上感念孝恩做了大赦,这才擦着边儿的赦了的,中间有不少缘故咱们也不清楚。” 老大夫神情颇为沧桑,而后感慨着笑了笑:“即使大赦,也没瞧见几个能豁免连坐的……那时候很辛苦吧。”没等人答话,又径自感慨:“朱彦他福分不小,收了你这么个好徒弟。” 长这么大了也没听听见他老人家夸过几次人,这次这么一说自己反而先不好意思了,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激。 正在这时候,由门外进来一个手端托盘的小童,挨个给座上的人行礼,然后上了茶又退了下去。 老大夫看我盯着那孩子不放,笑道:“怎么?想起小时候了?” 我也笑了起来,痛快的承认:“是,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慧眼。” “瞧这话说的,大了大了,反而不贴心了。”老人捻捻胡子,不甚赞同。 我有些委屈的看向老人,眨眨眼道:“怎么会呢?” 老大夫伸手拿来帕子擦了擦双手,一边又道:“别犯贫了,说吧,什么事儿?” 一看有谱,我马上坐正了身子,正色回道。“恩,是师娘……” “你师父叫你来的?” 我垂下眉:“没有,师父总说顺其自然,阿卡就是觉得总该做些徒弟该做的,师娘是师父心里的一刺,不拔了它,师父永远不得解脱。” 老大夫皱起眉思忖片刻,慢悠悠的摇头道:“你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没必要连他家里的事情也揽下,你以为你阿卡是谁?——天外的神仙吗?呵,太过不自量力了。” 我怔住了,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外面无声的打着白闪,电光耀亮了半边天……霎时光线又暗了下去,小童忙跑进来点亮烛台,就着模糊的烛光,看见老大夫轻声训斥了小童几声,小童连连点头,恭敬到不行。 我坐在椅子上,如若针毡,左右扭了扭才舒服一些,于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蓦然口中升起一股浓郁的黄连苦,心气也慢慢降了下来,脑中想的也慢慢变得清晰。 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帮到师父?不是我夸口,就算大师姐是师父的亲骨又能如何,莫说她一介女流行事不变,就是上面那几个师兄也不会做到我这地步,要说我是图师父什么?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思来想去,自己帮忙,无非就是想有个长辈,有个小辈;有个父亲,有个孩子;有个进门有人接,出门有人送,到了睡觉的时候炕头总是热乎乎的家,要是说为了家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仿佛也不算什么啊…… 无奈的撇撇嘴,求助似的望着自顾自折帕子的老人。 “这几年老夫也听到了一些朱彦媳妇的去处,不过不知道变了没有,毕竟过了这么久了。” “应该不会变吧。”我揉揉眼角,问的不大肯定。 “哼,那可说不好。你先去外县他闺女家打听打听吧,按理说人家正儿八经的独生女不可能不管她亲娘。” 我一拍脑袋豁然清醒:“对对对,还有大师姐呢……我早该想到的。还是先生厉害。” 老大夫扯了扯嘴角,嘟囔道:“怎么越大越活回去了,小时候挺稳重的孩子。”又看了看我正儿八经说道:“记得先是要备下礼单,也让那女娃在夫家长长脸。” 随即老大夫执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些要送的东西,又嘱咐许多,我一一应着,就像回到从前每年年底都要准备拜师礼一样,永远都是老先生替我张罗这些事情。转念又想到大师姐的家庭。这里婚嫁十分注重门当户对,也讲究娘家权势地位,师父犯了连坐,想必大师姐在夫家说话也不若从前硬气了吧。 心想还是老人理得清这里面的关系,继而庆幸先来拜访先生果然是来对了。 之后老大夫并没留我们吃午饭,茶喝了三过,到了送客的时候也没留人。与白鹤回到客栈,不久之后雨又下了起来,伴着风号呼着拍打门窗砰砰作响,潲进不少水地面湿了一大片,因该是台风过境了。 白鹤放下鹰架,拍拍手:“这小鸟就这么放着?” 我好笑瞪他一眼,点亮了烛台端着细细看去:“这哪是小鸟啊,海东青啊海东青,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有这么邪乎?” “恩,这是训好的,回去了让小麦认了主儿,到了秋猎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还要记得让店家准备生。” “你真在乎这畜生,对你那徒弟也真是掏心掏肺。” 那是,我第一个徒弟能不疼吗? 将叠好衣物放好,扭头看眼白鹤:“别说了,看这天色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了,正事儿也要等天晴了才去做,先给你买几套成衣吧,你身上的还是补过的呢。” “我觉得很好。”他扯扯衣袖,“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以后若是还有破的,阿卡还能给我缝补吗?” 我别过脸,呐呐说道:“大少爷,你可穿不上破了洞的衣服哩。” “说了是假设的!要是有的话,你愿意不愿意?” ——我不知道。 “告诉我呀,阿卡,你是愿意的,对吧?” ——我痛苦的不停摇头,不要逼我了,我真的不知道。 “……阿卡,我是认真的。我也真的不迫你。” 这话已经第三次听到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过来坐下,听我说会儿话吧,”白鹤将我拉到床前并排坐下,“有时候觉得咱们离得很近,同样是习刀,也特别谈得来,我很喜欢你。” 我睁大眼睛看向他,白鹤拾起我的手,握住,放在他的膝盖上,手心手背连着手腕都被捂得热乎乎的。 “我喜欢你,第一次看见你,你帮我杀敌就喜欢上了,当时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厌恶那些男人之间的□,你岁数不大,以后还要娶妻生子,之后也没机会说出口……毕竟我们生活还是不同的,认识时间也短暂,要是这样就把你拉进这个圈子,万一以后生活的不好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交代了。” 我脸上火热,迟钝的点点头。 “其实,本来要把你忘了的,而且再次见面那会儿也没有第一次那样的惊心动魄,就想着和你好好相处帮帮你,到了现在再想放下,”白鹤自嘲的笑了笑道:“呵,仿佛也晚了……” 听到这儿,我猛的呛了一口气,嘴里各种滋味骤然爆发,刺激的鼻涕眼泪一块堆流了下来,狼狈到不行,白鹤被我吓了一跳,连忙帮我擦抹。 我摇摇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垂着眼低声说:“容我想想行吗,我原来也不是、不是那个。” “成。我原是想,你也二十多了,竟然还没成亲,可能也是我这样儿的……你知道,就是我这样的原因。也是我私心作祟吧,我只是想探探你的主意,你答应能想想,已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谢谢。”我脑袋乱的很,鬼使神差的就挤出这么一句,说出了又马上后悔了。怎么搞的自己跟个肥皂剧的小女孩似的,自己不喜欢也不知道拒绝,还要说什么谢谢你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你之类刺激人的话,真是个王八蛋。 第三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一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二章 送走白鹤不久,台风就来了,飓风夹杂着暴雨就像尖利的锥子凿在木板上,噪音变得无止无休。 漏进屋内的潮湿空气吹着烛芯轻轻摇摆,墙上黑影斑驳。 依稀记起少年的时代,好像每年都会碰上好几天这样的风雨,那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 好像是抱着囡囡躲被窝。 还给老大夫抢收过药草,然后呆在柴房里头给老人烧开沐浴的热水。 后来跟了师父了,就跟着师兄们在院子里淋雨淌水,等风雨小了,就到冲毁的鱼塘边五六斤重的大鱼回来,交给师娘煮了吃。 这些记忆随着熟悉的环境慢慢在脑中清晰回潮,年岁越长越大了,转眼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偏偏那时候自己住到了一个全是活和尚的军营边上,心想再干个几年就陪师父还有小麦搬到有人烟的村镇开个小店自己做老板,也好解决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可也从没想过。 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对自己说‘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这话应该是一个男人,遇到了美貌心仪的女子,娶进门,然后隔着一层厚重的红盖头牵着新娘双手才说出口的闺房私语。怎么这些到了自己身上就全变味儿了呢? 有过焦躁,有过惊恐,甚至想过马上离开,走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留个身心清静…… 可那是没有师父和小麦的情况下才选的后路,现在生活真的很舒适,正如自己想要的在这一年里都得到了一样,老天似乎对自己开了眼,一切都变得顺遂,人一旦拥有,再叫他放弃,那将会艰难百倍,谈何容易。 对,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舍不得了,不光光是舍不得安逸的生活,同时也舍不得白鹤给予的那份友谊,尽管那些动机有待商榷,但我确实是深深的迷醉其中、可耻的享受着他带来的关怀与方便,甚至在刚才还想把‘我们继续做朋友吧’这样话对白鹤说出口。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峰,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冲动想法压了下来。 我为自己的龌龊感到羞耻。 而且自己该清楚的,一时躲避以获得时间的通融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如今我与白鹤那层窗户纸已经被他自己捅破了,其实我觉得等待审判远比细水长流的暧昧要来的残酷,可他依然还是那样做了,是要给我压力吗……他成功了,我很矛盾。 以前我面前无限选择蓦然消失,唯独剩下两条路可以走,答应他,或者就此作别老死不相往来。我觉得哪种都不好,可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的脑瓜仿佛变成一团浆糊了…… 窗外狂风大作,如同野兽嘶力嚎叫,撕扯掀翻土地表层,大树如同婴孩嘤嘤哭个不停。 而在这时,门板传来几下笃笃的轻敲,我应了声,店里的小伙计并未进来而是站在门外向里探探头,手脚有些局促。 “隔壁的公子叫公子您下楼用饭哩。” “哦,知道了。”小伙计没走,我瞟瞟他,不由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儿吗……进来说呗。” “不不不,公子您忙哩,我把恭桶放进去就好。” 不再理会他,整了整衣衫一路走下楼,远远看见白鹤正在角落端坐,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靠过去。 “来了,坐。”白鹤抬眼看一眼我,满了两杯酒水,递过来一杯。 我坐在他对面,没有说话,低着头一口把酒喝了,酒壶嘴对准小小的酒盅,又给满上。 厅里四处都是明明灭灭昏黄的烛光,蜡油烧出黑烟一缕缕飘散空中,泛着油腻的苦香。 这时打尖的客人并不多,客栈对外已经谢客,而下来用餐的也只有我们一桌客。台风来袭气压很低,让人觉得口发闷,懒洋洋的打不起神,老板哼着小调挨个擦抹柜上酒坛,伙计上完菜后坐在靠门的条凳望着远处发呆。 “什么时候能停雨?”白鹤问。 我看看紧闭的门,“应该明天就会停了,最多就一两天。”说完还不忘点点头。 “要是你师娘过得还好,你还要带她跟你师父到喀漠生活?” 一路的设想也包括这样的可能,可我还是要找到师娘然后问问她的意思才能定下来。 白鹤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笑了笑问道:“阿卡有没有想过,有时候知道反而比什么都不知道更让人难以接受。如若你师娘知道了他的丈夫还在远方,她一个妇道人家能不跟你过去?你这样反而截断了她的后路,阿卡想过没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头。 “我劝你还是把她安置在她姑娘那里,即使不能住在姑爷府上,离得近了照应着也好过长途跋涉。” 我微微自嘲:“其实师父也不希望师娘跟过去受苦……” “罢了,一切都等找到人后在盘算吧。”白鹤四处瞄瞄,而后悠长连绵着打了一个打哈欠,“真是累了,吃完了回屋睡觉。” 台风来的急,去的也快,经过一晚上鬼哭狼嚎,凌晨时分就过境了。 客栈窗户的挡板被卸下来,早早就开门营业。 公道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只有临近墙的地方积攒了一线厚厚的残枝败叶,与白鹤买完礼品,写下拜帖,送到外县镖局门房,等了片刻,门房回了主人的邀请,约定明早再来拜访。 看看时间尚早,拉着一脸不愿意的白鹤进了成衣坊。 “看看这身怎么样,用试试吗?”我从几件细中拽出一件亮蓝的长褂子,与他身上那件相似,却没有藏绣那样的暗纹,只是普通人家稍好的衣物,我拎着给自己比了比,约莫长了几寸,应该是白鹤的尺寸了。 白鹤面上颇不耐烦,扫扫手随我便,我让他试试,他勉为其难的也试了,瞅着差不多就叫伙计给包上。 这件只是给他平时穿的,要是去一些应酬场合,这身怕是远远不够的,不过我记得他应该还有件月白的绸褂还没穿过,所以这些奢侈品也不用我给他买。 回到熟悉的地方神异常亢奋,“我带你去吃面条吧。”我看着白鹤,不知为什么就是特别开心。 “这附近吗?” “恩,金丝巷里头的面馆,小时候花的铜子都在这上面了,现在说起来还觉得丢人哩。” 不等说完就带着他往前走,七拐八拐的终于找对了地方,看着上面大大的匾额上写着端正却毫无色的字,熟悉感油然而生。 “小二哥,上两碗糟面汤。” 伙计呼号一声,拿着笊篱麻利的在面桶里捞出泡糟的面条,端着大碗在上头浇上炖烂的汤,和着香菇末,香菜末,青豆,绿豆芽,看着就眼馋。 桌子是合坐的,对面的是对父子,小孩吃的是丝面,父亲面前的是一碗青菜面,因为刚煮好还烫,父子吃的很小心。 白鹤坐在我身边,见他也好奇的往伙计那边张望。 白鹤一边盯着那边一边问道:“你怎么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我扬扬下巴:“酒香不怕巷子深,当地人都知道他家的面条好吃,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二师兄带着来的呢,那时好像生病刚好,吃什么都香,从此就放不下了。” 白鹤挑挑眉。我更加不好意思了,小时候的趣事有很多,想起来也觉得单纯的想发笑,但心里还是觉得满足又幸福。 就是这样的满足不是因为有了多么伟大的发现,也不是为了多么大的成就,它就是一段很简单很单纯却非常惹人向往的时光,穿起我的半生。 我已经尽力让白鹤认清我的全部,童年的我,青年的我,还有正坐在他的面前正对他叨唠过去的我,人是有多重格的生物,我希望他能更加全面的解读他对我的情感,认清自己到底是喜欢这时的一段幻想、还是真的希望与我这个人共度接下来的时光。 我的努力希望他能看到,也希望他能更加理智的面对自己的选择,不要被眼前所迷惑。 第三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二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三章 翌日巳时正点。 与白鹤来到姐夫府上,镖局的内府大管家早早已经迎到门口了,下了马车就看着六七个下人忙里忙外俨然把我们当做贵客。 当然了,一掀车帘就看到一帮人这团忙活我还有些发蒙搞不清东西,可脑中灵光一现就马上又明了了——关键肯定是在这拜帖上头了。 昨日拜帖明眼扫过的确是镖局尊大的,但细细一读内里也不难发觉里面的浓浓娘家味道,而送的拜礼也是多是女人用的金银细软,大师姐才是我们要见的人,要是细说的话我们还算得上是半个亲戚,理应这样客气。 不过,最初的礼单是老大夫写的,我们采购的时候也酌情添了一些,之后零零总总算下来,对外客来讲这已经算得上是重礼了,想是现在的镖局大当家也看到妻子娘家不同往日,忙着摆上礼数,也不无可能。 “艾卡公子吧?”管家朝我递来目光,我微微点头,管家马上呼斥小厮拉离马车,引着我们走进大门。 进了大门,前方又跑来一名小厮,看见我们走近脚下不由慢了几分,小跑着凑在大管家身边耳语几句,管家扭头给他交代一番,小厮又原路跑了回去。 管家躬躬身:“二位公子,这边请……昨日夫人听说外家老爷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天还没亮就到莲塘庵里还愿去了,这不,马上就要回来了。” 白鹤在一边慢悠悠的问:“莲塘庵离这里可远。” “公子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也不怪,庵堂里这里不算远,出了镇子往北走,车程也就一个来时辰,哪里算得上远哩。” 莲塘庵我倒是知道的,不过没去过。好像去那里的一般都是成了亲的女子,到那里拜拜求个平安多子,故而香火很旺,我倒是没想到原来那个泼辣伶俐的大师姐还能跟庵堂扯上干系,也许家里遭了变故情变得温软了也说不定。 一路走过,院里都是舞刀弄枪的摆设,没什么看头儿。 还没进大厅,就看进里面正中站着一位身材高大威猛的男子,一双浓眉斜飞入鬓、眼梢上挑波光流转,一脸的风情全被这双眉眼勾了起来,虽说大师姐成亲那年还见过这人几次面,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感觉上变化实在太大太大了。 那时候还是少年吧,感觉很青涩,这几年过去个字也长高了、身体变得厚实了,他爹养老后镖局便由他说了算,掌权的气势也有了几分,现在看来倒真是一副风流的好模样啊。 我心中暗自叹了一声。 见他冲过来锤了我肩膀一下,继而大笑道:“艾卡兄弟让哥哥好等啊!” 他又微微侧头上下打量白鹤一番,问道:“这位是……” 我笑了笑:“这是我家那位异兄弟,拜帖中有提到,今日唐突,拉兄弟来见见姐夫。” 他恍然笑着点点头,一脸笃定:“白鹤兄弟……哈哈,果然是一表人才啊。来来来,别这儿站着了,咱们坐下说。” “姐夫请。”他不客气上了主坐,我在右座坐下,白鹤在我下手的客座。 等都坐定了人手一杯茶。门外来了个上了年纪看起来干净利落的老妇人,左右手各牵了个虎头虎脑的小公子。 妇人撒开手上前福了福身,两个小公子朝我们跑近了几步突然弯了膝盖跪下磕了个响头,声气一块儿叫了声:“小舅舅安好——”。 我怔了下,马上将孩子扶起来,两兄弟小的那个被我抱在腿上逗了又逗也不动,显然被大人教过了,一副小大人模样可爱极了,我从怀里掏出两袋金裸子一人一袋塞过去,白鹤也解下两个包有玉片的络子当做见面礼,俩孩子也不推辞,拿在手上低着头只知道玩儿。 姐夫满脸笑容,指着这两个孩子打趣道:“这可是你大姐姐的宝贝疙瘩,平日宠的没边儿了,昨日才教的规矩,这眼么前看到玩意儿了,又都还给娘胎了。” 我低头逗孩子,笑着应声:“男孩子闹点儿好,以后大了省心。” 这话听了极为受用,一干人聊得愉快,这时大管家在院里唱报:夫人还愿回来了,过会儿就来。 又等了会儿见大师姐还没来,估计还在后院梳洗装扮。 “姐夫,不瞒你说,这次回来还是为了师娘的事情,师父跟我念叨多次也不知师娘怎样了。” 他皱皱眉,为难道:“恩……这些年我也在多方查找,倒有些眉目,不过有些棘手罢了。” “哦,怎么讲。” 姐夫眯了眯眼,咧嘴嗤笑一声:“其实岳母大人离这儿不远,就在城里那个李姓举人家里做工,可这户人家啊……”他摇摇头没往下说。 “莫不是死揪着卖身契不放人?” “叫你猜着了,我与你姐姐去过几次,他们仗着是举人老爷家的百般阻挠,后来他家门房一见我们干脆就不传报直接闭门谢客了,现在岳母大人正在他家城外的外宅住着,我们也没法子,谁叫人家有功名呢,于是隔三差五的托人往里送些东西过去。” 我越听越气:“简直欺人太甚!” 姐夫叹口气:“民不与官斗,还是算了吧。” 我问:“那姐姐什么意思。” 他手指有节奏的敲敲桌面:“还能怎么着呢,这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如今我们也不张罗了,为兄奉劝老弟一句,这些事儿还是算了吧,能忍则忍,那李姓老爷对下人也宽松,岳母在他家吃不了苦,没必要把关系搞僵,你姐姐已经放下这心思了。”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门口,大声笑道:“你姐姐总算舍得出来了。” 我马上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绛红短衫百褶裙的明艳少妇由丫头搀扶着迈过门槛走进屋里,嫁人的时候已经长开,五官身量并没有太大变化。气韵上透着少女时候没有的成熟,眉眼风骚自成一体,与还做姑娘时候相比还多出一份游刃有余,恩,各有各的美。 “小师弟!”大师姐看见我神情激动,扶着我的手臂对我上下打量,“几年不见都这么大了,当年你还这么高一点呢。”说着,她比比耳际,然后用帕子沾沾眼角。 “师姐,师父他老人家一直惦记你呢。”我把师父写的信送到师姐眼前,看着她怔忪的表情,心中感慨,多少年过去了,当年活泼俏皮的女孩子也已为□、为人母了。 大师姐捧着信的双手渐渐颤抖,目含流光:“爹爹……可还好?” 我躬了躬身,回答道:“师父很好,具体的信上都有说,师姐看信便知了。师父出来后一直与我住在一起,师姐放心,勿念哩。” 师姐收了脸上过多的激动表情变回矜持的笑,整了整衣襟,开口问道:“小师弟是为母亲而来吧。” 我点点头说是。 “想必你姐夫已经都跟你们说了,是那李姓老爷家不放人。” “是哩,都说了……” “唉——回去吧,我们会照顾好母亲的,即便见不着面,我们还会托人进去送些日常用度,爹爹那里由你照顾我也放心。” 看打听的差不多了就不再说这些伤心的,两个小外甥很讨人喜逗了一会儿,留下来吃过午饭才告辞离开。 马车行进,微风吹拂,雨水过去了天空变得明媚爽朗。 呼出口浊气,心不在焉的看看车窗外。 落在举人老爷家了啊…… 知道白鹤来到身后拍了拍,我才恍神醒来,他说:“这事儿不很难。” “恩?” “就怕他不是官家,既然有功名反而好办多了。” 我歪下头,还是不明白。 白鹤贴着我坏笑,“无非就是走动走动关系,他李家的自恃身傍功名就瞧不起平人了,那就摆出官大一级模样压死他,谅他也不敢这般做大。” 我撇撇嘴,“嘿,说的都好听哩,我可没这本事。” “还用阿卡干嘛,全搁在我身上就成了。”白鹤笑得轻松惬意,坐在我身后陪着我一起看窗外景致。 回到客栈,驼队的一行人和白鹤联系上了,接连着好几天都是早出晚归不见人影,一直到深夜才能见上一面。 我一直想问正事办得怎么样了,可他毕竟还有生意要做,每天忙活累个半死也不好意思深问,于是耐下心等着,既然他说能解决就肯定能成,这信心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反正就是相信他,我每天就是走街串巷收购一些香粉绣品编织,留着回到喀漠再倒手赚一笔。 这天下午,我刚从老大夫那里出来就被等在外头的人叫住了。 “公子,小的镖局里头的。”这人一身深蓝短打,小厮模样,口中微喘。 我有些纳闷,不由问道:“是师姐找我吗?” “是,大当家与妇人让小的来带话的。说是外家老妇人被送回来了,请公子过去呢。” 我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抬脚要走……由后面驶来辆马车,徐徐停住。 小厮笑着抬手扶住我,“公子,请上车。” 第三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三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四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四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四章 我定神看了片刻,“哦,多谢。” 小厮扭头朝我点点头,手臂往车里送的力道大了些。 到府上的时候,院里院外一派喜气洋洋,因为快到中午了,零星几个丫头端着菜盘子在院里穿梭,隐约着还能听见炒菜下锅的刺啦刺啦声。 到了客厅,姐夫与他爹站在一边,另一边大师姐正与一个身着旧布衣的妇人抱作一团,哭的嘤嘤咽咽,好不凄惨。 我在门口看了一圈,白鹤不在这里,进了门缓缓走到姐夫身旁,安静的看着来之不易的母女团圆。 那个举人老爷的府邸是个大三进的院落。内外院管理极严并不混掺,像师母这样的女佣人平日本没机会走出那座牢笼,只要进去了,那里就只能几年如一日的在里头侍候后院中的女眷,至死方休。 举人老爷是个传统的男,对外人窥探他家内府的事情非常厌恶,就连例年初春时候正房妻子要回娘家也是只有一次,往娘家回门儿不可过夜,凌晨出去午饭后就要往回赶,家中规矩颇多。 饶是这样苛刻,妻子能够回门儿在李举人府上也算得上是天大的恩典,刨去妻,另外那些娘家地位富足的妾也只能在府里头见见母亲、祖母之类的女眷,出内院大门是不被允许的,要是想见见父亲兄弟本没可能。 可以说,除了他家要出嫁的姑娘,哪怕是傻子呆子,只要是女的进了府的都是无一例外的死契,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变得再正常不过了,像是师母这样还能全身全影儿出来的,估计也就此一粒而已。 看着感动人心的团聚,哪怕自己是个铁石心肠也要感激白鹤的搭救之恩了,那举人老爷不定怎么后悔收了这么个麻烦呢。 一盏茶的功夫过了,师姐与师母中间还是容不下旁人,我干脆找了个椅子坐下等,这时候白鹤也到了,一进来就冲我挤眼,在我身边找了个椅子。 “人怎么突然放出来了?”我小声问,“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 “嘘——本身不是难事儿,还弄得人尽皆知不成,总得给那李举人几分薄面啊。”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抻了抻腰舒服得紧,喃喃自语道:“啊——终于完成任务了,好像都没出力呀。” 白鹤暧昧的凑过来笑道:“有我在,阿卡只管安心。” 见对面姐夫和他爹正在交头接耳,抽空儿一掌拍下白鹤探过来的狗爪子。 这时大厅里突然变得嘈杂了,大师姐终于拉着师母过来一一认了亲人。 走到我这儿时,指着我问她:“娘,还记得他是谁吗?”师姐刚刚哭过,眼圈有些红,但兴致十足。 “这是……”师娘局促的拿手指搅着旧布衣的衣角,佝偻着背慢慢向前走几步,眯起眼睛仔细辨认,“这是……这、这不是、阿卡吗……” 师娘睁大眼一脸惊诧,搭上我的手臂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细看上一通,嘴上笑的简直合不拢嘴。 “那时候不是随你师父去了吗?”师娘惊喜的问,仿佛又想到什么了,眼神倏然一暗,要出口的话哽在喉咙处……闭上眼睛满脸痛苦。 我截住师娘的话,朝她安慰的笑,点着头低声道:“师父一切都好,师娘莫急、莫急啊。” 等我说完了,师娘才堪堪深倒吸了口气,真像将死的人又活了过来,她慢慢转头穿过门扉望向天空,长长地哼诵:“无上太乙度厄天尊——” 等认人到白鹤那里时,出乎大家意料的,师娘已经放平心态对着白鹤郑重俯身拜下了,“贵人,请受奴家一拜。” 厅里人大诧,顿时静了下来,大师姐忙上前使劲往上拉,可是师娘就是不起来,师姐蹲下抱着师娘哭泣:“娘,您、您这是……?” “我的女,正是这位贵人托老爷放的人啊,临出门时老爷还让奴家谢过公子呢,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家无以为报……” 白鹤扶起师娘:“不算甚难事,不足挂齿。” 这边刚把师娘扶起来,那边师姐又拜下了,我和白鹤手上搀着师娘本顾及不到师姐那边。 丫头扶,丈夫扶,公公还要在一旁忙着指示来添茶水的下人,屋里变得乱糟糟的。最后还是姐夫老爹拍案……都去餐厅吃饭去。肚子都饿瘪了还在这虚礼上浪费时间? 到底是一家之主的威力大,一拍桌子,场面立时控制住了。 吃完饭后,亲家两家坐下闲聊,说了说过去的好些事儿,还有李家举人老爷的御下手段,师母在在那里虽说没受什么皮之苦,可也是一空不得闲,劳了几年,身体显出老态,看上去比她实际年纪要大上几岁。 师姐坐在对面盯着我欲言又止,看得我难受了就出来尿遁,我在前院等了片刻师姐才出来。 “艾卡,姐姐想跟你商量点事儿。” “哦。”我恍然,“师姐尽管说,能帮的上忙的义不容辞,包在小弟身上。” “我,我想让娘在家里给我帮帮忙……” 登时反应过来,这是不想让师娘跟我走啊,心头升上几分为难。 师姐低头捂着腹部,吭吭唧唧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看他这样,我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将心里想的嘟囔出来了,“师姐,你是不是……又有了。” 对面的俏脸跟灯泡似的刷的就亮红了,贝齿咬着嘴唇浑身的颤抖,仿佛一片薄薄的宣纸风一吹就会跟着飞了似的。 一看这样,摆了摆手,也不问了。心中吼着:这什么事儿啊! 我僵着脸:“那师娘她愿意?” “这个……”大师姐面上红晕未退,用气上到轻松不少:“这个不劳弟弟费心,我去说,娘会留下的。” “可师父那边……” “阿卡,这就当帮姐姐一次吧……我实在是想不出娘她跟着你们到了那个地方怎么活!当家的跑镖去过那里,姐姐害怕,万一、万一,呸呸呸,瞧我这张破嘴!” “师姐别说了,阿卡懂了,让师娘留在这里就是了。只要师娘同意,师父也不是死板的人,出来的时候还叮嘱过我,要是师娘过得好就别跟他了,是我心太狠了才非要师娘过去给他做个伴。” 我有些沮丧,说话也打不起神,“师姐,过会儿我们就离开,你也好好劝劝师娘呗,毕竟夫妻一场,让她离开师父也不容易。” 师姐点点头算是应了。 天色渐渐昏暗了,我与白鹤并肩往回走,一路上影子变得越来越长。 “我早说了,你是师娘过不去。” “这样……我是想过的,只不过那时候我以为是自己先放弃哩,没想到还是师姐来劝我。”我心口就像压住了什么,“你们都来劝过我了,只有我自己总是想着哪怕是一点儿可能都希望他们能夫妻团圆。” 白鹤拍拍我的肩膀。 抬起头望向道路尽头将要落下的红彤彤的太阳,有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过了片刻,身边传来一声击掌:“好文采。” 我嘴角抽了一抽,“哪儿啊,抄袭之作,汗颜、汗颜……” 第三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肉文屋 /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五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五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五章 恩,很抱歉消失了这么多天,但是,这是有原因的...... 姥姥在七夕那天早上去世了,恩,结肠癌,我是姥姥看着长大的,感情上有些过不来。 跟着家里把老人后事办完已经是前天晚上了,还有一些风俗,像火葬下葬圆坟五七周年之类的我都要去,初步到圆坟已经弄完了,墓地整修什么的正在动土,还有些日子,这个有我舅舅看着,我就先回自己家了,之后调整了一天,昨天才上来写文。 唉,人老了总是有那么一天,姥姥已经不算突然离世,从四月的时候我跟我妈就天天在医院伺候了,八月人要咽气的时候也是有预感的,可是一到人真的没了又会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心里不舒服,可到了晚上又总是睡得特别香。我以前几乎天天都要做梦,甭管做什么梦总是有的,一到早上就感觉很累,白天打不起神,可是姥姥没了之后,我居然连着几天一觉到亮,好像姥姥成心让我记着她一样,即使她死了,还是一直照顾着我。 感动啊,希望她一路走好吧。。。 ~~~~~~~~~~~~~~~~~~~~~~~~~~~~~~~~~~~~~~~~~~~~~~~~~~~~~~~~~~~~~~~~~~~~~~~~~~~~ 第三十五章离去 一连几日的霾终将散去,在一场急雨过后,高空中仅存的水滴被风吹着在天的尽头拖曳出了一条淡淡的朦胧的彩虹印记,没了雨水,连吹出的风都有了几分秋的味道。 空气中的黏着感与压抑感仿佛成了幻觉,在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个干净,一觉醒来,来到林道散步,香风拂面,林中飒飒不绝,到处都是灿烂利落的。 昨晚在姐夫府上吃了辞行宴,席到半晌,老大夫派人送来了一块羊脂玉的坠子,起来温润可爱。 到早上送行时,师娘痛哭着倒在了大师姐的怀里,姐夫让人先把师娘送回去了,老大夫没来,只是又派人来送了个厚实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是一叠“通汇钱庄”的银票,面额之大大大超出了我的预计,也不敢让那个小厮再送回去,于是耽误一会儿功夫亲跑到老大夫家里打算将银票送还。 老大夫照例在院中晨练,跟他说了感激之词然后把信封还回表示心意已经领了,老大夫推拒一番,说他无儿无女的,眼看着天寿将至,这些身外物只会招来贼人惦记,还不如交给我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包括现在伺候老大夫的那个老实的小童子,他也给留下了一些散人的银两。 这些话说来随,倒是听得我一阵阵的心酸,不过最后还是收下了,老人很高兴,虽然从未明言,但早已经把我看成他的亲人子孙已是不争的事实。 临走了,老大夫吩咐我到经房的经格中抽出一个双掌大小的木箱,里面是满满的信函,很旧,连信封上都布满深褐色条纹,盖上盖子双手捧着送到老人面前,老大夫靠着躺椅慢慢坐直,伸手掀开盒盖从里面随手拨出两封信,交代我要把这个亲手交给白家的老太君。 我问,白家?哪里的白家? 老大夫捏着信封扇在我脑袋上,瞥眼说能有几个白家?就你那兄弟的白家呗。语气透着斗气似的不屑。 听后,我吃惊得嘴巴都何不拢了。 哦,原来是白鹤家的太啊。我呐呐心中不是滋味。 我想把信交给白鹤带回去,那不是正好吗?人家都是白家子孙,能带回去而且只是个顺路。 老大夫看出我心里琢磨的,回答说不想他家后代直接带东西回去,看着那个白鹤也不顺眼。 不知道老人跟白家有什么渊源。话又说回来,既然非要我这个外人走一趟我倒是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那还有什么信物吗?我问。 信封里的东西就是信物。 老大夫说完就变安静了,慢慢的合拢双眼,运气吐息,气功起势。不再看我一眼。 老大夫站在院里继续比划五禽戏,我静静退出宅子,白鹤已经等在大门外头了,送行的人已经离去,只剩下我和白鹤还有那五匹背满了货物的骆驼。 抬头看眼天色,发现已经不早了,太阳出来后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些早晨起来排队打粥买早点的乡里乡亲都是一脸讥诮的站在远处静静瞧着驼队,背着布包去学堂的孩子还猫着腰在驼队屁股后边丢石子,见我出来看他们一眼吓得撒丫子跑了一个不剩,一如我们来的时候一样。 翻身坐上驼背,白鹤冲我耸耸肩膀,问道:“怎么去那么久?” “大人收拾些东西让我一并带走。” 白鹤点点头,“我把你送回喀漠再离开。” “恩,恐怕又要带上我哩。” “恩?”白鹤满脸疑惑,“怎么……” “你看看这个。”我把信递给他,“大人让我亲自交给你家的太***。” 白鹤狐疑的接过去,那个信封并没有黏上,我一出来就着急赶路还没来得及打开。 他拿着信并不打开,而是积了满脸的笑看着我,“我们还是缘分啊。” 出了城门,道路两边变成了荒地,还有一些樵夫坐在石头上等着买主上门。 “不打开看看吗?” 白鹤摇头笑笑,捻开信封轻轻一吹,小心的拉出里边的纸,打开看两眼然后重新叠好装好还给我,垂眼不知道想什么。 我把信收进包袱,问:“里面说的什么?” “哦,”白鹤抬头看我一眼,神情略带恍惚,“那是一张地契。” 我点点头,“大人一共给我两封信,另一封已经封口了,估计你家要添地了。” “呵,不会。”白鹤拉紧缰绳快赶几步,离我更近了些,“那个庄子离本家不远,一直就是太管着,等后来年纪大了才把这个庄子交给打理,但并未真正划在谁家名下,没想到这地契竟攥在别人手中。” 听他这么说我也有些不着北,“那大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把它送给我?” 白鹤骤然抬头,眼睛闪亮亮的。我看那眼神读出里面的意思,心里更是擂鼓阵阵。 我们不约而同加快了脚程,一路上只是赶路,连说话的时候都变得极少,一门心思想赶回去问清楚信里的内容。 那时候师父获罪发配喀漠,一路艰辛坎坷走了三月整,这次我们是带着货物一路向西疾行,只用了十几天,进了喀漠境内,正是八月中旬,在南方正是炎热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得微凉了。 因为是同路,我和白鹤一路上还没有分开过,回到喀漠我们先去了更远处的边贸集市货物卖出去才往回走。 到了小树林发现这里变化非常大,原来迎面的栅栏不见了反而多出了一面半人来高的土胚墙,墙上还差了好些销尖了头的木叉,原来漏风的门变成了一面完整的木板门,看起来比原先气派不少。 不过奇怪的是,在自家小院的边儿上又多了一个院子,里面有房有灶,应该是单独一户人家。 我疑惑着看了又看,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是什么人呀?怎么没事儿跑这儿了来建房子了? 我左右望望,周围静悄悄的,师父和小麦仿佛不在家。 白鹤也好奇着围着屋子看,“变化真大,跟我走的时候都不一样了。” “你等着,我去敲门哩。” 下了骆驼,过去扣扣门,院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屋里有人。回家的紧张感消退不少。 来开门的是良麦,看了门就愣在原地盯着我看,过了会儿,才惊叫扑过来,“啊——师父师父!你可回来啦!”接着松开我一溜烟的跑进屋,“师公师公——你看谁回来啦!” 听见屋里一阵叮了桄榔,良麦又像小飞机一样飞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满头大汗的师父。 “呵,阿卡回来了,一路上顺利否?”师父跟我出来帮我牵着畜生,看见白鹤时有些诧异,朝他点点头:“啊,还有客人过来呀,快进屋歇着吧。” “小麦——,过来把这里收拾下。” “诶!知道了,师公。” 我拉拉白鹤带他进入院子,四处看看发现院里头变化并不大,忽然眼角闪过一缕青烟,还有一股灼烧的气味,找了找,原来是旁边那座院子正在生火,地上正蹲着个人。 这个人我不认得,应该是我走后才搬来的,我走过去趴在矮墙朝那边看,那人见我过来便站起身,顿了一顿,而后朝我拱拱手,客气道:“艾药师,久闻其名啊。” 这人一身瘦,褂子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还没有腰带系著,活像逃荒的难民。再看脸上,尖脸桃腮,颧骨颇高,扁鼻外翻,眯眯小的三角眼透着光,怎么看怎么一副奸商的模样,要论长相可真是不该恭维啊,恩……不想承认都难呐,真是能长成这样的,也算是水平了。 不过,好在声音还是底气十足……居然给我叫醒了。 乍一看这长相吓得我傻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时才觉得刚才盯着人家猛瞧实在是太无礼了。 “哦,哦……公子认得在下哩?” 不过,我更是糊涂了……这人到底谁呀? 师父过来拍拍我,“他叫杨铨,你走后搬来的,比你大些,你该叫人家大哥。” 第三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六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六章 “杨铨大哥。”我点点头,打了声招呼,相互见了礼。 这时候从他家屋里出来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妇人,杨铨见了便眉开眼笑的指着妇人说那是他家的内子,我赶忙叫了一声杨嫂子。 可能是等了很久杨铨手下的煤炉还没升起来的缘故,妇人脸色很不好,仿佛随时都要吵架似的。 师父一看这样,表情也透出尴尬,责怪的瞅一眼他们,摇了摇头,看着他们夫妻在我们面前咬耳朵师父也觉得这对夫妇太不靠谱,于是替我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拉着我回屋去了。 进了屋里,人多了,就感觉很热,于是把门敞开,我拉着白鹤坐下。 “师父,这就是以前我跟说过的白鹤。” 师父笑着把白鹤上下打量一遍,他早就是对白鹤的一身刀法很感兴趣了,可现在也不是切磋的时候。不过,对着自己看好的后辈师父他老人家还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嘘寒问暖了一番。 穿过敞开的门,我望向院外,朝外边努努嘴,问道:“嘿,师父,那个杨铨……是怎么回事哩?” “还能怎么回事儿,”师父语气毫不在意,“你走以后营里就没了药师,这是从外面又找来的,新打下来的草药都给他家送去了……家里就一对夫妇还带着俩孩子,每天都能掐几架,嘿嘿,热闹着呢。” 师父损的朝着外头笑了笑,继而变得几分讽刺,我有些担忧,因为走商时间长,临走的时候已经和军营打过招呼了,不过也没说不干吧,成药是一早儿就准备好的,只要按时送过去就成,他们怎么还找人来? 我在心底留下几分算计,看来是到准备后路的时候了。 小麦拴好骆驼,光着膀子跑进来。看见这小子上蹦下跳的模样连带着我的心情也欢快好些。 一下子想起了带回来的礼物,于是朝他招招手。 良麦倒是嘻嘻哈哈的,扭捏着凑过来:“师父,干嘛?……哦,对了,师父走以后可不知道我和师公有多想你呀,营里的陆军医也来了许多次呢。” 自动忽视他后面说的,朝他勾勾指头“过来!”,伸手把人拉近来仔细瞧了瞧,呵,可真没少长个儿,都到我耳朵了,当初一看他那两只大脚丫子就知道这孩子准是肯长个儿的。 我拉着看看,拍拍他头:“去,把师父带回来的鹰架拿来,那是给你的买的,”见他一脸跃跃欲试跑了,又赶紧喊道:“还有那个刀鞘,也带过来。”良麦听见了远远的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工夫人就跑回来了,不过手里只有一副刀鞘,他抹抹额头的汗,“那鸟儿我给放篷房了。师公,你瞧,师父给你找的,多漂亮。”他拿在手上一通显摆。 师父接过刀鞘上下摩挲一阵。 这是个金属刀鞘,外面严整的绑着一圈圈皮革带,刀鞘口包着一圈蝙蝠形状的银镶玛瑙,看起来挺致,不过主要还是手感太好了才买来送给师父的,当初我也是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后来是越是把玩越是喜欢,就是遗憾不知道是哪位刀鞘师制作的,估计这在成堆的作品中也算得上是佼佼的了。 我见师父看刀鞘看得出神。 “师父,你觉得杨铨那个人怎么样?” “恩,不正派,但也讲规矩。” “那他老婆是什么样的人哩?” 师父抬头责怪的看我一眼,没想到我还问这些,犹豫片刻才回答:“比杨铨耿直,人也大方,就是泼辣些。” 我点点头,看眼白鹤,然后望向着师父,“您信不信,营里这是要赶人哩。” 良麦站在一边,担心的低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念叨着不会吧。 师父也变得满面愁容,不过也没反驳我,应该是早有感觉了。 我倒不大上心,因为走是迟早的事儿,说实话,干军营的活儿的确有些麻烦,好些小兵客是被我看着长大的,所以说凡事一沾上情字就变得不可理喻了,如今多了杨铨他们一家反而给了我脱身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既然他们已经找到代替我的人家,我就乐享其成如了他们的心愿,等到时候真的离开了愧疚的肯定不是自己,当然也不可能给人落下口实。 算了不想了,按部就班的一步步来就好了,等一切安排妥当了就搬走。 慢慢盘算着,转瞬间,心情又渐渐变好了,那些不如意的东西业仿佛瞬间灰飞烟灭。 缓了口气,我把师娘的近况大略和师父说了一下,听后他释然的笑了起来,我觉得是为我回趟老家使师娘得了自由身高兴,也可能是为大师姐在夫家并未受到什么不公的对待而感到欣慰。 只要放下了就比什么都强,我也放心了。 最后师父还安慰自己,“你师娘在那里为师也放心了,劳半生也该享享儿孙福则个?” “是哩,您想开就好了。如今师姐有孕在身,师娘在那儿照看着也好,往后咱们生活好了,师姐的孩子也大了,咱们就再把她接来养老。” 一桌人低低的笑起来,白鹤还在桌下勾了勾手指头,我觉得手心里瘙痒于是一攥,才后知后觉的握住了一手指,我的脸忽儿的就烫了,僵着脖子也不敢动。 在桌下使劲甩开手里的长条,侧头朝着师父商量:“那我和白鹤明天就走吧,营里就不打招呼了,成药还是按时送过去,别叫他们挑理就好。” “这你放心。”师父点点头,示意小麦好好听着。 我对着良麦挤挤眼,叮嘱道:“小麦,等我们走了,你就把屋里收拾收拾,这次师父打算在外头一并把房子买了,等打点好了就来接人,你把能带走的堆在一块,不能带走的就都卖掉,别便宜了他人,知道不?” 良麦瞪大了双眼,大声嚷嚷道:“师父,这么急?!” 我抖抖眉毛,没说话。 白鹤敲了敲桌子,摆着手指头数算,摇头笑道:“这可不算着急了,等你师父送信过去就快九月了,还要看房买地,又少不得雇人,时间紧得很,要是再晚些就该大雪封山了,到时候你们想走都难了,此时宜早不宜迟,晚了指不定还出甚意外,还是早点收拾好了,到时候起身就走那多方便?” 良麦的小脸涨得通红,提起茶壶咕嘟咕嘟猛灌,喝完了一抹嘴把空壶重重的扣在小桌上,拍着脯龇牙咧嘴,“成。都听师父的,我这就收拾去。” 我连忙拉住他,真是说风就是雨,这都跟谁学的啊……一扭脸看见师父正一脸慈爱的看着小麦,仿佛还嫌他动作不够豪迈似的,心里登时算是有底了,抱孙不抱儿嘛,徒弟哪里有徒孙宝贝?我心里撇撇嘴。 师父收起脸上的和蔼,板着脸转向我,“得了,休息休息,把衣服换一换,小麦,给他俩烧热水去。” “诶!”良麦龇牙笑着应着跑去烧水。 “你们也洗洗,明天就走,家里的事儿还有老夫,定不会叫他们欺了去。” 一句“家里”把我说的心里热乎乎的,师父起身出门,我和白鹤也站起来一块来到房间找找换洗衣物。 “阿卡,我总觉得那个庄子是老头送给你的。” “恩?”随手把衣服放在炕上,“别瞎猜了。” 白鹤哼哼几声没在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院子?我给你寻着。” 我想了想,回答道:“要门面房,不用多大哩,前头能做买卖,后面住人的那种。” “哦,到时候我给你找几家看看吧。” “成。到时候给找个中意的出来哩。” 白鹤呵呵的笑,扬扬下巴说道:“还能亏了阿卡?” 第三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肉文屋 /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七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七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七章 太还没亮,淡黄色的团月还挂在空中,鸟儿未醒,虫鸣依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植物吐息二氧化碳与其他生灵争夺氧气的闷感,混有秋凉的晨风呼呼鼓动着营地的帆旗,喀漠清晨特有的时风提醒人们时间将至,也昭示着晨鼓将要敲起。 驻军树林中,气氛从未有过的肃穆宁静,每个人脸色乌青,没有了往日的和颜悦色,几个小兵客身上甚至还带着新鲜的刀伤,嘶嘶抽气。 在他们身前,一名妇人手握着用来斩草的铡刀双目圆瞪,妇人的一侧脸颊不自然的穹起,在上面印有一片鲜亮的五指痕迹,那只没握刀的手臂被人拉扯着,整个人烂泥般的瘫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浑身发抖。 良麦站在一位小兵客身前,用力捏住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儿的手腕,只是天色昏暗他看不清伤口的模样,只能死死按在一片模糊的血上不敢有片刻放松。 殷红的血溢出指缝黏答答的慢慢滴落,他满脸的焦急愤怒又无处爆发,唯有就着朦胧光线死命低着头狠狠盯着那染满血污的双手,悔恨自己居然来迟了,心里不住祈求千万别出人命! 素日就知道这妇人泼辣,可像今天这么失控蛮不讲理的时候还从未见过,想想日日和这样的疯妇隔墙居住就觉得后背测测的升起一股凉,真是后怕不已,他不止一次的想着……万一……如果万一什么时候,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屋内…… 良麦俨然忘记了那只是一介弱质女流,他脑中一片混乱,把所有不靠谱的空想靠着想象力无限放大,终于,脑中被压抑了许久的恶魔骤然爆发了出来! . 虽然昨晚上睡了一宿好觉,可这么早起来还是觉得困。手臂被虫子咬了几个大包,紫红泛黑的包叫人想挠又不敢挠,简直痒的要死。黑白花的蚊子身上带着毒,依靠灵敏的嗅觉追随着人飞来飞去,一逮着空儿就趴上去狠狠吸上几口血,他们运气很好,至少我还没拍死一只。 正烦躁的时候,发看见处月光下走来一个人,星光熹微那人又离得远也分辨不出那是谁,等离得近了才看清那是师父,直起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师父站在面前,脸色愠怒语气有些急躁,“阿卡,先别弄了,跟我到前面一趟。”他看眼一旁的白鹤,又道:“白鹤也来。” “恩?”我和白鹤放下手中的工具对视一眼,又疑惑的转向师父,“师父,怎么了?” “有人伤着了,跟我去看看。” “啊?哦。可、可是不是有杨铨吗,我过去不太好……按理说这时候他家也该起了。” “废话!”师父一边揪着我走向前面的树林,一边抱怨,“人就是叫他家女人砍伤的,你过去给瞧瞧,听说那几个小兵客本来是来找你的,谁知道那婆娘发什么疯!” 白鹤快步跟上来,他脸色发寒:“……来找阿卡的?是谁说阿卡回来的?” “哼,反正咱家没人乱嚼舌!” 我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搔着头问了师父:“可是人好端端的怎么就叫给砍伤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要不是小麦听见动静赶了过去,我看啊,要出人命,那孩子被砍的是手腕,不知道筋骨伤到没有,咱们得快点赶紧给止血。” 我一听愣了一下,马上知道事态严重了,也容不得耽误,赶紧跟着师父往过走。 还没进林子就听见一声声杀猪似的惨嚎,要不是现在太阳要出来脏东西都藏起来了,夜里听见这样嚎哭非得以为是厉鬼讨命不可。 说着又“啊——”的一声尖叫,让人听见又揪心又掉胆,这时也不消细想,我们三人立马朝树林跑了起来。 女人还在地上匍匐着,脸不自然的歪向一侧,显然刚刚被人掴了巴掌,而打她的人竟然是站在一边满脸忿恨的杨铨! 这又是什么戏码? 懒得理他家闹剧,随便瞥了一眼便转开视线,径直走到良麦身边。 沉着脸问小麦,“手怎么样?” 良麦双眼通红,委屈的不得了,还能看出他神恍惚,“师父……”说话还带着哭腔。 这孩子才十三,让他看见这么血腥的场面肯定冲击不小,可是对面那孩子也不大,相比之下良麦倒显得胆小娇气了。 受伤的小兵客还算镇定,看见我来还知道点点头打招呼,我这孩子的脑袋,心想他还是年龄小的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虽说人不是我伤的,可毕竟是在找我的时候出的事故,真要论起来,我也难辞其咎。 我解下头上的宽头带,把伤口上面的结扎好,轻拍下良麦:“小麦,来,你先把手先松开,让师父瞧瞧里面。” 良麦迟疑的点了点头,刚刚被吓的不轻反应有些慢了,但还听得进人话,他把手缓缓从伤口处移开,牵扯着血痂片片裂,疼得小兵客脸色煞白。 我一看这样连忙叫停,手指碰了碰血凝固的皮肤,并没有再次崩裂的风险,先前良麦捂得太严实了反而使刀伤容易感染,当看见浅浅刀伤时心里反倒轻松轻松了一截,最起码没割破动脉,年轻人恢复的也好,用不了几天又会或碰乱跳的了。 良麦见我一脸轻松,自己开始一点点仔细的把手移开,等看到手底终于露出笑脸:“师父你看看,应该没事吧,已经不流血了。” 我笑眯眯的揉了揉小兵客的头发,安慰道:“瞧。已经没事儿,外伤就是疼两天,回去叫你们陆军医给你开几天假休息一下。”想起来场面还在僵持,于是板着脸环顾一圈,厉声味道:“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哩!” 三个兵客中伤的最轻的那个维诺的开口解释,“我们来找艾药师要药。” “可是擅离职守?” 三人身体一抖均垂下头不说话了。 “那又是因为什么打起来了?”我看向倒地不起如同疯子的杨嫂子,还有禁锢着她满脸泥土的杨铨,觉得十分恶心。 “是听说艾药师回来了,我们本来打算来买一些治暑热的药来着,可谁想在林中遇到了那位婶婶,以前我们只是听说艾药师住在这里管治病还白给药吃,最是和善了,可我们不认得您也从未来过,所以在林中一见到那妇人还以为是您家的女眷,就上去问了问,没想成她竟然发了疯,还掏出铡刀把我们兄弟砍成这样……” 我与白鹤对视一眼,他挑挑眉,张了张嘴吐出嘴型:真是巧舌如簧啊。 我看他是这三人中最油滑的一个,说出的话也是滴水不漏把坏处全都泼给杨家嫂子了,自己却比小白兔还白,睁眼糊弄人呢。 “你们违纪在先,说的话全是旁人的不是自己一点儿过错也没有,老实讲,我不信你们说的。” 见我这么讲,这个兵痞也慌得手臂上下比划,“别、别啊,虽说我们不是在先,可这疯……可这婶子也不是好想与的呀,我们没招她没惹她的,就是说了几句艾药师的好话,竟然发疯揪着阿丘头发不放,” 他揽过身边另一位面容稚嫩的小兵客,叫他低下头给我看,“您看看,者头上的头皮生生给拽掉了一块,现在还流着血……还有还有,你看看他,要是再砍得深一点儿哪还有命活!” 他满嘴油腔一变,成了苦大仇深的样,恨不能挤出两滴眼泪,“这么跟您说吧,这两个兄弟是我带出来的,他们都是今年新征的兵,一个才十四,一个也刚过十五,什么都不懂,就是让人欺辱了也不知道先躲躲,可如今伤成这样,回去了可叫咱可怎么交代啊?……虽说我们违纪在先,可营帐里头还躺着一个病的起不来的,我们想跟您要些药给他吃天亮了就赶回去,谁也逮不着,不成想竟然这么倒霉……” 听他这么一讲,我也举得他们真够倒霉的,抬头看看天色,估晨鼓马上要敲了,要是还不让他回去,双罪并罚怕他们吃不消了。 我温和了语气,指着伤患说:“把他留下来,你们先回去吧。” 听我这么说三个兵眼睛亮了,杨铨夫妇涨红了脸仿佛不肯善罢甘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不再为难,两夫妻满身泥土卧坐在地上,看上去可怜又可恨。 既然他们也不反对那我就痛快的放人了,只是这事儿不全怪单一方,还是应该各打五十大板的。 我看着三人,认真道:“因为出血了,这事儿也就大了,没法替你们兜着……” 我想了想,取个折中,于是叮嘱道:“这样吧……中午叫你们小队长过来把人领走,之后再给你们用什么军法也是他说了算,毕竟你们有错在先,惩罚是一定的,兵客有兵客的规矩,新兵规矩更要学着,别被像你这样的老兵痞带坏了。” 那个油嘴的兵满脸尴尬,点头哈腰眼瞧着又要罗嗦,赶紧让他打住。 等两人人走了,杨铨夫妇已经站了起来,杨嫂子脸上青肿眼睛几乎睁不开,可还是气吁吁的瞪着我们。 我不爱跟他家打交道,眯着眼睛享受初升朝阳,白鹤靠过来拉住我的手,那个受伤的小兵躲在我身后看见杨婶子还心有余悸,怕得浑身发抖,良麦体贴的为他遮住婶子疯狂视线。 没法,只得师父他老人家出来打圆场了,草草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领着我们这一大帮人班师回朝,留下他们夫妻在原地。 回到院子,谁也没心情收拾物品了,小麦跑进厨房端出做好的稀饭馒头催着小兵吃饭。 白鹤把握拉紧屋里,掩上门,小声问:“怎么,不走了?” 颓废的坐上炕,“恩,今天没法走了,等中午营里来领人吧,听听他们怎么说哩。” 白鹤握了握拳,挑眉道:“要不,干脆,都搬走算了。” “诨话!都搬走了,这大家子怎么安置?” 白鹤哼了哼,靠着我坐下:“又不是女人孩子,怎么不能安置?买了房子,直接住进去就好了呗。” “嘿,说得好听,要是有甚不测我该怎么交代?” “我说,阿卡啊!你是不放心你师父呢,还是不放心你那猴儿徒弟呢。整天想这想那的不觉得累吗!我是喜欢你,更是心疼你。阿卡!你师父老当益壮,你徒弟听话勤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每天为别人活着,你哪天才能真正为自己着想着想?!” 白鹤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竟成了怒吼,双手摇得我肩膀发疼。 第三十七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七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八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br学校网络不太稳定,弄丢了好几次存稿,干脆等到回家再更文。 . 恩,这几天日更。要是赶出来就会出现多更……主要看状态。 ↑ 以上,就这些。hr size=1 /  哐啷——!! 白鹤傻了,松开我扭身就跨到门前,一把拉开木门,就看见门后站着的一脸惨绿的良麦。 良麦瞠目呆立着,可怜兮兮的,洒满米汤的地面上还扣着一口叮了桄榔乱响的铁锅。 良麦一见白鹤开门出来,立时慌了神色,眼神绕过白鹤找到我,舌头都不管弦了满嘴磕磕巴巴的跑飞机,“师、师父——,你……怎么在屋里啊……”他自动忽略身前的白鹤,直勾勾盯着正在炕上坐着的我,那双上吊的大眼睛水汪汪如同一部国外动画片里面的那个名叫bambi的小梅花鹿,小心翼翼的,里面满含着不知所措。 我差点就要仰天长笑了——这孩子实在是太倒霉啦! 难为这他受了这么多惊吓还知道我是他师父,大白天的也没瞎嚷嚷着替天行道白日捉奸,不过被他碰见了仿佛也没什么可瞒的,我和白鹤的行径太过暧昧,小麦本就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孩子,就是现在我争着解释了,他也一定听不进去。 于是我抬头,慢慢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良麦好似炸了毛的猫,腾地跳起来倒退了一大步,歪头躲过了我的眼神,身子一抖连呼吸都带上浓浓的呜咽。 我感到了他情绪里头夹杂的不解、迷惑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即使我不明白他在恐惧什么... 我不耐烦猜忌他人想法,即使他是自己的徒儿亦是如此,自己不擅长解释,更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件事解释明白,仿佛重重的荆棘阻碍了近在眼前的道路背后又被密林遮盖……出不得出、进不得进。 抬起头,无奈的望向白鹤,我该怎么办?这事儿不是他惹出来的么?平日不是对我最极耐心的么? 那么正好啊。小麦的心结就先由他来开解。 尤其一直让我疑惑的是,我与白鹤之间,为什么自始至终总是自己处在一种极为诡异的被动地位之中? 当然,一部分原因是自己格上的缺陷,可还有一部分呢,那是微少得让人想忽视又不能忽视默许吧,我在心中咬牙切齿。 是的,后一种心理确实让我非常恐慌了,因为我不知道这种影响会不会继续以燎原的态势蔓延下去,如果是那样,我敢肯定,那将会发展成一场不可挽救的灾难……是的,我肯定…… 长久以来我会觉得我们之间维系的是一种病态畸形的纽带关系。 被男人喜欢上……这本身就是一种荒唐,一种风魔,对我来讲,这也是一种在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煎熬,因为这种奇特的情感,在当下这样一个以礼得重的社会背景下,必然是毫无出路的。 只需……仅仅只需一步不慎,就将会被烙上悖德的印记。永世不得翻身。 我仅仅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底层小人物,任何权势都可以欺凌,我的生活一直是一种夹缝状态,包括前一世也同样如此。 我没有白鹤家那样深厚到足以撼动到人们好恶的权势地位,也没有诸如戏子娈宠那样嬉笑人间一出戏的觉悟。如果、如果我们在一起,最后感情倾轧……可以想象出白鹤是绝对可以有退路的,可谁又会为我这个小人物埋单呢,我无法想象自己深陷泥沼而无法自救的场景! 恍惚的胡乱摇摇脑袋,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门口,小麦白鹤还在对峙。不由身心放松的呼出口气。 其实这样的对峙场面,客观上来讲是有一定必然的,至少我在脑中已经无数次幻想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何况即使今天不出现,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被其他什么人撞破。 对于此我早有觉悟,只是不想撞破这一切的居然是小麦,我第一个引以为傲的孩子,这让我早就准备好的内心有了些许波动。 一个问题□裸的摆在了我的面前,我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前期的种种问题,如同一条汇流奔腾的江河,蓄势劈山涌流! 不会有人逼我表态,因为有人比我更加谨慎、比我更期待我的答案是否令他满意,所以,只要有白鹤在,我仍旧安全,虽然这不是无限期,但它足够解决现在这样的窘境。 “师父——” 小麦低低地呼唤,耳因为紧张已经变得粉红,额头也冒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他嗫喏:“师父……我不是有意……是师公他叫我来送这个……”他指着地上倒扣的铁锅,那张平时挺伶俐的小嘴这时候变成了大喘气,每说一句就要费力喘上一口,他又说:“师父,你跟白叔……那是你们的事……我良麦对天发誓,要是把今天所见所闻说与他人,天打五雷轰!” 说完,小麦的脸上倏然划出几道泪痕,反着莹白的泪珠子一闪而逝,转瞬间小脸上又艰涩的挂上了腼腆的独属于小良麦的笑。 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孩子一夜间长大成人,心里有喜又痛,五味杂陈。 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无用过,小麦是我的孩子,自从收他为徒我就将他当做自己儿子来养,跟在我身边虽不富裕,可什么时候受过委屈? 我扪心自问,到底是我自己把孩子推上了‘懂事’的路上。 这边白鹤见小麦不搭理他,僵下了脸,仅仅片刻又在嘴角堆积出副温和的笑来,样和蔼的要把小麦拉进屋里细细“教育”。 也许是孩子惊魂未定,小麦没控制住身体,本能反应着下意识的躲开了。 白鹤瞥一眼空空的手掌动作微微一顿,转而抚了抚腰间,脸上仍旧笑着,没一点不自然。 可良麦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脸上表情也没有白鹤那么善于掩饰,待片刻醒悟过来后,站在原地看起来更加局促小心,神色尴尬的不得了。趁白鹤不注意,他稍稍放松下来,赶紧蹲下把掉地上的铁锅捡起来,抱在怀里,而后装模作样的给白鹤见礼对刚才怠慢躬身道歉。 多么董事的孩子,身段礼数挑不出一点错,我暗暗点头嘉奖。 白鹤被他弄得没辙,挑也挑不出错,不能罚不能打,就是能挑出错,有我这个师父坐在这里他也敢数落? 我扭了扭靠在墙上,“小麦你先回去,那个小兵还在用饭?” “他已经用完了,我在篷房给他支了张床,他在那屋歇着呢。” 朝他挥了挥手:“今天的事儿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为师省得怎么做。” “我可不知道今天有什么让我注意的事儿呀。”良麦俏皮的眨眨眼,看了眼白鹤瞬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扁了。 而后没打采的应付了白鹤几句就抱着铁锅小跑着出了大门。 小麦离开了不久白鹤才回过味来,回头斜睨了我一眼拿手指点点我的额头,语气比往常亲昵些,“你教的好徒弟啊——” 我歪着头,不置可否。 “那个小兵是个麻烦。”我往里挪挪,让白鹤坐上来。 “怎么讲?” “呵呵,”我伸手窗户纸,笑道:“不告诉你,午后一切皆见分晓。” 窗子被支起来,外面太阳干晒耀眼不过夏秋的风却透着凉爽。 因而回来晚了,良麦吃过早饭,就到灶前扫锅蒸饭,打开了小柴炉的封孔放上铁铛开始烙饼。 我望着厨房小麦身影忙碌,房檐挂的酒已经被收好准备带走了,柴房里面也不剩什么,院子里的菜还剩不少,剁了一些和在面里烙饼,又把窖里贮存的鲜都切成块炖了,剩下的青菜炒了一大盆。 “这孩子,你养的不错。”白鹤坐在旁边同我一起静静看着那边。 “他是个好孩子……” 远远看见师父赶着车要到大门了,赶紧起来出去给他开门。 杂毛老马拉着板车,上面装着村里买来的布和箩筐还有一些棉线,麻绳,坛子之类储物的东西。 递过去浸湿的巾帕给师父掸掸土,“师父,回来了。” “恩,我见银子兑率长了,便把你给我的碎银换了二十吊又五百个钱儿,还买了些个缺不了的物件。” 白鹤跟在后面牵走马车,“朱师傅,用不了这么些吧?” 师父嘿嘿笑了声:“咱们是为新立门户准备的,就是到时用不了这么多,以后还是可以继续用,又不会坏了,有备无患而已。”说完,四处望望,“小麦做饭去了?那小兵醒了没?” “不知道,应该快醒哩。等饭做得了再过去叫,今天可吓着这俩小的了。” 师父点上烟咂么一口,点点头:“那是。” 白鹤走过来,“朱师傅,我与阿卡商量了下,借着中午军营来人,你们坐下也好把话说清楚,反正是早晚要走的,我看这院里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干脆就别磨蹭了,中午不是有官儿来接那个小兵么,就与他们道别算了,阿卡手里还有当初定的契,五年时间过了,他现在没必要非要在一地儿呆着。既然他们又请了旁人,估计也是要打发了咱们的,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第三十八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八章 肉文屋 /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九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三十九章 师父沉吟片刻,扭过头问我:“这是阿卡的意思……” 其实这个我和白鹤还没商量出个结果,他竟然先斩后奏了,如果念着兄弟情义,我是该点头,何况白鹤没想过要害我。 我颔首对师父说道:“是。徒儿觉得要是独自离开,安顿好以后再来接师父你们,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在外地安家倒是不怕他们欺生,只不过多双手帮忙咱们也好早些规整完了。” 师父点点头:“对,是这个理儿,可你得盘算清楚了,这一跨出大门可就甭想再回来了。” 我接过师父扔过来的烟叶袋子,微微笑着点头,“早想清楚了,人挪活、树挪死,咱们也不能总是一成不变的,难得遇着这样的好机会,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当初离开弼良时大人还给了不少银两哩,足足够了我们搬家的盘缠了,既然没有后顾之忧,走也就使得的。” “那成,我去告诉小麦一声……嘿,阿卡,你去吧园子里埋得腌菜缸挖出来,哦还有,梁上吊的两坛好酒也带上,不能便宜了他人。” “诶。小麦早把酒收好挂我行李上了,这回倒好,全家搬了。” 一提小麦,师父笑眯眯的直点头,我看着心痒,也挺挺脯想师父来夸奖我几句。 白鹅一拉我,“那朱师傅,我和阿卡去了。” 师父不耐烦,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去吧去吧。” 白鹤拉着黑下脸的我走到后院菜园子。 我瞪他一眼怪他多事,指着一个角落吩咐,“去,在哪儿,你去给挖出来!” “呵,阿卡可真会指使人……”白鹤说这话的调子拖得又长又腻还飞出了一个媚眼,害得我险些没站稳,他卷卷衣袖拎起锄头走了过去,叫人心悸的叹息卷进风吹得四处都是: ……不过,白某乐意。 我怔怔看着他一下下锄开菜地,挖了一个深深的坑。 露出偷儿的是个四四方方一尺来高的小腌菜缸子,抹去上面的浮土、破去封泥、掀起封口,里面装了满满的全是锈绿的铜钱儿,白鹤用些力气一下子从坑里抱出腌菜缸,重重放在田里,铜子一滑眼看就要溢出来了。 他昂昂下巴,掏出手帕沾沾额头,叹道:“你这地存了多久啊——” 我走过去,从里面抓起一把,钱币坠落哗啦哗啦的如同涨潮的海涛煞是好听,难怪世人都爱钱财……它不仅能满足口腹之欲,还能填补人心得到莫大的满足。 闭上眼睛一个个听,随口答道:“存了几年了,都是用剩的零钱,坛子满了才封住埋起来,这是留着应急的救命钱。” 白鹤略有所悟:“哦——,回屋里吧,咱们找些红绳把它穿起来,也好讨个吉利。” “恩,正是哩,临行前再撒一些在门口儿保咱们乔迁的好运势。” 我们抱着腌菜缸回到屋里,草草清洗后赶巧小麦那边饭菜已经熟了,大家正在摆碗筷就差我和白鹤了。小兵端正所在凳子上,小麦给他盛了饭还在碗里填菜,他接过道谢然后就低着头吃,其间谁也不理。 师父不觉轻皱眉头,这一大桌子,除了小麦与他同岁外,剩下的都可以说是他的长辈,竟然这样没家教。果然还是小麦懂礼,待我们纷纷坐下他才开始动筷子吃饭,谁说孩子什么都不懂就是天真浪漫?至少这在家中长辈健在的家中是不适用的,懂礼知耻以后也好上得了台面。 我问:“这位兵客怎么称呼哩?” 小兵从碗里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谨慎回道:“小的姓张,家中排行三,您就叫我张三罢。” “哦——,当兵还适应?” “呃,俺家孩子多养不起,这里能吃饱还有饷银,辛苦啥的俺不怕,力气还能使完?没啥是不适应。”小兵张三还算憨厚纯良,可能是来得晚的缘故,营里面那些不良习气还未沾染。 我又问:“午后,你家队长来接你,回去后少不了一顿责罚,你可怎么与他说清缘由哩?” “没啥说的,这本就是错的,要发要打俺都认了。” 我有些喜欢这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子不高却挺结实,脸上也算清秀。 “小麦,吃晚饭去篷房取七个退暑热的丸药给张兵客带回去。” “喔,是,师父。” 小兵见我给药马上慌了手脚,又是作揖又是答谢。 反正都是要离开的人了,篷房里成药除了能带走卖钱还剩下一些常用药是留给我们自己用的,从里面取出一些给生了病的小兵不是什么麻烦事,这几年营里对我也多有算照顾,就算作投桃报李了。更何况这些成药都是自己做,也用不了几个子儿…… 饭后休息一会儿,该来的人总算来了。 眼前站着的兵二十郎当,见我们先对一圈人抱拳,样子平易近人。 我认识这个人,但具体名讳不记得了,只是记得好几年前他来过我这儿,当时他还是个小兵。 他把张三领走,我进屋取出当年与牙差定下的契书让他一并带回去,契书上面印了我的指印,写明了一些我们双方的约定,其中就有工期五年其间不得另寻他处。 没想到这人还识字,细细看了一遍,谨慎将它揣入怀中才带人离去。 “这人倒是有副官相。”师父望着离去的人说道。 我们这边如火如荼的收拾东西,而隔壁杨铨家却是大门紧闭,安安静静的,像是今天出了丑无颜出来对人了。 小麦风风火火跑过来,“师父!弄完了,保准什么也不剩,要不……我再上房给他捅俩个窟窿去?” 脆生生的给了臭小子个爆栗,小麦捂着头小脸一委屈,眼巴巴的望着我。 “谁教你这么没溜的,你看谁家搬家还带着拆房子的?” “我……我不就这么一说嘛,师父,别生气了啊,我去后院看看去。” 收好的大包小包都用油布又包了一层堆在牲口棚外,这回五匹骆驼算是立了头功,这些东西可都指着他们拖到新家呢。 小麦如同小马驹跑前跑后浑身上下充满动力,师父面上不显可神面貌比往常更加神采奕奕。 傍晚时候,陆军医来了,一进门见我们把好好的院子折腾得不成样子,愣了一下,嘴里要说出口的挽留变成了语重心长的‘兄弟保重’,变成了前锤击鼓气的拳头。 天渐渐黑了,院里头一次不是过年就点了好几盏大灯笼,把小院映染成了黄昏午后,我们到很晚才睡,炕上的被褥已经变成包裹放在外面,为了御寒夜晚都是和衣而眠,小麦师父一床,我与白鹤一床,直到很晚还能听见几声嘀咕,看来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熄灯吧。” 我点点头,一手遮住油灯,口中含气,短促一吹—— “噗”,油灯熄灭,灯芯升起一缕纤细婀娜的黑烟…… 第三十九章在线阅读 第三十九章 肉文屋 /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章 以前……恩,总之很久很久以前了,大概可以追溯到上辈子——那时候看了一个关于小宠物的电影,讲的是家老外搬家后,小朋友的朋友狗历尽千辛找到他家最终与小男孩快乐生活的故事,这电影的名字是叫什么来着?……哦,bingo!我想起来了,是叫bingo,翻译过来的中文名字是“小犬当家”。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年纪还小,脑子里也总是充满幻想,有时候就总会想着有一天自己家搬家了,也会出现这么一只狗追着我四处奔波。 有人说:小孩子的幻想总是天马行空,也最直抨心灵。 那时候我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每天都会在梦里幻想搬家之后有一条狗陪伴如何如何,等年纪大了再回想当时,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童年竟然这么孤单,那段童年的经历亦然在不知不觉间对我的格产生了如此不可逆的影响。 因为父母工作原因,我没有上过幼儿园,之后生活并不安定,先先后后转了三次小学,两次初中,两次高中,唯一真正的从一而终念完全读下来的大概只有大学四年和后来又在本校直升的研究生了。 小学的时候,因为个子早长,又是班生,同学们很会欺生,老师看我成绩还过得去也懒得时刻盯着我。 那时候我的座位是在班里的倒数第二排,位置正好把几个顽皮的男孩子阻隔开。 上课他们经常会朝我扔铅笔和橡皮,然后再叫我捡起来传给身边的另一名同学。 小学时候,我的身体并不好,很瘦很瘦,唯独个子挺高,子也是内向懦弱的,他们叫我干什么我就照做,不是害怕也不是存心搞好关系,只是觉得一个弯腰就完成的动作真没必要跟他们争执,而且在高中以前我的脑子里本没有打架的概念,顺从是我唯一抵制童年心理伤害的办法,所以只要周围安静了,我就会变得心情愉悦。 首次接触心理学其实是在大学的学修课上,那是选修里的必修,直到大三下学期才草草报上,但自那之后就怪异起来了,因为自己隐隐觉出仿佛自己是与正常人不同的。 那是我第一次思考别人是如何生活的,他们有朋友,会时常打闹,还会交女朋友,参加各种院校活动和感兴趣的社团,考试会挂科,考好了还会炫耀急急忙忙的准备申请奖学金…… 我呢? 他们感兴趣的我都不在意,如同生活在玻璃罩子里,看得见,可耳边传来的却永远是嗡嗡嘟嘟听不清的杂音,与罩子外面如此贴近可是就是无法跨过这层幕墙。喜爱、厌恶,我都能感受到,可像其他人那样喜爱到大笑,厌恶到落泪的时候,从来没有…… 测试后的喜怒感均在标准之下,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也只是看的多、想的少,可是对于老师发下来测试的题目我又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像……心里有一把尺子可以丈量众人的道德水准,之后大脑在一片数据中找到一个平均值,再依据这个平均值填写问卷,得到的结果往往和大多数同学一样都是正常的,台上的老师也没有机会让我起立,费劲巴拉的剖析自我。 这个在脑中转换的过程是一瞬间自主生成的,我跟本无法控制这些,于是心理学课程使我的生活混乱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顺利考上研究生后,慢慢发现周围存在心理障碍的同学也有好很多的时候,这种迷茫才逐渐淡却,毕竟我比身边那些还不知道自己有心理疾病的人来说更加善于遮掩。 直到,遇见她,我的妻子,在这之前我从没和女人谈过恋爱,有很多不懂的还需要克服,好在有她指引,我们的关系才没有在最初相处的时候崩裂。 可以这么说,我是个目的很差极端自我的人,但又会按部就班的完成一切所需要做的,中途没有娱乐,没有其他事物可以叫我分心,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评价,好在领导看来,三十岁就步入管理层的我来讲还算是个踏实肯干的年轻人,在公司有意栽培下官途还算顺遂。 妻子脾气火爆,干什么事儿都讲求个效率,除了对领导韧十足外好像就对我还算能够容忍了,姻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使我们这两个社会畸形儿凑在一起,和平共处到了结婚生子的地步,在别人眼里我们算是金童玉女般的成功典范,事业有成,婚姻和睦,看起来是那么令人向往与美好。 我对妻子是有感情的,要是没有也不会再求婚的时候觉得眼睛发酸。但我的情绪历来平淡,我们的感情也同样不会如其他新婚夫妇那样深厚,可这,比起我对其他事物毫不关心的态度来讲,已经强了太多,基于妻子对我的了解,这场婚姻她会十分满足。 我们同居那年她说过,我给了她一个全新的世界,自由与□,热烈与冷漠,分享与独占,许许多多相互矛盾的格经由她的双眼在我身上显现出来,妻子总能抓住重点把我分析得很透彻,对于这方面我也感到满意。 妻子是善于思考的女人,尤其擅长剖析人的内心,她的人际关系庞杂错综,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在里面玩着踩钢丝不亦乐乎…… 有时候我会想大概因为我们都是变态,所以最终才能凑在一起生活,当然了,此变态非彼变态,只是一种变失常态的思维方式罢了,自从得知自己心理有异常人后,我就没再接触与心理学有关的任何书本,很多时候都是隐隐的有着一股破茧的冲动却但又处于不知所以然的状态之中。 生了儿子之后,妻子与我的作息变得规律很多,我们都很注意儿子身心健康,在生育之前就商量好我扮红脸,她扮白脸,全方位立体化的装点这个小生命,尽一切力量让这个孩子拥有健康的人格。 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让我来到这里,最初的时候我对儿子教育问题感到担忧,后来时间长了才将它慢慢忘了。 也许与这个身体融合的原因,我感受到了很多在以前感受不到的东西,与一个人生活长了也容易产生一种曼妙的情愫,而对于依靠物的执着却没有变化,害怕孤单,渴望相伴,亲情比任何情感都要可靠,但恰恰我缺的就是亲人,亲眼目睹唯一的母亲悬梁自缢对“我”是一场不可磨灭的情感冲击。 我藏在厚厚的蜗牛壳后,审视这个陌生的世界,我不坚强也不需要他人怜悯,更加厌恶别人自以为是的窥探,生活变得轻松了,对我好的人我对他好,对我有恩的人我会还恩, 可是,对我有情的呢…… 我怕我还不起,没听说过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你的道理,要这么说,没结婚前,我和妻子的追求者都不少,到最后还不是我们两个凑到一起,没其他人什么事儿。 白鹤白鹤,该如何还得汝之恩情,该如何清汝之情障? 第四十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章 肉文屋 /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一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一章 正是后半夜,刮了一天的风暂时停住,不过温度倒是变得更低了。 帐篷被狂风吹开一条细长的缝,冷空气顺着缝隙倾斜流下正正落到脑瓜顶上,我爬出被窝把帐篷重新掖紧,身边白鹤还在均匀呼吸,当下无暇理他,因为我被冷风吹着的脑袋昏昏发胀,只得紧紧的裹着毯子坐起来歇了会儿,突然觉得口不舒服,总是像针刺似的一下一下的刺痛喘不上气,在肩上套件外衣钻出了帐篷在外面透了透气,果然好了些。 甫一出来,沁凉冰澈的水汽叫人神振奋,白天随风翻卷的细沙此时正老老实实贴附在沙丘上,细细软软的,微白的月光下由地下水汇聚成的湖面蓝光闪耀,正从湖面缺口处流出一汪小溪,水声潺潺,鱼儿逆流出水不时拍出小朵水花,岸边怯怯的虫鸣把小小的绿洲衬得诡异安静。 我正呆呆眯着眼体会,那边顺着沙丘忽的流下一卷小风吹飞一片稠密的水丝溅到脸上衣服上,身上变得冰凉刺骨。 因为脖子手臂都湿了,即使身上加了坎肩还是觉得有风嗖着胳膊,身后传来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白鹤的头从帐篷里露出来,困倦问道:“什么时辰了?” 就着白鹤掀起帘子回到帐篷里,打着哈气褪下外衣拿干的地方擦擦脸终是进了被窝,自言自语道:“丑时已过了……还得再睡会儿,不然没神行路。” 白鹤凑过来碰了碰我的胳膊,语气透着心疼:“你身上真凉。” 躺了半响眼睛也睁不开,无力的回道:“方才不小心被水潲了,衣服都湿尽了,”缓慢的侧过身朝向他,问道:“还有几天才到哩?” 一双大手皮肤温热干燥,正一刻不停的给我搓着手臂,渐渐我也热了起来,他道:“等出了沙漠还要十来天……” 合上眼,呼呼嘟嘟的恩了声,缩着脖子又向被子里钻了钻。 那日离开军营我们先是在喀漠集上找了家驿站住了几日,直到与白鹤家驼队会合才一起上路,一一行人走到圈湖才分道,一路继续西行,一路转了弯向北走了。 自己是以白家老太君旧友之托的名义到本家送信,而白鹤虽说算不上宗室那支的子嗣,可他也原是本家正儿八经的嫡亲少爷,况且这一脉又鼎盛,自然是怠慢不得的,为了稳妥,首领又分出一位向导和一名旧疾复发初愈的家生子在路上照应,非要把我们安安稳稳送回老宅才罢。 出来有半月了,越往北行越是天凉得快,中途下了两场雨叫人觉得没了秋天直接进了冬季,寒风呼啸着刮了好些天,偏偏正午的日头又足,不热,却照的人身心乏味。 师父小麦还好,尤其小麦最初新的鲜劲儿过后还跟在首领身边学了不少明算计,人是能干的,手脚勤俭,小嘴被我们教的又甜,哄得四五十岁家里都有孙儿的大人们直夸堪重用了。 ………… 只觉得躺下过了片刻就有人来死命推你,睁了眼费力的往上看看,原来是白鹤…… “怎么这就要起了?”身子动了动,只觉得脑仁钝痛,捂着说不出话来,眼睛也烫,鼻子堵住只能用嘴吸气,现在喉咙也是干哑火热。 这才觉出来了……自己这是病了。 白鹤撑起我的上身靠在他身上,拿过一个囊袋拔了塞子放在我的嘴边,里面是酒。 看我龇牙咧嘴的喝下,才埋怨道:“肯定是夜晚着凉了,叫你没事儿跑出去。” 白鹤腿上热乎乎的,虽然自己身上也发烫可还是觉得冷,靠在他身上竟然不想起来了。 调整好身子靠着更舒服一些,蔫蔫的回道:“喔……是帐篷被吹出了条大口子正悬在头上哩,后来睡着难受才起来的,坏就坏在怎么魔怔了似的就跑出去透了口气,一准是那时候着的凉。” 白鹤给我盖了件衣服,戳着我的头:“要不是方才看阿卡身上发热,只怕挨到早晨都发现不了呢,现在喝点酒发汗,待会儿再给你擦擦脸兴许热就退下了。” 头被他戳得乱晃眼睛都花了,眨了眨眼大黑天的什么也看不清,到底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还是乖乖听话照做,说着又喝了几口烈酒,酒一下肚不消一会儿工夫意识就不清醒了,歪在白鹤怀里慢慢睡下了。 这病来得凶猛,第二天人就醒不过来了,就是憋得内急,脚一着地也是如同踩着棉花,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 跟我们同行的向导姓白,单名一个七,年纪四十又二,在家里都当祖父的人了一直做首领的副手,为人老实心细。 这次跟着我们也是首领的意思。他轻车熟路,乍一看我这模样,就知道这准是二头病了,定然先是被风吹了头后又紧跟着被冷水激着了才病得这样凶险,恐怕伤了本,只能慢慢养。 我老老实实扒在骆驼上一连歇了好些天,直到走出沙漠进了管道才勉强能吃下几口干食。 小麦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见我病了也不再乱跑,只鞍前马后的照顾,几天下来吃不好睡不好的,小脸都变尖了,我带的药都是清热解毒的,谁也没想到竟然得了风寒,只得好好裹着棉被慢慢养。 入了管道,就离城池不远了。果然,行了半日远远看见尽头露出土黄高墙,正中高处嵌着一张褪尽颜色的“安乐城”的青石匾额。 我坐在骆驼上,屁股底下还垫有一堆衣物被褥,坐得高看得就远,只见城门前稀疏的几人来来往往稀疏的紧,本没有一座城该有的样子。 按理说这时候已是黄昏就要关门了,进城赶路留宿,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种田的要回家,赶路的要下榻,都是要赶着拥挤在门前才对啊,怎么这“安乐城”反而不见人?我心中疑惑,问了牵骆驼的白七。 “七叔,您看这城怎么这般荒寂啊?” 白七踮起脚尖眺望过去,笑道:“呵呵,艾少爷有所不知,原是这城中就这么几户人家,他们既不种田,也不行走采办,做的就是……拉皮条等客上门的买卖,一端吃穿用度都是由赤脚商人跑运。这些赤脚商人出来几日要游走多处,给这里送货物的都是早晨天还没亮就来了,卸完货就走从不逗留,这时候眼看即将关门了,城门口指定没人啊……” 我心头一动:“拉皮条?这是个贼窝?” 白七眯起眼睛喃喃道:“也不全尽然,总有几户清白人家,不过这城就是指着人口生意发迹的,例年送出去的少男少女轻说也有几十,而进去的更是百十来个不打住。这地界偏僻,他们城主府又会打点,上下一疏通,如今连朝廷命官都不管了,只要没抓住把柄也判不了他们罪,正是牛车赶进来,软轿抬出去,小姐您莫愁,姑爷您莫望。” 白七讲的是正常人也很少见识的辛秘,我一边听一边耸起了**皮疙瘩,这是什么世道?居然还有这样围城作狱充满霉臭的地方,那些孩子进去了是死是活单论,可一旦到了岁数调.教好了送出来的,也基本上算是毁了。 “他们哪儿找来这么些孩子?” “呵,哪里遭灾哪里就有收孩子啊。今年春汛江台水患,再加上上月泗水衡山县的地龙动作都是收了不少的。他们看着模样端正也不挑,男女都要,因为做的都是散德行的事儿,有的牙子怕身后见到判官下地狱被油煎,收孩子的时候还会出价丰厚些,我是亲眼见的真真的,江台雨水下去后灾民撤离了,整条街后巷载了十好几辆牛车排成队,里面全是不过十的孩童。” “真是……” 白鹤走过来,也不到他在旁边听了多少,打趣道:“谁又比谁可怜多少?家里没饭吃的时候希冀别人赏口饭,等能吃饱了肚子又要讨个好身份,卖儿卖女的解了一时的困难,谁又会想到多少年后自己宽裕了当初那个被父母卖掉的孩子如今过得如何?真正可怜的还不是年少懵懂的孩童?” 白七也叹道:“少爷说的是,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人一旦逼到这份上了换子而食的戏码也不是没见过。” 我犹豫着问道:“那咱们还进去?” “城里本就是销金窟有凭证任钱不认人,我们只是走商的,住一宿明日就离开,客栈不会拒收。” 第四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一章 肉文屋 /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二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二章 虽说客栈不会拒收可也颇费了些周折。 陀队到的晚了,眼见着城门一点点推上紧赶慢赶隔着门缝塞给官爷一袋子茶钱通融我们进城。 城门官扬手叫停,把钱袋拎起来放在手心里攥了攥,里面钱儿被满把抓起咯吱咯吱作响,门官笑眯眯的一昂下巴吩咐两名手下把门再推开一些,将将留出一条可过车马的细缝,我们顺着门缝缓慢的挤进门内。 城里有二道门,我们才进了外城,时间够不上进内城的时候了,好在外面也清净,堂子都是最低等的,客栈百姓也有,不像内城的酒.欲林奢华无度,比起这里那儿才是真正的销金窟,进去了没个千八百的谁也别想出来了。 天色渐晚,城门紧闭,可是城里却没有宵禁,路边树枝上挂满了红灯,红灯下栓了长长的绿条绦带随风飘浮,密密麻麻,灯火辉煌,远处看了还以为是火树银花,路上塞满了人,但大多是随从布衣,看那身着打扮估也是大家跟出来的下人,主人家进了内城,他们在外面消遣。 白七轻车熟路到了一家难得清静的客栈,客栈活计一见白七便上前熟络招呼,掌柜停下手里算盘从柜台里走出作了揖后才去后面叫了老板来,老板微微发福已过而立之年,而身上的却是书院学生才穿的儒袍,气质倒也干净,出来后与白七一阵称兄道弟,等大家俱落了座白七把白鹤介绍过去,说是家内的少爷出来游历,并未说排行,也未提及我来。 一番酒水后,多数人打算出门玩一晚,白鹤算是东家需要作陪,我身体刚好打不起神,便早早与小麦一起回了客房休息,外面依旧吵闹,不过比起街上来好很多,房间门窗贴纸的地方很少,木棱子扁而宽,一关上门窗,屋内立即安静了下来,暗暗想客栈果然周到。 这是上房,里面摆设一应俱全,桌上点心茶水也是刚上来温热新鲜的,我们坐下又吃了些点心。小麦放下贴身财物,端着木盆出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盆冒着白气的热水,伙计送来胰子和白色巾布,伺候我们洗漱完毕了把剩水和洗漱用具又带走了。 我睡在里面,小麦躺在身外。 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夜晚咳嗽只醒了两次,茶水几乎是随手送到口边,剩下的时候睡得很好,小麦时刻提防着我随时醒来连睡觉都是轻得一动就醒。 次日,到了日上三竿,各房里的人陆陆续续出来规整,清点人数后没有人外出过夜,首领训导了几句就放人各干各的了,中午饭后,我们准备出城。 相比昨夜喧嚣,此时午后街上反而零零散散几个人,整座城池安安静静的陷入沉眠,秋风干燥,黄土漫天,除了燃尽了仍挂在枝头的红灯,地上还留有夜里撒下漆黑油腻的灯油在枯枝烂叶中显得异常醒目。 一阵风打着旋刮过,掀起了地面枯的叶。看来季节真是晚了,我甚至能闻见隐藏在云层里雪水的气味,眼看就要到立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安稳稳在新家里吃顿饺子。 出了安乐城,走了两日到了一家沿着河谷的乡下小镇,在这里,整个镇子守着一道天险夹道,其间错综复杂岔道复岔道,如果没有相熟的向导带路一不留神就会迷路。 这时候,我们带的干粮已经见底了,锅碗瓢盆被集中放在最后那匹还是刚到喀漠时买来已经跟我多年的杂毛老马背上,骆驼被细绳串着,五个人都坐上去了,首领打头、师父殿后,一点点缓慢的前进,甚至身子一歪都会撞到两边的岩壁。 我们像是夹心饼干中间的果馅,这样身体僵硬的骑坐姿势十分不舒服,太阳行到头顶直直照下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石壁还是陡峭光滑,遥遥望见快到顶的地方斜出一棵老松树。这时候首领在前头打了声呼号,随即骆驼脚步逐渐加快,越来越急,最后齐齐的小跑起来,老马在后面追赶背上的锅碗瓢盆叮了桄榔不绝入耳。 师傅在后面大声吼了声:“前面的跟进了嘞——” 我伏在骆驼背上紧紧抓着鬃毛不放,驼队已经跑起来了,再不用人驱赶,循着唯一的岩石缝隙撒开脚步一直向前冲去…… 嚯—— 眼前骤然变得一片通明,日光刺目。 骆驼堪堪停在一段悬崖边处,就差几分几厘险些摔下去,冲过来后骆驼纷纷慢步,我望着悬崖下面黄灿灿的良田和不时飞过在空中盘旋的大鸟的背脊……在还没察觉的时候后背已经冒出一层层冷汗,手心里全是湿糯,太险了…… 白鹤走过来为我牵住骆驼扶我下来,直到此时小腿肚子还在微微抽搐,他温和道:“白叔总是这么急,方才吓着了吧?” 我摇摇头。 白鹤又道:“走走看,前面就下坡了,要咱们用脚走,活动一下免得受伤。” “恩。” 队伍停在岩石道上休整片刻便又上路了,时值秋后路边杂草渐渐枯萎,草籽挨着地面撒了黑压压的一片。悬崖道路足以让家畜通行,一圈圈绕着山体下降,这座山绕了一半连起前面的山接着绕下半段,一直走到天黑了还没下去。 天慢慢黑了,驼队点燃火把继续赶路,到了后半夜也未停歇,忽然远远看见山下迎来一串火光徐快徐慢的接近了。 隐隐约约听见下面的人在喊什么,首领掏出木哨子放在口里吹了几下,木哨子尖厉刺耳的声音豁然扶摇而起冲破天际,白鹤在我身边说那是本家接应的人来了,就快到了。 良麦听见哨声凄厉有些害怕,小跑的追到我身边拉着我不放,可双眼却透着惊奇又连连望向白七那边,神情欣羡仰慕。 “师父,那是甚物件,怎叫得那么响?” 我摇摇头,对良麦小声道:“应该是木笛子那类的吧,却从没见过哩。” 正说着,底下的人已经到了跟前,打头的男人利落的一作揖,道:“七爷。” 那人抬头眼神扫了我们一眼,马上近到白鹤面前行了半跪礼,头低垂着脸面朝地,恭声道:“少爷,小的才见着火光恐接应晚了。” 白鹤抬抬手,笑道:“只是往下走不碍的,起来吧……太太可好?可休息了?” “回少爷,晓得您要回来时候儿天已经晚了,太太已经歇下。太太牵挂少爷,您刚走后不久喘了几日,后来吃了益气丸才好多了。” 白鹤想了想,点点头又问:“老爷还未回来?” “回少爷,太太病了那几日老爷中间回来一趟,待了两日……前儿又回来了,这次只待了一日,昨儿早晨离开的,与少爷正是擦肩。” “老太君和老太太那里可有下来什么吩咐?” “老太君倒是没有下话,倒是老太太带着幺小姐上了两次香,将八字交给俺里的老尼姑了。” 白鹤皱了皱眉,不禁问道:“幺妹妹还不过十三,怎么这么早就要配婚了?” 那人低头腼腆一笑,面上染出几分为难,斜眼瞄了我一眼,又复低头才道:“主子们的意思下人哪里敢揣度……您这是难为我们了……” 第四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二章 肉文屋 /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三章 霜雪 作者:禾走 第四十三章 白家三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山脚下,因为土地稀少,田地几乎占满了陡峭崖边的所有空地,这个时节刚刚过了农忙,田里是补种还未成熟的豆子和玉米,收割剩下的麦秆一摞摞堆放在土道一旁,经晚间露水一打,幽幽散发着阵阵青草腐败的气息,奇异的是却不会令人生厌。 驼队沿着田垄慢慢前行,脚下小心的绕过作物和麦秆,铃铛孤零零的响彻夜晚传向远方,道边沟渠水洼清浅,这是庄子人家的排水渠,由各家各户回笼流向耕地,一面浇水一面冲洗被麦秸堵塞的渠道,等待来年的融雪灌溉。 从庄子下到山腰整整五里路。 来接我们的那个男人是白敏,和白七是同辈人,岁数才刚及双十,长得虎目浓眉十分神,只可惜在与人对视的时候眼神总是流露出一种深入骨子令人不快的市侩感觉,让人升不出好感。 敏、七二人皆是白家的使下人,可这白敏相处起来却不如白七那么可亲,除却家里的正经主子仿佛对谁都瞧不上眼的,对着白鹤也只是半跪作揖,行不从心。 在这一族里,白七的身份算是颇高的,究其原因也只不过是从小被白鹤的祖父带着四处走商而已,虽然经历了不少艰难,但往往别人只会瞧到白七身上的风光却从不在乎他在背后到底付出了什么,惹人嫉妒,尤其是让年轻气盛又是同辈人白敏嫉妒也实属正常了。 不过就算白七当初没跟着白老爷子外出,单就伺候主子竭尽心力的程度,在家中的地位也是白敏这些差强人意的无法比拟,甚至有些要紧事上,与白七说远比跟那些老人说来的管事巧妙,光是看人接物的门道就不只胜过白敏一筹,孰高孰低也就一看便知了。 可怜这个叫白敏的小伙子还是这样不长眼……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从白七一出来那些被带来的男丁的眼神都老实了下来。 敏七二人互看不顺眼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却从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 白七年长,自有了孙儿之后已有多年茹素,情愈发敦厚擅忍了。 白敏年富力强争,正是强好胜的年纪却是眼高于顶,酒德惴惴,实在可惜。 当初在本宅时候就因为酒后误事才被打发到庄子里做了名小管事,可如今仍是不思进取,多次纠结下人寻衅滋事,看来离卷铺盖卷滚人的日子不远了,即便放他一马也甭想出人头地了。 与良麦跟在队伍后头和师父走在一起,后面就是驼队,白敏正巧也跟在身后。 我回头瞅瞅连走路都不忘跟人立规矩的白敏……别人谈及这人是非时我只是觉得这人就是扶不起的猪大肠,如今一瞧果然是没出息透了,也不枉主子打发他出来,让他来庄子上做名管事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也许白敏感觉我在看他,他往我这里看了一眼,而后眉间微微垂下,悻悻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这次加上白敏一共来了六名家丁,和我们碰面之后各自牵走了骆驼和马匹,白七在前方给我们掌灯引路,因为早就过了大肆灌溉的季节,田垄很干,走起来也不粘鞋。掐指算来,今儿正是十六,虫鸣啾啾的,背后就是黑压压的群山高崖,月辉散在道边的草垛庄家上,犹如霜雪,这景当真称得上是山高月小了…… 只是不知道走了多久,大腿渐渐发烫,直到脚掌有了疼痛感,庄子才堪堪望见一座牌楼。 天色已经微微泛出青白的时候队伍才进了庄子,走了一夜,一干人马心累腿乏毫无心思瞻望密集的房舍,紧赶慢赶径直进了角门才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廊道,三路人马这才各自分成三队走向了不同的岔路口。 五名家丁拉着骆驼折转去了车马坊,白敏引着白鹤进了另一个方门朝二进院预备给长辈请早安去了,而白七和大病初愈跟了我们一路不曾多话的许西带领我们师徒三人在外院安排了两间客房暂且在这里歇下只等着老太君示下相邀的消息。 时间尚早,院子里下人已经哩哩啦啦起身,有的在掸扫灰尘,有的在清扫落叶,还有一些正在预备早膳贡品面点之类的在厨房和各个厅堂间走动,外院人声熙攘,渐渐热闹了起来……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中进行着,仿佛每个人背后上好了发条,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儿,多了循规蹈矩却少了一份人气,一路行来,我、小麦、师父成了不折不扣的外人……不止是言行,甚至连思想也被堵截在外了。 进入客房,外面喧嚣戛然而止。入鼻的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有晦气息的熏香味道……还有那榉木镂雕的八仙桌矗立在面前。 八仙桌上是套茶具,桌下摆了一对铺了绣花垫子的座墩儿。 客房左角是床榻,平摊开的被褥中间不自然隆起一块儿,由缝隙处正往外丝丝缕缕冒出烟气,想是寝室具刚刚被铺放出来,为了便宜使用正在熏香。 右面沿着一面墙体处放有一排书阁,另一面是衣橱,均是与八仙桌出自一人手笔,雕工生动活泼,虽说不上有多华美,倒也贵在活灵活现。 再看衣柜边儿上,有两个并排摆放的两尺来高的漆红色大木箱。书阁上还有一盆儿青绿盆景。 画案之上摆了一溜笔架,纵向放着三卷纸筒,还有摞起的镇纸四枚﹑砚台一方,客房里写字作画,该有的一样不缺也不会感到过于繁复,可见安排周到。 刚到生地,神上还在微微亢奋中,师父小麦被安排在隔壁,坐在木墩儿上,把随身信件拿出来又整理一遍,手上还没整理完外面就传来了敲击声,开门一看原来是送水的小厮,简单洗漱完毕,翻出一套洁净长衫穿戴整齐。 白鹤曾经说过这里不是本家,这只是祖产在外的一处地热庄子,因为临近庵堂,每年快入冬的时候,老太君和老太太都会带着几位族内适龄的小姑娘出来住上一段时间,间或还会请人教习经书礼仪,而后便将生辰八字放置在庵堂壁格之中,等待门楣相当的太太们来这里进香时在给对方抄回家兑婚用的。 不愧为大家子弟…… ——笃! ——笃!笃! 听闻门外轻击几声,同时传来询问声:“公子——可是睡下了?” 抬头望一眼屋门,心下也没底是否是老太太派人来找我过去,怔忪片刻才站起抚平衣襟,回道:“不曾,请进吧。” 推进门来的是个小丫头,怯怯的,嗓音还是细细柔软的童声。 “公子,现在可要用早膳?” 瞧见师父小麦慢腾腾溜达进来,应该是收拾好行李了。 “……那摆进来吧。” “是。”少女福了福身,软软应道。 早餐是馒头米粥,几样咸菜酱菜,因为走了一宿路这顿饭吃得格外香甜,送上来的一桶米粥没几下就被舀光了,体贴的小丫头又跑去叫了一桶。 饭后,师父嘱咐了两句才离去,不消一刻白七便到了,同样来的还有我手上拿着的白家老太太的帖子…… 第四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四十三章 肉文屋 /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