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到如玉公子后》 第1页 [古装迷情] 《撩到如玉公子后》作者:半纸香【完结+番外】 文案: 江蓠从小长在边城,长到十七岁时,她那负心汉老爹想起了她。 于是粗俗不堪、满口粗话的江蓠被接到了都城,变成了世家小姐。 沈君玉貌美、风度翩翩,是都城第一美君子,是万千少女都想嫁之人……刚来了都城的江蓠,偶然遇见沈君玉,也看上了他。 不同于别的姑娘的徘徊与羞怯,江蓠直接出击,倒追沈君玉,她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对沈君玉死缠烂打、日日撩拨…… 江蓠倒追美君子,一时轰动都城。 人人都说江蓠配不上沈君玉,到后来江蓠将沈君玉追到手,与他成亲了,她也觉得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强扭的瓜不甜,再加上沈君玉对她不热络,两人迟迟没有圆房,所以她打算知难而退…… 一向冷静的沈君玉,知晓江蓠要与他和离,在江蓠提出和离之前他便失魂落魄了,做什么都不是滋味,先前打算要为江蓠立规矩的念头也不复存在了。终于,心中酸涩再也无法压制,借着醉意,夜晚便将人按在了床上,咬啃她的唇,红着眼问,“撩拨完了就想走,你把我当什么了?” 江蓠无法回答。 于是那晚两人便圆房了…… 第二日江蓠在沈君玉怀中醒来,手还被他攥着。 看着熟睡的沈君玉,江蓠暗想:配不上就不上吧,配得上沈君玉的人多了,可睡在沈君玉身旁的,却只有她一人…… 食用指南: 1v1,sc,男女主身心只属于彼此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蓠,沈君玉 ┃ 配角:海荣,周明宇,楚青,周采萱等 ┃ 其它:小甜饼 一句话简介:他若不纵容,她怎会得逞? 立意:#想同你喝酒是假,想醉卧你怀里是真# ================== 第1章 初遇 江蓠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是飞到了湖中心才没了力气。她有些绝望。 下面这湖水看着挺温和,应当不会很凉吧? “啊啊啊!” 这般想着的时候,最后一丝力气便也跟着消耗殆尽。 她的身子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开始直线向湖面下落。 “她奶奶的!” 大骂一声。 咬咬牙,她干脆不再做挣扎。 不过是下湖洗个澡罢了,从小就在海边长大的她,难不成还怕水不成! 江蓠闭上了眼,一鼓作气下落。 “蹦!” 随着一声猛烈的撞击声,身子疼痛声瞬间传遍全身。 她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哎哟,娘诶,疼死我……” 话未说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身子只有疼痛,并未有意料之中凉。她好像没有落入湖中。 的确没有落入湖中。她在心中确认。 那现在这是哪儿? 江蓠瞬间抬头。 放眼望去。 碧波湖的美景便尽收眼底。 她瞬间失了神。 这便是都城吗? 水光潋滟、碧波荡漾的湖,湖四周是精致奢华的亭台楼阁,远远望去,还能看到繁华的街道上的马车和行人以及街边的店铺……不好繁华热闹。 近在眼前的,便是如仙境一般都碧波湖景致——湖四周的柳儿已经发了绿芽,此刻倒影在清澈的湖水里,飘飘荡荡的,似正同漂浮在湖面的春鸭一起起舞。 再有,湖上便是各式的游船了。 乍暖还寒,正是游湖的时节。各种花样、却都不失奢华的游船,是湖上最为别致的风景…… 的确很美呢…… 母亲,我到都城了。江蓠看着如斯美景,眼中却闪过一丝阴狠。 我不会让他们好过,江家和江坤欠你的,我将加倍给你讨回来…… 。。。。。 “什么人?” 耳边忽有男子声音传来,打断了江蓠的思绪。 江蓠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艘游船顶上。 好巧不巧,她竟落到了这游船顶上。 “什么人在船顶?”那充满敌意男子声音又传来,这回带上了几分警告。江蓠微微失神,因为她竟觉得那个声音有些好听。凭着她的经验,她敢断定能有这样声音的定是个俊俏的美公子…… “我……” 眼睛一亮,正要答话。 身/下忽然又一空。 她身子又直直下坠了。 只听得“蹦!”的一声巨响,她整个人便从船顶又落入船舱内。船上的人清晰的感受到整艘船狠狠颤动了一下。 好在这一次没有太多的疼痛,江蓠暗暗松口气。很快便感到身/下软乎乎的,还有些温热,她睁开眼,下了一跳,原来她竟落在一个人的身上了—— 确切来说,她落到了一个俊美的男子身上了,她此刻正躺在人家怀中,手还抓着人家的胸口。 江蓠愣住了,她身/下的人分明也愣住了,俊美的脸上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以及……痛苦。 江蓠这才意识到自己掉下来将人家给砸到了。 下意识的要起来,谁知一动,身上的方才那些疼痛便又袭来,她于是又重重跌回了人家身上。 这一次,她的脸颊还贴上了人家的嘴唇上了…… -- 第2页 温热的唇触上她脸颊的那一瞬,她感到自己脸上一阵滚烫。 这是妥妥的投怀送抱了! 江蓠暗暗吃惊。 “我……我不是故意的……”江蓠尴尬说道,却一时忘记起身,脸颊还抵着人家的唇。 她身/下的人似乎有些慌乱,但更多的应该是不悦,他胡乱将她推开,而后逃离似的起身。 这下江蓠成功与船板接触了。身上的酸痛又更加明显起来。她疼痛难耐,干脆就趴在地上不起来。 “哎哟,娘诶,疼死姑奶奶了,哎哟……”又痛苦哀嚎起来。 与此同时,凛冽的男子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你到底是何人?” 说话的正是方才被江蓠压在身/下的那俊美男子。他此刻在不远处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江蓠,脸上那抹红晕未散,还增加了警惕和不耐。 江蓠抬眼,本想骂人。 对上那俊美的脸,却一时忘记说话。 当真是俊俏呢!这便是青青她们口中的公子如玉,举世无双吧?江蓠嘴角下意识的扬起。眼中笑眯眯的,忘了自己身上是疼痛的。 她这个人没什么太多的爱好,就是爱美酒和美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这样的毛病了…… “真是好看……”盯着人家看,不自觉的呢喃。 方才压着他时,她没怎么看清。 现下却看得清了——眼前的人莫约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身高七尺左右,一身白衣缱绻,黑发慵懒,他身上此刻染着些许暖阳,让人一时疏忽了他身上凛冽的寒气。 他五官如精雕细琢一般细腻、完美,又不失男性的魅力,眉眼之间,透着清冷与高贵,令人又想到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玷污。 江蓠呆呆的望着他,又忍不住将拿他同船外如仙境一般的碧波湖之景相比。 显然,美公子比美景更美。 船边的窗子开着,有暖阳照射进来。 公子便站在那暖阳之下,站在这仙境一般的碧波湖之间,那样好看,很轻易的便让人想到那不食人间烟火、只喝着露水的仙人。他该是完美无瑕的…… 江蓠似饿狼盯着猎物似的,一直不挪开眼,公子一举一动都映入眼帘…… 她看公子皱眉,看公子的眼,看公子的鼻,看公子的唇……尤其是那方才触碰过她脸颊的唇。 于是,目光便落到那唇上不挪开了。 被盯的人脸色更加阴沉,早已不自在的别过几次脸。 江蓠却还看着,口中又不忘夸赞,“哥哥,你真好看啊,我去过那么多秦楼楚馆,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都没有你这样好看的……” 江蓠自顾说着,眼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惊艳。 终于,江蓠眼中的渐渐消失了。 因为他如玉公子又回过头来了。江蓠不小心望进了他眼中。 他的眼眸是那样的深邃,透着寒气和深不可测,这让江蓠不喜。她甚至在他眼神中看到了隐隐杀气…… “谁派你来的?”见江蓠不说话,如玉公子眼中的寒气更重了,神态看上去已经十分不耐,显然已经被江蓠盯出怒火来了。 他又皱眉。 皱眉的模样也那样好看,跟画儿似的,他又问道,“来此处出有何目的?” 江蓠望正要说话。 却有华美衣袂忽入了视线。 江蓠朝如玉公子身后看去。 这时才发现如玉公子身后还站着一女子。 江蓠看向那女子——只见那女子身段窈窕,气若幽兰,是通身的贵气缭绕。她身穿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曲裙,裙身如玉白,又勾勒些许恰到好处的金丝,那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裙摆颜色浅白,如清晨的雾。 好一个绝色的女子…… 当然……通身的贵气是真,华丽的衣着也是真,至于绝色容貌,却是江蓠猜想的……因为那女子此刻还蒙着面纱,江蓠根本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啧!”江蓠见那衣着不凡的公子与女子具是警惕的看着自己。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恼火,身子的疼痛忽然又开始了。 看这阵势,那站着的两人是不打算扶起她了。江蓠皱眉,只好不看那公子和女子了。低着头,可怜兮兮的,自己慢慢扶着身旁椅子爬着起身,口中又忍不住哀嚎起来,“都城的人都似你们这般待客吗?不友好便罢,怎的还要见死不救?诶,疼死我了……” 刚爬上椅子坐好,江蓠这时才发现自己面前大圆桌上摆放着好些吃食,鸡鸭鱼肉,水果点心,应有尽有。江蓠眼睛亮了亮,差点被遗忘的饥饿感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疼。 “我可以先吃点东西吗?” 看了看满桌的美食,江蓠就差口水横流,却还不忘询问人家,“我真的好饿啊。”话还未说完,她不争气的肚子也配合着叫唤了几下。 如玉公子见江蓠这般,有些摸不清她的套路,迟疑一瞬,鬼使神差的点点头。他有些受不了她此刻可怜兮兮的模样。那模样令人他浑身鸡皮疙瘩。 还有,她身上穿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男不男,女不女的,红不红,绿不绿的简直是在挑战人类审美的极限! “君玉,她?”见江蓠已经狼吞虎咽的吃起了东西,蒙面女子疑惑的看着沈君玉。 对,差点忘记说了。 -- 第3页 这蒙面女子乃当朝皇帝与沈贵妃的的第三个女儿,云梦公主,今年十九岁。而这如玉公子则是比她小一个月的表弟,名唤沈君玉,是当朝礼部尚书沈德泽的大公子,是大成国百年一见的美男子。 简单来说,云梦公主的母亲沈贵妃是沈君玉的姑姑,云梦与沈君玉是表姐弟,从小一起长大。 沈君玉瞧见云梦眼中的疑惑与忧色,扶着她在圆桌的另一侧坐了下来,轻声抚慰到,“阿姐莫担心,她应当不是……”刺客。 “什么不是?”俗话说,吃人嘴短。江蓠正吃着人家的东西呢,见人家已经在对面坐下,便也不好自顾着自己吃。更何况,她已经渐渐察觉出了这船舱内有些异样了。 乖乖诶。 她方才只顾着看美男了,竟没有注意到这船舱在她来之前,里面便只有一位如玉公子和一位绝色女子。 他们能在这里做什么! 江蓠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人家这正在幽会呢!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 回过神来的江蓠,恨不得找个地缝让她离开钻进去…… 当然……这也只是个稍纵即逝的想法,事实上是她太饿了,现在只想吃吃东西。 尴尬什么的,就让它见鬼去吧。 心中这般想着,江蓠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贱兮兮的笑道,“这都城的游船都是这般奢华有情调吗?”说着,还不忘朝对面的那如玉的公子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可以啊兄弟,泡妞手段还不错。” 对面的沈君玉显然接到了江蓠的这一戏谑眼神,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而后朝江蓠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在说:再胡说八道就将你丢下湖! 江蓠回他一个不屑的眼神,摇了摇头,便继续默默的吃起东西。 心中却暗道:他急了他急了! 第2章 调戏 船舱忽然多出了一人,气氛自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三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沉默半晌,最后还是云梦先说话。她望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江蓠,又看了看她身上一身粗布衣衫和缠绕在腰间的那根十分显眼的鞭子,对她的来历还是有些警惕,于是便想问清她的来历。 江蓠听见云梦的问话,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一边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边向她问道,“姐姐,你是都城本地人吧?” “自然。本宫……我从小生长在都城的。” “那我可否向姐姐打听一件事?”江蓠一边问,就要喝下杯中酒。 沈君玉见此连忙好心拦道,“那酒烈,你少喝些。”说完,心中忍不住暗暗悱恻,这小丫头看起来应当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怎么喝起酒来跟喝水一样? 听见沈君玉的话,江蓠手上一顿,心中淌过一丝暖流,美公子还知道关心人呢。看看手中的酒杯,又看看对面的沈君玉,忽而莞尔一笑,“哥哥这是在担心我?” “轻浮!”沈君玉显然被她的笑吓到,嫌弃的将脸转向一旁,小啐一声,“谁是你哥哥!” 见此,江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便一口饮下了杯中之酒。而后又问云梦,“那姐姐可知征东大将军江坤?” 闻言,云梦笑着答道,“自然知道啊。都城上下谁不知道征东大将军威名,那可是咱大成朝难得的英雄啊。”更何况,算起来,征东将军与她也算是亲戚。 顿了顿,云梦又道,“征东大将军年轻时,便战功赫赫,其人更是风流倜傥,是万千少女想嫁之人,只是后来被长公主招为驸马了。”语气中似乎含了些许遗憾和惋惜。 闻言,眼中燃起了一丝莫名的希望,“听姐姐这语气,难道征东大将军与长公主感情不合?” “自然不是。”云梦笑了笑,许是看江蓠吃得香,她也忍不住拿起筷子为自己夹了一片肉,而后才道,“征东大将军与长公主的之间的感情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一开始,的确是长公主强势了一些,不仅强行将征东大将军招为驸马,婚后更是任性霸道,惹得征东大将军不满,两人总是吵吵闹闹的。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应当是不错的,不然长公主也不会为征东大将军生下了两个孩子。” 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耳根悄然红透,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怎么能谈论这些呢。更何况,还是当着君玉的面儿……连忙将肉片放在口中,轻轻嚼了起来,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是吗?”江蓠冷笑一声。因云梦的话,有些失神,麻木的吃下几块肉,又喝下一杯酒,却不再言语。 三人之间,又陷入沉默。 在江蓠的影响下,他们各自都默默吃着东西,仿佛他们今日来这船上,便只是来吃东西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 沈君玉见江蓠吃得差不多了,便问道,“吃饱了,这下该跟我们说句实话了吧?你到底是何人?” 江蓠抬起眼来,看着他,却是神秘一笑,“你们很快便知道了。”说完,见沈君玉脸色不对,便又道,“哥哥姐姐,请放心,既然吃你们这一顿饭,我便保证不会害你们,我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沈君玉皱眉,有些不满,“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哥哥真是说笑了。”江蓠又笑起来,那笑容透着洒脱与恣意,更是含着愉悦和自信,“哥哥若是不信我,怎么可能让我好好的坐在此处吃饭?” -- 第4页 她可不傻,这两人一看就是身份不凡,说他们身边不带个暗卫什么的,谁信呢?他们没有叫暗卫将她抓起来,便是觉得她对他们没有威胁。 更何况,她对他们能有什么威胁呢? 不过是误打误撞破坏了他们的幽会而已,罪不至死呀。 “谁是你哥哥!”如玉公子又啐道,不自然的将脸转向一边,江蓠却将他这一模样看在眼中,只觉得有些有趣。这如玉公子似乎不喜欢别人喊他哥哥? 这是为何? 在云州年纪比自己大都喊哥哥或姐姐的,难道都城不是这个规矩吗? 正想问个明白时,却听见那蒙面女子又问道,“那姑娘的姓名呢?你什么都不说,那至少告诉我们你的姓名吧?”语气中也带上了些许不满。 “江蓠。” 江蓠不啰嗦,干脆道,“我叫江蓠,是蓠草的蓠,非琉璃的蓠。” 说完,目光转向了船外,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失落起来,失落中含着些许察觉不到的阴狠。 江蓠,也是“将离”。 母亲在给她取名的时候,便已经知道父亲要离开他们吗?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他们的船也渐渐靠近岸边。江蓠吃饱喝足,也恢复了功力,该到起身告辞的时候了。 最重要的是,再待下去,该惹人嫌了。 临走之前,江蓠也没有问他们的姓名。虽说吃了人家一顿饭,怎么也算了欠了人家的恩情,记住人家的姓名日后好还恩情也是应当。 但江蓠不相信,似她这样的人,日后还会跟眼前的这两位贵人扯上关系。于是,她选择留下一些银两,算作饭钱,便要离开。 她来都城,从来便没有想过要长久待下去,不必浪费力气去与不认识的人结交。 什么当朝征东大将军的二千金,她不认。 她只是云州的江蓠。 那个帮张大人捉贼,替付神医坐诊的江蓠。 “多谢二位,那我就不扰你们了,你们继续吧……”江蓠朝沈君玉与云梦盈盈一笑,那笑有些意味深长。而后一个翻身,人便瞬间越到岸上。 船上的沈君玉和云梦这时才发现那小姑娘身手竟如同猴子一般灵活,更难得的是,她身姿洒脱,虽穿着朴素且没有品位,却难掩她身上的恣意和潇洒,倒与她方才狼吞虎咽的模样判若两人。 “就这样放她走吗?”待江蓠上了岸,云梦才后知后觉问道。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稍纵即逝。 沈君玉望着那抹远去的身影,想到的是那自由的风。 她是风一般的女子…… 沈君玉仍望着远处好一会儿。 听见云梦的话,轻轻反问道,“阿姐,你看她的身手,你我能留得住吗?” 闻言,云梦想到今日出门带的人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又随沈君玉看向江蓠消失的方向。 第3章 又见 江府。 江府这厢已经接到了江炎快马寄回的书信,书信上说是江蓠跟随队伍走到半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不见了人。 江坤看着书信,心中很是担心。按照书信的日期推算,江蓠擅自离开队伍,至少已超过两天,也不知她现下在何处,有没有危险。 “公主,你看这……”江坤指着书信,有些心虚的看着坐在主座上面无表情的长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想我得先去寻蓠儿,陛下那儿,公主你……” “好。”长公主轻轻吹着捧在手中的热茶,喝下一口,又开始轻轻的吹着,目光始终没有落到江坤身上,“驸马放心去吧,皇弟那儿本宫自会说,蓠……蓠儿的院子还缺什么的,本宫也会亲着盯着嬷嬷们布置。” “多谢公主。”江坤感激道,望着长公主,多希望她能看自己一眼。但她却还是没有看他。自从那日接到云州的书信,知道他在云州还有一个女儿后,她便是这样了。 他知道她心中恨他、怨他。 是他对不起她,她能接受蓠儿回江府,他便已知足。 江坤匆匆走后,长公主终于不再吹杯中的热茶,缓缓放下茶杯,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掩面痛哭了起来。 这么多年的感情,终究是她错付了。 当年他负气出走,在云州呆了那么些年,她以为那不过是他心中的怒气还未消散才不归,却从未怀疑过他会有别人,可现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云州还有一个家,如今那女人死去,他们的女儿无人照顾,只能接到都城。 她能说什么呢? 她能做什么呢? 似年轻时那般撒泼打滚,哭天抢地吗? 不,她做不到了。 她再也做不到了。 一开始,她便爱得卑微,爱得委曲求全。 如今到了这年岁,再也没有当年的勇气了。 所以,她选择接受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因她的任性在连累了她的炎儿和嫣儿。孩子们已经长大,又是无辜的,不该为父母的荒唐担下任何的风险。 江嫣来时,长公主已经不哭了,心腹马嬷嬷正为她擦泪痕。 “母亲,您没事吧?”江嫣还小,今年才十四岁,父亲与母亲之间忽然变得陌生起来,这让她有些迷茫和难过。 “母亲,是不是因为那个江蓠要来,所以母亲伤心?”江嫣知道自己的母亲哭过,她走上前,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尽心安慰着,“母亲,您为何答应她住进我们家,母亲您大可不必这样做,没人敢拿你怎么样的。” -- 第5页 闻言,正伤心的长公主不由得失笑,“本宫的嫣儿,果真像本宫呢。”为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叹道,“嫣儿,母亲难过,并不是因为江蓠。” “不是因为江蓠?那是因为谁?”江嫣不解的抬头问她。 长公主微微失神,却不说话了。好半晌后,长公主才回过神来,却对江嫣说道,“嫣儿,我们去看看给她准备的院子吧。” “我不去我不去!” 江嫣从长公主怀中出来,红了眼眶,不满道,“我讨厌江蓠,我不想让她住在我们家,她凭什么住在什么家,她凭什么!” 马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带着江嫣出了厅堂。 江嫣到底还小,还什么都不懂。 。。。。。 江蓠上了岸,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很快便混入了都城街头的人群里。 碧波湖呈椭圆状,坐落于都城南侧,岸边都是都城繁华的街道。 望着街头里熙熙攘攘的人们,江蓠心叹都城果然是繁华之地。 只是踩踏在就连青石板都显得高贵的都城街头,想到身边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她鼻子忽然一酸。这一瞬,她无比想念云州。 娘亲虽然不在了,可云州还有很多她牵挂的人。 离开云州时,张大人同她说,若想云州了,便随时回去,衙门里捕快位置永远给她留一个;付神医也说,他会想念她,因为她一走便没有替他试毒了……还有青青,青青说若她哪天想不通,愿意入她的春满楼,她会把她包装成让达官贵人一掷千金的花魁…… 江蓠胡思乱想着,在人群中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看夕阳西下,她还不想去江家,正想着先早个落脚的客栈,耳边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她抬眼一瞧,发现她竟又来到了湖边,不过此处和她之前下船的岸边已经离得好远了。 此刻,她瞧见不远处正围着一群人,似乎正在看什么热闹。 江蓠走近人群,便听见人们小声议论,“……像什么话嘛?堂堂丞相之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便罢了,今日怎么还与人打架了?真是太不像话了。” “是啊是啊,丞相大人知道了,他又该受罚了。上次听说就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还是丞相大人亲自动的手,后来若不是丞相夫人求情,他估计命都会没了,怎么还这般不长记性!” “我倒是听说上次他被打都是丞相夫人一手设计的……” “嘘!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丞相夫人虽是继母,但是做的已经够好了……” “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信周!” 江蓠正听着几位妇人小声议论着,也终于挤到人群里,而后看大人群中两个二十岁上下的两个男子扭打在一起,他们身后各自站着几个小厮,此刻正担忧的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却没有人上前阻拦或帮忙。 “我打死你!打死你……”扭打在一起的男子,一人身着白衣,一人身着青衣,那青衣男子一边打着,一边还骂人,连打了那白衣男子几拳,明显已经占了上风。 眼看那白衣男子被打得惨烈,江蓠心有不忍,更是不解,拉着身旁的一位妇人便问道,“怎么没有人去帮帮他?”说的自然是去帮那被打得极惨的白衣男子。 “可别多管闲事!”那妇人看她一眼,真诚告诫道,“那青衣男子是丞相的公子,是个混世大魔王,他的事情最好别管,若是惹得他不高兴,你会被整得很惨的,更何况……”被打的公子也不是个善类。 “是吗?”还未等那妇人说完,江蓠眼中已经染上了寒意,“丞相大人的公子就可以当街殴打人了吗?我今天还非得要出这个风头了。我倒是要看看,他丞相公子敢不敢把我江蓠整得很惨!”说着一个飞身,便飞到两个扭打在一起的男子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人分开,又毫不留情的对青衣男子拳打脚踢起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人们反应过来时,青衣男子已经被江蓠一脚踢出好远。 “等等!”眼看江蓠一脚又要替过来,周明宇顿时抱头求饶,“女侠饶命……不是,我打他关你什么事啊,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在都城就没有人敢管我的事!” 闻言,江蓠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当真是无法无天呢。但不巧了,她江蓠的拳头还专治他这种欠揍的纨绔。云州街头哪家纨绔子弟见到她不是绕道走? 江蓠看着他求饶的青衣男子一眼,正要问两人打架的原因,抬眼却瞧见那被打的很惨的白衣男子已经连滚带爬的带着他的小厮逃走了。 “你瞧瞧,你把人家吓人那样!”江蓠心中不忿,不去管那逃走的白衣男子,只回过头来,一脚踩在青衣男子背上,又要给他一 拳。 “不是 !”周明宇都要哭了,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他逃跑是他心虚,哪里就是被我吓到了?你到底讲不讲理?明明是他该打,我不过好心替人教训他一下。” 心虚逃走? 好像有几分道理。又想到白衣男子被打时似乎没有用尽全力还手,江蓠有些迟疑,“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周明宇虽然胡闹,但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江蓠终于将拳头放了下来,看着被她打得有些惨的人,还是倔强道,“那你也不该打人!” “我……”周明宇一时无言。他以为他够蛮横无理的了,没想到今儿遇到一个比他更加蛮横无理的,而且还是小丫头! -- 第6页 最可恨的是,他现在还被这个小丫头制服得动弹不得。 周明宇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拳脚在真正会武功面前,是这般不堪一击。 江蓠见这人着实被她打得有些惨,对他难得的生出了一分同情之心,仔细端详着他,又想到方才那些妇人的话,心中顿时有了一计,“要我饶了你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男子抬起头来看着她,江蓠这时才看清他的模样。 啧!长得还挺好看,虽然脸上因方才的打架有些青肿,但这容貌应当不输船上那如玉公子呢。 都城的公子都这般好看吗? 江蓠暗暗开怀,又端详了他一会儿,看得人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才笑道,“看你这样子,定是这都城里整日没事干的纨绔子弟了,若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对都城的青楼、赌场、歌舞坊等定是熟悉得很,你只需答应带我在这些地方玩上几天,我便饶了你,如何?” 空气瞬间凝结了几秒。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听错了? 这位小姑娘,竟要去逛青楼、赌场、歌舞坊,还要让胡闹的丞相公子带她一起玩,而且要玩几天…… 周明宇同样也呆了几秒,但反应过来时,发现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于是满口答应了。 “前面带路吧。” “好好好,但是女侠,你得先放开我。” 周明宇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耳朵,幽怨的看了江蓠一眼,问道,“敢问女侠怎么称呼……”他长这么大还真没像今天这么丢过脸,他心里其实还是想报仇来着……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江蓠。蓠草的蓠,非琉璃的璃。” “在下周明宇……” 周明宇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江蓠拉着走了,“废话少说,前面带路吧。先找个能喝酒又能听曲的地方先,而且最好有美人相伴……” “她真是荒唐。”人群后,静静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的沈君玉,嘴里不由自主的、轻蔑的叹了一句。 看到周明宇与江蓠二人远去,又看看不再有闹事的人,这才吩咐载着云梦的马车缓缓朝皇宫方向而去。 第4章 婚事 沈君玉送云梦回到宫里,夜幕已经降临,一轮皎洁明月挂天上。 因外男不得随意入后宫,所以沈君玉送云梦到皇宫门前便停下。 马车停下,云梦却道还有话说,沈君玉只好走到她的马车前,问道,“阿姐,还有何话要说?”语气温和,似那倾泻而下的月光,令人沉醉。 云梦掀开车帘,瞧了沈君玉好看的脸庞,纠结一瞬,还是道,“还是今日的那个问题。阿姐想知道君玉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家中为你议亲,你该当如何?” “君玉自当,事事以阿姐为重。” “如此,阿姐便放心了。”云梦终于放心,莞尔一笑,继而放下车帘,顿了一下,又道,“君玉,阿姐等着你。” “好。” 沈君玉望着那已落下的车帘,缓缓开口,心中却有些迷茫。他实际上没有信心能扛得住家中的压力。 按理说,阿姐因他的失误而毁了容,他该对阿姐负责的。今日阿姐问他能不能娶她……他是理应娶她,照顾她一辈子,这是他欠阿姐的。 但是,家中一定不会让他这般做…… 如今沈家受陛下猜忌,荣王一派又对逸王和沈家虎视眈眈,他的婚事必定要先以逸王和家族为重。 沈君玉这般想着,心事重重,上了回家的马车,皇宫里热闹却才开始。 沈君玉的马车走后不久,一道黑影掠过宫墙,一路上窜下窜,最后飞入了凤栖宫。 凤栖宫里,韩皇后刚用下晚膳不久,此刻正打算沐浴,察觉那派去跟踪沈君玉的暗卫来到,便停住脚步,问道,“可探到些什么?” 那暗卫答,“果如娘娘所言,二人今日确实是一同游湖了。方才分开还依依不舍,多半是男有情女有意。” 韩皇后大喊一声好,难得的眉开眼笑开来,“如此甚好!赏!” 那暗卫道了声谢,便又悄然退去,仿若从未来过。 韩皇后却是抑制不住的开心。她终于又想到对付逸王一派的计策,这次她怎么也要出一口气。 皇帝多疑,又坚信权衡之术,多年来,一直不提立储之事。 前些年,她好不容易坐上了皇后,以为她的荣儿不久也能立太子了,谁知皇帝又深宠沈贵妃,又提携沈贵妃之子逸王,如今逸王一派已经成长到与她的荣儿抗衡的地步,她决不能再任由逸王一派这样发展下去。 逸王一派一年前设计害她的荣儿被皇帝远派青州平乱,害得他们母子饱受离别之苦,她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既然沈君玉与云梦公主情投意合,何不成全了他们呢? 沈佳欢,既然你舍不得成全你侄儿和女儿的姻缘,便只能让本宫来成全他们了。 韩皇后这般激动的想着,当下便琢磨如何才能让皇帝给他们二人赐婚,一时忘了要沐浴之事。 。。。。。 相较与凤栖宫的冷清,沈贵妃的长乐宫要热闹得多,只因皇帝此刻正在长乐宫内。 沈贵妃今日做了海元帝最爱吃的菜。两人吃到尽兴之处,沈贵妃还时不时用嘴为皇帝喂食,皇帝被她折磨得有些神魂颠倒的,一时呼吸加重。 -- 第7页 宫人们见这场景,连忙默默退下。 “陛下~”宫人都走后,沈贵妃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坐到皇帝身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吐气,“臣妾今日为你跳一支舞吧?”说着,便又离开皇帝的怀抱,在他面前轻轻舞起来。 烛火摇曳,人影错落,女人如夜之精灵,尽情释放她独有的魅力,她那曼妙的身姿,宛若当年,不曾改变。 “佳欢……”前两日才说要修养身心的皇帝,很快便有些情不自禁起来,站起身,猛地抱住了令他沉醉的美人儿向殿中的大床走去。 纵情一番。 皇帝最后累得先歇下。 沈贵妃望着男人熟睡的容颜,不由得邪魅一笑。终究,她还是懂他的。也只有她敢这般对他,而他也不敢拿她如何。 她深知,他是自私的。他对她的情意,经过二十多年的消磨,估计也所剩无几。但无论是为了她的逸儿,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不能失去他的信任和宠爱。 “三郎,你还记得我们初初成亲时的场景吗?”烛火中,轻轻摇曳的床围里,她眼中氤氲着些许雾色,抱住他,轻轻呢喃,“那时的你我,多简单啊。”她轻轻闭上了眼,掩下眼中无比的怀念。 “陛下!陛下!”女人刚刚闭上眼,殿门外便响起了一宫人急切的呐喊声,她豁然睁开眼,眼中瞬间凛冽一片。 “何事?”望着还在熟睡的男人一眼,她朝门外问道。 那宫人道,“启禀贵妃娘娘,陈妃忽然晕倒,请陛下去瞧瞧!” 闻言,殿内已经坐起身的女人眼中凛冽更甚。 每次都来这招? 她不烦吗? “真是有意思,陈妃晕倒不去请御医,倒是先来请陛下?”她的耐心在一点点耗尽。是啊,他的女人实在太多了,他不再是她的独一无二了,她怎么差点忘了呢? 这般想着,身后原本熟睡的人已经起身,难得抱歉的看她一眼,却道,“朕去瞧瞧陈妃。” “好。”她瞧着他,又恢复了如往日一样的冷静和大度。 很快,那人急匆匆的便走了,如往日的每一次一样,从未留恋。 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的痛了一下。 三郎,你当真不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吗? 。。。。。 心事重重歇了一夜,沈君玉并没有睡好。 第二日醒来,便被父亲和母亲叫到了堂前说话。 沈君玉大抵猜到了缘由,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但他性子一向清冷,喜怒不形于色,此刻面上也一同往日,并未有和异样。 “昨日你同公主去游湖了?”沈君玉一来,沈夫人便直接问道。 “是。阿姐说此时的碧波湖景色是她最爱的,孩儿便带她去看了。”沈君玉看着自己的母亲一眼,如实答道。 “胡闹!”沈夫人气得差点跳脚,但她毕竟出生书香世家,是名师之后,即使气急了也能控制自己的脾气,她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又道,“沈君玉,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孩儿知道。” “知道?”沈德泽也气得够呛,虽然他身为礼部尚书,最是注意自己的礼节风度,此刻却全然不顾了,他上前几步,便狠狠的扇了沈君玉一个耳光,“我看你完全不知道!你简直是糊涂至极,简直没有脑子!你不知道你这样做不仅会害得公主声誉受损,也会害了我们沈家,最后可能还要牵连逸王?” 沈君玉被打得一个踉跄后退,抚着被打的左脸,抬眼瞪着沈德泽,眼中的倔强让人无法忽视。 “你……”沈德泽被他这模样弄得气结,想再给他一巴掌,却再也下不了手。 沈夫人见丈夫冲动打人,眼泪便瞬间下来了,连忙上前阻止,“你好好说话不行吗?非得打人!” 沈德泽本就不是提倡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方才冲动打人,现下便已经十分后悔,听见自己夫人这般说,更是感到对不住沈君玉,只好乖乖任由自己的夫人责骂。但心中还是怪沈君玉糊涂。 他这个儿子,他最清楚了,向来冷静的。现下怎么会做出这般糊涂之事? 难道他同公主真的…… 这该如何是好。 原本,男欢女爱之事是最寻常不过,君玉同公主一起长大,公主容貌受损后对君玉又多有依赖,他们两人之间若产生情意,也可以理解。 但如今形势,他们两个人是万万不能成亲的。 君玉的婚事必须发挥更大的作用。 总而言之,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意同整个沈家和逸王的大计来说,就不值一提。 “玉儿,你该明白,你的婚事,早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沈君玉被打,沈夫人心疼得厉害,上前抱住被打的沈君玉,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落。 “娘已经为你拿来了丞相千金的画像,丞相夫人也没有拒绝我们家,这便代表你同丞相千金不是没有机会的。若是你同她的婚事能成,对我们沈家和逸王都好。” “丞相家的千金?” “是啊。”沈夫人道,“你放心,那姑娘很不错的,配得上你。” “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沈君玉忙道,“孩儿的意思是,丞相在逸王和荣王的争斗中向来保持中立,现下他若是将女儿嫁给我,那岂不是代表着他将倾向逸王?他会愿意?” -- 第8页 听见这话,沈德泽同他解释道,“现下丞相倾向逸王还是荣王还不好说,但是我们的真诚得先拿出来。听说荣王一派也打算拉拢丞相,我们必须要赶在他们之前。” 因刚刚被父亲打了一掌,沈君玉心中有火,此刻并不想理会他,但听见他的话,又忍不住问道,“可是丞相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已经够大,他何必一定要做出选择?若是他想坐享渔翁之利,继续保持中立,等逸王和荣王分出了高下,他才做出选择也不迟吧?” “他不会这么糊涂的。”沈德泽冷哼一声,“他不出一份力,到时候谁给容得下他?”偷瞥沈君玉已经红了一块的脸,又说道,“再说了,陛下身子大不如前,朝局不会一直似这般只有逸王和荣王两派,你可别忘了现下陈妃正得盛宠,陈妃的儿子阳王虽然才八岁,还暂时不成气候,但陈妃兄长的身后可是佂西大将军陈武。” 如此,沈君玉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说来说去,不过还是他不能娶阿姐,只能娶别人。 若他娶了别人,阿姐该怎么办?她容貌受了损,除了他,谁又愿意娶她? 见儿子情绪瞬间又落了下去,沈夫人心中又是一痛,忙叫着还在剑拔弩张的父子俩先吃饭。 沈德泽看下人已经摆好的饭食,轻道一声你们自己吃吧,便拂袖而去。 沈夫人见丈夫赌气而去的背影,无奈摇摇头。他哪里是不想吃饭,这分明是担心儿子脸上的红肿,又不好意思,单独留下他们母子,不过是希望她赶紧给儿子上药。 唉,早知如此,何必打人呢? 打人总归是错的。 “这药效果好,擦一会儿便能消肿,就是有点疼,你忍着点啊。”沈夫人一边给儿子脸上上药,一边心疼,“你父亲你打你,是他不对,但你别怪他。” “疼……他从未打过我……”沈君玉还是忍不住委屈,也可能是因为这药的刺激真的很大。 但他从小到大,的确从未被打过,这次却被父亲打得这样重,想来是昨日的游湖真的惹下麻烦了。 “娘,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吗?”思及云梦昨日担忧的模样,沈君玉还是不甘心问道。 其实娶谁对他来说关系都不大的,婚事于他而言,不过是找个最合适的人按部就班的过日子而已,只要合适,那个女子是谁都无所谓。但他担心的是,若他娶了别人,阿姐该怎么办?阿姐容貌毕竟因他受损…… 沈夫人却道,“玉儿,那丞相千金周采萱,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你一个会喜欢她的。” 这下,沈君玉终于不再问话了,但心中的郁闷却久久无法消散。 第5章 再遇 必赢赌坊。 都城必赢赌坊,一如既往的热闹。 周明宇带着江蓠逛过花楼之后,两人已经在这赌坊玩了好几个时辰了。 “大大大……” “小小小……” “小!” “诶!怎么又是小!”江蓠气得头上的发丝几乎都要立起来了,一把拉住身旁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赌坊伙计,怒道,“你们赌坊不会动了什么手脚吧?!” “哎哟,姑奶奶诶!我们实在是冤枉啊!”那高大伙计不是头一次被江蓠这般揪着衣领,早就领教过了她的心狠手辣,现下更是急得要哭了,“你上上一把才赢过的啊,赢得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使诈啊?你讲不讲道理啊?” “你们最好别耍花样!”一把推开那高大伙计,将周明宇拉到跟前,问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银两?” 周明宇因连输了好几把,此刻情绪颇为不高,原本不想给江蓠好脸色,但想到这姑奶奶武功高强,便只好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她,还十分委屈道,“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两了。” “好!”见到银子,江蓠顿时眉开眼笑,“好兄弟,你这个朋友,我江蓠交定了!”说着拿过那些银子,便又上了赌桌上,“我所有这些银两,还是押大!我就不相信了,押大会一直输!” 见江蓠赌注大,赌桌顿时又热闹起来,各色/赌徒们也纷纷押注,受江蓠的影响,大家下的赌注都极大。 周明宇看着江蓠在赌桌上称霸的模样,有些目瞪口呆,右眼皮忽然剧烈的跳了几下。在江蓠面前,吃喝/嫖/赌什么的,他甘拜下风。不止他,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江蓠会玩…… “大大大大大……” 江蓠又兴奋的呐喊起来,在一群男子之间,她的声音是那样突出,在一群男人之间,她又比所有人都英姿飒爽。 看着江蓠胡闹,周明宇莫名失笑,想不通世上为何会有江蓠这样与众不同的人。 “诶!怎么又是小!” 闻言,周明宇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 江蓠这一声哀叹,便意味着他身上最后好几百两银子,就这样没了…… “那个……”江蓠回过头来。 “没有了!”周明宇再也不敢犹豫,拉着江蓠就要往赌坊外面跑,“我一分钱的也没有了,你再赌下去,便只能拿我们的命去去抵了!” 江蓠却一把推开他,神秘一笑,“再赌最后一把,我便带你去喝酒去。”说完,便又上了赌桌,朝那赌坊的伙计道,“我们继续,这次我赌一万两。” “一万两……”周明宇险些当场窒息,“江蓠,你疯了吧!我爹会打死我的!” -- 第9页 江蓠不以为然,朝他笑了笑,“这次不用你爹的钱,用我爹的钱。” “你爹?”周明宇更加疑惑了,就凭她身上一身粗布衣衫,她爹应当没有那么多钱吧? 江蓠不理会周明宇满眼的不可置信,最后还是赌了。 押大,不出意料的,还是输了。 江蓠自然拿不出一万两银子,留下江坤之前给她的书信,说让赌坊的人带着这封书信去江府拿钱,又顺手拿了赌桌上几锭银子,拉着周明宇便跑了。 江蓠轻功那不是盖着,即使带着周明宇也照样飞得很高、飞得很快,别人要追也追不上。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都城最好的酒楼之一十里香。 。。。。。 江蓠同周明宇在十里香最好的包间里开怀畅饮,说了昨日与今日的种种热闹,天何时黑了下来,也全然不知。 眼看天色不早了,江蓠眯着一双醉眼,看着同样醉得满脸通红的周明宇,问道,“我说周明宇,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家?”周明宇似愣了一下,而后抬眼看向江蓠,轻哼一声,“我哪里有什么家?” “你不是丞相家的公子吗?”江蓠又为两人斟了一杯酒,有些不解道,“怎么会没有家?” “那是他们的家,不是我的家。” 闻言,江蓠似有同感,忽然感慨起来,“难怪我看你这般顺眼呢,原来竟都是可怜之人。都是有家又似无家之人啊……” 周明宇笑了笑,抬眼瞧她,也问道,“你当真是征东大将军江坤的女儿?” “是啊。”江蓠自嘲的苦笑起来,“就是我啊,我就是被他遗忘在海边的那个野丫头,这不我娘死了,给他修书一封,他这才想起我来。” 顿了顿,又忽然道,“不过,现在他们才想起我来也好。我江蓠是爱热闹之人。我既然来了,江家以后就该热热闹闹的。” “哦,那我明白了。”周明宇瞧着她,若有所思。又摇头笑了笑,一口喝下了杯中酒。 江蓠皱眉,不解的看他,“你明白什么了?” 周明宇又为自己倒了酒,举起杯来与江蓠的被子碰了一下,“不过是他们不让你好过,你也不想让他们顺心如意。我最是明白了。” 闻言,江蓠也笑了,“原来咱俩真是同道中人啊!”又为周明宇倒了酒,又道,“我初来乍到,还望在周兄多多指教了!” “好说好说 !”周明大笑起来 ,又饮下了一杯酒 ,而后向江蓠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不过,我想江大女侠已经做得比我好了。你才来都城两日,便已处处留名。你放心,这都城很快便会被你闹得满城风雨,说不定就连皇帝也很快认识你了。” “我这般厉害啊。”江蓠也不由得失笑起来,“看来我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笑话,在云州,她从小就是街霸,长大一点,便是除暴安民的小捕快,她从前虽然不做坏事,可是坏人做坏事的套路可是摸得透透的。 果然是学好不容易,学坏却轻而易举。 两人交了心,也算是成为了朋友,心中更是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痛快,两人又喝了许久,到最后还是周明宇先和喝倒下了,一头栽在桌案上便睡了过去。 江蓠也醉得不轻,见周明宇醉倒了,心中有些得意,“我就说我是千杯不倒你还不信,这下信了吧?”说着,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醉,她干脆起身。 但她已经醉得厉害,才一动身,整个人便已经栽到了地上,迷迷糊糊的,还倔强的起身,口中念叨着要去窗边看月亮。 却走反了方向,人没有走到窗边,而是在门口跌倒了。 “这十里香的窗怎的建得这般大?”还是要爬起来,垂头丧恼的,努力抬起头来似乎又瞧见了月亮。 她于是又朝着那月亮走去,却是不知道是什么方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点了。 沈君玉在家中郁闷了整日,这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支开了景行和高昊等人,不过就想一个人痛快的喝些酒,打算借酒浇愁。 谁知这厢才刚刚坐下,一杯酒还没喝下呢,门口忽然重重倒进了一个人。 “什么人?”沈君玉冷眼扫过那倒地的黑影,耐着最后一丝性子问道。 “哎哟喂!疼死我了,周明宇,我起不来了,你过来扶我一把……”江蓠没有想到她已经窜到了隔壁包间,此刻跌在地上,叫苦不迭。 见此,沈君玉嘴角抽了抽。 他不过想要一份清静而已,就这么难吗? 是的。 就是这么难。 地上的江蓠艰难的爬了起来,口中自言自语着,“对,你醉了,不能扶我,我还没醉了,我还能起来看月亮,嘿嘿……”她一边傻乐,一边爬了起来,已跌跌撞撞般朝沈君玉方向走来。 见这情景,沈君玉微微呆了,额上青筋暴起,下意识的要喊景行,然后又想起来景行与高昊被他支开了。他恼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那醉酒的人已经走近他,他也看清了来人。 “是你?”沈君玉微讶。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又遇到了那日误闯入他们船中的那粗俗女子。 她怎么在这里? 还醉成这般模样? 沈君玉这般惊讶又嫌弃的看着江蓠之时,江蓠也顺利走到了他跟前,此刻正呆呆的望着他。 -- 第10页 沈君玉见此,不自然的别快目光,正要骂她轻浮,却听见醉酒的人低声呢喃,“这世上竟还有比月亮还要好看的人……” 听得这话,沈君玉微微顿住。 竟是……月亮么? 从小到大,夸他容貌俊美的话,沈君玉不知道听了多少,他向来不在意这些,也从未放在心上,只因他坚信容貌是父母给的,无论生成怎样他都接受。他堂堂七尺男儿,当自强自立,建功立业,而不是要依靠容貌过活。 但此刻听见有人将自己比作月亮,他觉得有些新鲜。 沈君玉微微失神,那荒唐的女子也还在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而后朝他眉开眼笑。她那笑让他想起那日在湖边她飞身上岸的一幕,她那时犹如一阵自由的风…… 沈君玉晃神的一瞬,那笑得好看的丫头便已经顺势缠上了他。 “哥哥,你真好看啊。”她手抓着她的衣袖,瘫在他怀中,满身酒气,眯着一双醉眼呆呆的望着他,忽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如此好看之人,何不从了姑奶奶?”她说着竟要踮起脚来,作势要亲吻他。沈君玉这才意识到她的笑中含了太多的调戏与玩弄。 沈君玉微微反胃,更是被她的大胆行径吓到了,一把推开了她,连忙退后了两步,心有余悸骂道,“你……你放肆!” 江蓠却玩得开心,忽然抽出身上的鞭子来,鞭子一甩,房门轻而易举的便被她关上,而后她又一挥鞭,将沈君玉控制在鞭中,又瞬间将人卷到自己跟前,眯着一双醉眼,笑得十分得意,“美人儿,今晚你便从了姑奶奶吧!”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沈君玉甩在了地上,她而后又迅速倾身而上。一连贯动作下来,她眼中的笑就没有消失过。 沈君玉是个文人,力气没有她大,很快便被她彻底制服。 被压在地上无法挣脱的沈君玉,震惊不已,也恼怒不已,但望着满眼戏谑的女子,他第一反应不是后悔为何当初不听娘的话也学武,也不是宁死不从,而是鬼使神差的问趴在他身上的人,“你是女人吗?”行为竟如此放浪形骸。 他本是生气的质问,声音却是他意识不到的喑哑和勾人。 江蓠醉得厉害,此刻头脑根本不清醒。听见他的问话,她认真的想了想,而后答道,“我不是女人,我还是个女孩子呢,是个黄花大闺女。” 沈君玉,“……” “你呢?”醉酒的江蓠,也不忘礼尚往来,她也问道,“你是女人吗?” “不是。”沈君玉下意识的答道。 “那你也是个黄花大闺女?” 你才黄花大闺女,你全家都是黄花大闺女! 沈君玉被她气得神志都回笼,趁江蓠不防备,一把推开她,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迅速又奔向门口,打开了房门,朝门外高声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与此同时,被推倒在地的江蓠也已经站了起来,一个挥鞭,便又将沈君玉打倒,然后她又笑着朝沈君玉跌跌撞撞走来。 沈君玉,“……” 高昊与景行等人闻声赶到时,沈君玉已经被江蓠剥得只剩中衣了,此刻被江蓠赶到了墙角,如玉公子的头发凌乱,好看的脸上写满生无可恋……房间里,男子的外罩和身上挂饰以及鞋袜被扔了一地…… 再一看,江蓠头发已经散落,不过她身上的倒是衣服完好无损,此刻正举着她的小鞭得意的笑。 空气凝结了几秒。 江蓠见众人来到,眯着眼睛,疑惑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也一起来玩吗?” 众人,“……” 总之……最后江蓠被沈君玉的人带去了沈府,那些看到不该看的一幕的人也收到了巨额封口费,至于江蓠的下场…… 那就要看沈大公子的心情了。 但一回到家便开始摔东西骂人的沈大公子,心情应当不大好了…… 第6章 要人 周明宇在十里香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辰时。 醒来江蓠却不见了,周明宇心中微微失落。 她这就走了么? 好歹也是才一起喝酒胡闹过的人,就这样没声没息的走了,倒叫有人忍不住有几分心寒。 但转念一想江蓠应当不是那种不辞而别的人。 她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思及此,周明宇不敢含糊,连忙叫来了酒楼伙计问话。 周明宇是酒楼常客,酒楼伙计自然认识他。 周明宇几番盘问,伙计想到沈家和周家都是惹不起的主儿,尽管收了沈家巨额封口费,权衡几下,他还是同周明宇说了江蓠昨夜调戏沈君玉,最后又被沈君玉手底下的侍卫带走之事。 “昨夜便被带走了?”周明宇暗叫不好,“你怎么不早点同我说?”大骂一声,不敢迟疑便跑了出去。 酒楼伙计望着很快消失的匆匆背影,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倒是想说,您也得有清醒的时候啊?” 十里香距离沈府距离并不远,周明宇提着刀,骑着快马,便很快来到了沈府大门前。 沈府的守卫森严,自然不可能轻而易举入府,周明宇当下表明自己丞相府大公子的身份,希望守卫们给他个面子,赶紧给他开门。 但不巧了,沈府今日这些个守卫并未有人认识周明宇,最重要的是周明宇态度有些恶劣,不仅踢门,甚至还对人家舞刀弄枪的装腔作势。面子自然不会给了,守卫们倒是毫不客气将他暴打了一顿。 -- 第11页 最后周明宇和他的刀是被守卫们扔到沈府门前的街上的,看热闹的人很快便凑了不少。 鼻青脸肿、一身狼狈的周明宇,看了一眼周围黑压压的人群,顿感到人间已无爱。 但这并足以让他放弃营救江蓠的决心。 提着刀,一鼓作气,他便又来到了沈府门前,与守卫又干了一架,最后自然也是以失败告终。再次被扔到大街上的周明宇,这时脑中灵光一现。 沈府他是去过的的呀! 沈君玉住哪儿他也是知道的。 既然人的沈君玉带走的,那直接去找沈君玉要人不就行了? 周公子又顿感柳暗花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身上的疼痛似乎也瞬间消失了,一个起身便提着刀站起身。 这次他直接绕过沈府大门,直接来到了沈君玉院子墙边。 还好他记得沈君玉的院子的位置。 周明宇心中忍不住窃喜,望着沈府并不算太高是墙一眼,当下扔下刀,便要往上爬。爬墙这种事情,他是常做,如今早已炉火纯青。 不一会儿功夫,周大公子便爬上了墙头,正要开心的笑一下,也就在此刻,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块小飞石,直接打在了他的额头上。 周大公子便这样又跌落到了地上。气急败坏的人儿对着空气大骂几声,便又开始他的爬墙之路。 而后的四五次,锲而不舍的周大公子好不容易爬上墙头,最后都被沈君玉埋伏在高处的暗卫范明打下了下来。 周大公子还没有放弃,范明都有点厌烦了,干脆跑去跟沈君玉汇报了情况。若是江蓠知道周大公子这般讲义气,定是要感动哭了。 。。。。。 沈君玉带着满腔怒火入眠,昨夜睡得并不好,这会儿刚刚醒来更衣,听了周明宇爬墙之事,他眉头微皱,冷嗤一声,“他爱爬墙,便让他爬进来吧。”而后吩咐春华为他准备早膳,根本不想去理会那些惹他心烦之人。 夏荷收拾好了床铺,将沈君玉的衣衫取来为他穿上,转身要给他拿腰带和贴身的玉佩,却是找不到。 “公子的玉呢?”夏荷轻声问刚要出门的春华。春华微讶,转头道,“不都在那儿吗?”指了指昨夜放在一起沈君玉的腰带等身上之物。 “不在啊。”夏荷道,“什么都在,就差公子的贴身之玉。”又翻了翻,“这倒是有几块玉,但都不是那一块。” “随便带一个就行了。”沈君玉不耐的说道,目光也落到了那饰物盒子之中,却发现里面有一块极其陌生的墨玉,眉头一皱,指了指那玉佩,“这是哪里来的?” 闻言,夏荷也循着他指的那玉佩望去,发现竟不是沈君玉之物,“昨儿早上还没有呢,怎么忽然出现了。”拿起那质地极好的墨玉微微吃惊,“我方才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玉佩怎么会出现在盒子里?” 说着目光转向昨夜伺候沈君玉歇下的春华。 春华也微微吃惊,又折回两人身旁,拿过夏荷手中陌生的玉佩,说道,“这是同公子昨夜的外罩放一起的,我以为是公子新买的玉佩呢,竟然不是吗?” 闻言,沈君玉头皮突跳。 事情已经明了。 不是他的玉佩,那便是那粗俗女子的。 那般粗俗之人有这样好的玉佩倒是稀奇…… 又想起江蓠和昨夜被江蓠调戏的凄惨场景,沈君玉不由得暗暗攥紧拳头,这才将心中的怒火强行压下。不再去看那玉佩,也不看春华和夏荷,只道,“先别管那玉佩了,给我穿戴好吧。” “是。”夏荷只好将从春华手中拿过那玉佩又放回原处,随意拿了盒中的一块白玉为沈君玉戴上。 这厢穿戴完毕,又洗漱好,沈君玉便去厅中和父母一起用早膳。 “听说昨夜你带回了一个女子?”沈君玉正喝着汤,母亲忽然问话,他险些被呛到。 放下汤碗,答道,“是。”答得倒是十分坦然。 “那为何将人关在了柴房?” “可是那女子犯了何事?”沈德泽也问道,并未知道昨夜沈君玉在十里香被人调戏了。 “一个女贼而已,关起来算是给她一些教训。”沈君玉轻声细语,语气却不自觉有些凛冽。 沈夫人若有所思,抬头看沈君玉,“若是女贼该送官府才是,你这般将她私自关起来怕是不妥吧?”顿了顿,又问,“她到底是犯了何事,竟惹得你这般不高兴?”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儿子说起一个人会是带着咬牙切齿的,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 “你最好要有分寸。”沈德泽斜他一眼,也道,“你马上要同丞相千金相看了,你可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你这些日子最好乖乖呆在家中,哪儿都不去。” 眼看沈德泽脾气又上来,沈夫人也斜了他一眼,“得了得了,吃饭吧,儿子都长大了,他自有分寸的。”夫妇俩又各自吃饭,倒是沈君玉因那一句马上要同丞相千金相看,眼中顿时变得黯然一片,一时食不知味。 …… “不不不……不好啦!” 一家三口正用着早膳。 景平忽然咋咋呼呼的跑来,“公子不好啦!着着……着了!” “什么着了?”沈德泽最受不了景平这般模样,恨铁不成钢道,“同你说过多少遍,遇事不要惊慌,不要惊慌,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 第12页 “公子,周公子将院子点着了。我们拦不住他,他砸了咱的酒窖,四处洒酒又放火,如今咱院中火光冲天了。”听沈德泽的话,景平语气变得平和了许多,用手指了指沈君玉院子上空的一股青烟。 “这如何了得!” 沈德泽最先反应过来,抬眼看见那青烟,猛地起身,大喊道,“快去救火,快去救火,快去!”说完往身后扫视一圈,又急急对身后那些丫环小厮大喊道,“你们也去,都去救火!快快快!”丝毫没有他口中遇事不慌的从容…… “玉儿,到底什么情况?” 沈夫人倒是淡定许多,看着正抬眼望着青烟,同样镇定的沈君玉,她问道,“周公子?是哪一位周公子,他怎么会有人在咱府中放火?是不是同关在柴房的那女贼有关?” 沈夫人并没有想到,景平口中的周公子便是他们想要结亲的,那丞相家的大公子周明宇。 “父亲母亲受惊了,不是什么大事,孩儿这就去处理。”沈君玉垂下微暗的眸子,朝父母拱了拱,并未多说什么,而后便带着景平走了。 。。。。。 青云院这厢,周明宇已经被高昊制服。 院中大火正在被下人们全力抢救,沈君玉来到时,大火已经被扑灭得差不多,见到柴房方向并未被点着,他这才不耐的看向周明宇。 “周明宇,你竟胡闹到我家来了?”强忍着怒火,沈君玉还是忍不住骂道,“我看你当真是无可救药!” “沈君玉,你少废话,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周明宇半天见不到江蓠,心中着急,早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你赶紧把她交出来,她可是征东大将军之女,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看你怎办?”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君玉打算装傻。不过听周明宇这话,说那粗俗女子是征东大将军之女,他倒觉得不是不可能。 今日都城传闻征东大将军背着长公主殿下在云州有一外室,还与那外室育有一女。想到那粗俗女子一身武力,又一口云州口音,那日在船上她又特意打听了江家之事,想来她真有可能就是征东大将军养在云州的那个女儿。 但这又如何? 她是征东大将军的女儿又如何,征东大将军的女儿便可调戏人吗……思及此,又想到那粗俗女子那夜戏谑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听说你想做我妹夫啊?” 沈君玉正要骂人,周明宇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他瞬间被噎住,只能狠狠的瞪着他。 周明宇这下笑得更加得意了,“沈君玉啊沈君玉,没有想到你也有吃瘪的一天。”笑着,目光扫视柴房方向,忽然大喊起来,“江蓠,江蓠……是我,周明宇,你听见吗?听见就回答一声,我来救你来了!” 沈君玉一来便瞧了一眼柴房方向,他便也知道了江蓠就在里面,他之前竟是没有想到,真是有些疏忽了。 柴房中的江蓠,其实早就知道周明宇来了,周明宇在院中放火她也知道,周明宇被制伏的时候她也知道,但她被绑在房中柱子上,嘴巴也被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告诉周明宇她现在在哪里。 江蓠被绑了一夜,也难受了一夜,这下周明宇这般轰轰烈烈的来救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都城也是有有情有义之人的。江蓠眼睛湿濡,很想回应周明宇一声,却只能发出,“嗯嗯”的声响,外面根本听不见。 “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人?”叫唤了半天江蓠都不回应,而自己又还被侍卫架着,周明宇没有办法,只好转而向沈君玉求助。 “这话应当是我问你。”沈君玉眼中噙霜,指了指被周明宇烧得狼狈的院子,“除非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将我的院子恢复原样。” “谁让你们不让我见她的,我也不想这样……”周明宇低头垂眸,因为心虚说话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沈君玉却没有耐心再同他废话,只朝高昊说道,“绑了!” 周明宇于是被五花大绑也被扔进了江蓠所在的柴房。 “江蓠,你没事吧?” 周明宇总算见到了江蓠,一时忘了自己的狼狈的样子,朝江蓠傻笑起来,见到江蓠被绑得可怜,瞬间又心疼起来,转头大骂也走进了柴房的沈君玉,“沈君玉,你混蛋!你赶紧让人把她放下来!你疯了吧,这样绑着一个小姑娘,你往日那些君子风度是都喂了狗了吗?” 沈君玉并未理会他,只恨恨的看了一眼江蓠,见江蓠眼中似有疑惑,但他并未理会,很快又移开目光。这时景行和景平为了搬来了一张椅子,他便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还狼狈趴在地上的周明宇,眼中满是不屑和嘲弄。 他悠悠说道,“我沈君玉的君子风度是对君子的,似你们这种小人大可不必。” “你到底想怎么样?”周明宇又问道。 沈君玉却又不说话,给高昊递了一个眼神。 高昊便走到江蓠跟前,将塞在她口中的白布取了下来,江蓠口中原本不断嗯嗯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混蛋!有本事放开姑奶奶,咱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这样平白无故将人关起来、绑起来算什么?!” “平白无故?” 沈君玉一记冷眼扫过去,因她口中那一句平白无故周身骤寒,“好一个平白无故!”听她这语气,是完全忘记了昨夜她做过什么吗? “给我取盆冷水来!”身子似轻颤了一下,转头同景行道,“最好是井里刚取出来的那种,越凉越好!” -- 第13页 见自家公子气得厉害,景行不敢含糊,二话不说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了一盆井水。 “泼!”沈君玉头也不抬吩咐。 “是!”景行点点头。 顷刻之间,一大盆井水顺便便全浇到了江蓠头上。 江蓠足足呆愣了好一会儿。 “混蛋!人面兽心的东西!”这井水可是比云州冬日的海水还要凉啊,江蓠冻得身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眼睛也瞬间红了,却还不忘骂沈君玉,“亏得那日在船上姑奶奶还当你是个好人呢,没想到你竟敢这般卑鄙无耻!有本事放开我,咱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混蛋,无耻,王八蛋……” 见此,周明宇也忍不住,也跟着骂起起来,“沈君玉,你就是个疯子!什么大成第一君子,我呸!我看你就是大成第一个卑鄙小人,等我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骂得也越发难听起来,连一旁的侍卫和小厮都有些停不下来。沈君玉却难得的心平气和起来,睨了周明宇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朝高昊缓缓吩咐道,“我看他在地上趴着不怎么舒服。不如你把他吊起来,你看如何?” 高昊点点头,表示明白,正要去拿绳子。这时秋月却急急忙忙来到了柴房。 秋月见了柴房中的场景,微微吃惊,却也顾不了那么多,来到沈君玉面前便道,“公子,江府大公子江炎带着人亲自来了,气势汹汹的,说是来接江家二小姐回府,老爷夫人叫你去堂前问话呢!” “哈哈哈……”沈君玉还没反应,周明宇却先大笑起来,“沈君玉,这下看你还放不放人!” 沈君玉袖中的手紧了紧,嘴角微抽,看也不看周明宇和江蓠,起身便拂袖而去。 第7章 家人 江炎亲自上门要人,沈君玉心中虽极不情愿,但还是将江蓠和周明宇放了。 江蓠被捆绑了一夜,方才又被沈君玉浇了一盆了冷水,等江炎带人赶到青云院柴房时,她已经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江炎见状,又狠狠的剜了沈君玉一眼。 沈君玉觉得有些无辜。他也向江蓠看去,却见那丫头正朝他做鬼脸。 他就知道她是装的! 沈君玉再次气结,却无奈,最后眼睁睁的看着江炎抱着江蓠离开了。 临走前江炎还十分不友好的说道,“沈君玉,今日这笔账,我们江家往后再跟你们沈家慢慢算!”说得那叫一个猖狂。 也是,江蓠虽然只是一个外室之女,总归也是江家人。江家可是荣王一派的得力干将,与沈家本就水火不容,如今更是有了同沈家叫嚣的理由了。 周明宇自然也跟着他们走了,周明宇临走前同样不忘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搞得是他沈君玉今日放火烧了周家的院子一般……无地可诉苦,沈君玉险些晕厥在地。 但不论怎样,沈君玉深知他同江蓠和周明宇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江蓠被江炎抱着很快便上了江府的马车,他便去骑马。 在马车内刚一坐下,江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确认她的玉佩还在,这才吩咐马车出发。 江蓠一个人坐在马车内,感到有些百无聊赖,也有些忐忑。她马上就要住进了那个根本就不属于她的家了,不知会面临怎样的尴尬局面。 若是周明宇跟她一起回去就好了,至少路上还有个说话的伴儿。思及周明宇江蓠不由得心中一暖。萍水相逢,周明宇能为了她把沈君玉得罪了,也算是个讲义气的人了。 只不过从沈府去丞相府和江府并不同路,江炎令派一些人护送周明宇回去了,她现下只能一个人。 马车悠悠的前行,估摸着也差不多快到江府了。江蓠知道江府的位置,在来都城之前,关于都城和江家她是专门做过一些功课的,更何况这两天她同周明宇玩乐,也并不只是玩乐,她也更加深入的了解都城这座城。 所谓知己知百战不殆,她还是懂的。 正想着,车帘外传来了江炎的声音,“你身子怎么样了?要不要先去医馆瞧一瞧?” 江蓠微顿,而后想起自己方才装惨的模样。 “没事了,不必费心,死不了。”江蓠没好气回他一嘴。都这么久了才问,若是有事早就有事了好吗?现在才问,假惺惺! 江炎似乎被她的话噎住了,好久不说话,江蓠以为他被自己气到了不会再言语了,谁知不久之后又听见他说道: “这次你逃离队伍、私自回都城之事我不会同你追究,到了家你自己同父亲说。但是江蓠,作为兄长,我今日奉劝你一句:我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如今是江府的二小姐,你不再是云州那个满街胡闹的野丫头了,劳烦你之后在说话做事时也为江家想一想。” 江炎忍着怒火同江蓠说下这些话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为了寻江蓠,他没有一日能睡好。虽然他对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并没有多少关心,更无感情可言,但是既然答应了父亲母亲将江蓠平安接到都城,他就不能让江蓠出任何意外。 最重要的是,现下都城人人都知他替父亲去云州接江蓠,若是江蓠在这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别人会将所有的罪名都放到他母亲身上,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对江蓠说这些话,也是希望江蓠今后能安分守己,别给自己母亲和江家添堵。 -- 第14页 车内的江蓠听了江炎的一番话,并未觉得他那是好言相劝,反而更像警告示威,似一个旧人对一个新人宣誓主权和警告那般,江蓠听了只觉得鼻子一酸。说白了,她便是多余又惹人嫌的呗。 说是回家,往后的日子怕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 江蓠只顾心酸,并未回应江炎一声。而江炎对她样子也有些习惯了,他知道江蓠不喜他,就像他不喜她一样。 在云州初初相见时他们之间便有了这样的默契,他与江蓠终究是隔着些东西,不似他同江嫣才是真正是骨肉至亲。 。。。。。 江府是长公主同江坤大婚时皇帝御赐的府宅,其金碧辉煌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宫里的宫殿,可见当年长公主与皇帝姐弟俩感情不是一般深厚。 江蓠瞧着金碧辉煌的江府,又想到自己与母亲的那间小房,不免得心中一寒。 江坤原来有这样好的一个家,怪不得会忘了云州那个破烂的小房子呢。可怜母亲在临死之前都还为他找缘由,说什么他有他的无奈,他有他的考量,想来不过是舍不得这都城的荣华富贵罢了。 “这便是咱家。”江炎下了马,来到江蓠身边同她说道,江蓠看他一眼,而后淡然的点点头。心中却道:这并不是我家。 不出江蓠意料,除去江炎和一些丫环小厮,没有一人来迎她,就连那个所谓的父亲也没有来。 江蓠心中苦涩更甚。 有客远到,寻常人家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儿来相迎。 她倒好,在江府连一个客人都算不上。 “双双,带二小姐去换身衣裳。”江蓠微微失神之际,江炎同站在一旁的一绿衣丫环说话。 江蓠闻言朝那丫环看去,一看她的年纪不过才十四五岁,长得倒是不错,看着也挺机灵,就是这么小的年纪就做了人家丫环,想来也是个苦命人。 这时江炎又道,“你也累了,先随双双她们回房洗漱一番,再换身衣服,母亲命人专门为你收拾了一处院子。” “好,多谢了。”江蓠若有所想的点点头,难得一副乖巧的模样,说着就要跟双双走。她现下不止累了,还饿了,所以也没有心思去计较为何没有人来迎她了。总归她来了,许多的账还得等日后再细细算。 江府还挺大的。江蓠跟着双双等丫环小厮七拐八拐,穿过好几处院子,最后才来到了长公主为她准备的院子。 镜月轩。便是江蓠新院子的名字,倒是挺有诗意的,但为何看着却又一种镜花水月的虚幻之感呢。望着院门上的牌匾,江蓠心中这般暗暗的想着,而后又随着双双等人进入了院中。 不得不说长公主毕竟是出生皇家,品味还是不错的,这个院子的布置虽然称不上富丽奢华,但却精致巧妙,她还是很喜欢的。 “二小姐,咱这院子还是比较大的,外头咱日后在细细看,现下婢子先带您到里间瞧瞧吧?”双双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有眼力劲的人,她见江蓠对这院子也还算满意,便也笑着同江蓠说起话来。 江蓠瞧她一眼,点点头,便跟她去了里间,跟他们一同来的那些丫环小厮便站在院外听候吩咐。 到了里间,江蓠这时发现里面有一丫环和一老妇人正在收拾床铺和衣衫。那丫环看起来和她年岁相仿,身材却高挑,一身同双双一样的绿衣被她穿得显得有些人高马大;而那妇人四十岁上下,一身青灰衣衫,身材也有些肥硕。 这公主府的伙食倒是不错。江蓠看她们二人一眼,当下得出这个结论。 见江蓠和双双来到,那丫环和老妇人连忙过来见礼。双双这时同江蓠介绍,“二小姐,这是茵茵姐姐。”又指了那老妇人,“这是赵嬷嬷。她们二人,以及婢子之前都在三小姐跟前伺候,您来了,我们以后便都在镜月轩听使唤。” 闻言,江蓠目光在她们三人之间流转一番,一时不语。倒是有趣,长公主会这么好心会把她女儿跟前的人叫过来伺候她? 长公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难不成长公主知道了她要惹是生非,特地叫这些人过来看着她?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而且最有趣的是这跟前的双双,这茵茵和赵嬷嬷资历与年岁看着明显比她老,为何却对她般这恭恭敬敬的? “有劳二位。”按下心中的疑惑,江蓠同她们盈盈一笑,几人便算是认识了。江蓠有时候坚信,与人打交道只需一个笑就够了,不管这笑容中有多少虚假的成分。 “双双……是吧?”江蓠又同双双道,“给我准备热水沐浴吧,然后再准备些吃的。” 双双点头称是,同茵茵和赵嬷嬷吩咐一番,茵茵和赵嬷嬷便走出了里间。里间很快便只剩下了她与江蓠二人。 江蓠也没有过多在意双双,接过双双为她倒下的热茶,便打量起自己的卧房。嗯,整体还不错,温馨而舒适,只可惜她母亲再也没有机会享受这样的舒适。她母亲在死的时候,躺的还是那张有些阴冷的旧床上,只因那张床是她与父亲刚在一起时置办的…… 江蓠正走神,这时双双却又说话了,只听她道,“二小姐,婢子听说听说云州是个很美的地方,不知道同都城比,哪个更美?” 闻言,江蓠不都得多看这小丫头一眼。听这问话的语气,倒像是见过世面的人。 -- 第15页 江蓠瞧她一眼,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轻轻吹了一口杯中的茶,问道,“双双,你是因何故到这府中来做丫环的?我看你这模样倒不像个丫环?” 双双为江蓠摆放茶点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笑道,“二小姐好眼力,哪有人生来就是伺候人的丫环呢?我现在虽是丫环,但从未将自己当做丫环,我来府中做丫环,也是因为长公主允许我读书学医才来的。” “读书学医?” “是的,二小姐。我家世代从医,祖父从前是长公主府上的大夫,艺术精湛,颇得长公主信任,长公主嫁给征东大将军后也跟随长公主来了江府。” “所以你便来江府做丫环?”江蓠觉得有些说不通。 “自然不是。”双双已经在江蓠身旁坐了下来,她倒是真不把自己当下人。 “我父亲虽然也是大夫,但是他喜欢游走四方,一边行医一边学医。我八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后,我便也开始跟着父亲外出行医。”她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似有些难过,而后又继续说道,“但两年前,我父亲在定州采药时,遭遇山洪,被山间巨石砸死了,我无依无靠,只好回都城找祖父。” 江蓠听到这里微微怔住了,“所以,你两年前是一个人从定州回到都城找你祖父?两年前,你应该才十二三岁吧?” 双双却笑了笑,“是啊,那时我还不满十三岁,安葬了父亲,便一个人一路北上,走了大半年才走到都城,我到都城时狼狈得祖父差点都认不出我。” “佩服!”江蓠放下茶杯,由衷的朝她拱了拱手,“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江蓠真心的佩服你!”她的话江蓠虽然还不尽然信,但还是暗道这双双倒也是个奇女子。 “那你为何一定要做丫环呢?”江蓠又问道,“你祖父竟然同意?” 双双笑着答道,“我祖父自然不会让我做丫环,他还希望我将来开一个医馆呢。” “医馆?”江蓠的眼睛亮了亮,这地方她熟啊。她母亲本也是大夫,付神医出去行医时,付神医的医馆从前也是靠她母亲一个人撑着。想不到她与这双双倒有很多相似之处。 “对啊。”双双又道,“我祖父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在都城开一个医馆,这样既能体面的养活自己,也能将我家的医术继续延续下去。如今我做丫环,是因为有两点考量:一是因为想跟着府中的管家嬷嬷学一些管家的本事,我想着着对我之后经营医馆有好处;二是长公主让我在府中白吃白住,还让我跟三小姐一起读书、随意读府上的那些医书,我总得为长公主做些什么才合适。” “原来如此。你倒是个有想法、有勇气、还知恩图报的姑娘,不错。”如此一来,江蓠便彻底相信了双双的话,并觉得此姑娘定是前途无量。看着一脸憧憬的双双,江蓠不由得笑道,“看来,这都城道倒是个好地方,我应该是没有白来。”看来,她除了报仇,还是可以在都城做点其他的,若是帮这双双开个医馆似乎也不错。母亲说过,无论何时何地有何境遇,行医积善总没错。 双双眯着一双笑眼,“是啊二小姐,这都城之后便是你的家了,你会喜欢的。” 正聊着,热水也放好了,江蓠便去沐浴了,双双又去厨房吩咐给江蓠再加一个去寒气的汤。 第8章 恩仇(一) 洗漱完毕,又吃了些东西之后,江蓠便在自己的新床上歇下,等到醒来时,便已是黄昏。 这时双双来到床前,说是该去给长公主和大将军请安了,江蓠时才想起此刻她已经身在江府。 迷迷糊糊起了身,又换身了双双准备好的新衣,江蓠便有些不情不愿的去了前厅。 到了前厅,长公主和江坤都在,江炎也在,却独独不见那个传说中的三小姐江嫣。江蓠暗啧,看来这江府的人倒是很有个性呢,一个个的都把对她的不欢迎表现得这般明显。 “蓠儿,你怎么才来?”江蓠还未步入厅中,江坤微微责备的语气便传来,江炎也循着江坤的声音望去,便见到了一红衣美人,瞬间失了神。 这是江蓠? 这是那个一身粗俗不堪的、灰头土脸的乡下丫头江蓠? 江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蓠此刻已换上了女装,看的出来,她并未刻意装扮,也未施粉黛,却已足以将人惊艳。 一身简单的大红双绕长曲裙,曲裙边是简单的黑白窄带镶边,裙身用金线勾勒着些许精致图案,而她腰间是一条金边黑色腰带垂落至膝盖,发髻梳成女子简单的单螺髻,发间配了一根浅白玉簪,娥眉浅勾,樱红小嘴,不需施粉黛,也不需要华丽的衣衫,只需最简单的衣着与配饰,便已将她的美完美呈现。 江蓠的美,是有灵性的,与他以往见到的所有美丽的女子都不同,她的这份灵性的美中透着吸引人的恣意与洒脱以及傲视万物的狂傲,是引人入胜的神秘,最能制服男子的心。 江炎一时不敢相信这竟是自己的妹妹,也微微遗憾她是自己的妹妹。 他之前怎么没有发现,江蓠粗布衣衫和粗俗的言行举止之后竟藏着这样出众的姿色呢? 狠狠甩了甩头,强行移开自己的目光,也按下心中些许怪异的念头,江炎又看向自己的母亲。 长公主此刻仍低着头,手中的佛珠也还一直转着,江蓠已经走到她跟前同她行礼,她也没有抬起头看江蓠一眼。 -- 第16页 “蓠儿给长公主请安。”江蓠又说道,此刻已经悄悄抬起头来看长公主,见她的容貌便微微吃惊。如斯美人,怪不得他父亲放不下呢。 这是一个与自己母亲完全不一样的女子,若是将自己的母亲比作兰,则面前的长公主便是那倾城的牡丹,她母亲的美是内敛含蓄,长公主的美却是张扬的倾国倾城。 江蓠忽然有些想不通了,想不通自己的父亲为何会喜欢这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女子。 长公主也终于抬起头来,见到江蓠的一瞬,她也微微吃惊。看到江蓠,她便有些明白江坤为何会因江蓠的母亲背叛她了,江蓠一定很像她的母亲吧,这般难得的灵动气质,她看了都忍不住心惊,更何况是男子呢? 但长公主明白是明白,江坤她却是不可能原谅,至于江蓠…… “自己家中,不必多礼。”长公主想尽力朝江蓠挤出一个笑容来,但她失败了,最后只好面无表情的吩咐大家吃饭,饭桌上却没有再同江蓠说一句话。她不是针对江蓠,只是忍不住想象江坤与江蓠母亲在一起的场景,心里便再也不得安宁…… 这是江蓠吃过的最艰难的一顿晚饭。席间除了父亲时不时对她嘘寒问暖之外,长公主与江炎只顾自己吃饭便再也没有看过她,江蓠更加确定了这江府没有一个好人,她可以放心的给他们添堵了。 不让她有好日子过的人,她向来也不会让他们的日子过得舒服。 更何况,江坤欠她母亲的,无论如何她都要讨回来的。 。。。。。 江蓠就这样在江府安静的呆了几天,期间被江嫣捉弄一番,她又毫不犹豫教训她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新鲜事。 这两日那茵茵和赵嬷嬷似乎正憋着要教她女子的礼节规范,大约是她将江嫣欺负哭了,长公主要开始给她立规矩了吧。 江蓠在房中软塌上,一边百无聊赖的想着,一边吃着点心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周明宇。 对了,上次周明宇救她,她还没好好的谢谢他呢,现下正好去找他喝酒,对,也顺便把沈君玉绑她的仇也报了…… 这般想着,又看了外面天色还早,便起身去挑了一身轻巧衣衫换上,之后便飞窗而出。 。。。。。 周明宇这几天日子过得惨。 那日江炎的人前脚将他送回家,后脚沈府的人便来了,说是他烧了沈府府中不少物件,特意要赔偿来了。 于是那一日,周明宇险些又被打了。还好那日他浑身狼狈,又装疯卖傻一番,他爹看他可怜,这才勉强答应不打他。 但最后周明宇又住祠堂了,弟子规罚抄是必然,加上之前那些没有抄的,现下他总共还有一千五百一十二遍弟子规没有抄,按照他一天抄一遍的速度,速度保持不变,每日不停歇的抄,至少还得抄四年…… 周明宇对自己的自由已不抱任何希望,绝望到每日在祖宗牌位前睡觉和数窗外的星星。当然,是白天睡觉,晚上数星星。 虽然早就与祖宗们混得很熟,但是他还是不敢夜晚在他们面前睡觉……男人嘛,也总得有些自己的小秘密,比如怕黑这种事情就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江蓠溜进丞相府,又在打听到周明宇下落时,周明宇正睡得正香。 等到江蓠从丞相府祠堂天窗跃到周明宇身旁时,周明宇也还在睡觉,而且正在做梦,梦里有一个仙女从天而降将他从祠堂里救出。 等到周明宇醒来时,周明宇已经被江蓠带着飞到了天上。 “啊啊啊……”周明宇一声尖锐叫声划破长空之后,江蓠也带着他顺利飞到了十里香顶层雅间。 落地之后的周明宇惊魂未定,不,应当说是魂儿都快没了,他紧紧抓住江蓠的裙角就再也也松开,全身还发着抖。 看人被吓得着实不轻,江蓠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也不能怪她,在祠堂的时候她已经叫过他了,但是他死活叫不醒,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只好带他先离开。原本想着直接将他带到十里香之后在叫醒他,谁知他在半空中醒来了…… “周明宇,你没事吧?”江蓠有些心虚。 “你说呢!”周明宇大骂起来,“江蓠你差点吓死我你知不知道?你下次在这样我就没命了,没命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我也没有想到你在半空中醒来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尖,再看周明宇,眼睛已经猩红一片。 竟是吓哭了…… 江蓠微怔,而后将他抱在怀中,似安慰孩子那般轻声安慰他,“哦哦哦,对不住,对不住,我错了。” 周明宇顺势靠在她肩上,彻底哭出声来,“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在做梦啊,谁知竟然不是,呜呜,真的吓死我了,以后你再这般,我们就绝交吧,朋友没得做了,呜呜……” 在很久以后,江蓠才知道周明宇这个人不仅怕黑,还怕高,怕水,怕任何没有依靠之地,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等江蓠点的酒菜上来之后,周明宇看着满桌的酒菜佳肴,灵魂渐渐回笼,在江蓠的一再道歉和保证之下,他终于也开始喝酒吃菜,很快,几杯酒下肚后,两人又似没事一样的划拳喝酒,说自己的故事。 “你经常这样被你爹关祠堂啊?”想到丞相家那如牢笼一般的祠堂,一看就是专门为周明宇改造过的,周明宇这娃儿是有多不让人省心啊。 -- 第17页 “差不多吧。”周明宇眸色微寒,喝下杯中之酒,“自我娘离开家,我爹又有了新夫人之后,祠堂就差不多就是我的卧房了。” “这么惨!”江蓠给她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看你也够可怜的。”若有所思,问道,“晚上也睡祠堂?虽然我不信鬼神之说,但想想还是怪吓人的,你不怕吗?” “你说呢?”周明宇垂眸,看着他手中的酒杯,江蓠没有看到他眼中一片寒霜。 江蓠不语,但已经猜到了答案。丞相倒是狠心的主儿。 “所以我若是被关在祠堂,从来都是白天睡觉,晚上数星星。” 闻言,江蓠已经怔住。 抬眼,看着此刻一身清冷的周明宇,她想象不到到年幼的周明宇一个人是如何在漫长的黑夜中等天亮,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害怕与绝望…… 起身,来到周明宇身旁,拍了拍他肩膀,希望此刻能给他带去一些力量和温暖,“别怕,以后有我在,谁再把你关祠堂,我就把他家祠堂烧了!” 闻言,周明宇失笑,“说的不就是我家的祠堂?” “那也烧,谁家的我也烧!”江蓠看着他,认真道,“周明宇,我觉得活着的人比那些牌位重要得多。若是你的祖先知道你这般模样,也会心疼的,也会同意我的做法。” 周明宇不语,别开目光,不敢看江蓠。他能说,他又想哭了吗? 江蓠这人真是的,总是做一些让人想哭之事。 江蓠这会儿又没事人一般走到了走到窗边,周明宇的这时才发现外面的天儿马上就要黑了,看着江蓠站在窗边的背影,问道,“你还不回家吗?” 江蓠没有转身,仍保持望着远处的姿势,“不急,他们管不着我的,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那里是我家。” 顿了顿,“况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什么事?” 江蓠邪魅一笑,转过身来,周明宇发现她今日穿得还挺好看的……嗯,她不论穿男装还是女装,那股子英姿飒爽谁都比不上。 “还敢飞吗?”江蓠问道。 周明宇脸色瞬间变了,连忙抱住自己蹲在地上,“打死也不飞了!” “那真是可惜了,本想着还带你去看一看都城的夜景呢,看来你看不到了。”说着江蓠颇为遗憾的带着周明宇下楼,而后雇了一辆马车,两人乘坐马车直奔沈府方向而去。 记得刚刚习武师父时便说了,江湖儿女,行走江湖,就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能含糊。 第9章 恩仇(二) 江蓠说要去找沈君玉报仇,周明宇是理解的,而且他心中也想报仇。 但是她买光了三个烟花铺子的烟花,又雇了好些辆马车将烟花送往沈府时,他却有些想不通了。 不是要去报仇吗?买这么多烟花作甚,难不成还没报仇呢,就想着庆祝了? 更重要的是江蓠为何还买了那么多酒菜,也是庆祝用的? 周明宇一头雾水,还未来得及问清楚,几辆马车便已经驶到了沈君玉的青云院附近。 马车纷纷停下,江蓠让周明宇现在马车上等着,自己下了马车,同运送那些烟花的马车的伙计交代一番之后,她又回到马车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周明宇压低声音问道。 江蓠神秘兮兮道,“当然做一件轰动都城的大事,顺便报仇,一举两得!” “你可有些分寸。”周明宇心中忽然涌出一丝不太好的预感,“杀人放火之事咱可不干。” 江蓠一边摆弄着方才买的那些酒菜,等把所有酒菜全部腾到四个食盒里,她这才回过头来朝周明宇邪魅的笑道,“杀人之事咱自然不干。不过放火还是可以放的。”而后她又同周明宇说现在马车里等一会儿,她先去打探一番,说完便飞身入墙另一边的青云院,瞬间不见了踪影。 等了约莫一刻钟后,江蓠便回来了。 她一回来便将四个食盒全部提在手上,然后周明宇说道,“院中的暗卫和巡视的人都被支走了,你有足够的时间在院中洒酒和将那些烟花全部搬进院中,你记得尽量放在空旷之处,若是有人靠近,就先打晕带走,那些伙计有身手不错的,他们可以帮你,你们尽量小心行事就行。对还有,若是院中实在放不下那些烟花,墙外也可以放一些。” “那你呢?”周明宇大概有些明白江蓠要做什么了,但还是不太确定。 江蓠却递给她一个十分坚定的眼神,“记住,一定要见机行事,随机应变,我们大仇得报就在今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说完就要提着食盒飞走。 “那你去哪儿?”周明宇又问道。 “嘿嘿!”江蓠笑了笑,“我自然是去同沈君玉喝酒,给你们争取时间啊。” “你这牺牲会不会太大了?” 周明宇微微担忧,虽然他心中也认为江蓠对付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沈君玉身边高手还是很多的,上一次他就被那些高手整得很惨。 “废话少说,我先走了。”江蓠说着便飞走了。 。。。。。 沈君玉这厢刚刚沐浴好,换了衣衫出来,头发还是湿的,正要唤景行进来为他擦头发,谁知刚走出洗浴间便看到了一手提着两个食盒的江蓠。他一时懵住了。 江蓠也万万没有想到。她竟这般幸运,竟误打误撞见到美男披头散发出浴的场景,眼睛顿时都亮了。 -- 第18页 啧啧! 这般身姿,这般容貌,这般气质,真不愧是少女竞相嫁之的美男子…… 那松松垮垮的中衣之下,不知藏着怎样的美艳…… “呸呸呸!” 江蓠猛地摇了摇头,小声的骂起自己,“怎么不争气!怎么能被他的皮相蛊惑了去,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暗恨自己险些被沈君玉的美色迷惑,为了调整战斗状态,她暂且不去看沈君玉,提着食盒便到不远处的圆桌上放下。又是圆桌啊,那日在船上也是圆桌,这如玉一般的公子竟这般喜欢圆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蒙面女子的缘故…… 江蓠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酒菜从食盒里取了出来。 而被观摩一番又被忽略的沈大公子此刻也从震惊回过神来,他瞧了一眼旁若无人的江蓠,眼中寒气渐聚,而后转身要去开门叫人。 “别费力气了。” 江蓠温和出声,及时制止住了他,“哥哥你大可放心,除了你的那两个暗卫,你院中的其他人都被我点住了穴道,我保证一两个时辰之内,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说着声音越发得意起来,看着沈君玉隐忍的目光,眉开眼笑,给他抛去一个不算媚眼的媚眼,“如此夜色,我们饮酒作乐,一起赏月不好吗?” “江蓠,你到底想怎样?” 沈君玉拳头微微攥紧袖中的拳头,尽量保持着耐心和风度。 “君玉哥哥都记住我的名字了,想来这些日子没少想我呢。” 江蓠眼中含笑,朝沈君玉走了过来,沈君玉脑海中这时便浮现起那夜在十里香的被她按住剥衣的场景,他似被烫到一般,瞬间后退几步。 江蓠微怔,而后大笑。 “沈君玉,你这模样,太逗了吧?跳得竟与那**一般无二,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君玉,“……” 两人僵持几秒。 沈君玉用一双十分无辜又受伤的眼神望着她,让江蓠瞬间觉得自己就是那逼良为。娼的恶棍,一时也有几分愕然。 忽然想起今日周明宇大哭的模样,良心发现,便决定暂且先不要再将这位公子惹哭了。 一会儿还有大戏呢,他若要哭,那就等着一会儿一起哭吧…… 思及此,江蓠也退几步,两手一摊,口中装作无奈的说道,“好吧好吧,我不碰你就是。但我既然都来了,也带了酒菜,就是特意来感谢你那日在船上的一顿饭之恩,沈大公子你总得给个面子吧?” 沈君玉不曾作答,只看着她,眼中满是警惕,他发间的水滴低落在身上,前胸和后背都湿了好一大片也似乎察觉不到。他察觉不到,江蓠却看到了,为了显示她的诚意,她特意取过架子上挂着的汗巾便扔给了他。 沈君玉看着她,迟疑的接过汗巾。 终于还是低下头来,有些僵硬的擦拭发丝上的水,而后试探性的问,“那日我绑了你,关了你,你不会放在心上?”隐隐觉得江蓠这会儿忽然来,应当和上次他绑了她一夜之事有关,但江蓠嬉皮笑脸的模样又让他不确定。 闻言,江蓠暗暗吸了一口气。 努力朝他挤出一个显得正常的微笑来,“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咱分开算。更何况,我相信公子是深明大义之人。那次公子虽然绑了我一夜,也打了我的朋友,但是定是我得罪你在先,我酒后会胡闹一些,若是那夜做了什么过分之事,还望公子见谅,若是这道歉不够,我待会儿自罚三杯。” 她口中这般说着,心中却十分不平。 那夜若是她做了什么过分之事,他沈君玉有本事告到官府啊,私自将她关起来虐。待,周明宇来救她,他还打周明宇,这一点她不会原谅沈君玉。 所以一码归一码。 她可以道歉,也可以同他喝酒赔罪。 但她绑了一夜的仇和周明宇被打之仇,还是要报的。 江蓠说完,便看着沈君玉。只见低头垂眸的沈君玉神情忽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就连擦头发的动作也停下了。 江蓠暗叫不好,满肚狐疑,正要问他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却听见那人已经不受控的怒道,“你知道你酒后会胡闹,你今日还特意带酒到我房里里来喝?还将我的人都放倒支开,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江蓠,“……” 一时无言。 她看起来很像地痞流氓?摸了摸鼻尖。 她今日明明过来报仇的…… “咳咳……”江蓠略微尴尬的咳了咳,“哥哥对我怕是有一些误会吧?” “误会?”沈君玉冷笑。 既然一码归一码,她不是来寻仇的,那她今日前来,便又是想……又是想轻薄他吧?思及此,沈君玉一时怒火攻心。 “江蓠,我今日就告诉你,我是宁死也不会从了你的!”有些失控出声,而后瞬间别开了脸,耳廓一片通红,他也没有想到这样的话能出自他之口…… 江蓠,“……” 院中不小心听到这话的周明宇,“……” 再看沈君玉,只见他满脸涨红,此刻已经走到不远处的软塌上继续给自己擦头发了。 见状,江蓠心中一阵后悔。 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她做什么要给沈君玉买酒菜喝酒谢恩? 沈君玉对她的恩怕是早就抵了仇了。 -- 第19页 她就该立刻冲过去,将沈君玉一掌拍晕了事。 这般想着,她便要走过去。 只是沈君玉对她早就有了防备,见她起身,他便瞬间离开软塌,走到旁边架子边,从上面取下了一把剑放在手中。 “有意思!”见此,江蓠笑了。 眼神中的嘲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沈君玉,你若是会武就完美了。” 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鞭子,鞭子一挥想要打掉沈君玉手中的剑。 谁知沈君却先她一步,瞬间又将自己手中的剑架在了脖子上。 “你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江蓠,“……” 顿住。 如此,江蓠只好扔下自己手中的鞭子,放弃了打晕他的打算。 因为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将他打晕了,瞧瞧他这模样,手无缚鸡之力,提剑手都抖,即使他清醒着,他对她的计划也没有任何阻碍。 江蓠这般想着,便不再去理会沈君玉,自己奔向那摆了酒菜的桌摆坐下。既然沈君玉不愿意吃,这些酒菜可不能浪费,花了她不少银子呢。 打开一坛子酒,正要喝下。 沈君玉的声音如闪电一般飞速传来。 “你不许喝酒!” 江蓠手上一顿,而后摇摇头,只得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子。 沈君玉实在小看她的酒量,她来之前便在十里香喝了不少,现下再将她带来的这些酒全部喝完,也不会醉,那夜会醉不过是喝了比得比今日喝得多太多了…… 第10章 恩仇(三) 两人就这样,一人坐在桌前只吃菜不喝酒,一人坐在软榻上擦头发,竟各自相安无事的呆了许久。 等到沈君玉的头发都擦干了,江蓠桌前的菜都被祸祸了一遍,沈君玉这才默默的走向江蓠。 沈君玉有预感,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江蓠将他的人全部支开,不可能只是为了要单独同他喝酒吃肉。 “你今日又在耍什么花样?”他看着江蓠安静的背影问道。 江蓠却看穿他的心思一般,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笑道,“我能耍什么花样呢?耍来耍去,还不是因为哥哥你太令人魂牵梦绕?又看到今晚月色不错,于是我便情不自禁来找哥哥喝酒来了。”不断给你放**迷惑你就对了。江蓠心中暗道。 “轻浮!”沈君玉暗啐,在离江蓠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耳根在发丝下悄然红透。 定了定神,又道,“天色不早了……”我要歇息了。想下逐客令。 江蓠皮笑肉不笑,带着几分瘆人,打断他,“不急,月色正好,我们还没赏月呢?”笑着,拿起鞭子打开了沈君玉房中北侧的窗子。 天上果然一轮明月高挂,皎洁无比。 见北面似乎有赏月的高处,而且那里正好看不到周明宇他们的位置,江蓠心中窃喜,转过头来,眉毛一挑,问他,“你害怕在天上飞吗?” “什么?”沈君玉一头雾水。 江蓠却已经起身,越过沈君玉,到架子上拿了一块汗巾为自己擦了擦手,又顺手为沈君玉拿了一件披风披上,二话不说便带着沈君玉纵身一跃,两人顷刻之间便越上了北侧的高楼顶上。 忽然被带上了房顶,沈君玉被吓得险些没有缓过来。 他从未被人带着这般飞过,也从未在如此高的地方待过,因此这会儿所他受惊到的惊吓真的不小。 但他习惯在危险面前保持镇定,此刻也尽量保持。虽然此刻做得有些失败…… 紧紧攥住江蓠的胳膊,呆愣了好半晌,确认这不是在做梦之后,目光朝偷偷瞥了一眼面前空落落的一片,咽了咽口水,不解、可怜又无助的看着江蓠,“你……你不会想为了报复,要,要我将我把从这里推下去吧?”此处是父亲特意为母亲建的赏月阁,足足有六层高,若是摔下去,定要粉身碎骨的! “对哦,你说的有道理啊!”江蓠装作恍然大悟,有意逗他,“我把你摔下去,不就大仇得报了?”说着笑得越发得意,作势要把他推下去。 “你休想得逞!”沈君玉却不傻,攥住江蓠胳膊的双手不自觉用力,她逗弄的话出来之后,更是瞬间抱住了江蓠,就差将自己绑在江蓠身上了。 因他的动作,江蓠一时怔住,眼睛眨了眨。 反应过来时,发现他身子似乎在抖。 不会又是个惧高的主儿吧?江蓠眉头微皱,想起周明宇今日被吓哭的场景,也不敢再吓他。 “是不是害怕?”江蓠任由他抱着,轻声问道。因良心发现,语气中染上了一丝歉意。 “谁,谁怕了……”沈君玉却以为江蓠这是在嘲笑他,连忙放开了江蓠,自己在一边坐好,身子却还是忍不住抖,眼睛更是不敢往下看。 江蓠自知自己有些过分,小心翼翼为他拉好披风,只好轻声细语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推下去,若是我要害你,我为何还怕你着凉给你带了一件披风?” “再说了,我江蓠要杀你,还用得着废得这么大劲儿吗?而且若是要杀你,方才在你房中那么多的机会,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语气渐渐变成不屑。 “真的?” 听见江蓠这般说,沈君玉终于抬头看她,眼神显然还是不太相信,但语气变得从容淡定了一些。 “自然是真的。” -- 第20页 江蓠笑了笑,挪了挪身子,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确保他能感受到她可以保护他,不会让他有危险,这才又道,“而且就算你掉下去了,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毕竟我们之间的恩怨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说是吧?” 这下,沈君玉身子彻底不瑟缩了,静默一会儿,还将披风的一角递给了江蓠,“一起披着吧,你穿得也少。”目光落到了江蓠身上红色的衣衫上,心中又忍不住暗暗疑惑她今日这身算女装还是男装? “我不用。”江蓠并未接受,推开他手中的披风,转而将他盖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半个脑袋,那模样莫名戳中江蓠的笑点,她于是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瞧见沈君玉递过来一个不悦的眼神,江蓠顿时止住了笑,而后忍笑道,“啧!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你可比周明宇勇敢多了,你不知道周明宇都被吓哭了。”说着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爽朗的笑顿时盈满耳边。 沈君玉看着她,忍不住暗想,她同周明宇在一起时是不是也时常这般开怀大笑。 江蓠笑着,见沈君玉的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起来,她只好渐渐收住笑声。 双手撑头在微斜的房顶上躺了下来,望着天上的明月,又同沈君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哎,俊俏哥哥,你之前在房顶看过月亮吗?” “没有。”沈君玉看着她,原本不想理会她,但最后还是莫名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你觉得在房顶看月亮的感觉如何?” “不如何。”沈君玉眉头微皱,撇头看她一眼。 江蓠并未理会沈君玉,她目光还停留在远处的明月上,眼中含笑,又道,“你不觉得在高处看到的月亮,更大更圆吗?” 沈君玉不语,但却默默抬眼朝天上那皎洁如玉盘的月亮瞧去,并未觉得月亮如江蓠所说的那般很大很圆,只是觉得比平时看到的更亮了一些。 “而且,你没有发现吗?” 江蓠又说话了,此刻她缓缓闭上了双眼,“你在高处看到的不只是月亮。你还可以看到皎洁月光照射下的夜色美景,我猜你肯定也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都城的夜景。现下,你不妨好好瞧瞧美景,我便先眯一会儿,等你看好了叫我。” “……” 沈君玉眉头又是一皱。 他可以说他现在只想下到地上去,根本不想看什么都城夜景吗? 但江蓠瞧着是铁了心要在此处小憩一番,他自己又不敢自己下去,不忿的瞪江蓠一眼之后,只好又抬眼朝江蓠所说的夜景望去。 不过如此。 沈君玉瞧远处一眼,带些些许不情不愿的情绪,不忿的想着。 但很快,又不这么想了。 他望着远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都城北面万家灯火通明的夜景几乎尽收眼底。 这和他之前在阁里看到的景色是同样的景色,但给他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阁里看到的夜景是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但在顶上看到的景色除了让他感到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外,更难得的是竟还有一种隐隐的刺激和过瘾,就好像……就好像这些美景是他偷来的,又好像这些美景是独属于他的,是他独一无二的宝藏,别人都看不到,独他可以尽情的看,尽情的享受,谁也不知道,谁也抢不走…… 这便是在高处看景的好处吗? 沈君玉看着那远处的景色,忽然觉得它们都活了过来,此刻正同他热情的打着招呼,这让他开怀,因而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又自顾看了好一会儿。 一时忘了去想今夜江蓠来的目的,也忘了自己此刻正处在并不安全的高楼顶上,更忘记了他一个不留神便有可能跌落到地面,然后粉身碎骨…… 他干脆也在江蓠身旁躺了下来,瞧江蓠一眼,见月光落在她脸上,将她的脸也照得如同远处的夜景一般可爱。 原来粗俗不堪的人,安安静静睡觉的时候也挺好看。暗暗的想着,面对着江蓠,也缓缓闭上了眼。 沈君玉才闭眼不一会儿,一直未曾睡去的江蓠便豁然睁开了双眼。 看着沈君玉,她心中暗道这沈君玉这人心还挺大的,怪不得身边总得带那么些身手不凡的侍卫…… 瞧着沈君玉比那月色还美的容颜一会儿,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从怀上掏出了迷药朝他面前轻轻一吹。 沈君玉很快便熟睡了过去。 江蓠又将他摆放好,确定他不会落下楼顶之后之后,这才朝南面飞身而去。 。。。。。 周明宇这厢已经按照江蓠的吩咐准备得差不多了。 那些烟花也早就被那些伙计从后门搬了进来,院中放了大部分,还有小部分方才了院墙外,但是还是剩下了一些烟花,正想着还剩的那些烟花怎么办,江蓠刚好飞回了他身旁。 周明宇同江蓠说了还有剩余的烟花。 “将剩下的烟花先般进来。”江蓠指了指青云院中的假山和奇石,不假思索到道,“那些地方也可以,只要上空空旷,地上平坦一些的便可以放。” 周明宇咽了咽口水,暗暗心惊,“我们会不会玩得太大了?今夜这烟花一放,整个都城就都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惊动陛下。” 江蓠一手叉腰,一手扶着周明宇的肩膀,邪魅一笑,“堂堂的礼部尚书府,放个烟花而已,就算惊动陛下又如何?顶多治沈府一个扰民知罪而已。不过话又说回来,沈府被治罪,又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而后奸笑出声,笑容越发的猖狂得意。 -- 第21页 “对哦,呵呵,同我们没有关系……”周明宇也后知后觉的跟着奸笑起来,而后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可是沈君玉见过你了?”想起什么似的,又惊讶起来,“你,你……你把沈君玉怎么样了?” “他没事啊。”江蓠又笑了笑,“他在睡觉呢。” “啊?”周明宇瞪大了双眼,他承认他有些想歪。 “想什么呢?”江蓠啐他,“我把他带到了楼顶了,除非他不要命了选择往下跳下,不然若是没有人救,他一时半会下不来。” “你……”周明宇又咽了咽口水,惊讶的得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你够狠,我叫你姑奶奶!”说着朝江蓠拱了拱手。 第11章 恩仇 (四) 江蓠与周明宇两人正说话,那些伙计正将剩下的烟花往院里继续搬。 也就在此时,夜空中忽然闪过了两道黑影。 江蓠暗叫不好。 “怎么了?”见江蓠神情不太对,周明宇也警惕起来。 “沈君玉那两个暗卫回来了。” “那怎么办?”周明宇着急。 江蓠却淡然,“他们交给我,你带着继续摆放烟花,一炷香之后,等我的信号一发射,你们所有人同时点燃所有的烟花,然后迅速躲到安全的地方。切记,一定不能闹出人命!”说完,不等周明宇作答,一个飞身,便又消失在黑暗里。 周明宇看着江蓠离去的方向,心中微微忐忑,但现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好定了定神,一边一些吩咐将伙计们摆放烟花,自己又带着几个人再去确认要放火的南院无遗留之人。 江蓠飞入黑夜中,与同范明和范昂交手一番,便知一时半会儿无法打败他们二人,打算再将他们二人先引开。 但范明与范昂也不傻,之前已经中过一次计,不可能再中计了,兄弟二人默契的要先将江蓠拿下。 江蓠被二人苦苦纠缠,一时便难以**。眼看同周明宇所说的一炷香时间也快到了,江蓠心中着急,不小心肩上便受了范明一剑。 被刺了一剑之后的江蓠,又被兄弟俩的内力推出好远。 她最后跌落到了青云院中一棵老树枝头。好在她的伤不重,还可以稳得住自己的身子。也就在这时,范明与范昂还穷追不舍,又提剑朝她杀来。 “她奶奶的!”江蓠扶着肩上的伤口,暗骂一声,带着她的鞭子有些狼狈的逃走。 “对,沈君玉!” 飞身一跃的时候,江蓠忽然想到还在楼顶的沈君玉,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绕过范明与范昂二人,一阵颠簸之后,她终于顺利飞到了沈君玉身旁,见到沈君玉还在香甜得睡着,她便笑了,一时忘了肩上的疼痛。 范明与范昂此刻也朝她追赶而来,也落到了赏月阁顶上,离江蓠只有五步之遥。江蓠瞧见二人要渐渐逼近,她睨了他们一眼,适时阴戾说道,“你们若是再过来半步,我顷刻间便要了沈君玉的命,我说到做到!” 闻言,范明与范昂两人霎时止住了脚步。 “你到底是何人?”范明怒道,“你可知我们公子是谁?你但凡动他一根头发,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而且你……”整个九族也会受牵连。 “废话少说!”江蓠不耐打断他,“只要你们站在那儿不动,我便不会动他。”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范昂也道。 “凭什么?就凭我现在可以随时要了沈君玉的性命,而你们却没有任何办法!”江蓠阴冷一笑,她低头垂眸,此刻并未看着他们,但她周身肃杀气场却让范明和范昂一时不敢言语。 江蓠看时机已到,便从怀中取出信号烟花,朝着空中放响。范明和范昂想要阻拦也已经来不及。 “你到底想做什么?”信号烟花在空中响起的时候,范昂急急问道。但江蓠并未理会他,她只是自己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成功了! 烟花点燃到放响有一定的时间间隙。在这间隙期间,范明与范昂对视一眼,打算同时出击,一人去对付江蓠,一人去救沈君玉。 江蓠这时也没有空闲下来,她看了身旁的沈君玉一眼,又邪魅一笑,从怀中掏出迷药的解药喂沈君玉服下。 。。。。。 沈君玉得醒来,她今晚折腾了这么久的战果,一定要让沈君玉亲眼看到才行。 沈君玉很快醒来。 见沈君玉醒了,范明与范昂又瞬间停住正要迈出的脚步。 “怎么了?” 沈君玉迷迷糊糊的睁眼,见到江蓠,瞬间想起自己此刻还在房顶上,心中却依然平和,“我怎么睡着了?”他问道。江蓠此刻直勾勾的看着他,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睡得香吗?”江蓠笑着问道。沈君玉一时没有注意到她的笑容里藏着胜利者的喜悦与得意。 只见沈君玉鬼使神差的点点头,“还行。”口中这般说着,却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后颈。 见此,江蓠险些笑出声来。 “那哥哥想不想要更大的惊喜?”江蓠看着他,笑容逐渐变坏。 沈君玉这才察觉到江蓠语气有些不对劲,若有所思的抬眼看她,却见到了她肩上的伤,眉头微皱,“你受伤了?” 江蓠看自己肩上一眼,无所谓的摆摆手,“你别管我,就问你想不想要惊喜?” “什么惊喜?” -- 第22页 沈君玉只好问道,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眼睛还看着她微微渗血的衣衫,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滑过心头。 她在他睡着的间隙去做过什么吗? “哥哥马上就知道了。” 正疑惑着,耳边却又传来了江蓠清脆的声音,她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激动,“总之,我会给哥哥一个永生难忘的夜晚。” 江蓠话音刚落,沈君玉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们南面方向便有一阵烟火飞向空中,而后同时炸开,整个夜空瞬间流光溢彩。 而后,烟花越来越多,烟花形态各异,整个天空顿时变得五彩斑斓一片,整个黑夜都被照亮…… 沈君玉自然也被那些耀眼的烟花吸引住目光。 他原本清凉的目光,在那绚烂的夜空之下微微一亮。 但很快,又变得复杂起来。 “你在我的庭院中放烟花?”沈君玉瞧着那烟花出现的方向,扫向江蓠的眼神便已经含了霜。 “你说什么?” 耳中早已被噼里啪啦的声音填满,江蓠听不清他说什么,只是看着烟花得意的笑。沈君玉看着她,心情更加复杂,心中不好的预感也更甚。 “好看吗?”又过了一会儿,江蓠忽然转过头来,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大声问道。沈君玉十分抗拒的推开她。 睨她一眼,沈君玉也放大了声音又问她,“所以你今晚将所有人支开,就是为了给我放烟花?”虽然隐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眼前的烟花和江蓠怪异举动,让他不得不想到——江蓠排除万难就是为了给他放这一场烟花。 听见他的话,江蓠微微一顿,朝他大声说道,“你要这么理解,不是不可以!”她说完,便盯着他看,笑得十分开心,有那么一瞬间,沈君玉觉得她的笑容比天上的烟花还要灿烂。 心神微乱,沈君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猜不透江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看着江蓠,一时无言。 江蓠却又在问他烟花好不好看,他不答。 江蓠见他兴致缺缺,也并未理会,自己还是开心的笑,最后又抬头看空中的烟花。沈君玉见此,也随着她的目光朝天上那些绚丽的光芒望去,两人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他们身后的范明和范昂兄弟,此刻看看烟花,又看看他们公子和他身旁笑得灿烂的女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前上前救人…… 烟花空中还在绽放着,光彩夺目,那样的美丽,却又短暂。江蓠看着烟火漫天,却又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她母亲是不喜欢烟花的。 她母亲说过,烟花过于灿烂繁华,不真实,就好像梦一般,只是虚幻。 又看了一会儿烟花,江蓠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现在不逃,更待何时? 又凑近沈君玉,她笑道,“我困了,想回家睡觉了,这场烟花是我送你的,够你慢慢看的了,希望你喜欢我送给你的这份大礼。” 她这话是贴近他的耳朵说,气息全部打在他耳朵里,沈君玉一时局促,耳朵烫极,脸上也变得燥热起来,他不自然别开了脸,离江蓠远了一些。 江蓠并未察觉到他的不自然,继续说道,“沈君玉,我江蓠这人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而且喜欢将恩仇分开,一码归一码,算得清清楚楚的。” 闻言,沈君玉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她。 这时他才发现江蓠已换了一脸疏远又阴冷的模样,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仿佛方才她的笑靥如花都是他的幻觉。 “你虽帮助过我,但你也绑了我,又打了我朋友,今晚这个教训也是你应得的,你不必喊冤。因为得罪我江蓠的人,我习惯加倍奉还。”她声音凛冽了起来,脸上满满的戏谑和嘲弄,身上散着丝丝凉意,似瞬间换了个人。沈君玉一时愕然,甚至都忘记了他们面前的空中此刻正燃放着绚烂烟花。 而江蓠,似咬定沈君玉不会拿她怎么样一般,又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来,凑到他跟前,她身上微甜的气息也传来,“今晚之事,就是我江蓠做的。你大可告诉所有人,我江蓠等着你将这个消息告诉全都城的人,听说你家同皇帝的关系不错,你也可以告诉他。” 她说完,冷眼瞧着沈君玉。只见沈君玉瞪着她,隐忍又气愤,嘴角微抽,似恨不得要立刻咬死她。 见此,江蓠失笑。 又凑在他耳边,嘴唇故意碰了碰他耳垂,声音喑哑勾人,“哥哥,烟花你慢慢看吧,后面还有惊喜呢,我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沈君玉反应,她便自顾的纵身飞走了,顷刻之间便消失在绚烂的夜空里,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12章 被罚 如江蓠所料,她同周明宇放的那场烟花,轰动了整个都城。 半个月过去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起那场烟花以及那场大火时,还忍不住惊叹。 那场烟花,几乎放了一整夜。 那夜,整个都城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睡觉,都在看烟花。 最让人们没有想到的是,等到天快亮时,烟花放尽了,沈府院中又起了一场漫天大火。人们推测那是烟花燃放不当引发的大火。 总之,那大火也烧了许久,直到天亮时才被扑灭。 皇帝大发雷霆。 当日一大早便将沈府一家全叫去御前问话,直问烟花怎么回事,大火又怎么回事。 -- 第23页 沈德泽夫妇自然也是一头雾水,那烟花和大火皆出自儿子院中,但他们的儿子似乎吓傻了一般,到了皇帝跟前就跪着,一句话也不说,直到皇帝拂袖而去,叫沈家人滚蛋,沈君玉也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因那场烟花和大火并未闹出人命,皇帝最后也没有重罚沈家,但沈家父子还是各自被罚了一年俸禄,在家反省三日。 从宫里回了家,沈德泽与沈夫人一直在追问沈君玉那场大火究竟是谁放的,沈君玉始终在说他不知道,倒是范明和范昂兄弟俩坦烟花是一个姑娘放的,但沈君玉一个冷眼却又很快制止了他们,他们便不敢说话了。 沈德泽夫妇对视一眼,当下了然。 竟又是姑娘放的? 沈君玉容貌俊美,大成又民风开放,因而自小开始便有姑娘为沈君玉做疯狂之事,没想到这是又是姑娘做的……他们早就该想到的。 沈德泽夫妇能想到,都城的人们自然也想到了。那场烟花和大火的第二日起,都城便盛传有女子为博得沈君玉一笑,才做下了那等轰动全城之事…… 人们奔走相问,想打听如此疯狂的女子是谁,却始终是没有定论。 。。。。。 江蓠,那场轰动全城的烟花和大火的始作俑者,这半月来的日子也过得并不舒坦。 那夜从沈家出来后,江蓠与周明宇并未回家,而是去喝庆功酒了。 他们二人在都城最好的歌舞坊风鸣阁点了好些曲子和舞蹈,又点了好些酒菜,玩乐一夜,最后什么时候醉酒睡去都不知道。 江蓠最后是被江坤和江炎派来的暗卫在一片杯盘狼藉中提着装进麻袋,然后扛着回了江府。 到了江府,江蓠在迷迷糊糊中被泼了几盆冷水,又被江坤大骂了一顿,之后被关了三天禁闭。 三日后,长公主从宫里请来教江蓠教规矩礼仪的教习嬷嬷也到了,江蓠于是在江府一群侍卫的看护下,在教习嬷嬷的严厉教导下,生无可恋的度过了半月。 此刻正是午饭之时,江蓠在教习嬷嬷的看管之下,对着满桌的美食,明明肚子饿得饥肠辘辘,却只能细嚼慢咽的吃着,吃得她心中火气腾腾的直往上蹭。 “呼呼……”江蓠一边瞪着那坐在她对面的教习嬷嬷,一边喝汤,声音不自觉便大了一些。 “喝汤不能出声。”教习嬷嬷不满声音瞬间便飞了过来。 江蓠的最后一丝忍耐便在此刻被扯断。 “她奶奶的!” 江蓠再也忍不住。 豁然站起身,手中的碗摔在了桌上,爆粗口,“吃个饭都不痛快,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这个鬼地方姑奶奶待不下去了,去它的规矩礼节!”她说着,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桌子瞬间翻到在地,美味佳肴落了一地。教习嬷嬷被吓得跌坐在地,口中连叫朽木不可雕。而每日在江蓠跟前伺候的丫环小厮们,除了双双上前扶着教习嬷嬷外,其他人具是将头低着,不敢抬头。 一直在院里的四个侍卫听见屋里的动静,瞬间围过来,做好了同江蓠大打一场的准备。 因为江蓠武功高,半月来,江坤便派了这四个侍卫就奉命一直站在江蓠院中看着,以防江蓠再次私自跑出门。 他们四个人各自有一个十分好听又简洁的名字,分别为:电、闪、雷、鸣。 好吧,只是简洁,并不那么好听…… 江蓠睨了一眼已经摆好阵形的电闪雷鸣,却没有如往常抽出身上的鞭子。 电闪雷鸣看着她,眼中具是染了疑惑。 他们疑惑之际,听见江蓠说道,“今日姑奶奶不想打架,姑奶奶今日只想出门玩,你们几个去把你们大将军给我叫来,我亲自同他说。” 闻言,闪犹豫的看了电一眼。 电是四人中的大哥,平时都是发号施令,而闪人如其名,腿脚快,因此跑腿传话之事几乎都是他做。 电深深的看了江蓠一眼,最后还是朝闪点了点头。 闪瞬间飞身而去,那轻功可比江蓠还要好。 江蓠见闪已经不见了身影,朝剩下的三兄弟邪魅一笑,“多谢了。” 说完,已经飞身上了高墙。论跑得快,她也不比闪差多少,将闪支开,她可就不怕谁了。 此时,躲在暗处的暗卫风也发现了她,正要出手阻拦,江蓠早有防备,将一个纸团朝他丢去。 风接住了那个纸团,这时江蓠说道,“风大哥,你拿的便是我破云鞭鞭法的一部分,你不是一想学我的破云鞭吗?你今日放我出去,来日我定把剩下的那部分也送你。” 风被遏住了软肋。 一时犹豫。 为了鞭法,他最后还是选择装聋作哑,将手中纸团摊开看一眼,确定真是破云鞭的鞭法,连忙揣进怀中,便又飞去房梁上睡觉了,假装没有看到江蓠要出去。 见此,江蓠暗松一口气,纵身一跃,便飞身而去,独留电雷鸣三人干着急。 。。。。。 得了自由的江蓠,兴高采烈的飞去了十里香,打算痛快的吃些酒肉。 十里香是属都城大酒楼的大酒楼之一,生意红火不说,酒楼也建得十分阔气,光是楼层就有五层。底下三层虽然跟寻常酒楼一般,摆放着些许桌椅等物品,但物品皆是上等,其摆放更是风雅精致,跟其他寻常酒楼又瞬间区别开来;而第四、第五层则是精致雅间,专为有身份出得起更高价钱的客人准备。 -- 第24页 这次出门匆忙,带的银钱少,江蓠并未像往日一般去楼上雅间,而是随意在三楼一窗边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点了一桌子酒菜,很快菜上齐,江蓠便痛快的大快朵颐。酒楼里,再没有教习嬷嬷去管着她,她终于能好好的吃一顿饭了。 “你们听说了吗?” 江蓠这厢正开心的吃着酒肉,她隔壁的一桌人却忽然热闹了起来,她竖起耳朵一听,发现他们正在谈论的事情同她有关。 “听说征东大将军,要替那从云州接回来的二女儿办一个认亲宴,也不知道这认亲宴能不能办得起来。”隔壁桌一嗓音浑厚的男子笑着说道。 闻言,江蓠微顿。 这认亲宴长公主倒是同她说过,长公主让教习嬷嬷教她礼仪,多半也是为认亲宴做准备。但这人却说认亲宴可能办不起来,这又是什么缘由? 疑惑着,又听见那人说,“若是单纯的认亲宴还好,以江家的权势,自然会办得热热闹闹的。但如今这认亲宴明面上是认亲宴,实际上却是要给江二小姐的说亲宴,那想去参加的人便可能要斟酌一二了。” 闻得此言,江蓠不屑一笑,一口喝下自己面前的酒。 她当什么事儿,原来只是她把都城的人吓着了的事儿啊。这就是她想要的啊。想来,如今都城人人都知晓她江蓠的大名了,如此,她特意做的那些败坏自己名声的事情也算没有白费。 清者自清,败坏自己名称是假,膈应江家人是真。 管它什么认亲宴还是说亲宴,她都无所谓,但若是能在宴会上再做些让将家人跳脚的事儿就好了。 江蓠微微得意的继续喝酒吃肉,这时她忽然想到半月前在沈府放的那场大火。 若是都城的人知道那场大火也是她放的,那会不会更有意思? 只是可惜了…… 沈君玉竟然未同别人说那场大火是她放的。 看来她还是有些小看沈君玉的肚量了。 还是忍不住微微遗憾。她那晚闹了那么大动静,除了报复沈君玉之外,其实更是想“一战成名”,让都城都知道江府有一个胡作非为的女儿,然后丢尽江家颜面,但谁能想到沈君玉却提都不提她的名字。 虽然她事后也有些害怕牵连到周明宇和那些烟花店铺,希望沈君玉不会报复她才好。 但沈君玉最后真的甘愿吃哑巴亏,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却又有一种白忙活了一场的感觉,唉…… 正想着,又听见隔壁桌的那男子说话,“……那位二小姐是个胡闹惹事的,一来到都城,每日便只流连于风月场所,是青楼赌坊的常客,划拳喝酒打人、放火更是常事。试想,谁会想娶这样的女子做媳妇呢?” 闻言,江蓠又是不屑一笑,又继续喝自己的酒。 真是想不通,为何都城有这么多这种爱嚼舌根子的闲人。 她江蓠如何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啧! 那么一堆男子,聚在一起,不提为国建功立业,却爱说些闲话。江蓠很是看不上隔壁桌那些男子,但想到他们为自己传了不少闲话,便按下了心中的微微不快,没有再去刻意听他们的话,只自己喝酒。 。。。。。 沈府。 沈君玉这厢正在竹笛院的书房里写着字。 冬雪在一旁为沈君玉安安静静的研磨,目光时不时的看着他笔下的字。 等沈君玉将长篇的《静心经》完成,冬雪瞧着沈君玉的字,还是忍不住称赞,“公子的字,依婢子看就唤君子字好了,这般遒劲有力、力透纸背,又不失潇洒凛然,让人一看就想起那一身正气又风度翩翩的君子!” “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多话了?跟夏荷似的,整日叨叨个不停。”沈君玉轻声说道。目光仍停留在纸上,头也不抬,清冷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冬雪的夸赞而有任何的变化。 “婢子说的是实话。”冬雪笑道,“公子的字最好了!” 正说着话,景行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高兴,“公子,云梦公主命人送来了镇宅的玉石麒麟。”说着便走向沈君玉,在他面前打开放玉石麒麟的盒子。 沈君玉微微抬头,一个洁**致的玉石麒麟便跃然映入眼帘,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先收起来吧。”沈君玉有些淡然,看了那洁白麒麟一眼,目光又落到了面前的宣纸上。也许是因为才写了一副《静心经》的缘故,他情绪依然平和,景行并未在他脸上看到任何情绪起伏。 景行微微垂眸,似有遗憾,看着沈君玉嗫嚅,“公子,南院被火烧的地方修得差不多了,我们用着它镇院不正好吗?”景行今日听了风水先生说的话,也觉得上次的大火是因为公子不太重视风水的缘故。 “先给我。”冬雪瞧了沈君玉一眼,而后从景行手中接过盒子,“公主送的东西,自然是要珍藏起来……” “出去!” 冬雪话未说完,便被沈君玉冷声打断。冬雪同景行对望一眼,暗吐舌头。 “公子又怎么了?”景行以疑惑的眼神问冬雪。 冬雪摇摇头,抱着盒子,拉着景行,便走出了书房。 “那玉石麒麟我看着真的挺好的,放在我们院中多好啊。”两人走出书房,景行还是微微遗憾,“公子为何就那般不高兴?” 冬雪又摇摇头,轻叹一口气,“公子马上就同别人议亲了,公主现下送东西来,你说公子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 第25页 闻言,景行也想起什么似的,“可我怎么觉得公主这三天两头的便往府里送东西,倒有点逼迫公子的意思,一点都不替公子着想。公子他已经很难了,因为那场大火被吓得不轻,每日靠安神药入睡,时常被梦魇惊醒,公主她怎么就不替公子考虑考虑…” “嘘!”冬雪忙拦住景行,“公主岂是你能妄言的?公主也是关心则乱,你可不许再胡说了。”拉着景行便走,“走走,我们也去青云院帮忙吧,让公子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行,我不说了,但我觉得那玉石麒麟正的挺好的……” “走吧你!”两人很快便朝青云院走去。 而书房里。 沈君玉拿起了一张白纸,又开始写起起了《静心经》。 写了两个字,却忽然将手中的狼毫笔一丢,猛地将面前的宣纸随意揉成一团,用力丢在了地上…… 第13章 机缘 时间又过去半月,转眼便到了四月份。 都城的春色越发浓烈起来,城里城外桃红柳绿,莺飞草长,一片春意盎然,整个都城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在这半月里,都城又发生了许多的新鲜事儿,如今更是有两件大事儿最为引人关注。 这第一件大事儿便是第一君子沈君玉与丞相之女周采萱议亲一事。 而这第二件,则是征东大将军要为二女儿江蓠举办认亲宴一事。 沈君玉那是多少都城女子都想嫁之人,又是多少父母心中上乘佳婿的候选啊,如今听说他要议亲,整个都城都哗然了,心中有不平者众多。 人们一听说沈君玉议亲的姑娘是丞相之女,心中更是不平。 人人都知道丞相如今的夫人,是在丞相的原配夫人出家后从妾室台上正妻之位的,她膝下只育有一女,便是那周采萱。 你想想啊,周采萱的母亲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却能在丞相众多的妾室之中能坐上正妻之位,还能盛宠不衰,那手段不知道是怎样的高强,她生的女儿,能好到哪儿去? 知晓了周采萱的底细后,人们始终觉得沈君玉与周采萱二人两人有些不般配。他们觉得,妾室所生的周采萱多少是配不上那不染尘埃的如玉公子沈君玉的。 人们就这样哀啊,叹啊,惋惜啊,沈君玉与周采萱的亲事却还是被沈、周两家提上了日程,丝毫不受影响。 至于江蓠的认亲宴——说白了其实也是为江蓠的说亲宴,这说起来就更有意思了。 但江蓠的认亲宴引人注目不是因为宴会本身,而是完全因为她这个人。 一个月之前,都城的人还不知道有江蓠这个人。 但是如今,你再到街上去扫听扫听,江蓠这个人的名字已经彻底变成了荒唐胡闹的代名词了! 如今人们骂街的话都变成了诸如“江蓠不如的狗东西!”、“你这人这般德行同江蓠有什么两样?”、“我咒你变得如江蓠一般!”以及“你才江蓠,你们全家都是江蓠!”等等,总之都是听不得的骂人话。 让人们彻底记住江蓠的,是半月前十里香的那场混战。 当时江蓠在十里香喝醉了,便开始调戏一个漂亮姑娘,旁边酒客看不下去,出手相救,却被江蓠打得鼻青脸肿,最后其他酒客也看不下,对江蓠群起而攻之,江蓠又将人家打得落花流水,人们被打得哀声惨叫一片,惊动了整条街。 当时江蓠那叫一个猖狂,她的鞭子挥的那叫一个摇山瀚海,就差将十里香掀了,当时江蓠还将打算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带走,也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最后还是江家大公子江炎及时赶到,带着江家电闪雷鸣四大侍卫,与江蓠大战了三百个回合后,江蓠大败,江蓠这才和那可怜的姑娘一起被带走了。 那天江蓠被带回家,之后不到三天,便又听说了江蓠在家中与其父征东大将军大打出手,最后竟还将自己的父亲打伤了。人们又是一片哗然。 就连那日皇帝见了征东大将军脸上的伤,也同情的问,“你确定你生的是个女儿,而不是生了个凶器?” 。。。。。 又被关在家中半个月的江蓠,一时还不知她已经如愿变成了都城的一号“人物”了。 她只知道她这些天的武功长进了不少,江府里的那些侍卫她也见了遍。好家伙,加上长公主的十大护卫,江府的明卫暗卫加起来整整一百多号人,竟轮番着看守在她院里。 但也就是如此,江蓠误打误撞的,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变成了朋友。这便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 武人之间的交情,其实只需要过几招便出来了,再加上江蓠同人来往有自己的一套,不拘小节,又会投其所好,因而也颇受人喜欢。 但交情归交情,眼看不到五日便到认亲宴了,江蓠却还如初来都城时一模一样——身上半点闺阁千金家的小姐的气质都没有。看守江蓠的那些侍卫不好继续同她切磋武功和缠着她交鞭法和暗器了,也纷纷劝她学一学规矩礼仪,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好。 但江蓠心中却不这么想,她想的是马上也就到认亲宴了,她也在家中乖乖呆半个月了,已经很给她父亲和长公主面子,她这几日要出去玩了。 再说了,她都一个月没有同周明宇去外面喝酒了呢,周明宇的邀请帖那可是积攒了不少了。那些都是周明宇辛辛苦苦爬墙亲自送进来的,她再不去就太不给面子了。 -- 第26页 记得前天周明宇来的时候说,好像他今日在碧波湖设宴游湖来着,听说还请了一个很不错的歌女来…… “师父你当真要出去啊?”风从树枝丛中探出头来,弱弱的问。自从江蓠教了他破云鞭之后,他便诚心诚意的认江蓠做师父了。 “自然是真的。”江蓠一身收袖红衣,已经利索的立在了墙头,头上那将头发扎得很高的红丝带随风舞动。 顿了顿,笑道,“风大哥,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在惹祸连累你们了,我就出去转转,闷在家中太久了,我都快发霉了。” 在桃花丛中练习江蓠刚教给她的飞针暗器的花,听见他们二人的话便笑了,“你们二人这称呼倒是有意思,一个唤师父,一个唤大哥,这是什么辈分?”她一身桃色粉裙,倒在桃花丛中,若不是她主动说话,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 江蓠听见她说话,朝着她的方向笑了笑,“花姐姐,我今日给你去带些胭脂回来,还有点心,你要不要?” “要要要!”花眼睛亮了亮,“我要颜如玉出最新的胭脂,点心我要碧波湖东岸那家的艾叶糕。” 闻言,江蓠点头笑了笑,纵身一跃,便飞走了。 江蓠直奔碧波湖而去,很快便找到的周明宇他们所在的游船。 周明宇见江蓠来,自是高兴,连忙同他的那些朋友介绍她。 众人听说她便是江蓠,具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原本以为,周明宇口中那个武功高强的江蓠,必定是个身材魁梧且长得凶狠的壮硕女子。却万万没有想到,江蓠却是这样一个身形有些娇小,甚至有些清瘦的小女子。 她穿着一身红衣,忽然从天而降,似一只红色的神鸟,又似碧波湖中那身姿灵活的红鱼。她在他们面前站住,周明宇在介绍她时,她便大大方方的同他们笑,笑得那样干净,又笑得那样恣意,他们所有人都微微失了神。 他们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漂亮女子,竟是做下了那些荒唐之事的始作俑者。 “她真的是江蓠?”周明宇身旁的一个贵公子凑近他耳边问道。周明宇看也不看他,只答一声自然,便带着江蓠入座。 江蓠朝那些个不认识且正打量她的贵公子拱了拱手,便在周明宇身旁坐了下来,一坐下之后朝周明宇便问道,“你说的那歌女可来了?” 周明宇微怔,而后朝她微笑,“那不就是?”指了指不远处的歌舞台上,朝那台上已经停歇的歌舞喊道,“歌舞继续,小爷今日高兴,今日赏钱不会少了你们!” 江蓠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歌舞台旁的歌舞女中果然有一位不同于众人的女子,她一身轻纱紫衣,蒙着一块紫色面纱,正也朝着她看过来。 “那便是顾诗雨。” 周明宇同江蓠说道,“她可是都城歌舞坊女子里嗓音最为迷人的,可偏偏命运凄惨了一些。她因嗓音迷人,姿色又过人,常有人为了她大打出手,也有人竞相为她赎身,而她却又是个傲气女子,只卖艺不卖身,也不愿意委身于不爱之人,但也因此得罪了掌柜又得罪了客人,结果两方都不讨好。 唉,到如今,她已经辗转过很多个歌舞坊了,她今日能来,也是因为她前些日子去了飞音歌舞坊,而又恰好又被我碰上了,我这才能请得她来。” “倒也是个奇女子了。”江蓠一边听着,目光已经落到了面前的桌上,发现那些个公子哥还在好奇的盯着她看。 她眉头微微一皱,却也不理会,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而后举着空几杯朝那些正看着她的人,微微一笑,“你们看够了吗?” 此时,周明宇也朝他们递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他们这才尴尬的咳了咳,纷纷朝江蓠敬酒,江蓠具是一一喝下。 几杯酒下肚,大家的气氛也热闹了起来,便有人提到了江蓠的认亲宴。 “怎么?你想去我的认亲宴。”江蓠意味深长的朝问话的人微微一笑。 那人也朝她微微一笑,“似江二小姐这般的女子倒是少见,娶回来似乎也不错,赵某愿意一试。”他说得真诚,不含半点虚假,眼神中甚至还有期待。但再看那人,此刻正左拥右抱,紧紧搂着两个美人儿。 江蓠心中莫名觉得一阵恶心。 “赵元宝,别胡说。”见气氛微微不对,周明宇忙打断了二人。 “此人是谁?”江蓠用只有他们而人听得见的声音朝周明宇问道。 周明宇一边用眼神警告赵元宝,一边朝江蓠低声嘀咕,“此人名为赵元宝,是个花花公子,家中更是妻妾成群,你别理会他。他仗着自己与掌管刑部的余家有些关系,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江蓠觉得更加恶心了,便再也不去看那赵元宝。 众人又玩闹一番,顾诗雨的歌也唱了几支了,江蓠却渐渐觉得有些无趣起来。 周明宇是个不错的人,这是他的这些个狐朋狗友,却是真正的纨绔子弟啊,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竟还不少人如那个赵元宝一样惦记着要将她纳为妾室……嗯,这说明她的名声已经真的臭了,达到了她之前的目标。 但真正的她终究不是那种荒/淫/无度的人,所以那些人还是让她觉得恶心了。 真不知周明宇为何要同他们这些人在一起胡闹,他们这般和那日在十里香说她闲话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 第27页 江蓠终是出了船舱,自己一个人去甲板上吹风。 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舒服多了。 “你是不是不开心了?”江蓠才在甲板上坐一会儿,周明宇便也跟了出了,在她身旁也坐了下来。 “没有。”江蓠望着湖面的,并未抬头看周明宇。 “早知道你今日能来,我便不叫他们了。”周明宇有些自责,也觉得有些奇怪。在认识江蓠之前,他们常同船舱里的那些人混在一起,他们是他的朋友,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他今日却为了认识才一个月的江蓠和他们翻脸。 江蓠不知道的是,她一离席,他便将那几个试图轻辱她的人骂了一遍,而后才走出了船舱。 两人各有心绪,就那样静默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 “周明宇,你见过大海吗?” 许久之后,江蓠忽然回头,朝周明宇轻轻一笑,“大海真的很宽阔,也很好看,可比这湖面宽阔太多了……”她指了指他们眼前的湖,而后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周明宇朝她指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他们面前的湖面上正要驶过去一艘船,那船里对坐着的一男一女。 不巧了,那一男一女他都认识。 正是沈君玉和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周采萱。 第14章 使坏 “那不是沈君玉吗?” 江蓠指着不远处的船上的两人,莫名有些兴奋,“他们在做什么?又在幽会吗?” “什么叫又?”闻言,周明宇不解的转过脸来,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只是……”江蓠似乎没有听见周明宇问话,自己在那里自言自语,“今儿这姑娘和上次那姑娘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阿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什么叫和上次不是同一个姑娘?”周明宇这下是扯着江蓠的衣袖问,语气中多了一丝担忧。 江蓠怪异的看他一眼。 “沈君玉与姑娘幽会,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周明宇微顿,“也是……是与我无关,她的事情的确不需要我管。”周采萱的事情,的确不需要他管。 “唉,我莫名又想做坏事了怎么办?” 江蓠站了起来,抱胸看着沈君玉他们的船就要驶过他们面前,顽劣性子莫名又上来了。 她莫名又想破坏那样和谐的幽会画面了。 真的如画儿一般呢。 仙境一样的碧波湖美景。 布置精巧的游船。 还有船上那看起来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这熟悉的画面…… 天啊,江蓠觉得她忍不住了,她一定要去破坏。 说着就要站起身。 “你要去哪儿?”周明宇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去跟沈君玉他们玩啊。”江蓠不假思索道。 “……” “不好吧?”周明宇朝已经驶到他们面前的船望去,语气中也带了莫名的兴奋。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江蓠带坏了。 “一起吗?”江蓠邪魅一笑,“如果你敢和我一起飞的话。” 这下,周明宇再看两艘船之间,忽然觉得隔了十万八千里。 “走吧,才不到二十步的距离。”说着已经躬身揽住周明宇的腰身,带着她纵身一跃,朝沈君玉他们的船上飞去。 。。。。。 江蓠与周明宇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沈君玉与周采萱面前。 沈君玉与周采萱具是惊讶,呆住,待望着他们二人,一时无言,也不知道他们现下是怎样的一个心情。 “嗨~” 瞬间的尴尬之后,江蓠主动同人家打招呼,笑盈盈的,有些瘆人。 还未等坐着的两人反应过来,她看沈君玉一眼,便佯装一个惊讶出声,“呀!好巧呀!这不是沈君玉沈大公子吗?上回见你也是在这湖上,也是在这艘船里,也是见到你和这位姑娘在相会,你们还差点颠鸾/倒凤来着……呀,没想到今天又碰见了你们,真是好巧呀,好巧呀……”说着看向一旁的周采萱,而后又装作大吃一惊。 “啊!天呐!怎么不是上回那个姑娘,这这这……” 震惊的神情很快又变成了害怕,“啊,不,对……对不起啊沈公子,对不起啊姑娘,当我方才什么话都没意说,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你们什么都没听见……”说着又作势转身,一副迫不及待要离开此处的模样。 江蓠一连贯的语言、动作下来,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看不出做戏的成分。 坐着的一男一女因江蓠的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实在有些没法看。 周明宇还未被江蓠放开,此刻与她一同站着,听了她的话,脸色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二、一。 江蓠在心中暗数。 一数完,沈君玉似能凌迟人的声音也响起了。 “你给我站住!”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江蓠心头还是一紧。声音还真怪吓人的。她顺势又问,“怎么了吗?”声音颤抖着,变作了一副十分害怕、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公子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来人!”沈君玉并未理会江蓠,微微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眼神中情绪,高声呼在此刻一层的侍卫。 高昊和高朗温声,瞬间便跃到江蓠与周明宇身旁。 “兄长你怎么会在此处?”江蓠正看着那高昊与高朗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正是一直看着江蓠和周明宇。 -- 第28页 江蓠闻声,朝周采萱看去,这才看清周采萱的模样。 哟呼!果真是个美人儿呢,一身寻常的荷叶一般的青衣,也被她穿出了得体与高贵。果然是美人儿都不需要华丽的衣服来衬,都是她们在衬衣服。再看她的脸,水一般的洁白肌肤,尖尖的下巴,圆圆的眼以及似乎会说话的眉毛,整体看着十分的典雅大方……嗯,这容貌与沈君玉倒也是相配,但她的年纪会不会有些小啊? 这姑娘看起来应该不比她大吧? 哎,不对。 她唤周明宇什么?兄长? “她是你妹妹?”江蓠终于抓住了重点。但下一刻便发现,这根本不是重点。 江蓠朝周明宇问话的同时,沈君玉也朝高朗高昊兄弟下令,“将他们二人给我绑起来!”江蓠把沈君玉惹毛了这才是重点。 “你凭什么绑我的兄长?”与此同时,周采萱不满的看向沈君玉。 “就凭他们破坏我们二人相会!”沈君玉黑着脸,声音凛冽冰凉。 他打量着对面紧贴在一起的一红一青的两人,目光似乎更寒了一些。 “绑了扔湖里!” “你敢!”周采萱斜了沈君玉一眼,而后起身一把掀翻了她与沈君玉面前的桌子。桌上物品散落了一地,还有好些碗碟落入了湖水之中…… 所有人震惊了。 沈君玉看着周采萱,也是一脸被镇住的模样。 “哈哈哈……” 难得见到这样精彩的一幕,江蓠再也忍不住了,推开周明宇,便坐在地上大笑起来,“天啊,我今天这是看到了什么,哈哈哈……” 但也只有江蓠笑得出来。 其他人具是一脸严肃,甚至忍不住琢磨江蓠的笑点到底来自哪里。 于是其他人又怪异的看着江蓠。 沈君玉也看着江蓠,眉头微皱,想到的竟是这疯丫头的笑点未免太低……而后严肃的脸上忽然漾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来,“好,我不绑你兄长,我绑她!”笑容渐渐阴冷,咬牙切齿出声。 闻言,江蓠当下止住笑声,可是已然来不及。 高朗与高昊接到沈君玉的眼神,齐齐上前,瞬间便把江蓠控制住了。 见此,周明宇大惊,想要过去阻拦,却被已经从一层赶到二层景行和景平拉住。 “放开我……沈君玉,你要做什么?”被控住自己的江蓠,暗怪自己疏忽大意。 “你说呢?” 沈君玉眼里寒着阴冷的笑,慢慢走近江蓠,居高临下的看着正被高昊捆绑的江蓠,“江二小姐当真是无处不在呢!” 沈君玉的声音让江蓠心里一阵发毛。 “有本事放开我!” “江二小姐,我今日也告诉你一件事。我沈君玉也是个记仇的人。”说着忽然朝高昊一声厉呵,“都绑好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将她扔到湖里啊!” “沈君玉,你敢!”江蓠与周明宇同时出声。 但是没有什么不敢的…… 只听得“嘭!”的一声响,湖中顿时水花四溅,江蓠已经被扔到了湖里,而后开始往下沉,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周采萱见到这一幕,对自己方才掀桌的举动,忽感到后怕。 沈君玉待会儿不会也要将她扔进湖里吧? 若是她被扔进湖中,兄长会救她吗? 这般想着,眼睛便朝周明宇瞧去,却瞧见周明宇正好挣脱景行与景平的束缚跃进湖中的一幕…… 天啊! 周采萱惊得下意识的捂住嘴巴。 “兄长!” 想起什么似的大喊道,“兄长他不识水性啊,你们快救救他!” 闻言,今日跟她出来的周家下人也反应过来,连忙纷纷跳入水中。 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水花四溅,人头攒动,而后又变得平静的只有一些气泡冒出。 但下水的人不少,但好半天,却没有人回来。 也不知道水底下是个什么情况。 周采萱急得眼睛都红了,跌坐在船边,恨不得也跳入水中,好在沈君玉在她身后及时拦住了她。 周采萱却一把推开沈君玉,恶狠狠骂道,“沈君玉,我兄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让你沈家血债血偿!”她眼中的寒意让沈君玉背后一凉。 不是都说周明宇与周采萱兄妹感情向来不和,平时见面都不说一句话的吗? 周采萱担心周明宇的模样,像是感情不和的样子? 沈君玉正疑惑着,周明宇很快也被周家的暗卫从水中捞了出来。 见此,周采萱顿时破涕而笑。 “噗通!”耳边忽闻一声巨物落水声,周采萱的笑瞬间凝在脸上。 再看身旁,果然已经没有沈君玉。 周采萱心头又是一紧,又连忙喊道,“快救人!快救人!沈君玉落水了!” 又是一阵慌乱。 江家的所有会水的暗卫、小厮都跳入了湖里。 平静的玉湖又乱做一团。 湖中的人渐渐进到湖底,水面的水花又渐渐变成了一个个气泡冒出。 船上不会水的高昊,看着那水面时不时冒出的气泡,想起什么似的,同身旁同样不会水的景平说道,“咱们公子是会水的,他们这么慌乱做什么?” “你没听见方才那周家小姐说吗?公子是落水!落水便不是自己要甘愿到水中去的,定又是犯病晕厥了。”景平一边焦急的看着水面,一边同高昊解释。 -- 第29页 “可公子也没病啊。”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景平犹豫,瞧周采萱和周明宇那边一眼,压低了声音,“那可能就是被周家小姐推下去的。”他可记得他们公子方才就在周家小姐身旁。 那周家小姐一看着就不是好茬儿,方才才一见面便为难他们公子,对他们这些下人更是没有什么好气,一看就是不想同他们公子想相看的,她哥哥落水也是因为他们公子,她自然有推人下水的动机…… 景平这般暗暗的想着,耳边忽然听见高昊想起什么似的高声喊道,“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公子下去救江家二小姐了! 但高昊还未来得及说出来。 湖面忽然一阵水声响,一看竟是沈君玉已经浮出水面,他怀中还抱着一个红衣女子,正是方才被五花大绑的扔下水中的江蓠。 “天啊!我们都把江二小姐给忘记了!” 景平见了水中一幕,后知后觉道,“亏得公子还记得,不然真闹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第15章 宴会(一) 尽管一波三折、非议不断,但江蓠的认亲宴到底还是顺利举行了。 这场认亲宴办得极其热闹,又赶上春意盎然的时节,这热闹中便也包含在说不上的喜庆。 以江家的权势和地位,加上江家又是这般重视,因而这场认亲宴来的人倒是不少,朝中绝大部分的人都来了,听说就连皇帝也派人送了礼物来。 但无疑,人们大多带着好奇和看戏的心理来的。 沈君玉作为礼部尚书府的代表,拿着请柬,也不情不愿的来了。 宴会的场地并非设在江府里,而是设在郊外的江家猎场里。 江家郊外的私家猎场,不仅是都城上等的围猎之地,更是出了名的玩乐和赏景之地,里面不仅可以骑射,也可以比武、打马球、蹴鞠,更可吟诗作画、轻歌曼舞,因而江家有重大宴会多会选择在此处举办。 今日江蓠的认亲宴在此处举办,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也代表了江家对江蓠的认可和重视。 沈君玉是乘坐马车而来,今日跟随他而来的仍是景行和高昊。因出门时磨蹭了一会儿,他们三人来到时宴会已经快开始了。 沈君玉走进猎场的饮宴场地时,里面的席上已经坐满了宾客。人真的不少,加上伺候的奴仆,怎么也得近千人了。 这饮宴场也设置得繁华巧妙。 这饮宴场总体而言是大圆套着小圆布置,类似一个无轴的大型马车轱辘。 整个饮宴场可分三个部分,这 第一部分便车轱辘的车毂部分,也就是最中间的部分,是宴会主家的席面以及歌舞台所在地,建的比圆外圈高一些; 而车轱辘的轮辋部分,也就是最外圈是宾客的席面,宾客席面绕着中心席面围成一圈; 主家席面和宾客中间还留着较为宽敞的空气,是为举行诸如竞走、歌舞等一些活动留着。 沈君玉瞧了一眼花团锦簇的饮宴场和黑压压的宾客,暗叹为了江蓠不值得举办这样隆重的宴会,而后默默在宾客席上一个极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下来。 沈君玉坐了一会儿,喝了几口茶,耳边的一片嘈杂人声中忽然传来了景行的声音。 “公子,小的方才打听过了。今日周家也有人来了,趁宴会还没开始,咱们要不要过去说话?” “不去!”沈君玉举着茶杯,想也不想就拒绝。 “可是,老爷说了。”景行又道,语气中带了些许恳求,“今日若见到周家人一定要去解释一番,毕竟那日在船上之事只是误会,说不定两家的亲事还有希望……”他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到最后彻底没有声音,只因沈君玉此刻已经十分不耐烦的看着他。 “早知道你话这般多,我今日就带景平来了。” 明明是景平才是平日里话更多的。 景行暗暗的反驳,却不敢说出口,最好只好同高昊一样做个哑巴,什么话都不说了。 算了,公子心情不佳,老爷夫人交代之事他算是完不成了。公子本就讨厌这种场合,老爷偏偏让公子来,想来就是为了惩罚公子搞砸了与周家的亲事呢。 “长公主到!” “征东大将军到!” “江二小姐到!” “……” 这边正说话,随着一声高呼,今日宴会的主角总算是登场了。 喧嚣的宾客席也瞬间变得安静起来,因饮宴场地大,从外都到里需要走上一会儿,此刻江家人正在宾客的注目下缓缓的走上主家席面,安静的宾客席面又开始躁动起来,大家都在夸江家人,饮宴场一时又变得热闹起来。 沈君玉只顾低头喝茶,一切的热闹都与他无关。但耳边却嘈杂一片,他觉得有些厌烦,却无法阻拦,他甚至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听见有人再夸江蓠今日美艳无双、温婉大气,端的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闻言,沈君玉冷笑一声,险些喷了茶。 那是你们没有见过她粗俗不堪的样子,更是没有亲眼见识过她是怎样的荒唐。 又不屑冷哼一声,目光始终没有朝那场地中心望去。 。。。。。 宴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着,江蓠也果真乖乖坐在位置上接受大家的“观摩”和议论,长公主瞧了江蓠一眼,终是暗暗松了口气。 -- 第30页 还好这丫头没再惹是生非,若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她再惹出点什么事儿来,那不知道得丢多大的脸了。 恰好这时江蓠也朝长公主看过来,不耐的眼神中多了一份迫切,“还要多久才能打马球?”压低声音,头也微微低,头上沉重的头饰险些掉落。 一旁的双双忙过来帮她扶着,“二小姐别急,等这场歌舞罢,奴婢就带你下去换一身轻便的衣衫,你便可以去打马球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江蓠终于眉开眼笑,“这才对嘛,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打马球的,我今日定要他们瞧瞧我的厉害!” 见江蓠这副模样,长公主又是一阵头疼,见此,江坤忙道,“蓠儿,你要时刻记住你如今的身份,不可……” “知道了知道了!”江蓠打断他,心中一阵不屑。 她今日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她原本的计划是一入这宴会场地,就大闹一场,顺便给在座的宾客耍一套鞭法的……但好在长公主允许她痛痛快快的打一场马球,她这才答应他们要安安静静的坐着。 谁让她对打马球无法拒绝呢? 说起来她都快三四个月不打马球了,简直是心痒手痒脚痒浑身都痒。 江蓠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心。原来是台上的歌舞表演完毕了,江蓠心中一喜,拉着双双便要走,却被长公主一把拉住了。 “做什么?”江蓠不解的看长公主。 “本宫同大家交代几句。”长公主道,“今日是你的宴会,你便这样不声不响离席而去,像什么话?”说完便站起身,江坤也站了起来,江蓠只好也跟着他们一起站了起来。 宾客席见长公主起身了,也纷纷起身。 接着,众人便听见长公主笑道,“蓠儿爱打马球,本宫今日特意为她组织了一支马球队,答应她让她痛痛快快的打一场马球,不知在座的各位可有兴致也组一支队伍,同我们蓠儿玩乐一番呢?” 闻得此言,宾客席明显怔了半秒,而后反应过来。 啧,这不是来了么? 长公主这一举动,明面上说是玩乐,但是只要想一想便可知,长公主是打算以这种方式顺势提到江蓠的亲事呢。 能打马球的,自然是青年男子,而能参加今日宴会的青年男子不是高门子弟,便是本事不凡的寒门高官。 最重要的一点,在今日场合,愿意和江蓠一同打马球之人,自然也不排斥江蓠,说不定还就欣赏江蓠这样的女子,愿意娶江蓠为妻。 长公主不愧是长公主,这如意算盘打得简直叮当响。 但好半晌过去,宾客席都无人回话。 长公主就这样看着他们,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倒是江蓠反应过来,觉得长公主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想到长公主竟只组了一支马球队,又变得难过起来。 这只有一支队伍可怎么打? 思及此,江蓠管不了那么多了,当机立断站起身,越过长公主抱胸站定,朝宾客席冷嗤一声,而后轻蔑道,“我当都城的人有多厉害呢?竟是一个马球都无人敢打!” 她本就在在高台之下,现下居高临下,宾客席上看到的她便是一副俾睨天下的猖狂。 这下,宾客席瞬间哗然,都在骂她怎可此轻狂。 “既然如此,那我们倒要向江二小姐请教一番了。”一个似想笑又忍着不笑的男子声音传来,瞬间盖过了那些嘀咕的哗然。 众人向那声音来源之处看去,周明宇一身飘逸的浅蓝深衣已经走出席面,此刻正朝中间空地走去。 江蓠见了他,朝他莞尔一笑。不愧是同她一起喝过酒的人,就是讲义气。 周明宇见江蓠高兴,他也高兴,转过身,开始鼓动之前同他打过马球的那些纨绔子弟,很快便组了一支马球队,江蓠见此这才同双双下去换衣服。 “公子,我们也去马球场地看看吧?”景行看到许多人纷纷离席,要到马球场看江蓠打马球,心头微痒,便也想去看。 沈君玉头也不抬,此刻又为自己夹了一块点心吃着,真心觉得这江府的点心做得不错,猜想多半是长公主身边的御厨做的。 “公子……” “你想去便去,别烦我!”景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君玉打断。 好凶! 景行瞧沈君玉一眼,默默委屈,但终于还是兴高采烈的跑去了。 “你怎么不去?”景行走后,沈君玉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随口问还在他身后站着的高昊,“你不是最喜欢看人家打马球吗?” “我要保护公子。” “你去吧,我不需要你保护,没看到四周都是长公主派来保护宾客的侍卫吗?” “那……”高昊微微动心,他平日是很喜欢看人家打马球的,今日更是好奇江蓠打马球是什么样子。 “那不如公子您跟我一起过去吧?这样我也好保护你。”最主要的是,公子你这一来便开始狂吃茶水点心,就不需要走动消消食吗? “我不去……” “走吧公子!”不再等沈君玉拒绝,高昊便拉着沈君玉起身,拽着往马球场赶。 “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们太好,你们都有些无法无天了。”沈君玉被拽着,心头微恼,但当着众人,他又不好对高昊发火,只好跟高昊一起去了马球场。 -- 第31页 第16章 宴会(二) 到了马球场,发现四周已经站了很多人,此刻都激动的等着马球开场。 打马球可是都城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无论男女老少,身份尊卑,大家都喜欢。当然,沈君玉觉得他还是不喜欢,觉得太吵。 所以他现在就后悔跟着高昊来了,眉头微蹙,看了激动的望着球场的高昊一眼,便默默离开了。 沈君玉又回到了席面上,继续喝自己的茶,直至马球结束。 马球结束了,随着一阵欢呼声和击掌声,大家迎接胜者归来。 沈君玉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便看到被围在人群之中的江蓠和周明宇二人,江蓠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周明宇在一旁似乎正在极力讨她笑。 “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时高昊与景行也回来了,高昊看到沈君玉,也总算放下心来。 景行却还沉溺在方才的马球赛里,一直叨叨个不停,“公子你不知道方才的马球有多精彩!江家二小姐简直是女中豪杰!你是没见过她方才英姿飒爽的样子,真叫人心中痛快啊!只是可惜了……” 沈君玉也道,“是很可惜,方才那么猖狂,最后还不是输了?”听不出他是什么样的情绪。 “这不能怪她……欸,不对,公子,你都没有去,怎么知道江二小姐那队输了?” 沈君玉低头不语,余光却瞧见周明宇已经带着江蓠走上了主家席面台上。 到了台上,江蓠心中还是不平,恨恨的看了长公主一眼,转身便要走。她说呢,长公主怎么那么好心给她组马球队,合着给她的人几乎都不会打马球,整个比赛下来,几乎全靠她一个人硬撑着,最后结果只能是输。 这口气,江蓠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咽不下,她不把这宴会掀翻了已经算是很慈悲了。 周明宇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及时拦住她,“别让人家笑你,难道你想让大家说你江蓠连一场比赛都输不起吗?” “我……”江蓠一时没了话。 “要不,你跟他们说一声,我带你离开宴席吧,看你的样子一开始就不想待在此处。” 江蓠与周明宇一来,长公主与江坤便一直看着他们,见二人互动的模样,长公主一副了然的模样,拉着江坤缓缓起身,走到了江蓠与周明宇二人身边,拉着他们二人便盈盈的朝宾客笑。 江蓠与周明宇不明所以的被拉着,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便听长公主朝宣布了江蓠输了比赛,宾客虚情假意的说几句安慰的话。 江蓠心中的火气更大了。 士可杀不可辱!江蓠心中暗念,当下就要从身后抽出她那从未离身的鞭子,又被周明宇拦住。 也就这时宾客席上有人大声说道,“江二小姐随输了比赛,却赢得丞相公子这番安慰呵护,倒也值了!” 而后,类似的声音纷纷都起来了。 这下,江蓠与周明宇也总算明白长公主这是为他们设了一个局。 江蓠不理会台下那些撮合她与周明宇的声音,只是目光凛冽的回头看了一眼江坤,怒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把我嫁出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未等江坤作答,长公主便道。 再看江坤,却没有说话的打算。 江蓠心下一凉。 “好!好极了!”冷笑一声,推开周明宇,江蓠寒冷目光朝宾客席扫去,方才那些说话的人身子都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而其他宾客也大多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但是,江蓠从来就不是那种任人嘲笑和宰割的人。 她看着那些看戏的人,脑海中飞快想对策。 也就在这时,她似发现救命的稻草一般,见到了宾客席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忽然一亮。 就你了!江蓠暗道。 总之不能祸害周明宇。 别人就无所谓了。 特别是那种看戏的人更是无所谓了。 江蓠干脆破罐子破摔,纵身一跃到沈君玉身旁,决心拉他下水。 沈君玉正看戏呢,江蓠忽然出现在身旁,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江蓠却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带着他纵身一跃又回到了台上,又强拉着他跪在长公主和江坤面前,而后便大嚎起来。 “爹爹呀,主母呀,我不能嫁别人的。我心悦之人乃沈大公子啊,自从那日沈公子在碧波湖救下了我,我自此对他是日思夜想,念念不忘,我是非君不嫁的,我不会嫁给别人的……” 空气凝结了几秒。 众人已目瞪口呆。 长公主当场气晕。 台上顿时乱成一片。 沈君玉更是欲哭无泪,看着江蓠作势要过来抱他的模样,他连死都心都有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来人!”众人震惊不已之时,江坤看起来倒是淡定,也或许是江蓠到都城的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的脾气早就被江蓠磨没了,只见他抱着晕倒的长公主,看也不看江蓠,冷冷朝侍卫道吩咐道,“将二小姐绑回府!” 江炎与江嫣因离得最近,也及时过来替沈君玉解围,他们兄妹二人一人拉着沈君玉,一人拉着江蓠,试图将二人分开,却没有成功,此时脸色不太好的周明宇也过来帮忙。 谁知这时,江蓠又抱住了沈君玉,紧紧箍着他,口中大喊,“我就是看中沈公子了,我就是喜欢沈公子了,沈公子如玉的一般的美人儿,谁不喜欢呢?在我们云州,女子看上了一个男子,是要说出来的,我就是想嫁他的!爹爹啊,主母啊,兄长啊,你们快替蓠儿想想办法呀!我想嫁给他,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的。”声音极大,极清晰,似怕宾客席上的人听不见一般。 -- 第32页 “那日相救,不过举手之劳,江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以身相许可不敢当……”江蓠力气大,沈君玉无力挣脱,他挣扎一番便有些无措,甚至想一口咬断舌头,当场死去算了…… 太丢人! 沈君玉发誓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丢脸过。 “公子呀,莫非你是嫌弃我从小在乡野长大,看不上我吗?没有关系的,只要你愿意要我,给你做小我也是愿意的!”江蓠又装作大哭起来。 “公……”子呀! 江蓠最后被高昊一掌劈晕,呼嚎声戛然而止。 不敢迟疑,高昊抱着惊魂未定的沈君玉便飞身而去,徒留一堆刚刚看过一场大戏的人…… 。。。。。 托江蓠的福,都城又热闹了许久。 自那日江蓠在认亲宴上对沈君玉高调表明心意后,人人都知云州来的野丫头看上了都城最美的公子沈君玉。 人们在嘲笑江蓠的同时,也暗暗为沈君玉担心。 江蓠那野丫头荒唐到疯狂的地步,才来都城短短几日,便将整个都城闹了个人仰马翻。 若她真的看上了沈君玉。依着她泼皮无赖的性子,真对沈君玉死缠烂打起来,那沈君玉指不定要吃亏的…… 群众的眼睛往往是雪亮的,大家的担心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那日江蓠认亲宴后,长公主便病倒了,病得还不轻,听说后来又昏迷了好几日。 江坤忧心长公主,一时无暇管束江蓠,江蓠便更加无法五天的胡闹起来。 听说,这段时日江蓠有事没事就堵在礼部门前,就是为了每日能见到沈君玉,与他说说话。 听说江蓠极爱都城的糖葫芦,每次都会买上好几窜糖葫芦送给沈君玉,却不知沈君玉吃糖葫芦身上会起红疹。 这日清晨,正是后妃去凤栖宫请安的时候。 韩皇后见沈贵妃身后的蒙着面纱的云梦眼中有忧郁,便知云梦肯定也知道了江蓠追求沈君玉之事。 心中暗暗一笑,故意朝沈贵妃问道,“听说征东大将军那外室之女痴恋沈侍郎,最近日日缠着他,可有此事?” 沈贵妃手上一顿,“禀皇后娘娘,臣妾也是听说了……但毕竟只是宫外传闻,我们深居后宫,很难去辨别真假,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 “是嘛。”皇后笑了笑,满脸的和颜悦色,看着云梦,见她眼中委屈似乎更重了。“可这也不能全怪那江府二小姐,沈侍郎如玉一般的公子,样貌出众不说,人的性子又那样招人喜欢,婚事却还没定下,便叫好多的少女都存了幻想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沈贵妃陪笑道,笑中含了一份不易察觉的不耐,“玉儿他哪有娘娘你说的这么好。至于他的婚事没定下……都说姻缘天定,他的婚事还没定下,不过是缘分未到罢了。” 沈贵妃说完,暗暗松了口气。 心想皇后不趁机提沈君玉与周采萱议亲不成一事来嘲笑她,还真是难得。 皇后看着沈贵妃,自然知道她此刻她在想什么。 只是她偏偏不提。 沈君玉与周采萱议亲不成,她在暗中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也是,沈侍郎他是男子,又还未及冠,婚事倒是不必那么着急,只是……” 皇后顿了顿,又看向沈贵妃身后一直安静听她们说话的云梦,语气突然转为担忧和关切,“先不说沈侍郎了。咱们云梦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沈贵妃你也该为她考虑考虑了。”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沈贵妃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朝凤座上笑得有几分瘆人的皇后笑道,“但云梦容貌有损,她的婚事只能顺其自然了。” 闻言,韩皇后微微严肃起来,“沈贵妃说这是什么话?云梦即使容貌被毁,好歹也是公主,她的婚事还能差到哪儿去?” 说完,看云梦一眼,又笑道,“云梦,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便同我们说说,你母妃和本宫都会为你做主的。” “多谢皇后娘娘记挂。但婚事一事,云梦不敢有什么奢望。”云梦福身谢恩,谁都能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 “那云梦觉得沈侍郎如何?” 第17章 花前 一道惊雷似的。 皇后突然的话,令在场的人都微微吃惊。沈贵妃与云梦同时向皇后看去。 沈贵妃嘴角微抽,忙道,“皇后娘娘您说笑了,云梦与玉儿虽是一起长大,那不过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他们就像亲姐弟。皇后您这般问,倒会吓到云梦了。” 众人再一看云梦,因她蒙着面,众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想来也不好看。 “是嘛。”皇后不理会众人,只意味深长的看着云梦,又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你当真对沈侍郎无半点情意?” 云梦显然一顿。 众妃嫔等着看戏。 但好一会儿,却听云梦淡然说道,“娘娘说笑了,我与他只是姐弟情谊罢了。” 如此,皇后看她一眼。 也不再说什么。 众人又说了些话,便都退出了凤栖宫。 。。。。。 到了黄昏。 沈君玉下了值。 从礼部出来,难得的是,今日外面没有一个拿着冰糖葫芦的红衣女子在侯着他。 沈君玉暗暗松了口气。 爬上了马车,便同高昊与景行吩咐要去去花好月圆。 -- 第33页 “花好月圆?”景行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那可是青楼啊,这……” “废话少说,快些出发!”沈君玉一心担忧江蓠忽然出现,沉着脸让高昊赶紧驾马。 高昊心中虽也有疑惑,但还是默默打马前行。 “公子,我们去花好月圆作甚?”马车内,景行看着脸色不太好看的沈君玉,犹豫几下,还是问道,“公子,老爷夫人若是知道你去青楼,定会责罚你的。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吧?” 沈君玉一上了马车,便闭眼假寐。 听见景平的话,他眉头微皱,睁开眼瞧了景行一眼,说道,“我自有分寸,不必担忧。”说完又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神色看起来疲倦极了。 三人很快便到了花好月圆。 “公子,我们不需要乔装一番吗?”眼看沈君玉就要下马车,景行拉住沈君玉的衣袖担忧道,“我们就这样进去,明日还不知都城的人会如何说你!” 沈君玉瞅他一眼,却是冷笑,“你觉得我现在还怕被人说吗?” 景行微怔,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被江蓠纠缠之事。 “但这是两回事啊公子,那江二小姐纠缠你,那是她的不对。但你主动来了青楼,便是你自甘堕落了。” 沈君玉这下并不理会他了,而是直接下了马车。 景行也只好闷闷的跟着下了马车,这时听见沈君玉又问道,“确定了吗?” 闻言,景行抬起头来,却发现沈君玉问的不是他,而是正在问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他们跟前的范明。 “属下确定。那妇人多年前容貌意外受损,听说都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后来却忽然治好,且姿色更甚从前。”范明说道。 范明此刻乔装成叫花子,作向沈君玉乞讨的模样,景行差点没有认出他。 景行暗叹暗卫这差事不好做。 “可是打听到她容貌是如何恢复的?”沈君又问道。 “属下无能,还未打探到。” “那是怎么回事?”沈君玉看着范明,又问,眼中微微失落。范明想来沉稳,办事能力也极强,若是他都办不好的事,那便说明这件事情并不那么好办了。 沈君玉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正在渐渐熄灭。 这些年来,为了治好云梦脸上的疤痕,他可谓是费劲心力。但直到现在,每一次努力都是无功而返。 好不容易打听到花好月圆里有个女子有容貌受损,后又被治好之事,他便特意让范明在暗中调查,就是希望能找到医好云梦脸上疤痕的法子。 难道希望又要再次落空了吗? 范明又说道,“属下尝试混进去问了那妇人,但是那妇人却极其反感别人打听她的过往。一开始说话她还算笑脸相迎,但别人只要一问她的过去,便会马上翻脸不认人。” 闻言,沈君玉眉头皱得更深。 “那有可打听到她是何来头?” “她从前也是花好月圆的陪客姑娘。”范明答,“几年前花好月圆的虔婆意外去世后,她便接手了花好月圆。如今花好月圆这般红火,也全凭她经营……”得当。 “说重点!”沈君玉不耐。 “是。她是花好月圆的掌柜,人称从妈妈。年岁三十有五左右,平时八面玲珑,说话做事也总是闹闹腾腾的,但听说私底下却是个爱安静。” “我们先进去吧。” 沈君玉觉得从范明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干脆转身朝高昊和景行吩咐一声,便走向花好月圆夜的大门。 。。。。。 江蓠与周明宇这厢正在雅间里喝着酒,弹琴唱曲儿的几位姑娘也都表现不错,雅间一片欢声笑语。 笑着,江蓠又要举起喝下杯中之酒。 抬眼之时,却瞥见了包厢外的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沈君玉,咳咳……” 注定不能好好喝一口酒了。 那些倒入口中的大半杯酒,全进入了嗓子眼。 江蓠的难受一时难以形容。 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叫包厢里弹琴唱曲儿的姑娘们吓了一跳,琴声歌声顿时停住了。 只有江蓠剧烈的咳声,以及周明宇担忧的责骂和安慰声。 “沈君玉,沈君玉怎么会在这里……”江蓠却推开周明宇的手,激动的站起身,不断指着包厢外。 周明宇朝她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到了沈君玉。 沈君玉见到他们在此,似乎也有些吃惊,此刻也正看着他们。 “沈……” 好歹是认识的人,周明宇正要同他打声招呼,谁知那高傲的沈大公子只是轻蔑的看他们一眼,便迈着脚步离开了。 “你什么意思?”周明宇追到雅间门口,朝着沈君玉的背影追问,“沈君玉你什么意思?你这是瞧不起本公子的意思?你还不是同样逛青楼?你沈君玉又比我周明宇高贵到哪里去,在此事上,我好歹是你前辈吧……” 江蓠,“……” 雅间里的其他姑娘,“……” “咳咳……周明宇,你别丢人了。” 江蓠再也听不下去,拖着周明宇便要往外走,“沈大公子逛青楼这可了不得了,我们跟上去看看,咳咳……” “不好吧?”周明宇嘴上这般说着,脚下却已经慢慢跟着江蓠前行,分明是比江蓠还要激动的模样。 -- 第34页 沈君玉很快带着景行高昊二人,进入了一个极奢华的房间。 乖乖! 见到沈君玉进的那房间极其奢华,江蓠暗暗心惊。 她与周明宇常来青楼,也不过是在雅间喝酒听曲儿。 沈君玉一来青楼,就进了花魁的房间,想来是下了血本的。 周明宇见江蓠一脸震惊和兴奋,他却微微犹豫。到了门前,便拉住了江蓠,“我们真要进去?似乎不太好……”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江蓠已经大摇大摆的进了房间了。 沈君玉到了房间,刚站稳脚步,没等到从妈妈,却等来了江蓠和周明宇。 他头都大了。 “你们来做什么?”沈君玉语气不善。 江蓠却忽略他眼中的不悦,直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假装认真又难过的问他,“哥哥,你这般大张旗鼓来逛青楼,就不怕人家伤心啊?” “江二小姐,请自重!”沈君玉被江蓠吓得连退几步,因退得太快,险些摔倒在地,好在一片的高昊及时扶住了他。 江蓠却笑了笑,“哥哥可真会开玩笑。此处可是青楼,要什么自重?” “有点意思。”周明宇见沈君玉视江蓠如猛虎,摇摇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自顾走到他们不远处的桌边前,坐下,拿起桌面的酒,便倒下了三杯。 倒好了酒,转头朝江蓠说道,“阿蓠,此处倒是个好去处,可比我们的雅间好太多了。” “那是自然,这可是花魁点儿姑娘的房间,能不好吗?”江蓠也笑着朝周明宇走去,很快走到桌边坐下,喝下了桌上一杯酒,大声赞道,“哇!这酒也是极品佳酿!” 正说着话,门外来了一个传话的小丫环,说传从妈妈的话,点儿姑娘一会儿还有一支舞要跳,现下正准备着,暂时不方便见客,若是沈公子有诚意,不如在点儿姑娘舞后再见她。 “这可有意思了。”江蓠听完那报信丫环的话,又笑了起来,“这从妈妈和点儿倒是很有意思。” “此话怎讲?”周明宇听见江蓠的话,正要问为何,沈君玉却来到他们身旁先一步问道。 听见沈君玉的话,江蓠转身,朝他莞尔一笑。 满脸的花痴,“哥哥,你是在问我吗?” 沈君玉因她那一声甜甜的哥哥,不自然的别开了脸。 稳了稳心绪,又道,“自然是问你。” 江蓠又笑了笑,却是看着周明宇说道,“瞧瞧,沈大公子他好像害羞了呢?” “到底是青楼逛得少了。”周明宇低头喝酒,漫不经心的指出缘由。 沈君玉,“……” 第18章 月下(一) 因贪恋花魁房间的奢华,周明宇与江蓠便一直没有主动离开的意思,也丝毫没有觉得他们一直呆在房中会打搅沈君玉与那花魁的好事…… 江蓠与周明宇几次叫来伺候的丫环小厮,点了许多的美酒与佳肴,酒过三巡之后,竟又将在雅间为他们弹琴唱曲儿的姑娘们叫来了。 最令高昊与景行震惊的是,沈君玉对他们二人的所作所为,竟没有阻拦的意思。到了后面,沈君玉竟坐下与他们一起饮酒吃菜,闲聊起来。 公子,你忘记了你今日的目的了吗? 你是借见花魁之名,好顺其自然认识从妈妈的,你不是来喝酒聊天的! 高昊与景行心中着急,几乎要忍不住上前提醒沈君玉了。 这时,又听见江蓠说话了。 只听江蓠问道,“君玉哥哥,你为何从来不吃我送的糖葫芦啊?我自己舍不得吃,就是为了把最好的送给你,你却不吃……”她认真的望着沈君玉因醉酒微红的面颊,颇为委屈和遗憾的说着。 沈君玉也瞧着她,却见她眼角清晰的挂着戏弄,便知她所做一切,不是出自真心。 什么痴恋,什么痴缠。 说起来,便如她喝酒、逛青楼赌坊一样寻常。她江蓠早就做惯了。 “为什么选我?”沈君玉问道,深不见底的眼中藏着一丝无奈,“都城世家子弟那么多,你为何非得选我祸害?” 沈君玉又不是个傻子,他自然知道江蓠在都城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报复江家。 江家是何等荣耀尊贵,忠良之家,人才济济,家族大多都是谦恭有礼之人,又是当朝长公主的夫家,是皇亲贵胄。 但如今,江家却偏偏出了江蓠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女儿,处处给江家招黑、蒙羞,怎么看都是故意而为之。 当然,江蓠这样纠缠着他,于他而言,却并不全是坏事。 至少,家里暂时不会给他说亲了。江蓠这样一闹,父亲母亲要想给他说亲,怎么也会考虑那姑娘敢不敢得罪江蓠…… 在都城,敢得罪江蓠的姑娘,怕是一个都没有吧。沈君玉暗想。 听见沈君玉的话,江蓠手上微微一顿,而后便又喜笑颜开起来,“君玉哥哥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 沈君玉深深的望着她装模作样的样子,终于还是选择低头继续喝酒,干脆不说话了。 江蓠见沈君玉不理她,也不气馁,转过身子,又同周明宇划起拳来。 三人便这样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很快便到了深夜,那所谓的花魁点儿姑娘并没有来。 而从妈妈,从头到尾也没有出现。 -- 第35页 眼看夜已深,沈君玉最后留下了一大把银钱,便命高昊和景行拖着醉酒的周明宇和江蓠,一行人走出了花好月圆。 。。。。。 “公子,我们真要把他们送回去吗?” 眼看景行就要扶着醉醺醺的江蓠上了马车,高昊迟疑着问道,“他们二人可是花好月圆夜的常客,花好月圆夜的人不可能不认识他们,若是将他们留在此处,自然也会有人照看他们的,我们又何必……”送他们回去。 沈君玉也有些醉了,但好在他还是清醒的,听见高昊的话,觉得不无道理。 微摇晃着身子,看看景行扶着的江蓠,又看看范明扶着的周明宇,却还是说了声,“送!” 见沈君玉态度坚决,高昊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是心中微微不痛快。觉得每次遇到江蓠与周明宇就没有好事发生。 因周家与沈家不同路,范明另外叫一辆马车送周明宇回去。 而江家与沈家是同一个方向,江蓠则被景行带上了沈府的马车。 值得一提的是,江蓠被带上沈府马车的一幕有不少人看到,第二日,都城的大街小巷便传来了沈君玉深夜带青楼姑娘回家的消息,都城又是一片哗然。当然,这是后话。 话又说回来。 今日醉了酒的江蓠,显得格外安静,被景行扶着在马车中的座椅上坐下,她便安安静静的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沈君玉看着范明送走后周明宇后,又交代范明将周明宇送到周府时从后门进去即可,万不可再叨扰到周丞相后,这才转身上了回家的马车。 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江蓠安静熟睡的模样便映入眼帘。沈君玉微微失了神。 这一瞬之间,沈君玉忽就想起了那个烟花漫天的夜晚。 他记得,那晚烟花下的姑娘,笑得比烟花还要灿烂。 她安静的时候,与她胡闹之时,判若两人。唯一不变的是,是她那过分美丽,又过分清冷的容颜。 也不知什么样的人,会获得她的芳心。 她看起来,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对一切都报以笑脸,可他却隐隐觉得,真正的她,分明不是这个样子。她笑靥如花的背后,藏着不轻易示人的孤独。 这一刻,沈君玉忽然有些明白江蓠与周明宇为何能成为朋友了。 他们应当是同一类人。 景行见沈君玉进了马车,忙起身给他让座。 沈君玉看景行身旁的空位一眼,又看景行对面靠着马车熟睡的江蓠,最后默默走到江蓠身旁坐下。 见此,景行瞠目,暗暗担忧。 景行担心江蓠会发酒疯,会再次欺辱沈君玉,这样的事情江蓠可是做过不少次了…… 但沈君玉看不见景行提醒的眼神一般,只吩咐高昊赶车出发。 高昊应了声是,马车很快便缓缓动了起来。 马车一动,有些晃动,江蓠的身子便靠不稳了,就要往下滑。她迷迷糊糊的嘀咕了一句什么之后,便下意识的抓住了沈君玉的手臂,最后干脆枕着沈君玉的肩膀继续睡了,期间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过。 忽然被抓了胳膊的沈君玉,身子僵住,眉头微皱,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这一幕,全落在景行眼中。 景行以为沈君玉至少会推开江蓠的。 但过了好一会儿,沈君玉也没有推开江蓠,他虽然眉头皱得更深了,但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由着江蓠枕着他的肩头睡。 景行暗暗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自己此刻该为谁担心。 好在马车很快便来到了江府附近,景行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到了江府附近,离江府还有一些距离,沈君玉便要高昊停车。 都这个时间了,沈君玉自然不能让江府的人知道是他将江蓠送了回来。若是江府的人知道他深夜将江蓠送了回来,那么他可真的就说不清了。 沈君玉打算先将江蓠放下马车,他们便暂时躲在暗处,然后再由高昊告诉江府看门的人,让他们将江蓠接回府里,等确认江蓠安全入府了,他们再离开。 这样打算着,马车停下,沈君玉正要吩咐高昊。这时,江蓠却忽然更为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沈君玉身子又是一僵。 低头,看着靠在他肩头的人,却还是熟睡的模样。 “江蓠,你到底睡着了没有?”沈君玉轻声问道,有些不自在起来。若是她没有睡着,那她方才一路上都靠着他肩头,便也是故意的了? 微微不满起来,想要推开她。 这时江蓠嘀嘀咕咕的说了话,只听她迷迷糊糊的说道,“周明宇,我不要回家,那里不是我的家,我不回去,你别把我送回家……” 再看她,却还是眼睛都没有睁开。 应当是梦话吧?沈君玉暗想。 目光落在马车内的小桌案上,桌案上燃着烛火,烛火旁是她昨日硬塞给他的三窜糖葫芦。 暗暗叹了口气,沈君玉同景行与高昊道,“她睡着了,等她睡醒了再送进江府吧。” 已经下了马车的景行又是一惊,回望着同样有些吃惊的高昊,两人对望一眼,最后具朝着马车道了声是。 但谁也没有料到,他们这样一等,便等到了天明。 第19章 月下(二) 江蓠醒来,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男子俊朗的面容。她微微怔住。 -- 第36页 “我竟还是在梦里么?” 怔了半晌,江蓠在如梦似幻的朦胧的感觉中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那魅人心魂的面庞,“沈君玉是真的好看啊,无论是梦中还是在现实中都好看……”自顾的说着,以为只是梦话。 沈君玉被她弄醒,豁然睁开了双眼。 江蓠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沈君玉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问道。因刚刚睡醒,他的声音喑哑得不行,莫名的有些勾人,江蓠的心头微微一缩,连忙低下了头。 “我……我这是哪里?”江蓠语无伦次的问道,语气略显尴尬。却一时没有意识到自己还靠在沈君玉怀中,只觉得她的手被沈君玉抓得有些疼。 沈君玉见她这模样,一时分不清她是真的羞涩还是在做戏。 看着她半晌,沈君玉若有所思,而后一本正经的答,“你在我怀中。”话说完,耳根悄然通红却不自知。 “啊……” 这话一出,江蓠似被烫到一般,瞬间从沈君玉怀中滑落。 太丢人了!江蓠心中大呼。 她怎么会在沈君玉怀中? 发生了什么? 想起昨夜。 昨夜……她不会对沈君玉做了什么吧? 抬眼打量一眼四周,这才发现他们此刻竟是在马车内。 又忙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现完好无损;又抬头来看沈君玉,见他衣衫也还是整齐的。这才松了口气。 沈君玉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觉得有些稀奇起来,故意问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会把你怎么样?” 不屑的笑了笑,“江蓠,你以为发生了什么?真相不过就是你昨夜醉酒,死活不愿意回家,非得霸占我的马车,要睡在我的马车里。”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必说了!” 江蓠扶额,又羞又恼。她也认定昨夜一定是她缠着沈君玉不让他走,不然沈君玉也不会委屈在马车里过一夜啊。 罪过啊! 江蓠心中暗暗忏悔。 她竟在梦里和现实里都玩命的缠着沈君玉,沈君玉一定恨死她了吧。 忽然想起昨晚沈君玉问她为什么的话,心中难得的生出了一丝愧疚。 选择他的原因是什么? 这她倒是没有认真考虑过。 可能仅仅是因为他每次出现得比较巧合,她用得顺手而已吧…… 气场弱下去许多,江蓠朝沈君玉轻声道歉,“对不住啊,我酒后有些胡闹,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沈君玉听着她的话,看着她,心中却暗想:她总是这样吗? 她总把恩和怨分得那么清,道歉也总是随口就来。 方才心情分明还算不错的,但她这一句道歉的话说了出来之后,他心里莫名不舒服起来。 奇怪得很。 眼神黯淡了下去,沈君玉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有些乱的衣衫,一言不发下了马车。 高昊和景行早就醒来,在不远处聊着天,听见他们二人的声音,此刻也走了过分。 沈君玉下了马车,在车外站住,朝着马车说道,“既然醒来了,你便早些回家吧。” 景行与高昊见沈君玉沉着一张脸,以为是江蓠又欺负他了,心中又担忧起来。 其实来说,沈君玉被江蓠欺负,景行只是担忧和心疼,高昊却是十分愧疚和自责,因为高昊一直认为是自己的武功不如江蓠,才任由沈君玉被江蓠欺负了去,这一刻,高昊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勤加练武,至少不能总在第十招就被江蓠制服了啊…… 江蓠也很快走下马车。清晨雾水里,站着面色都不太好看的主仆三人,江蓠瞧着他们,心中却微微一暖。 昨夜,便是他们三人护了她一夜么? 虽然她根本不需要别人的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可是沈君玉这份细腻的心思,倒叫人有些感动。 “多谢三位了。”江蓠下了马车,便笑盈盈的朝他们主仆三人拱了拱手,景行与高昊忙说都是应该的,沈君玉却看都不再看江蓠,转身便上了马车。 “回家!”沈君玉不快的声音很快从马车里传来。江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刚刚没有惹到他吧? 江蓠眉头微皱,暗自琢磨着的时候,沈君玉他们的马车便已经缓缓动了起来,很快便朝沈府方向驶去。 。。。。。 到了家里,天已经大亮了。 沈君玉心头仍有些不痛快。 这份不快中,同时还增加了一分忐忑。 他很少有夜不归宿的时候,有时候朝务繁重,他也最多会在礼部歇一晚,其他时候便几乎没有在外面留宿过。 可昨夜,他却同江蓠在马车内呆了一夜,这若是父亲母亲问起了,他要如何说? 忽然感到头有些疼了起来。 连忙吩咐春华给他准备沐浴的热水。他至少得洗掉身上浓烈的酒味才行。 又叫来高昊景行吩咐了一番,他们二人连连保证不会将昨夜之事说出去,这才微微放心了一些。 热水很快准备好,沈君玉转身便去沐浴。 等沐浴出来,身上终于没有了酒味,又换了熏了香的衣衫,这才到厅堂去和父母一起用早膳。 这日是休沐之日,沈德泽穿得比较随意,人看起来也比平时和蔼了许多,更难得的事,没有板着一张脸了,见了沈君玉,他也只是笑着说吃过早饭之后好好睡一觉再去忙公务。 -- 第37页 沈君玉暗暗心虚,在饭桌前坐下,只是胡乱点了点头,“孩儿明白的。” 一家三口开始用饭,一如往常其乐融融。 但是沈夫人很快察觉到沈君玉有些不对劲,她看着沈君玉有些疲倦的面容,担忧说道,“玉儿,可苦了你了。你若是太疲倦,今日便歇息一日吧。朝务是忙不完的,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身子累坏了可怎么办?”语气里满是心疼。 “娘,没事的,孩儿心中有分寸。”沈君玉抬头,朝沈夫人微微一笑,心中却微微忐忑。他昨夜毕竟没有在忙朝务。 沈德泽正吃着饭,听见他们母子二人的话,不以为然道,“男儿自然以事业为重,吃点苦头算什么!” 闻言,沈夫人眉头斜他一眼。 而后,夫妇俩不可避免的拌了几句嘴,沈君玉却一句也没有听清。 囫囵的吃了一些东西,沈君玉便说太累了,先回房休息,便起身离去了。 夫妇俩看着沈君玉匆匆离去的背影,回过头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这孩子不正常!”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当沈君玉逛青楼、又带青楼女子回家的流言传到沈府时,夫妇俩不仅明白了沈君玉不正常的原因,还差点被气死…… 。。。。。 青州。 黄昏时分,屋外下着滂沱大雨。 豆大的雨滴,打在屋顶、树枝头,打在院中的一切上,滴滴答答,哒哒嘀嗒的,嘈嘈杂杂,又急急切切的,毫无章法,惹得人心烦。 好在没有打雷,但天地之间还是因这场滂沱大雨变得昏暗起来。 屋里更是昏暗。 李青往窗边一瞧,见海荣仍直直的站在窗边,还是没有打搅他,默默转身去点上了烛火。 烛火一点,屋里变得明亮起来。海荣这时也转过身来,瞧李青一眼,便打算朝桌边走去,这才感到脚下有些沉重,险些抬不起来。 李青见此,连忙跑过来扶他,口中说道,“王爷慢些,你在窗边站得太久了,这会儿忽然走动脚下会不适应。” 海荣并未言语。 只是任由李青扶着过去坐下,通身仍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严寒之气。 海荣坐下后,李青又为他倒了杯热茶。 海荣静静的坐着,又开始沉思,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俊朗的脸上,因他的忧郁,染上了些许怪异的魅力。 他到底也是个美男子啊,只是过于冷淡一些。李青暗想。 跟在海荣身边伺候多年,李青早就习惯了海荣这副模样,此刻也并未多想什么,只是心中忍不住猜测他所想之事应该与皇帝让回都城的圣旨有关。 海荣,便也就是当朝二皇子荣王,是韩皇后所生之子,与沈贵妃所生的海逸逸王并齐,是大成朝最有希望被立储的皇子之一。 与逸王温和的性子不同的是,荣王的性子是极冷清的,他极少主动与人亲近,平时总是一副冰冷的模样,好似人人都与他有仇。 但除去他性子上的这一缺点,海荣却也是个极其争气的人,虽才是及冠的年岁,却为大成朝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一年前皇帝派他来青州,也是看重他的领军打仗的能力。 终于,一年多过去了,青州前朝余孽之乱总算被平定,他也接到了皇帝让他回都城的圣旨。 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手头的活儿照样得做,押解前朝的叛贼回都城,同青州知府交接青州的管理权,杂七杂八的事情,怎么也得处理上个七八日。 谁知这才打算回都城,青州便又下起了雨。 青州天气不比都城的好,时常下雨,下的还都是暴雨,就如这次这般,会连下好几日,整整好几日耳边都是哗啦啦、滴滴答的声音,让人不喜。 此刻的都城,一定不下雨吧?海荣暗暗猜测,想起都城,他眸中终于多了一些亮光。 眼皮微抬,看着李青倒好的热茶,见那茶水正冒着热气,他拿起来浅浅喝了一口,而后随口问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吧?” “回王爷的话,都准备妥当了,可以随时出发。”李青答,“萧肃等人也都完好无损,按照王爷的吩咐,又加派了看守的人马。就算萧然要来救人,也不过是自投罗网。” 萧肃便是前朝反贼领头,如今其部下以及其家人全部被海荣抓获,只是萧肃之子萧然和几个部下还在逃窜当中,一时还无法抓捕。 “嗯。”海荣点头,目光落在面前杯中漂浮着几片茶叶上,说道,“暂且不管萧然了,如今整个萧家军都归属我们了,他一个萧然,手底下无兵无卒的,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顿了顿,将手中茶杯放在桌案上,抬起头来看李青,又缓缓说道,“等这场雨停了,我们便回都城。” “是。”李青点点头。 而后,主仆二人不约而同的又看向窗外的滂沱大雨,只觉得那雨滴似乎更大了,雨滴打落在世间万物上,发出了更加剧烈的声响。 也不知,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了…… 第20章 楼上 江府。 自那日清晨在沈君玉马车内醒来,回了家后,江蓠便已经连续好几日不曾出家门了。 破天荒的,江蓠难得乖乖呆在家中,所有人都觉得有些稀奇。 长公主甚至担心江蓠是不是生病了,这日午饭时间,便让江嫣过来镜月轩看她。 -- 第38页 江嫣不情不愿的来了,到了镜月轩,见江蓠正与她院中的四大明卫电闪雷鸣正练拳脚呢。 江嫣向来不喜打打杀杀的场面,但此刻见江蓠被电闪雷鸣摆阵团团围住,却变得兴奋起来。若是江蓠被那四大明卫制服,再好好打上一顿,她觉得她今日也没算白来。 但江嫣很快就失望了,她正要躲在柱子背后观看院中大战个三百回合呢,却见差点被制服的江蓠忽然从背后抽出了鞭子,而后甩向电闪雷鸣。 就在眨眼之间,江嫣还未看清江蓠的鞭子是否打中了电闪雷鸣,便看见电闪雷鸣已经接连倒地。 江嫣一时目瞪口呆。 再看江蓠,此刻已经飞身月上院中的一棵大树上,此刻正居高临下的朝电闪雷鸣笑道,“不错嘛!练了这么多日,你们的阵法总算有了进步,只是还是不够牢固,还得继续按照我说的方法加以练习。” “多谢二小姐指点!” “好说好说!” 听得江蓠与电一来一回的对话,江嫣更加震惊了。 原来江蓠真的在教府中侍卫武功啊? 之前听说武功高强,她还一直将信将疑,此刻却不得不相信了。 想起自己之前对江蓠做的那些事情,江嫣此刻暗暗害怕。江蓠若是知道她没事就给她小鞋穿,她会不会杀了她啊? 来时的气势到底全部消失殆尽了,江嫣此刻躲在柱子背后,压根儿就不想出来。 但躲是无法躲的,因为江蓠已经发现她了,此刻正朝她看过来。 “你怎么来了?”江蓠看着江嫣瑟缩的背影,便知她已经瞧见了她大败电闪雷鸣的一幕。微微一笑,有意逗她,“你躲在那里做什么?你好歹也是征东大将军的女儿,不如过来我们过几招?” “我……我不会武!”江嫣从柱子背后探出脑袋,尽量保持着底气说道,“谁说大将军的女儿就一定得会……会武,我就不会,怎……怎样?” “江蓠,你……你要是敢打我,回头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江嫣留下这一句话,便一股青烟似的溜了,都不敢回头看江蓠一眼,生怕江蓠一个飞鞭朝她扫来。 江蓠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 合着江嫣是只纸老虎呢,平时耀武扬威的,这会儿吓得跟什么似的。想来是亏心的事情做得多了。 江嫣在背后做的那些恶作剧小动作,江蓠不是知道,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当然,不与江嫣计较,不是她有多大度,而是她可以理解江嫣的做法。 于江嫣而言,她江蓠只是一个来同她分享他父亲宠爱的“外人”。她有不满情绪,也是情理之中。 最重要的是,江嫣被长公主和江坤保护得很好,心思极单纯,高兴或是不高兴都表现在脸上,即使江嫣心中不喜欢她,顶多也只是对她做一些无关痛痒的恶作剧,根本无伤大雅。 所以江蓠对江嫣一直抱着宽容的态度,有时候也会陪江嫣胡闹一番,假装被她的恶作剧吓到。 有时候,江蓠也会想,倘若她与江嫣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妹,他们之间没有隔着那些父母之间的恩怨,她们的感情一定也是极好的。就如别人家的亲姐妹一样。 正有的没的想着的时候,忽然看见双双带着两个丫环正从院外进来,她们三人手上具是提着食盒。 “我的午饭到了!”江蓠嘴角微扬,暗自嘀咕一声,纵身跃下树,对电闪雷鸣吩咐一声先下去吧,她自己很快朝饭厅走去。 今日江蓠让厨房给她做的正是她最爱的蒸鲈鱼。长公主不爱鱼虾,怕腥味,闻都闻不得,所以府上几乎都没有水中游的食物。但江蓠却恰恰相反,从小生长在海边的她,是最爱水里的美食了,所以跟着长公主他们吃了几顿饭后,她便觉得索然无味,最后不得已同长公主说了实话并要求自己吃饭,长公主也不大愿意日日同江蓠一桌用饭,自然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两大碗米饭下肚,鱼也吃得干净了,江蓠满足的打了个饱嗝,便吩咐双双她们收拾桌面。 吃饱了就困,想到距离与周明宇相约的时间还尚早,便打算先去去软塌上睡一觉。 。。。。。 落日余晖照耀下的都城,极美。 这比在观月阁顶上看到的都城夜景还要美上几分。 夕阳染红了白云,变成了美丽的晚霞,都城的亭台楼阁,便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暗色之下,远远望去,万物都显得不真切,只隐隐的留着一些粗略的轮廓,让人想到了缥缈的时光和神秘远去的历史。 仿佛,那些隐约不真切的东西,更令人向往和挂念。 比如易逝的流光,比如神秘的岁月和不可追溯的历史,以及一些难以捉摸的人…… “君玉?” 海逸正认真的说着话,回过头来,却看见沈君玉望着远处的景致出神。 微微无奈。 他在沈君玉眼前晃了晃手,有些稀奇道,“你在听我说话吗?你在看什么呢?”说着,也随着他的目光向远处望去,并未觉得远处什么值得他出神的东西。 “嗯?” 沈君玉回过神来,疑惑一瞬,看了海逸一眼,忙道,“我听着呢,表哥你继续说,你说荣王回来了,会怎么样?” 海逸,“……” “我早就说完这个问题了。” -- 第39页 海逸有些无奈,问道,“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你没事吧?” “没事啊,能有什么事。”沈君玉淡淡说道,拿起桌上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又转头看向远处,“只是一时被远处的景致吸引了去。” 海逸又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笑了笑,说道,“可别忘了此处可是醉云霄的顶层。在此处看到景致,自然不是别处所能比的,怪不得你被吸引了去。” 醉云霄是比十里香还要奢华的酒楼,也是都城最高的楼房之一,在此处观景,自是别有一番情/趣。 “只是,此处毕竟是城中心,到底还是有些喧闹了。”海逸说着,便往楼下看去,便看到了楼下热闹繁华的街道,街上是来来往往的人。 “这次荣王回来,一定会有大动作。”仍望着远处的景致,沈君玉也说道,“平静了一年的朝廷,又要掀起波涛了。” 闻言,海逸却苦笑起来,有些无奈道,“哪有什么平静呢?都暗潮汹涌这么些年了。我与他,总归要选出一个人来。” “表哥,哪有那么容易,不是吗?”沈君玉转过头来,也有些无奈,“陛下迟迟不立储,最主要的原因不在于你与荣王,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陛下自己。陛下他还是相信他能够求得长生之术。” 顿了顿,“若是陛下他早早就立储,你与荣王也不至于兄弟反目,你们背后之人也不至于为了你们斗得死去活来。” “君玉,我自然是知道的。”海逸又说道,“可是这世上到底是没有长生之术,不是吗?” 他说的,沈君玉自然也是明白的。他的意思是这世上没有人能长生不老,皇帝即使再好强,有一天也会老去、死去,他担心的皇帝不在的那一天,大成又会将会如何? 所以,无论如何,逸王与荣王之间的斗争都避免不了的。 海逸说完话,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一人看着风景,一人又喝着茶,脸色都不怎么好。 “听说那江蓠缠你缠厉害,现在她还缠着你吗?”沉默之后,海逸忽然又说道。 “江家到底是荣王一派的人,她接近你目的不一定单纯。” “我知道。”沈君玉点点头,低头为海逸和自己又分别倒了一杯茶,“她已经好些天不来烦我,可见之前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即使有什么不单纯的目的,想来也是不长久的。” 听见这话,海逸怪异的看沈君玉一眼,问道,“我怎么听着你这语气颇有些不满?你是不满她之前烦你,还是不满她现在不再来烦你?” “表哥这是什么话?”沈君玉眉头微皱,抬头斜他一眼,“我自然是希望她离我越远越好,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最喜欢清静。而且……我答应过阿姐的,会对她负责。” “是吗?”海逸端起茶杯,若有所思,“我在想,若是没有小时候那场意外,你还会对云梦这样维护吗?君玉,小时候那场意外,不全是你的错……” “表哥,你不必多说了。”沈君玉打断了他,眼神微暗,“我既然答应了阿姐,我便要说到做到的。” 两人正说着话,隔壁房间忽然有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传来。 “好像有人在隔壁打起来了!”沈君玉皱眉说着,连忙起身唤高朗和高昊。 高昊和高朗以及海逸的护卫很快都走进房间来。 “隔壁是何人在闹事?”沈君玉问道。 高昊微微一顿,而后答道,“公子,是江家二小姐和周家大公子在隔壁与人打起来了。” 空气凝结一瞬。 “江家二小姐?”沈君玉还未来得及反应,海逸先一步问道,“是征东大将军的二女儿,江蓠么?” “是。”高昊点点头。 “他们打的情况如何?”海逸又问道,微微兴奋。 “……” 他似乎对隔壁的打架很感兴趣? “我们去看看吧?”众人微微吃惊之际,海逸就要拉着沈君玉出门。 沈君玉面色不太好,显然不想去。 “我才不想看到她。”沈君玉抿嘴皱眉。推开了海逸拉着他衣袖的手。 海逸想到沈君玉苦恼于江蓠的纠缠,便也不好勉强他。但他自己对江蓠却充满了好奇,决定去看一看江蓠是何等的人物。 在都城,谁人不知这皇长子逸王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比较八卦…… 海逸走后,沈君玉便继续坐下来喝茶看风景,隔壁的打斗声继续传来,他也不关心。 海逸身边都是高手,更何况高昊和高昊也跟着过去了,他不担心海逸会被误伤到。 至于别人的安危,他就不更不需要担心。所以他只需安心喝他的茶便好。 只是过了很久,隔壁也没有打斗声了,海逸却迟迟没有回来。 沈君玉没有办法,便只好起身去了隔壁房间。 到了隔壁,发现海逸并不在。只有江蓠与周明宇二人在开怀对酌。 “他们人呢?”沈君玉一进门便问道。一时没有注意到房中满地的狼藉,以及被绑着丢在一旁的海逸与高昊他们。 江蓠见到沈君玉,又是眉开眼笑,睨他一眼,指了指一旁,“那儿不就是?” 沈君玉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 “嗯嗯嗯……”海逸等人被狼狈的绑着,此刻都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 -- 第40页 但仔细一听,便能听错,他们都在说,“救救我们!” 见此情景,沈君玉一时头疼。 看向正悠闲吃点心的江蓠,皱眉问道,“江蓠,你又在发什么疯?你凭什么绑他们?” “凭什么?”江蓠笑了笑。 “就凭他们方才在看我们笑话!”周明宇积极替江蓠作答。 “你俩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绑当朝皇子!后面的话,沈君玉没有说出来。此刻房中还有别人,他自然不能张扬海逸的身份。 见沈君玉盛怒,江蓠的心情却出奇的好,起身,盈盈一笑,便朝沈君玉走去,“我一向胆子大,君玉哥哥不是不知道?” 来到沈君玉面前,朝他轻轻吐了一口气。 又是一身酒味……沈君玉眉皱得更深,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眼看江蓠还要靠近他,沈君玉心头一缩,在她耳边轻声警告道,“你绑的可是当朝逸王,你不要命了?”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会怕吗?反正有江家给我收拾烂摊子。”江蓠不屑,笑着,也轻声回他,还故意贴往他身上。在众人看来,他们此刻的姿势实在是暧/昧得让人无法直视。 沈君玉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连连后退,江蓠却一路追随。 最后两人纠缠到了窗边。 不巧的是,他们此刻所在的这个房间角度极好,窗边正对着街,视野极其开阔,窗外的街景一览无余。 同样的,此刻街上的人若是愿意往楼上看,便也能将沈君玉和江蓠看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君玉被江蓠缠得直冒冷汗,就怕江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还能做什么?”江蓠却极其淡然,望着他好看的面容,忽然邪魅一笑,“自然是要告诉都城所有的人,我喜欢你啊。” 沈君玉心头一紧。 暗叫不好。 可是已然来不及。 因为江蓠已经抱着他,朝大街方向大喊,“沈君玉,我喜欢你!” “我江蓠真的好喜欢沈君玉,我非他不嫁!” 江蓠的话,比夏日的滚滚天雷还有震慑力。 街上听见她说话的人,瞬间都停下脚步,而后驻足回望,果然见高楼上的窗边果然亲昵的站着一对男女,一看正是江蓠和沈君玉。 街上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而楼上房里的人,听见江蓠的话的人,包括沈君玉在内,具是石化了。 过度震惊,已经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话来。 第21章 灯前 都城近日沸沸扬扬传的,仍是沈君玉与江蓠的花边消息。 距离江蓠上次大闹醉云霄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人们却再也忘不掉江蓠痴恋且疯狂追求沈君玉一事,每日都等着后续。 坐等沈君玉与江蓠的消息,一时成为了都城百姓的一大乐趣。 在街上碰头的男女老少,只要开口说话,都免不了要聊一聊沈君玉与江蓠;街边茶馆里说书的先生,每日的说书内容必然有沈君玉与江蓠;就连街上孩子们唱的童谣里,唱的也都是沈君玉与江蓠…… 江蓠自然是不负众望,这一个多月以来,几乎每日都缠着沈君玉。 每日沈君玉上值、下值她都要一路跟随,有时候甚至溜进礼部陪着沈君玉当值,就恨不得直接搬去沈府与沈君玉通吃同住同睡似夫妻那样一起生活了。 沈君玉每日都觉得头大,一开始,他在身边又加派了侍卫,礼部也加派了看守的人,可江蓠却似无处不在的空气一般,经常猝不及防的就出现在他面前。 沈君玉不赶走她,又打不过她,到后来,沈君玉干脆任由她去,反正他只当她不存在好了。 甚至到后来,江蓠大晚上溜进他房里,他都懒得叫人赶走了。 因为每次为赶走江蓠,他的院中都免不了来一场恶战,最后他的侍卫虽然能赶走江蓠,但那也都是至少一个时辰之后了,而恶战之后,他的损失可不止院中几棵花草树木那样简单,江蓠狠起来,他房中价值连城的花瓶玉器也照砸不误。 几次下来之后,沈君玉干脆放弃挣扎。总之,他们是阻止不了江蓠的,便只能任由她胡闹。 于是渐渐的,江蓠便成为了青云院的常客,院中侍卫与丫环小厮见了她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几日青云院却忽然冷清下来了。 那小祖宗白日里不缠着沈君玉了,晚上也不来青云院了,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这几日,沈君玉总一个人回来,身边没有跟着一个嘀嘀咕咕的红衣姑娘了,小厮丫环顿时都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天晚上很晚了。 沈君玉沐浴结束从洗漱间出来,也照常要看会儿书才睡。 沈君玉坐在榻上,景行正为他擦着头发,夏荷便将他每日要看的书拿了过来。 沈君玉拿着书,便看了起来,但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上的书没看几页,便时不时望着窗外。 景行都为他擦干了头发,他手上的书却还停留在第三页上。 再看沈君玉,此刻又看着窗外。 见沈君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景行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 沈君玉手上微微一顿。 轻道一声,“无事。”便回过头来继续看书,这会儿比方才认真了许多。 -- 第41页 今晚下了雨,到了这时候便有些凉。 夏荷见沈君玉穿得单薄,窗子又开得极大,便要过去关了窗。 “先别关。”夏荷走到窗边,还没来得及伸出手,便听见沈君玉的声音传来。 夏荷转过头,解释道,“我是怕公子着凉。” “不会着凉。”沈君玉说道,放下了书本,吩咐景行给他拿了件披风过来,转过头又同夏荷道,“我披件披风就行。屋里闷,窗子先别关。” 夏荷看沈君玉一眼,只好悻悻的离开窗边,转身去做别的事情。 沈君玉继续看书,一连看了两本,连打了好几个呵欠了,却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春华看不下去,走过来劝道,“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 闻言,沈君玉抬头,看春华一眼,又转头看窗外,看了半晌,见到窗外除了黑夜便不再有其他的东西,这才点点头,“好,不看了,歇息吧。” 谁知刚放下书本,还未来得及起身,不远处的窗外忽然吹来一阵怪异冷风。 沈君玉与春华下意识的以袖挡风。 放下抬起的手,再一看,一身红衣的江蓠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沈君玉身子微顿,眼神晦涩不明。 “你怎么又来了?” 瞧着明显带着醉意的江蓠,他眉头紧锁了起来,“江二小姐,大半夜都不睡觉的么?” 看着江蓠,却朝春华摆摆手,示意她们先下去。 春华看看沈君玉,又看看江蓠,迟疑一瞬,还是叫上正在为沈君玉铺床的夏荷,二人一同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很快便只剩下沈君玉与江蓠二人。 江蓠不说话,也不回答问题,只是眯着一双眼睛看着沈君玉傻笑。 沈君玉不自然的别开眼,又问道,“你怎么又喝酒了?还是同周明宇喝的?” “我不是说过,你喝了酒就不许进我的房间吗?” 脸色沉了沉,在软榻上坐下,继续拿起书本看了起来。 江蓠也随他在软榻上坐下,抱着胸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这么爱看书啊?这么晚了不睡觉,竟还在看书?” 沈君玉决心不理会她,只是很认真的看书,仿佛他真的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住了。 江蓠见他对自己又是爱答不理的模样,微微失落。 沈君玉太难搞定了。 看来她打算转移目标的想法有必要付诸行动了。 又看沈君玉一眼,下了决心一般,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本,“别看了!光线这么暗,对眼睛不好。” 沈君玉沉着脸,皱眉斜眼看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夺回书本。 这时江蓠又道,“沈君玉,你不如跟我讲讲荣王的事情吧?” 沈君玉手上微顿,深深的看着她好一会儿,而后问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我听说荣王是个厉害人物,还是个美男子,最主要的是,他还未成婚。” “所以呢?”沈君玉眼中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没有所以,我只不过想打听打听他。”江蓠说道,“你太难搞了,我总得找个备选的人不是?” 沈君玉,“……” 沉默着。 两人一时无言。 江蓠在琢磨着要如何与即将回都城的荣王扯上关系。 沈君玉却看着她,见她脸上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便知她总算要知难而退了。 “我对他不熟。”沉默之后,沈君玉如是说道。 听见沈君玉说完,江蓠想起什么似的,也道,“也对,你到底是逸王一派的人。那我明日还是去问问别人吧。” “……” “你还有事吗?”看着江蓠认真思索的模样,沈君玉又问道。 “没有了。” “既然没有了,你便快些走吧。我累了,要歇息了,明日还要上朝。” 闻言,江蓠抬眼看沈君玉,见他脸色果然不太看好看,心中微微愧疚起来。 “好,那我便走了。”江蓠说道。 想了想又道,“沈君玉,你便盼着我早些与荣王扯上关系吧,这样你也解脱了。” 说完,朝沈君玉微微一笑,而后飞身离开了。好似她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 荣王立功回都城了,举办庆功宴是必不可少的。 皇帝下旨,皇后亲自操办,庆功宴自是奢华又隆重。 这一日,王公贵族极其家眷几乎都要参加,宫里很是热闹。 荣王作为今日庆功宴的主角,似乎浑身带光,庆功宴上几乎每一个话题都离不开他。 而其中荣王的婚事,则是庆功宴上最为热闹的话题。 荣王一派自然是希望荣王能娶一个对荣王一派有利的女子,大家自然而然的都提到了丞相之女周采萱。而逸王一派自然要阻拦荣王娶周采萱。 两派一时互踩不停,就差站起来互相骂架了。 海元帝却假装不知道,坐在高坐上,静静的喝酒看戏。 那模样仿佛在说,你们可劲争吧、吵吧,朕倒要看你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许久之后,海元帝见两派吵得差不多了,便宣布可以向功臣敬酒了。 众人于是又纷纷向海荣敬酒。 大成的宫宴有一个传统,那就是需要向宴会的主角敬酒,这代表一种尊重和认可。 -- 第42页 像今晚这样的庆功宴向来比较轻松自由,每每皇帝宣布可以敬酒后,宴会便更加自由了。 大家纷纷起身,走向荣王向他敬酒,以示尊重;朋友之间,也会相互敬酒,说感谢和祝福的话,以示情谊。 沈君玉与余涵衍等人自然也得例行向荣王敬酒。 几人刚刚喝下一杯酒,见荣王与别人说话,余涵衍便悄悄在沈君玉耳边说道,“君玉,江家那丫头又在偷偷看着你呢!”目光落在江家人所在的席面上。 余涵衍是刑部尚书余昌耀独子,比沈君玉小一岁。因年岁相仿,又同是逸王一派的人,因此两人交情不浅,算是多年的老友了。 听见余涵衍的话,沈君玉眉头微皱,却头也不抬,继续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荣王又被其他敬酒,因此只疑惑的看了闷头喝酒的沈君玉一眼,没有多想,便从沈君玉身旁走了过去。 “君玉哥哥!” 荣王刚要抬起的脚步,却因这一声清脆的叫声,生生停下了。 江蓠走得匆匆忙忙,又叫得这般刻意和大声,所有人的眼光瞬间齐刷刷的便扫了过来。 众人只见江蓠今日一身端庄得体的淡青色广袖裙,肩上背着一淡黄披帛,头上梳着双螺髻,髻别着几朵恰到好处的宫花,整个人看上去还是算得上灵动可爱的。只可惜,她此刻的动作和说出口的话却并不那么惹人爱。 她此刻同沈君玉一样,也是右手提着酒壶,左手提着拿着酒杯。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无人的走向沈君玉,“君玉哥哥,好几天没有看到你,我都想你了,我们喝一杯吧!” 空气鸦雀无声几秒。 细心者,发现沈君玉的嘴角明显的抽了一抽。 顶着众人的目光,沈君玉艰难的抬起了头,不悦的看向了江蓠,却发现江蓠此刻的目光并未落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傻傻的盯着荣王挪不开眼睛。 而荣王此刻也分明的看着江蓠,眼中似乎藏着暗潮汹涌。 众人也渐渐发觉江蓠与荣王之间气氛不对,都以为江蓠一眼相中了荣王,替荣王捏了一把汗。 “荣王,微臣敬您一杯。”江炎见到江蓠又开始胡闹,此刻又无礼的盯着荣王看,生怕她再闹出什么乱子,连忙从人群中赶过来解围。 江炎敬了荣王一杯酒之后,便连忙将江蓠拉走了。 江蓠被拉走后,余涵衍望着江蓠离开的方向,后知后觉同沈君玉说道,“听说她这些时日到处向人打听荣王的事情,莫非她真看上荣王了?君玉,你说这是真的吗?而且,这丫头胆子可真是大,竟那般直勾勾的盯着男人看。”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沈君玉,又好奇的问道,“她从前也总是那般盯着你看吗?就是不知道荣王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你,说不定那丫头明日开始便开始缠上荣王了,你也总算能解脱了。不过江家是荣王那头的,若是荣王他愿意,再凭江蓠那股子死缠烂打的劲儿,当上荣王妃也未尝不可能……” “余涵衍,你今日怎么那么多话?”沈君玉不悦,往余涵衍的酒杯中倒满了酒,便往他嘴里灌。 “咳咳咳……” 余涵衍被酒呛到了,眼里都流了出来,“沈君玉,你想要害死我呀!咳咳咳……” 沈君玉却已经转过头,若无其事的喝酒吃菜。余光瞧见远处的江蓠似乎正被江炎训话。 第22章 赐婚(一) 从宫里庆功宴回来,江蓠便到处在找自己的玉佩。 找了好几日,几乎都要将镜月轩翻了个底朝天,又拉着周明宇一同去了他们去过的青楼赌坊都找了一遍,却始终没有找到江蓠所说的那枚价值连城的墨玉。 双双见江蓠因一枚玉佩都魔怔了,现在从外面回来又开始在房中翻找,心中不忍,便也跟着她一起找。 “二小姐,你一直说那玉佩对你来说十分重要,是因为玉佩是你母亲的遗物吗?” 双双一边在江蓠的梳妆柜里翻找,一边问道。这些天只顾着帮江蓠寻玉佩了,倒是没有仔细问一问那玉佩为何对她如此重要。 江蓠这厢正在衣衫柜子里寻找,衣衫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的,她听见双双的话,随口答道,“玉佩不是我母亲之物,是我恩人之物。” “恩人?” “对。”江蓠答,这时又走向了另一个衣衫柜子,“约莫七年前,那时我与母亲落难,偶遇恩人救了我们,又给我们那枚玉佩,让我们拿那玉佩去换些银钱度日。” 江蓠没有说出,那时因为她母亲发现她父亲其实在京都还有一个家庭,这才一气之下带着江蓠离开云州城,去了海边的一个小村子里,这才有机会认识了跟随师父游历到云州的荣王…… 转过头来,又道,“当时母亲的确拿那玉佩去当了,后来我们日子好了一些,我又求着母亲将它赎回来,就是想着日后遇到恩人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闻言,双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转头看着她又问道,“所以二小姐你现在这般着急找那玉佩,是因为你又遇到你的恩人了吗?” 却见江蓠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似有犹豫。 双双不懂她为何会这样,但想到这玉佩背后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只转头接着翻找玉佩,没有继续追问。 谁知双双才转头,便听见江蓠又说道,“我是遇到了一个人,觉得他与恩人又七八分像,但又不太确定,所以这才先来找玉佩。若是那人真的是我的恩人,他必然能认出那块墨玉。” -- 第43页 “那人是谁?”双双又随口问道,“我可认识?” “你或许认识吧。”江蓠似乎轻叹了口气,“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荣王。” “荣王?!”双双微微吃惊,向她走了过去,又问道,“你是说你与荣王是旧识?” 江蓠点点头,语气肯定,又似乎有些不太确定,“那晚我在宫里见了荣王,我也很是意外。后来我特意打听过,七年前荣王的确去过云州。荣王在云州的那段时间,正是我遇见恩人的时间。” 又道,“他当时救了我们,又给了我们玉佩换钱,后来担心我们没有地方住,又特意派他的人为我们修复了房子,还时常来看我们。我当时年纪小,我当时并不知他的身份,只是缠着他让他陪着我去海上玩,后来我们很快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只是才过了几个月,他便说他要走了,从此杳无音讯……” 她说着,眼中充满怀念和眷恋,还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那枚玉佩。”江蓠收起情绪,又振作起来,转身继续翻找玉佩。 双双受江蓠的影响,也振作起来,“好,我帮你继续找,一定要帮你找到那枚玉佩!” 转身又去了床边和床头找。 这时又听见江蓠说道,“记得我到府里第一日玉佩是在身上的,所以玉佩多半是丢在房中哪个角落了,一定不在外面。” “二小姐,是这块吗?” 江蓠眼睛亮了亮,听见双双的话,立刻跑过来,却看见从床底钻出来的双双手中拿着不是墨玉,而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白玉。 又瞬间失落下去,“不是。这分明是一块白玉,我的那块玉是墨玉。” 闻言,双双再看自己手上的玉佩,果然是一块白玉,神情也失落了下去。原来是方才在床底光线太昏暗,她找到玉佩便以为是那块墨玉,一时白高兴了。 “更何况,这玉佩不是我的。”江蓠又说道,接过双双手中的白玉端详起来,“怎么有这么珍贵的玉佩落在床底下?”江蓠越看越觉得那玉佩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在哪里见过这枚玉佩。 。。。。。 沈府。 青云院最近冷清得很。 那捣乱的人许久不来了,墙角曾被她踩踏过的草如今都立了起来,此刻在骄阳照射下愈显郁郁青青。 已是盛夏,在哪里呆着都免不了出一身的汗。沈君玉在窗边,望着院中墙根的青草发着呆,热风偶尔迎面吹来,他似没有任何察觉一般,只屹然不动。 手中却不似平时那般,拿着一本书,而是握着一枚墨色玉佩,握出了汗也不自知。 景行走了过来,说余涵衍余大公子来了。 沈君玉回过神,抬起好看的眼睛看景行一眼,顺手将手中玉佩放入怀中。 而后轻启唇道,“带他到纳凉亭。” 景行道了声是,便退下。 沈君玉到了纳凉亭,见余涵衍已经坐在亭内,夏荷与冬雪几个丫环正同他说着话,几人脸上皆有笑。 沈君玉忽然有些羡慕起余涵衍能与女子打成一片的能力,这一点,他如何都是做不到的。 “君玉,你来啦!”余涵衍见了沈君玉,更是喜笑颜开,“还是你这处纳凉亭最适合避暑了,我都想搬过来同你住了。” 沈君玉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走到他对面坐下,直接问道,“有何事?” “怎么?我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余涵衍微微不满。 又装作痛心疾首道,“沈君玉,你个没良心的!我就是听说你这几日心情不太好,这才好心过来看看你,你倒好,却对我这般态度?喏,我还特地给你带来了你最爱的青果。”指了指桌案上新鲜的一盘果子。 沈君玉眸色微暗,看那青果一眼,却说道,“谁告诉你我心情不好的?” 而后斜了一眼站在余涵衍身后的他的那些个丫环小厮,却见他们个个当作没有听见。 余涵衍仍意味深长的望着沈君玉。 又道,“君玉啊君玉,你就别装了。别人不知道你便罢,我还不知道你吗?” 笑了笑,拿起桌面的一个青果咬了一口,嚼了起来,“你不就是想知道她的事情?”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君玉脸色沉了下去。 忽然起身,下了逐客令,“谢谢你的果子。你若没有事,便请回吧。”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她最近一直在找一枚玉佩!” 余涵衍一句话,成功让沈君玉停下了脚步。 见他停下脚步,余涵衍得意一笑,又道,“她最近没有去纠缠荣王,也没有去纠缠别人,只是满城的寻一枚玉佩,听说那玉佩对她极其重要。” 顿了顿,又道,“但她在找玉佩的同时,又派人打听荣王的事,想来是真的看上荣王了。至少现下都城的百姓都这么认为。现下都城的百姓都认为江蓠追求不到你,决定放弃了,看到荣王俊美又转而追求荣王去了。” 也站起身,走到沈君玉身边,在他耳边故作惊讶道,“这件事全都城的人都知道,不会只有你不知道吧?” 停顿一下,又同他耳语,“不过,我倒是觉得似江蓠这般,敢爱敢恨的真性情女子更适合你。只是可惜了,她是江坤的女儿……我在想,若她不是江坤的女儿,你没有云梦公主缠着,你们之间会有怎样的故事?”说完,又得意一笑。 -- 第44页 沈君玉的身子似乎僵了僵。 也或许很正常。余涵衍一时分不清,但感觉到他气场依旧冷清。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沈君玉转过身来,斜了一眼余涵衍,“你就这么闲?” “自然不止这一件事。”余涵衍不理会沈君玉的冷眼,自顾的又到桌边坐下,端起冬雪方才为他倒的茶,轻轻喝了一口,这才又说道,“昨日我遇到逸王了,他同我说陛下似乎没有要为荣王的打算。” “什么意思?”沈君玉不解,“什么叫陛下没有要为荣王赐婚的打算?” “就字面上的意思。”余涵衍说道,“大概就是荣王看上谁家的姑娘,主动向陛下求赐婚,陛下可能会赐婚,但陛下不会主动给荣王赐婚。” 沈君玉眉头紧皱,想了想,很快明白过来。 回到桌边坐下,有些无奈说道,“陛下这是要我们两派自己斗,他坐山观虎斗呢。” “是啊。” 余涵衍也有些无奈,“陛下他可精明着呢。他从前能为了制衡逸王,扶持了荣王,如今他自然也可以打破这种平衡,以创造新的平衡。可别忘了,陛下他的儿子可不止逸王和荣王,如今陛下盛宠的陈妃膝下还有一位阳王。” “看来,荣王的婚事一时无法定下了。” “不。” 余涵衍笑着接过沈君玉的话,“若是江蓠想做荣王妃,事情或许就没有那么复杂了。只要她江蓠愿意,她或许就能帮荣王一派解决这个难题。不然照这个局面,荣王的婚事于荣王一派而言将成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闻言,沈君玉看余涵衍一眼,没有言语。 余涵衍的话,他自然是明白的。 皇帝一直没有立储的打算,但现在荣王风头正盛,颇有了功高盖主的意味,若是荣王再娶一个世家之女,如荣王而言,自然是如虎添翼;但站在海元帝的角度,他只会想荣王存在继承江山之心,而这一点则是皇帝最忌讳的。 所以,皇帝才会故意将荣王婚事一事提了出来,却没有明确给荣王赐婚。 皇帝这样做,其实主要是在试探荣王。 荣王此时想娶谁家的女儿都会斟酌一二。若娶的女子背后无权无势,荣王一派必然不甘心,但若娶个有权有势的世家女儿,就会受皇帝猜忌。 但……那女子若是江蓠,那情况就得另说了。 如今,都城人人都知江蓠看上了荣王。 若江蓠执意要嫁…… 若江蓠执意要嫁。陛下或许也没有办法,因为海元帝也早就了解,江蓠虽然是江坤之女,却完全可以把她当做两派之争之外的人物。 所以余涵衍才说江蓠嫁荣王能替荣王一派解决一个大难题。 第23章 赐婚(二) 荣王府。 盛夏的夜晚,并不安静。 草丛里蛐蛐叫声不断,树下萤火虫乱飞。面前时不时刮来一阵阵凉风,那夹杂着花香的凉风掠过树枝与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仔细听,会让人误以为那是好听的银铃声。 在这有些热闹的盛夏之夜,海荣的心情也难得的变得有些好起来。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右手捧着一杯茶正要喝下,听见李青的话,笑着说道,“云州的江蓠?你这个说法倒是有些意思。” 话说完,浅浅喝了一口杯中这茶,又将茶杯放在石桌上。 拿起自己的宝剑,继续擦拭起来。 李青见到海荣笑,一时呆住。 他家主子,向来都是不苟言笑。今天晚上才提到江蓠几句,他竟连笑了三次! 他记得,他似乎只在宫里匆匆见过江蓠一面吧? 对才见了一面的人,他竟都念念不忘了? 虽然已经有了七八分肯定,李青还是求证问道,“所以,王爷您也同意皇后娘娘与辅国将军的建议,同意求娶江家二小姐了?” 海荣认真擦着怀中剑,头也不抬,“不是本王要求娶她,是她要嫁本王。”语气似乎带着愉悦,又似乎颇为严肃。 李青一时分不清他是因解决了荣王一派的窘境而高兴,还是因要娶江蓠而高兴。 “可是小的听说,江二小姐她在您回都城前,一直扬言要嫁的人是沈家的沈君玉,而且她还不止一次当众表明她心仪沈君玉,听说她还未了沈君玉做过许多荒唐之事。所以,小的是担心……” “你是担心她与本王亲近不过是因为在同沈君玉赌气,不是真心想嫁本王?” 李青不语。 神情却是默认。 海荣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一定要成功。所以你多买通些人手,继续散播消息,一定要让都城所有的人,包括父皇都相信是江蓠对本王死缠烂打、非本王不嫁,不是本王主动要同江家联姻。” 停顿一下,又道,“更何况,你不是将她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吗?一来都城便闹了个满城风雨的姑娘,一定是个有趣的!” 他语气十分肯定,仿佛他有多了解江蓠似的。 “可……”李青似乎还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犹豫半天,还是说道,“你都没有了解她,还不知道她脾气秉性如何,若是你们成亲你后悔了怎么办?” “她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江家人,是我们的人,总比到时候我娶个奸细耳目回来好。” -- 第45页 “可你……”心中分明还惦记着那云州的离姑娘。 “李青,你今日话太多了。” 李青默然。 主仆二人就这样静默许久,许久之后,海荣吩咐李青先退下。 李青走后,海荣的眸色瞬间暗了下去。 此刻,忽然便想起了往事。 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些往事。 七年过去了,那些往事已经离他好远好远了,可那跟在他身后、缠着他一声声唤他荣哥哥的小姑娘、那个骗他去海上玩的小姑娘的身影却在时常在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谈不上心心念念。 只是,在云州海边度过的那几月,是他生命里难得的快乐记忆了。 也不知她如何了? 算日子,她如今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吧? 他记得她在云州,住在海边,名叫阿离。 江蓠名中也有离,是从云州来的。 若是他真的能娶了江蓠,那算不算也是一种圆满? 。。。。。 江府。 江蓠醉酒醒来。 便看到双双在床边伺候她,江蓠心头微微一暖。 眯着眼睛,笑着问道,“好双双,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的姑奶奶诶,你总算是醒来了!” “你再不醒来,你就要嫁荣王了!”双双激动道。 “什么意思?”江蓠一脸疑惑。 双双道,“如今外面到底都在传二小姐你痴恋荣王,非荣王不嫁。说你日日缠着荣王,给他送吃的,还溜进他府中,甚至有传言说你与荣王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江蓠脸色黑了下去,豁然从床上坐起身。 “诶!已经不清白了!”双双艰难说道,话说完,整张脸也红透了。 “这是谁在造我的谣?” 因起得蒙,只觉得头上一阵沉重,此刻扶着额头,怒道,“姑奶奶我这几日都同周明宇在一起喝酒玩乐,连荣王的面儿都没有见过,怎么就对他死缠烂打了?” 双双便把这几日在都城到处传扬的流言大致同江蓠说了一遍。 江蓠听着,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道,“日日缠着,给送吃的,还溜进府中?这套路怎么那么熟悉……” 这不是她纠缠沈君玉的路数吗? 想了想,江蓠眼前忽然一亮,顿时明白了什么似的,冷哼道,“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一定是沈君玉在背后搞鬼!” 闻言,双双微微一惊,“二小姐的意思是说……是沈大公子特意暗中添柴加火,都城这才在短短几日内便多出了那么多你与荣王流言?可是……沈大公子他为何要这么做?”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报复我!”江蓠冷哼,“除了这个解释,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 “总不能是别人无缘无故的就传这些流言吧?只有沈君玉最熟悉我追求他的路数,流言中所谓为荣王做过的事,我也只对沈君玉做过,除了沈君玉,还能有谁能这么无聊去传这些流言?” 江蓠越说越觉得此事,定与沈君玉脱不了干系。 双双却不以为然。 想起偶然听到长公主与江坤因江蓠要不要嫁给荣王一事争执,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正要提醒江蓠一句。 却听见江蓠又怒气冲冲道,“不过这流言传得倒是神乎其神,我自从那日在宫里见过荣王后,因为没有找到玉佩,便一直没有去见过荣王,这些流言却说我日日缠着荣王,亏得他们敢说!” 江蓠越想越生气。下地,来不及穿鞋,便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不断骂着沈君玉。 骂到十多二十句的时候,双双却满满听出她的谩骂中除了愤怒,似乎还含着别的一些情绪。 望着江蓠,听见她还骂着,忍不住打断她,“二小姐,你是因外面那些流言而生气,还是单单是因为传那些流言的幕后之人是沈大公子而生气?” 谩骂声戛然而止。 江蓠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双双。 盯着双双看了好一会儿,却一时说不出话。 。。。。。 到了晚上,沈君玉从宫里回来。 面色十分不好看。 春华示意正在窗边嬉闹的夏荷与秋月暂且先退下,她自己走了过来,关切问道,“公主身子如何了?应当无大碍了吧?” 沈君玉却并未回答她的话。 只是默然的坐着,看着身旁桌案上的茶壶与茶杯。 茶杯整齐的摆放着,似乎等着被装满一杯茶水。可他却知道旁边的茶壶里此刻只装了水,没有茶。 春华向来心细,怕他晚上睡不好,所以夜间房中桌上都不敢放茶水,只是放一些清水,若是他夜里渴了,可以起身倒着喝,解渴。 春华见他看着茶壶,以为他是渴了,于是放下怀中的篮子,起身要为他倒水。 放好茶杯,拿起茶壶的一瞬,却听见他轻声说道,“春华,你去给我拿壶酒来。” 春华微微一顿。 知道他酒量小,平时都是尽量不饮酒的,这会儿无缘无故要喝酒,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心中暗自思索着,拒绝的话却说不出来。 放下茶壶,默默转身,到门口同景行说去取壶桃花酿来。 景行也同样迟疑,但想到沈君玉从宫里出来一路上都沉着一张脸,便转身去取酒。 -- 第46页 酒很快取来了。 沈君玉拿到了酒,便屏退了所有人,关上了门,自己一人瘫坐在地上便开始给自己灌酒。 但酒到底是少了,他咕噜几口便喝完了。 酒虽然不是烈酒,但因喝得猛,他因此剧烈咳了起来,惹得门外的春华等人一阵担忧。 好在咳嗽声很快便没有了。 这时,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 “你不是都准备嫁荣王了,又来找我作甚?”沈君玉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抬眼看站在他面前,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江蓠。 江蓠今日罕见的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襦裙,不似她往日着红那般冷艳,水蓝色使得她看起来更温和,颇有几分令人怜惜她的意味。 她从夜风里来,带着满身的恣意与清凉,却又那么清冷,让人亲近不得。 沈君玉别开目光,不再看她。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他分明没有醉酒,却忍不住故意走出沉重的醉步来,似乎下意识的在隐藏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那些流言果然是你故意在传播,对不对?”江蓠目光变得更加阴冷起来,走近他,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冷冷说道,“沈君玉,我要嫁给谁,还轮不到你来管,更不需要你在背后推波助澜!”说完这些话,便一把放开了他。 毫无意外的,沈君玉瞬间跌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面,半天不起身,也不言语。 “你别装死!话还没说清楚呢。我且问你,你为何要到处传扬我要嫁给荣王的流言,你不会就是为了报复我之前纠缠你之仇吧?”江蓠不依不饶。 “江蓠,你觉得我是那种无聊的人吗?”沈君玉起身,理了理身上微乱的衣服,漫不经心的说道。语气有些轻蔑和不屑。 “不是你还能是谁!” “不是我。”沈君玉淡淡说道,“江蓠,我不会做这样的事。你应该明白的,我沈君玉不是这种人。” 江蓠被他一句话噎得无言。 是啊,她是该知道的,她毕竟纠缠了他那么久,他的脾气秉性至少是知道一些的——沈君玉是何等的高风亮节,是君子之中的典范,怎会做只有她江蓠才会做的无赖之举? 心头没由来的不舒服起来。 “你一定恨我呢。”江蓠望着她,忽然冷笑起来,“你巴不得我赶紧嫁别人,好给你的世界留清净呢,我都知道的。可惜了沈君玉,你还是被我利用了,算你倒霉!” 她的情绪忽然低落下去,沈君玉不解,再看她,却正见她蹲下来,缓缓抱住了膝,而后将头埋在膝上。 “沈君玉,是我对不住你,我原本不是这样的……” 我是云州颇受好评的小捕快啊,我也是想像母亲那样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我不想这样的。 我没有那么坏的,我也想一直做个好人的。 可是不行的,我如今必须要做一个坏人,我要替母亲报仇…… 可这些话她没有必要对沈君玉说,他们之间没有熟悉到那一步。 她静静的埋头坐在地上,沈君玉见她这模样,一开始有几分无措,但最终也没有去管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之处。 江蓠也是如此。 他不需要问太多。 更何况,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问她太多。 他们原本,就不该有什么纠缠的。如今,虽说还没到仇敌的地步,却也实在算不上是朋友吧。 只是转身去开了门,又唤秋月去拿了酒。 秋月是个实诚的姑娘,沈君玉说多拿一些,她干脆抱了两坛子珍藏的女儿红过来。 这晚,沈君玉与江蓠便坐在一起,一直喝酒,很少说话,他们之间难得相处得这么和谐。 第24章 赐婚(三) 传闻云梦公主病了,病得有些严重,说是脸上的旧疤起泡发炎了,卧病在床已经好些时日。 沈君玉去看望她几次,她都几乎避而不见。 有时候见到了,也只问还会不会嫌她丑的话。 沈君玉自是每次都会说不嫌弃她。渐渐的,沈君玉明白过来,她最为在意的是她脸上的疤痕,似乎并不在乎其他。 不知为何,当明白这一点,沈君玉竟暗暗的有些释然。 他不太明白这份释然从何而来,却也没有深究,只是为云梦寻找神医之事变得更加紧急了起来。 彼时,关于江蓠与荣王之间的流言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泛滥起来。沈君玉听闻,也只当做没有听见。 偶然听人到江蓠这段时日还在费劲心思的找她那枚玉佩时,他会微微聚神听一两句,不置一词,而后又当做没有听见,只继续忙自己的事。 但一些人的日子过得平静。 另一些人的日子却不那么平静。 。。。。 海荣与逸王最近入宫频繁。 今日皇帝又将他们二人召进御书房,说了一些朝中如今遇到的难题,问他们该如何解决。 于是皇帝要立储的消息渐渐从小道传来,众人一时又开始猜测不断。 御书房里。 皇帝神情微微的严肃的端坐在龙椅上,见海荣过于积极回答他的问题,海逸则表现得有些消极,他似乎都有些不太满意。 “暂且停住吧。”皇帝打断了海荣的话。 抬起手轻柔印堂,揉了好了一会儿才缓过来似的,又端坐好,朝海荣问道,“暂且不说国事了,今日我们便也说说你们的私事吧。” -- 第47页 先看向海逸,又说道,“你年岁不小了,你这样一直一个人可不是个办法,日子总得朝前过,你该娶一个王妃了。” 闻言,海逸眼神暗了暗,连忙低下头,“多谢父皇关心,孩儿谨记于心,但这件事情,孩儿还是想再等等。”顿了顿,“至少,也得等王妃三年丧期过去……” “胡闹!”海元帝摇了摇头,“哪有死了妻子,男人要为死去的妻子守丧三年的?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父皇!”海逸打断了海元帝,难得的有些情绪失控,“孩儿心里除了王妃,便住不下别人了……” 海元帝微微一怔,也不好再说什么。 海逸比海荣大几岁,是娶过王妃的。海逸与他的王妃夫妻恩爱,可惜两人成婚才不到两年,逸王妃便得急病死了,那之后海逸便一直没有再娶,如今已经快三年了…… 海元帝深知海逸性子虽温和,在这件事上却是倔强,只好还是任由他去。毕竟,深情之人,是值得让人尊敬的。 这般想着,海元帝只好又把目光移到海荣身上,颇为好奇的问了宫外那些关于海荣与江蓠的流言。 海荣心里也打着算盘,他是打算娶江蓠的,因而回答得也是模棱两可,语气中更是有同海元帝暗示了他愿意娶江蓠的意愿。海元帝听完他的话,看着他,只淡淡说他知道了,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而后,宫里便传出了海元帝还赐婚海荣与江蓠的流言,但一时无法判断流言来自何处,也无法判断流言的真假…… 。。。。。 日子就这样又过去了几天。 人人都在等皇帝赐婚荣王与江蓠时。 许久不见的江蓠,这日清晨忽然来了沈府。 沈君玉还没起床呢,江蓠便悄悄飞到了沈君玉房间。 “还我!”十分不客气的就叫醒沈君玉,厉声说道。 “什么?”沈君玉皱着眉,有些没睡醒。 “我的玉佩。你之前拿了的那块玉佩,你赶紧把它还给我!”江蓠却有些急。 她想了好久才想起那块白色玉佩是沈君玉的,这才想起来那夜在十里香脱了他衣衫一事来,一定是那时她拿错了玉佩。 而她的玉佩一定在沈君玉这里。 沉默。 沉默之后,沈君玉也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冷眼瞧她焦急的模样,半晌之后才十分无所谓道,“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那种劣质的东西,我怎么会留在身边,江二小姐,你说是吧?” “砰!” 江蓠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破灭。 “丢了?”红了一双眼,江蓠感觉自己就要被气疯,“你竟然把它丢了?你知不知道它对我多重要,你怎么就随随便便丢了别人的东西?!” 更何况,那玉佩一看价值不菲,怎么可能是劣质的东西? “我就是把它丢了,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江蓠,你能拿我怎么样?”沈君玉起身下床,拉过江蓠,不悦的将她往房间外面赶,“这里是我的家,我不欢迎你进来,请江二小姐赶紧出去!” “沈君玉!我要杀了你,替我的玉佩报仇!”江蓠是真的发怒了,那玉佩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沈君玉怎么能丢了它? 沈君玉冷笑,“既然那东西对你那么重要,那你为何现在才想起来呢?按理说那么重要的东西,它一丢你就应该急得团团转的。” “那不是我以为不会再遇到他了嘛,谁知……” “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我的玉佩在你这里被弄丢了,你就要负责任!” “你给我出去!”沈君玉又将江蓠拉出了几步。 江蓠气不过,用力挣脱了沈君玉的手,然后迅速抽出了携带的鞭子,狠狠的便向房内的桌子打去,桌子椅子便瞬间被鞭子劈了个粉粹。 “江蓠,你疯了?”沈君玉目光转寒。 总之……最后两人在房内打起来了,哦,不,确切来说是江蓠将沈君玉的房间砸了。砸坏了很多珍贵物品…… 过了许久,房间内的叮叮咚咚的声音都没有停下来。 青云院里那些明卫暗卫都知道江蓠在里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最重要的是,沈君玉并没有向他们求救。 想来只是砸东西,并未打人。明卫暗卫都这样想着,各自都暗自放下心来。 他们相信江蓠不会伤害沈君玉,若是她想伤害沈君玉,沈君玉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江二小姐爱慕他们公子呢,不会伤害他,这是路人皆知的事,他们怎么会不知? 只是他们公子到底是先有了云梦公主了,不然也算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至于沈君玉不见得会伤害江蓠,不说别的,单凭他的善良,他便不会随便伤害一个人。 更何况,他们的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他想伤害江蓠也是无能为力的。 他们猜测着,自以为自己猜的没有丝毫错误。 却不知道,房内的东西已经被江蓠砸完,翻箱倒柜找玉佩之后,最后还要在沈君玉身上搜,沈君玉气不过,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这才发现江蓠的弱点竟是头发。 沈君玉一时得意,便死活抓住不放。 江蓠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乎,沈君玉与江蓠相互揪住对方的头发,此刻正如孩子打架那般扭打在一起,丝毫不顾及形象…… -- 第48页 “哒哒!” 两人在房中打得火热之际。房门忽然在外面被敲了几下。景行在外头说宫里传圣旨的公公来了。 闻言,沈君玉与江蓠对望一眼,眼中具有疑惑。 沈君玉连忙整理了发丝和衣衫,出房间接了圣旨,江蓠则气鼓鼓的待在房中。 听见圣旨宣读完毕,竟是他与江蓠的赐婚圣旨。 沈君玉一时呆住。 青云院的所有人都呆住。 在房内听见了一切的江蓠,也呆住。 等传旨的公公走了,沈君玉拿着圣旨来到了她面前,江蓠都还没反应过来。 “陛下,他到底在搞什么,他圣旨上的内容写错了吧?怎么会是你和我?怎么会赐婚你和我?”江蓠觉得皇帝一定是弄错了。 “那你以为的正确内容是什么?”沈君玉手握圣旨,看着她,“是赐婚你和荣王,还是赐婚我和谁?” 江蓠不懂为何沈君玉比她镇定那么多,看着他的神情,竟不是震惊和意外。但是具体是什么,刚刚受了惊吓的江蓠也看不出来。 江蓠只觉得脑子有些懵懵的,心中还有些不舒服。 斜了沈君玉一眼,冷冷说道,“不行!我必须去找皇上说清楚,我不能和你成亲,我之前只是玩一玩而已,谁真的要和你这种人成亲。” 而且,沈君玉的态度和他说的话莫名让她火气很大。 沈君玉不理会她,将圣旨小心翼翼收入了怀中,“江蓠,你以为我就想和你成亲吗?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圣旨绝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是陛下对江家和沈家下手了。我劝你最好现在回家里等着接圣旨,他们肯定也还去江府传圣旨。” “你什么意思?什么江家,沈家的?”江蓠不解的看他,“还有,这又关荣王什么事儿?” “怎么?你这般关心荣王,难不成你还真想当荣王妃?” 沈君玉摇头,一副嫌弃的模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荣王那可是皇子,岂是你这种乡下来的野丫头能够肖想的?” “我就是乡下野丫头怎么了,我这个乡下野丫头就是要试一试,我就要试一试荣王会不会喜欢上我。总之我嫁谁都不会嫁给你!哼!” 江蓠怒冲冲的说完,便飞走了。那样子似乎在用行动表明,沈君玉的院子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前些日子才在最云霄楼上,向全都城的人宣告她非沈君玉不嫁一事。 沈君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唇微抿,眼中阴冷一片。 第25章 入狱 几日后。 皇帝赐婚沈君玉和江蓠一事,仍是都城大街小巷最主要的谈资。 这猝不及防的赐婚,惊住了所有人。 不是已经都在传江蓠要嫁入荣王府了么?怎么忽然就被赐婚沈君玉了? 许多人都不懂,唯一想到的是陛下还未知晓江蓠如今已经移情荣王,还以为她仍喜欢沈君玉便成全了她的痴心。 于是乎,类似江蓠是因与沈君玉赌气才假意追求荣王,其实她心里想嫁的还是沈君玉的传言一时广为流传。 沈君玉来到醉云霄,走上楼的一路上,听到都是江蓠死皮赖脸痴缠他的议论,他都假装没有听见。 若无其事的上顶层的雅间。 海逸已经在雅间里等他。 沈君玉一来,海逸便来迎他,又关上了房门。 “你说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两人还未来得及走到桌边坐下,海逸便急切问道,“他为何要赐婚你和江蓠。你们两家不合,父皇他不是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江家是荣王一派的人。要你娶了江家的女儿,这不是故意膈应人吗?” 相比较,沈君玉显得淡然许多。 缓缓坐下,为自己到了杯清茶之后,这才垂眸说道,“表哥,你平时不是常对我说,遇到任何事都要淡定自若吗?怎么今日你自己却变得慌乱起来了?” 闻言,海逸眼睛一亮,在他对面坐下,问道,“看你这般淡然,莫非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没有。” “……” 海逸的希望瞬间破灭,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没有?没有……没有你给本王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哭笑不得,在沈君玉面前都抬起尊称来了。 “你就要娶江蓠了,沈君玉!” 他提醒道,“你就要娶那个无法无天的江蓠了!” “我知道。”沈君玉缓缓放下茶壶,神情淡淡然。 海逸,“……” “江蓠她是上江坤的女儿!”海逸又提醒。 “我知道。”沈君玉还是同样的一句话,眼神似乎有些暗了下去。 “所以我才不得不娶她。皇帝赐婚岂能儿戏?陛下这是试图彻底激化我们与荣王一派的矛盾呢。” 停顿一下,拿起方才倒好的清茶轻轻喝了一口,又道,“表哥,无论是你还是沈家,如今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们只能接招。” 闻言,海逸若有所思。 也说道,“江家必然也不敢将女儿嫁入沈家的。当年若不是长公主和江坤,你祖父也不会在正和殿上被气死。” 提及祖父之死,沈君玉眸色更暗了一些。 的确,当年若不是长公主任性,他祖父也不会受屈辱而气死。 沈家与长公主之间是有恩怨的,因此来说,自然也是沈家与江家有恩怨。 -- 第49页 当年,长公主与他父亲原本是有婚约在先的,但是长公主不喜他父亲,看上了江坤。 那日先帝与众朝臣正在正和殿上朝,他祖父、父亲以及江坤自然也在,长公主忽然闯了进来,说要毁了与沈家的婚约,还求先帝赐婚她与江坤,最后以死相逼,先帝没有办法,只好下旨赐婚。 他祖父亲眼见了长公主胡闹的全程,当场活活被气死。 思及此,沈君玉心里有些难受。 虽然他从未见过祖父,但是在父辈以及别人的口中得知,他祖父是极德高望重且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就那样死去,沈家的每一个人都难以释怀。 两人静默一瞬。 海逸低着头,也倒下一杯茶,一饮而尽,以此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他要面对的何止是海荣,他最大的对手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个不允许别人觊觎和挑战他权威的帝王。 沈君玉看着海逸有些颓败的模样,又道,“江家的处境和我们沈家现下应该是差不多的,他们也别无选择。” 目光落回自己手中的茶杯上,“这便是陛下的高明之处。陛下这招可谓一举三得。既断了荣王与江家的联姻之心,又断了我们沈府与丞相的联姻之心,最重要的是,又将江家与沈家当年的恩怨翻了出来。” 闻言,海逸苦笑,“我倒是愿意这世上真的有父皇所求的长生之药。那样我与海荣便不必争,只需做一个闲散的皇子便好,大成的江山怎么都有父皇在操心。” 海逸到底是个心软的人,沈君玉是知道的,他不是没有能力去争去夺,他只是不想与父兄反目成仇。 只是,身在其位,他身不由己。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他母妃,他还有沈家以及这么多年忠心跟随他的逸王一派的其他人,他一个松懈,忠心追随他的许多人便会被荣王一派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沈君玉看着他,劝道,“表哥,你要振作起来。” “君玉,我尽量。”海逸说道,目光飘向窗外繁华的街道。他曾说,他茫然的时候,最喜欢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将自己淹没在喧嚣的人群中,他的内心会莫名的充满力量。 现在他只看着那些忙碌的人,心中便觉得好受了许多。 两人又静默了一会儿。 海逸忽然转过头来,问沈君玉,“你若娶了江蓠,云梦该怎么办?” 沈君玉刚握上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到底没有举起茶杯,放下了手,低着头。 “我娶江蓠,到底只是遵从圣意。” 目光也似海逸方才那样,看向了窗外繁华的街道。他记得,那日江蓠抱住他大喊喜欢他、要嫁他时,目光所及之处也是这一处繁华的街。 “更何况,即使我现在不娶江蓠,也会娶别人。” 海逸见他眼中也布满茫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话,但到底没了话。 静默一瞬。 景行在这时外面敲了敲门。 。。。。。 听见敲门声。 沈君玉说了声进来。 景行走进来,脸色分明有些不好看。 来不及同海逸行礼,便朝沈君玉急急说道,“公子,江二小姐被抓捕入刑部牢狱了!老爷夫人让你回家。听老爷夫人的语气,似乎想要你去将江二小姐保释出来。” 闻得此言,沈君玉太阳穴忽然突突的跳了几下。 站了起来,眉头皱得极深,问道,“她又做什么了?”语气中是隐忍的不耐。 景行答,“听说是前日江二小姐同周公子在十里香与人打了一架,江二小姐打死了一个人……” 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因为看到沈君玉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正纠结着,却听见海逸惊道,“都打死人了,这要如何保释?” 也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起来,“这江蓠可真会来事儿!”也站起身,忙问沈君玉,“这下该怎么办?这才被赐了婚,她便闹出了人命,这不是在打父皇的脸吗?” 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亮了亮,“不过也好,她获罪了,你或许就不必娶她了……” 沈君玉此刻脸上一片黑,正看着景行。 听见海逸的话,回过头来打断了他的话,“陛下赐婚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说完,便转身出门而去。 海逸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江蓠已经被赐婚沈君玉了,也便是沈君玉未过门的妻子了,若是江蓠获罪,沈家自然也不会安然无事…… 思及此。 海逸暗暗心惊。 真的是江蓠打死了人么? 还是说,有人故意让江蓠打死人? 父皇,是你做的么? 还是,是海荣做的? 海逸眼中一片阴冷。 唤来了随从,交代一番,留下两人暗中协助沈君玉调查江蓠打死人一案,而后才离开醉云霄。 第26章 想辙 沈君玉回到了家中,问清楚了事情原由,又与江家、丞相府合力调查了两日,才发现江蓠打死人一事不过虚惊一场,他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原来,江蓠与周明宇那日的确在十里香与一群流氓打架了,江蓠也的确打伤了不少人,但没有打死人。 所谓打死的那人,不过是那群流氓为了报复江蓠而使得假死之计。后来江蓠入狱,那“死了”的流氓便活了过来,又恰好被沈君玉的人看到,这才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 第50页 沈君玉呈上了证据,又将人证带到公堂,刑部尚书余昌耀这才答应将案件情况重新上书海元帝。 人证物证具在,听说丞相府的有人也去皇帝面前哭诉了一番,海元帝最后下旨放了江蓠与周明宇二人。 江蓠与周明宇被释放这日,沈君玉自然是要去接她的。 但说是去接江蓠,他到了刑部大牢门口,却没有进去,只因他一到门前,便遇到了江炎刚好也来接江蓠。 江炎同他说了一句牢内脏乱,沈大公子留在此处便好,说完便转身进了大门,沈君玉连一句客套的话来不及说。 江炎这态度,沈君玉便知,江家也极不愿意与沈家结亲。江炎见面与他说上几句话,也不过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 江炎进去了许久,却不曾周家的人来接周明宇。 沈君玉暗想周家的人会不会已经进去接周明宇了。 正想之时,却见周家的马车缓缓从外面驶到到了大牢门口。 马车在沈君玉面前不远处停下,从马车里出来的,除了周采萱和她的一个丫环,便再也没有别人。 周采萱见到沈君玉傻站在大牢门前,也暗暗吃惊,两人对望一眼,周采萱先福身朝他缓缓行了个礼,而后起身,没有说一句话,便朝大牢内部走去。 沈君玉看着周采萱有些急切的背影,想到听人说起的,那个在皇帝面前替周明宇求情的人,或许便是周采萱。 周采萱进去后,沈君玉又等了许久,江蓠与周明宇等人才出来。 出来的一行人中,却还有不知何时进去的荣王。 沈君玉又微微吃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上前,在荣王面前拱手行礼,“微臣见过荣王殿下。” 海荣此时微沉着脸,见了沈君玉也没好气,朝他敷衍的点了点头,便又转头同周明宇说道,“总之,本王的心里话方才在牢中全部同周公子说了,希望周公子帮本王向恩师传到。” 海荣口中的恩师,便是当朝丞相周文。周文在逸王与荣王两派的斗争中向来保持中立。 荣王只做丞相几日的学生,如今却恩师恩师的叫着,叫得这般亲切,今日又亲自来接周明宇出狱,其实不过还是想拉拢丞相府而已。 周明宇自然不是傻子,虽然平日胡闹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可是身为丞相唯一的嫡子,朝中的形势他不会不知,所以此刻对荣王的态度也如他老爹一样模棱两可的。这点倒是跟他爹学得很像。 海荣没有想到周文老奸巨猾,他儿子也装疯卖傻,心中自是多有不满,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又同周明宇说了几句日后想喝酒可以到荣王府找他的话,便离开了。 海荣走后,江蓠神情也颓败了下去,眼中的光亮顿时黯然了许多,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海荣渐渐远去的背影。**王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江蓠一眼。沈君玉恰巧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并非刻意关注江蓠,只是江蓠方才一出来,浑身的气场便和平日里大为不同,让人不关注她都难。 平日里,她无论身在何处都是肆无忌惮的、从来都是不可一世的一副样子,唯有…… 唯有荣王在场合,她会忽然收敛了她的高傲和顽劣,也开始似寻常人一样开始忌惮起很多东西来。那晚在宫中庆功宴是如此,今日又是如此。 荣王走后,江炎便同还失神的江蓠说该回家了。 周明宇这时看了一眼一直静静待在他身旁的周采萱,也同江蓠说,“阿蓠,那我便先回家了,下次再同你喝酒。” 江蓠回过神来,朝周明宇笑了笑,连声道几声好,便又看向荣王离去的方向。但荣王到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了。 江蓠这才颓败的转过身,低着头跟着江炎走向江家的马车,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沈君玉一眼。 “公子,江二小姐,她都没有看到你吗?”景行陪沈君玉在原地默默的站着,直到看到江府的马车都各自走远,才疑惑出声。 沈君玉不语。 看着江府的马车始终没有停下的征兆,他这才缓缓转身朝自家的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便吩咐景行赶车。 今日出门只带了景行,现下景行在外面赶车,车内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心头有些堵,干脆靠着车壁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两日为了江蓠和周明宇的案子,他几乎都没有好好歇息过,现在闭上了眼,疲倦一时便全部涌了出来。 景行驾马车的技术很一般,因此马车从启动时便一直颠簸个不停。 沈君玉便在颠簸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等沈君玉醒来。 马车仍在颠颠簸簸的行驶着。 江蓠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马车内,在他对面抱胸坐着,此刻正望着他,眼中没有故意做出的爱慕与柔情了,只有清冷一片。 “你先别惊讶,我来是来同你商议我们两个的婚事的。”她忽然开了口,“沈君玉,我们必须要想辙了,总不能真的要成亲,我从来没有这个打算。我知道,你是派人查过我的,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想让江家蒙羞。等我替母亲报完了仇,也总归还要回我的云州的,我不能与你成亲。” 沈君玉看着她,听着她难得认真的滔滔不绝。却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个淡然自若的稳重姑娘和之前在他面前永远摆出一副笑脸的那个小丫头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 第51页 见沈君玉只呆呆的望着她,却不说话,连眼睛似乎都没有眨一下。江蓠娥眉微蹙,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沈君玉,你在听我说话吗?” “你与荣王是旧识?”沈君玉轻轻打开她伸过来的手,低头理了理自己身上并不凌乱的衣衫,漫不经心的问。 “嗯?” 江蓠娥眉又是一蹙,不满他没有抓住她的重点,“我是来同你商议如何不算抗旨的将婚事推了,不是来与你探讨我与荣王的是不是旧识的。” “那你们就是旧识了。”又抬起头来看着她。 “沈君玉,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江蓠有些不耐烦起来,想不通沈君玉为何一定要知道她与荣王是不是旧识。 沈君玉似看不到她脸上的不悦一般,又问道,“你一直找的那枚玉佩多半也是与荣王有关吧?” “可惜了,人家似乎没有记住你。” “沈君玉!”江蓠终于忍不住恼火,眼中满是烦躁,一把抓住沈君玉的衣领子不放手,另一手作要打他的拳头。 可她的拳头还来不及挥出,便又听见沈君玉轻轻出声,十分认真的问,“江蓠,你要谋杀亲夫吗?” 江蓠,“……” 拳头到底还是没有向沈君玉打去,停在了半空中,最后被她一拳挥在车壁上。 车壁发出剧烈声响。马车外的景行暗暗吃了一惊,以为是车轮又碾压到了石头,于是更加小心翼翼的驾驶马车。 “抗旨一定会连累很多人吗?”颓败了半晌的江蓠,看着自己自己脚下,忽然问道,“就没有任何万全的法子吗?” 她看着脚下,沈君玉却看着她方才砸车壁的手,觉得她的手此刻应该很疼。缓缓开口,“这话你不是已经问过你父亲和兄长了,不是吗?” 又提醒她,“江蓠,你可以任性,可以胡闹。但你也向来也知分寸的,我希望这次你也是如此。陛下既然下了圣旨,自然不是真的为了什么成全你我的姻缘。我不需要你记住太多,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那就是——陛下他既不站逸王一派,也不站荣王一派,他只站他自己,陛下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会首先考虑他自己。” 听他说得认真,又是难得的没有任何不耐烦,江蓠觉得有些怪异。 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有些稀奇,还有些不可思议。 “听你说这话,是关心我?”江蓠问道。眼中生出了一丝揶揄。 沈君玉不理会她眼中的揶揄,别开眼又说道,“你说的退婚一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听见这话,江蓠眼睛亮了亮,“这么说,你也同意退婚了?” 沈君玉又转过头看她。 觉得她忽然笑得开心的样子有些刺眼。 又不看她,掀开车帘,看向窗外,原来已经到了他家附近了。 放下车帘,又说道,“所以,你日后不要盲目行动,凡事有关退婚一事,一定要与我商量,不可鲁莽行事,免得无辜的人因你受牵连。”算是默认了他也不想与她成婚。 江蓠得了他的承诺,止不住的点头,“我一定听你的,我一定听你的!” 又喜笑颜开,“听了江炎他们的话,我以为我就要永远留在都城了呢,还难过了许久,这下好了,有救了!”激动的凑近,拍了拍沈君玉的肩膀,“君玉哥哥,我的幸福和自由就全靠你啦!” 话说完,马车刚好也停下。江蓠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见果然是沈府到了,便笑着同沈君玉说了声等你好消息。 说完,便飞身从车窗飞出了马车。 等沈君玉掀开车帘朝外看时,她已不见了踪影。 第27章 雨困(一) 自从知道沈君玉也存在退婚之心后,江蓠心中便放心了许多,日子也仍过得悠闲自在。 听了沈君玉的话,她并没有破罐子破摔,干脆逃离都城,而是在耐心等待沈君玉想一个万全的法子。 沈君玉此人平日里寡言少语的,脾气也不怎好,但脑子却是极其聪明。 江蓠对沈君玉还是抱有很大信心的。 因为她自己除了想到假死、逃婚以及装作得了绝症等来逃避婚事外,便再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其实,按照她最初的想法,她是想不管不顾的离开,才不去管江家会不会因此受牵连。 但是她也深知,知道皇帝赐婚是天大的事。若是她走了,等婚期一到,江家交不出新娘,就是抗旨不遵,说不定江家就会落个满门抄斩。 江蓠自问虽然对江坤恨之入骨,但是却也没有到要拿江府那么多无辜的人的性命为她赔罪的地步。 更何况,如今江家还有许多她的朋友呢。双双、茵茵、赵嬷嬷以及她院中四大明卫和暗卫等等,她怎么忍心他们受连累? 逃是不能逃了,她终究还是要为自己的任性负责的。 也许,若是一开始她遇到的人不是沈君玉,没有烧沈君玉的院子,也没有将沈君玉拉来做膈应江家的工具,便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 只是江蓠等了好些时日,等不到沈君玉告知她万全法子的消息,却等来了周明宇的生辰。 周明宇的生辰不是别的时候,正是中秋这天。 这一日,江府极其热闹,一大清早开始,府里便开始忙活着准备中秋晚宴。 江蓠练过早功,问过双双,才知道今日是中秋。一丝悲凉顿时涌上了心头。 -- 第52页 中秋佳节么?听说这是一个团圆的节日,但是她对中秋知之甚少。 因为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便知道母亲痛恨中秋节,所以她也不喜中秋。 从她记事起,她母亲几乎都不过中秋的,自从父亲离开后,就更不过了。 每年到了中秋节,母亲便哄着她早早睡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中秋是家人月下团圆的日子,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有些明白母亲痛恨中秋的原因。 在母亲心中,一直将江坤视为最重要的家人,江坤不来,她要如何过中秋?便只好当做这个节日不存在。 思及此,江蓠暗暗难过。 她知,她此后也不会过中秋。母亲在时,她与母亲不过中秋;如今母亲不在了,与她团圆的人也没有了,她又怎么会过中秋? 难过之时,周明宇忽然来了。 他仍爬墙进来,镜月轩的院墙他早就熟悉到有多少块砖瓦都知道,就像江蓠极其熟悉青云院的院墙一样。 他还未来得及下到院中,蹲在墙头,便朝在院中树下傻站的江蓠问道,“阿蓠,我今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去不去?” “去哪里?”江蓠下意识的问,转头看向蹲在院墙的周明宇。周明宇这才发现她眼眶红了一片。 他心头一缩,下意识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担心退婚一事?” “不是。”江蓠摇摇头,努力朝他笑了笑,她道,“周明宇,我觉得江府今日太吵了,你说的地方,若是个清净的地方,我便同你去。” 周明宇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忙道,“我带你去的自然是个极好的地方,你且跟我去了就是,正好我也觉得周府今日极吵。” 闻言,江蓠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对望一眼,具是笑了。原来,也都是不过中秋之人啊。 二人出了江府,很快来到碧波湖南岸,周明宇拉着江蓠便上了停在岸边的一艘小船。 进了船里,才发现周明宇的两个贴身小厮都在,此刻正在鼓捣着搁在船里的几个大包袱,见了他们二人前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行礼。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周明宇瞧着小厮身后的包袱一眼,转头问身旁的周明宇。 周明宇一边吩咐朝两个划船的船夫说可以出发了,又转过头来,这才笑着说道,“阿蓠,我今日带你去白云寺,那里绝对清净。” “好。” 江蓠看着周明宇脸上难以抑制的期盼,微微一顿,而后点点头。 白云寺是周明宇母亲落发修行的地方,他早就同她说过的,她是知道的。 他也说过,他不过中秋,但是生辰是要过的,但生辰也只与他母亲一个人过。 。。。。。 白云寺是都城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之一。 今日是中秋,来此处上香的人更是极多。 这才下了船,便看到白云寺山下有许多人正往山上走,余涵衍一看到那狭窄的山路上都是人,便觉得极头疼。再看一眼身旁的沈君玉,却是淡然。 沈君玉看那上山的路一眼,转身又同身后的云梦说可留在山下等他们,他与余涵衍上山就行,她大可不必亲自上山。 白云寺坐落在险峻的无望山深处,寻常人单从山下河边爬到白云寺便得花上大半日的功夫,路程遥远不说,路上的艰难险阻也是极考验人的,他担心云梦身子虚弱,他们行程缓慢不说,若是错过了与从妈妈的约定时间云梦又累坏了身子才是得不偿失。 云梦却很坚持,她说既然从妈妈特意约在了白云寺见面,便是带有为难她的意思,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亲自上山,至少要向从妈妈证明她的诚心。 余涵衍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说话,不插嘴,也不帮谁,目光落在端庄的云梦身上,若有所思。 “君玉,我可以的。” 云梦看着沈君玉,又说道,“无论希望多渺茫,我都要试一试。” 她语气极其坚定,眼中布着希望的亮光,沈君玉终于无法再说出阻拦的话。余涵衍自然也不会说阻拦的话,他深知,云梦公主想做之事,几乎没有人能够阻拦的,从小便是如此…… 终于,沈君玉还是同意云梦一同前往。留下两个人看着船外,余下一行人便缓缓的朝山上前行。 此时才是早晨,按照他们目前的前进速度,路上不出任何意外,也至少等到太阳落山才能走到山上。 。。。。。 江蓠与周明宇他们的船在无望山脚下停下的时候,日头已偏中,还未到午时,但离午时也不差多少时间了。 “这便是无望山了。”周明宇立在船头,指着立在他们面前的山,同身旁的江蓠说道,“我母亲就住在山上的白云寺里,那里真的极其幽静。” 又指了指正在往山上爬的那些人解释起来。“今日是中秋,上山祈福的人比较多。但是你放心,他们这些人大多数只会走到一半就无法坚持往前爬,所有山下会喧闹一些,山上却没有几个人。” 江蓠从小生长在海边,很少看到这样险峻又好看的山,此刻正望着面前险峻的山出神。 听见周明宇的话,这才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许多人,其中还有一些人正在往山下而来。见了那些人,她心中有些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他们求佛的心并非那么真诚啊。” 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正在搬行礼的小厮,又道,“只是,这白云寺这么远,山又这样险峻,上山的一定不好走,你让他们背了这么多东西,我们得走到什么时候?” -- 第53页 周明宇道,“他们不跟我们一起上山,他们将东西寄存在山下的船家那里,会有人帮忙送上山给我母亲的。” 江蓠听见他这话,便知他经常以这种方式将东西送上山。心道看着这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心中却想着他母亲呢。 只是周明宇尚有母亲可探望,可她的母亲却…… “我们走吧。”见江蓠又失落下去,便知她又在想她母亲了,连忙带她下了船,“我知有一条近路,虽然难走一些,但是我们俩走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周明宇很快便将江蓠领到无望山下挂着几根绳索的崖边。 周明宇熟练的拿起绳索,递过一根给她,自己拿着一根晃了晃,“我们从这这里爬上去,很快就到上面的无望峰,到了无望峰,剩下的路便好走一些了。” 江蓠接过他递过来的绳索,咽了咽口水,“你不会每次都沿着绳索上山吧?”语气里有些震惊,还有些怀疑。 闻言,周明宇低头一笑,又抬起头来看着她,“我从小就爬,都这么多年了,爬崖的本事一定不比你江大女侠差,更何况,这崖并不是特别陡,算不上是真正的崖,途中也多有歇息之处,所以并不难爬。” 说完,见江蓠还在犹豫,他抬头看了看天,又道,“我们得快些走了,这天儿怕是会下雨,若是我们爬到一半忽然下起大雨,那就惨了,途中可没有避雨的地方。” 无望山天气多变,不同于城中。他们从都城中出发之时,天气还尚晴朗,但到越靠近无望山,天却渐渐阴暗起来,想来今日山中是会有雨的,所以周明宇才有这样的担忧。 江蓠见周明宇对他自己充满信心,她也不担心周明宇会爬不到峰上了。 两人便很快开始攀爬山崖。 苦苦攀爬许久。 等他们二人终于爬到了无望峰,都已经过了申时。 最让江蓠绝望的是,老天爷故意跟他们作对似的,一路上天越来越阴不说,他们上了无望峰,都还未来得及站住脚步呢,天上便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周明宇!这下该怎么办!”江蓠心中微恼了,这叫什么事啊,他们这是什么运气,至少让她喘口气再下雨啊。感受到打落在身上的雨滴越来越大,眼看四周却无避雨之处,她只能无助的大叫。 周明宇显然也疲惫至极,此刻正坐在地上歇息,但神情却比江蓠淡然许多。 努力起身,拉过江蓠的衣袖,便沿着峰西南面的一个缓坡往下走。 “去哪里?” “去避雨。”雨已经倾盆而下,周明宇来不及解释太多,一直带着江蓠跑。 两人沿着缓坡走了好一会儿,身上差不多都被雨水打湿,周明宇总算停下脚步,放开江蓠的手,躬身扶着膝盖一边歇息,一边说道,“到……到了,此处有个山洞,可以避雨。” 说完又要拉过江蓠往前走,却发现拉不动。 他疑惑抬头看江蓠,发现头发微乱的江蓠正望着洞口方向,神情有些复杂。 周明宇疑惑更甚,沿着她的目光望去,便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沈君玉站在洞口,此刻正隔着雨看他们。 第28章 雨困(二) 江蓠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望着沈君玉没有挪开眼。 隔着雨,他的脸并不那么真切,就好像每一次梦中他忽然出现又消失的面庞一样,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定是幻象无疑了。江蓠暗想着,便跌跌撞撞走向山洞,最后跌落了一个温热的怀中。 她一时呆住。 怀抱的主人的身子也分明一僵,却没有推开她,像每一次的纵容一样,任由着她试探的抬起头,挑衅的望着他。 她这次也同样抬起头来,眼中却没有挑衅。 四目相对,有一些东西随着洞口飘散而来的水雾乱飞起来,说不清道不明。 “你起开……”他眉头微皱,隐忍着情绪,同她轻声说道,自己却不知道推开她。 “我若不起来呢?” 江蓠眼中含笑,下意识的揶揄声音,淹没在周明宇疑惑的问话声中。 “你们怎么会在此处?”周明宇在洞口停住,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看向云梦,眼中更是震惊,“阿蓠,今日哪里都热闹得很啊!”语气是颇为疑惑和失望。 听见周明宇的声音,江蓠立刻从沈君玉怀中出来,随意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循着周明宇的目光看去,发现洞中果然还有好些人,一些丫环小厮中,正静静看着她的一白衣的蒙面贵女最为抢眼。 周明宇也认出了云梦,虽然沈君玉的面子他不必给,但云梦到底是皇帝的女儿,所以只好朝她微微行礼。 江蓠于是也连忙跟着向云梦行礼。 云梦缓缓走了过来,目光流转在周明宇和江蓠之间,最后落在江蓠身上,轻轻开口,“二位不必多礼。” 她声音还是那样好听。江蓠低头听着云梦说话,心中暗道。 她这算是第二次见云梦。 第一次见到她,是初来都城那日,她那日误闯了她与沈君玉的游船。那日她虽然不知道她与沈君玉的身份,只觉得她气质不凡,与如玉公子沈君玉很是登对。 此刻再见她,这样的想法便更加肯定。 看着江蓠,云梦也认出了江蓠便是那日船上的女子,问道,“你们二位怎会在无望峰上?”又看着周明宇,眼中尽量去忽略面前两人身上的狼狈。 -- 第54页 沈君玉此刻也走到了她身旁,与她同一方向看着周明宇与江蓠二人。 礼都见过了,周明宇此刻并不想与云梦多废话,只是轻描淡写回道,“今日是中秋,我带阿蓠上山来看看母亲。”语气有些敷衍。说不上为什么,他莫名不想与这位云梦公主接触。 一句话话说完,便要拉着江蓠远离他们。这洞他小时候便知道,他知道这洞里宽敞着呢,他们大可不必与他们在同一处。 江蓠对他们也不热络,自然也要跟周明宇走,只是脚下还未来得及挪动,便感到手腕一紧。 低头一看,竟是沈君玉攥住了她。 “做什么?”江蓠抬头,眼中一片清冷,方才那些揶揄早就不知所踪。 沈君玉攥着她,力度却越发大起来。 一时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直到江蓠觉得有些疼,要推开他,他才十分别扭的问道,“你要去哪儿?” 周明宇听见沈君玉的话,冷哼一声,帮江蓠挣脱了沈君玉的手,拉着她便朝山洞深处走去。 这山洞其实洞中套着洞,穿过这个山洞,经过好几个其他洞口,再走一会儿,便能走到一处山谷里,到了那里便可以有山上落下的枯树枝可以生火烤干衣服了。他从前上山被雨淋时,便经常这么做。 二人走了好一会儿,眼前忽然一亮,黑暗便散尽,山谷也到了。 只是他们才到一会儿,沈君玉一行人也尾随而来了。 沈君玉一来,便又要将江蓠从他身边拉走,周明宇心头微微不悦,他拦在江蓠面前冷冷说道,“沈君玉,好歹此处也是我的地盘,你随随便便对我的人动手动脚的,怕是不好吧?” 闻言,沈君玉冷笑,“周公子说笑了,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会是你的人?”话还未说完,用力推开周明宇,拉着江蓠便步履匆匆的走了,丝毫不去理会身后周明宇的谩骂和浑身委屈的云梦。 江蓠觉得自己的手被沈君玉拽得很疼,他浑身散发是冷气,她也能清晰感受到。可是她却鬼使神差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将他推开,而是任由着他拉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江蓠感到沈君玉身上的清冷终于散了一些,而他也终于停下脚步,但却不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什么地方了。 还是一个山洞,洞口高处有一些亮光落下,借着那些随意散落的光,可以大致看清洞中的一切,却又不那么真切。这是一个极小的洞,却明显不是方才的那个山洞了。 他们误入了这个小洞,不知正确方向的哪边,也不知正确的出口在何处。 但他们二人,此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因走得太快,此刻两人具是微喘着气,一同靠在还算整齐的一块巨石上。 就这样静静的靠在一处,谁也没有说话。 江蓠身上衣衫还是湿的,应当是有些难受的,但她却感觉不到,她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还被沈君玉紧攥的手上。 他的手好暖,手掌又那样宽,能将她的手全部覆盖住。 心中有一些怪异的情愫产生,很是陌生,她却不厌恶,于是任由着它们在心头蔓延。 洞中光线到底没有那么足,到底还是算昏暗的,这样不明不暗的光,这样的氛围,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江蓠暗想着,莫名有一丝紧张。 她喜欢沈君玉此刻紧紧攥住她的感觉,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有些欢喜。 昏暗中,她忽然低头坏笑了起来。 恰巧沈君玉这时转过头看向她,她的笑便全落入他眼中。 或许是光线太昏暗的缘故,他有些看不真切,于是觉得江蓠这笑中含了太多的嘲讽。好似在对他方才愚蠢行为的嘲笑。于是那笑刺痛了他的眼。 看着她,他阴冷开口,“江蓠,你到底要与多少男人纠缠不清?”想到周明宇方才十分自然的说“要带阿蓠去见母亲”的话,他眼中的阴冷便又多了一分。 江蓠正开心呢。 他的话却一盆冷水似的,将她浇了个满头。心中瞬间不舒服起来。 皱着眉,抬眼来,探究着他眼中的探究。 四目相对半晌。 终是沈君玉先败下阵来,垂下眼眸,问道,“你为何要同他来山上?”气势莫名有些弱了下去。 江蓠微微一顿,仍睨着他,也问道,“那你又为何要将我带来此处,又要问我这些话?” 抬起被他紧握的手,看着两人双手交/合的地方,又问,“你又为何将我的手攥得这样紧,甩都甩不开?”她声音轻轻,带着疑惑和微微不满。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才肯罢休。 沈君玉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却始终说不出一个答案。 又垂眸,目光也落在两人双手交/合之处。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鬼使神差的攥得更紧。 一时又陷入沉默。 似乎该说些什么话的,他们二人此刻似乎都该说些什么的。但是谁也没有说话了。 就这样倔强的沉默。 两只手还彼此相缠,两个人明明也几乎紧贴在一处,却感觉他们之间隔着好远好远的距离,那似乎是难以跨越的距离。 “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不放开手了呢? 长久的沉默后,江蓠忽然低低出声,似在同沈君玉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 第55页 谁也分不清。 “君玉,君玉,你在哪里啊……”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寂静洞外,忽然传来了云梦急切的呼唤。 她一声君玉君玉的唤着,悲悲戚戚的语气,惹人怜惜,也惹得人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君玉,君玉……” 声音越来越近,一群人的脚步声也渐渐朝他们逼近。 沈君玉终于想松开江蓠的手,却被江蓠一把抓回反握住。 但她手到底比他的手小,无法握全,于是只好与他十指相扣,紧紧的扣住他。 她纤细的手瞬间与他的手融成一体,就好像长在了一起,永远分不开了一般…… 沈君玉的心颤了颤。微微僵住。看着紧扣在一处的两只手,险些就要将她抱了个满怀。 下意识的,竟要做这样荒唐的举动…… 沈君玉有些心惊肉跳。 但好在,他的理智最后制止住了他。他什么都没有做。他不能再做一些头脑不清醒之事,江蓠只是在玩,江蓠对他没有一点认真的…… 她或许对别的男人也向来是如此。 毕竟,怎么也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了,这些手段,她应当最拿手了。 江蓠感觉到他僵住了身子,微微得意,抬起头来。 因他比她高,她只能够到他的脖子处。望他一眼,邪魅一笑,忽然将头埋在了他的颈上。 沈君玉身子明显一颤。 江蓠眼中笑意更浓了。红唇轻移,轻点几下他颈上白皙的肌肤,轻轻摩挲,轻轻移动,似蜻蜓点水,又似蚂蚁啃着嫩叶儿,有些痒,直挠人心的痒。她的唇舌最后在一处柔软处忽然停住,狠狠的,咬住了不放开。 “嘶!”沈君玉疼得轻呼,闭了眼,下意识将她的手扣得更紧,这让江蓠更加得意。她于是干脆不松口,一直咬着,越咬越深,直到云梦的声音再再逼近,她也没有松口。 她抬起眼来,偷偷看沈君玉,见到沈君玉的双眼闭着,看起来有些痛苦,但他隐忍又克制,似乎都忘了要将她推开。 忽然又开心了起来,昏暗中,江蓠笑得更深,缓缓松开了牙,发现鼻息中已含了血味。 “怎么不躲?”她轻声的问道,唇却还贴着他的颈,又轻轻摩挲几下,烦人又勾人。 沈君玉仍没有言语,还闭着眼,嘴唇紧抿,喉结动了动。 他与她紧扣的手,早就反客为主,将她的手扣得让人发疼,他自己却不知道。而他的另一只手,此刻藏在宽大的袖中,有些无措的垂在身侧。 江蓠却变得更加大胆起来,有些兴奋。缓缓踮起脚尖,盯着他紧抿的唇,想用嘴将它撬开。 虽然没有任何经验,沈君玉却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微微慌乱,在她唇贴上他的唇之前,豁然睁开眼来。 四目相对,看不清彼此眼中的情绪,四瓣唇在咫尺距离的地方,遥遥相望。 就这样停住,呆住。 彼此呼吸交缠,具是有些紊乱。 却没有人主动进行下一步。 而云梦一行人,此刻也来到他们身后了。 隔着半块石头,火把的光,照在另一侧的二人身上、脸上,也终于照醒了他们。 江蓠放下踮起的脚,挣开与沈君玉相连的手,一时退得离他好几步远。 云梦走过来时,看到的便是江蓠连连后退的模样,而沈君玉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江蓠并未理会云梦等人的怪异眼神,瞧见周明宇也在云梦身后,便一言不发的朝周明宇走去。却没有看到周明宇眼中淡淡的失落。 沈君玉极淡然的扫视众人一眼,下意识的拽着衣领挡住被咬住的颈部,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下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被咬了。 齿痕清晰,还沾着血。 至于被谁咬的…… 方才此处便只有他与江蓠二人。 总不能是他自己咬自己。 沈君玉眼睛又看过来,目光落在周明宇身旁的江蓠身上,只见那人此刻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并不是十分好看。 可方才被咬得出血的人明明是他。 眉头微皱,朝云梦说一句,“江二小姐的衣衫湿了,劳烦阿姐叫侍女给她找件衣衫干净换上吧。”说完,看到江蓠已经拉着周明宇转身而去,便也吩咐人先去外面。 到了外面原来的洞口,外面却还下着大雨,好似永远不会停了一般。 不过,下着雨,似乎也挺好的。 第29章 雨困 (三) 等到山上雨停,也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雨刚一停,周明宇便拉着江蓠继续上山。 江蓠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粉红色的衣衫,那是云梦侍女的衣衫。那粉色穿在别人身上俗不可耐,穿在她身上却如那桃花儿成了仙了一样,说不出的明艳灵动。 只见她随周明宇起身,一手扶头,步子有些不稳,显然是方才靠在石上真的睡着了,现下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她终于离去,直到粉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都没有向后回望一眼。 沈君玉收回目光,转过头来,发现余涵衍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余涵衍身后的云梦眼中也含着明显的委屈和悲伤。可是他却并不想解释。 只是吩咐景行等人可以继续出发了,便自顾的也朝山上走去。 见此,余涵衍与云梦对望一眼,两人也没有说什么,便跟上他继续前行。 。。。。。 -- 第56页 因路上避雨耽误了时辰,等到山上时,天几乎全黑了下来。 正如周明宇说的那样,山上极其清净,雨后的山上更显幽静,还带着一丝丝的冰凉。 江蓠与周明宇二人终于还是到白云寺了。 因周明宇每年都要来山上好几次,所以寺里的姑子自然是认得他的,看门的两位老姑子便直接开门将他们放了进去,还说,忘尘师太已经在等着他了。 忘尘师太便是周明宇母亲的法名。这个法名还是她当初她自己取的,她希望自己能够永远忘却前尘往事。 周明宇带着江蓠穿过了寺院,却要往山上走,沿着山路还要走上莫约一盏茶的功夫,才到姑子们住的地方。 原本姑子们是住在山下的寺院中的。但由于白云寺香火太旺,专门提供给香客们住的地方不够住,于是住持只好将寺院中的住宿腾出来给香客们住,她们自己则又在山上建了新的住宿。 所以到了现在,寺院里可以住人的房间,除了有两个房间是专留给当值的姑子住外,剩下的便只留给香客们住。 香客们住下,先来后到,最多可以在山上住三天,第三天当日便必须要离开。离开前是要交一些住宿费的,毕竟为香客们做饭和换洗被褥等也是请山下的婆子们来做的,姑子们并不做。 当然,如果是特殊情况,又征得了主持的同意,也可以在山上久住,但是这种情况比较少。 周明宇一边走,一般同江蓠说着白云寺的大致情况,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忘尘住的小茅屋。她许久之前便一个人住在这处茅草屋了。茅草屋虽然简陋,却被她收拾得十分温馨舒适。 周明宇母亲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江蓠倒是有些意外。听说她出家前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谁能想到她如今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呢? 但见周明宇母亲是一位四十上下的妇人,一身朴素衣衫,贵气却难掩,满面的祥和,见了她和周明宇来,带着满脸的笑。只粗粗瞧上她一眼,江蓠便知她住在这样的地方,一定比她从前住的金屋银屋更加开怀自在。 周明宇开心了的唤了一声母亲,母子俩抱在一处,满脸开心,却惹得她这个外人一时泪目。 才不久前,她也曾似周明这般肆无忌惮的扑倒自己母亲怀中,可如今她再也没有母亲可以拥抱她…… “母亲,这是阿蓠。”母子俩抱了一会儿,周明宇笑着同忘尘介绍了江蓠。 忘尘看着江蓠,连道几声好,便又笑了起来。 笑得那样真诚,江蓠好似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单纯简单的笑了。想来这白云寺是真的养人心,也或许是周明宇母亲修行了这么多年,道行已经到了很高深了,才会有了这样的笑。 江蓠也开心的朝忘尘唤了声伯母,三人又是一笑。 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忘尘便说要去给周明宇下碗长寿面。 每年母子俩一起给周明宇过生辰,也没有什么太多仪式感,也不过是一起吃碗长寿面,一起聊聊天而已。极其简单,却是母子俩每年都期盼的日子。 今日江蓠来了,长寿面便多做了一碗。 面很快做好,三人一同吃着简单的素面,说说笑笑,江蓠却觉得极其满足。原来人世间最真的感情,并不需要太多轰轰烈烈的仪式感,粗茶淡饭,就着欢声笑语,便最好的状态。 吃过了面,又在屋里聊了会儿天,忘尘说时辰还尚早,提议可以他们三人可以在外面走一走,两个年轻人自然是欣然答应。 只是一出了茅屋,便听见山下寺院嘈杂一片,似乎有人在寺院里闹事,三人只互望一眼,达成共识,最后朝山下走去。 。。。。。 到了山下寺院,发现闹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到山上的沈君玉一行人。 沈君玉的人此刻已经将一个香客的房间重重包围了起来,将院中众多的香客都吵醒了,行径有些荒唐无礼,院中管事的姑子过来问话,却被他的人全部控制住了。 见此,江蓠心中冷笑。 沈君玉这会儿是崇尚武力解决问题么? 平日里那一副冷静和温文尔雅的样子,怎么全都不见了? 不过,但凡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她江蓠还真没有输过,就是不知道沈君玉的那些个明卫、暗卫能不能抗得住她手中的破云鞭了。 这样暗想着,江蓠眼中寒了一丝阴狠。一把抽出随身的鞭子,在地上一甩,声音如雷贯耳,带着说不出的威慑力。看热闹的人群很快便给他们三人让出了一条道来。 沈君玉的人对她也熟悉得很,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江蓠很快在沈君玉面前站住,发现沈君玉一脸冰霜,此刻怀中正抱着昏迷不醒的云梦。 见状,江蓠微微一怔。 原来还是为了她…… 也是,沈君玉是何等的恪守礼仪的人,也只有云梦公主的事才能让沈君玉不管礼节,不顾体面的在白云寺闹事。 思及此,心中微微不屑。也有些莫名的不舒服在心底漾开来。望着满脸担忧的沈君玉,终于还是做不到质问他为何闹事。缓缓收起手中的鞭子,只轻声问道,“发生了何事?公主她怎么了?” 沈君玉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站在他身后的景行提醒了他,他这才发现江蓠的存在。 沈君玉朝她看了过来,眼中是江蓠从未见过的通红和无助。 -- 第57页 他抬头望着她,却不说话。 最后还是景行说道,“公主……公主她可能要死了……” 闻言,听者具惊。 沈君玉仍不语,只是又低下头去看着怀中的云梦。 景行又同江蓠说道,“公子带公主上山,是为了求从妈妈治公主脸上的伤的,可是我们好不容才到了山上,从妈妈却说他们错过了与她约定的时间,怎么都不肯见我们,公主她气急攻心,方才吐了一口血,现下已经没有了气息,请寺中的大夫看过了,也说无能为力……” 江蓠暗暗心惊。 公主是沈君玉带出宫的,说不定还是瞒着宫里的人的,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沈君玉怎么也会受责罚的,说不定还要连累沈家…… 思及此,江蓠担忧之时,也莫名恼怒。 “你起开!”不敢有迟疑,一把推开沈君玉,江蓠一把抱起云梦,又急急问云梦住哪里,云梦的婢女连忙给她指了地方,她便把云梦抱着离开,丝毫不在意身后一脸错愕的沈君玉。 江蓠很快便抱着云梦到她房中床上躺下,又急急吩咐,“取热水来,快一些!” 热水很快取来,江蓠又屏退所有人,只留下云梦两个贴身的婢女。 江蓠和两个婢女不断用热水给云梦擦身子。 许久之后,云梦的身子渐渐回暖,脉搏也渐渐恢复,江蓠又吩咐婢女继续给她擦身子,又开了个方子,让婢女去请院中姑子,帮忙熬些药汤,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缓步走出房间,发现门外还有一群人围着,沈君玉与余涵衍站在最前面。 江蓠疲惫的目光扫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沈君玉身上,同他说了声,“她没事了。”话说完,她因筋疲力尽,也终于在这时晕厥过去,沈君玉下意识的接她入怀中,她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第30章 雨困(四) 中秋夜就这样过去,有些平静,却又不那么平静。 等无望山的一切再次苏醒过来,便又是全新的一天。 山上又下起了雨,没有似昨日那样的倾盆而下了,是小雨。淅淅沥沥的,又缠缠绵绵的,雨滴落入远山,落入深谷,又变成了雾,四处散落着,空气里全是好闻的气味。 这是完全不同于海边的味道。江蓠想。 站在窗边,目眺远处,终是没有关上窗子,任由潺潺的雨丝飞窗入房中,也打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细细腻腻的雨丝,让人厌烦不起来。 只是这雨到底还要下多久? 正想着,房门被人在外面敲了几下。 这一大清早的,谁这样讨厌?江蓠皱眉。 “江二小姐,你醒了吗?” 叫门声音传来。 竟是景行的声音。江蓠微微一怔。 景行来做什么? 是公主又出了什么事儿吗? 按理说不应该啊,公主只是一时适应不了山上的稀薄空气,昨夜才一时晕厥假死,昨夜为她恢复了心脉,又喝下汤药,应该早就好了才对。但听景行这语气似乎不太对劲。 或是沈君玉出了什么事儿? 纳闷着,随口问了一句,“有何事?” 景行道,“江二小姐,你若是醒了,我们公子请您到正厅问话。”语气含了忐忑,似乎在担忧什么。 听见他的话,江蓠便知沈君玉定是安然无恙着呢。 只是,景行的话倒是颇值得考究。 请人么? 这么一大早过来分明是打搅人,哪里是请人的态度? 当然,最值得考究的便是他话里的“问话”二字。 要问她的话吗?又凭什么要问她的话? 她又为何乖乖的过去被人问话? 微微恼火,一时觉得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都变得烦人起来。 “他可是说了所为何事?”朝着大门方向又问道,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 门外景行似乎迟疑了一瞬。 而后,江蓠听见他嗫嚅出声,“公主昨夜喝下江二小姐您吩咐熬制的汤药,现下……” “现下如何?”江蓠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随意穿好了衣衫,便走了过去,打开房门,“公主现下怎么样了?” “现下公主身上起了许多怪异的疹子,脸上的旧伤口似乎也发脓得越发厉害了,公主她一醒来被吓得晕厥了过去,御医此时正在抢救……”景行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不敢有迟疑,江蓠很快随景行去了云梦的房里。 沈君玉和余涵衍带着御医和寺院中的大夫也都在里面了。 江蓠到时,云梦已经从晕厥中醒来。 见了江蓠来,她情绪便失控了起来。 推开正在为她把脉的御医,隔着轻纱床围,指着江蓠便大哭,“你又想来害本宫吗?你给本宫滚出去!” 声嘶力竭,惹人心疼。 众人听见,皆是不忍,具是哀怨或是不满的看着江蓠,沈君玉看向江蓠的眼神更是复杂。 江蓠却不理会他们,她作为医者,现下更担心病人的情况。扒开挡在路上的人,她一路走到了云梦的床边,想要拉开轻纱床围为云梦看病。 谁知云梦见江蓠不断靠近,又惊叫几声,竟气得一时晕厥了过去。 众人怔住。 御医也怔住,但连忙又为公主请脉,顺势将已经走到床边的江蓠推倒在地。 -- 第58页 “我的汤药一定没有任何问题!”江蓠不甘心,要站起身,打算亲自为云梦请脉。至少,她要证明她的清白。 “江蓠,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沈君玉凛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瞬间阻止了江蓠起身的动作。 她转过脸,冷眼看着沈君玉,“你什么意思?”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阿姐她的身子经不起你这么折腾!”沈君玉也看着她,满脸担忧,眼尾一片红,谁都知道他此刻为云梦心急如焚。 “我做了什么?昨夜是我救了她的命!”江蓠提醒他。 冷笑一声,“沈君玉,我怕你是不清醒了。”说着还是要起身去为云梦把脉。 “来人!将她……” 沈君玉“拿下”二字还未出口,江蓠便已经先一步起身,迅速抽出身后的鞭子,朝地上甩去,“谁敢!” 听见那威严的鞭声和她凛冽的声音,所有人便皆不敢动了,就连沈君玉和云梦的侍卫也是如此。 他们都太清楚江蓠的厉害,即使与江蓠大战个三百回合,他们最多也只是占人数上的优势而已……但还不一定能打得过江蓠。 江蓠见没有人敢管她了,便转过身,推开御医,自己坐在了云梦床边。 可她的手还未来得及搭上云梦的脉搏,便感到身子忽然一轻。 再反应时,她竟是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将她抱起来的人除了离她最近的沈君玉还能是谁? 沈君玉此刻已经将她紧紧的禁锢在怀中。 “江蓠,我心悦你。”江蓠正打算从他怀中挣脱,却听见沈君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声音极其魅惑勾人,又有些悦耳动听。 江蓠有些恍惚。 他说话时,口中热气有意无意便吐在她耳中、耳上,潮湿温热一片,又酥酥麻麻的,竟有些令人沉醉其中。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日在昏暗山洞里,当她的唇舌碰上他滚烫肌肤时,两人身子轻轻战栗的刺激感。身子又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似落入了柔软的云团里…… “江蓠,我心悦你。”他又重复说道,声音缱绻温柔,如梦似幻,“江蓠,江蓠……”他开始唤她的名,声音轻轻,一遍又一遍,好似梦中呓语,只有她能听得清。 江蓠一时傻住。 眼神带上了些许迷离。 “不!”江蓠轻道。轻轻摇头。 心下一狠,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之后,浑身便起了鸡皮疙瘩。 此刻抱住她的人,真的是沈君玉? 方才那些话,真是出自沈君玉之口? 沈君玉何时竟也学会做这些举动和说这些话了? 江蓠想着,还失神。因她的屡屡失神,沈君玉便得手了。 见江蓠中计,沈君玉眼角挂起一丝冷笑,趁江蓠不备,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鞭子,又递给四周侍卫一个眼神。 侍卫们这时一拥而上,很快便把江蓠制服。 被侍卫制服之后的江蓠,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君玉方才是在对她使美人计。 千防万防,美人计难防。江蓠心中一阵后悔。而后想起来同沈君玉解释她的汤药方子没有任何问题。 “有没有问题,本公子自会调查。”沈君玉看着她,冷冷道,“但若是谁要害阿姐,我沈君玉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这话的针对性何其强。 江蓠听了恨不得要将沈君玉的脑袋拧下,然后剖开看,看沈君玉到底长没长脑子! 哦,合着她昨晚拼命救下云梦公主的性命,就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然后再开一个药方子毒害她? 她是有多闲?! “沈君玉,你就是个不长脑子的混蛋!”江蓠冷笑,终于还是红了眼眶。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冤枉? 明明是她好心救人,到头来却被当做罪犯抓起来,天理何在? 沈君玉瞥见她微红的眼,心头一缩,转过了身,冷冷吩咐,“将她带下去!” 江蓠被侍卫架了下去。 周明宇闻声赶到时,江蓠已经被押入了白云寺地牢。 周明宇自然是要同沈君玉闹上一番的。也就在周明宇正在胡闹之际,忽有寺院中的姑子来报,说从妈妈已经死在自己房中,死因不详。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 沈君玉留下督促御医继续为云梦诊治。 余涵衍与周明宇带着一些人去了从妈妈的房间。 到了从妈妈房间,寺中大夫检查过,发现从妈妈身上并无任何伤口,也无任何中毒的迹象,只是身子已经冷却僵硬,的确是已经死去多时。 “从妈妈是什么时候上山的?”余涵衍听见大夫的话,转头问一旁的住持。 住持朝从妈妈的尸体轻声说了一声,“阿弥陀佛。”这才转头同余涵衍说道,“她前日便到了,她每逢中秋便要到山上住几天,说是为自己祈福,已经一连好几年如此,所以老尼记得她。” “每年都要选在中秋这日上山?这倒是有些稀奇。”余涵衍若有所思,“她有同您说过她为何每年都要选在中秋这几天上山祈福吗?” 住持轻轻摇头,“并不曾说过。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从来不问前尘往事,也不问缘由。” “那她此次前来,住持您或寺中其他师太可有发觉她比往日有何不同?”余涵衍又问。 -- 第59页 “能有什么不同?”住持还未来得及作答,周明宇便抢先说道,“余大人你这样盘问别人,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和沈君玉?” 冷笑一声,“可别忘了,昨夜是你和沈君玉将人家的房间团团围住的,现在出了人命,我看你们嫌疑最大!” “周公子慎言!”余涵衍知道周明宇因江蓠被关一事,心中有气,因此也不跟他计较,交代下属几句,便将请住持到别处问话,独留周明宇一脸气恼。 恼怒过后,周明宇也忍不住琢磨起从妈妈的死因来。 从妈妈是花好月圆的虔婆,他常去花好月圆,他对从妈妈是有几分了解的,从妈妈这个人平时八面玲珑的,最会做人。她无论是对花好月圆的姑娘们,还是对前来花好月圆的客人,向来都面面俱到的,是最不可能得罪别人的那种人,应该不会有人会害她吧? 至于沈君玉他们……他们是专门来山上求从妈妈为公主医脸的,更没有伤害从妈妈的动机。所以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气话,只为过过嘴瘾…… 忽然想起昨夜江蓠醒来后,同他说的关于云梦公主晕厥的原因,暗想从妈妈会不会也是因为忽然适应不了山上的稀薄空气而晕厥死去? 这样想着,余涵衍的人已经派人将从妈妈的房间包围了起来,似他这类的闲杂人等便被赶出了房间。 第31章 雨困 (五) 调查了两日,从妈妈一案没有任何的进展。 没有办法,余涵衍最后只得听从下属的建议,以死者因水土不服意外暴毙身亡的死因草草结了案。 值得高兴的是,江蓠被关在地牢的这两日,云梦公主在御医和寺中大夫的全力救治之下,身上的疹子终于得以消除,她脸上的旧伤口也不化脓了,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御医也终于证实,江蓠之前为云梦公主开的那个汤药方子没有任何问题,公主身上起疹子,完全是因为水土不服。 周明宇知晓了这个消息,也是松了一口气,又过来让沈君玉将江蓠放了。 沈君玉忧心云梦的病情,这两日来都没怎么好好歇息,脸色有些不好,见周明宇过来,他脸色变得更加不好了。 并未理会周明宇,自己扶额从椅子上站起身,带着景行几人,沈君玉自己便朝白云寺的地牢走去。周明宇自然也连忙紧随其后。 已经入秋,山上到底是有些冷,这些时日外面又下着雨,地牢里更是有些阴冷,沈君玉才进了地牢,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见此,周明宇嘲笑他,“就你这身子,若是将你关在这阴冷的地牢里两日,你还不得活活冻死?” 沈君玉仍未理会周明宇,就好似他真的不存在一般。 一行人很快走到江蓠所在的牢房。 与一路上的阴冷不同的是,江蓠所在的牢房却是一股暖气洋洋。一看,不大的牢房里摆放着两三个火炉,江蓠更是盘腿坐在铺了柔软锦被的床上,借着桌案上的烛火之光,她此刻正在认真的研读着一本书。 真是稀奇了,江蓠竟在认真看书? 沈君玉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惊讶得一时不知道继续向前走,只站在不远处望着认真的江蓠和她身处的牢房。 周明宇却走了到江蓠的牢房处,一边喊江蓠,一边命牢役打开牢门。 江蓠听见周明宇的声音,连忙扔下手上话本,笑着向牢门处走去。 只见牢役唯周明宇之命是从,二话不说便打开了牢门。沈君玉冷眼瞧着,于是便明白了,江蓠牢房内的一切布置到底是谁安排了。 亏得他担忧她在地牢里会受凉,还特地命人将他房里多余的两床被子送来。 合着她哪里需要他担忧? 她在这牢中过得舒服着呢,这可比他住的地方还要舒服。 炉火取暖,锦被充足,牢房内更是挂着绒毛的保暖披风,桌案上酒肉点心更是齐全,什么东西都应有尽有,日子过得跟个大爷似的,哪里有一点坐牢的样子? 心中有些不舒服蔓延开来,沈君玉眼神更加黯然了下去,当瞧见从他房里拿出的两床被子此刻被丢在牢房一角时,更是二话不说便拔腿转身离去。 “我们这就回去了么?” 景行一头雾水的跟着沈君玉走到地牢外,终于忍不住嘀咕出声,“为何公子去接江二小姐出牢狱,最后总会接不到人,上次在刑部大牢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 “景行,你又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还走得那么慢,还不快些跟上!” “是是是……”景行只好赶快跑了过去,这才跟上了沈君玉。心中忍不住反驳,“还不是公子你脱了缰似的,忽然走得那么快,一般人能跟得上吗?” 江蓠从地牢中出来后,山上终于不下雨了。 雨过天晴的无望山,天地间一片清朗明亮,干净透彻,好似人间仙境,景致美得让人心醉。 原本打算下山的江蓠与周明宇,因贪恋无望山的美景,忍不住又在山上住了几日,将山上可去的地方都游历了一番,最后才要下山去。 不巧的是,周明宇与江蓠要下山的当日,沈君玉带着云梦,一行人也要下山。 两行人的行程,又撞在了同一日。 自沈君玉将江蓠关入地牢后,江蓠便再也没有正眼瞧过沈君玉。 -- 第60页 那日在地牢中她没有看沈君玉一眼,这几日在山上即使看到沈君玉她也是绕道而走,此刻迎面见到沈君玉,她也想越过他身旁要出寺院而去。 谁知越过他身旁时,却被他一把拉住了衣袖。 “不如一起下山?”他说道。 他拉着她的衣袖,迫使江蓠停下了脚下步伐。 江蓠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稍纵即逝。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她看也不看他。 低头垂眸,只冷冷说道,“沈大公子,希望下山后,你能早些想到万全的法子将你我的御赐婚事推掉,这样我们彼此也好各自舒服自在。”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下山而去,没有一丝犹豫。 。。。。。 从白云寺回来,不出所料的,江蓠又被江坤关在家中了。 江蓠无故失踪多日,江家人倾尽在都城的所有资源寻找,最后却得知江蓠与周明宇一同去了白云寺。 最致命的是,这个消息并非是江家人最先知道的。等江家人知道这个消息时,这个消息早就传遍了都城。 于是,中秋之后,已被赐婚沈家的人江蓠与周明宇鬼混,两人之间早就不清白的传言,开始在都城的大街小巷流传起来。 江坤气得头发都白了不少根,长公主更是气得又晕厥过去。 皇帝也特意捎来口信,问江蓠是不是对赐婚不满?江坤与长公主俱是一个寒颤,只说江蓠胡闹贪玩又愚钝,不懂陛下天恩,但江家自是满意赐婚的。不敢再多言其他。 而正在风口浪尖之时,江蓠与周明宇两人又大摇大摆的从无望山回来了,一时却又坐实了传言。 所以江蓠一回了家,便有得苦头吃了。 长公主这次为了江家和荣王,并没有对江蓠心慈手软。 这次皇帝赐婚,可谓是一举多得,让逸王和荣王两派都有些乱了阵脚。皇帝要江、沈两家联姻,表面上缔结姻缘,永结秦晋之好,是美好的成全。但实际在敲打逸王和荣王两派,是在杀一儆百。 所以这门婚事极其棘手,已经够让人手忙脚乱了,就怕在这种时候再闹出什么事了……谁知千防万防,江蓠还是不断惹事。 已经被天子赐婚了的女子,怎可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与别的男人厮混?江蓠不要脸,江家还要呢! 长公主思及此,心中又是一阵恼火与无奈。 要江蓠嫁入沈家,长公主是不同意的,终究是她对沈家有亏欠,是绝对不能再让江蓠这样的人去祸害沈家。再则,江、沈两家在朝中各站一派,水火不容,若与沈家结亲,荣王与江家难免会生嫌隙或不必要的误会,这于江家局面不利…… 所以,有很多原因,都不允许江蓠嫁入沈家。 但一时又没想到如何拒绝这门亲事,当下便只能先稳住江蓠,别再让她闹出什么乱子,然后再从长计议。 她怕江蓠做出抗旨逃婚这样杀头的大罪来,只好将江蓠关禁闭。 这次不是关在她院中了,而是直接关在她房中,锁上了门,门窗又被重重钉下好些木板,一时将她严严实实困在了房中。 想要出来,几乎是不可能了。 这样连着关着近半月,江蓠的棱角似乎终于被磨平了一些,没有整日在房中哀嚎和砸门窗了,甚至到后面,也同意跟着宫里来的嬷嬷继续学习礼仪规矩了。 长公主见江蓠似真的有悔过之心,便也同意将她从房里放出来,让她在院中活动、跟着嬷嬷学习礼仪规矩,又学习女戒,学习女红,学习各种女孩子家该学的。 这样难得的机会,江嫣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学习的,江蓠与江嫣在一处,江府于是又热闹了一番…… 第32章 被关 算起来,江蓠被关在家中整整一个月了。 再过一个月,便是皇帝御赐的她与沈君玉的大婚的日子了。 这一个月里,她听到了两种非常有趣的消息。 一是江、沈两家大张旗鼓准备她与沈君玉的大婚一事; 二是江、沈两家暗中又千方百计的想要将这桩御赐婚姻退掉。 水火不容的江、沈两家人,为了同一件事,默契的做了两手准备。 但遗憾的是,据她所知,退婚一面似乎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倒是皇帝御赐的嫁妆这几日源源不断的抬进江府。 可见,皇帝对这门亲事是多么的重视,这门婚事一旦成了,皇帝陛下不知会是如何的龙颜大悦。 江蓠坐在院中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一阵叹息。 她也渐渐明白,她被皇帝当成了一颗棋子了。一颗可以扰乱逸王与荣王一派阵脚的棋子。 除非皇帝主动下旨将婚事作废,否则她现在便只有嫁入沈家这唯一的一条生路可走了。 嫁给沈君玉么? 可她是云州的江蓠,早晚都要回云州的,怎么可以嫁给都城的沈君玉呢? 更何况,她即使要嫁,也要嫁一个与她两情相悦之人。沈君玉显然不是那个人。 沈君玉他的心里只有他青梅竹马的公主啊…… 望着天边,看到夜色还早,江蓠决定还是要偷偷去沈府见沈君玉一面。 或许,沈君玉已经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呢? 这样想着,带着希望,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点住了所有人的穴位,一个飞身便朝黑夜中飞去。 -- 第61页 只要她想离开,江府的侍卫和被钉住的门窗是永远都拦不住她的。 。。。。。 沈君玉自然也没有入睡。 他手拿着书本,坐在窗边榻上,眼睛却一直望着窗外的明月,手中的书本还停留在第一页。 如墨的发丝,披散在肩上,垂落在松松垮垮的白色中衣上,也落在他露在衣衫外面的颈脖上,又划过颈脖上那还未完全消散的齿痕,一丝丝的,随夜风左右轻轻摇曳。 天儿越发的凉起来了,风儿自然也是凉的,可他似乎感觉不到。 这一个月以来,他每每坐在榻上,便命人将窗子打开,总说屋里闷。 可他一坐在那儿,却不在看书了,只在发呆。 一个月过去了,都看不完两三本书。 春华她们一开始还会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之事,想替他分担,可他每次都说他没事,说完又继续发呆。 如此,他后来坐在窗边软榻上发呆,春华她们也不管了,只忙着自己的事情,晚了便自行去歇下,也不管沈君玉什么时候歇息。 今晚,又是如此。 房门已经被春华她们在外面关上,房里也只剩下了沈君玉一个人。 江蓠轻车熟路,很轻松的就飞入了沈君玉房内。 一阵风儿似的,来到沈君玉的面前抱胸站立,似以往一般,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君玉。 只是这次,却没有似往常一样带着满眼的笑意了。 只有清冷一片。 见了她,沈君玉无神的眼眸终于动了动,握着书本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他缓缓抬起眼来,也回望着她。 深邃的眼眸中,除了明亮和清冷,便是江蓠再也看不懂的情绪。 “你来做什么?”他怔怔问道。 声音喑哑得几乎听得不真切,可一字一句,却还是都落入了江蓠的心上,惹得她心头轻轻一抽。 江蓠一时忽然不知道该怎能回答他。 在他面前,她向来胡闹惯了,似乎一下子就不会认真了。 她不知道,要如何认真的问他是否想到了推掉他们婚事的法子。 “就是太无聊,随便走走。”四目相对着,他的眼神还在追问方才的问题,江蓠微微慌乱,这句不成样子的话便脱口而出了。 这叫什么话? 江蓠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随便走走,便走到守卫森严的沈府了么?为何又那么巧,随便走走,便走进了沈大公子的房间了? 她分明就是来找他的。她又何必说那样的话。 他也知道,她就是来找他的。他又何必再问那样的话。 尴尬一瞬,她干脆坦然道,“你知道的,我就是来找你的。” 沈君玉仍看着她。 眼神中似有探究,却没有再说话。 江蓠也打量着他,只见他似妖精似的……那张脸看着是那样的魅惑人,让人不敢多看。再看他的坐姿,有些妖娆,偏生衣衫还穿得那样松松垮垮,微风吹来,吹起他的衣衫舞动,完美的身形便若隐若现,实在太惹人遐想…… 这样看着他,江蓠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当目光落在他脖颈上那若隐若现的咬痕时,终于还是不自在的偏过了头。 “你到底想到办法没有啊?”江蓠闷道,不敢再看他。 心想若是他这会儿计较起那日她咬他之事,那又当如何?到底是没脸见人了…… “什么?”她转过了脸,通红的耳朵边正对着他,沈君玉望着她通红的耳垂,黑色的眼眸中多了一份明亮。 她眉头微皱,说道,“自然是退婚啊!只有一个月就到婚期了。” 他目光瞬间冷了下去。 垂下了眼眸,微微坐直了身子,不再看她,“没有法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要和你成亲?” “可以这么理解。” “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没有。” 其实有的……但是他却不想费力去推掉这门亲事了。 如今这局面,娶谁不是娶呢? 倒不如顺从了陛下的旨意,先接过了这招,在做之后的打算。 江蓠终于彻底泄了气。 连沈君玉都没有办法了,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吧? 她神情失落了下去,似忽然谢了的花儿,没有了生气。双手垂落至身侧,微微握着拳头,抬起头,眼睛朝窗外的明月望去。 今夜的月亮极亮、极圆,很是好看。 她就那样静静的,望着那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静静的望着天上明月,沈君玉则静静的望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皆不言语。 夜里很安静,偶尔吹来凉风,吹在窗外的树枝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动听。 “好,我知道了。”许久之后,她仍背对着他,说了这一句话。 说完,便要飞身而去。 “江蓠!”沈君玉叫住了她。 江蓠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疑惑的望着他,“你还有何事?” “即使你我成了亲,也可从长计议。但你……你别做傻事。”沈君玉有些语无伦次,他一边同她说,一边从要从榻上站起来,却重重跌在了地上。 “你的腿怎么了?” -- 第62页 江蓠下意识的蹲下去扶起他,这时才发现他左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沈君玉也没有推脱做作,在江蓠的搀扶下重新坐回了榻上。 “没事了,只不过是前些日子有刺客入府,腿上被刺客刺了一刀。” 闻言,江蓠暗暗心惊,“你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着,怎么还让你受伤?”说着职业病便犯了,下意识的便要掀开沈君玉的衣袍,打算为沈君玉检查腿上的伤。 沈君玉被她的动作惊得下意识后退。 江蓠微微顿住。 双手停在半空,低头垂眸,想起什么似的,自嘲道,“也是,我差点忘了,你是信不过我的医术的。” 想到白云寺中阴冷的地牢,她眼中骤寒,毫不犹豫站起了身。 也就在这时,沈君玉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 “我……是我之前误会了你了。”他似乎酝酿了一下,攥着她的手,开始别扭的道歉,“是我对不住你,我也不知山上的地牢那样阴冷,若是早知道那地牢那样阴冷,我……”一定不会让你住在里面。 “沈君玉,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你有什么错呢?”江蓠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冷冷,“你担忧你阿姐,怀疑我这个外人,不顾我这个外人的生死,也是理所应当。但是沈君玉,从今往后,无论是你,还是你的人,我江蓠以后都不会救了。” 停顿一下,“因为你们不值得我救。”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沈君玉却攥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又认真的问道,“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望着她无动于衷的样子,心中微微慌乱,“我……” “沈君玉,你别说了。” 江蓠又打断了他,“天色不早了,你身上有伤,便早些休息吧。”一边说,一边挣脱了他的手,始终淡然冷静。 又道,“你放心,我会和你成亲。我不会做傻事,也不会傻到失踪或逃婚,我还不至于要拿江家、沈家那么多人的性命去开玩笑。” 如此,沈君玉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些原本是他想要对她说的话,可是全被她说完了,他便忽然没了话。 心中忽然多了些许无措。 看着她半晌,最后只能朝她轻轻点头,说了声多谢。 江蓠却觉得他说的谢字有些刺耳,干脆不再与他纠缠,一个飞身,便飞出沈君玉房间,又离开了青云院。 第33章 大婚(一)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 很快便到了沈君玉与江蓠大婚这天。 这天天气极好,晴空万里。 都城极其热闹,万人空巷,只为目睹皇帝御赐的这场奢华婚礼。 人人都说,这是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世婚礼。 所有有幸见证这场婚礼的待嫁姑娘,都恨不得明天就能将自己嫁出去;所有有幸见证这场婚礼的未婚男子,也在心底默默的想象着自己娶亲的场景…… 快到黄昏之时,载着江蓠的八抬大轿终于在沈府面前停下。 随着吹吹打打的唢呐和霹雳啪啦的一阵鞭炮声停止,一身大红的新郎喜服的沈君玉被推至花轿前。 沈君玉望着面前奢华的大红花轿,想到那人此刻也同他一样身穿一身大红喜服,心中微微异样,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他是有些紧张的,自从穿上这身大红的婚服开始,他便紧张到现在。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紧张。 只是他向来镇定惯了,此刻别人也看不出来他的紧张。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变得更加镇定和淡然了。 他甚至镇定淡然到了面无表情的地步。 于是,沈君玉极力克制紧张的镇定和淡然,落入大家眼中,就变成了对今日婚礼的不满和无声的抗议。 果然啊。众人瞬间了然起来。沈君玉果然是不愿意娶江蓠的! 今日大婚,江蓠嫁了沈君玉,江蓠倒是称心如意了,但以后怕是要苦了沈君玉了。 大家默默替沈君玉感到惋惜。 沈君玉那如璞玉一般都公子啊,那样圣洁的一个人,那样完美的一个男子,他该配天底下最好的女子的。可怜命运弄人,他无法违抗圣命,偏生就得娶江蓠这样一个荒唐的女子。 江蓠哪一点配得上沈君玉? 除了家世,便是哪一点都配不上了! 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里的泥儿。怎么可能搭配得上? 空气里,异样的气氛开始四下蔓延开来,一时盖住了婚礼的热闹与喜庆,只剩了寂静无声的惋惜和遗憾。 众人看着沈君玉。而沈君玉看着花轿,分明还在发愣。 喜娘是个尽职尽责的,见气氛微微不对,连忙上前提醒沈君玉该挑起花轿接新娘下轿了。 沈君玉回过神来,抬头看了喜娘一眼,抬起手心已经出汗的手,轻轻掀起轿帘。 “该下轿了。”他说道。声音很轻,极其不自然,就连称呼也没有。 喜娘见此,有些无奈,帮忙大声喊道,“新郎接新娘下花轿!” 又喊了一声。 却迟迟不见新娘下轿。 众人,“……” “新娘子,该下花轿啦!”喜娘带着满脸的笑,又唤了一次。 轿中仍没有动静。 轿子里,江蓠分明就端坐在那里。沈君玉与喜娘等人都能看得清楚,但她却没有一点反应。 “江蓠!”沈君玉忍着恼火,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 第63页 她仍没有反应。 沈君玉没有办法,迟疑一瞬,身子半钻入轿中推了推她,“江蓠,该下花轿了。”声音微凉,微微不耐。 可那被推的人,仍没有反应。 沈君玉胸口的火气又往上蹭了一些。 望着眼前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喉结动了动,还是轻轻掀了起来。 映入眼帘是,仍是那张灵动可爱又有些傲慢的脸,不同的是,此刻这张脸美得让人有些窒息。 他一直知道她是个美人,今日的她,是他见过的她最美的样子…… 她本就爱红,今日大红的喜服更是与她的美融为一体,将她的美衬托得淋漓尽致。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精致的花纹,将她包裹着,胸前似有似无的凸出惹人遐想……三千青丝挽起,洁白的颈上散落了一些,几丝缠绕着耳下小小的红色耳坠,无伤大雅,与金黄凤冠上的镂空飞凤相呼应,反而将她衬得更加可人。 最触人心弦的,莫过于她那张有些魅人的脸。此时浓妆淡抹,带着淡淡的冰冷,却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寒,而是惹人垂怜和爱惜的凉。 柳叶似的眉,似带有灵性,眉眼之间,因此多了一份灵动。肤如凝脂,雪白中带着红,似碧波湖的水倒映着红霞,轻轻点点的撩拨人心。一双朱唇,似刚熟透的樱桃,水润中闪着光,正在等人去采撷、品尝…… 沈君玉的心跳了跳,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他强迫自己挪开目光,不想看她,却怎么也挪不开……他失了神,直到喜娘催促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沈君玉,胸中很快又被怒火填满。 因为他此刻看到的,是正在熟睡的江蓠。 她看起来睡得极香,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了。从江家到沈家路上有一段距离,他觉得她从一上花轿开始,便睡到了现在。 沈君玉气极反笑,又用力的推了她几下,又报似的捏了一下她的脸,江蓠这才醒来。 带着起床气,江蓠还未睁开江蓠便下意识的骂道,“滚开,别扰姑奶奶睡觉!” “江蓠!” 沈君玉再次小声怒道,“该下花轿了!” 江蓠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豁然睁开眼来。 “到了吗……”问着,对上沈君玉阴冷得可怕的眼,一时噎住。 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沈君玉,她也终于反应过来沈君玉方才说了什么了。只是看着过于好看的沈君玉,她一时失了神。 好看的人,果然他们都是衬衣衫的,什么样的衣衫穿在他们身上都能穿出与众不同来。沈君玉显然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人。平日里,他多爱穿白,衣服颜色多素净,那时只觉得他仙人一般不惹尘埃,让人望而却步,却也令人魂牵梦绕。 今日大婚,他着了大红,他通身的气质便仿佛变了变。不似可望不可即的仙人了,他此刻笑着,微微恼着,配着身上的大红喜服,更带了些许人间烟火的气息,这样的他更惹人喜欢了。 江蓠的心跳了跳,她下意识的捂住胸口,似乎害怕沈君玉听见。 “你今日真好看……”呆呆的望着面前人的面庞,她轻轻出声,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沈君玉却清晰听见了她的话,耳廓悄然红了下去,不自然咳了一声,又道,“该下轿了。”不由分说便为她盖上了盖头,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出了花轿。 江蓠还有些恍惚,任由着他带出了花轿,又一路七拐八拐,走到了厅堂。 一路上,都是沈君玉一手牵着她、一手握着同心结,直到了厅堂前停下,沈君玉也没有放开她的手。沈德泽与沈夫人见两位新人这副模样,眼中有些狐疑。 直到傧相说吉时已到,准备拜堂,大家这才看见沈君玉将同心结的另一头放到江蓠手中,正要放开她的手。 也就在这时。 众人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大喊,“逸王殿下到,荣王殿下到,云梦公主到!” 。。。。。 闻言,沈君玉与江蓠身子具是微微顿住。 所有人都向门外看去的同时,两位新人却愣在原地。 江蓠比沈君玉先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要推掉沈君玉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江蓠,你现在是我沈君玉的妻。”沈君玉声音凉凉,小声的警告她。拉着她转身,朝门口走来的三人行礼。 众人也纷纷朝厅堂走来的皇子和公主行礼。 “各位不必多礼!”海逸朝大家笑了笑,“今日是沈大公子与江二小姐大喜的日子,我们是来喝喜酒的,大家不必在乎这些礼节。” 大家很快起身,婚礼继续开始。 但所有人都发觉气氛又开始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首当其冲的是新郎与新娘变得有些奇怪起来。自两位皇子与云梦公主来后,两位新人显然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尤其是新娘子,拜堂全程都有些木木的,似乎极其纠结,而新郎则全程黑着一张脸,也是闷闷的。 再看一入厅堂便一直看着新娘的荣王和一直看着新郎的三公主,大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看荣王看新娘子那深情款款的模样,说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一分私情,谁能相信呢?想来,之前江蓠与荣王之间不清白的流言,以及江蓠在婚前几日还曾与荣王秘密见面的流言都不是空穴来风…… 至于云梦公主,那可是听了沈君玉与江蓠被陛下赐婚后便病了多时的人,她对沈君玉的情意可想而知,如今心爱之人与别人成婚,她不知道要心碎成什么样子。 -- 第64页 众人心中各有所思,心中对江蓠的不满和为沈君玉的惋惜,都随着傧相一声“礼成”的声音打破了。 众人于是又眼睁睁的看着江蓠被送去洞房,而沈君玉被拥着去喝酒。 一场婚礼就此完成,一场盛大婚宴即将开席,热闹喜庆又很快盖住了方才那些不满和遗憾。 第34章 大婚(二) 等沈府中的宾客散尽,江蓠在婚房内已经睡了一觉了。 沈君玉来到婚房时,带着些许醉意,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茵茵唤醒江蓠后,便随春华她们退出了婚房。茵茵痴望沈君玉,依依不舍的模样,全落在夏荷眼中。 少夫人这陪嫁的丫头,看来不简单。夏荷心中暗道。一边想着,一边便有些替那没心没肺的新少夫人担心。也不知道新少夫人知不知道陪嫁丫环的意义,她带来的那些个陪嫁丫环个个姿色不凡,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 这样想着,关上了房门,便随一众人出去了,婚房内便只剩下睡眼惺忪的江蓠和微醉的沈君玉。 沈君玉甩了甩沉重的脑袋,步伐不稳的朝大红的婚床走去。江蓠此刻正坐在床上望着他,仍是一身大红的嫁衣,只是头上的凤冠和发饰都没有了,青丝散落,又被松松垮垮的挽起,好不慵懒。 “听说你那公主阿姐在宴席上又哭了一场?”江蓠见沈君玉黑着脸走近,轻嘲道,“她对你倒是用情至深。”可心思却不一定那么单纯。 云梦在婚宴上伤心哭晕过去之事,江蓠也是无意中听见丫环们议论才知道,因此心中对云梦更加没有好感了。 不是江蓠心胸狭隘,一直不原谅云梦,一直对云白寺上被冤枉耿耿于怀。而是后来她无意中得知云梦公主之前也曾去过白云寺,完全没有水土不服而浑身起疹子的经历,所以上次她身子起疹子一事,现在越看越觉得透着太多古怪。 为公主煎药的都是公主最亲近的人,她的汤药方子没有任何问题,汤药被端给公主,却喝出了满身的疹子,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问题自然是出在公主最亲近的婢子身上,可江蓠的清白被证实后,却一直没有听说公主婢子被惩罚或者被怀疑之事,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公主的婢子是受了公主的指使的。 公主指使贴身婢子为自己下药,这听起来多少都有些荒唐,可除了这个解释,江蓠再也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还有从妈妈的死,也透着古怪。余涵衍当时说沈君玉他们是上山求从妈妈医治公主的脸的,他们第一个排除了杀害从妈妈的动机。可余涵衍却偏偏忘了,他们是首先与从妈妈约好了,才爬到了山上,可到了山上从妈妈却以过了约定时间却连见他们都不见,这样的屈辱,谁最有可能受不了? 仔细想一想,多半也只有金枝玉叶的三公主了。所以公主杀害从妈妈的动机是充足的。但这些都只是江蓠的猜测,目前没有足够的证据,毕竟从妈妈被害的当夜,云梦公主是昏迷不醒的…… 但先且不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使然吧,单凭白云寺自己被冤枉一事,江蓠便觉得那柔弱娇贵的三公主不简单。 忽略她眼中的嘲讽,沈君玉还是缓缓朝她走去,在床的另一边坐下,轻叹了口气,带着醉意,眯着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她,却不说话。 微风吹来,烛火摇曳,婚房里大红的轻纱窗帘也翻飞起来,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望,各自眼中都有些波涛汹涌。 他还是那样好看。江蓠暗想。若是他没有这副好看的皮囊,顽劣的她不会招惹上他。若她当初她随手利用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一切又会是怎样? 她做到了名满都城,她做到了为江家添堵,也做到了让江家陷入难解的困境,却也将自己的自由搭了进去。 她不知道,她这一嫁,往后还会有怎样的荒唐……还有荣王同她说的那些话,她到底该不该答应? “都怪你!”这样暗想着,望着沈君玉,江蓠忍不住脱口骂道,“都怪你生得这样好看。”才使我如今落入了困境。 听见她的话,沈君玉紧绷着一张脸,忽然一松,终于还是笑了起来。 他就那样低头笑了,带着些许羞怯和无奈,还有一丝认命……江蓠不懂他为何会如此,只觉得今日的他和一个月前那个晚上的他一样奇怪。 “你笑什么?”江蓠斜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他抬起头,眯着微醉的一双眼看她,“我笑是因为我高兴。高兴娘子这样有眼光。”难得的揶揄语气,“还高兴娘子会吃醋。” 听闻这样的话,江蓠更加确定他是真的醉了。拿过身后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便毫不客气的朝他丢去,“我看你是疯了!” “我是疯了。”沈君玉似乎轻叹了口气,说道,“江蓠,因你我不知道要辜负多少女子了,也辜负了……”阿姐。 他眼神黯淡了下去,也停住了说话,只是忽然弯下身去,脱了鞋袜,便合衣躺在了床上。 见他已经躺到了床上,江蓠一时傻了眼。 默默吞了口唾沫,坐在那里看着他,嗫嚅出声,“我们真要睡在一起啊?” “不然呢?”沈君玉答,双手撑着后脑勺,闭上的眼,掩去了眼中暗暗的笑意。 静默一瞬,忽又道,“你不是馋我身子很久了么?” -- 第65页 江蓠脸色一热,将身子的被一股脑的全往他身上盖,“滚!” 沈君玉任由她骂着,任由她闹着,想到了从前,想到了现在,也想到了以后……心中忽然一阵滚烫涌出。 刹时睁开了眼,便一把抓住了她捶打自己的不安分的双手。 江蓠又怔住,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暗想自己对他也并没有下狠手啊,而且还隔着被子呢。而后感受到隔在两人之间的被子被抽走,她瞬间落入了男子宽厚的胸膛里。 男子强烈的气息顿时盈满了口鼻,江蓠暗暗心惊,下意识的要推开他。 “你这个小骗子。”沈君玉却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口中轻声啐道,“说喜欢我的话,全是骗人的吧?”眼神在江蓠看不见的地方,暗了几分。 “小骗子!”又骂着,却将人抱得更紧。 江蓠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沈君玉,你可弄清楚了,我是江蓠!”江蓠被他抱着,有些动弹不得,想到他可能是醉酒,将她当成了别人,便好心提醒道,“我是那个你恨得牙痒痒的江蓠啊!” “我知道。”沈君玉轻叹了口气。 微微放开了她,看着她纠结的小脸,心情却更加好起来。 “我知道你是江蓠。”又靠近她一些,口鼻中的气息都打在了她脸上,带着一些酒气。江蓠觉得脸上又燥又热,有些难受,连连躲闪,却又忍不住靠近。 “沈君玉,别这样……”她求道,她忽然感到害怕。 她自然知道新婚之夜意味着什么,但是不可以的,她不能因贪恋沈君玉的美色就……她终于还是推开了沈君玉。 被推开的沈君玉,眼神中有失望散落,又很快擒住了她的手,紧紧攥住。 眼中闪过一丝难过,稍纵即逝。不肯放手。 他力量大得很,江蓠心中一阵恐慌,就要使出武力将他暴打一顿,谁知却听见身上的人又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别动武。” 江蓠,“……” 她于是果真的停住了动作,一时傻傻的看着他。 只是他根本不安分…… 他缓缓凑近她。 他的面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直至两个人的脸贴在了一起。 江蓠呆住,等再反应时,自己的唇已经被他堵住。他闭了眼,含住了她的唇,生疏的摩挲,吸吮着…… 那样生涩。 却贪婪。 江蓠的心颤了颤,就这样怔住。脑子里空白一片。 好一会儿之后,听见他的呼吸越发加重,他那不安分的舌已经探进她口中,震惊之余,她没有想着如何推开他,而是下意识的迎合他,胡乱迎合着,毫无章法,她纤细的双手不由自主攀上了他的脖子…… 火红的烛光里。 他们就那样吻着。 带着忐忑,试探着。 他们都很生疏,彼此都清晰知道这一点。 但他们又都是善于学习的人,不断的磨合和尝试后,生疏的吻渐渐变成缠/绵的热吻…… 最后彻底停不下来…… …… 不知过了多久。 沈君玉将已经软做一团的人儿抱在了怀中,眼中有笑意散落,“原来娘子常逛秦楼楚馆,却是不会吻人的?” 声音喑哑勾人,惹人脸热。 江蓠小脸通红,斜他一眼,将脸转向一旁,没有再看他。去秦楼楚馆,只是去喝酒听曲儿,怎么会吻人?倒是他,不知道天分怎的就这么高?将她弄成这般,浑身通红又柔软的,这下彻底没脸见人了…… 明知道自己抵抗不住他的诱惑,偏还要诱惑她。 江蓠心中恨恨的骂道,却觉得方才的体验极好,她是不讨厌的,而且有些欢喜。又忍不住脸红,暗暗骂自己没出息。 沈君玉见她这模样,只觉得她更加可爱。 只是一个吻,她便成这样了,若是真的圆房了……心下一热,却还是不敢再进行下一步。 又轻叹了口气,抱着她一起合衣躺下。 “你这个小骗子。”在她耳边轻轻呢喃,“你对我到底有没有真话?”此刻抱着她,觉得自己醉得更加厉害了。 江蓠觉得自己方才也算是占了沈君玉的便宜了,这会儿也有些得意,任由他抱着,回道,“都是真话,都是真话。” 闻言,沈君玉眼中却变得清冷起来。 小骗子! 不说话了,就这样抱着她。 直到许久之后,江蓠就那样在他怀中静静睡去。 沈君玉看着她熟睡的模样,目光一时明亮,一时昏暗冷,就那样纠结许久,最后也沉沉睡去。 所有人都以为,沈君玉对今日的大婚是极不满意的。 可只有沈君玉知道,他对今日这场婚事没有多不满。 第35章 大婚(三) 必赢赌坊今日极其热闹。 因为今日赌局赌得是——沈君玉与江蓠今夜会不会圆房。 这赌局,可以说的赌必赢今年最大的赌局了,无论爱赌或是不爱赌,走过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进到赌坊赌一把或者凑个热闹。 而这个赌局,坐庄的人正是没有出现在沈君玉与江蓠婚礼上的周明宇周大公子。 周明宇听了江蓠的话,今日一大早开始,便到了必赢赌坊来,鼓励老板开设了这赌局,而且押上了自己所有的家当赌沈君玉与江蓠不会圆房。 -- 第66页 大家自然是知道周明宇与江蓠的关系,断定他肯定知道什么内幕,见他竟敢赌上所有家当押沈君玉与江蓠不会圆房,许多人觉得赢面很大,便纷纷跟着他一起押。 但另外那些赌两位新人必定会圆房的人,也有自己的看法,他们觉得江蓠好不容易如愿嫁了沈君玉,凭她的身手,即使沈君玉再怎么不乐意,最后也会被她强行拉着圆房的,于是押两人会圆房的人也极多,人数并不亚于周明宇一方的人数。 原本,双方是势均力敌的,觉得押哪一方,赢面都还挺大。 直至深夜,从沈府打探的人,回来了两拨,都说沈君玉已经进了新房,房内烛火没熄,但房内的动静却不小…… 听见这话,与周明宇一同押两人不会圆房的人纷纷大喊押错了局,具是愤懑不已,但一看周明宇仍淡然的坐在那里喝酒吃肉,便还是选择相信他。 “那便再等一会儿吧,这离开局时间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周明宇一旁的一青衣男子安慰大家。他其实也是安慰自己,他一开始便相信了周明宇的话,也是押了所有家当赌沈君玉与江蓠不会圆房的。 很快,半个时辰就要过去。 眼看距离丑时只有不到半盏茶时间了,开局的时间马上要到。 同周明宇一起押沈君玉与江蓠不会圆房的人,终于彻底泄了气。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都这么晚了,沈君玉与江蓠肯定已经圆房或正在圆房……他们已经输了这赌局了。 他们都没有勇气等到最后开局时间,他们不忍心看见自己的钱被对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赢去。 他们不满的瞪周明宇一眼,口中喊着愿赌服输,便纷纷认命离去。 到了最后,偌大的赌桌前,押沈君玉与江蓠不会圆房的一方,便只剩下了周明宇一人。 周明宇仍一个人淡然的喝着酒,仿佛不知道他的队友已经全部离他而去一般,那孤零零的背影,显得有几分落寞。 所有人都知周明宇输了这赌局,可只有周明宇知道,他输掉的何止是赌局。他输掉的,是他这辈子、倾尽所有力量都赢不回来的东西。 喝下酒坛子里最后的一口酒。这酒是她最爱的桂花酿,是他今晚特意为她准备,但她没有如约而来。喝下的酒,全变成苦涩从嗓子眼里涌出,难受得他眼睛都酸痛了起来。 眼睛终还是湿润了,不是泪水,只是酒水,他心中这样对自己说。大手一挥,丢下了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坛子。 随着哐啷一声巨响,他站起身,想要潇洒而去,看到赌桌上他所有的家当,心却还是痛了痛。接下来的所有日子,他或许只能靠周采萱的救济度日,太难了…… 也就在这绝望之时。 他听见了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周明宇!” 江蓠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都朝窗外望去,周明宇却愣在了原地。他怀疑是他幻听了。 但是他的确没有幻听,江蓠确实来了。 随着窗外的一阵冷风吹来,窗子左右摇了摇,再一看,江蓠已经出现在房内。 只见她仍是一身红衣,不过不是平日寻常的红衣了,而是一身华美的嫁衣。头发也没有似往常那样高高束起了,此刻只简单的被挽在后面,很是随意,却丝毫不凌乱。 见她这模样,赌桌上,原本坐等赢钱的那些人,刹时变了脸。 她显然是从新房里跑了出来,但完全没有圆过房的痕迹……这一点成过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而且,若是两人真的在圆房,沈君玉怎么可能舍得在中途的时候放她跑出来…… 这次的结果才是真的——江蓠与沈君玉没有圆房,周明宇赢了赌局了! 江蓠在众人面前站住,还是那样恣意的笑,抱着胸,告诉周明宇,他们今日赚大了,而后似贪财的强盗一样,将赌桌上的金银元宝尽数揽入怀中,而是奸笑出声,“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众人,“……” 周明宇就那样看着江蓠开心的笑,也终于笑了出来。 原本等着着赢钱的那一堆人,如今却眼睁睁的看着他和江蓠一个人赢了所有钱,脸色别提多难看。见此,周明宇走到江蓠身旁,示意她低调一些。 江蓠这才转过身来,看了颇为不满的一群人一眼,一把从身后抽出了鞭子,狠狠朝地上扫去,“怎么,你们不服吗?”眼睛扫向众人,一时凛冽无比。她深知人性的贪恋,周明宇如今赢了这么多钱,他们自然会眼红,若是不早些给他们警告,说不定她与周明宇会因这些银钱惹来杀身之祸。 钱果然不好赚啊。江蓠心中暗叹一声。 转过头看了一眼周明宇,又朝众人笑道,“今日是姑奶奶我大喜的日子,我高兴得很,我与周大公子也不缺这些钱,你们出了多少钱,便各自拿回去三分之二,剩下的钱留给我们即可。” 众人闻得此言,瞬间一片哗然,立刻大喊江二小姐是个敞亮人。喊的却不是沈少夫人,喊的仍是江二小姐。 周明宇也明白江蓠的意思,也朝她点点头。赌徒的钱还是少赢一点好,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命老板退去一部分钱,最后又分了一些银钱给老板,最后江蓠与周明宇还是赢了很多钱。 江蓠与周明宇看着赌桌上属于自己的钱,还有一大堆,两人相视一眼,又放肆的大笑了一阵,而后江蓠两手一挥,朝着众人大喊,“走!所有人,跟着我们一起上十里香,今夜我请大家喝酒吃肉,酒肉保管吃到天亮!” -- 第67页 众人又是一阵叫好,人群又热闹起来。 但也有好奇者,在人群中大声问道,“这洞房花烛夜的,江二小姐真的舍得让沈大公子独守空房啊?” 问得极其直接坦然,周明宇听了都忍不住脸红,恨不得将那问话的人提出来打一顿,但人到底是太多了,他一时记不住是谁问的,而且现下附和问话的人纷纷多了起来,周明宇一时替江蓠着急,却没有办法。 但着急的只是周明宇,江蓠却淡然得很。只见她看着众人,邪魅一笑,继而答道,“这亲都成了,至于洞房嘛,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们说是也不是?” 闻言,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江蓠又笑了一下,这才吩咐周明宇拿上银钱,一众人浩浩荡荡的朝十里香而去。 夜里的热闹,这才刚刚开始呢。 。。。。。 天大亮。 沈君玉醒来,睁开眼,入眼是满眼的红,瞬间想起昨日是他与江蓠大婚的日子。 嘴角微勾,下意识转身寻睡在身旁的人。 但身旁空空如也,已经没有人。 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的被子,是凉的。 沈君玉微微失落,还有说不清的无措。 她去了哪里? 瞬间从床上跃起。 将春华一干人都叫了进来。 一问,却都不知道少夫人去了哪里,自昨夜后就没有见过她。 沈君玉的心又凉了半截,怒道,“快去找啊,还愣着做什么!”一手推翻了夏荷手中端着的水盆,水盆哐啷落地,水洒了一地,一向心高气傲的夏荷也不敢抱怨半句。她太清楚公子的脾气了,这模样分明已经气愤到极致了,她可不敢这时候耍小性子。 就连春华也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身子,道了一声,“我们这就马上去找!”说完连忙示意大家赶紧起身出门去了。 大红的婚房内,很快就只剩下了沈君玉一个人,他又将房里的桌子、椅子推翻了一番,就床上的大红锦也他被气恼的丢了一地,好一会儿过去,房里里已经没有他能破坏的东西,他这才微微冷静下来一些。 冷静下来的沈君玉,捡起被他扔了一地的衣衫,随便寻了一件穿上,脸连都来不及洗,便沉着一张脸朝厅堂走去。厅堂里,他爹娘还等着他带着新媳妇去敬茶…… 厅堂这厢。沈夫人听闻新娘子新婚夜不在婚房,不知所踪,一下子便气得晕厥了过去。沈君玉到了厅堂,沈德泽已经抱着自己晕倒的夫人回房,正叫大夫在看。 沈君玉又急急忙忙去父母的院子看望自己的母亲,却被沈德泽骂着赶了出来,“你先去把你自个的媳妇儿找回来吧,我媳妇儿我自己管!” 沈君玉无奈,一心担忧母亲,但找回江蓠的确也是当务之急,想到母亲还有父亲照顾,于是只好先去找江蓠。 但江蓠去了哪里? 一想到这个,他就头痛。 他早就该想到的,那个小丫头、小骗子!昨日两次见到她,她都在睡觉,昨夜怎么还会乖乖睡觉? 沈君玉气冲冲的出了门,将院子的明卫、暗卫都叫上,又点了两队府兵,全城的去找。 总不能已经逃出城去了吧?思及此,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想到两人已经成了婚,已经不算抗旨了,江蓠就算逃走了,江家也就有了脱罪的理由。 沈君玉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眼中浸寒,走出大门,走到大门前却碰见余涵衍急急忙忙的跑来,两人险些撞上。 “给我滚开!”沈君玉怒道,一把推开余涵衍,看都不看他,越过他就往前走,难得的的失去了君子风度。 “江蓠她与周明宇在十里香呢!”余涵衍说道。 沈君玉瞬间停下脚步。 余涵衍险些笑出声来。 他一大早醒来便听到了下人们在议论江蓠与周明宇在十里香请人通宵喝酒,震惊之余,便迫不及待跑过来看沈君玉那张被气得发黑的脸。 果然还是如愿了! 余涵衍心中暗笑。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但又实在觉得好玩。他也没有别的意图,就是莫名喜欢看沈君玉被江蓠气得有火无处发泄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沈君玉转过身来,怀疑的盯着他,“你怎么知道她在十里香?” “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了啊!” 余涵衍两手一摊,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答。 “不会吧?你又是最后一个知道?”又装作震惊的问。 沈君玉,“……” “昨日周明宇在必赢赌坊坐庄设了赌局,赌你和江蓠到底会不会圆房。周明宇押上所有家当,赌你们不会圆房,原本他差点输了,但是在最后一刻,江蓠一身大红嫁衣赶到,周明宇与江蓠反败为胜。两人赢了不少钱,最后一高兴,便请那些赌徒去十里香喝了一夜的酒……” 余涵衍一边憋笑,一边说着这些话。 沈君玉终于听不下去,周身带寒,一个转身,就朝十里香方向大跨步走去。杀气十足。 余涵衍在他转身后,再也忍不住,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甚至丝毫不顾及形象跌坐在地捧腹大笑,惹得沈府的侍卫恨不得上前将他打一顿。 但终究是不敢的。一来这位公子是刑部尚书的公子,也是刑部侍郎,身份尊贵着呢,谁敢打他?二来,这位公子疯疯癫癫惯了,向来对他们家公子都是这副模样,他们公子都没有办法,他们能拿他如何? -- 第68页 第36章 闯祸(一) 沈君玉在十里香顶层最豪华的雅间里找到了江蓠。 雅间里的圆桌上,围了一圈的人,此刻具是趴在那里睡得不知天昏地暗。 江蓠与周明宇在桌子最里侧的位置,靠着窗边,窗子敞开着,窗外有凉风吹进来,打在他们脸上,也吹起他们的衣衫舞动,可酒醉不醒的人分明一点也不知道了…… 见此情景,与沈君玉一同前来的景行与高昊,具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沈君玉脸色自是不必多说,难看得有些无法形容。就好似那没有一丝明亮的黑色,无边的黑暗中又带着丝丝诡异和阴冷,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景行与高昊都忍不住替江蓠担忧。也不知道这胡闹的少夫人被带回去,会受到怎样可怕的处罚? 沈君玉努力深吸了几口气,这才不至于当场晕厥过去。顶着一张阴沉得可怕的脸,他走进雅间。 进了雅间,更加强烈的酒味瞬间扑鼻而来,他一时反胃,险些要吐了出来。 捂住鼻,强忍着难受,踏过杯盘狼藉的地面,他终于来到了江蓠身旁。 只见那可恶的人,身上穿的仍是昨日与他成亲穿的那身嫁衣,此刻似乎冻得瑟瑟发抖。犹豫一瞬,皱着眉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为她罩上。 拦腰抱起一身凉风的人,黑着一张脸便下楼而去。 到了马车里,便一把将人扔在马车内,胸中火气直窜。 但那可恶的人,却丝毫不知道他的生气,仍睡得香甜,摔了她,也没有醒来,只是不满的哼了一声,翻了个身,便继续睡了。 “驾车回家!”沈君玉朝马车外呵斥了一声,马车立刻动了起来,驾车的高昊和坐在高昊一旁的景行,默默对望一眼,具是一脸的无奈。 马车内,沈君玉瘫坐在那里,满脸的阴沉,终于还是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不去看躺在脚边的人。 可才闭了眼,却听见那人口中呢喃出声。 她似乎在喊冷。 沈君玉纠结一瞬。 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起身,拿过车上放的一件披风为她披上。 看她一眼,又担心马车地板上太凉,自己干脆也坐在地上,将她抱在了怀中。 抱着她舒服的躺在自己的怀中,又为她盖好了披风,望着她熟睡的模样,才终于忍不住轻叹出声,“你这个小混蛋!” 却将人抱得更紧了,一直没有放开,直到马车到了家门口。 。。。。。 到了家,沈君玉很快发现家里氛围不对劲。 他将熟睡的江蓠抱回了青云院,一问才知道自己的母亲被江蓠气得头风旧疾发作了。 春华说道,“夫人已经疼得晕厥好几次,又醒了好几次,现下还在发作着,请来的几位大夫也都束手无策,现下云梦公主已经派人去宫里请御医了,也不知道御医有没有办法!” 闻言,沈君玉眉头皱得更深,看了怀中的江蓠一眼,将她放入还未来得及整理的婚床上,便又急急忙忙的往父母的院子里赶。 “这可如何了得!” 沈君玉匆匆走后,夏荷不满的看着还在沉睡的江蓠,气不打一处来来,“这才成婚第一日呢,便闹成这样了,这之后的日子可要如何过!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的,看他们江家怎么向我们沈家交代!” 茵茵等一众陪嫁丫环闻得此言,具是不敢抬头,更是不敢说一句话。 江蓠的厉害,她们最是知道。那是时常要把征东大将军和长公主气死之人。如今能把沈夫人气得旧疾发作,她们觉得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她们都忍不住担心,若是江蓠因此被休弃,她们这些陪嫁过来的丫环下场估计也极惨,所有她们心里还是默默祈祷沈夫人能没事,江蓠最后也不用受罚…… 春华知夏荷是直性子,若任由她骂下去,指不定要骂到什么时候,便拖着她,又拉着众人一同出了青云院,“我们先出去吧,去夫人那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沈夫人旧疾发作,在一众丫环中,春华心中是最为担忧的。她落难之时,沈夫人救下了她,又给了她一口饭吃,所以她心中一直将沈夫人当做母亲对待,沈夫人如今旧疾发作,她心中十分不好受,但性子又不似夏荷那样张扬,因此凡事都往心里搁,但她对江蓠多少也是有些怨恨的。 沈夫人被头风痼疾缠着好多年了,每每发作则头痛如破,痛不欲生。沈德泽心疼夫人,四处为沈夫人问药求医,都无法根除。 前两年,沈德泽寻得了一位游医的一个偏方,终于可以将沈夫人的头风痼疾压一压,这才没有发作得那么频繁。谁知,江蓠这一嫁进来,就把沈夫人气得头风又严重发作起来了…… 沈君玉来到时,沈夫人又疼得晕厥了过去。 沈德泽紧紧握着她的手,双目腥红,满脸担忧。 沈君玉问话,他不理,只是又问,“御医到底什么时候来?!御医怎么还不来?” 云梦站在他们身后,眼中满是也满是焦急,听见了沈德泽的话,忙道,“皇宫里这里不远,应该很快就到了。” 一时没有人说话,沈君玉向云梦看去,眼中满是感激。 云梦也看着沈君玉,小声问,“人可寻回来了?”问的自然是江蓠。 沈君玉眼神更加复杂了一些,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忽然在沈夫人的床前跪了下来。 -- 第69页 他就那样跪在床前,沈德泽骂他、赶他,他都无动于衷。 父子俩正僵持着着,沈夫人又疼得醒了过来,眼睛肿胀,浸着血红,脸上泪水是沾了满,看样子狼狈至极,也痛苦至极,让人不忍直视。 她又满床打滚,痛苦的喊着,“泽郎,我不活了!求你让我痛快死去吧!我不活了……” 沈德泽泪流满面,起身坐在床上,他心爱的女子紧紧抱在怀中,恨不得替她承受身上的苦楚,“夫人啊,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一定会医好你的……” 众人见此,皆是不忍。 沈君玉心中也是不好受,微红的眼中噙满了无措。 该怎么办? 不一会儿,痛苦的哀嚎便又停止了。 沈夫人又痛得晕厥了过去。 沈君玉红着眼转身,问一旁的大夫,“可否为母亲开一些止痛的药?” 大夫具是摇摇头,说寻常药剂对此种顽固的头风一点用处都没有。 沈夫人中途又疼得醒来一次,又晕厥一次,宫里的御医这才到了。 宫里的御医看过,也只是开了一些强压头风的药,可以缓解一时的疼痛,但无法根治,而且说明沈夫人此次头风发作,比以往时候更严重了一些,其原因主要是因为之前服用了偏方强压所致。 御医看过那偏方,又说道,“这偏方也只是能短期强压头风之痛。但不能根治,且这偏方用久了,会反噬,夫人此次头风发作的直接原因是七情过激所致,但根本原因乃是偏方反噬的作用。” “那要如何医治?”沈德泽与沈君玉同时焦急问道。 御医这时却没了话。 看看沈德泽,又看看沈君玉,最后只道,“这本是不会危及性命的疾病,若每次发作,夫人都能忍痛挺过去,便也能如正常人一样生活。” 顿了顿,“但夫人这次的头风发作来得凶猛,再加上之前服用的偏方的反噬,之后的每次发作,怕是一次比一次痛苦,就怕夫人无法挺过去……” 闻言,沈德泽与沈君玉便明白了。 那便是凶多吉少了。 之后的发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就在今晚,也许就在明天,谁也说不准…… 沈德泽心痛似烈,发疯了一般,忽然将沈君玉推倒在地,红着一双眼,朝他怒道,“你看你娶回来的灾星,把你娘害成什么样子了!沈君玉,我告诉你!你娘若是死了,我一定要让江家那丫头给她陪葬!” 第37章 闯祸(二) 江蓠醒来,已是黄昏。 今日黄昏的落日极好看。 昏黄的光从窗子照进大红的婚房里,微微有些怪异,却是说不清的和谐,还有莫名的安心。 江蓠从床上坐起身,还有些迷糊,却认得此处是她与沈君玉的婚房,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又回到了这里。 迷糊之中,隐约记得她是在十里香同周明宇他们喝酒的……这怎么又在沈府了? 头有些沉痛,下意识的扶着。打量一眼眼前的婚房,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不堪。 原本整齐奢华的婚房,已经被破坏殆尽——那地面上,是被推倒的桌椅以及从桌案上散落而下的瓜果点心,一些大红丝绸、窗纱掺杂其中。目光远伸,发现还有各种颜色的衣衫散落,她认出其中有一件是她的那件水蓝色衣裙。 再看,发现房中西侧的那红木杂物架子倒是还摆放得整齐,但架子上的书本、花瓶等杂物也散落了一地…… 画面到底是有些惨不忍睹了。 看这似曾相识的满目狼藉,江蓠很快便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 想来,自己大婚之夜与人通宵喝酒一事,是真的把他惹毛了。 沈君玉这个人,一生气不会骂人,也不会打人,就爱在房里砸东西,但贵重东西却又不敢砸,每次只能拿那些桌椅、衣衫出气,也是为难他了。 暗想之时,忽闻门外似乎有女子哭声。 听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茵茵那丫环群在哭。江蓠这才想到与她一同来到江府的还有茵茵等一众陪嫁丫环。 长公主说陪嫁丫环是为她精挑细选的,希望她嫁到沈府后那些陪嫁丫环能帮她牢牢抓住沈君玉,助她巩固在婆家的地位。也就在那时江蓠才知,长公主将江嫣的贴身丫环派给她的用意——坐等做陪嫁丫环,与她一同分享丈夫,时时刻刻膈应她。 果然啊,长公主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这一点上,她与长公主倒是挺像的。 正想着,门外的哭声又大了一些,还有骂人声传来。 “哭什么哭!就你们会哭吗?”夏荷对着茵茵众人骂道,“你们江家的小姐,就要害死我们家夫人了,我们又向谁说去?谁来替我们公子做主?又来替我们沈家做主?” 江蓠听到这里,暗暗吃惊。 江家的小姐自然便是她了。 沈德泽只有一位夫人,那便是沈君玉的母亲。 她就要害死沈君玉的母亲么?这话又是怎么讲? 眉头微皱。 疑惑之时,又听见门外有声音传来。 “我们夫人的病好不容易好一些了。你们小姐嫁过来才第一天,便气得她旧疾严重发作,现在生死未知。现下只是让你们和我们一同为我们夫人祈祷,你们反倒先哭哭啼啼起来了?!” -- 第70页 夏荷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你们一个个的,一点诚意都没有,要如何请求上苍保佑我们夫人平安无事?” 又听了一会儿,江蓠很快便知道她闯下什么大祸了——沈夫人被她气得头旧疾发作,现在正受着病痛的折磨。 心头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沈夫人有旧疾一事,她未曾听说过。 只是听着夏荷的语气,想来这次病发真的极严重。若是真的沈夫人因她的胡闹死去,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不敢迟疑,江蓠下了床,在满是狼藉的地上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身上一身酒味的红嫁衣都来不及换便急急要走出去。 只是人才走到门边,手都还来不及触摸到门,便听见门外又有急切哽咽的声音传来。 “夏荷姐姐!”是景平的声音,江蓠记得这个有些咋咋呼呼的小厮。 “夏荷姐姐!”景平似乎哭了,“主院传来消息,夫人又发作了,很严重,疼得满地打滚,御医和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夫人怕是挺不过去了,老爷让大家都过去。” 。。。。。 主院这厢,已乱做一团。 沈夫人疼得从沈德泽怀中滑落,现在摔下了床,正在地上满地打滚。发了疯似的,谁也接近不了她。 沈德泽靠近,被她胡乱踢了好远。 沈君玉好容易上前抱住了她的身子,也被她咬得出了血,而后又被一脚踢开。 高昊等侍卫闻声赶来,打算上前制止她,却被云梦冷冷的声音拦住,“夫人金尊体贵,尔等岂敢无礼?” 于是一众侍卫都不敢上前。 干焦急着,高昊忽然想到云梦公主身旁有女侍卫,眼睛一亮,一看却发现时时跟在云梦身边的那女侍卫明月这会儿并不在。 顿时泄了气,又朝沈夫人望去,见她抓着头痛苦哀嚎。 奴仆跪了一地,这些府中高等的奴仆原本是等着沈夫人给他们交代最后的话的,现下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夫人深受病痛折磨。 心中皆是不忍。 夫人多好的人啊,却偏偏要受这样的苦。 这样想着,大家更怨恨江蓠了。 大家怨恨的江蓠,也就在这个时候来到。 怒摔破云鞭,扫开拦路侍卫和奴仆,江蓠一路直接来到沈夫人面前。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江蓠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沈夫人身上的穴位。 沈夫人顿时止住了痛苦哀嚎,很快在江蓠怀中晕厥了过去。 “江蓠,你不得放肆!”沈君玉眼睛微红,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拦下江蓠。 可是沈君玉的速度哪里及得上江蓠? 沈君玉都没有机会触碰上江蓠,江蓠便抱着沈夫人他身旁越了过去。 江蓠并未理会任何人,如往常一样,她此刻眼中只有病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将沈夫人抱到了床上。 又见她抽出身上的针包,在沈夫人头顶上几个穴位又扎了几针,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沈德泽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 “你这个灾星,你做了什么?你到底还要害我夫人到什么地步?!”目眦尽裂,凶狠的模样让人害怕,说着,一把抢了侍卫手中的剑便朝江蓠砍来,“我杀了你这个妖孽!” 见状,众人顿生一阵寒颤。 所有人都知道,沈德泽与沈夫人感情极好,沈德泽更是出了名的宠妻。如今爱妻命在旦夕,沈德泽的痛苦可想而知,他现下怕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德泽抬手挥剑,眼看就要朝毫无防备的江蓠砍去。 “吵死了!”江蓠却看都没看他,一枚银针射出,沈德泽手中的剑瞬间便落在了地上。 众人又是一怔。 江蓠却仍淡然,从床边站起身,收拾好手中的银针包,放入了怀中,这才转身看着众人。但她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了。 “放心吧,你夫人死不了。”江蓠看着沈德泽说道。 “你……你说什么?”沈德泽不敢相信。 江蓠又道,“我以为夫人得了多严重的病呢,原来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头风。” 闻言,所有人又是吃惊的看着江蓠。 小小的头风? 这话说的未免太猖狂…… 一旁的御医和大夫更是不淡定了。 宫里来的御医怒极反笑,指着江蓠的手都在发抖,“小小的头风?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猖狂不可一世!你怎知此病的厉害!” 江蓠看着那御医好半晌。 又看众人一眼,忽而莞尔一笑,“到底是病厉害,还是你们是一群庸医,等我治好夫人,大家不就知道了?” 她模样的确有些猖狂。 但也就是她这猖狂的模样,却让身处绝望的人又抱有了希望。 沈德泽瞬间忘记了对江蓠的不满,也忘了手中的疼痛,只朝她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可以医治我夫人的头风痼疾?” 他将信将疑,却更愿意相信江蓠不是在胡说八道。 “我自然是能医治好的。”江蓠说道,目光转向同样有些不敢相信的沈君玉身上,喜笑颜开,“不信公公您问问夫君,我会医术之事,我夫君最是清楚了。” 她莫名改了称呼,一时让人有些不习惯。沈君玉的嘴角更是下意识的抽了抽,看着她,一时没了反应。 -- 第71页 江蓠又笑笑,越过沈德泽,朝沈君玉走了过来,“夫君哥哥,若是我救了你娘,你要怎么报答我?” “你想要什么?”沈君玉看着她已经在自己面前站住,喉结微动,下意识的问。 似觉得不妥,停顿一下,又纠正道,“若你真的能救母亲,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便都给你。” “什么都给我啊?”江蓠又笑了笑,凑近他,趁他不备,便握住了他的手。沈君玉微微怔住。 因两人的衣衫袖子宽大,别人几乎看不出来他们的手是相连着的,但沈君玉仍觉得有些不自然。他微微垂眸,似乎纠结,但终究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攥着,而后听见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又说道,“那我想要你的心,夫君哥哥给吗?” 闻言,沈君玉瞳孔微缩,别过了脸,眼中似乎有了不耐,“江蓠,别闹了,先救母亲要紧。” “好啊!那我便听夫君哥哥的。”江蓠笑靥如花,仍未放开他的手,只是忽然朝正在看着他们的云梦看去,说道,“不过,夫君哥哥你得先答应我,可不能让你的青梅公主住在我们家了,不然我会吃醋的。” 她这话故意说得大声,大家都能听得清,语气中虽都是揶揄,似在开玩笑,却又不似在开玩笑。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话当众说出来,对云梦的清誉都会受损,是极不合适的,众人对她如此无礼的举动微微反感。 “江二小姐慎言!”云梦女侍卫明月听见江蓠的话,第一个站出来替自己的主子打抱不平,“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家公主来江府是来吃喜宴的,昨夜多喝了几杯,这才江府歇了一晚,怎么话从江二小姐口中说出来就变了样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江蓠并未看那说话的明月,只是看着云梦,笑了笑,又转过来看着沈君玉,故意问道,“夫君哥哥,我说了什么了吗?没有吧?而且那说话的丫头好不懂事啊!我都嫁与你了,自然是沈少夫人了,她怎么还唤我江二小姐,莫非她并不承认我是沈少夫人?” 沈君玉看着她,并未言语。 众人也看出来了,江蓠对三公主似乎成见。 江蓠又用只有她和沈君玉听见的声音同他说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记仇。白云寺上的事,我可一直记着呢。” 沈君玉微微无奈,也道,“此事可否日后再说?现在治好母亲的病最要紧,你还是先为母亲治病,可好?”后面已是乞求的语气。 顿了顿,又说道,“江蓠,我信你一定能医治好母亲,我希望你全力以赴。” 但实际上,他心中对她的医术并没有多少的信心,虽说上次她在白云寺救了云梦,但这并不足以说明她一定可以医治好他母亲。 可如今众多大夫都束手无策,与其让自己母亲痛苦而死,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让江蓠尽力试一试……此刻,在场的人心中其实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江蓠不紧不慢的,似乎又想对沈君玉说什么悄悄话,一点都不急于治病。 见江蓠实在磨蹭,沈德泽与云梦等人也纷纷上前请求江蓠先救人,其他事情可以日后再说。 “好吧,好吧,那我便先写药方吧。”江蓠见大家都替沈夫人担心,也不好再胡闹。 唤人拿来了笔,她很快便写好了药方。 众人稀奇,都忍不住凑近看她写了哪些药,沈君玉离她最近,因此看得最清楚,第一感觉是觉得她的字写得极难看,而后才看见纸上的内容。 只见药方单子上写了满满一张纸的药名以及药量,诸如红参、制川草乌、生石膏、天麻、全蝎、蜈蚣等都有,都是治头风的寻常药。 大夫和御医见了药方,止不住想笑。那宫里来的御医又最先说话,语气多为嘲讽,“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不过还是这些药。” 江蓠并未理会他,而是将药方交给身边的春华,命她带人亲自去抓药。 “抓来药,要用什么火候熬制呢?”春华看着手中的药方,问道,“可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江蓠说道,“不用熬制,这些药全部一起研磨成细粉,饭后、睡前以淡茶水调服。日服两次,每次三克,不出二十日,夫人便可药到病除。” 闻言,众人皆不敢相信。 御医更是觉得江蓠在胡闹,“这些药药性凶猛,不用水熬制,如何能服用,你到底懂不懂医术?!” 忙拦下就要出去的春华,“万万不可听她的,夫人会没命的。” “老头儿,你这话说得我可就不爱听了。”江蓠抱胸,睨着他冷笑,“什么不可听我的?不听我的的,难道要听你的吗?” “方才大家应该也看见了,夫人就是听了你们的话,用了你们的药,几乎要疼死过去了。若不是我来得及时替夫人暂时封住了穴位,夫人怕是已经早就没命了。你说该不该听我的?” 闻言,沈德泽忙说道,“春华,听少夫人的,快些带人去抓药。我和你们一起去。” 说着,带着春华一众人,便匆匆出了门。 云梦见此,也要跟着去帮忙,却被江蓠叫住,说她该回宫了,沈府之事不缺她这个客人操心。 字字诛心,众人又是一阵惊讶。 第38章 闯祸(三) 江蓠的药方果然有用,沈夫人当日喝下药水,夜间便醒来了。 -- 第72页 又喝了几日药,即使头风发作,也没有那么痛了,整个人的精神气色也好了不少,病情大有好转的趋势。 沈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沈德泽最是高兴,特意告了假,日夜陪伴在自己夫人身旁。 沈君玉因还在婚期,也不用去礼部,自然也是每日在母亲床前尽孝,亲自抓药研磨自不必说,甚至下厨学做沈夫人爱吃的菜,其孝心可嘉。 人们都说君子远庖厨,可是若是见了都城第一个公子下厨炒菜的身姿,怕就没人这么说了。 沈君玉今晚又下了厨,做了沈夫人爱喝的鲫鱼汤。 鱼汤做好,沈君玉与景行等人刚要出厨房,却看见云梦与明月也刚好来到了厨房。 “君玉,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云梦见厨房油烟极大,便只在门口问话,“咳咳……你今日做了什么?都做好了么?” “阿姐你怎么来了?”沈君玉见了云梦,微微吃惊。因小时候那场意外的大火,从此云梦怕烟怕火,到了厨房这样的地方,对她来说是极大的挑战。 “阿姐,厨房烟大,我们去外面说话。”说着,便带着云梦出了厨房。 很快便出了厨房,来到空旷的院中,云梦又问道,“菜都齐了吗?” “齐了。”沈君玉说道,语气责怪又关切,“只是阿姐不该来此处。” 云梦柔声道,“无妨的。我也想为舅母尽尽孝心。只是到底还是帮不了你什么忙。”看了看丫环小厮们端着的菜,又问,“你又吩咐厨房做了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沈君玉并未立即回答她,而是吩咐丫环小厮端着鱼汤等菜先去正厅,这才回过头来说道,“吃不完就赏给下人,反正浪费不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慢慢走在丫环小厮后面。 云梦故意放慢了脚步,似乎有话说。 沈君玉见她犹豫不决,只好问道,“阿姐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云梦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你每日吩咐厨房做了那么多菜,其实是将江蓠的那份也做了,是吗?” 沈君玉脚下分明顿了一下。 却又继续向前走,“君玉不是很明白阿姐在说什么。我们沈府虽然不比从前了,但一顿饭还是吃得起的,菜多一些又算什么?”他眼神微微暗了下去,身上似乎也笼罩了一层冷气。云梦见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她是了解他,他露出了这样的神色,便代表着该结束话题了。 两人各自静默,继续行走,一路上都没了话。 府里处处张灯结彩,处处是大红,除了宾客盈门,一切仍和沈君玉与江蓠大婚那日一般无二。 遗憾的是,这满目的红,从一开始,便带了太多的讽刺意味,如今看来,更是如此。 轰动都城的盛世婚事,如今仍轰动着都城——新娘子新婚之夜逃出洞房花烛夜,与人赌钱、喝酒、险些气死公公婆婆、婆婆卧病在床之际,众人皆担忧之时,新娘子仍然没事人一样整日在外面与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诸如此类的话,随便走在都城的某一个有人的角落,便能够听到有人在说。 渐渐的,人们觉得那场所谓的盛世的婚事,不过是都城人的盛世婚事,与婚事当事人沈君玉与江蓠似乎没有一点关系。 江蓠仍玩她的乐,赌她的钱,喝她的酒,做尽别人眼中的荒唐事,仍做那不可一世的野丫头。 沈君玉仍做他风度翩翩的如玉公子,每日忙碌,尽职尽责做着他该做之事,对江蓠的胡闹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云梦这样暗暗的想着,心中更加替沈君玉感到不值。 继续走着,一行人很快便从厨房来到了主院。 。。。。。 主院厅堂的饭桌,已经摆上了一些菜,沈德泽扶着沈夫人也来到了桌前坐下,见了沈君玉和云梦来了,两位长辈脸上都堆满笑容,可见类似今日这样四人同桌用饭的时候并不少。 四人其乐融融的画面落入了江蓠眼中,顿时觉得有些刺眼。 瞧着他们,江蓠眸光暗了暗,背着手,却还是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厅堂,还未走到那四人面前,脸上便又堆满了笑容。 “哇!有饭吃,太好了!”旁若无人的入席,在沈君玉身旁坐下,看着满桌的菜肴,眼睛亮了亮,在桌上四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拿了筷子便要夹菜了。 “当!” 沈君玉最先反应过来,在她夹上菜之前,手疾眼快打掉了她手中的筷子,“胡闹!” 看她一眼,脸色沉了下去,“总是没个规矩的!”捡起落在地上的筷子递给春华,吩咐春华去拿一副新碗筷过来,只看江蓠一眼,便继续吩咐下人布菜,对江蓠的忽然到来,并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余下三人见眼前画面,脸上表情却千变万化,一时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主要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江蓠。 他们对待江蓠的态度,实在有些复杂,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 江蓠是一个胡闹者、荒唐者,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数不清的祸乱,于他们而言,她是一个破坏者,是一个罪人;但偏偏又是这样的江蓠,先后救了云梦和沈夫人性命,是云梦与沈夫人的救命恩人,所以他们一时也不知该拿江蓠如何是好。 沈君玉或许最先知道他们如今正陷入这样的一个局面中,所以更加拿江蓠没有办法,因此对她的胡闹便选择睁一只闭一只眼吧。 -- 第73页 菜很快便布好了,一家人开始用饭,沈君玉为父亲母亲和表姐都夹了菜,也夹了菜放入自己碗中,独留没有碗筷的江蓠干看着。 江蓠对此十分不满,她今日在必赢赌坊赌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吃,现下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面前满桌的美食却只能看着却不能吃,她别提有多恼了,恨不得用手抓。 狠狠的瞪了沈君玉一眼,目光扫视桌上的菜肴,最后在带着汤勺的鲫鱼汤上停下。 “竟然有我最爱的鱼啊!”眼睛亮了亮,江蓠就要伸手到沈夫人面前将鱼汤挪到自己面前。 “那是母亲的鱼汤!”沈君玉额上布满黑线,手疾眼快,又用手中的筷子打了她的手。 “沈君玉,你做什么!”江蓠怒了,“饭都不让人吃了?”她真的好饿,现下已经顾及不了什么礼仪规矩了。 更何况,她什么时候遵守过那些个礼仪规矩? 于她而言,饿了就要吃饱饭,这才是最大的礼仪规矩。 沈君玉微抿着唇,看着她,脸色十分不好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怕她一个生气会掀翻桌案,迟疑一瞬,便还是将自己的碗筷推到她面前,“你先吃吧。” “我不吃!”江蓠却将碗筷推了回去,抬手抱胸,偏偏杠了起来,“我就要吃鱼,有鱼汤,我才不吃其他的!” 见状,别说主人了,身后一众伺候的丫环小厮都吃惊。 天下怎会有这样不知礼数的女子? 长辈还在席上,不声不响不打招呼的便入席,第一个要夹菜,饭桌上大吼大叫,抢长辈的吃食……如此无礼行为,出现在最为注重礼节的礼部尚书家中,实在太煞风景。 沈德泽夫妇见江蓠这般,心中自是不满的,可江蓠毕竟救了沈夫人的命,因此他们也想通了,与其拿他们的标准去约束江蓠做好一个儿媳妇,倒不如不把她当作儿媳妇,只把她当作救命恩人。 他们觉得,他们对救命恩人的宽容,定会比对儿媳妇扶宽容会更多一些。 因此,沈夫人此刻见沈君玉与江蓠剑拔弩张,连忙出声调解,“玉儿,你的孝心母亲知道了。今天这鱼汤便给蓠儿喝吧。” 闻言,江蓠眼睛亮了亮,顿时喜笑颜开,“真的啊?夫人最好了!”沈君玉还未来得及说话,她便已经将沈夫人面前的鱼汤推到了自己面前。 顶着沈君玉和云梦责备的目光,便拿着大汤勺舀着鱼汤,美滋滋的吹了吹,便大口喝下。 “呸噗!” 满满一口汤,入口才一瞬,便全部喷到了脚下。 “……” 沈君玉和云梦因都在她身旁,他们二人身上也被喷到不少。 “娘诶!这也太难喝了!”江蓠皱着眉吐槽。 “真是要命了!”一脸苦涩,忙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大口面前桌上的清茶,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表情,而后不悦道,“这是把厨房一整年的盐都阁到这盅汤里了么?竟犯这种低级错误,这厨房的大师傅是不是该换了?” 知情者,都不约而同看向沈君玉,只见沈君玉的脸色竟比江蓠喝鱼汤时的表情还要难看。 江蓠却没有注意到众人和沈君玉的异样。 只见她微皱着眉,又拿回沈君玉面前的碗筷,吃了其他菜,觉得好吃,又笑了起来,这才没了话,一时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美食上。 第39章 不满 晚饭吃好,为沈夫人请了脉,又写下了一副调理身子的药方后,江蓠这才和沈君玉一同回了青云院。 青云院早就恢复了以往的整齐与干净,一切布置都与从前一样简洁又不失奢华,景致都是移步换景,一切自然还是最美的状态。 只是满院的大红,微微刺眼,时时刻刻提醒着这青云院如今已经多出了一位主人了——从前那个青云院的破坏者,如今成为了青云院的女主人。 她与这青云院多少有些不协调吧。江蓠暗想,心里微微迷惘,一时在院子里停下。 沈君玉见她停下脚步,才好看一些的脸色又沉了下去,睨着她,问道,“又怎么了?” 江蓠抬起头来看着他,“你阿姐还不走,莫非你真想娶她做平妻啊?” “你胡说些什么呢?”沈君玉眼神寒了寒。 “呃……就当我没问过。”江蓠吐了吐舌头,“主要是外面人人都这么说,我就有些好奇了。一个公主愿意嫁给别人做平妻,史上毕竟少有。” “那你呢?”沈君玉并未回答她的话,顿了顿,看着她,反问道,“荣王为你买了宅子,你难不成真要做他的外室?”语气满是嘲讽,透着一丝寒意,“放着好好的正房大娘子不做,却偏偏想做人家外室的女子也不多见。” “沈君玉,你莫要胡说八道,我何时要去做他的外室……不对,荣哥哥送我宅子之事,你怎么会知道?”江蓠眼中也噙了寒意。 “你派人跟踪我?”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君玉冷笑,“更何况,这事不早就人尽皆知?” 说完,便黑着脸朝卧房走去。 进了卧房,发现江蓠并没有跟上来,他心头微缩,朝门外看去,发现那人还愣在原地。暗暗叹了口气,走到窗边软塌上,便无力躺下。他有些累了,不知道要如何同江蓠继续斗智斗勇下去…… 江蓠走了进来,见沈君玉仰躺在软塌上,左手自然放在身侧,右手手掌放在脸上挡住了眼。尽管有些不雅,却仍是那样好看。 -- 第74页 上天对一些人似乎就格外偏心,似沈君玉这样的人显然便是上天的宠儿。 “你过来!”江蓠正微微出神,那上天的宠儿便唤了一声。 就因他这一声轻唤,江蓠心情莫名就有些好起来。 嘴角微勾,走了过去,在榻上坐下,故意扭捏道,“夫君哥哥,你叫我啊?” 她认真时,总爱全名全姓的唤他。 若她唤他哥哥了,那必然是又是玩心大起且心情不错了。思及此,沈君玉暗暗松了口气,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一半。 放开挡住眼睛的手,看着她,见她果然正笑着,只是那笑中掺杂了太多的假。 “小混蛋!”轻骂着,从榻上坐起身来。 与她面对面,看着她,却没了下文。 四目相对。 江蓠仍笑着,只是并没有安分的任由他看着,她一边喜笑颜开,身子一边慢慢前倾,最后双手缠上了沈君玉的脖子。 沈君玉瞳孔微张。 就那样怔住。 江蓠的唇凑了过来,很快覆上了他的。 柔软的触觉让他的心颤了颤,下意识的要逃离,不想她让得逞。 可是哪里逃得了…… 江蓠到底没有轻易放过他,她一开始只是戏弄他、逗他、玩他,而且玩得不亦乐乎,只在他唇边描摹,不厌其烦,似乎要将他惹恼了才甘心。 但到了后面,两人呼吸都渐渐加重 ,江蓠便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不由自主便将舌头伸入他口中逗弄,惹得两人浑身都似起了火。 沈君玉木讷一会儿,很快便不知反抗与逃离是何物,闭上了眼,呼吸粗重,凭着本能欲拒还迎,唇舌下意识的回应,拥着她的腰身,将人紧紧揉在怀中…… 不止如此,他的手更加不安分起来,竟要还要伸入她衣衫中。 江蓠终于心慌,发现自己似乎在玩火。 有些不舍,却还是心下一横。咬住了他的唇,趁他不备,一把推开了他。 沈君玉瞬间滚下了榻,有些迷离的双眼,很快便被清冷占满。 “你当真以为,我会将你怎么样?”他说道。抬眼睨着她,定了定心绪,这才不至于显得太狼狈。但方才,分明已经兵荒马乱了…… “不,夫君哥哥。”江蓠从榻上下来。 在他面前立住,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一会儿,而后弯下身来,伸手轻轻摩挲着他被咬的唇,又是邪魅一笑,“我不担心夫君哥哥会把我怎么样。我是担心,我会把你怎么样啊。” 顿了顿,“毕竟夫君哥哥实在是太迷人了,我怕我会把持不住。若是我这样的人,一不小心就把你玷污了,可就不好了,我无法向三公主交代的。” 她说着,眼中有几片黯然落下,不易察觉,沈君玉却偏偏捕捉到了。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他从地上起身,眉头微皱,有些愤然的与她对视,“你害了我便罢,何苦要牵扯上阿姐。我与阿姐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他如此,江蓠装作痛心疾首,“夫君哥哥,你竟然为了她凶我啊?罢罢罢!无论怎样吧,我也不管了。” 停顿一下,“不过,只要我江蓠是你妻子一日,她云梦公主就不会得逞的,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把你让给她。”她目光清冷起来,竟是认真的决绝。 沈君玉微微失神。 暗想或是她的胜负欲使然,她还是想缠着他不放?还是她做这一切,是听了别人的指使的? 思及此,心中微凉。 这时江蓠又道,“以后我就在这里住下了,你的卧房归我了,你自己另寻地方住吧。” “凭……”什么? “就凭我现在是你的妻子啊,夫君哥哥。” 随手指了指一旁的软塌,“当然,若是你想要一起住,也是可以的。但是你也只能睡榻上了。”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微微凑近,又在他耳边耳语,“毕竟是不能睡一起的,还是那句话,我怕我把持不住……” 沈君玉,“……” “好啦,我先去洗漱,然后就要睡觉了,夫君哥哥你慢慢想吧。”伸了伸懒腰,“今天虽然赢了不少钱,但是也真够累的。” 说着,便已经朝洗漱间走去。一路上不断左右摇晃着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君玉看着她离去,最后消失在里间,下意识的抬手抚了抚被她咬过的唇,胸中并没有多少气恼了。 呆了一会儿,便又躺在榻上,想到以后自己只能在这张小小的软塌上过夜,心中有些悲凉生出…… 。。。。。 江蓠就这样平静的在青山院住了几日。 这些时日,沈夫人的坚持吃着药,头风也再也没有犯过了,只要继续吃药,再有一些时日,她的头风痼疾便能根治了。 于是,都城一时又在传言江蓠乃神医转世,医术能起死回生,说得神乎其神。 云梦自沈君玉与江蓠大婚后,便一直在沈府住着,亲眼见了江蓠为沈夫人医治头风,眼看沈夫人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她心中对江蓠的医术也渐渐认可。 思来想去,这日黄昏,便还是来到了青云院院,想让江蓠帮她看看她脸上的伤。 既然都在传江蓠厉害,她想着,索性没有法子,不如让江蓠试一试,好过这样痛苦的活着。 江蓠此时正在院中耍鞭,见了云梦来,一把将手中鞭子丢给了不远处的双双。双双自然也是听说江蓠医术了得,这才特意从江府过去确认的,她心中是想跟江蓠学习医术的,她的医书看了不少,但是医术并没有多少长进,心中有些气馁。 -- 第75页 “哟嚯,这不三公主吗?”江蓠接过茵茵递给她的汗巾,擦了擦额上的汗,嘲道,“稀客啊,您过来有什么事儿吗?沈君玉他还没回来呢,您若找他,估计还得等一等。” 说完,继续擦汗,擦完了汗,便打算转身离去。别人对云梦恭恭敬敬的,她却觉得大可不必。 “本宫……哦,不,是我,我是来找你的,不是找君玉。”云梦说道,继而表明了来意,“我希望你能帮我治好脸上的疤痕,就当是我求你了。” “求我?” “是。”云梦有些艰难的点点头,声音也哽咽了下去,“求你帮帮我,我不想蒙着面纱过一辈子。” “那我若是不答应呢?”江蓠看着她,若有所思,缓缓凑近她,笑着问道,“我若是不答应你,那我会不会也会莫名其妙暴毙身亡?”笑中含着不可忽视的凛冽。 她话一出,云梦脸色瞬间变了变。 “放肆!”明月越上前来,挡在了云梦身前,“不得对公主无礼!” 江蓠缓缓抬起头来,对上明月的目光,冷笑,“明月姑娘,若是你师父知道你用梨花飞针杀害了无辜的人。你猜她会如何做?” “我师父?”明月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不知道你说什么,什么师父?什么梨花飞针?你……你别胡说八道!” 江蓠摇摇头,已是不悦,“那就当姑奶奶我在胡说八道好了。反正梨花飞针又不止你一个传人,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再用梨花飞针害人,不用师父出面,我便先替师父她老人家清理门户!” 云梦与明月又是一惊。 “你……你是蓠师姐?”明月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不可能,蓠师姐她武功高强,至少是三十四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是你这样一个黄毛丫头?” 闻言,江蓠只觉得好笑,“无知!谁告诉你武功高,就一定的是年纪大的?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天赋么?” 说完这话,便下了逐客令,“两位请回吧,沈君玉不在,没有他的庇护,你们再待下去,我保证,你们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云梦到底是公主,高高在上惯了,江蓠这样的态度,她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咬了咬牙,艰难咽下怒气,尽量保持平和,问道,“你要如何才愿意医治我的脸?或者,你随便提条件。只要你医治好了本宫,你想要什么赏赐,本宫都会尽量满足你。金钱、地位或是权势,你想要什么?” 听见这话,江蓠微笑抱胸,朝已经来到她身旁的双双说道,“双双,你听见了吗,三公主提的诱惑好像有点大呢!” 双双也觉得诱惑的确不小。至少足以证明如今三公主是真的走投无路,打算放手一搏了。她都有些心动,若是她医术足够好,她就一定会自告奋勇试一试了,若是她将公主医治好,她的医术一定就会得到认可了,她的医馆还愁开不起来吗? 可惜她没有那个本事,因此也只能遗憾。同时,她心中也想知道江蓠能不能医治好公主的脸。正暗想着,又听见江蓠问道,“双双,若是三公主答应帮你开一个小医馆,你要不要考虑答应公主帮她医治她的脸啊?” “我?”双双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医治公主的脸?不不不……我不行的,我都没有给几个人看过病!二小姐,你莫要开这样的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江蓠转头看向云梦,又笑道,“我是医不好你脸上的伤,但是我们双双会啊。我们要求也不多,只要公主你答应帮我们双双开个医馆,再赐些本钱进购药材,我就让我们双双帮你。” “二小姐,你别开玩笑,我真的医不了!”双双急得红了眼。公主是金枝玉叶,若是医不好,搞不好会牵连九族的,她可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 云梦也认定了江蓠是在开玩笑,看向瘦小的双双,却还是忍不住抱一丝希望,“可以,本宫答应给你们开医馆,但是你得先让她医治好本宫的脸才行。” 江蓠摇摇头,“那不行。现在我们双双还无法医治公主的脸啊,她需要开医馆亲自坐诊,在实践中不断学习、提升,再过个一年半载,我保证,她就一定能够医治好公主的脸了。” “江蓠你放肆!本宫给你面子,诚心向你求助,你却在本宫耍本宫?!” 江蓠两手一摊,“反正我话已经说清楚了,答不答应那是公主的事。或者……公主你再考虑考虑也行,毕竟全都城,估计也只有我们双双能医治你了。” 说完,又轻轻叹气,轻轻摇头,拉着一脸狐疑的双双便转身向卧房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说着,“唉,世上也只有姑奶奶我这样善良了吧,我竟苦心想着要为情敌恢复她的容貌。她容貌恢复了,要抢走我的夫君哥哥,那可怎么办?双双,不如我们也再考虑考虑吧,毕竟我最近赢了不少钱,再跟周明宇和荣哥哥借一些,应该足够给你开个小医馆了……” 云梦与明月听见江蓠的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有些精彩。 第40章 捉奸 礼部。 已到下值的时候,所有人纷纷回家,只有沈君玉还在礼部处理之前因大婚耽误的一些朝务,一时都忘记了时间。 余涵衍来到礼部找他时,太阳已经落山,他还在认真的看一封书信。这封书信是云州知府寄来,书信内容讲的是关于东凡国即将派使者来大成的。 -- 第76页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余涵衍不声不响的来到他身后,沈君玉微微吓一跳,“你不会敲门吗?” 不悦的瞪他,“每次都这般,一点规矩都没有。” 余涵衍却不理会他,只是拿过了他手中的书信看了起来,看了几眼,便笑了起来,“这东凡使者怎么又要来了,一年要来两三回,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啧!不过就是个小岛国而已,不知道以为它多厉害呢!” 东凡的确只是临近大成云州的一个极小的岛国,其国土面积、人口、财富等远不及大成,但与大成却早有来往,在江坤初初东征时,东凡便对大成的强大和富庶十分崇拜,因此早早的便臣服于大成了。 近些年,东凡对大成的先进文化更是尤为崇拜,每年都要派使者到大成来学习,每次他们来,朝廷都会耗费不少精力去招待他们,所以余涵衍才会这般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沈君玉不敢苟同余涵衍的说法。 眉头微皱,拿过余涵衍手中的书信,收入了信封,这才说道,“来者便是客,自然要以礼相待,此乃大国风范。更何况,东凡国经过这些年的学习和发展,国力的确比以前好了许多,可见人家的努力是有进步的,他们的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是是是,沈侍郎您说什么都对。” “不过现下最要紧之事,我想是,你需要去捉个奸。” “捉奸?”沈君玉脸色沉了沉,看着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而后想起什么似的,皱眉猜测,“是江蓠?她又做什么了?” 余涵衍喜笑颜开,“啧,你竟一下子就猜出是她了。看看,这便是经验积累的结果啊。” “……” 沈君玉狠狠白他一眼,神情已经十分不悦,“余涵衍,你会说人话吗?” 余涵衍又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天儿明明不热,却偏偏不断扇着他手中的扇子。似乎就是要沈君玉再问他一遍才愿继续说话。 沈君玉脸色是不好看,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干脆不理会他。 两人静默几瞬。 沈君玉便拿起了笔,打算继续处理公务,“她总是那样,你不是不知道,跟我说没用,我又管不住她。” “是管不住,还是你舍不得管,你自己心里清楚。”余涵衍笑得更加开心,却十分替沈君玉着想的没有笑出声来,“你那样纵容她,究竟是因为什么?” 摇扇想了想,“你不会已经喜欢上她吧?” 忽然大悟起来,“原来如此,我说呢,自己明明气得都要发疯,却每次都任由着她。”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君玉低头说着,拿起笔,若无其事的写字,写出的字却分明没有那样沉稳了。 见此一幕,余涵衍心中了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劝你还是去一趟吧,不然你媳妇就真的要变成别人媳妇儿了。” 沈君玉还在认真写字,头都没有抬一下。 “她被荣王带去了荣王府了。” 沈君玉笔下一顿,纸上染了一滴重重的黑墨。 余涵衍继续说道,“她今日在醉元宵楼上喝酒时,偶然救下在街上遇刺的荣王,荣王被救下了,但她似乎受了伤,便被带……”去荣王府了。 他话还未说完,便感到一阵凉风拂面。 再看,沈君玉已经步履匆匆的出门下台阶而去了。 。。。。。。 荣王府。 江蓠的确受了伤,沈君玉与余涵衍闯入府中时,大夫刚为江蓠处理好伤口,现下人还在昏迷。 海荣听见外面的吵闹,从房中走了出来,拦住了沈君玉的去路。 “她在哪里?”沈君玉问道,语气透着凉,冷眼看着立在他面前的海荣,一时没有想到君臣礼节。 两人气场都有些冷,余涵衍离两人还有一些距离,便能清晰感受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冷气流动,顿时觉得自己今日穿得有些单薄了。 海荣看着沈君玉,眼中一片清冷,继而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笑起来,“沈君玉,你这般,算是将你的软肋公之于众了吧?” 眼神微微黯然下去,“想不到,你竟真的喜欢上她了。我还想着,三公主那样难缠,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我还打算帮助阿离赢取你的心呢,看来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 沈君玉满脸黑线,忽略他的话,只问,“她到底在哪里?”较之方才,语气更冷、更焦急了一些。 海荣袖中的手紧了紧。 终于还是侧身让开,任由他与余涵衍走进了他房中。 江蓠躺在床上,身上水蓝衣衫染着血红,走近她,血味清晰可闻。 沈君玉心头狠狠的抽了一下,有些痛。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确认她的确还活着,他身上散发的冰冷这才消散了一些。 “大夫是怎么说的?”望着江蓠有些苍白的面庞,沈君玉有些讷讷的问已经走到他身后的海荣,“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什么时候能醒来?” 海荣也看着江蓠,眼中是复杂的情绪,“她没事了,她身上不过是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好。只是她与刺客打斗的时间有些长,体力损耗过大,这才会昏迷不醒,你不必担心。” 听见这话,沈君玉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来,“多谢殿下为她处理了伤口,微臣这便把她带回去了。”说着,便起身,将昏迷的江蓠抱在了怀中,转身便要走。 -- 第77页 “你站住!”海荣叫住了他,眼中染上了恼意,“沈君玉,你就这样不爱惜她?她伤口才包扎好,你就这样抱她离开,她身上的伤口马上就会裂开了!” “这就不需要殿下操心了。我自会给她找最好的大夫治伤。” 停下脚步。 背对着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而后冷冷说道,“荣王殿下,我不管你与江蓠之间有怎样的过往,但如今她是我沈君玉的妻子,劳烦荣王殿下离她远一些。” “你的妻子?”海荣忽然大笑。 似乎觉得沈君玉正在说最好笑的笑话。 “她如今是你的妻子,但总有一天她就不是了。她是本王的阿离,本王与她相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沈君玉,我与阿离在云州相识,又在都城重逢,这便代表了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 “沈君玉,本王也不怕告诉你,本王答应过她,会一辈子对她好。总有一天会与她共看万里河山。你要知道,本王能给她的,远远比你能给的多,如今本王才给了她几处宅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海荣几句话扫过去,气势上瞬间便压过了沈君玉,余涵衍见沈君玉傻傻的站在那儿,顿时觉得他有些可怜。 沈君玉败下阵来,终于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抬起脚步,便继续向外走。 余涵衍见此,也连忙跟上,一时不再去看仍阴晴不定的海荣。 。。。。。 皇宫。 玉泉宫里,海元帝正与陈妃母子用着晚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十岁的海阳是个聪明伶俐的,每每和父皇与母妃一同用饭时,总是早早的就放下碗筷,而后便同父皇母妃将今日在书中学到的奇闻趣事,于是饭桌上一整晚总能笑声不断。 阳王爱读书,更是对民间各种奇闻异事的书籍颇感兴趣,这在宫中早就不是秘密。 海元帝一开始对海阳的这个爱好不太满意,不读正经书,却读写没用的杂书,多少会有些不好,但见他实在喜欢得紧,对他又不抱什么太大的要求,最后也便任由他去了。 如今更加觉得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有了海阳这样一个活宝,后宫总算又有了一些乐趣。 三人正开心着,海元帝忽然聊到了陈妃的侄女,陈沐儿。 “爱妃,你觉得沐儿与丞相之子周明宇可还般配?” 陈妃握筷的手微微顿了顿,抬眼看向他,“陛下这是何意?” “就是丞相总是抱怨他儿子没出息,朕想着周明宇定是缺少一个贤内助。朕想到陈武将军的女儿是出了名的端庄大方,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爱妃得空时,不妨替他们牵线搭桥。爱妃意下如何?” 陈妃眼眸暗了暗,却稍纵即逝。 甜甜笑道,“若是这样,是再好不过了。就怕丞相家的公子看不上我们家沐儿,沐儿毕竟是在军中长大,想比与寻常人家的小姐,到底还是粗鲁了一些。” “粗鲁好啊!”海元帝笑了笑,“粗鲁才能治一治周明宇那小子,免得周明宇整日与礼部尚书的儿媳妇鬼混,惹得沈家对朕都颇有不满了。他们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朕知道,沈、江两家对朕的赐婚可不满了。” 说完,又朗声笑了起来。 陈妃与海阳也附和着笑,三人又继续谈了其他话题。 第二日。 宫里便传出陈妃要替周明宇与陈沐儿做媒的消息,都城一时又有了新的谈资。· 第41章 探望 江蓠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了。 睁开眼,却发现沈君玉正趴在她的床沿上熟睡。姣好的面容略显苍白,气色并不那么好。 下意识的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正被他紧紧攥着,竟都挣脱不开。 又动了动,却扯到了伤口,肩上传来隐隐疼痛。 沈君玉听见她轻呼的声音,便也醒了过来,眉头皱起,下意识的问,“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江蓠这才发现他的双眼充血,通红得厉害。 问道,“你不会一整夜没睡吧?” 沈君玉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站起身来,却有些站不稳,扶额定了定神,这才走到门口吩咐人去叫大夫。 又折回来,倒了杯温水,将她扶起坐在床上,要喂她喝水。江蓠下意识的别开脸。她睡觉醒来,习惯先漱口再喝水,不然觉得口中不干净,喝了水会觉得恶心。 可沈君玉却不知道这些,见她嘴唇干裂得厉害,便只想为她补充水分。 她不配合,以为她不识好心。 沈君玉微微不满,犹豫一瞬,干脆自己大口喝下杯中水。并未吞下,低下头来,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扶着她的身子,对上她的嘴,便往她口中喂。 江蓠,“!!!” 他似乎也没有漱口吧!这是江蓠的第一反应。 瞳孔巨张,惊愕住,下意识的要出声阻拦,却给了那些水落下的机会,一个呼吸,她便全咽下了那些水。 就在一瞬之间,胃里便开始一阵恶心翻滚。 一个挣扎,她从沈君玉怀中逃出来了。 与此同时胃中翻滚得更加厉害,不一会儿,胃里的酸水和那些才喝下的水,便全被吐了出来。 吐着。 好半晌才缓过来。 开口便对满脸黑线的沈君玉骂道,“你做什么啊,恶心死了!”说着还一直用袖子擦了擦嘴唇,动作剧烈,都忘记自己肩上还有伤。 -- 第78页 见她如此,沈君玉眼睛痛了痛,眼尾微红,“江蓠,你果真是个混蛋!”前几日还主动索吻,今日却都碰不得了? 竟还嫌他恶心? 之前强吻他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话…… 眸光暗了暗,心里不舒服得很,睨她一眼,下了决心似的,拿过茶杯,去了桌边,又加满了温水。 举着装满水的茶杯,又坐回床上。 转过头,举起茶杯喝下一口水,又放下茶杯。而后抱住了她,对上她的唇,将含在口中的水全喂入了她口中。动作迅速、一气呵成,江蓠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全部咽下了那些水。 都还来不及恶心。他便已经喝下了第二口水了。 又气势汹汹的来袭,江蓠想要逃离,想要拒绝,想要推开他,都无济于事…… 眼看他第二口水就要喂过来,江蓠灵机一动,干脆破罐子破摔,主动迎上他,亲吻摩挲一番,费了不小功夫,终于成功诱他自己咽下那些水。 江蓠邪魅一笑,似乎还想来一个胜利者的欢呼。 可沈君玉哪里给他这样的机会? 沈君玉现下已经不再去想给她喂水的事了。他缓缓放好茶杯,只想认真吻她…… 慌乱的心,因她的若即若离变得越发忐忑不安起来,可是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她与他这样纠缠不清,却也与别人纠缠不清。 她是不是在撩拨他的同时,又与别人有了天荒地老的约定? 她与荣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何一向冷傲的荣王,看向她的眼神却那样缠绵…… 沈君玉红了眼,有些发疯了。 于是一时忘了她身上还有伤口,只是任由这自己的性子吻着她。一次次的触碰,又一次次的分离,又触碰,分离……节奏变得有些杂乱无章。 这次的体验并不怎么好了。江蓠微恼。她这个人从来都不甘示弱,现下即使被他弄得伤口有些疼,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疯狂,她就要比他更疯狂。 扯开碍事的被子,攀上了她的身子,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将头埋在他的脖上,唇舌一路轻滑、滚动,最后在喉结处停住。轻轻含住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啃了又啃。 沈君玉的身子轻轻颤着,本能的搂紧她,任由她动作。他还是败下阵来了…… 他想反抗,可敌不住她给予的阵阵舒服感。 “你这个小骗子……”骂着她,却变成了最悠扬动听的引诱、纵容…… 她又该得意了吧?沈君玉暗想着。心中微微无力。 决定还是要夺回阵地,掌握主动权。一只手寻到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放在她腰上,不断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怀中挤,恨不得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又含住了她的唇,不给她反击的机会,一路前进,强击猛攻……终于,她还是瘫化在他怀中了,任由他摆弄。 他嘴角微勾,终于满意,换了个姿势,想要继续惩罚她。 “咳!” 两人却在这时,同时被一声轻咳惊住。 豁然分开。 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为江蓠治伤的大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房中。 大夫身后,是周明宇等来探望江蓠的人。 方才竟是没有关门?! 沈君玉与江蓠反应过来。 显然已经无济于事。 于是……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蓠通红着一张脸,躺回了床上,自己扯了锦被胡乱盖住身子。 沈君玉从床上下来,理了理微乱的衣衫,朝大夫说道,“劳烦大夫再为我夫人看看伤口。”尽量低着头,仿佛那样就能掩饰他满脸的涨红。 大夫也是装聋作哑,只看病,其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更是什么都没看到…… 大夫为江蓠检查伤口。 众人的注意力于是都转向沈君玉。 沈君玉除了装聋作哑,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但他们都不想轻易放过他。 他终于抵不住周明宇等人的怪异目光和追问,一路逃走,直到来到了院中较为隐秘的一棵树下,四处张望,确认没有人跟来。这才背着手靠在大树,低着头,似一个傻子那样,无声的笑了起来。 心还在乱跳着,毫无章法,就如她的吻一样…… 想起方才的种种,只觉得意犹未尽。又抬起手,抚了抚被她吻过的唇,心中被某种东西填得满满的。 。。。。。 来探望江蓠的人,大多都是沈君玉的朋友,与江蓠也没有什么交情,因此大家只走个过场便走了,最后便只剩下了周明宇和余涵衍。 周明宇是真的担心江蓠,特意过来看她的,因此一直呆在她身旁。 余涵衍却不同,余涵衍也是过来走过场的人,因此从头到尾都坐在桌子边默默喝茶,看戏一般的看着江蓠敷衍那些来探望她的人。看到江蓠不耐、假笑,偶尔忍不住笑笑,便继续喝茶。 江蓠一直忙于应付别人,现下才看到余涵衍,看过去,正好对上他在贱兮兮的笑,微微不满,“余大公子,你看戏看够了吗?” 周明宇也朝他看过去。 余涵衍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似乎愣了一下,而后答非所问,“你们继续,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自己喝茶就行。”他笑了笑,笑中分明透着戏谑的成分。 -- 第79页 江蓠见了他那笑,瞪他一眼,恨不得给她扔把刀过去。最后还是周明宇劝她别跟周明宇计较,她这才罢休,便任由余涵衍继续坐在那儿。 云梦这时候也来了,她身后的丫环端着补汤,显然也是过来走过场的。 江蓠见她就要走到门口。太阳穴剧烈跳了几下,她显然已经不想应付任何人,在房中的人见到云梦之前,灵光一闪,朝余涵衍说朗声道,“余大公子,我记得,你上次说,你心里有一位爱慕多年的姑娘,还同我请教如何追求心爱的人来着。那你现下进展如何了?你同你心爱的姑娘表明心意了吗?云梦公主她到底是如何回复你的?” “你胡说些什么呢?!”余涵衍吓得瞬间站起。 因起得太急,不小心碰到桌案上的茶杯,茶杯落地,发出剧烈的声响。 周明宇一脸狐疑,看向江蓠。只见江蓠努力憋笑,保持最淡定,继续说道,“云梦公主那样端庄大方的女子,性子又好,的确值得人倾心。虽然容貌受损,可她心地善良,又是金枝玉叶,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倾心于她,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必害羞的。我都懂的,更何况……” “我没有!江蓠,你莫要胡说八道!”余涵衍眼中已经染上了不悦,“公主金枝玉叶,她是清誉岂可拿来开玩笑?” 江蓠心底暗笑,面上却平静似水,继续道,“你看看你,这不就开始护短了?还说你不心悦公主,谁信呢?”转头看向周明宇,问,“周明宇,你信吗?” 周明宇自然看出来了江蓠在故意惹恼余涵衍,微微无奈,却还是配合她,“我也不信。” 余涵衍,“……” 周明宇看着余涵衍已经说不出话的模样,心中不免佩服江蓠的高明——大家都知云梦公主与沈君玉曾经是一对,江蓠现在却说余涵衍一直暗恋云梦公主,这个戏有些精彩啊……尽管他知道江蓠只是在胡说八道。 果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江蓠。这是保命信条! 只可惜余涵衍还不懂得这一点。 余涵衍棋逢对手,终于被气得拂袖而去,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只是走到门前看到云梦立在那儿,余涵衍又惊愕住。 云梦竟然在门口站着呢! 顿感一阵晴天霹雳袭来。 合着她江蓠早就知道云梦在门口呢? 所以她说那些话,完全是故意的? 余涵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可是云梦显然已经误会了,现在已经扭头离开。 “我现在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吧?”余涵衍一脸苦涩,却还是得跟上云梦去和她解释。 自此,一直以看别人的热闹为乐的余大公子,在之后的好几个月里,变成了热闹本身…… 余涵衍走后,江蓠终于大笑出声,十分猖狂得意。 周明宇却还是黑着一张脸,一丝笑容也没有。 江蓠这才察觉到他的异样,一问这才知道他正在为陈妃娘娘给他说亲陈沐儿一事苦恼。 第42章 别扭 江蓠受了伤,沈君玉勒令她哪儿都不许去,只能在家中养伤。 沈君玉甚至在青云院里中加派了好些侍卫,就怕她又偷偷溜出家门。 江蓠觉得沈君玉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心中自是不满的,但她又执拗不过沈君玉,便只好乖乖听话。 好在养伤的日子,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无趣。 沈君玉怕她无聊,便请了说书的人来家中给她说书;怕她溜出去看歌舞,便干脆将飞音歌舞坊的人请来家中为她跳舞、唱曲儿,就连的飞音歌舞坊台柱子顾诗雨也被沈君玉请来了;沈君玉甚至还吩咐府中小厮丫环与她一起赌钱玩乐,就为了让她解闷儿…… 于是乎,好好的一个礼部尚书府,偏生的就要比外头的大街上还要热闹。 沈君玉能为她妥协到了这个地步,江蓠也感到有些意外。 可心中却真的高兴,每日沈君玉从礼部回来,她也愿意笑脸相迎了,平时有事没事,也不故意跟他对着干了。 所以沈君玉开口要她为云梦医治脸上的伤疤时,她迟疑一瞬,便答应了会尽力试一试。 不,确切来说,是她替双双答应了沈君玉会尽力试一试。 云梦为了医治脸,不放过任何的机会,自然早就答应了江蓠的要求,同意为双双开医馆。 因此双双在江蓠的再三鼓励下,也终于亲口答应为云梦医治。 可凭双双现在的医术水平,连宫里最寻常的御医都比不上,更遑论替云梦医治脸上的顽固伤疤了。因此双双听取江蓠的建议,要在坐诊的实践中去不断学习、提升医术。 江蓠自七岁起,便跟随母亲或者付神医一起坐诊,她最是明白如何在坐诊中学习医术了。 双双听了江蓠讲述了她学习医术的经历后,觉得江蓠学习医术的方法非常有效,因此在医馆开张之前,双双便搬到沈府和江蓠一起住,希望能向江蓠学习更多的医术经验。 江蓠见双双诚心求医,又聪明好学,因此也是知无不言,尽心尽力的教她。 因此,每日玩乐之余,江蓠又抽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和双双一同研读医书,共同研究疑难杂症的医治方法。 日子热闹又匆忙。 一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天气已然已入秋,此时秋意正浓。 -- 第80页 江蓠的伤好了,双双的医术也长进了不少。 有双双祖父帮忙筹备,新医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双双就要和她祖父一起到新医馆去坐诊了。 这日,江蓠在为双双讲述如何抢救因溺水暂时假死之人。 正讲着,秋月忽然来报,说荣王府送来了请帖。 江蓠接过请帖,发现是海荣亲笔书写的。 一看内容,原来是海荣为答谢她的救命之恩,要在府中设谢恩宴,邀请她与沈君玉两日后到荣王府赴宴。 江蓠看着书信,眼珠微转。 继而微微苦恼。 荣哥哥的宴会,她自然是要去的。 但沈君玉……就不一定愿意去了。 沈君玉对荣王的成见似乎有些大…… 。。。。。 荣王邀请过府赴宴一事,便这样在江蓠心中搁下。 本想着等到了晚上沈君玉回家,她便想同他提一提。 可沈君玉好像故意同她作对一般,平日没事的时候,他每日很早便回家,可今日却迟迟不回,就连晚饭也是江蓠自己一个人吃。 这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江蓠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吃晚饭。她这才意识到,她与沈君玉竟整整一个月都在一起吃晚饭了。 沈君玉不在,她一时竟有些不习惯。心情不是很好,囫囵吃了一些东西,便继续去北院同双双研究医书。 认真看着医书,等到江蓠与双双两人都有些困倦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江蓠坚持不下去,拖着一身疲乏,便从北院回了主院。谁知沈君玉却还没有回来。 沈君玉去了哪里?江蓠微微好奇。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便唤来了秋月问话。自嫁过来后,沈君玉就把秋月指派给她贴身伺候她了。 听见江蓠的问话,秋月惊讶道,“少夫人,你不记得了吗?公子他早上离开时便同你说了,礼部今晚有应酬,他要晚些才回来。” “他说过吗?”江蓠皱眉,想了想,并不记得沈君玉同她说过这话。 还是说,沈君玉说过,而她却完全记不起来了? 她记性差到这个地步了么? 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尖,“罢了罢了,他爱去哪儿便去哪儿吧。”伸了伸懒腰,“我好累,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洗白白睡大觉才是正事!”说着便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水。 她爱喝茶,晚上喝茶也不影响睡眠。所以自她来后,这房里的茶水,便一直没有断过。而桌案上放的另一个茶壶,里面装的仍是沈君玉喝的清水。 看着江蓠没心没肺的喝着茶,秋月微微不满。 “少夫人,你就不想知道公子去哪儿应酬吗?”秋月问道。 “刚刚还想的。”江蓠看着茶杯,不假思索的答,“现在不想了。因为他去哪儿好像并不关我的事。” 秋月无奈,又道,“公子今日可是去了飞音歌舞坊!” “那又如何?应酬不都是去那些地方吗?” “少夫人!”秋月替江蓠着急,“你可知,飞音歌舞坊如今的台柱子顾诗雨,为何宁愿将老板和客人得罪干净了也不愿意将自己委身于人吗?” “为何?”江蓠举着茶杯,这回颇有些好奇。 江蓠觉得顾诗雨这个人有个性,也算是个奇女子,所以对她的事情也愿意多了解一些。 “少夫人,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江蓠是真不解。 秋月到底想表达什么? 秋月急道,“因为她心中有仰慕的人啊!” 又道,“顾诗雨她仰慕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家公子!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 闻言,江蓠微顿。 继而浅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沈君玉次次都能将她请来家中唱曲儿呢。” 沈君玉这个人爱好不多,对音律却颇有研究,歌舞坊自然去过不少,所以他结识顾诗雨江蓠不觉得奇怪。 倒是秋月的反应,让人感到有些意外。 她轻抿了一口杯中茶。 放下了茶杯,打量秋月一眼,若有所思道,“似沈君玉那样的美男子,有几个疯狂的爱慕者也没有好稀奇的,你为何这么大反应?” 不是我反应大,我是在替少夫人您反应大啊!秋月在心中大呼。 你可是我们公子名正言顺的妻子啊!听说自己丈夫与爱慕者走得亲近,您就这点反应吗? 江蓠显然没有理解秋月的苦心,以为秋月也是沈君玉的爱慕者,心下了然,深深的看她一眼,安慰道,“放心吧,凭你的容貌和讨人喜欢的性子,等你再长大一些,沈君玉一定会收你做妾的,你不必灰心。” 秋月,“……” 她是那个意思吗? “诶呀!你怎么不明白呢!”秋月恼极,一个拂袖,便转身离去。 她觉得她跟江蓠这个木头是说不通的。 而且江蓠难道不知道,能在沈君玉房中伺候的人,是最不能做沈君玉的通房或者妾室的吗? 。。。。。 虽是深夜了,都城街上仍灯火辉煌,旧的热闹还未结束,新一轮的便已经热闹开始,这样的灯火辉煌能持续一夜,直到到天明——由此可见都城的安定与繁荣。 沈君玉醉了酒,从飞音歌舞坊出来,脚下已经不稳了,全程都靠着景行搀扶着上了回家的马车。 -- 第81页 谁知他人刚被扶上了车,便嚷嚷着要下车,说想吃冰糖葫芦,要去买冰糖葫芦,胡闹不止。 明知道自己不能吃冰糖葫芦,却嚷着要吃?高昊与景行知他是真的醉得糊涂了,便也没有理会他。任由他叫着嚷着,等那祖宗自己闹够了,便也停歇了。 只见他无力靠在马车上,眉头紧锁,很快闭上了眼,渐渐入睡。 见此,景行暗暗松了口气,建议车外的高昊慢些驾车,别在把他再吵醒了。 高昊自然照做。 马车缓缓前行,等到沈府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估摸着已经是后半夜了。 此时,沈府每个院子都熄了烛火,沈府大门前也只留着一盏灯。 沈君玉醒过来,按理说酒都该醒了一半了,可他仍迷迷糊糊的,眯着眼,口中又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景行与高昊一同将他扶下马车,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句什么,“别人都有夫人接回家,你却对我不闻不问……” 声音很轻,有些不真切,高昊与景行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才走几步,都还没上台阶,沈君玉却又闹了起来,推开高昊与景行,他人跌在了地上,大嚷着,“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他彻底吵醒了昏昏欲睡的门前守卫。 两个守卫走了过来,见沈君玉坐在地上叫嚷,颇为惊奇。 他们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沈君玉。 坐在地上撒泼的那人,真的是都城最有风度的第一君子吗? 沈君玉并没有守卫的惊讶就收敛了,见有人来,他反而更加胡闹起来,叫嚷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似乎要把整个沈府都吵醒才肯罢休。 “怎么办啊?!”景行急得不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沈君玉醉了酒会变成这样子。他记得他以前好像不是这样啊。他从前醉了酒,明明只是静静睡觉。 “要不打晕了抬进去吧?”高昊建议道。 那两个守卫也赞同的点点头。 景行却有不同的想法,他看了沈君玉一眼,若有所思,而后说道,“要不,我去叫少夫人来?”他看着高昊,问的却是地上坐的那个人。 沈君玉身子分明顿了一下。继而又叫嚷起来。 景行见此,心下了然。 不等高昊等人反应,便转身朝府中走,“我去叫少夫人来,你们先在这儿等着。”说着,很快就消失在大门处。 江蓠大半夜被叫醒,别提有多恼。 一听是沈君玉醉酒胡闹,到了家门口都不愿意回家,心中顿生一阵无力感,很快便恼到睡意全无。 纠结一会儿,还是认命一般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披了衣衫,便朝门口走去。 到了沈府大门前,发现沈君玉果然如孩童一般在那里胡闹。 气不打一处来。 江蓠走过去,揪住沈君玉的衣领,将人提着站了起来。 “沈君玉,大半夜的,你闹什么呢?” 她恼极,带着起床气和被吵醒的愤怒,瞪着他,恨不得要一口咬死他。 沈君玉也看着她。 眯着一张醉眼,呆呆的,好看的眼睛时不时眨几下。 看起来还有些委屈。 “我问你话,你闹什么呢?”江蓠又问。见他有些可怜巴巴的眼神,语气便有些狠不起来,“怎么到了门口也不回家?” 沈君玉却不说话,仍呆呆的望着她。 眼神较之方才,变得清明了一些,似乎已经认出她是谁了。 “你怎么了?”见他神情有些不对,江蓠只好把语气放软下来。 “江蓠……”他终于说话,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江蓠,是你吗?”他不确定的问。 “是我。”江蓠答,娥眉微蹙。觉得他有些不正常,可能是醉得糊涂了。 沈君玉眸眼微垂,静静的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些失落散落。 “你为何不来接我?”他问道。 江蓠微微一怔。 而后又听见他带着醉意,不满呢喃,“同僚们都有人去接。有一些同僚的夫人甚至亲自去接他们了……可我左等右等,菜吃完了,酒喝完了,歌也听厌了,你却始终不来接我。” “你为何不来?”他又问,不满中的神情中染上了委屈,“江蓠,你为何不来接我回家?” “你不来便罢。我那么晚不回家,你为何都不知道派人问候我一句、关心我一下?” 眼神微凉,眸光暗淡了下去。 顿了顿,“江蓠,你是不是觉得嫁给我了,你的目标便达到了,便连虚情假意都不肯给我了?” 江蓠一时呆住。 她明白过来了。原来他是因为她不去接他回家,所以才在这里发疯…… 沈君玉竟这么无聊? 这么幼稚? 江蓠有些怀疑。 而且他从来也没说过,要她去接他回家啊! 看着他,江蓠觉得面前这个人可能不是沈君玉。沈君玉应该不会这样的…… 夜空下,两个人就那样对望。 月儿藏在云层里,几乎没有月光,夜几乎一片漆黑。 只有门前昏暗的灯火落在他们身上,落下有些凄冷的光。 夜风也是冷的,胡乱吹动着发丝,有些烦人。 他们看到自己,立在对方深邃的眸中,好似站在星辰大海里,看起来那样遥远,遥远到有些不真实,仿佛是幻象…… -- 第82页 “你这个小混蛋……”先败下阵来的那个人,是沈君玉。他轻叹一口气,便把眼前的人一把揽入了怀中,惩罚似的紧箍着她,“若有下次,记得来接我回家。”他轻声说道。 就那样静静的抱住她,下巴头抵着她的头顶,吸吮着她发间的清香,缓缓闭上了双眼。直到这一刻,一颗心才有了一些着落。 夜里那么冷,他怀中却那么温暖,江蓠微微愣住,分不清他到底是醉酒还是清醒。只是有些贪恋他怀抱中的温暖,想要推开,却有些舍不得。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 过了许久,直到江蓠说外面太冷,沈君玉才放开了她。 却是没有彻底放开,又看着她半晌,眼中仿佛有星火散落。江蓠莫名红了脸,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而后感到身子忽然一轻。 她被他拦腰抱了起来,进了家门,直接朝青云院方向走去…… 第43章 无心 沈君玉醒来,已是晌午。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舒适的床上。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的床,他已经一个多月不曾睡了。 如今如愿躺了回来,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心满意足。 嗓子里,有一丝莫名的苦涩涌出,起身坐在了床上。脑海里,浮现起昨夜在房里发生的一幕幕,眼中清冷一片。 昨夜…… 她拒绝了他。 他以为,昨个儿两个人都有些情/不自禁……只是亲吻,已经不足够…… 当时,他拥着她,已经无暇想太多—— 他没有过任何的经验,那一刻,唯一的想法便是要把她彻底变成他的夫人——他想把她变成名副其实的沈夫人,他想要她…… 可她却不愿了。 昨夜如梦似幻之时,他拥着她,以为就要得到她…… 可下一刻,却感觉身子一凉。 她似从梦中清醒过来了一般,奋力推开了他。 两人瞬间分离。 旖旎散了一地。 他倒在了床上…… 而江蓠,已经下床,慌乱又迅速的穿起衣衫,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腰带拿在手上,便推开门,逃离似的跑出了房间——期间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他的心,在她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刻彻底凉透。 旖旎余温一点点消散,到最后彻底全无。 他咬牙,下意识的微攥拳,眼中似浸了冰,那冰凉渐渐漫便全身,还不断增加,很快将他身体里的灼热一点点浇灭。 他就那样呆住。 呆了不知多久。 久到天光都晓白。 他都还无法接受——她竟然拒绝了他。 他以为,她多少会贪恋他的美色的。 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 他以为主动,她定会求之不得的。 可实际情况是—— 江蓠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她可以撩拨他,可以对他说那些令人脸热的情话,也可以恣意吻他,但她……不要他。 她并不想做他名副其实的沈夫人…… 眸中结了冰,没有了一丝光亮。 缓缓下了床,拖着有些沉重的脑袋,自己去洗漱间洗漱,又自己穿戴了衣衫,没有唤任何人。 收拾整齐,从房里出来,他仍是公子如玉,举世无双,他又变成了都城最有风度的第一君子。他又变回了他自己。 。。。。。 碧波湖上,高船儿缓缓飘荡。 船上歌舞不绝,酒美肉香,美人如画,周明宇逗乐的段子也引得一众姑娘大笑,空气里弥漫着欢乐的气息。 唯有江蓠在喧嚣中,仍在静静喝她的酒,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所有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阿蓠,你怎么了?”周明宇见江蓠的模样,也没有心情与别人说笑了,赶走江蓠身旁伺候的两位姑娘,“叫我出来喝酒,你便真的只喝酒啊?” 在江蓠身旁坐了下来,“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你伤好了,沈君玉好不容易将你放出来了,怎么反而闷闷不乐的?” 听见他的话,江蓠抬起头来。 朝他笑了笑,又喝了一口手中的桂花酿,放下又空了的小酒瓶,开口却侃道,“怎么?你这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要坚持将纨绔子弟的名号坐实?”说着看了看豪华的游船和船上的一众绝色歌舞女子。 不等周明宇答话,便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又打开一瓶新的桂花酿,闻罢酒香,又笑道,“不过依我看,纵使你闹得翻了天,只要闯下的祸事丞相府还能兜底,你便逃不过与陈沐儿议亲。” 闻得此言,周明宇皱眉,眼神暗淡了下去。 江蓠说的,自然是陈妃撮合他与陈沐儿一事。想到陈妃口中那所谓的“天赐良缘”,他终于再也无暇顾及江蓠的异常,只替自己烦恼起来。 他自然也知道,陈妃热衷给他和陈沐儿牵线,定是皇帝授意的。皇帝的意图他暂且猜不出,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与陈沐儿扯上任何关系。 一来,他不喜欢陈沐儿,不会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在陈妃的安排下,他与陈沐儿算是见过几次,但两人的气场完全不对,是完全不可能在一起过日子的两个人。 二来,他不想成为朝廷斗争的牺牲品。海元帝虽然有些偏执,却是个精明的人 ,这么多年在龙椅上呼风唤雨,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背后不知道有怎么样的算谋……忽然授意陈妃撮合他与陈沐儿,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打算。 -- 第83页 三来……他想他觉得自己完全还没做好与一个女子组建一个家庭,一起生活的准备。最重要的是,他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 微垂的眸,缓缓抬起,目光落在江蓠身上。 见她仍没心没肺的喝着酒,心中微恼。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他夺过了江蓠手中的小酒瓶,问道,“阿蓠,要不你给我出出主意?” 江蓠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口中咀嚼。 “主意你想要多少我都有,就怕你不敢用我的主意。” “那你说说。”周明宇说道。明知道她多半会出馊主意,却还是抱了一丝希望。 江蓠但笑不语。 夺回酒瓶子,又喝了一口,这才道,“其实很简单啊,你就由他们去,他们爱给你议亲,让他们去,你就以不变应万变。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呢,你慌什么?” “你这是说了句废话?”周明宇有些无语,“你说的跟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 “或者……” 举着筷子,江蓠顿了顿,看他一眼,又道,“或者你跟我去云州吧。去了云州,有姑奶奶我罩着你,就算是天塌下来都不怕,更别说有人逼迫你议亲了!” 得意一笑,眼中有了一丝期待,“如何?你这都城的公子,要不要考虑同我去云州看看大海?” “云州?” 周明宇有些没反应过来,皱眉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是说……你现在打算回云州?” 江蓠已经低头夹菜,并未言语。 但她那模样显然已是默认,周明宇便知她不是在开玩笑。 “可你才回都城,便要回云州,你父亲他们会同意吗?还有你与沈君玉才成婚一个多月,你走了……”沈君玉怎么办? “但去云州之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江蓠淡然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云州的菜,你不一定吃得惯,就像我吃不惯你们都城的菜一样。”自顾说着自己的话,好似没有听见周明宇的话。 见她故意避重就轻,周明宇不满,又说道,“江蓠,你别忘了,你与沈君玉是陛下钦赐的婚,虽说你现在离开都城,算不上是抗旨了,但多少是在打陛下的脸,他老人家不一定放过你。” 江蓠却仍听不见周明宇的话一般,指了指盘中的菜,说道,“是,都城的菜很有名,大师傅厨艺水平高,做得都很好,我也爱吃的。再好的都城菜,在我心中总归是比不上云州的。我想,若你同我去了云州,定会也有这种感觉。” 周明宇,“……” “江蓠,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下江蓠不说话了,低头惬意的喝着酒。 放下筷子,左脚抬到了椅子上,握着酒瓶子缓缓往后靠,目光看向了窗外的湖面,清冷的眼神中染着些许复杂,周明宇有些看不懂。 见她如此,周明宇心中微堵,干脆也不说话了,陪她喝着酒,不再说话。 台上的歌舞还在继续,管弦乐声铮铮,不绝于耳,让人心头凭空添了一份烦乱。 两人正静默着。 船忽然趔趄了一下。 “不好啦,船撞到一起了!”有人大喊。 继而船上的人都惊慌起来。 所有人便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船果然撞到了一起。 是三艘船同时撞到了一块——他们所在的船和另外两艘船撞到一处,现下三艘船正缠在一起。 “兄长!”周采萱大声,从一艘小船里冒出头来——正是另外两艘船的其中一艘,相比于另外两艘大船,它只是一艘小渔船。 “兄长,兄长!”周采萱从小渔船出来,朝周明宇兴奋的挥手,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所在的船因为体积小,就要被另外两艘船挤得翻到。 眼看那船就要翻倒,周采萱身子剧烈趔趄一下,周明宇下意识大喊,“周采萱,危险!” 可是已然来不及了。小船又被他们的大船碰撞了一下,小船侧翻,周采萱和她的贴身丫环以及船夫,三人纷纷落水。 “周采萱!”周明宇又大喊,下意识要跳下水去救人。 “你疯了!你又不会水,别添乱了!”江蓠将他拉住。他们的船还在同另外一艘游船纠缠着,晃动不已,虽然不会翻到,但也让人心慌。 江蓠也有些站不稳,但即便处境艰难,她拉住周明宇的同时,也不忘安抚船上的姑娘们几句。与此同时,水中的人挣扎得厉害,眼看就要下沉,江蓠不敢再迟疑,放开周明宇就要下水救人。 “扑腾!” 另一艘船上有人先她一步跳下了水。只见那人看起来水性极好,扑腾几下便游到周采萱身旁。 此时,两艘大船也分离开来了,船也渐渐稳了下来。 江蓠顿了顿,朝那人跃下的大船上看去,见余涵衍站在那大船的甲板上,此刻正向她看过来。 第44章 冷战(一) 楚青很快将周采萱带上船。 余涵衍连忙命人取来两件披风,给刚出水的二人分别披上,又从丫环手中取过汗巾递给楚青。 楚青看着递过来的汗巾一眼,迟疑一瞬,还是接过,随意擦了擦脸上和发上的水珠。 楚青才从边关回来,边关多烈日和风沙,他脸上皮肤被磨打得有些黝黑,也有些粗糙,但即便如此,却也难掩其英俊的容颜。他算得上一个美男子。 -- 第84页 他个子不是很高,称不上高大威猛,却站如青松,似永远能屹立不倒,给人一种顽强坚定又极其威严的感觉。 似所有所有的少年将军一样,楚青叱吒沙场,见过了生死,因此双眼中常常清冷,眼中含了沧桑,相比与余涵衍等人,他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明明是一样的年纪,却好似比他们大了足足四五岁。 这便是车骑将军楚德南的独子楚青。楚青与沈君玉、余涵衍等同岁,几人算是一同长大,因父辈都站逸王一派,父辈交情极好,因此几人之间的感情也很不错。 几年前,北疆战乱,楚青便随其父楚德南出征,平定北疆之乱后,又与其父在北疆练兵、驻守边关,因此前几日才从北疆回来。他此次回来,缘由也很简单——不过到了婚配的年纪,与他有婚约的姑娘也已经长大,于是奉父之命回来完婚。 楚青性子冷僻,朋友不多,不过只与余涵衍、沈君玉等几人交好,这次回来,他在家中闲了几日,便想到来碧波湖游玩,算是旧地重游,寻一些儿时的记忆。 谁知约了人,来得却只有余涵衍等几人,沈君玉却不来。 楚青随意擦了头发,便打算还是给昏迷不醒的周采萱看一看。 也就在这时,江蓠带着周明宇飞身跃到了他们面前。 “你做什么?!”眼看楚青似乎要将周采萱抱起,周明宇制止了他,“你别动她!” 想到是他救了周采萱,语气又瞬间怂了下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阿蓠,你快给周采萱看看!”拉着江蓠在周采萱身边蹲下来。 江蓠由他拉着,眼睛看着他,对他这模样感到有些稀奇。她倒是没有仔细问过他与周采萱之间的事。但他这样子,分明是关心周采萱的,明明关心她却连一声妹妹都不肯唤,只周采萱周采萱的喊着,焦关切的语气中也分明含着一份无奈…… 至于周采萱,每次见到他,更是一脸笑意,将见到他的高兴全部表现在脸上。 可外界为何都在传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不好,常常将家中闹得鸡飞狗跳的? 这兄妹二人倒是有点意思。 正思忖着,又听见周明宇催促道,“阿蓠,你快给她看看?” 于是,心中虽然存着疑惑,江蓠还是先蹲下来看人。确认周采萱还有脉搏,她跪下来把周采萱的腹部放在大腿的膝关节的部位,同时用手拍打背部,拍打几下,周采萱咳嗽,排出了体内的水,很快便醒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方才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人醒来,周明宇便骂道,“明明不会水,还偏偏坐那样的小渔船倒这湖面上来,你是嫌自己命太长是吗?”生气使然,他无法蹲着了。 站了起来,似乎还想继续骂人。 周采萱靠着江蓠,看周明宇一眼,似没有听见他骂人的声音,也没有看见他满脸的黑线,只见她眼睛环顾四周一眼,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没有找到,目光又落到周明宇脸上,笑了起来,“兄长,我想到法子了,你可以去白云寺去找你母亲,陛下他定会看在与你母亲多年情意的份儿上,不会随便给你赐婚。我来是给兄长送包袱来的,但小船翻了,包袱估计也不知道落在哪个角落了。” “你这是何苦呢?”周明宇手上一顿,有些无奈,“我的事情不用你关心。而且我对你态度那么恶劣,你大可不必……”对我这么好,替我操这么多心。 “先别说这么多了,先让人带你妹妹去换身干净衣衫吧。”余涵衍打断了兄妹二人对话,“船舱里应该有衣衫。”说着示意远处的两个丫环走了过去。 江蓠于是便将周采萱交给了那两个丫环。 周明宇似乎不放心,于是也跟着两个丫环过去,看着两个丫环带周采萱进了船舱,他则在船舱外守着。 见此一幕,江蓠微微失笑,从船板上站了起来,带着笑意,朝正在看向她的楚青拱了拱手,“多谢英雄方才及时相救!我先替周明宇谢过你。不知英雄如何称呼?” “楚青。” 不等楚青回答,余涵衍便上前一步,摇着手中的扇子,笑盈盈的同江蓠道,“这便是车骑将军楚家的大公子,我大成赫赫有名的楚青少年将军是也!” 转向楚青,又笑道,“这便是征东大将军家的二小姐,江蓠,君玉如今的妻子。君玉比你我大几个月,算起来,我们都该喊她一声嫂嫂的。” 江蓠,“……” 嫂嫂? 这个称呼听起来怎么有些别扭? 江蓠下意识的皱眉,“你们唤我江蓠便好,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见过嫂嫂。”楚青看着江蓠,若有所思,而后还是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嫂嫂。 江蓠,“……” 三人又有的没的聊着。周采萱也很快换好衣衫出来了,却是惊魂未定的模样。周明宇带她过来同楚青说谢谢,也只是支支吾吾说了一句多谢,几乎都没有抬眼看楚青。 而后楚青也去换身衣衫,周明宇还在安慰周采萱。 余涵衍看着江蓠,来到她身旁,又笑了笑,说道,“嫂嫂很有闲情逸致啊,竟又出来游湖了。嫂嫂这样多好,会享受人生。不像君玉,像个闷葫芦,约他出来喝酒、游玩,他都不出来。” 江蓠睨他一眼,也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你再唤我嫂嫂,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湖里喂鱼?” -- 第85页 说完,转身又为周采萱把脉,不再理会身后有些错愕的余涵衍。 。。。。。 沈君玉与江蓠之间的关系彻底冷了下来。 江蓠已经有两日不回沈府,沈君玉也不过问一句。别人问起江蓠,他会瞬间变脸,马上变成一副“你再提江蓠你就去死”的模样,瞪你一眼,便继续忙手头上的事,不再理人。 沈夫人听说了此事,思来想去,还是派人来问他与江蓠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君玉不作答,没好气,黑着脸将问话的人赶出了青云院。 江蓠在沈府,一时成为了禁忌,江蓠却还不知道。 荣王府宴会一事,江蓠还来不及同沈君玉说,沈君玉自然是不知的,因此宴饮这日江蓠只带着双双从双双医馆出发便去了荣王府。 双双的新医馆,双双的祖父为其取名为“双双医馆”,可见老人家对双双的认可和寄予的厚望。医馆已经准备齐全,双双也搬去了医馆住,算是彻底将医馆当作自己的新家,江蓠这两日便是和双双一起住在双双医馆。 两人乘坐的马车,很快便来到了荣王府。 荣王府宾客盈门,比江蓠想象中的热闹许多。看着热闹的人头攒动,江蓠暗想这或许不止是一个谢恩宴那样简单。 直到进了荣王府,问过领路的小厮,这才得知今日其实是荣王的生辰宴,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为她举办的谢恩宴。 听得此言,江蓠心里微微不舒服。无论是生辰宴或是谢恩宴,她都会来的,他又何必骗她? 这下可好了,来参加生辰宴,却一份生辰礼物都不曾准备,便两手空空的来了,唉…… 暗想着,几人便已经来到了厅堂,厅堂里自然是极其热闹的。荣王一派有代表性的人,几乎都到了,此时大家正在互相问候。让江蓠没想到的是,沈君玉、余涵衍与楚青三人竟然也在。 小厮报江蓠姓名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往门口方向看,江蓠也朝众人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沈君玉——只有他一人低头喝茶,并未像别人那样抬头看她。 江蓠朝他看一眼,瞬间挪开眼,也当作没有看见他,朝大家笑了笑,便由小厮领着入座了。 小厮将江蓠直接领到主座旁的位置,示意她就在此处坐下,江蓠微微迟疑,而后大大方方的坐下。她刚坐下,便听见有人报江家人的人到了,众人看去,来的是江炎和江嫣。江蓠又感到有些意外。 江嫣生性活泼胡闹,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类似今晚这样的宴会,长公主与江坤对他偏爱有加,从不强制她参加,今日她却来了,这倒有些意思了。 朝江嫣看去,见她果然沉着一张脸,极不情愿的被江炎拉着入座。 正想着的时候,丞相府的人也来了,来的是丞相夫人、周明宇和周采萱。 又过了一会儿,宴席上的女眷和待嫁的姑娘越发的多了起来,江蓠便明白今日这宴会怕是又是变相的说亲宴了。 现在看来,只要荣王愿意,江嫣或周采萱成为荣王妃的赢面很大。这样暗想着,江蓠顿时感到有些没取——都城当真没趣,连一个亲事处处都显明争暗斗,一点都不痛快。干脆不去看任何人,自己一个人静静喝茶吃点心。 人很快都到齐了,皇后与荣王也出来了。在大成,亲王在宫外王府办生辰宴,皇帝是可来可不来的,今日海元帝要闭关修炼,因此并未到来。 众人纷纷朝荣王和皇后行礼。 今日主角是荣王,他因此很快走到主座上坐下,韩皇后坐在他右侧——江蓠则已经在他左侧的位置。 “大家不必拘礼,请平身。”海荣朝众人说道,而后看向江蓠,“阿蓠,你快些起来罢。”说着走下主座,将江蓠扶了起来。 皇后将一切看在眼中,眉头微皱。 凤眼微眯,轻轻咳了一声。 海荣这才悻悻的放开江蓠,又坐回了主座上。 众人起身,纷纷坐好,又不约而同的看向江蓠。江蓠感觉自己一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竟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们那模样,好像她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似的…… 心中微微不舒服,江蓠干脆冷眼扫过众人,那凛冽的目光似乎在说——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了你们的眼睛! 众人果然收敛了一些,只有周明宇与余涵衍见她的模样,忍不住偷偷笑了。 而后余涵衍想起什么似的,推了推身旁的沈君玉,小声问道,“你媳妇儿与荣王到底什么关系啊?看荣王看她是眼神,似乎不止是普通旧识和救命恩人那样简单吧?” 又推了推沈君玉,却仍没有任何回应。 余涵衍转过头,见沈君玉不等荣王说宴会开始,便自行打开了前面的酒,此刻正低头给自己倒酒,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见此,余涵衍无奈摇摇头,“明明就是想着她呢,这会儿装什么高冷?” 沈君玉手上一顿。 放下酒壶,拿过刚倒好的满满一杯酒,二话不说,便直直往余涵衍口中罐。 “唔……咳咳……”余涵衍一时咳了起来。 声音有些大,众人一时便都看了过来。 沈君玉却看都不看众人,只认真的给余涵衍灌完那杯酒。 他灌完杯中之酒,又将空酒杯随手丢在面前桌案上,而后低头取过新酒杯,又倒下满满一杯酒,自己举起一饮而尽。 -- 第86页 场面微微有些奇怪起来。 皇后甚至问发生了何事。沈君玉自然没有回话,只有余涵衍和楚青同时说道,“没事,没事,他有些贪杯,让大家见笑了。”同时指向又喝下了一杯酒的沈君玉。 韩皇后看着他们三人,若有所思,并未说什么,只回过头吩咐海荣同大家说话。 海荣很是听韩皇后的话,此时韩皇后说话了,他自然也照做,同大家例行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同大家解释江蓠救过他的命,今日宴会主要是为了感谢江蓠,便很快宣布正式开席。 宴席开始,新的热闹也刚刚开始。 第45章 冷战(二) 荣王的宴会,自然不会是简单的。 尤其是看到荣王亲自同逸王一派的沈君玉等人热情敬酒时,江蓠才知今日这宴会也是荣王为拉拢人心而设——说什么只是谢恩宴,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 真没意思。 江蓠心中暗道,嘴角挂着不屑,一口喝完杯中剩下的酒,便趁人不注意,自己偷偷溜出了宴席。 双双此时正在同江嫣与江炎说话,余光瞧见江蓠出去,很想问她去哪里,但到底离得太远了,她没法问。更何况江嫣听说她的医馆要开张,此刻正缠着她问在外头开医馆感觉如何、会不会比府中热闹很多、她可不可以去看看等诸多的问题,她一时走不开。 虽然觉得江嫣的问题有些多,也有些啰嗦,但见她问的真诚,双双便都一一解答了,最后自然也说了欢迎她去她的医馆看一看的话。 江嫣很是高兴,拉着江炎的胳膊,差点害得江炎杯中的酒全洒了,激动说道,“兄长,我们哪天就去看看吧!” 江炎却没有将双双的医馆放在眼里,甚至觉得是江蓠和双双在胡闹,他之前没有机会说,此刻被江嫣吵得心烦,推开江嫣攥着他衣袖的手,便干脆将心中的话全说了出来,“小孩子家的胡闹,有什么好看的!” 他随口的一句话,没有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双双听着,心头一紧,虽然没有说,却是豁然站起身,冷冷看江炎一眼,便转身走了。 江炎看着双双离去,微微后悔方才的口不择言,可是要他追上去同人家道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只能任由双双离去。唉,他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儿…… 。。。。。 荣王府的花园很是幽静,江蓠一个人在花园的亭子中呆了许久,估摸着宴会差不多该结束才打算回去。 谁知刚一转身,便看见海荣踏着月色正朝亭中走来。 他显然有些醉了,脚下有些不稳,却还是准确的来到了她身旁。 “我就知道,你在此处。”他说着,在亭中长椅上坐了下来,慵懒的靠在柱子上,“你果然还是喜欢待在这样有水又幽静的地方。”说着,目光看向亭前的荷花池。 已是深秋,荷花早就没有了,借着月光,可以依稀看到池面上的一些枯枝败叶。他望着那些荷花败叶,又说道,“可这池子里的水,哪里能比得上云州大海里的水?” 转过头来,看着江蓠,两人对望好一会儿,他又说道,“所以,我们的阿离便想回云州了,是吗?” 江蓠微顿,别过了眼,没有言语。 “荣哥哥,你知道我最厌恶都城的什么吗?”两人静默好一会儿,江蓠也在海荣身旁坐了下来,说道,“我最厌恶的,是都城繁华之下掩盖的见不得人的肮脏。” 顿了顿,目光落在荷花池中的一片荷花枯叶上,“都城繁华之下,掩埋着太多我无法理解的复杂。在都城待得越久,我就越想念云州的简单。我想回云州,继续做我的小捕快、小神医,一辈子简简单单的、快快乐乐的。你所托之事,我恐怕无法继续帮你……” 她轻轻的说着这些话,眼里满是怀念和向往。海荣便知,眼前这个小姑娘,仍是七年前那个骗他去海上玩的那个单纯的小姑娘。 这一刻,他没有想到要如何劝她继续留在沈君玉身旁,帮他一起完成他的大业。 这一刻,唯一想到的是,想要永远保住她眼中的纯真与简单。 忽然想起了往事——想起他们在云州相遇的那段时光。 他永远忘不了,在云州海边与他一起抱头痛哭的那个小姑娘,也忘不了那个带他玩水,又骗他陪她去海上游玩的小姑娘。 那次的邂逅,从未想过会重逢,因此当初才会那样肆无忌惮的宣泄吧。那时他年岁还小,却已经饱受了朝廷纷争的荼毒,父皇不喜他,母后不断将他外推,他从小就缺少温暖,脸上向来少笑,只有当时那个红衣小姑娘一直跟在他身后,一直想方设法逗他笑…… 那年他十三岁,她十岁。 他们相识于海边,她陪他度过最简单、最快乐的几个月。 后来他必须同师父离开了,害怕见到小姑娘哭,便选择不辞而别,从此便心心念念那小姑娘到现在……在后来刀光剑影的日子里,能让他怀念的人,也只有那个爱笑的红衣姑娘。 这样的她,该永远活在单纯幸福里的,那些肮脏便不让她去涉及了吧。 思及此,眼中氤氲了雾水,“好,那你便回云州吧。等我……”得了这江山,再接你回来。 “真的吗?”听见他的话,江蓠转过头来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荣哥哥真的支持我回云州去,不会觉得我在胡闹吗?” -- 第87页 “怎么会呢?”海荣宠溺的笑了笑,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这样笑,“相对于都城,云州更适合阿离。当初你嫁去沈府,是对付父皇的将计就计,如今危机解除,你也自由了。你若想回云州便回去吧,不必顾忌那么多,江家这头还有我护着呢,不会有什么事儿。” “好。”江蓠甜甜的笑了笑,这一刻,好似回到了他们那时坐在海边看风景的时候,那时她想去海上瞧瞧。便骗他说海上有更好看的风景,问他愿不愿与她乘船同往。 他那时自然瞧出她的小心思,没有直接回答她,只同她说,“想去便去吧,你有我护着,不会有事。”殊不知他当时才跟她学凫水,水平还不如她。 两人对望,又笑了笑。 他许久不曾笑得这样真实。 她也许久不笑得这样温和。 两人的笑,全落入黑夜中无意中撞见这一幕的沈君玉眼中。 他原本只是想出来透口气,很不巧便走到这儿来了,又不巧的将亭中两人的话全听了去。 “君玉,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 余涵衍咋咋呼呼的话,打断了亭中两人的笑,也触发了沈君玉脚下的步伐。 沈君玉一言不发的走,余涵衍不知他为何这样着急。他在后面跟着,有些跟不上。 跑了几步才跟上了沈君玉,想同他说楚青不见了,要同他一起去找找,然后好一起回家。沈君玉却始终不理他,直接朝荣王府大门方向走去,走过之处,落下一片片阴凉,余涵衍在后面看着,暗暗心惊。 。。。。。 海荣带着江蓠,回到了席上。 在此之前,皇后已经宣布宴席结束。 所以此刻席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只有几个等着要同海荣议事的人,剩下的便是周明宇和周采萱以及楚青三人了。 后面的这三人显然是在等江蓠。 楚青竟然会和周明宇兄妹二人一起等她,这让江蓠赶到有些意外。 不过双双呢? 双双竟然不在? 瞧出江蓠眼中的疑惑,周明宇先一步解释道,“双双说医馆马上要开张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她便先走了,还将你马车坐走了。” “你反正去医馆,我想着我们顺路,就等一下你。” 看向楚青,又说道,“至于他嘛,是被沈君玉他们丢下了。现下荣王府马和车都紧张,他家就在我们家附近,便也和我们一路回去。” 海荣显然有要是商议,来不及与众人寒暄了,吩咐李青送一下他们,他便匆匆忙忙的领着等着他的那几人去了书房。 李青将四人送到门口,恭恭敬敬的目送他们的马车远行。 四人同坐一辆马车,显然有些拥挤了。 不过却热闹得很。 江蓠与楚青聊得很来,因为都是习武之人,两人主要在聊练武。 原本,两人可以聊一聊沈君玉的,毕竟两个人也不熟,聊一个他们共同知道的人,很容易打开话题。 但楚青是个聪明人,上次在船上就知道江蓠不喜欢提沈君玉,如今她连沈府都不回了,自然更不能提沈君玉了,所以丝毫没有谈及沈君玉。 周明宇看着楚青,瞧出他是个人精,心中不屑笑笑的同时,也很快胡搅蛮缠的融入话题,三人聊得还算融洽。 但是车上的第四个人——周采萱,却安静得出奇。她始终蜷缩在周明宇身旁,路程走了一大半了,却一句话都不曾说话。 江蓠见她状态不太对,关切问了一句,“周采萱,你没事吧?耷拉个脑袋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还要伸出手替她把脉。 谁知道小姑娘一把打开她的手,“我没事!我没有不舒服!”声音莫名的有些大。 她似乎觉得不妥,语气又瞬间软了下来,温声道,“多谢江姐姐的关心,我没事的,只是身子有些乏了。” “……” 江蓠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这是周采萱吗?说话怎么忽然这般扭扭捏捏的,被鬼上身了? 江蓠嘴角扬起,想趁机调侃几句,却接到对面周明宇递过来的眼神。周明宇用眼神指了指她身旁的楚青,又看了看周采萱。 江蓠顿时心领神会。 啧! 周小姑娘这是思春了呢,竟看上了楚青,眼光倒是还不错。 下意识的打量楚青,楚青觉得气氛莫名有些怪怪的,不明所以问了一句,“怎么了?” 江蓠与周明宇同时说没事,而后又转到其他话题,又聊了起来,一时恨不得路程更长一些。 第46章 冷战(三) 又过了几日。 双双医馆开张了。 江蓠与双双以及双双的祖父一起坐诊。 因是以公主名义担保的开的医馆,来得人还不少。 云梦公主更是亲自来了,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沈君玉。 江蓠见了沈君玉,笑容凝固在脸上,很快便又低下头为患者诊脉,把脉的手微微不稳起来。 她还是心虚,不敢直面沈君玉。 那一夜的事情太过于荒唐,也太过于刻骨铭心,她仍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沈君玉。她害怕沈君玉会突然问一句,“那夜为何会落荒而逃?” 她是答不上来的。 她承认,她虽常常流连烟花柳巷,可对那样的事情知之甚少……更何况,沈君玉似玉一般的一个人,怎可被她这样的流氓无赖玷污了? -- 第88页 她配不上他的。 沈君玉当时是醉酒的,等他清醒过来,指不定要怎样的后悔。 当时脑子里很乱。就如现在这般,理不出一个头绪,想着她也马上离开都城了,于是便选择躲着沈君玉。等医治好了云梦公主,还他一个倾国倾城的青梅竹马,便也算是她对他的道歉了吧? 江蓠心绪不稳,手下的针扎歪了,患者疼得轻呼一声。 双双知道江蓠心不在焉的原因,劝她去喝口水歇一会儿。 江蓠点头,随意擦了擦手,便去了后院。 好在云梦出手大方,医馆地方是足够宽敞的,她在后院的房间也足够大。 江蓠直接去了自己房间,打算先躲一躲沈君玉与云梦,医馆毕竟人多嘈杂,他们最多过来走走过场,她量他们也不会呆太久。 一边想着,江蓠已经推开了房门,此时后背忽然一热。 她被人抱住,一把带入了房间。 门“啪”的一声被关上,江蓠也看到了沈君玉冷峻的面庞。 沈君玉就那样抱住她,他背抵着门,却将她箍在怀中,两人五体相触,姿势暧/昧至极。 这还不够,沈君玉故意将她搂得更紧,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寻到她侧身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江蓠微怔,而后抬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心漏了一拍,一时忘了挣扎。 沈君玉就这样禁锢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也静静的看着她,眼神极其复杂,江蓠竟一点也看不懂。 “你放开我,我还要出去坐诊。”两人僵持许久,最后是江蓠觉得他身子太燥热,这样抱着她有些不舒服,才冷不丁的说道。 “你不如先给我看看。”说着将相扣的两只手抬起,放到了他胸前,“你帮我看看,我得了什么病。为何我此处这样空、这样乱?”用她的手,点了点他的胸口。说出的话,那样无奈,还有些迷茫。 喉结动了动,又道,“你若连我都治不好,我便不放你出去了。”顽强的盯着她,似乎她不给他一个满意的治疗方案,他就永远不会放开她了。 “江蓠,我……”好想你。 他抱着她,欲言又止。 “哒哒!” 两人又僵持了好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敲门声。 双双声音传来,“二小姐,有个急症,祖父都没有办法,你快去看看吧!才开张第一天,可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闻言,江蓠也暗暗心惊,眉头微皱,下意识要推开沈君玉。 沈君玉却没有放开她的打算。 江蓠微恼,瞪了沈君玉一眼,朝门外说道,“知道了,我马上来!”又回过来看沈君玉,小声怒骂,“你放开我,人命关天,别闹了!” 沈君玉仍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江蓠恼极,就要用功力挣开他的束缚,沈君玉却早她一步说道,“要我放开你也可以,除非……” 他顿了顿,嘴巴附在她耳上,极其魅惑说道,“除非你吻我。”话说完,自己耳廓通红一片。 江蓠一顿,望着他通红的耳垂,略略失神。 鬼使神差的贴近他,环住他的脖颈,嘴唇贴上去,含住咬住了那片通红……轻轻的咬啃、**。 沈君玉浑身舒服得颤了颤,嘴角勾起,眉头展开来。 口中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声音有些不真切,却使人心神荡漾。 江蓠趁热打铁,从耳边开始,唇舌蜻蜓点水般,一路来到了他唇边。 她的唇,很快便覆上他的,她咬啃着、摩挲着…… 觉得足够了,灵巧的舌又进入了他口中,逗弄着他的舌。 若即若离,相互追逐,最后缠绕在一起…… 只要江蓠愿意主动做的事情,往往没有做不好的,现下这个匆匆的亲吻也是如此。 经她的一番逗弄,沈君玉哪里还有心思与她置气,呼吸渐重,身子不争气的有了一些羞人的变化,内心渴望着,只想要更多…… 自动屏蔽掉还在门外催促的双双,他反客为主,想要罚一罚怀中这个可恶的人。 可江蓠不会让她得逞。 江蓠一心担忧着患者,见他的模样应该满意了,于是豁然放开了他。 两人分离,江蓠说了一句,“得寸进尺可不好!”说完,邪魅一笑,便骄傲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门,将还在错愕的沈君玉关在门内。 。。。。。 让江蓠没想到的是,沈君玉是傍晚时候才离开的。 原本沈君玉还打算留下来和大家用晚饭的。 云梦显然不同意,说太晚了宫门该关了,沈君玉只好先护送她回去。 一行人离开之前,江蓠还在忙,都无暇看看他们一眼。沈君玉心头不满,沉着一张脸,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等两辆马上缓缓驶动起来时,江蓠这才往这边看一眼。 只看一眼。确认他们真的走了,她暗暗松口气,眸光暗淡,回过头继续为病人开药。 沈君玉与云梦走后不久,周明宇也来了。 周明宇那样爱热闹的人,到了傍晚才过来,江蓠有些想不通,她正为今天最后一个病人扎针,听见周明宇的声音,来不及抬头便随口侃道,“你明知道我们今天忙得要命,也不过来帮忙,太不够义气了吧?” “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们医馆今日开张,还将周公子带去了马场。” -- 第89页 传来的却不是周明宇的声音。 江蓠微讶,抬起头来,便看到了立在眼前的周明宇与楚青二人。 周明宇额头上绑着一圈纱布,纱布上还浸着一块血红;他左手也缠着的纱布,此刻挂于胸前,而他整个人几乎正悬挂在楚青身上,不知道下肢是不是也受伤了…… “周明宇,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江蓠站起身,有些哭笑不得,“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怎么弄成这一身凄惨模样的?” 见江蓠眼中分明是揶揄和嘲笑,周明宇没好气冷哼,“你问他!”眼神指了指扶着他的楚青。 楚青微微尴尬,将周明宇扶着坐好,这才十分抱歉的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害得周公子坠了马……” “你别说了!”周明宇却打断他,又是没好气,“你赶紧走吧!”摆了摆手,恨不得立刻赶走楚青。 也不知楚青如何害得他落马了。 江蓠正疑惑着,又听见周明宇说道,“你诓我带你去了我爹的马场,到时候我爹若知道了,我受了罚,我一定拉你垫背!” 闻言,江蓠失笑。 原来是楚青拉着周明宇去周家马场了呀。江蓠恍然大悟,又笑了起来,“莫非楚少将军看上丞相新得的汗血马了?”转头看向楚青。 楚青点头,赞道,“丞相的那两匹汗血马,的确是良驹!比我之前见过的好上许多,丞相真是好眼光。”他眼中闪烁着亮光,言行之间散发着对马的喜爱。 合着又是一个爱马成痴的人。江蓠暗道。 丞相周文,虽是文官,却比许多武将都爱马,名下的马场有好些个马车,前些日子更是从花重金从西域带回了两匹汗血马。 听说楚青也爱马,向来成熟稳重的他今日却不管不顾强拉周明宇带他去看汗血马,这番做派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思及此,又想到上次在碧波湖上楚青毫不犹疑下水救周采萱的场景,江蓠顿时觉得楚青是个可交之人。 在她这里,可不管他是哪一派的人,也不管他是谁的朋友,只要是重情重义之人,在她心中便都是英雄好汉,都是值得来往的朋友。 于是一边写药方,一边笑道,“我对马儿也颇有兴趣,楚少将军若不嫌弃我们医馆地方小,今晚不如就在此处与我们共同喝酒、一起聊聊宝马。” “不行!” 江蓠话一出口,楚青还没来得及答复,周明宇便急了,从椅子上豁然站起身恶,“他不能留下!他若留下,我便走了!” “今天这个地方,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江蓠,你选一个吧!” “……” “那我……我还是先走吧。”楚青看着周明宇,又看向江蓠,有些无奈,“周公子似乎有些介怀今日与我共乘一匹马回来。” 周明宇,“……” 这话能说出来吗?! 周明宇恨不得掐死楚青。 他就是担心他说出来,这才要把他赶紧走的,他竟这样就说出来了? 他不要面子的吗? 别人又会怎么想他俩? 他并没有什么断袖之癖…… 果然,楚青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二人。 竟是共乘一匹马回来么? 其实两个大男人一同骑马,倒也不容易让人想歪。主要是周明宇这个反应让人有些想歪,所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家马场到此处可不远,至少得半日的骑程,这么说来,两个大男人整整半日都抱在一处……呃,至少身子的触碰的避免不了的,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吧? 但见周明宇神情有些不对。 江蓠狐疑问道,“怎么了?周明宇你脸红什么呢?” “你胡说些什么呢!”周明宇满脸黑线,恼极,“我没有脸红!” 他激动,耳朵红透……更让人浮想联翩。 楚青却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十分淡然道,“我先告辞了。周公子,今日之事,我会对你负责的。” 说得自然是强迫他带他去马场以及害他落马之事。 可是别人听了他说这话,可就完全变样了。 楚青承诺要对周明宇负责? 负什么责? 怎么负责? 这信息量好像有些大…… 楚青很快便走了。 众人却又是一顿脑补。 大成民风开放,对男风之好也颇为宽容。 于是当夜,都城的大街小巷便开始在流传——少年将军楚青与丞相公子周明宇相恋了,两人乘一骑出游,情意绵绵…… 当夜,周明宇因这消息晕厥过去两回。 直到江蓠说他正好可以借此推辞掉与陈沐儿的亲事,周明宇这才冷静下来一些。 “那我岂不是要假装我是喜欢楚青的?我要喜欢一个男人?”周明宇灵魂拷问。 “对。”江蓠举着酒杯,不假思索点点头。 “天啊!” 反应过来的周明宇,第三次晕厥了过去…… 第47章 冷战(四) 双双医馆开张后,江蓠便一直和双双住在双双医馆,再也没有回过沈府——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来,江蓠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 江蓠彻底不缠着沈君玉了,也不与周明宇胡闹了,只一心与双双专研医术,专门研究疑难杂症,这大半年来,她与双双除了在医馆里坐诊外,也时常进到太医署学习医术,有时候听说外地有不解之症,两个人甚至还要跑到外地去。 -- 第90页 两个姑娘,为了学习医术,已经到了快着魔的地步。 双双这般努力,自然是为了兑现医治好云梦公主的承诺。若她兑现不了承诺,医治不好公主,不知道她和祖父要承担怎样可怕的后果。 至于江蓠,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其实双双很早就知道,凭江蓠的医术,其实根本不用专研医术,早就可以医治公主脸上的伤了。江蓠不愿亲自给云梦医治的原因,怕不只是为了成全她早日开医馆的心愿那么简单。 但江蓠不愿为云梦治脸的真正原因,双双却是不知。 双双一边研磨药粉,一边想着,抬眼向院中看去,发现江蓠仍坐在院中的老树枝上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是盛春之时,院中那棵江蓠最爱攀爬的古树也正枝繁叶茂。 江蓠此刻又在树上,一身红衣,慵懒的躺在树叶儿的翠绿之间。红绿之间,倒映着女子身上散发的淡淡哀伤,说不清的怪异,却又是说不出的奇异的美丽。 双双看得出来,这大半年来,江蓠过得并不开心。 似这样独自一人发呆的时候,占据了她大半的空闲时间。 她脸上的笑,也比从前少了许多。 自双双医馆开张那日开始,江蓠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变得十分努力,努力的专研医术、努力的放下对江家的怨恨、也似乎在努力的想让自己放下一些其他的东西…… 这大半年来,她常挂在嘴边的一话是,“双双,等医治好了云梦公主的脸,我便回云州。到时候医馆就完全由你一个人打理了,希望你用心打理我们的医馆,不会辜负你自己也不会辜负我。”她要离开都城的决心,从未变过。 一个月前,她们二人已经开始为云梦公主医治脸上的伤。一个月过去,云梦公主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江蓠或许已经决定好了离开的日子,只是她没有说出来罢了…… 双双知道,她们分离的日子不远了。 思及此,双双暗暗难过。经过大半年的相处,她知道江蓠是一个极好的人。在她心中,江蓠不仅是传授她医术的师父,更是如亲姐姐一样的人。江蓠若走了,她实在是舍不得。 放下手中的活儿,朝院中走去,在老树下停下,抬头看着江蓠。 江蓠也朝她看来。 二人相视一笑,没有言语。而后江蓠便又目眺远方,继续发呆。见此,双双也随着她的目光向远处的天边望去,发现红霞正落满天边。 天边的红霞,似一片片的红叶,似一团团火,又似一朵朵红艳的花儿,是极美的。 但红霞很美,人的心情却并不美。 双双大体知道江蓠这般落寞的原因。 “蓠姐姐,君玉公子的生辰宴,你当真不去吗?”看着天边的红霞,双双问树上的人儿,“沈府的人已经来了两次了。” 今日是三月的最后一天。 全都城的人都知道,今日是沈君玉的生辰。 江蓠朝双双看过来,眼中有迷茫和纠结散落,“不知道……” “姐姐,你为何不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呢?”双双道,“这半年来,君玉公子常来医馆,虽然每次你们二人都几乎说不上几句话,但我们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是不一样的。既然你对他也……” “双双,不是你想的那样。”江蓠眼神暗了暗,“他来医馆,不是为我,是为了他的公主。他每次来,每次都会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给公主医治脸上的伤。” “更何况……” 她顿了顿,“他是都城的沈君玉,而我是云州的江蓠,我们之间,可以作无尽的玩笑,却当不得一分真。双双你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说完,轻笑一下,淡然的跳下了树。 她下了树,便默默朝缓缓药房走去。 双双知道她又要继续去分拣那些没有分拣好的药材了。看样子,她又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江蓠就是这样一个人,认真起来,任何事情都能做到废寝忘食。 。。。。。 沈府。 宾客散尽,热闹过后,青云院越发冷清起来。 杯盘狼藉的宴席上,只剩下了沈君玉和海逸二人。原本此刻呆在沈君玉身旁的人应该还有余涵衍和楚青的,但余涵衍今日醉得厉害,楚青很早的时候就将他送回家了,于是四人组就变成了二人组。 海逸醉了,此刻在说醉话,一个人在那儿胡言乱语。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君玉则趴在桌案上,显然也是醉得不轻,他不说话,只是将头埋在臂弯中,似乎是睡着了。 春华等人收拾好其他桌席,便朝二人的桌席走来,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把这两位小祖宗搬到卧房去歇息。 “别动桌上的东西!”沈君玉却忽然抬头,冷冷呵止住了正打算撤碗碟的两位小丫环。 两个小丫环身子具是一顿,显然是有些被沈君玉的模样吓住了,无辜的朝春华看一眼,见春华点点头,她们便默默的后退了。 “就是,我们还没喝够呢,席面不能撤。”海逸眯着一双醉眼,一手搭在沈君玉的肩上,看着霜华,也说道,“更何况,该来的人,都还没来呢……” 海逸胡言乱语着,听见他的话,聪明如霜华,却知道了海逸的意思。 她知道,沈君玉还在等江蓠。 所有人都知道,沈君玉这一整日都在等江蓠。 -- 第91页 沈君玉的生辰,每年沈府都会大办。 今日生辰一过,沈君玉便及冠了,因此生辰宴变得更加热闹。 今日一大早,沈府便派人去告知江蓠府中要办生辰宴之事。快落日之时,又派人去了一次,两次江蓠都说医馆中太忙,只命来送一些药包香囊和两个药枕作为生辰贺礼,却没有说她会来。 直到现在,距离今日结束不到半个时辰了,江蓠却始终没有来……所有人都知道,江蓠大抵是不会来了,只有沈君玉不信。 “再加些菜吧。”沈君玉脸色并不好看,推开海逸搭在他肩上的手,醉眼朦胧的吩咐,“这些不够吃的。还有,再取些酒来,再取几瓶桂花酿……”他呆呆的吩咐着,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云梦就在这时候来了。由明月扶着,一身她常穿的白色宫装,款款走来。她脸上的疤痕在双双和江蓠的医治下,几乎已经消失殆尽,她前几日便已经脱下了面纱。 她此刻没有带面纱,顶着一张姣好的面容,走了过来。 来到了桌席前,看了正狐疑看她的沈君玉一眼,便在沈君玉身旁坐下。她身子微倾,有意无意的靠近沈君玉,几乎都贴在了沈君玉身上了。 她关切的朝沈君玉问话,问的都是诸如有没有不舒服、难不难受之类的话。声音轻柔,惹人恍惚。 沈君玉不语,呆呆的望着她,眼中染上了复杂的情绪,忽而握住她的手。 又猛的一把将人抱住了怀中。 “你总算来了!”沈君玉一边紧紧的抱着人,一边喃喃说道,“江蓠,你总算来了,你怎么才来……” 云梦的身子僵住,听见他的话,布满讶异的眼中闪过一阵阴狠。双臂缓缓收起,迟疑的、又坚定的抱住男子。与此同时,她同春华吩咐道,“逸王醉了,你们带他去府中客房歇息。” 顿了顿,又道,“你们也都下去吧。你们公子有本宫照顾,你们不必担心。明月你也下去。” 明月自然是听自家主子的话的,最先应了声是。 青云院的人却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回应。 “本宫的话,是不管用了吗?”云梦沉声又道,“本宫让你们都下去!” 一众人为难。都看着春华。 “是!”春华无奈,咬牙,示意景行与景平带上海逸,一行人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主院。 宽阔的院中,很快便只剩下了沈君玉与云梦二人。 两人还在相拥着,女子显然比男子拥得更加用力了,身子也不自觉的贴近。 “君玉,阿姐知道你与江蓠并未圆房。阿姐也知道,这么些年你房里并没有人。”女子声音微颤,在男子耳边呢喃,“君玉,阿姐今日要送你一份难忘的及冠之礼,你愿意要吗?”有些忐忑的询问。 但说是询问,她其实已经开始行动了。 她显然有些激动。 微推开醉得迷糊的人,两人分离了一些,她双手缓缓环上了他的颈脖,又柔声道,“君玉,阿姐现在终于不丑了。阿姐要把阿姐最好的自己送给你当做及冠的生辰贺礼。君玉儿,阿姐等这一天等很久了……”脸儿微红,说着话,香唇缓缓凑近了醉酒人的唇。 醉酒的人显然神志不清,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也不知道面前的女子想做什么。他只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女子靠近。 又靠近…… 男子与女子呼吸渐渐交缠。 “君玉儿……”女子下意识的轻叹,气息吐在男子唇上,四瓣唇近在咫尺。 “呼!” 就在四瓣唇即将触碰的一刹那,忽然而来的一阵强风,将搂在一块的男子与女子瞬间分离开来。 云梦跌在了地上,旖旎一时全无,她恼怒的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面前,正居高临下怒视着她的江蓠。 江蓠抱着沈君玉,瘦小的身子却完全支撑得起沈君玉比她高大许多的身子。冷眼瞧着趴在地上的人,淡淡说道,“你若还想让我们医治好你的脸,你便别染指沈君玉。”顿了顿,“你配不上他!” “你什么意思?” “本宫配不上他?”云梦不甘,从地上爬了起来,红了双眼,“本宫配不上他,难道你这个乡下来的外室之女就能配得上他?!” “江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本宫与他的事?本宫与君玉之间那么年的情意了,我们是青梅竹马,本宫爱他!本宫爱他,你懂吗?! 江蓠睨着她,冷笑,“爱他?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扪心自问,你是爱他,还是只爱你自己?” 顿了顿,又道,“公主殿下,你别以为,你们做得那些肮脏之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闻言,云梦脸色骤变。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脸色沉了沉,透着阴狠。丝毫没有了方才惹人怜爱柔弱。再看向江蓠时,眼中染上了一丝杀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江蓠看着她,依旧淡然,“深宫里那些肮脏的事情,公主您确定要我说出来?我本也不是那多管闲事的人。”说到此处,忽然停住。看向怀中迷迷糊糊的沈君玉,又道,“但与我而言,沈君玉的事情,却算不上是闲事。” 云梦怒视着她,眼神复杂,却一时没了话。 江蓠也不等云梦说话了,厌恶的看她一眼,抱着沈君玉便飞身离开了青云院。 -- 第92页 第48章 旖旎 江蓠带沈君玉走后,云梦满腔怒火回了宫。 回到梦栖殿,已经有人在等她。 男子一如既往,在她的床上躺好,等着她的到来…… 云梦入了寝殿,命人熄了灯火,照常只留下一盏灯火,便遣退了所有人。 她向大床走去,一路走,一路熟练脱了身上的束缚。 等到了床边,便只剩下贴在身上的最后一层。 没有继续脱了,借着暗淡的烛光,瞧着大床上鼓起的锦被一眼,嘴角微勾,便瞬间钻入了被中。 男子不让她失望,以最快时间将她接入怀中,急切亲吻…… 很快。 帷幔之下,热浪翻滚。 久久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 “公主今夜为何迟了足足一个时辰?”男子一脸餍足,摩挲着怀中女子的细肩,有些不满的问。 女子推开他的手,微微不耐,“不是警告过你,不该问的你就别问。” 男子显然生气了。 他虽带着面具,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搂人的动作却用力了许多。云梦是感受得到的,但是她心里还不舒服着,便没有似以往一样哄他。 “公主当真薄凉!”男子冷冷说道,“这么些年了,微臣以为公主对微臣多少是有一些情意的,原来竟是一点儿都没有么?。” “如今公主恢复容貌了,也在计划着如何除掉微臣了吧?” 闻言,云梦冷笑,睨着他,“你若想死,本宫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好啊!”男子眸色暗了暗,而后却忽然笑起来,伸出手,抬起女子的下巴,对上她的红唇,轻轻吻了又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公主要微臣死,微臣也认命……”说着,又含住了那柔软的红唇,轻轻咬啃、逗弄…… “微臣就怕公主舍不得……” “嗯……”云梦被她折磨有些难受。 “毕竟,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微臣更熟悉公主身子的人了。公主身子的每一分、每一寸,微臣都一清二楚,比公主自己都清楚……” “公主还是留着微臣吧。”他又说道,带了些恳求,“微臣这辈子总之没有什么追求,只做公主暖床的工具便好。” 不等人回答,便又折腾她。 “可好?”他折腾着她,到了关键之时,停下,问道,“公主,可答应留下微臣?” “嗯……好……”云梦下意识说道。 “你快一些……” “好!” 男子激动,“微臣遵旨。”他声音喑哑得有些不真切。云梦微微失神。 她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她很喜欢听他的声音,她勒令他在自己面前戴面具,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一点。因为她只想听他的声音,并不想看到他那张脸。 他于她而言,只是个排遣的物件而已,她需要时,他能取悦她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很好!”公主满意了,抱紧他,将头埋在他脖上,轻轻咬了咬,“继续……” “好!” 男子额头上的汗沿脸颊滑落至脖间,漫进被咬出的齿痕。 “公主之命,微臣不敢不从……” 细碎的声音滑落,面具之下的脸上,有笑意散出…… 。。。。。 江蓠带着沈君玉在空中飞,不知飞了多久,直到觉得实在累到没有力气了,江蓠才停下了。 停在了某处高楼的顶上,却不知道是哪里,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高楼。 不是不认路,也不是无法推测此处的大致方位,只是心里有些堵,无暇去想这些。 只知此处灯火充足,月光也充足,除了夜风有些寒凉,便什么都恰到好处。都城也就这点好处了——一年四季,夜色都极好。 一路在夜风里吹,沈君玉清醒了许多,此刻江蓠要放开他,他死活不愿意放开了。 江蓠冷眼瞧着他紧攥住自己的双手,眸色暗了又暗。心下一狠,还是挣开了。转身,背对了沈君玉,心中一阵后悔,“我到底在做什么?”她低声自言自语,感到有些无措。 她今日原本就没打算去沈府,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去了。她就是抽了风,才会去了沈府;又是抽了第二阵风,才将沈君玉从云梦公主的怀中抢到此处……沈君玉此刻心里指不定在怪她呢——怪她多管闲事、坏他好事。 不是早就决定退出沈君玉的世界吗,现在她这样又算什么? 沈君玉被推开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垂眸瞧着空落落的手,心中好似也缺了一块。 抬眼,再看那抹红色的身影,心头划过一丝酸涩,有些难受。 一时间,两人都没话,只在冷风中吹着。 江蓠觉得有些冷,但她想到的却不是自己,下意识的转身看向沈君玉,见沈君玉穿得单薄,皱眉道,“外面太冷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说着便走过来抱住了沈君玉的腰身,要带他离开楼顶。 沈君玉却比她快一步,一只手擒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阻拦了她施展轻功飞身的动作。深深的望着她,另一只手也揽住她的腰身,用力的抱住了她。 江蓠挣扎着,却动弹不得,只能抬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光线虽然不是很足,但江蓠还是看到了男子眼中的不满,她心头一缩,下意识的要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沈君玉却不给她思考和反应的机会,只看了她一眼,口中似乎含糊不清的骂了一句“小混蛋!”低头便狠狠含住了她唇。 -- 第93页 江蓠身子微僵。 看着他放大的面庞,暗叹一声……最后选择闭上了双眼。 任由他施为。 只是亲一亲而已,也不会有什么的吧?她知道自己是抵挡不住沈君玉的诱惑的,特意带他跑了这么远,到底还是存了一些私心的…… 醉酒的他,比平日更吸引人,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方才极力克制了自己,才没有吻他。 但现下他自己送上门来,她没有拒绝的道理……沈君玉这样一个可人儿啊!她如何抵挡得住?她不是出家人,定力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胡思乱想着,江蓠更加心安理得起来,凭着本能,环上了他的脖子,迎上了他热烈的吻。二人气势旗鼓相当…… 心中的忐忑是在所难免,但更多的是满足。 放佛久旱逢甘雨。 风雨却来得那样凶猛激烈,其间夹杂着电闪雷鸣,来得那样汹涌澎湃。 一开始,他是冲着惩罚她去的,动作极粗鲁,咬啃她唇舌的时候,急切而凶猛,仿佛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才甘心。 可她的迎合和主动,让他满意,他的心头越来越热,最后心彻底柔软下来。 慢慢的,他动作变得轻柔起来,似一阵轻柔的风儿,抚摸着细柳枝头,痴痴缠缠的。原本扶着她腰身的手,缓缓上移,掠过她柔软的背,继而覆上了她的后脑勺,轻轻的托着。 另一只手也放开了,却没有彻底放开,只引导着她的抱住自己,身子贴紧她……他的唇舌也更加温柔了起来,轻轻柔柔的,又软软麻麻的。 热烈的吻,逐渐变得悠长而缠绵,缠缠绵绵,环环绕绕,勾了别人的魂儿,似也能舍了自己的魂儿。 夜风仍在耳边吹过,和着空气里唇舌缠绕的摩挲……惊扰了寂静的夜色,也羞红了天边的云和月。 这一次的吻,有些漫长。 夜风终于不冷了,全是旖旎的暖意。 …… “现在还冷吗?” 直到天边都快见了白,男子才放开了女子。他喘着气,轻启微肿的唇问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声音喑哑,饱含心满意足。 “不知道……”江蓠摇头,头脑还有些不清醒,下意识想说是他生辰,可时辰已经过去,应当不是了。 疑惑着,任由他抱着在瓦片上坐了下来,一坐上他的腿,才发现了他腰间的异样。方才便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原来竟不是她的错觉么? 他竟然……江蓠思及此,不敢往下想,脸上一片燥热。 男子瞧出她的羞怯,有些无奈,“沈夫人,你羞什么?”嘴唇附在她耳上,十分魅惑道,“你夫君我是个正常男人。” 顿了顿,红唇移到她唇边,又喑沉道,“若不是地方不合适,我现在就办了你!”语气中的隐忍和渴望过于强烈,江蓠更加不敢直视他。 “跟我回家?好不好?”轻抚着怀中人通红的脸颊,沈君玉微微乞求道,“别不理我了。”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满脸的委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真的要丢下我,然后回云州去?” 顿了顿,又问,“江蓠,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唔……”不等人回答,他便堵住了她同样红肿的唇。咬啃、吸吮一番才放开,“你若执意要走,我也不拦着,就怕你会想我,你若想我了,该怎么办?” “谁会想你?”江蓠锤他胸口,红着脸啐他,“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真不想我?”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眸色微沉,“不想我,方才却舍不得放开我?你就是个小骗子!” 他忽而红了眼,“江蓠,你想撩完人就走,那是不可能的。” 四目相对。 许久。 江蓠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君玉便在这时将她抱得更紧。江蓠只觉得男子的身子烫得犹如火球一般,她立刻察觉出了什么。脸上染了滚烫,下意识要推开他。 沈君玉哪里肯。 他不肯放开她,两人就那样抱着,好一会儿之后,江蓠听见男子微微痛苦的声音传来,“蓠儿,我现在难受……” “那该怎么办?”江蓠下意识的问。而后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满脸通红,抬手便想打他。 沈君玉失笑,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你跟我回家,帮我灭火……” “此,此……此处里江府应该有一些距离的。”江蓠靠在他胸口,羞涩使得她语无伦次起来,“到家……到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那去你的医馆……此处离双双医馆近。”他喑哑诱惑着。眯着眼偷偷看她,见她脸上并没有不悦的情绪,又道,“既然蓠儿这么急不可耐的话,我将就一下也是可以的。” 江蓠,“……” “走就走,谁怕谁!” 江蓠红着脸,硬着头皮,果真将人带去了医馆。 第49章 为难 到了医馆,江蓠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帮沈君玉灭火。 她将人丢进房中的洗浴隔间,锁上了门,自己便逃离了房间。 留沈君玉一个人……灭火。 临关房门时还特意犹豫的问了一句,“要不,我还是送你去花好月圆?” 可回应她的只有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和怒不可遏的一声“滚!” -- 第94页 还好最后把持住了。 想起方才的场景,江蓠脸上又是一片热,暗暗松了一口气。 摸了摸鼻尖,悻悻的离开了后院,打算去厨房给双双准备早饭。平日都是双双做早饭,今日难得早起,她说什么也要给双双他们做一顿早饭。心情难得有些好,不自觉的笑了笑,精气神十足,一时都忘了自己几乎整夜未眠。 等江蓠做了好早饭,双双和医馆中的伙计们也都起来了。 见到江蓠将早饭整整齐齐的端到桌上了,大家都惊得说不出话。 看着江蓠,看看桌上的饭菜,又擦了几次眼睛,双双这才惊讶道,“天啊,今儿日头是要打西边出来了么?我看见了什么?我们平日里最爱赖床的江大女侠,今儿竟起了个大早给大家做早饭?!” 江蓠笑了笑,一边给大家发筷子,一边拿起一个包子就往双双嘴里塞,“吃你的饭吧,给你做饭吃还那么多话!” 大家又是一阵笑,很快便其乐融融的用起早饭。 “糟了!” 饭吃到了一半。 江蓠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放下碗筷,站起身,来不及向众人解释一句,便一阵风儿似的往后院跑。 到了后院,急急打开房门,便见到沈君玉坐在她床上,全身裹着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此刻正哀怨的看着她走进门。 “啊,那个……那个你怎么样了?”江蓠带上了门,小心翼翼的靠近,试探性的问,“现在好点了没有?” 凑近,看到他通红的脸时,忍不住笑了,“你这小脸儿怎么红扑扑的呀?看着还怪可爱的!” 沈君玉斜她一眼,没有言语。 “阿嚏!”抑制不住的喷嚏打出,喷了她一脸口水。 江蓠下意识后退一步,皱眉道,“啧!好恶心!” 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又甩了甩衣袖,捂住口鼻道,“不会吧?沈君玉,你也太弱了吧?才洗个凉水澡,你这就着凉了?”又凑近,摸了摸他的额头。 沈君玉又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将脸转向一旁,还是不说话。 “还真发热了?”江蓠摸完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还是先去给你煮完姜汤来吧,早知道这样,我就送你去花好月圆了。” “江蓠,你若真将我去花好月圆,后悔的人一定是你!”那人终于看她,回了这么一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哀怨且不容置疑的眼神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才肯罢休。 “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将我拱手相让的。”江蓠呆住的一瞬,那人又自信的得出结论。 江蓠,“……” 自恋是一种病,得治!江蓠心中暗道。 “随你怎么想吧。”看着他半晌,江蓠无奈摊手,还是决定先去给这祖宗煮姜汤,再煮些去寒气的药来。 谁知刚抬起脚步,那人就叫住了她,“你站住!” “有话你就说!”江蓠努力保持着耐心。 那人气势忽然就弱了下去,低着头,吞吞吐吐,“我……我衣衫都湿了,没有衣衫穿。” “所以呢?”江蓠失笑,转身在他面前徘徊,故意逗他,“我这里也没有你的衣衫啊?” 装作思考一番,同他商量道,“那……要不,我把我衣衫借给你?也不知我的尺寸你能不能穿。” “江蓠,你……” “好!”沈君玉气极,而后就跟着她笑了起来,“好啊!没有衣衫,我便不穿了。反正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不介意你看我,大不了我不穿了,就光着好了!”说着,竟真的将身上的被子扯下,他胸前的洁白肌肤瞬间映入了眼帘。 江蓠没眼看,捂住眼睛,连忙转过了身子,“沈君玉,你下/流无耻!”脑海里又浮现起昨夜楼顶上的一幕,满脸燥热。 她连忙离开那危险的床边,慌慌忙忙走到衣柜这边翻了又翻。 翻了一会儿,终于翻到一件崭新的男子衣衫。 捂着眼,低着头,艰难举步,总算将衣衫丢在了沈君玉身上,“快穿上吧你!” “我……我去给你煮姜汤!”话说完,便是落荒而逃了。 沈君玉看着她难得慌乱的背影,忍不住失笑,心情瞬间变得很好起来,只是目光落到她扔过来的衣衫上时,却再也笑不出来。 她房中怎么有男子的衣衫? 虽说她平日里也爱女扮男装,但这衣衫显然不是她的尺寸啊。 沈君玉黑着脸,很快穿上了衣衫,竟发现衣衫很合身。 竟是他的尺寸! 沈君玉的心跳了跳。 莫非,这衣衫是她专门给他做的? 她果然还是爱慕他的……这女人,真的是! 而后,沈君玉又似一个傻子一般的笑了起来。穿着崭新的衣衫,在江蓠房中转了几个圈。顿时觉得江蓠之前不理睬她,不过是她欲擒故纵的计策。 原来只是她的欲擒故纵而已么?害得他担心了那么久…… 。。。。。 江蓠离开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回来,高兴够了的沈君玉自己来到了前厅。 前厅此刻还在用早饭,只是比方才更加热闹了一些,只因海荣来了,还为大家带来了早饭,胃口大的伙计于是又跟着吃了一轮。 厅堂里一众人其乐融融。荣王殿与民同乐的画面,落在眼中,沈君玉觉得有些刺眼。 -- 第95页 荣王什么时候与双双医馆的人这般稔熟了? 眸色沉了沉,沈君玉停下脚步,一时迟疑,不知自己此刻该不该上前打搅那样和谐的画面。 “阿离呢?”海荣看着伙计们吃得开心,却迟迟不见江蓠,于是朝双双问道。 不等双双回答,双双身旁的一小伙计便抢先答道,“蓠姐姐此刻应当还在厨房呢,方才我在后院遇见她,她好像要去熬什么姜汤。” 海荣皱眉,“熬姜汤?阿离她受风寒了?” 正说着,江蓠便端着汤盅走了过来,见了海荣便喜滋滋道,“荣哥哥你来啦!我正想着荣哥哥今日会来,没想到会来的这般早。”她兴高采烈走了过来,眼睛看着海荣,一时越过了躲在拐角处的沈君玉。 沈君玉,“……” 他就这么不起眼? 沈君玉一脸委屈,眼睁睁的看着江蓠走到海荣跟前。 只见江蓠放下汤盅,与大家寒暄几句,便说她还有事情,便带着海荣离开前厅。 江蓠与海荣两人一路说笑,一直走到后院。沈君玉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跟做贼似的。 到了后院,两人便停下了,仍在说着话。因院中空旷,沈君玉不敢离得太近,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话,只依稀听见海荣似乎对江蓠说了什么“他若是求着你,你便同他回沈府”之类的话。 沈君玉听着,眉头紧锁,心头有些不舒服。 谁要求着她回沈府了? 她爱回不回! 这般想着,眼睛仍盯着二人。 而后似乎又听见海荣说了什么衣衫。 闻言,沈君玉心头一紧,再也无法躲在暗处,上前几步,唤了声江蓠,直接暴/露在二人面前。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海荣打量向他们走来的沈君玉,眼中嘲意极浓。 沈君玉却不理会海荣,只冷着脸问江蓠,“他便是你迟迟不愿意跟我回家的原因?” 空气忽然冷了几分。 江蓠看着有些失控的沈君玉,又看看神态自若的海荣,只低下了头,一时无言。自然不是。她心里答道,可是要她如何说出口? 这一刻,她抱着一丝侥幸。她希望沈君玉最好误会她,那样她就不用回沈府了。可另一方面,她又不想沈君玉误会她…… 失神的一瞬,海荣又向她递过来一个催促的眼神。 江蓠定了定神,艰难抬起头来,看着沈君玉,尝试解释,“沈君玉,你别多想……” “好!”沈君玉走上前来,打断了她,“我不多想,但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家!”他黑着脸,擒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便要将她带走。 两人脚下刚刚移动半步,海荣便握住了江蓠的另一只手,也是紧紧攥住。 沈君玉停住动作,目光落在海荣紧攥着江蓠的手上,眼中阴冷一片,“你给我放开她!” 相较于沈君玉,海荣便显得淡然许多,他淡淡道,“要本王放开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沈君玉,你需得明白一点——阿离她是本王的人,她即使去了你身边,也是为了替本王做事。” “荣哥哥,你别说了!” 海荣却笑了笑,继续说道,“阿离,你放心,即使本王同他说了实话,他也会带你回去的。” 终于放开了江蓠,将江蓠往沈君玉怀里推,沈君玉下意识将人接在怀中。见此,海荣又是一笑,“阿离,这个男人,好像真的爱上你了呢,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可惜?” “荣哥哥,你别说了!我不回沈府,我今日就回云州了!”江蓠用力甩开了沈君玉,怒视海荣,“荣哥哥,你不如另请高明帮你!” 话说完,便恼火的冲进了她的房间。 海荣看着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的房门,幽幽同沈君玉说道,“眼睁睁的看她回云州,还是将她留在都城,沈君玉,全看你怎么选择了。” “沈君玉,你敢不敢跟我赌?” “赌什么?”沈君玉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声音凉凉,“荣王殿下,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主意?”海荣笑了笑,“你说是便是吧。不过沈君玉,至少有一点是我们共同希望的——那便是我们都希望她留下。” 沈君玉转过头来,停顿一瞬,看着海荣皱眉道,“荣王殿下,我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管你在打什么赌,但我警告你,别伤害她!” 说完便去敲江蓠的房门。 第50章 回家 沈君玉没有求着江蓠回沈府。 他只是将人强抱着,一路抱回了沈府。 双双医馆到沈府的距离并不近,身子骨不怎么好的沈大公子,抱着媳妇儿走走停停,从早晨走到了黄昏,才走到了沈府。 一路上,江蓠不止一次要下来自己走,都被沈君玉拒绝了。也是到被他抱回沈府之后,江蓠才知道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沈君玉原来是有钢铁一般的毅力。向来只在智力上钦佩沈君玉的江蓠,第一次对沈君玉的体力也生出了钦佩。 将人抱回了青云院,沈君玉还舍不得放开怀中的人。 对上他过于复杂的眼神,江蓠难得的生出了一丝羞怯,不自在的从他身上滑落,却又被他擒住了双手。脸上一片燥热之时,听见那人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怎么这么厉害。”江蓠下意识的答。 沈君玉不经夸,也可能是下意识想歪了……瞬间涨红了一张脸。 -- 第96页 “夫君还有更厉害的呢,你要不要看看?或者晚上让你看看?”忽而又抱住了媳妇儿,说起了不知从哪儿学到的荤话。自己又是满脸通红。 江蓠抬头望着沈君玉,顿住了。她此刻,正在努力接受这个变得和从前有些不一样的沈君玉。 不过……这样的沈君玉……还挺好。江蓠心中火辣辣一片,脸上也燥热起来,只好将头埋在了他胸前。却又听见了他剧烈又急促的的心跳声,她的心于是也跟着乱跳起来,一点节奏都没有了。向来被称为江女侠的江蓠难得这样扭捏。 “江蓠,你可以听他的话,你利用我,我不介意。”才一会会,沈君玉忽然就变得严肃又认真起来,“只要你别离开我……” 江蓠心头一紧,难得是一丝的娇羞凝固在脸上。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有些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江蓠,如果你非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低头看着她怔住的模样,沈君玉嗓子里溢出了一丝苦涩,“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点……我只求,你别伤害我的家人……” “沈君玉,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和你的家人!”江蓠抬起头来,瞬间打断了他。 四目相对。 彼此眼中分明写满了千言万语。 却无人说一词。 只是江蓠忽然红了眼眶。 沈君玉心头又是一缩,将面前忽然红了眼眶的人儿,又抱入了怀中。他自己的双眼也渐渐红了一圈。 此时,沈君玉忽而就想起别人说起的,关于男人栽在女人手里的话。也不知他这般模样,算不算是已经栽在江蓠手里了……心里头有些怪异涌出,却不是排斥和反感,是一丝淡淡的甘甜,很是陌生。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没有克制,任由这陌生的感觉在心底慢慢滋生。 若这便是疯狂,他宁愿就此疯狂。 若这是任性,那么他也任性一回。 他在江蓠这里,已经打破了太多的原则,也不在乎再多加几条…… 他也不知道为何就变成这样了,好像遇见了江蓠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沈君玉,我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两人静默相拥,好半晌后,江蓠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道,“一年前的今日,我来了都城。我在碧波湖的游船上遇见了你。” “我认识你,整整一年了,沈君玉。” “我就知道,你记得。”沈君玉心头一热,嘴角溢出了笑,“我知道你一定会记得。” 又抱了她一会儿,沈君玉忽然放开了她,瞧着她问道,“我身上这衣衫,是你特地为我做的?”他眼中布满了温柔与期待,江蓠有些不敢直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嗯?”他声音喑哑,耳廓红了一片。猜测着,她定是很久之前偷看他的时候便记住了他的尺寸了…… “啊?和你的尺寸一样吗?那倒是还挺巧,不过……这是江炎的衣衫。”江蓠淡淡解释。看着沈君玉,莫名有些忐忑,“之前荣哥哥与江炎帮了我和双双大忙,正好双双要为她祖父做衣衫,就给荣哥哥和江炎也各自做了一件,算是答谢他们,江炎的衣衫我只是……”还没来得及给他。 “所以这衣衫不是给我的?”沈君玉目光转寒。 “不是……” “也就是说,你给别的男人做了衣衫,而身为你夫君的我却没有?”目光更寒了一些。 “衣衫是双双做的,不是我做的,我顶多就帮忙挑选了布料……”江蓠又道。 声音弱弱的。 他气势凌人,她的气势就被打压了下去。 沈君玉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绪,“那么,我的娘子……你什么时候给你夫君我也做衣衫?我的衣衫不够穿了。”语气不容置疑也不容反驳。 “嗯?”江蓠抬头看他,眼中是为难。 她哪里会做什么衣衫? 都说了是双双做的,他是听不懂人话? 还有,他沈君玉是谁?堂堂的沈府大公子,沈府的人会短了他的衣衫?衣衫怎么会不够穿? 再看沈君玉,他是一脸的期待。 江蓠暗暗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简单,与此同时,她也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所以,她打算先溜为上了…… 从沈君玉怀中溜了出来,“我可不会做衣衫!你还是找别人帮你做吧!” “那个啥……到家了,我先去洗漱了……” 话还未说完,她人已经跑进了卧房。 沈君玉瞧着那人逃离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勾。 他心里暗道,“没有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 到了晚膳时间,沈君玉执意要带江蓠去正厅同沈德泽夫妇一起用膳,江蓠找了好几个理由都没能推掉,最后只好不情不愿的去了。 大婚初几日,她便将整个沈府上下闹了个人仰马翻,闹够了,后来便不声不响的离开,如今又不声不响的回来。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她那名义上的公公婆婆不会欢迎她回来……她这会儿过去,指不定要受怎样的脸色。 江蓠心中郁闷啊,到底是之前的胡闹任性让她陷入了现在尴尬的局面…… 去正厅路上,沈君玉同她耳语,“只要你答应给我做衣衫,我待会儿就在爹娘面前帮你说好话。” 江蓠斜他一眼,不屑道,“不需要!他们不喜欢我,大不了我摔桌就走,这有什么的。” -- 第97页 “你敢?!”沈君玉目光瞬间转暗,攥住她的手,“江蓠,你再敢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他理解的摔桌就走是她又要离开沈府。心头微紧,下意识攥紧她,仿佛他一放手她现在就会逃走一般。 拽着她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停住了,而后一个转身便要折回青云院。 “你又做什么?”江蓠娥眉微蹙,对他这番迷惑行为感到有些不耐,“到底要不要去正厅了?” “不去了。”沈君玉道,“你不想去就不去了。”相比起父母骂他、罚他,他更害怕江蓠不开心,更害怕江蓠一个不开心就再也不回家。青云院已经冷清了大半年了,他害怕再经历那样的冷清。 江蓠心中更加疑惑了。都说沈君玉是都城第一君子,是最冷静自持的,可她却怎么觉得沈君玉多数时候都是毛毛躁躁的……可一点都不冷静自持啊! 他时常皱眉,时常冷着脸,时常斜眼瞪人……他还爱发小脾气,爱脸红,有时还爱无理取闹,不高兴时还爱砸东西……可一点都不像个冷静有风度的翩翩君子。 再看他此刻,一脸的幽怨,更不像君子了,倒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思及此,江蓠暗暗笑了笑。反拽住他的手,将他往正厅带。 正厅的饭菜都准备好了,美食当前,要她现在原路返回青云院那是不可能了。更何况,她觉得她并不愿看到沈君玉为难。 于是两人你拽着我,我拽着你,到了正厅,就变手牵手了。 沈德泽夫妇知道江蓠今日会来,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来的。瞧着小夫妻俩合在一处的小手儿,夫妇俩默默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欣慰,更没有江蓠想象中的甩脸子和立威说教。这让江蓠心中十分感激,顿时觉得沈德泽夫妇对她还是很宽容的…… 他们不提,江蓠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于是江蓠忽然离开,大半年过去,又忽然回来,她也没有解释一句,只若无其的同二老问了好,而后便只是甜甜的笑。主座上二老此刻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只笑了笑,只说以后都好好的,好好过日子就行。 江蓠脸色微红,点了点头,有些不自在看了眼还被沈君玉紧握住的手,而后又朝二老笑了笑。 美人含羞带笑,欲语还休。 虽然知道她做戏的成分居多,但沈君玉仍有一瞬的恍惚,仿佛今日是新婚第二日,他带着新媳妇过来拜见爹娘。 冥冥之中,某些缺憾,似乎在此刻以另一种形式弥补了回来。沈君玉心里被谓之满足的东西填上了一大块。 江蓠正低头有些忐忑的笑着,又听见沈夫人说道,“子莺,快来见过你嫂嫂。” 闻言,江蓠抬起头。 这才发现了站在沈德泽夫妇身后的沈子莺。 “子莺见过嫂嫂。”沈子莺款款走上前来,朝江蓠盈盈一拜。 好漂亮的娇弱美人儿!江蓠看着沈子莺,心中暗道。 娇弱纤细,若弱柳扶风,肌肤胜雪,却透着肉眼可见的苍白,似一朵经不起任何风雨的白莲,仿佛一阵微风吹过,便能吹倒。 看着身子骨弱了一些,但她的身姿与容貌却似恰到好处,正所谓的倾国倾城。 都城真是个好地方啊,净出美人儿! “这是子莺,我的胞妹。”还未等江蓠从病美人的美中回过神来,沈君玉便同江蓠介绍道,“子莺身子一直不好,从小寄养在舅舅、外公他们那儿,前几月年节时才回来的,你之前没有见过她。”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这么美呢,是你的妹妹就不奇怪了!江蓠眼睛微直,笑了笑,“妹妹真真是好看。妹妹你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吧。”一边听沈君玉介绍,一边上前扶起沈子莺,口中又赞道,“妹妹竟长得如仙娥一样美!”说得她好像真的见过仙娥似的。 赞叹着,凑近沈君玉,用只有她与沈君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们沈家的人都这么好看吗?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的了,全部放出来看看啊!” 沈君玉,“……” 什么叫放出来看看?这是什么话? 微蹙眉,看她一眼,沈君玉低声回道,“没有了,我便只有这一个胞妹,再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 还好没有了。 姐姐妹妹倒还好。若是再有几个似他这样容貌的哥哥或弟弟,指不定都要被你糟蹋尽了。沈君玉暗自悱恻着,心中竟有些不舒服起来。一想到江蓠对别的男人犯花痴,他的心便似被千万只蚂蚁咬了一般不舒服。 她撩拨他一个,还不够么? 怎么又想着别人了…… 一家人又寒暄几句,便很快用饭,席间闲聊,江蓠也对沈子莺有了更多了解。 第51章 胆怯 一问才知道,沈子莺比沈君玉小两岁,与江蓠同岁,仔细算起来,沈子莺却比江蓠还要大上两个多月。 沈夫人说道此处时,江蓠暗暗觉得吃亏。怎么感觉嫁了沈君玉,人人都要喊她嫂嫂了?都把她叫老了…… “想什么呢?”江蓠走神,沈君玉都看在眼中,为她夹了一片鱼肉,悄声问道,“看你都没怎么吃,是今晚饭菜不合胃口么?要不要叫厨房重新再给你做点?” 江蓠接过他放在碗里的鱼肉,吃了起来,嚼完咽下肚才道,“不用了,这些都挺好吃的,我这会儿只是没有那么饿。”同沈君玉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着沈子莺。 -- 第98页 见沈子莺已经放下了碗筷。 江蓠满口鱼肉,便问道,“妹妹你吃得这样少?” “今日吃了不少了。”沈子莺以帕轻擦嘴,柔声答道。 “吃得这样少怎么行!”江蓠一边嚼着鱼肉,一边说道,“难怪你身子骨这样柔弱,之前病了那么久,想必也与肠胃多少有些关系的,回头我帮你看看。反正我也来了,我回头帮你调理一下身子,保管你以后健健康康的,再无疾病缠身,也更加美丽——是那种既健康,又惊艳整座城的美丽,哦,不,是又惊艳天下的那种美丽!”说着举着筷子又端详起沈子莺的容貌,“生得这样美啊!若是我是个男的,我定会千方百计的求娶你了……” 似千方百计要嫁给我兄长的那种死缠烂打的求娶么?沈子莺听着江蓠的话,暗暗心惊。 沈子莺从小生长在书香世家,她自己一举一动都得体大方,见到的女子也是端庄得体的。 今晚她见了这样任意妄为的江蓠,一时有些不适应。 江蓠可以说完全是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吃饭更是狼吞虎咽,虽说沈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江蓠在饭桌上的话未免也太多了,而且说话说得那样肆无忌惮,似乎不顾及长辈在场…… 兄长竟娶了这样一个女子么? 这样粗俗的一个女子,怎么配得上兄长? 沈子莺终于相信了之前听到的,关于江蓠死缠烂打要嫁给她兄长的话。 可不死缠烂打么? 不然怎么可能能入得了他兄长的眼。 只是她这入眼入得未免太深了……他兄长整个晚上,眼中便只有江蓠,只围着江蓠转,生怕她吃得不好、吃得不开心,眼中根本没有了她这个妹妹,也没有了爹娘…… 思及此,沈子下意识的看向沈君玉,正好瞧见沈君玉为江蓠剥虾的一幕,只见沈君玉微微皱眉,似乎不满江蓠所说的话,但下一刻却往她口中喂了一块刚刚剥好的虾肉,又细细为她擦了擦嘴角。 沈子莺没眼看,下意识的低头,耳上微微发热……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画面?默了几瞬,又抬头看向自己的爹娘,发现两个老人此刻也正甜蜜的相互为对方夹菜,两人对视一笑,眼中只有彼此。 沈子莺,“……” 她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好在她吃好饭了,有离开桌席的借口了,便起身,要先回房。 江蓠听见沈子莺要回房了,连忙问道,“这么早回去么?” 顿了顿,又道,“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回去!”说着,又连忙抢过沈君玉手中刚刚剥好的一个虾放入自己口中,又将沈君玉面前的一盘虾端了起来,端着就要跟上沈子莺。 “你去哪儿?”沈君玉皱眉,抓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走,“不要告诉我,你要同子莺回她的院子?” “不然呢?”江蓠不假思索道,下意识的护住手中虾,生怕盘里的虾掉在地上。 又抬头道,“妹妹这样一个妙人儿,我同妹妹亲近亲近怎么了?我就去她那儿坐坐”。口中这般说着,心里却想着今晚就住沈子莺那儿了。现在让她去青云院和沈君玉同睡一个房间,她觉得有些危险…… 她不能保证自己能抵挡得住沈君玉的诱惑,更何况沈君玉如今还故意“勾/引”她? 还是先去别的地儿避一避吧。 “你不许去!”沈君玉态度也很强硬,“你这样胡闹,晚上又不爱睡觉。子莺身子弱,她是要早睡的,你去了会打扰到她休息。” “不打紧的兄长。”见两人僵持,沈子莺微微吃惊,出于礼貌,她忙说道,“正好白日里我多睡了一会儿,今晚定是无法早睡的,与嫂嫂一起说说话也好。”迷迷糊糊的,以为只是客套的话,并不知道江蓠会顺坡而下。 “如此甚好!”江蓠举着虾盘笑道,“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吃虾,我看你方才都不吃虾,是不是怕辣?”说着,眼睛瞟向桌案,目光在沈夫人前面的一盘糕点停住了。 沈夫人离开知道她的意思,看她一眼,忙道,“端走吧,这是子莺爱吃的藤萝花饼。”命秋月端起了盘子。看还在默默吃饭的沈德泽一眼,放下了筷子,又同沈君玉说道,“玉儿,你就让蓠儿去吧,蓠儿医术高明,说不定真的可以帮子莺调理调理身子。” 顿了顿,又状似哽咽道,“子莺身子这般,即使嫁了人,我与你爹也是不放心的。” 沈君玉抿唇看着江蓠,欲言又止。 最后也不好在再说什么了。只是还未放开江蓠的衣袖,看她手中盘子里的肥虾一眼,轻声道,“那……那你早些回房。” “放心吧,我去去就回。”江蓠笑着,就和沈子莺出了门。 才踏出门口,背后传来了沈君玉的声音。 “我酒窖里,新屯了一些桂花酿,都是好喝的。”你早些回来喝…… 江蓠眼睛亮了亮。 停下脚步,似乎思考了一番,而后听见她说道,“那可太好了!就劳烦夫君哥哥让景行他们送一些过来给我和妹妹品尝了!” 说完,便喜滋滋的走了。 “子莺不能喝酒的……” 沈君玉的话,落在身后,也不知江蓠听见了没有。 。。。。。。 沈子莺住在沈府西面的院子,住的院子名唤桂香庭。 院如其名,桂香庭中种满了桂树。 -- 第99页 入了院子,入眼皆是桂树,走在桂树低下,走了许久,身边也还都是桂树,再往前走,看到的也都还是桂树。江蓠都怀疑沈子莺是不是就住在桂树上了。 “妹妹这样爱桂啊?”江蓠大摇大摆的走着,一手叉腰,仰着头看头顶的桂树问道,“你这院中的桂树未免太多了,才四月,便已经闻得阵阵桂香了,想来种类也不少吧,大概有多少种?此时开花的应当有四季桂吧?” 沈子莺娥眉微蹙,觉得江蓠一下问太多问题了,她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好。好在她的贴身丫环如意是个机灵的,连忙接过江蓠的话,笑着说道,“可不是嘛,咱们二小姐从小就喜欢会开花的树,尤其是爱这桂树。后来夫人曾找人算过,说桂树能庇佑二小姐,于是便在二小姐院中种满了桂花。” “而且呀,我们二小姐不止喜欢欣赏桂花,更爱吃桂花饼,院中种下这些桂树,我们小姐便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糕点吃。” “鲜花糕点?”江蓠继续跟上沈子莺向前走,随口又问道,“那就是说,院中还种有其他的花树咯?”江蓠又问道。 沈子莺此时也回道,“自然不止有桂树,还有藤萝,也有桃树和梨树等,我院中还是挺大的,现下开花的树木也极其多,离我闺房近一些的多是桂树,而其他地方则是一些别的树,现下许多树都开花了,嫂嫂若不嫌弃,有时间可常过来看看。” “如此甚好!”江蓠心中自是开心的,这样她岂不是有借口就赖在桂香庭了? 沈子莺这院子,可是个极妙的去处。不像个闺阁女子的院子,倒像个花园,哦,或者说是个果园? 难怪沈君玉府中常有桂花酿和桃花醉等酒,想来酿酒的原材料正是取自这桂香庭中呢。 又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了沈子莺的卧房前。卧房前桂树少了一些,花儿倒是种满了院里,花香扑鼻。江蓠又夸赞了一番院中的花草。 走了许久,沈子莺都露出了倦容,此刻是由如意扶着进了卧房,听见江蓠的夸赞,笑着说道,“这些年,我多半时间都在外祖父家住,我院里这些花草花木,是多亏了母亲和兄长的细心照看才长得这样好。” 听见这话,江蓠心头竟微微发酸。 有父母和兄长全心全意疼爱的感觉,想必一定很好吧? 此刻,江蓠想到了江嫣。江嫣也是有父母和兄长极力宠爱的幸运的人儿,只有她江蓠是个没人疼的…… 看出了江蓠的异样,沈子莺示意江蓠跟着进入卧房,又道,“嫂嫂莫羡慕我,你若喜欢这些花草,便常来好了,再不行你与兄长也在院中也多种一些花草树木,兄长的院子到底有些单调了一些。” 闻言,江蓠摇头,笑了笑,“妹妹你不懂,我喜欢的不是你这些花草。”我羡慕的是你有家人疼爱,有依靠,而我除了我自己便什么都没有。 “啊?那嫂嫂你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大可和兄长说,他定会为你置办的。”想到离开饭前厅沈君玉对江蓠依依不舍的模样,沈子莺十分肯定的说道。 江蓠又笑了起来,沈随子莺进了房里,在房中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玩笑道,“我喜欢的东西,沈君玉可置办不了。就像我喜欢鱼儿虾儿龟儿什么的,你兄长就不见得会喜欢。” 似没有料到江蓠会这般说,沈子莺面露惊讶,“嫂嫂喜欢的东西还真挺独特……”但这些东西与诗情画意的青云院显然有些不搭。她无法想象在兄长那样诗雅的院子摆上那样一些小动物会是怎样的一种场景。 “而且不能是养在缸里或是小池塘里的哦。”暗暗思忖之际,又听见江蓠说道,“而是那种养在河里海里的鱼儿虾儿鱼儿,你兄长他就更加置办不了。” 沈子莺只好尴尬一笑,“那的确置办不了……” 说话间,青云院的桂花酿也送来了。 江蓠这又拉着沈子莺喝酒吃虾,完全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模样,一点女人的样子都没有。一开始,沈子莺很不愿与她一起胡闹,但江蓠到底是个社交小能手,怕沈子莺不自在,便一直说笑,还会顾人的感受,沈子莺渐渐被她的真性情所感染到最后也同她一起胡闹起来。姑嫂两人一直喝酒、吃虾、说笑,一直到深夜。 青云院这厢某些人漫长的等待,也在桂香庭传出的那一句“少夫人已经在二小姐房中歇下”中结束了。 第52章 拜访(一) 沈子莺是不能饮酒的,因为只要她喝了酒,哪怕只是小半杯酒,必定都要睡上一天一夜。 江蓠并不知这一点,昨夜在如意来不及阻挠的情况下,便热情惯了沈子莺满满一杯桂花酿,所以现下江蓠已经醒来许久了,沈子莺却还在睡着。 “妹妹?妹妹……”江蓠唤了几声,沈子莺没反应,以为她身子弱便嗜睡了一些,并未放心心上。自己起身下了床。 轻手轻脚过去打开了房门,要去院中打两套拳,算是练早功。 谁知打开了房门,便看沈君玉直立在门口,面容有些憔悴,脸色并不太好看。 “你终于舍得起来了?”他声音冷冷的,看向江蓠的眼中浸着血红。他昨夜没睡好么? 江蓠有些心虚,以笑壮胆,“早啊!你怎么过来了……”抬眼,却被强烈的日光刺得下意识闭了眼。 哦,已经不早了…… -- 第100页 “子莺呢?”沈君玉问道。眉头轻皱,态度有些不太好。昨夜他等了大半宿,她都不回,他心头郁闷得厉害,几乎一整夜都没睡,好容易睡下却又被叫了起来,即使是圣人,现下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现在他还能心平气和的同江蓠说话,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嗐!原来你不是来找我啊!”江蓠自然瞧出了他的不高兴,却没有揭穿,只若无其事的同他玩笑,“诶,真真伤心了!也害得我白白高兴,白白脸红了。” 看到她笑,沈君玉弥漫在心头的阴霾便不自觉的散了一些,看着她,便有些没头没脑问道,“你希望我来找你?” 还是不希望? 后半句的话,不想问出口。 他不想听见否定的答道,于是疑问的话里都不敢带有否定的词。 但江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看他,只是伸了伸懒腰,有些慵懒的越过他走到了院里,准备打拳。 她站在院中起好了势,这才又说道,“你来找妹妹么?她还在睡呢,睡得很沉,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沈君玉心头闪过一丝极其不好的预感。 “你昨夜给子莺喝酒了?” 沈子莺很少有睡懒觉的习惯,除非是病重了或是喝了酒…… “有吗?好像没有吧?”江蓠想了想,而后右拳挥出,左拳又挥出,又转身、出腿、勾脚……一套动作打完之后才又说道,“就算是喝了,好像也只是喝了一杯桂花酿,不至于是因为喝了酒才睡到这时候。” 说完,又要转身挥拳,沈君玉却冲了上来,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一杯?”眼中燃烧起无奈之火,“子莺她是滴酒不能沾的。我昨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这下可如何是好,大家都在等着!” “什么都在等着?”江蓠不悦甩开他的手,“你做什么啊?抓得我好疼!不就给你妹妹喝杯酒,至于这么凶吗?” 江蓠觉得沈君玉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的。再说了,她方才还特意为沈子莺把了脉的,沈子莺脉搏一起正常,能出什么事? “楚家的人来了。”沈君玉说道。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有些失态,他此刻语气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他方才失态的原因绝不止是因为江蓠给沈子莺喝了酒…… “嗯?什么楚家?”江蓠不解问道,“这和妹妹有什么关系?” “就是与子莺订有亲事楚家。他们今日特意过来拜访,还为子莺特地请来了神医,一个时辰之前人便来了,此刻都在等着子莺。”沈君玉尽力保持耐心解释,“大家等了许久,桂香庭的人却只说你们没醒,爹娘这才叫我过来看看。不然……你以为我方才为何会站在门口?” “那现下怎么办?”江蓠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同沈君玉说道,“你方才说,那什么……楚家的人带来了神医?” 闻言,沈君玉的眼睛亮了亮。 “把神医带过来!”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 江蓠简单洗漱一番,便同沈君玉去了前厅,但却没有见到那所谓的神医。 原来那所谓的“神医”,在众人的闲谈中发现医术高超的江蓠便是沈府的少夫人,便趁着解手的空档,偷偷从后门溜走了。直到很久的后来,大家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神医,只不过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惯犯。 神医是见不到了。但江蓠却见到了楚青,心中吃惊不小。 原来与沈子莺定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车骑将军府的少年将军楚青。此刻与楚青一同前来的是沈德泽的好友——即车骑将军楚德南。 沈德泽,楚德南。一听这两个名字,便是好兄弟。这两兄弟原本是不叫现在这个名字的,后来两人因一些机缘巧合认识,又经历过过生死,因此交情深了,便都改了名,特意将名字中间的一个字改成一样,算作是他们深厚交情的见证。 楚德南很看重与沈家的这一门亲事,希望楚青与沈子莺尽快完婚。他是个重承诺之人,同时想要将与沈德泽的深厚交情继续持续下去,所以等楚青与沈子莺完了婚,也算是完成了他的一桩心愿。 听说沈子莺是因为还在昏睡才不能过来相见,楚德南满是担忧,“可怜的孩子,多好的一个孩子,老天偏偏不长眼,让她从小到大都受着一身病痛的折磨。” 楚青也道,“若是二小姐身子不好,这婚事……”不如缓缓。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楚德南斜了楚青一眼,厉声打断了他,“你若是心疼子莺,便快去看看神医回来了没有。” 楚青满眼委屈,却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江蓠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一眼就看出了楚青对这门亲事丝毫不上心,夸张一点来说,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对这门的抗拒。 沈子莺挺好的一个姑娘啊,人美心善,性子还讨人喜欢,最重要的是人家还知书达理、温柔聪慧的,虽然身子骨弱了一些,但仍然是妻子的上佳人选。楚青为何这般抗拒?莫非楚青他心中已经有喜欢之人了? 暗暗思及此,江蓠觉得不是不可能,便想要问一个清楚。趁人不注意,她跟上楚青去了后院。 楚青心中正愁闷着,江蓠何时跟上他也不知道,直到江蓠唤了他名字,他才猛的回过神来。 “嫂嫂,你怎么也来了。”楚青有些无精打采的。 -- 第101页 江蓠不同他废话,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之人了?而那人是别的姑娘,不是子莺?所以你才不想与子莺完婚?” 楚青明显怔了怔。 “不是。”顿了半晌,而后只答了这一个字。 “真没有?” “真没有。”楚青道,语气平和,却并没有那么淡然,“除了军中的弟兄们,我身边都没有几个熟识的人,我能喜欢谁?我总不能喜欢周明宇吧?” 江蓠,“……” 所以……她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只想到了周明宇? 在他心中周明宇算一个姑娘? 还是说他压根就是喜欢男的? 江蓠震惊。虽说都城民风开放,男风盛行也已经不是稀奇事,只是这事忽然落到了她身边,她还是一时难以适应……不是接受不了,也不是歧视,只是一时还未从传统保守的观念中挣脱出来吧。 所以她此刻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楚青见她忽然不说话,以为她在想什么其他的问题,并未多想,只是乞求道,“嫂嫂,我一时无法同你解释,但请你一定要帮我,我不能与子莺成亲的。” 顿了顿,想到了边关的军务,便又道,“先不说别的,就说我是以身许国之人,无法离开边关长期呆在都城。子莺身子那么虚弱,也总不能随我到边关去。总之,无论是我的原因,还是子莺的原因,这门亲事都不能成。”他语气越发坚定,仿佛谁也改不不了他的决定。 可在江蓠听来,这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努力掩饰他喜欢男人的事实,所以江蓠的眉头也皱得更加厉害了。 她此刻不仅想到了沈子莺,也想到了周采萱。与楚青定有亲事的沈子莺,如今痴心爱慕的楚青的周采萱,她实在想象不到这两位姑娘若是知道,楚青根本不喜欢女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江蓠沉默之际,楚青又急急道,“嫂嫂,我知你古灵精怪,一定能帮我想一个完全的法子。就当是楚青求你了!”他说着,竟要朝江蓠下跪,可见他心中十分焦急,十分想推掉这门亲事。 江蓠深深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拦住他要跪地的动作,暗暗叹了口气,“我尽力吧,但在此之前,你最好不要表现出有退亲的举动。” “多谢嫂嫂!”楚青松了一口气,继而喜笑颜开,看着江蓠,忽然大悟一般道,“我现下终于知道君玉为何会喜欢你了,嫂嫂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闻言,江蓠脸上瞬间一热。 碎了他一句,催促赶快他去寻神医。 第53章 拜访(二) 花好月圆。 华丽的花魁房门被敲几下。 窝在男子怀中的女子不悦的皱眉,不满的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便继续睡了。 “哒哒哒!哒哒哒!” 房门又颇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余涵衍也被吵醒了,醒来,没有睁眼,不理敲门声,只是下意识的抱紧怀中的女子,嘴角微翘。 “你让她们别吵了,我好困……”点儿闭着眼,娇声嘟囔。她睡眠浅,被吵醒要很努力才能继续睡。 “好!”余涵衍答。睁开眼,看她一眼,轻轻抚了抚她姣好的面容几下,这才慵懒的朝门外道,“吵什么吵,扰了爷的兴致!” 敲门声戛然而止。门外的人停顿了几下,才嗫嚅道,“余大公子也在啊,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老身不打搅了!” 是何妈妈的声音传来。从妈妈死后,何妈妈便接收管理花好月圆,是花好月圆如今的虔婆。 “狗仗人势的东西!”点儿又皱眉道,说完便没了声。 听见她的话,余涵衍笑了笑,眼中有宠溺,也有阴狠,“要不要我帮你除掉她?惹你的不开心的人,我不会让她好过。” “暂且留着她。”点儿软绵绵道,“从妈妈才刚死,若再死一个,难免会惹来怀疑。更何况她背后之人或许是荣王,我们且先看看海荣的意图是什么。” “好,我听你的。”余涵衍吻了吻她的脸颊。轻轻吻住,舍不得放开。点儿却不满的推开了他,昨夜真的折腾得太厉害了,她浑身酸疼,现下只想好好歇一歇。 “也只有我,才能受得了你这脾气……”被推开的人并没有不满意,只是轻叹口气,望着她,眼神缱绻缠绵。 姑娘听见他叹气,闭着眼冷冷道,“你不喜欢,大可以不来啊。还不是唤你,便巴巴的来了?” 余涵衍却偏爱她这副模样,嘴角溢出了一丝笑意,“我这不是怕我的花魁被人赎走了么?” 附在姑娘耳边,又道,“要不我将你赎走吧?我拿八抬大轿来迎娶你,如何?” “你赎不了我……”姑娘呢喃声音越发的轻了,显然又睡着了。 不是我赎不了,是你不给我机会……余涵衍暗想,眸色黯淡了下去。 又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起身下床。 自己穿戴整齐,又确定怀中的银票足够,便轻轻出门去。他觉得还是必要去找何妈妈谈一谈。 何妈妈此刻正在训不知又从哪儿沦落到此处的一个新人,见余涵衍来了,她阴鸷的脸色瞬间喜笑颜开起来,“余大公子来啦,昨个儿我们点儿姑娘伺候得还好吧?点儿姑娘来了一年多了,谁都瞧不上,就瞧上了您,这说明你们有缘分!昨个儿可是我们姑娘头一夜,你看这……”顿了顿,伸出手,比了个银钱的东西。 -- 第102页 余涵衍明了。从怀中掏出一摞银票递给了她。 见厚厚的一摞银票,何妈妈眼睛都亮了,赶紧接过去,数了数,而后乐呵呵的放入了怀中。 与此同时,余涵衍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摞银票,又递到她面前。 这下何妈妈的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钱啊! 她立马接过去,又揣如怀中,怀中几乎放不下了。 “我要替点儿姑娘赎身,以后她就是我的人。妈妈您懂我的意思吧?” 余涵衍话音刚落,何妈妈的便笑凝固在脸上。她顿了顿,又比了银钱的手势,“……那个什么……可能不够。余大公子你也知道,我们点儿姑娘可是花魁,要替她赎身您可……”能还得再多出点。 “我知道,这些是定金,你等我去筹钱。但在我筹到钱之前,点儿姑娘不可接客,你可明白?”后面的话,却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变成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何妈妈怔了一下,而后又喜笑颜开,“那老身就等你公子的好消息了!” 。。。。。 江蓠针对沈子莺的症状,特意为她调了醒酒汤,喝过醒酒汤,快到黄昏之时,沈子莺便醒过来了。 沈子莺喝了酒,能在一天之内醒过来的情况今天这是头一次。沈君玉听见这个消息,心中高兴,带着楚青,离开已经杯盘狼藉的饭桌,便朝桂香庭走来,不去管已经大醉且正在诉说当年勇的沈德泽与楚德南。 到了桂香庭,发现周明宇竟然也在。周明宇此刻正桂香庭院中与如意等丫环在说笑,他身旁的石桌上摆放着美酒与佳肴,一看就是从外面酒楼买来的。见此一幕,沈君玉眼角微跳,额上青筋微显。 沈君玉只瞧了周明宇一眼,一声招呼都不打,便越过他直奔沈子莺闺房。 楚青自然也见到了周明宇,他朝周明宇友好的笑了笑,便算是打了招呼,并未多想周明宇为何会在此。又见沈君玉已经进了沈子莺的闺房,他连忙抬脚跟上,走了几步,几乎要踏入房门了,又折了回来,来到了周明宇的身旁坐下。 那毕竟是沈子莺的闺房,他一个外男进去多有不合适。更何况,他如今想退亲,现下进去就更不合适了,还不如坐在外面同周明宇一起喝茶。 周明宇并不知楚青心中所想,也并不给楚青倒茶,楚青主动要为自己倒茶,茶壶却被周明宇整个提了起来。 “你与沈子莺订有亲事一事,为何不早点说?”周明宇举着茶壶,有些不满的问道。 楚青却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心中暗想——他与沈子莺小的时候,沈、楚两家的确未曾宣扬两人订婚一事,只是沈、楚两家的长辈和关系更为亲近一些的人知道,似周明宇这种与他们焦急不多的人或许真的不知道,更何况,他十几岁便去了军营,沈子莺又从小寄养在外祖父家,两人几乎就没有见过面了,所以别人就更很难将两人扯上联系了……思及此,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也感到有几分庆幸,既然知道他与沈子莺婚约的人不多,那么及时他现在主动提出退亲,也不会太伤两家的和气吧? 这样想着,竟下意识的笑了笑。 周明宇见他笑,莫名觉得有几分刺眼,又不悦问道,“楚青,你觉得这样欺骗人很好玩?” “什么?”楚青不明所以,抬眼瞧离他还有些距离的茶壶,终于还是放弃了喝茶的念头,“不知周公子此话是何意?不妨说得直接一些,楚青毕竟只是个粗笨的武人……” “混蛋!”周明宇却一拳朝他挥了过来,“你个骗子!”脸颊微红,眼中含着怒火,“你为何不早点说你已经定亲,害得别人存了希望,如今希望又要破灭!” “你到底什么意思?”楚青手疾眼快,直接握住了周明宇打过来的拳头,又一手将周明宇制服住了,“什么叫我害人存了希望,如今希望又要破灭?”眉头紧锁,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周明宇话里的意思? 又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莫非是……有人爱慕他?如今知道他有婚约在身,所以伤了心? 思及此,目光落在周明宇身上,怪异的打量着他,又想到之前的那些流言……有些不自然、不敢相信的问,“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我……我可是个男的,我们……你不介意?”他问着话,脸上莫名一热。 “啊!夭寿啦!”周明宇跳脚,直接从石凳上蹦了起来,“我……我,我怎么会喜欢你!?我才不喜欢你,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自然是别人!” “真的?” “那是谁?” 是周采萱。周明宇下意识的想答,但不可能说出口。 静默了一瞬。 楚青看着周明宇的手,不,确切来说,是看着他手里的茶壶,起了身还是想拿过茶壶倒茶,便伸出手握住了茶壶……同时也触碰到了周明宇的手。 好粗糙的手,粗糙中又满是柔软……这是周明宇的第一反应。而后被烫到似的瞬间收回手。茶壶哐当落地,他大叫起来,“你做什么?”怎么突然要拉他的手? 周明宇觉得耳朵忽然烫得厉害,竟有些不敢再看楚青。又想到楚青双手触碰到他的一瞬,脸上也烫了起来——男人的手,怎么也可以那样柔软?即使满是茧子,却还是那样柔软…… 楚青原本是想骗他的茶喝,才故意逗他,如今眼睁睁看着茶壶壮烈牺牲,心中别提有多懊恼,“周明宇,你至于吗?为了不让我喝茶竟故意将茶壶摔了?” -- 第103页 “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一直听着二人说话的如意,在楚青口中说出玩笑二字时,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妈呀,吓死个人了,她差点以为未来姑爷是喜欢男人的呢。 见楚青生气,如意忙道,“楚公子别生气,婢子这就去取新茶过来!”说完,又吩咐一丫环去拿扫帚扫地上的茶壶碎片,便带着剩下的两位丫环一同离开。 如意等人走后,江蓠也刚好从沈子莺闺房里出来。她走了过来,伸了伸懒腰,又扭了扭脖子,见楚青来了也不进去看望沈子莺,也心照不宣。 走到石桌便,见了地上破碎,微微吃惊,“发生了何事?茶壶怎么摔了?” 看向周明宇,又看向楚青。二人皆不说话。 “我方才好像听见有人说什么喜欢?”江蓠随口问道,在桌前坐下,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抬眼再看周明宇,无意间瞥见周明宇通红的耳廓…… 与此同时,沈子莺房内,沈君玉也正同沈子莺说话。沈子莺的闺房离院中还有一些距离,院中的动静沈子莺并未听见,也并不知道周明宇和楚青来了,只是很少虚弱的同沈君玉说了几句话,便觉得乏了。 沈君玉这时才向她说楚家的人今日特意来看望她一事,还问她要不要见楚青一面。 沈子莺微微一怔,却是犹豫。见她如此,沈君玉又问,“子莺不想见楚青?” “不想。”沈子莺答,这下没有了犹豫,“兄长,不瞒你说,接到母亲让我回都城完婚的书信时,我便在想,我到底要不要因为父母的承诺就要嫁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 “从小到现在,我和楚家兄长几乎便没有见过面。我对他不熟悉,甚至说完全不认识,我对他甚至没有冷峻表哥了解得多,我要如何嫁他呢?”她口中的冷峻表哥便是她舅舅的独子,性子十分冷淡,她常常看到他,却几乎没有与他说过几句话。 想了想,又道,“再加上,我身子骨孱弱,即使嫁为人妇,对别人来说或许也是累赘,婚后的日子也多半是不好过……兄长,我可不可以不嫁?”她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声音也忽然有些哽咽起来。 沈君玉看着她,若有所思,却不言语了。 于是子莺又忙道,“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确实有些不懂事,父母之命,我还是要嫁的,我……” “好。”沈君玉打断了她,“我知道了。” “我已吩咐厨房熬了清粥,待会儿便送过来。你多少吃一些,吃好了,便先好生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沈君玉说完话,便起身离开了。 沈子莺靠在床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茫然一片。 第54章 宫宴(一) 又过了些时日,宫里传出了要为云梦举办宫宴的消息。 原来,云梦在双双的医治和调理下,已经完全恢复容貌,皇后也替云梦高兴,特意向海元帝建议以迎春之名,为云梦举办一次宫宴,算是庆祝云梦容貌劫后重生。皇帝允,命沈贵妃亲自操持宫宴。 江蓠是从海逸口中正式得知这个消息,海逸还说云梦公主特意邀请她与双双去参加迎春宴。此时近黄昏,江蓠正在练鞭子,听见海逸说这话说,手中的便狠狠一甩,甩到了海逸脚下,海逸下意识后退几步。江蓠得意一笑,飞身旋转,又将手中鞭子在空中左右舞了起来。 很美,又很有力量的鞭法!海逸瞧着江蓠耍得漂亮的鞭子、潇洒恣意的身姿,微微失了神,他似乎有些明白沈君玉会为何会因江蓠变得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江蓠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你小心些,仔细打到表哥!”沈君玉微凉的声音传来。目光追随着江蓠的动作,眉头微皱。 沈君玉与海逸都来了好一会儿了,江蓠却当做他们不存在,只顾舞她的鞭,这让沈君玉微微难过。 但他难过的,却不止这一件事。 这么多天了,江蓠以为子莺调理身子为由,天天赖在桂香庭,他每日借看望妹妹之名来桂香庭才能见她一面,这才是令他最难过的。 他以为将人接回来,便一切都好了,可她似乎已经对他没有了兴趣…… 没兴趣了么?沈君玉心头微涩。却是不相信。那一次,夜空下,楼顶上,那样紧紧的相拥,那样旖旎缠绵的吻……他才不相信她对他没兴趣了。 沈子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端着茶水的如意。 “表哥,兄长,先喝杯茶吧,嫂嫂估计还要练一会儿呢。”这些日子,江蓠每日清晨和黄昏都会练功,她都习惯了。 海逸说了声好,便去是桌边坐下喝茶。沈君玉还在原地看着江蓠,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海逸与沈子莺见此一幕,心中各有所思。 海逸想的是,云梦要借宫宴的机会请求父皇赐婚她嫁给沈君玉做平妻的愿望,多半是会落空了。别说父皇和母妃不肯答应,就算是父皇和母妃答应了,沈君玉也不会答应。 在遇见江蓠之前,沈君玉或许会因为愧疚和怜悯而娶云梦、照顾云梦一辈子。可惜的是,沈君玉遇见了江蓠、喜欢上了江蓠,沈君玉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一定不会糊涂到让自己心爱的女子陷入尴尬的局面。所以,云梦不会有任何的机会了,云梦想先嫁入沈府,再慢慢将江蓠赶出家门的计策也不会有实践的机会…… -- 第104页 沈子莺站在桌旁,目光流转在沈君玉和江蓠之间,想的却是她与楚青的婚事。两日前,她收到了楚青的一封书信,书信的内容是委婉劝她主动提出退亲一事。 她得偿所愿,不用嫁给一个不熟识的人,她本该高兴,可现下却觉得微微遗憾。她遗憾的,不是不能嫁给楚青,她遗憾的是死神时时刻刻的盯着她,她这辈子或许都没有机会去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感情了…… 此刻看着沈君玉和江蓠,回想起江蓠讲她母亲的故事,以及这些日子与江蓠看过的一些市井话本,就更加明白她的这份遗憾从何而来——不过是得不到的羡慕罢了。 “公主的宴会,我一定得去吗?”江蓠终于收起手中的鞭,越过沈君玉,来到桌边为自己灌了口清茶,随口问海逸,“我若不去,是不是太驳公主的面子?” 海逸微顿,一时竟接不上她的话。 她不去,自然是或驳云梦的面子,而且不仅驳云梦的面,他亲自来邀请,她不去,也驳了他的面子…… “那我去吧。”海逸还来不及说话,她又说道,“公主的面子自然要给的,不然夫君哥哥该感到为难了……” “你若不想去,便可不去。”沈君玉说道,打断了她的话。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离得她很近,“你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呢,陛下和姑姑那儿我会去说。”他知道,她虽然爱热闹,却不喜欢宫宴这样拘束的场合。即使这次迎春宴对阿姐来说很重要,但江蓠不愿做的事,他便不想勉强。 他就想让她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活着——就像他初次见到她那样,那样潇洒恣意,好似那自由的风儿。 听见沈君玉的话,江蓠却笑了,“陛下与贵妃那儿我倒不担心。”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圆,眼中闪着戏谑,“我担心的是,我若不去,你被漂亮的姑娘看上了、拐走了我怎么办?” 沈君玉一顿。明知道她又在说笑、戏谑,他却还是脸红了。 他到底还是太容易脸红了。 有些不自在的别过了脸,静默一瞬,低声道,“那可不好说,毕竟喜欢我的漂亮姑娘还是不少的。” 尽管他的声音极小,江蓠还是听见了他的话,放下茶杯,故意凑近问道,“怎么?夫君哥哥,你还真想给我找几个姐姐或妹妹啊?”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凉,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你敢吗?你就不怕我的破云鞭不长眼打到她们?”故意指了指自己的破云鞭,眼中有笑意散落,却不是什么善良的笑意。 沈君玉喜于见到她有这样的反应,望着她挪不开眼,轻轻启唇,“不敢。” 声音低沉喑哑,令人沉醉。 江蓠又笑了,微微踮起脚,又凑近他一些,口中气息都打在他脸上,“不敢就好。”声音也轻柔得有些勾人,她自己却不自知。 “什么时候回青云院?”见江蓠笑了,沈君玉心头微松,趁热打铁,偷偷吸着她的气息的同时,呢喃问道,“你就不想我?”他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的,只有江蓠听得见,别人听不见。 但别人听不见他们说话,却看得见他们此刻的样子——只见两人身子紧贴在一起,脖颈交缠的,那模样实在有些暧/昧。海逸与沈子莺没眼看,连忙低下了头。 江蓠听见他的话,脸上开始发热。他嘴唇贴着她的耳,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耳上,她耳上也开始发热起来了。终于,她忽然被烫了一下似的瞬间从他身上离开。连连退后好几步,跑到空旷的地方,停顿一瞬,甩开她的破云鞭,又舞了起来,鞭法招式却显然比方才少了一些沉着。 沈君玉还在原地,目光却追随看她,嘴角勾起,眼里是贪恋和满足。 海逸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眼中晦涩一片。 有些人彻底沦陷了,都不自知…… 可江蓠呢? 江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最后,江蓠舞累了,坐下来同沈君玉、沈子莺、海逸三人继续喝茶,也没明确说她去不去参加云梦的宫宴…… 。。。。。 为云梦准备的宫宴,皇帝、皇后与沈贵妃都很重视,宫里宫外都在忙活着,朝廷这时却接到定州知府写来的书信,说是东凡使团在定州遇刺,使团一人遇害,一人受了重伤,使团受了惊,定州知府怕再出意外、也为了彰显我朝国威,特请求朝中派人去接东凡使团。 东凡使者常来大成,遇刺却是头一次。再加上东凡使者此番前来大成,不仅是来学习大成的文化,更是为献宝而来,因此海元帝对这次使团遇刺一案很是重视,收到书信当日便下旨让人前往定州将东凡使团接回都城。 皇帝身边武功高强的护卫去了好几个,大理寺也去,因涉及使团接待和抚慰事宜,礼部自然也是要派人前去的。 沈德泽在忙宫里宫宴一事,再加上春日祭天大典等事宜,礼部忙做一团,人手不够,实在找不到更加合适的人了,于是被外派定州一事,便落到了沈君玉头上。 去定州的旨意来得匆忙,江澈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回家收拾行李。 沈君玉回了家,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收拾行李,而是匆匆去了桂香庭。 江蓠在桂香庭。他要去定州了,要去同江蓠说一声。定州离都城虽然不远,但即使一切顺利,他们顺利接到东凡使团,又顺利好使团遇刺一案,回到都城怎么也是十天个月之后的事了。 -- 第105页 他离开这么长时间,江蓠会怎么办? 她会乖乖等他回来吗? 沈君玉在心底默默的问着。很快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她大概不会乖乖呆在家中等他回来。 江蓠从来就不是安分的人。 只怕是,他前脚刚走,她拿到了东西,后脚便跟着离开沈府。 这府里,除了海荣要她取的东西,还会有她留恋的东西吗? 如果有,那他算不算其中一个? 思及此,心中的答案却是不确定。 心中一阵酸涩。 步履匆匆来到了桂香庭,只有沈子莺一个人在院中坐着,却不见江蓠。 一问,才知道江蓠一大早便去了双双医馆了,此刻不在家中。 沈君玉点点头,同沈子莺说了一句他要去定州,让沈子莺转告一下沈夫人,他便失落的离开了桂香庭…… 第55章 宫宴(二) 大成境内近来多不安稳,沈君玉一行人出发去定州不到三天,南方林州又发生了地动。 此次林州地动来得凶猛,林州城几乎所有的房屋都被毁,庄田也被毁,百姓死伤无数,幸存的百姓更是流离失所。 此消息传到皇宫时,正是午休之时,海元帝正与他的陈妃在寝殿里快活似神仙,即使门外海逸与海荣的敲门声如擂鼓、又如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一般急切,老当益壮的皇帝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仍有节奏的,有力度的,进行着他的动作。 一下又一下…… 额头上汗涔涔滴下,好似淋了一场大雨。又好一会儿之后,男人与女人口中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才算结束。 满足了之后的老皇帝,也并没有着急给门外一句话回应,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躺在同样一脸满足的陈妃身旁,闭上了眼,许久之后都没有睁开。 昨夜在沈贵妃那儿折腾了半宿,今日又在陈妃这儿,他实在太累了…… 门外的敲门声也渐渐停止了,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海逸与海荣似乎说着话,也或许在骂着人。陈妃自然也听见了他们所说的林州地动一事,想必情况是真的十分紧急,才这般兴师动众,逸王和荣王以及朝中的好几位肱骨大臣都来了。 陈妃思及此,还算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轻轻推了海元帝一下,“陛下,您还是快出去瞧一瞧吧?别到时候,别人又该说是臣妾魅惑君主了……” 女子细碎的、娇柔的声音盈满帷幔,闭着眼的男人却没有似以往那样将她搂在怀中啐一句,“小妖精!” 他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 “陛下?”一丝强烈的不好预感滑过心头,陈妃微微侧身,面对着海元帝,又摇晃了海元帝的身子,“陛下?陛下……” 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陈妃瞬间变了脸。 整颗心瞬间悬了起来,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她伸出手,探男人的鼻息,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气流…… “啊!” 惊叫一声,连连后退,衣不/蔽/体的女人滚下了床。 。。。。。 等海逸与海荣等人再见到海元帝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气定神闲的海元帝坐在正和殿的龙椅上,听着海荣禀奏林州地动一事,眼睛一直在朝臣之间流转,众人一时都觉得今日的帝王有些不同寻常。 “儿臣请旨前往林州救助灾民。”禀报了林州灾情的基本情况之后,总想在海元帝心中多占一点位置的海荣又恳求道,“孩儿是去过林州的,前些年曾与师父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孩儿对林州是有感情,如今林州遇难,孩儿心急如焚,请父皇下旨派儿臣即刻动身去林州!” 海逸这厢不甘示弱,上前一步,与海荣并齐,也同皇帝说道,“不,此次去林州救助灾民,该去的人是儿臣”。 “不,该派儿臣去!”海荣又道。 两位皇子争得面红耳赤,海元帝却跟个局外人似的看着他俩,一言不发。 众朝臣这时候也纷纷谏言。有同意荣王去林州的,也有同意逸王去林州的,也有建议让别人去的,朝堂里,一时变得躁动起来。 海元帝仍淡然的看着他们,看不出他到底更倾向于派谁去。 “皇后娘娘到!” 正当局面有些胶着时,韩皇后在一行人的拥护下,盛装来到了朝堂上。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款款朝皇帝行礼,朝臣纷纷朝皇后行礼。大礼完成之后,海元帝从龙椅上下来,来到韩皇后跟前,看她一眼,温声问道,“皇后你怎么来了?” “请陛下派荣儿前往林州救灾!”皇后又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哽咽起来,“请陛下下旨吧!总归我与荣儿母子分离惯了,荣儿在外三年五载不回宫,臣妾也早就习惯了。与其让沈贵妃与逸王再经历母子分离的痛苦,倒不如让臣妾一人都将痛苦承受了去!” 韩皇后一番话后,朝堂顿时鸦雀无声。 的确,荣王这些时常在外,不是在救灾,便是在征战,相较于偶尔修个水利,没事改革变法的逸王,荣王功劳自然要大得多。而皇后所说的母子常年分离的话,也并非虚言,而是事实。 于是皇后这番话一出,再也没有让海荣去林州的声音传来。 皇帝看着皇后,若有所思,而后又看向脸上似乎挂有一丝慌乱的海逸,只轻飘飘说道,“那便派逸王去林州吧。” -- 第106页 皇后与重朝臣直呼陛下圣明。 而后皇帝便同皇后去了凤栖宫,两人难得一副夫妻情深的模样。 。。。。。 逸王被派去林州,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去林州救灾,是个苦差事,被派去之人,除了被重视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被流放。 如今林州灾情严重,地动灾害说不定还在继续。逸王此时前去林州,要安抚好百姓,为百姓重建好家园,还要完整无缺、建功立业的回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皇帝当着众朝臣的面,没有多少犹豫,便亲自下旨让逸王去林州的一幕,大家都看在眼里。老皇帝的心明显已经偏向荣王了,先支开了逸王,再立荣王为储君似乎不过是早晚的事。 朝夕之间,朝堂风向大变,逸王一派顿时人心惶惶,想要重新投靠到荣王阵营的人不在少数。今日江蓠原本是例常到主院来同沈夫人请安的,却无意中听见了沈德泽与沈夫人在谈论朝中局势。 她听见沈德泽哀声道,“荣王与逸王这么多年的斗争,怕是很快就要有一个结果了,我们沈家怕是彻底要完了……” “你是说,陛下他会立荣王为太子?”沈夫人向来是最冷静,此刻声音却有些颤。 “不知道,也或许不是立太子,而是直接传位了……”沈德泽摇摇头,声音里满是疲倦。 朝堂里,有一些东西,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这些也只是他的猜测吧。江蓠暗想。 又听见道沈德泽道,“玉儿此次去定州,多半也是荣王一手的安排。之前玉儿出计让荣王去平定前朝叛乱一事,皇后与荣王耿耿于怀,玉儿此去定州,恐怕是凶多吉少……” “哐啷!” 是沈夫人手中茶杯落地的声音。 继而传来女子悲恸的哭声。 “玉儿,我的玉儿……” 听着他们的话,江蓠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沉着一张脸,在沈德泽夫妇发现她之前,悄然转身离开。 江蓠没有去桂香庭,也没有回青云院,而是直接飞身去了荣王府。 。。。。。 荣王府里,此刻正热闹,落日余晖下,院中圆桌边围了一群人,桌上摆着美酒佳肴。他们显然正在庆祝。 江蓠走进来,见到一幕,觉得有些刺眼。她来到海荣身旁,不顾众人狐疑的目光,直接将海荣拉走,到了院中之人看不到他们的角落才放开了他。 她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设计让沈君玉去定州,是不是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来?” 海荣一顿。 瞧着姑娘微红的眼尾,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缓缓开口,“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可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沈君玉的!” “我没有伤害他。” 海荣背着一只手,漠然说道,“只是如今定州并不太平。前朝萧然一行人从青州逃窜到了定州,正在招兵买马,又试图复国。沈君玉他们是代表朝廷去的,我想是萧然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说着,另一手抬起来,为江蓠拨开散落在她额上的几根发丝。 江蓠并没有躲开,只是看着他,眼里是复杂的情绪。 “沈君玉不回来,不是更好吗?”海荣又说道,那样漫不经心,“他不回来,你便自由了。”他顿了顿,手从江蓠额上离开,往下,握住了江蓠的手,摩挲着,“如今逸王一派大势已去,这大成江山也很快便是我的了。阿离,你也该回到我身边了。” “荣哥哥,你别这样!”江蓠眼神闪过,不自在的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离。 海荣收回手,眼中升起了一丝阴冷,“阿离,到底是没有小时候那样乖了。” 海荣不自觉的又同江蓠说了许多话,也说到了过去,原本清冷的眼里满是怀念。但无论他说什么,江蓠始终低着头,对他的态度很是疏远。 海荣瞧着她,又道,“小阿离,那你还想不想让沈君玉活命了?” “你什么意思?”江蓠这下猛的抬起头。 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果然还是不肯放过他,是吗?” “那阿离觉得呢?”海荣道,“阿离觉得我会放过他吗?”是个男人,都不允许任何男人觊觎他欣赏的女人。 江蓠冷笑了起来。 一时觉得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她早该意识到到的,他早已不是在云州陪她玩水捉蟹的荣哥哥了。他如今是荣王——他是眼里只有权势的荣王! 她在云州时,遇见的那个眼里满是彷徨与不安的荣哥哥,早就不复存在。他眼中如今只有自信、张扬、还有无止境的欲望,而这些都是权势所带给他的。 他早已不是她的荣哥哥了。 他说他可以帮她报复江家,可他哄她潜伏在沈君玉身旁销毁对他不利的证据的同时,他又声东击西,将沈君玉支去了定州,将逸王支去了林州。 他与深宫里的女子相互勾结、收买朝臣,一步步的架皇帝,一步步扰乱朝纲…… 再下一步,他就该准备登基了吧? 小时候的救命之恩,她不敢忘,小时候两人纯真的快乐,她也无法忘。初在都城与他重逢时,她心里也曾雀跃,也曾有过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也曾想过就呆在他身旁,哪怕做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丫环,她也心甘情愿。 -- 第107页 可他却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荣哥哥了。 他背后所做的肮脏之事——给父亲下药、与妹妹有不伦之情,她只知了一两件,便觉得恶心之极。 如今他竟还要伤害沈君玉,她不会原谅他了…… 江蓠心绪万千,眼神复杂极了。 海荣却仍极其淡然的看着她,又漫不经心的说道,“阿离,沈君玉的命现在是握在本王手里的。”他有些得意的说着,似乎吃定了江蓠不会对他如何。 “所以呢?”江蓠眼中寒意更深,下意识去寻腰间的破云鞭。 海荣却又淡淡道,“所以,就算是为了保住沈君玉的性命,你也得呆在我的身旁。阿离,我要你亲眼看着我为我们打下这江山。” “我看你疯了!”江蓠抽出了破云鞭。 与此同时,海荣抬起衣袖,在江蓠挥鞭之前往她脸上一甩。 江蓠便这样中了迷药。 身子瞬间不稳,倒在海荣怀中,很快便晕了过去,她手中鞭子滑落在地。 “阿离,我能坚持这么久。全是因为你,你知道吗?” 海荣看着怀中的人儿,低声呢喃。 若没有云州海边的那些短暂快乐支撑着,他的世界将会更加黑暗。 因此现在他也坚信,她是他唯一的快乐,他不会放她离开…… 第56章 宫宴(三) 即使朝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丝毫不影响云梦公主宫宴的进程。 公主宫宴这天如约而至,派去定州接东凡使团的人马却还是没有回来。算一算日子,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足足半月有余了。 沈君玉没有回来,江蓠也不知所踪,沈府一时变得更加冷清起来。 沈子莺去见过已经病了好几日的母亲之后,便要跟着父亲一同入宫参加宫宴。原本她身子虚弱,这些个宴会她不必参加,但这次不同,这次是云梦公主的宫宴,兄长不在,母亲又病了,作为沈府的二小姐,说什么她都不好不参加公主表姐的宫宴。 沈家父女到宫里时,时辰还尚早,宫里的灯都还没掌起来。 沈德泽忙着与同僚说话,无暇顾及沈子莺,便同说她可以先去看看云梦。沈子莺闻言,想了想,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建议,决定先去一趟梦栖宫。 于沈子莺而言,云梦公主是一个比较陌生的存在。她常年不在都城,对别人口中这位兄长的青梅竹马的表姐知之甚少。在从前寥寥无几的会面当中,她几乎也没有同云梦说上几句话。仔细想想,她对公主表姐唯一的印象似乎只是知道她是一个温柔较弱的蒙面女子而已。 这般暗暗的想着,沈子莺在如意的搀扶下,已经来到了梦栖宫。 表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梦栖宫的看门侍卫简单行了礼便将她们放了进去。由着梦栖宫的两个宫女领着,沈子莺与如意缓缓朝云梦的寝殿方向走去。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的是,梦栖宫却比外面安静许多,这一份有些过分的安静里,透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清和古怪。 “小姐,这大好的日子,梦栖宫怎会如此冷清?”由着领路的宫女带着,走到拐角时,如意忍不住问道。 沈子莺闻声,立刻递给她一个制止的眼神,并未言语。 又走了一会儿,穿过小花园,又越过小一个荷花池,这才来到了云梦的寝殿前。 寝殿的大门却是紧闭着的。 沈子莺娥眉微蹙,问其缘由,站在寝殿门前的几个宫女都说公主此刻还在歇息。 “这宫宴马上都开始了,怎么还在歇息?”沈子莺满脸狐疑。 “公主歇息时,不喜人打扰,奴婢们也没仔细问公主要睡到什么时候。”寝殿门前的一宫人答。她声音极小,小心翼翼的,似乎一个不小心谁就会罚她们、要她们的命一样。 沈子莺若有所思。 瞧着那答话的宫女,又问,“公主睡了多久了?” “禀姑娘的话,公主她已经睡了半个多时辰了。” “公主会不会是身子不适?今日可有请御医过来瞧一瞧?”沈子莺又问。 在她印象中云梦是个很知分寸、识大体的人,如果不是身子不适,云梦不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不准备着装和妆容,还在房里若无其事的歇息。 这下宫人回答不了沈子莺的问题,几人面面相觑几瞬,其中一名宫女很快便说她这就去请御医。 沈子莺点点头,又命她们打开寝殿的大门。 因担心云梦,沈子莺一边唤着阿姐,一边同如意走了进去。 进了房里,光线便暗下来许多,沈子莺一时有些不习惯。如意也有些不习惯,得到了沈子莺的允许,她便向窗边走去,想要开窗放点光亮进来。 沈子莺左顾右盼一番,却不见云梦的身影,一边轻声唤着阿姐,一边朝里间走去。 掀开了里间与外间之间帘子。 一阵异样的气味扑鼻而来,沈子莺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呕吐。 小姑娘一时不知道她闻到的是何种怪异气味,只觉得有些恶心,下意识捂着口鼻便穿过了帘子,来到了里间。 “嗯……哼……” 脚步还未站稳,耳边忽有男女急促又欢愉的喘息声传来。 仔细一听。 小姑娘瞬间呆住…… 眼睛瞧过去,见到不远处的轻纱床幔在轻轻摇曳着,房里却没有任何的风。 -- 第108页 那些细碎窸窣的声音,便是从摇曳的窗幔里传出来。 “啊……嗯……” 男女声音旖旎交错。 窸窸窣窣,缠缠绵绵。 小姑娘觉得有些耳热 不曾经人事的小姑娘,刚好跟着江蓠看过几本市井话本,刚好知道了一些男女之事,浅薄的一点点积累,刚好足够知道床幔里的人此刻正在做什么…… 无措的愣在原地,小姑娘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此刻的所见所闻。 “嗯啊……我们,我们……快些结束吧……”窗幔里女子轻吟出声,带着愉悦,“宴会快开始了,我,我还得穿戴上妆呢,今晚准备的宫装太复杂,穿戴怕是得花一些时间……” “穿戴那些个做什么?”男子低笑,身子一抽,微微激动,“你此刻才是最好看的,不穿才好看……” “你真坏!” “我坏么?” 男子邪魅出声,带着喑哑,节奏也有些不稳,“我还有更坏的呢,你不知道么?你若是不知道了,我们便再来回忆一番……” 男子似乎做了什么,女子很快便几乎尖叫着出声,那叫声却是不是痛苦,是满足、是勾人、是鼓励…… 男女欢愉的笑声,以及一些其他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仍在持续着。 两个人过于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子莺的到来。 等到沈子莺从震惊中回过头来时,她便又陷入了新的一轮震惊。 窗幔里,那女子的声音自然是云梦的,而那男子的声音…… 那男子的声音。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声音应当是荣王的…… 已经无法形容沈子莺的震惊。 云梦公主与荣王……怎么可以?! 他们怎么可以…… 沈子莺感觉她的世界瞬间都崩塌了。心都提到嗓子眼,她失魂落魄掀开帘子,逃离似的走到外间。 里间那些声音瞬间便没有了。 沈子莺惊魂未定,抬眼看那帘子,这才知道那厚厚的帘子竟有隔音的作用。 “小姐,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窗子打开了一些,如意终于满意的走了过来,却发现沈子莺阵白一阵红的,她吓了一跳,“该不是又犯病了吧?”说着便上来摸了摸沈子莺的额头。 “如……如意,我们走吧。”沈子莺推开如意的手,魂不守舍的要拉她出门而去。 “可是公主呢?我们还没找到公主呢,宴会马上就开始了。”如意被她拉着,一头雾水。 “阿姐,阿姐……”沈子莺吞了口吐沫,艰难道,“阿姐她在里面歇息呢,先别管她了。” “可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意焦心提醒她。 “我知道!”沈子莺低吼出声,“我知道,但我让你别管她了……” 她声音忽然瞬间被打断。 如意狐疑的抬头。 却看见眼前闪过一个黑影,而后感到自己后脑勺被人用掌重重击打一下。 如意倒在了地上,在失去最后一点知觉之时,她知道沈子莺也被得打晕倒在地,倒在了她身旁…… 。。。。。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逝去,夜幕降临,皇宫里各处纷纷掌了灯。 宫宴便在这灯火辉煌中开始了。 云梦公主在皇帝、皇后与沈贵妃等人的带领下,身穿一身华丽的紫色宫装缓缓入席而来。 云梦是今晚的主角,她无疑是最美的。 无论是衣着,还是她容貌,她都称得上是今晚最佳。 等美得不可方物的人儿坐上了她的座位时,长长的拖地长裙还有一大截留在地面。云梦跟前伺候的宫女连忙上前帮公主抱着裙尾。 公主这才端直了身子,抬眼,从容的朝台下的笑了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美人毫无瑕疵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似夜之精灵,似有似无的笑,瞬间便勾了人的心魂。 台下的楚青也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从来不知,之间还能有这样美的人,她似一个尤物,男人见了,心里总会起一些涟漪。 因失了神,所以沈德泽频频向他投来打招呼的眼神时,他并没有看到。 还是余涵衍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斜眼道,“你未来老丈人叫你!” 话毕,余涵衍继续低头喝他的,并未向台上的那人看去。 大概是,她是怎样的人,他太清楚了,所以纵使人人都被她骗了,他都不觉得奇怪。 她擅长的,不就是这个吗? 她不就是擅长骗人、哄人吗…… 又要举杯喝酒。 楚青却拦住了他,“你少喝些罢。宴会还没开始呢,你便已经喝了一斤酒了吧?你是太缺水,喝水做补水用么?” 余涵衍推开他的手,继续喝下杯中之酒,而后又低头为自己斟酒,没有理睬楚青的阻拦。 楚青眉头轻皱,心中狐疑。不知平日只知嬉皮笑脸的余涵衍,今晚为何会这样反常,深深的看他一眼,知道大概也拦不住他,便任由他去。大不了他待会儿大发善心送他回家就是了。 只是不远处一直看着他的沈德泽不能够再忽略了,犹豫一瞬,还是起身,穿过宴会里的人群,终于来到了大殿的后门处。 楚青等了一会儿,沈德泽便来了。 沈德泽神色略显慌了,微喘着气,急急同他请求道,“子莺不见了,现在沈府的人我也一时找不到,宫宴才开始,我实在又走不开,可能还得劳烦贤侄帮我寻一寻了。” -- 第109页 “怎的会不见了?”楚青也记得方才是看见沈子莺同沈德泽来的。” “我们来时,时辰尚早,她便去寻公主了。按理说公主来了,她也该来了才对,可却迟迟不见人,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 “您是说,子莺她之前去找过公主?”楚青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对,这有什么吗?”沈德泽蹙眉,也觉得有些奇怪。心中担忧沈子莺会不会是身子不舒服在梦栖宫歇息了。可即便是如此,她也该差人同他说一声才是,她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 楚青若有所思。 思忖一瞬,又道,“伯父别担心,您先回席上,我这就去找子莺。您被担心,子莺一定会没事的。” 话说完,人便拔腿就走了。干脆利落,颇有大将风范。 沈德泽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甚是欣慰——子莺能嫁这样威武的男儿,倒也是她的福分。 第57章 宫宴(四) 楚青走后,沈德泽便又回了席上。 宫宴便无比热闹的开始了,歌舞不断,酒杯不绝,笑声更是不断。 宴会高/潮时,云梦公主被热闹的气氛所渲染,要为大家舞一曲。 美丽的公主要起舞,所有人都充满期待。 云梦公主身段优美,舞姿更是出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只是之前她脸上有疤,便许久不舞了,这会儿公主主动献舞,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公主缓缓走到宴会中/央,脸上有几分傲娇,同主座上的海元帝撒娇,“可儿臣的舞,可不能用宫里的乐师伴奏,他们奏出的音律,不一定配得上儿臣的舞。” “哦?”海元帝怔了一下,继而开怀大笑,“那依梦儿所说,该当如何总不能没有音律相伴吧?”海元帝对云梦的舞姿也充满了期待,再加上他看得出来今晚云梦是真的开心,便也愿意迁就她。 “自然是要有音律的。”云梦莞尔一笑,往台下扫了一圈,目光在某处停住,停了一下,又挪开,继续扫视着。 短暂的时间,她几乎看遍了所有人。 转过身,又同海元帝说道,“父皇,儿臣听说余涵衍余侍郎极善音律,他的音律能与沈侍郎并齐。如今沈侍郎不在,儿臣想让余侍郎为儿臣弹奏一曲。”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便都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她。 也是……公主早就到了议亲的年龄,如今容貌好了,是该找个人成亲了。 可,可怎么就看上余涵衍这个纨绔了? 众人猜疑之际,也都对云梦公主选夫婿标准表示怀疑。 沈贵妃更是眉头紧锁,连忙说道,“梦儿休得胡闹!”虽说她也希望在宫宴上为云梦选个合适的夫婿,但余涵衍她是一点都瞧不上……余涵衍那样的纨绔子弟,时常流连花街柳巷,做个男/宠,到了床上,应当是个会伺候人的,但做驸马绝对不行! 大家都思绪万千的时候。云梦却没有想那么多,她想的,不过是要那人着急,她要那人急到亲自跳出为弹琴伴奏,即使她深知,他只会弹一曲,而且还不怎么会弹…… 她还没见过他为她慌乱的样子呢,今晚忽然想瞧一瞧了。 大家都在怀疑、嫌弃余涵衍的时候,余涵衍也没有想那么多,他心中唯一所想的便是——她哪里是真心邀请他给她伴奏呢? 轻嗤一声,便继续低头喝他的酒。这一口酒,喝得有些猛,酒水喝下,只觉得嗓子里苦涩得很。 他又连忙倒下了新的一杯酒,又一口喝下。 “公主恕罪,微臣醉了……”怕是不能弹琴。 “我来。” 余涵衍与海荣同时出声。 前者坐在那里,醉眼朦胧,眯着以上醉眼,笑着拒绝公主。 后者,已经走到公主身边,正同海元帝与皇后行礼,“父皇,母后,儿臣刚好会弹琴,想斗胆为皇姐演奏一曲,请父皇母后恩准。” “准了!” 并不怎么动听的琴声很快响起。 只能说荣王殿下的琴弹得很一般。 但好在的公主的舞姿极美,值得所有人忽略掉了那琴声。公主笑着,她恣意舞动起来之后,身上似乎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宛若天上的仙娥……大家赞叹着,赞扬着,所有人都被公主优美的舞姿吸引住。 余涵衍终于看过去。抬起染了微红的眼,盯着那笑得开心的人看。 明明该恨她的,从一开始他便该恨她的,可此刻看着她,他还是失了神。 他知道,她的美,不只是舞姿。那些个夜晚,他也不只是被强迫…… 可公主到底是太薄凉的人。 在公主的游戏里,他到底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哦,不,或许在公主眼中,他连人都不是,他只是一个物件而已——一个公主呼之即来便挥之即去的物件而已。 他比不上沈君玉,更比不上海荣。 荣王一曲终毕,公主的舞姿也完美结束。 皇子与公主配合得很默契,宴席上掌声一片,顿时将宴会推向了最高/潮。 但这却还不是高/潮,宴会的高/潮是海元帝宣布立荣王为太子的时候。 迟迟不立储的皇帝,忽然这样有些随意的立海荣为太子,许多人都惊呆了。他们想到了皇帝早晚会立荣王为太子,却没想到在这时候,实在是有些仓促了…… 但仓促是别人的,海元帝却是有备而来。 -- 第110页 海元帝让大太监宣读了立储的圣旨,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皇帝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见荣王脸上也并没有太多惊讶的情绪,只是跪地,而后淡然的接过圣旨。 见此,一众朝臣纷纷离坐,跪地同海荣行大礼,大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海荣便这样成为了东宫太子。 。。。。。 宴席上仓促立下储君的同时,楚青还未找到沈子莺。 他一路转着,问过了一些宫人,也走了好些地方,却都说没见过沈子莺或者说根本不认识沈子莺。 楚青心头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之时,却又在御花园迷了路。 他恼极,以为没人便抱怨起来,“将御花园建得这样大,还每处都这样相似,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好看,你这粗野之人自然不懂欣赏。”却是有人接了他的话。 楚青一惊,四下扫视一圈,却没有看到人。 “谁?”楚青语气冷冷,“别装神弄鬼,赶紧出来。” “你往左边看。” 楚青便往左边看。 左边的亭子里,亮光照不到的柱子之后,是周明宇一人在喝着闷酒。 楚青眉头一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周明宇。方才在席上没见到他,以为他没来,原来是躲在这里了? 他走了过去,来到周明天身旁,坐了下来,夺过了周明宇手中的酒,便喝了一大口。 走了那么久,他早就又累又渴了,喝了这一口酒之后才觉得好了一些。心中仍担忧沈子莺,但他也想休息一下。 周明宇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酒坛子,喉结微滚,咽了口唾沫,“那是我喝过的……”好心提醒他。 楚青手上一顿,反应过来,“我不介意。”说着举着酒坛子,又痛快的喝下了一大口。 “你怎么在此处?”楚青咽下口中的酒后,问道。 “这不是进宫来看看能不能有江蓠的消息,我就不相信她会平白无故失踪。” “但你没有找到线索,是吗?”看他一个人在这里和喝闷酒,定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周明宇嘴角微抽,不语。 江蓠到底去了哪里? 是回了云州,还是出什么事儿了? 沈君玉回来若见不到江蓠,估计会发疯的…… 两人就这样坐着,偶尔聊几句,倒也难得的有些和谐。 楚青偶尔喝着“夺”来的酒。 周明宇见他又举着酒坛子喝了一口。 他厚厚的嘴唇触碰到了酒坛沿口,划过一下,又离开。 周明宇目光落在那一处,心头有一丝异样涌出。 他想到自己的嘴唇也碰过那坛子沿口…… 脸上莫名便起来燥热。 不知不觉的,他又盯上了楚青的嘴唇,那唇上还沾着酒滴,不知沾在唇上那些酒味道变了没有…… “你看着我做甚?”楚青怪异睨他一眼,以为他是因为美酒被夺了不高兴,微恼道,“我再喝几口再还给你就是了,不是还有许多吗?你定是喝不完,我喝两口怎么了?何必这般小器?” 不理睬他,继续喝酒。 周明宇也不反驳,只是连忙低下了头,清了一下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楚少将军怎么会在御花园迷了路?你方才是在找什么人么?” “对,我在沈子莺。她不见了,沈尚书担忧,托我帮忙找找。” “是沈尚书担忧,还是你担忧?”周明宇抬起眼,眼中有戏谑。 “我自然也担忧,毕竟……”沈、楚两家是世交。 “毕竟是你的未婚妻,你不必强调,我知道的。”周明宇打断他,声音莫名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楚青没有察觉出周明宇的异样,只是他忽然有些失落起来,拇指摩挲着酒坛,“我没想过要娶她?” 周明宇惊讶看他,“什么意思……唔……” 未来得及问完的话,却被楚青堵住了。 被楚青用嘴堵住了。 周明宇震惊,瞪大了双眼。 他就那样呆住了,而后感到一只强有力的手覆上自己的腰。 “对不住,得罪了……”楚青的唇微微离开一瞬,含糊不清的说着,目光看向不远处。 见到不远处的黑影并未离开,便没有放开周明宇。 听见楚青的话,周明宇清醒了几分,也明白了他们可能被什么人盯上了。但楚青要让他闭嘴,大可不必说用这样的方式啊……刚要推开楚青,他厚厚的唇却又倾覆上来…… 周明宇又怔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明白了一些之前疑惑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的味道…… 他厚厚的、那沾了酒香的唇,就那样将他的唇包裹住。 竟是这样的味道…… 方才便在想他唇上的酒,味道变了没有,没想到能亲口尝到。 酒味应当是没变的,味道似乎更好了,他觉得有些醉人了。 他大概是真的醉了。 一瞬之间,周明宇脑海中闪过许多许多想想法。 他想知道楚青为何这样对他,想知道楚青的唇为何这样柔软,想知道自己为何想有点想深入探索他的唇…… 这般想着,他便已经无意识的这般做了。 阖了眼,微张开了唇,上下唇用了力,只是轻轻用了力。 -- 第111页 楚青明显身子一僵。 周明宇不管,含住了那浸了酒香的唇,上下摩挲,左右摩挲,有轻有重,呼吸渐渐加重,舌头也探了出来…… “周明宇你在做什么……”楚青试图阻拦,可又不能在此刻放开他。 楚青说的话,周明宇已经听不清,他只听见了柔软的哼哼声,他以为那是鼓励,舌头便勇敢的探入了他口中…… 微风袭来,夹杂花香,有些好闻。 风儿有些凉,却敌不过旖旎热浪。 亭中亮光找不到的黑暗处,有人胆子变得更大、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寂静的夜,因那时而低沉、时而悠扬的喘息声、摩挲声,凭空多了几分热闹。 热闹是不容易散去的。 尤其是深夜里的热闹。 周明宇将人抵在了柱子上,抵在长椅沿上,酒坛子轰然落地,发出剧烈的声响,已没有人去在意。 最后是楚青将人带着,两人滚进了花丛里,压倒了一片开得正艳的花儿…… 第58章 藏娇 荣王终于如愿做了太子,住在了东宫。 江蓠也被秘密带去了东宫,被整个东宫的人以太子妃之礼相待。 因并非是名正言顺,自然还不能称太子妃,人人都只唤江蓠一声蓠贵人,便算是对她尊贵身份的认可。 江蓠却从此失去了自由,自中了海荣特制的迷药后,她的武功便使不起来了,不知是被封锁住了,还是被废了,江蓠现在还无法知晓。 只知道自己现在便如一个废人一般,什么都做不了。 江蓠坐在窗边,有些绝望的望着墙外的天。黄昏的落日余晖洒下,给天地平添了一股淡淡的哀伤。她倚靠着的窗,木上镀着金和玉,精细的镂空图案巧夺天工,好不奢华。 她身后的床、桌椅、以及目光所能及到的一切,入眼皆是奢华亮丽。海荣将东宫最好的宫殿留给了她。 头抬太久,脖子有些酸了,她便缓缓起身朝身后的床走去,目光有些仍然呆滞。她想去床上躺一会儿。被关起来的这些时日向来是如此,她除了发呆,便是不断的睡。睡着了,至少能暂时不用面对如今的窘境,也至少让她暂时忘记了痛苦。 可睡着了,又有睡着的坏处。做噩梦的次数多了起来,梦里都是沈君玉凶神恶煞的掐着她的脖子质问,“为何要助纣为虐,为何要帮他害我性命!我如今死了,你满意了吧!” 要么便是沈君玉沈君玉被无数人砍杀的场景,沈君玉最后倒在血泊里,再也起不来…… 思及梦里的场景,江蓠又湿了眼眶。现下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睡了。 她蜷缩在床边的地上,光着脚,抱着自己,将自己埋在膝上,低声哭了起来。 房门外,左右两边各站着两个武功高强的丫环,她们听见江蓠的哭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了,她们到底只是听人差遣的下人而已,左右不了什么的。 许久之后,江蓠的哭声才停止,这时天已经黑了。 海荣微醉,一身明晃晃的太子金袍,迈着有些漂浮的步伐来到了房门前,命丫环打开房门。 见房中漆黑一片,只能依稀见江蓠坐在地上,他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混蛋,你们不会为她掌灯吗?”一巴掌,打在离得他最近的一个丫环脸上,小姑娘瞬间跌在地上,又连忙爬起来,跪在他面前。 另外三个丫环也连忙跪地认错,“奴婢知错,这就掌灯!” 而后一丫环便去掌灯。 昏暗的房间很快明亮起来。 江蓠这时才缓缓的抬起眼,看了已经站在她面前的海荣一眼,便又挪开眼。 “怎么在地上坐着?”海荣俯身,将她抱去了床上。 四个丫环见状连忙退下,房里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海荣的语气越发柔和起来,“饿了吧?我听下人说你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他轻声说着,一边从明晃晃的金袍袖中掏出了一包艾叶糕。 “还热着呢,阿离快些吃吧?”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 江蓠反感他的接触,下意识的远离,抬起了红肿的眼,只问,“沈君玉有消息了吗?” “死了!” 她一句话,惹恼了海荣。男子站起身,直直盯着她,恼怒道,“他早就死了,他去定州的路上就死了!” “我不信。”江蓠语气淡淡,掺着哽咽,“我不相信,沈君玉他不会死的,我欠的他都还没还呢,他怎么能死呢……” “跟我不好么?”海荣泄了气,又坐回了床边,带着乞求的语气说道,“我们共同看万里河山,不好么?你不想报复你父亲了么?你不是说要一辈子呆在我身旁,要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吗?你想要言而无信吗?不可以的,阿离,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他抱住了她,生怕她再说拒绝的话。 晚风轻轻,吹拂这桌案上的烛火,轻轻的摇曳的,江蓠瞧着那烛火,知道第二日再在桌案上燃起的便不再是今日看到了烛火了。 麻木的任由他抱着,江蓠脑海中又想到了死亡。 若沈君玉真的死了,那么她去泉下同他道歉,还会来得及吗? 若她去了泉下,是不是就可以同母亲团聚了,母亲还会记得她吗? “阿离,做我的太子妃好么?做我的皇后好么?”海荣微微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 -- 第112页 江蓠觉得十分可笑。 “荣哥哥莫要说这样的话,让三公主听见了就不好了。”她那日亲眼瞧见他与云梦便在花园中肆无忌惮的亲/密……如今却又对她说这样的话,他真想知道他是怎么能够说得出口的。 海荣微怔,而后眉开眼笑,“原来阿离是吃醋了啊!她怎么能跟你比?你放心,我同她不过是各取所需,她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 江蓠却觉得更加恶心了,她推开了海荣,眼中的反感和厌恶藏藏不住,“你们不怕遭天谴吗?”说的自然是他与云梦乱/伦一事。 海荣被问住。 微微怔住,眼神晦涩不明,即使江蓠很努力要从他眼中瞧出一些悔意,但是却一点都看不到。 不远桌上烛火在这时忽然更加剧烈的燃烧,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声响。如果人心破裂有声音,江蓠觉得那声音便是人心破裂的声音。如此的绝望。 海荣垂眸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终于没有再看她。 沉默着,海荣最后从床边坐起身。 他周身已经笼罩了一层寒气。江蓠微微紧张,有些害怕。这些时日他虽常对她表明心意,但他对她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倒是没有越矩的行为,但这会儿却不一定了,因为这会儿她似乎触到他的逆鳞了。他若用强,她将清白不保,或者死去…… 他立在床边,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情绪,江蓠不敢深呼吸,心提得很高,做好了一头撞死的准备。 他在这时又向外迈了几步。 江蓠暗松口气。 他却又停下了脚步,背对她站着,说道,“阿离,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同你说过,我不是海元帝的亲骨肉?” 不是亲骨肉? 江蓠惊住。 “异父异母的两个男女在一起,做一点男女欢/爱之事,若这样也要遭天谴,那就遭吧,我认了!”他冷冷说完,便抬脚离开,独留一脸震惊的江蓠坐在床上。 。。。。。 丞相府。 周明宇的房门已经连续紧闭五日。 除了送饭的,任谁来叫门,他都不开。 整个丞相府,都以为大公子是在房中藏了人了,这才一直不肯开门。府里老管家之前是周明宇母亲的人,对周明宇向来溺爱,趁人不注意,便吩咐送去周明宇房中的饭菜和换洗衣物,都准备上了两人份的。 有些昏暗的房间里,周明宇躺在软塌上,一脸疲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是纵/欲/过度才变得这样憔悴。但事实上,他只是连续几日睡不好导致严重缺觉,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实在疲惫极了,肚子饿了,都没有气力爬起来去吃。上下眼皮直打架,他闭了眼,脑海中瞬间又浮现起与楚青在御花园发生的一切,他一个激灵,又睁开眼来。 这几日,他每每闭眼,就想起与楚青在御花园的一幕幕,他们相拥,唇舌抵死相缠……他的气息他仿佛还能闻到,他身子的温热他似乎也还能感受得到。 他不敢闭眼,闭了眼,脑海里便全都是这样的画面。即使是睡着了,梦里也全都是楚青的身影,挥之不去。 周明宇觉得自己离发疯的日子估计不远了。 绝望的起身,坐在软塌上,痛苦的轻揉着眉心。 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便在这时急切的响起来了。 周采萱的声音传来,“兄长,你快开门!兄长,你快开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你!”语气里掺杂了几分怒火。 周采萱竟会用这样恼怒的语气对他说话?周明宇觉得有些稀奇。 周采萱对他极好,是他在家里不可多得的温暖,她是真心把他当兄长的,若不是她娘亲做得太过分,他或许也很开心能有她这样一个妹妹。在他印象中,周采萱处处迁就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狠话。今日这是怎么了? “周明宇,你给我开门,给我把我话说清楚!”门被狠狠的踢了几下,小姑娘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起来。周明宇仿佛能看到小姑娘满脸的黑线和通红的眼圈。 皱着眉,终于起身。 走过去,开了门。 “有何事?”他不耐烦。 “你自己看!” 周采萱红着眼丢过来一本书。 周明宇狐疑看她一眼,而后低头看手上的东西,发现是一本画册。 画册上只有相拥的两个男子。 周明宇眼睛忽然瞪大。 画册上的两个男子正是他和楚青…… 是他和楚青在御花园拥吻的画面! 厚厚的一本。 各种姿势,各个动作,靠着柱子,抵着椅沿,倒在花丛…… “这哪儿来的!?”周明宇惊了,飞速翻着画册。一抹红晕爬上了脸颊。 “你哪里弄来的这东西?”拽着周采萱的衣袖急急问道,“这画册到底从哪儿来的!” “看兄长这反应,这画册上的都是真的了?”周采萱看着周明宇,眼泪直滴,“你们……你们怎可如此?你明知道,我……”心悦楚青啊! 周明宇不悦,提高了声音,又问,“周采萱,我再问你一遍,这画册到底哪来的!”他声音极大,带着不满和不容置疑。周采萱吓了一跳。 他何时这样凶过她? 周采萱难过又委屈,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再也止不住,她哭道,“下人在街上买回来的,刚好被我看到,如今都城的大街小巷在卖这本画册……” -- 第113页 “蹦!” 重物倒地声传来。 周明宇已经晕厥在地。 第59章 回来(一) 都城一如既往的热闹。 皇帝立储君的热闹余热未散,周明宇与楚青御花园拥/吻的画册已经传遍了都城的大街小巷。 车骑将军府祖宗祠堂里。 楚青身上背着藤条,低头跪在楚德南面前。 “请父亲责罚孩儿!”楚青第十八次铿锵有力说道,“但是请父亲相信,我同周明宇并未发生什么。” “混账!两个大男人你还想发生点什么不成?”楚德南终于有些缓过气来,大口呼吸着,一把将桌案上的茶具摔到了地上。 破碎的一片洁白瓷片落在了楚青面前,打在了他的膝盖上,有些微微的疼。 楚青嘴角一撇,又解释道,“父亲,孩儿这么做,只是想同沈家退亲。我同您说过许多次了,我不想同子莺成婚,您从来不听,我只好出此下策,刚好那晚我同周明宇在一处时沈家伯父瞧见了,便想……”做戏给他看。 “混账!”楚德南气得拍桌,“现下子莺生死未知,你倒全心全意只想你自己的,我们楚家怎会有你这样的儿子!”老人家心情无比复杂。一方面不能接受自己儿子与男子纠缠不清的事实,另一方面十分担忧沈子莺。 楚夫人怕楚德南真怕楚德南气出个什么好歹来,连忙又过来劝父子俩,“现下事情已然发生了,再说责怪的话都没有用,我们现在要想的是该如何给沈家一个交代。” “还要什么交代?”楚德南冷哼,“现下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啦!现下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我的儿子喜欢男人啦!我现在还要眼巴巴的再去沈家强调一遍吗?去强调我的儿子不喜欢女人,去强调我的儿子喜欢男人,与男人打得火热,两人情不自禁,在御花园就……诶!老夫的这张脸啊,往哪儿搁啊?” “实在没法见人了!”扶额跌在椅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没法儿活了呀!我楚德南的威严何在?楚家的威严何在?这要我以后如何统领三军?” “父亲,我说了多次了,我与周明宇之间并未发生过什么。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楚青静静的听着楚德南唠叨,只觉得有些吵闹,他心中并无多少悔意。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同沈子莺成亲。如今这个目的已经达到,尽管过程过于张扬和出人意料,但效果显然是不错的。至少,从今以后,他都不必担忧娶亲的问题了。他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在军中待着,直到老去、死去。 这样他也算完成了母亲的遗愿了。 倘若真的觉得对不起谁,想来也只有周明宇了。 周明宇的确有些无辜,什么都不知道便被他利用了。 楚德南恼极,“你看看他,夫人!你看看他,他还在顶嘴!” “来来来!”楚德南拉过自己夫人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口,“夫人,你去找把刀,往这儿捅,来!你捅死我算了!我没脸见沈兄,也没脸见任何人了!苍天啊!” 沈夫人看看楚德南,再看看楚青,感到有些头疼。楚青不是她亲儿子,即使她对楚青再好,她也只是个继母,很多的话,她都不好说出来,但她看得出来,楚德南真心疼爱着他这个唯一的儿子。 当初嫁给楚德南是她自愿的,答应楚德南不要孩子、视楚青如同自己的亲骨肉的话她也亲口说过,这么多年了,她自问没有亏待过楚青,但她与楚青之间却始终隔着一层。 或许不是亲生的,便始终亲近不起来吧。楚夫人心中暗暗的想着,还是有些自责。她真心把楚青当自己的儿子来养着、照顾着,可如今楚青却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心里其实比楚德南还要难过。 只是她性子天生内敛,很少将这些情绪表现出来。 楚夫人忍着难过,好容易将楚德南哄下去歇息,这才有机会同楚青单独说几句话。 “我不问缘由。我只问你,这件事该如何善后?”楚夫人沉静的站在楚青面前,瞧着楚青憔悴的面容,平静的问他,“这件事可大可小,你知道吧?” “孩儿明白。”楚青答道。仍旧低着头,神情却比楚德南在时放松了许多,“孩儿会亲自去沈家解释、赔罪;孩儿也会亲自去同周明宇道歉,而后便向陛下请旨永驻边关,永不再踏入都城。” “好!”楚夫人微仰着头,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但这还不够。你还得帮忙找到子莺,如何找到子莺,才是沈家如今最关心的事。” 顿了顿,又道,“青儿,母亲且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你是否能做到?” 楚青微顿,知道她要问什么。 “母亲请问。”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男子,要与一个男子共度一生?”楚夫人艰难的问,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 “是。”楚青答。 只答了一个字,却险些使得楚夫人呼吸停滞。 缓了许久,她睁开了眼,眼尾微红的瞧着仍旧低着头的楚青,从喉间滚出一句话,“好,我明白了。青儿,无论你喜欢什么,娘都不反对,只要你这一生过得幸福,娘便知足。” 话毕,她便缓缓抬起脚步,要出祠堂而去。 “母亲!”楚青忽然转身,叫住了她。 楚夫人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 第114页 “还有何事?” “谢谢您!” 楚青道,“我是说谢谢您这么多年的爱护和关怀,楚青都铭记于心。若我亲生母亲在世,我想她也只能做到这般地步了。”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从楚夫人眼中滑出。 她鼻子酸涩,一时无法回话。 她停在那里。一直背对着楚青。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缓过来。却只微微失落的说道,“青儿,你知道母子之间,做什么事情是最伤人的吗?” 楚青皱眉,不解,“孩儿不知,还请母亲明示。” 楚夫人却不再答话,抬起脚步,缓缓的朝外走去。 走到无人的角落,回头看向祠堂的方向,才自言自语说道,“是说谢谢。母子之间,便不该说那个字。” 只有生人、外人,才会说谢谢。 。。。。。 夜晚。 荣王府书房。 自立了太子后,海元帝就不怎么管朝政了,除了上朝他亲自去外,其他事宜便几乎都交由海荣处理。海荣如愿做了东宫太子,却也变得更加忙碌起来,每日都要处理许多事情。 海荣亲身经历,终于明白了说皇帝日理万机的话,都是真的。 已是深夜,海荣还在书房里,今日的奏折也看完了,明日的事情也安排完毕,现下他终于空闲下来。 但他还不能去歇息,他还在等人。 派去定州的人今日该回来了。 将手中的笔搁在了笔架上,随手要去喝茶,却发现茶早就凉了。他眉头微皱,打着瞌睡的小丫头见了,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将新的茶水给他换上。 喝了一口热茶,心里微微满足。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他靠着椅背,缓缓闭上了眼,打算就这样先歇一歇。 可才闭了眼,东面的窗便被人有节奏的敲了三下,又敲了两下。 海荣霎时睁开了眼,他知道他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屏退了书房伺候的人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便窜到了他面前。 来人一身夜行人,连脸上都蒙着严严实实的,只露着只一双眼睛,海荣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他的容貌。似这样为他卖命的人多了,他哪里都能记得住他们?他知道他是派去定州回来的人,就足够了。 “参加太子殿下!”那黑衣人跪地行礼。 “免礼。且说说情况怎么样了,人带回来了吗?”海荣难得的有些沉不住气。 黑衣人起身,答道,“人带回来了,由萧然将军亲自护送,大约明日午时左右能抵达都城。” “好!”海荣高兴了。又问,“人没伤着吧?” “腿部受了伤,死不了,但今后可能只能瘸着了。” 海荣又笑,“如此甚好!没死就好。瘸了更好。”他自然不想留着沈君玉的性命,但如今不留着沈君玉的性命还真的不行。 “只是……”黑衣人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属下有些不懂,殿下您为何还要留着沈君玉的性命?他是逸王的人,留着或许是个祸害。” 海荣皱眉,睨他一眼,“不该问的,就别问!这话你们师父应当早就告诉过你吧?” “属下知错!”黑衣人连忙低头认错。 海荣这才满意,又温声道,“你去吧,下去领赏。沈君玉那儿之后你要继续盯着,在本太子正式继位之前,千万不能让沈君玉死。另外,继续注意萧然的动静,此人对本太子成见颇深,不得不防。” 黑衣人道了声是,便飞身一跃向窗外,最后消失在黑夜里。 黑衣人走后,海荣靠在椅子上,闭上了双眼,心中还在寻思着逸王那些个兵权是不是真的由沈君玉掌握。 若那些兵权真的在沈君玉手中,照如今形势,他还真的要拉拢沈君玉才行。若没那些兵权,即使将来他真的继位,即便海逸死在了林州,沈家人也完全可以拿着那些人马同他抗衡,他并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局面。 海元帝到底还是留了一手的,那老不死的,或许早就察觉出了一些什么,才会将一大半的兵权分散在了海逸的人手中。 好在陈武那边的人马现下已经归属他,如今他只需要将沈君玉手中的军印拿到,楚家军以及定州、青州等各州的人马都将归属于他,到那时,整个大成便都是他的了…… 海荣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坐在龙椅上接受万人朝拜的场景了。 第60章 回来(二) 沈君玉回来了。 江蓠在沈君玉回都城第三日才知晓了这个消息。 她闯入海荣的书房,说要去见沈君玉 海荣放下手中的奏章,冷眼瞧她,笑道,“你认为,沈君玉如今还愿意见你吗?阿离,你是差点害死他的帮凶,你忘了吗?” 江蓠被他问住,脸色越发惨白起来。 萧然在青州时便归属海荣的事,她早就知道;定州根本没有什么东凡使者遇害一案,她也早就知道。 派人去定州接应东凡使团,不过是海荣要支开海元帝身旁信任的人做的一场戏,海荣真正的目的是要架空海元帝,顺便将定州以及定州周围各州的人马骗到手,让海元帝不得不将太子之位传给他……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她那明知道那些去定州的那些人马会有危险,可她没有告诉沈君玉,沈君玉离开的那天她故意躲着他,就是因为心虚。 -- 第115页 如今沈君玉活着回来了,已是万幸,她的确没有资格见他,她不配…… 她总以为沈君玉的世界是光明亮丽的,而她与海荣的世界充满肮脏和不堪,她总以为海荣才是更加值得同情和可怜的那一类人,所以她便理所应当的帮海荣,忽略了沈君玉。 沈君玉一定恨死她了吧? 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那是自嘲的苦笑。 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海荣心头有些堵。 他站起身,拉她的手,握在手中,轻声安慰着,“阿离,你不该想着他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与你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从桌子里出来,轻轻抱住了她,为她拭去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泪,“阿离,你忘了吗?你小时候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做彼此的阳光,给彼此温暖和光亮的。沈君玉他多幸运啊,从小便是众星捧月,那么人喜欢他,可我们不一样的,我们只有自己给自己的一点点温暖和亮光。” 江蓠麻木的由他抱着。 他的话她听得很清,却觉得他说的话并不全对。 她记得,沈君玉看她的眼神——他的眼中是有星辰大海的,他眼中也有他,她就在他眼中,她就站在那星辰大海之间。 她的世界怎么会只有一点点温暖和亮光呢?自从遇见了沈君玉,她的世界便已经明亮起来了…… 眼神变得清明了几分,她冰冷冷的睨着海荣,“荣哥哥,请你放开我。” 海荣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但也明白她性子烈,强求不得。 他还是放开了她。 江蓠转身,要离去。她知道,海荣不会再让她见沈君玉,她怎么求他,他也不会让她见沈君玉。她知道,他不是个仁慈的人。他若仁慈,便不会给她下药,让她武功尽失,他若仁慈,便不会像关一只雀儿一样,将她关在这里……她一边走,一边失望的想着。 “你知不道,沈家如今已经在准备为沈君玉娶侧室了?” 才走几步,身后海荣的声音又传来。 江蓠顿住脚步。 “哦,我忘了告诉你,沈君玉他如今瘸了一条腿,身边无人照顾,沈夫人要替他寻一个可心的人照顾他。阿离,你是如何看待沈君玉纳妾一事?” 海荣的话说完。 江蓠也默默的离开。 她不曾再回头,也不曾回答海荣的话,也没有其他任何的反应。 海荣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有些意外。 可话又说回来。沈君玉如今哪有心情纳妾,那不过是他故意说来气她的话,但他没有想到她听见这些话后会无动于衷,一点反应都没有。 女人看着极其痴情,但其实最凉薄不过的了,是最难琢磨的东西。海荣看着江蓠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的想着。 。。。。。 但海荣到底是猜错了。 他故意说的那些话,江蓠无法无动于衷。恰恰相反,在听了那些话后,她的心便已经全乱了,已经彻底翻江倒海了。 她回了奢华的房间,感觉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不断打架,痛苦至极。一个小人说沈君玉如今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娶妻纳妾再正常不过;另一个小人则满怀妒火,一想到沈君玉会对别的女子好、会温柔的亲吻别的女子,她便心痛似裂…… 江蓠便这般,折磨了自己整整一日。 直到夜幕降临,天黑了,她依旧魂不守舍的。 给她送饭的宫女来了,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似的,目光一狠,一掌拍晕了那个来送饭的宫女。她换上那宫女的衣服,要出宫去。 她武功尽失,又安安分分了这些时日,看守她的人已经很松懈,她完全可以逃得出去。 夜很黑,月光也极其暗淡,她心里也很忐忑,害怕海荣忽然从身后或者哪里冒出来将她捉回去。 但万幸,一切都很顺利,她很快便出了东宫。 只是失去了武功,似乎做什么都变得极其艰难了起来,从前不过是纵身一跃、再乘风飞行的事,如今却大费周章。皇宫到沈府是有一些距离的,她不可能走路,她需要一辆马车或者一匹马。 她方才走得匆忙,没有带任何银两,便只好用头上的昂簪子换了一匹马,一路驰骋,直奔礼部尚书府。 江蓠风尘仆仆来到了沈府时,已是深夜。 她轻车熟路,照样爬墙进来,青云院的明卫、暗卫见了她,有些讶异,讶异之后,便都假装看不见。 江蓠便这样顺利来到了沈君玉房里。 房间的一切都还那么熟悉,一切都是沈君玉喜欢的模样。 房里仍熏着熟悉的香,烛台上烛火在静静燃烧着,桌案上放着茶水,架子上的剑也还在,一切如旧。 而沈君玉也仍在软塌上,靠坐那里,手里拿着一本书。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沈君玉是闭着眼靠在软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手中的书被他捏着起了折痕。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好看的面容上满是憔悴,眉头一直皱着,额间是清晰可见的“川”字。 江蓠见了沈君玉,眼睛不自觉湿濡。 她朝走了过去,脚步轻轻,小心翼翼,生怕打搅到他。又走着,再近一些,他的面容也看得更清楚了一些,她却忽然感到有些害怕,脚下有些迟疑。她风风火火、轰轰烈烈的来了,是来赔罪,也是有话要问他的,到了这会儿,却有些害怕起来…… -- 第116页 她很害怕,这一刻害怕的感觉如此明显。她害怕他恨她,她害怕他再也不会原谅她…… 只是她到底还是继续朝他走去。她离他更近了。她的情绪便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又哭又笑,无声的,压抑的——所有她无法控制的情绪,这会儿一股脑的都涌了上来。 捂着嘴,极力克制着啜泣声。她半跪在软塌边,胆怯又贪婪的看着她日日夜夜都梦见的人,她不自觉的靠近,靠近他的脸颊,听见了他平稳的呼吸声,一滴滚烫的泪水从她眼中滑落。 她哭了,她又笑了。 她又哭又笑的,努力的压制,不让自己发出声。 终于,她不管不顾的低头,缓缓的低头,低头吻了那个她曾招惹的男子…… 她吻他的额头。 她吻他的唇。 她不敢太用力,只轻轻触碰,像偷盗的贼人,生怕惊扰到了人。 动作很轻很轻,就连呼吸都只是轻轻的颤着。 她以为她真的很小心了。 可沈君玉却还是醒了过来。 他豁然睁开了眼,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就在他眼前。 他以为,他仍在梦里。 看着熟悉的面庞,他还是红了眼尾。心中无限委屈。 他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有失落和受伤滑过,半晌,喑哑的问,“你为何这样狠心?” 江蓠一怔。 稍稍离他远了一些,站了起来。 有些慌乱,眼神闪躲。 双手不知安放在何处才好,只能胡乱扯着身前的衣衫。 “我,我……是我对不住你。”她语无伦次,有些不敢看他。 沈君玉呼吸一滞。 知道了这不是梦。 “我听说你回来了,便来看你。” 姑娘哽咽,眼睛也红极了。 真的不是梦。 四目相对。 沈君玉在心中确认。继而,心底生出悲凉,无处安放。 在她心里,他终归不如别人重要,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心头一扯,他冷笑,轻启唇道,“是。我回来了。” “我活着回来了,让你失望了。”他冷冰冰的强调。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嘲弄,也含着冰。 江蓠无言。 只抬眼看着他。 就那样静静看着他,眼中氤氲着水汽。 他也看着她,眼中清冷寒凉一片。 “你的腿伤得重吗?”江蓠败下阵来,暗暗深吸一口气,挪开目光,看向了他明显包着纱布的右腿。 “我的命都不重要,一条腿又算得了什么?”他看着她,冷笑一声。 江蓠心头一缩。 “要不我还是先为你看看腿上的伤吧?”她上前一步,红着一双眼,要检查他的伤。或许只有把他当作一个伤着、病人,她才能平静的面对他了。 “你又何必假惺惺?”沈君玉却在她触碰到他之前,忽然擒住她的手,冷冷睨着她,用力将她推在了地上。 “我并非惺惺作态!”江蓠倒地,微微失控的低声辩驳一声。 她到底……还是无法平静面对如此漠然的他。 她摔在了地上,又倔强的爬起来。在他面前站着,忍着嗓子里的苦涩,努力的解释,“沈君玉,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她说完,看着他,眼中满是倔强。 沈君玉却转过头,不再看她,“不必费心了。总之我这条腿,即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我沈君玉如今是一个废人,我认了。” 他忽然将手中书本随手往地上一丢,取下靠枕,放矮了自己,他便在软塌上躺在了下来。 他头朝里躺着,背对着她,他们互相看不到彼此的脸——他那模样似乎在说他不想看到她,多看她一眼他都受不了。 尽管近在眼前,一个漠然的转身,便使得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瞧着他疏远的模样,江蓠的眼睛更加酸痛起来。眼眶里的洪又决堤。 他不想见到她,他不要她了。 这是江蓠得出的结论。 心是痛的,似裂开了一般。江蓠第一次知道,世间竟还有这般生不如死的疼痛。 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心口。 这时,听见躺在榻上的那人又冷冷说道,“人也见到了,你该回了。” 顿了顿,他又道,“此处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蓠贵人。” 故意将“贵人”二字咬得极重。 第61章 回来(三) 江蓠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红肿的眼睛,湿漉漉的,她抬袖胡乱擦了擦。 但她并不打算就此离开。 从前她缠着沈君的时候,沈君玉不知道说了多少让她远离他的话,她都没有听,现下又怎么会听? 有些不知所措。 瞧着他漠然的后背半晌,她走了过去,取了榻脚的薄毯,轻轻为他盖上。被毯子盖住的身子微微一僵。江蓠并没有发现。 盖好了毯子,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窗,发现窗子没有关,她又走过去,轻轻关上了窗。 做好这一切,她又回到塌边,看榻上的人一眼,便在塌边的地上坐了下来。 她微靠着软塌,抱膝坐在那里,将头埋在了膝盖上,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身旁的人。 “沈君玉,你知不知道,我艰难逃了出来,就是为见你啊?” -- 第117页 这会儿,她笑了。 她笑着,这次是满足的笑,眼中一片清明。 这一刻,无比安心。 这些日子,是真的不好过。海荣夺走了她最骄傲的武功,沈君玉生死未卜,她日夜做噩梦,好似没有一刻是安心的,直到此时此刻,直到呆在了沈君玉身旁,她心里没有了一丝不安。 她仍抱着膝,下巴抵在抱膝的手上,开始自顾的说着话。 “沈君玉,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坏女子吧?我那么荒唐,那样罔顾礼法,天下似我这般的人一定没有几个了。” 她说了许多,说了她来到都城的缘由,说她痛恨江坤,却对江家的人下不了狠。 姑娘说了许久,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没有什么太多的章法,她一直说着,不知道停下来,也没有人拦着她。 她又说到了她母亲,说到母亲时,她语气里满是怀念和欢愉。她道,“我从小便同母亲在市井里讨生活。母亲小小的医馆里,总是挤满了人,都是病人,我每天都能看到许多在病痛面前苦苦挣扎的人。那些是可怜的病人,也是可怜的穷人,他们买不起昂贵的药,甚至连最普通的药也买不起,母亲给他们开出药方后,他们总哀求着能不能少开点药,他们是在没有钱抓药。” “母亲没有办法了,日子还过得下去的时候,便都拿来买药,买不起药的穷人母亲便将那些药给他们用。母亲她真的是一位好大夫,不仅医术高超,心地还那样善良,她配得上‘医者仁心’这四个字。再后来……” 她说道此处,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榻上说一眼,问道,“你猜再后来怎么样了?” 意料之中的,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但江蓠还是很知足,她知道他此刻一定在听她说话,她轻轻笑了笑,又道,“再后来,母亲名气自然是越来越大了,后来又认识了付神医,他们二人强强联手,一同开医馆,偶然之下,我母亲与付神医还一同为知府张大人根治了顽疾,从此我们的医馆也算是有了官府撑腰了,来医馆看病的人也更多了起来。” 想起往事,她又笑了笑,“你知道吗?张大人,也就是云州的张知府张大人,你别看他身材有些肥胖,但其实他是会武的,我武学启蒙之人便是张大人,他总说我有天赋,是习武之料,他不仅偷偷教我无关,还说服了我母亲送我我去学武,我能够有一身高强的武艺,最该感谢的人除了我师父便是张大人了。” 她说到此处,又停住。 因为她想到,她如今已经武功尽废,她不再是那个武功高强的江女侠了…… 她沉默住。 静静将头埋在膝盖上,一时愁上心头,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没有了武功,她要如何逃出都城,她要如何回云州做捕快? 没有了武功,一定不能做捕快了吧? 那是不是只有做花魁这一条路了?但又不知青青之前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思及此,江蓠又无声的笑了笑,笑中含着泪。其实,若是沈君玉愿意收留她,收留她在都城,是最好不过的……但这样的机会她似乎已经失去了。 她又看向榻上,她能听见他平静的呼吸声,猜测他大概是真的睡着了。 缓缓站起身。看着窗子的方向。 恰好这时窗外传来三声打更声。 竟已经三更。 她该回去了。 她还是要回的。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她又看向榻上。看着他依旧淡漠的后背,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东西,看了一眼,迟疑一瞬,微微俯身,将东西轻轻放在了他露在毯子外面的手中。 那人便在这时豁然的睁开了眼,眼睛里布满血红,冷冷的凝视她,“你做什么?”冷冷的问,眼睛看向被塞进手里的东西。 江蓠连忙磕磕绊绊解释道,“这,这是你离开都城之前,我便为你求来的平安符,听说保平安很灵……” 在他听来,犹如一个天大的笑话。 冷眼瞧着她,而后干笑几声,“你这算什么?” “假惺惺?还是觉得这很好玩?” “江蓠,你何必这样假惺惺?”他阴冷道。起身,怒视着她,直喘着气,似乎已经恼怒到了极致,“当初要我取性命的人是你,如今送我平安符的人又是你。江蓠,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还是你觉得我沈君玉真的太傻、太好骗了?你以为,我还会被你的甜言蜜语所欺骗吗?” 似忽然被惊醒的兽,他嘶吼着,“你给我滚!带上你假惺惺的平安符给我滚!”手一甩,一把将她诚心求来的平安符砸向了她的脸。 她猝不及防,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了一下。她来不及接住,那平安符落到了地上,滚了几下,停在在了她红色的裙边。 目光那落在地上可怜的平安符上,半晌,她俯身,将它捡了起来。 放在手中,轻轻抚摸着那平安符,想到了那里面承载了她太多的心愿,是她特地为他求的……心头又狠狠一抽。 不顾沈君玉漠然且厌恶的眼神,她走向塌边,又将它塞回了他手中,看着他,口中不容置疑的说道,“我江蓠送的东西,从来便没有要拿回的道理……” “公子,太子来了!还带了不少人,此刻在大门口。” 两人正僵持之际,门外传来了景平忐忑的声音。 -- 第118页 “太子说要见你,若不让进,他们就要硬闯了进来了!” 房内的人手上具是一顿,男子看向女子的眼神更加晦涩不明,晦涩不明中还有蚀骨的寒,“怎么?蓠贵人还不回吗?你男人都找上门来了!”他说着,厌恶的推开了她,被两人推来推去的红色平安符落到了榻上。 江蓠已然呆住。因他的话,气得心肝直颤。 他是什么意思? 在他心中,她便是这样随便的人么? 看他神情,他是误会她是海荣的女人、甚至同海荣上过床么? 江蓠冷笑。 无言。 也是啊,她在沈君玉面前不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么? 她会说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她也说挑/逗人的话、做挑/逗人的动作,也会情/不自禁的亲人、吻人……可是这些她只对他一个人做过啊。 她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变成这样一个“轻/浮”的女子。一开始是故意,后来便是心之所向、信手拈来,做到了熟能生巧的地步。 嗤笑一声,她也学着他的语气,冷冷说道,“好!我这就滚。沈君玉,是我配不上你。从前的日子就当是我打搅了。” 解释的话,她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她从前,努力用实际证明她不是一个好女孩。到如今,要她如何用几句轻飘飘的话同沈君玉解释,她其实只对他一个人坏过? 她的话出口,他眼中的厌恶便更加明显了,他睨着她,咬牙沉声道,“江蓠,你让我恶心!请你以后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声音似冰一般寒冷。 那一丝丝的寒冷,一点一点的都刺进了江蓠的心里。 心又似细针扎过,是密密麻麻的疼。眼睛也酸痛得很。她转身,毫不犹豫朝窗边走去,打开了窗。她还是习惯性的要从窗子爬出去。很多的习惯一旦形成了,便很难改掉了。 “你滚啊!”江蓠才打开了窗子,沈君玉恶狠狠的声音便又传来,“还有你这假惺惺的平安符也给我滚!”他红着眼,拾起榻上的红色平安符一把甩到了窗外。 江蓠眼睁睁看着她虔心求来的平安灵符,落入了窗外的草丛里,再淹入一片漆黑的夜,最后完全看不见…… 她停在原地,身侧的手渐渐攥紧。目光转寒。 深吸一口气,攥拳,迅速抬手。 “啪!” 一拳拍碎了身旁的半扇窗。 那半窗子破裂,散落在地。 随着残窗碎片落地的声响,她冷冷的声音也在房中响起,“沈君玉,从今往后,我与你,桥归桥,路归路!” 她说完,愤然爬窗而出。 房间里,终于没有江蓠了。 一起都归于平静。 四周变得空落落起来,一切都没着没落的。 沈君玉看向那窗外的无尽黑夜,紧抿着嘴唇,手中不自觉攥了拳,咬了咬牙,还是抑制不住心痛。 抬起拳头,用力捶打着胸前那痛得无以复加的地方,却犹如隔靴挠痒,一点作用都没有。 可他仍用力的捶打着,许久,直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春华与夏荷来到,刚好看到这一幕,连忙高呼叫大夫。 那嘴角还含着血的人,眼中也染着血红,漠然推开过来要为他擦拭嘴角血迹的夏荷。 他自顾下了软塌,鞋袜也不穿,他似乎想出门,可因腿上有伤,才走了几步,他跌在了地上,他便干脆在地上往前爬,用手撑着地面用力的往前爬…… 春华与夏荷都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公子,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也有几分害怕,竟有些不敢上去扶起他。 夏荷鼓起勇气,要过去扶起他,果然被他一把推开。夏荷瞬间倒地,头部险些撞到桌角,十分惊险。 再看,那满目腥红的人,已经爬到了门边。 到了门边,他又站了起来,扶着门和墙,一瘸一拐,朝黑暗的窗边草丛走去。 春华和夏荷怕他出事,一路在后面跟着,见他入了黑暗的地方,连忙又命人去寻照明的烛火。 照明的烛火还未来,那人已经淹没在草丛里,他在地上蹲着、跪着、爬着,双手不断翻动着草丛,目光不断寻索。他在急切的寻找什么东西。 “快去帮公子一起找!”春华一声令下,一大帮人便跟着沈君玉在草丛里寻找,但是没有人知道要找什么东西。 找了半晌,春华偷偷瞧见沈君玉的手已满是血痕,心疼不已,终于开口弱弱的问他,“公子在找什么东西?” 沈君玉不答,继续翻着草丛。 终于,他停住了动作,拾起了落在草丛里红色的平安符,放入手中,紧紧的攥住,紧绷着的神情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攥着那平安符,放在了心口之处,就在原地坐下来。好半晌,他又伸了攥着平安福的手,展开,静静的盯着那平安符贪婪的看,而后又攥住,放回了心口,闭了眼,倒在了地上。 他平躺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一手遮着眼,身子忽然抽搐几下。 而后大家听见悲声恸哭传来…… 那样的痛苦,那样的绝望,闻者皆于心不忍。 第62章 秘密(一) 江蓠那晚来过沈府一次后,之后便再也没有来了。 又过了些时日,东宫传来了太子准备娶太子妃的消息。 -- 第119页 沈君玉从楚青口中得知了东宫要办喜事的消息,置若罔闻,只继续低头喝着春华为他刚倒好的茶。 天儿越来越热,喝一口热茶,感觉眼睛都要热出了汗。 同大多数不知情的人一样,楚青并不知江蓠在东宫,更不知道太子海荣打算娶的人是江蓠,他于是继续说道,“太子倒是称心如意了,几乎全权代理了国事,如今又要成婚,他只差继承皇位,便算得上是人生圆满了吧?” 摇摇头,苦笑一下,也不管沈君玉在没在听他说话,看向窗外的天边,目光落在远处的红霞上,又道,“如今逸王生死未知,太子一旦继位,我们这些人怕真的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我们不会任人宰割。”沈君玉放下茶杯,淡淡道,低头瞧着挂在腰间的平安符,眼神晦涩不明。 他又陷入沉思。这一个下午都是如此,楚青都懒得去猜测他到底为何如此魂不守舍了。或许是因为江蓠的失踪,或许不是,他不知道…… 他这个人其实最讨厌猜测了,尤其是讨厌花时间去猜测别人难以琢磨的心思,他觉得那是一件费力不讨好之事。 也或许正是这样,别人有时候做的一些事情,他真的理解不了。就像他理解不了,因“御花园画册”一事大病了一场的周明宇,病好了之后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逛青楼赌馆,继续过着他的荒唐又自在的日子,好似那晚的两人的亲吻从未发生过。 但那一晚,他们的确吻过…… 他不记得那一晚到底谁更加主动。他一开始只想将戏做得逼真,每个动作尽力做到位,等到发现沦陷其中时,他暗叫大事不妙,一把将周明宇带人了花丛,他与周明宇这才清醒过来…… “子莺的下落,你查得如何了?” 沈君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楚青的暗自沉思。 掩下莫名的一丝慌乱,看向沈君玉,他答道,“有消息了,在宫里。会有人帮我们把子莺救出来。” 沈君玉眉心微蹙,“消息可靠吗?”这些时日,他也在查沈子莺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消息,楚青去了一趟宫里便知道了沈子莺的下落,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我也不敢十分肯定,但韩卓栋将这个给了我。”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发簪,沈君玉一看就知道那是沈子莺的发簪。 沈君玉接过发簪,放在手中看着,眼中闪着不解,“可韩卓栋为何要帮我们?他可是韩皇后的亲侄儿,是太子那边的人,他能信得过吗?” 听见他这么说,楚青更加不确定了,“你是说这里面有炸?”瘫靠在椅背上,神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但太子总不能要将我们引到宫里去,然后赶尽杀绝吧?” “他不会那样做。”沈君玉摇摇头,“太子若想杀我们,早就下手了,不必这般大费周章。”皱眉想了想,又道,“但是他们似乎更没有理由杀子莺,唯一的解释就是子莺在宫里看到了什么,所以他们才将子莺囚禁了起来。” “若按照你说的,如果真的是子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以太子那般性子,又怎么会留下子莺的性命?” 楚青这话说完,两个人便陷入了沉默。 沈子莺已经死了。这是最坏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可能性。他们二人都深知这一点。 半晌之后。 沈君玉才道,“不论如何,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便不会放过。今夜便劳烦你跑一趟了。” 楚青明白他的意思,朝他点头,“你放心,我对子莺虽无无儿女之情,但在我心中,她是家人、是亲人,我一定会找到她,并将她完好无缺的带回来。” 顿了顿,脸上浮起歉意,“君玉,谢谢你理解我,也谢谢你不怪我不与子莺成婚。” 沈君玉低着头,手指正摩挲着桌上的一个空茶杯,听见他这话,手上微顿。 继续摩挲这空茶杯,抬眼看向他,说道,“这门亲事不仅是你不愿意,子莺也大不愿意的。你不必如此介怀,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男女双方你情我愿也很重要。” 闻言,楚青心头微松,暗暗松了一口气。 子莺没有因此受到伤害就好。 。。。。。 夏了,白日的清凉,都躲在了夜里。 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照着人间万家灯火,也照进灯火照不到的黑暗里。 皇宫。 冷宫里,毫不起眼的一面墙上,忽然挂住了一根绳索。很快,一个黑色的人影沿绳索自上而下,麻利的从墙头落到了地面。 见那人已经来到,江蓠连忙抱着还在昏睡的沈子莺来到了他面前。 “有劳了,韩少将军。”江蓠将沈子莺交到来人手中,口中不忘提起他们的约定,“你放心,只要你帮我把妹妹平安送到沈家,你在查一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最好说到做到。”韩卓栋睨江蓠一眼,冷冷说道。接过了沈子莺,没有再多言,便一手抱着沈子莺,一手攀着绳索,很快翻出了墙。 直到韩卓栋的身影看不见,江蓠的目光才从墙头收回来,转头抬眼瞧上房顶上,确认那一抹黑影还在,抱胸笑了笑,朝那黑影说道,“风大哥,你出来吧。” 那黑影,于是很快便窜到了江蓠面前,对江蓠抱拳,喊了一声,“师父!” 江蓠看着他,又笑了笑,“我不是我不会有危险的,不用担心的,你怎么又来了。你总是这样擅离职守,回头江坤该说你了。” -- 第120页 “师父,我并非擅离职守,此次是大将军让我来的。花、雪、月他们也来了,还有……” 风的话还未说完,花、雪、月也飞身到江蓠跟前,与他们一同而来的,还有江炎。他们五人都未曾穿夜行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出现在皇宫了。 江蓠有些吃惊。 尤其是吃惊江炎也会同四大暗卫一同出现在这里。风在在前几日找到她,说她无故失踪,江坤一直派人在找她,她有些不信。这会儿江炎带着四大暗卫来了,她的确有些信了。 江炎对她的态度依旧漠然,此刻看着她,眼中也有不耐。 “你应当早和我们说的。”江炎说道,带着些许责备的语气,“若不是父亲派人一直寻你,你是不是就一直这样瞒着我们?江蓠,为何你遇到了事情,从来都不与我们说?你可曾拿我们当做家人?” 江蓠微怔。 看着江炎,倒是没有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 “父亲和母亲都很担心你,知道你此刻被困在东宫,特意让我来了。你让风所查一事,刚好母亲也在查,此事事关皇族血脉,母亲自会上心,你不必以身犯险,你这就同我出宫吧。” 说着示意四大暗卫要带江蓠离开。 江蓠自然是不能在此刻离开。 她退后一步,只看江炎一眼,却朝风问道,“风大哥,你可去见过我师父了。我师父是如何说的?” 一抹歉意爬上了风的面庞,他看着江蓠,说道,“师父,我还未有时间去查……”说着看向江炎。 “是我不让他们去查的。”江炎说道,“你放心,你的武功只是暂时被封住了,不是废了,等出去了,我自会想办法帮你恢复武功。” “你怎么知道?”江蓠眼里难得的出现了一抹亮光,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我的武功只是被封住,而不是被废了?” “你的武功极高,要废你的武功,谈何容易?” 如此,江蓠总算放心了。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武功还在便好。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谢谢你江……大哥。” 见她客气,江炎反而不自在起来,别开眼,道,“你别谢我,都是父亲查到的。父亲他不仅亲自去见过你师父,为了你的事,父亲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 转过头,又催促道,“走吧,你跟我们走吧,别让父亲担心了。”拉了江蓠的衣袖,要将她带走。 江蓠摇摇头,推开他的手,“不,我已经发现陛下的藏身之处了,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闻言,江炎吃惊。 顿了一瞬,才道,“你是说,陛下他被人藏起来了?那每日去上朝,难道……”不是陛下。 “不是。”江蓠道,环顾一下四周,声音不自觉压低了一些,“情况有些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我能肯定的就是,真正的陛下还活着,正等着我们去救。”眼神忽然暗了暗,“另外,劳烦大哥派几个人盯着云梦公主。据我所知,她可能要对逸王下毒手。” 这下江炎更加震惊了,“云梦公主怎么会要杀逸王?逸王可是她亲哥哥!” “怎么不可能,之前逸王妃就是云梦杀的,她就是个疯子!”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哦,确切来说,她与海荣都是疯子,两个在黑暗里抱团取暖的人,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江蓠说完这话,怕被人发现,来不及解释太多,便催促他们几人快些离开。 几人都还在震惊之中,也想知道更多情况,但也知此地不宜久留。 江炎看着江蓠,好半晌,而后有些艰难的点点头,“那你万事小心,有什么事情及时同我们说,风花雪月四大暗卫以后就是你的专属暗卫,他们会一直在暗中保护你。” 话毕,将什么东西塞到了江蓠手中,便和四大暗卫一同飞身入了黑夜。 第63章 秘密(二) 楚青如约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他们约在皇宫南门外西街的一个小布庄里,地点隐秘又不偏僻,是一个适合秘密碰头的地方。 可约定的时间都快过了,楚青的茶都续了两三盏,却还是没有见到沈子莺的身影。 又等了许久,忽有一个小孩子踏着月色走进布庄,递给了他一封匿名的书信。 楚青满眼狐疑,接过那书信,那小孩子便瞬间跑开了,楚青连那孩子的模样都来不及看清楚。 皱着眉,打开了那封匿名书信,信上说沈子莺已经被接出了宫,小姑娘不肯回家,现将要被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楚青皱眉想了想,还是没主意,干脆还是出了布庄,坐了马车,直奔沈府而去。 。。。。。 往郊外延伸的林荫小道上,有月光从树枝缝隙里散落下来,落在娇弱的女子身上,也落在男子的脸上。 男子皱着眉,一脸的不满,却还是如方才一样默默背着女子朝前走。 “韩大哥……我可以这样唤你吗?”沈子莺眼睛微睁,虚弱出声,“你若是感觉累了,便将我放下吧,我可以自己走一走的。” 男子更加不悦,嘲道,“你自己走?若放下你你自己走,那我们还不得走到天长地久去?”话一出口,瞬间觉得不对,连忙改口,“我,我的意思是,你自己走,会走得很慢。” “我知道。”沈子莺虚弱的笑了笑,“我知道的,韩大哥你是一个好人……” -- 第121页 “我可不是!”韩卓栋毫不客气告诉她事实,“若不是江蓠胁迫,你的死活都与老子无关,你最好别奢望我对你有更多耐心。”他是个粗人,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惯了,以为自己这般说沈子莺会安静一些。 可谁知,沈子莺却又温和出声,“韩大哥,你同我嫂嫂都是好人。” 韩卓栋脚下微顿,觉得小姑娘眼睛多少有些瞎。江蓠哪里是个好人了?江蓠若是个好人,怎会助纣为虐,惹下了这许多祸端?至于他嘛,就更算不上是个好人了…… 思及此,他觉得小姑娘到底是心思单纯的,难得的对她生出一份恻隐之心,一边背着姑娘继续走着,一边问道,“你为何不想回家,你家中父母兄长都在,他们能给你最好的照顾,你为何非得要跟着我?”后面半句话,带上了些许无奈。 他能察觉到小姑娘的身子微微僵住,但却不说话了。 他不解,心中满是狐疑,但也不知从何问起,便干脆也不说话了。他背着小姑娘继续走着,心想按照这样的速度,或许真的要走到天长地久才能走到郊外的农庄了。 郊外农庄,是他如今的落脚点。 自从他无意中发现了姑母宫里养的那外男之后,姑母便不许他出入朝堂了,后宫更是不许去。他答应姑母不会将她的事情说出去,可朝廷大乱,皇帝不理朝政,荣王成为太子……他敏锐的察觉到事情或许并不只是他姑母与男人鬼混那样简单。 大成,或许即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韩大哥,我在宫里见了一些不该见的东西。”沉默之后,小姑娘微颤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韩卓栋的暗自沉思,“我觉得自己也变得很脏了起来,没脸回家……” 小姑娘忽然哽咽起来,韩卓栋停下脚步。 顿了一瞬,他问道,“他们欺负你了?”虽是这样问,心里却已经肯定,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平白无故失踪了那么久,该发生的或许都发生了吧。思及此,对小姑娘的同情更多了一分,“莫担心,你父母兄长不会因此厌弃你,你未来夫婿……” 停顿了一下,并不确定小姑娘许人家没有。对沈家的这位二小姐,他知之甚少。只是有一次无意中听人说起过沈家还有一位待字闺中的二小姐,却不曾见过。 “你放心,若你嫁不出去了,可以来找我,大不了我收你做妾室。” 闻言,小姑娘脸上一热,恼道,“谁要做妾?谁要做你的妾?!”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提到这个了。她虽然是个身子孱弱的,但好歹也是世家小姐,即便嫁不出去了、没人要了,也不会去做妾。 韩卓栋又是一怔,抬起脚步继续走着,“你要做正室可不行!我马上要娶亲了,要娶的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姑娘。”他说道此处,声音分明更加温和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期待。 可见,他对他未来妻子是满意的。 小姑娘沉默了下去。心里莫名有了几分失落。说不上为什么。 “不过,以你的年纪,应当是许了人家了吧?”一阵静默之后,男子又忽然问道,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又多余问这一嘴。这种事情,她或许是不会对他这样一个陌生人说的。 “是许了人家的。” 沉默。 继续缓慢的走着,也不知要走到何时去。 。。。。。 梦栖宫。 窗外的夜,漆黑一片,月儿已经被躲在了云层之后,似羞怯了,迟迟不肯露面。 寝殿里,唯一的一盏烛火仍在卖力燃烧着,火光轻轻摇曳,照着床幔里的人影错落。 床幔摇曳。 低喘声传来,男女的声音交缠。 男子忽然停住动作,痴傻一般问道,“我们谁更让公主满意?”声音里是凄凉,是隐忍的委屈。 女子却只是笑了笑,纤细的双手环上了他的脖,敷衍道,“自然是你。” 他苦涩一笑,“公主在撒谎,是吗?”心里却满意公主的答案。哪怕是撒谎,也足够了。 她是会哄人、骗人的,可她也薄凉得很,得她一句敷衍的谎话,已是不易。 公主眼睛眨了眨,又道,“是你偏偏要问的。”一把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映入眼帘的,是他大汗淋漓的模样,还有那一双不知何时已经红透了的眼。 公主顿住。 男子别开了眼,咽下苦涩,抱着公主,又动作起来。 公主的身子已经软做一团,公主是想要的。 公主想要的,他都会给她,他的命都是她的…… 只是到底有些不在状态了。他最后只是草草收了场。 一切又归于平静。 他又该离开了。 两人分开,各自在床上躺下。 歇了半晌,他要起身离开。 公主却抱住了他的身子。 “余涵衍,你得帮本宫一个忙。”女子在他耳边吐气,惹得他耳边痒痒的,心里也有些痒起来。 “什么忙?”他闭了眼,低压出声。公主的唇舌已经覆在了他的眼上,正细细的吻着。 公主到底是最会取/悦男子的,怪不得她碰过的男人都对她念念不忘。思及此,心中又是一阵钝痛。难受得很。 他低了头,吻了公主的唇,回应着她。公主满意的哼哼,而后轻飘飘道,“只伺候本宫一人,委屈你了。你想不想,尝一下别的女人?” -- 第122页 余涵衍顿住,停下动作,放开公主,瞧着公主,眼里升起一丝吓人的冰凉。 他怒极反笑,“那得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微臣倒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能及得上公主的?” “江蓠。”云梦目光狠了狠,眼中已是阴戾,“我不想看到江蓠成为太子妃,即便我做不了他的太子妃,别人也休想动那个位置!” “所以,公主是爱他的,是吗?” “什么?” “我是说公主是爱着海荣的,是吗?” 公主却笑了笑,好似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般,“爱?那是什么?余涵衍,你觉得本宫会在乎那个东西吗?本宫从未相信,这世间会有这样一种东西的存在。本宫只信自己能把握的东西,本宫只要最淋漓尽致的快活!本宫只是看不惯他对江蓠那样好罢了,他何时对别人那样上心过?” “是吗?”余涵衍显然不信,冷眼睨着她,又道,“那既然不是海荣,便是沈君玉了。” “微臣很是好奇,你为何从来不动沈君玉?他那副皮囊,公主难道不喜欢吗?” “余涵衍,你今日话太多了!”公主脸色变得更加可怕起来,“你懂什么?本宫变成今天这副样子,都是拜沈君玉所赐,本宫逍遥快活哪里轮得上他!本宫留着他,是要折磨他,早晚有一天,本宫会亲手活活剐了他,沈君玉他该是不得好死的……” 之前不明白的一切,在这一瞬间,余涵衍全部都明白了。 公主的恨,从小时候那场大火起,便从未散去过。 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忍受容貌尽毁的痛苦,那些恨意非但不会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原来,这些年支撑公主活下来的,不是因为爱,全是因为恨。 到这一刻,他也明白了。公主她谁都不爱,她只爱她自己。 她容貌被毁,时时痛苦着,等到及笄之后,也正是少女自尊心最强之时,恰逢逸王与逸王妃夫妻新婚、恩爱异常,她见不惯,因此亲手杀死了逸王妃,彻底结束了逸王与逸王妃的恩爱。 那一切,正好被他撞见了。 她为了堵住他的口,干脆拉他一同入地狱。她将他囚在了深宫,夜夜折磨他,引他沉沦,诱他入她的地狱……后来,她的确也做到了,他甘愿舍弃一切,舍弃了为人的尊严和良心,陪她游戏了这些年。 他手里沾了太多的血,早就是该死之人。 而她,早已活在地狱之中。 她与海荣,不过是行走人间的地狱的魔鬼。 “好。”他又吻上了她的唇,轻柔的吻作罢,温声道,“我会帮你把江蓠处理了。” 公主又眉开眼笑,靠在他胸口,娇声道,“还是你好,事事都顺着我。余涵衍,你是最好的。” “公主知道便好。”他闭上了眼,掩下了眼中的痛苦。吻了公主,轻车熟路,又将公主压在身/下。 总之,夜还未结束,他的梦便可以一直做下去。 第64章 秘密(三) 又过了些时日,日子看似平静又无波澜的过着。 盛夏的青云院,越发郁郁葱葱起来,树荫下有凉风吹过,躲在树荫下,便感受不到燥热。 沈君玉坐在树下,坐在高昊与高朗特意为他制作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书。自从断了一条腿后,礼部的事情,也没人找他管了,他无事可做,便这般百无聊赖的发呆、沉思,总是一脸的忧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爱将书本拿在手上,却总也不看。 “公子,有人送来了这个,说一定要交到你手上。”景行走了过来,将一封并未署名的书信递到了他手上。 沈君玉从沉思缓过神来,瞧着景行递过来的书信,心中闪过一丝烦躁。 还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将书本仍在一旁的桌案上,接过了书信。 打开,发现是熟悉的字迹,还有些丑。 心下狠狠一跳。 看向书信的开头,心又凉了半截。 这是一封和离书。是江蓠送来的,信上的内容,是她亲手所书。她的字,丑得让人印象深刻,他一眼便瞧了出来。 字太丑了!写得这样丑的和离书,也好意思拿出来。这是沈君玉下意识的想法。继而便是隐隐的心痛,心好似被人用针密密麻麻的扎着,连寻常的呼吸,他觉得都有了一些困难。 他只看了书信的首句,目光转寒,嗤笑一声,便不再看了,头也不抬,朝景行淡淡吩咐,“取火来。” 景行不明所以,看他一眼,还是乖乖去房里寻了火折子出来。 沈君玉接过火折子,朝那火折子吹了吹,火苗很快窜起,他便将另一只手里的书信放到了火上。 书信很快便燃烧起来,空气里沾染了烟火的气味,不一会儿,书信连带信封,全都燃成了灰烬。 沈君玉瞧着落在桌案上的灰烬,嘴边勾起一丝满意的笑,一口又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 将火折子递还给景行,口中淡淡道,“你去同送信的人回话。就说字太丑了,我不满意,已经烧了,让她重新写一份吧。” 不明所以的景行,又出门而去。 。。。。。 东宫。 海荣带着些许不可思议的声音传来,“什么叫做烧了?那可是和离书,岂是他烧就能烧的?” 传话的宫人表示很无奈,跪在太子面前,磕磕巴巴的说道,“别说是将签好名字的送出来了,奴才最后见到的,便也只有一些灰烬,书信早就不复存在了。” -- 第123页 听见这话,闷声躺在床上装睡的江蓠,嘴角不自觉咧开了。 闭了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和离么?她可没想过要和离。 “好!”海荣的声音又传来,走进了里间,将她拽了起来,“阿离,那你就再写一次。他烧了,我们便再写一次。看他下次还敢不敢烧了!” 江蓠无奈,面露难意,“荣哥哥,你知道的,我最不爱写字了,昨日那一封,便写了整整一日。若再写一次,也不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了。更何况,沈君玉他在读书写字上,向来认真,若是我重新写,他又不满意,那该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再写第三封?” 海荣眼珠微转,看着她,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想了想,坚定道,“好,既然如此,本太子就亲自替你写!”他说着,便吩咐宫人去取了笔墨来,他坐虞桌案前,按照原来的内容,认真的誊抄了起来。 见状,江蓠咋舌。 暗想,这一次沈君玉只会更加毫不犹豫的烧掉了。 连和离书都要人代笔,沈君玉指不定多生气…… 海荣很快写好了,又差人送去沈府。 到了晚间,去送信的人才回了东宫。去的人在同海荣回话,江蓠竖起耳朵听着。 果不其然,和离书又被沈君玉烧了。这回去的人倒是没有空手而归,他带回了沈君玉练字用的字帖,好大一盒。 听见外头的说话声,江蓠又无声笑了笑。心情畅快得很。很显然,沈君玉这是要她好好练字呢。 海荣被耍了,冷哼一声,摔门而去,跟随他来的那些人,也跟着他去了。 伺候她的丫环,也都退到了门外。 房间里,很快便只剩下了江蓠。 江蓠是个爱热闹的,一切归于平静,她觉得有些冷清。 想起什么似的,她从床上起身,走了几步,便到了外间。 桌案上已经燃起了一盏烛火,烛火旁,沈君玉送来的字帖盒子。 她记得这个盒子。 这个盒子之前一直在沈君玉的书房里放着,有一次她誊抄医书,沈君玉觉得她的字太丑了,实在看不下去,便将这个盒子从书房拿到了卧房里放着,没事就要她练字,而她总是找各种理由躲避…… 思及往事,她心头微酸。不知不觉的,她同沈君玉之间,便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回忆。 打开了盒子,瞧着熟悉的字帖,仿佛沈君玉就在她身旁,还在不断督促着她快些练字、不许偷懒。她眼睛湿润,暗暗失笑,伸手翻了那些字帖。 翻着,却翻到了藏在字体下面的一块白玉。 微顿。 她取出那玉,瞧着。 发现正是沈君玉随身携带,永不离身的那一块。 白玉下面还压了一张纸,也是字帖的纸。 但上面的字,显然是新写上去的,端端正正的五个字是:平安符 回礼。 。。。。。 夜晚的花好月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周明宇醉醺醺的,堵在何妈妈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塞在她手中。 “今夜,我要点儿姑娘陪我!” 醉酒的人出手大方的说道,眯着一双醉眼,又从怀中掏出了两锭金元宝,又朗声道,“点儿姑娘在哪里,快让她出来伺候爷,其他姑娘的活儿爷不满意!爷就要花魁伺候,快去叫人!” 何妈妈是个见钱眼开的,见了金元宝眼睛都直了,连忙接过,揣入了怀中。可她也没有忘记同余涵衍的约定,只好赔笑道,“点儿姑娘马上就被赎身,她的主儿连定金都付了,她已经不能接客。不如,我让仙儿姑娘来伺候您吧?仙儿姑娘也是极美的,保证周公子你满意!” 周明宇不满,大闹,“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点儿姑娘!别人我都没有感觉!” “没感觉你懂么?就是那个地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何妈妈,“……” 其他听见此话的姑娘和客人,“……” “那该怎么呢?”何妈妈还未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的问。也不知道问谁。 “还能怎么办?”一旁,一个正抚/弄着怀中姑娘腰身的客人揶揄道,“周大公子这是来错地方了。周大公子应该去听雨阁,或是直接去找楚少将军!”听雨阁里的男子,做着和花好月圆的姑娘们一样的营生。 他话音未落,便有低低的笑声和窃窃私语传来。 周明宇虽醉了,那些的话却听得极其清楚。但他不理会他们,只拽着何妈妈的衣袖,似小孩子一般胡闹,“何妈妈,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一定要点儿姑娘陪我!大不了,大不了,我替她赎身,她那位主儿出了多少钱,我出双倍!” “这,这……” 何妈妈一脸为难。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实在没法叫点儿来接客。余涵衍人是走了,但却派了好些人在点儿的房门前看守着,她都没法接近,更别提周明宇能接近了。 老妇人默默想了想,想到什么似的,眼睛忽然一亮,“这样吧周公子,你先去房里候着,我这便去和点儿姑娘商量一下。” 如此,周明宇才安静下来,跟随了一个伺候的小厮,便去了楼上。 上楼的途中,却迎面撞见了楚青和几位楚家军在将领。也不知他们何时就出现在楼上了。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起来。 -- 第124页 “见过楚少将军。”扶着站不稳的周明宇的小厮同楚青见礼,声音微颤。 “嗯。”楚青微微点头,眼睛却看向周明宇。 周明宇却低着头,醉眼朦胧,似乎并没有认出他。 楚青心中微恼,抬脚便继续向前走,他身后的人便也连忙跟上他,不敢多言。 “走吧。”小厮望着楚青远去的背影,微微出神,周明宇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他连忙抬头,却见周明宇仍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心中纳闷方才那声清醒的声音到底是不是他的声音。 但来不及多想,周明宇便已经抬起脚步,催着他继续前进。 小厮很快将周明宇带到了楼上的一个干净房间,将人放在床上后,他便默默退下了。 周明宇却在这时候更加清醒起来,心头难受得厉害。他跌跌撞撞起身,见桌上有酒,便又灌了自己许多酒,这才觉得好一些。 这时,伺候他的姑娘也来了。 来的自然不是点儿。 来的正是何妈妈方才所提到的仙儿。 周明宇并未真正见过点儿,这会儿有姑娘来了,他醉意上头,早已不管她是点儿还是仙儿。他甚至都还来不及看清姑娘的容貌,只是急切的,起身,上前,抱着姑娘便直接往床上扔。 姑娘衣衫很快被他扯落。 映在他眼中的,似尤物一样的人儿。姑娘也是个主动的,这会儿也配合着他,抱着他,在他耳边吐气,说着动人的情话,声音极娇软…… 若换做一般男人,早就有反应了。 但周明宇没有。 此时此刻,周明宇的脑海里,浮现起的,只有他与楚青相拥相吻的一幕幕,似噩梦一般。 “怎么了?”姑娘见他停住动作,仰头看他,微微不满。哪有在这种时候停住的。 “我再试试……”周明宇苦笑,低头,要吻姑娘的唇。 “哐啷!”还未吻上,房门就在这时候被人从外面打开。 周明宇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后他的眼睛被身/下的姑娘蒙住了,而后他闻到了一阵清香,暗想自己可能中了什么药。 正想问时,听见仙儿娇软的声音传来,“仙儿知道公子的毛病,仙儿知道如何能让公子病好,因此特意叫来了助兴的东西。公子,可愿意相信我?” “好。”周明宇答道。微微迟疑。心中有一阵莫名的失落滑过。 再然后,周明宇感觉仙儿似乎离开了床上,似乎又没有,因为很快便有温热的唇瓣覆上了他的唇。 周明宇僵住。还未反应,便已经被带进了柔软的锦被里…… 他眼睛被蒙着。 什么都看不见。 温热的吻,却在继续。 那样贪婪…… 只是这样,某些地方便已经有了羞人的反应。 他的心得跳厉害,脑子里一片茫茫然,却无暇顾及太多……本能回应着。 烛火摇曳。 房里的温度很快便升了上去。 一切都顺其自然起来…… 第二日。 周明宇醒来。 摘了眼上的黑布。 一看,躺在他身旁的,的确是个姑娘,此刻正安详的睡着。 一阵失落感,涌上心头。说不上为什么。 昨夜,与他翻/云覆雨的,是个姑娘。 今早,醒来,睡在他身旁的也是个姑娘。 一切都合情合理,并无不妥之处。 可他的心,为何好似缺了一块? 怎么都不痛快不了。 他静静看着那姑娘的面庞,回想起昨夜的疯狂,心中却再无半分旖旎。 好似,昨夜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可昨夜……怎么会是一场梦呢? 第65章 秘密(四) 过了两日,沈君玉又收到了江蓠差人送来的和离书。 仍是她亲手写的,字迹倒是比上一封工整了许多,但依然丑得无法直视。 沈君玉只看了一眼,便又差人取了火折子来。 眼看沈君玉又要烧掉那和离书,景行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拦道,“公子,送信的人特意叮嘱了,这信封是蓠贵人亲手做的,和离书可以烧掉,但信封一定不能烧。” 闻言,沈君玉心下微跳。面上却不显,继续将和离书放在火苗上烧,和离书燃烧殆尽,便又开始烧信封。 信封还未开始燃烧,他整颗心便悬了起来。火苗一点点吞噬信封,他一直盯着那被燃烧的信封,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直到看到不曾署名的信封上忽然显了字,他才眼疾手快的灭了信封上的火苗。 他直接用手扑灭了火,手上被烧到了,他也全然不知道一般,只是盯着信封上的字看。景行不知道信封上藏着什么字,只知道沈君玉看了之后便似着了魔。 他低头,无声的笑着,笑了许久。不断看看那被烧了一半的信封,又看看挂在腰间的平安符,似痴似傻。 景行吓坏了。 迟疑着问道,“公子,那上面是什么字?” 一边问着,心中一边纠结要不要现在去请个大夫过来给自家公子瞧一瞧。他这模样看着实在有些吓人。 沈君玉抬眼,眼中的笑意仍然溢了出来,他指着信封,说道,“不离。” “什么?”景行眼里满是狐疑,不懂“不离”二字是何意。 “她说‘不离’。景行,她不想同我和离。”沈君玉开心得像个孩子,“我以为她心中是没有我的,可她现在说‘不离’,想来她心中是有我的。景行,她心中有我!” -- 第125页 景行从一片迷雾中走了出来,知道了沈君玉变成这般模样的原因。 也只有江蓠,才会使得他变得这般不像他。 只有江蓠,才能让他瞬间着了魔。 景行见沈君玉这般,却并没有因为他的高兴而高兴起来,看着他半晌,只觉得人有时候真的极其矛盾。 他明明那样疼痛过,明明绝望到发了誓再也不会见江蓠,可才过了几日,他便又开始想她、念她,魂不守舍,再然后,他就渐渐忘记了她所赐予给他的那些伤痛,只剩下对她的满心满眼的期待…… “景行,再去书房哪一些字帖和空白的纸来,对,还有笔和墨也一起拿过来。”沈君玉的声音又传来。 在景行替他难过之时,他已经将那烧了一般的信封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怀中。 见状,景行实在憋不住,撇撇嘴,不满道,“不过是两个字而已,便值得公子这般高兴吗?她是什么样的人,公子还不知道吗?公子还要再被她伤得遍体鳞伤,才肯回头吗?” 沈君玉微顿,笑容凝在了脸上。 抬头看景行一眼,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却似乎又没那么痛苦,“景行,你不懂,等到你的心里住进了一个人,怎么都赶不走的时候,你便知道了。景行,你不必替我委屈,我从未觉得委屈。” 景行更恼了,“可你的腿也都是因为她……”才会断了! “够了!”沈君玉打断了他,眼角已是不悦。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顿了顿,“这事不怪她,怪我自己疏忽大意了。更何况,我也还有事瞒着她。我们之前,早就算不清楚了。” 从那日船上的初相见开始,他与她之间便已经算不清楚了。 。。。。。 东宫。 到了黄昏,去沈府送和离书的人回来了。 和离书照例是没有的,又带回了更多的字帖。 江蓠接过装着盒子的字帖,心里有些欢快,面上却装得要马上奔赴刑场一般的难过,“这样不满,那样不满,这和离书到底要写到何年何月去?” 她抱着盒子进了房间,关了门,将盒子放在桌上。 打开盒子,这一次不用翻到盒底,一打开盒子,她便瞧见沈君玉要传达的东西——盒子里最上面的一张字帖上,赫然写着一个极大的“好”字。 江蓠微怔。 而后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眼睛莫名湿濡起来,端详着纸上那端端正正的“好”字,许久。 口中也不自觉的念着,“好。” 她说不和离。 他说好。 。。。。 都城郊外是个好去处,即使是盛夏,也丝毫感受不到燥热。 沈子莺在郊外的日子,过得极其惬意,乐不思蜀,即便是沈夫人甚至亲自来接过她两回,她也不愿回家,坚持在郊外住着。 她仍住在韩卓栋的农庄小院里,此处小院虽小,东西却齐全,单是房间便有好几处,她便住在东侧的小屋里。 在草木青葱、鸟语花香的热闹与宁静中呆了这些时日,她心境也开阔了许多,已经渐渐能接受在宫里见到的那些肮脏了。又按着江蓠之前给她开的方子吃着药,身子也比之前利索了许多,总之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这日,她起了个大早,写了封书信,告知了沈君玉她在宫里见到的一切,希望沈君玉心里有个数。她知道她兄长如今处境艰难,也知她兄长不坚持让她回家,也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她也想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一些。 沈子莺一边写着书信,念及家人对她的关爱,眼睛不自觉湿濡。等写好了书信,命人送去沈府后,伺候的人也将早饭做好给她端来了。 韩卓栋便在这时候来了,一身疲惫,脸色看起来也十分不好看。 他不是送她到此处的第二日便回家准备婚事去了么? 怎么忽然回来了? 沈子莺暗暗思忖着之时,透过窗子,瞧见韩卓栋已经走到院中。 她起身,出了东屋朝院中走去,同他打招呼,“韩大哥,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他冷着脸答一声,瞧都没瞧她一眼,便去了他的北屋。 沈子莺笑容凝固在脸上,走向他的步子也顿住。 悻悻的转身,继续回东屋用她的早饭。 用过早饭,沈子莺便想同两个丫环去屋后采些花儿回来做糕点。她这些时日已经跟着小厨房厨娘学会了好几样鲜花糕点了,今日还要学新的。 出门之时,发现韩卓栋的屋子的门还紧闭着,问过下人,却说他回来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犹豫一下,还是过去敲了敲韩卓栋的房门。 “何事?”敲了两下,房门便开了,韩卓栋站在门边,一脸的不耐烦,“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啪的一声,又关上了房门。 沈子莺身子下意识的瑟缩一下。那是被关门的大动静吓的。这些时日在他家下人的口中也大概了解了他为人,她知道他这个人脾气极其不好,这会儿算是亲眼所见了…… “找我何事?”他已经坐回他的躺椅上,正抬眼深深的看着她。 沈子莺被那他意味深长眼神瞧着微微耳热。哪有这样无礼的盯着人看的? 连忙低下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窗子没开的缘故,屋里光线太暗,沈子莺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脑子里也有几分混乱。一时就没有回答他的话。 -- 第126页 “找我何事?”他于是又问了一遍。 “无事。”沈子莺下意识的答。而后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头又连忙道,“不是,有事,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男子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盯着她看,沈子莺也一时没有挪开眼,也看着他。 沈子莺这时才真正看清他的脸——五官分明,冷峻无比,是个俊俏的。他有些黝黑的脸上有浅浅的一道疤,但却一点都不影响他的容貌,反而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之前只注意到他的粗鲁无比了,倒是没有注意到他原来还挺好看……小姑娘暗想,微微失了神。 “喜欢我?”男子见小姑娘看着他挪不开眼,脸上也红了,眼中升起一丝戏谑,还有一丝轻蔑。 “你赖在此处不走,原来是想做我的女人?” “你胡说什么?”小姑娘吃惊,脸上燥热更甚,“我,我只是……”喜欢郊外的景色。而且他之前说他要回家住去了,她才借住在这里的。之前说好的,怎么这会儿他却这样说? “好!”男子说着好,拉过小姑娘的手,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我成全你,你可以如愿了。我让你做正室,反正我的新娘子也跑了。” “什么?”小姑娘僵在她怀中,恼羞不已的同时,更加震惊于他后面的话,“你的新娘子……怎么会跑了?” 男子轻轻捏起她的下巴,满是无所谓的说,“不重要了,一个贱人而已。你不是应该高兴吗?这下总算有人要你了。” “……” 你有病吧! 沈子莺忍不住在心里大骂。 她什么时候没有人要了? “女人是不是都贱得很?”他又说道,沈子莺这时才看到了他眼神中散落的难过,“明明与人有了婚约,却还要与别的男子纠缠不清,肚子里连别人的孩子都有了。” 沈子莺更加震惊了。 啊,这……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为何总能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所以韩卓栋的未婚妻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了吗? 看向他,眼中生出了一丝同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此时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好。 “沈子莺,你要做我的女人是可以的。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永远不可以背叛我。”他抚摸她下巴的手,缓缓上移,移到了她唇上,继续抚摸着,眼中清冷一片。 “沈子莺,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我愿意要你……”说着,缓缓低下头,作势要吻她。 “啪!”沈子莺气得险些窒息,在他碰上她之前,胸中怒火全部喷涌出来,化成巨大力量瞬间都集中到手上。一巴掌挥出,狠狠的,她将那些恼怒都甩在了他脸上。 “混蛋!你被戴了绿帽子,关我何事?”小姑娘骂着,怒视他一眼,挣脱他的束缚,打开了房门,摔门而出。 第66章 秘密(五) 又过去了三个月,都城的盛夏已经过去,天气渐渐入秋。 江蓠的和离书还是没写好,沈君玉与江蓠还未曾和离成功。 不过江蓠爱上了写和离书,沈君玉也每日期待收到江蓠的和离书。 来回送和离书和字帖的下人,兢兢业业的在沈府和东宫之间跑着,丝毫没有发现所谓的和离书内容其实早就变了。 具体变成什么内容,却是不确定,这得看江蓠的怎么写。 江蓠有时候心情好了,会给沈君玉写上好大一段话,会将她近两日的生活的点滴都同他说了;她有时候懒了,便什么都不写,只送过去一张白纸;有时候干脆问沈君玉拿一些东西,诸如,“你书房的笔那么多,送我一两支吧?”第二日,江蓠就会收到沈府送来的一大盒狼毫笔。 有时候,江蓠也会说她想吃糖葫芦了,第二日,沈府送来的字帖盒子里面装的便全都是糖葫芦了…… 总之,谁也没有想到,江蓠与沈君玉会通过和离书暗地里互诉情意。 江蓠与沈君玉偷偷以和离书互相传/情的同时,海荣更加忙于朝务了,海荣忙碌的同时,也仍执着的要娶江蓠为太子妃。 东宫都开始在筹备喜事了,眼看迎娶太子妃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喜事却一时办不了。 只因海元帝忽然病重了。 海荣身为东宫太子,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只顾自己办喜事,他不仅不能办喜事,还要在皇帝床前侍疾。 看着海荣每日忙进忙出,来荣王府的人也越发躲多起来,每日来好几拨,或者一波一日来好几回。江蓠敏锐感受到,一些迟迟未曾敲定之事,或许马上都要尘埃落定了。 这一日,江蓠又起了个早,偷偷在房里练了早功。按照江炎告知的法子,她每天坚持练功,虽然效果缓慢,但如今她的武功也已经恢复了五六层了,只要继续坚持,再过些时日,她的武功便可完全恢复。 练过早功,总会出一身汗,她于是又叫了热水来沐浴。 等沐浴、洗漱完毕,又吃过早饭后,这时自称的韩皇后宫里的两个宫人忽然来到,说皇后身子不适,请她去给皇后看病。 江蓠微微吃惊。皇后么? 她记得前几日见到皇后时,皇后还中气十足同海荣争吵,这怎么忽然就病了? 而且皇后病了,自然有宫里御医瞧着,还用得着特意来请她? 江蓠暗暗察觉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蹊跷,想了想,说道,“皇后病了太子知道吗?我这就同你们去,不过我得先去同太子说一声。” -- 第127页 来人道,“昨夜陛下咳了一夜,太子忧心不已,亲自照顾到大半夜。昨夜太子宿在了陛下寝宫的偏殿里,贵人过去便能见到太子。” 如此,即便江蓠心中仍有犹豫,也只好跟着他们去了。 出门,坐上了轿撵,由人抬着,一路上七拐八拐,走了许久,都还未到凤栖宫。 不过,走到御花园的一些老树下时,江蓠却意外的见到了许久不曾见的沈君玉。沈君玉此刻坐在一张可以推动的椅子上,此刻由景行缓缓的推着,正往他们的方向而来。沈君玉与景行的身后跟着抱胸的高昊。 江蓠心下漏了一拍,忙叫抬轿撵的人停下。 “我耳环掉了,快些回去找一找!”江蓠眼睛盯着沈君玉来的方向,急急同那些不明所以的宫人说道,“快些回去,那是我最为珍视的耳环,一定不能丢了!”说着跳下轿撵往后跑,跑到一棵大树后面,确认那些宫人看不见她,她纵身一跃,悄然飞入了树上。 她在树上瞧着,那些宫人扔下轿撵慌忙沿原路回去了,一边找她,一边找她那根本就不存在的“耳环。” 沈君玉几人走了过来,见一顶奢华轿撵立在树下,却不见半个人,都感到奇怪。江蓠便在这时从树上落下,带着一身清风,直直落在了沈君玉面前。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瞬。 又好似在梦中,他们落入了彼此的眼中,有些不真实…… 她仍是一身红衣飘飘,满身潇洒恣意的笑着。她朝他笑着,那样的明媚。因她的一个笑,整个世界也跟着明亮了起来。 他怔了一瞬。继而也笑了,也明媚的笑着。 四目相对,两人就那样笑着,好似能这样对望到天长地久去。 直到瞧见姑娘闪了泪花,沈君玉嗓子里微涩,喉结下意识的滚动。 “沈夫人,好久不见。”他望着她,努力抑制激动的情绪,才缓缓吐出了这一句话。 “沈君玉!”姑娘不管不顾,扑向了他怀中。 他接住她。他的怀中瞬间被她填满,他的心也瞬间被填满。闭了眼,深深的吸着气,收紧双臂,紧紧抱着他日思夜想的姑娘。他好想她,真的好想,想到心儿、肝儿都颤了…… “沈君玉,我想你……”姑娘双手紧箍着他身子,哽咽着,沈君玉心头一股热浪涌出,便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微微放开怀中的瘦小的人儿。看着满眼通红的姑娘一眼,二话不说,低头便吻下去。 急切的吻着。 吻她柔软的、温润的唇。 这是香甜的味道,是他熟悉的,是他一直想着、念着的。 他自然得到了热情的回应,更加动容不已,他不顾腿上的旧伤,抱她在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蓠儿,蓠儿,我的蓠儿……”他深深的吻着,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名,早已顾不得此处的皇宫,早已想不起来他今日进宫是要去见姑姑,也早已想不起来她如今的仍是“蓠贵人”。 景行和高昊早就没眼看,此刻已经默默躲在一旁,提心吊胆的替两人把风。做下人好难,做胆大包天的人的下人就更难了…… 许久,沈君玉才艰难的离开她的唇。 他实在是不舍,但必须要停下了。 他笑着,轻抚着她的面颊,“沈夫人,你什么时候回家?”声音喑哑,满眼通红的问。 “快了。”她抱了他的手,将脸颊靠在他宽厚的手掌当中,“等我阻拦他,让他别再伤天害理下去,便算是我还清他当年的恩情,然后我就回家。” “好,我等你。” “有人来了!” 景行急道,连忙跑到了两人跟前,“公子,少夫人,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那些宫人回来了。” 江蓠闻言,依依不舍从沈君玉怀中离开。 沈君玉也舍不得,还攥着她的手。 景行头痛,强行将两人的手分离开来,“天爷呀!快些分开吧。” 江蓠瞬间飞身,去了一旁的一棵树上。 皇后宫里的那两个宫人,以及为江蓠抬着轿撵的那些宫人这时也正好走了过来,撞见了景行还拉住沈君玉的手的一幕。 走过来的宫人,“……” 沈君玉瞬间弹开景行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吩咐,轻咳一声,“走吧,姑姑还在等着呢。” 宫人自然知道沈君玉的身份,因为方才那一幕,此刻也忘了行礼,便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三人缓缓离去。 。。。。。 路上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但江蓠来到凤栖宫时,却正是时候。 这话是韩皇后自己说的。因为在江蓠来到之前,海荣正好从皇后宫里出去。 母子两人方才显然又吵了一架。江蓠心中有疑问,很想问一问他们为何又吵架了。 在她印象当中,海荣对韩皇后向来是敬重的。对,是敬重,敬重到惧怕的地步的那种敬重。 无论什么时候,海荣在韩皇后面前都是毕恭毕敬,倒不像母亲与儿子,倒是像主子和奴才……江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总觉得海荣会变成今日这般疯狂,与韩皇后一定有很大的干系。尤其是在亲眼见了母子两人面红耳赤的吵过几次之后,这种感觉就更为明显了。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韩皇后根本不爱海荣,甚至是恨海荣的…… 可母亲怎么会恨自己的孩子呢? -- 第128页 除非不是亲生的,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海荣和韩皇后长得那样像,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又怎么会不是亲生的呢? 思及此,江蓠暗暗心惊。 如果海荣既不是海元帝的骨肉,也不是韩皇后的孩子么? 那么他会是谁? 她已经不敢往下想。 江蓠正有的没的想着的时候,韩皇后靠在椅子又闭上了眼,想来海荣方才真的给了她不少气受。 “娘娘,让小女先给您把把脉吧?”江蓠上前,打算为韩皇后把脉。 “不用给本宫看,本宫死不了。”皇后却推开她的手。 韩皇后站起来,轻柔了几下额心,示意贴身的宫人去关了门。 寝殿的门关上了,韩皇后便带着江蓠去了里间。到了里间,最先便看到一张床,那床的床幔是掀开的,能清晰看到床上此刻正躺着一个男人。男子是睡着的模样,明晃晃的中衣很是显眼。 江蓠下意识的以为那是海元帝。 但很快就知道那并不是海元帝。 “你给陛下瞧一瞧。”韩皇后如此说着,她坐床边,握住床上的人的一只手,眼中很快便噙满了泪水。 江蓠狐疑的看韩皇后一眼,便默默的低头为床上的人把脉。 是中毒的脉象。江蓠暗暗心惊,抬眼看床上的男子,却是血色红润,看着十分健康,甚至连一点疾病的征兆都没有。 “怎么样?”见江蓠皱眉,韩皇后着急问道,“他的毒能否能解?” 原来她知道他中了毒。江蓠暗想。这下她更加确定自己没有把错脉象。可是中毒的人不应当都是面色惨白、脸上毫无血色吗?为何床上的人却恰恰相反? 江蓠不解,并未回答韩皇后的话,继续把脉,但也没有任何结果。 这毒很奇怪,像只是寻常的砒/霜中毒,但似乎又不是,很是奇怪。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此人中毒已深,若一日之内在不解毒,将会性命不保。 “到底有没有法子解毒?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半天不吭声!”韩皇后满脸焦急。 江蓠不理会她,继续把脉,又为病人扎了一针,而后才淡然说道,“只是普通的砒/霜中毒,按理说他已经死了,是另一种毒素在维持他最后的性命。” “什么意思?他到底有救没救?” “没救。”江蓠道,“简单来说,就是他体内有两种毒素,已经留存了一段时间了,至少几个月了。他体内的毒素,一种是砒/霜,另一种是我暂时叫不出名字的**,但很熟悉。砒/霜中毒本来就是无药可救,是另一种毒素抵抗了他体内砒/霜的毒素,他这才多活了一些时日;如今他体内的**发作了,砒/霜的毒便也压不住了,在两种毒/药的同时作用下,他必死无疑。” 听江蓠说完这番话,韩皇后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眼中阴冷一片,“好狠心的狼崽子!他怎么可以下这样的毒手!”她几乎是嘶吼出声,似一头被惹恼了的兽。 她浑身散发着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江蓠的心也跟着一颤,下意识的想到的是——她今日多半得死在这儿了。 忐忑之时,又听见韩皇后冰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走吧,看在你告知本宫真相的份儿上,本宫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但下一次,本宫不会放过你。” “多谢皇后娘娘,小女告辞。”江蓠暗暗松口气,尽力保持镇定,行了个告退之礼。 才走两步,韩皇后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今日,你什么都没有瞧见,什么都不知道,可明白?” 江蓠微顿,“小女明白。” 而后便平安退下。 第67章 秘密(六) 从凤栖宫出来,江蓠又要被东宫的人带回东宫。 江蓠自然不肯回去,暗自想了想,便同那些看守她的人说,她要去看云梦公主。 那些人迟疑一瞬,便还是带着她去了梦栖宫。 到了梦栖宫,海荣果然在那里。 海荣与云梦并未想到会有人直接闯入殿中,因此江蓠进入殿中时两人还在寝殿里的地上忘我的缠/绵。 就在空旷的地上,上面简单铺了一些衣衫,男子与女子便交/叠躺在上面,不着一物。 纵使已经想到了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亲眼所见了,江蓠还是觉得有些没眼看。 这可真是活生生的春/宫/图了! 一片燥热瞬间爬到了脸上,她连忙转了身。 “你怎么来了?”身后传来海荣的声音,微微慌乱,但更多的是不悦。这种时候被打断,谁都会不高兴。 “我有一些话想问荣哥哥。”江蓠背对着地上的两人,坦然道,“知道你今日大概不会回东宫,便寻了过来。” “还要不要继续了?”云梦直接忽略江蓠,只娇声催促着海荣。江蓠背对着二人,并未看到此刻两人根本没有分开的打算。到了这种时刻,怎么可能轻易分开。 “自然要继续……” 男子喘着粗气,安慰着,哄着女子,“宝贝儿,自然是要继续的……”他声音是欢愉的,却不稳,江蓠便知他真的还在继续。 脸上更加燥热。量她脸皮再厚,江蓠也觉得自己实在待不下去了。她暗暗吐了吐舌头,“荣哥哥,我还是先去外面等你吧。” 说着便快步走出寝殿,还不忘为两人带上了门。 -- 第129页 到了门外,江蓠暗暗吐气,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涌上了心头。海荣与云梦两人虽然可恨,但她也觉得他们极其可怜。她隐隐觉得,他们二人对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抱着极其失望的态度,他们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恨意,他们只爱自己,只想让自己痛快,能痛快一天便是一天…… 江蓠来得或许真的不是时候。 等了许久,只听见寝殿内隐隐约约的声音更加欢愉和放肆,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她知道大概没有半个或一个时辰,海荣是不会有空搭理她了,于是只好悻悻的回了东宫。 本以为,海荣晚上会回来。可到了晚上,东宫的人却又说,太子还在陛下寝殿侍疾,今夜不回了。 闻得此言,江蓠心头微紧,一丝极其不好的预感滑过了心头。忽然想起沈君玉今日也是入了宫的…… 沈君玉怎么会忽然入宫? 疑惑之时,脑海里又浮现起凤栖宫床上的那个男子,以及韩皇后那近乎绝望的嘶吼…… 那男子为何会中毒? 他死了之后会怎么样? 心头升起一丝极其不好的预感。 眼神暗了暗。不敢再犹豫,抬脚便出门。 取出飞针放倒几个看守她的人,又使轻功艰难避过暗卫,直奔皇宫深处而去。 她得回一趟凤栖宫。 。。。。。 沈府。 沈君玉书房里。 夜静悄悄的。书房里,微暗的烛火摇曳,照在公子如玉一般温润的面颊上,也照在公子手中精致的玉器上。 确切来说,那是一枚由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玉制军印。大成仅此两枚,一阴一阳。一枚早些年海元帝交由海荣保管,是之阴印;另一枚便是沈君玉手中这枚,乃阳印。两枚军印不分大小、高下,只分阴阳,皆能调动大成大部分的人马。 此阳印原本是在海逸身上,海逸被派去林州时,也带在身上。沈君玉初回都城时,便收到了一封匿名书信,信封的只有交代他护住军印的几行字的信封和这枚军印,便再也其他内容。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这是海逸托人交到他手上。 只是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是匿名派人送来的。 还有海逸在林州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为何会杳无音讯? 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思及此,沈君玉心头微乱。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他心中也压着太多的事情,今夜又是最关键的时候,他精神难免绷得有些紧。 摇了摇头,暗暗定了定神,决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迎接今夜的风云变幻。 他与海荣的新仇旧恨,海荣与海逸的新仇旧恨,还有海元帝当年的一些糊涂账…… 或许……永远都无法算得清清楚楚的。 但今夜,一切的恩怨情仇,都将有一个交代或者彻底结束。 思绪渐渐回笼,但紧锁的眉,仍未曾舒展开来。沈君玉皱着眉,又瞧着手中的军印一眼,眼神微凛,手一起一落,洁白军印便沾了大红的印泥。对着桌案上工整的文书,再一起一落,写得工整的文书上,很快便留下了红色的印鉴。 将军印收好,合上印好印章的文书,他又放进信封里封好,这才朝门外唤了一声,“来人。” 走进来的人景行和安闲。 景行自然是直接来到了沈君玉面前,便直接接过了他手中的书信。这才发现不止一封,一看才发现得有四五封。 “即刻让范氏兄弟将书信分别送到江、韩、陈、楚四大武将世家中。”景行还未来得及问送到哪儿,便听得沈君玉吩咐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推着他的座椅从桌案里走了出来。 看着景行接过书信,又道,“信的内容都是一样的。最后送到一封丞相府,由你亲自去送。” “是。”景行应了一声,便急急跑了出去。 安闲背着手,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主仆二人。等景行出了门,才同沈君玉拱了拱手,“沈公子,我们那边已经按照原本的计划安排好了,我家主子来告知您一声。” 沈君玉抬眼,瞧着面前带着白色面具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这次怎么是你来回话,我记得上次来的人似乎不是你?” 安闲微微一顿,放下手,笑道,“沈公子好记性。不过传话这种事情又不难做。我与之前的那个人都是主子信得过的人,他这次刚好去忙别的事,主子便派我来了。” 沈君玉眼中狐疑并未消散,又看他几眼,这才挪开眼。暗想也可能是自己太多虑了。 垂眸理了理腿上微乱的衣衫,只道,“陛下的安全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逸王如今还未有音讯,阳王还不过是个孩子,到时候局面乱起来,没有个主事的人,是不行的。” “自然是万无一失的。”安闲笑道,神态十分轻松,“太子对我们主子虽然还有忌惮,你暗地里几乎拉拢了所有将领,那些人表面上摇摆不定,但很可能会临阵倒戈,所以太子对我们主子还是十分依赖的。” 顿了顿,又道,“毕竟,我们主意与太子是经历过生死的盟友,他们对彼此还是有感情的。尽管,这份感情有些复杂且包含不少猜忌。” “如此,便是最好的了。” 听他这般说,沈君玉也更加放心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又道,“那今夜,我们便以红色烟火为信号。我的人到时候会去东城门接应你们。” -- 第130页 闻言,安闲看向沈君玉的腿。若有所思,而后道了声好。 顿了顿,又笑道,“小的猜想,若是沈公子的无碍,今夜定会亲自去东宫吧。” “听说,东宫的那位蓠贵人,之前是您的夫人?” “现在也是。”沈君玉下意识的答。 似觉得自己说得不合适,抿唇,又道,“她只是我的夫人。”抬眼睨他一眼,眼中似含了一层薄冰。 安闲看着他,不语。 “话已经带到了,你便下去。”沈君玉垂眸,低声道,“我已一连几个日夜不曾好好歇息了,现下时辰尚早,我先去歇一会儿,养精蓄锐。”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外唤人。 冬雪与春华很快走了进来,沈君玉便由两个婢子推着去了青云院。 安闲看着缓缓离去的几人,抬头看向窗外的黑夜,暗想:都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去歇息,是胜券在握了? 他真的这般沉着冷静? 一点都不着急? 。。。。。 莫约半个时辰后,沈君玉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 “何事?”这时候被叫醒,沈君玉不敢疏忽,连忙起身。 “公子,余大公子来了,还带着少夫人一起来了,说要马上见到你。”门外传来景行的声音。 闻言,沈君玉心头一缩。 下意识想到江蓠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白日里,若不是当时着急去见姑母安排今夜的计划,他无论如何也会把她带出宫了。 她不在身旁,他这颗心总是没着没落的,好似缺了一块。 他做了这些事,她却总在别人身旁,这算什么呢? 这般想着,沈君玉觉得有些委屈,暗叹口气,便朝门外喊话,“进来个人!” 景行和春华推门进去,见沈君玉神色不太好看,不敢多言,一人连忙替沈君玉穿衣,一人推来座椅。 穿好了衣,沈君玉皱着眉,由景行扶到椅子上坐下,低声问道,“他们二人怎会一起来?”似在同他们二人说话,又似自言自语。景行和春华一时分不清。 正要说话时,沈君玉便已经催促他们推他出门。 三人很快便来到了门边。 第68章 秘密 (七) 在门边,还未来得及出门。 便瞧见不远处,江蓠已经由余涵衍扶着缓缓走向院中。 那朝他们走来的两个人,身子几乎紧贴在一起——青衣与红衣缠绕着,似乎都分不开了。沈君玉瞧着那刺眼的一幕,目光不由自主淬了冰。 袖中的手下意识的攥紧,抿着唇看着。 江蓠也瞧见了沈君玉,仿佛于茫茫黑夜中终于寻得一丝亮光一般,又似在绝望中终于寻得获得一丝希望一般,她推开余涵衍的手,便朝沈君玉飞奔而去。 “沈君玉……”她低声唤着。 一个瘦小却温暖的身子,便这样跌跌撞撞落入了他怀中。沈君玉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接住她,手臂收紧,心头方才生出的堵塞便在这时消散了许多。 “沈君玉,我们圆房吧?”还未来得及问话,便听得怀中的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沈君玉下意识出声。耳上瞬间发热。 微微放开了怀中的人儿,低头瞧她,这才发现姑娘有些不对劲。 瞧着浑身滚烫、满脸通红的人儿,他目光更寒。 她这模样,是被人下了合/欢的药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余涵衍,那凛冽的目光似能杀人。 “余涵衍,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沈君玉,我们圆房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江蓠被打断。 余涵衍这时也道,“人我给你送来了,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到底怎么回事?”沈君玉看向余涵衍,声音阴沉得可怕,“是谁给她下的药?” 余涵衍倒是从未见过沈君玉如此生气的模样。顿了顿,淡然道,“君玉,你别怨我……我知道江蓠对你来很重要。但我心里的那个人,也对我很重要,甚至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她要我做任何事情,我都没法儿拒绝。” 闻言,沈君玉手上威顿,只看着向余涵衍,一时无言。 “沈君玉,圆,圆房……”江蓠这边却更加不安分起来。她不断蹭着他胸口,满脸通红,呼吸已经不稳——这会儿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仰头吻他。沈君玉心下一跳。连忙将姑娘搂入怀中,用宽厚的衣袖挡住了她,暂时阻拦了胆大妄为的姑娘继续乱来。 但要阻拦江蓠,显然是不现实的…… 他才用衣袖挡住了她的脸,便被她一把推开。她仰头,眼睛微眯,不满的看他一眼,在他怀中更加不安分起来。她的脸蹭着他的胸口,蹭着他颈脖上肌肤上,口中发出惹人遐想的哼哼声,“嗯……沈君玉,我难受……”软软糯糯的声音,惹得他浑身一颤。 他目光落在怀中的人通红的脸上,盯了她一瞬,而后朝周围一圈人冷声吩咐,“都给我出去!”语气不容置疑。 房里的人,很快便退出房间。 房外的余涵衍意味深长的瞧他们一眼,而后也转身离开。 房门眼看就要被春华在外面关上。 也就在这时,有一小厮急急忙忙从院外跑进院中。 “公子不好了!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楚家埋伏城外的人马,现在已经被韩家人包围住了,韩家的人来得突然,楚家军猝不及防,现下情况十分紧急!” -- 第131页 仿若晴天霹雳。 不止是沈君玉,所有的人都怔了。 “书信没有送去韩家吗?”怔了一瞬之后的沈君玉朝门外沉声问道,目光却还落在怀中的人儿身上。 问话的同时,怀里的人依旧不安分。她的手胡乱的在他胸口抓着,将他的衣衫抓得凌乱,也抓得他心绪紊乱。 房门已经关了一大半,那报信的人一来便低头跪在院中,并未知道房内的情形,听见沈君玉的问话,便老老实实的答着,“是信送到了的。韩老将军看了信,也知道了公子您的意思,自然也不想同我们对着干。但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最后韩家的人马却被韩卓栋都调出了军营,等韩老将军发现时,楚家军在城外便已经遭到了楚家军袭击。” “沈君玉,我……”房里的情况也变得有些紧急起来,“我好难受,你抱着,我又有些舒服……”不安分的人又用力蹭他。她的手也不安分,抚着他胸口还不够,竟还要伸入他的衣衫里。 他身子染了她的燥热,也变得燥热起来,口中也变得有些干渴起来。 不,不止是一些…… “你这个小麻烦……”他喉结微滚,下意识吞了口水,看向怀里的人眼神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公子,现下该怎么办?”门外又传来了焦急的声音。是高昊和风等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圆房,我要圆、圆房……”房内的人也不放过他。 他的小麻烦已经环上了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了他脖颈里,柔软的唇在他脖颈里游走…… 要命! “好舒服……”她一路细吻着,很快来到了他唇边,口中芳香散了他一脸。他的心,跟着那缭绕的香味儿轻轻的颤了颤。身子也早就起了羞人的变化。 “蓠儿……”他眼睛下意识的一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而她柔软的唇,已经覆上了他的唇。 “唔……”他轻轻叹息一声——是满足的声音。他闭了眼,无力抵抗,彻底陷入了她温柔的陷阱里。 任由她温热唇瓣攀援、行走。他只抱着她,无意之中,鼓励着她继续下去…… 努力保持着寻常的语气,趁她换气的空隙,朝门外冷声道,“暂且安兵不动,楚青还能撑得住!” 房门在这时也被春华缓缓关上了。 。。。。。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沈君玉暗暗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怀中的小麻烦又在咬啃他的唇了。 他是无法拒绝,也没想过要拒绝。 他回应着,比她还要投入。 他心之所向,许久了……没有人知道,从两人被赐婚的那一天开始,他夜里就做了许多不可描述的梦,那些梦都是关于她的——都是关于江蓠的。 她是独一无二的江蓠,她是胆大妄为的江蓠,她向来肆无忌惮惯了,而他对这样的她,丝毫没有办法。即便她现下没有中药,即便她现下是清醒的,她一定要在此种危急的情形之下与他圆房,他也没有办法拒绝。 她的诱惑,他早就不想拒绝了…… “好热……”干柴烈火似的,本就燥热难耐的两具身子变得更加燥热起来,姑娘剥了他的衣服还不够,还要动手剥她自己的。 “这种事情,便由夫君来做就好了。”他眼神危险,勾唇,握了她的手拦她,哄着,“夫君带你去床上……好不好?”声音喑哑,那样勾人,又那样危险。 某姑娘却丝毫没有察觉。 “好。”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傻傻的答着,看着意识已经十分不清醒,“快一些罢……我好热。”她说着又朝他的身子贴过来。 沈君玉眸光微暗。 到底是什么药这般厉害,竟让她这般急不可耐? 思及此,又想到她方才靠在余涵衍怀中的一幕,心头微微不舒服。 余涵衍是不是也见过她这个样子? 两人又是一同坐马车回来的…… 心里忽然有些堵。 她真的知道他是谁吗? 还是药物使然,随便是一个男人都可以? 明知道她是中了药,意识很是薄弱,他阻拦她不安分的唇,还是问道,“江蓠,我是谁?”微微推开她,盯着她迷离的双眼,十分认真的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姑娘不满他打断她,她又凑上前,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唇,咯咯的笑了起来,而后才道,“沈君玉啊,你是沈君玉啊,我只要和沈君玉圆房,不和别人圆房……” 中了药的她,与她醉酒的模样十分相似——都那样胆大妄为,却又惹人怜爱。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在说话的同时,又吻上了他、那灵巧的舌已经钻入他口中攻城略地……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不占上风。 从遇见她的第一天便是如此。 此刻她也那样热情主动。 他其实是喜欢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蓠儿……”他轻叹口气。抱住她,起了身,朝里间走去。 “你的腿?”忽然被抱起了的人似乎清醒了一分,迷/离的眼中闪过疑惑。 他轻笑,低头,学她也将唇印在人的脖颈上,“夫人要圆房,夫君当然不能瘸腿了。”含糊不清的说着,语气中带着些许得意。 其实他的腿也没有伤得那么重,养了这些时日也早就好了。继续装瘸,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将计就计。 -- 第132页 她还看着他,眼中还闪着疑惑,疑惑里似乎多了一丝遗憾。 “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在上面了?” 她语出惊人。尽管仍迷迷糊糊的,却问得那样认真…… 沈君玉足足愣住了好一会儿。 脑海里忽然想起她压在嫁妆箱底的那些话本子。嗯,是该收起来了! 总是这样下去,他,他作为男人威严何在? 这样想着,脸上却红透了。 “嗯,就不劳烦夫人了!”他咬牙,抱着可恶的人朝床边走去。 将人放在了床上。她也变得异样乖巧起来,躺在那里,脸红得如刚刚出锅的蟹儿,睁着一双迷离的眼静静的瞧着他。她这样瞧着,他忽然感到有些紧张起来。 他是紧张的。在这事儿上,他没有任何经验。 他微微走神,便被发现了。 “还是我来吧。”安静乖巧的人忽然说着,双手已经环上了他的脖子……凑近,香唇便吻上了他,顺势将他推倒在床。 沈君玉,“……” 等绵长的一吻作罢,她已骑在了他身上,眼中含着狡黠的笑。她高兴极了。 他却不高兴,瞧着她,喑哑着出声抗议,“江蓠,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嗯……”她笑得更欢,得了“解药”的姑娘,似乎清醒了一些,“你是挺纵容我的,你自己愿意的吧?我又没有强迫你。” 沈君玉是极其聪明的人,江蓠一直知道这一点。他能有都城的第一君子的名号,自然不只是凭那过人的容貌,更多凭他的才华和谋略。 小小年纪,做着不怎么起眼的礼部侍郎,却几乎掌握着所有朝臣的命脉。他是逸王暗中一把锋利的刀,曾多次将海荣击败得无还手之力,在逸王杳无音讯后,仍有许多人追随他,唯他号令是从…… 沈君玉,从来就不是如他表面那样温润纯良,他处事有干脆利落的果断,遇事有宠辱不惊的淡然,在恩和怨上,他也分得很清……他从来不是什么好欺负和好欺骗的人。 偏她拙劣的浮夸的演技和笨拙的追求,却没有受到他任何报复和计较。 十里香的当众剥衣与调戏、沈府那燃了一夜的烟火、碧波湖上的戏弄与落水、认亲宴上的无理取闹、大婚之夜的夜不归宿…… 每一件事,都历历在目。 她自认为,她虽有分寸,但仍是过分的。 他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尊贵的世家公子,她多次冒犯他,大可不必饶恕她。他大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将她问罪,或找人将她打一顿,或直接将她杀了,也都说得过去。 可他都没有那样做。 她于是得寸进尺。 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到了这一刻,终于明白。 她胆大妄为至此,都是他纵容所至。 他若不纵容。 她怎会一次次得逞? “是,我愿意。心甘情愿。”他笑了,认命一般,任由她吻、任由她索取…… 他性子随他母亲,向来是冷静的,但在江蓠面前却永远例外,有关江蓠的事,他都能顺着她、都能纵容着她。 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了呢?他也说不上来。 只知,他就愿意纵容她。这一次也想纵容她。 不止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还有一辈子…… 他的心跳得那样快。他听见她的心也跳得那样快。他闭了眼,任由她施为,或吻或舔,或揉或捏……感受着她的笨拙,享受着她给的欢愉与幸福。 两人的呼吸都渐渐粗重起来。 她口中轻喘着气,伸手解了他的腰带,伸手入他的衣衫里,将他的将落未落的衣衫彻底剥落。 而后倾身而下…… “公子,宫里提前动手了!” 门外,传来了剧烈的敲门声。 催魂一般。 第69章 秘密(八) 敲门声动静太大,影响了专注的姑娘。 于是她落下之时,便偏颇了一些。可即便如此,却已舒服得让人有些难以自持。 “蓠儿……”沈君玉浑身一颤,下意识的闭眼。 扶着她的腰身,鼓励她继续,完全顾不得那敲门声和那些急切的禀报…… “公子,宫里烟火信号已经放响了,萧然将军那边恐怕出了意外!” “公子,刚刚传来消息,陈武入宫见了太子!” “公子,东征大将军态度不明朗,现下我们非常被动……” “公子……” 外面热闹极了。 满院子的人都焦急,都在等着沈君玉的答复和决策。 房内,疼得眼睛冒了泪的姑娘也问他,“他们……他们都找你,是不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不你还是先出去吧?” “怎么办?我们现下也是十万火急……”沈君玉喑哑叹息一声,有些无奈,见她真的要从他身上离开,猝不及防的,就将两人的位置调换了。他到了上面来。 身子虚抵着她,将落未落,更让人心头发痒。 那药厉害,方才她不轻不重的施为,根本不足够。她现下仍难受得很,任由他抱着,在他怀中乱蹭。蹭了一会儿,两人呼吸更加紊乱、急促了起来,她便在这时,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抬眼问道,“荣哥哥真的在今晚动手?” “你说什么?”男人声音瞬间冰冷,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危险。 -- 第133页 “荣哥哥……” “这种时候,你敢跟我提他?”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吓人,江蓠不敢直视。只得连忙别过脸不看他。 她这一动作,却彻底将人惹恼。 身子忽然一重。 继而锥心刺骨一般的疼痛从身子某处传来。 而后传遍全身…… 似瞬间被撕裂开了一般。 “疼……”她热泪直冒。 “疼就对了。” 男子双目染了腥红,眼中闪着一丝疯狂,还有一丝委屈,“疼了你就不会想着别人了;疼了你就会把我深深刻在你心中了;疼了你就长记性了;你就不会为了别人而舍弃我了……” 原来他还是计较的。 江蓠流着泪暗想。 原来沈君玉并不是什么大度之人啊,原来他是这般小器……这样想着,心里莫名畅快起来,嘴角也勾起。即使他没轻没重的,还故意带着惩罚,可她却觉得她能将这阵疼痛扛过去。 疼痛过后不就是仙境了么?话本上都是这么说的…… 咬牙忍着。但不行。 还是很痛。 她头上也冒了冷汗,不满才斜沈君玉一眼。见那人额上也冒了汗,嘴角却着笑,有些得意,仍在继续他的动作……就知道欺负她,门外那些人就都不管了吗?江蓠有些不满。 见姑娘脸上的表情真的痛苦得厉害,沈君玉的心也跟着难受,到底还是放轻动作。他哪里真的舍得她难受?只是初/次一定会痛,他已经很小心了…… 此刻他瞧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失了笑。 凑过去,又吻了她,久久的的吻着…… 她是他的了,她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他。 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舒服得很。 “蓠儿,我的蓠儿……”他动容不已,“我喜欢你很久了……”真的很久了。他低头,吻了她,吻她的唇,吻她眼角的泪,又笑了起来,“江蓠,你是我的了。” “沈君玉,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砸烂了你的房门!?” 房内,两人动容不已之时。门外传来了沈德泽的声音。 伴随那骂人的声音而来的,还有剧烈的砸门声。 “沈君玉,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沉溺于美色……” “你还是去看看吧?”江蓠听见外面的动静,心里也有些不安。听着他们的语气,怎么感觉她都变成红颜祸水了? “去不了。”沈君玉仍看着她,片刻都不曾挪开眼,眼中满是温柔,“你药/劲正浓,我去不了,就由他们去吧。”轻叹口气,微微心虚,是他不想分开。这时候他与她哪里能分得开? 这时候分开,等同要他们的命。 又吻她、只想继续。 他定是也中了药了吧?不然为何恨不得要死在她身上才肯罢休…… 江蓠,“……” “你若做了帝王,一定是个昏君无疑。” “若是那样,蓠儿定然就是那魅惑君主的妖后。” 江蓠微顿,望着那浸满似水柔情的双眼,想到什么似的,迟疑的问,“你不会真的想做皇……”帝吧? 不安分的身子忽然一僵,停下动作,轻喘着气,反问,“那蓠儿怎么想呢?你愿意我做……吗?”略掉了那两个字。 “若你想,我未尝做不到。” 江蓠又是一惊。看着他,一时无言。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 许久之后,才道,“我倒没有想到,你会有这样的野心。” “以前没有想过。”沈君玉坦诚,看着她,“海荣设计害了我,又将你扣在他身旁时,我忽然就有这样的想法了。若是一定要成为人上之人,才能与他争一争,我愿意一试。江蓠,为了你,我愿意一试。” 江蓠,为了你,我愿意一试。 他这般说…… 江蓠已然呆住。心头一阵热浪涌出,直上到眼里,变成了热泪。 “沈君玉……”她望着他,满眼通红,眼角流着泪,除了唤他的名字,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傻丫头,你哭什么?”沈君玉看着她满眼红透,心疼不已,吻了她的眼,自己的眼睛也红透而不自知。 姑娘将头埋在他怀中,抱着他哽咽,“我不值得你这样。” 他红了眼,声音喑哑,“除了你,没有人值得。” 。。。。。 “沈君玉!!!”砸门声还在继续。 惹得沈君玉也有些无法专注起来,但身处绝妙美好的云端,他贪婪不已,根本停不下来。 更何况,磨合之后。现在两人更入佳境…… “蓠儿,我们得换个地方……” “什么地方……”姑娘已彻底迷糊,软软绵绵的一团,任由他抱着。 再反应时,两人已经来到了窗边的软塌上。 江蓠眼睛微睁,更不敢出声,因为她听见窗外传来了清晰可闻的说话声。 “公子还要多久才出来……” 声音那样清晰,就意味着,他们在窗内的动静,一不小心就会传到窗外的人的耳中。她猜到沈君玉估计要一边顾着她,一边给窗外的那些人回话,更是羞愧不已。他倒是哪头都想兼顾,可别人会怎么想她? 方才可不是不少人见她进了他房中的…… 唉,她这红颜祸水算是坐实了。 -- 第134页 沈君玉似已经着了魔,不管不顾的,他靠坐软塌上,坐稳了。 两腿放直,分开,而后将她抱入怀中。 “沈君玉,你混蛋!”江蓠低骂。这模样太羞/耻了……狠狠瞪他一眼,却只能软趴趴的靠在他肩上,似没有骨头的虫儿一般,任由他欺负…… 那人抱着她,身子轻动了动。嘴角勾着,看着她,眼中的温柔和笑意都溢了出来,“夫人声音可得小些,别让别人听见了。” 他朝咬她耳朵,在她耳边吐气。她浑身又是一颤。 沈君玉却如鱼得水。 房内温度还在往上升,他却似坐怀不乱的高僧一般,在江蓠艰难忍着不出声之时,他却能一边继续他的动作,一边朝窗外说话。 “高朗何在?”那声线听起来竟丝毫没有不稳。 江蓠怀疑的抬眼看他。他也朝她看过来,又无声的笑了笑,显然有些得意。 江蓠,“……” “属下在!”沈君玉终于有了回应,外头人亦是激动。高朗听见沈君玉唤自己的名字,直接来到窗边半跪等着听命。 “楚家那边情况如何了?”沈君玉又问。 “禀公子,原本楚家军情况十分危急,后来楚少将军来到,直接捉拿了韩卓栋,现下两军正在谈条件。” “韩卓栋提的什么条件?” “暂且还没说,但听他那语气,似乎并不想真的谈条件,只是在拖延时间。” 沈君玉眉头微皱,思索一瞬,又道,“告诉楚青,无论韩卓栋提什么条件,都先答应他。” 高朗得了令,很快便跑了出去。 “宫里情况如何了?”沈君玉又问。 “宫里现在情况有些混乱”。窗外现下回话的是刚从宫里来的电,电将宫里的情况告诉江炎后,江炎便让他直接来到沈府同沈君玉禀报,“太子被皇后关了起来,派了不少人围着,现下云梦公主带着一路人马,正在凤栖宫与皇后对峙。” 闻言,沈君玉怔了症。这状况他倒是没有想到的。 他们三人不是该团结一心么? 怎么突然自己打起来了? 沈君玉走神,动作便放缓了一些。江蓠察觉到,以为他是因为云梦公主才乱了心神。有一些不舒服在心底漾漾开来。 她抬眼,不满看他一眼。心下一狠,一口咬在他的下巴上。恨恨道咬着,直到闻到了血味儿才放开。 沈君玉猝不及防便被咬,痛得下意识的轻骂,“江蓠,你是属狗吗?”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窗外,刚好被窗外的人听见了。 窗外一群人,微微一怔,而后不约而同、意味深长的看向那紧闭的窗子。 这时,江蓠娇羞不已的声音又从窗子里传出来,“夫君,你好厉害……” 那声音,娇/羞伴着低/喘,声线轻颤,饱含不能自已……太令人浮想联翩。 她就是故意的!榻上的沈君玉满脸通红,立马用唇堵住了她那张可恶的嘴。又狠狠揉了一下她的腰,算是警告。 “啊……”趁沈君玉不备,江蓠嘴巴得空,又故意一声惨叫。 沈君玉,“……” 窗外的人,“……” “江蓠,别太过分!”沈君玉气恼,低声警告她。却凶狠不起来,见了姑娘眼中的不满,下一秒更是便怂了,“你安分一些,好不好?”哄着她,动作已带了讨好的意味。 “哦……”江蓠舒服了,开心了,总算安分了一些。无力靠在他身上,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 见她这般,沈君玉失笑。瞧着她,心里某处柔软得不行。他何尝不想专心致志,可现下情形显然有些困难,不然她便只有求饶的份儿…… 见怀里的人总算安分,沈君玉便又朝窗外问道,“萧然将军那边情况如何?” 因方才的停顿和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窗外的人都还沉浸在惊叹和震惊之中。电更是有些傻愣住了。 听见沈君玉问话,旁边有人提醒他,电这才后知后觉道,“还未有消息,不过我们大公子已经亲自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电的话说完,房内并未有声音传来。 都以为沈君玉在思索,一时不敢打扰。 唯有房内的人知道——此刻沈君玉正紧紧抱着怀中的人,身子抽搐着,他一时无暇回话…… 好半晌。 等那股子舒服得要命的劲儿慢慢散去。 他有些艰难的扶稳了怀中人的身子,这才朝窗外说道,“那就劳烦江大公子帮忙继续帮忙找到陛下了。至于征东大将军和长公主那边,劳烦阁下帮我带个话,就说这一次就听我沈君玉的。若是日后逸王继承大统,江家三小姐可为后。” 他虽然极力克制,可是声线到底是不稳了。江蓠听出来了,在他怀中咯咯的笑着。 沈君玉低头,瞧着心满意足蜷缩在他怀中的人儿,心都要融化了,可嘴上却不想轻易绕过她,“小混蛋,你就得意吧……” “还挺快的。”怀里的人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沈君玉皱眉,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江蓠似乎认真想了想,又道,“就是感觉结束挺快。我记得话本里的那些美男子都能坚持很久……” “你是说,我不行?”男子盯着她,目光阴沉得可怕。 -- 第135页 江蓠瞬间就怂了,“没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我开个玩笑,至于吗?” 很至于。 因为沈君玉沉着脸,冷冷朝窗外说了先让剩下所有的人将皇宫包围起来后,便将人拦腰抱起直接又朝床上走去…… 第70章 秘密 (九) 在被扔到床上的那一瞬,江蓠便知,自己彻底将人给得罪了。 说什么不好。 非得怀疑他不行? 似车轱辘碾压着道路一般。被碾压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之后,江蓠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散了架。 期间,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娘,也不管声音会不会传到房外,反正两个人都不管不顾了起来。 眼看那人又要拉着继续下一轮,江蓠彻底求饶。求饶不成,又怒道,“沈君玉,你不是个君子吗?你的君子风度呢?” “将自己夫人面前,要做什么君子?若做了君子,夫人又该不满了。夫人不就喜欢为夫不正经的样子么?”他声音故意压得喑哑勾人,最后一句话还故意贴在她耳上说。 江蓠恼归恼,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她厌恶吗?生气吗? 好像并没有,分明还有一些满意和期待…… 这样如狼似虎的沈君玉,怕是也只有她能见得到。 于是,她一边暗骂自己没有出息的同时,却不由自主的回应他。 沈君玉更加得意了,轻笑着,在她脖子上又留下了不少印记,“若沈夫人的嘴和身子一样诚实,那样就更好了。” 一个时辰后,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江蓠已经彻底无力,任由沈君玉抱在怀中,闭着眼歇息。 沈君玉却还精神焕发。 或者说,他比方才更加精神焕发了。 望着怀中的人儿仍挪不开眼,手指轻轻抚着她依然通红的面颊,眼中的笑意便一直没有消失,“沈夫人,为夫可还让你满意?” “满意,非常满意!”江蓠学乖了,回答得飞快。 微微挪动身子,彻底蜷缩在他怀中,再看她的眼睛,却依旧闭着。 沈君玉瞧着她,又无声的笑了笑。 她怎么可以这般可爱?她难道不知,她这般是在勾/引他么?心里又有些痒。若不是他心里还记挂着宫里的情况,她明日一定下不了床…… 他知道她还有精力,完全可以继续。她是习武的身子,精力足着呢。至于他嘛……经过方才的实践证明,他在这事儿上,应当是属于愈战愈勇的。 两人各自静默许久。 许久之后,江蓠忽然说道,“沈君玉,你可不可留他一条性命?” 她仍闭着眼,眉头不知何时已经皱了起来。“沈君玉,我知道你志在必得。他最后不会得逞,但你们可不可以留他一条性命?他到底也只是一个可怜的人。” 沈君玉一顿。 继而明白她所说的“他”是谁。 “不可能的!江蓠你休想我放过他。”沈君玉毫不犹豫的说道。 心里有些不舒服,眼中的笑凝固住了。 她在他的床上,怎么可以一次次提别的男人? 心里微微慌乱起来。他轻抚着怀中人的面颊,吻了吻她,用哄人的语气呢喃,“蓠儿,你别管他好不好?别再我面前提他,你越是在意他,我就越不想放过他,所以你最好不要替他求情。” 为什么他们之间都这样了,她还是记挂着别人? 沈君玉红了眼。当爱得太深时,便容易患得患失。 他现在也知,江蓠对海荣不是儿女之情,可一想到他们之间有他不曾参与的过去、他们之间还彼此牵挂了这许多年,他心中的妒火便让他不得安生。 为什么她错过了那么多江蓠的过去? 为什么当初陪在江蓠身旁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他那么晚才遇见江蓠? “沈君玉,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江蓠靠在他怀中,忽然抽了抽鼻子,“可要我眼睁睁的看着荣哥哥去死,我觉得我也做不到。我一直知道,他早就不是那个在云州海边陪我玩水的荣哥哥了,可是小时候那个荣哥哥去哪里了呢?” 她哭了,沈君玉心里更加难受,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一些,“江蓠,为什么我不早些遇到你?”若是他早就就遇到了她,陪她一同长大,那该有多好…… “沈君玉,你能理解我吗?就好像,好像……我这么说吧。就像你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云梦公主出事一样,我也无法对荣哥哥不管不顾。” “阿姐?”沈君玉微微一顿。 “对,就是你阿姐。不论你们是青梅竹马也好,还是单纯的姐弟之情也罢,你不能否认,在过去的岁月中,是她一直陪伴着你。或喜,或忧,你们都一起度过了一段不可磨灭的时光,你无法忽略,也无法否认。沈君玉,人人都有过去,人人都有无法否认和忽视的过去。”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这么些年,心里一直装着海荣,你一直在找他,对不对?”他眼神暗了暗,眼中有他意识不到的妒火闪过。他记得她视若珍宝的那块墨玉,他也知道那是海荣送给她的…… “是。”江蓠坦然,“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我后来不是遇到你了吗?” 她抬眼看他,眼里有满足的笑,“沈君玉,自打我决定不同你和离的那一刻起,便是希望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的。沈君玉,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从前说喜欢你的话,也不都是假的,只是那时候不敢有太多奢望,也没有足够的勇气。” -- 第136页 “那么,现在呢?”沈君玉的眼睛不知何时竟红透了,抱着她不肯撒手,“现在说这些话,是不是也在哄骗我?” “这些话自然都是真的啊,我现在里里外外都是沈夫人了,你怎么还不满意?”江蓠失笑,有些无奈,“还有,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怎么这么容易委屈?” 沈君玉红着眼看着她。半晌,忽然别过眼,有些不满道,“不够。” “什么?” “我是说一辈子远远不够。” 他又转过头来看她,腥红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江蓠,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止要一辈子,我还要下辈子,很多辈子,对,我要生生世世……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和我在一起。而且每一次,你都要早一些遇见我。” “幼稚!”江蓠顿住,而后又笑。觉得他有些天真。 她可不相信什么今生来世的,她也不相信什么生生世世,她只信能把握的当下。所以她不答。 两人说话自己,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门外传来景行的声音,“公子,萧将军差人来报,说宫内大局已定。现下陛下宣大家入宫。众朝臣正在前厅等着,说是要和您一同入宫……您看我怎么回复各位大人合适?” 景行此话一出,房内的两人具是一顿。 两人皆不语。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沉默。 好半晌,沈君玉才同门外的景行回道,“知道了,你让他们稍候,我马上就来。” 闻言,景行暗暗松了口气,而后默默退下。他以为公子还没完事儿呢……这血气方刚的。唉,看看什么时候了,一堆人都等着他,他却只顾着伺候那荒唐的少夫人。多少人不满啊,都没人敢说一句。 好在,现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蓠儿,你还没答应我呢。”江蓠以为他回了景行的话后,就该去沐浴出门了,谁知那人又将她搂在怀中,又亲又吻起来。 江蓠被他吻得气息微乱,斜他一眼,“你还胡闹!都等着你呢!” “你答不答应我?”他不依不饶,仍抱着她不撒手,“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开放了。我就一直这样抱着你,到时候别人问起,我就说是你不让我出去,是你让我耽误了大事。” 江蓠,“……” “沈君玉,你怎么比我还要死皮赖脸!” 那人却乐了,嘴唇附在她耳上,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说完,又咬啃了她一番,终于肯放开。他起身下床,要去简单沐浴一番,再出去见人。 走了两步,江蓠叫住他,又问,“他真的必须死吗?” 沈君玉顿住脚步,背对着江蓠,眼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有几分阴冷,“必须死!”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去了洗浴间。 等沈君玉沐浴好,穿戴整齐走出来,江蓠仍躺在床上。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似乎已经睡着了。 沈君玉见蜷缩在床上的小小一团,忽然就不想出门了。 心有些痒,犹豫一下,还是朝床边走去,床上两人折腾过的痕迹十分明显,虽然看着有些不雅,却让人十分舒心,他心爱的人便躺在那中间——这一切都在说明,他们之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现在是他名副其实的妻了。 这种感觉十分美妙。 他在床边坐下来,伸手又抚摸她的面颊,眼中无限温柔,“蓠儿,我的蓠儿……” “你就快些去罢!”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看着他,眼中也是笑意,“怎么这般磨蹭?” “我舍不得你。”他坦诚相告。 江蓠脸又是一阵惹,“又不是不回来。” “蓠儿真的不想做皇后么?” “什么?”江蓠微惊,“你……”真想做皇帝? “没什么。” 他顿了顿,似对她说,又似自言自语,“大概挺麻烦的,我的蓠儿那样爱自由,深宫高墙的,我的蓠儿大概不会喜欢,那我便还给他们就是。” 他话说完,又吻了吻床上的人儿一番,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直到很久以后,江蓠才直到沈君玉离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只差一个念头。换言之,只要沈君玉愿意,当时大成江山便可以姓沈。 但沈君玉没有那样做…… 第71章 真相 (一) 沈君玉出了青云院,便直接去了前厅。 确认沈君玉是真的走了,江蓠连忙起身,简单穿戴好衣衫,便去窗边挂暗号。 等了一会儿,风很快便出现。 隔着半开的窗子,江蓠来不及解释太多,便把手中的私印印交到风手中,同时口中吩咐道,“劳烦风大哥去一趟宫里,帮我把这东西送到萧然萧将军手中。现在就去!切记,一定要赶在沈君玉见到萧然之前就送到他手中!” 夜黑风高的,风并未看清江蓠递给他的是什么东西。他伸手过去接,这才知道是一枚玉制私印。 他看着手上的印鉴,又抬头看看窗子,似有犹豫。此刻江蓠躲在窗子背后,他看不到她人。他明白她现在或许不太方便见人,毕竟之前她和沈君玉房里的动静许多人都听见了…… “快去啊!”察觉到风的犹豫,江蓠皱眉催促,“你放心,我不会坏他们大事,我更不会害沈君玉。” 顿了顿,而后语气有些失落下去,“只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了,在我心中他永远只是那个在海边陪我戏水的荣哥哥……” -- 第137页 有片刻的静默漾开来。 而后,风在黑暗里重重点点头,朝那窗子里的人道了声是,便没有了犹豫。 他知道,江蓠到底是心太软,太过重情义。就好像她当初她说一定会报复江家,可是她除了喝酒打架、调戏美人之外便几乎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除了她自己,江蓠便对谁都狠不下心,别人对她的好,她会记得许久许久……这是江坤亲口说过的话。知女莫过父。 但太过于重情重义,未必是好事。总是记得过往的情意,现下的日子和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背负着过往,继续向前走,那会是怎样的一种负担? 思及此,还是想要对窗子里的人说些什么。但她催促的声音又传来了,他只收好那私印,转身飞入了黑夜之中。 。。。。。 前厅里,众朝臣见沈君玉终于出来,都暗暗松了口气。现下逸王不在,大家都等着他主持大局呢,这祖宗总算肯露面了! 所有人都仿佛陷入迷雾之中了,眼前和四周都是茫茫然一片,没个方向的。 宫里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也都不大清楚——刚开始,听说是皇后和太子逼宫;后来又听说皇后与太子因皇帝中毒一事,又忽然兵戎相见了;后来云梦公主带来人马也牵扯其中;最后又听说,中毒的那个人并非是真正的海元帝,真正的海元帝被皇后和太子秘密藏起来了,宫里混乱之际被江炎和前朝的萧然所救……总之,情况似乎有些复杂。 “沈公子,逸王可有消息?”沈君玉才跨入前厅,丞相周文瞧见了,便起身朝他走来,急切的问,“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是啊,沈公子,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太子造反,犯的可是死罪;逸王至今还下落不明……如今剩下的皇子中也只有阳王了,可阳王到底年纪小,其资质又不足,恐难当大任……不知公子您对此,是如何作想的?” 他们这些话问出来,意思已经很显然了。 他们言外的之意,不过是问沈君玉是否意属江山。 经过这一夜,大家都亲眼见证了沈君玉的本事——在短短一日之内便说动了朝中几大武将世家都听命与他,甚至轻而易举便将太子那边的陈武、韩卓栋等人都挖了过来,就连前朝手握几万兵马的萧然也听命于他。 更可怕的是,在太子和皇后在宫里对峙、宫里混乱之时,他只是动一动嘴皮子,便有人马将整个皇宫都包围了起来——而彼此,沈君玉自己则还同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 他们从来没有想到,看似温润近乎柔弱的沈君玉,竟有这样通天的本事。这的确是通天的本事了。即便是今夜是逸王在此,也不一定能做到似他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不只是逸王做不到,就是太子海荣,乃至年轻时的海元帝也不一定能做到。 沈君玉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若不是为了这大成江山,他们不知道他还能为了什么。 “各位大人觉得呢?”沈君玉背着手,走到众人面前,眼睛扫视他们一圈,而后温和出声,“各位大人觉得我会如何作想?” 静默了几息。 忽然安静极了,仿佛连呼吸都便变得聒噪起来。 最后是周文先沈君玉面前跪了下来,“不论公子如何作想,我们都听公子的。”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下跪。 他们心里都明白,沈君玉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定然是蓄谋已久了。事到如今,整个朝廷更是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们这些人只有早些明确态度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他们都见过了沈君玉的本事,谁也不想与沈君玉为敌。 所有人纷纷下跪。 场面一时有些壮观起来。 沈君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画面,说内心毫无波澜那是假的。只是一些朝臣朝他跪拜,画面便这样壮观了,若是更多人呢?全都城的百姓呢?全天下的人呢? 沈君玉不敢往下想。 身后的拳头微攥紧,暗暗闭了眼。 好半晌,又睁开眼,看着一群仍低头跪地的人,这才说道,“各位大人这是做什么?这样的大礼君玉可当不起,我不过是奉逸王之命,这才请大家来府上。但保了大家一命的人是逸王,你们该谢的人,不是我。” 又是静默。 空气里飘散着疑惑。 他什么意思? 怎么都推到逸王头上了? 只要他愿意,逸王在不在,或者能不能回来,其实都不重要了……大家都深知这一点。自古成王败寇,史书都是胜利者写的。所以名不正言不顺,有时候往往就变成了名正言顺。当初大成江山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众人抬头偷瞄彼此,面面相觑,脸上具是不解。 但都没有言语,只是继续跪着。 见状,沈君玉皱眉,只好又道,“我不怕告诉你们实话,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夫人。” 闻言,众人又是一惊。 “???” 闹得人仰马翻的,却只是为了个女人? 他们有些不信。 沈君玉不管他们信不信,只是又道,“如今,我夫人回到我身边了,一切就都没有必要了。最重要的是,我夫人是个爱自由的,不爱那深宫高墙。”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在说这话时,语气温和,眼角有笑意。 -- 第138页 顿了顿,他又说,“你们听着,这话我只说一遍——我沈君玉所做一切,是听从了逸王之命的,我能调动得了兵马,也是因为逸王去林州前便将军印留给我保管了。我相信,逸王他一定还活着,即便逸王真的遭遇不幸,陛下如今也被找到了,大成江山还有陛下,陛下还有阳王,再不济,陛下还有几位公主,这大成江山怎么也落不到别人的身上!” 沈君玉言尽于此。 众朝臣也不再说什么。 又静默片刻。纷纷说了句多谢逸王之后,便自行起身。 只是有些人心里难免有些遗憾,觉得沈君玉这样的一个人,只做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有些大材小用了。 “君玉,别让陛下等太久,我们这就入宫吧。”众人起身之时,沈德泽也来到沈君玉身旁,拍了拍沈君玉的肩膀,笑道,“这次你小子可是立了大功,你就等着升官吧!” 沈君玉一怔。 继而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他父亲也在下跪的行列里,后背不免有些冷汗。 。。。。。 沈君玉与众朝臣,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宫里。 彼此宫里灯火通明,仿若白昼。 进了宫门,刚好在宫门口,遇到萧然、楚青、韩卓栋三人。 两行人还未来得及打招呼,韩卓栋便越过众人,直直来到沈君玉面前,一脸笑意朗声道,“兄长,你们总算来了!我都困死了,就等着你们来,我好回家睡觉!” 沈君玉眼皮微跳。 众人一头雾水。 都注意到了韩卓栋对沈君玉的称呼和反常的态度……沈君玉什么时候就变成了韩卓栋的兄长了?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韩卓栋比沈君玉长了至少三四岁吧? 而且沈、韩两家向来也没有多少交情吧?韩卓栋怎么忽然变得这般热情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君玉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抬眼看向楚青。 楚青却转头,连忙躲开他的目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沈君玉眼皮又是一跳。又瞧了韩卓栋脸上有些瘆人的笑意一眼,只朝他点点头,便吩咐大家进了宫门。 一行人走着。到了拐角处,沈君玉终于有机会靠近楚青,拉住他的胳膊,皱着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楚青心下一跳,继续走着。走了两步,确认韩卓栋听不见了,这才偏头心虚的回话,“是你说的,他提出什么条件都先答应。” “他提了什么条件?”沈君玉嘴角微抽,心头不好的预感更甚。 楚青心虚,“他,他说他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媳妇儿。知道你妹妹尚待字闺中,就……” “……” 沈君玉不说话了。 只是扫向楚青的眼神似能杀人。 韩卓栋,何许人也? 韩家的嫡子,韩皇后宠爱的侄儿,出生世家,看似身份尊贵,却是个只识得兵书的粗人一个,这样的一个人若是与满腹诗书的子莺坐在一处,怕是除了问候,便没有任何话可以说了……这样一个粗人,竟,竟要子莺嫁给他么? 最值得一提的是——韩卓栋还是都城出了名的“克妻”大龄剩男。 韩卓栋的第一任妻子,哦,不,还不是妻子。只是未婚妻。他那第一任未婚妻,还未进门便意外落水死了。 第二任未婚妻,是在大婚前一日查出得了不治之症便不嫁了,几个月后便死了。 第三人未婚妻,人倒是还没死。但听说那个女子看不上韩卓栋,便与别的男人好上了,听说连别人的孩子都有了,所以两人的自然亲事也黄了…… 竟要子莺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沈君玉气得心肝直颤。 恨不得要掐死楚青 这不是要把子莺往火炕里推吗? 口口声声把子莺当妹妹,这哪里像是一个兄长做得出来的事?! 满腔怒火,最后化作一句恼怒的话,“等出宫了,再找你算账!”说完一把推开他,楚青险些跌倒在地。 楚青稳住身子,哭笑不得,“也是你的错好不好?是你说可以先答应他任何条件,我这才答应了。” 他也很无奈啊,当时那种紧急的情况下,他不答应韩卓栋,还能怎么办嘛…… 第72章 真相 (二) 海元帝等人都在凤栖宫。 沈君玉与众臣来到凤栖宫宫门前便停下。 凤栖宫通传的宫人匆匆去了,回来时说,“陛下宣沈侍郎和萧将军觐见,其他大人先在此等候。” 沈君玉与萧然入了凤栖宫,很快感受到了凤栖宫里飘散些许诡异的气息。 沈君玉一边走着,一边悄声问身旁的萧然,“里面是什么情况?” 萧然继续走着,并未回答沈君玉的话。 他似乎正在想什么,想得太投入,便没有听见别人说话。 如此,沈君玉抬眼看萧然一眼,便不再继续问话。 萧然此人,是个不易的。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并不比沈君玉大许多,但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说经历了几番生死也为过,因此萧然瞧着便比同龄人苍老许多,平日又总是一脸肃穆,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却像四十好几的人。沈君玉与他走着,心中默默的想着。 萧然此人也不简单。能在海元帝和海荣的多次清杀中存活下来,且到了如今,手上还能拿得出来几万人马的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 第139页 不过,若真的要提起前朝萧家,却是说来话长了。 大成的江山得来并不怎么光彩。说白了,大成的开国皇帝——也就是如今的海元帝,二十几年前,也不过是前朝的臣子,在经历了前朝残酷的夺嫡之争、党/派之争后,他终于寻得契机趁乱夺下了江山。正是这样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得到的江山,于是便有了许多反对的声音和势力,而萧家则是其中最为厉害,也最为持/久的反对势力。 萧肃执意复国,一来是因为心中不忿——因为当年他离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也很近很近,只是他的一切幻想和期盼都在海元帝登基后破灭了;二是因为,萧家是前朝唯一的皇室血脉,虽然是分支,但在正宗的皇室血脉被海元帝清杀殆尽后,萧家便可以打着这个旗号,名正言顺复国了。 仅仅是因为这两个原因,萧家便坚持了这么多年。 萧肃疯狂偏执,执意要复国,渐渐长大后萧然却并不这么想了。 萧然不只是一个要复国的前朝将领,他也是一个心怀苍生的贤者,这是萧然与他父亲萧肃最大的不同之处,这也是萧然能与沈君玉达成合作的前提。 萧然虽然想复国,但在复国和天下太平两个选择上,萧然毫不犹豫选择了天下太平。 只要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江山姓什么不重要。这是在定州时萧然对沈君玉说过的原话。 所以在知道海荣并非是明主之后,萧然深思熟虑后才答应了沈君玉的条件。因为沈君玉承诺,只要他答应此后承认大成朝廷、不再起兵造反,且帮他推倒海荣,沈君玉便可以保萧家有一条活路可走。 萧然知道,萧家的若萧家继续反抗下去,只会自取灭亡,于是便答应了沈君玉,这才有了今晚萧家军临阵“背叛”海荣的…… 两人继续走着。 快到凤栖宫正殿时,一直默默沉思的萧然忽然停下脚步,他转身,朝沈君玉迟疑问道,“沈君玉,可……可不可以留海荣一条性命?” “什么?”沈君玉仍陷在自己的沉思当中,一时没有听清萧然的话。 萧然又道,“我是说,海荣虽然罪大恶极,但他战功赫赫,的确也曾保卫了江山安稳、护了百姓的幸福。虽说不能功过相抵,但用他的功劳换他一条性命,我想也不过分吧?” “你怎么会想到为他求情?”沈君玉抬眼看他,眼中闪着狐疑,“你们之间的交情,似乎还没好到让你自身安危还不能保证的同时还替他求情的地步吧?” “你看看这个。”萧然从怀中递给沈君玉一个什么东西。 “这是我父亲是私印,这私印我父亲从不离身,但是现在这枚私印却是海荣派人送到我手上,这说明我父亲他们仍在他手上。之前海荣便同我说过,若是我背叛他,他不会让我父亲他们活命。” “你是说,这枚私印是海荣派人送给你的?”沈君玉低头瞧着那私印,若有所思,“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又为何这么肯定是海荣送的?” “是送来的人说的……”顿住。而后又道,“不对,当时收到这枚私印时,海荣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且他被抓了之后才知道我背叛了他,他又是如何能提前安排好人把这私印送到我手上?” 沈君玉接过他的话,也道,“而且,他凭什么这么肯定,把这私印交到你手中就能保住他的性命?”说着,忽然捏住那私印,眼中清冷一片。 “这么不想让他死啊,那他就更不能活了……” 沈君玉垂眸自顾说着,将那私印捏在手中,便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 萧然一时分不清沈君玉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同他说话,见他走远,也连忙跟上。 两人继续走着,沈君玉便一直不言语了,周身似忽然多了几分莫名的寒气。萧然微微吃惊,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未来得及问他要不要在海元帝面前替海荣求情,那人便已经进入正殿中。 。。。。。 进了殿中,倒不是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大殿中很安静,安静到甚至透着几分诡异。 “陛……”沈君玉与萧然正要行礼,便被人说话声音打断。 是韩皇后在说话。韩皇后跪在海元帝面前,海元帝则扶眼坐在软椅上,他们一旁是身旁沈贵妃,沈贵妃静静的站在那儿,手上捏着帕,此刻看着海元帝又看看韩皇后,眼中闪着不安,还有愧疚…… 见状,沈君玉与萧然便没有上前见礼,只在一旁站着。 韩皇后又继续说话,声音哽咽,却又平静得有些可怕,“……臣妾有什么错呢?陛下又有什么资格说臣妾不贞?当初,是你选择了沈佳欢,放任贼人追杀臣妾和从儿。陛下可知,那一夜臣妾经历了什么吗?”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里透着疯狂,“那一夜,四五个男人,轮流折磨了臣妾和从儿。整整一夜啊,那时臣妾便想,十八层地狱不过如此!那时,的确也想到了死,可转念一想,臣妾凭什么去死?该死的人难道不是你和沈佳欢吗?所以,那时臣妾便发誓了,若能活着回去,臣妾定会让陛下您和沈佳欢不得好死!” 正殿里安静极了,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起来,那仿佛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那样可怕,那样阴冷,又那样绝望。 “皇后娘娘……”沈贵妃看着韩皇后那模样,实在不忍。韩皇后还未哭,她便先红了眼。 -- 第140页 她以为韩皇后这么多年处处针锋相对,是因为她嫉恨和善妒……她实在没有想到,是那一夜的经历才让她变成这样…… 心中的愧疚感和罪恶感更多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韩皇后替她承受了那些噩梦般的经历。 若当时被推出去做诱饵的人不是韩皇后,而是她,那么就意味着,韩皇后经历的那些,她都会经历…… 那时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莫约是大成朝建立前几年,那时海元也还不是皇帝,她是海元的原配妻子,而韩从语是海元的宠妾。有一次他们出游,被仇人追杀,几人逃亡,当时危急情况之下,海元想都不想便将韩从语推出去引开贼人,他们所有人才脱离了危险。 第二日,海元在一条河边找到了韩皇后,她当时很淡然,只说她与丫环跳水逃脱了贼人的魔爪,却从未提到那一夜发生了什么,海元也不曾怀疑,真是没想到,真相竟是这般残忍…… 那事之后,她也问过海元,当时为何没有将她推出去。记得海元微醉,看着她,只是笑了笑,而后将她抱入怀中,并未说话。当时她以为海元是爱她的,所以自然会选她,一切尽在不言中,所以才没有说话。直到后来她才明白,海元当时看重的不过是她沈家的势力,他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宠妾而舍弃沈家的势力。 就像后来韩家崛起,他毫不犹豫就立韩从语为皇后一样。海元想到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使他自己利益最大化。至于情啊,爱啊,他几乎从来不考虑在内…… “对,你猜得没错。荣儿不是你的孩子。”韩皇后继续说着话,沈贵妃阻拦不了她,海元帝仍静静的坐在那儿,此刻已经抬眼看她,但也没有阻挠她。 “但荣儿的父亲是谁,臣妾自己也不知道。”她笑了笑,可要仔细一看,她的笑了已经含了泪,“是那一夜中的某一个男人吧,但是具体谁的,便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了。” “所以陛下一定要说臣妾不贞,从那时起便不贞了……” “从语,到底是朕对不住你……” 海元帝终于说话。染着血红的眼,看着韩皇后,“到底是朕对不住你啊……” 他看上去,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许是被囚/禁的这些日子他过得不好,又许是韩皇后的这些话让他心生愧疚,总之此时此刻的海元帝看起来实在有些狼狈。 “陛下不觉得,现在说这三个字已经太晚了吗?”韩皇后冷笑几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就在海元帝面前,直直盯着看着海元帝看,眼神那样空洞寒冷,似万年都融不化的冰山。有些瘆人。 海元帝不敢再看她了。 半晌。殿内又变得安静下来,仍安静得有些诡异。 韩皇后朝床边走去了。那龙床上仍躺着一个男人,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一个真心待她,甘愿在黑暗中陪伴了她许多年,又被她儿子毒死的男人。 她走了过去。 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而后一头撞在了床柱上。 血流了满头,人倒地。 “皇后娘娘!”疾步跑过去的人,是沈贵妃。泪流满面的人抱着满头是血的人,不知是谁的泪水飞入了空中,飘了满室的悲伤。 韩皇后又笑了,嘴角流出了血,“沈佳欢,没有想到,我还是比你先死了。” 她抓住了沈贵妃的手,口中吐着血,用最后一口气乞求道,“求你们留他一条性命,我虽然厌恶他,他的存在便是我噩梦的存在,但他毕竟是我儿子啊……” 第73章 真相 (三) 一切都结束了。 韩皇后死了,宫乱也彻底结束。 海元帝显然精疲力竭。他一直以为他自己掌握着整个朝局,让谁倒下,让谁立着,都不过是他一个念头、一句话之事,可这一次他却险些死在自己的女人手上——他被囚禁与凤栖宫大床背后的密室里,日夜听着韩皇后与别的男人缠/绵、恩/爱,还知道那个男子假扮他在朝堂上拨弄风云,也知道了韩皇后这么多年来一直恨着他…… 高高在上惯了,忽然得知了这一切,他竟有些受不住。险些气死在那密不透风的黑暗密室里……他疲了,倦了,真的累了。什么江山,什么千秋万世,什么长生不老,都不重要了……才短短几十几年,便活得这样不明白、这样可笑,即便是真的长生不老了,又有什么意义? 宫乱、韩皇后的死、海荣的背叛,终于换来海元帝的一次通透。 海元帝最后将皇位传给了海逸。 原来,那名唤做安闲的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其实就是海逸。 沈君玉见到他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微微吃惊。今晚在沈府时,他便隐隐感到他有几分熟悉,倒是没有想到他便是海逸。身形倒是不变,只是声音变得太大了,又带着面具,他认不出来也在所难免。 可是海逸既然回来了,为何不现身,只在暗中指使他去做了一切? 沈君玉想不通,但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时候,只是也同众人一样跪下听旨。 轰轰烈烈的争了这么些年,到了最后这一刻,一切反而变得异常平静。甚至连圣旨都不拟了,海元帝似轻轻叹了口气,便两三句话便将皇位传给了海逸,一切都显得有几分随意。 天快亮了,一切也都尘埃落定。 接过了圣旨,海逸变成了新帝。 新帝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后。 -- 第141页 海元帝只传了继位的旨意,关于海荣、韩皇后、云梦以及萧然等人的处置却只字不提。显然,海元帝将难题留给了海逸。 当瞧见海逸嘴角的苦笑时,沈君玉似乎明白了海逸之前不肯露面的原因。 众人都散去,沈君玉要同海逸去御书房。新帝继位,就要有忙不完的事了。 去御书房的路上,沈君玉问海逸,“表哥原来是真的想把大成江山推给我?”现在想想,他的计划进行得那么顺利,这其中一定少不了海逸的功劳。 “可你还是让我失望了,不是吗?”海逸笑了笑,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君玉,其实我倒希望你真的有那样的野心,那样我一定会更加开心。你知道的的,若不是身不由己,在我的王妃死后,我也早就不在了,或者至少不在宫里了,世界那样宽广,我只需做个闲散的游子便好。” 他顿了顿。抬头,望向天边那无尽的黑夜,而后又道,“君玉,做一个皇帝,想来比做一个皇子和一个寻常百姓难多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接过父皇圣旨的那一刹那,便似接过了万斤的重担,那时一种肩负天下所有百姓幸福安稳的重担,它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权利那么简单。” 他转过头来,看向沈君玉,“君玉,我是真的觉得你比我更适合。你比我更有魄力,也比我更有谋略,也比我……” 沈君玉看着他,打断他的话,“可是表哥可曾想过更朝换代的代价?更朝换代,不只是换一个皇帝那么简单,它是整个江山的换血,那样的伤害表哥可曾想过都是由谁去承受?不过都是无辜的百姓罢了。” “表哥既然了解我,便知道我这一次没有动心,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只希望今后能够做表哥的左右手,共同守护我大成江山和百姓。” 海逸瞧着沈君玉,不语。 低头一笑,而后才道,“如此,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可好?” “什么约定?” “无论今后如何,在人前你我是君臣,在人后,你我只是兄弟。” 沈君玉微顿。 而后点头,“好。” 他也明白,等到将来日子久了,海逸在那个位置上做得久了,深谙了那个位置的魅力之后,便会先忘记了这些话。史书记载了太多这样的例子…… 可是他却还是答应了他。 因为他明白,至少在这一刻,海逸在说出这些话时,是完全出于真心的。 人总是这样,许愿的时候是最虔诚的。可是往往一回头便会忘了自己许愿时的承诺,诸如吃斋念佛的承诺、做好事的承诺、甚至折寿的承诺。人们往往是健忘的,承诺不一定做得到,到了后面甚至会忘记自己许过什么愿…… 。。。。。 皇宫地牢。 这是一个阴沉得可怕的地方,阴风里,仿佛都是凄惨的游魂,飘飘荡荡的,没有片刻的安宁。这里也是黑暗的,唯一的亮光不知道从哪一处的过道里泄露而出,若有若无的散开来,没有带来明亮,反而更添了几丝阴冷……常人若进了这样的地方,定要被这样阴沉诡异的气氛震慑住了,可海荣与云梦却无感。 因为他们的世界,本就是这样的面目。他们的世界也只有阴冷和黯淡无光。 十五岁那年,他们发现了彼此的秘密。却默契的替彼此隐瞒,从而成为了黑暗中最真实的盟友。 他们之间甚至不需要说太多,只要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第二日,他们恨的一个人就会在对方的帮助下莫名或名正言顺的死去。 小时候那场大火,并不是个意外。她一直都知道。 人人都以为是那场意外的大火是沈君玉的错,她也曾经那样以为,只是大火过后没到几天,她便知道了那是她父皇母妃特意设的“凤凰涅槃”的法场,沈君玉不过是无意中做了他们的帮凶。 那场大火,缘由很简单,却荒唐至极——那一年大成天灾人祸不断,他父皇听信了一个游方道士的话,要用一位公主的性命祭天,大成江山方可得救。很不幸,她便是被选中的那位公主,只因她当时刚好九岁,又是九月初九出生的人,道士便提出了可设“凤凰涅槃,飞于九天”的法场,一定要让她死在一场烈火里。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逃出了那场大火的,也不知道他们最后为何会放过了她性命。但她清醒过来时,便无意中知道了一切。那时她便知,她是一个可舍弃的人,没有人会在乎她。 醒来时,她便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人人都以为,她是容貌毁了,接受不了才会变成那样,都变着法儿安慰她。只有她知道,她的心里藏着多深的恨意。 她的报复很快就开始了。十岁那年,她亲手毒死了她母妃的身边一个最亲近的人,十一岁那年,她亲手掐死了父皇一个宠妃刚生下的孩子,十二三岁时,她就懂得了如何让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互相残杀,十四岁左右,她用弹弓射瞎了几个嘲笑她容貌的宫人,十五岁时,她设计陌生男子奸/污她父皇新得的女人被海荣撞见,海荣还帮了她…… 也是十五岁那年,她及笄之后,无意中发现海荣并非海元帝的亲生骨肉,她生出了更为疯狂的想法——她要做海荣的女人,要与海荣联手夺下大成江山,她做高高在上的人,让别人再也伤害不了她。 再后来,一切就顺其自然了。 -- 第142页 她与海荣做尽了疯狂之事,彼此心照不宣,甚至上瘾…… “可曾后悔过?”海荣的声音传来。 他们的牢房是紧挨着,中间隔着一堵墙,墙中间有一扇镂空的铁窗,若牢房里的光线充足,他们便能刚好看见彼此。 “你呢?”云梦也问,她坐在黑暗之中,头枕着中间的那堵墙,语气淡淡,“你可曾后悔过?” 海荣也几乎是同样的姿势,回道,“不曾。” “我也是。” 而后,陷入沉默。 又是久久的沉默。 “若有来生,我希望你活在光明之下。”哪怕用我从此就被囚禁于无尽黑暗之中,永生永世……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他们之间什么都不算。 有些话,就没有必要说出口。 “那你呢?”云梦也问,“我活在光明之下,你又在活在哪里?若真的有来生,我倒是宁愿你活在光明之下,哪怕是用我永生堕入黑暗作为代价换取。”她却说了出来。 又是一阵沉默。 黑暗中,云梦的嘴角挂起了释然的笑意。 “你这算什么?算是对我的同情,或是怜惜?”海荣的声音又传来,这一次带上了些许的喑哑和哽咽,“你知道的,我们之间无关情与爱,不过是各取所需的满足。” “我知道。”云梦也道,“你说的,分明我过去说过的原话。不是吗?” 又是沉默。 只有无尽的黑暗慢慢流淌。 许久,海荣又道,“若他来,你便跟他走吧。他会不顾一切来救你的,他把你看得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黑暗里,云梦嘴角又微咧,“那她会来吗?江蓠她会来救你吗?” “不知道……” “什么人!?”黑暗里传来一声呵斥,打断了二人说话。 一道黑影闪过,云梦的牢房被人从外面砸开。 海荣闻声,放下捂住口鼻的衣袖,又甩了甩衣袖,扫散空气里弥漫的迷/香,这才朝黑暗中说道,“余涵衍,荣王府的密室里有忘忧散,你去找到,给她服下,她会忘记过去的一切。” 顿了顿,又道,“带她离开都城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一切罪过都由我来承担。 后面的话,他也没有说出来。 他的话说完,便听见黑暗中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第74章 不归 海逸登基后,要做最棘手的一件事是处置海荣。 海荣非海元帝亲生骨肉的事实自然不会被公之于众。于是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政/治和权利的斗争。斗争的最后结果是海逸胜了,海荣败了,如此而已。 两人斗得你死我活、还未分出胜负时,人人都知海荣是海逸的竞争对手、是敌人,却独独忽略了他们是亲兄弟。可最后海逸胜了,成为了新皇帝,人们便想起了海荣是他的亲兄弟,到了处置海荣的时候,就只是变成了新帝王要如何处置他的亲兄弟……世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荒唐,永远只看到一些表面的东西。 人人都劝新皇帝,希望他仁慈,做个仁君,至少留海荣一条性命。就连太上皇海元帝也默认了大臣们的建议。 朝堂上,只有沈君玉和萧然的意见与众人相左——只有他们二人极力建议处死海荣。最后,也只有他们二人成功了。 海逸亲自颁布圣旨,赐了海荣三尺白了和一杯毒酒。 。。。。。 海荣被处刑的这天,天很阴,整个都城都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似乎知道有人要死去。 这一天,整个沈府上下都找不到江蓠。 沈君玉的心凉了半截,还有些慌乱。 因为他大概知道江蓠去了哪里…… 沈君玉赶到皇宫地牢时,江蓠已经抱着海荣的尸/体从地牢里出来。她的四大暗卫现了身,此刻护着她,正与围攻他们的地牢守卫厮杀。 沈君玉走了过来,厮杀暂时停止。 沈君玉刚刚升了官,从小小的礼部侍郎,升做了左相,可见海逸是打算把他当左膀右臂培养。他此刻一身锦衣玉袍的官服疾步而来,远远看着好不威风。可等他再走近一些,便能看到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人人都看向沈君玉,只有江蓠抱着海荣的尸/身继续朝外走。两人迎面碰见,沈君玉停下了脚步,而江蓠却直接从沈君玉身旁越过,甚至都没有抬眼看沈君玉一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原本有些燥热的空气,忽然飘散起丝丝寒意。 “江蓠,你要去哪里?”沈君玉寒声问道。 此时江蓠已经走过去,两人擦肩,刚好背对了彼此。 她闻声停下脚步。 顿了顿,说道,“我要带荣哥哥回云州。”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她便继续往前走。 沈君玉停在原地,一时没了话。 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攥了攥。 顿了几息,他转过身来。 瞧见江蓠已经抬起脚步往外走。 他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有些难受。 瞧着她有些漠然的背影,他说道,“江蓠,我跟你说过,他必须死!他若不死,将会有更多人死去,你懂吗?” 他很努力,才不至于让自己情绪失控。但声线到底还是有些不稳了。 -- 第143页 她还是不肯相信他吗? 她也同那些人一样,觉得是他一定要海荣的命吗? 江蓠又停下脚步,仍背对着他站着。 停了半息之后,她又道,“我要带荣哥哥回云州。”只是重复了方才那一句话。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那什么时候回来?沈君玉下意识想问。 但不等他问出口,那人便抱着那死去的人又继续走了。 沈君玉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她朝前走。 她真的就那样走了,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有说。 沈君玉袖中的拳攥得更紧,抿着嘴唇,却也说不出话了。 再也没有人说话。 也没人拦着江蓠,她就那样抱着海荣的尸/身堂而皇之的离开了地牢。 天好像更阴沉了一些,耳边的风,也似乎变得更加寒凉起来…… 守卫渐渐散去,只有沈君玉还停留在原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冷风吹红了他的双眼,他的脸颊和鼻子也渐渐变红。他自己好像都不知道。 我不怕告诉你们实话,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夫人。 如今,我夫人回到我身边了,一切就都没有必要了。 我夫人是个爱自由的,不爱那深宫高墙…… 可是他却忘记了。他夫人最记挂的地方是云州,他夫人最放心不下的人是海荣…… 或许,在她心中,他到底还是没有那么重要吧?都没有一个死人重要。 嘴角溢出了一丝苦涩。 “江蓠,你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了。” 他收回了失落的目光,宽厚的袖子一甩,也往外走。 只不过,他是朝着和江蓠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 朝局安稳下来了,新帝对政务也渐渐上手。 唯一令海逸头疼的是他那新立的小皇后。 海逸兑现了当初沈君玉答应江坤和长公主的承诺,江嫣入主后宫,成为了后宫之主。 那小祖宗入宫了三个月,他的后宫便鸡犬不宁了三个月。 江嫣才及笄不久,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现下完全是小孩子心性。再加上她入宫又是被父母所迫,所以她很不高兴。她不高兴了,便每天作天作地,胡闹不止,就是希望他尽早废后,早些放她回家去。 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因他也没有长久将她留在宫里的打算。 江嫣比他小了整整十岁,在这样一个孩子的身上,他无法对她起任何心思。更何况,他的爱大概都给了他从前的王妃了,他很难再对别的女人再起心思。 他是想着,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等到江坤和长公主都明白即使江嫣不在宫里,他给江家的恩宠也不会少时再想办法将江嫣送出宫去…… 这些想法,在昨夜之前,都很清晰且坚定。 可是昨个儿小姑娘却在夜半来了葵水……昨夜小姑娘吓坏了,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她泪流满面,抱着他交代“遗/言”。那软绵绵的一团躺在他怀中时,他的心中却有了些许异样的变化。 他昨夜唤了嬷嬷来伺候小姑娘,并为小姑娘解释她流血的原因。 再后来,小姑娘换了干净衣服,再躺倒上床时,仿佛完全变了个人,变得安静十分安静和乖巧。她没有把他当“敌人”了,也没有故意越界到他的那边了,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床的里侧,离得他好远……他当时有些稀奇,抬眼向她看去,借着微暗的烛火,却瞧见了小姑娘颈上白皙的肌肤和通红的耳廓。 那一刻,他知道,江嫣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只是,她到底比他小了太多,要他把她当做一个妻子对待,他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更重要的是,等江嫣再大些,等她明白了男女之情后,她应该也无法接受一个比他大那么多岁的丈夫吧? 思及此,便决定了早些断了不该有的念头。以后一定要与她保持距离,睡到一块更是不可以了。哪怕床中间还隔着被子,也不行。 只是都下过那样决心了……今日脑海里却全是她昨夜的模样。 整个早上,他脑海里都是那蜷缩在锦被里的柔软一团、那通红的耳廓、那白皙的细颈……沉沉浮浮的,飘飘散散的,就是挥之不去。 情况似乎变得有些不妙。 “陛下,楚少将军求见。” 微微烦躁的心绪被御书房外的传话宫人打断。手下笔尖一斜,整齐干净的奏折上便落下了浓重的墨滴。一看正是楚青请求驻守边关的奏折。 眉头微皱,放下笔,轻揉了揉眉心,这才闭眼道了声,“让他进来。” 楚青笔直走进御书房,跪地行礼,又起身,一气呵成,端的是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 只是他的脸色不大好看。 海逸放下轻柔眉心的手,眯眼看着他,有些好奇,“你说你,这么着急回边关做什么?” “你父亲将你从边关带回来,就是希望你成家,身边也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即便你与子莺的婚事不成了,但都城好姑娘多的是,朕以为你该听从你父亲的建议,找个合适的姑娘成了亲再走。更何况,如今天下太平,边关并无战事,你大可不必回去。当然,即便你成了亲,到时候边关真的有战事,你又舍不得妻子,不想回边关,朕也一定能找到别人去驻守边关,楚家军那么多能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能带兵打仗……” -- 第144页 “微臣心意已决,请陛下成全。”楚青态度却很坚定,他又跪了下来。 “为什么呢?”海逸问他,有些不解,“你为何就不能呆在都城?” 他都将话得说得如此明白了,为何楚青还是迫不及待回边关? 难不成都城有什么他顾虑的东西? 或者,是边关有什么他放不下的? 楚青却是什么都不说。仍跪着,只是又道,“请陛下成全。” 海逸眉头微皱,又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提笔在楚青的奏折上写下一个“准”字,而后又盖上印鉴。 楚青拿到盖了印鉴的奏折和海逸拟好的圣旨,又同海逸寒暄了一番,很快便走了。 楚青走后不久,便到了午膳时间。 宫人进来问海逸今儿去哪里用午膳。 海逸继续批阅着手中的奏折,下意识的吩咐,“去皇后那儿吧。” 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眉头皱了皱。这才决定要与她保持距离,这会儿又过去了,怕是不合适。 但是他还来不及改口,宫人便已经应了声是。 眉头又是一皱。他如今是皇帝,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便不能轻易收回。 一起吃饭应该没有关系吧?他又暗道。 又想到江嫣初来葵水,今儿身子应该也不不舒服,去看一看她也是应当的。 这般想着,将手中的笔搁下,又合上奏折,便心安理得的吩咐宫人摆驾皇后宫里。 江嫣并不知道海逸白日会过来,所以今日也早早的就吃了午膳,这会儿正准备出发去御花园。 天儿越来越冷了,眼看就要落雪了,她想趁着落雪之前去御花园看一看最后一批晚菊。原本是前日就去了的,只是她有事耽搁了,今日如何也要去。 嬷嬷和丫环自然是不想让她去,这会儿正好说歹说的劝着。 她入宫后,海逸派给她的李嬷嬷劝道,“晚菊年年可以看,可是皇后娘娘的贵体若是伤到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啊,娘娘,您身子如今还是有些虚弱,外面太冷,最好要在屋里静养几日。我们一起陪您剪窗花好不好,等下雪了,便可贴在窗子。”自小伺候她的丫环枝枝也说道。 “我不要……不是,是本宫不要!”三个月了,她还是没有习惯自称本宫。 “本宫现在就要去,要在这寝殿呆上一天,还不得把人憋死。本宫身子好得很,早就精力充沛了,根本不需要静养!” 说着又去抢枝枝手中的御寒斗篷,“枝枝,你快些给本宫!花开不待时,等过几日,花都谢了,就没有可的看了。本宫可等不了明年了,再说了,谁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本宫还在不在宫里……”了。 “参加陛下!”海逸不知道何时就出现在寝殿里了,宫人丫环连忙跪了一地。 只有江嫣一边斗篷,一边有些讶异的看着他,很快又皱起眉头,“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她倒是没有规矩惯了! 不行礼就算了,竟还一副嫌弃他的模样? 海逸深吸一口气。 上前几步。 拿走了她怀中的斗篷,低头瞧着她,漫不经心的问,“怎么,这会儿不怕死了?”故意将“死”字的读音加重。 于是,江嫣瞬间想起昨夜靠在他怀中哭得狼狈的一幕,连忙低下头,耳朵又悄悄变红。 “可是呆在寝宫里好无聊……”小姑娘低着头,不满的噘嘴。 见她忽然神情失落下去,海逸心头微紧,有些不忍心见她失落。顿了顿,便道,“那今日去朕就特许你到朕的御书房玩一玩,可好?” 江嫣抬头,眼睛亮了亮,“真的?” “朕是皇帝,金口玉言,岂能有假?”海逸暗暗松口气。御书房暖和,又有他亲自看着,想必她今日能安分一点。 转念想起御花园的菊,她又犹豫,“可是那晚菊……” 他皱眉,打断她,“晚菊年年都可以看,不是吗?”什么明年就不一定在宫里了?他若不放她离开,她以为她能走得掉吗? 心头微微烦躁。 他忽然就不想放她出宫了。 这样大的皇宫,若没有了她整日的胡闹,应该会冷清很多吧…… 第75章 终章(一) 只有不到两个月便到年节了,楚青却在这时执意回边关。 楚德南又被气得不轻。当楚青亮出了驻守边关的圣旨时,他更是险些当场去世,口中直骂楚青是不肖子孙。 可当楚青说他母亲还在边关,边关才是他的家时,楚德南却瞬间没了话。 楚德南抬眼,看着楚青,便想起了他的母亲。楚青的母亲出生书香世家,是一个极为柔弱的女子。 可那样柔弱的一个女子却追随丈夫与儿子到边关,最后又为了救整个楚家军却孤身入敌营,以一己之身做诱饵,迷惑了敌军头领——最后她成功了,楚家军得救了,她的下场却是凄惨无比……想及此,呼吸便险些停滞,楚德南不敢再往下回忆。 总之,楚青的母亲最后是死在了边关,埋在了边关,所以楚青早就把边关当做家。 楚德南心里明白。楚青心中挂念的,不仅仅是边关出生入死的将士,他心中最挂念的是那埋在大漠深处的他母亲的孤坟,他拦不住楚青的…… 楚青离开的这天,都城飘起了雪。 -- 第145页 都城的初雪原本不该来得这么早,今年例外的提前了,似乎知道有人要离开。 离别的队伍只有几十个人,算不上壮观。但队伍里的这些人都是楚青的心腹。他们跟随楚青出生入死,跟随楚青回了都城,到了临近年关,又甘愿舍弃与亲人团聚的机会,又跟随楚青回边关,只因跟着楚青,他们很安心。也明白,边关,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没有践行宴,连分别的酒水都没有。只有头顶上飘飘散散的雪花,便算是了一场分别的仪式。 送行的人也不多,只有家人和几位要好的朋友,后来微服出宫的海逸来到,便算是将送别推向高/潮。 楚青本就是话不多的人,到了这种时刻,便更是没有话说了,寒暄了几句,便越身上了马背。 坐在马背上,他回头望了一眼依旧热闹繁华的都城,知道不会再有其他人来送他了……眼眸微暗,闪着些许淡淡的失落,利索转过了头,便打马飞奔。 “楚青!” 马儿跑得飞快,踏着寒风。 耳边满是呼啸的寒风,还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 楚青紧握缰绳的手狠狠一顿。 眼神更暗。 而后继续打马往前。 一些不该有的念头,早就该断了。 他不该来的。 “驾!”楚青继续远去,还愣在原地的那些将士,听见那坚定的打马声,立刻回过神来,也纷纷上了马背。 纷纷打马而去。 马蹄飞溅,扬了满天的尘埃,又仿佛只是雪花。 “混蛋!”周明宇见那身影并未停下,忍不住大骂。转身,瞧见了一辆立在他身旁的马车,不管不顾,爬上了马车,便驾着马车也跟着出了城门。 “公子,那是咱家的马车……”景行不敢阻拦夺马车的周明宇,等周明宇驾着马车走出了好远,才后知后觉的说道。转头看向一旁一身清冷的沈君玉,却见沈君玉正静静的看着周明宇离去的方向。 周明宇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的。走在他面前的那些人,害怕他那走得毫无章法的马车伤及自己,便只好纷纷让道。 周明宇的马车没有了阻拦,便直奔楚青而去。 楚青没有停留的打算,他的马仍跑得飞快。 周明宇追了好一阵,早已将身后的人甩得远远的,却还是没有追上,他有些急了,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朝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喊,“楚青,你这算什么?算心虚吗?” “心虚到见我一面都不敢?!” “吁!”他的话终于成功让楚青勒了马。 马停下了,楚青就那样直立立的坐在马背上。不回头,也不说话。 周明宇很快也停下马车,纵身跳下马车,便朝前面那一人一马跑去。 “被我说对了,是吗?”他终于追上他,却在离他只有两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问道。 楚青仍不答话。 周明宇又道,“楚青,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 他是愤怒的,愤怒里却掺杂着他意识不到的委屈。 楚青却仍如木头一样,坐在马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青,说话!”周明宇恼极,已经来到他身侧,抬着微红的眼看他。 楚青仍不看他。 静默半晌,才不痛不痒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你不该来的……” “那夜在花好月圆的人是你,对不对?”周明宇又问。 楚青不说话。 周明宇嘴角扯出了一丝苦笑,“楚青,你个懦夫,敢做却不敢当!”他声音微微压低,故意带了嘲讽,“真不知你这样的人,是如何做到统率三军的将领的。” “我不是懦夫。”楚青终于肯转头看他,看向他的眼里是复杂的情绪。 但就是那有些看不太懂的情绪,惹得周明宇心头一缩。他不管不顾了起来,拉着他的衣袖便急切道,“楚青,我喜欢你!” 被拉住的人,身子狠狠一僵。 周明宇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也不管你是如何作想,我也不管你对我到底是何种感觉,楚青,我就是喜欢你!无法控制的喜欢你!我想把这些话告诉你,我因你快发了疯,今日一定要告诉你这些话。我喜欢你,至少让你知道……”他说得很急,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的话很快说完。 说完的话仿佛很快也就随风飘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切又归于宁静,耳边只有寒凉的风。 雪还在继续下着,仿佛越下越大,落在四周是草丛里,也落在他们的身上,悄无声息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让人无法忽略。 散落的雪花里,两人人就那样静静望着彼此,一人的眼里暗潮汹涌,一人的眼中却平静无波澜。 周明宇笑了。苦笑起来,终于放开了他的衣衫。打算转身离去,能将这些话,说出口,已经足够。 既然他不敢承认。 他也没有必要强求。 “周明宇!”他的胳膊却忽然被人紧紧攥住,他被拉了回来。被那大的出奇的一股力气强拉着转过身子,还来不及反应,便感到自己的唇被包裹住……仍是那又软又厚的唇,只不过此刻带上了些许寒凉。 微讶之后,便是丝丝甜意。 -- 第146页 嘴角下意识的勾起。余光瞧见那人是半卧在马背上,头伸了出来,低着……脸贴着他的脸颊,唇舌正勾着他的唇舌,缱/绻/缠/绵,纠缠不休,而他的一只手仍握着缰绳,另一手拖着他的腰身让他立于马侧…… 显然,什么样的姿势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再也没有停下。 彼此那样的贪婪。脑海里,又浮现起了那一夜的疯狂和抵死的缠/绵,就如此刻这般…… 雪花仍在票飘飘散散的落下,见证了这一幕,也记住了这一幕。也或许,这一场雪就是为他们而下。因为没有一场雪会无缘无故的下。 楚青仍仰着头,任由他的唇舌索取。他感受得到,他分明也是那样欣喜若狂。 等到停下时。 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雪下得更大了,他们的头顶,已经落满了白色的雪花。仿佛他们就这样一起走到白了头。 “楚青,你带我去边关吧?”立在马侧的人,同马背上的人说道。他们的手还紧紧握在一处,眼睛还不曾离开彼此。 “边关极苦。” “更何况,都城该有你舍弃不下的东西……” “我想和你一起去边关。”周明宇打断他。 楚青顿了一瞬。 “上来。” 周明宇被他拉着上了马背,坐在他前面,又被他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周明宇脸上又是一热。 “驾!”楚青打马,马儿带着他们飞奔。 雪花飘落在他们身后,他们身后的队伍也跟上来了。 一切都刚刚好。 。。。。。 年节过后,又过去两月,严冬也就过去了,都城现下又迎来了春。 年节后,韩卓栋跑来沈家的次数更勤了。哪怕几乎每一次都见不到沈子莺,他却还是乐意来。 他每次来,总会带很多东西。他每次带来的东西,几乎都能将沈府的半个厅堂塞满。 伸手不打笑脸人,韩卓栋的殷勤献得很有诚意,沈德泽夫妇便有些不忍心每次冷脸对他,便偶尔也会同他说一会儿话。 今日,韩卓栋又来了。 刚好沈君玉在家,沈君玉决定亲自去见韩卓栋一面。他要彻底断了韩卓栋求娶沈子莺的念头。 “韩少将军,何必如此执著?”沈君玉来到前厅,还未走进厅堂,便开门见山说道,“姻缘是天注定,强求不得。很显然,你与子莺没有这样的缘分。” 韩卓栋举着茶杯的手微顿,而后放下茶杯,似没有听见沈君玉的话一般,他站起身来,眉开眼笑说道,“兄长怎的亲自来了?今日不忙公务了?子莺她身子如何了,我都许久不见她了……” “说你的条件吧。” 沈君玉皱眉,走进厅中,已经有些不耐,“你要如何,才肯不纠缠子莺?” 韩卓栋瞬间脸色一沉,“这怎么叫纠缠?分明是你们答应过我,你们是答应过我和子莺的婚事的。” “并没有。” “如何没有?楚青明明都答应了。” “你也说了,是楚青答应你的,不是我们沈家答应你的。” 沈君玉又道,“子莺她自己、她的父母以及兄长都没有答应,你觉得一个外人的话,就能随意将子莺许配出去吗?你把子莺当做什么了?你又把我们沈家当做什么了?” “沈君玉,你们这是想耍赖?答应过的事,怎能不作数?” “这样吧。我帮你做媒,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姑娘做你的妻子,如何?” “什么?” “我说我可以替你说一门更好的亲事。”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不是爱开玩笑的人,更没有心情同你开玩笑。” 韩卓栋眸光微微暗了下去,“这是子莺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沈君玉睨他一眼,不回答他的话,只继续说道,“周采萱如何?丞相之女周采萱,应该足够配得上你韩少将军吧?” 这下,韩卓栋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她堂堂的丞相之女,怎会心甘情愿嫁给我韩卓栋?” 原来他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沈君玉微微欣慰。 “这你放心,只要你点头,我说过,我会替你做媒。”沈君玉漫不经心的为自己倒了杯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相比起入宫,周采萱那样性子的人,或许更甘愿嫁给韩卓栋吧。所以他至少有九成的把握。 韩卓栋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如此最好不过!我不过想要一个媳妇儿。有了媳妇儿,我就会很高兴,也能给家里一个交代。”说着还故意大笑了几声,似乎想要证明他是真的高兴。 两人达成了共识,韩卓栋便没有逗留沈家的必要了。 他很快起身告辞。 走到了门口,忽然停下脚步,想起什么似的,背对着沈君玉说道,“郊外那一处农庄,既然子莺那么喜欢,我便送给她了。过两日,我会把农庄的地契送到府上。就当……就当是我与你们沈家交个朋友。” 他话说完,不等沈君玉答话,便抬起脚步往外走了。 沈君玉瞧着他离去的背影,隐隐觉得,他似乎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开心。 第76章 终章 (二) 桂香庭。 沈子莺午睡醒来,如意便同她说,韩卓栋又来了。 -- 第147页 “现下可走了?”沈子莺坐在床上,皱眉问道。她脸色有些苍白,带着些许睡眼惺忪。 如意一边在沈子莺身后加了靠枕,一边笑道,“已经走了。大公子在家,去见了他,三两句话便将人打发走了。听前院的人说,以后他都不会来了。” “以后都不会来了?”她微讶,眼中闪着不解,“兄长同他说了什么?” “这婢子就不清楚了,这他们倒是没说。或者他们也不知道,当时只有大公子和韩少将军在前厅。” “兄长现在在何处?” “见了韩少将军后,大公子又去见过了老爷和夫人,此时应当已经去了他的书房。” 闻言,沈子莺点头。 自江蓠走后,沈君玉便没有回青云院住,一直住在书房,所以如意才会这般猜测。 “如意,给我穿戴,我要去见兄长。” “小姐去找大公子做什么?”如意不解,也有些无奈,“老爷夫人和大公子都了说韩少将军那儿你不用担心,一切有他们呢!小姐你身子这般虚弱,就该呆在房里好好静养。有什么话婢子帮小姐去传就是,小姐何必要出去再折腾自己的身子?” 沈子莺不理她,自顾从床上下来,自己走到了梳妆台前。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憔悴的面容入了铜镜。她瞧着镜中的自己,眼中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如意,你不懂……韩大哥他其实是个好人,他还曾救过我的命,我是怕兄长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伤害到他……” 大公子那样知分寸的人,怎么会伤害你的救命恩人? 如意暗叹口气。 知道阻拦不了她,便还是乖乖她梳发穿衣。 。。。。。 沈君玉的书房门是开着的。 沈子莺敲了几下门边,没有人回应,便直接走了进去。 进了房里,便见到沈君玉坐在桌案前发呆。他面前放着一本半开的奏折和一本书,而他却没有看书,也没有看写奏折,只是盯着右手上一个什么东西发愣。 再走近一些,沈子莺便瞧见了他右手上拿的是一个红色的平安符。这样的平安符庙里到处都是,她之前常常看见。那还是在舅舅家的时候,冷峻表哥常出远门,每次表哥出远门,舅母便会带她到庙里替表哥求这样的平安符。听说这样红色的平安符保人平安很灵验。 见沈君玉盯着那再寻常不过的平安符出神,便大概猜到了这是谁送给他的了。 抬眼瞧他,便瞧见了他眼中痛苦又无法自拔的眷恋,眉眼之间,还有拨不开的阴霾…… 该是多深的思念,才能让一个本该明亮如朝阳的公子变得如此黯淡无光? “兄长,又在想嫂嫂了?” 沈君玉被她的声音惊住,瞬间回过神,下意识将手中的平安符放入了怀中。 抬眼瞧沈子莺,轻轻清了一下嗓子,这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尽管他很努力掩饰,沈子莺却还是瞧见了他眼角的微红。 她忍不住问道,“兄长既然这般想嫂嫂,为何不去把她找回来?” 沈君玉不说话。 只是微微垂下眼眸,而后转头看向了窗外。 沈子莺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窗子,见到窗外的树正发着芽儿。过不了几天,那些芽儿很快就长成一片片的叶儿了。只有人才会停止,树叶儿却不会停止成长。冬去春又来,四季也不会停止轮回。只有悲哀的人,还不懂得光阴得残酷。 沈君玉不答话。 兄妹俩静默几息。 他只轻声道,“你来找我有何事?可是为了韩卓栋?你不必担心他,他马上就会娶周采萱。”说话的同时,眼睛仍看着窗外。 “周采萱?”沈子莺眉头皱得更深。 “对。” “周采萱怎么会同意嫁给他?” “这不需要你管,你只需安心在家调养身子就是。” “可是……” “子莺,没有可是,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他转头,看向她,“我们先不去管韩卓栋‘克妻’到底是真是假。但自从韩卓栋打算求娶你开始,你的才见好的身子又渐渐虚弱下去,这是事实。” 顿了顿,“子莺,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 “咳咳咳……”沈子莺忽然又剧烈的咳了起来,沈君玉眉头一皱,连忙起身扶她坐下。 “可是兄长,咳咳……你,你想过没有,若是韩大哥他是真‘克妻’,那我们这样做,不是等于害周家姑娘吗?” 沈君玉轻拍她的背为她顺气,一边说道,“这便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事了。” 他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丞相夫妇以及周采萱本人都不想让周采萱入宫为妃,相比与没有回头路的入宫,先与韩卓栋定亲于他们而言是缓兵之计,至于最后嫁不嫁韩卓栋那便是另说了…… “兄长,我愿意嫁给韩卓栋!” 沈君玉的暗自沉思被沈子莺这一惊人话语打断。 不可思议的看向她,“沈子莺,你这是做什么?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沈子莺却笑了笑,抬起头来,用着虚弱却坚定的声音说道,“兄长,我没有开玩笑,我认真得很。左右我是个病秧子,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去了。韩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既然他想娶一位妻子,既然他选中了我,那么我愿意帮他圆了这个梦。” -- 第148页 沈君玉眼神微暗,看着她几息,继而冷冷道,“我看你就是病糊涂了!”有些恨铁不成钢,朝门外吩咐,“来人,将二小姐带回房里休息……” 沈子莺却快他一步,拔下了发簪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兄长,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见她忽然红了眼,沈君玉愣住了。 好半晌,瞧着满眼通红、眼角挂着泪的小丫头,才后知后觉道,“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 五月中了。 韩府已经开始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全府上下都在尽心尽力的准备一场盛大的婚事。 沈府里,沈子莺也沉浸在羞怯的喜悦里。 桂香庭的早桂也开了花,此刻散发着阵阵清香,闻着便让人心里感到畅快。心情畅快了,沈子莺便又喝下了一碗鲜花熬成的粥。可见好心情真的可以振兴食欲。 用过了午饭,沈子莺并没有去午休,而是又走到绣架旁,继续绣那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鸳鸯戏水的枕套。她绣了一会儿,显然有些犯困了,如意便劝她先去歇息。 沈子莺轻轻摇了摇头,“不行啊如意,六月初三就是婚期了,眼下没有多少日子了。”满面的喜悦与期待,“我身子才好容易又好了起来,一定要把枕头做好……对,枕头做好之后,我还打算给韩大哥做一个荷包呢,还得给他做一个腰带……” “小姐……”如意见此,不忍直视。暗暗将头转向一边,默默以袖拭泪。 沈子莺抬头,刚好瞧见了这一幕,微微讶异起来,“如意,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 “没……没什么。”如意忙低头为她整理丝线,“婢子只是觉得马上要离开桂香庭了,有些舍不得。” 闻言,沈子莺放下手中的针与线,看向窗外满院的桂树,也微微失落起来,“是啊,是有些舍不得。”静静的看着,想到什么似的,面颊又渐渐通红起来,“也不知韩大哥会不会同意我在院子里种桂树。” 如意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便跑出了房间。 跑到角落里,便忍不住抽泣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如意猛地抬头,才发现沈君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桂香庭。 “大……大公子?” 沈君玉沉着脸,瞧了瞧她,问道,“小姐她没有……发觉什么吧?” 如意连连摇头,“没,没有……” 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流,“只是,眼看婚期将近,若是二小姐知道韩家要娶的不是她,那该怎办?婢子是怕小姐知道了真相后会受不住,她身子才好一些,不能在受打击了!” “不是娶我?” 沈君玉与如意同时回头。沈子莺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一手扶着墙,此刻正看向他们。 “不是娶我,那娶谁?周采萱吗?”沈子莺眼中布满不可思议。 沈君玉心头一缩,“子莺,你听我说……” 沈子莺上前几步。 走到沈君玉的面前,抬起已经红了的双眼看他,“所以,兄长根本没有将我愿意嫁给韩大哥的话传给他,对不对?” 沈君玉有些心虚,下意识的躲开她的目光,“子莺,我是为你好。你的身子渐渐好起来了,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 沈子莺神色微顿。 “兄长是想说,我是因为不能嫁韩大哥了,所以身子就渐渐便好了?” 沈君玉不语,只看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说,“难道不是吗?” 沈子莺想了想,手中绞着帕子,红着眼问,“周家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若是韩卓栋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是克妻的,那么周采萱估计也不能顺利嫁进韩家。 如意还擦着泪儿,下意识的接过话,“听说周二小姐病了……”又被沈君玉一个寒冷的眼神瞬间制止。 “荒唐!”沈子莺目光扫视面前的二人一眼,冷笑一声。而后推开沈君玉和如意,直奔大门而去。 “小姐,你要去哪里?”如意连忙追上她,急急问道。一边又回头看沈君玉,示意他赶紧想想办法。 沈君玉一时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瞧着沈子莺出了院门,又听见她唤下人给她准备马车去韩府。 第77章 终章 (三) 沈子莺坐着马车,直接来了韩府。入门便是满眼的红,她微微愣了神。 原来都准备得这样充足了啊…… 觉得微微刺眼,不去看那些大红,跟随领路的小厮,便直接去了韩卓栋的院子。 韩卓栋此刻正在院子练剑,见沈子莺来了,便将手中的剑扔给了一旁的秦三。 “秦三,你下去叫人端些茶水来,客人来了,也不知道备茶水,真不知你是如何混到做我的副将的!”粗声说着话,一边还作势要踢人。 秦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提着剑,连忙一阵青烟似的跑开了。 韩卓栋已经在院旁的石桌旁坐下,很不讲究的用衣袖擦着头上的汗。 这一幕都落在沈子莺和沈子莺身后的如意眼中。前者眼中并无太多情绪,后者却是隐藏不住是震惊。如意暗想,这样的一个粗人实在是有些配不上她家的小姐的…… “韩大哥……” 沈子莺刚要说话。 “你要不要坐下?”却被韩卓栋打断。 如意更加觉得他此举太无礼。 -- 第149页 “不过这院中的石凳是有些凉的,我就爱做这样的凉凳,也不知道你这娇滴滴的身子能不能做?” “韩大哥,我来是因为……” “要不,你还是站着吧!”于是几乎已经做到石凳上的沈子莺,闻声又瞬间站了起来。 如意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微微恼道,“韩少将军,你何苦这样戏弄人?” “如意,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沈子莺这语气显然还在怪如意连同沈君玉一同隐瞒她。 如意看沈子莺一眼,只好悻悻的闭了嘴。 韩卓栋也看出了她们主仆之间的微妙气氛,没有打破,看向沈子莺,漫不经心的问,“小丫头,说说吧,你来找我作甚?” 他眼里忽然含了笑,笑里有一丝戏谑。 “韩大哥,我,我……我愿意嫁给你!” “什么?” 震惊的不只是如意。 韩卓栋也愣了好几息。 “我说,韩大哥,我愿意嫁给你!”沈子莺又道。 男子总算反应过来。 他起了身,就那样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用力捏着帕、脸颊红透的姑娘。忽而大笑起来,“我就说嘛,你是喜欢我的,你是想做我的女人的!” 沈子莺低着头,面颊上的红早已蔓延到耳根,不再说话了。 “有多喜欢我,嗯?”那人眼中含笑,故意凑近她,贴在她耳上问,热气都吐在了她耳上,“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了?你有没有……有没有经常梦见我?我在你梦里是什么样的?有没有梦见我们一起做一些事情,比如手拉手、嘴对嘴什么的……” 沈子莺觉得脸上如同有一团烈火在烧。 她咬牙。低着头。也不敢言语。 他……他怎可如此? 他,他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 太不体面了! 她是无论如何也回答不了的。于是便想转身走人。 正要抬脚的刹那,却又听见那人认真说道,“小丫头,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你且回家等着吧,等我把夫人娶进门了,便纳你进门。” 沈子莺猛地抬头。 却见到了他眼中太过明显的戏谑。 她是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身子又故意贴着她,“或者,如果你迫不及待的话,我们不如就双喜临门吧。就在大婚当日,我把你也一起带进府里,如何?洞房当夜,我也留一半的时间给你……” 沈子莺的心情已经无法形容。 这一刻,她才明白。 韩卓栋娶不上妻子或许是有原因的。 他太混蛋了!他娶不上妻子是他活该! 她又咬了咬牙。 睨着他,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不愿意?” “你竟想让我做妾?”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你凭什么……凭什么要我做妾?”眼中闪了泪光,她很努力,才不让眼中的湿润蔓延。 “沈子莺,这话你不要问我。” 那人脸上一沉,忽然攥住她的胳膊,眼中的笑意也渐渐没有了,“沈子莺,这话你该问你自己啊。我给你做正室夫人的机会了,可是你们沈家拒绝了!” 说完,便狠狠甩开了她的胳膊,“我如今还愿意要你,你便该知足了……” “啪!” 沈子莺毫不犹豫,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她气得心口直颤,怒视他一眼。 只一眼。 而后头便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被打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手,抚着被打的地方,是火辣辣的疼。 抬眼瞧她离去的方向,忍不住低骂,“小丫头看着小小的,劲儿倒是不小!我看谁娶你谁倒霉,竟敢又打我,能让你做妾已经是我的极限……” 。。。。。 韩卓栋与周采萱大婚这日,是个好日子。 不仅日子好,就连天气也是极好的,是个极好的艳阳天,风也很轻柔。 韩府宾朋满座,锣鼓喧天,鞭炮从上午开始便几乎没有停止过。 韩府已经许久不办喜事,如今又是韩家独苗韩卓栋娶亲,亲事的隆重程度自是不必多说。都城所有王公贵族几乎都来了,喜酒席韩府中摆满了,又摆了三条街的流水宴。 吉时快到时,海逸也亲自来了,他身旁还跟着一身宫人装扮的江嫣。身形高大的皇帝身旁跟着一个瘦小的宫人,明人一眼就看出那瘦小的宫人便是那胡闹不已的皇后。 “好热闹啊,办婚事原来这么好玩啊!”江嫣对这样的热闹好奇极了,眼睛不断的东张西望,与海逸继续走进门,险些摔在地上。海逸心头一缩,下意识的将她接入怀中,“仔细着点!”不由分说就将小小的手攥住了,攥着她继续往前走。 江嫣跟他走着,这时眼睛却瞧着他攥着自己的手上,觉得那手实大得很。正想着,耳边却传来参加陛下的声音。她抬眼,便见了跪了一地的人。 “不必多礼,都平身吧!”海逸笑着,拉着江嫣便去韩家为他留的主座上坐下。当然,只有他坐着,江嫣在一旁站着。 但站着也丝毫不影响江嫣东张西望。 海逸余光瞧见了那不安分的人,觉得有些头痛。只好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再次警告她,“你最好安分一些!” -- 第150页 江嫣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也低声同他说道,“诶!听说新娘子之前是要入宫的。若是待会儿看到新娘子很漂亮,你会不会抢回来啊?” 海逸,“……” 他今天看起来像是来抢新娘子的吗? 再说了,成亲当日,只有新郎官能见到新娘子,别人是不能看到的,这小丫头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心中一阵无力感袭来。 算了,他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儿? 微微气恼之时。 傧相已经朗声大喊,“吉时到!有请新郎新娘!” 嘈杂声立刻停止,众人都朝门口望去。 一时半会儿却见不到新郎新娘。 过了一会儿。 傧相又唤了一次,“有请新郎新娘!” 还是没有看到人。 又过了一会儿。 终于看见铺着大红绸子的地面有人走来。 走过来,哦,不,跑过来的人却不是新郎新郎,而是一个一身青衣、头绑红丝带的小厮。 “不好了,新娘子跑了,花轿是空的!”那小厮大喊,因跑得太快,直接滚到了海逸以及韩家两位前辈脚下。 众人也反应过来,尤其是韩老将军反应最为激烈,“新娘子怎么会跑了?为什么会跑?起来好好说话!”恼极,提起还未来得及起身的小厮的衣领子。 “就是不想同我大婚,就跑了呗。”一身大红喜袍韩卓栋,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走了过来,还未走到厅堂里,便听见他说道,“这样是事情有不止一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显然,众人的同情有些多余,他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他已经料到今日会出这样的情况。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新娘子寻回来啊,可别耽误了吉时!”韩老将军急道。今日找不回新娘子,韩家今日这人就丢大了,更何况,皇帝如今还在这里呢! 不过海逸却表现得很淡然,只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似乎并不知道礼堂里发生的变故。韩老将军见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转身又同众宾客道歉,希望他们稍等一下。然后全力催促韩卓栋去找人。 韩卓栋却无动于衷,瞧了韩老将军一眼,又环视了重宾客一圈,而后不紧不慢道,“无妨,她跑了,正好我今日还纳了妾,我让她过来给陛下和父亲母亲敬个茶,便也对得起这场热闹的婚礼了。” 众人又是一惊。 他说了个什么? 他说让妾室给君主和父母敬茶,就对得起这场盛大的婚礼了? 不是,先等一等,他今天娶正妻,怎么还同时纳妾? 这,这…… 这未免太荒唐了。 这太荒唐了! 但不等众人在心中数完韩卓栋的荒唐,一身粉色婚服的沈子莺便被两个丫环扶着缓缓走进了礼堂。 她的的确确的一身妾室的打扮。 却那样明艳娇贵,让人很轻易的便想起了那绝色牡丹。 肌肤胜雪,淡描着眉,水灵灵的一双眼里,染着淡淡的笑意,粉红的脸颊,以及那涂上了粉色的胭脂的温润的唇都尽显魅惑…… 这是这样一个美丽的人。 众人一时忘记了新娘子。 或者,在见了她之后,他们的潜意识里便已经认定,眼前这姑娘便是今日的新娘子了。 直到韩卓栋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牵住姑娘的手,又跪在韩老将军面前敬茶时,众人才回过神来。 “孩儿携沈氏子莺来敬茶。” 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海逸与韩老将军夫妇虽都还有些震惊,但都喝了茶,又例行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于是乎,一场盛大的婚礼,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以新郎纳妾结束,而新娘还不知所踪…… “你是说,韩卓栋费尽心思,不过是为了娶到子莺?”江蓠在听了周采萱说了这些后,吃惊不小,但知道子莺得到了幸福,她也很高兴。 “是啊!当日我在暗处见韩卓栋带着沈子莺敬过了茶,这才放心离开都城的。”周采萱笑了笑,又看向远处的海平面。 此刻正是日落之时,海上的景色极美。 “韩卓栋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娶我。沈君玉同他说沈子莺因为他的求娶又病重了,他若在纠缠下去,沈子莺怕是连命都没有了,他这才答应不纠缠沈子莺。但是口中是这样答应,他背地里却为了娶沈子莺费了好大的劲儿,这样兴师动众的为一个人,一定是爱极了她……”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江蓠又问道,目光也看向远处的落日。 周采萱转过头来,笑了笑,又道,“我就先呆在云州了,云州真是个好地方。当然,云州待腻了,我或许也会去北关看望兄长,都说不准的。我现在发现了游走四方的乐趣,总之我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了。我想去更多地方,最好把大成走遍,然后再乘船出海,一路随海水飘去,飘去遥远的东凡,再飘去其他陌生的国度。” “你呢?” “你不回都城了吗?” 江蓠眼神微暗,“回啊,自然是要回的。就是怕回去早了,他气不消,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会哄人……” “这都一年多了,不早了……”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哄人?” 如此熟悉的声音。 -- 第151页 江蓠与周采萱同时回过头。 一身白衣飘飘的沈君玉站在了她们眼前。 公子温润如玉,举世无双。江蓠脑海里又浮起了这句话。 这样的画面如此熟悉,好似,时光又回到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天。 她记得,初遇那日,如玉公子站在暖阳之下,站在仙境一般的碧波湖之间,很轻易的便让人想到那不食人间烟火、只喝着露水的仙人。 此刻,公子站在落日余晖之下,站在仙境一般的云海的水与红霞之间,也很轻易的便让人想到仙人。只不过,她知道,他不喝露水、也食了人间烟火,他只是个凡夫俗子。 他只是她的蓠郎。 “小混蛋,你怎么就不知道回家了呢?”他朝她走了过来。 没有几步,他就走到了她面前。静静的望着她,任由海风吹打在他脸上、头发丝、衣衫上,他都不去管。 落日还未沉入海底,海上的景色还是那样美,却没有人再去注意。 四目相对。 他们眼中只有彼此,以及一些暗潮汹涌的情绪…… 许久。 他先红了双眼,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紧紧抱着,仿佛能瞬间能将她揉进他身子里。 江蓠闭了眼,任由他抱着。 他抱得太紧,她险些不能呼吸,可她一点都不想被他放开。 她有多想他,云州的海水都知道。 那些难眠的夜,思念便灌满了大海。 “对不起……”她不知道何时红透了双眼,泪水也漱漱而下,打湿了他的衣衫,他似乎感受到,微微放开她,二话不说,低头便吻住了她,吻她的眼、吻她的泪、她的脸、她的唇,他吻得那样贪婪,又吻得那样温柔…… 不知是谁的心轻轻颤了又颤,就要融化了。 不需云州的大海与落日见证。 轻轻一个吻,他们便知,他们爱得有多深。 第78章 番外 (一家三口) 六年后。 都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大成国在海逸帝的治理下,国泰民安,更加繁荣昌盛。 都城的人口又增多了一些,街头的秦楼楚馆、茶楼酒肆也多了几家。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双双医馆对面的那家名唤今朝有酒的酒楼——这座只有三层的小酒楼,每日客满为患,其从成立至今不到三年,却已经成为了能和十里香和醉云霄齐名的当红酒楼。这正是丞相夫人江蓠名下的酒楼,都城人人都知道。 几年前,江蓠实在闲着没事干,便悄悄盘下了这酒楼,然后开始经营,等到沈君玉发现时,已经是酒楼开张一年之后了。沈君玉知道后,并未说什么,只是顶着被御史台弹劾的风险,继续让江蓠经营着,只因江蓠喜欢。 沈君玉这几年风光无限,丞相周文辞官后,他便接替了丞相周文的位置做了右相,朝中一切大小事务几乎都要经过他的手,他在朝中的重要地位自不必再多说。 简而言之,沈君玉早已抵达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所谓的人生颠覆,且这种巅峰将继续持续下去。 若一定要替沈君玉遗憾些什么,那或许就是他的那位无法无天的夫人了…… “沈云帆,不许看书了,给我练功去!” 青云院里,江蓠洪亮的声音又传来。 “娘亲,我今日已经练过功了……”一个稚嫩的、弱弱的童声也随之传来。 “可你今日看书一个时辰了,你至少练功半个时辰!”女人声音不容置疑。 “娘亲,我今日不想练功了……” 沈云帆嘟着嘴,都要哭了。 他肥嘟嘟的小手捏着本书一角。抬眼瞧着江蓠,泪水在眼眶里直转,可是倔强的没有让泪水落下。 “可以,不练功就不许看书了。”江蓠一把夺过了小云帆手中的书本,模样有些凶狠。 小云帆的书本被夺,眼中的泪水也落了下来。犹豫几下,还是乖乖下了软塌,默默的走到院中扎起了马步。 见此,江蓠甚是欣慰,瞧着自家儿子那扎得端正的马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不愧是我儿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坐在江蓠身旁的沈子莺,“……” 院中一众小厮丫环,“……” 夕阳下。 一个满眼泪水的小可怜团子,孤零零的站在院中,顶着秋日微凉的风,倔强的扎着马步,小小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晚风吹动他的衣衫,飘飘扬扬的都是凄惨,他们不明白为何江蓠还能笑得出来…… “嫂嫂,小云帆才五岁啊!你这样天天逼着他练功,你不心疼吗?”沈子莺瞧着可怜的沈云帆,有些怀疑沈云帆不是江蓠亲生的。 “心疼啊,怎么不心疼?”江蓠笑着,将沈云帆的书本放到了沈云帆拿不定的高处,“可是他随他父亲,太爱看书了。又天赋异禀,三岁便能识文断字,还嗜书本如命,小小年纪,一天到晚不知道玩乐,就知道看书,我怕他眼睛受不了,我只能如此。” 放好书本,走向沈子莺,瞧了瞧她微微凸起的腹部,又笑道,“等你家孩子生出来了,你就能理解我的心情了!” 闻言,沈子莺也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眼中是满足和期待的笑意,“我这还早着呢!不过嫂嫂所说的,我或许是有些理解了,他在我腹中一点点成长,我都能感受得到,这种感觉很奇妙。” -- 第152页 沈子莺身子不好,韩卓栋一直担心生孩子会伤到她的身子,所以宁愿不要孩子也不愿冒这个风险。但沈子莺不想留遗憾,一直想要个孩子,这几年坚持调理身子,她身子终于达到要孩子的条件,韩卓栋这才同意要了这个孩子。夫妻两人对沈子莺腹中的这个孩子十分珍视。 正说着,门外有小厮来报,说是韩少将军来了。 江蓠闻言又是一笑,“瞧瞧,这妹夫一天都离不开你啊,这天色还早呢,这便巴巴的来接人了,可真让人羡慕!” 沈子莺脸红,却也不甘示弱,抬眼瞧着她,也揶揄道,“还用羡慕我?兄长和嫂嫂不是更如胶似漆?嫂嫂每日接兄长下值,连续六年,从未停止,天下也只有嫂嫂一个女子做得到。” “那还不是沈君玉非得让我去接,不然就说我不在乎他,我有什么办法……”话还未说完,脸上便红了一片,“哎呀,别说这个了,你快些走吧,别让韩少将军等着急了!”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扶起沈子莺朝门外缓缓走去。 还没走几步,韩卓栋便冲进了院中,口中大喊着,“怎么让我们家子莺自己走路,她怀着孩子呢!” “……” 江蓠还未来得及反应,沈子莺便已经被韩卓栋小心翼翼的抱起,而后又缓缓朝院外走去,完全忽略了她。 得! 她心头莫名有些酸。 她得马上去接她的蓠郎。 这样想着,转头看向院中那可怜的小团子,说道,“好了,今日就到此结束吧,我们这就去接你父亲去!” 院中的沈云帆却没有听见一般。 一点反应都没有。 仍倔强的站在那儿。 啧!这脾气倒是真随了沈君玉了! 闷葫芦、倔驴! 江蓠哭笑不得。 一想到家中大的小的都是这样,江蓠心中一阵恼火。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将小团子抱着便朝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走去。 沈云帆被带到了马车里,马车缓缓出发了,他仍倔强的嘟着嘴,低头坐在座位上,就是不和江蓠说话。 江蓠又是哭笑不得。 “行啊沈云帆,长本事了!好!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和我说话!” 于是抱着胸,坐在马车的另一边,也不去理那个恼人的孩子了。 。。。。。 皇后江嫣有了身子,于是便又打算给皇帝纳妃。 皇帝又生气了。 气得好几日不好好吃饭。 也气得整日泡在奏折堆里,亲手处理不少政务——这着实让沈君玉轻松不少。 于是乎,沈君玉今日要处理的事务也不是很多,所以他下值的时间便早了一些。 他原本想着这会儿江蓠他们还没到,可谁知还未走出政事堂,便瞧见自家的马车已经远远的停在门口了。他有些意外。 嘴角下意识的勾起,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便朝自家马车走去。 很快来到马车前,示意景行不必惊扰车上的人。 景行明了,挪了位置,沈君玉便爬上了马车。 笑着掀开帘子,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却瞧见了车上微微诡异的一幕,他的手微微顿住。 马车上,一个红衣女人和一白衣孩子,一左一右的各自坐在那里。女人环手抱着自己的胳膊,背靠着车壁,看着窗外,看起来恣意又高傲。 孩子则低头坐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委屈和难过。 这两人乍看之下,没有人能想到他们是母子。 沈君玉暗叹口气。这是又吵架了? 他眼中有无奈,也有疑惑,看向江蓠,想问她怎么回事。 “父亲!”江蓠还来得及说话,沈云帆便扑到沈君玉怀中,哭了起来。 沈云帆不哭出声,只靠在他怀中默默落泪,那模样看起来更加委屈了。沈君玉心疼不已,抱着儿子便坐了下来,再次看向江蓠的眼神中已经含了几分责备,“你又对儿子做什么了?”同时吩咐景行驾车回家。 马车很快缓缓动了起来。 江蓠微微心虚,不看他,抬手摸摸鼻尖,嗫嚅道,“就是抢了他的书。” “还有呢?” “让他扎马步。” “还有呢?” “给他换衣的时候,不小心……撕了他最爱的那件衣衫。” “还有呢?”沈君玉极力保持平静。别说是可怜的小云帆了,若是他母亲这样,他也得哭…… “没有了,没有了!” “真的?”沈君玉显然不信。 沈云帆这时接过话,“母亲还说不要我了,要再生一个新的孩子,要把我丢到大海里喂鱼去……”话还未说完,他便抽噎起来,眼泪又多了一些。 沈君玉又瞧着江蓠。 江蓠尴尬的笑了笑,“你知道我说的是气话嘛……”又摸了摸鼻尖。 静默几息。 沈君玉说道,“可以。” “什么?”江蓠微惊。 抬眼看向沈君玉。正好迎上他看向她的目光,也瞧见了他眼中那意味深长的笑,“再生一个新的孩子可以。” 沈云帆彻底哭出声,“父亲也不要我了!呜……” 江蓠在沈云帆的哭声中红着脸低下了头。沈君玉将这一幕瞧在眼中,心头热浪瞬间翻滚起来。 恨不得现在就办了她…… “好了,别哭了!”还是强/迫自己回过头来安慰沈云帆,“男子汉不要总是哭,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心头装了媳妇儿娇羞的模样,对儿子的耐心便不自觉少了几分,“你再哭,回家便继续练功!” -- 第153页 沈云帆霎时便止住了哭声。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沈君玉终于满意。抱着儿子,便挤到了媳妇儿这边,看她一眼,身子故意磨蹭着她,带着明显的暗示。江蓠睨他,低骂一声,“不正经!” 她又低头,通红的耳垂落入了他眼中。他忍不住。便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那通红,又很快放开。 江蓠又羞又恼,斜他一眼,伸手狠狠捏了他的腰。 “啊!”沈君玉下意识惊叫出声。 “父亲,你怎么了?”委屈的沈云帆还不忘关心疼爱他的父亲。 “无事。”沈君玉忍着痛,给儿子一个宽慰的眼神,而后又看向江蓠,“你母亲今日做错事了,等回到家中,父亲一定要好好惩罚的她!” “好。”沈云帆傻傻的点头,便又放心的靠在父亲怀中。顿了顿,又有些不放心道,“父亲也不必罚得太重,母亲她没有坏心的……” 沈君玉还看着江蓠,那眼神含了太多信息,“小云帆放心,父亲心中有数的。不过……你母亲说不定就喜欢父亲罚得重呢……” 江蓠脸上燥热更甚,不敢直视他。在孩子面前这样好吗?她有些无奈。她感受得到,这饿狼又蠢蠢欲动了,她今夜怕是躲不过…… 她别过眼,清了清嗓子,努力正色道,“咳……那个,君玉,我打算开个武馆,想给都城想习武的孩子一个习武的机会。习武得从娃娃抓起啊,都城有很多人想习武,我想着我一身武功,不能白白浪费了。” 沈君玉知道既然她已经说了这些话,便知道她心意已决,只随口说了声好。心中却还在想别的事情……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同意!”江蓠很是开心,看向他的眼睛是亮晶晶的,仿佛里面都是星星。 这一刻,沈君玉知道他一直纵容着她,一点错都没有。别人都说她荒唐任性,可只有他知道,江蓠活得有多潇洒、多天真,这是他爱上她的缘由,他不会忘,而且他会一直努力保护她的这份潇洒和天真。他想看到她永远开心大笑,眼中永远都闪着光,就如现在这般…… 思及此,他眼中笑意更甚,“你喜欢就好,你做什么都行。” “好的呀!夫君哥哥对我最好了!”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马上继续走着,江蓠高兴的哼着歌儿。沈君玉的眼睛则似长在了她脸上一般,一直移不开。 沈云帆这时却抬起头,看向江蓠,十分不解,“母亲何苦要害别人家的孩子?” 小小的人儿,泪痕未干的一双眼中,分明已经布满了对那些即将来武官习武的孩子的同情。 沈君玉低头瞧瞧自家儿子,又抬头看看自己媳妇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他的两个活宝…… 江蓠斜沈云帆一眼,不理会他,故意说道,“武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云帆武馆。” 一道惊雷似的。 沈云帆吓住了。 连忙缩在在沈君玉怀中,又哭了起来,“呜呜……父亲,母亲她要害我!那些孩子会恨上我的,我何其无辜!呜哇……” 江蓠,“……” 。。。。。 马车继续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家门口。 此时天色渐渐更暗了,夜幕将要降临。 小云帆哭累了,已经在沈君玉怀中睡着。 下了马车,沈君玉便将小云帆交到景行怀中,吩咐他带着小云帆去沈德泽夫妇院中。 景行心存疑惑,正想问为何。抬眼,却瞧见沈君玉已经抱起江蓠,正急切的朝青云院方向走去,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青云院,又得热闹一夜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