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相府姨娘之后》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相府姨娘之后》作者:君牧【完结+番外】 文案: 唐果儿觉得自己很悲催,昏迷之中被抬进相府,稀里糊涂就成了林斐的姨娘。 然而,更悲催的是,没过多久她又被送人了!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果儿 ┃ 配角:林斐,容璟,容珏,佟明泽等 ┃ 其它:又名《年少有为》 一句话简介:一个不一样的夺嫡故事 立意:邪不胜正,正道无敌 ================== 第1章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相府上方的夜空。 漆黑夜色里,两个小丫鬟从盈梅阁匆匆奔出,在岔路处分开,继续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去。 她们手里提着的灯,也跟着慌里慌张、踉踉跄跄。亏得是制作精良的琉璃灯,若是普通人家用的纸糊的灯笼,怕是早已打翻,燃起来了。 安怡居。 “夫人!夫人!陆姨娘不好了!” 内室里正睡着一个眉目精致的小男孩,睡得本就不安稳,猛然听到这大声喧闹,小身子一抖,小嘴一扁,嘤嘤哭起来。 姚诗华眉头紧蹙,“大少爷好不容易睡着!谁在外面喧哗!” 大丫鬟绿朵赶紧上前,轻声道:“夫人,是盈梅阁的小丫头,不懂规矩……落锁了,不让她进来,就在那拍院门呢。奴婢这就让人赶她走。” 侍立一旁的绿妆赶忙过来道:“夫人,那小丫头好像在嚷什么陆姨娘出事了。要不奴婢去问个真切,免得陆姨娘真有什么不好,倒让夫人落了不是。” 姚诗华一边抱着儿子哄,一边厌烦道:“不就怀个孕?成天弄些幺蛾子……这么能折腾,有事也是她自己作的……以为咱相爷多稀罕似的。” 顿了顿,又道:“罢了,你去看看吧。有事就让吴大夫去一趟,不要让她们来烦我。” “再来搅了大少爷好睡,仔细明儿我揭了她们的皮。” 绿妆赶紧应声下去了。 须臾,绿绣进来道:“夫人,薛奶娘过来了,说是听到了大少爷哭声,特地来看看要不要喂奶。” 姚诗华闻言声音有些冷:“不必了。大少爷是被惊醒的,又不是饿醒的。” “你让她自个儿回去好生安歇吧。” 要不是怕身材走了样,她才不会给晨儿请什么奶娘,弄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跟个奶娘比跟她这个亲娘还亲。 福康苑。 往这边报讯的小丫鬟运气比较好,顺利地敲开了福康苑的门。 林太太听着小丫头着急忙慌的禀告,微微蹙了蹙眉,“晚间不是好好的?怎地这会子闹起来了?” 小丫鬟哭道:“太太,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姨娘用完晚膳就觉着有些不大好,让奴婢们禀报了夫人。” “吴大夫去开了方子,奴婢们煎了药,姨娘吃了睡下了。起初还安稳,谁知这半夜了,肚子竟痛得愈发凶了。” “姨娘怀着相府子嗣,奴婢们不敢拖延,只好连夜来求太太、夫人了。” 林太太道:“以后这样的事情要早早禀报我知道。你们那个夫人,只知道她自己的儿子,何尝把相爷的其他子嗣放在心上?” “你们报她,她顶多就派府里坐堂的吴大夫;要我说,一开头儿就该请秦太医来。” “这会子,宫门都落钥了,还如何去请太医?” 大丫鬟红颜近前小声道:“太太,相爷还在宫中没回来呢。不若去宫门求求试试。” “便是求不开,这会子相爷也该出宫了。等相爷出宫的时候,让相爷返身去请秦太医,兴许还来得及。” 林太太点点头,“只好如此了。” “红衣,你到前院让沐管家亲自跑一趟。让他快些,别等相爷出了宫门了。” “是,太太,”旁边一个身着浅红色衣裙的大丫鬟立马应声而去。 盈梅阁的小丫头跪下磕头,“多谢太太救陆姨娘一命。” 林太太:“起来吧。进了我林家的门,就是我林家的人。陆姨娘又是个好的,我岂能见死不救?何况她还怀了我林家的子嗣。” “你赶紧回去帮忙照料着点,盈梅阁也没多少人手。红颜、红衫,你们两个也跟着去搭把手,这里有红朱就够了。” “……罢了,还是我亲自去看看吧。” 摘星楼。 唐果儿从睡梦中惊醒,忽地坐起身来,发了半天呆,四下缓缓扫了一圈,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丫鬟弄月看她一脸迷茫,“姨娘,吵醒您了?是盈梅阁那边……” 姨娘…… 唐果儿一听这个称呼就想撞墙。 片刻,用手使劲搓了搓脸,“陆姨娘怎么了?” 弄月:“听说晚膳时分就有些不大好……姨娘要过去看看吗?” 唐果儿顿了顿:“……没人过去吗?” 摇光正好从外面走进来,闻言道:“听说盈梅阁的小丫鬟去请了太太和吴大夫。” “姨娘要去看看也好;咱们离得近,听到了不去也不大好。想必乔姨娘和何姨娘也会去的。” 唐果儿:“……帮我把衣服拿来吧。” 盈梅阁。 唐果儿到达的时候,乔粉萝和何佩吟已经到了,正在外间正襟危坐,并不进内室里去。 -- 第2页 看见唐果儿来了,乔粉萝起身,刚要笑着招呼,又马上端肃了脸庞,像是刚意识到这个场合不适宜笑一般,屏气轻声道:“唐妹妹来了?” 唐果儿点了点头。何佩吟瞥了她一眼,端坐不动,神色也未动。 唐果儿:“怎么不进去?里面都有谁?” 何佩吟闻言又瞥了她一眼,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神色里带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不屑。 乔粉萝赧颜道:“太太和吴大夫马上就来了……我们什么都不懂,还是不要进去添乱的好。” 后面这句算是提点了。唐果儿这才恍然。 什么怕添乱?怕是要避嫌了。 唐果儿来这个地方也不过十天半个月,人生地不熟,人家这里的老人儿都要避嫌了,她这个新来的外人就不要当这个出头鸟了。 唐果儿找了个位子坐下,耳朵里除了内室里丫鬟的忙乱和哭叫,还能听到陆莹莹气若游丝的呼吸声。 唐果儿忍不住问道:“吴大夫什么时候到?” 乔粉萝道:“应该快了。听说小丫头去了有些时候了……吴大夫是男子,腿脚快,便是住得远些,应该也来得比太太快些。” 唐果儿往院外瞅了瞅,又往内室的方向望了望。 弄月低声在她耳边道:“姨娘稍等等吧……就快来了。” 唐果儿只好又坐正了身子。 片刻,一阵杂乱纷沓的脚步声传来。 唐果儿起身就要去打帘子,弄月赶忙去接过手;就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拎着一个药箱子急匆匆走来,气喘吁吁的。看样子一路上被轿子颠得不轻。 后面跟着跑的小丫头更是上气不接下气,老远就呼哧带喊地道:“琴音姐姐,吴大夫来了!” 唐果儿也要跟着进内室看看,被弄月轻轻拉住了,“姨娘……” 唐果儿停下了脚步。也是,听这声音,里面起码有四五个人了。还不够乱的。 “太太来了。” 唐果儿一抬头,就见一个端庄雍容的中年贵妇急匆匆地走进来,发髻松散未及打理,一进外间便喊道:“莹莹好孩子,你怎么样了?” 唐果儿等三人赶忙起身行礼。 林太太未加理会,径直进了里屋,片刻众人就听到林太太带着哭音道:“莹莹啊,你这是怎么了?” “吴大夫,我这儿媳妇没事吧?” 唐果儿挑了挑眉,就见乔粉萝低下头去,何佩吟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称一个姨娘为“儿媳妇”,不知安怡居的那位听了该做何感想。 里面传来吴大夫的声音:“姨娘是误食了极寒之物,这胎……怕是保不住了。” 内室里顿时一片哭声。 林太太:“不是晚膳后还好好的?何时吃了极寒之物?” 吴大夫解释道:“姨娘天热贪凉,晚膳吃了些井水湃过的果子,引起轻微的腹痛,在下已经开了保胎的方子了。” “姨娘这回发作,应是这之后又吃了什么东西了。” 林太太凌厉的目光扫视一圈,厉声道:“哪个姨娘屋里都没有这屋里丫鬟多!就这样还服侍不好,赶明儿都打发了去!” “你们几个说说看,又给你们姨娘吃什么了!” 众丫鬟纷纷扑通跪地,为首的琴音道:“回禀太太,自打姨娘有喜之后,奴婢们也是受赖嬷嬷教导过的;一应膳食,也皆由赖嬷嬷拟定。奴婢们并不敢私自做主给姨娘吃什么。” “安歇前姨娘口渴,也只是侍奉了一盏温温的玫瑰花茶……” 林太太:“茶底子呢?别跟我说一滴儿也不剩了。” 琴音赶忙道:“姨娘自有喜以来,一饮一食,都会留一日再倒掉……” 说话间,另一大丫鬟知棋已经捧着一个茶盏,递给吴大夫。 吴大夫正要接过来,就听一个清澈的声音道:“琴音先把杯子收好。吴大夫,还是先看看陆姨娘怎么样了。”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唐果儿掀帘子进来了。 林太太看了她一眼,对吴大夫道:“对,吴大夫,你快些救救我儿媳妇。看她现在这样儿我就心疼……” 吴大夫:“太太……是想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林太太一愣,“不是说孩子保不住了吗?” 吴大夫:“在母体内是保不住了。但孩子已经快足月了,现在取出来还是有存活的希望的。” “可是孩子取出来,只能剖腹,大人就活不成了。” 林太太闻言,一时踌躇不决。 琴音哭道:“太太!相爷不是去请秦太医了吗?秦太医会有办法的……” 老头儿的白胡子抖了抖,终于什么都没说。 林太太:“快去看看秦太医来了没有,到哪里了!” 书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往外跑。 吴大夫低眉垂眼地不作声。 唐果儿看了看陆莹莹虚弱惨白的面色:“别等了。再过一会儿,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 林太太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又看向吴大夫。 吴大夫无声地点了点头。 林太太一咬牙,“保大人!” 唐果儿心里一震,不由得侧脸看了看她。 琴音等人顿时神色一松,砰砰磕头道:“谢谢太太!谢谢太太顾全姨娘性命!” 吴大夫起身就要去准备,就听陆莹莹微弱的声音挣扎着道:“我的孩子,我跟相爷的孩子……我要孩子……” -- 第3页 众人怔住。 吴大夫摇头:“太太,情况本就凶险,姨娘若是不配合,怕是更难活命了。” 林太太踌躇道:“……那就……要孩子?” 话音未落,丫鬟婆子又是一地哭声。 唐果儿叹一口气,“弄月,你回去把壁橱里的小箱子拿来;琴音,你去让人烧开水,找干净棉布来。” 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如画,“你亲自去熬参汤。快去!” 又看了一眼仍护着茶盏的知棋,道:“吴大夫,麻烦你看看那杯子里是何极寒之物。” 吴大夫看了一眼林太太,见林太太似乎并无反对,便从知棋手里接过杯子,默默地走到一边去了。 林太太已是目瞪口呆,“唐果儿!你要做什么?!” 唐果儿:“太太先出去吧。我看看能不能两个都救下……” 第2章 唐果儿一直睡到日头偏西才醒来。 醒后又静静地盯着头顶上的床帐发呆了半晌,颇有一番“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已是梦中人”的感触。 不知此处何处,今夕何夕。 弄月最怕自家姨娘这种飘渺虚无的眼神,赶忙开口道:“姨娘,您终于醒了。相爷说等您醒了,就来看您呢。” 唐果儿半晌才转过视线,看了弄月一眼,“哦”了一声,又转回去了。 弄月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唐果儿忽然问道:“盈梅阁怎么样了?” 弄月松一口气,赶忙回道:“摇光刚去看过了,陆姨娘和二少爷都挺好的。陆姨娘比您醒得都早,只是腹部还有些疼痛,别的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二少爷虽然看着虚弱些,好在并无别的病症;秦太医说亏得陆姨娘先前养得好,姨娘下手又及时……精心调理着,也比正常生产的差不了多少。” 唐果儿闻言神色微微一松。 “相爷已经派吴大夫常驻盈梅阁了,秦太医也会三天两头地来,二少爷会没事的。” “陆姨娘稍微好些了,就支使着四个大丫鬟围着二少爷转;相爷也请了两个奶娘来,珍贵的药材也不知赏了多少下去……” “如今有相爷在,他们都有了着落了,姨娘就放心吧。” 唐果儿:“哦,那就好。” 忽然又道:“盈梅阁为什么有四个大丫鬟?”她想起昨晚林太太的话。 弄月小心翼翼看唐果儿一眼,小声道:“陆姨娘是陆翊陆大将军的女儿;陆大将军是咱们大荣朝的重臣,也是咱们大荣朝的英雄,很受皇上器重。陆大将军就陆姨娘这么一个嫡女……” “陆姨娘那四个大丫鬟都是她的陪嫁,只是按规矩,身为妾室只能有两个大丫鬟,所以另外两个丫鬟书香和如画,就成了二等丫鬟。” “陆姨娘把她们二人差的月例补齐了,所以书香如画和琴音知棋的份例是一样的,只是名分上听上去差一些罢了。” “如今只盈梅阁多了两个二等丫鬟的份例,其余各处都一样。姨娘若是觉得奴婢跟摇光两人不够使,奴婢去跟相爷说一声,再添两个来。” 唐果儿摆手,“不必。”她只是想八卦一下,又不是来争风吃醋的。 怪不得林太太对陆姨娘这么客气,危急时刻居然还能提出要保大人呢,原来这位陆姨娘身份不一般啊! 孩子还能生;就算陆姨娘不生,府里还可以再纳妾。可是这位陆姨娘若是没了,怕是陆大将军就要打上门来了吧? 可是,这么尊贵的身份,怎么就到了相府当了姨娘?当个相府夫人都够格了好吗? 现任的林夫人姚诗华,也不过是太傅之女,身份不比陆莹莹高。太傅位尊却是虚职,大将军手里握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兵权。 唐果儿正思忖着要不要再八卦一下,就听外面有男子的脚步声,接着摇光的声音也传来了。 “姨娘,相爷看您来了。” 安怡居。 “什么?!相爷去了摘星楼?” “是啊,夫人,”绿朵道,“听说今儿一日里去了几回了,唐姨娘都睡着,相爷也不打搅;方才这回去,终于赶上唐姨娘醒了。” 姚诗华的脸色有些难看,“整日从早忙到晚,好不容易在家一日,三番五次地请他来看看晨儿,他也推托公务繁忙,倒惦记着那小妖精……” 绿妆上前,一边给姚诗华细细地补妆,一边笑道:“夫人多心了。那唐姨娘进府已经十多天了,相爷一次都没去看过,更没在那里歇过。” “昨夜唐姨娘费了半宿的工夫,救了陆姨娘母子二人的命,直到今晨才得以安歇。听说累得睡到现在……相爷哪好不去看一眼?” 姚诗华冷笑一声,“她倒会讨巧,竟成了相府的有功之臣了。” 绿朵道:“夫人别担心了。那唐姨娘不过是相爷山上捡来的,什么来历都说不清呢,顶多是个医女;豪门贵族里,哪里有女子学医的?” “她便是一日得宠,有了子嗣,也越不过大少爷去。” 姚诗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并没有好看些。 绿朵赶忙道:“陆姨娘便是出身高贵,也不过是个妾;二少爷就是将来长得好,也不过是个庶次子。” “咱们大少爷可是嫡长子,嫡长二字都占了,还有比我们大少爷更有福气的吗?” 姚诗华的脸色稍霁。绿朵看在眼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 第4页 福寿院。 “你说斐儿的姨娘会医?” “是的,娘。” 林太太也是今晨见陆姨娘母子二人平安了,才回了福康苑安歇。午膳时分方醒,就听丫鬟们说老太太让她午膳后去见她。 林老太太瞅了儿媳妇一眼:“淑雅啊,我知你不喜斐儿的那个陆姨娘……” “娘,”林太太赶忙道,“儿媳也不是不喜……” 林老太太:“我知道。她性子是蛮横娇纵了些,可她是大将军府的唯一嫡女,上有老子娘宠着,中有兄长们让着,下有奴婢们捧着。这样的家世,还是个女孩儿,如何不娇惯些?” “便是咱们的晨儿,还是个男孩子,不也宝贝得不行?她这样的身世,到我们府上作妾已经委屈她了……” 林太太听到这里,不由撇了撇嘴。 林老太太看到了,道:“好了,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她也到我们家这几年了,如今又给斐儿生育了子嗣,就是我们林家的大功臣。你万万不要怠慢了她。” “你昨日里做得就很好,能说出‘保大人’的话。我就知你是个有分寸的,知道拿捏轻重,今日里也不过白嘱咐一句。” “咱们林家子嗣艰难,斐儿就他一个,没个兄弟姐妹帮衬,年纪轻轻就不得不独自一人摸爬滚打……到了晨儿这里,诗华好歹刚进门就怀上了晨儿,可惜五年过去了,咱们家也就晨儿一个,还自小就体弱……” “我还担心你着急子嗣,寒了那陆丫头的心……如今好了,你不但赢了她的感激,还又得了个孙子。” “且她有了孩子,就没有时间和心情去跟何丫头闹了。你也可以省心了。” “说起来,何丫头倒是跟陆丫头一起进门的呢,如今看着陆丫头得了儿子,怕是也心焦了。你得空去看看她,让她别心急。别妒恨得又做出什么事来。” 林太太急道:“娘,佩儿不是那样的人。那寒凉之物又不是她放的。” “吴大夫都不认识的东西,佩儿如何知道?又从哪里弄去?她成日只在这府里,相府的大门都没迈出去过,如何得到这等腌臜东西?” “娘,佩儿是我娘家侄女,她什么性子,有什么能耐,我这个做姑姑的能不知道?我不敢说她不嫉妒陆丫头,可是让佩儿去害人,她还没这个胆儿。” 林老太太:“好了,我也不过白嘱咐一句,你就急成这样。她进门也三年了,还有粉萝,自打诗华怀晨儿就收了房,如今也跟了相爷五六年了,两人的肚子都没动静。” “你闲了就去看看,宽宽二人的心。” “还有,我一早就打发人去赏了盈梅阁和摘星楼,你再赏一份儿吧。” 林太太闻言笑道:“这还用娘嘱咐?我早上回来时就让他们准备妥了,来之前已经让他们送去了。若不是娘急着叫媳妇来,媳妇还想着亲自去送呢。” 林老太太也笑道:“好,如此便好了。一家人就是和和美美的才好。” “还有一样,诗华生晨儿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子嗣了;如今陆丫头也不好侍奉斐儿;何丫头和粉萝倒是多了服侍的机会。” “可粉萝这么多年没有子嗣,怕是斐儿不喜她,又想着是我给的,不好说什么;再来粉萝原本是我的丫鬟,身份也低了些,配斐儿也委屈了,生了儿子也低人一等。” “那个新来的医女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医术好,到底不知底细,竟连粉萝都不如了。” “不若你再寻摸着看看,再给斐儿娶上几房身份高些的;如今府里只有陆丫头一个贵妾,再纳一个贵妾也无妨。” 林太太欲言又止,终于点点头应下了。 林老太太看在眼里,又道:“你这几日选好了,拟个名单我看看。” 林太太满心苦涩,也只好应下。 盈梅阁。 “相爷去了摘星楼?” “是,姨娘,”琴音小心翼翼地扶起陆莹莹,半倚在软榻上,“想必是替姨娘去谢唐姨娘了。姨娘这次可多亏了她了。” 陆莹莹也从丫鬟们的嘴里听说了昨夜里的凶险,对唐果儿她是心存感激的;可是听说林斐去了摘星楼,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知棋走过来笑道:“姨娘趁热喝吧,这是唐姨娘给你开的方子,可以让伤口愈合得快些。” 陆莹莹面色尴尬:“怎么药方子也是她开的?秦太医呢?” 知棋笑道:“秦太医也看过了,说开的方子比他都好呢。没想到咱们相爷倒是纳了个医术高明的姨娘。” 知棋眼睛亮晶晶的。 陆莹莹嘲笑道:“秦太医谦虚罢了,给咱们相府脸面;你这蠢丫头就当了真了。” 琴音笑道:“姨娘可不能这么说。若是这方子不好,秦太医断不会给姨娘用的。唐姨娘的这方子,便不比秦太医的方子高明,定也跟秦太医的不相上下。” 陆莹莹:“瞧瞧,不过半宿儿的工夫,那个唐果儿就收了我两大贴身丫鬟的心了。” “我不过白说一句,瞧你们两个维护她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们的主子呢。她怎么说也算是救了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我还会跟她过不去不成?” 琴音笑道:“姨娘能这样想就好。唐姨娘一心为姨娘,姨娘又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做奴婢的为了主子着想,自然也会多维护她些。” -- 第5页 陆莹莹闻言也笑了,“就你惯说乖话。” 知棋笑道:“何止琴音姐姐?咱们院里伺候的,哪一个不对唐姨娘感恩戴德?因了这一遭,我们院里的每个人,包括婆子们,月例都涨了一等了。” 若是陆姨娘和二少爷有一个出事,盈梅阁的人不死也要发卖了,哪里还有这等好事?可不得对唐果儿感恩戴德? 陆莹莹奇道:“这又是为何?” 便是当年姚诗华生嫡长子,听说也不过是府里每人发了赏钱,没有涨份例一说。 琴音嘻嘻笑道:“都说女人生了孩子就变笨了,看来果然是真的。连姨娘这么聪明伶俐的人都没想到。” “姨娘生了二少爷,按照以前跟咱们大将军说好的,老太太已经发话提姨娘为贵妾了。我们做下人的,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了。” 陆莹莹喜道:“真的?” 知棋笑道:“这还能有假?老太太和太太,还有相爷的赏都下来了。这会子,怕是满相府都知道了。” 如画进屋里给玫瑰花儿换水,闻言笑道:“姨娘原本是该做平妻的。这会子升了贵妾,若是再生个小少爷,是不是就该提平妻了?” 屋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片刻,陆莹莹冷笑道:“哼,何止是平妻?” 似要说什么,却又不说了。 第3章 摘星楼。 摘星楼这个名字有些特别。不是名字本身特别,而是住进了一个姨娘身份的人,就显得有些特别。 尤其在唐果儿听闻乔粉萝的院子叫观萝阁,何佩吟的院子叫荷香阁,陆莹莹的居所叫盈梅阁之后。 便是老太太、太太、夫人的院子,也不过是些祝福的俗语,没有叫这么嚣张霸气的。 摘星楼,似乎应该是林斐,或者他儿子们的居所,方觉得合适。 偏偏林斐安排唐果儿住了进去。 摘星楼屋舍不多,院落很大。名字的来源是院子里一座高高的楼,就叫摘星楼。 这里的院落大得可以做演武场,摘星楼也可算作练轻功和瞭望全府的好地方,环境又清幽。实在是男主人居住之佳所,除了屋内摆设太过精致,而且偏女气一些。 唐果儿自醒来之后就没有见过这府里唯一的男主人,当朝左相林斐。 这个“醒来”,是指她记忆里进府的第一天,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日。 弄月和摇光跟她说,她是昏迷着被抬进林相府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进相府的第三天了;是按着相府姨娘的身份安置的,所以,她是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人家的姨娘。 屋内。 弄月刚给唐果儿罩了件外衫,林斐就进来了。 林斐一摆手:“不必下榻。” 唐果儿哪里是要下榻?她不过是要将自己坐直了些。 听着来人声音清越,不由一抬头,愣住了。 唐果儿成日里听着众人“相爷相爷”地叫着,还以为多老的年纪呢!不成想眼前站着一个翩翩如玉少年郎,唇红齿白,修眉星目,长身玉立,看面貌不过二十余岁。 相爷的儿子? 总不至于二十郎当岁,就当了一朝宰相了吧? 唐果儿正疑惑间,弄月已经拜下身去。 “相爷。” 唐果儿赶紧低头扶额,将满脸的诧异遮掩了去。须臾,抬起头来,神色平静,“相爷安康。” 林斐早明察秋毫,一边对弄月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一边在床榻前坐下,好笑道:“怎地?不记得我了?” 唐果儿这次不掩饰了,“我见过相爷?” 林斐笑道:“也算,也不算。那时候你正跟人打斗,自然顾不得看我。” 唐果儿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无言以对。反正都不记得了,他说啥就是啥了。 林斐却不说这个了,“我来是谢你救了陆姨娘母子两个。”又笑着看着唐果儿,“没想到你医术也这么好。我算是捡到宝了。” 捡的? 果然是捡的。 唐果儿不动声色,“秦太医也能救。” 林斐笑道:“他是太医院院正的儿子,尽得其父真传;除了阅历少些,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他自然能救。” “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昨夜里若是等他,怕是现在听到的,便不是什么喜讯了。” 唐果儿突然沉吟道:“其实昨夜里若是发现得早些,陆姨娘不必剖腹,胎儿还可以养着,直到瓜熟蒂落。” 林斐:“秦太医也是如此说。” 唐果儿:“此事怪我,没有当机立断,也没有及时查看她发病的原委。” 她被“避嫌”二字挡在了屋外,当时还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外来人的心态;最后是迫不得已才出手。 如果她早早发现是竺蝶花作祟,她的小箱子里就有相应的药物来抵抗。 林斐闻言一怔,“你认识竺蝶花?” 吴大夫好不容易看出玫瑰花茶里有些微异物,却并不知晓是什么;还是秦沛认出是竺蝶花的花粉。 唐果儿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失言了,敷衍一笑:“哦,竺蝶花啊?相爷不是说我医术好?认识几棵花花草草的算什么?” “呃,算是见过吧。竺蝶花罕见,所以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林斐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道:“不想说便罢。” -- 第6页 “秦沛也说了,竺蝶花在南疆也是少见得很。真不知在我相府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唐果儿笑道:“那你是应该好好查查。” 林斐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你怀疑谁?或者说,对此事有何想法?” 唐果儿一怔,笑道:“我刚来你这里不久,人还没认全呢,哪里会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若说想法嘛,倒是有一点,仅供相爷参考。” 林斐认真地看着她:“但说无妨。” 唐果儿嫣然一笑:“很简单啊。是谁我不知道,但是下手原因,无非是妒恨忧愤。” “相爷以后,只要注意雨露均沾即可……当然,我这里就免了。呵呵,呵呵。” 唐果儿正揶揄林斐,突然发觉他笑得意味深长,不由头皮一阵发麻,赶紧补了一句。 林斐面带笑容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好,你的建议很好,我会听从的。” “听从”? “采纳”二字不是更好? 唐果儿赶紧拍马屁,“‘宰相肚里能撑船’,原来俗语竟是真的。相爷年少有为,心胸宽广,不愧为我大荣朝的宰相,在下佩服之至。” 林斐似笑非笑,“大荣朝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宰相;且大荣朝年幼登基的皇帝都不在少数,我不过区区一宰相,何足挂齿。” 唐果儿一本正经地道:“相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自古皇帝易为,宰相难当。相爷身上的担子,不比皇上轻啊!” 此话似乎触动了少年宰相的一腔心事,林斐不由收敛了笑容,片刻方道:“你身体尚未复原,昨夜又累了半宿;我让厨房特地为你一人备了晚膳,你用过之后便好生歇息吧。” 说着便起身离开,来到外间,又停下对弄月和摇光道:“好好照顾你们姨娘;你们姨娘若有什么事,你二人直接到前院找沐青。” 两人赶忙应了。 林斐走后,弄月喜道:“姨娘这下子好了,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摇光也兴奋地跑进来道:“是啊,姨娘。自打姨娘醒来,相爷还是第一次来看姨娘呢。” 弄月:“如今不仅亲自来看,还吩咐我们有事直接找沐青,不必通过夫人太太她们……” 摇光:“是啊是啊,姨娘。沐青可是相府大管家的小儿子,是相爷身边最得用的小厮呢。” 唐果儿闻言不为所动,兀自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突然对她这么好,是看到她的用处了?可是一个医女,对他堂堂一个宰相再有用处,也有限吧? 一个秦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代她了。 至于自己的身世来历,似乎这林斐也并不知道多少。起码她会医,林斐就好像原本并不知情。 荷香阁。 “姨娘,相爷在唐姨娘那里待了小半个时辰,此时刚从摘星楼离开。” 说完,翠芝小心翼翼地瞄了何佩吟一眼,“姨娘要去看看吗?” 何佩吟正心气不顺,闻言瞪了翠芝一眼,“相爷的规矩你不知道吗?还敢去拦路?” 翠兰上前陪笑道:“姨娘,谁说我们去拦路了?姨娘不过是去蔷薇园里给陆姨娘摘花,偶遇相爷罢了。” “我们只要不太过主动,相爷也管不了这偶遇的事儿。” 何佩吟闻言一愣,笑道:“那还不快走?” 又看看自己道:“我身上这身怎么样?脸上的妆还好吧?” 翠芝赶忙笑道:“姨娘长得像太太,是几位姨娘里最美的,不上妆也好看。” 观萝阁。 桂香笑道:“唐姨娘这下子可得了脸了,不但老太太、太太、相爷的赏赐流水似地抬到了摘星楼,相爷还亲自去看了她。” 兰香:“可不是?相爷在那里待了半个多时辰呢,比在陆姨娘和二少爷那里待的时间都长。” 乔粉萝微笑道:“唐妹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给她和陆妹妹的贺礼,你们都送去了吧?” 桂香笑道:“早送去了,我跟兰香亲自去送的。姨娘都嘱咐好几回了。” 乔粉萝笑道:“我不过白问一句。若不是她们二位现在都需要休息,我便亲自去送了。哪里还用得着劳动你们?” 兰香笑道:“瞧姨娘说的。姨娘您就是太宽厚了,这院子里的下人都不拿您当回事。” “不说姨娘现在身份不同了,便是从前,姨娘那也是老太太身边最得意的大丫鬟;跟咱们相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情分,可跟别个不同。” “姨娘得拿起相府姨娘的款儿来,可别轻贱了自身,让老太太、相爷也跟着没脸。” 乔粉萝啐了一口,笑道:“呸,我怎么就让老太太、相爷没脸了?噢,我在这院子里,对着你们几个丫鬟婆子大发威风、装腔作势、作威作福的,就让他们有脸了?” “我倒没什么,就是你们几个可有的受了。” 桂香赶忙笑道:“姨娘和兰香说得都有道理。姨娘心里有数就好。” “兰香你也别替姨娘担心。老太太前儿个不还夸咱们姨娘端庄稳重、大方得体吗?也就相府配得上咱们姨娘的品貌,这要到了外面,姨娘给个中等人家做个正头娘子都绰绰有余的。” 乔粉萝正色道:“这话可不能出去乱说。在这屋里也不要说了。” 兰香笑道:“哪里是桂香姐姐说的?这话原是老太太自己说的。” -- 第7页 乔粉萝:“那你们也别传了。传出去,还以为我们有别的心思,不将堂堂左相府放在眼里了呢。” 二人唬得赶忙应是。 片刻后,桂香忽然问道:“姨娘,二少爷会抱到夫人身边养吗?” 乔粉萝沉吟道:“怕是不会。夫人一心只扑在大少爷身上,二少爷体子又弱,正是需要人精心照料的时候。陆妹妹也抬为贵妾了,她若是跟老太太、太太求一求,留着二少爷自己养也不是不行。” 桂香叹道:“若是将来姨娘有了孩子,也能留在身边自己养就好了。” 乔粉萝沉吟不语。 兰香赶忙笑道:“瞧桂香姐姐说的。姨娘是老太太跟前的体面人儿,跟相爷又是打小的情分,夫人又不是爱揽事儿的性子;到时姨娘也去求一求,还有什么不准的?” 乔粉萝闻言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如今还愁不到那里去。” 桂香兰香赶忙道:“快了,快了。喜事都是要成双的嘛,姨娘在相爷身边最久;如今陆姨娘也有了子嗣,轮也轮到姨娘您了。” 正说笑着,外面小丫头咚咚咚急匆匆跑进来,“姨娘,相爷往咱们这边来了!” 桂香兰香刚要斥责小丫头没规没矩,听到这话马上咽了回去,兴奋地对乔粉萝道:“姨娘可听到了?这不说来就来了?” 乔粉萝满面喜色,“快,快,帮我梳妆。” 两个大丫鬟顿时忙碌起来。 桂香附在乔粉萝耳边低声道:“姨娘,这正是晚膳时分,相爷在唐姨娘那里待了那么久,都没在那里用膳……姨娘可要留住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 乔粉萝满面粉色。 第4章 摘星楼。 唐果儿:“咱们大荣朝,年少成才的例子很多吗?” 摇光见自己说了半天“何姨娘与相爷偶遇,相爷不搭理反而去了观萝阁”的事情,自家姨娘无动于衷,倒忽然问了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摇光嘟嘴道:“哪里有?以为人人都像咱们相爷这样天赋异禀啊!” “咱们相爷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宰相,人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好不容易来咱们这里一次,姨娘还留不住……” 唐果儿一怔,看了摇光一眼,好笑道:“嘴巴都能挂油瓶了。留不住多好,剩了好东西还能塞你肚子里。” 摇光一跺脚,“姨娘说什么呢?我是那为了一口吃的人吗?就是为了吃的用的,也得姨娘先得宠才行啊!” 唐果儿:“好了好了,你去摆膳去吧。弄月,你陪我去书房。” 盈梅阁。 “相爷在观萝阁用完膳,传了沐青去前院里拿换洗衣裳……相爷今夜里……怕是要在观萝阁里过夜了。” 陆莹莹瞥了书香一眼:“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相爷总不能没人伺候;我现在又伺候不了,还能拦着他不去别的地方不成?” 又幸灾乐祸道:“哼,我只高兴相爷没去荷香阁。” 如画捧来一盏温茶给陆莹莹漱口,闻言笑道:“可不是?荷香阁那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了蔷薇园,还打着给姨娘您采花的名义呢。” “怕被相爷当成是拦路相遇,还特特地装作没看到相爷,在那里娇声软语,袅袅窕窕的……没想到相爷真就当成没看见一样地走了过去,折了个弯儿去了观萝阁了!” “佳蕙那小丫头回来说,看相爷原来的路子,怕是原是要去荷香阁的。这下何姨娘偷鸡不成蚀把米,那脸色,五彩缤纷的,好看极了。” 陆莹莹闻言,要笑又不敢笑。 琴音马上过来啐道:“你这小蹄子,惯会说些笑话来逗趣。你赶紧下去吧,这会子可不敢用你了。等姨娘好了你再来给姨娘说话解闷。” “姨娘快别笑了,当心伤口崩开了。” 荷香阁。 何佩吟摔了一地的茶盅。 翠芝翠兰赶忙拦道:“姨娘快消消气,别摔了。相爷若是知道您拿了物件撒气,心里怕是又不喜了。” 何佩吟:“你们两个蠢货!不能说是雀儿扑碎了?” 翠芝翠兰愁眉苦脸地应下了。 好在何佩吟下手的时候还有所顾忌,摔的都是一套的。这种成套的杯盏,碎了一个就不能用了。雀儿就雀儿吧。 两人赶忙扶了何佩吟在榻上坐下,也不敢喊小丫头来,一人去扫地,一人去端茶,各自散了。 晚间时分,小丫头传太太来了。 何佩吟强打精神迎了上去。 林太太见了,不由嗔怪道:“这是怎么了?不就是陆姨娘生了个儿子,你就摆出这副样子来?” “让人见了,背地里不知怎么说你呢。” 何佩吟挽了林太太的胳膊,小脸都皱起来了,“姑母你还说我,我心里不知多难受呢。” 林太太点了一下她的前额,正色道:“咱们相府里添了子嗣,这是大喜事。再怎么不开心,人前也得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 何佩吟嘟嘴道:“我知道的,姑母。我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这二十几年不是白活了?我若是那不知好歹的,岂不连姑母的好心都辜负了。” “我昨儿不也在那里陪了半宿?今早一回来,眠也没补一个,就打点了贺礼,嘱咐人送过去了;连带唐姨娘的谢礼都送过去了。” -- 第8页 林太太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哦,原来是一下出了两份礼,心疼了,想让姑母补给你是不是?” 何佩吟一扭身,“姑母,我是那小气的人么?姑母说得佩儿跟没见过世面似的,眼皮子浅,佩儿不依……” 林太太搂了她的肩膀,“要说我们何家从前,也是鼎盛世家,如今……唉,不提也罢。” 何佩吟赶忙转了话题,随口问道:“姑母这是从哪里来?” 林太太:“还能打哪里来?自是先去看了新生儿,才好过来看你。” 何佩吟低了低头,不说话。 林太太:“你也争口气,早日诞下斐儿的子嗣。你跟陆姨娘也是同一日里进来的;身子骨也是好的,怎地还没怀上?” “陆姨娘虽说家世贵重,可也是生了儿子才提了贵妾。可见老太太和斐儿对子嗣的看重。” “虽说咱们娘家败落,可有姑母在,你若想升贵妾,也不是不可能。可你连子嗣都还没有,让我怎么跟老太太开口?” 何佩吟拿帕子抹眼泪,“我何尝不想呢?可斐表哥连我的屋子都不进,我哪儿来的儿子?” 林太太戳了她一下脑门,“你别在我面前弄鬼。我可听说了,你斐表哥本来是要来你这里的,谁让你去妖妖窕窕地去作怪?好好的机会给作没了。” “斐儿年纪轻轻的,就做到了一国之相,他那眼睛什么看不出来?偏你平日里看着是个识大体的,到他面前倒耍起小聪明来了。” “你斐表哥一向差事繁忙,到了家里就图个简单、清静,最看不得那些耍弄心眼儿的事儿;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怎地就记不住?” “别说他难得进你院里,就是我这个做娘的,都难得见他一面;成日里早出晚归的,不过是在我院外叩个头就走了。好容易今儿在家里休沐了一日,四个姨娘看了三个,偏偏落下了你。” “这看在下人眼里,是你有脸面,还是我这个做姑母的有脸面?” 何佩吟不由哭道:“我也不想啊。我就是太想表哥了。陆莹莹也罢了,他去那里看二少爷;可他在唐果儿那里待那么长时间做什么?比看二少爷的时间都长……” 林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又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个没出息的。唐果儿进门快半个月了,你表哥连她院子都没去过;今儿不过去一次,还是唐果儿自己立下了功劳,你表哥不得不去看一眼,你怎么就这么拈酸吃醋的?” 何佩吟眼里噙着泪花儿:“还说她的院子。摘星楼那可是表哥小时候住的地方,怎地就成唐果儿的了?” “我都去看过了,里面布置得不知有多精致……” 林太太:“说你眼皮子浅你还不服气,那就叫好了?原来布置得更好。” “得,不说这些个了。姑母跟你说明了吧,那唐果儿来路不明,便是眼下一时得宠,便是将来有了儿子,也越不过你去。” “她现在正得人心,你且不必跟她过不去,惹得老太太和斐儿不喜。我来找你是要跟你说件正经事情。” 红颜红衣带着翠芝翠兰出去了。 林太太小声地跟何佩吟说了一番话。 何佩吟泪珠儿都忘了擦了,“姑母,老太太真是这么说的?” 林太太:“这还有假?我瞅老太太话里话外那意思,表面上是在说粉萝,何尝又不是在说你?” “我们何家是败落了,可你的身份,好歹比粉萝一个奴婢要强得多。” “老太太有意再提一个贵妾,你可要加把劲,这阵子也老实点。你表哥来了,别作东作西的,好好服侍他高兴是正经。” 何佩吟满脸期待地看着林太太,“姑母,表哥还会来吗?” 林太太:“明晚里他若是回来得早了,我去跟他说一声,让他过来走一趟。到时你可要把人给留住了。” 何佩吟顿时满面飞红,一个劲儿点头。 又抬头道:“姑母,那老太太让你给表哥纳妾的事儿,你可要给拖一拖。” 林太太:“放心吧,我自会尽量拖个一年半载的;不成也拖上几个月,等你怀上了再说。” 何佩吟连娇带羞地靠在林太太身上,“谢谢姑母。” 林太太轻轻拍拍她的背,笑道:“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帮你帮谁?” “你若是有了儿子,将来长大了,也好帮衬些咱们何家。” “你表哥位高权重,动辄都有人看着,不好多帮何家。可你若有了儿子,这个外孙帮外家可就不同了。” 何佩吟害羞地把脸埋在林太太怀里,蚊子般的声音嚅道:“是,姑母。我会努力的。” 林太太闻言笑了。 安怡居。 “……陆姨娘刚生产;唐姨娘新来,带了一身的伤,身子还没好全;乔姨娘年纪也大了,跟了相爷那么久,也没个一男半女……她又有从小伺候相爷的情分,按说相爷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夫人莫要想多了。” 绿妆一边给姚诗华解发宽衣,一边温言细语地宽慰道:“相爷最是讲规矩的人了。平日里那么忙,进姨娘院子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可凭相爷怎么忙,一到初一、十五,不还是一次不落地到夫人这儿来?” 姚诗华轻轻冷笑一声,“不过是来看晨儿罢了。” 绿妆劝道:“夫人怎能这么想?可是夫人将大少爷放在身边形影不离的,相爷来了也不放给奶娘看着,相爷自然来坐坐就走了,如何能过夜?” -- 第9页 “要奴婢说,大少爷也大了,有韩嬷嬷看着也尽够了。若是大少爷身子大安了,也该请师傅来教功课了。” “相爷跟夫人提了好几回,夫人只是不理。” 姚诗华闻言脸色一变,厉声道:“晨儿才五岁,身子骨儿又弱,相爷狠心,逼着他学文学武的;没成想被我拦下了,他又找我身边人下手了!” “你不用劝我,你既听相爷的,就赶紧地离了我这里,去他身边长长远远地伺候才好呢!” 绿妆赶忙跪下,连带屋里正铺床的绿绮,正摆冰块的绿绣,正哄孩子的绿朵也跟着跪下了。 绿妆哭道:“奴婢不敢。夫人说这话,真真折煞奴婢了。奴婢一心一意为夫人;夫人若不喜,奴婢再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了。求夫人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是死也要死在夫人身边的。” 姚诗华:“哼。” 半晌道:“起来吧。不是我容不下你,听不得不一样的话,只是你们想想,相爷整日不着家,顾不上晨儿,我这个做母亲的,若是再不多看顾晨儿一些,我的晨儿不是太可怜了吗?” 姚诗华抹泪道:“我也没拦着晨儿去上进,可他还小啊!晨儿现在根本离不了我,怎么能去宫里上太学呢?” “若是去了太学,一整日便看不到我,晨儿如何受得住?太学里高门贵族的纨绔子弟多的是,还有地位尊崇、说一不二的皇子皇孙们……他们若是欺负了晨儿可怎么办?” “你们相爷总说我目光短浅,不为晨儿着想。晨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将来唯一的依靠,我不为他想为谁想?” “我目光短浅……哼。我目光短浅,让他打发不目光短浅的送孩子去上什么太学吧!” “养不养的大还不好说呢”,姚诗华硬生生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入夜。 绿朵和绿绣给姚诗华守夜。绿妆和绿绮两人一个屋子,躺在帐子里窃窃私语。 绿妆叹气:“夫人这几年是怎么了?没出阁的时候,谁不夸我们太傅家的嫡长小姐?若不是在京城女子里也排得上名号,皇上也不会把这门好亲事赐给大小姐。” 绿绮:“听说皇上原本是想赐婚给陆姨娘的,不知怎地,好像是陆大将军不同意还是什么的,这才轮到了咱们夫人。” 绿妆:“怪不得夫人看陆姨娘不顺眼呢。” 绿绮低声笑道:“夫人看哪个姨娘顺眼?哪个正室看姨娘也不会顺眼的。” 绿妆:“唉。” 绿绮:“你也别怪夫人跟你急。明知道夫人不喜,你还硬着头皮说那些话。你不知当时我有多提心吊胆。“ 绿妆:“我也是为了夫人好啊。眼看着她跟相爷越走越远,我们做奴婢的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总不能话也不说一句吧?” 绿绮:“你当我们不知?绿朵、绿绣心里也都明镜儿似的。我们都不说,就你一人实心眼儿,竟给说了。” “有什么用呢?夫人连相爷的话都不听。她也不想想,大少爷可是相爷的嫡长子,相爷还会害他不成?” “相爷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一国宰相,还能不知道如何教养孩子?偏夫人抓着大少爷不撒手,唯恐跟她离了心。” 绿妆:“唉,夫人原来不这样的。” 绿绮:“原来是原来,现在是现在。夫人十五岁嫁过来,那时相爷还没做宰相,林府还不是相府,也没这些个姨娘贵妾,相爷也不过十八岁刚弱冠的年纪。” “两人少年夫妻,也是恩爱了好一阵。可自打夫人怀了孕,老太太提了乔姨娘,后来又来了陆姨娘和何姨娘,夫人就跟相爷慢慢疏远了。” “夫人又不能再生了,索性一腔期盼全落在了大少爷身上。大少爷就是她的命根子,相爷都不能说一句,何况是我们做奴婢的。” “相爷一是忙于国事,二也是不想听夫人哭闹,三来大少爷身子也确实弱了些,索性便不怎么管了。相爷都不管了,咱们做奴婢的还插什么嘴?” 绿妆愁道:“这可如何是好?眼瞅着陆姨娘诞下了二少爷,长大也是眨眼间的事儿,相爷若是将心思转到二少爷身上,夫人和大少爷该如何自处啊?” 绿绮安慰道:“你就别跟着操这个心了。咱们虽然跟夫人一处长大,终究也不能陪夫人一辈子。” “不过再有个三五年,咱们四个也就先后配人了,哪里还管得那长远?” “何况这也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事儿。夫人现在是相府的人了,大少爷更是;便是相爷没心思管,上头还有老太太、太太呢,哪就能真让夫人和大少爷吃了亏去。” “再退一万步说,夫人娘家还有父兄呢。” “你只想着,咱们在一日,就好好服侍夫人和大少爷一日,不枉夫人和姚家打小待我们的恩情,如此便是了……” 绿绮说着说着,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小;绿妆转脸一看,绿绮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绿妆却毫无睡意,眼睁睁地盯着青色的帐子看了半宿。 第5章 盈梅阁。 唐果儿瞅着摇篮里肉嘟嘟的小婴儿,笑道:“小家伙倒是开始长肉了。” 陆莹莹在旁边陪着,跟唐果儿一起盯着小家伙看,闻言笑道:“还不是你照料得好?秦太医来了,都夸他长得好。” 唐果儿对小家伙内心有愧,总觉得自己当初不明哲保身一些,小家伙就不用受这些苦了;是以,几乎天天跑来看,帮着调理小家伙还有陆莹莹和奶娘的药膳饮食。 -- 第10页 陆莹莹对唐果儿经常地不请自到,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确实是唐果儿救了她娘俩的性命;如今不但儿子被她调理得身体慢慢好起来,连她也几乎完全复原了,不过短短几天,她已经能自己下地走动了。 陆莹莹对此心存感激;可是,另一方面,相爷这几日也几乎天天来啊,还时不时地总能在这里碰上唐果儿。 倒像是两人约好了在她这里幽会一般,这让她心里很不爽。 陆莹莹有时候想起林斐关注唐果儿的眼神,很想对她说,你别来了,这里有吴大夫,还有秦太医呢。不必你操心了。 陆莹莹此刻看看摇篮里儿子熟睡的小脸,又悄悄瞄了瞄唐果儿,酝酿了半晌,正要开口,就听唐果儿问道:“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陆莹莹张了张嘴,片刻后方笑道:“还太小,哪里有什么名字?要到一周岁抓周的时候才有大名儿呢。” 唐果儿回过头来,笑道:“总得叫个什么吧?小名儿有吗?” 陆莹莹心里酸涩,笑得有些勉强,“就叫小宝。” 相爷就是这么叫的。 相爷这么叫,是因为听了唐果儿这么叫。 唐果儿瞅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摇篮里的小家伙:“危险期已经过了,有吴大夫看着就好了。我明儿起就不过来了。” 唐果儿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家伙,背后也长着眼睛注意到陆莹莹的神色。 一开始她不明所以,但在这里偶遇过林斐几次之后,她就明白了。 自己既无意争宠,就不要来讨人嫌了。 陆莹莹正心里郁闷,陡然听到唐果儿这么说,不由心里一喜,随之又一堵。 陆莹莹强笑道:“唐妹妹想过来看小宝,随时都可以。做什么明儿起就不过来了?” 唐果儿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噢?是吗?” 陆莹莹恨不能咬下自己的舌头。多那句嘴做什么?若是她就坡下驴以后还来怎么办? 好在唐果儿没让她尴尬太久,笑道:“不必了。我原就是个懒人,不爱出门。若是陆姨娘有事找我,便打发丫鬟去摘星楼。平日里我就不过来了。” 唐果儿走后,琴音上前来,低头小声道:“姨娘,这样子不大好吧?” 陆莹莹面色微微泛红,“你知道什么!” 琴音嘟囔道:“姨娘的心思,奴婢有什么不明白的?奴婢就是觉着就这么把唐姨娘赶走了,不太合适。” 陆莹莹眼睛一瞪:“我赶她了吗?我半个字都没说。” 知棋从旁边走过,“姨娘还用说吗?有眼睛的都看到了。也就唐姨娘挂着二少爷,不然人家早不乐意来了。” 陆莹莹:“……你们两个小蹄子!吃里扒外!” 知棋:“我们做奴婢的,吃什么里扒什么外?奴婢几个吃的是相府的,一心向的是姨娘。倒是姨娘,过了河就拆桥,卸了磨就杀驴,没得让人心寒。” 知棋一掀帘子走了。 陆莹莹:“……这小蹄子,反了她了!” 琴音端过一杯茶,陪笑道:“姨娘别理她,喝杯茶消消气。知棋敢这么说话,还不是因为素日里姨娘疼我们?可见姨娘是个心慈的。” 陆莹莹接过茶,慢慢喝完,心里舒畅了不少,“还是琴音你识大体。” 琴音笑眯眯道:“姨娘茶好喝吗?” 陆莹莹抬头看她。 琴音继续笑眯眯道:“这可是唐姨娘吩咐的茶方子,专门给姨娘您煮的。不但好喝,对您的身体也有好处。” 陆莹莹气闷。 转眼就到了相府二少爷的满月宴。 二少爷虽是庶出,但他姨娘身份够硬,且相府一向子嗣艰难,得个儿子已经很高兴了,还计较什么嫡出庶出? 于是满月酒这天,宴客排场出乎意料地大,人出乎意料地多,场面出乎意料地热闹。 陆大将军府自然来人了,林斐的同僚、下属、朋友,连带他们的家眷也来了。 安怡居。 “夫人,要动身吗?相爷又派人来催了。” 姚诗华不耐烦地道:“不就一个庶次子,摆这么大排场做什么?办得竟比晨儿的满月酒都热闹!” 绿妆轻声道:“府里倒没有怎么铺张,都是现去花满楼订的酒席。” 姚诗华:“都到花满楼订席面了,还不算铺张?” 绿绮赶忙道:“府里没想来这么多人,都没怎么准备。来的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相爷索性让沐管家去订花满楼的席面。” “席面是精致了些,但也不是太贵的;听沐青说,都是花满楼里中等偏上的席面,不至于不体面,也不至于过于铺张。” “想必因如今相爷是宰相了,来贺的人就多了。” 姚诗华:“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你们大少爷没福气,出生得不是时候了?” 四大丫鬟呼啦啦跪了一地,个个垂着头不敢抬头。 绿绮颤声道:“奴婢万不敢有此意。大少爷在咱们府上,除了老太太、太太、相爷、夫人,就是最尊贵的了。” 姚诗华:“不用‘除了’,你们的大少爷,我的晨儿,就是最尊贵的!” 众丫鬟面面相觑,齐声应道:“是,夫人。” 半晌,姚诗华:“起来吧。这大喜的日子,让外人看了,以为我怎么着你们了呢。” -- 第11页 绿绮、绿妆不敢说话了,绿朵被大家望着,向前迈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道:“夫人,该去花厅了。各府官眷都在等着夫人主持大局呢。这样的日子,没了夫人可不成。” 姚诗华:“哼。生个儿子也是个麻烦货。你们三个,都留在这里照看大少爷;绿朵跟我走一趟就是了。” 林牧晨五岁了,走路还摇摇摆摆的;就见他一步三晃地过来,扯着姚诗华的衣角,奶声奶气地细声道:“娘亲,我也要去看小弟弟。” 姚诗华见状大惊,赶忙蹲下身子,一把抱起林牧晨,“你们几个作死呢!就让大少爷一个人这么走过来!我养你们几个除了给我添堵,还能做什么!” 刚起身的四大丫鬟赶忙又齐刷刷跪下。 “罢了。我也不敢劳动你们,我自己抱着大少爷去花厅。” 绿绣赶忙在身后低声叫道:“夫人!您还没换衣裳呢……” 姚诗华头也不回地道:“不过个庶子,也值得我费时费神地换新衣裳。” 四丫鬟赶忙爬起来跟上。拿帕子的拿帕子,端茶水的端茶水,撑阳伞的撑阳伞,捧水果的捧水果,一时间,竟也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午宴后。荷香阁。 翠芝兴高采烈从外面小跑着进来,“姨娘!奴婢这里有个好故事讲给姨娘听。” 何佩吟正在剪瓶子里的花枝子,闻言停下来笑道:“噢?你又去哪里听了新闻回来了?” 翠芝笑着小声道:“可不是新闻?还是夫人的新闻呢。” 何佩吟顿时起了兴致,“翠兰,去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 翠兰应声去了。 翠芝对着何佩吟压低声音道:“听花厅服侍的丫头婆子们说,夫人今儿可是丢了大丑了。” “相爷次子的满月宴,多少官员家眷来贺啊。虽说都不及相爷身份高,可满朝上下,除了潘右相,谁还能跟咱家相爷平起平坐。” “几乎满朝文武大臣都来了,相爷让夫人去见客,偏夫人穿了一身家常衣服就去了。还抱着大少爷一起去了。” “大少爷耐不得热,又没见过这么多人,一下子就吓哭了,一直哭个不停;夫人怎么哄都不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刚满月的小婴儿呢。” “二少爷原本该是夫人抱出来见客的,谁知夫人抱着大少爷去的花厅,还一直抱着大少爷不撒手。” “相爷没办法了,只好让陆姨娘自己出去抱着二少爷见客。陆姨娘这下子可出了风头了;人人都夸她端庄得体,美貌大方。” “一些没见过的,还以为她是相府夫人呢;一口一个‘夫人’地叫,把咱们正经夫人的脸都叫青了。” “居然还有人把夫人当成了陆姨娘的大丫鬟……嘻嘻嘻,姨娘,你是没瞧见,听说夫人差点跟客人吵起来呢。” 何佩吟听着,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夫人丢了脸,她高兴;可陆莹莹长了脸,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何佩吟:“差点吵起来?那就是没吵起来?” 翠芝道:“咳,夫人自曝身份了,谁还敢跟她吵?要我说,她还不是仗着相爷的身份?若是凭她自个儿,就这么大庭广众的,骂人刑部侍郎的夫人‘狗眼看人低’,人家还能轻易放过她啊?” 何佩吟“噗嗤”笑出声来道:“她骂了谁?刑部侍郎的夫人?刑部侍郎的夫人不认识咱们夫人吗?” 翠芝道:“嗳,也是咱们夫人倒霉。听说这刑部侍郎是外地新调来京城上任的,他夫人不认识咱们夫人,咱们夫人也不认识她。就这么误会了……” 何佩吟兴奋道:“好!让她给相爷得罪人!这侍郎一级,要任命必得相爷批准。备不住相爷相中了此人要委以重任呢,就让夫人先给得罪了个干净。看相爷不给她好看!” 翠芝凑她耳边低声笑道:“若是相爷一怒之下休了她才好呢,姨娘您就有机会了。” 何佩吟微微一怔,哂笑道:“你想得太好了。这一件事儿倒不至于让相爷休妻。不过夫人近年来,越来越不堪了,哪里还有当年那个书香门第京城名媛的样子?” “她要是继续这么作下去,早晚就把这相府夫人的位子给作没了。” 翠芝笑道:“那姨娘坐上正室夫人的位子,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何佩吟冷哼一声:“还有个陆莹莹呢!哪里就这么容易轮到我了?” 翠芝:“就算将来陆姨娘成了正妻,一个贵妾甚至平妻的位子,也是少不了姨娘您的。” “若是陆姨娘也步了夫人的后尘,那姨娘您有太太撑腰,被扶为正妻,也不是不可能啊!” 何佩吟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还早着呢,这话可别乱讲。今儿说了,回头就给我忘了。” 翠芝笑道:“放心吧,姨娘。奴婢从小服侍您,您还不了解奴婢?今日里就是跟姨娘随便说说闲话解解闷,出去断不敢乱说的。” 观萝阁。 兰香也附在乔粉萝耳边窃窃私语。 半晌,乔粉萝抬起头来,讶道:“夫人此举,可实在是不智啊!” 兰香撇撇嘴,“可不是?大少爷今日里也被她害得丢了丑。人人都说相爷如此风采人物,如何得了这么个嫡长子?” “哭哭唧唧、柔柔弱弱的,像小猫咪似的,一点没有相爷小时候的样子。” -- 第12页 “连个小女娃都不如。陆大将军府里的小孙女,不过三岁半,看大少爷长得好看,上前去拉他的脚,也没说怎么使劲拉,大少爷就哭个不停;惹得陆二奶奶不住地给夫人赔礼道歉。这还是沾亲带故的熟人呢,夫人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人家。” 乔粉萝讶道:“那女娃娃,拉大少爷的脚做什么?” 翠芝笑道:“夫人一直抱着大少爷不撒手,小姑娘是自己在地上跑着玩;她想跟大少爷玩儿,可不就只能拉脚了?拉手她也够不着啊!嘿嘿嘿……” 乔粉萝不由也笑了。 摘星楼。 唐果儿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瞅了弄月、摇光一眼,淡淡道:“咱们身在相府,身边的事情不能不知道;但是知道了怎么回事也就行了,不必背地里嚼人舌根,自作聪明。” 弄月、摇光对视一眼,吐吐舌头,“是,姨娘。” 唐果儿揉揉耳朵,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以前怎么称呼我的?” 弄月、摇光面面相觑,“奴婢两个原是相爷身边服侍的丫鬟;姨娘来了,相爷就吩咐奴婢来服侍姨娘了。一直就称呼您‘姨娘’啊。” 哪里有什么以前? 唐果儿摆摆手,“哦,下去吧。煮一壶茶,洗几个桃子来。” 唉,听这两个丫鬟的名字与众不同,还以为是自己带来的丫鬟呢,谁知不是。 看来自己真是孤零零一人,不知哪里惹了一身伤,被林斐捡回来的了。 第6章 盈梅阁。 陆莹莹兴高采烈,意气风发,抱着儿子亲了又亲,“你真是娘的小福星。” 小家伙咯咯笑起来。 琴音、知棋笑道:“姨娘瞧二少爷,笑得多欢快多响亮啊!” 书香走进来道:“院子里就听到了,可见咱们二少爷是个身子壮实、性子爽快的。” 如画捧了一盘子水果,摆在桌子上,“长得又好看。将来不知迷死多少姑娘家呢。” 琴音凑到陆莹莹耳边,小声道:“比大少爷好。我看相爷也是喜欢二少爷多一些。” 陆莹莹不语,脸上笑意盈盈。 一时之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又不笑了。 知棋:“姨娘怎么了?” 陆莹莹:“相爷又到摘星楼了?” 知棋撇撇嘴,“这得怪姨娘。原本相爷待在这里的时间挺长的;姨娘打发了唐姨娘之后,相爷不过是来点个卯,逗二少爷一会子就走了。” 琴音劝道:“姨娘别多心了。佳蕙都去打探过了,相爷过去也只是坐一坐,听说有时候话都不说一句的。” “我看相爷也许只是想去看看摘星楼也不一定。毕竟相爷从小在摘星楼里长大的。” 陆莹莹面色稍霁,但仍有不虞。 前些日子唐果儿天天来的时候,相爷怎地不去摘星楼里怀旧?没人不是更方便? 琴音看她一眼,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又道:“现在毕竟是唐姨娘住在那里了;她若不在,相爷也不好过去的。” 陆莹莹鼻孔里轻哼一声,又去逗小家伙了。 她自然不信琴音的话,但此时此刻,稍微有些合情合理的解释,也让她心里舒服不少。 摘星楼。 书房里一张大大的书桌。 唐果儿捧着一本书看,对面是端坐着独自斟茶喝茶的林斐。 林斐:“别把桃汁溅到我书上去了。” 唐果儿抬头看对面一眼。如此淡然的声音,和对面人脸上淡然的神色,让她以为刚才是幻听。 唐果儿又朝手中的桃子咬了一大口。 林斐瞅了她一眼,把她面前的一盘桃子挪到自己跟前。唐果儿从书上瞥了他一眼。 几个桃子也来跟她抢? 就看林斐从旁边拿起水果刀,修长的手指快速灵巧地转动了一下,一个桃子就剥了皮了;然后又唰唰几下,一个桃子就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了。 须臾,盘里的四五个桃子都成了一口一块的粉红色桃肉,整整齐齐地码在碧绿的琉璃盘子里,煞是漂亮。 林斐一个跃身,到了后园,转眼回来,手里多了一节竹梢。不知哪里又拿出一把匕首,唰唰几下,三五根竹签子就出来了。 林斐稍稍将上面的毛刺打磨平整,插在果肉上,又推给了唐果儿。 唐果儿被他这一连番施展闪瞎了眼,“……能文能武啊!” 林斐微微一笑,“文可□□,武可定国。” 唐果儿:“……” 大言不惭啊。见过不谦虚的,没见过这么不谦虚的。 林斐递过一方白帕,“擦擦口水。” 唐果儿没接,用手糊撸了一下子,“哪儿有?” 林斐笑:“心里有。” 唐果儿再次刷新了对当朝少年宰相的认知。没想到,人家还是妥妥的调情高手一枚啊。 怪不得府里的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的。怕是外面更少不了。不知多少姑娘家为他辗转反侧,不思嫁娶…… 一个十五岁及笄就可嫁人的年代,陆莹莹不就为他等到十八岁,何佩吟等到二十?还自愿委身为妾? 祸水啊,祸水。蓝颜祸水。 唐果儿可不是这时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幼稚小姑娘;她内心毫无波动,面上一脸的谄媚:“相爷今日来,不是为了削水果吧?” 林斐淡淡地道:“不是。” -- 第13页 唐果儿正洗耳恭听下文呢,就听林斐接了一句,“是教你削水果。以后不至于将汁水喷溅到我书上。” 唐果儿呛了一下,赶紧转头掩面,这才不至于将口水喷到书上,不由咳嗽起来。 林斐神色平静地将一杯茶和一方帕子推了过来。 唐果儿摸过帕子,揩了揩脸,又咳嗽了几声,这才好了些,“受教了。以后就让弄月、摇光这么弄。” 林斐翕动了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 唐果儿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嘁,她才不自己削。她最会享受了,有人服侍干嘛不用? 等没人服侍了,也不用自己削。直接啃着吃便罢了。以前不都是这么吃的? 以前? 唐果儿忽然有些茫然。 哪个以前?是昏迷前的原主,还是穿越前的自己? 林斐抬头看向她,静静地看着她发呆。 等她神魂归位,才开口问道:“想起什么来了?” 唐果儿瞥了他一眼,“我应该想起什么来?” 林斐认真地看着她,半晌笑道:“随便什么。想起来了么?” 唐果儿:“……我好像,没忘记什么吧?” 林斐定定地看了她有半刻钟,突然笑道:“你不相信我。” “罢了,你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吧。” 唐果儿很不喜欢这种心理被人掌控的感觉,开口下逐客令,“谢谢你削的水果。今日不早了,相爷该回去歇息了。” 林斐看一眼老高的日头,又看了看唐果儿,见她神色倦怠冷淡,知道又触了她的逆鳞了,可又不想走,半晌道:“我今日来,是来请教一个问题。” 唐果儿:“哦。” 林斐心里苦笑一下,继续道:“满月宴上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唐果儿一挑眉。 林斐见状有些哭笑不得,还是开口道:“诗华这个相府主母做不下去了。她以前不这样的……” 林斐的语气里似乎有些伤感。 唐果儿不由一愣,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弄月的声音:“相爷,姨娘,绿朵来了,正在院门外候着,说是大少爷发病了,夫人让相爷赶紧去。” 林斐一怔,蹙眉道:“你去前院找沐管家,让他拿我的帖子去请秦太医……” 弄月:“相爷,绿朵说夫人已经让沐管家去请秦太医了,但是夫人怕来不及,听说姨娘医术高,想让姨娘先去给大少爷看看。” 林斐眉头蹙得愈发紧,“大少爷什么病,不能让吴大夫先看看?唐姨娘又不是大夫,找她做什么?” 弄月不语。 她不过是个传话的,话传到了,就尽到位了。摘星楼下人的生死荣辱,都系在唐果儿一人身上;她也不想自家姨娘去冒险。 林斐叹一口气,看着唐果儿,“你想去吗?不想去就不去……” 唐果儿震惊,“你儿子哎。” 林斐苦笑一声,“能有什么大事?秦太医早就说了,晨儿不过是身子骨弱一些,不这么娇生惯养早就好了。奈何夫人不听,生生作出病来;小病都弄成大病,每次都弄得鸡飞狗跳的。” 唐果儿:“你不是一家之主,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一句顶一万句?” 林斐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哪里有这么简单?我没成亲的时候,也如你这般想法;成了亲之后方知道,男子在家里地位再高,也无法做到不受羁绊。更何况……” 唐果儿看向他,林斐却不说了。 林斐不说,她也猜得到。无非是亲情,还有姻亲之间的羁绊;纵是方才他话里话外有意休了姚诗华,现实里还是做不到。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宰相,也不是事事都能顺心遂意的。 林斐:“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吧。有我在你身边,夫人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的。” 这话都出来了。可见夫妻二人真的是貌合神离了。 弄月看唐果儿也跟着出来,不由满腔忧虑明晃晃挂在了脸上。 林斐一见,笑了,“你也跟你们姨娘一起来吧。” 安怡居。 林斐和唐果儿到的时候,林太太已经到了。连同姚诗华、丫鬟、奶娘嬷嬷们,团团围在林牧晨床边。 唐果儿一看就蹙了眉。 林斐已经出声了,“都让开。是今儿在外面中暑了吧?这么些人围着,如何还好得了?” “窗子都打开。这大热的天,关着窗户做什么?” 姚诗华看到林斐,眼睛都亮了,“相爷您来了?” 眼珠儿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斐,片刻方道:“不能开窗户啊。晨儿怕冷,又怕风,被风吹了如何是好?” 然后一眼瞥到林斐身后的唐果儿,不由瞪了她一眼。 唐果儿顿觉莫名其妙。她奈奈的,不是她让她来的?以为她愿意死皮赖脸地跟着? 什么林牧晨病了,八成是她故意给弄病了,好引起林斐的同情,掩过去她今儿的过错。 哼,唐果儿暗戳戳地想道。 正想着,林斐冲她招手,“果儿,过来。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给晨儿看看。” 唐果儿这个气啊。这不是□□地给她拉仇恨吗?从来都是“你”,“你”的,还从来没听他堂堂相爷喊她“果儿”呢!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果然就见姚诗华凌厉的目光如针刺般扎过来,带了明显的恨意和憎恶。唐果儿只好选择无视,硬着头皮朝林斐和林牧晨走过去。 -- 第14页 众人散去,就见林牧晨大夏天的,捂在大棉被里发汗呢。 唐果儿奇道:“这是做什么?” 姚诗华走过来,跟林斐肩并肩站着,“还能是什么?晨儿发烧了,得发汗才能好。” 看向唐果儿的目光不善,声音却是平和温婉。 唐果儿大夏天的不由打了个冷颤。 唐果儿瞅了瞅躺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面色苍白的小男孩,“相爷说得对。大少爷中暑了。通通风,降降温,我开个方子,吃服药就好了。” “大热天的,别穿这么多。” 姚诗华:“噢?是吗?唐姨娘不过是看了一眼,望闻问切都没有,怎就知道是中暑?” “这可是大少爷,我们相爷的嫡长子,你这么怠慢可不行。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担待得起吗?” 唐果儿一掀被子,正要说什么,姚诗华就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林牧晨痛哭,“儿啊,我可怜的儿啊!这府里这些狠心的人啊,怎么就把你害成这样?你爹也不把你放在心上……更不把娘亲放在心上……呜呜呜……” “我们娘俩真是命苦哇!晨儿,你若去了,娘亲就跟着你一起去……” “你不必挂念你爹爹,他有了新儿子,有了新姨娘,还会有新夫人来顶替娘的位子,新的嫡子顶替你的位子……他不会想我们的……呜呜呜……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唐果儿一听,不由心里一怔。 这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那边林斐刚有点苗头,姚诗华这边就已经有了对策。 不过拿小孩子来要挟……不太好吧? 林斐神色不动,微微蹙了蹙眉。 唐果儿看小男孩被姚诗华搂得紧紧的,快要窒息了,赶忙道:“林夫人,大少爷可是您唯一的儿子;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您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吧?” 姚诗华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她,嘴里却是哀婉之声,“儿啊,别怕,这女人不是在咒我们。你可要好好活着啊!” 唐果儿怒道:“勒也要被你勒死了!” 姚诗华愈发抱紧林牧晨。 唐果儿气极,一掌砍向她的颈间。姚诗华松了手,身子软倒了下去。 绿朵扑上来,“夫人!” 唐果儿赶忙将林牧晨从姚诗华怀里抢出来,任凭丫鬟们忙不迭地去又扶又抱姚诗华。 林斐跟着她出来到了外屋。 唐果儿将林牧晨放到外屋的短榻上,手都抖了。 林斐蹙眉,“很严重吗?” 唐果儿都想要骂人了。 呼吸都没有了,还要怎么严重? 唐果儿眼神去找弄月,好在弄月是个懂事的,紧跟着她寸步不离。一见唐果儿看她,马上把手里的小箱子放到桌上打开;又拿帕子给她擦汗。 唐果儿给林牧晨施了针,嘱咐弄月去熬药,好在药材府里吴大夫那里都有;紧忙活了半天,林牧晨的小脸总算由紫变青,由青变白,最后微微透出一丝红润,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唐果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了,没有危险了。让秦太医看看吧。” 府里最信任的是秦沛。秦沛说没事了,才好保证脏水不会往她身上泼。 林斐一转身,“沐青!秦太医呢?” 沐青匆匆从院子跑来,“相爷要找秦太医?没人打发我爹去请啊!” 林斐脸色一黑。 沐青挠挠脑袋,“小的腿脚快,要不小的去跑一趟?” 林斐一摆手,“罢了,不必了。找吴大夫来吧。” 有唐果儿在这,想必也不用什么秦太医了。 唐果儿一直等着吴大夫来,听他说了见解,看他开了方子,觉得没什么大碍,这才起身离开。 唐果儿:“吴大夫医术高明,开的方子也好。大少爷交给他,相爷可以放心了。” 她才不管后续。还不够被那个疯女人烦的。 吴大夫向唐果儿的背影投去了感激的一瞥。林相宝贝嫡长子有恙,不请他这个驻府大夫请自家姨娘,不是唐果儿这句话,他都要以为自己无用,要被赶出去了。 林斐也看了唐果儿的背影一眼,转身扶起林太太,去了福康苑。 第7章 福康苑。 林太太:“今日这阵仗,吓得我腿都软了。” 差一点一个大孙子就眼睁睁在自己面前没了,林太太没吓去了半条命。 林斐笑着看她一眼,“那您也没相信果儿。今儿亏了有她在。” 林太太有些赧颜,“唉,你那些个女人,我就知道佩儿是个好的。别的我如何知道得清楚?” “这个果儿枣儿的,还是个来路不明新来的,你自己非要纳的。平白无故的,你让娘怎么相信?” “晨儿怎么也是诗华唯一的亲生儿子,平日里她把晨儿看得比自己眼珠子都重;她跟你那个新姨娘比起来,要我怀疑谁要害晨儿,我自是要戒备你的新姨娘。” “那种场合下,我怎么可能去帮她呢?听她说得似乎有些道理,这才没拦着她。” “唉,也亏了没拦她,不然晨儿这条命,就断送在他自己娘亲手里了。” “你说你那媳妇,怎地就起了这个心?失心疯了不成?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害?” 林斐道:“应该不是故意的。怕是见晨儿中了暑,将计就计,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 第15页 林太太仍在捶自己的胸口,“明知中暑,还给他捂得严严实实的?这是要他死啊!还说不严重?” 林斐:“估计她也不知道是中暑。晨儿这症状,跟发烧倒也有些像。” 林太太瞪他一眼,“你还为你那个媳妇辩……” 林斐:“倒不是为她辩……娘,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盈梅阁。 “知棋,你去安怡居走一趟,送些药材过去。就说我知道夫人和大少爷要清静,今儿就不过去了。赶明儿大少爷好了,我再去问安。” “是,姨娘。” 观萝阁。 “乔姐姐,你好了没有?都怪我们消息来得慢,没有及时去看望。相爷不会怪我们吧?” 乔粉萝走出内室,提了一个篮子,笑道:“相爷是你自家亲亲表哥,他怪谁也不会怪你的。” “乔姐姐又打趣我,”何佩吟挽着乔粉萝的胳膊晃了晃,“你说大少爷好好的,怎么就发病了呢?” 乔粉萝笑道:“不是说热病?大热天的,小孩子又弱,病了也是常有的事儿。” 何佩吟嘟囔道:“听说相爷在唐果儿那里坐了一下午,我还想着相爷会不会转头来看我们姐妹呢,不想两人一起去了安怡居。” “可笑我们愣是不知道。” “这摘星楼,前些日子还能知道些消息;如今是半点儿消息都透不出来了。” 乔粉萝面色一滞,随即笑道:“何妹妹担忧什么?相爷是你亲表哥,太太是你亲姑母,该你知道的,他们自然会让你知道;他们不让你知道,就是不想让你平白忧心。” “何妹妹的福气,且在将来呢。” 何佩吟想起姑母的话,不由抿嘴笑了笑。 乔粉萝顿了顿,又道:“要说这摘星楼,里面的摆设还是相爷布置的,里面的下人也都是相爷亲手安排的。” “先时相爷忙,想是忘了嘱咐,他们不免就疏漏了些;如今相爷上心了,自然下人也不敢怠慢了。” “你还去打探什么消息?仔细被相爷知道了,对你不喜。” 何佩吟闻言心里有些不悦,仍感激道:“谢谢姐姐提点我。我一心想着表哥了,倒忘了顾忌这些。” 乔粉萝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是个明理的,明白我的好意;若是那等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我也不去提醒。白白出力不讨好,何苦来哉?” 何佩吟愈发感激:“姐姐说的是。别看我们四个姨娘当中,姐姐身份最低,我却觉得跟姐姐最是合得来。” 何佩吟没注意到乔粉萝瞬间的脸色变幻,继续道:“其实身份低又怎么了?姐姐可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头一号得意人儿,不然老太太怎么会将姐姐赏给了表哥?” “不像那个医女。说好听点,是医女;可谁知她什么来路?听姑母说,表哥是从荒郊野岭把她捡来的,连表哥都不知她的来历。” 乔粉萝正了正神色,笑道:“是吗?相爷一国宰相,去荒郊野岭做什么?哪里的荒郊野岭,可是城外?” “唐妹妹可是昏迷着进了咱们府的。三天三夜之后才醒呢。” 何佩吟:“我哪里知道这么多?姑母说这些都不关我的事儿,我也不好多打听。我觉着,怕是姑母也知道得不详尽;真实情况如何,只有表哥自己知道了。” “也不知道表哥是个什么心思,这么久了也没跟那医女圆房,还偏偏说是他的姨娘,如今还天天往那屋里跑……” 乔粉萝一惊:“他们还没圆房?何妹妹是如何知道的?” 何佩吟:“啊,乔姐姐你捏疼我了。” 乔粉萝赶忙撒手,“哦,对不起,何妹妹。我一时惊讶,就使错了劲……” 何佩吟:“乔姐姐你好有力气哦。做过丫鬟的,手劲就是跟我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不一样。” 乔粉萝脸色冷了冷,依然笑道:“是啊,何妹妹说得对。” 又道:“何妹妹消息就是灵通。相爷没跟唐妹妹圆房,可是真的?” 何佩吟得意道:“姑母亲自跟我说的,如何不真?姑母说连圆房都没有,纳妾礼也没补办,表哥就是喜欢她也有限,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又捂嘴笑道:“乔姐姐你也放心吧。” 乔粉萝啐了一口,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妹妹你,事事都有太太为你考虑周全,是我们几个里最有福气的,还成日里胡思乱想、提心吊胆的。” “妹妹且放宽心,我瞅着,下个传出喜讯的,就该是妹妹你了。” 何佩吟面色微微一红,“乔姐姐又打趣我。” 乔粉萝笑道:“妹妹快走几步,前面就是安怡居了。” 福康苑。 “娘,儿子不能让您安享清福,又给您添麻烦了。” 林太太笑道:“这算是什么麻烦?含饴弄孙,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我乐意得很。太清闲了反而闷得慌,有个孩子热闹热闹,这日子过得就不一样了。” “只是有一样,你媳妇会答应吗?” 林斐道:“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答不答应了。诗华相府主母做不好,我也忍了;可她转眼就朝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来转移她的过错,这个我不能忍。” “她平常养晨儿,我就觉得过了;晨儿刚出生时是弱了些,可总比小宝好多了吧?可如今娘您看,小宝不过刚满月,身子骨是不是比晨儿还壮实?” -- 第16页 林太太默然。 晨儿五岁了,倒是愈发娇弱起来,像个瓷瓶儿,成日里圈在姚诗华屋子里;一出门就要生病,风吹不得,雨淋不得,日头也晒不得。 将来要如何?难不成一辈子养在他娘屋子里头? “我早就想把晨儿要来让娘帮我养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眼下,就是一个契机。 林太太:“那姚太傅那里……” 林斐:“小宝的满月宴姚太傅没有亲自来,但也派了诗华的亲弟弟来;诗华在满月宴上的行为举止,大家有目共睹,姚太傅此刻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与此同时,姚太傅府上。 “……你大姐姐如何是这样的人?我不信。” “难不成是我做弟弟的编排大姐姐?今日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娘若不信,自己去问大姐姐吧。” “我明儿就去相府……我养的姑娘什么脾性,我自己还能不知道?” 林相府。福康苑。 “……诗华又做出伤害亲子的事情来,我不让她继续养晨儿也是理所应当。” “我看在晨儿的份上,也念在诗华不是真心要害晨儿的份上,没有休掉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林太太突然来了精神,“既如此,便休了吧。她留在这里,只会耽搁了晨儿。” “前些日子,你祖母还觉着你身边人太少,没有个可心合意的,特特地嘱咐我给你挑几门好亲呢。” “让我说,你休了诗华,再娶一房正妻,将佩儿提为贵妾;等佩儿有了孩子,你再扶她作平妻。” “如今你已有了陆姨娘一个贵妾,娘到时再给你寻一门贵妾。你祖母也觉着,你得至少两门贵妾呢。” 林太太看了林斐一眼,又道:“佩儿的家世,就是你外家,如今虽说差了点儿,可当年也是显赫一时啊。佩儿又是你亲表妹,知根知底的,不必担心她会出什么幺蛾子。” “我也知道她配不上你,所以也不求她做正妻,一个平妻就足够好了。” 林斐哭笑不得,“娘,事情一件一件办吧。先把晨儿带到您身边养再说,等养好了身子,就送他上太学。皇上已经提了好几回了。” “潘右相的小孙子今年四岁半,已经在太学里给皇孙当伴读了。” 林太太:“娘给你带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该休就休,该娶就娶,不耽误。” 林斐劝道:“娘,眼下儿子并没有休了诗华的打算。诗华嫁来我们家六年了,我们当年也好过。如今她变成这样子,我也不是一点儿责任没有。” “总是我太忙顾不到她,又多了几个姨娘,让她心里不安稳,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再生了,这才慢慢变成这样。” “再说诗华与我,毕竟是圣旨赐婚,不是说休就能休的,先禁足看看吧。” 林太太不满道:“哪家男人不在外面忙公务,偏她要男人成日里围着她转?” “再看看这京城里,哪家又没有几房妻妾?你这六年来,也不过四个姨娘而已,其中一个还是几日前新来的,哪里就多了?” “难不成就让你守着她一个人过?就晨儿一个后代?她这是不想我们林家子孙兴旺啊!” “如此妒妇,断断要不得!” 林斐:“娘,先莫急。让我先一件一件来安排,好不好?便是晨儿,也不能一下子就不见了他娘亲。” 林太太听到林斐提到孙子,终于松了口,“好吧。不过,你要找个机会给佩儿提贵妾。” 林斐:“陆姨娘提贵妾,是当年答应了陆大将军的;她又生了小宝,提她理所应当。如今提佩儿,有什么由头呢?若冒然提了她,这让陆大将军又怎么想?” 林太太顿了顿,终于退让一步:“那就等佩儿生了儿子,你就提她为贵妾。” 林斐无奈:“好吧。” 第8章 姚太傅府上。 姚太傅一家坐了济济一堂。 看着跪在堂下的两个丫鬟,姚太太嘴唇都哆嗦了。 “晨儿真让华儿养成这样?” 两个丫鬟早已泣不成声,“是啊,太太。四少爷去了满月宴,大小姐抱了大少爷出来,四少爷应该见过的。” 这个“四少爷”,便是姚诗华的四弟了。 末座一个少年,闻言把头扭向一边。 他说的娘不信,如今可信了吧?还没等娘去拜访相府,相爷姐夫就已经打发人来了。 姚太太悲声道:“你们四个,从小跟大小姐一起长大;让你们跟着大小姐陪嫁过去,就是让你们服侍大小姐、给大小姐做左膀右臂的,怎地遇到这种事,不知道劝劝她?” 绿绮哭道:“太太,奴婢们何尝没劝过?大小姐她不听啊!绿妆性子倔,多劝了几次,先是惹得大小姐不喜,后来就被打了嘴巴……” 绿妆低头跪着,闻言也只是默默掉眼泪。 姚太太:“你们就不知道回来报个信吗?” 还未等绿绮哭诉,长媳在一旁轻声道:“娘,这三五年来,大妹妹可回来过?绿绮她们,也不好私自回来吧?这种事儿,又不能让人传话……” 姚太太流泪道:“这可如何是好?相府就这么一个嫡子……华儿这是怎么想的啊!” “不行,我得去劝劝她,我是她娘,华儿一定会听我的。” -- 第17页 绿绮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太太,相爷已经决定让亲家太太带大少爷了。” 姚太太:“怎就如此了?又不是没有娘亲。娘亲不带,让祖母带,这不平白让人说闲话吗?” “我去跟相爷说,求他给华儿一个机会。待华儿将晨儿养好了,相爷就不会再提让亲家太太养的事了。” 姚太傅止住她:“唉,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丫头们话还没说完呢,你让她们先说完了再说吧。” 姚太太这才按捺着性子坐了下来。 待绿绮、绿妆淌眼抹泪地说完,满堂都惊呆了。姚太太登时仰了过去。一时堂上大乱。 就在此时,下人来报:“秦太医来了!” 姚太傅一听,当即问道:“林相爷可来了?” 秦沛已经拎着药箱进来了,闻言替下人回道:“太傅莫慌。林相爷还在宫里,嘱咐我先来看看姚太太。听说姚太太有心疾?” 姚太傅心里五味杂陈,“是啊,相爷想得真周到。” 秦沛一笑:“我就是个太医。” 言外之意,他只管治病救人,其余诸事,一律不知不问。 姚太傅知他跟林斐交好,也知林斐为人,不会将大女儿的事情嚷嚷得路人皆知,心里不免好受了些。 说到底,还是他们姚家欠相府的啊! 姚太傅将绿绮、绿妆带到了一边。 “那日里,大小姐真的没给晨儿请太医?” 绿绮哭道:“没有。” 姚太傅:“会不会请了,你们不知道?或者请的不是秦太医,是别的太医?” 绿绮:“大小姐有事,都是经过我们四个;就算大小姐直接吩咐了丫鬟婆子小厮,相府要请太医,那也要经过沐管家啊!相爷的名帖,只沐管家手里有。” “可沐管家根本不知道请太医的事儿……” 姚太傅脸色越来越难看,“那吴大夫呢?他可是就住在相府里的。” 绿绮:“也没请。绿妆拔腿要去请,被大小姐打了一巴掌。” “后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吴大夫也知道了,提着药箱子赶了来;但是没有大小姐的命令,他也不敢进,只能在院外候着。” “还是后来府里的唐姨娘吩咐她身边的丫鬟去煎药,吴大夫这才帮得上忙。” 姚太傅差点像他老妻一般背仰过去,“华儿,华儿,她这是在做什么啊!” 绿妆自来了就在哭,此时终于开口为自家小姐辩解,“老爷,您也别太责怪大小姐。” “大小姐以为大少爷得的是风寒,发发汗就好了,晚一点请太医也没事。以前大少爷不知得过多少次,最后都没事。” 姚太傅老泪纵横:“糊涂啊!” 一个正室娘子,堂堂相府主母,怎地用起了妾室手段去争宠?拢着晨儿不放,就是为了相爷去多看她一眼? 好好养着便罢了,又养成娇娇弱弱的样子,想博得相爷垂怜……纵然她不是有心,下意识里怕就是这样想的! 姚太傅不信,自己一心栽培的博览群书、知书达理的嫡长女,会不知道怎样才是真正对晨儿好! 如今为了掩盖自己在满月宴上的过失,为了陷害一个新进门的妾室,为了争宠,竟到了害晨儿性命的地步了! 姚太傅痛哭失声。 晚间宫门都快要落钥了,林斐才得空到了太傅府。 林斐先问岳母安康。 姚太傅一日间白发苍苍,“相爷不必担心,她一切安好,只是累了,先去安歇了。” 又谢道:“亏了相爷及时派了秦太医来,若不然……” 林斐:“都是小婿之过,让岳母大人担心了。” 姚太傅苦笑:“这是华儿自己走的路,如何怪得了旁人?更怪不得相爷。” 两人沉默半晌。 姚太傅先打破沉默,道:“这事,是我对不起相爷,没有教好女儿,给相爷府上添麻烦了。” “相爷要将晨儿交给亲家太太养,我跟内人并无异议。” “只是华儿……相爷,您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林斐沉吟片刻。 姚太傅泪花闪烁,“相爷,华儿做出这种事情,按说便是相爷将她休弃回府,我跟内人也绝无半句怨言。” “可相爷想想,华儿以前,温婉有礼,端庄娴雅,京城里诸多贵女,她也能排在前列。她是因何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我说这个,绝没有指责相爷的意思。我能理解华儿,她是太过爱慕相爷,对自己又无信心,日积月累,以致失了本性。” “现在相爷若是休她回来,跟让她去死,没什么分别……” 林斐沉吟道:“太傅,我府里的四个姨娘,除了前些日子刚来的那位,其余三位是怎么来的,太傅心里都清楚;我有没有宠妾灭妻,太傅心里也清楚。” “太傅也知道,如今的情势,我不可能舍了四位姨娘。况且,以诗华现在的状态,便是我只守着她一人,她心里怕也是疑神疑鬼、无法踏实的。” “我与诗华少年夫妻,也是恩爱过的;若说休妻,我是不会的。可让诗华就这么待在我身边,太傅不觉得对她是一种残忍吗?” 林斐看着姚太傅的眼睛,“太傅,我永远达不到诗华想要的。诗华需要的是无时无刻的陪伴,而我,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 第18页 姚太傅平静下来,“那相爷是如何打算?” 林斐:“让诗华回来住一段日子吧。她已经五六年没有回来过了。您二老不想她吗?” “诗华离得我远了,时间久了,再浓的感情也淡了。到时诗华若是能接受了,我们就和离。” “诗华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您二老,应该为诗华找个更适合她的男子。” 姚太傅愣怔片刻:“皇上亲自赐婚,哪能说和离就和离?” 休妻就更不可能。休妻或者和离,岂不是都说明了皇上识人不明,指错了婚? 他方才说休妻,不过是以退为进,为女儿争取一条活路。 姚太傅考虑过女儿的结局,觉得女儿最大可能是在相府的家庙里悲苦凄凉地度过余生;但若是能有更好的结果,姚太傅自然愿意为女儿筹谋。 结果林斐就说了和离。 和离比休妻好啊。被休弃,女儿只能老死娘家;但如果是和离,凭着自己的身份,还是能给女儿寻得一门不错的亲事的。 想到皇上对眼前这位少年相爷的信任和倚赖,姚太傅忽然觉得,林斐要休妻,是可以办到的;要和离,自然也是可以办到的。 果然就听林斐道:“太傅放心。我方才在宫里,跟皇上提过此事,皇上已经允了。” 姚太傅一喜又一忧,脸上便有些黯淡。 林斐心下明了,安慰道:“太傅可安心。我并没有跟皇上提及详情,只说我与诗华性情不合,要分开一段时间看看,若是复合无望,便和离。皇上并没有多问。” 林斐不会告诉姚太傅实情。 实际情况是,皇上眼中精光大亮,“阿斐要和离?好啊!” “早先你不是丞相,给你指了姚太傅之女;如今看来,倒是配不上你了。” “阿斐看中谁了?我给你重新赐婚!” 巴不得林斐第二日就迎娶新媳妇回去。 林斐哭笑不得。 姚太傅热泪盈眶,离席便拜,“相爷,您可是救了华儿一命啊!也救了我太傅府全府上下……” 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他们府上出了这么个女儿,全家都会受连累,不会被判罪官场上也到头了,一辈子得坐冷板凳了。 送走林斐后,姚太傅走向内室,忽然看到老妻正倚坐在屏风后,不由讶道:“你不是安歇了吗?” 姚太太抹眼泪,“老头子,这下华儿该没事了吧?” 姚太傅抚了抚老妻的肩膀,“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姚太太:“赶明儿我去龙吟寺,给相爷立个长生牌位。” 姚太傅:“我陪你一起去。” 又道:“先把华儿接回来吧。这几年,她也没认真打理过相府,相府里乱七八糟的……” 单从绿绮嘴里听说,晨儿生病,有华儿这个相府夫人拦着,竟然也能沸沸扬扬地闹到了身居偏僻外院的吴大夫那里,就知相府是个筛子了。 堂堂相府,竟不如他一个太傅府管理严密;这让一国之相,如何专心国事? 第二日,绿绮和绿妆便红肿着眼睛回了相府。 姚诗华见了,惊道:“哭什么?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绿绮往床前一跪,“大小姐,回去看看太太吧。太太心疾犯了,病得不轻。” 竟是连出阁前在娘家的称呼都叫出来了。 姚诗华也没注意,一骨碌爬起来,一连串吩咐道:“绿绣,快给晨儿换衣服;绿朵,收拾些药材;绿妆,你去让车夫备车;绿绮,你去请相爷来。” 绿绮跪地不起,“大小姐,您回去是侍疾,带着大少爷不妥当,别过了病气了……” 姚诗华愣了愣,“那……绿绣,你跟奶娘送晨儿到太太那里。跟太太说,我过几日就回来了,让太太帮忙照顾晨儿几日,我就不过去辞别了。” 绿绣应声去了。 绿绮仍跪着道:“奴婢从前院过来,相爷不在府里。” 姚诗华:“那就去告诉沐管家一声,就说我娘病了,请相爷下了差去一趟太傅府。” 姚诗华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喜意。 绿绮和绿妆低下头,偷偷地抹眼泪。 夫人太可怜了。几年没跟相爷一起出门了,如今听闻她娘亲病重,她竟然还能为能跟相爷在府外独处一段时间而高兴…… 可怜夫人现在还不知道,她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也再也见不到相爷了。 第9章 福康苑。 “娘,这么晚了还不歇息,让儿子过来可是有事?” 林太太瞪一眼林斐:“我哪里想让你这么晚过来?我是说等你下了朝就过来一趟。谁知你下朝这么晚?” 林太太都歇下了,听红颜过来报“相爷来了”,只好又穿衣起来了。 林斐笑道:“儿子以为娘有什么急事呢,倒搅了您安歇了。” 林太太叹道:“唉,你成日这么辛苦,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对了,我是想问你,你媳妇回娘家了?” “怎么听说是姚太太病了?我打发人去送了补品。” 林斐一怔,问道:“绿绮没跟您说吗?” 林太太:“唉,说了。可说得也不详细。只说打了姚太太生病的幌子,把你媳妇诳了回去,让我不要担心;别的让我来问你……” 林斐:“那您还送什么补品?” -- 第19页 人家好端端的,给人送补品…… 林太太瞪儿子一眼:“好好的,就不能送补品了?那是养生的,不是养病的。” “你娘我又没老糊涂了,就是亲家不做了,也不会去咒人家啊!” 林斐笑道:“娘您多心了。我不过白问一句。” 林太太:“唉,要我说,诳她做什么?直接休回家得了。省得她还记挂着这边,一个人分两半……” “你到底心里怎么打算的?” 姚太傅府上。 “爹,娘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姚太傅:“唉,你娘本来就有心疾。” “你成婚五六年都不回来,同在京城里,又不是山高水远……你娘这次犯病,都是想你想的。” “昨日里见了绿绮和绿妆,就更想你了。晚上做了噩梦,口里直叫着你的名字,病就发了。” “现在倒是过了危险期了,只是人越老越不经折腾,太医说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你既回来,就多陪陪你娘吧。” 姚诗华流泪道:“都是女儿不孝。女儿这次回来,一定多待几日,好好侍奉娘。” 福康苑。 “和离?!” 林斐:“是啊,娘。” 林太太:“好端端的,又不是你的错,做什么要和离!这种媳妇,有资格和离吗?要休妻!” 林斐:“娘,我们要休妻的话,诗华就没有活路了。好聚好散,何苦伤一条人命呢?” “再说,和离是我提出的,又不是诗华提出的,损害不了我什么。” “娘,诗华诞下了晨儿不说,对您也一向是敬重的。” 林太太闻言仍未消气,道:“敬我也不见来侍奉我!” “整日里只围着晨儿转,还给养得病病弱弱的!五岁了,路都走不稳!” 林斐:“这不有娘了么?有娘万事足,儿子我就不担心了。晨儿定会早早好起来的。” 林太太被哄得一笑,“就会嘴甜哄你娘。” 林斐:“不累着娘亲就好了。” 林太太一摆手:“不会。你娘还年轻着呢!” 林斐:“对啊,女人四十一枝花。娘,你现在就是一枝花,离老远着呢!” 林太太哈哈笑起来,“哪里来的一套一套的?什么‘好聚好散’,什么‘女人四十一枝花’,莫不是你哪里听来的戏词?哪家戏班子的戏?” 唐果儿的戏班子。 林斐笑道:“果儿说的。果儿让我常逗您开心。笑一笑,十年少……” 林太太一听又笑了,“那我岂不是只能笑三次?笑第四次,就成零岁了,没了?” 林斐笑道:“娘听了开心就好。” 林太太笑得肚子痛,“你那个新姨娘倒有意思。哦,她这次还救了晨儿,你赏她了没有?” 林斐笑道:“早就赏了。只是赏到合她心意的不容易。” 林太太:“噢?那她喜欢什么?我明儿赏下去。” 林斐笑:“那她倒是没说。只是收了礼物后,没看她有什么高兴的意思,儿子猜她不是很喜欢。” 林太太:“那你是不了解如今小姑娘的心思……你不是说她今年十六岁?知道了,赶明儿我送她东西,她肯定喜欢。” 听到“十六岁”,林斐有些惘然。 他知道这个,还是因为有人指着唐果儿的鼻子大骂:“小小年纪,才十六岁就学会勾人了!告诉你,大师兄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林太太:“……斐儿?斐儿?” 林斐回过神来:“哦,娘叫我做什么?” 林太太:“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林斐:“娘在我面前,我还能想什么?我在想果儿说的‘女人四十一枝花’,想着这几日若是得空,去给娘买些漂亮的珠花戴。” 林太太笑起来,“好,我等着你的珠花。” “哎,我问你,你原本不是要养着诗华吗?怎么突然就想着和离了?” “是不是你那个小姨娘跟你说的?” 林斐心里毫无缘由地微微一紧,“娘怎会如此认为?” 林太太:“你娘又不是个傻子。她都说出‘好聚好散’来了,自然和离也是她教的。” 林斐:“倒也不算是她教的……” 林太太瞅他一眼:“你紧张什么?我还能把你那个果儿姨娘吃了不成?” “若是她教的,我还谢谢她呢!” “说休妻,也是我的气话。虽然她也够格被休的了,可想想她是晨儿的娘,你们又是皇上赐的婚……” “你若是去跟皇上提休妻,怕是皇上脸上也过不去。” “若养她在家里吧,我想想就生气;也防不住她再利用晨儿闹什么幺蛾子;还耽搁你另娶……还是和离好。” “你这次娶的姨娘不错,比那个陆姨娘好。” 林斐一高兴,脱口而出道:“比佩儿表妹呢?” 话一出口,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林斐心下一惊。 就算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娘,自己最亲的亲人,他的自控和防范能力也太低了,有些冒失了。 林斐在这里反思,林太太已经叹道:“唉,我知道,佩儿就是模样儿长得好些……哦,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不比你另外几个姨娘好到哪儿去。” 只能说各有特色,各有千秋。 -- 第20页 “当初让她配你,就委屈了你。可你外家若是不败落,佩儿找个二三品的人家做正室,也是能够的。” “谁知她一心就扑在了你身上了呢?愣是拖到了二十岁,给你做姨娘也愿意。” “你就算不喜她,也待她好些,让她有个一男半女,将来老了也好有个依靠。” “你的身份不合适帮衬你外家;佩儿若是有个儿子,将来长大了让他帮扶何家一把,也是好的。” 林斐听了林太太这掏心窝子的话,心里不由怔了怔。尤其最后那句,是林太太从不曾对他说过的。 想来这最后一句,才是林太太让他纳佩儿最大的原因了吧? 林斐一时间有些怅惘。 没想到今日逗娘开心,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让娘对他敞开心扉,坦露心愿…… 林斐离开了福康苑,在浓浓夜色里的小径上慢慢踱着步子。沐青在身后轻手轻脚地跟着。 林斐想到了唐果儿。 和离是唐果儿的主意不假,但他并没有向她问计。 他只是觉得去坐一坐,看着她安安静静看书的样子,心里会很安宁,便时常去坐一坐。 时间久了,他发现,只要他不主动惹她,唐果儿绝对不会主动去打搅他。 于是两人在一间屋子里,各安一隅,各行其事,心里却又无端地觉得踏实和安宁……这实在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和感受。 然而,诗华的事儿出了之后,他的心绪开始有些烦乱。连带着坐在一旁的唐果儿也不得安宁。 那日唐果儿接连扫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扔:“好聚好散吧。” 林斐一愣,猛然抬头,“怎么个好聚好散?” 唐果儿:“和离呗。” 林斐:“和离?” 唐果儿瞥他一眼:“那你想怎样?休妻?” 林斐:“……禁足啊。” 唐果儿嗤一声,“禁一辈子?” “和离吧。让她换个环境,也许就放下了。” 后来,林斐去跟皇上说了和离,又去跟太傅府提了和离,回来后又跟母亲聊了他要和离的事情。 唐果儿说得对。起码今日一整日,诗华好像都在忙忙碌碌,没有想到过他。 这,应该是个好的开端吧? 沐青看林斐眼睛望向摘星楼,驻足不动,不由问道:“相爷,要去摘星楼吗?” 林斐伫立半晌,摇了摇头,“不去。回去吧。” 沐青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后脑勺。 第10章 “娘,您这几日看着气色好多了。” 早膳后,趁着天气还凉快,姚诗华扶着姚太太慢慢在花园里散步。 姚太太高兴地拍拍她的手,“你多来陪陪我啊,我比什么都高兴,自然好得快些。” 姚诗华笑道:“娘,我有一阵子没看到晨儿了,想回去看看;然后把他抱来,一起陪娘好不好?” 姚太太脸上的喜色淡了些,仍笑道:“……我听你爹说了,晨儿的身体养好了,如今去了太学。哪里还有时间出门?” 姚诗华:“啊?相爷让晨儿去了太学?” 姚太太正色道:“这是好事!晨儿是个男儿,难道你要把他圈在你房间里过一辈子?” 姚诗华呐呐道:“娘,我知道是好事。可是,晨儿还太小,身子骨又弱……” 姚太太:“晨儿快六岁了,不小了!皇子皇孙三岁就去太学了!别家府邸的孩子,又有哪个不是三岁启蒙的!你要耽误晨儿到什么时候?!” 姚诗华:“……娘,晨儿跟别家的孩子不一样……” 姚太太:“是不一样!没有哪个娘把自己孩子养得病歪歪的!” 姚诗华眼泪都崩出来,“……娘,您怎么这么说我?我难道不是为了晨儿好?晨儿身子弱,我有什么办法?” 姚太太:“你没有办法,你婆母有办法。现在你婆母把他的身体养好了,晨儿每日里高高兴兴地去上太学,说要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呢。” “你就别去打搅他了,省得晨儿看到你,又不想去上学了。” 姚诗华:“可是我想晨儿怎么办?” 姚太太:“过一阵子是团圆节了,让你爹派人去接他来一趟。我也想他了……” 姚诗华:“……娘,晨儿上太学,早晚需要人照顾;您身子也好了,要不我先回相府,过一段日子再来看您?” 姚太太:“你爹都帮你打探过了。晨儿有他祖母、曾祖母看着,好得不得了。” “现在林老太太一日看不到晨儿,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晨儿早膳在他祖母那里,晚膳在他曾祖母那里。” “你婆婆、曾婆婆不知多高兴。你在相府这几年,也没怎么在她们跟前尽孝,如今晨儿在她们身边,就算替你尽孝了。” 姚诗华:“……娘,您病了这些日子,相爷也没来看看您。我回去找他算账去。” 姚太太心里叹一口气,绕了半天,还是绕回到这儿来了。 姚太太:“相爷虽然没有亲自来,但是派人送了好几次补品了。你爹每次上朝,都能看到相爷;相爷已经知道我无碍了。” “你爹说,相爷这一阵尤其忙,两人碰见了也说不了两句话,哪里有时间来看我?” “相爷这几日更是忙得回不了府,你回去也见不着他。” -- 第21页 姚太太看了看女儿,又道:“昨日里你大哥请了太医,说你大嫂有喜了,因了日子短,还没有声张。” “六年了,他们终于盼来第二胎。太医说你大嫂这胎会有些辛苦……你就帮帮你大哥和大嫂,明日就把府里中馈接过来吧,也算是帮娘,帮咱们姚家一个忙。” “我们姚家可是盼嫡孙盼了这些年了。” “至于相爷和晨儿,等什么时候你爹得知相爷不忙了,就请相爷带晨儿来看看咱们。” 姚诗华垂了头,“……好吧,我听娘的。” 相府不需要她,但是,娘家需要她。第二日,姚诗华就接了账册、对牌、和钥匙,又是府里中馈事务,又是大嫂养胎事宜,一时间忙得她团团转。 盈梅阁。 陆莹莹起身相迎,笑道:“难得今儿齐全。乔姐姐和何妹妹怎么一起来了?” 乔粉萝笑道:“我想着有几日没看到陆妹妹和二少爷了,趁着今儿凉快,就过来走一走。没想到何妹妹跟我想的一样,竟在半路上碰上了。” 何佩吟捏着帕子,抿着嘴儿一笑,“陆妹妹说齐全,莫非唐妹妹也来了?” 陆莹莹面色一滞,转身便叫琴音:“琴音,你亲自跑一趟摘星楼,去请唐姨娘过来,就说我们这里都齐了,就差她一个了。何姨娘一心惦着她呢!” 琴音应声而去。 何佩吟一甩帕子,“你!……” 陆莹莹嫣然一笑,“怎么?我又说错话了?何姐姐不关心唐妹妹?” 乔粉萝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大伏天的热,人的火气也旺了些。我带了降暑凉茶,咱们都凉凉爽爽地吃上一盏,不知多舒心呢。桂香……” 桂香赶忙上来摆壶摆杯子。 摘星楼。 唐果儿正在书房里看书。 书房是摘星楼最大的特色了。别人家的书房就是一间,这里的书房不但大得离谱,还一间接着一间,一间又接着一间,总共三间。 书房里的书摆了一个书架又一个书架,排排立着,颇有现代图书馆的架势。 唐果儿怀疑整个相府的书都在这里了。 这年月,不讲拼音字母;唐果儿带着弄月和摇光,按笔画索引,打算将三间书房的书重新排个序。 摇光:“……姨娘,这样子好吗?相爷来找书会不会找不到了?” 弄月异议道:“我觉得这样子好找啊。以前就相爷自己能找到书,现在大家都能很快找到了。” 摇光:“我也觉得这样子好找些。可是,要不要先禀报相爷一声啊?” 好在弄月和摇光都识字,唐果儿教会了她们怎么排序,就当了甩手掌柜,去一旁看书喝茶吃果子了。 此时听到摇光的话,从书上抬起头来,“不是整个摘星楼都是我的?我一没扔二没毁,我挪挪我的书怎么了?” 摇光低头无语。 姨娘搞错了。 摘星楼可不是姨娘的,姨娘只是在这里住而已。摘星楼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更不要说相爷当成宝贝的书,都是相爷的。 连姨娘都是相爷的。 不过姨娘说得也对,她不过是挪一挪而已,就像挪挪桌子挪挪椅子,总不至于连挪都不许挪吧? 琴音来请的时候,如果目光能穿透院墙,看到的就将是这么一副画面:唐果儿悠闲地靠在躺椅上看书,手边一盘碧莹莹的果子,旁边两个丫鬟哼哧哼哧地把书搬上搬下,搬来搬去。 唐果儿听闻陆莹莹有请,顿了顿,笑道:“弄月,去拿些果子,咱们去看望陆姨娘;摇光,接着搬,累了就歇会儿。” 琴音看弄月在唐果儿耳边,不知嘀咕了句什么。 就见唐果儿笑道:“哦,没事,带了咱们自己吃,又不是带给她们的。” 琴音顿时知道弄月说什么了,脸上有些赧然。 唐果儿冲她一笑,“琴音姑娘,咱们走吧。” 盈梅阁。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热闹了。 唐果儿没打算参与,打算在一旁看戏。 凉亭里,乔粉萝和陆莹莹见了唐果儿,一同站起身来招呼道:“唐妹妹来了。” 唐果儿笑脸相迎,淡淡扫了一眼在一旁端坐不动的何佩吟。 陆莹莹上来挽唐果儿的胳膊,笑道:“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我这儿来了。还不快来挨着我坐下。” 唐果儿依言坐下,笑道:“今儿倒是齐全。” 何佩吟轻飘飘白她一眼:“哪里齐全了?夫人在娘家呢。” 陆莹莹马上道:“说得好像咱们堂堂相府夫人,没事会跟我们这些姨娘坐一起聊天似的。” 何佩吟白她一眼,小巧的鼻子轻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唐果儿马上明白今日的话题了:夫人。 果然就听乔粉萝笑道:“听说夫人的母亲犯病了,夫人回娘家侍疾了。夫人一向孝顺,是我等女子学习的楷模。” 何佩吟:“孝顺?孝顺成婚六年不回娘家看爹娘?又不是个妾,由不得自己,做不得主……” 乔粉萝赶忙道:“何妹妹,慎言。” 何佩吟脸一扭,“哼。” 陆莹莹笑盈盈地道:“那何姐姐说说看,夫人如今为什么回了娘家,还一去这么多日子不回来?” 乔粉萝紧张地看着何佩吟,唯恐她说出什么不知好歹的话来。 -- 第22页 何佩吟脸一扬,“要我说,这事还与陆妹妹有关。” 陆莹莹笑容不变,“噢?我竟不知,怎么就与我有关了呢?” 何佩吟:“还不是你儿子的满月宴,让夫人跟着丢了丑?表哥看不下去了,就……” 陆莹莹:“就什么?休了夫人?” 何佩吟:“我可没说,这可是你说的。你怕是巴不得夫人被休了吧?休了夫人,好让表哥扶你当正妻?” “你可别做梦了,表哥另娶都不会把你扶正!” 陆莹莹还未说话,乔粉萝突然道:“不知相爷要娶哪家的小姐?” 唐果儿淡淡扫她一眼,继续啃自己带来的果子。 陆莹莹正要反击,听到这话也看向何佩吟。 何佩吟得意地一笑,停了片刻,方悠悠地道:“我怎么知道?不过,当初表哥还没做宰相,才娶了太傅之女,如今表哥位高权重,自然要娶个门第更高的,才配得上表哥啊!” “那些个妾室出身的,怎么能当表哥的正室呢!” 陆莹莹微微一笑:“何姐姐,你也是妾室出身的。” 何佩吟:“那又怎样?我可不像有些人,为了往上爬,就做局陷害人家正室夫人!” 陆莹莹:“满月宴夫人自己举止不得体,与我何干?她如果不想出席,大可以推托身子不舒服,让太太出面!” 何佩吟:“哟,不过是个庶子,还想让姑母出来给你做脸!真是不知分寸,脸皮厚得如城墙!” 陆莹莹怒目而视,“你!……” 乔粉萝赶忙道:“好了,好了,刚刚不还说夫人回娘家的事吗?你们两个怎么吵起来了?” “要我说,夫人几年没回娘家,这次难得回去一趟,自然要多待些日子。什么被休,什么另娶,都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你们想想,若是夫人真的被休了,大街上还不嚷嚷个遍啊?姚府里的人能不来闹?如今一切都太太平平的,可见是咱们想多了。” 何佩吟欲言又止,冷哼了一声,不言语了。 陆莹莹笑道:“乔姐姐这话说得有道理。而且,我听说,夫人在娘家过得可滋润了,整日里忙得热火朝天的,精神好得很,哪里像被休的样子?” 乔粉萝:“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 陆莹莹笑道:“可不是?夫人的大嫂有喜了,夫人在娘家帮忙执掌中馈呢!比在咱们相府里忙活得都带劲。” 乔粉萝笑道:“这可冤枉夫人了。你们进门晚,不知道。我是从小在这府里长大的,夫人进门的时候我还过去伺候了呢。” “夫人刚进门,相爷和太太就把府里中馈交给她管了。夫人管了几个月,也是将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进门才几个月就有喜了。太太高兴得很,便不让夫人操劳了,让她一心一意养胎。” “后来大少爷出生了,夫人身子骨也养好了,太太就又把中馈交给了她。这是应有之义,夫人不好推辞,就接了;可夫人的心思你们知道,都在大少爷身上,府里事务就不怎么上心了。” “好在咱们相府上至大管家,下至小管事,个个都是能干的,事情也都做成了例了,有些小事也就自己处理了,大事便去请示太太。是以,这些年来,都相安无事。” “如今大少爷养在太太身边,夫人没有牵挂羁绊,又是给娘家帮忙,自然原来的本领都使出来了。” 何佩吟突然轻笑一声,“在咱们相府当夫人,真是享清福。” 乔粉萝仿似浑然不觉地笑道:“可不是?都是相爷、老太太和太太早些年□□得好,下人个个都是得力的。在咱们相府做当家主母,不知省多少心呢!” “而且,咱们相爷相貌又好,又年少有为,你们不知道,当年相爷择亲的时候,不知多少姑娘家为了咱们相爷打得头破血流呢!” “后来还是皇上做主给订下了,这才消停了些。结果,又不知多少家小姐哭坏了眼睛……” 乔粉萝突然瞄了瞄两位,讷讷地住了口。 唐果儿年纪小不知道也罢了,何佩吟当时已经十七了,陆莹莹也十五岁了,怕是打破了头的、哭坏了眼睛的,也有她们二位了。 半晌,何佩吟打破沉默,幽幽地道:“是啊,就是表哥再婚另娶,不知多少高门贵户的小姐抢着嫁呢。” 话音刚落,凉亭里顿时一片安静。乔粉萝和陆莹莹都若有似无地瞥了她一眼。 第11章 唐果儿吃完了自己带的果子就告辞了。唐果儿一说要走,乔粉萝和何佩吟也跟着起身告辞。 陆莹莹从头至尾没让人抱二少爷出来见客,也没人提出要看二少爷;就连刚到盈梅阁便说“好久没见到二少爷”的乔粉萝,也没开口提。 可以说是众人来意并不在此,也可以说是,相府里避嫌,已经避到了这种地步。 琴音:“……唐姨娘说,带果子是自己吃的;所以奴婢猜是弄月提醒唐姨娘,不让她随便送吃食过来。” 陆莹莹闻言笑道:“我说她一个劲儿地吃果子,把自己带来的果子吃完了就走了呢。原来根儿在这里呢。” “唐果儿你们放心,她不会对小宝做什么的。” “我对她比对我自己都放心,起码她知道什么东西对小宝好,什么东西对小宝不好。” -- 第23页 琴音闻言也笑了,“可不是?咱们二少爷的一条命,还是唐姨娘给救的呢。她若害咱们,当初还费劲巴拉地救我们做什么?” “我们再疑心,也疑心不到她身上啊!要我说,弄月就是小心太过。” 陆莹莹神情突然冷下来,“弄月和摇光,原来可都是相爷身边的丫鬟。她们这么紧张唐果儿……莫非唐果儿才是相爷的心上人?” 琴音:“……不会吧?要是心上人,怎么会……” 陆莹莹:“怎么会什么?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你听到了什么消息没告诉我?!” 琴音涨红了脸,扭捏了半天,在陆莹莹逼视的目光下,把嘴巴凑到了陆莹莹耳边,蚊子般嗡嗡了一句话。 陆莹莹瞪大眼睛:“果真?” 琴音:“……消息是从荷香阁传来的。” “听说何姨娘是听太太说的,太太是何姨娘的姑母,对自家侄女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陆莹莹忽然哈哈笑起来,道:“好,真是太好了!枉我把她当成对手,倒辜负了她对小宝的一片心。” 陆莹莹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那也要警醒着点儿。相爷天天往那儿跑,难免他们不日久生情什么的。” “以后相爷来了,你们别让小宝睡着,赶紧抱来跟相爷玩儿。” 琴音赶忙应下,心里却有些嘀咕。 若是相爷来了,二少爷正睡着,难道还要把二少爷弄醒不成? 陆莹莹却已经转移话题了,“哦,对了,你方才说你去摘星楼的时候,唐果儿说‘接着搬’?她们在搬什么?” 琴音赶忙收回思绪,回道:“如今奴婢进了摘星楼,也只能在前厅候着,并不知后院的事儿。” “后来唐姨娘出来见我,是从书房方向来的。奴婢推测,她们之前应该是在书房。” “至于搬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唐姨娘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还让摇光搬累了就歇会儿。” 陆莹莹沉吟道:“书房里会搬什么?莫非是搬书出来晒?” 琴音:“应该不是,我打院子里过,没看到院子里有书。” 陆莹莹:“那书房里还能搬什么?” 琴音:“……那摘星楼,原先不是相爷在住?摘星楼的书房,也是相爷的书房了。” “也许相爷的书房里,除了书,还有别的什么宝贝?” 陆莹莹嗤笑一声,“什么宝贝,能正大光明地搬?还能悠哉悠哉地搬累了就歇会儿?” 琴音:“那……” 陆莹莹:“咱们别管了。你把这个消息悄悄散出去,自会有人替咱们去打探。” 琴音笑道:“姨娘英明。” 当日晚间,琴音便悄悄来报:“姨娘,相爷去了摘星楼了。” 陆莹莹笑道:“有好戏看了。” 顿了顿,又道:“希望唐果儿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琴音笑道:“唐姨娘真有什么事儿,看在二少爷的份上,姨娘过后去看一眼就是了。” 又道:“看来相爷气得不轻,路过我们这里,也不进来看二少爷一眼,直接就去摘星楼了。” 陆莹莹脸上神色莫辨,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摘星楼。 唐果儿捧了一本书在床上,正打算翻完几页就躺下休息,就听摇光来报,相爷来了。 唐果儿叹气,伸手拿了一件外衣套在身上,仍赖在床上。 “这么早就休息了?” 唐果儿刚穿好衣服,林斐就走进来了。唐果儿这个郁闷。 林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弄月抿嘴儿一笑,林斐一眼瞥到,心下就明白了。 林斐:“既穿好衣服了就起来吧。” “跟我去书房,让我看看你把我的书房改造成什么样儿了。” 唐果儿很想不理会。 转念一想,眼前这人备不住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不是,自己在这里白吃白住了几个月,好像也不太好拿人家主人不当回事儿。 虽然这家主人,好像也不怎么把她当回事儿。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都钻被窝了,还能让人给薅出来……可怜她这劳碌命啊。 唐果儿懒洋洋地爬起来,慢吞吞地跟着林斐进了书房。 林斐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唐果儿一屁股坐在书桌前,继续看她的书,吃她的果子。 弄月低头忍住笑,径自领着林斐走到书架旁,“喏,相爷,姨娘让奴婢们按笔画索引,重新把书排序。” “奴婢跟摇光忙了一日,不过排了这半个书架,还早着呢。” “姨娘说,奴婢们这么排太慢,索性把书都从书架上搬下来,然后拿一本,便放到相应的位置上。果然快多了。” “按这速度,有个十天半个月,奴婢和摇光就全部排好了。” 林斐扫了一眼书架上排好的部分,果然一目了然,又瞥了老远坐着的唐果儿一眼:“笔画索引?” 弄月赶忙给解释了一番。 林斐一看就明白了,哪里还需要解释,不过是想引唐果儿说话罢了,没想到回话的是弄月。 林斐又瞥了唐果儿一眼:“你怎么想到的?” 摇光还在排书,正抱了几本书过来,闻言笑道:“相爷,姨娘说了,这个法子呢,想不到就会觉得很难;可一旦想到了,其实简单得不得了。” -- 第24页 “相爷,您觉得如何?不会怪我们打乱了原来的顺序了吧?” 又赶忙道:“姨娘还给分门别类了呢。” “每一类书籍,再按笔画索引。每个书架都有标签,譬如这个书架,都是咱们大荣朝的史书;后面这个书架,是天文地理……” 林斐淡淡点点头,“嗯,不错。接着排吧。” 摇光高兴道:“是,相爷。” 林斐又瞥了唐果儿的身影一眼,“今日不早了,你们早些服侍姨娘歇下吧。明儿早起再排。” 今日算是惹着这丫头了,指望她跟他说句话是不可能了。林斐索性放她回去睡觉。 林斐出了摘星楼,往盈梅阁的方向看了一眼。 沐青赶忙道:“相爷,要去看二少爷吗?” 林斐:“不了。小孩子睡得早,这个时候怕是已经睡了。” 说着,嘴角不禁牵起一丝笑意。 唐果儿也算是小孩子。 被搅了睡眠,也会跟他发小脾气……林斐心里微微一动。 片刻,“去荷香阁。” 盈梅阁。 琴音匆匆走进来。 “姨娘,相爷刚刚去了荷香阁。” “什么?!” 琴音赶忙道:“相爷在摘星楼待了不过一刻钟,想必是生了唐姨娘的气了。” 陆莹莹:“那又怎样?他去了荷香阁!” 琴音:“相爷定是以为二少爷睡了,这才没过来打搅……” 陆莹莹:“谁让你们哄二少爷睡下的?!” 琴音:“……” 知棋在旁边不知不觉打了个哆嗦。 荷香阁。 何佩吟直睡到第二日快晌午了,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 “翠芝!翠兰!” 翠芝翠兰一听呼唤,赶忙小跑着来到何佩吟床前,一个个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翠芝:“姨娘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翠兰:“姨娘若是不睡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都是些补品,养胎养颜的都有。早早熬好了备着呢。” 何佩吟懒洋洋扭了扭腰,“哎吆,腰疼,你们帮我揉一揉。” 两个丫鬟四只手,赶忙上前去给她揉腰捏肩膀。 翠芝兴奋地小声道:“姨娘,没想到相爷昨夜里在姨娘这里过了夜。” “周嬷嬷说了,这几日正好是您受孕的好日子。” 翠兰也笑道:“就说咱们姨娘是个有福的吧?相爷多疼您,昨夜里要了两回水呢。” 何佩吟粉脸一红,“不害臊的小蹄子。这种事也拿来说嘴……” 翠芝翠兰:“嘻嘻嘻……” 何佩吟不由想起昨夜里,表哥抱着她极尽温柔,在她耳边一口一个小宝贝地叫着…… 何佩吟的耳朵又红了。 午后,连林太太都来了,带了一大堆药材和补品。 林太太看着何佩吟笑:“好孩子,难得你表哥也疼你。早些年是他忙,如今不也到你屋里来了?” “你早点给你表哥诞下子嗣,我们都高兴。” 何佩吟粉面通红,抱着林太太的胳膊来回晃,“姑母……” 观萝阁。 乔粉萝一脸的端庄和木讷:“好了,你们两个都在我耳边说了一个早上了。” “不就是相爷去何妹妹那里过夜了吗?那是他的姨娘,相爷怎么就不能去了?” “就是何妹妹诞下相爷的子嗣,那也是应该的。何妹妹都进府三年了,也该有个一男半女的了。” 桂香无语半晌:“……那您呢,姨娘?您都跟了相爷六年了,不也没个儿女?” 兰香:“是啊,姨娘。而且,听说,听说……” 乔粉萝:“好了,好了,相爷一时兴致来了,也是有的。这样的房闱床笫之事,也值当你们拿来颠三倒四地说。” “你们两个年纪也大了,若是想嫁人了,早早告诉我相中了谁;我去老太太、太太跟前去求个情,放你们出去,想必老太太、太太也会赏我几分脸面的。” 兰香又羞又气:“姨娘……!” 一跺脚掀帘子跑了。 桂香淌眼抹泪:“不怪兰香生气,姨娘的话,让奴婢心里也难受。” “我们何尝不是为姨娘着想?姨娘倒调笑起我们来了。” “兰香提醒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相爷一向是个理性有节制的人,能对何姨娘如此,说明何姨娘是得了相爷的心,合了相爷的意了。” “姨娘,我们也不求去争相爷的宠,可起码得要个孩子吧?” “您要不趁着这会儿赶紧怀上,赶明儿相爷专宠何姨娘了,咱们就没有机会了。” 乔粉萝一叹:“你们的好意,我不是不明白。” “可……好了,你去安慰安慰兰香,让她去帮我把吴大夫请来。” 桂香喜道:“姨娘早就该请吴大夫来看看了。奴婢这就去!” 以前是夫人在;如今夫人不在,请吴大夫便宜多了。 第12章 摘星楼。 摇光从外面端了一盘新鲜果子进来。 唐果儿从书里抬起头来,“外面喧哗什么?” 摇光一怔:“哦,几个小丫鬟嚼舌根,弄月姐姐在那里骂呢。” 又不禁奇道:“姨娘,弄月姐姐特意把人带了老远,才开始训,怎么还搅到您了?” -- 第25页 唐果儿揉揉耳朵:“哦,我怎么知道?咱们这里太安静了吧,稍有点动静就听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抬头拿果子,“怎么还在这里?书排好了?” 摇光欲言又止了半天,“姨娘……” 唐果儿看这模样就犯愁,把书往桌上一抛,“你以前是跟着相爷的,就是这样回话的?想好了就说,没想好就去排书去。” 摇光眼睛一闭,“刚才小丫头子们议论说,相爷昨夜里在荷香阁过夜,要了两回水,折腾到快天亮了才睡下。” 唐果儿顿时哑然。 这相府……林斐真惨,跟自己女人睡个觉都能睡出花边新闻来。还有点隐私没有了? 呃,荷香阁?不就是何佩吟?林斐的亲表妹? 天哪!这表哥表妹的…… 好吧,好像解放前还有表兄表妹亲上加亲的。希望林斐千万别有个不寻常的孩子……万一有了,也千万别让她去诊治…… 唐果儿大热天的打了个寒颤。 摇光见自家姨娘终于有了点反应,赶紧再接再励,“姨娘,您年纪也不小了。相爷天天来,您就一直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也不知道拢着点。” “这女人啊,得了夫君的宠,有了夫君的孩子,才是头等大事……” 唐果儿打了寒颤后,额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打住打住。以后在我面前,少说话多做事。去排书去吧。” 什么年纪不小了?她不是才十六岁吗? “今天要把两个书架的书都排完了。” 摇光:“啊?这怎么可能排的完?” 唐果儿朝她挥挥手,“那还不赶紧的?” 摇光转身一溜烟地跑去干活当苦力去了。 弄月进来,瞅了唐果儿一眼,就要抬脚过去,被摇光一眼瞥见,赶紧拉走了。 弄月:“我还没跟姨娘说呢……” 摇光:“你还是别说了。我方才提了一句,姨娘就让我今儿排两个书架的书。你赶紧来帮我吧,不然我今夜里都没得睡了。” 弄月咬耳朵:“姨娘是生相爷的气了?” 摇光咬回来:“看着不像……还是赶紧排书吧。咱们排的还不够姨娘看的。” 弄月:“唉,也是。姨娘看书怎么这么快……” 唐果儿这几个月,一边养伤,一边看书,史书也翻,游记也看,总算是把当前所处的大荣朝了解了个大概。 此朝所处,应是中原地带。北邻北蛮各游牧部落,南接南疆,东临东滨各岛国,西毗西漠。大荣朝是最繁荣的了,也是周边邻国眼中的一块大肥肉。 荣朝强盛时期,是没人敢来惹的;可稍露颓势,周边诸国就你啃一口,我咬一块地来占便宜。 陆莹莹的父亲,陆翊,就是镇北大将军,常年驻扎在北蛮边境。 史书上自然不会写到当今的时局;但陆翊前些年刚刚退了北蛮,市面上给他歌功颂德的书籍不少,唐果儿就看到了其中一本。 唐果儿在三间书房里转了转。林斐的收藏,五花八门,史书,兵书,医书,地方志,人物传,游记……还间或有几本野论杂谈。 唐果儿一扫而过,一本也没有拿。 要想知道更多当下的时局,了解她如今所处的社会环境,她得走出去看看。 唐果儿忽然有些迷茫。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她究竟是谁?这具身体的原主又是谁?原主因何而亡?她又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穿越到这里,是有什么使命吗?…… 想不通,统统想不通。 想不通就去睡觉好了。 弄月、摇光面面相觑,“姨娘,要休息吗?奴婢来扶您吧。” 唐果儿摆摆手,径直去了。 弄月愁眉苦脸:“又成这样了。” 姨娘刚醒来那几日,就是这种状态。好不容易好了一阵,现在又变回去了。 摇光:“姨娘得有书看才行。这阵子她看书看得不是挺高兴?” 弄月原地转了一个圈:“这么多书,还不够姨娘看的?” 摇光:“……” 晚间,林斐来了。一进院子就觉得气氛不对。 “你们姨娘又睡下了?”林斐一边进了里屋,一边问道。 弄月、摇光敛声屏气,闻言抬头看了看他,又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林斐顺着二人的视线一看,唐果儿正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呢。盘腿打坐,如老僧入定一般。 林斐笑了,“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林斐坐过去,“做什么呢?” 见唐果儿岿然不动,转脸问两个丫鬟,“你们姨娘今儿做什么了?” 弄月:“晨起看了两本书,然后歇了一觉;晚膳后就这样了。” 林斐:“用膳用的好吗?” 弄月:“一日三膳,用得都还好,不多也不少。” 林斐:“怎地只看了两本书?” 弄月摇头。 林斐:“罢了,可能没有爱看的书了,明儿我带些新书回来。” 弄月、摇光相视而笑,“奴婢代姨娘谢过相爷。” 林斐:“今日里还发生了何事?” 弄月、摇光挤眉弄眼、互相推搡了一番,林斐全当没看见。终于摇光开口道:“早间的时候,院子里有小丫头子说起……呃……呃……相爷昨夜在荷香阁过夜的事……” -- 第26页 “弄月姐姐去训斥了一番;奴婢跟姨娘提了一句,劝姨娘早生贵子,姨娘罚奴婢整理两个书架的书。” “后来姨娘在三个书房转了转,出来一本书没带,就回房睡觉了。” 林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弄月、摇光退下后,林斐看向身边的唐果儿,笑道:“吃醋了?” 唐果儿不想被打搅,但身边几人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想被打搅,不是因为觉得林斐无聊——当然她的确觉得他无聊兼无耻,当着她的面就盘问她的事情——而是因为…… 她偶一打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会功夫!真气流转五内,筋骨脉络透明可视…… 额滴个神啊!这是甚么功夫? 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内家功法?气功?修仙?!…… 唐果儿觉得凌波微步比较好,轻功哎!可以跑出府逛去了!名字还好听。 林斐见唐果儿的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美滋滋的笑,心下狐疑,转念一想,笑道:“我今夜里专程来陪你,你开心了?” 唐果儿:开心你个大头鬼!不知道姑奶奶在练功么? 哈哈哈!她居然会功夫!管它是什么功夫,会就是了! 这原主究竟是什么人?区区十六岁居然就能有这样的功夫。虽然唐果儿不懂,但也能体会到这功夫的不凡。 林斐在一旁,看唐果儿神色变幻,一会儿怒,一会儿喜,一会儿疑……搞得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林斐:“我昨夜里在何姨娘那里过了夜,你生气了?今儿见我特意来陪你,所以高兴了?” “疑什么?只要你愿意,我以后每日来陪你都成。” “哦,别的女人啊,她们都不是我自己做主的;诗华是皇上赐婚,粉萝是祖母赐的,纳佩儿表妹是为了让母亲安心,陆姨娘……不提也罢。” “总之,只有你一人,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迎进门的。” “怎么?还不相信我?要是信我,就睁开眼睛看看我。” 唐果儿怎么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出,顿时只觉头顶上天雷滚滚。 跟这古人的情话一比,她那个时代的土味情话,简直弱爆了有木有! 林斐的声音越来越温柔,眼神也温柔得能溺死人。不知多少姑娘想被他这么对待。可惜唐果儿是个睁眼瞎,哦,不是,她现在根本就是闭着眼睛。 满腔的柔情愣是没看到。 没看到没关系啊,现在可是个开口提要求的好机会啊! 唐果儿真气回转九个小周天,三个大周天,收功!睁开眼睛,跳下榻来,哈哈一乐,“我要出府!” 信他?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信这么个花心大萝卜才有鬼了! 林斐一怔:“……你想出府?” 以她的能耐,何止想出府,一去不回都可以好不好?若不是这样,他何苦上演一番欲擒故纵、声东击西,再来一番温柔缱绻、情意绵绵? 唐果儿眉飞色舞、理直气壮:“对!我想出府!”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总得有点儿表示吧?连出府的心愿都不给达成,还说什么“心甘情愿”? 林斐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在征求我的意见?” 唐果儿微微蹙眉。啥? 林斐的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那如果……我不想你出去呢?” 唐果儿气大了,“我要出府!” 林斐:“……好。我得空就陪你出去。” 唐果儿大手一挥,“不必!你很忙,就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就可以了。” “我要出府!” 林斐:“好。”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收好这个,相府就可以自由出入了。这下满意了?” 林斐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唐果儿浑身一激灵,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再配上容貌和眼神……蓝颜祸水啊,蓝颜祸水!怪不得姚诗华栽得那么惨!如今肇事者还跟没事人似的,跟另外一个女人情意缠绵。 唐果儿两根手指从他手中抽走令牌,神色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林斐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心里不由一惊。 第13章 林斐有些心烦意乱。 从里屋出来后,找到弄月、摇光。 “你们姨娘在这里住得好吗?” 弄月、摇光面面相觑,“挺好的。” 林斐声音里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丝不耐:“怎么个好法?别用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弄月赶忙道:“就是觉着姨娘挺享受这里的生活的,吃得好睡得香,每日里看书看累了,就出去走走。” 摇光脑子灵光一闪,道:“姨娘有一日走到后园,偶尔说了一句,说那里若是种上些蔬菜瓜果挺不错的。” 林斐眼睛一亮,“还有呢?” 摇光:“……还有……没了。” 林斐看向弄月。 弄月的脑袋摇了摇,就低下了。 林斐面上不显,心里有些失望,正要离开,就见弄月突然又抬头道:“女子都喜欢花花草草,不如在后园再种上些花?” “还有,姨娘喜欢吃果子。每次府里送到摘星楼的果子,都让姨娘一个人吃了还不够,有几回姨娘还要吃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林斐心里微微一丝疼痛,“还有呢?” -- 第27页 摇光补充道:“书吧?姨娘得有书才好打发日子。” 这个林斐已经知道了。 林斐离开的时候,弄月突然在背后叫住他,“相爷!” 林斐转身看她。 弄月支支吾吾道:“相爷,您对姨娘这么好,会不会给姨娘添麻烦啊?” 林斐一摆手,走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唐果儿就是个好吃懒做会享受的,能舒服的时候,绝不会让自己不舒服。 其余几个女人,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她嫌麻烦不爱搭理就是了;她若是愿意,整个后院都会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 若是有人惹到她头上,以前她会能不计较就不计较;以后?她为了舒服也会开始不嫌麻烦了。 林斐神色一松。爱享受就好,给她铺个安乐窝,她就不会想着挪窝了。 林斐在路上轻快地走着,忽然想到,这个唐果儿,跟他初次见到时那个被人欺负得半句话说不出来的受气包样儿,好像有些不大一样啊! 沐青看自家相爷突然间又慢下了脚步,正对着盈梅阁。 “爷,要去盈梅阁吗?” 沐青每次都要问,因为他要回去给相爷拿换洗衣服,还有早起上朝的官服。 林斐顿了顿,“……嗯。” 沐青立马转身去了。 林斐独自走向盈梅阁。 盈梅阁。 “姨娘,快,快!相爷来了!” 琴音、知棋、书香、如画四个丫鬟,顿时忙碌起来,有去抱孩子的,有去打扮姨娘的,有去端茶倒水的,有去铺床整被的。 刚刚收拾停当,林斐就进来了。 陆莹莹含羞带怯地迎上来,“相爷。” 林斐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紧接着眉头微微一蹙。陆莹莹的心就一提。 林斐:“这么晚了,小宝怎么还没睡?” 陆莹莹一噎,“赶紧抱二少爷下去安歇了。” 说完,心里不由一喜。相爷不是来看孩子的?那就是…… 林斐心里明镜儿似的,“以后我想来就来了,不想来,小宝就是病了也没用。” 陆莹莹心里一惊。 林斐瞥她一眼,“你不要跟夫人学。小宝如今身子好好的,若是哪日里他无缘无故地病了,我便将他交给能养好他的人养。” 陆莹莹梨花带雨:“相爷,我没有……” 林斐眉头紧蹙:“你是将门之后!进府前我与你不熟,也知你是个干净爽利的性子,如何学得跟别人一般矫揉造作、故作姿态!” 林斐一甩身,走了。 陆莹莹追出来,扶着门框痛哭:“相爷!” 林斐出了盈梅阁,迎面正碰上拎着两个衣服包裹的沐青。 沐青:“……” 林斐伫立半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沐青紧随其后,越走越不对劲。 这怎么又回摘星楼了? 话说,相爷还从来没有在摘星楼过过夜呢! 弄月、摇光见相爷去而复返,后面沐青还手提包裹,不禁吃了一惊,转而又是一喜。 摇光转身就要进去喊唐果儿,被林斐拦住了。 “你们两个自去安歇吧。” 弄月、摇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林斐从沐青手里接过包裹,“明晨过来接我。” 摘星楼的格局布置,林斐比谁都清楚。林斐一只手拎着两个包裹,摸黑进了屋,将包裹放在桌上,人静悄悄坐到了床榻前的凳子上。 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一室朦胧。 唐果儿沾枕即睡,早就梦周公去了。想着明日就可以出府逛去,更是睡得香甜。 林斐凝视着她的睡容,心里的烦躁渐渐散去,心也渐渐变得踏实安宁。 看唐果儿睡得如婴孩般纯真宁静,林斐忽然莫名地觉得有些感动。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放在薄被外面的手,慢慢捧到脸上,良久,一颗泪珠落在了唐果儿的手上。 唐果儿的手微微一动,林斐却没有松手。下一刻,就见唐果儿转过头来,黑亮亮的眼睛在朦胧月光下注视着林斐。 哭什么?半夜三更地跑到她屋子里来哭个啥劲儿? 林斐笑着轻声道:“你没睡?” 唐果儿心道:大半夜的在她床前哭,是个人就睡不着啊!睡着了也得给吓醒啊! 林斐拿她的手轻轻蹭了蹭自己的脸,“不睡就起来坐坐。” 唐果儿将自己躺得更实了些,以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回答。 林斐两只手合握住她的一只手,笑声轻快:“真够懒的。” 唐果儿: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也不嫌瘆得慌。 林斐:“不想说话?想睡觉?那就接着睡吧。” 唐果儿看了看自己的手。林斐:“手借我。睡吧。” 这谁能睡得着?唐果儿往回拽了拽,林斐握得更紧了,“乖,别拽。”声音温柔似水。 得,又来了。 这人演戏演上瘾了还! 林斐把她的手拿下来,有意无意地从自己唇边轻轻滑过,放到了床上,“乖,睡吧。” 情场高手啊高手。若是原主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定会立马成了姚诗华第二。 林斐仍握着她的手不放,笑道:“这么看我做什么?是在想我是不是也对别的女人这么做过?” “我可以告诉你,没有。诗华与我少年夫妻,也曾恩爱过,我承认;但这些,今日里这些,我没做过。” -- 第28页 唐果儿心里忽然有些想笑。 她很想说,少年丞相真是不容易当的。可若是这么说了,好像自己真是对他有什么一般。 林斐一开始就把她带进了一个悖论,想让她跟他争执信不信他的问题。她只要质疑,只要争执,就陷进自己也钟情于他的怪圈了。 而事情的本质是,管他真假,干她何事? 这个萝卜方才的话,还有方方才的话,她半个字儿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不信,所以没放在心上;因为没放在心上,所以不信。 唐果儿一点儿也不纠结。一翻身,压住了自己半个胳膊,又开始睡。 这下林斐要举起自己的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林斐觉得好笑,另一只手去摸她的头发,就听一阵呼噜声传来。他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 这么快就睡着了?还打呼? 林斐哭笑不得。待过了几分钟后,呼噜声越来越轻,直至没有了。 林斐一怔,差点笑出声来。 打呼还带学的? 被林斐这么一闹腾,唐果儿第二日就起得晚了。 “弄月!摇光!” 唐果儿喊道。她都习惯让人伺候了。 弄月和摇光就在门外守着呢,听到呼唤立马进来了。一人端盆,一人执帕,两人都面带喜色,“姨娘,要沐浴吗?” 沐浴?从前她倒是有早起沐浴的习惯,然后一天都倍儿有精神。可这个时空,不都是晚上睡前沐浴? 不过,天气热,洗个澡也不错,“嗯,好。” 淋浴就更好了。快。 嗯,赶明儿弄个淋浴。老让人一桶一桶地提,多不好意思。 唐果儿正走神呢,没注意到弄月、摇光对视了一眼,笑容满面:“姨娘,昨夜里怎么没要水?就这么睡多难受?” 唐果儿一怔。昨天睡前是没洗澡,一时兴奋,练功练得太久了。就没好意思让丫鬟们烧水抬水的,自己用凉水随便冲了一下。 唐果儿:“太晚了,不好劳烦你们。” 弄月、摇光齐声道:“再晚也高兴啊。” 唐果儿有些奇怪地看了二人一眼。 弄月:“姨娘,以后再有这种事,您一定要随时叫奴婢,不要怕劳烦奴婢。奴婢就是相爷派来伺候姨娘的啊!” 唐果儿没打算给人上政治课。人家做奴婢做得开开心心的,好像比那个正室夫人姚诗华还要开心些。自己何苦说些大道理却又屁用没有的话。 何况,那些大道理,好像她自己都不信。 丫鬟们是劳动人民,劳动人民最开心。只要不受欺压。 唐果儿于是爽快地随口答应了一声,“好。” 荷香阁。 不能摔瓶砸碟子,何佩吟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碎了,“早知道她是个小贱蹄子!” 翠芝小心翼翼地道:“……姨娘,听说相爷原本是要去盈梅阁的,沐青的包裹都送到了。不知怎么陆姨娘惹了相爷,相爷就去了摘星楼。” 何佩吟:“还有这回事?” 翠芝:“可不是吗?盈梅阁都传开了。陆姨娘从昨夜一直哭到今晨。” 何佩吟:“陆姨娘是怎么惹了相爷的?” 翠芝:“……奴婢尚不知。” 何佩吟:“还不去打听清楚!” 观萝阁。 桂香一边给乔粉萝梳头,一边唠叨,“……陆姨娘这次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明知相爷不喜夫人的作风,她还跟着有样学样。这不是自找的吗?” “大少爷被夫人养得……唉,现在都没好利索。” “小小年纪,也学会了自己娇惯自己;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嚷嚷着自己病了,不去太学,也不去相爷请的师傅那里。就赖在屋子里,让丫鬟奶娘围着转。” 好好的一个少爷,长得也好,就这么生生给养废了。 这话桂香在嘴边,没敢说出来。 “陆姨娘还不知死活地跟着夫人走了一条路,相爷能不生气?” 乔粉萝拿过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妆容,“把那粉盒拿过来……你这话在我耳边说说就罢了,可别不知好歹地在别人面前说出来。到时我可保不了你。” 桂香笑道:“知道的,姨娘。这不也就跟姨娘唠唠嘛。” 盈梅阁。 盈梅阁今日的早晨,是最凄惨暗淡的。盈梅阁史上绝无仅有。 “姨娘别哭了,都哭了一夜了,别把身子哭坏了。” 琴音劝了一个晚上了,劝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姨娘还有力气哭。 陆莹莹哭着道:“哭坏了也没人在乎……” 知棋:“那姨娘更应该在乎自己了。姨娘还有二少爷要顾呢。” 陆莹莹哭道:“我顾他做什么?昨夜里就是因为他一个小孩子,就让相爷厌弃了我……呜呜呜……” 琴音:“姨娘快别说这样的话,相爷听了更不喜了。” “二少爷是相爷看重的,姨娘既然在乎相爷,就应该在乎相爷在乎的人和东西啊。这样相爷才会喜欢姨娘。” 陆莹莹:“相爷不会喜欢我了,他昨夜里亲口说我变了,变得不如以前好了。” 知棋:“那就说明相爷喜欢以前的姨娘啊,以前的姨娘也是姨娘您自己啊。” “您能变回来,就能变回去。姨娘变成相爷喜欢的样子不就好了?” -- 第29页 琴音小声道:“姨娘可知,相爷口中说的‘跟别人学得矫揉造作’的那个‘别人’是指的谁?” 陆莹莹终于止住了哭,抽抽噎噎的,“谁?” 琴音:“何姨娘啊!” 陆莹莹的脸上显出厌恶之色,“她?我学她?!” 琴音:“奴婢知道姨娘不喜她,可姨娘您可能自己没觉出来,您就是在有意无意地在学她的做派,她的举止啊!” 陆莹莹张大嘴巴,看看琴音,又看看知棋。知棋点点头。 知棋:“姨娘是不是心里觉得何姨娘特别受相爷的宠爱,虽然心里不服,但一言一行上,还是不自觉地模仿何姨娘……” 陆莹莹:“就算我学她,可相爷说她矫揉造作、故作姿态,为什么还喜欢她?” 琴音、知棋沉默了。 半晌,知棋道:“可能相爷不喜欢模仿吧?又或许何姨娘有我们不知道的好处,掩盖了这些缺点,可姨娘偏偏模仿了她身上相爷不喜的那部分?” 琴音点点头:“姨娘,知棋说得有道理。您别学她了。” 陆莹莹:“那我学谁?学唐果儿?相爷天天去她那里,昨夜里还去过夜,今儿都起晚了,听说上朝都差点迟了。相爷还从来没起晚过。” 知棋:“……姨娘,您谁也别学了吧,就做您自己就好。” “您就是学得跟唐姨娘一般像,守着个真的在那里,相爷做什么来咱们这里找个假的呢?” 琴音点点头,“就是,姨娘。您以前谁也没学,就做自己,相爷不也让您怀上了二少爷?” “这府上,除了夫人,有哪个姨娘有您这样的福分?就是学,也得是她们学您……” 陆莹莹揩干了眼泪,若有所思。 第14章 唐果儿兴高采烈地上了街。 她已经从书里看过了,在这大荣朝里,女子也是可以上街的;士农工商,女子除了不能入仕,入农工商都是可以的。 唐果儿也没着什么男装,不过比在相府里穿得要更为简便。一身浅紫色落地长裙,一顶大盖遮阳帽,手拿一把竹骨折扇,拎着一个篮子,一个布袋子就出了门。 别以为她勤快了。篮子、布袋子都不是她拎的,身边跟了弄月、摇光俩丫鬟,不使唤白不使唤。 唐果儿本想自己一个人干净利落地出门的,弄月、摇光眼巴巴地望着她,让她临时改变了主意,临行前带上了两个小尾巴。 唉,俩小丫头真可怜。以前跟着林斐都没有出来逛逛的机会。 瞧把两人乐得,街上随便有点什么都能把她们给看住了。 这下唐果儿不担心自己露馅了,大家都没见过什么世面嘛。何况她比那俩人还好些,毕竟以前见多识广;眼前的这些,说稀奇也稀奇,说不稀奇也不稀奇。 唐果儿两手往后一背,大摇大摆地东张西望。路人纷纷侧目,唐果儿恍若不觉。 弄月的眼睛在百忙之中终于注意到自家姨娘的德行了,赶忙紧跑了两步,小声道:“姨娘,不能这么走路……” 唐果儿关注的不是这个,“叫我啥?” 弄月赶忙道:“小姐,唐小姐……” 唐果儿满意了,拿折扇敲了敲她的脑袋,又去敲摇光的脑袋:“记住了。不然下次不带你们出来玩了。” 摇光频频点头。 弄月看清敲自己脑袋是什么的时候,更急了,“姨……小姐,您怎么能拿折扇呢?女子应该拿团扇。” 唐果儿不理:“团扇不方便,折扇多好?喏……” 说着,啪地打开,又啪地合上,然后往袖子里一塞,变没了。 弄月都快哭了,“姨……小姐……” 摇光赶忙道:“罢了,罢了,小姐喜欢折扇就折扇吧。又没人认识咱们。” 弄月:“……那,走路呢?” 这昂首阔步、摇头晃脑的,没有哪个大家小姐会这么走路吧? 摇光朝她挤眉弄眼,连连摆手,“难得出来一趟高兴……没事,没事。没人认识咱们。” 让姨娘听她们的,悬。 唐果儿此刻不背手了,天气热了,改摇扇子了。唐果儿边走边摇,有些走神。 方才两人叫她“小姐”的时候,她只觉得比“姨娘”听起来舒服,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弄月脱口而出的那个“唐小姐”,让唐果儿心里莫名一震。 这个称呼,太熟悉了。好像很久之前就是属于她的。 什么地方会称呼“唐小姐”而不是“小姐”?虽说此间更普遍,唐果儿却直觉不是原主,而是她穿越前的现代。 “唐小姐”,这是一个尊称。一次两次被陌生人叫,那是客气;一直被这么叫,那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那会是一种什么身份? 她医术不错吧?又会开方子又会剖肚子,难道不是应该叫“唐神医”?最不济也该叫个“唐大夫”,“唐医生”啥的? 唐小姐…… “砰”。 得,不用想了。现任唐小姐的鼻子被撞扁了。 唐果儿抬起头,看见一堵浅紫色的肉墙。 哟,撞衫了? 唐果儿捂着鼻子退后几步,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小姐,你没事吧?” 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哟,美男啊。 -- 第30页 这大荣朝的风水就是好,相府里俊男靓女的养眼,出个门逛个街,随便撞个人也能撞出个绝世美男。 反正鼻子撞也撞了,又不能跟人打一架,那就先饱饱眼福讨个利息吧。 林斐是相爷,英姿勃发;眼前这人也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一看就身手不俗的侍卫,莫非……林斐是左相,他是右相? 那这大荣朝可是真真正正地以貌取官了。要想当官?可以,来,走两步让爷瞧瞧……哈哈哈,想想就可乐。 “小姐?” 美男子看对面的人捂着鼻子,眼睛盯着他只顾乐,不由心里嘀咕,别是给撞傻了吧? 身后侍卫们一看,个个面上浮现出不屑的神色。又一个被他们家爷迷倒的花痴…… 弄月、摇光终于挤过来了,“小姐!你鼻子怎么了?” 侍卫们更鄙夷了。哼,还能怎么了?看他们家爷的美色,看得都流鼻血了呗! 唐果儿忽然眼睛一亮。 她朝两丫鬟摆摆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然后把手从鼻子上拿下来。 美男子赶忙把手帕递上去。 唐果儿才不接,接了下面的事情就不好谈了。 弄月、摇光赶忙各掏了一条帕子出来。可不敢让姨娘接了别个男子的私物。 唐果儿用帕子胡乱揩了揩鼻子,“叫什么名字?” 弄月、摇光面面相觑:姨娘被撞糊涂了?连她们的名字都忘记了? 就听对面美男子道:“容……” “爷!”身边一个小厮赶忙喊道。 美男子:“……容我想想,啊,王景。” 唐果儿嗤笑一声,“临时编出来的名字吧?怎么?原来的名字见不得人?” 小厮:“大胆!” 后面的侍卫们怒目而视,个个如狼似虎,感觉下一刻就要扑过来的样子。就等主人一声令下了。 唐果儿不理,兀自对着王景:“罢了,王景就王景吧。我说王景……” 唐果儿仰了仰自己鲜血长流的鼻子给人看,“你把我鼻子撞了,你说我也不能跟你打一架;可我鼻子说了,它也不能让你白撞……” “它都成这样了,也不知歪没歪,也不知折没折……你,”唐果儿把血糊糊的鼻子往人跟前凑,“总得对它有点表示吧?” 小厮赶忙挡在王景前面,对着唐果儿怒道:“你!” 王景摆了摆手,小厮只好退到一边。王景道:“赶紧找顶轿子来,送这位小姐去医馆!” 唐果儿一摆手,“什么医馆!我自己就是医生……哦,大夫。” 小厮:“那你自己看看不就得了?” 唐果儿冷笑一声:“什么叫我自己看看就得了?合着你们该庆幸今儿撞的是个大夫了?就什么责任都不用付了?” “我答应我的鼻子可不答应!” 王景:“那小姐想要什么赏……补偿?” 唐果儿瞥他一眼,“赏赐啊……” 小厮的脸都白了。 唐果儿:“……就不要了;赔偿是应该的。多的我也不要你,赔个医疗费就可以了。” 王景:“……医疗费?” 唐果儿:“噢,也不用全部。赔个药材费就可以了,我算算啊,要补血,要正骨,要接骨……连药品、补品、还有固定骨头的材料,就赔个一千两吧。” “王公子要庆幸撞的是我这个大夫,诊费、手术费没让你们出,便宜你们了。” 小厮:“你这是敲诈!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在正长街敲诈!方才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还敢让我们爷赔?” 唐果儿不乐意了,“什么叫我自己撞上来的?你爷是个木桩子还是根铁柱子?看我来了,他不会躲吗?” 小厮:“你……你大胆!竟敢辱骂我们爷!” 唐果儿:“我可没骂,是你自己骂的。” 小厮:“我没有!是你!不知天高地厚……” 唐果儿:“看看,你又开始骂人。你方才说没说是我自己撞上来的?” 小厮:“我说了又怎样?就是你走路不长眼睛,撞到了我们爷!你自己鼻子破了,那是你自己的事儿!谁让你撞到我们爷!” 唐果儿:“承认就好。你说是我撞到了你们爷……我走路快吗?不快吧?慢得跟蜗牛有一拼了。” “就这样你还说是我撞到了你们爷,那你岂不是在暗讽你们爷脑筋笨、反应慢、年纪轻轻手脚胳膊腿儿也不好使了?” “你这个小厮,定是平日里对你们爷不满,故意跑到大街上来当众丢他的丑,更可恨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全心全意为你们爷的虚伪样子……” 小厮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扑通跪地,“爷!小的没有!……” 王景:“明见,起来吧。你说不过这位小姐的。” 小厮连叩了三个响头,才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王景:“不知小姐是哪个府上的?一千两银子,定会如数送上。” 唐果儿一怔,笑道:“我又不要现银,给我银票就好了。一张银票还送什么送?我揣兜里就拿回家了。” 王景:“……这人来人往,我们在这里都堵住大街了,不如我们找个茶楼,等我的小厮去取银票,小姐也好看看自己的鼻子,如何?” 唐果儿顿了顿,笑道:“好,就依你所言。” -- 第31页 第15章 唐果儿大摇大摆地跟在人家身边,鼻子血糊糊的也不舍得擦,好像向人炫耀就她有别人都没有这么个鼻子似的。 自家姨娘作妖,弄月、摇光不得不跟着抛头露面;两人的脑袋埋得,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王公子说的茶楼不远,一行人很快就到了。 王景找了个幽静的雅间,落座后,对唐果儿道:“小姐,要不要先处理一下鼻子?” 唐果儿大手一挥,“不用,还是先处理一下鼻子的赔偿问题吧。” 王景只好吩咐道:“明见,你去钱庄取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明见瞪了唐果儿一眼,愤愤不平地走了。 王景转向唐果儿:“现在可以处理鼻子的伤势了吗?” 唐果儿再次果断地拒绝:“不必。等银票到了,鼻子一高兴,自己就好了。” 笑话!想让她自己把鼻子整鼓干净了,然后来一句,“大家看看,她鼻子没事”,然后她的一千两银票就飞了?她才不上这个当! 王景听了这话,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其实是唐果儿误会他了。人家是贵公子,又有洁癖,尤其受不了这种邋遢。实在是看她面目可憎,人家忍无可忍了,这才三请四请,让她注意一下仪容。 弄月、摇光在一旁侍立,头埋得低低的,觉得自家姨娘真是丢人丢到正长街了。 亏得没人认识她们是相府的人,不算给相爷丢人。也就这点可聊以慰藉了。 王景:“本……本来想请小姐吃茶的,不过已是午膳时间,我请小姐午膳如何?” “请”啊?“请”自然可以。 唐果儿爽快地一点头,鼻血又落下星星点点,“可以。” 王景蹙眉:“……怎地还流血?” 唐果儿:“啊,是啊,一千两亏了。要不……” 王景:“……” 看她两眼亮晶晶,一脸财迷的样子,王景顿时后悔自己的关心多余。 终于忍不住:“小姐还是先看看自己的伤势吧。本……我已经答应你给你银票了,不会食言的。” 唐果儿一摆手:“再等等。你又不是皇帝,一言九鼎。” 王景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凝固。 唐果儿:“哦,你不要介意。我是说,皇帝都不一定会一言九鼎……” 王景的脸色此刻有些严肃了。 唐果儿:“哦,我的意思是说呢,一言九鼎不见得是好事……” 王景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已经看不出一丝波动,竟然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唐果儿心下讶然。 唐果儿继续胡诌:“你想啊,你若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还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可就因为‘一言九鼎’四个字,不能改了,只能一错再错,错到底……” “是不是很遗憾?是不是觉得能及时改正就好了?” 王景笑道:“小姐见解独到。” 唐果儿一摆手:“我这算什么,就是动动嘴皮子,纸上谈兵。真正去做的人可就难了。” “一言九鼎不一定好,可朝令夕改更不好。要是能把正确的决定做到一言九鼎,这才是最佳。” “可惜,难啊。所以说,做皇帝难啊!” 王景笑道:“这就觉得做皇帝难了?真正做皇帝,要考虑的事情,可要比这个复杂得多了。” 唐果儿:“见微知著,管中窥豹嘛。不过再难,还是有人想做皇帝。王公子知道为什么吗?” 王景笑道:“……因为职责所在,再困难的事情也要有人做?” 唐果儿一拍手,“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王景哭笑不得:“看小姐的年纪……应该比在下小吧?” 唐果儿摆摆手,“领悟精神,领悟精神。” 王景:“……领悟……精神?” 唐果儿:“啊,领悟其中含义。” 王景看她一眼:“哦。” 一炷香的功夫,明见回来了。赌气般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双手捧给了王景。 王景接过,递给唐果儿,似笑非笑地道:“小姐可以擦鼻子了吗?” 唐果儿接了银票,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递给弄月。 弄月想东想西也想不到自家姨娘不认识银票啊!接过来就往怀里揣。 唐果儿:“仔细着点,别把咱们的银票弄皱了。” 弄月赶忙又拿出来仔细弄平整。 唐果儿见她面无异色,这才放下心来,“弄月,陪我去看鼻子;摇光,你在这里陪着王公子。” 王景笑道:“不必这么麻烦,屏风后面已经准备好清水了。” 林相府。 观萝阁。 “……唐姨娘带着弄月、摇光出了府,那些人就来了……” “出府了?”乔粉萝绣荷包的针一顿,差点儿戳到手指,“她怎么出得去?前院没人拦着?” 桂香:“听说唐姨娘拿出一块小牌子亮了亮,门口就放行了。八成是相爷的令牌……” 乔粉萝:“……她怎么会有相爷的令牌?” 桂香不语。 定是相爷自己给的了,难不成唐姨娘自己偷的?那可不好使。 乔粉萝:“……哦,你接着说。摘星楼在种菜?” 荷香阁。 何佩吟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这个小贱蹄子,使什么狐媚手段把表哥迷成这样!” -- 第32页 “令牌是随便给人的吗?” “……还修院子!种花种菜种果树!还弄什么小厨房!那是她一个小小姨娘该有的待遇吗?!也不怕折了她的福!” 翠芝翠兰赶忙小声拦道:“姨娘!慎言啊!” 让相爷听到可不得了啊! 翠芝:“姨娘莫急。那摘星楼原是相爷的住处,也许相爷是想把唐姨娘赶出去,自己搬回去住呢!” 何佩吟忽地一转身,狠狠地瞪着她,“表哥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他根本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 翠芝翠兰赶忙低头躬身,将自己缩成一团,努力当个隐形人。 盈梅阁。 盈梅阁倒是静悄悄的。陆莹莹在逗小宝,听说了摘星楼的新闻,愣了愣,仍继续逗弄孩子去了。 正长街。花满楼。 王景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小姐可好些了?不耽误用膳吧?” 唐果儿:“嗯,不耽误,已经好多了。鼻子闻到银票的味道,就高兴了,一高兴就好了。” 王景笑道:“没想到小姐这么……风趣。” 唐果儿瞥他一眼:“是想说我爱财吧?” 唐果儿啪地一打折扇,慢慢摇起来,气宇轩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顿时,一声“噗”,一声“嗤”,一声“噗嗤”,在室内接二连三响起。 “噗”是自家不懂事的两个小丫头发出来的,“嗤”是王景的小厮明见从嘴里哼出来的,“噗嗤”,是对面坐着的王景。 王景极力忍住笑,“小姐既然这么爱财,有没有想过别的发财的路子呢?譬如做生意……” 唐果儿来了兴致,“做生意?做什么生意?怎么做?” 王景笑道:“很多东西都可以拿来做生意啊。譬如小姐身上的这身衣服,头上戴的这顶帽子,样式都是市面上没有的……是小姐自己想出来的吗?” 人家大荣朝女子的衣服,要么上衫下裙,要么是胸前叠口的连衣长裙,怀里可以放个荷包手帕什么的。 唐果儿也是一身长裙,但她的长裙跟别人的不一样,领子直到了脖子那儿,一圈荷叶边儿围住了脖颈;裙摆也不是人家规规矩矩的直裙,是拉风的大摆裙,风轻轻一吹,很是张扬肆意;袖子也不是广袖,是窄袖不说,还一圈细碎的花边箍在了手腕上。 至于遮阳帽,人家都是帏帽,一圈薄纱从帽沿垂下来,直垂到胳膊肘,遮面也遮阳,远远就给人一种朦胧美;她呢,就一顶帽子,帽□□得花团锦簇的,没有纱。 唐果儿瞅了瞅自己一身:“这……衣服不能藏东西,帽子不能遮面,不符合现在人的审美吧?” 王景笑道:“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之嘛,也许就有人喜欢这样的呢。” 看了看唐果儿的神色,又道:“不如我们就从穿戴入手?小姐画图,我出钱出人出铺子;若赚了,三七分;若赔了,算我的,如何?” 唐果儿打量他,“就这么有信心?” 王景:“做生意嘛,都有风险。有三分信心就可以一试了。” 唐果儿:“我七你三。” 王景一怔,“……不是,是我七你三。我还要负责工钱料钱铺子钱,还有可能全赔……我承担了全部的风险,小姐拿三分已经不少了。” 唐果儿斩钉截铁:“我四你六!” 王景:“……好,就这么定了。” 唐果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得贼兮兮的把脑袋凑过来,王景不由也把身子往前倾了倾。 唐果儿凑在他耳边小声道:“王爷就是有钱啊,嘿嘿嘿,多谢多谢。” 王景一顿,旋即笑道:“叫我什么?” 唐果儿坐正身子,一本正经:“公子不是姓王吗?又是爷。” 王景哈哈一笑:“有趣。我们都合伙做生意了,还不知小姐芳名呢。” 唐果儿:“好说。我这名字可是真名字,唐-果-儿。” 王景笑吟吟:“不知唐小姐是哪个府上的?这京城里,可没哪个高门世家有姓唐的。” 唐果儿:“王公子说得对,我本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我是小门小户的,不足为外人道。” “王公子记得按月给我本人送钱就好,不用记得我府上。” 唐果儿笑眯眯地像个小狐狸,“不知王公子府上哪里啊?我怕您拿图纸跑了,您可是贵人,贵府可不能说是‘不足外人道’。” 王景一乐:“好说。我姓王,自然是王府了。哈哈哈。” 唐果儿一噎,随即跟着笑道:“哈哈哈。” 王景冲她招招手,唐果儿笑嘻嘻凑过脑袋去。王景在她耳边小声道:“我相信唐小姐是小门小户的……” 唐果儿笑着看着他,等着他下文。 王景笑道:“银票都不认识……若是小门小户的,倒是可以理解哈。” 唐果儿一怔。 王景哈哈乐起来。 唐果儿眼珠一转,也冲王景招招手,俩脑袋又凑一起,“公子姓容吧?国姓?脱口就是‘赏……’,还‘本……’,公子想说的是……‘本王’吧?” 这下轮到王景愣了,唐果儿得意地笑道:“嘿嘿,‘王景’,‘王景’为‘璟’,容璟?好名字啊好名字。” 王景旋即回过神来,笑道:“唐小姐不知容璟是谁吧?” 唐果儿瞥他一眼,“明见!” -- 第33页 明见见自家爷跟个无赖女交头接耳地说得不亦乐乎,心里早对她不爽了;唐果儿冷不丁一声喊,把他吓了个大跳。 “你喊我干什么?小人的名字只有我们爷能叫。” 唐果儿:“我要给你做个媒,可你们爷刚偷偷跟我说,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娶媳妇了!” 明见的脸色顿时红红白白,变换个不停,“谁稀罕!” 唐果儿凑到王景耳边,笑道:“知道了。‘容璟’,该是皇上的哪位皇子吧?” “在宫里长大,出门身边不是太监就是侍卫……不是皇子,身边可没有太监。” 王景笑容潋滟,眼波荡漾:“唐小姐还是好好用膳吧。我不是经常请人吃饭的。” 午膳后,众人出了花满楼。 王景盯着唐果儿离去的背影,轻轻招招了手,便有一人出来跟了上去。 聪明狡诈到能猜出“容璟”这个名字,却不知道容璟是谁…… 京城里,不,整个大荣朝,乃至周边各国,纵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怕没人会不知道容璟的吧? 这女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第16章 唐果儿晃晃悠悠逛了一整天,买了一大堆东西,不但装满了弄月、摇光的竹篮子、布袋子,还装满了一个小推车,雇人给送到了相府门前。 好巧不巧,雇的人就是王景派去跟踪她们的人。 景王府。 “王爷。” 书桌上一人抬起头来,正是白日里唐果儿遇到的那位美男子,王景。 “怎么这么久?” “回王爷,那女子在正长街逛了一日,一刻钟前才刚刚回了相府。” “相府?哪个相府?” “回王爷,是林左相的府邸。那女子,是林相爷的姨娘。” “……姨娘?!” “是,王爷。那女子买了很多东西,雇属下推车送到林相府,属下亲耳听到相府门口的下人称呼她‘唐姨娘’。” “她雇你送东西?她识破你的身份了?” “……不会。属下的身手,王爷是知道的。而且,当时,属下正在路边吃馄饨,做短打打扮,那女子应该是以为属下是做苦力的。后来还赏了属下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 “哼,她又不小气了……你下去吧,自去高总管那里领十两银子。” “谢王爷。属下告退。” 姨娘?阿斐的姨娘? 容璟拧了拧眉。 摘星楼。 唐果儿进了院子,很快又退了出来。 “姨娘怎么了?”弄月赶忙问道。 唐果儿出来仰头看门匾,“我们没走错吧?” 摇光捂唇笑道:“没有,姨娘。相爷派人给您整修了院子。” 唐果儿折扇敲打着手心,闲庭信步重新走回了院子,“哟,桃树,梨树,樱桃树……啧啧。” 弄月笑道:“相爷听说您爱吃果子,特地种了一园子的果树,让您吃个够。” 摇光:“后园还有菜园子、花园子呢,姨娘快来看。” 唐果儿走到后园一瞧,有苗的有苗,没有苗的好像也已经播上种了,“啧,好像很快就可以吃了哎……这么大的菜园子,谁打理?” 弄月笑道:“相爷都派人给姨娘开了菜园子了,还会不派人来打理?姨娘尽管放心好了。” 摇光:“姨娘,快看,花园好漂亮啊!” 唐果儿目瞪口呆。 不到一日的功夫,果园,菜园,花园,都有了。这效率,啧啧,少年为相不是盖的。 待转身回屋,就看到门口两个中年女人,“姨娘,现在开晚膳吗?” 唐果儿:“……我说开就开?” 不是等大锅饭的吗?统一开饭,到点才送。 其中一个面相富态的女人笑道:“姨娘,奴婢两个是相爷派来的厨娘,以后专管姨娘这里的小厨房,专门给姨娘做膳食。” “当然是姨娘什么时候想用膳,就什么时候用;想用什么了,也只管吩咐奴婢去做。” 哈!唐果儿瞅瞅西面。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弄月喜道:“呀,这个连奴婢和摇光两个都不知道呢。相爷想得真周到。这下到了冬天,也不怕膳食冷了。” 摇光也兴奋道:“姨娘走了一日了,想必也饿了。要不现在就用膳吧?” 唐果儿晕头晃脑,“嗯,好,用膳,用膳。” 说着,脚步轻飘飘地进了屋。 林斐这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荷香阁。 “穷显摆什么?!谁稀罕她的东西!都是大街上的破烂玩意儿,她倒拿来送人情!以为别人都没出过门上过街吗?” 翠芝翠兰一个去关窗,一个过来劝,“姨娘,小声点,传到相爷耳朵里就不好了。” 何佩吟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哼!表哥也不知看上了她什么!” 那小贱蹄子,如今不仅能自由地出门上街,还有了几个园子,居然还有了小厨房!连吃饭也跟她们不一样了! “我也要小厨房!” 观萝阁。 乔粉萝一件一件东西拿起来细细地看,“唐妹妹有心了,好不容易出趟门,还惦着给我们买这么多东西。怕是逛都没得好好逛……” “桂香,拿两个银锞子给摇光姑娘;兰香,唐姨娘爱吃果子,你去把咱们今日新到的果子装一盘子来。” -- 第34页 又对摇光道:“劳姑娘走这一趟,回去代我好好谢谢你们姨娘。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好回赠,只有一盘新鲜果子聊表心意,让你们姨娘别嫌弃。” 摇光笑道:“瞧姨娘说的。” “我们姨娘也不过是第一次出门,大街上见了什么都觉得稀奇,就想着给姨娘买了。” “这些东西看在姨娘眼里,怕也不是稀罕玩意儿。还望姨娘不要嫌弃才是。” 盈梅阁。 陆莹莹正陪着孩子玩,见摆了一桌子的小玩意儿,笑道:“唐果儿去正长街了?我倒是有几年没去了。” 小娃娃看到新奇物件儿,就要伸手去抓。 陆莹莹笑道:“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难得小宝喜欢……琴音,抓把银锞子给摇光姑娘,就说谢谢她们姨娘了。” 琴音应声去了。 陆莹莹又道:“知棋,你去拿干净的布把桌上的玩具擦一擦。外面来的东西不干净,记得擦仔细了。” 晚间。 福康苑。 “……你那个姨娘是怎么回事?” 林斐一怔,笑道:“娘是说果儿吗?她怎么了?可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了?” 他可一进门就听说了,唐果儿上街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就各个院子送。 母亲这里,祖母那里,还有几个姨娘,都送到了。晨儿和小宝对那些玩意儿还都爱不释手呢。 林太太瞪他一眼:“出格也是你惯的!一个姨娘罢了,怎地这般宠她?亏了诗华不在,不然可真是宠妾灭妻了。” “你表妹有什么不好?你天天往摘星楼跑!” “如今还特特地给她弄了小厨房……你表妹不知多伤心,今儿晚膳的时候来看我,都哭得咽不下吃食。” 林斐笑道:“原来是为了小厨房啊。娘放心,我原本就打算让她们各处都安个小厨房。” “冬日里冷,大厨房的膳食,送过去就冷了;若是因此病了,又是一番忙乱。” “安个小厨房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何苦受这个罪,找这个麻烦?” 林太太闻言笑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也觉得实在没必要非得一个锅里搅饭。” “小宝还在陆姨娘那里呢,有个小厨房也便宜。” “有了小厨房,将原本她们在大厨房的份例拨给她们自己管;此外,她们愿意自己拿银子添的,也是她们自己的事儿。也不算没规矩。” 林斐笑道:“娘做主就好了。娘这么能干,儿子就可以偷一偷懒了。” 林太太笑道:“这本就不该是你需要管的事儿。你整日里公事就已经很辛苦了,娘还要你回来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家事犯愁不成?” 说着说着,又叹道:“可你没个正室在身边,终究不是个事儿啊!” “诗华那里怎么样了?你们和离什么时候办妥?早日办妥了,娘也好早日给你娶妻。” “我都看好几家小姐了,就是你这和离没办,我也不好请人来相看……” 林斐都差不多快忘了这事了,“娘,您放心。诗华的大嫂有喜了,诗华忙着在太傅府里主持中馈呢。” “太傅说她精神挺好的,每日里忙得她也没精力想别的。” “估计再过一阵子,就是提和离,她也不至于放不下了。” 林太太:“唉,也好,那就再等等。诗华大嫂这一胎,怀得真是时候。不然拿什么绊住她的脚……” 又道:“那你这一阵,抓紧让你表妹怀上;等新媳妇娶进门,你哪里还好天天往妾室那里跑?总要空一段日子。” “那个果儿枣儿的,年纪还太小,你可别让她怀上了。当年诗华不就是这个年纪有的晨儿?折腾得没去了半条命,还不能再生了,弄得晨儿的身子骨也不好……” “你表妹二十三了,身子骨正合适,年纪再大了也不好生养了,你可别再拖了。听见没有?” 林太太看儿子有些走神,不由提高了声音道。 林斐哭笑不得,“好的,娘。您催我,祖母也催我,您和祖母都放心吧。我常去她们两个房里就是了。” 林太太满意了,“这才对嘛。人家姑娘嫁进咱们家了,正室也好,妾室也好,总要让人家有个盼头。” “你也辛苦了一日了,赶紧去歇了吧。” 林斐离开福康苑,一路先去了盈梅阁,看了看小儿子,跟陆莹莹说了几句话,又去了荷香阁。 何佩吟兴高采烈地迎上来,软语带俏,“表哥。” 林斐笑道:“今儿去太太那里了?” 何佩吟一怔,赶忙笑道:“我想姑母了,夫人又不在姑母身边服侍,我就去看了看。” 林斐依旧笑道:“太太喜欢你,你去陪陪她也好。不过……” 何佩吟心里一激灵。 林斐:“你既然是为太太好,去了就说些让她开心的事儿;你自己不开心,还去招惹得太太不开心……你是真的关心太太吗?” “我看太太是白疼你这个侄女了。” 何佩吟心里一紧,梨花带雨,软语绵绵,“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想你了……” 林斐:“想我?想我就该为我着想。你觉得我忙了一日,下朝回了府,是会高兴看到一张幽怨妒恨的脸,还是喜欢听到一张四处惹是生非的嘴?” 何佩吟嘤嘤哭泣:“表哥,我再也不会了,你不要不理我……” -- 第35页 林斐:“你的小厨房,明日里太太就会安排了。不但你有,你们每个人都有。” “别一双眼睛老盯着摘星楼。她有的东西,你不一定会有;你有的东西,她也不一定有。” “你把你自己的东西守住就好。太太看重你,你不要把太太对你的疼爱作没了。” “还有,我来不来你这里,也不是太太说了算的;你要是做了什么让我厌了你,也不是你去太太面前哭两声,我就会回心转意的。” “你好自为之吧。” 林斐走后,何佩吟不娇娇柔柔地梨花带雨了,扑倒在床上嚎啕了一个晚上。 林斐今日没去摘星楼,只让沐青去送了一箱子书。他从荷香阁出来后,就去了观萝阁。 乔粉萝温柔娴静地笑着,将林斐迎进了门。 林斐道:“做什么呢?” 乔粉萝笑道:“妾身正看唐妹妹送来的小玩意儿呢。” “唐妹妹真有心,好不容易出趟府,自己舍不得逛,净惦着给我们买东西了。” 林斐笑道:“你不必跟她这么客气。她出府的时候多着呢,什么时候逛不是逛。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尽管让她带给你。” 乔粉萝抿嘴儿一笑:“那我可要跟着唐妹妹沾光了。” 林斐笑道:“她闲着也是闲着,巴不得你去沾她的光呢。” 林斐站起身来抱着她,声音喑哑,“别的光,要不要也沾一沾?” 乔粉萝整个人都僵住了。 痴缠片刻后,耳边又传来林斐低沉的声音:“听说你找吴大夫看了?” 乔粉萝已是娇喘吁吁,满面绯红,“……嗯。” “吴大夫说,妾身的身子没毛病,就是……运气差了点。” 林斐一把将她抱上了床榻,“那就让你沾一沾她的好运气吧。” 摘星楼。 林斐这段日子天天来报道,今日没来,唐果儿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不过有了一箱子新书,唐果儿就忘了别的事儿了。 待摇光来报说“相爷在观萝阁安歇了,今夜里怕是不过来了”,唐果儿也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那姿态闲适随意的,让弄月直怀疑她根本没听到摇光说的是什么。 第17章 姚太傅府邸。 “娘,您找我?” 姚太太拉女儿坐下,端详了一番,方道:“这几日为我忙里忙外的,辛苦你了。” 姚诗华顿觉惭愧,刚要开口,就听姚太太继续道:“……还记得湖州老家你那个程表兄吗?他要参加明年里春闱,这几日就到京城了。” 姚诗华:“娘,哪个程表兄?” 姚太太:“你忘了?就是你姑婆的一个远房外甥。” “那年族里修庙祭祖,咱们全家都回了湖州一趟;当时你六岁,程翔十岁,你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还是他拼命把你拽上来的。” “后来你就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玩,还说长大了要嫁给他呢。” 姚诗华脸一红,“娘……” 姚太太:“说实话,那孩子小时候就长得挺讨喜的,我还真有些心动,想等着大些再看看。” “谁知当年他们家境还算不错,后来没几年就没落了;你又被皇上指了婚……” “好在这孩子争气,一心一意读书,年纪轻轻已经是秀才了。” “他家里就他娘和一个还未及笄的妹妹。程翔如今二十五岁了,为了读书,为了供养他娘和妹妹,至今尚未娶亲。” “你姑婆说他品性好,人也长得一表人才,就这么拖下去可惜了,咱们湖州乡下也没哪家姑娘能配得上他的,托我趁他在京城的时候,给他说门好亲事呢。” “程翔这孩子,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爹说让他来咱们府上住;有你爹指点着,明年能拿个前三甲也说不定。” “家里不是你在掌中馈?你要好好安顿人家,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姚诗华只好点头应下:“是,娘。” 踌躇了一会儿,又道:“娘,爹这几日看到相爷了吗?相爷有没有说什么?” 姚太太:“你爹上朝自然看得到,可相爷从早忙到晚,你爹若没公事,哪容易有个跟他说话的机会?” 姚诗华:“……相爷还是忙得回不了家吗?” 姚太太:“听你爹说,近来倒是天天回家了,可都是晚膳后了。相爷回了家,看看林老太太和林太太,再去看看几个姨娘,也就很晚了。” 姚太太瞅了女儿一眼,道:“相爷是一国之相,忙了公事还要忙自家的私事,没时间专程到咱们府上来看望我这个老太婆。” 姚诗华:“相爷他……还去看几个姨娘?他以往都不去,直接在书房里歇下的。” 姚太太:“是吗?那如今可不一样了。” “听说他刚纳了个什么叫果儿的姨娘,疼得不得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天天去看,还给弄了果园、菜园、花园子,还有小厨房,连带着其余几位姨娘也跟着沾了光。” 姚诗华嘴唇都要咬破了,眼里泪花闪烁:“娘,我想回去看看……” 姚太太:“你回去做什么?看相爷围着他那个新姨娘转?你心里不难受?相爷是遇到他的心头好了,当年你们恩爱的时候,他也没对你这么好过吧?” “听你爹说,相爷连令牌都给了她了,就为了让她出门便宜……” -- 第36页 姚诗华心如刀绞,面色惨白,“那个唐姨娘我知道,进府半个月,相爷连摘星楼的门都没进过,我就没放在心上。哪知,倒留成了祸害……” 姚太太猛地厉声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若是你早知道相爷疼她,你就要对她下毒手了?!我们姚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毒辣心肠的女儿!” “怪不得等你离府了,相爷才敢宠她呢!” 姚诗华:“娘,我没有……” 姚太太:“还说没有?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你想手上沾上人命吗?!” 姚诗华:“娘,我没做过!” 姚太太:“你最好是没有!不然,别说相爷,我们姚家也容不下你了!” “咱们大荣朝,男人三妻四妾的,本就寻常!更何况相爷那样的人才!你若忍不下,就找个对你一心一意的!” “我看程翔那孩子就不错,他打小就喜欢你,心眼儿又实,能一心一意守着你,不会纳妾,就让你爹把你许给他吧!” 姚诗华震惊了,“娘,我已经是相府的媳妇了……” 姚太太:“事到如今,我不信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相爷早就想跟你和离了!皇上准了,你爹也答应了,相爷仁义,就等着你点头了……” 姚诗华:“和离?!……我不和离!” 姚太太:“你不和离,那你想做什么?被休回娘家吗?!” “你犯了什么错,你自己心里有数!相爷为了你的将来,为了咱们姚家的名声,提出和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姚诗华:“……相爷为了我的将来跟我和离?他就这么狠心?他若是真的为了我的将来,就该再给我一次机会……” 姚太太厉声道:“给你一次机会做什么?回到相府害死那个唐姨娘吗?还是害你自己儿子的身子骨儿?那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姚诗华萎靡下来,悲泣道:“我会改的……娘为什么不相信我会改的?相爷也不信?” 姚太太叹道:“现在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宠妾灭妻的事儿相爷不会做,但他心里确实有喜欢的人了,那人不是你,你能忍得了吗?” “忍不了就和离吧。” “你若不喜欢程翔,我跟你爹再给你寻合适的;实在找不到,姚家也能养你一辈子。总比你留在相府过以前那种日子强,自己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的……” 姚诗华扑到姚太太怀里,痛哭失声:“娘……” 姚太太抚着她的背,也哭了:“唉,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你还年轻,才二十一岁,好日子还在后头……你就把相爷忘了吧,啊?” 摘星楼。 唐果儿发现自己会武功后,顿时就不迷茫了。 管自己是谁,原主又是谁,她可以笑傲江湖、仗剑走天涯了有木有! 当然,钱,还是可以先赚点的。穷家富路嘛。钱多点总没坏处。 唐果儿从正长街回来第二日一早,跑果园里吭哧吭哧练了功,冲了淋浴——对,淋浴已经被她鼓捣出来了,兑了小厨房锅里的热水和后园子里的泉眼水——用了早膳,就一心一意坐在桌旁画图了。 唐果儿以为自己会费几日,然后画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涂鸦设计图,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下笔如有神,刷刷刷几笔,不但大摆长裙有了,大沿遮阳帽也有了。 唐果儿看着面前的两张图纸有些发呆。 莫非……她穿越前是个服装设计师?某个知名品牌的首席服装设计师,然后在业界被人景仰,人人称呼她“唐小姐”? 有可能哇! 唐果儿一时灵感如泉涌,唰唰唰,二三十副款式都有了。 “走!” “姨娘,去哪里?” “从此刻起,要叫‘小姐’了!” “姨……小姐,又要出府吗?” “出府!” 半个时辰后。花满楼。 唐果儿一行三人,刚进花满楼便被店家请了上去,一路到了顶楼。 唐果儿一笑:“哟,你们东家来了?” 掌柜的并不多话,闻言笑道:“小姐进去就知道了。” 弄月、摇光却被拦下了,“两位姑娘请到这边,喝茶吃点心。” 二人一急:“姨娘!” 唐果儿瞪二人一眼,“哦,找你们姨娘啊?赶紧去找去吧。”一转身进了雅间。 俩丫鬟满脸焦急,也不敢出声了,被掌柜吩咐人带下去吃茶去了。 唐果儿进了雅间,一见里面的人,就笑了:“呵呵,这么巧,王公子。” 容璟笑道:“不巧。我候你多时了。” 唐果儿一怔,笑道:“不会吧?我都不知道自己今日会来。” 容璟温柔一笑:“所以,我也只是碰碰运气。” 唐果儿又是一愣。 这笑容,太迷人了有木有!迷死人不偿命有木有! 还有,什么?坐这半天,就是为了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她?这大荣朝的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撩啊! 唐果儿恍然大悟,笑道:“啊……你对我施美男计……” 唐果儿折扇敲着手心,绕着容璟转了一圈,仰脸望着他,“想算计我什么?说。” 容璟笑吟吟看着她。 唐果儿折扇一挑他的下巴,“想骗我白白送给你图纸?还是我们的合作契约有猫腻?嗯?” -- 第37页 容璟任她挑着自己的下巴,纹丝不动,笑道:“……猫腻?” 唐果儿折扇一收,敲了下手心,“嘁。拿合约出来看看吧,我图纸带来了。” 说着,走到桌旁,大马金刀地坐下。 容璟看她昂首挺胸、坐得笔直的样子,不由心里好笑,也跟着走过去坐下,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纸,“喏,合约在这里。” 唐果儿发现一件事情。她看书非常快,明显这不是她那个时空的文字,但她听说读写毫无障碍,流畅至极。 原主的功劳啊!原主区区十六岁一个小姑娘,竟能做到文武双全,不简单。 怎么就死了呢? 容璟观察着唐果儿的神色,看她这个时候竟然有些走神,不禁心里诧异,但仍不动声色,静静等着她回神。 唐果儿早一眼扫完了合约,发呆倒是发了半天,一回神,看容璟正静悄悄地等着她,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啊,不错,不错。” “只这名字……公子不是容瑶吧?” 容璟一笑:“阿瑶,出来吧。” 话音刚落,内室门就打开了。 一阵钗佩环响,一个绯衣少女蹦蹦跳跳地出来了,一笑两个小酒窝,“闷坏我了都。终于轮到我出场了。” 少女圆溜溜黑亮亮的大眼睛打量着唐果儿,“三哥,这就是你相中的王妃?” 容璟神色安然,笑道:“是啊,美吧?” 容瑶:“是挺美的。安姐姐也美,不过两人的美不一样,安姐姐是端庄大方,这个唐果儿……” 容璟:“叫‘唐姐姐’,以后就是你三嫂了。” 唐果儿早听得目瞪口呆。 怎么?就这么评头论足的,还私自给她订了亲?还当着她的面儿?还当她不存在似的? 容璟看着她笑道:“怎么?很吃惊吗?你方才都调戏我了,不该对我负责吗?” 唐果儿:“……” 好像是他决策在先,她调戏在后吧? 唐果儿晃了晃脑袋。不对,哪里有这么巧? 她偶然出个门,就撞上了个皇子,然后这个皇子就对她一见钟情要娶她当王妃,还有个公主妹妹在旁边做助攻? 骗鬼吧! 什么目的呢?劫色?不大可能,正长街上美女一抓一大把;劫财?自己撞个鼻子都要赖上人家,显见得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 哦,知道了。 她无财无色无利可图,但……有地方有啊。 林斐位高权重,与皇室利益攸关……他知道自己是相府的人?他要对付林斐? 唐果儿放下合约,拿起扇子,杵了杵自己的脸,就要开口说话,就听容瑶急道:“哎,别杵,你肌肤这么嫩,当心竹子戳破了。三哥不喜欢破相的美人。” 容璟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唐果儿,闻言笑道:“没事,你三嫂怎么样我都喜欢。就是也别杵破了,疼。” 唐果儿一阵恶寒。 真够肉麻的。不过,不关她事。她马上就会戳破他们的真面目了。 唐果儿将折扇往手里一拍,刚要开口,又被容瑶打断了:“哎,你怎么自己打自己?三哥会心疼的。” “三哥,你选的这个三嫂,好像脑袋……有点,嗯,那个……” 你脑袋才有毛病,你全家都有毛病! 唐果儿瞪了容瑶一眼,就要说话,又被容瑶打断了,“三哥,你看三嫂她瞪我。将来三嫂进门了,会不会欺负我啊?” “三哥,这个三嫂有点凶,还是安姐姐好,温温柔柔的……” 容璟笑道:“我就喜欢她这样的。你安姐姐还是留给大哥吧。” 唐果儿忍无可忍,守着容瑶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又不好发火,硬生生挤出一个阴森森狼外婆的笑容,牙缝里挤牙膏一字一句地道:“王公子,昨日里帮我送货到相府的,是王公子手下的人吧?” 第18章 唐果儿此话一出,容璟脸色就变了,“明见!” 明见推门匆匆而入,“爷。” 容璟:“送公主回宫!” 明见闻言一愣,匆匆瞥了唐果儿一眼,又看了容璟一眼,赶忙应道:“是,爷。” 容瑶:“怎么了,三哥?我还没跟未来的三嫂聊天呢!” 容璟:“以后有的是机会聊。你先回去,今日里你私自跟我出来,母后该着急了。” 容瑶:“三哥……” 容璟:“听话。不然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容瑶嘟着嘴走了。房间里又剩下容璟和唐果儿两人。 唐果儿揶揄地看着他笑道:“怎么?心虚了?还在这演哪?” 容璟的脸色有些严肃,喝了一口茶,才神色如常,“演什么?” “演戏?没有。” “你不是猜到了吗?我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 容璟拿出一枚玉佩给她看,“这个,认识吗?” 唐果儿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容璟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知道了“容璟”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是当今三皇子;他对她能不能识得这枚玉佩,不抱太大希望。 好在唐果儿没有令他失望。唐果儿看过史书,还真知道大荣朝皇室玉佩是个什么样子。 容璟这一枚,一条四爪大蟒,盘绕着一个“璟”字;背面是一条银龙。 皇子无疑。 -- 第38页 若是皇室其他子侄,正面是蟒,背面还是蟒。 唐果儿将玉佩还给他,笑道:“果然是三皇子,失敬失敬。” 神色间没有半点儿失敬的意思。 容璟并不介意,神情一松,“知道我没骗你就好。” 唐果儿拿眼睛盯着他。 容璟:“……没错。昨日帮你送货的,是我手下的人;我也知道你是林斐的姨娘,刚进门三个月……” 容璟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唐果儿笑道:“对啊,那今日里,三殿下是唱的哪一出?” 容璟笑得有些勉强,却顾左右而言他道:“现在没人称呼我三殿下了。” 唐果儿:“哦,王爷?” 容璟:“对,皇子十八弱冠,出宫立府。我的府邸,是景王府。” 容璟看着她:“我今年二十,你是十六岁吧?阿斐幼时是我的伴读,现在是我的朋友……” 容璟说不下去了。 唐果儿笑道:“说不下去了?朋友妻不可欺,更不可戏啊。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容璟的俊脸涨得通红,“你在阿斐那里,只是一个姨娘;阿斐跟诗华和离了,会另娶正妻。” “你在我这里,会是我的王妃……” 唐果儿奇道:“挖墙脚?” 容璟:“不是!我会去跟阿斐说的!” 唐果儿很想问问他,就不担心失去林斐这么个朋友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在林斐心里,还真没这么大分量。 什么朋友妻不可欺,她又不是妻。太自以为是了,容璟居然没有戳穿她。 大荣朝这个地方,只有正妻才在家族里有地位,才能得到足够的尊重。 妾?妾如衣服。大荣朝史书上好多送妾如送玩物一般的例子。哦,育有子嗣的除外。 一边是未来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朋友,一边是个没有子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姨娘,是她她也知道怎么选。 唐果儿愈发不爽自己的身份了:“那王爷直接去跟相爷去要就好了,还弄今日这一出作甚?” 容璟:“那多不尊重?总要先跟你说一声。” 唐果儿哂笑一声,“我要不答应,管不管用?” 容璟已经神色如常:“不管。” 唐果儿眼见他从一个局促的有些不知所措的似乎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青涩少年,眨眼变成了一个说一不二沉稳坚定的霸道总裁,一时有些愣怔。 容璟:“阿斐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唐果儿:“景王妃的位子……不由你做主吧?那个安姐姐呢?” 容璟似乎有些不愿提及:“……安嫣然,佟贵妃妹妹的女儿;佟贵妃想让父皇把她赐婚于我,母后不会同意的。” 容璟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对皇室不熟,又解释了一句:“佟贵妃是大皇子容珏的生母。” 唐果儿恍然:“啊……” 原来如此。又是夺嫡之争? 容璟:“……你的姨娘身份可以掩盖过去,但我查不到你的来历。” 有出处,才好操作,才能知道怎么将她捧上景王妃之位。 容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唐果儿一怔,“你不知道?” 旋即笑道:“没关系,不知道可以接着查嘛。这才查了不到一日……” 容璟蹙眉。 他手下的人,一日还查不到她的来历,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唐果儿签了合约走了。容璟手里拿着她画的图纸,望着门口发呆。 容璟当日晚膳就找了林斐。 “王爷想要她?” 林斐刚到花满楼,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了这个惊得他头皮发麻的消息。 容璟点头道:“是。阿斐我们是朋友,我就跟你开门见山了。我是昨日里看到的她,我想要她。” 林斐:“王爷……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容璟神色微动,“不知道。说实话,我没查到。阿斐知道她是什么人?” 林斐:“王爷没有亲自问她?” 容璟:“问了。她没说……而且,她的反应有些奇怪。” 林斐叹道:“是,臣也猜到了。她好像是……失忆了。” 容璟一怔。 “王爷记得三个月前,臣曾经去了一趟南方边境吗?” 三个月前,南疆联合大荣朝边境州府作乱,被镇南大将军谢盛镇压。 林斐受皇命前去探查内幕,历经凶险;其中最凶险的一次,就是他最接近真相的那次——他身中南疆剧毒,被抛到了一个荒郊野岭。 他以为命不久矣,昏迷了一夜,第二日却迷迷糊糊地醒了;身上的毒,似乎也解了。 然后他看到,两个少女在吵架;其中一个,就是唐果儿。 那年长些的绿衣女子指着她的鼻子骂:“……唐果儿,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才十六岁就学会勾人了!” “我告诉你,大师兄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唐果儿涨红了脸:“……你胡说!” 绿衣女子:“哼!反正你也回不去了,我跟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说完,转身走了。 林斐身子虚弱,又昏睡过去,再醒来就看到唐果儿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昏迷不醒。 容璟:“……‘大师兄’是谁?” -- 第39页 林斐摇摇头:“不知。在场没看到第三个人。” “后来,臣令人打探,知晓那山岭地处云州,云州有十万大山,十万大山里有个神秘的门派,”林斐顿了顿,“药王宫……” 摘星楼。 唐果儿一直觉得,林斐对她是有所图的。她一直没想明白是什么,但此刻看着手里的一本野论杂谈,她若有所觉。 药王宫? 她对这个名字有着莫名的熟悉之感,而这种熟悉感,只可能是来自……原主。 花满楼。 容璟:“……药王宫?” 林斐:“是。一个很神秘的门派。臣派人进入十万大山,外围的还好,进入深处的,统统有去无回。臣就没有再派人打探了。” “曾经有几本古书,提到过这个门派,但都语焉不详。” “最多的不过是说,这个门派很厉害,医术厉害,武功厉害;然后就是,很神秘,没有人能找到……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传说。” 容璟:“果儿会是药王宫的人?” 林斐摇摇头:“臣不敢妄自揣测。” 容璟:“……是果儿帮你解的毒?” 林斐:“臣不知。不过,她倒是会医术。臣的两个儿子出事,都是她救的。她还知道竺蝶花,会解竺蝶花之毒。” 容璟:“你中的是竺蝶花?” 林斐思忖片刻:“应该不是。秦太医说竺蝶花是极寒凉之物,女子误食有害,严重者致不孕,有孕者致滑胎,一尸两命。男子倒没有什么大碍。” 容璟:“……果儿会武功吗?” 林斐:“……会。” 容璟眼睛发亮:“武功很高吗?” 林斐心里苦笑:“臣没见过,但据臣的观察,应该比臣武功高。而且,她现在还没完全回忆起来。” 容璟喜形于色:“那就是很高了!” 林斐叹一声:“王爷,她即便是药王宫的人,这个身份也是不能揭穿的。” 揭穿了,以药王宫的神秘和世人对药王宫的仰慕,唐果儿就成小白鼠了,麻烦永无止尽。 容璟一怔,然后笑道:“无妨,没有身份也无妨。我的婚事,没有母后点头,父皇不会赐的。我只要说服母后就行了。” 林斐心里莫名一慌,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微涩问道:“……王爷,怎么就看中她了呢?” 容璟瞅他一眼,道:“我也不知。” “我只知道,我要她做我的王妃;错过了,以后可能就没有什么能入我眼的女人了。” “你们不是至今都没圆房?想必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 “阿斐,你是要当驸马的,哪个公主能容得下她?你就把果儿让给我吧。” 林斐神思恍惚地离开了花满楼。 阿璟能排除万难娶她为妃,他却连将她扶正都不可能。 以往天天看她在自己眼前晃还不觉得,现在被阿璟要走了,林斐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缺了一块。 第19章 摘星楼。 林斐注视着唐果儿,眼神期待又忐忑,“景王想要你……你会跟他走吗?” 唐果儿手一哆嗦,书差点掉到了地上。 他奈奈的,还真把她当物件了! 姑奶奶的愿望是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暂时在这里窝着,是因为这里有好吃好喝,她待着舒服。 等她伤势好全了,功夫练好了,定会杀出重围,开创一片新天地,打遍天下无敌手…… 噢,扯远了。 唐果儿:“啥?去景王府?去看看也成。我还没见过王府长啥样儿呢。不好我再回来。” 林斐:“……” 半晌道:“成,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成。这里会一直给你留着。” 唐果儿瞅他一眼,又去看书。 林斐扫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书。他特地给她挑的,能不知道吗? 林斐声音里带着些微微的颤抖:“你喜欢这本书?” 满满一箱子书,就挑了这一本看。 唐果儿瞥了他一眼,“还成吧。” 林斐:“……你觉得,这上面写的,可信吗?是不是太神秘了?” 终于来了。 唐果儿心里冷哼一声,她会承认才怪,“谁知道呢?你信就有,不信就没有。” 信我者,得永生。嘻嘻嘿嘿哈哈嚯。 林斐却猛地愣住了。 唐果儿吓一跳,在他眼前使劲晃巴掌。 这可是一国宰相啊,可别让她给忽悠去当了和尚道士。 林斐握住她乱舞的手,回过神来,笑道:“做什么?” 唐果儿抽回手来,两手撑着桌子边,身体前倾,眼睛直盯着他看,“我的天,你刚才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出家当和尚?” 林斐一怔,笑道:“怎么会?职责所在,为国为家,我哪儿都不会去,就在这里,守着相府,守着大荣朝。” 唐果儿松一口气,“那就好。” 林斐温柔地看着她,“你不是还要回来?我自然在这里等你。” 唐果儿:“……” 林斐:“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唐果儿做思考状,半晌点了点头,“还真有。” 林斐神色有些激动,声音也有一丝颤抖,“是什么?” 唐果儿沉吟道:“你是一国之相,治家应如治国,不能不闻不问;家里安稳了,你在外面的公事才做得顺当。” -- 第40页 “你府里算是人口简单的,下人管理得也可。只一样……” 林斐没想到唐果儿跟他说这个,有些灰心,又有些想听,“什么?” 唐果儿踟蹰了一下,话锋一转:“你还记得陆姨娘中竺蝶花的事情吗?” 林斐点点头,自然记得。事后也命人查了,可惜没查出什么,成了一桩悬案。 唐果儿话锋又转:“你觉得,乔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斐顿悟:“是她?” 唐果儿却并未马上回答,继续道:“一个丫鬟,纵是在老太太身边待惯的,也养不出大家闺秀的气质。” “你觉得,乔姨娘像不像个没落贵族的大家小姐?” 林斐蹙了蹙眉:“她十二岁被买进来的,当时我九岁。我派人去查一下。” 唐果儿:“陆姨娘生产那天,天亮我们回各自的院子,是乔姨娘扶我回来的。” “……我看到她手指甲里有竺蝶花粉的痕迹。” 林斐此时心里已有猜测,仍是一惊:“你不会看错?” 由不得林斐不问,唐果儿又不能抱着人家的手指盯着看,大老远的,能一眼看出花粉的痕迹,还能认出是竺蝶花粉,这得是什么眼力? 难不成她真是药王宫的人? 唐果儿:“不会。想必是怕丹花汁污染了玫瑰花茶的味道,她那日没涂指甲,指缝处是白色的,所以很容易看得清楚。” “竺蝶花的花粉是黄色,遇体温变成浅褐色,而玫瑰花粉则不会。” “竺蝶花粉近乎无味,但实际上它有一种极淡的苦涩的气味。她抬手的时候,我闻到了。” 原主的功夫已经练到了五感通透,不但听力灵敏,嗅觉、视力也都跟被佛光加持了一般。 唐果儿以前不自知,待知道了身怀功夫之后,才知道她轻易听到、闻到、看到的,并不是常人也能听到、闻到、看到的。 林斐突然道:“……你不相信我。” 相信他,就不会到现在才告诉他。 唐果儿瞥了他一眼。 刚从昏迷中醒来,两眼一抹黑,谁知个什么情况?万一是人家男主人不想要个外家身份贵重的儿子呢?她要去告密,岂不是会被灭口了吗? 唐果儿:“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 林斐竟无言以对,片刻道:“……还是有些伤心。” 唐果儿:“……” 唐果儿拖过书来,继续看书,“还是想想你的姨娘吧。她哪里来的竺蝶花粉?” 林斐:“我会让人去查的,你别担心。” 林斐突然有些神色黯然:“……你是要走了,所以才告诉我这些的吗?” “如果我不想让你走呢?你会留下来吗?” 唐果儿抬头瞅他一眼,“早晚要走的。怕到时来不及告诉你。” 说不定某天,心血来潮,出府逛着逛着就不回来了。 林斐愣怔半晌,“……也是。” 阿璟要她,无论从阿璟还是从唐果儿的角度出发,甚至是为了大荣朝的将来着想,似乎都是唐果儿跟着阿璟比较好。 唐果儿不知自己一语成谶。 几日后,容璟约她去看铺子,一看看到了郊外。然后容璟遭遇刺杀,为唐果儿所救;容璟将唐果儿留在了郊外庄园里。然后,进宫请旨赐婚。 凤仪宫。 “……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你要娶她当王妃?” 叶皇后年纪尚不到四十,生得极美,容璟的美貌大半遗传自她,“她于你有救命之恩,多些赏赐也就罢了,何必非得娶进来?” 容璟:“母后,她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我相中的姑娘……” 叶皇后:“哦,就是那个叫唐果儿,跟瑶瑶一起开衣服铺子的那个姑娘?你妹妹回来跟我说过,听说长得很漂亮?” 容璟一脸宠溺的笑容:“是很好看。医术也好,武功又高,母后,儿臣有她在身边,您就可以放心了。” 叶皇后看自己儿子一脸的傻笑,无奈道:“嗯,是,还会做生意赚钱呢。” 容璟乐:“可不是。” 叶皇后戳了儿子一指头,“那也不能是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啊!” “就算我答应了,你父皇也不会答应;就算你父皇也应了,怎么赐婚?你让你父皇婚旨上怎么写?” 容璟不乐意了:“怎么不明身份了?儿臣不是跟母后说了,果儿是云州人氏,家人离散,剩她一人了吗?” 叶皇后:“出身呢?” 容璟:“出身?……蜀州唐门?” 姓唐,出身唐门好了。 叶皇后恨铁不成钢地又戳了他一指头,“那你倒弄个唐门的出身我看看啊!她要是唐门的倒容易了。” 唐门虽隐居在蜀州,从不入仕,但盛名在外;是一个流传很久的书香世家,也是一个医术和武功并传的万年世家。 唐门的男儿不愁娶,唐门的女儿不愁嫁。 容璟忽然觉得,也许唐果儿就是唐门的呢。这倒比什么虚无缥缈的药王宫要实在得多。 “我跟你说,你要是不查清楚她的底细,就别去烦你父皇,我这关你就过不去。” 皇上唯一嫡子的正妃,有多重要就不需要她说了。她绝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待在自己儿子身边的。 容璟:“儿臣一定会去查个一清二楚。母后,在这之前,您可别让父皇把别人赐婚给儿臣了。” -- 第41页 叶皇后无奈应了:“好。不过你都二十了,你父皇不会容你拖太久。端王儿子都有好几个了。” 容璟笑道:“急什么?好儿子一个就够了。母后与父皇成亲晚,不也有了我这么个好儿子?” 端王,就是佟贵妃的儿子,皇长子容珏。今年二十八岁,在朝中威望甚高。 叶皇后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儿子跟端王比,明里暗里地跟佟贵妃较着劲。 叶皇后听容璟厚脸皮的话,不由笑了:“我儿子自然是最好的。” 无忧山庄。 唐果儿正噼里啪啦地跟人斗武呢。 她就纳闷了,容璟喊她去看铺子,看铺子就看铺子吧,看完铺子说要请她逛庄园,逛庄园就逛庄园吧,逛完庄园不让回家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果儿当场就跟人动了手。 不动手不知道,一动手才发现,还以为自己武功卓绝、技艺超群呢,结果三下两下就被人给拿下了。 唐果儿痛定思痛,觉得原主功夫是有,还不低,但对阵经验就是个鸭蛋。 于是,第二日起,唐果儿每天跑前院跟人招呼,拳来脚往,切磋技艺。 后来忆起自己还会剑法,又拿了庄子里的剑,于是乎,拳来脚往变成了刀光剑影。 每日里飞来飞去,舞舞扎扎,好不热闹。 她现在不惦着出去了,巴不得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呢。 上午切磋完了,下午就接着逛园子去了。这园子太大了,一天两天地且逛不完。 身边没有了弄月、摇光,多了个月酣、星醉。 容璟想必早已打听清楚了她的喜好,一切照着她喜欢的来。 果园、菜园、花园什么的,山庄里都是现成的,还要大得多,里面品种也多得多,倒不必额外布置;至于小厨房什么的,更不需要,大小厨房都是她的。 唐果儿在这里待得上了瘾,带着月酣、星醉上窜下跳地摘果子摘菜。兴致来了,还自己去厨房做饭做菜,最拿手的是包饺子。 唐果儿看着一个个白白胖胖又小巧可爱的饺子,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北方人。 自己:北方人,被人尊称“唐小姐”,会做饭做菜,会画服装设计图,但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原主:医术高,武功高,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两者融合,这就是现在的自己。再多的,还有待在记忆里发掘。 对自己不够了解之前,也许在无忧山庄待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整个山庄都是她的,也没有“姨娘”什么的来扰她。 唐果儿坐在菜园子里,咔嚓咔嚓咬着黄瓜想道。 第20章 容璟雷厉风行,当下便派了最得力的手下之一,沈庄,连夜动身赶往蜀州。 唐门隐居在蜀州大山之中,但不像药王宫那般虚无缥缈,无迹可寻。 沈庄沿着一条小路进了山,走了一日一夜,就看到前方有雕栏画栋,鳞次栉比,掩映在崇山峻岭之中。 然后,他又走了一日一夜,发现房屋楼舍还是不远不近地在他前方,如同海市蜃楼一般。 永远在前方,永远不可抵达。 沈庄站住了。 唐门,说得好听是以医术和武功传家;实际上,它最厉害的是毒、暗器机关、和奇门遁甲之术。 听起来都是些阴诡不入流的手段,但架不住它管用啊。 沈庄就这么被拦在外面了。 沈庄伫足,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功,“唐掌门!在下景亲王府护卫首领沈庄!奉景亲王之命前来,有一事相询!恳请一见!” 声音嘹亮,回荡在山林间,久久不歇。 沈庄候立片刻,又恭恭敬敬作了个十足的揖。 京城。皇宫。 凤仪宫。 “母后!” 一个绯衣少女风风火火闯进来。 叶皇后嗔道:“十六岁了,眼看就要嫁人了,还这么疯疯癫癫的。” 容瑶笑道:“母后,您看儿臣这身衣服好不好看?”说着,原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煞是亮丽飘逸。 叶皇后仔细看了看,“嗯,袖子、领子都不错,腰身也不错,还不用裙带束腰。只一样,风大了,裙摆会吹卷起来,不太雅。” 容瑶走上前去,摆弄着裙边的穗子,“母后,您看,两边都有压裙的玉佩,吹不起来的。” 叶皇后瞅了一眼,笑道:“这就是你跟唐果儿一起开的铺子里面的衣裳?” 容瑶得意道:“是啊,母后,都是绣娘按照唐姐姐画的图纸做的。” “唐姐姐真能干,一口气画了二十多张图纸,儿臣让绣娘们赶工,下个月就都能做出来了。到时第一批成衣先送到宫里来。” “母后,儿臣都迫不及待等着试穿了。” “母后,您说,这些衣裳能不能受欢迎?” 叶皇后:“只这一件,看不出什么来。若单论这一件的话,样式新奇,会有高门大户的小姐去买的。” 容瑶:“母后,这样式,您穿也很好看啊。唐姐姐说,可以把腰身放一些,下摆做得繁复些,母后穿起来更显雍容典雅呢。” 叶皇后:“噢?是吗?你这几天出宫,就是去见你那个唐姐姐了?” 容瑶:“是啊,就是有点远。好不容易出宫一回,时辰都费在路上了。” -- 第42页 叶皇后:“京城里能有多远?还不是你娇生惯养的,受不得一点累……” 容瑶委屈叫道:“儿臣哪里有?唐姐姐不在京城内,在京郊嘛。皇兄又不让她出来。” “唐姐姐说,等她什么时候能打过那些暗卫了,就来找我玩。” 叶皇后讶道:“……她能打过暗卫?” 阿璟身边的暗卫可不普通。 容瑶摇头道:“现在还不能。唐姐姐说她受了伤,武功还没有完全恢复,等完全恢复了,她一个能打他们一群。” 容瑶挥了挥小拳头。 叶皇后:“哦。” 定是救阿璟受的伤了。 至于打过暗卫,还“一个打一群”,听起来就是孩子话,哄哄阿瑶还行。 叶皇后:“你自己去的那里?你皇兄不陪你去?” 容瑶嘟嘴道:“皇兄忙啊,就陪我去了一回。” 叶皇后:“你唐姐姐对你皇兄如何?他们在一起都说些什么?” 容瑶:“唐姐姐对皇兄挺好的呀。他们在一起说合伙开酒楼的事儿,儿臣都插不上嘴。” 叶皇后:“怎么又想起开酒楼了?” 容瑶:“我们去那日,唐姐姐做了粉果,可好吃了。皇兄就提起来了,唐姐姐写菜单子和膳食方子,皇兄出人出钱出铺子。” “皇兄说盈利给唐姐姐三分,唐姐姐没要,说白送给皇兄。” 叶皇后:“白送?” 阿瑶一个小姑娘的衣铺子,唐果儿还要四分利呢。 容瑶:“嗯。唐姐姐觉得皇兄的山庄挺不错的,说拿山庄抵了就行了。” 叶皇后:“她好大的胃口!一个酒楼,能抵个山庄吗?” 容瑶嘻嘻笑道:“母后,您跟皇兄说得一模一样。唐姐姐说那就再帮皇兄开个药铺子好了。” 叶皇后:“药铺子京城里多的是,比酒楼还不值钱。” 容瑶:“母后,唐姐姐这个药铺子可不一样。不只卖药材,还卖药丸……” 叶皇后:“药丸?” 容瑶:“就是把药材炼制了,精华都浓缩在一颗小药丸里。” “不用喝苦苦的汤汁子,有的药丸还可以加点甘草、蜂蜜什么的,就更不苦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万一谁有个急病什么的,来不及煎药呢?药丸子可以马上就吃了,还是入口即化的那种,病至昏迷都能进药。” “还有,若是那些身体有点小毛病,自己吃常了知道该吃什么药的,连大夫都不用看,药方子都不用开,直接买了就是了。” 大宫女扶锦在一旁笑道:“娘娘,公主懂得越发多了,说话一套一套的。” 叶皇后也笑起来道:“可不是。不过这药可不是乱吃的,依我说,还是先让大夫看看再说。” 容瑶:“坐堂大夫自然有了。只不过一部分不打紧的药这么卖罢了,很多药还是得坐堂大夫开了医嘱,才肯卖的。“ 叶皇后:“听起来是不错,若是药效好的话,很多人都会弃了那药汁子的。可你唐姐姐一人也炼不出这么多药丸来。” 容瑶咯咯笑道:“唐姐姐那么懒,才不会亲自去炼药丸呢!皇兄说给她找一批药匠,让她教导出来就行了。” 叶皇后:“那这炼药的法子可得保管好,大家都知道了,就不稀奇了。” 容瑶:“母后说的是。唐姐姐说了,法子给个可信的人,其余的药匠只知道一步两步的,最关键的一步还只让这一人知晓。” “这样,只要这人信得过,其余的药匠都联合起来也没事。” 叶皇后笑道:“这法子好。这药铺子开得好了,多开几家,倒可以抵个山庄了。” 容瑶乐了:“母后,皇兄也是这么说。可唐姐姐不干了,她说抵完山庄之后,她就要开始收三分利了。” 叶皇后好笑道:“她倒是不吃亏。三分利倒也合理,只是,难道她不喜欢你皇兄吗?分得这么清楚。” 大荣朝的女人,哪个不是掏心掏肺掏身家地一心为了夫君?这个唐果儿,倒是个斤斤计较、小气爱财的。 容瑶嘟嘴道:“他们又没成婚。儿臣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叶皇后笑道:“那你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 “真是自己心里喜欢的人了,自己一颗心都恨不能掏出来给他,何况这些身外之物。” 容瑶突然两眼亮晶晶,笑道:“母后,您对父皇是不是就是这般?所以说起来深有体会?” 叶皇后的脸霎时泛起薄薄一层绯色,“你竟敢打趣母后……” 容瑶哈哈乐起来,忽然又想起来问道:“母后,儿臣可不可以去皇兄的无忧山庄住几天,跟唐姐姐一起玩?” 叶皇后正色道:“你是公主,能出宫游玩已经不错了,还想着在外面过夜?” “不许。” 容瑶悻悻地应了。她自己也知不可能,不过白问一句罢了。 容瑶走后,叶皇后神情有些恍惚。 若不是有佟贵妃的存在,也许她跟皇上……就如阿瑶所说了罢? 无忧山庄。 无忧山庄今日来了一位稀客。 容璟顿时满面笑意,眼睛亮得如星辰,“说我是稀客,是不是想我了,嫌我来得少了?” 唐果儿住进无忧山庄这些日子来,容璟总共来过三次。 第一次,自然是陪她来逛山庄,唐果儿就被留下了;第二次,他是跟容瑶一起来的;今日是第三次。 -- 第43页 容璟想见唐果儿,但不想让她觉得不舒服,是以来得谨慎。但唐果儿每日里的一言一行,都被巨细无遗地报到了他那里。 直到唐果儿跟他要山庄,他心里一块石头才终于稍稍落了地;表面上跟她讨价还价地斤斤计较,心里巴不得直接送她。 容璟笑吟吟地看着唐果儿。 唐果儿白他一眼,得意地笑道:“自然不是。我这里谁来都是稀客。” “说你是‘客’,是因为我很快就是这里的主人了。哈哈哈……” 容璟心里好笑,脸上满是柔情,“不用‘很快’,你现在就是了。” 唐果儿一怔,笑道:“你可不要说什么‘我的就是你的’套话……” 容璟递给她一卷纸,“打开看看。” 唐果儿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自己的大名赫然印在山庄地契上;再往下翻,是药铺子三分利的合约。 “药铺子还没开张呢,这就把山庄给我了?” 容璟的眼神如同两把温柔的钩子,深情款款地看着唐果儿:“难得你喜欢,早一些晚一些有什么分别?”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能喜欢这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我开心的了。” “除了不能让你离开,其余我什么都能满足你。” 唐果儿被麻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愣怔了一下子,马上道:“那个啥,这个咱们可得说清楚啊,这房子可是我自己赚回来的,不是你送我的。” 怎么到了容璟嘴里,好像成了他包养她的了呢? 她可是付出了体力和脑力劳动的,让他这么轻轻巧巧地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她的伟大的劳动成果就没了? 容璟笑道:“那自然。这不药铺合约上也写了,等抵了山庄之后才给你分利的么?” “现在把山庄给你,不也是为了能让你尽心尽力教导那些药匠,好早日将铺子开起来吗?” 容璟早摸清怎么跟唐果儿打交道了,自然不会做得让她不舒服。 短短冠冕堂皇的几句话,就让唐果儿自以为赚了个庄子,还赢得了他的信任,然后高高兴兴地收下庄子。 庄子都收了,一时半会儿地还会走吗?只要拖得一时,就足够他做好多事了,包括等沈庄回来。 沈庄一回来,唐果儿的身份一落定,他就可以去向父皇请旨赐婚了。 唐果儿警惕地瞅了笑眯眯的大尾巴狼一眼,小心翼翼地签了合约,又瞅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容璟一眼。 明明是自己占了便宜,怎么总有种掉进陷阱的赶脚? 盈梅阁。 三个姨娘又聚在了盈梅阁。 “……唐妹妹就这么走了?上回她给我买的胭脂水粉,我还没来得及跟她道谢呢。”乔粉萝声音有些落寞地说道。 何佩吟心里暗喜,闻言悄声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听姑母说,她本就不是表哥的姨娘。” 乔粉萝和陆莹莹同时抬头望向她,惊讶地异口同声道:“不是相爷的姨娘?” 何佩吟得意地各自看了两人一眼,方道:“原来,唐果儿啊,是表哥的救命恩人,受了伤在咱们这里暂住的……” 陆莹莹:“她救过相爷的命?几时的事儿?相爷遇到危险了?” 何佩吟面色不耐道:“表哥几个月前不是离京办差了吗?办差的路上差点出了点事儿,被唐果儿阴差阳错地搭了把手,给救了。” “具体的你知道得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她不是表哥的姨娘。我们知道这个就够了。” 又笑道:“难怪他们一直没圆房呢。嘿。” 乔粉萝脸上露出一丝了然,道:“那相爷天天去摘星楼,应该是去看唐妹妹的伤势了。” 何佩吟瞪她一眼,“还叫‘唐妹妹’,我们现在应该叫她‘唐小姐’。可别叫错了,让表哥不喜。” 乔粉萝赶忙改口道:“对,应该叫‘唐小姐’。” 那摘星楼大兴土木,又是果园、菜园、花园的,又是小厨房的,也都说得过去了。 救命恩人嘛,再怎么殷勤也不过分。 乔粉萝忽然又伤感道:“也不知唐妹……唐小姐去了哪里,说走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跟她告别。” 何佩吟白她一眼:“人家是在这里暂住养伤的大家小姐,养好了伤,自然想走就走了。” “你一个姨娘,人家做什么要理会?” 走了多好?早走早好,走得越远越好。若是在这里待久了,想谋表哥的正妻之位怎么办? 虽说姑母说她身份不明,可一个表哥的“救命恩人”的帽子扣过来,就算正妻的位子不给,平妻不给可是说不过去的了。 那还如何轮得到自己? 乔粉萝似有所感地叹一声,“唉,何妹妹说的也是。” “要说相爷真是重情义,唐小姐都走这些日子了,他还每日晚上去摘星楼……” 何佩吟面色微冷,轻哼一声,没有言语。 表哥想去就去吧,反正唐果儿走了,摘星楼也没人了。 而且,表哥每次去过摘星楼,都会留在这园子里过夜。 要么是她那里,要么是陆姨娘这里;倒是很少去乔姨娘那里了。乔粉萝不提,她倒忘了。 怪不得乔粉萝在这里酸文假醋的呢。哼! 无忧山庄。 “……林相要尚公主?你妹妹?” -- 第44页 容璟掩饰着内心的紧张,两眼注视着她,“是啊。你……不为他高兴吗?” 唐果儿沉吟片刻。 身边有容璟给的月酣、星醉,唐果儿对如今皇室成员也算是了如指掌了。 皇上有四个成年皇子,皇长子容珏,皇三子容璟,皇四子容璃,皇五子容琪。其中容璟是皇后所出,皇上的唯一嫡子。 皇上年近五十,太子尚未立。四位皇子中,容珏在朝中呼声最高,容璟次之;容珏是长子,生母佟贵妃帝宠甚重,外家显赫,他本身又在朝中经营多年,实力比容璟要强许多。 容璟朝中没什么势力,有人支持大多是因为他嫡子的名分。 容璟看唐果儿沉吟不语,心里不禁愈发紧张,喉咙干涩,嘴巴干张几下,终于出了声,“阿斐和离了,总是要娶妻的。” “他的身份品貌,尚主绰绰有余……” 唐果儿白他一眼:“没说不让他娶妻。但为什么是容瑶呢?是林斐心仪容瑶,还是容瑶心仪林斐?” 容璟:“这倒没听说。阿瑶虽然与你同岁,但还像个顽童,整日里只知玩耍,并没有什么心仪的男子。” “至于阿斐……阿斐他一心为公,倒没什么心思在后院上。父皇问他,他也说没有什么心仪之人。” 唐果儿:“那是谁想让他尚阿瑶呢?” 容璟:“是母后。母后相中了阿斐。阿斐是我的儿时伴读,也算是母后从小看到大的。” “阿瑶这性子,也就交给阿斐放心了。” 唐果儿:“你父皇怎么说?” 容璟:“母后跟父皇提了,父皇也觉得好。果儿,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唐果儿:“没什么不妥,就是有些浪费。你不是说林相是你最好的朋友?” 容璟明白唐果儿的意思了,心里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 要说唐果儿的想法,他也不是没有过,但是,总不能为了自己就罔顾妹妹的幸福吧? 阿瑶跟了阿斐,无论是从阿斐的品性,还是从他跟自己的情谊,都断不会亏待阿瑶的。 “还是阿瑶的幸福重要吧。”容璟道。 唐果儿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合着她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了?她真是……多管闲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说到底,关她什么事呢? 唐果儿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找暗卫比划去了。 第21章 凤仪宫。 “……她是这么说的?” “是,母后,”容璟苦笑道,“她为儿臣着想,儿臣还不领情……” 叶皇后安慰着笑道:“这有什么?你若心里不过意,回头安抚一下就好了。” “倒是她说的这话,也不是没道理。” “不如我请你父皇别急着下旨,多找些合适人家的好儿郎,让阿瑶先看看,许就有喜欢上的呢。也不一定是阿斐。” “咱们觉着阿斐好,阿瑶却未必喜欢他。而且,林相府里,又是嫡子又是庶子的,几个姨娘也进门多年了,以阿瑶的性子,未必应付得来。” “再说,你把自己妹妹塞给阿斐,阿斐备不住还会觉得你不信任他呢。” “还有,你父皇虽然答应了,不也没下旨?想是心里也有些忌讳。” 一个堂堂嫡皇子,如此明目张胆地拉拢一国之相,朝廷的肱骨之臣,皇帝的左膀右臂,哪个皇帝不忌讳? 容璟苦笑一下:“果儿也是这么说的。” 叶皇后瞅他一眼,笑道:“那你眼光不错,相中了一个好姑娘,心明眼亮,还晓得为你着想。” “你还愁眉苦脸地做什么?又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来陪母后拟个候选驸马的名单,稍后让人去写了消息呈上来,我们好好给你妹妹选个好夫婿……” 林相府。福康苑。 “……你是宰相,人品相貌又好,让我说,尚个公主都有余,”林斐心不在焉地听着母亲唠叨。 公主可不是作为臣子能选的,都是公主选驸马。宰相再位高权重,那也是臣子。林太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在这之下,就只有尚书府的小姐能配得上你了。” “这几家里尚未婚配的适龄姑娘,有吏部尚书赵励的嫡幼孙女,兵部尚书张长弓的嫡长孙女,工部尚书韩墨羽的嫡次女……” “我想着,过几日办个桂花宴,请她们来坐坐。就后日吧,后日你休沐,你看如何?不会又去忙公事了吧?” 林斐回过神来,笑道:“娘,何必这么急?皇上也许会指婚呢。” 林太太:“皇上给你赐过一次婚,结果和离了;皇上若再给你赐婚,定会先问过你的。” “你先相看好了,再去向皇上请旨赐婚,岂不是好?既全了皇上的脸面,也是皇上给咱们的一份体面。” 母亲说得合情合理,林斐只好道:“好,那就依娘的意思,后日便后日吧。” 无忧山庄。 这两日,“稀客”来得比较频繁。 此刻庭院葡萄架下的石桌上,放着两叠画纸。两个脑袋凑一起嘀嘀咕咕。 “……这些是我和母后挑出来的驸马人选,那些是给阿斐选的正妻。” 唐果儿先把林斐的“正妻们”拿到手边。容璟若有似无地瞅了她一眼。 唐果儿浑然不觉,端坐那里心无旁骛地看画像,第一张扫了一眼,就直接道:“吏部尚书家的就算了,你拉拢不过来。” -- 第45页 “一颗废棋。” 容璟讶道:“你如何知道?” 唐果儿:“那日你不是想提拔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位子,但听起来好像没成功。可见吏部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而且,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位子你的人都安排不进去,说明吏部你很难插得进手去。不如不拉拢,白费力气。” 容璟叹道:“你说得对。吏部是端王的,他苦心经营好多年了,我的人尝试撬开一条缝,一直没成功。” “赵励的小孙女痴情于阿斐,我还以为是个切入口。” 唐果儿:“那就更不可能了。自家孙女喜欢你的儿时伴读,赵励会不知道?林斐闹和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京城里的老百姓不知道,赵励一部尚书,位高权重、耳聪目明的,他会不知情?” “就这样也没给你面子安排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可见这个嫡孙女在赵励的眼中也没什么分量。娶了也是白娶。” 容璟“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唐果儿接着看第二张,不由蹙眉:“兵部?” 容璟:“不是容珏的。容珏和我都插不进手去。” 唐果儿:“那就别插了,这是皇上的。兵部执掌兵权,京城防卫和皇宫禁军都隶属兵部,皇上不会让别人插手的。” “谁要能插进手去,谁就大祸临头了。” 然后是第三张,“工部是谁的?” 容璟:“不是我的,也不是容珏的。工部尚书韩墨羽潜心于公务,是朝中难得的脚踏实地干实事的人。” 唐果儿手指一点:“那就她吧。年方十八,长得又好,看看跟林斐性情合不合吧。” 容璟:“韩墨羽我和容珏都尝试亲近过,老头儿纹丝不动,装傻充愣是个好手。” 唐果儿:“这样办实事的才好。到时找点实事给他干不就得了?” “你跟他谈工作,谈理想,谈百姓……别的不要谈,更不要表现出拉拢的意思。” 容璟:“那娶他孙女岂不是也没什么用?” 唐果儿:“是没什么用,但有锦上添花之功效。而且,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孩子,品性不会太差,也算配得上林相;林相慕名求娶也正常,不会让人觉得心怀不轨。” “再说,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唐果儿扬了扬手中薄薄三张纸。 唉,做人太优秀了也不好。找个老婆都没得挑。 容璟:“宫里还有两位公主,阿瑶不算,还有容璃的亲妹妹容珊,今年十七岁;还有一位叫容玖,跟阿瑶同岁,生母是柳妃。” 唐果儿:“柳妃就容玖一个女儿?” 容璟:“对,只此一女。听说早年孕一男胎,没能生下来;柳妃怀疑是佟贵妃所为,但苦无证据,多年来一直与佟贵妃不睦。” “柳妃娘家只有一个嫡亲兄长,是镇海大将军柳如风。” 唐果儿沉吟道:“容璃呢?容璃在你和容珏之间有倾向吗?” 容璟沉静道:“中规中矩,不偏不倚。” “父皇偶尔派些不大不小的差使给他,也是做得中规中矩;不出彩,亦无甚过错。” 顿了顿,又道:“容璃和容珊的生母,在他们幼年的时候就病逝了。母后原本想养着他们两个,但怜惜淑妃年老无子,就让淑妃养着了。” “宫里最受父皇恩宠的,第一是佟贵妃,其次便是柳妃。父皇对母后,尊重有加,宠爱不足;对淑妃则是有所疏忽。” 唐果儿:“容璃和容珊的外家如何?” 容璟:“容璃和容珊的生母原是个宫女,后因育有子女晋升为嫔。” “她娘家姓黄,并不显赫,是一个中等官宦世家;无甚纨绔子弟,但也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平平无奇,乏善可陈。” “淑妃的娘家姓吕,原是显赫之家,后来因为牵扯进一桩户部贪墨案而被抄家流放,从此一蹶不振。” “直到近几年,当年的年幼子侄已经长大成人,开始进学入仕,又因为淑妃毕竟有皇子养母的名分,她养育的皇子容璃,也渐渐成年,吕家这才慢慢好起来。” 唐果儿听完,道:“容珊吧。” “容玖听起来条件是最好的,但她是最没必要用婚姻拉拢的;柳妃本就与佟贵妃势不两立了,她不会希望看到容珏登上那个位子。” “她和柳如风,是你天然的同盟。” “而且,容玖是柳妃独女,皇上又疼惜柳妃,柳妃又是镇海大将军的唯一嫡亲妹子,容玖必定在宫里受宠,在外家也受宠,有可能是个娇蛮任性、唯我独尊的性子,不适合相府。” 容璟点点头,“容玖虽然人不坏,但脾气差不多就是你说的这样……这也让你猜到了。” 林斐已经有三个姨娘,一嫡一庶两个儿子,容玖是个被柳妃和外家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姑娘,又有公主之尊,纵使她会心仪风流倜傥、少年英才的林斐,也很难接受和适应相府这么复杂的情况。 她若进了相府,相府怕是鸡飞狗跳、永无宁日了。 唐果儿无视容璟的马屁,继续斟酌道:“如你所说,韩墨羽也不必用姻亲来拉拢,投其所好就可以了。” “众人不知你跟林相的友情,只以为他不过是你幼时的伴读之一。万一韩墨羽连你的儿时伴读都不想牵扯上,那么强娶了他的女儿,说不定会引起他的反感。那就适得其反了。” -- 第46页 “这个‘锦上添花’可以不必有了。” “容珊看起来是最没有价值的,但容璃是个人物,值得拉拢。他就这么一个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妹妹,一定会为她的幸福着想的。” “他的两个外家,吕家和黄家,身处逆境,也没有向你或容珏投靠,可见要么甘于平庸、碌碌无为,要么甘愿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要么,在等机会。” “那么,你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皇宫。御花园。 容瑶带着宫女太监在爬高高的桂树。 “六皇妹,快下来,摔着了不是玩的。” 一个蓝衣少女走过,看到这一幕,不由急道。 容瑶在树上大笑:“四皇姐,无妨。下面撑着网子呢!你要不要上来?” 容珊道:“六皇妹,我来是有事跟你说,你下来。” 容瑶揪着一把桂花扯了下来,“四皇姐,你说吧!我听着呢!” 容珊:“悄悄话。你真的想让我就这么说吗?” 容瑶:“四皇姐能有什么悄悄话跟我说?定是想哄我下来。” 容珊:“是母后昨日里说的……” 容瑶:“哎哎哎,我下来,我下来,你别说,你别说……” 无忧山庄。 容璟看着唐果儿,奇道:“你如何会认为四弟是个能干的?” 唐果儿:“就凭你对他评价的这八个字,‘中规中矩,不偏不倚’。” “朝中六部,如今吏部、户部、刑部皆在容珏手中,礼部是支持你的,兵部在皇上手中,工部不偏不倚。” “六部有一半在容珏手里,容璃如果没在六部领过差使也就罢了,领过差使还能做到这八个字,还能将差使也做得中规中矩,可见他的能耐。” “你与容珏相比,处在劣势,容璃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投靠你,不但能进一步证明他的能耐,更能证明他的野心。” 容璟心里一震,“他不会也有那种想法吧?” 唐果儿:“若真有,也不奇怪。立嫡立长立贤,最重要还是立贤。若是你与容珏闹个两败俱伤,也怪不得别人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你不要给他这个机会,要让他为你所用;要让他觉得你才是那个将来要登上那个位子的;要让他相信,他只有跟着你,才有更好的出路。” 唐果儿瞅了容璟一眼,又道:“让他跟林相联姻,是一把双刃剑。” 若是林斐对容璟一片赤诚,始终如一,那么作为林斐舅哥的容璃,靠近容璟的几率就大一些,容璟对上容珏的胜算也就大一些。 反之,若是林斐与容璟两人突然交恶,那么此次联姻,就让容璃凭空多了一个强劲的助力,容璟则自己给自己平添了一个竞争对手。 容璟摇头,坚定地道:“不会是双刃剑。我信得过阿斐。” 唐果儿:“那便最好不过了。不过,这本就是条风险重重的路,要想事事预估周全,是很难的。” 户部。 “王爷又来办交接了?这趟差使可还顺利?”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走进来,闻言笑道:“还好。都是老样子,以往办熟了的。李老这就帮我办手续吧,我好去跟父皇复命。” “好咧,王爷,您稍等,这就妥了。” “哟,四弟在这?”一个面目俊朗、眉眼温润的青年男子路过,看到少年,不由笑道。 少年转身,施了一礼,“大皇兄。” 容珏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咱们兄弟间,不必这么客气。” “办完差使了?累了吧?这趟差使可走得不近。走,大哥给你接风洗尘。” “正长街上新开了一家酒楼,菜色新奇,都是以往没见过的……” 容璃笑道:“大皇兄,我等着李老给我办好交接,还要去给父皇复命呢。” 容珏一顿,旋即温和笑道:“这有什么?我派人在宫门口等你,你出了宫直接过去,正好赶上用午膳。” 容璃:“大皇兄,我也不知这次复命需要多少时候,万一误了大皇兄用膳就不好了。不如改日弟弟请大皇兄?” 容珏盯着容璃看了片刻,突然一笑,道:“四弟,这话你可说了好多次了,大哥到现在都没等到你请我。” 容璃笑道:“大皇兄可冤枉弟弟了。我倒真是打听过,只是听说大皇兄在忙正事,弟弟就不好打搅了。” “说来我今年刚开府邸,还没请兄弟们过来坐坐呢。不如我下个帖子,大家聚一聚,不知大皇兄到时会不会赏个脸?” 容珏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自家兄弟,怎么说得这么客气?只要你请,再忙我也一定去。” 容璃笑道:“那弟弟先谢过大皇兄了。” 容璃走后,容珏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这个四弟,最是滑头。 老三更不是个好东西。 老五是个不中用的。 弟弟们都不是东西,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第22章 无忧山庄。 唐果儿捧了另一叠画像在看,“这些阿瑶看过了没有?” 容璟:“还没给她看。咱们先帮她筛选一下。” 唐果儿抽出两张,“这两位比较合适,一文一武,我猜阿瑶会选那个武的。” 容璟一看,一个是国子监监正的嫡长孙苏子文,二十岁;一个是大荣朝最年轻的镇国大将军裴策,二十七岁,现驻西北。 -- 第47页 国子监,天下学子向往和荟萃之地,在朝中列有一席之地;代表天下文人发声,自然有不小的话语权。 六部官吏,不知有多少位曾经是国子监的门生。这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联姻对象。 相较而言,武将裴策就距离朝堂比较远了。如今西漠安定,西北武将近乎被当作闲职了,不受重视。还要白吃饷银,白费粮草。 虽然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然而通常“养兵”的时候,大家的眼里是看不见兵的。 只看到账面上他们费了多少本该可以做不少事的赋税。 容璟蹙眉:“四境里,西漠因有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相隔,是大荣朝史上最为太平的,这也是为何裴策驻扎在西北而不是西部的原因。” “裴策是能将不假,但未免是步闲棋。” 唐果儿:“总要看看阿瑶的意思。不然,先跟她提苏子文,她若不喜,再提裴策。” “裴策是金子,金子到哪里都有发光的潜力;闲棋用好了,也可以不用闲着。” 唐果儿低头翻了翻画册,轻描淡写地添了一句。 容璟却心头一震,“你是说,换防?” 唐果儿抬起头来,淡声道:“林相去南边查案,被人意图谋害,南方州府却没什么损伤,只推出了几个不顺眼的当了替死鬼。” “无论是叛国作乱的事情,还是林相被谋害的事情,就都这么草草了结了。” “谢盛还因为及时镇压叛乱,立了功劳,得了赏赐。” “这么有能耐又能未雨绸缪的大将军,怎么偏偏就护不住一个林相?” “这事,当时大家都身在其中,可能不觉得;可如今,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局。” “一个专门为了谋害林相而设的局。” “云州。荒郊野岭。林相为查探叛乱内情,深入敌后,不幸在深山老林身中剧毒,以身殉职……” “多么完美?神不知鬼不觉,林相若是死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容璟闻言大惊。 凤仪宫。 容瑶拉着容珊急步进来的时候,淑妃正陪着叶皇后说话儿。 “儿臣请母后、淑妃娘娘(母妃)安。” 容瑶急匆匆行过礼,就拉着尚未起身的容珊坐到了叶皇后身旁,“母后,四皇姐说,您给我们选好驸马了,是真的吗?” 容珊笑着告状:“母后,六皇妹爬树呢,儿臣不这么说,她不下来。” 容瑶偷偷拧了她胳膊一下子。 叶皇后:“做什么?又欺负你四姐。” 又跟淑妃叹道:“本宫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皮猴儿?一时半刻地不消停。” “阿珊多好,性子像你,温婉娴静,养着也省心。” 淑妃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 “这静有静的好处,动也有动的好处。天下女子若都是一般的性子,就太无趣了。” “六公主性子开朗,活泼可爱,臣妾每逢看到六公主,心里再不开心也变得开心了。” “孩子们不拘什么性子,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比什么都强。” 叶皇后笑道:“就你会说话。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心起来了。” 淑妃笑道:“可不是这么个理儿?那是皇后娘娘觉得臣妾说得对。” 容瑶耐不住了,“母后,淑妃娘娘,母后和淑妃娘娘给四姐找了个什么样的驸马啊?” 叶皇后笑道:“昨儿倒是给你们选了不少,你们三皇兄去帮你们打探去了。” “总要多了解些,才好把你们嫁出去不是?” “且等一等吧,你们三皇兄回来,就拿给你们看;定会给你们两个选个好驸马,让你们称心如意的。” 容瑶:“那五皇姐呢?也选了吗?” 叶皇后笑道:“柳妃给你五皇姐挑花了眼,等她挑好了再说吧。” 花满楼。 “……臣正要找王爷说这事,可巧王爷就来了,”林斐道,“家母正催着臣相看呢。” 容璟:“噢?都有谁?” 林斐:“无非就是几位尚书府的适龄小姐……王爷有什么想法吗?” 容璟看着林斐的眼睛,诚恳道:“阿斐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事关你的幸福。难得有重来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多考虑考虑自己。” “阿斐可有心仪的女子?” 林斐心里有些酸涩,面色平静道:“……倒也没有什么心仪的。既是正妻,娴静端庄,知礼明理,得体大方,不生事端就好了。” 不要再来一个姚诗华了,他受不了了;也不要来一个唐果儿了,他也受不了——为爱燃烧过一次,疯狂过一次,就够了。 虽然没开始就结束了。虽然燃烧和疯狂也都是不为人知的,潜藏于内心深处的,人走楼空之后的…… 容璟:“……容珊,如何?” 容璟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不是因为阿斐有可能是果儿口中的那把“双刃剑”,而是毕竟是自己将果儿抢走了,此刻突然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尤其当他越来越发现唐果儿的好处之后,这种心虚和不安感就越发强烈了。 虽然他丝毫没有察觉阿斐有什么不虞之处。但他了解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 他深藏不露,内心如大海,如果他不想让自己看出端倪,自己就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 第48页 所以,林斐虽然口口声声说唐果儿只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到底心里对唐果儿如何想,容璟是不知道的。 如果真是阿斐让自己……容璟忽然感到很愧疚。 林斐:“四公主?” 容璟点点头,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林斐:“……是个好选择。离王是个不简单的,有他的助力,事半功倍。” 容璟粲然一笑。 林斐:“王爷笑什么?” 容璟:“果儿也是这么说的。” 林斐声音干涩:“……她给我选的?” 容璟点点头笑道:“果儿说容珊端庄自持,性子沉稳,适合当相府主母。” 唐果儿本来权衡利弊,在容珊和韩墨羽的嫡次女之间有些摇摆,后来索性不看利弊,但看两女性情。 唐果儿觉得韩家女虽然品貌俱佳,但性子跳脱了些,泼辣了些,不是个能隐忍的,好像不太能给林斐提供个安安稳稳清清静静的后院。 于是最终还是选了四皇子容璃的妹妹,容珊。 林斐笑容微涩:“……难得她这么用心,真是谢谢她了。” 容璟:“阿斐觉得如何?” 林斐微微一笑:“臣……觉得不错。” 容璟松一口气,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笑起来,“你满意就好。” 容璟听到林斐“娴静端庄”的标准时,心里便微微松一口气。果儿好像跟这四个字没关系。 此刻更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阿斐高兴,容璟就高兴。 林斐怔了怔,也笑了。 容璟脸上这种干净的笑容,是林斐抵抗不了的。他有多久没看见他这么笑了?好像长大后就很少见了。 留不住唐果儿,就放下吧。现在看来,于公于私,好像一切还是值得的。 凤仪宫。 “……裴策年纪大了点儿,比你妹妹大十一岁呢,”叶皇后皱眉道,“再说,这么大年纪了,就算还没娶妻,家里妾室通房不知多少,你妹妹年纪轻轻心高气傲的一个小姑娘,如何受得了?” 容璟笑道:“母后,这个儿臣自然是打探清楚了,才来跟母后提的。” “裴策以前是有个未婚妻,要成亲的时候,对方突然退婚了,嫌西北太苦寒,又荒凉,离娘家又远。” “裴策灰了心,亲事就耽搁下来了。” “他家里心疼他,给他先后送去了几个妾室,都让他退回来了;说是弟兄们都没有个带家眷的,他弄些个女人在身边,不像个事儿。” 叶皇后神情松了一些,“听着这孩子品性还不错,看这模样也俊,就是黑了点儿。” 叶皇后又瞅了一眼画像。 容璟哭笑不得:“人家在外带兵打仗的,风吹日晒,能有多白?” 叶皇后还是摇头叹道:“虽说这个年纪就位居镇国四大将军之一很难得,但这个年纪结亲还是大了点儿……另一个呢?” “哦,母后定然喜欢这个,”容璟将画像捧到叶皇后面前,“这个是个小白脸,年纪也不大,与儿臣同岁,今年二十……” 叶皇后一看:“哦,子文啊,苏监正的孙子……” “母后,我不要苏子文!” 两人回头一看,就见容瑶穿着马靴从屏风后噔噔噔跑出来,“母后,我不喜欢苏子文!” 叶皇后与容璟对视一眼,叶皇后道:“你这孩子,怎么躲在这里偷听?” 扶锦赶忙上前笑道:“公主躲在这里听了一阵子了,奴婢听着是说未来驸马的事儿,想着公主听听也好,就没拦……” 叶皇后扫了扶锦一眼,扶锦赶忙跪下了。 容瑶:“母后别怪扶锦,是儿臣不让她出来说的。” 叶皇后:“罢了,你起来吧。公主听听是无妨,但是你不该自作主张。” “小惩大诫,你自出去领十个板子吧。” 扶锦赶忙谢恩退下了。 容瑶:“母后!” 叶皇后:“这就是你不守规矩的代价。连累奴婢受罪。” 容瑶赌气一屁股坐在下方,离叶皇后远远的。 叶皇后与儿子对视一眼,容璟一笑,道:“这个苏子文,年方二十,才学俱佳,性情温厚,生得也好……” 容瑶:“我不要苏子文!” 母子两个暗地里相视一笑。 叶皇后正色道:“噢?我看子文这孩子挺不错的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容瑶:“一个酸书生,一说话就‘之乎者也’地掉书袋子,闷也闷死了。” 容璟:“那就只有裴策了。裴策比你大十一岁呢……” 容瑶脚步慢慢挪过来看画像。 画像栩栩如生,那双黑亮亮的眼睛如同正注视着她一般。容瑶不由脸色微微一红:“十一就十一嘛,父皇不也比母后大十好几岁……” 叶皇后提醒道:“你若嫁给他,就要离开京城去西北了。” “西北大荒漠,又寒冷又荒凉;路途又遥远,几年回不了一次宫;也没有好吃的好玩的,也没有漂亮衣裳,那里什么都没有……” 容瑶:“没有就没有,我让唐姐姐每年给我寄一大堆新衣裳。” 叶皇后与容璟对视一眼,叶皇后又缓缓道:“你还有一日好好想想,明日就要去向你父皇请旨了。” 容瑶脸一扭。 片刻,忽然想起来问道:“母后和皇兄给四皇姐选的是谁?” -- 第49页 母子俩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紧张。 叶皇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容瑶道:“林相爷不是和离了吗?你四皇姐……” 容瑶:“苏子文是个呆子,林相是个狐狸……” 叶皇后与容璟面面相觑。 叶皇后好笑道:“林相少年为相,文武双全,是朝廷的栋梁。谁说林相爷是狐狸?你可不要在他面前乱说……” 容瑶嘟嘴:“又不是我说的,唐姐姐说的。” 容璟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叶皇后也极力忍住笑。容瑶看了看她娘,又看了看她哥,小脸一扭,小巧的鼻子皱了皱,轻哼了一声。 离王府。 今日离王府设宴,请了好多人,诸位皇子公主在,各部大吏及家眷也在。 容珏一见这场合,就知道没有跟容璃单独说话的机会了。 哼!这个四弟,果然滑头。 还说是四兄弟小聚呢!这就是他嘴里的“小聚”? 不过,他也有他的未雨绸缪。今日人多正好,到时好做个见证。 容珏温润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四弟,给你搭桥铺路你不走,这回你可怪不得大哥了。 第23章 离王府的宴会很是热闹,人多,熟人也多,一时席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不是容璃有多大面子,而是难得皇子立府温居,宾客齐全,正是联络感情增进友谊的好时候。是以那些平时见面不见面的,今日都来了。 容珏被人包围着,几次脱身去找容璃,容璃要么不见踪影,要么跟很多人在一起谈笑风生,容珏抛去的眼风儿,容璃半点儿没接着。 这就怪不得我了,容珏恨恨地想道。 容珊是和容玖、容瑶一起来的。容玖一到,就被各家小姐众星捧月般围起来了;容瑶早带着宫女四处乱逛,去看容璃布置的新王府了;容珊则被宴席的场面吸引了目光。 离王府的宴席从巳时正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摆上了。 先是茶水糕点水果不断,接着午时开始上菜,热菜冷盘皆有;有离王府的特色菜,也有直接从花满楼、风香阁直接定的席面。 风香阁便是容珏跟容璃提起要给他接风的地方,也是唐果儿和容璟合办的新酒楼。 风香阁里皆是不同于花满楼的新菜式。自开张以来颇受京城权贵的追捧与欢迎,如今已经与众所周知的花满楼齐名了。 今日离王府吸引众人的,不是膳食本身,而是这宴席的摆设有些别致。 席上的菜一直都是满的。热菜下面用热水温着,不热了便重新换热水,盘子里菜少了或空了便补上。 众宾客也不拘坐在哪里,每人手里端着个盘子,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不想自己动手也可以,每隔几步就有离王府的丫鬟侍奉,专门给客人夹菜添饭。 这个宴席可以一直吃很久,还可以在席间跑来跑去,想跟谁坐在一起就跟谁坐在一起,想时不时换个桌坐就换个桌坐。 客人不必被主人安排坐席,主人也省得绞尽脑汁还出力不讨好,甚或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于是,宾主皆大欢喜。 这主意,是唐果儿出的。 容璟接到容璃的帖子,在唐果儿那里提了一嘴。唐果儿便给出了这么个主意。 唐果儿说,既然请,就大请,只是兄弟四个,貌合神离的多尴尬?去坐一整天,也尽是些清汤寡水、不咸不淡的场面话,白白浪费时间。 不如大请,大家都热闹热闹。 至于大请人多如何排座的问题,唐果儿表示,费那个神干啥?爱坐哪儿坐哪儿! 还能借机观察观察谁跟谁有猫腻。 容璟眼睛一亮,跑去跟容璃一说——当然猫腻一事没说——容璃眼睛也亮了。 容璃本不想请客,但容珏那关他过不去了,勉为其难将兄弟们都请来,想想那场面自己都觉得尴尬。如今倒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么一请之后,大皇兄总不会再找他了吧?起码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容璃高兴了,宾客们也高兴了,容珏一开始被这新奇的宴客方式晃了神,新奇过后马上就不高兴了。 太容易被老三挖墙脚了有没有! 瞧老三举着个破酒盅四处招蜂引蝶的样儿!那都是他容珏的人好不好! 容珏独自在那里生闷气,人看他脸色不虞的样儿,一个个也都只好大气不敢出地绕着走。 容珏愈发气闷,直到想到了今儿接下来会发生的画面,心里才好受了些,嘴角不禁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女客那边。 这样的场面,男女宾客自然是分开的。 这么新奇的吃席方式,也让女眷们叽叽喳喳热闹了半晌。 容瑶更是大爱这安排,兴奋地吃一圈,逛一圈,吃饱了去逛,逛累了再回来吃;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四顾问道,“四皇姐呢?” 王府某处,一个蓝衣少女路过一片树林,抬头远眺。 这是一片梨花林,春天开花的时候,满树如雪,该会多漂亮啊。少女想道,脑海里幻化出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丽画面。 忽然,从林子里伸出来一只手,将人扣住拖了进去。蓝色的裙裾剧烈抖动了几下,很快隐没在了树林里。 前院,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席至半酣之际,一道尖利的声音穿过席间喧闹,破空而来。 -- 第50页 “圣旨到!” 众人赶忙放下手中杯盘,端正衣冠,纷纷下跪。 皇上接连两道圣旨,下到了离王府。 高淳宣完第一道后,笑眯眯地看着刚刚跪地起身的容瑶,“公主殿下,皇上知道今日大家都在这里,所以派咱家到这里来宣旨;也是给离王殿下的开府宴添添喜气。” 说着,又看了看容璃,满面笑容道:“咱家在这里给六公主殿下道喜了,也恭贺离王殿下开府。” 容瑶和容璃两人赶忙道谢打赏。 容珏在一旁面色难看。 老三竟然利用自己的亲妹妹,攀上裴策了? 哼!一个西北偏远地区的闲置武将,在这个时候能有什么用?便是镇西大将军又如何? 老三昏了头了!什么人都往自己的窝里拉…… 容璃请高淳留下饮宴。高淳笑道:“不急不急,还有一道旨意。” 一眼瞥见站在几个皇子身后的林斐,笑了,又道:“四公主殿下现在何处?” 容珏正不爽,突然听到高淳找容珊,心里一阵冷笑,没想到有这样的好机会! 就听有人道:“方才见四公主好像去了梨花林那边……” 容璃赶忙道:“高公公吃杯酒稍候,本王这就去找她。” 高淳一笑:“王爷不必麻烦了,正好咱家想看看王爷的新府邸,不如就一起去吧。” 容璃赶忙应下,在前面领路。 这位高公公,可是父皇身边的太监首领,深得父皇的宠信;他嘴上说的是他自己想看新府邸,可谁知是不是父皇的意思呢? 于是容璃引路,众人浩浩荡荡去了梨花林。容珏优雅悠闲地起身,不前不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突然就听前面几个女眷一阵慌乱尖叫,容珏的嘴角扬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走在队伍前面的几个老头儿已经嚷嚷起来。 容璃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可是在他的府邸!高公公说要看看,就这么巧出了问题? 容璃当即转身命令侍卫,“抓起来!关起来!等候发落!” 接着就要引着众人离开。 就听人群里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不是说四公主在这里吗?怎么没见?” 容璃的脑袋突然“嗡”了一声。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里面的人是阿珊?! 容瑶:“不在这里就到别的地方去找啊!都在这里杵着做什么?不够丢人现眼的!” “前面就是荷花池,许是四皇姐逛到那里去了。” 容璃闻言松了一口气,正要招呼众人继续前行,侍卫们将林子里的人装进袋子里拎出来了。 容璃皱眉:“怎么装一起?” 侍卫小声道:“王爷,分不开……” 容璃顿时面色涨红,怒道:“押下去,关起来!” 人群里一片窃窃私语:“谁这么大胆,在王府里偷情……” “好像是一个穿蓝色衣裙的女眷,男子是绛色衣服……” “蓝色?四公主不就穿……” “嘘,慎言……” 容璃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容珏在人群中一副茫然的样子,心里早乐开了花。高公公正等着给袋子里的人宣旨呢,可不能让这两人脱身了。 袋子仍蠕动着,靡靡之音从里面不时传出来。 容珏走过来看到,不由大怒:“四弟!你太好脾性了!光天化日之下在你王府上行如此不堪之事!你还替他们遮掩!” “我倒要看看这是谁家不知廉耻的公子小姐!竟欺到我们皇室头上了!” “打开!” 侍卫是离王府的侍卫,闻言齐刷刷看向容璃。 容璃看侍卫头领的神色没什么异常,已经放下了大半的心。自家侍卫头领不会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认识。 但听了容珏的话,仍面露为难之色道:“大皇兄,高公公还等着宣旨呢。这等丑事,就等着宴后再处理吧。省得污了众人的眼。” 正欲挥手让侍卫拎走,被容珏拦下了。 容珏凛然道:“这等丑事,发生在你的王府,是对你的侮辱和蔑视,又何尝不是对我的,对我们皇家的!我们如何能听之任之!皇家的尊严何在!颜面何在!” 容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容璃一眼,“四弟,你太懦弱了!太令为兄失望了!” 又转头对高淳道:“高公公!你难道就能坐视不理吗?!” 高淳不卑不亢:“端王殿下,咱家是来宣旨的。一路上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也会如实向皇上禀报什么。” “至于当下该如何,这是在离王府,还由离王来处置。” 容珏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高淳一眼,对容璃道:“四弟怎么说?高公公要个交代,好向父皇禀报呢。” 又加了一句道:“总不能让父皇听得不尽不实吧?” 容璃仍面露踌躇之色。 容珏瞪他一眼,直接命令自己的随从道:“去打开!“ 容珏的手下很利索,三下两下解开了袋子,扒拉出了两个脑袋。只见袋中两人犹自唇舌交缠,紧紧贴在一起。 众女眷惊呼一声,不由纷纷捂脸,转开了身子。 容珏心里暗暗得意地冷笑一声。好戏要上场了。 他缓缓往那两张脸上看去,突然心中一愣,赶忙定睛细看,顿时心下大惊。 -- 第51页 第24章 “啊,那不是安小姐吗?” “男的好像是佟侍郎家的?” “他们,好像是表兄妹……” “一家子的事儿,别管了别管了,”赶忙有人打断道。 这两人是表兄妹,可也是端王殿下的表兄妹!有人偷偷去瞄容珏的脸色,又赶忙转开了视线。 “可也不能在王府里啊。这也太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了……”仍有不识趣的,在附和端王殿下先前的言辞。 容珏只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在哪里都难看。不知廉耻。”有人索性开骂道。 凭他是谁,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事来,可不是连羞耻心都丧失了? “真有情有义就成婚啊,表兄表妹,亲上加亲,多好的事?非做出这等丑事来……”有女眷小声嘀咕道。 “别说了别说了,高公公等着宣旨呢。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四公主吧。” 容珏在人群纷乱中一阵恍惚。 表弟还是表弟,可四妹怎么就成了自己的亲亲表妹安嫣然? 怎会如此?!容珊那死丫头呢?! 就听人群外有人笑道:“听说高公公来传旨,我带四妹过来了。咦,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做什么?” 容珏猛一回头,目光里的恨意深刻入骨,但一眨眼就消失无踪。容璟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容珏似乎长舒了一口气,笑容温文尔雅:“三弟在哪里找到的四妹?高公公可等了半天了……” 容珏右手在身后轻轻摆了摆,手下机敏,见状赶忙将安嫣然和佟明非装好口袋就要抬走。 容璃眼睁睁看着,默不作声,心里却强压着满腔的愤怒。 他如果到现在还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活该被人愚弄!欺辱!利用! 如果……如果袋子里的,真的是阿珊呢? 大热天的,容璃愣是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那样的场面,容璃想都不敢想。 容珏的几个随从边走边用身体竭力挡住袋子。容璟正好来到人群前,一眼瞥见,笑道:“大哥在抬什么呢?我怎么瞅着像是个人?” 容瑶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涨红了脸:“三哥别问了,真丢人!” 容璟奇道:“丢人?什么丢人?大哥给你丢人了?” 容瑶一气,大声道:“是安姐姐和佟贵妃娘娘的侄子啦!大哥有什么好丢脸的,脸都让他们给丢尽了!” “佟贵妃娘娘还想让你娶安姐姐做王妃呢!她怎么不先问问安姐姐心里有没有人!” 容瑶一跺脚,又愤愤道:“真丢脸!” 说着,转身就要走,被随着容璟前来的容珊一把拉住了。容珊低语道:“且住,高公公还要宣旨呢。” 容瑶气愤地停步,背朝着人形布袋子,跟大家反向站着。 容璟见状,诧异地笑道:“这……这……大哥,这闹的是哪一出?好好的,四弟开府设宴的好日子,怎地在四弟府上就这样子起来了?” 抬布袋子的随从被容璟方才一声问,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早已停下了脚步,此时闻言,不由都偷偷转头看向容珏。 容璟饶有兴致地瞅着布袋里仍在拼命大动的两人,竟似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大动得,随从们都快抓不稳袋子了。 容珏再温文儒雅,面色也变得阴沉,“三弟不是看到了?他们显然是被人陷害的,药劲还没过呢。” 容璟一听,马上疾言厉色道:“查!一定要查!要彻查!查到底!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容璃赶忙在一旁补刀道:“所幸今日三司主事恰好都在。” 被点名的三人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三人面面相觑。 谁愿意揽这种烂摊子事儿? 容珏紧绷着的脸都要裂了,“这种丑事怎么查?还嫌丢脸丢得不够么?回头赶紧让他们成亲得了。” 容璟义正词严道:“大哥,你怎么能让人欺辱到你头上呢?” “这可是你的亲表妹和亲表弟。如今他们遭人陷害,你这做皇子表兄的都不为他们做主,他们还能指望谁为他们伸冤?” 活脱脱方才容珏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的翻版,容璃听了心里一阵痛快。 容珏冷冰冰道:“你问问他们,他们还有脸告状吗?” 又不是罪大恶极的人命案,苦主不告,案子都立不了。三司主事闻言,不由同时松了一口气。 此事怕是没想象得那么简单。没人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终归都是些皇家的破烂阴私事儿。 搅不清理还乱,能不掺和最好。 容璟愤愤道:“大哥就能忍下这口气?弟弟我为你抱不平!害谁不好,偏偏害到大哥的亲戚头上。” “一个也算了,能说是巧合。两个人都是大哥的至亲,这不是欺辱大哥是什么?!” 容珏心里冷笑,脸上却分毫不露:“你也说了,两个都跟我有亲戚关系;我是你大哥,他们是我的亲戚,又何尝不是你的亲戚?不是四弟五弟的亲戚?” “此事若闹大了,三弟你觉得你们就很有脸了吗?” 容珏冷冷看了容璟一眼,道:“索性让他们亲上加亲,了结了此事好了。” 又飘了容璃一眼,冷冷道:“这丑事可是就活生生发生在四弟府上,还正赶着四弟开府设宴。四弟都忍了,我有什么不能忍的?” -- 第52页 “莫非三弟你觉得,还是闹得城内城外、朝野皆知,让我们兄弟几人都失了脸面比较好?” 哼!别以为自己看不出他做了什么。老三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容珏比谁都清楚。 没有他这个好三弟,自己的亲亲表妹会好端端跟容珊那死丫头调了个包? 他的好嫣儿,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就这么白白便宜了明非那个废物表弟了! 给了老三当王妃也就罢了!那是为了利益。如今这一切,偷鸡不成蚀把米,是为了什么? 平白废了两颗棋子! 容珏恨恨地想道。 容珏利弊剖析了一大堆,没想到自己说的是废话,就听容璟正色道:“大哥,你说得对,这不知哪里来的贼人,不但害了皇家的亲戚,还伤了你我弟兄的脸面,我们更不能就这么算了。” “否则我们皇家的颜面何存?威严何在?” “我们身为皇子都要忍气吞声,老百姓岂不是更没有活路了?” “大哥,你我兄弟的面子固然重要,大荣朝的正义更重要!我们今日若是忍让,就是纵容恶行,纵容欺上乱下之举,他日歹人更是为所欲为,不知收敛!” 容璟愈说愈痛心疾首,“大哥,这绝非为官之道,更绝非你我身为皇子之道啊!” 容珏死死地盯着容璟看了半晌,意味深长地道:“三弟说得有道理。不过,且看以后吧。欠我的,早晚讨回来。不拘在这一时半刻。” “抬走!” 容璟仿似不觉其深意,摸摸鼻子,无奈叹道:“既然大哥这个苦主都这么说,四弟这个府邸主人也没意见,那……高公公,咱们宣旨?” 高淳没成想来代皇上传个旨,还顺带看了这么一场大戏。还是戏中戏,剧情曲折反转,高潮迭起,颇有几番看点。 高淳人老成精,何况是宫里养成的精怪,早将剧情看了个明白通透,只等回去给皇帝讲故事了。此刻听容璟如此说,赶忙上前来宣旨。 听高淳宣完旨意,容珏一口气憋在心里,好悬没上来。 老三下手倒是快! 拿自己的亲妹妹拉拢武将不说,自己的儿时伴读也拿出来用了! 容珊居然被赐婚于林相! 老三这是要拉拢老四啊! 哼!老四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容璟也不怕拉拢不成,反养虎为患! 容珏心里恨恨地道。忽然,心里一个激灵。 容珊?容珊! 容珏现在是万分庆幸他今日的谋划泡汤了! 容珊是没什么,悄无声息可有可无,生母位卑早逝,养母位尊,却在偌大的皇宫里,活得如同个透明人。无论生母外家还是养母外家,都毫无势力可言。 容珊也就空剩个公主的名分,在父皇心里没什么存在感,多她不多,少她不少;但,林斐不同啊! 林斐这个少年宰相,在父皇心里有着如何的地位就不说了。 单是父皇第一次赐婚给人赐了个怨偶,婚后不到六年就和离了;这第二次赐婚,若是又赐了个有丑闻的,他老人家的面子要往哪儿搁?他还对得起人家林相吗? 就冲这个,父皇也要将丑闻一案查个水落石出;父皇一插手,他就原形毕露了。 莫非他还能像今日挡住老三一样去挡父皇吗? 今日丑闻的女主角若真是换成了容珊,林斐的未婚妻,他的夺嫡之路,就走到头了。 容珏此刻,也不知自己是该恨容璟,还是该感激容璟。身上早已是冷汗涔涔,后怕不已。 第25章 席散,众宾客走后。 容璃将妹妹留下,问道:“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容珊叹道:“想必哥哥都猜到了吧?” “我被人拖进梨花林,是三哥救了我。” “我原来的衣裳脏了,三哥让人去六妹的马车上拿了六妹的裙子给我。” “三哥又给我找解药,就耽搁了这许久。” 容璃心头一震:“三哥有解药?” 容珊:“就是普通的解百毒的药。三哥说,幸亏我没吸进多少,中得不深,不然这百毒丸解不了媚药。” 容璃:“百毒丸这种东西江湖中人才有,三哥怎么会有?” 容珊摇摇头:“不知。不过我听三哥在那独自嘀咕说,这媚药太吓人了,他要去跟唐姑娘要更好的解药随身带着。” “……想必这百毒丸也是唐姑娘给的。” 又忽然好笑道:“三哥生成这样,是该随时预备着。” 容璃沉吟片刻。 唐姑娘,唐果儿,容瑶口中的“唐姐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不是一个一般的人物。莫非她还有江湖背景? 容璃暂时将心头的疑问按下,又问妹妹道:“那安嫣然是怎么回事?” 容珊摇头:“我不知。我只知那男子是佟贵妃娘娘的娘家侄子,我在佟贵妃娘娘那里见过。至于安小姐是怎么在那里的,妹妹不知。” 顿了顿又道:“想必与三哥有关吧?” 说完,容珊又愁眉道:“哥,他们开始对你下手了。动我无非是想要挟你罢了。” “哥,真有那么一天,你要舍弃了我。我们不能兄妹两个都被人挟制着过一辈子。” 容璃攥了攥拳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放心。现在除了哥哥,不是还有林相了吗?” -- 第53页 容珊讶然道:“哥,你是说……” 容璃沉声道:“对,是时候拿主意了。容珏他不该动你。” 景王府。 沈庄从蜀州回来了。 “……就这么一句?” “是,王爷。听周围百姓说,唐门隐居,不见外客;能见到掌门的更是屈指可数。唐掌门能为了唐姑娘出来见属下一面,足见唐姑娘在唐门的地位。” “你再把那句话说一遍我听听。” “‘唐门规矩,出山不回山;但唐门中人走到哪儿都是唐门中人。唐果儿亦是。’” “这么说,果儿与药王宫无关了?” “这个属下不知。但唐掌门听闻唐姑娘在京城,似乎觉得很奇怪……” 容璟一怔,不满道:“‘出山的不得回山’,既这样,他管果儿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去,为什么就不能来京城?” 忽然又好奇道:“他觉得果儿应该去哪儿?” 沈庄:“唐掌门什么都没说,只是属下看他神情有异……” 容璟:“那他对果儿跟本王的亲事有何看法?” 沈庄:“除了神色有些惊讶之外,什么都没说。属下现在想来,也不知他是惊讶唐姑娘来了京城,还是惊讶她要成为王爷的王妃。” 容璟:“他也没说果儿什么时候出山的?为什么要出山?果儿年纪轻轻一个人出山,他就不担心?” 沈庄:“这个属下没问。唐掌门只回答一个问题就回去了。属下只能拣王爷最想问的问。” 容璟顿了顿:“也好。信物呢?” 沈庄摇头:“没有信物。” “属下说想要件信物证明唐姑娘的身份,唐掌门很奇怪地看了属下一眼就走了。” 容璟怔住:“这算什么意思?我们景王府不配他给个信物?” 沈庄:“属下当时觉得那一眼的意思是,唐门中人或者说是唐姑娘,不需要信物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林相府。 盈梅阁。 “……表哥真是疼陆妹妹,这时节还能弄到新鲜的樱桃给陆妹妹尝鲜,”何佩吟一边吃,一边酸酸地道。 表哥偏心,她和乔粉萝都没有。 陆莹莹笑道:“给我与给你有何不同?反正都到了你的肚子里了。” 乔粉萝玉指纤纤拈起一颗樱桃,正要往嘴边送,突然停住幽幽地道:“唐妹妹最喜欢吃樱桃了。” 空气顿时变得安静了。 片刻,乔粉萝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似地笑道:“瞧我,就是改不了口,如今应该称呼‘唐小姐’了。” 何佩吟:“……最近表哥都不怎么来看我们了。” 陆莹莹笑道:“公主不是要进门了?自是忙这事去了。” 何佩吟瞪她一眼,“哼。” 公主进门,自有太太和管家们忙,哪里轮得到表哥? 别以为她不知道前儿个表哥哪儿都没去,就在陆莹莹这里歇下的。还折腾了半宿。 陆莹莹有些走神。 肚子上的那条疤痕让她很没有自信,可她万万没想到,相爷却似乎对这伤疤情有独钟,不停地爱抚,还让他热情似火…… 陆莹莹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粉色。 何佩吟看在眼里,鼻子里冷哼一声,一赌气把盘里的樱桃吃了个精光。 乔粉萝看了笑道:“总共这么几个果子,何妹妹也没给二少爷留几个做汁吃。” 何佩吟白她一眼:“乔姐姐担心什么?表哥会再赏的,就算不是樱桃,也会是别的。” “咱府里,什么时候短过小宝的东西?” 就是林牧晨没有,小宝都会有。陆莹莹母子两个,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乔粉萝笑着打圆场道:“二少爷还小,相爷偏疼些也是有的……” 又道:“咱们相府就要有新主母了,听说这位四公主性子温柔,是个好相处的。这真是咱们的福分。” 何佩吟闻言,脸色更加不好看。 公主是正妻,哪里还轮的到她做平妻? 昨儿姑母已经说了,什么事儿也别跟公主争了;让她早早有个儿子,升个贵妾,然后好好将儿子养大是正经。 便是陆莹莹这个身份比她高的,做平妻也是没指望的。 有谁能跟公主平起平坐? 何佩吟想到这里,心情似乎又好了很多,瞥了陆莹莹一眼,鼻子里轻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景王府。 门房那里传“离郡王来了”,容璟闻言会意一笑,起身迎了出去。 皇宫。 御书房。 “……端王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容珊是离王的胞妹,两人一起在这后宫里长大,他妹妹就是他的逆鳞,端王就想用这种手段让他屈服?” “哼,他也不想想,朕再怎么不把容珊放在心上,她也是朕的公主,岂能容他如此作践?” 高淳:“……离郡王刚刚进了景王府。” 容宽:“应有之义。单是为了答谢景王,他也得走这一趟。景王这回赢得漂亮。” 无忧山庄。 唐果儿正在研究媚药的解药。 唐果儿本不想理会容璟的;没有毒药,怎么能研制出对症的解药? 但是容璟许诺她带她去景王府的书房,听月酣和星醉说景王府的书房不是书房,是书楼,里面的藏书不知凡几,唐果儿心动了。于是认命地埋头钻研解药去了。 -- 第54页 媚药变来变去无非就那几种成分,不过是来源不同,多花点时间,也难不倒她。 唐果儿于是发现原主的另一个属性:医术高,武功高,会炼药,会制毒解毒……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天才少女啊!还有什么她不会的? 有这么多能耐,咋就呜呼了呢? 皇宫。御书房。 “……听说景王藏了个红颜知己在他京郊的山庄里,这个唐果儿,是个什么人?” 高淳笑道:“皇上这回可弄错了。景亲王可没有藏,景亲王都带着六公主去了好几次了,这事皇后娘娘也知道。” “而且,如今无忧山庄也不是景亲王的了,成了唐姑娘的了。” “景亲王和唐姑娘在正长街合伙开了间药铺子,叫‘悬壶坊’;唐姑娘拿她药铺子的那份利把山庄给买下来了。” 容宽闻言笑了:“噢?这个红颜知己倒有趣。” 高淳笑道:“景亲王派人去打探了她的来历,据说这位唐姑娘出身唐门……” “唐门?”容宽一怔。 高淳:“是,陛下。景亲王的人回来是这么说的。” 容宽忽然笑道:“景王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帮手。” 无忧山庄。 这一日,容瑶来访。容璟也来了。 皇上赐婚旨意下达没多久,钦天监便占出了两个黄道吉日;皇宫里同时要嫁两位公主,一时间内务府上下忙成一团。 裴策和林斐的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裴策,二十七了,还没个一儿半女,是以,亲既定了,娶亲就刻不容缓。 皇上此举深得人心,起码林太太和远在西北的裴策是兴奋的。 容瑶原本想着终于能离开皇宫到外面的世界逛逛了,心里也是兴奋的;但迎亲日期临近,心里反而有些不舍起来。 “唐姐姐,我走之后,你可要每年都要给我寄新衣服啊,”容瑶赖在唐果儿身边,拉着她的袖子道。 唐果儿正一脸享受地喝着鲜榨的西瓜汁,闻言笑道:“寄衣服做什么……” 容瑶马上哭唧唧:“唐姐姐……” 唐果儿:“你别急啊。你去西北,在那里再开个锦绣坊,有多少新衣服不够你穿的?” 容瑶眼睛一亮:“对哦。” 然而,紧接着又愁眉道:“可是,西北那里不是很荒凉吗?能开起来吗?” 唐果儿:“怎么不能?到哪里都要吃饭穿衣服。样式不变,料子上换成棉布纺麻的,当地人不就买的起了吗?” “你不但可以把咱们的锦绣坊开到那里去,风香阁也可以。” “花满楼就算了,定位太高端,成本上下不来。” “风香阁还有不少大众化的菜色,你去了再加上些各州府的特色菜,当兵的远离家乡,发饷了会不想着来回味一下家乡的味道?” “悬壶坊更是可以带到西北去。那边缺医少药的,又有军队兵马,哪里少得了药铺子?若是打起仗来,更是供不应求。” “这边有你三哥帮你,那边有你夫君帮你,定能开得起来。” 唐果儿瞅她一眼,又道:“西北荒凉那是因为你没去,你去了还能让它继续荒凉下去吗?” 容瑶被唐果儿说得热血沸腾,大有立刻马上迅速立即甩膀子大干一番的劲头,恨不能此刻人就已经在西北了。 容瑶扭头去看自己哥哥,容璟点头笑道:“你唐姐姐说得不错,我自是会帮你的。” “你若是把西北变得富饶了,父皇定会大大奖赏于你的。到时你和裴驸马若是想换个地方住,想来父皇也会应允。” 容瑶闻言大喜。 若真能换,她想去江南逛逛。 第26章 凤仪宫。 “……她是唐门的人?”叶皇后一怔。 容璟喜气洋洋道:“是啊,母后。如今果儿果然是唐门中人,儿臣可以向父皇请旨赐婚了吧?” 叶皇后:“你又没有信物,如何证明?总不能你张嘴一说,你父皇就信了吧?” 容璟:“悬壶坊是她开的,药丸是她制的,前日给母后的百毒丸也是果儿炼制的;就连母后宫里刚刚建造好的浴缸,也是果儿设计的……还要怎么证明?” “母后,唐门对外虽说是以医术和武功传家,但实际上机关设计才是唐门的根本,多少机巧物件都是出自唐门。” 叶皇后:“本宫的浴缸是内务府造的;堂堂大荣朝的内务府还不至于连个浴缸造不出来。” 容璟:“母后,图纸是果儿画的啊!有了图纸,内务府还能造不出来?” “若说有多难,那倒也没有,可没有果儿的图纸,内务府也想不到这里啊。” 叶皇后:“反正一个浴缸说服不了你父皇。你还是让她试试造点别的吧。” 容璟欲哭无泪。 浴缸的图纸还是他跟唐果儿借的好吗?人家是画来建自己的浴缸的。 他还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跟唐果儿要新设计呢? 这些日子,他也算是了解唐果儿了。他要是直接跟她说,喂,你多弄些机巧玩意儿,证明自己是唐门的人,父皇就答应给我们赐婚了。 唐果儿保证眼神儿都不给他半个。 然而,他的好运来了。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唐果儿自己倒先提出来了。 这日,他坐在唐果儿这里喝茶,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唐果儿瞅了他一眼,“愁眉苦脸地做什么?既然来了,我这里有个东西给你看看。” -- 第55页 容璟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呢,结果唐果儿在他面前摊开一大张图纸。 “这是什么?”容璟瞪大眼睛,“盔甲?” 唐果儿白他一眼,“不是。你们荣朝的盔甲是重了点儿,但设计还是不错的,换个新材料就好了。” 容璟兴奋起来,“换什么新材料?” 唐果儿抽出最后一张纸:“喏,这是冶炼方法。也就是个大概,找几个最好的冶金师傅试试就出来了。” 容璟如获至宝:“太好了。果儿,你怎么会这么多东西的?” 唐果儿一怔。 她有些分不清这是她自己在现代的所学所得,还是原主的知识储备。 好像无论是哪个身份,一个女孩子懂些冶炼的事情,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唐果儿对容璟的问话不置可否,继续道:“今儿说的不是这个。这种材料也可以用来制作傀儡,轻便,好操作,战斗力强。” 唐果儿给容璟做出了媚药的解药,容璟按许诺带她去了景王府的书楼一观。 结果就让唐果儿发现了书楼的地下还有一层。容璟只好带她进去。 然后,唐果儿在那儿发现了几本有趣的古籍。唐果儿一打开,人就是一呆。 一股浓浓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唐果儿颤抖着手指翻动着书页,原主就是个宝啊!居然还会这些东西! 此刻展开在容璟面前的,就是其中之一,战斗傀儡。 唐果儿:“南疆多毒虫雾障,北境寒冷异常,让战傀打头阵,事半功倍,可以减少不少兵马损失。” 容璟的手指此刻也颤抖了,唐果儿觉得原主是个宝,他现在觉得唐果儿就是个宝啊! 容璟激动之后,冷静下来,“先是联姻裴策,现在是制作战傀,果儿是觉得要打仗了吗?” 唐果儿:“未雨绸缪嘛。无论是让裴策调防南疆,还是大批量制造傀儡,都不是一日之功。” “四境也消停一段日子了,荣朝繁华,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不定什么时候就犯了眼红病,心血来了潮,就打过来了。” 容璟卷起图纸:“我这就去跟父皇说。” 唐果儿:“跟皇上说什么?你去找韩墨羽。” 容璟蹙眉:“……让他领这份功劳?” 唐果儿白他一眼,“你是皇子,是亲王,你是要做为国为民的大事的,莫非还将这一份小小的功劳看在眼里?” “让韩墨羽领了,他就是你的人了。多划算的买卖?” 容璟:“我是想让你领这份功劳……” 这可是能证明唐果儿是唐门中人的最好的信物了。见了这个,父皇还会觉得果儿来历不明,不允他们的婚事吗? 唐果儿:“打住打住,我可不要这功劳。” “我只会这一个,别的什么都不会,就这还是从你书上照搬的。可别抓我去做工,我舒服日子还没过够。” 容璟一脸宠溺地笑道:“怎么会让你去做工?我拿这个给父皇,父皇就会相信你是唐门的人,就会给我们赐婚。” “你很快就是我的王妃了,还要去给谁做工?” 唐果儿一怔,“我是唐门的人?蜀州唐门?你的人去打探出来的?” 容璟:“你不记得自己的来历,我自然要去帮你打探清楚。不打探清楚连母后都不会允许我娶你的。” “沈庄前几日刚从蜀州回来,唐掌门亲口跟他说的,你是唐门中人。” 哈。 唐果儿暗乐。 她熟读各类书籍,可是知道这唐门的。怪不得原主会这么多东西呢,原来如此啊。 容璟期待地注视着她,唐果儿回过神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干什么?” 容璟:“我去跟父皇说你是唐门的人,然后请他赐婚啊。” 唐果儿:“不不不,还是给韩墨羽比较好。韩墨羽不好拉拢,这可是个好机会。” 容璟笑得一脸宠溺,“好,什么都听你的。” 唐果儿提心吊胆地看着容璟走了,怎么想怎么觉得容璟临走时候的笑容诡异。 果不其然,她的直觉是准确的。 上午刚送走容璟,下午圣旨就来了。 唐果儿见了容璟这个亲王起身都不用起,连腰都不用弯,如今要去跪在一个白白胖胖的太监面前听旨了。 高淳宣完旨,笑眯眯地看着唐果儿:“唐姑娘接旨吧。” “恭喜唐姑娘了。皇上正着钦天监拟日子呢,姑娘很快就成为景王妃了。” 唐果儿皮笑肉不笑地接了旨,心里把容璟骂个半死。 做人难啊!做好人更难啊!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要做了什么劳什子的王妃,还要怎么自由自在地闯荡江湖、仗剑天涯? 唐果儿心里泛苦。 待晚间,容璟兴冲冲地来时,唐果儿就没什么好脸色。 好心却被人利用,任谁也没有好脸色。 容璟摸摸脑袋:“……我上午见了父皇之后,父皇就召了韩墨羽进御书房了。父皇让我督造,韩墨羽主办,韩墨羽挺高兴的。” “我跟他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呢,他早晚会靠过来的。” 唐果儿不语。 她现在再关心他招徕不招徕的事情,她就不姓唐! 容璟赖到她身边,柔声细语,“果儿给我做王妃不好吗?王府里只会有你一人,我不会娶侧妃纳姨娘。” -- 第56页 “有了你,我还要旁人做什么?” 容璟见她仍沉默不语,又道:“果儿,你总是要嫁人的嘛。不如你试试我,若是不好,你将来随时可以离开景王府,如何?” 唐果儿高兴了:“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哈哈哈。” 笑声停住,“那你写个和离书,签上名字,预备着。” 容璟一怔,立马道:“不写!” 好不容易拿到赐婚圣旨,还没成亲呢,就要和离了。他傻了才会这么干! 唐果儿斜睨着他:“那你没有诚意啊!” 容璟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两眼亮晶晶地注视着她,“怎么会没诚意?”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还要什么诚意?果儿,嫁给我……” 唐果儿盯着他的盛世美颜,若有所思。 容璟似乎好像可能也许说得对。总是要嫁人的,既然这样,好像容璟还是个还不错的可以试试的对象。 唐果儿能抵挡住林斐浓情蜜意的算计,却有些抵挡不住容璟的赤子之心。 同样的柔情似水,林斐让她分不出真假,容璟却简简单单将一颗心捧在她面前。 几日后。林相府。 安怡居迎来了新主人,四公主容珊。 林斐挑开了她的红盖头,看着盖头下的美丽容颜,神情有些恍惚。 这便是果儿为他挑选的妻子吗? 容珊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林斐在那一刹那似乎看到了某个人。 然而,那个人,现在已经是景王妃了。 阿璟终于做到了。 他,是不是也该回归自己的日子了? 林斐抱着新娘子上了床榻,迷乱中不知自己的脑海里闪现的是谁。 第27章 唐果儿成为景王妃的第一大好处,是有整个书楼的书可以看。 月酣和星醉说一半是王爷收藏的,一半是从国子监复制的。复印的技术有待加强,好多字都虚了。 唐果儿翻了书,去正长街去参观了一家印书铺子——景王妃的头衔就是好用,不然谁会让她进去参观——鼓捣了几日,也不找容璟了,自己吩咐人喊来了韩墨羽。 这是身为景王妃的另一个好处。不然堂堂一部大员,怎么可能听她吆喝? 唐果儿将图纸摊在韩墨羽面前,“……对现有的机器稍加改进了一番。韩尚书觉得如何?有什么补充之处?” 韩墨羽眼睛都掉在图纸上了,半晌才一叠声道,“好啊好啊,下官这就吩咐人去办……王妃的图纸是哪里来的? 唐果儿讶道:“从哪里来的?自然是你拿来给王爷看的。你可不能说是我给你的,不然……”说着,就要收起来。 韩墨羽赶忙拦道:“好好好,是下官拿来的,下官拿来的。王妃看完了,就还给我吧。” 唐果儿将那卷图纸递给他,“是王爷看完了。后续你便找王爷商议吧。” 韩墨羽:“王妃,王爷日理万机,也管不到这块儿。您看找离郡王成不?” 唐果儿闻言笑道:“还是韩尚书想得周到。那就拜托你们二位了。我可不想再看那些印虚印漏了的书了。” 让这两人领了功劳,顺便又赚容璃一个人情。韩墨羽真是比容璟精明多了。 嘿,韩老头儿已经自觉不自觉地开始为容璟打算了。 好现象。 韩墨羽喜道:“王妃放心,这个若开始造了,印书质量要比以前的法子好许多倍,印刷速度也要快上许多倍。那样的话,书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贵了,很多寒门读书人都可以买的起了。” 韩墨羽越说越兴奋:“这下苏老头儿该高兴坏了。” 韩墨羽口中的“苏老头儿”,就是国子监的监正苏沫,苏子文的祖父。 唐果儿笑吟吟地将兴高采烈的韩墨羽送走了,自己心里也十分高兴。为天下百姓造福啊,她自然高兴。 唐果儿成为景王妃后的另一好处,是她可以在府里横着走了,横着进出府门都没人拦着。当然,出门都有侍卫跟着。没有哪个王妃是可以一个人上街的。但同时带来的后果是,没人拼命跟她打了。 以前怕她跑了没法给王爷交待,侍卫、暗卫们个个拼尽全力;现在?都明里暗里地跟在她身后,看要不要打别人。 唐果儿要跟人比划,人家也只是装模作样来几下,没几下就败退——万一伤了王妃怎么办?谁都不愿意被她喊出来比划。 这下唐果儿真的能做到一个打一群了,却让她深为苦恼;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真实水准如何。 成为景王妃之后,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便是进宫。 进宫去给皇后请安。做了人家儿媳妇了,自然要时不时地去看看婆婆,以表关心和挂念。 凤仪宫。 叶皇后拉着唐果儿的手:“……你上次送我的玫瑰味的香皂,我使着不错,你父皇看到了也说好。几个嫔妃见了都想要。” 唐果儿笑道:“不值什么,赶明儿让人送些进来就是了。王爷还说要在正长街开个杂货铺,专门卖些日用品。牙膏牙刷,各种味道的香皂,还有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洗衣液……到时让他们先进给宫里,母后使着也便宜。” 叶皇后笑道:“做这许多东西,好多名字听都没听过,我倒盼着铺子早些开了。作坊可找好了?” 唐果儿:“王爷已经吩咐人在郊外找了地方,作坊也建好了,工匠也找好了,就等着这几日开工了。母后想瞧,让他们把第一批成品送来就是。” -- 第57页 叶皇后笑道:“我倒是跟着你们沾了光了。”又叹道:“可惜阿瑶远在西北那么偏僻的地方,看不到这等好东西了。” 唐果儿笑道:“这有何难?阿瑶把锦绣坊、风香阁、悬壶坊都带过去了,再带一个美容铺子就是了。母后放心吧,咱们这里开什么铺子,王爷都会帮阿瑶在西北再开一个一样的。” 叶皇后高兴地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阿瑶上回还来信说,她在那里开的铺子很受欢迎呢。” “听你父皇说,阿瑶要开铺子,在当地招了不少绣娘、伙计;当地人种药材的,养家禽的,种菜的,养蚕的,纺麻织布的,也多起来了,倒是解决了不少人的生计。西北州府还上了折子,说要给阿瑶和驸马请功。” 唐果儿听了挺高兴,“母后,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西北变得越好,阿瑶在那里过得就越舒心,母后就可以越放心了。只是西北那么穷,地方又那么大,光靠阿瑶几个铺子撑不起来的。” “西北草原多,畜牧业发达,牛羊肥美;若是户部拨款过去,修条路,就可以将里面的牛羊运出来,这边可以吃到美味的肉,那边的人也可以卖牛羊赚钱。” “也不必额外招工,西北现在也不打仗,多发几个军饷,让裴驸马带些兵就近修了就是了。” 叶皇后沉吟片刻,道:“这倒是个好法子。” 唐果儿笑了笑。这是个好法子,但这个好法子不能由容璟和他的人来说。 要动户部啊,受益的又是容璟的亲妹夫……皇上都会怀疑容璟以公谋私,给自己人立功劳。西北只要修路,不管用不用裴策的兵来修,裴策都有功劳。 西北那地方苦寒,没有大员愿意去,好不容易派一个过去,没多久就找关系调走了。这样流水的官员,对西北能有什么好处?心思根本就不在西北。估计被迫调去西北的路上,就已经琢磨着该怎么运作离开了。 皇上最后只好让扎根在西北的裴策在当地军政一把抓。然后派去个没有什么门路的小官,跟着做副手。 西北若是发展起来了,裴策绝对是封侯拜相。哦,没有相位,但一个侯爵是少不了的。 唐果儿出的这主意,容璟和他的人不能说,但叶皇后可以说。 她就是个疼女儿女婿的母亲,想让他们住的地方好一点怎么了?就算是为女婿谋了私,但确实也是实打实地为西北好不是? 无论是作为一家之母,还是一国之母,叶皇后说这话,都再合适不过。 皇上就算知道是唐果儿出的主意,那也是两个女人一块儿叽叽喳喳、叽喳出来的,容璟根本不知情,皇上心里那道坎就好过些。 皇上心里舒服了,这条路就有修成的希望了。 唐果儿离开凤仪宫后,让人去请韩墨羽。她要跟韩墨羽商议造车子。造大卡车,烧黑油的,能运几十几百头牛羊的。 叶皇后当天就找了机会跟皇上提。 容宽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皇后,“……是皇后想出来的主意吗?” 叶皇后下意识不想说出唐果儿,但皇上很明显不相信是她自己的主意,要查出唐果儿也容易,索性承认道:“阿瑶来信了。这孩子,报喜不报忧,只说那里牛羊多么肥美,都吃腻了。” “可西北那地方,臣妾是知道的,哪里有京城里这么些新鲜的瓜果菜蔬?成日里只有牛羊吃,自然是吃腻了。” “阿瑶到底是孩子,信里说漏了嘴,说是馋水蜜桃了,”叶皇后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水蜜桃算什么金贵东西?阿瑶愣是吃不到。臣妾这心里真不好受……” 叶皇后揩了揩眼泪,“如今就这样,等她怀孕害喜了可怎么好?” “果儿见臣妾发愁,就安慰臣妾说,阿瑶想吃什么用什么,送过去就是了。只是路确实有些不好走,东西到了要么跌坏了,要么不新鲜了,不如把路整一整。路若整好了,送什么不行?又有多少东西送不得的?” “臣妾一听,可不是这么个理儿?臣妾也不是想劳民伤财地单为女儿一个人,阿瑶不是说西北牛羊最多最肥美,只可惜卖不出去?若是有了路,臣妾给阿瑶送东西行,西北往这里运牛羊也行啊!这不就卖出去了吗?” “现下那条小路,阿瑶出嫁,一路上都是跌跌撞撞过去的,到了西北直歇息了半月方好了些。这叫什么路?运什么能成?” “若是有条好路,臣妾能吃到那里的牛羊,阿瑶也能吃到这里的新鲜的菜蔬瓜果;阿瑶日后养胎我也不担心了。” 容宽沉吟片刻,“你说得也有道理。西北荒凉贫穷,与内地无法贸易是最大原因之一。若是贸易通了,死水就变成活水,百姓就不用那么苦了。” 叶皇后还在抹眼泪,闻言喜道:“皇上同意了?” 容宽蹙眉:“又是工钱又是料钱,花费也不少;新的税收还没上来,朝廷还有几件急事要办,户部一时怕是挪不出这笔钱来。” 叶皇后赶忙道:“工钱可以省下来,皇上让阿瑶的驸马带兵去修,多补贴几个军饷就是了。” 容宽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皇后倒是想得周全。” 叶皇后赶忙笑道:“哪里是臣妾?臣妾也就能帮皇上打理打理后宫。这是果儿想到的,她说能省一点是一点;西北现在又太平,留一部分人驻扎就好了。裴驸马带一些兵马去修路,又近便又省工时,总比临时招工好。” -- 第58页 容宽笑道:“倒也算是个法子。” 叶皇后闻言,暗自欣喜。 第28章 转日。早朝上。 工部尚书韩墨羽出列,陈情西北修路一事,恳请户部拨款,为西北百姓造福。 户部尚书胡云农闻言出列奏道:“皇上,事有轻重缓急。” “眼下还有江南和南境州府几件事务亟待办理;西北人烟稀少,是否暂且押后,待秋季税银收上来再做打算。” 容宽不语。 兵部尚书张长弓出列道:“臣以为修路一举甚好。不但贸易畅通,一旦有战事,兵马粮草也能畅通无阻。” 吏部尚书赵励:“在西北修路,臣也赞同。只是如胡尚书所说,事有轻重缓急……” 张长弓:“哼,若是这样拖下去,什么时候都修不了!” 刑部尚书萧肃:“修不了,就说明还有比修路更重要的事儿。” 张长弓怒目而视。萧肃不理不睬,悠哉悠哉。 礼部尚书苗谷:“皇上,造福一方百姓,乃国之大事啊。” 胡云农:“西北只有江南和南方州府的十分之一人口,税收几近于无……” 苗谷接口:“人口再少,那也是我们大荣朝的子民……” 赵励一口截断:“先顾多的吧。” 工部尚书韩墨羽:“我大荣朝自建朝以来,因体恤西北百姓,对西北纳税极少;但若修路事成,不但造福当地百姓,朝廷也能增加税银收入。” “如今虽然人口少,但西北地广,修路一成,定有很多百姓迁居西北,减轻内地农田不够分配的压力。” 胡云农:“臣附议。但,皇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韩墨羽截口道:“让裴将军带兵去修路,省一半的工钱。” 胡云农闻言一惊:“皇上,此举万万不可啊。裴大将军是武将,镇守我大荣朝西北门户,一刻不能擅离啊!” 张长弓:“又不是全部拉去修路。如今西北太平,留一半驻守足矣。” “就算西漠突然发难,裴将军也能带兵及时赶回。不过是在西北修路,又不是出了西北。” “胡尚书,你只要随时备好充足的粮草就好。” 赵励:“平白让西漠有机可乘,张尚书这是何意?” 就差说张长弓居心叵测了。 张长弓朗声道:“若是他们敢打过来,我们就趁机狠狠打一场,将西漠纳为属国。若是皇上喜欢,就占了西漠那块地方!” 殿上顿时安静了。 四境之中,西漠是最好打的。张长弓这话,也不算是狂妄。若有人站出来说打不下来,那才是惹皇上不高兴了。 片刻,胡云农又哭唧唧道:“皇上,户部实在是没钱啊!” 容宽看戏看得够久了:“这点钱都拿不出来,胡云农,你是属貔貅的,把钱都吃了吗?” 胡云农霎时脸色惨白,扑通跪地,“皇上,冤枉啊!微臣万万不敢啊!实在近年粮食歉收,户部拨了大笔银两救灾……” 容宽:“救济灾民也不至于此,西北修路能花多少银两?离王!” 容璃应声出列,“儿臣在!” 容宽:“你做过几件户部的差使,对户部熟悉;朕命你去户部查账,一月后给朕答复!” 容璃俯首叩地:“儿臣遵旨。” 容珏脸色晦暗不明。 刚才众人争论,他一言未发,以为稳操胜券,只要胡云农等人推托几句,老三一党的盘算就会胎死腹中。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一切是老三搞的鬼。西北修路,最大的受益者是谁?还不是老三的亲妹夫! 可容珏万万没想到,父皇竟对着户部下手了! 莫非……这才是父皇的真正目的,修路只是个幌子?容珏越想越心惊。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宫里的消息这么不灵通了呢? 上回容珊被赐婚的事情,他也是直到高淳宣旨的时候才知道,让他差点犯下大错。 这次又是。如果韩墨羽不过是父皇的传声筒,那方才自己的人一直在反对的,岂不是就是父皇本人了吗? 容珏顿时冷汗涔涔。 御书房。 高淳:“……昨日里景王妃进宫,是例常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 “皇后娘娘几日前确实也收到了六公主的信件。” “皇后娘娘提起香皂,景王妃说要开美容店,到时娘娘们想用什么,想用多少都成。” “皇后娘娘就想起了六公主,怜惜她什么都没得用。” “景王妃便说到时让景亲王帮六公主在西北也开个美容店。不过,杯水车薪,几个铺子也不顶什么用。” “六公主要过得舒心,还需西北富起来,要致富先修路。” “西北畜牧发达,等修了路,把牛羊运过来,当地人就富了。咱们京城也能经常吃到西北的牛羊了。” “‘要致富先修路’?她倒是一套一套的,”容宽笑道。 高淳陪笑道:“景王妃是个风趣人。不过奴才听起来,倒好像有几分道理似的。” 容宽轻笑一声,道:“何止有道理?她都设好了套儿让朕钻了。” 高淳赶忙跪地。 容宽笑道:“起来,又不是说你,你这么小心做甚?” 高淳爬起来陪笑道:“奴才见识短浅,听了表面上的话,就觉得有道理,未能领会深意……” -- 第59页 容宽笑道:“景王的这个王妃,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你如何看得出来?朕的皇后都被她蒙了。” 高淳只好躬身陪笑不语。 容宽:“也好,户部成了端王的钱袋子,朕一直没找着机会下手;今儿倒是现成的送上来了。” “……哼,她倒是聪明,知道拉皇后当说客,让朕替景王出手。” “便宜了景王了。” 高淳一声也不敢吭。 容宽忽然想起来问道:“对了,她那个什么美容店,是个什么铺子?” 高淳这才神情一松,笑道:“听说是在正长街上买了个铺面,有三层楼。” “第一层卖些日用百货,有香皂,有洗头洗澡用的水儿,还有洗衣服用的水儿,还有刷牙的刷子和膏子。” “第二层是些护肤的水儿霜儿露儿什么的,还有化妆的粉儿笔儿什么的,奴才也叫不清楚名字。” “第三层专门接待贵客,做面部手部足部保养什么的。” 容宽蹙眉道:“怎么听起来稀奇古怪的。唐门中人就是鼓捣这些东西的吗?” 高淳陪笑道:“奴才也听得稀里糊涂的。奴才倒是想试试那刷牙的刷子和膏子。” 容宽笑道:“那还不容易?等铺子开张了,你让内务府采购一批进来,朕也瞧瞧是什么稀罕物儿。” 高淳赶忙笑着应了。 容宽又道:“她这开了多少铺子了?” 高淳赶忙回道:“京城里开了十好几家了,有锦绣坊,风香阁,悬壶坊三样生意。再加上这美容店,就四样了。” “听说除了六公主在西北开的,景王妃还打算在别的州府开,要开遍大荣朝各州府呢。” 容宽笑道:“若不是四国不太平,她怕是要开到大荣朝之外了。” 高淳好笑道:“皇上圣明,景王妃确曾如此说过。” 容宽轻笑一声,道:“哼,景王自己不对户部下手,倒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钱袋子。” “他这个媳妇娶得值。” 高淳在一旁嘿嘿陪笑。 唐果儿若是听到这评价,心里怕是要不爽。 不爽也没办法,婚前开个铺子还能跟容璟争几分利,婚后容璟把整个王府,包括王府的私产,都交给她管。 她还争什么?怎么争?写合约官府也不给批啊! 起码还有个无忧山庄是她的,万一被容璟扫地出门了,还不至于无处可去。 唐果儿当然不会因为被当成钱袋子就不去赚钱了;她的信条是,想要在这里过得舒服,就把它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衣食住行、日常用品,从小处到大处,处处着手,她如今是把大荣朝变得越来越像她曾经待过的现代了。 别问她怎么有那么多配方,开挂的人不需要理由。 哦,说笑了。 原主是个制毒炼药高手,弄个粉儿霜儿的自不在话下。再加上她现代的记忆,鼓捣个大概,再交给能工巧匠们,她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况且,说个秘密吧,其实配方都差不多。眼霜比面霜要贵很多,但两者成分真的没什么差。她在A国一家化妆品制造公司工作的朋友说的。唐果儿深以为然。 出了政清殿,容璟在路旁等韩墨羽;韩墨羽见状,赶忙紧走几步,“王爷可是找下官有事?” 容璟笑眯眯地看着他:“今日朝上韩尚书的提议很好啊。” 韩墨羽赶忙拱手道:“都是为了百姓,为了朝廷,为了皇上,为了我们大荣朝。” 容璟意味深长地道:“本王是要谢谢韩尚书的,本王的胞妹和妹夫在那苦寒之地,今日韩尚书的提议可是帮了他们大忙,也帮了本王大忙啊。” 韩墨羽连连拱手作揖:“下官忝为工部尚书,修路架桥,职责所在;为国为民,不敢有私,更不敢承王爷的谢。” 容璟见他滴水不漏,油盐不进,不由好笑道:“罢了,无论如何,本王还是要谢谢你。” 韩墨羽连称不敢,身子都要躬到地上去了。 容璟哭笑不得,只好不再提此事,“听说你跟离王在造印刷机,造得如何了?” 韩墨羽顿时昂首挺胸,神采焕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容璟看他两眼放光的样子,忽然觉得,王妃说得对。这种人不能拉拢,也不必拉拢;投其所好,善用其长,自然而然就是自己的助力。 第29章 为避人耳目,唐果儿跟韩墨羽约在了花满楼。 韩墨羽以为唐果儿像景王一样,要问他印刷机的事儿,正要主动汇报,唐果儿问道:“战傀造得如何了?” 哟,敢情夫妻俩关心的还不一样。 韩墨羽赶忙道:“王妃放心,试验了几次,师傅们觉得这次最好,可以投入生产了。” “盔甲也用新材料打制了几副,效果甚好,比原来轻便,还比原来坚固。” “不过户部批的钱不多,打制不了多少,将将够四军前锋的。” 唐果儿点点头:“暂时也只能如此了。这次有个新物件……” 韩墨羽顿时两眼放光。 唐果儿见状笑道:“不知韩尚书人手还够不够。若不够……” 韩墨羽赶忙道:“够够够!战傀已经研制完毕,生产不需要那么多师傅盯着;印刷机有另一批师傅在研究。” “王妃这回是要造什么物件?” -- 第60页 唐果儿取出一卷图纸,韩墨羽赶忙将桌子上的杯碗盘碟挪到地上。 唐果儿将图纸摊开,“大卡车。” “这个若做成了,运输就不成问题了。” “只要路好,可以一次运送好多东西,兵马粮草可以,牛羊牲畜也行,瓜果蔬菜也可以,布匹货物更没问题。” “韩尚书觉得如何?” 韩墨羽哈喇子都快流到图纸上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回答。 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方道:“王妃,这个好是好啊,可是这么个大铁疙瘩,怎么跑起来呢?” 唐果儿道:“像马车一样,有人驾驶才行,这个是方向盘,就好比控马的缰绳;不过不是马拉的,是烧黑油的。” 说着,翻出一页内部构造图来,指给他看,“喏,这个就是装黑油的油箱。” 韩墨羽:“黑油?黑油有啊,不过京城没有,得到外州府去运。” 唐果儿道:“刚开始不用运很多,等制造出第一辆卡车,就可以用卡车去运了。” 韩墨羽又道:“那是不是要每个驿站放一些油罐子,等车上油箱里的油快用没了,到了驿站就可以加?” 唐果儿差点忘了这点,闻言赞道:“对,韩尚书想得周到,就是如此。就跟如今到了驿站要喂马一样。” 韩墨羽:“那这油罐子可要好好保存,这东西易燃得很。” 唐果儿佩服得五体投地:“确是如此。” 韩墨羽笑道:“王妃,这匹大铁马可要好好找人来驾驶;这铁马跑得快吗?比马车如何?” 唐果儿笑了:“绝对比马车快上好几倍。” 韩墨羽惊喜道:“啊呀,这皇上知道了肯定高兴。” 唐果儿:“那户部一定会批钱的。” 韩墨羽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唉,不提也罢。下官先拿给皇上看看吧。” “户部批一点儿也是好的,有个材料钱;师傅们都很热衷王妃设计的这些新物件,先欠着他们的工钱也是可以的。” 唐果儿:“实在不行,你先把印刷机停掉,书的事情是长久的,不急于一时。这个战傀和卡车,也许很快就用得上了。” 韩墨羽心疼道:“下官再想想办法……下官若是停掉了印刷机,苏老头儿该急得来揪下官的胡子了。” 唐果儿刚回到王府,容璟就迎上来了,帮她脱下披风,笑着道:“王妃又要造什么新物件,怎么连我也瞒着?” 唐果儿白他一眼,“闭门造车。” 有暗卫跟着就这点不好,一点儿隐私都没有。 为避人耳目,唐果儿今日没带侍卫,但只要出了王府,暗卫无时无刻不在跟着。 容璟笑道:“王妃这次再说是工部自己想出来的点子可不好使了。” “印刷机多少还沾点影儿;王妃说的这‘车’必定与马车无关,工部自己是想不出来的。” 唐果儿正在换家常衣服,闻言突然一愣。 对啊,她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 皇上若是知道她都已经未雨绸缪地开始造车了,还会想不到修路的事情是她一手推动的? 容璟看唐果儿愣住,不由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唐果儿简单说了一说,容璟恍然:“哦,我说韩墨羽怎么想起来要在西北修路啊,原来是王妃的主意。” 又对唐果儿笑道:“王妃别担心了。父皇估计早猜到是你了。” “知道是你的主意,父皇还是决定要修路,定是他觉得应该修;而且……父皇或者正好想借这个机会打压一下户部呢。” “况且你的大卡车在哪里都可以用,不一定要等西北修好了路才能用。” 唐果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嗯,有道理。” 虽然有点掩耳盗铃的嫌疑,但,不重要了。 容璟笑道:“本王这么合王妃的心意,王妃打算怎么奖赏本王啊?” 唐果儿摸摸他凑过来的脑袋,两根纤纤玉指挑起他的下巴,贼兮兮笑道:“乖,等本大爷想好了再打赏。” 容璟的脸都绿了。 凤仪宫。 叶皇后就等着前朝的消息呢,结果却听皇上说户部没钱,现在正查账,一查就一个月,不由急了。 叶皇后:“皇上,这修路的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不如让大家捐一下,先把西北的路修了?” 皇上看了她一眼,“你这么急做什么?修路又不是一天的事儿。还有,这募捐的主意是谁出的?” 叶皇后:“就是因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才急啊!不知什么时候阿瑶就怀上了。到时想吃什么吃不上,如何是好?” 皇上又看了她一眼,叶皇后仿似醒悟过来道:“哦,皇上是问募捐的主意?这可是臣妾想出来的。” “就是凑份子嘛。在家里做小姐的时候,姐妹们过生辰,为了提前过个小宴,自己先热闹一下,经常这么办。” “前几日淑妃她们还想凑份子跟果儿一起开铺子呢!臣妾还跟着入了份股子呢。” 容宽好笑道:“景王妃倒成了一个香饽饽了。” “怎么,朕让内务府给你们的份例不够用?需要你们一个个出来做生意?” 叶皇后赶忙笑道:“够,怎会不够?不够就没钱拿出来入铺子的股了。果儿的铺子可不便宜。” “只是她们有想着多帮衬儿女一分的,有想着自己花钱捯饬捯饬自己住处的……臣妾觉着,这倒给皇上省钱了,有什么不好?” -- 第61页 “譬如这次,若是臣妾有钱,就自己拿钱出来修路,不受户部的气。” 容宽笑道:“你这想法不错,朕让人去办一下。” 叶皇后喜道:“臣妾先出一份,虽没有多少,但积少成多嘛。” 容宽笑道:“好,那你便在后宫里募捐吧。前朝交给朕。” 容宽刚回到御书房,就有月华宫宫女来报:佟贵妃娘娘突然身体不适。 容宽蹙了蹙眉,还是起身去了。 月华宫。 “贵妃怎样了?可请太医了?”容宽关切地问道。 宫女喏喏回道:“禀皇上,贵妃娘娘不肯医治,奴婢们已经劝解多时了……” “皇上……”床上传来佟贵妃虚弱的呼唤。 容宽对宫女们道:“你们下去吧。” 宫人们退下之后,容宽走上前来,在佟贵妃床榻前坐下,“病了为何不请太医?” 佟贵妃年逾四十,仍花容月貌,皮肤保养得极好,此时做出西子捧心的模样儿,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皇上,臣妾的病只有皇上能治啊!” 容宽道:“这是为何?” 佟贵妃:“臣妾听闻,皇上生了阿珏的气,要查户部的账……皇上是不是不信任阿珏了,也不喜欢臣妾了?” 容宽安慰道:“不过是看看户部的账目,这也不是没有先例。” “六部每三年不都有一次巡查?如何就想到了你和阿珏上面?不要胡思乱想了。” 佟贵妃落泪道:“皇上,阿珏从开始领差就在户部任职,您想什么时候查就什么时候查。” “可如今六部只查户部,阿珏倒没什么见不得人不能让人查的,可是,这看在外人眼里,就是皇上从此不信任阿珏了啊!” “皇上,六部巡查今年三月刚刚进行过了,您现在又单独挑出户部来,不但外人疑心,阿珏自己也不得不多心以为皇上厌弃他了啊!” “他以后在众朝臣面前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况且,往年都是熟悉户部的官员去查账。离王只是在户部领过几件不大不小的差使,对户部能有多了解?” “离王又是阿珏的兄弟,若是查了个好,人家会说这是兄弟互相包庇;若是查了个不好,人家会说他们兄弟不和。” “皇上,何苦让他们兄弟两个陷入为难之地呢?” 容宽叹道:“离王查的是户部,又不是阿珏,你担这些无用的心思作甚?难不成户部不是朕的,成了阿珏的了?” 佟贵妃登时爬起来就在床上跪下了,哭道:“皇上,何出如此诛心之语啊!” “皇上若是厌弃了臣妾母子两个,不如直接赐死臣妾母子俩算了!” 容宽:“好了,朕不是不相信阿珏,朕是担心阿珏被底下人糊弄了。” “一个堂堂大荣朝的户部,又不是战争灾荒之年,如何连修条路的钱都拿不出来?” “户部该整顿一下了。朕此举不是冲的阿珏,冲的是户部。你莫要多虑了。” 佟贵妃:“皇上,修条路的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户部事务多,一时拿不出来也是有的。” “不如臣妾去娘家凑凑,皇上先拿去修路,就不要疑阿珏了好不好?” “皇上以为查账是小事,针对的是户部,但朝臣们不如此想,世人也不如此想啊!皇上!” “这不是逼着阿珏去以死证清白吗?” 容宽闻言,心里一凛。 次日。早朝上。 佟国公出列,自请筹银,用来修路和造车;皇上准了,又命容璃撤出户部,到工部督管造车事宜。 户部查账的事儿,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草草落幕了。 容宽虽然借机狠狠刮了佟家和端王一笔,心里仍不舒服。一下朝便去柳妃那里待了好一阵子。 第30章 唐果儿等着看戏等了半天,没想到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尾。 容璟感叹:“户部还真是难动啊!” 唐果儿:“什么户部?是端王背后的势力。连皇上都不敢轻举妄动……” 容璟:“本王跟王妃一个意思。” 又道:“佟贵妃这一哭一闹,还真管用。也不知她说了什么,竟让父皇改了主意。” 唐果儿:“一哭二闹三上吊,多半是以死相挟。都要把端王逼死了,他还能不反?” “皇上只好改了主意。” 容璟:“……这也行?” 唐果儿白他一眼,“怎么不行?换个人试试,逼死了就逼死了,还怕他反?” “端王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容璟突然嘟嘴道:“果儿,你怎么还叫‘皇上’?应该叫‘父皇’。本王伤心了,爱妃要哄我。” 唐果儿想不到容璟居然还有这时时刻刻撒娇的本领,不由哭笑不得。 整件事落下帷幕,最开心的莫过于韩墨羽了。 一下子修路的钱有了,造车的钱也有了,一时间工部忙得不亦乐乎,成了六部中最炙手可热的部门。 不少高门世家为自家子弟打听门路,削尖了脑袋要把他们送进工部。 有事做,还是闻所未闻的大事,无论是战傀,轻甲,还是印刷机,卡车,修路……但凡沾上点儿边,都可以青史留名了! 更不要说薪俸高、升官快这些眼鼻子下的利益了。 唐果儿看戏没看成心里不爽,有人的钱袋子就要跟着不爽了。 -- 第62页 唐果儿叫来韩墨羽,神秘兮兮,“想不想干票儿大的?” 韩墨羽顿时两只小眼睛闪闪发光,“王妃这回想造什么?” 唐果儿:“军船。” 韩墨羽军船没见过,游船画舫还是见过的,当即道:“这可花老鼻子钱了。” 唐果儿贼兮兮,“有人出钱,你担心什么?” 跟我斗,哼哼…… 第二日早朝。政清殿。 兵部尚书张长弓出列请奏,东滨频频来犯,沿海居民深以为患,动荡不安,以致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近年尤其愈演愈烈,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皇上,造船吧!无船无以抵挡东滨进攻。 容宽:“造船一事,国防之大事;既要出海对敌,船舶设计尤为重要。” “韩爱卿,你可有图纸了?” 韩墨羽就等着呢,闻言赶忙出列道:“回皇上,师傅们夜以继日,忙活了许久,如今已经有了。” 说着,呈上厚厚一大卷图纸。 容宽翻阅片刻,“不错,连个铆钉都考虑得如此周全。值得一试。” 韩墨羽大喜:“皇上圣明!” 又苦恼道:“就是……没钱啊!” 容珏和佟国公等人闻言就是一哆嗦。 果然就听皇上说道:“此乃大事,刻不容缓,耽搁一日,沿海百姓就受苦一日。着户部拨款,胡云农……” 胡云农一听皇上点名,直接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造船啊!船啊!这可是军船啊!这得烧多少钱啊! 韩墨羽赶忙递上一卷薄薄的纸,“皇上,这是造船的预算。” 高淳赶忙接过来,呈给容宽。 容宽扫了一眼,道:“给胡爱卿看看。” 胡云农拼命去看容珏,又去看佟国公,见两人沉默不语,只好认命地接过预算纸,抖抖索索打开一看,登时没趴在地上,哭道:“皇上,这数目如此庞大,户部实在拿不出啊!” 容宽:“胡爱卿,你主管户部这么多年,怕是也累了,看个预算图纸都看不清楚。” “总额是大了点儿,可上面清清楚楚标明了分期付款,试验期,生产期,维护期。” “你先把试验期的款项拨给工部,工部也好开始着手。” “朕知道户部艰难,国库里连修路的钱都挪不出来;当时皇后听闻,还很为西北百姓伤心了一阵子,说后宫可以捐款帮助他们。” “胡爱卿是男子,朝廷命官,高居户部尚书一职,不会连后院妇人都不如吧?” 容珏听容宽话里话外都是胡云农不称职,大有户部交不出钱来就要撤他职的意思,不由给佟国公使了个眼色,又瞥了胡云农一眼。 胡云农会意,咬牙道:“……臣定竭尽全力,募齐款项,尽快交到韩尚书手里。” 韩墨羽赶忙道:“预算里有日期,胡尚书按日期交付就可以了。韩某代工部先谢过胡尚书。” 这几个日期离得很远吗? 胡云农一口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下朝后,胡云农哭丧着脸去会端王和佟国公去了。容宽一路轻快回到御书房,嘴角都要扬起来了。 可算出了一口恶气。 容宽:“高淳,赏些东西给韩太太。韩尚书公务繁忙,让她好生照料。待军船造成了,工部一并行赏。” 高淳应声,就要退下,容宽又道:“送几匹花色缎子给景王妃。” “朕听皇后说景王妃总穿纯色衣服,小姑娘家家的,就该穿得花花绿绿的。” 高淳笑着下去置办去了。 端王府。 胡云农哭唧唧:“……王爷救救下官吧。” 佟国公忧心如焚:“王爷,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修路咱们认了,造车也认了,现在又要造船,谁知明日会不会出来个别的什么?” 胡云农:“可不是?花费这些钱,都远远超了这些年挪用的……” 容珏面色阴沉。 一个年轻斯文的男子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王爷,不如从根上截断。” 众人一同望向他。 男子继续道:“往年工部哪里有这些花样?” 佟国公一惊:“泽儿是说韩墨羽?” 佟明泽冷哼一声:“韩墨羽哪来这些鬼点子?祖父难道没听说,他近日跑景王府跑得特别勤吗?” 佟国公:“景王妃?” 佟明泽:“不是她还能有谁?出身唐门,果然擅机巧,哼……” 容珏沉吟:“此人是该除去,她不但是老三的钱袋子,还跟工部、离王勾搭在了一起,是老三的得力臂膀……” “表兄可有了计策?” 景王府。 容璟畅快地笑道:“王妃没看到大皇兄的脸色……他一向自诩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今日里面色阴沉得都快下雨了。” 唐果儿笑道:“他当然不高兴,这些年贪墨的钱全赔上,估计都不够造船这一项的。” 容璟笑道:“那父皇心里肯定很高兴,不然不会赏你缎子了。” “就是父皇真小气,几匹缎子当什么?又不是没有,父皇私库里好多宝贝呢。” 唐果儿:“大家都在筹银子造船呢,父皇这时候可不能摆阔。” 容璟忽然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她,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唐果儿被笑得头皮发麻,警惕地道:“你笑什么?” -- 第63页 容璟乐道:“你在我面前终于称父皇‘父皇’,不称父皇‘皇上’了。” 唐果儿白他一眼,“绕口令呢你。” 容璟自顾乐了半天,忽然严肃道:“果儿,你这几日出门可要小心,不,还是不要出门了。” “就在府里待着。哪里都没有王府安全。” 唐果儿:“你是说……端王会对我出手?” 容璟肃然道:“若是我被逼急了,也会不择手段地对付罪魁祸首。何况是他?” “我想不出他会用什么法子,总之你待在府里我才放心。” 唐果儿:“可后日我还要进宫请安呢。” 容璟搂着她,吻吻她的发髻:“这算什么大事?我去跟母后说一声就是了。” “你可要乖乖听话,待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 唐果儿乖乖听话了三日。 这一日,她正悠哉悠哉地在王府的菜园子里逛,突然听到门房下人来报:有个小乞丐送了张纸条来,指名要给王妃。 唐果儿心想,来了。 自己不出门,有人着急了。 然而,接过纸条一看,登时叫道:“沈庄!” 唐果儿不但出了门,还出了城。 明知是坑也得跳了。 沈庄带了三队护卫跟着她,一路上被围追堵截。等到了城外,最后一队也被缠住了。 唐果儿孤身一人回了无忧山庄。 无忧山庄。 林斐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浑身烫极,苦不堪言。 这些日子离京办差,今日刚回来就有人传信给他,说是景王妃找他。 待林斐风驰电掣赶到无忧山庄,没见到唐果儿的人影,却中了媚药。 唐果儿打开一条门缝,从门缝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林斐。 林斐发了疯,满地打滚,见什么都扑,见什么都啃,力大无比。自己的衣服都扯碎了。 唐果儿叹气,又是这招。 容珏这招得使到什么时候啊?唐果儿一口气没叹完,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推了进去。 他奈奈的!她的宅子,被鹊巢鸠占了!什么人都能进来逛一逛! 端王府。 “这次能成吗?听说唐果儿医术高明……”容珏担忧道。 佟明泽闻言,面色微微尴尬。 上次堂弟的事情办砸了,堂弟只好娶了表妹安嫣然。 娶了漂亮的表妹,堂弟自然欢喜得很;可是原本可以做王妃的表妹却一朝凤凰落地不如鸡,心里积怨益深。 便是做不了景王妃端王妃,端王侧妃总可以吧?安嫣然深知自己的端王表哥对自己的情意。 偏偏让一个废物表哥佟明非把自己的路全给堵死了!若是私底下还可以遮掩一番,偏偏是大庭广众之下! 这样的丑事还能再如何遮掩? 安嫣然气不过,整日里对佟明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非打即骂,日子过得鸡飞狗跳,苦不堪言,连带整个国公府都跟着受牵连。 佟明泽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道:“王爷放心。这药跟上次不同,厉害得很,吸入一点儿,当时就发作。” “而且,这药没有解药,景王妃就算医术高明,能配出解药来,她也没有这时间。” 容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好。” 又问道:“老三去了吗?” 佟明泽:“景王和几个大臣已经在路上了。” 无忧山庄。 唐果儿现在无比感谢容璟当初的无理取闹,硬让她把媚药的解药给配了出来。 她一被人推进门来,就摒住呼吸,往嘴里塞了一颗;感觉不够,又接连吞了两颗。 这媚药,太厉害了! 林斐见有人来,马上扑了过来。唐果儿赶忙闪躲,然后用尽全力,一掌把他给劈晕了。 紧接着把剩下一小瓶药丸一股脑全倒进了他嘴里。好在唐果儿当时炼药就考虑到了,药丸入口即化,不用咀嚼,不用硬生生地吞咽。 片刻后,林斐的体温似乎下降了些。 唐果儿刚刚将林斐拖到床上,就听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在门外停下了,“王妃娘娘……” 唐果儿一怔。 韩墨羽也被骗来了? 唐果儿正要去开门,就听门外又传来一道声音,“咦,韩尚书也在?三弟呢?不是约我来吗?四弟,你怎么也来了?” 事情大发了。 单是韩墨羽和容璃倒好说了,容珏居然也来了! 唐果儿当机立断,转身回到床边,给林斐又喂了一颗药。林斐顿时口吐白沫。 唐果儿赶忙冲到门边,打开门,“诸位来得正好,林相中毒了!” 容珏见她衣衫鬓发丝毫不乱,不由一怔,面上却是一片焦急之色,“林相中毒了?林相怎么会在这里?” 唐果儿:“大哥来不及说了。四弟,你赶紧去景王府把我的药箱子拿来!” 容璃看了唐果儿一眼,转身便去,却跟容璟撞了个对面。 容璟已经听到唐果儿的话,对着容璃点了点头。容璃飞快地走了。 容珏迈腿进屋,“林相呢?林相如何了?要不要本王命人去请太医?” 哼!只要证明林斐中的是媚药,唐果儿的清白就没了!看老三还拿她当个宝!还拿林斐当朋友! 一行人都走了进来。 -- 第64页 待看到林斐躺在床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容珏惊呆了,“怎么会这样?”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林斐这样子不是媚药,哪里还用请什么太医来验证? 唐果儿瞅了他一眼:“我在山庄的不远处发现了林相。估计林相是中了毒来求救的,我就把他带了进来。” “不过我身边没带解药啊!四弟快点回来才好!” 韩墨羽沉声道:“看来林相是遭了歹人了,衣服都破烂了。对方要么人多,要么武功定然不低,连林相都应付不了。” 容珏:“林相怎会孤身前来三弟妹的山庄?他的护卫呢?” 唐果儿见他怎样都要把自己牵扯进去,不由心里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就听韩墨羽痛心疾首道:“端王爷还用问吗?” “林相的护卫要么遭了不测了,要么被调虎离山调开了,不然林相何至于此?” “歹人想必还未走远,当此之际,应该要立马搜查周边,找到凶手。” 容璟转身对门外护卫,“去查。” 然后容璟走到床前,往林斐嘴里塞了一颗百毒丸,“虽然不是解药,好歹缓一缓。” 说着,暗地里看了唐果儿一眼。唐果儿眨眨眼,容璟放下心来。 一炷□□夫后,容璃快马加鞭而来,人和马都跑得满头大汗。 唐果儿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装模作样地找了半天,找到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给林斐喂了下去。 林斐立马安稳了。 去搜查的护卫们回来了,自然是一无所获。唐果儿对这个结果一点儿也不感到吃惊。 端王府。 “不是说十拿九稳吗?他中的根本不是媚药!” 容珏接连失败两次,再好的脾气也发火了。 今儿要不是他的暗卫闪得快,就被老三的人揪住了。 佟明泽:“媚药是没错的。定是景王妃从中做了手脚。” 容珏:“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做了手脚我们还能指认她不成?” 佟明泽:“王爷莫急。还有一招……” 容珏附耳过去,半晌睁大眼睛:“……此话当真?” 佟明泽笑得暧昧,“真的不能再真了。” 容珏:“莫非老三不知?” 佟明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容珏闻言大喜:“好!就这么办!” 第31章 京城里这几日一直在悄无声息又沸沸扬扬地散播着一个消息。 堂堂景亲王妃,原来竟是林左相的姨娘! 最后这新闻,都传到皇帝耳边去了。 御书房。 “……怎么回事?”容宽问道。 这名声,真难听。 容璟跪在殿上,一脸委屈道:“还能怎么回事?树大招风呗。” “有人不想出钱给工部了,就拿儿臣的王妃开刀。” 容宽瞥他一眼:“雁过留声,总是有些影儿,他们才能这么编。” 林斐跪在容璟身后,叩首道:“臣恳请皇上责罚。” “臣半年前去南疆边境查案,身中剧毒;若不是景王妃,臣就殒命在南方了。” “后来臣发现景王妃被人所害,昏迷不醒,臣为报答救命之恩,就将景王妃带回。” “景王妃在臣府上将养了三月有余,方有所恢复。” “在此期间,臣不知景王妃来历,亦担心仇人来寻,只好以姨娘相称,来掩藏景王妃的身份。”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景王妃毕竟是臣的救命恩人,臣一直恭谨敬重,以礼相待。” “但今日之事,皆是当时之果;种种谣言,牵连到景王妃,是臣之过。臣恳请皇上责罚。” 容宽:“听起来事出有因。可后来朕已经给景王妃赐婚了,你就不知善后吗?” 林斐叩首道:“景王妃离开相府之后,臣亦是在府内传下消息,澄清景王妃并非什么姨娘,其真实身份乃是臣的救命恩人;景王妃在臣府上暂居,只是避难养伤而已。” 容宽:“那如何今日又传出来了?你约束不了自己府里人吗?”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 一国之相,连自己府邸都管不好,还怎么管一个朝廷,一个国家? 容璟赶忙道:“父皇,这事也不一定是阿斐府上的人传出来的。果儿毕竟在那里住了三个月,被外人看到了也说不定。” 林斐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容宽:“哼!总之是你们两个,善后没处理好,才让人抓了把柄。” 又看向容璟道:“还没说你呢!当日为何不禀报?以为哄了朕一纸赐婚,就万事大吉了?” 容璟一声不吭。 他当日若是说了,还能如愿以偿吗?傻子才会说,他又不傻。 林斐:“臣这就去彻查谣言的来源。若是府中人,无论是谁,臣定严惩不贷。” 容宽:“这是你的家事。”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道:“阿斐啊,家宅不宁,你国相难为啊!” “你天资聪颖,年少即为一国宰相,怎么家事上就这么理不清呢?” “四公主这个当家主母,是否做得不到位?朕是否又赐婚赐得不好了?” 林斐赶忙向前跪行几步,顿首道:“皇上,四公主端庄贤淑,持家有道,臣对皇上的赐婚甚为感激。” -- 第65页 “只是公主刚进府不久,对此事并不知情;此事责任在臣,不在公主。” 容宽:“那就好。朕已经给你赐了一桩失败的婚姻,不想再耽误你第二次。” “若四公主有什么不是,你尽管跟朕明言。” “你是朕的宰相,朕很多地方都需要你出力,不希望看到你成天陷在琐碎的家事里。” 林斐赶忙叩首应是。 “好了,你们两个退下吧。三日内,朕不想京城里再听到这些流言。”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御书房。 容璟:“怎么不提你在南方被暗算的事儿?方才可是个机会。” 林斐摇头道:“证据不足,提了也无用。” “皇上反而以为我们为了党争,针对端王。没有证据,不如不说。” 容璟:“你这次去可查出来些什么?” 林斐:“我一路乔装过去,倒是探听了些消息。” “景王妃猜得没错,南方三州府都被端王控制了。” “半年前我的确是被调虎离山过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南方除掉我。” 林斐说到这里,不由一叹,“连皇上都被蒙蔽了。” “可惜半年已过,有什么证据都销毁了。那个有下毒嫌疑的人,也无从找起。多半已经被灭口了。” 容璟:“那该如何?就这么任由他们猖狂不成?” 林斐:“我离开南方前安排了一些信得过的人,让他们充当我们的眼睛和耳朵。” “如果南方三州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不至于一无所知,毫无防备。到时抓住把柄,才好出手。” “眼下我们只好暂时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林相府。安怡居。 容珊端坐上位,神情冷肃,目光一一扫过跪在下面的三个姨娘。 “……咱们府上人口少,原该比别家清静;没想到别家都安安稳稳的,偏我们相府出事了!” “你们是嫌相爷的脸面太好看了?还是嫌他的命太长了?” 三个姨娘从来没遭过这样的待遇,正纳闷一向温婉平和的四公主为何突然发难,听闻此言,顿时有些战战兢兢。 “相爷少年为相,本就遭人嫉恨,每日都不得不在朝堂上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你们是他的姨娘,哪一个都比我早到这府上,每一个都是至少服侍了他三五年的,相府究竟有何对不起你们之处,竟让你们如此怨恨自己的夫君!” “帮着外人合着伙儿来欺负他!” 三人被唬得跪都跪不稳了,连呼“不敢”。 “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若是觉得在这府上待着受委屈了,现在就说出来!” “我给你们每人发一笔银钱,你们或者回娘家,或者去投靠你们的幕后人,或者自己拿钱做点小生意,也能保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此刻便出府去吧!” 三人赶忙叩头哭道:“夫人!婢妾没有啊!实在不是婢妾传的谣言!” 何佩吟犹咬牙切齿:“是谁传的不得好死!” 乔粉萝凄凄切切,“不说为了相爷,单是唐妹妹做人就让人疼,谁会传她的闲话……” 容珊立马柳眉挑起,厉声道:“掌嘴!” 容珊身边的人都是宫里跟着出来的,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嬷嬷干脆利落地上前一把揪住乔粉萝,三下两下将她的脸揍成了一个胖猪头。 容珊:“在这府里曾经暂住的,是唐门的唐小姐!咱们相爷的救命恩人!如今的景王妃!” “相爷的救命恩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哪个嘴里再敢不干不净,牵三扯四,乱攀亲戚,我就砍了她的脑袋!” 说着,冷眼射向乔粉萝,“乔姨娘脑袋不清楚,曾嬷嬷,送她去柴房,关起来好好清醒清醒!” 乔粉萝当即被堵了嘴巴,拖了下去。 陆莹莹和何佩吟一时都被这场景吓住了。 半晌,何佩吟使劲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夫人,乔姨娘是老太太的人……” 容珊瞪她一眼,“凭她是谁的人,今儿犯了错,本公主都不会放过!” “都是本公主平时太宽待你们了,纵得你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连相爷你们都敢陷害!” “本公主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背后有倚仗的。” “哼!本公主还是父皇的女儿呢!你们别想仰仗着老太太、太太、大将军撑腰!” “若不想让你赖以依仗的人跟着丢了脸,自己就不要做丢脸的事儿!不然可别怪本公主不给你们留脸面了!” 陆莹莹赶忙道:“婢妾只想好好带大小宝,好好服侍相爷和夫人,不敢有别的念头。” “相爷是小宝的倚靠,也是婢妾的倚靠。婢妾知道轻重,不敢拿相爷的前途和性命开玩笑。” “此等流言,害人害己,确实与婢妾无关。” 何佩吟也赶忙道:“我也是。谣言不是我传的。” “表哥给我们弄了小厨房,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多少日子了,都没出过荷香阁。” “表哥早就跟我们说过了,唐小姐根本不是他的姨娘,谁知哪个黑心的还要造这样的谣?” 容珊冷冷地看她一眼:“掌嘴!” 噼里啪啦又是一个猪头。 容珊:“知道哪里错了吗?” -- 第66页 何佩吟梗着脖子:“你……” “啪”又是一巴掌。 何佩吟捂着脸:“婢妾一心为了相爷,不敢传相爷的谣言……” 嬷嬷收了手,站回到容珊身边。 容珊:“送两位姨娘回去,无事不得出院子!” 林斐回府后,容珊一边服侍他换家常衣服,一边将今日里审问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 然后道:“……陆姨娘有小宝,人又精明爽利,不是个拎不清的,不会做这没脑子的事儿。” “何姨娘一心恋慕相爷,相爷说什么她都信,也不会凭空捏造这样的谣言。” “唯有乔姨娘,有些可疑。一口一个‘唐妹妹’,让我赏了几巴掌,关到柴房去了。” 林斐闻言顿了顿:“她是可疑。” “不过这事不是她传的。” “关了就关了,关几日再放了就是了。” “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别让她心里过不去。” 容珊瞋笑道:“哪里要等到相爷来嘱咐我?我早去跟老太太说过了。” “老太太只说,当初看着她是个懂事的,所以才赏了你,没想到这么拎不清;让我们自己看着办,撵了卖了都好,别弄出人命就行。” 林斐:“她留着还有用。你找个地方关起来就是了。” 容珊应道:“是,相爷。”又问,“那传谣言的人可有眉目了?” 林斐心不在焉:“嗯。” 容珊瞅了他一眼,看他不想提,也就罢了。 第32章 次日。京城里又刮起一股八卦风。 原来景王妃不是林相的姨娘,是林相的救命恩人,暂居在相府养伤的。可有人吃了醋,因爱生恨,于是编排出谎言来陷害。 这个人,就是林相的元配夫人,姚诗华。半年前刚被林相和离,回了娘家。 景王和景王妃的恩爱,那可是京城里的人有目共睹的。 更有人小声传言,人家景王还能不知道景王妃是啥样的?真是个姨娘,人堂堂一个亲王能娶回家当王妃?再宠爱当个妾也就罢了,侧妃都不够格。 唐果儿吃着葡萄,听着新闻——她听到的是前半部分;若是听到了后半部分怕是要炸毛——不由叹道:“真是忘恩负义。当初不是我帮着说了几句好话,她就成了下堂妇了。” 容璟:“大哥居然把她挖了出来。” 唐果儿:“闹出来了也好,不然总会有些风言风语,不知什么时候就是一颗炸弹。” 容璟:“什么是炸弹?” 唐果儿:“……” 姚太傅府邸。 姚太傅怒目而视堂下跪着的女儿,气愤地半晌憋出一句话,“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一甩身走了。 姚太太一屁股坐在女儿身旁,扑地嚎啕大哭,“诗华啊,女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相爷跟你和离了,娘家二话不说收留了你,还让你掌管家里中馈,你还不知足吗?你爹你哥哥他们收留你,还收留错了?” “你这话一出,生生害了我们整个姚家啊!你爹、你哥哥、你弟弟、你侄子的仕途,生生都被你断送了啊!” “还有你妹妹、你侄女,她们还能嫁人吗?哪个好人家敢娶她们啊!” “我的老天爷啊,”姚太太一下一下拍打着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姚诗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你这么个女儿……” 姚太太哭得差点昏过去。长媳赶忙挺着大肚子,吩咐人去请太医。 程翔找到姚太傅。 姚太傅像是一夜间老了十岁,“我知道你要来跟我说什么,是想退亲吧?” 程翔满面为难,“表姑父,小侄今儿跟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小侄这些年没娶亲,一是家贫,二是心里还有个念想,总想着哪一日来了京城,看看诗华妹妹过得好不好……” “小侄不瞒表姑父,小侄听闻诗华妹妹和离的时候,心里还暗自高兴,庆幸自己一直没定亲。” “小侄本想明年春闱后,不管考得如何,只要诗华妹妹不嫌弃,小侄就迎娶她过门。” “以后一辈子好好待她,努力上进,不让她吃苦;虽然小侄家里比不上相府,总也能让诗华妹妹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小侄也不会纳妾收通房,只想守着她一人好好过日子……” “小侄家里若只小侄一人,出了今日这样的事儿,小侄带着诗华妹妹回乡下,关起门来过日子也就罢了。” “可小侄家里还有母亲和尚未及笄的妹妹。” “小侄寒窗苦读十年,虽然愚钝,还想着好歹在仕途上走一走,为母亲和妹妹挣个前程,不敢就这么辜负了她们。” “小侄这几日与诗华妹妹偶尔相处,就知道诗华妹妹的心思,不在小侄这里。” “小侄原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林相那么风流倜傥、少年天资的人物,诗华妹妹一时放不下也是有的;小侄想着时日久了,自然也就淡了。” “可今日一看,诗华妹妹这何止是一时放不下啊!” 程翔将定亲信物轻轻推到姚太傅面前,“表姑父,小侄得罪了。小侄在国子监监舍里寻了个床位,明日就搬进去住了。” 姚太傅捏着手里的玉佩,老泪纵横:“不怪你,不怪你……” 深夜。林相府。 -- 第67页 寒霜斋。一个偏僻角落里,早已被人遗忘的小院子。 “……你再仔细想想,他们之间果真没有什么?” 屋里没有点灯,一个黑衣人站在屋中央,问道。 “我没有说过她是姨娘的话,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说话的是个女人,声音含混不清。 黑衣人:“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说你知道的。” 女人:“我知道的我都说了。景王妃是林相的救命恩人,半年前从南方带回来的,在相府养伤……” 黑衣人:“从南方带回来的?” 女人似乎有些后悔多说了话:“……是。” 黑衣人冷笑一声:“怎么,狗不听主人的话了?傍上新主人了?林相把你当个屁!” 女人怒道:“你们又管过我什么?还不是任由我在这府里自生自灭?除了从我这里套取消息,还问过我一句多余的吗?” 黑衣人去抚摸揉捏她的肩膀,低沉暧昧的声音道:“谁说没有别的?林相也好久不到你那里了吧?有没有很想我?” 女人:“……” 黑衣人:“怎么?那个小白脸不过去了你院子几次,你就看不上爷了?你都被关在这里了,你觉得从此以后他还会来看你吗?” 女人继续沉默。 黑衣人:“动情了?” “你对他动情,你就是个傻子!” “他什么时候去你们的房间?是不是唐果儿进府之后?是不是每次去看过她,就去跟你们亲热?” 女人一怔,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黑衣人得意地笑道:“哼!我关心你,你的事情我自然知道了。” “你们,恐怕包括四公主,都是唐果儿的替代品!还说林相对她没有私情?” 女人:“……你胡说!那是唐……她劝相爷雨露均沾,后宅才能安宁,相爷觉得有道理,才开始去我们屋的!” 黑衣人:“哟,景王妃若是与林相没有私情,如何还管他后院的事儿?” 女人:“还不是你们!让我给陆莹莹下……” 女人的嘴巴被捂住了,黑衣人恶狠狠地道:“小心点,有些话,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即便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能说出口。” “记住了?嗯?” 女人一下子被扔到了床上。 半晌,黑衣人从女人的身体上抬起头来,在女人的耳边喘息,“怎么样?舒服吧?还是爷对你好吧?” “乖,把这个收好。” “这件事情做好之后,你就可以脱离这里了,到时你就跟着我,如何?” 女人:“……我没有机会。” 黑衣人神色一冷,气氛凝固,女人赶忙道:“你方才说过的,他不会再到我这里来的。” 黑衣人“叭”亲了她胸部一口,笑道:“你这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乖,早早把这事办完,爷早早带你出去享福。” 端王府。 “……唐果儿是林斐从南方带回来的?” “是,王爷。属下刚得到的消息。” 容珏:“怪不得林斐中了那么重的毒还没死……” 佟明泽:“王爷,他们会不会知道些什么了?” 容珏神色一凛,沉吟片刻,道:“管他们知道什么!” “即日起,对唐果儿、林斐、容璟!全力出击!格杀勿论!” 此言既出,一时间,京城里腥风血雨,刀光剑影,暗卫频出。 也频死。 每个晚上过去,就不知在哪个角落留下了多少具尸体。 皇帝震怒。 京兆尹、京城防卫军开始协防。正长街上日夜巡逻。 唐果儿看到第N个侍卫的尸体被抬回来后,气了。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她再不还手就是个甲鱼蛋! 当即带人去了兵库,在旁边开了个小作坊,叮叮当当忙活了一天一宿,给府内暗卫每人的刀剑上配了三把锋利的小刀片。 刀片上涂毒。 “喏,危急之时,摁这里,一次一发,总共三发,沿刀剑所指方向飞出,百步之内,中者即亡。” 沈庄高兴道:“王妃,这是暗器吧?” 唐果儿一怔,“暗器?算是吧。” 暗器不都得是暴雨梨花针什么的?她这刚弄的算什么?最多算是个飞镖。 沈庄看唐果儿摸下巴,也不打搅她了,抱了刀剑就走了。 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针啊!唐果儿起了兴致,又去兵库里鼓捣去了。 端王府以一对二,景王府和林相府,再加上京城防卫军和京兆尹巡逻防守日益严密,不由渐渐落了下风。 容珏恨恨道:“什么时候老三的护卫这么厉害了?真是养虎为患!早知早动手了!” 佟明泽:“王爷,他们有暗器,配在刀剑上,极为隐蔽,不知何时就被击发。” “咱们很多人都是死在了这种暗器之下。” 容珏:“又是那个小贱人!落到本王手里,有她好看!” 佟明泽:“王爷,以一敌二,兵力太过分散,不如孤注一掷。” 容珏:“你的意思是……” 佟明泽:“擒贼先擒王。没了景王,还有谁能与王爷争?景王一除,其他人都无足为惧。” 容珏:“有理!” 恨的人太多了,才想着都要一一除去。其实全无必要,去了头,尾巴就蹦跶不了几天了。 -- 第68页 当夜。一批又一批死士,合力围攻景王府。 唐果儿和容璟带着明卫暗卫,连同府中下人,一起躲进王府一片竹林里。 实在是太窝囊了! 沈庄:“王爷,王妃,让我冲出去跟他们拼了!” 唐果儿白他一眼,“拼什么拼?今儿让他们去挤奈何桥。咱们一个人都不去。” 容璟满脸兴奋:“王妃要怎么做?” 唐果儿塞给他一个针筒,顿了顿,又塞了一个,“喏,暴雨梨花针。” “一按就发射,一发射死一大片。” 然后让人拖出一个木箱子来,王府总管挨个下人派发,“咱们不会武功,王爷王妃给咱们防身的。待会儿看我怎么用。” 唐果儿对容璟道:“走,咱们去把他们引过来。” 沈庄:“王爷王妃,让属下来吧。” 容璟已经跟着唐果儿出了竹林子,闻言制止道:“你们不管用。他们要找的是我。” 沈庄跟着出来摇旗呐喊:“王爷!你怎么在这里!” 侍卫统领关哲也有意思,接道:“快!王爷王妃进竹林子了!咱们赶紧去护卫!” 话音未落,一大片蒙面黑衣人已经呼啦啦围了过来。 第33章 唐果儿拉着容璟就往竹林子里跑,一边叫道:“发射!” 景王府的暗卫郁闷了。 站在第一排面对杀人不眨眼的黑衣死士的,居然是王府的丫鬟小厮婆子管家…… 但是,管用。 暴雨梨花针一出,对面猝不及防,顿时倒了一大片。 容璟:“可以发射几次?” 唐果儿:“他们的三次;你的,九次。” 容璟顿时笑得嘴角都咧到天边去了。 沈庄眼巴巴瞅着下人手里的针筒,郁闷道:“王妃,我们也可以啊。” 还可以比他们使用得更好。 唐果儿笑道:“有了今日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万一哪天顾不上他们呢。让他们锻炼锻炼先。” 突然,唐果儿指了指阴暗角落里一个下人,对沈庄低声道:“过去把那个人砍了。小心他手里的针筒。” 沈庄定睛一看,果然就见那人鬼鬼祟祟的,针筒不往黑衣人那里发射,眼睛却时不时往这边瞟。 唐果儿拉着容璟就往里面跑,那人踌躇着似乎要跟过来,然后,果然,就往这里跑来了! 沈庄一剑指过去,一把飞镖正中那人心脏。几乎同时,那人的暴雨梨花针射出,却因为身体倒下,大片的梨花针射向了地面。 唐果儿后移一步,“王爷,你府里不干净啊!” 容璟把她拉到身后:“王妃,王府也是你的王府,你看谁不顺眼随便砍啊!” 沈庄一把将那人的针筒抢了过来,踢了踢那人,已经死透了。 苗总管闻声跑过来,扳过那人的脸,趁着昏黄的月光仔细看了看,道:“马厩喂马的刘二,前年刚进来的。喂马喂得特别好,没想到……” “王爷,是小人的疏忽。” 幸好被发现了。也幸好这两年里此人尚未采取什么行动。若是这人对王爷王妃的马车动了什么手脚……苗总管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容璟:“稍后再说。” 苗总管告罪下去了,也不忙着发射了,在后面暗处盯着,看有没有第二个刘二。 沈庄也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实在是太悬了。 沈庄看着自己手里的针筒,正想着要不要交还,唐果儿道:“拿着吧。事后下人手里的,都要全部收回来。” 沈庄高兴地应了。 第一场打完,下人们退场;此时对方死士已经没有那么多了,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 王府侍卫们上去迎战,也不出竹林子,捡着靠近的打,能砍的就砍了,砍不了的就喊个人来帮着砍,反正就是不出林子。 唐果儿:“苗总管,把针筒空了的下人带到假山后面去,把空针筒收回来。” 眨眼间下人被分成了两批。空针筒的人走了,还有针的下人留下了。 沈庄带着暗卫守护在容璟和唐果儿身边,唐果儿小声对他道:“别看死士,看下人。” “还没完呢。” 沈庄一惊。 方才看他们个个都射杀了不少死士,以为是自己人了,没想到,竟然还不是! 还有隐藏得更深的! 有了暴雨梨花针在手,牛鬼蛇神们顿时蠢蠢欲动。 沈庄果然很快发现了两个,立即带人去悄悄干掉了,将尸体隐藏了。正要回来继续盯着,就见漫天针雨冲王爷王妃直飞而去。 唐果儿一剑祭出,叮叮当当,如同牛毛细雨坠地,悉数打落。与此同时,沈庄飞起一剑,结果了那个正要发射第二轮的丫鬟。 就在这纷乱之际,背后又有人冲他们按了针筒。 暗卫们将容璟和唐果儿团团围住,几人一起上前,乒乒乓乓挡下了细针;又有两人飞身上前,一刀一剑,结果了另一个丫鬟的性命。 唐果儿:“啧啧,王爷,你这模样不行啊,都迷不住小姑娘。人家要杀你哎。” 容璟不理会她的调侃,忙着上来查看她,神情严肃,“王妃没事吧?你刚才应该躲在我身后的。” “我虽然武功平平,但还有暗卫呢!不用王妃亲自涉险!” -- 第69页 唐果儿安慰道:“知道了,下次不会了。看那边。” 死士浪里淘沙,现在活下来的都是高手。王府侍卫们已经抵挡不住了。 沈庄看向唐果儿,唐果儿一声令下:“换!” 眨眼间,侍卫退下,暗卫顶上。沈庄按唐果儿的吩咐,带着人且战且退,退到了竹林深处。 然后,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对面的死士似乎看不到他们,要么警惕地四处搜寻,要么挥剑四处乱砍…… 暗卫们面面相觑。近在咫尺,他们看死士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啊! 沈庄当机立断:“飞镖!” 顿时对方死士又倒下一片,剩下的更少了。 突然死士当中有人喊道:“是奇门遁甲!” 紧接着一声断喝:“砍竹子!” 被收了空针筒的月酣、星醉两人,此时已经从假山后面转出来,围到了唐果儿身边,闻言紧张道:“王妃,他们要砍竹子了。” 唐果儿微笑道:“那可得费点儿功夫。” 竹子是唐果儿进府之后刚种的,两根手指粗细,却坚硬无比。古书上称为“乌铁竹”。 果然就见死士们砰砰一阵砍,竹子却仍屹立不倒。死士却因此又被沈庄等人趁机杀了好几个。 死士头目:“放火!” 月酣、星醉:“王妃,他们要放火烧竹林了!” 唐果儿不满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烧?” 月酣、星醉面面相觑。 她们不知道,乌铁竹的枝干是烧不掉的,叶子着了也不会起火,只会起烟。 唐果儿带众人进竹林的时候,就算计好方位了,从竹林的南面进来;今夜的风是北风,烟刚起,就会被刮到死士那边去。 顿时南面浓烟滚滚,呛咳声一片,死士们四处逃窜,却发现逃不出去了;转来转去还是那片被他们烧了的林子,还是那片烟雾。 唐果儿招呼王府的暗卫侍卫们:“退后,退后,离远点。我可没有那么多解药给你们吃。” 容璟:“这竹子的烟雾有毒?” 唐果儿:“有点,不大。昏个三五七八天的,自己就好了。” 退到安全距离后,又道:“好了,等烟雾散了,让侍卫们过去将人绑了就是了。” 容璟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不在这里发号施令,等着看收场,是想去哪里? 唐果儿:“还能做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容璟:“你要去打端王府?” 唐果儿笑道:“不打不打,我又不是睚眦必报的人。我就是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容璟无论是侍卫、暗卫还是死士,实力都不如端王府。谁要去跟他们硬碰硬?打起来是要死人的。自己的人,自然牺牲越少越好。 “还请王爷在这里善后,我跟沈庄去看看。” 容璟蹙眉。 沈庄却很兴奋:“王爷,若有危险,属下立即带着王妃撤。” 唐果儿不等容璟表态:“事不宜迟,这就走了。” 说着,飞身而起,出了竹林。沈庄赶忙跟上。 容璟看着她消逝的背影,怔了一会儿,“去两个人接应!” 月黑风高夜。 两个夜行人,手里各提了一件大东西,飞檐走壁,穿空而过。 沈庄:“王妃,不会被城防军发现吧?” 唐果儿冷笑一声,“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也许以为我们是回去复命的呢!” 沈庄大吃一惊,“王妃是说……” 唐果儿:“你以为景王府闹腾了这半宿,城防军为什么连个面儿都没露?他们又不是瞎了聋了。” 沈庄:“这……这……” 这岂不是连皇帝的安全都没有保障了吗? 唐果儿飞行之际瞥了他一眼,道:“那倒还不至于。” “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打马虎眼还行,让他们真刀真枪地攻宫门,估计还没那胆量。” “墙头草而已,不足为患。” 沈庄半晌才回过神来,立马意识到他们为什么带着两具尸体了:“王妃,这也不像啊!” 唐果儿:“大半夜的,差不多就行了。像你家王爷那模样的,上哪儿找去?” 沈庄听了嘿嘿直乐。 沈庄:“王妃,待会儿可以使暴雨梨花针不?” 唐果儿:“当然可以。不然王爷给你两个九发的做什么?” 沈庄:“那不是以防万一嘛。属下担心若是事后查起来……” 唐果儿:“放心,但用无妨。” “到了。” 沈庄顿时紧张起来。 第34章 想冒充人家死士来复命是不行的。你又不知道人家的接头暗语。 唐果儿和沈庄“砰”、“砰”两声,将两具尸体扔了进去。顿时引起府内一片骚动。 两人躲过了端王府暗卫,趁着尸体引起的骚乱绕进了端王府。 容珏书房。 “王爷,院内发现两具尸体,看服饰像是景王和景王妃!” 正在等待消息的容珏当即起身,兴奋道:“果然得手了?本王去看看。” 佟明泽:“王爷莫急,等侍卫们抬进来就是。” 侍卫:“王爷,尸首摔烂了,不好抬,怕弄脏了王爷的书房……” 容珏:“无妨。本王去看看。” -- 第70页 佟明泽忙问道:“是谁把尸首送进来的?” 侍卫:“被人扔进来的。想必是死士,不好露面,已经走了。” 容珏已经兴冲冲走了出去,佟明泽只好连忙跟上。身后呼啦啦跟了一大堆侍卫。 暗处,唐果儿见状,跟沈庄两人一闪身进了书房。 门口,侍卫甲:“你看到什么了吗?” 侍卫乙:“没有啊。你看到什么了?” 侍卫甲:“可能是我眼花,好像看到个人影……” 侍卫乙:“要不我们进书房看看?” 侍卫甲:“还是算了,王爷不喜别人进书房。就算有人进去,咱们在外面守着,他们还能不出来?再说,王爷一会儿就回来了。” 侍卫乙:“也有道理。” 书房内。 唐果儿和沈庄翻箱倒柜。 两人按照说好的,看见什么拿什么,钱,宝贝,字画,珍本……但真正目标只有一个,找信件。 沈庄在一副字画后面找到一个暗格,刚要用手去摸,唐果儿一眼瞥见,赶忙一把拉开沈庄。 只见“嗖”“嗖”“嗖”三支黑色飞镖从暗格射出,唐果儿正翻床榻,手里攥着个枕头,见状赶忙挡下,飞镖入枕,声音弱了许多。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沈庄这才从暗格里取出一沓信件,唐果儿点点头。 沈庄揣进怀里,两人各自收拾好袋子,唐果儿往身后连扔两颗火球弹,从后窗跳了出去。 “走水了!书房走水了!” “有刺客!追!” 唐果儿和沈庄头也不回,听声辨位,转手便往身后发射暴雨梨花针。 顿时惨叫声一片。 两人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一路杀将出来,往远处逃窜。直绕了大半个京城,确信四下无人了,这才回到了景王府。 容璟已经等半天了。 看到两人回来,赶忙迎上去,“没事吧?” 唐果儿笑道:“无事。” 容璟见两人一人背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形如江洋大盗,不由失笑道:“王妃还真的去拿好吃的好玩的了?” 沈庄在一旁傻呵呵地乐。 唐果儿笑道:“那是自然。” 沈庄放下袋子,从怀里掏出一沓信件来,双手呈给容璟。 容璟早已将唐果儿的袋子接下,放在书桌上,见状接过信件,问道:“容珏跟南疆的?” 唐果儿点头:“藏得很好,沈庄都差点遭了暗算,应该是了。” 沈庄笑道:“亏得王妃娘娘机敏,救了属下一命。” 唐果儿打开两个袋子,把东西拣了拣,将没有什么标记性的金银财宝分了三份,推给沈庄。 “你们暗卫拿一份;一份让关哲给侍卫分一分;还有一份给苗总管,让他分给府里下人。” 又道:“这把匕首挺适合你,不过需要改头换面一下,过几日我弄好了给你。” 沈庄赶忙谢过,抱着赏赐喜滋滋退下了。 唐果儿看向容璟:“如何?” 容璟已经将几封信看完了,脸上从来没有过的严肃。 “狼子野心!” 唐果儿接过来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抬头望向容璟,“你看到上面写什么了吗?” 容璟沉重地点头。 唐果儿:“你确定?” 容璟:“果儿什么意思?我刚刚看完……” 容璟突然哑住了! 他看着唐果儿递在他面前的信纸,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唐果儿拿起信封闻了闻,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唉,我忘了。” “南疆有一种秘法写信,写完信后放进用药水泡过的信封里;看信的人从信封里取出信后,要把信先浸入这种药水,字迹才不会消失。” “不然的话,一盏茶的功夫,字迹全无。” 唐果儿叹道:“以为抓住了端王的把柄,从此一劳永逸了呢,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 忙了个寂寞。 容璟:“端王既然看过这信,岂不是已经浸过药水了?怎地字迹还会消失?” 唐果儿:“怕是看完即刻封起来了。这样既能保留约定的证据,以防南疆耍赖;又能保证信件万一落到外人手里,也不会被抓住把柄。” 真是心思缜密,老奸巨猾。 唐果儿感叹一声,又去翻袋子里顺来的古书字画珍玩,“这些也不能拿出去换钱,只能自己留着看了。” 容璟回过神来,闻言笑道:“怎么能是一无所获?起码我们知道了端王要干什么,可以早做打算。” 唐果儿:“有什么用?父皇又不知道。” “你若跟他说了,他怕是还会以为你心怀不轨;就算父皇相信了你,他也拿端王没辙啊!又没有证据。” “端王备不住还会趁机反咬我们一口。” 容璟:“那就先不告诉父皇。我们自己做好准备,好好应对端王就是了。” 唐果儿:“只能如此了。” 容璟笑道:“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定会所向披靡,一往无敌。” 唐果儿不由笑了。 容璟又安慰道:“至于这些古玩字画,我们虽不能拿去换钱,但是可以拿去给父皇啊!” “国库里没钱,这些东西在父皇手里应该能有点用处。” -- 第71页 唐果儿:“父皇和端王认出来怎么办?” 容璟:“就说我们从地市里买的。地市交易,隐秘得很,没人知道卖主是谁。” 唐果儿:“那书先让我抄一份。” 容璟:“可以让月酣、星醉帮你。她们的字都不错。” 唐果儿:“罢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容璟笑道:“经过王妃这么高明的一招,咱们王府里总算是干净了。王妃可以放心了。月酣、星醉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唐果儿笑了笑,“也好。” 又瞅他一眼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今夜让王爷身处险境了,王爷可别怪罪。” 容璟算是被当了一夜的靶子。先是死士的,后是王府下人的。 容璟笑道:“果儿此计甚好。若不是今夜里你把他们揪出来,将来不出乱子还好,一出便是大祸患。” “王妃有勇有谋,事事为我思虑周全,有妻若此,夫复何求?如何还会怪你?” 唐果儿笑笑,忽然说了句,“今儿看到端王府的库房,大得很。” 容璟顿时警惕起来,“你不会是又想去偷库房吧?” 唐果儿:“有点。” 容璟正色道:“你别‘有点’了,不能去。危险不说,库房里不过是些金银财物、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不值当王妃去冒险。” “况且,你去拿能拿多少?哪里有抄家干净?不出几年,不但库房,端王怕是连自己的府邸都保不住了;不需你去偷来给父皇充国库。” 唐果儿乖乖点头:“好吧。” 容璟看她乖得可爱,不由笑得一脸宠溺。 端王府。 佟明泽:“王爷,书房!” 容珏面色阴沉地看着书房火光冲天而起,噼里啪啦眨眼烧成了灰烬。 侍卫们忙乱不堪,能做的就是将书房与府里其他地方隔离,不致火势蔓延。 次日。早朝。政清殿。 容璟抢先第一个出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昨夜里景王府的遭遇。 “……府中侍卫、下人几乎全部损伤,至今还有大半昏迷不醒。儿臣带媳妇躲到花园,连园子也被烧了……” “侍卫库也被抢了,儿臣媳妇刚做的暴雨梨花针也不见了。” 是,是有损伤,容璟没说谎。闹腾了大半夜,没睡足,精神受了损伤,都在补眠。所以是“昏迷不醒”。 “父皇,若不是儿臣命大,今日就见不到父皇了。儿臣媳妇此时还躺在床上,卧床不起呢!” 是,是躺在床上。躺在床上睡懒觉。 昨夜里又是对敌,又是跑出去偷东西,天快亮了才回来,能不好好睡一觉吗? 容宽沉声道:“你说有多少黑衣人到你府上?” 容璟泣不成声:“父皇,足足两三百人啊!儿臣跟媳妇活下来就是祖宗保佑……” 容宽:“这么多人,是怎么一路到了你府上而无人察觉的?” “传京兆尹郑拓、城防军统领史锟!” 容璟不声不响告了城防军一状。 郑拓上殿喊冤,“皇上,昨夜里东城和南城,轮到史统领负责巡查啊!臣带人在西城和北城巡逻,并未发现异常。” 史锟跪地,重重叩首,“臣定严查不怠,给景亲王一个交待!” 容璟鼻孔里轻哼一声,在这安静的大殿上尤为清晰入耳。 史锟的话,他半个字儿也不信。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一个统领会不知道?就算他是无辜的,被下属欺瞒至此,未免也太无能了! 如此庸人,如何堪当京城防卫军统领? 不但容璟不信,这殿上就没有一个人信的。 容宽:“不必查了,你革职回家反省吧。” “张长弓,另拟一人来接替史锟。在此之前,离王,暂领城防军统领一职,负责京城防御,护卫城内安全。” 两人赶忙出列领命。 史锟面色颓败,两股战战,几乎瘫倒地上。 这次可是栽了。 怎么就信了蛊惑,以为景王必败、端王必胜,想要顺便轻轻松松得一份从龙之功呢? 史锟几乎是被拖着出去的。 容宽转向容璟:“……你说的‘暴雨梨花针’为何物?” 容璟:“父皇,那东西可厉害了,轻轻一按,就发射出无数锋利的细针,百步之内,中者即亡……” “昨儿亏了这个,儿臣跟媳妇才捡了一条命,可惜被人偷了;亏了媳妇事先在寝房里藏了几个。” 容宽:“……” 居然有这东西!岂不是自己的安全也要受到威胁了? 容宽:“……让你媳妇闲了没事穿花引线,弹弹琴,下下棋,别成天捣鼓这些东西。” 针是她一个闺阁女子拿来当暗器的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拿来绣花做针线? 容璟赶忙应了。 大殿之上,自然是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不同意见,私下里再谈嘛。 容珏昨夜里听护卫报告说,烧他书房的人持有暗器,就猜是景王所为,如今竟让他先推了个一干二净。 容珏暗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头躬身道:“父皇,昨夜里儿臣府里也走了水,儿臣的书房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幸亏儿臣当时不在书房,不然今日里也没命见父皇了。” “父皇,儿臣的侍卫亲眼所见,刺客用的就是这种叫‘暴雨梨花针’的暗器。儿臣的侍卫也都是死在这种暗器之下。” -- 第72页 老三遇刺,死了也就死了,一死百了;没死父皇第一个怀疑他。 容珏自然能撇清就撇清,撇不清也不能落下把柄,把水搅得越浑越好。更何况本是实情呢! 就是城防军该倒霉了,连带京兆尹也跟着吃了挂落。 容宽:“咱们大荣朝就两个亲王,两个亲王居然在同一个晚上遇袭。” “史锟也别在家里反省了,去大理寺清醒清醒吧。” “郑拓协查不严,以致贼人混进皇城内围,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着离王即刻接管京城全部防务,直至新统领接任为止;京兆尹郑拓立即追查昨夜景王府、端王府刺客,将功赎罪。” 容璃再次出列领命;郑拓战战兢兢地跪地叩首,“谢皇上隆恩。臣定尽心竭力,严查不殆。” 再说史锟,前脚刚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后脚大理寺就来提人了。 府上顿时大哭小叫,乱成一片。史锟看着老母弱妻幼子,心里悔恨不已,却已经迟了。 容珏昨夜轰轰烈烈地搞了一回刺杀,死士扔进去了近三百人,自己的书房遭了殃,府里护卫也死了二三十个,把史锟也折进去了,容璟连根汗毛都没掉…… 此刻他心里的郁闷和愤恨无以复加。 第35章 御书房。 容宽没想到连自己的京城防卫军都成了个筛子,心里气愤的同时,不由庆幸发现得早。正好趁这个机会大清除一番,然后将自己的人塞进去。 正一边生闷气一边庆幸,门口太监报:景王殿下来了。 容宽扫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来做什么?不回家看着你媳妇?” 一语双关。 容璟笑嘻嘻:“她又跑不了。” 也是一语双关。 容宽白了他一眼。 容璟腆着脸笑道:“儿臣给父皇送好东西来了。” 说着,让人抬进一个箱子来,打开给容宽看。 容宽乜斜他一眼:“无事献什么殷勤?” 容璟正色道:“孝敬父皇是儿臣随时随地应该做的。还要分有事无事不成?” 又谄媚笑道:“儿臣从地市里刚得的。都是上好的东西,自然拿来孝敬父皇。” 容宽扫了一眼,从里面随手拿起一个玉麒麟,“不留着给你媳妇玩?这个麒麟不错。” 容璟满脸媚笑,“儿臣媳妇看看书,种种菜,哪里懂得欣赏这些个……” “父皇眼光真是好,这些东西里就这玉麒麟最宝贝,父皇一下就挑中了。” 容宽:“嗯,这件摆在这里;剩下的,抬到内库里去吧。” 内库就是他的私库。高淳连忙喊了两个小太监抬走了。 容宽瞅容璟一眼:“给你媳妇来说情?” 容璟谄媚地笑道:“东西也送,说情也说。本来没想着说情的,没想到正好赶上了。” 容宽轻哼一声。 容璟:“儿臣媳妇原本打算将那东西用到军中的。前锋对敌,探子暗哨,用这个多爽快?无声无息就将敌人撂倒了,还一倒一大片。” 容宽淡淡道:“嗯,用到宫里也爽快。” 容璟做一脸惊讶状:“父皇怎能如此想?东西本身是没错的,单看在谁手里。昨夜里若不是这个,儿臣早就呜呼了。” “赶明儿儿臣让媳妇做个最好的,给父皇防身如何?” 容宽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容璟笑眯眯正要再接再励,就听小太监来报:“端亲王来了。” 容珏书房里最宝贝的是玉麒麟,但是最隐秘的,却是与南疆来往的密件。 书房走水,容珏最牵挂的就是那些密件。烧了也就罢了,万一落到刺客手里了呢? 别看老三在朝上演得有多逼真,刺客定是他的人无疑。 尤其容珏看容璟一下朝就紧跟着去了御书房,心里就更紧张了。然而,让他更为紧张的是,父皇居然要见自己! 容珏在听到传唤的那一刹那,有转身撒腿就跑的冲动,更有发信号孤注一掷的念头,好容易强行忍住了。 镇定!镇定!镇定! 还没到那一步,就算信件真的被老三的人偷走了,老三也看到信了,他们现在也没有证据了。 如此南疆皇室之秘法,容珏赌出身唐门的唐果儿也不知晓;他更赌容璟就是知道了信的内容,没有证据,也不敢在父皇面前说出来。 父皇能信他才怪! 容珏强作镇静地进了御书房,只见容宽眉目松和端坐在上,容璟笑语吟吟随侍在侧。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容珏松了一口气。 松一口气的同时,妒恨不甘之心油然而生。 容珏跪地叩拜,“儿臣给父皇请安。” 容宽心情似乎不错:“起来吧。” “朕叫你来,是让你去帮郑拓查案。” “史锟与昨夜里你们两府的刺杀案脱不了干系,不是帮凶,也是知情者。” “史锟毕竟曾是城防军统领,郑拓一个小小京兆尹,去查他怕是会束手束脚;此案既牵扯到你们两个亲王,大理寺得有一位皇子坐镇方可。” “朕本想让离王去,但离王已经领了诸多差使,脱不开身;景王府上因昨夜刺杀也弄得一团乱。所以,史锟一事,朕派你去查。” 容珏心里叫苦,却不得不立即应下,“是,父皇。” -- 第73页 容宽:“你且辛劳几日,将这件事情办好。” “朕知道昨夜里你也受委屈了。如今国库艰难,赏无可赏。恰好你三弟刚奉了朕个小物件,朕觉得不错,先赏给你吧。” 容珏躬身双手接过,待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容宽看在眼里,笑道:“怎么?你也觉着不错?” “朕也觉得雕工十分精致,玉料也是极罕见的。” “朕刚到手还没热乎呢,便宜你了。” 容珏声音滞涩:“……谢父皇恩典,儿臣感激之至。” 容宽笑道:“一个小玩意儿而已。好好办差,以后多的是赏赐。” 容珏赶忙应下谢恩。 “你去吧。景王也退下吧。” 两兄弟齐齐应声,“是,父皇。儿臣告退。” 二人一先一后,各怀鬼胎地出了御书房,还未等容珏开口询问,容璟先说话了。 容璟紧走几步,凑上前小声笑道:“父皇真是偏心。” “弟弟我刚得的宝贝,放在手里还没攥热乎呢,颠颠地给父皇送来,父皇转眼就赏了大哥了。” 容珏冷冷地看着他:“噢?是吗?不知三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玉麒麟?” 容璟犹自不觉,乐呵呵地道:“地市里淘的。今儿一大早下人就送来了。” “地市里东西名目繁多,好东西不少,可这样的宝贝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弟弟也是运气好。” 容璟把脑袋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说实话,大哥,若不是果儿不好这些,我还真舍不得拿出来。” 突然又叹口气,“没想到父皇转手就赐给大哥了。还是大哥恩宠厚重啊!” 容珏声音微冷:“三弟果真不认识这玉麒麟?” 容璟脑袋一扭,直愣愣看向容珏,奇道:“认识?我应该认识吗?” 容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容璟一拍脑袋:“哦,怪不得方才大哥一看到这玉麒麟就很惊讶的样子呢!原来大哥认识这物件?” “大哥可是以前在哪里见过?还是这玉麒麟,除了稀罕珍贵,竟还有什么别的特别之处?” 容珏盯了他的眼睛半晌,方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如此质地的玉麒麟,正如父皇所说,是极罕见的。” “一般人若是得了,都藏得极为隐秘。三弟能如此轻易地找到,实在是不可思议。” 容璟闻言,顿时得意起来,眉开眼笑道:“那是。弟弟我什么都不能跟大哥比,除了运气好点。” 又一脸遗憾地道:“不过,让大哥这么一说,弟弟我都想跟你要回来了。” “罢了,我虽然不怎么懂这些,但我手下的人懂啊!备不住下次他们还能淘来更好的。” 容珏不动声色:“三弟就这么自信,他们还能找到好东西?” 容璟理所当然地道:“那是自然。我的人经常去地市晃,有好东西立马出手拿下。今日淘不到,明日也会淘到。” 容珏:“三弟就不担心像这次一样,给人做了嫁衣裳?” 容璟立马正色道:“大哥怎能如此说?” “这是弟弟自愿献给父皇的,父皇自然爱赏谁就赏谁;父皇愿意拿弟弟送的东西来赏人,说明这东西还是看在父皇眼里的,这是弟弟的荣幸。” “更何况父皇是把这玉麒麟赏给了大哥,怎么会是给‘别人’做嫁衣呢?大哥又不是‘别人’。” 容珏漠然道:“是吗?三弟能这样想就好。只是,我还真是见过这玉麒麟……” 容璟猛地瞪大眼睛。 容珏两眼注视着他:“我如果说,这玉麒麟本就是我的,昨夜里在书房里被偷了呢?” 容璟闻言大惊,愣怔片刻,方失笑道:“大哥……大皇兄,你可别开玩笑,这个玩笑一点儿不好笑。” 容珏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神:“我没开玩笑。” 容璟:“那大哥你是在跟我说,有刺客昨夜里去了你府上,甘冒大险,不是为了刺杀,而是为了偷个玉麒麟?” “然后还急着出手,正好遇到了我这个大主顾?” “不可能,不可能。既如此,不如直接抢钱庄,风险还小些。大哥你真会说笑,呵呵呵……” 容珏面色平静:“是真的。” “不但如此,还杀了人放了火。” “如此歹人,三弟不打算告诉我幕后卖主吗?” 容璟往后一跳脚,满脸戒备道:“噫,这可坏了规矩了!” “我虽然不喜收藏珍宝古玩,但父皇喜欢啊!若是我坏了地市的规矩,以后我的人还能去那里混吗?” 容珏:“南城地市本就是江湖混混、地痞流氓弄的一个鱼龙混杂的黑市,朝廷早就想取缔了。你一个皇子,堂堂亲王,怎还能跟他们混在一起?” “你把卖主告诉大哥,大哥给你找一车的珍宝古玩,如何?” 容璟面露为难之色,道:“大哥,你可真是为难我了。这不是宝贝的问题,这是信誉的问题。” “朝廷想取缔地市,可这不是还没取缔吗?” “弟弟我不去地市混也就算了,想怎么收拾他们就怎么收拾他们。可我既然去了,就要守人家的规矩啊!” “不然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面子问题,传出去,咱们皇家在江湖人中的信誉都没有了。” “咱们可是跟江湖中人一直是互不干涉、相安无事的,若是失了信,整个江湖联手对付咱们怎么办?” -- 第74页 “啊,是,咱们是不怕他们,但是我们大荣朝自建朝以来,就跟他们和平相处,他们也从不来招惹是非,我们何苦去挑这个头?” “这个忙不好帮,不好帮。惹出大乱子来父皇都饶不了我。” 容珏:“你只悄悄说与我知,我也不马上动手。到时就算有事,谁能知道是你说的?” “三弟,现在可是他们先对付咱们,刺客都派了,杀人放火都到亲王府了,你还要庇护他们吗?” 容璟沉吟半晌,诚恳道:“实话跟你说吧,大哥,弟弟也不知卖主是谁。这交易,怎么可能是我亲自出面呢?” “况且地市交易都是蒙面的,当面银货两讫,人早没影了。这一时半会儿到哪里查去?” “此刻便是要找他们,你想他们急匆匆就把玉麒麟出了手,现在还会留在京城?” “不如这样,昨夜里我府上的侍卫抓住了几个刺客,现在还昏迷着呢。” “我原本是想等他们醒了送到大理寺的,如今我把他们送给大哥,如何?” “这可比找卖主便宜多了。刺客跟卖主之间,还不知有多少中人呢!” 容珏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居然还有死士活着落在了容璟手里,闻言脸色都变了,咬牙切齿道:“好,那便如此。” “也别等他们醒了,现在大哥就去你府上把人提了吧。” “早些办完案,也好早些给父皇交差。三弟放心,你那份功劳是绝少不了你的。” 容璟笑得傻乎乎的,“大哥说啥呢?咱兄弟两个还争什么功劳?咱俩都是受害者,自然是同仇敌忾。” 两人说话间出了宫,上了熙熙攘攘的正长街。 第36章 容珏看容璟慢腾腾的,东买一颗萝卜西买一粒花生,忍不住催道:“三弟,正事要紧。” “三弟要买这些,打发下人来买就是了。咱们快去提人吧。” 容璟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下人哪里会买?这是果儿要的。我每日下朝都会顺路给她带一些,都是挑最好最新鲜的。” 又安慰道:“放心吧,大哥。刺客还得昏上好几天呢,你现在提走了也没法问话。” 容珏闻言,不由神情一松,但见他磨磨蹭蹭又挑葱姜又挑蒜的,仍不耐烦地时不时催促。 大半晌后,两人终于回到了景王府。 “王爷回来了。” “嗯,”容璟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小心翼翼地一一往来人怀里放,“好生送到厨房去,别磕了碰了。” “昨夜里抓的刺客呢?” 关哲抱着满怀的瓜果梨桃,努力从上方探出一个脸来道:“王妃正审着呢。” 身后的容珏一听,面色登时变得难看。 容璟:“不是要睡个三五天吗?怎地这就醒了?” 关哲:“王妃不知给喂了什么药,就醒了;王妃赐了膳,让人从风香阁叫了席面,两人正吃着呢。” 容璟:“席面?风香阁?美得他们……” 关哲笑道:“王妃想必有王妃的道理,属下不敢问。” 容璟拔腿就往里走:“走,大哥,咱们去看看。” 关哲赶忙道:“王爷,王妃他们不在府上,在无忧山庄呢。” 容璟蹙眉:“无忧山庄?去那里做什么?” 关哲低头:“属下不知。属下从无忧山庄回来的时候,王妃正跟两个刺客用膳、聊天、喝茶……” 容璟不悦:“什么?!” 关哲不敢答言。 容珏脸上早已乌云密布。 无忧山庄。 唐果儿:“……好吃吧?这可是我从风香阁里专门给你们订的。你们平时吃什么?” 两人埋头但吃不语。 唐果儿:“慢点吃,慢点吃……风香阁知道吧?” “正长街上的一家酒楼,刚开张没多久,又好吃又实惠。” “不像花满楼,死贵,只有有钱人才吃得起。别看我是王妃,我都不怎么去吃。” “对了,你们还不知道风香阁是谁开的吧?” “哈哈,我开的。” “你们日后若是不用做死士了,可以去那里吃,我给你们打八折……” “怎么?嫌少?八折已经不少了,再多我就没得赚了,到时若是赔本了,我的酒楼就得关门了。” “真关门了,你们想吃也没地去吃了。” “哦,没钱啊?没钱没关系,你们可以来我这庄子上做工抵债嘛。” 唐果儿上下打量了人家一番,犹自说自话道:“你们做死士这一行的,身体好,有力气,做个侍卫保镖、花匠菜农什么的没问题……” “哎,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说你们啊,当个侍卫、暗卫也就罢了,死士算怎么回事?” “就是不问理由,不分青红皂白,就为了一个人要生要死?” “没出息。充其量是某个不知所谓的人的死士,又不是国之死士……”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端王给你们喂了哑药了?” 两人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互相看了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 唐果儿惊了,“我的天!还真哑巴了!二三百人都喂了哑药?” 两人摇摇头。 唐果儿:“哦,对了,昨夜里还有人说话来着。那就是只有领头的会说话?” 两人点点头,又开始埋头吃。 -- 第75页 唐果儿:“唉,吃吧,吃吧,真可怜。” “你们死士能娶妻生子吗?” “唉,能也没什么好处。还不是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端王手里。子生孙,孙又生子,世世代代都摆脱不了,世世代代都得当死士。” “说到底,端王想杀他弟弟,想杀皇上,想自己当皇帝,关你们什么事儿呢,对吧?” 两人同时唰地抬头,脸都白了。 “若是事成了,你们还是奴隶,还是死士;不成,死的第一个就是你们,第二个就是你们的家人。” “哦,对了,你们老了怎么办?端王给你们养老吗?有养老保险吗?生病了怎么办?端王给你们请大夫吗?有医疗保险吗?你们做死士要做到多少岁退休?” 两人一脸的懵懂。 容璟带着容珏来到无忧山庄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唐果儿轻摇折扇,和风细雨,笑语晏晏;两个刺客则十分享受地又吃又喝,不时地点头摇头、对着唐果儿傻笑。 容珏顿时怒从胆边生,三步并做两步跨过来道:“三弟妹,你跟两个刺客有什么好说的!” “居然还给他们好吃好喝,跟他们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弟妹是跟他们一伙的!” 唐果儿抬头一看,乐了,“原来是大皇兄啊!弟妹正审着呢,可巧你就来了。” “大皇兄再晚来几步,说不定弟妹已经顺藤摸瓜,把他们的幕后主使都问出来了呢!” 容珏心里一颤,怒指道:“你就这么审?” 唐果儿一脸无辜:“不这么审怎么审?非得折磨得人吱哇乱叫才叫审啊?” “大皇兄别管我怎么审,能审出来就行呗。” 容珏声音都变了调,“那你审出来了吗?” 唐果儿:“这不大皇兄来得不巧吗?我还需要点儿时间。” 容珏冷声道:“弟妹不用审了。我奉父皇之命彻查昨夜端王府景王府遇袭一案,三弟带我来提人。” 唐果儿讶异地看了旁边的容璟一眼。 容璟赶忙笑道:“还真是这样,父皇还让大皇兄提审城防军统领史锟呢。这两人,大皇兄也是要带到大理寺一同审的。” 唐果儿不满道:“去大理寺做什么?我这儿审得好好的……” 容珏心里一急,正要开口,就听唐果儿道:“不过,去大理寺也好,那里是走程序的,大理寺寺卿是个讲理的。” 又对两个死士道:“到时他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就是了,不用害怕,不会对你们私自用刑的……” 容珏早等不及了,一听这话刺耳,转身对自己的侍卫就是一嗓子:“还不带走!” 唐果儿:“哎哎哎,还没用完膳呢……” 容珏一分钟都不想让他们在这里多待。两人眨眼就被五花大绑,押走了。 容珏脸色黑得像锅底,点点头跟容璟、唐果儿告辞,硬生生地说了句,“今日先谢过三弟……和三弟妹了。” 转身走了。 御书房。 “……玉麒麟果然是他的?” “是,皇上,端王殿下亲口对景王殿下说的。” “景王好大的胆子,冒充刺客偷了东西,还敢明晃晃送到朕的眼前来!” 高淳喏喏不敢言。 “高淳,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狐假虎威,借朕警告端王?” “端王莫非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里?” 高淳战战兢兢:“奴才不敢妄自揣测……” 容宽:“哼,朕的儿子就没一个省心的!” “听说景王府里抓了几个刺客,也给了端王了?” 高淳低眉垂眼。 “景王倒是好心!在朕这里待了半天,怎地一个字都没跟朕提!” 高淳愈发躬弯了身子。 “他们可查出幕后主使了?” 高淳赶忙道:“听说是死士,撬不开口,那两个刺客已经伤重身亡了。” 容宽怒道:“大理寺就这么办案的?” 高淳诚惶诚恐:“人还尚未到大理寺……” 容宽:“那就是动了私刑?景王还是端王?” 高淳:“景王妃带两个刺客去了无忧山庄用膳谈天,端王殿下和景王殿下赶了过去,端王殿下带走了刺客。” “带走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去大理寺的路上两人暴起发难,被端王下令当场击杀了。” “后来庞统领暗中去查看了尸体,两人……” 容宽:“说!” 高淳拿袖子擦了擦汗,“像是刑讯过度,不治而亡。” 容宽面色阴沉。 高淳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 端王府。 “……王爷,景王妃没有问出什么来吧?” 容珏阴沉着脸:“问出来了她还会如此轻易地让本王把人带走?早到父皇那里告发本王了。” 佟明泽:“那……王爷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亲自动手?这不落人口实吗?让他们死在大理寺好了。 容珏:“大理寺不是刑部。庄士元个狗东西,又臭又硬……再加上个诡计多端的景王妃,她会善罢甘休吗?” “咱们前脚将人送去大理寺,后脚她就会去造访了。” “不如在路上就做掉,一了百了。” 容珏想起唐果儿与他那两个死士谈笑风生的样子,就后脊梁骨发凉。 -- 第76页 佟明泽:“王爷英明,当机立断。” 容珏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半晌,佟明泽忽然问道:“王爷,玉麒麟真是景王从地市买的吗?” 容珏:“哼,老三是个好戏子,再配上他那模样,不去唱戏可惜了。” “他说话,三分真七分假。谁知是真是假?” “这次也许是真的。不然,好不容易抓了我两个死士,怎会又好好地送回我手里了?” 佟明泽:“可是,王爷,景王说得也有道理啊。若真是江湖中人偷的,九死一生甘冒奇险,就是为了偷个玉麒麟换钱?” 容珏蹙眉:“表兄想说什么?” 佟明泽:“他们偷的也许不是玉麒麟,而是别的东西呢?” 容珏神色一凛:“你是说,是景王?” 佟明泽神情郑重,微微点了点头。 容珏:“不可能!如果是他,他还敢明目张胆地拿出玉麒麟?” 佟明泽语重心长地道:“王爷,我们现在不确定密函是被烧毁的,还是被盗的。” 若是被盗了,定是景王无疑。玉麒麟只是个障眼法。 容珏心头一震,“通知萧肃,让他立即查封南城地市!追查这两日出入地市的一切可疑人等!” 第37章 景王府。 “早知果儿已经问出他们是端王的人,我就不必将他们送给端王了。直接送去给父皇不是好?” 唐果儿:“不过是在我面前承认了罢了。” “他们都是从小受过训练的,一到了大理寺,严刑拷打他们也不会说出半个字。都成了本能了。” “唉,这就是死士啊……” 机器人似的。按哪个按钮,输出哪个模式。 容璟恍然大悟:“所以王妃带他们到了无忧山庄?” 唐果儿:“是啊,无忧山庄好吃好喝好风景,多轻松多惬意?” “一到了大理寺就不行了,或者说从被端王五花大绑开始,他们的本能就上来了,打死都不会泄露半点秘密的。” 容璟默然。 唐果儿忽然叹道:“况且,他们也不算是承认。” 容璟一愣:“怎么?” 唐果儿:“只承认是被喂了哑药了。” “我后来再次提到端王的时候,他们又一脸懵。看起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主子是谁。” 容璟安慰道:“如此,让端王带走正好,看他怎么处置这两人,我们也好从中找到证据。” 唐果儿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容璟:“那剩下的刺客怎么办?还有十好几个呢。” 唐果儿:“几个领头的已经死在竹林子了,剩下的群龙无首,不足为惧,就放在无忧山庄养花种菜吧。” “以后也许能派上用场。” 容璟笑道:“本王的王妃,真是艺高人胆大。” 唐果儿笑道:“我有什么可害怕的。他们当时得的命令是杀你,又不是杀我。” 容璟笑道:“那留他们在山庄,我岂不是以后每日里都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唐果儿:“不会。他们的命令是那天夜里攻进王府杀你。” “现在时过境迁,没有第二道命令,他们是不会出手的。他们领头的又死了,还有谁去命令他们?” “没有了中间领头的穿针引线,这些死士又回不了他们的基地,端王跟他们就算断了线了。” 容璟笑道:“王妃思虑周全,我就放心了。” 改日,容璟蹩蹩摸摸去了御书房。 “鬼鬼祟祟的,作甚?” 容璟笑而不答,神神秘秘地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子,递给容宽。 容宽接过来:“什么东西?你要做竹筒饭给朕吃?” 说着,触到了不知什么机关。 容璟赶忙逃开,就见细亮细亮的银针嗖地四射开来,快到殿门口才落了地。 容璟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父皇,儿臣方才差点死在父皇的花雨之下了。” 容宽奇道:“这就是暴雨梨花针?” 容璟:“可不是?厉害吧?” 容宽:“里面还有吗?” 容璟赶忙拦道:“别按了,别按了,还有八次。总共九发,父皇方才已经射了一发了。” 容宽斜睨了他一眼:“这东西,你那里还有多少?” 容璟:“空筒子的有不少。有针的不超过十支,父皇想要,儿臣全部搬过来。” “不过都是三发的针筒,剩下也不过一两发了。父皇的这支是最好的,可以发九发。” 容宽:“你就用这玩意儿对付的刺客?” 容璟:“可不是?两三百刺客啊,儿臣府上哪里有那么多护卫?好在有这个,连下人都能使。” “不过父皇,儿臣告诉父皇一件事啊……” “平日里儿臣觉得儿臣府里的下人个个是好的,可一有了这个,不去射刺客,转身就射儿臣啊!” “那天夜里足足抓了五个!” “儿臣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父皇想想,儿臣府上人口简单,总共才有几个下人?” “这五个在儿臣府上待的时间可不短了,都是儿臣刚立府的时候就招进来的,没想到招了五个内贼。” 容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许朕身边也有。” -- 第77页 容璟眉头蹙了半晌,把脑袋往前凑,“父皇,儿臣有个主意。” 这一段日子,端王忙着封查地市,又因为刺杀容璟失利,损失惨重,很是消停了一阵子。 唐果儿得以清闲下来,开始琢磨□□火炮。打东滨光有船不行啊,在海上干追着人家跑?撵跑了还会回来的。没用。 可一个暴雨梨花针已经让皇帝吓破了胆了,□□火炮?还是算了吧。 那么,射火箭?扔石头?弄个投石机扔石头?好像也可以。好吧,冷兵器时代,还是不要鼓捣□□了吧。虽然,她对枪似乎有种奇怪的热衷。 莫非,她穿越前……唐果儿甩甩脑袋,罢了,管以前是干什么的,反正也回不去了。还是在这里好好过吧。 唐果儿这次找的是兵部尚书张长弓。 “王妃要造弩机?” 唐果儿一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什么意思,“不是造,是改造。我知道咱们已经有弩机了,我们可以改造一下,让它射得更远,投掷更重的东西嘛!” 张长弓有了兴致,“这个可行。王妃打算怎么改造?” 唐果儿:“这个弩机,陆地上可以用,船上也可以用。先是要固定住,底盘要稳,你看这里……”说着摊开图纸,指了指其中几个地方。 “还有,为了灵活方便,弩机还可以固定在车架子上,随时可以推走。使用的时候,固定住车架子就可以了。” “然后,要射得远,弹性就要足,要够结实,材料就得换一换;再有这里,设置这几个机关,就可以投掷更重的东西,却使用更少的人力。” “张尚书觉得如何?” 张长弓笑道:“通俗易懂,但想到却不容易,王妃睿智。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 唐果儿笑着看着他道:“噢?” 想必是问她为什么找他而不是韩墨羽了。 果然张长弓问道:“王妃以往都是直接找韩尚书的,这回怎地想起找下官了?” 唐果儿笑道:“张尚书说得对。其实先前有几样东西是应该与张尚书也说一声的。” “毕竟是些兵器船舰,兵部才是行家。不瞒张尚书说,先前我考虑得太多,做起事情来未免有些束手束脚。” “如今仔细一想,还是做点实事比较重要,总不能别人说一两句闲话,就什么都不敢做了。” “战傀,轻甲,弩机,战船,若让我说,既属兵部,也属工部,两者协同,结合工部的能工巧匠和兵部的实战经验,才能造得好。” “当然,若是能专门设立一个兵工部也不错。” 张长弓眼睛一亮,“兵工部?” 唐果儿笑道:“是啊,工部还要忙着修路架桥,修建水利,也是很忙的;兵部战时要作战,闲时要练兵,还要建立军校,培养作战人才,还要农耕,自给自足……” 张长弓:“自给自足?” 唐果儿:“咱们大荣朝人少,一个男丁去当兵了,就少了一个男丁去耕作。” “如今非战时,士兵们可以上午操练,下午农耕,自给自足;长期下来,也能有些粮食储备。” “这样不至于士兵吃不饱,而到战时,粮草方面也不至于被掣肘了。” 张长弓点头沉思,又道:“那军校呢?” 唐果儿:“咱们大荣朝有国子监,培养文人,往各部输送人才;自然也可以有军校,培养武人,往战场输送人才。” “就譬如这战傀出来了,要教人学会保养吧,有问题了要会维修吧?这弩机得要有人会操作吧?这战船,大卡车,得有人会开吧?当然,卡车也不只是军用,民用用到的更多。” “除了这些技术兵种之外,军校还可以培养作战指挥人才。国子监可以培养出宰相、六部大员,军校也可以培养出大将军。” “在军校里学习过的士兵,再经过军队练兵,到了战场上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如此军队不至于被迫大规模征丁,大荣朝人口才会兴旺,各地才会繁荣。” 听唐果儿说完,张长弓感慨道:“听王妃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第二日。早朝。 张长弓请立兵工部,接收战傀、轻甲、战船、弩机制造事宜,同时从兵部和工部各招收几十余人。 容宽准奏,让离王容璃暂领兵工部部长一职,级别低于六部,却独立于六部之外,由内阁直接管辖。 换句话说,主要由林相林斐管辖。潘右相年事已高,早已不怎么管事了,三日倒有两日称病不上朝。容宽不为所动,也不撤他的职。 容璃现在暂任的城防军统领一职,由张长弓推荐的朱一平接任。也是皇上的人。 后来,唐果儿笑着跟容璟说,容璃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过这个兵工部长,应该能做得安稳点了。 张长弓请奏第二件,要建立振荣军堂。培养武将,培养优秀士兵,振兴大荣朝,是为振荣。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沸腾了。 不像兵工部,是兵部和工部各自抽出一些杰出人才合成的高精尖部门,外人削尖了脑袋都未必进得去;这振荣军堂,是学堂啊!武人的出路啊!谁家没有个不爱念书的子弟啊! 不待皇上说什么,立时有人发问:“张尚书,这军堂,招收学子有什么条件吗?” 张长弓:“十五岁到二十岁男子,皆可报名,通过文考和武考,便可成为振荣军堂的学生。” -- 第78页 “武人还要考文考?” 张长弓:“自然。总不能振荣军堂的学生不认字吧?文考不难,不需熟读子史经集;会读,会写,能看懂公文,能把公文写得简单易懂就可以了。” 众人嘘了一口气。这可真容易,谁家不成器的子弟,也不至于连这个都不会。 “不知要学几年啊?结业后可有什么去处?”又有人问道。 张长弓:“学制三年,三年后结业。学生入学后可挑选喜欢的科目;结业后可根据所学科目选择去处。” “可往各地驻军,可往城防军,可往皇宫禁卫军;也可往京兆尹,各地衙门任护卫等;也可往兵工部。但看学生本人够不够格被看中。” 立即有人发出感叹:“还不管推荐的啊?” 张长弓瞥了那人一眼,道:“军堂师长可以推荐,但也只是推荐,并不是强塞给各部门。” “振荣军堂是学堂,只负责将学生培养成有用的人才,不是各部门的上司机关。” “各部门有各部门的规矩,学生被录用与否,在各部门,不在振荣军堂。” 礼部尚书苗谷听到此时才说话,“合情合理啊!张尚书这个提议好,为大荣朝培养将士武才,功在千秋啊!” 众人亦纷纷表示赞同。 有人急切道:“不知这军堂何时招生?” 张长弓躬身向皇上:“若皇上准允,此时开始着手开辟军堂,年底开始聘请各科目师傅,明年三月春闱时,便可同时开启振荣军堂的招生考试。” 容宽笑眯眯:“爱卿此议甚好,朕准了。不知这军堂堂正的人选,爱卿可想好了?” 张长弓:“这振荣军堂的堂正,需文武双全,对兵部、工部、和军队都有所了解,臣以为,此人非林相莫属。” 林斐尚未说什么,容宽已笑道:“林相自然是最佳人选。不过,林相身为内阁首臣,已担任重大;军堂初建,堂正一职,费心费神,朕不想林相太过劳累。” 林斐:“臣确实是有心无力,谢皇上体恤。” 萧肃出列道:“皇上,臣以为军堂堂正一职,培养天下武学人才,实乃朝廷大事,非同小可,皇子就任方可服人。” “臣原本意欲举荐离王殿下,但离王殿下已领兵工部长一职。” “端王殿下在六部皆有历练,文武双全,也曾亲自去南方犒劳过镇南军,与士兵同吃同住三个月。臣举荐端王殿下。” 赵励:“臣附议。” 胡云农:“臣也附议。” 张长弓:“那臣举荐景王……” 萧肃打断:“景王殿下武功平平,无以服人……” 容璟听了想撞墙,谁让他当年不好好练功?如今让人拿来做筏子。 可是,他武功只是不如他媳妇好吧?他跟端王、离王的水平还是差不多的。哦,他比阿斐也差那么一丢丢……一丢丢哦,就一丢丢。 张长弓:“做堂正,又不是比拳脚……” 赵励:“武功不好怎么教学生?” 苗谷:“军堂是教学育人,堂正负责管理军堂,监督师傅,制定教学方向和总纲。景王胜任绰绰有余。” 韩墨羽:“苗尚书言之有理。堂正擅长管理和掌控大局即可,不需要亲自教学生。教学自有师傅。” 萧肃:“武功不通,六部不熟,如何制定教学方向和计划?” 容璟是可忍孰不可忍:“本王在萧尚书眼里,就是武功不通、六部不熟的废人?” 萧肃梗着脖子:“比起端王殿下来,不及者多矣……” 张长弓忽然高声道:“皇上!臣举荐一人,必定让众人心服口服。” 容宽早听他们打嘴仗听累了,闻言十分感兴趣:“噢?” 张长弓:“臣对振荣军堂的建议和方案,皆有此人的想法在里面;并且此人文武双全,论武功当在殿上所有人之上;兵部、工部的车船设计,也都有此人的建议。” “由此人来做振荣军堂堂正,定可服人。” 大殿上已经有人想到这人是谁了。 容宽自然也心知肚明:“张爱卿说的,可是景王妃?” 满殿哗然。 第38章 张长弓:“皇上英明,正是景王妃。” 佟国公:“景王妃乃女子,不可不可。” 佟国公出战,这边自然有叶国公对阵,“景王妃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若是端王妃也有如此能耐,端王妃也可以做振荣军堂的堂正。” 佟国公怒目而视:“你!……女子当贞静贤淑,相夫教子,哪能如男人般打打杀杀?” 叶国公:“景王妃在家里贞静贤淑,能相夫教子;在外面博学明理,能助力朝廷。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比那些只知哭哭啼啼、哀求夫君垂怜、争风吃醋、使用阴毒手段打杀妾室的闺阁妇人,不知强多少!” 佟国公大怒:“你说谁?!” 容珏也不高兴了,冷飕飕地道:“叶国公此言何意?” 叶国公:“我又没指名道姓,不过泛指,你们为何这般焦急?可是心虚?” 萧肃:“国公爷不必在此做无为的口舌之争。景王妃出身唐门,是江湖中人,不能入仕。” 苗谷:“萧尚书此言差矣。唐门与其他江湖门派不同,唐门世代隐居,且有‘出山不回山’的门规。景王妃已经出了江湖,不算江湖中人了;不然,皇上怎会为景王赐下这桩婚事?” -- 第79页 赵励:“苗尚书所言有理。可景王妃虽说比一般女子懂得多些,毕竟是女子之身,我大荣朝尚未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景王妃若是做堂正,振荣军堂怕是开不起来了。” 韩墨羽忽然两眼放光道:“景王妃若是做堂正,我两个女儿现在就去报名!” 又向前躬身道:“皇上,臣的两个女儿,不爱文不爱武,就爱鼓捣个器件,工部的师傅们都说她们有天赋!” 容宽笑笑不说话。 萧肃:“韩尚书,振荣军堂是武堂,不爱武去做什么?何况,她们是女子,结业之后是能去边境当士兵,还是能去朝廷做官吏?军堂资源有限,还是把名额留给对朝廷有用之人吧。” 张长弓纠正道:“振荣军堂是军堂,不单单是武堂。去兵工部任职的,不需要会武功,品性优、身体好、能吃苦、会技术,才是重中之重。” 萧肃愤然道:“那还要武考作甚?” 张长弓白他一眼:“各科目武考的标准不一样。志在去兵工部任职的,绕着演武场跑上十圈,就算过关了。” 赵励:“张尚书方才不是说只招收十五到二十岁的男子?若要收女子又当如何?女子十五及笄可是就要嫁人了。” 韩墨羽插言道:“我长女要嫁的是她表兄,她姨母要掌家;我次女要嫁的是亲家次子,有长媳管家。两人上学堂都不耽搁。” 赵励冷笑一声,“怀孕生子了呢?” 韩墨羽哑言。 张长弓:“可以停一年。” 赵励紧接着追问道:“一年之后呢?不需要抚养子女了吗?” 张长弓:“……我们大荣朝,有女子经商,有女子做工,有女子务农,难道她们就不需要抚养子女了吗?现在不过是女子上学,尚没有养家糊口的重任,就没有办法了吗?” 苗谷:“张尚书说的是。我大荣朝,百姓以士农工商为业,‘农’、‘工’、‘商’,女子都做过,只差‘士’了。” “虽说我大荣朝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却也没有律法或礼法明文规定女子不能入仕。若是韩尚书的两位令爱有景王妃之才,也是我大荣朝之福啊。” 佟国公:“哼!我大荣朝人少,女子当以子嗣为要。景王妃一个子嗣也无,不配为人妻,更不配为皇室王妃!” 叶国公:“景王成婚尚不到半年,端王是成婚两年后方有嫡子。佟国公也未免太替他人着急了些!” 容璟怒道:“不知佟国公以何身份口吐狂言、说出这无耻之语?!本王的子嗣,本王的王妃,本王府的事务,何时轮到你个不相干的外人插嘴?!” “景王妃乃皇室中人,尔岂敢辱!佟国公莫非把自己当皇室长辈了,竟敢诋毁侮骂堂堂亲王妃、置喙皇家内务!” “是谁给你的胆子?!” 容珏的脸瞬时沉了下来。 容珏有些怨怪外公。外公的这番话确实有失妥当,私下的牢骚私下里发发便罢了,竟拿到朝堂之上当成正事来说来了! 容珏悄悄抬头瞄了瞄皇上的脸色,生恐容宽联系到自己身上。 佟国公扑通跪倒,以首抢地,“皇上圣明!老臣绝无僭越之意!” 容宽扫他一眼,将他晾在一边。佟国公没听到让他平身的旨意,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今日早朝,话题从开军堂,到任命堂正,到女子入学入仕,如今又扯到他儿媳妇生孙子的事情上来了!容宽听不下去了。 容宽忽然想道,景王若是给他养个孙女,会是如何的精灵古怪……这么想想,好像要个小孙女儿也不错。容璟小时候一本正经的小古板样儿,他实在是看乏味了。 大殿上鸦雀无声。众人皆以为皇上震怒,半晌后偷偷抬头,只见容宽嘴角竟露出一丝微笑!众人不由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容珏更是目瞪口呆、心惊肉跳。父皇……这是何意? 容宽清了清嗓子,“嗯,林相,振荣军堂堂正一职,你以为何如?” 林斐出列,恭恭敬敬道:“皇上,臣以为重点不在人选是女子或男子,而在于此人能不能胜任。” “端王殿下、景王殿下、景王妃均各有过人之处,皇上不如让三位写个任职章程,皇上择优任命。” “若是皇上有别的人选,也可让他们一并写了,公平竞争。” 容宽神色一松。 对嘛!这么多人吵来吵去,都吵不到点子上,这才是他想要听的嘛!吵人家后院的是非能吵出什么来? 阿斐果然得他心意。 容宽大手一挥,“林相此言有理!端王、景王,你们二人各自写一份章程,三日后呈上来!” “哦,景王,回家让你媳妇也写一份来!” 林斐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方才差点以为皇上把最重要的人给漏了。 “还有,你们谁想领军堂堂正一职的,都可以写一份上来。” “不得作假,不得代写,否则革职查办!” 张长弓还想提军队‘自给自足’的事呢,经过这一番闹腾,觉得此刻实在不是好时机。只好等明日朝会了。 容璟回到家,跟妻子说了今日的事儿。 “……没想到父皇竟然答应了让你也参与竞争,”容璟的惊喜还没退去。 唐果儿一笑:“如今大荣朝女多男少,若是有得用的女子,想来父皇也不介意用一用。” -- 第80页 容璟笑道:“可不是?尤其有你这个例子在。父皇估计巴不得有好几个你呢!哪里还管什么男子女子?” 唐果儿笑道:“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也许从此女子就可以入学入仕了。” 又道:“你写章程时,别忘了写上女子如何兼顾入学入仕与生子养子的问题。” 容璟:“父皇会同意女子入学入仕吗?又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如你这般……” 唐果儿:“今日朝堂上争论的重点不就是在这里吗?自然要写上。” “父皇想用人,又没有得用的。四弟被安排来、安排去,都换了几个地方了?还不是因为父皇没人可用,只能拿他来四处救火。” “你若写好了,不但解了父皇的困,还开辟了女子为官的先河。功在千秋外代。你可要好好写。” 容璟:“你不写吗?” 唐果儿:“我写是我写,你写是你写,我们两个写的分量在父皇眼里是不一样的。” 容璟奇怪地看着她。 唐果儿笑道:“好吧,我是不会写的。我跟你竞争算什么?落在父皇眼里可不好看。万一他想多了,可就白白耽误你了。” 万一把她当成武则天就不好了。她可没这个心。 容璟:“主意都是你出的,你不想去做堂正吗?” 唐果儿:“我不去,你也不要去。” 容璟吃惊道:“这是为何?” 唐果儿:“这个振荣军堂,将来的重要性,说是跟国子监平起平坐也不为过。甚至还要更为重要。” “因为手握兵权的人,甚至皇宫禁卫、城防军,将来都会是从这个军堂里走出来的。” “这么个军堂的堂正的位子,哪个皇子敢坐?端王的人是昏了头了,才会拉他下水。” “如此急功近利,吃相就未免太难看了。” “这个军堂,父皇估计早就猜到是我的主意。我还能去坐这个位子吗?我不能,你也不能。” “再说了,我这么懒,动动嘴皮子还行,别的就不想操心了。” 容璟:“那你还让我写。” 唐果儿:“你不但要写,而且要写好。我帮你一起写。” 容璟:“不能作假,不能代写的。” 唐果儿:“这怎么能算作假?我最多帮你出出主意,写还是你自己写。再说,你又不竞争,只是给皇上出一份好章程罢了。” 端王府。 佟明泽蹙起眉头:“王爷,这个堂正的位子咱们不能要。” 容珏一怔。 佟国公急道:“泽儿,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弃?景王和景王妃可是两个人拟章程,胜算比我们更大。” 佟明泽:“他们真的在认真写吗?” 容珏:“表兄为何这么问?暗卫方才来报,他们昨夜里在书楼里写到半夜,还查阅了很多书籍;今日为了清静,又特地去了无忧山庄写,一路上还在一起不停地讨论。这还不够认真?” 佟明泽:“难不成皇上不是在试探王爷?” 容珏:“父皇在政清殿朝廷百官面前亲口下达的旨意,还能出尔反尔不成?更何况旨意是让本王写,本王总不能不写吧?” 佟明泽:“那王爷,你不要写得太好,随便写写就是了。” 容珏:“那岂不是在敷衍父皇?父皇一眼就看出来了。” 佟明泽:“就是让他一眼看出你在敷衍,让他知道你对这个位子没有意愿。” 佟国公:“泽儿是不是想得过于复杂了?皇上正在用人之际,殿下正当勇担重任,为皇上分忧,怎好敷衍了事?离王都可以做兵工部长了,殿下莫非连个学堂的堂正都做不得吗?” “况且张长弓说了,学生结业后,任命不归军堂管;录用与否,皆由各部门自己做主。这还能跟堂正扯上什么关系?” “再说,万一我们想岔了,这个位子不就拱手让给景王了吗?” 佟明泽沉吟半晌,道:“不若这样,王爷写两份章程,一份好的,一份不好的。到时看情况决定呈哪一份。” 容珏想了想,点头道:“便是如此。” 第39章 转眼到了交章程的日子。 容珏并没有急于动作,而是用眼角的余光先扫了容璟一眼;就在这一踌躇间,容璟率先出列,将厚厚一卷纸呈上去了。 容珏有些懊恼。 容宽打开看了第一句就不免有些发笑。厚厚一卷,居然当堂都大致翻阅了一遍,这才笑道:“不错,可见是认真想过的。” 容珏一听,赶忙将自己写得好的那一份呈上,容宽也不露声色地看完了,“不错。还有谁写了章程?” 众人面面相觑。谁敢去跟两位亲王抢位子? 结果窸窸窣窣又有几人出列,容珏回头扫了一眼,见都是自己吩咐的人,不由放下了一半的心。 容宽笑容满面,“好,都呈上来吧。” 张长弓出列:“皇上,景王妃那份呢?”景王方才呈上的可只有一卷。 容宽笑道:“朕方才已经看过了,景王与景王妃合写了一份。” 众人窃窃私语。这算违规了吧? 容珏心里窃喜,没想到夫妻两个就这么自己把自己给淘汰了。现在还有资格的不是他,就是他的人了。高兴归高兴,容珏心里深处忽然有种隐隐的不安。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不安是什么,容宽发话了,“振荣军堂堂正一职,待朕与林相看过这几份章程之后再定。” -- 第81页 “诸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张长弓赶忙出列:“启奏皇上,臣有一事……”吧啦吧啦讲了军队“自给自足”的事情。 容宽:“‘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胡云农马上出列道:“皇上,此议不妥。军队若是‘自力更生’,岂不是脱离了朝廷,各大将军可以自立为王、不听朝廷调遣了?” 张长弓:“不过是解决些粮草问题。若是户部能及时发足饷银,供足粮草,何须如此?” 胡云农辩道:“皇上,粮饷供应不足,实在是我大荣朝耕作人口不足,税收不足以应付;但即便如此,宁可裁兵,不可自立啊!” 赵励:“西北一向安稳,不如裁撤,既减轻朝廷压力,又增加耕作人口。” 张长弓愤然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没有军队在西北驻扎镇守,西漠还能老老实实地不越界?裁撤一事,万万不可。” 韩墨羽出列道:“皇上,如张尚书所说,不过是让军队开垦些荒地,以便能自己供应自己一些粮草,如此不仅能减轻户部的压力,省下来的税收还能用在别处。” “军队自立,谈何容易?就算粮草不需朝廷供应,马匹呢?兵器呢?兵源呢?” “尤其是兵器,我们大荣朝严禁私铸兵器;兵器铸造,以往在工部,如今在兵工部。军队离了兵器,不过是些耕作农田的莽夫。” 张长弓:“皇上,韩尚书所言甚是。除此之外,皇上还可令各将军调防,各军队换防;将是朝廷的将,兵是朝廷的兵,不单单属于某一个地方或某一个军队……” 萧肃打断道:“皇上,张尚书此言甚谬!各地将军各有所长,对当地和所属敌方都各自了如指掌,指挥作战方能知己知彼、有的放矢!” “若是骤然换了地方,对新驻地一无所知,敌军突然来袭,如何应对!单是让擅长水战的镇海大将军去镇守南疆或北境,就不可理喻,荒谬至极!” 张长弓白他一眼,继续道:“皇上,臣说的是各地军区将军,不是驻守边境的各大将军。” “大荣朝除了四大将军各自驻守四边之外,还有东、南、西、北、中五大军区。中,即京城城防军,城防军统领由皇上直接任命;除此之外,其他四军区将军皆可轮换。” 苗谷:“臣附议。东南西北四军区,为京城东南西北四大门户,调换轮值,令各军区不掌于固定某一人之手,方为上策。” 容珏垂首不语,脸上神色晦暗不明。这提议若是父皇准了,那他的计划…… 容宽抚掌笑道:“好,甚好。张爱卿,朕便命你即刻着手此事,详细列个条陈呈上来。” “胡爱卿,苗爱卿,你二人全力配合张爱卿,为各军队划分垦荒地,不得占用周边百姓住屋和田地。朕要一一过目,若有引起当地民众骚乱者,立斩不赦。” 张长弓松了一口气。虽然胡云农别别扭扭不会多么配合,但有了皇上此言,量他也不敢整什么幺蛾子。 容宽心情颇好地下了朝,回到了御书房。 一会儿林斐觐见。 容宽笑道:“今日张长弓倒是提了个好建议。” 林斐笑着应道:“确实如此。军队垦荒不但能解决眼下各军队粮草困顿的局面,还大大减轻了朝廷压力、百姓赋税。” “还有四军区将军轮值,既牵制了边境守军,又彼此间互相牵掣,无形中京城的安全就大大增强了。” “四位军区将军之间,具体如何轮换,何时轮换,当由皇上随机定夺,如此,安全性就更为增加。” “除了将军,军队也可调防,不必驻扎一处做地头蛇。将动,兵不动,或者兵动,将不动,如此间或进行。” 容宽频频点头。 林斐又继续道:“如今又有兵工部研制新兵器,除了战船之外,战傀,轻甲,弩机,卡车,皆可优先配备城防军。其余地方,皇上可按需发放。” “如果每个地方都像西北那样修有大路,兵器就可以做到随时发放和收回。” 容宽:“这个想法不错。在各州府修路,既利朝廷,也利百姓;既利兵事,也利民事。” “高淳,传离王、张尚书、韩尚书。” 又对林斐笑道:“此次召你,却是让你来看振荣军堂的章程的。” 林斐笑道:“皇上只看这一份?” 容宽笑道:“其余的朕都看了几眼,表面看头头是道,实际上内容空洞,不及这一份多矣。” 林斐笑道:“这可是景王和景王妃的那一份?” 容宽:“正是。” 林斐:“景王和景王妃怕是对堂正之位无意啊!” 容宽笑道:“你看看便知。” 林斐展开一看,不由也笑了。 人家开张明义第一句便是,人家夫妻俩就是出出主意、提提想法的,皇上喜欢看看就看看,不喜欢看就扔一边;堂正什么的,人小两口无心亦无力,只一门心思关门造娃,为皇室添枝散叶。 林斐脸上带笑,心里不禁酸涩了一下子。 至于章程的具体内容,从军堂建筑设计,各处用途,到各科目安排,招师标准,到学生课程编排,学年规划,结业考核,等等,都巨细无遗地描述了一番。 同样的章程,也适用于女学生,只将住宿的堂舍从军堂里单独划出了一小块,与男子隔离。 -- 第82页 军堂的规矩,也同样适用于女子。除了女子生产可休一年,一年后不归,可再请休一年,如此总共三年,三年内不归,即被视为自动放弃军堂学籍。 唐果儿如此说的时候,容璟在一旁道,“还是苛刻了一些。” 唐果儿则道:“不跟男子一样的规矩,没有跟男子一样的能耐,会被他们打压瞧不起,以后女子入学就更难了,遑论入仕?” “这个头要开好,哪怕能学出来的女子只有一两个呢。” 英雄所见略同。林斐此时就对皇上发表了跟唐果儿相同的看法。 “景王和景王妃想得周到。看起来对女子苛刻了些,但若女子无法展示出跟男子一般、甚至比男子更强的水准,大家更有理由将女子困在家中相夫教子了。” 容宽笑道:“往下看,下面还有更有意思的呢。” 林斐依言,然后就看到了一堆新名词。 除了要上的各种专业课程外,还有一门政治思想课。这门课程比较特殊,每届学生只有一堂课,由皇上亲自授课,主题是爱国为民教育。 皇上怎么讲,由皇上自由发挥;什么时候去讲,也由皇上自己定。 简而言之,就是给皇上一个拉拢人心的机会。 此外,军堂开学有开学典礼,结业有结业典礼;典礼需庄严肃穆,典礼上,必升大荣朝国旗和军旗,奏大荣朝国歌和军歌。 除此之外,学习期间,每十日举行一次升旗奏歌的仪式。 容璟写到这:“国旗有,军旗有各军队军旗,军歌没有,国歌也没有。” 唐果儿:“没有,那就让它有。” 林斐从纸卷上抬头,笑道:“皇上,这想法不错。不知皇上可有此意?” 容宽笑道:“朕正有此意。” 林斐道:“那皇上不妨让礼部拟出国歌和军歌。除此之外,再统一设计一幅大荣朝军旗;各地驻军仍可保留他们各自的番号旗,但从此以后,军旗也要挂。” 容宽点头:“有理。高淳,传苗尚书觐见。” 林斐又道:“此升旗奏歌之仪式,可以推广到各地驻军;也可推广到国子监,只免了军旗军歌就是了。” 容宽点头:“好,就是这样。待会儿让苗谷安排。”又笑道:“没想到朕有生之年还会做一回学堂的师傅,给学子授课。” 林斐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若是不得空,让太傅去也可;只不过效果没皇上亲自驾临好。” 容宽:“这个振荣军堂到底办得如何,朕到时倒想趁机去看看。” 林斐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又道,“皇上,景王和景王妃的章程虽好,可到底没有堂正的人选啊。” 容宽:“哦,在这里,”说着,又递给他一张纸条,“景王和景王妃提议,让张长弓督造军堂,你负责招教学师傅,招生有姚太傅和潘相。” “待开学一切步入正轨之后,由潘相任堂正。朕觉得这主意不错,潘相这些年也太闲了。” 潘相年高,两个儿子一个才学平庸,一个患有腿疾;两个孙子大的五岁,在太学里给皇孙做伴读,小的三岁,还在家里启蒙。 潘跃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太太平平致仕,也算一辈子荣光;将来无论哪个皇子继位,看在他身为两朝宰相、曾为两代皇帝兢兢业业的份上,也都能保全了右相府。 他来做振荣军堂的堂正,容宽放心,端王和景王也放心。 此时连林斐也不禁笑道:“皇上,这个人选选得好。” “前期工作也分配得好。臣与张尚书等人分批做了,潘相接手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劳累。” 容宽也笑了,片刻感叹道:“景王一颗玲珑剔透心,端王就有些不及了。” “当朕不知道,这几个写了章程上了折子的,都是他的人。” 林斐默然不语。 容宽这话,林斐不好接。只心想道,这有着玲珑剔透心的,怕不是景王,而是景王妃吧? “景王妃”三个字,不由微微刺痛了他的心。 已经没有人提及“唐果儿”这个名字了。如今世人只知景王妃,不知唐果儿,更不知林相府的唐姨娘。 第40章 唐果儿对容宽如此信任和恩宠林斐有些好奇,问容璟道:“父皇不知你俩的关系?” 知道怕就不会这么信任林斐了。 容璟白她一眼,这话听着不是味儿。啥关系? “阿斐小时是我的伴读,也是大哥的伴读。阿斐比我大四岁,天资又好,当我的伴读当了两年,因为进度太快,就去当大哥的伴读了。” “说起来,阿斐做大哥的伴读做了三年,比跟我的时间还长。可他跟大哥并没有多亲近,跟我却是很投缘。” “后来大哥出宫立府,阿斐十四岁,我央求父皇让他接着做我的伴读,父皇嫌我拖阿斐的后腿,打发阿斐去春闱了,然后阿斐就入仕了。” “若说私下里,我跟阿斐见面的次数也不多。父皇不知道我们关系好也不奇怪。” 唐果儿瞄了他一眼,深觉两人有奸情,心里狂笑半天。 第二日,早朝上。 皇上命胡云农、韩墨羽与各地驻军共同负责各州府修路架桥事宜。 修路款项由户部协同各地州府向当地官员和大户募捐,不得对百姓增收赋税;修路的士兵由各地驻军派遣,确保饷银发足,膳食达标。一众事宜,由容宽派遣的钦差在各地巡查监督。 -- 第83页 几日后,全国各州府升国旗,年底礼部谱写好国歌后,各地乐坊又开始奏国歌,宣传爱国精神,激发爱国热情;又城墙各处张贴告示,宣传修路的目的和好处,号召大家为国为民踊跃参与,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至于那些不舍得拔毛的官员和大户们,被强摁着刮下一层皮来。 至此,大荣朝各地,从北到南,从西到东,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修路架桥的热潮。 容宽又命自己的亲信云战,创建虎贲军,成为第一批专用新兵器的军队。 张长弓领旨在京城郊外建立振荣军堂,与唐果儿的无忧山庄遥遥相望。 东西南北四军区,将军被调防,东西区将军对调,南北区将军对调。调防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修路,第二个任务就是在驻地周边垦荒种田。 这可让这帮兵痞们傻了眼了。干啥?又修路又种田的,他们不是当兵打仗、有仗就打、没仗打就歇着的主儿吗?怎么做起这种苦力来了? 当兵的还能发发牢骚,当将的有牢骚也不能发。到新地方了,底下人都不熟,跟谁发牢骚?别让人揪了小辫子了。 好在宣传到位了,饷银和补助也很快到位了,士兵们修路架桥的热情顿时高涨了起来。 西北。 “阿瑶,军令下来了,咱们军队可以垦荒了!”裴策兴冲冲地回府,跟自己的妻子容瑶喊道。 容瑶闻言走过来笑道:“是吗?这可真是好事。上次母后来信还没提这事呢。军令这么快,看来父皇是很希望尽快做成此事的。” 西北这地方,荒凉苦寒,尤其是冬天,士兵们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原本饷银是可以勉强够的,可惜户部以西北无战事、其他地方更需要为由,军饷粮草愣给少了三分之一。 前几年有士兵偷偷垦了几块荒地,多少有些添补,可惜杯水车薪、人多粥少。更不敢张扬,整日里偷偷摸摸、提心吊胆。 裴策对他们垦荒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也不能让他们垦太多,传到地方州府的耳朵里就不妙了。 如今好了,朝廷居然鼓励他们垦荒种田,自给自足!虽说饷银还是没有,自己还要出苦力,但,总比饿死冻死强吧! 整个西北军队都沸腾了。 裴策兴奋道:“是啊。过几日,钦差就要来帮我们划分荒地了!听说三哥还让人顺便带了些种子来。我们今年垦了荒,施了肥,明年就可以播种了。” 容瑶笑道:“三哥可没有这么心细,多半是唐姐姐的主意。” 裴策:“都好。反正我们领他们的情,”又道,“定是担心明年赶不及,今年先送些过来。” 裴策扶着妻子慢慢坐下,“小心点,你怀着宝宝呢。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自己也要当心。” 容瑶笑道:“刚刚一个多月,哪里需要这么小心。” 裴策认真道:“稳婆和大夫都说了,头三个月尤其要当心。我给三哥去封信,讨几个好的太医和稳婆过来。” 容瑶笑道:“还几个,能有一个愿意来的就不错了。眨眼就快十月了,这里该冷起来了,路上又不好走,别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自己倒先病倒了。还是等明年开春吧。” 裴策:“这路也修了一段时间了,今年赶上冻之前再修一段,剩下一点待明年开春化冻了,不出一个月也就修好了。到时候大卡车再跑起来,阿瑶你想吃什么都能吃到了。” 容瑶笑着叹道:“唐姐姐办法就是多。我不过跟母后提了一句想吃水蜜桃了,她就想出这些法子来,真是有心了。” 裴策笑道:“她可不是只为了你吃桃子,她这办法,将来好处大着呢。你若想坐车回京城看望母后,也不过三五日的路程。” 容瑶嗔他一眼,笑道:“夫君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难不成我还真以为唐姐姐如此大费周章,就只是为了我吃桃子回娘家方便?我不过感恩唐姐姐,这么一说罢了。” 裴策笑道:“公主自然是一心为国为民;我一个粗人,就想着让娘子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 “哦,对了,阿瑶,以后咱们可不能叫‘唐姐姐’了,得叫‘三皇嫂’了,不然三哥知道了,怕会不高兴。” 容瑶笑道:“你都没见过三哥,倒是了解他,他倒还真像会生气的样子。” 片刻,又黯然道:“说起来倒有些想他们了。他们大婚我都不在。” 裴策安慰道:“待明年修好了路,咱们就回去看他们。” 韩尚书府。 “爹!我跟大姐明年真的可以去振荣军堂上学了?”韩墨羽的次女韩映雪,拉着长姐韩迎霜,蹦蹦跳跳地跑进来。 韩夫人:“姑娘家,好好走路,没个正形儿。” 韩映雪被母亲斥了一番,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现在也可以上学堂了!” 又满脸期待地道:“是吧?爹?” 韩夫人:“若我说,女子还是在家的好。这出去抛头露面的,多不雅。听说军堂里都是年轻男子呢,你们就这么跟着他们一起学?” 韩映雪嘟嘴道:“那又怎么了?他们学他们的,我们学我们的,看谁比过谁!” 韩墨羽:“景王妃的章程里原来是这么提的。后来大家都有顾虑,苗尚书就提议索性不但住宿的堂舍分开,教授课程的场地也分开。” -- 第84页 韩夫人点头道:“这听起来还好一点。” 韩映雪:“哼。” 韩墨羽:“不过,苗尚书的这个提议,又被林相否决了,说既然允许女子入学了,就定会让女子入仕;女子入仕后难道也要跟男子分开不成?” “再说,现在女子入学已经很勉强了,让她们跟着男子们一起学习尚可;若是单独请师傅,怕是请不到师傅愿意教。” 韩夫人:“让军堂的师傅讲两遍不就好了?” 韩墨羽:“军堂的师傅是林相亲自招的,从各部各地各军队选□□的,都是咱们大荣朝的厉害人物。有很多都是兼任,人家哪里有闲工夫同样的东西讲两遍?” “况且女学生人数有限,单为了几个女学生就多花费一倍时间,不值当。” 韩夫人赶忙问道:“那皇上怎么说?” 韩墨羽:“皇上认为林相说得有道理,事情就这么定了。堂舍分开住,上课在一处。” 韩夫人愁道:“霜儿雪儿都定了亲的,这出去抛头露面的,整日里跟男人们在一起,怕亲家们心里也不痛快。” 韩映雪:“那么多人在一起呢!又有师傅在,有什么好不痛快的?若还是不痛快,就退亲好了!” 韩夫人瞪她一眼:“住嘴!被人退亲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吗?!” 韩映雪撇嘴。 韩墨羽道:“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军堂规矩严格,课程要求也很严格。每天时间排得都很满,五天一小考,十天一大考,还有期中期末考核。” “若是成绩不合格了,随时都会被退学。” “这样的压力下,哪个学生还会有坏心思?” 韩夫人叹一口气:“说是这么说,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韩迎霜安慰道:“爹,娘,前儿表哥来说,他也是要进军堂的。他会照应我和妹妹的,娘,您就放心好了。” 韩夫人脸色好看了些,正要说话,就听韩墨羽问道:“噢?那小子要进军堂?他要学什么科目?” 韩迎霜道:“我和雪儿选兵工科,将来进兵工部;表哥想选技术科,将来进虎贲军。” 韩墨羽:“兵工部是造兵器的,虎贲军是使兵器的,两个部门都不太好进。” “虎贲军是皇上的亲卫队,云战更是皇上亲信中的亲信,铁面无私,走人情拉关系在他那里是行不通的。” “兵工部则是高精尖的技术部门,表面上是离王在管,但新兵器的点子都是景王妃出的。这两人都是不讲情面的,得有真才实干才行,还得政治上过硬。” 韩映雪忙问道:“爹,什么是政治上过硬?” 韩墨羽:“就是不包藏祸心,不会叛乱叛国,不会被敌人威逼利诱。” “你想,兵工部的人能接触到最顶尖的兵器,若是透漏出去了一星半点,咱们大荣朝不就遭殃了吗?” 韩映雪听了,立即斩钉截铁道:“女儿绝不会叛乱,更不会叛国!” 韩墨羽击掌欣慰道:“好!不过,没有威胁没有诱惑的时候,大家都会这么想这么说。若是有一日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或者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就摆在你面前,希望你们还能这么想这么做。” 韩迎霜和韩映雪都沉思着点了点头。兵工部的神秘、庄严、和神圣的责任感,让她们对兵工部更加向往了。 韩夫人忽然哭道:“老爷啊!你这是做什么啊,逼自己的女儿到这般田地。” “我就说不要去上什么劳什子的军堂,还有什么兵工部,那是女孩子能去的地方吗?听听多可怕,命都会没有了的!” “霜儿,雪儿,娘不许你们去!” 韩迎霜、韩映雪:“娘……” 韩墨羽笑道:“我说说而已,瞧把夫人吓的。” “兵工部的安保是六部里做得最好的,里面的工匠也只知道其中一小部分制造过程,敌人抓了也没什么用,哪里还会去冒风险抓人?” 韩夫人闻言好了些,仍抹眼泪道:“听起来还是挺吓人的。你们两个别去了吧。或者,换个科目也行啊!” “要不,都跟着你们表哥考虎贲军那个科?” 韩墨羽:“进虎贲军不易不说,进了虎贲军,待边境打仗时,就要带着兵器去支援……” 韩夫人又哭道:“我的天啊!霜儿,赶紧劝劝你表哥,别去什么虎贲军了。他怕是还不知道虎贲军是干什么的呢。若是知道了,你姨母也是不会让他去的!” 韩迎霜:“……” 韩映雪:“爹!您是不是不想让我跟姐姐去军堂啊?怎么什么吓人您说什么!” 韩墨羽一脸无辜地道:“爹这不是让你们了解得更清楚点吗?若是不想去了就不去,若是了解清楚了还想去,那才是真正地想去,爹也就不管你们了。” 韩映雪:“那娘呢?” 韩墨羽笑眯眯:“你们自己说服她。” 韩迎霜、韩映雪:“……” 后来,消息传到韩夫人妹妹家里,韩迎霜韩映雪的表哥就改了科目,跟她们一样,要考兵工科。 韩墨羽听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第41章 张长弓的三大提案,兵工部、振荣军堂、军垦,以及随之而来的女子入仕、军队换防、修路架桥、虎贲军设立等等举措,让全国上下都沸腾起来。 -- 第85页 连带着礼部也跟着紧锣密鼓地忙活。到年底容宽带着皇子皇孙和朝廷百官祭天的时候,礼部忙活了一个冬天的成果终于展现在众人面前。 以往祭天,九步一叩,直到天台,皇帝上了香,点了烟火,就算礼成了。 今年,多了个升旗仪式。 天台四角各立一旗杆;天阶由上而下,以皇帝为首,皇子皇孙、文武百官依次而立。 皇帝到祭台前站定,乐队即奏起国歌,禁卫们冉冉升起四面国旗。 声乐响起,皇帝率众人三拜九叩;国歌停,升旗毕,皇帝上香,点起烟火,礼毕。 容璟后来跟唐果儿说,那场面,那气氛,还挺庄严神圣的;刹那间有种莫名的感动,好像一切琐碎计较都不重要了。 唐果儿笑道:“嗯,就是让他们多洗礼,多熏陶。” “最好父皇和百官也都能升华一下,别老想着自己屁股下的椅子,也想想大荣朝,想想大荣朝的百姓。” 容璟若有所思了半晌。 皇上在立冬前,终于想起九月时景王和端王被刺杀的事儿,将容珏和京兆尹郑拓召进了御书房。郑拓都上了好几次折子了。 “查得如何了?” 容珏道:“父皇,城防军前统领史锟供认,事发前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银两,让他那日晚上装聋作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刺客入三弟和儿臣的府邸。” 容宽:“噢?是什么人?抓到了吗?” 郑拓赶忙接道:“根据端王殿下提供的画像,微臣带人四处查访,京城上下搜了个遍,微臣无能,没有找到。后来,还是刑部尚书萧大人帮忙,在南城地市里找到了此人。” 容珏眼睛的余光瞥了郑拓一眼,回道:“父皇,画像是画师按照史锟的口述所画。后经查明,此人乃江湖中人,袭击儿臣府邸是为了玉麒麟,围攻三弟府邸是为了暗器暴雨梨花针。” “这些人得手后,因玉麒麟罕见,怕被认出,于是连夜将玉麒麟售出,哪知阴差阳错竟被三弟的人买下。” “三弟以为宝物,奉给了父皇。父皇恩典,又赏赐给了儿臣。儿臣这才追根溯源,让萧尚书紧急查封地市,果然在那里发现了此人的踪迹。” 容宽:“哦,此人现在何处?可招认是哪门哪派的,居然偷到了亲王府?” 容珏:“禀父皇,此人已被押入刑部大牢。其来历尚不清楚,还在审讯之中。” 容宽眉头微蹙,“怎么是刑部?不是大理寺?” 容珏:“回父皇,一来因此人还牵涉了一桩杀人案,刑部正在追查;二来也是因为此人是由刑部抓获,所以直接投进了刑部大牢,还没来得及移交大理寺。” 容宽一招手:“传萧肃。” 高淳赶忙领命而去。 容宽又问郑拓:“查封地市这种事,怎么不是你们京兆尹出面,反而让刑部动手?” 郑拓看了看容珏。 容珏赶忙道:“父皇,贼人交易后即隐匿行迹,儿臣也不确定他还在地市;若不在地市,逃窜在外,将京兆尹召回反倒给了他逃出京城的机会。是以,儿臣紧急间便命刑部赶往地市。” 脉络清晰,合情合理。 容宽点了点头,又问:“史锟呢?如何处置的?” 容珏:“判史锟秋后问斩,史家抄家流放。史锟得知贼人袭击的竟是两座亲王府后,已经在大理寺畏罪自杀。” “史锟的供状在大理寺存档,抄家所得银两已经由户部上交国库。” 容宽:“畏罪自杀?” 容珏:“是,父皇。大理寺监牢里别无旁物,史锟撞壁而亡。” 容宽看向郑拓:“当夜你在西城和北城巡逻?” 郑拓赶忙道:“是,皇上。微臣带人巡逻一夜并未发现异常,直到凌晨时分巡至东城附近,突然发现端王府方向火光冲天,这才带人赶了过去。” “一路上微臣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想必贼人已经逃脱。” 容珏:“父皇,据那贼首交待,他们是从南城地市出发,先袭击了三弟的府邸,盗得暴雨梨花针后,再去偷袭儿臣的府邸。儿臣的侍卫便是死于暴雨梨花针。” “偷袭儿臣府邸的有两人,二人皆逃脱;三弟府上护卫得力,生擒两个贼人之外,其余近三百人尽数伏诛。” 容珏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瞄了容宽一眼。你那个会装弱小装可怜的三儿子,可不是真的弱小可怜哦! “三弟本来将那两个贼人交给儿臣带回大理寺,不想那两个贼人途中意欲行刺儿臣,被儿臣的侍卫击杀了。” 这一番话说得甚是巧妙。容宽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容珏不敢抬头。 一会儿小太监来报:萧大人来了。 “宣,”容宽道。 萧肃进殿叩安。 容宽:“起来吧。那个在地市捉到的贼人,审得如何了?” 萧肃:“皇上,此贼嘴硬得很,曾因牵扯到一桩杀人案在逃数年,后又冒犯到两座亲王府,置两位亲王于生死险境,刑部审讯就未免稍嫌急切了些,此贼已经不慎身亡了。” “是臣管教属下不当,恳请皇上降罪。” 说完,叩头不起。 容宽神色讳莫如深。片刻,挥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了。 端王府。 容珏:“你在地市抓的那个人,可有何背景?” -- 第86页 萧肃:“王爷放心,只是地市里一个地痞混混,孤零零一个流浪汉,不是江湖中人,也没有什么背景,死了都没人问。” 容珏点头,又道:“查封了地市,反响如何?不会得罪江湖中人吧?” 萧肃:“下官让人张贴了告示,清理了街道和铺子,没有伤人,东西清点完后也都物归原主了。” “地市名声本就不好,众所周知那里是盗贼的销赃窟,所以查封令一出,倒有不少百姓拍手叫好的。江湖中人不会因为此事与官府反目成仇的。” 容珏松一口气道:“如此甚好。” 萧肃:“王爷放心。史锟已经死了,那个地痞也早已扔到乱葬岗尸骨无存了。如今一切死无对证,查无可查。” 景王府。 容璟听了这案子的始末,不免有些遗憾地道:“还以为端王会对地市大打出手呢,没想到他实在谨慎,小心翼翼地去打了个擦边球就溜了。” 唐果儿笑道:“端王能有今日的势力,自然有他的能耐。他是不会轻易与江湖中人起冲突的。江湖其实也不想跟皇家和朝廷对峙上。” “不过你这一出也不算没有收获。父皇怕是看到玉麒麟的时候,心里就已经起疑了。” “父皇让端王参与查案,便是要试探他。就这么巧,相关的人都死了。端王自以为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殊不知这滴水不漏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极大的破绽了。” “父皇只不知密函一事罢了。唉,可惜了。” 唐果儿想到那几封空白的信纸,不由叹了一声。 端王府。 容珏问道:“地市里可有发现可疑之物?”这才是他查封地市的初衷。追查凶手不过是个幌子,朝廷取缔也只是个幌子。 萧肃:“地市查封后,下官带人对所有物件逐一清点,珍宝古玩、古籍字画、兵器刀剑、媚药毒药、武功秘籍……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并无咱们王府的东西。” 萧肃也是容珏府上的常客,对容珏书房里有什么摆件并不陌生。 容珏:“玉麒麟可曾在地市出现过?” 萧肃:“玉麒麟这么贵重的东西,不会摆在明面上售卖,都是蒙面交易,袖里乾坤。只有极少数人会见到,也许只有那个买家才见到过。” 容珏蹙眉:“那么,地市那几日可出现过什么可疑之人?” 萧肃:“地市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人员流动太大,又大都蒙面,很多人都是一锤子买卖,要说哪个可疑,这个委实难查。” 容珏:“景王说他的人经常出入地市,这也无迹可寻吗?” 萧肃:“王爷,地市与江湖中人牵扯太深,为免冲突,查封的时候,下官只能查物,不能查人。发现可疑物品,可以没收,但人不能讯问,更不能带走; 若没有可疑物品,则需物归原主。” “景王的人便是混迹其中,只要我们不认识,也是发现不了的。” 当景王说玉麒麟来自地市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是查不到的了。 容珏皱眉。一入地市,如同黑洞,这要怎么证明老三是从地市得到的玉麒麟,而不是来他书房盗的?老三来盗,就不是玉麒麟这么简单了。 容珏忽然觉得,朝廷取缔地市是无比正确的。怎么能允许这么一个不受掌控的地方存在。 萧肃看看容珏的脸色,道:“王爷,书房被烧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既然现在都没有流言传出来,想必那东西并没有流失出去,是被烧毁了。” 容珏闻言淡淡道:“萧大人所言甚是。” 随着两亲王府遇袭一案的落幕,容珏的任命并没有改变,支持他的势力也仍好端端的各在其位。 父皇甚至让他参与振荣军堂堂正的竞选,虽然最后没有如愿,但父皇也没有选景王的人,而是选了个行将就木、不偏不倚的潘老头。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这让容珏渐渐相信,他书房里的密件,即使被盗了,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波了。 第42章 这年年底的时候,京城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当朝左相林斐的前妻姚诗华,嫁给了佟国公的嫡长孙佟明泽做姨娘。 林斐得知这新闻的时候,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自己嫡长子的亲生母亲,居然成了别人的妾。 唐果儿正在啃果子啃得津津有味——这个年代果子在冬天可是稀罕物——听闻这八卦,不由一怔,笑道:“这个佟明泽有意思。他是端王的表兄?” 容璟一边给她削果子皮,一边道:“对,佟明泽是佟贵妃长兄的长子,为人聪慧,计谋多端,是端王幕僚里的首脑人物。” 唐果儿:“怪不得姚诗华冷不丁地爆出我跟林相的绯闻,原来根儿在这里啊。” 唐果儿张着嘴,忘了咬果子,“她这是没脑子吗?就为了做人姨娘?” 容璟把果子往她嘴里推了推,白她一眼,“不是你说的?因爱生恨?” 唐果儿咔嚓咬了一口:“就算她恨林相,可毁了林相对她有什么好处?那可是她儿子的爹,就算她不为林相考虑,也该为她自己儿子考虑啊!” 容璟:“也许她恨的是你呢?阿斐只是被牵连的。” 唐果儿一怔,“不会吧?这被牵连的后果可不轻啊!我觉得她是被佟明泽骗了,被引诱着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应该不是她的本意。” -- 第87页 容璟道:“那也不值得可怜。就算当时没察觉,现在也知道被骗了,虽然没害成你和阿斐,却把自己娘家给害惨了;她还跟佟明泽搅和在一起做什么?” 唐果儿突然感慨道:“你说得对。她这一做妾,姚太傅怕是要丢了明年军堂招生的差事了。” 御书房。 “……这个姚谦,怕是不中用了,”容宽不悦地道,“景王和景王妃,还有阿斐你,都不计前嫌地拉他一把,他倒是越发不识抬举了。” “明年春天振荣军堂的招生主考官,换成张太傅和潘相。姚谦还是呆在家里好好教女儿吧。” 林斐苦笑了一下,没有做声。 容宽突然叹道:“都怪朕,给你赐了桩闹心的婚事……” 林斐笑道:“这怎么能怪皇上?当年诗华……姚太傅的嫡长女可是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臣当时也觉得能娶到她是臣的荣幸。” 容宽:“容珊如何?你们相处还不错吧?” 林斐笑道:“公主很好,上孝敬老太太、太太,下善待两个继子,家事也处理得妥妥当当,不用臣操一点心,臣与公主相处也很融洽。” 容宽高兴地道:“这就好。这回可是你母后的主意,哪天你带容珊去给她看看,让她也高兴高兴;等容珊肚子大了,就不好走动了。” 林斐笑着应了,心里有些发涩。 姚太傅府邸。 姚太傅坐在堂上发呆。 姚太太在一旁淌眼抹泪地哭道:“好不容易林相不计前嫌,给老爷安排了桩好差事,就这么没了……” 长子再也忍不住了,不耐道:“大妹妹这是怎么了?她和离回娘家,我们都没说什么;她昏了头传景王妃的谣言,害得爹、我、二弟、四弟都丢了差使,我们也没说什么。” “如今好不容易爹有了个出头的机会,我跟二弟四弟眼见着也就跟着有指望了,她又来了这么一出!这是见不得咱家好还是怎么地!” 姚太太哭得抽抽噎噎:“莫不是去寺里的时候被人掳了?” 长子:“娘,您快别说这个话了。我昨儿特特去了一趟佟国公府,见到了大妹妹,还特地将她身边的人都赶走了,这才私自问的她。” “她可说了,这是她自己愿意的。” “她甘愿给人做妾,这不是打林相的脸吗?她还有个嫡亲儿子在相府呢!” “林相从此以后是不会再帮咱们家了!” 正在此时,门外小丫头来报:佟国公府派人送纳礼来了。 姚太傅一听怒了:“打出去!这门亲事我可没答应!让佟国公府把人送回来!” 话音刚落,那佟国公府的婆子已经自己摇摇摆摆进来了,“哟,姚大人发什么火啊这是?” 又捂嘴吃吃笑道:“姚大人这话说得可不合礼。不过是纳个妾,算的哪门子亲事?” “况且,这人都已经过府了,姚姨娘都跟咱们大少爷圆房了,还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这也是咱们国公府重礼,还巴巴地送了纳礼来。” “若送来的不是纳礼,是姚姨娘本人,你们府上的名声可比休妻和离都难听哟!” “姚大人,您也忒想不开,年轻人你情我愿的,您姚家又攀上了国公府,有什么不好?” 姚太傅脸色铁青。姚太太愣怔半晌,又开始哀哀地哭。 佟国公府。 姚诗华娇喘吁吁,“别闹。天还没黑呢。” 佟明泽笑道:“早听说林相不近女色,连你这么娇艳欲滴的正妻都能让你独守空房……你都空了这么多年了,难道就不想吗?……乖,让爷好好疼疼你……昨夜里还没够……” 佟明泽自诩聪明,高人一等,直到遇到一个少年成相的林斐。他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但内心深处对林斐是充满了嫉妒和羡慕的。 这种隐秘的嫉妒和羡慕,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却在他面对姚诗华时隐晦地表现出来。 他对姚诗华有种奇怪的特殊的情感。此刻将林斐曾经的正妻变成小妾,肆意压在身下,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他暗暗较量和征服的心理。 姚诗华经了佟明泽的□□,越来越享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必再矜持,不必再刻板,不必再有所顾忌,不必再曲折迂回,不必再苦求而不得。欢愉中她迷迷糊糊地想道,好像她更喜欢做个姨娘。 佟明泽看姚诗华情不自禁地越来越大胆、越来越主动,不由心头暗喜,愈发大动起来。 年轻娇俏的丫鬟们在外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个个粉面通红,坐立不安。 林相府。 林斐觉得自己一生的霉运,都跟自己的女人有关。 他刚回到府里,就看到乔粉萝可怜兮兮地跪在容珊面前。 容珊看到林斐,像是松了一口气,道:“相爷回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吧。” 林斐蹙眉。不是被软禁起来了吗?怎么放出来了? 乔粉萝抬起头,满脸是泪,“相爷,救救婢妾吧。” 林斐等着听下文呢,乔粉萝又没音了,不由道:“怎么?你在这府里过得不好吗?” 乔粉萝只在那里哀婉地掉眼泪。 容珊只好解释道:“她来了半天了。先是又端茶又倒水的,然后就跪在这里哭,问她什么也不说。” 林斐心里一凛,“她倒的茶你喝了?” -- 第88页 容珊一怔,“饮了半盏,怎么了?” 林斐:“沐青!沐青!去请秦太医!不!去景王府请景王妃!” 话音刚落,容珊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隐隐地绞痛,脸色开始泛白:“相爷……茶里有毒?” 林斐一脚将乔粉萝踢飞了出去,抱起容珊就去了内室。乔粉萝“扑通”一声落到院子里,好半天没缓过气来。 景王府里。 唐果儿正悠哉悠哉抱着暖炉,看着窗外的红梅,坐在躺椅上晃着脚,琢磨着还有什么可以改造大荣朝的大计,容璟的书楼里还有哪些书可以借鉴,就听沐青杀猪般嚎叫着跑来了。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快去救救我家夫人啊!” 唐果儿倏地起身,“四公主怎么了?” 沐青上气不接下气,“喝了乔姨娘倒的茶,动了胎气了!肚子痛!” 唐果儿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提了药箱子就往外跑。正赶上容璟回来,“果儿,怎么了?”说着,也跟着追了上来。 容璟刚跟几步,唐果儿就没影了。容璟一怔,没听说唐门轻功功夫这么高啊! 一把拽住还在后面呼哧带喘的沐青,“林相怎么了?” 沐青大口喘着气,“不是……相爷……是……夫人……” “容珊?”容璟松开他的领口,抢了沐青的马就往林相府奔去。 唐果儿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相府,惊起后面一片暗卫。紧追几步,待看清是景王妃,这才退下了。 林斐眼睛一花,眼前就多了一个清丽的女子,不由一怔。 唐果儿:“茶水我看看。”说着,看了眼正在床上痛得打滚的容珊。 不想果儿这么快就来了,林斐闻言赶忙到外间端了茶水过来,“不知是不是还是竺蝶花……” 唐果儿端起杯子来闻了闻,又舔了一口茶水…… “哎,”林斐赶忙拦道,“别喝!” 唐果儿又将茶水倒干,看了看杯底,仔细看了片刻,道:“唉,就没有新花样了。” 林斐:“还是竺蝶花?” 唐果儿:“嗯。”说着,从药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塞进了容珊的嘴里。 容珊的脸色慢慢好了些,这才看到屋子里多出一个人,“三嫂……” 唐果儿:“别说话。” 容珊顿了顿,颤声道:“三嫂,我的孩子……” 唐果儿:“没事,好着呢。” 容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虚弱的笑容,“谢谢三嫂。三嫂来了,我就不怕了。” 正说着,容璟进来了,听到这话,笑道:“三哥也来了,你更不用怕了。跟三哥说,是不是阿斐欺负你了?” 容珊不由笑了,“不是……” 唐果儿试了试脉,看了看她嘴唇的颜色,“好了,没事了,好好休息吧。” 三人来到外屋,唐果儿扫了一眼跪趴在院子里的乔粉萝,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斐一眼。 林斐太明白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怎地还没处置啊?留着下蛋呢? 林斐有些窘迫。然而,更让人窘迫的事情发生了。 “唐妹妹,唐妹妹……” 唐果儿一怔,林斐骤然变色,容璟饶有趣味地看了乔粉萝一眼。 乔粉萝气若游丝道:“唐妹妹,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救救我吧。” 唐果儿奇道:“噢?你让我救你?” 乔粉萝:“我怀孕了,我的孩子……你救救我的孩子……” 林斐的脸色难看极了。 唐果儿看她身下确实有血,不禁过去摸了摸她的脉,沉吟片刻,“你没怀孕。” 乔粉萝的声音都变了,“不可能!不可能!我快四个月……没来了。” 唐果儿:“很多因素都会造成你这种情况,譬如太过热切地想要孩子,譬如心理压力过大,譬如饮食作息失调,譬如……服用了什么极寒凉之物……” 乔粉萝脸色惨白:“不可能!” 唐果儿瞥她一眼:“怎么不可能?你长期沾染一种叫竺蝶花的东西,其性极寒,时间太长,已经无法怀孕了。” 乔粉萝呆愣当场,“……你骗我……唐妹妹,你是骗我的对吗?” 唐果儿扫她一眼,转身走了,提着药箱子离开了林相府。 容璟却留下来。林斐命人将乔粉萝关了起来。 容璟:“那女人拿竺蝶花害容珊?” 林斐:“是,不是她第一次害人了。上次害的是陆姨娘。” 容璟:“……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姨娘,哪里来的竺蝶花?这东西可不容易得。” 林斐沉吟道:“有天夜里,我府里的暗卫看到有黑衣人从她房里出来,可惜没抓住……” 容璟:“咳,阿斐你真是。去年咱们频遭行刺,我就要多给你些人手,你偏不要。你武功是高,但你又不是暗卫,又不总在府里,如何一人兼顾那么多事?” 林斐:“亏了我没要;若是要了,你王府被围攻那回就危险了。还是王爷安危重要。” 容璟:“这样吧,你的人手去年也折损得差不多了,我暂时借你一些人怎么样?早日抓了那个黑衣人,你也好赶紧处理了那个女人。” 林斐想了想,“好。那就先谢过王爷了。” 容璟:“跟我还说什么谢?哦,对了,他们总对孕妇下手算怎么回事?不想让你有子嗣?可你也有了晨儿了。” -- 第89页 林斐沉吟片刻:“可能是针对陆姨娘和阿珊吧。陆姨娘的父亲是镇北大将军陆翊,阿珊的身份就更不用说了。与其说针对我的子嗣,不如说是挑拨我跟陆大将军还有皇室的关系。” 容璟一惊:“那是冲着我来的?” 林斐:“应该不是,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端王前些日子又找我了,可能我的答复让他不太满意。” 林斐这么重要的一颗棋子,万一倒向了景王怎么办?拉拢不成,干脆毁了他。这倒像是容珏的风格。 容璟叮嘱道:“一定要抓住那个黑衣人!这接连两次没成功,下回说不定就要直接对你动手了。你自己也要当心。” 林斐点了点头。 第43章 端王府。 “容珊没事。又让他躲过去了……他怎么就这么好运?” 杀,杀不死;挑拨,挑拨不成;拉拢,更不成。蒸不熟煮不烂的,烦死人了。 “王爷稍安勿躁。且看这一回。” “这次再不成,还留着那个废物何用?直接让她用了药得了。” 林相府。 一干暗卫正守株待兔。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对方太过心切,当天夜里寒霜斋又有人造访了。 乔粉萝:“……你竟然害我!你还我孩子!” 黑衣人:“怎么了宝贝?你有喜了?” 乔粉萝咬牙切齿:“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都是你给我的腌臜东西害的!” 黑衣人:“哎呦,宝贝,你要孩子做什么?束手束脚,耽搁我们亲热……” 乔粉萝:“你放开!” 黑衣人声音一冷,缩回手来:“怎么?让你办的事你办成了么?爷还没怪你,你倒给爷使起脸色来了!” 乔粉萝:“我不会再帮你害人了!” 黑衣人嘿嘿一笑,“怎么会是帮我?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把那些女人都干掉了,那个小白脸就可以专宠于你了。” 乔粉萝:“你胡说!都是你逼我的!” 黑衣人:“哼!爷好几次让你给那个小白脸下药,你都推三阻四地不肯;对他的女人却能次次下得了手,还说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别以为爷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你就这么贱,非得喜欢上自己的杀父仇人?” 乔粉萝浑身哆嗦,几近崩溃:“你!……” 黑衣人:“怎么?怕我提这个?你死了心吧!他不会看上你的!你弄死一个,他还会再娶一个;与其跟着他守活寡,不如报了杀父之仇,跟爷远走高飞……” 说着上前一把抱住她。 乔粉萝:“放开我!” 黑衣人:“乖,你这次没成功,爷不怪你,但你总要给爷一点儿补偿吧?” “……爷今儿给你带了新药来,这次你可一定要动手;他死了,一了百了,你也就解脱了。你如果还下不去手,爷就把你的事儿全都抖搂出来……” “咣啷”一声,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暗卫一轰而入,齐齐动手,将黑衣人制住。 景王府。 “……那人轻功相当不错,若不是沈庄,怕是等人走了都没发觉,”容璟道。 唐果儿:“端王的人?” 容璟:“阿斐还在审,不过八成是了。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唐果儿:“端王训练死忠是把好手,怕是问不出什么来。” 容璟:“不是怕他跑了,就让沈庄跟着,放长线钓大鱼了。” 唐果儿:“怎么就跟乔粉萝勾搭上了呢?” 容璟:“阿斐查过了,这个乔姨娘早年间也是个官家小姐,后来父母双亡,家道败落,被哥嫂卖到了京城;正好林府在买丫鬟,就进了林府。” “后来这个乔姨娘得知,她父母当年送命,全因阿斐一句话,她便想找机会报仇。正好有人找她,于是就勾搭上了。起初一直没找着机会下手,后来有机会了,又下不了手了。” 唐果儿:“什么‘正好买进相府了’,‘正好有人找她联手’,哪来那么多巧合?怕是从头到尾都是设计好的。” “只怕她父母丧命是林相害的,也是对方编排出来的。那时林相能有多大?一个小孩子的一句话,就能让人家破人亡了?” 容璟:“唉,这事儿还真与阿斐有关。” 唐果儿一怔。 端王府。 “……陈博呢?又去哪里鬼混去了?” “王爷,尚未见他的人影。不知陈护卫去了哪里。” “哼,明日再不回来,就不必回来了!派人去找!” “王爷,陈博八成又去了醉春楼了。应无大碍,”佟明泽安慰道。 “哼!没出息!” 景王府。 “阿斐当年九岁,刚到端王身边当伴读不久。有一日端王去给父皇请安,父皇就拿了时事考他们。” “说一个官员,平日清廉,兢兢业业,也算为当地百姓做过几件实事,却牵扯到一桩大型贪墨杀人案中,该如何处置。” “端王说,平日清廉怕是装的,就是为了今日这一笔,得重罚;抄家流放,全家去矿里做苦力。” “父皇问阿斐,阿斐说赃银要追回,流放倒不急;怕是事出有因,将人抓了审问再说。” “结果这一审,乔姨娘的父亲就死在了狱中,她母亲听到消息就在家里投缳了。” -- 第90页 唐果儿:“那这个勾搭乔粉萝的人定是端王的人了。不是端王,谁知道御书房里的对话?” 容璟:“这还真不是证据。这事儿,当年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少;都说不愧是少年宰相,九岁就能判案了。我都还记得母后在我面前夸阿斐。” “不然,乔粉萝也不会轻易相信啊。” 唐果儿:“就没人觉得乔粉萝的父亲死得蹊跷吗?” 容璟一叹,道:“陈年旧案了。当时没人查,现在更没人追究了。反正他确实贪墨了,死了就死了,没人过问。一个地方小官,在京官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唐果儿心道,乔粉萝这线儿铺得够长的,这钉子也埋得够深的,进可攻退可守,可拉拢可打压,想什么时候引爆就什么时候引爆……端王不愧是端王。 还有,林相九岁稚童就被人盯上了,啧啧。林相也不愧是林相。 端王府。 “王爷,醉春楼的老鸨说,这几日没见着陈护卫……” “王爷,刚刚传来消息!林相府抓住一个刺客……” “咣啷”一声,杯盏砸地。 “废物!一群废物!都滚出去!” 佟明泽垂眉低眼,片刻方缓声道:“王爷莫急,陈博是个孝子,一个字不会吐露的。” 容珏平静下来,叹道:“我倒不担心这个。只可惜了这个人,还挺得用的。落在林相手里,死定了。” 景王府。 “王爷,属下回来复命!” “好,起来吧。那边怎么样了?” “那人嘴硬得很,折腾得半条命都没了,一个字儿也没说。林相已经不打算留他了。” 容璟蹙眉,“什么都没问出来?” 沈庄:“什么都没问出来,什么也都没查出来。身上也没有特别的标记,衣服料子是商铺里常见的。那瓶药林相让属下带回来了,请王妃看看。” 容璟:“那个姨娘招了没有?” 沈庄:“她倒是招了,可也只知道那人的名字叫陈博,偶尔趁林相不在府里的时候来找她。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容璟:“好,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沈庄施了一礼,退下了。 端王府。 “王爷,陈博已失,多想无益。如今却另有一事。” 容珏抬头。 “药落到了林相手里,景王妃曾先后救治过陆姨娘和四公主,怕是她会从药中看出端倪。” 景王府。 唐果儿打开小药瓶,仔细看了看,道:“他们还真是拿竺蝶花当草啊,这么多。” 容璟一听,赶忙命人把药扔出去。唐果儿拦道:“哎,别扔,好东西。” 容璟:“这算什么好东西,还是不要了吧。” 唐果儿:“没事。只要不入口、不沾在皮肤上就没事。” 容璟:“他们想用这东西对付阿斐?这东西还能对付男人?” 唐果儿:“竺蝶花这种稀有之物,若是只用来让妇人绝育堕胎,也大材小用了些。” “一指甲盖竺蝶花粉加上朱丹粉,就能让人立马死得无声无息;加上七日花,就能让人沉睡七日七夜后悄无声息地死去,还查不出原因,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七日醉’。” “这里面放的就是七日花。七日花本身没什么,吃了让人嗜睡,睡一觉也就好了,掺一点竺蝶花就不一样了。” 容璟:“那他们怎么不加朱丹粉呢?七日七夜,早被你救过来了。” 唐果儿:“朱丹粉是红色,放在哪里都太扎眼了,毒药要无色无味才不引人注意。七日花就不同了,颜色浅淡,没有什么气味,不容易被发觉。” “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还真没有这‘七日醉’的解药,七日醉的解药比竺蝶花要难得多。不过现在有毒药了,对应着去配解药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需要花点时间。” 容璟:“那你一定要当心,别沾上了。” 唐果儿:“放心。我有特制的胶皮手套。” 容璟:“这七日花很难得吗?怎么不用七日醉对付容珊她们。” 唐果儿:“七日花不难得,竺蝶花才难得。乔粉萝若是精明,事后将茶水处理掉,谁都不知容珊她们吃了什么东西,只能看出是寒凉之物。” “七日醉就不同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中毒了。将七日醉用在容珊、陆莹莹身上,父皇、四弟、陆大将军就会和林相同仇敌忾,联手去追查凶手。” “再怎么精密的算计,也禁不住这几号人物的联手,查到凶手是迟早的事。” “但若是她们吃了寒凉之物而绝育流产呢?就没有凶手了。党同伐异成了后院阴私,林相只会被责怪治家不谨、照顾不周,从而心生嫌隙,以致反目成仇。” 端王府。 “你是说,她认得这药?” “景王妃只要认出竺蝶花,就会联想到我们与南疆皇室的关系。” 景王府。 “他们如何得到这许多竺蝶花?不是在南疆也算稀有之物吗?” “什么稀有之物在皇室也不算稀有了。” “你是说,与他们勾结的是南疆皇室?!” 端王府。 容珏一怔,随即道:“那又如何?毫无证据!” 查不到刺客是他们的,更查不到竺蝶花是他们的,乔粉萝更是只知陈博,不知其他。 -- 第91页 佟明泽微微一愣,笑道:“王爷说的是。没有证据,怀疑永远只能是怀疑。” 景王府。 “是又如何?只是猜测,又没有证据。除了防备毫无办法。” 容璟无语。 “对了,乔姨娘如何了?” 容璟:“阿斐将人送到了庄子上,给了一块田地,让她自生自灭去了。” 唐果儿:“哦。” 端王府。 “王爷息怒。” “如何息怒?布置多年,竟是一颗废棋!一事无成!反倒把陈博搭进去了!” 佟明泽默然不语。 第44章 转年刚出了正月,韩墨羽就兴冲冲地来了。 唐果儿一见,笑道:“韩尚书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韩墨羽眉飞色舞:“王妃,第一台印刷机造出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唐果儿应声而起,“好啊,走。” 韩墨羽一路上嘴巴不停:“……字迹清晰,没有一丝晕染,没有虚字空字,也没有糊字,墨迹均匀……王妃,苏老头儿在那看直了眼,不走了!硬要拉回他们国子监去。” 唐果儿到达工部的时候,果然就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东摸西看,叽叽喳喳,热闹非常。中间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在手舞足蹈。 韩墨羽:“王妃来了!让让!让让!” 众人顿时停止了喧闹,跪下请安,“王妃娘娘。” 唐果儿:“起来吧。”径直走到机器旁,“外观看着不错嘛。谁来操作一下我看看?” 马上有工部的匠人过来给演示了一番。片刻,哗哗哗,带着油墨香的纸张一页页吐出来。 唐果儿拿起一页仔细瞧了一眼,笑道:“是不错,辛苦你们了。韩尚书会为你们请功的。” 众人连忙谦虚道谢了一番。 白胡子老头儿上前来,躬身施礼,“下官国子监监正苏沫,见过王妃娘娘。” 唐果儿笑道:“知道。韩尚书说了,说你抱着机器不撒手,想搬到国子监去?” 苏沫赶忙躬身道:“让娘娘见笑了。下官确实看好这机器,印出的字如此清晰,速度又如此之快。娘娘,这可是我们大荣朝所有读书人的喜讯啊!” “国子监是大荣朝文人荟萃之地,书本供不应求,更有那贫家子弟根本买不起书,只能借了手抄。就这样,国子监也没有足够的副本借给大家抄写。” “国子监若是有这么一台机器,便可印刷更多的书籍,学生们就不必为了一本书抢破了头了。” 唐果儿笑道:“苏老先生想法不错,韩尚书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苏沫大喜,刚要谢恩,就听唐果儿接着道:“苏老先生打算出多少钱?” 苏沫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娘娘,还要钱啊?” 同是朝廷部门,为朝廷做事,还要什么钱? 唐果儿笑道:“印刷机工部还要接着造呢,哪能只造一台?可是没钱怎么造?自然要卖了机器,拿钱来造下一台啊!” 苏沫哭唧唧道:“娘娘,国子监教书育人,学生束脩仅够师傅薪俸,户部拨款几同于无,哪里来的这闲钱?” 唐果儿笑道:“以前没有,现在你有了机器不就有了钱么?” 苏沫瞪大眼睛看着她。 唐果儿:“你国子监收藏了很多书吧?其中好多都是很多读书人见也没见过的吧?你拿这台机器,将这些书印成许多份,在大荣朝各州府都开个书店,卖出去不就有钱了?” 若说大荣朝里书籍收藏最丰富的,当属国子监了;珍本古籍最多的,则当属皇宫。 苏沫一怔,苦着脸道:“娘娘这法子新颖,但是朝廷六部,包括国子监,都不能公器私用,私自赚钱啊!” 唐果儿笑道:“公器私用做什么?向皇上请旨,成立个商业部,在全国各地开连锁书店。” “工部出人出机器,国子监出书,印刷了,拿去书店卖;赚了钱,除了缴税,工部一份,国子监一份,商业部一份,不是很好?” 苏沫:“连锁书店?” 唐果儿:“就是同一家店铺在各地都有分店。譬如咱们是大荣朝,就叫‘新荣书店’吧;在全国各地都开个新荣书店,统一归商业部管理。” 苏沫:“娘娘,单为了开个书店,建立一个商业部,怕是不妥……” 规模太小。不及兵工部多矣。皇上怕是不会准。 唐果儿:“开书店只是其中之一嘛。” “商业部还可以干别的,譬如各地哄抬物价的,欺行霸市的,买卖不公的,欺骗客人的,卖假货的,以次充好的,客人投诉的,市场要整顿的,商家店铺偷税漏税的……甚至将来到周边四国做生意,还有海外贸易,都可以归商业部管嘛。” 苏沫抹了一把汗:“商铺税收?户部怕是……” 唐果儿:“户部要管各种各样的税收,每笔拨款下去还要查证是否用到位,是否有贪墨,是否虚报了……事情多着呢,不差这一块。再说,只是跟皇上提议嘛,皇上自会定夺的。” 韩墨羽早在唐果儿跟苏老头儿开口要钱的时候,就把众人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他们三人在场,此时听了唐果儿的话,便对苏沫道:“苏监,要不我陪你一起上折子?” 这可是好事,对工部和国子监都是好事。有了钱,就可以做好多事了。起码工部工匠们的薪俸该涨一涨了,国子监的监舍该修一修了吧? -- 第92页 苏沫差点揪下自己一把胡子,咬咬牙道:“好!” 第二日。早朝上。 苏沫在政清殿提出了自己的高见:要印书,要开新荣连锁书店,要成立商业部。 胡云农一开始挺高兴的,有人要往户部送钱了嘛,开书店不得上缴商税? 紧接着就听到将来会由商业部负责收商税,马上就急了,“皇上,万万不可啊!商铺税收一直都是户部兢兢业业地在负责,这要归到了商业部,莫非朝廷还要有两个国库?乱了套了!” 苏沫:“一个国库也可,两个国库也行。只要账目清楚,乱套是不会的。” “咱们大荣朝的商业,很多地方都乱象丛生,也是时候该整顿一下了。” 胡云农顿时反驳道:“苏监正此言何意?当今皇上圣明,朝纲整肃,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或许偶尔稍有一点不如意之处,竟让一些有心人说成是‘乱象丛生’,‘民不聊生’?” “苏监正你口出污蔑不满之语,居心何在?” 苏沫气得浑身乱哆嗦,“口出污蔑之言的是你!” 苏沫颤巍巍跪下,“皇上,臣是就事论事,一心为朝廷,不知胡大人因何口出如此诛心之语,冤煞老臣。皇上明鉴啊!” 胡云农也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户部或稍有疏忽,对商铺管理略有松懈,但绝不像苏监正所言‘乱象丛生’!臣定当竭尽全力,严肃督查,还商市一个清明,绝无纵容遗漏!” 苗谷:“皇上,户部事务繁多,商税征收只占其中一小部分;户部无法对市场、对各类商行了解详尽,有些疏漏之处,也是情理之中。” “若真有个商业部,对市场波动时刻掌控,对各种各类商业都了如指掌,税收额度也根据行商种类不同而有所区别,对市场平衡、对物价稳定、对各中小商户都是一件好事啊!” 胡云农听了前半部分,想给苗谷躬身作揖;听了后半部分,杀了苗谷的心都有。 容珏脸色也不好看。 上回父皇被挑拨得想动户部,被母妃好歹劝下了;没想到这帮人又开始出幺蛾子、琢磨歪脑筋了。 若是真让这什么狗屁的商业部建成了,不啻于生生从户部咬下一口肥肉来!还是一块大肥肉! 一定得拦下来! 容珏刚向自己的人扫了一眼,就听容宽说道:“苗尚书此言有理。不知谁能胜任这商业部长一职,负责筹建商业部啊?” 容珏等人一看,建立商业部势在必行了!既如此,那就要将商业部紧紧捏在自己人手里啊! 赵励赶忙上前一步,“皇上,臣以为胡大人为最佳人选。” “胡大人是户部尚书,对商铺市场一直有监控督查之责;以往不过是少了人手,如今成立商业部,揽天下商业人才,再由胡大人兼任商业部长,统筹全局,定能将我大荣朝的商贸界整顿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萧肃也出列道:“臣附议。有胡大人兼任商业部长,不必有两个国库之忧,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消除了隐患。实在是明智之举。” 其实唐果儿若在这,是会觉得商业部的税收可以直接上缴国库、然后由户部统一管理,但容宽并不信任听命于容珏的户部,宁愿有两个国库。 设立商业部,给了容宽一个削弱户部、收拢财权的好机会。他怎么可能会再放手? 苗谷:“商业部虽不如六部庞大,但也不是一个小部门,职责重大;若一身兼二职,怕是会顾此失彼。如此,成立商业部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 “皇上,臣以为还是另择能人的好。” 容宽不动声色。满朝文武,选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他也是苦恼。 苏沫:“皇上,若一时没有合适人选,不如先从新荣书店做起,也解了国子监和工部燃眉之急。” 容宽不语。 这个新荣书店监理人的人选,将来多半就是商业部的部长。跟此刻就选商业部长没什么区别。 一直未发言的容璟突然出列道:“父皇,儿臣有一人选,聪慧睿智,极具商业天赋,未及弱冠即开始打理府里所有产业,对市场有敏锐的眼光和判断力。此人定能胜任商业部长一职。” 容璟难得主动荐人,容宽一听,不由感兴趣地问道:“噢?不知景王说的是何人?” 容璟躬身行礼:“父皇,举贤不避亲。此人就是儿臣的表兄,叶国公的嫡长孙,叶臻。” 容宽:“叶臻?皇后的侄子?” 容珏赶忙上前道:“父皇,方才儿臣为了避嫌,没有向父皇举荐。既然三弟向父皇提了,儿臣这里也有一人,佟国公的嫡长孙,佟明泽。” “佟明泽不但对商事熟稔,且是户部郎中,在户部任职多年,富有经验,颇有才干,当是最佳人选。” 胡云农赶忙道:“臣附议。佟明泽任职期间,兢兢业业,与各地商铺打过交道,对他们知根知底,对市场运作独具慧眼。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赵励:“臣也附议。皇上,在六部有过任职资历的人,毕竟比没有官身的人更有经验,更懂得如何与百姓打交道,如何与同僚沟通,如何与其余各部门协同合作。” 叶国公:“皇上,不是臣自夸,臣这孙子确有商业头脑,极具商业天赋,他日若是开展四国和海外贸易,定能为我大荣朝带来巨大的财富。” -- 第93页 佟国公:“那就让他做个商人好了,做官何益?白白耽误赚钱。做官和做生意可是两码事。” 张长弓:“将军要会打仗,做商业部长也要懂生意的门道;若是一窍不通,岂不是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任由宰割?不能成事不说,还将事情搞得一塌糊涂。” 苗谷:“皇上,不如让此二人各自写个章程,规定时间内匿名呈上,皇上择优而仕,不知圣意如何?” 终于有人想起这个法子了。容宽松一口气。可不用听他们唧唧歪歪了。 容宽爽快地道:“好,苗爱卿所言甚是。” “高淳,传朕口谕,命叶臻、佟明泽二人拟定商业部创立章程,越详尽越好,十日内匿名密封呈上。” 高淳应声而去。这场争论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第45章 叶国公府。 “臻儿,这可是个好机会,是你景王表弟亲自在殿上举荐的你。” “皇上应了,就在你和佟明泽两人之间选一个,你可要好好写,一定要打败佟明泽!让佟国公那个老东西成天在老夫面前得瑟!” 叶国公激动得唾沫横飞,吹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叶臻看了心里好笑,道:“放心吧,爷爷。孙儿虽然没有做过官,但官场如战场,商场亦如战场,大同小异,孙儿会胜任的。” 叶国公满意地道:“我对你自然是有信心的。你若是做了这商业部长,就能好好帮衬王爷了。” “端王有多少人帮他?那端王的表兄佟明泽还是端王的幕僚呢!王爷不想将你牵扯进去,是王爷仁义;咱们也不能只顾明哲保身。” 叶臻:“我这不在赚钱呢吗?赚了钱,表弟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时候给他。” 这些年他一直在经商。别的容璟也不让他插手。 叶国公摸了把胡子:“嗯,这还差不多。记住,你们是兄弟。他是王爷,皇上的嫡子。他好你才好,咱们家才好。他若有事,咱们全家都跟着遭殃。” 叶臻揉揉耳朵,这不是第一次听祖父在自己耳边念叨了,“知道了,爷爷。我又不是连这个都不懂。对了,爷爷,您说这商业部的主意,是咱们王妃出的?” 叶国公忽然叹道:“何止商业部?年前成立的兵工部、振荣军堂、军垦、军队调防……都是她提出来的,让张长弓领了功劳就是了。这次王妃又让苏老头儿领了功……” 叶臻:“王妃这法子好,不声不响就把兵部和国子监拉拢过来了。可王妃这么多好主意,让表弟领了功劳不是好,说不定皇上马上就会立……” 叶国公赶忙“嘘”了一声,“慎言。” “……这些主意若都是你表弟提的,这风头可就出大了。到时皇上愿不愿意采纳不说,你表弟这么能干,皇上该如何自处?” 叶臻:“那皇上不还是知道这主意是王妃出的?” 叶国公:“知道自然是知道,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谁会在明面上提出来呢?便是私下说起来,也是说景王妃能干,不是景王能干。” “王妃是女子,这些主意对皇上又有利,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叶臻:“可王妃就这样把工部、兵部、兵工部,如今又有国子监,都拉拢过来了,皇上也是知道的吧?皇上不会不喜吗?就任由王妃拉拢?” 叶国公:“吏部、户部、刑部,都在端王手里;只有礼部,支持立嫡,才支持你表弟。皇上为了平衡,巴不得你表弟能多个帮手。” “去年皇上要查户部的账,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了?还不是忌惮端王背后的势力,怕引起乱子。” “王妃跟兵部、工部、兵工部、国子监交好,皇上都看在眼里,可交好归交好,你能说他们是王爷或王妃的人吗?” “他们对王爷和王妃有好感是肯定的,若让他们在端王和景王当中选,他们也会选景王,但他们不会成为夺嫡的工具,他们归根结底还是皇上的人。” “你说,皇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妃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跟百官交好,又不惹皇上反感,皇上还能从中得利,还能牵制端王,皇上何乐而不为?” “譬如这次成立商业部,生生从户部身上扯下一块肉来,怕是皇上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 “哦,对了,你章程里写商业部的税收,千万不要说上缴户部国库啊。找个名目,支持单独立库。” 叶臻行商,经常全国各地跑,不常听叶国公讲朝堂上的事儿。他能敏锐地察觉到最近的变化,但一些隐秘之事,还是听了叶国公今日说了才知道。 商业部的设立,以及容璟的首肯,让他有了入仕的可能。今后这些朝堂之事,他要更关注些了。此刻听祖父叮嘱,叶臻郑重地点了点头。 叶国公又道:“哦,还有,你写章程的时候可以去问问王妃。” 皇上说了,查阅资料、咨询幕僚、请教师长,都可以,不算作弊。只要章程是自己写的即可。以后上任难道还会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没有人辅佐?能请到明师咨询,那也是本事。 纵观大荣朝上下,还有比王妃这个倡议者更好的明师吗?他们叶国公府有先天独厚的优势。 叶臻爽快应道:“好。孙儿这就下拜帖。” 拜帖下给了容璟和唐果儿两人。问何时方便造访,请教章程一事。 -- 第94页 韩墨羽、张长弓可以当爹了,苏沫可以当爷爷了。他可不一样,他也就比景王表弟大个四五岁。景王表弟每天上差,平常又不在府里。叶臻的工作就做得细致了些。 容璟看到帖子的时候,笑道:“表兄真是心思细腻。明明是请教你,还捎带上我。” 唐果儿笑道:“章程有十日之限,要等到你休沐可不容易。” 容璟笑道:“我让他明日就来。你接待他好了。”说着,写好了回帖,让明见送去了。 次日叶臻来的时候,容璟自然不在。起初叶臻还以为至少身边还有侍女呢,结果两个侍女来上了茶水、糕点,端了几盘果子,转身就不见人影了。 “表兄来了,请坐吧,”唐果儿笑盈盈地招呼道。 大荣朝地灵人杰,出了个十九岁的宰相,二十岁的兵工部长,二十六岁的大将军,如今又多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商业部长…… 年少有为。 叶臻没想到是这种情形。他驰骋商场近十年,见过风见过雨,就是没见过今日这般情形。叶臻忽然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新奇了。 唐果儿笑道:“阿璟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有商业天赋的人。不知表兄对创建商业部有何看法?” 叶臻先前的紧张立马消失无踪。他开始滔滔不绝,侃侃而谈,还将昨夜里写的章程大纲拿出来给唐果儿看。 唐果儿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这个叶臻,不枉容璟盛赞,的确是个有智慧有远见有全局观的商业型人才。商业部长非他莫属了。 午间,月酣、星醉上了膳食,两人在用膳的时候还在讨论;午膳过后上了茶果点心,月酣、星醉便退下了。唐果儿与叶臻两人直说到傍晚容璟回来的时候,方初步谈完了。 容璟笑道:“别急着走了,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 叶臻大大方方地应了。 容璟问道:“表兄心里可想好怎么写了?” 叶臻笑道:“多亏王妃指点,已经想好了。待我回去写出来,再润色一番就可以了。” 容璟笑道:“写出来我先瞧瞧。官场上的事情我比你们两个知道得多一点。” 唐果儿笑笑没说话。容璟说她是个理想主义者,她有时候还真是。 叶臻笑道:“那再好不过了,我先谢过王爷了。” 唐果儿突然笑道:“你写完也别等高公公来收了,也别让人知道你写完了,悄悄让外公上朝的时候交给高公公就是了。” 叶臻筷子一顿。 容璟笑道:“怎么?莫非你还怕有人去偷表兄的章程不成?” 唐果儿:“这可说不好。也有可能去毁呢。” 容璟神色一肃,对叶臻道:“那你别回去了,就在这里写。我就不信,还有人到咱们王府里来作怪。” 叶臻:“这……不妥吧?” 容璟:“有何不妥?你就住旁边怡和院,有问题还可以随时来问果儿,”说着,也不等叶臻点头,就喊了一声“明见!” 明见赶忙应声进来,“王爷。” 容璟:“你去趟叶国公府,就说我把表哥留下了,住几日再回去,让他们不必挂念。” 容璟相信容珏不敢像上次那样再来那么一回了。二三百人,统统有去无回,全扔在这了,还抓了两个俘虏给他看,他还再敢轻举妄动吗? 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将沈庄叫来,叮嘱他守好怡和院。 唐果儿看他一一安排,不由道:“我给表兄几个人吧。表兄从此之后,身边怕是要多几个护卫了。” 容璟一拍脑袋:“我还以为给表哥寻了个好差事,没想到给表哥惹了麻烦了。” 叶臻笑道:“这有何妨?我这个人,最不怕麻烦了。我自小走南闯北惯了,祖父也给了我不少护卫,王爷和王妃就不必担心了。” 晚膳后,叶臻去怡和院安置。容璟问唐果儿道:“你哪儿来的人保护表哥?” 唐果儿:“还记得那十来个死士吗?” 容璟一怔。 第46章 唐果儿提到的那十几个死士,正是去年九月里围攻景王府被抓住的俘虏。 容璟:“端王的死士?” 唐果儿点头:“嗯,现在是我无忧山庄的菜农、果农、花匠。” 容璟:“可信吗?” 唐果儿:“死士也是人,又不是他们自己选择当死士的。现在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我看他们在我山庄里过得挺开心。” “他们知道了他们两个同伴是怎么死的,又没有家人落在端王手里做要挟,自然不愿意再为端王卖命了。” 容璟:“他们现在承认自己是端王的人了?” 唐果儿摇摇头:“挨个问过了,没人知道自己背后的主子是谁,他们与外界几乎没有联系,领头的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那夜围攻王府,他们基地全体出动,领头的都死在竹林了。” 容璟点头道:“这么说,他们成了自由人,也没有给端王死心塌地卖命的道理,倒是可以为咱们所用。”又道:“那你给他们立好新的身契,我拿去户籍司盖印。” 唐果儿:“已经立好了。”说着,去内室里拿出一个匣子来。 容璟笑道:“你倒是利索。我明日下朝后就去办。” 唐果儿笑道:“好。到时让他们跟着我,你把我原来的护卫给表哥。” -- 第95页 容璟给她配备的都是些数一数二的好手。 叶臻知道这一消息后,推辞道:“这不妥吧?王妃的安危比我重要。” 唐果儿笑道:“表哥可是未来的商业部长,我就是一个家庭妇女。” 容璟:“……家庭妇女?” 唐果儿:“哦,我是说我成天宅在家里不出门,哪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我还有十几号人跟着我,你们大可放心。” 叶臻却之不恭,欣然接受了。接下来几天,就一心埋在怡和院里写章程。 这日早朝后,叶国公拽了容璟到一边,“王爷,怎么留臻儿住下了?” 容璟将唐果儿的考虑说了一遍,叶国公叹道:“还是王妃想得周到,我倒把这个给忘了。王妃说得对,这帮人,为达目的什么做不出来?” 又担心道:“臻儿去了王爷那里,会不会给王爷添麻烦?他们派人去王爷府上捣乱就不好了。” 整个京城都对那天早上成车成车的尸体从景王府运出的画面记忆犹新。 容璟笑道:“外公放心,他们若是敢来,定让他们如上次一般有去无回。” 叶国公:“王爷还是小心点。” 容璟安慰道:“外公放心,我会小心的。” 两人散开后,容璟去了户籍司。 户籍司主司见景王亲临,赶忙笑脸相迎,殷勤接待;容璟让他给新护卫们的身契一一盖了印,又跟人坐着聊了会天,对户籍管理提了几点中肯的建议,这才离开了。 容璟一走,主司就开始忙活起来了,招来了手下,“景王殿下的吩咐,把这里重新整理一下。殿下英明,本官早就想这么干了。” 景王府。 容璟把匣子递给唐果儿。 唐果儿笑道:“这么快?” 容璟笑道:“这有什么?往常这样的事儿,管家跑一趟就行了;如今是王妃的事儿,自然是你夫君我亲自出马。” 唐果儿轻笑一声:“那真是谢谢你了。” 容璟笑道:“谢谢的事儿稍后再说。倒是你给护卫们起的名字挺有意思的。” 唐果儿笑道:“原来的名字反正不能用了。既然是暗卫,就让他们都跟着沈庄姓沈吧,哈哈……” 容璟忍笑道:“就是沈一、沈二、沈三、沈四……一直到沈十三?王妃真有才……滕主司都看愣了。” 唐果儿笑道:“这多省事,还好记。不但这个呢,身契上的年龄也是我编的,到时给他们分配下去。” 容璟哭笑不得。 当日,唐果儿便让明见去无忧山庄,将十三死士接了回来。 唐果儿看着立在自己面前齐刷刷十三条汉子,不由豪情顿生:“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十三太保了!是我的护卫!不再是见不得光的死士了!” “还记得我分配给你们的名字和年龄吧?下面我来念一下,念到了要答‘到’,然后重复一下自己的姓名和年龄!” 新任‘十三太保’面面相觑。护卫他们懂,‘十三太保’是什么? 沈庄也在一旁听愣了。分配名字?好吧,勉强听得懂,主人家给重新起名嘛,常有的事儿;但分配年龄是什么鬼? 还要答“到”?他们倒是得能说话呀先! 唐果儿念了名字,见他们半晌没动静,这才一拍脑瓜,“哦,忘了。没关系!很快我就会给你们研制解药,能不能成功不知道,起码有希望了不是!” 十三太保顿时欢欣鼓舞,眼睛里精光闪闪。 唐果儿:“这样,我念你们的名字,念到了你们就出列,比划一下自己的年龄……” 沈庄看着自家王妃在那里玩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不由心里好笑。 王妃给他的任务是,教十三太保如何做好一个暗卫。他刚开始听说是哑巴暗卫,不禁有些犯愁,现在看来,好像也没那么糟。 自家王妃是这么跟他说的:“沈庄啊,你看他们都跟着你姓了,你还好意思不带带他们吗?这死士跟暗卫还是有区别的,得有人教教才行……” 沈庄只好哭笑不得地来了。 教是一方面,除此之外,他还要帮王妃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不老实不安分的。这个不是王妃吩咐的,是王爷吩咐的。 沈庄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叶臻这几日哪儿都没去,专心致志地埋在怡和院写章程,写完了给容璟唐果儿过了目;又根据两人的建议做了几处改动,废寝忘食地接连忙活了几日,终于完成了。比皇上规定的日子提前了三天。 唐果儿笑道:“表哥几日没回家了。今儿章程也写完了,就回家用晚膳吧。” 容璟难得今日回来得早,正跟叶臻高高兴兴地聊天儿,就听唐果儿下了逐客令。 容璟赶忙看了叶臻一眼,笑道:“马上就要用晚膳了,你这时候让表哥回去,必定有因。你有什么打算,快说出来听听,别让表哥犯嘀咕。” 叶臻一想就明白了,笑道:“王妃大概是想让我回府钓内鬼。” 容璟一怔,随即笑道:“哈,这个主意不错。表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可是个检验你身边人的好机会。” 叶臻起身笑道:“谢王爷王妃提点,我这就回去了。” 叶国公府。 叶臻进门的时候,小厮一看到他扭头就跑,脚丫子都飞上了天,连滚带爬地紧倒腾:“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大少爷回来了!” -- 第96页 阖府上下一下子沸腾了。 叶国公夫人:“快,让厨房多加几个臻儿爱吃的菜,今儿晚上家宴。” 叶太太笑道:“娘,臻儿又不是第一回 不着家。往常在外面跑的日子比这还长着呢。这马上就摆膳了,还是让他们各房吃吧。赶明儿臻儿被皇上选了商业部长了,再好好摆一场家宴不迟。” 叶国公笑道:“那可就不止一场家宴了,还得大宴宾客呢。” 叶臻正好走进来听见了,笑道:“爷爷家宴可以有,宴客就免了吧。”说着,跪下给几位长辈请安。 叶国公夫人看见宝贝嫡长孙,高兴地笑道:“既如此,今儿晚上你就跟着祖母用膳,咱们也不叫他们了。哦,把你媳妇也叫来一起。” 叶太太赶忙让人去喊大儿媳妇,又吩咐人摆膳。 席间,叶国公问叶臻:“怎地今日就回来了,可是章程已经写好了? 叶国公夫人不乐意地道:“孙子提前回来你还不高兴了?” 叶臻赶忙笑道:“孙儿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只需润色一番,重新誊写一遍就好了。孙儿不好再叨扰王爷王妃,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叶国公夫人立马高兴道:“臻儿就是能干。还有三天呢,这就写好了。王爷王妃对你的章程可还满意?” 叶臻笑道:“多亏了王爷王妃的提点,孙儿才写得这么顺利。孙儿的章程已经给王爷王妃看过了,王爷王妃觉得好了,孙儿才回来了。” 听到这话,叶国公也很高兴,道:“你这几日辛苦了。用完膳早点回去安歇,明日再忙章程的事儿。” 叶臻回到自己的院子,妻子洛巧儿跟着走了一路,拉了一路的家常,这时才问道:“夫君今晚到哪里安歇?我也好安排。” 叶臻笑道:“你问这个就多此一举。哪次回来第一晚不是在你那里歇?” 洛巧儿嗔笑道:“这可说不好。你在王府待了七日,你那个修姨娘倒问了你八回。你瞅瞅,都迎出来了。” 叶臻抬头一看,果然就见修姨娘领着丫鬟提着灯笼,正站月亮门那儿等着呢。早春还寒,看那样儿也不知道等多久了。 修姨娘看到叶臻,赶忙快走了几步,又停下了,冲叶臻和洛巧儿施了个礼。 洛巧儿抿着嘴儿笑。 叶臻笑道:“夫人先回房。我去看看几个姨娘再回来。” 洛巧儿笑了笑,转身走了。四个姨娘挨个看完,回不回得来就不好说了。 修姨娘看洛巧儿走了,赶忙迎了上来,“爷回来了,让婢妾好等。” 修姨娘不是那种娇娇怯怯的女人,长得端庄秀丽,脾气也爽利,经商是一把好手,自己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叶臻对她宠爱有加,更对她有几分欣赏和尊重。是他几个女人里他喜欢的,在府里的地位仅在洛巧儿之下。 他甚至有过提她为平妻的想法,但为了家宅安宁和自己的嫡子,也因为修姨娘娘家身份低微,最终还是放弃了。 修姨娘不是个会说情话的人,像今天这么淡淡的一句话,已经是很出格了,叶臻顿时心旌神摇,有些心猿意马。 结果如洛巧儿所料,叶臻这晚上没回房不说,四个姨娘也只看了一个。 第二日,叶臻难得睡了个懒觉,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修姨娘不在屋内。 “你们姨娘呢?” “大少爷,姨娘今儿一早去盘点铺子了,说是午膳前赶回来陪大少爷用午膳。” 叶臻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唔,知道了,下去吧。” 丫鬟还未转身,就听叶臻突然惊叫道:“我昨天带回来的匣子呢?” 丫鬟吓得扑通跪地:“奴婢不知啊!”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阖府上下都知道叶臻的章程稿子丢了。 叶国公没想到王爷王妃的顾虑竟成了真的,臻儿在景王府好好的,一回来稿子就被人偷了。他叶国公府就这么不堪吗? 叶国公夫人更是急得掉眼泪,“这可如何是好?臻儿费心费力写出来的,就这么打水漂了?” 叶国公气得跳脚,命人拷问相关人等,又命人速去追拿嫌疑最大的修姨娘。 花满楼。 “你就这么跑出来了?” “妾身想着只有不到三天了,怕误了王爷的事儿,所以一到手就赶忙给王爷送来了。” “用得着你亲自出来送吗?还有,你一大早就出来了,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联系?你知道你坏了多大的事儿吗?” “你是故意拖时间吧?你是不是以为拖到他们都怀疑你了,王爷就不会让你回去了?” “你得逞了!现在叶国公府上下鸡飞狗跳,包括你那个铺子,也被人包围了。谁都知道是你干的了!现在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修姨娘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和喜悦。 佟明泽一眼瞥见,冷冷道:“你称心如意了?你放心,你既然不想回叶国公府,王爷不会逼你回去的。” 修姨娘闻言一脸惊喜地抬起头。 佟明泽漠然道:“你去醉春楼吧。” 修姨娘的满脸惊喜顿时变成了满脸惊骇。 “王爷不会这么对我的。我要见王爷!” “怎么?你以为替王爷做了这么一点小事,你在王爷面前就是有功之臣了?就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大呼小叫了?王爷天潢贵胄,是你这种人想见就能见的吗?” -- 第97页 “乖乖地听话去醉春楼,你对王爷还能有点用处。否则,你一点儿价值都没有了。” 修姨娘倔强地沉默着。 容珏从屏风后转出来。修姨娘的视线顿时痴痴地定在了他身上。 自她十四岁第一眼看到容珏的时候,她就疯狂地不能自拔了。她这样的身份,什么正妃、侧妃、夫人,统统与她无关,她也不敢期待,但一个小妾总可以吧?甚至是通房丫鬟也行。 只要能待在他身边。 她热切地盼望,痴痴地等待,等她及笄,等容珏带她入府,等与容珏长相厮守;可是等她及笄了,容珏却把她送进了叶国公府。 现在,她终于出来了。他还要送她回去吗?还是要送她到那等腌臜的勾栏瓦舍之地? 不知不觉间,修美贞已是泪流满面。 容珏看了佟明泽一眼。佟明泽起身退出去了。 “王爷……妾身这些年,想你想得好苦……”修美贞缓缓走近容珏。 容珏抬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极其温柔缱绻,“乖,现在还不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修美贞感受到容珏的触摸,顿时激动得浑身颤抖,她希望时光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王爷是要妾身去醉春楼吗?” “今天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但叶国公府你回不去了。如今你只有到醉春楼,才能帮到我。你不想帮我吗?” 修美贞使劲地点头,又迟疑地摇头,“王爷会嫌弃我的……” “怎么会?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么纯洁美好,就跟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一样。” 修美贞激动地向前,容珏自然而然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拥抱,看了看门的方向,“暗卫找我来了,想必有要事。” “你先去醉春楼,有空我会去看你的。叶国公府我不方便去看你,醉春楼就不一样了。” 修美贞体会到其中深意,不由红了脸。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容珏走出门外,“如何?”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使劲揩了揩右手,随手扔掉了。 佟明泽:“消息都散出去了,”顿了顿,又道,“晚了一个时辰。” 容珏蹙了蹙眉,道:“就这样吧,勉强说得过去。接下来你什么都不要管了,专心写章程。” 第47章 凤仪宫。 “……违规了啊,”容宽笑道。 容璟:“父皇,这不是急着让父皇过目吗?表哥已经提早写完了,也写得很好,何必还要再浪费三天?” “虽然这就不算匿名了,可这回跟上回选振荣军堂的堂正不同,上回是选章程,这回是选人。” “既是选人,除了笔试,还有面试。您看完了章程,不还得考较一番,确保其真有实力而不是夸夸其谈吗?既如此,匿名不匿名有何分别呢?” “父皇,您看,您这早看也是看,晚看也是看,不如现在您就拨冗瞅两眼?” 叶皇后笑道:“这个‘面试’的想法不错。当场答辩,也能看出些真水平。” 容宽笑道:“唔,皇后说得对。不然,朕都不知这章程是叶臻写的,还是景王妃写的。听说叶臻在你那里住了七天七夜?” 容璟急了:“父皇,这您可不能冤枉我们。表哥在我府上住了七天是不假,儿臣跟媳妇给表哥提过建议也是真的,可这下笔写,真是表哥一人写的。” 说着搬出一个匣子,“不信,父皇您看,这些都是表哥写的大纲和底稿,上面还有儿臣和王妃的批语呢。” 容宽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你倒想得周到,把底稿都拿来了。” 容璟笑道:“这不是表哥在儿臣那儿住了这么多天,惹人生疑吗?儿臣自然要带来给父皇过目。表哥写了好多,修了好几个版本,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呢。” 叶皇后在一旁笑道:“阿璟别急。等你父皇一考较,看臻儿答不答得上来。答不上来就不是自己写的。” 容璟心道,“答不上来就不是自己写的”没错,可答得上来,不一定就是自己写的呀!保留底稿才是万全之策。 容宽刚回到御书房,高淳就赶忙凑上前叽叽咕咕。 “……有这等事?” “是,叶国公府今早跑了个姨娘,满京城找了这半天,现在还没找到。一个姨娘不打紧,可据说这姨娘偷了叶公子写的章程,这才闹开了。” “接着佟国公府也传出了章程被盗的消息。短短一个上午,接连两家的章程都被盗……陛下,这事儿蹊跷啊。” 容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出戏,怕是刚开始呢。” 叶国公府。 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到叶臻的院子里。此人正是唐果儿送给叶臻的暗卫之一。 “……醉春楼?” “是,公子。修姨娘先去了绣铺,然后去了花满楼,见了端王,之后就进了醉春楼。” 很少人知道,花满楼实际上是景王府的产业。端王一进花满楼,就被人盯上了。 叶臻紧蹙眉头。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内鬼竟然是修姨娘。他想过内鬼可能是任何人,丫鬟,婆子,小厮,其他三个姨娘……唯独没想过是修姨娘。 他纵横商海近十年,自谓阅人无数,慧眼如炬,偏偏被最亲近的人蒙蔽了眼。 “端王让她去醉春楼做什么?”半晌,叶臻问道。 -- 第98页 “修姨娘卖了身,今晚就挂牌接客。” 叶臻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醉春楼。华灯初上。 “……你们做什么?出去!” “哎哟,美贞,名字里带个‘贞’字就真拿自己当贞洁烈女了?这里是醉春楼!你卖身契都签了,还立什么牌坊?” “给她把衣服换上!客人马上就来了。” 老鸨说完,转身就走,修美贞赶忙扑过来拉住她,“朱妈妈,你弄错了。我是来卖艺的,不卖身!” 老鸨一扭身甩开她,“你有什么艺?绣花?哪个男人来妓院看你绣花?” 修美贞一愣,老鸨已经走了。几个丫鬟婆子齐上手,将她衣服扒了下来,换上了一套半透明的粉色纱衣。里面的嫩白肌肤若隐若现。 一个婆子趁机使劲摸了一把,“哟,美贞姑娘,瞧这好身材,瞧这好皮肤,一看就没生养过。赶紧趁着年轻,多讨客人喜欢,好多挣点钱养老。” 一个丫鬟上前来拉住她,“走了,客人这就上来了。你这老婆子,怎地也是个好色鬼。” 美贞姑娘一夜没闲着,接了多少客她已经不知道了。她呆呆地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这就是王爷交给她的新任务吗?她能从这些嫖客嘴里探到什么秘闻?这样的日子她能撑多久?能撑到王爷来看她吗? 不行!她不能这么过,她要等王爷,她要坚持到王爷来看她!修美贞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找老鸨。 “……你要学琴?” 老鸨挑起细淡的眉毛斜睨着她。 “是的,朱妈妈,我是来卖艺的。绣花没人看,但是琴有人听啊。我自己有些积蓄,请朱妈妈帮我找个琴师傅。” 老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盯了她半晌才笑出声来道:“你以为学琴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咱们醉春楼的头号花魁凤娥姑娘,琴艺好,那是打小学的。你学个三两天就想出来卖艺了?” “等你学出来都人老珠黄了,卖什么都没人买了!” 旁边的姑娘们也跟着吃吃笑,七嘴八舌地道:“就是,还跟凤娥姐姐比呢!模样儿就差远了。也就这皮肤白些,卖身还有人买。” “哈!卖艺不卖身……哈哈哈,真好笑。这话你也信,看话本看多了吧你?哪个青楼卖艺的能逃得了卖身?不卖身人家干嘛跑这来听你弹琴啊?去乐坊不是更好?” “就是,听琴不过是个前戏。凤娥姐姐都卖身呢!不过,凤娥姐姐的身价可高多了,客人也高贵多了。” “是咧,好羡慕哦。听说端王殿下都是她的入幕之宾呢!” “咳,你知道什么?她的处子之夜是端王殿下的,后来她跟了别人之后,端王殿下再没碰过她了。” “对哟,我也听说了,端王殿下有洁癖。别人玩过了,他就嫌脏了……” 老鸨走过来,“叽叽喳喳什么?端王殿下的舌根你们也敢嚼。还不赶紧滚回屋去准备接客!看我不一个个打断你们的腿!” 姑娘们莺莺燕燕地散去了,没人注意到修美贞的脸已经变得惨白。 晚上一个客人进了修美贞的房间,刚进去就连滚带爬地出来了。 “死人了!死人了!” 老鸨带几个龟公上去,只见一把绣花用的剪刀插在修美贞的喉咙上,另一端还紧紧握在她的手里。 老鸨:“真晦气!好好的床铺都被她弄脏了。死都不挑个好死法……赶紧从后门抬出去,扔到乱葬岗。你们几个快些把屋子打扫了,别耽误做生意。” 叶臻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像听到一个街头巷尾的花边新闻,除了有些唏嘘,心里已经泛不起一丝涟漪了。 端王府。 “……表兄写得如何了?” “回王爷,再需一日就写好了。” 容珏笑道:“好,明日写好,我就呈给父皇。” “听说叶臻这两天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呵,就算他三天内写得出,我们提前一天呈交,还是赶在他前面。” 佟明泽闻言笑了笑。 次日。御书房。 “……明日才到期,今儿就送来了?” “本来还可以更早些,结果外公府里失窃,表哥写好的章程被盗了。表哥只好重新写了一份。表哥怕再被盗,一写好就托儿臣呈上来了。” “怎么不投到宫门信筒里?” “父皇,儿臣以为,章程好坏一看便知,匿名一举实无必要。父皇是任人唯贤,不是任人唯亲。况且,叶表弟和佟表哥都是皇家亲戚,无分亲疏。” “唔,放下吧。” 容珏没想到这么顺利,高高兴兴地出了宫。 转天早朝。政清殿。 今日是大朝会,佟明泽作为户部郎中,得以上殿参与议政。 佟明泽看着前面乌压压的人群,看着站在最前方的林斐,心里比以往更热切地希望站到前面去;想到昨日提交的章程,想到今日要落实的商业部长的任命,佟明泽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佟明泽的好心情,在一扭头看到队尾的叶臻时,顿时如同晴天遭遇雷阵雨,陡然变坏。 他居然写完了?! 佟明泽不由捏了捏拳头。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需要执行下一步计划了。 叶臻没有官职,一介白身原本是没有资格站在这殿上的,今儿只是因为他是商业部长的候选人才被宣进殿。 -- 第99页 叶臻把自己关书房关了三天,三天里只字未动,只在脑海里琢磨章程的内容。直到把章程琢磨得滚瓜烂熟,感觉立马就能走马上任、大刀阔斧地甩膀子干了。 容宽向下扫视一圈,“今日拟定商业部长一职,朕已经收到两位候选人的竞选章程,与诸位爱卿共议。高淳……” 高淳打开章程,顿时一个尖利的嗓音响遍大殿。 皇子们离得最近,只觉耳朵一阵阵抽搐。容璟揉揉耳朵,心想父皇也不换个人来念。 一份章程足足念了一个多时辰。把高公公能耐的,一口气不歇地给念完了。念完之后脸不红心不跳,似乎还有无穷的余力,再念上三百个回合也不在话下。 容璟忽然又觉得,父皇英明,慧眼识英才。 容宽:“众爱卿以为此章程如何啊?” 众人有的若有所思,有的面面相觑,有的互送秋波,有的欲言又止。 章程好是好,问题是,这谁的啊? 说是匿名,果然是匿名了。还以为皇上为了不影响他自己的判断,匿名给他自己看呢,没想到是匿名给他们的。 不是皇上择优录取、自己决断吗?如何又要与他们共议?怎么?拿不定主意了? 有人将目光投向容珏,容珏却往后瞄去,佟明泽拼命想给以暗示……好一场眼神官司。 高高在上的容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怎么?朕的问题如此难以回答吗?” 国子监监正苏沫高唱一声出列,“皇上!臣以为此章程甚好。面面俱到,重点突出,有轻重之别,有先后之分,让人一目了然;且内容不流于表面,有目标有方案有步骤,堪为施政纲领。” 苗谷也点头道:“不错。此章程言之有物,有的放矢,无空洞华丽之词,无哗众取宠之意。甚好。” 容珏的人一时不知该极尽夸赞之词捧上天,还是该鸡蛋里挑骨头往死里贬。此时听苗谷口称赞语,立马确定了方向。 礼部尚书苗谷是景王的人,他说东,他们说西就对了! 胡云农:“皇上,此章程听起来甚好,可太过理想,不够务实,恐难以运作,更难以实现。” 赵励附和道:“臣附议。想法太过新奇,若加以实施,变动太大,易造成市场混乱……” “一派胡言!” 众人一怔,纷纷望去,只见苏老头儿满脸的义愤和激动,“尔等懂甚!变动何惧?改革怕甚?若按此章程运作,我大荣朝的商业繁荣在即!” 胡云农立马呛声:“我乃户部尚书,统领户部多年,对民生民情了如指掌;尔一酸儒,日日泡在故纸堆里,只会纸上谈兵,画饼充饥,尔可知何为实务!” 这下殿上的气氛被瞬间点燃。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场,有支持胡云农的,有支持苏沫的,有支持务实的,有支持读书的,有在中间和稀泥的。 众人愈吵愈烈,眼看一场针对竞选章程的讨论,逐渐演变成了党争,又演变成了人身攻击,最后上升到读书是否无用、科举是否必要的高度,容宽忍无可忍,玉石镇纸连拍了三下,这才止住了这场人声鼎沸的闹剧。 他可不是来看这个的,也不是来听众人争论章程好坏的,更不是来让他们帮忙定夺人选的。 他,另有所图。 “众爱卿莫急于定论,且听第二份。高淳……” 一句话将议题拉回正轨。众人这才纷纷回神,哦,对,今儿是来选商业部长的。于是众人敛声屏气,耳朵又遭受了一个时辰的荼毒。 高淳开篇没多久,众人开始面面相觑;念了不到三分之一,众人开始交头接耳;随着内容的越来越多,大殿上窃窃私语不绝于耳,颇有喧哗之势。 高淳浑若无觉,愣是声色不为所动地念完了整份内容。 容宽愈听神色愈凝重,待全部听完,方问道:“众爱卿以为这份章程如何?” 苏沫:“皇上,这两份章程内容大同小异,文风相近,甚至遣词用句都颇有雷同。” 苗谷痛心疾首:“皇上,这哪里是两份章程,分明是一份,这是抄袭啊!” 抄袭在此间,绝对不是一个好听的名声。殿上顿时一片嗡嗡声,议论声、附和声此起彼伏。 第48章 政清殿上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抄袭无人异议,问题是,谁抄谁的啊? “听闻三日前,佟国公府被盗,莫非……” “莫非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叶国公府也被盗了。听说叶公子的一个姨娘……” 容宽蹙眉。堂堂朝堂,竟成了鸡舌鸭嘴的市井之地了。 张长弓见状,出列道:“皇上,不如让佟郎中、叶公子当众自辩,届时真相自明。” “准。” 叶臻、佟明泽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来到了容宽面前。 佟明泽先道:“皇上,此章程一字一句,皆微臣之心血。皇上尽可考较微臣,以辨真伪。” 容宽正有此意,便道:“可。” 殿上一片安静,众人皆静静等待接下来的较量。 容宽拣了几个自己关心的问题提问,佟明泽对答如流。容珏等人松了一口气。 佟明泽到底是聪慧有才之人。端王首席幕僚的名头不是白来的。 容宽转向叶臻:“朕之所问,佟郎中所答,你有何感想?” -- 第100页 叶臻先是躬身施了一礼,接着侃侃而谈,一一作答。在佟明泽的说法上做了些补充和修正,又谈到了市场和供需的本质,应用了大荣朝闻所未闻的经济学和市场学的概念和精髓,让人耳目一新。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不绝。连容宽今日都跟着叶臻学了不少新名词,接触了不少新知识。 赵励见状赶忙道:“皇上,叶公子有些名词颇有新意,景王妃大才。” 言外之意,叶臻不过是拾人牙慧、照本宣科。 胡云农连连摇头:“皇上,商业乃实务,不是说几个新名词就能做实事的。臣以为若论可行性,当属佟郎中。” 苗谷犹对抄袭一事耿耿于怀,义愤填膺道:“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在议抄袭一案吗?单论章程,十分雷同,无分彼此,两位候选人皆可胜任,无须再争论!” 胡云农一下哑巴了。 容宽不动声色地扫了苗谷一眼。龙心甚慰。 叶臻:“皇上,草民有大纲和底稿为证,此章程确为草民所撰,绝非抄袭。草民确实有幸受过景王妃的提点,大纲和底稿上还有景王妃的评语。” 众人哗然,纷纷将怀疑和鄙夷的目光投向佟明泽。人家叶公子有底稿啊,还有景王妃的手迹,这如何作假? 不要脸,堂堂朝廷官员抄人家一个小商贩的。 只见佟明泽不紧不慢地朗声道:“皇上,微臣亦有底稿为证。”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卷稿纸,交给高淳。 容宽饶有兴致地展开看了看,又与正稿的字迹对比,字迹几乎雷同,应是出自同一人出手。 容宽忽然觉得这个佟明泽这两日应该挺忙的,也确实是个人才,不由微微笑了笑。 这一笑,笑得众人不明所以,笑得容珏心一揪,笑得佟明泽强自镇定。 苗谷立即问道:“皇上,可是这底稿有不妥之处?” 容珏的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了。 容宽笑道:“无甚不妥。” 容珏等人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容璟郁闷了。这抄袭抄的,底稿都备好了! 他还以为留存了底稿就能万无一失了呢!没想到这官司还没打完。 表哥稿子被盗了,人家的也被盗了;表哥能当场答辩,人家也能对答如流;表哥能提供底稿,人家也能…… 这官司要怎么打? 韩墨羽出列:“皇上,叶公子的底稿有景王妃的亲笔批语,做不得假……” 萧肃马上道:“没人说景王妃作假。景王妃并不知道自己批的,正是失窃的手稿。” 容璟扶额。真不愧是刑部尚书,浸淫案子浸淫老了的。时间先后顺序一变换,把他媳妇都拖下水了,连他都洗不清了。 难不成还要把他媳妇拉到这大殿之上,交待这三日的行踪? 容璟正要跳脚,就听容宽道:“你们二人,还有何证据自证清白?” 佟明泽:“皇上,微臣还有一证。微臣提前一日写完的章程,托端王殿下呈交,当有皇上御书房的印戳为证。” 众人一听,原本决定要肆意鄙视和唾弃佟明泽的人们,开始有些动摇了。 偷了人家文稿的,需要时间消化人家的内容,花费的时间自然比对方多了。 有人开始渐渐倾向佟明泽。 就听叶臻道:“皇上,草民三日前完成的稿子,托景王殿下代为呈交。亦应有皇上御书房的印戳为证。” 哈。众人乐了。敢情说是匿名呈交,结果没有一个匿名的啊?个个都有后门啊。 得,这下子官司终于结了。三天前佟国公府刚失窃呢!叶公子是个神童,当天也抄袭不了。 佟明泽心里一惊,眼睛的余光瞥到叶臻,那瞬间撕了他的心都有。 容宽:“噢?” 高淳赶忙将一个带有印戳的竹筒呈上,“皇上,三日前奴才确实收到一份章程,因尚未到截止日期,是以没有呈给皇上御览。” 容宽接过定睛一看,“啪”地将竹筒砸在佟明泽脚下,“你还有何话好说?!” 佟明泽扑通跪地,冷汗涔涔。 容珏面色微白,死死地抿着嘴。容璟心里一松。这场仗可真不好打。 “户部郎中佟明泽,即日起革除户部郎中一职,永不录用……” 佟明泽脑袋一嗡。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舞弊牟官者,当循此例。若是白身,处一年监牢,永不入仕。诸位爱卿,可听明白了?” 萧肃:“皇上,刑法里并无此条。若是新规,是否处罚过重?” 赵励:“皇上,吏法传自先皇,对舞弊牟官亦有定例,轻则罚俸一年,重则罚俸三年。臣以为,为免滥施刑罚,维护朝局稳定,还是遵循先例比较妥当。” 又有几人出来纷纷谏言,劝说皇上收回成命,重新量刑。 容宽面色阴沉。 苗谷:“皇上,舞弊牟官,何以屡禁不止,皆因处罚太轻,律法形同虚设。臣以为,非重罚无以为禁。” 苏沫:“臣附议。全然抛开先法,无以稳健;一味遵循旧制,无以进步。当借古革今,方能两者兼顾,保我大荣朝永世昌盛。” “舞弊牟官,处罚过轻过重,皆有顾虑;皇上不若折中,官身革职,三年内不予录用;白身入牢三月,三年内不予入仕。” 张长弓:“臣附议。” -- 第101页 赵励还要发言,就听林斐忽然开口道:“臣附议。臣将在内阁提请此议,改进律法。” 林斐知道,皇上对苏沫的提议不会有异议。皇上一开始将处罚说得那么重,就是给这些人来讨价还价的。 内阁九人,两宰相,六部尚书,加上一个国子监监正苏老头。潘相不理事,林相、苏沫、苗谷、张长弓都支持新法,已占一半票数。有林相在,一半票数足矣。大局已定。 这也是为何林斐迟迟不作声,偶发一言就能一锤定音的原因。 内阁优势已失,再争执律法改革一事无益。赵励给胡云农使了个眼色。 胡云农出列道:“皇上,臣对律法革新无异议,但臣以为,特例应特办。佟郎中聪慧有才,是当年皇上您亲点的状元郎,在户部任职期间也兢兢业业、颇有建树。” “佟郎中革职虚度三年,也是朝廷的损失,不如让他罚俸三年,戴罪立功?” 林斐不动声色。皇上为了治罪佟明泽,连律法都改了,会让你绕回来放过他?罚俸三年算什么惩罚?佟国公府还会把这区区俸禄放在眼里? 赵励附和道:“胡尚书所言甚是。皇上,律法虽要改革,但毕竟新法尚未颁布,一切行事还当依旧法。何况佟郎中确实人才难得,留在朝中方能为国效力。能臣不入朝,同自损臂膀无异,得不偿失。” 说得好像不用佟明泽,他就要亡国一般。容宽面上不露声色,心里这个气啊。 苗谷哼道:“赵尚书此言差矣。有德无才误国,有才无德毁国,无德无才是宵小,有德有才方是国家栋梁。” “佟明泽身为户部郎中,舞弊牟官,知法犯法,何德之有?抄袭他人方能写得一纸文书,何才之有?如此无才无德之人,禁用三年已经是轻判了!” 苗谷瘦干巴的小老头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堂堂户部郎中,国公府嫡长孙,端亲王的亲表哥,就成了无德无才的宵小之辈了! 赵励怒目而视:“你!……哼!口舌之争何益?大荣朝有律法,一切依法办事。现行律法规定,舞弊牟官者,罚俸一年至三年。让佟郎中罚俸三年,已经是以身作则、施以重罚了。” 眼看众人又要争论个不死不休,容宽发话了。 “诸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但你们忘了一件事。” 众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一个个洗耳恭听。忘了啥? 容宽悠悠地道:“佟明泽非但是朝廷官员,他更是皇室外戚。贵为国公府一员,享受皇家俸禄,犯错罪加一等。这不但是朝中事,更是皇家事。” 众人悚然一惊。 容珏被震得目瞪口呆,竟然无言以对。林斐心里忍笑。容璟觉得父皇太无耻了,不过他喜欢。有朝一日别使在他身上就行。 “……佟明泽革职,三年内不得入仕,兼罚皇家俸禄三年。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这话问的,谁还敢有异议?都是皇家的家务事了,谁还敢不知死活地插只脚? 赵励歇菜了。得,争了半天,把佟郎中,啊,现在是佟公子的官位争没了不说,皇家俸禄都丢了。户部郎中的朝廷俸禄没多少,但国公府嫡长孙的皇家俸禄不是个小数目啊! 不如不争。赵励郁闷地想道。希望佟公子不怪他。 第49章 端王府。 容珏面色阴沉,端坐了半晌,一语不发。 赵励下了朝就颠颠地跟过来了。此刻正一会儿望望容珏,一会儿瞄瞄佟明泽的神色。 萧肃和胡云农未至。一下子朝廷大员聚集这么多,会让人以为你要密谋造反。 佟明泽先出了声:“王爷,我们上当了。” 什么稿子丢了,都呈交了还管它丢不丢!故意丢给他们的吧?叶国公府阖府上下都是戏精啊,一个个演得真像!叶臻那小子在书房空坐了三天也真坐得住! 赵励附和道:“是啊,怕是一开始就给咱们设好圈套了。” 容珏咬牙。这个圈套设得好,让他损失了表哥这个朝中的助力,损伤了自己和母妃还有佟国公府的颜面,还搭上了一个叶国公府的眼线。 佟明泽压低声音道:“王爷,这还不算什么损失。我最担心的是,景王三天前呈交的章程……皇上,是真的不知情吗?” 容珏心头一凛,“你什么意思?” 赵励也紧张地看着他。 “如果皇上事先看过这两份章程呢?那么,皇上知道内容雷同,知道呈交日期,知道是谁作弊,却假作不知,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才发作……” 容珏惊道:“父皇这是何意?” 都是亲戚,私下叫过去训两句,命他退出商业部长的竞选不就完了?这么大张旗鼓地,是要打谁的脸?是要做给谁看?还不依不饶地非要处罚如此之重? 佟明泽叹道:“王爷,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咱们能想到这一层,朝廷官员里也会有人想到的。如果他们据此以为是王爷失了帝心,从而倒向景王呢?” 容珏面色愈发阴沉。 赵励面色一白。还以为被罚皇家俸禄,佟公子会迁怒于他呢。哪知人家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人家高瞻远瞩,高屋建瓴,思考的格局大多了,高度高多了。难怪年纪轻轻能做王爷的首席幕僚。 看气氛有些压抑,赵励道:“佟公子会不会想得太多了?皇上公务繁忙,日理万机,章程未到截止日期,没看也很正常。” -- 第102页 佟明泽:“皇上原本要自己决断的,如何突然在大朝会上让朝臣共议?” 赵励道:“商业部部长一职,太过重要;佟公子与叶公子身份又敏感,让朝臣众议,实属正常。皇上原本不是还想要匿名制吗?未能实现,才拿到朝堂上众议,以免被朝臣误会皇上对王爷或景王有所倾向。” 佟明泽道:“赵尚书此言,不还是说皇上已知章程内容?王爷代我呈交章程的时候,是直接呈给皇上的没错;你以为景王会怎么做?他会去送给高淳吗?” 容珏阴沉着脸道:“不会。景王那个马屁精,没事都要去御书房晃三圈。” 赵励:“即便是皇上收到的,也不一定就打开看过。也许转手就让高公公收起来了。竹筒反正都一个模样,事后皇上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也很正常。” “再说,朝上的时候,高公公从头到尾地念完第一份章程很正常;为什么还要从头到尾地念完第二份?念不到一半,大家都知道是抄袭了,何必全部念完?” “显然是因为皇上没看过,想知道后面是否有不同的观点,所以才要从头到尾地听完。这说明起码一开始的时候,皇上注重的是章程本身,而不是抄袭这件公案。” “后来发现两份一模一样了,皇上这才发作。” 佟明泽被他说得脸发热,道:“希望事实如赵尚书所言。” 容珏道:“那也不必处罚如此之狠吧?那么多人都求情了。” 赵励道:“下官倒以为处罚得狠才正常。” 容珏和佟明泽都认真地看着他,等他下文。 赵励见状,不由心里美滋滋,道:“王爷您想啊,叶公子和佟公子,一个是皇后的侄子,一个是贵妃娘娘的侄子,正如皇上所说,都算半个皇家人;无论是谁抄袭,都是皇上丢脸。尤其还发生在大朝会上,让皇上在文武百官面前都没面子,皇上能不严惩吗?” “这岂不更说明皇上没看过章程?看过了,还会把让他觉得丢脸的事情拿到朝堂上去说吗?私下处理就好了。” 容珏和佟明泽彼此对视了一眼。 次日早朝后,容珏和佟明泽跪到了御书房外。 他们是来请罪的。 昨日没敢来,因为皇上还在气头上;也不能以后来,皇上会以为你没有悔过之心。所以,他们第二天来了。 “还在外面吗?” “回皇上,在。” “跪了多长时间了?” “回皇上,有小半个时辰。” “再跪一刻钟让他们进来。” “是,皇上。” 昨天佟贵妃就来跟他哭闹过了。 佟贵妃梨花带雨:“皇上,臣妾娘家就泽儿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孩子,您三年不准他入仕,这不是荒废了他了吗?臣妾娘家还有什么指望啊?” 容宽:“三年不入仕而已,泽儿这么年轻,你担心什么?这三年正好磨磨他的性子,朕有重用。” 佟贵妃立马眼睛亮起来,“皇上说的是真的?” 容宽:“朕是皇上,你说呢?” 对,君无戏言嘛。 佟贵妃满脸喜色,“那臣妾就先代泽儿和臣妾的娘家谢过陛下了。” “可是,”佟贵妃又苦着脸道,“皇上,三年也太久了。一年打磨性子也够了。” 容宽:“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看他怎么过了。再说,朕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的旨意,还能改吗?” “佟国公不是一直催他要孩子吗?朕正好给他放三年假,让他好好在家养一堆。阿珏比他小,儿子都有三个了。你不替他急?” 佟贵妃:“臣妾能不急吗?”又道,“皇上,您看泽儿三年不能入仕了,薪俸也没有了,您把他的皇家俸禄还给罚没了,皇上您让他拿什么养儿子嘛!” 容宽好笑道:“佟国公还差这点俸禄?” 佟贵妃娇嗔道:“臣妾娘家再有银钱又如何?没有皇上的恩典体面……” 容宽道:“这是朕疏忽了。不过朕刚罚了他就赏他,不大好;不如你赏吧。都一样。” 佟贵妃嗔道:“皇上,这怎么能一样呢?皇上罚,臣妾赏,让外人看了,好像臣妾跟皇上不一条心似的。” 容宽:“你说得也有理。那就过一阵找个由头再赏吧。” 佟贵妃撒娇道:“皇上,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泽儿一向爱戴皇上,这次犯了错,他自己也很后悔。您在朝廷百官面前严惩他,他一个小孩子,以为您厌弃他了,伤心得不得了,您随便赏点什么,安慰安慰他好不好嘛。” 高淳踩着点儿将容珏和佟明泽请了进来。 两人腿都跪麻了,进了书房接着跪。 “起来吧。高淳,赐座。” 佟明泽:“皇上,草民是来请罪的,不敢坐。” “泽儿不必客气。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容宽道,“坐吧,这里又不是大朝会。” 两人心头一震,似有所感,彼此暗暗对望了一眼,神情一松,感恩戴德地坐下了。 昨夜里听到佟贵妃递出来的话,两人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就要看今天了。 佟明泽痛哭流涕地承认了错误,坚决地表达了要悔过改正的决心,又道:“皆因泽儿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谁想泽儿因为请殿下代为呈交,竟把殿下的声誉也连累了。” -- 第103页 “泽儿罪该万死,悔不当初,更愧对殿下和皇姑父的信任。” 容宽语重心长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还年轻,犯了错误不可怕;怕的是知错不改。” “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很好。以后阿珏还需要你的帮助,持身端正才走得长远,不要白白浪费了你的才华,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 “这件事,阿珏没有及时阻止你,阿珏也有错。阿珏回去闭门思过三日。” 容珏赶忙应下。心想自己就不该来,来了除了挨骂,就是受罚,有什么好处呢? 容宽并没有跟他们聊多久,很快就打发他们去月华宫了。 容珏抱着一个檀木匣子,跟佟明泽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 “你说父皇是什么意思?” 无缘无故赏了他一匣子安神香。 佟明泽:“皇上不是说了?姑母提起你睡眠不好。” 容珏嘀咕道:“总感觉父皇有什么深意。” 佟明泽不语。一匣子安神香有深意,那么赐给他的那幅字呢? “善莫大焉”。 姑母求皇上给他赏赐,这就是皇上给他的赏赐。 两人到了月华宫,又得了一大堆赏赐。两人带着容宽和佟贵妃的赏赐,一路浩浩荡荡地从皇宫上了正长街,在正长街一家有名的糕点铺子各自买了一盒糕点,这才各自打道回府。 这一圈下来,让端王党和左右摇摆不定的中间派吃了一颗定心丸。 谁说皇上厌弃了端王殿下?这不刚罚马上又赏了吗?瞧这一大堆东西! 第50章 翌日。早朝。政清殿。 容宽接连宣布了三件事情:一,新建商业部将由内阁管辖,直接向内阁报告,对内阁负责;二,在内阁设立国家储备金,简称金库,商税上缴内阁金库;三,任命叶臻为商业部部长,着手成立商业部,人手由叶臻自己从六部、国子监等处调配,最后名单呈皇上过目。 每一件事,都不啻于一枚重磅炸弹,轰然炸在端王党羽的脑袋上。 这前两件事,实际上早已出现在叶臻的章程里,但不是在主体里,而是在备注附页上。所以大朝会上高淳没有读。 不然大家当场就能辨别出章程的撰写人了,并且吵个热火朝天。 结果却成了抄袭的事情被吵了个热火朝天。容珏一方弄得灰头土脸。 三个重磅炸弹砸下来,端王党一时有点懵。 胡云农首先出列道:“皇上,商业部当并入户部,由户部管辖,商税上缴国库,由户部统一调配。如此,方能有条不紊,稳而不乱,保证户部、商业部、和国库的正常运行。” 叶臻马上反驳道:“商业部的章程大家都听过,商业部不是征征税这么简单,具体要做的事务名目繁多,还下辖多级机构。” “如此部门列入户部,会使户部过于臃肿,导致户部、商业部互相掣肘,不利于两部门有效的运作;即使现在列入户部,将来也会裁出来,何必多此一举。” 言之有理。众人皆频频点头。 于是,刚上场还没来得及热身,你来我往仅仅一个回合,端王党便败下阵来。 胡云农又道:“商业部可以不并入户部,但商税需上缴国库,由户部统一调配。否则两个国库,沟通不便,协调障碍,易导致调配不当和不必要的延误。如果是战时,当贻误战机。” 叶臻:“国库是国库,金库是金库。大荣朝一应事务和资金调配,仍由户部调动国库进行,与以往并无不同;金库只负责朝廷专项计划,应对特定突发事务。” “两者职能完全不同,没有沟通不便、互相掣肘的问题。胡尚书大可放心。” 胡云农:“商税入金库,会导致国库空虚,届时无以调配,何谈应对大荣朝上下一应事务?” 叶臻:“在下方才说了,金库负责朝廷专项计划,应对特定突发事务,此举已经减轻了户部和国库的压力。如若户部仍应对不暇,内阁金库会予以分担。” 胡云农彻底哑言。再辩就辩到户部无能的份上了,他还能说些什么? 更可叹可恨的是,胡云农自己都不得不觉得这个主意好。万一哪个地方遭殃了,打仗了,他户部管不过来,还有内阁和内阁金库啊!虽然他仍然会被骂,但有人陪绑,他的下场就不至于那么惨了。 但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是赤果果的削权。人家分担你的压力和责任,就会分担你的权限。 赵励出列:“叶部长说得冠冕堂皇,说来说去不还是金库与国库职能重叠?何必多此一举设立金库?” 叶臻:“内阁管辖商业部,监督商业部运作,商税不上缴内阁金库,内阁如何监督?如何管辖?” 事情牵扯到内阁,赵励也熄火了。总不至于杯葛内阁运作吧? 这第一第二两件事情就这么通过了。商业部也好,商税也好,都跟户部没什么瓜葛了。这第三件,商业部成员招收,是端王党唯一的机会了。 皇上居然让叶臻全权负责!这么大的权力,连容璃建立兵工部的时候都没有过,顿时让众人分外眼红。 赵励都懵了。委派官员若都是各部门各自做主,还要他吏部做什么?当摆设好看吗? 赵励上前道:“皇上,官员任用非同小可;叶部长刚从白身到官身,尚无任何资历和经验,年纪又轻,对朝廷、对百官都无甚了解,怕是不足以胜任自主任命官员的重担。” -- 第104页 胡云农附和道:“皇上,赵大人此言有理。既然部长一职已定,不如令一位德高望重、有资历者出任副部长,全力辅助叶部长,方为万全之策。” 这是要架空叶臻了。 赵励:“臣附议。” 萧肃:“臣附议。” 佟国公:“臣也附议。” 接着又有几位纷纷站出来附和。 容宽扫视了众人一圈。 苏沫出列道:“皇上,臣以为,能拟出前日那章程的,定能胜任部长一职,更能有的放矢地挑选人才。” “德高望重,与能否挑选商业人才无关;至于资历,叶部长在商场浸淫近十年,朝廷百官中在商业领域最富有资历的,非叶部长莫属。” 苗谷:“臣以为苏监正所言甚是。叶部长将统领商业部,按章程施政,他才是最知道各级部门需要什么样人才的人。” “至于说叶部长暂时对百官不了解,臣以为大可以在选拔人才中了解;我等也将竭力配合,绝不推诿延宕。” “至于副部长人选,当是能全力协助叶部长公务之人,而不是掣肘、架空、拉帮结派。” 容珏闻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张长弓:“皇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大家都认同叶部长的能力,不如放手让他一试。最后不是还有皇上把关嘛。” 容宽扫众人一圈,“此议已决。如果还有反对的,朕希望能听到一个像样的理由,而不是年轻、无资历这样毫无意义的话。” “林相十九为相,更年轻。你们倒是年老有资历,试问哪个能做到?” 众人埋头不语。 真是,跟谁比不好,跟林相那个妖孽比?谁能跟他比?大荣朝建朝以来,不也就出了一个林相吗? “诸位爱卿也见识过叶部长拟的章程,你们个个有资历有见识,试问哪个能写得出?” 众人继续低头。 “朕希望,你们就算写不出,也学学这行文的风格。” “朕要看的不是你们千篇一律的长篇大论、辞藻华丽的歌功颂德、苍白空泛毫无实质的内容;朕要看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言之有物,条理清晰,言简意赅,方为佳作。” 苏沫闻言赶忙出列道:“皇上,臣恳请将叶部长的章程印百份,供国子监学生学习。” 容宽心情好了些,“准。苏爱卿若是能籍此培养出几个商业部的人才,也是一大贡献。再不济,下一届科举,行文的风格也要变一变。” 苏沫赶忙应下,又笑道:“皇上要培养商业人才,不如国子监专设一门商科。” 容宽:“此议甚好。详情你可与叶部长共同商讨决定。” 苏沫、叶臻齐齐应下。 众人不齿,都暗暗瞥了一眼苏老头儿那个马屁精。瞧这杆子爬的,多顺溜! 散朝后。端王府。 容珏在闭门思过,从胡云农嘴里得到了早朝上的消息。 听到叶臻大权在握,一手包揽商业部,容珏神情复杂,良久,长叹了一声。 胡云农:“王爷,都是卑职无能。”连一个人都安插不进去。 容珏:“与你无关。叶臻的章程的确是好。以前以为他不过一介商人,不足为虑,没想到父皇突然想成立个商业部……唉。” 容珏突然烦躁道:“什么都被他压一头!什么都被他压一头!”他现在是越来越不容易维持他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人设了。 “本王的三部他抢不过,父皇的兵部他插不了手,工部的韩墨羽是个迂的,原本只有礼部支持他,没想到他竟能凭空变出两部来!” “叶臻的商业部是支持他的不用说了,老四的兵工部定也是支持他的!” 佟明泽安慰道:“王爷,兵工部和商业部,二者皆是小部门,不能跟六部相提并论。” 容珏:“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直接向内阁报告、受内阁管辖!本王看下一步,他们两个部长就要入内阁参政议政了!” 父皇还让他安神,让他持身端正,老三搞成这个样子,让他怎么安神?怎么端正?容珏郁闷地想道。 佟明泽的心里也苦不堪言。 原本想争取将商业部归到户部下面,成为户部的下属机构,没想到叶臻出了主意,直接由内阁管辖,连商税都直接交到内阁,设立了什么储备金,跟国库、跟户部没什么瓜葛了。 这一役,从他输掉商业部长的竞选开始,就已经输了。然后一路输了个彻底。 端王的话看似过激,但是很有道理。 佟明泽不禁在想,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如何就引起如此大的格局变化? 佟明泽痛定思痛,小声道:“王爷,当务之急还是要拉拢潘相,苏沫和韩墨羽。” “皇上若要立太子,必经内阁。内阁里有三位尚书支持王爷,此外,苗谷支持景王,张长弓拉拢不得,林相拉拢不成;您起码还要获得三票的支持。” “潘相是必争之人,苏沫、韩墨羽,二者至少得一,方有胜算。” 陈博受命去谋害林相,却被林相擒获,林相多半已经怀疑到他们身上;他们获得林相支持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他们跟林斐的关系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先拉拢,不成便刺杀;刺杀不成,再拉拢;拉拢不成又刺杀…… -- 第105页 可怜的林斐,没招谁没惹谁,却在死亡的边缘不知徘徊了多少个来回了。 再说张长弓,兵部尚书,手握兵权,这个人,太过重要,不能拉拢,只能交好,还不能太好。 余下三人中,潘相虽年老,终日告病不上朝,但立太子此等大事,必有他一票,还是关键的一票。宰相一票相当于两票。 韩墨羽、苏沫,纵然一个迂腐,一个书呆,若不能拉拢,也不能得罪,只能交好,争取他们的投票。 容珏听佟明泽为他细细谋算,不由陷入了沉思。 第51章 叶臻就任商业部部长之后,新荣书店首先在京城轰轰烈烈地开张了。印刷机的事情早传遍了京城,一时读书人奔走相告,热闹非凡;书店里人满为患。 一日赶上容璟休沐,叶臻到景王府造访,说起书店的事情,不由有些眉飞色舞。 唐果儿不得不提醒他道:“表兄可别忘了,这书多了,纸可就贵了。表兄还是早早看看纸张供应的事儿。” 叶臻闻言苦了脸,“王爷,王妃,我此来正是为了这事。” “我已经算过了,好的印纸本来就少,若是想让书店开遍各州府,已经不是贵不贵的问题了,根本数量上就不够,连一半都不够。何况以后还要出书印书。” “至于这纸张供应短缺,一是因为材料少,用的是一种南方特有的蒲草;二是因为出率低,一捆蒲草进去,也就出纸十张左右。” “我跟韩尚书商议了半天,没想到什么解决的法子。我来是想问问王爷王妃,可有何建议?” 容璟道:“材料只来源于南方蒲草,这未免有些太过受限了。还是想想有什么各地都常见的原材料才好。” 唐果儿心想,木浆倒是好东西,可还是不要砍树伐林了吧。于是道:“王爷说得对。原材料受制于人就不好了。” 叶臻闻言有些奇怪,不过是从南方进罢了,怎么就受制于“人”了?仍道:“我已经联络各地造纸作坊,让他们试试用别的草,不过眼下还没有好消息……” 唐果儿自醒来后连京城都没出过,最多去过京郊的无忧山庄,可她看的书多,且过目不忘,闻言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道:“我看书上说,有种竹子叫寒竹的,极易在北方生长;北方地广人稀,荒山野岭不少,不如种些竹子,不但可以绿化环境,还有竹笋吃。竹子长成了就砍来做纸张,出来的纸比蒲草还要好。“ 叶臻闻言眼睛一亮,“我这就让人找种子去。笋还是不要吃了,留着长竹子吧。” 唐果儿笑道:“种得多了,笋就不稀罕了。你且不必操心,让竹农自行料理就是了。” 叶臻闻言称是,顿了顿又道:“王爷王妃,城外有家造纸作坊,我约了韩尚书和几个师傅们去参观,不知有无兴趣一同去?” 唐果儿前世今生两世加起来也不懂造纸啊,不过好在她看的书多,作坊也见过几个,心里多少有些想法;然而到了才发现,造纸还真的是一大污染源啊。 参观到中途,她差点捂着鼻子跑出来;参观完出来之后发现污水排放还不少,搞得周围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唐果儿:“也别说出产率了,先把这污染搞一搞吧。若是有什么既能提高产率,又能降低污染的法子就好了。” 看众人面面相觑,只好灌输了一番环保意识。还有,谁能成日里待在这种环境里劳作?工匠身份再低微也是人,总得为他们的健康考虑考虑吧? 唐果儿最后道:“这样吧,我先让锦绣坊做些口罩,让他们先戴上应应急;长远之计还是要改善污染。” “当然就是改善了,口罩还是要戴的。韩尚书,明日我让锦绣坊送几个口罩的样品过去,以后口罩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旁边的工匠听见了,不由热泪盈眶。他们整日闻着刺鼻的气味都习惯了,不舒服没办法,病倒了也没办法,从来没有人为他们想过。没想到今儿景王妃来了,一来就为他们谋福利。 一个年轻的工匠看唐果儿为产率发愁,有些想上前,又不敢,正踌躇间,唐果儿一眼瞥见了,不由笑道:“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作坊老板见了,赶忙道:“二黑子,王妃问你话呢,还不赶紧出来回话。” 二黑赶忙出来扑通一声跪下了,“王妃娘娘,小的有话说。” 作坊老板脸都白了。这是要做什么?喊冤告状不成?他可对他们不薄啊!怜惜他们劳作苦,开的薪资都比别家高一成。 就听二黑结结巴巴道:“王妃,小的爷爷懂造纸,年轻时曾经在好几个作坊里待过,后来咳嗽得太厉害了,就只好待在家里了。小的爷爷常说造纸有些工序是可以改的,但没人听他的……” 唐果儿:“走!去看你爷爷去!” 这样的老匠人是宝啊!唐果儿和容璟带人去挖宝了,身后跟着一串韩尚书、叶部长这样的朝廷大员。还没到村口,就引起了全村的轰动。 村民们战战兢兢,惊慌失措,“这是咋的啦?来抓人吗?” “去了二黑家?二黑咋瞅着还挺高兴?他家又穷又破,这些贵人们去他家里作甚?” “呀,把陈老头也给抬出来了?陈老头这是犯了啥事了吗?瞧哭成那样……” “啊?还坐上轿子了!也没五花大绑,还拿轿子抬你,这等福气,你个罗锅老头哭啥咧!” -- 第106页 村民们有躲起来观望的,有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有胆大的跑上来磕个头的,还有淘气的小孩子大人没拉住一下窜出来的……唐果儿见了,早知她出门带糖果啊! 她看向月酣、星醉,两人会意,赶忙掏出钱袋子,一人塞给一把钱,或一颗碎银子,很快就撒完了。随行的韩墨羽、叶臻等人,连带着作坊老板,也掏出了钱袋子。 唐果儿看着衣衫褴褛却兴高采烈的村民,心想自己做得还是不够啊。忙活了那么多零碎,农民的利益还没有被切实顾及到。 还是要抓农业啊!从哪里入手呢? 唐果儿回来的一路上,就陷入了沉思。容璟看她思考,也不搅她,静静在一旁扮个安静的美男子。 大家回到作坊,陈二黑的爷爷看着一个个槽子,一捆捆纸,哭了一路的老头不由又老泪纵横。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自己的梦想可以实现了!他原以为要带进棺材去的…… 唐果儿一行人回城后,顺路去了趟锦绣坊。唐果儿给绣娘画了图纸,做了讲解,最后叮嘱道:“不要用什么丝麻绸缎,用棉布。” 叶臻点头道:“棉布好,防飞尘,还透气。” 韩墨羽:“若是遇到走水,还可以弄湿,防止烟熏。” 容璟:“南方多丛林雨水,烟雾迷障多,瘴气毒气也多,戴上这个倒也可行。” 唐果儿突然道:“毒气?那造防毒面具好了。” 韩墨羽看着她。口罩就够新鲜的了,防毒面具是啥? 改天,韩墨羽就收到了景王妃派人送来的口罩样本和防毒面具的图纸。 容璃听说了,跑来找韩墨羽:“口罩也罢了,防毒面具是打仗时候用的,防毒烟毒气,工部留着作甚?给我们兵工部吧。” 韩墨羽翘着短髭,“景王妃派人送来的是工部,可不是兵工部。谁说防毒面具只能打仗时候用?房子走水了,作坊冒烟了,都可以用。” 二人争执不下,拉着一起来到了景王府。 唐果儿一听笑了,“怪我没想周到。这样吧,韩尚书你把图纸给离王描一份。工部负责供应民用的,兵工部就负责供应军用的,如何?” 容璃和韩墨羽都笑道:“这个主意好。” 时间转眼来到了三月。 京城里的世家子弟,还有慕名从各州府远道而来的年轻人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等着这一天了。振荣军堂要招第一届学生啦! 经过半年的时间,由张长弓督管、韩墨羽带人建造的振荣军堂圆满竣工,林斐负责招聘的各科师傅们也全部到位;如今,就是招考学生的时候了。 潘相被人扶着下了轿,拄着拐杖坐到了主考官的位子上,向早已坐在旁边的张太傅点点头,“让张太傅久等了。老朽没想到,老了老了,皇上还想着给我派了个这么重要的差使。” 张太傅笑道:“潘相老当益壮,德高望重,皇上自然想着您老人家。” 两人说着客套话,底下站着的考生们早就等着急了。 潘相和张太傅互相推让了半天,考生们看得嗓子都冒烟了,最后终于还是张太傅善解人意地开口了。 “今日是文考,明日起三日里是武考,总共考四日。文考占三分,武考占七分,第六日出布告,公布录取名单,共录取三百人。” “你们文考武考综合成绩排在前三百名的,即可成为振荣军堂的第一届学生!” 众人闻言,有欢呼的,有愁眉的,“才三百啊!这么多人,我能考进三百名吗?” “第一届,不可能招那么多人;以后估计就招得多了。今年你若没信心,不如明年来试试?” “明年还能考?不是三年考一次?” “你外地来的吧?科举三年一次,军堂每年都招,宁可兵多了裁员,也别打仗时人手不足啊!” “就是,若是三年招一次,三年才有三百人结业,那也太少了!” “若我说,国子监也该每年招生,每年都有科举……” “哪里有那么多官做?” “新开了兵工部和商业部,正缺人呢!连工部也缺人手……” “那你爹怎么没让你去试试?你跑这里来考什么军堂?” “咳,你知道什么!人家挑得可严了,尤其兵工部和商业部,没有点水平根本进不去……再说,我年纪还小……” “十八了还小?十八就可以进兵工部和商业部了!这两部有好几个刚满十八的呢!” “就是,离郡王乃兵工部部长,今年才二十一……” “哎,你还别说。这俩部门,不挑年龄,小到十八,老到七十的都有;人家只看你有没有真才实干,没有的话,走后门托关系都不行。叶部长的商业部自己说了算吧?他想招谁就招谁吧?听说他外家一个表兄想进商业部,叶部长的娘都跟他急了,他也没松口……” “唉,还是先来上学吧。学了东西,结业了再去应聘,把握就大了。” “那也得先考进前三百啊!” “哎哎,别说话了,要安排考试了,大家好好考吧。” 第52章 振荣军堂的考试考到第三日,容璟兴冲冲跑来对唐果儿道:“今儿休沐,要不要去看看他们考得如何了?” 唐果儿正拿沈一试验她的新解药呢,闻言高兴道:“好啊,走,去看看。”将沈一扔在一边就不管了,沈一:“啊,啊……” -- 第107页 容璟凑过来道:“哟,能说话了?” 唐果儿:“早着呢。唉,时间太久了,他们从小就被灌了哑药,不好治……” 沈一:“啊,啊,啊……”连比划带“啊”,表达感激之意。 唐果儿蹙眉道:“沈一啊,你这声音……能别出声还是别出声了吧。唉,怪我,还是我研制的解药不到位啊,我再去琢磨琢磨去。你先回去吧啊。” 夫妻两个出了城,来到了振荣军堂。 潘相和张太傅见景王景王妃来了,赶忙起身行礼,“王爷,王妃。” 容璟挥手道:“不必多礼。如何?有好苗子吗?” 潘相复又坐回了躺椅,闻言垂眉搭眼,并不作声。张太傅赶忙道:“倒是发现了几个特别的。其中有两个是韩尚书的女儿……” 韩墨羽的长女和次女,韩迎霜和韩映雪,因为将来想进兵工部,就报考了兵工科。 兵工科比较特殊,除了文考和武考,还有专业考。专业考就是当场出题,让考生设计并制作一个小玩意儿。 韩家二女文考不错,体能也算过关,专业考表现得尤其优秀,就入了两位主考官的眼。可惜,是女子…… 演武场一角。 韩映雪:“大姐,可累坏我了,这么大演武场,让咱们跑十圈。” 韩迎霜:“亏得练了一个冬天,不然今日怕是跑不下来了。若是跑不下来,过不了关,就跟振荣军堂无缘了。娘不会让我们考第二次的。” 韩映雪:“是啊,若不是爹哄娘说,振荣军堂的演武场很大,我们两个铁定跑不了十圈,娘这次都不会让我们来。” 韩迎霜往远处的主考台望了望,“我们考得还行吧?” 韩映雪:“我觉得还行。” 韩迎霜忧道:“这么多人,还是男子,我们能考进前三百名吗?不会因为我们是女子,最后找个理由不要我们了吧?” 韩映雪:“不会吧?王爷王妃都来了。还能不为咱们主持公道?爹不是说王妃很赞成女子入学的吗?军堂的创立章程里连我们的堂舍都划分好了。” 韩迎霜:“嗯,王妃是好人。” “好人”景王妃唐果儿,此刻正笑吟吟地听张太傅讲话呢,“……如此有天赋,下官只担心嫁人生子之后就搁下了。” 容璟:“要搁下也是以后的事,现在且顾不到。先将人招了就是了。听韩尚书说,他的两个女儿还很热衷于此道,希望将来不会被埋没于后院之中吧。” 张太傅感叹:“也只能如此了。”又道:“还有一个是从云州来的,武功极好,文考却极差……” 唐果儿一怔,“云州?” 容璟迅速地看了她一眼。果儿就是在云州大山里受伤失忆的。 张太傅:“是,王妃。此人名叫云擎,今年十八岁,云州人氏。” 容璟:“他跟虎贲军统领云战有什么关系?” 张太傅:“王爷慧眼,二人皆是云州云家的人。云统领出自云家嫡支,云擎出自云家一支旁支。” 云州云家,实力远不如蜀州唐门,但名声在南方要比唐门响亮得多。唐门隐居,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传说,不为世人熟知;云家则不同,云家子侄从文者有,从武者众,入仕也入伍,在大荣朝历史上很是出了几个赫赫有名的文臣和武将。 这些都是唐果儿从书上看到的。 这一代云家最有名的,应该就是云战了。现在又来了个要念军堂的云擎。 云擎,唐果儿心里笑道,这名字起的……也忒大了点。 容璟:“哦,云擎报考的什么科目?” 张太傅道:“回王爷,他报的是作战指挥。” 容璟笑道:“噢?想做大将军?他人在何处?” 张太傅赶忙喊了旁边一个手下,“去将云擎喊来,王爷王妃要见他。” 须臾,一个小麦肤色、面目俊朗的年轻人跑了过来:“太傅找我。” 张太傅瞪他一眼,“是王爷王妃要见你。还不见礼。” 云擎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大白牙,行礼颇为生疏,“请王爷、王妃安。” 唐果儿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武功很好?” 云擎咧嘴:“还行。” 容璟笑了:“挺自信的嘛。” 唐果儿:“出自云州云家,文考还那么差?” 云擎腼腆笑道:“旁支而已。小时家母供不起我念书,大了主家看我有武学天赋,就把我接过去栽培。那时我已经不想念书了。家主说,罢了,不念就不念吧,武功好也能寻一条出路。” 张太傅脸上的汗都出来了,紧张地一会儿看看容璟,一会儿看看唐果儿。这一口一个“我”的,也太没有尊卑上下了!张太傅狠狠地瞪了云擎一眼。 容璟却没在意,闻言笑道:“这云家家主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云擎摸摸脑袋笑笑:“是,家主对我有大恩。” 唐果儿笑道:“来,让我来看看你武功有多好。” 容璟一看唐果儿那架势,笑了:“王妃要跟你比试呢。你去比划两下,给王妃看看。” 演武场上众人一见,呼啦啦撤到边上,围了一圈,兴奋地准备观看。 云擎有些局促:“要打吗?” 唐果儿点点头:“考试啊。你若打过我,就能进军堂了。” 云擎正担心他的文考太差进不了军堂,闻言一喜:“那你说话可要算话。” -- 第108页 张太傅忍无可忍,一声怒吼:“云擎!” 唐果儿冲张太傅摆摆手,笑道:“当然。来吧。” 两人飞身落在了演武场中央。张太傅担心地道:“王爷……” 容璟笑道:“别担心,王妃武功还行。” 什么还行?简直能吊打好吧?当然唐果儿的真实功夫他也没见过。她偶尔展示出来的那些,就足以让他惊讶了。 云擎原以为三下两下打败王妃就算了,不用使全力,使全力打坏了王妃怎么办,没想到十几招过去,王妃丝毫不落下风,似乎还绰绰有余。 唐果儿一直在观看云擎的武功路数,突然觉得有一丝眼熟,不禁问道:“这是什么门派的武功?” 云擎边打边道:“云家祖传的武功,没有门派。” 唐果儿蹙眉:“云家祖上自己开创的?” 云擎:“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家主没跟我说。” 两人又噼里啪啦过了几十招,唐果儿将云擎的招数摸了个透熟,忽然问道:“你从小在云州长大,听说过云州有个药王宫吗?” 云擎已经觉得自己要输了,王妃的武功毫无破绽,他想找机会偷袭都不行,谁知全神贯注中王妃还要跟他聊天,不由一愣,“药王宫?” 不知不觉已经败下阵来。 两人从半空落下,唐果儿正要接着问,就听全场掌声雷动,张太傅和容璟朝他们走来。 张太傅笑着大声道:“王妃好功夫!” 云擎垂眉耷拉眼,振荣军堂泡汤了。而且,跟王妃打得太憋屈了,王妃好像一直在给他喂招一般。 唐果儿看了他一眼,笑道:“还不错,可以进军堂……” 云擎立马抬起头来,喜形于色,就听王妃接着道:“文化课还是要学的。一个大将军总不能不会写字认字吧?被人蒙了都不知道。” 云擎一愣,还从没想到这个层面,马上道:“是,王妃,我一定好好学写字。” 容璟笑道:“嗯,可以录取。不过一年后文考要补考,过了才行。” 张太傅忙笑道:“王爷,不用一年。师傅讲课也是有教义和板书的,学生不会字根本听不下来。” 云擎苦了脸,军堂眼看就要开学了,这意味着他要在这三五天内去学会这些东西? 唐果儿笑道:“好好学吧。别说将军了,以后就是一个小兵,也得会认字写字。” 张太傅一怔。潘相在一旁闭目养神,闻言不由微微点了点头。王妃这是要普及教育了。 容璟和唐果儿正要离开,潘相突然咳嗽了一声,张太傅赶忙喊道:“王爷王妃,还有一人……” 两人同时转身。 张太傅:“此人文考武考都过了,成绩还可以,但年龄太小……” 容璟:“噢?” 张太傅:“刚满十二岁。” 本来监考师傅没想让他考的,但看他央求得厉害,又好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考个什么样儿,就试了试,没想到,成绩还不错。 容璟:“这么小来报考做什么?在家里找个师傅学学也罢了。” 张太傅看了潘相一眼,有些为难地道:“这孩子叫史浩,家里已经没人了。” 容璟:“史浩?” 张太傅压低声音道:“是城防军前统领史锟留下来的唯一的儿子……” 第53章 城防军前统领史锟,被去年两亲王府遇袭案牵连,据说在大理寺畏罪自杀撞墙而亡;史家被抄家流放,只剩一个十一岁的幼子,因为不够年龄,逃过了流放一劫。 容璟和唐果儿对视一眼。 容璟看向在一旁打瞌睡打得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潘跃:“潘相意下如何?” 潘跃即将成为这个振荣军堂的堂正,招谁不招谁,他最有发言权,同时,也最有责任。 云擎也就罢了,是个人才,文化欠缺可以弥补;但史浩不同,他是史锟的儿子,这一点是永远改变不了的。这件事牵扯到端王,容璟和唐果儿不好替潘相做主。 潘跃听到容璟问话,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丝精光,“王爷觉得如何?” 这是问容璟计不计较史锟放任死士围攻景王府一事了。 容璟笑道:“史锟与贼人勾结,稚子无辜。” 潘跃眼睛一闪,又闭上了,悠悠地道:“既然过关了,就收了吧。” “王爷王妃不是最重少年英才了吗?十二岁也不小了,结业就十五了;王妃当年才十六……”说完,好似又睡着了。 唐果儿和容璟面面相觑。这是啥意思? 容璟笑道:“年轻有年轻的好,年长有年长的好;本王重英才,不重年少年长。” 又看了唐果儿一眼,道:“至于王妃,不过一家庭妇女,头发长,见识有点,但也短;还是众位大人有见识有能为,不愧为江山社稷的栋梁。” “潘相老骥伏枥,德高望重,肯出来总领振荣军堂,是我大荣朝之福。” 潘跃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 离开了振荣军堂,马车里,唐果儿对容璟笑道:“潘老头儿怕是被林相压制得惨了,嫉妒林相年少有为呢。” 又称病不上朝、又对人爱答不理的,让他来做堂正不也“嗖”地就来了?病也没了,腰腿也好了,半天不说话,好不容易说一句,隔老远都能闻见酸味儿。 -- 第109页 容璟笑道:“两代的老臣了,父皇也不理他,给他养老就是了。” 唐果儿笑道:“他可不能小瞧,别看他好像诸事不管不问,心明眼亮着呢。他那最后一句话是啥意思?都听不出褒贬。” “这老头儿,不说话则已,说了父皇怕是也要听几分的。何况他还在内阁里占一席呢,还是右相。” 容璟笑着握着她的手道:“好了,我都知道。不能压着他了,也不能太捧着他了。我有分寸。” 又沉吟道:“他能把史浩收下,倒是挺出乎我意料的。他也不怕得罪了端王。” 唐果儿:“史浩又不是犯人,也不是流放潜逃,不过是十二岁破格录取了上学而已,惹得端王不喜是肯定的,但这事儿明面上挑不出什么太大的错处,拿到父皇跟前也说得过去,潘相不至于连这点担当没有。” “端王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跟潘相反目,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容璟:“潘相就不怕端王秋后算账?” 唐果儿笑道:“如果潘相看好的,压根不是他呢?” 又道:“其实今儿潘相若是不想收史浩,一句‘年龄不够’就打发了,既不得罪端王,也不算得罪你。可他还是冒着得罪端王的风险收了史浩。” 容璟笑道:“若他真是这么想,那还真是好消息。” 端王府。 “……史锟的儿子进了军堂?谁?” 佟明泽:“叫史浩,今年十二岁。” 容珏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十二岁……十二岁就被录取了……” 佟明泽:“因为成绩不错,小小年纪排到了二百一十八名,就被破格录取了。王爷,因为这个跟潘相起嫌隙不值得。潘相爱才,此举也算合情合理。” 容珏:“我知道轻重。”又忽然道:“这个小崽子,留着是个祸害。” 佟明泽赶忙拦道:“王爷,现在可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啊!若是他刚进军堂就稀里糊涂地没了,很容易引起怀疑。” 容珏:“那就找个合适的时机动手!” 佟明泽:“王爷放心。他要在军堂读三年,三年里找个下手的机会不难,三年里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容珏的面色好看了些。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了。唐果儿来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一年了。 振荣军堂建成开学了;各地驻军开始播种了;西北的路修好了,容璟又派人送了几大马车的粮食和蔬菜种子给裴策。 卡车还在试验调试一段时间,不然可以用卡车去送了。即便这样,因为西北的路修得又宽又平整,马车的速度也快了好几倍。以往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只用了十一二天。 机敏的商家早就瞅上了这样大好的商机。不等朝廷的卡车出现,众多马车已经登上了这条西北之路,来来回回运送货物,日日夜夜川流不息。西北一片繁华景象。 唐果儿的风香阁,也开始能在桌子上见到西北的羊腿和牛排了。 凤仪宫。 “皇上,您尝尝这个,味道有什么不同,”叶皇后笑盈盈地用公筷给容宽布了一道菜。 “嗯,不错,嫩滑肥美,鲜而不膻,”皇上笑道,“可是从西北来的羊肉?” 叶皇后笑嗔道:“哎呀,让皇上猜到了。” 容宽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朕要管理整个大荣朝,大荣朝里发生的事情自然都要知道一二。” “西北的路,裴策修得不错。朕的赏赐已经在路上了。他若是能再借由这条路让西北富庶起来,朕就封他个侯爵。” 西北若是富起来,国库不用再年年往外贴补银子不说,还能往里进。 叶皇后闻言顿时高兴地道:“臣妾看呀,阿瑶驸马的这个爵位很快就能到手了,到时阿瑶就是侯夫人了。哎呀,这又是公主又是侯夫人的,怕底下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容宽笑道:“称呼什么都好。倒是你,对这次西北修路也有功,朕不知要赏赐你什么才好。” 叶皇后笑道:“皇上就在臣妾身边,臣妾还要什么赏赐?” 又道:“倒是阿瑶的公主府,是不是该修缮一下了?等卡车上路了,阿瑶就可以回来小住了。” 容宽笑道:“好,公主府修缮,侯府也给他们备着。” 叶皇后喜道:“那臣妾就代阿瑶先谢谢皇上了。” 容宽笑道:“皇后先别谢朕。朕答应了是真的,可什么时候修,还得等工部排出时间来。” “韩墨羽正忙着在各州府修路。这西北的路一修完,就带来了新气象,倒是给其他州府带了个好头。现在全国各地都在紧赶慢赶地要早点修路出来,皇后且要等一阵子,莫要心急。” 叶皇后赶忙道:“不急不急,皇上答应了就好。还是修路重要。阿瑶回来了,可以先在宫里住,还离臣妾近些。” 容宽笑道:“皇后一向明大义,通情理。” 叶皇后抿嘴一笑。 三月过后,新荣书店陆陆续续地在几个州府都开张了。有了卖书分到的银子,工部又造了好几台印刷机,逐渐可以供应各地书店的需求。 苏沫拿到国子监分到的第一笔银子,就把国子监的监舍修缮一新,赢得了监生们的一片赞誉和欢呼。 叶臻不再为纸张的事情发愁。寒竹已经种下去了,等蒲草供不应求的时候,寒竹就可以接上了;造纸作坊的产率也大大提高了,污染情况也比以前改善了不少。 -- 第110页 陈二黑的爷爷在造纸作坊的改进上功不可没,叶臻特意请了秦沛去给他诊治多年的咳疾,已经大有好转了。老头儿每日里都要去作坊里转一转,成了京郊作坊的高级顾问。 叶臻将这些经验和技术也推广到了其他各地几大造纸作坊。尤其是环境污染问题,工部强制改进,也制定了工匠必须戴口罩的要求。 因了这些新技术的实施,各作坊利润翻倍上涨,其中一部分给了陈老爷子做股份,一部分给了商业部。税收另算。即便如此,盈余也比往年大大增加,众人皆大欢喜。 容宽看着内阁金库开始有了一笔笔进账,虽然眼下数目还不大,但他知道这个雪球是会越滚越大的,心里不由暗自高兴。 叶臻除了开办新荣书店,也开始掌起市场的事务来。他去国子监讲了几次课,倒是从那里找了几个不错的帮手。他很有信心,在他这个商业部的管理和带领下,整个大荣朝的商业氛围和秩序将会面貌一新,欣欣向荣。 一日,早朝上,很少发言的容璃突然出列,说是兵工部研制告一段落,可以展示这些日子的成果了。 容宽闻言兴致勃勃,“摆驾,众爱卿随朕去看看。” 在皇宫演武场上演示的,是云战的虎贲军。他们是将来带着这些新兵器上战场的人,也是最熟悉这些新兵器的人。 容珏跟着走在容宽身后,心里不禁有些嘀咕。 去年兵部和工部大张旗鼓的还不够,又专门整出了个兵工部……什么新兵器,值得专门弄出个新部门来? 兵工部一直藏着掖着的,他今日可要见识见识,东西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 第54章 皇宫里有一个很大的演武场。此时演武场上已经英姿飒爽站了一排排虎贲军,前面摆放着一排排崭新的兵器。 弓箭,弩机,轻甲,战傀,连防毒面具都带来了。 前三样大家都认识,众人对战傀感到新鲜,看到防毒面具就更稀奇了。 容璃站在容宽旁边一一介绍,然后云战带着虎贲军一一演示。 弓箭是第一个演示的。只见那兵士跨一步上前,从地上拿起弓箭,瞄准远处,轻轻一射。 “射中什么了?” “这么远,没看到……” “看他不费力似的。” 容宽也狐疑地看了那兵士一眼,又看了看容璃,又看了看小跑过来的云战。 云战:“皇上,是五百步外的杨树叶。” 容宽:“高淳,你去看看。” 高淳颠颠地跑过去,在那片树下搜索了半天,捡起一支箭来,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兴高采烈地边跑边喊:“陛下,真的是杨树叶!” 容宽接过来一看,果然一支箭正中那片树叶中心。 张长弓:“准是准,有杀伤力吗?” 这么轻飘飘的一箭,不由不让人怀疑。 云战让人抬来一根木桩子,放在百步开外,然后举手示意,那士兵立即举弓搭箭,又朝木桩子射了一支。 “砰”的一声,整支箭没入木桩,只剩小半截箭尾露在外面颤动不已。 全场惊呼,“啊……” 弓箭,不再是他们以前认知中的弓箭;百步穿杨,也不再是梦想。 兵工部根据唐果儿设计的弩机机关,同理改造了弓箭;利用冶金师傅们研制的战傀和轻甲的新材料,淬炼了箭头,使它不仅射程更远,也更有杀伤力,而且还不费力气。 容宽来了兴致,“朕来试试。” 那兵士赶忙让开,将弓箭递给了云战,云战呈给了容宽。 容宽接过来,发现拿在手上一点儿也不重,不用很费劲地一拉,弓便满了,不禁多看了两眼,觉得这材料跟一般的弓不同,心下了然;接着便要瞄准,突然道:“弓上是什么东西?” 云战赶忙道:“是个远视镜,里面有准星;拉满弓后,从镜头里看出去,能看清很远的目标,将准星对准目标射出去即可。” 这个装置,也是兵工部从唐果儿改造后的弩机照葫芦画瓢搬过来的。这么一改造,这弓,便不是寻常弓了,对箭所在弓的位置要求很高,所以弓上是有相应的位置安放箭的,放好后合闸固定,这一套操作下来,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很需要摸索一阵子的。 容宽比划了半天,眼睛瞄成斗鸡眼了,瞄准也没学会,问道:“若是不用这个东西呢?” 云战忙道:“也可。只是射程近一些。” 容宽于是不用镜头里的准星瞄准了,“砰”地一箭出去,也射到了木桩上,箭入木里,箭尾震颤。 容宽笑道:“呵,不错。” 云战笑道:“皇上拉弦上的这个机关,会更省力。将来兵士在战场上,作战能力也会更持久。” 容宽于是又试了一回,果然,出力轻飘飘,威力却十足。容宽兴致高昂起来,索性让众朝臣等着,自己又花了半晌研究瞄准镜,最后居然也成功地射中了一片百步外的树叶。 容宽高兴地笑起来。 云战笑道:“皇上文功武德,远异于常人。属下这个最好的兵,练了一个月才算是掌握了如何瞄准;皇上这才片刻功夫,就已经能射中百步外的树叶了。” 容宽心情不错,看了小兵一眼,“噢?那你能射中五百步开外的叶子,是练了多久?” 小兵赶忙跪下回道:“回皇上,小的练了三个月。” -- 第111页 容宽笑道:“很不错了。好好练。” 小兵顿时激动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容宽看到这新式弓箭,已经很是兴奋,问道:“还有什么?”一眼瞥到弩机,“弩机有什么特别的?” 云战笑道:“跟弓箭的改造方法差不多,原来的弩机改造之后,比原来的射程要远几倍,能投掷重几倍的东西,还省更多的力气。” 容宽笑道:“演示给朕瞧瞧。” 这次上去了两个兵士,跪在弩机旁边,将一块大石头滚了上去,云战赶忙道:“不必这么大。” 两人于是换了个小的,云战又道:“不要射树林子,射演武场南端最远处那棵木桩子。” 两人调转弩机,云战又道:“不必拉满。拉半满。” 终于云战不再罗嗦,两人将弦绷在石头上,然后放手,众人只见那石头呼啸而过,快得已经看不清是什么,下一刻就听“砰”地一声,木桩子被砸成碎片。 众人目瞪口呆。 怪不得不要大石头呢!怪不得不要射树林子呢!怪不得不要使全力呢! 这哪里还是弩啊!这是投石机啊!这么大的力道,投什么不行?投弩更射得远了。 此番演示,震颤了众朝臣的魂儿。什么北蛮、南疆、东滨、西漠,统统砸飞了去!还怕他们作甚?! 容宽哈哈大笑:“好!好!好!” 容璃笑道:“父皇还要接着看吗?还有战傀,轻甲,和防毒面具。” 容宽大笑:“好!都看看!” 容璃笑道:“那先看战傀吧。” 虎贲军众人马上闪开,围成半圈,云战一声令下,一个兵士按动了手中的按钮。 “哎呀,动起来了,动起来了!”众朝臣纷纷激动地喊道。 只见那战傀开始向前迈步,然后见人就打,抡、砸、劈、跺、捶,无所不用其极,居然还会些拳脚,把虎贲军众人打得落花流水、四下躲避。 战傀竟狂奔追去。云战赶忙手一挥,那兵士见状立即又按下了按钮。 战傀安静了。 场上众人也安静了。 这……这……这……众人只剩目瞪口呆的份了。 还是容宽先开口道:“若是不按下按钮,他能走多远?” 云战:“操控人百步之内。” 容宽:“让他打谁就打谁?” 云战:“在他前方,遇人即攻击;若要换方向攻击,需要操作按钮。” 容宽:“……好。” 容璃在一旁道:“目前弩机十架,战傀十具,弓箭一千副,全部配给了虎贲军。除非四境同时发生战争,不然,这些足以应对。父皇意下如何?” 容宽:“有理。不过,若是果真四境同时发生战争呢?” 容璃:“兵工部还在制作。将来总共会有四倍于此的数量,足够同时应对四境。” 容宽点头道:“嗯,不错。还可以再制作一倍放在兵部,以备不时之需,也备折损之用。” 容璃应下。 云战又让人穿戴轻甲,容宽见其腾挪纵跃,毫不费力,不由跃跃欲试,“朕也试试。” 于是也给他套上了这么一身,容宽走步,抬胳膊伸腿,做了几个武功招式,最后干脆打了一套拳,这才脱下来笑道,“不错,很轻省,不知够不够坚固。” 云战让人抬来一副老式盔甲,跟轻甲摆在一处,一个兵士拿了大刀就砍,老式盔甲劈了不到十下劈烂了,轻甲劈了七八十下只留下了些刀痕,倒累得那兵士气喘吁吁。 容宽道:“朕来试试。”说着,走上前来,拿过大刀,高高抡起,重重劈下,“叮”地一声,竟震了他的手。 张长弓赶忙道:“皇上小心。” 高淳跑上来查看,“皇上的手如何了?”容宽摆摆手:“无妨。轻甲不错。” 张长弓:“不知用箭射来怎样。” 云战有些为难道:“箭与轻甲,材质相差无几。箭发有动力,轻甲有厚度,实在是不相上下。” 容宽笑道:“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哈哈哈,张爱卿这个问题问得好。” 众人皆笑起来。 容宽又问容璃道:“这轻甲有多少?” 容璃笑道:“虎贲军全员八百人,每人一套,已制作了一半。” 容宽:“好,给朕也做一套。”容璃笑着应下。 云战又拿出防毒面具,让手下戴上,解释道:“若有毒气毒烟,戴上这个之后,就可滤过大半,减少危险。” 容宽:“不能全部滤过吗?” 云战:“若想全无危险,可以戴这个。”说着,让另一个兵士全副武装了起来,接着道:“这个背后的袋子里有空气供呼吸,可以撑过三炷香的功夫。” 容宽点了点头。 张长弓笑道:“这东西对付南疆不错。那些南蛮子就爱使些毒粉迷烟什么的,若是有了这个,倒不怕他们了。” 容宽又问容璃道:“这东西有多少了?” 容璃回道:“预备做一千套,已经得了四百套了。” 容宽点点头:“甚好。”又扫视了一圈,问道:“兵工部现在还在造什么新兵器?” 容璃道:“就这些了,需将数量补齐;然后全力造战船。” 容宽:“战船造得如何了?” 容璃:“已造得部分零件;等全部造好后,运到滨州组装。再加上试水、兵士训练……明年这个时候,父皇若是感兴趣,可以去滨州看一看我们大荣朝的第一艘战船了。” -- 第112页 容宽笑道:“甚好。朕等着这一天。” 今日这一番演示下来,群臣振奋。大荣朝的繁荣强盛,指日可待!直到散朝,众人走在出宫的路上,还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情绪高涨。 容珏夹杂在人群当中,神色阴晴不定。半路上,突然派人去请了佟明泽。待回到府里,佟明泽也到了。 容珏将今日之事描述一番,最后愤然道:“……眼下四境太平,国内安稳,父皇这么穷兵黩武地作甚?偏偏父皇还疑心重,只配备给虎贲军。” 这是在防范谁呢! 佟明泽沉吟片刻,道:“王爷,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容珏:“有何办法?” 佟明泽:“弓箭、弩机、战傀、轻甲、防毒面具,最重要乃前三者。兵工部囊括天下能工巧匠,但并不是说除了兵工部,就没有人能制作了。” 容珏心头一震。 佟明泽继续道:“兵器只要做得成,纵然没人教导如何使用,多摸索一阵子也就会了。” “王爷只要拥有了自己的工匠,将来兵器应有尽有,何需皇上配备?又何需受制于兵工部和虎贲军?” “王爷但缺者,图纸而已。” 容珏闻言,频频点头,若有所思。 第55章 四月中旬的时候,唐果儿收到一份请帖。容璟下差后,唐果儿拿给他看。 “五弟立府,要请客了。” 容璟看了一眼笑道:“他这府邸立了快两年了,终于想起来请人去坐坐了。” 唐果儿笑道:“说是在整园子,刚整好。不知整成什么样了。” 容璟笑道:“后日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正好后日休沐,我陪你一起去。” 唐果儿笑着应道:“好。”又问:“五弟是个怎样的人?我来了快一年了,都没怎么见到他。” 容璟笑道:“他母亲是宫里的方婕妤,不怎么得宠,成日里莳花弄草,倒也与人无争。” “五弟性子宽厚平和,跟他母亲一样喜欢摆弄花花草草,还喜欢种菜、种果树、种庄稼。我都担心他把他的王府给弄成了个庄子了。” 唐果儿笑道:“我也喜欢种菜种果树啊。” 容璟喷笑道:“你不同。你是喜欢在菜园子里吃,在果园子里啃,什么时候喜欢种来着?不过是闲了去逛一圈,摘个果子拔根萝卜,跟种可沾不上边。” 唐果儿被□□地鄙视了。 转天到了容琪请客的日子,唐果儿和容璟一起到了齐王府。不像容璃当初大宴宾客,容琪只请了自家的兄弟姐妹:容珏,容璟,容璃,容珊,容玖以及他们的家眷。 唐果儿和容璟是第一家先到的。容琪听下人来报,赶忙出来迎接,“三哥,三嫂。” 容璟笑道:“见你一面可真不易。莫非跟你三嫂似的,宅在家里成了家庭妇女了?” 容琪一怔,笑道:“开春了,要忙着播种,这几日又种谷子,就没怎么出门。让三哥见笑了。” 容璟笑道:“你三嫂说她也喜欢种菜种果树,你带我们去看看你种的。” 唐果儿笑道:“种菜种果树倒不稀罕,种谷子倒要瞧一瞧。” 一行人来到了后院。容琪的前院除了果树多些,别的倒也没什么出格的。可后院就不一样了。 只见一大片小麦绿油油的,旁边不知种了什么,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对于五谷不分的唐果儿来说,能认出小麦不是韭菜来已经很不错了。 再旁边,是一大片菜园和果园,皆茂盛茁壮得很。看得唐果儿馋涎欲滴,“五弟,你这怎么种的?比我无忧山庄的好多了。” 容琪憨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多花了些功夫罢了。” 唐果儿道:“这可不是多花些功夫就能弄出来的。五弟是请了什么有经验的农人吗?” 容璟在一旁笑道:“这个我可敢给五弟打包票,这都是他自己弄的。他还总结了不少经验,写了好几卷心得呢。” 唐果儿讶道:“果真如此?能看看五弟写的吗?” 容琪脸色微红,“实在是随便写的。三嫂若不嫌弃,就拿给三嫂看看。” 三人来到书房。唐果儿一眼扫去,容琪的书房里,满满的都是些农业方面的书籍。 容琪从旁边柜子里拿出几个竹筒,递给唐果儿。唐果儿看书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把厚厚几卷纸翻了个遍,“五弟,你这应该印成书啊!” 容琪这次脸彻底地红了,“三嫂取笑了。这怎么能拿得出手……” 唐果儿:“拿得出,绝对拿得出!内容是些好经验好方法不说,文笔也好啊,条理清楚,让人一看就明白。五弟,你不介意的话,我拿这个去出书了啊。” “现在各州府都有新荣书店,你这个书一出来,全国各地都能看到,到时大家都跟着你的法子种田,岂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大丰收了!” 容琪闻言,兴奋道:“是吗?那太好了。那等我先润色一番,三嫂再拿去印成书册如何?” 唐果儿笑道:“这样吧,我先拿回去让人抄录一份,然后再给你送回来如何?你三哥的庄子去年收成很不好,如今正是耕种时,我想让他们先用上你的法子,就不等出书了。” 容琪闻言爽快道:“既是如此,三嫂就先拿去用吧。” 此时,下人来报:端王端王妃到了。 -- 第113页 容珏一看到容璟和唐果儿,不由道:“三弟三弟妹倒来得早。” 容璟笑道:“也刚到不久。” 唐果儿去跟端王妃打招呼。 容琪笑道:“刚带三哥三嫂看了看园子,大哥就来了。” 容珏闻言道:“五弟!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成天摆弄你的菜啊庄稼的,父皇是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穿的?你正经跟着大哥去上差,也算是为朝廷、为咱们皇家做点事情!” 容琪有些局促地笑道:“大哥,你知道弟弟不是做官的料子;就喜欢在地里摆弄这些东西。倒也不为了吃,就是个乐趣。” 正说着,容璃、容珊、容玖也来了。 容璃尚未娶亲,是一个人来的;容玖今年十七了,柳妃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挑驸马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到现在还没定下来。 容珊是拖家带口来的,带了丈夫林斐,继子林牧晨,自己挺着个大肚子。 唐果儿见了,迎上去笑道:“下个月就快生了吧?” 容珊一脸幸福的笑:“是啊,三嫂,到时还要请三嫂过来看看我,我心里才踏实。” 唐果儿笑道:“我自然会去的,你放心。” 容琪笑道:“都跟四姐说了,日后小外甥出生了,再带他来玩耍不迟,四姐今儿还是来了。” 容珊白了他一眼,笑道:“等你小外甥能跟你玩,得等到明年了。你难得请一次客,我怎会不来?再说,三嫂说了,我这样经常走动走动也好,到时好生产。是吧,三嫂?” 唐果儿扶着她笑道:“对,就是这样。慢着点儿,悠着点儿,别累着就行。” 容璃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脸上不经意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林牧晨见没人理他,一个人跑去玩了。一会儿就听到容玖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四姐,你看看你家孩子!” 众人一看,原来是林牧晨手里拿了个啃了一半的果子,汁水都弄到容玖裙子上去了。 林牧晨这孩子,小时候被姚诗华娇惯着养大,动不动就生病;到了林太太身边之后,身子骨倒是好了,却没人像以前那样围着他转了,性子就变得愈发娇气和乖张了。 林牧晨至今没有上太学,林斐给他在家请了师傅,有一沓没一沓地学着。也不能逼得太急了,一不如意就生病。此刻被容玖这一嚷,顿时哭得抽气。 容珊赶忙道:“怕是小孩子走路不小心,撞上了。五妹消消气,我陪你去换衣裳。” 又对身边一个嬷嬷道:“嬷嬷也不看着点儿。” 那嬷嬷也不说话,低了头便去哄林牧晨了。想必以前不止一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端王妃忽然笑道:“小孩子还是跟小孩子在一起才玩得好。沐儿,澈儿,你们去哄哄小表弟。” 容沐八岁,容澈六岁,是端王的两个嫡子,如今已经在太学念书。二人也见过这个表弟几回,但都不怎么喜欢他。动不动就哭,谁受得了? 此时听母亲吩咐,不得不挪了脚步,去哄林牧晨,“表弟别哭了。五叔这里有菜园子,有果园子,里面有好多好吃好玩的,我们去摘来吃啊!” 林相府里没有菜园果园,唯一的菜园果园还是在摘星楼。摘星楼已经封了,除了林斐本人谁都进不去。 林牧晨也没去过,如今听说有果子可以摘,马上心动了,却仍然扭扭捏捏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一路上仍抽抽嗒嗒地哭着。 唐果儿见状,心里叹一口气。等收回眼神来,眼角的余光瞥见林斐似乎在看她;待她转过头来,林斐已经看往别处了。 唐果儿去陪容玖换衣裳。待回来,尚未到午宴时分,大家便男女分席坐着喝茶聊天儿。 容珏往远处凉亭里的女眷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面前的林斐和容璟,忽然道:“阿斐你看四妹和三弟妹多亲近,你对阿璟怎么还这么冷淡?要我说,三弟妹虽然在你府上住过,但你现在也尚了四妹了,孩子也快生了,以前的事儿就该放下了。” “三弟跟你差不多同时成的亲,现在连点儿影儿还没有呢。你有气也该消了。” 林斐手里杯子一顿,随即笑道:“端王殿下说笑了。景王妃是臣的救命恩人,臣对景王、景王妃感恩不尽。景王和景王妃神仙眷侣,琴瑟和鸣,生子是早晚的事儿。” “公主端庄贤淑,持家有方,臣与公主相濡以沫,夫妻情深,臣每每念及,都十分感戴皇上恩典,将公主赐婚于臣。” 容珏闻言,颇有深意地又看了二人一眼,呵呵笑了两声,道:“阿斐说什么都好。一家人说话还这么客气。” 说着,也不等林斐或容璟回应,转头去跟容璃说话:“四弟最近大放异彩,风光无限啊。父皇对你满意得不得了,都在我面前夸赞你好几回了。四弟文能安国,武能定邦,前途不可限量。” 容璃赶忙笑道:“大哥过誉了。都是为父皇、为朝廷办差。再说弟弟不过是跑跑腿,打打杂,主意都是大家一起核计的。弟弟那里有什么文武之才。” 容珏:“嗳,四弟何苦如此谦虚?你的成就和才干,是众朝臣都看在眼里的,大家对你的赞语,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我当年就知道你能干,给你推荐了好几个位子你都看不上,宁肯去等父皇给你安排跑腿打杂儿的差使。如今一看,可不让你等到了?” -- 第114页 “这真是平地一声雷,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四弟终于肯崭露头角了。” 容璃脸都僵了,强笑道:“大哥误会了,弟弟真不是谦虚,更不是看不上大哥给的差使,而是大哥安排的差使太好了。弟弟能力有限,怕无法胜任,更无法服众。” “如今任这兵工部长,口气听着大,其实是个小部门,职能也有限得很,就这样弟弟都是赶鸭子上架,父皇没人用了才想到我,众人也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才没难为我。” “弟弟还是适合跑腿打杂儿的活。用不了几年,等振荣军堂的人才一结业,弟弟也就该被退下来了。” 容珏一搂他的肩膀,笑道:“自家兄弟好不容易聚一起,说说心里话,你怎么就这么虚头巴脑的,说话不痛快。林相该笑话你这个大舅哥了。” 容璃赶忙道:“林相的大舅哥是大哥才是,弟弟行四,不敢占先。” 容珏松开他的肩膀,“唉,没意思。” 说着,状似无意地看了容璟一眼。 容璟若有所思。 容珏见状,端起杯子遮住了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56章 凉亭里。女眷席上。 端王妃看着容珊笑道:“不知肚子里这个是个什么,若是女儿,给咱们沐儿做王妃好了。” 容珊笑道:“大嫂说笑了,哪里说得那么长远。便是女儿,也不知会长个什么脾性,若是两人性情不相投,就不好了。” 端王妃笑道:“小孩子一处长大,常相来往,怎会性情不合?” 容珊笑道:“若真是女儿,还是等她及笄了,看看她自己的意思。再说若是这孩子成亲晚,岂不耽搁了沐儿了吗?” 容玖在一旁突然道:“可不是?若是母妃给我挑驸马不经我同意,我是不会答应的。” 端王妃看着她笑道:“柳妃娘娘最宠你,什么不依着你?不过若是让我说,五妹你今年都十七了,不要再挑了。这人就是这样,越挑越不知哪个好,最后都挑花了眼了。” “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这公主嫁人也有公主嫁人的难处。就说六妹,她可是咱们母后的心肝宝贝吧?可裴驸马比六妹足足大了十一岁不说,愣是嫁到西北那么偏远荒凉的地方去了。” “据说大春天的都吃不到几棵新鲜菜;六妹有了身孕,害喜都吃不到个新鲜果子……也就这开春通了路,还稍微好了些。” “再说四妹,嫁给了林相,林相可是咱们大荣朝头一等的风采人物,可四妹嫁过去了,不也是做个继室,还有个原配生的继子在那里?” “等四妹有了自己的儿子,难免照顾自己的儿子多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可看在别人的眼里就不一样了。再说了,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将来相府的产业,是要给原配的儿子,还是四妹的儿子?都是事儿。” 容珊闻言笑道:“我倒没想那么远。自己生的儿子是儿子,继子也是儿子,将来怎么分,自有相爷说了算。便是我亲生儿子什么都没分到,我一个公主,也短不了他什么。” 端王妃赶忙笑道:“话可不就是这么说?公主嫁人,不过求个夫婿体贴对你好。咱们家还缺吃少穿不成?还能跟平常人家似的,计较些个有的没的?” “四妹和六妹,看在外人眼里,好像嫁得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可相爷和裴驸马,哪个不是把她们捧在手里疼在心上的?” 唐果儿心里不禁为端王妃的口才喝彩。同一件事,眨眼就能让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两个意思来。 端王妃看了对面的唐果儿一眼,顿了顿,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容玖,忽然好笑地道:“前儿正长街上发生了桩趣事,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容珊和唐果儿都没做声。 容玖道:“我住在宫里,大嫂又不是不知道,哪里去听什么趣闻。” 端王妃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今年春闱有个叫程翔的,不知柳妃娘娘有没有跟五妹提起过?殿试上父皇亲自点的探花郎。” “听说原本是状元的,可原来的探花年纪大不说,长得也有些不敢恭维;程翔才二十六岁,相貌又好,父皇便让他做了这个探花了。” “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倒听说如今京城里好些个高门大户争着抢着要他做女婿,世家小姐们都为他大打出手了。前儿府里丫鬟去正长街买绣线,正好看到了,回来说与我听。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端王妃说到这里就停住不说了。唐果儿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 人才啊!端王有她这个贤内助,难怪混得风生水起呢! 容珊道:“世家小姐在大街上打架抢男人,闻所未闻。谁家的小姐,这么不顾体面?实在有伤风化。” 端王妃:“四妹说的是。当真是奇闻。可见这程翔人才不凡,让姚太傅家的女儿和陈侍郎家的女儿把清规戒律都放一边了。” 容珊蹙了蹙眉。 端王妃赶忙道:“是姚太傅的嫡次女。听说这个程翔是姚太傅的远房表侄,进京赶考的时候被姚太傅请到府上住。结果就让这个女儿给看上了。” “这一放榜,探花郎一点,可不就忙着定下来吗?” 容玖好奇道:“那陈侍郎家的女儿是怎么认识这个程翔的?” 端王妃瞄她一眼,捂嘴笑道:“探花郎打马踏街,哪个高门贵女不去看?这一看,就看心里去了。” -- 第115页 “你们说,这程翔到底是何等的模样,何等的风采……听说还不止这两家呢!好多人家都看上了。现在单看这个程翔怎么定夺了。” 唐果儿忽然笑道:“大嫂说得也太玄乎了。看了一眼,就能为了他打起来?若是这样,定是程翔私德有亏。不然没头没脑的,打个什么劲儿呢?” 端王妃赶忙正色道:“三弟妹这话有失偏颇。这程翔的人品才学,可是父皇都夸赞过的,怎会与人有私?” “若说他见过姚家女儿一两面,倒有可能;但他刚来京城,怎么可能认得陈侍郎家的女儿?” “那么多世家小姐心仪他,他还能都认识,都跟她们有私情?还不是因为他是探花郎,打马游街大家才认得他了。” 容玖道:“二十六了,这么大年纪都没结婚,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端王妃立马严肃地道:“五妹这话可千万别在父皇和母后跟前说。六妹夫二十七了才成婚呢!那可是父皇和母后亲自给六妹选的驸马。” “如今你看小两口过得多好?六妹马上要生产了,六妹夫也在西北立了大功,父皇的赏赐都运了几马车。” “可见六妹夫这晚成婚晚得值。唉,话说回来,要是早早能遇到个好的,谁愿意拖着不成婚?都是自身条件太好了,没人配得上,就只好拖着了。” 端王妃看了看容玖,又笑道:“再说五妹你吧,及笄两年了,不也没挑到合适的?选人家总是这样,不是看中了一样,就是看不上另一样,总没有十全十美的。要不柳妃娘娘挑了这几年,没一个相中的呢。” “若我说,五妹你想想,这天底下婚姻,哪里有那么些十全十美的呢?挑中一两样你看重的也就罢了。咱们是挑能力、挑性情,还是挑年龄、挑家世?是挑家底丰厚、事业有成,还是挑体贴周到、一心一意?五妹想好了,就好挑了。” “当然这也只是大嫂过日子过出来的经验之谈,五妹不嫌弃,嫂子就说一说;五妹爱听就听两句,不爱听就当没听过。五妹向来有主见,自然有五妹自己的想法。” 一席话说得容玖若有所思。唐果儿低头喝茶。 转眼到了午膳时分,几个小孩子却找不到了。片刻后,齐王府的下人匆匆忙忙来报:几位小爷去了齐王殿下的书房了! 容琪慌忙起身,急匆匆去了。他书房里的书籍、手卷都是宝贝,弄脏弄坏了怎么整?林斐也跟着去了。 容珏厉声对自己的下人道:“沐儿、澈儿怎么这么不懂事!带着弟弟去哪里玩不好!偏偏去书房!去!把他两人给本王带来!” 下人赶忙回道:“王爷,是林少爷要去书房。两位小王爷劝不听,又不放心他一个人进去,只好跟着进去了。” 容珏闻言,神色飞快闪了一下。 等容琪和林斐带着孩子们回来,容珏瞪了俩儿子一眼:“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又对容琪道:“五弟,他们两个没在你书房惹祸吧?” 容琪笑了笑:“还好,东西弄乱了些,我重新整理了一下也就无事了。大哥不要责罚两个侄儿了。” 林牧晨已经哭得不行了。林斐看着他,一语不发。 容琪又道:“四妹夫别责怪他了,晨儿喜欢看书是好事。再说也没弄坏什么。” 林斐无语。他责怪他了吗?从书房到现在,他一个字儿都没说,这熊孩子就能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一直哭到现在。 还爱看书?嗤!晨儿都六岁了,连个大字都不会写。 那边容珊等人听到孩子哭声,过来又是询问又是安慰又是训斥的,闹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用上午膳了。 午膳后容玖回宫,端王一家也跟着回去了,顺便护送容玖。容玖稍稍推辞了一下也就应了。 容珊乏累,唐果儿送她去了厢房休息。看容珊睡着了,唐果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后园的果树林里。果树花儿正开得茂密。树下两人正喁喁私语。 “阿斐……是不是……?” “端王挑拨离间,你看不出来?” “我问你,是不是。” “不是。” “果真?”容璟认真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视线不肯偏离一丝一毫。 林斐败下阵来,无奈道:“好吧。是。” 容璟心头大震,半晌方道:“那你还……” “到底还是我抢了你的,你不该让我的。” 林斐苦笑道:“我给不了她想要的,而你能。” 容璟提高了声音道:“什么是她想要的?她现在的安逸生活吗?你能给;她现在的成就吗?通过你也能实现;她的正妻之位吗?你当时已经和离了……” “啊,你和离是因为她?!”容璟双手紧紧握住林斐的肩膀。 林斐的后背冷不防被“咚”地撞在树上。 容璟道:“你该跟我说的。” 林斐笑了笑:“说了你会让我吗?” 容璟一顿,摇了摇头,“不会。但是你起码有个跟我争的机会。” 林斐幽幽地道:“我不想跟你争……” 容璟一怔,定定地看着林斐。 林斐:“……我也没有不争。我跟她说,摘星楼会一直为她留着,她随时都可以回来。” “但她没有。” 林斐的声音里有一丝落寞。 -- 第116页 容璟眼睛湿润,“我把她关起来了,她打不过暗卫……”然后,就是圣旨赐婚。 林斐苦笑了一下。 药王宫的人,会打不过暗卫? 容璟见状无比心酸,一把抱住林斐:“对不起。” 林斐突然被抱了个满怀,一时手足无措,良久,方抬起手来轻轻回抱住他,又拍了拍他的背,“那就好好待她,”顿了顿,又道,“没有孩子也不要纳妾。” 容璟闷闷地“嗯”了一声,一颗眼泪终于无声地夺眶而出,顺着面庞滑下。 林斐忽然笑了一声道:“还没结束呢。我说的是,她‘随时’可以回来。” 容璟顿时破涕而笑,狠狠在他的后肩上捶了一下。 唐果儿午后悠哉悠哉逛后花园,怪她眼太尖,十分不小心地就欣赏到了这深情相拥的一幕。 唐果儿赶忙一闪身离开。 妥妥的基情啊,可闪瞎了她的老花眼了! 容璃在前厅看到她,不由奇道:“三嫂在笑什么?” 唐果儿抹一把自己的脸,“我有笑吗?没有啊。” 容璃施了礼,继续向前走去。 唐果儿赶忙道:“哎哎哎,四弟,你去哪里?” 容璃回身道:“我去后园找三哥。” 唐果儿三步两步来到他跟前,“啥事还用找你三哥?有事找三嫂就行了。来来来,陪三嫂唠唠嗑,三嫂给你找个好媳妇。” 两人去凉亭,半壶茶下肚,唐果儿奇道:“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不想干了?” “听什么闲言碎语了,还是怕哥哥们针对你?” “喏,你放心啊,你是父皇的万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父皇若是想换人了,他老人家二话不说直接就给你换了,哪里还用得着你自己去请辞?父皇若是不想换呢,你去请辞也没用。” “你呀,别想太多。父皇让你干,你就好好干。三嫂我是支持你的,你三哥也是支持你的。” “若是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儿,也只管来找你三哥,哦,找你三嫂我也行。” 容璃斟酌半天不知怎么开口,没想到自己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唐果儿就猜到了事情的全貌,然后条分缕析地把他的顾虑全给打消了。 第57章 回府的路上。马车里。 唐果儿问容璟:“今儿大哥是不是跟四弟说什么话了?” 容璟此刻面对唐果儿,心绪有些复杂,不由呆呆望着她。 唐果儿心里好笑,拿巴掌在他眼前晃,“唉,回神了,天亮了。” 容璟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手里不放。 唐果儿把手往外抽:“哎,你这样抓着好不舒服的。好好说话不好么?” 容璟看着她,“好。” 唐果儿心想这孩子怎么了,自己的速度,绝对在他们发现自己前溜走了。这还摆出这副样子来作甚? 唐果儿:“那我问你,今儿大哥跟四弟说什么了?你知道吗?” 容璟一怔,道:“大哥挑拨离间呢。夸四弟能干,说父皇器重他,要培养他,文武百官拥护他,阿斐是妹夫也会帮他之类的。” 提到林斐,容璟神色不由一暗。 唐果儿:“怪不得四弟要辞去兵工部长的位置呢。” 容璟一愣:“他要请辞?” 唐果儿:“没有。真地要请辞,直接去找父皇好了。是来试探你的态度,怕你对他生疑。” 容璟:“那他怎么找你说,不找我说?” 唐果儿:“啊……啊……啊那个什么,不是没找到你嘛。我正好看到他,见他忧心忡忡的,就问了问。” 容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他找对人了,找你跟找我一样。” 唐果儿:“嗳,那什么,问你件事儿啊。” 容璟身体前倾,做出一副认真洗耳恭听的样子。唐果儿不由想揪揪他白里透粉的耳朵。 “咳咳……”唐果儿忍住了自己的咸猪手,问道:“今年春闱的三甲里有个叫程翔的,你知道吗?” 容璟:“程翔?知道。状元之才,因为长得好,父皇给点了探花。父皇挺欣赏他的。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唐果儿笑道:“大嫂给五妹说媒呢。” 容璟讶然了一下:“噢?她给五妹说媒?柳妃可不会听她的。” 唐果儿:“那可不好说。若是五妹自己动心了呢?” 容璟蹙眉。 唐果儿问道:“程翔这个人如何?” 容璟:“二十六岁,湖州人氏。原来家境尚可,后来败落了;家里只有一个寡母和一个刚及笄的妹妹。” 唐果儿心想,怪不得端王妃反复强调没有十全十美的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听说程翔从小一心一意念书,家里一个妾室通房也无,至今尚未定亲,据说是怕耽搁了学业,就等着中了进士才娶妻。 “程翔去年来的京城,借住在姚太傅府上……” 这些也对上了。唐果儿心道。 容璟:“程翔是姚太傅姑母的一个远房亲戚的侄子,自幼与姚家相识。来了京城之后,阿斐正好和离了,他就跟姚诗华订了亲;后来姚诗华散播谣言出了事儿,他就退了亲,从姚太傅府里搬出来了,住进了国子监的监舍。” 姚诗华是阿斐的前妻,而且当时姚诗华闹的,果儿都被牵扯进去了。容璟就不免对姚家的事多关注了几分。 -- 第117页 唐果儿忽然叹一声,道:“姚家没落了。” 容璟一怔,“怎么突然有此感慨?” 唐果儿说了。 容璟听了道:“姚太傅打错算盘了。姚诗华的事儿一出,姚家受了打击,他有三个嫡子,如果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地办差,纵然官职低微了些,总有出头之日,没想到他的脑筋动到女儿身上了。” “攀上程翔又能有多大出息?能提携他三个儿子多少?可见没落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未必是姚太傅的本意。姚家一向教导女儿不成功。多半是姚诗华的妹妹受了她的牵累,找不到好亲事,所以想自己给自己谋个好姻缘。姚太傅再不济,应该不会厚脸皮到这个份上,一个女儿嫁不成,换个女儿接着嫁。” 唐果儿想起姚诗华在林斐府上闹的幺蛾子,觉得容璟说的不无可能。姚家教女儿的确不怎么成功。 又道:“正长街上为了一个男人大打出手,这事还是过了些。姚太傅的女儿也就罢了,陈侍郎的女儿竟也这般?” 容璟道:“这事儿我听说过,陈侍郎的女儿与姚太傅的嫡次女一直不对付,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程翔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陈侍郎的女儿夸了句“这届探花郎好看”,未必是真喜欢程翔,姚诗华的妹妹听到了,两人这就打起来了。 唐果儿忽然问道:“程翔远在湖州,如何与姚家相识?”就凭他那一拐十八弯的亲戚? 姚家可曾经是林斐的岳家…… 容璟看了她一眼,道:“姚太傅祖籍湖州,十六年前姚家宗祠重建,姚太傅举家回祖籍住了一段日子。程翔在那时救了落水的姚诗华。此后一直没什么来往,直到去年程翔来京城。” 程翔与姚家相交,远在阿斐被赐婚之前,所以他不会是端王提前布下的针对阿斐的暗棋。容璟又看唐果儿一眼,心想,果儿果然关心阿斐。 唐果儿闻言心里一松,点点头道:“那么如今程翔是端王的人了?” 容璟:“看来是这样了。我本来也考虑过的,但觉得此人太过钻营了些,就放下了。” 唐果儿道:“今日我见五妹,似乎被大嫂说动了。” 容璟:“不会吧?五妹眼高于顶,柳妃挑了多少她都看不上,会看上他?” 唐果儿:“难说,她也挑了几年了,跟她差不多的姐妹们都快生孩子了,她自己心里也急。” “听母后说,五妹羡慕六妹羡慕得很;裴驸马妾室、通房、外室统统没有,就守着六妹一个人过日子。” “程翔这情况,说不定就能打动她。” 容璟直直地盯着她道:“她怎么不羡慕羡慕你?我也只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 唐果儿真觉得这孩子今儿有问题,很想告诉他她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只好笑道:“好了,你不用别人夸,我一个夸就够了。” “咳,”唐果儿被盯得不自在,伸手去拿小几上的果子,捏在手里反复地看,好像果子太好看了舍不得吃似的,“如今倒是五妹,看上了程翔就不好了。你不知道大嫂那张嘴,我觉得我都快被说动了。” 容璟一脸认真地问:“你会被说动吗?” 唐果儿:“……” 容璟看了她半晌,似乎没有听到回答有些失望,缓缓收回视线道:“这个容易。父皇不会答应的。” 没有了视线的压迫,唐果儿舒一口气,“那就好。” 怎么搞得好像她才是那个出轨的呢? 容璟的不对劲,一直持续到晚上,缠着她接连要了好几次之后,方消停了些。 唐果儿郁闷。这是想要证明什么呢? 第58章 次日。容璟下朝后去了御书房。 “你这一天天的,也不嫌烦,朕都烦你了,”容宽一见到容璟便一脸嫌弃地道。 容璟跪下请了安,不等容宽吩咐就自己爬起来,笑道:“怎么会烦?天天见都不烦,况且儿臣也有一阵子没来了。” 容宽笑道:“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容璟苦着脸道:“父皇方才还说见了儿臣就烦呢,儿臣无事怎好来?” “今儿还真有一事求父皇。” 容宽一抬眼皮,“噢?” 容璟道:“那个程翔,儿臣不喜欢,父皇别把他派到儿臣这儿当差。” 容宽一怔,笑道:“程翔?今年春闱的探花郎?你听谁说朕要把他派给你了?” 容璟道:“哪里还要听说?哪年春闱放了榜,父皇不往下分派人手?往年前三甲没儿臣的份也罢了,今年好容易给了儿臣个探花还是儿臣不喜欢的。还不如给儿臣后面的呢。” 容宽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往年?三年一春闱,你理事才几年?不过就分了一回罢了。” “你不要程翔也罢了,朕也没打算分给你,你不必提前来给朕拐弯抹角地打招呼。你想要朕还不给你呢。你大哥已经要走了。” 容璟摸摸自己的胸口,松一口气,“那就好。” 容宽哭笑不得,“这个程翔的文章朕是看过的,有文采有内容,不当状元可惜了。你倒说说看,他哪点就招你这么厌弃了?” 容璟:“倒也不算厌弃。不过儿臣心眼小,一想到他跟阿斐的前妻牵扯不清,心里就膈应,还怎么跟他一起共事?” -- 第118页 容宽道:“他跟阿斐的前妻牵扯不清?” 容璟:“父皇还不知道?阿斐不是跟姚太傅的女儿和离了吗?转眼程翔就跟人家定亲了。后来不知怎么又退亲了,现在中了探花,好多人等着招他做上门女婿呢,门第比姚太傅高多了。” 容宽蹙眉,片刻道:“膈应也是阿斐膈应,你膈应什么?” 容璟:“啊,父皇您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阿斐的前妻若不是被他退了亲,至于去给人家做姨娘吗?如今咱们大荣朝堂堂相爷的原配夫人,其嫡长子的亲生母亲,成了一个五品小官员的小妾,说出去很好听吗?” “阿斐虽说只给儿臣做了不到两年的伴读,那也是伴读啊!说出去儿臣都没面子……” 容宽突然打断道:“女婿就女婿,怎么还上门女婿?” 容璟:“听说家里没人了,去年来京城赶考还住到了姚太傅家里……” 容宽不悦道:“家里没人了,还没祖宗了吗?他就不能自立门户?” 容璟:“听说他家里就一个寡母,一个还没定亲的妹妹,可能没父兄帮忙,艰难了点吧……” 容宽:“家里有母亲有妹妹,还做别人的上门女婿?!” 容璟赶忙道:“哎,父皇,这做没做成,儿臣可不知道啊。也许只是别人这么说说,他自己不想呢!父皇您可别冲儿臣发火,又不是儿臣给人做上门女婿……” 容宽:“滚出去!” 容璟:“哎哎哎,儿臣这就滚,这就滚。父皇没把程翔给儿臣,儿臣就放心了。气大伤身,父皇您别生气,儿臣这就滚了。” 容璟一边退后,一边嘴不闲着,终于消失在了殿外,书房里也清静了。 容宽哭笑不得地跟高淳道:“你说他小时候一个一本正经的小古板,长大了怎么成这样了呢?” 高淳笑道:“景王殿下成亲后,是活泼了许多。” 容宽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凤仪宫。 “……他们居然敢打阿玖的主意,”柳妃气得浑身哆嗦。 叶皇后安慰道:“打主意怕什么?不上当就好了。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这程翔阿璟也打听过了,就是这么个情况。若说他有什么不好,倒也说不出来。” “就是果儿这孩子心细,觉得她大嫂太热情了些,这些事儿怎么能当着阿玖的面儿说,不该跟你说吗?所以就来跟我提了一嘴。” “我跟你说一声,也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阿玖不当回事儿便罢了,要是当了真,你好做打算,让你娘家帮忙打探打探也好。” “若真是个好的,也许就是一门好姻缘呢。你也别嫌果儿多嘴,她也是担心你事后怪她。她不在场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要来提个醒……” 柳妃道:“还请皇后娘娘代臣妾给景王妃道个谢。若是她不说,臣妾还蒙在鼓里。阿玖昨日回来之后就心思重重的,问她也不说,想必就是这个缘故了。” 柳妃急匆匆走了。 飞燕殿。 容玖来了。 “……你怎么挑来挑去,就挑中了他了呢?”柳妃望着自己的女儿,蹙眉道,“你当你娘没把你的事放在心上?殿试一结束,娘就去打听今年的前三甲了。” “这个探花相貌是不错,年纪也不算很大,可家里孤儿寡母的,还有个妹妹,家境又不好,娘怕你嫁过去吃苦,就没跟你提。如今倒好,你说说,你自己倒是打哪儿听来的?” 果然被皇后娘娘说中了。阿玖动心了。这个端王妃……柳妃的手颤抖着绞着帕子。 容玖道:“母妃,女儿打哪儿听说的有什么关系?他家境不好有什么?女儿是公主,又不差他那几个银子……” 柳妃:“昨儿你去了齐王府,可是在那里听了什么话?是谁?月霜呢?” 容玖赶忙拦道:“母妃,您喊月霜做什么?她又不在跟前……我跟您说就是了。大嫂府里的下人偶尔在街上看到了,说这人被许多士族大家哄抢呢……” 柳妃:“你大嫂?端王妃?她的话你也信?娘跟她们有仇你不知道吗?他们能为了你好才怪!” 容玖:“母妃,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大哥大嫂那会儿还没出生呢!母妃跟佟贵妃有仇,也不好怪到他们头上……” 柳妃气道:“好!你有理!不知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就昏了头了!连母妃的话都不听!” 容玖:“母妃别生气,就算她们跟咱们不和,也不能说人家的话就一点儿没有道理啊。父皇还很欣赏这个程翔呢!因为长得好父皇才点了探花,不然就是状元了!京城里不知多少人家抢他呢!又不是大嫂一人说了算的。” 柳妃:“长得好你就相中了?母妃给你挑的那些,哪个长得不好了?” 容玖道:“也不是单单长得好。听说他性情不错,二十六了,妻妾都没有一个,家里人口又简单……” 柳妃看了女儿一眼,苦口婆心道:“阿玖,母妃不是嫌他家境贫寒,可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你若是也家境贫寒也罢了,可你是公主,从小儿金枝玉叶地长大的,你们两个能有什么话说?一个说东,一个说西,一件事想法都不一样,怎么能过到一处去?” “你说他家里人口简单,可他母亲和他妹妹就是不简单的!你想,他二十六岁,好不容易熬出头来了,他母亲和妹妹才是他最重要的人;将来你们若是有矛盾了,他是会站在你这边,还是会站在跟他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妹妹身边?” -- 第119页 “站在你这边,他母亲和妹妹就会不高兴,给你们扣个不孝的名声;站在她们那边,他们是一家子,你在婆家孤零零一个人,你这日子还能过得顺心吗?” “到时你能长住公主府吗?那还嫁人做什么?不如留在宫里陪母妃了。” “他若是能留在京城还好些,多多少少会收敛点儿;若是他被任命到外地去怎么办?届时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怎么好?” 容玖有些不耐烦了,噌地起身道:“母妃,女儿在您眼里就这么不堪?连两个乡下女人都处置不了?若如此,那么些高门大户里面哪个不是精于算计的?女儿更不敢去了。” “再说怎么就不门当户对了?若说门当户对,谁还能与咱们皇家门当户对呢!以前他是家境不好,可如今他是探花了,就要入朝为官了,将来夫荣妻贵,不也就配得上女儿了吗?” “母妃看看四姐和六妹,一个家里有妾室庶子,还有原配嫡子;一个不得不待在荒凉偏僻的西北。她们嫁得就比我好吗?” “反正除了程翔,女儿不想再看了。母妃这也挑,那也挑,这才耽搁了我这些年!四姐和六妹都快生孩子了,我还连个人家都没定!母妃也不想想,这世上的人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呢!” 柳妃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半晌,哆哆嗦嗦地道:“你现在怪起娘来了?我跟你说,本宫不看好这程翔,不会替你去跟你父皇提……” 话未说完,容玖便道:“母妃放心,女儿自己去跟父皇说。女儿方才话说得重了,母妃别放在心上,等女儿将来过得好了,您才知道女儿今日的决定是正确的呢!到时母妃也会为女儿高兴的。” 容玖说着起身离开了。柳妃又气又悲,手抚着胸口,眼泪簌簌地掉,心里恨死了那个在容玖面前嚼舌根的。 景王府。 苗谷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坐在唐果儿面前,等唐果儿开口。 苗谷在马车上揣测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景王妃为什么找他。 找韩墨羽很正常,谁都知道景王妃爱鼓捣些个新鲜玩意儿;甚至找离王、找叶部长也说得过去,找他一个礼部尚书做什么? 他是六部中唯一支持景王的,莫非……苗谷心里顿时有些打鼓。让他在内阁里投一票没问题,可千万别叫他干别的啊! 唐果儿端了茶水,摆了果子,特意让人做了香甜松软入口即化的糕点,这才拿出一卷纸,“苗尚书看看这个。” 苗谷以为是什么呢,吓得魂儿都没飞了,抖抖索索打开一看,一颗心才瞬间放回了肚子里,不由地渐渐看得入迷起来。 唐果儿静静等他看完,才问道:“苗尚书觉得如何?” 苗谷真诚地称赞道:“好!好!好!” “从翻土,养土,沤肥,播种,浇灌,施肥,防虫害,防旱防涝,到如何增收,都讲得头头是道,看得出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 “王妃,不知这出自何人之手啊?” 不会又是景王妃自己鼓捣的吧?那景王妃岂不是成了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的神仙了? 唐果儿又拿出一卷稿子来,笑道:“不但有这些农作物,还有各种果树呢,您老给看看。” 苗谷眯着眼睛看完,又极尽溢美之词地赞叹了一番。 唐果儿变魔术似地又拿出一卷,“这是各种蔬菜的。” 苗谷揉揉老花眼,连连摆手道:“不用看了,定是好的。不知王妃让下官看这些是何意啊?” 唐果儿笑道:“朝廷六部,兵部护卫国家和朝廷安全,工部修路架桥、开渠建堤为百姓造福,吏部确保官吏清明,刑部守护百姓安宁,户部赈灾救民,礼部呢?弹弹琴奏奏乐,给皇室主持个婚典,一年帮皇上祭一次天?” “苗尚书觉得,礼部对一个朝廷、一个国家重要吗?对朝廷和国家的长治久安,对百姓的安居乐业,又重要在何处?” 苗谷闻言,立即正色道:“王妃此言差矣。” “国家、朝廷、百姓,礼为根本;无礼不成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无礼不成秩序,无秩序天下混乱。” “若天下无礼可守,无规矩可遵,无秩序可循,还谈何国家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 “便是刑部律法,其根本亦是礼法。有礼,则心中有敬畏;心中有敬畏,人们方能和睦相处。” “礼部,便是为了天下礼法、百姓教化而存在,如何不重要?” 唐果儿笑道:“苗老说得对。若是按苗老所说,礼部为六部之首也不为过;可如今看这礼部在六部中的地位,远非如此啊!苗老有想过原因吗?” 苗谷感慨半晌,痛心道:“王妃所言,下官亦想过。无非是‘世人不重礼’几字而已。” 唐果儿:“那世人因何不重礼呢?” 苗谷:“‘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如今尚不能温饱……”苗谷突然顿住,“啊,王妃是说……” 唐果儿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几卷手稿。 苗谷:“可礼部管不到这里啊!工部建造水利,户部征收农税……” 唐果儿:“所以啊,得有一个农业部,专门负责农业。研究作物如何增收,研究肥料和土壤,推广经验和方法,发掘优良作物,培育优良种子,开垦适合田地,改造现有农田,以及分门别类征收农税等等……” -- 第120页 “这些工部管吗?不管,只管水利,不管其他;户部管吗?更不管,只管收税,不管如何种如何收。” 说着,唐果儿又指指桌上的资料,“我给苗老看的这些东西好吗?好,但不管用,因为没有人去因地制宜地传授和推广。” 一席话说得苗谷心有戚戚,第二日就抱了几卷稿子上了朝堂。 第59章 早朝。政清殿。 苗谷第一个出列请奏。 众人一看,皆是一愣。这个苗老头儿,礼部能有啥事儿值得他这么着急忙慌的?多少年不见他出来奏个什么东西了。不是他不想奏,是无事可奏。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今儿突然这么郑重其事的,倒把众人吓了一跳。这是要干啥?不是要请立太子吧?也就这事跟礼部能沾上点儿边了。可皇上尚不到五十,年富力强,你这么干不是摸老虎屁股吗? 刹那间,有人等着看笑话,有人惴惴不安,有人准备战斗,有人心怀期待…… 就听苗老头儿扑通跪倒,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什么世人不重礼危害甚大了,什么前朝礼乐崩坏以致亡国了,什么礼法不守大荣朝将天下自乱了…… 众人面面相觑,苗老头儿你昨晚上喝多了吧?大早上的来跟皇上抱怨礼部不受重视,你这么多年当个礼部尚书受委屈了? 然后就见老头儿恭恭敬敬捧出骨碌骨碌三五个竹筒子,又接着哭诉,什么当下世人不重礼皆因肚子填不饱啊,要填饱肚子就要重农业啊,重农业就要搞个农业部啊…… 等等,重点来了!你个苗老头儿!哭了这半天,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什么农业部?你给大伙儿好好说说! 皇上也等着呢,就听苗谷一个礼部尚书,叨叨了半天种庄稼种果蔬的事儿,最后终于总结道:“……皇上,只有建立专司负责,才能推广知识和经验,提高农业产量,增加税收,如此国富民强,礼法也就立起来了。” 容宽看着苗谷呈上来的几卷纸,展开看了看,“这是谁写的?” 苗谷一听,来精神了,“回皇上,此乃齐王殿下所撰。臣恳请皇上任命齐王殿下为农业部长,专司专职,全心全意搞好我大荣的农业。” 胡云农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商业部分了他一杯羹不算,现在又来了个农业部! 再这么削下去,他还有何税可收?莫非就去收些人丁税、房屋税、牲畜税?那能有几个银子? 胡云农几乎现在就可以想见,农税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内阁金库了。 国库银子的去向,是自己的人管的;内阁金库的银子,一钱一文,去了哪里,他半点儿不知道! 胡云农很想上前劝皇上别动这个心思,可皇上明显动了。他拿什么理由劝阻呢? 齐王一心务农,从来没参与过政事,年纪不过二十,太过年轻? 还是罢了。同样的亏在叶臻身上已经吃过了。上次皇上将叶臻的章程印了百份发放给文武百官,这次皇上会将齐王的务农笔记再印百份的。而且,上次不过是个叶臻,皇后的侄子,这次可是皇上的亲儿子啊!你反对啥? 农业部归于户部?不,户部将太过臃肿。农税归于国库,统一调配?不,内阁有金库。同样的理由曾经适用于商业部,如今也适用于农业部。何况如今金库是现成的,已经运作得如火如荼了。 那你这搞得国库都没钱了怎么行?没关系,内阁有金库。那还要户部干什么?撤了算了!那就撤了。 没人敢说最后一句话,唯恐户部就此没了。 农业部将成立,将归于内阁,农税将上缴金库。一切已成定局。 你总不能拦着皇上发展农业,增产增收增赋税吧? 胡云农左盼右顾,也没人出来帮忙说句话,不禁欲哭无泪,大有大势已去的惶惶之感。 赵励心里也不舒坦。 上次弄了个商业部,自主任命手下官员;这次弄了个农业部,又是部长自主筹建;还有兵工部,居然自己搞了个一年一次的政绩考核!……那还要他这个吏部干什么?当摆设好看吗? 几个人黑着脸下了朝,容珏也回到端王府。 “……我让他去做官帮我他不去,原来跟老四一样,等着攀高枝哪。”容珏一想起来就一股火气噌噌往上冒。两个弟弟一个也没拉拢过来。 “王爷,这时候去拉拢不是更好?他高升了,若是站在您这边,对王爷不是更有益处?”佟明泽劝道。 容珏:“是那个苗老头给举荐的!苗谷是支持老三的!你说我能拉拢过来吗?” 佟明泽:“王爷,苗谷就事论事,一心为了他的礼部,也没错。齐王不一定是景王的人,起码现在还不是。齐王跟殿下关系一向不错,不如……” 容珏不耐道:“他一脸忠厚老实的窝囊样,跟谁关系都不错!” 佟明泽:“王爷,那也无不可啊!起码齐王不会故意给咱们找麻烦不是?” 容珏:“哼!” 齐王府。 容琪晕乎乎地跪在地上,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的务农笔记怎么就到了父皇手里?他怎么就成了农业部长了?还让他一手筹建? 高淳笑眯眯地看着容琪道:“齐王殿下,接旨吧。” 容琪这才回过神来,接了圣旨爬起身来,“高公公,本王的笔记呢?还没写好,还需要修改润色呢。” -- 第121页 父皇就这么凑合着看了?多不好意思! 高淳笑道:“殿下,皇上已经命咱家带来了。皇上口谕……” 容琪又赶忙跪下了。高淳接着道:“……令齐王整理《务农纪要》,择日出版。” 景王府。 “……又捣鼓什么呢?”容璟脑袋凑过来问道。 唐果儿专心致志地鼓捣,闻言道:“你看像个什么?” 容璟:“两只眼睛,两条腿儿……” 唐果儿捧腹大笑:“对,你说得对。这叫‘眼镜’。可不就是两只眼睛两条腿吗?” 容璟好奇道:“做什么用的?” 唐果儿:“我看苗谷眼睛不好使了,给他做个老花镜。戴上就能看清字了。” 容璟:“……” 他媳妇就是能捣鼓。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能鼓捣出来。 容璟看到桌上几卷图纸,“这些又是什么?咦,这个不太一样……” 唐果儿:“那个是望远镜,放到眼睛前面,可以看清远处的东西。想到做眼镜,就想起这个来了。” 容璟:“那怎么还两份一模一样的?” 唐果儿:“一份给四弟,战场上用;一份给韩墨羽,民用。” 容璟:“这东西不错,我也要。” 唐果儿:“你要几副?要一副两副的,我就给你做了;要多了就让韩墨羽给你做吧。” 容璟:“那我还是去找韩墨羽吧。给咱们府上暗卫都配上。” 唐果儿笑道:“这主意不错,我都没想到。” 容璟笑道:“这有什么?你想不到的,我替你想到;我想不到的,你替我想到。这才是夫妻嘛!” 唐果儿笑而不语。 容璟:“我正好有事要去找韩墨羽,我把图纸带给他吧。” 唐果儿抬眼看了一下,道:“成,眼镜的图纸也是给韩墨羽的;有近视有远视,镜片不一样,其他都一样。适合眼睛有不同毛病的人戴。” 容璟:“还有这些讲究?他们能看懂吗?” 唐果儿笑道:“你可别小瞧那些工匠们,他们举一反三的能力大着呢。我还写在上面了,若是再有不懂,韩墨羽会来问我的。” “你把四弟那份望远镜的图纸也带去吧。” 容璟:“好。反正顺路。” 唐果儿:“你找韩墨羽有什么事?” 容璟:“去问问他南方几州的路修得怎么样了,还有卡车造出来了没有。” 唐果儿抬头看他一眼,“又想去南方?“ 容璟:“阿斐想抽空去看看。路若修好了,来回用的时间能少很多,跟父皇找借口出去也容易。” 唐果儿“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容璟问她道:“若是没什么事儿了,我走了啊。” 唐果儿赶忙道:“哎,稍等。这个老花镜就快做好了,你给苗谷送去吧。顺便拿给韩墨羽看看,算是给他看个眼镜的样本。” 工部。 “哎呀呀,这可是好东西,可以给我娘弄一副……这个也好,可以窥探敌情。”韩墨羽高兴地说道。 容璟:“你别窥探敌情了。你一个民用的,窥探什么敌情?精度比军用的差远了。” 韩墨羽酸酸地道:“那王妃给兵工部更好的了?” 容璟:“你都说是兵工部了,自然他们的精度要高得多,他们才要窥探敌情呢。”又安慰他道,“不过他们没有眼镜,近视远视都没有。” 韩墨羽:“那是。当兵的还能眼睛有毛病?” 容璟:“要说新东西,将来肯定还是民用比军用的要多得多。怕是你到时作坊都开不过来。” 韩墨羽嘿嘿笑道:“就等这一天呢。” 容璟:“你卡车造得如何了?” 韩墨羽:“王爷来得正是时候,造出一辆来了,正试着呢。王爷要不要去看看?” 容璟:“今儿就不去了。赶明儿能开着上路了,你告诉我一声。” 韩墨羽痛快地应道:“好咧。” 容璟:“卡车有了,路呢?西北的路可跟你没关系,裴策一个人修的。南方的路呢?” 韩墨羽蹙眉:“南方多山岭丛林,不好修啊。看这样子,就能修到云州了,云州境内就没法修了。太劳民伤财了。” 容璟一拍他肩膀,“能修到云州就很不错了。快点修,早点修到云州去,父皇会嘉奖你的。云州境内就让云州知府先修几条小路。” 韩墨羽高兴道:“那就好办多了,再过一两个月差不多就成了。” 容璟笑道:“好。那我等你好消息。” 容璟出了工部,让明见将老花镜送到了苗谷府上,就去了兵工部。 “……三嫂就是聪明。这个东西用处大着呢,”容璃接过图纸,笑道。 容璟笑道:“你先别高兴,有利息的。” 容璃一怔,笑道:“三哥要什么尽管说。弟弟自掏腰包也要给你置办。” 容璟:“真聪明,不愧是我四弟。我就要这个望远镜。” 容璃马上道:“给府里护卫配置的?” 容璟夸道:“就说你聪明吧。” 容璃笑道:“你要多少?” 容璟随意道:“先弄个一两百吧。” 容璃吓了一跳,“三哥,这个东西,别的还好说,镜片难得,总共也制不了多少。而且……”容璃凑近他,“你要这么多,父皇知道了就不好了。” -- 第122页 容璟一拍他肩膀,笑道:“跟你开玩笑呢!你还真当真,你的聪明劲儿哪儿去了?” 又问:“你觉得,父皇能允许我有多少?” 容璃比了一根手指:“最多这个数。” 容璟:“才一只?!” 容璃白他一眼:“十只。” 容璟松口气:“好吧,十只就十只吧。我跟父皇说一声,不会让你难做。” 容璃笑道:“若是三哥不想说也行,十只的责任弟弟还担得起。” 容璟:“那怎么行?哎,我可跟你说,若是别人来跟你要,你可千万别往外撒了。” 容璃笑道:“瞧三哥说的,我知道分寸。也就是三哥你,别人我可不想为他背这个锅。” 两人相视一笑。 苗尚书府。 “……这是王爷赏给我的?”苗谷激动地接过来,按明见说的样子戴上,往桌上的书瞅去,片刻兴奋地道,“哟,真清楚。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小心翼翼将老花镜摘下来,唯恐磕了碰了摔了,这才问明见道:“是王妃做的吧?” 明见笑道:“王妃亲手做的,王爷吩咐小的来送到您府上。”又道:“王妃给镜腿儿系了根绳,苗大人不看书的时候,就可以摘下来挂在脖子上,不必担心掉地上摔了。” 苗谷高兴得胡子乱颤,“王妃想得真周到。回去莫忘了代老朽谢过王妃,”又道,“童儿,拿个大荷包来给明见。” 明见走后,苗谷喜滋滋地把老花镜戴上摘下,摘下又戴上,左看右看,东瞧西瞧,直摆弄了半天才消停。 第60章 御书房。 “……你想招程翔当驸马?”容宽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 容玖跪在地上,“是的,父皇。程公子虽然家境差了些,但是为人端正,知道上进,将来夫荣妻贵,不会给父皇丢脸的。” 容宽:“哼!他是知道上进……上进到要搭上公主了。” 容玖赶忙辩道:“父皇!儿臣从未与他见过面!” 容宽:“那你是如何知道此人的?你母妃说的?” 容玖:“程公子被父皇点了探花,年轻有为,京城里很多闺秀都知道啊!” 容宽:“那就不是你母妃说的。你母妃想必不同意这门亲事吧?不然她怎么不自己来见朕?” 容玖:“父皇,母妃……母妃她对程公子有偏见,不喜他家贫,还有寡母幼妹……” 容宽:“你母妃不是势利的人,她不同意有她不同意的道理,你自己好好想想。下去吧。” 容玖愣住。为什么就没人听她说的话呢? 母妃面前她还会据理力争,父皇面前她是不敢的。容宽对几个公主都不怎么过分关爱,儿子更是摔打着长大的…… 容玖跪了半晌,容宽没理她,高淳也没理她,只好自己起身退下了。 容宽头也不抬地道:“查一下,谁在五公主面前嚼的舌根?” 高淳赶忙上前道:“皇上,飞燕殿传来消息说,端王妃在齐王府府宴上跟五公主提起过程公子。” 容宽一怔,道:“哼,这是要拉拢柳家和柳如风了?” 高淳赶忙垂眉耷眼,不敢言语。 容宽:“他什么时候能消停点,做点正经事!几个弟弟都比他强!” 高淳愈发不敢则声了。 正在此时,小太监来报:景王殿下来了。 容璟兴高采烈地进来,见气氛不对,不由笑道:“父皇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端午快到了,母后还没有亲手包粽子给您吃,生气了?” 容宽哭笑不得,“你自己想吃就自己去跟你母后说,用不着打朕的幌子。” 容璟笑道:“今儿可不单是为粽子的事儿。粽子有母后给您预备着,儿臣有别的好玩意儿给父皇。” 容宽不由好笑道:“又弄什么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上回来是什么意思,”说着斜了容璟一眼,“说了程翔一大堆坏话,不就是怕朕把容玖赐婚给他?” 容璟一怔,笑道:“父皇英明。这么快就让您给发现了?就说儿臣在您面前没什么秘密吧?稍有一星半点儿也被父皇您早早发觉了。” “不过,父皇,儿臣那日说的可不是坏话哦,是实话,不信您让人查查去。” 容宽:“是实话,以后就实话实说。拐那么多弯儿,你累不累?” 容璟笑道:“只要父皇高兴,儿臣累点算什么?父皇……” 容璟刚想说事,就被容宽打断了:“哎呦,高淳你听听,说话办事拐那么多弯儿,好像就是为了让朕高兴。是朕让你有话不直说了?” 高淳咧着嘴笑。 容璟陪笑道:“那儿臣可有话直说了啊。” 容宽抬了抬眉毛,“哼”了一声。 容璟神秘兮兮从抱着的匣子里掏出一样东西:“父皇,您看看这是什么?” 高淳赶忙接过呈上。 “放眼睛前面,不对,倒过来,对,就这样……怎么样,父皇,清楚吧?”容璟笑道。 容宽笑道:“这个玩意儿有意思,朕能看清外面那棵树上的鸟的眼睛。” 容璟笑道:“父皇喜欢,这个就送给您了。” 容宽笑道:“你哪儿来的?又是你媳妇鼓捣的?” 容璟笑道:“儿臣媳妇懒,哪里愿意倒腾这些?她画了图纸,让四弟鼓捣去了。” -- 第123页 容宽会意:“噢,这东西打仗时是有用。” 容璟:“何止有用?父皇您太谦虚了,太不舍得夸自己的儿媳妇了。这东西,老远就能瞄见敌人在哪里,在干什么,多好。儿臣都想弄几个在府上了。” 容宽:“你要这个作甚?你府上有敌人?” 容璟:“怎么没有?去年不就来过了?还来了二三百人呢。儿臣若是当时有这个,提前发现他们,早就跑出去呼救了,哪里还会在家里坐等着被砍。” “父皇,您不是让儿臣有话直说,儿臣可直说了啊。儿臣想要这个,也不多要,十个就好。儿臣得保护自身安全哪。” “哦,儿臣自己出钱造,不用兵工部掏腰包,就算是给儿臣媳妇画图纸的奖励。父皇以为如何?” 容宽:“这是你媳妇的主意?” 容璟:“造望远镜,还是要望远镜?造,是她的主意;跟父皇要,是儿臣的主意。” 容璟忽然笑一声,又道:“她哪里想得到跟父皇要?还是儿臣说了,她才觉得有道理。她忙着给苗老头儿鼓捣老花镜呢!” 容宽:“什么老花镜?” 容璟:“苗老头啊,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了,儿臣媳妇给他鼓捣了副眼镜戴。还送了一副给苏老头儿。” 容宽:“哼,她倒是会拉拢人心。” 容璟谄媚地笑道:“儿臣跟媳妇倒是想拉拢您,可父皇心明眼亮,根本用不到,儿臣想拉拢一下都没机会。” 容宽:“哼。” 容璟正色道:“不过,您儿媳妇倒不是为了拉拢人心才送的他们,她可是为了父皇才送的。” 容宽:“这话可笑。又没送给朕,跟朕有什么关系?” 容璟道:“怎么没关系?工部正在造这个呢,不但有老花的,还有近视的。造了就要卖啊,可摆出去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啊?您儿媳妇就拿苗老头和苏老头打广告了。” “父皇您想想,您朝廷的两位大员都戴上了,别人见了再贵也会买啊!工部赚了钱,大部分还不是进您的小金库?您还说您儿媳妇不是为了您?” 容宽:“什么朕的小金库?那是内阁的储备金库!将来是要用到朝廷和百姓身上的,又不是花到朕身上。” 容璟摸摸脑袋,嘿嘿笑道:“那还不都一样?朝廷是父皇的,百姓也是父皇的。都是一家人,花到他们身上,不也是花到父皇身上?” 容宽哭笑不得,“好好好,你有理。” 容璟赶忙笑道:“父皇答应了?” 容宽:“答应什么?” 容璟:“给儿臣十个望远镜做奖励啊!您也不想儿臣再遭敌袭吧?儿臣可不是每次都好运的……” 容宽:“哪有这么自己咒自己的?你想要就自己掏腰包吧。” 容璟咧嘴道:“好咧,谢……” 容宽:“就十个,多了不行。” 容璟:“知道,谢……” 容宽:“还有,给朕也送十个来。” 容璟肉疼:“还是儿臣掏腰包?镜片很贵的……” 容宽笑了:“不贵还不让你掏了呢。喏,这回谢恩吧。” 容璟跪下,终于把谢恩说完整,“谢父皇隆恩,儿臣告退。” 端王府。 “……母妃来消息说,五妹自己去的御书房,后来哭着出来了。怕是柳妃和父皇都没答应。” 容珏:“柳妃不答应可以理解,父皇为何未答应?父皇曾在殿试上对程翔夸赞不止。” 端王妃:“母妃也不知。御书房的消息不好探。母妃倒是提起过,三弟这几日经常去见父皇。莫非他在父皇面前说了些什么话?” 容珏忽然叹道:“你跟五妹说起的时候,别让老三媳妇听到就好了。那就是个人精,听个皮毛就知道个里儿。” 端王妃委屈道:“臣妾何尝不想?可臣妾没理由支开她啊!臣妾又不能单独带了五妹到一边说,那就太打眼了。五妹对咱们本来就有芥蒂,若是那样她会起疑心的。” 容珏安慰道:“你说得也是,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知老三说了什么,会让父皇对程翔失了兴趣……” 端王妃:“若臣妾说,臣妾若有个女儿也不愿意嫁给程翔这样的。虽然是探花,但家境贫寒,门不当户不对;虽然家里人口简单,就一个母亲一个妹妹,但两人都不是省心的。” 容珏:“你不懂,男人跟女人看事情是不一样的。柳妃这么想无可厚非;父皇可不会这么想,父皇只会觉得程翔有才华,前途无量,值得托付,不会理会后院里那些家长里短的事。” 端王妃:“可是,王爷,不管三弟说了什么,现在父皇是不会答应赐这桩婚事的了。这事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容珏冷笑一声,“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五妹不是动心了吗?” 端王妃一惊:“王爷是说……万万不可啊,王爷!” 容珏:“哼,有何不可?又不是我们逼她的……” 端王妃不则声了。 烛光下,容珏的神色愈发显得晦暗不明。 程翔家世贫寒是真,但家世清白更是真,相貌堂堂,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父皇都对他赞不绝口。除了家世之外,程翔几乎完美得没有任何缺点。他想不通容璟说了什么,会让父皇突然对程翔改变了态度。 容珏绝不会想到,容璟一句假话没说,只不过同一件事,换了个说法,就完全变了个味儿了。 -- 第124页 第61章 五月初的时候,容珊顺利产下一女。 唐果儿看着小家伙,笑道:“呵呵,小小的,真可爱。” 容珊精神还好,闻言笑道:“三嫂跟三哥也赶紧生一个啊。” 唐果儿一怔,“哦,我啊,我不急。你三哥也不急。这小家伙你们想好名字了没?” 容珊看了她一眼,笑道:“还没想呢。想等着周岁生日的时候再定。” 唐果儿:“何必那么麻烦?有个名字也好叫,也是对孩子的祝福。” 容珊愣了愣,笑道:“三嫂说的是。那就请三嫂给起个名字吧。” 唐果儿笑道:“还是你们做父母的起吧。林相说不定已经有主意了。” 林斐正好走进来,闻言笑道:“我有什么主意了?” 容珊笑道:“三嫂说要给囡囡起个大名儿。早早有个名儿,是对孩子的祝福,不必等周岁的时候才起。” 林斐笑道:“正是这个理,来到这世上了还不值得个名字吗?王妃给囡囡起个名吧,也好让她沾沾王妃的福气。这孩子还是你接生的。” 唐果儿也不推托,笑道:“林相两个儿子,一个叫林牧晨,一个叫林牧夕,这小家伙就叫林牧歌,怎么样?” 陆莹莹的儿子,小名叫小宝,一周岁的时候才得了大名,叫林牧夕。 容珊高兴道:“这名字好,我喜欢。” 林斐也微笑道:“林牧歌,不错,我也喜欢。谢谢王妃了。” 容珊娇嗔地斜睨他一眼,“相爷一口一个王妃的,太客气了。咱们可是一家人,相爷该叫‘三嫂’。” 唐果儿一阵恶寒,打了个哆嗦,道:“得,还是叫王妃吧。叫我别的我还不习惯。” 林斐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 正在这时,下人来报:“景王殿下来了。” 林斐低头,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就见容璟进来,先看了林斐一眼。 就这还说没有基情?唐果儿心里顿时生起熊熊八卦之火。 林斐笑意盈盈,“王爷来了。王爷今儿不是休沐日吧?” 容璟:“啊……今儿差使少,回来得早一些,”一眼扫过去,又道,“林相的小儿子长得不错。” 林斐笑盈盈:“是女儿。” 容璟一囧:“啊,女儿好。 容珊笑道:“三哥,歌儿这粉□□嫩的俏模样儿,一看就是个女娃儿。哪里像个臭小子了?” 容璟:“歌儿?” 林斐眼带笑意看着他:“林牧歌,王妃给起的名字。” 容璟好像这才看到了唐果儿一般,“王妃起的啊?”又看向林斐道:“这名字不好,难不成将来要唱歌跳舞?我给你们换一个吧……” 唐果儿吃瓜。这也要争。 容珊不满道:“什么唱歌跳舞,是说我们歌儿将来的生活会像歌声一样美好。三哥,你别起哄,我就喜欢三嫂起的这名字。” 林斐笑着道:“我也觉得这名字好,没打算改。王爷费心了。”说着,瞥了容璟一眼。 瞧瞧,瞧瞧,眼神都飞起来了。这在她们面前打情骂俏、眉来眼去的,真的好吗? 容璟:“不改就算了。果儿,我们回家了。”说着就去拉唐果儿的手。 唐果儿戏还没看完呢,“这就走了?” 容璟板着脸,“不然呢?还等着留下来用晚膳吗?” 唐果儿心想,想留下来的还不定是谁呢。 林斐笑盈盈地送走了二人,回房看林牧歌。 容珊道:“三哥今儿这是怎么了?” 林斐笑道:“没事,别理他。”说着,继续逗弄小牧歌。 容珊赶忙拦道:“哎,别逗她,太小了,让她睡。” 容璟一路的不开心。 唐果儿笑问道:“不是说这几日都很忙吗?今儿怎么又不忙了?” 容璟:“嗯。” 唐果儿又道:“牧歌这名字真的不好听吗?我觉得挺好的呀。” 容璟:“嗯。” 唐果儿笑眯眯道:“你说你什么眼神,那小模样儿还能看成是男的,你到底看了没有……” 容璟忽然道:“我不是没见过吗?你又不生……” 唐果儿正逗他,忽然被倒打一耙,不由一怔,笑道:“没说不生啊……” 容璟马上道:“那就天天在一起。” 唐果儿一噎:“……天天?” 容璟一本正经道:“嗯。我们在一起太少了,所以没有孩子。以后要天天在一起。” 唐果儿干笑一声道:“这个,从医学的角度来讲呢,实在是大……” 容璟郑重地点头:“大有必要。”又道,“阿斐都三个孩子了,我们一个都没有。” 唐果儿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容璟看她一眼,又道:“不是因为这个,不要孩子也要跟你天天在一起。” “还有,这几天你干嘛天天往林相府里跑?容珊成天忙内务,哪里有空闲招待你,你以后就不要去打搅她了。” 唐果儿:“……” 不可理喻! 刚回到府里,就有下人来报,皇后娘娘有请。两人车都没下,直接去了凤仪宫。 凤仪宫。 “……阿瑶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的,可招人喜欢了,”叶皇后兴高采烈地道。 容璟笑道:“母后您又没瞧见,怎么知道白白胖胖还招人喜欢的?” -- 第125页 叶皇后一噎,瞪了儿子一眼。 唐果儿笑道:“白白胖胖是阿瑶说的,那就自然招人喜欢了。白白胖胖还不招人喜欢?” 叶皇后拍掌笑着对儿子道:“果儿说得对。白白胖胖还不招人喜欢,难道你小时候黄黄瘦瘦的就招人喜欢了?” 又对唐果儿道:“我那时候怀阿璟怀得辛苦,什么都吃不下,结果生下来,就瘦瘦小小的,头发也黄黄的,可让人揪心了。果儿你听我的,怀孕的时候多吃水果,核桃,花生,多喝汤水……” 容璟笑道:“不用怀孕的时候,她现在就吃很多。” 叶皇后笑道:“那敢情好,平日里吃,怀孕的时候也吃,生出来的孩子更漂亮。你们两个都长得好,孩子就更好看。想想我就高兴得睡不着觉,都迫不及待想抱孙子了。” 唐果儿只好陪笑。这几天,容珊、容瑶都生了,她走到哪里都有人催生。 容璟笑道:“母后,您先别忙活我们;我刚去工部看过了,卡车造好了十台了,阿瑶要回来,快则三日,慢则五日,您抱外孙还忙不过来呢。” 叶皇后暗地里瞪他一眼,又道:“小孩子刚出生,哪里能让他们这时候回来,怎么也得明年……” 容璟笑道:“等明年作甚?今年趁天还没冷的时候就回来吧,京城可比西北暖和多了,条件也比阿瑶那里好。” 叶皇后沉吟道:“也是啊。那我写信去问问阿瑶吧。” 容璟:“母后,您现在就写吧,儿子正好顺路给您寄去。” 叶皇后:“也好。那你两个先坐坐,我一会儿就写好了啊。” 叶皇后写完之后,容璟就带着信和唐果儿一起告辞了。叶皇后干看着两人的背影离去,半晌不由对扶锦叹道:“这傻小子,本宫帮他,他帮他媳妇。” 扶锦陪笑道:“这还不好?王爷王妃感情好,小王爷很快就会来了。皇后娘娘该高兴才是,何必急于一时?” 叶皇后一叹,“只能这么想了。” 马车里。 唐果儿忽然笑道:“母后若是想阿瑶了,其实也容易。” 容璟一怔,“怎么?” 唐果儿:“不是有十台卡车了吗?正好是夏天,母后可以去西北避暑了。护卫、下人、东西全算上,十台卡车足够用了。” 容璟一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又道,“父皇也许想去西北看看呢。” 唐果儿:“怎么?母后自己不能去吗?” 她看过那么多书,里面可没有这一条。既然没有,就可以钻空子了吧? 容璟笑道:“父皇不去,母后怎么去?阿瑶倒是可以带着孩子一个人回来,不必裴策随行。” 唐果儿:“那还是算了。父皇还是待在京都的好。” 容璟瞅了她一眼,笑道:“也是,还不到时候。” 两人谁也没提今日里叶皇后喊他们进宫的目的。 因为生孩子的话题,容璟反而消停了一阵,没有再提“天天”的话。他不想让唐果儿误会。 这日,天气稍热,唐果儿正在后院菜园子里一边啃果子一边看她的黄瓜架子葡萄藤儿,就听下人来报:右相府的潘二公子来了。 潘相的二儿子?他来干什么? 唐果儿到前院见客,一路上情形诡异,丫鬟婆子个个呆若木鸡,失魂落魄,神不守舍。连小厮侍卫也不例外。 唐果儿:“怎么了这是?大白天的见鬼了?” 一个小丫鬟手指前院,口不能言,结巴半晌道:“王妃……前面,前面来了个人。” 废话,不来人她还在菜园子里看蜜蜂呢! 待唐果儿来到前院一看,马上明白众人为何会如此了。 潘二公子啊! 唐果儿顿时目瞪口呆,手里的折扇都忘了摇,半晌结巴道:“……潘,潘二公子?” 潘二公子嫣然一笑,身子微微前倾,道:“见过景王妃。恕草民不能跪拜……” 额滴个神啊!还笑,这一笑更不得了了啊! 唐果儿:“不用,不用,不用……” 唐果儿好容易回过神:“潘二公子找我何事?” 潘二公子道:“振荣军堂里出了点事,父亲被气晕了,草民特地来请王爷王妃去看看。” 唐果儿折扇都没合,随手塞给身边不知是谁,“哦,那是该去看看。王爷不在,我陪你去吧。” 唐果儿出了府门还晕晕乎乎的,一眼瞥见一顶青色小轿,道:“你坐轿子?” 潘二公子笑道:“草民坐轿子比较方便。” 唐果儿道:“哦,对。不过还是跟我一起坐马车吧。”说着一招手。 潘二公子:“这……” 侍卫们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将潘二公子抬上了马车。 马车驶了半里路,唐果儿方道:“振荣军堂出了何事?” 潘二公子道:“回王妃,草民亦不知。” “今日休沐日,草民的父亲没有归家,草民特意去军堂看望,中途见到父亲身边的书童行色匆匆。” “原来是父亲气得病倒了,书童要去请太医,又要来请王爷王妃;草民嘱他去请太医,草民就来请王妃了。” 哦,太医已经请了,这是请她去处理事情的。啥事情潘相处理不了,得来请她,还能把自己给气病了? 唐果儿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潘二公子,忽然把双手伸了过去。 -- 第126页 潘二公子大惊:“王妃……” 唐果儿:“别动。” 马车外,王府的暗卫吓坏了,孤男寡女共乘一车,原本要防备潘二公子的,没想到需要防备的是自家王妃啊! 马车内。潘二公子紧张得半点不敢动,喉咙干涩:“王妃……” 唐果儿:“有感觉?” 潘二公子顿时脸红如血,“……没有。” 唐果儿:“一点儿没有?” 潘二公子镇定半天:“……好像有一点儿。” 唐果儿:“哪里有?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潘二公子:“……就是方才那里。” 唐果儿:“哦……就是这里?” 潘二公子都要窒息了,“……对。” 车外的暗卫要晕倒了。王妃你能自重点不?这事儿咱要不要跟王爷说啊?唉呀,真纠结。 唐果儿:“多久了?” 潘二公子磕磕巴巴:“什么……多久了……” 唐果儿:“你这种情形多久了。” 潘二公子声音微微颤抖:“草民记事起,便是如此了。” 唐果儿:“哦……”终于收回手来。 潘二公子大松了一口气。然而,马上又紧张得不行。 因为唐果儿又盯着他看。 唐果儿:“你平日里做什么?经常出门吗?” 潘二公子无声地咽了咽唾沫,努力镇定道:“草民平日里在府里看看书,写写字,不怎么出门。” 唐果儿:“是应该不怎么出门。” 潘二公子:“……” 唐果儿:“你带面巾了吗?” 潘二公子:“……什么?” 唐果儿:“面巾啊,遮面。” 潘二公子:“……没有,草民没有带。” 唐果儿:“那你待会儿下车的时候怎么办?以袖遮面?” 潘二公子:“……” 唐果儿的担心有些多余,今儿休沐,学生们都回家去了;军堂里静悄悄的,他们一直来到潘相的卧房都没看到个人影儿。 唐果儿推着潘二公子,“这里很安静啊,能出什么事儿?” 潘二公子被她推着,囧得不行,“……王妃,有小童推草民就可以了。” 唐果儿:“不必。人多了不好。” 潘二公子的脸愈发红了。 休沐日里,军堂里也是有护卫看守的。见王妃来了,赶忙跑过来跪下请安,看到王妃推着的人,不由一怔,顿了顿方道:“王妃。” 唐果儿:“起来吧。潘相如何了?” 护卫道:“回王妃,秦太医来了,潘相已经无大碍了。” 唐果儿:“军堂里发生了何事?” 年轻护卫的脸马上泛起可疑的红色:“王妃……” 唐果儿盯着他。 护卫嗫嚅道:“女子堂舍里,发现两人在……” 唐果儿继续盯着他。这说话说一半的,不是护卫的风格。 年轻的护卫终于憋出一句话:“就是一男一女在……那什么……” 唐果儿:“这两人是什么人?” 护卫:“就是咱们军堂的学生啊。” 有他们护卫在,外人能进来吗? 唐果儿点点头,怪不得潘老头生气呢,“人呢?” 护卫:“四个都关起来了。” 唐果儿:“四个?!”开派对啊! 护卫:“回王妃,有两个女学生正好撞见,好像跟那两人是认识的,双方吵了起来。四人纠缠不清,小的们就索性都关起来了。” 唐果儿:“走,去看看。” 第62章 唐果儿坐在主位,潘二公子端坐下首,底下跪着一溜四人。 唐果儿扫视一圈,“自我介绍一下吧。” 那对男女彼此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旁边两个女学生,一个垂头不语,一个抬起头来道:“王妃娘娘,学生叫韩映雪,家父是工部尚书韩墨羽;这是学生的嫡长姐韩迎霜,也是振荣军堂的学生。” 唐果儿一怔。哎呦,这就是韩墨羽的俩闺女啊!怎地他家俩娃也牵扯进来了? 韩映雪正要介绍另外两人,唐果儿打断道:“让他们自己说。” 男学生抬头,也不敢看唐果儿,嗫嚅半天,“学生是……” 唐果儿:“大点声。” 男学生:“学生杜贤,家父吏部侍郎杜方……” 吏部啊。唐果儿忽然一笑,看得潘二公子有些愣怔。 女学生:“学生……” 唐果儿蹙眉。 潘二公子:“王妃问你话,回话要清楚,声音要响亮。” 唐果儿笑着看了他一眼。潘二公子正襟危坐,耳根有些微微发红。 女学生努力提高了嗓音道:“学生修素梅,家父吏部郎中修于之。” 哦,上司的儿子跟下属的女儿搞到一起去了。不知跟韩墨羽的两个女儿有什么关系…… 唐果儿:“韩映雪,你来说说今日发生了何事。” 韩映雪立马干脆利落地道:“禀王妃,今日休沐,学生跟家姐本来已经回府了,发现笔记没有带,学生跟家姐就回来取了。” “没想到刚进堂舍,就发现这两人在……在行苟且之事。学生为家姐气不过,就跟他们吵了起来。” 这话蹊跷。唐果儿一怔,“噢?这杜贤是令姐何人?” -- 第127页 韩映雪:“回王妃,杜贤是学生跟家姐的姨家表兄,也是家姐的未婚夫,跟家姐从小就定下了婚约。” 哈,事情大条了。 唐果儿笑吟吟看向那对男女,“韩映雪说的可属实? 二人低头不语。 唐果儿:“说话。不然让你们变成真哑巴。” 杜贤:“……属实。” 唐果儿:“大声点,不要再让本王妃说第二遍。” 杜贤:“回王妃,属实!但学生跟素梅是真心相爱……” 唐果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未加理睬,又看向修素梅,“你呢?韩映雪说的可属实?” 修素梅:“回王妃,学生跟杜公子是真心的……” 唐果儿截断:“韩映雪说的可属实,是,或不是,本王妃不想听到第三个字。” 修素梅:“……是。” 唐果儿:“既如此,那就签字吧。” 潘二公子早已写好了口供,一式两份;护卫赶忙接过,递给了跪着的二人。 杜贤和修素梅大吃一惊,“王妃……”还要签字画押? 唐果儿:“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如今不过是让你们在你们已经承认的事实上签个名字而已;若是不签,本王妃就要怀疑你们进振荣军堂的目的了。” “两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人,是怎么混进军堂的?你们既混进来却不好好念书,休沐也不归家,也不去青楼妓馆,却特意选在此处行苟且之事,毁坏振荣军堂的名声,如此处心积虑,用意何在?幕后主使是谁?是杜方,还是……” 杜贤慌忙大叫道:“王妃!学生会写自己的名字!学生会写!……” 两人签字画押,护卫又呈给唐果儿,唐果儿扫了一眼,“交给潘二公子收着,潘相要看的。” 唐果儿:“护卫,带两人收拾行李,即刻逐出振荣军堂,永不得入。潘二公子,劳烦你写张告示,声明此事。” 杜贤、修素梅顿时瘫倒在地。 潘相卧房。 只有唐果儿和潘老头二人。 唐果儿给潘跃诊了诊脉,笑道:“说吧,潘老头,你什么意思?” 潘跃微睁双眼,虚弱地道:“王妃娘娘说笑了。下官老了,不中用了,听到这事就昏倒了,只能请王妃娘娘来收拾残局。下官羞愧难当。” 唐果儿一把将他的手腕甩回去,“哼,让本王妃给你收拾残局?你怕是想看本王妃的笑话吧?” “振荣军堂的章程是我写的,让女子进军堂是我提议的,你怕是从来都不赞同的吧?今日恰好出了这事,就想起叫我来看戏,让我自己收拾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 潘跃颤颤巍巍就要从床上爬起来跪下请罪,唐果儿一摆手,道:“得了,赶紧躺着吧。装模作样,也不嫌累得慌。“ 潘跃闻言往下一倒,又躺着了,“下官不敢。谢王妃体恤。”顿了顿,又道:“下官身体还算撑得过去,就是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清了,章程一时漏看了也是有的……” 唐果儿闻言好笑道:“怎么?你想要我给你做副老花镜?” 老头儿不说话。内阁九人,三个老头儿,没道理苏老头和苗老头有,他没有。 唐果儿:“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老花镜,还是要你儿子?” 潘跃:“王妃何出此言?” 唐果儿笑道:“若是我,我就要你儿子。” 卧房外,潘二公子正写完告示回来,闻言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潘跃:“还请王妃明言。” 唐果儿:“你让你儿子去请我,打的什么算盘?你儿子的文笔我看到了,确实极好。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看中哪个差使了?” 潘跃:“下官不知王妃何意。” 唐果儿笑道:“你还给我装神弄鬼。” “你年纪大了,快七十了吧?潘二公子才多大?二十六七?听说你还有一个大儿子,资质平平,两个小孙子尚年幼……” “你想给他们谋个前程,只能把希望寄托到潘二公子身上。又听闻我跟王爷重用少年人,虽然潘二公子身有不便,但才华出众,我跟王爷都不是迂腐之人,定不会计较这个,所以就让从不出门的潘二公子出现在我眼前,好引起我们注意,对吧?” 潘跃顿时老泪纵横:“王妃……” 唐果儿嫌弃地道:“得了,别演戏了,老狐狸。说吧,你想让他领个什么差使?别跟我说你处心积虑这么久,还没想好。” 潘跃马上不哭了:“王妃有何建议?” 唐果儿:“你高居一国右相之位都能称病不上朝,不会真的稀罕一个区区学堂的堂正吧?你这么痛快地答应来当堂正,是不是为了给你儿子占位子?你想让潘二公子接替你当振荣军堂的堂正?” 潘跃闻言,立马腿脚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跪下:“谢王妃成全,安儿和潘家的前程就全在王妃身上了。” 唐果儿一怔:“安儿?” 潘跃:“老朽次子,姓潘名安。” 唐果儿:“……” 潘跃:“……王妃?” 唐果儿回神,“……这我可帮不了你。不但我帮不了你,王爷也帮不了你。” 潘跃顿时觉得自己的头白磕了。 唐果儿:“潘相自己就能办成的事儿,为何要拉我跟王爷下水?” -- 第128页 潘跃:“……” 唐果儿:“潘相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攀附拉拢。潘相亲自去朝上请奏,苗谷从礼法上阐明要义,众朝臣必然附和。潘相是两代忠臣,潘二公子才华横溢,皇上没理由不答应。”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天下最应该重视才华和最重视才华的,不是我跟王爷,是父皇。” “潘二公子才华斐然,早该入仕,所顾虑者,不过是双腿不便;可礼法上有哪一条说因此便不能入仕为官的?礼法没有,律法更没有。不过是人们的世俗偏见、约定俗成罢了。” “既如此,潘相和苗尚书就去打破这种世俗偏见、约定俗成。” 潘跃若有所思。 房外,潘二公子内心激荡,五味杂陈。 唐果儿出来,看到潘二公子,不免多看了他一眼。潘安顿时面色如霞,心跳如鼓。 王妃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好奇怪的一眼…… 唐果儿离开军堂,上了马车,人犹在震撼中。 潘安啊!潘安有木有!人家是潘安啊!潘安!怪不得长成那模样……绝绝对对的掷果盈车啊!史书诚不欺我! 容璟好看,但绝对没有掷果盈车的效果,因为这家伙太妖孽了,没人敢掷。 潘安则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人畜无害小白兔;端王的谦谦君子是浮在表面的,他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这名字起的,啧啧…… 莫非哪日里还能见到个宋玉、卫玠、高长恭什么的? 杜府。 杜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运气。 杜夫人赶忙劝道:“老爷,消消气。贤儿也不是故意的。回来就回来,谁稀罕去那个什么军堂?赶明儿让贤儿去国子监,没准有更好的前程呢!” 杜方:“你懂什么!他的这点风流龌龊事儿都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国子监还会要他吗?敢要他吗?” 杜夫人一惊。杜贤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杜方。 杜方:“看什么看?你自己做下的好事,还怕人知道?” 杜夫人急道:“老爷,话不是这么说啊!就这么点事儿,怎么就会满京城都知道了呢?” 杜方:“振荣军堂的告示,贴得满大街都是!连有些人家的府墙都贴上了!还会有人不知道?” 振荣军堂这招狠,处罚告示不但贴到了振荣军堂的内外院墙上,还贴到了京城的城墙和各条大街上。连有些人家的府门外都贴上了。唯恐有人不知道似的。 杜夫人愣怔半晌,道:“老爷,既然贤儿不能去军堂了,也不能去国子监了,不如老爷给他寻摸个差使,让贤儿去上差?” 又对儿子道:“贤儿,虽然你年龄还小,娘也心疼你这么小就去上差,但你是你父亲的嫡长子,将来是要顶立门户的……” 杜方眉头皱得紧紧的。年龄还小?二十了年龄还小?慈母多败儿! 杜夫人话未说完,就被杜方打断了:“我到哪里给他寻差事?现在哪个衙门会要他?” 杜夫人闻言怒道:“军堂不要,国子监不要,衙门也不要,难不成我儿子就没有活路了?” “哪家子里没有点风流韵事?不都过得好好的?偏我儿子就不行了?你不是吏部侍郎吗?给贤儿安排个好差事有什么难的?” 杜方:“你懂什么!我这个侍郎能不能保得住还不知道呢!你的好儿子自己做了丑事还不算,连他老子都连累上了!” “那告示上还有我的名字呢!我现在扬名京城了!御史台不弹劾我才怪!” 振荣军堂做事,没有最绝,只有更绝。每张告示上,除了当事人的名字,还赫然写着双方家长的大名和职务。这下可丢脸丢大发了。 丢脸还是轻的。 杜夫人一怔,哭道:“天哪,这个什么狗屁军堂?怎么这么绝情啊!早知我儿就不去了……这是要断我们一家人活路啊!” 忽然停了哭声,对杜方道:“姐夫不是工部尚书吗?老爷去求求姐夫,把御史台的状子压下来……” 杜方:“你儿子做出这样的事儿,对得起霜儿吗?我哪还有脸去求他?” 杜夫人:“你不去求他,我去!我去求我姐姐!” “要说错,他们也有错!怎么就都成我儿的错了!还不是他们迟迟不肯把霜儿嫁过来,非要去上那个什么军堂!若是早早成亲过来,我儿哪里还会去寻别人?” 杜方叹道:“你还真以为韩墨羽是因为霜儿要上军堂才没嫁过来吗?他是压根就不想把霜儿嫁过来……” 杜夫人:“这可是霜儿刚出生我就跟姐姐定下的亲事!怎么?现在他升官了,就看不起我们了,想反悔了?” 杜方:“反正他想反悔了,因为什么你就别管了。” “韩墨羽想反悔又没借口,就只好拖着,霜儿十七了也不嫁过来。现在好了,你的好儿子正好把借口送上门去。” 杜夫人愣怔半晌,突然咬牙切齿道:“都怪修家那个小贱人勾引贤儿!” 杜方愁眉苦脸道:“你别一口一个小贱人的,怕是很快她就是你的儿媳妇了。” 杜夫人:“什么!我还要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当儿媳妇?就这么个不知廉耻的货色,给我儿子做妾都不配!” 杜方:“修于之是吏部郎中,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咱们两家又是相熟的,你能不把他女儿娶进来?” -- 第129页 杜夫人恨恨道:“定是那会儿就勾引我贤儿了!” 贤儿早就被他母亲拉起来坐着,闻言垂着头一语不发。 正在此时,下人来报:韩尚书府的婆子来了。 杜夫人一看,这是姐姐身边的管事婆子,忙笑脸相迎,“姐姐怎么把你给派来了?有事打发个小丫头来说一声也就是了。还不快来坐下歇着。” 那婆子也不坐,恭恭敬敬行了礼,向各人请了安,这才道:“姨老爷,姨太太,我家太太病了不见客,大小姐在房里哭,我家老爷打发奴婢来说句话,既然杜大公子另有所爱,韩家也愿意成人之美,这门亲事就这么算了吧。” “这是当年定亲的信物和庚帖,还请姨太太把我们大小姐的拿出来。” 杜夫人赶忙陪笑道:“王妈妈这么急做什么?先坐下来喝会茶……没眼色的!还不给王妈妈看茶,把那最好的茶叶拿出来!” 王婆子:“姨太太,我家老爷正等着呢,奴婢要是带不回去,老爷就一直等。奴婢没什么,等多久都行,就是耽搁了老爷明日上朝就不好了。” 杜方一听,赶忙对自家夫人喝道:“还不快去拿出来!再晚了该宵禁了!” 王婆子暗地里撇撇嘴。离宵禁还早着呢!晚膳还没用呢。二小姐教给她的话真好使。这不就让他们把信物乖乖拿出来了? 王婆子不辱使命,两家信物庚帖各归原主,这门姻缘从此一笔勾销。 唐果儿从振荣军堂回府。路过正长街的时候,正看到人们围着一面告示板,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这已经不知是她一路上看到的第几张告示了。潘安做事就是利落。 唐果儿不由一笑。 哼!杀一儆百!看谁还敢在振荣军堂出幺蛾子!这事若是不重处,以后女子入学入仕都是泡影!不知有多少老夫子等着找借口赶女子回家相夫教子呢。 第63章 第二日。早朝。政清殿。 众人等候皇上期间不免议论纷纷。议论的主题主要有两个:一,自然是昨日告示之事;二,潘相久不露面,今儿终于来了。 正有人要上前打招呼套近乎,皇上来了。 容宽一眼看到站在百官前面的潘跃,不由一怔,笑道:“潘爱卿今儿舍得来了?” 潘跃扑通一声跪地,让人不由担心他老胳膊老腿可别摔坏了,只听他道:“皇上,老臣年迈,愧为朝廷右相,兼振荣军堂堂正……” 众人一听,哎哟,这是要说告示上的事儿了?赵励脸色顿时乌漆麻黑。 这个潘老头!不就小孩子家家那点儿破事儿!悄咪咪地把这事儿了结了不行吗? 就算要把孩子撵回家,你随便找个别的借口啊,生病了,不想念了,家里有事,孩子要成亲……随便哪个不行?非得把人闹得这么难堪!一点破事闹得人尽皆知! 偏偏被牵连到的两家,都是他的属下! 潘跃:“……如今二人已被逐出军堂,但此事影响甚劣,危害甚大。” “振荣军堂乃皇上亲自下旨创立、且皇上唯一授课的学堂,是所有天下武人的梦中学府;开办区区两个月,竟发生如此之事,这是对皇上极大的不恭和挑衅,也是对我大荣武人希望和信心的摧残和践踏。” 赵励闻言摇摇欲坠,都要昏倒在地了。 潘跃:“皇上,若是这背后有人主使,其心可诛!此举是要挑战皇权、挑战朝廷,要毁了振荣军堂,毁了我大荣的将来啊!” 赵励扑通跪倒在地,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吏部侍郎杜方,一口鲜血喷出,人已是昏迷不醒了。 容宽:“抬回去吧。找大夫看看。”连太医都不给。 赵励:“皇上明鉴,此事不过是小儿无知,断没有幕后主使!牵涉到的吏部侍郎杜方和吏部郎中修于之两人,虽非才干超群之辈,皆乃对皇上、对朝廷、对大荣忠心耿耿之臣啊!皇上!” 容宽:“既无才干,就不要忝居高位了;既无不轨之心,朕就不重罚了。即日起,撤销杜方吏部侍郎之职,修于之吏部郎中之职,永不录用。” 赵励慌了,这可是他的两名得力干将啊!就这么被两个不知廉耻的小崽子给毁了?! 然而,还有让他更震惊的…… “原吏部尚书赵励,督管下属不力,知其无才无德仍听之任之,乃至大荣学堂招致百姓非议,影响恶劣,故撤销其吏部尚书一职,降任吏部侍郎。” 赵励连跪也跪不了了,一下子瘫倒在地。容珏的表面功夫再好,此时脸色也黑得如锅底。 “空缺吏部尚书一职,令内阁另拟能人奏上来。” 林相、潘相出列领命。 这事儿其实容宽早就知道了,告示昨日也看过了。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唯恐有人不知似的,他还能不知道? 这事若放在往常,他可能还不会罚得这么重,可这事非犯到他头上去了。他还想着过几日趁着避暑的时候,正好去振荣军堂授那门政治教育课呢,偏偏这个时候出这种事情,恶心死他了。 正如同潘跃说的,这是对他的极大的挑衅和不敬。这哪个皇帝还能忍? 从朝堂上的表现,容宽就知道吏部是容珏的人;当初他处理个户部还小心翼翼,查个账还不了了之,如今他有虎贲军,有新兵器,有忠于自己的城防军,有属于自己的内阁金库,他还怕什么? -- 第130页 众人听了潘老头痛心疾首的诉说,胆颤心惊听了皇上的发落,这才发现,别看人家潘老头总托病不出来,这一出来,就惊天动地啊! 这明明是你自己心气不顺,气两个不知廉耻的崽子在你管辖的地方生事,非给扣这么大顶帽子,生生把一部尚书给折在里面了…… 诸位,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潘相啊! 然而,这事儿还没有完。 容宽见潘跃还跪着不起,不由问道:“潘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于是大家再一次见识到了潘相的无耻。潘相不愧是潘相。 潘跃:“皇上,振荣军堂关系大荣未来、国家荣辱。臣年迈,不堪一身兼两职,这才导致有心之人趁虚而入,若非应对及时,恐酿成大祸……” 众人心想,可不是咋地?好位子就那么几个,你一个糟老头儿就占了两个,现在终于知道要让出一个来了?就是不知要让哪一个,堂正之位,还是相位…… 无论哪一个,都让人热血沸腾啊! 潘跃:“……是以,臣举荐犬子潘安,接任振荣军堂堂正一职!” 啥?潘老头刚才说啥?我是不是幻听了?你们听到了吗?潘老头要让他儿子继任堂正?!一人兼不了,就把自己儿子拉来,来个上阵父子兵? 凭啥?! 敢情肉都烂在你家锅里了!潘老头你能不能要点脸! 潘跃的家底,容宽门儿清。潘安是谁,他自然也知道。容宽蹙眉,“小安啊?朕知道,是个有才之人。他的腿好了?” 以潘安的学识,考个状元根本不是难事。可惜身有残疾,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是以至今未婚,也未入仕。 若他的腿是好的,容宽觉得自己的哪个女儿都配不上他。 潘跃:“臣任振荣军堂堂正期间,因臣年迈,诸事大多由犬子代为操劳;堂正一职,并非腿脚无碍之人才能担任……” 啥?你说啥?当初说好的“必须要文武双全”呢?张长弓,是不是你说的?你脸呢?觉不觉得火辣辣地疼? 得,连潘老头这个现任堂正都只跟“文武双全”沾半边,不能文武双全好像也没啥。可残疾毕竟是残疾啊!残疾人怎么能入朝为官?天下奇闻,闻所未闻! 然而,奇闻发生了。 潘跃话音未落,苗谷出来了,“皇上,大荣治国,重才重德。潘安有才有德,堪当大任,纵然身有不谐,亦能尽心竭力为大荣做出贡献;比那些身体健全却尸位素餐、居心叵测、甚至祸国殃民之人,岂不好上百倍千倍!” 等等!尸位素餐是说谁?居心叵测又是说谁?祸国殃民又是谁?苗谷此言,意有所指啊! “皇上,大荣律法,没有一条规定身有不谐之人不能入仕;大荣礼法,亦无此规。身有不谐之人遭人诟病,失德之人却被视若平常,此方违背礼法。” “皇上,身有不谐之人亦有能士,单以身体为由拒之门外,是对其本人的歧视,对朝廷和百姓的不负责,亦是我大荣的损失。” 话音刚落,韩墨羽又出列:“皇上,苗尚书所言甚是。臣亦认为以潘安之才,定能胜任振荣军堂堂正一职。” 叶国公出列:“臣附议。” 张长弓:“臣附议。” 苏沫:“臣附议。” 容珏铁青着脸,不想说话。 容宽:“准奏。任潘安为振荣军堂堂正,任期三年,三年后考核,政绩优良则继续连任。” 一个早晨,吏部杜方撤职,修于之撤职,赵励降级;潘跃有过无罚,全身而退,其子潘安上位。这是一个……硕果累累的早晨。 出了政清殿,众人走在下朝的路上,有的窃窃私语,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意气风发…… 韩墨羽在路边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容璟,赶忙小跑着上前来,笑呵呵地道:“下官在这里等候王爷多时了。” 容璟笑道:“噢?韩大人有何事?” 韩墨羽:“自然是来谢王妃的。下官都听两个女儿说了,昨儿亏得王妃主持公道。哈哈,王妃行事干净利落,真是大快人心。” 容璟笑道:“今儿你亲家的差事可黄了,你还这么高兴。” 韩墨羽:“什么亲家?昨儿下官就给退了。要不怎么说要谢谢王妃呢。若换成旁人,悄咪咪把这事给压下去了,下官大女可就吃哑巴亏了。” 容璟笑道:“瞧你高兴成这样,这可有些不近人情。杜方就算不是你亲家了,还是你的连襟。” 韩墨羽:“是下官连襟不假,这个下官也没法不认。可下官一向跟他不亲近,更不想把大女嫁到他们家。若不是连襟,这亲早退了。要不怎么大女今年十七了,还没嫁过去呢。” “下官当时想着大女进了军堂,拖一年是一年,拖着拖着,他们拖不起就自己来退了。他们儿子今年可二十了。” “可巧了,王妃英明,给下官机会了。他们来退亲下官大女还要落个不好的名声,现在可好了,他们是被退的,哈哈哈……” 容璟看着他微微一笑。 不到一年前,是他在这里堵韩墨羽;如今,是韩墨羽在这里等他…… 时事变迁,就是这么奇妙。 另一边,容珏一路阴沉着脸回到端王府。 “潘跃个老不死的!不上朝就永远不要上好了!一上朝就对吏部下手!就为了给他儿子腾位子?”容珏愤愤地道。 -- 第131页 如果不是潘跃,昨日里告示再热闹,也就是一阵热闹,过去了也就完了,牵扯不到杜方和修于之身上,更牵扯不到赵励身上。 你潘跃不上朝,父皇啥时管过你? 话说回来,本来没几个人知道的事儿,潘跃你搞这么轰轰烈烈干嘛?还贴什么告示!贴就贴吧,还搞这么隆重! 佟明泽:“为了免于皇上迁怒,为了给他儿子腾位子,也为了他宰相和堂正的尊严。” “昨日休沐,潘相没回府,就在振荣军堂里,那两人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些龌龊事。一个两代相爷的面子,就这么被放在脚底下踩,他能忍得了?” “这事,要怪也只能怪杜方和修于之教导子女不严。赵励是被牵累了。” 容珏不解道:“父皇怎地就发这样大的火?” 这事说破天,就是两个小破孩淫乱;父皇不会真以为是受人指使吧?赵励要指使,也不会用吏部官员家的孩子。 佟明泽看他一眼,道:“自古帝王的威严和权力都是神圣不可冒犯的。潘相说了,昨日军堂之事是对皇上的不敬和挑衅。皇上深以为然。” “据说皇上原本打算下个月去振荣军堂授课的。因此一事,怕是要推迟,等这风头过去再说了。” 容珏沉默片刻道:“若是咱们早一点得到消息,劝潘相把事情压下来就好了。潘安想要堂正的位子,本王可以帮他。” 佟明泽摇头道:“压不下来。里面牵扯到皇上的振荣军堂,皇上对这个新创立的军堂有多重视,王爷是知道的。” “潘相和韩墨羽就算愿意帮我们,也不敢冒这个险被牵扯进去;万一事情泄露了,他们也完了。” “只能说那两人太会选地方了,什么地方偷情不好,偏偏在振荣军堂。” 容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既发生在军堂,潘跃也有责任,父皇怎地不罚他?” 佟明泽:“怎么没罚?潘相不是辞去堂正一职了吗?这罚可不谓不重。” 容珏气愤至极:“这算什么罚?他本来就要腾位子给他儿子!” 佟明泽:“对啊。振荣军堂出事,潘相引咎辞职,举贤不避亲,举荐其子接任。合情合理。” 佟明泽看愈发气愤的容珏一眼,缓声道:“此事一出,潘相知道压下不是明智之举,他也不愿意压下,为免皇上迁怒于他,索性将此事闹大,越大越好。为此,他把景王妃也请去了。” “景王妃一插手,此事闹多大都不奇怪。” “然后潘相上朝,直指此事有幕后主使,自己应对及时先发制人才得以避祸,如此本是有过,却成有功;然后借机请辞,推其子上位。” “帮潘相说话的人会少吗?苗谷定是提前约好的。” “于是原本永远不可能入仕的潘安,一朝白身变官身,便是堪与国子监监正比肩的振荣军堂堂正。至此,潘相目的达成,得偿所愿,大获全胜。” “本是一件祸事,潘相不仅能全身而退,更能从中谋得诸般好处。这,就是潘相的高明之处。” 容珏默然。 良久,佟明泽叹了一声,道:“早知身有残疾能入仕,王爷,咱们早就可以帮潘安了。” 就这么眼睁睁失去了一个拉拢潘相的好机会。 容珏愈发颓丧不语。 容璟回到王府,将韩墨羽的谢意转告给了唐果儿。 唐果儿听了笑道:“这是好事。他特地等你半天就是为了跟你解释,他跟杜方虽然是连襟,但实际上跟他没什么关系,跟端王更没什么关系。他这是在向你表明心迹。” 韩墨羽站队了。 这日晚膳时分,潘相府。潘跃收到了唐果儿的老花镜。 “……是王妃亲自做的吗?” “是,相爷。王妃从昨日一直忙到现在,刚刚做好,就打发小的给相爷送来了。” 潘跃闻言,嘴巴咧到耳后根,喜滋滋地戴上老花镜,“回去就说谢谢你家王妃。”他自己知道怎么戴。他见苗谷戴过。 潘安让人塞了一把碎银子给明见。看看明见,又看看老父亲兴高采烈的样子,他心里忽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第64章 容珏接连失利,麾下三部,户部原本是一只大肥羊,如今被生生片去两块大肥肉,已经瘦可见骨;吏部被砍了头,换了颗不属于自己的新头,虽然还有赵励这个吏部侍郎在,却处处束手束脚,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如臂使指;刑部是迄今为止保存最为完整的了。 容珏很是消停了一段日子。 这日聊起当下局势,佟明泽道:“如今内阁九人,吏部已失,潘相,苏沫,韩墨羽,三人必须全得,票数方能过半。” 上回二人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苏沫和韩墨羽之间还只需一人,现在两人一个都不能放弃了。 容珏苦笑一下。 佟明泽看他一眼,劝道:“王爷,时局尚早,一切还未定。现在言弃为时尚早。” “潘相,苏沫,韩墨羽,虽然都跟景王妃多多少少有些交情,但不是不可以撬动的。” 容珏揉揉眉心:“没有要放弃。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只挨打不还手。现在应如何?表哥有想法了?” 佟明泽:“我们可以从几处一起着手……” 飞燕殿。 “……母妃,儿臣在宫里闷坏了,想出宫看看,怎么就不行?四姐、六妹以前就经常出宫玩耍的。” -- 第132页 柳妃和容宽没答应容玖的亲事,容玖这些日子来一直闷闷不乐,对柳妃爱答不理的,有时还动不动跟宫女发脾气,弄得柳妃很是头疼。 不想今日容玖忽然过来,笑盈盈地像往日般跟她撒娇。柳妃原本很是高兴,没想到她是想要出宫。 “你四姐是有你四哥带着的,你六妹也有你三哥陪着。以往他们出去,不也来喊你去?你嫌她们在炫耀自己的同胞哥哥,不肯跟着去,今儿怎么又想出去了?” “唉,原本你也可以有个同胞哥哥的,要不是当年佟贵妃害我,你哥哥跟端王差不多大……” 柳妃又开始淌眼抹泪起来,容玖不耐烦道:“母妃,二三十年前的事儿了,您都说了这些年了。我跟您说我出宫的事儿,您又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 柳妃:“什么陈芝麻烂谷子?这是娘一辈子的伤心事。你想出宫也可以,等什么时候你三哥四哥有空吧。” 容玖:“为什么非得是三哥四哥?大哥五哥不行吗?” 柳妃:“还提你大哥?不行!你五哥刚上任,顾不上你。” 容玖一跺脚走了。 凤仪宫。 柳妃气闷,来找叶皇后诉苦。 “……都让皇后娘娘说中了,”柳妃叹气道,“阿玖果然上心了。这几日又闹着要出宫,打量我不知道她想什么呢。” “皇后娘娘您说,臣妾以前给她挑的,哪个不比程翔强?阿玖怎么就一心一意奔他去了呢?” 叶皇后劝道:“这程翔阿玖也没见过,不过是听说。不如你再挑些,让她看看,许就有更好的呢。她也就放下了。” 柳妃道:“唉,这法子臣妾也想过,可挑来挑去也就这些人家。娘娘有什么好人选?” 叶皇后道:“你说的也是。咱们的女儿也愁嫁,都没什么好选的。给阿瑶选的时候,我也伤透了脑筋。若说裴策,也有不好处,年龄这一关我就没给过,根本没放在名单里。” “还是阿璟提了出来,没想到阿瑶一眼相中了。” “你不如也放宽些条件,也让你娘家帮忙多打听着些。许就有了。” 几日后。柳妃从娘家得到一些画像,召容玖来看。容玖视线游离,明显得心不在焉。 柳妃道:“这都是你外祖父外祖母精心挑选的,还有两个是你舅舅军队上的能将,都是打探过的、知根知底的。” “我看这小将军就不错,长得好,人也能干,性情也好,家世也简单。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看海?你嫁过去,就住在海边了。” “虽说路远了些,但路修好了,车子也有了,回京城也不过三五天的事儿。而且,你过去有你舅舅看着,娘也放心。” 容玖:“哦。” 柳妃一喜,“你同意了?” 容玖一怔,“同意什么?”说着眼睛往画像上扫了一眼,道:“这人哪里长得好了?比程翔差远了。” 柳妃一愣,道:“你见过程翔?哪里见过的?你出过宫?我怎么不知道?皇后娘娘没给你令牌,你怎么出的宫?谁带你出去的?快说!” 容玖被这一连串的问话弄烦了,道:“我出什么宫?母妃您不同意,母后会给我令牌?没有令牌谁能带我出宫?我又不是容珊和容瑶,有亲哥哥带着!” 柳妃气道:“那是怎么回事?你说!你如何知道程翔样貌的?” 容玖不语。 柳妃:“孙嬷嬷,把月霜拖出去打!” 月霜吓得跪下哭喊:“公主!救救奴婢!” 容玖不耐烦地道:“好了,母妃。儿臣托人送了一副画像来……” 柳妃马上问:“托谁?” 容玖支吾片刻,终于道:“那日大嫂进宫……” 柳妃不等她说完便气愤道:“果然是她!娘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她们没安好心,你怎么偏不听?” 容玖辩道:“怎么没安好心?除了大嫂,还有谁关心过我?三嫂吗?四姐吗?都忙着过她们的小日子!也就大嫂跟我说几句知心话,怎么就不是为我好?” 柳妃:“哪里是为你好?分明是盯上了你舅舅!到时候受人挟制、供人驱使,有什么好?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容玖:“女儿哪里有这么不堪?好坏都分不清?再说怎么受人驱使了?到时候不答应不就好了?” 柳妃语重心长道:“哪里有这么简单?那程翔分明是端王的人,把你嫁过去,你舅舅不是端王一党也没人信了……这里面水深得很,我们柳家何苦趟这趟浑水?” 容玖:“儿臣觉得是母妃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六妹还嫁给了裴策了呢!裴策跟舅舅一样,也是镇国大将军,人家怎么没担心受三哥挟制?母妃还是想着跟贵妃娘娘的旧仇,把女儿的幸福也不顾了。母妃还是好好歇着吧。女儿先告退了。” 柳妃直气了个倒仰。自此看紧容玖身边的人,将那日私自跟端王妃串通的宫女太监也打杀了。母女关系一度将至冰点。 醉春楼。 醉春楼的老鸨朱颜,近日总是乐得合不拢嘴。常客见了不免都打趣一番。 “朱妈妈这是要回春了?莫非勾搭上了哪家俊俏少年郎?” “滚一边去。” “瞧这满面春色的,八成是了。再瞧这几日忙活的,好酒好菜的往楼上端,都顾不上咱们了。” -- 第133页 “吃醋了?吃醋就把自己打扮立整点,带上千儿八百的银子,老娘亲自伺候你。” 说着,朱颜扭着细腰,扬着手绢儿上楼了。 嫖客们在楼下窃窃私语。 “你俩也真重口味,就这张脸也能下得去嘴?我来了都绕着她走。” “是啊,醉春楼也是老字号,怎么找了这么个老鸨?一张骷髅脸,脸上没有一丝肉,我有天晚上猛然一见,差点没吓掉了魂儿。” “你懂什么?你瞧她身材,窈窈窕窕的,多有味儿。再说,床上舒服啊……” “就是,灯一吹,脸一蒙,又不是娶媳妇儿,你还管她好看不好看啊?” 朱颜这几日高兴,自然不是有了什么新相好,什么相好也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好啊!是她家新花魁春香姑娘,初夜卖了个好价钱! “……啧啧,苏公子在咱们这里待了得有十天半个月了吧?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可不是。要我说,这苏公子也太傻了,买了第一夜,隔一日再来不就好了?少花多少冤枉银子!” “你懂什么?人家是一时一刻都不想分离,没见苏公子这些天都没出春香的屋子吗?” “可不是,隔一日,这一日春香就得陪别的客人,苏公子哪舍得呀?姐姐你不懂,人家这叫爱……” “噫,离我远点,肉麻死了!什么情啊爱啊,咱们这种人也配?不过是图新鲜罢了。若真有情有义,这些日子花的银子也够赎身的了。苏公子怎地不替她赎身?” “往日赎身倒也够了,如今朱妈妈怎么舍得撂开手?怕是价码又升了……” 朱颜上楼来,一嗓子吼过去,“不好好招待客人又嘀嘀咕咕什么!一个个尽是赔钱货!你们哪个有春香的出息就好了!” 姑娘们撇撇嘴,一哄散了。 朱颜带人送酒菜到了春香闺房里,然后一屁股坐下来,和颜悦色地道:“苏公子啊,你看春香姑娘也陪了你这些日子了,这账是不是先结一下?你总不能白嫖我们春香不是?” 少年闻言顿时面红耳赤,半晌嗫嚅道:“朱妈妈,我不知道要花这么多钱。我跟春香是真心相爱的,朱妈妈你就成全我们吧。” 朱颜顿时嚷道:“合着还是想白嫖我家春香啊!喏,不是朱妈妈没跟你说,今儿可是最后一日了,你拿不出钱来,就留在我这醉春楼当龟公吧。做工抵债。” 春香赶忙求情道:“朱妈妈再宽限我们几日吧,苏公子会想办法的。” 朱颜立起眉毛,“都宽限你们几日了?还要宽限?我今儿就打发人上门要去。青楼开门是做生意,没有白嫖不花钱的道理!你一个大家公子,莫非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少年郎急了,“朱妈妈,你且宽限几日,我这就去筹钱,你千万不要去找我爷爷啊!” 朱颜:“这话也说了好几回了,我今儿可不再相信你了。”说着,一扭身走了。 少年正要追出去,就听门外朱颜吩咐道:“把苏公子伺候好了,要是让他出了这屋子,就一个个打断你们的腿!” 少年绝望地瘫倒在地,六神无主地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春香过来抱住他,泪眼婆娑道:“我就说公子别来青楼找我,公子偏要来。这种地方,一进来,就出不去了。” 苏公子反手抱住她,道:“好香儿,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我不来,你就被别人糟蹋了……” 这一来,就陷入了温柔乡里,再想拔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抱头痛哭。 第65章 “知道这是哪里吗?你们就敢堵在这门口闹!” “凭你是哪里,没有白嫖我们家姑娘不花钱的道理。醉春楼开门做的是生意,可不是做慈善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家公子嫖了我们春香十日,一日千两银子,总共一万两。怕丢脸,赶紧把钱结了,我这就让人回!” “什么姑娘一日千两银子,你这狮子大开口,小心人家去衙门告你讹诈!” “春香姑娘是我醉春楼的新头牌,初夜一千两银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没要千金,不过是千银,你去打听打听,京城里哪个青楼不这行市?你告到衙门也是我们占理!” “还说不是讹诈?一千两变成一万两。赶紧离了这里,再不走官差来了,你这青楼也开不下去了。” “一夜千两银子不假,谁让你们家公子的初夜长了点儿,不是一夜,是一连十夜!不是一万两银子是多少!这官司打到哪儿也是我们醉春楼赢,我怕什么官差?” “你跟她罗嗦什么!反正不是我们孙少爷。哎,我说你这骷髅脸婆子,赶紧该找谁找谁去,别堵在我们这儿!再不走,就送你去衙门了啊!” 朱颜大怒,“老娘如花似玉,二八妙龄,你的狗眼瞎了!谁说不是你家孙少爷!以为我们醉春楼是吃白饭的,连这点都打听不清楚!你家孙少爷是不是叫苏子文?是不是十日没回来过了?” 门房两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了一眼。待回过神来,一人赶忙往门里跑,一人对朱颜道:“你瞎嚷嚷什么?我们孙少爷在逸山书院读书呢。你认错人了。” 边说边走近朱颜,压低声音道:“你再嚷嚷,钱就没了。” 又驱散众人:“都走了都走了!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孙少爷好端端的在逸山书院呢!老爷这就派人去请。不定是谁冒充的来坏我们孙少爷名声呢!十日没回府很稀奇吗?逸山书院就这规矩!赶紧散了散了!” -- 第134页 苏沫上朝回来,正准备换身衣服去国子监,就见门房气喘吁吁、满面惊慌地跑来了。 “老爷!不好了!醉春楼……醉春楼来人了!……” 苏沫眉毛眼睛都皱在一块了。这叫什么话! 待门房好不容易说清来龙去脉,苏沫道:“孙少爷的书童呢?” 门房气息还没喘匀,“跟……跟孙少爷一起……去的书院。现在也没回来。” 逸山书院十日一休沐,今儿正是书院休沐的日子。往常这时候也该到家了,可苏子文没回来,书童也没消息。 苏沫:“慌什么!许是在路上跟同学一起耽搁了。来人!去逸山书院把孙少爷带回来!” 逸山书院在京城东郊,青山绿水,钟灵毓秀,是大荣朝首屈一指的书院。与江南的霞云书院齐名,向有“南霞云北逸山”之称。 京城里世家子弟,除了国子监,便是以进逸山书院为荣。苏沫担心孙子去国子监受优待太过,不利于成长,便送他去了逸山书院。 苏沫此刻是不担心的。就算不是他国子监监正的孙子,学生十日不见,逸山书院会不知情、不寻找、不通知? 然而,苏沫很快被打脸了。 一个时辰后,去逸山书院的下人回来了。苏子文不在书院,这十日都不在。 “老爷,书院说孙少爷请了十日假,去探望外祖母,说是外祖母突然病重。” 苏沫又惊又怒,已经顾不得计较说谎的品质恶劣了,“他果真在醉春楼?!” “老爷,奴才回来的路上经过醉春楼,正好看到亚光在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就把他带回来了。如今在外面跪着呢。” “让他滚进来!” 亚光缩头缩脑地进了屋,一进来就扑通跪下了,“老爷!救救孙少爷吧!孙少爷被关进醉春楼不让回来了!老鸨说要他做龟公抵债……” 苏沫浑身哆嗦,“你整天跟着孙少爷,就是这么跟的?让你伺候他,你就是这么伺候的?孙少爷进青楼,你为什么不拦着?” 亚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爷,孙少爷非要进去救人,小的拦不住啊……” 苏沫一愣,“救什么人?” 亚光哭道:“是春香姑娘。春香姑娘被她哥哥卖进了醉春楼,孙少爷不去救,就被糟蹋了,孙少爷就去了。” 苏沫:“这个春香姑娘是什么人?孙少爷是怎么认识她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亚光哽咽道:“孙少爷上个月休沐去书店买书的时候认识的。春香姑娘在街上卖唱,有人欺负她,孙少爷帮她解了围。” 苏沫气得胡子乱颤,“敢情还是英雄救美啊!这个孽障!” 又骂亚光道:“上个月休沐的事儿!为什么不早日禀报?” 亚光哆嗦道:“小的以为孙少爷就是侠义心肠,好心帮帮忙,谁知两人就好上了。孙少爷不让小的说,小的不敢违背孙少爷的意思,还以为最多就是将来纳个妾,也没什么,就没说……” 苏沫:“那醉春楼呢?孙少爷进了醉春楼十日了,你为什么不回来报信?” 亚光抹了一袖子的鼻涕眼泪,“老爷,到那时事情就已经大发了,小的不敢说了呀!孙少爷也不让小的说。小的想着,孙少爷若是十日内出来,就没人知道。” “小的每天在醉春楼外面等孙少爷出来,孙少爷就是不出来。除了第一日派人打发小的去书院请假,还嘱咐小的别告诉老爷之外,就再没消息。” “小的好几次都想闯进去,都被打出来了。说孙少爷在里面过得舒坦着呢,骂小的没眼色。老爷您看,小的头上的伤还没好呢!” “小的想着今儿第十日了,若是孙少爷再不出来,府里就该找了,就想拼着一死闯进去,正好被苏管家看到了,就把小的带回来了。” 正在这时,门房又来了,“老爷,醉春楼的老鸨怎么都不走,又在那吵闹起来了。” 苏沫差点仰过去。 端王府。 “该你出场了。” “是,王爷。” 醉春楼。 一万两现银是拿不出来的。苏沫一向两袖清风,洁身自好,堪为天下读书人表率,不然也当不了国子监监正。 老鸨赖在苏府门口不走,吵闹不休,惹得众人围聚,苏沫只好亲自出面去醉春楼走一趟。 朱颜带着苏沫进了春香的房间。 “苏大人,您可看到了?是您的孙子吧?我们醉春楼可没诬赖您吧?苏公子,你自己也说说,你是嫖了我家春香十日了吧?” “闭嘴!”苏沫听不得这污言秽语,怒骂道。 朱颜“哼”了一声,不吭声了。 苏子文早已魂飞魄散,跪着爬过来哀求道:“爷爷……” 苏沫一脚踹了过去。苏子文扑通倒地,春香赶忙扑过去抱住他,扶他坐起来。 苏沫见状更是心头火起,“孽障!你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老夫就是这么教你的?” 朱颜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哎哟,苏大人,您要教孙子也别在我这啊!我这是青楼,招徕皮肉生意的地方,不是学馆。您痛痛快快把银子结了,我这就让您把人带走。岂不皆大欢喜?”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敲门,片刻那人推门进来了。 “哎哟,果然是苏监正苏大人,”佟明泽笑道。 -- 第135页 “我说在外面好像听到您的声音呢,谁知果然是。怎么,”佟明泽贼兮兮地笑道:“苏大人也来这里找乐子?” 苏沫不想在这里碰到认识的人,更是气愤和尴尬,“佟公子说笑了。佟公子才是这里的常客吧?” 佟明泽也不恼,长叹一声道:“我也不想来这种地方啊。谁知我那不成器的堂弟,成天在这里眠花宿柳。祖父让我来带他回去,好好管教。” “我这堂弟啊,算是毁了。年纪轻轻的,读书又好,我们家世也算不错吧?本来前途无量,谁知在离王府出了那档子事儿,从此一蹶不振,现在又三天两头泡在这里……他的名声啊,算是毁得彻彻底底的了。” “我爷爷就权当没他这人,反正我们国公府的将来也没指望他。我这次领他回去,就关起来不让他出门了。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他说一句,苏沫的脸就黑一层。等他说完,苏沫的脸色已经比锅底还黑了。 佟国公府不指望佟明非,他苏府可指望苏子文。苏府三代一脉单传,就这一根独苗,不指望他指望谁? 苏沫对苏子文期望不谓不高,管教不谓不严,一心盼着他有出息。没想到这不成器的东西……苏沫狠狠瞪了苏子文一眼。 佟明泽这才好像突然看到苏子文一般,不由笑道:“哎哟,苏兄也在……哎呀呀,这美人在怀的滋味想必是美妙得紧,自家爷爷来了都不舍得分开……” 苏子文赶忙面红耳赤地从春香的怀里挣开,支吾道:“佟公子误会了。” 朱颜在一旁一听炸了毛,“苏公子,你在这里睡了春香十日,欠我醉春楼一万两银子,你自己都承认,哪来的误会?你别是想赖账吧?” 佟明泽大吃一惊道:“一万两?!苏兄,你真是……比我那不成器的堂弟还嚣张。” 苏沫早就不耐了,闻言道:“佟公子有事先忙吧,老朽就不奉陪了。” 朱颜马上拦道:“佟公子请留步!我得请你留在这里做个见证,不然我这钱可就打水漂了。” 佟明泽闻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由笑道:“朱妈妈,你这一万两也忒多了些。这可是苏公子,苏大人的嫡孙。” “苏大人什么身份你知道吗?国子监监正!朝廷正一品大员!内阁中人!文武百官谁不给苏大人几分面子?你这漫天要价,小心被商业部叶部长知道了,来罚你的银子,关你的门。” “醉春楼若是关了,你还拿什么赚钱?朱妈妈,和气生财嘛,你何苦非得赚苏大人这一笔?你这醉春楼好生开着,以后有多少钱赚不得?” “这样吧,我给你们做个和事佬,也别一日千银了,一日百银如何?苏大人,您就给朱妈妈一千两银子,这事就算了结了。” 朱颜敢怒不敢言,憋了半晌道:“一千两只够第一夜的,还有九日呢!白吃白喝白住白睡不成!再加一千两!总共两千两银子,这事儿就算过了。算我倒霉。” 佟明泽赶忙看向苏沫:“苏大人?” 苏沫怒气冲冲地来,哪里想着带银子,此时就有些尴尬。佟明泽见机,赶忙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朱颜,“本来是赎我那不争气的堂弟的。得,先让他在这里舒服一阵。” 又掏出一张银票,道:“喏,再给你一张。咱可说好了,这是封口费。苏公子来过这里的事儿,你可不要说出去。不然,你这醉春楼可就要关门了。听见了没?” 朱颜嗖地一下从他手里抽走银票,笑道:“放心,我们醉春楼做生意可是很讲规矩的,从来都会保护客人的隐私。这醉春楼,除了我跟春香,没人认识苏公子。我不会说出去,春香也不会说出去。” “不过,”朱颜乜斜了苏沫一眼,“这别人会不会说出去,就不干我的事儿了。” 佟明泽面色一僵,道:“朱妈妈你什么意思?银票可都给你了!” 朱颜扭着腰肢站起来道:“哎呀,某个少年郎睡了我家姑娘不给钱,老娘只好上门要了。这大街上有没有人听了嚼舌根,我怎么管得着……” 佟明泽一怒,“你!”见她想走,又马上喝道:“坐下!” 朱颜吓得赶忙一屁股坐下。 佟明泽恶狠狠道:“你不是说没人认识苏公子吗?就说认错人了!是另外一个姓苏的,怕你纠缠才冒充了苏大人的孙子。今儿你就到苏大人府上赔罪去!让大家都看见!” “你若是敢污了苏公子的名声,下半辈子就在牢里过吧!” 朱颜吓得连连点头,一叠声地应了。 苏沫心里有些复杂,对佟明泽谢也不是,不谢也不是,别扭地点了点头,道:“三千两银票今日就送到府上去。”顿了顿,感谢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转身对苏子文吼道:“还不滚起来!” 佟明泽赶忙拦道:“稍后我送苏公子回府好了。苏大人,您得一个人回去。” 苏沫马上醒悟过来,“还是佟公子想得周到,”又对苏子文吼道,“还不赶紧过来谢过佟公子!就知道惹是生非!让别人擦屁股!” 佟明泽赶忙劝道:“苏兄还小,还小,苏大人不要太苛责了,以后慢慢教导就好。苏兄饱读诗书,聪慧灵秀,将来必成大器。” 苏沫独自大摇大摆从前门走了,一路走,一路愤然道:“人都认不清,让老夫跑这一趟!” -- 第136页 第66章 景王府。 容璟从衙门下差回来,跟唐果儿说道:“听说了吗?苏沫的孙子出了点事儿。” 唐果儿从书里抬起头,把嘴里的果子咽下,这才道:“苏子文一个书呆子,他爷爷让他往东不往西的,能出什么事儿?” 容璟:“具体还在查。听说是醉春楼的老鸨找上门,说苏子文睡了她家花魁不给钱,让苏沫掏银子,不然就扣着苏子文不放。” “苏沫哪里相信这等事儿?不想让她继续闹,就只好跟着去看了一眼。” “结果是一个叫‘苏志文’的人,老鸨听差了,打到苏府去了。苏沫气得不行,要告老鸨污蔑。老鸨去苏府门前跪了半个时辰,这事才算了了。” 唐果儿道:“醉春楼那种地方,苏老头儿也肯去?把苏子文喊出来让大家看一眼,然后直接把老鸨送官府不就得了?” 容璟道:“问题是苏子文不在府里啊,也不在书院,去林州看望外祖母了。” 唐果儿:“这么说苏子文是稀里糊涂被人泼了脏水,一场无妄之灾了?时间上有点巧。” 容璟道:“问题就在这里。苏志文在醉春楼住了十日,同样的时间里,苏子文去了林州十日。” “而且,苏沫进醉春楼没多久,佟明泽也去了。” 唐果儿一怔,笑道:“哈,事情大发了。然后呢?” 容璟道:“然后,苏沫一个人离开;没过多久,佟明泽带着佟明非从后门离开了。” 唐果儿:“确定是佟明非?” 容璟道:“没人看见脸,听佟明泽这么骂的。佟明非出事之后,跟安嫣然成了亲,安嫣然终日吵闹,佟明非就去醉春楼躲清闲。佟明泽不是第一次去接他回来,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安嫣然本来要做景王妃,不济也是个端王侧妃,离王府事发后就黄了,佟国公府有些内疚,虽然不是佟明非的错,但却是佟明泽造成的,又是亲外甥女,便纵容了些,安嫣然就愈发无所顾忌了。将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生生毁了佟明非的人生和前程。 唐果儿道:“听起来合情合理,就是太过巧合。巧合太多了,就不是巧合了。怕是这事有后续。” 容璟道:“沈庄目前就查到这些。晚些再看吧。” 晚膳过后没多久,后续就来了。 “王爷,王妃,苏子文回府了,身边没有带书童。一炷香后,苏府出来一辆马车,往林州方向去了。” “醉春楼抬出一具尸首,送去了乱葬岗。醉春楼说是春香因为苏志文始乱终弃,悲愤过度,口称都是这张脸害了自己,于是自毁容颜后,上吊自尽了。” “属下看过尸首,确是吊死,面目辨别不清。” 容璟点点头。沈庄退下了。 容璟和唐果儿互相对视了一眼。 苏子文去林州,身边却不带形影不离的书童,这事诡异;那个花魁更是死得蹊跷。死都要死了,还自毁容貌干什么?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看来,事情是他们猜测的那样了。 唐果儿手指点了点桌子:“在苏沫眼里,春香已死,老鸨已当众告罪,最大的隐患就是书童了。” “书童应该在去林州的马车里,一为去林州善后,跟那边对好说辞;二为让书童在京城消失。对外会说不放心老太太,再去补送些药材补品之类的。” 苏府。 “……我让亚光送两箱药材和补品去你外祖母那儿,去了就不回来了。我重新给你选个书童,如有人问起就说亚光回乡成亲了。” 景王府。 容璟:“这事不好善后吧?醉春楼那么多人,就没人见过苏子文?” 唐果儿:“佟明泽不会让不相干的人看到他的。大家都认出苏子文了,还怎么遮掩?遮掩不了,还怎么示好?还怎么要挟?搞垮苏沫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会保护好苏子文的,好让苏沫承他们的情。” “醉春楼里见过苏子文的,应该只有花魁和老鸨几人。” “苏沫会以为这是一场意外,是自己孙子情窦初开,鬼迷心窍,这才惹上祸端……” 苏府。 “哭什么?是她害了你,不是你害了她。她一个风尘女子,谈何‘始乱终弃’?” 景王府。 “……然后偶然地碰上佟明泽,被佟明泽所救。” 苏府。 “你做出这等事,名声不顾了?前程不要了?苏家不管了?若不是侥幸遇到佟公子,我看你怎么收场!” 景王府。 唐果儿:“……至此,苏沫已是对佟明泽感恩戴德。” 容璟:“他不怀疑书童?十日都没回府报信,难道不可疑吗?” 唐果儿:“书童了解祖孙两人,知道怎么说才会让苏沫相信。苏沫盘问孙子后,会发现与书童所说一致,为什么要怀疑?” 苏府。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不让亚光告诉我!整整十日,就不担心我突然发现你失踪,然后大张旗鼓地找你吗?届时还如何遮掩你的丑事?” 苏子文垂首落泪。 春香温柔的呢喃犹在耳边,“文哥哥,你家世贵重,我进了这里就难出去了,想给你作妾都不能了。文哥哥,你在这里多陪陪我,就不枉我们之间的情意了,也算是给我留个念想。将来想起跟你一起度过的这段时光,我的日子才不会那么难过。” -- 第137页 如今言犹在耳,人已香消玉殒……春香定是心生绝望,不堪受辱而死,想到此,苏子文悲痛欲绝。 景王府。 容璟:“死的不是花魁吧?” 唐果儿:“不是,找人代死演出戏罢了。一来好让苏沫放心,知情人少了一个;二来让苏子文心痛,让苏沫更加相信这一切是苏子文痴情所致,而不是事先排好的戏码,设好的圈套。” “花魁不会死,她会被留着当把柄……” 端王府。 一个女子一身黑色劲装,亭亭玉立出现在端王面前。摘下黑色面纱,赫然正是死去的春香。 景王府。 “……书童也是。他到不了林州。” 京城郊外。 亚光悠哉悠哉地坐着马车,一路往林州驶去。突然,一声尖啸,林中窜出一行黑衣人,手起刀落,砍了车夫,劫了马车,冲亚光一个唿哨,亚光从车里飞身而出,与众人一起没入夜色里。 端王府。 “亚光在城外等你。你与他一同去云州吧。你们可以在那里成亲。那里有你们的新任务。” 景王府。 容璟:“花魁,老鸨,书童,一夕之间三去其二,就不怕苏沫怀疑吗?” 唐果儿:“就是让他既怀感恩之心,又兼疑惧之意,如此恩威并施,苏沫只能乖乖听话。” “一旦苏沫不从,花魁、书童之死,就会被完美地栽赃到苏沫身上。死去的人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指控苏沫杀人灭口……” 苏府。 “什么?!亚光死了?” “是,老爷。郊外密林遭遇山贼,车夫、亚光都死了,马车也被劫走了!” 苏沫扑通坐下,两眼发直。 景王府。 “……老鸨也不会例外。不同的是,她会真死。三个人都死而复生,太过刻意。老鸨只能死,死得惨烈,死得众所周知,死得让苏沫惊心动魄。” 醉春楼。 朱颜扭着腰肢从楼上下来,刚迈两步就一跤摔了下去,骨碌碌直到楼底。众目睽睽之下,一命呜呼。头先着地,摔断了脖子。 苏府。 “三千两银票,三条人命……”苏沫双目失神,喃喃地道。 景王府。 “……若是苏沫质问,佟明泽会说是为他善后,一切都是为了苏沫。两人从此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拥有共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再也牵扯不清,挣脱不开。” “不同的是,无论是杀人灭口,还是苏子文逛青楼,苏沫都有把柄在佟明泽手里,而他却没有证据指控佟明泽杀人。即便苏沫能找到证据,他也无法指控。因为谁都会质疑佟明泽的杀人动机,届时就会牵扯出苏子文。” “如此一来,佟明泽站在完全主动的位置上,苏沫只能被动听命,被死死地绑在端王的战车上。” 端王府。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自然是为了给你的宝贝孙子擦屁股。苏大人,你难道不怕他们有朝一日有意或者无意地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吗?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你能找到这里,而不是佟国公府,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什么意思了。” 景王府。 “……至此,苏沫成了端王手里一个可以随意操控的木偶。即便他终于意识到这从头到尾是一个阴谋,也无计可施。” 容璟道:“能救吗?” 唐果儿摇摇头:“佟明泽会把整件事情揭开,就算苏沫愿意拼上自己孙子的前途,杀人灭口的证据早在那儿等着他。何况刑部就在端王的手里。死局。无解。” “还不如吃端王画的饼。” 端王府。 苏沫瘫倒在地,失魂落魄。 “苏大人,令孙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王爷很看好他。将来有王爷的提携,令孙必定大展宏图,前途不可限量。” 景王府。 “洗洗睡吧。你已经失去苏沫了。” “一起睡。” “……” 是夜。京城郊外往南方去的官道上。几个黑衣人在林间穿梭飞行,很快追上一辆马车,“噗”、“噗”两声,两剑出手,两人毙命。 车帘飞起,一缕月光洒进车窗,照在两人脸上,正是亚光和春香。 沈庄擦了擦剑,刷地回剑入鞘,“撤。” 第67章 次日凌晨时分。容珏正要穿戴朝服准备上早朝,侍卫来报。 容珏听完,神情凛然,“速去请佟大公子。” 两炷香后,佟明泽匆匆来到,“王爷莫急。这两人死与不死,意义不大。苏沫已是我们囊中之物。” 容珏:“这个我自然知晓。可是是谁杀了他们?难道……” 佟明泽点点头,道:“景王有心,去查探昨日之事不难。他定然已知大势已去,苏沫已失,杀两个人泄愤而已。” 毕竟他们曾经拿近三百人围攻景王府,人家回赠两人,不过分。 容珏:“这算什么?!为苏沫报仇吗?” 佟明泽点头:“亦有此意。不过无伤大雅,苏沫不会知道此事。便是知道,也无可奈何。我们不是只有这两个人做证据。” 容珏犹愤愤道:“他们这是红果果的警告!” 佟明泽看他一眼,道:“没有证据才警告。王爷不必忧心。” -- 第138页 没有证据才警告。有证据早去皇上跟前揭发了。 无论是当初围攻景王府之事,还是今日设计苏沫之事,景王府都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又不想白白挨打不还手,只好做些小动作了。 譬如端王府书房走水,譬如亚光春香之死……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就是……这反应速度,也太快了些。 刚围攻景王府,端王府就走水了;刚设计了苏沫,亚光春香就死了……再往前,刚要对林斐下七日醉,陈博就被抓了;刚要把容珊与佟明非拴在一起,容珊就被换成了安嫣然,紧接着容珊就被赐婚给了林相…… 面对景王如此劲敌,不可稍有松懈,他们应该抓紧了。 佟明泽道:“王爷,此事已成,就此告一段落,该执行下一步计划了。” 容珏闻言,点了点头,“今夏雨水多,应该是时候了。” 半月后,湖州传来消息。刚修建好的大桥在接连三日大暴雨后,轰然倒塌。所幸因连日大雨无人出门,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事故之罕见,性质之恶劣,直达天听,皇上震怒。众朝臣在朝上吵了个不休不止。 最后查明是桥梁设计原因,于是矛头直指工部尚书韩墨羽。 景王府。 “这次又是什么罪名?渎职,还是贪墨?” 唐果儿鼓捣个机械还行,对建筑设计一窍不通,自桥梁这事出后,就一直从容璟的书楼里扒拉相关书籍看,闻言抬头问道。 容璟道:“渎职轻了,贪墨。为了扣下一笔银子,所以改了设计,省了几处必要的细节。” 唐果儿:“韩墨羽找过你吗?” 容璟笑道:“这倒没有。怕是觉得这事太大,又没有帮过我们什么,不好意思开口。” 韩尚书府。 “你不是跟景王妃走得挺近,不能请景王帮忙吗?”韩夫人道。 此事一出,韩府跟天塌了一般。韩夫人此刻说话的嗓音都急哑了。 韩墨羽叹道:“那不过是为公事。景王又不拉帮结派,我又不算他那一伙的,凭什么帮我呢?” 韩夫人压低声音道:“你可以表忠心啊!你去跟景王说,这次拉你一把,你就跟着他。” 韩墨羽苦着脸道:“我一向以刚正不阿、不偏不倚自诩,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投靠了吗?” 原本他向景王示好,不过是景王、端王之间,他更倾向于做实事的景王,将来会在内阁里投他一票罢了;如今若是投靠了,就得当打手为其卖命了,这是两码事。前者还能独立自主,后者就只能听命行事了。 韩夫人:“你跟景王、景王妃相处不错,起码去问个意见无可厚非吧?也不急着投靠,先看他们什么意思再说。” 景王府。 容璟道:“你觉得如何?要帮忙吗?” 唐果儿摇头:“不帮。” 唐果儿看桥梁设计资料看得头大,索性推到一边不管了,“端王都设计好了的,咱们出手帮忙会很麻烦,很容易把自己也给陷进去。” “也许端王此刻正等着你出手呢,好制造你把柄。” 端王府。 “王爷,韩墨羽往景王府去了。” 容珏挥挥手,来人下去了。容珏笑道:“好,去求老三帮忙了。你觉得景王会帮他这个忙吗?” 佟明泽微微一笑,“希望他会。” 景王府。 韩墨羽进了景王府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神色恼怒地出来了。 端王府。 容珏道:“可惜了。” 佟明泽:“那我去了。” 容珏笑着点了点头。 正长街上。 “哟,前面可是韩尚书韩大人吗?” 韩墨羽犹自愤懑,闻言掀起车帘往后一看,只见佟明泽一张明媚的笑脸正探出车窗,跟他打招呼。 韩墨羽心里一动。 佟明泽笑道:“果然是韩大人。韩大人好久不见,不如下来叙叙旧如何?此时正是午膳时分,前面就是花满楼。” 韩墨羽:“多谢佟公子相邀。恭敬不如从命。” 另一边,苏沫老远看到韩墨羽跟佟明泽有说有笑相携着进了花满楼,不由摇头叹了一口气。 花满楼。 酒过三巡,佟明泽笑道:“韩大人的事儿我也听说了。近日韩大人正为这事烦恼吧?” 韩墨羽犹自饮酒,闻言叹道:“可不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一桩无头公案。最后苦的就是我这个尚书。” 佟明泽感慨道:“谁说不是呢?我也听端王殿下说过了,您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不过话又说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是尚书,您不担着谁担着呀?只要找不出肇事之人,这口锅您就得背着。” 韩墨羽闻言,愈发郁闷,唉声叹气地继续自斟自饮。 佟明泽看了看他,又道:“其实您这事吧,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最终还是出在银子的问题上。” “一要找到被贪墨的银子,二要找到贪墨的人,找到这两样,韩大人,您最多是个监管属下不力,被皇上罚俸。然后韩大人请求戴罪立功,将大桥重新建起来,皇上气也就消了。” 韩墨羽苦着脸道:“话是如此说,如何找到贪墨的银子和人呢?一切手续都正常,最后的印章是我盖的,正如佟公子所说,找不到罪魁祸首,就只能是我担责了。” -- 第139页 佟明泽哂笑道:“韩大人太过迂了。这种事怎么会查得清楚?难不成从上到下一条线,都要送到大牢里去?兴师动众,费时费力,不利于朝廷稳定,不利于社稷民生,不利于民众舆论,皇上都不会答应的。” 韩墨羽一声长叹:“就是说啊。” 佟明泽:“皇上是希望尽快解决此事,以平息民愤,不致事态进一步扩大。韩大人,您要明白皇上的心意,顺圣心而行。” 韩墨羽愁眉苦脸道:“毫无头绪,如何尽快解决?” 佟明泽嗤笑道:“韩大人您也忒刻板,”随即压低声音道,“工部里这条线上大人看谁最不顺眼,谁最妨碍公务顺利进行的,不就是了?” 韩墨羽:“这……不妥吧?” 佟明泽笑道:“有何不妥?您想贪墨之人做得如此巧妙,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银子吗?定也是为了给您掣肘,拖您下水。一箭双雕之计。” “若是奉公守法,与韩大人您一样,一心一意为百姓谋福利的,如何还能做出这等事?” “韩大人换个角度想想,这贪墨之人便不难拿了。” 韩墨羽:“就怕有人弹劾我公报私仇,借机排除异己。” 佟明泽:“自然不会让韩大人亲自出面。只要大人出一笔辛苦费,自有人为韩大人效劳。届时,贪墨之人揪出,贪墨之银追回,皇上高兴,您也可将功抵过。这重建桥梁之事,也可尽快落实,从而平息民怨,恢复民生。” “此案不同别案,一日不结,一日就不得安宁啊,”佟明泽语重心长地道。 片刻,又推心置腹地道:“韩大人,钱财乃身外物,千金散尽还复来。但您的尚书之位一定要保住,不然工部一团散沙,乌烟瘴气,前景堪忧啊。” 韩墨羽心事重重地出了花满楼。 端王府。 佟明泽回到端王府。 容珏:“他答应了吗?” 佟明泽叹一声:“也算,也不算。” 容珏:“此话怎讲?” 佟明泽:“据他说,他刚刚捐了一笔银子给湖州百姓,现在已经身无分文。” 容珏:“此事属实吗?” 佟明泽:“韩墨羽不至于在这种事上说谎。很容易查得到。” 容珏:“可以让他写欠条啊!” 佟明泽:“他不肯。说此事不了,不知这个尚书还坐不坐得稳;若是写了欠条,将来无法兑现,失信于人就不好了。” 容珏冷笑一声,“倒像他的风格。”又道:“不急,先抻一抻他。看看到底是尚书之位重要,还是破财消灾重要。” 韩墨羽慢慢悠悠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他面色平静,内心早已汹涌澎湃,感慨万千。 今日去造访景王府,景王妃跟他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景王府不会帮忙,景王府不帮才是帮;第二句是,如果有人提出要帮你的时候,你可以接受,但是要千万注意不要被留住任何把柄;第三句,沉住气,不要慌,切勿自乱阵脚。 当时他还不甚解其意,此时想起景王妃的这番话,才醍醐灌顶,如梦方醒。 他今日若是没听景王妃的叮嘱,慌里慌张地把所谓的费用给了,他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连今日的饭钱都是AA的。不给对方付,也不让对方给自己付。 韩墨羽愈想愈后怕,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双方没谈拢,这事就没解决。次日朝上依旧是吵吵嚷嚷,还有不少抨击韩墨羽让他引咎辞职的。 韩墨羽垂首不语。 容璟出列道:“父皇,修路造桥,关系民生民计,不宜拖延。不如先让韩尚书亲去湖州监督,重新造桥,将功抵过,同时彻查此案。届时该赏赏,该罚罚,不株连,不姑息,还官场一个清正安宁。” 容珏一听,这怎么可以?韩墨羽若是去了湖州,又造了桥,还有人计较他有无贪墨一事吗? 他使了个眼色。 苏沫磨磨唧唧,想假装没看见,奈何连旁边萧肃、胡云农也拿眼睛瞪他了,只好出列道:“皇上,贪墨一案尚未理清,韩尚书不宜前往湖州。若是引起当地民愤,韩尚书在湖州的安危堪忧,遑论造桥。此案不结,造桥困难重重。” 此话说得合情合理,若非知道内幕,连容璟都会觉得苏沫大公无私,一心为公务、为朝廷考虑。 容璟道:“父皇,韩尚书带领工部在全国各州府修路架桥,成绩斐然,百姓皆知。湖州虽有失,相信百姓还是愿意给韩尚书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若韩尚书重造新桥失败,到时两罪并罚,给百姓一个交待。” 苏沫受着来自端王的压力,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皇上,臣以为没有理清案由,难以得到百姓的信任;没有排除隐患,稀里糊涂重新开始,风险太大。” “若是再次造桥有失,人力、物力损失将太过庞大,难以弥补;民愤也将更甚于当下,届时就不是责罚韩尚书一人就可以平息的。” 苏沫说完,心里十分愧疚,心道,对不起了韩老弟,景王好意,给你寻了条出路,老哥哥我不得不给你堵上了。我也是没办法啊! 容璟道:“事故原因已经厘清,如今查案,是在追责。再次造桥可暂将相关人员排除在外,我大荣朝不是只有这几个设计人员。莫非苏监正不相信韩尚书?” -- 第140页 苏沫赶忙道:“下官自然相信韩大人,但是贪墨之人不揪出,谁知他有无同党,再次造桥会不会重蹈覆辙?届时损失就大了。” 容璟正要继续反驳,就见容宽摆了摆手。 容宽听众朝臣吵了几天,早已不耐,遂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刑部尚书,“既如此,萧爱卿,你侦查此案数日,如今可有眉目?” 萧肃一怔,暗暗往容珏处看了一眼。容珏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萧肃赶忙道:“回皇上,眼下稍有头绪,今夜连夜审问,明后日或可审明真相,禀报皇上。” 容宽一摆手,“那此事明日再议。下一个议程……” 端王府。 退朝后,萧肃来到端王府。 萧肃:“王爷决定了吗?” 容珏:“老三甚少在朝上发言,今日竟不惜为韩墨羽跟苏沫争辩。” “今日父皇若是听取了他的提议,我们针对韩墨羽的计划就泡汤了。” “不仅如此,若是父皇果真先重启造桥,朝廷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彻查此案,届时就不单单你一个刑部了,大理寺、御史台都会介入。假以时日,难免让他们查出些蛛丝马迹,此事就无法善了了。” 他在听到容璟说要先造桥再彻查的时候,能觉察到父皇是有些意动的。 如今为了维护百姓对朝廷的信心,避免人心惶惶,父皇还只是命刑部查办此案,以期将影响减少到最小;若是先去造桥了,无疑给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届时父皇便会毫无顾忌地启动三司会审,将此案大查特查,大办特办,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 萧肃应道:“既如此,臣这就回去结案,明日早朝便呈上去,以防夜长梦多。” 容珏点了点头。萧肃离开了。 佟明泽道:“那我去见见韩墨羽。” 见韩墨羽的目的,自然是要让他承端王的情。把柄没留到就没留到吧。 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第68章 佟明泽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韩墨羽竟然闭门谢客。 这是故意不见他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本来是韩墨羽大祸临头,怎么搞得他比韩墨羽这个贪墨嫌犯还要着急似的! 佟明泽郁闷。 郁闷间,看见秦沛从韩府一个角门出来,紧接着角门就关了。真正的闭门谢客。 佟明泽紧走几步,招呼道:“秦太医,可是来看韩大人?不知韩大人可好?” 秦沛转过头来,看到他,笑道:“哟,佟公子。你也是来探望韩大人的?” 又道:“韩大人心绪不宁,导致脏腑郁结,倒没什么大病。只是这精神实在是不堪。更糟的是韩夫人,唉……哦,你今儿若是想见他,怕是有些难了。” 佟明泽笑道:“无妨。我也是路过。” 韩府里。 韩夫人:“佟公子来找你,定是端王殿下想帮你,你怎地不见?” 韩墨羽:“你懂什么?这个时候不能见。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景王妃说得对。要沉住气,这个时候不能慌。现在该着急的是萧肃才对。他可是被皇上催问审案结果了。 想拉拢他,就一定会帮他,不会把脏水往他身上泼,更不会栽赃到他头上。韩墨羽很心安。 原本是端王要抻一抻他的,没想到现在颠倒了个儿。端王先抻不住了。 第二日。早朝。 萧肃将案报呈上。有证人,有证据。贪墨之人供认不讳,签字画押。完美的呈堂证供,完美的结案。 皇上对萧肃如此快、准、狠的办案能力大加赞赏,赏赐一番之后,又安抚了韩墨羽几句。 虽如此,韩墨羽仍因监管属下不力、并审查监督疏漏而罚俸三年,兼亲自赶赴湖州,监督造桥事宜,一日不成一日不得回京。 这还是看在他为湖州百姓捐款的份上。 那被查出贪墨的官吏,果然是素日与韩墨羽不睦之人,如此恶劣案件,只能被判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事后他的家人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全家人原本人心惶惶,唯恐被牵连,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这种境地下雪中送炭,不免深为感恩戴德。 湖州大桥案至此虎头蛇尾地结束。容珏等人如意算盘打得好,没想到容璟不接招,韩墨羽也不接。愣是让他们自个儿从头到尾唱了个独角戏。 没人跳坑,坑挖得再完美也白搭。 好在韩墨羽还是知道他们为他做的事情的,尽管没有捏住他的把柄。 还有,巩固了刑部尚书萧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还有,折损了一名埋在工部的内线,暴露了几个做证人的下线。这些得和失,倒都是意料之中的。 容珏对容璟上钩,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但韩墨羽不上钩,是他没有想到的。 一时间,容珏也不知自己费心费力,冒着风险搞这么一场,到底是输还是赢。 几天后,佟明泽在大街上堵住了韩墨羽,笑道:“恭喜韩大人啊。”笑容里满含深意。 韩墨羽赶忙道:“萧大人办案如有神助,终于还本官清白,实在是苍天有眼,皇上庇佑。本官这次一定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把湖州大桥建造得万无一失,不负百姓所望,皇上所命。” “本官连日收拾桥梁卷宗,不日就要启程。佟公子,回来再见了。”说着,拱了拱手,步履匆匆地走了。 -- 第141页 佟明泽看着他的背影冷笑。 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景王府。 容璟叹道:“大哥真是爱折腾。折腾这么一圈干什么呢?苦的还是百姓。” 韩墨羽也没收拢到。 唐果儿:“可不算白折腾。” 容璟:“怎么讲?” 唐果儿:“趁机把工部清理一下,证人就有问题。” 容璟:“证人现在反倒成了有功之臣,要将他们从工部赶出去可不易。” 唐果儿:“起码揪出了工部的内鬼,韩墨羽以后也好防着点。” 容璟道:“要是他们能翻供就好了。”又感慨道,“大哥培养属下就是厉害,个个都跟死士一般。” 唐果儿:“他们翻供也扳不倒萧肃,更扳不倒端王。他们只是冰山的一角,估计连自己为谁效力都不知道。” 容璟讶道:“怎么会?” 唐果儿:“怎么不会?还记得沈一他们吗?他们二三百人,从小受训,那么多年愣是没有一人知道自己背后的主子其实是端王。” “如果领头的不是带他们来刺杀你,而是执行别的什么任务,再告诉他们,幕后主子是你,那么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个露出马脚,你就百口莫辩了。” 容璟:“所以,那个贪墨之人有可能是那几个证人的领头人?他让他们指证自己贪墨?那这供翻了的确也没什么意义。牵扯不到萧肃,更牵扯不到端王。“ 唐果儿:“有意义。” 容璟一怔。 唐果儿:“会牵扯到你。” “此案不翻则已,一翻必定把你拖下水。” 端王府。 “韩墨羽怎么说?没有不认账吧?” “王爷,此人太滑头,大夸特夸了萧大人一回,只字不提王爷。” 容珏叹了一声道:“知道感恩萧肃就好。以后让萧肃慢慢跟他打交道吧。” 佟明泽道:“只能如此了。” 又问道:“那几个证人怎么处理?” 容珏道:“没人追问就这么放着。倘有人再问起湖州大桥案,实在遮掩不住了,就告诉他们,是景王指使他们做假证,将贪墨一事栽赃给郝杰,目的一是为了保住韩墨羽的尚书之位,二是为了趁机帮韩墨羽排除异己。” 佟明泽道:“如此一来,我们就彻底失去韩墨羽了。怎么不说是韩墨羽指使?我们可以拿这个要挟韩墨羽,让他站在我们这边……” 容珏冷笑一声道:“韩墨羽刚正不阿的形象在文武百官中立得太好了。说他指使人做假证,没几个人相信,连父皇都不信。” “说是老三,父皇会认为是党争,还会更相信几分。” “得不到韩墨羽,就干脆把他连老三一起毁了。” 容珏阴狠地道。 佟明泽叹道:“可惜景王一点儿没插手此事,不然,就可以制造出更多证据。单是几个证人的证词,想构陷一个皇子,分量怕还是不够。” 容珏神情阴冷:“哪怕在父皇心里扎根刺,也要扎进去。” 佟明泽:“景王不是还在朝堂上提议先造桥再彻查吗?这一招,就可以将韩墨羽从泥潭里拉出来了,何苦还要人做假证?皇上怕是不会相信。” 容珏:“这一招不是没成功吗?父皇最后不还是在问查案的情况?所以,景王又用了第二招,让人做假证,构陷郝杰。” “他的第一招,正好自己给自己做了佐证。他想帮韩墨羽。” 佟明泽:“万一皇上认为证人做了假证,郝杰是冤案,势必要重新追查贪墨之人,届时该如何?” 证人是做假证不假,但贪墨之人明明就是郝杰,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如果皇上认定郝杰是冤死,贪墨之人另有其人,那岂不是负责该案的萧肃也被牵连到了?这么大的案子,萧肃的刑部尚书之位该不保了。 容珏瞪他一眼,“表哥一向是聪明人,今儿怎么糊涂了?自然郝杰也是景王指使的了。哪儿来的冤假错案?” “湖州大桥贪墨案是景王让郝杰做的,假证也是景王让人做的,景王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拉拢韩墨羽。” 佟明泽恍然大悟。 王爷这是要把自己在这出戏里的角色,整个都换成景王啊! 反正知情的郝杰已死,而那几个证人只听郝杰命令行事,根本不知背后主子是谁,只要按照郝杰的渠道通知过去,他们就会认为是景王。严刑拷打露馅了也只会说是景王,比死士还死士。 佟明泽伸出大拇指,“王爷英明。” 容珏冷笑道:“就看韩墨羽以后的表现了。” 如果韩墨羽不听话,不用别人来揭湖州大桥案,他们自己就可以让那几个证人出来翻供。从而揭开背后的面纱,将韩墨羽和容璟拖下水。 他韩墨羽也不想想,他堂堂一个皇子亲王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 屁股擦干净了,就想翻脸不认人了? 哼! 景王府。 唐果儿:“……端王这出戏,折损了一个官位不低的内线,暴露了几个做证人的下线,这样的代价,让他换韩墨羽,他愿意。可如果换不来呢?” 容璟沉吟道:“以端王的脾性,定不会善罢甘休。” 唐果儿:“对,就如同对待林相一般,得不到就毁掉,轻则会对韩墨羽下手,重则重翻大桥案,将你和韩墨羽一起拖下水。” -- 第142页 容璟:“他只要把大桥案的幕后主使换成我……” 唐果儿:“对,贪墨是你指使,认罪是你指使,做证也是你指使,只要把他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换成你,他不但能成功逃脱,还能将你陷入泥潭里。 容璟:“他就不怕三司会审,查出端倪吗?” 唐果儿:“端王估计没预料到韩墨羽会不上钩,起初没做准备,才会担心被抓住把柄。如果他发现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呢?他就会重新布局了。” 三司会审一旦启动,所有相关人员立即被隔离。如果大桥案刚发生时就启动三司会审,容珏根本来不及布局。 若是容宽不急于结案,指定三司会审,而非刑部独理,搞不好端王的刑部都会搭进去。 一边是声势浩大、旷日持久的三司会审,一边是人心惶惶、对朝廷缺失信心的民众,容宽选择了安抚后者。 容珏也正是猜中和利用了这一点。 容璟和唐果儿原本打算两者兼顾,重新造桥安抚民众,三司会审彻查此案,两者同时进行;奈何端王先抛出了替罪羊,早早了结了此案。 此举正合了容宽的心意,也顺应了不知情民众的心意。如此,容璟就不好再做什么来节外生枝了。 如今看来,也不能再节外生枝了。端王正等着容璟来节外生枝呢。 若是能利用大桥案从拉拢韩墨羽,改成打垮容璟,容珏求之不得。那将一了百了,还用费劲巴拉地冒着风险谋划布局去拉选票吗? 容璟道:“就算他栽赃,父皇不见得会相信吧?毕竟我是第一个提议三司会审的。” 唐果儿:“皇帝心,海底针。届时一大堆‘证据’指向你,谁知道父皇会怎么想?这世上贼喊捉贼的多了。” 容璟道:“那如今只能让韩墨羽好好配合端王了?” 这个结果,真让人郁闷。 第69章 唐果儿:“对,配合端王好好演戏。但不能太过,不是死心塌地,不是加入端王一伙,而是让端王心怀希望,以为韩墨羽对他心存感恩,将来有可能在内阁里投他一票。” “一来韩墨羽本性如此,不会拉帮结派;二来,韩墨羽与苏沫不同,他没有把柄落在端王手里,端王要挟不了他。能通过大桥案拉到韩墨羽一票,端王心愿足矣。” 容璟道:“这个容易,我找个时机跟韩墨羽说一声。他现在这么不冷不热的,端王会沉不住气的。” 又道:“端王既然布局好了,难道不会主动翻案,好栽赃嫁祸于我?” 唐果儿:“布局再周密,也是有风险的。端王现在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那几个证人,还有那个贪墨之人的家属。接下来,他会努力制造和挖掘他们与你之间的联系。” “你只要不被抓住把柄,单凭几个人的说辞,还不至于让父皇给你定罪。空口毕竟无凭。” “端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要他自以为得到了韩墨羽的支持,他就不会轻易主动翻案。” “除非他认为他抓到了你足够的把柄,或者这件案子被别人翻出来,他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才会想着把水搅浑,嫁祸到你身上。” “现在这案子结得算是帝心所归,人心所向,谁还会逆着龙颜节外生枝?就算有人心有疑虑,也只好放下了。” 容璟道:“合着就是防着我呢。” 唐果儿:“对,防着你追着此案不放,防着韩墨羽不领他的情。所以,你需要放下此案,需要韩墨羽与他们虚与委蛇,还需要小心防备他捏造你跟那几个证人还有贪墨人家属之间的关系。” 还不能干掉那几个证人。一来,他们指证的毕竟是大桥案的真凶,是以罪不至死;二来,与苏沫案中的花魁和书童不同,他们是朝廷官员,不是暗卫或死士说杀就杀了;三来,若是容璟出手杀了,不正送给端王一个杀人灭口的把柄吗? 贪墨人家属就更无辜了。不能杀,也不好杀。杀了,就是自己手把手将把柄递给了端王。 容璟叹道:“唉,这么被动真不爽。” 唐果儿忽然道:“桥梁设计有问题,施工的师傅没发现吗?” 容璟:“听说是有人曾经提出质疑,但没有反馈回来。这方面是有漏洞,这次就被端王他们钻了空子了。我跟韩墨羽说了,以后会给施工工匠们提供一个正规发言的渠道。” 唐果儿:“你看,还是有收获的。” 容璟笑道:“你真乐观。” 也真会安慰人。 正在此时,沈庄来报。 “王爷,王妃,董斌来消息说,谢侍郎曾试探过其中一个证人,那人言语间似乎并不知道背后的主子是谁,还说郝杰死得其所,主子待他的家人不薄。” 容璟看了唐果儿一眼。果然让媳妇说中了。 端王这用在死士上的手段,也用到暗谍身上了。为主办事,但不知其主是谁。这种控制手段,高,实在是高。 “谢侍郎问要不要继续追查,林相让董斌来问问王爷的意思。” 沈庄口中的董斌,是林斐的暗卫首领,谢侍郎则是刑部侍郎谢骏。谢骏与林斐有些渊源,当初他入京被提拔成刑部侍郎,其中就有林斐的手笔。 容璟:“告诉林相,让谢骏立即停止追查,不可妄动,诸事留神。端王正等着我们上钩呢。” 郝杰已死,这案子追查下去,也查不到端王身上,只会逼得端王狗急跳墙,给那几个证人安个新主子。 -- 第143页 阿斐在端王的眼皮子底下安插一个人不容易,还高居侍郎一职,没必要栽在这潭浑水里面。 端王训练手下的手段,容璟已经见识到了。那个证人怎会如此轻易地开口?怕是开始放鱼饵钓鱼了。先钓谢骏,再钓阿斐,然后就是他。 现在要及时止损,不被萧肃发现端倪才是。 沈庄领命去了。 唐果儿忽然叹道:“唉,老这么被动真不爽。” 容璟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唐果儿笑道:“你方才不也这么说?” 容璟:“你说我听着有弦外之音。” 唐果儿闻言,不由一笑。容璟还真了解她。 唐果儿于是笑道:“看苏老头儿太可怜,想拉他一把。” 容璟:“怎么拉?” 怎么突然从大桥案说到苏沫了?不过,苏沫心甘情愿也好,被逼无奈也罢,如今都站到了端王那边,也的确是个劲敌了。 凭苏沫那张嘴,如果在朝堂上站在他这边,甚至只要不与他唱反调,那天他“造桥、查案双管齐下”的提议,十有八九就会被父皇采纳。 这样的人,如果能从端王的阵营里拉出来,自然好。 唐果儿:“把他调到东滨去。” 容璟:“……什么?” 东滨这几年一直不消停。明明一个小岛,军事却很发达。战船就有好几只。唐果儿跟兵工部研究的战船,就参考了他们的设计。 至于如何得到他们的设计的,那是一部镇海军的血泪史。没人想提。无他,死伤好多人,硬生生拦下了东滨的一艘船。 大荣朝现在虽然战船还没有建成,但坚固的普通海船还是有几只的,加上新式弓箭和弩机,不必驶近东滨,更不必靠岸,就可以发动攻击。 因此,好多朝臣建议起兵,去东滨打它个落花流水,把他们打怕了就不敢来了,省得它三天两头地来烧杀抢掠、骚扰不堪。 容宽碍于国计民生,迟迟没有允准。 唐果儿此时道:“打什么?不打。打起来死的是咱们的军士,还要劳民伤财,好好的小岛也毁了。” “不就是看中了大荣朝这块地盘了吗?三番五次地想来并吞我们,我们就吞了他们好了,反正结果都是合二为一,他们会很高兴的。” 什么打怕了就不敢来了,又不是没打过。隔个三五十年的又来了,牛皮糖似地纠缠不休;不如收了那小岛,一了百了,以后海外贸易还有个落脚补给的地儿。 容璟:“这能一样吗?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 还高兴? 唐果儿:“胡萝卜加大棒,加上宣传攻势,再加上离间计,收个小岛也没那么难。” 唐果儿在这个时候提起收服东滨,一是因为时机成熟,二是,为了转移压力。 端王接连制造青楼案和大桥案,拉拢胁迫苏沫和韩墨羽,让容璟一度处于劣势,尤其在大桥案中,完全是一副被动防御、一不小心就被栽赃的局面。 如果将朝廷的视线转移到东滨,大桥案就会被淡忘,来自端王的压力就会骤然减少;甚者,如果容璟在收服东滨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就会在皇上和朝臣那里增加了一个信任的砝码。 试问,对收服东滨有如此大功之堂堂亲王,还用得着制造什么大桥贪墨案来拉拢一个区区韩墨羽吗? 其政绩,能力,眼光,格局,都看在大家的眼里好吧? 届时,端王针对容璟的手段,将不攻自破。 唐果儿这一法子,算是围魏救赵,或者说是,曲线救国。亦或者是,以正压邪。 正道无敌,正气浩荡,扫除一切魑魅魍魉。 次日,下朝后,容璟去了御书房。不久林斐、潘跃被宣入宫。 端王府。 容珏:“老三去御书房不稀奇,林相、潘相怎么也去了?” 尤其是潘跃。久不露面,突然就被父皇宣进了御书房。这是要做什么?莫非要立储? 佟明泽垂首不语。御书房密如铁桶,皇上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儿,谁都不会知道。 就有暗卫来报:“王爷,张尚书、叶部长、潘堂正刚刚入宫。” 容珏一挥手,暗卫退下。 容珏道:“听见了吗?张长弓也去了!” 佟明泽:“王爷稍安勿躁。叶臻、潘安也去了,这个阵容,不像是立储。” 一个商业部长,一个振荣军堂的堂正,就算是景王的嫡系,没有内阁投票之权啊!再说苗谷怎么不在?这等大事,礼部尚书不应该缺席。 容珏:“那依你看,会是何事?” 若是一般议事,该有他啊!凭什么有老三,没有他?看他们一个个被宣进宫,却迟迟没等到宣自己,容珏不由有些焦躁。 佟明泽如何猜得到?不由道:“王爷,且等一等。很快就会有消息出来了。” 无论是立储还是别的什么,议完了总会给个结果的。按说张长弓在,应该是军事,许是要起兵?可是叶臻在算是什么鬼?应该是胡云农啊!户部不得备粮草? 潘安在,就更让人理解不了了。莫非打仗还要用到振荣军堂的学生?可他们刚进学没多久,能顶什么用? 没人想得通不良于行、新官上任没多久的潘安,被召进御书房是要做什么;更没人想得到容宽召他,跟他的官职无关,跟振荣军堂也无关,只跟他本人有关。 -- 第144页 御书房。 “……舆论宣传这方面,潘爱卿文采出众,就由你负责。同时充当与东滨皇室的联络官,由礼部配合。” 于是苗谷也被宣进宫了。 端王府。 容珏暴躁得走来走去,“还说不急?苗谷也进宫了!” 林相,潘相,张长弓,苗谷,四人就有六票,大局已定了! 佟明泽:“王爷,若真是立储,也不必心急。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争当太子,最好的出路是取得内阁过半的票选;如若不能,皇帝遗诏,指定人选。 遗诏上无论是谁,众朝臣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活着的皇帝还能跟他吵一吵,封还他的旨意拒不执行;死了你怎么跟他吵?死者为大,皇帝最后的旨意,再不满也只能乖乖照办。 这两条是常规的办法。不常规的,要么干掉竞争对手,使得无人与之争,剩下的那个自然就是太子;要么谋反,干掉皇帝自己做。 容珏没指望过遗诏一途。容宽身体康健,年尚不逾五十,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他能等二三十年吗?就算他能等,谁能保证父皇的遗诏会写他的名字?除非伪造。但伪造遗诏,其困难程度比他如今获得内阁过半票数还要高。 如果遗诏动辄能伪造,朝臣们就不会奉遗诏若神明了。 常规之路走不通,那就只能走非常规路。 容珏不是没尝试过干掉容璟,没成功,把一个基地的死士都扔进去了也没成功;况且杀了容璟又如何?容璃、容琪也开始崭露头角了,还要再把他们一一干掉不成? 那就只剩最后一条路了。这条路,他们也不是没准备。 容珏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佟明泽赶忙道:“王爷,稍安勿躁。得到准信再说。” 很快,准信来了。 次日,早朝。容宽令云战率领虎贲军前往东海,与镇海大将军柳如风汇合,一举击溃前来上岸骚扰的东滨海军。 同时解除海禁,令叶臻带领商业部与东滨开展贸易;令苗谷协同潘安,与东滨皇室建立联络,邀请对方来访,展开交流和谈判。 好了,谜题揭开了。昨日被宣进御书房的,一个个都有了着落。 除了容璟。 显然,他跟林相、潘相一样,是被召去议事的,不是跟叶臻、苗谷等人那般是去领任务的。 容珏愤愤然地跟佟明泽道:“凭什么这么大的事儿没有我参议?有他,没有我?!” 若以后大事都找容璟不找他,虽不是立储,却也是立储的节奏了! 佟明泽也奇怪,皇上要立储,还不至于现在就露出风向,那还不如直接下令让内阁去议储。 内阁通过了,那就板上钉钉了;再兴风作浪,等同于谋反。先露出风向有什么好处?平白给自己竖靶子,给对手扼杀的机会。 佟明泽于是道:“许是景王去御书房,正好赶上了?王爷,您没事也多往皇上那儿跑跑。” 容珏:“哼!” 片刻,忽然道:“谢骏如何了?” 佟明泽闻言叹道:“有些可惜。前一阵还在想方设法盘问那个证人,这两日突然消停了。本来萧大人就要抓住他把柄了,结果他又缩回去了。好像突然间对大桥案失去了兴趣一般。” 容珏道:“查清他背后是什么人了吗?” 佟明泽摇头道:“据他自己透露,他只是觉得那证人可疑,是以多问了几句。后来想到贪墨案不止那一个证人,何况郝杰自己也承认了,加上还有物证,此案应该是板上钉钉,没有疑点。” “刑部的陈年旧案堆积如山,谢骏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一个已经结案的案子里费时费力,所以就不再关注了。” “萧大人查过此人,没有什么背景。在地方上任职数年,民间口碑不错,政绩一直是优,是以两年前被调入京城。” 容珏蹙眉,“跟景王没关系?” 佟明泽道:“据暗卫调查,谢骏这两年在京城,还有往年在吴州和江州,都跟景王没有联系。” “谢骏性情孤高,沉迷公务,喜欢独来独往,不太像是一个会参与党争之人。两年里,萧大人曾几番示意,谢骏都恍若无觉。好在他也并不掣肘,跟萧大人倒也相安无事。” 容珏脸色阴郁,“让萧肃继续盯紧他。抓不住景王,也要抓住他,让他为我们所用。” 朝廷六部,能有几个侍郎?一个侍郎,地位举足轻重,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佟明泽应道:“是,王爷。” 第70章 因了有东滨这等大事,皇上今年原定的避暑就取消了。 云战带领虎贲军奔赴东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久便传来捷报。 上岸骚扰的东滨军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东滨只来得及带上百八士兵和两只战船逃跑,剩余士兵被俘虏,船只被缴获。 东滨慌里慌张带走的,还有被弓箭射去的由潘安书写的“告东滨同胞书”。 书曰,两岸五百年前是一家,东滨的文化还是抄我们大荣的,同文同种,理应合而为一。 何况,你们来我们这儿抢掠,不就是觉得我们这儿好吗?以后是一家了,就不用偷偷摸摸来偷来抢了,你们过来住都行。 你看我们的生活多美好,百姓多安逸,技术多发达,文明多先进,物产多丰富……来吧来吧,我们欢迎你们来定居。你们也要敞开大门欢迎我们。有来有往,才是一家人嘛。 -- 第145页 诸如此类。被潘安写得声情并茂,有理有礼有利有节,极具感染力,或者说,蛊惑力和煽动性。 然后传单被虎贲军射了个满船,五颜六色像旗子一般,被仓惶逃跑的东滨战船带着,迎风招展呼啦啦而去。 柳如风还抓了个头领又放了回去,令他带国书回东滨。 至此,大棒抡完,第一战武战结束。接下来是文战,开始撒胡萝卜了。 东滨皇室收到国书后,喜不自禁。早说啊,早就想你们解除海禁了。小岛上有啥?除了农产品,就是鱼虾和猪牛。工业制造的除了船能拿出手,还有啥? 你们不跟我们贸易,可不就得去抢了。最好是把你们那地儿给占了。这小岛毕竟不安全,万一哪天沉了呢? 如今眼见被人打成这德行回来,得,先不做占领大荣朝的美梦了,先开始贸易和交流吧。 当下派了商务使团和皇室代表过去。于是,叶臻负责谈判商贸事宜;潘安率领礼部下辖的鸿胪寺,负责接待东滨皇室代表。 东滨太子一见潘安,如见天人,直愣愣呆了半晌,方惊呼道:“天啊,果真是大荣上国,竟有如此风采人物。我今儿算是见了。不虚此行,不枉此生啊……” 潘安带着东滨太子转遍了整个京城,直把太子看直了眼,成日里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不想走了。 尤其看到工部造的车,更是上前摸摸看看,最后还想爬上去开开。 潘安赶忙拦道:“太子莫急。工部还没造好呢,试车时发现些许问题,还在改进中。到了秋天就差不多好了。” 太羽乐呵呵道:“成,那本太子等秋天再试。” 潘安:“太子不日就要回东滨了吧?” 太羽连连摆手,“不急,不急。”又道:“莫非大荣皇上不欢迎本太子?” 潘安笑道:“太子便是住到冬至也无人反对,只是太子的东滨皇位可就要丢了。” 太羽一摆手,“咳,什么皇位,我才不稀罕。我在那个小岛早待腻味了,屋里看的是山,出门看的是海,马车两天就转一圈。要吃没吃,要玩没玩,有什么好?” “我那个二哥还一心跟我过不去,明里暗里给我下绊子,要争那个什么狗屁皇位。我要是在这里待着舒舒服服的,皇位就让给他又何妨?” 潘安道:“太子想定居于此也无妨,只是您父皇怕是会误会太子被留作当质了。这毕竟还是两国,不是京城和东滨两地。” 太羽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你如此谪仙人物,说话却忒不爽利。你写的传单我看到了,不就是想统一吗?我没意见,呵呵呵……在这里跟潘兄说笑聊天,不比窝在那个犄角旮旯强?” “话说潘兄的文采真是精妙绝伦,我在东滨之时就心生景仰,不知撰写之人是何等人物。如今终于见了。果然潘兄其人不是人间有,此文也只应天上有啊!” 潘安笑道:“太子谬赞了。不过,本人在大荣虽然是个小官,却也整日公务缠身,这几日陪太子,亦是公务。” 太羽哈哈一笑,道:“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偶尔拜见聊天总是可以的吧?” 景王府。 唐果儿好笑道:“……东滨太子想当驸马?” 容璟也笑道:“可不是?说是当了驸马,住到公主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用回东滨了。” 唐果儿:“父皇适龄的公主可就剩容玖一个了。她会答应吗?” 容璟:“父皇应该不会有意见。但是若是容玖不同意,到时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太羽该追悔莫及了。” 唐果儿笑道:“可不是?得把太羽打造成一个向东滨宣传的典范,他要是在这里过得凄凄惨惨戚戚,这个典范作用就起不到了。” 飞燕殿。 “……东滨太子?”容玖一听就蹦起来,“我不答应!说话都听不懂,听说还长得又黑又矮,我不干!” 柳妃道:“哪里黑了?只是没那么白而已。面相俊朗,性子也爽快,喜欢跟人打交道,没有弯弯肠子,这样的人好相处。矮是矮了点,但也看跟谁比,比你几个哥哥自然是矮,比你不是还高那么一截吗?” 容玖道:“母妃没见过他,就知道他性子好相处了?别是谁又在您面前嚼舌根了吧?” 柳妃闻言立即斥道:“说什么呢!这是潘相的儿子潘堂正说的,东滨太子来,一直是他作陪的,自然清楚。” 容玖:“他觉得好,他自己留着吧。我不嫁!” 柳妃怒道:“说的什么话!不嫁你就继续挑吧!你今年可是已经十八了!” 容玖:“十八就十八!都已经挑这么久了,自然要挑个合心合意的!”说着,施了一礼,走了。 柳妃气得够呛,最后没辙,只好亲自去给皇上回话。容宽听了,“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也就罢了。 后来,容宽干脆让太羽在国子监领了个虚职,让他闲来无事去给监生讲讲东滨的风土人情,并赐他一座府邸。 太羽爽快地应了,但府邸没要,在振荣军堂附近要了个不大不小的山庄,高高兴兴地从鸿胪寺搬出来,去跟常驻军堂的潘安作邻居去了。 一月过去,大荣东滨双方贸易协议达成,商贸使团又喜又忧地带着第一批货物回东滨。喜就不用说了,忧自然是因为太子了。 太羽让人给他老爹捎了封信,说您老人家也别为难了,皇位爱给谁给谁吧,他留在大荣了;将来他娶妻生子,您孙子当上大荣朝的宰相,不比蹲在那小岛上当土皇帝强? -- 第146页 没错,太羽拜访过林相,又被林斐闪瞎了眼。 林斐年纪轻轻,少年为相,人物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直把太羽震了个踉跄。 林斐心机深沉,又日理万机,太羽跟他不甚亲近,只跑去跟潘安大肆赞叹,感慨大荣朝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好像满天下的风流人物都集中在大荣朝的京城了。 潘安笑道:“那是太子还没见过我们景王殿下呢。等送行宴上您看到他,就知道什么是风流人物了。” 东滨使者的欢迎国宴上,容璟未能出席。他们的送行宴,容璟是会参加的。 太羽闻言惊道:“我已经见过端王、离王、齐王,个个风采绝伦,气度非凡,莫非景王竟还更胜一筹?我倒想不出是何等模样了。” 然后他就见到了。然后,他下巴就掉地上了。 回来跟潘安说:“好是好,可是端王有些阴沉,离王有些看不透,齐王有些憨,景王有些太耀眼……还是你温润儒雅,平易近人,我还是跟你混罢。” 太子滞留不归,在东滨全国上下都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东滨皇帝一气之下废了太羽的太子之位,改立二皇子为太子;百姓则议论纷纷,大荣朝就是好啊,看太羽太子连皇位都不要了,宁可留在大荣当一个小小的讲师。 民间的议论传到东滨皇帝耳朵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自此病倒,卧床不起。新任太子开始理政。 东滨商队不仅带回来各种各样的货物,还带回来各种书籍。看到如此精美的印刷,看到书里描述的美好情景,再看到从彼岸来的琳琅满目的商品,人们好奇了,心动了,向往了。 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神奇国度啊!怪不得千百年来朝代在变,皇帝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征服和占领大荣的决心呢! 打!是该打下来!可是刚刚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好在贸易开通了,暂时先这样吧。 这一“暂时”,就“暂时”到了年底。 这期间,柳如风也没闲着,隔三岔五开着船,往东滨用弓箭射传单,用气球飘传单。年节时候还送去问候,天气好的时候还放五彩缤纷的风筝过去。当然,风筝上面也贴着传单。总之,送什么都不忘了带上传单。 传单的内容也随时势而改变,但万变不离其宗,主旨就是要统一,要融合,并言明利害,指点迷津。 这是第三战,宣传战。 转眼到了年底的时候,贸易已经开放了半年有余。大荣皇帝突然下令切断与东滨的贸易,原因是大荣百姓吃了东滨的猪肉后,病倒病死无数。大荣愤而断交,并索要赔偿。 东滨百姓正等着大荣的货物过年呢,没想到货物没到,还要倒贴银两,这个年就没过好。过完年就更没指望了,原本囤的货也空了,人们已经适应了商品繁多的日子,这一下看着空荡荡的集市,空荡荡的家,生活突然变得十分不适。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东西也卖不出去了。 原本大荣订货量庞大,渔民、农民、牧民都大肆扩展了自己的业务,如今一下子都卖不出去了,自己又吃不动,于是眼睁睁看着一堆堆烂掉的鱼虾、粮食、果子、猪牛羊,成日成日地往海里倒。 胡萝卜,没有了。 人们的生活水准一下子倒退,竟然连通商前都不如。顿时东滨全国上下民怨沸腾。太子有些掌控不住了,于是派使者与大荣谈判。 然后,大荣的国书来了。 国书曰,赔偿可以不要,商贸也可以恢复,但是东滨须改为“滨州”,从此成为大荣州府。 至于当今东滨皇室,可保留,改称“滨王”,世袭罔替,由朝廷供养,俸禄待遇如同大荣亲王,但位尊而无实权,不得参政,不得豢养私兵。 东滨一应官员,政绩能力佳者留任,尸位素餐者革职;如有足够优者,同其他州府的官员一样,可选拔前往大荣京城任职。 东滨将士,将被收编为滨州府军的一部分,军饷待遇一如柳如风的镇海军,不会被欺压克扣。 另,东滨将士如有主动弃暗投明者,非但不追究以往在大荣烧杀抢掠之罪责,还会给以额外奖赏。 东滨百姓,将视同其他州府的大荣百姓,平等对待,不会额外优待,也不会特意苛待。 东滨商人,亦可来大荣其他州府行商;东滨学生,亦可来读书;东滨百姓,亦可来定居。 东滨文人可以参加大荣科举,武人可以参加大荣武试。中举后由大荣朝廷统一任命,如同其他州府的文人武人一般。 这条件不错吧?答应了吧? 不答应也可以,那就打吧。反正你们频频侵犯东海、如今又贩卖毒肉欠下的血海深仇还没报呢,如今就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由唐果儿、容璟策划,潘安执笔,太羽做顾问的大荣国书,就这样摆在了东滨的朝堂上。 一封国书,满满的离间计,离间了东滨君臣,离间了东滨皇室和百姓,加上柳如风的镇海军和云战的虎贲军在对岸虎视眈眈,东滨朝廷可谓风雨飘摇。 久病在床的东滨皇帝听闻,悲忧交集,急怒攻心,索性一命呜呼去了。太子犹豫不决,朝廷上下各执己见,吵闹不休。 东滨朝廷收到国书的同时,东滨百姓也收到了。 柳如风又驾船散传单去了。此次的传单便是国书,散发的同时,几十艘船开去东滨沿海一字儿排开,船上装满弓箭、弩机、和以云战为首的虎贲军,也不叫阵,也不攻击,就这么齐刷刷竖着。 -- 第147页 消息传到东滨皇宫,主战派稍稍占了上风,主要来自皇室。毕竟从皇帝到亲王,从一国到一州府,单从名声来说,就是红果果的矮化啊!如此丧权辱国,怎能轻易妥协? 于是东滨海军受命出击,但苦于射程不及,尚未靠近,就被大荣弩机砸翻入海,甚至有把船砸漏的,东滨士兵不得不纷纷跳海下饺子。竟还有想游过来砸船的,被大荣将士纷纷射箭击毙。 有将士问柳如风:“大将军,要用火|药吗?”弩机把火|药砸过去,一了百了。 柳如风道:“还是算了。将来这些船都是咱们的。砸漏了还能补补,烧没了还得重新造。” 说实话,东滨将士已经没有以往在大荣烧杀抢掠时那么勇猛。 现在岛内状况不佳,若归属于大荣后,以往罪责非但不追究,他们的待遇还不降反升,与镇海军齐平。谁都知道大荣朝四大镇国军里,镇海军待遇最好。 更何况,主动投靠者还有额外奖励。 于是,渐渐有东滨将士举起白旗。有一个,就会有十个;有十个,就会有百个…… 很快前方战败投降的消息传到东滨朝廷,主战派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以往柳如风散发的、潘安撰写的传单,此时也发挥了效果。民众百姓不想战火烧到他们的家园,以致流离失所,反战求和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东滨就是这样,跑到大荣土地上战火连天可以,怎么能烧到自家的地盘上呢? 何况,统一后,除了东滨皇室没了,国家变成州府,其余一切,只好不坏啊! 不但民众,朝廷也开始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应以大局为重,寻求和平。太子顿感内忧外患,最后不得已命令少数还在坚守的军队退撤,接了大荣的国书。 很多官员见状松了一口气。 不用打仗了!还能去大荣京城任职了呢!当大荣的官儿,管理整个大荣,不比当一个小岛的官强百倍千倍?万一将来家中子孙能有入阁拜相的,那岂不是更是光宗耀祖了? 太羽太子都希望自己将来的儿子能当大荣的宰相呢!以后,他们的子孙也有这样的希望了! 至此,先是武战,再是文战,加上心理战,然后最后这一场,文战武战加心理战,一套组合拳下来,东滨终于被收服了。 东滨国从此在历史上画了个句号,成了大荣的滨州府。 第71章 景王府。 唐果儿笑道:“好了。苏沫可以去滨州了。” 东滨太子接了国书后,柳如风带人上了岸;如今部分镇海军与东滨将士合编成了滨州府军。福州知府被任命为滨州知府,已经带了一个领导班底,收拾了包裹去上任了。 东滨皇宫被隔成两部分,一部分为滨王府,原东滨皇室居住;一部分作为府衙,给知府办公和居住用。 唐果儿说,还有教育呢。让苏沫去滨州开个书院,教书育人吧。别在这京城的浑水里搅和了。 唐果儿此举,其意有三。其一,将苏沫从端王的泥潭里拉出来;其二,让端王少一个助力;其三,也是更重要的,滨州需要教化,日积月累,经年换代,教育同化之后,才能真正地与大荣同心同德。 苏沫去滨州教化众生,自是最佳人选。虽然有些大材小用,但是为了让苏沫避祸,只能如此了。 容璟闻言笑道:“好。我跟父皇提一下,让苏沫把国歌国旗的仪式也带过去。” 次日早朝,容宽就颁布了一道旨意。任命苏沫为第一任院长,前往滨州开办滨州书院;原国子监监理升为监正,三年后考核通过可入内阁。 苏沫喜出望外地跪地谢恩,回去就交接公务,收拾行装,打包孙子,几天后就带着全家人一起上路了。 一路上,马蹄踏踏,车轮滚滚,苏沫坐在马车里,苏子文坐在他对面。苏沫从来没觉得马车声是这么动听。马车驶出城外,苏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端王府。 容珏气得没把书房给砸了,“好容易收拢一个苏沫,就这么废了!” 杀了苏沫也不解恨。可杀了也无用。苏沫已经不是内阁中人了。他现在是父皇的钦差大臣,身边有诸多护卫不说,即便能杀了,自己也要惹上一身骚。 苏沫就这样安安稳稳地离开了京城,去了滨州。 容珏恨道:“父皇怎会想到让一个堂堂国子监监正,去做一个小小的书院院长!定是老三出的馊主意!” 他辛辛苦苦筹谋,小心翼翼布局,终于将苏沫变成了自己的人,不想容璟轻飘飘一句话,他所有的努力都打水漂了! 佟明泽叹道:“景王,唉……” 朝廷刚把东滨拿下,他就能想到将苏沫送走,还找了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景王这个劲敌,当年怎么就没除去呢? 如同容珏所说,他们针对苏沫的一番作为打了水漂,还白白扔进去三个内线。 再观内阁,刚刚上任的国子监监正,与去年新任的吏部尚书一样,需要通过三年考核才能入内阁。是以,如今内阁只余七人,而端王只剩胡云农和萧肃两人;韩墨羽目前而言,对他们有所倾向,但尚需巩固,算半个吧。 苏沫没走,容珏要拿到六票才过半;苏沫走了,容珏则需拿到五票,还是得争取潘相和韩墨羽。因此苏沫走不走,只是少了个助力和帮手;内阁投票来说,情形还是一样的。 -- 第148页 拉拢韩墨羽成功了一半,下面应该是潘相了。 佟明泽于是劝道:“王爷,还是有机会的。” 容珏叹一口气。 振荣军堂。 “哈哈哈哈,潘兄,潘兄!听到新闻了吗?” 太羽一进潘安房间便大笑道:“我东滨的人要来大荣的京城参加春闱了。哈哈哈,说不定我上街会看到熟人了!也许还有人来考潘兄的军堂呢!” 潘安闻言笑道:“何止考生,还有商人来来往往呢。你以后要见的同乡人,不知有多少。”又道,“不过,现在得改口叫滨州了。” 太羽不在意地道:“知道,知道。不是一时改不了口吗?”又道,“听说皇上要迁民到东滨,哦,滨州,是真的吗?” 潘安笑道:“你消息倒灵通,这倒是真的。滨州人少,想修路架桥建水利不易,想发展扩大农渔牧业也不行,不若从人口多的州府迁一些过去。” “听说有不少百姓想去的。连苏大人都去开书院了,想必会有不少人跟着去滨州找机会的。” 太羽闻言,不由笑道:“就说潘兄说话不爽快。直接说皇上想同化东滨人不就好了吗? 潘安笑了,“你这样说也可以。本就一件事做成,不一定只有一个目的,也不一定只达到一个效果。大荣是诸多民族的大熔炉,同化了也没什么不好。不然,将来你儿子做宰相,就接手一个乱糟糟的大荣?” 太羽笑道:“哈哈哈,潘兄这张嘴,真是,一句话说得我口服心服。” “话说我媳妇还没有呢,哪里来的儿子?潘兄,你比我还大几岁,怎地还未成亲?可有心仪的女子?若没有,咱俩作伴打光棍好了。” 潘安:“一边去。” 太羽哈哈大笑。 东滨收服后,皇上论功行赏,着重赏了叶臻、潘安、柳如风、云战等人。还有太羽。没道理他二哥被封滨亲王,他这个有功之人不给封。于是,容宽封他作荣亲王,仍领国子监那份闲职。 如今东滨变滨州,新任国子监监正让太羽除了讲滨州的风土人情外,也教授滨州的语言,方便将来有官员去任职。 曾经在对东滨发动宣传战的时候,因为有太羽的存在,因他熟知东滨人的观念意识和生活境况,在潘安写传单时,很是帮了一番忙。 有功则赏。太羽的亲王俸禄是滨亲王的双倍,也是端亲王和景亲王的双倍。当然端王和景王也不靠亲王俸禄过日子,虽然足矣。 太羽除了有双倍的亲王俸禄,还有国子监的薪俸;除了在京郊有一座山庄外,京城内还有皇上赐的亲王府邸。一时名声大噪,风光无两。 既然公主不嫁,京城很多高门大户便盯上了这个年轻新晋的荣亲王。偏偏太羽一个没看上,一心一意跟着潘安打光棍。 起码潘安还有家人催婚;太羽母后已逝,孤身一人来京城,没人念叨,就更加随心所欲了。 对大荣皇帝容宽来说,近年来好消息不断。 湖州大桥圆满竣工,已投入使用,各州府修路架桥也颇有成效,各地尤其西北税收增加,军队完成自给自足,商业整顿初见成效,农业开始创收,内阁金库愈发充盈…… 更重要的是,收了东滨那个小岛国,从此沿海百姓不再受烧杀抢掠、侵犯骚扰之苦,开始安享太平,安居乐业。 至此,大荣朝内部安定,开始向外发展。 收服东滨后,容宽趁热打铁,邀请了南疆、北蛮、西漠前来观赏阅兵仪式;仪式上展示了各种新式兵器,和以云战为首的虎虎生风的虎贲军。 三国联想到刚刚没了的东滨,心想你这是要干嘛,莫非吞了东滨不够,还要来吞我们?不是邀我们来谈通商的吗? 结果阅兵仪式后,双方才开始商谈贸易协定。因三国使团受阅兵造成的心理压力的影响,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大荣朝很无耻地拿到了不错的协议。容宽龙心大悦。 当然,考虑到长治久安,和平发展,大荣官员们也没有太过分。协议在三国的心理承受范围内达成。但这看似公平的贸易协议,在以往却是不可企及的。 以往的四国,那时还有东滨,态度十分强硬,条件十分苛刻,逼得大荣索性闭关锁国,不跟你们玩了。四国不干了,不断来骚扰侵犯,于是大荣边境打打停停的,很多年不安生。 最危险的时候,甚至被人占领了城池。又拉锯战了数十年,才夺了回来。 镇国四将军的封号,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一直延续到了容宽这一代。 如今边境重开,通商重启,大荣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容宽很高兴地嘉奖了兵工部和虎贲军,还赏了容璟一套珍贵首饰,几大篮子异域水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赏给容璟的,而是赏给唐果儿的。 不是因为唐果儿对新兵器制造有功,容宽把新兵器制造的功劳都扣到自家儿子容璃身上,而是因为她举行阅兵的主意。 唐果儿倒想让容璟领这个功劳,奈何条约顺利签订了,容宽高兴得要赏赐,容璟就索性把唐果儿供出来了。容宽于是很大方地把几大箱子金银财宝给换成了几大篮子水果,还外加一套首饰。 唐果儿听闻,哭笑不得。 唐果儿对赏赐什么的不稀罕,但这赏赐,起码证明了容璟在收服东滨和促成三国公平贸易上的功劳,以及在这其中所展现的能力,足以让皇上和核心朝臣看见和认可,足以让他们不会再相信什么大桥案之类的谣言和指控。 -- 第149页 至此,青楼案的主角苏沫,去了滨州,远离了京城的是是非非;大桥案的主角韩墨羽,也完全脱离了端王的掌控,但为了避免端王再出什么幺蛾子,仍在那里虚与委蛇。 而端王最想栽赃嫁祸的容璟,端王一派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在容宽和几个核心朝臣眼里,已经光辉耀眼得让人揉不进沙子了。 容璟在收服东滨和三国通商上的功劳太大,在时机未成熟之前,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纷争,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为掩人耳目,也为了嘉奖近年来的有功之臣,容宽还一并赏了林斐,潘跃,端王,离王,齐王,叶国公府,和佟国公府,以及六部尚书府。后宫里,则赏了皇后,柳妃,淑妃,方婕妤,和佟贵妃。 当然,端王,佟贵妃,佟国公府,不在功臣之列,是为了安定一些人的心,捎带赏的。 统统都赏的是三国的水果。 众人皆大欢喜。多少人都是第一次吃到异国的水果。此次赏赐,算是君臣同贺了。 容宽愉快地决定,以后每隔十年八年的,就举行一次阅兵仪式,镇一镇周边的那些妖魔鬼怪。省得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有事没事的来瞎折腾一番。 正儿八经、规规矩矩地通商贸易,不香吗? 第72章 转眼到了炎炎夏日。去岁避暑未成,今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容宽兴致极佳,决定带众朝臣、众妃嫔集体放假出游。 凤仪宫。 “把你们叫来,是问问你们各自宫里都安排好了没有,谁随行,谁留守,都要妥贴;还有,行装都打点好了吗?别到时候丢三落四的……” “皇后娘娘,如今有了轿车快得很,听阿璃说一天就是一个来回,便是真落了什么东西,当天也取回来了,”淑妃高兴地道。 工部在出了卡车之后,又推出了轿车。景王妃说,卡车运货运牲畜运兵运粮草;大家要出行,就弄个轿车坐吧。于是在工部诸多能工巧匠的设计和制造下,几十部轿车新鲜出炉了。 “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油钱呢?是内务府出还是户部出?户部可没那么多银子,”佟贵妃阴阳怪气地道,“都被人刮走啦……”说着,斜睨了叶皇后和方婕妤一眼。 “佟贵妃说得对,”叶皇后道,“有什么东西再让人清点一下,别让人再跑一趟了。费油不说,现在会开车的就那么几十个人,来回跑很累的。” “至于什么户部有没有银子的话,这属于朝堂之事,咱们后宫就不要插手过问了。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制。佟贵妃你自东宫就在皇上身边服侍,是众嫔妃里跟皇上最久的,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佟贵妃撇了撇嘴。 叶皇后:“以后别让本宫再在后宫里听到这样的话。你们个个都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皇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们也都知道,别拣着皇上不爱听的话说,拣着皇上不爱看的事做。” 众人赶忙起身应了。佟贵妃也扭扭捏捏地跟着站起来。 叶皇后瞥她一眼,“好了,都坐下吧。” “……今年皇上倒是兴致好,不但要去避暑,还要在那里住上三个月,天凉快了才回来,”静坐了一会儿,柳妃笑道。 淑妃笑道:“还不是收服了东滨,皇上高兴的。要说这回,柳大将军可是立了大功了。” 柳妃笑道:“家兄是个武人,也就会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亏得还得用,皇上还看在眼里。” 佟贵妃闻言,冷笑道:“有什么好得意的?如今东滨没了,东海太平,柳大将军可就没什么用喽!” 柳妃登时变色,就要呛声,就听叶皇后道:“好了!一天天不知消停!如今滨州府军整编,海禁解除,镇海军事情多了,柳大将军怎会英雄无用武之地?” “若你这般说,战船也可以不用造了,停了好了;如今不仅东海太平,天下也太平,镇南、镇北、镇西军也可以撤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不懂么?” “说咱们后宫之中,不要妄言前朝的事儿,偏不听。赶明儿让皇上知道了这不羁的话,你们就有脸了!” 众人皆垂首不语。佟贵妃鼻子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飞燕殿。 “母妃呢?可知去哪里了?” “回公主,柳妃娘娘去皇后娘娘跟前请安了,尚未回来。” 凤仪宫。 叶皇后笑着对方婕妤道:“方婕妤还没去过紫竹山庄吧,这回可要让阿琪好好陪你转转。” 方婕妤温和地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还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呢。听名字就好听,景色定是极美的。” 容琪如今身为农业部长,一手创办农业部后,他的《务农纪要》也开始在全国各地大量发行,他对农业的管理也开始渐渐走上正轨,很多地方已经初见成效;是以容琪如今深受皇上重视,连带着方婕妤也跟着被重视起来,让她随行去避暑。 方婕妤和容琪,终于不再是以前的大小两个透明人了。 “哼。”佟贵妃鼻子里哼了一声。 哼,一个个的,都是挖她家阿珏墙角的。 叶皇后没理她。佟贵妃怪声怪气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不说怪话不出幺蛾子,她都当没听见没看见。 “皇后娘娘,六公主从西北回来跟咱们一起去吗?”淑妃问道。 -- 第150页 叶皇后:“阿瑶今年就不来了。孩子还是太小了,而且路也远了些,从西北到紫竹山庄,轿车也要三两日呢。西北也不算热,不必喊她回来避暑了。” “若是阿珊想去,倒可以带着孩子去避避暑,京城里也太热了些。去了那里,大人舒服,孩子也舒服。” 淑妃高兴道:“谢皇后娘娘,那臣妾回头问问她。” 方婕妤笑道:“四公主定会去的。林相爷去,还不带着她?” 淑妃抿着嘴笑了笑。 柳妃有些郁郁。四公主六公主孩子都会走路了,她的阿玖还连个人家都没有。 叶皇后看她一眼,道:“听皇上说,这回有不少世家子弟、青年才俊都会跟着去;到时你看看,有没有合适阿玖的。这看人和看画像还是不同的。” 柳妃勉强笑了笑,道:“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会的。” 佟贵妃忽然道:“要我说,皇后娘娘这话有理。这看画像能看出什么来?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还是得亲自去接触,去交往,才知道对不对脾性。” 叶皇后马上正色道:“要相看也是柳妃去相看,不是阿玖。若是柳妃相中了,再带着阿玖一起看看也罢了。哪里有让公主私下跟男子会面的?” “柳妃你可听好了,这一去,那里人多眼杂的,你可注意着点儿。” 柳妃笑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妾知道,不至于连这点分寸都没有。阿玖也是个知礼守礼的好孩子,哪会像有些人家一样,侄子外甥女一起在人家府宴上鬼混的?” 佟贵妃面色铁青:“柳妃你什么意思?!” 柳妃:“没什么意思。贵妃娘娘听出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佟贵妃:“你!……” 叶皇后:“都各自管好自家事吧。记得别给皇上丢脸就成了。” 柳妃:“遵命,皇后娘娘。” 佟贵妃哼了一声,“狗咬吕洞宾。” 柳妃:“不用贵妃娘娘假好心。” 叶皇后:“再吵,就都不要跟着去避暑了。留在这里,敞开了吵。皇上跟本宫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不则声了。 方婕妤陪笑道:“皇后娘娘提了个醒儿,臣妾倒是想给阿琪相看相看。这回去避暑,也不知有没有几个大家闺秀……” 叶皇后闻言笑道:“那么多官员跟着去,家眷也随行,怎地会没有?到时你可别挑花了眼。”又对淑妃道:“阿璃也二十二了,你也帮他相看相看。” 淑妃笑道:“倒是跟他提了不少了,都没有中意的。也不知要选个什么天仙做王妃呢。” 佟贵妃突然插话道:“还是像景王那样好,自己去找了个王妃来,不用皇后娘娘操一点心;如今小两口感情多好。” “听说两人是在大街上认识的,然后一起吃饭,一起出城游玩……” 叶皇后:“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景王妃是唐门中人,你去找个唐门的媳妇本宫看看?本宫也不会拦着你。” 佟贵妃嘴一撇。 飞燕殿。 “母妃怎么还不回来?我的那条粉色飞仙裙母妃让人收哪儿了?” “回公主,皇后娘娘跟各位娘娘还在说话儿呢,咱们娘娘一时半会儿地且回不来。公主别急,后日才启程呢。” 容玖:“母妃她们在谈什么这么久?” 小宫女:“刚刚奴婢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说景王和景王妃怎么认识的事儿。” 容玖一怔,“他们怎么认识的?” 小宫女:“好像说是在逛街的时候认识的,然后约了在一起吃饭,一起出城玩,一起去山庄什么的……” 容玖闻言呆了呆。 小宫女看在眼里,不由低头抿嘴笑了笑。没想到五公主这么容易哄。月华宫吩咐她的任务,完成了。 景王府。 “……父皇这是把整个朝廷都搬过去了,”唐果儿笑道,“我看也别三个月了,住它个一年半载的都成。” “史上多少叛乱的事儿发生在皇帝避暑的时候?索性重要的都搬走,”容璟笑道,“反正紫竹山庄说是山庄,其实大得很;周围住百官都住得下,只有中间叫‘紫竹林’的地方才是皇室住的。” 唐果儿笑着叹道:“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搬走的。户部的国库、内阁的储备金库、父皇的内库,都搬不走。” 容璟笑道:“内库和金库可不好找。没准还没被人找到,父皇已经带着我们避暑回来了。国库没有多少银子,拿这点银子生不出什么事儿来。如今金库比国库银子不知多了多少倍。” 唐果儿讶道:“怎会这许多?” 容璟笑道:“还不是你的功劳?商税、农税不说,工部造那些新东西不知给父皇赚了多少银子,修路架桥之后又开始收过路费过桥费,商贸也跟着发达起来了,还有新荣书店的盈利……都进了内阁金库。” 如今朝廷里工部、商业部最富,国子监次之,农业部、振荣军堂能自给自足;军队开垦军田,今年收了第一批粮食,也能自给自足。 兵部、户部、吏部、刑部、礼部这几部需要国库掏银子供养;尤其是兵工部,最耗银子的,只出不进,造的东西还不能卖,要么供给虎贲军,要么留做储备。 不过总的来说,朝廷各部和军队的费用,比往年少多了。进的多出的少,内阁金库就越发充盈起来。如此下去,全国的运营很快就可以脱离国库了。 -- 第151页 唐果儿笑道:“户部管管银子的走向就好,不用管来向了。” 顿了顿,又道:“要我说,既然金库富裕了,那些人丁税、牲口税、房屋税什么的,能减就减,能免就免;有农税和商税几项大税也够了,何苦再立这么些名目?” “百姓赋税减轻了,日子过好了,父皇出行一路上看见也高兴。” 容璟笑道:“这个你不用找别人了,我可以去跟父皇提。” 唐果儿笑道:“这个也该你提。” 也算跟着皇上一起赚个人心。 容璟突然噗嗤一笑。 唐果儿看着他笑道:“你笑什么?” 容璟:“我笑……笑户部再没了这些名目的税收,就真的没有银子的来向了,只能管银子的去向了。” “银子的去向怕是也没得管,金库每出去一笔银子,内阁都派人盯着,户部根本插不了手。” 慢慢的,等国库的银子空了,户部也就废了。 唐果儿笑道:“那就在内阁下面成立一个财政部,接管金库监督,研究投资项目,监管投资绩效。如果是赈灾救济,就监管这笔钱到不到位。” 还要户部做什么?银子的来向由各部自行管,内阁监督;去向由财政部管。户部?就取消了吧。 容璟笑道:“这个主意好。有投资才有赚嘛,让银子生银子。我去跟父皇提。” 唐果儿笑道:“这个也是该你提。” 韬光养晦的阶段结束了,是时候展现一点实力了。不然还让人以为景王不如他的几个兄弟呢。 第73章 振荣军堂。 “……王妃觉得臣应该去?”潘安的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 唐果儿不由纳闷。这么明显自己都想去了,怎地还让人来劝?又不是没有他振荣军堂堂正的名额。何况他还在东滨一事中立有大功,不是堂正随行名单上都会有他的份儿。 唐果儿:“自然。王爷说紫竹林有一池冰泉,夏日里也冰冷得很。你的腿是被热毒所侵,冰泉应该对你有好处。在那里泡上三个月,兴许就泡好了呢。” “军堂的事情,也不用你亲自在这里守着。父皇吩咐了,在这三个月里,驿站每日都有一趟车开往紫竹山庄;振荣军堂的一应事务,你随时都可以知晓。” 潘安听到是王爷的主意,眼睛里的星光黯淡了些,还是点点头道:“王妃既如此说,臣便跟着去。” 皇上的随行名单里有他,可他原本是打算以腿脚不便拒绝前往的。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潘安送唐果儿出门。路过演武场,唐果儿看到一张熟悉的小麦肤色的脸,正练武练得虎虎生风。 唐果儿站着看了一会儿,笑道:“不错。比几个月前有进步。” 云擎擦把汗,小跑着过来,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王妃。” 唐果儿:“咱们大荣未来的大将军,字学得怎么样了?” 云擎摸摸脑袋:“回王妃,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唐果儿笑道:“哎吆,那可不简单。你的名字可不是那么好写的。” 云擎高兴地咧了咧嘴。 远处一个少年满头大汗地咚咚跑过来请安,“王妃。” 唐果儿看着他笑了笑。不认识。 潘安在一旁道:“王妃,这孩子叫史浩,今年十三岁,去年因招生考试成绩不错,被破格录取了。” 哟,史浩啊。去年听说过,没见过。 唐果儿笑道:“个子长得挺高的。” 云擎介绍道:“课下都是史浩教我认字的。” 史浩仰起一张尚显稚嫩的脸,“云大哥教学生武功。” 唐果儿笑道:“那挺好,互帮互助,学的都是对方的长处。” 史浩:“云大哥还帮学生交束脩……” 唐果儿一怔,对云擎笑道:“云家倒挺看重你的。” 云擎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都大了,哪里还好意思拿家主的钱;家主照顾我娘,我已经很知足了。休沐的时候我跟史浩去城里做工赚些钱,还有些是云战哥给的。” 唐果儿又是一怔,笑道:“那挺好。勤工俭学,自力更生。” 所以,史浩跑过来是要干什么? 她可不会帮他们出学费的。 唐果儿看向潘安:“军堂里交不起束脩的人多吗?” 潘安:“回王妃,军堂刚招了两届生,大多还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像史浩这种情形的倒也有几个,都是课余在军堂里或者军堂外面做工赚些银子补贴。” “军堂的束脩比国子监高了些,但都是用来自给自足的,师傅们的薪资,学生的膳食,雇工的费用……都从里面出。” 那就不是“高了些”的问题了,唐果儿心想。如今还好,往后平民子弟的学生多了,就未必交得起了。或者说,因为束脩的关系,会挡住平民学生的入学。 国子监则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一来国子监历来受朝廷重视,国子监监正又是内阁同僚,户部拨款不敢怠慢;二来,国子监现在跟工部、商业部合伙印书,自己也有不菲的盈利。所以国子监的束脩一降再降,甚至对贫困监生还有补助,对优等生还有奖励。 振荣军堂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唐果儿又问:“学生的膳食如何?” 云擎与史浩彼此对望了一眼。 -- 第152页 潘安:“臣不经常回府,经常在这里用膳。膳食只能说是一般,很多学生课后都是回家住的。” 堂正的膳食都一般了,学生的应该更不尽人意了。 唐果儿:“那让他们按月登记一下,谁在这里住,谁回家里住,也好统计膳食。别做多了浪费了,余钱也好改善下膳食。” 潘安笑道:“已经这么做了。” 唐果儿又道:“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让韩墨羽在西边帮你建一个小院,招些没考上还想来的学生,束脩可以收得高一些;也不住宿也不管膳食,一周让师傅们固定几次去教些基础课。学个三年五载的,发个函授结业证。” “虽然是函授学生,那也是学生,人家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教。他们出去了,也是振荣军堂的半个脸面。” “还有,军堂师生如果有什么新兵器、新兵法之类的研究课题,可以向兵工部、兵部提出申请,如果批准了,他们会拨款资助你们的。” 潘安一一应了。 直到潘安把她送出门,唐果儿也没听史浩说第三句话。莫非小小年纪,学会了市侩,就为了在她面前混个脸熟? 云擎在唐果儿上了马车之后,突然一拍脑袋:“哎呀,忘了!” 史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云大哥忘了什么了?” 云擎:“啊,没什么。走吧。” 云擎是想起了一些关于药王宫的事情,想跟唐果儿说,但这又不是什么急事,下次看见再说吧。云擎心想。 唐果儿前脚刚走,太羽后脚就满头大汗地跑来,“潘兄,我听说景王妃来了。景王妃呢?” 潘安正坐在书案前发呆,闻言道:“你来晚一步,王妃娘娘刚走。你见她作甚?” 太羽深为遗憾,“咳,怎么这么不巧。” 太羽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杯茶,这才道:“我不是听说景王妃风华绝代、聪明绝伦嘛,就想见识一下。我来这么久了,还没正经见过她呢。” 唐果儿近来深居简出,太羽没什么机会见到她。迎宾国宴上唯一出席的皇室女性是皇后;正旦宫宴唐果儿倒是出席了,可那时太羽不过在国子监领个虚职,还不是亲王,虽然破格被邀请赴宴,但坐席距离皇室甚远,只能远远遥望景王妃一眼。 更不用说搭话了。 潘安笑道:“这还不容易。你下个拜帖不就行了?” 别说现在太羽是亲王了,便是之前,以前东滨太子的身份拜见,也是可以的。 太羽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回去写拜帖。” 在原来的东滨,女子管束甚严,不能见男客。可大荣要宽松许多,当家主母是可以跟外客打交道的。 潘安赶忙拦道:“这几日大家都忙着收拾行装,准备去紫竹山庄避暑,这个时候你别去添乱了。” 太羽又一拍大腿:“对哦。我在山庄是不是就可以遇到她了?” 潘安对太羽的执着有些无奈,提醒道:“可以是可以,但千万别私下去打搅。” 太羽笑道:“潘兄放心,我能连这个都不懂?到时自然请你在场……噢,你一定要跟我去避暑,就当陪我去,好不好?” 潘安笑着点点头,“好。” 太羽奇道:“今儿怎么这么痛快?都软磨硬泡你好几天了,也没见你松口。” 潘安笑笑不说话。 御书房。 “……银子生银子?你想拿朕小金库的银子放高利贷?”容宽从奏折上抬起头来,乜斜着眼看他。 “父皇,这哪里是高利贷?是投资,是评估各项拨款。不能朝廷九部申请什么咱就拨给什么,申请多少就拨多少吧?” “得有专人评估,看看哪些是必需的,哪些是盈利的,哪些是会亏损又与民无利的;审批后再予以监管,确保拨款到位,确保日后盈利。” “还有就是投资一些民间实业。若是民间农工商业有需要朝廷投资的,也可以申请,财政部评估后拨款;他们盈利后除了缴税,还要根据金库拨款占的份额,相应给咱们红利。” 容宽:“那若他们赔了呢?” 容璟:“那咱们也就赔了,卖卖他们的家底,看够不够抵上咱们的拨款吧。所以拨款前要调查评估,拨款后要监督管理。若这样还赔了,就是咱们的经验教训了。” 容宽:“那这就容易了。让他们先拿出家底来抵押,值银多少拨款多少,赚了分给咱们,赔了就卖了他家当,正好抵回来,也不亏。” 容璟一怔,“……父皇说得对。父皇可以用金库开个大荣钱庄,也不必管他们赔了赚了,也不必介入管理,只定期收取利息,到期就让他们连本带利还给咱们,不还就卖他家当抵回来。” 容宽看他偷笑的嘴脸,板起脸来道:“这也不是高利贷,收息合理些就是了,如民间钱庄一般。” “如此,想让朝廷介入管理的,就去财政部申请;不想让朝廷介入,就去大荣钱庄。岂不两便?” 容璟立即起身离座,伏地叩首,“父皇英明!” 父子两人一席话,继兵工部、商业部、农业部之后,大荣朝的第一个财政部诞生了;第一个朝廷的钱庄,大荣钱庄,也诞生了。 容宽却道:“此事暂缓,回来再议。不可泄露。” 容璟马上正色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 第153页 这苛捐杂税一免,财政部一问世,就没户部什么事了。是人都能嗅出户部不保,裁撤在即;要裁撤六大部之一的户部,此番动作非同小可,引起的朝廷动荡可想而知,自然要慎之又慎。 容璟回到府里,看唐果儿正等她。 容璟笑问道:“可是要问昨日之事?” 唐果儿道:“那倒不是。看你样子就知事情成了。” “我今儿去了趟振荣军堂,户部是不是还没有拨款给他们?毕竟是朝廷的学堂,总不能只靠学生的束脩来养活吧?” 这么拮据,最多只能维持基本运作,根本无法开拓、研究、和发展;长此以往,振荣军堂前途何在? 容璟道:“国库现在进得少出得多,胡云农自然就抓得紧了。能拖的就拖,能免的则免。” “若我说,他们不是想要拉拢潘相吗?他儿子的事情还不赶紧帮忙打点好?” 唐果儿道:“就是说啊。怕是想等着潘安求上门吧?这算盘可打错了。” “潘相估计不好亲自出面为这事奔走,索性让儿子自己到我面前告状来了。八成没指望着户部,是想让你帮忙从金库那边想想办法。” 唐果儿是个妥妥的阴谋家。她可不相信史浩是无缘无故跑到她面前,又无缘无故地提起束脩的事情的。 潘跃不指望户部,也是可以理解的。求到户部,就得跟端王扯上关系;告到皇上跟前,户部就会哭穷,让皇上难堪。皇上可是比谁都清楚,户部是因何变这么艰难的。 到最后十有八九还是让内阁金库接手,还不如一开始就找金库,找景王,找景王妃。 反正振荣军堂是这俩人提议创办的,章程是这俩人写的,找他们夫妻俩准没错。唐果儿觉得自己隔着几条街,都能看到潘老头儿翘着白胡子偷乐的嘴脸。 这个老狐狸。 容璟笑道:“这还不好办?也不必动用金库,传点风声出去,自有人上赶着去办理。” 唐果儿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端王府。 “景王妃又去振荣军堂作甚?” “听说是学生的束脩不够军堂支配,还有的学生交不起,景王妃给他们出了个赚钱的主意,让开个函授班,多收些学生……” “嗤!杯水车薪,顶什么用?让胡云农拨一笔款子过去,跟潘安说,本王大力支持他的工作,让他不要见外,有困难直接跟本王提。” “是,王爷。” 端王的幕僚们自然没有忘了潘安的事情,户部再没钱,会不给他留一份吗?但因为想先抻一抻,再给潘安一个雪中送炭的深刻印象,甚至期待着潘安抻不住了,自己主动来找他们;谁知景王妃又不知好歹地掺了一脚,更有隐秘消息说,景王居然打算动用内阁金库来帮助潘安,端王一派便抻不下去了。 内阁都要动用金库了,岂不是说他们户部失职?这个罪名扣下来,早已风雨飘摇的户部如何担当得起?遑论在潘安面前卖好。 于是,胡云农赶忙奉容珏之命,当日便紧急拨款下去。 振荣军堂自开堂以来资金紧缺的困顿局面,就这么解决了。 第74章 这日一早,皇帝容宽率后宫妃嫔及文武百官,启程去紫竹山庄避暑。 唐果儿在看香车美人。 美人们穿着绫罗绸缎,霓裳罗裙,戴着珠钗环佩,轻移莲步上了汽车……唐果儿突然觉得,画风好违和啊! 这车唐果儿之前就去看过,说实话,实在有些简陋。这应该是最原始的汽车版本了吧?好在的确比马车跑得快,舒适度也还算可以。 即便如此,以当下的能力,轿车也好,卡车也罢,再多造出一倍来就差不多是极限了。普及是不可能的了。 当然,修路架桥永远是对的。马车、骡车、驴车,就是人力小板车都好走多了有木有? 浩浩荡荡出行的队伍前方,帝后共乘一车,佟贵妃与方婕妤一辆,柳妃带着容玖一辆,淑妃带着容珊母女,端王端王妃带着两个嫡子,端王两个侧妃带着庶子庶女,容璟与唐果儿,容璃与容琪,林斐带着林牧晨和陆莹莹母子…… 余者或乘轿车,或搭卡车,还有乘马车的,几日后方到。 容玖:“母妃,这车坐着好舒服!平稳得很,躺下睡觉都可以!” 柳妃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因为在选驸马一事上的分歧,女儿已经好久没跟她好好说过话了。 柳妃:“那也不能躺着,得坐好了,还有安全带呢!” 容玖嘟嘴:“这么稳,不系也可以。” 柳妃:“还是系上吧。你三嫂这么说的,她知道得多,听她的准没错。” 容玖撅了嘴巴。三嫂这,三嫂那,什么都是三嫂!三嫂还能自己找夫婿呢,母妃怎么不提? 柳妃见她神色,不由柔声道:“一会儿就到了。到了想睡就睡,想玩就玩。这会儿着什么急?你看看,这窗外……哎哟,怎么这么晕?” 前座宫女捧过一个托盘,上面一粒药丸,一杯温水,“娘娘,内务府备的晕车药。” 柳妃服下才好了些,容玖却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看着树啊,山啊,房屋啊,一幕幕快速倒退,心里甚是稀奇。 容玖都如此,更不用说皇室和朝廷大员家的那些孩子们了。一个个东摸西摸,左看右瞧,满脸兴奋和好奇,一点儿旅途的疲惫之色都没有。 -- 第154页 紫竹山庄。 自前朝以来,紫竹山庄就是皇帝的避暑行宫。有林子有草地,有山有河有溪有湖,甫一进来就让人顿觉心旷神怡,神清气爽。自然,还有大片大片的楼台亭阁掩映其中。 皇室入住中间紫竹林,文武百官也众星拱月般在四周安顿下来。 大早上的天还没亮就出发,如今到了,竟然还能赶上午膳。午膳也别致,有好几道当地的特色小菜,清脆爽口,夏日里吃了格外舒心。 午膳后,有午歇的,有聚在一起聊天的,有耐不住出去玩的,倒也各得其所,各得其乐。 唐果儿跟着容璟去看他说的冰泉。就是因为这个,唐果儿才把潘安劝来的,自然一到山庄就想先确认一下。 远远听到泉水淙淙,唐果儿笑道:“听这声音,坐着泡,深度应该够了。” 容璟笑道:“还没看到呢,你如何知道?” 唐果儿:“我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这泉水汇成了一个潭。” 容璟笑道:“本王的王妃是个神人。” 唐果儿笑道:“走,去看看这潭有多深。” 穿过竹林,来到一个开满野花的山谷,山谷深处果然出现一个水潭,清澈见底,站着会到胸口。 水面上氤氲一层薄薄的水汽。唐果儿将手伸进水里试了试,果然,冰泉名副其实。 容璟笑道:“如何?对潘安有用吗?” 唐果儿:“冰泉是极好的,有无用我也没把握,不过值得一试。让他先在这里泡上两三日瞧瞧。” 容璟笑道:“值得一试就好。走,冰泉看过了,我带你去看看别的。” 两人在林间草地走过,一路上看到不少女子在嬉戏玩耍,摘花扑蝶,见到两人,都纷纷停下来请安。 唐果儿问容璟:“这林子里有野兽吗?” 容璟:“有也是些兔子、山鸡之类。大些的野兽都清到山庄外面了。时间长了,也就不来了。” 唐果儿:“父皇会去狩猎吗?” 容璟:“应该不会。父皇这回是带了个小朝廷过来,休沐三日后,还是要上朝的;还有就是……” 唐果儿见他偷笑的样子,不由道:“是什么?” 容璟笑着凑到她耳边,“还有就是父皇向来谨慎,都是让别人去,他自己不去……” 唐果儿也跟着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淑妃房里。 “……你是不是看上韩尚书府的二小姐了?我看你今日都盯着她看了好几回了,”淑妃忧心忡忡地看着容璃,“阿璃,她是订了亲的……” 容璃笑道:“母妃想哪儿去了?儿臣不过是看她有点像一个人,所以多看了几眼罢了。” 淑妃忙道:“像谁?咱们直接去找她不就好了?你告诉母妃,母妃去帮你相看。合适就让你父皇赶紧定下来,你也老大不小了……” 容璃赶忙拦道:“母妃说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两人有点像而已,可没想别的。” 淑妃:“哎呀,这就是有意了嘛。若不是,还管人家像不像的。你只管告诉母妃,剩下的母妃帮你安排,你就等着成婚就是了。” “这几个月里合庚帖,下定,过聘……让内务府筹备好大典,等回城就可以大婚了。”淑妃兴高采烈地盘算道。 容璃哭笑不得:“母妃,儿臣是男子,成婚不着急……” 淑妃:“怎能不急?你这么挑来挑去的,总挑不上,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还不赶紧娶回府里?迟了让人抢先了如何是好?” 容璃心头一震,片刻方道:“母妃真的多想了,儿臣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淑妃:“那你告诉母妃,你到底觉得韩家二小姐像谁?” 容璃:“……也不是很像,就是有时候感觉有点像,仔细想想又不像。” 淑妃:“到底是谁嘛,你若不说,母妃便去请皇后娘娘帮你定下韩二小姐。虽说定亲了,也许人家愿意退呢。” 容璃赶忙拦道:“母妃可千万别,您就是让人退了,儿臣也是不娶的。” 淑妃:“到那时就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母妃了。” 容璃:“好好好,儿臣说。儿臣就是觉得她有点像……” 淑妃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容璃:“母妃,您有没有觉得韩二小姐有时候有点像三嫂啊?” 淑妃顿时泄气道:“你三嫂?景王妃?哪里像了?一点儿都不像……”淑妃突然睁大眼睛,“阿璃!你不会是……”淑妃猛地捂住了嘴巴。 容璃:“母妃想到哪里去了?没有的事儿。儿臣说不告诉您的吧,您偏要问。您看看您,一惊一乍的,净自个儿吓唬自个儿。” 容璃安慰好了淑妃,走出房去,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看了看绿树青山,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75章 唐果儿这几日一直在琢磨怎么料理潘安的腿。潘安每日里都会去冰泉泡上一两个时辰,没变坏,但也没变好。唐果儿让他继续泡着。 太羽堂堂一亲王,原来好歹也是一国太子,听说潘安要来泡冰泉,噔噔噔也跟着来了。 冰泉实在太冰,他是不敢泡的,只在那里上下打量唐果儿。然后一会儿看看唐果儿,一会儿又看看潘安,一会儿看看潘安,一会儿又看看唐果儿,两只眼睛忙得不亦乐乎。 唐果儿:“你可别抱太大希望啊。我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碰巧治好了自然好,治不好也就如今这样,不会更坏了。” -- 第155页 潘安笑着看着她:“不必担心。我的腿,你随便怎么整治都成。” 唐果儿突然警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干嘛?你可别想赖着我啊。治好了我不收诊费,治不好你也别找我算账啊。我可跟你说好了,我就是多少懂点医,不是什么正经大夫,更不是神医。” 潘安笑道:“王妃说笑了。臣这两条腿,连秦老太医都没有办法。王妃已经是神医了。” 唐果儿得意地一笑:“那好,等我治好了你的腿,你就等着感恩戴德吧。” 潘安的眼里盛满了柔情,盯着她看了半晌,认真地轻声说了一个字:“好。” 声音轻得像是心里的叹息,让人几乎听不见,又温柔得像是一片再轻柔不过的羽毛,挠得人心尖儿颤。 可惜,埋头专注扎针的唐果儿心无旁骛,根本什么都没注意到。 一旁的太羽眼神乱飞。待唐果儿走后,太羽嘿嘿笑道:“我说潘兄谁都看不上呢!原来是……” 潘安一记眼神过去,太羽立马噤声了。片刻又禁不住乐道:“这下我可放心了。你还是跟我作伴打光棍吧,哈哈,哈哈哈……” 潘安一撩冰泉的水,唬得太羽赶忙连连后退,差点坐了个屁股墩儿。隔了老远,又冲潘安哈哈笑起来。 潘安不再理会,自顾坐在冰泉里,将腿伸展开来泡着。 容玖很喜欢紫竹山庄。她从小到大都在宫里长大,出去游玩的机会少之又少。容瑶容珊还有同胞兄长带着出去,她则连个能带她出去上街的兄长都没有。 容玖在紫竹山庄单独住一栋小楼,这也让她觉得舒适。在宫里,她是住在母妃飞燕殿的偏殿里的,虽然诸事齐备,无一不妥贴,但总觉得受拘束。 什么时候能嫁人离宫就好了。容玖心想。 容玖想到这里,不由心绪烦躁,“你们不必跟着,本公主出去走走。” 众宫女面面相觑,“是,公主。”只能远远跟着了。 容玖无聊地拿着花枝,一边走路,一边抽打着身边的花花草草,然后好巧不巧地……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小姐没事吧?” 容玖看着面前这人,不由愣了。此人面如冠玉,眉眼含笑,风姿卓然,容玖的心不由地砰砰乱跳。 这不就是画像上的那人吗?竟比画像还动人…… 容玖不知不觉就被人牵了手,“小姐走路小心些。小姐是第一次来吧?我带着小姐走吧,前面还有个更漂亮的地方……” 容玖被人带去更漂亮的地方的时候,心里晕晕乎乎地想着,三哥三嫂当初也是像她现在这样的吗?听说他们也是不小心撞在一起才认识的…… 柳妃阁内。 “……你说公主不见了?”柳妃厉声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不见的?不是让你们跟着吗?” 宫女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回娘娘,奴婢们原本远远跟着的,公主嫌烦,奴婢们只好跟得更远了些。谁知后来就跟丢了。奴婢们四处找遍了,没找到,就马上回来禀告娘娘了。” 柳妃:“那就接着找!” 宫女:“已经请侍卫大哥们帮着找了。” 柳妃:“你们也去!找不到你们也别回来了!”柳妃突然心头一跳,又道,“私下里找,别弄得大张旗鼓、沸沸扬扬的;找着了也别声张,好好地送回来就是了。” 景王帐内。 唐果儿咬着果子,这个时节的果子种类又多又好吃,突然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容璟奇道:“很吵吗?还好吧?” 唐果儿:“嗯,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容璟:“我去看看。” 半晌,容璟回来了。 唐果儿看他,容璟笑道:“放心。是五妹,贪玩,走得远了,宫女们四处没找到,现在自己回来了。” 唐果儿一怔,道:“那就好。” 这几日,是容玖最舒心的时候了。每日里都出去游玩,兴高采烈地去,意犹未尽地回。 “……公主这几日都到哪里去玩了?” “回娘娘,公主这几日带奴婢几个到前面林间草地,那里有很多大家小姐在一起玩耍,端王妃有时候也在。公主就去跟她们一起。” 柳妃:“就在草地上,没去别的地方?” 宫女:“有时候公主会和端王妃几个人往林子里走一走,但都走不远,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柳妃一怔,道:“以后公主出去,你们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有端王妃在也要跟着!听见了吗?若有半点违背,看本宫不剥了你们的皮!” 林子里。 “五妹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了好半天了。” 容玖脸一红,“大嫂就知道打趣我。他不过是带我去那边走了走。” “呵,‘他’?‘他’是谁?谁是‘他’?”端王妃满眼笑意地看着她。 容玖脸更红了,“好大嫂……” 端王妃正色道:“五妹,不是大嫂说你,你若是对人有意呢,就赶紧跟父皇和母后提,向父皇请旨赐婚。以后的日子不就是长长久久的了?何苦每次拿大嫂当幌子,这若是让人知道了,大嫂也说不清了。” 容玖:“大嫂,我也想早点提。可母妃不喜欢他……” 端王妃:“可你们老这么见面,也不是个事儿啊。我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若是还帮你,这罪过就大了……” -- 第156页 容玖摇她胳膊撒娇道:“好大嫂……” 端王妃:“五妹,你还是跟柳妃娘娘说一声吧。以前不答应是因为柳妃娘娘不了解他;现在你们两情相悦,柳妃娘娘也不会忍心拆散你们的。” 容玖踟蹰道:“……那我试试吧。” 柳妃阁。 “……程翔?不行!你怎么又提起他来了?母妃跟你说了,这个人不是你的良配……” “怎地不是?儿臣觉得他很好,他对儿臣也很好!” “什么?!他对你很好?什么叫‘他对你很好’?你见过他了?你这几日出去就是去见他?” “是又怎样?母妃,我们两情相悦,您就不要棒打鸳鸯了吧!” “不行!本宫明儿就去请皇后娘娘帮你挑个人家,然后就让你父皇给你赐婚!从明日起,你哪里都不要去了,等着出嫁吧!” “母妃!我跟他……” “带公主回邀月楼!看好了她!”柳妃一甩身进了内室。 真是让皇后娘娘担心中了。端王妃真的将阿玖和那程翔撮合到一起去了。居然还让他们私下里见了面! 柳妃换了衣裳就去找叶皇后了。 阿玖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林子里。 “……听说五公主被关起来了,是真的吗?” “柳妃真够绝的。女儿跟男人都这样了,她还不松口……” “王妃娘娘,那接下来微臣该如何?” “你现在处境危险了,柳妃不想把容玖嫁给你,就一定会设法掩盖你们之间的事,弄不好你小命都难保……” “啊?王妃娘娘,求你给小的指一条明路,救小的一命……” “唉,本王妃原本是好意,谁知事情竟弄成了这个样子。柳妃怕是以为没有多少人知道你们的事儿,这才想着掩盖下来……” 程翔闻言,眼睛突然一亮。 人若是一门心思想做一件什么事儿的时候,大约都是能成功的。出城避暑,能带多少下人?容玖趁宫女们被她支使得团团转的时候,又溜出了邀月楼。 这条路几日来也走熟了,容玖很知道怎么躲过侍卫们的眼睛。 “翔哥哥!” “公主!”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后来事情爆发的时候,唐果儿正在挖一只西瓜吃。容璟凑过来,“刚不是给你切好了一只?” 唐果儿把勺子往嘴里塞:“吃完了。” 容璟:“我再给你切一只。”唰唰几下,又是一盘切得一口一块、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西瓜肉,连瓜子都细细剔掉了。 唐果儿心里一叹,这手艺,林斐会,容璟也会。就她没学会。 然后就听外面沸沸扬扬的。 月酣走进来,“王爷,王妃,五公主出事了。” 两人一愣。 紫竹御书屋。 “……最先是谁发现的?” “回皇上,那片林间草地很多夫人小姐都在那里玩,看到车子在动就过去看了看……” 容宽一扬手,笔筒“砰”地落地,里面的各色毛笔乒乒乓乓撒了一地。 柳妃阁。 柳妃已经昏迷不醒,秦太医正在救治。 佟贵妃寝楼。 佟贵妃轻笑一声,拈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放在嘴里。 叶皇后寝殿。 淑妃和容珊坐在一旁,叶皇后手里抱着林牧歌,“……这事儿难办了。” 淑妃:“柳妃妹妹本就不喜这个程翔,现在不得不认了,唉……不知她现在醒了没有。” 叶皇后:“扶锦去看了。有秦太医在,不会有事的。”又道:“她认,可不代表皇上也会认。” 淑妃闻言惊讶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不会赐婚?” 叶皇后轻轻地笑了一下,又去逗小牧歌去了。片刻,似乎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了一句:“阿玖这孩子,可惜了。” 第76章 唐果儿听到这事,嘴巴张了半天没合拢。 额滴个神哎,谁说古人不会玩的?她刚刚造出来的汽车哎,就这么被发掘新用途了? 她和工部诸多能工巧匠,费心费力画图纸,选材料,改设计,呕心沥血造出来的车子,可不是这么用的! 这事直恶心了她一下午,惹得月酣、星醉以为她有喜了,跟着白白高兴了一下午,差点就要去请秦太医了。 潘安在泡冰泉,太羽跑去找他,隔老远就大呼小叫。 “潘兄!潘兄!听说没?大新闻!” 潘安赶忙扯了外衣罩在身上,太羽远远地就找地坐下了。倒不是不想靠着潘安近点,而是冰泉太寒了。 然后觉得这事太远了说不行,又颠颠地哆哩哆嗦地跑过来,“潘兄,我跟你说……”然后凑过脑袋来叽里咕噜。 潘安听了一怔,“有这等事?” 太羽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亏得当初这亲事没成啊。你说我当初我怎么想的,连面儿都没见,怎么就想着尚公主了呢?这要是成了,我这脑袋上不就绿油油的了?” 又叹道:“女人真可怕。潘兄还是跟我作伴打光棍吧。” 潘安瞥他一眼。 太羽又呵呵乐道:“当然,若是能找个唐门的媳妇儿,那就不一样了。” 潘安又是一记眼神过去。 太羽哑巴了。 御书屋。 -- 第157页 “……你不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吗?怎么又答应了?” “皇上,事到如今,臣妾也无颜在皇上面前说什么了,”柳妃坐在那里摇摇欲坠,流眼泪道,“都是臣妾之过,没有教导好五公主。” “你想让朕赐婚?” 柳妃抽噎道:“皇上,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容宽淡淡道:“那你要朕怎么写这道赐婚圣旨?圣旨上面应该写什么?‘五公主容玖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无媒苟合,故朕不得不赐婚’?” 柳妃心脏被人狠狠地扯了一下,登时从座位上摔了下来,扑通跪地,爬向容宽哭道:“皇上……” 容宽面色冷冷,“燕儿,朕一向尊重你的意思,知道你不喜这个程翔,容玖来求朕,朕就没答应。” “如今此事一出,燕儿你一向聪慧,朕不相信你不明白其中原由。” “总之,不管是谁,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想以这种方式逼迫朕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朕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那个程翔,应该庆幸容玖是自愿的;若不是,朕早就赐死他了!” 柳妃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他。 容宽继续道:“至于容玖,出身皇室,身为天下女子表率,做出如此丑事,公主的名头她怕是担不起。你若是疼女儿,就自己为她筹备嫁妆吧,备多备少,都随你,内务府不会插手。” 容宽扫了柳妃一眼,又道:“你不必求朕,朕要宽恕了这一回,以后就成了大荣朝公主的先例了。” 柳妃瘫软在地,哀哀戚戚地哭泣。 柳妃阁。 “怎么样,母妃?父皇答应赐婚了吗?”一见柳妃回来,容玖马上兴奋地迎上前来。 柳妃看着女儿红扑扑的俏脸,愣怔片刻,方勉强笑道:“你父皇这几日忙得很,哪里顾得上这些?” “这赐婚不赐婚的也没什么,你喜欢程翔,想跟他一起过日子不就行了?” 容玖抿嘴一笑,“那倒也是。”又问道:“那就是父皇答应我们的婚事了?” 柳妃:“……阿玖这么喜欢这个程翔吗?为了嫁给他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 容玖:“谁让母妃跟父皇都不答应的嘛。母妃您快说,父皇是不是答应了?” 柳妃:“这个主意,是他出的,还是你出的?” 容玖:“嗳,母妃,您问这么多做什么?您就说父皇是不是答应了?” 柳妃:“答应了。他不管你们的婚事了。” 容玖:“太好了!谢谢母妃!” 柳妃:“慢着,去哪里?” 容玖:“去告诉阿翔这个好消息啊!” 柳妃:“主意是他出的?” 容玖得意地道:“嗳,自然是他出的了,他人这么聪明。喏,这不就成了?” 柳妃:“阿玖,此人不是良配。你不如待在宫里陪母妃吧,宫里也不差你这么一份吃穿;等有合适的人选,你再嫁不迟……” 容玖:“母妃!您说什么呢!女儿是公主,到哪里能少了女儿的吃穿!您不能为了让女儿陪您,就让女儿一辈子不出嫁吧?” 柳妃悲道:“阿玖,你已经不是公主了……” 容玖一愣,勉强笑道:“母妃,您说什么胡话呢?” 柳妃拉着容玖的手,流泪道:“你父皇生气了,不会给你赐婚,你的公主封号也取消了,从此以后你就是庶民了。你出嫁,内务府也不会筹办……” 容玖大吃一惊,“父皇不要我了?怎么可能?父皇不会不要我的!” 柳妃:“阿玖,你不要嫁给这个程翔了。他为人居心叵测,心怀不轨,不是你的良人,哪个正人君子会想出这种法子?” “你就待在宫里陪母妃吧,你父皇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你留在宫里,定会一辈子让你衣食无忧;倘若他日你遇有良人,你仍可出嫁,只是不能以公主的身份……” 容玖:“我已经遇到了啊,阿翔就是我的良人!除了他,我谁都不想嫁!” “母妃,父皇一时生气而已,我是他的女儿,他不会不要我的。等他日阿翔有出息了,女儿也过得好了,父皇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也许过不了几天,父皇就已经气消了呢。母妃,您放心好了。女儿先回去了啊。” 柳妃:“阿玖!……” 手里一下子攥了个空。柳妃不由又哭泣起来。 消息传到叶皇后那里。叶皇后叹道:“这个阿玖,实在有失分寸了。” “张口闭口就是‘阿翔’的,名字能这么随便叫的吗?大荣朝建朝以来,只有皇室血脉的人才能以‘阿’字相称,唯一例外的就是阿斐。那是皇上待他如亲子,念他自幼劳苦功高,特意赏给他的殊荣。” “阿玖怎么能如此叫程翔呢?该叫‘程公子’,婚后称‘驸马’,哦,现在该叫‘夫君’了。” 扶锦道:“皇后娘娘,要宫嬷嬷去训诫吗?” 叶皇后:“罢了。她现在也不是公主了,还训诫什么?”又道:“以后怕是也不能叫她‘阿玖’了。唉,这一时改口还真不习惯。” 被皇上除名的皇家血脉,也不能带‘阿’字。 已经失了资格了。 林子里。 “翔哥哥,你怎么才来?告诉你个好消息,父皇答应我们的婚事了!你真聪明,还是你的法子管用!”容玖一下扑在程翔怀里。 -- 第158页 程翔的脸上却并不见喜色,反而有些忧心忡忡:“我也听说了。不过,好像你的公主封号也被皇上取消了?” 容玖:“你怎么知道的?” 程翔支吾道:“我来的路上听说的。” 容玖抱着他笑道:“你放心。父皇一时生气而已,过后随便找个借口就给我封回来了。我毕竟是父皇的女儿嘛!” 程翔听了,伸出手来回抱她,展颜笑道:“可不是?天下父母哪有不疼自己儿女的?” 容玖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阿翔,若是我真的不是公主了,你是不是就会不要我了?” 程翔轻轻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笑道:“小傻瓜,怎么会?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是公主呢!” 容玖闻言,幸福地把脸靠在程翔宽厚的胸膛上。程翔抱着她,有些心不在焉。 端王居。 “父皇竟然把五妹的公主封号给取消了?”端王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问道。 端王有些不以为然地道:“已经取消了,都传遍了。” 端王妃:“那程翔娶她还有什么用?” 端王:“她是不是公主,都是柳妃的女儿,这才是最重要的。柳妃会因为她不是公主就不要自己的女儿了吗?她和柳家只会更加地帮五妹、帮程翔,好让五妹过得好一点。” “再说了,父皇也只是一时之气,日后随便找个理由,五妹的公主封号也就回来了。” 景王营帐。 唐果儿“哈”了一声,一粒洁白的荔枝肉从嘴巴上掉下来。容璟赶忙接住,一脸宠溺地嗔了她一眼,把荔枝又塞回了她的嘴巴里。 唐果儿吃了荔枝,吐出核,才道:“我是越来越崇拜咱们父皇了。” 容璟:“就因为这个?也许过几日就封回去了。届时程翔照样当他的驸马,再加上柳家帮忙,高官厚禄,前程大好。” 唐果儿:“不会封回去了。为了皇室的尊严和权威,为了给后世立个教例,为了父皇出一口气,无论哪个原因,都不会封回去。” “君无戏言,都取消了还能封回去,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若是我,我就会罚程翔;现在不罚,过几日也要罚。敢勾引公主,没道理光打自己女儿,不打他。怎么也要各打五十大板。” 跟程翔苟且的事情一出,加上公主的封号被取消,容玖每日都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坐立不安,总觉得下人的目光时不时地都往她身上瞥。 “你就这么急着出嫁?” “是啊,母妃,父皇也答应了。再说这事儿出了,儿臣也不好多待了。” “你还知道丢脸?” “母妃……” “阿玖,娘劝了你这些日子,你就真的不能留下来吗?以后会遇到比程翔更合适的;就算没有,有娘陪你……” 容玖不耐烦地打断:“母妃!事情都传遍了,谁还会要我!您就别哄儿臣了!就算儿臣想陪您,这宫里也呆不下去了!您就早点打发儿臣出宫吧!” “阿玖,你会后悔的……” “母妃!儿臣不会的,您放心!阿翔对儿臣很好!” 柳妃不得不给女儿筹备嫁妆。叶皇后召了她来。 叶皇后:“嫁妆置办得如何了?” 柳妃含着泪低头道:“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叶皇后:“本宫这里有些东西,你带回去吧。就算本宫这个母后给她添妆了。” 柳妃哽咽道:“谢谢皇后娘娘。” 叶皇后:“这有什么好谢的?阿璟成亲了,阿瑶也出嫁了。本宫该给他们的也都给了,剩下些什么,就随便本宫使了。” “若说阿玖这孩子……唉,罢了,希望她将来的夫君对她不错,两人能踏踏实实地好好过日子。” “罢了,你也回去吧。这一阵怕是有的忙。你若是缺人缺东西,尽管使人来说一声。皇上不会计较这些的。” 柳妃揩了揩眼泪,谢了恩,带着几个宫人,抬着满满几大箱子东西回去了。 淑妃、方婕妤也打发人送了东西来,柳妃一一收了,打发人去道谢。佟贵妃也让人抬了不少东西来,柳妃连看也没看,直接让人扔了出去。 佟贵妃听闻,冷笑了一声,“狂什么?以后还不知道谁求谁呢!” 第77章 翌日。早朝。 文武百官虽身在紫竹,但每日都有汽车在京城各部和紫竹之间传送公文。是以,倒也不怎么耽误容宽这大荣朝史上最勤奋的皇帝之一,继续用功。 如今社会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平日里事务也不如往年多。众人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奏请完毕后,正在大家以为要退朝之际,高淳站出来,宣读了一份旨意。 “新任吏部郎中程翔,目无礼法,行为不检,私德有亏,不堪朝廷重任,故撤销其吏部郎中一职……” 得,端王好容易安插进去给赵励做帮手的新任吏部郎中,顶的修于之的缺,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这么被赶下去了。 史上最短命的吏部郎中。这可是皇上亲点、且曾经赞不绝口的今科探花郎啊! 然而,这还没有完。还有四个字…… “永不录用。” 至此,圣旨完。 退朝。 容珏呆愣了半天。 需要这么狠吗? -- 第159页 容璟心想,那五十大板来了。 端王居。 “父皇就不管五妹的死活了吗?又是取消公主封号,又是永不录用!五妹还吃什么喝什么?” 近两年来接二连三的失利,让容珏有些沉不住气。 先是失了赵励;接着好容易收拢了个苏沫,结果又去了滨州;然后费劲巴拉地拉拢了个韩墨羽,还不置可否;如今好不容易在容玖身上扳回一城,没想到还是白忙活一场! 柳妃和柳如风管容玖,就会管程翔,而程翔是他的人,他便可从中有所作为。可如今程翔这个在中间做桥梁的人,被父皇一句话就给废了! 他要一个回乡种田的农民的支持有何用?柳妃和柳如风现在只会给容玖一大笔银子去当个地主婆,让她在乡下衣食无忧!跟他容珏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遑论支持他夺嫡! 父皇这招真是狠! 非但让他失了柳家,还失了程翔! 谁都不是傻子,容玖落到今日这下场,柳家不恨他入骨才怪。 佟明泽:“王爷有没有注意一件事?” 容珏从暴躁中转身,满脸阴郁地看向佟明泽。 “程翔永不录用,是皇上发的明文圣旨;而取消五公主的公主封号,是皇上的口谕……” 就是说,程翔是废了,但容玖随时可能恢复公主身份。 容珏闻言一怔,随即暴躁道:“那又有何用!” 佟明泽一愣。对,好像是没什么用,容玖又不是木偶,随便他们给换个夫君。 容珏见佟明泽无言以对,不由愈发狂躁,一挥手“咣当”一声,花瓶碎了一地。 景王营帐。 唐果儿呵呵笑道:“父皇真是英明啊!” 不费吹灰之力断了端王的念想,永绝后患。哼,再让你利用我闺女。 唐果儿:“父皇还是疼容玖的。容玖没了公主封号,程翔地位越低,她才会过得越好。” “如今程翔再怎么钻营,也不过是哄了容玖的银子去。有柳妃在,容玖何愁银子?柳家再给容玖撑撑腰,谅程翔也不敢真欺负到她。” 容璟:“父皇取消容玖封号是口谕,罚程翔是发明文,看来父皇果然还是疼五妹的。” 唐果儿:“父皇做事留后路而已,也是给容玖、给皇室留份体面。封号不会还的了,除非将功折罪,有不得不封回来的理由。这需要大功劳来换的,很难了。” 如果退回几个月,柳如风拿收服东滨的功劳来换,还有些可能。如今东滨已纳入大荣版图,该赏已赏,柳如风还有什么大功劳可以换? “虽然是口谕,也要言出必行,不然以后父皇的口谕岂不是没人当回事了?” 唐果儿有些不解。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以为皇上取消容玖公主封号,不过是说说而已。 怎么可能呢?皇上自然是以自己的权威为最大,就算容宽与别的皇帝不同,格外地重亲情,那也要在不损害他权威的前提下啊! 不然他何以治国? 真是,皇家子弟也如此幼稚。 程翔听到圣旨的那一刹那,顿觉天旋地转,一生梦想哐当砸了个稀碎。白白寒窗苦读了这么些年,就这样车震间人生灰飞烟灭。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有了勾引公主的名声,皇上又不庇护,非但不庇护,还如此决绝……此情此境下,他连京城都待不下去,空有状元之才,也不会有人请他当师傅,只有回到偏僻的湖州乡下,也许还能寻个出路。 可怜程翔的妹妹,就等着哥哥飞黄腾达好给她挑个好夫婿呢,可惜这腾达的时间太短,她挑来挑去挑花了眼,还没等挑好呢,哥哥又要带她回乡下去了。 这趟京城之旅,从进城到出城,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个嫂子,和两大卡车的嫁妆,还有送他们回乡下的轿车和护卫。还有她们从云端跌到谷底再也无法恢复如初的心态。 容宽这个父亲还是做得很到位的,派人将他们一路护送回乡。当然,车子、护卫、司机,都是要还回来的。 一场闹剧就这么告终。 除了让柳妃和柳家更加痛恨佟贵妃、端王一伙,容珏他们什么也没得到。 还赔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好不容易塞进去的吏部郎中给折腾没了。 容玖走后,这一场风波很快就过去了。除了柳妃终日郁郁,容珏偶尔想起还会咬牙切齿,众人偶尔提起还会唏嘘不已,紫竹山庄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和欢快。 这一日。皇后寝殿。 “……你眼光倒好,当初本宫也给阿璟挑过这个,”叶皇后笑道,“不过阿璟性子古怪,怕耽搁了人家女儿就做罢了。” 方婕妤笑道:“平常也没这个机会,如今倒是到了这个地方,才得了这个缘法。” “这个韩小姐,这几日里臣妾也见过几回,模样好,性子好,言谈举止也温柔可亲,臣妾觉得挺合阿琪的性子的,就想着来跟皇后娘娘说一声。” 叶皇后笑道:“这孩子是好孩子,不过有件事本宫得先告诉你一声,省得将来知道了,你跟阿琪怪本宫。” 方婕妤一怔,面上僵了僵,笑道:“什么怪不怪的,皇后娘娘尽管说。” 叶皇后:“本宫当初给阿璟挑媳妇也是头疼了好一阵子,京城里差不多的大家闺秀都访听了个遍。” “这个韩小姐,是定过亲的,男方是她姨家表兄;两人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后来两人一起考进了振荣军堂。” -- 第160页 “本来是好事,可这表兄不知怎么跟别家的小姐好上了,闹出了丑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满京城都知道了,韩大人当天就让人上门给退了亲。” “这是去年的事儿了。当时本宫也是偶尔听了一嘴,不过既然知道了,不好不说与你听。别等以后你听说了,心里对儿媳妇生些芥蒂,对本宫也心生埋怨。” 方婕妤忙道:“怎么会?臣妾感激皇后娘娘还来不及。臣妾性子闷,独处惯了,消息也不灵通,亏皇后娘娘与臣妾说了……” 又怔了片刻,方道:“虽然退亲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但这事说来也不怪韩小姐。只是这表兄表妹……” 表兄表妹,亲上加亲,青梅竹马,感情定然是好的了。 叶皇后知其意,笑道:“不然你跟阿琪说说这事儿?他若介意,这事就算了,你再相看别的大家闺秀;他若不介意,你就暗中带他去看看人,相不相的中,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方婕妤沉吟半晌,道:“还是罢了。阿琪老实忠厚,得找个一心一意对他的媳妇儿。他又害羞腼腆,怕是看到哪家小姐都说好……还是得臣妾替他好好挑挑。” 一桩好事就这样飘到韩迎霜头上,眨眼又飘走了。齐王妃的名头到底与她无缘。 容璟听说这事的时候,跟唐果儿提起,叹了一声道:“母后这事做得,说对也对,说不对……还真没有什么不对。可就让人觉得五弟的亲事给黄了,韩大小姐也可怜了些。” 唐果儿瞥他一眼,笑道:“你在这里伤什么春悲秋?方婕妤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自然知道什么对他才是最好的。” “若我说,这个韩大小姐我那天在军堂见过一面,看得出她对杜贤还挺痴情的,可惜杜贤不知道珍惜,被外人迷了眼。” “这么个心里有人的人给五弟,方婕妤不放心是很正常的。” 容璟讶道:“都那样了,还痴情?” 唐果儿:“人家一出生就定的亲,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感情,一时半会儿地忘不掉,也是可以理解的。我看哪,若是那杜贤回头,哭诉几句,再海誓山盟一番,韩迎霜会重新接纳他也说不定。” 容璟气道:“没出息!” 唐果儿咔嚓咬了一口果子,“那天都那样了,韩迎霜的眼睛还绕着杜贤转。她进军堂八成就是为了跟杜贤在一起,又有妹妹作伴,何乐而不为?” 容璟:“韩墨羽也不管管……”不是一直想退亲吗? 唐果儿:“这估计也是两家特意为之,为了小两口将来能合心合意地一起过日子,从小就给机会相处,好培养感情。” “这门亲事,韩墨羽一开始定是愿意的,不愿意也订不了;等他发觉不妥想反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于是索性千招万招,我只有一招:拖!” “结果不就让他拖到机会了?” 韩墨羽想反悔,主要原因自然是因为杜方卷入了党争。 容璟:“他可以不让女儿进军堂嘛,跟杜贤分开这三年,自然而然就淡忘了。” 唐果儿:“不进军堂就要嫁过去了,连个拖的借口都没有。” “而且,韩墨羽估计是想着他建造水利的法子了,堵不如疏,振荣军堂里那么多优秀男子,备不住他盼着女儿看上别人了呢!” 容璟认真地看着他媳妇:“你怎么跟亲眼看见似的,说得头头是道的?” 唐果儿白了他一眼:“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 容璟:“啥?” 唐果儿:“哦,我是说,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书看多了,人看多了,就会发现世上的人啊事啊,就那么回事,没多少花样儿。” 唐果儿给容璟说书说完了,开始一心一意看书吃果子。 容璟委屈巴巴:“媳妇,你哄我。” 唐果儿闷笑:“哄高兴了就行。” 容璟:“……” 片刻,忽然道:“你这么会看,那你看看五弟该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唐果儿放下书,“五弟啊……五弟老实,做事专心,人情世故上懂得少一些,不是皇子这个身份,怕是做农业部长都有些压不住。” “我倒觉得那个韩映雪挺适合五弟的,可惜人家已经定亲了。” 容璟:“那……四弟呢?” 唐果儿:“四弟?……哎,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怪瘆得慌的。” 容璟:“这里又没鬼,瘆什么瘆?” 唐果儿:“谁说没有?我心里有。哦,我开玩笑的,你这什么表情。” “四弟啊……四弟这个人心思太深,能看懂他不容易,索性找个心思简单的,只知道吃喝玩乐、天天高高兴兴的那种,应该差不多。” “哎,你今天抽了哪根筋了,怎么想起来问这些?这也就咱们自己随便说说,他们要找媳妇你可别乱插手啊。” 容璟:“我知道。他们又不是四妹六妹。” 唐果儿闻言点了点头,又一心一意看书吃果子去了。容璟见状,心里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 容璟起身出去,唐果儿抬起头来,狐疑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第78章 紫竹林。 端王居。 “……果真如此?” 佟明泽:“这一阵护卫们都打探清楚了。他每日上午去冰泉,快午膳了才回来。隔三差五景王妃就去他那里。” -- 第161页 容珏咬牙道:“就该给他们抓个现行。” 佟明泽一愣,道:“王爷,景王妃是去给潘安治腿疾的……” 容珏:“哼,到时谁知道他们在一起是干什么的?让他们说不清的法子多了去了。” 佟明泽摇头道:“王爷,此计不妥。潘相此人,只能拉拢不能得罪……” 容珏:“谁会知道是我们干的?也许他们是日久生情,情不自禁呢!” 佟明泽苦口婆心:“王爷,潘相为人精明,老谋深算;潘安看起来文质彬彬,但不是个好惹的;景王妃更是心机莫测。咱们何苦一下子撞上这三人?万一败露了,得不偿失。单潘相一人,就能咬住咱们不放。” 容珏想起潘相一张嘴,一个早朝就折损他三员大将,不由心有余悸,“那你说该如何?” 佟明泽:“景王妃在施恩拉拢潘相父子,莫非咱们就不会?景王妃治潘安一双腿,对他有再造之恩,但再造之恩再大,能大过……救命之恩?” 潘安自住进紫竹山庄,每日里去冰泉泡上一阵,下午有时唐果儿便会来看看他情况,给他针灸。 如此这般下来,他的双腿渐渐开始有了些知觉,泡在冰泉的时候似乎也能感觉到一丝丝凉意了。 唐果儿:“接着泡吧,等哪日觉得冷了,就说明热毒已尽,再泡下去就伤身了。” 潘安听了欢欣鼓舞,欢欣鼓舞之余,又有些遗憾。等他的腿好了之后,唐果儿就不会再去他那里了。 冰泉。 “小姐,这里人越来越少了,咱们回去吧。” “怕什么?紫竹山庄里没有野兽,有也是几只山鸡、野兔,猎起来都不过瘾。” “小姐,夫人该着急了……” “听说这里有个冰泉,咱们已经到这里了,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去……” “哎!这位小姐!你不能过去,我家公子……” “啪”地一声,软鞭抽在了地上,“怎么?你家公子能来看冰泉,本小姐就不能看一眼了吗?冰泉是你家的?冰泉是紫竹山庄的!是皇上的!皇上有说这是你家公子的吗?让开!” 又是“啪”“啪”两鞭子,两个小厮吓得赶忙屁滚尿流地往冰泉跑。 黄衣女子一跃而过,“哼!跟本小姐比谁跑得快?”眨眼落到了冰泉边上,然后……呆住了。 太羽畏寒,来了两次后,就再也没来冰泉找他了。以为没人来冰泉,怕寒气沾染,潘安的外衣就放了远了点。此刻他白色的底衫已经被水汽浸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一览无余。 看到对面那姑娘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潘安羞愤欲死。 可惜半点动弹不得。他拼命用两手掌撑地,好背转身子,不巧一大股泉流涌来,潘安腾挪间正身体不稳,一下子就被冲进了前方的水潭。 潘安扑通就落了底。 黄衣女子见潘安在水里扑腾,却不站起来,赶忙喊道:“别慌!站起来就是了!水不深的!” “哎呀!真是!……我来救你了!” 潘安一听更慌了。他的小厮怎地还不来? 女子已经扑通跳下了水,向他游过来。潘安眼睛一闭,心想他干脆淹死算了。 突然一道人影闪过,将他一把抓住从水里提溜了出来,然后抱着他一个漂亮的旋身,落在了冰泉岸边。 潘安接连呛了几口水,气喘吁吁,“谢谢。” 那人道:“不谢。我家王妃让我天天来看着你的。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沈七,我家王妃给我起的,好听吧?我也觉得我们兄弟几个我的名字是最好听的……” 这人前世怕是个哑巴,终于能张口了,叭叭说个不停,像是把前世没说过的话也要找补回来似的。 潘安看着他发愣,王妃派他来的? 沈七看着他很高兴,“……我家王妃让我没事不要打搅你,可今儿不是有事吗?都好多天没有人跟我说话了,可把我憋坏了……” 潘安:“我的衣服……”白色的里衣裤都是湿透的,紧贴在身上。潘安现在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沈七一拍脑袋,“哦,对。”一挥手,将几步远处的衣服给扇了过来,“喏。” 黄衣女子远远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夏衫单薄,现在轮到她不敢从水里不出来了。这水还冰得很,冰得她上下牙齿直打架。 “哎,衣服给本小姐一件!” “快带我离开这里,”潘安低声道。不远处已经有人声传来。 小厮来了,丫鬟也来了,还有其他小姐们也来了,“听说婉儿来这里看什么冰泉,咱们也去看看……哎,就在前面了。” 衣服也来不及穿了,沈七用衣服把潘安一包,扛起来就跑,眨眼就不见影了。 “哎!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家伙!本小姐是为了救你才跳下来的!白眼狼!回来!” 俩小厮跑过来一看,公子变成了小姐,赶忙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快冻僵的黄衣女子拉了上来,“婉儿,你怎么掉下去了?” 张婉儿冻得哆哆嗦嗦:“不知道……不小心呗……” 沈七连人带轮椅扛到了林子里,“好了,这里没人了。” 潘安看他:“我要换衣服……” 沈七奇怪,“换吧……哦,我天天看你,都看习惯了。这有什么的?我跟我兄弟们打小一块儿光屁股洗澡。要不赶明儿我陪你一起泡,让你看回来?” -- 第162页 潘安郁闷至极,心想明日起一定要换件黑色的内衫。最后潘安身子不便,衣服还是沈七帮他穿好的,让他愈发尴尬至极。 沈七犹自奇道:“里衣不换不会不舒服吗?你确定不换里衣?” 潘安:“……” 端王居。 “……你确定没看错?!” “那人虽然没出手,但腾挪跳跃之间确实带着那边的武功路数。属下见过几个死士用过同样的招式。” 容珏眉头拧起了疙瘩,“莫非真是咱们的死士?” “但是他会说话……” 容珏:“会说话?不是哑巴?” “属下担心被发现,离得远了些,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但他确实一直在跟潘二公子说话。” 容珏:“潘安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去查一下他的来历!” “是,王爷。”暗卫应声去了。 端王府死士的武功路数?但不是哑巴?跟在潘安身边? 佟明泽:“王爷,有可能是景王府的人,派去保护潘二公子的。” 容珏一顿:“景王府?!” 片刻拧眉,“来人!” 暗卫首领眨眼出现在了面前,“王爷。” 容珏:“当日派去景王府的死士有多少人?” 暗卫首领:“回王爷,总共派去二百七十五人。” 容珏:“从景王府搬出来的尸体呢?有多少具?” 暗卫首领:“回王爷,当时属下亲自数过,总共二百七十三人。” 容珏:“少了两人?!” 佟明泽在一旁提醒道:“王爷,还有两个被抓住的,您从无忧山庄带出来了……”然后,折磨致死。 容珏神色一松,挥了挥手,暗卫下去了。 佟明泽:“王爷,武功有相近,便是相同,也不奇怪。当年教那批死士的师傅也有同门师兄弟……” 容珏突然道:“当年的哑药,有解药吗?” 佟明泽一怔,“王爷是说……景王妃治好了他的哑疾?王爷,当年的哑药是祖父从南疆皇室弄来的,除了南疆皇室,无人能解。” 容珏默然半晌,“……好好的一出‘英雄救美’,让人给搅了局!” 潘安一回到住处,第一件事是换衣服,第二件事是找衣服。找明日里要穿的黑色的里衣。没有黑色里衣,就先拿黑色的外衣将就。 潘安下午看到唐果儿,心里就有些五味杂陈,“谢王妃派人保护在下……” 可是咱能换个人吗? 唐果儿一看他有些别扭的模样,当下就明白了,呵呵笑道:“沈七去烦你了是吧?” “这个沈七,是能说了点,也不太懂什么规矩礼数。不过他是我的暗卫里力气最大、轻功最好的;到时打不过,也可以带着你跑。” 唐果儿打开药箱子,拿出银针,仔细地用酒精消毒。 潘安看着她为自己忙碌,想到她居然为自己顾虑如此周全,想到今日里若是没有沈七,自己就百口莫辩、万死莫赎了,不由轻声道:“谢王妃了……” 唐果儿头也没抬,“不必。等你腿好了,我还等你做牛做马报答我呢。” 潘安笑了。 唐果儿突然问道:“你觉得今日之事如何?” 潘安收敛了神色,“看似偶然,实则环环相扣。” 先是女子硬闯,他受惊落水,然后小厮被阻,女子欲施救,正逢此时,众人赶来……若不是沈七,众目睽睽之下,应该是那女子与他在水中肌肤相亲的画面了吧? 唐果儿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派了个良家女子来跟你上演‘英雄救美’,恩情柔情俱在……潘二公子,心动了没?” 潘安眉宇微蹙:“王妃已经知道那女子是谁了?” 唐果儿:“说起来此女与你也有些关系。” 潘安:“……谁?” 唐果儿:“她叫张婉儿,是张太傅的嫡幼女。哦,就是去年帮潘相给振荣军堂招生的张太傅,你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潘安无奈地笑了笑:“王妃若这么说,那便有关系吧。”又道:“那这张太傅……” 唐果儿瞥了他一眼,笑道:“跟我可没关系,跟王爷也没关系,我们还不至于这么拉拢你。给你治腿也不是为了拉拢你;不过是本王妃看你人长得貌若潘安,不能走路可惜了。” “这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忍美好的事物被糟蹋,如此而已。你可别想多了。让你做牛做马,是我开玩笑的。我就是手痒,拿你练练手,反正治不好也不管赔。” 潘安听了唐果儿一番话,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还有,“貌若潘安”是什么意思?他不就是潘安?潘安心里一丝疑虑没有问出口,一张嘴说的却是,“怎么是玩笑呢?都说了给你做牛做马了。” 唐果儿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又埋头扎针去了。 你开玩笑,我当真了。潘安看着她,心里说道。 第79章 冰泉一事,如风过无痕,端王府、景王府、潘府三方都无甚波澜,张婉儿却动了芳心,从此对潘安念念不忘。 春闺女儿心,不好对父母言,又不好向外人打探,只得空便往冰泉跑,却每每离冰泉还远着呢,就被拦住了。 最后连沈七这个巴不得天天有人跟他说话的人都烦了:“我家公子在洗澡,光着屁股呢。你天天往这里跑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大姑娘想看男人光屁股?不害臊!” -- 第163页 张小姐当即“哇”地一声就哭了。从此冰泉消停了。 潘安有了沈七这个门神,冰泉里泡澡不再提心吊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耳边多了一张聒噪的嘴。 沈七自以为跟人混熟了,天天都要跟人唠会儿嗑。时间长了,他每日里不来聒噪一番,潘安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随着他双腿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知觉,冰泉里的水越来越冷,潘安知道,离没有沈七在他耳边聒噪的日子不远了,心里有些轻松,又有些落寞。 紫竹林。 林斐带了容珊母女、陆莹莹母子、以及长子林牧晨,住在一座别致的小院里。 这一日,林斐不在,端王的几个孩子跑来了,“四姑母。” “呀,牧歌妹妹好漂亮啊。” “她的小脚这么小……”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伸出手去又捏又摸林牧歌。林牧歌不乐意了,开始瘪小嘴。 容珊一看,赶忙抱到一边,“妹妹还小,不能陪你们玩。沐儿,你带他们去找晨儿玩吧。” 容沐、容澈去拉林牧晨,林牧晨恹恹的:“我不想出去……” 容沐去哄他,“好多人在外面玩呢,就等你了。” 林牧晨不为所动。 容澈不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林牧晨顿时精神起来,“真的?” 容澈看着容珊的背影对着林牧晨“嘘”了一声,林牧晨立马噤了声,看了看容沐容澈两人,又看看容珊,“母亲,晨儿想出去玩。” 容珊忙着哄被弄哭的林牧歌,闻言道:“去吧。沐儿,澈儿,好好照顾弟弟。”又令奶娘、丫鬟去跟着服侍。 两个孩子应声去了。出了小院,林牧晨小跑着跟上来,问容澈道:“我娘呢?在哪里?” 容澈两根指头放在嘴边:“嘘。”又回头看了看,“你带着奶娘、丫鬟做什么,莫非你还在吃奶?” 林牧晨脸红了红,“要你管。” 容澈:“我自然不管,不过,”凑到林牧晨耳边,“你娘看人多,就不敢出来见你了。” 林牧晨扭头大声道:“你们回去吧。” 奶娘、丫鬟:“大少爷,夫人让奴婢们跟着你服侍。” 林牧晨怒了。 容沐赶忙打圆场:“你们少爷出来玩,天气热,你们回去做些刨冰预备着。再拿把扇子来。快去快回,我们在这里等你们。” 下人们赶忙应声去了。 几个孩子见他们走远,立马拉着林牧晨溜得没影了。容澈对林牧晨道:“出来好玩吧?你一个人总闷在屋子里多没意思。” 林牧晨气喘吁吁:“我娘呢?” 容澈:“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紫竹林的日子闲散又舒适,唐果儿每日里过得悠哉悠哉,除了三不五时地去给潘安看看腿,也没什么要做的了。这日容璟上朝还未回来,唐果儿正在帐前草地上看书吃果子,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 唐果儿:“去看看怎么回事。”月酣应声去了。 半晌,月酣回来,“王妃,是佟国公府的一个姓姚的姨娘,找儿子找到离王殿下的书房,被侍卫拿住了……” 唐果儿一怔,“佟国公府的姚姨娘?” 姚诗华? 果然就听月酣道:“奴婢跟侍卫打听了下,听说是林相爷的元配夫人,她儿子是林相府的大少爷……” 唐果儿:“……” 额滴个神啊!姚诗华阴魂不散啊!怪不得佟明泽要纳她当姨娘呢,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在这儿等着呢! 人家是亲生母子,永远都牵扯不清、割舍不断的关系!你听听,人家找儿子来了,还一找就找到了离王的书房! 离王是谁?皇上第四子,但他更有一个重要程度不在其下的身份,乃是大荣兵工部的部长啊!整个大荣高精尖的新兵器都在他掌握之中! 去他书房干嘛?还能干嘛?端王这是盯上了新兵器的设计图纸啊! 啧啧……佟明泽计谋够深远的。姚诗华被雪藏了这么久,终于被他派上用场了。 离王轩。 容璃眼睛在书房里四下扫视了一圈,不动声色地坐下,“说吧,怎么回事。” 侍卫:“回王爷,辰时时分,来了许多小公子小小姐,其中有端王府里的两位小殿下……属下几个有些应付不力,后来发觉书房有异,就脱身来看,结果就发现林相府的大少爷不知怎么晕倒在了王爷的书房,还有一个女人也在……” 容璃:“那个女人在做什么?” 侍卫:“属下进来的时候,那个女人抱着林大少爷在哭。” 容璃:“从小殿下来到离王轩,到你来到书房,这期间有多长时间?” 侍卫:“不到一炷香。” 容璃:“你下去吧。” 侍卫闻言一怔,赶忙轻轻退下了。 容璃坐在那里,手指在桌上微微动了动,脸上的神色淡得让人看不分明。 端王居。 “……找到了吗?” “王爷,东西不在书房。” 容珏蹙眉:“你确定?她一个女人认识图纸吗?” 佟明泽:“王爷,姚诗华当年文采誉满京都,又跟了林相六年,就算不认识图纸,跟她解说一下也立马明白了。她在离王书房里搜了个遍,确实没有发现图纸。” 容珏:“京城兵工部留守的人少,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应该随身带着……不在书房,难道在卧房?” -- 第164页 林斐和容珊居所。 “跟爹说,你今天去哪里了?” “……去找娘了。” 林斐郁闷。 容珊轻声哄着小牧歌,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片刻,林斐又问:“那怎么去了你离王舅舅的书房?” 林牧晨:“晨儿不知道那是离王舅舅的书房。澈表哥说看见那里有个女人好像是我娘,我们就去了。” 林斐:“那你去了之后,看到你娘了吗?她在做什么?” 林牧晨:“晨儿进去摔了一跤就睡着了,没看到娘……爹,我想我娘了,我们去把她找回来吧。” 林斐沉默半晌,道:“我是你爹,旁边坐着那个是你娘,你娘怀里抱着的那个是你妹妹,记住了。好了,回去睡觉吧。明日里让师傅开始给你上课,玩了这些天,也该收收心了。” 林牧晨咧嘴就要哭,林斐抬脚就出去了。背后林牧晨的哭声传来,林斐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佟国公府的人就住在紫竹林的第一外围。 姚诗华坐在房里默默垂泪。 “好了,晨儿没事,不过是呛了一下,现在已经活蹦乱跳的了。” 姚诗华哭道:“我说我一个姨娘,怎么有这么大的脸面跟着你来避暑,原来就是让我做这个。还让我动手闷我自己儿子……” 佟明泽:“你不也见到他了?若是你今日成了事,王爷都能帮你把晨儿要回来。谁知会没找到呢……” 姚诗华赶忙道:“是真的没有。相爷的书房当年我也去过,书房里有什么东西有什么暗处,我都知道的。离王书房里确实没有你说的图纸。” 佟明泽:“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不相信你。你一向是又聪明又能干,还这么漂亮,怎么能不招人疼。乖,等我找机会再让你跟晨儿见面……唔,来,该歇了……”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紫竹山庄原本一个安详静谧的地方,自从来了这些人后,也开始变得风云诡谲,变幻莫测。 以至于晚上睡觉也不消停。 这一夜,人们还在沉睡,或做着美梦,或做着噩梦,都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闹声给惊醒了。 容璟醒来,下意识地就去看唐果儿,只见唐果儿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不由问道:“你早醒了?” 唐果儿:“紫竹山庄外面的野兽跑进来了。” 容璟一惊,猛地坐起,“怎么会?南面都有围墙挡着……” 唐果儿:“出去狩猎不是有个门?” 容璟顿悟:“门被人打开了?他们想干什么?!” 唐果儿:“还能有什么?一是图纸,二是父皇,三是你,达成哪一个都是大功一件。走,去父皇那里。” 容璟赶忙利索地穿衣:“对,赶紧去保护父皇。” 唐果儿:“不是。是父皇那里最安全。” 容璟一顿。他这媳妇,简直了! 唐果儿说得有道理。容宽那里不仅有禁卫军,还有虎贲军,有新兵器,谁来都不怕,还怕几只区区野兽? 容璟:“我去接阿斐,你去接潘安……不,我去接潘安,你去接阿斐。” 唐果儿一笑,“怎么又换过来了?” 容璟:“阿斐就在紫竹林,离得近。” 唐果儿笑道:“那还是我去接潘安吧。御林军在山脚下,一时半会上不来,山庄里除了父皇的虎贲军和禁卫军,各家都没几个护卫,潘相那里两个都是跑不动的,别让野兽给吃了。” “你也小心点,让大家往紫竹林里撤,我听这声音,老虎狮子都来了。” 话音刚落,唐果儿已经没了人影。 营帐外。 唐果儿一扬手,十三太保齐刷刷落地。 唐果儿干脆利落:“……目标:六部尚书、潘相、叶国公、荣亲王住处;目的:将人带到紫清殿。”顿了顿,“萧肃、胡云农不跟你们来就算了,不必强求。” 一挥手,“出发。” 容璟从里面冲出来,正好听到,马上有样学样,“沈庄!目标:离王轩、齐王斋、林相阁、皇后寝殿、佟贵妃、柳妃、淑妃、方婕妤住处;目的:将人安全带到紫清殿!” “佟贵妃不来就算了,不必强求。出发!” 端王来不来都算了。去了备不住刀枪弓箭正等着呢。 十三太保领命去了之后,唐果儿一路从紫竹林冲过第一外围,第二外围,第三外围,然后…… 额滴个神哎,这哪里是什么区区几只野兽,这是兽潮啊!像洪水决堤一般,从南面一个缺口冲刷而来。所过之处,碗口粗的树木都被撞断了! 端王这是弄啥子?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躲得过?他不是端王是兽王? 唐果儿跳到房顶上,大叫:“撤!快撤!去紫竹林!大家都去紫竹林!兽潮来了!” 后来,唐果儿想,她当时为什么脱口而出喊的是“撤”,而不是“跑”呢?不应该是“跑,快跑”才对?而且她的手势……唐果儿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放下了。 唐果儿四处跳跃着喊叫,看见不跑的就过去踹一脚,“发什么愣?还不快跑?跑!往紫竹林里跑!等着喂狮子呢!” 又去组织护卫:“拿刀做什么!上房顶!放箭射!……上什么树!树一会儿就倒了!” “你们几个,跟我来!上绊马索!十丈一索!快!” -- 第165页 众人一片混乱中,唐果儿心想,虎贲军在就好了。弓箭,弩机,战傀,都可以用用。可惜虎贲军只守着皇帝寸步不离。 好在她有……暴雨梨花针。虽然只有十只不满的,但好歹用一阵。但也只是百步之内才有效啊!最后的保命手段。 端王居。 “怎么会这样?!”容珏暴怒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是说三五只吗?这是三五只吗?!” 端王失算了。局面失控了。 佟明泽的药太猛,野兽来的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群,一大群,一大大群。谁知后面还有没有,好像这地界的野兽都奔这来了。那两个去南面开铁门的侍卫已经被踏成肉泥了。 佟明泽生平第一次脑门上有了汗,“王爷,这山封锁已久,情形不为人知,臣也想不到外面竟然有这么多野兽……” 容珏不耐烦地打断:“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本王是问你,现在该如何?!” 佟明泽镇定了下,道:“王爷,现在紫清殿才是最安全的,众人都往那边去了。我们也该去……” 容珏:“那不是送上门了吗?” 佟明泽:“王爷,没人知道、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事与咱们有关。这个时候,大家都去,只有王爷不去,反而才有嫌疑。” 容珏有些踌躇。 佟明泽突然压低声音道:“王爷,这其实也是个时机……” 容珏一怔。 佟明泽:“进入紫清殿之后,但有时机……”佟明泽做了个劈手的动作。 容珏一震:“……不妥吧?” 什么都没准备,就这么动手? 佟明泽:“王爷,这可能是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带武器觐见的机会。王爷,当机立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未尝没有胜算。若是找不到时机,不还有景王、林相他们吗?趁机除去几个劲敌也是好的……” 容珏心里一动。 第80章 紫清殿。 容宽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底下众人,一言不发。 六部尚书来了,潘相、林相来了,几个皇子来了,皇后和几个嫔妃还有她们的娘家也来了…… 有神情恍惚的,有神色仓惶的,有不知所措的,还有满面悲戚的……就是没有一个斗志昂扬的! 哼!说得好听,是来护卫朕,就这副模样,就这老弱妇孺,怎么护卫?是想让朕来护卫你们吧! 生气也无用,这都是朝廷重臣,还真得护着。 但是,“兽潮是怎么回事?它们是如何进到紫竹山庄的?”容宽冷声问道。 无人能回答。 紫清殿外。 容璟在布置防卫。云战带了虎贲军在瞭望台上架了一溜儿弩机,殿宇顶上弓箭手蓄势待发;下面,禁卫军统领庞云带人一字排开,带刀持剑;容璟指挥各家护卫做第三梯队。 容璟一眼瞥到唐果儿的暗卫,“沈一,王妃呢?” 沈一摸摸脑袋,一脸懵懂:“不知道啊!” 听了王妃的吩咐,他们就去执行任务去了,这才刚落地回来,谁知道王妃去哪里了啊? 容璟心肝肺儿疼。他家媳妇那么伶俐的一个人,就有这样一班手下,还拿着当个宝。 沈七凑上来:“王妃定是去砍老虎去了。” 沈一:“啊?那走,赶紧去帮忙。”沈一一挥手,十三太保呼啦啦飞身而去。 沈一在空中回头:“王爷,我们走了啊!” 容璟哭笑不得。容璃出来,正好看到这一景,笑道:“三嫂的护卫真特别。” 容璟看了他一眼,“怎么出来了?不在里面陪着父皇?” 容璃笑道:“现在多的是人陪父皇……大哥怎么还没来?” 容璟:“不知道。应该一会儿就来了吧。这样的兽潮,靠他自己很难躲过去,”又看容璃一眼,“你的东西都收好了吧?” 容璃冲他微微一笑,道:“三哥放心。” 容璟笑道:“你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父皇也很放心。” 容璃闻言一怔,“三哥……” 容璟已经转身,闻言又转回来,“四弟还有何事?” 容璃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三哥,你放心。” 容璟怔住。 紫竹林第一外围。 唐果儿:“五十丈一索!……百丈一索!”十丈一索已经来不及了,兽潮越来越近了。 “快跑!快跑!护卫别射了!带人撤!带上跑不动的!前面就是紫竹林了!” “王妃!” “沈一!沈庄?你们怎么来了!快带他们走!” “王妃,这谁家的孩子?” “不知道,给你了!”唐果儿将提溜了一路的小男孩往沈庄手里一塞,又朝人群大喊,“快撤!快撤!” “你怎么来了!”唐果儿又对沈庄大叫。 沈庄:“王爷命我等来找王妃的!” 唐果儿:“你不该来!赶紧回去守在王爷身边!这边有沈一他们就够了!” 紫清殿。 张长弓:“回皇上,紫竹山庄南面狩猎门被打开,野兽得以入庄。至于兽潮,据前方护卫来报,野兽眼睛泛红,狂躁不安,似有疯症,才蜂涌而入。” 容宽铁着脸:“那么多野兽,个个都得了疯症?” 张长弓一噎,正要说什么,容珏带人带武器呼啦啦进了殿,跪地行礼道:“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 第166页 容宽淡淡道:“无妨。知道来就好。” 容珏闻言一怔。 容珏起身,四下扫视了一圈,几个弟弟都在,各朝廷大员也都在,林相潘相也在…… 容璟反应得太快了。外面已经布置好了,里面虽然人心惶惶,但也井然有序,毫不纷乱。 容珏神色晦暗不明。 忽然殿门又开,沈庄手里提溜着一个小男孩疾步走了进来。 “沈庄?不是让你去找王妃了吗?”容璟见状赶忙问道。 沈庄:“回王爷,王妃带着护卫在护送官员,现在已经到了一围……” 话未说完,就被一阵哭喊声打断了,“我的乖孙啊!”“辉儿!”几个女人朝沈庄跑来。 沈庄一愣,将手中小男孩放下。小男孩先是被唐果儿、后被沈庄提溜了一路的脖领,被放下来还有些不习惯,小身子拱了拱,黑眼珠乌亮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呵呵笑道:“跑,跑,跑……” 边说边做出跑的姿势。 女人们一怔,随即围着小男孩又哭又笑起来。 萧肃老泪纵横,来到容璟面前扑通跪下,“谢景王殿下出手搭救臣的孙儿!” 小家伙跟着他娘去了二围外家,萧肃一家方才在殿上一直提心吊胆、失魂落魄,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容珏目睹这一幕,面色有些阴沉。 正在此时,护卫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皇上,二围三围官员及家眷即刻就到殿外!” 容宽一怔,随即道:“那就快开殿门啊!”来奏作甚? 护卫:“后面跟着兽潮!” 容璟立时起身:“父皇!先开门!能救多少是多少!” 容珏神色一动,随即道:“父皇,三弟说得对!都是朝廷官员,能救则救!” 众人都看向容宽。容宽一扬手:“开门!” 紫清殿的大门轰隆隆打开。众人如潮水般涌入。 殿门外。 “进!快进!”唐果儿大叫,又冲台上喊去,“云战!放战傀!” 云战闻言一声令下,卫兵一摁按钮,几十具战傀猛地向兽群冲去,开启了拼命模式。 战傀这架势,杀人没问题,杀野兽费点事,但起码起了阻拦的作用了;后面的野兽来势凶猛,刹车不及,一波波纷纷倒地,成功地制造了一起又一起踩踏事件。 唐果儿:“快进!快进!只能抵挡一会儿!” 庞云一见,立即有样学样,让人在阵前拉起了绊马索。 云战:“放箭!” 殿宇上方顿时万箭齐发。野兽太密集,连瞄准都不用,也根本瞄不准,更不能保证一箭毙命。受了伤的野兽更疯狂了。 唐果儿:“不要射近处!射远处!”在兽圈内制造踩踏冲撞,让它们自相残杀吧! “云战!弩机!” 云战会意,一声令下,弩机轰向更远处。石头、泥罐纷纷在兽群中砸下,泥罐炸裂开来,里面锋利的刀片、铁蒺藜、钉子诸物四处飞溅。兽群有死有伤,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唐果儿终于在兽潮到来前将最后一人也踹进了殿门,“关门!” 紫清殿的大门在唐果儿面前轰隆隆关上了。 云战大急:“王妃!” 唐果儿恍若未闻,转回身来,“轻甲在前!杀!” 说完带头向阵前奔去,十三太保紧随其后,虎贲军身着轻甲跟上,庞云率禁卫军殿后;各府护卫团团守在紫清殿外面,谨防漏网之兽横冲直撞闯入殿内。 云战见状只好下令:“弓箭掩护!” 紫清殿。 众人蜂拥而入时,容珏与佟明泽对视一眼,暗地里做了个手势。 刹那间,风云突变。就见几批人突然暴起,纷纷冲向容宽、容璟、林斐等人。 “护驾!” 顿时人群大乱。 容璟一看,这分明是死士!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端王避暑,连死士都带来了! 沈庄挡在容璟面前,奋力拼杀,“王爷小心!”亏得听了王妃的话赶回来了。 容宽御前侍卫,林斐身前护卫,几乎同时与刺客陷入了混战。 紫清殿外。 云战在高处压制,唐果儿与庞云在下面厮杀。好在野兽已疯,不知吃人,只知狂奔,又被弓箭、弩机阻滞,来势稍缓,兽群分散,这才让他们得以与之近身相搏。 唐果儿:“跟着战傀!其余三人一组,不得分散!” 战傀在兽群中就像潮水里的小岛,跟着有庇护。没有庇护的,三人杀一只老虎也足够了。 顿时刀起剑落,横穿竖插,人人杀了个血肉横飞。 众人厮杀之际,心里不免惴惴:野兽如此之多,他们能撑到几时? 就在此时,瞭望台上一个小兵摘下望远镜,激动万分地大喊:“御林军来了!” 紫清殿。 容珏心惊,看着倒在地上的一个个死士,暗自出了一身冷汗。亏得方才自己没有亲自动手,没想到父皇除了云战的虎贲军、庞云的禁卫军,居然还有传说中的龙隐卫! 门口护卫一路从人群里穿过,“让开!让开!”终于来到御前,扑通跪下。 “皇上!景王妃、庞统领率众与猛兽厮杀!云统领弓箭、弩机高空压制!御林军来援!” 容璟霍然起身。林斐按住他,低声道:“你出不去。相信她。” -- 第167页 紫清殿外。 御林军到来之后,禁卫军压力顿减。 唐果儿:“沈一!沈七!跟我来!” 兽群源源不断是不可能的。这不过是一座山而已。就是周围山上的野兽都冲过来,也该差不多结束了。 唐果儿要去看看兽群后方。 庞云闻言,“王妃小心!” 唐果儿做了个OK的手势。庞云一愣,随即继续厮杀起来。 紫清殿。 容宽的脸色,从来没有过的难看。还真的有人来刺杀他!还真的有人敢来刺杀他! 这兽潮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容宽一挥手,“高淳!” 高淳抱出一个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个竹筒,分发给太监宫女。 高淳叮嘱道:“危机在前,需你们在御前护驾。若有人来犯,将竹筒对准其摁按钮即可。这可是皇上对你们的信任,莫要辜负了。” 沈庄立在容璟身侧,忽然觉得这一幕是如此之熟悉。 有人要遭殃了。沈庄想。 紫清殿外。 御林军人多势众,他们的加入令战局顿时扭转了局面。禁卫军不再疲于应付,大家越来越游刃有余。 当然,这是在云战的高空配合下。若没有云战的弓箭、弩机、战傀阻滞,再多的人马来了,也会被疯狂的兽潮踏成泥。根本没有厮杀的空间和可能。 唐果儿带着沈一、沈七径直往南,一路上野兽渐少,三人边杀边走;等到了紫竹山庄南面围墙处,已经没有野兽了。沈一、沈七将铁门关上。 唐果儿鼻子一皱,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去拿水,将这一片都泼个遍。” 沈一、沈七闻言,也不问为什么,当下便去了。 紫清殿。 太监宫女们个个手持暴雨梨花针,站了左右前三侧,将容宽围在后面。 这阵势,生生把来御前传讯的护卫愣了一跳,只在太监宫女的包围圈外,单膝跪了下来,“禀皇上!兽潮已歇,虎贲军、禁卫军、御林军三军协同,正围剿余兽!景王妃去了南面关狩猎门……” 话音未落,众人就见宫女太监中有几人突然转身,冲容宽按下针筒。 众人大惊失色。须臾,却见容宽端坐不动,神情淡然,竟毫发未伤。 什么暴雨梨花针!根本就没有针!针筒是空的! 几人狂按针筒,依然空空如也。几人的脸色顿时灰白。御前侍卫纷纷上前将人拿下。 容宽淡定地朝殿上扫视一圈,“还有谁?” 容珏心头一震。这不是他的人……这会是谁的?母妃的?外公的? 容宽冷声道:“不说没关系,这几个会说的……” 话音未落,那几个太监宫女突然满嘴鲜血直流!已然咬舌自尽了! 这也是死士! 容宽的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太羽抓着潘安的袖子瑟瑟发抖。潘安瞅他一眼,太羽也没松手。 后来太羽跟潘安说,这阵仗,里面刺杀外面兽潮的,若不是他当年来京城,怕是他的好二哥也给他安排了同样的下场。 第81章 兽潮过后,已经天光大亮。紫竹山庄一片狼藉,房屋坍塌,树木折断,野兽尸体遍地。也有人的。 总有不听劝不想走的,心存侥幸的,想回去带点不知什么宝贝东西的,还有跑不动的…… 众人劫后余生,不由面面相觑,或心喜庆幸,或抱头痛哭……原来的地方不能住了,众人在空地上安营扎寨。 御林军打扫战场,清理山庄。唐果儿一眼瞥见:“浪费了。虎皮豹皮狮子皮的,留着不好吗?” 兵士里早有人想到了,可惜上头不发话,谁也不敢动。如今景王妃发话,顿时纷纷看向统领,统领一挥手,众人欢呼着一拥而上。 云战看到了,笑道:“王妃,老虎肉可以吃吗?” 唐果儿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说呢?” 云战:“属下不懂医,不知野兽中的什么药。” 唐果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知道它们中了药?” 云战笑道:“属下祖籍云州,往南几步便是南疆。小时候听说过不少南疆人的传闻。听说他们善驱虫驱兽,都是用的药物。想来就跟昨夜差不多。” 唐果儿笑道:“云统领说得不错。不过,它们不算中药,只是闻到一些不该闻到的气味。气味散了,它们跑一跑也就安宁了。只是昨夜里跑的不是地方而已。” “老虎肉可以吃的,狮子肉也可以。今日里云统领想吃什么肉就吃什么肉。吃不完送下山给周围的百姓也可以。” 云战笑道:“那听起来挺不错的。” 唐果儿瞅他一眼,笑道:“是挺不错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笑完后,唐果儿突然问道:“云统领从云州来,可曾听说过药王宫?” 云战一怔。 端王居。 “……父皇会不会察觉什么?“ “祖父从小培养的死士,王爷放心好了。况且他们现在已经身死,身上毫无印记,查不出什么来……”佟明泽想了想,又道:“而且,王爷,景王昨夜虽然侥幸,如今他脱身可不容易了。” 容珏讶道:“此话怎讲?” 佟明泽低声道:“王爷还记不记得冰泉里景王妃派去保护潘安的那个护卫?” -- 第168页 容珏恍然大悟。 御书屋。 “父皇您这招使得好啊,一下子身边不干净的全清理掉了。” “哼,”容宽乜斜着眼看着他,“不是你给朕出的主意?你是想让朕赏你是吧?” 容璟:“哪里,儿臣是觉得父皇与儿臣果真是父子啊,连遭遇的事都一模一样。儿臣被死士刺杀,昨夜里也有死士来刺杀父皇;儿臣府上有奸细,父皇宫里也有。唉,同病相怜啊……” 容宽:“谁跟你同病相怜?” 容璟一声长叹:“儿臣也不想有此殊荣啊,奈何刺杀父皇的死士,都跟刺杀儿臣的是同一批……” 容宽一震,“果真?你如何知道?” 容璟:“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昨夜里那些死士一出手,儿臣跟儿臣的护卫就看出来了,武功招式、刺杀路数一模一样。还不是一批?” 容宽:“照你这么说,都是些江湖中人?江湖中人要来刺杀朕?” 前年景王府被围攻,容珏奉命调查,便是以江湖人士图谋钱财和暗器来结案的。 容璟:“是不是江湖中人儿臣不敢说。不过儿臣府上就有这么几个人,父皇若是想问,儿臣带他们来见您。” 容宽:“你府上有死士?” 容璟:“啊,就是前年围攻儿臣王府、刺杀儿臣的死士。抓住了十来个,现在成了儿臣媳妇的护卫了。昨儿晚上还立了大功了呢,不是他们,林相、潘相,还有您的六部大员就被野兽吃光光了。” 容宽似笑非笑:“你媳妇把刺杀你的死士当成了自己的护卫?” 容璟:“您不信?他们原来被灌了哑药,还是南疆秘药呢。儿臣媳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治好了,他们还不得感恩戴德?他们要是还是哑巴,儿臣带他们来见您有何用?” 容宽:“那你问出他们是谁的人了吗?” 容璟:“问了,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有主的死士儿臣哪里敢用?前年刺杀儿臣的时候他们领头的死在儿臣府里了,他们成了没主的,儿臣这才收了。” 容宽:“你既然隐瞒了此事,如今又告诉朕作甚?” 容璟:“那几个护卫昨夜里不是露了大脸了吗?斩杀野兽有功,儿臣怕有心人见了嚼舌根生是非,所以今儿赶紧告诉父皇您一声,别上了有心人的当。” “儿臣先前也不是想隐瞒,这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吗?没有证据告诉您您信么?父皇现在不也不信?” “没想到他们居然胆大包天,脑筋敢动到父皇身上,儿臣原本以为他们只是想要儿臣的命呢。” “父皇,您可不能怀疑儿臣和儿臣媳妇啊!昨夜死士还刺杀儿臣,暴雨梨花针的主意还是儿臣出的,针筒也是儿臣媳妇做的,儿臣媳妇昨夜里拼命杀野兽可是大家都看见了的,父皇昨夜放在身边要穿还没穿的轻甲也是您儿媳妇出主意造的……” 容宽截断:“你什么意思?讨赏?” 容璟:“讨赏就不必了,起码不能是讨打吧?” 容宽:“滚出去!” 容璟“哎“一声,灰溜溜地滚出去了。 林间空地。 云战:“王妃怎么想起问药王宫来了?” 唐果儿:“怎么?不能问吗?” 云战忙道:“自然能。不过这药王宫一直就是个传说,老辈子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当时讲给我们听,也就当个故事哄我们小孩子不淘气罢了。王妃当故事听听就好,不必当真了。” 唐果儿:“噢?什么故事你讲来听听。” 云战:“无非是不让我们进那十万大山,说些进山就会迷路,再也回不来的话。我们不信,然后大人们就换了说法。” 唐果儿看着他。 云战顿了顿,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说其实不是迷路,都是山野里长大的孩子,好好的怎么会迷路呢?” “是被药王宫给抓走炼药了;药王宫的人吃了用小孩子炼的药,就飞到天上当神仙了。” 唐果儿一愣。飞升? 御书屋。 容珏:“……父皇,儿臣的护卫亲眼所见,四弟府里的那几个护卫,跟前年去儿臣府上刺杀儿臣的死士,用的是一模一样的武功。跟昨夜死士的武功也一模一样。” 容宽:“你四弟用自己的死士刺杀他自己?” 容珏:“这儿臣就不知道了。儿臣昨夜太过惊慌,也没注意那些死士是怎么对付四弟的。” 言外之意,是容璟在自导自演了。 “亏了父皇昨夜没事,不然下一个就会轮到儿臣了……” “可现在就不同了,儿臣没有被死士攻击,是第一个有嫌疑的,然后是四弟和五弟。” 容珏意有所指,指容璟设局,故意让人假装刺杀他自己,不刺杀他,以期在刺杀容宽事败之时,好嫁祸于他。 容宽道:“若如你所言,景王昨夜为何还要自己的护卫抛头露面?” 容珏道:“父皇有所不知,非但昨夜四弟的护卫与死士招式相同;在这之前,儿臣已发现,四弟派给潘安的护卫,武功路数也与死士一般无二。 容宽:“噢?那为何今日才与朕说?” 容珏道:“死士刺杀儿臣盗取玉麒麟,距今已隔两年。儿臣怕手下的护卫看错了,冤枉了四弟。” “谁知昨夜里死士又现,同样的招式、路数一一重现,儿臣这才敢确认无疑。” -- 第169页 又叹道:“亏当初儿臣还以为是江湖中人所为,意欲图谋暗器和宝物,没想到江湖中人也会为世人所用……” 景王妃不就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为她所用,合情合理。 容宽若有所思。 容珏走后,容宽沉默半晌,“高淳,宣林相。” 端王居。 佟明泽见容珏回来,赶忙上前问道:“王爷,如何?皇上相信了吗?” 容珏嘴角带笑:“父皇觉得本王说得有道理。就算没有全信,也有六七分信了。” 佟明泽神情一松,笑道:“那就好。” 御书屋。 林斐跪坐在容宽榻前,沉吟道:“……皇上,此事疑点重重,不可轻断。若昨夜死士是景王指使,他不会让十三护卫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甚至那个已经暴露身份的护卫,也应该早已被隐匿或处死。” “可事实是,那个护卫至今仍在潘堂正身边,随侍左右。那十三护卫昨夜里更是大展身手,先是将第一外围的官员带到紫清殿,然后跟着景王妃大杀四方,击退兽潮。” “如此毫无避忌,莫非景王手操胜券,笃定刺杀皇上必会成功?既如此,还作戏假装刺杀自己作甚?” “疑点之二,若景王想对皇上不利,直接放任兽潮来袭即可,何必多此一举冒着暴露的风险派人刺杀?景王妃更是冒着生命危险去阻击兽潮?” “如果硬要说是景王看重朝臣更甚于皇上,是以竭力救助百官,阻挡兽潮,那么,这兽潮又是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引发兽潮之人,必是居心叵测之人,也极有可能是昨夜趁乱行刺之人;而引发兽潮的,却又不是景王。昨夜撤离百官、抵抗兽潮的行动,都是由景王景王妃组织和主导。” “难道他们自导自演,自己引发兽潮,自己再与兽潮以命相博?看看外面的尸山兽海,就知道昨夜的情况有多凶险。意欲行刺之人,不会出去面对兽潮的。” “疑点三,若昨夜死士是景王指使,那么手持暴雨梨花针的太监宫女又是谁指使?用暴雨梨花针分辨忠奸的主意,分明是景王出的,这岂非自相矛盾,与景王行刺皇上的目的背道而驰?” “疑点四,别人不知道,但皇上和几位内阁大臣都知道,景王在收服东滨和三国贸易上立有大功,如今风头正盛,犹胜端王;景王此时刺杀于皇上,动机何在?原本名正言顺可得,如何非要给自己扣上个谋反的名声,背负这千古的骂名?” “疑点之五,如果说昨夜里刺杀景王是作戏,可刺杀微臣却是货真价实。臣曾遭刺杀无数,府上也被围攻数次,如果说昨夜刺杀臣是景王指使,那之前呢?又是受何人指使?” “臣当年在云州蒙难,被景王妃搭救;后在京城郊外遭人毒害,又被景王妃所救。微臣亦从未对景王流露过不满之意,景王因何非要置微臣于死地?这一点,说不通。” “疑点之六,两年前,死士围攻景王府,次日近三百人的尸首从景王府往外运,那些死士又是何人?” “景王府的十三护卫可就是那些人当中的。如果说十三护卫原本就是景王的死士,那景王是派自己的死士攻打自己,然后把他们都给剿灭了,只留下十三人?” 容宽苦笑了一下,道:“朕也不相信景王会刺杀朕,可朕也不相信有人会将刺杀自己的死士变成自己的护卫。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林斐闻言微微一笑,道:“景王是不会。但景王妃是江湖中人,性情豁达,许是起了爱才之心;且唐门中人,艺高人胆大,收拢几个无主的护卫,也不算什么大事。” 容宽道:“景王的这个媳妇,心机深沉,心思诡谲,如果是她想要置朕于死地呢?你说的这些就都说得过去了。” 林斐闻言,顿时心里大吃一惊。 第82章 林斐道:“皇上如何会有这般想法?景王妃是聪明了些,但纵观她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为大荣好,为百姓好,为朝廷好,为皇室好?” “皇上一旦出事,朝廷动荡,民心惶惶,滨州死灰复燃,三国趁机作乱,于大荣何益?于百姓何益?此等作为,与景王妃一向的行事风格不符啊!” “况且,如果景王妃真有此等野心,昨夜里岂不是更应该放任兽潮来袭了?拼死拼活地救文武百官作甚?众朝臣能接纳她为景王的贤内助,可不代表他们会容许其他形式的存在。” “景王妃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是故她若真有野心,昨夜就会袖手旁观,坐看整个皇室和朝廷毁灭,然后重新建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新朝廷……如果皇上认为她有这般能力的话。如此,还不必在民间,在史书上背个骂名。” 容宽不语。半晌叹道:“唉,阿斐之所言,朕何尝不知?只是朕宁可相信是她动的手,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弑父……” 林斐沉默良久,苦口婆心地劝道:“皇上三思啊。景王妃对景王、对大荣的意义非同小可,人又懒散无野心;所爱者,无非是舒舒服服地看书吃果子。” “您就拿书和果子养着她便罢,何苦自损羽翼、自折臂膀,还伤了景王的心?莫非皇上还舍不得几个果子不成?” 容宽闻言,不由噗嗤一笑,道:“你当初就是这么养着她的?” 林斐大囧,道:“景王妃是臣的救命恩人……” -- 第170页 容宽一摆手,笑道:“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朕也不想打听。就如你所言,好好养着她罢。” “紫竹山庄新鲜果子就不少,待会儿让高淳送一筐过去;昨日也到了些北境的新果子,一并送些过去。算是犒劳她昨夜的辛苦。” 林斐起身,郑重地大行跪拜之礼,“皇上英明,乃我大荣之福。” 容宽不想接受事实,但事实就摆在眼前。想转嫁给他人,也无法蒙蔽自己的眼睛,蒙蔽自己的内心,更无法改变事实。 林斐走出御书屋,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皇上从一开始就不曾认为是阿璟所为吧?召自己进御书屋,无非是想看看能否从自己这儿得到一星半点儿的认同。认同一切皆景王妃所为。 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景王妃为大荣做了那么多,没图名没图利,也没得什么好处,如今反倒成了怀疑和打压她的理由。 功高震主啊。哪怕是女子也不行。 没人知道唐果儿的真正身份。连阿璟也不知道。所以,没人会了解,景王妃根本不稀罕待在这俗世的纷纷扰扰。 唐果儿不耐他府上正妻小妾的戏码,所以就离开了他为她精心置办的摘星楼,去了阿璟清静的府邸。 阿璟的景王府,这两年来一直清清静静,唐果儿于是就一直清清静静地待着。 若是有一日,景王府不清静了,他相信,唐果儿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景王府。 若是有一日,皇上让她不舒服了,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大荣。 她本就不是这世俗中人,能在这俗世中逗留片刻,已是难得。更难得的是,恰好在大荣逗留。 皇上您怎么还这么~~得便宜还卖乖地……不知好歹呢? 林斐摇头叹了一口气,将远眺青山的视线收回来,缓缓走下了台阶。 众人休整了一日。 原本以为皇上会给大家更多的时间休养生息,没想到,隔日,兽潮和刺杀之后的第二日,他们那位大荣朝史上最勤奋的皇帝,依旧上了早朝。 众人没什么事可奏,不过说些前夜将士如何论功行赏、受害官员和家属如何抚恤、紫竹山庄重建、追查兽潮真相和刺客幕后主使等等事项,容宽一一允了,让他们各自领命去办。 就在众人以为皇上要退朝的时候,高淳站出来了。 高淳双手捧着圣旨:“……避暑一路行来,因见百姓疾苦,心有不忍,故即日起,取消人丁税、房屋税、牲畜税等各项杂税;又,户部机构过于臃肿,职能与内阁下辖监察属重叠,故即日起取消户部,国库归于内阁储备金库……” 轰! 胡云农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容珏面色阴沉,再也无法保持不动声色。丢了赵励,丢了苏沫,又丢了胡云农!户部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户部尚书!还有什么内阁之位! 众人也是大吃一惊。 自建朝以来,便是朝廷六部,如今竟生生被砍了一部! 其他五部尚书不由心有戚戚,可得好好干着啊,不然哪日惹得皇上不高兴,人家不急着一刀落下,先拿刀子割,一块块肉割下来,让你苟延残喘,以为还有一线生机呢,结果最后才给你致命的一刀! 你听,多么合情合理呀!没用了,所以要取消了,你连个反对的理由都找不到! 容璟心想,得,父皇生气了,也不等避暑回城了,也不等国库资金用完了,直接将国库归入内阁金库,取消户部了。 “……内阁监察属更名财政部,评估和监督各项拨款,另增加投资民间实业职能,并筹办大荣钱庄。” 众人听到此处,眼睛又亮起来,有新空缺了!财政部部长还没选吧?大荣钱庄的大掌柜还没定吧? 众人听完圣旨,果然没定。二者皆待定,将由内阁拟定,然后呈皇上御览。众人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容珏使了个眼色。 没有了赵励,没有了苏沫,如今又没有了胡云农,韩墨羽又是个指望不上的,萧肃只好硬着头皮出列道:“皇上,户部取消,内阁成员九去其一,无法投票议事。” “内阁监察署,今财政部,关乎国计民生、朝廷命脉,其重要性不可有丝毫轻忽;胡尚书掌管国库调配多年,有资历有能力有政绩,臣举荐胡尚书接任财政部部长一职,并保留内阁席位。” 容宽淡淡扫了萧肃一眼,道:“萧爱卿所言极是……” 容珏等人闻言大喜。 “财政部部长入内阁,顶替户部尚书席位。至于财政部部长人选……” 端王党屏气敛声。 “再议。” 端王党顿时泄气。 “至于原户部尚书胡云农,户部都管没了,想必能力欠缺。胡爱卿任职多年也累了,就回家好好歇息,安度晚年吧。” 端王党最后一线希望破灭。胡云农终于不支倒地,“臣,谨遵圣谕。” 什么安度晚年?他尚未五十,何谈晚年?分明是让他壮年致仕…… 没人再敢出来反对。萧肃被皇上那淡淡的一眼扫得有些心惊肉跳,不敢吭声了。好歹昨夜里自己的宝贝孙子还是景王救的,不好太拖人后腿。 就在此时,有兵工部下属匆匆求见。 那人一进来就扑通跪下,“皇上!兵工部新兵器的图纸丢了!” -- 第171页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消息比取消户部、创立财政部还要震撼。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容宽怒道:“何时丢的?如何丢的?离王呢?” 众人一看,怪不得离王今儿没上朝。 “回皇上,图纸原存放在离王殿下的卧房,昨夜离王殿下就寝时突然发现图纸不见了。离王殿下令人找到现在,一无所获,故让属下前来禀报!” 容宽立刻下令道:“紫竹山庄即刻起,只准进不准出!庞云!禁卫军掘地三尺,也要将图纸找回来!” 第83章 端王居。 “……已经安全带出去了吧?” 佟明泽:“王爷放心,不但早已安全出了紫竹山庄,还出了紫竹城,现在已经在去往南方的路上。离王太迟钝了,隔了一日才发现。谁还会放在身边?” 容珏:“离王轩坍塌了一半,他现在才发现也不稀奇。”又感叹道,“天助我也,总算有一件事是成的。” 佟明泽笑道:“有这一件,其余诸事也就会水到渠成。王爷不必心急。” 容珏一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原本不过是以防万一,如今却成了唯一出路了。” “父皇根本不信本王。昨日刚禀报过刺客之事,他明明对老三心有疑虑;今日一上朝,却还是首先拿本王开刀……” “朝廷六部已经成了五部了。本王原有的助力,户部、吏部、刑部,三去其二,只剩刑部了。老三偏偏又救了萧肃的宝贝孙子……萧肃那个狗东西,怕是从此以后就是不抱老三的大腿,也不会跟他十分过不去了。” “我看他方才在朝上就有些不情不愿的,不然怎会父皇只说了一句,他就不异议了?” “老三媳妇可真是会救人,救谁不好,偏偏救了萧肃嫡长子的唯一的儿子,还是个遗腹子,萧肃能不对老三感恩戴德?” “本王的三部助力,算是一个也没有了。兵部、礼部,不是父皇的,就是景王的,跟本王半点关系都没有;韩墨羽老奸巨猾,滑不留手,就不要提了。” “成天跟本王做做样子,打量本王是傻子呢。” “更不要说兵工部、商业部、农业部、振荣军堂了,都是老三和他那个媳妇一手鼓捣出来的;新建的这个财政部也不要想了,不是父皇的人就是老三的人。” “内阁九人,连走了的苏沫都跟老三媳妇有交情,更不要说潘跃了。他儿子的腿都是老三媳妇治好的……” “明泽表兄,我们大势已去啊!” 若是能杀了容璟也罢了,偏容璟不是个好杀的。上次近三百人围攻都让他躲过去了,前夜里兽潮和刺杀,也没动得了他一根汗毛…… 佟明泽:“王爷不必灰心。别忘了祖父还在京城……” 容珏闻言心头一震。 第二日早朝。 禁卫军搜寻图纸一日一夜无果。容宽震怒,冷冷地道:“离王也别避暑了,回京城闭门思过吧。等候处置!” 当天夜里,云战就率领虎贲军,押送容璃回京了。 然后第二日大家就发现,端王殿下也不在了。 “……端王不见了?” “是,皇上。属下带人搜遍了整个紫竹山庄,没有发现端王殿下的踪迹,想必是昨夜跟着虎贲军一起离开了。” 除了那时候,紫竹山庄没有人出去过。“只准进不准出”的禁令,尚未解除。 容宽沉吟半晌,“知道了。下去吧。” 紫竹城外。 一辆轿车飞也似地往南疾驰。司机苦着脸:“端王殿下,您让小的开到哪儿啊?小的违反了军纪,会被打死的……” 佟明泽:“端王殿下现在就是军纪,你不听殿下的话,现在就打死你!好好开车!” 容珏:“……消息递到了吗?” 佟明泽:“递到了。祖父听到兽潮的消息就开始准备了。今夜里行动,王爷先到鲍副将那里暂避;等祖父和鲍副将里应外合,大功告成,就来接王爷。” 容珏点了点头,沉默半晌,忽然道:“老三那个媳妇真可恨!” 佟明泽默然。 是啊,如果不是景王妃出了军队调防的主意,魏将军应该还在南部军区,还需要担心鲍副将能不能成事吗?也亏得鲍副将留下了,不然他们这次进南部军区都困难。 佟明泽:“王爷放心。鲍副将在南部军区深得人心,不会出问题的。” 闻言,容珏的神情并没有轻松半分。 紫竹山庄。御书屋。 “……端王连他母妃也不顾了?” “当年淑妃娘娘的娘家人出事,淑妃娘娘并未被殃及;想必端王想着皇上宽厚,这回也不会祸及贵妃娘娘。” “离王殿下的书房出事之后,端王妃就带着孩子离开了,端王了无牵挂。” 容宽:“哼!他跟淑妃娘家出的事可不一样!” 林斐:“总是会顾此失彼罢了。佟国公留在京城,没有跟皇上来避暑,想必是早已有些打算。” “端王出了紫竹城后一路向南,看样子是找地方暂避,事情没有结果之前,端王不会走远。” 容宽:“孙靖是他们的人?” 林斐:“也有可能魏将军和鲍副将是端王的人。因为皇上将四军区将军对调,孙将军才到了南部军区。孙将军到南部军区不到一年,而鲍副将一直在那里。” -- 第172页 容宽:“若事败,你觉得端王会去哪里?” 林斐:“若往东,有镇海大将军柳如风,皇上知道,因为柳妃娘娘和五公主的关系,柳将军不会接纳端王;若往西,有裴驸马和六公主,他们自然是心向皇上;若往北,有镇北大将军陆翊,是臣一个妾室的父亲,陆大将军很疼这个女儿,更兼之没有背叛皇上的理由,是以……” “端王只能向南。” “端王殿下曾因公差在南方住过三个月,与镇南大将军谢盛交情甚好,端王去那里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现在端王选择去南部军区暂避。事成,则北上京城;事败,则南下谢盛,镇守南方。” 景王营帐。 “……你觉得父皇会怎么安排?” 唐果儿沉吟片刻,“若是我,调东西两军区南北夹击,合围鲍武,不让他率兵北上京城,也不让他率兵南下谢盛。然后两军区合力挡住谢盛北上,再调裴策和柳如风赶去支援,以防南疆出兵。” “同时,调北军区南下京城,支援虎贲军和城防军。” 容璟:“谢盛会北上?南疆会出兵?!还有,佟国公有这么多的人马吗?需要北军区驰援?” 唐果儿:“端王和佟国公孤注一掷之举,为何不令谢盛北上?没有南疆帮忙,他们人马不足,如何取胜?” “还有,去岁围攻景王府要刺杀你的死士就有将近三百人之多,佟国公要帮端王夺皇位,处心积虑这么久,起码得有三千死士吧?京城里只有一百虎贲军应对怎么够?” 容璟:“他哪儿来的这么多人?!” 唐果儿:“还不是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他们的胃口养这么大的。父皇这么精明的人,若是一早防患于未然,端王未必能将朝廷六部的一半都握在手里。” 容璟:“我去见父皇!” 唐果儿:“父皇可能早就知道京城会出事了,不然怎么会把这么多大中小官员带来避暑?这是要保他们呢。” 容璟一怔。近些年来父皇都没出来避暑;多年前避暑的时候,好像是没带这么多人。 “哦,还有,孙将军有危险。若是他不听鲍武的,说不定已经被干掉了。” 这种事情发生得太快,山高水远,要阻止根本来不及。 唐果儿太坏。人家容珏和佟国公根本没想着调谢盛北上,而是想着偷了兵部储备的新兵器和内阁的储备金库,到南方站稳脚跟后,造出更多的兵器,招收更多的人马,然后再打回来。 现在打什么打?虎贲军都够他们喝一壶。何况还有戍卫京城的城防军和保护皇宫的禁卫军。 还南疆出兵?放在一年前,不,哪怕半年前,都有这个可能。可如今,南疆都被容宽大肆排场的阅兵仪式,还有东滨的下场,给震慑傻了好吧? 除非容珏能拿出足够的实力,让南疆相信他们有一战之力;还有,战后分给南疆的利益,要远远大于他们现在与大荣贸易所获得的利益,譬如给几个州府,贸易按南疆的条款等等,否则,他们是不会冒着得罪大荣皇帝的风险贸然出兵的。 让利,容珏有可能答应,那毕竟是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但是实力,他现在哪儿拿得出来?这不就来偷兵器偷图纸偷金库,以期积攒实力么? 是以,唐果儿这危言耸听的话,连容璟都不怎么相信。 但是,有人信了。还是最为关键的那个人,一个知道惜命又行事谨慎的人。于是,这场博弈的结果,就跟端王容珏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了。 京城里,等佟国公发觉他好不容易躲过了禁卫军,瞒过了城防军,竟然又冒出了四百虎贲军,甚至还有北军区的兵马时,简直震惊得要灵魂出窍了! 他就是当个小偷偷两样东西而已,你们抓贼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这是要将他们杀完一遍再杀一遍还不止吧?何况他哪里有唐果儿说的三千人?那么多人大摇大摆的还怎么偷? 佟国公成功地偷出了兵器,但手下没有一个人会使,于是很快被赶来的虎贲军碾压。 鲍武出军区是来接应佟国公的,没想到还未到京城,就被南北夹击包了饺子。 孙将军被鲍武刺了一剑,假死躲过一劫。 谢盛人根本没出门,就听闻两路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他也不冤枉,人家来了,还明言带着圣旨,你起码开门去问一声啊,装模作样接个圣旨也行啊。即便自己不去,也打发个人去啊。他不,可能是做贼心虚,他二话不说就跟人干上了。 他一个镇南军,再怎么有实力,再被端王养得怎么兵强马壮,能一军抵得过两军吗?何况是作战经验丰富的柳如风和骁勇善战的裴策。 于是,结果可想而知了。 容宽没打算要灭他的,若是他已经在北上的路上,自然灭;若是在家里,容宽是要去招安兼留职查看的。 这一场以多胜少的战争,在皇帝避暑回城的时候,已经毫无悬念地落下了帷幕,毫无悬念到近乎无耻的地步。以至于容璟一度怀疑,他家媳妇出这主意,就好像是特意为了试试韩墨羽造的卡车、工部修的路架的桥、内阁金库的后勤保障、和大荣朝的各方军队一般。 不像是什么生死之战,更像是一场全国性各部门之间的协同演练,顺便打了一场仗。 容璟听闻佟国公、鲍武和谢盛瞬间被打得屁滚尿流,眨眼被碾压得稀碎的时候,不由狐疑地频频拿眼瞅他的媳妇。 -- 第173页 就这么些块料,用得着摆那么大阵仗么?连裴策都从西北调过来了,柳如风都从滨州揪回来了。 唐果儿若无其事地吃她的果子,仗都打完了,容宽赏她的两大筐水果还没吃完呢,一本正经地感慨道:“哎哟,没想到还挺顺利的。” 感慨得毫无诚意。容璟顿觉自己媳妇太腹黑了。 皇宫。御书房。 “端王找到了吗?” 庞云:“回皇上,端王和端王妃在南部军区被孙将军拿下,等候处置。” 容宽:“关进宗人府吧,此生不得出。” 庞云应下,片刻,请罪道:“属下无能,被偷的兵器图纸尚未找到,还请皇上降罪。” 容宽:“无妨。假图纸,偷了就偷了吧。” 容璃表面上被罚回京,实际上是奉命带虎贲军回京驰援。 庞云一怔。哦,原来是作戏。 容宽又道:“那个朱一平能力不足,不是虎贲军和北军区,兵器就让佟国公偷走了。你和云战再荐几个好的来,呈给朕与张尚书商讨。” 庞云赶忙应下。 城防军统领真不好当,不到两年的时间,先是史锟,现在是朱一平,都先后落马了。这真是继程翔的吏部郎中之后,最短命的职位了。 翌日。政清殿。 苗谷出列,奏请立太子。容宽想想自己也五十了,居然允了。大家都知道会是谁,皇上还是让走了个流程,去内阁投了一圈票,居然全票通过。 于是,面子里子都好看,皆大欢喜。 是年冬月,东宫在韩墨羽的加班加点下修缮完毕,容璟、唐果儿入主东宫。 第84章 一日。唐果儿正窝在家里看书吃果子,这个季节没什么果子,啃个过冬的苹果聊以慰藉,有人来了。 “太子妃,您帮帮老臣吧,呜~~~” “哟,这是怎么了?”唐果儿看韩墨羽一张哭腔哭调的老脸,不由好笑道。 韩墨羽:“都是臣的那个大女……” 哦,韩迎霜。唐果儿马上想起此女是谁了。振荣军堂未婚夫跟人苟且的那位,还有,被方婕妤差一点看中当了齐王妃的那位。 原来,韩迎霜自退亲后一直郁郁寡欢。近些日子忽然好了,还经常偷偷一个人在那里自觉不自觉地发笑。 韩夫人上了心,悄悄跟老头子说,八成女儿在振荣军堂有相好的了,让韩墨羽去打探下对方是哪家儿郎,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韩墨羽心想这去振荣军堂大张旗鼓地做什么?直接问自己的二女不就知道了?于是问到了韩映雪。 韩映雪一脸懵:“没有啊!”怔了怔,又道,“总不成是看上我们堂正了吧?” 韩墨羽一想,得,可不就潘安这样的,才能配上他家女儿?于是去找潘安了。 潘安更是一脸懵,还给闹了个大红脸,“没,韩尚书误会了。我跟令千金私下里没见过面。”又道,“想必是另有其人,韩尚书还是亲自问问令千金,省得到处张扬。” 韩墨羽一想,对啊,亏得问的这是潘堂正,这要换了别人,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于是私下里问韩迎霜。 韩夫人自然是早问过了,没问出什么来。韩墨羽可不是他夫人,他是这么跟女儿说的,“你也快十九了,你若是没有意中人,爹就让你娘帮你挑一个,定个日子嫁过去吧。别在家里当老姑娘了。” 韩迎霜当时就急了,“谁说女儿没有意中人?女儿有啊。” 韩墨羽说,那你说不出名字,那还是等于没有。赶明儿就让你娘去找人给你说媒。 于是韩迎霜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出来了。然后就把韩墨羽给惊着了! 唐果儿听到这里,好奇道:“她看中谁了?” 韩墨羽老泪纵横:“杜贤那个王八蛋!” 振荣军堂外。 “你又来找我……” “霜儿不喜欢我来找你吗?我可想霜儿想得紧呢!” “我还有课呢!等休沐咱们再见面……” “霜儿,你好狠心,十日才一休沐,我哪里等得十日?乖,让我抱抱……” “别,这在军堂呢……你再这样我可进去了啊!” “好了,乖霜儿,我不亲你了还不行吗?咱俩好好说说话儿。哎,霜儿,你有没有把我们的事儿告诉姨母姨父啊?我可天天盼着你嫁过来呢。” “……告诉了。” “那他们怎么说?” “呃,我爹不答应……” “那你有没有说你嫁过来是做正妻啊!不是平妻不是妾!是正妻!表哥会疼霜儿一辈子的,咱俩可是打小的情意。” “说了,怎么没说。我爹还是不答应……” “你求他啊,你哭给他看,你说不嫁给我你就去死,啊,呸呸呸,就……不嫁人了!他心一软不就答应了吗?” “这不是撒泼吗?” “这哪里是撒泼啊?这是明心志!难道我的宝贝霜儿不爱我了吗?你的心里没有我?” “唔……自然有。可是我不会……” “不会你可以学啊!霜儿宝贝,想想我,想想我们的未来,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啊?” “……那我试试吧。” “真乖,来,亲一个……” “哎呀,讨厌……” 唐果儿听说韩迎霜还惦着杜贤,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去。真是乌鸦嘴,她随便说书逗容璟玩,居然就让她给说中了! -- 第174页 唐果儿:“韩大人啊,这你可得想好了。我看这杜贤啊,八成是家里没出路了,想拿你当靠山呢!” 杜方被罢职,且被皇上给了个“永不录用”的封号,这辈子不就完了?完了就完了,还是被自己儿子牵累的。这么个臭名昭著、坑自己老爹的儿子,靠他自己还能有什么出路?又不是什么出色的人才,当年考个军堂还是踩着线过的。 于是,杜家也好,杜贤也罢,就把脑筋动到韩墨羽身上去了。做连襟你不帮忙,做亲家你总要帮忙了吧?不帮亲家也要帮女儿女婿吧?那不就是帮了杜家了! 韩墨羽哭唧唧:“太子妃,臣何尝不知道,臣也将这个跟臣那女儿说了,可她一根筋,不听劝啊!” 振荣军堂外。 “……你怎么还不走?我该去上课了。” “乖霜儿,我成日里没事,可不就无聊吗?我有大把的时间来看你,来想你……” “嗳,表哥,我知道你找差使艰难,不过别担心,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我还有一年多点就结业了,结业后我就去兵工部上差;兵工部的俸禄高,够咱们两个花费的……” “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能让你养活?我还是要找差使的,我疼霜儿,怎舍得让你这么辛苦……兵工部还没有工部的俸禄高呢,霜儿,我跟你说,工部修路架桥,造东西开作坊,现在又修建水利,里面油水可大了……我若在工部上差,哪里还用得着你辛苦?霜儿就乖乖在家里带我们的孩子……” “我爹说,你要想去工部,可以参加工部的考试。考过了自然就能去上差了……” “哎呦,我的亲亲霜儿啊,他们给我考试的机会吗?再说考什么我也不懂啊。上差后学习了才会的嘛。我若去了工部有什么不好,我也算是姨父的半个儿子,上阵父子兵,到时姨父有什么事我也能搭把手……” “那我回去问问我爹吧。” “霜儿真乖。来,亲一个……” 东宫。 唐果儿听八卦听得目瞪口呆,“她要养活杜贤?” 韩墨羽痛不欲生,“可不是吗?她是这么说的。杜家现在男人没有差使,境况也不如以前了,可不就靠女人养家了吗?” 唐果儿努力扶了扶自己快惊掉的下巴,清了清嗓子:“韩大人啊,若我说,你女儿这么痴情,不如你就把她嫁过去?” “反正你也不用帮杜家,你女儿又上差,嫁妆里又有产业,也能养活他们自个儿……” 韩墨羽顿时嚎啕起来,“太子妃啊!若这样也罢了,那小王八蛋家里还有一个妻啊!” 唐果儿惊了,“啥?你说啥?” 振荣军堂外。 “……你还不走?你这么经常来找我,素梅不吃醋吗?” “小心肝,我看是你吃醋了吧?你放心,虽然她先进门,但还是你为大,你才是正妻。你一进门,我就让她把正妻的位子还给你,然后,你想让她做平妻就做平妻,想让她做妾室就做妾室……都依你。她哪里有我跟你感情深啊!哼哼,当年不是她勾引的我,我跟我的乖乖霜儿早成亲了……” “表哥,我也不是为难你,我也不是非要争这个正妻的位子……若是能与你在一起,平妻又如何?只是我若是嫁过去不是正妻,我爹不会答应咱们的亲事的。” “好好好,我知道我的霜儿最善解人意了,才不是那些小肚鸡肠、争风吃醋的女人;你放心,你进门一定是正妻。” 东宫。 唐果儿听韩墨羽说完,不用费心去扶下巴了,下巴已经掉到地上了,得先捡起来安上去才有得扶,“已经娶了修素梅了?那令千金是想……作妾?” 韩墨羽哭道:“倒也不是作妾……说是进门就把她扶为正妻,那修素梅便成平妻……” 唐果儿再次惊悚:“这话你也信?” 进了门,就任人拿捏了。先作妾,要挟韩墨羽答应些什么,再升为贵妾;再索取点什么,再抬为平妻;再满足些什么,才会考虑考虑要不要扶正……就算扶正了,也不算完,对待韩迎霜好点坏点,热点冷点,还不都得韩墨羽低头? 没完没了的无底洞啊! 韩墨羽:“不是老臣信,是老臣那傻女儿信啊!” 唐果儿:“就算是正妻,家里还有个平妻,她也不膈应?我说韩大人啊,这事你可别糊涂,我看这事悬。那修素梅我见过一回,是个有手腕的,你家姑娘不是她对手。估计哄得你家姑娘当了平妻,你家姑娘还高高兴兴地给人做牛做马。” 那修素梅,跟杜贤在振荣军堂被抓个正着,还能让杜贤护着她,说出“两情相悦”的话来,可见是个有手段的。 换个男人摊上这等事,当着堂堂尚书之女、又是青梅竹马、又是亲亲表妹的正牌未婚妻的面儿,当着王妃娘娘、潘相这等身份的人,怎么也会说个“是她勾引我的”这种推卸责任的话来。 韩墨羽闻言又嚎啕:“老臣何尝不知道……” 唐果儿:“那你若是就是不答应,能如何?” 韩墨羽:“听说那个王八蛋天天去军堂找她,休沐里也见面,若是不答应,谁知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唐果儿明白了。 振荣军堂外。 “……霜儿,宝贝儿,其实我有个法子让你爹答应……” “什么法子?你快说。” -- 第175页 “就是你那个……跟我在一起了,你爹定会答应了。” “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 “不是……是……”咬耳朵。 “啊?这怎么可以,我们还没成亲……” “就是没成亲,这样了姨父才会答应的嘛。你说我跟乖霜儿都那样了,他不把你嫁给我嫁给谁?亲亲霜儿,什么法子不重要,结果才重要的嘛。”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再想想吧。” “乖,亲一下,我走了,休沐日我找你哦,到时希望我的宝贝霜儿准备好了……” 东宫。 唐果儿挠头,“韩大人啊,你说让我去振荣军堂说一声,让杜贤不要去了,这个我可以做到;可休沐日发生什么事,只要不在军堂里,军堂可管不到啊。” 韩墨羽:“老臣真的是拿她没辙了,才来找太子妃。太子妃帮老臣劝劝她?” 唐果儿摆摆手:“这不是劝不劝的事儿。她现在已经听不进去劝了。平妻都愿意嫁过去,嫁过去还愿意给人做牛做马,养活夫君和正妻一家子,你还劝什么?” 韩墨羽又要嚎啕,唐果儿赶忙道:“得得得,别嚎了。我有个主意,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能狠下心来。” 韩墨羽鸡啄米:“能能能,太子妃说什么,臣一定照办。” 唐果儿:“你先听听再说,你办不办的,是你的私事,这又不是公差。” 韩墨羽忙又点头。 唐果儿:“你想啊,杜贤本来跟修素梅好上了,后来还成亲了,现在为什么又来勾搭你女儿?” 韩墨羽懵懂道:“太子妃不是说过了,看中了我这个当官的爹了?” 唐果儿:“对啊!若是她没有了你这个当官的爹呢?” 韩墨羽一怔,顿时吓精神了,“太子妃,臣任职以来,一直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半分啊!” 唐果儿:“想到哪里去了?我问你,她上军堂的束脩,是不是你出的?” 韩墨羽点头,一脸懵懂:“是啊。”不是他出,还能是谁出? 唐果儿:“这就是富家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知道吗?振荣军堂有些孩子交不起束脩,一有空闲就到外面做事赚钱……” 韩墨羽:“太子妃的意思是,让霜儿自己去赚束脩?” 唐果儿:“怎么?不可以?人家可以她怎么不可以?再说,她不是将来要赚银子养活杜贤和修素梅吗?现在连自己的束脩都赚不出来,还谈何将来?” 韩墨羽点点头:“若她赚得出来呢?” 唐果儿:“振荣军堂的束脩不低,她就是能赚的出来,空闲的时间、休沐的时间也都没了,那她还有时间跟杜贤见面吗?” “你若再狠点,衣裳首饰、学习用器都让她自己买,将来若是嫁给杜贤,也不给嫁妆……反正养了这么大,将来不是侍奉双亲,反而去侍奉一对狗男女,不如现在就及时止损,不往外扔钱打水漂了。” “杜贤一看你不要这个女儿了,他还会巴着她不放吗?你连女儿都不管了,将来还会管他这个女婿?” 韩墨羽点头:“太子妃这个法子好。臣这就回去试试。” 唐果儿笑道:“法子好是好,但是管不管用,还得看你落实得好不好。若是你们心软偷偷塞给她钱什么的,就不管用了。” 韩墨羽连连点头应是。 第85章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唐果儿差不多把给人出馊主意的事儿给忘了,这一日,容璟回来笑道:“你给韩墨羽出什么主意了?他今儿下朝拦住我,道了半天的谢,还说要打发女儿亲自来谢你。” 唐果儿一怔,想起来笑道:“别来,人家姑娘怪不好意思的。我也没空见她们。” 后来,韩墨羽还是自己又跑来了一趟。 韩墨羽自那日回去,就跟老妻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别心软。韩迎霜也硬气,愣是自己去做事,撑了几日,灰头土脸不说,忙得连杜贤是谁也不知道了。 杜贤找她也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了,就看到一个面色憔悴、愁眉不展的韩迎霜。 直到有一日,杜贤居然在一间茶馆里看到了她。 “霜儿?”杜贤不可置信地慢慢走过去,“果然是你。霜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迎霜:“哦,贤哥哥……出来做事赚束脩啊!你等我会儿,我先去照顾客人啊。” 杜贤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背影发愣。 好容易挨到她有了空闲,才忙不迭地问道:“霜儿,你在这里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作甚?” 韩迎霜脸一红:“我一开始也不习惯,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的……” “我爹不答应我们的事儿,说我若是执意跟你在一起,就不管我了;我自然是要跟你在一起的,就只好自己出来赚束脩了。” 杜贤一愣,忙笑道:“霜儿,你爹一时生气呢,哪里会真的不管你?等他气消了就好了,哪里用你在这里做工呢!别当真了啊,赶紧回家吧啊。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做事了。” 韩迎霜愁眉道:“我爹是认真的。我现在一日三膳都在军堂里,住也住在那里,束脩是我自己赚,衣裳首饰也是我自己买……我现在没钱买新的,都是穿戴的以前的旧衣裳旧首饰。我爹说,将来出嫁,也不给我嫁妆……我爹是真的不要我了。” -- 第176页 又马上开颜道:“不过表哥你别担心,我会好好赚钱照顾自己的。将来结业了,就不必在这里做事了,可以去兵工部赚高俸禄养你。你放心好了。” 韩迎霜开开心心地对未来满怀憧憬,杜贤却一点儿也不开心。等杜贤接连来了六日还在茶馆看到韩迎霜之后,就再也没出现了。 韩迎霜上门去找他,门房便说他不在,连她要去问候姨母都不让进门。韩迎霜接连去了几十次之后,终于死了心。 唐果儿:“令千金想通了?” 韩墨羽喜滋滋:“想通了,如今她娘在帮她相看呢。这孩子,这些天在外面做事做上了瘾,给她束脩也不要了,说自己赚挺好的。惹得她妹妹都要跟着出去做工。” 来年春天,韩迎霜就定了亲。男方也是振荣军堂的学生,彼此认识,还互有好感,就等着夏天成亲了。婆家早早就说了,嫁过去之后,也不耽误两人一起上学堂;有了孩子家里也会给帮忙带;韩迎霜将来入仕,他们也不反对。 唐果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挺为韩迎霜高兴。 这一日,容璟回来,跟唐果儿叹道:“这太无敌了也寂寞。以前东滨时不时地来进犯,柳将军都疲于应付;如今战船一开,更远些的小岛都闻风丧胆,老远就躲开了。几次三番之后,竟然连东海都不靠近了。” 如今大荣朝四海升平,国富民强,无人来犯,原本准备抗敌作战的兵器,经过东滨统一和阅兵仪式后,竟起到强力震慑的作用,周边诸国连动手试探的念头都没有,还纷纷派了使臣来交好。随之,也带来了文化和贸易交流。 叶臻的商业部愈发忙碌,与国库合二为一的内阁金库愈发充盈,民间商人也跟着赚得盆满钵满,连带着工业、农业等都发展得越来越好……大荣朝百姓歌舞升平、安居乐业的日子已经来临了。 太羽跑来跟唐果儿说,滨州来了不少商人,带来了不少那里的果子,他特特地去跟人要了,拿来给她吃。 唐果儿说,你堂堂一亲王不给钱啊?跟人要? 太羽笑得兴高采烈,现在滨州比以前生活好多了,他们哪里差这几个钱?我给他们也不要啊!如今都不用他去要东要西,他们一到京城就往他那里送…… 太羽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急着成婚的事儿,成天跟着潘安混。隔三差五便到唐果儿这里转一圈。 唐果儿此刻听容璟抱怨“英雄无用武之地”,不由笑道:“不来还不好?你还盼着打仗不成?” 容璟道:“不是啊,这战船造出来不是还没发挥它的威力吗?就这么停着,多浪费……” 唐果儿:“怎么能让它停着呢?虽然外敌不来,但平日里训练演兵、开船巡逻还是必不可少的。渔船、商船在近海有什么事儿,也可以提供救助。” “还有,你造几条大船做远洋贸易,往更远处走,战船可以跟着保驾护航嘛。省得被人欺负了,被海盗什么的抢了。” 容璟:“远洋贸易?这个主意不错。听说沿海有几个大户人家合伙造了一条大船去海外,利润高得很,不过风险也高……” 唐果儿:“现在有了战船,风险就降低了。” 容璟:“是啊,好主意,臻表兄早就想着到海外做生意了。我这就去跟父皇说。” 于是,来年春天,战船出动,在大海上游弋巡逻,为大荣朝廷和子民的海上贸易保驾护航。 叶臻还跟着出过一次海,沿途所见让他兴奋不已;还以大荣商业部长的身份,跟那些蓝眼睛高鼻梁的人签订了不少生意。 后来,叶臻连他们的话也学会了,兴奋地跑来跟容璟、唐果儿炫耀;唐果儿听他字正腔圆地说了几句,心里不由有些唏嘘和惘然。 凤仪宫。 搬入东宫后,唐果儿来凤仪宫稍勤了些,毕竟离得近了嘛,也该多问候一些。 叶皇后:“现在年纪都大了,儿女也都有着落了,宫里倒比以前安生了不少。就是这……唉。” 唐果儿闻言笑道:“可是这宫里有人让母后不消停了?” 叶皇后:“还不是那个佟贵妃?成天闹……你父皇让她待在冷宫,她都能闹出些花样来。” 唐果儿笑道:“那是母后心慈。冷宫冷宫,顾名思义,幽冷偏僻无人睬的地方,有吃有喝已经很不错了,还闹什么?母后每每有求必应,自然得了她的意了……” 叶皇后叹道:“她跟在你父皇身边最久,你父皇也是与她恩爱多年,许是冷落她一阵又放出来呢?我若是慢待了,你父皇日后想起来怕是会怪我。” 唐果儿:“这样的罪名放出来可不易,父皇不会这么糊涂……不如送她进宗人府,与端王端王妃他们团聚;那里离得远,他们也出不来,眼不见心不烦。时日一久,母后就淡忘了。” 父皇也就淡忘了。听到冷宫,容宽还会怜惜佟贵妃;听到宗人府,就必然会想起端王、佟国公整的那些事儿,想必对佟贵妃仅存的最后那点儿怜惜,也会变成恼恨了。 叶皇后会意,笑道:“也是。端王端王妃还有几个孙子不能来看她,她可不就闹腾吗?让他们骨肉团聚,也是一种恩典。” 果然容宽一听,对佟贵妃的最后一丝情意也没有了。不是哭着闹着要儿孙来看你吗?也不必他们来,你去宗人府不是更好?天天能见着。 -- 第177页 于是,第二日佟贵妃便被送进了宗人府。 端王端王妃一见,便哭道:“母妃怎么闹着进来了?您想念我们归想念我们,您闹着进到这种地方做什么?您在宫里,儿子儿媳还有点儿指望;您这一进来,咱们全家都落在这里了,这辈子出不去了。” 佟贵妃愣怔。她是要闹着把儿孙放出去,没闹着自己要来啊?不是来看看,就一起出去么?原来“以后天天能见着”,竟是这么个意思! 等她醒过神来再闹,已经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宗人府可不是冷宫,更不是她的月华宫。 佟贵妃气得日夜大骂叶皇后的名字,唬得端王妃去捂她的嘴,“母妃,别闹了,再闹把咱们的命也闹没了。”佟贵妃这才消停了些。 等天气转暖和了些,唐果儿这只冬眠的动物,终于想起来出去转一转。 马车刚行驶到正长街,就听一阵喧哗。唐果儿朝月酣摆了摆手。月酣下了车,片刻后上来,“太子妃,是一个乞丐,偷人家的包子,被人抓住了……” 唐果儿一怔,不但京城,连地方上的百姓也都越来越富足了,最繁华的正长街上,竟然还有乞丐? 唐果儿:“偷一个包子就打人打得这么热闹?” 月酣:“那卖包子的说她天天来偷,弄得他的包子、屉布都脏兮兮的了,没人来买了。” 唐果儿:“哟,还盯上他一家偷了。你去让他们别打了,让那乞丐帮那卖包子的做事,把偷了的包子抵了吧。” 月酣闻言又下了车,片刻又回来道:“太子妃,那卖包子的同意了,可那乞丐说她不做下人的活……” 唐果儿:“哎呀呀,那他想怎么着?挨打?估计是个会武的,喜欢挨打换饭吃。不必管了,走吧。” 都乞丐了,还瞧不起下人,估计也是个不知好歹的主儿。以前八成也是个丫鬟婆子小厮伺候惯了的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 月酣:“太子妃,那乞丐是个女的。看着有点眼熟……” 唐果儿掀起帘子,此时众人散去,那乞丐正好往马车看过来,唐果儿与她遥遥对视了一眼。 哎哟,还真认识。虽然衣衫褴褛,脸面污垢,唐果儿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唐果儿放下帘子,道:“别让她在街上碍眼了,送她去姚太傅府上。” 佟国公府已经没了,佟明泽也死了,她这个冬天也不知怎么过来的。 唐果儿不知道的是,姚诗华去林相府上好几回了,林斐也是让人将她送回姚太傅府。来一次送一次,送一次来一次。 后来林斐亲自去造访姚太傅府,姚太太满眼期待地看着林斐,道:“……她是想自己的儿子了。” 林斐淡淡地道:“本相不知道令千金的儿子是谁。本相府上有主母,所有孩子的娘都是四公主。姚太太别误会了,传出去让人说姚家不懂规矩。”说完抬脚便走了。 然而,林相府的门房此后还是常常见到姚诗华;林斐吩咐以后不必来禀报了,来了就直接送走好了。 容珊也烦得不行。上回利用儿子偷图纸,这回又想利用儿子进相府?她还要不要点脸? 烦归烦,容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你总不能把人打一顿吧? 这回姚太傅府里听闻太子妃发话了,这才不得不开了门放女儿进去,又派人看管了起来。 后来容珊去东宫感谢唐果儿,唐果儿这才知道前因后果,心里不禁想,林相还是心软,放了姚诗华一马。 不然一个谋逆佟国公府里的姨娘,按律法可是要被株连的。只是大家都看在林相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把她给放过去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得寸进尺没够了。不知姚家在想什么,姚诗华更是个心里没数的。 没过几天,姚太傅这个太傅之职做到头了,被罢了官,回家养老去了。 姚家终于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第86章 唐果儿去振荣军堂看潘安。 潘安长身玉立,风姿翩翩,唐果儿一见,笑道:“不错,来,走两步来瞧瞧。” 话一出口,唐果儿觉得自己像青楼里的嫖客。 潘安微微一笑,索性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唐果儿笑道:“你做堂正,怕是今后女子入学的更多了。” 又道:“现在你可以试着练练武了,腿会更自如一点。” 潘安笑道:“太羽正教我滨州武功呢。”又笑着一拱手:“大恩不言谢。” 就在此时,太羽来了,看到唐果儿很高兴地招呼了一声,又挤眉弄眼地对潘安笑道:“潘兄,你那位小姐可又来了哈。” 唐果儿一听,笑道:“哟,那正好我要去看云擎,不打扰你了。” 潘安脸一红,“没有的事……” 太羽笑着解释道:“太子妃,是那个张小姐,天天来军堂缠着要见潘兄,撵她走又不走,又不好打她……” 唐果儿一怔,“张小姐?” 潘安:“就是那个张太傅的女儿……” 唐果儿一愣,随即笑道:“张婉儿?冰泉里看你洗澡的那个?哎呀,这可是一见潘郎误终生了。这事我管不了,也帮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去看云擎去了。” 这都大半年了,还对潘安念念不忘的,也够执着的。更可悲的是,这姑娘竟是到如今,都不知道自己是端王的一颗废了的棋子么? -- 第178页 唐果儿起身走了。 后来唐果儿不知潘安是怎么打发张婉儿的,反正她一语成谶。张婉儿终其一生也没有嫁人,去了庙里青灯古佛度过了下半辈子。唐果儿听闻,深深觉得自己应该少说话。 这日,唐果儿去凤仪宫看叶皇后,还没进殿就听到有人在低声啜泣。 唐果儿瞅了一眼扶锦,扶锦赶忙小声道:“太子妃,是柳妃娘娘,说想五公主了,在皇后娘娘这里哭了半天了。” 哦,容玖啊,跟着程翔去了湖州乡下。怎么,现在又想回来了? 唐果儿进殿,给叶皇后施了一礼,就静静地在她身旁坐下。柳妃还在哭诉。 “……臣妾就说那程翔不是个好的,哄骗了阿玖的嫁妆银钱,就待她不好了……” 叶皇后蹙眉道:“他还敢打骂阿玖不成?” 柳妃啜泣道:“倒不是打骂,就是不理不睬,又纳妾又收通房……阿玖说几句,他就说阿玖自己不生,还不让他跟别人生,这是要绝了他程家的后……可他连阿玖的屋子都不进,让阿玖怎么生?” 叶皇后:“你不是也经常派人去看她?如何就到了这田地?” 柳妃:“那几日程翔就会对阿玖好一些,哄得阿玖高高兴兴的,过后又一样。动不动就说他原本已经是吏部郎中了,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如此高位,不是因为阿玖,他现在早高升了,哪里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唐果儿听明白了,程翔这是逼着柳家找门路,给他恢复官身哪。 叶皇后:“那若是这么说,阿玖还为了他把公主封号给丢了呢,他怎么不说?” 柳妃:“阿玖也这么说过。他就说阿玖骗他,他一开始根本不知道阿玖是公主……” “近些日子来,连膳食都开始克扣阿玖的了,说是乡下穷,用钱的地方多,妹妹还没出嫁,又要养活老娘,妾室又怀孕了,偏偏他又不做官了,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得节省着点儿花……” 叶皇后气愤道:“都是阿玖的钱养活的他们一家,他竟然还敢克扣阿玖?阿玖打小也是个强势的,怎就叫他给拿捏住了呢?” 柳妃哭道:“谁说不是?可阿玖去了那里,人生地不熟,人家又是亲戚又是族人,合着伙儿地欺阿玖;阿玖身边就两个宫女,顶什么用?给阿玖再多的银钱,也到了他们手里……” 叶皇后长叹一声:“唉,这女子挑夫婿,从来都是一大关。当时你劝也劝了,拦也拦了,如今她过这样的日子,山高水远的,你能怎么办?” 柳妃哭得更大声了,“皇后娘娘,您救救阿玖吧!让皇上恢复阿玖的封号,谅那程翔也不敢再欺负她了……” 叶皇后为难道:“这若是别的事,本宫还能劝几句,可皇上的口谕都发了……” 柳妃道:“只是口谕啊,又不是明文……” 唐果儿听不下去了,道:“程翔的胃口大着呢,喂不饱的。这回父皇若是收回成命,恢复了阿玖的封号,下一步程翔就能闹着给他恢复官身了。” “程翔‘永不录用’可是父皇明文发的旨意,柳妃娘娘到时不会让父皇连明文圣旨也改了吧?那个程翔又没有对大荣做出过什么杰出贡献,父皇若就这么改了,那岂不是让父皇出尔反尔,自己打自己的脸?” 柳妃惊得忘了哭,赶忙道:“太子妃误会了,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唐果儿:“没有这个意思,你却这么做了。这个口子不能开,若这口子开了,不但阿玖,连父皇也被他捏在手里了。” 柳妃扑通跪下:“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臣妾绝无此意啊!” 叶皇后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沉默半晌,才道:“起来吧。” 柳妃抖抖索索地起来,两个宫女扶着才好不容易坐稳了,呆了半晌,又开始哭道:“那阿玖该怎么办啊!” 唐果儿:“阿玖自己怎么想的?” 柳妃:“……” 还能怎么想?自然是跟她说的一样。这本就是阿玖求她的。 唐果儿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有些厌烦,道:“柳妃娘娘方才也说了,程翔一家子吃阿玖的喝阿玖的,还对阿玖不好,既这样,还要这样的夫君作甚?不如和离了吧。” 柳妃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和离?” 唐果儿:“怎么?阿玖不舍得跟程翔和离?那柳妃娘娘你就不要管了,人家小两口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备不住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呢。柳妃娘娘去插一手多不好。” 柳妃登时哑了。 叶皇后脸上露出微笑,宠溺地看了唐果儿一眼,温声对柳妃道:“果儿说得有道理。柳妃你不如再去问问阿玖的意思?若是真心为了阿玖好,还是和离了吧。” “和离了回到京城你娘家来,重新给她寻个好夫婿,你也能经常看到她,岂不是好?何苦窝在那里受人家的气。” 唐果儿心里笑了笑,母后这是不打算让阿玖回宫了。想想也是,这个阿玖也是个不安分的,回来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 叶皇后索性打发她到外祖家,眼不见心不烦。无论现在和离还是将来二嫁,都有她外家帮着操持,叶皇后也不至于将来落埋怨。 后来唐果儿听说,容玖嚷嚷着要和离,程翔闻言安分了不少;可过了一阵,见容玖越发难伺候,且和离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不由比以往更变本加厉起来。 -- 第179页 容玖便又嚷着要和离,程翔便又消停一阵……如此反复了大半年,两人最后终于和离了。 容玖和离后回到京城,进宫看柳妃,唐果儿还在凤仪宫看见过一回。容玖彼时,芳龄二十的年轻女子,已经变得有些沧桑憔悴了。 后来不到半年,由外家做主,柳妃点头,容玖嫁给了京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虽然不是公主了,但有柳妃这个母亲和柳如风这个舅舅,容玖还是不愁嫁的。 婚后容玖过得还不错,隔三差五地进宫来。唐果儿最后一次在凤仪宫看见她的时候,容玖已经挺着大肚子了,面色白里透红,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说“最后一次”,不是容玖从此不进宫了,而是…… 唐果儿不见了。 容璟下朝回了东宫,只看到唐果儿留的一封信,说她出去转去了,让他不必担心。 没说回,也没说不回,更没说什么时候回。 容璟登时整个人僵住。 云州。 如今到这最南边的云州来,并不需要花多长时间,有路有车,唐果儿开着车一路上悠哉悠哉。 东宫。 “沈一!” 沈一一骨碌进来,“太子殿下何事?” 容璟:“太子妃呢?” 沈一:“哦,开车出去了。太子,太子妃还会开车呢,我今儿才知道……” 容璟心头一震:“太子妃会开车?开车去哪里了?你们怎么没跟着?” 沈一摸摸脑袋,一脸懵:“太子妃要开车出去转一转,让我们别跟着呀……” 容璟:“转一转?” 转一转?转一转还留封信做什么?直接打发宫女说一声不就得了?又不是没转过。 沈一:“是啊,就是转一转啊,太子妃这么说的。若是有事,我们肯定跟着去帮忙了……” 容璟心乱如麻。 云州。 唐果儿一身长裙,一顶大沿帽,开着车一路上悠哉悠哉,有种回到了现代的感觉。 等到了云州地界,现代又变成了现实。 唐果儿看着眼前的重峦叠嶂,云雾缭绕,发了一会儿呆,一闪身进去了。 东宫。 “……她会去何处?”容璟盯着面前这个唯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 林斐一怔:“……莫非是云州?”唐果儿在相府的时候,他曾经看见她捧了一本书看得入神。 容璟盯着他:“什么书?” 林斐:“一本……野论杂谈,里面有关于……” 容璟:“关于什么?” 林斐:“关于……药王宫的传说。” 他当时怀疑唐果儿与药王宫有关,特意给她找了一本里面有药王宫只言片语记载的书。 容璟一愣,“药王宫?果儿不是唐门的人吗?跟药王宫有何关系?” 果儿是唐门中人,这可是唐门的掌门亲口承认的。 林斐苦笑:“太子殿下,臣也只是猜测。当年臣是在云州遇到的太子妃。可唐门是在蜀州,相距甚远……” 而传说中的药王宫,就在云州。 更何况,兽潮来袭时,唐果儿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不是一般的江湖中人所能拥有。 云州境内。十万大山。 唐果儿跋山涉水在里面穿梭,心想这个地方若是在现代,会是哪里?药王宫……真的在这里吗? 唐果儿自来到这个世界,又开铺子又开药坊,又造兵器又造车船,会暗器会机关,会奇门遁甲,会医术武功……凭借这个,她的人生如同开了挂,日子过得舒适安逸…… 但是,这一切,她这一身能耐,皆来自原主。 不为她报仇,唐果儿问心有愧。 是以,等国泰民安,等四海靖平,等容璟安坐太子之位,等兽潮时她发现自己遗忘的实力被重新激发,等她功力恢复,她……来了。 东宫。 此时不但林斐在,云战也被容璟请来了,连同振荣军堂的云擎。 云战:“太子殿下问药王宫?太子妃也曾经问过属下……” 云擎:“药王宫?太子妃也问过学生……” 容璟:“你们都跟太子妃说什么了?” 云战、云擎面面相觑,“就是一些关于药王宫的传说啊,都是老一辈人哄小孩的。云州那地界,就是山多,这些传闻就代代相传下来……” 容璟:“把你们跟太子妃说的,再仔仔细细说一遍给本宫听!” 云州,十万大山里。 唐果儿觉得药王宫与唐门之间肯定有什么关系。这奇门遁甲弄的,她都在里面转悠了半天了。 思索间,偶至一处,豁然开朗。只见前面飞宇楼台,雕栏画栋,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如同空中楼阁,天外仙宫。 这……就是药王宫? “唐果儿?!” 一声娇斥,一个绿衫女子出现在唐果儿面前,“你不是死了吗?” 唐果儿看到这张梦中熟悉的脸,心想真是巧,刚来就碰上了,不由嫣然一笑,“又活了。” 绿衫女子闻言大惊,“莫非你能自由进出鬼域?!”又恨恨地跺脚道:“……师父真偏心!” 唐果儿心里一震,面上不动声色,仍盈盈笑道:“怎么,师妹看见我不开心吗?” 绿衫女子:“别叫我‘师妹’!你不过是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进师门比我早几年而已!我修炼了快六十年了!” -- 第180页 “我跟大师兄已经成亲了!你还回飞仙门做什么?!” 哟,世人口中的药王宫,原来是飞仙门啊。 “索命!”唐果儿飞身而起,举剑朝绿衫女子刺去。 第87章 番外 京城。 唐果儿已经失踪一年了。 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最大的一件,是皇上自动退位,太子容璟即位当皇帝。 容宽此生,对皇子公主并不多亲近,却也许是因为第一个孩子的缘故,独独最宠容珏;不然当年三部不会落在他手里,容宽也不会对佟国公府蠢蠢欲动的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容珏叛乱,容宽心里或许早有预感,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伤心;容宽会想到容珏会不择手段地对付容璟,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容珏竟然会真的对自己动手,会真的想杀了他这个父亲…… 也许容宽潜藏的内心深处,在某个瞬间,曾经隐隐闪过这一丝可能,但念头一闪而过,稍纵即逝,绝对没有停留,更没想过它会成真。 然而,这一切,终究成真了。史书上那些先人的例子,那些遥远的故纸堆里的事情,居然真的就这么活生生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容宽心灰意冷,年纪虽然不算很高,但多年操劳,身体早已透支,秦沛嘱他多歇息…… 国事在身,如何歇息? 见容璟对政事渐渐游刃有余,容宽索性退位,与叶皇后悠然自在,乘车出游,不爱山水,专爱市井乡野,欣赏被他治理得蒸蒸日上的大荣朝。 闲来,太上皇和皇太后便含饴弄孙。 容珊继林牧歌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儿;容瑶在西北又生了一个儿子,因为交通便利,倒也经常回来小住。容宽退位前履行了他的承诺,将裴策封了侯爵,在京城里有他一座侯爵府。 齐王容琪也娶妻了,妻贤夫旺,小日子过得美,容琪的农业部长也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不再像唐果儿说的那样,只凭皇子身份服人了。 最愁人的是容璃,还没找到合适的王妃。淑太妃天天跑去慈恩宫跟叶太后念叨,结果叶太后比她还愁。 容璃好歹只是个王爷,她儿子可是皇帝。皇帝后宫里只有她们这些老一辈的妃嫔算怎么回事? 同样发愁的还有潘相。 潘安眼瞅着快三十了,满京城闺秀里一个相中的也无。以往有腿疾也罢了,如今都被太子妃治好了,怎地还不娶妻? 后来一想,潘相又觉得合情合理。自己儿子这样的,要才,才华出众;要貌,天下无双,哪家女子能配得上啊! 潘安让他稍安勿躁,反正有兄长的两个嫡子呢,还怕潘家后继无人?潘相无奈,因为两个嫡孙,一颗老心总算稍有慰藉。 荣亲王太羽,爱上了在国子监教书的行当;容宽当时不过是给他个闲职好领俸禄,如今他倒做得津津有味起来。平常不是在国子监,就是在振荣军堂跟潘安厮混。 太子妃不在,他少了个去处。至于娶妻,太羽表示,那么多优秀的都光棍着呢,他急什么? 振荣军堂的第一届学生已经结业了。云擎到底没等到太子妃,不知她提过的好去处是哪里,自己回了南方,加入了镇南军。 云擎选择镇南军,一是家在云州,二是他心想,太子妃曾打听过药王宫,说不定也许大概有可能,自己会在云州遇到她? 云擎因为有三年的振荣军堂的学历,外加成绩优异,于是刚参军,就在裴策手下当了个小将领。 没错。裴策从西北调到了南方,带领部分镇西军将领,整合了剩余的镇南军将士,重组了镇南军。如今从镇西大将军,变成了镇南大将军。 南疆有与端王党勾结叛乱的嫌疑,容宽自然要把自己信任的人放在重要的地方。裴策一来是亲信,二来年轻有为,在这个位置镇守,最合适不过。 容瑶对从遥远的西北来到遥远的南方,也极为感兴趣。回京的时候,去给叶太后说,两边气候环境,风土人情,四季景物,差异好大啊。她可算长见识了。 容瑶讲得绘声绘色,惹得容珊的大女儿抱着她的腿,不停地问长问短,问东问西。 容珊打趣说,六姨母回南方的时候,牧歌你索性跟着当个小尾巴好了。 容珊的小女儿刚满月的时候,容珊说起个名字吧;林斐顿了顿,再等等吧。大女儿是太子妃起的名字,不好厚此薄彼,次女也该请太子妃起。再等一等,太子妃就回来了。 一等等了半年多,太子妃还没回来,林斐的次女就一直还没有名字。 林斐觉得,唐果儿似乎该走,又似乎该回来。 他从来就有一种感觉,唐果儿与他们之间,有一种距离。不是特意疏远你的那种距离,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一双眼睛似乎在看这世间变迁的淡然疏离之感。 就像是……她不是属于这个世间的人。 日子就在众人的思念和期待中,过了一年。 这一日,城郊春暖花开,城内热闹繁华。 正长街上悠然行来了一人,手摇折扇,面带微笑,左顾右盼,裙裾翩翩。 路人见了,有人招呼,有人惊呼,有人打马奔向皇城禁内。 皇宫。御书房。 容璟霍然而起。 “朕的皇后回来了。” -- 第181页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陪伴到这里,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