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狂想曲》 第1页 [穿越重生] 《沙漠狂想曲》作者:婉央【完结+番外】 简介: 姜媛在叙利亚参加学校活动时,被一场奇异的风暴刮回了一千三百年前。 在中东的沙漠里,阿拔斯王朝时代,新月沃地中 和一个强盗头子,发生的一点小事。 抱歉啊阿拉伯风格改了个主题!我换主角和故事了! 我发誓这本是爽文!是短篇! 内容标签: 异国奇缘 穿越时空 女强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媛,阿巴尔 ┃ 配角:暂定 ┃ 其它:暂定 一句话简介:和强盗头子发生的一点小事 第1章 姜媛艰难地走在烈日下,可怕的太阳烤得她口干舌燥。这里是某一处戈壁,一处荒漠的边缘,远处是起伏的沙丘,脚下正在沙化的岩地偶而混合坚硬的草,从她裹脚的破羊皮的缝隙中钻进去,磨着碎沙,剧痛而崎岖难行。 和她蹒跚地走在一起的还有二十多人,来自波斯和大马士革的商人,埃及和中非的黑奴,土耳其和突厥的战士。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却被一视同仁,用绳子串在一起,像畜生一样被驱赶。他们都是强盗的战利品,从商队中被精挑细选出来,认为还有被贩卖或收取赎金的价值,跟其余货物一起暂时带到强盗的据点去。 “鞋子松了吗,贾南?” 身边被捆在骆驼上的老人用含混的口音问她,渐白的胡子上沾满砂砾。“挺住,小伙子,我能看得远,再往前走两根烟功夫,就是一个绿洲。”他们全都被袍子裹着,从挡风的面罩里发出沉重的喘气。姜媛摇了摇头,连嘴要张开都得撕裂嘴皮,尝到咸腥的味儿。强盗们呼喝着策马从他们身边巡逻过去,皮鞭挥舞在头顶发出骇人的空响。她勉强说:“我没事,阿德南。你才应该要挺住。” 阿德南是姜媛来这里救的第一个人。他一个人倒在荒漠中,受了刀伤,差点儿死于伤口发炎和高热。姜媛被一场怪异的风暴刮来,什么也不知道,用一盒随身带的布洛芬救了他一命。然后第二天,他们被强盗找到,塞入俘虏中。五天之后姜媛才从各异含糊的口音中搞清发生了什么,她穿越了时间长河,落到了古老的冷兵器时代,强盗抢劫了阿德南的商队,他们碰上风暴,刮来了沙丘,强盗们趁机攻击,将这块肥美的骨头轻松啃下。 姜媛本来被搜走骆驼、武器、卫星电话和药物,要直接被处理掉。阿德南报答了救命之恩,将她护在自己麾下,答应为她付赎金。他是巴格达人,从波斯贩来香料和黄金,将货物运到麦加。他身家丰厚,也发誓不为他的儿子向强盗寻仇,于是他们答应了他的请求。 姜媛只觉得头顶烤得发痛发昏,就算是清晨的太阳也又毒又辣,她走了大约八天的功夫,脚底满是水泡,露在外面的手脚和脸部的皮肤晒得脱皮,又脏又臭。但她宁可自己再脱点皮,她长得高瘦,短发,皮肤发黄面目平平,没有任何这时代被人注目的女性特征,强盗们没有发现她是个女人。阿德南知道,他告诫她:“捂好你的衣服。” 随行的路上也有波斯女奴,侍奉强盗头领和满足男人们的需要。姜媛庆幸自己没被人发现。被羁押的队伍终于艰难地走到绿洲,强盗们驱赶奴隶去扎营。姜媛能在沙子上写两笔来自东方的方块字,还会计算,于是被当做学者使用,去向押运货物的人领取粮食和水。 强盗们也很忙碌,这处绿洲似乎是他们暂时的据点,几间房屋被很快使用起来,倒入宝石和金币。马匹骆驼拴在湖边的椰枣树上,忙着饮水,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强盗头领是个凶恶的大胡子壮汉,粗暴地拉下头巾,用横了疤的脸阴沉地上下打量姜媛。他吩咐说:“*()#过来*。”姜媛没有听得很明白,看向押运货物的人,他外号油手。说大马士革口音的阿拉伯语,跟姜媛重申:“快刀老大让你等会过去。” 这个地方的语言混杂了多种口音,包括波斯语、阿拉伯语、希腊语、古英语和突厥语。姜媛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时代。她询问阿德南,大约知道此时是唐时期,因为阿德南称呼她这样东方来的人叫做“唐人”。她是阿拉伯语专业,但不是古阿拉伯语专业。生存危机让她在八天内的语言能力突飞猛进。她压粗了声音说:“做什么?” 油手嘿嘿笑了笑说:“我们要分发战利品。”姜媛的肩膀紧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战利品说的不是他们这群俘虏。 头顶上的太阳越发大了,姜媛还必须得在木棚旁边,摊开金银币的袋子,一枚枚地分发。有的钱上染着血,有的首饰和宝石缺了个口,甚至她会在袋子里掏出几颗金牙。姜媛都战胜了自己的恐惧和恶心,将自己面前的耳朵的数量,将它们挨个公平地发给摊在自己面前的手上。她至少能有福利多喝了几口水,阿德南一瘸一拐地来给她送水,询问快刀老大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他们从黎明开始走到早饭后,孱弱的学者必须要休息。 阿德南告诉她说:“发完钱你就回来,如果有必要,就装晕。”姜媛尽量不那么激动地点了点头。据说在这里之外几里还有个小镇和更大的绿洲,里面是依附强盗而生的铁匠和□□们。姜媛认出自己的那头骆驼,鞍鞯已经被抢走了,不伦不类地挂在属于快刀老大的那匹骏马上,她不得不亲手把这头骆驼发给一个用5只耳朵来换奖品的独眼龙。 -- 第2页 天上有几头鹰飞过,发出嘶哑的鸣叫,彼此追逐,投下小小的影子。干燥得连风也没有,姜媛脸上的汗沾着灰一起流下来。没有跟快手吵嚷报酬公平的人已经呼喝着大笑,跨上马,拿着钱袋飞驰离去。 姜媛发完钱,终于能回去吃口干粮。她和阿德南住在一起,共享一个帐篷,不用有那么恶臭的气味和糟糕伙食,算是赎金的应得待遇。阿德南给她留了磨好的麦粉和肉干,混合酸酒可以闭着嘴吞下。她坐在帐篷里,艰难地揉搓自己的脚。阿德南看了看她的脚,布条和破皮黏在脚底,被血染红了。她的靴子都被抢走了。“你应该说的。”姜媛把脚和小腿翘给他看:“太小了,我不敢。” 腿脚的流畅线条能说明女人的身份,骨头比较起来也比男人细小,她藏在袍子下的皮肤,比波斯女奴还要细腻。再说,玩男人的人也不见得少,阿德南没说什么,叹了口气。“你快睡吧,贾南,离日落前只有很短的时间了。” 这里太热了,他们只能在日落前和日出前短暂地走一段路,据说过一个月就会好得多,但现在只能说是倒霉。入夜时他们能再吃几口饭,补充体力,准备好走。姜媛还巴不得赶紧到地方呢,这简直是受活罪。答应了一声,倒在粗硬的毡布上,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在汗从额头上落在布上的时候,她就沉沉地进入了睡眠。 阿德南没有叫姜媛,自己独立完成了烤肉的工作,当火光摇晃,肉香和马蹄声让姜媛惊慌失措地醒过来,阿德南告诉她好消息:“他们的马似乎有几匹吃了毒草,有点腹泻。我们要在这里停一天。”现在已经离日落很久了,石头上的风吹来碎沙子,砾砾地刮进帐篷,落在脚背上。姜媛喘了口气。 强盗们已经来传达了通知,让俘虏们不许趁夜乱跑。绿洲周围有栅栏圈起,敢跑的人也会迷失方向,死在大漠里。但是也有好处,他们可以好好休息一晚,吃顿饱饭,洗个脸。战士和黑奴们是不许出来的,姜媛和阿德南这种看着就没有战斗力的人允许出来放个风。姜媛啃了两口肉,犹豫了很久,她毕竟来自一个有水龙头的地方,小声告诉阿德南:“我想去洗把脸。”阿德南说:“不要洗得太干净。” 他低头拨弄着火,用捡来的树枝翻着肉。香料和脂肪是不会有的,能吃上熟的就不错了。姜媛点了点头,艰难地起身。 湖水在夜色下发着粼粼的冷光,晚上突然冷了很多。姜媛将袍子裹紧,但不能带上面罩和笼住头。她捂住了自己纤细的脖子,黑发能让强盗认清她是谁。她拿着陶罐过去,他们能用的水在帐篷边缘的一个小坑里,比较靠近栅栏,所以坑也很小。朝看守的人示意了一下,姜媛蹲下身先汲水。 林中似乎有点响动,姜媛抬起头,看见一头鹰不知怎么的从树叶中飞起,打起一片沙子。她低下头,继续汲水。湖水确实很冷,冷而舒服,姜媛将手浸在水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这儿离火光很远,除了月亮的反光,人被吞没在黑暗里。她四处看了看,觉得没有人,于是小心地松开一点儿捆脚的绳子,掬起一捧水湿润自己的脚底。 她觉得似乎是几点水淋在自己的脖子上,没有注意,直到一泓寒气也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姜媛僵住了,没有敢动。刀子的力道向上,逼她站起身来。威胁的人身高和她相仿,一头鹰扑棱着翅膀,从她身边飞过去,飞出绿洲,夜色下发出的叫声,像能吃人。 姜媛看见一双蓝眼,阿拉伯人许多有双湛蓝的眼,这个似乎格外蓝得瘆人。男人的头巾垂到胸前,一角长长的白布系在耳际,盖住了下半边脸。沙子和铁的气味只有凑得这么近才能感觉到,他身后的人已经把尸体拖了出去。他的手很稳,无名指上有枚宝石戒指,姜媛也不知怎么会注意这枚戒指。她的脚硌到石头,痛得钻心。姜媛慢慢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那双湛蓝的双眼冷冷地微侧,看着她的动作,确定她没有反抗的意思。 “我看你是个识相的人,小子。”他用混杂着一点不知哪里来的口音的流利的阿拉伯语说:“带我进去。” ※※※※※※※※※※※※※※※※※※※※ 我还是憋不住来更新了! 舔狗灵感狂涌 我发誓这个是短篇小故事!爽文小故事! 第2章 倒霉看守人的尸体淹没在黑夜里,沙漠里有狼,这不是瞎话。姜媛曾在夜晚听见狼嚎,看见绿色的鬼火围着人群转悠。强盗们丢下的伤者会发出凄厉的哀嚎后消失,这真正是一个独身行走无法活下来的时代。 姜媛不太清楚这种地方,尸体和血腥气会不会引来狼,她希望最好不要。脖子上的刀稳得令人寒毛直竖,姜媛尽力地压低着声音说:“他们会看见的。” 男人没有回答,头巾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冷笑。姜媛只有从命,祈祷自己在路上不会被人怀疑。她试着转身,刀子撤了下来,流畅无比地倚在她腰后,顶着姜媛一步步地朝前走。“放钱的地方在哪儿呢?”那个声音从身后如影随形地绕上来。 出乎意料的,它听起来很干净。语速有点快,但很清晰。他跟着姜媛走出黑暗,到火光中,沙漠中的民族都穿着宽松的白袍,裹着长长的头巾,抵御风沙和炎热。突如其来的恶客也没什么很大的区别,只是能看出在宽袖下还有一件束紧的臂甲。白布是普通的布,被风尘仆仆染成黄色,弯刀的一点点锋芒在影子中冒出一点儿头。 -- 第3页 他的姿势十分自然,仿佛一直就在这儿似的,两个喝酒的家伙朝这边看了两眼,他们指望不上,姜媛朝木屋的方向指了指。他问:“快刀呢?”姜媛又指了指。木屋的旁边是帐篷,火光闪烁着女性的胴体和柔媚的奉承。 那些金银宝石现在又已经被塞回皮囊里,看不见它们闪光的样子。姜媛反正也只是指个路。阿德南抬头时看见她又带了一个人回来,神情淡定地看着这个男人坐下来,从姜媛身后取出的弯刀放在手里把玩。姜媛有理由相信它是见过血的,刀身在火光下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阿德南说:“我这块烤好了,你要吃吗?”终于有人发现有人进入了俘虏的营帐,走过来问:“干什么?!”杂鱼禁止和俘虏接触,毕竟他们也是可以贩卖的财产。男人站起身来,姜媛发现他比来人要矮一些,还瘦很多。强盗不知怎的没有站稳,踉跄之下,他长袍下的箭袖飞起,连着弯刀一起划过了那根惨叫的喉咙。 唿哨声比惨叫更刺耳。“呜呖——”有刺耳的鹰鸣像死人爬进营地里一样惨厉,振翅声召唤了狂笑的呼喊。马匹和骆驼也惊吓着嘶鸣起来,到处都是篝火的乱影。营帐倒了下来,阿德南和姜媛互相搀扶逃到了一边,男人连回头看他们一眼都没有,利用完就挥舞着弯刀,和自己的手下一起杀了出去。姜媛听见他在命令:“留下活口,抓住快刀!他在那间帐篷里玩女人!” “抓住快刀!”刺耳的声音在狂笑和惨叫声中传扬出去,像催命符。强盗们终于反应过来:“水里有毒!” “干你妈!该下火狱的东西!对水源下手!是血鹰!是血鹰!” “血鹰的光辉!” 一场火并从篝火中心蔓延开来,鹰在战场上方展翅飞翔。一片混乱的惨剧。姜媛亲眼看见一个人的脑袋被砍掉半边,倒在地上还在抽搐。她刚来时已经吐过了,现在只是胃里微微反胃。她连那个挟持她进来的领头家伙都找不到了。 真是利用得彻底。阿德南抓着她逃到辄重背后躲起来,有些人和他们一样躲起来,还有些慌不择路,到处乱逃。但是叫做血鹰的强盗团很快占了上风。一些逃跑的人跟着快手上了马冲了出去,于是一半人也跟着策马冲出,另一些在营地里抢掠,抢掠货物,杀掉活人。 四下都在奔逃,新来的家伙不在乎俘虏,见人就杀。先反抗的黑奴和土耳其人被砍了头,波斯商人跪下求饶,但他们已身无分文,被赶羊似的赶到一起。姜媛感觉不好,阿德南悄悄问她:“你没和那个男人谈条件?”姜媛摇了摇头。她甚至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在冲出去追杀那批里。 阿德南没说什么。“他们是来寻仇,不是来抢夺肥羊。我们快走,去沙漠里挖个洞躲起来。”他身上还带着肉,姜媛手上拎着水囊,可以躲了。他们沿着阴影,弯腰偷溜出去。 但猎鹰发现了他们,一头羽毛如暗夜般的鹰,大得像一头猎狗,在黑夜中俯冲下来,将姜媛的头巾抓走。姜媛如果没有躲得快,头上就不会只有一条血痕开始刺痛。鹰在天上盘旋,钴蓝的脖颈美丽得叫人恨入骨髓。“这里有人!”于是有人发现了他们:“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小鬼!” 他一身淡棕色的皮肤,裸着上身,没有伤疤和血的地方还充满胶原蛋白,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鬼也好意思叫人小鬼。他狞笑着挥刀冲姜媛砍下来,姜媛看清了来势,侧头一让手一推,脚下一错,就让他跌了个狗吃屎。 “什么……?”小鬼愕然的神情擦着姜媛的水囊摔过去了。姜媛拉着阿德南:“快走!”他们没走两步又被迫退了回来,听到的人已经围过来了,形成了包围圈。身后又有风声,姜媛听着一个肘击,擦过武器和手肘撩上,摸到他的关节,一错。咔嚓声中,她向后一顶,将那看不见面目的凶徒来了一个背摔。 四周都有些寂静,有轻声的咒骂,但一时没有人再上前。姜媛喘着气,环视周围。阿德南震撼的说:“贾南……”姜媛是没告诉他,自己来叙利亚做交流,交流的是空手道。她把地上的弯刀踢远了,地上的也是个小鬼,想玩阴的,从腰带里又拔出了一把刀,姜媛让开了,屈膝一记,把他踢向了人群。 她提高声音说:“我们是来自巴格达的商人,我们可以付赎金!”可人群中发出哄笑,耻笑那个被姜媛错脱了臼的家伙。他一头红发,满脸雀斑,面红耳赤阴狠地瞪着姜媛,要大家一拥而上,把他们杀掉。姜媛重申说:“我们可以付赎金!” 没有人理他们。有人说:“那小鬼是跟魔鬼学来的招数!” “他是怎么做的!费萨勒的手被他废了!” “他的手没事!”姜媛冷静地说,费萨勒被人扶着,垂着手,脸色开始惨白。“你们放我走的话,我就帮他把手治好!”但是有人起哄:“他果然是跟魔鬼学来的知识!他毛都没长齐,就想效仿大马士革最出名的骨医!要么他就是瞎说,要么他就是会妖术!费萨勒没救啦!” 于是大家轰然地说:“把他抓起来!吊起来!”无数双手和刀朝姜媛伸来,但他们害怕她的妖术,没敢就一下子一拥而上。姜媛护着阿德南,先肘击了两个,再膝踢了一个。“快跑!”毕竟兵器不长眼睛,她身上添了好几道血痕。猎鹰扑下来,抓了她一次,又盘旋而上,继续寻找机会。阿德南说:“我怎可弃我的恩人而不顾!”他扬起刀,砍倒了第三个。 -- 第4页 姜媛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当她把又一个家伙背摔在地,终于有人说:“住手!”声音在黑夜里传出去,马蹄声声,钴蓝脖颈的猎鹰俯冲向下,抓住了他扬在空中的手腕。 原来那不是臂甲,而是皮套。大约说是臂甲也可以。领头的蓝眼强盗头子随手向身后招了招,被拖在地上拖了回来的快手,白天还耀武扬威,此刻躺在地上,血肉模糊地哀嚎。他的手下跳下来,从他身上割了块肉,甩给首领。 强盗头子也一身都是血,罩面的长巾上溅上血点,蓝眸低头俯视姜媛,像要将她重新掂量。他将肉接住了,更多的血流溅在衣服上,猎鹰欢叫一声,掀着翅膀作势欲扑,他引开了鹰的目光,将肉向上抛起。鹰爪一沉,便如弦箭从他臂上飞了出去。 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媛。姜媛实在讨厌阿拉伯人的面罩,大晚上的,只看得见一双眼睛。她喘着气,听见了对自己的判决:“把他们带进来。” “老大,”费萨勒在人群里头脑发热地嚷起来:“这家伙会妖术!他用手轻轻一捏就把我的手捏断了!”那双蓝眼瞥了他一眼,首领翻身下马,猎鹰吃完了肉,重新落在他肩上。白袍在气流冲击下松开了些,显出底下穿着的轻甲。他穿越人群走过来,擦过姜媛,那头该死的鹰路过她的时候,扭着脖子,掀动双翼,朝她发出不怀好意的示威。 首领朝姜媛抬起手,修长的手背,闪光的宝石戒指,下吊着的还滴着血的小皮囊里,斜露出一个干干净净的白纸盒子。还有盒子上的半个字:芬。他抬起手,是为的解下自己的面巾。在燥热的火中的气流,蒸腾出那双湛蓝色的双眸,面巾落下,露出其下的俊秀面孔,下巴微尖,线条流畅,没有胡子。阿拉伯人成年后才可蓄须,也流行蓄须,男子成年是十五岁。 这少年还没成年,他站着和姜媛一般地高。中东是白种人,他的确肌肤白皙,鼻梁高挺,薄唇蓝眸,睫毛浓密而眸光清澈。美貌的阿拉伯少年一身浸血,看着姜媛,四周都是强盗。他问:“你能治好他?” 他没听见姜媛之前的说法,可幸这是唯一一个能和姜媛脑回路接上的人。她点了点头,不想再说话了。未成年的强盗首领也点了点头,侧头看着自己的部下。他们围绕在她身边,以他马首是瞻。 “那么。”他说:“今夜,魔鬼站在我们这边。” ※※※※※※※※※※※※※※※※※※※※ 生病了 写完睡觉 恶魔卡文,断更,什么时候接上了剧情,就这里断。 放心吧这是短篇,很快完结! 第3章 新的强盗们占据这片绿洲和旧主人的财物,要姜媛用不恰当的话来说,新人的朝气强得多得多,他们几乎都非常年轻,肌肤的光泽骗不了人。年轻的强盗们拖走伤者,呼喝着找人来包扎,阿德南和一个还幸存的黑奴被叫去了。原来的占据者被灰溜溜地赶进原俘虏的营帐。 在姜媛得以包扎自己的伤前,她必须要先治好费萨勒的伤。有些人离得远远的,看一眼都怕被魔鬼拖下了火狱,有些还胆大包天,将戳戳魔鬼当做有意思的挑战。他们杀人比成年的狠,心性比成年的残忍,骂人比成年的大声,好奇心和报复心也比成年的重得多。费萨勒坐在一块沾满了沙子的皮毯上,看着姜媛的眼神像能把她吃了。蓝眼的首领吩咐说:“给我汲水来,我要沐浴。把快刀也拖进来。”他当先离开了人群,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姜媛蹲下来,看着费萨勒变形的肩关节。脱臼的剧痛会让人以为是骨折,而且也会本能地拒绝别人的接近。姜媛轻轻抬起他的手,都换来一声愤怒的谩骂。 姜媛问:“你叫什么名字?” 费萨勒骂骂咧咧地说:“你不是听见了!老子叫费萨勒……呃!”他痛喘了一声,随着咔嚓一声,姜媛已经将他的骨头顶回了原处。她退开一步站起来说:“你动动手。”费萨勒惊恐地挥舞着自己的手,爬离了姜媛三尺远。 “魔……魔鬼!”周围的小鬼强盗们都惊喘着,交头接耳。“他能治好骨折!一瞬间!” “这是个挺有本事的魔鬼!” 姜媛试图澄清:“你这只是……骨头,脱离了,原本的位置。”她毕竟不是学医的,说不来专业术语。有个被砍断了手的俘虏被硬是拖来她身边。“这个你能治吗,魔鬼?”姜媛很想说我不叫魔鬼,但这个称呼明显对她有好处。 “我不能治。”她如实回答。 对方明显感到失望,然后手起刀落,把俘虏的头砍了下来。刀是有点不够快,砍了两下才剁下来,姜媛忍着那血喷在自己脸上,惨厉的哀嚎能叫得自己骨头凉到缝里。人头咕噜噜地滚到她包裹着破布的脚下,死不瞑目。好奇心极强的小鬼脸上明显又带着些期望。 “那这样呢?” “不能。”姜媛索性说:“只有我造成的伤势,我才能判断能不能治。” 这话明显又被截头去尾地理解了,现在年轻强盗们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变化。“只有他杀的人他才能救活。” “可真是个麻烦的魔鬼。” 姜媛:“……” 她被允许带着药物去找阿德南,将身上的创口上药包扎。波斯女奴们换了主人,已经开始曲意逢迎,满足杀人后的消遣。远处的帐篷门口排着队,看来在这个地方,女人无论如何都能活得下去。姜媛坐在漫布了整个营地的媚叫声中,忍着痛用水洗净伤口上的砂砾。洗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问他:“好像水里被下了毒。” -- 第5页 阿拉伯人珍惜水源,在这荒漠与戈壁中,能种植的泥土和清澈的河流价比黄金。这帮强盗在水里下毒简直是绝户计。姜媛不知道它能不能用。阿德南告诉她没关系。“对你可能还有益,那是毒仙人掌的汁液,可以麻痹伤口。” 阿德南告诉她这帮强盗是什么来头。风能将消息传得很远,大路上来往的不一定是商人,□□教徒会虔诚地前往麦加朝觐,耶路撒冷则吸引所有的□□、犹太与基督。对至高的信仰部分不分民族和身份,强盗不会杀死他们,有时也会与他们同行。一些消息会灵通地从这条路上来,血鹰强盗团首领阿巴尔的身份则是其中之一。 “他的名字应当是阿巴尔·伊本·阿卜杜勒·侯宰法·伊本·哈木宰·沙赫曼·埃米尔。” 阿德南开口就是一长串,姜媛微微一愣。有两个伊本,那代表他的名字中有父名和祖名。在这个平民都不认得字的时代,他的身份必然大有来头。阿德南说:“他是埃米尔总督的私生子,他父亲和一个侍女生下了他,给了他名字,但埃米尔总督的三位妻子和他的四位兄长不承认他的继承权。四年前他父亲死后,埃米尔家族内乱,争夺总督之位,他母亲被杀,他被赶出了家族。” 但阿巴尔显然没有像他兄长希望的那样死在沙漠里。十岁的阿拉伯男儿已经能持刀弯弓,上马杀敌,他募集追随他的兵力,在沙漠中建立了血鹰强盗团。而杀了一位区区侍女并不能就此停止埃米尔家族的内乱,总督之位的争夺卷入了政治漩涡。另一个强大的家族击溃了埃米尔的势力,现在的埃米尔总督实力大不如前,反要向阿巴尔交贡纳税,才能保得城市的平安和自己屁股下位子的安稳。 血鹰阿巴尔如今还未成年,已经成了这条商路上可叱咤风云的强盗头领之一。近年来听说埃米尔总督搜刮了民脂民膏,暗中买通雇佣兵和强盗团剿灭阿巴尔的势力,血鹰强盗团正致力于追杀这些可疑分子。想来阿德南和姜媛只是不小心卷入这片旋涡中的无辜群众。 姜媛静静地听完蓝眼强盗头子的丰功伟绩,总结了一句:“想来他不至于为难我们。” 阿德南说:“天下所有的强盗都亲如一家,他们用刀剑和性命换来金银,只要赎金足够,血鹰会放我们走的。” 天已逐渐放亮,缭绕在营地中的血腥气还未逐渐洗去,热气蒸腾起来,已经开始蔓延死亡的臭气。年轻的强盗们大手大脚地打开香料包裹,将它们洒在身上,遮掩味道,看得阿德南直心酸。“浪费呀,真是叫我心疼。”但它们已不属于阿德南。 有人来叫姜媛和阿德南进帐篷里去。阿巴尔已经处决了快刀,有时间分到他们身上。姜媛早料到要有此一面,何况阿德南也要和他谈论新的赎金数额。他们走入帐篷中,沙地上还是湿漉漉的,一片水洗不去的血色。阿巴尔正抚摩着他臂弯上的那头猎鹰,他屈膝坐在金银宝石的财宝堆里,弯刀摆在身侧。他侧头看了他们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如果阿巴尔长得像他的母亲,那姜媛倒确实能看见这个引得总督播种,生下私生子的侍女的美貌。他很是俊美,湛蓝的双眸,白皙的皮肤,卷曲的短发还湿漉漉的,垂在双肩,换了一块的新头巾白得耀眼,随意地用宝石头箍歪扣在头上。他的白袍领扣没扣,露出的脖子修长,给猎鹰喂食肉块的手指也修长,从手指上滴下血来。 奇异的是,姜媛没见过几个人,能这样坐在散光的宝石堆里,还如此不掩容色,光彩夺目。想来阿拉伯人出色的骨骼轮廓,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这种地方的营帐自然不会太细致,阳光从漏洞中照射下来,映在他的身上。整个房间香气浓郁,显然也是被阿德南的香料熏陶过一番。阿巴尔还没有说话,阿德南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满目赞叹,伸出双手由衷地吟唱:“我的这些财宝总算找到它应有的主人,瞧您面如满月,形容俊俏,坐在它们中间不失光彩。我亲眼见您杀敌勇猛,您所带的部下们个个矫勇难言,我如今年事已高,脚步蹒跚,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们便如见初升朝阳,心生欢喜。”阿巴尔点了点头,对这番奉承照单全收。“起来吧,你的宝石和香料质量都不错,我很喜欢。” 姜媛:“……”她以前还从来不知道阿德南这么会拍马屁。 ※※※※※※※※※※※※※※※※※※※※ 写不下去了,断了个章该睡觉了。 大概是史上最长名字男主角【而且一点也不玛丽苏】 阿拉伯人的命名规则:伊本是XX之子的意思。因此第一个是本名,伊本后的第一节 是父亲的名字,第二节是祖父的名字,最后一个是姓。 因此阿巴尔·伊本·阿卜杜勒·侯宰法·伊本·哈木宰·沙赫曼·埃米尔的意思是:名叫阿巴尔·埃米尔,他的父亲是阿卜杜勒·侯宰法,他的祖父是哈木宰·沙赫曼。【侯宰法和沙赫曼是别号,阿巴尔是私生子,且未成年,因此他没有别号。】 第4章 阿德南和阿巴尔顺利地谈好了自己的赎金,血鹰强盗团在这地方甚至比其余的强盗服务更周到些。他能被护送到附近的小镇,派一个信使回巴格达去拿钱。等金币运来之前,他可以换上舒适的新衣,吃新宰的香嫩羊肉,喝今年新酿出的美酒,安心在专人的看守下等待被赎身。当然这样的话金额会比前一个债主贵点儿,可谁叫他转了二次手呢? -- 第6页 阿巴尔说:“如果下次你还被我们抓到,可以只付现在的七成。” 在弯刀和猎鹰的威慑下,阿德南只和阿巴尔稍稍讨价还价,将自己的身价定在五百第纳尔。这也是看在这批缴获的货物的份上,所有血鹰缴获的这些货物,东方的丝绸瓷器,印度的香料、波斯的金器和宝石,这些合起来共价值七千第纳尔,其中大约有五千是原属于阿德南。这次意外的袭击让血鹰收获颇丰,阿巴尔心情很好。 他告诉阿德南:“你可以以客人的身份在营地里活动,等日落前,我会安排人手将你送到东边的绿洲。那儿最靠近大马士革,你可以在那里寻找去任何一个城市的信使。” 他那笑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志得意满,因其美貌显得更为残忍血腥。阿德南的年纪足以当他的祖父,也是巴格达身家丰厚的大商人,他仍要在他面前专注地听话。阿德南说:“当然,您的安排十分周到。关于我的外甥……” 阿巴尔说:“他不是你的外甥。” 姜媛的面孔瞒不过人,即使在这人种混杂的地区,她也是最显眼醒目,稀少的那一种。阿德南说:“贾南来自东方,我一个远房的妹妹嫁到了印度东面,后来在那里遭到战乱……”阿巴尔瞧着他微微扬了扬唇,打断他的话。 “他不是你的外甥。” 少年站起身来,朝着他们走过来。猎鹰飞到一边的鹰架上,那种压力让人悚然。姜媛站着没动,低眉敛目,任他转着圈儿,上下地打量自己。强盗头领蓦然凑近她,姜媛的手动了动,但终究忍住了本能,没有出手,那双湛蓝的眸贴近她的身体,随后退开。阿巴尔说:“你是女人。”他扭头请阿德南出去:“你可以出去了。” 阿德南冷静地说:“既然您也知道了她的性别,那么作为她的长辈,我不能叫她和您共处一室。”阿巴尔没有所谓:“你现在要说她是你的外甥女吗?”“她确是我的外甥女,我有个妹妹嫁去了东方。” “那我想你父亲将你妹妹许给了一个魔鬼。”阿巴尔微笑着说:“她不是你的外甥女。” 跟这样说一不二,杀人如麻的强盗头子争论没有意义,反倒会有生命危险。是不是外甥女都不妨碍强盗挣钱,他若不和阿德南谈赎金,一定拿姜媛有别的用处。姜媛告诉阿德南:“我没关系,你先出去吧。” 阿德南只得给她一个眼神,姜媛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说“张开腿就好”。她希望阿巴尔不会饥不择食到如此地步,不过姜媛也觉得自己是过于紧张,胡思乱想。 阿巴尔将一个皮囊从腰上扯下来,扔给她。 姜媛知道皮囊里是什么。绳子解开,颜色新亮的盒子就从里面滑出来。经过了这番颠簸折难,它也只是盒体上瘪了些,盒盖上染上的可疑的血指印。盒子已经被拆开了,药板从里面滑出来。 “快刀告诉我这个药是无价之宝,用它换自己的性命。”阿巴尔说:“不过有人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从你这儿俘获的。” 姜媛没有说话,等着他接下来的话。阿巴尔说:“我喜欢你的性格,这会让我们有一次良好的沟通。现在,将这上面的字念给我听。”他一只手环着胸,把玩着自己的腰侧饰物。那里似乎是一个钱袋,哗啦啦的硬币声响,还有一把弯刀,入了鞘,但还是弯刀,抽出来便可杀人。姜媛拿着纸盒,看着说明想了一会儿。 “……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她费了番劲组织词汇,现场翻译古文。“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她总不能把布洛芬,药剂成分,保质期,适用症状念给冷兵器时代的强盗头子听。“这是一位诗人的自述。”强盗头子眯着眼睛,倒没对此有多异议。她指着布洛芬缓释胶囊:“这是题目。”阿拉伯人尚诗歌传唱。他们热爱抒发胸臆,以诗传情。 “这不是药物吗?” “这是一位诗人研发的药方,所以才用他引以为豪的诗歌命名。下面是做法。”姜媛翻了个面,将破折号后的日期和成分说明指给他看。“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阿巴尔伸出手,宝石戒指在姜媛手上一闪而过,修长的手指拿起那个药盒,蓝眼低下来看了眼。 然后他伸手将药盒撕开。纸盒毕竟只是纸盒,轻易地嗤啦一声就裂开了,在阿巴尔手下分成两半。“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材质,这样的纸,这样的染色,这样的字。”他的指尖拂过纸面,光滑冰凉,但这话的口气可不像是在描述无价之宝。“你是从哪儿得来的?”阿巴尔微笑着问。 姜媛眼也不眨:“我的传家之宝。” “看来你确实不是阿德南的外甥女。” “我救了他,他帮助我。” “那么你的鞍鞯,你的靴子,和你的衣服。”阿巴尔看着她:“和那个奇怪的铁块,也是你的传家之宝了?” 姜媛的心一跳。她在帐篷里没有看见这些东西,但很显然,强盗头子已经将她曾经的随身物品翻了个底朝天。她面无表情:“是的。” “哼。”阿巴尔笑了一声,但没有追究,就当这件古里古怪,完全可被当做魔鬼烧死的事情揭了过去。他伸手将药拿了回来,当着姜媛的面将它们放进自己随身的皮囊里。“现在我的部下中正四处传言你的能耐。据说你能起死回生,将一颗被砍下的头颅重新安回他的腔子。” -- 第7页 姜媛:“……” 强盗头子倒是不妄信传言,心态极稳。“我知道那只是一种神奇的武艺。我听说过唐国,知道天可汗的事。”姜媛微愣了愣,天可汗似乎是……唐太宗?这么说,她是处于唐太宗时期吗?是公元几几年?她动了动嘴唇,但最终忍住了,没有出声。阿巴尔说:“我要你将它教给我的部下。” 姜媛没有说话,呼吸平静,等他的下文。阿巴尔把玩着手里的弯刀:“你不需参与我们的战斗,但你有分战利品的权利。我不介意你是女人,你可以继续隐瞒你的性别。若你想找情人,也随意。我只要你教会五十个人,包括我在内。我保证你的安全,教会了后,我会给你足够的报酬,让你随便回到哪里去都可以。” 听起来实在条件不错,除了暂时要留在这个强盗团以外。怪不得阿巴尔让阿德南出去,无论如何,阿德南都还算是个老狐狸。可这没有任何差别,除非她想死在这里。姜媛说:“我最多只留一年。” 阿巴尔咧嘴一笑,神情中充满自负。 “一年,五十个人?不,你要留五年。” “三年。”姜媛说:“每年我要有两个月的假期,随我去哪里,你还要额外付我度假费用。你可以派人跟着我。” “四年,我给你一个月的假期和五百第纳尔,只要你不怕被你的小白脸暗杀在床上。” “成交。”姜媛说。不过虽然是这么说,她也没有一点把自己卖掉的实感。阿巴尔做惯了人口买卖,对这种卖身契约习惯得多。他再次将腰侧的那小袋硬币解下来,那里面满是金币。看来阿巴尔早就打算好了。他将这袋子金币扔给姜媛,告诉她分配战利品,从这次开始。 第5章 阿德南在外面和他的马与骆驼告别。在过去几天他只能被捆在骆驼上前行,而无法照顾他的财产们。在旧的掠夺者被塞入牢笼之后,他和更好说话的新主人们用两个第纳尔换来他养大的一头骆驼。以此为交换,他告诉强盗们应该怎样对待他的牲口。 在大漠中,这些温驯的四蹄动物是阿拉伯人最忠实的伙伴。游牧民族看待他们的坐骑如同手足。猎鹰、骏马,骆驼,这些都是伴随阿拉伯男子从小成长的朋友。阿德南尽职尽责地告诉接收马匹的人,告诉他们哪些马性子好,哪些骆驼温柔,哪些喜欢吃些什么,要怎样才能好养亲近。 这让强盗们对他印象很不坏。当姜媛过去找阿德南的时候,他们甚至表示会跟阿巴尔说,让舌灿如花的阿德南再带两头骆驼和一点儿用不上的丝绸珠宝回去,好换来“巴格达的美酒,波斯的甲胄,大马士革的刀”。 阿德南听说了姜媛的事,有些叹气。“我知道你是不凡的鸟儿。”老人坐在一块石头上,衣衫破旧发臭,硬而泼洒的血痕,头发打着结,满是风沙。阿德南这样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姜媛的不凡。在强盗包围他们之前,是阿德南要姜媛把衣服和电话脱下来,换了一个包裹。“我希望能保全你,我的恩人。但珍珠埋在砂砾里也泾渭分明,阿巴尔是识货的人,他捡起珍珠,要它绽放光明。” 姜媛身上其实和他差不多,她还没来得及洗澡,鞋子都没有换,一直没时间换,脚底在战斗中又被划破了,染满了血。在开始炎热之前还有一小段时间,天已经全亮了,她坐在他身边,突然从脚底都开始不能忍受地痛起来。 “我会让阿巴尔多关照你。” “这批货物不会给我的,这是规矩。”阿德南笑起来:“不过,和强盗做买卖也是不错的生意。他们手中拿的都是无本的货物,我已经打听到,血鹰从前接触的商人不大老实。”姜媛也笑了,一笑就扯动干裂的嘴皮,又咸又痛。 不论如何,她先从阿巴尔手中分得一处好营帐,还有清水和大饼。她吃了点肉,在布帐里用冷水将就擦了擦身,洗把脸,勉强包好脚上了药,在酸痛的身体趋势下,倒在毯子上先沉沉地睡了一觉。大约到下午日落前,阿德南来向她告别。 姜媛还没有睡醒,实在是生理因素。疲惫还没有缓过来,不停打着哈欠。带阿德南来的是费萨勒,他已经知道姜媛要留下来了,看着她的神情十分暴躁隐忍。姜媛将阿德南送到营地门口,同行的还有好几个幸存的商人。突厥战士和黑奴这种交不出钱又有价值的是不会容许赎身的,他们会被烙上烙印,带去四面八方卖掉,去罗马,去东欧,去埃及,甚至去中亚和大唐。人口沿着地上的道路四处游荡,去姜媛去不了的地方。她把阿巴尔给她的那小袋子金币全都给了他。 “拿回去吧。”姜媛没说什么:“你到了落脚的地方,应该去收敛你的儿子。” 阿德南用报仇的权利换了姜媛的性命。姜媛替他举办长子的葬礼。其实阿德南跟她说过,战死就是阿拉伯战士最荣耀的葬礼。 阿德南将袋子收了,伸出右手在左肩上拍了拍,俯身向她告别。他吟道:“命运哟,照看我面前的立着的人。一只鸟儿在大漠上翱翔,我愿他平安度过清晨,夜晚甜蜜入眠。”他的胡子花白,身躯佝偻。换了整洁的衣服,竭力挺起身来,跨上骆驼。姜媛站在原地,在值守巡逻的人警惕的目光下看着他们一行人,在开始斜射的夕阳下一步步拉长的脚印,被风沙掩埋。 姜媛有点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营地中正在狂欢。俘虏们和酒都被拖出来,年轻的强盗泼洒痛饮,火上烤着滴油的肉,火边躺着流血的死羊,和同样流血的囚犯。他们鞭打奴隶,驱策取乐,女奴披散着头发在一边陪坐,发出娇笑,唱不成调的歌儿,披纱或是裸露的身上横七斜八地挂着珠宝。 -- 第8页 她站在远处看了几眼,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脏得不得了。她绕了一圈,走到水边。水面上烤得微热,底下还是冰冷冷的。姜媛来回取了几次水,终于攒满一个大盆。在这里花木柴烧热水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是首领阿巴尔也是以冷水沐浴。沙漠中如此炎热,并不需要娇气的温泉。 她攒好大盆,结果旁边的帐子帘子一掀出来个人。——阿巴尔将他帐篷旁边的地方恩赐给姜媛,姜媛不得不在睡梦中听了很久的□□。最美丽的波斯女奴半披着袍子,褐金的长发还湿漉漉地黏在背上,满面潮红,娇笑着互相打闹——对,不是一个,是两个。 做完生意的女奴们脚步踉跄,身上照样挂着珠宝地远去了,带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阿巴尔也慢悠悠地半披着长袍靠在帘上,身上全湿的,扣子没有扣好,从紧贴着脖子的短发向下,粉色的酒液一路从锁骨流淌下半裸的胸膛。 他看着姜媛。 他这时候和清晨姜媛看见他相比,的确像一头被喂饱了的狼。即使还是幼狼。他的手上把玩着那把似乎永不离身的弯刀,另一只横在胸前的手上,修长的手指和宝石戒指相得益彰。 他指了指姜媛脚下。姜媛低头,看见自己十分辛苦才攒好的那盆水。 “你为什么不自己倒?” 阿巴尔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种睥睨,一种无谓,一种难以察觉的傲慢,混杂毛骨悚然的血腥。而让人意识到,这不是他刻意的针对,而是长年累月的习惯。他说:“因为你有。”强盗头子的目光顺着水盆看到姜媛的脚。 “你可以去找贾马尔拿好药,另外,你的靴子也可以让他给你找回来。” 姜媛把水盆放到他脚边,继续一瘸一拐地走了。阿巴尔在她身后说:“今晚不要睡觉,贾南。” 姜媛不知道阿巴尔要做什么,但既然他要她不睡觉,她就不能睡。营地的狂欢在入夜后便小下来,奴隶被赶进营帐,女奴被塞进屋子。三三两两的强盗们围着篝火喝酒笑谈,燥热的风,毯子上细碎的砂砾,还有伤者在夜色中越发惨痛的呻/吟。 瞪视着黑暗熬夜,真是条件艰苦。但在半夜时姜媛听见了声音。在这之前阿巴尔已经掀帘出去。他全副武装,长袍轻甲,长巾遮面,腰刀弓箭,宝石和驼毛编织的头箍紧扣在头上,猎鹰从他眼前振翅飞起,羽翼下露出的蓝眼如夜枭一般冷厉。 马蹄声起,偷袭的人来了。阿巴尔带领精锐埋伏在绿洲的栅栏外,篝火边做障眼法的强盗们笑闹得更大声。他们胆大妄为,一个扑上一个地开始摔跤,在扭打中轻薄的袍子被撕破,被淋上酒液,便就地猥琐地耸动臀部,发狂大笑。 “杀啊!”步兵挥刀冲进了营地,随后是骑兵的马蹄。但绳子被拉了起来,骑兵飞速的冲击在夜色下飞出,随着凄厉的惨叫被摔断脖子。一切步骤都很清晰,嗖嗖的放箭声,战马嘶鸣,倒地的闷哼。阿巴尔喊:“上!”刀兵四起随着喊声,又一次混战和惨叫,混杂砍到骨头的声音。 姜媛的脚趾在自己的靴子里紧了紧,紧靠着帘站好,手上紧紧握着自己分到的刀。但第一个人被撞进她的帐篷时,她发觉自己砍不下手。倒霉的是那是陌生人,也就是说是来偷袭的敌人。他比姜媛足足大两号,是一个勇武的男人。他看清了姜媛的样子,浓厚的胡子外显露喜意和凶光。 姜媛把刀向他丢去,争取了缓冲时间,然后转身就逃。她跑出帐外,先绕半个弯,沙子里捡起一块石头,跑两步俯身再捡一块。身后有人砍过来,她辨认了风声让开刀锋,反肘一击,依样画葫芦探身之上扭他的关节。 但和昨夜不同,两人力气悬殊太大,她没能扭动。姜媛的手被抓住,又是刀砍下来,她早有准备,用石块一挡错开,下膝提起,在熏人的体臭味里狠撞他的裆。 强盗的轻甲一般不会保护□□,与其说不保护□□,还不如说他们保护的地方太少。膝盖骨下是令人牙酸的噗嗤声,姜媛有理由怀疑他的蛋爆了。男人发出惨叫,她顺势伸出指头戳他双眼,防狼三步一过,她挣脱了束缚,拉开距离,被攥住的手腕骨剧痛,姜媛觉得都要断了,风一吹,浑身突然冒出一身冷汗。 她喘了两口气,然后隔空不知从哪里飞出头鹰,倒地打滚的男人被一嘴啄出眼珠,然后被一箭钉过,穿在地上。眼看他是没活路了,阿巴尔浑身浴血,从火光中大步走来,反着弓,看姜媛手上。他的面巾倒还好好的没掉,是什么杀人的怪癖。声音从惨叫声中含混地传来,姜媛几乎要听不清。 “你不会杀人?” “显然是不会。”姜媛冷静地回答。她可能生死之间戳错了位置,她的手指骨有点痛。还有……膝盖上,有点贴着口香糖的恶心感,很想蹦起来尖叫。阿巴尔哼了声。“来自唐国的女人,我之前以为书上写的都是假话。看来,你也不会骑马?” “抱歉,我也不会。” 阿巴尔抬起手,隔着面巾,嘬唇吹了声口哨。他喊了声她听不懂的话,然后从一声嘶鸣应和。一匹黑马从夜色中如风疾驰而来。阿拉伯矮种马,全世界最负盛名的坐骑。 阿巴尔跨鞍上马,回头命令:“出发!”“吼嗷!”他的部下杀到兴起,扬刀高叫。一匹匹马迈开四蹄,从火光中疾驰而过,阿巴尔翻身上马,朝姜媛伸出手:“上来,我带着你。”猎鹰在他头上盘旋,转了一圈,落在他的肩上。 -- 第9页 ※※※※※※※※※※※※※※※※※※※※ 阿巴尔:带好我的家当和女人,跑路 ==== 说来偶然查了一下,在阿拉伯帝国最盛时期,即哈伦拉希德时期【他当王子的时候】拜占庭女王向阿拔斯王朝纳贡,每年才7-8万第纳尔。哈伦拉希德就是天方夜谭中说的喜欢微服私访四处搞事的那个哈里发 阿德南走一趟镖【什么】货物就八千第纳尔,有点过分了。因为我看天方夜谭动辄就:赐一千金币给XXX。第纳尔就是当时阿拉伯帝国流通的金币。包括波斯萨珊王朝金币和哈里发自己后来发行的金币 恩,这种小细节懒得改,就当通货膨胀吧。 第6章 姜媛满以为自己能一步跨过马背,像电视剧或者想象中一样翻过去,坐在阿巴尔身前。但现实证明没有经验最好不要妄自揣测,一个世界反转后,她直接被阿巴尔挂在马背上,肚子颠着马背嶙峋的骨头。 “等等……”她试图阻止阿巴尔,但扶着借力的对方的大腿已经顺势一夹,马已经跑了起来,越来越快,颠得头晕。姜媛说不出话来,除非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闭紧嘴,涨红着脸,努力挣扎着朝阿巴尔的鞍鞯处滑,他倒是确实给她留了个位子,还微向后挪了挪。 对方骑兵的马已经废了,只剩下步兵,在阿巴尔这方的机动力下简直没有可比性。强盗们执着火把,在夜色中大声喧哗,奔驰进沙漠中,马蹄扬起尘沙,沉闷的声响。由阿巴尔领头,他们在沙丘后转了个弯。转出沙丘来时,阿巴尔伸手撮了唿哨。 猎鹰长鸣,在夜空中振翅向下急掠,指明方向。强盗头领束着臂甲的手连着弯刀,从上而下往前一指。如军阵转向,刀锋所指。姜媛听到身后震天的狂喊,被大漠吸收。营地已经一片火光,慌乱地喊叫,阿巴尔放慢了马速,从他身后和四周,似乎有无数的杀神狂笑着策马而出,如洪流向前席卷。 姜媛滑下马,整个人由于头向下太久,在沙地里转了两圈,终于找到好地方,蹲下吐起来。阿巴尔环胸在她身边看着她,还有跟着他的两三个心腹。姜媛知道他不会免费等人的,吐完了就一擦嘴,用沙子搓搓手,把呕吐物埋了,忍着胃酸站起身来。 还是有点天旋地转,面前的蓝眸几乎看不清,旷野中的荒漠如此明亮,人类如此渺小,几乎如同星幕的穹笼。阿巴尔说:“看来你该学学怎么用刀和骑马。”姜媛说:“我也这么想。” “但你没有马,分给你的刀也丢了。” 姜媛侧头看了眼营地:“那里能用的至少应该有一匹。” “虽然我们的规矩并非如此。”阿巴尔说:“不过你总能换到一匹马的,我希望你尽快学会,因为我们接下来还有路要走。”强盗头领并不放在心上地说:“否则你就只好像俘虏一样,拴着双手,在我们的马后被带着跑了。” 他在面巾后的双眼微微一弯,像是个饶有兴致的冷笑,很期待看见自己描述的这番情景。反正姜媛懒得在他挡住脸的时候观察他的神情。这次姜媛能好好地坐在阿巴尔身前——阿巴尔不让人在他的身后——骑上这匹俊美的马。阿巴尔说:“我还没让女人坐过这里。” “我也没让男人坐过这里。” 阿巴尔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们在夜色中开始加速。姜媛确能感到阿拉伯马的卓越之处,虽然她以前没骑过马,只是意思意思地被人拉着骆驼,慢悠悠地行走。她感觉自己坐在云上,迎着四面压下的风与夜晚,扑向火光与杀戮中。于是他们也成了死神吹来的风。 营地中的战利品这才真正被收拾起来,死人身上还可用的装备扒下来,受伤的先给一刀。辎重和财宝装上驼队,奴隶一个接一个地连上绳子。阿巴尔去巡视战场,做最后出发的准备,姜媛去找贾马尔。早上她才刚挨个问到他是谁,要回来自己的靴子。就是第一个被姜媛错脚别摔了的棕皮肤小伙。他是阿巴尔的心腹之一,负责管理和在阿巴尔没空的时候分发战利品。 “你的钱不够。你至少要再分三次钱才能买到一匹劣马。”贾马尔直截了当地说。姜媛心平气和:“我可以赊一匹,差价从之后的分钱里扣。” 要和强盗赊账,古往今来头一次见。贾马尔瞪着她:“你要下一次死了呢?” “一,我不会杀人,也不会骑马,所以不会参与战斗。”姜媛仍然心平气和。“二,首领宁可不要五百第纳尔赎金都要我,所以至少在下一次,下下一次分钱的时候,我都还会在。另外,我给你一第纳尔,你可以教我怎么挑最适合我的马。” 周围没分到差事,一起来领战利品的强盗们都看姜媛,她站在一堆举着火把,刚杀完人,浑身鲜血的小伙子中间,似乎也不输一点气势。“首领要你,你也没这权利越界!”贾马尔恶狠狠地说:“你若不会杀人,就没有用,我为什么要把马给你!” 姜媛活动了下自己的手指头,五指屈伸,关节格格作响。“因为我教你怎么更好地杀人。” 周围便突然屏声敛气地看着她,这才刚过一天,魔鬼的传说还没止息。 贾马尔还是给姜媛拉了匹小母马,白带灰黑,毛色不太纯。阿巴尔的马是黑马,所以这里的强盗们喜欢也是黑色。小年轻们还没到实用主义的时候,也就只能在这种小地方恶心一下姜媛。姜媛先把它牵回去,根据记忆中喂骆驼的要诀,拿草来给它吃。阿巴尔带着他那头鹰走回来的时候,小母马才刚刚开始吃她手上的草料。 -- 第10页 少年伸手解下面巾,任头巾在胸前飘摇。姜媛才看到他的宝石头箍后还系着一根飘带,走起来十分潇洒好看。阿巴尔的目光在马上上下扫了一圈,没说什么。不过:“鞍鞯呢?” “没有。”姜媛说:“所以我来跟你借钱。” 强盗窝里可不是做慈善的,除了该分的战利品,想要什么都得自己花钱去买。但姜媛的钱已经全给阿德南了。阿巴尔闻言环胸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我凭什么借给你。” “凭你还不知道怎么分辨我是不是在尽心尽力地教你。” 姜媛又花了五第纳尔的代价,请阿巴尔顺便帮她配齐了刀和甲胄。她从这里先拿一套备用,等到了阿巴尔的地方,他会让铁匠和皮匠给她量身定做一副。 他们忙碌了一夜,将剩下的事做好。阿巴尔派人押奴隶和辎重回去,自己马上挂着宝石,轻骑出发。不会骑马的姜媛被分在驼队那边,跟着阿德南曾经的货物一起回强盗的大本营去。阿巴尔和驼队走的似乎不是一条路,临行前几个心腹被召集了一次,一起回报情报确定接下来的路线。 费萨勒说:“他在大马士革出现过。”贾马尔说:“他去了波斯,据说是要去雇雇佣兵。” 波斯和大马士革是两个城市,路线也不同。十分抽象化的地图在沙上横七竖八,姜媛看都看不懂,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要列席旁听,但阿巴尔吩咐,她也不能拒绝。所以她就只能坐在那里,看费萨勒和贾马尔争吵。他们都是阿巴尔的心腹,一个是他奶妈的儿子,另一个是从小跟随他的侍从。他们对阿克兰·埃米尔——阿巴尔·埃米尔的二哥的行踪去向各执一词,唯一确定的是他正在继续寻找兵力对付阿巴尔。 所以他们决定先主动出击,把阿克兰宰了。他们围绕一圈坐在地上,费萨勒和贾马尔各踞一个方向,吵得都快打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好。阿巴尔听了一会儿。目光注视着火堆,静静思考。须臾他问:“你觉得呢,贾南?” 关我屁事。姜媛说:“虽然消息有前后之分,人却只有一个。如果没有更多的辅助信息,就抽签。抽中哪个是哪个,看命运如何处置他。” “命运。”阿巴尔笑了声,“不错的建议。”他那带宝石戒指的手指在沙盘上敲了敲。“但他的命运还轮不到命运来主宰。去大马士革。它离得比较近,消息渠道也多。”贾马尔与费萨勒都肃然说:“是。”他们离开帐篷,去准备出发。 阿巴尔说:“认识他们了吗?”姜媛侧头看着他:“认识了。”阿巴尔说:“这是第二和第三个要你教授的人,但是,”他说:“你不用尽心尽力。” ※※※※※※※※※※※※※※※※※※※※ 阿拉伯小伙子的流行风俗:头箍后面系根飘带,走起来英俊潇洒。 早上看了完整的哈伦拉希德生平,大概不是通货膨胀,是拜占庭太穷了。哈伦拉希德最盛时期一年税收四千两百万第纳尔啊 七八万块,就够塞个牙缝的 第7章 1.15更完 阿巴尔说“不用尽心尽力”,姜媛在路上想了两天。血鹰团年轻的强盗首领看着不像心胸狭隘的人,何况阿拉伯人曾是部落制,即使在现代都还有这样的风俗影子留存,他们唾弃卑鄙小人,歌颂英武和慷慨。为朋友与家人两肋插刀,不顾生死性命是最高的道义准则。 阿巴尔没理由这么说,他离弃家族,十岁即带领一群几乎是同龄的孩子白手起家,另起炉灶,不懂得团结的人无法在艰苦的大漠中生存下去,何况费萨勒与贾马尔理应是他最信任的人。除非他有别的考虑,而这种考虑无论怎么想姜媛都感觉不好。 她没有再想下去。长长的驼队在沙漠中走了很久,大约有十多天的时间。姜媛很快想到自己要一个月的假期可能是失策。她还是低估了大漠中的脚程,即使不跟着驼队速度能快一倍,但烈日灼灼,她不想晒死就要专挑阴影和绿洲处走,扣掉回程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她能走到哪儿去。阿巴尔十分阴险地坑了她一把。 姜媛也裹上了斗篷,换上阿拉伯的长袍。烈日灼灼,她喝着水囊里的水。她骑着骆驼,骆驼后拴着自己的那匹小母马,晃晃悠悠地在阳光下竭力感受那一点移动带来的凉风。她的脚伤渐渐痊愈了,晒脱了皮的手脚和面部也在好转。就是屁股都要麻了,每天撇开两条腿,踩着地面上都直晃悠。她还买了两回药擦被磨破的大腿,还没想好自己是当男人还是女人,然后她的月经来了。 他们走到了一座小城,与其说是小城,不如说是一个村落。这儿虽有草地,却枯瘦焦黄,地力是贫瘠的,低矮的石墙围拢住它,猎户、匠人、商人和女人围拢过来,发出问候和欢笑。姜媛意识到这应该就是“销赃”的地方。强盗们如流水般从入城处散去,另一群穿着轻甲的战士走过来。 他们也是血鹰的人,只是被派遣到别处去“做活”,没有和阿巴尔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年纪更大,也更凶残些,似乎已经是成年男子了。一个个看着姜媛,神情掂量。姜媛裹在长袍里,身形瘦削,面无表情,还没胡子。她看着连两块肉都吃不下去,哪来的能耐传授他们? 姜媛早料到了,面无表情地从骆驼上卸下木板,这是她在迁徙途中弄来,用刀子削成的。她示意贾马尔:“你拿着。”让他比好姿势。贾马尔:“干什么?”但还是拿住了。阿巴尔待姜媛确实如上宾。姜媛退了两步,比好距离,蓄气沉力,喝的一声,踏前一个侧踢。 -- 第11页 木板在贾马尔手中干脆地裂成两半,姜媛做了手脚,纹理的地方略薄些,断裂的地方几如刀劈。几个强盗目瞪口呆。姜媛拿过第二块,让贾马尔平着放……他惊恐起来:“你想干什么?!”姜媛没等他反应过来,并掌成刀一手刀挫折了木板。 莫名其妙地把一个人的骨头别脱臼又接回去,这是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斩木板技术含量就低得多。新的强盗小团伙看出这是下马威。“这点力气值个屁用,老子用刀也可以做到!”“呸!还不知道木板是不是做过手脚的呢!”“哦,”姜媛才不会让他们有时间去找新木板来。她漫不经心地说:“不用木板也行,你们谁上来用脖子试试?” 她举起手刀至胸,作势随时可以开始。但没有人敢真的用脖子去试是不是跟木板一样脆。 他们走后,姜媛决定还是暂时当男人的好。除非自己在这里有些威信,说一不二了,否则,被强盗们知道自己是女人的下场一定不怎么好。 她不知道阿巴尔什么时候回来,但有没有他在,其实不那么重要。她跟贾马尔要了一卷棉布,在小镇上暂住下来。强盗们还得处理赃物,卖掉金银和珠宝,将奴隶们送给出价最高的商人,甚至选拔一些新人进入强盗团,以及和镇上的妓/女寻欢作乐。在这年月,强盗与雇佣兵其实大部分时候差别不那么大。边疆还有许多战争,和罗马、中亚、西欧,甚至国内零星的叛乱和镇压。有了钱,去哪里杀谁,其实差别也不那么大。 姜媛租了一间小房子住了下来,她不怎么出门,在这里也流传有神秘的名声,因此也还不至于有流氓闯入屋子,找她麻烦。她每天必须出去觅食,毕竟这个地方太热,食物存不住。她每天裁些布更换,脏污的就丢入火中烧掉。没几天,大姨妈走了,姜媛还能出门,在商人中淘宝。 这些到处行走的行脚商,负责将赃物贩运到四面八方,他们未必有巴格达或大马士革的商人那样精美繁多的货物,却也有些不同于他们的东西。他们带来粗劣劲道的烟草,号称从酿酒作坊里偷出的原酒,从死去的巨□□男人脚下脱下来的靴子和他的风干的丁丁,甚至还有藏宝图。 姜媛买了两张。它们沾满了灰,放在陈旧的木盒子里,用残破的鹿皮纸画了看不懂的鬼画符,一些奇异的诗歌,传说曾经有灭亡的阿拉伯部族,它们被突如其来的风暴掩埋在大漠深处,没有来得及转移自己无数的金银。只要收集齐地图,牵着头骆驼往大漠深处去,你就能躺在金子和银子中间打滚,富可敌国,这辈子要做的任务只剩下花钱。 商人们把她当冤大头,着力向她推销,不知道姜媛只是想看看藏宝图,买了两张就住了手。这个她没有见过的世界,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她展开一角。姜媛也听他们吹嘘城市的繁华,希腊的沧桑,呼罗珊的绮丽,大马士革巍峨的城墙,巴格达临近港口,底格里斯河从它之中穿过,那儿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河中的船只与少女的欢笑如盈云端。 她还想买本手抄本,闲暇读读书,但一来价钱付不起,二来行脚商们也不带这种东西走南闯北。姜媛偶尔在镇子上逛逛,那些女人们很快就知道她不近女色,喜欢看起来有意思的小东西。她们不再拦着她揽生意,姜媛迷上了跟一个会占卜术的老妇人谈天。 她大约五十岁了,在这个时代,五十岁已经走到生命尽头。据说她也曾出卖肉体,到年老色衰时便靠占卜谋生。她用干枯如枯枝的手指在沙地上写画,画出点与线条,借用精灵的力量读出卦象,破解和制符。 顺便一提符也是用沙子做的,在沙子中写下符的字样,再撮上一捧,兑水喝下。姜媛拒绝了这种对自己极度不友好的破解方法。老妇人十分生气,认为她这是看不起她。但她还是告诉她,这是阿拉伯的地占术。她也懂一点点天文,占星术是阿拉伯十分著名的文化,婚姻点与生死线,西方的星象与历法,它们开始于巴比伦,被罗马与阿拉伯集大成而完善,未来流传于吉卜赛人之中的塔罗牌,起源即源于此。 老神婆教她辨认星星,姜媛便将自己知道的星座神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告诉她。她听得很认真,末了问姜媛:“这是哪里来的故事呢?” 姜媛告诉她:“从希腊来的。” 过了几天,姜媛听见老神婆将这套故事整理整理,有模有样地加入了自己的地占术中,拿去哄人骗钱。她置之一笑,没说什么。大约神婆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姜媛似乎是强盗团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告诉姜媛:“我给你占一卦吧。” 姜媛表示:“我不想喝沙子。”神婆不高兴地说:“狮子永远是狮子,就算它不像老鼠一样将头扎进沙里,它也能昂然与风暴抗争。” 她念念有词地与她的好精灵沟通,要它给出启示。她蹲在地上,破旧的袍子下露出老树根一样的双脚,她用树枝般的手指在地上划动,如果凑近了她,还能闻到久未清洁的油腻和腥膻的气味。裹在头巾下的头发打着结,脏而满是沙尘。姜媛也蹲在一边看着她的手。她画出她看不懂的点线,算她的福点。末了严肃地告诉她说: “这个卦象意味着你的‘剧变’。”她告诫她:“有一场剧变,正发生在你的生活中。”姜媛笑了起来。神婆静静地看着她,或许也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还能笑得出来。不过可不是吗?她现在经历的,不就是一场剧变? -- 第12页 姜媛从袋子里掏出最后几枚铜币,将它们给了神婆。神婆说:“我给你做个符。”姜媛说:“不用了。”她拍拍手,站起身:“谢谢,我该回去吃晚饭了。”太阳即将落下了。神婆仍蹲在地上瞪着她,大概觉得姜媛这种不知好歹的人迟早横死当场。 小镇里今天杀羊,姜媛买到一块不错的羊腿肉。强盗们抢了一堆香料,她能凭关系从里面留下两小瓶,她将最后一点花椒倒进小铜锅里,和羊肉一起煮。捅着火煮到天黑透了,羊肉烂烂地捞上来。姜媛用两根椰枣树枝做成的筷子,美美地吃了。 说实在的美美也是安慰自己的说法,这里只有牛和羊和椰枣,嘴里能淡出鸟来。姜媛吃了东西,活动一会儿,就睡了。 凌晨时她听见声音醒来,从窗外向外看。远处扬起尘沙,许多人马在向这儿赶。过了一会儿,一头猎鹰当先飞进镇里,发出睥睨的尖啸。许多人还在酒醉和睡梦中,巡逻的人已经发出欢呼。“首领!首领!” 阿巴尔回来了。 ※※※※※※※※※※※※※※※※※※※※ 加班只有半更。事实上最近天天加班,不过今晚稍微卡了一下,写不完了。就这样,大家么么哒。 恶魔第二卷 已有雏形,近期应该会恢复更新。基于加班时间,每天最多只有3000字分给小说,等恶魔更新时这里会断更。到时会在评论通知。这周加班加年会,基本没有空了,下周还不清楚,大家见谅 ======= 睡觉 第8章 阿巴尔的凯旋带回许多财物,阿克兰辗转各处收买人手,轻便携带的首饰和珠宝是最好的货币,现在它们全都归了血鹰的首领。据说他们由大马士革附近的道路辗转,顺利收到消息,在某个夜晚追上阿克兰一行人。偷袭和追猎是阿巴尔的长项,他们设下计谋,将他驱赶入沙漠中,借助地形打了一场漂亮的游击战,并在阿克兰的咒骂中将他斩首。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阿巴尔全歼了阿克兰的队伍,自身几乎没有伤亡。整个小镇都狂欢着鼓噪起来。还没干透的地面泼洒上新的酒气,一群羊被赶出来宰杀,晚上将会有一场为首领庆功的宴会。姜媛没把这当回事,既然阿巴尔没有叫她,她乐得当自己不存在。姜媛照常吃了早饭,活动了身体,牵着太阳——她将自己新得的那匹小母马取名叫做太阳——去小镇外的沙漠里遛两圈。 姜媛没有忘记自己该做的事,她每日不懈,坚持练习骑马。有一条河从小镇的边上绕过,很小很小,每到旱季它甚至会干涸。不过近来天气逐渐在凉下来,它开始盈了水,散发寒凉怡人的水气。姜媛慢吞吞地骑着太阳围着镇子转了几圈,她近来敢逐渐让它奔跑了。等太阳被晒出了汗,她喂它点豆子,牵着它去下游喝水。 她蹲下来,在河边稍稍洗洗手,不敢洗脸,怕有哪个王八蛋在上游尿了。虽然阿拉伯人将水源视同黄金,但哪儿都会有不把钱当钱的白痴存在。她洗完了手,听见有脚步声。抬起头来,费萨勒臭着脸和另一个没见过的人冲她走来。两个月不见,他脸上多了条伤疤,整个人更是杀气腾腾。姜媛站起来,游牧民族普遍身高矮些,费萨勒还没有她高,被她一压面上便露出凶恶的神色。 他粗声粗气地说:“首领叫你过去。” 姜媛问:“他在哪里?” 费萨勒指了指上游。上游是一片小小的绿洲,被椰枣树挡着,几乎看不见人影。看来阿巴尔看见了她牵着马过来。费萨勒神色不善地看着姜媛,显然很想找茬。但姜媛本人和阿巴尔的命令都让他无从下手。接着他的目光落在太阳身上。 他走过去拍了拍太阳,太阳畏惧地想避开他,但被拉住了缰绳,费萨勒笑了一声,很显然,这种没有训练过的马,简直是没用的存在。“喂,贾南,它叫什么名字?”他冲冲地问。姜媛平静地说:“太阳。” “哈?”费萨勒怪笑了一声,连另一个人都拿奇异的眼神看着她。姜媛说:“怎么?”费萨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脸色变得非常古怪。他呸了姜媛一口,说了一句什么话,拉着同伴飞也似的走了,好似在这里见了鬼。姜媛站在原地想了会儿,才走过去拍了拍太阳的脖颈。 他们慢慢走到绿洲那里去,穿过椰枣树,就能看见阿巴尔的身影。他的脚边摆着一只木筒,在为自己的黑马洗刷。姜媛站住了看着他,他显然洗过了,少年的头巾解了下来,湿哒哒的头发显现一种深的棕褐色,衣领半敞开着,枣椰树的阴影投在他的锁骨上。他长长的头巾拢在一起,随意搭在肩上,低着头的神情十分惬意温柔。 “马是我们最好的朋友。”阿巴尔头也不抬地说,他听见姜媛的脚步声,但没停,换了刷子,开始梳毛:“看来你也开始明白这个道理。”他的脚边还摊着一个褡裢,袋子敞开着,许多大颗的宝石从里面滚出来。……还有半颗人头的样子。看来这就是阿巴尔的战利品。 他侧过头看了过来,对着人的时候,面上便是重新的睥睨和危险。“费萨勒和你说了什么,你想了那么久?”姜媛往回头看了看,发现透过椰枣树能看到她原来那个地方,而且视野堪称绝佳。“他问我它的名字。”她指了指太阳。 “你给它取了名?它叫什么?” “太阳。” -- 第13页 阿巴尔手下的动作顿了顿,黑马不舒服地发出嘶声,他继续动作起来:“为什么叫这个?” “它很漂亮,不是吗?”姜媛平静地说。阿拉伯与其他地方正好相反,白日炎热灼人,夜晚凉爽宜行。人们将美男子比作明月,而将艳光照人的少女呼为耀日。“这儿的姑娘,都叫做太阳。”强盗们觉得太阳花色不纯,不过在姜媛看来它算是世界上最温顺漂亮的小母马了。阿巴尔笑了起来。“太阳,好名字。”他敲了敲自己那匹黑马的头,宝石戒指亲昵地在它脖子上擦过。 “你说是吗,黑夜?” 姜媛保持沉默。这名字听起来是一对的,但她之前确实不知道。黑夜连正眼都没有看一眼太阳,它比太阳神骏得多,垂头爱答不理地甩着尾巴吃草。阿巴尔说:“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三天。”姜媛说:“好的。” “然后换个绿洲。” “我知道了。” “你不问去哪儿?” “反正要卖的话你会优先把我卖给阿德南不是吗?” 阿巴尔说:“没错。”他弯下腰,拿开人头,在褡裢四散的宝石里翻了翻,拿出一个什么小盒子,朝姜媛丢来。 姜媛不知道那是什么。漂亮的铜盒子,精巧而朴实的手艺,镶着的几颗浑浊的绿色石头,雕刻了奇异的形状。她万万想不到阿巴尔还会给她带礼物,打开了盖子,是一块柔滑的油脂,一点浓烈的香味冲上来,姜媛盖上了盖子。在阿拉伯地区天气炎热干燥,不论男女老少都得备油脂擦手脸,否则皮肤就会暴晒脱皮、皲裂、或其他各种各样的毛病。骆驼油,马油,羊油,什么样的都有,行脚商那儿从小姑娘的香油到刚从糙板油熬的油块一应俱全,这也是笔常年的买卖。 “我特地给你准备的礼物。”阿巴尔倒是一点也不避讳地说:“毕竟我还不知道怎么辨认你是否尽心尽力地教我。那么我应该尊师重道一点儿,你说是吗,贾南?” 姜媛得承认阿巴尔确实很会收买人心。她说:“你想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 不过之后她在强盗和行脚商销赃的赃物里看到了一大袋子跟她同款的盒子。……啊呸。她一边鄙视阿巴尔,一边赶快多抢了几盒油膏。 他们晚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凯旋的第一天应当彻夜狂欢。血鹰的人大约三分之二都聚集在这里,他们围成一团,和女人一起笑闹欢呼,听取近期收获。费萨勒在众人面前一笔笔公布,阿德南的,一个印度商团的,阿克兰的。强盗们个个屏声静气听着血腥的缴获,费萨勒公布伤亡和时间地点,随后每一笔数千第纳尔的收入都引起人们的一阵吼叫。 然后是贾马尔分配战利品,无论这时谁与谁有龃龉,在金币的光泽下大家仿佛都友好如兄弟。姜媛也领到了一小笔,如阿巴尔的承诺。人人摇晃悦耳的金币声响,在火光下仿佛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阿巴尔志得意满地说:“今夜是胜利之夜!”他们欢呼:“我们的首领!” 狂欢随之开始,阿巴尔坐在最高处,最美丽的女奴跪坐在他身边,羞怯又风情地给他倒酒。阿巴尔来者不拒,他身边备着敞开的钱袋,金银币在袋子里焕发动人色泽。阿巴尔每喝几杯酒,就抓起一把钱币,向篝火处抛洒。每一把钱币都摇晃令人发狂的雨。强盗欢呼、跺脚,声嘶力竭地吼叫拍打:“血鹰!血鹰!血鹰!” 猎鹰在天穹上翱翔,发出唳声直入云霄。阿巴尔哈哈大笑,不知从哪里传扬起琴声和鼓声。姜媛被挤在人群中,闻着浓烈销魂的香气、男人汗臭、体味和酒臭,差点被熏晕过去,篝火光影闪烁,周围群魔乱舞。 “阿巴尔!”他们跺着脚欢呼。强盗们欢声大喊:“首领!首领!”“阿巴尔!阿巴尔!”“我们的雄鹰!” 欢呼声震动她的鼓膜,强盗们大吼着唱起诗和歌:“他是天上雄鹰,在火焰中翱翔,他是荒漠里的狮子,咬断敌人的头颅!” 一道明亮光影闪过,血鹰的首领跳下座位,他带着宝石织就的头箍,一双蓝眼比湖中明亮。他大笑着拔出腰间弯刀,和着乌德琴和激昂的鼓声踏节起舞。有人抽刀加入,于是血鹰的金币朝他头上洒去。宝石落在火里,有人不顾滚烫伸手去抢,当酒洒在火里,整个火焰都向上跳动,蒸腾吊在上面的人头,烤着的羊和牛。 一千多年前在沙漠里最为凶神恶煞的强盗团之一,在姜媛眼前展现另外一面。男人和少年们敲着杯子和刀,为他们起舞的首领唱起诗歌,似乎有无数金币在眼前抛洒,比夜空明亮。 姜媛听着他们唱:“月光引领我们前行,雄鹰引领我们胜利!” ※※※※※※※※※※※※※※※※※※※※ 睡觉 第9章 【1.24更完】 强盗们休整和销赃,卖掉多余的金银和骆驼马匹,他们根据自己的意愿分了队伍,一部分散入城市寻欢作乐,另一部分跟着阿巴尔,在三天后顺利轻骑出发。姜媛骑着骆驼,背后拴着太阳,好歹能摇摇晃晃地在沙漠中跟着强盗团前进。 天在逐渐冷下来,阿拉伯的冬季来到了。他们开始更换作息,改为白日前进,夜晚歇息。中东即使在现代,冬季的气温也是平均七摄氏度以上,但在一千多年前,天气似乎更冷一些。平日的单衣御不了寒,在广旷的戈壁中气温日夜相差悬殊,姜媛分到毛皮,学会在夜晚给自己挖一个坑,靠近火边睡觉而不灼伤自己。她还学会在火熄灭时闭着眼睛往里捅一块羊粪,或是骆驼粪便。在沙漠中,这就是最好的燃料。 -- 第14页 他们曾远远遇过几个商队,在冬季商人们的活动反而会因利于出行而更频繁。但阿巴尔阻止了手下们的跃跃欲试。只是看着商团的规模,打开旗号,索要了意思意思的过路费。如果作乱得太厉害,打击他们的兵力就会增加。收入已经足够了,阿克兰的人头已经被送回埃米尔总督的案头,想来经此一事,阿巴尔的赏金和血鹰的威慑力又会更上一层。他的约束力很强,令行禁止,说一不二,没人想要违抗。 他们逐渐远离商路,在沙丘中绕行。有经验的老骆驼和向导可以熟练地辨认方向,从姜媛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沙丘和植物中找到前进的路途。姜媛不由有些忧心,如果她的假期也要自己一个人沿着这条隐形的路出去,她不如直接当场自杀。 血鹰的大本营在一个废弃的部落中,他们走了大约一个月后到达这里。似乎这是古阿拉伯人的遗迹,还有地下河从这里流经,在风沙和石头中长出坚韧的草。只是它离道路太远,地力贫瘠而河流细小,因此被它曾经的居民遗弃。但不论如何,对风尘仆仆的人们来说,它足够舒适了。天已经很冷了,入夜后更是寒凉刺骨。姜媛被分到一处帐篷,她正在汗流浃背,抓紧时间地将自己临时的居所搭建起来,贾马尔给她送来了东西。 放在包裹里的是姜媛曾经的衣服,她随身带的些东西,钥匙、钱包,身份证件。它们显然被翻看过了,姜媛只是挨个数过后,在贾马尔的目光下平静地放进自己的行李里。 她的活还没做完呢。 入夜时阿巴尔来找她。这个队伍显然几乎都是阿巴尔的心腹,姜媛大致数过,只有二十八个。大约自己就是要教这批人。她对着篝火吃自己的饭,一份香草清炖羊肉和水果干。随着猎鹰的风声,年轻的强盗头子走过来,洗漱过了,周身冷冷的水汽,一身白袍干净清楚,头巾好好地扣在头上,两边向下垂在双肩。他在她身边坐下。蓝眼很自然地扫过姜媛的锅子。 锅子和铺盖都是姜媛在小镇中置办的。路上分配水源有限,只能随便糊口,到了地方有了足够的水,她总算能给自己吃点好的。虽然都是羊肉,矮子里拔将军,聊胜于无。阿巴尔问:“这是唐国的菜肴吗?” 姜媛喜欢把昂贵的香料放在汤里炖煮,来自印度的花椒,来自波斯的香草。她在行脚商那里购买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中药——横竖吃不死人,她试着用葡萄酒煲羊肉,也试着用油脂翻炒肉片,她做菜自有自己一套规则。不过谁都不会来吃魔鬼的食物。 姜媛说:“大概是法兰西的吧。” “法兰西是什么地方?” 姜媛不知道怎么给他形容。说起来,现在有法兰西吗?她想也许自己做错了事。那双蓝眼望着她,似乎觉得她有点可笑。阿巴尔慢慢地说:“法兰克人吗?我没听说过法兰克人会做你这样的菜,这样用这些香料。你知道法兰克人的国王是谁吗?”姜媛听都没听说过法兰克。强盗头子轻声说:“你带的东西我去大马士革问过,没有人见过。你来的地方真令人好奇,贾南。” 姜媛保持着沉默。阿巴尔瞧着她的模样,轻笑一声。 “但我不是来质问你的底细,我不关心你的来历,一如我不关心你的性别。明天你可以开始传授你神奇的力量了。”他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他仅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现代甚至可被称为男孩。可在这里,年轻的强盗头子老练精明得像一个最杰出的猎手。“我来问你,你是否准备好了。”姜媛说:“我说过了,我们随时都可以开始。” “那当然最好。”阿巴尔说:“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贾南。” 他站起身走了,猎鹰在姜媛的帐篷顶上蹲着,凝视着他的背影,过一会儿后,猛然振翅一飞,在他头侧呼啸而过,飞到他前面去了。姜媛低头看着羊肉,骆驼粪的怪气味和羊肉一起飘上来,突然显得锅里的肉块无比陌生腥膻。要是这时候能吃顿家乡菜,她一定会热泪盈眶的。 ========== 阿拉伯的冬季与姜媛的认知也不太相同。与其说是冬季,不如说是雨季。雨一天比一天地大起来了,姜媛看见他们用于取水的绿洲的水流泛滥,沿着从前被冲刷开的地面痕迹流开去。阿拉伯人叫它们“瓦迪”。这儿没有河流,只有向四面八方纵横的瓦迪网,将整片阿拉伯半岛勾勒出游牧民族认得的奇异的“道路”。 地上的新草长了出来,在周围形成一片小小的牧场,骆驼和马匹在冬日养得膘肥体壮,生出长毛抵御寒冷,又被它们的主人割下编织毛毯和衣物以取暖。姜媛学会了挤骆驼奶,给小马刷毛,给羊接生,她像一个正在成长的阿拉伯少年,学会照顾自己的财产,而阿巴尔和他的几个部下,学会一点姜媛的拳脚。 这些大多仍未发育完毕的年轻强盗,和健壮的男人相比总是力气不足,十分吃亏。他们狠辣有余,战斗上却还是天然的弱势。他们大多擅长马上战斗,双腿站在陆地上就总是有些笨拙,被姜媛一勾便倒。就连阿巴尔也围着营地跑了两个月的步,才稍稍跟上姜媛的课程。 姜媛徒手和侧踢斩断木板的传闻跟魔鬼的名声一起在小营地中传扬,尽管似乎许多人都猜出了她的女性身份——这里的小孩儿可早熟得很,他们大多都经历过女人,不是近身教授之后,连男女都分不清的蠢笨家伙。但也没有人当着她的面直白地嚷出来。 -- 第15页 姜媛自从来到这里,晚上一直没有睡死。在这万籁俱寂的空旷的荒野,想要隐瞒声音不是件容易的事。她逮住了几个来偷袭的家伙,因为火光昏暗,连脸都没有看清。她折断了他们的骨头,把人扔出了帐篷,自去睡觉。第二天早上阿巴尔面色如常地跨过地上的血迹继续来找她上课。 后来有人跑出去几天,从外面搞回来一群专做皮肉生意的流□□团,据说跨过了底格里斯河,从阿塞拜疆流浪到这里。她们和波斯女奴相比倒是别有风味,姜媛将教课的地点挪出营地,避开外来的女人们,后来也就没有人再趁夜袭击她了。 冬季之后,很快春季到了。地上的牧草已经吃光,瓦迪也已干涸,兼职牧民的强盗们要追逐水草,前往东北更富饶的地方。其次他们休憩了三四个月,也该到开张的时候。阿巴尔来找姜媛,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大马士革。 “你一个人,恐怕不认得路吧?” 如果可以姜媛是想一个人走的。而且假期她想去巴格达找阿德南,不想去大马士革。但阿巴尔的提议更加动人。“到了大马士革,你就能马上找到去巴格达的路和商队,再说,这里离大马士革最近。”这是内夫得沙漠的边缘,离叙利亚旷野——离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所孕育的两河流域,后世闻名遐迩的最富饶的新月沃地,仅有一步之遥。但,在这个没有地图,只靠人带路的时代,姜媛自己是无法成行的。 阿巴尔说:“我可以领路,带你去大马士革,除此之外,作为第一次放假的优待,你在路上的时间,可以不计入假期中。” 姜媛说:“你有什么条件?” 阿巴尔笑了一声,显然对姜媛的识时务很是满意:“我要筹备我的成年礼。” ※※※※※※※※※※※※※※※※※※※※ 睡觉 下章预告,进沙漠,露营,找草原,杀狮子 第10章 阿拉伯男性十五岁便可成年,阿巴尔倒也算到了年纪。据说在如今的中东地区还保留着这样的习俗,少年应当独自前往旷野,凭自己的力量猎获一头值得人们承认的猎物,鹿、野羊、狐狸,乃至野牛、豹子和狼。他身边的帮手只可有猎犬和枪,这样周围的长辈才会承认他已长成足以挺直腰背与他们对话的英勇男儿。 阿巴尔周围没有比他更长的长辈,为了彰显领袖地位,甚至出于自己的雄心壮志,他也要完成这个仪式,让自己在辉煌的战绩下成年。在这个时代显然没有枪的存在,据说在远方或是军队里存在一种□□,但阿巴尔不用这个。他只打算带上猎犬和鹰,用自己随身的弯刀和弓箭去猎捕狮子。 姜媛:“我不是人?” 阿巴尔看了她一眼,毫不介意地说:“我需要有人帮我扛狮子。何况,你是女人。” 女人确实不算人,还可给阿巴尔做见证,打下手,真是最方便的工具。姜媛问:“你怎么保证我们不会被狮子咬死?”“命运无常,我不能保证这种事,但我可以保证我尽最大力量保护我们的安全。”阿巴尔说:“要不,你就只好自己一个人穿越旷野去巴格达。” 独自一人死在路上比在阿巴尔眼下死在狮子嘴里可信多了,姜媛答应帮他收拾行李。他们两个人要带上一支驼队,五条狗,三头鹰,还有最为信任的坐骑,黑夜和太阳。这个过去的冬季中姜媛也在阿巴尔的指点下学会了纵马疾驰和挥舞兵器,阿巴尔对她的进度了如指掌。 “我每年都去沙漠里观察,这附近的路也被我清扫,除了两头游荡的雄狮外毫无威胁。”阿巴尔十分慷慨大方:“我可以分你一头,亲爱的贾南,我的部下们会在你的帐篷前争相跳舞,只为让你赠他那根狮牙作为定情信物。”姜媛满肚子把他骂个狗血淋头,面无表情地听他说要带去的东西。猎捕狮子不是易事,他们要做万全准备,进入沙漠之中,更难对付的是艰苦的自然条件。 整个阿拉伯半岛,中部的大部分地区被高地和沙漠笼罩,可供人类活动的只有被两河流域浸润北部与靠海的南部。北部的港口沙加、圣城耶路撒冷与古城大马士革占着四通八达的枢纽,从它们向下往东是叙利亚旷野,往西便是内夫得沙漠。内夫得沙漠并不全是沙漠,有大大小小的绿洲将它横穿,通过这条商路即可前往麦加和麦地那,偏离商路,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荒原。 姜媛还需要符合自己尺寸的衣鞋兵器,这些东西必须多备上几份替换。阿巴尔带上她去吩咐贾马尔和费萨勒,他们都露出暧昧的神情。显然带着一个女人去捕猎狮子,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出一副香艳场景。姜媛只当没听见他们的调侃。 他们带足了水奶和几袋子椰枣酒,带足了食物和衣物,在一个不错的天气里向南出发,一头扎进荒原深处。满地都是石砾,被风一吹,似乎要呼啸着卷入人的双眼。姜媛骑在骆驼上摇摇晃晃,来自亚丁的猎犬吠叫着,个个流畅体长,争相奔跑在阿巴尔的骆驼脚边,向四周呈一个半圆形巡逻着前进。猎鹰啸鸣,在阿巴尔头顶盘旋,那头曾和姜媛放对的钴蓝脖子家伙——它名叫月光——嗖地向下一冲,重新振翅飞起的时候,爪子上抓着一只野鸡。 它飞过姜媛时还故意抖擞了她一翅膀,她面无表情地避过了,看着它将野兔放在阿巴尔身前。阿巴尔从兔子身上割下块肉奖励了它,便将死兔子放在鞍鞯旁的袋子里。 -- 第16页 那天晚上他们吃的是烤兔肉,猎犬们还找来一窝野鸡,可谓收获颇丰。他们扎营在一块大石头边,石头下挖开了坑便能渗出一池不算清澈的水,可供畜牲使用。月光明亮,仿佛一照千里,不论怎么说,姜媛可算不用吃羊肉了。在沙漠里,盐巴不好随身携带,除了喂骆驼的粗盐块和豆饼,姜媛和阿巴尔一人端着一只盐石做成的小碗,割下兔肉往里一擦就塞进嘴里,吃得沉默而迅速。 吃完了阿巴尔说:“先睡一会儿,半夜我会叫你。猎犬们会替我们守夜,不用担心。”他将骨头埋进沙子里,收拾起没吃完的肉,分量有点多,满满地鼓了一袋子。猎犬们正在分食两只野鸡,悉悉索索,血淋淋的。姜媛和他各自在火堆边挖了个坑,有个凹槽卡着睡觉时才不会滚到火堆里去。天气逐渐热起来了,有大石头挡风,不太需要帐篷,因此只搭建了一半,为了遮挡沙子。姜媛拉着毯子躺下时,看见自己的上方,是一望无际的辽阔星光。 她睡着了。到半夜时感到有人戳自己的肩膀,睁开双眼,那双蓝眼和沾上沙尘的头巾一同伏下来看着她。他们骑上了马,没有带骆驼,在黑夜里轻骑出发向回,马蹄包裹了布,在地上敲出沉闷声响。白日里骆驼慢悠悠走完的路,骑马大约三个多小时就到了地头。眼看就要回到营地了,阿巴尔示意姜媛下马,将黑夜的脖子拍了拍,轻轻打个唿哨。黑夜嘶了一声,领着太阳,在黎明的晨光里,轻快地跑远了。 阿巴尔带着姜媛走了大约两小时路,远远能看到营地的痕迹,随即在附近找了个藏身地潜伏下来等待,剩下的兔子肉和野鸡肉即使冷了,配着酒和水也能填饱肚子。蓝眼强盗头子早有预谋,将自己的营地当做猎物埋伏。姜媛在他身边找了个好位置,藏好自己,负责有一下没一下地割肉,将肉和水送到阿巴尔手边。强盗们不是只会待在营地中,他们也会骑马出来遛两圈,首领走了更是狂欢,姜媛一天至少看了三次骆驼比赛和七八次野合。 他们一直看守到第二天清晨,姜媛已经睡着了,伏在阿巴尔身边,脸颊凑近他的弯刀和头巾,刀鞘上的宝石寒凉入骨。她听到声音的同时有冰凉的手指有力地压过来,捂住她的口鼻,不许她发出声音。阿巴尔为了借力,压在她身上,好撑起身体,更远地向外看。 马蹄声逐渐远去了,黎明再次到来,阳光洒在他面上,衬得那双蓝眼冷硬如冰。他低头看了姜媛一眼,才扬唇笑了笑,只是拂不去那层阴鸷。强盗头子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爬起来,将扣住头发的小帽重新戴好,罩上头巾。姜媛爬起来,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动一天,骨头都能格格作响,但阿巴尔还精神奕奕,仿佛毫无疲累。他们走到昨天的地方,阿巴尔打着唿哨,召唤黑夜。 马蹄声逐渐能听见了。阿巴尔突然问姜媛:“你不问是谁?” “我不想问,我觉得你也最好不要说。”姜媛平静地说。阿巴尔笑了一声:“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没有好奇心的女人。”他偏要说:“离开的人是费萨勒。” 第11章 姜媛没有接着阿巴尔的话说一句:“哦。”阿巴尔也没有再接着告诉她,骑马出去的人是费萨勒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沉默地在马上前进,回到前一夜的营地。 阿巴尔似乎行动如常,蓝眼专注地望着前方,寻找路径,为他们带路。在旷野中人们出行要用面巾挡着脸部,姜媛也看不出他面上的神情。到营地时是下午,太阳烤得人头昏脑涨,猎犬从阴影里冲出来,摇晃着尾巴欢迎阿巴尔,袋子里的食物已经腐坏,好在他们还有好狗给他们捕捉的新的食物,两只兔子,一只蜥蜴,一只沙鼠。 他们分工合作,收拾野物筹备晚饭。姜媛生活,阿巴尔去水边将食物剥皮抽筋,穿上枝条好上火烤。姜媛用麦粉煮了一锅糊糊,水果混合酸奶调了一碗甜品,她在搅拌兔腿汤的时候阿巴尔把剩余的肉血淋淋地放在她身边。 太阳渐渐落下了,他的头巾取下来,搭在肩上,露出俊美的面孔,沾着汗水,蓝眼瞅着地上两碗水果奶,露出个饶有兴味的笑。 “魔鬼的食物原来长这样。” 姜媛没有理他。阿巴尔指着被削成片的苹果片:“我以前见你将它削成兔子。”姜媛拿过刀,刷刷两下就给苹果片削了两兔子耳朵,放在他的那一份里,强盗头子志得意满地说:“你平常看不出女人样子,但果然还是天生应该做饭。” 姜媛全当他的话是耳旁风,过了会儿后,她看见阿巴尔试着给自己的苹果片削兔子耳朵。他用刀比她手巧得多了,那晚吃完饭的时候,阿巴尔的身边摆了两只氧化发黑的苹果狮子。他端详了会儿,然后塞进嘴里吃掉了。在这宽阔的大漠中,人人都该珍惜食物。 其实蜥蜴的味道也还好,除了有点柴得废牙,咬起来还有点嚼劲。姜媛躺在前一夜原来那个坑里,望着天上的星星想。阿巴尔说:“早点休息,我们要养足精神。”她嗯了一声表示知道。过了会儿她便睡着了。到半夜时,她又醒来。 并不是阿巴尔去戳她,可能只是姜媛自己神经过敏。她坐起来,阿巴尔坐在石头上,支着一条腿,望着远方。他短发湿淋淋的,长袍鼓着风,他可真爱洗澡。月光立在他的胳膊上,它是头鹰,不屑参与另两头鹰的夜猎。鹰一般是白天活动的猛禽,但阿巴尔这种似乎更喜欢夜行。再说,戈壁中的月光一照千里,视野广阔,明亮几如白昼,兴许它们也可以在这光亮中看见。 -- 第17页 另两头鹰在空中盘旋,而后向下俯冲,将猎物捉起来,又甩下摔死。阿巴尔侧头看了眼姜媛,她裹着毯子,走到石头旁边。 “你不是说要养足精神吗?” “还有五天才会走到狮子出没的地方。”阿巴尔说:“我有足够的时间休息。”至于姜媛,当然是没有经验,最好别胡思乱想,早做准备。他吹了声口哨,猎犬们得到号令,在沙里一蹬,兴奋地疾驰而去。 沙漠中总是夜晚更热闹些,出来觅食的动物更好捕猎。再逮回来的是一只大耳朵狐狸,阿巴尔不需要食物,因此让猎鹰和猎犬们分吃了。这场景有点血腥,姜媛有点后悔自己起来,现在她也不太想睡了。但戈壁中这样的景色又奇异地美丽,尽管她看了一百多天了,天上的明月大得耀眼,挂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冷风和沙子似在呜咽。阿巴尔问她:“你几岁了?” 姜媛说:“二十三。”在沙漠中似乎也过了半年,掐指算算,应是过了生日。阿巴尔为之侧目。“年纪这么老了,还没有男人吗?” 姜媛说:“……关你屁事。” 强盗头子被骂了也不恼,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媛,蓝眼微眯地笑起来。“看在你今天做的饭不错,你要是有看得上的,我的部下随你挑。当然,得他们也愿意。” 姜媛觉得或许是月光太美她才站在这里跟他废话。“包括费萨勒?” “包括费萨勒。”阿巴尔说:“上完之后,留给我就好。” 他面上仍是笑容,丝毫不变的弧度,轻柔又危险。站着太累了,姜媛也不想被他俯视。她爬上石头,阿巴尔没动,月光愠怒地叫了两声,被姜媛拿刀逼开,一屁股坐在它主人的身边。坐下来姜媛才发现高处的景色真好,比在下面看到的美得多。他们离商路还没有偏离太远太远,极目远眺的话,似乎能在视野的尽头,望见波光粼粼,火光点点。她和强盗头子中间隔着一段十几厘米的距离,虽然是并肩坐着,却泾渭分明。 她把毯子拢了拢,不叫它碰到阿巴尔的手。那只手把玩着弯刀,无名指上的宝石闪着美丽的光。 “我的故事想必你听说过?”阿巴尔说:“去大马士革,宰了我三哥阿克兰的路,未免太顺利了。”他说:“我一直想是哪个,想借我的刀杀人。” 姜媛想起阿巴尔曾和她说的话:“不要尽心尽力。”他们坐在那里,一起看了一会儿月亮。姜媛问:“你还有几个哥哥?” “两个。” “幼狮总是要历经风霜才能长成雄狮。”姜媛站起来说:“加油。我去睡觉了,晚安。” ※※※※※※※※※※※※※※※※※※※※ 我有点蒙,我总觉得这就该完了,虽然字数太少 好的下一章真的杀狮子然后去巴格达玩耍了 第12章 他们在之后重新收拾了东西,要进入荒原中寻找狮子,除了到那儿花费的时间,更重要的是为捕猎做的准备。姜媛从阿巴尔那儿学到了些东西,如何纵马狂奔、号令猎犬和猎鹰——除了阿巴尔的头鹰月光之外。 真是奇妙,他的猎犬也会听月光的话,在它的带领下向前扑击。 他们重新整理了食物和衣物,在野外中不能见血,甚至不能遗留粪便尿液的气味,或者闻风而来的野兽会趁夜晚袭击美味的肉块。阿巴尔在出发前准备了许多肉干和馕,就是作此用途。不过水是要新收集的,远离商路也就是远离水源,他们会有相当一段时间找不到绿洲,纵然有植物取水,大量的水囊储备还是必须的。 阿巴尔只会用沙子过滤水,而姜媛教会他用活性炭沉淀。她冒着饿死其余过路人的危险砍下椰枣树的几根枝条,烧了木炭,将它们倒进一个水囊,静置一会儿后倒出的水就清许多。姜媛说:“烧开后再过滤一遍会更干净。” 尽管椰枣树珍贵,也珍贵不过水源,在沙漠中水是可以救命的东西。阿巴尔盯着姜媛:“你就这样将它交给我?这个方法至少可以卖上千枚第纳尔。”姜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知识宝贵到封闭的时代。 “我的命比一千枚第纳尔值。”她如此回答:“所以,现在你学会了这个方法。” 年轻的强盗头子用那双蓝眼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瞅了很久。姜媛觉得很不舒服,她不习惯与人这样对视,但她没把目光移开。那双眼睛真蓝,在头巾的映衬下神秘得像夜晚的星。 “我突然有些反悔,但好在你看不上我的任何一个部下,省去我的烦恼。”阿巴尔终于说:“这份礼物,我收下了。” 作为回报,阿巴尔教给她的口令丰富了一些。看来他有意将自己的猎犬送几头给她。他说:“你现在只需要知道基本的,剩下的,我可以在去大马士革的路上教你。”姜媛敬谢不敏。“你不如多给我几袋金币。”阿巴尔微微一笑:“我从不亏待我的客人和老师。” 他们便又停留了一天,烧水和灌水。第三天跨上骆驼往荒原深处出发。阿巴尔每年都来一次,两头狮子似乎从南方荒野中来,它们找不到自己的母狮群,于是在食物更加丰富的绿洲旷野中相携流浪。阿巴尔盯上它们很久,决意要将雄狮的獠牙和鬃毛割下,做自己战绩的显耀。如今虽然分了姜媛一头,两人合作也能更轻松些。 “你的太阳没经过训练,跑不快,也会吓软腿脚。”他如此评判姜媛的马。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第七天黎明,他们即将进入狮子的领地,而将作息改为阿巴尔更适应的昼伏夜出。阿巴尔和姜媛挤在一个帐篷里,这样猎犬方便守卫。他将自己的箭尖一只只在碗里黯淡的液体中浸过,便随意地侧头对姜媛告诫些需知,做睡前最后放松的谈话。 -- 第18页 姜媛拿着小碗用石头捣仙人掌,他们花了很久找到毒仙人掌和沙漠角蝰,月光在帐篷口的鹰架上威武地嘶鸣,独享被废弃的蛇肉,命令其他两头鹰飞远,另找地方。她捣完最后一块仙人掌,将汁液筛出来,连碎块一起倒在小皮囊里,打好结。阿巴尔说:“将它留在这里,我们骑骆驼进去。” 他们在沙丘下扎营,连绵起伏的黄色的沙正笼罩在金红的光辉中,长长的投下的阴影将他们的小队伍掩在其中。在这一望无际的地方,似乎日出与日落都是相似的,辽阔而壮烈,透过帐篷的缝隙中投进来,美得炫目。姜媛说:“要去多久?”阿巴尔仿佛看出她的担心说:“你可以给它留足够的草料,我会教你怎么做陷阱保护营地,两天时间足够了。” 他收拾完箭,随手拿起弓,抽出其中一支比了比。姜媛听到风声凛冽,嗡的一声,阿巴尔的箭已出弦,射中几米之外他两头鹰正争抢的蛇肉。鹰们被惊飞,四散离开,他的猎犬兴奋地吠叫一声,冲上去想要咬住蛇肉,被阿巴尔吹哨禁止,并走过去,将肉丢在火里,盯着它烧焦成不能吃的东西。 他满意地笑了笑,收好箭,走回来时顺手摘下头巾,褐黑色的卷发在风里招摇。他毫不忌讳地当着姜媛的面解衣躺下。“该睡觉了,贾南。”那双蓝眼颇有些戏谑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怎么反应。 姜媛什么也没说,抱着自己的毯子,和阿巴尔隔了一点距离地躺下。帐篷底下铺着油布,牢牢地封住蝎子和爬虫进来的路,又能让人清晰地感到沙丘下的动静。这样硌着人的时候,就不觉得身边的人的呼吸有多显眼了。——何况阿巴尔还是个十四岁的未成年。没有杀狮子,他连留胡子的资格都没有。 她用布条绑住双眼权当眼罩,然后平静地闭上眼,并顺利地入睡。 夕阳西下时他们已经将营地周围做了简易的拒马,撒上狮子的尿液——那还能用?——将太阳和剩下的两头骆驼一起牵入帐篷中,油布上放了足够三四天的水和草料,姜媛拍拍太阳的脖颈,狠下心出了门,全副武装的阿巴尔已在骆驼上等她,面巾上的双眸明亮而意气风发,猎犬们狺狺低吼,猎鹰飞翔,在明亮的月光下投下阴影。 他们骑上骆驼,向西南方前进,深入内夫得沙漠,骆驼轻快的脚步颠着姜媛,她紧了紧自己的轻甲,握了握腰间和阿巴尔如出一辙的弯刀。第二天凌晨他们在一处石壁下停,石壁之后有冰冷的地下暗流。他们在沙漠里吃上了鱼,地下暗流中生着没有眼睛的小鱼,骨头锋利,肉渣扎嘴。但很美味,姜媛宝贝地煮了碗汤,连鱼腥味都能视若无睹。而后她在火光中听见凄厉的哀嚎。 姜媛的背有些紧,阿巴尔说:“是狼群。不用担心,我们有火有狗有鹰,还有骆驼,是大猎物,它们不是饿疯了不会找我们下手。”他悠闲地靠在石头上,轮廓分明的侧颜,头巾垂在双肩,长袍下伸出的轻甲束着手臂,倚在膝盖上,宝石反射月光,身后清浅的水声美丽得窒息。姜媛瞪着他:“你说过你清扫了这附近的猛兽。” “没错,”阿巴尔说:“但我留下了幼狼。”姜媛侧头看着他,看他的理由。他看了姜媛一眼:“反正杀狼的人也不是我,它们记恨的是我的部下。” “如果它们去吃太阳怎么办?” “一两天之内是不会接近的,否则你就得卖力点,好让我们可以快点回去。” 他们没有了足够大的帐篷,白天只能在小一号的那个里挤着睡了。姜媛睡不着,睁着眼睛挨了很久,担心自己回去会不会看到太阳的尸骨。黑夜站在门外,被石壁遮挡着,晃一晃尾巴,扬起一股热风。她随即又释然了:如果回去看到太阳被狼吃了,就把黑夜宰了下酒。 ※※※※※※※※※※※※※※※※※※※※ 琢磨下还是发了 太困了,睡觉 我意识到因为连日加班和兴奋度下降,我的小说精彩度正在成正比下降 ====== 还是没写到杀狮子。 === 阿巴尔听说了活性炭,然后目不转睛瞅着姜媛的心里活动 阿巴尔:虽然长得不合我的口味,但性格还不错,知道得也多。当情人也是不错的,看看还能从她那里挖出什么。 阿巴尔:呸,好马落在蠢裁缝手里,这家伙够不解风情的。 === 阿巴尔开始日常调情ing 姜媛日常无视ing 第13章 捕猎狮子的筹备似乎不需赘述,只因一切都枯燥劳累,繁琐又基础的工作。他们在第三天午夜到达目的地,为了找到狮子的巡逻路线而四处搜寻。每头猛兽自然都有自己的地盘,洞悉它们的行为轨迹是最首要的事。他们先是找到粪便,然后沿着粪便发现还没被风拂去的足迹。这些断续的痕迹带他们找到水源。 那是一个很小的绿洲,说是绿洲,不如说是个小水坑。从半沙半石的戈壁下拱出一边黄灰的绿,沙棘和梭梭草长在一起,在叶片旁长着干硬而枯瘦的树木。月光照耀下来时将这片植物反射出奇异的色彩,沙海之中,有狐狸和黄羊聚集在一起低头喝水,两不相扰。 看来这里就是流亡双狮会来的固定地点,荒原中仅有水边有这样的奇景,猛兽与食草动物之间互不侵犯。骆驼累了,不顾背上有人,走过去低头饮水,野兽们被惊动,闻到铁与血的气息,纷纷畏惧逃开。阿巴尔制止了姜媛下骆驼的动作,告诉她:“别留下气味。” -- 第19页 他们等骆驼和黑夜喝完水,驱使它们走到一边。他们沿着下风处走了很远的地方,绕上沙丘,便从高处可看到绿洲。树是最好的参照物,阿巴尔让姜媛和他一起挖沙坑,将自己半埋在其中。骆驼在他们身边温驯地四肢跪下,开始反刍。它们拴着缰绳的嘴一张一合,磨牙索索,姜媛在这难以言喻又有点习惯了的气味里瞪着下方,学阿巴尔盯着看。 这实在枯燥,但她竭力忍住不犯困。晴朗的夜晚吹来燥热的风,她抿着皮囊里的水,水中还泛着木炭的味道。阿巴尔在她身边,偶尔也喝口水,沉默又耐心十足地等待。到黎明时有了动静,两道浅黄色的身影从远方奔来,移入灰绿的叶和反光的水中。 找到它们了。 他们在那沙丘上躺了一天,吃磨得牙疼的肉干和噎喉的糊糊,权作休息,夜晚才是工作的时候。姜媛得将自己大部分皮肤糊上湿沙,爬上树,在那呆着,树的周围被阿巴尔埋了毒刺。他全副武装,蒙着面巾,月光在他头顶飞舞,姜媛低头看着他。 “这个高度足够了,你把自己捆牢,别掉下来。”他湛蓝的双眼微微一眯,像是个笑。姜媛没有说话,因为心跳得有点快,手有点抖。强盗头子戏谑地看着她:“不用害怕,它们爬不高。”姜媛仍然木着脸,捏着树枝的手指都有点僵硬发白。于是阿巴尔大摇大摆地拎着皮袋走到水边,当着来饮水的动物的面,将袋中的仙人掌碎和汁液倒入坑中。 ……方法虽然老套,胜在好用。阿巴尔还没长成成年男子的体魄,力气天生不足,谋略和卑鄙的诡计正是他的长处。动物们察觉形势不对,纷纷走避。阿巴尔抽出刀,一刀插入了老驼的脖颈。 老驼发出惨嚎,喘息着跪倒在地。几缕鲜血流进水中,将浑浊的颜色荡漾着染成赤红。无情的主人已翻身上马离开,他身后呼啸,鹰犬如尘烟远走。姜媛攥着树枝,沉默地听着将死的生灵的呻/吟,在寂夜里听着死亡不是件容易忍受的事。黄羊再不回来,可狐狸从沙里蹿过来,试探着接近它。 姜媛撇开脸,不忍去听。撕咬和痛叫,随即有振翅。沙漠秃鹫寻着濒死的踪迹来了,它们是食腐鸟,只吃死肉,要等那可怜的老骆驼流干了血,饱享盛宴。其中一只秃鹫想抓她,姜媛扬着刀给了它好看。于是它们放弃那根树枝,不挑拣地落在其余树枝上。整棵树似乎都为之一沉,夜里令人悚然的嘶哑鸣声传出好远。 姜媛挨到黎明,不,还没有到黎明,最黑暗的时候,远处传来嘶吼,雄狮已听见动静,奔驰而来。 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毫无保护措施地——如果你真的愿意把将自己用一根打了两圈活结的绳子,捆在树上叫做措施的话——看见驰骋于沙漠与草原中的猛兽之王。在现在的阿拉伯半岛,狮子的踪迹已经消失,而在一千年前它们仍称雄于这片荒野,与群狼和巨蜥争锋。 它们的身形比姜媛想象中瘦,但经过半年的野外经验,姜媛明白那仅是因为在现代动物园中的同类赘肉太多。它们的鬃发在风中扬起尘沙,瘦小却无人可以直视的恐怖,猛兽朝这里奔来,不是一头而是两头,一前一后发出吼声。 狐狸一溜烟地逃了,临走时拽下了肉。但贪心的小偷立刻付出了代价,其中一只狮子加速冲刺,几乎是瞬间便冲到水潭边,将它摁在爪下,一口咬住了咽喉。 群鹫发出鼓噪,欢庆美食增加。其中几只胆大包天地飞到地上,试探着想接近,又被一爪挥击一吼,振翅飞离,在空中盘旋,令人厌恶地叫。另一头狮子敏捷地跃进来,寻声撕开老驼的咽喉,可怜的老骆驼在它嘴下抽搐,不一会儿就断了最后一口气。 姜媛提起了心,看它们开始巡逻。阿巴尔在这里布下的陷阱醒目到拙劣,难道它们真会上当?何况——她还在树上,冒着生命危险,俯视它们的头顶。其中一只狮子抬起头来与姜媛对视,另一只闻了潭水,似发现不熟悉的气味。姜媛的眼角余光见到它抬起头来向空中嗅闻,更让她心脏狂跳的是这头狮子向她走来。它的尾巴垂在腿间,抬头透过叶子直视着她,脚步无声,带着恐惧的静谧。 它在狩猎。 姜媛竭力攥紧了树枝不动。阿巴尔吩咐她:“你决不能动。”无论如何,听阿巴尔的。 狮子很快抬起爪子恼怒低吼,因为树边埋了锋利的刺,它无法近身。它在树下不甘心地徘徊了一会儿,另一头狮子已经开始美美地进食,于是它又被现成的食物诱引,低头开始享用美餐。 姜媛紧紧地贴在树上,涂了泥沙的地方开始发痒。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咕噜声,狮子们以面对着她,是示威和震慑。天开始亮了,火红的阳光从地平线的那头跃起,壮丽得可怕。她决不能动,要装作自己是一根树枝,或是一只秃鹫。当骆驼被吃出一小片骨骸的时候它们终于吃饱了,舔着血迹斑斑的嘴让开,秃鹫们怪叫着一拥而上。它们似乎忘记了潭水的不对劲,舔了会儿身上,走到水边,喝了几口。 是时候了。姜媛将手伸进身边的袋子里。啪,一块石头落在狮子边上。野兽猛地动了下爪子向后一跳,抬起头看着姜媛。 姜媛在枝叶中望见黄色的眼睛,龇出的牙齿,犬齿上还有血光,发黄的锋芒,她又丢了一块。狮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向她扑来。但它又立刻跳开了,想必爪子上沾了刺。地方的土翻开一片,都是被它撞翻的陷阱,姜媛于是拿起同样捆在树枝上的长矛,强忍着恐惧,向下猛戳。 -- 第20页 它的脸上被戳出伤口,成功被激怒了,伏下身子拼命一跳蹬上了树。姜媛尖叫起来,为的是发泄恐惧,她用长矛将它逼下树,石块雨点般地向下砸它的脸。另外一头狮子跃过来,随即嗖的一声,利箭穿透它的耳朵,钉在树上,箭尾嗡嗡作响。 猎犬狂烈地吠叫着,和鹰的尖啸一起加入战场。黑夜在远处绕了一个大圈,阿巴尔侧身挂在鞍上,从背囊中又取出一支毒箭,射中它的眼睛。 五头猎犬一起纠缠着一头雄狮,与它作战,阻挠它的脚步。另一头发狂地吼叫起来,去追阿巴尔。但它吃饱了,脚步不如饥饿时敏捷。它喝了水潭里的水,仙人掌在发挥它微弱而不容忽视的作用。月光带领其余两头鹰飞在它的周围,不断骚扰它,锋利的爪子抓破它的臀部,坚硬的鸟喙啄下来,要叼出它的眼珠。鲜血洒在黄沙之中,斑斑点点,它的脚步越来越慢,后知后觉,想跑,可来不及了。阿巴尔在马上飞出一刀,像最后一根稻草,将它撞倒在地。 姜媛在树上喘气,她倒是想下去,可是发现自己腿软。秃鹫们早飞开了,又舍不得远离,盘旋在不远处等待,如它们曾经等待双狮。她不知道自己在树上软了多久,惊魂未定,黑夜轻快地跑进林间,阿巴尔骑在马上,退了蹬,一个翻身便站起来,他吹了声口哨,黑夜便极有灵性地站定在树下,阿巴尔站在它背上,堪堪能与姜媛对上双眼。 姜媛第一句话是:“你就不怕黑夜踩到毒刺。” 强盗头子一身是血和沙,腰间的鞘第一次空了,巨大的长弓反在身后。他的蓝眼眯了眯,和发抖手软的姜媛比起来,真是气定神闲得很:“黑夜钉了马蹄铁,再说,它比那两头蠢狮子聪明得多。”他说:“你该下来了。” 姜媛平静地说:“我腿软。” “害怕吗?” “害怕。”她承认。 “那么,”阿巴尔说:“以后你就不会怕了。” 他伸出手,用弓弦勾住姜媛的脚。姜媛尖叫着被他扯下来,还被腰间的活结吊着,悬在空中。阿巴尔拔出她靴子里的刀,帮她割断绳子。可惜他力气不够,接不住她,他们两人一起从马上滚下来,滚到水潭边。姜媛滚得脸都歪了,伸脚狠狠踹他:“你不怕我碰到毒刺!” 阿巴尔哈哈大笑起来,面巾从他脸上落下来,那张俊美面孔上沾满尘沙,何等意气风发。“可惜它们的皮毛被我的箭射出伤口,再也不够完美!”他躺在地上吟道:“装饰不了我的衣服,只好装饰我的战功!” 他的下巴已长出浅浅的胡茬,即将围成阿拉伯男子的络腮。 ※※※※※※※※※※※※※※※※※※※※ 半更,睡觉 ======= 不停想着睡觉吧明天早上睡醒再写 结果写着写着还是写完了 说起来刚反应过来好像没怎么见过大胡子男主 不过阿拉伯人普遍蓄须,不留胡子的不存在,理论上不信仰□□教可不蓄须,但从□□教之前的阿拉伯拜物教开始,蓄须就是阿拉比亚和贝都因人的风潮【阿拉伯人前身】,因为胡子浓密是这个男人战斗力强的象征,游牧民族战斗力强是非常重要的事 在如今的中东国家,不留胡子,毛发稀少的胡子少都很有可能会造成社交困难。中东有个流行的医美业务是植须 我突然想起那些穿越到中国古代无论嫁哪个老公下巴好像都白白净净的文【中国古代也是蓄须为美的】 大家如果对阿拉伯人蓄须有意见可以百度一下迪拜王子或者男模,先存个印象,其实男人修胡子也跟妹子们修发型一样很讲究的,花很多钱都看不出区别那种的讲究 第14章 【2.3更完】 为庆祝这振奋的胜利,阿巴尔带着姜媛打开了封酒的皮囊——那更应称为枣醴。这仅是简易的酿造酒,椰枣的糖分极高,将它们摘下洗净,和水一起封存在皮囊中,三四天后就可开袋痛饮。他们的枣醴已酿造了半个月,虽然逢宿营地会将它放在凉水中湃着,已经过甜了,带着股微醺还酸的酒气。 他们喝完了酒,花了一天的时间将狮子的皮剥下,用简易的土法处理保存后,挖下狮牙,策马离开。在他们身后,秃鹫群如旋风淹没开始腐败的肉块,水边又重聚了开始饮水的黄羊和狐狸。 接下来的路途不必赘述,阿巴尔将兽皮带回营地,获得如雷般的欢呼。皮匠歌颂他的勇武,满怀激动将带血的毛皮捧走,要使尽浑身解数将它们化作最完美的挂毯。而强盗头子简易收拾了一番就又牵着两头骆驼离开营地,履行诺言,带姜媛前往大马士革。 只要找到商路,这会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轻骑便装的两人如水滴般融入荒野,马蹄与骆驼和车辙压出的重量甚至让沙子坚硬成道路,几百人的商团在沙漠中迤逦前行,他们路过上千头骆驼载着货物,夕阳在沙丘上投下望不到头的影子,沙尘似在风中卷起千年时光,歌唱和火把昼夜不绝。 阿巴尔带她加入了贩运香料的队伍。内夫得沙漠的商路不靠海边,因此阿曼湾的珊瑚珍珠和盐块不会从这里运输,这条路是传颂到如今的香料之路,阿拉伯半岛的命运之线,朝圣者和商人的足迹像血管一样将阿拉比亚的民族上下联通。来自亚丁和纳季德的乳香、椰枣、马和驼,麦加与麦地那之上还有塔伊夫。这个在高山之上建立的小城风景如画,源源不断地产出美味的葡萄酒与蔷薇油,冠上塔伊夫之名的蜂蜜和水果甜入心脾,贵如黄金。 -- 第21页 “黄金也太廉价了。”姜媛一口咬下甜脆的西瓜,和阿巴尔这么说。阿巴尔和妓/女庆祝了几个夜晚后,终于感到自己沸腾的精力有所收敛——更重要的是那群妓/女有商团撑腰,偷窃了阿巴尔的金子。强盗头子宰了一个不长眼的女人后,趁夜悄悄来找姜媛,于是姜媛分了他一块西瓜,他们并肩坐在帐篷的门口吃。 阿巴尔简单地说:“你被骗了。”他说:“不过塔伊夫的西瓜是挺甜。” 姜媛说:“我还以为你们的白货确实比黄货贵重呢。” 那双蓝眼瞅着她,弯了弯:“那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商人们喜欢这么哄你这种脸长得不一样的家伙。” 传说当阿拉伯战士攻入波斯帝国的首都泰西封时,他们为满目黄金惊叹。来自沙漠的民族曾自有一套货币理论,他们舍弃金子而掠夺银币。阿巴尔给了她几枚金币和一串宝石项链,另外一堆金灿灿的闪亮耳环、腰链、手镯和丝绸袍子从他的腰袋里掉出来,还沾着血。“依照惯例,我该将战利品分给你,亲爱的贾南。” 姜媛冷静地说:“就算你不分给我,他们也一样会认为我是你的同伙,毕竟我们是一起加入的。”阿巴尔微笑地吟道:“所以,我们该走啦。来吧亲爱的,换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我们去沙漠中狂欢一场。不要浪费这明亮的月光,在野狼的注视下野合,这是荣耀的仪式。” 姜媛把西瓜皮丢到他身上,怒气冲冲地拽着衣服进了帐篷。半小时后,阿巴尔大摇大摆地牵着自己的两头骆驼,搂着披着头巾、一身宝石披挂的芳香美人,从巡逻的守卫眼皮底下离开了绿洲。 他们离大马士革已经很近,可是路途并没有完。从大马士革脚下汇合四面八方而来的人,从希腊来的学者和战士,地中海的风吹来西班牙和法兰克人。埃及行省从亚历山大港捎来成船的粮食,来自印度和波斯的舞女在大道边放声歌唱,翩翩起舞招揽客人。 他们卖掉了骆驼,用这笔钱轻而易举地找到前往巴士拉的商船,他们贩运粮食和椰枣和无数的酒糖沿底格里斯河航行,直到巴士拉港口。从港口处用剩余的钱再买了两头来自阿曼的好驴子,还有余钱可去巴格达找好匠人打磨阿巴尔手中那两对狮牙。诚如阿拉伯人自古以来的谚语:“骆驼一身是宝”。 ============= 姜媛曾读过《天方夜谭》,许多遍。小时一千零一夜是她的床前故事,她听那些奇思怪想,浪漫的神话,长大后她用阿拉伯语阅读,体会民间疾苦,怪诞荒唐。那些故事有三分之一来自巴格达,这个坐落在底格里斯河畔的旷野,阿拉伯帝国最繁盛时期的王都,可与大唐长安和洛阳媲美的古都,如今已毁于战火的梦之城。 她坐在驴子上摇晃,一天比一天奇异的期待。有时姜媛难以有这样的感觉:她将要去巴格达。她已从商旅的嘴中问出历史,闻名于后世的怛罗斯之战,拜占庭如今已对帝国纳贡称臣。她终于知道自己落进了什么样的时代,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这种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曾让她夜不能寐,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天方夜谭,传说穿越千年时光落在她的面前。她试着对阿巴尔说了些故事,将其套为“在停留的小镇上听行脚商带来的故事。”谁知道阿巴尔信了没有呢?他晚上在客栈中没找到看中的女子,于是难得没有自己去享乐。他们坐在喷泉边,听着吟游诗人的乌德琴的歌唱,共饮一个橡木桶里的美酒,那双蓝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雪白的头巾垂在双肩,衬得他出色的面孔如撑在脸侧的宝石一般光芒闪烁。 “他们还说得出这样的故事吗?”他说,那语言是阿拉伯语,不再是姜媛的故乡。“强盗们藏宝的洞窟,竟能被这样简单的咒语打开,我不知道还有哪个强盗团有这样的兴致,拿了钱不分给下属而是要藏起来。难道及时行乐不是我们的信条?又或者他们抢得太多要避避风头,不过我也不知从前有哪个富有的商队被人一网打尽过。” 姜媛侧头看着他,他们虽然租住的是一间房间,但阿巴尔通常晚上另有宿所。她也从没想过会和阿巴尔这样的人一起旅行。兴许人生就是这样无常,她对降临到自己怀中的命运只能全盘接受。“兴许阿里巴巴这人真有其人,我该去找到那个行脚商,将这故事从头到尾问个明白。” 姜媛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跟阿巴尔说这个故事。后来两天阿巴尔倒有了兴趣,旁敲侧击问她细节。富商哥哥和他贫穷的兄弟,光靠出门砍柴的脚程就能找到那个洞窟的所在。姜媛迫不得已和他说了是在“唐国”听说的故事,与此配套赠送的是非现实多了的辛巴达航海记。 这个故事说来就十分话长,姜媛将其拆成数天,每天晚上和阿巴尔说一部分,然后他们分别,各去睡觉。 进入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后,不知何时起沙漠与荒原过渡成了茵茵绿野。他们沿着河流旁的商道前进,络绎不绝的行人车马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和城镇。姜媛终于在某一天看到地平线上露出那闻名遐迩的绿顶。 他们正翻过一座小丘,要到坡下的底格里斯河边,沿河前进,到达城门。辉煌的古城在她面前终于露出全貌,巍峨的城墙围成完美的正圆形,一层又一层向里拱卫皇宫。高大的宫塔似乎高耸入云,在阳光下闪烁光芒。她压抑内心激动,向远处望了又望。那天晚上他们宿在一处旅馆,旅馆建起三层小楼,容纳四面八方而来的客人。 -- 第22页 他们仍然挤一间房。姜媛坐在露台的地板上,迎着湿热的晚风,眺望那座城市。那是灯火辉煌的不夜城,似乎从风中吹来无数的歌声和喧哗。阿巴尔将衣服给她:“明天要入城了,换上这个。” 姜媛看了看,那是一套女装。之前那套早就在路上卖掉权充旅费了,也不知道阿巴尔哪里搞来一堆首饰,金光乱闪。现在强盗头子不知不觉已经比她高出了半头。姜媛收下了衣服,没有多问。 但阿巴尔坐在她身边,看起来不打算走:“你似乎不喜欢巴格达。” 姜媛说:“没有。” “那为何我们离巴格达越来越近,你面上却从不露出笑容?难道即将见到你的叔叔,这事还不足够令你欢喜?”阿巴尔悠闲地问:“或者你终于发现,和我在一起,更欢喜些?” 姜媛侧头瞪着他,强盗头子面不改色。于是她停了一会,决定不要反应过激。只当他调情调成了习惯,偶然瞎了眼,调到她这个男人婆身上来。“你想多了。”她说:“我只是没想过自己会来巴格达。” 阿巴尔啜饮着杯中酒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年轻俊美的面容如今已初现男子的气概,他一路行来多受女人欢迎。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今天的故事还有吗?”昨天姜媛已经说完了航海记的最后一个故事,姜媛说:“没有了。” “如果你缺男人,我帮你找一个来,——还有别的故事吗?” 姜媛直接站起来走了,把他丢在露台上。 姜媛发现一男一女入城会有多大的方便,她没有身份证,她知道入城时守卫会查验身份。但当她穿上女装,用头巾遮住脸,浑身带上廉价首饰,闪花人眼。阿巴尔将驴子卖了,以此给守卫贿赂,他扶着她从驴子上下来,再将她揽在身边,交出自己伪造的勘验,并向他们介绍这是自己来自唐国的妻子。 “我从突厥人手上买来的。”他把她的面巾拉下来,呵斥着说:“快笑!”姜媛低着头,被阿巴尔揽着将脸按在胸口。他身上的香水气味强盗本色一样地压扁她的鼻子。他揽着她,风尘满脸,笑容满面。“老爷们见谅,唐国的女人总是很害羞,不要见怪她没见过世面啦。”他当着众人的面,将手放在她屁股上,响亮地拍了一记。 因此守卫便不在意她,去向下一个人索要油水。在他们身边河流奔涌,无数商船正排队等待检验入城。巴格达古城千年前辉煌的一面,终于在姜媛面前展开画卷。石砖道路上满布人流,叫卖和吆喝沿街不绝。棕榈树沿河招摇,无数凉爽的阴影中,行走悠扬乐声和吹笛人。 可姜媛没心思看。阿巴尔将她送到地头。那也是所沿河的宅子,小花园芳香袭人,他们告知了应门的仆人,阿德南应早吩咐过会有“贾南”这个客人。他们被迎进房里,坐在华丽的金线毯子上,奉酒等待。终于没有人了,姜媛和阿巴尔分坐一边,气氛僵硬。“亲爱的贾南,”阿巴尔似笑非笑地问:“现在是否发现,和我在一起,更欢喜些?” 姜媛朝阿巴尔伸出了手,手里摊着个金币:“赏你的。”阿巴尔愣了愣。于是她继续向前,拉住他的手。不比那表面看起来修长美丽的样子,他的手心粗糙,满是老茧,僵了下,没等他反应过来,姜媛提膝一稳下盘,激烈的裙子撕扯声。她将强盗头子向自己方向一扯,就势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 今天到家啦!好累,半更,么么哒 ==== 日常调情试探的阿巴尔果然有点神烦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常的大男子主义通病。之后认清事实就会痊愈了。 第15章 阿巴尔被她摔倒在地上时,姜媛确信从他面上看到错愕、龟裂,不可置信的难堪,以及一闪而过的杀意。他面上的笑容还没逝去,擦了擦颧骨上撞肿的地方,再爬起来时,便是阴鸷的脸色。 姜媛退了一步,没有言语。她满心只想给他个教训,出了气后才想起来,这里不再是文明的世界。阿巴尔腰上那把弯刀,抽出来真可见血。她张了嘴,但此时进来的中年男子打破这寂静。 他们侧头朝他望去,快步进来的男人高瘦枯索,新月黑袍在身上翻滚,连至腮边的络腮胡子整齐又讲究。他一眼投在阿巴尔身上,停顿一下便伸出双手,笑容满面。 “家父早已对我说过总有一天会有恩人拜访,我日夜期盼你们的到来如盼雨露甘霖!“他好似激动难抑,情感动人,高声吟唱赞美,又想起来自我介绍道:“恩人啊,我是阿德南之子,我是阿卜杜勒·本·阿德南。我兄长的收敛者也是我的兄弟,我父亲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 光是用看的也知道他脸上的笑容有多假。姜媛和阿巴尔都没有言语,似乎没人要对他认错人出言纠正。他们看着他满面欢欣和阿巴尔见礼,拍打他的肩膀热情洋溢。“你这小伙真是俊美,就像月亮投下光芒在绿洲中,这额上写着分明的美男字迹,定会有无数少女对你芳心暗许。” 他殷勤对阿巴尔致歉,告诉他们阿德南出外处理生意暂时不在家中,但他已派腿脚快的小厮前去通知,想必他们很快就能回来。阿卜杜勒请他们移步进入内室,香水梳洗后自有盛宴款待,美酒佳肴。 阿巴尔随即脸上露出古怪的笑,他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便跟阿卜杜勒离开。男女自然是分席的,姜媛被带入更深的房间中,阿卜杜勒的妻子们【有三个】带着女仆来招待她。 -- 第23页 她洗了澡,换了新衣,特别要求了男性的衣物,理由是“跟着男人出门,穿裙子不方便跟上。”一群女人围着她拭泪感叹“那不怜香惜玉的家伙,他还年轻不懂得女人柔弱需要怀抱安慰。”她们早去前面偷偷围观过阿巴尔的模样,个个为他的美貌春心荡漾,没一会儿就跟姜媛旁敲侧击打探他们的身份,她躺在那少年宽阔怀抱中臂膀有多么有力,被那双多情蓝眸注视的夜晚是否疯狂销魂,令人难忘。 姜媛默默低头点菜,她盘着腿喝果汁吃桃子的时候,总算听到阿德南回来的消息——“可敬的女郎啊!”健壮的黑人仆从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唤她说:“家主有请。” 阿德南比姜媛初见他时要整洁得多,多到几乎判若两人。他的胡子修理整齐,缠头上绕着珠链,手指上戴着宝石,银丝新月的黑袍昂贵精致,举手投足香风袭人,富贵难言。这时代史称“黑衣大食”,除了在沙漠里打滚,在路上为口食奔波,需着白衣通风散热的行人外,在这叙利亚的旷野中,阿拉伯的王都中,来来往往的达公贵人皆是一身潇洒好看的新月黑衣。 老商人有些佝偻了,看见她仍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他连连拍打她的肩膀,口中不住歌颂神明。“我日夜想着你该到来,却又不知让人到何处去送信寻找。我昨夜梦见雄鹰振翅落在我房檐上,原来应在此处,今日有贵客临门!” 阿巴尔在他们身后环胸看着,面上神情似笑非笑。他也已梳洗整齐换上一身华贵黑袍,他腰刀束臂,头巾披肩,短须上映衬的双眸性感迷人,使女在他面前放下东西便红生双颊吃吃笑,大抵整个房间中也没有别人比他更蓬荜生辉,形容闪耀,姜媛和他相比,阴沉得像墙角的垃圾。 自古以来美男与英雄两不分家,阿卜杜勒知道认错了人,面上吃惊。“父亲!您明明说救了您的是个武力高强的奇人!”阿德南面上淡然:“说我们的恩人是位女子,未免给她招来祸患。” 贾南确是女性的名字,但许多名字有男女形态,仅凭发音一些微妙的差别很难界定,人们自然凭外貌分辨男女,从不出错。“那这位又是?”阿卜杜勒望着阿巴尔,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又不肯发作。阿巴尔微笑着说:“她的侍从。” 阿卜杜勒面色狐疑,“贾南”代替阿德南和强盗在一起,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阿德南没有让他再说话,他让他离开,再请阿巴尔和姜媛分坐两边。酒席还未撤去,鲜花果品和好酒好肉几乎未动。阿德南给阿巴尔先斟上一盏芳香好酒,再动问他亲自来这儿所为何事。 他很识相,阿巴尔自也开门见山。“我有事和你合作。”阿巴尔说。他会陪姜媛千里迢迢从内夫得沙漠走到巴格达,自然不止是为了两头狮子。“你是巴格达积年的商人,想必消息渠道比我只多不少。我要你打听悬赏血鹰强盗团的信息,包括你目前手边所有的和之前认为不必去花费的——需要多少费用,只管向我支取。” “恕我冒昧。”阿德南沉吟一会才问道:“是为了您的两位兄长吗?” 阿巴尔微微一笑。“那我就不知道了,全靠你能得出什么样的结果。” 阿德南想了一会,表示接受,以此作为交换,阿巴尔会将一部分抢掠的财物交他代销。他们继续低声商议,将协议结束的时间敲定在姜媛离开血鹰之后。反倒是事件中心的姜媛低头吃菜,全然事不关己。 阿德南在之后独自找了姜媛,他们对坐在地毯上,对着窗外落下的夕阳,互相告知别来之事。那夕阳似乎与当日分别的朝阳别无二致,华美的光芒照耀在花园与流水中,茵茵绿野,歌舞升平。姜媛便更觉得奇妙,她在巴格达中竟也有落脚之地,熟识之人。 阿德南对她道:“虽能和血鹰中最强大的雄鹰签订盟约,但这盟约无法宣之于口,也需要找一个别的理由来掩盖突兀的财物。”姜媛没有说话,静静听他述说:“何况,强盗的买卖太过显眼,我不能再住在巴格达。” 阿德南想将宅子卖了,举家迁离王都,找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阿德南曾将归来的她做了妥善安排:他想收她为义女,当然明面上是收为义子——都无所谓。为强盗销赃需要借口,还有什么理由比常年出外经商,定期带着财物归来的义子更完美?姜媛有些抱歉:“其实安排朋友的身份就好。” 虽说是个借口,但从地里挖出备用的金子或船队远航归来的投资,有那么多理由,哪个不好用呢?反正阿德南已要搬离故土,到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他若认了义子,故去之后,遗产肯定有姜媛一份,所以阿卜杜勒听说她来,脸色才那么不好看。 阿德南抬抬手,制止她的劝说。“我祖上便广积家业,到我这代便家财万贯。”他说:“然而我子息不盛,只有五个女儿,两个儿子。我的长子哈桑被我培育做继承人,我的次子阿卜杜勒却只知道吃喝玩乐。” 老人说到这里,面上不是没有阴沉之色。 “哈桑被杀,我被强盗俘虏的消息传去巴格达,阿卜杜勒先让我的堂兄弟和不安分的掌柜们骗去了三分之一钱财。等到我回到家中,为打点官府告倒那些宵小,赔偿货物损失,家财又损失了三分之一。” 阿德南想要东山再起,他已寻好渠道,做好准备,然他昔日的朋友只劝他用手头的金银安享晚年,却绝不肯再给他一丝多余的帮助。阿德南吟道:“雄鹰纵有再起之心,奈何年纪老迈,身后放眼无人。”他无可用的后人,没有长久的来往,商人重利,不做赔本买卖,仅此而已。 -- 第24页 他道:“亲爱的贾南,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我诚挚的请求。自我俩分别之后,我将你做我的再生恩人。自我长子入土后,我将你做我的长子。” 其实姜媛那一瞬间有想很多,阿卜杜勒看她的眼神,他看着阿巴尔的眼神。阿德南的考虑和打算,认了义子后又能怎么样。她还是不假思索地说:“好。”如她在沙漠中曾听从阿德南的每一次劝告。 也如每一次一样很感激。 ========== 阿拉伯人择良辰吉日不那么繁琐,过了两日确定亲朋好友都通知到,阿德南便大摆宴席,宣告认下义子。他的商铺房屋共卖了八万第纳尔,据说还有一笔前往印度船队的分红没有归来,家私仍富,足以吸引众多来客,得以让姜媛窥见千年前的盛宴繁华。 她梳洗后洒上香水,穿上黑衣,黏上胡子,戴上头巾,用眉黛上了鼻影加粗眉毛【她在小镇上就研究过】看上去还蛮像那么回事。她紧急跟阿巴尔学了刀舞,加上之前在强盗营地打下的基础,不杀人的时候,刀法于她而言并不难学。 宴会总之十分顺利。姜媛将自己装作亚欧混血,当众舞刀颂《裴将军诗》。只要声音大点,不要脸点,听不懂的语言更能博满堂彩。阿卜杜勒没有对这事发表什么意见,阿巴尔私下倒是不避讳地说:“那蠢货满以为你是女人,揭穿身份便可收拾。”或许阿德南也心知肚明,大家只是默契避而不谈。 半夜时她总算能退席,暂时去放个水。后院要穿过回廊,她看见房间里点着燃香的灯,阿巴尔坐在窗栏上,拎着酒囊,轻轻击节歌唱,调声悠扬。随即歌声停了,那双蓝眼敏锐地朝她望过来,姜媛想了想,走过去。 那天把阿巴尔摔在地板上的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强盗头子恢复了初次见面的冷淡傲慢,似乎认清了普通的调情与姜媛无用。他很快找到了对待她的正确方法,将她当成男人、部下、老师和俘虏。——唯独不是对待可与他上床,被他给予欢爱和蜜语诱惑的女人。 于是那个过肩摔也无需任何人对此交代。他看着姜媛走到近前,挥挥手,望着嘲笑她:“雌鹰不尽自己的天职哺育孩子,反要装作雄鹰出外搏杀。” 姜媛对道:“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阿巴尔笑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凶悍的母豹何必装作兔子。”又悠然自得吟道:“只可惜不会杀人,美丽豹皮里蒙着空响的鼓。”姜媛直接转移话题:“你的狮牙打磨好了?”他唔了声,将脖子上黑皮绳穿着的项链撩出来给她看了眼。 剩下那个自然还在店里,反正姜媛又不急。 姜媛又问:“你哥哥的消息有了?”阿巴尔说:“没有。” 姜媛料得到他不会再信任自己的部下,女人的身份有时的确好用。少了那根鸟,阿卜杜勒和阿巴尔都不担心她会反水,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侧头支肘,望着月光。前面仍是喧闹的宴会,宾客们将彻夜欢宴,唯有他孤身一人,在此独饮自酌。姜媛在他身边坐下,他露出个嘲讽的笑,大概意味着:“女人。” 姜媛没理他,他侧着头看她一会儿,才撑着脸颊,将酒囊递过来,姜媛接过来喝了口,也没介意囊口是不是印着他的口水。她把酒囊递回去,阿巴尔也不介意的喝了,再递回来,她推开了,表示意思的友好表示到此为止。 她说:“歌很好听。” “多谢。” “听起来像波斯小调。” “嗯,我母亲是波斯人。”他说:“大概祖上就是泰西封掳去的女奴。”姜媛哦了一声。他们之间又静了会儿。 然后阿巴尔说出那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告别:“明日我要离开。” “去哪儿?”姜媛意思意思地问。 “回内夫得去。”他朝月亮举了举酒瓶。“我看那老头自作聪明的儿子整天盯着我,想举报我想得连玩女人的心思都没有了,替他省点事儿。” 姜媛也没有问他为何独自离去,血鹰和阿德南的盟约除了她以外没有别的中介人选了。姜媛最终会回到内夫得的,带着阿德南的信息。她说:“一路顺风。”同时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祝一个强盗头子一路顺风。 “我回去应顺着贾马尔的消息宰了我第二位兄长,这笔收获就是你义父和蠢兄长得的财物。”阿巴尔眯着眼道:“你应祝我凯旋。” 姜媛觉得自己找到了源头,就是她还落在强盗窝里,没爬出来。她从善如流地说:“祝你凯旋,阿巴尔,愿月光引领你前行。” 她如此上道,阿巴尔满意地瞧着她,十分可惜地说:“可惜你的胸和屁股都不够丰满,没有手感,想来干瘪得像空空的水袋,只好将你当做得力助手。”他志得意满地道:“否则,阿拉伯男人,想要的一定能抢到。” 姜媛面无表情,作势要拉他的手,阿巴尔哈哈大笑,避开了她。姜媛也就就势站起来走了,继续去放水。她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眼,月光下那年轻男子,斜依窗前,黑袍当风,头巾垂下两肩,宝石戒指放下时露出蓝眸如渊似海。 果真如阿卜杜勒所吟,那饱满前额上写着“美男风采”四字。他举酒囊朝她一敬,微笑吟道:“雄鹰引领我们胜利!” ※※※※※※※※※※※※※※※※※※※※ -- 第25页 大家新年快乐! 重复看了一遍我这写的都是什么几把玩意 好气 ———— 撸了好久才写完,没写到恶魔……APP版晋江还老吞我内容怎么回事 明天可能断更写恶魔 阿巴尔:必须捞回我的面子 第16章 【2.13再修】 于姜媛而言,在巴格达短暂的日子,反倒是她落到这个时代半年中最不真实的时光。送走阿巴尔后,因阿德南还有一些杂务处理,不能马上出发,姜媛征询他的同意,换来些铜币和银币,她得以牵着一头小驴,早晚漫步在古都的街头。 这时巴格达正逢夏季,但并不很炎热。底格里斯河畔招摇的棕榈树带来大量水汽,地中海吹来的风凉爽宜人。街头巷尾遍布着水果与鲜花,小贩们争相叫卖货物,在特定的区域,每走几步就能碰上一个挑着担子叫卖的货郎和饮食摊主,在船来的日子里去港口,就能看到从四面八方运来,各式的百货与奇珍。 姜媛没什么事做,只每天起床,在阿德南家中吃些饭食,更多时候她可以出去买吃的。到处都是烤肉,米饭,水果和酸奶,无论是古今中外,最发达的首都中,购物一定最为便捷。姜媛可以买上一碗蔬菜沙拉,配撒上坚果和葡萄干的手抓饭,边走边逛,走到吃完了,再买一份巴格达本土最流行的沙威玛和烤爸爸——音译的烤肉和羊肉串。现代阿拉伯仍然有这些食物,它们历经千年,经久不衰。 巴格达最繁华的市场中专门设有来自各国的交易所,那是一连排精致的双层房屋,沿着走到最里就是大唐。据说店里摆着许多来自东方的瓷器、丝绸、笔墨纸砚和书籍,哈里发礼贤下士,广招学者,有许多典籍会被运进更里的宫殿中,被人们翻译。 姜媛在店门附近站了很久,不敢上前,看那个在柜台后招揽生意的大唐人,他身边或许是个掌柜,是个书生,他有腆起的腹部,颌下三缕长须,挽着宽袍大袖,用刻刀在羊皮纸上写字。但她站得太久,伙计迎来送往,很快发现了她。他用熟稔的阿拉伯语大声招呼:“那边的客人为何伫立良久?若有意何不进店细看!” 那已经完全是阿拉伯人的腔调了,又似乎带着口音,那也难怪,这里根本没有标准的语调。无数民族在这里汇聚成一个帝国。姜媛缓缓走了过去,书生抬起头来看她。她松了手,让人接过她的小驴,走进去的时候他们发现她偏东方的眉眼。但她又沾着黑须,头包缠头,腰束弯刀。当然面貌的特征瞒不过家乡的人,书生面露惊喜:“小伙子看着像是大唐人士!” 姜媛忍住眼泪,认真的说自己的谎言:“我的母亲是大唐人。” 书生和伙计都喜出望外,拿出珍藏的茶饼请她共饮。……老实说,这种煮出来加各种调料的茶饼,姜媛也完全吃不习惯。这倒让她看起来更符合自己编造的人设了。她的普通话也被鉴定为是外乡方言,大唐的官话是陕西方言。当然,那也不是现代的陕西方言。他们互相叽里咕噜了一阵,实在听得吃力,又只好换回各自带有口音的阿拉伯语。 书生自称李解,是唐驻大食使节处附属的给事郎。他受命管理这间交易所,伙计其实才是实际的本店掌柜,他来此时带来的书童,多年后也长大成人,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李解叹息着说:“某来此多年,早已模糊了乡音!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啊!” 姜媛笑着说:“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虽然他们都在异国,讲异乡的言语。他抚须呵呵大笑:“杜工部的诗,用在此处,倒是妙不可言!” 姜媛身在番邦还关注东方文学,发愤学成的高尚情操博得了李解的大加赞赏,她也便将自己和阿德南推敲过的身世告知。战乱离散一向是寻乡追祖的根源,怛罗斯之战和安史之乱飘落了多少浮萍,一名书香世家的小姐被掳后随波逐流,生下混血的孩子,最终埋骨于遥远的异乡。姜媛故作镇定,让他们打量自己的容貌,李解倒是说:“似乎你更像你母亲些,更像唐人的样貌。”因为更像母亲,有点女态是完全可以说得过去的,一束大胡子已经足够说明男性身份了。姜媛点着头说:“是,我母亲常说我更像她。” 这时门口一黑,进来了人,掌柜便起身去招呼。不过来人声音熟悉,姜媛也抬头望去。阿德南正好惊奇地看着她吟道:“贾南!我的孩子,你可真是令我惊讶,我早上与你在家中相别,午时又在这里与你相遇!” =========== 姜媛这才知道原来阿德南寻到的“渠道”与大唐相关。只因怛罗斯之战后,许多大唐人因战乱流落异乡下阿拉伯战士们俘虏众多工匠和各式劳役兵丁,东方的造纸术终于开始流入了巴格达。过去几年间曾有些似是而非的小作坊在波斯区域建起,哈里发也致力于建造造纸工坊。直到安史之乱过后,因与与黑衣大食重新建交,唐皇终于允许阿拉伯人以大量贵重宝物交换了官营作坊所掌握的完整的造纸术。 阿德南正想涉及造纸行业,他并非是想拿到官营的技术。造纸术的性质决定它只能成为官营行业,哪怕是富冠巴格达的大商人也不可能染指。因此以阿德南为代表的商人们瞄准了中层市场——那些在造纸术被官方交换前,曾被民间传下似是而非的知识。 那种知识也曾大放异彩,即使是粗糙的纸也能顶用。唐纸在这里销路很广,越来越多的典籍、人才与知识传入造就了大量的纸张缺口,羊皮纸和鹿皮纸赶不上需求也不方便,就是劣质的半成品也不愁无人购买。 -- 第26页 不言而喻,精明的商人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笔买卖,许多人在交易所投下重金只求一句指点。造纸术被放在金盘玉盒中进入哈里发的宫殿后,对纸张的购买便更疯狂了,人们个个要与李解喝酒结交,阿德南难道不是其中一个? 姜媛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站起来。或许她阻碍了阿德南的计划,使他被认为是耍弄诡计的人。阿德南倒是自如地向李解行礼,承认他是姜媛的养父。他对姜媛微笑吟道:“小马儿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回望故乡,我应当想到你在巴格达落脚后,早晚有一天要到这来。” 他曾与姜媛一起被强盗俘虏,一路相互扶持,见她流落无依,因此将其收养。他道:“我对唐国的光辉仰慕已久,万不敢以区区的金珠宝贝偷窃你们的技艺。知识是最宝贵的财富,没有东西可与之相比。我来到这里,只是想为我这心爱的养子亲自选些礼物。我想他像他的母亲一样聪明出色,或许能给我一些点拨也说不定呢!” 他又伸出双手情真意切地吟道:“命运将我们聚在一起,这是我的何等幸运!我只盼这运气不要给我的孩子造成什么阻碍,唐国的大人啊,若你心怀一点疑虑,我立刻掉头就走,只盼你别误解这孩子的好心好意,若让他流泪伤心,这就全是我的过错!” 然而李解没有误解,他抬手请阿德南坐下道:“可敬的老先生啊,我不是那样不明的人,对这聪慧孝顺的孩子有所怀疑。”要找姜媛这样的人,如何容易?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唐人风范,温雅沉静,不卑不亢。李解抚须微笑。他以为她生在异乡,从小没踏足过大唐的土地。 “要骗人容易,可你瞧他。”李解伸出手来轻按姜媛的肩膀,袖子落在她身上。他道:“你母亲将你教得很好。”君子不器,如是而已矣。 姜媛眨了眨眼,突然泪盈于睫。 他们的收获实在丰厚而意外,李解送了他们几刀纸,并写了介绍的书信,让阿德南能去拜见现在正在皇宫作坊中侍奉的唐匠。他送他们到路口道:“就当这是我送给晚辈的礼物。”姜媛感激不已。但她即将跟阿德南离开巴格达,或许很难再有回来的机会了。李解大笑道:“古王有言,兴尽而返,何必见哉!”挥挥袖,回头而去。 掌柜乖觉,引姜媛下拜,姜媛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只听他击节唱道:“出走半生风波尽,归乡仍是少年郎!”大袖随歌声飘飘而起,声音未了,人已入店去了。 她抬起头来,面前只余青砖石道,一个幌子立在门上,一个“唐”字墨迹犹然,随风飒飒,几要破空而去。 姜媛只恨自己不会唱歌,开不了口。 回去的路上姜媛问阿德南。“你为何不告诉我,想要研究造纸术呢?” 阿德南笑得有点狡黠:“你难道不是一定会去那里的吗?” 姜媛忍俊不禁。她说:“其实我可能对造纸术略有了解。”回去回忆回忆,兴许能想起些有用的东西。阿德南笑道:“那么,我亲爱的孩子。你可千万别做出那包药的纸,否则定会被大官们抢走的。” 姜媛也笑起来。布洛芬她是做不出来的,再说,那些纸片也已被阿巴尔撕碎,埋藏在黄沙之中,一千年以后,大约也会烂成腐朽的吧。她帮阿德南牵着驴子,还有她自己的小驴,他们慢悠悠地沿着街边走着,贩货的吆喝不绝于耳,阳光正烈,棕榈树在道路两旁投下清凉的阴影。 不过那都是人家家里的树,只有回到家里才能去纳凉了。她问:“我们要搬到哪里去呢?” “我想,大约是塔伊夫。”阿德南说:“好叫你知道,你父亲的父亲,爷爷的爷爷,他们曾经就是从那里发家。我们的祖上贩卖水果和琉璃,将椰枣和杏贩到巴格达,再将杯盘运回到塔伊夫。最后他发了财,就在巴格达定了居,再不回去。不过……” 阿德南顿了顿道:“据说,他发财是因为,无意中捡到了某个强盗团的藏宝。” 姜媛想了很久。 “难不成那位先祖叫做阿里巴巴?” 第17章 【2.17更完】 阿德南选中塔伊夫不只因为那曾是他的故乡。造纸工坊的建立需要足够的原材料,而遍观整个阿拉伯帝国区域,拥有丰沛水源和茂盛林木的地方实在不多。阿拉伯半岛充斥荒漠戈壁,叙利亚旷野满是王公贵族。埃及行省和亚丁阿曼倒是土地富饶,分别是整个西亚的粮仓和香料铺子,但又离巴格达和大马士革太远,阿德南的人脉延伸不到那儿。因此老商人深思熟虑后选择了塔伊夫,这座位于山脉和要道上的山城。它气候温和,从岩石下涌出的地下水无穷无尽,它出产各类农产品、肉奶和香氛,它的直接顾客就是麦加与麦地那。 除了巴格达外,还有谁的用纸需求会多过麦加?这是为阿德南量身准备的新起点,何况它离血鹰强盗团藏身的内夫得沙漠还那么近。塔伊夫俗称“夏都”,也是许多达官贵人们在炎热时会前往避暑的城市。如果在那儿扎稳脚跟,阿德南的人脉就可在那时发挥作用,方便暗中与血鹰互通有无,交接赃物和信息了。 但首要的问题,先是搬家。姜媛问:“你确定?”阿德南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亲爱的贾南。”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没有火车和飞机,单靠人力骡马运输搬家不是件易事。在地图或沙盘上看,这很容易,一条由商路连接而转折的线,从巴格达到大马士革再到塔伊夫。姜媛和阿巴尔曾走过这条路,随商队自如地交换水陆行程,走完这段行程大约只花了两个月。 -- 第27页 但基业的转移,不是一朝一夕。单人两骑和万贯家财走过迢迢千里绝对是以指数级向上增长的难度。阿德南待过许多商队,对这件事情很了解。风沙戈壁,凶徒和野兽,老弱病残一多起来,疾病的阴霾便能轻易地笼罩人群,经验丰富的老商人在深思熟虑后选择了性价比更高的办法。 “我们可以雇商船南下,走从阿曼到埃及的航线。” 他这么对姜媛说。他们正盘腿对坐在地毯上,中间是个沙盘,已用手指画出了歪歪扭扭的道路,将前人口耳相传的粗略地图展现其中。 “我有一些海上的朋友,他们走过这条航线。虽然人多会麻烦些,但总比在陆地上走的好。我们能将金币换成货物,运去阿曼和亚丁贩卖,再将得来的钱采购当地珍宝后,装船去埃及。” 这大概是只有航海时代才会出现的神奇思路,西方人开了先河后追逐金币的商人们踊跃相随。他们为了绕过亚述帝国而开辟航道,从非洲的好望角绕过,通过印度洋前往东方贩运香料。阿德南道:“到了埃及再换陆路,从亚历山大港卖了货物再买驼队,跟运粮队走到塔伊夫,就会方便安全得多。” 抛去这个设想实行的难度,姜媛只能承认这确实是更好的法子。丰饶的尼罗河流域出产棉花麦黍,是整个阿拉伯帝国的粮仓。强盗们通常不碰去麦加的运粮队,他们兵力强大还无油水。有些商人会跟着队伍行走,这需要一些关系和贿赂,不过阿德南既然会提出这条路线,他自然有门路。但姜媛不需走这条路,阿德南委托她更重要的任务:“我会派第一部 分人先去塔伊夫购买房产土地,建立作坊,你随后去监督。” 老商人向来遵奉骆驼与羊马不能拴在一个栏里。他倒也想亲自先去塔伊夫,但一人不能劈开两半,阿卜杜勒不能独立跟船航海,造纸和血鹰的事又只能姜媛去做。阿德南满怀愧疚吟道:“我指望让白羊在我家中安享歇息,岂料又要让它再走征程。”他为此长吁短叹很久,只是无论如何找不到更好的人选。姜媛微笑安慰他说:“我很乐意能帮到你,亲爱的阿德南。” ——只是这样他们就得分开,阿德南这条路太过漫长遥远,要绕过整个阿拉伯半岛,沿非洲而上。大西洋的季风不是常年吹拂,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她问:“要多久呢?” “两三年或许太久,一年却又不够。”阿德南叹息道:“我的掌柜和管家知道你和唐国使臣交好,不会为难你的。” 姜媛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轻松些,故意问道:“你会坐船吗?” 贝都因人的后裔大多习惯陆地,海上风暴可能还不是对他们来说最严酷的灾难。阿德南故作生气:“怎么对你义父这么说话!我年轻时也差点去亚历山大港参军,为哈里发战斗了呢!我还身强力壮得很,可以独自杀死一头疯狼!”姜媛便笑起来,指了指:“那你就得少吃点这个了。” 两人看向他手边的盘子,那里满放着宰娜白的手指——甜点的名字。炸成金黄色的手指饼上洒满蜂蜜和糖浆,每一口都是幸福到爆炸的卡路里。阿拉伯人嗜甜,无糖不欢。姜媛拿过盘子说:“不能再吃了。” 阿德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哈哈大笑:“你是我的孩子,你履行你的职责,我也履行我的职责。做儿子的怎能违抗父亲的话,我还没吃够,我命令你把这盘点心还给我。” 姜媛也笑起来。他们彼此看看,拍拍对方的肩膀。 余事便不再赘述,一个月后,姜媛带着阿德南三分之一的金币货物,和他先行的家仆工匠一同出发。他们加入众商联合的大商队,从巴格达起始,这条陆上的终点要直达亚丁。 姜媛有时想起被她暂放在沙漠中的太阳,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衣锦还乡。她要做的不多,只需每到一个城市便让手下的仆人去贩卖和进货。她算数很好,给钱也大方,加之身手矫健【那手刀劈断木板的神器技能又再次在人群中流传】,仆人们不大在她面前弄虚作假。姜媛自己则能带个黑奴去城里游玩,购买些小物品,观看风土人情,品尝各地的特异食物。总而言之,这段旅程细究起来还是十分惬意的。 一个月后她在大马士革收到阿德南的信,信中说他们要出发了。姜媛还在巴格达时去港口看过船,那时它们还没下水,在装运货物和做维护,那些船桅杆林立,在水中齐排列着,像震撼人心的巨人。她将信纸收好,如无意外的话可能这就是几个月内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了。行程的地点无论如何无法确定,下一封信的地点只会是在塔伊夫。她默默祝阿德南一路顺风。 真正艰难的旅途是离开大马士革之后,商队们会进入荒野和沙漠。夏天来了,这是阿拉伯半岛最炎热的时候。这时还会行走在商路上的人们会少许多,但货物贩卖也会因减少竞争者轻松暴利得多。风险与财富并存,这从来不是空话。然而他们即将通行这段地方向来是野兽与强盗一同出没,凶险无比。 商队因实力雄厚,在耶路撒冷雇佣了八名巨蜥骑士,他们将全程护送他们到亚丁。 姜媛第一次看见这种兵种。由来自阿拉伯本土、波斯和突厥的战士购买的军队中退役的巨蜥。它们个个长相狰狞,四肢粗短,甩着粗大的尾巴,仿佛伏在地上一般,像怪物一样走路。除了主人,白天人们是不敢接近这些凶暴的野兽的,夜晚它们取下嘴套时就更要退避三舍。巨蜥会将路过的兔子和老鼠都吃进嘴里,如果让它们碰到甚至会吃人。一路上已经有两个奴隶因为喂食时不慎被巨蜥咬死了,它们性情凶残无比,是刻意这样培养起来,和敌人作战的兵器。 -- 第28页 商队为这群巨蜥骑士出的安保费基本是所有这类支出的一半。但很值得,路上姜媛不确信是不是远远看见过强盗,那些斥候远远看过就会避开。也有遇到不信邪想来抢劫的家伙,就被一次冲锋打倒,基本而言,整段旅程还是很安全。只是当初和阿巴尔一起走的时候不觉得,如今在近百人的队伍里,会觉得戈壁如此空旷荒凉,整条路上只有他们一行队伍,五百头骆驼从头到尾一字排开,几近望不到头。姜媛谨慎地约束自己的人手,尽量不让喝酒,这些事情和她一起行走的一些商人们也一样在做。 进入沙漠的第八天他们提前观测到一场沙暴,赶到绿洲中躲避。在沙漠中沙暴很平常,而且这次沙暴规模很小。但再往前行时出了意外,一群黄羊慌不择路地撞进绿洲,它们应该是在躲避沙暴时误入了蝎子群,有时候这确实会发生。黄羊为了解毒会大量饮水,但蝎子的毒素让它们倒毙在水边。一部分幸存的黄羊飞快地跳走了,其余的尸体和蝎毒污染了水源,水喝不了了,可五百头骆驼还没喝够水,队伍里还有一半人没有装足水囊。 姜媛也被叫去商议,他们原本计划在这个绿洲休息三四天,让驼马歇够再上路,现在领队只能建议他们立刻离开这个绿洲,继续赶路,绕道去另一个不在路线上的峡谷取水。那里虽然只是个小水潭,却更近些。否则下一个绿洲需要五天时间才能到。骆驼任务重,不能亏待,而分人去那里取水也是不现实而危险的事。唯一的问题是:“或许会遇到强盗。” “难道因为路上拦着毒蛇就不下脚。”一个商人说,他的骆驼和货物是最多的。“我们人多,还有巨蜥骑士!”商队既然合在一起就绝不能分开走,那些有水的人说不过没水的,只能答应改道。 他们走了一天半的时间到了峡谷,是一线天的地形。姜媛原本担心会在这里碰到敌袭,不过大家脑子都不笨,早就派人上去查看。似乎一切是安全的,没有任何人在这里。峡谷凉爽的环境也让人精神一振,舒适不已。但这里地形崎岖,无法让五百头骆驼扎营,人们只能在峡谷外找块平地暂时扎下帐篷修整,轮流运水出来,让骆驼和人都喝了个饱。 姜媛刚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擦了把汗,坐在地上喝水。正值黎明初升,火红的半球即将升起到地平线上了。她慢慢喝着水看这景象。峡谷里的水特别冷冽而甜,和其余绿洲的水源相比别具风味。“呜——”骆驼叫起来,就在这时她听见天上有鹰鸣,她心一惊,抬起头来,一头鹰正在他们头顶上飞过去。与此同时她听见巡逻的战士的喊声:“敌袭!” 人群沸腾起来,地平线后的朝阳中突然跃出了一排黑影,几十匹骆驼和数匹马从沙丘上奔驰下来,除此之外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呼啸。一群强盗已经将他们包围,战士们想拿起刀剑上战驼,但行走多时疲惫,加之刚放松戒心喝饱了水,就连骆驼也脚步虚浮,失了气势。三个巨蜥骑士仓促之间并肩冲出,蜥蜴迎面撞歪了两头骆驼,骑士被踩在脚下惨叫起来。但这也阻碍了它们的脚步,更多骆驼围着他们丢出套索,须臾之间,巨蜥骑士也摔在地上了。 “先停手!都先停手!收拢!”姜媛听见领队人声嘶力竭地用他那大马士革口音的阿拉伯语喊:“收拢!他们没有攻击的意图,他们是来索贿的!”几百匹骆驼和马将他们包围,上面个个乘坐着手握武器的嗜血强盗。姜媛的目光越过正在厮杀的人群,望向沙丘上。鹰收拢翅膀,落在其中一个人的扬起的手腕上。他□□的马,通体无一根杂毛,如黑夜般漆黑。 衣锦还乡个屁。 ※※※※※※※※※※※※※※※※※※※※ 好的,狠狠休息了几天之后,终于恢复更新……明天写恶魔 === 没错逼迫他们改路线也是阿巴尔的功劳,提前观测沙暴强盗也会嘛 媛媛:衣锦还乡,被强盗抢。衣锦还乡个屁。 第18章 有时除了劫掠和交保护费外,商团和强盗之间还会出现第三种情况——索贿。 姜媛没听过这个说法,这个词也是她根据自己的理解翻译来的。这是一种狡诈又奇异的共生状态,或许只有在民风彪悍的大漠中才存在。当敌对双方认为彼此实力相当,谁也不想拼得两败俱伤的话,人们就会集合起来商议,商队交出足够的财物,强盗们则保证他们到目的地前绝不会再有别人来分这块蛋糕。 某种程度上,这跟保护费有异曲同工之处,但通俗意义上的保护费并不包括沿途保镖费用,强盗们也不会顺畅地转变身份成为佣兵,加入商团中一起行走。 日已上中天,却谁都没有睡意。两方骑着骆驼和马,谨慎地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冒着烈日在滚烫的沙子上面对面地谈判。他们中间有一头死去的巨蜥,还有尸体,血流浸入黄沙中,风刮起来后,很快就连痕迹也看不太清了。 “我要两万第纳尔!”强盗头领开出价钱。那是个粗莽又贪婪的大汉,就连这挡着脸的络腮胡子看着也凶暴无比。风沙很大,姜媛和其他同伴一样裹着头巾将整张脸遮挡住,看着两方携带的医生在众人中间公开地治疗伤者,如果有人准备毁约,双方的冲锋第一个就会把他们踩成肉泥。领队说:“不行,太多了!” 姜媛看到月光,它不愿意落在主人肩上,在他们头顶不远桀骜地盘旋,黑夜不是站在领头的位置,但也相去不远。阿巴尔不是领头,这是联合起来的强盗团,不是只有一个。想来是盯上他们很久了,专挑这一块肥肉啃下。姜媛避免和他对上视线,他和她暌违半年,看上去几乎和她记忆中判若两人。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她太久没看见他戴上面巾,只露出一双蓝眼的样子。杀人的状态。 -- 第29页 他们最终将付出的价钱定在一万第纳尔,这是商团中众人商议后的价钱。每个人都必须要出。付出的货物可以自己选择,但如果强盗不满意,他们有权自己挑选一半。姜媛已经看到有人在挑选伤者中的女人了。她们是商人们带着随行的姬妾,因为害怕才昏倒,但规矩是有伤的人就必须推到中间治疗,也不知道她们醒来后会不会再吓昏过去。女人是贩运时必备的商品——大部分时候,和金币一样保值。 姜媛尽力把自己觉得值钱的拿出来。她的任务是去塔伊夫建立作坊,金币太过惹眼必须换成货物。她的携带中有一半是人,剩下的一半是可以在塔伊夫当地大量出货的纸张、丝绸和瓷器。虽然准备了宝石和金银饰品,但……金额不够。扎营的地方已经四处出现争执和吵嚷,还有女人和奴隶的尖叫。当然在交接的时候出现任何可怕的情况也不奇怪,而且它们注定会被忍耐平息。姜媛接待的是一个枯瘦的男人,据说他的强盗团叫做死亡之蝎,他瞎了一只眼,于是自称血眼。 血眼对姜媛交的货物很不满意。这些东西对强盗团来说不算最好出手,他要求将另外一半换成人。“我要你的女人和奴隶!”姜媛说:“我把马和骆驼给你。”她站在地上,身后是打开的箱子。和一边小盒子里的宝石和钱袋比起来,纸张和瓷器真是太黯淡了。她带的人太多,基本能在整个商团中排前三,只有贩卖奴隶去亚丁的商人可以超越,非常显眼。说来可笑,虽然那些人不算在货物里,但计算价值时他们也会被一并计入。 对方露出一个鄙夷的笑:“这是规矩!我要你的人!交出女人和奴隶,我们已经定下约定,难道你想反悔?”姜媛尽量站着不动。对方骑在骆驼上,手里举着刀。谁知道他会不会砍下来?姜媛无论如何做不出卖人的行为。她说:“我可以将这些货物和骆驼全都在商团中抛售,得到的钱除了保证必须的生活以外全给你。” 周围的人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看过来。领队走过来说:“怎么回事,贾南?”血眼原本有些动摇,有了外人加入,他觉得折损了面子。“这家伙不守约定!”他阴恻恻地说:“我说过了,我要他的女人和奴隶!”领队说:“贾南,我奉劝你不要给自己造成麻烦。”商队可以把他单独剥离出去,交由强盗处理,他们想必会很乐意有一笔额外收入。 他妈的。姜媛的思绪转了一瞬间,还有什么可以卖的?那个曾经被阿巴尔说过的过滤法,但商人重利,不知在这种时候会被压价多少。她要拉着领队去另一边说话,马蹄声声近了。有人问:“这儿出了什么事?打扰到我分钱了。” 血眼骑着骆驼,比黑夜高出一些。他客气又傲慢地说:“阿巴尔。”阿巴尔点点头,他仍没将面巾取下,执在缰绳上的手上闪烁着宝石戒指的光芒,蓝眼在姜媛面上似笑非笑地扫过,又看向她身后打开的箱子。 “东西不错。是巴格达来的唐纸?”他低头问姜媛。姜媛说:“是。” “瓷器呢?” “一部分是大唐来的,一部分是巴格达本土,被唐匠教导过的皇家工匠烧出来,流出的。”姜媛意思意思地解说:“您看这颜色、光泽、制式,都是最名贵的精品。” “我比较喜欢这些,少见。那些金币珠宝和只会哭叫的女人和奴隶,我已经看腻了。”阿巴尔的目光轻轻侧转了一个角度看向血眼:“我跟你换。” “凭什么?”血眼恶狠狠地说:“这些是我的,阿巴尔,你也没有这个权利说来换就换吧?” “那个商人不想给你人,我正好想要他的货物,有什么不好?”阿巴尔自然地说:“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一个第一次出门,傻乎乎的蠢货。这次要一直走到亚丁,路还很长,真闹起来,我们把他宰了,炸了营,对咱们也没有好处吧。”他侧头比了比本该属于自己的那边战利品:“我的份额比你多一千金币,现在那边的女人和钱归你了。” 血眼狠狠地瞪了阿巴尔一会儿,最终他接受了这个条件,扭头呸姜媛一口:“算你走运,小子!”他扯动缰绳,侧头对身后的手下喊:“我们去那边!”总算一场冲突消弭于无形。领队警告姜媛:“下次小心,贾南。”姜媛点了点头,于是他走开了。她身后的人都跪下来,哭泣着庆幸自己的得救。 但姜媛还得跟阿巴尔谈好条件。强盗头子低头用那双蓝眼望着她:“现在这批货物和你的骆驼和马,大约全都归我了?”他没从马上下来,仍是和和气气地问:“大约估价多少钱呢?” “到塔伊夫卖掉的话大约能值八千第纳尔吧。” “很不错。”他说:“挑几个好的送到我这边来。剩下的,允许你折成钱后再交纳给我。在这之前,你就作为人质,先扣押在我这儿了。”马鞭在她肩上扫过,掠过宝石盒子,搭扣砰地一声合上了。黑夜转了个弯从她身边跑过,阿巴尔从马上技巧精湛地俯下身来。姜媛站着没动,任他的身体从她身边擦过,“这个就当定金吧。”他的面巾拂过她的脸,大约他落下来时甚至能感到她的呼吸。 他笑了一声,侧身一抄就将盒子抄在手里,朝她扬了扬。随即他重新在马上直起身体,一个钱袋扔在她脚边,带子散了,几枚金币从里面滚出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抢来的,还带着血。 -- 第30页 那双蓝眼在面巾后邪恶地微微一弯。 “这个作为酬劳。” ※※※※※※※※※※※※※※※※※※※※ 抢媛媛的钱,还要给她分酬劳。 阿巴尔,你咋穿着品如的衣服? 第19章 【3.5更完】 这件事的后续影响不止是失去钱财。到入夜时,强盗们便完全入驻了营地。东西还没分完,骆驼和战马还没卸甲,峡谷中两方的人一起取水做饭。地上到处是死去的牛羊,泼洒着酒,而空气中弥漫女人的叫声。 姜媛面无表情地沿着踩出来的小路走过去,帐篷边抱着女人调笑的守卫她不认识。但他们认识她,毕竟白天才刚刚抢过她的钱。她侧身让开,向他们展示小车上拉的装载丝绸和瓷器的箱子,两个黑奴气喘吁吁,大约更多是吓坏的。姜媛不得不自己动手打开箱子给他们看。 “没问题。”其中一个人看了一眼就说,根本没兴趣仔细打量,掉头往里面喊:“首领,那个贾南来了!”随后里面的女人声音就停了,他让开说:“进去,但只准你进去!” 姜媛点了个头。到这里还好,拖一拖车子还拖得动。她回头吩咐说:“你们先回去。”自己拉上绳子,进帐篷去。 阿巴尔显然也没玩得忘形,只解下了头巾,身上衣服都没脱。两个女孩匍匐在他脚下——为了合群,姜媛还是不得不花钱在自己的人里找些自愿的年轻女孩给阿巴尔的人。无论如何,有钱赚和安全的保障都比这商团里的别人好得多了。阿巴尔懒洋洋地说:“出去吧。”她们便欢天喜地地抓着赏赐的银币和金币跑出门去。 强盗头子的那双蓝眼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她接下来说什么。他喝着酒,支着两条长腿,靠在莎草席上。少年在发育期真是一天一个样。他的喉结更明显,肩膀更加宽阔,眼睛也更加深邃蔚蓝,和姜媛半年前见到他相比,现在他更像是个年轻的男人了。 姜媛说:“应答应过您的事,我将给您挑选的礼物带来了。”她打开箱子,将里面美丽的瓷器一件件捧出来。阿巴尔好歹还意思意思地多看了两眼,随后他伸出手,姜媛将正放在手上的一只小瓷瓶递过去给他。 “真精美。”他说:“你的眼光很好,我很喜欢。”那双蓝眼根本就没看着瓶子,而是邪恶地看着姜媛。姜媛面不改色地把包着薄纸的丝绸抱出来:“这是来自东方的丝绸,一卷就价值三十金币。它们有最精美的纹理和手感,只有少女才能触摸,请您过目。” 阿巴尔便饶有兴趣地凑过身来看了看。他们两人手上都是老茧,碰不了这种丝绸,只能隔着绵纸摸两下,体会触感。姜媛在油灯投射出来阴影的掩饰下,将怀中的小盒子掏给他。嘴里冠冕堂皇地说:“这是给您单独的谢礼,感谢您帮了我们。” 而阿巴尔将盒子自然地收起来,笑眯眯地凑近她,以气声在她耳边吐出带有酒气的气息:“这次你只需要付七成就好,亲爱的贾南。” 姜媛狠狠瞪了他一眼。 在之后的路上他们意思地谈了下去哪里贩卖这批货物。姜媛原本是要在塔伊夫卖掉的,但阿巴尔让她必须在下一个城镇就出手三成,所得的钱财除了生活所需要全部给他。姜媛照做。 商团中很快传开阿巴尔的这笔买卖,这三成已经接近当初分配给血眼的数额了。可阿巴尔还能得到这个的三倍。许多人不说当初他有耐心和魄力等得起风险,反嘲笑血眼愚蠢,错过了送给他的大笔钱财。血眼很快找上门来,质问阿巴尔用心险恶。 “这话就有点不对了。”冲突爆发在拔营启程时,阿巴尔不慌不忙地说:“当初这个商人和你提出了交换条件,是你自己没有答应。” 哪有强盗会答应这种事?他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赊账是绝不可能的。可那笔金币能令人眼红得失去一切理智。血眼狂叫着挥刀冲向阿巴尔,他身后的手下跟随。阿巴尔打了个唿哨,月光一飞冲天,他身后的部下分光了姜媛那三成钱,也精神百倍杀气腾腾地跟他冲锋。两方人马撞在一起厮杀,直到强盗团的首领赶过来阻止。 “男人说出的话像骏马疾驰,没有回头的路!既然你答应了交换,就不能反悔!”姜媛没有过去,整个商团的人屏气静声地缩在一边,听强盗们内讧,此起彼伏暴怒的吼声如雷震鸣。 最后的结果是阿巴尔和血眼必须离开这个团队,只由他们的副手继续下面的行程。阿巴尔还可以带几个人押着姜媛去贩卖这笔属于他的货物,能得多少,或是被姜媛反杀,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姜媛将一部分人安排在商团中由可靠的人带领,另一部分先去塔伊夫。她和阿巴尔在附近找了个小村庄,过上熟悉的被监视的生活。随即阿德南的信终于追了上来,找到了她。 是阿巴尔将信拿给了她,那些先到塔伊夫落脚的仆人和管家们收到了信,在送金币过来时顺便将信一起捎来了。“速度还挺快。”阿巴尔戏谑的说:“你的那批货物真的只值八千第纳尔?” 姜媛没理他,那当然不会只有八千金币,事实上,她押运的货物本金足有三万第纳尔,算上携带的骆驼人马,总价值大约在四五万第纳尔上下。 但这就不必和阿巴尔说了,想必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瞒报。阿巴尔对此心知肚明,默契地拿了八千金币去分赃了。而她利落地检查了火封,确认无误后才用随身的小刀将信拆开。这样长途运输的信件为了不折损,会用羊皮纸,还会多抄几封一样的同时寄出。 -- 第31页 信上说的都是同一件事,阿德南已经在三个月前到了阿曼。算算时间,大约是姜媛从大马士革出发的日子,走水路果然很快。 【海路比我想象的还要快捷,也许这预示着这漫长的路途更凶险而遥远。我们还没离开波斯湾,听闻前往亚丁的日子仍需等待,船只的摇晃会更颠簸。我体会到你当初的话了,坐这么久的船可真是桩苦差事,每天都有许多人吐,我们一路在漂浮满呕吐物的水湾中前进。但还好,没有几个人生病,一切仍在掌控中。……但对巴格达人来说,百闻不如一见,在港口每天的见闻,都胜过我从前在宴席上听朋友们传说的百倍…… ……我已经将货物卖了,换成黄金。阿曼这儿民风彪悍,酋长甚多,除了贿赂多一些,货物销量很好。我在这儿采购了许多珍珠,挑了一盒子很好的给你。希望一切顺利,亲爱的贾南,我的孩子。我们定于一个半月后海风吹拂时出发,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可能会在亚丁或好望角度过冬季。到那时,我再给你写信来。阿德南·麦尔旺·舍苏里】 姜媛看着信笑起来,那这时候,阿德南恐怕已经在船上满脸苦色地颠簸了。而姜媛也在这座小村庄里住了一个月多,现在赎金足够,她自由了,商团中当做质押的人也可以命人赶上去通知,令其回转塔伊夫了。阿巴尔告诉她随时可以走,不过还是建议她再等等。 姜媛便等了两天。第三天清晨时他告诉她:“骑上马跟我来。”黑夜在他□□嘶鸣,撒开四蹄奔跑。月光不在这儿,黑马和蓝鹰的身份证明委实有点醒目。姜媛夹了马腹,跟他溜溜达达地跑出村外,跑入沙丘深处。这里是绿洲的一部分,是瓦迪与荒原交接的边缘。姜媛有时实在挺想问问阿巴尔是怎么记路的,他似乎不需观测,对所有的蛛丝马迹的路标都了如指掌。骑到三小时马程左右的时候姜媛突然拉住了缰绳。 “那个是……?” 阿巴尔也停住了马,和她一起向远方看。在沙丘的深处,一座皑皑的雪山傲然挺立。阿巴尔比姜媛更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要在意它,那是魔鬼的蛊惑。” 但他们还是朝着魔鬼的蛊惑去,朝着漂浮的雪山而去。大约又过了一小时,他们才远远看到一个小绿洲,在雪山脚下静静地伫立。阿巴尔撮指打了个悠长的呼哨:“咻——” 黑夜嘶鸣起来,姜媛突然听见马蹄声,有一匹灰黑的小花马从后奔来,它身旁是欢快吠着的猎犬。它长大了,又漂亮又矫健,在沙子中跑得又快又稳,蹄子激起一溜沙尘。它也欢快地长嘶着,向放慢了速度的他们跑来。姜媛惊喜地叫出来: “太阳!” ※※※※※※※※※※※※※※※※※※※※ 好,又独处了 一到需要感情进度的时候就安排他们独处 第一次交换名字【马的】第二次杀狮子,第三次去巴格达和讲故事,你们觉得他们这次干什么嘿嘿嘿,有什么想法可以大胆说出来 第20章 【3.17更完】 姜媛跳下马,想抓住太阳的缰绳,但也许太阳还在生她的气,又或是她离开了太久,它已不记得她。太阳绕过了姜媛,无视了她的呼唤,它奔向他们,像没听到姜媛的呼唤,围绕着他们欢快撒着蹄子地奔跑。黑夜和它互动了一会儿——它们现在看起来很熟悉。阿巴尔替她吹了声口哨,于是太阳奔到他的身边。 “做为狮牙的谢礼,我替你训练好了。”他面上的笑容一点也不善意,还带着专程看她反应的乐趣。“不用谢,亲爱的贾南。” 姜媛没理他,她试着上前抚摸太阳,她现在也知道不可以在它紧绷时太贸然接近它。她从随身的豆袋里掏出一把豆子,还有一小块因天气太热,半融化了的糖。太阳闻了闻,犹豫了一下,吃了一口。阿巴尔站到她身边,摸了摸它的耳朵,于是太阳甩甩尾巴,更欢快地吃起来。 姜媛说:“谢谢。”无论如何,阿巴尔确实帮她养了马,还费心力把太阳带了过来。它浑身皮毛油光水亮,是匹矫健漂亮的小母马了,看得出来,黑夜和它的感情不错。阿巴尔微笑道:“毕竟我有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一直以来,无论我做什么,我们都是同盟,对吗?” 姜媛点点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会收买人心。 他们上了马,让太阳跟在身后,继续朝雪山去。那当然是永远走不到的地方,它在烈日下看着如此寒意逼人,却又因这种想象而显得更炎热而令人干渴。姜媛控制着自己,但喝水的频率还是比以往高出了不少。 沙漠中有时会见到这样的景象,不一定是雪山,什么景象都有可能,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不是真的。人们唤它“魔鬼的诱惑”。迄今为止,这诱惑也迷惑并杀死了无数人。阿巴尔倒没被迷惑,他们过了一会儿终于走到那座小绿洲,看得出来太阳原来是被暂放在这里的,拴在这里的还有十数头骆驼,它们匹匹满载着货物。 血眼伤痕累累,被捆在其中一棵棕榈树下,阿巴尔驱策黑夜向前,围着他转了一圈。这个故事很好补上,阿巴尔常出门,不是天天和她待在一起。他带人狙击了血眼,抢了他的货物。但连财物和人一起捆在这里等姜媛来,这操作真的让人敬佩。血眼瞪着他们俩,那只独眼里几乎都要滴出血来。 -- 第32页 “你们俩是一伙的!”他嘶吼着说:“阿巴尔,你个杂种!……” 姜媛也只有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那批货物……估计有她一份。“之前其实没有。”阿巴尔轻松又嘲讽地说:“这都要多谢你,你这残废的,老蝎子的头儿。”他绕了一圈正好骑到姜媛身边,就闪电般地侧过身来,在她嘴角碰了一下。 姜媛没有动,那双蓝眼在她面前一掠而过,带着狡猾和得意。他说:“无论做什么,我们都是同盟。”姜媛只想暴打他。血眼看不到阿巴尔没吻她的嘴,他以为他们是有一腿,目眦欲裂,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不像人的嘶吼。阿巴尔的笑容冷了下来。 “我警告过很多人,别接我兄长的委托。”他说:“你不过是其中一个。”他跳下马,在这样恶毒的玩弄后,利落地割下他的头颅。 ===== 让血眼在狂怒中死去,显然对阿巴尔而言也是件痛快的事。——他的心眼也是一如既往地小。他直起身来,笑了一声,血眼的身体下早就铺好了油布,他是早被判下了刑罚,只等姜媛前来观刑。杀了人,将头往尸体腿中一放,油布四面裹起,一滴血都流不出去。 他将油布尸拴上骆驼,让它将它拖到远处的沙丘上。大量的血被布包裹,在运输时不至于漏出来,留下太多气味,引野兽来。兀鹫远远地飞来了,甚至等不到阿巴尔牵着骆驼离开,就蜂拥而上,一举啄食,而阿巴尔带上骆驼群和姜媛,向远处寻觅新的安全的绿洲。 他们没走多久,大约是天黑后不久,到了一处裂谷中,向下看就能感到扑面而来的冰冷的水汽。这里有被留下的宿营地,搭好的营帐和篝火残余,不用费太多力气就可以歇息。阿巴尔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藏好的野鸡,它们一身屎尿,无精打采地被草绳拴在石头深处,显然被饿了不是一两天了。它们不用再遭罪了,阿巴尔利落地将它们一刀宰了,放干了血,整只一起递给姜媛。 姜媛没说什么,拿过鸡去料理了。眼角余光看到他躺到地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大约要逮住血眼,他这些天常常不归,花费的力气也不小。她切一半鸡煮了鸡汤,剩下的肉烤了。留下一部分给自己开了小灶,切肉片用油脂和果干在石板上炒一下,味道也勉强不错。但肉还没出石板时隔空伸过来两根手指,宝石戒指探进了热气中,毫不介意地捏起两片肉,放进面巾下的口中。 姜媛看着蹲在身边的阿巴尔吸了口气,但还是把肉咀嚼着吃下去了。她说:“你的份在火那边。”他笑着说:“我对魔鬼的食物更有兴趣。” “抱歉,我不想把我的饭分人。” “那么将货物的分成再多给你一成,如何?”强盗头子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锅中食物,随口地说。他和阿德南原本谈的奉承是七三成,他七阿德南三。姜媛站起来去收火上烤的鸡了。 阿巴尔在背后说:“你可真不客气,贾南。”姜媛没理他。在塔伊夫建立根据地,要扎稳脚跟,要派人去亚丁,去亚历山大港守着阿德南的消息,处处都要金子。都已经被迫成了同谋,为钱而折腰,有什么好客气的。阿巴尔道:“我见过你用两根小棍子夹菜吃。”姜媛便把自己准备好的筷子递给他。 “不教教我吗?”他戏谑地道,那双蓝眼在火光和夜空下显得幽暗又明亮。 姜媛说:“自己学。” 阿巴尔笨拙地用筷子夹肉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掏出随身的匕首,用刀插肉吃。那一点肉对发育中的男孩子可不够分量,过了一会儿他风卷残云吃完了,就走过来,自来熟地分姜媛的烤肉吃。 黑夜和太阳之前被放出去找草吃,现在终于回来了,蹄子在沙子上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吃完了食物,他们来不及休息和收拾残局,还要一起帮着骆驼卸货,轮流带它们饮水。黑夜受命带路,带他们去了裂谷后面,小跑大概十分钟就有一片草地,也有瓦迪,瓦迪中还留有没干涸的水,梭梭草和仙人掌在拂去了沙子的,干裂的石头中艰难地、奋力地生存。 姜媛回头能看到火光,很远,很小而很清晰,荒野之中的月光也很明亮。风时不时地刮起,吹动他们身上的衣袍。给黑夜和太阳刷刷毛不费多少时间,但等骆驼们饮水要很久,因为它们要将胃里储满水分。做完了活阿巴尔和姜媛一起坐在地上等待,过了一会儿,他又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云。只要转一转头就能看见那雪山还在那里,似乎永远都不会离开。 “那魔鬼的诱惑,是你这个魔鬼的杰作吗?” 声音突然地响起来,姜媛撇头看着他,他笑眯眯的。看起来实在有点陌生,又很熟悉。似乎有点儿不一样,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同,每次见到这家伙,她都在被迫“杀人越货”。不过姜媛还真知道海市蜃楼是怎么回事,她大约给他解释了一下。阿巴尔的神情很是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还真是魔鬼的杰作,或者不管怎么说,魔鬼知道。 “你知道的东西不少。”他戏谑地说:“我吻了你,你不发怒吗?”问题转折得太突然了点,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报酬不少。”阿巴尔给的那一成报酬,当然不是为了食物,而是为了那个吻。 他哦了一声。 “现在我倒有点后悔,没有真正地吻你了。”那双蓝眼望着她,微弯了弯:“亲吻魔鬼,听起来是件刺激的事。” -- 第33页 姜媛把随身的糖掏出来,试图堵住他的嘴。阿巴尔笑眯眯地接了,也没嫌弃这是哄坐骑的糖。躺着吃糖不方便,他就坐了起来。头巾被他拉下来,叠在肩上。他吃糖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姜媛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开了。 阿巴尔没有管她。等到很久以后,骆驼们终于喝饱了水,准备趴下去睡觉了,他们硬是拉着头驼,把它们拉回火边。火已经快灭了,阿巴尔低头往里丢了几块骆驼粪。姜媛铺着自己的铺盖,准备睡觉。她听见阿巴尔的脚步声,他大约又去洗澡了。他年轻力壮,可以可劲儿造,大半夜的也能一身湿,不怕老了风湿全身疼。说实在的,姜媛也怀疑在沙漠地区是不可能得风湿的,不过她的观念根深蒂固,改不过来了。尤其这里又是个没有吹风机的时代。 很久以后她又听见了脚步声,重多了。她那时睡着了,半梦半醒。她突然地在意识中发现是哪里不一样了,阔别半年后,他们竟然会如此信任彼此,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脚步声停在她头边,她感到在布条之外,似乎有阴影笼罩了下来。她却没有醒,仍是闭着眼睛,而没有起来,把他赶开。 于是阿巴尔戳了戳她的肩膀,把她戳醒了。强盗头子蹲下来,在火光中俯视着她,他托着腮,一身湿漉漉的,又干净又冷,宝石戒指在脸颊边放着光芒。 “亲爱的贾南。”他说:“要不要和我试试?”蓝眼带着笑,熠熠生辉。 姜媛瞪了他两秒钟,反应过来,他想试什么。 但荒漠,戈壁,明月,篝火,孤男寡女,他刚杀完人,周围也没别的女人可以上,姑且也可以当做是脑子一抽又进水了。她翻过身,把毯子蒙上脸,觉得自己在半梦半醒中想到的话全是屁话。阿巴尔在她身后懒洋洋地说:“贾南,我可真喜欢你。虽然身材和脸都不怎么样,但别的地方都很合我胃口。你真的不想试试男人的滋味?我会让你快乐的。”他倒没有强行扑上来用下作手段诱惑她,不然姜媛这次就不是一个过肩摔了事了。他又说:“只要一晚,我不会纠缠你的,放心吧。” 谢谢了您嘞。 但阿巴尔脑子里的水显然还没有倒完,他是铁了心想和她上一次床了。“好吧,”他说:“那么,如果我一个月不找别的女人,换你一晚,你看如何?” 姜媛背着身从毯子中伸出手来,给了他一根中指。 ※※※※※※※※※※※※※※※※※※※※ 好困呀,睡觉,明天写完 说来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这章写完就6万字可以v了 ==== 抱歉工作太忙到了周日才更完 今天开始攒稿,周三入V,一直日更到周日【如果计划顺利的话……】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曰冰 1枚、数字菌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RANGE 45瓶、曰冰 15瓶、数字菌 14瓶、机油 4瓶、Sherlock的迷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1章 阿巴尔那天晚上没骚扰她很久, 那个交换条件脱口而出得那么麻溜, 鬼知道他们分开这半年间,这念头在他心里转多久了。他知道姜媛洁身自好, 虽没见过她祈祷, 但同理可证一下,她也只会喜欢正直虔诚、安分守己,洁身自好的男人。 没错,这当然和阿巴尔是完全两个类型。即使他长得再英俊多金,姜媛也不会看他一眼。 总之他们平和地度过了一晚,第二天上午起来收拾东西,又备足水, 休息一番,在下午太阳不大时出发,回到暂时歇脚的那个小村落。带着驼队行走速度要慢很多,出来时只花了大半天的行程在回程耗费了两天时间。 他们在村外分了手, 阿巴尔将驼队都交给她, 自己只带走两头替换脚力的骆驼。他的面巾蒙在脸上,只露出两只深邃迷人的蓝眸。瞧他弯刀轻甲束臂,胯下精神奕奕的黑夜, 他和姜媛初见他时似乎没什么两样。 “我回内夫得去了。”他道, 只是这说话的腔调比从前随意得多:“要找我的话,在你家的墙边用粉笔画一个三角形吧。” 姜媛:……他听过阿里巴巴就不会忘了是吧。“这太惹人注目了。”“你平常可以画别的图形。”“不, 按原计划, 去东边市场的老依金那里买两包盐。”“随你。”阿巴尔笑眯眯道:“用花的话, 一次减半个人。我还会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姜媛愣了愣,随即想起自己还欠他二十多个人的名额。“……花是什么?” 蓝眸弯了弯:“和我过夜。” 姜媛要是手边有石头一定砸得他满脸开花。阿巴尔哈哈大笑,简直幼稚无比。他利落地换了骆驼,带着黑夜跑远了。太阳跟了两步,但被他发现了,吹了口哨,赶了回来。 它确实被训练得很好,被命令留下,也就寂寞地踏着蹄子,在原地徘徊着,不舍地张望着他们。姜媛摸摸太阳的脖子,它低下头,甩着尾巴,神情沮丧。 “好吧。”她说:“下次会带你出来见阿巴尔的。”她喂它吃了几块糖,还有豆饼。“或许,你还想念黑夜,是吗?” 她和阿巴尔阔别了半年都没想过他,说来奇怪,看着他逐渐变小的背影,这感觉还真有点异样。 -- 第34页 她赶着驼队回了村里,告知迎上来的仆人:“是这两个月投资的商队,委托他们买了货物,出去接了一趟。”也并不会起疑。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盖兹旺山脚。在山脚下更换坐骑,沿着道路和修建的无数果园、农田和绿地向上。 这里绿得不像是中东地区,一望无际的沙漠,姜媛几乎以为看见一个小一号的巴格达。路边的小村落和驿站四处修建水池,泉水汩汩,清流泠泠。游人、农夫与商队在道路上来往不绝,沿途都是叫卖水果与花朵的商贩。——还便宜得要死。毕竟这儿是阿拉伯半岛上最出名的产粮区。气温凉爽起来,向上能看见隐约的云雾缭绕。如果你往远处眺望,有时还能看见在山间绿野处跳跃的羚羊。 姜媛在这里安下了家。阿德南在塔伊夫城中有一处地产,城外还有两个农庄。用石头砌起来的房子和回廊洁白,沙尘和条纹给它们染上很清新的黄色,许多花木在石头间垂下来,让人感觉几乎可以在丛中赤着脚,踩着微烫的石头散步。 这是许多巴格达的达官贵人都会做的事,是流行的潮流,买座房子,在夏天前来避暑。房子跟在巴格达那座差不多大,因此现在住起来会比较空。姜媛挑了个门口有葡萄架的房间住下了。它是半开放式,窗户极大,有个内间被帷幔遮住,外间则可以摆着摇椅读书。房里铺着柔软的地毯和床单,桌上摆着鲜花。最重要的是,旁边有个小浴池。 自哈里发下令在全巴格达修建公众澡堂,这种风潮也涌向了全国各地。号称“夏宫”的塔伊夫自然不会免俗,阿德南的这座农庄里也有一间小澡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冷热池蒸汽室全都有。塔伊夫不缺水,姜媛总算能过上天天洗澡的日子了。 在那之后,就是将安家立业导上正轨。管家和仆人已经将店铺打理了起来,摆上货物,开店营业。但姜媛不急着抛售库存,纸瓷都很昂贵,文化是需要金币供养的爱好,不是家资富裕的人买不起。她将还没出手的库存妥善收起,经人介绍用本金做别的买卖,参与别的商队的短线投资,将货物运去麦加和麦地那。除了定期在店里供应一部分纸张和瓷器,她都先放着,等待有机会进行饥饿营销。间或她会杂着卖些阿巴尔抢来的东西,打听达官贵人的消息,在里面筛选埃米尔家族和剿灭血鹰强盗团的信息,每天在门口随便各种图形的涂鸦。等分钱的日子就画个三角形,等看到信号的人来了,记账分钱。 开始的帐总是亏的,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但阿德南事先和姜媛商量过计划,她不慌张。阿巴尔没有亲自来过,每个月定期分钱时都有礼物来,指南针、漂亮的匕首、来自大唐的书籍什么的。姜媛收到礼物就派人去老依金那儿送点钱。他的手下两个月后来过一次,通知姜媛去购买货物。她心里明白,带了两个嘴紧的黑奴出发,半个月后又赶回来了一支驼队。她有外来的血统,又是被收养的义子,在这种地方总是出奇地好蒙混。只要一说“我以前的关系”,就没有人会多问,反会赞她交游广阔,出手大方。【???】 跟强盗做买卖,可真是暴利啊。就算七三分成,瞬间也是几十几百金币的进账。在这个时代的物价,一万金币就够一对小夫妻滋滋润润,无忧无虑挥霍地过一生了。第三封阿德南的信连着货物在三个月后到了,这时已是快入冬。信上说他们已到了亚丁准备好休息,购买了许多香料,并送了一部分来。 姜媛将阿德南送她的珍珠留了下来,将这些香料都卖了,塔伊夫虽然出香料,亚丁来的乳香也还是很畅销。冬天时她住在了山脚新建起来的作坊中,造纸终于开始运作了,但失败了两次。不知是不是天太冷的原因。塔伊夫的夏季如此凉爽,冬季自然也比别的城市冷一些儿,顶多昼夜温差不那么大。姜媛也不急,回忆着自己记忆中的造纸的流程,和年轻的工匠学徒讨论摸索。 ——当然他们不会请来真正的大唐造纸匠,也没有这个实力。阿德南搜刮到的人手都只是学到皮毛的学徒。因为她那大唐人的长相和独到的眼光【还能读会写,出口成章】他们对她莫名的很是服气。 第二年春天时他们勉强造出了一批纸张,毛毛的,不太成形,还带着絮。姜媛觉得可能更适合用来擦屁股吧。姑且放在店中当做样品售卖了,剩下的都被她分了周围的人。阿巴尔来找了她一次。半年没见了,他来看看她是不是肯和他过夜了。 “再不碰女人,我的手下都觉得我有毛病了。”他难得地笑容中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他大白天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礼貌地敲门,装作是过路人,要点水喝,然后就凭着那美貌和侍女相谈甚欢。 他称赞这房子又漂亮又清雅,拿出礼物来求见,要见见主人是什么样,姜媛正好在家里读书,闲着没事——当然啦,他要不打听到姜媛在家,他也不上门来。姜媛看到他都吓了一跳,然后装作第一次见面似的招呼,让仆人上酒上菜招待他。 “半年了,你吊着我,该适可而止了吧?” 老实说姜媛都忘了……他送礼物,她又不是没有回钱。以为这就是态度了。她确实低估了他的狠劲,但他何必把这种泡女人的狠劲用在她身上呢?姜媛觉得做朋友挺好的。一辈子不见面,等将他的兄长们都杀死后,就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朋友。 -- 第35页 她突然有点愧疚。她以为他没几天就放弃了,随便玩。 她看着阿巴尔,半年不见,他又长高了。他已十七岁,肩宽腰细腿长,盘膝坐在她面前,头巾垂下双肩,面目英俊迷人,眼睛里仿佛都带着钩。他几乎是个成熟的男人了。“……我叫个侍女来陪你过夜?她们很喜欢你,会愿意的。” 阿巴尔看了她一会儿,才笑着说:“好啊。”姜媛就找了侍女来。阿巴尔这样的美男子,手段风流,口齿玲珑,出手大方,她们一个个都羞红着脸,吃吃笑着说“主人做主。”她揉着额头出去了,让他们自己随便挑拣。 结果晚上姜媛惊醒了。一把刀带着一串项链插在她的窗户边。侍女们哭哭啼啼,说阿巴尔抢了她们的衣服首饰,扬长而去。姜媛……还不好说其中一串项链在她那儿。 最后姜媛用家里名声重要的说辞搪塞过去了,破财赏赐赔偿,把事情平息了,没有去报官。礼物再也没有来过,姜媛也不知道和血鹰合作的事情会不会因为她的不识趣中止,不过事实证明是没有。这回贾马尔还直接把驴队送到了她家门口,直接委托她卖掉了。 她逐渐在塔伊夫站稳了脚跟,以谦和的脾气、慷慨的名声和对大唐的了解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年轻混血商人。她的应酬也逐渐多起来,令她不得不增加在外游历【经商】的时间,好避开和男人的接触。 她的人设是沉默寡言,踏实肯干,在这个崇尚舌灿莲花张扬来事的时代,名声不好也不坏。幸而她有东方人种的优势,脸嫩一些,别人认为她确是年轻,不急着找妻子。如果有人跟她介绍妹妹女儿小姨子什么的,她就推说“我义父在亚丁已经给我定了个未婚妻。据说她貌若天仙,家财万贯,父亲、兄长都死了,无依无靠,她愿带着所有身家一起嫁给我。但有要求,要我洁身自好,以此证明自己的诚意。” 通常这么说就没人给她介绍老婆了。大家还都露出钦羡的表情,说她艳福无比。有这样美貌多金的未婚妻,洁身自好一点是应该的。等人过了门以后,要拈花惹草再说不迟。 塔伊夫的旺季是在夏日,天气逐渐变热后,来往的人和生意都会多起来。姜媛照例将库存的纸张瓷器上架一部分售卖,它们在库中保存良好,瓷器擦净了灰尘,仍然细腻光亮而美。这日姜媛接到了一笔买卖,有个仆人来她这儿买下了货架上所有的纸张,还要她带着瓷器上门,令他的主人恣意挑选。 账上还在亏本,只不过亏得比以前少了些。在这打开销路的时候,每笔盈利都是不容错过的好机会。姜媛收起阿德南的信,他们和派往亚丁的信使遇见了,沟通了消息。冬天时他们卷入当地骚乱,死了些人,病死和受伤的都有,但阴霾不重,阿德南和阿卜杜勒本人没什么大碍,货物也没有亏损。对商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人命比不过金子。 按照定好的日子,阿德南大约现在已经从好望角出发了,大约又有许多日子不会有音信。 “你的主人是谁呢?”她问。仆人带着点傲气挺起胸回答: “是法蒂尼夫人。” ==== 法蒂尼夫人是个艳名在外的女人,在塔伊夫名声不小。据说她是当地某个大富商娶的老婆。富商年纪大了,还想一树梨花压海棠。然后梨花死在了海棠上,没留下遗嘱就撒手人寰。法蒂尼与继子们争夺了一番家产,除了一个还不懂事的儿子,剩下的把他们全都派到亚历山大港去当了兵。 照理说事情也就这样了,但要是完了也就不能成就法蒂尼夫人的艳名了。她本人虽然深居简出,但名声并没有。据说有不少达官贵人是她的入幕之宾,她在他们之间周旋,借着他们的势做生意,日进斗金。这些风言风语香闺艳事传个没够,姜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总之按仆人的说法,法蒂尼夫人正缺来自大唐的摆设,她听闻姜媛拥有唐国的血统,在塔伊夫是少见的大唐通。她也想要听姜媛说说唐国的故事,如果她满意,她会长期光顾阿德南的铺子。 这可是大客户,法蒂尼夫人是很神秘,但谁还嫌金子烫手?姜媛说:“好的。”他们约定了日子,姜媛会送货上门,供夫人挑选。 姜媛做了一番准备,说也奇怪,到这里快一年了,还没人认出来过她是女人。或许是强盗窝里时姜媛还没想到大唐混血这个借口,或许是姜媛的女扮男装技巧又进步了。又或许是她有了华服遮身,金币依傍,不需再靠和人肢体接触去挣钱,既然这样,也就没人再关心她的身份是男是女。不过每要和一个重量级人物见面,她都会警惕些。对着镜子重复练习几遍,思考到时候要说什么。 只要第一次过了关,之后就不会再有人容易怀疑了。人类是会被惯性遮蔽眼睛的生物。 和法蒂尼夫人约见的日子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清爽夏日,自然是傍晚,这里只有穷人才清晨起床工作交际。姜媛带着精心挑选的新鲜瓜果礼物,押着货车和仆人在法蒂尼夫人的宅邸前停下,那是间幽深的巷子里的大宅,石舍俨然,拱门两边的棕榈树长得很华美。管家和仆人接到了通报,指挥人帮忙赶车进门。然后姜媛要带着人把货物在指定的花厅中摆好,她要保持逼格,就只能坐在那里,喝着侍女送上的清凉果饮,看仆人们汗如雨下地做这件事。 -- 第36页 她坐了会儿,不太好意思坐着,就站起来,一个个地关心易碎的瓷器。“就放那里,小心点。”“摆在这边,注意不要碰到其他的东西了。”瓷器们都被柔软的绒垫垫着,里面轻柔地放进细棉布层层包裹的宝石金子压舱。这叫做包装。她站在庭院下专心地工作了很久,没注意身边有人来。汗水从鼻尖上滴下来,她抹了把,毕竟在这个时代,不好穿短袖短裤,还得包着头,还没有空调。 有只雪白的手,挂满珠镯戒指,叮铃清脆作响,在旁给姜媛递上手帕。她道了声谢,顺手接了过来擦拭,听见旁边吃吃笑了一声。她愕然侧过头,看见面前站了个美貌的少女。——是法蒂尼夫人?不,年纪不对。少女笑着说:“夫人,你看他的样子,真像个呆子!”她回过头,看到门廊的纱帘后站着个女人。 即使姜媛是个女人,都觉得那女人真是够美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光是看着剪影,就能感到一股勾火的魅力扑面而来。阿拉伯人将女人比作太阳,但这是姜媛见过许多女人中,第一位让她感到有骄阳之耀的美人——即使隔着纱帘。法蒂尼夫人走了过来,珠宝随着她的身姿摇曳,叮叮当当。她很丰腴,但不胖,绝对是阿拉伯男人最爱的那种巨乳冰山熟女。浅紫的纱巾蒙着她的面孔,一身首饰随肢体曲线流畅地起伏。 ——在这个没有工业的时代,紫色是最难染的,最名贵的颜色。 她站在走廊上俯视着姜媛,一双妙目璀璨动人。卷曲润泽的黑发垂在胸前,肤白如雪。姜媛毕竟是女人,她很快回过神,收回视线,平静地行了个礼:“向您问安,法蒂尼夫人。” 法蒂尼夫人笑了一声,声音清脆。她年纪有些大了,那是成熟女人的风韵,但笑起来居然还像小姑娘一样天真。那是一种女人才能读出来的,在男人之中得心应手的风采。姜媛第一次见面就很是钦佩她。就算她也是女性,看见女神还是会很钦佩的。 “你好,贾南·阿德南。年轻的瓷器商人。”她说:“我听过你的大名很久了。我一直期盼着你的到来,如今一见,果真如骏马一样精神,似椰枣树一般挺拔,像月亮一样明亮。” 奉承倒都是客气套路的奉承,怎么听起来就这么舒服。姜媛道了谢。法蒂尼夫人侧头说:“还不上来在我身边坐着,你真是太失礼了,拜图拉。” 拜图拉说:“您看,夫人,他带来了不少瓜果呢!看着真甜,要不我给您切一个?” 小女孩还挺狡猾。法蒂尼夫人点了点头说:“好啊。”拜图拉就轻快地在礼物担里捡了个小西瓜,抱上去。 然后姜媛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叫着“夫人”的美貌小侍女跑到了夫人身边,抽出腰间的刀给她切西瓜,刀柄上明晃晃地镶着血宝石,和一只单翼的金鹰。 ======= 阿巴尔曾告诉过阿德南怎样搜寻自己兄长的消息。血鹰强盗团的消息并不是不灵通,道上如果有什么剿灭自己的动静,他们保准立刻就可以得到风声。大家都是在刀口舔血,提着头混日子的一帮子人,花点钱转身就卖队友太正常。但有一种消息常在野地里混的强盗团不太容易得到,就是上流贵族的动向。 埃米尔的封城是在埃及区域,不过这套理论没有什么变化。这个时代没有摄像头和监视器,要靠口头以讹传讹地找人,难度很大。阿巴尔就算花了重金,通常也只能追着他兄长的屁股后面跑。就算这样有时还常常失去这根尾巴呢。这个时代找人依靠的通常不是面目特征【除非他的脸让人一见难忘】,而是随身携带的行李特征。他要阿德南注意的就是族徽。 埃米尔的族徽是镶嵌着红宝石的单翼金鹰。拥有族徽是非常令人自豪的事,不大有人刻意隐藏,因此目标很醒目,很好找。阿巴尔两年前就是这么宰了他的一位兄长阿克兰。但阿克兰之后就不那么容易了。他剩下的两个兄长起了内讧,其中一个不是总督的突然了悟了自己兄长的借刀杀人之心,带着细软钱财跑了,躲了起来。除了定期派人回家要钱以外再也没露过面。 那一个躲起来的兄长是他的二哥,名字叫胡阿桑。 送给拜图拉金刀的人会是胡阿桑吗?姜媛想。反正不会是他那远在埃及寻欢作乐的总督大哥法希尔。也有可能是死鬼阿克兰,都是说不清楚的事。她先把这件事按了下来,当没看见。出于某种男女之间的回避,她也不太有动力将消息通知阿巴尔,让他过来,再把刀插在自己窗前。 老实说,上次之后姜媛思考过。要是跟他上一次床,能让他守诺,从此不再纠缠老死不相往来,她是会考虑下的。但她既不怎么愿意牺牲一夜情陪男人,也不觉得阿巴尔会就此满足。 她只是保持礼貌的微笑,在拜图拉的引领下坐下来,喝清凉可口的果饮,回答法蒂尼夫人的问题。 “您的长相确实十分少见。”法蒂尼夫人脉脉含情的妙目望着她,让人很难不将视线滑落到她起伏的深沟中。“从您的气质和应答看,您也是个知书识礼之人。在如今的许多以铜臭熏人的商贾中,您这样的人相处起来真是令人难忘。” 这样的称赞真是令人诚惶诚恐,姜媛离席答谢。法蒂尼夫人请她坐下,又示意拜图拉为她奉上佳肴果饮。他们中间摆放着那些瓷器,瓶瓶罐罐都十分精巧。天逐渐黑下来了,她的仆人们在庭院中四处走动,挂上驱赶蚊虫的草帘,挥动大蕉叶扇子扇香。四周的墙壁反着光,姜媛发现墙壁上涂着金粉。……这可真是低调的奢侈啊。美艳的女人声音婉转地道:“现在为何不向我介绍一番你的货物呢?” -- 第37页 姜媛便擦干净手,行了礼,走到瓷器中,向她一个个地介绍自己的瓷器。她觉得有点奇怪,法蒂尼夫人好像并不想挑拣。她问些问题,注视着姜媛,等姜媛回答了,或是介绍些大唐产地的风俗,她就眼也不眨地说:“我很喜欢它,我要了。”她这看起来是要包圆的节奏,连里面的宝石她也一并买下,丝毫不挑拣。 “我觉得您是位可信的人。”她微笑地说。“今日让我认识了一位博学多才的男子,让我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多我没听闻过的风景与知识,这收获抵得上千万枚金币了。”她连价都没还,转头吩咐:“照他说的数量搬金子来。”又向姜媛举杯,示意拜图拉下去,服侍她进食。 按理说这种大客户简直能让人欣喜若狂,但不知怎的姜媛很不舒服。一切都很古怪,不是正常做生意的样子。或许她是没和这么大方的女富豪做过生意,而且她还这么美。她说出“这些我全都要”的神情,比姜媛见过的许多男人都更有魄力。 在法蒂尼夫人的艳名之下,隐藏的大约是那种更加危险的东西。和传闻很相符。不过这都不关姜媛的事,赚好金币就行。金子已痛快地交付了,一整箱地当场搬出来,让人唱着数清,旁边是贴心地给她配上,准备护送金币回去的配刀力士。法蒂尼夫人道:“天也晚了,请您不必拘束,尽情享受美食。为我烹调的人从前出自哈里发的御所,想来他的手艺还值得您品尝一番。” 不能过河拆桥,这是礼貌。姜媛道了谢,应付着拜图拉,也算是享受地吃了顿好饭。阿德南喜欢的厨子重油重荤重糖重肉,和现在流行的口味一样,姜媛一直吃不太惯。倒是法蒂尼夫人这里,大概女人注重膳食均衡和减肥,口味清淡得多,让她吃得很满意。只是吃到后来,开始从享受变得有点如坐针毡。除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一切都很好。拜图拉知道她可以喝酒,不停地劝,姜媛只说:“喝多了路上回去不方便。” “哎,那怎么不住在这里呢?”拜图拉毫无心机地说:“夫人很好心,也很喜欢你,会让你住下来的!” 姜媛:“……”不,我不想住。 但法蒂尼夫人竟然没有出言阻止,而是以仍然自在的态度与姜媛聊天,问她唐国的风土人情。能看得出她也博闻广记,知道许多西方的事。据拜图拉的只言片语,法蒂尼夫人投资的商队一直远销到基辅罗斯。她道:“我对富饶的唐国很感兴趣,要是有朝一日,我能到那里看看,看看那儿的人和风景就好了。” 姜媛附和她道:“您的决心和您的美貌一样闪耀。”还这么有钱。“您的愿望会实现的。” 法蒂尼夫人含笑望着她,望得姜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姜媛好容易挨到觉得可以走了,起身告辞。法蒂尼夫人轻叹道:“夜深人静,路阻难行,作为主人,这话实在有点难以启齿。难道我还不够好客,拜图拉说的话,您难道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姜媛愣了两秒钟,看着法蒂尼夫人的微笑。拜图拉听她的故事还没听够,迫于主人之命,得站起来送客。她很不高兴,噘着嘴:“夫人都说了请你留下来做客,你这个笨头笨脑的呆子怎么听不懂哪!”她又嘻嘻一笑,扶着姜媛的胳膊:“我喜欢你,晚上我陪你过夜?”姜媛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她说,脑子里疯狂地转着辙:“您的美意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只是,”只是我是个女人。“但我还有个未婚妻,您知道……她是义父为我定下的妻子,我答应过为她洁身自好,等待迎娶她的日子。” 法蒂尼夫人掩唇一笑:“您的未婚妻还远在亚丁呢,听说他们的航线要绕过好望角,从亚历山大港来塔伊夫。这么久的日子,难道她不心疼自己的丈夫?拜图拉是个被我宠坏的孩子,她这样喜欢您,愿意服侍您,只是在我这里睡一夜,什么也不会发生,您的未婚妻大可放下心来。” 姜媛感觉真是人走在路上,从天而降一口锅。从今晚的见面已经很能看出法蒂尼夫人的权势了,如果拒绝得太莽撞,她只会惹怒她,毁掉阿德南的根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她无奈地想了一会儿,这才开口。“只是我没料到今日还有这样的邀请,没有安排好家中琐事。”她抬起头来真诚地望着法蒂尼夫人的眼睛。 “您也知道,我受我义父之命,管理作坊。那里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一天也离不得人。而且……您的美貌和胸怀,真是让我自惭形秽。我不由想起家中有位侍从,仪表堂堂,技艺高超,他的美貌体魄才配得上您的光彩。”法蒂尼夫人始终笑容不变地望着她。 “适当的等待会让彼此的相聚之情更隽永。”她道:“等我处理好琐事,如果您不见怪的话,等我沐浴熏香,改日下帖,带上贵重的礼物,郑重地前来做客。” 在姜媛紧张的祈祷下法蒂尼夫人志得意满地微笑着,望着她沉吟了一会儿。“那听起来也不错。您的理话十分在理,充分地说服了我。”她最终说:“又有何不可呢?您真是个知礼的人,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待下次与您和您的侍从见面了。” ※※※※※※※※※※※※※※※※※※※※ 入V3更! 我少有这么准时这么有底气地发3更了 emmm但是明天开始的日更就。。。。 好难讲哦 -- 第38页 在日常加班ing 我努把力 大家么么哒~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闪一闪 10瓶、苏仔 10瓶、Sherlock的迷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2章 姜媛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粉笔。得到命令的仆人天一亮就立刻去了东市。她自己则思考了很久, 才让人在墙壁上画了半朵花, 根据她强调的,花里画了重重的十几笔三角形, 把它画得又大又醒目。 谁知道这暗号能不能喊到阿巴尔, 或者能不能让他理解,她找他来为的是正事。强调三遍正事。当初真应该和阿巴尔约定一个正经点的鸡毛信,姜媛想。不过老依金这时大概已被金子和单翼金鹰砸晕了。无论怎样,也应该切实地将十万火急的信号传达过去了。 姜媛自己则故作镇定,装作还一如往常,按部就班地处理她的工作。她确实还有许多琐事要做,家里安排完后就去了工坊, 专心视察造纸。大约十天后的下午,阿巴尔敲响了造纸工坊的门。 他可真是什么地方都知道,一个强盗头子消息真是称职的灵通。他风尘仆仆,尘灰满面, 一身白袍都快成了黑色。替换的黑夜和一匹别的马身上也都被灰染脏了, 喘着粗气,一身汗水。想来他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用最快速度赶来——虽然这和现代认知中的最快速度,确实相当悬殊。 姜媛看到他的第一句话是:“我找到了鹰。”阿巴尔哼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可真会挑时间,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 是从女人身上爬起来的。” 不能不说她听到这话松了口气,阿巴尔看出来了, 笑容里带着嘲讽。他显然还记恨她吊了他半年, 但也没有很表示出来。他要了水先洗澡, 肉和馕和清水摆在木桶旁边,让他可以边洗边吃。 水甚至换到第三桶才干净,对比阿巴尔以往的作风,够让人唏嘘的。等他啃着新鲜的青苹果,湿着头发,水珠还在从脖子上流下来,坐到姜媛身边,毫不客气地把她的饭碗抢过来的时候,姜媛才将具体在法蒂尼夫人那里看到的东西告诉他。 阿巴尔断定:“是胡阿桑。” 姜媛在这里也有属于自己的小房间,比家里的小点,但也舒适,也有很大的窗台,简单的床,柔软的被褥。想来阿巴尔也只能来这里,城里住宅中的侍女认得他。天黑下来了,他翘腿坐在窗台上,满不在乎地从她吃过的碗里抓东西吃。 “魔鬼吃的东西味道永远这么奇怪。”他嘲笑道。姜媛当然会给自己开小灶,从巴格达特别定制,千里迢迢带过来的铁锅炒出来的食物。她对外宣称是自己的母亲教授的口味。吃它的时候就是思念先母。当然了,每星期想个七八次先母也不奇怪的。 姜媛没理他,听得出来这种嘲讽在算什么账。阿巴尔接着说:“我追了胡阿桑很久,上次听说他的消息,是听说跟商队逃去了基辅罗斯。”他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他有这个魄力,还需要逃?” 基辅罗斯是现今的俄罗斯一带。要是为了躲两个如狼似虎的兄弟,躲到波斯以东或阿塞拜疆以北去就足够了,甚至都不用出国。姜媛思索着道:“法蒂尼夫人的商队有去基辅罗斯的。” 阿巴尔点了头,咧嘴一笑,那笑容狠厉得像狼一样。 “我已确定了他的行踪,他性好享受,可跑不远。”他说:“他就藏在塔伊夫。我先睡一觉。” 没等姜媛回过神来,他已经利落地扯过她拿在手上刚擦过嘴的布巾,翻过来找干净的地方,擦手和脸,擦完后,边解衣服边往房间里敏捷地一跃,上了她的床,把配刀放在枕边,躺好闭眼。没过几分钟,轻轻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姜媛站在一地袍子头巾里瞪着他,与其说是瞪着他,不如说是瞪着他那没擦干净,从深色的卷发上流下来,浸湿枕头的水珠。她就两个鸭绒枕头,知道在这时代里收集鸭绒有多麻烦吗?! 这报复真是够小家子气的。刚认识血鹰的强盗头子时,姜媛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没吃饱,只好出去再找点东西吃,并在原准备给阿巴尔的客房睡下。阿拉伯地区流行藤枕,从埃及来的莎草编的枕头也很出名。夏天时睡也很凉快。燥热的风从窗前的藤架上吹过来,经过会带上些凉意和微涩的香。姜媛靠在枕头上,听着它特有的沙沙的声音,思考了一番再做个鸭绒枕头的流程,就睡着了。 她清晨时被人弄醒。手指戳在肩膀上,蔚蓝的双目垂下来看着她。阿巴尔看起来精神奕奕,并且完全有心情折腾她了。他道:“魔鬼的枕头和魔鬼一样古怪,枕头上还垫着布,闷了我一身汗。” 闷你一身汗就对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不好睡,他也不让她好睡。姜媛也很纳闷,她气急了揪起他的头往脖子上垫布,做好准备和他打一架,他居然没醒。他还把她当做他常处的女人,搂着她的腰,手顺势就往她腿里伸。 姜媛真想把他踹下床。枕头还是毁了。阿巴尔注视着她的表情,嘲笑的笑容就渐渐有点不对味。“还是,”他慢吞吞地问:“你趁我睡着时,对我做了什么?” “是的。”姜媛承认说:“我趁你睡着,拿起你的刀,把你宰了,好拿你的头颅去埃及的法希尔总督那里换赏金。” -- 第39页 “很好的主意。”他挑了眉反唇相讥:“可惜你不会杀人。” ========== 姜媛将她答应带着侍从去法蒂尼夫人家做客告诉阿巴尔以后,对方看着她的眼神就完全是可以称之为恶毒的嘲笑了。看在自己无论如何没有鸟的份上,姜媛忍了。“法蒂尼夫人挺漂亮的。”她想了一下更正说:“非常漂亮,身材非常好。我觉得你们很配。” 阿巴尔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我早知道那半朵花没有好事。半朵花里面画着三角形,你真是煞费苦心,贾南。我送了你那么多礼物,你倒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礼物我付钱了,谢谢。姜媛没说话,虽然她觉得自己没做错,阿巴尔后来确实也放弃了,和别的女人过了夜,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理亏。她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太善良了。 无论如何,去法蒂尼夫人府上拜访这件事,必须等到阿巴尔确定胡阿桑的所在为止。接下来就没有姜媛的事了,只要圈定了范围,强盗头子完全有能力发动整个城市的蛇虫鼠蚁,将塔伊夫的下水沟都翻出来地搜寻他的猎物。他没和姜媛一起回城,早出晚归了几天。姜媛负责想借口圆好他抢走衣服的理由,安抚好那些侍女后,阿巴尔便再上门来了。 他这回装作一个幡然醒悟,前来为自己曾经的错失道歉,并带来了大批贵重礼物【当然也是姜媛给的钱】的英俊回头浪子。因为真的很英俊迷人,侍女们拿了美丽的首饰,便又羞答答地看着他,和他搭话。阿巴尔规规矩矩地穿上黑袍,包上缠头,腰间束着弯刀,站在姜媛身后,真是挺拔精神,玉树临风。为了赎罪,这位外乡人希望充当她几日侍从,姜媛答应了。 姜媛注意到他的宝石戒指不见了。那几乎是个标志,和他出色的面孔相得益彰,而愈发叫人印象深刻。她有些了悟了。随即阿巴尔满不在乎地说:“正因如此,拿下宝石戒指,离开黑夜和月光时,人们便很难认出我是阿巴尔。” 姜媛从来没有问过阿巴尔以后是什么打算。强盗自然不是天长日久的营生。他们在一起时,从来不会有这样的身份或机会,这样展望各自以后的时光。姜媛甚至还是有点迷茫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这样女扮男装一辈子。阿德南年纪大了,他离世后,或许她会收拾行李,去找李解,或者大唐。纵然如此,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家。阿巴尔坐在她身边,他看起来就比她明确得多。他们两人一起坐在葡萄架下望着清澈的月光。石头砌成的墙阻碍了视线,不会像曾经的大漠中那样,月光一照千里。 阿巴尔托着脸道:“等我解决了胡阿桑和法希尔,我就可以带我的人换个身份。”他侧头望着姜媛,脸上露出邪恶的笑:“你不想知道我以后打算做什么?” “不想。”姜媛对知道强盗头子以后改头换面的秘密没有兴趣。阿巴尔哼了一声:“你还是一样无趣。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像你这样没有好奇心和欲望。” 这话仿佛意有所指似的。“无趣是活得长久的秘诀之一。”姜媛回答他。 上次他强行和她说了费萨勒的事,这次他却不再说了。换了话题。“法蒂尼夫人确实挺美,可惜年纪大了,不合我的口味。”他说:“给我一千金币,我收拾了胡阿桑后,帮你解决她。”他已经摸清了胡阿桑的固定行踪,基本今明两天就可以将他的性命收在手里,之后就可以专心对付远在埃及的法希尔了。 姜媛很想说我不是也比你大吗?但理智让她忍住了。她点了点头。阿巴尔志得意满地一笑,那样子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坐在宝石堆里,嗜血而危险的傲慢。 他道:“那么成交。” ※※※※※※※※※※※※※※※※※※※※ 存稿完了 好,我觉得明天周五的更新,应该可能就要到晚上了 甚至可能么有,要等到周六一起更掉…… 那周六估计也很晚,因为我还要加班一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剧透一下,阿巴尔说从女人身上爬起来是骗媛媛的 他死都不服输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小白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数字菌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3章 阿巴尔早出晚归, 早就盯好了胡阿桑的行踪。似乎他是法蒂尼夫人的情人之一,只是地位特殊些, 借住在她的宅子里。但他并不需对法蒂尼夫人忠诚, 胡阿桑平常妓院照逛,地下赌场照去,看起来生活过的很滋润,并不紧张。 他甚至不怎么掩饰行踪,大约是信任在法蒂尼夫人的势力下, 血鹰强盗团和法希尔的人都不敢轻易进城把他干掉。确实,塔伊夫盘查强盗的力度很强, 但这世上,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漏洞。就算没有姜媛通知阿巴尔, 似乎他的信息也已经被有心人注意, 传出城去。 姜媛没去管阿巴尔有什么计划, 她只是良民,知道越少,对她越有利。血鹰强盗团和埃米尔家族的龃龉不说有成千上百人知道也差不多,每杀一个兄长,阿巴尔脖子上的绞索就要收紧一圈。于他而言,找退路比杀人更重要。姜媛只是被他问:“你要什么时候去见法蒂尼夫人?” -- 第40页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既然阿巴尔人也到了, 她也回了城, 再拖下去会让法蒂尼夫人不满。就是姜媛想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拉皮条沦落到凶杀案帮凶的, 但人没有鸟, 不得不低头。她写了拜帖,派人上门送了趟礼物,法蒂尼夫人便十分愉悦地答应了见面。 要姜媛做的不多,她只是刻意提早些时候出发,好去市场看看还有什么能给法蒂尼夫人购买的礼物。骡车转了一圈阿巴尔还没回来,她就镇定地下去再走两圈。等她买好礼物回来,阿巴尔就已经坐在车上。她眼前一亮,他早上很早出门,她没看见他的模样。强盗头子也知道今天日子特殊,规规矩矩地打扮得齐整漂亮。精致的黑袍,柔顺的头巾,名贵的武器和首饰,身上洒上的香水,虽然姜媛看惯了这张脸,但那双蓝眼在车里昏暗的空间中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仍然显得很迷人。 这张脸一定会讨法蒂尼夫人喜欢的。姜媛很满意。就是强盗头子张开嘴就没什么好话。“好像有人跟踪我。”姜媛:“……我现在就把你打成残废扔下去。” “你可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阿巴尔懒洋洋地道:“不必担心,我甩掉了。” 车夫得到命令,再次扬鞭吆喝,骡子拉着车慢悠悠地走了起来。在道路的颠簸里,阿巴尔大概陈述了过程。把自己兄长的头割了,藏在箱子里带上了车。他的衣服财物都被剥光了分给小偷,人则横尸在贫民窟。无头尸体加上没有特征,要确认身份怎样也得两三天。夏天这么热,人早就臭了,更没追查的线索。 姜媛:“……”她做梦也想不到阿巴尔会把这东西带上车来。她瞪着那只被阿巴尔踩在脚下的箱子,当帮凶比她想的刺激多了。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还需要线索吗?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凶手。” “那又怎样,我人才刚听到风声,调动部下,从内夫得来。” 骡车在法蒂尼夫人门前停下,这个话题被恨恨地中止了。阿巴尔得意地一笑,随即轻快地翻身一跃下了车。夕阳正好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温驯恭敬地站在车门口,躬着身唤她: “沙图麦来为您服务,主人。” 法蒂尼夫人似乎临时有事耽搁,管家的说法是,有人来送消息,她有封要紧的信要写。阿巴尔在看不见的地方朝姜媛扬了扬眉,嘲笑她在这个美人的屋子里能受这样的礼遇。本来嘛,主人写不写信,关客人什么事。他们被请在偏厅坐下,拜图拉先来招待他们,带着一群仆人给他们上瓜果茶点,安排宴席。她看见阿巴尔时确实面露惊艳。姜媛没有说假话,她带来的侍从果真俊美不凡。 “我以为你在说假话呢,”她赞叹地说:“他可真漂亮!” 姜媛微笑着奉承:“我怎敢在法蒂尼夫人的面前信口开河呢?” 拜图拉满脸雀跃,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住朝阿巴尔的方向看了又看。这位少见的美男子沉默温驯地站在姜媛身后,只差法蒂尼夫人一句话,立刻就能躺下来脱光衣服,随她蹂/躏。她开心不已地说:“夫人看见他,一定也很开心。你等一下,夫人马上就出来啦。不过——” 她看着姜媛的样子又很狡猾,憋了半天,还是憋不住,吃吃地笑起来,因备受宠爱而挂起来的满身首饰都哗啦啦响。她几乎是小得意地说:“不过,我觉得,夫人一定还是很喜欢你!” 谁关心法蒂尼夫人写什么信,喜欢不喜欢她,姜媛只想把阿巴尔押在这里,然后马上逃离这个魔窟。 ======== 法蒂尼夫人出来得的确很快。她站在廊下,还是那样美艳无比,微笑又柔软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转过。又在阿巴尔身上转了一圈,眼波婉转,销骨噬魂。她明显装扮过了,今日比上次相见更加地艳光照人。拜图拉说:“夫人,你看,这呆子还真没有说谎呢!” 她低笑着说:“你太失礼了,拜图拉,还不到我身边来?” 拜图拉便蹦蹦跳跳地跑去了她身边。在这之前,她刚得到姜媛允许,叽叽呱呱地和阿巴尔搭话,她倒很心急,喝令仆役们点好灯就都轰出去很远。天都快黑了,没准再过一会儿,她就要和新来的美人搂成一团,上下其手,享受欢愉。法蒂尼夫人朝她致意:“真抱歉,刚才临时有封信要写。不过,”她又笑着说:“现在信使已出了门,我没有别的事了,今晚咱们能好好享乐一番。” 姜媛强撑着道:“一切都由您方便就好。” 她示意阿巴尔上前展示自己。阿巴尔就坦然地站起身来,代表姜媛为主人献上礼物。他张开口便吟唱诗歌,称颂法蒂尼夫人的美貌,宅子的富贵宛如仙境。这马屁拍得法蒂尼夫人掩嘴而笑。“您从来没说过,您的这位侍从口齿也这样伶俐,他可真讨人喜欢。” 那可不,花了一千金币忍辱负重请来的外援,怎能不值这个价钱。但法蒂尼夫人一点收货的意思也没有,她不慌不忙地在厅中坐下,他们面前也已摆满佳肴。她微笑着示意他们说:“请用。” 她仍和上次一样,对大唐的事很有兴趣,在席间频频发问,谈论天南地北。她称赞那些瓷器成了她最喜欢的摆设,她的朋友和宾客也都对这些精美的艺术品赞不绝口。老实说,若不是姜媛有所忌惮,大约她对这样的好客户会更加热情殷勤一些。叫她坐立难安的是,似乎正如拜图拉所说,法蒂尼夫人对她更有兴趣。她从头到尾没有关注过多少阿巴尔,反而是拜图拉跑了下来,坐在阿巴尔身边劝他喝酒,故技重施。法蒂尼夫人想叫她上来,但拜图拉就是不听。 -- 第41页 “夫人,我难得看见这么漂亮的人!”她拉着阿巴尔不撒手,阿巴尔惯会奉承,甜言蜜语,加小动作,把她哄得眉开眼笑。法蒂尼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姜媛说:“真抱歉,我把她宠坏了。”她又说:“这里真热,我们出去吹吹风吧?我还有些疑惑,想迫不及待地请教您呢!” 她站起身来,路过姜媛身边时停顿一下。姜媛很自觉地站起来,跟她走出去。 她们没走很远,只是出了偏厅,在庭院下的廊边歇脚。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都被拜图拉打发走了,法蒂尼夫人叫了两声没叫到,有点无奈。凉风吹来棕榈叶的气息,廊下穿着喷泉,在黄石中泠泠。美人的影子投在石板上,凹凸有致,引人入胜,浓郁的乳香和芬芳的蔷薇香油一起朝姜媛熏了过来。在这里,厅中的人便听不见她的声音。法蒂尼夫人在姜媛耳边笑着说:“您的侍从真是美丽,又这样进退有度,真奇怪,这样的人应当和您一样声名远播,我怎么从前从没听过他的名声呢?” “他是前些日子才到我身边来的。因为一些冒犯了我的小过错,愿意做我的侍从,以此偿还过失。”姜媛冷静地回答。 法蒂尼夫人低笑一声:“您总是这样,轻信别人。您连他的来历都不知道,怎么就这样收一个人做侍从呢?”姜媛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法蒂尼夫人已经柔软地靠了过来。 姜媛倒吸口气,但硬生生地忍住了反抗的冲动。于是法蒂尼夫人便靠在了她肩上。没等她反应过来,女人的手指已经亲昵地抚上来,像香花袭人,在姜媛反应过来之前,就穿过她沾须的下巴,碰触了她的脖子。 “他是您的贴身侍从?您难道就不怕他碰到您这儿吗?” 香气里传来格格的笑声。法蒂尼夫人道:“可是您这样,真是可爱得叫我难忘。” 她倾过身来,那张鲜红的唇也一起倾过来,随着浓郁又满是侵袭的香气一起,吻住了姜媛的嘴。 ※※※※※※※※※※※※※※※※※※※※ 嗷啊啊啊啊可是该有的进度没有写完! 下章可能会长点…… 是的没错,法蒂尼夫人是双性恋,但是更倾向喜欢女人。她第一眼就看出来媛媛是女人了,才有兴趣勾搭她的 多棒啊,唐胡混血,女扮男装,冷淡又禁欲,又显而易见的没有接触过男人 太美味了【舔嘴】 小侍女拜图拉就更倾向喜欢美男子一点,当然她也不排斥跟夫人来一发的 == 魅力无穷·金手指·媛媛酱,今天也在被当做猎物ing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纪子kiko 1枚、扬州鹤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诸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4章 虽然不怎么沾男女之间那档子事, 姜媛在法蒂尼夫人的唇从她嘴上撤开前, 也大概明白了自己遇上什么情况。那只柔软冰凉的手指从自己的喉咙上滑下去,毫不介意地在胸口上转了两圈。那里虽然很平, 但也不是没有弧度, 姜媛刚穿过来时总用布裹着胸口,后来在巴格达,阿德南暗地里为她订做了布甲。染着鲜红指甲的白皙手掌碰到异样的坚硬时一点都没有意外,动作流畅地向上,扶她的肩。 姜媛在法蒂尼夫人想要更深入之前将她推开,只用了一点力,所以没能拉开很多距离, 而对方显然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做。 “你看,贾南,你说得对,暂别后的相聚, 滋味隽永又美妙。”她微笑着说, 现在不再用敬语了。 她早知道姜媛是女性,那这话在此时说出来便别有一番意味。姜媛给她献上美貌的侍从,她只是以饶有兴趣的目光注视着她顽强挣扎。而在一切真相揭开后, 她又可以满足地敞开怀抱, 等待她看中的人向她投来。毕竟,女人与女人春风一度, 和与男人春风一度, 听起来是完全不同的香艳……和无所谓。 她慵懒美艳, 像柔软的八爪鱼一样攀在姜媛身上。说来有点惨。因为她是女性,姜媛虽然知道她想跟自己上床,那丰满的胸脯都贴在自己胸上磨蹭了,但是还是一点都没有跟男人之间那种被冒犯的感觉……她只是紧绷着,那块柔软的肉碰到哪里,她就紧绷到哪里。她连呼吸都是僵硬的,法蒂尼夫人发现了,面上露出欣悦的笑容。姜媛:“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人?” 虽然这么问,但她心中其实也早已有了答案。法蒂尼夫人吃吃笑着说:“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 姜媛没说什么。虽然她刻意掩饰,但男与女之间,许多东西本就本质的不同。很多曾跟她打交道的男女都是灯下黑,他们并非不熟识性别体征,而是不会意识到有人改换性别。阿拉伯人流行长袍蓄须缠头,种种装扮都会掩饰骨骼不同。她是亚欧混血又像母亲,长得瘦弱有什么奇怪?她没有当地的女性血统轮廓深刻,便没有她们美貌,面目平庸的人,人们扫过一眼,不会放在心上。唯有法蒂尼夫人望见姜媛站在庭院中指挥仆人摆瓷器,一眼从长袍中看破她的秘密。 “你不想吗?”她微笑着,捧她的脸,面目凑近来,吐气如兰,香气浓烈。“我不知你为何掩饰性别,作别人的义子,但夜夜苦守着秘密,难道不会寂寞?为何今夜不留下,你的那位侍从愿意给拜图拉也好,愿意和我们一起也好……” -- 第42页 她倾过身,柔软的双臂像蛇一样搂着她的脖子,像要融化在她身上,吐出的词句化作蛛丝将她包裹。 “总之,我会让你快乐。” 这话可真耳熟。还有,贵圈真乱。 但既然自己最大的秘密被揭穿,姜媛反而冷静了下来。这年头,女扮男装也不犯法。她快速往厅中投去一瞥,阿巴尔正懒洋洋往他们这儿看。拜图拉凑在他耳边,叽叽呱呱地指过来直笑。他便也笑,回一两句。拜图拉亲了亲他的脸,手在他胸口抚摸,他只是坐靠着,并不拒绝。——妈的,他还能看笑话。他早猜到了是吧。 姜媛只能带着杀了他的心情孤军奋战。“可是抱歉,法蒂尼夫人,既然您也知道我有难处,也请您体谅我的坚持。”她面无表情地避开美艳女人要再凑上来的红唇,嘴唇上传来那种不同自己的湿润,简直令她毛骨悚然,赶快往后再仰仰头:“我的丈夫在战争中死了,我发过誓,一生都为他守身。” “你又想说傻话吗?你分明还是处/女。”法蒂尼夫人瞧她的样子就好像瞧着小猫,看着她在她手中左冲右突,就是跑不出来。她享受这乐趣,在她耳边低语。姜媛冷静地拉开她伸进她腿中的手。 “他是我未婚夫。我们还没成婚。” 她轻笑一声:“我不会进入你的身体,不会破坏你的誓言。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苛刻,亲爱的,我只想让你放松些。” “形式只能欺瞒别人,骗不了自己的心。我已立下誓言,就绝不会反悔。而且,抱歉,夫人,我不喜欢女人。” 她坚定地望着法蒂尼夫人,对方也望着她:“那你又为何收那个美丽男人做贴身侍从呢?你喜欢他?男人不像女人,不享□□愉,就没有真正的爱。” “他不知道我是女人。他和我不是这种关系。”她道:“他只是临时来做侍从的,等我们约定的期限满了,就会离开塔伊夫,回到自己的家乡去。” “是这样呢。” 法蒂尼夫人面上终于露出一丝轻蔑,凑得这样近,姜媛看得清清楚楚。但这丝轻蔑很快又被魅人的微笑掩饰了:“那就好。我想如果他知道你是女人,必会将你占为己有。男人——或者说强盗就是这样愚蠢,不知好好养育花朵,令她开放。” 姜媛注视着她,面无表情。法蒂尼夫人轻吟道:“那才真是将明珠投在污泥里,令人痛惜又心如刀割。”她道:“他的名字叫法图麦?那是假名。我认得他,他是血鹰强盗团的首领,阿巴尔·阿卜杜勒·埃米尔。” ========== 姜媛不知道那一瞬间她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她都僵硬在原地,没法反应。法蒂尼夫人旁敲侧击,终于确定姜媛的清白,她也朝厅中那边看了眼,叹了口气。 “还是我宠坏了拜图拉,令她不知道好歹,才会无论怎么叫都不回来,我也只有不惊起潜伏的毒蛇,带你出来,将这件事向你告知。”她说:“你说他是前些日子到来,那就没错。我有位情人胡阿桑是他的兄长,他们一向有仇怨。阿巴尔·埃米尔改名换姓潜入城中,就是想将他杀死。” 她的心脏狂跳了一瞬,又强制被她忽略。装头的箱子还在她车上,老情人一搜就能人赃俱获。她捏紧了拳头,连说出口的声音都是干涩。 “你怎么知道?” 法蒂尼夫人以为她是震惊。那当然是震惊,想当场宰了阿巴尔的震惊。“我见过他的母亲。”她微微一笑:“那可真是个美人,连我也自愧不如。这样的女人的儿子,我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多年前曾往埃及,参与过埃米尔家族的动乱。她身后的靠山要争夺埃米尔的封城,让她将水搅浑。当阿巴尔被关在牢里等待判决,他母亲绝望地四处寻找救星,她还在法希尔榻上见过她一面。法希尔哄骗了她,然后背信弃义,把她赶了出去。 这件事理该是秘闻,法蒂尼夫人倒说得很乐。“我派我的手下偷偷把他放走,他这些年干得倒有声有色。可惜法希尔总督再次与我合作,血鹰给他造成了太多麻烦,要我提供便利,将它剿灭。” 姜媛沉默了一会儿道:“胡阿桑是你放出的饵?” 法蒂尼夫人柔媚地一笑,并不承认。但她既然与大哥法希尔合作,剩下的两个弟弟自然都是砧板上的鱼肉。阿巴尔曾说胡阿桑在塔伊夫没有掩饰过行踪,原来如此。姜媛缓缓地说:“胡阿桑人呢?” “他原本住在我的家中。”法蒂尼夫人道:“不过下午跟踪的人说,阿巴尔已将他杀了。他来得比我想象得早了十几天,消息可真灵通,令我措手不及。我也没有料到他竟跟你在一起,真是命运的巧合。你的美貌侍从法图麦,难道今天没有找借口,独自离开很久?” 姜媛静静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无可抵赖,无法抵赖。阿巴尔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但没料到自己这样完整地暴露在敌人面前。法蒂尼夫人已写了信送出,法希尔总督也已派了诱饵。血鹰强盗团会被他的暗线带入陷阱,阿巴尔本人则在这里被捕。这件事的答案似乎再明确不过。法蒂尼夫人这样温柔地望着她。她们像是情人一样脸贴着脸,在廊下听着喷泉,窃窃私语,她们口中说的都是杀人的血腥。“我真心疼你,可是还是要请你稳住他,让我好抽身,喊回拜图拉,找到我的力士,将他捉住。” -- 第43页 姜媛看着她,一切的答案似乎再明确不过。造纸已上了轨,阿德南在向埃及航行。就算她不屈从法蒂尼夫人,相信她也不会太为难她。稳扎稳打的商人之路,已经不再需要强盗的影子。再说和血鹰合作,难道没有后患吗?每一次私下交际,都是一次风险。 她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走回去,坐在那里看着阿巴尔,让法蒂尼夫人将拜图拉叫回来。 “一切都要靠你,亲爱的贾南。”法蒂尼夫人道:“你这样可靠,我对你很放心。”她对自己一点也不放心。她甚至都不会杀人。她浑浑噩噩地走了回去,阿巴尔和拜图拉打得火热。法蒂尼夫人拉着她站在门口喊:“快出来,拜图拉,你把人都赶到哪里去了?我想叫个仆人都不行。” 但那一瞬间,门口喧哗突起。有人惊叫着喊:“起火了!”火焰在黑色的夜空中冲天而起。法蒂尼夫人不由自主地扭过头,朝外望去。只有阿巴尔看着姜媛,咧开一个笑容。这笑容显示他肯定跟这场火有关系。她注视着他,明知道自己不该叫这个名字。 这个音节却脱口而出。“阿巴尔。”她说,随即心一直沉到底。那双蓝眸一挑地看着她,笑容本能地隐没了。她说:“动手。”几乎在说这句话的同时,阿巴尔就已经抽出刀,刺进了拜图拉的发中。 ※※※※※※※※※※※※※※※※※※※※ 媛媛:□□妈,为了一个男人,前途尽毁。 阿巴尔:我知道你对我是真爱。 你们知道为什么阿巴尔放火吗? 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和老女人上床。亲个嘴摸一摸是可以的【节操真的很丧失】上床是万万不可能的。做梦都不可能的。 他就打算跟媛媛杠上了。 === 天了噜今天上了夹子虽然收藏没破一千但是评论好多! 我爱你们!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卖火柴的冰块儿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神奇 30瓶、MEI 20瓶、XD 18瓶、死宅君 10瓶、柠檬酸菜鱼 10瓶、咲弋 5瓶、阿秀白 1瓶、木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5章 【3.26再修】 姜媛从未叫过“阿巴尔”这个名字, 这音节出口时如此陌生。从他十五岁他们初遇, 到他如今十七岁,他们总是短暂地相遇又分离。在外时大部分时候阿巴尔隐姓埋名, 她要唤他也不会唤他的真名。姜媛没想过自己会叫他的名字, 更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叫。 可一言出口,便无可挽回。阿巴尔动作极快,弯刀插入拜图拉发间,一搅一拉。她正满脸不高兴地站起来,要蹦蹦跳跳朝法蒂尼夫人跑去。弯刀是单刃,锋锐得割断了头发,也搅乱了发间首饰, 将她绊倒在地。身边有风声起,法蒂尼夫人掉头就跑。姜媛已扯住了她的裙子,用劲一牵,将她拉回原地。她顺势一转身到她身后, 横手捂她的嘴。 更迅捷而来的是从大腿绑带上拔出的短刃。显然法蒂尼夫人被拉回来时便有防备。但她没料到的是, 姜媛身手这么好。她只将手臂一错就别开了刀,没有阻碍目的地。沉闷的尖叫穿破手掌,姜媛另一只手抵在她后颈上, 逼她后仰头到极限。声音滞涩了, 只能在喉头发出沉闷断续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阿巴尔也已制服了拜图拉。在最初那几个月时间里, 他也是她最好的、教授得最尽心尽力的学生。俊秀少年如今已长为青年, 体魄和力气都迥异从前, 拜图拉被他轻而易举按在地上,捂着嘴,头发散乱,像翻不过来的乌龟一样扑腾。他抬头朝她示意,姜媛拖着人走进厅里,路过他身边,他轻轻吹了声口哨:“我从未听过你叫我的名字。”那双惹祸的蓝眸在生死关头还满是兴味。“感觉挺棒。” 姜媛直接给了他一脚。他哈哈大笑起来。 火还在烧,那似乎是靠近宅子的地方,火光在夜空中醒目非常,但不是真的烧到这儿,只是令人虚惊一场。喧哗骤起后又很快平稳,随之是救火的呼声。姜媛问:“你放的火?”他点头承认:“不必担心,火不会烧到房子。”他们都沉寂下来,听见管事指挥的声音,一部分人出去查看情况和帮忙,另一部分朝这儿来。 阿巴尔说:“过来。”他们挤在厅中的最角落,他在最外面,和姜媛过了一次手。她负责按着拜图拉,阿巴尔接手了法蒂尼夫人。他们两人的身影将她和拜图拉遮掩住,阿巴尔用脚踩了踩她,让她压在拜图拉身上。小姑娘恶狠狠地挣扎着要咬她,姜媛故技重施,把她揪在地上,按得喘不过气来。 外面的脚步声闯了进来。 “夫人?” 厅中和外面的走廊隔着纱,挡风和挡沙,风吹起来时朦胧而香艳。阿巴尔正背对来人,按着法蒂尼夫人亲吻,头巾落了下来滑在她肩上,强健的手臂和胸膛裸露在空气中,衣衫半褪。俊美的青年听见那边的声音,才慵懒地抬起头来,唇分开了,扫了双目迷蒙的女主人一眼,舔了舔嘴,而后侧身,回头朝外面看。 他说:“不知道我们在这儿享乐吗?”声音沙哑,分明是动了情。只有姜媛的角度才能看见他手里那把匕首,法蒂尼夫人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手里,稳稳抵着女人的脊背。仆人们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法蒂尼夫人娇软地唔了一声,她的衣服都快被阿巴尔扒光了,侧躺在地毯边缘,两具纠缠的胴体在琉璃灯的照耀下,仿若流脂。 -- 第44页 “外面出了什么事?”她问。仆人们回答:“是起火了。” 但没有烧到他们这边,最多只能算是受了惊。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连受惊都算不上。四个人在角落里急不可耐地滚成一团,衣服都快脱光了,哪有闲情逸致看外面的火。姜媛一时走了神,拜图拉挣扎起来。她情急之下,忙按住她,自己也更加低下头来,装作亲吻的样子。 没有人起疑。阿巴尔道:“没事的话就下去吧!夫人……”他凑近她,蠕动身体,亲吻她的脖颈,满是诱惑和请求之意。法蒂尼夫人道:“下去吧。”仆人们得到命令,行了礼,离开了。 等脚步声完全远离时姜媛才敢抬头,阿巴尔看着她,戏谑地扬了扬眉。她知道自己控制不住脸红,只能竭尽全力装作若无其事。“割块布给我塞嘴。”她还按着拜图拉的嘴呢,再一个走神,非给她咬下一块肉来不可。阿巴尔慢悠悠地指挥她:“按住,我来。” 他们又交换了人质,姜媛看着阿巴尔干脆利落地用拜图拉的头发环过嘴,捆住手。她的头发足够长和丰厚,足以做这种事。然后他才撕下她身上的衣服,用作绳索和塞嘴布。小姑娘的身体毫不遮掩地露在空气中,姜媛不自觉地撇开头,法蒂尼夫人噗嗤笑了一声。 “您真可爱。” 她又用回了敬语。唯一的救星已经被打发走,显然想要救下自己的命,只能另辟蹊径。收拾完了拜图拉,阿巴尔对她如法炮制,法蒂尼夫人毫不反抗。姜媛实在受不了了,脱了自己的外衫给两位女性盖上,拜图拉还试图蹬她,法蒂尼夫人则望着她,面上带着柔媚的笑。 她的嘴没被封上,但也十分体贴绑匪辛劳,不叫也不动。姜媛直起身来时她道:“原来如此。”她微笑着说:“他就是你的丈夫。” “不,”姜媛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没有关系。” 阿巴尔走到外面查看情况,确定无事后也没再进来。这个夜晚格外吵闹,他手中还把玩着弯刀,注视着火焰,安静出神。姜媛想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阿巴尔果然是在等她,这里的声音,法蒂尼夫人听不见。 他倾身过来将她按在柱子上,手指爬上她裸露的皮肤。她只穿着布甲,瞬间一身鸡皮疙瘩起来,想打爆他的头,但忍住了,听见他埋在她脖子里,发出一声低声的笑。 然后他让开些,让她找到合适的距离,他们俩用这种姿势侧头看着厅内,将人质的举动尽收眼底。 他问:“发生了什么?” 姜媛简短地告知他之前的事。虽然她不想注意,但他们靠得这样近,强盗头子听到血鹰将覆灭时,他的动作停了一瞬间。随即他道:“那么我该多谢你,亲爱的贾南,你救了我一命。” 姜媛冷冰冰地说:“那就把你的嘴挪开。” 阿巴尔没有把嘴挪开,他还咬了她一口。“我是在报答你。”他满不在乎地制定计划:“由我来杀了她们俩,你装作追我,洗清嫌疑。等我在城中找好替死鬼,我会去追那名信使,将他杀死。” 那名信使没什么可关心的,信上写的不过是胡阿桑的死讯。。她道:“……你想装扮成信使?” “这提议不错,不过我要亲自看看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他懒洋洋道:“或许,也有写你的事。” 这是无可逃避的怀疑,谁知道法蒂尼夫人说的是不是真话。法希尔的陷阱兴许已安排日久,谁知道现在是否还救得了血鹰?姜媛沉默下来,但两条路中他毫不犹豫地选了信使,他确实报答了她。仿佛看出她没出口的话,强盗头子发出一声嗤笑:“你又何需担忧?我只是选择对我最有利的路。若我知道费萨勒现在在哪儿,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你。”他冰冷地说:“幸而,我不相信他事后活得下来。” 这刻薄的话只不过是报复和发泄,姜媛想不理会,但她不能,而且完全中计地火上心头。她是脑子进水了,才冒着毁掉阿德南的基业的危险帮助了他。她想回到过去,把自己砍死。按阿巴尔的计划一切都是他的复仇。丧心病狂的强盗头子再多杀两个人也没什么要紧,除了他以后很可能成为光杆司令,被满世界追杀。那又怎么样?关她什么事?她面无表情地道:“这计划简直漏洞百出。”唯独她的侍从死在外面,是人都怀疑她。他没否认:“亲爱的贾南,我对你的口齿很有信心。” “我真后悔提醒了你。” “我也后悔没有强/暴你,那天晚上和昨晚都是。”强盗头子笑得有点恶毒。他瞪着她,她也瞪着他。两人互相放着狠话,都想把对方一刀宰了,一切干净。“早知你这样爱我,我就不必为了不跟那个老女人上床,花钱雇人放火。能跟你上床的话,我倒不介意多两个累赘。不过没关系,今晚我就可以上你。”他狠厉地说:“我说过会把你抢到手,无论花什么代价。就算血鹰没了,我说到做到,贾南。” 他低下头来,在姜媛愕然的视线里,恶狠狠地吻她。 姜媛觉得自己承接的不是吻,而是一种愤怒。她没料到阿巴尔是骗她。沙漠里他蹲在她身边问:“要不要和我试试?”她没料到他这样狠。他没吻她很久,唇舌纠缠一番,等彼此都发泄了那股想杀了对方的愤怒,冷静下来,就放开她。唾液从她唇上滴下来,她冷静地喘息着问:“你一年没找女人?”强盗头子将她的嘴都咬肿了,他舒爽了,仿佛那股阴鸷从来不见。蓝眼微眯,志得意满地一笑:“我看中的猎物,还从来没有失过手。” -- 第45页 姜媛将他推开,他便也从善如流地离开。她擦了擦嘴,实在不喜欢跟他接吻,这家伙像条恶狼,要活生生把她吞吃入腹。阿巴尔惋惜地道:“可惜时候不对。” 姜媛没理他,走回去。法蒂尼夫人看着他们,显然也已看完了全程。明明身为鱼肉,她看起来倒还是好整以暇,毫不慌张。随即她的视线投在阿巴尔身上。 “是这样呢。”她吃吃笑着说:“阿巴尔,你也是猎人啊。” 姜媛面无表情地说:“不,我们没有关系。”但显然谁都不会信了。包括阿巴尔。 她坐下来,看着法蒂尼夫人的眼睛。那双柔媚的眼睛温柔地落在她身上,微笑着等她的话。她想了一会儿,慢慢将这个计划在心中完善。 无论如何,这主意总比她毁了阿德南的家产,再怒而去宰了阿巴尔好。 “法蒂尼夫人,我有个主意,兴许我们可以双赢,既然你只是想要法希尔的封城,何不试试让我们去杀了他呢?”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明明想好的进度剧情,还写的这么卡,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日更莫得感情 可是上的是2万的榜单 我想死 死之前还是先滚去睡觉……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数字菌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喵喵 10瓶、庆子 10瓶、370 7瓶、德尔塔巴扎黑 5瓶、科科哒 3瓶、克离思 1瓶、霖悠灵 1瓶、一朵杜鹃 1瓶、孟期颐 1瓶、小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6章 这是个疑点, 冷静下来后很明显,对姜媛而言。法蒂尼夫人其实没必要谋害法希尔的两个弟弟, 这对她没有好处。多年以前她就不是法希尔那一方的人, 现在难道是吗?一个商队可以远销到基辅罗斯的女人,没有很大的动力为一个小城的总督谋害人命。法希尔是个典型的封建统治者,糜烂奢侈,不理政事,他的封城土地还算肥沃, 但那里只有猖獗的贪腐和暴乱——商业自然也不发达。没钱赚, 有什么利益和合作基础可言?唯有一个理由。 “法希尔还没有成年的儿子,你和他合作,只是为了杀胡阿桑。”没有强势的继承人,埃米尔家族必将再次陷入动乱。姜媛说。法蒂尼夫人笑了起来。 “这话真是奇怪,你没有证据, 指责我这样柔弱的女人, 一名小小的商人,竟敢谋害帝国的官员与贵族。” 姜媛平静地道:“我也没说你要杀法希尔,人人知道要杀他的是他弟弟。”这口黑锅往阿巴尔头上扣,真是再适合不过。那双柔媚地望过来的眼睛笑意不变。阿巴尔似笑非笑地道:“那个信使是刺杀者吗?不, 我想他接到的命令确是送信, 但信里是否有毒药我就不清楚了。”他温柔地说:“想必您已知道我是谁,为了我兄长的性命确实落在我手上, 我是一定要追上去看一看, 验证一番的。” 这话中的威胁不言而喻。姜媛知道阿巴尔已经明白她的思路, 便起身走开,让他去谈。她靠在门口算是警戒,也能隐隐约约听见对话。阿巴尔的锋芒口齿比她狠辣得多,软硬兼施。毕竟人在刀俎下,没一会儿法蒂尼夫人就叹着气松了口——她确实一开始就想捉住阿巴尔,压制他,和他合作——讽刺的是,由于姜媛意外的通风报信,放出的消息还没扩散阿巴尔就冒出了头,结果被压制的是她自己。 阿巴尔问:“那么法希尔的陷阱呢?” “抱歉。”美艳的女商人说:“那是真的。我控制不了法希尔的行动,他认为趁你去刺杀胡阿桑,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阿巴尔冷笑着说:“也方便你和我谈条件,是吗?被剥离了羽翼,我要么蛰伏起来,被人冒名顶替,要么接受你的资助,去刺杀我的兄长。” 他们没有再谈下去。阿巴尔将拜图拉塞入厅后的大箱子里,法蒂尼夫人被允许穿了衣服起来,但仍是捆着双手。他们一起走出来,她侧头看着。“她会送我们出城。”阿巴尔道,神情悠闲。姜媛敏锐地问:“我们?”强盗头子脸上随即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那封送出的信里写上了我上的车的特征。”法蒂尼夫人果然隐瞒了一些内容。 她只是不知道那辆车之后来了她的宅子。 姜媛冷着脸:“没有下次。”这可真是刺激。但不管怎么说,有人不用死在自己家中,有人也不需亡命天涯,这结局算是皆大欢喜。她将手放在法蒂尼夫人的脖颈上,那根柔弱的骨头抵不过木板。阿巴尔好整以暇地环胸在一边看着,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我怎么保证你会谨守信誉?”她逼问。“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法蒂尼夫人温柔地说:“不过亲爱的,这里是夏宫塔伊夫。” 许多贵族会在夏日来到这儿度假,法蒂尼夫人也不例外。她追逐上流阶层的潮流,以此决断商机。她虽从塔伊夫起家,根基却远在埃及。假如那座埃米尔的封城失去了它的主人,法蒂尼夫人将会有很多时间留在那儿,或者她会有一个丈夫,作为傀儡替她打理城镇税收。何况,“对一个商人来说,和强盗们作对是最愚蠢的主意了。” 不管怎么说,作为人质,法蒂尼夫人只能委屈自己一番,套上车,亲自送他们出城。阿巴尔毫不客气地搜刮了金子,用皮囊装着上了车。除了主人家中烙有烙印的代步马匹,他们还专程绕回去打包简陋行礼,牵出了更熟悉顺手的黑夜与太阳。姜媛告诉仆人:“我有个消息,要连夜去亚历山大港,或许有渠道得到父亲的音讯。”天快亮了,他们在城门前的空地处停驻,和其他商人小贩一起等待门开。清晨的空气中充满此起彼伏的骆驼和马嘶,许多商队要趁天亮前最后凉爽的时间多赶几步路。 -- 第46页 法蒂尼夫人揉了揉手腕,阿巴尔可没客气,捆得很紧,以至于松开后也是深深的绳索痕迹,过一会儿就肿胀起来。黑夜和太阳似乎感情好了许多,站在一起便彼此嘶鸣,挨擦脖颈。呜呜的号角声响,城门开了。他们正牵着马要走,法蒂尼夫人唤道:“阿巴尔。” 阿巴尔已蒙上了面巾,那双蓝眼侧过来,看她有何贵干。法蒂尼夫人坐在车上,第一缕亮光照在她身上,真是美得像个云破日出的女神。女神问:“你用什么办法让贾南倾心于你的?”蓝眼微愣,随即傲慢冷淡地睨了她。 “男人么。”他说:“还能用什么办法?” 姜媛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 姜媛是第一次急行军。这种速度对她而言太过苛刻了。塔伊夫的山道上由于角度问题,他们需要放慢些速度,但从商道进入了原野,他们便几乎一刻不停地伏在马上,向前奔驰。夏日气候炎热,人们会选择在夜晚前行。信使昨天傍晚就已经出了城,和他们不知有多少距离。 “他的名字是赛尔德。”法蒂尼夫人说:“他的速度很快。” 从这里前往巴库姆——埃米尔家族的封城,不眠不休地快马前行,大约需要十五天。信使估计做不到,但问题是在哪里解决他。他需要换马和饮水——主要是给马匹饮水。他孤身一人,不会离开商道,没有荒野,没有下手的机会。 姜媛的大腿再次磨破了皮,下马时一瘸一拐。阿巴尔注意到了:“你若不舒服,应当告诉我。这会影响我们的速度。”她道:“下次我会注意。”天已经大亮,太阳炙热地烤着毫无遮挡的地面,为了不脱水,他们最炎热的时候不得不在旅店休息。阿巴尔仍旧要了一个房间,和她挤在一起,一夜没睡了,该吃点东西,睡个觉。他将冒着奇怪气味的药膏扔给她道:“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姜媛负责看守那堆金子。唯一可证明阿巴尔也并不轻松的证据是,这次他忘了给她分抢劫的分成。她用清水洗了伤口,倒吸凉气地上了药。但左等右等阿巴尔都没回来,她只能拿出干粮先就水啃。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楼下传来喧哗,探头看了眼,人群中有音乐响起,大白天就有人开始喝酒,搂着女人亲昵。 姜媛将头收回去,关上窗户,带上遮眼布,躺在毯子上开始睡觉。她觉得自己是睡不着的,虽然熬了一夜,但也紧绷了一夜,几乎没有睡意。但似乎是眼睛刚刚闭上,她就沉入了黑暗。 阿巴尔对追杀人的计划显然很有心得。傍晚时他戳醒她,他们吃些东西,结了账,拉上马就走。他抱怨说:“那家伙粗手笨脚,把一些贵重东西落在家里,主人十分生气,非逼我俩追上来检查。要我说,就让他去!哪怕掉了金子,又不是我的责任!”信使有时候只需要送信,行李很轻,除非得到十万火急的命令【通常都有空子可钻】,他们会在路上看有没有人要帮忙带东西或口信,赚点外快。阿巴尔也不例外,他每到一个地方就装作牢骚满腹,到处喝酒,找人抱怨,招揽生意。女招待吃吃发笑,陪他调情,一些人向他打探:“是什么礼物?没准我们见过,他叫什么名字?——但你答应的报酬要先拿出来。”阿巴尔回答:“他叫哈桑。” 他们为了调整马力,休息了一天。第四天时他们找到了赛尔德。有人说在隔壁的旅店新来了个信使,但不是阿巴尔要找的人,阿巴尔气势汹汹地说:“我倒要看看哪个家伙敢抢我的生意!”挽起袖子去了隔壁。当天晚上他们没有再急行军,他们跑得太快,反而到了赛尔德前面。 他们又跟了他两天,打探他的信息,找下手的机会。赛尔德喜欢女人,但不喝酒。而且他很谨慎,不离开人群。如果贸然动手,绝对会闹大。 通常情况下买通女人是合适的办法,就像阿巴尔曾被妓/女偷了金子那样。……但杀人不是。偷钱和杀人的性质是不一样的,妓/女们很容易看破这种机关,然后他们会被举报。“我们找到他太晚了。”阿巴尔并不高兴。“明天就要登船,跨过红海,前往亚历山大。”出于某些人们心知肚明的原因,他在埃及的名声和赏金比在内夫得响亮得多,于是见财起意背叛的可能性也大多了。这件事的风险太大。够美貌,够有魅力,愿意看钱工作,有心计计谋演技,还要站在他们那一边做仙人局,没准连自己的命要搭进去也甘之如殆,找这种女人,做梦比较快。 姜媛冷静地说:“大不了把金子都给她。”强盗头子冷笑一声。“或者再杀一个。”但最好事情还是不要闹到如此地步。法希尔已经布下陷阱,在等待法蒂尼夫人的信件。这时他最警惕血鹰的报复。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缩入壳里,错失机会。“我们知道他下一个落脚点在哪里。”姜媛说:“如果知道他喜欢的类型,我们就能找到他可能找的女人,提前买通她。他不是喜欢波斯舞姬?我们可以给他找一个。” “你大约不知道女人的行情,亲爱的贾南。”那双蓝眸抬起来,用“没见过世面”的目光望着她。“那十分昂贵。埃及离波斯太远,波斯舞姬奇货可居,能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的美人一晚至少要几十金币,他付不起。”姜媛面色不变地说:“那就安排英雄救美的剧情,让他舍身相救。”“大约是我没说明白。”阿巴尔嘲讽地说:“我们也付不起。” -- 第47页 姜媛:“……我们带了一百金币。”阿巴尔从善如流地道:“让阿巴尔·埃米尔顺利混进巴库姆的城门和总督府至少要八十金币,真抱歉,为了预防阻止行动失败,我绝不能省这笔钱。”他又说:“不过你的计划倒挺不错,我们可以找个冒充波斯舞姬的女人。金发蓝眼长得漂亮会跳舞就足够了。明天我们比赛义德先出发,我知道他会去哪里。” 他看着她,在油灯幽暗的光芒中,那双蓝眼像狼一样充满了杀机和压抑的暴戾。阿巴尔已经快忍到头了。如果计划不顺,恐怕他会一不做二不休,亲自动手宰了赛尔德。强盗头子托着腮,歪着头,瞅着她轻声说:“到时候,你最好也和我一起去找找这样的女人,没准她喜欢你,能从地缝里蹦出来一个呢。” 姜媛平静地看了回去。 “……不用出门。”她说:“我找到一个了。” ※※※※※※※※※※※※※※※※※※※※ 卡到了死,2000字写到跪 我来不及去考察波斯女人是不是金发蓝眼了。但从唐朝胡女有碧眼,蓝眼【她们大多是波斯人,也就是现今的土耳其和伊拉克人种】来看。金发蓝眼是有可能出现在波斯舞姬中的。如果考察不对,金发可以改嘛。 总觉得还有句话要说,但是忘了……大家么么哒,没有力气说话了 滚去睡觉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夜 1枚、金盏 1枚 silver同志你的营养液输了,今天的第一是金盏小天使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盏 50瓶、silver 40瓶、superhero 22瓶、麋鹿君 20瓶、冬月廿六 10瓶、橘喵喵 10瓶、小葡萄 5瓶、下雨天睡不醒 5瓶、鸡崽儿你哪里跑 5瓶、呀呀呀呀 2瓶、九卿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7章 这种思路实在是别出心裁, 但基于之前提出的需求, 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除此之外,又能去哪里找符合条件的女人呢?阿巴尔坐在那里, 一瞬间是愣住的, 随即他明白了姜媛的意思。这显然超出他的想象,那张漂亮的面孔第一时间地狰狞起来。 “我?!” “你是最符合条件的人选。” 阿巴尔确实是最符合条件的人选,尽管他是男性,骨骼对比女性有根本的不同,但幸而他仍是少年,还在发育。他抽长的身高让肌肉还来不及填充身体,职业需求的敏捷也不会让他追求强壮。他若站起身来, 仍和那些挥舞刀剑的成年男人差两三个号。 这就够了。姜媛平静地看着他的神情在暴怒、恶心、讥讽、仇恨后也冷下来。 “……好。”他说:“那就试试。”他扬着眉,目光阴鸷。“你是女人,贾南,我希望这个因为你女扮男装才想出来的主意, 确实足够靠谱。” 穿越红海的船一天有三趟, 但能承载马匹的大型帆船只有清晨那一班。阿巴尔悄悄潜进马厩,将赛尔德马匹那一栏的草料全下了药。这样至少能拖延两三天的时间,法蒂尼夫人给的马早就抵押在之前的某个旅店了, 烙印太醒目了, 他们身边的只有黑夜和太阳。 这就够了。姜媛和阿巴尔牵着自己的马上了船。渡过海峡的船比她从前在港口看到的差不多大,却更震撼。来自非洲沙漠的风在日出前便送来红黄色的尘雾, 海上弥漫着铁锈的红。那些需要贩运货物的商人早在前几天就会将东西全搬进去, 整理妥当。他们将货物运去亚历山大港, 从那里蔓延开来的商路通往埃及全境。但他们只要花费一天的时间,到达对岸便可下船。 现在这些帆船是在临出发前招纳更多的单身旅人。十几米高的船底包着铅皮,停泊在湿滑的港口,巨大的木梯被放下来,容纳行人牵马通行。这样的价格是更贵的,每个人应缴纳十五银币。 太阳不适应摇晃的海,上船时惊慌失措。但他们要到日落才会到达。来自非洲部落的巫医是苍老的老人,冒着臭味,脸上涂抹着异色的颜料,检查他们的马,看是否有病。确认无误后,收下钱财,在它们头上凌空画奇怪的符号,又塞给他们一人一把草。他用含糊的口音说:“给它们吃下。” 阿巴尔拍拍黑夜,安抚它,牵它到指定的位置,喂它吃草。姜媛也照做。太阳和黑夜不在相邻的栏里,它是年轻的小母马,没见过什么世面,在陌生的环境和药物作用下躁动不安,姜媛费力安抚它,过了会儿身边掠过阵风,阿巴尔把迷迷蒙蒙的黑夜也拉了过来,和它一起拴在同一个草槽旁。 旁边的马僮不高兴地叫起来,叽里咕噜地说埃及话。阿巴尔回了两句,丢给他几枚铜币,他来回数了好几遍,才拿标记的小木棍给他,然后走开,盯着别人去了。姜媛说:“谢谢。”他道:“它们在一起,会安心些。”他环着胸,站在她身边,看着黑夜安抚了太阳一会儿。太阳跪坐下来,不大舒服地睡去了。 黑夜倒是站着睡的。阿巴尔斜睨着姜媛,他手里还有点草,没全给黑夜吃完。哼了一声。姜媛没理他。 他们挤进一间二等船舱,很狭小,舱中还有霉湿的气味,床单凌乱,有可疑的污痕。但反正他们也不是来住宿的。阿巴尔用水在桌子上给姜媛画了简陋的地图。红海两岸都是陡峭悬崖,人畜无法通行,而船行又太慢。他们会在宰海卜下船,北上前往苏伊士。尼罗河从那儿辐射向南,浸润沙漠的边缘,孕育无数绿洲。巴库姆便是这些众多绿洲中的一个,囊括了三四个城镇的领邦。 -- 第48页 除了沿河商道的变化不易判断,从下船开始一直到苏伊士,这条路是固定的。赛尔德赶时间,他不会选择坐船,他会和阿巴尔选择的行程一样,从宰海卜下船,骑马前往巴库姆。这条路走得快的话还有十天时间,很紧,但也够了。 阿巴尔道:“我们要在苏伊士拦住他。”姜媛说:“别动。”船摇晃着,十分不顺手。靴子里藏着的匕首锋锐寒冷,挨在阿巴尔脸上,替他将两腮的胡子刮下来,一个不小心就能挂彩。但这张脸现在是最重要的东西,绝不能有失。姜媛只替他清了鬓角,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仍属于少年的光洁皮肤触感丰润。凑在近处的睫毛颤了下——她才发现阿巴尔的睫毛这样长。他不自然地撇开头,任她动作。 虽然阿巴尔接受了自己扮女装,但显然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姜媛说:“先这样吧。”他没异议,也不想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他们吃了点东西,抓紧时间睡了一觉,没人想上床,又湿又冷,脏乱不堪。随身的行囊有毯子,可以裹着自己,用一边墙壁上固定的绳子拴着腰入睡。 这对姜媛而言也是想象不到的体验,下船时她觉得自己腰都快断了。拿着小木棍去领马的时候马僮往她身后张望了眼,说她听不懂的话:“*(#)。”姜媛用大马士革的口音说:“少废话。”她伸出手,目光平静,示意他让开。马僮抖了下,不再多管闲事。 黑夜认得她,被牵出来时也没怎么抵抗。反倒是太阳扭着头不想动,费了她许多力气。她拉着两匹马走到甲板上,在夕阳的人流和腥味中找到全身裹着长袍的女子。她头巾蒙面,身材颀长,笼在面上的柔软布料下,掀起长睫,蓝眸清澈动人。光凭那双眼眸与高挺的鼻梁,就可断定这是个美人,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瑕疵,那大概就是身高高得有些过分了,又太瘦,不太讨喜。 她看见姜媛,怯怯地低头跟上,走了两步姜媛低声呵斥她:“像什么样子,步子小点。”裙子布料都快给她扯断了,女子愣了愣,更加紧张怯懦地低头听命,小碎步地跟上来,像每一个温婉动人的阿拉伯妻子那样,跟随在丈夫的身边。 不知为什么,姜媛莫名觉得有点爽。 但无论如何,阿巴尔的缺点还是太明显了。强盗头子从来没学过做一个女人,从抛媚眼到诱惑男人,他统统不合格。姜媛拖着两匹马,汗流浃背地在宰海卜港口就近找了个旅店,被含混贝雅口音【红海附近的民族】的阿拉伯语狠狠宰了一道,终于顺利入住。这回给阿巴尔刮胡子时,他就有力气嘲讽她。“做女人不怎么样,做男人也挺不起胸膛。”姜媛反唇相讥:“你做女人也不怎么样。闭嘴,不然我要刮伤你了。” 她将他的络腮全都刮了下来,在地上散散地落了一圈。他们从来没凑这么近过,除了那天晚上,那个要杀了彼此的吻。姜媛都快不记得阿巴尔的脸——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脸。那时她初来乍到,被风暴卷入沙漠中,月光从空中扑下来,抓住他的臂甲。他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浑身浴血,解下面巾时能看见俊秀干净的面孔,神情冷峻,蔚蓝的瞳眸深邃得瘆人。 连她那一瞬间的失神都被阿巴尔捉住了,他嘲笑她:“我就知道你喜欢女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瞬间就染上了让人想打爆头的,熟悉的邪恶。“法蒂尼摸你,你从不拒绝。” 他果然将法蒂尼夫人和她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但这只是审美差异,姜媛当然更喜欢没胡子的男人。她平静地说:“衣服脱了。”阿巴尔哼了一声。他不得不动手解下衣服,照理说他在姜媛面前宽衣解带没什么好拘束的,但如果姜媛拿着匕首,准备将他的体毛一并剃了,那就很让人不爽了。姜媛只给他刮了胸毛,这时代也没有剃须水和除毛膏,她用皂角水搓得腰酸背痛,一身大汗。到腿毛的时候她直接把刀扔给了他。“你自己来。” 不得不屈尊降贵,弯腰捡起匕首,给自己剃毛的阿巴尔冷笑着说:“我若不宰了赛尔德,我就宰了你。” 姜媛学他的样子,扬起眉讽刺回去。“现在恐怕你还打不过我。” 他们一边前行,一边逐渐完善阿巴尔女人的形象。他起了个新名字,叫做“贾米拉”。美丽的贾米拉是波斯某个富商从小重金调养的舞姬,只因富商家道中落,不得已用两千金币将她卖出。商人贾南对她寄予了极高的期望,要带她来埃及,在尼罗河畔打出名声,赚取金钱。贾米拉只观摩沿途旅馆中侍女的舞蹈,从不接别的女人的挑衅。但即使她不揭下面纱,男人们也对那双迷人的蓝眸追逐不已。哪怕她眼波流转,对某个人投去一瞥,都有许多人争着为她送上礼物。 蓝眼波斯舞姬,从来是阿拉伯帝国全男人的幻想。 姜媛一路前进,一路给阿巴尔买衣服打扮。不得不说,这种购物需求诡异地满足了她身为女人的隐藏天性。她女扮男装,不需要购置华丽衣物首饰,那些适用西亚混血人种,高鼻深目、艳光四射的美人们的潮流衣物也完全不适合她。虽然姜媛也不知道怎么给波斯舞姬买衣服,但阿巴尔似乎有些心得。他会从货物里沉默地指一样,她选中合意的,就买下。 她买了铃铛,挂在贾米拉脚上,买了手镯,让她舞动时伴音清脆美妙【虽然她还没跳过舞】。她买了披纱,重重裹住贾米拉修长的脖颈,披纱外闪耀的宝石更衬得她肌肤光洁,锁骨修长诱人。 -- 第49页 她买了一堆化妆品。从埃及的烟熏到印度的点红一应俱全。她还买了假发,换着花样儿给贾米拉戴。她换上贾米拉的衣服溜出去找妓/女,用挽回丈夫的理由哭诉,跟她们学浅显的化妆技巧,每天晚上就是她练习打扮洋娃娃的时间。紧迫的时间逼得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精力想多余的事,赶路,化妆,学习女人,模仿男人,还有跳舞。到苏伊士的前一夜,没有城镇,城外的绿洲很大,足可容纳上千人的住宿,这天商人们的圈子里便涌出消息:“波斯来的绝色舞姬要在这里招揽生意!” 夜晚虽是行路的时候,但有难得的美人舞蹈,留下来观看也未尝不可。许多人围了里外三层,看贾米拉的第一次出场。昏黄的火光中,被临时雇佣的吟游诗人弹着乌德琴唱起歌儿。美丽的舞姬手持弯刀从人群当中舞出。 姜媛站在人群中,攥着满手的汗,看他们计划的出场,一手排练的舞。阿巴尔尚刀舞,他跳起来并不比女人逊色,只是想到要给男人跳,他便拉下脸来,僵硬且杀气腾腾。姜媛警告他要改掉这个毛病,阿巴尔沉着脸想了两天。但今天他似乎开窍了。面纱下的双目满是柔媚笑意,扫向众人是高傲的诱惑。贾米拉既高且瘦,不够丰满,但一头长发浓密光泽,宝石与鲜花打扮闪闪发光,两条长腿从开叉的薄纱中伸出,细腻的脚踝上铃铛震响,凌厉又妩媚的舞风让人无不侧目。 刀舞很男性化,但由美人来跳,却又不自觉地令人热血沸腾。有人打着鼓,跺着脚,鼓着掌,配合琴声的节奏,开始起哄,贾米拉绕过他,珠宝的戒指手镯清脆碰撞,手指绕过他的酒杯流连般地一挠。“贾米拉!贾米拉!哦哦哦!”他们喊叫起来,在火光中,舞姬的肌肤和身段都被蒸腾的空气模糊。只会留下鲜明的记忆,面纱下的一双蓝眼。她朝男人微微弯眸一笑,弯下身似是想要喝酒。他不自觉地为她捧上酒杯,但她随即推开了他,轻轻鼓两下掌。 “啪啪,”声音清脆,如矜慢的号令。隐约的鲜红的唇在纱后勾起,拉长的眼尾往姜媛的方向一瞄,惊心动魄的勾魂。 他们挣了不少赏金,还有人想和贾米拉春风一度。但奇货可居的姜媛统统不近人情地拒绝了,带着贾米拉找了个空隙溜回旅店。——是借口,他们俩都不想回旅店。他们在远离火光的野外中找了块石头栖身,这里有许多人,野兽不敢近前,姑且可以放松一会儿,慢慢地卸妆。姜媛用拧湿的手巾给阿巴尔擦唇脂的时候,他不光啃她的手指,还舔了舔,吸吮她指上的胭脂味儿。 “松口。”她平静地说。阿巴尔说:“不。”他歪过头,拉着她的手指,一根根地轻吮。“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跳得这么好?” 他想用诱惑姜媛来找回自己的男性自尊心,显然他找错了人。她硬是抽出手指,用布巾拧了水,一遍遍公式化地给他擦拭。但每一下布巾的掠过,都露出那双蓝眼。宝石和金粉描绘的眼角擦掉了颜色,只留下泛红的皮肤,他硬是把她拉下来,她隔着胸部的填充物和他撞在一起。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几乎要把她埋在里面。头顶上的气息扑下来,他说:“因为我跳舞的时候,把每一个看见的男人,都当做是你。” 姜媛:“……”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哼,”随即阿巴尔仿佛找到她的把柄,志得意满地说:“你果然喜欢女人。” ※※※※※※※※※※※※※※※※※※※※ 面如菜色,没写完就发出来了 十二点半会更新完哦 ===== 写到最后已经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了,最后一段可能会改一下 迫不及待地宣布明天断更。周末恢复更新。我需要休息。谢谢大家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芳心纵火犯 10瓶、阿银 2瓶、死宅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8章 【3.31修改】 姜媛最终没对这事有什么结论, 阿巴尔也没要求她更多反应。他们的重心原本就不在这上面, 与其说那是阿巴尔的试探——还不如说,那是他们已心知肚明的一种调侃, 一种嘲笑,一种解压。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兴许就是出于这种因异性而吸引,被欲/望而驱动,和同性一起行动时,会截然不同的氛围。他们都还紧绷着, 肩上负着重担, 这种压力只有解决了信使才能暂时消失。姜媛以前没杀过人, 阿巴尔也不要她杀人,不然她可能会失误。即使如此,姜媛仍知道自己成了共犯。 他们收拾后,就地生了个火堆,在火堆边睡下。姜媛的耳朵贴着地, 还能听见极远处的喧哗笑语。旅人们在吟游诗人的琴声下且歌且舞,有的商人驱赶骆驼, 趁夜入城赶往港口, 到大陆的另一边去。 按计划,商人贾南每晚都开一场舞,在开场前她会雇孩子和脚夫在各处宣扬。第二场舞在陶菲克港口中最出名的广场中跳。只是时间确实不多了, 贾米拉的舞中仿佛都带着杀气, 不同于其余女人的柔媚性感, 这名横空出世的波斯舞姬以少见的神秘女王形象,用难以想象的速度打开了名声。第四天清晨,他们离开陶菲克,乘船过河前往苏伊士城。这两座城市是埃及行省与大马士革的交通枢纽,港口繁荣而忙碌。但过河花费的时间不长,下午他们就下了船。阿巴尔在苏伊士城港口附近找了孩子。那些浑身沾着灰土,手脚都脏兮兮地,随时找有价值的客人拉活的,到处乱跑的孩子。 -- 第50页 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他们也做惯了这样的事。给几个铜板,说明赛尔德和马匹的特征,他们会成为最好的眼线,替他们等待猎物上门。 从苏伊士城向后,商路扩展向四面八方,不会知道赛尔德选择哪条路,人的警惕心也会因此降低,因此这就是他们最终选定的地点。他们没入城——苏伊士城太大,不好寻找目标。贾米拉在路边演了两场,她的名声一路从陶菲克传到这里,许多人慕名而来,观赏她的舞蹈。但无论出多少钱商人贾南都只肯答应在夜晚演出。昏暗的火光有利于朦胧视线,遮掩性别。而除了跳舞的时候,阿巴尔都用长袍和头巾牢牢裹着自己,除了蔚蓝的双眸和身上挂着的首饰,不露出一分一毫。 为了丰满形象,他们白天会出门逛街【也是为了能尽量及时地收情报】。路边有田和村庄,也有许多商贩,那些不想交入城费的狡猾小贩会一刻不停地招揽生意。这里的粮食、酒和棉花便宜些,金子反而涨了价。姜媛会带着阿巴尔在路边逛,尽量曝光他。想要和贾米拉来一发的男人是多得是的,挑衅一波就能立刻扑上来的人也不少。姜媛提前找好了托,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好像也不鲜见,至少并没有人对她的奸计表达异议,他们收了钱就利落地办事,远远换班跟在姜媛身后,等着她的信号,随时准备开工。 他们第一天没有等到赛尔德,和之前预计的时间相比这也隔得久了些。姜媛怀疑有可能赛尔德已经先走了,阿巴尔认为不是。“你不了解信使,也不了解男人。”法蒂尼夫人与法希尔的通信已久,即使标了加急,这也不会让信使有多紧张。只靠人力和马匹通信的长途信件,差错太多了。信使是法希尔那边的人,假如他知道阿巴尔已在瓮中,他只会放松警惕。 “大约是那天的药下得太重。”阿巴尔推测道:“于是他被迫跟船去了陶菲克。”陆地与坐船不同,在陆地上坐骑出了问题,有钱的话换一匹就好了,在船上则是两码事,帆船中是封闭的环境,非常容易传染疾病,船长等人一定会要排查出问题才肯放主人离开。姜媛道:“……所以,他有可能根本就没下船?”正因他没下船,而商船尽管沿河而下,但一路航行,运货卸货,速度比他们慢得多。 她身边系着面纱,裹着长巾,只露出一双精心描绘的双眸的美人,隐约的红唇露出个冷笑。 没关系,二十枚金币还剩两枚,贾米拉这几天挣的打赏也够温饱。他们没再说这件事,这是街上,人多眼杂。姜媛领会到阿巴尔为什么选苏伊士城了。无论赛尔德从哪条路来,他都必须路过这里。她低头沉思,一脚被人扯了扯,阿巴尔站住了脚,沉默地示意她。 她侧过头来,他站着的小摊面前,摊主在简陋的架子上摊开了一套纱衣。那是挺好看的,但也就这样。姜媛对漂亮衣服所感有限,一路上波斯舞姬的衣饰都是阿巴尔拍板的。她问:“你想买吗?”美人望着那衣服出神了一会,随后用眼神示意她。 摊主报价五枚金币,姜媛砍到两枚金币后买了下来。 他们回到旅店时阿巴尔告诉她:“是波斯女性的衣服。”姜媛说:“还有呢?”那不会仅是波斯女性的衣服而已。阿巴尔道:“我以前常见我母亲穿。” 毕竟姜媛不可能每次都给他刮胡子,他近来对镜理妆也没第一次那么不自在了,也会有目的地要求姜媛,给他梳什么样的发型,要什么样的妆容。逐渐从妓/女的俗艳变成一种趋近稳定的风格。“我觉得扮成我母亲也挺不错的。”他说。他对女人服饰的印象,当然全都来自他母亲。 那天晚上,孩子们飞跑来告诉姜媛,看到有他们指定烙印的马到了港口,并入店住宿。这里已经接近尼罗河流域,甚至就是一个港口,带着水汽的风潮湿而热,但还可以忍受,人们自然都遵循千古以来的生物钟,日出夜伏。姜媛正盯着阿巴尔抛媚眼呢,他们即将开场了,现在临时雇来的女人们都在广场上搔首弄姿,做演出的预热,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就中止换个地方。 她直接掏钱让他们去店里喊:“全波斯最美的舞姬贾米拉在XX地方跳舞啦!走过路过别错过啊!”她远远朝阿巴尔使了个眼色,在棚子里静静坐着的美人看见她的示意,撇过头去。 又有许多人围了过来,港口又来了一波船,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客流量。他们嬉笑着看女人露大腿扭腰,琴与鼓掀起热闹的色彩。贾米拉懒洋洋地站起来,晃晃赤脚上的铃铛,做了一个起手式,随后,旋出彩棚,挥刀起舞。 可能她唯二的缺点,就是不揭面纱和不露胸。她穿上今日新买的衣服,发上装饰的首饰闪闪发亮。她站在那群媚笑的女人中,甚至还蒙着面纱,那双蓝眼四下傲慢地睥睨着,没有一个人比她美丽与冷酷。贾米拉每晚都选数个男人互动,今晚她还没有。当赛尔德走过来时,她旋转着,飞旋着美丽的纱衣,带着浓郁的香气,舞入人群中,迎了上去。 赛尔德的第一反应是惊诧警惕的,贾米拉出鞘的刀锋托起了他的下巴。但随即他目光失神惊艳,看着蓝眼的舞姬说不出话来。周围人都在鼓掌起哄:“贾米拉!”鼓和琴声演奏得越发卖力,也有人放开歌喉,甭管是不是破锣嗓子,都花样百出地称颂她舞姿曼妙,美如骄阳,还有人喊:“过来!贾米拉!我给你五金币!围着我跳舞吧!” -- 第51页 贾米拉充耳不闻,围着赛尔德舞动。她的刀锋割开他的衣服,划过他的肌肤,挑衅他,威胁他,刀尖从喉结滑下肚脐,但当贾米拉的背滑过赛尔德的背的时候,他也忍不住要回头去看她。而那双蓝眸在纱下弯了弯,一个轻蔑而傲慢的笑容——她脚步轻快,随着诱魂的铃铛,如飞鸟般投向五个金币的客人。 赛尔德怅然失措地张望着,简直丢了魂。周围人起哄地嘲笑,说他见了女人就没有意识。姜媛走到他面前行了礼。“承蒙盛惠,您一看就是出色的男子,决不愁生活花用,那么为了美人能露出灿烂的微笑,付出一点小小代价想必也是可以接受的。贾米拉的赏金您打算给多少呢?” “她真美。”赛尔德思考了一会儿,从钱袋里掏出几枚银币。根据贾米拉过往的赏金来说,这可以说是很丰厚了。他说:“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让我想起一个人。”姜媛问:“是您的情人?”赛尔德说:“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即使是这么说他仍是看着贾米拉的方向。他完完全全地上钩了。 因此第二天上午,他出城时,看到贾米拉迎面撞入了他怀中,感到万分惊诧。只有梦中才会出现的情景,绝色的蓝眼舞姬扑入他怀中。她很冷静,冷静下压制的恐慌,能让所有男人都心如刀割。她面上还蒙着纱巾,不停地回看,因此没有注意,撞到赛尔德。她明显遇到麻烦,而她根本不记得昨晚围着跳舞的男人,只有这些男人会记得她。赛尔德拉住她:“你怎么了?”贾米拉擎出了刀:“放手!” 赛尔德把她拉入角落,三四个男人凶神恶煞地推开人群追过来,但没看到他们,气势汹汹地径直路过。他们在城门另一边的角落里等了一会儿,赛尔德问,“你的主人呢?” 那双蓝眸掂量地看了看他,即使处于困境,她还是既冷又傲,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随即她微微睁了睁眼睛:“……是你。”她认出他了,赛尔德很是欣喜。 “我的主人要我陪一个男人一夜,或许还有可能把我卖给他。”她于是说:“他付了五百金币,不过他本人跟鬣狗一样恶心。” 赛尔德建议道:“你为何不跟我一起走?” 贾米拉反问:“我怎么知道你的能耐?” 赛尔德道:“你跟我来。”他从行李里取出毯子,披在她肩上,让她骑自己的马,牵着步行离开。姜媛在城里闹了一通,大喊“有人抢走我的贾米拉!”追了出去。从城门开始,她寻找染上黄色的石子,一路跟上去。过了一会儿马蹄离开了商道,这条路就更好寻找线索了。 日中时她追到了荒野中。小小的帐篷前,人迹罕至,贾米拉坐着,给赛尔德奉水,赛尔德高高兴兴地喝着水为她烹食。他看见她,警惕地站起身来,将手扶在腰侧的刀上。“只有你一个人?”赛尔德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能耐追到这儿来,你要么拿十枚金币快走开,要么就把人头留在这儿。” 贾米拉柔声说:“这是个很好的提议,赛尔德。”阿巴尔站起身,将随身的刀插入他的脊背。 面纱从他脸上落下来,露出冷酷的面孔。绘了妆容的五官更加艳丽,艳丽得勾魂摄魄。妆画到后面会顺手很多,何况本来大量的眉黛与铅粉就能非常完美地掩盖骨骼轮廓。大约只有姜媛这种亲眼目睹他由男变女的人才能从他的面孔中寻觅出熟悉的样子。强盗头子微笑道:“不过你只把人头留在这儿就好,金币我可以自己去取。” 赛尔德愕然地回头看着他,他原本想要反抗,可刀落在了地上。阿巴尔别他一脚,直接将他错到地上。但他摔倒都无知无觉,愣愣地瞪着他。“……柯塞姆!”阿巴尔的微笑便凝固了两秒。 “原来你认得柯塞姆。”他冷冷地说。赛尔德也便认出了他。“是你,阿巴尔。”他失声说:“你怎么在这里?!”他看着他的样子,这才想起要动手,但阿巴尔并没被这个名字震撼心神。他三两下就解决了赛尔德,割下了他的头颅。 血流了一地,帐篷被拉塌了,覆盖了这片土地。随即他动手脱衣服,像是终于受够了,一片片碎裂的纱衣带着血,覆盖在死尸脸上。然后是假发,那些珠宝首饰。他们要将这里点起火,将可能的痕迹都毁掉。兀鹫还没来,不过计划很顺利。 姜媛问:“柯塞姆是谁?”尽管她已经隐隐猜到这名字主人的身份。阿巴尔说:“是我母亲。” ※※※※※※※※※※※※※※※※※※※※ 我怎么觉得这章写得完全没感觉,可能明天会改。 今天加班,明天也加班,更新都会很晚。更新完后下周应该没多少更新,因为下周不出意外,都会加班。 清明节假期更新会比较正常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动物 98瓶;流翼Z、金盏 40瓶;橘喵喵、数字菌 10瓶;370 8瓶;死宅君 5瓶;蓝莓赛高 3瓶;阿银、林小兔 2瓶;今夕何夕、无期、胡同里长了野生菌、MY NAME IS、耳东、九卿波、克离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想必你已知道, 我的母亲是波斯人。” 阿巴尔道。 他们快速收拾了赛尔德的尸体——翻捡他的行李, 剥掉他的衣服,将头颅装在袋子里带走, 只留下一具赤/裸/裸的尸体后纵火焚烧。在离城不远的地方,会有很多人根据兀鹫的动向寻找死尸, 查看是否有油水可捞。不过马匹脚程很快,人来时他们也走远了。 -- 第52页 他们绕了一个大弯,从苏伊士直奔开罗。开罗在这时代已是一座宏伟名城,它是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尼罗河三角洲的洪水刚刚开始退去, 马蹄在湿润的泥土上飞溅点点斑痕, 他们路过芦苇地, 人入其中,甚至看不到彼此的身影。阿巴尔阻止姜媛深入:“会有鳄鱼。”他将赛尔德的头颅划得面目全非,再塞回袋子里,随手抛出,再轻轻一夹马腹, 示意黑夜不要停留,立刻离开。 黑夜身后跟着新的同伴, 不费多少力气, 它就将它认为头马,献媚讨好。太阳在姜媛胯下暴躁,躁动不安。阿巴尔查看后说:“那也是匹母马。太阳不高兴。” 姜媛:“……”母马性情温驯, 耐力好, 确是信使会选择的马匹。她无奈地安抚太阳, 黑夜跑在前头,意气风发。无论如何,开罗不是一天就能到达的地方,何况他们还要远离人群。虽然现在已经没有远离人群的必要,但姜媛似乎感觉得到这种默契。阿巴尔不想入城,而她跟随他。 他们走了很远的距离,才离开低地,进入干燥的戈壁。姜媛一身都又脏又湿,手脚酸软疲累。他们三言两语定下了分工,阿巴尔负责搭建帐篷生火烹食,姜媛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读信。 阿巴尔幼年便离开了家,尽管他识字,但文化程度确实不高。他们拆了信,就有可能需要新伪造一封,他拿来了法蒂尼夫人的戒指,但模仿笔迹,得靠姜媛。这时代不是所有人都能写一笔漂亮的阿拉伯文,姜媛恰巧是其中之一。因此尽管她知道伪造笔迹不是这么一回事,也只能硬着头皮承担下来。差不多就行。法蒂尼夫人有代笔的人,这是正常的事。她和他谈判:“我给你这封信,从此我们的协议一笔勾销。” 强盗头子眯了眯眼,风吹动他的头巾。蓝眼注视着她。最终他说:“好。” 信件没有问题,法蒂尼夫人没有新的隐瞒的地方了。姜媛可以先打好腹稿怎么写,等他们进入开罗,再找合适的地方做技术工作。阿巴尔将烤肉递给她,她一边拿树枝描绘,一边出神。他将信收走了:“别用油弄污了它。”姜媛低头专心吃肉。 她第一次吃到阿巴尔的手艺,他烤肉技术很好。可能这时代的所有人烤肉技术都比她好。他的胡子还没长出来,满面尘灰将肉递给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时空穿越,他们第一次见面,或是第二次。她问:“羊从哪里来的?”他说:“你来之前,他跟路边的牧民买的。”他是谁,姜媛没问。想来赛尔德打算让贾米拉吃点好的,但现在却便宜了他们。她咬了一口肉,洗干净自己的阿巴尔坐在她身边,敞开了衣领,头发湿漉漉地向下滴水。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姜媛眼前似乎还回旋着死尸的情景,一地的血,旋即转成阿德南的面容。她抬头望着天空,每次和阿巴尔在一起,天气似乎都很好。热的风吹来,但温度开始下降了。姜媛说:“你不该晚上洗头。”阿巴尔吃着肉睨了她一眼:“魔鬼有什么指教?”姜媛平静地告诉他晚上洗头以后老了会头痛的。阿巴尔听了,没说什么:“那洗澡呢?魔鬼也不让我洗澡吗?”看来杀了人对他而言轻松了些,现在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擦干净就行。”她道。 她告诉他眼睛的事。赛尔德曾说阿巴尔的眼睛让他想起别人。姜媛只是没想到他想起的人就是阿巴尔的母亲。阿巴尔愣了愣,哼笑了一声。姜媛没打算继续问下去。 他们那晚睡在同一个帐篷里,帐篷很小,不得不挤在一起。手挨着手,腿挨着腿,脸也几乎挨着脸。几乎能感到彼此的呼吸。姜媛背过身去。阿巴尔在她身后懒洋洋地说:“你害怕吗,贾南?”篝火投过来的阴影将他们的轮廓印在布料上,他道:“如果你做噩梦,告诉我就好。”听起来他很有经验。她闭上眼睛,没回他的话。 他们到了开罗,租了房间,买来纸笔,姜媛耐心地对着信一笔笔地描绘笔迹。除了拿掉那辆车的特征之外,她不需要做其他的事。阿巴尔点燃蜡烛,亲手盖上火封。信放在跟前,他们对视了一眼,有段时间没人说话。随即阿巴尔道:“钱不够了。”姜媛平静地点了头。 开罗的房费很贵,纸笔墨水更贵。八十枚金币已经花到七十五枚,还得分五枚给姜媛。贾米拉的赏钱也花完了。他们拉上马,在城外找了好地方扎营。阿巴尔似乎总是对寻找这种地方有出色的天赋。他们背靠着沙岩,身边是溪水,小小的篝火像是星点,顽强地映亮角落中散落的草,黑夜低下头来,嗅了嗅草,随即不大乐意地让开来。太阳雀跃地嘶了一声,低头猛吃。 姜媛坐在那里看着它吃草,阿巴尔坐在她身边。他对她指了方向:“往那条路走,就是亚历山大港。”姜媛点了点头。 他们谁都没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又一次分别的时刻到了。阿巴尔不需要她去巴库姆,解决了阿德南的危机的姜媛也不会跟他去。过了这夜后,他往南,她往北。他们分道扬镳,或许这次会是永别。阿巴尔悠闲地道:“这条路很短,也不会有强盗。”姜媛没理他。 她也已不再需要有他陪同了。她已经能独自过得很好,就算没有向导和地图,五枚金币也足够她一人去亚历山大,完成自己的职责。他们一起看着夜空,面前噼啪的火堆。才刚吃完饭,没人有睡意。阿巴尔甩了她一个皮囊,是个酒囊。姜媛小小喝了一口,和他一起看着那匹母马小心翼翼地蹭过来,被太阳咬走。阿巴尔托着下巴:“太阳可真凶。以前没有发现她这么凶悍。” -- 第53页 姜媛没有说话。他们之间静了一会儿,他道:“想必你已知道,我的母亲是波斯人。” 那不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也无需笔墨渲染。几百年前阿拉伯战士攻破泰西封,将波斯收入囊中,从此波斯女奴遍布四面八方,民族的血脉一代代传承,将帝国的疆域融合。贝都因人吸收希腊与波斯的知识,男人们却以征服女人为乐。波斯女奴传到这代,几百年来也不知混杂了多少种族的血统。那已经不再算是纯粹的波斯人了。 “兴许祖上也有埃及和希腊的血统。”阿巴尔道:“不过,我母亲以自己是波斯人而自豪。” 可除了她,没人会感到自豪。奴隶就是奴隶,尽管阿拔斯王朝是封建王朝,早已取消了奴隶制,家生子这种东西,也一样会存在。她是杂种,她的儿子也是杂种。玷污了埃米尔总督的纯洁血脉,被他的兄长和其余母亲憎恶。可唯一让人记住的是:她很美,甚至美得能被允许生下孩子,赐予姓名。阿巴尔说:“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姜媛侧头看了看他的脸,他装作她的年轻小厮,到处跑腿买东西收集消息,所以还是刮了胡子,这样没人会警惕他。火光映在他脸上,干净光洁,美得慑人。但阿巴尔离开家族时,柯塞姆已经死了。 “你知道吗?”姜媛说:“我知道有个理论,杂交的品种才更强大和漂亮。” 那双蓝眼瞅了瞅她,嘲笑道:“魔鬼的理论总是这么荒唐。”他说:“没所谓,反正我也不打算留下种子。”他用自己手中的酒囊朝她碰了碰,因为只有这个结论姜媛很赞同——主要是自己也想这么做而不是赞同他,她也碰了碰,和他一起喝酒。他道:“你应祝我凯旋。”姜媛道:“祝你凯旋,阿巴尔,你最好别再回来找我。”阿巴尔哼笑着说:“阿德南回来后,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需要男人的。”唇枪舌剑也只是寻常的调侃,他们在一起总免不了这个。但不知为何,已不再有敌意了。 酒是在开罗买的酒。埃及行省出产粮食,虽然酿酒只能在黑作坊里操作,可幸他们对烈酒并不吝啬。姜媛强忍着喝下酸涩的酒,没一会儿就觉得心跳加快。“瞧啊。”阿巴尔戏谑地说:“你看它们。” 他们一起坐在夜里,在风沙吹拂的戈壁中,看着他们的马。戈壁中有新绿,身边有细细嶙峋的溪流和快要熄灭的火,不远处的帐篷坚固地撑开,仿佛可容纳他们,仿佛可挡千军万马。 阿巴尔的黑马往前走了两步,姜媛的马温驯地伏跪下来。黑夜嘶了两声,骑上了太阳。 它们开始以本能繁衍,阿巴尔说:“看太阳的花色,这样生的小马可不纯。”声音到没听见一点儿惋惜,只是纯粹感慨闲聊。 姜媛淡淡地说:“它们高兴就好。” 阿巴尔笑了起来。 “雄鹰在天上尽情翱翔,骏马在地上四处驰骋。“他吟道。“管它们去往何方。“他说:“说得对,它们高兴就好。” 他侧过身,向姜媛吻了下来。 ※※※※※※※※※※※※※※※※※※※※ 好然后他们就啪啪啪了 === 喜极而泣,今天居然能赶在12点前写完!不过这个结尾的片段明明是做梦梦见年初二就开完了车的,但是居然在愚人节前夕才打火成功,果然做梦就是做梦。我想了一下,如果这是长篇的话,大概就是未来埃米尔总督与大商人风云际会暗自勾搭联手坑人的开始了。可惜这是短篇,而且没多久就结局了。哈哈哈哈叉腰 ==== 应该再过两章就结局了,但很尴尬,下周加班,预计更新很少,甚至不太可能更新。得等清明假期收尾,然后专心恶魔 === 沙漠没有番外。 === 我好开心沙漠没有番外! === 大家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色色发抖 40瓶;金盏 20瓶;橘喵喵 11瓶;死宅君、阿噗 10瓶;阿盏 6瓶;木槿 5瓶;MEI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对姜媛而言, 这事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但又如此水到渠成。帐篷铺设很舒适, 油布和毯子都柔软而干燥。躺在上面时会惬意地呼出口气,刚杀过人, 吃饱了饭,两个任务之间有些可以放松的小空隙,这时身边有个感觉不错的异性, 为何不做?阿巴尔的脸, 的确很符合姜媛的喜好。 气温很适宜,也没有下雨。炎热的风吹过水边会带一点点凉意,年轻的强盗头子技巧不坏,花样百出,也很会说甜言蜜语,确实如他所说, 是个合格的情人,姜媛觉得除了刚开始尺寸不合痛一下,后面的过程和新知识她都很满意。第二天他们没有离开, 第三天他们也没有, 第四天凌晨姜媛踹开了他。 “你该走了。”她说:“我也是。” 她的经期一向很准, 今日有熟悉的征兆找上身来,她就知道不必为这场突然兴起的激情负责。阿巴尔虽然随身带了羊肠和莎草套——据说这一年来他还定期更换,这是什么毛病——只是数量不够。他伏在她身边, 喝着最后几口酒, 歪着头, 光洁的肌肤结实紧致,慵懒得像头吃饱的狼,那双蓝眼深邃得瘆人。 他戏谑道:“让女人提醒我,是我还不够卖力。” -- 第54页 姜媛没有理他。但就算衣服还没有穿上,现实的另一种身份也在男女欲/望满足后重新回来了。他们在溪边洗干净自己,穿好衣服,带着清爽的水汽睡了一觉。——没有相拥而眠。做到累时他们这样睡过,但姜媛和阿巴尔都更喜欢分毯子睡。 然后他们骑上马,离开这处戈壁。阿巴尔带姜媛找到路,商道上仍是络绎不绝的骆驼和骡马。视线从荒芜黄沙逐渐变成草木繁盛,一出又一出的清泉边栽满摇曳阔叶的树木。白色和黄色的石头砌起房屋,湿润的泥土沿着水流融入尼罗河。向北的船顺流而下。他跟着她,看她到港口找了艘船,这艘船专载旅人去亚历山大港,比货运的船舒适得多。据闻它会在那里放下客人,重新装运货物,然后向西去突尼斯。 姜媛站在舢板前道:“我会替你留意血鹰的消息。”谁知道那群强盗要是逃生了,会不会有些知情人慌不择路,跑到塔伊夫求救。阿巴尔懒洋洋道:“到那时,就去找老依金买一包盐吧。” 他们没有再提门前的符号,这是彼此的默契。从那封封上了火漆的信开始,商人与强盗之间的协议已完。姜媛真心希望以后见不到阿巴尔,不过这倒不是希望他死。她道:“你最好活着。”否则法蒂尼夫人那里,难免会有个把柄被抓在手上。阿巴尔骑着黑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蒙着面巾,蓝眼微微一眯。 “我当这句话是你的祈愿。”他倾下身在她耳边说:“否则我难免有点怀疑,是不是我真的没有让你满足。”随即他在她脸边轻贴一下,冰凉的白巾拂过她的肌肤。姜媛站着没动,任他笑一声,直起身来,点点头,策马离开。 姜媛游历的城市也已不少,她以为已经可以以平常心对待埃及。当她坐船沿尼罗河而下,两岸的绮丽风光仍让她目眩神迷。古老的下埃及,金字塔与艳后的传说都已尘封在千年时光中,只剩下两岸仍然繁华的古城。船在城市与城市中行驶,大多时候会路过芦苇与丛林。宽阔的河面明亮清澈,波纹游曳不休,清晨会有无数水鸟成群,从岸边掠过,也曾有鳄鱼跟在船后,捕食被长浆翻搅,惊起的鱼群。 姜媛站在甲板上,看猎人们射鸟捞鱼。你不会意识到自己与危险同行,你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身处在埃及。骆驼在岸边饮水,抬起头来,缓慢地反刍,夕阳照在它们身上,这幅画卷仿佛穿透了时间长河,凝固了时光。她扶着栏杆微笑起来,因为看见了远方即使在云中,也亮如太阳的亚历山大灯塔。 他们在夜晚入港,城市亮如白昼。亚历山大港在公元前4世纪由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建立,自此之后它一直由罗马人统治,直到阿拉伯人攻入埃及,将整个世界最大的港口与粮仓纳入囊中。几百年后,这儿仍然处处显露罗马城市的样子,鳞次栉比的红顶房屋与褚黄的石地面,到处是棕榈树与浴场。芬芳的花油香和姑娘的笑声随夜风传来,触目所及皆是华美宫室。来自法兰克与西班牙的佣兵水手与阿拉伯和突厥战士勾肩搭背着坐在泉边,波斯姑娘在他们面前起舞,旋裙如飞,男人们哄堂大笑。火把与夜灯映亮了悠扬的琴声。 姜媛信步下船,摸摸太阳的肩膀,让它别害怕。离开了黑夜后它就有些萎靡不振。自有伶俐的孩子引她去旅店,洗漱水是随时烧热的【要洗澡就得去澡堂了】,房间干净整洁,阳台还有白石的栏杆,可凭栏眺望夜景,饱览风光,一日一夜包饭只要五个银币,童叟无欺。 港口的特产自然是鱼。这里的烤鱼配鲜榨果汁风味一绝,姜媛擦拭了身体,换了衣服,美美睡了一晚,又饱餐一顿,即使来着大姨妈,心情也好了不少。她算算日子,这时候阿巴尔也应该到巴库姆了。但反正也不关她的事。姜媛有和一些商人合伙在亚历山大开设店铺,太阳毕竟出行不便,她租了一头小骡子代步,去市场打听阿德南的信息。 和巴格达和大马士革相比,这里的欧洲人要多得多。哈里发统治的疆域一直延伸到意大利南部,还在中世纪早期的欧洲正在各种裂土封疆,打生打死,许多不堪战乱的人满怀希望,乘船东渡来这里寻找生活。旅店的伙计口音太重,也不懂是不是有没有听懂姜媛说的话,把她指到了港口去。 她牵着骡子站在海岸的城墙边,越过漫长的白石墙出神地看了一会亚历山大灯塔。旁边有许多人和她在做一样的事。鳞次栉比的巨兽依次停泊在码头卸货,然后它们驶开,在深水中排着队抛锚停泊。无数乳白色的小船在水中穿梭来去,号子和歌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景象永远也看不腻。灯塔的顶端被拆毁了,正在重修,可它仍亮着,耀目而炽热,指引无数船只入港。……在姜媛的时代中,它已经沉入海底,只剩下无数令人神往的传说了。 她试着在路边问几个路人,但逮到的几个都说叽里咕噜的古英语和意大利语,这里说意大利语的人可能比说阿拉伯语的还多。后来她遇到一个学者,与她友好攀谈了一番,给她指了路。这里的码头众多,货物不同的船停泊的码头不一样,因此每个码头的市场也不一样。姜媛感激地道了谢。但亚历山大港太大了。她骑着骡子,顶着烈日,从上午走到夕阳西下,才找到那间店铺。 店铺很小,毕竟这儿寸土寸金。铺子里摆着纸和香料,平时零售足够了,大额的货物都放在城外的村庄里。姜媛和人合伙开店,主要是为了让信使有个落脚地,好打听阿德南的消息。所以她看见不认得的伙计迎过来,将她当做客人招待也并不意外。“我是贾南·阿德南。”她说:“艾敏·侯赛因在哪儿?”艾敏·侯赛因就是她派过来的人。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对阿德南忠心耿耿。 -- 第55页 伙计的神情十分惊讶。“你是贾南·阿德南?难道艾敏的马长了八条腿,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到了塔伊夫?”姜媛听着不太对,和他沟通一番,这才知道阿德南的船已在半个月前到了亚历山大港。艾敏当天就带着信件,欢天喜地地骑着快马回塔伊夫报信了。 姜媛喜出望外,一别近两年,阿德南的这场漫长航行终于到了尽头。伙计对此事所知不多,他只知道阿德南还在处理货物,他租下城中某间客栈,将从阿曼和亚丁带来的珠宝香料和好木头翻价售卖。姜媛询问旅店地址,但伙计也说不清。这间店与人合伙,售卖所得都需分成,阿德南自然不会走这条渠道。 伙计说:“我倒听说他的儿子,阿卜杜勒,他近来常去大剧院看角斗士决斗,兴许你去那儿可以找到他。”姜媛心情很好,不顾自己的有限预算,立刻给了大笔赏钱,在伙计的千恩万谢下兴冲冲地出门去。 这时已临近夜晚,即使城中灯火通明,仍有许多人归家歇息。只有走到临港的大路上,才能看到一片繁忙景象。姜媛迎着风向东再走几十分钟,就远远望见了一座巨大的白色圆形建筑物,和里面传来的激昂吼声。那就是大剧院,在现代也已只余遗址。但它还可被称为另一个名字,这名字定能令你如雷贯耳——罗马斗兽场。 姜媛吃干净最后一块烤肉,随手将包肉的叶子递在路边的火把上烧了。因她穿得整洁,文质彬彬,一副身价不菲的样子,路边闲站的佣兵只对她侧目,没有说什么。姜媛便向他们打听:“可否听过阿卜杜勒·阿德南的名字?”再形容一番样貌。她只是带着姑且一试的想法,但没想到他们不假思索。“你是他的帮手?”姜媛一愣,他们就不再说了,看着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姜媛便摘下腰带上的钱袋,整个儿扔过去。 她当然是把钱分开放的,那里只有招呼小偷的几枚银币而已。但她给得痛快,佣兵回答得也痛快。“在那里。”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阴影中。“他被人和女人通/奸,正在挨揍呢。” ※※※※※※※※※※※※※※※※※※※※ 发现一时半会儿好像真的写不完 恢复一章沙漠一章恶魔的生活 睡觉 ===== 狠狠睡了两天,终于开始写,然后发现卡文…… 发现两章真的写不完,大纲还差一个媛媛独立完成的事件。囧,但是接下来的剧情,前期居然没有补完。 我要想想媛媛怎么大发神威会比较好。 === 哦对了,关于羊肠和莎草套。那是最早的避孕措施。那时候还不算避孕措施,主要是防病的。亚里士多德提出来用油和乳香膏,埃及人用石榴籽和莎草编织的套套。阿拉伯人牛羊那么多,应该用肠衣和膀胱比较普及吧。古代人避孕相当花样百出的。不过最可怕的一种避孕方式,是用鳄鱼和大象的粪便填在女性里面…… ==== 没有剧情,所以只好弥补一下,给你们科普亚历山大港。 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在当时也应该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公元前它就已有六十万人口,当时的同期城市人数最高的是印度的华氏城,55万人。秦咸阳也不过25万而已 开罗当时还没建城,名为福斯塔特。这个是笔误,完结后统一改掉。阿德南的航线也有问题,15世纪后才有绕大洲航行的资本。。。。也完结后统一改掉,从波斯湾绕阿拉伯半岛,从红海穿过苏伊士来亚历山大港销货后,买骆驼回塔伊夫。 亚历山大港就是埃及首都。它是地中海的枢纽,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连通亚欧非三洲。当时阿拉伯帝国的疆域广到意大利南部,亚历山大港和突尼斯就是唯二连通航线的港口。欧洲那边正在中世纪早期,打生打死,民不聊生,一堆人东渡,来阿拉伯找饭吃。德意法还没分裂,法兰克王国是欧洲最大的诸侯。著名的丕平献土就发生在几年前,梵蒂冈立国,教皇人神一统。西班牙现在还在被绿绿统治 感觉真的还蛮多东西要写的。写不完,你们还有感兴趣的问题自己留言吧…… 番外照旧征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晚来天欲雪 16瓶;耳东 5瓶;阿银 2瓶;大大今天开车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姜媛逐渐接近巷子, 用谨慎的脚步。这时候你就会觉得火光太过昏暗, 不如白天有足够的可视度。棕榈树和摇晃的海风带来咸腥的味道, 在火把明灭晃动的光中投下影子。隐约能听见男人的吼叫和哀求。女人在哭泣,激烈的推搡和争执也在一点影子中配合着狰狞, 像野兽张开的口齿。姜媛靠在巷子口往里瞄了一眼。 她不大熟悉阿卜杜勒的身形,毕竟他们俩算是觊觎同一笔遗产的劲敌,阿卜杜勒对她很是敌视, 又因她女性的身份看不起她。姜媛对此心知肚明, 因此刻意和他拉开了距离。巴格达的那些日子他们就没怎么碰面过。里面的人正在收割战利品,低下火把看地下的财物分赃。珠宝和绸衣服落了一地,戒指,腰链,宝石佩刀和钱袋被人挑挑拣拣地分配。 “小阿卜杜勒!骷髅阿卜杜勒!瞧瞧你这把骨头,没有一点肌肉。”他们还喧闹地嘲弄失败者, 笑他和把他踢来踢去,七八双靴子中间能隐约看到男人骨瘦如柴的身体,沾泥的白皮肤狼狈地滚动着, 露出一切难堪的样子, 让围着的人肆意大笑。“卧吉达妮, 你看上的就是这种老狗?像没吃饱的流浪犬,恐怕他趴在你身上也花不出力气!” -- 第56页 被叫做卧吉达妮的女性哭得梨花带雨。“阿卜杜勒,我不是故意的!”她说:“我……我害怕我的丈夫……!” 她只换来一片哄笑:“等你的老癞皮狗用金子换来我们的满意后, 再轮到你挨鞭子!” 这可真有点难度, 哪怕是姜媛也不能一打八。视线不好, 她看得不清晰,尽管判断有几个人只是花架子,但不能确定具体情况。何况男人的力气比女人大多了,刀剑不长眼,窄巷子里混战于她无益。这时候报官也是来不及的,这事肯定有预谋,旁边连个能阻止的人都没有。但她总不能丢下阿卜杜勒就走。幸而和阿巴尔一起的日子里她学会了不少阴谋诡计。 她随手砍了把棕榈树下部的老叶子,将它们凑在火把上点燃。叶柄很长,足够她有时间将它拴在小骡子的尾巴上。她将尾巴拎起来,让叶子可以充分燃烧又不碰到骡子尾巴,然后牵着它走到巷子口,和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 “打扰一下,诸位,阿卜杜勒·阿德南的金币送到了。” 姜媛显然不是他们预期中的人,里面的人朝她望了一眼。“你是谁?加萨尼呢?”随即他们的视线落在她手中那醒目的骡子尾巴上。“你他妈的是什么人?” 姜媛平静地说:“我是贾南·阿德南。”巷子中稍微有了一阵骚乱,除了阿卜杜勒的呻/吟外,就连卧吉达妮也惊诧地朝她望了一眼。火光正好映在她脸上,姜媛快速地瞟了一眼。随即她有点无语,这个女人是挺漂亮的。……但怎么说呢,也许只有女性才能第一眼就发现,她脸上完全是一副绿茶婊的神情。 这事儿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荒谬。但里面的人确实马上就确认了她的身份。“阿德南那老头的义子?”那声音带上了深深的怀疑。“别想蒙人,他的护卫加萨尼已经回去取钱了,你不是加萨尼!你是谁?贾南·阿德南还远在塔伊夫!” “很可惜我就在这里。”棕榈树的叶子是烧得慢,但也不是那么慢。时间有限,姜媛速战速决。“放我的兄长出来,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是你们将他按在巷子里殴打的理由。”她说:“要不,我就让我的骡子进去和你们好好谈谈。” 巷子是死胡同。十个人堵在里面,尽管这是头小骡子,仍然是会发狂的畜牲。这可怜的小坐骑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尾巴在姜媛手下拼命摆动着,要挣脱束缚。要不是姜媛以坚定的姿态拉着它的缰绳,传达她的意志,它已经濒临发狂的边缘了。 里面的人负隅顽抗,同时也暴露了更多情报:“你是阿德南的义子,竟敢公然谋杀你的义兄,谋夺财产!” 姜媛笑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他是我的义兄。” “当然,没有血缘关系总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一环。为了让人信服,恐怕那个叫加萨尼的家伙我也不得不扭送官府,让亚历山大港的总督来昭雪我的冤情。”她背着光,能将里面所有人慌张的神情一览无遗。这招是她从阿巴尔身上学来的。“你们这招美人计骗了他多少钱?要是不想死在这儿,就得分我一半。否则,我不介意去报官,将那笔赎金当物证呈堂,说我的兄长被你们误杀在这儿。而我在为他报仇后,就只能满怀悲痛地从我的义父手下获得这份遗产。”她问:“阿卜杜勒,他们要了你多少赎金?” “八百金币!”阿卜杜勒气喘吁吁地尖叫起来:“是你谋杀我!贾南!是你谋杀我!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你潜伏了多久?卧吉达妮是你的阴谋?你个贱人!别忘了你的秘密还握在我手上,你要是敢动手——”显然他认出了她。姜媛耸了耸肩:“很遗憾,你们看到了,我的义兄和我一向感情不好。你们最好马上把他送过来。”她拽了拽骡子尾巴:“看在这头骡子的份上。” 气氛一时陷入僵持,领头的人骂了一声,但只得服从。他们开始交换俘虏:“把他送过来。”被剥成一头光猪的阿卜杜勒粗暴地从地上被拽起来,衣服就那样盖在他身上,基本不能起到它该有的遮身蔽体的作用。一个手下被指令带他过来,阿卜杜勒崴了脚,走路一瘸一拐。男人走到姜媛跟前时她看了眼, 欧洲人,佣兵,强盗,混混。她快速下了定位。这个满脸胡子,神情阴鸷的魁梧男人一走近就是一股臭味。覆身的皮甲和随身的刀上满是油脂、脏污和血迹。哪怕不看他那比姜媛大两个号,高两个头的碾压体型,光是被他接近就感觉是一种灾难。他也看清了姜媛,对她的小身板和清秀面孔露出一种血腥的胜利目光。 “一个娘娘腔。细皮嫩肉,杀鸡的力气都没有。”他得意地抖了抖手上的阿卜杜勒,甚至不在乎姜媛在面前的威胁,直接将刀锋从阿卜杜勒脖子上撤下来,回头喊:“老大,把他拿下!他的屁股一定很美味!我们还可以要两笔赎金!”在他的刀朝姜媛落下来前,她朝他扬眉一笑,随即松开了手里挣扎的尾巴。 “嗷——”骡子尖嘶一声,撒开四蹄就往里面狂奔。巷子还有些空间,让几个没和骡子杠上的人绕过而冲出来。姜媛用手肘挡住面前下压的刀势,她向前滑入男人怀中,别开阿卜杜勒,欺近他的身体。手腕顺势向上一滑一托,膝盖屈起的同时,她已经旋了一圈到他背后。“咔嚓。”这家伙被自己的力道卸了胳膊,刀到了姜媛手上。“砰!”他轰然倒地,捂着下体,凸出眼睛,蜷缩着发出非人的惨嚎。尽管有些久经锻炼的强者只会因被击蛋而被激怒,但显然这个手下败将还没到这个份上。姜媛在一众僵硬地举着武器停下来的人的面前扔下刀,向后退一步让开逃生的道路,屈膝塌腰,手从她腰上横出来举到眉前,掌中握着背刃的匕首发出泠泠冷光。 -- 第57页 一个基本的攻击式。她向大路歪了歪头,示意他们该选择哪条路。“请。”阿卜杜勒正在她脚下哀嚎,里面那个尖叫着躲闪骡子的女人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去关心。旋即骡子冲了出来,昂昂尖叫,在街道上扬起一溜灰尘。他们之间静滞了一会儿。“呸。”首领说:“我记住你了,贾南·阿德南!”八个人一拥而上肯定是能把姜媛收拾了的。但她两秒就能收拾他们中的一个人,在不知道谁先去送死的情况下,遮蔽买卖显然不划算。他们收拾了阿卜杜勒的财物,拖着伤者,扬长而去。 后面的事情对姜媛来说就不算费神了。她雇佣了那批向她报信的佣兵,让他们拉上车,护卫受伤的阿卜杜勒去客栈。那三枚被藏起来的金币还是被慷慨地花费出去了。今晚显然不太平。随行的还有被抓捕的卧吉达妮,只要她不想被卖掉,她就只能抽抽噎噎地将事情和盘托出。加萨尼是阿卜杜勒在亚丁认识的佣兵,他擅长各种男性游戏,让阿卜杜勒对他言听计从,揽了不少钱财。来亚历山大港后他又介绍了卧吉达妮给他,毫无疑问这是个标准的仙人跳。阿卜杜勒扬起鞭子对卧吉达妮劈头盖脸就是顿打,姜媛按住了他。“在我面前打女人,你确信吗?” 阿卜杜勒看着她的眼神阴鸷得让人毛骨悚然。明明是她救了他,但他似乎反而更恨她了。 “呸。”他小声说:“我知道你的秘密……管好你的手脚,贾南。” 姜媛没理他。他们走到客栈时加萨尼也正从客栈里被推推搡搡地推出来。“你要是敢伤害我的儿子!”胡子比从前花白了一大半的阿德南气势高昂地指挥:“我就将你卖到采石场去当苦力!”阿德南显然已经报了官,一群士兵照得火把明亮,他们中间倒塌的盒子中,加萨尼偷窃的财物大片地露出来。阿德南正和警卫官沟通,痛快地将这笔财物赠送给今晚“为民众不辞辛劳,鞠躬尽瘁的”士兵们,好让他们前往救人。和两年前相比,这个老人似乎脱去了商人的油滑,变得更加……令人怀念而坚韧了。 随即他抬起头看见了走近的人。他大约是不可置信,瞪大了眼,张大了嘴。“贾南?”他呆滞地说:“我亲爱的义子?”姜媛快步向前走了两步,虽然她知道身后那个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不过她真的想念阿德南太久了。“阿德南!”她咧开嘴,在胡子下面笑起来。“我亲爱的义父!” ※※※※※※※※※※※※※※※※※※※※ 按照惯例,假期睡了一天,开始更新了。抱歉大家,工作太忙了,日常加班,还要花时间给自己充电【看小说】没时间码字 每次看到精彩的小说就坚信自己暂时不码字是有意义的。每看一本都觉得自己学到了知识在进步 本次强推王国血脉。我见过最精彩的政治斗争。写恶魔真是大有裨益啊。 ==== 我会继续征集番外。 目前设定的番外有:现代篇【可能会有】 阿巴尔的日常篇 媛媛的日常篇【基本就是忙了一天的活然后晚上有人自动脱光衣服爬上来暖床那种】 大商人和总督思考了一番 媛媛的学术考察篇【可能会有】 早上还去拔了智齿。 我都想干脆把这篇文写完再去写恶魔算了,思路老是被打断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辛烷的结构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iris 88瓶;渭七 17瓶;哈哈 10瓶;回忆、酱伴饭 5瓶;阿秀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后记 之后发生的事(一) 这夜注定是一场闹剧, 无人入睡, 许多人慌乱或是匆忙的脚步响到天明。但姜媛毕竟不在这些人之中, 阿卜杜勒去睡了,又或是去收拾卧吉达妮, 满怀怨恨地发泄自己的怒气。姜媛和阿德南对坐在房间里,为了老人喜悦的心情,他们将来自东方的蜡烛点上, 房间明亮了许多, 而姜媛将这两年的经过向他娓娓道来。 她告诉他她在塔伊夫的所做,她置下的产业,她做的买卖和认识的人,那些都是在短暂的信中无法写上的事,也是在笔迹下无法托出的隐晦的思念。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姜媛确实承认, 她会想念阿德南。她告诉他和阿巴尔的契约,法蒂尼夫人与拜图拉。阿巴尔与她联袂追逐信使,解决这个麻烦。现在姜媛有理由相信, 法蒂尼夫人不会再是塔伊夫的麻烦了。 “我已结束和阿巴尔的契约。”她说, 但唯一一个没告诉他, 那数天计划外的事。油灯的光芒下老人的胡子花白,刻进皮肤里的皱纹更显坚韧。阿德南点点头:“你做得对。虽然提前了些,但等我们在塔伊夫稳定下来, 也照样要和那群凶狠的血鹰划清界限的。” 他还不知道, 兴许几天前, 世上就再没有血鹰的踪迹了。他欣慰地看着姜媛:“我的孩子,你真让我骄傲。” 姜媛笑起来。可能她没有发现自己脸上还有风沙的痕迹,尽管在亚历山大港满是海风与湿润的水汽,还有石板的大街,可是走在路上还是难免会弄脏自己的。他们交换了一个拥抱,姜媛在他耳边说:“我很高兴你回来,阿德南,我的义父。”她现在觉得叫出来义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 第58页 这两年的航行阿德南也有向她简略交代,走了很久,损失不少人,没赚多少,但幸而也没什么损失。阿德南脸上倒没痛惜之意,毕竟姜媛也看到那些在夜色下摊开并被赠送的财宝,商人失去了根基,便容易受地头蛇欺负,两年来能遇上多少艰难困苦?无论如何,人没事就好。 到天亮时他们就收拾行李,准备筹集回家的事宜。——现在这个家可以被称为是塔伊夫了。姜媛觉得自己确实在驼队的事情帮上了许多忙,她也做得很顺手和高兴。阿德南的仆人们经过两年逐渐忘却了这个“义子”的古怪和突如其来,时间将他们对她的记忆替换成了塔伊夫的家主,阿德南的得力助手与长子【她甚至比阿卜杜勒小几岁】。尽管性别存疑,他们还是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贴胡子的她,听她的吩咐做事,喊她“小主人”。 姜媛觉得如果被阿卜杜勒听到没准又要费一番功夫。但看来这两年,他没有一点长进。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做自己的事。他们拼凑好了一起出发的商团,还顺利地谈到一个运粮队的行程。亚历山大总督因为那晚奉上的金银给了阿德南方便,商人们可以交纳足够的金额,跟在前往巴格达的运粮队后,免遭强盗侵袭。那天晚上他们做最后出发前的准备,阿德南和她一起回去,走在路上。他欲言又止,不过还是告诉她:“我的孩子,我有事想与你说。” 姜媛望着他,听着他道:“如果你愿意,我将在塔伊夫为你找个丈夫。” 姜媛没有神情,静静地听着他,阿德南道:“我在亚丁的路上听到了消息,那个当初杀死哈桑的家伙现在流亡在苏伊士附近。” 他们继续走在路上,他骑在小骡子上,他年纪大了,不太在一天劳累后还走得动这么远的路了。他们分别了两年,而阿德南的身体确实地衰弱了下来。在公元8世纪的颠沛流离里,一位近五十岁的老商人为他所爱的人们的许多担忧,以及所能做出的最好安排,不过是为自己女扮男装的义子找一个除了他儿子以外的丈夫。 姜媛走在亚历山大港的大街上,这里繁华而秀美,棕榈树叶拂过她的手,铃声和女人的笑声在周围响起,灯火粼粼,海风时刻不停地吹拂,亚历山大灯塔的光亮会一直燃烧着,直到它倒塌在海中,被时光湮灭。人们总是会分别的,无论是何时何地。姜媛回答说:“做你喜欢的事吧,阿德南。不必担心我,我会帮助你的。” 她听到阿德南在她身后叹了口气。不过她露出一个微笑。 驼队于是启程出发,开始回家的漫长旅程。这条路姜媛好歹是走过了,有许多心得。她偶尔想感谢一下不知远在何方的阿巴尔,她甚至能追着她看他用过的渠道和眼线,通过他们找那个杀了人的凶手。他可真是帮了大忙。不过这种思绪很快会被繁忙的杂事淹没。她代替阿德南成了商队的主人,和其余商人们交谈,参与会议安排宿营,向运粮队的士兵送上财宝和女人。她每天都有许多决定要做,阿德南有时会指导她,给她帮些忙。她会从睡醒忙到睡着。 阿卜杜勒可以说是游荡在商队里,做一个合格的附庸者。他找女人、大吃大喝,乱花钱,他看着姜媛的目光可以说是等待。他不是握着一个绝对致命的把柄吗?她是女人。这么说只要阿卜杜勒想,他随时都能用自己男人的身份夺回属于他的地位和一切。不过姜媛已经不在乎他了。 姜媛在苏伊士收到了法蒂尼夫人的信,似乎是她离开塔伊夫时写给她的。 【亲爱的贾南,容我向你表示遗憾。我即将离开塔伊夫,前往新的地方了。他解决了。 当你在塔伊夫呆得无聊时,来找我吧。你知道我们会在哪儿。尽管我和我的新丈夫看来没什么共同爱好,想来我们都会思念和十分乐意招待你。拜图拉虽然说了要恨你,我看她在说假话呢。】 姜媛看着信尾两个一大一小的红唇印,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 是的,我又从残酷的现实世界中挣扎回来了 回来给沙漠收尾 请大家包容脆弱的我 这段时间以来,真是非常辜负大家的等待了,深鞠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一声黎听下、小喵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次元风暴丸子、回忆 5瓶;渭七、非洲咸鱼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后记 之后发生的事(二) 随后的几天, 姜媛着意打听消息, 于是便有往来的旅人带来音信。在那遥远的绿洲城市中, 确然是换了驻守的总督。人们津津乐道,被赶出家门后游历远方的小儿子回来了, 他才华洋溢、心地宽和,顺理成章地在死去的哥哥们之后接任了这位置,还娶了富有的美貌寡妇为妻。那是他应得的, 他的哥哥们恶贯满盈, 上天将罪做报应派发给他们。除此之外,亚历山大港也传去了祝福,赞许与期待他们的婚礼。 看起来那就是隐藏在法蒂尼夫人后的影子之一。阿巴尔应该已经踏上了别的战场。姜媛无暇也无意关心他。好几份口信还被记在莎草纸上,摆在案头,姜媛劝说阿德南:“我应该和你一起去。” 在金钱和人情的攻势下他们终于找到仇人的踪迹,对方流亡在苏伊士城外的小村庄里, 逃出去的漏网之鱼纠集了别的一帮子人重操旧业,频繁出没的地点离此仅有一天路程。阿德南立刻决定带着小部分人手单独离开,但姜媛怎么能让年迈的老人仍在荒石与砂砾中奔波和战斗。于情于理, 她都应该和阿德南一起去。 -- 第59页 “不, ”但阿德南拒绝道:“你不能去。” 比起数年前的仇恨自然还有更多重要的事。他们还跟着运粮队, 也有同行的商队,有许多杂事还在这里,一时一刻都离不了人。阿德南说:“留在这儿, 你有你的职责。”“我的职责就是保证你的安全。” “不, ”她的义父说, 他已两鬓苍白,胡子上满是风霜。他擦拭着随身的弯刀,这时伸出手来拍拍她的肩膀。“我亲爱的孩子,你的职责就是想起你的位置。”他道:“港口这儿不能少人,马上就要将货物装船了,你不能离开。”姜媛沉默下来,她已经是商队的首领了,她应当不能擅离职守。阿德南费尽辛苦,花了两年时间绕过整个阿拉伯半岛搬来的家业,都已经变成金币、驼群与货物汇聚在这里。她怎么能让这些东西有哪怕是一点点可能受损?她若还有些责任心她就应该留在这里,可她怎么能让阿德南自己去。 姜媛道:“我不能让你自己去。这像是话本里的故事桥段,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觉得你去了就不会回来。” “听起来有点根据,看来你这些日子还听了不少那些破诗人的傻瓜故事。”阿德南笑了起来。“但如果这样的话那便是我的命运。”他吟道:“看守的猎犬若离开驼群,它们便惊慌失措,被野兽分而食之。”他道:“留在这里,别离开,孩子。能有你在这里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于是这就是我对你最殷切的请求了。” 姜媛还是没能说服阿德南,她只得将他送到城外,目送他们离开。阿卜杜勒在此次队伍里。他理当为他长兄的血债做出一点贡献。他临走前得意地看着她,姜媛呼出口气,只能将全副身心都投入在安抚仆役们和货物的清点运输中。她一刻都不得闲,日头下的水边又白又炫,晒得她没两天就燥了层皮,涂油都不管用。而且船队四天后就要出发了,如果赶不上阿德南他们是可以雇船随后追上,但她发自内心地盼望阿德南准时回来。 兴许是预兆说出口就不容易成真,阿德南在出发前的清晨准时回来了。没什么战利品,损失了些人,带去的财物也全都花光了。但阿德南用这些钱买到了官吏与村民的协助,这个苟延残喘的强盗团终于带着自己的罪恶彻底消亡了。令人可喜的是阿德南毫发无伤,除了人累了点。这些天他一定累得够呛。 两个月后,他们回到了塔伊夫。姜媛没料到自己竟会如此想念这里,她一砖一瓦,一手一脚,亲自打造起的基业。这时冬天已经到了,塔伊夫凉了下来,这座黄色的小城冷清了许多,而姜媛能够有时间向阿德南介绍,和他一起视察与安顿产业,拜访朋友,敲定合作。冷兵器时代的消息总是传得慢些,也要舆论积累。第二年春天到来时,他们传奇般的归来在塔伊夫当地掀起波澜。 阿德南乐呵呵地赴宴,对每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描述两年行商的经历与风光,来者不拒。他的名声足以承担总督宴上的谈资。他便十分迅速地与总督结交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机遇与金钱。不管怎么说,事业正在蒸蒸日上。义子替他打下根基,老商人借势而上,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塔伊夫扎稳了脚跟。 姜媛问他:“你当初做航行计划时,难道还有考虑到这个吗?”阿德南狡黠地眨了眨眼:“这就全靠上天的指引啦。” 秋天时,阿德南便病了。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了下去,仿佛这些日子来始终撑着的一口气满了,便无法抵挡地走向那个结局。阿德南已经了无遗憾了,他所挂心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而在这个时代,他的年纪也已到了尽头。和大多数人比起来,他已算得上长寿了。姜媛坐在他的床前,拉着他的手。苍老、坚硬、微凉,生命正在他的躯壳中消逝。他刚刚安排完了阿卜杜勒,叫她进来,现在又要来安排她。 阿德南道:“如果你愿意,我将在这里为你找一个丈夫。” 她摇了摇头微笑:“做你喜欢的事吧,阿德南,不必担心我,我会帮助你的。” 他在病床上叹了口气,气流吹动他雪白的胡子,滑稽又可笑。他朝她伸出手,她还是拉着。他另一只手用力在胸上拍了拍,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吟道:“命运哟,照看我面前的立着的人。一只鸟儿在大漠上翱翔,我愿她平安度过清晨,夜晚甜蜜入眠。” 他微笑说:“我真为你骄傲,我的孩子。” 那年格外寒冷,瓜果格外香甜,造出来的纸雪白得像屋外一地的雪花,他没能有挨过那个冬天。 ※※※※※※※※※※※※※※※※※※※※ 阿德南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吟的诗,祝愿姜媛时,男女人称是不同的。第一次是他,第二次是她 这不是笔误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下雨天睡不醒 20瓶;22515934 10瓶;数字菌 5瓶;阿秀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后记 之后发生的事(三) 阿德南去世后, 姜媛消沉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多久, 因为还有许多杂事等着她去处理。阿德南留下遗嘱, 将两份财产公平地平分,他确然将她当做自己的儿子, 将那份财产留给继承人一样地分配。姜媛知道他给了她一个小盒,那是他曾经从沙漠中被赎出去时,姜媛给他的那一袋子交换她自由的金币。原来他只用了一枚, 姜媛将盒子妥善收起, 这留存着一份记忆,代表着阿德南的叮嘱。 -- 第60页 “我请求你,我的恩人,假如我的儿子落难,请你代我照顾他。” 阿卜杜勒并不高兴地与她分了钱,分割了家产, 她搬出了城内那座小宅子,将仆人交还,自己留有造纸作坊和瓷器商店, 而阿卜杜勒将剩下的房产拿走。老实说, 那座曾与阿巴尔对暗号的房子被分割出去了, 姜媛还有点担心会不会有朝一日仍有血鹰的强盗不长眼地上门来呢。她所能支配的财产和人手突然少了许多,一时之间有些束手束脚,但很快她就适应了, 不过仍是从前在塔伊夫的生活, 造纸、游历、做生意, 与商人们来往,寻觅商机。 姜媛不得不说,阿德南的担忧十分有远见。她有时候力所能及,会帮助阿卜杜勒的店铺找些机会,但很快,她就眼看着阿卜杜勒将钱投入商队,入不敷出。城中的混混照旧与他攀上关系,称兄道弟,胡吃海喝,将他的金币花得如流水一般。姜媛试着阻止了几次,但阿卜杜勒看不起她。圈中开始传出风言风语,对她的身份与样貌挑三拣四——毕竟她又不能娶个妻子,伪装性别。她索性安排了琐事,出了一趟远门。 等她第二年带领商队回来的时候,船队沉没和被抢劫,血本无归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姜媛数了数自己的存款,给阿卜杜勒送去了一千金币,替他还给债主。这样他不需卖店卖房,现金流缓和了还有余力可翻身。他吸取教训,稍稍收敛了些,但第四年,他又一次中了圈套,赔出去大笔的钱财。 姜媛彼时已经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专走埃及的通道,她和法蒂尼夫人每隔四五个月都有书信往来,她也时常搜罗礼物派人送给她与她的丈夫。姜媛的商队从塔伊夫运去花蜜与瓷纸,将埃及的粮食倒运回来。巴库姆经历新总督的励精图治,逐渐成为周边的粮食基地和商贸中枢,它一天比一天富有与繁荣,同时也听说新总督有望升职,从一座几千步的小城的执掌官成为那一大区的重要官员——虽然他们没见过面,也从未传过只言片语的消息,但姜媛觉得他们已通过书信彼此无言地沟通过了。虽然她的生意有被他开了后门,总而言之,她又不是没有送钱给他过。 她有一日去赴约,听到了友人们意有所指的对话。一位舞女当众将果饮泼了她全身,将她的衣服割了下来。 她是女人的秘密暴露了,在座的男人们喧哗地看着她。姜媛抹了一把湿淋淋的脸,神情平静地巡视周围。阿卜杜勒阴鸷的脸在她面前掠过。四年时间,他算忍得够长久了。姜媛微笑地说:“请容我告退。”她起身,仍用男人的礼仪行礼,去后宅中换了衣服。女仆与主人的妻子兴奋又好奇地给她带来女性的衣物,姜媛安然换上了,重新回到席上吃喝。那天晚上她坐马车回程,有人想要抢她,当他探身入车厢的时候,被姜媛扭断了胳膊,踢了出去。 阿卜杜勒上门来兴师问罪,斥责姜媛不该抛头露面。他要行使兄长的职权,以哈里发的名义,将她导回正道。姜媛早有准备,他带来的一众打手,都被她横甩出去。不少人见了血,断了腿,鼻青脸肿,铩羽而归。 日子最开始确实难做了点儿,姜媛没有交际,无法出门。但商队一如往常,给她带来金币和粮食,那些人就又跟她开始买卖。从前他们暧昧地取笑姜媛是法蒂尼夫人的入幕之宾,现在的笑容只不过更暧昧而已。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求婚者,从礼貌地上门送礼到无礼地上门抢亲的人都有。姜媛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比平常精彩多了。 又有一天,门房来报:“主人,有大唐的官员来见!”他瑟瑟发抖,似乎被吓得不轻。姜媛很是意外,整衣出门。——那位书生背身袖手站在厅中,仰着头感叹塔伊夫的春季。塔伊夫与巴格达全然不同,精致秀美,风景如画。他回过头来,冲姜媛呵呵笑了两声,姜媛很是意外。 “李大人!”竟是李解。 她将李解让进房内,烹茶待客。姜媛曾给李解送过口信,告知自己要前往塔伊夫。但行程动荡,路上无法通信,自那一封口信后,就再没有应答,杳无音信,姜媛万万想不到五年未见的李解会来到这里,甚至直接找到她的住处。她很是欣喜。“您要在这儿待多久呢?请务必在我这里住下,让我来招待您。” 李解捋须呵呵,朝她摊出一只手掌,上面赫然躺着一枚黯淡的金币。他的神情慈爱,又如见多年好友,默契温和。姜媛更意外的是那封信,信被摩挲得久了,羊皮都发黄僵硬,墨水是长长的鹅毛笔写就,俨然是阿德南的字迹。 她拿起信,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是简单地阐述了姜媛的身份,当日的苦衷。阿德南死后,若阿卜杜勒为难她,她一个弱女子,没有后盾,得有出路。阿德南随信附上这枚金币,称只要给姜媛看,她便会跟他走。她是唐人,她理当如此。 姜媛神情愕然,她没有料到阿德南何时竟送信去了千里迢迢的巴格达,故人关注了她多久呢?那仅是一位老人临终的担忧和叮嘱,李解收藏它到如今,直到听说她的女性身份暴露,又千里迢迢,只为一纸托付而来。李解郑重地开了口,他是演练了多久呢,那一口大唐的正音,再也不带一丝异国的颠倒。 “为履旧人之请,”大唐的使节道:“姜娘子,吾来引你回乡。” ※※※※※※※※※※※※※※※※※※※※ -- 第61页 好再有一章就完结啦开番外 超长番外,夺宝奇兵,媛媛与阿巴尔的埃及历险记 第35章 后记 之后发生的事(四)【完】 姜媛曾为这个问题想过很久, 大唐之于她, 是否仍是故乡呢?当时光穿越了一千三百年, 她踽踽独行于沙漠之中,遥远的东方所代表的是否仍是她思念的那个归宿?这个问题注定是无解的。她无法回答, 亦无法抉择。她张了口很久,面上的愕然慢慢变为沉默。李解告诉她道:“某身负职责,在几年之内还需驻守这里, 无法回唐。” 他将对她的一切安排娓娓道来, 巨细靡遗,思虑备至。“每五年都会有使团在大食与唐之间来往,下一次就在半年内。某已安排好关窍,若娘子愿意,即刻可随使团回国。”他又道:“某出身赵郡李氏,也可虚托一声世家大族。娘子若往故土, 某也可为娘子写下手书,安排家人看顾,赠田与地。” 书生捋着长须, 一手按在膝上。他的面孔虽是东方人, 口中说的却是大食语。塔伊夫的春季仍是很凉, 泉水在廊后回响,淡黄与白的岩石砌了房屋,来自努比亚和萨珊的仆人各自是不同的肤色和相貌, 他们顶着水罐与藤筐, 穿着麻与粗棉裁的长裤, 彼此招呼,传来只言片语的话。花厅四面敞开,风吹着纱,炭炉与香气袭人。姜媛才刚刚烹了茶,小把的葱姜与薄荷叶在釜中翻滚,她自己摸索着炒制的茶叶,从来只有自己一人时才能拿出来喝。 其实她并不懂怎么炒茶,那味道便永远不可能有记忆中的模样了。李解笑道:“娘子无需担心生活,只需思虑来年春时,往母亲坟上带瓶什么酒好。” 姜媛也微笑着说:“多谢您,您的义举令我铭感五内。” 她恭恭敬敬交手一拜,李解扶她起来。茶烹好了,她提长勺为他舀饮的瞬间抖了一下,但还是稳住了,将碗双手捧给他。然后是自己的碗。李解道:“也是难得在此地,能喝到调得这样别致的茶羹。味虽浅淡,胜在回味悠长。”他笑赞她有悟性,正当是大唐的子民,那辽阔千里江山正等她回乡。坐在她面前的人将她认作亲朋,但她终于认清了,故乡,永远回不去了。她坐在李解面前,微笑着。 然后终于有水落在碗中,她红了眼眶,泪盈于睫。 姜媛仍是答应回大唐一次。即使她不愿离开在塔伊夫扎下的根基,这次机会也实在难得。与唐使有旧和跟随使团的机会都能增加自己的砝码,叫那些被金钱迷了眼的人们求婚或指责她时好再掂掂自己的斤两。除此之外,法蒂尼夫人那边也不能叫她以为,姜媛只有她这一条道可走。她脑子里充满了为自己将来过活的考虑,那日晚上她失眠到黎明。她坐在窗前,吹着晚风,盘着腿吃香甜的瓜果,用小刀一片片地切下来,插着送到口中。 她举起铜的酒樽,朝月亮举了一举,一口喝尽了。因为主人房中的灯火一直亮到天明,使女就不必想着她还睡着,胆怯地上来回话:“主人……”姜媛看了她问:“什么事?” “有个叫血鹰的强盗团的头子,指名送的信来给您……您的商团被他们扣押了。” ======== 使女不过是递了信,据说初晨发出曦光时有人借着昏暗强塞了信,更多信息就没有了,哪怕是血鹰这个词的出现也宛如幻影。姜媛拆了信看,不过是强盗会说的话,扣押了她的商队,来要赎金,结尾遮遮掩掩,威胁着提及与血鹰盟约之事,信中盖着商队首领的印信,还夹着一根鹰羽。 姜媛没有很多犹豫,就断定信是假的。现在的巴库姆总督不可能再这样写信给她。但既然信中有这样的话,这事也许值得商榷。姜媛想了会,决定将计就计。她在羊皮纸上描了个三角形,封信送出,随后拿着这封威胁信去找到塔伊夫总督,求他出兵。 总督自然不可能出兵,但姜媛好歹也拖了几天,并叫城里的同行敌友都晓得了自己的境遇。她争取良久,给总督送足了礼物,见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收拾一番,点起健仆打手,收拾现金,换马跨鹰出门。鹰是和人交往,提高逼格必须要有的,这头叫季风的鹰还是当初巴库姆重金请人□□过的一等货色,替她吸引了许多客源。太阳如今正在壮年,跑起来意气风发,到城门前时她看见阿卜杜勒和另一个魁梧的阿拉伯男人在眼前。 阿卜杜勒也看见她,厌恶地皱眉,不满她一个女人这样穿着男人的衣服抛头露面。姜媛姑且拉住缰绳,问候义兄,阿卜杜勒也只得道:“你去哪儿?” 姜媛道:“我还有货要验,急忙要出发,来不及告知我家的客人。他是唐使,不可怠慢。”这样地点一点,阿卜杜勒的面上果然有些不自在。她殷切道:“请义兄到时帮忙招待。”交代好了,再这样夹了马腹,十几号人浩浩荡荡,跟她出城。 她在第三天晚上落入了陷阱,信中挑的见面地点很刁钻,远离商道,路上没有合适的城镇,只能驻扎野外。半夜她遭到偷袭,不是强盗或士兵,一群人蒙着面巾、穿着皮甲,挥舞着弯刀声震旷野地喊叫:“抓住贾南·阿德南!”“抢走她的金币!”从沙丘的另一边纵马奔下。 营地短暂地乱了一下,鹰鸣马嘶,动荡不停。姜媛亲手刺伤两个人,把他们丢出营地。那群人显然没想到她会有所准备,或者准备得这样万全,一匹马被绊马绳摔断了腿,在夜晚发出惨痛的嘶叫,刺鼻喷薄的油味迅速地沿着沙和长长的白布绕了宿营地一圈,教他们不得寸进。姜媛是有点措手不及,这群不怀好意的强人差点就攻占了这里,却功亏一篑,不得不这样和她带人对峙在篝火边,营地为界,泾渭分明。 -- 第62页 火光之下,能看到他们不甘心而狠厉地围拢过来,像深夜要扑食的残忍群狼。姜媛冷静地喊手下用帐篷行囊堆成拒马,一边将四面火把点起,照亮夜空。今晚谁也别想睡了。为首的首领骑着骆驼到面前来,她站在地上,被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姜媛说:“……哦,是你。” 是那天和阿卜杜勒在一起的男人。 姜媛觉得,阿卜杜勒找帮手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好,和当初在亚历山大港那个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冷静地说:“阿卜杜勒答允给你多少,我给你三倍。”这个自称将成为她未来丈夫的男人哈哈大笑,声音粗噶,像鬣狗得意的吠叫。 “阿卜杜勒告诉我,你的身家有几万金币。”他摸着胡须,上下打量她,看她像看着等高的金子人像,满眼只有看到钱的贪婪。“这足够当你的嫁妆,哪怕你干瘪得像头粗蛮的公羊。我是阿伊·侯宰法,你未来的丈夫。你只不过是个女人,别忘了你的职责是哺育孩子而不是违逆男人。”他驾着骆驼,得意洋洋地往前走了几步,表示自己并不怕这火阵。 “我给你机会,让你解放你的身份。还不向我跪下来,亲吻我的脚,对我伸出双手感恩戴德。” 他身后的男人都发出此起彼伏的哄笑,跺着脚,吼叫和拍打胸脯。她的回答是点燃了一支火箭,射了出去。 他们僵持了两天,阿伊·侯宰法忌惮油和火,无法强攻,他们也不走,横竖这里离商道有一定距离,轻易不会有人朝这里来。姜媛的干粮确实没带够,也没想到这伙人比她想象的多。在公元8世纪,这真他妈是一种最糟糕的求婚方式。她白天也没什么事干,专带着人挖壕沟,在他们的鼻子底下完善自己的火油陷阱。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外面的男人露出期待狰狞的神色,要跨过壕沟,或者趁他们不注意强攻。姜媛不得不设计弄了一个进来。 那个倒霉的家伙成功染了一身的油污出去,漆黑的浓稠液体上燃起火,他惨叫着,在沙子上打滚,却没法熄灭。周围的马和骆驼差点起了暴动,阿伊·侯宰法不得不亲自一刀砍下他的头。这景象太惨烈,姜媛能感到她身后的人也在发抖,但她作为领袖,必须挺直了腰看着敌人死去。她冷笑一声:“我带的是石脂。听过吗?如果没听过,或许你可以问问别人,猛火油是什么。” 阿伊·侯宰法看她的面色扭曲,咆哮着说:“贱人、婊/子——”而拿她毫无办法。他们开始退却,离营地空了七八米远,但又因金币牵挂,不甘心就这么离去。防线拉长了一圈,逐渐没有最初严密。他们开始改期待她吃光粮食,第七天姜媛宰杀了一匹老骆驼。 他们那天一边吃着骆驼肉,一边听着远处大发脾气。 只有姜媛知道他们不能再拖,食物不匮乏,他们缺的是水。骆驼胃里的水实在难喝,更糟糕的是量太少,哪怕仅用于维持生命的份量也是杯水车薪。如果再不趁还有体力强攻出去,这种脆弱的平衡马上就会崩溃。然后呢?姜媛可不想想,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当众强/暴。 作为一个女性,忍受天生弱势也是没办法的事。姜媛叹了口气,用布条将自己的手缠紧。她握了握刀,试着挥舞匕首,看来手感还行。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第八天半夜,天气不错——没有月亮,乌云沉沉而无星。天地像怪兽的巨嘴,伸手不见五指,沙中满是油臭。她躺在冰凉的沙子上,听见遥远的空中传来一声鹰唳。 她睁开闭目养神的双眼,火把是一直都有的,每个方向各一只,以防偷袭。她利落地爬起来,点燃马尾。两匹马疯狂嘶鸣着冲出营地,一匹在壕沟里跌倒了,点燃了石油,轰地燃烧起来,火光猛然爆亮了半边天,照亮了对面牵马着甲,同样准备偷袭的人。 这绝对不是个好时机,姜媛不假思索地喊:“冲!”她在太阳屁股上狠抽一鞭,逼它跨过壕沟。火马惨叫着冲入敌阵,对面崩溃了一半,而另一半狰狞地冲了过来。姜媛这里也差不多,有些马和骆驼怕火,没能依照计划跳出来。 姜媛在夜色下打马疾驰,鹰鸣越发近了。她伸手撮入口中唿哨,给它指引方向,四野有马蹄渐近,她预先布下的援兵寻鹰而来。阿伊·侯宰法在身后暴怒地喊叫:“捉住她——!!”她伏下了身体,咬牙催马加鞭。 但太阳确实不是良马,脚程不快。阿伊·侯宰法的马蹄近了,把她逼得往回头路走。火光和惨叫的声音越来越近,姜媛不得已撞入了敌阵,太阳失了平衡,她及时踹开了马镫,没有被它颠得摔断脖子。她摔得眼冒金花,还没来得及抽出匕首,就和狂怒的阿伊·侯宰法撞在一起。 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她一只手顶住了咽喉边上,没叫他一把将自己的颈椎掐断。随即她立腰抬腿,拼尽全身力量腾出个空,一把将匕首抽了出来,随即阿伊·侯宰法嘶吼着抬头避开了,还挥飞了她的刀——一头鹰正巧从空中扑下来,爪子撕裂了他的头皮。 她气得喊:“月光?!”居然不是她放飞出去的季风。多年不见,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目中无人,且毫无配合。姜媛来不及捡刀,只能和扑下来的疯子纠缠在一起。她被压在人肉底下,窒息得说不出话来,满耳朵都是尖利的鹰鸣和振翅,随即她听到了季风的声音。 她手上只有马鞭,一弯套住了阿伊·侯宰法的喉咙。他力气太大,一下将她掀翻。姜媛和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反肘猛击对方鼻梁。好在自己占了先机,她觉得自己骨头一定断了,一边收紧了手中的马鞭。在他们周围,数十匹马掠众而过,刀枪齐鸣,铿锵作响。姜媛无暇顾及。那只掐着她手腕的手终于松开了,像陨石落地,重重落在沙子里。 -- 第63页 她不由自主跟着歪了下,喘了两口气,血从头上或者不知道哪里流下来,差一点点他们就滚到石脂火堆里了,炽热的沙子蹦起来,能戳瞎人的眼睛。钴蓝脖颈的鹰落在尸体上,瞅着她,扇扇翅膀,高傲地唳了一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姜媛疲惫地说:“……滚。” 她擦了擦被血模糊的眼睛,手臂抬起来时痛得钻心,他妈的,一定是断了。她眼角余光看到月光飞了起来,落在旁边的阴影里。太阳跑了过来,找到了她,亲热地低鸣,挨擦她的脸。她伸出手,拉住缰绳,摸了摸。 她向旁边走了两步,想先去捡起匕首,腰弯到一半,一只带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比她更快地将刀抄起来。更大的阴影随之而来,将她笼罩在内,几颗人头滚在沙子里。 姜媛顿了顿,直起身来,身边有马嘶鸣一声,皮毛黑得发亮。它自如地侧过来,好让骑手贴近。马蹄动了两下,太阳欢快地叫了一声,和它挨擦脖子。 她平静地抬起头,视线有点模糊,好像和记忆中差很多,又不是变得很大。只能仍然看见那双蔚蓝的眼珠子,深渊一般的墨色。马上的人朝她弯下身来,解下面巾,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闪闪发光,头巾落下来几乎垂在她身上,她平静地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他笑了声,好整以暇地直起身来,月光落在他的肩上。 “听说我的生意伙伴变成了女人,我千里迢迢跑过来看看稀奇。”巴库姆总督微笑着说:“和你的小鸟儿信使在半路上碰见了。我特地将它带了回来,你要不要看看有什么损伤?”他堂而皇之地将她的匕首反手插进腰间。“这是酬劳。” “破坏了我的计划,拦截了我的援兵,你的鸟耽误我打架,还抢我的刀。”姜媛继续平静地抬头看着他。“一声道歉也不说吗?” 对方呵的一声,“这么久没见,我救了你的命,一声谢谢也不说吗?” 地上的俘虏挣扎起来,姜媛一脚踹倒他,抹了把脸上的血。“谢谢,不需要。” ※※※※※※※※※※※※※※※※※※※※ 感觉这次断点感觉很好,先发了,给大家当福利 剩下的一半明天挤出来 === 感觉好像不太对劲 不过完结了! 毕竟这是后记嘛,后记就相当于另一种番外 接下来是阿巴尔和媛媛的埃及历险记 === 这段时间真的一直加班压力好大,三次元很忙,跟新很随缘 这篇沙漠原来是解压用的,半途又换了新的解压的主脑,总之压力很大就对了 谢谢大家包容我一直追到现在,深鞠躬,么么哒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再次重写了一遍么么哒 第36章 番外·出埃及记(一) 姜媛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在这样的烈日下走过了。或许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 那种惨痛的干渴和皲裂皮肤的记忆已经模糊, 但就算是那时她也和许多人一起走着, 凶神恶煞的强盗与和她同为俘虏的人。一群骆驼和人在一起走在沙漠中,好歹不叫人感觉这样危险。 她喉咙干渴, 但还是忍着没有喝水,这才刚出发,水刚装满, 得节省着。炽热的阳光从头上直烤下来, 烤得头顶发痛,她沉默地将罩头的布再往身上裹了裹。在被前进的气流吹得向后贴在身上的宽大的白布衣服里,汗水带着难耐的潮气一条接一条地滚下来。 前方重金聘来的向导的骆驼已经走出去十几步远了,他在一个干透了的小遗迹处停留了一会儿,查探前人的痕迹。说那是小遗迹,是因为他在看的是一块砌起来的砖头, 大概才膝盖高,被沙子埋了一大半了,顶端仍在被人当做拴马石用。 砖头下还遗留着便溺的痕迹, 他趴下来闻了闻, 撮起沙子放进嘴里, 抿了抿,再呸出来。姜媛的骆驼正好走到近前。他便抬起头打着手势,用简单的词语说:“骆驼!马!瘸了脚!好骆驼!”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可惜。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的人, 驼马就是赖以为生的命。姜媛知道找对地方了, 自己要追的人, 骆驼伤了。她点点头,用这几天学来的简单埃及语与对方交流:“还有多远?”这个棕黑皮肤、脸部干裂、身体从上到下都被沙子覆盖的老人伸出肮脏的手,畏惧又小心地比划了数字:“三,太阳,三次睡觉,太阳。” 姜媛姑且认为还有三日夜的路程。她再次抬起头朝远处看了一下。视线中满是沙丘和昡目的光,哪怕在眼角下抹了石墨,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要瞎了。他们追入沙漠已有两天。这伙人从福斯塔特开始向南,一路明明沿着尼罗河的轨迹,却不进入大城市销声匿迹出赃挣钱,反而反常地向西逃入了沙漠里,左弯右绕,逃命似地跑得飞快。 姜媛也已经追得身心俱疲了,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这让她压着的火气更大了。预算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在找到这个向导,追入沙漠前,他告诉她他们离对方有五六天的路途。 看来那家伙在路上也没少捣乱。她呼了口气,简单地说:“继续,我们要尽快追上他们。” 向导犹豫又狡猾地说:“说好的,说好的,不、不打,我不打,只带到,一天。” -- 第64页 姜媛说:“好,立刻出发,追上。” 她伸出藏在袍子底下的手,戴着的华丽的蓝宝石戒指的手指中攥着袋子,袋子发出哗哗的钱币声响,让老向导忙不迭地点起头来。 他们催起骆驼,继续向前进。在沙漠中,受水源的限制更大,因此可以想见路线不需多斟酌,就大抵和要追的人重合,这也让向导的工作更轻松些。第二天他们到了绿洲,并在水边发现撕碎的华丽的衣物,证明这伙强盗也在这里停留过。丝绸的白色内袍,用银线锁边,薰来自阿曼的苏合龙涎香。姜媛是不太记得对方的衣着,不过和委托她的人的描述很像。 驼马需要休息喝水,今晚要先在这里睡一觉。姜媛坐在篝火边,取出包裹里藏好的信。用羊皮纸写了两三封,皆封着严丝合缝的火漆,打着三角形的符号十万火急地送到亚历山大港她的店里。里面全都匿名,而且全都写着一样的内容。 她借着篝火和即将天明的曦光,一边将饼烤软一边取出一封再次阅读,好对照她手中这件衣料碎片。 【亲爱的贾南,随信附上叫人担忧的消息。您那位忠诚的生意伙伴无法再依约与您会面,在五日前,他失踪了。在失踪前,他本要送一件三角形渠道得来的宝物前往苏伊士港口,并由那里乘船直达巴格达。但在苏伊士的仆人回报,没有等到他。我们有可靠的证据推断,他没有入城,在入城前就被一伙不知名的人劫走了。 我们还在排查是谁做下了这样叫人谴责的事,我们还在追查和他一起失踪的随从队伍,不好的消息是,在给您写信时,我已经收到一位随从尸体的讯息。……】 姜媛其实并不感到饥饿,不过她还是强行将饼都强行塞入口中吃下,补充体力。绿洲的水实在很凉,她刚还洗了脸,也许是没洗干净,觉得脸上的皮肤冷冷地痛,沙子糊在脸上也干得痛。老向导已经裹着自己的破羊皮板袄睡着了,发出刺耳的鼾声。她对着信出神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找错路,然后吃完食物,再喝了点烧开过滤的水,用沙子搓去手上油污,利落地翻身躺下。 现在可没空扎帐篷,只有一切从简了。她裹好披风,并在眼睛上扎上布条挡住光线。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觉,不过当她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再次回想信中陈述的线索,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 【……您也知道,近来这位大人正在争夺某个重要之职位,树敌纷繁,我们难以找到可信和可靠的人追踪,故写信给你,请求协助。 随信附上他当时的衣着和细节。如有耗资,可事后如数向我要取。随信附上的还有一枚蓝宝石戒指,且做押金。 您亲爱的,拜图拉·法蒂尼·埃米尔】 ※※※※※※※※※※※※※※※※※※※※ 超长番外开始啦,计算无误它有7万字。 11万正文,7万番外 姑且也可以当下部看,正文是上部 第37章 番外·出埃及记(二) 阿巴尔睡得不太好, 绑架他的这伙人一路用他泄愤, 有事没事总给他一记鞭子。他的随从都已被杀死, 这些原属于他的骆驼上驮着金银珠宝和香料丝绸,被强盗赶着往前跑。他原要带着它们从苏伊士港口乘船前往巴格达, 在那儿打开社交圈,谋图行省官员之位。 但现在他们在沙漠中骑着骆驼,像躲避魔鬼一样逃命,已逃了一个多月了。 这经历对阿巴尔来说可不常见, 这伙人从坟墓里挖出宝石卖给他, 过后又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写信,让他派人将赃物送回孟斐斯去。只因缺一个精美金盒装饰, 他在福斯塔特停了几天,就此遭了无妄之灾。 要不是他们表现的确太反常,他会以为是亚历山大总督听见风声, 使下作的手段派人来捣乱。但这确实是一伙盗墓贼没错, 这种人原本应该没胆子做强盗, 这会儿却凶悍得出奇。袭击了他的队伍, 抢了他的财宝,把他掳进沙漠, 用长长的绳子牵着,双手绑在身前, 整晚整晚地捆在骆驼上颠簸。 自从幼年离开埃及, 他已多年没遭过这种罪了, 不过从前积攒的经验仍烂熟于心。他沉默, 忍耐毒打,有计划地消耗体力,等待好的机会逃跑。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掳走他的理由,他们惊恐得太反常了,他们逼他写信送宝石回到原本的地方,自己则按相反方向逃命。他们个个如惊弓之鸟,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衣服底下,神经质地喊: “诅咒!石头的诅咒!” 甭管那不知名的诅咒是什么,金钱哪怕不能解决,人总还巴望未来的好日子。阿巴尔许以丰厚赎金,因此暂时性命无虞。他暗自计算方向,他们在沿着尼罗河向南、向西,绕了个大弯躲进沙漠里,方向应是鬼城。 在埃及久住的人都听过鬼城的传说。它在沙漠深处,毁于天火和地震。那座城传说是魔鬼建起来的,去那里就会被魔鬼缠上,被天火淹没,被毒蛇和蝎子吞噬。……也不知谁想出的歪门邪道,盗墓贼们觉得这样就可以以毒攻毒,用鬼城的诅咒对付宝石。他们准备躲到那里,躲到自己身上的诅咒完全消失为止。 但这伙亡命徒怎会齐心协力地前进。无形恐惧笼罩在头顶,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争吵,咒骂,每停下一次都爆发一次自相残杀,一路减员。疯狂愈演愈烈,恶性循环。阿巴尔到中途才窥得一丝端倪。那晚他们照旧跑了一夜,黎明时首领——叫做巨手哈贝的下令扎营,据说他那双大手可以扭断狮子的头。要阿巴尔说,狮子他们未必有胆子,捅伤人后再扭断头是够了。 -- 第65页 他的属下怨言满腹,不过是沙丘边刨个坑将就着躺下,火都没人肯去点。又是一次推搡斗殴,好歹没死人。不过阿巴尔已有经验了,没马上入睡,闭着眼睛养神,果然没一会儿尖叫响彻夜空。 他清醒地睁开眼,呼出口气。 “它又来了!魔鬼!魔鬼!” “霍普!你搞什么鬼!” 所有人惊弓之鸟地抓起刀。叫霍普的小个子发了疯,跳起来,衣服撕开了,面上狰狞地向他们冲过来。 阿巴尔心跳确实快了一瞬。因为月光明亮,照得霍普胸口一片血红。那决不会是正常人的样子,他的胸膛分明跳动着内脏,肠子,肋骨,搏动的心脏。 血没按照常理地带着内脏倾泻出来,仿佛还能看到它们流动,热腾腾的。这情景可称人间地狱。随之阿巴尔想到这队伍里,除了他大约人人身上都有……这诅咒般的玩意儿。 “他妈的,这是魔鬼的地方,我们都被魔鬼盯上啦!”霍普疯了,涕泪横流:“我不要再在这里了!都是你们骗我,你们骗我去了火狱!你们都死在这里吧,我要走!我要走!我要走!” 他目眦欲裂,扑到骆驼边上撕扯包裹,还不忘拿钱。而貌合神离的同行者咒骂着操起兵器。有人靠发疯发泄,有人靠杀人。盗墓贼已减员到十个了。巨手哈贝咆哮着掠过阿巴尔,冲过去,一刀捅进霍普的胸口。 透明的地方终于破了,血哗啦涌出来。死人被捅了十几刀,霍普圆睁双眼从沙丘上滚了下去,还带着那些至死惦记的黄金。血痕拉得长而惨烈,兀鹫照旧没有来,亡命徒们在一片死寂中悚然而立,唯有哈贝疯狂的喘息。幽幽的月光照射下来,沙海在他们面前展示深渊。 “听好了,你们这群怂货。”哈贝面目狰狞地站在他们面前,他的衣服也敞开的,锁骨以下都可看到血肉。阿巴尔屏住呼吸,心跳的有点快,但他还是冷静地低下头,避过哈贝择人而噬的视线。他喘着粗气,眼睛血红,胡子底下的黄牙很尖利。他看起来就是活生生的魔鬼。其实有一件最诡谲的事人人都不肯讲出口,他们一路上这样自相残杀,流了一地的血,可还没有野兽、兀鹫、毒蛇和蝎子闻风而来吃掉他们。 他们一路上没碰见任何活着的东西,就像走在幽冥里,随时会被沙海吞噬。哈贝咆哮着吼: “谁要是再胡喊乱吼,那就是他的下场!” 阿巴尔趁机将一块内衫半埋进沙里。 随后盗墓贼们把他和口吐白沫的驼马一起踢打起来,继续逃命。扯开的包裹没再扣好,黄金一路落下来也没人敢捡。阿巴尔摸了肚子,暂时他还没感到异样。幸而他有一个知识渊博的情人,这让他很得意。虽然那位情人从不主动来找他,但他还能学到点有意思的知识。比如他听说如果不好好处理掉尸体或乱吃东西,就会得传染病。 “尤其要小心老鼠。”他的女人这么告诉他说:“你最好注意卫生。”她这么说时面无表情,是拒绝他带着一堆求婚者的人头来和她上/床,不过阿巴尔自然知道她这是爱他,她只是生气他几年没腾出手找她而已。上次他帮她解决困难后,他们也有几个月没见面了。他知道她去了亚历山大办事,原本想去找她一起去巴格达。现在也不用说了。他在信里暗示法蒂尼找她带赎金来救他。不过他并不知道会走得这么远,希望她能追得上。他对她有信心。 想起贾南冷冰冰的样子他就眯起眼,干裂的嘴唇还沾着粗粝的沙子,像她的尖牙利嘴,咬起来又疼又辣。 他认为这些人得的就是传染病。不然呢?诅咒?从前他们在绿洲边看到的那座大雪山,魔鬼的诱惑,不也被她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吗?这群不读书的人懂个屁。贾南要是看到,一定知道怎么回事。她什么都知道,挖掘她就像挖掘黄金,永远能给他惊喜。他就是爱她这点。 偶尔想想他的情人能让他放松一会儿,但阿巴尔开始察觉自己被带进沙漠的目的并不简单。这伙人没一个人试图拖他下水,传染诅咒,这不正常。这里没有大发慈悲的善人,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们需要他保持健康。听说魔鬼的诅咒需要献祭。阿巴尔耐着性子,真正逃跑的时机只有进入鬼城以后。 第八天他们进入了鬼城。这是座巍峨沧桑的建筑群,虽说被传扬恶名,但可真是壮观。石城还残留着荒芜的门廊,不可思议的高大立柱,砖瓦倒塌着。整座城只余墙石与根,没有任何人的痕迹,染沙的丛叶在石头下挣扎出来,沉默无声。 突然有风刮起,在地上呼呼地回旋,追随他们的脚步卷起黑沙。骆驼不安地嘶叫,没有人说话,恐惧和疲惫像石头压着脚步,拖慢速度,等死神来临。阿巴尔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到这儿的第一秒,就被完全吞掉了声音,活人正在被这座城吞噬。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靠着身边的骆驼,和它一起艰难地走进大敞的废墟。它们也精疲力尽了,一头骆驼跪倒,随之头驼也哀鸣一声,无论又打又骂,就是不愿意再走。众人只好惶惶不安地吃了干粮,喝了水,点了火。阿巴尔装作疲累,靠着廊柱休息,实际上他悄悄捡了石片,在篝火的阴影处磨捆手的皮绳。 他一直磨到第三天。这是为了等骆驼养好体力。必须将骆驼全赶走,否则他要么在沙漠里渴死,要么和人玩一场追击战。时间很难熬,每晚沙子呜咽不停,星月无光,点多大的火都没用,偌大的鬼城空旷,人人心中有鬼。别人看他的神色越发狰狞。他不再是多金的肉票,而是变成可以先牺牲的,浪费食物的外人。 -- 第66页 这群人快疯了。 阿巴尔认为不如先激发矛盾,挨一顿打,换取松懈。入夜前他找借口激怒了副首领,暴躁的怪力霍森,他嘲讽他,把金子丢到他脸上,打得他鲜血直流,对方咆哮着冲到他面前。 “我看你的人是已经忘了你!”他咆哮着:“别以为你在这里还是个人物!” 他扬起鞭子劈头盖脸抽来,阿巴尔低头忍耐。他突然听到歇斯底里的叫喊,火光照出一头走到他们中间的骆驼。它缓慢反刍着食物,安然垂下头,脖子上的铃铛响了一声。 它身上坐着个死人。 一片死寂,有一个在他们身后颤抖地说:“那不是……我们的骆驼。” 只有头驼才挂铃铛,铃声会指引其余骆驼前进。他们的头驼还好好地在旁边拴着,这头哪来的?十一双眼睛看着僵硬的老人从骆驼上滑下来,皮囊滚落在黄沙里,随之散落的血光。有人发疯地喊:“宝石!” 红宝石滚在银币中,鲜血一样的红。是阿巴尔曾买下,又因此遭灾的那颗。身后随之传来脚步,越走越近,像死神前来索命。头驼脖子上的铃铛响了起来,引得众人看向门外。盘旋的黑沙中缓缓走出一名牵着骆驼的蒙面人。 阿巴尔微喘着气看着来人,他弯了弯眼睛呵了声,咧开胡子拉碴的嘴,又立刻低下头免得被人瞧见。他开始挣手腕上的皮绳,它还差一点。他知道反击逃脱的机会来了。 只有对面的人遥遥往他看了一眼。姜媛说:“我如约带赎金来了。”好似真的这样敬业,站在这里只为了拿钱赎回总督。她面巾下的视线一个个掠过这群紧绷的人。看起来不像带钱来的,倒像一个来索命的冤魂。“放了他。” ※※※※※※※※※※※※※※※※※※※※ 我觉得我写的一点也不惊悚嘛 第38章 番外·出埃及记(三) 姜媛一路追, 一路开始觉得不对劲。作为常年出门的商贾, 她也不可避免地和强盗打过不少交道。她觉得这事很有些蹊跷, 只是说不出在哪里。 他们追上了死人,它血肉模糊地干透在沙子里, 胸膛插着匕首,手里满是金银。这不是他们路上看到的第一个死人,也不是捡到的第一笔财富。现在它们看着更加不吉利了,金子沿着没有被完全淹没的足迹蜿蜒而去, 像指路的冥器。老向导甚至发起抖来, 不敢直视。他咒骂着:“魔鬼!魔鬼!”他发着抖,将他偷偷藏起的那些金子发疯地丢出来, 仿佛烫手的火炭。东西滚落在沙子里,四周没有一点声气。 整座大漠,仿佛只有他和姜媛两个人, 还有永远追不上的这片足迹。这是绝对不正常的, 这种诡异甚至让老向导不大愿意再往前走。他试图说服姜媛回头, 姜媛只有再继续给他钱。但银子是会花完的, 到他们终于追上一座城市,从地平线上远远看到黄色的石城的顶后, 他的脸终于白了。 “鬼城……”他喃喃地说:“鬼城,魔鬼的信徒!魔鬼的诅咒!” 姜媛回头看着他, 他绝望地坐在地上, 拍着大腿, 痛哭流涕。“我们都逃不了啦!”他眼泪都哭干了, 花白的头发在沟壑深深的皮肤上被汗和沙子粘着,格外狼狈凄惨。 姜媛问了他鬼城是什么,他说那是来自沙漠深处的被诅咒的城市,没有人能在这里活下来。去这里的人都是魔鬼的信徒,很明显,他们一路都跟着魔鬼。 他一边哭一边说,言语间大有咒骂自己当初贪钱接下这笔生意的悔意。看样子是放弃了,不再像之前那样闹着要走。无论怎样,不闹腾就是好事,因此姜媛松懈下来,准备再向前确认一下绑匪的行踪,就依照约定让他留在原地。岂料她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被烈阳烤得全身大汗地睁开眼睛,来不及打量周围,只有扑到骆驼边上的意识,飞快地找着水囊。 有水也不能多喝,她头痛欲裂,眼前直冒金花,是被晒脱水了。喝得太快只会加重中暑。行囊里还有点盐石和糖,她放在嘴里慢慢舔着,忍着那股冲动小心地啜水。这里是石头下,阴影还没离开,滚烫的阴影中只有一头坐着反刍的老骆驼。她扫视周围,空无一物,身边的钱袋不见了。——老向导给她下了药,偷了她的钱跑了。 姜媛捏着鼻梁,骂了一声脏话。 她能发的怒也就这么多了,自救要紧。阴影会随着太阳方位消失,而且她还需要水。她盖上头巾,冒着浑身大汗和滚烫的沙子,拽着不情不愿的骆驼,往前继续找到一处树荫。那儿割下树干能渗出些职业,晚上也能集水。幸而干粮还有一点,姜媛没火也没饿死。只是不知道下的是什么药,水不够也代谢不出去,到第二天她还是有些头晕眼花。 她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需要找到下一处水源,找到食物,她要尽快进入鬼城。她勉强骑上骆驼,裹着头巾,摇摇晃晃地继续出发。 诡异的事发生在半途。当姜媛即将踏入鬼城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的铃铛声。地上的黑沙突起,盘旋着遮挡视线。她以为是沙暴将起,侧头去看,随即撞上视线的是从黑沙中穿来的安然的头驼,带着僵硬的老向导——他的衣襟敞开着,皮肉萎缩的前胸鲜血淋漓。死人睁着眼睛从姜媛面前缓缓走过。“叮铃铃”,铃铛响起,像送葬的队伍。 头驼就是带骆驼的,她身下的骆驼顿时跟着小跑起来,姜媛拉都拉不住。 -- 第67页 她看了眼阿巴尔,他身上鲜血淋漓,还有心情朝她扬扬眉,看来除了鞭伤,他暂时无虞。她冷静地拉着骆驼再次重申:“我带来了赎金。”一对十,身上还带着钱,还想好好赎走肉票简直是妄想。她是女人,若被俘虏,不如先自杀。她不动声色地挨个打量着,看等会儿打起来,哪个最容易解决,又要往哪里跑。总而言之,是要先想办法,放阿巴尔自由,增加战力。 诡谲的死尸拖延了点时间,地上时不时地飞起让视线模糊的黑沙,而尸体躺在沙里,对面的空气似乎都暂时被恐惧凝固。所有人面色苍白,狰狞扭曲。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很想把姜媛毁尸灭迹,只是因为死尸躺在中间,不敢妄动。 姜媛面无表情地看着阿巴尔站起来,退入阴影中。他被捆绑的双手举起,朝她指了一个方向。 沙风中还能听见有人牙齿打架的声音,格格,格格,在黑下来即将入夜的时间里,已经有人开始发着抖轻声发泄恐惧,声音渐大,被沙子卷走,模糊而失真。地上的死人仿佛躺成一块石头,胸口的血流闪闪发亮。“猪猡!畜生!”她只听见谩骂,“……完啦!我们全都完啦!” ※※※※※※※※※※※※※※※※※※※※ 好困睡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陶渊明独爱菊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番外·出埃及记(四) 姜媛以为自己需要费一番心思, 但好像事情不如她所想。要赎金的盗匪看到信使, 一般不会这样歇斯底里, 他们一般也不会跑得这么远,这交易的地方偏僻到离奇。不管中间有什么内情, 她明白现在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帮助阿巴尔脱困。她随身带来弓箭和腰刀,可不是为了路上打点东西吃,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把阿巴尔列入战斗力。强盗们惊恐欲绝, 指着那具死尸咆哮:“这老头是谁?他怎么死的?你杀了他?!” “我不知道。”她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他。我找到这里的时候, 那头骆驼就载着他,从我面前走过。” 这个回答很吓人, 至少比姜媛想得到的效果都要吓人得多。甚至她吃惊地发现已有人发着抖,尿了裤子。……这种借口难道不是傻子才会相信?身后的风声越发大了,姜媛站着不动, 但是所有人都看到恐怖的景象, 躺在他们中间那具尸体, 突然被地上卷起的沙子淹没。 黑色的沙即使在夜间也泾渭分明, 在火光中仿佛一条黑泥的河流。姜媛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强盗的其中一个摔倒在地, 惨叫起来。……黑沙卷上他的身体,以清晰而诡谲的速度, 将他整个拉入旋涡中。他的身体被卷断了, 扯起来的衣服中, 惨白的肋骨沾上了血, 闪闪发光。 两三秒的时间,没人反应过来,一片死寂,连呼吸都停止。打破的是另一个人短促的声音,阿巴尔扭断了他的脖子。他摸上头驼,遥遥冲姜媛喊:“贾南,石头!” 姜媛不假思索地朝他们冲过来,但对面的强盗首领比她更快,一弯腰便抄起宝石,直起身来满面狰狞。“来啊!”他吼:“你敢过来试试!”他咆哮着朝她挥舞弯刀,姜媛只能与他对峙,眼睁睁看着他抓着宝石一路后退,直到撞到一头骆驼,慌慌忙忙地骑上去,狂奔出去,消失在黑暗里。 “啊——”另一边又传来瘆人的惨叫,再明显不过的提示。惨叫的强盗们毫无理智地向阿巴尔冲过去,要抢夺坐骑逃出生天。阿巴尔居高临下地一拽缰绳,一边向她冲来一边砍人,碰到的全都被他撞倒。他在骆驼上弯腰伸出手来,姜媛也伸手握住,便被他一拽上了驼背。 姜媛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半夜在鬼城里狂奔。正确来说,是骑着骆驼狂奔逃命。地上是崎岖而坚硬的,满是荒芜的沙,石城伫立的一座座建筑破败萧索,在历史中湮灭,他们其实不应该打扰它的宁静。至少姜媛是这样想的。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只会是时间的梦境,如果能有足够的幸运,几千年后人们还能将它保护起来。……她拽着骆驼急转弯时不慎碰掉几块砂岩,肩部撞得生疼地想。 这念头只是瞬间,身后呼啸的风声和可怖的呐喊都不容许她考虑更多。月光根本照不亮周围,阴影笼罩大地,有人追不上,在后惨叫。狂风卷起沙子,掀起暴乱,将弱者吞噬。如果你往上看,能看到头顶是毛的,月亮带着血色,俯视鬼城。她在风里吼:“往哪儿走!”她辨识记忆方向的能力不如阿巴尔好,她能感到他在她身后,快速撇过头看了眼,随即右侧的腰一痛。获救的巴库姆总督便又扭过头去,以凌厉的力道向后放箭。 “嗖!”一声破空,伴随身后的惨叫,对方的坐骑哀鸣着倒在地上,接二连三撞成一团。阿巴尔哈哈大笑出声,在狂风中还能透露出的那种得意让姜媛想打死他。他的箭法和刀术一样好,手透过她的腋下拽了下骆驼,伤口血淋淋地擦过衣服,还有两头年轻力壮的跟在他们后面,他提醒她:“下来,换头骆驼!” 两个人一起骑一匹,自然速度减慢。但那诡异的沙子吞人也要时间,受伤的人能给他们殿后。姜媛喊道:“停不下来!”衣服下被腰带紧勒着的肚子疼得火烧,阿巴尔连着她的手一起拽住缰绳,混着沙子和汗水的力道捏得她骨头都要断了。他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和她一起用力。骆驼被勒着绕着石柱转了一圈,然后是第二圈,它终于吃痛停了下来,干脆哀鸣着,将脑袋扎进废墟里。 -- 第68页 阿巴尔冷静地道:“下来,换骆驼!”身后越来越近的惨叫,说是催魂也不为过。他们砍断这匹骆驼的缰绳,然后他扶着姜媛上了另一头。它将脑袋扎在沙里,一借力就能上去,姜媛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我觉得这不是出来的路。”周围的残桓越发宏伟了,被石块垒砌的巨柱和时不时闪过的雕塑彩像显示这应该不是出去的路。死人在注视着他们,有一瞬间,姜媛看到幽深狭长的通道,阶梯直直向上,昏暗中有亡者凝视他们。 她眨了眨眼,一晃而过的幻觉。朦胧光线里,她看见阿巴尔咧嘴一笑:“没错,这不是。”他说:“但我确实在往外面走!”他还笑得出来。他一刀扎在骆驼臀部上,骆驼嘶叫一声,仓皇地站了起来。他抽出匕首,又是一刀,同时利落地翻身落在姜媛身后。这是单峰骆驼,他们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汗臭和血腥味侵袭姜媛的鼻端。弓箭占了位子,被他抛下,骆驼跌跌撞撞开始逃命。沙暴席卷到他们脚底,像涌流的冥河,将先前那头骆驼吞噬。 他们继续在夜里狂奔,很快一点惨叫声都听不见了。这感觉起来并不比之前逃命的时候好多少。在这座属于死人的巨石之城里,只有骆驼气喘吁吁的哀叫。他们很快又换了一头,这头拽着缰绳让它勉强跟在后面。但时间没多久,两头骆驼都因为恐惧跪在地上,再也不肯动一步了。 姜媛滑下骆驼的时候有种感觉,整座城市都在俯视着他们。他们无处可逃。 眼前的建筑影影幢幢,四周都是人高的巨石,堆叠成越发宏伟的柱石,明显与城门毫无关系。现在也不用去想了,她道:“沙子呢?”她甚至觉得不能大声说话,怕惊扰了地底的魔鬼。她竟然也会用魔鬼来形容。 阿巴尔同样放轻了声音:“不知道。” 跑了半个晚上,他原本就受了伤,体力不支。她也还没休息好,眼冒金星,摇摇欲坠。管沙子去死吧,他们宰了那头受伤的,割下肉,互相扶持,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过了一会儿阿巴尔突然站住了。他像在黑暗中看了看周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似的,姜媛听见他在耳边问: “你刚刚看见没有?” 她保持着沉默。他也沉默了一瞬,随即道:“我们先找个地方。” 地方是很好找,随便找一处还没倒塌的建筑,窝进去取暖也就是了。一路狂奔惊出的冷汗,原本戈壁中晚上就冷许多,两个人彼此碰触对方皮肤的温度都冰冷。 他们看见的果然是同一个地方,幽长狭窄的通道,仿佛通往冥世之路。阿巴尔将一路上的事和宝石简略地告诉她,姜媛才第一次知道这宝石是盗墓出来的。孟斐斯,坟墓,红宝石。不是金字塔撸出来的她把宝石生吞了。所以这是被人黑吃黑? 他妈的,如果真是这样,坐在这里风餐露宿历经万分艰险大半夜还要逃命的姜媛,由衷地感到了极度的不爽。 阿巴尔道:“把你的衣服拉起来。”她顿了下,面无表情照做。他们都看不清,只太黑了,姜媛感到他的手指带着沙子,摸在她的肚子上。她本能地一缩,因为那种灼热感再明显不过地浮了出来。黑暗中阿巴尔问:“有感觉吗?” 她扶着额头,她还头晕呢,现在更晕了。她深呼吸,觉得寂静中,心跳能蹦到耳边。“有没有感觉怎样?”阿巴尔道:“我也有感觉,这里。”他停了一会儿:“这应该不是传染病吧?” 姜媛面无表情地道:“我没听说过有哪种传染病,能让皮肤变透明,看到内脏。要是有,估计是绝症。” 看到刚刚那样吃人的黑沙,谁还会以为是传染病,什么样的传染病能凭空吞人。“那么说是诅咒啦。”姜媛冷冷道:“看来是诅咒,金字塔的诅咒如雷贯耳。”……这也不是太难接受,考虑到她当初如何到这里来。阿巴尔在黑暗中笑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害怕似的,也一点都不愧疚把她拖下水。“咱们一起得了这个诅咒,还挺有情调不是吗?”他推了推她:“快走。” 姜媛猛然一惊:“阿巴尔?!”这还是他们见面,她第一次叫他。阿巴尔重复道:“快走!”将刀和肉塞到她的手中,要将她推开。姜媛下意识挥开了,直起身体去摸他的脚。阿巴尔道:“你是不是傻?”沙子流动着,将她的手和他的下半身都裹在其中。姜媛顿了一下,平静地说:“看来来不及了。”手被卷在一起,收不回去,他们只能坐下来,依靠在一起。她听见他在黑暗中叹了口气。“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一根筋的傻子。”她反唇相讥:“彼此彼此,贪心的强盗头子。” 说也奇怪,等待死亡的滋味不太难受。可能是因为之前一路狂奔,还没回过神来。他贴近她,窃窃地道:“我有个主意,不如考虑和我来一次,像每一个死之前身边有个男人的女人那样,满足而快乐地死在这里?” 姜媛如果能抄起刀子把他宰了,她肯定早就干了。她的回答是踹了他一脚。他笑起来,顺势倒在地上。姜媛没能做出更多反应,因为那幻觉又来了,她走在甬道中,一路向上,狭窄的石壁像要将人夹得粉身碎骨。最后终于攀登到一个平顶,一处广阔的平地,天地昏暗,顶破天地的石雕低下头来俯视着她。像要将她碾压成血肉。在它胸前,宝石如血鲜红。 她动弹不得,身体被卷入旋风中,只能感到阿巴尔握住她的手。他在黑暗中注视她,或许他也看不到她。现实与虚幻交织,她分不清真实。沙子卷到他的胸口,她能感到他消失了,手中的力道一轻,沙旋蜿蜒到脖颈时,残留下空气中最后一句话。 -- 第69页 “多谢你来救我,亲爱的贾南。” ※※※※※※※※※※※※※※※※※※※※ 睡觉睡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吃苹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番外·出埃及记(五) 姜媛在噩梦中醒来, 她照旧梦到幽长的甬道, 漆黑狭窄, 没有尽头的石壁向她压来。她只能一直向前逃跑,无法停留。她一直向上、向上, 在那座无言石雕的俯视下向上攀登。 她逃得四肢发软,双手和双脚磨出血来。这通往冥府的道路充满恐惧与压力,无言的折磨。她喘着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终点, 哪怕终点是死。……心跳得好快, 像要炸裂,说不出话, 浑身都在颤抖、她抬头看着,石雕巨大而无瞳的双眼注视着她,胸前的宝石红如鲜血。她猛地睁开双眼, 一身冷汗地坐起来。 四周围观的人被她吓到, 纷纷后退, 姜媛被刺目阳光所照射, 先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身下依靠着的是石头,她撑在地上的手摸了摸, 是沙土的地,被常来往的脚踩实了, 触手坚硬。 “*(#*@!” 她皱了眉, 脑袋轰鸣, 周围震耳的喊叫, 人们惊惶地大声呼喊,是她听不懂的语言。姜媛适应了阳光,放下了手。映入眼帘的是林立的石柱,撑天而起,阳光明亮,照耀在周围。无数金银与彩绘点缀石砌的墙,莎草与神像装饰这座庙宇。真高啊,她置身于这座开阔的殿堂,它华美威严,巍峨得能让人失去言语。 ……这是,哪里? 姜媛几乎不动身体地,以目光扫射了这处梦境。披着白布亚麻袍子,穿着草编凉鞋的光头人们低头看着她,愤怒而拥挤。……他们连眉毛也没有,那种愤怒的表情竟然显得有些滑稽,又令人恐慌。 ……阿巴尔呢? 姜媛猛地从梦中回到现实。她动作极大地站起来,对面也应激地后退,高声叫喊。她晃了下,因为急速起身眼前一片发白,她飞快地后退靠上柱子,捂着头。昨夜逃了一夜,全身酸痛的后遗症统统涌上身来。她难受得火烧火燎,听不懂的怒骂一句句灌入耳朵里,只让人觉得烦躁……且不安。 阿巴尔不在身边,这里孤身一人。姜媛摸上身后的柱子,快速扫视周围,没一个人认得,没一个地方熟悉。巨石柱伫立在地上,只是一块基石就比人还要高。触目所及,满是辉煌彩绘。极目远眺的地方看得见庭院,听得见潺潺水声,绿色的椰枣随风摇曳,沙黄与绿笼罩的世界里,有风吹过她的脸,干燥炎热。 光头人们也让开一条通道,一个幼年的孩子走过来。他也是光头,没有眉毛,白袍与凉鞋与周围的人同一制式,身上的首饰与装饰也无不同。他看起来十二三岁左右,是这里的首领。他开口问她话,虽年幼矮小,瘦弱不堪,脸上的神情却沉着而威仪。他问她:“*(@@谁?” 姜媛保持着沉默,她甚至不确定那是否是她听到的声音。他再问:“@你是……(@@?!”语声急迫。她仍不回答。于是少年挥了挥手,身边列开一队持着长矛黄刀对准她的士兵——她的目光转专注在兵器上。那质地分明是铜。 要打架,居然能让人觉得有些许心安。士兵朝姜媛围拢过来,嘴里吆喝着听不懂的威吓。但他们的身手实在足够拙劣,又太瘦小,不够强壮。其中一人大吼一声,挺矛朝她刺来,姜媛侧身一让,劈手夺过,一脚踹开一个通道,冲了出去。身后还能听见闹哄哄的,大约是急忙调人要追上她。哪怕姜媛一门心思想着逃跑,她冲到大街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像是时光倒转,城市重新生长,曾经在月光下朦胧的断垣残壁全都补完,化成栩栩如生的画卷在她周围展现。被沙吹拂的石屋上覆盖着稻草,歪扭又整齐地向两边排列,展出容牛羊与行人前行的通道。房屋鳞次栉比,向远方蔓延,山丘在地平线上蒙有雾气,摇曳的椰枣树四处葱郁生长。 她又回头望了望,身后是座巨大的拱廊,向后是殿宇。和殿宇一般高的石雕鹰头人身,坐在庙堂两侧,低头朝她俯视。只见石柱巍立,如林似海。穿着凉鞋带着犬面的士兵从里面冲出来,冲下沙黄的台阶,他们身后的光头白袍人们也追出来,眼角的孔雀绿与绘金眼影闪闪发光。 远处传来喊声:“贾南!”她本能寻声望去,阿巴尔不知从哪里找了骆驼来——看那装备鞍鞯,就是他们昨天晚上放生的那头,也狼狈不堪、浑身沙土地朝她冲来。路上都是顶着瓦罐草筐,惊叫着四处闪避的平民,肤色古铜,赤着脚,衣不蔽体,光头上盖着破布,摔倒在沙里,扬起一片烟尘。 姜媛也朝他冲去,伸出手,直接被他拉上骆驼。她揉着肩膀,这样看着潇洒,不长年累月熟稔配合,这一下人的臂膀都要被扯脱臼。阿巴尔掉了个头,顺手朝身后放箭,骆驼嘶叫一声,横冲直撞地撩开人群,扬长而去。阿巴尔在她身后道:“原来你在这里,我到处找你!” 他像也松了口气,谁蓦然到了这种地方,想必都心里摸不着底。“这座鬼城活了!”他在迎面而来磨人的风里急匆匆道“看来这就是诅咒,这些都是魔鬼的幻象,要欺骗我们的眼睛,把我们玩够了再杀死!” -- 第70页 他看来是想安慰她,语调还算轻松,不管怎样,能找着同伴就是好事。“我已经找到城门出口了,先试试能不能离开再说!”姜媛道:“……先找个地方找点水和食物藏起来吧。”她说:“告诉你一件遗憾的事,阿巴尔,这不是幻象。” 风刮过她的脸,向两边分,撩起耳朵里轰鸣的风声。阿巴尔问:“……什么?”声音模糊。骆驼上的视角这样地高,姜媛回头望了一眼,从丘陵上向下,层叠的黄海,石屋长长地排列下来,视线尽头,一座座巍峨的石门无言伫立。在这样的时代,这真是个奇迹。 她说:“这是埃及。” 这是埃及,青铜的埃及,离公元八世纪要再向前一千年的埃及,红宝石的埃及。 ……法老的埃及。 这种奇事于她而言不是第一次,姜媛想,却真是个糟糕透了的发现。 ※※※※※※※※※※※※※※※※※※※※ 这是底比斯,公元前1400年-1700年,第十八王朝的新王国时期,青铜时代的埃及 欢迎阿巴尔和姜媛来到古埃及。 出埃及记正式开始,欢迎大家收看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无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番外·出埃及记(六) 骆驼一刻不停地向前行, 触目所及皆是黄沙。它休息了一夜, 看起来还好, 不像昨晚他们不得不抛弃它时那样的恐惧。打着响鼻的坐骑跳过水沟与地砖,掠过泉池和椰枣树, 目标太醒目了,头上顶着货物的人们纷纷闪避,从各处的神庙都跑出士兵,吆喝着围堵他们。这座城市宏伟而宁静, 而突然开始被激起涟漪。四处都能听见喝骂和指令, 从站定的地方望出去,一座座巍峨的城门向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随便转上几圈就完全弄不清方向。 阿巴尔还懂点埃及话,他在这种地方,应对这种状况, 倒是轻车熟路, 如鱼得水。他们骑着骆驼, 大张旗鼓地抓了个抱着泥石板的书吏——应该那是个书吏。白亚麻布下裙, 青金石和绿松石的首饰,泥石板落在地上摔成碎末, 他抖抖索索地被阿巴尔扯上骆驼,架在屁股后面扬长而去。前强盗头子, 现巴库姆总督身上是不愁没武器的, 昨天那样仓促的情景他也不忘顺了把刀放在身上。虽然钝, 够用了。他当着俘虏的面一刀将他的首饰削碎, 由姜媛控驼,就在逃跑的期间完成了短暂的问话。 “*@@#?” “底……底比斯!” 这个发音姜媛马上就听懂了。她侧头问:“鬼城是在尼罗河边吗?”阿巴尔低头想了想道:“在卢克索边上!” 阿巴尔不大读书,但姜媛马上就明白了。底比斯早在公元前便毁于战火和地震,哪怕在一百多年前阿拉伯人刚攻占埃及时,尼罗河边还流传它的辉煌传说,但时过境迁,无人居住的破败城市,自然成了鬼城。可……时代不对!宝石来自孟斐斯,下埃及,他们为什么在底比斯?胡夫的时代,底比斯连影子都还没有!她问:“问现在是哪个法老当政!” 阿巴尔扬起眉,向她重复了一遍法老的发音。书吏脸色惨白,被他们两个强盗捏着脖子,像捏着只鸡般任凭蹂1躏。姜媛等不住,皱着眉:“拉美西斯?”她一个个地报:“图坦卡蒙?阿赫那顿?胡夫?”没有一个有回音。姜媛道:“……阿蒙拉?” 书吏面露惶恐,大声祷告。阿巴尔顺手把他的小裙子剥了,首饰撸了一把,把他丢下去,任他光着屁股在沙里滚。骆驼跳过一条清泉,水溅了他们一脸。 “骆驼跑不动了,我们再找一个。”他横臂伸过姜媛腰间,拉着骆驼拐过拐角,这里是个广场,地上都是摆着的商品,阿巴尔一个镫里藏身,再起来的时候就捞起一匹布,扔在姜媛身上,把她全身罩起。 他们另找了个僻静地方,将骆驼放走,自己往相反方向徒步逃跑。姜媛让他不用再找了,反正知道不是在金字塔的时代,是哪个法老当政其实没大关系。她只是想知道他们身处什么年代而已。底比斯看来很繁荣,也不会是大灾荒。埃及信奉阿蒙和拉,她估算的时间是新王国时期,也就是至阿拔斯王朝两千年前,公元前1700年起始。 阿巴尔听不懂什么公元不公元前的,但他听懂了数字。“两千年前?”他扬起眉:“我们在两千年前?亲爱的贾南,你不会是在说笑话?” “或者你更想听这是个鬼城的诅咒,创造出各种幻象,只等着把我们耍弄够后生吞活剥?”姜媛冷静地反问他。 阿巴尔笑道:“果然不愧是聪慧的贾南,有你在,什么事情都难不倒。” 在姜媛感觉,难不倒的大约是阿巴尔才对。说话间他们就闯入了一间漂亮的石屋,把里面的女人打晕,搜刮了食物衣服——也没多少,几条布,几双鞋,碎色彩石头的首饰倒是不少。他们简单谈论了当下状况。那伙曾要挟阿巴尔送宝石回孟斐斯的强盗的行径很值得参考,他们为什么要送宝石回去?也许那就是改变处境的唯一办法。当务之急,是逃脱追捕,找到宝石。 阿巴尔脱着衣服抱怨:“这里的人连件衣服都没有,装扮难度太大。”哪怕面部特征像,他露出伤痕俨然的身体,还混着汗迹和泥沙,小白布裹在腰上,露出修长双腿,皮肤白得耀眼。他只能忍着疼痛,往身上继续拍沙子,补不上的地方用柴炭涂黑。拍到肚腹的时候他沉默了下。 -- 第71页 姜媛戳了戳他的小腹,要是记忆没错,这处地方本是几块矫健的腹肌。但它已经残缺不全了,露着血色。姜媛面无表情地继续用木炭涂了涂,触手仍是肌肤的触感,而且也能涂黑,证明没有特异之处。姜媛无可无不可地问他:“头发要剃掉吗?” 他嗤笑了一声:“我没虱子,不需要剃。”学着路上看见一些埃及人的样子,回想着比划了下,照样裹上,将两边的布夹到耳后。说:“和我平常戴头巾倒是差不多。” 然后是姜媛。脱了衣服露出的皮肤细嫩,只能负责扮演贵族小姐了。放下头发,揉搓干净,戴上头冠首饰,示意他用刀把发尾削平垂在肩上——幸而她是黑发,可以直接充当假发。首饰够寒酸的,但化妆品还有就行。脱掉衣服,裹上裹胸和筒裙,木炭加深了眼线,刀柄碾碎绿松石混水涂抹了填色,多余的勉强擦了指甲。阿巴尔还给她现场穿了耳洞,她哼一声,蹙着眉:“你轻点。” 他回她:“听到脚步声了没,他们快来了。”她是黄皮肤,多年风吹日晒让肤色渐深,虽然看着还是和古埃及人不同,但一眼倒还遮掩得过。脸颊旁晃荡着冰凉触感,让她不太适应。她还在想着道:“没找到唇脂。”腰部瞬间一热一紧,她被揽过去贴上胸膛,男人的嘴唇吻了上来。 阿巴尔的嘴可真够利的,干裂起皮,割得姜媛嘴唇生痛。舌交缠了一瞬间,带着血腥与沙子的粗砾……和那种情1欲。随后分开了,吐着在烈日中蒸腾的热气。他粗糙的手指描了描她的嘴,带着其余的湿润沾了双颊。姜媛瞪着那双蔚蓝的双眼,他还挺若无其事似的,嘴唇上染着血,鲜艳夺目,笑容惬意,志得意满。 “这就有了不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还挺好看,我尊贵的女主人。” 姜媛挥了挥手上的鞭子,空气飒响,鞭稍和她新仆人身上的伤正好吻合。她面无表情地说:“滚开,你弄脏我的衣服了。” 她将他们所有的武器都佩在醒目位置,铁器的光亮可以当银子伪装,增加身价。再把白布割到合适大小,往身上一裹,低着头就出了门,阿巴尔将食物放在筐里,顶在头上,躬身跟着她走。虽然还是看着怪,但也不那么让人一看就跑了。许多人甚至远远看见她露在肩上的黑发和涂抹的妆容就慌忙躬身退在一边,不敢抬头。 阿巴尔让她再往广场走,说:“回去看看情况。”何况出城的方向也在那边。广场上还围着不少人在吵闹,骆驼已经被逮住了,牵到了这边来。阿巴尔听了一会儿,告诉她:“在争论拿骆驼赔偿那匹布。”嘴角露出个讽笑。虽说阿拉伯时代骆驼是坐骑主流,在这儿似乎却很少见。甚至有人试着爬上骆驼,学习骑它。姜媛皱了眉。 “刚刚应该把鞍鞯拿下来。” 阿巴尔看着她:“为什么?”她说:“或许他们还不知道怎么骑马骑骆驼。”他们不应该改变历史,至少尽力不要改变。 “我亲爱的女主人。”阿巴尔低声下了判断:“你有时候可真够傻的。” 他们被人流挤在广场,淡定地观看。这时的埃及人似乎确实还不懂怎样骑马,马拉的战车带来了那位少年,剩余是一些光头白袍人——姜媛明白了,他们大约就是祭司。少年跳下战车,走到被抢劫的商人处,广场上的众人都跪下亲吻土地,姜媛和阿巴尔也跪下,她身上一滑,阿巴尔还帮她把白布扯了下来,好不那么特殊。 “那两个抢劫了你商品的犯人到哪里去了?” 仍是奇异的语言远远传扬,可姜媛意外发现自己竟能听懂。不过随之商人的答复就让她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听懂。可为什么是那位少年?她将额头抵在地上地想着,声音还在传到耳边来。“那么,把它给我,我将赐你两枚金币,作为你损失货物的补偿。” 少年回过身来,向民众大声宣布:“他们还在底比斯,没有逃出去!加派兵员!他们是魔鬼派来的爪牙,我们会逮住他们,将他们献给我的母亲和妻子,还有伟大的阿蒙和拉!”人们高声呼他的名字。 “图特摩斯!图特摩斯!” 他跳上战车,人群给他让路。车子路过姜媛身边,她能感到少年的目光在她脊背上一掠而过。她将头抵着地面,不曾抬起,战车和人车都走了过去,广场再次沸腾起来。 他们继续爬起来,用脚走。这时已经近下午了,太阳在西垂,或许应该在城里再找个稳妥的藏身之地,躲几天再说。底比斯很大,到处都是神庙,做到这个应该不难。姜媛在路上甚至有看见一些面目特征明显是异族的人,来自阿拉伯,来自叙利亚,来自半岛之北。但他们被呼作“贝都因、米坦尼、巴比伦、赫梯、亚述人。” 阿巴尔照例看着她,姜媛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简略的地图,大致向他将古今地域说了清楚。他歪着头,托着脸,注视着她,神情很是兴味。姜媛看着他那样,就知道是有一肚子坏水要出,趁他说话前,她用鞭子直接封住了他的嘴。 好吧,那双会说话的蓝眼和挑了挑的眉头,用危险而意味深长的笑朝她说了“等着”。他们继续往前走。阿巴尔对此真是富有经验,他贴着城墙,不一会儿就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个小坡,上面有一座三层小楼。小楼的门半掩,门口没有任何人。阿巴尔回头朝她使个眼神,姜媛顺脚就心不快脸不红地闯了个空门。 -- 第72页 小楼很僻静,似乎里面没人。他们拾级而上,找着食物和水,还有空房间。这里风景不大好,算是半山腰,向下看到一片房屋,向后则被无数神殿庙宇的阴影投下。姜媛在一个房间驻足了一会,房间里满是莎草纸和石板,大敞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它们干透。极目眺望,仅是一望无际的城。 他们要离开房间,到门口时阿巴尔的脚一顿,姜媛也跟着一停。他们都听见楼顶有蹒跚的脚步声,随即一道人影闪了过来。 阿巴尔已抽刀出鞘,但站着没动,过了会儿,他安静地让开。蹒跚的脚步没停,继续向下,姜媛屏住了呼吸,看着披着亚麻布,怀抱着石板,双眼无神的老人从楼梯上颤巍巍地走下,与她擦身而过。阿巴尔一拉她,他们便径直上了楼顶。 楼顶是个天台,一望无际的阳光。周围晾晒着石板和莎草纸书,两大罐的墨水。阿巴尔走过去看,姜媛拉了他一下,没有拉动。他拉了拉她,示意她来看。石板上用简单的颜色绘着两个人,或许应该这样说,一个人,一个天上的人。——一个神。人跪在地上,向神祈求。颜料湿淋淋的,只有一半,泥土也还未干涸。阿巴尔一扯她,两人退在一边的阴影处,过了一会儿,老人再次出现在门口。 他看不见他们,他的双眼发白。他需要很专注地扑在地上,几乎将鼻子贴在石板上,才能艰难地描绘色彩。阳光很大,他很快出了一身汗,他仍在抄写,毫不停歇。最终石板绘画完了,这位年老的书吏跪在地上,将它双手捧着举起,他声音嘶哑,朝着天空喊叫,一遍又一遍,直到姜媛能听懂。 “梅瑞兹格!”他哭着说:“梅瑞兹格!” 他祈求神,赐还他的眼睛。对一个书吏来说,白内障是多么痛苦的绝症啊。老人捶打胸膛,痛苦地啜泣,又在烈日下高高地举起石板,一遍又一遍祈求:“梅瑞兹格!” 小楼真的空无一物,除了泥土、莎草纸、石板和水罐。大约因为这里是这位书吏的工作间吧。姜媛拽了拽阿巴尔,这回他服帖地跟她离开,另觅住所。走了一会儿,他道:“……我曾在亚历山大见过类似的人。看来两千年前,人们也没变过。” 姜媛道:“生老病死,人人平等。” 阿巴尔问:“那你呢?” “什么?” “我看过这样的人,因此不惊讶。”巴库姆总督说:“亲爱的贾南,那你又是为什么对我们来到两千年前一点不惊讶呢?”姜媛站住了脚,他便也站住了。姜媛抬头望着他,数年以前,她还只需要平视,初见的夜晚仿佛历历在目。他朝她走过来,月光从他肩上飞去,落在一边。阿巴尔低头看着她,神情漫不经心,又带着那种让人难以招架的敏锐和危险。他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因岁月历练,反而更加老辣圆融。 “还记得那个我虏获的药吗?你那奇怪的铁块,奇怪的纸片,奇怪的衣服。”他面上似笑非笑,混杂着无谓的探究,一到这时候,那种骨子里的血腥和毛骨悚然就散发出来。姜媛静静地看着他,只是因为这家伙习惯了而已。她听着他问:“你不惊讶,因为你曾经看过这样的人,看过这样的诅咒,还是——”他问:“你自己曾亲身经历过呢?” 姜媛没来得及回答,四周传来纷杂的脚步。车轮马蹄,嘶声四起。他们被士兵包围,战车碌碌而来,将那少年载到他们面前。姜媛和阿巴尔同时抬头看着他。 “找到你们了,魔鬼!”一位大约是他手下的吼着道。可真好笑,从前姜媛是魔鬼,后来宝石是魔鬼,现在他们一起成了魔鬼,被人围堵,命在旦夕。到底是怎么被截住的根本不知道,更别提逃脱。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们,手按着腰间的金匕首。 他说:“还不快跪下来,拜见图特摩斯王子!” ※※※※※※※※※※※※※※※※※※※※ 我努力让剧情快进 === 剧情会有一点点因需要和正史出入 比如上文中那位出现的老人实际上是在帝王谷附近祷告的,他缩在的时代是阿蒙霍□□三世,你们看到这位图特摩斯【三世】的儿子时期的人。他的这块石板流传至今。 图特摩斯三世的事迹下章科普 睡觉去8888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林小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番外·出埃及记(七) 这看起来是最糟糕的情况, 他们被围堵在这里, 陌生的时代和城市,周围是充满敌意、全副武装的异国士兵, 埃及王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神情阴鸷。——看来是无处可逃了。 她站直了身体, 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于是对方举起弓箭和矛威慑,再次喝令他们跪下。姜媛冷冷地注视那位少年王子, 别的人并不配她多费一个眼神。“放肆。”她道:“竟敢用兵器对着我。我是神使, 你们还不跪下, 赞颂神的威仪?” 她能感到身后阿巴尔的身体一下放松了,想来是理解了她的意图。图特摩斯王子要发令的手顿在空中,惊疑不定,她继续道:“我是梅瑞兹格的神使,奉女神嘱咐, 来视察尼罗河边的信徒。” 她的打扮希望在这时候还勉强过得去。她拉下布料,让它顺身体滑下, 将皮肤暴露在底比斯炽热的夕阳下。亚洲人天生肤质细嫩光滑, 和这儿的居民大相径庭。阿巴尔也直起身体,越过她身边,侧站在她身前, 手扶在腰间弯刀上, 威严地显示护卫之姿。虽然他身上脏污, 满是伤痕,但那宽肩长腿,高大的身材和英武气质,确然不止是一个奴隶而已。 -- 第73页 “祭司从没接过这样的神谕,何况你们根本是异族人的样貌,”少年王子并不相信。“我埃及为何要用异族人做神使!” 姜媛没有说话,接下来的话不应该由她说。阿巴尔道:“我们的话,除了你和那位军官,还有谁能听懂呢,图特摩斯王子?” 除了王子手下那位军官,没有一个士兵能听懂他们的话。他们是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们,恐惧王子为何与语言不通的人自如对话。无论如何,这确实够诡异的。图特摩斯微愣,随即抬高了下巴:“我与提乌斯都是王室血统。” 阿巴尔没有说得更多,由埃及王子自行脑补。图特摩斯看他们的目光有些改变,虽然带着许多疑虑——他们不是埃及人的长相,确实是个硬伤。但语言不通还可沟通,这难道不是令人惊叹的神迹吗?众多士兵望着他们的眼神立刻变得恭敬非常,手上的兵器经过命令,就忙不迭地放下,又立刻双膝跪下,五体投地,亲吻他们脚下的泥土。王子唤来了神牛拖拉的华车,奴隶跪伏在地上,以脊背请他们登上座驾。 还没等姜媛先开口,阿巴尔冷淡地说:“滚开,这样下贱的人怎敢触碰我的主人。”但他说的话,奴隶们听不懂,只能由图特摩斯喝令,让他们远远退开。阿巴尔嗤笑一声,他倒是非常入戏。他身板挺直地走到车边,单膝跪下,伸出双手交叠,请姜媛上车。 姜媛面目冷淡地点点头,又侧头以眼尾扫了图特摩斯一眼——他和所有人一样,站在地上,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等待起行。他目光中仍是震惊更多。她扶在阿巴尔肩上,踩着他的手背轻巧地上了车,随即他也上来,站在她身边,护卫车子。那位名为提乌斯的将军自告奋勇为他们驾车,阿巴尔傲慢地点头应允。 车队便碌碌行起,朝神庙去。姜媛坐在车上,迎着即将落下的夕阳与晚风,两千年前的底比斯在她面前展开崭新的一面。无数火把在夜色中升起,混杂熏香与椰枣树的清香。越是向上,越是明亮与耀眼,原来白天看到的还不是底比斯的全部。地上开始有了绿草,一片荫野混杂着黄沙,沿着石块蔓延开,蔚蓝的池水中生长芦苇与荷花,在晴朗的夜空下摇曳,静谧迷人。 当他们进入神庙区,一路宽阔石道,畅通无阻。姜媛望着白天逃出来的地方,似乎只是绕了个弯,又回到这里。巨大的蜡烛夹道点燃了,喷香的烛油流淌在黄金中,与红蓝宝石与彩绘的颜料一同闪闪发光。巍峨神庙在星空下伫立,与庙宇平齐的雕像无言立在两侧,低头俯视他们,面目威严。 祭司们接到消息,在门口迎接,那些看过来的目光真是又惊又惧。姜媛当先走了进去,目不斜视。显然他们已经事先沟通过,被挑选出来最干净美貌的、拥有王室血统的几名女祭司与侍者负责引领他们到浴池,诚惶诚恐地跪着请他们入浴。 姜媛想赶他们出去,但阿巴尔却没开口让他们走,她便任由行事。随即她明白了,当祭司们替她解下衣服,擦拭身体,发现她肚腹上那块透明血红、跳动的内脏和肠子的部位的时候——她们立刻跪下,带着哭腔,发着抖请求她饶恕。 “……不要紧。”姜媛说:“我赐予你们直视它的权利。” 美丽的祭司吻她的脚,更加虔诚温柔地跪立起来,替她擦身洗浴。姜媛享受了全套服务,先是将身上的泥沙和汗垢都在流动的温水中洗去,然后趴在池边,涂了一身的香油,任凭按摩。旁边还有好几个人替她梳头、磨指甲、涂抹指甲油,打扮漂亮。真是人间享受。冰凉的大理石上铺着柔软洁白的皮毛,并不畏惧被水和泥弄脏,金子宝石穿成的帘随风微动,碰撞声响,熏了香后,似乎连呼吸都随着水汽在室内氤氲。 祭司小心地问:“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请问您的尊名?我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 她闭着眼睛说:“梅瑞□□。”和神有关联的名字通常都是以神为名,后面的音节不过是点缀。她随便在梅瑞兹格后面加了几个字母,随她们去想。顺便将阿巴尔的名字也取好:“我的仆人叫做舍普瑞。” 姜媛在之后被引领到一间房间。据说这是她睡觉的房间。整座卧房金碧辉煌,不知道仓促之间从哪儿准备的。顶上就是观星台,这是整座神庙最高的地方,显然今晚,不会有任何人踩在他们头上,看那千篇一律的星。姜媛赤着脚,半干的黑发垂在耳侧,鲜红的指甲油与唇脂细致地涂抹在应该的地方,金粉与蓝墨描绘双臂图纹。她站在地毯中,带着金环的脚踝淹没在长毛里,轻纱被腰带松松地束着,自在地露出优美的双胸曲线,肌肤散发馥郁滑腻的香油气息。 她觉得自己可能像个精雕细琢的娃娃,只差绘上眼线,带上华冠,便真的是个自己都信的神使。她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图特摩斯从房间深处立起身体,目光在她描绘了图形,衬得鲜红的肉色更加诡异神秘的肚腹上一掠而过,他显然有点紧张,但还是简单利落地朝她行了个礼。 “我乃阿蒙神之子,上下埃及之王,法老图特摩斯二世之子,我父王已经去世,我就是尼罗河的统治者,伟大的阿蒙神后裔,未来的法老,图特摩斯三世。”他道:“我有许多心中疑惑,故以法老身份前来觐见,请求您替我解答。” ========= -- 第74页 阿巴尔不在身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姜媛怀疑他们是故意的。未来的法老走了过来,虽只是腰系白袍,手无寸铁,却似身披华服,手持权杖。他并不诚惶诚恐,也不畏惧颤抖。——他只是紧绷,虽然看起来竭力放松了。姜媛注视着他走到她跟前来。 他看来并不信他们是神使,只是选择将这问题略过。他比那些大祭司脑子清楚得多——非我埃及子民,又怎可能为埃及众神之使? 姜媛总不能变一个动物头去给他。少年站在她的身前,他只到她的胸口,要看她必须仰视。图特摩斯仰头问道:“尊贵的梅瑞□□,您为何而降临?” 姜媛道:“……为了追寻叛徒。” “您要收获怎样的祭品才愿满意离去?” “叛徒的生命,他的随身物品,令女神满意的牛犊与羊羔,最好的酒、面包和水果。” 他的问题越来越流畅,姜媛的回答也越来越迅速。他们都站着,看来没人想坐下。“埃及会尽全力让女神满意。请问叛徒是谁呢?他犯下了什么样的错事,以至让梅瑞兹格女神派你们猎杀他的性命?” “这种事情,你应该问我的随从,舍普瑞。” 图特摩斯抿着嘴,点头表示明白。他看起来可真不像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神情老成,心带傲慢与忧虑。姜媛觉得她碰上的人精未免有点多,当年遇到阿巴尔的时候,这感觉真是似曾相识。“那么,”图特摩斯道:“为何我在广场上看见您的时候,您与您的随从对我下跪?” 姜媛注视着他,显然这才是图特摩斯想问的问题。未来的法老光着头,身披白亚麻布袍子,他还是个祭司,不知父亲死了,为何还在这里当个祭司。他应碰上了阻碍,这阻碍甚至影响他加冕为王。可即使如此,这个回答也仍旧决定她和阿巴尔的生死命运。整座神庙都是敌人,可再没法像白天一样跑出去了。“因为……”她道: “您是法老。” 这位未来的法老、落难的王子、稚嫩的祭司,注视着她的目光微微发亮。他轻声道:“所以……”他没能再说下去,门口传来脚步声,他顿时止了声,不再说话。埃及的广厦殿厅都由石头建成,脚步声格外空旷响亮。姜媛和图特摩斯向发声处望去,冒着水汽的阿巴尔和美貌的女祭司出现在门口。女祭司看见图特摩斯,微愣了愣。“图特摩斯大人,您为何在这儿。” 图特摩斯掩饰了过去:“我来询问神使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很好。”姜媛道:“多谢你的费心,我只要一罐烧开的清水。” “我们迎接您与您的随从来到神庙,是否打扰了您履行女神之命,视察她的信徒呢?” “女神之命,不需你们置喙。” 图特摩斯点头说:“您想要的会随后送到,希望您休息得愉快。”他说:“我与我妻子的母亲,图特摩斯一世之女,图特摩斯二世之妻,至高无上的埃及摄政王与王太后,尊贵的哈特谢普苏特,她已经听说了你们的到来,并十分喜悦,向你们传达了由衷的欢迎。明天,她将会接见你们,倾听梅瑞兹格女神的教诲。” ※※※※※※※※※※※※※※※※※※※※ 本来今天应该写一万字! 但是只写了3000……呜呜呜呜呜 剩下7000要明天疯狂赶 === 明天要与这位传奇的哈特谢普苏特一世见面了 埃及首位女法老,全世界有史可考的第一位女帝王 这么介绍她的家世吧。埃及第十八王朝开国君王,阿蒙霍□□一世的外孙女,图特摩斯一世的独女【一世为了继承王位才娶了公主也就是她妈】,图特摩斯二世的妻子和异母姐姐【二世为了继承王位才娶了她】,图特摩斯三世的母亲【非亲生】和岳母【三世为了继承王位才娶了她女儿】 法老独女,法老之妻,法老之母【继母】,想当法老就要和她攀亲,武则天论血统只能望其项背。 埃及素来有王室通婚的传统,女性的地位非常重要。哈特谢普苏特从老公开始执政,当时就很不服气,我老公可以当法老,我为什么要乖乖当王后? 老公图特摩斯二世死后,图特摩斯三世继位,当时才10岁,她当摄政王,把三世赶去庙里当祭司,自己带上假胡子【怀疑还有带男人的那啥】当起了法老,虽然名义上还是三世是法老,但是基本是名存实亡 这就是开创埃及新王国一代盛世的哈特谢普苏特一世,明天出场,大家欢迎 === 第43章 番外·出埃及记(八) 图特摩斯转达了消息, 再次朝他们行礼, 随后离开。阿巴尔像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走进来, 随意打量着房内装饰,评价说:“还不错。” “令您满意是我们的职责。”哪怕只得到这样敷衍的评价, 女祭司面上明显带着喜悦。她看着阿巴尔的目光都是痴迷的。这是很容易想见的事,若以祭司之身承载神使的雨露,或再有这样的幸运,能蒙得一个孩子, 那将是多么大的荣耀, 活生生的神迹。姜媛泡澡时已经斥出去不少容貌清秀的男仆。当然, 不是说侍奉女性神使不如侍奉男性的好,但只有男性神使才可以让祭司留下孩子不是吗? 女祭司们跟在阿巴尔身后,轻声细语地询问他,请他到另一间准备好的卧室去。用心简直昭然若揭。很显然他们两个的房间是分开的,但阿巴尔并不打算照做。他只是撇头看着那些跟在女祭司身后进来的侍从——他们明显和姜媛沐浴时的风格大不相同。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似乎与祭司心有灵犀,但当她们希冀地抬起头来时又转为傲慢而冷淡, 毫无滞涩。“让他们滚。” -- 第75页 这种不悦与降罪是祭司们所不能承受的, 她们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下,道歉请罪,而他矜慢地道:“无礼又放肆!这些污浊的凡人有哪个比得上我?你们竟敢将他们放在我的主人面前。” 他环着胸, 面目阴鸷地逼视脚下的女人们, 他并不吝啬将自己表现为一个对自己的主人充满独占欲的仆从, 那些女祭司怎能有一个比得过梅瑞特@普,比得过神使的不凡?他又侧头望着姜媛,好像才发现她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他的神情突然毫无阻碍地转为温柔缱绻,渴慕与欲望。他快步走向她,用赞叹又憧憬的目光望着她,仿佛这样的盛装打扮,他第一次看见。随即他单膝跪在她脚下,捧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指尖。 “您真美丽。”他赞叹又狂热地称颂:“那些凡人怎能与您相比,我的一切都属于您,我的主人,我的灵魂,我的爱。我请求您让我有这个资格保有对您的爱。” 他仰望着她,那张俊美到精致的面孔擦拭干净和装扮过后,甚至仿佛在装饰他的金子中发光。虽是异族面貌,无人能否认这种慑人的美丽。因为胡子再次被刮干净了,姜媛喜欢,不由多看了两眼。他这样的男人,为何不能同时兼任护卫、侍从、仆役与情人?他自然有这样的资本。姜媛没有抽回手,于是他低下头,虔诚地亲吻她的足趾。 她感到脚趾一阵湿热,这家伙在趁着别人看不到作弄心机。她立刻踹了他一脚,转身走到窗边坐下,神情冷淡地看着夜景。女祭司们受此牵连,面露惶恐,抖如筛糠,见没人说话,一个个讷讷地溜走。巴库姆总督没了观众,也不恼,悠然一笑,自己站起来,走到姜媛身边,伸出手自然地接她手中的水罐来喝。 他也和她一样,一身华美金饰,浑身油膏馥郁。男人的装饰与女人不同,更简练与健美。洁白的亚麻布缠在他腰间,露出修长强健的身躯。他双臂也是绘画的繁复图纹,镶嵌宝石的臂环箍在上臂,勒出流畅迷人的肌肉线条。见她不理他,他便随意跪在她脚边,扶着她的腿,将头与胳膊靠在她的大腿上,尽职尽责地充当一名要独占主人的奴隶与情人。 明日要见女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随口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给他听。埃及的制度,埃及的法老,还有图特摩斯王子深夜来访,究竟所为何事。她声音不高,夜风将谈话传扬向远方,应没人会听得见了。阿巴尔懒洋洋道:“他们问我那个叛徒姓甚名谁,我就将我知道的都说了。”姜媛问:“皮肤的范围会一天比一天大是吗?” 他道:“不止,我这里的消失了。”他将腰部展示给她看,腰间的皮肤开始空了一块,这处地方连血管都没有,似乎能透过它看到地上,只是姜媛低头伸手触摸,还能摸得到温热的皮肤。阿巴尔毫不在意地说:“或许会完全消失也不一定呢。” 她想了想:“将宝石送回去就好了吧。” 阿巴尔道:“你睡着时,会看到走廊吗?阴暗的石室,俯视着你的雕像。”姜媛点头,于是他嗤笑。 “看来那个就是噩梦的根源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经历了这样多的变故,还能坐在底比斯的神庙最顶层,看着夜色与沙漠。湖水在脚下摇曳,粼粼闪光,火光仿佛能映亮夜空,星河如此辽阔,两千年前与两千年后一般无二。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已经与死亡擦肩而过,说起来也没什么好怕的。真是令人意外,姜媛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紧张。她竟能如此心平气和地看待这种生命危机。于是她也能心平气和地听他说:“现在不如交代一下你的过去?”他跪在她身边,迎着月光仰望她,又轻声地补上:“我的女王。” 真要说起这些过去,似乎也不那么难。姜媛想起很多事,似乎模糊了,又仿佛还在昨天。如果没有遇上阿巴尔,兴许她的轨迹仍和现在差不多,随阿德南回到巴格达,成为他的得力助手,继承他的遗产,来到塔伊夫,在公元八世纪扎根下来,踏踏实实地做一名女扮男装的商人。 ——命运如此奇妙,落在她怀中,她也只能全盘接受。阿巴尔道:“这么说来,我撕裂的那张纸,卖出去大约能价值千金哩。” 他脸上看起来倒没一点儿可惜的样子。那奇异的止痛药,他早就在巴库姆的收复与镇压中用完与分派给下属,收买人心,花得一点一滴也不剩。他说:“我想看看两千年后是什么样。”姜媛回答:“和你看待这里,兴许也没什么不同。” 他仰面望着她,神气是似笑非笑的。 “你说谎。” 姜媛哼了一声,说道:“我是说谎。” 她低下头来,觉得自己动作时,有珠玉琳琅,清脆碰撞在耳侧。那双蓝眸回望着她,身下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摩她的小腿。夜风凉爽,他又捧着她的脚,轻轻以唇碰触,看来这种特别的主题装扮,让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格外别致,而兴趣高涨。说来,逃难了这么久,也该到放松一下的时候了。眼前的男人,正是最好的调剂品。姜媛没有拒绝。阿巴尔望着她的眼神不动,露着调情的笑意。 “您可真是无情冷淡,可我就是爱您这点。”她的奴隶胆大包天地把她拉下来,以自己的身体引诱她。“今夜请赐予我取悦您的荣幸,我的女王。” ================ 进王宫对姜媛来说也是值得珍惜的体验。王宫占据整个底比斯的三分之一,用巨大的石块堆砌起的巍峨建筑。当她在车中摇晃着,沿着宽阔的石道进入这座建筑群,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的震撼。你无法想象这是两千年前,人们以徒手建起这样的宏伟殿堂。河流从宫侧流出,带走无数脂粉香气,若你往上细细看上一眼,也许你能捞起金粉与宝石碎末,脂油浮在水面,与莲荷共醉。 -- 第76页 底比斯的王宫与底比斯的民众是两个世界,她坐在车上,神庙的大祭司陪在她身边,她几乎想不起昨日的经历。她带上假发,带上发饰与金发冠,黛石与绿松石描绘眼尾,宝石镶嵌在凉鞋上闪闪发光。宽阔的石道上跪满了人,尽头是座望不到边的广场,再向里才是执政的大殿——说大殿,有点过誉了,但它仍有七八米高,层层纱幔遮掩下,盛装的女王等待他们到来。 除了她外,无人抬头直视。姜媛下了车,站在台阶下,轻易地在顶端的宝座上找到哈特谢普苏特,她比她想象的要年轻,要年老,要威严与美貌。她坐在那里,浑身珠宝黄金,逼人的慑厉。 姜媛抬头看着她,像看着历史。她漆黑垂肩的假发上是高大的王冠,上下埃及红白双冠耸立在她头顶,眼镜蛇与神鹰在她身后的宝座上张开形貌,庇护埃及神裔。姜媛站在台阶下,听女王道:“梅瑞□□,你为何不跪?” 姜媛的视线转向台阶边,驭兽的奴隶跪着,他手中的链条牵着的狮豹却不买账。它们明显饿了几日,没有得到喝令,并低吼着,跃跃欲试地探爪,要扑出来吞吃饵食。阿巴尔在她耳边笑了一声,毫不在乎这是什么样的场合,跨前一步,走到它们周围,仔细打量。 “这两头畜牲冒犯我的主人,”他随意地说:“不如让它们的皮毛向我主人赔罪。” 他抽出腰间弯刀,一手按住豹子的头颅,一手割破咽喉。瞬间血溅三尺,染脏他的身体,豹子猛吼挣扎,被他发力按倒,不能反抗。须臾它抽搐着死去,阿巴尔直起身来,寻觅那头狮子。当狮子也被杀死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收刀回鞘。 “似乎这样有点失礼。”他才醒悟过来地说:“尊敬的法老,请您谅解,毕竟您的奴隶太不懂事,他竟敢阻碍梅瑞兹格最宠爱的神使面见您。” 那个无辜的奴隶无声地呜咽着,被卫兵拉下去。哈特谢普苏特在王座上坐着,毫不在意地看着他们。 姜媛一步步拾级而上,与女法老打了个照面。她近看更瘦小些,也更美丽,更骄矜,更傲慢与冷酷。她的颌下贴着假胡子,虽然不能遮掩女人的骨骼,却能展示她的强硬与血腥。她是血统高贵的公主与王后,也是毋庸置疑的权威掌控着。她是法老,上下埃及之王,当代最伟大的国家中唯一的统治者与神之子。图特摩斯在她面前,不过是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鸡。 姜媛单膝跪下,学她之前学到的样子,捧起她的手,亲吻指尖。阿巴尔在她身后跟随着跪下,亲吻土地——作为随从,哪怕是神使,他也没有触碰阿蒙之女的资格。哈特谢普苏特是阿蒙神的女儿,已有神庙中记载壁画为证,神明与她母亲交/合并生下她,至高无上的太阳神早已宣称要将埃及的土地与权力赠送给这位血统高贵的女王。 她道:“梅瑞兹格女神向您传达祝福与问候。” 哈特谢普苏特高高在上地看着她,随即目光扫向阿巴尔。他正值壮年,杀两头驯服的狮豹并不费力。这样眉目肃然地跪在姜媛身侧,何等英姿伟岸,魅惑迷人。她道:“真是美丽的异族男人。女神的眼光让我颇有同感。”随即目光转向姜媛——可看不出一点喜悦。、 “神使降临,所为何事?” 她将昨天和图特摩斯说的话简略地再说一遍。女王道:“您要收获怎样的祭品才会令女神与您满意,就此离去?” 姜媛也照样回答:“叛徒的鲜血、追回的宝物。敬献女神的祭品,最强壮的牛犊与羊羔,最美味新鲜的水果、肉与谷。” 她能感觉到女王在她头上点了点头。“你的要求,我将应允。愿女神欣悦,愿女神降福,愿太阳神拉蒙我父听到我的祈祷,派遣神使降临,愿我埃及,盛世永存。” 这场会见就此简单地结束,姜媛反倒有些懵。随即她明了过来,哈特谢普苏特只是利用她彰显她的权威。唯有法老才能接见神使,获得她的祝福与跪敬。祭司们弹冠相庆,因神使降临而召开祭典,大放贡品,这是因为她的到来令神庙的势力再次抬头,而法老则令她与神权屈服,为她所用。——这与昨夜图特摩斯来找她的目的,诚然如出一辙。那位王子毕竟是法老,而不是祭司。 阿巴尔对这种不关己事的权力斗争不感兴趣,哪怕他和图特摩斯可能还有不少共同语言。他详细地向军队交代了逃跑的家伙的底细,身手、样貌、兵器、随身携带的宝石【这是重点】。他指出要往什么方向找,根据之前在沙漠中的听闻,盗墓贼若不想死,只能亲自将宝石送回孟斐斯。“那家伙偷窃了女神最珍爱的珍宝,它身上带有非凡的符咒,凡人触碰,定然身中诅咒,不得好死。为了埃及的安定,我们奉命降临,将它带回。” 当然他们之后还要顺理成章地送宝石前往下埃及,处理诅咒,将它丢进那片荒芜的海湾。——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们真正的地点。哪怕中间隔了十几个王朝,姜媛也不想赌如果告诉埃及女王自己要去刨金字塔,她会不会当场把他们剥了皮。他们将地点换成未来的亚历山大市,那是姜媛在埃及最熟悉的地点了。当她告诉阿巴尔,现在亚历山大港还没建立起来的时候,他意外地睁大眼,饶有兴致地表示非要过去看看现在它是什么样不可。 他们向法老展示自己身体的特异之处,兴许是因为身在古埃及,离金字塔的时间越发近。除了幻象让他们昼夜不停地奔走在那条幽暗的石廊上,承受雕像的压力与注视,他们身体上的诅咒征象也越发蔓延。短短两日,症状便从肚腹蔓延到半个身体。一切都告诉他们,时间已经不多了。作为神使,他们当然是婉拒法老的挽留,回到神庙中居住。阿巴尔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描绘沙盘,试图从记忆的细节中挖掘和完善那伙盗墓贼掘宝的地点,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 第77页 他发作得比姜媛更快些,远远望去,他的身体一半是血肉模糊,一半是透明无踪。这和第一次见到那种俊美逼人的英武样貌比起来,明显骇人多了。许多奴隶被吓得颤抖,宁可死也不愿意来服侍他们。 第三日时,女祭司前来告诉他们,法老传出消息,罪恶的叛徒已经找到。“一个牧民指认了他的身份,军队追捕他,找到了那颗宝石。但是……”女祭司欲言又止,哪怕不是亲见,似乎转述都能戳伤她的嘴巴,遭受神罚似的。她带着惶惶不安的神情,图特摩斯在一边接着说:“他消失了。” 图特摩斯是随军祭司之一,虽然他身份尴尬,但似乎大事小事也都能加一份,据说过段日子,他的继母兼岳母,哈特谢普苏特,伟大的埃及女法老,就要把他打发到努比亚去。姜媛问:“什么叫消失了?”图特摩斯对这场景是亲眼所见。他面上的神情还有些忌惮。 “他消失了。他身上血肉模糊,我们认为他被宝石符咒污染,受了重伤。我们想抓活口,只是逼他逃走。”大概其中也有一部分不想直接接触宝石的考虑。这考虑非常明智。“当我们追到一个河谷,和斥候的视线断开了一会儿,他就消失了,只剩衣服和宝石在地上。” 姜媛与阿巴尔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送回宝石的时间很是紧迫,他们并不知道如果继续接近金字塔,诅咒有没有可能加剧。他们曾讨论过身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只是闲聊,只能是闲聊。是会炸开吗?还是就这样凭空消失,地上再找不到此人踪迹。现在看来,已经明白最终的下场是会什么样。阿巴尔问过姜媛:“有灵魂吗?” 她回答:“我不知道。” “两千年后,也不知道吗?” “是。”她道:“两千年后,也不知道。” 阿巴尔嗤笑一声:“那倒是确实和两千年前差不多。” 他们说的时间跨度都有四千年了,也只有这种乱七八糟地聊天时才能接上头儿。 总而言之,他们不动声色,数了下自己悄悄攒起的行李,再郑重地洗浴装扮了,再次前往王宫。仍然是曾经的地点,台阶上狮豹的血已经洗净,它们的皮毛还没硝好,肉已经送到了姜媛的案上。哈特谢普苏特一世令人端金盘上来,盘中胡乱地堆着破旧恶臭的衣服,衣服上正是那颗宝石。 真是令人感动。姜媛是没想到再看到这颗该死的宝石,仿佛看到生门。她还按捺得住自己,向法老表示感谢。女王看起来似乎也和蔼可亲得多了,阴沉威严的面上多了温和的欣悦。 “梅瑞兹格女神之命,身为阿蒙神之女,我自然有职责为她达成。” 姜媛低头表示感谢。同时也表示事不宜迟,应该立即启程。回到女神身边的日子近了,再耽误下去,恐怕梅瑞兹格不悦。哈特谢普苏特一世挽留:“为何不留在这里,我有足够的人手,日夜兼程,为两位神使处理宝石。” “它有非凡的符咒,”姜媛重复说:“碰触它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为神献出生命,是他们的荣幸。”女王冷酷地道:“正如你们带着梅瑞兹格的祝福降临埃及。为她出力,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她的使命,这想来也是神使应尽的职责。” 姜媛面不改色,毕竟身上这块儿玩意看着像诅咒多了。有人嘀咕它是神严厉的枷锁而不是祝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埃及的众神多以动物化身,向来狠厉血腥,变化无常。“正因如此,我要亲自去完成这件事。我们的时间不多,若不立刻出发,恐怕难以完成梅瑞兹格的命令。” 哈特谢普苏特道:“不必担心,我有更快的方法,替你们节省时间。”她面上仍然带着微笑,黑发垂在脸侧,盖住拉长的孔雀绿眼尾。细碎的金粉与宝石沾在颊上,微铜的皮肤与高耸的颧骨,她站起来,双手搭在胸前,似热情好客,真情实意地挽留神使停留在此。姜媛冒出一身冷汗,像是瞬间危机的针扎心悸,阿巴尔在身后一扯她,她蓦地站起来,将他用力往下一踹。 阿巴尔猝不及防地滚下台阶,四周没人反应过来,随即刀兵出鞘,姜媛在呛啷声大喊:“快走!你会埃及话!”随即她转身冲上前去。 女法老坐在王座上巍然不动,傲慢又冷酷地看着她的挣扎。假发与冠落在地上,被贴上的假指甲断折开来,轻纱发出裂帛的尖利声响,宝石与黄金在搏击中碎裂。她径直冲向哈特谢普苏特,但无数奴隶与侍卫奋不顾身地扑上前来,七八个被姜媛折断了手脚,更多人将她压在地上,迫她不得动弹。 纵然如此,台阶下的搏斗与呐喊声远去,阿巴尔抢了神牛,当先冲了出去,不知所踪。姜媛喘着气,被按倒的地方压反了骨头,她出了一身冷汗,仰着头冷冷地看着哈特谢普苏特。女法老也微笑地看着她。 “不愧是神使。”她悠然夸赞:“这样的神奇技艺,我从未见过。但你们为何要拒绝阿蒙神之女的好意?我愿意举办祭典,将你们与祭品送到神的身边,帮助你们取悦梅瑞兹格,完成女神的祝福,而你们却不领情,甚至胆敢冒犯我,伤害我的身体。”她道:“这样的罪过无可赦免。” 姜媛并不说话,她觉得自己太蠢。她喘着气,还试图积蓄体力,但哪怕只是微微一挣,如铁铸般的力气压得她骨头生疼。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王走到自己身边,咔嚓一声,她的鞋子踩碎了她面前的首饰。宝石滚到一边,鲜红如血。一位奴隶得到示意,恭敬又恐惧地将它捧起来,送到哈特谢普苏特身边。她只是看了看,并不接近。她吩咐道:“将它送去神庙,让大祭司安排,将这颗神圣的宝石遵照神使所言,送往无边之水。” -- 第78页 脚步声远去,带着宝石,姜媛与阿巴尔的性命。她闭上眼,尽管阿巴尔逃了,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他,看来大概率他们要埋没在两千年前了。哈特谢普苏特道:“至于你,尊贵的神使梅瑞特/普,我将践行我的诺言,举行祭祀,以最丰厚的祭品与奴隶供奉你,让你回到梅瑞兹格身边。”她志得意满地微笑道:“你可以放心,上下埃及之王,哈特谢普苏特的保证永远有效。”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娜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番外·出埃及记(九)【重写】 沙漠之中的埃及似乎总是烈日炎炎。哪怕尼罗河清澈宽广, 荫野农田遍地, 开阔的视野总是觉得格外炎热,清晨晨曦微亮, 热气已从黄沙上升起,石板微焦, 烫得姜媛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她呻/吟一声,感到头疼欲裂。眼前晃动的人影模糊不清,那时因为连续两天被河水的反光昡目,满盈着泪, 难以视物。她被这样伸展着手脚, 捆在神庙的观星台上已有三天。哪怕头上罩着黄金镶嵌的华盖, 身上披着最柔软的纱麻——还有水喝。她从热气蒸腾的气温中醒来,感到极度的脱水。那种脱水即使是阳光只是明媚,也能叫她感到毒辣。 晨曦既出,祭司们便在天青色的苍穹下换了班。夜晚的观星告一段落,盛大的庆典正要开始。侍从们端着盘碗, 庄严肃穆地走上观星台,将这些华美的容器与雕饰郑重地摆在她跟前, 清洁完自己的祭司冒着水汽, 以喝令的姿态指挥奴隶,让他们捧好贡品,再亲手一个个放下敬神的礼。 芬芳的啤酒, 香甜的水果, 面包是新出炉的, 冒着腾腾热气。在这种地方,还能看见松软而无杂质的面包,足以表示它们个个细细筛过面粉,精心烤制,美味可口。然后是肥美鲜嫩的牛犊和羊羔,它们被烤得脂油四溢,由好几名壮硕的奴隶扛上来。油滴在流汗的皮肤上,燎起水泡,他们的脊背是弯曲的,连面目都看不见,肉在晨雾下仿佛发着光,姜媛的肚子已经饿过了头,即使看见这些,还是会饥肠辘辘地叫上一两声。 甜水奉到她的跟前,光滑的麦管触碰她的肌肤。祭司恭敬地说:“请您享用。”在这种时候,加了蜂蜜的清水只是更让自己饥饿而已。但姜媛还是不得不喝,只要不到最后一刻,她还是想保持体力。她勉强睁开眼,尽量不去看河水,低了低头,轻轻啜着生命源泉。 “我会为您奉献最好的供品。”当她被按在王宫的大殿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压得她骨头生疼,她又被请起来坐在王座之下,哪怕被捆缚着双手。女法老在她面前坐下。阿蒙之女与一个弱势的女神的使者,自然可以平起平坐。 哪怕逃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仆人,哈特谢普苏特何等傲慢地抿唇,冷淡的微笑,她直视着她的眼睛,以目光威压和命令她。“我会为您举办庆典,令梅瑞兹格女神获得无数财富与奴隶。我会为她建一座最宏伟的神庙,就在底比斯,卡纳克神庙之上。我会为您与您的仆人树立雕像,你们将立在女神的左右手,永世为她侍奉。若您愿意,我将支持您,哪怕您是个为人们所疑虑的异族女人……”她的目光盯视着她,从姜媛血肉模糊的身体巡视到她的面貌。 “您就是梅瑞兹格女神。” 姜媛即使在这样的绝境中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就是觉得好笑,又由衷地觉得那样的傻气。阿巴尔说她傻,果然如此。事到如今她都觉得这样的不真切,她身处在公元前两千年的埃及,女王和她对视。哈特谢普苏特自然不明白她笑什么,而感到极度不悦。她抬起下巴。其实她还很年轻,用姜媛的眼光来看。她才二十多岁,哪怕是这种生杀予夺的威胁都掩饰不住的年轻。 “你竟敢对我不敬。” “并不是这样。”姜媛止了笑。“请您原谅,我只是想到一些别的事。” 哈特谢普苏特不愉地望着她,看起来不一定相信,或者相信了而更加不悦。她是那样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浑身闪耀光彩。头顶的王冠,硕大的宝石,黑长的眼线与金粉描绘的眼尾都展示着帝王威严,她是法老之女,法老之妻,法老之母。她是最伟大的埃及帝国的所有者。她夺过继子的王位,以自己尊贵的血脉掌管埃及。埃及第十八王朝,大一统的王权再次达到了巅峰,法老即是至高,谁敢在她面前说一句:“我只是想到别的事”? “如果我答应,”姜媛道:“您又要我做什么?” 哈特谢普苏特一世道:“在我面前跪下,臣服于我,忠诚于我。” “我已经跪了。” “你没有将忠诚给我。”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能将忠诚给谁?哈特谢普苏特所指的忠诚又是什么呢?姜媛又一次笑了。“若跪在您跟前,您会将宝石还给我吗?” 哈特谢普苏特没有回答她。哪怕她和阿巴尔那样掩饰宝石的存在,但实在手段有限。看见宝石的人都将心知肚明,两位神使降临究竟所为何事。大约总是会有自作聪明的人觉得,只要将宝石拿在手上,就可以施展神术。例如将人们变成她那个样子。哈特谢普苏特傲慢地道:“你们才是背离女神的叛徒,没有资格拥有宝石。它属于我,使用它的方法也应属于我。”无论如何,宝石只会在强者手上。 -- 第79页 “那抱歉。”姜媛苦笑着说:“我没有忠诚可以给您。”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使用那操蛋的宝石。她连自己怎样得上的诅咒都不知道。 那双黑眼睛充满压力地盯视她。看起来她并不意外她会拒绝。“那么就将舍普瑞交给我,换取你的性命。” “……想要他的孩子?” “他的样貌不如你合适,原本只能当个宠物。”埃及女王的神情没有一丝动摇。“但可惜,你是个女人。” 如果奉献出阿巴尔的一夜——或者好几夜——让他在两千年前播撒一下他定期代谢的种子,就能换得性命,姜媛一点改换历史的心理障碍都没有。她真诚地说:“那也很抱歉,您应该早些说。我很想交他出来,但我确实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阿巴尔一去无踪,两天的时间,连个水花也没溅起来。底比斯的士兵想来已四下出动搜寻,这样的情况下,也不知道找不到巴库姆总督到底是不是好消息。而姜媛自己被高供在黄金铸造的祭台上,面朝着尼罗河,脚下是底比斯,民众熙攘,日夜不息地来膜拜神使,念诵神明贯彻苍穹。 何等华美辉煌的神庙观星所,却是要以鲜血涂抹的奉神之台。被晒得滚烫的皮肤和脚,谈不拢后哈特谢普苏特就把她吊上了观星台,举办庆典,供奉祭品,要送她回女神身边。已经是暴晒的第二天了,最危急的还不是暴晒脱水。血液滞涩的酸麻让她喘不过气。皮绳扣紧了她的四肢脖颈,强行拉开躯体,身体全凭绳子坠着,哪怕捆绑的地方被塞入绒布,仍然肿胀淤血。 姜媛想自己可能是要死了……要么,手就要废了。模糊的意识从她脑海中掠过,哪怕被定期喂水,她已出现了中暑症状,头昏眼花,意识不清。 阳光越发亮了,白日将出,雀声嘈杂。哪怕闭着眼,也能看到荡漾的水色反射到眼底。姜媛能想象这种情景,她发自内心地可惜没有足够的时间与闲暇去观赏。她回忆着底比斯的美景,这在难熬的煎熬与痛苦中可以有效地转移注意力。夜晚她能睁开眼短暂休息一下时看见的那样美丽的景色,将其铭刻在记忆深处。星光洒下大地,蔓延无际的沙海,巍峨的城门连接彼此,无言伫立城市四方。 多么美丽啊,和巴格达与新月的沙漠完全不同的绮丽。姜媛没想过埃及是这样的,何等神秘、威严、令人窒息而温柔的秀美。道路从她脚下蔓延开去,灯火彻夜不息。宏伟的石门与雕像下,埃及人们对她虔诚朝拜,赞颂太阳与女神之名。四千年前的巍峨古国,绵延到视线尽头。 真美。哪怕看不见金字塔,置身在这卡纳克神庙之上,看着这纯以人力建成的,伟大的奇迹。只要侧目看一眼,就能看到与房屋平齐的雕像,巨大的白石人面上描绘色彩,面无表情地将她俯视。这样的壮伟足以叫她热泪盈眶。 底比斯已开始了狂欢,这是女王哈特谢普苏特一力举办的盛典。祭司们放下她,温柔地替她洗浴,剃光体毛,为她清洁牙齿,侍奉她喝水——她已经晒得没什么库存可放了,再梳妆打扮,浑身涂抹香料油膏。这一切都在观星台上进行,她被羁押着,当着整个底比斯人民的面,暴露自己的身体。现在那种诅咒的征象已经蔓延到锁骨。人们为这奇诡的景象纷纷跪下,颤抖着赞颂神明。 而在姜媛身边,一位祭司摆好石雕的小像,模糊的面目与身体曲线——据说这就是梅瑞兹格女神。他们给它穿上华美的衣服首饰,装饰打扮,熏香涂脂,与刚刚对姜媛做的一般无二。姜媛是有点怀疑这样的大小下面的底比斯人大概看不见。随之她被刷洗完,再次被捆上木架,祭司们唤起侍者,排好队伍,在她与女神面前载歌载舞,大声颂唱。 阳光越发夺目,跳出了地平线,像火焰蔓延,碰触她的双脚。哈特谢普苏特一世随着朝阳而至,她也已洗浴完毕,装扮威严,带着她的卫士与近臣,一步步走向姜媛。 披着亚麻白袍的祭司们向她问候:“哈特谢普苏特,至高无上的法老,阿蒙之女,阿蒙之珠。”她抬起下巴,目光与姜媛对视。女法老手持权杖,仅以胡须表示她的假身。金鹰立在她的头顶,眼镜蛇盘绕在权杖上。她赤着双脚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随即伸出手指,触碰她的额头。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她说:“你的仆人舍普瑞已经丢下你逃走了,真是可笑。你舍命保护他,他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你。” 姜媛心中没有一丝波动。她想大约这是因为自己肚子太饿了。其实回想那一瞬间,她没有任何犹豫。她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阿巴尔会埃及话,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假如他确实抛她而去,那也没有任何办法。她微笑道:“就让女神安排吧。” 女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那么,就请您带上我的祭品,向女神致以明日清晨的问候吧。” 尼罗河汹涌着,宽广清澈的河水向北奔流。在底比斯边有许多神庙,也有许多神物不容许人们狩猎。一声沧泊的颂唱,随着震动城市的呐喊,女王的指尖炽热,带着绝对的威严与力量。指尖一触而过后,哈特谢普苏特便转身面对着底比斯。 她并不把她放在眼中,她只是祭品,而女王眼里只有神明。大祭司站在她身边,念起颂神的亡灵书,数十个奴隶被押上来,在她面前被利落地斩首。鲜血流了满地,数十万埃及人聚在一起,屏气息声,倾听她的声音。 -- 第80页 那真是血腥而诡谲,惨烈而美丽。即使濒临死亡,姜媛仍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目不转睛。或许她穿越千年而来,只为了看见这一幕。人头与尸体被推落高台,会有母狮的女神派遣使者来享用。无数苍鹭在尼罗河边腾空而起。群豹追逐,将它们撕咬着吞入腹中。雄狮戴着宝冠,咆哮苍穹。瓦姬特与荷鲁斯主持这盛典,埃及众神在此狂欢。 “以此献上祭品,愿阿蒙欣悦。愿他使土地肥沃丰饶,愿他使每天日出东方。愿他使尼罗河水激荡,世代湍流不息。”女王高举权杖:“愿他欣悦!” “愿他欣悦!”欢呼声震耳欲聋,响彻天穹。巍峨的石门与雕像伫立神庙边,无言俯视这千年时光。人们吼叫着欢呼。“愿他欣悦!愿他欣悦!” 愿阿蒙欣悦,愿尼罗河水激荡,愿永远日出东方,愿土地永远肥沃,哺育一方,愿神明眷顾这帝国,愿我埃及,盛世永存。 就在这时,姜媛听到悄声说:“别看过来,装作没听到我。” 她仍然震惊地扭过头去……但没有看到任何人。凉风与烈日同时吹拂身体,椰枣树在池边招摇,莲花绽开绿叶。尼罗河的风光绮丽而耀目,但高台上触目所及,身边空无一人。 不……会吧? 她道:“……阿巴尔?” 第45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重写】 姜媛觉得真是活见了鬼了, 她在跟空气说话。这怎么可能呢?她几乎以为是幻觉, 毕竟这些天见过的幻觉也不算少。幽闭的石室与通道已蔓延到现实中,也许下一秒眨个眼就可能被拉入黑暗, 阶梯也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最后总是那座雕像,胸前坠着如血的宝石, 用令人恐惧的目光看着她。她逐渐融化在地上,随着消失的躯体,被它吞噬。 但那声音又确然无虞是阿巴尔,那腔调和口吻, 凑近过来的风带着沙子和血腥气, 呼吸在她面上拂过, 还有些胡子的刺棱。姜媛其实以为阿巴尔已经被吞了,这惊喜真是太突然。祭司看了过来,她忙低头掩饰。他指望能看见神谕,却看不见尊贵而奄奄一息的神使正在他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策划逃跑。 身边适时传来沙哑的笑声,真真切切, 不是幻觉。那人凑近了,贴了贴她的脸。空气应她:“是我。” 公元前的底比斯真是比八世纪的巴格达神奇多了, 她由衷地想。 闻这味道, 显然阿巴尔这两天过得也不容易。她本以为他们全要送在这片黄沙里了,松了口气。透明人在她身边转了两圈,四处拽动她的绳结, 试探牢固, 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大庭广众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现在是庆典, 底比斯晚上不关城门,到时我来替你解开绳子,”阿巴尔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他向来最擅长搞这种旁门左道,何况现在变成隐形人了,自然更加得心应手。“我已经偷到两匹驴子,可以找机会溜出去。”姜媛感到他的手滑过她身上的透明之处,这些地方也已经蔓延了她身体的三分之一。他低头调侃道:“咱们最好赶快,不然等到都看不见了,就只能用绳子拴着彼此好辨识了。” 姜媛没心思跟他说笑。“不行,晚上人更多。”这里的晚上甚至比白昼更明亮,更易于视物和行走。祭司们要观测天象,想象神明化身,第二天就要把她送回给女神了,这样的大日子,他们只会通通围在观星台上,把她周围捂个严实。何况姜媛也不想赌如果她被捆到第三天,她的手脚还能不能要。阿巴尔几乎不假思索: “那我去放火,神庙里哪儿最重要?” 果然是强盗作风,如果可以的话姜媛真不想破坏这里的一砖一石,每一座雕像都是难以估量的无价之宝,何况这操作真是太骚了。她几乎从齿缝里在发声。“你知道这里哪里有油?” “你问问祭司,就说女神想知道。” 那也不行。问完了油后脚起火,人还消失了,他们还得逃跑,还要带着宝石,难道当别人都是傻子。至少对面正在祭天的女法老就绝对不是。“不,”姜媛有了更好的主意,她轻声说:“去找图特摩斯。” 祭司再次注意到她的动静而出声问:“尊敬的梅瑞特/普,您可有吩咐?”一群人随之望过来,姜媛闭目低头,在烈日下神圣地被捆缚着,不再开口和动作。该庆幸而强盗头子一向诡计多端,这时就能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她感到自己的膝盖被摸到了,扳着膝关节的位置,让她轻轻向前一屈膝。 她努努嘴,让他别浪费时间,立即出发。过一会儿,她确定身边没有人了,这才呼唤:“我想喝些甜水。” 只要不是吃东西,一切好说。毕竟神使必须得保持肠胃洁净,干净地觐见女神,也方便制作木乃伊。——总之,姜媛得立刻积攒体力。祭司恭敬地捧上调兑蜂蜜与草根汁液,插着麦管的饮料,端在她手边任她啜饮。 人还是要有点希望,哪怕还是被吊在这里,姜媛猛然有了盼头,身体突然便充满精力,就连炽热的烈日也不是那么难熬。她甚至有心情开始看起哈特谢普苏特供奉的祭品。埃及盛产黄金,土地肥沃丰饶,这时正是丰收的季节,一担又一担的黄金与土地石板被抬上高台展示,颗粒饱满的谷物与奴隶之后是肥美的牛羊,法老的奉献是倾国之富。 姜媛多希望能拿到大祭司手上那块石板啊,不然书记官的调色盘也可以。如果能逃脱,这些东西哪怕能拿到一件也好。可她也只有看着了。雕像师正在角落里为她制作半身像,祭司高声向拉蒙祈福,仪式告一段落,宣布神庙庆典从现在开始。 -- 第81页 姜媛感到脚底有震耳的人声,这里的视野是最好的,她一低头就能看到太阳船。力夫们发一声呐喊,将它从卡纳克神庙抬出。船仿佛在她脚下漂浮,穿过辽阔的石道与描蓝绘彩的石雕。巨大的龙骨如真确蛰伏沉睡的巨兽,从分开的人群中摇晃前行。它经过的人们纷纷跪下,将额头贴着土地,对神顶礼膜拜。冥神奥西里斯与豺狼神阿努比斯将坐在船头,,指引他们的灵魂,渡过冥河,送他们到来世中去。 他们将浩荡地环绕底比斯,令所有埃及子民瞻仰神明伟业,狂欢将持续几天几夜,直到法老与祭司宣布庆典终结为止。 奇怪的是,不知不觉中欢呼突然变了调。神庙顶上居高临下,人人看见船幅度极大地歪了一下,似乎在街道上倒下了,停滞不前。哈特谢普苏特脸色一沉,似要发怒——她不能容许自己精心准备的祭典出这样的差错。但太阳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起来,祭司以目光议论纷纷。 女法老终于忍不下去,招手唤来护卫:“去问发生了什么。”护卫领命而去。但没一会儿,一辆传令战车碌碌驶向神庙,传令兵激动地从车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他的出现太引人注目,没人注意到奔跑的脚步是双重的。 “是神谕,尊敬的法老,是神谕!”这个士兵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是神谕!”与此同时,透明的空气也溜到姜媛身边。姜媛看到一柄刀和红宝石从空中浮起,静悄悄地朝她飞来。“太阳船的船夫在图特摩斯王子面前下跪,神谕传达了船夫,他们说他是法老!” 不管是这一任还是下一任法老,哈特谢普苏特的脸色都够难看的。没有人再看着这边了。绳子断开,姜媛的手落了下来。阿巴尔扯了她的裙角,示意她斜后方有个不起眼的阶梯。 ============= 姜媛不知道这能掩饰多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没过几分钟就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她落在地上时尽力咬牙不发出声音,让身体柔软。阿巴尔将她接住,抱着她,飞快地跑向阶梯。姜媛顺便捎走了绳索,这样或许能装作整个人凭空消失了,继续拖延一点时间。 阿巴尔在阶梯上跑得飞快,这情形可能够诡异的,他是透明的了,以姜媛的视角看来像是自己浮在空中,被一股莫名的力道裹挟向前。她甚至都摸不准他的样子,在空气中捞了好几下才捞到他的脖子。这时松弛的血脉终于回过来,令人难以忍受的酸麻从四肢百脉向上蔓延。姜媛闷哼一声,一口咬住了阿巴尔的肩膀。 她死死忍着呻吟,只能以模糊的感观感受到阿巴尔抱着她躲进了一间房间。石头做的房子传音非常好,没一会儿,他们就听到上面传来愤怒的叫喊。“梅瑞特/普!”听这声音,似乎是女王在尖叫。随即士兵轰雷的脚步从通道中汹涌而过,姜媛感到她手中的绳子被拉了拉。阿巴尔现在才看到。 他抱着她到角落里,这个房间应该是某个储藏室,在一片堆叠着的瓶瓶罐罐里,他翻出一个布包,里面有点面包和肉,还有罐酒。“哦呀。”她听见他轻柔地说了一声,抬目望去,已经有一只漆黑的猫在角落里蹲着,嘴里叼着一小片熏鱼。 阿巴尔悠闲地道:“给你这些东西,你不会去通风报信吧?”外面的脚步仍在轰鸣,将他的声音湮灭。猫睁着双眼盯着他们,尾巴警惕地摆动。看来它也不像是没人养的,皮毛油光水滑,脚腕上还带着金子的首饰。阿巴尔坐在那里,扶着姜媛,她撑着墙,还在忍。“那只猫……”手捂住她的嘴。阿巴尔柔声说:“嘘。” 她能感到他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那只猫突然挣扎起来。阿巴尔把它拎着后脖颈,回到姜媛这边来。姜媛才缓过气来,向房间外面看了一眼。阿巴尔这个藏身地选得很巧妙,虽然没有房门,是由柱子撑立的开放式空间,但却有帷幕束起,房外并看不进来。何况这些瓶罐高低地摆着,非常自然地挡住了人们搜寻的视线。 脚步声冲了过去,但喧闹和欢呼还在折腾。甚至因为这里更靠近地面,能听见节日的庆祝更加热闹。庆典还在进行,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神使的失踪就匆忙中止。这对他们来说是好消息,这样搜捕的人手就会减少,力度也不得不减弱。姜媛道:“这里就是你躲藏的地方?” “还不错是不是?”他在她耳边笑了一声,一块面包浮起来,在空中递给她。 “你哪里找来的吃的?”姜媛问,随即她又觉得白问了。阿巴尔都看不见了,拿点吃的不是分分钟的事。根据那只猫的姿势看来,阿巴尔正盘腿把它放在膝盖上,要它吃完那片鱼片。猫三两口吃完了,舔着嘴巴,随即被无形的手指撩起脖子,搔了两下。然后它从空中浮起来,放在窗台上。阿巴尔说:“去吧。” “喵。”猫叫了一声,徘徊不去。阿巴尔也不管它,回到姜媛身边。他也拿出一块面包,开始吃,面包上一口一口地减少了份量,整齐的牙印漂浮在空中。 姜媛盯着牙印看了一会儿,甚至都看得忘了吃饭。手腕和脚都很酸软,她索性瘫在墙角。这时候靠着冰凉的石头,才能感到浑身热气腾腾,快要烧起来一样地干渴疲惫。真是太神奇了。姜媛问:“为什么你咀嚼的时候我也看不见面包?” 面包在空中抖了两下。她完全可以脑补出强盗头子一手撑在膝盖上,忍俊不禁的样子。那双蓝眼一定邪恶得叫人想戳瞎它们。 -- 第82页 “魔鬼也有不知道的事吗?”他戏谑地说。姜媛说:“不知道就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简单的话题,就好像交流了一切。分开的三天里,双方如何艰难地在各自的处境里挣扎。她将他踹下台阶,他手无寸铁地潜入神庙。这种将性命彼此交付的沉默,不需要任何语言来渲染。阿巴尔将面包递给她:“你需要休息,我喂你?”她说:“不了,谢谢。”但是那片看不见的唇贴了上来,将嚼碎的面包沫填入她口中。 姜媛狠狠踹了他一脚,但感觉到脚钻心地疼,疼得要捶墙的人反而是她。她感到他倒在她身边,无声地大笑。她抹着嘴:“你他妈能正经点吗?”也不得不吞下去,不能留下食物残渣。他道:“难道你不想试试?看不见的样子,想来会很刺激。”水罐从空中浮了起来,向她递来。 埃及的啤酒其实味道是很不错。姜媛好歹也是喝过神庙和王宫的酒,喝得出来和那些喝过的如出一辙。巴库姆总督无论到哪里,都能把自己打理得很舒适,这点姜媛真是拍马也赶不上。阿巴尔没让她吃很多,说:“你饿了三天,只能吃一点,否则会影响速度。”姜媛也明白这一点,但是看着被他收起来放在布包里的食物,真是眼睛发绿。那只猫并不走开,为了不让它喵喵叫,阿巴尔偶尔也喂它一点东西。……猫都比她吃得好,她又不能喝太多水。 他甚至从角落里翻出两块布,看起来是罩在陶罐上防尘的。但是将它们摆好,外面摆好瓶子,人躺下去,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这个房间的角落很阴凉,太阳照不到。姜媛躺下去,终于舒适地叹了口气。她的双手和双脚都已经淤青发黑,浮肿而形状可怖了。它们开始抽痛,或许会溃烂吧。她还紧绷着,盯着天花板上的石刻画像,无法入眠。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令她警惕。阿巴尔说:“睡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闭上眼。这次连束眼的布条也没有,她以为她睡不着,但是当那只猫被塞在她身边,感到柔软的温暖和刺人的毛以后,她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46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一) 自然这场补充体力的睡眠感觉不会太好。姜媛哪怕是睡着都能感觉到身体的疲惫、沉重、火烫, 还有无处不在的幻觉。她一直在甬道中奔跑, 跑啊跑啊,没有尽头。晃眼又能看到那千篇一律的雕像, 她一边害怕,一边觉得这还没完没了了。等她能看到它, 非得一锤子把它砸成石粉。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发烧,但是好像除了身体沉重些没有别的感觉,真是谢天谢地了。肩膀上还在被持续戳, 随即阿巴尔发现她醒了。空气中的声音道:“清醒一下, 过一会儿我们该出发了。” 姜媛以为自己睡了很久, 但看看外面的天色,太阳才刚开始西垂,热力仍在肆虐大地。“不是晚上走?”她问。阿巴尔道:“夜晚的搜查更严。” 他躲避这种搜查已经相当经验丰富,知道刚逃跑时和晚上的盘查是最严厉的。应该趁城门即将关闭,或是换班、进餐, 这样的时间离开,才不引人注意。地上的食物已经摆开了, 看起来真是美味。猫已经不见了, 阿巴尔说:“你睡到一半它就走了。”她睡得太死,这种动静本该要注意到的。他们沉默地抓着地上的东西开始吃,需要补充体力。吃了快一半时姜媛才问他。 “……变得透明以后, 会怎么样?”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如果他们两人都消失不见, 要逃跑就等于毫无难度。阿巴尔不可能不将这个诀窍告诉她,如果他不说,要么是不知道怎样变的,要么——是这样便有更大的坏处,无可挽回。阿巴尔道:“别骂它,会消失。” “什么叫会消失。” “就是消失。”空气中停顿了一会儿。“我有种感觉,我的时间快到了。如果不在五日之内赶到孟斐斯……” “你会完全消失。” “多骂几句,消失的速度会加快。所以我们最好从现在开始,一个字也不要想它。” “是谁呢?” “胡夫。”他吐出一个单词,言简意赅。姜媛还记得阿巴尔三天前的样子,或许他骂了许多句,才将自己变成如今这样。现在说这个,什么意义也没有。她道:“那如果将宝石放回去呢?” 也许他耸了耸肩,空气中传来气流。“雄鹰束了翅膀也飞不起来,只好听凭命运的安排吧。” 姜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们又低头继续吃了会儿,看阿巴尔的食量,显然已经想得很开。 从这里赶到孟斐斯,五天时间,紧得一刻也不能耽搁。 布料这种东西用途确实很多,铺在地上当做睡垫,吃饭时当做桌垫,吃完后就变成披身的衣料。除了上面有些可疑污渍和食物的气味,一切看起来很好。傍晚视线昏暗,应该遮掩得过。较为难的就是姜媛身上特征明显,如果有人命令她打开布料展示自己——估计她还跑不动——那她就只好让阿巴尔在后面捅人了。阿巴尔吹了声口哨:“亲爱的贾南,哪怕我理解你爱我的心情,不过咱们不用做得这么绝。” 他施施然地走开,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走到另一个角落里,阿巴尔将另一个藏在罐子里的布包拿了出来。 姜媛有些无言——这家伙是哆啦A梦吗?!还是看不见后,终于完全点满了盗贼技能。布包飘了过来,放在地上打开。一堆漂亮的衣裙首饰堆在一起,,最上面横着的是一柄金色的权杖,杖头猎豹张口咆哮,盘绕的黄金眼镜蛇与黑曜石的眼珠熠熠生辉。姜媛看着阿巴尔的方向,等他解释。 -- 第83页 “这是伊西丝的权杖。拿上它,应该可以出城。” “伊西丝是谁?” “不记得脸,很难给你描述,反正是想跟我上床的某个祭司。不用担心,三天了,没有人在乎她出不出现。” 那个可怜的女祭司已经被锁在她房间的某个箱子里。不过姜媛相信如果没有换上这套衣服,她会比她更可怜。据阿巴尔介绍,这位祭司是王室较为显赫的一员——是哈特谢普苏特的表妹,祖父曾是下埃及的维西尔——相当于总督和首相。总之。她与女法老关系不太和睦,又身份显贵。阿巴尔曾令她在房中大发脾气,宣扬自己为帝国祈福,闭门不出。如今只要姜媛带上权杖骂人,有很大的可能骂出一条道。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姜媛怀疑地问。 “只要想和神使生下孩子,争夺法老的位置。”空气懒洋洋道:“她什么都会说。” ※※※※※※※※※※※※※※※※※※※※ 我感觉我要困得放弃治疗了 第47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二) 因贪婪而轻信的祭司就这么送了性命, 剩下活着的人即使拿着她的遗产, 也还需许多努力。换衣服不是件容易的事,拿上权杖装人更不是。他们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将她装扮得富丽堂皇, 令人忌惮,这事怎么想都颇有难度。夜晚即将到了, 神庙中四处传来脚步与呼喝,哪怕神使跑了,祭司们兴许更倾向是她回到了天上,回到神的身边。他们仍是按照惯例, 排着队去神庙边上的湖沐浴净身。 姜媛就着夕阳, 在阿巴尔的帮助下穿上裙子, 带上首饰,她也有许多地方看不见了,不得不用混金的颜料将可疑的地方遮盖。感谢祭司的行头足够华丽,身上诸多首饰,项链、手链、手环、戒指、头冠。这一片金子, 重得可以将人压死,也能有效地挡住很多皮肤, 让它们在夜晚昏暗的火光下闪烁, 而不令人怀疑金子下挡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根据阿巴尔的原话,他在神庙背后藏了驴子和食水,只要能混出底比斯——这大半得靠姜媛自己的努力了, 毕竟他自己又看不见——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 虽然他看不见, 但出乎意料, 姜媛没想到自己对他会这样熟悉。或许是因为没了眼睛,这事才显得那么突兀。只凭他说话的声音,扬起的风声,她就能感受到他的动作和位置。配合太过流利,就连空气里也笑了一声,他一张嘴,姜媛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妖,不想让他说话,她先一步找了个话题打断了他。 “你花三天能将这些东西准备成这样?”她还是很佩服阿巴尔的。他脑子够清楚的,逃出去时就立刻想到了后路。这里看着不起眼,却好藏身,衣食妆饰倶备,决不可能是仓促之间收拾得好的。阿巴尔倒没有很当回事,声音平淡。“那大约是我的旧习惯吧。” 他这种老辣精明,姜媛拍马也赶不上。强盗头子踩点简直已经成了本能,哪怕没有刻意去关注,他也第一时间找好了退路——甚至包括可以攻破弱点的人。姜媛抬着下巴,感受着呼吸与手指的热力一起压在自己脸上,在眼角按上颜料,离开时,就能看到一丝色彩在空气中浮现,随即又隐没。现在哪怕阿巴尔穿着衣服,沾染尘土和粉末,这些东西也会跟着他一起湮没。他也发现了,抓起刀和宝石,它们也跟着微微地隐没。 他笑了笑,口气里带着那么些傲慢。从见面到现在,他才这样将他们分别几年来的过去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仿佛仍是福斯塔特港口外,码头边明媚的晨风之中,他在马上伏下了身体,眯起蒙面长巾之后的蓝眼,贴近她的面颊。 “要我说,做总督和做强盗,不相通的地方实在很少。” 要姜媛说,其实他们在此之前也不见了好几年了,哪怕是算上那几天露水之欢,也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熟人。她没接这茬,阿巴尔也没再说。他替她带上假发,摆摆正,退后了一步端详着。她现在头发和眉毛都被剃光了。埃及祭司崇尚洁净,敬奉神明应该浑身上下纯洁无垢,不能有一根体毛——姜媛都有些奇怪,这家伙替她描眉涂脸居然没笑出来。她反正是没有铜镜,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她问:“如何?” “这样倒还看得过去。”没等姜媛反应过来,空气中炽热的呼吸又一次靠近来。“可以亲得下嘴了。” 姜媛回以一脚。他笑着错开了,惋惜道:“每次见你,你都更加心如铁石。”她反唇相讥:“每次见你,你都更加幼稚坏事。”在月光与宝石边上的第一次见面时,他只是强盗,她只是俘虏。果真世事难料。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阿巴尔道:“兴许这是咱们最后一次相见。”夕阳即将沉没在地平线下。而窗外,向山坡下俯视,整个底比斯正在亮起光芒。 庆典仍在继续,人们仍在狂欢。阿巴尔只有五天时间,她想必也多不出多少。遥远的城门的尽头,只是他们逃亡的开始,或是死亡的结束。 他连人都看不见,还相见呢。姜媛叹了口气道:“我确实很后悔接了你夫人的信,穿越沙漠来救你。” 而他在空气中笑了一声。“我只后悔那天晚上,我将刀和肉给你,让你离开。”他唤她道:“亲爱的贾南,”虽然知道了她的名字,他仍唤她贾南。那一晚让她独自逃生的阿巴尔·埃米尔仿佛是个梦境,或许他曾出自本能,只是现在重新醒来。他当然从骨子里就是个强盗,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天起,凡他想要的,他就要得到。空气中有微风拂来,唇印在姜媛唇上,一如当初分别那样似地,好整以暇,一触即分。 -- 第84页 她没有动,只是怕妆被他弄花。他也没有动,怕妆被自己弄花。 姜媛哪怕是看着空气也能想象到那双蓝眼。哪怕眯起了眼带着笑意,仍是遮掩不住背后骨子里的冷酷狡猾,狼一样的目光。他们彼此都明白这一点,不止是这点,明白的要更多,他们确实曾想划清界限,阿巴尔远去了巴库姆,姜媛北上了亚历山大,但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一起。可是哪怕可以滚到床上或者生死相托,也只有这样承受着死亡的压力时,才肯这样一句半句地透露真心,还要打着机锋的交道。 真是奇怪,他们都是理智到极点的人,也是绝不会走到一条道上的人,却偏偏越过两千年的时光,这样地命运交汇。 “我想说的,你什么都懂。是读过书的女人都这样,还是来自未来的女人都这样?”他低声道:“不,想必哪怕是来自未来,也只有你一个,而且还是女人。那么我应该感谢并由衷喜爱上天赐予我的礼物。” 他再次低下头,咬住了她的唇。所以,他死也要拖她下水。 这种人的喜爱,真是敬谢不敏。 ====== 当姜媛披着布匹,走在底比斯狂欢的人群之中时,真实地感到惋惜,自己不能留下来体验这样的盛景,而是必须逆着人流,脚步向外。阿巴尔雇了两个人看着驴子,这时便可以牵驴跟在她身后。她并不必和他们说话,只用将头脸露出来。假发上的宝石与眼镜蛇闪闪发光,没有人敢抬头看她,也没有人会怀疑她是正在躲藏的神使。她得以畅通无阻地向城门走去。 透明人跟在她身边指路,因此她的脚步也并不滞涩。过了几条街,离开神庙区后她便能上驴代步。哪怕四肢剧痛,她面上镇定,表现得很正常,路上看见她的人便避让,或是低头行礼,包括士兵。他们是由人带着,可谁知道在找什么呢。战车在街道上穿插而过,给这个节日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紧张的气氛,偶有人路过,跳下与姜媛行礼,经过城门时也有士兵盘查,她只要张开嘴,或者亮出权杖,自然有女声从旁边发出,代她作答。 打发了第五批人后姜媛问:“离城门还有多远?”阿巴尔坐在她身后,帮她控缰。驴子走得慢,祭司的威严,应该的。可碰见的人也多。底比斯有别称“百门之城”,整座城至少有二三十座巨城门,由内城向外城,神庙与城墙向外扩展,他们一路上都经过了七八个门了,似乎还没有走到尽头。虽然也有原因是他们要绕许多路,神庙、法庭、游行和驻兵点,这些人多的地方都得回避,不止因为人多,还因为老要限道给各种各样的神开路。 阿巴尔道:“快了,前面是广场,你去过那个。兴许我们还要绕一圈才行,过了它,就是通往孟斐斯的主路。” 但来不及绕开,姜媛突然被挤得一个踉跄。她本就手脚受伤,行动不便。巨大的人流突然从远处涌来,把他们挤得向后,来不及避开,起了喧哗,又是一次限路。士兵们跑过来,将人群往道路两边驱赶。远远地就能听见声音在喊:“图特摩斯王子!”在远处太阳船亮着巨烛火把,如同燃烧的冥界之车,缓缓而来。 今夜图特摩斯看来注定与太阳船扯上关系,这种关系可不会令哈特谢普苏特高兴。据说阿巴尔本想往图特摩斯身上泼点颜料——神庙里,这种宝石金子研磨成的色粉多得山呼海啸。岂料他遇到了个大好时机,直接把太阳船的力夫摁跪下了,送了图特摩斯和旁边捡钱的平民一份大礼。 姜媛熟稔地将布蒙上头,装作普通的平民,到角落里避让。人们欢呼着等待,哪怕是四千年前的底比斯,消息也传得够快,当太阳船经过他们的时候,图特摩斯王子的声浪几乎撼动了地面。 阿巴尔不用跪着,站在人群中打量,等姜媛起来便告诉她:“图特摩斯似乎没注意你。” 什么叫似乎?姜媛知道他向来不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或者说,口气不会这样模棱两可。因有前车之鉴,阿巴尔不肯定。他们都感觉到一种不妙,阿巴尔道:“你刚刚不应该向后退。”姜媛道:“往前就要拉下布跪着了。”已经跪过一次,且被图特摩斯发觉了。何况她装扮的身份是祭司,为了不让身后临时雇来的人起疑心,也不应该在这里仓促地跪下。图特摩斯虽然年幼被钳制着,不够果决,但目光很是敏锐。他被人流裹挟着,应不会那么快脱身。他们都决定:“快走。”他们上了驴子,飞快离开。 但事情确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到城门时,士兵已经拉上了封锁。几名明显首饰华丽的少年在那儿与人争吵,看对方装扮,应是高级军官。这时的城市还远脱离不了军事要塞或防卫兽匪的职责,只有一个城门。虽然城墙矮,努力一下爬着就能过,但爬过去以后,谁知道附近有没有地方给他们偷驴子去孟菲斯。 阿巴尔咦了一声:“这小鬼跑得还真快。”姜媛感到他静悄悄地滑下去,落在她身边,与此同时,她身边的刀被他悄悄地抽了出鞘。 图特摩斯的目光,远远地落在她身上。 ※※※※※※※※※※※※※※※※※※※※ 写到这里突然感慨一声 媛媛和阿巴尔其实从来不是一路人,他们之前的感情也远远称不上是普遍认知上的爱情,更多是利益纠缠,和欢愉享受。他们都非常现实和理智,理性远远超过感性的那种人。当阿巴尔是强盗时,或是巴库姆总督时,和平时联结他们之间的链条永远只有金子,永远走不到一起。他们或许会找一个别的利益联结的伴侣,如阿巴尔与法蒂尼,他们不会因爱情长相厮守,即使啪啪啪以后也是会分毯子睡。他们注定分离,因为两人若是结合,都会妨害和侵占对方的利益、计划和理想,他们合作只是因为能让彼此过得更好。 -- 第85页 可遇到危险时他们总能并肩站在一起,将身后的要害与最深的信任彼此相托。如猎杀狮子,如巴格达,如法蒂尼夫人,如追击信使,如姜媛追着他穿越沙漠,如阿巴尔殚精竭虑潜伏在神庙 只不过是因为这句话,对他们彼此都是如此 【我想说的,你什么都懂】 诚如曾比为他们的马。他是桀骜的黑夜,她是不驯的太阳,他们原本从不交汇,没有爱情他们都能活得很好,却偏偏跨过两千年时光,目光与命运在此处相遇。 这实在无法仅称作是爱情,却远胜爱情千万。 我希望我不是在创作故事,我希望是真的有这样的两人。纵使无人知道他们的故事,湮没在时间和风沙中的小小长河碎片,前强盗头子的埃及总督与女扮男装的塔伊夫大商人,幸而由我写了出来,他们相遇与相知的故事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沙控、一腔诗意 3瓶;周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三) 姜媛没什么表情, 驱动驴子向前。她能感觉到阿巴尔的脚步和气息, 他跟在她身边, 身体还是很放松的姿态。无论如何,宏伟的城门就在面前, 士兵们拜见了图特摩斯,兵器因主人跪伏在地面而无法蓄势待发。于姜媛而言,这还不算是绝境, 因此, 她的心情也十分平静。 到跟前时她下了坐骑,走过去,凉鞋在地上摩擦声响,这大概是最难受的时候,她竭力走得让人看不出身上有伤, 其实这也不那么难。阿巴尔在她背后扶了她一把, 她到了图特摩斯跟前,向他行礼。他还那么矮, 他的护卫们还没有看出问题,因此没有戒备, 五步的距离, 姜媛一伸手就可以将他制服。少年沉静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走到自己跟前来。 “图特摩斯殿下。”姜媛张开口, 阿巴尔在她身后道:“伊西丝向您问好。”她低下头, 眼镜蛇垂到眼前, 假发拂在肩上, 令肌肤微痒。图特摩斯说:“你的脚步慢了, 你本应该在太阳船经过城门时到达。”姜媛低着头,没有动,阿巴尔在她身后顿了一下。 “很抱歉,人太多了。” 图特摩斯没有多说什么。“立刻出发吧,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去告诉太后,我要前往神圣的卢克索神庙,在那儿沐浴净身,虔诚祈祷。为伟大的拉神准备祭品和仪式需要时间,两个月后,我再回来。”后面的话,他是扭头对身边的护卫和城门士兵说的。姜媛直起身来,身后自有人帮她将驴子牵上来。但她和图特摩斯一起登上了战车,随即一屁股坐下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图特摩斯侧头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吩咐:“出发。” 战马嘶鸣一声,车轮开始滚动。在夜色中自有小队士兵集合列队,稀稀拉拉地举着火把,簇拥着八辆战车一起向城外驶去。姜媛坐在车上,始终闭目养神,底比斯和纵夜的欢呼被他们抛在身后。车子很快转向尼罗河,直接驶上码头,船只已在等待。 埃及此时已有发达的船运与渔业,河边长着秀美的棕榈和椰枣树,丰饶的土地出产的汁液甜美的水果。哪怕是夜晚,星月明亮,火与巨烛照耀波光,将这里反映得如同白昼。姜媛能看到奴隶们在前一艘船上忙碌,搬运葡萄酒、香料和食物,狭长的船身在河水中下沉,甚至有皮毛油亮的猎犬、狮豹、猎鹰被牵运上船。 图特摩斯并没有管她,直接下了车消失了,是去查看自己携带的行李,还会有很多他惯用的物品与侍神的用具从原居住的地方搬过来。他要监督查看,以免有人损伤。在远远的地方,能听见夜色中有马蹄声传来。火把如龙蛇,气势汹汹直扑而来。姜媛站住了,能远远看到华美的黄金车驾。一队人风驰电擎到了面前,遍地士兵和奴隶都跪下迎接埃及的公主。 少女桀骜地骑在马上,盛装遍体,辉煌艳丽,车子虽然华美,却在她身后追赶,狼狈地摇晃。在波光下耀眼的肌肤像年轻而燃烧的火焰,要将看到的所有人灼伤。姜媛在跪下前扫了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图特摩斯之妻,哈特谢普苏特之女,埃及长公主与未来的王后涅弗鲁利。哈特谢普苏特在仪式上宣布将让自己的女儿与图特摩斯结为夫妻,图特摩斯将登基为法老,他们将共同执掌埃及帝国,令尼罗河边的土地永远昌盛繁荣。 “图特摩斯!”面对着未来的丈夫,她的口气是并不恭敬也并不尊重的。“母后精心准备的庆典还在进行,你身为未来法老,不在她身边接受民众与使臣朝拜,振我埃及威严,却在这时偷偷溜出底比斯。你要去哪里!” “我并未偷偷溜出底比斯,我已向太后禀报,我要去卢克索神庙。”图特摩斯耐心地回答她。“涅弗鲁利,我的王姐,即使接受了与你的婚约,我现在仍未卸下祭司的职责。我要为我最后的仪式精心准备祭品,沐浴净身,向拉蒙神祈祷,并感谢他今日对埃及的赐福。” 当谁不知道他是反抗哈特谢普苏特,伟大的埃及帝国最尊贵的神之血脉?不过是个卑贱的妃子生下的儿子,神庙里的小祭司,军队里的小将领,是她和母亲令他一朝登天,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母后才决定让你做法老,你竟敢忤逆与轻视她!”涅弗鲁利大发脾气:“图特摩斯,你应更尊重母后与我!你以为有谁不知道那个太阳船——”图特摩斯声音沉沉地打断了她。 -- 第86页 “慎言,涅弗鲁利!” 高贵的公主涨得脸都通红,哪怕他未来的地位会高于她,在一个比她小的男孩面前如此丢脸,更是令她如遭奇耻大辱。她恼怒地往他身上抽了一鞭:“我会记住你今天的无礼,我会将你这些行为都如实告诉母后,等着吧!图特摩斯!”她调转马头,仍然不顾追赶上来的豪华车驾和护卫,飞速离开。 图特摩斯站在那里安静地注视着,直到涅弗鲁利的身影消失在风沙里。哪怕被姜媛与阿巴尔逼得几乎是逃出底比斯,他仍是不卑不亢地准备这场远行。他仍是身份高贵的王子、未来法老与神殿祭司。 没有人说话,好像刚刚埃及公主气势汹汹的到来只是一场梦境。姜媛站起来,在侍女的引导下登上船只。图特摩斯并不和她一艘船,只是传来通知:“日出时会到达神庙。”忙碌了两个小时后,船开了,奴隶们在监工鞭子的监督下卖力摇动船桨,今夜的风很顺,船上火把通明,油脂与香熏的气味传出去很远。 姜媛已经洗了把脸,擦了身,吃了点东西和热饮,躺在柔软的毯子里,回头似乎还能看到那座巍峨的古城。底比斯已被他们抛在身后,逃亡算是有了个好开始。不过在水上睡觉,实在有点冷。透明的空气悄悄溜到她身边,悄声告诉她:“在船尾找到小舟,放点食物,够我们用的了。”她点点头,把毯子捂了捂,闭上眼睡着了。 ※※※※※※※※※※※※※※※※※※※※ 暂时过渡着写一写,我努力明天日个万,周四前把沙漠完结了 === 自从沙漠榜单没更新够进了黑名单,突然收藏突飞猛进,仿佛进黑名单才是做梦似的 我坚信有某位大佬推了我的文【感谢感谢】但找不到是谁,我好奇得抓心挠肝,你们哪位好心人告诉我到底是哪儿引流过来的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小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喵一声黎听下 30瓶;知名不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四) 船在第二天凌晨时因撞击停了下来, 是阿巴尔将姜媛从噩梦中唤醒。姜媛睁开眼睛时, 感到身体在水上摇晃, 天明前的薄雾与火光一同映亮她的眼帘。船外有惊恐而含糊的呼喝声,透明的空气在她耳边说:“鳄鱼。” 她立刻没了睡意。身体还酸痛着, 而那些能刺破耳膜的惨叫能让身体忘却一切疲惫。姜媛靠着纱帘外观察,现在船外已经点满了火把,围成一圈严阵以待。几艘船不知为何远离了船阵, 深入芦苇丛中, 能看见火与油点燃那片招摇的草丛上半部,像炽热的雨一样落在河面上。但它们无法燃烧下去,漆黑的木块扭曲着将船只团团围住,有人受不了这恐惧,跳下水中, 须臾血红便染透水面。 姜媛第一时间找图特摩斯, 看来他在这儿,就在她身边不远。少年王子立在船头, 手持长矛凝重地远眺动静,身边围着忠心的士兵, 紧张得挥舞兵器。远处水花和油火一起在河中燃烧, 中间翻涌着血肉模糊的人和鳄鱼。显然他们已经打退了一次进攻。阿巴尔道:“领航的引错了路, 等发现的时候, 前面的船已经搁浅, 进了鳄鱼滩。”空气和温度扶在姜媛肩上, 令她在凉薄的空气中有一丝温暖。 姜媛观察周围, 他们其实也在芦苇丛中,只是这里的芦苇较稀疏,看不出来。她向后看,似乎能影影绰绰看见宽阔的河面。“和外面差别这么大怎么分不出来?” “也许太晚,大家都睡着了。”阿巴尔道:“我叫了你很久。你睡得真死。” 姜媛不想说噩梦中的情景,她的一身冷汗现在才开始慢慢凉透,凉得刺骨。她听不见一点外界的动静,如果阿巴尔不叫醒她,她有可能在睡梦中被鳄鱼咬死。她试图找到阿巴尔的眼睛,对视一眼,不过这时才想起来,他根本看不见。图特摩斯已经开始下令撤退,太深入的船已被放弃了,另一部分被命令在水上横成一线,换取生命的缓冲。他是王子,人们本能地服从他的命令,直到他们发现自己被留在原地,面对再次袭来的鳄鱼,哭喊声顿时响彻天际。 姜媛的船也在这个之中,船夫已经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们的头顶上是雨一样飞过的响箭,无数蜡烛在水面上流淌,有的熄了,有的还烧着,撩起黑烟与刺鼻的香气。后边的船在划桨后退。王子命令将猎豹和狮子放出笼子,猎鹰凄厉的鸣叫撕裂天空。奴隶们跳下河,向船后游,减轻重量,加快速度。姜媛奔向船头,听见图特摩斯冷静清脆的命令扩散在河水上方:“前面的人注意,将船淋上烛油,点火!跳水!” 埃及盛产蜜蜂,上好的蜜蜡家家户户必备,在王子与祭司的船队中更是有点燃彻夜不息的芳香巨烛,与人同高,比人合抱。它们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倒下来,带着奔腾的火,在水上急速燃烧。阿巴尔道:“有东西上来了。”姜媛也已意识到图特摩斯的用意,喊道:“点火!” 他们都感到船头一沉,看见一节死亡的黑色拽着船头,而他们失去了平衡向后倒。这只是侍奉祭司的移动行所,船上没有安排士兵,两名侍女已经脚步不稳地跌下船去,扒着船沿大声哭叫,剩下的腿软得跌倒在地,或者四散奔逃。姜媛利落地冲过去,将手边的东西一推,也不管是蜡烛还是神像地向鳄鱼丢去!她叫:“阿巴尔,命令点火!烧船!马上!”她弯下身,用力拉扯侍女,阿巴尔跟在她身边,将命令转作埃及语大声呼喝。 -- 第87页 空气仿佛在火中爆裂,姜媛眼一花,侍女已经水淋淋地立在她面前。关键时刻,是阿巴尔出了手。她立刻转向船边的纱幔火油,撕扯和推倒摆设。烛油和碎裂的瓶罐部件都散在甲板上,将半只船隔开,还没来得及去找火,隔空一支火箭凌厉地射来,猛地腾起的火苗差点烧到她! 姜媛后退了两步,才意识到那支箭差点射穿她的鼻子。她侧头看了一眼,图特摩斯按下手中弓箭。她点点头,拉起裙子,向船尾飞奔! 她觉得阿巴尔和她一起落了水,仓促之中拍在水面上让人眼睛都睁不开。虽然只是蜡烛和火把的火,似乎冰凉的河水也能传来令人不安的热度。她踩在水里,还是接连呛进去好几口,咳得惊天动地。阿巴尔不大会游泳,水鬼一样在水里拽住她。在这种时候,看不见就一点也不是什么好事。她艰难地摸索他的身体,将他的重量移到自己身上,划水向前,又命令他:“放松!” 阿巴尔的胳膊一勒,差点把她压死。他喘息着说:“我真该去学学游泳。”对啊,要不是姜媛被勒住脖子涨得脸通红,真想回他:“你在巴格达和亚历山大港白待的?” 图特摩斯一边命令船继续后退一边让船夫放下船桨,人们奋力向生的希望游去。当姜媛精疲力尽地爬上甲板,腿才开始感到抽筋的剧痛。她回头看了一眼,她总算不至于惨死在火中、河中,或者鳄鱼嘴下。 ==== 他们心有余悸地退出很远,直到船停泊在尼罗河中。神庙就在前面不远,伫立在小小山坡上的小点,据说再往前行驶一个上午即可到达。但他们停在河上,幸存的人们开始追究罪魁祸首。那个带人搁浅鳄鱼滩的船夫已经成了鳄鱼的口粮,剩下活着的人开始竭力回忆交代船夫的一举一动。事后回想,船上的熏香甚至若有似无地散布着一种香气,那种气味绝不可能在船上用,因为那有可能使鳄鱼发狂。 “那不可能是误入。”图特摩斯冷冷地道:“没有这种误入能深入到让船队搁浅,他是受人指使!将一切注意到的反常都说出来,若有查实,赏赐一袋金币。士兵连升五级,奴隶则放他自由。” 姜媛裹着毯子,喝着热奶,作为地位仅在他之下的祭司,看图特摩斯的表演。很快有人七嘴八舌地交代自己看到的事,船夫近来突然暴富,常去喝酒,底比斯的朋友时常来往,最终有人指认那是王太后宫中的一名侍卫。 这个答案出来的时候,整个船只上方的空气为之一近。未来的法老坐在船的正中,四周跪满奴隶。他手边还抚摸着一头毛发向下滴水的猎豹,后者想来已经很习惯这种场景,舔着嘴打量面前瑟瑟发抖的士兵,掂量该往哪里下口。阿巴尔在姜媛身边发出无声的嗤笑,他在的地方更诡异,凭空落下一片水渍。图特摩斯道:“你说的是真的?” 跪在地上的士兵瑟瑟发抖。他是王子的副卫队长,肩负重任。图特摩斯问,他的脸色可是够难看的。“你知道你这是在指认我的母亲,埃及王太后,拉神之女,伟大的摄政王哈特谢普苏特吗?你不敬的行为,应该被判处死刑。” 埃及王室中地位最高的两人起了龃龉,这样的事只会让人庆幸事发时在船上。船停在尼罗河中,一切不会如他人耳。忠心的副卫队长下定了决心,一敲胸膛毅然决然地大喊:“我能保证!那确实是王太后宫中的侍卫!”或许从此时起,最惨烈的王室倾轧就要拉开帷幕。图特摩斯轻声说:“你撒谎。” 少年王子手持神杖,他此时仍是祭司的白袍。凌晨仓皇的作战,身上满是黑烟与血污,他站起来走到卫兵身边,饥饿的豹子亦步亦趋在他脚边,知道能够开餐,发出愉快的低吼。“王太后没有理由杀我,我是她的儿子,她的血脉联系,我是她女儿的丈夫,她亲口对底比斯宣布我将接替我父王的位子,成为埃及法老。我们唇齿相依,相互缠绕生长,我们之间的感情像纸莎草席一样牢固。” 他伸剑割下他身上的钱袋,袋子落在甲板上,咕噜噜的钱币滚出来,黄澄澄地在阳光下反射可爱的光。而反射在图特摩斯稚嫩的面上的,是老辣的阴沉。 “这是努比亚钱币,作乱的是努比亚人。既然王太后不是计划的人,而你跳出来指认了王太后——那么你才是内奸。”他扬起愉悦的笑,和他手边的豹子如出一辙。王子站在日光下,孔雀绿与金粉描绘的眼角,遍体黄金宝石的首饰,闪耀而威严得令人不能直视,他刚刚指挥船队逃离了鳄鱼滩,他的权威正到达顶峰。他仿佛不是被控制的傀儡,而是埃及未来最至高无上的人。 姜媛微微直起脊背,已经料到这事情的结局。少年王子微厚的唇吐出的命令:“埃巴。”豹子闪电般地扑上去,鲜血四溅在甲板上,抽搐的身体和微弱的惨叫令所有人噤若寒蝉。 那具尸体大约便宜了河中鱼虾,因为即使在他们驶离原地时都没有看到鳄鱼追上来。这肯定是好事。第二件好事是顺了风,他们在两小时后到达神庙。停船的码头直接修入后殿,平静摇曳的水波一路蔓延上石砌的台阶,奴隶们拉着绳子,喊着口号涉水上岸,艰难地将船牵引停靠,看不出一点劫后余生的样子。除了船只上烟熏火燎料和被猛兽啃噬的痕迹,激战仿佛烟消云散。 姜媛看图特摩斯矫健地跳上岸,闻讯前来的祭司向他行礼。他没有多余的应酬,挥挥手就让他们退下。神庙因尼罗河断绝道路而少人维护。苍老的祭司们甚至已口齿不清,图特摩斯自动接任了主祭司。这大约也是他登基前最后一段祭司时光,雨季过去后,他就将与自己的姐姐结婚,成为法老。 -- 第88页 于他而言,这大约才是开始。图特摩斯回头找到姜媛的视线,朝她点头。 姜媛直起身体,阿巴尔在她身边懒洋洋道:“偷船比我想象中难多了,我不认路,要是搁浅了可对付不了鳄鱼。兴许你该下去和那位小王子谈判谈判,要艘船和人手来。”姜媛不置可否:“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如果谈判无法达成,就继续执行原计划。”在空中半隐半现的食物袋子浮起来晃了晃,如果能让人看见,大约能被吓死。阿巴尔笑道:“但我不觉得你会失败,你不是最擅长对付这样的小鬼?”姜媛反唇相讥:“难道你指的是你?” 空气轻浮地掠起了风,吹动她的裙角。“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可没有打扮得这样漂亮。” 姜媛懒得理他。不过想了会儿,除此之外确实也没有其他办法。她活动了下身体,换来侍女稍微整理了下装扮和假发,I便起身下船。轻飘飘的亚麻布很凉爽,洁白的裙子随着脚步摇曳,姜媛沿码头的台阶走上山坡高处,就能来到装饰华美的院子。大理石砌了泉池边缘,可爱的蓝睡莲依托着白石头,正在水中绽放。 比起神殿的偏远,风景的绮丽却让人更诧异。这是她没有见过的,比巍峨的卡纳克神庙与底比斯不同得多的,绮丽又神秘的埃及。 沿河的风光兴许都是这样湿润秀美,无处不树立着荷鲁斯的雕像,姜媛走过墙边时比了比,它们只有人高,鹰头锐利地逼视着她。摩擦光亮的铜镜里能隐约看见自己的样子,浓妆艳抹的眼角,上臂束着的金环。黑发垂肩,头冠艳丽。她足够瘦,突出来的骨头撑起衣服,让这件裙子很好看。 毕竟她也是个女性,有正常的虚荣心。她笑了一下走过去,穿越石榴与葱郁的海枣。重重殿宇的墙上刻满华彩壁画,浅黄的石砖与雪白的石膏雕塑,宝石磨碎的耀目色彩点缀装饰。树荫之间,少年王子正站在水边,居高临下地眺望尼罗河荡漾的波光。 他并没有扭头看她,即使姜媛走到他身边,坐到地上。她够累的了,还有伤在身,能坐绝不站着。他道:“尼罗河很美丽,这是我的国家。埃及将永远强盛,尼罗河将永远激荡,哺育人民。哪怕我与王太后如何争夺法老之位,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点。” 姜媛确实有些讶异,如果不是他的高度正与坐下来的姜媛平齐,大约会忽略他是个孩童。只是要是把未来的埃及法老当弟弟看待,恐怕会吃一个大亏。图特摩斯哼了一声。“王太后不会杀我,她更乐意能控制我。没有我,她坐不稳摄政王的位置。——但我没有这样的顾忌,有你的帮助,我能从容地杀了她。” 他的语气很是自信,他仍是祭司的装扮,手持神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毛发,可他傲慢而庄严的目光却已经是一名端倪初现的法老,他长久地凝视河水,仿佛凝视自己心爱的国度,还有生杀予夺的权柄。 姜媛避而不答:“您很聪慧,也很自信。您今天展露出的才华,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图特摩斯道:“这难道不是你跟随在我身边的原因?” 姜媛意识到他不再以尊称和她说话,兴许这是翻译的巧合,或许不是。图特摩斯终于将注视着尼罗河水的目光转投向她:“你在观星台上消失之后,我就该想到你会出现在我面前。你第二次向我跪拜了,你想对我说什么?你原本就想要对我展示你的神力,宣读女神的神谕?你还要我怎样的坦白才肯说出你的来意?”他的目光在姜媛因水融化的透明肌肤上一掠而过。 “还是,”他说:“像所有变幻莫测的埃及众神,像好胜残忍的斯芬克斯,你必须要我猜出你的身份,才肯向我展示你真正的面貌,梅瑞兹格?” 或许应该说法老不愧是法老,手段全都一样。……如果说不是,大概会被杀。姜媛平静地保持着沉默。图特摩斯并不需要她的反应。从上一次神庙相见值周,他的态度转变得无比坚定。哪怕姜媛生着异族面貌,人总是倾向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神明降临在他的面前,对他说“您是法老”。太阳船跪在他面前,整个底比斯说:“您是法老。” 图特摩斯道:“我应允你,你将成为伟大的拉蒙之下最强盛的女神,我们的子嗣将成为最伟大的埃及法老,统治尼罗河,延续我埃及盛世,永垂不朽。” 他面上是希望和胜利,狂热的色彩。那种欣悦的野心并不让人觉得反感,而能令人切实地感受到他与远在底比斯的那位王太后确实同出一脉。“很抱歉要谢绝您的垂青。”姜媛不得不说话了。“我地位低下,没资格生下法老的孩子。我追随您的目的仍和当初一样,我要祭品。那颗宝石还没送回无根之水,我的使命也还未完。” 图特摩斯的呼吸惊讶地停了一瞬间,可以想见他没有料到得到的回答是拒绝。 “我可以派人送宝石回去。” 姜媛笑了一声:“您的母亲哈特谢普苏特王太后也对我提出了一样的要求,而您看到了之后的事,我从观星台上离开,来到了您的身边。” 她动了动姿势,在他脚边转坐为恻,这样的姿势能比他低些,仰视着他,而目光又不卑不亢,平静而淡漠。“您其实只需知道,我并不是一定需要协助。” 在观星台的事之后,她的话很有说服力。图特摩斯的面色有些难看:“那你完成了使命之后,又为什么不留下?和我生下孩子,我能让你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你难道不想成为拉蒙神之下最权威的女神?” -- 第89页 “你还有妻子,埃及长公主,未来的王后,与你一同执掌埃及的姐姐,难道哈特谢普苏特会坐视我们的结合?”姜媛笑笑的说:“现在的你,能从王太后的手中保护我吗?” 少年古铜色的面上掠过一抹难堪。他确实不行。和王太后哈特谢普苏特一世比较起来,他还太弱小。哈特谢普苏特何等尊严高贵,她是法老之女,法老之妻,法老之母。她辅佐了上一任法老几十年,她已是埃及无冕之王。他确实还太年轻,年轻和弱小就是致命的原罪。他站在那里,握着双拳,紧紧盯着姜媛,有一瞬间他的脸上似乎掠过一抹杀意。他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会先一步杀死你——” 姜媛也没有放在心上。 “您无法保证完全杀死我,您也无法保证我不会反扑。”她微笑道:“您是想要我在这里杀了您,还是想要我回去,投向您的另一边?” 图特摩斯说:“……你的侍从,舍普瑞呢?” 姜媛但笑不语。面前王子面上的神色,便突然变作忌惮。“你说要送宝石回去,可身上看来并没带着。”图特摩斯低声道,好像野心的美梦突然被戳破,他很快地恢复了理智,变回沉默顺从的王子。“是在你的那位侍从,舍普瑞的身上。”图特摩斯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终于是放弃了。 “女神想要什么呢?” 姜媛从善如流地接口:“女神想要一艘船,沿着尼罗河驶向孟斐斯,在恰当的时候,我就会离开,船便可返航。” 图特摩斯说:“我会给予您想要的。” ============= 图特摩斯问姜媛什么时候要船,姜媛回答越快越好。船是现成的,再重新休整一下,就可上路。他将她送到码头,命令船只的归属权移交。但并没有像姜媛所说的那样令其返航,而是嘱咐卫队长:“到了地方后,杀死奴隶,凿沉船只,为梅瑞□□女神献上祭品。” 姜媛没有说话。图特摩斯站在她面前,他其实还只是个孩子,肩上便已担上这样的重任,政治、筹谋、暗杀与性命之忧。而他已学会使用诸多手段,熟练地运用规则达成己愿。姜媛不很记得他是否有成为法老,他在最出名的那群法老中并不很显声名。历史上是否有叫做图特摩斯的法老?姜媛说:“我说过您是法老。” “被牵拽的木偶,也是法老。王太后的摄政永远不会归还。”他低声说,神色甚至有些愤怒:“我不想要涅弗鲁利的孩子。” “不会永远如此的。”她微笑道:“您只需要耐心等待。” 她希望有。因此哪怕是做一场这样的戏,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那么,”姜媛在他脚边跪下,牵起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戒指。她再真切不过地认识到,自己所做的,都将成为历史。哪怕它已湮没在尼罗河中,再也无人知晓。 “我以梅瑞兹格之名祝福您。” “您会成为法老,您将统治埃及。” 图特摩斯将神杖举在胸前,接受她的行礼。他抿着嘴微微扬了一下,眼神中闪烁的是野心。 “愿拉神使土地肥沃丰饶,愿他使每天日出东方。愿他使尼罗河水激荡,世代湍流不息。愿你的祝愿与护佑实现为真,梅瑞兹格。”年轻的法老说:“而我将让埃及永垂不朽。” ※※※※※※※※※※※※※※※※※※※※ 我已经不知道我在写什么了! ==== 撸一下历史上的图特摩斯三世生平。他和他继母哈特谢普苏特简直是一出励志大戏。其实整个埃及第十八王朝都是大戏,第十九王朝最著名的拉美西斯其实在我眼里,狗血戏码真是不值一提…… 这要从阿蒙霍□□一世【他的曾祖父】说起。 阿蒙霍□□一世打下了第十八王朝,但是悲催的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于是他把女儿嫁给军事首领图特摩斯,让其继位,即是图特摩斯一世。 图特摩斯一世和正妻生下了哈特谢普苏特,但是悲催的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于是他让小妾的儿子【血统毕竟不够纯正】和哈特谢普苏特结婚【也就是姐弟结合】继位,即为图特摩斯二世 图特摩斯二世只是为了延续埃及王朝的存在。虽然他也是努力当法老,镇压了努比亚人的起义,但是体弱多病,没段时间就让老婆控制了朝政,也就是哈特谢普苏特王后执政。很悲催的,他们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涅弗鲁利。他死的太快,来不及再播种,哈特谢普苏特只好让小妾的儿子【血统毕竟也不够纯正】和涅弗鲁利结婚,即为图特摩斯三世【本番外重要男配】 如果很绕看不懂的话可以类比一下刘彻和陈阿娇,总结是正妻生不出儿子误了大事。 === 图特摩斯三世十岁的时候和姐姐结婚,成为埃及法老,但实际上由哈特谢普苏特执政。没几年他就被赶到神庙里去当祭司,没几年又被赶去边远的军队。差点被踢去镇压努比亚人。甚至哈特谢普苏特还在此期间穿上男子的衣服和胡须,戴上埃及法老王冠,自称法老,成为世界上有史记载的第一个女帝王【武则天比她差个血统】 历史记载,图特摩斯三世忍耐了22年,哈特谢普苏特突然暴毙。【并不知道怎么死的】随后他毁掉了这位继母和岳母在埃及中的诸多雕像和痕迹,正式开始自己的统治生涯。 他是古埃及史上最骁勇善战的法老之一,有生之年远征了17次,曾经将埃及的疆土扩展到叙利亚。第十八王朝的埃及帝国由他奠基。他甚至打到了米坦尼和赫梯。在天是红河岸中强盛的埃及帝国,正是由他一手打下的根基。那个时期的埃及法老是十八王朝末期法老,就是他的子孙。然后其实在当代时,赫梯的国力已经比不上埃及了。并不是像漫画中这样还能旗鼓相当一下 -- 第90页 ==== 如果看过天是红河岸的话,那位只有一个黑曜石眼睛的尼菲尔提提【正史称尼斐尔泰悌反正译名很多】王太后的生涯也非常狗血。和图特摩斯三世的励志狗血不同,这位太后的一生泼满了八卦狗血。有兴趣的话,我们明天的更新再讲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igh 20瓶;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五) 但临出发前姜媛还得知了新的消息, 或许要多谢鳄鱼为他们耽搁。有追来的小船向图特摩斯传递了情报, 看来这位弱势的王子在底比斯也并非是全然没有人手。毕竟论正统,哈特谢普苏特女王并不是众望所归的君王。图特摩斯道:“王太后传达了调动孟斐斯军队的命令。” 他们去的正是孟斐斯, 图特摩斯那天生的敏锐又一次派上了用场。“您说过您去的是下埃及的尽头, ”他问:“为什么您的船也只需要去孟斐斯?” “停在孟斐斯是女神的旨意。”姜媛问:“是什么让你这样联想?” 图特摩斯道:“据说王太后身边也有了一名神使,他向她进言,要前往孟斐斯。” 姜媛一直到上了船都还在想这个问题。图特摩斯安排自己的亲信送他们北下。尼罗河从非洲中南部隆起的高原与山脉北流入海,他们坐船顺着风,速度很快。即使如此,也要一夜的时间才能到达。河流宽阔得望不到边,船与人在水上, 飘摇得像一片小小的叶子。姜媛让奴隶退下,不必侍奉, 过了一会儿, 阿巴尔静悄悄地从她身边坐起来, 握了握她的手。 他们的噩梦一日比一日深, 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虽然胡夫金字塔的轮廓和雕像一样已经出现在梦中, 但或许只是因为离诅咒越来越近。阿巴尔看不见,姜媛不得不一直握着他的手, 好在关键时刻将他叫醒, 替换她睡觉。毕竟她是个还存在的活人,所以白天睡觉就只好偏劳阿巴尔了。 他知道他们想的是一样的事, 看起来这不像是巧合。他们都想到当初图特摩斯去追踪宝石和女神叛徒时那奇怪的事, 王子回报说:“只有衣服和血迹和宝石, 人消失了。”那时他们以为这就是诅咒最终的结局,莫非还没有完,就像姜媛现在这样,还有个透明人苟延残喘地待在她的身边,拼尽全力要最后一搏。 阿巴尔轻声道:“那个人叫霍森,是盗墓贼的首领。” 他有双奇大的手和奇大的力气,可以扭断狮子的脖子。不过在看不见的奇迹下,估计没人会注意到力气这种小事吧。阿巴尔懒洋洋道:“估计就是他。” 他们没有十分深入讨论这件事情。反正哪怕是多出来这个该死的透明人,还不是要老老实实地去孟斐斯送菜。宝石在阿巴尔身上,透明人应该彼此都看不见,姜媛就放心踏实地当这个诱饵就好。 “赶紧睡。”姜媛说:“我不想在这里一动不动一下午。” “我看你很想。”空气笑着说,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回去了。 到夜晚时轮到姜媛睡觉,她躺在床上,靠着柔软的丝绸。阿巴尔不知道哪里去了,反正她也不用别人拉着手确定位置。她闭上眼睛睡着了,但似乎是很浅的睡眠,没有一会儿又醒来。梦中不仅有无言俯视她的雕像,还有满天星斗。姜媛站起身走到甲板上凭栏观景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和梦中的一样。 光看星星,并不知道是怎样的时间。四千年前与四千年后,好像河流永远这样湍流不息。姜媛站着看了一会儿,身后有无声的脚步。“亲爱的贾南,”阿巴尔问:“你在想什么?” 姜媛说:“没想什么。” 阿巴尔道:“你想将宝石送回去确实能让我们回到鬼城吗?” “也有可能在那时候的孟斐斯吧。” 公元8世纪的孟斐斯好像也已经不存在了,只余废墟,还有伫立在沙漠之中,时不时会有人去仰望神迹的宏伟的金字塔。“是吗?”阿巴尔问:“是在我那时候,还是你那时候呢?” 姜媛侧头找了找他的方向,看不到她也能想象到他的表情。姜媛才刚刚想到这个问题,在今天,在上船前,可是看样子,强盗头子早就知道。她在这方面脑子还是没有他转得快,兴许因为在公元8世纪待了许多年,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自己来自的那个时代,没有想到若将宝石送回,她兴许有可能重归开始。 “在底比斯时你就知道?”她冷静地问。阿巴尔说:“横竖我没有什么损失。” 损失大了,如果真的带他回到21世纪,她得去哪儿给他办身份证。不过想来以他的能耐,在黑市混开不过是小菜一碟。他不像她遵纪守法,有的是办法存身未来。想到阿巴尔玩手机抽烟的样子,她就觉得很好笑。姜媛抿了抿唇。 “若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时间呢?” 阿巴尔说:“那就让这条尼罗河,从两千年后流到四千年后。”他说:“没有你,只不过是再回到原轨。” 当然是这样的。强盗头子倒是意外的豁达,和想得开。确实如此,及时行乐不就是他的信条。姜媛笑了起来。“你说得对。”“难道不是如此?”阿巴尔懒洋洋道:“读过书的人,看来都有点傻气。” -- 第91页 那一晚的入睡仍旧忐忑,是为了游移不定的未来,不过姜媛知道,船到桥头总会自然直的。第二天阿巴尔把她弄醒,船到了孟斐斯。在停船靠岸时姜媛吩咐亲信:“将船凿沉,但奴隶不能杀。”她已经和阿巴尔沟通过了,说话时蒙着面巾,连口型都不用对。抖抖索索的奴隶们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跪在地上,沉默地以脊背承接太阳。 阿巴尔在她身边道:“告诉图特摩斯,这是我送给他的军队。” “是。”亲信也跪在地上,欣喜若狂地迎接神谕:“谨遵您的吩咐。” 一名亲信带着奴隶凿船后赶回神庙,另一名随同他们进入孟斐斯。码头上没有城墙,连找都不用找,抬头就能看到远处绵延在地平线上的尖顶。金字塔伫立在视线尽头,姜媛恨不得插上翅膀直飞过去。但远处同样弥漫着烟尘,嘈杂的大喊和四处跑动的脚步,王太后的命令已经到了,孟斐斯到处都是调动的士兵,搅得整座城市不得安生。阿巴尔道:“看来我们不能像商议的那样直奔胡夫,要实行第二个计划了。那个你怎么说的来着?” 姜媛直视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言简意赅地回答:“B计划。” “在哪儿见?” “你问问孟斐斯的神庙在哪儿吧。” 他们分头行动。阿巴尔悄然无声地离开了,一头扎进城市深处,而姜媛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并以卡纳克神庙大祭司,兼未来的法老,图特摩斯三世的亲信身份拜见了孟斐斯的神庙祭司,传达问候。哪怕对方对她不太以为然,对她送的祭品倒是高高兴兴地笑纳了【先打图特摩斯的欠条】。坐下来一起聊聊天的时候就能问问发生什么事。索□□先打听过大祭司都有王族血统,省了她许多事。 “是王太后下令看守金字塔的吗?” “据说会有可怕的魔鬼在那儿降临,”大祭司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很不满。这个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命令将整座城市搅得一团糟,对比送来大批金银珠宝的视察祭司,让她看见孟斐斯这样难堪,简直就是一种打脸。哈特谢普苏特毕竟还没敢真正地登基称王,又专注王室贸易,缩减神庙财产和奴隶,祭司们私下都颇有微词。“士兵们被命令聚集起来围住它们。每一座都要围起,维齐尔竟然照办!……他就没想过,带走了那些人手,修陵墓的事情……” 姜媛突然精神大振,面带同情和他一起唉声叹气一会儿,这才动问他修陵墓的人手怎么会就短缺。原来孟斐斯的步兵不足,城对面的金字塔、神庙和石像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派遣不齐人手。维齐尔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将为此地贵族修建陵墓的奴隶一起拉了去。哪怕说好数天就归还,这也令当地大贵族有了十分不满,只是为了王室命令,不敢说话。——不过,姜媛毕竟是自己人嘛,再者,谁不想向未来的法老卖好呢?等图特摩斯王子与涅弗鲁利公主结婚后即位法老,王太后毕竟只是个女人,能拿三世怎么办? 姜媛满面愤慨:“所以说,他们把您的私兵和奴隶都拉走了?怎么能这样呢?大祭司的颜面何存!一定是维齐尔故意误解王太后陛下的命令,故意要为难神庙一番……他怎么敢!” 大祭司怒气冲冲。和姜媛一起骂了维齐尔一顿。不过他也知道分寸,过一会儿就送姜媛回房歇息。姜媛指派侍女在门口画了个三角形的符号:“这是最近底比斯流行的风尚,在门口画上这个符号,证明我心中虔诚地侍奉荷鲁斯神。”她遣走侍女,叫来丰盛的膳食,开始用餐。 因为奉命要为王子写一篇亡灵书,她吃的很慢,她吃两口,就会突然想到灵感,在一地的石板和纸莎草卷上奋笔疾书。过一会儿,她又嫌弃肉和面包凉了,要求侍女撤下重做。厨房抱怨了一会儿,不过她许诺将赏赐自己的金手环,也就没什么事。等姜媛慢吞吞将时间磨蹭到入夜前,总算看到烤鹌鹑凌空浮了起来,三口两口露出个缺。酒杯也浮起来,里面的啤酒哗地少了好大一口。 在姜媛面前,一个布袋子因为离开了主人身上而浮现出轮廓。姜媛打开看了看,硫磺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然后更浓烈的一股尿骚味儿也扑面而来。 “可真难找。”阿巴尔抱怨:“你的要求怎么都这么稀奇古怪。你看看东西对吗?” 姜媛勇敢地伸手进去,检查真伪。自从阿德南过世后,她老早料到她那个义兄要搞事情。她一个单身女子,总有落单的时候,一次吃亏,终身抱憾。姜媛很早就开始悄悄研究□□,制成小小的弹丸随身携带。不过这个东西当众用出来都很惹人注目,她不到最终时刻是不肯拿出来的。……哪怕落到古埃及后,随身还有一两个一直带着,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还要拆开,让阿巴尔观看,并将寻找原材料的重任交给他。 她检查了一些,挑出来不是的,跟阿巴尔确认过没用的部分,就随手扔进火里。“这些是。”阿巴尔简单说了几句他在哪里找到的硫磺,他知道硫磺会用来漂白布料,试着去织布的地方翻了翻,没想到还真有。至于硝石,根据姜媛的吩咐,专往厕所附近找。尿硝土法炸/弹哪怕在姜媛的时代也是出名的山村利器,久盛不衰。姜媛感觉到阿巴尔没有动静,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儿,强盗头子静悄悄地凑了过来。 “这个方法价值多少金币呢?”他很是好整以暇,悠闲的好奇,好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充满了求知的兴趣。姜媛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大脸:“这个不卖。” -- 第92页 “我出钱买。” “不卖。”她拉着他的手,将他牵进房间,然后把他关在里面,自己仍旧出来,用木炭混合,制作简陋的小弹丸。或许要炸开金字塔才能进去,没有办法,只能全靠它们了。 ===== 晚上阿巴尔听说了姜媛打探来的消息,没有很多考虑就断定:“是霍森。”他正在用姜媛剩下的材料随便搞搞,试试能不能弄出强盗常用的□□——当然不是,他也顺便搜集了自己要用的东西。都已经变透明了,不拿白不拿。他哈哈大笑起来:“有人担心我们找到正确的金字塔。” 这么个馊主意真是天才,将附近的金字塔全都围起来,这样就无法让来人知道真正的目标是哪一个。但霍森还是失算了,阿巴尔长得像母亲,他没料到巴库姆总督竟是土生土长的埃及土著。哪怕他保密着没有说是哪个金字塔盗来的赃物,阿巴尔根据噩梦的细节和盗墓贼们只字片语的交流,也能精准地圈定目的地。 城中的士兵还在调动,喧哗与叫喊昼夜不息。这项工程太大了,没有直接人的监督,维齐尔不可能这样罔顾大祭司和其余贵族的不满,劳民伤财,没有足够的威慑也不可能令他这样做。阿巴尔断定:“霍森就在他身边。” 他自然要来,而且他比阿巴尔和姜媛更急。他非得抓到他们不可,宝石在阿巴尔身上,没有宝石,谁都别想回去。 “金字塔的中心就是墓室。”姜媛简单地给阿巴尔画了个地图。三角形的最中心点就是墓室。“只要向上爬就好,一直向上。” “那地方不是给活人爬的吧。”阿巴尔设想了一下,因为他知道金字塔长什么样。还是他给姜媛形容的。他亲自骑马去看过摸过,一块石头都有三四米高。金字塔内部当然也是这样的巨石堆叠而成,要上去大约是件难事。姜媛直接地说:“霍森会帮我们准备好的。” 她能感觉到强盗头子在空气中弯起一个邪恶的笑脸。“这个主意我喜欢。” 姜媛早晚去找大祭司聊聊孟斐斯这位英勇好战的维齐尔,他们又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多。根据阿巴尔的建议,这是为了磨磨霍森的耐心,让他更加暴躁,做困兽的斗争。他更着急,因为他找不到他们,也找不到保湿。细想起来,大约对峙在图特摩斯的船离开底比斯时就已开始。 第四天傍晚,孟斐斯已经发生骚乱。许多人围着粮仓,恳求分发几粒小麦,更多的信徒涌入神庙,以金子换取食物。阿巴尔在市井中的鼓吹起了不少作用,人们相信突如其来的呓语是神的指示,尤其因为现在因魔鬼就在孟斐斯边——两天的时间,足够那套魔鬼传言传遍整个城市。孟斐斯已经成了空城,被大量撤走的人手需要足够的食物和补给,应维齐尔的要求,粮食、啤酒、衣物、兵器、马匹、兵器匠和面包师都必须优先供给。 据说许多高级军官也在那儿,因此相应的女人和服侍她们的仆人、香水、衣物、裁缝、雕像大师也珠宝匠也得跟上。 古埃及确实有许多聚集上万人手建造陵墓的先例,但不代表这样突兀的调动就有经验。孟斐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命令掏空,好像城市被连根拔起,插上翅膀,安上车轮,随着无数人被驱赶的脚步,仓皇地向金字塔蜂拥而去。人多了就乱成一窝蜂,晚饭姜媛刻意要求苛刻,可连面包的松软度和手术量都达不到要求。据说大街上已经人数寥寥,孟斐斯和码头是连接上下埃及的一道枢纽,现在枢纽已经停滞。 阿巴尔幸灾乐祸,差点笑破肚皮。“那个刨沙子的蠢货,哪里知道调兵遣将要有这样的考虑。他一心想找到我们,肯定许诺了维齐尔一大堆屁话。他那副样子加上王太后的命令,确实非常有说服力。”姜媛倒真有点好奇:“你当强盗也学这个?” 前强盗头子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当强盗的,要求比官老爷们更高呢。没有女人和好酒好肉,能让他们好好扔金币的地方,他们哪儿都不会去。” 如此说来,当总督和当强盗倒确实相通之处不少。 时机差不多到了,天黑时方便行事,哪怕拉拉扯扯,别人也未必能看见姜媛衣服底下那片透明。她唤来侍女,将面包摔在她面前,她们惶恐地跪下磕头,恳求饶恕,姜媛愤怒地起身去找了大祭司。 “他们说那里有魔鬼,依我看,那儿确实有魔鬼!恐怕维齐尔已经被魔鬼蛊惑了吧?否则为什么会做这种昏了头的事?”姜媛大声斥责:“我打听了,维齐尔身边最近确实发生了不少怪事,据说他常鬼鬼祟祟地躲在帐篷里,而且还有人不止一次看到他和空气说话——” 大祭司看得出很心动,但还是有些犹豫。“这……” “有什么魔鬼能抵挡得住太阳神的光辉,在神圣的古都孟斐斯中说这种话,我看根本就是他自己心术不正,这才让魔鬼有了入侵的空隙!不光是王太后和图特摩斯王子,伟大的拉神也一定会降罪于他!”姜媛动员大祭司:“带上人手过去看看!我听说祭司和神职人员没有几个跟着维齐尔去,兴许那儿的人正在对拉神的教诲需求若渴呢!雨季就快过了,今年我们一定能获得更多的祭品和黄金!”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大祭司,是法老与神的降罪,还是更多的黄金。看到大祭司神色松动,姜媛忙趁热打铁。“我听传回来的消息说,已经有人发现魔鬼的踪迹了!我想一定是白天它畏惧伟大的拉蒙神的光芒,只有晚上才会出来作乱。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将它当场逮住消灭!伟大的拉蒙神一定会奖赏我们的!” -- 第93页 她一脸坚定,信誓旦旦,哪怕满嘴鬼话,一切契机一齐推动,大祭司也不由昏了头,点起神庙里硕果仅存的私兵,向金字塔出发。更妙的是,黑夜中不知有谁走漏了消息,突然人人都听说维齐尔被魔鬼附身,大祭司要去那儿施展力量,把他当场抓住……剩下的小半个城市【基本都是贵族和祭司,少数是平民】沸腾了。 “我们也去!”“伟大的拉神!”大祭司走得慢,看见神庙门口拦着的乌泱泱一堆人,火把几乎映亮半个天空。他感动得老泪纵横,费尽胸腔力气地大声嘶喊:“伟大的拉蒙神祝福我们!” 火把排成长龙,宵禁几乎形同虚设。孟斐斯的大门已经打开,第二批人走出城门,地上的星火蜿蜒向前,和天上的星斗交相映辉。星空很是明亮,远处的金字塔在仿佛纱织的夜色中露出黝黑的尖顶。姜媛站在战车上远眺,她突然心有所感,向旁边让了一让。 随即她感到有个人爬了上来贴近,拉住了她的手,教她确定位置。 “好久没有这样一起骑过马了呢。”那个人在她耳边调笑:“还真怀念。” ※※※※※※※※※※※※※※※※※※※※ 还有一章,还有一章 八卦下一章说 第51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六) 姜媛有时候也挺奇怪,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意识认定, 他们和霍森必须生死相搏, 在四千年前的古埃及搞生搞死,折腾这样大的阵仗。他们一样是流落到这儿的可怜人, 精诚合作回到原处其实未尝不可。他们完全可以在一起通力协作,一起保护宝石,一起将宝石送回孟斐斯, 一起将宝石镶嵌回雕像胸前,而不是两边各煽动一只军队,在孟斐斯的城下拉开阵仗。 但这种想法看到旁边的阿巴尔就会打消。阿巴尔可不是个善茬, 姜媛用脚趾头想, 都知道他肯定要弄死霍森, 还要让他死无葬身之所。霍森想必也知道这一点。当他们落到古埃及时, 哪怕境遇相同, 也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姜媛总得选一边站。 他们向金字塔碌碌地前进,像行驶向终点, 一切成败在此一举。天亮后, 就是第五天——阿巴尔以自己的性命做赌,赢得最后一丝反扑的转机。姜媛从前从未有这样的机会, 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看他的运筹帷幄。阿巴尔道:“真是遗憾, 从前应该让你多参与些我的买卖。” 姜媛反应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他是说那堆强盗的买卖。她面无表情。“不了, 谢谢。”他在她身边发出笑声, 让姜媛恍惚的是,有倏忽的一瞬间,他的笑声突然随风而逝。她的手一空,突然握住了空气。 旋即阿巴尔在夜风中问她:“怎么了?”他似乎没有发现那蹊跷,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她沉默了一会,道:“没事,刚我这边颠了一下。” 金字塔边上的士兵并不是按一个个塔这样地围着——据说近处是这样,专门选了几座大金字塔戒备森严。但金字塔和雕像太多,维齐尔不得不调配人手,做有限的重点防护,而剩下的人手以一个中点辐射,有机联系——总而言之,是斥候离孟斐斯很近。当他们还离金字塔很远的时候,远处便游来同样的一条火龙。战车碌碌,孟斐斯的维齐尔穿透夜色而来。 两边的人站住,彼此对峙。这边的贵族可以不那么忌惮维齐尔——哪怕他是王室大贵族,代替王太后和法老统御下埃及的宰相。好像这边没有王室血统似的。他们纷纷出言,指责维齐尔扰乱孟斐斯和他们生活的秩序。 这座城市是埃及前数个王朝曾经的古都,留在这里居住的门阀世家比底比斯还要根基深厚。他们骂起维齐尔来比骂自己的儿子还要痛快。“不称职的家伙!”“罔顾王太后和法老的托付!”“瞧瞧孟斐斯被你变成什么样?你应该卸下维齐尔的职责,去底比斯,向王太后请求饶恕!”“去孟斐斯神庙,请求拉蒙神和大祭司的饶恕!” 大祭司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脱口说到魔鬼的事。维齐尔道:“我有可靠证据,魔鬼就在这附近,我们正在围捕!这都是为了我埃及的昌盛,也是为了不让神明发怒,不让孟斐斯沦陷进魔鬼的爪牙!是王太后授权我这么做!” “胡言乱语!”说这句话的人听起来似乎和维齐尔确实有血缘关系,是他的亲戚,而且还是长辈。只是剃了头发,身披亚麻白袍,是个祭司,天生的对头。“我看根本是你被魔鬼蛊惑,我们应该将你抓起来,交给王太后,让她在拉蒙神的注目下,好好审判你,看你是不是清白无暇!” 维齐尔的面色哪怕是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都能看到脸色是够难看的。双方吵吵嚷嚷,冲突一触即发。姜媛感觉自己衣角被扯了扯,她在混乱中静悄悄地溜下车子,在战车时代,要抢夺坐骑有点儿难度,姜媛和阿巴尔本想到离金字塔更近一点的地方,才下车走路。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拦住了,也算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一种。 由阿巴尔领路,他们挤出人群,要向斜后方前进。维齐尔大声吼道:“以拉神和法老的名义发誓,我才不和魔鬼混在一起!给我的密令来自拉神之女,至高无上的哈特谢普苏特王太后,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你们谁敢说她是魔鬼?统统应该拖到水边剥皮,被鳄鱼和豺狼吃掉!” 聚众哗然,大祭司的声音问:“那为什么有魔鬼的传言,人人都说你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 第94页 维齐尔答道:“我接受王太后的命令,令他满意。令他松懈,好抓住他们的同伙。这就是为什么今夜我守在这儿,因为它在底比斯蛊惑王太后不成,就在祭神的仪式上凭空消失,最后来到了孟斐斯,准备伺机再起——” 阿巴尔突然停了下说:“不好。”他的脚步立刻加快。姜媛领会到他的意思,他们此时都一样全身汗毛竖起,再清晰不过地认识到,自己中了哈特谢普苏特的计。 他们原本逆着人群,这时却转变了方向,重新走到最前头。透明人撞开旁边的人还会令人反应不过来,姜媛顶开他们跟着走。他们开始变走为跑,动作一时之间被火把掩饰,周遭的人一时迷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等阿巴尔跑到战车边上,一把将车夫拉下来,无数人【或许只有前头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具人体发出骇然惨叫,在火光下凭空翻起,滚到地上,鸦雀无声。 维齐尔的话才刚讲到下半句:“——它就在你们之中!” 战车的缰绳被无形的人扬到空中,这绝对是令人一生难忘的恐怖场景。随即它被切断一部分,被绳子灵活地绕圈捆缚嘴部,向后拉扯,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姜媛冲到马匹身边,伸长手去捞,另一根缰绳正在空中转圈,套中另一匹马,同时她感到上方有手一捞,将她硬是扯上战车。 她的手再次剧痛到要脱臼,整个人背部朝上横挂在车上。在她头边一个僵立的脚,大祭司呆滞地看着她。维齐尔胜利的声音传来: “魔鬼现形了!抓住那个女人,送回底比斯,伟大的哈特谢普苏特王太后将亲自将她祭神,敬奉给伟大的拉蒙神!” 阿巴尔的回应是抽了一下鞭子,鞭稍利落地掠过三匹战马,一视同仁,姜媛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粒小球,向下用力一摔。 当然最开始什么动静也没有,人群随着那颗飞出的黑洞向后狂奔,纷纷挤压踩踏摔倒,惨叫划破夜空。最前方的马匹狂嘶着带着战车向夜色中冲出,而维齐尔的战车群笨重地掉转过头,向他们追击。 大概这是大祭司一生之中最刺激的夜晚,他听见前方的空气发出声音,而身下的女人随之应答。他们说的都不是古埃及语,分明是另一种陌生的语言,可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王太后一开始就没想把霍森当神使!”阿巴尔在风中吼道:“她打算把我们三个抓起来一起祭神!” “集齐三个她就名垂青史。”姜媛在这种时候突然还能歪到另一边去,揣摩哈特谢普苏特的思想。“她就可以更名正言顺地当法老了!” 同时她站起来,在车上拉住大祭司。车后还挂着两个护卫,惊恐地朝姜媛举起武器,但他们在她面前简直一败涂地。十秒后,两个护卫一起滚下车子,骨碌碌地向后滚去,二十秒后,姜媛充满歉意地对大祭司说了一声:“抱歉!”毕竟他年纪大了,真是经不起折腾。 随即后方的火光耀眼,在寂静的夜晚发出刺耳的爆炸。踩踏事件终于触发了一支倒在地上的火把,成功令火/药爆燃。维齐尔的战车有一部分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向后看。 她尽量轻地将大祭司推下了车,不过他仍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哎哟大声惨叫着,将维齐尔的又一部分战车逼停。阿巴尔在前方道:“过来,尽量动作稳一些!”姜媛手脚的伤自然还没好,这样的行为是她的死穴,而且她的码马术也没有阿巴尔那样高超。她咬着牙挪进车边,车辆颠簸,颠得骨头酸痛,半断不断的缰绳发出令人心惊的吱呀声。一匹马脱了战车,奔跑得更加迅速,另一匹上传来阿巴尔的声音: “朝我跳!” 站在即将脱轨的车上,朝着空气和狂奔的马跳,真他妈是个刺激的夜晚。姜媛跳出去的时候发誓,自己这辈子都再不信阿巴尔的鬼话,穿越沙漠去救他。 她落在马屁股上,差点撞昏。还好撞到的是额头,而且阿巴尔马上就拎着她的衣服,将她拖上马背。马没有鞍,她没有办法按正常的方式坐稳,阿巴尔把她一按,她就只能又趴在马背上装死,跟着马的奔跑一起一伏。 她看着身后,原有三匹马拉着那辆战车,两匹马脱轨之后,还有一匹马拉着战车,歪了方向,逐渐被其余的战车围绕逼停。根据大祭司的话和维齐尔的亲身体验,想来他们会在车上的空气捞很久,再向外地毯搜索所谓的透明人。感谢没有马鞍和骑士的古埃及,不知道他们要花多久才会想到,魔鬼已经骑马逃出升天。 他们没有说更多的话,也没有讨论霍森的下落。十有八九,这家伙已经被维齐尔暗中扣押,甚至已经送回底比斯,让哈特谢普苏特磨刀待宰。无论如何,这绝对是好消息,哪怕中途的变故足够让人吓得心肌梗塞。姜媛被颠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在关键时刻阿巴尔终于勒停马。远眺黑暗中的动静。 姜媛竭力安静,感到他下马,熟练地拍拍马背,令马放松。过一会儿,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斥候。”她点点头。阿巴尔离开了,又过一会儿,几个死人躺在地上,阿巴尔回来接她。他向她简单地说了说逼问来的情报:“维齐尔命令说今夜戒严,围捕一切不在岗位上的人。”“什么叫在岗位上?”姜媛问,阿巴尔简单地回答:“士兵以外,所有的人都在远离金字塔的一座临时小镇中生活。” -- 第95页 这很聪明,因为姜媛显然不能扮成士兵伪装,因为古埃及的士兵只有一片裙子,没有上衣。他们不能再骑马,因为姜媛还看得见,那么就只有按照原计划,徒步向金字塔走去。不论怎么说,马已经让他们前进了很大一步。 大约是灾难终于过去,一路上都很安静和顺利,离金字塔越近,碰到的士兵布防就越少,因为视线很容易被庞大的建筑物遮蔽。火把点燃了巡逻处,他们也就只需要挑着地方走。实在躲不过的,把士兵弄倒。 战车上的骚乱令维齐尔暂时分不开身,他得到的命令想必是“抓住透明人”,在胡夫金字塔下,这大概是个千古难成的史诗级难度。姜媛抬头看着金字塔这样地想。她从没有来过孟斐斯,从没有看过金字塔,也从没有在四千年前这样见证它沉默而伫立的风姿。 真是宏伟,巍峨的巨石。六十米高的非凡建筑在她面前拔地而起,越走得近就越是令人畏惧。荒芜的沙道上,时不时掠起风沙,仿佛刮过千年时光,它无言俯视众生,带着法老沉睡的木乃伊和诅咒。那种因人力而垒建的奇迹,几乎能令人发自内心地哭泣。 阿巴尔突然道:“天要亮了。” 这是最黑暗的时候,姜媛突然又一次握空他的手,拳头攥紧,只捏到空气。 她有了经验了,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这次要久一些,随即阿巴尔的手重新轻轻拉上了她。姜媛才张开口,他低声道:“你又被车颠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啊。”她听见阿巴尔笑了笑,大概是眯起那双蓝眼。“要宝石吗?”宝石在他身上。 于是她从善如流答:“你可以给我。” “不。”他说:“永远都不给。” 哪怕他会消失也不给,他死也要拖姜媛下水。姜媛懒得理他。他们重新又动起来,继续在沙子中前进。天逐渐放亮了,他们终于摸到金字塔的边上,不用费劲躲避士兵。他们靠在石头上暂做休息,仰头往上看,金字塔几乎望不到顶。哪怕知道只需要爬到一半,这六十米的高度还是令人脚软。阿巴尔道:“你觉得霍森会在这里事先准备好吗?” 姜媛只是平静地指出另一种可能:“如果他还在,□□爆炸一定会把他引来。” 阿巴尔看不见,霍森也看不见,两个透明人在幽深的坟墓里生死相拼,想想都很销魂。阿巴尔没有异议,姜媛看到身边的石头哗地就多了一道豁口,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心疼:“那么绕一圈去找找。” 他们继续咬牙站起来,迈着酸痛的腿,绕着金字塔,躲避士兵,小心翼翼地寻找可能的开口。在绕到大约一半的时候,阿巴尔突然拉了拉她说:“上面。”无形的手托着她的下巴,令她仰起头来,端正方向。 姜媛一直看着第一层和第二层,但没想到在五六层的地方,隐隐看到一个黑色的小洞,若不是阿巴尔眼尖脑子活,肯定会忽略。果然术业有专攻。姜媛在附近找了找,果然找到踏脚的凹陷。他们开始艰难地爬金字塔。 这时哪怕是被士兵发现,也无所畏惧了。姜媛艰辛地在阿巴尔的帮助下捞上第五层,他们一起向里面看了看,一根盘绕绳子的痕迹隐隐约约地从内部露出来,显然找对了地方。她低着头努力想看清里面,第一反应是有没有空气,最后关头了,不能松懈,兴许应该想法子找根木头来烧一烧。她回头叫道:“阿巴尔——” 阳光晃花了她的眼,那不是阳光,而是兵刃的锋锐。阿巴尔喊了一声:“贾南!”一切都仿佛在同时发生。她被巨力推倒,滚进金字塔内部,甬道上的巨石棱角撞得她骨头都要断掉。她眼前直冒金花,喉头一甜,感觉咳出了血。视线晃动中,她恍惚看到一把弯刀,插在空中,若隐若现,液体从它的刀背上流下来。 随即头顶上的光消失了,一片黑暗。姜媛躺在地上,听见上方狰狞的声音:“……等到你们了。”回声阵阵,在梦中逃了无数遍的走廊中回响。有人嘶哑得意的吼声:“交出宝石!”姜媛撑在地上的手,被放入一个石块,冰凉刺骨。然后,她握紧的手再次一空。 握住的那只手,突兀地消失了。 ※※※※※※※※※※※※※※※※※※※※ 好的开始讲尼斐尔泰悌王太后的豪门八卦把。我知道你们都期待了很久,不看正文也要先看八卦【怨念】 就算我认真研究的埃及史终于有用武之地啦其实还是挺得意的。 ==== 这个事情比较长,涉及人物比较多。让我们先从一个无关的平民王后泰伊说起 上次讲座中讲到的图特摩斯三世,他的曾孙子阿蒙霍□□三/世,继承了埃及丰厚的财产【露天金矿,露天铜矿,不用劳动就能收获的尼罗河啥的非常得天独厚】,没事就是作。他爱江山也爱美人,然后有一天发现王宫中有个马倌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娇艳动人,惊为天人,打破埃及传统【兄妹姐弟结婚】娶了她。这就是泰伊王后。她爹鸡犬升天,去南方大官。可怜天下父母心,不重生儿重生女。重点是这个泰伊王后据说是二婚,人家原来有个老公叫阿伊。【也有说法这是个富商的女儿】 阿蒙霍特/普三世老了以后,还是爱江山也爱美人。埃及因为黄金多,很自然地成了周遭最强盛的帝国和发钱机关。他对米坦尼先礼后兵,胁迫人家把孙女嫁给他【国王和他同辈】。于是一名叫做塔杜萨巴的十五岁公主被一堆黄金换来,成为他的后宫【不确定是否是王后】。泰伊失宠。据说埃及人看到公主带着豪华嫁妆渡河而来,被她的美貌惊为天人,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尼斐尔泰悌!”从此这就成了这位公主的名字,其意为美人来了。 -- 第96页 过了两年后三世年老,挂了,其子阿蒙霍特/普四世继位。娶了爹的老婆,尼斐尔泰悌为王后 有个比较有意思的野史是四世的雕像巨丑,大家怀疑他是外星人 四世这个人也很外星人。当时埃及流行信仰阿蒙神,他愣是下令毁掉阿蒙神的神庙,改信阿吞【都是太阳神你搞什么】并改名叫埃赫那顿【或译名埃赫那吞】。这就是天是红河岸中最初出现的那个埃及法老。他的所作所为这是为了和逐渐抬头的祭司神权分庭抗礼。他们还搬出了底比斯,另择一个地方作为王都【名字忘了】这个王都一直到他儿子登基,重新回到阿蒙神的信仰以后才搬回底比斯 跑题了。 改名埃赫那顿的法老和尼斐尔泰悌生了6个女儿。尼斐尔泰悌因为非人美貌,拥有埃及最至高无上的王后尊称。岂料13年后,法老娶了长女为妃,这名号就给女儿抢走了。 过了2年后,法老娶了3女为妃,还跟3女生了一个儿子 咬碎银牙 ==== 法老一树梨花压海棠,开车过猛都是早死的。没两年也挂点了,尼斐尔泰悌选了一个继子继位【不记得名字了,反正和图特摩斯那批一样的操作】,娶了上面两行的那个长女为王后。过了两年他也死了 尼斐尔泰悌不得不选了另一个继子【还是一样的操作】,娶了上面2行的那个3女为王后。重点来了,你们一定会听说过这位继子,他就是举世闻名的图坦卡吞。在迁都回底比斯后,他更名图坦卡蒙 悲催了,我们都知道,这位图坦卡蒙18岁就死了。现在可以当法老的王子全死球了。怎么办,没有办法 尼斐尔泰悌让女儿再找个法老嫁了,现在主事的王后是这位三女儿,三公主,名字叫做阿肯娜媚【译名很多选我记得住的一个】她哭的眼泪汪汪,说死也不嫁埃及里的人了,让写封信去赫梯那边要个王子来当法老 诸位你们有没有觉得很熟悉,没错了就是天是红河岸里那个桥段。那个赛那沙王子去应聘的埃及法老!我看到这段的时候天雷滚滚。漫画里的阿肯娜媚哭得那么美那么楚楚可怜那么爱老公,结果她已经跟自己的爹生了一个儿子,跟自己的弟弟过了两年恩爱生活,都已经是三婚了!三婚了!!! 赫梯王子【并不叫赛那沙没关心叫什么】顺利的死在路上,没有办法,阿肯娜媚嫁了一个国内将领,叫做阿伊。阿伊法老即位 现在让我们翻出我之前第一个说的那个泰伊王后,有没有发现问题。有的,她前夫叫阿伊 埃及王室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内部循环。。。。让我们膜拜一下。。。。 === 其实这个泰伊王后的野史不是很靠谱。因为我翻到另一个说法是,泰伊是一个埃及重臣的女儿,阿伊是她哥哥。但是很不好讲啊,毕竟大家都知道姐妹兄弟联姻是埃及传统 ==== 这个历经6个法老,一堆母女的故事其实当事人只有2任法老是尼斐尔泰悌经手的,但是整个故事却以她为中心,所以很自然地选择了她来解释这堆关系。 总结是: 爷爷二婚娶了女主, 爷爷挂后女主嫁给儿子 女主和2个孙女共事一夫 儿子死后,大孙女嫁给大孙子 大孙子死后,3孙女嫁给3孙子 3孙子死后,没人嫁了,从外面拉了个死鬼来。死鬼没能抵抗诅咒,半路挂点了 3孙女抱着孩子又拉了个自己家侍卫 === 怎么说起来就这么平淡呢,一点都不八卦不狗血啊 === 阿肯娜媚确实很爱图坦卡蒙。有壁画记载她和阿伊法老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也常常下令修建建筑物画壁画缅怀她和图坦卡蒙一起生活的日子 然而死生有命,富贵不由人 第52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七) 姜媛觉得自己看不清黑暗, 人在突然失去光明时总是会看不清的。一切都很混乱, 天旋地转。身体在脑子领悟到发生什么事前就剧烈疼痛, 失去行动的能力。刀子在空气中呛啷一声落下,在地上打了个转。沉重的网铺天盖地地落下来把她罩住, 像抓住无路可逃的兽。 她咳嗽着,动弹不得,暗算太突然了, 谁知道霍森竟然没有被抓, 而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若不是因为最后关头过于大意,他们原本不至于落到这样的结局。她竭力伸手四处乱抓,但除了冰冷刀柄和锋刃以外摸不到任何东西。 网的另一边是瘪下去的,阿巴尔原本应该在那里。但她什么也没有摸到,那里什么也没有。姜媛才意识到她又一次看得见了,火把投在她身边, 照亮视线,她被烧到,剧痛地缩回手, 又被腾起的黑烟刺得眼泪模糊, 挣扎不得。随着沉重地坠在手心里的宝石, 唯有一个布袋。不规则的球在里面滚着。 阿巴尔……在哪里? 什么也没有,无人应声,孤寂得像另一个世界。她撕心裂肺地咳, 上方的空气中横起许多木杆长矛, 霍森意识到网没有罩住所有人, 立刻采取措施,将自己这边的通道拦起。他可真是准备万全。姜媛几乎是想笑的听着上面大吼着:“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蒙混过去,我知道你受了伤!滚出来,巴库姆总督!” 可金字塔内没有声音,沉寂下去的黑暗中只余霍森沉重的喘息。连姜媛的咳嗽也渐渐停止了。她伏在地上,闭目只余黑暗。随即是裂空而来的尖利哨声,一支箭落在姜媛脚边,箭羽仍在颤动。 -- 第97页 “把宝石送上来!” 姜媛声音微弱地说:“我动不了。” 她是真的动不了,网罩着她,动弹不得。也或许是有一瞬间她实在太疲惫,失去了全身力气,宝石和布袋落在手心,真他妈的,这辈子姜媛都不想再进沙漠一步。可霍森才管不着她的伤,更多火把被粗暴地摔下来,油罐碎在地上,煤油冒着刺鼻的气味淌了一地,沾湿绳子和她的衣服。 石室里没那么多可燃物,除了姜媛。她只能忍痛扯开烧脆的绳子,一瘸一拐地爬起来,躲避火焰。她是瓮中之鳖,只能听从渔翁的命令。“爬上来一级,只许一级!”空气吼:“带着宝石!” 姜媛将宝石举高,向上展示,证实自己确带着他想要的东西,随即向上爬去。一块巨石大约有三米多,需要很用力才能攀爬跳上。姜媛费力地撑起胳膊,觉得胸腔里的喘息都在撕痛。爬这种高度,不可能没有任何声音动静,霍森几乎是屏着呼吸,听有没有另一个家伙跟她一起上来。随即另一个煤油罐落在地上。他焦躁地吼:“把这罐油泼下去!不许留下一点空地!” 升腾的火焰几乎要烧干姜媛的皮肤,她几乎喘不过气,这里的空气本就有限。她依言照做,只是看着脚下的火海,一言不发。没有任何需要令人紧张的动静,但霍森仍保持着警惕,要她再爬一台阶,煤油罐扔在她跟前。姜媛捂着胸口,她觉得自己有可能摔断了肋骨,但是理智知道如果摔断肋骨肯定不会像这样活动轻松。“如果你再烧我们都会被憋死在这里。” 如果她能看到那个文盲的脸,肯定满是令人厌恶的狞笑。“少废话,照做!” 第二个台阶下也成了火海,杜绝一切还有第三个人的可能。这一次的氧气少到霍森也咳嗽起来,而姜媛开始头疼,只能竭力深呼吸,维持性命。长杆从头上伸下来,上面挂着绳子,毫无疑问能随着杆子上去的只有宝石,哪怕确定了阿巴尔不在,这老练的盗墓贼也十足谨慎,不肯令她接近。 姜媛呼口气,拉过杆头。宝石原本就捆着细细的线,它的上一任携带着曾将它挂在脖上,随身携带。姜媛将宝石捆在杆子上之前希冀哀求地问: “总督大人死了,我们之间没有仇怨……我把宝石交给你,你带我回去吧,好吗?”她仰头望着空中,觉得自己此时一定特别狼狈。眼泪从眼眶中滚出来,滚烫地灼伤肌肤。“求求你,”她哽咽着说,声音在石室中隆隆回响,几乎听不清。她看不见霍森,视线畅通无阻地向后。平台上的灯台被点燃,好让周围可见,于是他们能看见这里就是梦境中的所在,再清楚不过。幽深狭窄的长廊一路向上,没有友好的台阶。它是石头堆砌起来的空间,四周满是壁画,埃及众神伸出双手迎接她,一路通向幽冥。 “我不想死在这里……” 上面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察觉到如果不给一个承诺她就不肯交出宝石,但霍森怎么可能下来抢夺。他终于不耐烦地说:“好吧,好吧!你这个该死的女人,现在赶快把宝石捆上去!” 姜媛露出狂热惊喜的笑容,像是抓住落水的浮木。她高声答应着,仿佛生怕霍森反悔,立刻将绳子围绕宝石与长杆细细捆牢。她说:“我好了!你快让我上去!”她的手指还没离开木杆,声音大笑:“去死吧!”姜媛握着向她捅来的杆头,布袋隔绝了一部分冲力,她一个踉跄,顺势压着自己的体重,拉着木杆直落火海。 宝石落在地上,溅起飞火油污,有一个上方看不到的死角没有被煤油浸染,姜媛滚了一圈,在被烧着之前飞速爬起。空中一片哗啦的声响,沉重的躯体滚在石头上,摔进火里,发出哀嚎。但第二层的煤油本就稀少,只是浮在地上一层薄火,无法伤人。姜媛扑了过去,举起匕首,原先插在阿巴尔身上的锋刃再次陷入肉中。 但她看不见,没有插中要害。凌空而来的力道将她甩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暴怒的攻击。男人的力气太大,姜媛没有反抗之力,她眼冒金星,视野发白,被摁在地上,全靠她一手反扼住了脖子才没被立刻扭断骨头。她觉得自己的手脱臼了,喘息着挣扎,但无济于事。她的力气太弱,霍森几乎是狂笑着,一寸寸将她的手连同脖子收紧…… “贱、人!婊、子!”姜媛只听见污言秽语的谩骂:“敢暗算我!”她双腿扑腾,无力呼吸,眼前影影幢幢,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她心里横着的那一口气,不知为何一点儿也再鼓不起来。兴许她还没从阿巴尔离开的震撼中醒过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来到巴格达,为什么要来到古埃及,为什么一切好好的事情不做,要在这座金字塔里,被一个混蛋活生生地扼死…… 她在窒息中,感到身体的划动。有另一个东西,在狂乱地画着线条,一遍又一遍。她的心跳几乎要爆裂了,□□着说:“呜……”她的另一只手无力地四处挥动。但在黑暗中,她看到那个线条。在她的手上一遍又一遍划着。它有时会间断,会消失,但一刻不停,足以令人补齐图案。她终于能看见那线条,从混乱变得清晰,从复杂变得规律。 她脑子的血管几乎要爆炸开来,在地上挥舞着手,终于拽到那个布袋。布袋原本挂在她腕上,里面的球滚了出来。姜媛握住一个捏碎了,猛地拍在面前。 空气中发出嚎叫,粉末簌簌落在姜媛身上,烫如火烧。扭曲的人脸现形,带着灼烧的烟雾和水泡在空中蒸腾。姜媛咳嗽着后退,并不忘抓住机会又捏了一个球。阿巴尔的□□大约没想到会派上今天的用场,不然他保准往里面再撒一瓶毒药。微弱的火星碰触到人体,突然与粉末一同爆开。围绕头脸的蓝焰烧得如同鬼火。霍森惨叫起来,在地上打滚。 -- 第98页 在金字塔里,听见这样的惨叫,目睹这样的惨状,真是人间地狱。姜媛捶着胸咳嗽起来,踉跄地走过去,给了霍森一个痛快。 惨叫停息了,火星燃烧了好一会儿,也随之黯淡下去,幽暗的石室仍然静静屹立,长廊幽深,如通往冥界的路。她四处看看,好容易才摸到宝石,踩断了长杆,将它重新挂回脖子。贴在身上的笔画如影随形,执着诡异。一直又一直画着,一个圆,无数的圆圈。一个圆,无数的圆圈…… 她说:“你他妈够了。”声音嘶哑,遍体鳞伤。但笔画自然并不停歇。姜媛走回原处,咬牙开始攀登。 果然如姜媛和阿巴尔原先推测,霍森为进入金字塔准备了完全的装备。他兴许是不敢上去,专等在这里,要到最后关头逼不得已,才要夺回宝石送回原处。无论如何,姜媛将其全都笑纳。在金字塔里这样一人向上,真是终生难忘的体验。她效仿霍森,找到走廊边上的灯台,带着火把,一路将其点燃。蔓延向上的火一点点将千年前的陵墓点亮,更别提身后还一直有个圆画着,一直画着…… 它仍会消失,时不时地消失。力道越来越弱,如掠过沙子的风。姜媛没有说话,只是一刻不停地向上爬。她太累了,这比杀人还累。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滚下去,她确实滚下台阶过,幸运的是,她没有摔断骨头,倒霉的是她还要向上爬。 漫长机械的肢体劳动和身体的痛苦都让她恍惚,她觉得自己在做梦。四周埃及众神围拢而来,向她伸手,要将她压成齑粉。她感觉到自己站在一个房间中,茫然四顾。那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仅容人站立行走。空荡荡的,简单的石头装饰。而四周灯火通明,映亮无数宝光,正中的棺材下,金碧辉煌的陪葬品将法老围绕,静等姜媛到来。 姜媛很快找到了目的地,在棺材对面的墙上,一个浮雕雕像面对她而立。它注视着她,胸前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姜媛一屁股坐在地上,汗如雨下,眼冒金星,哪怕最终的终点就在眼前,她竟然一时之间提不起力气上前。身上还在画,像个烦人的鬼,又微弱得如同呼吸。姜媛说:“……和梦里差好多啊,是吧?” 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她笑了笑:“那里还有宝石,你说怎么将宝石还回去呢?” 也没有人回答她。她独自一人坐在金字塔中,造访沉睡了无数年的法老。哪怕他不需要她的拜访,哪怕姜媛是个恶客,坐在这儿,打扰他往生的清净。从来都没有人说过,还回宝石是解决一切的办法。如果就那样将宝石摆在雕像下而没有任何事发生,姜媛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好吧……已经做到这里,”她说:“阿巴尔,你给我等着。我非宰了你不可。” 一笔一笔一笔。 一笔一笔一笔。 圆圈恍惚地变了,成了利落的三个线条。她低头笑了笑,又因为牵动头脸的疼痛龇牙咧嘴。她拉下宝石,开始用衣服擦拭。布料吸饱了油脂,宝石在火光下闪烁血一样的光彩。四周突然有风涌起,姜媛挪开了脚,无数黑沙从地面上像波浪卷起,拉住她的身体,正如她曾来到这里的那一夜,奇异的潮涌。有一片黑沙向姜媛张开,像是向上托着,勾勒住某个东西,无言的空位。 姜媛将宝石放了上去,坐在那里。这个服务还不错。黑沙将她层层围绕,她也累得没有力气再紧张了。她向后靠在墙上,缓缓闭上眼睛。最后映入视线里的,是雕像直视她的双眼。 她觉得身上有人在戳,可她太累了,睁不开眼睛。于是那个人就继续戳。她睁开眼睛。 天气真的很好,阳光灿烂,树木在她面上投下阴影,而向上望去,望不到顶的陵墓巍然而立。她躺在沙子里,浑身酸痛,浑身脏污,她觉得自己一定像个沙子鬼,那是因为另一个脸上带着污垢的沙子鬼凑到她面前,要执着不懈地将她弄醒。他一脸胡子拉碴,脏得出奇,只有面上那双弯起来的蓝眼,蓝得瘆人。 “亲爱的贾南,”他笑着说:“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姜媛背过身去,给了他一根中指。 第53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八)【完】 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金字塔下远离人烟,四周方圆几千米,都和不毛之地没有多少区别。姜媛不想晒死和渴死,那就只能爬起来,和阿巴尔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求生。他们临走前不辞辛劳围着金字塔转了一圈,姜媛诡异地发现自己身上几乎没什么伤。她只是脏,混着汗而黏在一起的沙干透后,剥落下来,露出来的只是被晒得剧痛的皮肤,阿巴尔也差不多,如果姜媛不是做梦,他明明被捅了一刀,可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口。 “难道是做梦?“阿巴尔提出一个意见。如果记忆好一些,可以充分地回忆起来,身上的衣服和携带的东西都是当初被黑沙卷入时的样子,只是丢了的就真的丢了,武器等什么都丢了,骆驼也丢了。姜媛面无表情地道:“那么谁把我们运到孟斐斯?“ 这里是孟斐斯,毫无疑问,因为他们的确在老位置找到了那一划。能够确认时间确实已经回到开始的是那道划痕,石头已经历经沧桑,划痕也风化而清浅。砂岩钝化了,兴许再过上数千年,它也会跟它其余的同伴一起湮没在时间中。阿巴尔道:“你怎么知道是你的时间,不是我的时间?” -- 第99页 “因为如果是我的时间,你早就被人围起来殴打了。” 他为之侧目,姜媛神情平静。过了一会儿他便笑了,神情戏谑:“你在撒谎。“ “对,“姜媛说:“因为想殴打你的是我。” 但是还不能打,力气要留在走出孟斐斯上。公元8世纪的孟斐斯,只是一座废墟,兴许还有人在附近生活,但城市的重心早已移向亚历山大。时间在前行,永不回头。他们最后看了一眼金字塔,然后也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有骆驼或任何代步工具,和清水食物,走出去找到人烟的这段艰辛旅程,真是令姜媛不想再回想。他们在沙漠里捉蜥蜴和蝎子吃,挖路边的草根吸取汁液。阿巴尔设法生起了火,于是他们还能吃上烤蝎子一一好像这就很是盛宴款待一般。他一边咯吱咯吱地咬着肉,一边教她吃哪里最美味。“够了,闭嘴,姜媛捧着难以下咽的甲壳,竭力想象这是一块烤肉。“我不想再听你说话。“阿巴尔耸了耸肩道:“不是挺美味的吗,你在巴格达难道没吃过?“姜媛没有理他。第二天他们找到了两条蛇,比蝎子好。 像是表示事情确实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好,第三天他们走进孟斐斯的废墟,来到尼罗河边。其实这里并不是没有生活着人,但和城市相比,那确实太少而贫瘠了,说着听不懂的话的人们穿着破旧的衣衫,揽着孩子好奇地看他们路过,像一切姜媛经过过的村子,只是再看不见这座城市的丰饶,清澈和芳香。 她穿过神庙,还去寻找了下她住过的地方。房屋已经倒塌了,曾经吃过饭和写过石板的台子早已消失无踪。时间在他们面前,无情地将记忆修改。“亲爱的贾南“,阿巴尔在身后唤她:“我找到了骆驼。”她回头时便看到他骑在骆驼上,身后还牵着一匹,显然是给她的。哪怕这是个破村子,他也能找到办法将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那浑身一新的白袍,他驱使骆驼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注视她,那模样真是意气风发,俊美潇洒。 “你哪儿弄来的?“姜媛问。这样的村子是绝不肯将骆驼出卖的。阿巴尔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强盗头子言简意赅:“金币。” ”......你哪儿来的金币?” 他们一穷二白地走出金字塔,姜媛真是十分震惊,这家伙从哪里弄到的钱。然而被怀疑重操旧业的巴库姆总督在瞪视下弯下身来,凑近她,将随身的小袋打开。姜媛凑过头去,被里面满满的宝石黄金炫花了眼。 强盗头子发了一笔横财,志得意满。“我临走前埋下的。“难怪他进了孟斐斯就溜走消失不见,姜媛无言地看着他。这些宝石黄金虽然蒙土而黯淡,分明是古埃及的样式。显然在神庙那两天他简直是卖命,除了溜出门散播传言,还顺便偷了一堆财宝,找到隐蔽地埋下,只待将来再取。他可真是够乐观的。 阿巴尔正色道:“真明显,这不是做梦。“姜媛:“的确显而易见。“他笑一声,轻飘飘地从袋子中抓了一把,放在她的手心。抬起眼看她的时候,蓝眼在面巾后邪恶地微微一弯。 “亲爱的贾南,“他道:“这个作为酬劳。” 哪怕发了一笔横财,他们没有贸然地买船北下。哪怕经历了古埃及的梦境,阿巴尔显然对水更加敬谢不敏。他们骑着两头骆驼,一路向亚历山大前进。虽然路途仍旧很远,但只要有足够的装备,这旅行便惬意得多。他们很快赶上商队,换了足够的钱,买了弯刀,换了新袍,重新听着吟游诗人的弹琴歌唱,喝着香甜的美酒,吃美味的食物。妓、女在跳舞时会流连在他们桌边恋恋不舍。 他们住旅店也并没有同一间房,哪怕已经重回了轻歌曼舞的繁荣商市,他们两人都仍需要更多时间来休养。姜媛经常一觉睡到中午,阿巴尔的习性比她昼夜颠倒得多。总而言之,这趟旅途缓慢得叫人意外。 那晚姜媛睡了很久,终于睡醒了,再也睡不着。其实并没有噩梦,可是可能紧绷久了,起来的时候总是一身冷汗。她下了床,走到阳台,看着月光沐浴小镇,人们载歌载舞。她出神了很久,直到旁边有人唤她。阿巴尔坐在她身边,只是隔着栏杆。他们的房间相邻。毕竟有钱,要了有露台的两个最好的房间。 “睡醒了?“她意思意思地问。 “刚回房。”他意思意思地答。庭院中有女人看见他,招摇着唤他的化名,阿巴尔托着腮哈哈大笑,随手从钱袋中抓出一把金币。金币抛落如雨,火舌向上吞吐,人们欢呼着跺脚,为他唱歌。天的雄鹰,地上的狮子,富有的沙图麦,你的英名将流传四方!“ 等人们抢完了,更加卖力地载歌载舞,于是阿巴尔喝两口酒,再次往下抛洒金币。他们两人并肩坐着,看下面的群魔乱舞。 他懒洋洋地侧头问她:“好玩吗?“并递来酒囊,姜媛接过喝了一口,想起很多年前,她挤在那个小镇中,强盗的歌舞。她微微笑着说:“很有趣。” “那么作为回报,给我说个故事吧。”他托着腮,宝石戒指凑着面颊,在火光下闪闪发光。因为有栏杆隔着,两人却能很平静地靠在一起。哪怕肌肤与肌肤相触,发丝与发丝相接。没有人动弹,也没有人再接近。 姜媛也不太记得那晚给阿巴尔说了什么故事,只记得阿巴尔的唇舌火热,碰触有力,手掌滚烫而销魂。他的技巧比上一次还要更好了,那一晚他们十分尽兴,以至于第二天没有人想起床觅食。酒撒在被褥上,油腻沾在窗帘,衣物和装饰碎裂,一地凌乱。姜媛退房的时候不得不为此付了整个房间的装饰费用,差点儿把换来的钱都花个干净。她走出门时,阿巴尔牵着骆驼在等她,她瞪了他一眼。 -- 第100页 “这就是你为什么非要来我房间的原因?“ “那倒不是,我亲爱的贾南,“而他好整以暇地舔舔嘴,朝她邪恶一笑。“毫无疑问,当然是因为爬女人的床比较刺激。” 然而旅途再漫长,总有终点。进亚历山大的前一晚,他们第无数次滚到一起,兴许是一路上疯够了,那晚出乎意料的缱绻。从亲吻到抚摸,都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悸动和温柔。他们浑身汗湿,在平静后,彼此交换亲吻。 “和我去巴格达?“他问。她答:“不去。” 她也问:“和我去大唐?“他笑了,也答:“不去。” 并没有再多余的问话,好像这只是个心血来潮的插曲。他轻压着她的腰向前碰了碰,并揽下她的脖子诱惑,要她再次地投入。 第二天进了亚历山大,姜媛找到自己的店铺。阿巴尔百无聊赖地跟着,但随即眼睛发亮。他听见熟悉的马嘶,几步奔去。矫健的黑马被仆人拉着不能上前,发着脾气,巴库姆总督哈哈大笑,迎上前去,搂抱和抚摸他伙伴的脖颈。随即天上一声呖鸣,阿巴尔便接过伙计奉上的皮套,扣上手腕。他扬手打个唿哨,月光冲了下来,落在他的肩上。 姜媛在一边牵着太阳安抚,在马里太阳向来是独一份儿,还没马可以越过它。伙计哭诉黑夜霸道,抢夺太阳的草料,天天打架。但他又受了重金,不得不把它们拴在一起,每日安抚。 姜媛忍俊不禁,揉太阳的耳朵,它将脸往她怀里拱,不满地甩着尾巴。多年不见,太阳已经不再跟着黑夜,甚至不把它放在眼中。它已经是一匹骄傲的漂亮母马了。阿巴尔利落地上了马,朝她道:“看来法蒂尼在这里,我应该告辞离开,巴格达的行程不能再耽误了。” 姜媛点点头道:“我随后会送去礼物的。” 而他笑道:“我等着你从大唐带回来的珍奇。法蒂尼和我都会期待万分的。” 他蒙上面巾,只余一双蓝眼。如今的巴库姆总督已是青年,英挺卓尔,光彩照人。他驱动黑夜靠近她,不再是初见时的少年,姜媛站在那里平静地等着,却又觉得很相似强咨斗子倾下身在她耳边轻贴一下,冰凉的白巾拂过她的肌肤。有东西被抽离身体,姜媛勃然变色:“我操......”她用中文骂了脏话,强盗头子得意洋洋地举起手,贴着她的脸,向她展示小布袋。姜媛一向将火、药贴身藏在这里,做杀手锏。 “我会想念你很久的,你真让我满足。” 姜媛冷静又冷静,虽然抢不回来了,不信他能找得到比例。这袋子的下场大约仍是和那板止痛药一样,为他冲锋陷阵,死而后已。她于是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而他哈哈大笑。随即直起身来,将袋子收入怀中,点点头,最后看了她一眼。他们其实从来不是一路人,也永远走不到一起。若姜媛有个合适的人选,兴许也会像阿巴尔一样和法蒂尼结婚。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合作只是因为能让彼此过得更好。 可是人们并不总是如此,或许如果再来一次,姜媛是绝不会追进沙漠,阿巴尔也绝不会再殚精竭虑地潜伏在神庙,只为将她从神的祭台上救下来了。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就像他们原本从不交汇,却偏偏跨过两千年时光,目光与命运在此处相遇。 大约下一次见面时,还会再睡一次,二次,三次的。因为床上确实很合拍。她想干的,他什么都懂。 他微微一笑。 “再会,贾南。”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次没有亲爱的想了很久要不要加上,不过还是不要 大约也是一次心照不宣的呼唤。 此文就此完结啦,谢谢大家的观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