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仙君养崽翻车了(穿越 修真)》 —— 题名:白兔仙君养崽翻车了 作者:寂也 简介: 叶诀欠了债。 他身为一只人人喊打的修真界在逃邪妖,身负罪孽。 一则以邪妖之身,得仙君之尊,羞辱了修真世家。 二则是残害师弟祁泊枫,罪无可恕。 其实我后来也补偿了祁泊枫啊,他被人陷害时,我养了他一阵子呢。叶诀委屈巴巴。 不知情的人问:哇,那祁泊枫还恨你? 叶诀:当时,不知道养的崽子是祁泊枫...... 可怜、满身伤痕的崽子,他心一软,就抱进怀里养了,哪知道自己养着个仇敌呢? * 后来叶诀邪妖身份暴露,迫不得已逃走,再见时,祁泊枫已长成了修真界第一美人,温润如玉、风骨傲然,见到他时,只温和一笑,唤道:师兄。 叶诀多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看来祁泊枫心底纯善,不再计较曾经的事。 直到自己被人哄着,在结契书上签下名讳,他才恍然。 师兄欠了债,如今该还了。 叶诀以为祁泊枫要同他算旧账,大惊:什么债? 自然是情债。 而后背后被人环住,他一手养大的崽子附在耳边,轻声问:师兄,想怎么个还法呢? 内容标签:年下仙侠修真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诀┃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反派师兄养崽翻车 立意:即便身处逆境,也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 第一章 午后日光慵懒,室内氤氲着清心静气的檀香,窗外竹声飒飒。 孤鹤峰的议事厅内回荡着几道身影。 今日出了震动修真界的大事,南山的一位修真俊秀竟然在秘境中对同门之人痛下杀手,其手段不仅残忍,还显露了邪妖的气息。 修者与邪妖勾结,这事不常见,但偶尔也会冒出一两例,本不足畏惧,可这人不一样,他是祁泊枫。 祁泊枫出生当日,天降神光,一仙人飘然而至,见其根骨俊秀,赐下一枚昆仑神玉。 所以,修真界的人都将祁泊枫视作了天命之子,期盼颇高,想着未来他能一举肃清邪妖,还人间一个彻彻底底的太平。 而如今,天命之子竟然同邪妖勾结在了一起,实在叫人大跌眼镜,众人感到了愚弄,门派纷纷下达诛杀令。 现在,诛杀令轮到了孤鹤峰。 这祁泊枫同邪妖勾结是板上钉钉之事,不如就下令吧。一长老说道。 座下长老纷纷点头,而目光皆望向首座那人。那人一身白衣,端身而坐,漫不经心摩挲着茶杯沿儿,显然没听到几人的议论。 仙君?一人轻声提醒。 哦。仙君回过神来,紧接着一人将诛杀令奉上。 叶诀拿起了墨笔。 他脑子发懵,一时手足无措,因搞不清状况,只敢垂着眼睛去看面前的纸张墨笔,以及玉石铺就的地板。 一刻钟前,他穿到这副身体里,脑子不大清楚的他听了半天,心越听越寒,这故事、这名字、这剧情,太像他看过的一本书了。 他如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门派,旁人唤了他大半天的仙君,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唯一知道的事便是:祁泊枫不能惹。 祁泊枫可是本书的主角,天命之子,一向主角光环护体,故这诛杀令,他绝对不能签,不能平白无故招惹了天命之子的仇恨。 而白纸黑字已呈在他面前,手中握的玉笔杆触手生凉,他的心也冰凉冰凉的。 一长老见他停下不签,出言提醒:仙君只需写下名讳即可。 叶诀心中呵呵一笑,别说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了也不能签,谁愿意招惹未来的修真界呼风唤雨的人物呢? 焦灼之时,他忽然看到诛杀令上一段清晰的名字:孤鹤峰。 这里是孤鹤峰?孤鹤峰他熟,门主叫萧鸣泓!他再用余光打量长老的服饰,青衣绘下松与白鹤,这不正是书中描写孤鹤峰的服制:青衣松鹤么? 叶诀确定了身份,他自己应是孤鹤峰内身份高于长老的某位仙君。门主萧鸣泓常外出,估计此事事发紧急,萧鸣泓赶不回来下令,便叫他替了签署诛杀令。 替?替是不可能替的,他可不会招惹天命之子祁泊枫。 确定了该门派是孤鹤峰,叶诀矜持了又矜持,而后提笔蘸墨,在下方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了个萧字。 仙君您这......长老诧异,要阻止,而他身旁的人扯扯衣袖,又努了下嘴,意思是人家签都签了,你就别挑剔,小心这尊大佛反悔把诛杀令撕了。 该长老,犹豫再三,便未再出声。 叶诀美滋滋地庆祝自己躲过了一劫,放下笔便要离开,长老们也不敢拦他,便躬身道:叶诀仙君是要回居所么? 叶诀的脚步一顿。 啥?你方才叫我什么? 那长老奇怪,道:叶诀仙君啊。 * 叶诀万万没想到,自己名叫叶诀,竟真穿成了书中的叶诀仙君。 他记忆模糊,只记得书中的叶诀是个反派,故一路上心中惴惴不安,加上自己又不认路,在孤鹤峰转悠了好长时间。好在孤鹤峰有路标,他认了许久找到自己的竹林雅居,方才回来居所。 茶已煮好晾凉,他饮下几杯,清凉的茶水润着心神,他恍然想起书中叶诀的身份。 反派人物,为夺神玉,不惜陷害了祁泊枫。 如今这剧情走到叶诀喃喃着回想,惊觉剧情已走到自己陷害了祁泊枫,祁泊枫回山门复仇的桥段了。 上天待他太薄情,怎么连个反派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 叶诀心慌的不行不知该如何应对,忽然心口传来一阵光亮,慌张拿出来一看。竟是个玉牌。 莫不是书中所说的传音玉符? 他照着书中的所述,胡乱点了几下,光亮突然消失,然后玉符内传来一道声音。 那个老大? * 绕过几处凉亭,踏过几段山路,叶诀来到了冷翠山山顶,山顶设有一处高台,他站在高台处吹着凉风。 身为反派,另一个身份便是邪妖,且已收揽了一堆小妖为小弟,原书中,祁泊枫千辛万苦来到孤鹤峰,亮出他师尊的收徒印记,因此获得了孤鹤峰的庇护。 如此,他便令部下小妖打探青木城的消息,万万不可让祁泊枫上山。 如此,我算是在谋害自家师弟啊。叶诀自嘲地摇摇头,苦笑不已。 想着想着,高台的边缘猛然冒出一片竹叶,他一退步,另一片竹叶像活物似的,啪叽攀上高台,一个模样形似竹节的小妖精爬上了高台。 竹节小妖身体是一段翠绿的竹节,短手短脚,头顶是竹叶做的冠饰,他累得气喘吁吁,见到白衣仙君眼前一亮,开口道:老大,这次我们有了大发现! 叶诀开口沉声问:什么发现? 小妖喘了口气,开口道:老大吩咐的任务,我们...... 叶诀凝神静听,忽而身后一道清亮的声音:叶诀仙君,萧门主令我将这些灵药送到您面前挑选。 他心里一跳,抬手便要掩住竹节妖的身形,然而这通传弟子勤快得很,手持托盘一步上前,正对上一脸懵懂的小妖。 呀,妖!通传弟子见到小妖,吓了一跳,托盘晃了晃。 呀,人!竹节小妖见到修仙弟子,吓得抱紧了叶子。 叶诀扶额,他一连半个月都在高台召见竹节小妖,之前都没问题,怎么偏偏今日被人撞到? 人妖殊途,邪妖盛行后更是处处避嫌,孤鹤峰这等修真门派,更是连一只小小的竹节妖都不允许存在。 怎么办?他要装傻吗?也万分惊讶地喊出一句呀,竟然有妖? 叶诀显然低估了竹节小妖为老大献身的精神。 竹节妖回过神,一见眼前形势立刻下了决心,眼泪汪汪地看了一眼自家老大,慷慨赴死般向上一跃,抱紧了竹叶裙,顺着高台的青石板围着众人绕圈圈,边跑边大喊: 本妖今日终于成功潜入了孤鹤峰! 本妖要大干一番事业!叫妖族的兄弟们都看得起我! 来啊,来啊,你们孤鹤峰弟子有本事来抓本妖! 叶诀: 他一言难尽扶起额头,根本不想承认这是自家的小弟,这竹节妖自以为邪魅狂狷,实际上声音软软糯糯,和小孩子一般,毫无威胁。 通传弟子眼中也满是疑惑,俯身一把捞起竹节妖放在眼前审视,边看边问叶诀:仙君,这竹节妖疯了吧? 修为就这么一点点,也敢夸口来孤鹤峰干大事? 叶诀忍住内心对小弟不成器的尴尬,冷然道:许是被人蛊惑。 原来如此。通传弟子道,随后他将竹节小妖收入布袋,恭敬禀告道:弟子会教导小妖一番,而后放它下山。 这竹节妖一时头脑发热罢了,不可伤它。叶诀叮嘱道。 山门门训在上,弟子不会滥伤无辜。通传弟子道,而后告退。 叶诀接过这托盘上的灵药瓷瓶,待众人走远,缓缓摊开手心,这是一截方才竹节小妖绕圈圈时偷塞到他衣袖中的小纸条。 纸条上用炭笔清晰地写成一行字:人已寻到。 第二章 邪妖,出自妖族一脉,巫泽妖王不满妖族修行缓慢,去了大荒巫泽自立为王,得鬼族秘术,结合自身研制了一种修行秘法。 巫泽秘术通过吸取鬼气、邪气修炼,修行速度增长了不少,不过性子容易变得极端,由于邪妖祸世,此种极端功法受到了修真界的一致排斥,且创立盟约承诺铲除邪妖。 原身叶诀乃人妖混血,故而修行停滞,他嫉妒师兄们修为高,便去邪妖王处偷邪妖来秘籍修炼,然而秘籍不止一本,他也偷了不止一次,长久下来竟吸引了一帮小妖追随。 而原身夺了祁泊枫的宝物后,祁泊枫受伤且被人追杀,便手持收徒玉佩到孤鹤峰求助。 叶诀知晓书中剧情,祁泊枫此时正在孤鹤峰山下的青木城,他便命令这帮小妖四处寻找祁泊枫阻拦其上山,没想到真寻到了这人,只是 他抬眼,望着青木城阔气绵长、繁华热闹的街道,心中一阵哀叹,他的小弟去哪里了? 书中说,跟随他的小妖们在青木城的鸳鸯巷口开了一家客栈,他抬头,看着巷子口一左一右两家客栈,不知道进哪家好。 他找了处阴凉地,守着两家客栈进出的人,看看哪家的店主是小妖。 果真没一会儿,甜水客栈里蹦出一只壮汉般高的黑熊,怒气冲冲对门外大吼:又是哪个不要脸的,偷了我家的母鸡? 叶诀一瞧是妖以为是自家小弟,心中欢喜,步子即将迈出去。 哪知隔壁的狐来客栈闻声,突然蹦出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那狐狸吻部尖尖,呲牙咧嘴冲黑熊喊:死狗,又在指桑骂槐做什么呢? 叶诀: 怎么两家客栈都是小妖? 他还没反应过来,两家小妖已经开始斗嘴了,那黑熊仗着体格,大跨一步,凶狠道:老子说的就是你!凭什么偷我家的鸡! 唉唉唉,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凭什么说我是偷鸡贼,因为我是狐狸?火狐狸气势毫不服输。 整条大街就你一只狐妖! 整个青木城也不止我一个狐妖! 死狐狸,快给我赔银子,不然砸了你的店! 吵着吵着,两只小妖便动起手来,黑熊看着健壮,身体却笨拙,被狐狸揍得直不起身。 直到一道剑光划破长空,剑声铮铮,插在狐狸面前,两只小妖这才停手。 滚。叶诀对小狐狸道。 狐狸抬首,眼前是位剑修,一身纤毫不染的白衣,冷清孤傲,玉手持剑,身姿如竹,虽白纱覆面,但眉眼间已见惊心动魄的清艳。 他知道这位不好惹,而自己刚刚又出气了,便转身离开了。 谢谢、多谢这位仙君出手相救。黑熊走近,连连躬身道谢,且道:想必仙君也看出,那狐狸胡搅蛮缠。 叶诀心中呵呵了一声。 胡搅蛮缠的人不正是你黑熊么?若非如此,他才不会出手相救,毕竟身为邪妖,做尽恶事,看来眼前这个黑熊是自家小弟了。 祁泊枫呢?叶诀收了剑,干脆利落问道。 原身的小弟,自然是秉承了邪妖的性子,无恶不作、强抢财银,他不愿搭理这等小妖,做完祁泊枫的事就走。 谁知黑熊愣了一下,憨憨地挠头反问:祁泊枫?祁泊枫是谁? ?叶诀一怔,墨黑的瞳孔反盯着住黑熊。 半晌过后,甜水客栈传来一声惨绝熊寰的嚎叫。 * 叶诀淡然走入对面的狐来客栈,将手中的鸡向狐狸一抛,冷冷道: 隔壁那只黑熊为三年来的骚扰道歉,承诺这辈子都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啊?狐三抱着咯咯哒的母鸡、一脸懵逼,这不是方才救下黑熊的剑修美人么?怎么又来帮他了? 叶诀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薄唇轻吐三个字:祁、泊、枫。 狐三当场眼睛一亮,扑通跪下:老大! 叶诀找座位坐下,手拿过瓷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给自己找补:今日此这番行径,自然是试探下你,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可明白? 狐三闻言羞涩地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呐,狐三知道老大的意思,狐三一直想做善事的,不愿与人争执。 叶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差点溅出,自己偶尔一夸,这狐三怎么像个姑娘家羞涩?那双利爪子都快搓出火花了。 然大事当前,叶诀不欲多计较细枝末节,开口便再次询问祁泊枫人在哪里。 恋耽美 ——(2) 一直安排在客房里,每天送饭正好给他送了。狐三回道。 叶诀撇了狐狸一眼,冷冷道:我说过,这人我必须杀了灭口。 狐三倒没有任何异样,只哦了一声:断头饭,自然要吃点好的。 叶诀眉头一扬。 这小妖的性子好像也没怎么变,估计是原身下令命其隐蔽伪装,这日子过久了,便沾染了几分好人的习性。 他摇摇头,缓步向楼上的客房走去。 狐来客栈的客人已被遣散,大门紧闭,连窗子都合得不留一丝缝隙,或高或矮的小妖聚集在楼上俯身行礼,叶诀走过后,小妖们小心翼翼的跟上。 狐三一步上前,请先推开了客房大门。 叶诀自己也不知为何,脚步猛的停顿了一下,搞得身后小妖们来不及刹车,你踩了我的狐狸脚,我咬了你的猫耳朵,糯叽叽的吵成一团。 狐三率先察觉到老大异常的脸色,小心询问:老大,您怎么了? 无妨。叶诀摆摆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杀人,真实的将手中剑捅入一团活生生的血肉中,心中有些沉重和自责。 说来说去,祁泊枫也没做错事,坏人是他,即便不是他的意思,也是他这句壳子亲手作孽,只是若不杀了他 叶诀不留痕迹地叹了一声。 那边狐三误认为老板对自己的业绩不满意,惦着脚尖提前跑进客房,推开遮挡视线的屏风,一个破布团子出现在他眼前。 这破布团子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揪在一起,夹着几根碎草,叶诀靠近几步发现这人浑身的破布本是极其昂贵的丝绸质地,血污和泥浆多日污浊使其成了抹布。 这人窝在墙角缩成一团不知生死,唯一露出的皮肤是握成拳的手,指甲全被拔去,已然血迹斑斑、残破不堪。 叶诀心狠狠揪了一下,他缓缓走过去蹲下,拂开少年的乱发,不出意外见到一张剑痕累累的脸,仔细一看,少年的眼角下方果然生着一颗血红的泪痣。 祁泊枫的标志物之一,血泪痣,在历尽背叛与折磨下凝结下的一颗痛苦的回忆,全修真大陆唯有三个人所有。 老大你看,血泪痣清楚的很!此人正是祁泊枫!狐三得意邀功。 叶诀眉尖轻轻一挑,轻声道:知道了,叫小妖们都出去做各自的事吧。 狐三一时没回过神,再看时,长剑已出鞘,剑光划过,看得人遍体生寒。 小的、小的去通知他们。狐三知道自家老大要下手了,赶忙回避。 琉璃屏风再度立起,客房的门被紧紧合上,外面一阵喧闹过后恢复寂静,叶诀甚至能听到少年断断续续的呼气声。 少年还活着,暂时晕厥过去而已,可下一秒,他便会成为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叶诀持剑在少年脖颈处比划了两下,白皙的脖颈上尽是干涸的血痕,极为刺眼,叫他不忍下手,他干脆先放下剑,伸手扶住少年的脸。 祁泊枫,不是我罪大恶极想杀你痛快。叶诀望着少年紧闭的双目叹了一声,幽幽道:你我二人,今生的宿敌。有你便无我。 事情发展到今日,他既已做下种种恶事,再无回头的机会,结局已经写好。 如今杀了祁泊枫,他的未来才有一线生机。 对不住了。叶诀一手拎剑,即将动手,然而动手之前。他心中惋惜这具鲜活的生命,忍不住用手拂了下那滴泪痣。 谁知一拂竟然拂掉了。 叶诀:? * 狐来客栈的前门大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叫花子被拎了出来,而后前门重重关合。 老大,您这是狐三望着这一幕不解,老大不说要杀了祁泊枫么?怎么还还喂了颗灵药把人放了? 叶诀面无表情把手指怼到狐三面前,指尖点着红点,细看发现竟是一块鲜血凝过后的血痂,像极了血泪痣。 少年的脸上并非血泪痣,而是不小心溅到眼角的血滴。 原来不是祁泊枫啊。狐三怂怂的收起狐耳。 叶诀拍拍小狐狸的后背,什么都没说,反而放松和窃喜地望向客栈门口,如释重负像是逃过一劫似的。 罢了,祁泊枫的踪迹,让狐三他们慢慢找吧。 叶诀回身便欲离开客栈,他身为叶诀仙君,对外号称避世不出,虽以白纱覆面但终归惹眼,尽早离开的好。 谁知狐三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狐眼,呆了呆后大喊一声:老大,不行,不能把这小子放走! 叶诀皱眉:怎地? 这小子好像知道我们是邪妖! 狐三此话一出口,客栈前门当即大开,叶诀飞身跃出,眼瞧着那破布团子只走远十几步,高喝道:你停下! 几乎同时,叶诀的身侧也传来一声怒骂:死叫花子,你给我停下! 叶诀扭头看向声音来源,竟是一对浩浩荡荡的修者,手持利剑直指前方的叫花子。 第三章 那群修者一拥而上,饿狼似的扑倒了小叫花子,不知从哪里寻的碗口粗的绳子,缠住叫花子的手,这手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像是要被绳子缠捆断了,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叫花子只闷哼一声,便立刻没了动静任人宰割,装有丹药的小瓷瓶轱辘轱辘顺着长街上的青石板,滚到叶诀面前,他缓缓拾起瓷瓶。 这瓷瓶是他亲手交给小叫花子,叶诀还记得少年清醒时的畏惧与欣喜,眼瞳像黑夜星子一般发亮。 叶诀握着瓷瓶,一步步走到那群修者面前方,剑尖抵地,敲出两声清脆的声响。 修者们纷纷停手抬头,见前方站着一名白衣剑修,修为不明,面容不详,然气势非比寻常,冰冷骇人。 这小叫花子,是我们客栈跑出来的。叶诀言简意赅。 你什么意思?这叫花子可是我们先看到!别想抢走!有人忍不住嚷嚷。 住口!这群修者中为首是个面庞削瘦狠厉的修者,他看出叶诀惹不起,立刻制止,起身来到叶诀身旁,恭然道: 在下青阳,青松派行事,请这位剑修行个方便,况且区区一个叫花子,您何必如此关心? 青松派?叶诀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也未曾寻到这个名字,眉间微皱,冷然道:关心与否,与你何干?这叫花子是我们客栈的人! 他隐隐猜到了这群人的目的,不过不太确定。 这青阳听到此话,嘴角就扬起一道玩味的笑容,倒是起身踱步,慢悠悠地说起件事情:这位道友,十几年前,西南固州出现了一位天命之人,出生时祥云漫天、凤凰翔舞,仙人亲临,赐下一块昆仑神玉,此事您定是有所听闻吧? 叶诀冷冷哼了一声,不屑去看这个人的嘴脸,有所听闻?不巧,那神玉正在我的体内。 青阳又道:然一个月前,炎火秘境内,这个所谓的天命之人竟以邪妖功法杀害众多修真门派子弟,堂堂的正道,竟修习邪妖功法,可怜又可叹,而我们青松派正是奉南槐剑盟之命,捉拿形迹可疑之人! 原来如此...... 叶诀听后心中感慨,不禁摇摇头想说一句怪不得。 怪不得城中叫花子这般抢手,剧情进展之快,已到了这个地步。 青阳口中的天命之人便是祁泊枫,炎火秘境之事便是他叶诀一手所为,既重伤了祁泊枫夺取其体内神玉,还嫁祸祁泊枫为邪妖,引得修真门派的追杀。 然而,不仅仅是简单追杀。 如今修真界追捕之人众多,南槐剑盟怕有人浑水摸鱼,特地指定,青木城内,只有我青松派一人可追捕这邪妖!青阳洋洋得意说道。 叶诀撇了一眼这副小人得志的蠢样,差点笑出声,修真门派口中嚷嚷着正义道德,心里却打着昆仑神玉的主意,这不,还搞了什么特地指定,殊不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行不行,这小叫花子知道我们客栈后厨秘方,我们不能放他走!狐三急匆匆赶上来。 青阳倒也不恼怒,反而提议:既是贼,又是流浪的叫花子,当场打死便是了,您说是不是? 打死?为什么要打死?狐三有点懵。 叶诀按住狐三肩膀示意他不要妄动,面对对方提出的条件,他脸色渐渐凝重。 原著说,昆仑神玉乃是一块治愈神药,可接灵脉、塑神魂,而判断这人是不是祁泊枫,便是痛打,轻易打死了便不是祁泊枫,如果反复打都顽强地活着,便很可能是祁泊枫。 他心里清楚,这小叫花子不是祁泊枫,身体极其虚弱,估计没打几下便会咽气。 你打不过我。叶诀淡淡道。 青阳一顿,万万没想到这位剑修思考半天,竟然冒出了这句话。 你打不过我,所以和我磨了半天的嘴皮子。叶诀笃定,高呼一声:狐三! 老大我在! 揍他。 是! 青阳眼看这火狐狸像火焰一般窜上来,愤愤抽剑要对上,手腕却一松,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压向后背,他望着这位淡然脱俗的剑修美人,喃喃自语: 金丹大妖? * 少年的手被缚住,绳索绞得他骨头生疼,后背衣衫破烂,被压到满是石子的青石板上,一阵锥心的疼。 他绝望地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残破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耳边响起争斗声,打死之类的言语,他早就习惯了。 无非是把他带到一处僻静地,用尽酷刑逼问他交出神玉,可他不知道什么神玉,亦不知自己为何要遭受这般屈辱折磨,甚至记不得姓甚名谁。 不知多久之前,一处阴暗的山洞里,手腕被人用铁钳夹住,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后,那人得意地告诉他,右手腕鲜血潺潺,他没多久便会血竭而死。 那个人估计想用此事刺激他,叫他交出并不存在的什么神玉,而他当时只觉得遗憾。 遗憾自己悄无声息地死了,没能提剑报仇。 可仔细想想,便是自己逃出魔手又怎样?这具身体已被折磨废了,恐怕今生都不能再提剑报仇,还不如带着这一份仇怨步入轮回。 少年缓缓仰头。 长久的饥饿折磨,他的视线早已变得模糊,模糊地看到眼前一个白衣身影,那人身姿翩翩,似乎方才赠他丹药的那人? 罢了,不管了。 因手腕被缚,少年被推搡在地,额头抵住一块凹起的青石板棱角,他望着尖锐的棱角,用尽所有力气向前一撞,额头顿时流出粘稠的血液。 少年缓了缓,开始了下一次的撞击。 青松派的修者们忙着应付狐三,自然没空搭理这小叫花子如何,又不知过了多久,整条街道的喧嚣褪尽,少年抬起额头时,入目的不再是鲜血染就的青石板,而是一双细腻白皙的双手。 这双手真好看。少年想着。 念头转瞬即逝,随即这双手覆住了他流血的额头,冰冰凉凉的,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指腹抚着面庞,似在安慰。 少年的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竹香,安逸清凉,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终于忍不住,像流浪在外的小兽委委屈屈地呜咽了一下,眩晕着倒在白衣仙君的怀中。 * 叶诀临窗而立,一旁的床榻上躺着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的少年,少年陷入昏厥,以喂下灵药,不知何时能醒。 狐三新端来一盆热水和干净的白巾,一仰脖看到窗外指着狐来客栈议论纷纷的人群,爪子挠挠头,不好意思问:老大,今天我是不是过分了些? 他在客栈门前大打出手击退了青松派一干人等,左右街坊皆震惊他狐三修为之深,之前得罪过他的黑熊正收拾包袱、准备连夜跑路。 叶诀瞥了一眼扔在角落的血色棉布,淡淡道:没,你做得不错。 岂止是不错,理应把这群人的腿打折,用铁链吊到城门口去!他方才褪下少年衣衫擦洗血污,竟发现少年身上累累伤痕无一块好肉,先用鞭子抽打皮肉,又用烙铁生生烫熟,待皮肉溃烂在放蛊虫撕咬,真真是折磨人的好手段。 这少年估计是从别处流浪而来,也遇到过另一个青松派。 狐三看到自家老大眼中的愤怒,嗨了一声道:老大每次只用竹节小妖与尔等等传话,我们不方便告知您城中的琐碎事宜,这青木城中的流浪人士,傻的、疯的、受伤的,通通被青松派抓到山洞里审问,我壮着胆子悄悄去看过一眼,嗨呀,吓得我腿都软了! 叶诀心中稍稍诧异,这狐三是从邪妖堆里拼出来的命,竟能让他觉得畏惧,那青松派的手段必然残酷异常,他想了想,若有所思:即便如此,他们还没抓到想要的人? 估计是呗! 叶诀不再问话,青松派既然未抓到祁泊枫,定然会盯紧这个少年,他又不能解释自己看过书,知道祁泊枫凝出了一颗血泪痣。 只能处处防备了。 在后院安排一处住所,我近日住下防止青松派来袭,顺便把这人治好了。叶诀下令。 好、好。狐三忙不迭接下命令,乐呵呵地向外走:我就知道,老大您心地纯善! 叶诀: 好吧,我就当你是给我这个反派拍马屁。 不过他实在想不通,这狐三怎地转了性子,成了只良妖? 我哪是心底纯善。叶诀自嘲地摇摇头,抬手为脸色苍白的少年搭上被子。 这少年和他一样,不得已被祸事无辜牵连,他救不了自己,但顺手救一只小可怜也是力所能及的事。 叶诀伸手拨开少年湿润的碎发,血污擦尽,露出一张清隽的面容,少年神情稚嫩,但眉眼处已隐约可见锋利,估计是个剑修的好面子。 不过有点瘦。 简直瘦得皮包骨,手一捏连肉都掐不起,下巴尖尖的很硌手,消瘦的面庞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剑痕,若是去不掉,这好端端的容貌便毁了。 我的小弟,自然个个都要眉清目秀。叶诀掐着少年的下巴道。 第四章 翌日,东方泛白,清晨的一束曦光淡淡打在少年的眼睫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恋耽美 ——(3) 少年睁眼,入目便是一件纯白的棉质内衫,他早就习惯了满身泥污的破烂外袍以及长久浸在雨中的潮湿,骤然□□燥柔软的布包裹,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 他急忙望向周遭,然而眼疾令他看不清周围事物,自己似乎在一处室内的床榻上,室内干净整洁,香炉中还燃着檀香。 醒了?耳边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 少年条件反射般蜷起身体,瑟缩着蹭到床角,可惜薄薄的内衫下是新旧的青紫伤痕,蹭一下便刮到伤口,疼得他直发抖。 饶是如此,少年颤抖着伸出遍布血黑残痕的手掌,想用自己一点微弱的力量阻挡他人的敌意。 叶诀坐在桌前喝茶,见少年醒来,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流浪至此? 他既打算救人,便得提前问问底细,若再冒出一个天命之子,他可受不了。 而少年双目迷离失神,干裂的唇紧紧抿在一起,不肯发出一句声音。 叶诀想了想,提及昨日之事:昨日的瓷瓶,是我赠你的。 瓷瓶?少年一愣,印象中昨日的确有人塞给他一个瓷瓶,叮嘱他服药,是他? 少年沉默良久,嗫嚅道:忘了。 名字和过往,他已记不得了。 忘了?叶诀心道怪不得被折磨得这么惨,失忆被捕,又说不出过往,难怪被重点怀疑拷打。 名字,名字该有一个吧?叶诀追问。 少年为难的低下头,他早就忘记名字了,可这人对自己和善,他不想让恩人失望。 脑海中回顾自己被拷打的过往,记忆大多是混乱模糊不清,只记得有人不住喊自己什么枫? 枫。 峰?山峰? 少年用力晃了晃脑袋,直觉告诉他不该是山峰的峰,半晌后,沙哑的嗓音吐出一句:枫叶。 叶诀了然,这孩子实在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倒给自己临时起名了,枫叶?不如就叫你阿枫吧。 少年缩在床角,小心地点点头。 阿枫,阿枫!叶诀兴致勃勃地在房中踱步念着名字,越念越顺口开心,像是早就熟悉了一般。 枫叶流丹,虽简单,却很配你这个小可爱。叶诀见阿枫像雨夜流浪的小猫儿一样警惕地抿唇,心里痒痒的,便伸出手指去点他的额头。 然而阿枫眼前笼着一片茫茫白雾,猛然被人接触,惊吓不已,一掌挥开半空中的手指,用被子裹住自己,颤着声音大喊: 别、别碰我! 叶诀一怔,尴尬地收回的手指,暗道自己冒失了,以往少年遇到皆为恶人,自然畏惧,他看了看少年,道:你外伤颇多,明晚泡一泡药浴吧,治伤快一些。 说完离开了房间。 听到门嘎吱一声关上,足足一炷香后,裹住少年的棉被终于有了动静,先是消瘦的手掌,后是伤痕累累的面庞,一点一点,警惕的小猫儿才钻出棉被。 药浴?这人是要救自己么?他懵懂地想。 * 叶诀转身回了孤鹤峰。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孤鹤峰上下的亭台楼阁像是睡着了一般寂静,只有巡夜弟子拎着灯笼走过层层石阶,他随手掐了个隐身诀,白衣身形一晃,入了藏药阁。 他指尖燃起一簇冰蓝的火焰,打开柜子挨个翻找灵药瓷瓶,先翻了整整一层的青花瓷瓶,临到末尾一看,竟用小楷写着一行字:筑基丹药。 打扰了。 叶诀一脸郁闷合上柜子,准备去翻隔壁的木柜,谁知一转头,眼前兀的出现一个狰狞的鬼脸。 鬼!!!!叶诀心中一阵狂吼。 谁知那鬼脸悠悠开口:师弟,原来是你啊。 叫我师弟?叶诀平复下心情,将指尖的火焰凑近这张脸,这面庞温润柔和,眉若杨柳,眼如春水,极为俊逸,常年笼罩着一股愁怨气息,若他没猜错的话,这人是 唉。鬼脸轻轻叹了一声。 叶诀不动声色收回所有的情绪,微微躬身:萧师兄。 此人正是孤鹤峰门主,萧鸣泓,也是太虚仙尊的大弟子。 叶诀知自己深夜来藏药阁,定惹人生疑,随手抓了个理由:师兄,我打坐时偶然对灵草有所感悟,便 师兄知道。萧鸣泓轻轻道,自顾自走到旁边打开了一格灵草,抓了几颗在手中。 既深夜前来,定有不想被外人所知的理由,便如本师兄深夜前来偷拿灵草,不是就是因为我那徒弟,南昀,他训导竹节妖结果被反咬一口伤到手指骨,觉得自己是大师兄,此事极为丢脸死活不肯喝药。萧鸣泓又寻了几味散药,碎碎念: 最后只得我来出手,把药粉磨碎了哄他喝! 叶诀: 这萧鸣泓容颜俊逸,修为已至元婴境,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能,偏偏生了副软心肠,偌大的一个孤鹤峰非但没撑起他的气势,反而变成了处处操心的老妈子。 萧鸣泓一边寻药一边念叨:据说一处秘境即将开放,秘境危险重重,若南昀的伤口不愈合,只好我带人去探秘境了! 师兄您不必过分担忧。叶诀礼节性地安慰了一句。 萧鸣泓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宽慰地笑道:还是师弟你好,除了当年你突破失败后几乎身陨,我彻夜难眠担忧了你一段时间,之后便再未让我操心过。 叶诀的唇角僵硬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干笑了几声。 呵呵,萧鸣泓,你要是知道你乖巧的叶诀师弟是人妖混血,还修炼邪妖功法,更是因邪妖而突破失败,不知你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一想到这里,叶诀心中不禁又要痛骂原主,好好的师门和师兄自己不珍惜,到头来被祁泊枫复仇折磨,倒是活该。 而一旁萧鸣泓犹自不觉,还反复叮嘱:你就是不爱出门,避世绝俗,稍微有点心结便容易把自己困住,听师兄的,多舒舒心。 好。叶诀随口应道。 所以,你能告诉师兄,你今晚来有何目的?萧鸣泓笑眯眯着看向自家的师弟。 叶诀:! 叶诀:我打坐时突然有所感悟 萧鸣泓:别骗师兄哦,再说谎小心不给你饭吃。 叶诀: 他早就应该想到,门主到底是门主,萧鸣泓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随口扯来的谎自然瞒不住他,而他逼问也必有缘由。 今日所拿丹药并非我用。叶诀斟酌说了一句。 嗯。萧鸣泓点头,逼问的神色顿时减缓了不少。 我偶然接到一人求助,那人全身淤青、烫伤、肿块,普通药粉洒上去根本无法治愈,便准备找些天阶的外敷灵药,最好凑一锅药浴。叶诀道。 果然,萧鸣泓一听伤者并非自家师弟,没再追问此人是谁,悠悠地走到一处暗格旁开始挑选可药浴的灵草,并扯了一张黄纸仔细包裹。 当黄纸包放到叶诀手中时,萧鸣泓的手突然一顿,神情凝重道:不对。 叶诀心里一跳,问:哪里不对? 萧鸣泓直视叶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沉声道:这人全身伤痕,普通药粉都无法起作用,定被人重伤过,既然如此伤的怎么可能只是外表,灵脉难道没问题? 叶诀仔细回想了一下,回道:这人似乎没有灵脉,且五脏六腑都无异样。 他用灵力探查过阿枫的身体,全身上下无一丝灵脉游走,可见并非修行人。 不管怎样,他很可能体内受重创,你最好用灵力护住他的心脉,以免发生不测。 好。 叶诀关心阿枫体内的重创,拿了药后也没留下,匆匆回到狐来客栈,让狐三立刻准备浴桶要沐浴。 狐三吩咐个小白虎去做事,自己却一脸紧张告诉叶诀:老大,方才有几个黑影鬼鬼祟祟从屋顶划过,怕是青松派的人要有所行动。 嗯?叶诀分拣灵药的手指一顿,莹白的手指缓缓搓动干枯的药叶,目光笑着移到狐三身上:青松派不是一向自诩名门正派,也搞暗杀? 狐三道:如今的流浪人士比灵宝还珍贵,他们当然撕破脸皮了,今晚情况特殊,这药浴 一切如常。叶诀收回目光,淡淡道:你去外面守着,若是打不过,再叫我。 好嘞!狐三一溜烟儿跑没影,去忙活药浴的事。 叶诀则将药材分拣好后,去了后院,抄手轻柔推开了阿枫的房门,饶是如此,床上一团棉被中的某只小动物还是狠狠颤了下。 起来,去药浴。他简单说道。 某只小动物藏了半天仍是不肯露头,谨慎窝在被子里犹豫,仿佛面对的不是个剑修美人,而是洪水猛兽。 给你治病,怎地?要我抱你吗?叶诀催促道。 这句话的效果十分明显,小动物明显地慌乱了一下,生怕旁人触碰到自己,手飞速撩开被子,摸索着爬向床榻边缘,而后不出意外的 等等! 咣当! 阿枫动作太急,以至于手接触到床榻边缘的那一刻,手掌直接脱力滑下去,整个人摔到地上。 叶诀这才记起少年有眼疾,仅能看到一臂之外的事物,而当自己脚步踏近,阿枫不顾疼痛又向后挪动了一下。 于是他关心的脚步硬生生止住。 在僵持了片刻后,叶诀终于放弃了坚持,他提起右臂,将衣袖边缘递到阿枫眼前,道:拽着。 阿枫眨了眨无神泛白的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 腿能走吗?能走的话就牵着我的衣袖,浴桶在院子对面,你确定你能自己走到对面?叶诀问道。 阿枫又停顿了好久,衣袖中缓缓探出两指,轻轻捏住柔软的白衣布料。 叶诀心中本窝气,心想着自己费力不讨好,但看到阿枫手侧一道明显的刀削留下的血疤,脑海中忽然浮现当时满手鲜血、白骨森然的可怖模样。 他又突然心软,轻轻叹了一口气,想着慢慢来,抬腿便向外走。 抓紧。他叮嘱。 嗯。少年轻声答道。 第五章 黑夜里,叶诀一手提灯一手牵人,二人穿过小石子路,来到浴室。 浴室宽敞干净,窗子密封以防寒风侵入,许是叶诀要用的缘故,浴桶边缘还新添了白纱帘,叶诀让阿枫脱衣服,自己走到浴桶边探了探水。 尚可。 水温尚可,药力也适中,萧鸣泓递给他的灵草乃是能舒缓疼痛、愈合外伤的温玉灵草,此水系灵草可遇不可求,撕碎了放入热水中,成了一锅浅碧色的药浴。 萧鸣泓还给了他一瓶药粉,专门温养灵脉,可阿枫没有灵脉是个凡人,根本用不到。但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他一起倒进去了。 脱完了么?可以进叶诀转身催促,然而看到身后这一幕,话语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 阿枫脱下了上衫。 虽体形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但依稀可见身骨奇佳是个练功修行的好苗子,可锁骨似被人用铁链刺穿,留下皱缩的死肉和暗红的血痂,以及碗口大的青紫瘀伤,而持剑的手臂也被生生撕下一层皮。 少年身上还有数不清的烙铁痕迹,分布均匀有规律。他本欲研究研究适合刑罚,但看见这副惨样,心惊肉跳不忍再看。 进去吧。叶诀忍住颤抖的声调,吩咐道。 阿枫低头,顺从地踏进浴桶,热水对于他这个遍身伤痕的人稍烫,药浴浸没小腿时,他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叶诀便去舀凉水,谁知一转身,阿枫整个身体都已没入浴桶,一口小白牙倔强地咬着下唇,不吭一声。 这身上的伤是谁干的?他向浴桶中添凉水,随口问。 不知道。 不知道?何处被抓、何人伤你,便是连衣服的模样也想不起来?叶诀道。 阿枫被伤成这个模样,此事不断不能轻轻揭过,提早问出些线索,等哪日遇到先上去揍一顿再说。 青松派已被记在小本本上了。 而面对他的反复询问,阿枫的神情没有一丝反感,甚至毫无表情,沉默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忘了。 忘了? 嗯,许是太多了。 叶诀一挑眉,注视着少年的面庞,少年双眼空洞泛白,无助之下带着茫然。 因为受过的折磨太多,所以也大体不记得具体过程 罢了。叶诀索性不去管,从储物袋中拿出两瓶药粉倒进了浴桶,刚倒完第二瓶,他发现隔着蒸腾的水汽,阿枫的神情似乎不大对劲。 不安? 为何不安?这药粉刺激伤口疼到你了?叶诀问。 不、不是的。阿枫小声否认。 然而他只慌张否决,具体原因也不说出口。 奇怪。叶诀嘟囔着,觉得无聊便开门看看外面情形。 而浴桶中的阿枫颤抖着捧起一捧药水,眼睫微微抖动,心中的震惊已让他喉咙哽住,说不出一个字。 原来、真的是药浴,这人真的在救自己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呢? * 叶诀看了小院一圈,撩开纱帘回到浴桶旁,阿枫已经闭上眼睛享受药浴,似乎睡着了。 可他看少年鼻翼翕动不太明显,生怕是晕死了,伸出手指探到少年鼻子下方,嗯,还好还好,呼吸微弱但绵长,没死。 他收回手指,药浴浸泡需要两到三个时辰,怕出岔子只能守在少年身旁,然而等待太过无聊,他甚至开始撩水玩。 玩着玩着便开始向水中抛光球,这光球里头蕴着十足的灵力,一接触水面化作氤氲的白雾,进入少年体内。 叶诀还是听从了萧师兄的建议,毕竟他也怕少年心脉有损。 恋耽美 ——(4) 啪! 屋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道瓦片碎裂的声音,阿枫从梦中猛然惊醒,忙看向房梁,屋顶似乎走人在飞速走动。 大人,这里 没事。叶诀含糊道,打了个哈欠,换只手拄下巴。 话音刚落,外间的小院忽而响起尖锐的剑鸣声,数十把剑同时出鞘,似乎是要将客栈血洗,隔着薄薄一层窗纸,狐三高呼一声上!而后剑戈相击,打斗声不绝于耳。 唰啦。一道鲜血溅上透白的窗纸。 阿枫虽然眼盲,但却能听到鲜血滴落的粘稠声,忍不住发问:大人,外面发生了何事? 叶诀懒得解释,糊弄道:狐三他们互相比试功法呢。 话说完,他便被打了脸 屋顶的青瓦彻底破碎,一溜鲜血顺着木板缝隙流淌,滴落到少年的鼻梁处,阿枫抬手一抹,一抹殷红的血,新鲜温热,刚从某人的脖颈处流淌出来。 青松派、青松派要来抓我了!阿枫喃喃着,呼吸也不禁变的急促。 说了没事。叶诀挥手补好屋顶的破洞,他见浴桶中水已清澈,药力已被少年吸收,便让他出来了。 阿枫显然没有被安慰到,他战战兢兢地用浴巾擦干身体,穿上外衫,扯住叶诀的衣角。 叶诀牵着少年向外走,他抬手正要推开门,突然,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在门外响起,那人哭着边喊边爬,别杀我、别杀我。,一道蛇影掠过,青松派弟子瞬间毙命,鲜血溅红了半个门扉。 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阿枫闻到后不想起了何时的残酷回忆,踉跄着后退几步,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发疯乱窜。 有本仙君在,你怕什么?叶诀怕他跌跌受伤,一把扯过阿枫的衣领。 而少年的手指触到白衣衣角,似乎找到了的庇护所,猛然扑到叶诀怀中,瘦弱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瑟瑟发抖。 叶诀眉头轻皱想拒绝,但见阿枫惊吓畏惧的样子,最终还是缓缓放下手臂,宽大的衣袖将少年小小的身躯笼罩,仿佛将所有浸满鲜血与伤痛的过往隔绝。 没事的。他像哄孩子一样哄道。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响,一墙之隔的门内,叶诀捂住少年的耳朵,静静聆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最后一道血肉被剑尖撕裂,小院恢复了静谧,蝉鸣响起,身体矮小的小妖们嘿呦、嘿呦抬着木桶,开始清洗血迹。 狐三敲响了木门,道:老大,尸体都已处理干净,石子路也清扫好了。 嗯。叶诀淡淡应道,抬手推开木门。 血,满目尽是艳红的血,不过空气中竟无血腥味,而是浓郁的牡丹花香。 叶诀看小妖们拿着刷子刷青石地板,知道他们定是撒了香粉。 你们怎么样?他望向狐三,狐三身上的狐狸毛湿哒哒,应是被血污后洗掉了。 狐三一听这个,立马神采飞扬:嘿嘿,他们的修为都是筑基以下,一点都不费力,有小妖受伤了,不过都是轻伤。 叶诀点点头。 他是金丹大妖,狐三修为筑基以上,未突破金丹。然而妖族修行比人族艰苦千百倍,稍有不慎便会因雷劫突破失败,故筑基期的妖往往能与人族金丹大能打成平手。 叶诀将一瓶丹药抛给狐三,转身牵着阿枫穿过湿漉漉的庭院,二人一直走到卧房。 这一路上阿枫都沉默不语,直到叶诀把人摁上床要离开时,阿枫突然扯住叶诀的衣角,张口道: 所以,青松派的人都 死了。叶诀干脆利落道:来一人便杀一人,来一群便灭一群。 他知道青松派底蕴不小,定有修行大能,倒也不怕,大不了让小妖们回妖域,自己拎着阿枫躲到孤鹤峰去。 阿枫轻轻点头,他双眼无神让人瞧不出他心里在想何事。 叶诀以为他吓坏了,便拿起一块糖糕塞到了他嘴里。 唔,这是什么 桂花糕。叶诀一本正经道:极甜的桂花糕,每天睡前必须吃两块,如此便能长胖了。 照此下去,不出一个月就能把阿枫养得肉乎乎、白嫩嫩,届时掐起脸蛋时,手感一定很不错。 叶诀畅想未来的美好日子,心里美滋滋地离开了卧房。而阿枫手持半块桂花糕,一动不动坐在床边。 他思维混乱,脑海中一时浮现方才的血滴,一时又想起软糯适口的桂花糕,心里乱乱的找不到方向,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问题:甜么? 甜么? 桂花蜜糕上撒满了糖霜,那糖霜触到舌尖的温热,融为糖水,桂花的蜜香占据了口腔,甜腻。 甜。少年轻轻道。 * 阿枫今夜睡得很安稳,以至于第二日醒来整个人懵懵的,好长时间都没缓过来。 日上三竿,该吃午饭了。 午饭是炖鸡,嘿嘿,每日必有一道鸡肉,腊肉炒莴笋,还有两个清炒的小菜,快下去吃吧!狐三一边叠被一边絮絮叨叨。 阿枫顺从走到门外,昨日的药浴效果斐然,虽然伤痕未见淡化,但穿衣行走时已不再疼痛,腿部的肿块已经消去了。 眼疾也有所好转,面前白茫茫的雾气变淡了,他扶着楼梯的扶手下楼,楼梯的尽头便是餐桌,一群小妖正在叽叽喳喳吃饭。 他走到转角处,突然听到一条黑色吐血蛇信,刻意压低声音:昨晚我去倒浴桶里的水,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啦?怎么啦?一群小妖凑上来听。 昨晚浴桶里,好浓厚的灵力气息! 灵力气息,莫非是白莫非是老大的灵力? 当然是老大的灵力了!还不少呢! 小妖们哗然。 一只狸猫啧啧感叹道:你们说这阿枫是何人?竟能让老大不仅拿出天阶灵草,还释放灵力为他治伤? 昨夜知晓药浴中为天阶灵草时,他们已经羡慕得不行,今日竟又得知这样一个重磅消息。 老大和阿枫肯定关系菲浅!小白虎笃定道。 可狐三说,阿枫是老大收留的! 别听他糊弄你,老大留下他肯定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阿枫重复着几个字,同时望着自己残破的手掌,他一个废人, 半晌后,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向楼上走去,凭着记忆摸索到一个房间,敲响了房门。 第六章 谁呀。叶诀含糊抱怨道,窝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铛铛铛。敲门声再次响起。 叶诀想睡回笼觉的计划瞬间被打破,他气冲冲掀开被子,眯眼起身望向门外,恰好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大人。 这句话简单又小心翼翼,语调沙哑低微,若不是自己修为高,几乎会听不见。 叶诀顿住,感觉心中的一半怒火平复了,他没有起床气,昨晚前半夜莫名其妙一阵心悸,后半夜神玉又不安分开始折腾,凌晨才睡。 他忍住失眠的不适,下床穿衣开门,谁知门刚一打开,少年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叶诀:? 怎么了,好端端跪什么?他抬手去扶。 可阿枫反而一把固定住了他的手,语气郑重:大人,您听我把话说完。 叶诀不明所以。 阿枫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大人尽心竭力为我疗伤,我心里感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并非大人所寻之人,体内也无神玉,便是将我打死,我也说不出神玉的下落。阿枫道。 他话语平静仿佛事不关已,可双手却渐渐收回袖中,紧握成拳。 叶诀却一脸疑惑,他根本听不懂这话是何意,甚至以为自己昨夜失眠导致智商的下线,想了几遍才意识到,阿枫认为他如青松派一样,想要神玉? 你认为我对你的好,是别有用心?叶诀气笑了。 不、不是别有用心。阿枫摇头否认,却又道:可我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便是掉馅饼,也会砸死人的。 这回轮到叶诀沉默了。 是。叶诀突然开口道:我对你另有企图。 阿枫的后背瞬间僵住,若是细看,可以见到他微微颤抖的衣角和紧紧抿起的唇角,他竭力低下头,不让旁人见到自己的失态。 果然、果然 我救你,是想让你当我的小弟。 什么?阿枫猛然抬头。 我看中你了,想让你跟着我一起混吃混喝。叶诀无奈解释。 其实按换位思考,有人突然跳出来对自己好,自己也会觉得事情奇怪、心生防备,而他对阿枫的确别有用心。 狐三在抓捕阿枫时不小心泄露了邪妖功法,不管阿枫到底知不知道此事,以防万一,最好把人杀了以绝后患,偏偏他又下不去手,便把人拘在身边。 反正阿枫失忆了,把他收做小弟未尝不可,虽然这一院子的毛绒绒,小妖们却尖牙利嘴一点都不可爱,把阿枫养得白白嫩嫩跟在他屁股后喊老大,这滋味儿这可真不错。 叶诀想了想便补充道:我为你治伤、给你桂花糕、灭掉青松派的人,只是想让你成为我的小弟,如外头的狐三一般,这没问题吧?我可收了一堆小跟班呢。 阿枫唇角动了动,仍不相信:那么神玉 你体内根本没什么神玉。叶诀一挥手:我可没青松派那么蠢。 嗯,好像也有一点点蠢,毕竟那枚神玉就在自己体内。 如果没有问题,回房中休息吧。叶诀扶起阿枫,这副伤痕累累的身子骨好不容易治好些,可别跪坏了。 阿枫显然被小弟、混吃混喝几个关键大字震惊到,摸索着栏杆跌跌撞撞走下楼梯。 狐三捧着高高的一摞棉被要下楼晒被子,好巧不巧和阿枫撞了个正着,哎呦一声道:阿枫,你走路真够慢,才磨蹭到这儿,等我下楼放下被子再来牵你。 唉!唉!别走了小心摔倒,等我一会儿来牵你! 尽管狐□□复提醒,可阿枫像是聋了一样,呆呆地一步一步向下踏,直到狐三扯了扯衣袖,他才清醒。 你怎么啦?小阿枫。狐三疑惑道。 阿枫对他的询问充耳不闻,茫然道:大人要收我做小弟。 狐三立刻呆住:什么玩意? 大人要要我跟着他混吃混喝。 * 叶诀脱下外袍躺回被窝,正午的光着实刺眼,偏偏自己懒得不想动弹,便背对着阳光睡觉,临睡前还嘟囔着:好晒啊。 不知何时,身后炙热的阳光被东西遮住,室内陷入一片阴凉,他开心地蹭蹭被子陷入沉睡。 这一睡便睡得天昏地暗,再度睁眼时,窗外已红霞漫天、鸟鹊归林。 叶诀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准备下楼吃饭,谁知一转身,手掌突然触到一个软乎乎的毛团儿。 他赶忙掀开被子,床榻边缘竟蜷缩着一只火狐狸,眯眼歪头,呼噜呼噜睡得正香,是狐三。 狐三,怎么跑到他床边了?叶诀疑惑。 而小狐狸也因他的动作清醒了,对上他探询的目光后,晃晃脑袋,支起身体跳到了他怀里。 老大。小狐狸黏糊糊地撒娇。 叶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一只毛茸茸窝在他怀里,暖烘烘的,声音还可爱,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小狐狸的脑袋。 狐耳尖尖引得他掌心一阵发痒,下方浓密橘红的狐狸毛特别柔软,让人不禁多揉了两下。 真可爱啊。叶诀想。 他之前命令狐三做事,完完全全把这只小狐狸当成了手下,今日才发觉,这只小狐狸萌萌哒,完全可以当灵宠养! 叶诀越想越舒心,多揉了几下,却听手下的小狐狸委委屈屈:老大,狐三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他手一顿,瞬间懵逼,今天是不是日子犯冲,怎么一个两个都来到他面前说些含混不清的怪话? 狐三犹自说着:如果嫌狐三做得不够好,我今天就带人把青松派的山头平了! 叶诀: 大可不必。 叶诀揉揉额头保持清醒,问:你怎么了?为何突然说这种话? 这随便一问,小狐狸像受了委屈似的,蹭啊蹭背过身去,蜷缩成一团,只剩个屁股留给他,可真是伤心到极点。 叶诀用二指捏住小狐狸的后颈皮,拎着毛团子转过来,小狐狸蔫头耷脑不肯看他,自顾自地蹭着,又背过去不理人。 到底怎么了?叶诀费解,干脆故意装出恍然的模样,若有所思:怕是本座近几日派遣你做事,却又未付钱财,生气了? 效果十分显著,小狐狸听完立刻炸毛,自动把头扭过来辩解:不是的,老大,不是这样的! 那到底是哪样?叶诀问。 狐三垂头不语,扭捏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因为因为但凡收小弟,皆由我操办,老大你只承认我一个人是你的小弟,可是现在那个阿枫 叶诀:哦。 原来邪妖收小弟还有流程?我不按流程走,惹你不开心? 叶诀为难地敲了敲额头,原著中对狐三的描写并不多,唯一的用处是给原主做事的工具人,仅有的几句描写也是:狐眼微眯,狡诈阴险,狐眼轻挑,阴冷诡异。 眼前这个狐三怎么和书中描写的不一样,怎么像个撒娇的孩子。 他很郁闷。 他很想把书拿出来再重温一遍,研究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叶诀盯着茶碗里上下起伏的翠绿茶叶,心思百转千回,又看了看满脸纠结的小狐狸,决定当一回端水大师,他敛目,语气淡淡道:你这只小狐狸,本座的心里到底偏向谁,你难道不知道? 恋耽美 ——(5) 狐三当即震惊,软塌塌的狐耳啪嗒一下,特精神地立起。 小狐狸乐滋滋地打开房门,跳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叶诀的望着小狐狸的后背,眼神很复杂。 他使出浑身解数将违规收小弟这件事糊弄过去,顺便收获了狐三的感动,起身喝下了整整一碗茶,感叹即便是上位者,也不容易。 怪不得上位者,尤其魔尊、鬼王多少沾些养美人的癖好,整日琢磨御下之道,心神俱疲之时,谁回屋不想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美人等着自己呢? 叶诀今日初尝上位者的不易,吃过晚饭后,摇头叹息着推开了小美人的房门。 阿枫正静静坐在床榻旁吃桂花糕。 他初来时的一身破布已扔掉,换上不易刮碰伤口的柔软棉布衣,灰扑扑的长发洗净露出墨色,如瀑般散在后背用发带简单束起,静和唯美。 因碎发遮住了满是剑伤的面庞,故叶诀推开门时,恍惚真的以为有个白衣墨发的小美人在给自己暖被窝。 叶诀走近后,见到那道劈面从额头划过鼻梁至唇边的褐色伤痕,胸膛升起一股愤怒,心道方才失策了,该让狐三灭了青松派的。 过来,我给你治伤。他坐下,招呼阿枫。 阿枫怔了怔,听到声音后明显后缩一下,不知是回想自己已经成为叶诀的小弟,亦或是看到叶诀拿出药盒,犹豫后起身。 他眼盲,便摸索着床边走到木桌前,谨慎坐下,在叶诀翻找灵药瓷瓶的片刻,突然冷不丁蹦出一句:大人。 啊?怎么了?叶诀诧异抬头,不知阿枫突然唤他一声做什么。 阿枫一顿,低下头喃喃道:狐三他们见到大人,都要唤您一声尊称。 叶诀恍然,他不大适应突然出现个小弟,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摆弄着木盒,他突然想到今早自己说要收阿枫做小弟,不过阿枫并未答应他,慌慌张张地走了。 呦,这是答应了?他笑着调侃。 谁知阿枫神色十分认真,点点头:自从大人将我从青松派的手中救出来时,我一生都供大人驱策。 他身体虚弱,往往话语沙哑带着气音,可这句话字字铮铮,郑重非常。 好。叶诀不甚在意应了声。 而后空气陷入一阵寂静,孤鹤峰的木盒秘匣机关重重,叶诀去解开复杂的符文,而少年双手放在膝前,眼睫轻垂,乖乖等待着。 叶诀撇了阿枫一眼,见这副可爱模样突然笑了笑,道:来,笑一个。 啊啊? 第七章 笑一个,会不会?叶诀道。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正常人哪有不会笑的道理?但若是正常人,定然知道叶诀在调侃自己。 而阿枫像回答私塾先生的问题一样,认真说出答案:会的。 那就笑一个。叶诀催促。 阿枫的眉头轻轻皱起,很明显这个要求对他颇有难度,他微微偏头尝试着用力,最终一侧的唇角像抽风似的抽了抽,不得已放弃,一本正经问:为什么要笑? 因为我想看,你笑一笑肯定特好看。叶诀有点无赖了。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阿枫的面庞轮廓秀气,骨相极美,待长大后定是美艳绝伦,若是笑,肯定特可爱。 另外一点很重要,阿枫来了好几天,一直是面无表情抑或畏惧惊恐,细细回想下来竟从没笑过,怕是曾经的日子生不如死,阿枫心中的伤难以愈合。 那更应该笑了! 叶诀伸手撩开乌黑的碎发,刻意避开剑痕,手指顺着面庞的轮廓下移动,轻柔的捻起少年的下巴。 他心中不禁感慨,这剑痕不但没削弱少年的清隽,竟平添了几丝凌厉之感,可惜没有灵脉,若不然定是个潇洒帅气的剑修。 大、大人。阿枫向后一避。 笑一笑。叶诀的语气十分霸道,捏着少年的下巴不肯放手,像勾栏瓦舍里的浪荡公子,非把持着美人不放,占便宜似的。 阿枫已经手足无措,他脸上除了战战兢兢的慌乱和面无表情的木偶人外,难得出现了第三种神情耳垂飞起一抹薄红。 嘶,这也太不经逗了!叶诀被震惊了一瞬,良心发现移开了手,后知后觉,他的举动有些过分了。 可他叶诀是谁?孤鹤峰的仙君,兼任十几个邪妖小弟的老大,令人闻风色变的金丹大妖,怎么可能认错? 叶诀咳嗽几下掩饰尴尬,冷冷道:当小弟呢,就要有小弟的自觉,像笑一笑哄主人这种事,你应该学着适应。 而后欲盖弥彰问:懂不懂? 阿枫轻轻点了下头。 叶诀顿时心情大好,他将木盒中的三种药膏分别涂上少年手臂的不同区域,顺便又抛了几个小光球到少年身上。 而后把狐三招呼过来,要他仔细盯着哪瓶药膏起效快,自己悠悠然回房睡觉去了。 狐三进屋一扫过少年的脸,毫不意外地瞄到他粉红的耳垂,奇道:你受凉了?为何耳垂会这般的红? 阿枫如实回答:大人在教我当小弟。 啪嗒,狐三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地上,狭长的狐眼中满是震惊,他方才听到了什么?老大亲自教阿枫? 小弟还用教么。他嘟囔着,酸溜溜道:这东西都是无师自通,老大还教你? 啊?阿枫惊讶。 狐三一看,立刻换了语气补充道:当然,你笨笨的,自然要单独教你了! 原来是因为我笨...... 阿枫默默低下头,手指拽紧衣角,对自己麻烦大人的行径十分内疚。 狐三看到这副模样,更是差点气得吐出一口老血,偏偏不能表露出来,顺手掰开一个桔子狂嚼一通。 * 叶诀回到卧房,这客栈的小妖们似乎摸清了他嗜睡的习性,床榻已经被工整铺好,锦被下垫着几个小小的暖炉,手一探进去,被窝暖暖的。 他掀开被子便钻了进去,稍稍酸痛的肩膀被暖意包裹,他很快昏昏欲睡。 朦胧间,室内的景物变幻了模样,春日桃花雀鸟的白纱床幔被无线拉长,檀香的味道愈发重了,闻得他脑袋生疼,还有身上的锦被,越来越沉,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诀难受地动动身子,难受的感觉并没有消减,他头晕目眩,身体发烫一阵阵冒汗,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若说是神玉发作,合该心悸难受,怎会这般的燥热? 胸前仿佛涌出一股热流,冲击着五脏六腑,体内的温度渐渐升高,整个人像浸泡在温泉中,脸颊发烫。 这怎么啦。叶诀迷迷糊糊地抱怨一声,抬脚踢掉了被子,身体稍微舒服些,他又抬手捂住自己胸口处,揉了揉。 咦?叶诀好生奇怪,他明明捂得是自己胸口,触感怎么是一片毛绒绒?莫非狐三又吃醋跑到他被窝里求安慰了? 他心里不禁吐槽,这狐三挺大只狐了,一手能打趴三个青松派弟子,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性?嘴里刚想斥责,心却软了,手中用力揉了下。 好了、好了,本座还是喜欢小狐狸的。叶诀闭眼念叨着。 然而这手揉着揉着便不对劲了,他发现狐三的皮毛越揉越软,如一匹上好的丝绸般顺滑,手心痒痒的触动了脑海中的某处萌点,摸几下便上瘾了,不肯放手。 狐三肯定喜欢我多摸他几下。叶诀想到这点,手里的动作更是肆无忌惮,顺着捋一下,逆着搓一次,玩得好不热闹,身体的不适也逐渐缓解。 嘿嘿,真软啊。叶诀想着,美滋滋进入了梦想。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叶诀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及腰的墨发披散在身后,外间天色大亮,楼下响起悠长的叫卖声,是鲜鱼汤面。 他虽已辟谷,但心里痒痒的想尝一碗,披上外袍打开房门,开口想招呼狐三,抬眼便撞上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蛇。 小白蛇连话都不会说了,绿豆般大小的双眼激动地仰望着仙君,蛇尾摔得啪啪作响。 叶诀敛袍回忆着:我记得你,你叫...... 好吧,他不记得这只小白蛇了,连有没有这号小弟都不甚清楚,但又不想伤了小弟的心,只能装一装。 谁知效果十分明显,小白蛇激动得浑身上下泛起了粉色,大喊道:我叫幺阿雪! 嗯,阿雪。叶诀点点头,高深莫测道:楼下的鲜鱼汤面听着不错,本座久居深山,已好久未尝到这种美味了。 阿雪小弟十分上道,忙说:我这就给老大买回一碗来! 真会看眼色,以后定然前途无量!叶诀心里忍不住夸了一句。 老大还有何需要,幺阿雪一齐给您买回来! 其他的需要叶诀刚要摆摆手说不用,脑海中猛然浮现起昨日的阿枫,连笑都不会,也是,待久了阿鼻地狱,谁能一下子适应人间的暖阳呢? 不如买些话本来,给阿枫念几次,让他重新感受下人间的暖意。 话本。叶诀简短道:你们常看的...... 话未说完,怀中的玉牌突然啊亮起,叶诀拿出一看,玉牌上浮现的名字,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竟然是他大师兄,萧鸣泓! 他拿着玉牌就欲转身回屋。 老大、老大,到底是什么话本啊?小白蛇在他身后追问。 好看的就行!叶诀匆匆丢下一句,哐得合上木门。 叶诀快步走到屏风后,沉心静气,轻点玉牌,师兄。 声音冷淡疏离,好似自万年冰冻的雪山归来,冷意直直能寒到人骨子里。 他下一句话放缓语气,淡淡道:师兄有何要事? 这句话从语气到内容可以称得上滴水不漏,萧鸣泓丝毫没察觉出异样,只问:在哪儿呢?叫人去居所寻你,你却不在。 侍童们聒噪。叶诀随意道,特地顿了一下,又回:我在后山。 哎呦,你院中的侍童都撤掉了,可总不能一个洒扫的人也不留啊,你说你要喝个茶水还得自己去煮......乖,下次挑几个安静的给你送去。萧鸣泓唠叨一大堆,终于点题: 马上回来一趟,藏药阁,有事找你。 而后萧鸣泓单方面掐断了玉牌通话。 叶诀一懵,望向窗外的遥遥青山,依稀回忆起方才他编出的方位。 我在后山。 !!! 他推开房门,几乎是飞一般地旋出客栈外跃至空中。 老大、老大!小白蛇朝背影不住的呼喊着,然而几息间,天空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点。 怎么了?老大回孤鹤峰一趟而已,你急什么?狐三顶着两个黑眼圈走下楼,他奉叶诀的命令看顾了阿枫整整一个晚上,方才出门。 小白蛇见状,赶忙甩着小尾巴上前说明了话本之事,同时委屈道:话本种类繁多,快意恩仇、花前月下,老大到底喜欢看哪种? 这......狐三也为难了,他头一次知道老大喜欢看话本。 而小白蛇低头抱怨着:我想追问的时候,老大竟转身合上了房门不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我太笨了。 不理人?狐三的眉头皱得越发紧,回顾往常老大的喜好,细细揣测,直到他走到大厅时,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拍手高呼原来如此! 什么话本,能让老大罕见的发火 什么话本,能让老大关门不理人? 什么话本,是只有他狐三能想出来的? 老大说得果然对。狐三遥望天空,满脸傲然:当小弟也是一门学问,像我这种聪明的狐狸,当然能精准揣测到老大的心意,旁人皆不能及。 盘在地上的小白蛇见状很是疑惑,但狐三这般自负,他也只能捧场道一句:当然。 哼。狐三翘着鼻子,哼着小调跨出客栈大门。 狐三,你干什么去? 买话本! 第八章 寒霜冷风呼啸而过,叶诀一手扶着石柱站在藏药阁门外喘息着,满头的冷汗。 他心中一阵哀怨,自己竟这般的笨,编个谎话把自己坑了,使出了浑身解数从青木城赶回孤鹤峰,好在他修为虽被劈过一遭,总归不太弱,紧赶慢赶回来了。 叶诀一把扯掉脸上的白纱,走进藏药阁,一踏入药香弥漫的大堂时,便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抽噎声。 他停住脚步,屏气聆听,听到有个男声嘤嘤哭道:师父,徒弟好疼啊,您轻点。 回答的是一个温柔的声音,话中满是包容和宽慰:哭什么,忍一忍,快好了。 是萧鸣泓。 唔...... 随即是一阵衣服布料的摩挲声。 叶诀:......。 他倒吸一口冷气,瞪大了双眼。 他满脸的诧异、惊讶、惶恐、震惊。 他悄悄踮起脚尖,不敢相信地向隔间里探头。 师弟,你来了。萧鸣泓看到竹帘外的阴影,扬声问道。 没、没有!叶诀慌张否认,回过神后又懊恼地捂住嘴,暗骂自己蠢。 萧鸣泓又说:既然到了,便赶快进来帮帮我。 叶诀的手抖了一下,颤抖着问道:我,进去? 当然。 叶诀做了一番心里建设,缓缓转身,隔间内,没有想象中的香艳画面,师徒二人坐在榻上,萧鸣泓手里正握着大徒弟的手指,指尖已红肿成了个核桃。 那竹节妖竟然随身携带毒粉!早知道不放它走了!南昀哭丧着脸。 原、原来是这样啊。叶诀干笑一声。 你怎么了?举止这般怪异?萧鸣泓奇怪。 叶诀一瞬间脑海中涌现出诸多带颜色的画面,脸腾得一下红起,呵呵干笑一声:我还以为南昀在叫师尊呢 咳,他以前听说过,修真界的师尊可是高危职业。 恋耽美 ——(6) 胡说!萧鸣泓打断了他,满脸的严肃:唯有位列尊者之人才可被其徒弟称一声师尊,我的修为远不及此,你可莫要瞎说,小心被咱们师尊听到。 叶诀看了一眼泪眼朦胧的小哭包南昀,心中不禁想:这南昀哭唧唧的模样,没一点欺师灭祖的可能性,自己当真是胡说了。 他收回目光,将话题转移:师兄找我有何要事? 萧鸣泓指了指南昀。 南昀?他怎么了? 萧鸣泓没说话,又指了指南昀的手指头。 叶诀: 半炷香后,叶诀气鼓鼓站在窗前摆弄药瓶,而南昀在他身后抽噎着,手指一点一点涂上冰肌膏。 竹节妖咬了南昀一口,原以为不是大事,谁知小妖嘴里含着毒粉,南昀的手指连日肿痛,用了多少药粉都无法止痛。萧鸣泓解释道。 叶诀还在生气,怼道:莫非用了我拿走的冰肌膏,便起效了? 当然不是,师兄是想看你近日情形,身形是否消瘦了。萧鸣泓温和道。 叶诀扭过头,抬眼便见萧鸣泓冲他温温一笑,眉眼弯弯,觉得自己一拳打进了棉花里,用不上力。 哦。他满脸的不悦。 萧鸣泓将指尖最后一点晶莹的药膏涂完,起身走到叶诀身边,拍拍肩膀:自家弟子,师兄怎么可能不担心?劳烦你跑一趟了,天这么热。 哦。叶诀继续冷脸。 好了。萧鸣泓拍拍自家师弟的肩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上次你提到个朋友,称其遍身伤痕心脉却无受损,我在此书中找到一次记录,给你。 阿枫的事儿?叶诀脸色一变,不再计较大热天把自己吓得跑来的种种事宜,一把扯过书册。 据说尸僵草有关,你好好研读下。萧鸣泓叮嘱道。 叶诀点点头,翻到尸僵草这页,入目便是一根形状怪异狰狞的绘图,而更令他胆战心惊的是绘图旁清晰标注着一行字:上品毒草。 上品毒草,近一半是没有解药的。 他的心狠狠一跳,但转念一想,阿枫只是个普通的失忆流浪人士,不可能被灌了上品毒草,顶多是被毒草炼制的剑伤过,孤鹤峰珍藏诸多灵药,总有一样能治好。 尽管如此,他内心仍是惴惴不安,神色不宁地收起书便要告辞,谁知脚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拉住。 怎么了?叶诀转头问萧鸣泓,萧鸣泓的手正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而萧鸣泓按着脉搏探了一会儿,再度开口时已全然失了平日的温和,脸色大变:难怪你脸色一直苍白,气息不稳,你为何大幅度动用灵力? 不是你告诉我,用灵力护住那人心脉么?叶诀反问。 萧鸣泓冷声道:我叫你探出几丝灵力,没叫你把灵力当球扔!你忘了自己被雷劈过? 叶诀特别心虚地移开视线。 是的,他能明显感觉出自己灵力耗损,以至于昏睡不醒,可后遗症仅此而已,多睡几觉、用着灵药不就好了?倒是阿枫,可要多用些灵力护住心脉,免得随时倒地。 我的事儿你别管。叶诀像孩子赌气一般扯过衣襟。 萧鸣泓眼眸一眯,正欲上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自家徒弟的哎呦声打断。 他定定看了叶诀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若将来后悔了,可别怪我现在没提醒你。 不后悔、不后悔。叶诀丢下一句,带着书匆匆离开了藏书阁。 * 客栈卧房里,一切如常,只是桌上多了两摞话本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鲜鱼汤面。 叶诀心中赞扬小白蛇办事效率如此之高,一边坐下,翻开书册研读尸僵草。 寥寥的几页描述,却让他目光渐渐凝重。 书中说,尸僵草之所以得名,关键在于一个僵字,能令皮肉甚至身体游走的灵力慢慢僵硬,人一点一点废掉。 所以阿枫的五脏六腑早就受了重伤,只因身中尸僵草,故伤口的溃散也被止住,却一起慢慢僵硬?叶诀自言自语。 若真如此,必须尽快确诊用药医治,可是如何确诊? 叶诀瞄了一眼书册,尸僵草有两种用法,一种是饮用,入口者皆亡,另一种方法是涂抹于皮肤表层,毒素渗入身体。 他想到了阿枫胸前的痕迹,连天阶灵草都治愈不了的伤痕,很可能是尸僵草。 那么探查是否中毒草的方法将手放在伤口上探出灵力,感受是否有僵麻触感,这个简单!叶诀对此自信满满。 他一手抛开书,招来狐三命他布置药浴。 没过一会儿,药浴布置好了,阿枫依旧垂头,牵着他的衣角走到浴室,而后浴室大门紧闭。 阿枫一身白麻的衣料,绵软透气,覆盖在少年柔软却累累伤痕的肌肤上,隐约可见精致雪白的锁骨。 叶诀急着确定阿枫是否中了尸僵草,抬手拽住胸襟的一角要扯下。 啊?阿枫一怔,摸索着想要护住衣服,而他后知后觉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叶诀,他的大人。 于是手僵在半空中,一点,一点,垂落到腰间。 叶诀的手也僵住了。 少年的声音软软的,含着一股无力反抗的惊慌,手垂下的片刻,像是认命了一般。 等等,他内心很纯洁他什么都不干啊! 然而叶诀想到自己的手指要按到少年身上这样那样,瞬间破功。 算了,你自己脱。叶诀收回手。 他看着阿枫脱掉衣服,一步步走进浴桶中,想了想,掏出怀中的话本,心想这话本的内容定能让少年放下戒备,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这话本的封面粉粉嫩嫩,虽看不清绘了何物,但颜色一瞧便让人心生欢喜。 看到阿枫已走入浴桶,附身坐下,叶诀手指点在水中试探药浴中灵力的浓度,而后扯过纱帘笼住浴桶,以免邪风入侵感染风寒。 一通折腾下来,叶诀搬来个小板凳坐下,手肘抵在浴桶边缘,翻开话本。 你整日药浴颇为无聊,我给你念几段话本吧。叶诀对阿枫说道,特地加了一句:随便翻到的话本,你也顺便听一听。 说完得意洋洋打开话本。 白纸折页一打开,叶诀敏感察觉到了师尊二字,心念微动不禁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暗骂自己思想污秽不堪,师尊怎么了?师尊就得发生些床帏之事么? 这话本是写师尊和徒弟的师徒之情,真真是感人肺腑。叶诀先总体概括。 阿枫正在向烙伤处撩水,闻言一怔:师徒? 正是师徒。叶诀关切道:你可想起了什么? 阿枫失去了曾经的记忆,连同对人间的认知也模糊不清,连小弟二字都要细细回忆片刻,恢复些认知。 尊师重道,上下分明,教授课业,也如......你我。叶诀解释。 阿枫似乎恢复了些认知,点点头。 好!我从第一回 开始念! 据说,妖域内的深渊里生出一根血藤,血藤枯萎,灵力却凝聚久久不散,万年之后修成人身,这便是本书的主角,姬如颜,这姬如颜周身满是妖气,世间不容,在修真界的层层追杀下逃命,后......来到了孤鹤峰?叶诀看到孤鹤峰的字眼,冷不丁吓了一跳,生怕后面出现叶诀仙君萧门主等尴尬的字眼。 向后一看,还好,没他,也没他师兄。 孤鹤峰乃是一位玉阙仙君坐镇,玉阙仙君清冷孤傲,集三界雪魄于一身,连灵力都含着冰霜的气息,他站在山巅,远远望了那浑身浴血的姬如颜一眼,眸中满是冰冷。 吾之生平,最厌恶邪道妖法玉阙仙君冷然道,他并不想收一位生于妖域的弟子,然而师命难却,仅仅一句你二人有缘便成就了这番师徒情谊。姬如颜满心欢喜以为得到庇佑,不想被玄铁鞭抽打得浑身是血,几欲死去,昏迷前听到仙君的一句漠然的警告:你这恶心的妖物,如再出现在本座面前,定跳断你的手筋脚筋。 这是第一回 的内容。 叶诀捏着纸页神情不满,说好了内容积极阳光向上,为何开始便让人心情沉痛?但转念一想,这对师徒解开心结后,可能接下来情节会越来越开心。 翻到第二回 ,果然,引子上写着四个大字:冷面仙君寝殿暗藏玄机,妖域徒儿窥得前世因果。 阿枫,你醒醒,剧情快到高潮了!叶诀晃了晃浴桶,叫醒了昏昏欲睡的阿枫。 被唤醒的阿枫小可爱很懵,但乖巧点头。 接上回,整整二十年,姬如颜再未见过玉阙仙君一面,山门的长老皆道仙君在闭关不便打扰,姬如颜也对此深信不疑,直到今日,他不小心闯入一片桃林漫野的山涧,山涧中央,是一处行宫,他刚要离开,却听行宫里穿出一道□□声。 定然是师尊闭关时有难,徒儿赶来救援!叶诀心道自己可算读对地方了,紧张忙读下去 那□□声断断续续,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含着一股妩媚的诱惑。姬如颜一步步走上大殿,推开沉重的石门,入眼竟是白纱帐遮挡的床榻,一个人影躺在床榻中央辗转反侧,而□□声也越来越大,姬如颜惊然发觉是师尊的声音,大步上前扯开纱帐,果真是多年未见的冷面仙君!仙君面如桃花,衣袍凌乱,胸前的衣衫大敞,而姬如颜颤抖的伸出手,嗯,伸出手?。 叶诀一言难尽地看着纸页,后续内容在第二页,然而理智告诉他,不对劲不对劲,这个话本不对劲,这师尊、这徒弟、这个山涧里的行宫,统统不对劲! 这就是他想象里的师尊! 而他身旁的阿枫显然听入迷了,追问道:大人,伸出手后怎样了? 第九章 伸出手后怎样了?死了!这对狗男男统统都死了,再也不会污染我们阿枫小可爱的耳朵了!叶诀心中在怒吼。 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在阿枫面前读出这种话本,偏偏阿枫脸上还露出一丝期待的神情,连日来阿枫都没展过笑颜,一直摊着脸,这次好不容易有点表情,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可是这内容...... 叶诀犹豫了,而看到阿枫迷茫泛白的瞳孔微微释放出几丝神采,他一把合上了话本,下定决心,就是编,也要编出来! 姬如颜伸出手,触摸上师尊的衣角,谁知电光石火间,好好的玉阙师尊变成了一直兔子,那兔子白生生的,摸到手里软糯得像一只白团子,原来玉阙仙君也是妖族,他深知妖族立世不易,不愿让小辈经受风雨,便对姬如颜百般的折磨想让他离开,没想到......世间自有真情在,天下妖族为一家。叶诀一口气说完,小心看向阿枫。 阿枫垂眸静静对着白纱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听到了么?半晌后,叶诀颤抖着问道。 听到了,老大。阿枫道:不过这玉阙仙君到底得的什么病症呢? 今日说得口渴,下次再给你念。叶诀话毕,淡定撕碎书册。 阿枫嗯了一声,乖乖向身上撩药水,不再追问,而叶诀越想越尴尬,最后受不了了,抛下一句我去外面看看后,仓皇逃离。 片刻后,狐来客栈大厅 嗷! 狐三,几日不见你竟然胆肥了!买这种话本放到本座床前! 嗷,老大别打了别打了! 这□□之物,我还偏偏......本座打死你这只狐狸! 狐来客栈的大厅内,鸡飞狗跳,一众小妖早在叶诀面带寒霜、气冲冲步入正厅时就闻到了□□味,这个去做菜,那个去采买,溜得一干二净。 狐三跑得狐狸毛满天飞,叶诀手持寒剑追在身后,一个回身,旋到小狐狸面前,剑鞘抵上毛绒绒的脖颈,气得发笑:还敢跑? 老大,你剑都拿出来了,我能不跑么!狐三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汪汪:我错了,老大这般品性冷傲的人,怎么可能喜欢那种话本?是我大意了! 叶诀面纱下的嘴角苦笑了一下,反问:你以为事情只这么简单? 啊?狐三不解的抬起头。 叶诀磨了磨牙,道出事实:这话本,我在浴室内念给阿枫听了。 什、什么? 叶诀继续道:不得已,我编了谎话,你可知本座当时有多尴尬?你当时若在场,我定扒了你这层狐狸皮! 狐三被这一通话震惊的说不出话:老大、你在浴室里...... 叶诀没去看他的神情,收剑入手,冷声下令:所以,你莫要叫屈,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不准做鸡吃!而后转身回卧房了。 狐三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一路逃跑掉了好多狐狸毛,柔软的细毛在烛光下上下翻动着,正直子时,月上中天,寒凉的夜风穿过大厅,吹拂着小狐狸胸前的皮毛。 而狐三只感觉自己的心口都凉飕飕的,灌入了风雪一般的凉。 老大他、他竟然在浴室里,给阿枫念话本?他喃喃道。 * 次日正午,狐三将午饭一道道端上餐桌,不顾小妖们惊讶的目光下,蔫头耷脑地走开了。 他的脚刚一踏出门厅,小妖们立刻像苍蝇般嗡嗡议论起来: 狐三给老大买了羞羞的话本!小白虎奶声奶气道。 哇,胆子真大,狐三做了我这辈子都不敢做的事情! 话本名字是什么?我想看老大的同款话本唉。 ...... 小妖们说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摸索着楼梯走到餐桌末尾,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竹笋放到米饭上。 一瞬间,小妖们寂静无声,默默注视着阿枫嚼了两下竹笋,吞下去,又去夹苦瓜片。 阿枫?你不想说些什么?幺阿雪率先提问。 阿枫疑惑抬头,摇了摇脑袋,问:我吃竹笋前,还需要向它说说话么? 是关于昨天老大拽你去浴室,你二人一起偷看羞羞的话本的事啊! 恋耽美 ——(7) ! 一句话,石破天惊,小妖、阿枫皆是一怔,连同走到外面的叶诀都愣住了。 没有。阿枫淡淡回道:老大只是给我念话本。 你就没觉得念的话本有问题?没觉得老大另有目的?幺阿雪追问。 阿枫啊了一声,拿着筷子抬头想了想道:目的?老大可能在教我怎么当小弟吧。 小妖们一听,满脸的失望,心道还以为能打听到新奇的八卦呢。 叶诀一看这副场景,气不打一处来,暗骂这帮小妖心里在想什么?为何才过了一个晚上,这失态就向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大家都以为自己对阿枫欲行不轨? 苍天可鉴,他的目的只是想用手摁一下阿枫的胸前,测一测有没有中毒而已! 仅此而已! 你们别瞎想。一只花蛇突然说道:狐三虽然一句话都没对咱们解释,但今日做饭时一直念叨买错了买错了,事实可能是:老大想和阿枫看话本,结果狐三会错意,然后买...... 对!买错了!叶诀恨不得替小花蛇喊出这句话。 然而小花蛇顿住,不继续说了。 你倒是继续说啊!叶诀一激动,手下的栏杆差点扭断,这时他才发现不仅是小花蛇,大厅内的所有小妖都屏息吞声,默默低头吃饭,不敢说话。 叶诀回过神,低头看向栏杆,发现栏杆没掰断,而是在他激动之下捻成了粉末,巨大的声响早就传到了正厅。 哦。 叶诀内心更绝望了。 而后几天的时间里,叶诀都十分尴尬,他知道自己身为老大,一堆邪妖的头头,无法无天,然而他就是过不去这道坎,别人不尴尬,他都替自己尴尬,一直到晚饭时分,狐三敲响了卧房的门,药浴已经准备好。 抬脚出门,走廊的尽头是一盏摇晃的白纸灯笼,灯笼下站着个矮矮的身影,阿枫垂手立在摇曳的烛火下,即便眼睛看不见,也抬头望向他来的方向。 小可爱在等着他呢。 叶诀心情大悦,想着尴尬就尴尬吧,不能叫阿枫伤心,敛袍提步,缓缓走向了走廊尽头。 进了浴室,叶诀如往常一样探查水中灵力浓度,随口问好点了么? 自从第一次药浴后,疼痛便缓和了好多,睡觉躺着也不疼了。阿枫乖乖回答。 叶诀没再追问,这几日阿枫身体上的伤痕肉眼可见的消退,唯有疑似尸僵草的伤口仍在,且阿枫只说疼痛缓和,没说疼痛消失,这病情估计比自己预料中的要重,可是先前念小黄文,后脚就扒衣服,是不是、很容易让人多想? 算了,若是怕阿枫多想,直接打晕便是,打晕了之后便可以为所欲为,干嘛费诸多的弯弯绕绕。他内心吐槽。 念头定下,便提前琢磨在哪块下手,叶诀特地回头打量少年,然而看到阿枫默默站在他身后,衣衫完好。 怎么不脱衣服?叶诀奇怪。 阿枫垂眸抿嘴,不出声,也不脱衣服,面对他的询问,目光闪烁几下,轻声道:昨日阿雪告诉我,大人给我念话本,不是在教我当小弟,而是 叶诀眉心一跳:而是什么? 而是想扒开我的衣服。 叶诀: 他一口气憋在胸口里,差点没撅过去。 很好,在他的娇纵下,小妖们竟敢肆无忌惮和阿枫说这些荤话,真是活腻歪了! 他指腹捻着浴桶边缘,冷冽的气息几乎把浴桶震裂,但考虑到这一锅灵草价格颇贵,便生生放弃了,收手冷声对阿枫吩咐道:以后若再有人和你说类话,你便让他到窗上吊着,并说是我下令。 阿枫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叶诀气得晕了头,半饷才将此事拉回正题:这事和你不脱衣服有何关系? 阿枫抬首,眼眸中一片澄澈和单纯,不假思索回道:大人若真想扒我的衣服,就扒吧,我不害羞。 嘎嘣。叶诀清晰的听到自己脑海中的那根弦断了。 我天真可爱无邪的小阿枫,这不是害羞的问题 你、就这么信任我?叶诀忍不住问道。 阿枫长长的羽睫动了动,语气平静,仿佛在叙说一件普通平常的事:大人,您愿意花重金为我治伤,自然不会伤害我。 如此,阿枫便不怕了。 这叶诀一时语塞。 他不仅喉咙像被东西堵住,连心里也发堵,酸酸涩涩的,这阿枫一直被人追捕折磨,所以在他心中只要不害他、折磨他的人,都是好人。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声,瞬间失了兴致:我没兴趣扒你衣服,你自己进浴桶吧。 阿枫不明白为何大人莫名叹气,但还是乖乖做了。 浴室水雾氤氲,热气在寒夜中蒸腾而上,今日的水温异常的烫,许是狐三颓废失落不小心多加了木柴,阿枫瘦小的身躯浸泡于水中,皮肤微微发红,而室内的温度渐渐升温,叶诀也遭不住了,昏昏欲睡。 他的手肘搭在桶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药水,觉得困倦,下巴垫着手臂,闭上眼睛。一炷香后,静谧湿热的浴室内响起绵长的呼吸声。 阿枫的视线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手指,那手指左右晃了晃,指尖撩拨着漂浮的药草。 药浴的灵力强大,几日下来,他已经能看清浴桶对面的木纹,自然也能看清如羊脂玉般细腻白皙的手指。 他第一次大胆地盯着大人,脑海中不禁想到:这只手,真漂亮。 当绵长的呼吸声响起时,他微微一愣,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睡梦中无意识的呓语。 阿枫再度唤道:大人睡着了么? ...... 忽而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浅碧色的药水荡开阵阵波纹,阿枫手扶着浴桶边,一步步挪近叶诀,许是害怕自己声音太大,特地放慢了动作。 阿枫走近,缓缓蹲下身,手扒着桶壁,像小松鼠一样望着面前绝美的睡颜。 原来大人一直带着面纱。他心中泛起小小的失落,但美人凤眼微阖的模样令他心中一动,眼尾携着一抹淡红,衬得面容如玉,眉眼清艳,恍若山巅之雪,冷然孤傲。 阿枫怔怔地凝视着这双眼眸,看呆了,他像偷吃了小鱼干的猫儿一般,眼中泛起一阵欣喜。 嗯?叶诀眼珠滚动,似要醒来。 阿枫立刻后退几步要回到原位,然慌张之下脚步错乱,脚一滑向后仰去,后颈即将磕上木桶壁,然而,预料中的钝痛并没有袭来,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宽大的丝绸衣料裹住湿淋淋的内衫。 饶是如此,他也浑身莫名的一僵,眼前天旋地转,在晕倒前一秒,他听见一句小声的抱怨: 我的天,养崽子还真不容易,泡澡还能晕过去。 第十章 熊熊燃烧的火焰染红了天际。 阿枫一身单薄里衣,愣愣地矗立在废墟中央,入目皆是燃烧的断壁残垣,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生生烤干,他想退后,却无路可退。 桀桀怪叫声极为刺耳,灼热的火焰中映出一个个扭曲可怖如鬼魅的身影,有的手持利斧,有的扯开长鞭,脸部扭曲地一同狞笑,向他步步逼近。 我没有神玉。不知为何,他吐出这句话。 可那些身影们的动作没有停下,反而在听到神玉二字时,狰狞的面庞像是被浇了一把热油,烈火跳动,几番变幻,凝实成一具具森然的鬼脸。 神玉、神玉!他们如同祭祀远古邪神般癫狂,双臂高展,兴奋将祭酒酒抛到空中,高呼:神玉,咱们破开他的肚皮,扯出心肝,定然能找到神玉! 嘿嘿,有了神玉,我派定是天下第一宗门! 那我就是当世剑仙了! 成神了!我要成神了! ...... 我没有神玉,我说了我没有!阿枫惊慌地大喊着,畏惧退后。 可无人理会他的辩解,有人拽住他的手腕,玄铁打造的铁索圈住脖子,竹筷般长的钉子狠狠钉入手腕,他一阵剧痛,血潺潺流出。 神玉呢!交出神玉! 剧痛激起逆反,他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怒火,不顾手筋撕裂的剧痛,把挂扯骨肉的铁链摇得哗哗作响,狠狠吼道:我早就说了,我没有! 四野骤然寂静,空气因烈火的燃烧变得稀薄,令人窒息。 那恶鬼般的身影挥开一道火焰,掠过平地飞速移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声音阴沉,像是沾满了鲜血的匕首: 不,你有。 阿枫赫然睁开双目,大口喘息着,周遭一片寂静黑暗,方才的梦令他心有余悸,猛地后缩了下,慌慌张张伸手去触摸周围事物。 一张温热的手心包裹住他的五指,黑暗中有人小声道:这手怎这般的凉? 大、大人!阿枫惊道。 他听出这是叶诀的声音,恍然发觉自己身上盖着棉被,被子气息熟悉,这里是他的床榻。而明显他身旁躺着另一个人 醒啦。叶诀道。 阿枫顿了顿,轻声回:醒了。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这梦不知是真实存在过亦或是虚幻,仿佛是一个开关,开启了脑海深处的某处记忆,那句怒吼,是自己,可明明又不是自己。 纠结间,唯一的覆盖物被掀开,一道青竹般的冷香扑面而来,是叶诀掀开被子,以手支头,侧躺在他身后。 皎洁如霜的月光撒入室内,而叶诀逆着窗子,月光描摹出他的身形,锦被半掩着白衣衣袍,后背随意散落着墨发,面庞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 阿枫愣了下,竟分不出浴室中的睡颜与月光下的懒散,到底是哪个更动人心魄。 方才做噩梦了?叶诀懒洋洋问道。 这崽子晕过去了,他把人抱回来检查一番,虽说无事,可总不能放任阿枫晕着,便一直躺在身边等着人醒。 嗯。阿枫轻声应道:许是曾经拷打过的记忆。 叶诀哦了一声,这句话听着没问题,从阿枫口中说出,竟让他莫名有些心酸。 二人又陷入一片沉默,空气几乎凝固,按理说阿枫醒来,叶诀该走了,然而 阿枫,我与你说个事。叶诀凑上去,语气有点生硬。 阿枫忽然被青竹的冷冽完完全全的包裹,而凌冽的气息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体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傻傻地点了点头。 你今日昏迷,定有内情,怕是你身体有毒素未清,且毒性强烈,必须用以专门的灵药加以祛除。叶诀搓着手指委婉地开口道: 不过这个祛除吧,它吧,它就是吧...... 叶诀发觉委婉这条路无法继续走下去,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得扒了你衣服,把手摁到你胸前探查。 一口气说完,他的目光不太自然看向阿枫。 天天叫人家小傻子,可傻子也该知道里衣是隐秘之处,遑论自己把手指尖贴上去,简直就是流氓! 所以他一句说完,视线不自然地落在小傻子身上,小傻子的眼瞳在月光下显得尤为黑亮,像是只无辜的小兽。叶诀的心微微一颤抖,暗怪自己不该说的。 谁知阿枫眨了眨眼睛,便从被子中伸出手,去扯衣领。 叶诀一个措手不及:你......你做什么? 大人的意思不是让我脱衣服么?阿枫疑惑抬头。 叶诀: 咳,的确如此。 阿枫低头,乖乖去解自己的衣衫,然而手触碰到衣襟时手一滞,他猛然发觉,自己衣襟带子是解开的。 咳。叶诀又重重咳了下掩饰尴尬,谁能想到衣服解到一半,这崽子突然醒了呢? 阿枫没追问,继续解衣襟,拨开衣衫,露出伤痕交错的身体,而经过药浴连日的浸泡滋养,伤痕已变淡,唯剩烙痕般的紫色块状斑点,叶诀伸手,指腹轻轻压上痕迹最深的那个。 之前经历了种种尴尬,叶诀早就预想过这次肯定尴尬不已,然而当手指拂过细腻的皮肉,触到凹凸不平的血迦时,他的内心平静,且沉重。 叶诀将自己将灵识探入伤口时,几息间,识海猛然一震,一股怪异的酥麻感攀上指尖直直向心肺冲去,他连忙运转灵力,毒素迅速被推出体外,化成一阵黑烟消散在虚空中。 正是尸僵草。 你暂时......没事。叶诀无力地冲阿枫说道。 可他心中像坠了铅块般难受,酸涩得几乎喘不过气,心事重重起身正欲离开卧房,阿枫一把拽住他的衣袍。 大人,我体内的毒素有多严重? 叶诀强颜欢笑,摸摸他的头顶:没事,一点毒草罢了,改日我多开一副灵草,你服下便会痊愈。 这番话说完,阿枫的手仍拽着衣角没有松开的意思,轻声回道:大人,我不傻。 叶诀:...... 阿枫又道:正如师尊徒儿话本的后续,师尊根本没变成白兔。 叶诀诧异: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看过这种话本?或是记忆恢复,连同恢复了对人间的认知? 不,阿雪买了同款,闲暇时便念给我听。阿枫乖巧回答。 ...... 叶诀扶额。 你的病情,的确不妙,不过不必担心,你是我的小弟,我自然护着你周全到底。他说了实话,随即话锋一转: 给小妖们带个话,看此类话本者,自行去窗子上晾着。 是,大人。 第十一章 天际初晓,清晨的凉风自窗沿细缝吹入室内,叶诀一手指头本昏昏欲睡,猛然被吹了个激灵,书册掉落。 他伸出指尖,拾起书本。 昨晚翻阅书册,满脑子想着尸僵草该如何解毒,直到凌晨才拄头小睡片刻,一觉起来头昏脑涨。 恋耽美 ——(8) 叶诀走到窗前准备透透气,谁知木窗一推开,迎面撞上一堆小妖,整整齐齐把自己挂在晾衣杆上,好似挂了一排小布偶,小布偶们面带愁容、唉声叹气。 叶诀:...... 他脸一沉,啪得一声关上窗子。 随即外头传来小妖们的议论声: 看看,老大生气了吧!叫你买同款话本。 老大霸气侧漏,怎么喜欢和别人用一样的东西! 呜呜呜,爪子好酸哦,还要挂多久啊啊啊啊啊啊。 叶诀面无表情的走下楼梯,小妖们都受罚了,热闹喧闹的大厅变得冷冷清清,唯独狐三在摆早饭。 狐三显然没从失魂落魄中走出,整只狐迷迷糊糊的,白粥已经熬糊了,浑然不觉在喝着。 叶诀浅尝一口,满嘴的糊味,便一言难尽放下勺子,拍了拍狐三,本座问你件事,你是如何遇到阿枫的? 阿枫?狐三打了个激灵,他从不在大事上掉链子,立刻搜索记忆开始回想:初次遇到阿枫着实偶然。 叶诀来了兴趣:怎么个偶然法? 狐三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当时青木城早就被青松派搜刮了个遍,流□□花子的影儿都没有,我是在城郊见到的阿枫,他当时跑得飞快,差点叫他溜了! 他当时还能跑得动?叶诀诧异。 哎呦老大,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呢!不不,跑得比本狐狸还快呢! ...... 师兄,山门内可有神阶的解毒灵药?叶诀急匆匆步入议事厅。 萧鸣泓正在处理事宜,虽然焦头烂额,但听到自家师弟的声音,抬头露出一个笑容:师弟来了? 叶诀不欲多说,直截了当:师兄,我需要凝玉山果。 萧鸣泓一怔,未立刻回应,只若有所思道:凝玉山果?莫非那位朋友,中了尸僵草的毒? 正是。 叶诀态度坚决,尸僵草尚无解药,唯独神阶解毒灵草、凝玉山果可救回一条命,后辅以其他灵药调养,慢慢排解毒素。 孤鹤峰的宝库中 孤鹤峰的确有,但不能给你。萧鸣泓闭眼摇摇头拒绝:至于原因为何,你自己心里清楚。 为什么?叶诀差点吼出声来,而萧鸣泓淡淡望了他一眼,不多言语。 叶诀静心一思索,突然想到原著中的孤鹤峰的密阁珍藏着几样神阶灵宝,原身一直觊觎,原因也简单。若想得到祁泊枫的神玉,途径有二,一是祁泊枫本人自愿给予,另外则是用同样的神阶灵宝挖取。 无垠水?孤鹤峰的无垠水让我盗走了?叶诀自言自语,原身神阶无垠水淬炼出一把匕首,这才取出了祁泊枫体内的神玉。 咳。萧鸣泓重重打断他的话,背过身拿起一张信函随意翻看,话有所指:你刚才之所说,我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叶诀:...... 可怜的大师兄,上有哭唧唧的徒弟,下有修炼邪妖功法的不成器的师弟,明明知道我偷了无垠水还要护着我,真是,操心。 可是阿枫这边,据狐三所说,阿枫最开始还生龙活虎、脚步飞快,后来走路连腰都直不起,可见尸僵毒之深,而这几日的药浴顶多让其回光返照,长久拖下去定会没命,所以 可是我就要!叶诀坚持。 我知道我偷了孤鹤峰的神阶宝物,不能再脸大再要第二件了,可是我偏没脸了,偏开口要第二件! 萧鸣泓显然被他豁出去的态度惊呆了,摸索着案上的茶被,喝了好大一口才把心情压下去。 他凝视着杯中起起落落的翠绿茶叶,久久无语,无奈叹气道:不是师兄不帮你,上次无垠水失窃,宝库受损自启阵法,密阁已经封闭,若要开启,只得请师尊回来。 师尊,太虚仙尊,老不正经地去外头游历了几十年。 叶诀打了个冷战:那、那算了吧。 别的事他不清楚,可他清楚,这老头子若回来,他是邪妖的事肯定瞒不住,小命危矣,别提那神阶灵药了。 但如果得不到凝玉山果,阿枫的尸僵草毒便会越来越严重,无处寻得解药。 纠结间,他有想到了曾经的话,他答应了自己要把这崽子养好,现在却不得不反悔。 唉。叶诀仙君难得情绪浮于表面,深深叹气。 萧鸣泓不忍心,伸手揉了揉他的脑瓜,安慰道:世间机缘多得是,总会遇到,我听闻天泉秘境即将开启,据传里头的天泉水乃天下至宝,你可以一试。 叶诀点点头,可神情掩不住的失望,秘境开启时间不定,延迟个十年八年都有可能,阿枫能不能熬到这个时候还不确定呢。 萧鸣泓见状反而好奇:你为何这般执着,他是你什么人么?亦或是苦苦求你救他? 阿枫是我的什么人?叶诀摇摇头,阿枫只是他收的小弟,倒没什么恩怨纠葛。 萍水相逢罢了,他未曾求我,我让他冲我笑一笑,他都没笑过。他对萧鸣泓道。 话虽是责怪,但心中酸涩非常。 他对你都没笑过,你这般执着作甚?萧鸣泓越发疑惑。 可是、可是我答应过他啊......叶诀喃喃道。 虽然这崽子到现在都没露出个笑脸,害怕了向他怀里钻身边离不开人否则泡澡都能晕厥,麻烦得很,可是自己答应过他要当自己的小弟,自己的小弟都护不住,他当什么老大? 自责间,叶诀想到阿枫那句:大人。 声音软糯中带着大病未愈的沙哑,小心翼翼,又饱含恭敬和期翼。 唉。 第十二章 叶诀轻叹一声,宽袖一甩,心中滋味百转千回,愈发见不得草药,回身去了楼上。 小妖们顿时炸锅: 完了完了,老大彻底生气了! 叫你别买话本!非买!呜呜呜。 老大会抛弃我们吗?咱们是不是成孤儿去上街要饭? 额,以你我的能力不至于去当乞丐。 嘤嘤,可本妖还是觉得老大的软饭吃着香。 小妖们叽叽喳喳吵过一轮后,便琢磨着怎么哄老大,狐三作为二把手、性子迷糊好说话,当之无愧被选为小妖代表,被推搡着走进卧房。 狐三爪子垂到身两侧,小声求饶:老大莫要生气,我会告诉小妖们收敛些。 叶诀倚着梨花木榻的软枕,双目遥望窗外热闹繁华的长街,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收敛?收敛什么?他漫不经心道。 啊?狐三呆了下。 小妖们一直由狐三统管,多年下来免不得做下些荒唐事,一一都由他瞒下,而狐三如今却沉浸在不能吃鸡的悲痛中无法自拔,顾不得这许多。 例如后院厨房的米缸下,堆了许多羞羞话本? 叶诀:? 亦或是,老大布置寻找祁泊枫任务的经费,足足一半花在小妖们的吃喝玩乐上? 然或者,幺阿雪偷偷搞副业写话本,如今是名动青木城的大才子? 叶诀:你们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座不知道的? 狐三的一番话让他成功收回落在窗外目光,视线移到小狐狸身上。 他忍住自己的太阳穴在一抽一抽的难受,平声问:我且问你一句,那日的《冰山徒弟恋上我》可是幺阿雪所写? 狐三用爪子扒着嘴角想了想,摇摇头:这倒不是。 叶诀心中畅快了一点:还好,还好。 不然他会扒了这只小白蛇的皮。 狐三这一打岔,叫他阴郁的心情缓和些许,纤长的手指接过狐三的消气茶,吹开茶叶正要浅尝,电光石火间,脑海中浮现一个想法: 难道萧鸣泓,对他当真毫无隐瞒? 把小妖们召集来。叶诀轻扣茶沿,白纱掩住他的神情,唯留一双冷然的凤眸: 商议要事。 * 狐来客栈,灯火通明,平日摆在大堂的桌椅通通被移开,宽阔的空地上升起一张堪舆图,亭台楼阁、青山密林皆在地图上缓缓升起。 一副微小版的孤鹤峰全貌展现在众妖面前。 叶诀指尖掐着一道淡蓝的灵力,轻点孤鹤峰山门,幽幽道:山门,你我注定无法突破,然而 灵力顺着手指的弧度移到后方:孤鹤峰的后山,更靠近密阁,此处防备松懈,只需经过一片竹林便可潜入。 可是,老大您明明是孤鹤峰的仙君,您能更容易靠近密阁呀。一只小妖单纯喊道。 这句话挑战了叶诀老大的威信,其余小妖们纷纷投去责备的目光,狐三皱眉斥责:老大自有考量,别插嘴。 本座自然有所顾虑。叶诀点点头,不甚在意道:本座单独行动,势必引人注目,萧鸣泓很容易将目标锁定在本座身上,何况本座昨天才提起过凝玉山果。 而群妖一起行动,若事情败露,可以扰乱萧鸣泓的判断。 方才提问的小妖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道:所以大家是用来掩护大人的工具。 的确。叶诀倒是承认,想了想又吩咐:若尔等被捉住,切莫惊慌,更不要供出本座,本座保证定会将你们一一救出。 说完,他正欲再吩咐排布,却发觉本叽叽喳喳吵闹的小妖们顿时寂静,空气陷入沉默,几可问呼吸声。 身旁狐三扭着狐狸身子,细声细语道:老大说话真直爽。 话里委委屈屈,倒不像是邪妖界叱咤风云的邪狐,反而更像一只嘤嘤叫的小奶狐呢。 叶诀一怔,倒不明白了,他只想将可能发生的情况一一说明,做好准备。若有小妖因打掩护被抓,他身为孤鹤峰仙君自然能救出来,可这帮小妖委委屈屈地垮着脸,像是自己辜负了他们似的。 说明白,计划才能顺利。叶诀强调道。 可、可老大直白讲出,倒会伤人心呢。狐三扭捏道。 叶诀身为老大,头一次被噎,他盯着起伏的虚幻山脉,半晌后,斟酌开口:此次计划若出意外,要辛苦你们一阵儿了。 此话一出,阴沉沉的氛围忽而变得明亮欢快,小妖们齐刷刷扭过头,甜甜回道:为老大做事,不辛苦! 老大放心,当时我第一个顶上去!绝不叫老大为难! 老大,喝茶茶! 叶诀: 他一言难尽挥挥手,示意小妖们查看堪舆图,押了口茶悠悠倚上座椅,小声抱怨:搞不懂这帮邪妖。 坐在他身侧的狐三: 二楼楼梯转角处,一抹白麻衣角若隐若现,负责端茶送水的幺阿雪一时不察,差点儿和这人撞上。 哎呦小阿枫,你站着做什么?快快回到屋里躺着养伤!幺阿雪道。 一直站在楼梯口的阿枫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好吵,发生了何事? 嗯,老大在召集小弟,商议事情。幺阿雪随口应付道。 商议事情?我、我也得去。阿枫说完,扶着楼梯欲下楼。 你去了也没用幺阿雪心说你这副小身板能去孤鹤峰么?不要命了?可见阿枫认真的模样,不忍拒绝。 小白蛇眼珠子一转,头顶托盘抢先一步来到叶诀面前,附在耳边嘀嘀咕咕。 知道了。 这边阿枫已摸索着扶手下楼,眉眼温和,垂眸不语,然体形瘦弱,像是一根柔软的茅草,随时要折断。 回房好好呆着。叶诀摸摸他的头温声劝道。 可是大人在召集小弟。阿枫道。 叶诀一时愣神,道:所以 所以我来了。阿枫说得理所当然。 旁边一只小白虎噗嗤地笑了,洋洋得意说道:你来能做什么?你是能破门还是守阵?老大今日的计划说出来能吓死你,你连点灵力都没嗷! 小白虎被狠狠弹了个脑瓜崩,后仰着张过去,叶诀不动声色收回手指。 阿枫却浑然不觉,犹自问着:大人是要吩咐事情吗?小弟都是做什么的? 叶诀轻轻一笑,道:小弟负责的事情可多着呢,其中一项便是陪他家大人逛街! * 狐来客栈选址自然是繁华热闹的长街,夜幕已至,穿过一道小巷,便是热闹喧哗的夜市。 集市已高高悬起灯笼,挂上彩带,整条街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穿梭在小摊旁,美食飘香,诱得人忍不住循着香味去尝一尝。 叶诀立马来了精神,抓住阿枫的小手便要去逛,谁知遇到了阻力,扭头一看,是阿枫在犹豫。 阿枫整个人都掩没在巷子的暗影中,神色慌张抗拒,向后退不肯迈步。 怎么了?叶诀问。 阿枫目光茫然,不住的摇头:我听到好多人 他被自己手心包裹的小手腕也小幅度向外抽,很是畏惧。 叶诀万万没想到,自己头一次来带阿枫逛夜市散心,银子备好了,结果阿枫竟然抗拒人多的地方。 也对,人多代表着周围因素的不确定,谁知道人群里下一秒会不会窜出一个青松派? 可是我想吃芝麻酥。叶诀开始耍无赖。 阿枫的肩头抖了抖,薄唇抿得紧紧的,以至于嘴角两边鼓起的肉肉显得特可爱,他前前后后犹豫了好久,终于点头。 那咱们就开始逛夜市?叶诀试探着问。 听到自家大人想逛,阿枫又犹豫了一瞬,小手紧握成拳后,坚定的点了下头,像是做了多重大的人生决定。 恋耽美 ——(9) 叶诀看得心痒痒,又忍不住揉揉少年的小脑瓜,长袖一挥,手掌扶住阿枫的肩头,宽大的衣袖不留痕迹将小小的少年护在怀里。 走吧。 是,大人。 一路上,两人的行程比旁人慢了许多,阿枫眼疾未愈,脚下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行走缓慢,且在路过糖糕摊子时,蜜糖诱香,于是银白绣满繁复符文的衣袍里,伸出一只小小的手。 叶诀停步,拉长了调子问:想吃? 怀中的小东西点点头。 买什么糖糕,你自己与摊主说。 怀中的小东西后背一僵,又摇了摇头。 叶诀被可爱到,心里炸成了一股烟花,少年个子矮矮的,像一只小猫儿被他圈在怀里,点头摇头时蹭着衣袖,叫人心痒难耐。 他没逼阿枫必须作出选择,走到摊前,这摊主专卖甜甜的糕点、糖膏,有用甘蔗榨出的汤汁调的糖块,有用蜂蜜桂花混在一起熬出的糖膏。 两块芝麻糖糕。叶诀道。 好嘞! 热乎乎、新鲜出炉的芝麻糖糕被送到叶诀手里,叶诀把一块递给怀中不肯露面的小动物,另一块拨开包裹的油纸,咬了一口喷香的糖糕。 糖糕入口酥软香甜,细碎的芝麻满口生香,澄黄的蜂蜜在舌尖融化绽开,甜腻软糯。 小动物估计也吃开心了,衣袍下陆续传来微小的咀嚼声。 叶诀斜了一眼他鼓鼓的腮帮子,眼珠一撇,随口提及:你看,这芝麻糖糕甜甜的,多好吃! 阿枫一顿,沾满芝麻糖渍的小脸认真地点了下,表示很同意。 叶诀见他顺利上钩,一拍手:你是小弟,怎么能让本座伺候你?下次自己来买! 果不其然,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某只小动物靠得愈发紧,毛烘烘的脑袋贴到了他的臂环里,像是有这一道衣袍的庇护,便可以抵得过外界的风雨。 例如一个人长久地陷在黑暗中,最阳光灿烂、意气风发的少年的瞳孔中也会染上洗不掉的墨黑。 叶诀忽而站住,表情变得严肃。 阿枫不明所以,同样停住脚步,扬起刀痕未消的清俊面庞,眼神迷茫。 阿枫,你觉得那卖糖糕的摊主如何?叶诀沉声问。 阿枫的眼瞳闪了闪,他对世间的记忆寥寥无几,连同上下尊卑、凡尘俗事等都不甚明白,按照自己大概的理解,软乎乎地回道:白日摆摊,傍晚做糖糕,日复一日。 非也。叶诀淡淡道。 青木城中人妖混杂,修者隐于凡世,若有横行霸道拿了糖糕不给钱的,摊主也只能苦哈哈地受着,若是两位大能比试不小心掀翻了摊位,摊主也不敢索要赔偿,只得自认倒霉。 好苦。阿枫定定道。 叶诀一挑眉:实则不然,摊主虽苦,然长街繁华,更有如本座般愿一掷千金打赏的善人,每日收入颇丰,摊主收摊后可买壶小酒品酌,日复一日攒下些银钱便可开设店面,不再每日风雨奔波。 一语说尽,他敲了敲少年的额头:一苦换一喜,是人生常态,阿枫你小小年纪受这般折磨,日后定能遇到天赐机缘。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番劝解对于阿枫的过往来说是杯水车薪,可他又转念一想,劝一劝嘛,大不了今天劝完明日再劝,让阿枫敢主动触碰生人,便是一大进步! 叶诀定了念头,心中的热情愈发高涨,而怀中的小动物却眼巴巴地问道:天赐机缘?我何时能遇到? 啊,这个叶诀卡壳。 天赐机缘,你以后可能有机会遇到,但绝不是在一帮邪妖聚集的狐来客栈。 这事不急。叶诀回道,他开始转移话题,向天空张望:狐三说今天会放烟花,烟花呢? 青木城有一道清河穿城而过,河流上漂浮的花灯将水面映得波光粼粼,不时有弹唱小曲的精致画舫划过,这石桥两侧挂了红绸,二人便站在桥尾、红绸的尽头。 叶诀环顾四周寻找烟花,没意识到他怀中的少年双眸如寒夜星子,定定地望着他覆面的白纱巾。 天赐 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响起,叶诀下意识低头,双目震惊地微张,他竟发觉连日不展笑颜的小东西,嘴角竟窝着个小梨涡,浅笑安然。 不得不说,阿枫笑起来真漂亮,像是任他揉搓的小白猫,让人忍不住想揉揉它。 轰!一道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骤然绽放,火树银花,落下点点星火。 叶诀以为阿枫听到烟花的声音,故眼巴巴向上瞧,他便决定飞到空中看,一把揽住少年的腰,向上一跃,夜晚的冷风拂过面庞,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转瞬间,一束烟花在面前绽放,点亮黑夜。 他见少年仰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被烟火映亮的眼里满是欣喜,心里很是高兴。 而殊不知,少年深沉的眸子从未在他身上移开过片刻。 这回看清了烟花,开心么? 回大人,阿枫的确很开心。 第十三章 夜市逛了许久,归来之时阿枫手里抱着糖糕花灯,身着崭新的青衣衣衫,一回到房间便趴在床上不动弹了。 叶诀把人翻身放好,又盖上被子,手伸到袖中取出一根红绳系在少年手腕上,凭空画符落下护身阵。 老大。狐三带着一众装备齐全的小妖立在门口,气势汹汹。 处理完了?叶诀闭眼问,他已闻到小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狐三肃然回:巡查一圈后,揪出几名青松派的探子,现下周边已经安全了。 叶诀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伸手掖了掖被角,纤长的指尖拂过少年微湿的额发,轻声叹息:好好的睡一觉吧,醒来什么烦恼都没了。 * 月黑风高夜,正适合行事。 一道黑衣掠过长空,竹叶簌簌作响,几只漆黑的毛团子紧跟上,四野再度恢复沉寂。 叶诀抵在一棵苍天古树后,目光警惕打量情况,后山果然防备松懈,半晌看不到一个巡逻弟子的灯笼。 后山靠近密阁,按理来说应戒备森严,然孤鹤峰的密阁乃是仙尊设下,机关重重,普通修者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贸然靠近,这般平静了百十来年,倒让众人放下了警惕。 如此,便成全了今日的他。 叶诀可不信萧鸣泓的话,说要凝玉山果,先搬出无垠水,不然便搬出师尊,信他个鬼!这密阁他今日定要一探究竟! 他停下脚步,张开手心缓缓催动灵力,不多时,手掌心微微发亮,一道泛着蓝光的符印纹路显现,此乃亲传弟子符文,太虚仙尊弟子人手一个,依靠它方可打开密阁。 周围没人,老大,按计划行事?狐三急匆匆赶来问道。 叶诀手掌一握,轻轻点头,不远处的一处楼阁飞檐翘角,红墙碧瓦,气势非凡,正是可能存放凝玉山果的密阁! 他法诀一掐,玉指在空中绘出鎏金繁复的符文,整个人率先向密阁飞去,小妖们随即跟上。而在即将靠近之际,身侧忽而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叶诀疑惑地微微皱眉。 而那道身影凭空一挥,数道银光直直向他刺来,叶诀一时不察,微小尖锐的银针瞬间刺破胸腔,突然的袭击令他心口一窒,喷出一股黑血,随即如坠落的飞鸟般坠向地面! 小妖们顿时惊呆,捂着嘴不敢出声,脚步飞奔着向他的方向追赶。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狐三扑到他胸前,焦急地压着声音呼喊。 我叶诀张口说话,一口黑血再度涌出喉咙,浸染了覆面的白纱,无法发出一字半句,而抬头间,他看到袭击他的那抹身影悠悠然离开了。 快带老大回去!狐三扶起叶诀命令小妖们。 一行人趁着夜色回到客栈,这一路上,叶诀的胸口如同刀割般的难受,黑血更是源源不断从口中吐出,衣襟尽是斑斑血痕。 我去取续命丸!幺阿雪飞奔着走向门口,冷不丁撞见了一个人,正是被吵醒的阿枫。 阿枫眼盲看不清,嗅觉却非常灵敏闻到了血腥味,向前走几步便看到了血衣。 大人!阿枫惊叫。 他还没看清大人的面庞,胸前便被人狠狠推了一下,踉跄着退后几步。 别看!叶诀推开少年,他一手抓来狐三,咳血斥责:咳咳,你、你也不怕吓到 话未说完,一口黑血自嘴角喷出,溅湿了雪白的白纱。 狐三扶着高大的仙君本就摇摇晃晃,一口血差点崩了心态,他赶忙将仙君扶着坐下,拽着阿枫的衣角,把人拖出卧房:小阿枫你可莫要添乱!这血淋淋的多吓人,你回屋睡觉去! 阿枫抓着狐狸爪子,急急地问:大人因何事一直吐血,严重么? 狐三挥挥手:不严重。然后对楼下的小妖高喊:续命丸拿来了吗?快点! 拿来了拿来了!幺阿雪一眨眼间便窜上到楼上,狐三抓过锦盒,钻进卧房。 续命丸 阿枫呆在原地,这三个字宛如当头棒喝砸在了头顶,续命丸续命丸,自然是性命危机,才会如此续命的药丸。 明明之前大人还与他一同看烟花,为何下一秒却身患重症要吃药续命? 他抬起衣袍,是件天青色的外衫,夜市时,大人拂开耳侧长发,笑意盈盈地将衣衫披在他后背,保证往后的每一年都要为他添件新衣。 阿枫伸出颤抖的手指捂住胸口,慌张地向卧室看了一眼,可眼前全是白茫茫,小妖们惊慌的呼喊声让他十分不安。 他后退几步为匆忙来往的小妖们让道,几步间,又一道黑血喷溅上窗纸,粘稠的液体滴答滴答滑落下来,好似绽放在暗域血海的妖花,惊心动魄,又朵朵催人性命。 快把客栈大门关上!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异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阿枫知道自己离客栈大门最近,便点点头,应声走下楼梯,客栈前门大敞,夜晚的寒风冷飕飕穿过厅堂,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一抹黑影闪过,转瞬间,少年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东方初晓,一束朝阳破开凌乱的卧房,映在浸满鲜血的床幔上。 卧房里一片狼藉,凳子、座椅被撞倒,纱帘被忙昏头的小妖们抓下来擦血迹,唯独床榻处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白衣人卧在榻中,似在沉睡。 叶诀眼睫微抖,在曦光中缓缓睁开双眸。 老大、老大!狐三声音都在发抖,扑过来问:老大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服些灵药? 能喘气。叶诀摆摆手,然后伸手示意狐三等妖安静,手探入袖中取出一块莹莹发亮的玉牌。 是孤鹤峰弟子联系的专属玉牌。 他轻点玉牌,冷声道:师兄。 昨晚睡得怎么样?萧鸣泓温和问道,语气中却存着一丝无奈。 叶诀翻了个白眼,忍着想骂街的念头道:一、切、如、常。 怎会如此?萧鸣泓忍着笑意:银针打通了雷劫时干枯郁结的经脉,经年累月积攒下的黑血通通排干净,师弟合该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叶诀: 叶诀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手指嘎嘣嘎嘣响了几次,单方面表达了不满:呵。 那头的萧鸣泓似乎心领神会,反倒责怪:你看你,总不体谅师兄,叫我操心。 叶诀:呵。 萧鸣泓:这雷劫旧疾本该早早施针驱除,偏你性子怪,死活不肯让我探查经脉,你说若哪日师尊归来见你半死不活的模样,真忍心责怪你?到头来还不是问到你师兄我头上 叶诀无情地打断他的话:师兄,我要晨起打坐了。 好。萧鸣泓在结束对话前,又叮嘱:旧疾初愈,你身体定然虚弱,切莫动用灵力 叶诀面无表情点击玉牌,单方面切断对话。 他长呼一口气,发觉嘴中满是血腥味,接过热茶喝下,看到狐三等人担忧的目光,安慰道:我无事。 萧鸣泓向他射来的银针并非攻击武器,反而医治了他体内的旧疾,不过医治的模样吓人了些,一直口吐黑血,像是随时要升天似的。 萧鸣泓只言不提密阁之事,倒是省去了一桩麻烦,可叶诀心中总隐隐有所不安,总觉得萧鸣泓知道些什么,可又无从查起。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叶诀放下茶盏,吐出黑血后筋骨倒真是活泛了不少,他忽而想到昨日闯进卧房的阿枫,彼时自己形容可怖,怕吓到阿枫,便将人推了出去,不过阿枫应明白发生了不好的事,眼圈都红了。 阿枫呢?叶诀问。 阿枫?狐三看看身后,猜测道:应当回卧房睡觉了,老大要见他? 哦,且让他睡着。叶诀摆摆手,看了一眼满脸憔悴的小妖们,道:本座无事,你们且去休息吧。 小妖们应声告退,偌大的卧房里只留下了狐三和幺阿雪,幺阿雪蛇身挺直,不住地打着颤。 老、老大。小白蛇身子直抖。 叶诀皱眉:何事? 小白蛇颤颤巍巍回道:阿枫、阿枫他好像没在房间里。 叶诀神情一变,掐起手指稍稍一探,追溯昨日挂在阿枫手腕间的红绳的方位,登时脸色大变。 青、松、派! 第十四章 你还在期望什么? 阿枫睁开双眸,眼前是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火海。一条通体漆黑的毒蛇吐着火红的信子向他趴来,缠绕上脖颈,附在他的耳畔嘶嘶低吟: 放弃吧。 阿枫心口一窒,他不懂自己为何会突然心酸,仿佛就此堕入绝望的炼狱,无法寻到光明的路,而抬眼所见皆是利刃,人生在世已无出路。 恋耽美 ——(10) 心口好疼,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 放弃吧。邪神在低语:只要你肯放下,便会就此解脱,离开这暗无天地的虚空。 而阿枫手掌颤抖着一直捂着心口,强烈的心悸憋得他张不开口,半晌后,他张了张嘴,用应尽全力大吼一声:滚! 给我、给我滚 嘿。一黑衣男子坐在少年对面,闻言大为惊奇。 此处是一方阴暗潮湿的地牢,唯有上方的一处窗口漏下些许天光,阿枫被绑在石柱上,面容苍白、双眼紧闭,额头不断渗出冷汗。 他脚下闪着一道符文诡异的阵法,阵法忽而探出一道血红的灵光,没入少年眉心,少年的神情愈发痛苦不堪。 祁泊枫,你就交出神玉吧!男人不耐烦地劝。 他叫青一裁,为青松派弟子,总是蹲在地牢里负责拷问被抓来的流浪人士,据大师兄青阳说,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很可能是祁泊枫,要严加拷问。 可再怎么拷问,无非用催心咒,攻其心志,磨人又耗时间,叫他无聊。 烦。青一裁眼看今日带的瓜子已磕完,心情愈发烦躁,无意中瞥了眼阵法,阵法光芒散尽,已然失效。 青一裁顿时震惊,这催心阵乃是高级阵法,这瘦弱的小孩竟经得住,且还扛过了一层层的催心术! 可他脸上随即又浮现一层薄怒,催心阵作为高级阵法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他可不愿再辛苦了。 来来来,把他移到刑架上去。青一裁指着石柱上垂首晕厥、毫无生气的少年,吩咐道。 两名小卒应声上前。 其中一人边解开绳子,边碎嘴道:头儿,这人到底是不是祁泊枫? 我哪知道?青一裁面色不愉:祁泊枫虽剑修天资名动天下,可一直闭关修行,鲜少有画像流出,这人脸又破相了嗨,修真俊秀又如何?处境还不如我这个外门弟子呢! 头儿说得是!另一人得意的附和道,看向少年的眼光中也多了几分轻蔑。 话虽如此,青一裁倒开始打量起少年来,这人是青松派弟子蹲守数日方才抓获,据说抓捕时费了好一番力气,因有金丹大妖相护。 他瞥到少年青衣衣角残留着污黑血迹,便好奇拽过,细细一嗅,一股金丹大妖的气息争先恐后散逸出来。 金丹大妖 青一裁脑海中忽而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小声喃喃道:金丹大妖受了重伤? 对,这金丹大妖护着少年,这会儿不护了,一定是受重了伤! 他越想越兴奋,心几乎从心腔中蹦出来,这可是受伤的金丹大妖!若是抓捕后刨开丹田得到金丹,他这条消息对青松派可谓是大功一件! 青一裁定了定心神,像是身怀至宝一般偷偷瞄了眼两位小卒,好在二人认真解绑少年,未关注到他的异状。 他稍稍放心,谁知目光一转,忽而对上一双暗如深潭的眸子。 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目,桃花瓣般的眼眸中尽是凉薄和冰冷,像是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坚冰,光是看一眼便被冻了个透心凉。 你、你看我做什么?青一裁底气不足斥道。 大妖。少年轻吐二字。 什、什么?青一裁没听清。 金丹大妖。少年闭眼重复着。 两位小卒听到动静,回身看少年好奇问:大妖?什么妖? 青一裁生怕自己的功劳被他人抢去,把多嘴的小卒一推,踹倒在地,怒骂道:我审犯人,你多嘴做什么?滚!你俩都滚! 小卒不明原因,但被吼怕了,连滚带爬跑出了牢房。 青一裁确定牢房大门关好后,目光阴鸷靠近少年:你可以说了。这金丹大妖的伤情如何?或是有何弱点? 他见少年不说话,随手拿起一把银钩刺入心口,少年闷哼一声,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 催心阵。少年屈服开口了。 催心阵?又如何?可是那金丹大妖畏惧催心阵?青一裁有些不相信。 他也曾入门认真修习过课业,只是资质平平才放弃,但阵法知识记得一些,这催心阵是审讯的阵法,根本对付不了大妖。 而阿枫双眸紧闭,唇角微动,轻笑间透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嘲讽。 催心阵,翻转过来。 翻转? 青一裁最初认为这小子在戏弄自己,大阵翻转后生效的只有寥寥几个,多数不能翻转,然而他抱着一点试试的心思,抬手将符阵翻转,阵眼安上灵石启动。 一瞬间,阵法光芒大盛,灵力流畅在纹路间流淌,催心阵在翻转后竟然也能使用! 这阵法真的能困住大妖?青一裁惊喜抬头。 而他恍然发觉,少年不知何时已挣脱了绳索的束缚,走到他面前提手一推。 青一裁立刻被推到大阵中央,恰巧大阵开启,一股股酷烈的寒风自阵法中旋转而出,他被困住了。 你!他万万没想到被这个瘦弱狼狈的少年阴了,气得怒眼圆睁,待看过周身的灵力后,又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当什么阵法,区区烈风能奈我何?待灵石失效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而少年毫不惧怕威胁,眼瞳漆黑得吓人,看得人脊背发凉。 青一裁身为掌事弟子,莫名心悸了下,底气不足地威胁:你、你等着!等阵法失效,这满屋的刑罚叫你挨个遍。 如此威胁,少年他脸上并没有浮现丝毫的畏惧。 不仅如此,他还背着手绕阵法走了一圈,不紧不慢地说起往事:吾幼时游学,偶遇符阵宗师罗浮梦,与其探讨催心阵法,他告诉我催心阵翻转后亦可启用,然用法过于残忍,他不想告知与我。 青一裁不耐烦:那又怎样?他告不告诉你,与我有何干? 少年一顿,叹息着摇了摇头:可惜,我猜出来了。 青一裁满脸困惑之际,少年缓缓踱步走到刑架周围,石桌上摊着块光滑油亮的兽皮,兽皮上整整齐齐的一排小刀片,刀刃锋利闪着寒光。 少年一把抓起刀片,挥入阵法中央,混着刀片的烈风无情剐向阵法中央的活物,血肉横飞,石室内顿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若将烈风化作刀刃,那便是......千刀万剐。 ...... 不知过了多久,嚎叫声渐缓,换成一阵阵绝望的□□,而后,寂静无声,一副白森森的骨头架子在阵法失效后,咣当一声砸在石地板上,溅起一道腥臭的碎肉末。 阿枫拂掉脸侧的一抹温热的血滴,缓缓直起身,他方才嫌站时间久腿酸,便直接蹲下了。 空气中充斥着新鲜的鲜血气息,呛得人忍不住捂鼻,而少年满身的鲜血,漫天血海下,泰然自若,那双深沉的眸子也染上了点点血腥。 忽而,石室的门开了,透进一点天光,阿枫茫然着转过身。 大人...... 阿枫! 叶诀一见到满眼的鲜血,再到几乎成个血人儿的少年,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灵剑泛着霜雪冷光,可持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几乎不稳。 你、你过来,你叫我看看。叶诀一时被震惊得不知所措,几步上前拦住少年,先是脸,再是胳膊、小腿,少年的浑身被他摸了一个遍,染了一手的血,可少年身上一个伤痕都没有。 叶诀很是疑惑,但也安心了。 这些血哪里弄的?他怕自己忽略了伤处,抬头问少年。 而阿枫的神情格外的奇怪,没有小命被救的惊喜和激动,反而懵懂地眨了眨眼,看看周围,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心,恍然如大梦初醒。 不知。少年茫然吐出二字。 叶诀却没空思考少年的怪异了,他身后响起一阵吵吵闹闹声音,小妖们押进几个青松派的人,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吩咐小白蛇带阿枫离开。 在阿枫削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一刹那,叶诀的脸色骤变,日光投向他的侧脸,在阴暗的石室中斑驳交错,叫人看不清神色。 小妖搬来一张椅子,叶诀敛袍坐下,倚着靠垫慢悠悠打量这帮人。 这群人衣衫狼狈,方才经过一场厮杀,皆是疲累,却仍怒火滔天地梗着脖子,叶诀冷笑一声,鞋尖抵上一人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老熟人,青阳。 你!青阳乃是青松派的大师兄,人品不佳但起码见过大场面,但看到满地碎肉和骨头架子,也明白发生了何事。 你!你们竟然把一裁生剐了!青阳双目赤红,如同困兽般嘶吼:竟如此残害我青松派子弟,待我师伯出关,定要斩了你这群邪妖! 叶诀皱眉,他并未生剐青一裁,但来不及思考此事,注意力便转到了师伯出关上。 你师伯?可是手持双剑的修者?一出关便被我一剑毙命。他简短道。 青阳一梗,不死心喊:还有我师父青...... 叶诀干脆利落断了他的念想:都杀了,青松派金丹以上修为共有五人,我一个个揪出来都杀了。 青阳的面庞转瞬变为青灰色,难以置信看向他,师伯们皆是元婴期修为,对上金丹大妖绰绰有余,为何都被轻松抹了脖子? 叶诀眉峰微微一挑,对上那双灰败的眼,吐出二字:邪妖。 青阳的双目瞬间瞪大。 本座虽为邪妖,却非蛮不讲理。叶诀手持白巾,一边擦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派人突袭狐来客栈,本座三番两次提醒你,你却不知悔改,如此,我也不必讲理。 言下之意已然明了,既然告知了本人为邪妖,我必不会留着你,非但是你,这青松派整个门派都会灭口。 青阳紧咬着牙关,面目狰狞似鬼,狠狠骂道: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报应? 叶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当即戳破了虚伪的面孔:同我说报应?青松派大大小小的石室里,关了多少无辜之人?后山多少腐烂的尸骨?当真是为肃清风气,还不是为了那块破玉! 先尝尝你自己的报应吧!叶诀冲小妖们摆摆手,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石室门关合,最后一丝天光即将被夺走,小妖们即将动手,青阳死到临头,神智再也绷不住了,崩溃挣扎着向门口大喊:你这个妖物!你敢说你不想寻到祁泊枫! 石门彻底关闭,叶诀身形顿住,眼眸微垂,因白纱覆面,神色更难以捉摸。 狐三见形势不对,安慰道:老大何必跟这种杂碎动气。 我也想寻到祁泊枫,并杀了他。叶诀淡淡道:可那又如何?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十五章 青松派事毕,小妖们全数归来休养生息,狐三宰了两只肥鸡,剁成块抛入锅里,又添了不少珍奇的灵草。 叶诀思及鸡腿数有限,便准备叫阿枫下来先啃一只,谁知来到卧房门前,一推,推不动,门竟然锁着。 他敲门:阿枫?吃鸡腿了! 敲了几下,门内无人应答,叶诀以为阿枫睡觉没听见,便不再打扰,转身回了厨房。 狐三哈喇子流了足有三尺长,正在捞锅中的鸡腿,叶诀靠在桌旁静静看着,冷不丁来了一句:你睡觉锁门么? 啥? 锁门! 狐三收起哈喇子,胸脯拍得震震作响,回老大,咱们客栈大门都不锁,放心,这一屋子的邪妖,谁敢擅入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叶诀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重新倚回桌角。 今日阿枫忽然锁门,倒叫他很不适应,但细细一想似乎没问题,这片如同初生小兽般,长大之后便有了领地意识,自己的屋子,旁人不能随便打扰。 故阿枫忽然锁门,也不是大事。 老大,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狐三摇了摇头,连连否定:崽子们的领地意识都是慢慢生出,不会突然圈起一块地方,阿枫他是不是被吓到? 叶诀恍然,倏得站起,心道也对,满室的碎肉和鲜血,阿枫初次见到,说不定被吓到了,自己若能提前去上一时片刻,阿枫便不用白白受罪了。 他越想越内疚,快步重新走到阿枫门前,拍了拍门:阿枫,阿枫你在睡觉么? 室内传来稀窸窸窣窣的声音,阿枫醒着,却一直未曾回应,门也紧紧关着。 叶诀怕阿枫出事,手指挥出一道灵光,门锁当即断裂,他冲进去,屋内没有亮灯,卧榻下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形,像小猫般微微颤抖着。 叶诀手一挥,点上灯烛,快步走到床榻前蹲下,少年被灯烛照亮那一瞬,拼命向后躲着,十分害怕亮光。 他心一酸,骨节分明的手掌附上少年的小手,压低了声音道你别怕,本座这次来晚了一点,在此向你保证,下次绝不晚到。 而阿枫抱着肩膀,双眼微红,听到此话心里不禁一抖,来晚了?幸亏晚到,若是早上那么一刻,自己岂不是...... 脑袋忽而一阵剧痛,像是要炸开一般,他向虚空中不存在的人连连摆手:不是我,我真不知道。 叶诀一把拽过少年的手,焦急问:怎么了?你头疼?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阿枫双目茫然,似乎根本听不到身旁人的呼唤,双手茫然向虚空中抓着。 忽而,他的视线聚焦到了叶诀身上,眼泪大滴不受控制地向下落。 我没杀人。少年木着眼轻轻道,似是忏悔。 叶诀沉默了,他一把将少年拽起,扶到卧榻上,转身倒了杯热茶塞到少年手里。 青松派那般可恶,杀他权当是报仇了。叶诀安抚道。 不对!阿枫猛然打断他的话,眼中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我没杀他,更没有......更没有把那人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叶诀心中猛得一震,手中的茶水抖了抖,果然,石室的弟子被人千刀万剐,活生生凌迟而死,而施刑人,很可能是阿枫。 恋耽美 ——(11) 他不动声色抹掉指腹的水渍,淡淡问:哦?不是你,那施刑人是谁? 阿枫被这一句反问问呆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瘦小,孱弱,一袭青衣,缓缓蹲在血肉横飞的阵法旁,阳光映在侧脸上,是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是他的脸。 可又不是他。 不可能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怎可能做出凌迟这种残忍的事。阿枫声音颤抖,泪不住向下落,如受惊的小猫一般蜷缩起身体,躲到床榻的最角落里。 施刑人肯定不是我。少年委屈极了。 叶诀叹气,走到床榻前,揉了揉阿枫的头:本座没说施刑人是你。 阿枫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 叶诀盯着少年迷茫无措的双眸,一字一句,无不真诚道:你说你不是施刑者,那定然是真话,我自然信你。 阿枫望着这副信赖的模样,一瞬间意识慌乱,眨了眨眼睛,挣开了叶诀压在他头顶的手掌,若我所说的话是假 你没说过假话。叶诀当机立断否决。 他看着少年被神识折磨得失落惊惧,双目泛红,心尖儿泛起一阵疼痛,好不容易把身体的病治了差不多,哪知道起了心病。 叶诀不顾自己身为堂堂大妖,竟被人拂脸面拨开了手掌,一把抓住少年微凉的小手,用自己手心的温暖去捂热。 阿枫,万事随心而为。他盯着少年的双眸:不必纠结,不要多想。 * 叶诀刚走出卧房,一个转身便见到了小狐狸的身影。 老大怎在阿枫房里呆这般久?狐三问。 叶诀唇角紧抿,摇了摇头,身怀重重心事却不想说。 狐三只当厨房里的鸡腿全归自己,嘿嘿一笑便拐身下楼,想着赶快去吃干净,谁知叶诀咳了一声,叫住了他。 狐三,吩咐小妖,莫要再提青松派的事,尤其在阿枫面前。叶诀道。 小狐狸满脸问号回过头来。 叶诀眉间淡然,抄手对着回廊一丛清雅的竹枝,淡淡道:阿枫把青松派的弟子生剐了。 谁? 阿枫。 他怎么了? 把青松派的弟子生剐了。 谁把青松派的弟子生剐了? 叶诀: 叶诀差点气笑了:狐三,本座说的还不够明白?若石室里非青松派弟子,换做你这只小狐狸,你现在已经被剁成了一堆肉酱。 如此恐怖的形容,狐三一个激灵,红毛吓得纷纷立起,他比划着爪子,阿枫他竹竿大小的胳膊,叫他搬点东西都要喘三口气,我杀鸡他头都不敢抬,他生剐? 小狐狸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家大人,半晌才张嘴:老大,您、您不会吧 叶诀:??? 您不会把百年修为都传给阿枫了吧?老大您这是何苦!狐三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叶诀黑脸,他这身修为,雷劫就劈掉了一半,上哪儿给别人传修为去? 一切都是阿枫自己做的。叶诀正色道:但他情绪不稳定,叫大家别多议论青松派,莫要提及。 狐三堪堪回过神,接受了叶诀的话,但他仍不敢相信,小小一个阿枫,连饭都吃不了几口,竟然能生剐了别人,着实有些残忍。 反正他腥风血雨了半辈子,听到生剐还是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阿枫的来历不同寻常。叶诀点出关键。 狐三聪明,一句话便意会了,阿枫来历不明,如今失忆才乖顺无比,许是在危急下,暂时地恢复记忆,露出了本性。 危机接触,本性再度被隐藏,而又偏偏对此事存着模糊的印象,故而情绪不稳。 纵使这般,他仍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身后一阵寒意,没办法将阿枫与生剐两字结合起来,可回头望叶诀时,自家老大眉眼弯弯,心情很愉悦。 老大很高兴? 叶诀被问到心坎处,眼眸一抬,微微偏头问狐三:可曾记得去孤鹤峰夜袭之时,我同你说的话? 狐三回忆昨晚的情形,老大与阿枫逛夜市归来本该高高兴兴,不想出卧房后却变了脸色,一路上不住地叹气。 老大似感叹,说阿枫不好养?狐三道。 不是不好养。叶诀眉间轻蹙:我当时就想着,他连生人都不敢靠近,我得先解开他的心结,再然后帮他解开尸僵草的毒,又教他功法防身,这一通下来得几年的时间?何时我才能不再提心吊胆,能安心的让他在修真界中行走自如? 现在我放心了。 即便面对青松派艰险的困境,他也能应变,我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起码阿枫没吃亏。 叶诀扶着栏杆,长舒一口气,大有崽子历尽艰辛后终于长大的欣慰感,忍不住自夸道:果然是我的崽儿,一个个都不是俗物。 这话似乎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可叶诀真真是放下了胸前的巨石,长出一口气,发自内心觉得欣慰和欢快。 兴致高涨下,不禁抬手搓了搓狐狸毛:看看我这几个小弟,哪个放出去都能打倒一片。 狐三突然被夸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都是老大教得好。 狐狸毛手感粗糙,但有趣,叶诀忍不住又揉了两下,厨房里炖着鸡肉,他不准备吃,回身想去睡觉。 作为修真大能,脚步落地无声,几步便移到转角处,一个软软的东西扑到他怀里。 叶诀托住这人,定睛一看,竟是阿枫。 你怎么来了?他问,阿枫方才分明说过要睡觉。 阿枫垂着头,嘟着小脸,纤细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颤动,半晌憋出一句:睡不着。 为何睡不着?饿了? 嗯有些害怕。阿枫又急忙说:现在又不怕了,我这就回去。 叶诀眉间一皱,阿枫竟然被今日之事吓得睡不着,可见此事的严重,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总是会损伤一些神识。 而对于心结,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靠阿枫一点点消化。 害怕?本座今晚陪着你睡。叶诀道,握住少年的手,拉进了屋子。 这床榻宽,足够两个人睡下,叶诀自身后取来一双棉被,关好卧房门,在卧榻的另一侧躺下,自顾自的睡了。 他察觉到身旁小东西的不自在,闭眼摆摆手:乖,睡觉。 而阿枫却一直别别扭扭地搞小动作,一会儿伸出胳膊,一会儿歪脖子,即便隔着两层棉被也能体会到细小的摩擦。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大人,您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吗? 夜幕黑暗,叶诀困得不行,他也不知为何少年会问奇怪的问题,随口应付道:兴许吧,世间无奇不有。 嗯。 第十六章 东方初晓,凉薄的晨风顺着窗缝沁入,拂上榻上美人如墨汁勾勒的绝美面庞,吹动白纱巾的一角。 美人眉头轻皱,打了个哈欠,无意识将被子裹紧,许是姿势不舒服,便向榻里蹭了蹭。 好冷。叶诀嘟囔一声,手掌探出被子外,忽然触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体量小小的裹成个蚕蛹状,抱起来肯定又软又舒服。 他闭着眼,长臂一伸,环住身旁的小蚕蛹,瞬间走了暖意,侧脸压着蚕蛹,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咣咣咣的上楼声吵醒了他,隔壁的房门被打开,是狐三的声音: 老大、老大出事了?唉,老大人呢? 而后传来小白蛇的声音:老大许是早起去看阿枫了。 那咱俩去阿枫屋子看看。 好。 叶诀睁开朦胧的睡眼,揉了揉眼角想开口问发生了何事,谁知一抬眼,吓得打了个激灵,视线竟直直对上了一张清俊的少年面庞。 我睡着睡着,怎把他抱怀里了?叶诀皱眉,阿枫这副小小的身子骨,他别可给压出毛病来,何况阿枫只穿了件纯白近乎透明的里衣,这 尴尬的当刻,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伴随着两只毛茸茸小动物的惊呼声,原本不太正常的状况被立刻带偏。 老大您在干嘛? 叶诀不知哪里来的心虚,像是自己被捉奸在床,迅速解释:阿枫眼疾加重,我怕他出事,便睡下了。 狐三瞪着圆溜溜的狐狸眼睛,生生愣在原地,半晌才干巴巴道:原、原来如此。 叶诀轻咳一声,算是缓解了尴尬的场面,而他怀中棉被里的小东西蠕动了下,似乎被吵醒了。 他立刻放开环着被子的手臂,棉被没了束缚,阿枫同样迷迷糊糊探出脑袋。 阿枫环顾屋内一圈。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门口处,软软道:狐三,小白蛇,你们来啦? 狐三: 幺阿雪: 叶诀:??? 狐三颤抖着伸出手指比划着床榻与门口的距离,反复几次,表情连番变幻,在开口时也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阿枫眼疾好了?狐三颤颤巍巍道。 叶诀扶额,从床榻走到门口足足需要五、六步,的确不是眼疾加重的症状。 他正想着如何转移注意力,但已来不及,门口的小狐狸伤心不已,眼底泪汪汪地自言自语:第一次是教小弟,第二次是眼疾加重 叶诀迷惑:什么?什么教小弟?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问了,小狐狸一甩小尾巴,抹着眼泪,爪子哒哒哒飞奔出门外。 叶诀无奈,只好望向旁边的小白蛇,小白蛇却盯着窗口出神,口里念叨着:渣。 叶诀揉了揉眉心,冷漠道:你若再不好好讲话,本座把你踢到后院剁成渣。 啊?幺阿雪立刻挺直上身,精神抖擞:老大我在,老大有何吩咐? 今早欲汇报何事? 回老大,青松派屠灭一事,南槐建盟已经知晓,正率领弟子在城中设置卡口,欲抓到凶手。幺阿雪回道。 叶诀点点头,忍不住提及:那狐三 狐三嫉妒啦,谁让之前他是您跟前第一小可爱呢嘿嘿嘿 叶诀面无表情将外衫扔到小白蛇脸上,冷冰冰吩咐:告诉狐三算了,你告诉小妖们提前收拾东西,如有异状立刻走人。 说罢取了条发带束起长发,整理外袍,他准备去外面看看情况。 阿枫抱着被子,一脸的茫然,显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大敌当前,叶诀本不想提及,可左想右想心里总不舒服,走前忍不住问道:阿枫,你眼疾恢复了? 阿枫一怔,视线聚焦在他白袍上,点了点头。 你是何时恢复的?叶诀又问。 阿枫眨了眨眼睛,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何时恢复,似乎在石牢里第一次睁开双眼时便已能看清周围景物,彼时心中太过紧张忐忑,未当场说出,而后又因种种事宜推迟了。 他便道:不知,似是大人睡在阿枫身边后,阿枫的眼睛便恢复了。 叶诀眉头一皱,又是满脸的震惊。 他真说不出一句话了,从今早睁眼开始便是魔幻的一天,一个哭唧唧,一个把他当成颗移动的天阶治愈眼疾的灵草,他却还要去探查南槐剑盟的消息。 老大当成这个份儿上,他无愧于天、无愧于地,顶多对孤鹤峰的萧某人有些许的愧疚。 我可真是不容易。叶诀摇摇头,推开了客栈的大门。 狐来客栈外头静悄悄的,清晨的晨曦已然消失,取代的是乌云密布的天空,街上行人仅寥寥几个,且行色匆匆,阴风卷席着枯黄的落叶,各家各户大门紧闭,整座青木城都陷入了紧张的氛围。 不时有成群列队的灰袍弟子走过,各处贴下黄纸咒符,似在布关卡。 这南槐剑盟到底比青松派底蕴深厚。叶诀道。 虽然都是心思险恶之人,青松派是新人乍富,得了个什么名额像捡到宝贝似的,咋咋呼呼。 而这南槐剑盟得知自己小弟被灭,不声不响关闭城门设卡口,攒着劲儿要报仇呢。 不过,这般大张旗鼓的派头,倒也不像是在低调做事 叶诀围绕长街走了一圈,刚想回到客栈与小妖们商量对策,脑海中突然闪现个想法,脚尖轻点青石石板,御飞跃至空中。 果然,青木城上空浮着一栋阁楼般大小的仙舫,华光溢彩,精美阔气,周围站有十八个弟子守卫,且用高级大阵设下防卫。 叶诀加了个隐身诀,伸手破阵,好在金丹实力能破出一道裂缝,他擦了擦汗,无声无息靠近仙舫的窗子,向里头一瞧。 这一瞧可不得了,青木城凡是有些名望的修者坐于席列,甚至有几位妖修坐在末尾处。叶诀向最前方瞄了一眼,萧鸣泓也在,面容凝重地喝着茶不出一声。 剑盟发生此事,尔等深感遗憾,然翻遍全城寻找凶手,势必会累及无辜。一位白发修者扬声道。 哼,我青松派的弟子,便不无辜么?首座上的是位精瘦的老者,身负双剑,手掌拍着桌子咚咚作响,看样子已是愤怒至极。 这人名曰槐丰子,乃是南槐剑盟的盟主,地位颇高,不然青木城的众多大能也不可能心平气和来劝他。 您这根行事,定然会引起修真界的非议,望槐盟主三思!有一人道。 非议?槐丰子冷冷地笑了一声,霍然起身。 剑修之人的身形高大削瘦,他身为剑修大能,起身携着无形的威压,在场修行稍弱之人皆呼吸一滞,手腕发抖。 恋耽美 ——(12) 萧鸣泓看不惯,皱着眉挥挥手,消去了威压。 你同我说非议?便是非议,又如何? 槐丰子苍老遒劲的手掌一掌拍向桌面,双目赤红:青松派虽不及在场各位门派底蕴,却也足有百年传承,那青松派便白白被那奸人所屠灭么? 这个众人神色各异。 老夫知道,尔等只道青松派是小门小户,便看轻了他们。槐丰子颓然跌在座椅上,大悲大痛之下,连白胡须都在微微抖动: 青松派门户虽小,却在我面前立下重誓,全派上下定要铲除世间邪妖!吾感念其心志坚定,才破例准其入南槐剑盟,谁料才两年 才两年呐!他们便被歹人所害! 青松山庄生生被烧成了一片废墟,连一件可祭拜的尸首都找不出啊!你们就眼睁睁看着青松派的孤魂四处飘荡、无处申冤吗! 一言完毕,全场静默,槐丰子所言字字泣血,惹得在场不少人心惊。 有人意志动摇了:如此说来,莫不是青松派真抓到了祁泊枫?才被害得这般悲惨? 对啊,是邪妖救走了祁泊枫! 此时若在青木城掘地三尺,定能找出祁泊枫! 若真如你们猜测,此时祁泊枫早跑到妖域了,用得着你们在费唾沫星子?叶诀暗地吐槽。 全城搜查,说来轻巧,可青木城一直人妖混住,大大小小势力混杂,南槐剑盟仗着实力把城门关了搜查,搜什么? 搜可疑之人,还是搜小门小户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点功法残片?绝世灵宝?毕竟嘴长在人家脸上,黑白颠倒,张口就来。 叶诀细细打量那几个心软倒戈之人,果然,一个个都家大业大,在青木城外建立门派,怎会懂小门小户被人扒光家底的屈辱? 想到这里,他深觉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不管南槐剑盟有心或无心,都不能让他们得手,眼看着南槐剑盟行事迅速,他要抢先一步在城外制造些动静,给出反对者的理由,好拖延片刻。 叶诀又瞄了一眼里头,见萧鸣泓手持茶盏悠哉悠哉地喝着,便稍稍放心,当即便决定前往孤鹤峰找一找宝贝,谁料刚要走,萧鸣泓放下茶盏,开了口。 萧鸣泓的风格依旧,慢悠悠的,像是在念经:青松派为人屠杀,南槐剑盟为其报仇寻找凶手,此事,合情、合理。 啥?叶诀诧异。 您怎么在场之人同样惊异。 这屋子里唯独孤鹤峰能与南槐剑盟一较高下,今日邀众人前来,说是商讨,实际上就是再问萧鸣泓的意见。 哈哈哈。槐丰子的悲痛瞬间消失,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脸上的褶子几乎要皱成一朵菊花:萧门主深明大义,尔等佩服! 只不过萧鸣泓手指摩挲着茶杯盖沿,漫不经心道:南槐剑盟却要耗费大量人力为青松派报仇,怕是没功夫理秘境事宜了。 槐丰子的笑容戛然而止。 什、什么秘境? 当然是天泉秘境喽。 第十七章 哈哈哈,你们是没见到那老家伙的嘴脸,青一块白一块都能开染坊了!叶诀大笑着对幺阿雪说起今日所见: 槐丰子之前口口声声说要为青松派报仇,众人拦着他时像是多委屈似的,后来一听天泉秘境开启,立刻变了口风! 什么歹人逃出了青木城,什么耗费人力物力剑盟支撑不起,对了,到最后,见青松派都被搬出来了! 槐丰子说:青松派的遗愿便是进入天泉秘境一趟,此行他必须去! 哈哈哈哈,萧鸣泓有你的!我就知道你这人不简单,心里明明不愿让剑盟胡作非为,偏不说,把大家伙召集到一处让老家伙演,演到最关键的时刻再打脸! 叶诀难得笑得喘不上气,外袍解开递给阿枫,自己坐下拿茶水压一压。 这下大家都看清老家伙的嘴脸了!幺阿雪乐呵呵地摇着小小的尾巴尖儿,剑盟胡作非为伪善欺人,青松派的一系列作为自然也受剑盟指使,听到剑盟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大喊痛快。 叶诀笑了笑,抬手放下茶碗理好覆面白纱,忽然觉得身旁少了点什么,便问狐三这小狐狸呢。 小白蛇的尾巴尖一顿,犹豫好久后提示道:难道您还不知道嘛。 这叶诀知道自己偏心造孽了,从怀中掏出个纸包,里头是回来时顺手买的糖糕,怼给小白蛇,叫他给狐三送去。 小白蛇顶着纸包一溜烟地跑没影了,叶诀招招手,让阿枫过来给他梳发。 方才阴风阵阵,吹乱了长发,他将发带解开,准备梳好后简单束起。 阿枫伸手拿起发梳,手指拾起一小柳头发,细细用齿尖把凌乱处分开。 啧,崽子养大了就是好。叶诀舒服地,不禁感叹。 阿枫怔住,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望向他,很是不解。 叶诀指了指自己的长发,道:本座最烦这三千青丝,平日打理麻烦的很,挥剑也碍事,若不是怕别人误会本座修佛道,早把这一头长发剪个精光! 阿枫: 阿枫低下头,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头一次听说大人与他讲起趣事,知道自己能不能笑,便低下头偷偷笑。 你眼疾好了,以后每日为我束发吧。叶诀道。 是,大人。 不过你眼疾突然痊愈叶诀凝眉,陷入深深的思索,眼疾无缘无故便痊愈了,里头定有蹊跷,若换作之前他定十分忧心,如今却轻松不少,天泉秘境开启,天泉水能治愈尸僵草的毒。 他扭头对阿枫吩咐:本座过几天要离开,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几天晚上我依旧守着你。 话音刚落,脑海便传来一阵刺痛,他忍不住嘶的一声皱眉垂首,今日偷听时破结界,费了好一番力气,许是灵力消耗的缘故。 即将去往天泉秘境,万万不能在此时出了岔子,叶诀用指尖揉了揉眉心,起身,准备回卧房。 叶诀有很多话想叮嘱,但头晕乎乎实在说不出来,只道:今日所说,你别叫狐三知道了。 阿枫听到离开时,不由自主握紧了发梳,可当听到守着你时,绷紧的手指渐渐放缓,嘴角的弧度越发可爱,嗓音又软又糯:嗯呐。 像小猫一样,惹人心疼。 哗啦、哗啦。话刚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叶诀扭头,只见一道红光闪过,幺阿雪从后头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怎么回事?叶诀问。 幺阿雪却不答,反而神神秘秘地晃着脑袋,话中亦有所指:不知道,可能是某人的玻璃心碎了一地呢。 * 眼疾而已,咱们要体谅老大带崽的一片苦心,现在的崽子都不好带。幺阿雪用蛇尾将一只热气腾腾的鸡腿儿推到小狐狸面前。 我懂。狐三眼神空洞喃喃道,仿佛得了眼疾的是他自己本人。 幺阿雪贱兮兮一笑,装模作样学着他的神态叹气:是,你就是心里不开心,谁让你是老大眼里最受宠的小崽子呢。 末了,他补了一句:曾经最受宠的小崽子,毕竟本蛇没见过老大主动和谁睡在一处呢。 还是第二回 。狐三再度重复。 对哦对哦。幺阿雪满脸的可怜。 长阶的喧闹如潮水涌入客栈,不时有孩童蹦蹦跳跳走过,一切都如幻境般不真切,狐三的双眼望了窗外很久,忽而对小白蛇道:你记得自己为何离开大荒巫泽么? 因为没意思。幺阿雪靠着桌边,眯起眼睛回忆往事:大家打打杀杀,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当初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首领,可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未来终有一天会死于他人之手。 大荒巫泽中的妖怪生来便开始杀戮,招揽小弟抢夺地盘,拼了命修炼邪妖功法,归根到底其实也是活命罢了。 想逃出去,可外边视邪妖为第一等的邪物,同样喊打喊杀,后来 狐三接过话:后来是我与你提起,说外头有厉害的邪妖,咱们去投奔他! 幺阿雪难得笑得一本正经:是啊,我还得谢谢你这个好兄弟呢,不然日子怎能过得这般舒坦,不用提心吊胆,每日悠闲得很。 谁知狐三摇摇头,话锋一转:最初我去不是这般想着。 哦? 狐三叹道:最初我只尊称他为大人,因为我知道他把咱们当杀戮的工具,麻木的接受命令,可后来,忽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狐三深深地望着门口的一束日光,犹记那日,一位白衣仙君缓缓推开门,逆着光向他走来,温玉般的手指尖轻轻点上他的额头,揉了揉。 哇,好软好可爱哦。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别人夸他可爱,他出生在大荒巫泽,在出生起每个人都在他耳边重复着: 我们是邪妖。 修者捕杀我们,妖族嫌弃我们。 未来之生路,唯鲜血铺就。 于是鲜血浇灌着他火红的皮毛,一次又一次,他自己都不知道周身充斥着血腥和杀戮的气息,直到白衣仙君的出现,他堪堪意识到这么多年,自己连店门口的茉莉花都未曾仔细嗅过。 原来门口那株每日盛放的茉莉、厨房传来的鸡肉香气、晨起时映在他头顶的第一束曦光,以及房顶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鸟儿,都是人生赠予他无比珍贵的礼物。 而他却因为杀戮,不曾仔细体验。 当晚他摘下一朵雪白的茉莉,在浴室泡了大半天,出来后浑身扑满香粉,生怕这股戾气沾染了仙君的白衣。 你真是只可爱的小狐狸。那人见他又笑了。 我现在不是可爱的小狐狸了,成了老狐狸。狐三将思绪拉回现实,委委屈屈地将脑袋搁在桌子上,不动弹了。 小白蛇见他颓废,偷偷咬了口鸡腿,附和道:对喽,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而且找祁泊枫的事也被我搞砸了,老大肯定背地生气了。狐三丧丧道。 啧,原来你还记得这任务呢。小白蛇揶揄。 狐三长长地叹了一声:当然记得,我最近实在未寻到祁泊枫动向,只是找不出,我就没向老大提起罢了。 小白蛇庆幸自己没被发现,啊呜又咬了口被烤得焦黄酥脆的肉皮,抹了抹嘴转移注意力:你还蛮聪明的,其实老大偏心也不无道理,你看阿枫是人身,平日给老大端茶递水束发宽衣,样样都能做得利索。 更何况是两个人嘛,好比咱们毛茸茸爱聚到一起蹭,人和人也愿意聚在一起睡觉、吃饭。 肉质酥烂,小白蛇心中兴奋得不得了,指着门口的茉莉道:你看,之前种一棵茉莉,病歪歪的,两颗种一起,天天都开花! 狐三:! 小白蛇一看时机大好,迅速转头去啃鸡腿。 而狐三听了这一席话后,忽而神情凝重,忽而又神情释然,忽而难以置信,忽而又恍然大悟,脸色几番变幻,冷不丁吐出一句: 你说得对。 幺阿雪乱说一气正乐得不行,突然听到这般正经的话,心尖一抖:哪里对? 心道不会吧?不会吧?狐三你这般聪慧机敏,不会听不出我在乱编吧? 而狐三已听不进任何的解释,这话几乎是说在了心坎儿上,一瞬间乌云散尽,明月当空。 他激动抬头,望着店门口那棵茉莉,小爪爪一握,,目光坚定无比:妖是妖,人是人,人妖殊途,自然有所隔阂,我等要努力修炼至金丹,化为人形。 幺阿雪瞪着小眼睛,欲言又止,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不要戳破狐三了。 而狐三心情太过激动,背手踱步,视线在大堂里扫来扫去,最终落在小白蛇身上,幺阿雪被一双贼靓的狐狸眼看得浑身发毛。 啧,我若在闭关几年差不多能进入金丹期了,而你 狐三打量了小白蛇几眼,这几年日子□□逸懒散,小白蛇的身子吃得越发滚圆了。 而你,修为差不多荒废了吧,嘿嘿嘿。狐三一言道尽,心满意足,飘然离去。 幺阿雪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呸了一声:有毛病。 第十八章 叶诀灵力耗费太过,净完脸便脱了外袍,放下纱帐准备小憩一会儿。 阿枫抱着胳膊站在廊下,纤细瘦小的手指摆弄浓绿的竹叶,墨黑的瞳孔深沉,眼睫轻轻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他本就清瘦,一袭青衫更是清逸可爱,小脸白皙软糯,任是谁都想伸手掐一掐试试手感,可惜一道剑伤硬生生坏了这副可爱的模样,让人大叹可惜。 阿枫不知感应到了什么,修整得十分整齐的圆指尖缓缓附上剑痕,自上到下,便是不对照镜子,单凭曾经清晰的痛觉,也能精准地描绘出伤痕的位置。 应该是这里。 少年似乎在回忆一件吃饭喝茶的小事,划在脸上的指尖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大概是眉骨阻挡,剑气不稳,便偏了。 指尖划到伤疤末尾,他将手指搁在自己面前,皱眉努力回忆,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梦中虚无缥缈的触感以及零碎的片段。 而阿枫怔愣的片刻,狐三在楼下看到他,支起身子远远地喊了一声:阿枫! 阿枫一顿,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嘴角轻扬起一个软糯的笑,向小狐狸点头。 狐三冲他晃了晃白爪子,吩咐道:老大醒了没?我有事同他商议。 阿枫应声转身,轻轻将门推开一个小缝,惦着脚尖踏入卧房,绕过屏风,绣着青竹诗文的白纱帐下便是卧榻。 恋耽美 ——(13) 他见白纱帐未曾揽起,便知叶诀未醒,准备折身去香炉添香,忽而余光一瞥,觉得床榻哪里不对劲,凑近去将看。 纱帐后,竟然没人! 阿枫大惊,扯开纱帐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床上确实没人,锦被掀开,一只雪白的毛团子缩在角落里,呼噜噜睡得正香。 大人、大人呢?阿枫慌了一瞬,镇定下来,大人修为高深,来往自如,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掐诀外出,待事情处理完毕便会回来。 这样一想,阿枫安心不少,伸手扯过棉被想整齐叠好,可刚一扯,小白兔子睡梦中失去了温暖,不仅伸出短短的小爪子,抱住被子不撒手。 小兔子可爱,阿枫被它的模样逗笑了,窝住一只小爪子,将白毛团子拉到跟前,俯身抱在怀里,小兔子全身毛烘烘、热乎乎的,很嗜睡,贴到他腰间的片刻便又睡着了。 阿枫单手把被子叠好,揪了揪兔子的双耳,笑道:你个小东西真是胆大包天,这可是大人的房间,你也敢误闯? 他心里被可爱到了,脸颊弯起两个甜甜的小梨涡,又忍不住去揪兔耳朵。 小白兔被揪得不舒服,小短爪子抱头想赶走骚扰者,阿枫莫名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在粉红的兔耳尖弹一下,小兔子护住脑瓜,阿枫又在脑壳前揉一下,小白兔又不得不护住前面...... 阿枫,大人醒了么?狐三在门外低声问道。 哦,没呢。阿枫怀抱小兔子,打开房门。 谁料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狐三看清了他怀中的东西,双眼瞪大,瞳孔急速收缩,如同见到洪水猛兽般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阿枫刚欲开口问,狐三那边颤颤巍巍地出声了。 狐三看着他手里的兔子,难以置信道:老、老大? 阿枫惊得手一松,小白兔咣当一声被摔在地上。 * 本座的腰...... 叶小白兔软塌塌趴在桌上哀嚎,狐三等一众小妖手忙脚乱拧热敷的白巾,阿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手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动。 本座自从被雷劈以来没这般疼过。叶小白兔扶着腰哀怨。 老大,敷一敷就好了。狐三贴心敷上热白巾,不过兔子太小,白巾太宽,且兔子的腰部位置模糊,狐三自作聪明全用白巾热敷住,以至于小白兔像被裹了层白毯子,笨笨的。 叶小白兔的脸更黑了。 老大,您说您也不知会一声,突然变回了原形。狐三絮叨。 叶诀心里哼了一声,自己差点忘了原身是只白兔子。 他看了一眼内疚不已的阿枫,便叫他里屋给自己铺床,铺完呆在屋子里,不准离开。 不准离开?阿枫微怔,满脸不解。 当然是要好好教训你,本大人可不会白白让人抱。叶小白兔呲牙咧嘴,奶凶奶凶的。 阿枫迅速垂下头,揣着满心的歉意和忐忑离开了,身影消失在门廊后方,小白兔凶凶的气势颓废下来。 叶小白兔对狐三长叹一声,说了实话:我变不回去了。 啥?狐三诧异。 我灵力耗尽,再未恢复到鼎盛之前,没办法变回人形。叶小白兔丧丧说道,之前睡着睡着便会揉到软乎乎的皮毛,彼时觉得手感真不错误以为是小狐狸,现在一回想,是自己的皮毛么! 若灵力耗尽,闭关些时日便可解决,只是天泉秘境即将开放。 叶小白兔犯了难,兔身蜷缩成个雪团子,独自想办法。 狐三猜到了些许:天泉秘境?您是想与萧...... 叶小白兔神情凝重点点头:本座借着孤鹤峰的机会,同萧鸣泓一起进入天泉秘境,可如今我是只兔子,萧鸣泓见到我不下杀手都是留情面了。 当年各方门派联手布阵才得天泉秘境这一处灵地,并在入口处设下门锁,拥有秘境钥匙的门派方可进入秘境,孤鹤峰自然拥有钥匙,只是他身为兔子没办法同萧鸣泓一同去,进不去天泉秘境,便无法大量取得天泉水,治不了阿枫的病。 这......狐三也大为头痛,恨不得自己立即化成人形,其他小妖急得团团转,在屋子里踱步。 幺阿雪突然提起:我记得各大门派很重视天泉秘境,要派很多弟子去历练呢!阿枫不如趁机混在里面! 天泉秘境这等百年难遇的灵地,是历练自家弟子的好时机,故拥有秘境钥匙的几大门派定会拼命塞人,稍微有点修行潜力的弟子都被带到秘境历练了,有时候门主不一定关注自家来了多少人。 天泉水口服尚可,最好的治疗方法还是浸浴全身,阿枫本人前去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 不行,阿枫被抓住怎么办?遇到危险怎么办?他身体那么弱!叶小白兔立刻否决。 老大咱们得变通下!幺阿雪急忙解释:让阿枫穿上孤鹤峰的衣服,趁机混入秘境,一进秘境立刻跑掉!至于秘境危险,您陪他一起去不就得了! 叶小白兔认真思索下,认同地点头,不过仍是忧心忡忡:此法可行,不过得避开修真大能,毕竟我是兔妖。 哎呦我的老大啊,您装成阿枫的灵宠不久得了! 此言一出,小兔子惊得兔耳立起,怀疑自己听错了:装作灵宠?是平时叫阿枫抱在怀里,没事揉一揉本座的毛儿? 对啊,灵宠都这样。 喊一声:兔儿你要乖乖的? 对啊。 叶白兔一脸的难以置信:然后,偶尔喂点草,叫我表演个兔子跨火圈? 幺阿雪轻啧一声:这个阿枫应该不敢吧。 叶诀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这是你们思想到底何时跑偏的问题。 他堂堂金丹大妖,要被人抱在怀里撸毛! 狐三很奇怪:老大,您平时不就爱和阿枫抱着睡一起嘛,如今为了治好阿枫,抱一抱没啥问题吧?转头问一众小妖:你们说对吧? 小妖们最初有些异议,然而被狐三一通毛团子爱和毛团子窝在一起,人爱和人贴在一处的理论一说,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原来老大早与阿枫睡在一处了,抱一抱没啥吧。 老大之前就爱和阿枫呆着呢。 老大就同意了吧。 叶诀望着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感觉自己一只清清白白的兔子,要被逼良为娼。 难道......难道是我灵力消耗太过,思想出问题了?叶诀的立场开始动摇,一只小妖这般说,他尚且认定是荒唐,怎么大家都这样说?难不成问题出在自身? 狐三转过身,笃定道:是的,老大您就从了我们的意见吧。 看热闹的小白蛇啧啧称奇,在叶小白兔迷茫的目光望向来时,他嘿嘿一笑:老大放心,干粮准备充足,绝不会让您吃青草。 叶诀:...... * 夜色渐浓,青木城的各家各户都吹了灯,狐三客栈大堂的灯烛也一盏一盏熄灭。 叶小白兔怀疑人生般打开卧房大门,见到自己小兔子的身高竟够不到床榻,又是一阵丧气,蹦蹦跳跳要跳上去,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大人。 他一惊:谁? 待看清人脸后,虚惊一场的拍拍小胸脯:阿枫,你站在这里干嘛?那吓到本座了。 抱歉大人,我在等您给我的惩罚。阿枫有点委屈。 惩罚?叶小白兔叹气,他身高小小的需仰视阿枫,便爬到了桌上,可桌子也低,还好阿枫有眼色,向桌上摞了一个凳子,小白兔站在凳子边,稍稍找回了自己身为金丹大妖的尊严。 这次的惩罚很严厉。叶白兔语气严肃。阿枫也挺直了身体,眼眸不安地看着小兔子。 叶白兔咳了一声,讲起商议的结果:这次去天泉秘境,本座与你同去,本座身为妖难免惹人注目,故旁人问起时,你只说本座是你的灵宠。 灵宠?阿枫对这个词汇很意外。 对,灵宠。考虑今天发生的事,叶白兔叉腰再度强调道:你可以抱着本座,可以向别人介绍本座是你的灵宠,但是不准用手弄本座,尤其今日摸本座耳朵的行为,是万万不可以的! 阿枫听出小白兔话语中的不满,忙摆摆手承诺:不,我以后绝对不摸大人的耳朵。 叶白兔一翘粉红的鼻尖:这还差不多。而后看看窗外夜色:时候不早,把本座抱到床上去,睡觉了。 哦,好。阿枫一时晃神,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受罚的,他展开小手移到桌边,双手轻轻托起温热的白团子,小心移到床榻上。 被子折一下,太大了盖着不舒服。叶白兔吩咐。 哦,好的。 阿枫伸手去折被子,小白兔站在床边叉着腰,指挥着阿枫,说着说着开始抱怨被子不够软,棉花不够蓬松,隔天一定要搬到外面晾晒云云,忽而,阿枫一顿,苍白的小脸上竟然浮现一点笑意。 你笑什么?叶白兔奇怪。 阿枫被问及,笑意更深了,不好意思道:我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呀,说来听听。 少年手中的动作一顿,轻声道:阿枫就是忽然觉得......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都山水郎1个; 么么啾!感谢在20201206 17:38:09~20201207 23:4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都山水郎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天泉秘境开启的当日,气势恢宏。 远古的轰鸣声响彻天际,躁动着众人的耳膜,仿佛有巨兽在深不见底的深渊嘶吼挣扎,天地颤抖,日月同辉,耀眼的华光自山间喷薄而出,绚丽的彩光将长空染亮。 阿枫头一次看到这番场景,当场站住,望着盛景久久失语。 好啦好啦,秘境开启都这般声势浩大,没见识!叶白兔趴在他怀里抱怨,催促他向前走。 是,大人。 秘境入口处人山人海,正如之前所说,各派为了瓜分秘境,都拼了命的在队伍中塞弟子,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 眼前是一条小路,穿着各自门派服制的弟子穿梭其中,阿枫扯了扯自己不太合身的青色衣袍,心情忐忑向一伙人走去。 这套青衣是叶白兔从储物袋里扒拉出来的一件,看着应是孤鹤峰的服制,正好给阿枫穿上在秘境开启这天混入孤鹤峰的队伍。 可随着阿枫的走进,叶白兔惊悚发觉,阿枫身上所穿青衣与这群弟子的服制颜色不一样,他揉了揉眼睛再度对比了一下,发觉阿枫的服制颜色偏浅! 为什么?一样的刺绣、一样的样式。为何颜色偏浅?莫非堆在角落放旧了? 叶白兔没来得及开口制止阿枫,阿枫已然走到众人面前,按照客栈时叶诀交给他的话术,附身行礼:师兄师姐们好。 孤鹤峰的一队弟子纷纷转过头来。 哇,好漂亮的小师弟,我之前为何没见过?一位持长鞭的师姐惊呼。 阿枫毫不怯场,不卑不亢回道:在下是初入门的弟子。 我们也是新入门的。又一位师姐说,她看到阿枫眼睛处浅浅的伤痕印,不禁摇了摇头暗道可惜。 叶白兔暗地松了口气,心想本兔子找上你,正是因为你们初入门。 小菜鸟好糊弄,不会在意衣服颜色的稍微不同。 他刚嘀咕完这一句,身旁一名矮个弟子扫到阿枫,眼睛一亮,忽而大喊:你的衣服怎与我等颜色不同? 在场的有十多位孤鹤峰弟子,皆着青衣松鹤,乃是一件纯色青衣,衣衫、后背处绣制简单的孤鹤、松柏图案,寓意淡雅高洁,而阿枫所穿服制,图案相同,整整比其他弟子淡出了一个色系。 真的哎!几人纷纷围上来,好奇看着这件颜色过浅的淡青色的服制。 我、阿枫一时怔住语塞,但强作镇定。 叶白兔暗自握紧了爪子,若是此刻被戳穿,立刻逃走,他就不信了,自己灵力再虚耗也能打得过这几根小菜鸟。 颜色好浅,和咱们新发的服制不一样。一人打量着衣服疑惑。 绣制的图样倒是相同,可是有些旧。又有人道。 阿枫顶着一堆质疑的目光,抿了抿唇,后退一步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谁知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从衣服逐渐移到少年脸上时,忽而一人拍手,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洗掉色了! 叶白兔:...... 行吧,若能顺利混过去,什么都好说。 阿枫一怔,顺着意思说:的确,其实我入孤鹤峰已有一段时日,只是天资不够无师父肯带领修习,此次进入秘境便是为寻找机缘。 他这一解释,再加上清俊却残破的面庞,初入门的弟子们立刻被打动了: 呀,好可怜,希望这次能有机缘。 不要灰心,肯定会有师父发现你的天分的。 可怜见的,衣服都洗掉色了,回头师姐给你缝件新的吧。 ...... 阿枫点头,一一应下,而后寻到一处隐蔽的角落,默默站着听孤鹤峰的弟子讲述入门时的趣事和考题,自己不出声,只等秘境大门开启一起进入。 叶白兔倒是稀奇,原本以为这阿枫初见他人会心生畏惧、说话磕磕巴巴,没想到竟是沉稳持重,三言两语就把麻烦打发掉了。 果真是他养的崽,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有他金丹大妖的风范。 不过你骗人的话倒是熟练。叶白兔调侃:想必骗本座也是面不红心不跳了。 恋耽美 ——(14) 他缩着脚脚窝在少年怀里,身侧便是一层薄薄的纯白里衣,叶白兔坏心眼把脚掌蹬上少年腹部,循着最柔软的地方着力踩了踩,果不其然,少年一阵躲避,手伸到外衫托住他安抚。 之前在话本里见到的话,一时紧张,便说了出来。阿枫解释。 呵,又骗人,话本名字告诉我,本座回去倒要查查有没有这几句话。叶白兔不信,心底反而认定阿枫在胡说蒙他。 阿枫垂眸沉默了一瞬,眼看怀里的小兔子要发威,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名字:《冰山徒弟恋上我》 叶白兔:...... 阿枫见话说完,怀中的小兔子竟然没动静,忍不住开口问:大人,您、您可否听清了我的话? 叶白兔心里叹气,知道不能装死了,便开口道:听清了,话说,你知道有一个词儿,叫回旋镖么。 不知道,忘大人解释。阿枫虚心求教。 飞镖明明在自己手中,你啪叽扔出去,想搞事情,结果飞镖旋回来,啪叽,把自己扎了,你说这人好不好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真傻缺。 阿枫:....... 而后一路上,阿枫再没敢提一个字。 天泉秘境,各大门派果然舍不得大好的历练机会,人挤着人,带领各自队伍浩浩荡荡奔向秘境入口,萧鸣泓带领几名亲传弟子走在前头,开启秘境的入口便是前方的石壁,掌握钥匙的门派纷纷拿出钥匙。 萧鸣泓也取出钥匙,交给了开启之人,他向后撇了眼,忽而发觉自家队伍的后头,一个意图隐藏却行迹明显的小小身影。 师父,您在看什么?南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无事。萧鸣泓淡淡收回目光,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 钥匙放入,秘境洞口迅速开启,一道灵力浑厚的光壁在天空浮现,灵璧上如同石子抛入池塘溅起圈圈涟漪,灵力激荡在天地间。 叶白兔所在的孤鹤峰弟子们还在惊叹时,已有门派轻车熟路带领弟子穿过光晕,进入秘境。 叶白兔偷偷告知阿枫:一会穿光晕时,别同他们走一起,咱俩另找个地方走。 好。 第二十章 叶白兔二人趁着混乱离开队伍,另寻其他光晕入了秘境,可怜孤鹤峰的小菜鸟,刚一落地,立刻发觉自家少人了,他们第一次进秘境,慌张地大喊起来。 走丢了弟子!你们谁看到了他! 呼喊声引起了前头队伍的注意,一位淡青衣着的师兄飞速自前方掠来。 怎么回事?师兄眉头紧皱:流程已提前叮嘱好几次,为何还会走丢?走丢的弟子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 这群小菜鸟才发现整整一群人都不知道走失弟子的名字,只勉强描述出长得漂亮、脸上有疤痕等话。 眼看着这位师兄脸色越来越黑,小菜鸟们聚在一起瑟瑟发抖,忽而走来个通传弟子,道:南昀师兄,萧门主让我告知你,不必再找了,各有缘法。 哦,好。南昀不再询问,宽袖一挥再度掠过,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然而他刚一走,这群小菜鸟立刻炸锅了: 他便是南昀师兄?萧门主的大徒弟? 天呐,一直久闻其名,今日才见了一眼! 等等。有人突然品出一丝不对劲:南昀师兄的服制......为何也是淡青色?莫非也洗掉色了? 而通传弟子尚未离开,一听此话差点笑出声:掉色?真是荒唐!南昀是门主的亲传弟子,故服制在炼制时设下了无数防御阵法、护身符咒,因经千锤百炼,才呈现淡淡的青色! 淡青色的青衣松鹤,乃是仙君徒儿的专属服制! 一席话说完,通传弟子飘然离去,只剩一堆怀疑人生的小菜鸟。 不知过了多久,队伍中响起一个声音:我记得那个漂亮小师弟的衣服颜色......似乎与南昀师兄一模一样。 * 破衣服,差点露馅!叶白兔揪着浅青色的服制,呲牙咧嘴地发泄不满,故在少年的怀中捣鼓了好一会。 大人,咱们已经进入秘境了阿枫再度安抚。 饶是如此,小白兔仍然生气,四爪并用与袖口边缘的图案作抗争,他不害怕自己被发觉,只是若逃跑定会拉着阿枫一起跑,很是惊险。 他只是懊恼自己粗心,这套服制估计是曾经自己所穿,以至于颜色较淡,偏偏没注意到此事。 阿枫一面隔着衣服托着小白兔安抚,一边环顾四周,突然问:大人,此地好生奇怪。 叶白兔一顿,白绒绒的兔头探出衣襟一看,此处一处荒草乱石杂生的石堆,怪石嶙峋,便是用来种田都会嫌弃土地荒芜,何况空气中时刻弥漫着一股腥臭,让人不适,且见山璧陡峭,稍有不慎便会踩空。 奇怪。叶白兔满头问号。 天泉秘境当年灵力不稳,几乎消散,当年之修真大能见此地灵□□草遍地、灵力充沛堪比上古时期,于是几大门派合力布下符阵,稳住秘境。 这里合该一片祥和才是,怎么半点生机也无? 怕是有问题,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叶白兔嘀咕着,忽而见前方一群黑压压的人影,脖子一缩,钻回少年的怀中。 这群人皆着深蓝的统一服制,应是同门派的弟子队伍,见到阿枫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大喊:道友留步! 叶白兔耳朵一抖,圆溜溜的黑眼珠一转,这口气,像是可以坑一坑的冤大头。 一个瘦高的男子奔来,气喘吁吁道:在下秦羽,是苍雷派弟子,小友是何名讳?哪个门派的弟子?为何自己单独行走? 阿枫抿着唇,目光淡淡落在秦羽被划破滴血的手腕处和悬着的佩剑,剑修竟然伤了手腕,真是稀奇。 阿枫。他吐出二字,而后不动声色披上外袍,遮住后背的青衣松鹤。 即便阿枫这般疏离,秦羽非但没恼火,而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提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叶白兔悄悄扯着少年的里衣说:看他火急火燎的模样,定也发觉秘境里的古怪,看他手里提着的灵宝不凡,蛮阔气的。 而阿枫的视线落在滴血的手腕上。 秦羽躲闪了下,不好意思解释:这秘境太过古怪,我头一次来,咳咳......莽撞了。 叶白兔眼睛一亮,有钱有灵宝,却是头一次来,可真真是千载难逢的冤大头。 坑他! 小友去往何处?秦羽小心翼翼问起。 庆天台。阿枫道。 庆天台,便是七日之后众门派再次相约聚集之处,庆天台开启后,通向灵力更盛的庆天山,相传山上有一泉眼灵力充沛可医重疾、提修为,正是天泉水。 换句话说,只要脑子没问题的修者,一般的目的地都是庆天台。 果然,秦羽立刻说道:苍雷派的目的地也是庆天台,小友,前路艰险,咱们结伴而行吧!说罢小心打量阿枫的脸色。 阿枫面无表情,心里却是赞同的,既然此地诡异,结伴同行正是良策,而怀中的大人似乎也未曾反驳。 他欲开口同意,谁知怀里的小团子又不安分,小兔脚磴着里衣不肯停,甚至觉得不过瘾,白绒绒的小爪子探进里衣的交叠处...... 大人。阿枫一手捂住里衣,低声抗议。 先别答应他!苍雷派这名我听都没听过,定是个小门派,想在途中拉几人壮大实力,你看着柔柔弱弱的,不能轻易叫他们看扁了!叶白兔指挥道。 别答应他,反客为主,问他修为多少,不管这秦羽如何回答,你只装作看不起的模样! 本座给你拿件高阶灵宝,你一会儿要不经意显露给他看,记住,一定要不经意!装作虽然我很有背景但我不屑露出但又不小心露出了的样子! ...... 小白兔絮絮叨叨,可操碎了一颗小兔心,阿枫忍不住垂首笑了下,指腹隔着一层花纹繁复的衣衫,轻轻摩挲了下小白兔的耳朵处。 不知道友意下如何?秦羽见他久久不语,小心探头询问。 阿枫扬头,微微一笑:好,叨扰了。 叶白兔:...... 阿枫你竟然不听话!你竟然不听话! 好啊,刚出门就不听本座的话,以后可还得了! 小白兔震天响的怒吼在阿枫脑海中彻响,震得阿枫耳膜正痛,缓一缓才回过神。 阿枫无奈之下,竟鬼使神差伸出二指,掐住了小白兔的耳朵尖,即便隔着厚厚的一层衣料,触感也十分柔软。 小白兔的吼声戛然而止。 第二十一章 苍雷派在修真界小有名气,门派擅长炼制灵宝,如今修真界因邪妖动乱,灵宝价格飞涨,故苍雷派的家底是一天比一天厚。 当然,比不得其他门派有仙尊仙君坐镇。秦羽坐在篝火前,谦逊一笑,手腕间比鸽子蛋还大的海灵珠在火光的照映下闪闪发光。 暴发户。叶白兔阴阳怪气地嘟囔一句,寒风阵阵,小兔子冷得一抖,向少年的腰侧拱了拱。 他们选择的秘境落脚点着实偏僻古怪,方圆百里不闻鸟鸣,古树繁密却长得千奇百怪,夜幕下偶然一见差点当成鬼魅,灵药灵草更是一根没有,连苍雷派的弟子都忍不住叹气,暗道自家遇到了什么鬼地方。 秦羽虽惊慌了一瞬,总归见到了阿枫这个活人,心情平复不少,一边包扎手腕一边道:我是苍雷派的大师兄,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语气谦和,一点也不敢慢待这位少年,进入秘境能独自行走,不是有高人指点便是有灵宝护身,可不能轻视。 阿枫点点头,天色不早他也该休息了,便抛出自己的芥子正要踏入,起身时秦羽眼尖,瞧见了腰间的小鼓包,满脸的好奇。 灵宠。阿枫不得不解释了一句。 灵宠?秦羽当即来了兴致:小友年纪轻轻竟然能收复灵宠,狐狸还是雪狼?拿出来瞧一瞧? 阿枫眉间皱起,他不习惯与旁人过多的接触,下意识摁紧了胸口,忽然,他的手心被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推开,一只小白兔探出头来。 是白兔?秦羽惊讶。 下一秒,可可爱爱的小白兔眼睛瞪大,白得瘆人的大板牙一吐,狠狠冲他凶了一声。 秦羽惊得一个退步,自己也不知为何竟然被只小小的白兔吓住了,回过神时,阿枫的身影已然消失,进入了芥子中。 芥子内是同狐来客栈一样的布置,静谧安逸,连回廊处都种了一丛竹枝,阿枫揣着兔子走入卧室,点上灯烛,轻车熟路抱出被子铺好。 哼。叶白兔趴在桌上,十分不满地用脚踩了下茶杯,搞出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 阿枫手臂一顿,没回头继续铺软被子,耳朵却直棱着听小白兔这边的动静。 叶白兔不开心,小兔脚一个劲儿地推茶杯,可怜兮兮的茶杯被推到桌沿边,顽强坚持了半秒钟,晃晃悠悠地一歪,啪叽,碎了一地。 阿枫又是一顿,他铺好床褥,走来拾起瓷片,低身轻语:大人,我错了。 错哪儿了?小白兔气呼呼地问。 不该揪大人的兔耳朵。阿枫乖乖回答。 这不是重点!叶白兔再度发飙,头扭过去只剩个圆滚滚的屁股对着少年。 他没敢说,少年的手指抚上耳尖时,他身体一阵战栗,手脚发软几乎站不稳,想到这儿,他深觉自己身为大妖被欺负了,愈发生气,身子气鼓鼓的成了个白软团子。 越想越气,叶白兔不待阿枫想法子哄,自己又转过身,鼻尖气得通红直抖:你年纪小,不知出门的艰辛,世人皆拜高踩低,若一开始震慑住他们能省许多麻烦事。更何况叫他们出几个人又不是要命来,你竟然不遵从本座的意思,你你你你你...... 你几乎要气死本兔子啦! 大人。阿枫罕见地打断了他,一双眼眸在烛光下宛如深潭:我能应付来。 叶白兔气势汹汹的质问当即卡住。 阿枫的目光深沉,他紧紧盯着小兔子的双眼,声音柔和地重复:大人,我真的能应付来。 不知怎地,似乎未发生任何事,少年这般说,叶白兔便觉得很心安,且认为自己方才反应过激,便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声:哦。 于是一人一兔的气氛变得稍稍尴尬,阿枫率先收敛回目光。 茶碗的碎渣太过锋利,若是赤脚踩上定会伤到,阿枫又变回了温顺的小可爱,低头去扣角落里的碎渣。 叶白兔看着少年的淡蓝发带,一阵语塞,他其实很告诉阿枫,这秘境诡异万分,自己身为金丹大妖却灵力虚耗,面对陌生修士难免多了几分戒备,反正出门在外,最好多些警戒心。 但少年摇头拒绝了,觉得自己有能力应付外界的一切困难。 他连一丝修炼的灵脉都无,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这本该好好打击告诫一下外面的艰辛,但叶白兔想到上两天阿枫买个糖糕都要畏缩的模样,心软了。 自信一些也不是坏事。 叶诀心中的小人叹气,五味杂陈,妥协间竟然有种崽子养大了要飞走的心酸。 阿枫清理好地面,正要熄灯烛离开,叶白兔跳到床上,走到最里侧,拍了拍外侧:来,躺下睡觉。 阿枫的脚步一顿,嗖得一下回过头,满脸的疑惑。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叶白兔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凉凉道:怕你哪天飞了。 阿枫:? * 昨日入秘境,寻庆天台的路,可把一向养尊处优的小白兔折腾坏了,故一晚上睡得极沉。 叶白兔只知道自己翻身几次,睡梦中似乎蹬掉了被子,有人为他盖上,混混沌沌直至天光大亮,小兔子慢悠悠地翻身四脚朝天躺平成一摊兔饼,他只感觉身上暖乎乎的好舒服,身下似乎......枕着什么东西? 恋耽美 ——(15) 晨起的温吞令他暂时看不清周遭,隐约是白色,爪子摁上时软软的像是长街尽头那家甜腻的果子糕,再用粉红的鼻尖嗅了嗅,果然,一股清甜的果香! 叶白兔登时来了兴致,他最爱吃果子糖糕,一大早就能尝到,怎不令兔欢喜?当即张开三瓣嘴,露出长长的玉白色兔牙,狠狠向下一咬。 第一下,没咬动,似乎糖糕改良变得柔韧了? 第二下,没咬动,糖糕自己还动了下。 第三下...... 大人,别。 一声软糯含糊的哼声在耳边响起,叶白兔猛然惊醒,抬头一看,窗外景物已然换成荒凉的怪石枯木,连声鸟鸣也不可闻,此乃秘境,他们身处芥子。 既在芥子,又何来的糖糕? 叶白兔迷茫地眨了眨眼,偏头一瞧,一节白皙的手臂,上头清晰的两块兔牙痕迹。 原来昨晚自己把阿枫的手臂当成了枕头?不仅枕了一整晚,清晨还把手臂当糖糕啃了?这手臂上两块浅色却十分明显的红印,旁边粘着几根白白的兔毛,估计是他啃时不小心蹭掉的。 他见阿枫胸膛起伏平缓,还在沉睡,为避免尴尬,拂掉了兔毛,小爪子的肉垫覆在红痕处,缓缓揉动。 大人?头顶响起个清亮声音,叶白兔兔爪一滑,差点整只兔栽到阿枫颈窝里。 大人,发生了何事?阿枫朦胧着双眼,刚醒,语气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无事发生!叶白兔一嗓子喊得惊天动地。 阿枫被惊得当即坐起,以为发生了大事,左右看看后,神色不解望向小白兔,而回应他的是一个圆嘟嘟的兔子屁股。 小白兔爪子在包袱里翻开翻去,寻到一块干粮,头也不回把干粮递到阿枫面前:呐,早饭。 语气平静得好似无事发生过,行为却刻意,欲盖弥彰。 发生了何事?大人可与阿枫...... 说了无事发生!叶白兔丢下一句后跳下床榻,转过屏风,绕到外间独自啃干粮去了。 阿枫捏了捏手中麦子饼,不明所以,他吃得不多,几口便饱了,下床打水洗脸去。 人影离开门口后好久,叶白兔听到声音彻底消失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却怪起了阿枫。 这阿枫的皮肤干嘛生得如此白皙?还香香的,倒叫他误以为是糖糕。 都怪阿枫! 一定似乎这样! * 秘境内的形势依然严峻。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山,苍雷派的秦羽手持地图研究了许久,最终得出个此地地势险峻的结论,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唉在,这可怎么办!苍雷派的秦羽汗流浃背,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叹气。 大师兄,若一直走不出这怪地,便赶不上庆天台的开启了!一人愁眉苦脸问。 何止庆天台,秘境咱们都出不去!一辈子困里头了! ...... 眼看着走不出怪地,苍雷派这群人顿时慌了,大多数是头一次探秘境,为数不多见过世面的几位师兄也未遇到这般困顿的情形,一个个急得不行,争论声一阵比一阵吵。 不仅地势险峻,环境也怪异得很。叶白兔晃着小腿儿悠哉悠哉低说道。 正值午后阳光正好,温暖宜人,小白兔让自家小弟擦净一块圆石,垫上清爽的竹编垫子,四仰八叉躺上去,用几片枯叶遮住最柔软的小肚子后,懒洋洋地开始晒太阳,独享一处宁静。 大人可有破解之法?阿枫盘坐在一旁的枯草堆里,轻声询问。 他们同苍雷派弟子赶路已经好几日了,却还没寻到走出怪地的路线。 叶白兔眯着眼睛斜了少年一眼:你着急了? 我不急。阿枫摇摇头:大人没急,说明事情不严重。 叶白兔被夸得耳尖泛红,伸爪子揉乱了少年的额发:嘿,本座权当你拍马屁了! 其实他也没有破解之法,只不过身处困境,沉住气是最重要的。 阿枫低头浅笑,稍稍探头,任由小白兔将自己一向整齐利落的长发搓成个鸡窝。 好了,本座热了。叶白兔玩累了,重新摊成兔饼:本座全身黏糊糊的,你找片宽树叶来,给我遮阳光。 好。阿枫应下,起身离开了。 叶白兔继续晒太阳,不知过了多久,忽而眼前出现一道阴影遮住了日光,他眯着眼以为是阿枫,晃了晃爪子赶人:你走开。 话的下一秒,小白兔肚皮上的落叶尽数被拂掉,一只手粗鲁地捏住小白兔的耳朵,同菜市场宰鸡一般,顺势欲提起兔子。 谁!叶白兔一惊,兔脚狠狠前踢,只听啊的一声痛呼,扯兔耳朵的那只手迅速松开,小白兔翻身下跳,后退了几步远。 他看清前方,是一身材魁梧黝黑的大汉,手持巨锤,正捂着眼睛痛呼,而苍雷派的弟子纷纷围上去: 二师兄,您没事吧? 二师兄?叶白兔不禁皱眉。 秦羽也匆匆跑来,扶住大汉,口中尽是关切:韩岩师弟,你没事吧? 而韩岩缓缓松开捂着左眼的糙手,众人定睛一看,眼皮上方已经迅速肿起,一块铜钱大小黑青色淤十分可怖。 秦羽吓得连地图都掉了:师弟你怎么了?你可一直练习金体功...... 滚开!韩岩气冲冲推开自家师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一把抡起足有千斤重的巨锤,狠狠向小白兔砸去:死兔子,看老子不砸死你! 叶白兔回身一跳,轻巧躲开,巨锤落下顿时将山石砸成粉末,这韩岩杀红了眼,一次不成,愤而抡起巨锤,再次锤下。 小白兔再度跳起准备躲避,忽而后背处被一只柔软温热的小手环住,兔子身被托起。 这、这是我的兔子!少年声音颤抖得支离破碎,却又异常坚定。 第二十二章 巨锤顺着少年的身侧重重落下,扬起一片尘土。 叶白兔惊觉自己被阿枫护在了怀中,而阿枫险些被巨锤砸到,一阵错愕后,一爪子拨掉少年的手指,支起白白软软身子:你、你冒出来作甚! 小爪子怼在少年胸口前正要责怪,忽而落下一滴血,染红了白兔毛。 叶白兔惊讶地抬起爪:阿枫,你流血了? * 巨锤擦过阿枫的侧脸,故破了皮,叶白兔随身携带了药粉,用白棉布蘸着药粉一点点涂在伤口上。 嘶。这药粉药性太猛,阿枫忍不住身子向后退。 嘶什么嘶,逞能的时候怎不想想疼呢?叶白兔责怪着,但眼中满是心疼。 天知道巨锤落下来时候,他差点崩了心态,若阿枫真受了重伤,他绝对会叫那韩岩拿命来偿。阿枫身体虚弱,本就被人打了个半死,自己堆灵草药浴,才把少年养好些,这一锤要是冲阿枫脑袋落下,不得血花四溅? 叶白兔越想越气,为了好好惩罚阿枫,蘸着药粉的白棉布啪叽一下拍在伤口上,他跳下少年的肩膀,背身过去对着角落生闷气。 阿枫嘶哈一声捂着伤口,连忙解释:大人,您莫生气,我怕那巨锤伤到您。 那人筑基修为,你是何修为?一时的冲动有何用?叶白兔并不领情。 我不是一时冲动。 还犟! 不是一时冲动。阿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只是觉得我真能护住大人。 叶白兔:...... 你有信心是好事,本兔子不反对。 可也不能离谱成这个样子啊。 叶白兔一阵无语,又不想打击少年的自信心,只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哦。 芥子外传来脚步声,而后响起秦羽小心翼翼的声音,询问阿枫的伤口如何了。 阿枫将剩余的药粉涂抹到额头上,揣起小白兔,走出芥子。 天已经黑了,苍雷派弟子围在火堆前,不过相较于上几天,今日的弟子们说话变得细声细语,韩岩身材魁梧单独坐在另一侧,神色不善。 秦羽拿着一瓶药粉递到阿枫面前,满脸的歉意:这韩岩是青松派二弟子,脾气爆,你莫要和他一一般见识。 阿枫背着手,眉目温和,不回答,也无动作,只淡淡看着韩岩的背影。 秦羽一连递了几次药瓶都没接,场面尴尬至极,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韩岩与阿枫中间徘徊。 阿枫在等韩岩的亲自道歉。 终于,韩岩抖了抖浑身的腱子肉,起身走到阿枫面前,不甚走心地喊了一句:对不住。 哼。小白兔窝在少年怀里冷冰冰哼了一声,默默把苍雷派这几个字记在心里,如今情况棘手不好发威,等出去后再收拾他们。 阿枫点点头权当接受了道歉,扭头望向秦羽:这几天并未听你提起过你师弟。 秦羽叹了口气:说来话长,门派一进秘境便到了荒凉之地,我怕遇到不测,便让韩师弟先去探探路。 阿枫微微挑眉:哦?那可探到了消息? 什么都没探到,都是石头!韩岩抢过话,一甩衣袖,呼哧呼哧走到一旁喝酒去了,倒像是一副气恼的模样。 秦羽的神情瞬间又尴尬了,张了张口想对阿枫说什么,但阿枫笑了笑,没说什么。 大人,可还问其他的事?阿枫在心念中询问叶白兔。 而此时的叶白兔却在咬着耳朵皱眉头。 这韩岩脾气爆,连自家师兄都难以相处。叶白兔点出他所得的结论,疑惑道:看似没有可问的点,然而他师兄弟二人间的气氛诡异,像隐瞒着什么事情。 阿枫点点头,他也觉得不对劲。 叶白兔透着衣襟角落看外面的情形,忽而想到身处困境,秦羽身为师兄竟让自家师弟去探路?那韩岩修为平平,秦羽不怕他遇到危险? 想到这点,叶白兔来了探寻欲,张了张口想让阿枫代他问,可眼珠移动间,猛然对上一双阴郁的眼睛。 他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是韩岩。 韩岩盯着阿枫,眼神不善,可若细看,却不像盯着阿枫,反而目光遥望,似乎在狠狠搜寻着谁。 叶白兔心里微微一算,知此人来者不善,没再让阿枫询问,只道:咱们回去吧。 阿枫应声,转头回了芥子。 * 一进芥子,叶白兔嗖得跳出衣襟,摊在桌子上活动筋骨,四肢短短的拼命伸长,力求拉出一个步伐矫健的长腿兔的模样。 好累。小白兔哼哼唧唧趴在了地上抱怨:每天窝你怀里真的好辛苦,腿和爪子蜷缩着不能舒展,累人。 阿枫沉默地看着青石板上的小糯米团子,身体颇有弹性的滚来滚去,忍不住揉揉自己的肚子,这些天小白兔的爪子可没闲着,爱乱扑通一气。 要不本座自己走。叶白兔忽而提议。 不行!阿枫当即反对。 叶白兔惊了一瞬,阿枫鲜少这般反驳他,无论何时都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从未逾越。 阿枫自己的感到不妥,小声补充:大人是妖,不能暴露。 叶白兔点了点头,他是妖,是邪妖,还是一只因为灵力消耗过多暂时虚弱的妖,做事当小心谨慎,不能太招摇。 好吧。小白兔抖了抖毛,支着两只小短腿回到房间。 卧房的桌上放着几个柑橘,用白瓷盘盛着,多日来秘境内连个果子都不曾摘到,好在小白兔早有准备,画一道冰系阵法,将果子放里头保鲜,如今才能享口福。 柑橘被滚出,小白兔环身抱住橘子,两脚固定,爪子毫不客气地撕开橘子皮。 橘子汁水饱满,清冽甘甜,小兔子两爪举高吃橘子,很快消灭了大半个,满屋子都充斥着橘子的酸甜味儿。 叶白兔吃完橘子,擦擦手,两步跳到床榻上,阿枫同他一起睡,此时已规规矩矩躺好,两只胳膊搭在外边,被褥盖得整齐没一丝褶皱。 他一躺,一滚,瞬间压出褶皱。 小白兔蹭了蹭,眼看着身下的被褥凌乱,心中这才升起困意,栽倒下去准备熄灭灯烛,而施法的瞬间,停住了。 阿枫的胳膊搭在外侧,穿着轻薄的白色里衣,这里衣纯白近乎于透明,他看到阿枫的小臂处颜色明显要深一些。 怎么回事?叶白兔毫不避讳地掀开衣服,看到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细瘦的小臂处擦了破皮,被巨锤撞出了一大片淤青泛紫的伤痕,一大片看得人心惊胆战。 你、你自己伤了都不知道?叶白兔大声责怪,回过身便去找药粉。 而阿枫神色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臂,皱眉,伸手指点下,这才呲牙咧嘴,乖乖喊了一声疼。 你还知道疼!叶白兔气呼呼的打开药粉,絮絮叨叨:怎么不告诉本座一声,这一瓶药粉能值几个钱?你想省钱啊? 少年小声反驳:没...... 而小白兔已不听辩解,一瓶药粉直接撒上去,阿枫疼得直冒汗。 叶白兔用小爪子的自带绒毛将药粉抹匀,听到阿枫的声音心里也不好受,想着想着,忽而冒出一个念头:阿枫莫非没感觉到疼痛? 他记得自己给阿枫涂药时,碰到了好几次小臂,若是疼,阿枫肯定会喊出声。 他忍不住问:阿枫,你没觉得疼么? 少年仰头想了想,有一点吧。 有一点? 这么吓人淤痕只有一点点的疼痛? 叶白兔顿了顿,忽而兔耳一立,提及:今天早上,你有没有感觉手臂疼? 他心里隐隐对阿枫痛感衰退有所猜测,但仍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是巨锤的问题,而非阿枫身上尸僵草毒的发作,故问了一嘴。 反正阿枫也不知他早上干了什么,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即可。 阿枫却道:这伤痕是大人咬的么? 叶白兔:??? 小白兔愣愣转过头,发觉阿枫抬起手臂细看,指着手臂侧面几块红肿的小兔牙印,面带疑惑地问他。 恋耽美 ——(16) 没有!叶白兔当即否认:很明显是蚊子包,待本座取出些香包佩戴,便可免此烦恼。 阿枫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抬起手臂细细地看,一排整齐的牙印,稍稍破皮,明显蚊子没有这么大能耐。 少年沉默了半晌,颇为委屈道:大人,我眼疾早就愈合了。 叶白兔:...... 叶白兔磨了磨牙:那你还想再瞎一次么? 少年连忙晃脑袋,头摇得比拨浪鼓还欢。 叶白兔:好,那就别问了。 阿枫点头。 第二十三章 药粉药效极好,短短一个晚上,阿枫手臂上的淤青已开始消退,只不过小白兔一想到尸僵毒令阿枫的痛觉渐渐麻木,心梗得不行。 他一大早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床,拿清水搓了两下脸,走出芥子散心。 叶白兔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顿时怔住,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密布,空气却如停滞一般凝固,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氛围。 他定了定心神,想环顾四周看看情况,一暼,忽而对上一双血丝密布的双眼。 是韩岩。 韩岩似乎整晚都未睡好,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直勾勾盯着小白兔,头顶被踹出来的伤疤红肿,配上这副尊容着实可笑。 而叶白兔不敢掉以轻心,他被惊得白毛竖起,警惕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毫无畏惧的回望过去。 师弟。秦羽走来打破了一人一兔的对峙,笑着说起:这天色颇为奇怪,还是注意下的好。 又偏头看到了小白兔:呦,这不是阿枫的灵宠么?大清早怎么跑出来了? 灵、宠。韩岩咬牙切齿吐出这两个字,让叶白兔怀疑与他是否有深仇大恨时,韩岩收回了目光。 你是说今日天色古怪?韩岩转头问秦羽,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秦羽一笑:是啊。 有多怪?韩岩冷笑:当年那群元婴老家伙稳定秘境时,不是号称此乃古往今来、绝无再有的盛举?你区区一个筑基说出此话,不怕外人笑话! 说罢嘲讽的笑了两声。 秦羽顿时变了脸色,他看了看周围好在没有外人,低声细语安抚韩岩:我这是谨慎。 韩岩不屑:你谨慎你的,别叫外人看轻了我苍雷派才是! 师弟! 叶白兔一直支楞着耳朵听两人的动静,直到身影走远才收回兔耳朵。 这苍雷派的两位师兄弟关系怪异,韩岩身为师弟却无半点尊长之心,反而处处怼自家师兄,若说是秦羽修为低微,勉强能说得过去。 只是现下的境况危机,竟未让韩岩生出半点团结的想法,当真是个蠢人。 小白兔立着滚圆的身子,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而后仰望天空,天空虽布满了乌云,可细看之下,乌云排列整齐,墨黑的浓度都像用同一支墨笔染出的。 奇奇怪怪。 * 过了两日,阿枫的胳膊淤青已全部消退,可叶白兔眼中的担忧仍未消失,很多事情已自行动手。 例如眼前的茶壶烧开,叶白兔不用别人的帮忙,自己拎着壶把,雪白的小短腿颤颤巍巍支起,小爪子拚命举高高倾斜,热腾腾的茶水倒入碗中。 大人,我可以的。阿枫忍不住说,起码他会倒水。 不用!这茶壶烫,小心烫到你!叶白兔断然拒绝。 茶壶壁太烫,他小心翼翼躬着身子,倒完水后长出一口气,美滋滋端起茶碗喝。 阿枫低下头,他一向沉默寡言,习惯将事情埋在心里暗自发酵,浓墨般的眸子轻轻抬起,小白兔正在倒第二碗茶水,可惜力度没掌握好,小爪子抖啊抖,一不小心,滚烫的茶水溅上了兔耳。 哎呦。叶白兔疼得喊了一声。 忽而,两只手指轻轻掠过他泛红的兔耳尖,笨拙沉重的茶壶被拎起,他只感觉两爪一轻,哗啦啦一阵水声,茶碗又倒满了水。 你怎么不听话呢。叶白兔气呼呼的叉腰大喊。 阿枫侧过头,不去看小白兔质问的目光,手顿了一下,坚持着抬起水壶把,身侧的空碗倒满热茶水,缓缓推到小白兔面前。 先晾着。他道。 叶白兔气不打一出来:晾什么晾,你知不知道那尸僵草已深入肌里 话说到半截,他知道自己失言了,便止住,硬生生拐开话题:本座说过多少次,本座的耳朵,不能碰! 听没听到!小白兔狠狠踩了下桌子。 可惜力道太小,根本没起到震慑作用。 少年满脸歉意,微微欠身,低声下气道:听到了。 叶白兔听到道歉心里也不太畅快,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少年的手指,好在没有烫伤,这才放下心。 忽而远处传来一声大吼:有大妖! 叶白兔惊得立起身,有大妖?他怎么没闻到大妖的气息? 可远处隐隐约约跑来了个陌生的黑影,铺天盖地犹如洪水滔天,四野飞砂走石卷起阵阵狂风,的确是大妖的排场。 他怔愣的时刻,远远看到苍雷派的人四散逃命,而自己的兔耳猛然被人抓起。 叶白兔:? 阿枫!本座刚刚说了 然而混乱之中,他的声音太小,阿枫一把抓起兔耳朵塞进怀里,地上的小桌茶壶来不及收拾,向身侧的枯树林跑去。 步子尚未迈出三步,大妖发话了: 亲娘啊,我可算见到活人了! 在下宋珂。衣衫破烂的少年盘腿坐在火堆旁,啃着刚烤熟的鸡腿,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的年纪与阿枫差不多大小,性格倒是开朗活泼,然现下狼狈,身后也是一堆七七八八累瘫栽倒的家仆,同样衣服破烂不堪。 所以你不是大妖?秦羽问。 不是不是。宋珂摆摆手,为了啃鸡大腿连头都没抬。 呼。 在场的所有人,苍雷派,阿枫连同小白兔,长长舒了一口气,秘境诡异万分,若再出现个大妖,真是要了老命。 秦羽仍不放心:可方才的铺天盖地的浓雾? 自家的一点伎俩,让大家见笑了。宋珂毫不避讳。 他自己解释此乃一种家传秘术,几句咒语便能释放出堪比大妖的气势和威压,不过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当然啦,这咒语用来保命。宋珂道。 原来如此。秦羽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时,忽而眉头一皱,追问:这秘术听着真是熟悉,莫非是 他眼睛一亮,高声问:莫非是北溪宋家? 北溪宋家,以世代传承的秘术和变幻莫测的阵法闻名于天下,虽术法诡异,常有人暗地散布些谣言重伤,但其家族地位也非比寻常。 的确。宋珂承认。 那宋家家主? 哦,我爹。 秦羽大喜过望,之前嫌弃宋珂身着破烂不肯靠近,这下全无异色,连走几步坐在身旁: 宋小友也来秘境历练? 唉,我爹要我来的。宋珂满口的抱怨。 那宋小友怎会 我正要说此事。宋珂难得是大家子弟,一遇到正事,神情立刻严肃,放下手中的烤鸡腿道: 我们一行人进了秘境时,最初的情形十分正常,仙草遍地,灵力纯然,真真是当年修真大能留下的灵地。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非常紧张,秦羽追问:那后来发生了何事? 宋珂:忽然天旋地转,灵力消退,树木枯死,一片荒凉的景象,最初以为是大妖作祟,可走了许多天,依旧没寻到出路。 这叶白兔窝在少年怀里,不禁愣了愣,这说明此地根本不正常,这里不是秘境! 一想到这儿,他不由得糟心,此地灵力枯竭,故他的灵力恢复得极为缓慢,不知猴年马月能恢复到鼎盛时期。 而阿枫,等不了的。 火堆前的对话仍在继续,秦羽又问:你释放秘术,是否发觉了周围有异? 宋珂一拍手:可不是么! 叶白兔倏的支起耳朵。 前面没路了! * 据宋珂这傻小子说,他为了早早赶到庆天台,即便落入这等荒凉地界也马不停蹄的赶路。 今日走到一处山崖旁,竟发觉周围笼罩着黑色迷雾,黑暗之中用手探路,发觉前方的虚空一片坚硬,无法前进。 那迷雾中又出现了数道漩涡,淡蓝色的莹莹发亮,表面看着漂亮,却是吃人的鬼!不断吞噬着我们的灵力,我们只得拼命的跑!宋珂道。 一行人被这席话震的瞪大了双眼,秦羽嘴角颤抖:连你、连你都 他觉得遇到个名门正派,便有希望找到出路,谁知宋珂也狼狈逃走,前路比他想象的凶险异常。 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静悄悄的,唯有火堆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韩岩突然笑了一声,自顾自说道:好好的灵地变成荒地,里头定是出了问题你说是吧,阿枫? 阿枫猛然转过身,冷冷望向这人,你什么意思? 韩岩无辜地耸耸肩:没什么意思,我们苍雷派也算是门风清白,北溪宋家更是名门,唯独你很奇怪。 话虽如此,他的视线却紧紧落在探出半个脑袋的叶白兔身上。 第二十四章 阿枫怀中的小白兔下意识提高了警惕,支起双耳听动静,他知道自己不像一只灵宠,引来他人的怀疑也很正常。 秦羽察觉到这边气氛不对,皱眉道:师弟,你莫要胡说。 我可没胡说。韩岩话锋一转:阿枫自称无门无派,我这几天着重注意了下,发觉阿枫自有师门。 秦羽惊讶:阿枫有师门?扭头问:是何师门? 阿枫不自然的拢了拢袖子,没说话,可韩岩一步上前,拉下最外层的袍子。 入眼便是淡青,一整套松鹤以精细的绣线绘制在后背,猛然见到,清冷的韵味冰得人心底发凉。 青衣松鹤。 你是孤鹤峰的弟子?秦羽激动地站起,他曾想过阿枫是世外高人的徒儿,却未料到来头如此大。 孤鹤峰,虽隐居避世、不露锋芒,却是修真世家顶尖的存在。 谁知韩岩却呵的冷笑一声,一把扔掉外袍,搞得大家莫名其妙。 宋珂也适时凑过来,眯着眼睛道:我进来之前见到过孤鹤峰的弟子,你这服制的确是青衣松鹤,只是颜色有些淡。 这颜色不对。他笃定。 秦羽有些急,一把拉过阿枫的衣襟:我再看看。 阿枫一把甩开手,霍然站起,冷冷对众人道:我从未说过自己乃孤鹤峰弟子,你们不必猜测了。 说罢便进入了芥子,一众人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尴尬。 秦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笑了两声,却也忍不住道:明明是一样的服制,为何颜色不同? 韩岩看出自家师兄眼底的失落,幸灾乐祸道:师兄还他身后有什么世外高人,殊不知是个贪图虚荣的骗子罢了。 骗子?秦羽诧异。 韩岩冷笑一声:穿着一身不甚正宗的青衣松鹤,骗一骗没见过世面的人,正是这小子的心思! 秦羽不信:可这些天来他并未贪图财物 所以说,又蠢又弱,贪图夸耀罢了! 韩岩的一席话句句都戳到了秦羽心口上,秦羽一阵气闷,脸色难看,撇过脸不说话了。 韩岩又一俯身,对宋珂:谢过小友,才看破了这小子。 宋珂忙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等去修整了。 他未留下,直接起身离开了火堆。 韩岩望了望自家师兄,面上露出几丝嘲讽,而语气却难得柔和了不少:师兄莫气,这种人太多了,以后不搭理便是。 秦羽泄气般扔掉手里的枯枝,点点头:也是。 * 前路艰险,气氛沉沉,便是清晨最欢快的时候,也听不见几声笑谈,大家各自吃着早饭,眼神麻木。 叶白兔明显感觉了几道异样的目光,权当是他们在疑惑阿枫的衣服,便不甚在意,伸伸懒腰啃个饼子,吃得饱饱的,再向少年的怀中一躺。 躺下时,阿枫身体一滞,低头看了眼小兔子,没说话。 怎么,嫌弃本座?叶白兔四仰八叉躺在青色衣料间,不满地伸出爪子戳戳少年的腹部。 阿枫被戳得一僵,忙着向后退了几步,可小兔子窝在他怀里,他能退到哪里?只得说真话: 没有,是大人越来越可爱了。 可爱?叶白兔头一次从少年的口中听到此话,十分稀奇:哪里可爱? 阿枫未料到他会追问,一时无言,眼看着小兔子伸出短腿,正要蓄力再戳,忙回道:是越发滚圆了。 滚圆? 叶白兔细细品味着这个词,起初感觉不错,话本中形容萌宠多用此话,直到他打了个嗝,觉得好撑时,方才体会画中之意。 滚圆不就是胖了么。 叶白兔: 叶白兔:呵呵。 小白兔支起小身板就欲理论,前方忽而传来一道声音:阿枫,秦师兄找您有事。 恋耽美 ——(17) 叶白兔抬头,秦羽就在不远处,往常都是他亲自走过来询问事宜,这回是直接派人通传。 他没多想,大事当前,赶忙拽了拽阿枫的衣襟,走过去。 秦羽正同宋珂聊得火热,似乎在谈论昨日之事,话语中隐隐夹杂着:妖兽、鬼气之类的词语。 韩岩依旧是冷森森的看样子,见到他们走来,抱着剑不说话。 你们可来了。秦羽的话一如既往的热情谦和,今早我与宋家小友商讨出眉目来,正准备计划呢。 阿枫点点头:什么计划。 秦羽信心满满:破掉妖兽的诡计。 不知为何,阿枫在听到妖兽后,联想到自家大人,心理忽然有些不舒服,便问:为何认定是妖兽? 秦羽忽而被反驳,眉头一皱稍稍有些不满,还是宋珂走来解释。 道友有所不知,当年的修真大能绘制百米符阵,嵌灵石、撒符水,才得此灵地。故这秘境极稳,周围环境不会轻易改变。宋珂解释道: 如此,只能是人为,想来秘境中修炼的妖兽开出了灵智,用幻境害咱们! 叶白兔听了这一席话,偷偷戳阿枫的肚子道:他说得对。 阿枫的指尖点点衣襟,表示自己知道了,抬头问宋珂:可有解决方法? 自然有。宋珂递来一张黄纸符咒,道:那妖物定守在附近,咱们用探妖咒寻它。 好。阿枫接下探妖咒。 所有人一共分为四队,宋珂作为宋家少主,所有随从都围在他身边成一队,而后是秦羽、韩岩各一队,阿枫独自一队,向四面八方出发,一直走,直到探妖咒亮起。 阿枫独自走入一片枯草丛中,拨开层层枯草和灰尘探路,他低头问叶白兔:大人,这法子当真有用? 叶白兔嗯了一声:当然啦,妖物再怎么隐藏也会留下妖气,咱们只需持符咒探便是。 他说完,后知后觉才知道阿枫的意思,笑笑道:你是怕本座被认出? 阿枫鼓着脸,闷闷道:大人是好人。 叶白兔拍拍他的手:放心,旁人发现不了本座。 虽说是大妖,但他也一直修习正派功法,故而导致自己妖味变淡,非修真大能不可探出。 话刚说完,阿枫手中的探妖咒便亮了。 叶白兔立刻抬首望四周,可周围无一丝妖兽的动静,再去看阿枫手中的探妖咒,不知为何竟窜出一股黑气。 是浓郁的妖兽气息。 叶白兔大惊:快扔掉探妖咒! 可来不及了,四面八方的人向他们的位置赶来,黑压压如同鬼魅,远远就听见有人高呼:妖物在此处。 众人看到阿枫时,皆是一震,韩岩一指指向阿枫,对众人道:早说了,他的白兔古怪!已经修炼成邪妖! 叶白兔心尖一跳,视线望向阿枫手中的符咒,然而这张探妖咒像是被点燃了,眨眼便烧成了一堆灰,差点烫到阿枫的手。 叶白兔:! 他竟然被算计了! 本以为苍雷派,区区一个小门小户不会作妖,他便放下了警戒心,吃吃喝喝胖了一圈,哪能料到会入圈套。 阿枫你莫慌!叶白兔第一时间出言安抚少年:本座我可是金丹大妖,不怕他们! 虽然现在变不回人形,只能每天靠卖萌掩饰。 这时宋珂走过来打圆场:我见这位小友面善,不像是恶人,别是有什么误会。 韩岩一脸的小人得志:那好!叫他交出那只兔子! 不可能!阿枫断然拒绝。 那就受死!韩岩说罢亮出巨锤,嘴角扬起一个怪异的笑容。 此时宋珂焦头烂额想说和,韩岩步步紧逼要兔子,秦羽沉默着不出声,而阿枫与众人对峙,一步步向后退。 阿枫不敢有动作,而众人畏惧所谓的妖物,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便僵持着退到一处丛林外围。 叶白兔忽的探出头,抛出个符咒,大喊一声:跑。 随即符咒向众人炸开,扬起一阵沙石,阿枫用衣衫遮挡灰土,向丛林跑去。 阿枫身子弱,只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满脸冷汗,小白兔咬咬牙,准备取出灵剑硬扛这场灾祸。 谁知阿枫跑着跑着,突然撞上个人,叶白兔一时未曾发觉,脑壳被撞的生疼。 谁?阿枫揉着头问。 师兄!那人高喊。 师兄?我不是!阿枫忙着跑,然而衣襟被这人紧紧拽住。 快来啊,南昀师兄正在此处!这人高声呼喊。 一时间,从林深处跑出许多人影,都高喊着: 呜呜呜,南昀师兄来救我们了! 南昀师兄,您可算来了! 阿枫一时无措,可偏偏这些人影见到他,一个个激动得不行,咣当、咣当都跪下了,哭着诉说这几日的艰辛。 而追杀阿枫的苍雷派随之赶到,借着丛林漏下的亮光看清了地上的人。青衣松鹤,一排全是孤鹤峰的弟子。 秦羽看着眼前的一幕,瞬间惊呆。 可阿枫很尴尬,他不是孤鹤峰弟子,更别提什么师兄。 我不是南昀师兄。阿枫无奈解释。 为首那个抹了抹眼泪,抬头一瞧,发现面孔的确对不上,便怔住了。 阿枫看有人认出不对劲,松了一口气,谁知半晌后,队伍里冒出一句惊天动地的称呼:你是萧门主! 他沉默了一瞬,道:你觉得我像么。 为首的弟子一怔,估计也是心觉不妥,但还是紧紧环住阿枫的腿,生怕他跑了似的大喊:不管怎样,你就是自家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3 21:55:14~20201215 20:5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法出坑唐夜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于是情况变得很尴尬,一堆人喊打喊杀要抓妖兽,追上来后,一众孤鹤峰的弟子竟然抱着妖兽的大腿哭哭啼啼喊着师兄。 叶白兔揣着小爪子,心里稍稍回想南昀的衣服颜色,顿时明白了原委,忍不住拍自己的脑门:......失策了。 韩岩,这怎么办?秦羽望着面前古怪的场景,不知所措,这妖兽到底抓不抓了? 而韩岩一脸酱色,油亮的五官配上一副糟乱的心情,十分难看。 他的灵宠并未签订契约,是只高阶妖兽!他指着阿枫,不死心地高喊。 呜呜呜呜,师兄竟然能收服大妖做灵宠,我等自愧不如。孤鹤峰弟子并不买账。 阿枫:...... 阿枫嘴角抽了抽,起身扶起抱着他大腿不放的弟子,解释道:我并非你们的师兄,我有自家大人的。 不知孤鹤峰的弟子是不是秘境的诡异被吓傻了,听话只听半截,连连点头附和:是是是,您自有仙君带领修行,今日遇到师兄真是幸运。。 阿枫眨了眨眼睛,半晌才问:若是我说我无一丝灵力呢? 该弟子一怔,反手握住阿枫的手腕探查,发觉境况确如少年所说,他体内无一丝灵力,根本不是修行人! 阿枫见他震惊的模样,想着误会一场解释清楚就好,抽出手腕准备离开,谁知该弟子凑近了他的耳畔,悄悄道:师兄莫要失意,仙君收您为弟子定有深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师兄起点虽低,未来可期。 话说完还不算,该弟子以手握拳,向下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阿枫:...... 他一向听闻孤鹤峰的神秘强大,认定里头人才济济不凡,但观这位道友,他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挑战。 阿枫便认为这秘境太过古怪,吓倒了他们,便再次重复:我并无能力助你们出去,不然自己也不会困在...... 能出去了。怀里的小白兔打断了他的话。 阿枫偏头不解。 衣服后背应该有道符阵,即便隔着层层秘境,它能迅速连通外界。叶白兔生无可恋的声音响起。 这道符阵,出自太虚仙尊之手,天下只此两件,另一件?估计在南昀手里。 后背的符阵?阿枫疑惑着重复了一句。 正是师兄后背的符阵。孤鹤峰弟子肯定道。 依该弟子所说,阿枫便将这一身青衣松鹤褪下,放到地上,孤鹤峰弟子上前,向孤鹤注入灵力,登时光芒大盛。 不一会,一道淡青光柱缓缓自服制阵法中竖起,传来个柔和却疑惑的声音:白逸? 叶白兔听到声音当即打了个颤,这是萧鸣泓的声音! 白逸忙道:回萧门主,我等困在了一处诡异之地,走不出去。 待我看看。萧鸣泓说罢,光柱开始闪动,泛出淡青色的光芒,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道:你们困在了一处时空内,我无法寻到出口。 什么?不但是白逸,连韩岩秦羽等人的脸色都变了,堂堂萧鸣泓都寻不到出口,莫非他们这辈子都出不去,要葬身在此地? 正当大家焦急万分之时,天空忽而传来一道巨响,似是雷鸣,似是山间迸裂,震得人耳朵发疼,一道裂缝自中间劈开,隐约露出萧鸣泓的身形。 快些。萧鸣泓催促。 是撕裂空间的术法! 阿枫还在发怔,已经被白逸以对师兄的礼节,第一个推了出去,而后孤鹤峰、北溪宋家、苍雷派陆陆续续出来。 萧鸣泓一身青衣玉冠,长发在灵力窜动下飞舞,所有人出来后,收合阵法,脸色稍稍发白,看样子此次撕裂空间,消耗了不少灵力。 叶白兔偷偷探头观察四周,发觉这是一处冷风阵阵的高台,不仅孤鹤峰,南槐剑盟的老头子也在,还有另外几家门派,身侧立着一块石碑,上头笔力遒劲绘着三个大字:庆天台。 庆天台,上面便是可以寻到天泉水池的庆天山了。 但小白兔来不及细想,稍稍站稳后,便用兔脚顶少年的腹部,催促着:快点、快点离开! 让萧鸣泓发现他就死定了! 阿枫向高台四周观察了一下,发觉后方有一道竹林掩盖的小路,不动声色后退混入人群,匆匆向小路走去。 然而他不动弹还好,一动弹,一身青衣在寥寥几人中格外显眼,白逸大喊一声:多亏了师兄! 白逸几步上前扯住阿枫的衣衫,跌跌撞撞把人请到了萧鸣泓面前。 萧鸣泓生着一张温润的面庞,连同目光中都带着淡淡的温柔,他打量了一眼阿枫,笑着拍拍少年的肩膀,赞道:是个好孩子。 而韩岩站在一旁坐立难安,见到阿枫被夸,终于忍不住道:萧门主,秘境内有妖兽作祟困住尔等,我们怀疑...... 不是妖兽作祟。萧鸣泓打断了他的话,道:有人动了固灵大阵。 固灵大阵?众人皆是一惊。 固灵大阵乃是当年修真大能稳固天泉秘境时设下的阵法,每一个固灵大阵都需消耗大量的朱砂、灵石。 固灵大阵被人动太正常了。白逸道:据说里头的灵石十分纯净,且不固定,有些修为、用些灵力一掰就能掰动,不过周围的结界会松动且迅速变幻。 擅动大阵的人会这么蠢,明知动了大阵,秘境灵力不稳自己出不去,还不肯归还灵石? 萧鸣泓扫了一眼眼前的人,话中意味深长:谁知道呢。 这一番定论,众人心怀鬼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各有各的心思,倒是秦羽脸上的尴尬几乎要凝成实质了。 南槐剑盟的通传弟子走过来,询问是否开启庆天台。 若各家没异议,便开启吧。萧鸣泓回道,转身特地低身问阿枫:你这件衣服谁再给你的? 捡的!叶白兔吼得撕心裂肺。 阿枫被这吼声震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出心里的话:大人、大人给的。 萧鸣泓眉峰一挑,语气越发和缓:大人是谁? 阿枫抿着唇,不回答了。 他再傻也明白,人妖殊途,修真界的大能肯定不会喜欢妖。 萧鸣泓笑了下,望着少年的这身衣服,半开玩笑道:你这身衣服,可不是能乱穿的。 见到阿枫因困惑而瞪大的双眼,他耐心解释:此乃当年太虚仙尊的弟子服制,上头设下重重阵法、护身符咒,而后我等皆修炼有成,无需服制护身,便约定了把衣服传给自己的大弟子。 对!南昀师兄也有一件!白逸提道,生怕自己乱叫师兄的事儿传出去,丢死个人。 萧鸣泓一笑:确是如此。 而阿枫心头一颤,衣服只有太虚仙尊的弟子能有? 叶白兔赶紧给自己打补丁:阿枫,这衣服、这衣服是本座偷来的!看着宝贝就顺来了! 他越说越没底气,虽说是邪妖无恶不作,可之前做事光明磊落,可偷服制倒让自己看着像个无恶不作的小毛贼,眼看着阿枫偏头不出声,他心底越来越没底。 半晌后,他心里传出一道少年的声音:大人的眼光真好。 叶白兔:...... 这彩虹屁吹的,你还不如不说。 随即阿枫抬首,正色对萧鸣泓道:我不知道,彼时落魄,一位白衣仙君递给我叫我穿上,我便穿了。 一位白衣仙君?随手一递? 在场人包括萧鸣泓都不太相信,但又不得不信,衣服穿在人家身上,人家说什么都对。 萧鸣泓摇摇头,自顾自叹了一声:果然是他,难怪这些日子没见到人影,原来下山去了。 恋耽美 ——(18) 白逸也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哎哟,叶诀仙君真是处处留情。 咳。叶白兔听到后直接呛了口水。 他心底默默记住白逸这个名字,萧鸣泓说他,他抵抗不了,可收拾一个小东西还是绰绰有余。 不过在萧鸣泓这里蒙混过关,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倚着少年温热的腰间摊开四肢,毫无顾忌地晾起了粉粉嫩嫩的小肚皮。 叶白兔的一套动作幅度略大,兔耳朵自衣襟探出一点,萧鸣泓眼中划过一道利光,雷电之速出手,一眨眼把小兔耳攥在手里。 小白兔被生生拽出衣襟,高举到半空中。 叶白兔吓傻了。 他真吓傻了。 他是妖,还是邪妖,他不明白原身心脏强大、同时玩转仙君和邪妖两个身份,可他不同,萧鸣泓元婴修为,若是在此地弄死自己,和弄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想到这些,叶诀头一次感受到危机,大白牙立在外头都忘了收,傻乎乎的,然而镇定下来时,他察觉到一丝与众不同的情愫。 萧鸣泓的力道竟变得柔和不少,且也不知是否看错,萧鸣泓的神色撕裂了一瞬,又瞬间合上,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原来是只小兔子啊。萧鸣泓晃了晃手腕。 叶白兔被揪着耳朵晃悠了两下,不疼,但很烦,忍不住呲起两颗憨憨的兔牙。 是灵宠。阿枫道。 萧鸣泓俊眉一动,盯着小兔子黑黝黝的双目打趣道:哦,灵宠?真是可爱呢。 叶白兔后背吓出一身冷汗,小爪子僵硬地垂着,不知所措。 好好照顾他。萧鸣泓没再多说,拍了拍小白兔僵硬的耳朵,递给少年。 阿枫像得回了宝贝一般,赶忙揣进怀里,拦上衣襟,遮住所有探寻的目光。 第二十六章 庆天山乃是通向天泉水的唯一道路,虽说是秘境灵地,然此处不比山下,虽处处可见珍奇灵草、逃窜的高阶妖兽,然危险重重,众人刚一上山,便走人栽到了泥潭中,费尽力气拔了出来,却失去了一条腿。 真是危险,怪不得各大门派只带精英子弟上山。秦羽吓白了脸。 他们早早听闻各大门派进入秘境后会相聚庆天台,便学着样子也来了,哪知到场之人寥寥,只有门派的精锐力量进入山间,普通弟子依旧在秘境别地历练。 秦羽本畏惧,不打算进入,偏偏脸皮薄不想让别家看笑话,硬着头皮把苍雷派的人都带入庆天山。 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儿!韩岩不屑道。 你不懂!秦羽焦急的心全然写在了脸上:今晚各个门派一同安营扎寨,我们尚可得到庇护,明晚就不一定了! 韩岩撇了撇嘴,讥讽道:哦,那你去求孤鹤峰吧,看他会不会理你。 秦羽沉默了,不再说话。 韩岩起身,夜幕降临,山林成片,充裕的灵力凝成了薄雾,弥漫在山林间。而四野闪动着点点灯烛的暖光,偶尔有走动的声音,各家门派在此临时休息。 他瞄着孤鹤峰的方向,嘴角一咧,心情颇为愉悦,转头钻进了自己的小帐篷。 夜深了,周围静悄悄的,露水滴答滴答自绿叶尖滴下,韩岩刚吃了肉、饮了酒,脑子晕乎乎的躺在榻上,忽而灯烛晃动,一个冰冷的物体抵上他的脖颈。 韩岩半眯着眼晕晕欲睡,动作迟缓向前一探,突然顿住。 是剑,一把冷剑,抵上了他的喉咙。 他顿时酒醒,瞪大眼睛望着这人,这人身形瘦弱几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凌乱乌黑的碎发下,一道凌厉的剑痕若隐若现。 阿枫?韩岩诧异,而后脸上浮现几道狠戾:你的那只兔子呢? 阿枫没出声。 韩岩愈发得意:那只兔子怎么不带来?是不是...... 你动了固灵大阵。少年淡淡地说道。 什么? 你动了固灵大阵,取了里头精纯无比的灵石,导致秘境不稳,坍塌成一片荒芜之地。阿枫轻声重复。 韩岩被戳中心事,登时脸庞涨成酱红色,此时牵连众多,他干净看看窗外是否有人经过,扭过头恶狠狠地威胁:你小子说话谨慎些,别诬陷我! 而少年没有理他。 少年仿佛听不到威胁,感受不到对面的威压,用因瘦弱而骨节突出的手指握住剑柄,坚实有力,心无旁骛复述着。 你怀疑大人是大妖,所以诬陷他,用一张做过手脚的探妖符咒陷害我们。阿枫又道。 韩岩反应了半晌,才意会到阿枫口中的大人是那只白兔子,若是方才他定然毫无畏惧,甚至会下狠话要扒了这只兔子皮,然而现在他心中升起一股惧怕,这少年年纪轻轻,却洞悉他的计划,最好别轻易招惹。 他不敢承认,嘴硬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区区筑基修为,怎么知道他是只大妖? 因为额头上的伤一直未好。阿枫道:这道踢伤不仅未愈合,甚至有严重的趋势,而你修习炼体功法,轻易旁人伤不到你。 韩岩大惊,下意识抬手捂住额头。 他额头坚硬的发丝下,隐藏着一个铜钱大小的踢伤,一直隐隐作痛,他却嫌丢脸,不愿向师兄秦羽讨要灵药,故伤口恶化,这也是他仇恨白兔的原因之一。 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人猜了个彻底,忙喊着:我没有!我不是! 阿枫没理他,说出最后一句:你想杀了大人取妖丹,代替那块精纯的灵石。 韩岩在半空挥舞的手臂一滞,是的,固灵大阵里的灵石灵力精纯,随便一块堪比天阶灵宝,他当初见着眼馋,费劲力气才抠出一小块,虽然因此身陷困境,连秦羽那厮也同自己争执动手,可他也不愿还回。 拿到手里的东西,怎能轻易还回? 遇到那只小白兔,他才动了歪心思,趁着大家一同深陷困境,把这只大妖宰了取妖丹。如此,即便将灵石送还于固灵大阵中,也不算白来一场。 而现在自己的计谋被他人彻底戳穿,韩岩干脆破罐子破摔,恶狠狠抽了下嘴角:那又怎样?将那只兔子是妖的事宣告天下,你以为他能顺利走出秘境? 阿枫嘴角微动,笑了下,剑尖在糙黑的喉咙处勾勒出一个细小的轨迹。 把你杀了,就顺利了。 韩岩怔了下,而后哈哈大笑:凭你?说罢徒手握住剑身,一拧。 此剑并非是神品铸造,只是普通的一把灵剑,韩岩乃炼体修者,能轻易将灵剑拧断,谁知灵剑并未如他想象那般断成两节,剑身顺着他拧动的轨迹,同样拧动,再一褪,剑身顺利逃出他的手心。 韩岩愣了愣,许是没想到剑身能轻易逃脱,少年再度刺来时,他故技重施,伸手抓剑,谁知又是一个回转,剑身顺利抽走,与此同时,韩岩的拇指被生生削掉一块。 你!拇指断口血流如注,十指连心,韩岩疼得大喊。 阿枫有一个回旋,步伐恍若仙鹤影舞,轻飘飘的几步便移到韩岩身后,一划,背后又是一道伤。 血光闪过,韩岩身体不受控制,扑通一声跪下。 原来你一直隐藏实力!他咬牙切齿恨恨道,早知少年剑术高超,他定然不会招惹! 而阿枫手腕轻转,他面无表情,好似在完成既定步骤般,再度划向对方的手腕,于是,筋骨皆断。 韩岩捂着手腕踉跄站起,迈开步子想抢先一步跑到帐篷外求助,然而冷剑又向前一击,他的小腿被捅穿,重重跌落在地,血花四溅,哀嚎响彻整间帐篷。 可惜了,这帐篷制作时便添了隔音的符咒,外人根本听不到帐篷里的声音。 韩岩忍着剧痛翻过身,不住向后退,眼中满是恐惧,他第一次感受到少年的恐怖,自己炼体术修炼了近二十年,也算小有成就,可这些在少年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他根本碰不到少年的剑! 须臾间,淌血的剑尖已抵上他的胸口,下方便是跳动的心脏,再稍稍向下探一寸,小命呜呼。 韩岩全然失了平日的威风,唯一完好的手向前抓,却只抓到一片沙土,他急中生智:他是妖,他是个大妖,你跟着他没有好结果的!不如这次识破他的身份,也好过以后受折磨! 他在临死关头,可谓句句真诚,而心尖前的剑真的停住了。 说得也是。少年道。 韩岩大喜过望,正要再度劝说,忽而听到上头那人道:可我与这群名门正派同行,又得到了什么好结果么? 他惊讶抬首,见少年瞳孔冰冷漠然,隐约一点星光,也似掩了雾气一般,朦胧遥远。 我本该宽容你的。阿枫开口,嗓音冰冷却诉说着正道的话语:毕竟我乃名门子弟,修真俊秀,平日修身养性,积德行善,对于你这等口吐粗鲁狂妄之语的人,淡然一笑,不与理会。 我一直苛行礼法,未有逾越。 一百二十二条家规,皆铭记于心。 ...... 可最终只换来了......这尘世的一片污浊。 而你,不仅想害他,还嘲讽这件衣服。 少年目光放空,回忆那日,大人特地翻出这件衣服,生怕他穿着不舒服,在上头滚了几圈扯平,小爪子点着他的额头,内疚道:一件旧衣服,将就几日,回来给你换新衣服哦。 他很想回答,大人挑的衣服,都是最好的。 想到此处,少年的神情忽而变得狠戾,还未等对方回过神,手腕徒然用力一击,鲜血四溅,染红了半面墙壁。 你,就拿这条命赎罪吧。 * 天蒙蒙亮,阿枫回到帐篷,如今他们同孤鹤峰的人,不便招摇,不用芥子改为帐篷了。 帐篷掀开的动静有些大,窝在角落里的小白兔忽然惊醒,迷迷糊糊探头问:你出去了? 阿枫脚步一顿,停在门外,银白的月光映衬着他的身形,漠然沉寂。 小白兔察觉到不对劲,稍稍清醒,提高了音量:阿枫,你出去了么?阿枫?阿枫?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轻声应了一句嗯,走进帐篷,躺回床上。 大半夜出去干什么?小白兔蹭上少年的肩膀,软软糯糯的嗓音很是撩拨人。 没事。阿枫盖上被褥,缓缓合上双眼:做了个噩梦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7 23:12:04~20201222 23:5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都山水郎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叶白兔一早便被外头喧闹的声音吵醒了,想出去瞧瞧,扯被子时却不小心惊醒了阿枫。 见阿枫醒了,眼下是一片未休息好而产生的淤青,他想起昨晚隐约听到阿枫说自己做了噩梦。 做了什么噩梦,倒叫你半夜出去散心。叶白兔伸直后腿问阿枫。 阿枫的眼尾被自己揉得润红,正在系衣襟,被人一问怔住了,他回想了半天回道:我梦到韩岩死了。 韩岩死了?怎么死的?叶白兔诧异。 阿枫停顿了一下,如实道:被我杀死的。 叶白兔惊讶得露出兔牙,但很快收回去,一个梦而已,不必当真,他抓来白毛巾用水浸了浸,铺在毛绒绒脸上揉了几下,晨起的温钝很快被清凉所取代,小白兔精神抖擞走到帐篷外。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血腥味,一群人围成个圈,对着前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叶白兔个子小,很快便挤到人群中,抬头一看,立刻惊得退后几步。 韩岩身上遍布剑伤,鲜血淋漓,被倒挂着垂在树上,尤其心口的那道剑伤贯穿前后,心脏几乎被剑绞成了碎块,应是致命伤。 苍雷派的秦羽估计得到了消息,慌忙推开众人,看到尸身后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再三确认后扑在尸体上痛哭哀嚎:是谁?是谁杀了我师弟? 一行人看着悲惨的场景,心中不忍,悄悄议论道: 对啊,无冤无仇得怎么能杀人呢。 或许有邪道混入了我们的队伍? 不会是妖兽干得吧? ......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叶白兔回想阿枫口中的噩梦,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阿枫没灵力不会用剑,凶手定不是阿枫。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你看韩岩的手! 所有人纷纷移过目光,发觉韩岩的手掌是紧握着,指缝透出一点微光,像是攥着什么东西,有人大着胆子掰开手指,一瞧,惊道:这是固灵大阵所用的灵石! 什么? 众人探身一瞧,发觉此灵石光芒大盛,乃是万中无一的精纯灵石,上头以古法刻下个固字。 真的是固灵大阵的灵石! 周围顿时炸开了锅,讨论声甚至比议论韩岩之死时还要噪杂: 怪不得好多人陷入诡境,竟然是韩岩这厮擅动大阵的灵石! 他们算是幸运了,得萧门主撕裂空间得救,不知是否有其他人被困呢! 既然深陷诡境,为何不降灵石放回原位啊? 呵呵,蠢呗,拖累了一大堆人。 若之前大家对韩岩的死抱有同情,义愤填膺想找出凶手,现在则是完完全全罪有应得的嘲讽了,擅动固灵大阵的灵石以至于他人被困,根本不值得同情。 其他人吵吵嚷嚷拿着灵石要去填补固灵大阵了,只剩秦羽站在尸体旁,眼神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叶白兔瞧了眼秦羽,一言难尽地摇摇脑瓜,迈开小腿儿向帐篷走,心里也大概猜到了,动固灵大阵这回事,秦羽心里估计是知道的。 真是罪有应得,不知是哪位修真大能出手的。小白兔嘀咕着,他刚走到帐篷门口,便见到帘子被掀开,阿枫揉着眼睛要出帐篷。 叶白兔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遍地的鲜血,一个弹跳跳到少年肩头,张开四爪,用小肚皮牢牢捂住少年的脸,大声制止:别看! 恋耽美 ——(19) 阿枫停住脚步,大人,发生了何事? 叶白兔:没啥,你别看就是了。 那韩岩的死状着实惨烈,他怕吓到了阿枫。 而阿枫一向乖巧,说不叫他看,他便不看了,转身回了帐篷开始收拾东西,没一会儿白逸过来递消息,说孤鹤峰昨晚派人探路,现下要收拾行囊去与先头的人汇合。 汇合?叶白兔眉间凝重,若孤鹤峰有一队伍先于萧鸣泓进入山间,必然是位修真大能。 是谁? 而白逸未说明,只笑着道:师兄快收拾行囊吧,这几日须奔波些。 阿枫点点头,着手收拾,他们的东西不多,帐篷收起塞到储物袋里,便轻快地上路了。 * 萧鸣泓在前方带队,身后跟随着几十名弟子。 满满少年气的南昀则站在自家师父身旁,见到阿枫眼睛一亮:啊,你就是叶诀仙君收的徒儿! 阿枫迟疑了一下,想反驳,谁知身后的孤鹤峰弟子已经开始叫上了名号: 师兄好! 师叔晨安! 师叔一看便是剑修天才! 这话说得不假,阿枫虽病恹恹的,然眉宇冷然,身形孤傲,便是不言不语立在原地,也自带一股凌冽的气息,真真是个剑修的好苗子。 南昀笑嘻嘻拉过阿枫叫他别站在队伍外围,然而手掌触碰到少年的手腕时,忽而一愣,因为他在少年的身上,没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灵力。 没有灵力? 南昀惊愕望向自家师父,而萧鸣泓撇了他一眼,目光分明告诉他不要声张。 阿枫,你过来。萧鸣泓将少年引到自己身旁,而后命令队伍前进。 我的妈呀,可算没多问。叶白兔扁扁地侧躺在少年怀里呼呼喘气,他一早上心惊胆战,生怕萧鸣泓发觉异状,看来形势尚可,众人只当他随手收了个徒弟。 不过他也不敢多动,怕萧鸣泓注意到。 庆天山多山林,郁郁葱葱,入眼皆是绿色,看着叫人心情舒畅,偶然经过个古树根下,一颗红艳艳的丹果,一株金黄蕊的金系灵草,总是惊喜。 忽而一股冷风划过,猛兽的呼啸声袭来,一只绿瞳银身的狼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众人,阿枫后退半步,还未来得及惊恐,萧鸣泓青衣长袖一挥,绿瞳银狼应声坠落。 糙厚的脚掌颤动了几下,而后头一歪,死了。 孤鹤峰的众弟子见怪不怪,而阿枫年纪小小没见过世面,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萧鸣泓听到惊叹颇为愉悦,低身挑眉道:觉得我厉害? 阿枫用力点点头,满眼的仰慕:好、好厉害。 他头一次见到这般神奇的术法,轻轻挥一挥衣袖便化解危险,莫不是仙人吧? 萧鸣泓再度被小辈夸得心花怒放,拍拍少年的头:待叶诀回来,将你认祖归宗拜入孤鹤峰,你便能日日修炼了。 切。 小白兔酸溜溜地醋了一声,他很想说,若自己恢复到鼎盛时期,也能动动手解决妖兽! 哼!小白兔气呼呼地用后爪子蹬少年的腹部,使劲闹腾:我修为也不差。 阿枫看到他生气了,赶忙捋顺兔毛:您当然不差,您可是大妖呢! 大妖? 叶白兔没开心,反而心情越发失落,自己灵力枯竭,现下护不住阿枫。 唉。兔兔叹气。 而他翻身时,忽而感到一股莫名的视线,像是有人隔着层层衣襟在窥探他一般,小白兔知自己不能轻易露面,可仍忍不住拨开少年交叠的衣袍,低下兔耳,偷偷探头张望。 一抬头,对上一双柔和的眉眼。 是萧鸣泓。 叶白兔:! 他慌张着钻回少年的衣襟里。 叶白兔蒙头呆了一会,感到视线的消失,爪子又不安分了,他想着许是巧合,可能萧鸣泓在看护弟子,不小心看到了他,而萧鸣泓的眼中只是看到了一只可可爱爱的白兔灵宠。 一定是这样! 他稍稍放下心,但想再度确认萧鸣泓是否在盯着自己,准备再看一次,这次学乖了,先是探出一只白绒的小爪子,搭在衣襟前,没一会儿,又搭上一只。 阿枫察觉到他的动静,这衣襟松松垮垮借不了力,他伸手,让两只小白爪子搭在他手掌边缘,而后小白兔一借力,顺利探出头。 抬眼时,又是萧鸣泓。 叶白兔:...... 啊啊啊啊啊啊!萧鸣泓,你为什么又看我,本兔子脸上是有朵花么?你的南昀弟子就在旁边你怎么不看他啊! 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萧鸣泓元婴大能,不会已经发现了他吧? 噗通。叶白兔心中一惊,身体脱力,直接翻出阿枫的衣襟,直愣愣栽下去,掉在铺满枯黄落叶的林地上。 大人!阿枫心中呼喊了一句,起身去捞,然而身旁的人比他更迅速,抢先一步捞起小白兔。 萧鸣泓,你放开我!叶白兔挣扎着在心里怒吼,四爪不住挣扎,然而他只敢在心里吼,所以遭殃的只有阿枫一人。 而萧鸣泓无视抵抗,将小白兔单手环在手心,两指卡住兔子的爪子令他不能乱动,指尖点上小动物最柔软的喉咙处。 叶白兔:! 他炸毛了,真的炸毛了,尾巴处的软毛根根竖起,板牙张牙舞爪地呲着,直要冲着眼前的手指狠狠啃上一口,然而当他看到萧鸣泓的神情时,呆住了。 萧鸣泓眼睛的轮廓柔和,一瞧便是心怀慈悲的人士,而此时他的睫毛微眨,流露出几丝担忧,但没过多久,这副担忧便换成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些反应彻底把叶白兔搞糊涂了,而萧鸣泓很快放过小白兔,笑眯眯着转交给了阿枫。 阿枫一把夺过自家大人,双臂环着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被谁抢走了一般。 可几次莫名的动作下来,叶白兔精神几乎崩溃,疯狂摇着阿枫的手指:阿枫、阿枫,你说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了! 阿枫的情绪却异常的稳定:大人不要害怕,敌不动,我们自然也不动。 虽然敌人不动,可他暗怀鬼胎! 大人,您放心。阿枫的眸子瞬时变得深邃暗黑,语调沉稳有力:他若敢动,我定杀了他。 ...... 叶白兔很无语,那可是萧鸣泓,修真门派中屈指可数的大能,问修真界哪个能杀了他? 哦,估计是太虚仙尊。 饶是阿枫说了这句不靠谱的话,他心中却莫名安稳了许多,登徒子般不要脸的拉开少年衣襟,小肥腰一收,钻进去了。 大人放心就好。阿枫见叶白兔情绪稳定,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笑容,明媚的模样与脸上的伤疤极其不符。 下一秒,少年的身形却滞住了,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里衣正在被一只爪子轻轻拨开! 大人!阿枫一把捂住胸口轻声抗议。 小白兔却丝毫察觉不到少年的慌张,念叨着:不行不行,我躺在衣袍外,萧鸣泓仍能看到我,若是钻进这层白衣里,他定然瞧不见我。 ......这是里衣,当然会遮得严严实实了! 放开。小白兔见胸口被捂,命令道。 大人,这不合适。阿枫劝道。 叶白兔停住了爪子,思考合适不合适的问题,若是寻常兔子钻进阿枫的里衣定然是不合适的,但他是谁?他可是大妖,还是金丹大妖,他能做什么猥琐事? 他还与阿枫同睡,还不小心啃了阿枫,如今为了躲避敌人,肌肤和兔□□贴罢了! 这事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有什么不合适? 叶白兔觉得自己钻进人家里衣,非常合适。 于是这般说了,于是阿枫听后这套振振有词的说辞,彻底沉默了。 阿枫放开了捂着胸口的手,而后听到小白兔得逞的嘿嘿声,顺利钻进里衣。 里衣中热乎乎的,自带少年洗衣时的皂角香,小白兔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把衣服一遮,完全挡住了外面的窥探,开心极了。 可阿枫不淡定了。 兔子的毛异常柔软,蹭在肌肤上,麻酥酥引得人一阵鸡皮疙瘩,更别提小白兔不安分的爪子,总想这里按按,那里摸摸...... 秘境的山林,灵光飞舞,神秘、梦幻,而队伍最前头的少年红了脸。 你怎么了?阿枫? 回萧门主,无事,晒的。 第二十八章 孤鹤峰的弟子们很快赶到了目的地,此处是一处背阴的山坡,生满了五行各系灵草,粉粉艳艳一大片,清香阵阵,闻了叫人神清气爽。 师叔还没回来呢。白逸在阴凉处支起帐篷,放上茶桌杯碗等用具,为每人斟茶。 白逸走到阿枫身旁时,除了递茶,还塞给他一个翠绿的小瓷瓶。 萧门主给你的,说你体力需需补充。白逸眨着眼解释:放心,也给了我一瓶冰魄丸。 阿枫得知此乃是萧门主日常的赠与,安心收下了,待人走后,小白兔一下子钻出来,粉粉的鼻尖靠近瓷瓶,使劲嗅着。 有何不妥?阿枫问。 叶白兔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这灵药闻起来,似乎是恢复灵力的上品丹药、舒神丹。 而且是新鲜出炉没几天,好馋哦。 阿枫意会,倒出一颗绿色丸药,递到了小白兔面前。 叶白兔便不再谦让,嗖嗖几步窜上少年的肩部蹲下,迎着小小的手掌吞下药丸。 他吃就吃,偏偏伸出粉色的小舌尖去取,部分舌尖没蹭到药丸,反而蹭上了少年的手心,方才因喝茶水润湿的鼻尖,沾湿了手心的皮肤。 阿枫在他吃完后,不自在收回手。 阿枫,这药丸真真是灵药,吃完后一扫之前的疲乏!叶白兔笑呵呵的像是醉酒,他只感到周身舒畅,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舒适的气息。 这舒神丹一口吃下,自心口里传来一股舒爽的灵气,直通四肢百骸,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甚至觉得自己能一掌打跑三个绿瞳银狼。 叶白兔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又一颗灵药递到他面前,原来阿枫见他吃得开心,又给他倒了一颗。 他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探头准备吃,只听身前远远响起一声高喊: 呦,这不叶诀师弟么。 ...... 小白兔浑身一僵,脚步不稳,噗通一声,栽倒在前方的水桶里。 * 小白兔整个兔裹在白巾里,抓着白巾委委屈屈的擦毛毛。 他整个兔子都掉进了桶中,全身都湿了,身为一只毛绒绒的生物,毛毛被弄湿是一件非常讨厌的事。 于是小白兔更气了,眼尾泛红,活像是受了何种天大的委屈。 抱歉啊师兄,一时口快,吓到灵宠了。坐在一旁的罪魁祸首解释道,然而话语没一点诚意。 叶白兔横眼过去,狠狠瞪了那人。 这人气质阴郁,身形如鬼魅,一身暗红长衣与孤鹤峰清雅的服制格格不入,脸上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然而来往侍奉弟子皆恭敬,连萧鸣泓脸上也柔和了不少。 太虚仙尊的二弟子,君长宴,他的二师兄,脾气古怪,说话难听。 君长宴很快察觉到某只小动物的不满,开口振振有词:我今日一看这只小兔子可爱,不禁想起了咱们的师弟,便随口一说,这只兔子胆子忒小,竟然吓到了。 叶白兔:...... 呵呵。 他真想把白巾一把扔到君长宴脸上,狠狠呸一声不要脸,他和这个所谓的二师兄根本不熟! 但他不敢。 他是只可怜巴巴的小白兔,性命攥在人家手上,不敢反抗,只能任人拿捏。 君子报仇,十天不晚。叶白兔一边拧耳朵的水,一边嘀咕着,等他出去化成人形再报仇。 于是他想着想着,思绪就跑远了,逐渐发愣,而君长宴见到这一幕,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小白兔裹着白巾坐在桌上,正浑身湿漉漉的发呆。君长宴不知何时走到桌旁坐下倒热茶,端起茶杯时,似是无意地一歪头:我说师弟。 叶白兔猛然惊醒。 叶白兔: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脸惊恐回望过去,却看见那张贵气妖魅的双眼中满是得意,暗红的唇轻启:哦,抱歉,我叫错了。 ...... 叶白兔彻底冷静了,他定了定心神,对阿枫道:他们一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阿枫正在拧湿白巾,便停下与小白兔心念沟通:大人,发生了何事? 没事。叶白兔的语气异常冷静:就是你家大人快被人家玩死了。 阿枫一怔,赶忙问:大人您被谁玩、玩了? 叶白兔:所有人。 阿枫又一顿,不知自家大人此话是何意,现在气氛和谐,他没感到一点的危险。 我决定了。叶白兔不管少年反应如何,淡定道:我干脆自爆身份,咱们先一步一步来,我先说我是大妖,试探他们是何反应,要是气氛不对劲,你便撇清关系,说自己是被我掳来的第八十八房小妾。 第八十八房? 对。叶白兔顿了顿,补充道:我修合欢功,腰好,肾也好。 阿枫勉强接受了一下:......嗯。 他答应后忽然觉得不对劲,心想如此计划应该谨慎,便又呼喊大人,然而对面没回音,想来小白兔为了准备应对艰险,单方面制止了通话。 * 叶白兔长长吸了一口气,小爪子紧紧攥着,给自己打气。 他真是要被两位师兄逼疯了,话里话外全在暗示,偏偏明面上不说自己是何意,把他耍的团团转。 反正他也想开了,自己被识破就识破了,正面对战,免得哪天睡觉时被人一刀封喉的好! 叶白兔的小爪子被吓得一直抖,心里越发有了底气,他踢开碍事的白巾,两只小短腿儿支着缓缓站起,矜持地吞了两下喉咙,准备先发制人,说自己是个大妖。 恋耽美 ——(20) 他的动静有点大,眼看着萧鸣泓和君长宴的视线移过来,正欲开口 好烦啊,有没有妖兽让我揍两下。君长宴有意无意地说起。 萧鸣泓笑眯眯劝他:哪里有妖兽,咱这儿只有一只灵宠小兔子。 哦。君长宴把玩着腰间的剑穗,冷然道:怎么是只灵宠兔子呢,若是个大妖,说不定还能陪我玩玩。 玩玩 叶白兔徒然惊醒,灵台一片清明,之前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回归理智。 他知道,君长宴口中的玩玩不单只是比试两下这般简单,依他对这位二师兄浅薄的认识,若是知晓他们面前站着的并非灵宠而是一只大妖,怕是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把他打吐血。 君长宴,专习医药,好应付一些,而萧鸣泓嘛 叶白兔稍稍抬头,眼前的萧鸣泓一袭修身青衣,气质卓然,自带门主的威严,隐藏在光华长袖下的手腕骨节突出,想他元婴修为,挥剑时必然狠厉果断。 此时自曝身份应该是最坏的选择。 叶白兔犹豫了,兔耳扁扁,恰恰此时头顶传来一阵温热,一抬头,是萧鸣泓,满脸的和煦。 乖哦。萧鸣泓揉着兔子头柔声道,仿佛在规劝自家不听话的小师弟。 这个态度让叶白兔彻底懵逼,他到底要不要先发制人自曝身份? 对,当兔子要乖乖的。君长宴附和道,放下茶盏后随口道:作为师弟更要学乖。 叶白兔: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又来这种模糊不清暗示的话,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能不能给本兔子一条活路! 叶白兔黑润黑润的眼中全是绝望,小心脏紧张的砰砰直跳,他只觉得自己是那第八十八房小妾,任人逗来逗去的 让人家逗着玩儿!叶白兔在心中悲吼。 恰巧这句话叫阿枫听见,阿枫这才知道小兔子遇到了麻烦,匆匆走过来,在君长宴危险的目光中,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走小白兔。 呦,你便是我叶诀师弟的徒儿?君长宴的目光被人打断,不满开口问。 阿枫拨开外袍将小兔子揣进怀里,转身不卑不亢地俯身行礼,答道:这件衣服乃是一位仙君赠予我,他戴着白面纱,我看不清他的全貌。 君长宴很明显不信这番说辞:那位仙君就未曾告诉你衣服的来历? 阿枫说谎话从不用打草稿,顺其自然回道:未曾,见到萧门主才知这件服制来历非凡。 君长宴轮廓深邃的脸一沉,冷笑一声,拍桌而起:那我本尊便告知于你,穿上这件衣服便是我孤鹤峰的人,我乃孤鹤峰及萧门主之后,位列第二的掌事人,所有人都要听我的命令,不可违逆,若是违逆,立刻逐出师门!虽孤鹤峰百年来未曾逐出一名弟子,但我可以让你成为首位。 他一通义正言辞、威逼利诱的说辞,最后止住话头,故意放轻了声音,偏过头命令阿枫:现在,你把兔子放下来! 你总要这只兔子干什么?萧鸣泓很替自家师弟尴尬。 君长宴敛袍重新坐下,大言不惭,仿佛自己方才幼稚的行径并未影响到自己的风采:自然是逗兔子了。 而后脸颊抽动,阴森森道:呵呵,小兔子,最好玩了,放到手心里,任我搓成圆的扁的。 最后这句话声音极轻,唯有萧鸣泓一人听到,萧鸣泓无奈里摇摇头,旁人只道孤鹤峰人才辈出,堂堂萧门主身边有两位师弟相助。 殊不知他每天要像幼园学堂的先生般,整天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心。 而面对一位堂堂修真大能的索要,阿枫坚定地晃了晃脑袋:不给。 交出那只兔子! 不交! 君长宴惊讶,第一次侧过脸正眼看了阿枫一眼,心道这孩子怪不得被叶诀收为徒儿,风骨傲气,未来必成人才。 你不怕本尊出手?君长宴拢了拢衣袖,冷然问道。 他修习医术至巅峰,已然封尊,修真界皆称它为一声药尊。 其实他这般问,心里早就预想了几种回答,若少年求他几声,他倒是不会为难自家孩子,然而 我没有灵力。 啥?君长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周身没有灵力,连普通的术法都不会。阿枫重复道。 这回轮到君长宴懵了,他怀疑是自己思维迟缓跟不上少年的逻辑,微微偏头问萧鸣泓:师兄,他、他这话什么意思?孤鹤峰如今已经堕落到这个局面么?连没灵根的小弟子也收入门中? 没有。萧鸣泓淡淡道:简单来说,他弱他有理。 而后视线移向少年微鼓的胸襟,笑了声:这是师徒倒是心有灵犀、一脉相承。 第二十九章 心有灵犀?师徒怎么可能心有灵犀?师兄你忘了,咱们孤鹤峰中若徒弟觊觎师父,乃是大罪!君长宴又搞不懂自家师兄的说辞了。 萧鸣泓一挑眉,反驳道:可从未规定过师父觊觎徒弟会有何惩罚。 他生怕君长宴知道这主意是小兔子出的,会发疯,便跳着解释:若你今日对阿枫出手,隔几日整个修真界都会传遍你欺凌弱小的光辉事迹,你别较真儿了,和我去帐篷里探讨天泉水的轨迹。 凭什么君长宴果真不同意,起身要上手,却被萧鸣泓一把拽住衣领,他身为药尊,无法在剑道称尊,被仅位列仙君的师兄制度住,即将被拖走。 你放开我!这么多弟子看着呢!君长宴挣扎着,像只炸毛的小黑猫,最终不情不愿地服软了:我会走! 那就快些。萧鸣泓抬手捋顺了小黑猫炸开的毛,笑眯眯道。 于是君长宴再怎么不情不愿,也被自家师兄拖走了。 叶白兔大口喘息,终于放下心,他方才都吓傻了,还好阿枫关键时刻独当一面,不然今天可就惨了。 还是我们阿枫好。小白兔紧紧贴住少年的胸口处,软乎乎蹭了两下。 阿枫未见惊慌,稍显锋利的眉眼轻垂,微微一笑。 * 一人一兔回到了帐篷里。 此时灵果充足,漫山遍野采也采不完,且因长久浸润在灵力中,口味极佳,来时的路上小白兔见到满树青翠的梅子,口水差点滴到衣襟上。 阿枫便摘了些梅子,取出用具,简单地做了一道酸酸甜甜的梅子糕。 叶白兔最爱吃糖糕了,爪子抓住一块便不肯放开,啃了一口又一口,胡须上沾满糖粉。 阿枫便在一旁看着。 叶白兔吃完糖糕,抹了抹嘴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阿枫,今日我必须同你承认一件事。 阿枫正色。 我、我现在护不住你,更准确来说,我护不住自己。叶白兔不想承认,而如今不得不承认此事,若是秘境的一路内没遇到萧鸣泓等人,或许会顺利些。 可偏偏这件衣服惹祸了,阿枫不得不跟着萧鸣泓一起走,而萧鸣泓对自己的态度不明,这始终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叶白兔想了想,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样闪闪发亮的物件,塞到阿枫手里。 阿枫摊开一看,竟是一把精致小巧的小灵剑,剑柄处系了红绳。 你快挂到脖子上。叶白兔吩咐。 但阿枫停住了手,没动弹,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般的物件。 叶白兔揪着胡须,颇有些心虚地解释:此乃本命灵剑,身有剑灵,若是我哪天出了意外,你敲三下剑柄,剑灵便会出现,它可以带你逃出秘境。 他反省了下今日所作所为,觉得自己神经紧绷以至于做事莽撞,萧鸣泓此人深不可测,他琢磨不透,不能保证萧鸣泓不会向阿枫下手。 而本命灵剑乃师尊赐予,其威力他自身都未曾试探到底,这是他最后一道保护屏障。 可叶白兔瞧着阿枫倔强的模样,便知他不想收下,拍着小肚皮开始想劝说的话。 不必。话术还未想出,阿枫便将小灵剑退回来了,态度坚决:大人为了我解毒才身陷险境,我怎么能收下大人护命的本命灵剑。 这叶白兔其实没想过这点,总觉得人家叫自己一声大人,自己偏偏又承诺过要养好这个崽子,既然承诺了便要做好。 至于这种理不清的事,他没想过。 况且我若遇不到天泉水,性命危急。阿枫睫毛微颤,唇抿得紧紧的:故相比于大人遇难我独自逃出,共死一处也是极好的。 叶白兔猛然抬头,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个不一样的阿枫,他勉强笑笑:小小年纪,你倒是看淡了生死。 可他心里还是酸涩,想着阿枫若是没中毒、经历过这些事,该是个多明媚的少年,又怎会说出老生常谈的这番话? 今日的叶白兔及格外困倦,他想着是自己情绪大起大落的缘故,被褥刚铺好。便一头栽进棉被里,旁人怎么晃都晃不醒。 阿枫问过了萧门主,知道舒神丹在睡前服用效果更好,便以清水融开丹药,一手托住小白兔软绵绵的背部,一手拿碗,喂下药水。 小白兔肚子喝得圆鼓鼓,连着打了好几个嗝。 而后阿枫把昏昏欲睡的小白兔放到床上,自己也熄灯睡了。 叶白兔尚有一丝清醒的意识,故在灯烛熄灭、陷入黑暗时害怕的哆嗦了一下,迷糊地喊着:要阿枫,要阿枫陪着睡。 是。阿枫一笑,躺在了小白兔的身侧,小白兔下意识将自己的一只爪爪搭上少年胳膊,陷入了熟睡。 阿枫闭上眼正要入睡,突然胳膊一沉,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到了,便转身。 如水般温柔的月光下,映出一张惊艳绝伦的睡颜,美人乌发如瀑垂在两侧,双目轻合,眼睫如鸦羽垂下一道淡淡的阴影,眼尾轻挑,别有一股清韵。 美人的下半张脸都隐藏在薄薄的白纱后,更添一层神秘。 大人。阿枫的心一跳,未料到大人竟突然变回原形。 他的目光向下移,大人身着白衣,一身纯白唯有脖间挂着红绳,大红衬着肌肤凝白如雪,红绳下垂着小小的本命灵剑,而小灵剑落在精致微凸的锁骨间,令人浮想联翩。 少年莫名其妙的红了脸,之前白兔将红绳挂在脖子上,他只觉得可爱,如今一看真是不敢深想。 一股莫名的氛围环绕在少年周身,阿枫眼眸动了动,自觉地低下头,将大人松散开的衣襟交叠好,掩住锁骨处,免得着凉。 可动作幅度略大,阿枫凑近扯衣服时,一直熟睡的叶诀忽而哼咛一声。 阿枫的手一僵,以为是自己冒犯了,小声唤道:大人? 无人回应他,唯有窗外风吹过林叶的哗哗作响,却莫名扰乱了少年的心绪,小心脏砰砰直跳。 大人?阿枫的指尖在犹豫。 而下一秒,少年面前升起一道阴影,温热的躯体扑到他怀中,那人睡梦中喃喃自语:要阿枫,要阿枫陪着睡。 ! 大、大人。阿枫结巴了。 炙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面庞上,可以清晰闻到舒神丹清淡的药草味,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青竹冷香。 大人的面庞距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阿枫能清晰地看到眼角下的泪痣,像是泪滴凝结而成。 也不知前世哪个混蛋负了大人。阿枫胡乱地想着,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手指依旧攥住里衣,细心交叠好。 可即将收手时,他抬眸,再一次望着这张面庞。 阿枫突然觉得有点可惜,他从未见过大人真正的模样,只好用视线静静描摹着双眼,人都是贪心的,他想要更多。 然而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大人既然戴着面纱覆面,便自有道理,他若擅动,大人可是会生气的。 阿枫的眼眸亮如星子,紧紧盯着这双睡颜,最终向下定决心一般伸出手,缓缓覆上白纱。 白纱笼着叶诀的脸,他那双残破、刚刚生出新肉的手指轻轻一压,白纱便紧贴面庞,鼻梁挺立,下颌精致,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阿枫看呆了,便是遮面,也能猜出白纱下是一张惊心动魄的脸,又想到他与大人日日同睡,耳垂红透。 而叶诀不知睡了多久,中途醒来时只记得自己踢掉了被子,腿被风吹得凉,有人为他起身盖上了棉被。 阿枫?他迷糊中喊了一句。 嗯。阿枫应道。 叶诀知道了,是阿枫为他盖上的棉被。 果然养崽子就有养崽的好处。叶诀美滋滋的想,翻身一躺再次陷入熟睡。 第三十章 叶诀人形未持续很久,天蒙蒙亮时便变回了叶白兔,他一睁眼便觉得全身舒爽,全身仿佛被灵力洗涤过,精神抖擞。 我甚至觉得毛毛都变白了!叶白兔兴奋地扯着阿枫说。 阿枫用力的点头表示小兔子白的耀眼,待小兔子蹦走后开始收拾床榻,手掌拾起昨晚的棉被时,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昨晚,大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被角处,慵懒地喊了他一声,阿枫。 阿枫,你怎么了。叶白兔见他停下,开口问道。 没事。阿枫垂下眼眸。继续收拾被褥。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叶白兔暗自嘀咕着,走出帐篷,迎面而来是药草的清香气息。 这几日虽在寻找天泉水池,孤鹤峰的弟子们也没闲着,四处采集灵草,尤其君长宴座下的弟子们,皆修习灵草医术,而秘境中仙草繁多,这些弟子便整日忙着采集。 他们的落脚地是丛林中较为开阔的一处平地,修为较高的弟子扎营在外侧,并布上防御阵法,其他人便在内侧搭帐篷,而最中心处被清出来,放置晾晒灵草灵果的竹簸箕。 现在他们门前晾晒了大片的灵草,灵力浓郁。 恋耽美 ——(21) 叶白兔从旁边穿过,想去溪水边洗洗脸,忽而瞥见一株灵草,停住了脚步。 灵草名为忘心草,通身暗紫色,叶片纹路深刻,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只有研读过灵草典籍的人才明白,此草可遇不可求。 而他恰恰需要忘心草。 叶白兔犹豫着,爪爪按住忘心草的叶片,心想这要不然买下这棵草,忘心草未来他一定会用到,届时再寻可能来不及了,便是买也会颇费一番周章。 怎么买?去找萧鸣泓说?让阿枫去说?叶白兔头疼地想着,转瞬间,他被人用冰冷的手指捏住后颈皮,一把拎起! 抓到了!君长宴邪气一笑,得意洋洋,他远远便看到了这只白兔子在灵草堆里乱晃,特地走来,果然抓了个现行。 你竟然敢偷吃灵草!君长宴一个罪名便扣了下来。 叶白兔翻了个白眼,倒是不慌不忙将手中的灵草举起,呈到君长宴面前,君长宴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忘心草,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偷吃这个草。 叶白兔晃了晃忘心草,示意自己没偷吃,不要污蔑。 君长宴自认理亏,只能把小兔子放下,可他脑海思绪一转,脸色忽变,乐呵呵的问道:对呀,你虽未偷吃,但你想得到这棵忘心草! 小白兔晃了晃耳朵,默默转过身去不说话,权当是默认,他也知道君长宴不喜欢他,自然不可能让出这棵灵草。 谁知身后传来一声:本尊可以将忘心草给你。 啥?叶白兔惊喜地转过头,而对面那人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他徒然惊醒,这厮答应他肯定没安好心,便警惕地后退了一下。 君长宴挺直了腰板,懒洋洋回道:一点要求而已,想必师弟,哦不是,想必小白兔不会不同意吧? * 咔擦。小白兔抱着一根参天古树,张开小小的兔牙,对着古树根部狠狠啃了一口。 足足十人合抱般粗的古树被啃掉了一块皮。 呸。叶白兔吐掉树皮,口中干涩发苦,汗流浃背,足足半个时辰,他只啃掉了与身量差不多的树皮。 他转身望向身后,彩绸鎏金的纱帐内,凉风阵阵,红衣男子大刀阔斧坐在榻上,手持琉璃杯,看到他的目光移过来,特地举杯示意了一下,满脸的傲娇。 矫情!全孤鹤峰上下就你花里胡哨!叶白兔不敢说话,内心狠狠吐槽,眼睛悄悄斜一眼,又迅速收回。 君长宴的要求,这棵百年古树砍断,不准用灵力,不准用工具,只能用牙硬生生啃断。 本药尊做事喜欢亲力亲为,刀剑的戾气会影响古树灵力的。君长宴一脸奸笑地摇着扇子道。 本兔子信你个鬼! 但尽管他再不情不愿,咬断一棵古树,换一株忘心草,这交易看起来还算划算,所以,明知道君长宴耍着花样逗他,他还是屈服了,开始啃树皮。 叶白兔擦擦汗,对准树根,咔擦,又是一口。 停!这样不行!君长宴突然大喊一声。 怎么了?叶白兔停下回望。 君长宴苛刻的视线在小白兔和树根之间扫了个遍,薄唇轻启,慢悠悠说道:你啃的位置离树根太远,本尊要的古树务必完整。 叶白兔沉默地看了一眼下方,再往下挪移存便是石块,秘境内的石块坚硬锋利,稍有不慎便会伤到自己。 他看了看君长宴手中的忘心草,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便不得不低头,啃吧。 于是寂静得四野响起咔擦、咔擦的声音。 眼看着日头西移,君长宴座下的弟子陆陆续续从林中归来,汇报今日的进展。 回尊上,今日崖头出寻到了大片的泛梨花。一弟子回道。 泛梨花?君长宴摇着纸扇,纤长的手指细细一算,冷峻的脸难得露出惊喜:如此说来,梨香玉露散的原材料已经收集完毕,可以调制了。 弟子应声跪下:恭喜尊上。 哈哈。君长宴摆摆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梨香玉露散正是他封尊之作,乃以数百道品性温和的灵药细细调制而成,乃是一味神阶灵药,能接断骨、洗灵脉、塑元神。 此药品性温和,且起效快,筋骨断裂的重伤之人只需服下少许便可恢复如初,可谓是渡劫必备良药。 想当初他拿着药方配集百种灵草,费了数十年的心思也只得了三瓶梨香玉露散,没过多久与他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叶诀师弟便在渡劫时被雷劈了,全身骨头都碎掉了,便用掉了整整两瓶。 直至今日,他才重新凑齐梨香玉露散的原料。 君长宴想到此处,手指颤抖,喝了一盏茶才堪堪稳住,望向远处小白兔的视线中增添了几抹凌厉。 尊上,这样不太好吧。有弟子提醒,好歹也是个灵宠,怎么能让人家啃树呢。 怎么不好? 别人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君长宴立刻像被人踩了猫尾巴似的炸毛,桌子拍的啪啪作响:他不是爱啃吗,给我啃,还要啃的特别完美,兔子不就是喜欢啃东西吗! 啊?众弟子诧异。 君长宴越说越激动:叫他把整座树林都啃了! 这话说完的瞬间,不远处啃得特专心的小白兔一怔,脖子一下一下如同机械般转过来,仿佛在无声的质问:你说什么? 他两人之间隔得近,小白兔能听到他的话。 君长宴自知理亏,瞬间闭嘴,眼睛移向旁边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这一幕把叶白兔看得满腔怒火,他一口吐掉嘴里的树皮,敢情自己在这里顶着大太阳啃啃啃了半天,君长宴这是根本要玩赖,不准备把忘心草给自己? 君、长、宴!叶白兔心底在怒吼,向前大跨一步准备找君长宴问个清楚。 谁知软乎乎的小兔脚踩上一块尖锐的碎石,他整个兔身不稳,向前跌去。 啪叽。小白兔四脚朝地,脸狠狠地砸到碎石上,众弟子包括君长宴皆是一惊。 你、你没事吧?君长宴赶忙问。 不知过了多久,叶白兔缓缓抬起脸,嘴角处鲜血直流,他晃了晃脑袋,中间那颗兔牙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下。 小兔子可可爱爱的大板牙,嗑松了。 * 呜呜呜,阿枫!本座没脸回去见狐三了!叶白兔趴在少年怀里大哭。 他堂堂金丹大妖,却不小心绊了一跤把兔牙磕松了,小弟会怎么想他?便是狐三心怀敬畏,可现在他一张嘴说话,兔牙就晃来晃去 要不本座以后说自己是哑巴,不说话了。叶白兔抬头,忽说起这个解决方法。 阿枫一言难尽的摇摇头。 叶白兔见自己的想法被否定,顿时觉得人生无望,团成一只糯米团子继续趴在少年手上哭唧唧: 本座以后可怎么立威,和别人打架一说话,兔牙在晃! 兔牙,我的兔牙,你可怎么办啊! 小白兔差点哭断气了。 阿枫听着心里发慌,特地扶起小白兔的爪爪,让小白兔张口,自己伸出手指点了点最前方的小细牙,想看看到底伤到什么程度。 半响后,他发出一声惊叹:原来大人的牙真嗑松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白兔的哭喊再度彻响帐篷。 啊啊啊啊啊啊啊师兄,我的好师兄!另一间帐篷里,君长宴同样声嘶力竭地喊着。 孤鹤峰的弟子见形势不对,倒茶的倒茶,晾药的晾药,跑了个精光,而堂堂孤鹤峰的药尊、太虚仙尊的二弟子,君长宴,被人一步一步逼到墙角里。 君长宴身形高大,此时蜷缩得像个被雨浇湿的小鸡仔,抱着袍子护住身体。 拿来。萧鸣泓一步上前,面无表情拽着他的后脖领子,另一只手摊开。 君长宴凤眼圆睁,单纯地眨了眨,装傻道:拿什么? 梨香玉露散。 萧!鸣!泓!君长宴见装傻不过,彻底撕碎脸皮,脸色一变,怒道:梨香玉露散我只剩一瓶,那只死兔子磕松了牙而已,用这等续命散做什么! 萧鸣泓淡淡撇了他一眼:莫同你师兄我装傻。 君长宴梗着脖子想反驳,但转念想到小白兔的伤,顿时心虚,怂唧唧地缩了下脖子。 是的,小白兔此次受伤很不一般。 原本以为嘴角划到碎石上故而流血,敷药粉即可,谁知方才细细一瞧,可不得了,兔牙嗑到了悬在小白兔胸前的本命灵剑上。 连本命灵剑都磕出了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5 23:23:31~20201228 00:2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希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是他自己矫情,把本命灵剑挂胸口!君长宴不死心地反驳。 他之前的确看到小兔子胸前挂着一柄小小短剑,没多想以为是装饰,谁知竟然是本命灵剑! 小兔子摔跤。不小心把牙磕到了自己本命灵剑上。 这可就难治了。萧鸣泓耐心劝道:本命灵剑威力巨大,搞不好未来他的牙会掉。 小白兔气汹汹对上敌手,手持本命灵剑,威风凛凛气势压人,谁知一开口,大板牙缺了一颗。 君长宴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还笑!萧鸣泓瞪了他一眼。 君长宴立刻收起坏笑。 萧鸣泓缓缓走来,手一摊:所以,梨香玉露散拿来吧,毕竟是你先起的头。 身为幼园学堂的先生,萧鸣泓向来公平。 可是我君长宴不服气,然而抬眸就看到了萧鸣泓深沉的目光。 那眼神仿佛在说:他的那颗大板牙若真掉了,你知道后果。 他着实不愿送出珍贵的药粉,还真扶着下巴思考了一阵,脑海中闪过种种可能,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于是君长宴吞声,手放在宽衣袖中磨蹭了半天,取出一个小瓷瓶,萧鸣泓伸手便去拿,却被君长宴躲过。 君长宴扯过一张白纸铺在桌上,拔开瓶塞,瓶口对准了白纸小心翼翼的抖了抖。 萧鸣泓无语。 不知道抖下了几块胭脂末,君长宴心痛收回瓷瓶,将装着药粉的白纸叠好,这个才递给萧鸣泓。 师弟相识许久,方知你也是个细心人儿。萧鸣泓手握白纸包,眯起眼睛盯着剩下的那大半瓶梨香玉露散,皮笑肉不笑。 君长宴不动声色地回道:师兄您向来爱护晚辈。 呵呵。 萧鸣泓顺手拿走了一旁的忘心草,一边道:师弟既然是个细心人,稍稍一算便知这些年废了多少珍奇灵草,这些年下来额度已经用光,以后师弟研究新奇丸药所需灵草,自行采摘吧。 正心痛忘心草的君长宴一怔,赶紧问:何时制定的额度?我怎么不知道。 萧鸣泓正走到门口,抛下一句:今日。而后飘然离去,留下一脸震惊的药尊。 * 萧鸣泓直走到小兔子的帐篷外,将纸包交给阿枫,交代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阿枫嗅了嗅白纸包,梨香扑面,沁入心扉,他这等毫无灵力之人都能感受梨花的灵力充盈在口鼻间,可见效力之强。 大人、大人。阿枫轻轻晃了一下怀中的白毛团子,开心道:萧门主方才送来了梨香玉露散,听说此药效果极佳呢! 梨花玉露散?叶白兔顶着润红的双眼,泪眼朦胧,他哭了太久,意识有点发懵,只知晓此药非同寻常。 阿枫笑了笑,小心翼翼展开纸包,纸包中是淡黄色的药粉,梨香更甚,他按照萧鸣泓的吩咐,用中指轻轻蘸了些药粉。 大人,您张开嘴,露出牙。阿枫道。 叶白兔啊了一声,呆呆愣愣的,显然还在发懵,但他心里本能信赖着少年,顺着这句话,长长张开嘴,呲起白生生的兔牙。 一颗兔牙在晃动。 肩负重任的阿枫谨慎又谨慎,蘸了药粉的中指伸出,去涂兔牙,然而在指腹触碰到兔牙时,兔牙受力,又晃了下。 哎呦。阿枫吓了一跳,看到小白兔乖乖张嘴毫无所觉的样子,才放下心。 于是他更加小心,生怕自己这丁点儿力气将堂堂金丹大妖的兔牙嗑掉,中指指腹蘸取药粉,涂上晃动的兔牙,几个来回,药粉涂完。 叶白兔倒觉得少年的力度轻柔无比,第一次涂上时满口的春日梨花香,灵力充盈直窜入额心,全身舒服极了,好似浸在梨花树旁的泉水里。以至于第二第三遍时意识便有些飘飘然。 到第四遍药粉涂完,他整只兔子像喝醉了梨花酒般,迈着外八步,醉醺醺地晃悠了两下,啪叽一头栽到少年腿上。 阿枫毫无意外接过浑身发烫的小兔子,双手一拢抱入怀中。 这等反应,萧门主方才已经说明,说用了梨香玉露散的人会意识模糊,仿佛喝醉了般晕乎乎,叫他好生照料着。 阿枫严格遵循萧门主所说的每一句话,帐篷的大门关好,窗子开一条细细的小缝,垂下纱帘,和小兔子一起躺到榻上。 小兔子最初喊着好痒、好痒,娇气了几句后便没了动静,真如同醉酒之兔趴在少年的衣袖上呼呼大睡。 清风阵阵飘入屋内,因为梨香玉露散的灵力在全身循环发力,小兔子全身粉红,鼻尖红粉如熟透樱桃,耳尖白毛最稀疏处也透着一点艳红。 阿枫手持折扇给小白兔扇风,忽而想到,小白兔的兔爪是否也是粉红粉红的? 他想伸手去看一看,但不敢逾矩,便忍住,谁知小白兔睡着睡着,似乎做了噩梦,白绒绒的小爪子向虚空中抓着,嘴里喊着:阿枫! 在呢。阿枫应了一声,一手握住小爪子。 兔爪的触感异常柔软,短短的毛似乎在撩拨少年的心间,同时热乎乎、软糯糯的,阿枫感觉自己像握着一块刚出锅的糖糕。 恋耽美 ——(22) 叶白兔含糊着不知说了什么,栽头再度睡去。 阿枫便继续为他扇风,风轻轻吹起白毛,散出热气,一直到傍晚,银月升起,室内黑暗寂静,唯留一盏夜明灯放在床头。 夜明灯散出柔和的光芒,映亮了床榻一角,小白兔睡得很深,阿枫轻手轻脚铺开被子,忽而感到身后一重,一双手臂自他身后探出,环住少年的腰。 阿枫条件反射转过身,一个温热的东西便撞进了他怀里,他还未看清是何物,一个黏腻软糯的声音响起:阿枫阿枫。 是大人的声音。 大人又变回了人形。 阿枫镇定了一瞬,扶住肩头的脑袋,小心翼翼想移到枕头上,然而大人太重,他移到半路便手臂发酸,抬不动了,而大人不耐烦地拨开手,顺势躺下。 躺到了他的大腿上。 阿枫刚想开口说,抬眼时却发觉自家大人睁开一双眼,静静地望着他。 少年的心漏掉了一拍。 许是药粉的作用还在,叶诀全身肌肤粉红,眼角两侧更是泛着一层薄红,衬得雪色肌肤愈显白皙,眼角微挑,像是在诱惑着谁。 阿枫移开目光,转移话题:大人可是口渴 本座是不是要死掉了。 哈?阿枫被叶诀问傻了,好好的为何谈论生死。 本座感到全身上下像是被火烘烤一般,好热啊。叶诀双眼亮亮的,认真道:本座难受,所以本座要死了。 阿枫再次被这个逻辑弄糊涂了,但他想到萧门主所说的醉酒状,心中了然,回道:大人喝多了,睡一觉便好了。 谁知叶诀毫不听哄,固执地抓住少年的手臂,一字一顿说道:天道轮回,我本就是该死之人。 阿枫的心重重一坠,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有人会杀了我。叶诀委屈道。 几乎是一瞬间,阿枫眉间尽显冷冽,他紧紧盯着自家大人的双眼,探身询问:是谁? 他叫他叫祁泊枫,我是不是不该提起他,不说了不说了,头好晕。 阿枫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个名字他如何不清楚?几乎是他的噩梦,而众人寻此人是为了什么破灵玉,大人寻他却是为了杀他? 可是听说这人很难找。 阿枫摇摇头,冰冷的眸光收起,一派的柔和与良善,他见大人枕着腿不舒服直皱眉头,便缓了缓力气,拨开汗水浸湿的发丝,架起两条胳膊将大人向上移,谁知自家大人倾身向前,一下子抱住了他。 他的周身瞬间被梨香环绕,脸庞擦过大人汗湿的脖颈,大人的力气太大,他几乎被扑倒。 叶诀的下巴搁在少年瘦弱的肩头,不舒服的蹭了两下,意识有些清醒:本座的牙嗑掉了? 此时的阿枫身体被带得发热,脸颊发烫,镇定后回道:没掉,敷了药粉,明日便好了。 哦叶诀说话慢吞吞,仿佛说一个字脑袋里就要想好半天,他像个孩子般委屈极了,宽大的手臂伸展开环住小小的少年。 本座好害怕,牙没了,祁泊枫定会杀来。他的脸蹭了蹭少年肩头,碎碎念着。 阿枫心如擂鼓,他伸出双手,一寸一寸,小心贴上眼前纤细的腰肢,拍了拍,轻声安慰:大人别怕,您的兔牙不会掉。 本座不信。 大人您信阿枫一次吧。 叶诀闭眼:本座就是不信。 阿枫头一次感觉到无奈,便放弃了坚持,想着信与不信都无关重要,反正明早晨起便可见分晓,然而忽然间,一个微热稍尖的物体抵上他的脖颈。 大人的兔牙。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兔牙咬住柔软细腻的肌肤,轻轻一咬,全身一阵酥麻感。 哦,原来本座的牙真好了。那人道。 第三十二章 小白兔想试一试兔牙是否晃动,拿少年的肩头当了磨牙棒。 阿枫感受到脖颈处的微微热意,再加上这句话,瞬间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意图,脸色蓦然一红,伸手推开了叶诀。 意识尚未清醒的叶诀大人被推得身形不稳,当场怔住。 阿枫瞬间意识到自己行径不妥,张了张口正想道歉,却听见自家大人一声委屈的嗔怒:你推我做什么? 他抬首,眼前这人脖颈大片大片的薄红,如墨的长发披散在颈间,一双漂亮惊艳的桃花眼无辜地盯着他,眼中隐隐泛起水光,半分委屈,半分责怪。 尽管白纱遮面,他也能想象白纱下的脸颊鼓鼓的可爱模样。 这是他家大人。 他家大人喝醉了。 别家小弟都不似你这般狂!叶诀又斥道。 阿枫一语惊醒,移开目光认错:是,是我错了。 口中认错,眼睛却盯着其他地方怔怔出神。 而叶诀不解气,重重地哼了一声,面对解释毫不解气,盘腿坐下,气乎乎掰着手指头,历数阿枫之前犯下的种种罪状,比如睡觉压到他耳朵、糖糕添的糖不够多。 是大人说一斤面添一勺糖即可,养生。阿枫弱弱地反驳。 叶诀瞪着漂亮的眼睛,激动道:可本座天天吃完就睡,像是养生的模样吗? 哦,是嫌糖糕不够甜,但又不好意思直说。阿枫心里默默记下了。 醉酒的美人叶诀问被他怼得不说话,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笑,得意地点了下头,接着数罪证,这次是床铺。 床榻太窄,本兔子都滚不开! 阿枫看着眼前宽阔、容纳两人绰绰有余的床榻,再用手比划了一下白兔子的小身躯,轻声提醒:大人,这床足够您入睡时滚来滚去,我可以打地铺。 叶诀连连摇头,自己伸手在虚空中画圈圈:不,本座是想要大大的、好宽好宽的大床。 床上堆着好多小软垫,软软的、淡黄色,本座陷在里头,一睡便是一整天。 还要有糖糕,摆上三大盘,一整年的吃不完阿枫,阿枫你听到没有呀? 哦。阿枫简短地回道,然后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小白兔无理取闹了一会儿,药效再次发作,整个人头晕目眩,眼前的场景皆变换成重影,最后忍不住闭上眼睛,一栽,睡着了。 阿枫送了一口气,扯开被褥将自家大人盖好,而他自己躺下时,探手摸了摸脖颈处凹凸不平的兔牙咬痕。 咬得真用力。他嘀咕了一句。 * 叶白兔是第二天中午醒来的。 醒来时,他睁着眼睛看房顶,瞪了半天,他记得昨天发生了许多事,然而头疼眩晕,只能记起零碎的片段。 貌似是兔牙嗑松了,萧鸣泓送来了药粉,而后自己模样醉醺醺的耍酒疯,至于具体如何耍酒疯,他实在想不出来了。 正巧见阿枫掀开帘子走进帐篷,叶白兔问:本座昨晚耍酒疯,没吓到你吧? 阿枫身形一顿,摇摇头:没有。 叶白兔不信:当真没有? 阿枫用力点头:我没有撒谎。 是的,他没有撒谎,昨天大人的模样的确没有吓到他,而是 阿枫垂下眼眸,眼瞳中的情绪恍若古井深潭,让人琢磨不透。 叶白兔倒也不信,但阿枫这般说,他也不好再追问,想着以后补偿吧,随即他想昨天的事抛诸脑后,乐呵呵拿起少年手中的糖糕。 这梨香玉露散的效用不错,兔牙恢复如初,又可以吃糖糕了。 一口咬下,甜腻的花香充斥着口腔味蕾,叶白兔惊讶发觉糖糕里头的甜度比往日高了足足一倍,虽然不养生,但他喜欢。 阿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意,道:这次放了两勺糖浆,我觉得这样更养生,大人您觉得呢? 小白兔暗自窃喜,连连点头,故作正经道:的确如此。 两人心照不宣坐在床头吃糖糕,小白兔吃的满手是糖粉,还是阿枫打来水一点点将黏腻的糖浆擦洗干净,小白兔刚擦完爪子,帐篷外响起一阵喧闹。 你别动。叶白兔见阿枫要出去询问,立刻制止,自己蹦下床榻,走到门口。 妖物巨大的嘶吼声仿佛自天间传来,直直压向小小的帐篷,闹得人心惶惶。身着孤鹤峰服制的弟子们互相奔走,形容虽慌乱倒也镇定,看样子没发生什么大事,偶尔传来几声水妖、头一次遇见等议论声。 叶白兔裹着帐篷帘,悄悄坐在一旁听消息,旁人只道他是叶诀仙君的大弟子的灵宠兔子,也不敢来轻易惹他。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远远传来一声:好了!众人神情皆是一缓,议论声也大了,说是奇怪,并不临河而居,水妖为何会跑到丛林中来。 又过来一个弟子,气喘吁吁道:南槐剑盟的人来了!听说受伤了,想留在此处居住。 什么?不单单是在场的众弟子,连叶白兔也十分惊讶。 叶白兔火速跑回帐篷,同阿枫讲了。 真的是南槐剑盟?阿枫不敢相信,再度确认。 叶白兔沉默着点点头,他看到少年的脸由方才的和煦渐渐转为晦暗,眼中光芒尽失,嘴角向下,似是十分难受。 你?叶白兔小心地问着,青松派是受南槐剑盟指使的,阿枫知道,却从未听他提起过关于南槐剑盟的支言片语。 阿枫把吃剩一半的糖糕放回盘中,敛眉淡淡道:我仅剩为数不多的记忆,是从南槐剑盟开始的。 他们拷打你了?叶白兔忙问。 阿枫犹豫了下,如实回道:那是个雨天,雷电霹雳,一群自称南槐剑盟的人将我逼上一处断崖,当时的我身上也是累累伤痕,不想再受辱,便跳了下去。 他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诉说一个毫不关己的人物生平,叶白兔看着他的手,初开客栈时,阿枫的手指指腹被削去了一半,几番药水浸泡后,才长出粉色的新肉。 怎么能不疼呢,阿枫选择跳下,定是想了结此生吧。 后来大难不死,又记不清从前的事,便一直流浪。阿枫道。 叶白兔见他手指微微颤抖,走上前去,柔软的小腹抱住少年的胳膊,莫怕,现在你有靠山了。 阿枫勾起唇角,笑得有点勉强,却也用力点点头:是啊,我有大人了。 叶白兔又安抚了好一会儿,独自一兔走出帐篷,南槐剑盟既然来了,他需得去探探底细。 小帐篷离议事的主帐篷路径不远,小白兔仗着自己是叶诀仙君的弟子的灵宠,一路大摇大摆,倒是有好多弟子给他让路。 他在议事帐篷后方学了个僻静开阔的地方,偷偷向议事厅探出兔头。 议事厅气氛诡异,长椅一侧坐着萧鸣泓和君长宴。之前不可一世的南槐剑盟盟主,槐丰子,捂着血淋淋的受伤手臂,其门下弟子正为他包扎。 槐丰子满脸褶子几乎要挤到一处,皱眉哀叹:老夫门下的弟子太不中用,区区水妖都对付不了,怕是走不出秘境了。 说罢还连连叹了几声。 萧鸣泓眉峰一挑,并不应答。 这槐丰子像是不会瞧脸色,自顾自继续道:老夫一人死不足惜,只是南槐剑盟的五十名弟子却失了庇护,老夫死不瞑目。 话说到这份儿上,萧鸣泓微微一笑:槐盟主修为高深,不必忧心。 话中只是安慰,其他的事,并不提及。 叶白兔趴墙角听半天,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因果。 首先,这天泉水池并非固定的地点,是随着山中灵力的波动随时变换,唯一的线索便是穿梭在林间、溪泉、山坡处,宛如游龙般的一道灵光,皆称其为灵龙。 传言,灵龙的尽头便是天泉水池,所以想要寻得天泉水池,只需追寻灵龙的方向。 可这说来简单,秘境中处处隐藏着危险,故各大门派指携精锐弟子进入,且再三嘱咐要保全自身,切不可谓寻得天泉水而一时忘了处境。 孤鹤峰只携筑基上层的弟子,共六十余名,而叶白兔扫了眼帐篷外站着的剑盟弟子,神识一探,连刚刚突破筑基期的弟子都硬拉来了。 南槐剑盟不缺人,可弟子都上哪里去了?叶白兔苦苦思索,忽然想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南槐剑盟的精锐弟子不会都去抓祁泊枫了吧? 孤鹤峰的弟子个个是修真俊秀。槐丰子意有所指。 而萧鸣泓连场面都懒得撑,漫不经心地商业互吹:剑盟也不差,座下弟子也可独挡一面。 槐丰子却不依不饶:不不不,剑盟弟子修为浅薄,哪比得上孤鹤峰,孤鹤峰一向仁善,不会忍心看到尔等曝尸荒野吧? 原来如此。叶白兔暗道,这剑盟好不要脸,弟子力量不够找不到天泉水池,便惨兮兮来寻孤鹤峰收留,想借力蹭个天泉水。 但他一点都不担忧,反而好整以瑕蹲下来准备看好戏,萧鸣泓这人看着春光和煦、面活心软好说话,内里却深不可测。 果然,萧鸣泓非但未曾恼怒,反而悠悠开口道:既同为修真门派,合该互帮互助。 在槐丰子大喜过望,正要道谢时,萧鸣泓话锋一转:我便派出大弟子南昀,携十余名弟子,一同驻扎在剑盟弟子门前吧。 槐丰子一怔,显然没预料到此种情况。 我再亲自画一护身阵法,将剑盟弟子团团圈住,保证妖兽不敢靠近。 萧门主仁义,此事大可不必 对了。萧鸣泓一句话打断槐丰子,笑盈盈道:秘境的妖兽千奇百怪,甚至化作植物迷惑修士,剑盟弟子修为低,不如将秘境中所得皆数呈出,供我等查验。 槐丰子惊怒,神色仿佛在质问:把秘境所得珍宝呈给你,你想做什么? 萧鸣泓理所当然地吐出二字:杀人越货。 恋耽美 ——(23) 萧鸣泓你竟然! 杀人越货,自然是不可能的,槐盟主放心。萧鸣泓慢悠悠说完话,倚着椅背端起一旁的茶盏,不再言语。 叶白兔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说南槐剑盟未在秘境中有所得?他可不信,槐丰子估计也在犹豫抉择。 或在秘境中游荡几日,待他人寻到天泉水后败兴而归,或押宝孤鹤峰,蹭到天泉水,代价是剑盟弟子处处受人监视,且付出成倍的住宿费。 叶白兔十分乐意看到槐丰子一脸便秘的模样,然而,一个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师兄,人家辛苦来投奔的,你何必难为人? 第三十三章 谁呀? 好戏被打断,叶白兔不满向另一侧望去,那人一身绛红锦袍,流金滚边阔气奢豪,银发冠束起一头乌发,折扇一摇,潇洒风流。 君、长、宴! 君长宴原本坐在一旁不出声,众所周知,孤鹤峰的药尊不掌事,便是议事也是吉祥物的存在,故叶白兔一直没注意到他。 谁知这吉祥物不说话还好,一句话,彻底搅乱了萧鸣泓的话术。 师兄,人家来咱们这儿借住两天,你干嘛推三阻四?君长宴勾唇责怪道,声调很是欠揍,好似这槐丰子才是他的亲师兄。 萧鸣泓眉头轻蹙:师弟,你莫要捣乱。 这君长宴平日在萧鸣泓面前,不说有多乖顺,起码和和气气,然而说话却夹枪带棒、针锋相对,他眉梢一立,提高了声音: 呦,萧门主平日当善人,不会连这点善心都不肯给吧? 萧鸣泓无奈,转过身不去看他。 君长宴的姿态愈发嚣张,偏头问槐丰子:身为名门正派,帮扶弱小是理所应当的,身为有太虚仙尊坐镇的孤鹤峰更应以身作则,槐盟主,你说是不是? 这个嘛 槐丰子半张着嘴,已经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偌大的修真门派中,谁能想到太虚仙尊的两位弟子不和,甚至已经搬到台面上打擂台呢? 不过震惊归震惊,想到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他心里痛快,脸上却装作尴尬的模样:哈哈哈药尊果然是药尊。 言下之意便是:不似某位伪君子,磨磨蹭蹭还索要借住费。 这话我爱听。君长宴倚着座椅,美滋滋望向萧鸣泓。 萧鸣泓干脆闭上眼,没搭理他。 君长宴见状,底气越发足了,便开始自作主张安排起人来:槐盟主等人先在本尊处住下。怕他们不习惯,特地贴心补充道:你们且住在后方,那里僻静又有符阵护身,安全。 此事,萧门主可同意?槐丰子面带难色,故意问萧鸣泓。 君长宴大手一挥:不用问他,孤鹤峰我还是做主的。 完全被孤立在外的萧鸣泓冷哼了一声,不理会槐丰子的挑衅,提步走出了帐篷。 啧。叶白兔在一旁看着,连连摇头,君长宴干嘛脑子不对劲、突然发疯,连自家师兄都敢怼? 挑的时机也不好,邀请南槐剑盟留下,完全是引狼入室,若遇到天泉水池,兴许还要分人一半。 这君长宴脑子不行。叶白兔嘀咕一句,迈着小短腿离开了。 回到自家帐篷,他先将具体的情形告知阿枫。 我没事,避开他们就好了。阿枫知道大人担心自己,摇摇头让他放心。 饶是如此,叶白兔仍是一脸的担忧,毛绒绒的脸愈发的严肃,这可不是小问题,南槐剑盟曾追杀阿枫,若是秘境中认出,情况将无法想象。 即便被认出,萧门主也不会坐视不理。阿枫反倒宽慰起小白兔来了,萧门主认定我是一位名曰叶诀仙君的弟子,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师弟的徒儿被人刁难? 叶白兔咬着爪子,顺着思路一想,豁然开朗:想想也是,那萧鸣泓可不是好惹的! 更何况这萧鸣泓本就看槐丰子不顺眼! 小白兔心情开朗,连同着神情变得愉悦,两只耳朵一前一后地摆动,十分可爱。 阿枫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自然而然将手里的糖花生递到叶白兔跟前,这是入秘境前的存货,珍贵得很。 而叶白兔眼前猛然闯入一颗甜腻香脆的花生,更是开心,小小花生,他也懒得用爪子取,伸长脖子,用嘴接花生。 由于兔牙过长,一不小心便触碰到少年柔软的指腹。 叶白兔毫不见外,他连阿枫的胳膊都啃了,碰一下手指头算什么?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少年大惊,猛然坐起,捂着手指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你怎么了?叶白兔看着这一番操作,摸不着头脑,倒是阿枫,活像是被人调戏的小美人,连脸都红了。 我咬到你了?叶白兔猜测。 没,是、是没睡好。少年丢下一句,匆匆离开了床榻。 而叶白兔坐在床榻上,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头绪,其实阿枫自今早醒来就不对劲,他当初有所察觉,却被其他事掩过,如今阿枫的异状更加明显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啊。他嘟囔着。 小白兔苦苦思索着,不久后,西南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临近傍晚时,南槐剑盟的新帐篷已经搭起。 * 盟主,今日之行是不是太过容易了点?一紫衣弟子边为槐丰子奉上茶,面色担忧。 他们自然知道孤鹤峰会其心生厌恶,然而前期预测不足,带来的弟子无法抵抗秘境重重困境,天泉水池更是没影,只得想出加入孤鹤峰的法子,方有一线可能。 谁知孤鹤峰竟然同意了,不仅同意,那药尊君长宴还热情欢迎! 你当本盟主看不出?槐丰子瞄了一眼自家弟子,沉声道:君长宴与萧鸣泓不和。 该弟子惊讶不已,而后欢喜:这正好成全了咱们! 不。槐丰子摆摆手表示否定。 他耷拉着老脸望着窗外忙碌的弟子们,一双眼睛极亮,掩不住的精明与算计。 他二人不和,并不代表君长宴会支持咱们。槐丰子慢悠悠吩咐道:尔等莫要松懈,时刻关注萧鸣泓处的动向,若是咱们先他一步抢到天泉水呵呵。 紫衣弟子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称自己和众弟子会尽心竭力。 他见盟主对天泉水这般痴迷,忍不住问:盟主,天泉水当真如此神奇? 毕竟盟主宁可低声下气来试探孤鹤峰,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槐丰子神色一凛,捻着胡须肃声道:其实天泉水的消息一直很模糊,皆道它能治愈顽疾、提升修为,治愈何种顽疾、提升到多少的修为,具体情形也未可知。 那各大门派争先恐后来此地...... 上一辈的修真大能留下的嘱托。槐丰子目光悠远,回忆曾经:那帮修真大能除了飞升的、隐居的,其余差不多都身陨了,而在天泉秘境上,他们的言行惊人的一致,我与北溪宋家的家主私下对过,意思差不多。 看到自家弟子好奇的神情,他长叹一声,想着话不重要,透露出去也无可厚非。 上一辈的修真大能说:门中的子弟,若有机会,都去天泉秘境走一遭吧。槐丰子道。 紫衣弟子怔了怔,不禁追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槐丰子自己也对此话大为不解,疲倦地闭上眼睛,天泉秘境珍宝众多,于是大家都以为天泉秘境时修真大能为后辈留下的灵地,可各家的长老仙尊丝毫不提及珍宝之事,只让门下子弟有机会,就去。 去了干什么,为何去,无法得知。 所以老夫推测,天泉水池定是非同一般的宝藏!槐丰子双眼直放光,好似眼前便摆着绝世简谱、仙阶灵宝。 弟子一定尽心,助盟主夺得天泉水池。紫衣弟子也信心十足表忠心。 二人正说话,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弟子扑通跪下,小声通传:派去萧鸣泓住处的弟子回来了,说方才看到一条银龙般的灵光在林间蜿蜒前行! * 啥?小白兔惊得掉了糖糕,他刚回到帐篷准备补充补充体力,外间的弟子高呼身侧有灵光划过,且这次与上几次不一般,灵光大盛好似一条熠熠生辉的银龙! 这代表灵气凝聚几度攀至高峰,天泉水吃快要出现了! 不行,我得赶紧去看看。叶白兔拍拍白毛里的糖粉,一下跳下床榻,见阿枫想跟上,双爪伸成一条直线,摇了摇头。 外边乱,你别单独出去,我把传音玉符给你,找到天泉水池通知你! 而后叶白兔在帐篷门口画了个禁锢的阵法,飞一般窜入丛林。 丛林中皆是参天古树,枝叶繁茂,粗重深绿的藤蔓缠绕纠结在一起,使人寸步难行,叶白兔周遭皆是惊讶的呼喊声,而身侧却异常的安静,一呼一吸,声音清晰可闻。 忽然,一道灵光划破寂静的四野,宛如游龙自他身侧飞速掠过! 就是你了!叶白兔双耳一立,脚步生风,几乎以同样的速度追上游龙的尾巴。 谁知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声音浑厚的高呼:危险,都让开,让老夫来! 一道身影破空而出,叶白兔定睛一瞧,心中不禁大骂:你这个老头子,来得倒快! 槐丰子落地,苍老的手腕如鹰爪狠狠向下一抓,握住了银龙。 他正欣喜,忽而手心一划,银龙像水流般,轻松流过他的指缝。 咦?槐丰子看着掌心,疑惑不解。 他对面的叶白兔也歪着脑袋,心觉古怪。 传言中,谁能抓住宛如银龙的灵光,谁便会获得天泉水池,故而叶白兔一路紧张不已,生怕被别人抢先。 可明明槐丰子抓住了银龙,理应获得天泉水池,可银龙为何自己溜走了? 事情不和逻辑,但他顾不得了,银龙灵光还在周围盘旋,他搓了搓毛爪子要抓住下一次机会。 天不遂兔愿,周围聚集的弟子越来越多,都伸手跃跃欲试,最初叶白兔环顾一圈人,见在场人修为平平,稍稍放心,可忽然间,人群中出现一抹暗红的风骚身形! 是君长宴。 那银龙灵光像是看上了君长宴似的,头也不回冲向君长宴! 啥玩意?叶白兔黑润的双眼圆睁,誓要将君长宴瞪出个窟窿,抓住银龙的第一人不是自己,这第二名总该是自己了! 而恰恰此时,槐丰子高举长剑,满口仁义:这游龙危险,尔等速速退后,让老夫来制服它! 行动间,剑气还挥倒了几个自家弟子。 眼看银龙灵光就要扎进君长宴怀里,槐丰子即将临近,小白兔一不做二不休,提身跃到高空,向下狠狠一踹 啊!君长宴痛呼一声,手捂眼睛向后倒去。 君长宴倒地,银龙灵光可算没落入他手里,叶白兔开心地拍拍小脚爪,准备解决姓槐的老头子,谁知一抬头,和银龙打了个照面。 这是一只浑身银光流动的龙形灵光,鳞片覆在身后,龙须随着光点漂浮在空中,一双龙眼眨啊眨,可可爱爱。 叶白兔懵了,这是何意?游龙莫非看上了自己? 他胡思乱想之际,忽然,银龙化作点点灵光,消失在空中,干净得仿佛没存在过,任凭小白兔怎么抓,也抓不到。 众人皆是一愣,而后陷入长久的沉默,银龙出现又消失,有何寓意?就在大家苦闷不解时,身后传来一个小心的声音: 那个,我在放烟花。 众人回头,是南昀,南昀手里握着一只竹筒,他见到在场众多弟子,知道自己惹出了大动静,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你们看烟花么?要不我再燃一只? 第三十四章 场面陷入了一阵尴尬且长久的沉默,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南昀。 南昀知道自己乱放烟花,惹出了大动静,低着头,嘿嘿笑了两声想缓解尴尬的氛围。 谁知这一笑,气氛更是难以捉摸,尤其一心向道、舍身救人的槐丰子,颤抖着两指在南昀和他手上的烟花竹筒之间来回晃动,活像发了羊癫疯。 半晌后,槐丰子张大双眼,不敢相信地问道:这、这真是烟花? 回槐盟主,确实是烟花。 * 孤鹤峰好大的手笔!竟然允许弟子用灵力制作烟花!槐丰子重重放下茶杯,吹胡子瞪眼感觉头顶还在冒火气。 平常的烟花以火.药为原料制作,而南昀今日燃放的烟花竹筒内放置的是灵力,这灵力还是南昀亲自研究出、自灵石中抽取的灵光,故可宛如游龙般在林间游走。 拿几百块灵石当烟花玩儿,幸亏南昀是萧鸣泓的大弟子,不然早就被提出山门了。 纵然被人阴阳怪气,萧鸣泓也不恼,笑了笑指着自家徒儿道:南昀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费几块灵石罢了,我便也纵着他去了。 语气不似南昀犯错,反而在暗戳戳夸耀。 果然孤鹤峰的财库充裕,经得住糟蹋。 哈哈,一般般罢了。 ...... 槐丰子生生憋下一口气,满脸怒红,像是要爆开了。 他今日可谓是丢脸,为了率先抓到游龙,他不顾身份,挥开了好几个碍事的弟子,谁知到头来竟是一场乌龙,搞得孤鹤峰的弟子间议论纷纷,看他的眼神也不复往日恭敬。 他越想越气,又不能撒火,闷闷道:这等肆意妄为的小儿,萧门主还是要尽早管教,莫以后欺师灭祖坏了门风。 无心的一句话,萧鸣泓听后却瞬间变了脸色,尤其他瞥见南昀羞愧难过的神情,眼底更是划过一道冰冷,伸手护住身后的徒弟:自家的徒儿,用不着他人说三道四。 萧门主何必不满,老夫也是为了南昀好...... 槐盟主住在最北面,却能立刻得知西面的事情,看来座下弟子教得极好。萧鸣泓回道。 萧鸣泓一席话出口,槐丰子立刻闭嘴,再不谈及此事了。 恋耽美 ——(24) 萧鸣泓果然是萧鸣泓。叶白兔观看着一场你来我往的争论,摇头晃脑啧啧称奇,这萧鸣泓总能抓住蛇的七寸,让对方心不服,嘴上也要服软。 这槐丰子令自家弟子偷偷在驻地打探事宜,故此才迅速得知游龙出现的消息,如今不小心暴露,真是活该。 叶白兔眯着眼睛,美滋滋的想着,然而身体却向后缩了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原因无他,乌龙事件发生后,槐丰子、君长宴和萧鸣泓再次齐聚一厅,他本想跑,却被君长宴用二指捏住后颈皮,扔到了议事厅内。 而自从来到议事厅,君长宴一直用软布捂着额头被踢的部位,坐在一旁不出声,软布掩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神情。 叶白兔悄悄打起了小心思,环顾议事厅。 厅内是简单的帐篷搭起,然而作为议事的重要之地,屋顶高高挂起,四角垂着绸布,而绸布的边缘用朱砂浸泡过,早就施了阵法走出,破阵倒是简单,只不过动静太大,惹人注意。 叶白兔苦思冥想,忽而想到若自己挖一条地洞,兴许能悄悄地逃出去,便站起身,慢腾腾移到帐篷角落,小兔脚磨着地面,刨土挖坑。 不一会儿,挖出个浅浅的土坑,小白兔看着更有干劲了,忽然,他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后颈皮。 糟了!叶白兔大惊,四爪拼命扑腾着却也无济于事,他被人高高举起,一抬头,是一张咬牙切齿的脸。 小白兔,你想逃去哪里啊?君长宴咬着后槽牙恨恨问道。 他面庞白净,轮廓冷峻,一撮碎发垂在额头便,乃是潇洒肆意的翩翩公子,而如今的碎发之下,是一块淤青的踢痕,看起来滑稽可笑。 堂堂药尊,额头却撞青了...... 噗嗤。叶白兔尽管被人拎在手里,仍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君长宴顿时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晃着手怒道:你还笑! 哦,本兔子不笑了。叶白兔敛起神情,收回白生生的兔牙。 可无论小白兔是何反应,君长宴左看右看就是看他不顺眼,不顾形象地挽起袖子,开始兴师问罪:怎地?今天这一脚踢得爽不爽啊?小、白、兔! 苍天可鉴,若不是萧鸣泓在场,君长宴这副狠狠的模样,几乎能把小白兔塞嘴里撕碎了。 叶白兔心虚,耳朵怂唧唧向后一搭,不说话了。 君长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指着怂兔子,一边冲萧鸣泓告状:看看,你们都看看,这死兔子伤了人,还装死不承认了哈! 师弟。萧鸣泓皱眉,伸手制止他的手腕。 君长宴气得七窍生烟,哪里听得下旁人的劝解?狠狠挣脱自家师兄的手:师兄你莫要劝我,今日看我不把这只兔子的皮扒个精光! 说罢另一只手扯住小白兔的爪爪,看着像是要来真的。 萧鸣泓眼看自己劝不过,反倒不劝了,收回手,无所谓地说道:好吧,你扒吧。 好!君长宴眼看就要动手,抬眸间,却对上一双黑亮的瞳孔。 是小兔子的双眼,黑亮宛如蒙上一层薄雾的暗夜星子。 这是......小白兔。 君长宴猛然清醒,动作戛然而止,可想到方才的豪言壮语,又有些不知所措,他回头,对上了萧鸣泓意味深长的目光。 好、好吧。君长宴忽然泄气了,像是只被大雨浇透了的小猫,蔫哒哒的。 君长宴缓缓坐回椅子上,晃了晃装作满脸无辜的小白兔,轻轻叹了一声:是兔子,对啊,人家可是兔子呢。 萧鸣泓见自己说服了师弟,便抬手去取兔子,君长宴也未曾阻拦,乖乖给了。 他将小白兔抱在掌心中,轻抚兔耳,却发觉小白兔战战兢兢,白毛根根炸起。 小白兔吓到了。 叶白兔自己不愿承认,但君长宴咬牙切齿的模样确实把他吓了一大跳,心里倒也生出内疚之情,可若时光倒流,他当时见到灵龙,定然也会毫不犹豫地踢上去。 反正无论如何,君长宴都要被踢。 这样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家师兄。小白兔心里更愧疚了,后知后觉才想起,君长宴可是他正儿八经的师兄呢。 萧鸣泓顺手把他放在了茶桌上,正对着君长宴,这君长宴放过他后,彻底蔫了,抱着衣袍缩在座椅中,委屈巴巴。 直觉告诉小白兔,君长宴要肯定不会安分。 果然,没过一会儿,君长宴一边叹气一边偏过头:我说,槐盟主啊。 槐丰子手腕一抖,茶差点没端稳,心道你们师兄弟二人争执可别拉我做炮灰,但此时剑盟寄在君长宴篱下,便满脸的笑容:药尊,何事啊? 而君长宴目光空洞地摇摇头,有气无力道:别叫我药尊,我、不配。 这......槐丰子尴尬。 君长宴也不答自己为何说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兀自说起别的事:槐盟主,你收了几个徒儿? 这槐丰子以为君长宴在试探剑盟的机密,犹豫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回道:老夫座下只有两个徒儿。 很好! 君长宴猛然提高声调,吓了槐丰子一大跳,槐丰子还以为自己说错话,惊慌地看了看四周,不明所以。 槐盟主,您记住了,两个徒儿就够了。君长宴道:千万别收第三个了。 为何?槐丰子不解。 君长宴不语,一寸一寸扭过头,嘴角扬起个复杂的笑,看得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因为收徒后你会发现,大徒弟是牌面,需要堆上好的资源,小徒弟乖巧可爱,可以抱在怀里亲手教授,唯独夹在中间的二徒弟。君长宴说着看向萧鸣泓,话里话外阴阳怪气:二徒弟要求不高,一点东西便能打发的了。 叶白兔:...... 怪不得君长宴处处和萧鸣泓对着干,原来根源在于徒弟间资源分配不公导致长久以来留下的后遗症以至于在面对剑盟这等敌人时突然激化了? 他还是个罪魁祸首。 不过这君长宴还是蛮可怜的。 师弟。萧鸣泓无奈想制止。 谁知君长宴忽然精神了,起身开始翻旧账:就说师尊特制的青衣松鹤。 师尊拿回时只有两件,你睡过头了,便错过了。萧鸣泓道。 君长宴:我是因为尝了一株灵草昏睡了,而那棵灵草是你让我尝的! 萧鸣泓叹气,这对话貌似已经重复了几百次,他枯燥地按步骤回复:我随口一说而已,谁想你真尝了?何况你自小便爱尝灵草,不吃你心痒痒! 谁说我心痒痒的?君长阳梗着脖子倔强道:本尊心如止水,那是为拯救天下苍生尝灵草! 萧鸣泓无语,连连摆手屈服:好好好,是师兄的错,不如这样,师兄把南昀身上的青衣松鹤赠给你,你如今穿不上,可以留给未来的大弟子穿。 师兄的这个提议怎么样啊? 按理说君长宴既然对衣服的事耿耿于怀,那听到萧鸣泓转赠的这个建议,他应该是极为欢喜的,然而...... 不用。君长宴抱着肩膀坐回原位,傲娇地扬起头:衣服给谁、不给谁,本药尊不在乎。 第三十五章 叶白兔内心翻了个白眼。 不在乎?你不在乎?你既然不在乎这件衣服,为何整天念念叨叨衣服的事,事情过去了几十年还念念不忘。 还有呢。君长宴抱着胳膊,冷然道我从未得到师尊的亲传剑法。 萧鸣泓摇摇头:师尊彼时去北海除海妖,根本无暇顾及你,这是没办法的事。 后来太虚仙尊除妖归来,君长宴却早早过了练剑的年纪,虽说君长宴天赋在于医修,可多一样东西傍身也不是坏事。 对哦。君长宴的声音十分凉薄:谁叫我偏偏在那个时间点拜师呢。 萧鸣泓彻底语塞。 考虑到自家师弟这些年的确受委屈,萧鸣泓走上前,拍了拍君长宴的肩膀:多久的事了,莫再气恼了。 君长宴后退一步,挣开肩膀上的手,满脸的无所谓:我没生气。 可神色不悦,明显是在气头上呢。 萧鸣泓想了想,俯身贴近,商量的口气道:之前提到的灵草限额,是师兄同你开玩笑的。 君长宴的眼睛忽的亮起。 萧鸣泓见状,继续撸顺毛:乖,孤鹤峰的灵草任你取用,以往的事莫要放在心里了,好不好? 君长宴回过头看萧鸣泓,萧鸣泓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以往的事,我本来也没计较过。君长宴嘀咕一句,转身离开了帐篷。不过从背影看,脚步甚是轻松。 啧,萧鸣泓真是不容易。叶白兔摇头晃脑,连连感叹自家大师兄的不易。 君长宴离开了,他也顺便蹭着墙根偷偷溜走,阿枫还在帐篷里等他呢。 倒是南槐剑盟的槐丰子,一走出在帐篷便看到了白兔雪团子般的身影,凝眉问身旁弟子:这是谁的灵宠? 能在修真门派里大摇大摆无所顾忌的兔子,肯定是只灵宠。 其弟子说出自己打探的消息:回盟主,这兔子是一位名曰阿枫的灵宠,相传他是叶诀仙君的大弟子。 叶诀?槐丰子哦了一声,点点头:我记得庆天台那日,有个弟子穿浅青色的孤鹤峰服制。 其弟子恭敬道:正是他,但不知为何,叶诀仙君并未出现在秘境内,可是要接着探听他弟子的消息? 槐丰子晃了晃手:不急,做事太过容易引人注目,你这几日多去萧鸣泓处转转,相传每次游龙灵光出现,他都会绘制方位,说不定他早已掌握了什么。 是。 * 叶白兔回到帐篷,房间内静悄悄的,转过屏风,阿枫在午睡。 少年睡相平静,一头碎发斜在眼角边,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打着小呼,看起来像小猫儿一样的乖巧。 叶白兔看了一眼他,忽而撇到少年的唇,觉得不对劲,便爬到床上,凑近了看。 阿枫的面容依旧平和,嘴微微张着,而唇角边缘的颜色更深更紫,像是刚吃了桑葚之类颜色较深的果子。 可他知道,阿枫不吃桑葚,更不贪吃,连喝水也只喝清水。 尸僵草的毒已经如此明显了?叶白兔揣着小爪子,神情凝重,这尸僵草的发作速度要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唔,大人?小白兔身下响起阿枫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思虑太重,兔脚踩上了少年的额头,不仅踩,还啪嗒了两下。 阿枫悠悠转醒,一脸朦胧着看向小白兔:大人,有何事? 没事。叶白兔抽脚,转移话题:大中午睡觉,你身体不舒服么? 谁知阿枫连连摇头,揉着眼睛无精打采回道:不,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 叶白兔诧异,他还未从君长宴的阴阳怪气的话术下走出,猛然听阿枫说心情不好,差点以为好似阿枫在内涵自己踩他头了。 怎么心情不好呢?叶白兔追问。 可少年自己也很疑惑,他伸手捂住胸膛,揉了两下,而后不解道:不知为何,就是心情不好,心......心好像停滞了似的。 停滞。 叶白兔的心狠狠一震,脚步几乎不稳。 心脏停滞,看来尸僵草的毒已经渗入心脏,而阿枫犯困,说不定连元神都有影响。 大人,怎么了?阿枫见小白兔面色大惊,询问道。 无、无事。叶白兔干净摇头,看来天泉水越快找到越好,只是如今游龙走向变化莫测,根本让人摸不着头脑。 苦思冥想之际,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一时怔住。 此时阿枫刚刚清醒,看到自家大人的脸色一阵笑一阵愁,还用小爪爪捂着双眼摇头叹气,吓了一大跳。 大人,怎么了?阿枫很是担忧地问。 没事。叶白兔止住不断变幻的神情,咳了一声感叹道:我就是觉得,萧鸣泓摊上这两位师弟,真是不容易。 而后叶白兔让阿枫乖乖躺着,称自己要出去一趟,两个时辰后,小兔子抱着身量比他还高的竹筒回来了。 面对阿枫询问的眼神,叶白兔洋洋得意道:我去了萧鸣泓的帐篷里,拿了些东西回来。 什么东西,叫大人亲自去取? 叶白兔嘿嘿一笑,故作夸张地呲着兔牙:自然是萧鸣泓亲自绘制的游龙路径! 啊?阿枫大惊,萧门主连日闭门绘制图卷,就是为了迅速找到天泉水池,自家大人竟然轻轻松松给拿来了? 谁知小白兔一吐舌,大笑着拿竹筒拍了拍阿枫的脑瓜:哄你玩而已,这是烟花! 叶白兔心里的确有这个想法的,只不过有贼心没贼胆,探查了一圈便打道回府要从长计议,因想着阿枫心情不好,便转弯去了南昀处,大咧咧扛了只烟花。 南昀自然知道他的身份,还笑呵呵多给了一只。 这烟花极漂亮,给你看看。叶白兔一边说,一边打开烟花塞。 无数碎星一般的灵光自竹筒口喷薄而出,将帐篷内每一寸角落照亮,几颗星子渐渐聚集,聚在一团朦胧泛白的雾气中,没过多久,凝成一朵星光白云。 在白云渐渐凝成成型后,竹筒中窜出一股淡金色的灵力,宛如游龙般在空中盘旋舞动,而后凝成一条手臂长的灵龙,体态矫健,翻腾在白云雾气中。 哇。阿枫头一次见到鲜活灵动的游龙,震惊得手足无措,慌忙伸手去接住云朵。 叶白兔看到他神情缓和了,嘿嘿一笑,拔开了另一只竹筒,驱赶着游龙飞向阿枫周身。 他看腻了这些小把戏,放完烟花,转过身去苦思冥想,研究真正灵龙的路线去了。 这条相传能开启天泉水池的游龙,其行迹变幻莫测,饶是他每日静心以灵识探查,也常常一无所获。 恋耽美 ——(25) 唯一清楚见到灵龙的痕迹,还多亏了南昀,那日傍晚时分,西边的天际被红霞映出一片火红,南昀正乐颠颠跟随萧门主练习剑法,忽而一道耀眼的亮光自林间飞来,冲到南昀身侧后,亮光的速度变缓,众人细看之下,惊讶地发现这便是灵龙! 灵龙形态真切,半透明的胡须漂浮着,好似在一棵古树上缠绕、游动,在南昀身侧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后摆首,飞走了。 据南昀痛心疾首地回忆,自己当初怔住没反应过来, 后据君长宴反驳,这灵龙是有灵识的,在你周身转了几圈飞走,分明是没看上你。 后又据萧鸣泓安慰,说灵龙可能是患眼疾,误打误撞撞到了徒儿你。 最终以南昀喜笑颜开为结局。 而经过这一次,叶白兔敏感地察觉到一个事情:灵龙几番穿越人群、隐隐约约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亦或是,一个人。 但具体的情况到底如何,他们不得而知,曾经的修真大能们也未留下只言片语,也无处查起。 想不通啊想不通。小白兔揪着耳朵,十分苦恼。 阿枫则在逗着屋中的几条烟花游龙,烟花是南昀制作,身为堂堂孤鹤峰门主的大弟子的烟花,自然非比寻常,那烟花游龙宛如有灵识一般,阿枫伸手揪胡须,那游龙真像是被揪痛了,很不满意地撇了阿枫一眼,晃动着身体施施然离去,不一会儿,游龙自己在房顶玩着无聊,又装作没事儿人似的,重新缠回阿枫的手臂。 阿枫对游龙的反应大为惊奇,一边应付玩心大起的烟花游龙,一边嚷嚷着:大人您快看,好神奇! 然而叶白兔为天泉水池的事烦恼,没心思管他:当然神奇,为了这烟花,南昀差点把萧鸣泓半年的灵石份额花光了,他要是不做出点惊天动地的东西,本兔子都看不起他。 阿枫哦了一声。 叶白兔拿出一支墨笔,开始在宣纸上涂涂画画,回忆每次游龙来时方向、离开的时间,最后没头绪,干脆扔了墨笔,小兔爪蘸着墨汁,啪嗒、啪嗒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串墨色的梅花印。 大人...... 干嘛。叶白兔本就心烦,阿枫又三番两次打断他,更是不悦。 而阿枫小心翼翼回道:大人,那游龙好像在偷吃糖糕。 叶白兔:???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他率先想到的不是为何区区一个游龙竟然生出了灵识、学会了偷吃东西,而是南昀竟然这么有出息。 南昀有出息了,这半年的灵石份额便不算浪费,他可着实为萧鸣泓松了一口气。 吃了多少块糖糕,挨个数一数,回头找萧鸣泓报账!叶白兔走到茶桌旁。 茶桌上放着食盒,里头规规矩矩摆着五块新鲜出炉的梅子糕,青翠嫩绿,梅子香十分诱人,而此时的食盒被某只龙掀开了一角,龙头伸进去大吃大嚼,可能好似糖糕太好吃的缘故,游龙的尾巴不住地晃动着。 叶白兔沉默了,这游龙偷吃糖糕......有点逼真过头了吧? 他不解地抬起头,忽而看到屋顶上空以固定路线盘旋的游龙,仔细一数,数量有点不对劲。 等等。叶白兔拽着阿枫的衣角,有点迷糊:本兔子是眼花了么?屋顶上怎么有两只烟花游龙? 阿枫伸出手指,细细一数,惊讶发觉屋顶上的确有两只烟花游龙!加上眼前偷吃糖糕的游龙,如今屋中足足有三只游龙。 然而,叶白兔只拿回了两只烟花竹筒。 第三十六章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两人心中升起,一时间双双对视,久久无言。 未及,阿枫鼓起勇气,谨慎小心地伸出一指,戳了戳游龙光滑的鳞片,那游龙被打断了偷吃,身子一歪,气鼓鼓把头从食盒中抽出,漂亮的龙眼瞪向一人一兔。 那个。阿枫斟酌着词语:请问您是灵龙么? 这游龙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阿枫后知后觉,这灵龙是众人造的词,灵龙自己许是不知道的,便补充道:请问,通过您是能寻找到某件东西么? ! 灵龙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瞪大了双眼,猛地一摆尾,冲出了帐篷! 追!叶白兔一声令下,一人一兔飞也似的冲出了帐篷。 * 同一时间的某个帐篷内,槐丰子正一脸愁容。 今日的动静,君长宴不会怀疑咱们了吧?槐丰子手指摁着茶盏,忧心道。 低下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而后一名弟子上前大着胆子说:盟主做事,急躁了些。 嗯?槐丰子目光如炬,威压向该弟子一瞥,霎时间厅堂寂静,众弟子缩起脖子不出声了。 槐丰子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下去吧。 众弟子应声告退。 ...... 师兄你说,我说得是不是事实!一剑盟弟子拉扯着别人的衣袖,连连诉苦:到头来,把盟主惹不高兴了! 他正是方才大胆提议的剑盟弟子。 师弟,你年纪小,初入门派,口不择言了!这位师兄劝道。 可盟主分明做错了!该弟子反驳:你看孤鹤峰的弟子,看咱们的眼神,以前还好些,现在是赤.裸裸的嫌弃! 唉。这位师兄也叹气。 修真门派,南槐剑盟,初入门派时谁不是抱着一颗斩妖除魔的救世之心?可偏偏盟主执意要来到孤鹤峰的驻点,心思显而易见,他们也不得不像个要饭叫花子般的面对孤鹤峰众弟子,今日的乌龙,更是彻底撕破了情面。 且让盟主一意孤行吧。他默默道:反正孤鹤峰的众人,早就看破盟主的心思了。 ...... 君长宴再傻也是堂堂药尊,脑子没坏。槐丰子揉着眉心,同座下弟子坦诚相诉:他怕是看破了老夫的心思。 而其贴身侍奉的弟子仍抱着一点希望:兴许、兴许君长宴与萧鸣泓不睦,站在咱们这边呢! 糊涂!槐丰子一扫衣袖,该弟子瞬间被甩到地上,他不成器地咬牙道:人家再不睦,也是同师门,整天师弟师兄唤过来的!且天泉水池这等大事面前,肯定站在一起。 徒弟目光短浅,徒弟错了。地上的人连连道歉。 槐丰子内心叹了口气。 他本来也没指望君长宴做什么,只想借着他们兄弟不睦的机会趁机获取消息,唯一怕的是今日自己的动静太过明显,使得君长宴醒悟。 思索间,门外忽而传来一声通报:盟主,游龙灵光再度出现!如今萧门主正携弟子向西南的溪流方向赶! 游龙灵光?槐丰子猛然站起:通知弟子,快去。 谁知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槐丰子怀中的传音玉符忽然亮起,他立刻点击,对面传来弟子的声音:盟主,君长宴正向东南方向的山林赶去! 什么?槐丰子诧异。 回盟主,千真万确! 手中的传音玉符还在亮着,槐丰子单方面掐断了通话,缓缓坐回座椅中,眉间凝重。 游龙灵光出现了,萧鸣泓与君长宴走得竟然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究竟哪个才是游龙灵光的真正方向?还是萧君二人在故意下套设计自己? 槐丰子想了一圈,抬手制止了弟子们出门的动作,莫急,咱们千万不能乱,再去打探!就问是谁发现的游龙灵光! 派出通传弟子再去探查,众人稳坐帐篷并不行动,果然不一会儿,有弟子回禀:据说是南昀! 南昀?那咱们赶快跟上萧门主的方向!一弟子急急说道。 而槐丰子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再度询问通传弟子:既如此,南昀可跟去了? 没,南昀被留下了。 槐丰子立在原地,凝神苦思,忽而豁然开朗,哈哈大笑一声,惹得众弟子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幸亏我多问了一句。槐丰子道:果然兄弟同心,这两人故意设局不让我接近游龙灵光的方向!若萧鸣泓的方向是对的,为何不带上他最疼的大弟子南昀? 令全剑盟弟子,立刻赶往君长宴所去的东南方山林处! * 叶白兔和阿枫追着游龙灵光,一头扎进了草丛中,阿枫跑了几步便体力不支,小白兔干脆施展开本命灵剑,站在最前方伸开爪子保持平衡,御剑飞行。 不知是不是心里因素,叶白兔觉得眼前的灵龙越来越慢了,几次差点碰到尾巴尖。 机会就在眼前,他咬咬牙,加快了御剑的速度,勉强追上灵龙,而后直接把人往下一推。 阿枫,抓住灵龙! 阿枫跳下灵剑,手一抓,成功握住灵龙的身体。 一瞬间,时间几乎静止了,灵龙的身体散发出一团柔和的白光,逐渐笼罩在他二人周身。 一阵天旋地转,小白兔和阿枫重重跌落在草坪上。 好热。叶白兔抱怨着,抬头坐起,看清周围的情形,此处似乎是一片世外桃源,瓦蓝的天空,浓绿的树林,哗哗流淌的小溪水,灵气比秘境还有充裕整整一倍。 充沛的灵力令他浑身舒畅,忍不住狠狠吸了一口。 可为何还是这么热?他看了看周围,又湿又热的感觉,令毛毛很不舒服。 阿枫也起身了,他二人一同转身,对上一双紧闭的龙眼。 妈呀!小白兔吓得耳朵一抖,这对眼睛单单眼珠便有狐来客栈门前的水缸一般大,再仔细一瞧,眼前竟然是一只巨龙的头!浑身湿热的气息正是从龙头的鼻孔中喷出来的! 叶白兔因视觉冲击过大,下意识去够少年的手,阿枫反手握住了小白兔的爪子。 大人,没事的。阿枫安慰。 既然你说了没事,那手能不能不要抖了?叶白兔道,他发现阿枫的手也抖得厉害。 一人一兔相顾无言,最终小白兔定了定心神,伸出爪子,白软的小爪子颤抖着贴上巨龙的鼻尖。 据传言所说,他应当抓住龙身,然而这条龙的体型过于庞大,抓不住,只能挨一挨。 一刻钟后,巨大的龙眼猛然睁开,小白兔吓得翻了个跟头,哭唧唧地喊:活的!这龙真是活的! 阿枫赶忙捞起小白兔,一手托着兔脚,一手护着小肚子,轻轻抚摸柔软的皮毛来缓解惊吓。 巨龙懒洋洋地眨着眼,缓缓抬头打了个哈欠,两人方看清龙身,这是一条白龙,然鳞片光彩不复,反而有些破旧残缺,似是一条饱经风霜的老龙。 来啦。老白龙声音浑厚,像见到老友般打了个招呼。 一人一兔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之后老白龙没再出声,扭动身体活动,是不是眺望远处的山林,又用尾巴拨弄溪流,而叶白兔二人战战兢兢,谁都没告诉过他们,见到一条巨龙后该如何行动,亦或是要经过何种考验。 半柱香过后,老白龙恍然般地啊了一声,低下头,龙眼望向他俩:你们来干嘛的? 叶白兔忍住骂街的冲动,低声下气道:我们来寻天泉水池。 谁料老龙晃了晃脑袋,疑惑:什么是天泉水池? ...... 一个水池,里头是堪比神阶的水,能解毒。叶白兔笨拙地描述着。 老龙听到这一番磕磕巴巴的话,不耐烦了,噗通一声,龙头趴回地面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你个小妖在说什么。 叶白兔震惊了,本以为老龙是重要角色,谁知竟是只屁事不管的闲人,他更是被老龙口中的小妖气个不清,咬牙切齿问:那你知道些什么关于天泉水池的消息? 我真什么都不知道。老白龙晃着脑袋摇头: 唯一知道的是,再过三百年,我就能换班了。 第三十七章 你! 叶白兔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撅过去。 一群人辛辛苦苦、勾心斗角寻这个天泉水池,他费心费力、抱着治好阿枫的希望,好不容易寻到了,见到了只在古书上记载过的白龙,以为见到了希望。 然后老白龙来了一句,他啥都不知道,别烦他。 这孩子病了!叶白兔冲到老白龙面前,小爪子指向阿枫:他中毒很深,唇色都发黑了,在不寻到天泉水池就要死了! 老白龙掀开一只眼,又懒懒地闭上,一摆尾指向身旁的水池:你不找水池么,那就到这里头泡吧。 这是一方浅浅的荷花池,水波清澈,但看起来平平无奇。 你能不能靠谱点!我们找的是天泉水池!叶白兔气得跺脚,身为兔子,弹跳力本就惊人,这一跳脚,直接蹦起来了。 聒噪。老龙再度摆尾,轻轻一扫,叶白兔和阿枫双双被抛入水池中。 * 药尊、药尊您等等老夫!一道苍老的声音身后响起。 君长宴正飞身在山林中穿梭,身如幻影,几乎叫人看不清身形,在听到身后的呼唤后,停下来,满脸的不耐烦。 槐盟主。君长宴语气不善。 槐丰子呵呵一笑,几步上前,直接了当:药尊是在寻什么?老夫和几位弟子可帮忙一二。 天泉水池? 君长宴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也毫不作伪,冷然道:没寻什么,你们莫要跟着本尊。 他一路顶着大太阳本就心累,还被这个伪善老东西叫住,十分不爽,连连赶人。 谁料他的一番神情落在槐丰子眼中,俨然成了将被瓜分天泉水池的不悦,槐丰子对这趟行程愈发有信心,眼中冒着精光,仿佛天泉水池近在咫尺。 哈哈,那老夫只想帮帮忙罢了。槐丰子捋着白胡须大笑。 君长宴毫不留情戳穿他的心思:不是为了天泉水池? 槐丰子立刻否认,胸脯拍得啪啪作响:绝对不是! 恋耽美 ——(26) 君长宴望着他及身后弟子,看着看着便笑了,修长的身体微微探身,语气变得诡异:槐盟主,你确定和本尊一同赶路? 确定。槐丰子连连点头。 那好。君长宴一个转身,连反应的机会都不留给他,起身便走:一同走吧。 好、好。槐丰子匆匆跟上。 ...... 秘境的山林不似普通,除了百余年都无人探访过的山间,浓重如雾气般几乎凝成实质的灵力此时却成了一层阻碍,槐丰子不得不用手挥开雾气,飞向前的同时,还要躲避前方忽然出现的参天树干。 你确定要跟上?君长宴见到槐丰子不小心撞到树上,停下问。 槐丰子此时已经把徒弟远远甩身后了,却依旧坚定地点点头,全然不顾自己额头上的淤痕。 啧。君长宴抱肩摇摇头,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直到遇到一大片落雪般纯白的花海,君长宴才停下脚步,落在花海前方。 到了。 此处是......槐丰子一看大片的花海,顿时懵了,这难道是天泉水池的入口?看着不像啊! 泛梨花。君长宴简短道。 泛梨花形似梨花,却需从千年树龄的梨花树上摘取,故修真界中极为罕见,唯独秘境中能寻到一二,偏偏泛梨花是梨香玉露散的重要原料,故他这几年寻得十分辛苦,今日好不容易在天泉秘境中寻到,不扛回几麻袋,他不甘心。 然而槐丰子懵了。 他是来寻天泉水池的,可不是寻这玩意! 药尊是没得到消息么,灵龙再度出现了,萧鸣泓他带人去追呢!槐丰子以为君长宴被人蒙蔽没收到消息,特地提及其师兄,挑拨离间的心差点写在脸上了。 而君长宴一脸的无所谓:知道啊,出现就出现呗。 一句话,彻底把槐丰子怼懵了,他难以置信:药尊难道不想寻得天泉水?你若是被萧鸣泓所阻,老夫大可帮你...... 得了得了。君长宴打断他的话,双手抱肩,懒懒靠在一旁的古树上:槐盟主,本尊今日掏心挖肺同你说,本尊不屑同萧鸣泓争什么天泉水,本尊是谁?药尊!药尊!我同他一个区区仙君较劲儿干嘛! 说罢一挥衣袖,好不清高,与上两天被拽着脖子拎走的人截然不同。 ...... 槐丰子彻底傻了。 许是被君长宴的清高震惊,又许是被自己撞了满头包却发觉走错了路而失望,再多方打击下,他颤着声调再度确认:此处,真不是天泉水池? 君长宴点点头,且不高兴地阴阳怪气:切,看来槐盟主看不上我的梨香玉露散,也是,自然比不上天泉水。 没、没。槐丰子连连摆手,神情却一直懵着,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忽而身形一顿,不禁想到,萧鸣泓没带南昀,莫非是故意引他入套? 这仅仅只是个怀疑,但当他看到君长宴幸灾乐祸的神情时,瞬间清醒,君长宴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却没戳破,这师兄弟二人把自己玩玩得团团转! 此时身后的弟子也纷纷赶到,皆询问下一步的计划,槐丰子恨恨转身:去找萧鸣泓! 谁料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找我何事? 众人抬头,竟是萧鸣泓,青衣松鹤,身姿清雅,携着众弟子穿过层层白雾,走到他面前。 槐丰子大为惊异:你不是去寻天泉水池了么? 寻到了,但我们进不去。一弟子如实回道。 据该弟子说道,他们追随灵龙的踪迹,到了地点只寻到个光团,但怎么进也进不去,便放弃了,听说君长宴要采摘泛梨花,便来帮忙。 而在听完解释后,槐丰子直接大吼一声:老夫才不会信尔等的话!光团进不去,你们难道不想想办法? 办法想了,但没用,便放弃了。萧鸣泓无奈。 可此时的槐丰子哪里听得进去?带领众弟子迅速向光团的方向飞奔。 萧鸣泓一脸的无可奈何,他转身对君长宴道:这次我说得可是真话,他还偏不信了。 * 叶白兔泡在微凉的池水中,淡金色的灵力环绕在兔耳顶。 说来尴尬,他和阿枫泡了一会儿,才发觉这水池灵力充沛,即便是他也感受到波涛汹涌的灵力在冲刷身体,且半个月来虚耗的灵力没一会儿便填满了,难怪是天泉水。 小白兔正用荷花瓣向身上撩水,忽而听到天际传来阵阵响动,似是有人拿着一把剑拼命劈砍,要砍开这个世外桃源。 老白龙烦躁地拖着庞大的身躯,重重翻身,换了一面晒太阳,闭眼小憩不去理声响,而后声响停了。 没一会儿,剑击声再度响起,且更加吵闹,连砍上百下也不罢休。 谁呀谁呀。老白龙忍不住,暴躁腾起龙身,只见他用爪子轻轻一绘,凭空出现一面镜子。 叶白兔离得远看不清镜子里是什么,而白龙单手作法,外头的声响戛然而止。 终于消停了。老白龙悠悠哉趴回地面,自言自语:没资格,还非要进来。 叶白兔本想乖乖泡池水,听到资格二字不禁直棱起双耳,总觉得这话不简单。 那个,看来本兔子是有资格泡水池的妖。他尬聊道。 他没指望老白龙有回应,毕竟这条龙看起来闲得慌一天天只想着换班,谁知那双如炬的龙眼移到他眼前,老白龙认真道:其实你也没资格进入此处。 啥?那你还允许本兔子在水池里泡? 老白龙扬了扬下巴,朝向他身旁的少年:你没资格,但他有资格。 阿枫?叶白兔用小爪子拨水,在水池中转身,面向少年。 阿枫已经睡着了,纤细的手臂静静漂浮在水面上,双目轻合,原本颜色愈发深的唇角已经变淡,想来尸僵草的毒已开始缓解。 叶白兔怎么也料不到,自己一个大妖没资格进入天泉水池,阿枫一个小小的少年,竟得到了远古老龙的承认,认定其有资格。 他还想继续问老龙,可老龙下巴一搁,继续睡觉,不理他了。 看来我们阿枫,来头很大呢。叶白兔叹息着,爬到少年胸前,伸出小爪子将脸侧凌乱的碎发理好。 理着理着,他泄气般地放下手,望着少年凌厉的侧脸,竟然有些心酸。 小白兔摇摇头,兔耳紧贴少年的心脏位置,不一会儿,睡着了。 ...... 阿枫睁开双目的第一眼,便是一只手。 肌如凝玉,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透明,骨节分明,依稀可见持剑时的果决,指尖粉粉,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这只手,搭在他的肩头。 再向下,是素白的衣袍,如墨的长发,一个温热的东西抵在他胸口,轻轻呼吸着。 谁?阿枫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推开这人。 别推!池边的老白龙见状制止,满脸正经地唬道:他在吸收水池灵力,你推了,这灵力一断,他可就醒不来了! 第三十八章 阿枫一怔,推开的手瞬间停住,缓缓放下。 他经历一番天泉水池的清洗,能明显感觉到四肢轻便,呼吸顺畅,连着心情都好了不少,足可见这水池的神奇,而身旁的老白龙如此一说,他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存在于传说中的龙族,上古神兽,能说假话么?能骗他一个孩子么?显然不可能。 少年即将放下的手并未归位,而是顺着那人纤长的腰身,一点点向下,覆盖上只隔了薄薄一层白衣的腰部。 阿枫垂首,望着紧贴在他胸口处的耳朵,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池水没过了叶诀的身体,原本略宽松的白衣被浸湿,紧紧地同白色里衣贴在腰腹,愈显身形修长,及腰的乌发散落在水中,随水波浮动,莫名勾得人心神荡漾。 而少年的手指小心翼翼,像是触碰一块易碎的蝉翼般,轻柔按住近乎透明的白衣,想用力却有不敢,几番内心挣扎后,手指才逐渐收紧用力。 他怕大人的手脱力,滑到池水中,又怕自己行为逾矩,冒犯了大人。 不过是大人您先......不对劲的。阿枫想到自己脖后的兔牙咬痕,暗暗找补,眼睛却十分虚心撇到一旁。 他感受了大人的心跳。 叶诀在兔身时便贴在阿枫胸口,忽而变回人身,整个人都扑在少年怀中,静静熟睡着。而两人紧紧相贴,阿枫能清晰地感受到并不属于自己的心跳。 虽然心跳不属于自己,可每跳一下,阿枫的肌肤的每一寸触感都会敏感地捕捉到动静,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不由自主的心慌。 这还不算完。 叶诀许是在睡梦中做了噩梦,身体不住扭动,喘着粗气,而温热的气息便肆无忌惮挥洒在少年的胸口间,灼得阿枫脸色变得一阵发红。 大人,大人!阿枫慌忙扶起自家大人的手臂,轻声安抚,然而怀中大人的动作并未停止,仿佛是在梦中遇到了更可怕的事物,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呼吸也越发急促。 别、别...... 大人,您怎么了?阿枫急忙晃动叶诀的肩头,大喊着想叫醒自家大人,可叶诀双目紧闭,似神识陷在了梦魇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别、别杀我。叶诀口中喃喃着。 阿枫瞳孔紧缩,难以想象修为如此高深的大人,心底竟然也会畏惧旁人加害于他,他漆黑的眼眸一沉,胸膛莫名窜出一股火气,狠狠道: 谁?是谁要害大人? 可叶诀深陷梦魇,如何回答他?一句话说完,双手不住挥动着仿佛要避开那并不存在的威胁。 阿枫看得更加心焦,不住晃动自家大人的肩膀,忽然,叶诀的动作一停,就在他松了一口气时,面前的大人突然睁眼。 一双暗如黑夜的双眸,眼尾如同水墨画般微微上挑,勾勒出一个诱人的弧度,而如今,这双眼眸眼尾泛红,瞳孔中更是润着一层泪。 求求你了,别杀我。白衣仙君含着泪,半躺在他怀中求道。 大人!阿枫倒吸一口冷气,知道自家大人此时神志不清,饶是如此,他也经不住这等哭求,何况在挣扎间,叶诀的衣襟松垮了,露出精致的锁骨,更叫人心神发慌。 他镇定了些许,冷声道:大人,您醒醒。 可若这世间万事万物,动动嘴皮在便能解决的话,那世间该少了多少奇缘巧合? 白衣仙君没有醒,反而因阿枫不答他,神情焦急地抓着阿枫的胸口:你别杀我、别杀我,好不好? 苦求间,眼中的泪摇摇欲坠。 阿枫手指轻颤,缓缓抬起,接住了滑落在眼角的泪滴。 好,我不杀你。他轻轻道,明明是赦免般的话语,语气却异常柔软,生怕再重一点,便会伤了这人。 ......哦。白衣仙君反应略慢,垂首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不一会儿,便闭上眼,再度陷入了睡梦中。 阿枫伸开胳膊,手臂牢牢环上自家大人的肩膀,紧抱在怀里。 他的手指触碰到一片肩骨,骨头硌得他手不适,阿枫恍惚间发觉,大人并非无所不能,大人心底也会害怕,也会因噩梦而彻夜难眠。 是谁要杀大人呢。他自言自语,一直如春日溪池般平和的目光泛起一股狠戾。 不管是谁,我都会帮大人杀了他的。 * 而后天泉水池陷入一片寂静,自家大人被阿枫抱在怀中,渐渐平静,阿枫能感受到一股股熟悉的心跳声随着肌肤传入他的心尖,莫名的发颤。 不知何时,池边的老白龙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回身来,哎呦了一声:还抱着呢? 阿枫沉默着点点头。 这老白龙左左右右看了一圈,贱兮兮地问:年下? 啥?阿枫懵了。 老白龙爪子晃了一圈,不敢置信道:不是年下,啥,竟然是年上? 阿枫彻底被搞糊涂了:什么年上、年下? 嗨,估计你也不懂。老白龙故作高深的晃着脑袋,悠悠道:年下么,就是你怀中的仙君,咳、压了你。 说罢递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阿枫想了想,便意会了,不是他整日沉迷话本,而是狐来客栈的小妖们整日念叨着话本内容,时常还讨论哪个话本肉香不香、哪个题材最近大火,他路过时听了一耳朵,便都明白了。 我和大人不是这种关系。阿枫解释,他不想让别人误会。 老白龙一拍栏杆:嘿,你俩最好不是这种关系! 阿枫哦了一声,语气中莫名的有点失落。 时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少年怀中的仙君神识已经安稳,熟睡着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少年的胸襟。 阿枫的目光一直落在水池的白玉栏杆处,一动不动地盯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为什么我和大人不能有关系? 哈哈,我就知道你在想这个事儿!老白龙得意地拍爪子。 ...... 阿枫一阵无语,但他还是认真地问:为什么我和大人不能有关系?难道是命盘星宿的不合? 谁知老白龙连连摇头否认,并非说你俩不能有关系,就是你被别人压吧,有点丢咱们天界的脸,谁让你是、天命之人呢。 阿枫最初听得云里雾里,在听到天命之人时,猛然抬首:你说谁是天命之人? 你啊,不然我放你进来干嘛?老白龙回答得理所当然。 阿枫怔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与天命之人扯上什么关系,据说天命之人命格奇特,生来便携带着上天赐下的任务,是来拯救苍生的。 我只是个失忆了、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傻子,怎可能是天命之人?他仍是不信。 这天泉水有奇效,估计你的记忆很快恢复的。老白龙道。 阿枫不说话了,他收回目光,望向大人,实现一点一点描绘着怀中人秀气的眉骨。 恋耽美 ——(27) 老白龙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你若恢复记忆,会伤害这位仙君么? 阿枫眉峰一挑,他知道大人是只兔妖,且是修真界妖界人人喊打的邪妖,自己若真是天命之人,必与邪妖势不两立。 他不记得曾经的记忆,不知道曾经发过多少斩妖除魔的誓言,甚至可能立下过人妖誓不两立的誓言,可是即便如此,当下的这一刻,他可以不假思索地做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不会。 少年目光坚定,眼眸清亮带着一份未经世事的稚气,可许下的诺言又异常固执。 我永远不会伤害大人。 * 晨曦初晓,山林间的雾气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一团柔和亮眼的光团漂浮在树林中,忽而光团一闪,里头踢出一人一兔。 阿枫你别拦着本座,本座要打爆这老不正经的龙头!叶白兔磨着大板牙,挥着爪子向半空的光团用力。 然而光团里的老白龙冷笑一声,潇洒地关闭了入口,光团瞬间消失。 大人、大人别气了,咱们打不到他了!阿枫拽着小白兔的爪子,连连劝说。 叶白兔见光团果然消失了,恨恨地呸了声,大骂:老不正经的! 他方才醒来,见自己躺在阿枫怀中,一阵尴尬,可怜的阿枫还解释,若是浸泡天泉水池,抱在一起便不能撒手,否则他便长睡不醒。 这话骗骗小孩子尚可,可作为一只金丹大妖,他可不会被轻易忽悠过去,便询问阿枫,这话听谁说的。 在得知是老白龙所说后,他气势汹汹找老白龙对峙,谁知老白龙竟然承认了,问他原因时 哈哈,我哄这孩子的,就是看你俩挺配,抱在一起挺有趣的。老白龙笑道。 抱、在、一、起、挺、有、趣? 叶白兔脸色一沉,一个弹跳上去便踢红了老白龙的鼻子。 然后他俩便被踢出了光团。 看没看到!叶白兔拽着少年苦心教导:这世间处处险恶!连上古神物都会忽悠人了! 阿枫配合地点点头。 叶白兔又絮絮叨叨抱怨了几句,忽而想到一种可能:阿枫,你不会傻到连这种话都辨别不了吧? 阿枫被问得语塞,半晌才回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害怕大人真的会长睡不醒。 叶白兔想了想,觉得还算合理:啧,你说得也对。 第三十九章 叶白兔接受了阿枫的说法,定是那老白龙故作夸张,吓到了阿枫,以至于阿枫不敢松手。 他更气的是,阿枫抱着他的人形定然吃力,也不知把人家的胳膊压麻了没有。 但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似乎有更需要担心的事情。 清晨时分,山林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的清新,浓雾渐渐散尽,一阵阵哀嚎传入耳畔,小白兔警惕地立起双耳,探听动静。 大人,咱们要不要隐瞒下萧门主?阿枫修为浅听不到林中的动静,便同叶白兔说起天泉水池之事。 他一人一兔消失许久,恰恰此时天泉水池开启,很难不让人将二者联想一起,可他们不想对外声张,便是萧鸣泓,也想隐瞒下。 我不是怀疑萧门主的人品,而是天泉水池引各方觊觎,不得不防。阿枫急急解释,就差把连同萧鸣泓等一干人等,我都不信写在脸上了。 叶白兔左右打量着林间动静,点头认同:对,咱们要低调。 那找什么借口呢? 叶白兔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忽而不远处传来一声嘈杂的呼喊: 天泉水池关闭了! 大家连日被捆且吊在空中,谢天谢地,终于被放下来了! 快点,师弟的手腕已经发青,取药来! ...... 连日被捆?吊在空中?叶白兔眼神一亮,他回想起泡天泉水时,听到外间有声响,老白龙被吵得不耐烦,便挥龙爪作法。如今一看,老白龙未曾下重手,是施法把人捆住,吊在半空中,等光团关闭再放人。 他思索着,抱住身侧一条粗壮的紫藤,狠狠拔起,拧出紫色的汁液,滴到少年的手腕上。 我一会告诉你话术,记着,万万不能说错了! * 我看见光团,想进去,未想到自己被捆住,吊了起来。阿枫对萧鸣泓等人解释道,而后伸出手,手腕边缘是一圈青紫色的淤痕。 萧鸣泓微微挑眉,不做评价,反而使君长宴,笑嘻嘻扯过少年的衣袖,追问:怎么吊起来的?你同我讲讲呗。 师弟!萧鸣泓大手一抓,宛如老鹰抓鸡仔般把君长宴拎走了,阻止了一场搞事。 阿枫揣着白兔子,轻轻呼气。 天泉水池关闭了,这预示着天泉秘境会在两天内关闭,所有人被自动传送回秘境入口。 故而广场上多了许多别家门派弟子,相熟的聚在一处,说起在秘境中的种种见闻,亦或是采摘了何种灵草,但议论更多的是天泉水池的开启者。 阿枫头一次说谎话,坐在孤鹤峰弟子搬来的凳子上,坐立难安。 南昀走过来倒茶喝,看了一眼热闹的广场,颇为好奇:到底谁开启的天泉水池,现在也没消息放出来? 阿枫身体瞬间挺起,手指不知所措抠着膝盖。 而南昀自言自语完,转过头见阿枫纠结的模样,撇撇嘴:有没说你,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 阿枫忽然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但此地不宜久留,阿枫和小白兔心念沟通,琢磨着趁机离开,只顾及如今热闹的场景不便提及。而不远处的南槐剑盟里,热闹不复,气压降到最低点。 盟主,您用些茶吧。一弟子劝道。 而槐丰子的威严气势不再,脸上满是余怒,一双枯瘦干瘪的手指向外侧:滚! 弟子赶忙告退。 别家出了天泉秘境都在欢庆,唯有南槐剑盟这两天憋屈得不行,连弟子都不愿见人,原因无他,当天槐盟主带领众精英弟子攻击光团、打开天泉水池,然而光团中却冒出几道灵光,把他们挨个绑起吊起来。 这一吊便是三天三夜,惹得众人皆知。 有剑盟弟子忧心忡忡地小声议论:也不知孤鹤峰会不会在背后议论咱们。 哎呦,我的小师弟可别说了,没看到盟主的脸沉得快滴水了么! 众弟子皆噤声不敢高声言语,偏偏此时,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弟子忽然跑近,乐呵呵道:盟主不必恼怒,我刚从孤鹤峰弟子处得知,孤鹤峰也有弟子被挂在了空中。 言下之意便是孤鹤峰也有人被吊在空中了,丢人的不止咱们一派。 咔擦。槐丰子脸色发青,手下的座椅扶手化作齑粉。 众所周知,灵龙光团出现后,迅速传遍了秘境内的各大门派,几乎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来一波人。这一波人会亲眼见证被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剑盟盟主及其精英子弟。 若是孤鹤峰的弟子也被吊起来,消息早就传遍了各大门派,而此时才传出这个消息,其目的不言而喻。 这是孤鹤峰的人故意编话,嘲笑你南槐剑盟。 在众弟子惊惧的目光下,槐丰子面无表情,缓缓起身问道:同样被悬在半空中的弟子,是谁? 回盟主,是叶诀仙君的弟子。 * 此时,叶诀仙君的大弟子在同萧门主等人告别。 阿枫一躬身,恭敬道:谢萧门主连日的庇护,在下告辞。 萧鸣泓笑了下,拍拍少年的肩膀:道什么谢,等叶诀回来认徒,你也能快些入孤鹤峰修习了。 说罢,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窝在某人怀里不敢出声的小白兔。 叶白兔瘪着嘴,委委屈屈地缩了一下身子,这话搞得自己像处处留情的登徒子,真是有口难言。 而阿枫点点头,在一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广场。 在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站在不远处的槐丰子如梦方醒,他瞪着双眼,满目震惊,方才的这张脸,他化成灰也记得。 少年眉间那道剑痕,是他留下的,虽然剑痕不知用何种方法便淡了许多,但剑势的深浅却是一眼便能瞧出是自己的手笔。 那是个暴雨如瀑的深夜,他追逐着祁泊枫,眼看那人筋疲力竭即将倒下,昆仑神玉唾手可得,他兴奋不已,挥剑出招,在祁泊枫的脸上深深刻下一道剑痕,可惜后来,人跟丢了。 不知为何,祁泊枫出现在天泉秘境,竟与孤鹤峰交情匪浅? 槐丰子按下激动不已的心情,走到萧鸣泓面前问:萧门主,这少年是谁啊,看着根骨不错。 萧鸣泓心里觉得奇怪,也照实说:是叶诀收的徒弟。 叶诀的徒弟? 槐丰子已全然忘记了他此行的目的,在得知少年是股孤鹤峰的人后,皱起了眉头,深深思索。 半晌后,他转过身,对萧鸣泓道:南槐剑盟设了据点在青木城,百年来却不曾拜访,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日吧。 萧鸣泓:槐盟主的意思是? 槐丰子:这几日剑盟去孤鹤峰做客,萧门主不会觉得不方便吧? ......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弟子都懵了,南槐剑盟的弟子率先反应过来,惊慌地低声议论: 什么?咱们在秘境里丢了大脸,还去孤鹤峰? 盟主自有深意。 当初去求助孤鹤峰时便说大有深意,如今出了秘境,我也没品出什么深意来! 君长宴也一脸惊讶,悄悄探头到自家师兄耳边:萧门主,这老头子的脸皮比我的还要厚啊! 萧鸣泓大为震惊:你也知道自己脸皮厚? 君长宴瞬间懵了,他说自己脸皮厚是开玩笑的自嘲,而萧鸣泓竟然当真了? 他无非每年取些天阶灵草做试验、炼丹炉把山上炸几个窟窿、磨着萧鸣泓多发两倍的灵石份额,除了这些,他没觉得自己哪里对不起孤鹤峰! 你凭什么说我脸皮厚? 而萧鸣泓一怔,显然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讲出来了,便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家师弟的肩膀:啊,开玩笑的。 君长宴冷笑:萧鸣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在给自己找补。 南昀叫我去看烟花。萧鸣泓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自顾自说着:我去了。 而后迅速逃离现场。 萧鸣泓,你给我说清楚!君长宴气得跳脚。 他正要追上去,衣袖却被人拉住,君长宴扭头一瞧,是南槐剑盟的人。 槐丰子搓着手,试探问道:药尊,您看,在下只想去孤鹤峰做客几日 呵呵。君长宴冷笑几声,如今可真是内忧外患呢。 行,来吧。他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 那位便是剑盟盟主。叶诀道。 他远离了广场,便变回人身,一手扶着阿枫的后背,一手指向广场中央的老头子。 阿枫唇抿得紧紧的,轻轻点了下头。 叶诀极少见到阿枫沉重的神情,如今一瞧心里几乎化成了一滩水,他修为尚未完全恢复,若同槐丰子对手,不知能占上几分胜算。 或许他可以求助下自家师兄,得几样灵宝助阵。 他生辰快到了吧?几月份来着?往年生辰是不是都要送贺礼的?反正师兄弟不见外,要不他提前预定贺礼吧? 叶诀想着,伸手安抚少年:放心,本座定帮你报仇。 哪知阿枫听后猛然回身,摇了摇头:不必劳烦大人,我自己来。 嗯?叶诀诧异,他不是不相信阿枫,只是阿枫身体虚弱,且未修行,对上槐丰子几乎可以像蚂蚁一样被碾死。 而阿枫竟说要自己来报仇,这事儿得留到猴年马月才能成? 大人,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阿枫认真道:可我心里就是莫名觉得,我自己能报仇。 好吧。 第四十章 叶诀决定先回客栈,多日不见,他倒是有些怀念起整日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小妖们,这次回去,小白蛇们肯定跟在他屁股后不停追问秘境的事,惊呼感叹。 走吧。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拉起阿枫的手走下山丘。 走出山林,来到一条碎石小路,阳光正好,叶诀携着少年慢悠悠走在路两侧,不久便瞧到了青木城的城门。 他走烦了,起身便要御剑飞行,忽然耳边响起一阵飒飒声,仿佛有凌厉的风吹过。 叶诀一顿,目光顿时变得微妙,漫不经心向后瞥了一眼,果然见树枝摇晃,绿叶飘落,原来一直有人跟踪他们。 不仅有人跟踪,人数还不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扶住阿枫的肩头,把人整个环在怀中。 大人,我不怕。阿枫认真回道。 叶诀稍稍放下心,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这伙人的来历和目的,许是因天泉水池,许是半路打劫,又许是冲着阿枫而来。 若这群人是冲阿枫来的,十有八九便是剑盟弟子,左防右防还是没防住剑盟的窥探。 他咬了咬后槽牙,真想拽起槐丰子的领口大吼:他不是祁泊枫,脸上没有祁泊枫独一无二的血泪痣,你们与其把功夫耗费在一个少年身上,不如去找找别的线索。 南槐剑盟但凡有一丁点用处,抓到了祁泊枫,也不至于他每日担惊受怕。 罢了,先把这群尾巴解决掉。叶诀道,他环顾四周后,低头同少年商量:一会我会施法,御剑飞行定然不稳,你若害怕,就闭上眼。 阿枫奇怪地眨了眨眼: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叶诀费心解释:御剑飞行不稳,你不怕掉下去? 而少年的反应像是凝滞了一般,阿枫怔了怔,恍然大悟,而后重重地点头:对哦,我害怕。 恋耽美 ——(28) 若不是自家崽儿,叶诀几乎会怀疑阿枫在讽刺自己。 灵剑悬浮在空中,叶诀踏上,又把阿枫拽上,他操控灵剑于山林上方飞行,在撇到身后几十个小脑瓜探头后,指画成诀,于天空中落下一道符咒。 符咒生效,灵力波动,脚底下的灵剑狠狠颠簸了下,他刚想出声提醒阿枫,谁知一双细瘦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 叶诀一个平衡不稳,差点跌下灵剑。 他低下头,见阿枫抱住他的腰,眼中满是惧怕,心底一下变软了。 御剑飞行这么高,他惯了无所谓,阿枫定是害怕的。 如此,他伸开手臂再度环住少年,宽大的衣袖几乎掩盖了少年的身形。 还怕么?叶诀问道。 而少年的侧脸紧紧贴住白衣繁复的刺绣花纹处,手臂抱住盈盈一握的腰部,轻轻嗯了一声。 叶诀见状便继续布下符咒,方法倒也简单,在一片山林间绕圈飞行,而跟踪的人也会随之追上,他每飞一段距离便绘下一道符咒,直到第四道符咒落下。 不一会儿,山林间立刻传出慌慌张张的争论声: 师兄,这条小溪咱们之前来过! 不可能,咱们一直向北走。 可我清楚的记着这块石头,还不小心绊了一跤呢! 众人吵来吵去,不知有谁大喊一声:这是鬼打墙! 对喽!叶诀一拍手心,想给这位猜对阵法的人鼓掌。 这便是诡阵的一种,名字就叫鬼打墙,只需在四角布下符咒,待四角符咒相互感应生效后,便形成了结界,即便修者进入也会兜兜转转走回原点,无法出去。 此时诡阵中又传来一声惊叫:驱鬼符怎么没生效?这不是普通的鬼打墙。 自然。叶诀心中不屑的想,堂堂大妖的阵法,怎可与普通的鬼物相提并论?你们且受着吧。 阿枫默默站在一角,看着眼前的场景,忽而出声:大人,要离开吗? 叶诀摇摇头。 他还不能离开,主要是这群人处置颇有些棘手,他暂时想不出解决的方法。 考虑到这群人身怀灵宝可能破阵,便决定停留一阵,听听里面的动静,这一听听了一天,傍晚时分,他怕阿枫冷,便生了一团火堆取暖,脱下衣袍叫阿枫披着。 阿枫乖巧坐在火堆旁,拨弄着树枝,许是见自家大人忧心太过,忍不住问:大人,您打算怎么处置这帮人? 想不出啊。叶诀叹气。 他观察的这段时间,发觉里头的人的确无法破阵,问题兜兜转又回到了原点,该怎么处置。 依这群人的服制来看,是剑盟弟子,剑盟应是发现了你的踪迹,想派人抓你。叶诀淡淡道: 我本打算把他们杀了,震慑下剑盟,可是 可是他又心软了,他刚探听到诡阵里的动静,某个小弟子被鬼打墙吓怕了,他师兄便抱着他悄声安稳,还抓鱼烤给他吃,一想到这二人会丧命在自己手下,他心里就不安稳。 剑盟弟子奉命行事,并非最大恶极之人,就给个教训吧。 大人说得对。阿枫知道这群人来抓自己,倒也不惊慌,反倒沉声说出对策:大人不必顾虑我,我不怕的。 叶诀嗯了一声,刚要说要不要放出幻影吓一吓这群人,身侧的少年突然出声了。 阿枫望着他,轻声道:大人不如废了他们的灵脉。 什么?叶诀以为自己听错了。 废了灵脉,给他们一个教训。阿枫重复道。 叶诀的手腕猛得一顿,他转过身,见少年瞳孔澄澈纯然,宛如春日溪流,圆润温热叫人忍不住亲近。 这样的少年,口中却突出这般残忍的话语。 他觉得阿枫不是修行之人,不知其中深浅,便耐心解释:阿枫你有所不知,这灵脉便是修者的命根子,动不得。 身为修者,可呼风唤雨、排山倒海、长生不老,更有甚者会飞升成仙,故而修者面对凡人时总带着一点高傲,认为尊卑有别,若是废了修者的灵脉,令其成为凡人这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叶诀道。 而阿枫垂首拨弄着火堆,纤长浓密的眼睫眨了眨,轻轻道:大人说的极对。 叶诀欣慰,刚要说你明白就好,谁知少年又出声了。 阿枫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跳跃的火团,忽而吐出一句:可我还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废个灵脉而已。 叶诀微愣,火光映出少年的半张侧脸,他恍然发觉阿枫侧脸弧度冷厉,紧闭双唇时,竟无形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质。 他从未见过这样阿枫,一时间竟怔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诀耳畔响起熟悉的小狐狸声音,远远滚来一群毛团子,凑近了一瞧竟然是狐三,狐三带着客栈的小妖们来寻他了: 早就听说天泉秘境关闭,可半天都寻不到老大的踪迹,我们在城门口等了许久呢。 小白蛇便想着在林中转转,没想到真找到了老大。 老大,此次天泉秘境之行如何?阿枫解毒了么? 叶诀恍惚听着小狐狸在耳边叨叨叨,听到这话忽而一震,整个人回过神,有些失落道:阿枫他尸僵草的毒解了,身体各处的暗伤估计也会恢复。 这是好事儿呀。狐三笑嘻嘻道,过来扶自家大人。 叶诀点点头,这的确是好事,只不过 他偏头,发觉不知何时,火堆燃烧的木炭竟被他死死掐进了手心里,那火是他自己的灵火,故手心烫伤,黑炭混着血滴流下。 他竟然浑然不觉。 * 孤鹤峰今日颇为热闹。 君长宴的砚山,华灯流彩,歌舞升平,南槐剑盟二十七精英弟子随槐盟主,一同拜访。 君长宴大咧咧坐在主座上,无精打采嚼着葡萄,倒是槐丰子一脸精明,小眼睛转了转,不知在算计些什么。 而席下的歌舞似乎不太出众,孤鹤峰的弟子严守清规,这群舞者是君长宴自己饲养的花精变化而成,弹奏的歌曲也以淡雅为主,没什么意思。 槐丰子饮下杯中酒,摇摇头,酒味淡薄,他有些不满意。 槐盟主不开心?君长宴突然问道。 不是、不是。槐丰子连连摆手。 没什么好拘谨的,别见外。君长宴道,他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槐丰子嘿嘿一笑,正想说些客套话,谁知君长宴突然兴致大发:槐盟主不顺心,不如你我二人一同去炼丹? 别的不知道,君长宴炼丹的本事,全修真界皆知。炼丹而已,人人都炼丹,可君长宴偏偏喜欢在炼丹炉中加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此炼丹炉时常爆开。 众所周知,孤鹤峰已经被炸穿三座山了,也就是太虚仙尊远游尚未归来,不然萧鸣泓早告状,然后把人踢出孤鹤峰了。 不必了,老夫对炼丹术法研究浅薄。槐丰子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哦。君长宴刚提起的兴致又被压下去,满脸郁闷。 槐丰子送了一口气,忽然觉得眼前的酒也不错,正要再品一杯时,首座那人又传来了一句话: 槐盟主,你收了几个徒儿? 两、两个。 很好,两个徒儿就够了,千万别收第三个。君长宴叹道。 槐丰子: 君长宴又道:槐盟主,你不想问问原因吗? 第四十一章 槐丰子此时此刻才恍然大悟,君长宴同意收留他们,并非高看他一眼,也并非赌气任性。 他及一众弟子,是送上门给人拿捏的,这君长宴受了气、怼不过萧鸣泓,便拿开始拿捏剑盟,反正也是送上门来的,心情不好就捏两下。 然而事到如今,无论君长宴捏不捏,南槐剑盟已没有退路了。 槐丰子无语望天,干巴巴接下句话:老夫定不收第三位弟子。 为何?君长宴问。 槐丰子叹了口气,依言道:因为大徒弟是脸面,需要堆砌上好资源,小徒弟乖巧可爱,可以手把手亲自教学,只有二徒弟,孤苦伶仃,不受重视。 语气十分真挚,好似多年老友。 君长宴嗯了一声,认同地点点头,苍白的手指缠绕着漆黑发丝,看来对这番话非常满意。 槐丰子低下头,闷闷地灌下口酒,老脸抖了抖,他身为修真大能已好久不看人脸色行事,今日却不得不做小伏低,真是郁闷。 然而周围的事物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就当槐丰子认为自己混过这一轮时,侧卧在床榻里的红衣美人悠悠地开了口: 我就说,槐盟主你一向见事明理。 槐丰子:? 这收徒,不仅仅要看合不合眼缘,更重要的是要一碗水端平。君长宴悠悠道:这大徒弟,你我心知肚明,大徒弟是何人?乃是一宗一派的首徒,肩头扛着的是宗门的未来,自然要砸些资源 槐丰子侧耳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心中暗暗道:这君长宴不会要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吧? 果然,最坏的结果出现了,君长宴讲完大徒弟,顿了顿,又开口道:这小徒弟机灵可爱,本药尊倒也不吃醋,小孩子软软糯糯像个粉团子似的,衣衫小小,看着就让人喜欢的不得了喂,槐盟主,你在听吗? 槐丰子: 他揉了把老脸,一言难尽放下酒杯,扭过头又是一副含蓄的笑:在听。 哦。君长宴道:我以为自己说过太多次,你烦了呢。 槐丰子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不烦。 君长宴点了点头,又回到了三个徒弟相处的话题。 月上中天,鸟雀早已归林,点燃在孤鹤峰各个山间的昏黄灯火一一熄灭,弟子入睡了,而守夜弟子拎着灯笼在山路间巡逻,是寂静的夜中唯一一点光亮。 唯独砚山,大殿灯火辉煌,弟子手端托盘、进进出出好不热闹,此时雅乐已停,跳舞的花精早早飞回花苞中沉睡,而摆宴的酒席仍未撤下。 所以说,收徒不要收第三个弟子,不公平!君长宴咬牙切齿说出三个字,酒杯一摔,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槐丰子昏昏欲睡,被声音激一下,倒清醒了几分。 啊,药尊你莫要动气。他随口搪塞一句,心中倒翻了个白眼。 一点小事而已,嘴上说着不在意不在意,心里早嘀咕过八百回了吧,至于么? 而君长宴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满,冷冷一笑道:槐盟主果然嫌弃本尊了。 绝非如此。槐丰子立刻敛了敛衣袍,正襟危坐,满脸正义凛然:老夫只是感悟颇多,一时失态了。 君长宴点点头,嘴角浮起一点笑。 槐丰子心中倒是轻快,心里想着必君长宴发完牢骚后无话可说,便会离开宴席,他们也好顺势走人,如此便不会惹怒这尊大神。 既来到孤鹤峰,定要好好布局研究,一举抓获祁泊枫。 哪知他心中百转千回之际,前头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槐盟主,你觉得孤鹤峰门主之位,谁来担任更好些? !!!!!! 槐丰子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手一抖,一壶桃花酿酒被扫落在地,酒壶碎裂,酒汁溅湿了绒毯,好不狼狈。 此时此刻,他心底竟生出一点绝望。 苍天在上,他槐丰子只想潜入孤鹤峰,趁机抓捕祁泊枫,心愿只有区区这几个,他不想卷入孤鹤峰自家的恩恩怨怨啊!尤其是这等山门的门主之位的相争 这种家事一旦卷入,遭殃的是整个南槐剑盟! 老夫、老夫不知。槐丰子颤颤巍巍回道,同时眼睛左右扫过来往的弟子,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被人家听去。 哦。君长宴轻飘飘地挑了一下眉,认真把玩着葡萄粒,不做评价。 槐丰子偷偷擦了下额头的汗。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然而忽然,君长宴目光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重击:其实吧,我位居尊位,倒比萧鸣泓有资格当门主。 呵呵呵呵呵呵呵。 槐丰子僵着一张假笑脸,满眼的不知所措。 有弟子看不下去,悄悄凑近了问:盟主,咱们要不要离开孤鹤峰? 若君长宴和萧鸣泓真争起门主之位,头一个祭天的便是他们剑盟啊! 槐丰子犹豫了,他不想提心吊胆整日惴惴,也想尽快离开,可转念一想,祁泊枫就在孤鹤峰 他咬咬牙,狠狠吐出二字:留下。 * 叶诀一行人回到了客栈。 狐三客栈还是老样子,唯一的变化便是门前茉莉的花苞多开了三朵,雪白的花瓣被绿油油的枝叶衬托得极为清新。 叶诀微微一笑,携着阿枫即将走进门内,却看见一行紫色短衫的修真弟子走门前徘徊,时不时冲着客栈招牌指指点点。 狐三知道这群人要来投宿,正想走过去说不开业,叶诀却一把拦住了他。 剑盟。叶诀轻声道。 狐三定睛一瞧,这伙人的衣衫真是剑盟弟子的打扮,他在青木城开客栈打探消息,普通人看不出门道,他却吓了一大跳。 南槐剑盟的弟子,怎么忽然一群群跑青木城来了? 狐三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打探消息,可看了看自身又尴尬了,他们是妖,虽然外表看上去是好妖,可修真门派也会对他们保持警惕。 就派可爱一点的先妖。叶诀道,转身望向身后的一群毛团子,准备找个可爱的。 小狐狸嗯,名声太奸诈。 小白蛇啧,眼睛太凶。 恋耽美 ——(29) 白虎呢?唉,吼声太粗。 叶诀挑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眼看这群剑盟弟子要离开了,狐三积急急地补充道:老大莫不是忘了,咱们客栈可是有人畜无害的妖呢。 叶诀一怔,收回目光,不甘心的点了下头:我知道,是兔子。 客官们吃好喝好。 一只圆滚滚的小白兔脆生生道,他两爪直立,站在客栈大堂,怀中抱着一只和他身量差不多高的酒壶,酒壶太大,白爪又短短,小兔子用尽全力抱着,可努力了呢。 大堂声音嘈杂,摆着五六张桌子,酒菜的香味混合着杂谈,一声声传入小兔子的耳朵。 剑盟弟子见这家店是妖开的,本来心存芥蒂,然而看到可可爱爱的兔子掌柜,以及香喷喷的烤鸡时,所有的芥蒂都化作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吃饱喝足后,话也多了起来,说了一两个时辰还不尽兴呢。 抱歉各位客官。小白兔眨着眼睛,怯生生道:客房未曾打扫,怕污了各位的衣袍。 原来没房间了。剑盟弟子嘟囔着,挨个离开了客栈。 最后一位剑盟弟子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巷口,小白兔流光一闪,白衣仙君卓然而立,清冷无尘。 都出来吧。叶诀无奈道。 一侧屏风轰然倒下,里头窜出十几只小妖,狐三憋着一张脸,直想发笑。 不准笑。叶诀的语气十分冰冷,他没想到自己堂堂金丹大妖,竟然要牺牲兔子相来套情报。 狐三立刻变得严肃,一本正经:这是为了正道。 然而咱们修的邪道,不会奉承就别说了。叶诀一把把账本拍在他头上,示意小妖坐到他身旁:本座方才听到了个重要的消息。 什么消息? 祁、泊、枫。 狐三大惊:祁泊枫出现在青木城了? 叶诀微微垂眼:本座也只是猜测,但八九不离十。 最初他以为这群人是冲着阿枫来的,很可能槐丰子看到阿枫剑伤后,知道自己遇上了重点疑似人选,派人来抓捕带回去严加拷问。 然而他听到的消息竟然是:槐丰子举全剑盟之力,要求分据点的人都赶到青木城搜寻。 若真是来抓阿枫的,槐丰子为何不亲自抓?叶诀开始了推测: 真相便是,槐丰子怀疑阿枫,故而派人追踪,就在这当口,他发现了祁泊枫的踪迹! 狐三一拍爪子:所以他去抓祁泊枫了,还要全剑盟的人一同来青木城抓人! 叶诀投去赞赏的目光,示意狐三你有本座风范,未来可期。狐三也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咱们要先剑盟一步,抓住祁泊枫!小白蛇讲出重点。 叶诀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语速缓慢却不容置疑:对,祁泊枫这人,我要亲手杀了他。 亲手杀了他,才能渡过此生的杀劫。 第四十二章 千万不要将希望寄托于剑盟,他们抓到祁泊枫只会逼其交出昆仑神玉,万万不会杀了他。 唯独人带到本座面前,一剑封喉,我才能彻底安心。 叶诀白玉般的指尖一下下轻点桌案,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大堂里异常清晰,他眉间冷肃,话语不容置疑。 小妖们屏住了呼吸,狐三神情严肃假装镇定,连平日嬉皮笑脸的小白蛇都盘起身子,只探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瓜,小眼睛不安地晃动着。 叶诀见小妖们不安,未曾出声责备,心中倒也理解小妖们的心情。祁泊枫,一个好好的修真俊秀,他却要执意杀了这人,且不讲明详细的原因,任谁都要心里嘀咕下,何况小妖们。 他的指尖在桌上画了数道圆圈后,想着小妖们同他出生入死,理应解释,便开口:祁泊枫,是好人,可你们要知道,祁泊枫和本座,只能有一人活下。 此言一出,狐三猛然抬首,他平日只知执行大人的命令,从未想过这祁泊枫与自家大人,竟是有我无他的关系。 为什么?狐三脱口而出:大人怎么就和他产生了这般羁绊? 叶诀望了望漆黑浓重的夜空,也颇为无奈:上天决定的事,宿命罢了。 只要抓到人,把他杀了自己便不用提心吊胆了 嗯,都听大人的,明天我们便去打探消息!狐三对叶诀是绝对的服从,在明白自家大人心意后,话题迅速转到如何把人抓来再宰了。 我还是觉得去万事阁买消息好,准确!一小妖插话。 立刻有人不屑反驳:万事阁最爱夸大其词,上次老大带咱们来青木城,万事阁的消息上写了什么? 尼玛这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万事阁说:某金丹大妖体力非凡,携众后宫来青木城下寻求刺激! 还说什么红白玫瑰之争愈发激烈,然终不敌大妖心头的那颗朱砂痣! 大妖性情凉薄,赌留绝色佳人守空房。 所以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狐三和幺阿雪咋成了红白玫瑰?一个后来的小妖好奇地问。 红玫瑰狐三气鼓鼓的,后槽牙咬得嘎吱嘎吱直响,恨恨道:无非是初来青木城的路上,我同幺阿雪说城外诸多修仙门派,咱们却因大人的命令要去定居,真刺激。 然后这话就让万事阁的探子听到了!写出这种文章来!白玫瑰幺阿雪气得抖啊抖,玫瑰花瓣差点抖掉了。 本狐狸发誓了,这辈子不看到万事阁倒闭,就不做狐狸了!狐三也愤愤道。 等哪日我修炼到了金丹期,扒了万事阁的楼! 把当初的探子揪出来,吊着打! 狐三和幺阿雪平日是互怼的兄弟情,男德在此事上达成一致,一个畅想前景放狠话,一个蛇尾敲得啪啪响助威呐喊,仿佛青木城中矗立了几百年的万事阁转瞬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他小妖听得两眼放光,把祁泊枫忘在了身后,嚼着青团、嗑着瓜子,津津有味地听着红白玫瑰的相声。 而在长桌的首位,白衣仙君的面庞深深陷在黑暗中,沉静的仿佛一尊雕像。 叶诀紧紧握着手腕,眼中依然是肃杀的坚决,只是脸上又多了一丝不忍,到底是他作恶人,去杀无辜之人。 他内心愧疚,甚至认为即便杀了祁泊枫,上天会惩罚他,给他安排无数的坎坷,令他终日惴惴不安,最后命丧他人刀下。 唉。叶诀垂眸,心中重重叹了一声,不知为何,忽而头晕目眩、眼前一黑。 本座、本座是怎么了。他慌张地伸手去触碰周围的事物,却握住一只冰凉的小手。 大人。那双手的主人沉声道。 听到是阿枫的声音,叶诀心中稍安,握着这只小手,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安抚着胸膛中乱窜的灵力,没过一会儿,周围变得明亮起来,视线恢复如初。 天泉水池令本座迅速恢复了灵力,这次应是一点副作用。叶诀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分析。 补充到体内的灵力太多,忽然失控了。 他见小妖们都伸长了脖子忧心忡忡,忙道:无妨,咱们继续,刚才说到万事阁了吧? 叶诀正想把话题拉回正事上,忽而听到耳边一声冷冽的制止:大人不能再议事了。 啊? 大人需要休息。阿枫道,他站在暗处,烛光自侧面打过,将少年的脸廓衬托得如同刀削般凌厉。 不用 大人、需要休息。阿枫坚持着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叶诀还在发愣,讲真他视线恢复后,思维的确迟钝些,少年变化太大,他竟一时未反应过来。 阿枫不管其他小妖诧异的目光,他将自己的小手从叶诀手中抽出,反手抓住垂在腿侧的白衣衣角,向外扯了扯。 叶诀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扯住,下意识站起,而阿枫便拽着衣角上了楼。 客栈的青竹竹叶已渐渐浓郁,青竹的气息收敛了许多,然叶片宽大,被微风吹拂着飒飒作响,银月投映,竹影交错。 长廊点起了红灯笼,灯笼摇曳着在地面映出一个个的光圈,少年借着微光,脚步踏在略旧的木地板上,一步又一步,牵着白衣仙君,二人身影一高一矮,在月光中头下渐渐被拉长的影子。 房门嘎吱一声打开又轻合,叶诀被阿枫牵到床榻前坐下。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若换做平常早就一脸戒备,可出于对少年的信任,他下意识没有反抗,顺着少年一路被牵到卧房里。 那个叶诀皱眉想说什么,但灵力刚刚安抚好,运行尚未完全通畅,话便卡在嘴边说不出来。 阿枫走来,而后他手中被塞入个温热的东西,叶诀低头一看,是一碗热茶,茶香清淡,水汽氤氲。 唔。叶诀掀开白纱面罩,喝了一口,有点烫。 那我吹凉一些。阿枫利落拿过茶碗,放在窗前晾着,同时自己也用扇子扇风,不多时茶变得温热,又重新塞回叶诀手里。 叶诀又尝了一口,温温的,很适口,抬头对站在面前等待的少年道:不烫了。 那就好。阿枫转过身,去铺床。 他铺床颇有几番技巧,旁人皆道白衣仙君清落无尘,见不得凌乱的事物,连孤鹤峰常年服侍的弟子都要将被褥铺平压实,生怕一丝一毫的凌乱让仙君不满。 唯独阿枫每日细心观察,发觉自家大人起床后被褥凌乱不平,秘境中一同入睡时发觉小白兔睡后总是蹭啊蹭,把被褥蹭出一个浅浅的小棉花坑后,方能安心入睡。 故而阿枫铺床时,并不铺平压好,而是用手着力拍打中间,拍出一个小小的棉花坑。 叶诀躺下后,未曾感觉到异样,只是身体舒服不少,十分安心,仿佛追杀祁泊枫的内疚、灵力窜动的痛楚,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已非常疲累了,见到阿枫吹灭灯烛,忍不住缓缓闭上了眼。 大人,晚安。少年轻轻道,转身欲离开。 而叶诀被这一句话惊醒,他忽然发觉阿枫性情变得有些固执,他不想休息,阿枫竟直接把他拽到了房里睡觉。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叶诀下意识问。 而房中的灯烛尽数熄灭,唯一的光源便是窗子透进来的月光,阿枫的身形小小,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 若是灯火通明,叶诀便能看到少年的视线牢牢定在他身上,眼中似有一头野兽嘶吼,几欲破出眼眶。 那种不甘心的、想要牢牢占有住的欲望,恍若妖域的深渊,不可直视。 阿枫没有不开心。少年的嗓音清亮,如同清晨活跃的鸟儿:都是大人教的好。 教的好?本座哪里教了这些? 叶诀一向相信阿枫,脑海中竟真的一点一滴回顾曾经,自己何时教过这些事。 然而困意如洪水猛兽般袭来,再加上他思索耗费脑筋,思绪也很快迟缓,眼皮发重,昏昏欲睡。 既然你说本座教过那就教过吧。 叶诀喃喃道,歪头睡去。 * 因身体的缘故,叶诀一直睡到了正午,他睡得口干舌燥,揉着眼睛伸手去探茶,噼里啪啦弄出了许多声响。 阿枫一把推开房门,踏入卧房,提来新泡的茶水,倒入、晾凉,待叶诀喝了一口表示满意后,又去叠被子。 唔。叶诀抱着茶杯,双目放空,未束的乌发如瀑散在身后直垂腰际,里衣单薄还存着昨晚的气息。 阿枫叠好了被子,默默站在他,身后不言也不语。 叶诀眨眨眼睛,打了个哈欠,思绪恢复不少,而身旁的少年突然出声道:大人今日束发可用白玉冠? 这话问得巧,直接跳过了大人可要束发、我为大人束发可好,仿佛阿枫为自家大人束发,是件平平无奇的普通事。 殊不知阿枫伸手束发的次数,寥寥无几。 叶诀刚起床有些迷糊,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只道:哦?好,本座一直用白玉冠。 阿枫的嘴角掀起一个笑,他的面庞极瘦,故只需笑一下便十分明显。 削瘦的手指轻轻触上长发,少年五指陷入漆黑的发中,以五指梳顺。 本座不矫情喊疼的,你不用太紧张。叶诀笑着打趣。 在他的认知中,阿枫定是小心翼翼梳着发丝,生怕自己一个用力伤到了他。而他提醒后,身后的少年也传来了一声短促的笑,算是默认了。 殊不知阿枫以手作梳,一寸一寸,如同珍宝般轻抚发丝,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毕竟这是他的大人呢。 叶诀对此浑然不知,他低头准备将杯中的茶喝光,忽然门外窜进来一只火红的身影。 老大老大,外面出了件大事儿!狐三气喘吁吁,显然是拼尽全力跑进来的。 什么事? 万事阁! 叶诀猛然抬眼,难以置信道:万事阁良心发现,终于澄清了当年的红白玫瑰的谣言? 哎呀,这都不算什么了!狐三跺着脚:估计和祁泊枫有关,老大您快去门口看看吧! 祁泊枫? 提到这个名字,叶诀瞬间精神了,回身一闪便穿好了衣袍,及腰墨发被梳整齐,用一根青白的发带竖起。 快走!叶诀催促道,走到门口才后知后觉想起阿枫,回头叮嘱了一句:你少外出,在客栈养几天,稳固下身体。 而后脚步加快,匆匆离开。 阿枫一手持着檀木发梳,静静地立在原来的位置,过了很久才移动下脚步,将杯中残余的茶水倒掉,杯子放回原位。 这祁泊枫大人还蛮重视的呢。 少年目光沉静,淡淡地说着,声音极轻,仿佛飘荡在空气中,风一吹便散了。 恋耽美 ——(30) 作者有话要说: 都是大人~教~得~好~ 第四十三章 炎炎烈日,万事阁门前挤满了人。 叶诀感到时见到眼前的人山人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回身就要走,但考虑到可能有大事发生,他堪堪忍住,悄悄给自己掐了个清凉诀。 他衣角被人拽了拽,回头一瞧,狐三双眼圆睁,眼巴巴盯着他。 老大,诀诀。 你自己没有? 可没老大的凉快。 若说狐三这等修为匪浅的妖所掐的清凉诀是一盏冷茶,那金丹大妖的清凉诀便是站立于雪山之巅,冷风凌冽,其凉爽程度相差百倍。 叶诀起手旋指,一道六棱雪花的符咒飘向小狐狸,狐三登时精神一震,汗毛立起。 以后撒娇别说叠叠词,蛮奇怪的。他道。 嗯呐呐。狐三开心道。 ...... 万事阁门前很快有了动静。 这楼阁飞檐翘角,装饰得富丽堂皇,共为三层,每一层的外壁都请南海匠人雕刻龙凤神兽,又以金粉涂饰,各系灵石作点缀,恍若仙台,乍一看几乎要晃瞎了眼,可谓是青木城中最奢豪的建筑。 著名到什么程度?当年君长宴看了一眼惊为天人,想复刻一个,萧鸣泓把他拉到书房计算灵石的费用,且费用要从每年给君长宴的份额里扣,后来君长宴难得懂事了一次: 萧师兄,本师弟深刻地觉得万事阁三个名字庸俗又无聊,复刻其建筑恐坏了我修仙人的风骨。君长宴严肃道。 萧鸣泓微微一笑:乖。 话说叶诀之前对万事阁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造谣自己后宫的事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看到掌柜走出来,眼中带上了一点鄙视的意味。 一位华服紫衣的圆胖子,腆着肚子,眉开眼笑走出门,手中转着千年才结下一颗的紫木核桃,奢靡阔气。 圆胖子一出门便引起了一阵骚动,但人人都知道万事阁来头大,不敢轻易招惹,故都站在台阶下跃跃欲试。 李掌柜,传言可是真的?有人耐不住性子问。 胖乎乎的李掌柜未直接回答,反而摇头晃脑道:什么真的假的。 你! 人群中顿时传出阵阵不满声,昨日青木城中忽然流传出消息,说万事阁手里有惊天消息,先到先得。可以往万事阁总爱出些标题惊天动地的标题,例如鬼王与妖王竟为一男子大打出手,是萧门主关的门、南海剑修奇才竟强制爱白发师祖等。 标题耸人听闻,内容却平平无奇,有人买后大呼上当,但万事阁也赚足了灵石。 然而这次不一般,众人明显嗅到了城中形势的变化,却苦于自己没法探知消息,此时万事阁竟成为了可以指望的对象,故纷纷来问。 李掌柜是个人精,自然也知道众人目的,故小腰板挺得笔直,端足了架子才悠悠道:话说昨日,在下的耳边便传来了一阵阵风声,扰得我呀,是不得安眠,想必这青木城中也出现了不少异乡人。 一句说完,便止住了话头。 你倒是说啊。有人急了。 叶诀冷眼看着这一幕,在听到异乡人三个字后,眼中亮起锋芒,果然,剑盟的事儿,万事阁果然探到了消息!但这个死胖子一直爱吊胃口,自己若真按规矩给钱、拿消息,怕是要被吸干一层皮。 他想了想,拨开人群,众目睽睽之下,一脚踏上台阶,攥住圆胖子的手腕。 小友不可激动啊!人群有人急忙提醒。 李掌柜在青木城兴风作浪许多年,还未有人敢伤了自己一边挣扎一边威胁:你、你放开我!你可知我的背景...... 叶诀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本座不伤你。 能编排鬼王、妖王和萧鸣泓还安然无恙的人,自然有背景,他不伤人,吓一吓还是敢的。 叶诀开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还记得带了一群后宫来青木城安居的金丹大妖么? 圆胖子一惊,诧异后退几步,望着面前的白衣美人:你就是 对,我就是那个被你怀疑肾虚的金丹大妖。 呃...... 叶诀见圆胖子的模样,心里对这个效果很满意,想着第一步达到了,该实行计划的第二步,谁知他一抬头,发现这圆胖子竟然盯着自己的脸看。 你看什么?他皱眉,以为覆面的白纱被人看破了。 李掌柜试探地靠近,悄声问:您还收后宫不?我提我家少主问问,他好清冷美人这一口......嗷! 叶诀毫不留情,一巴掌扇在了胖子头上,同时厉声道:说正经事呢,老实点! 李掌柜含泪点了点头。 叶诀打量了圆胖子一眼,心中稍一琢磨,手指掐紧了肥手腕,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剑盟在青木城寻到了祁泊枫的踪迹? 扑通,这胖子的脉搏狠狠跳了下。 叶诀敛眉,又放低了声音:槐丰子正在抓捕? 扑通,脉搏再次跳动。 李掌柜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中已掀起了滔天巨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殊不知早已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出卖。 叶诀冷哼一声,松开手,别装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这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啊?李掌柜慌乱里摸着自己胸口,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错。 之前万事阁的谣言,本座的确心有不满。叶诀撇了他一眼,开出条件:你把完整的消息私下告诉我,我也不宣扬,从此恩怨一笔勾销。 我们万事阁从不怕威胁! 剑盟弟子蜂拥到青木城,街头出现服饰各异的外乡人,城中各派反应过来只是时间的问题,李掌柜,你这消息如果再不卖,过几天怕是要废了。叶诀一脸的无所谓。 事实如此,但他想快些拿到消息。 好。 * 叶诀同狐三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街头人群熙熙攘攘,一如往日的热闹繁华,小妖们常去的一家馄饨摊,竟来了几个外乡人,结账不用银子,用阔气的金子。 哇,北漠的弯刀派?我头一次见呢。狐三轻声惊叹。 叶诀坐在摊前,看了看老板的钱盒,里头泛着一丝淡蓝光亮,像是荧贝,荧贝产自凌海,携着海洋中的水系灵力,是临海的流通货币。 南海的人,也来了? 叶诀有些发愁,推开面前这碗香喷喷的三鲜馄饨,悄声叹息:怎么这么多人同本座抢祁泊枫啊。 哎呀老大,南槐剑盟舍得出钱,自然有大批的雇佣团赶来了!狐三安慰。 方才李掌柜屈服了,给出了万事阁所收到的消息,槐丰子确实找到了祁泊枫,怕自家弟子太拉胯抓不到人,不惜花重金从天南海北聘请高手,准备围堵祁泊枫。 也不怕有人反水?叶诀眯着眼,心里窜出几个坏心思。 这种都签了死契的。狐三作为老油条科普。 叶诀心中的坏心思顿时消散,白玉般的手指轻拾瓷勺,一下下搅动汤碗,望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开始琢磨。 忽而他眼睛一亮,抓起小狐狸的后颈皮,钻入无人的小巷。 哎呦老大,我还没吃完呢。狐三嚷嚷着。 等二人再次走出小巷时,已经是一狐一白兔了。 叶白兔呲着大白牙,起身直立,两只小爪爪乖巧垂在胸前,见前方一灰袍人靠近,一手抓着狐三,向前一扑,直直扑到灰袍人面前。 大人、大人给点吃的吧。小白兔哀声道。 语气软软糯糯,好不可怜。 你谁?灰袍人明显惊了一下,他全身包裹得极严,见状更是敛了敛破旧的衣衫,做出防御的样子。 叫花子,向大人讨饭。小白兔诚实道。 灰袍人一阵无语。 他用仅露出的两只眼睛扫了眼小白兔,惊讶发觉这兔子竟然是练气修为,且隐隐有突破筑基的预兆! 不好好修行,却在街头当叫花子,事出反应常必有妖,何况这兔子本身便是妖! 你蒙我,你有什么目的?仅仅筑基中期的灰袍人厉声道,手扶到腰间去探剑。 任何一个外乡人在面临突发情况,都会提起十倍的警觉。 大人修为高深,赏点灵草吃。叶白兔道。 灰袍人见小白兔并不装傻,堪堪放下些警惕,试探着问:要灵草就要灵草,你这修为在众妖中也算小有所成,干嘛这么狼狈? 叶白兔头一抬,眼圈一红,眼泪一抹,哀哀道:谁让自家崽子是傻子呢。 说罢抓过狐三。 狐三还在持续懵逼中,幸好接收到了自家大人的目光,立刻张嘴:汪。 再傻点!叶白兔暗暗威胁地捏了捏狐狸皮。 狐三一脸悲壮地被迫开口:嗷呜~汪汪汪! 叶白兔重新转过头望向灰袍人,做了请的姿势:您看吧,都傻成一只狗了。 灰袍人再度被震惊,好好的火系狐狸竟傻成了狗子,老父亲不得不放弃修行,在街头求灵草治病? 对,正是看到大人修为不凡,才向大人求灵草的,大人,给点活干吧!叶白兔再一次完善人设。 而眼前的灰袍人打量了他好几眼,无奈摇摇头,半晌后,递上一张薄薄的纸片。 明天下午,青木城外的苑林。 灰袍人说完,身形闪进人群,不一会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呼。一直吐舌头装傻的狐三可算放轻松了,他伸长了脖子问叶诀:大人真棒,寥寥几句便拿下了灰袍人! 叶白兔拿着纸片,表情十分玩味,淡淡道:手下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当然急着拉拢新人。 第四十四章 深夜的狐三客栈,灯火通明。 叶诀坐于主座,手指轻捻薄薄的纸片,沉声道:目前唯一的办法是接近雇佣团,以此为契机,获得祁泊枫的踪迹。 从万事阁中得来的消息太怪异,槐丰子这老头子比狐狸还精,召集弟子来青木城,阵仗挺大,自己却优哉游哉去孤鹤峰做客了,完全不急着抓祁泊枫的样子,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狐三也插话讨论:老大不必心急,只要顺利加入雇佣团,逮住祁泊枫,咱们就有机会宰了他。 叶诀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桌案上零碎散着一沓白纸,详细绘制了青木城各个势力的动向,最中央的白纸上酣畅淋漓地写下三个大字:祁泊枫。 叶诀目光落在这三字上许久,忽而晃过神来,开头吩咐:当然细节部分、人员的分配,还是要细细讨论下的...... 而后座下的小妖七嘴八舌开始了议论,有的说自己要殿后,有的说习惯了暗中打探,另外购置些灵符、存些丹药,零零碎碎的事,很是繁琐。 众人说得热火朝天,一道暗影却站在门口处,一动不动听着众人的讨论。 阿枫?小白蛇走近了,吓了一大跳: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阿枫未曾回答,漆黑深沉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白衣仙君身上,仿佛这一身如雪的白衣将眼瞳点亮,便是再漆黑的夜也有星子闪耀。 他抬了抬手示意了下,手中是一碗已放凉的红豆羹。 小白蛇懂了,估计是阿枫来送吃的,可站了半天也没插进去话,便安慰:你给老大送红豆羹?哎呀老大忙得很,估计没顾得上你。 谁知少年摇了摇头:我不生气,我怎么会气恼大人。 那你是......小白蛇试探着问,却对上少年冰凉的双眸,他知道自己问多了话,闭上嘴重新回到了座位。 阿枫依旧站在门口处,目光淡淡收回,手指摩磋着白瓷碗壁的边缘,自言自语地轻声道:我怎么会气恼大人? 无论未来面对何种可能,便是大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定不会气恼。 他只是不太喜欢这种好似手握流沙般,不受控制、无力掌控的感觉罢了 叶诀感觉自己要累趴下了。 小妖们一个个也困得不行,上下的眼皮子不住打架,考虑到几个奶团子还在长身体,他便让众小妖去休息,自己拿着势力分布图,研究槐丰子到底在忌惮什么,为何去孤鹤峰做客。 总该不是脑袋抽了一时兴起吧? 他左想右想就是觉得不对劲,偏偏想不出来,倒是眼皮越来越重,双眼闭合陷入黑暗的一刹那,手指脱力,他感觉自己整个身子歪倒,重重向后仰去。 本以为会跌倒,谁知后背覆上一只手臂,整个人栽到一个充斥着甜香的怀抱中,许是甜香作怪,又许是有人接着心安不少,他最后一丝意识被黑暗吞灭,彻底陷入熟睡。 ...... 深夜多凉风,便是窗子紧闭,细微的风也会从缝隙中偷偷钻进来,吹动一室的纱帐。 叶诀猛得被凉风激了下,抬起头,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而前方站着一道瘦小的身影。 身影背着他,面向桌面上凌乱的白纸,叶诀揉了揉朦胧的眼睛,仔细看了下衣服,发现是阿枫,他正想出声提醒夜深了快去休息,阿枫竟缓缓探出了左手。 少年的指尖泛出桃花瓣般的粉色,这点叶诀印象很深,阿枫之前中了尸僵毒,指尖发青,从天泉秘境回来后便褪去了青黑,变成了正常肤色。 可下一秒,指尖宛若利剑般猛然戳向一张白纸,少年手掌如鹰钩,狠狠一抓。光滑平整的纸页瞬间被抓成一团,被人用力攥在手里。 叶诀被惊得瞪大了眼睛,若是放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阿枫和这张纸有多大仇恨呢。 你做什么呢?他问道。 阿枫后背一僵,转过身,平静无波的面容,轻声道:在为大人收拾下书案。 叶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收拾,自己晃了晃脑袋清醒,目光落到被阿枫攥成团的纸页,好奇拿过来,展开一看。 恋耽美 ——(31) 祁、泊、枫。 纸业上只有这三个大字,叶诀猛然清醒,回想方才阿枫恨恨地将这三个字攥成团的场景,心中暗自猜想:莫不是阿枫厌恶这人? 我的确讨厌祁泊枫。阿枫被询问后,如实承认,大人讨厌的,我都讨厌,更何况他不是好人。 叶诀听到之前的话心中稍微感动,而少年说出后半句后,脸色一变,神情变得难以琢磨。 他垂眸摆弄着墨笔,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他不是好人?你听说了? 是,去夜市买糖糕时,听到有人议论此人。阿枫回道。 夜市?糖糕? 叶诀的目光投向桌角的纸包,的确是从夜市买的热气腾腾的糖糕,现下已经便凉。 他的心莫名变得沉重,这些日子里,他并非没发现少年性情的转变,冰冷的面庞和冷酷的言语,都在一步步提醒着他。然而对此境况,他无力扭转、也不想扭转。 这是阿枫的本性,自出生后、修行、历经世事后磨练的本性,失忆只是生命中的一个偶然,或许失忆前的阿枫乃修真俊秀、嫉恶如仇,同道门师兄携手登山,共同许下了除魔卫道的誓约。 阿枫记忆恢复后,真的能接受他们一群邪妖么? 叶诀不是不信,是不敢信,他命不好,一向不敢打赌,万事都要做双全的准备,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摇头叹息,抬头问阿枫:你去夜市了?不怕生人了? 阿枫乖巧摇头:不怕了,卖糖糕的大伯很喜欢我。 挺好、挺好的。叶诀一边以手叩桌一边念叨着,手中叩桌的动作愈发急切,在寂静的夜空中发出异常清晰的声响。 可他停不下来,只有这样他才能缓解一些心中的急切和焦灼。 这都深夜了,你也快去休息吧。叶诀催促着,上前揉了揉少年的头顶:你喜欢吃什么味的糖? 阿枫的眼眸当即亮起,仿佛浓雾弥漫的黑夜忽的点起了明灯,抓着衣袖仰起小脸儿:糖?大人要给我买糖吃? 叶诀一笑:嗯呐。 我爱吃山楂味的。 好。 * 隔日叶白兔按照灰袍人所说,来到了苑林。林中一片空空荡荡,不像有人聚集的样子。 叶白兔抓着纸条,拖着小狐狸,一路走走停停,直到走到一棵树下,半空中宛如石子投入湖水,溅开圈圈涟漪,他抬脚一迈,周遭场景瞬移,进入一方结界。 然而眼前的场景着实震惊了小白兔。 结界里人山人海,中间搭了一道高台,两个刀修正在台上比武,台下欢呼雀跃打气叫好,唯独灰袍人坐在角落里,露出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台上,不言不语。 可真壮观。小白兔高呼。 本无心的一句话,谁知竟招来了一番嗤笑,身旁有两个门派弟子撇撇嘴:没见过大场面。 叶白兔哼了声,扭头不搭理他们,他的记忆里,唯一称得上大场面的,只有君长宴炸山的时候。 师兄,这次你几分把握? 啧,为南槐剑盟做事,师兄也怕修行不够当选不上啊! 门派弟子的谈论声传入耳畔,叶白兔眯起眼,果然,这个群人来自小门小派,都是冲南槐剑盟的雇佣团来的,想加入且分一杯羹。 饶是如此,叶白兔还是觉得这群人傻透了,灰袍人既接到了南槐剑盟的招募,必然是带着一群人来青木城,干嘛要临时招募你们? 定是带来的那群人都没了啊! 叶白兔看了眼高台,这比来比去,不知要比到何时,怕是名额出来后,任务都凉了。 恰恰此时,身旁的师兄二人又拿他开涮: 师兄你看那只兔子,蠢蠢的,定不会入选。 我等修真门派向来不屑同妖往来,若这只兔妖入选,我就要退出了。 叶白兔虽是兔子,倒也不吃素。猛然转过头,呲牙咧嘴:说谁呢? 后面的弟子一翻白眼,装傻:我乃名门正派,绝不失礼于他人,你是听错了吧? 而叶白兔丝毫不吃他这套,一爪扇过去:还装! 他爪子短短,当然不会触碰到该弟子的身体,只在虚空中一扇,瞬间一道无形的力量将该弟子掀翻在地。 你怎么还打人呢?同行的师弟们惊慌。 而小白兔才不顾这些,那弟子想起身,又被一掌扇倒,且天空中落下一掌,被扁乎乎拍到在地。 是谁?灰袍人很快注意到了人群的骚动,几步闪到二人面前。 他打我师兄!门派的弟子先告状。 是他先骂我的!叶白兔止住动作,同样委委屈屈地告状。 灰袍人瞬间阴下脸,沉声道:无论如何,入门的规矩上写了,除了台上比武,其他地方不能动手。 这话便是在怪小白兔了。 叶白兔的黑眼珠委屈地转了转,满是歉意地哦了一声。 门派弟子趁机落井下石:违背规则,定然要惩罚!不如取消比试资格。 叶白兔怕极了,嗫嚅着为自己解释:本兔子错了,大人您千万不要生气。 可无论小白兔如何解释、落泪,灰袍人皆是一脸的公正无私,冲小白兔连连摇头。 于是在门派弟子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叶白兔拖着沉重的身体,傻了吧唧的小狐狸,一步步迈向出口。 出了结界,叶白兔擦了擦眼角的泪,站在原地不动,狐三急着问原因,他也不说话。 三、二、一。 三声过后,天空泛起金光,一道临时传音符落在叶白兔手里,轻轻一点,传来灰袍人的声音:站在林中先别走,一会儿比武过后,我去寻你。 狐三瞪大了眼睛:这是 咱们入了他的招募团。叶白兔平静地解释。 可方才灰袍人说咱们不守规矩,亲自把咱们赶出来了呀! 叶白兔一手将传音符捏个粉碎,冷冷道:又傻又能打的小弟,傻子才不要呢。 第四十五章 苑林结界中的人群已散尽,其中不乏门派弟子心有不甘愤然离去,小白兔领着自家傻儿子站在门口,呲着白牙冲方才有争执的门派子弟一乐。 你得意个什么? 我可没得意。 叶白兔摇摇头,做别人小弟有什么好得意?若萧鸣泓知道了,不得把他的腿打断? 果然,灰袍人留他们正是如此目的,最初灰袍人倚着凉棚中的靠椅,懒洋洋地品茶,一双眼睛把小白兔打量了一遍,也不言语,只吊着小白兔。 叶白兔不明所以,以为人家排场大,自己便带着傻儿子在身旁呆呆地发愣,也不知过了多久,灰袍人撑不住,轻咳一声。 咳咳。 叶白兔兔耳一折,恍然大悟,立刻上前端茶奉上:大人您喝。 灰袍人嗯了一声,矜持接过。 狐三同叶白兔心语,暗暗吐槽:老大,这人的排场比你还显摆。 叶白兔的兔耳晃了晃,显然对这句吐槽很认同,同时右耳朵向前一折,悠悠回道:你不懂,人越缺什么就越爱炫耀什么,本大妖作为善人,一向喜欢积德。 这句话狐三一时摸不到头脑,心道怎么又拐到善人上了,忽而听到灰袍人长长叹了一声道: 今日汇集众多修真俊秀,见到了不少新奇的功法,真真是后生可畏。 而后灰袍人目光遥望远方,后方是几个同样被遴选出来的小弟,正在手忙脚乱收拾残局。 【你可真诚实,知道自己比不过后生。】 狐三心中猛然浮起这句话,不经收起装傻淌哈喇子的嘴,再度望向小白兔,小白兔的碎碎念传到了他心里。 然而一句话未完,他就听自家大人晃着小爪子道:大人功法乃当世一绝,后生们都眼巴巴望着您呢。 哈哈。灰袍人忍不住扑哧一笑,连连点头:也对,不然南槐剑盟也不可能将如此重任交付于我。 叶白兔惊讶不已:什么?大人竟接到了南槐剑盟的任务? 啧,眼界真小,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灰袍人撇撇嘴,眼中却是止不住的得意。 【说你好你还飘上了,南槐剑盟雇佣了近一百二十二个雇佣团,再废材也轮得上你了。】 狐三: 其实他们早早就知晓了南槐剑盟的布局,南槐剑盟自己也没掩饰,以传音符传至修真各地,有意愿者即可加入,资质审核后领取死契,现在还有不少人在赶路呢。 祁泊枫,南槐剑盟势在必得。 那大人,南槐剑盟下了什么命令?叶白兔试探着问。 灰袍人被捧得飘飘然,自然有些无所顾忌,再看看眼前是自己刚收的小弟,忍不住炫耀:南槐剑盟给咱们下了大任务! 什么什么?叶白兔的眼睛当即亮了。 他就知道南槐剑盟手握机密!一定知道关于祁泊枫更多的消息,现在只需从这傻子口中露出个一星半点,他就可以顺藤摸瓜寻出更多消息,抢先抓住祁泊枫! 可灰袍人又神气起来,故意伸手去端茶,不做言语。 叶白兔知道自己太激动了,马上收敛情绪,小心翼翼地奉承着:大人您身负重任,南槐剑盟定将重要的消息告知于您! 这个嘛灰袍人故作老成,吊了半天胃口才吐出一句:槐盟主告诉我们暂时停在青木城稍作休息,观察城外动向。 然后呢!然后呢!叶白兔满脸的探知欲。 灰袍人慢慢腾腾的说起:青木城后靠孤鹤峰,中间隔着一条湍急的河流,且河流被施了禁制符,一般人不可擅自闯入。 说完,他看小白兔见怪不怪的深情,不满道:怎么?不惊讶? 惊、惊讶。叶白兔赶紧点头。 其实他心里很无聊,这等消息早被狐三打听都差不多了,这人能不能再多说点? 槐盟主又说 又说什么? 灰袍人对小白兔的反应很满意,接着道:青木城的出城口有三个,殊不知,其靠近孤鹤峰的后方也设有出口,只是被巨石掩起,寻常人不知道罢了,我们可以在此顺利通向孤鹤峰。 然后然后呢? 然后没了呀。 叶白兔: 他很想说:本兔子知道的比你多,青木城后方的城门是当年妖族大乱时开设的,供青木城中众人跑到孤鹤峰避难,已上千年未曾开启了。 你这点修为,根本打不开掩盖城门的巨石。 当然,我同你说这些,也是有目的。灰袍人道:你的资质不足以成为我的小弟,所以现在是考察期,我同你讲一些青木城历史,省得你见识浅薄惹笑话。 叶白兔:呵呵呵呵呵。 本兔子可真是谢谢你呢。 狐三在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摇摇头叹气,自家老大可真是能忍呢。 * 同样忍气吞声的还有槐盟主。 此时万众景仰的南槐盟主,灰头土脸,满脸的烟熏,左手一捧灵草,右手是瓶药粉,笑呵呵地望向红衣人:药尊,咱们回去吧? 我不!君长宴敛袍蹲在地上,苍白的手指抚摸碎石,研究着四分五裂的炼丹炉以及被炸平的半个山头,像小孩子一样倔强的摇了摇头。 槐盟主僵着一张脸,挤出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君长宴最讨厌自己思索时身旁有异响,漂亮的凤眼向上一翻,不耐烦怼道:你笑得好假,是不是不愿陪本尊炼丹药? 槐盟主的满脸褶子立刻一收:哪有,老夫最喜欢看人练药了。 哦。君长宴漫不经心道:你别出声,我心烦。 槐盟主眼睛使劲眨了眨,若非为了抓祁泊枫,堂堂一介盟主怎会受这等闲气?他嘴角狠狠的抽动了一下当作笑容:嗯,好。 说罢还向上抬了抬炼丹备用的灵草,以示自己的积极。 君长宴继续转身研究去了。 整整一天后,眼见金乌西沉,连槐盟主都怀疑君长宴是不是变成一栋雕塑后,红衣尊者兔子似的跳起:我知道了! 您找到今日炼丹炉炸开的原因了? 嗯!君长宴孩子开心地点点头:今日八字不合,不宜开炉炼丹! 噗! 槐丰子几乎要吐出一口鲜血,连他身后侍奉的弟子要怀疑人生的望天。 或许是气血翻涌的缘故,槐丰子难得插话聊起了个话题:药尊若是炼丹,可邀您师弟叶诀仙君一同研究。 槐丰子本意只是打听消息,不强求一步到位,然而君长宴的下一句话彻底把他弄懵了:研究?他才不屑和我研究,更何况他现在不在孤鹤峰里。 不在孤鹤峰? 槐丰子内心隐约升起了个不好的念头,他强装镇定,斟酌着词语试探:据说叶诀仙君新收了个弟子,这个弟子 也不在孤鹤峰。君长宴不耐烦了。 槐丰子彻底懵了,下意识脱口而出:那这弟子在哪儿? 君长宴怼道:你问我,我哪知道? 槐丰子怔住,当他回过神时,也同身后弟子一般无语望苍天,他内心悲凉愤慨,心想若是天上降下一盆狗血,定是标标准准砸在他脸上。 他腆着老脸进孤鹤峰做客,忍着天泉秘境中被人暗地嘲笑的种种事迹,在君长宴面前低声下气,小心陪着笑脸。 到头来,祁泊枫虽被收了弟子,却并不在孤鹤峰?自己白干一场? 恋耽美 ——(32) 我老夫忽然想到剑盟里有些事槐丰子的思维迅速运转,他知道现在必须离开孤鹤峰,下山去重新寻找祁泊枫的踪迹。 谁知君长宴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怎么?我孤鹤峰是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槐丰子诧异,这这这这这孤鹤峰难不成想强留人? 君长宴扯出一帮小帕,擦拭着上万块灵石铸造、而今成了废铁的炼丹炉残片,边擦边悠悠说道:听说最近剑盟排场大得很,五湖四海不少门派都受邀来青木城了呢。 我没有!我分明告诉了弟子要谨慎行事不要声张,暗自蛰伏、静待时机!槐丰子心中在大吼。 然而自家弟子不靠谱,他也只能勉勉强强地解释:哈哈,互相切磋剑术罢了。 君长宴一挑眉:呦,不走啦? 槐丰子微笑:嗯,不走了。 * 狐三客栈里,小白蛇在后厨吭吭哧哧搓药丸,这是叶诀下的命令。 眼前的小桌上摆着制作药丸的物件,以及一颗通身暗紫的忘心草,这忘心草的药丸制作起来十分费,需用药杵捣碎,用白纱布过滤出药汁,放在小锅中慢慢熬制成膏,而后搓成药丸。 小白蛇先挑了半片忘忧草作试验,勉强凑成了一颗药丸子,药效尚可,可他仍是愁眉苦脸:怎么办?老大叫我加山楂进去,做成阿枫最爱吃的山楂糖丸。 这不是为难我小白蛇么!做山楂糖丸,还要同夜市卖的一模一样不能看出差异 然而老大终究是老大,小白蛇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下,开始给药丸包山楂糖衣。 殊不知门前早已站着一个身影。 忘心草药丸,给谁吃的? 少年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微微带着些沙哑。 啊!小白蛇吓了一跳,虚心地想掩盖住忘心草,但奈何身形和刷白漆烧火棍差不多,根本无所掩饰,便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不是、不是给你吃的,啊,不是用来吃的! 他越解释越结巴,而少年眼眸微垂,长长的羽睫掩住瞳孔,仿佛万古深渊,叫人看不清光亮在何处。 可昨天他分明问过我,爱吃什么味的糖。少年轻声道。 你想多了吧!小白蛇梗着脖子辩解,他知道只要自己不承认,阿枫就奈何不了他。 所以不承认不承认,就是不承认! 可下一秒,一把满是戾气与杀机的灵剑悬在他脖颈边。 说、实、话。 第四十六章 在阴影的衬托下,阿枫的面庞显得异常削瘦,眉骨处淡色的疤痕平添了一股杀机,冷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小白蛇震惊了。 在他印象中,阿枫不说乖巧,但沉默寡言,一直是个老实孩子,今日竟将一把剑悬在他脖颈处,剑锋贴近,下一秒便会如切纸般利落地切开他的喉咙。 他狠狠地打了个冷战,崩溃质问:你的剑,你从哪儿掏出来的剑? 小白蛇看得很清楚,少年来时未曾拿剑,这把剑是阿枫徒手凭空幻化而出,阿枫分明没有修为,怎么学会这类高深的功法? 一个难以想象的猜测在心头浮起,小白蛇看看脖间雪白的长剑,又瞧了瞧浮动暗紫光泽的忘忧草,一时之间还真不敢确定这猜测。 说。阿枫口中再度冷漠吐出一字,而后翻转剑身,剑尖直抵小白蛇的喉咙。 幺阿雪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纤长的蛇身绷得极紧,我不知道、老大叫我做的 说实话。 我真不知道 阿枫不再废话,剑尖用力向上一顶,还好小白蛇多年杀伐经验丰富,适时向后一缩,躲过了一次小小的杀机。 幺阿雪后缩一步,光线变换,他也看清了少年的双眸,漠然如冰,黑暗幽深的深渊之下,仿佛无数恶鬼在凝望。 他知道,眼前的阿枫不是平日那个静静咬糖糕的少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我不知道,并不能简单将此事糊弄过去。 我、我只知道一点。幺阿雪经历过一番惊慌,还不住地喘着粗气:忘心草名曰忘心,是一味较为温和可以消除记忆的灵药,服用一粒便可消除一个月的记忆。 其实他避重就轻了,只说关于忘心草的记载,忘心草忘心草,名字显而易见要忘心,少年对此当然不会满足,冷冽地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为什么给我吃? 小白蛇有些慌,故未曾听出少年话语下的颤抖和委屈,继续装傻:啊? 唰!剑锋划过午后慵懒的空气,幺阿雪向后一闪,回首,灵剑直挺挺砍在他方才的位置。 幺阿雪额头的汗唰得一下流下来。 你! 我叫你说实话。阿枫扶着这剑柄,能连猛然靠近,吓得小白蛇连连后缩几步。 幺阿雪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了,他盘旋着蛇身,垂着小脑瓜,半天才吐出一句:阿枫,你真觉得自己是个手无寸铁的可怜人? 他见少年茫然,又道:例如,那个青松派被活剐的弟子? 阿枫的眼睛不自在地眨了下,迅速解释:不是我,我没杀人。 小白蛇压低了蛇身,有些为难道:当初石室中只有你和那名被活剐的弟子,不是你还是谁呢? 轰隆。 阿枫的记忆仿佛一直被包裹在巨大的云团里,而小白蛇的一句话彻底将云团击破,多日来的疑点和巧合,在这一瞬间通通呈现在他眼前,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对。 他突然想起了韩岩,之前梦到过自己亲手杀了他,几天后便听到有弟子讨论,韩岩被人杀了吊在树上,连手法都从自己梦中一模一样。 韩岩也是他杀的? 阿枫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 幺阿雪见状,心中稍稍安定,便小心向下说:其实吧,老大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记忆尚未恢复,谁知道你曾经是何脾性?立场如何?所以备下了忘心草 小白蛇本想为自家大人说好话,谁知一句话激得少年猛然抬首,语调颤抖:大人不相信我,怕我记忆恢复杀了他? 唉也不是,你这孩子别太较真儿。幺阿雪赶紧道:这不是害怕你失忆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修真弟子,早早备上么,一颗药丸,从此再无牵扯你要知道,老大这个人看着风光无限,内里有旧疾,外头有威胁,过得并不顺意! 阿枫,你可千万别生老大的气! 我没生气,谁又生气了!阿枫握剑的手四下挥砍,气极的样子像是要砍没这句话:我说过,我从来都不会生老大的气,我昨天就说过! 而后剑尖指向小白蛇,急急道:我对你说的! 幺阿雪生怕剑尖扎到自己,赶忙附和:是是是,本白蛇以性命发誓,真听到了! 可是听到又如何。 情话、誓言,谁都会讲,谁都会说。若真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发现自己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自小便被仙尊师长教导要斩杀邪妖,他还会坚持今日的话么?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对大人生气!阿枫重复着,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对未来之事有种畏惧。 大人不能全然信任他。 因为即便他,也不可能全然信任曾经的自己。 大人、大人在哪儿?阿枫忽然问,他心里空落落的,怕是只有见大人一面才会被填满。 老大呀,他最近不是忙着祁泊枫的事么? 祁泊枫? 一句话将阿枫的双眸瞬间点亮,是的,祁泊枫,便是这个小贼让大人不得安眠,整日忧心忡忡,甚至甚至深夜梦魇,大人恍惚中将他认成了祁泊枫,双目润红,细软的腰肢躺在他怀中,哭求着放过自己。 是么一股莫名的火气自心头窜起,阿枫握紧了剑柄,冷然转身,头也不回向门外走去。 阿枫,阿枫你去哪里? 我去杀了祁泊枫! * 青木城的聚仙阁,红锦铺地,金银作器,金闪闪几乎要晃瞎了人眼,席间美酒佳肴,无一不精致适口。 叶白兔未来过聚仙阁,伸长了脖子这看看那瞧瞧,好奇不已。 别看了,正经点!首座的灰袍人鄙视了一眼,觉得小白兔乡巴佬的行为有损其颜面。 我就是好奇。叶白兔嘿嘿一笑,眼睛瞟着头顶玛瑙宝石镶嵌的屋顶,孤鹤峰的楼阁冷冷清清,屋子是万年楠木,窗子是白纸薄纱,连灯笼都白兮兮的,实在无趣。 哪有这聚仙阁气派辉煌! 更何况,今日诸多南槐剑盟委派的雇佣团相聚于此,一样吃喝都由南槐剑盟出钱,不吃白不吃嘛!小白兔心里美滋滋。 灰袍人看他的模样,摇头直叹气。 席间的人杯觥交错,天南地北的人聚在一起畅聊心法,不时有人下去比试,轮到灰袍人时,他摇了摇头。 大人为什么不去呀?小白兔歪头问,可可爱爱,没有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呢。 灰袍人难得目光躲闪,拢了拢衣袍:我不爱凑热闹。 哦。叶白兔大大的黑眼珠转了转,看了看身旁:在场的大人都带着自家弟子,大人您没带么? 没、咳,没有。 大人为什么不带弟子啊?大人不喜欢自家弟子么? 咳咳,他们的确过于顽皮。 对,肯定是弟子们的错。叶白兔笑嘻嘻道,他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兔子脸,说的话也天真无邪。 灰袍人像是被噎了下,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叶白兔大仇得报,转身去吃花生米去了。 这灰袍人定是带了一帮弟子,结果修为不足,以至于弟子四散或亡,不得不重新招收,他也不打算玩过火,得到消息后立刻走人。 叶白兔目的是打探进剑盟内部,大好的场合,便支楞起耳朵,探听众人议论声。 不知何时,忽然有一人大喊:剑盟传来了新消息! 一时间所有人停下动作翻找玉令,玉令乃是签了死契后剑盟发下的传音玉牌,每个雇佣团人手一个。 灰袍人也手忙脚乱扒拉出玉令,果真在莹莹发亮,轻轻一点,一道急促的声音传遍大堂: 快,快去寻一个面带剑伤的少年! 所有人听到消息都一愣,这话出现得莫名其妙,剑盟叫他们在青木城中修整蛰伏,为何忽然下这个命令? 那剑伤自眉间穿过、上头携有老夫的剑气!槐丰子在那头焦急地说道:他就是祁泊枫!他现在或许还在青木城中! 轰隆! 在所有人还在因任务发呆时,聚仙阁的大门被人狠狠摔在地上,阳光耀眼的门外逆光站着一个少年的身形,少年持剑而立,气质漠然。 阿枫?叶白兔诧异。 大、大人。阿枫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慌张和逃避,他心中一时气血翻涌,要杀了祁泊枫,一路寻到此处,见到大人,竟然心生畏惧。 大人见他一身戾气,不会讨厌他吧? 大人知道制作忘心药丸的事被他知道,不会不高兴吧? 大人回去听小白蛇告状,肯定会生他气的吧? 在阿枫胡思乱想之际,叶白兔一蹦一蹦跳到阿枫面前,急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不好好在客栈呆着! 我 你还拿剑?挺帅气是吧?也不怕划到自己。 我是 还犟还犟!快点回客栈,晚上我给你带糖糕吃! 叶白兔碎碎念,他身后是满屋子的雇佣团,阿枫一个柔弱的少年,就这般横冲直撞闯到了这里,简直是小白兔掉进了狼口。 你快走叶白兔催促着,忽然,一把弯刀穿透了少年的身体。 少年的身体向前一个趔趄,胸口绽放出一朵血花,鲜血慢慢向外弥漫浸透了一身,少年闷哼一声,苍白的嘴角淌下鲜血。 叶白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未反应过来,直到一滴鲜血滴在他的额头上。 那血,是热的。 第四十七章 腥甜的血滴顺着弯刀刀沿儿,仿佛雨珠子穿成线,滴答滴答淌进小白兔头顶,打湿了耳朵边缘的绒毛。 叶白兔抬爪,缓缓接起一滴红色的液体,直到他真的嗅到了血腥味,才堪堪回过神。 阿枫他的声调已然支离破碎,而少年脸上还挂着笑,剧烈的疼痛令面庞渐渐变得扭曲。 而后阿枫噗喷出一口血,身体如青色的蝶翼重重倒下。 阿枫!阿枫!叶白兔急急地喊着,伸出爪爪去接住人,此时身后响起一阵阵兴奋的呼喊声: 那少年眉骨有剑痕! 我的天呐!真的是剑盟盟主的剑气,他是祁泊枫! 快,快快抓住他! 若这次谁能抓住祁泊枫,定成为南槐剑盟的座上宾! 耳边众人的讨论声一阵比一阵激烈,四周亮起饿狼般贪婪觊觎的双眼,一道道人影靠近,小白兔慌张地扶着少年的头,一边擦血一边解释: 他不是祁泊枫,不是祁泊枫!剑盟盟主他误会了! 然而美食就在眼前,恶狼们怎么会停下这唾手可得的猎物,而眼前的阻碍也仅仅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白兔? 我要入剑盟了!我要成为座上宾了!灰袍人拍手叫好,他离门口最近,故一步上前,想轻松提起少年。 一只白玉般润白的手指捉住了他的剑,就在灰袍人为这双手指暗自惊诧美人时,这双玉手转手化为催命符,掐住了他的脖子。 恋耽美 ——(33) 我说了,他不是!脸覆白面纱的美人怒吼着,双眼竟放出屠戮一切的凶光。 灰袍人这才发现,周遭已成尸山血海,金器溅血,美酒倾倒,暗红的血流淌在猩红的地毯上,变得异常妖娆。 几息间,聚仙阁中的人尽数屠灭,以弯刀刺少年那人,已被铺天盖地的威压压成了一滩血红的肉酱。 灰袍人瞪大双眼望着眼前的血海,牙齿吓得咯咯直打架,他想求情,双膝下跪承认自己错了,然而美人轻轻在他耳边吐息: 本座赏脸,叫你几声大人,还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你 咔擦。话未说完,脖颈便已被绞断,灰袍人眼中的光辉一点点暗淡下去。 * 阿枫、阿枫你醒醒!叶诀拍了拍少年的脸,然而阿枫意识混沌,半眯着眼,嘴角不住流血,显然伤及了内脏。 叶诀慌张倒出一颗续命丸,掰开少年的嘴角喂下,起身走出聚仙阁,却发现外头已经大乱。 无数修者在天空中御剑飞行、寻找剑盟盟主派下的任务,叶诀不知槐丰子为何执拗地认定阿枫是祁泊枫,但他知道知道青木城不宜久留,必须立刻出城。 而如今城门口定已设下重重围堵,即便自己能坚持突围,阿枫身上的伤也不能再耽搁了。 不如去后方城门? 后方的城门靠近孤鹤峰,他只需移开巨石,顺利出城,便可经过孤鹤峰禁制,将追捕者拦在身后。 叶诀稍稍将两个方向一对比,抬臂轻轻抱住少年,飞速向后方城门掠去。 一路上修者来来往往,叶诀虽故意用宽大的身形掩住少年,然而血迹越来越多,也有越来越多的修者投来怀疑的目光,而后紧紧跟随。 他并不担忧,只需出城,孤鹤峰在溪流上方设下的禁制便会拦住这群人。 不一会儿,叶诀移到了后方城门,一块古朴泛青的巨石堵在城门口,表面覆满了藤蔓,两边还长着几颗榆树,看样子已有百年树龄。 前面的白衣人停下!后方有人在高喊。 叶诀一挥衣袖,在他和阿枫身旁设下一道结界,金色符咒流转在透明的结界上,后方修者袭来的攻击瞬间被挡在结界外。 砰砰砰。各色灵力在结界表面炸开。 叶诀不去理会,将早已昏睡过去的阿枫放平,取下发带,小心裹好伤口,而后手掌运功,莹白的灵力如水流般注入到青石中。 这石头是某位仙尊于深不见底的暗渊中取来,坚不可摧,只能以灵力慢慢移动,才能露出后方的城门。 渐渐的,灵力如雾气般弥漫,笼罩住整颗巨石,叶诀额头微微沁出薄汗,也顾不得用手擦拭。 结界外的叫骂声和灵力撞击声不绝于耳,更有不少剑盟弟子赶到,聚成一团不知在商议何事。 叶诀谨慎抬手,一边保持灵力源源不断覆盖着巨石,一边向身侧移动了两寸,好在巨石不重,移动起来竟比想象中的轻一些。 叶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偏头看了看阿枫,少年满身鲜血躺在地上,口中的血已因药丸的缘故而止住,胸膛轻轻起伏,尚有一丝平稳的气息。 阿枫?阿枫?他唤了两声,然而少年一动不动,倒叫他有些失望。 无妨,只需进入孤鹤峰,便可从药阁中寻到上好的灵药。叶诀自言自语,而眼中尽是焦急之色,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巨石上。 手掌轻轻转动,叶诀以灵力裹挟的巨石,想再度移动一寸,可不知为何,巨石竟然比方才加重了一倍,无法移动。 他正焦急之际,后方的结界哗啦一声,裂开个破口,前来追捕的修士太多,竟然将结界硬生生压碎个裂口! 偏偏覆盖着巨石的灵力不能撤回,叶诀无法再分出一部分灵力修补结界,只能用尽全力移动巨石,以求尽快打开城门。 轰隆! 就在结界即将破碎之际,巨石竟然又移动了稍许,叶诀正欣喜之际,天空突然降下一道紫雷,重重砸在结界处。 一时间,哀嚎遍地,那紫雷并不认人,击碎结界的同时,也将结界外的修者一一击伤,尤其靠近结界的几人,已经没了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众修者皆是一脸惊慌,却都手持灵宝跃跃欲试,诱惑在前,谁舍得放弃。 然而不放弃的结果,便是成为亡魂。 轰隆,轰隆! 几道紫雷再度降下,砸在修者中,且连续不断不容人反应,于是哀嚎声愈来愈大,不少人连灵宝都顾不得拿,屁滚尿流地向外跑。 这是怎么了?叶诀手中的动作不敢停止,疑惑地望向天空,天空乌云翻滚,雷电穿梭在云中,这仿佛是自己移动巨石而激发的异状,可这是为何? 无人应答他,雷鸣声彻响青木城,黑云像是搅在一起凝聚威力,忽而一瞬,天空又降下一道紫雷重重击在阿枫身侧! 阿枫!叶诀惊叫,眼看又一道紫雷自云中穿梭欲降下,他一手舍开巨石,飞速向少年扑去。 暴雨忽临,倾盆如注,如同石子自击打在人脸上,眼前瞬间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那道盘旋凝聚在云中的紫雷终于穿破天际,向下方击去,而方向正是阿枫的心口,叶诀在一瞬间几乎呼吸停滞,他来不及释放灵力结界,飞扑上去,护住少年。 咔擦。紫雷击在肩骨处。 后背如同无数刀片割裂般疼痛,叶诀闷哼一声,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手臂摇晃着低了又低,方才堪堪支撑起身体。 阿枫的面庞安静,仿佛只是静静地睡着了,叶诀颤抖的伸出手,抚开少年额头的碎发,心中稍稍安心,反正自己金丹大妖,这副体格怎么也能扛住天雷了。 咔擦! 他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又一道紫雷击下,击中了腰间,叶诀几乎扛不住,咬了咬牙,双手环抱,严严实实遮住少年的身体。 雨越下越大。 叶诀的发梢已被铺天盖地的雨水浸湿,流淌着顺到少年的唇边,他此时已被紫雷击中了十几下,视线变得模糊,轰隆隆的雷声与雨声混合在一起,一切变得苍与寂静。 那紫雷愈击愈狠,一道雷光击下往往携带着无数如游龙般的小雷电,恰巧遇到游走的雷电击在阿枫头顶,叶诀一心疼,用手护住。 他第一次感到这般绝望,自己竟护不住一个少年。 对不起。叶诀轻轻道。 即便用手护住头,其他地方也不能完全遮住、阻挡四处游走的雷光,他只能用力抓住少年的衣衫,闭上双眼,听天由命。 不知何时,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眼睁睁看着一道雷光击在自家大人后背,大人的身体颤抖了下,呼吸声也变得艰难。 蓦然,少年的眼中泛出点点泪光。 对不起,大人。阿枫艰难道:我就是祁泊枫。 然而叶诀身体已虚弱到极致,根本听不清少年的喃喃声,他双手恨恨地抓地,此刻竟忘了自己是怕死惜命的邪妖,只想听最后一丝力气,将少年安全护下。 他被劈几下不要紧,阿枫若被这雷正正好好地劈一下,怕是要搭进命去。 于是叶诀在自己即将昏迷的前一秒,用尽所有力气,狠狠一挥,向天空祭出本命灵剑,天际大亮,灵剑释放出宛如白昼灵光,与紫雷相击。 下一秒,叶诀的头重重倒在少年的肩窝处,闭上了双眼。 阿枫的意识在渐渐飘远,即将昏迷,他望着眼前的一幕,轻声忏悔着:大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就是祁泊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0 23:51:38~20210621 23:0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秒差评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是叶诀! 叶诀仙君怎会在此? 门主,仙君身下似乎还有个小孩儿! 叶诀耳边响起一阵阵喧闹声,这让他的意识稍稍回笼,似乎有人紧紧抓住手腕为他渡灵气,可是太疼了,全身上下的骨头和灵脉仿佛被劈成了碎块,卡在皮肉中折磨着他。 还是睡觉好。 于是意识渐渐飘远,整个人陷入混沌的虚空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叶诀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一片白茫茫,白光异常刺眼,仿佛笼着层白纱叫人看不清场景,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疼,连指节的移动都会引起颤栗,疼痛引得他意识渐渐清晰。 鼻尖飘来一阵清雅的梨花香,身上盖着绵软的被褥,口中一阵苦涩,是丹药的味道,看来有人给自己用了药。 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晰,叶诀稍稍偏头,见阳光正好,自家师兄萧鸣泓端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截黑漆漆的烧火棍。 烧火棍?莫不是来揍他的? 叶诀瞬间精神了不少,自己在青木城闹出大动静,萧鸣泓定然收到了消息,便从后厨拿了根烧火棍,只待他醒后教训呢。 他一下被吓怕了,身上本就受伤,这烧火棍一棍子打下去,不得要了他性命? 叶诀慌慌张张地扯开被褥,直起身欲解释:师兄,你听我说啊! 他直起身的一瞬间,后背仿佛无数道剑尖劈下,生生要划烂这一层血肉。剧烈的疼痛令他额头渗出冷汗,手腕脱力向床下摔去。 忽而,一股温和的力量托住了他的身体,萧鸣泓瞬移到床前,拿起一方软垫放到他身后,叶诀倚上,触到绵软的触感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急着起来做什么。萧鸣泓话中有些责备。 还不是你的烧火棍。 叶诀暗暗道,抬头勉强一笑:师兄干嘛拎着烧火棍站我床前,怪让人害怕的。 萧鸣泓紧紧抿着薄唇,半晌才吐出一句:你还知道自己做的事? 叶诀一时惭愧,张了张口想为自己辩解,却又闭上了嘴。 青木城门口、以及莫名降下的紫雷,定然惹出了大动静,虽然他现在不知紫雷因何而降下,但十有八九是他触动的,如今惹出了乱子,只得他的好师兄帮忙去善后。 于是他很不要脸地说道:麻烦师兄善后了对了,我护着的那个孩子没事吧? 说完这话,他艰难地移动脖子向去看萧鸣泓的神情,但触一发而牵动全身,最终失败,唯独听到了萧鸣泓的两声冷笑:呵呵。 叶诀放心了,萧鸣泓这般回答,定是阿枫无恙。可他内心的小人摇了摇头,果然,萧鸣泓这般温润如玉的君子,也被他气到了。 啪。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烧火棍被扔到了他眼前。 叶诀细细一瞧,大惊失色:师兄你把这玩意扔到我面前干嘛?你不会真要用这烧火棍教训我吧? 不是。萧鸣泓的声音冷得像块冰。 叶诀更诧异了:哈?难不成要我自己揍自己? 这也太惨绝人寰了吧?孤鹤峰的门规里有没有不准不准虐待师弟这一条?师尊你在哪里,萧鸣泓又欺负我啦! 他心里哀嚎着,而萧鸣泓气得直磨牙,狠狠道:你给我低头,好好看看这烧火棍是什么! 叶诀闻声低下头,仔细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棍子,依稀能看出棍子以玄铁炼制而成,上头的流云花纹颇为熟悉,似乎是 对,你的本命灵剑。 ????? 是的,你的本命灵剑硬生生为你扛住了紫雷,同时它被劈糊了,我捡到它时,还散发着一股烤肉味呢。萧鸣泓气得咬牙切齿。 咔擦。 叶诀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被那紫雷又劈了一下,成了一团浆糊,一时思维混乱反应不过来。 他的本命灵剑,劈、劈糊了? 虽然它被劈得焦糊,但丝毫不影响其威力,用刷子刷一刷,还是能用的。萧鸣泓心有不忍安慰道,同时拿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然而叶诀已经傻了。 他堂堂叶诀仙君、金丹大妖,出站时拎着一截黑乎乎的烧火棍,画剑诀时还掉渣,比试到一半还要暂停,对对方说:稍等片刻,容本仙君拿刷子刷一刷它上面的残渣。 啊啊啊啊啊! 他的脸都要丢到十万八千里外头的南海了!说不定在外游历的师尊都能听到他的事迹!未来归来时,师尊给萧鸣泓带回一块南海极地的珍奇玉石,给君长宴采来一株水系灵草,唯独给他带来一根烧火棍,并笑盈盈说:正好和你的烧火棍凑成一对儿,以后你就练双剑吧。 叶诀忍着身体的疼痛,颤抖着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怎么了?我方才喂你服了青灵丹,可是与你体质不合,有了异状?萧鸣泓紧张地问。 不。叶诀泫然欲泣,委屈道:我心里疼,肉.体的只是短短的一瞬,心中的疼痛却是永恒的。 萧鸣泓一顿,收回了手。 二人沉默,空气就此陷入寂静,萧鸣泓准备给他一些接受的时间,便偏头不语,又不知过了多久,叶诀突然出声:师兄,我有个疑惑。 说。 你说咱师尊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灵玉,给君长宴带仙草,唯独给我带来一节烧火棍吗?叶诀认真地问道。 萧鸣泓正回身倒茶,闻言手一抖,茶差点泼在地上:你一天天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叶诀委委屈屈低头,把下巴缩在被褥里:还不允许我想想了。 一根玉指抵在他脑门上,萧鸣泓冷声道:如此,你最好想想怎么同我解释青木城的事。 我叶诀刚开口要说说,后背突然一凉,对,他自己无所谓,阿枫的事的确需好好编一编。 萧鸣泓正色,同他说了当下情形:那少年服了药,正在隔壁休息,早已无大碍,倒是你,叶诀,你突破失败身体早已损耗,这次雷击,可是伤得不轻。 反正我这身体也从来没好过叶诀喃喃着,突然想起一事:师兄,这紫雷真是我移动城门巨石而引来的么? 恋耽美 ——(34) * 孤鹤峰的议事厅,弟子寒蝉若惊,一个个垂首低身不敢出声。 你们在坐难道没听过我家师弟的名号?那是叶诀仙君!天资聪颖,即将突破元婴的修为!君长宴难得一本正经坐在首座,气势汹汹,满脸怒容,桌子被他拍得啪啪直响。 偏叫你们私下布置的紫雷一劈,修为骤降,突破元婴无望了! 药尊莫气剑盟的长老连连躬身致歉。 首座下方站着一排剑盟弟子,槐丰子脸色铁青坐在客座处,此事事关重大,连剑盟的几位长老都迅速赶到了孤鹤峰,正好挨君长宴的骂。 毕竟私布紫雷着实触怒了孤鹤峰。 一则,青木城虽在名义上是无主之城,但紧临孤鹤峰,几百年来出的邪妖、降的天灾,皆是孤鹤峰出手相助,众人已经默认青木城由孤鹤峰管辖,这次紫雷伤及了不少城中人。 二则是叶诀仙君,当日天降紫雷,不知怎么劈到了叶诀仙君身上,据说现在人还在昏迷中。 这紫雷是南槐剑盟的三大镇山灵宝之一,百年间只动用过两次,这次为抓祁泊枫才布下的,威力自然非比寻常。 我怎么记得叶诀仙君突破失败了呀,修真界都知道。有剑盟弟子悄悄质疑。 得了,现在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挨骂就好。 而君长宴继续横眉冷眼怒骂着:你南槐剑盟真真是不将我们山门放在眼里,我师弟将来若是修为出了问题,定找你们算账! 药尊!槐丰子忍了半天,终于坐不住了:叶诀仙君的事我们着实抱歉,可老夫怎么记得他身旁有个少年 怎么?想混水摸鱼蒙过我师弟的伤?君长宴厉声质问,一点都不给旁人留喘息之机。 不是。槐丰子挺直了腰板,气势颇足:您可知道,叶诀仙君死死护着的少年的真实身份? 这我还不知道,是我家师弟的徒儿! 君长宴心里想着,但听出话中有蹊跷,便谨慎一些,换了个姿势问:什么身份? 槐丰子起身离座,对着厅堂内的众人微微一笑:他便是,祁、泊、枫。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要知道厅堂坐着的不止南槐剑盟,更因青木城之事,附近大大小小门派都聚在下方。 众人听到祁泊枫三字,宛如水溅到了油锅里,噼里啪啦,议论纷纷: 祁泊枫?那个投靠邪妖的修真俊秀? 是呢,在秘境中杀了不少同门弟子,手段残忍非常人可及。 为何认定那少年就是祁泊枫? 我们槐盟主当年追捕祁泊枫时,在其脸上留下了一道戾气,那紫雷便是寻着戾气降下的! 原来如此,槐盟主当是修真界除妖驱魔第一人! 槐丰子得意洋洋背过手,笑得一脸伪善,算定了孤鹤峰不敢与邪妖有牵扯,如此一来,孤鹤峰便不好再追究叶诀受伤之事。 而君长宴知晓后也沉声不语,直接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在槐丰子认定自己大获全胜、决定向孤鹤峰讨人之时,首座的君长宴突然出声了。 这次君长宴没了盛气凌人之势,反而摇头叹息:我师弟虽性情冰冷,但能得师门传承,自然是心地纯善之人。 他无非是路过了青木城,见到了个深受重伤、被人围追的少年,便出手相助,看到天降紫雷,便 药尊的意思是,叶诀仙君竟愿以性命做赌,为一个陌生人扛紫雷?槐丰子难以置信,满脸都在写着:谁信你的鬼话? 君长宴故作哀愁地长叹一声:我这师弟,打小就善良。 槐丰子: 槐盟主,难道我师弟心地不纯善吗?君长宴反问。 槐丰子:呵呵。 第四十九章 暮色已深,孤鹤风议事厅内的各家门派才悻悻离去,最头疼的当属南槐剑盟。 一提起那少年是祁泊枫,君长宴说你降下的紫雷劈到了我家师弟。一提到叶诀为何忽然出现在青木城挡雷劫,君长宴就说我家师弟打小就善良,且是孤鹤峰内公认的良善之人,不信你去拉一个弟子问问。 亦或是,把我师尊拉回来,跟您老人家说一说? 槐丰子听后几乎要喷出一口血,连连摆手说不麻烦了、不麻烦太虚仙尊了。 于是这整整一天的时间,君长宴和众人一同扯嘴皮子,众人扯不过他,纷纷落败。 我的萧师兄啊。君长宴狠狠饮下一整杯茶,喝完后直喘着粗气,扯着萧鸣泓的衣角不肯撒手:叶诀和那个阿枫到底怎么回事?阿枫不是他徒弟么?怎么又成了修真界人人追捕的祁泊枫? 他揣着这个疑问,不动声色地与众人周旋,真是比修行还累。 谁知萧鸣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哈?叶诀醒来没同你说? 说了。萧鸣泓冷声道:他说别看他面冷,一直是心地纯善之人,偶然路过青木城,看到衣衫褴褛的少年,便出手送了青衣松鹤,而后又偶然路过青木城,见天降雷劫,便护下了少年。 总之,他说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他打小就心地善良。 君长宴: 萧鸣泓:看来你与叶诀师弟心意相通嘛。 君长宴大怒:通他个鬼! 他怎么可能不知叶诀什么脾性?一天到晚板着张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仿佛中文之内都在飘雪。 心底善良?他为了应付那帮不怀好意的老头子,随口编出来糊弄人罢了! 结果叶诀也编同样的谎话,糊弄他和萧鸣泓! 老子费了一天口舌,这叶诀还糊弄我!君长宴怒从心中起,一把摔下茶杯就要去寻叶诀理论。 萧鸣泓赶紧拦住人:算了算了,师弟咱们算了啊。 师兄,你糊涂了!君长宴甩开自家师兄的衣袖,一脸忧心道:那个阿枫到底是何身份?现下需有个定论。 谁知萧鸣泓听后轻轻地叹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此事:这也是我来寻你的目的,有件事需要验证下。 验证? 你把师尊当年收你为徒的弟子印亮出来。 君长宴谁的话都不听,唯独能听进自家师兄的话,一说亮印便乖乖抬手,直到手掌下方的纹路亮起灵光,才傻傻的问:干嘛?师兄你难道怀疑我身份? 不是。萧鸣泓回了一嘴,将印记放在眼前细细观摩纹路,而后默默放下:叫白逸去山下扯些红绸布,再取几坛好酒备上,要有喜事了。 君长宴瞪大了双眼:师兄你有喜事? 不是我,是咱俩。萧鸣泓纠正道:咱们要添一个小师弟了。 * 嘶。 叶诀眉头皱起,手扶在床榻边缘,脚步蹒跚,艰难地移动身体。 他随便裹了件白袍,宽大的袍子显得他身形如竹,凌厉却削瘦,一头墨发懒懒垂在身侧,面庞清隽,唇边泛着不正常苍白,好一个病弱的美人。 美人吸了一口气,脚尖轻抬,鼓足勇气迈出第二步。 好疼好疼! 叶诀疼得直冒冷汗,若他还是个窝在师尊怀里学心法的孩童,定难过的哭出声,雷击伤了他全身的骨头经脉,稍稍动一下都会撕心裂肺的疼。 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着迈开步子,磨蹭到茶桌旁,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入茶壶。 吱呀。门开了。 此处是他的住所,能不经人通传直接进入的,唯独萧鸣泓了。 叶诀忙抬头扯起个笑容:师兄。 而随后门外又进来个人,是君长宴,君长宴同他一向不对付,见状揶揄:怎么不叫我师兄呢?我的好师弟。 叶诀眼睛弯弯,同样甜甜地唤了一声:师兄。 你君长宴满脸震惊,被吓得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 师兄,叶诀让人夺舍了!君长宴冲萧鸣泓大喊告状。 萧鸣泓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你小点声,咱师弟身体虚弱不能受惊吓。 而后转头关心叶诀:为何不在床上好好躺着?想喝茶就去使唤小童。 我活动活动筋骨。叶诀随口搪塞,他急着说正事,便招呼着两位师兄:快坐下,喝茶、喝茶。 君长宴半信半疑地坐下,随手倒了一杯茶,哪知刚拿到鼻下,一股清新馥郁的茶香沁入肺腑,犹如使人身陷仙境花海,茶香凝实不散,惊为天人。 这是君长宴一脸诧异看向叶诀:这是当年师尊赠你的生贺礼,仙人眉? 叶诀矜持一笑:嗯呐,全天下就这一包。 全天下就这一包,叶诀竟?今日拿出来待客 君长宴和萧鸣泓对视一眼,谁都没拿起茶盏,反而双双看向叶诀。 萧鸣泓先开了口:师弟,最近有什么心事?同师兄说说,都是自家师兄弟,莫要见外。 叶诀本想矫情一下,见他这般讲了,自然也说出了心里话:萧师兄可记得我护住的少年? 嗯?他怎么了? 叶诀挠挠头:无事,只是这少年根骨不错,我每次去青木城都能遇见他,也算是有缘分,师弟我就琢磨着不如把他收在孤鹤峰当弟子吧。 说罢他紧张兮兮等待萧鸣泓的态度。 他虽为孤鹤峰的仙君,但收徒之事大大小小皆由萧鸣泓掌管,且阿枫被众人怀疑身份,所以要先问过萧鸣泓。 之前他计划着将错就错,让阿枫成为自己的弟子,可既成为弟子便要日日相处,难保自己不会露馅。 剑盟如今步步紧逼,阿枫一旦出了孤鹤峰,怕是骨头渣子都剩不下,而阿枫只要成为孤鹤峰的弟子,便能轻松甩掉剑盟的威胁,如今他已开口,只剩萧鸣泓点头了。 可萧鸣泓听后,神情十分怪异,君长宴也憋笑着一张脸,吭吭哧哧,看着像有毛病似的。 叶诀心一沉,试探着问道:可有不妥? 萧鸣泓摇摇头:无不妥之处,这件事怎么说呢师弟的眼光是极好的,一眼就能看出该少年资质不凡。 一席话,叶诀反而疑惑了。 阿枫资质不凡?他可不知道此事,阿枫虽然失忆且身世神秘,但全身上下无一丝灵力,这是铁打的事实。 萧鸣泓却夸耀阿枫的资质,是在迁就他吧。 啊,师兄真好,真宠他。 叶诀内心的小人咬着被子,热泪盈眶,大师兄果然是大师兄,无论事情再难都向着他,难道他想到自己身为邪妖,心里生出一点内疚来。 那师兄是同意此事了?他满脸都是热切的期盼。 可萧鸣泓还未发话,身旁一直笑得像个神经病的某人却率先出声:同意是能同意,但有要求。 叶诀立刻支起耳朵全程警惕,这君长宴定不安好心,他万不能让人拿住了把柄,转了转眼珠道:我才不管什么要求,这阿枫被人污蔑是邪妖,咱们不能见死不救!不然的话我就找师尊去! 我带着阿枫去找师尊,打小报告! 然而君长宴并不吃这套,他笑了笑,声音异常的柔和:瞧把你吓的,也没多大要求,只要你学声兔子叫就行。 叶诀诧异:兔子叫? 兔子会叫吗? 君长宴反应过来:不是,那就学声猫叫。 叶诀: 君长宴抄着手,好整以瑕准备看好戏,见叶诀磨磨蹭蹭不肯出声,便拉长了调子,作势向外走:不叫?不见我可就走了哦。 我走啦?我可真走啦? 叶诀无语望苍天,若真是学声猫叫,能让阿枫得到庇护,怎么算都是非常值当的,于是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张口:喵。 第五十章 师弟?君长宴惊得差点咬到了舌头,满脸稀奇,伸长了脖子左看看右瞧瞧,像是在看个稀奇的物件。 叶诀磨了磨牙,冷声问:看够了没有? 不够、不够。君长宴摇头,笑嘻嘻道:你再叫一声,刚才我耳朵不大好使,没听见。 没听见?耳朵不大好使?呵呵,别是瞎了吧。叶诀心里在冷笑。 而他忍着想一拳揍开君长宴的冲动,嘴角抽了抽,薄唇轻启:喵。 就一声喵?小猫好多种叫法呢。 叶诀:...... 叶诀脸都快憋红了,半晌又憋出一句:喵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寂静清雅的仙君居所,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笑声,连莲花池里悠哉悠哉啄食的白鹤都被吓了一下跳,展翼飞走了。 内室中,君长宴拍着大腿,仰头大笑,连他身侧一向稳重的萧鸣泓也忍俊不禁,低头浅笑。 叶诀黑脸望着这两人,公事公办的态度:所以阿枫的事儿你答应不答应?同方才软绵绵学猫叫的白衣仙君判若两人。 哈哈哈哈师弟你可太......君长宴捂着肚子狂笑,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 我说,你能不能回我的话!叶诀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直跳。 君长宴对他的怒气浑然不觉:哈哈哈哈,多少年了,叶诀我头一次见你这么怂啊哈哈哈。 恋耽美 ——(35) 怂?本仙君怂怎么了?又不吃你家的大米,用你家的灵石? 叶诀气呼呼转身告状,冲萧鸣泓道:师兄你管管他! 萧鸣泓看了看二人,一个气得小脸涨红要他做主,一个笑哈哈完全没一点正经样子,只能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叶诀气得干脆直呼大名:君长宴你给我正经点! 嘿嘿我不! 二人小孩儿似地斗嘴,门外忽然急匆匆进来个弟子,通传道:萧门主快去看看吧,剑盟的人去来抓人了! 萧鸣泓眉头一皱,以手掐诀,他身为门主,全孤鹤峰的行迹皆掌握于其指尖,掐了两下后,登时脸色大变,手指收拢,仿佛随意抓了把空气后,手掌迅速凝结成一团淡青的灵力,灵力冲出房门,飞向山下,而萧鸣泓本人身形几番闪动,随着灵力的方向瞬移离开房间,唯独留下一股杀机尽显的戾气。 叶诀和君长宴立刻正色,双双对视,这番情形,摆明出事了,便不再闹腾,君长安冲向了门外,叶诀身体疼痛不想挪动,但考虑到通传弟子的话,咬咬牙,坚持向门外挪脚步。 最后还是君长宴见他磨蹭的样子太烦心,一步上前掰开嘴,灌了半瓶药粉。 咳咳。叶诀捂着喉咙直咳嗽,摸过茶盏顺干涩的药粉,质问道:君长宴,你给我吃了什么? 君长宴讥讽道:你之前服过的,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忘了? 我吃过?叶诀舔了下唇边,一股梨花香,莫非这是梨香玉露散?他记得之前就用掉了两瓶吧? 叶诀心里不禁别扭起来,说好的师兄弟二人不对付呢,这梨香玉露散不要钱地送他,叫他拿什么还人情? 别矫情。君长宴泼了盆冷水:萧鸣泓之前就商量着给你用,我顺水推舟罢了。 ......哦。叶诀心底瞬间收起对君长宴的内疚,心里想着,君长宴,活该你没有软萌可爱的小师弟每天逗着玩儿,就你这副阎王脸,好事都能变了味。 等他二人赶到时,他身上的疼痛已经消了大半,筋骨活泛,整个人的脸色缓和不少。 给你。萧鸣泓回身,冷脸交给他个人。 叶诀接过人定睛一看,正是昏迷不醒的阿枫!少年面容苍白,碎发包裹着瘦弱的小脸,虽然服了丹药、包扎伤口,现下呼吸平稳,衣衫整洁,已无大碍,可叶诀还是心疼。 虽然服下了上好的丹药,孤鹤峰弟子的精心照料,可到底还是被捅穿了胸腔啊...... 他甚至恍惚中懊恼,自己为何不清醒时就来看看少年。 不过现在好了,你是孤鹤峰的弟子,谁也不能害你了。叶诀轻轻道,伸手描摹少年秀气的眉眼,仿佛在将消息告知于睡梦中的少年。 而前方的局势剑拔弩张,萧鸣泓剑尖指地,周遭落叶无风自动,衣衫猎猎作响,元婴大能气势非凡,剑盟的槐丰子仗着人数众多,倒也不输上多少。 这阿枫自从被救下之后,一直居住在孤鹤峰的客房处,孤鹤峰大弟子南昀一手照顾,且布下了护身结界,然而谁都没料到剑盟的槐丰子丧心病狂,竟集结了众多修真门派,硬闯客房,还打伤了几名弟子。 南槐剑盟,莫不是想门派间开战?萧鸣泓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话语冰冷。 老夫绝无此意!槐丰子一手捂着被剑气伤到的手臂,心中暗暗惊讶萧鸣泓的境界,语气放软:这少年正是祁泊枫,他勾结邪妖,罪不可赦,萧门主莫要被他蒙蔽! 他刚才在体会到萧鸣泓的修为后,彻底绝了抢人的想法,便决意劝说,以修真门派门风为由,暗地逼迫。 可萧鸣泓的下一句话叫众人彻底懵逼:这孩子自入孤鹤峰第一天起,我便已决意护他到底。 话语坚决,不容置疑。 什么? 不单单是槐丰子惊讶萧鸣泓的态度,叶诀这边也愣住了,话说阿枫已经在孤鹤峰养伤好多天,那么就说明阿枫留在孤鹤峰当弟子之事已经板上钉钉,也就是说.....他委曲求全喵了半天,敢情是白喵了? 叶诀:...... 君长宴悠悠凑过来:师弟莫要生气,你方才喵呜的模样甚至可爱呢。 叶诀:呵呵,可爱你个头。 君长宴,老子再也不会信你了。 想到自己被人家逗着玩,叶诀就气不打一出来,偏偏抱着少年腾不出手教训人,于是狠狠抬脚,向下一踩。 嗷,你踩我脚干什么?君长宴痛呼一声,嘶哈嘶哈跳脚,这一脚可踩得不轻。 叶诀淡定的收回脚,轻描淡写:呐,本师弟想听听大老虎嗷呜嗷呜的声音。 叶诀你大了啊!敢同师兄斗嘴了! 咱俩不一直在打架么?要是没萧鸣泓,孤鹤峰的山都能叫咱俩炸了。 你!君长宴气笑了,呲牙威胁道:叶诀,一会有你哭得时候,现在给本师兄道歉,饶你一命! 我哭?我哭个屁! 叶诀一脸傲然,身后的小尾巴翘得高高的,阿枫被剑盟追捕,这一直是他的心病,如今心病已除,他有什么好哭的?开心还来不及呢。 快道歉!君长宴已经有炸毛的趋势了。 而叶诀气壮山河喊出两个字:我、不! 叶诀,我等着你哭唧唧的时候! 叶诀才不怕这等威胁,抱着少年腾腾腾向后跑几步,寻了个树荫下,将少年安放在清凉处遮阳,而后一脸关切望着前方。 前方对战的局势依旧紧张,但这是对于剑盟等人单方面而言。 剑盟为了抓祁泊枫,可谓是煞费苦心,将青木城中颇有威严的几家请来,一同上山抢人,当然,好处是少不了的。 可萧鸣泓态度过于坚决,叫他们无下手之机。 萧鸣泓,你不会觊觎祁泊枫身上的神玉吧?槐丰子咬咬牙,干脆放出大招:你想得到他身上那块昆仑神玉,才不肯放人! 萧鸣泓脸上的讥讽一闪而过,矢口否认:不,这少年要留在孤鹤峰,修习心法剑法,成为我孤鹤峰的弟子。 你、你就是觊觎神玉!槐丰子怒道。 他自己心心念念全是祁泊枫身上的神玉,不然也不可能在青木城布下紫雷,要知道紫雷的运转需要耗费上万灵石,而作用仅仅是追寻到祁泊枫剑伤戾气,找到祁泊枫这个人而已。 前前后后耗资巨甚,他怎能甘心? 萧鸣泓,真该让太虚仙尊看一看你现在贪婪的模样!槐丰子直接以太虚仙尊为由逼迫。 谁知萧鸣泓眼底一片冰冷,嘴角轻扬,勾唇一笑:不巧,留下祁泊枫,正是我师尊本意。 什么? 萧鸣泓手腕一抬,一道灵光打入阿枫体内,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少年的手腕被抬起,手心如同荧光般渐渐亮起,形成了个柔和的光团,一副纹路繁复的符文升在半空中。 感谢剑盟的紫雷,雷电之气令其恢复记忆,打开了师门封印。萧鸣泓道:介绍一下,这少年正是太虚仙尊的第四位弟子,我的师弟。 师门印记就在眼前,槐丰子彻底傻了,他眼神空洞,看着符文怔了半晌,不住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啊,太虚仙尊怎么会收他为弟子...... 可无论如何,萧鸣泓一句话下了定论:无论这少年身上发生过何事,一切,等太虚仙尊归来后,再做决断。 ...... 君长宴贱兮兮拿胳膊怼了下叶诀:怎么样?惊喜不? 这......叶诀已经懵了。 他记得书中没有这段啊,阿枫怎么莫名其妙成了太虚仙尊的第四位弟子?阿枫开头这么大么?他在书中怎么没印象? 而君长宴仍幸灾乐祸着:叶诀,徒弟变师弟,这感觉不好受吧?嘿嘿嘿,一会儿别哭哦。 因之前青衣松鹤之事,他心里早就认定了:叶诀就是想收少年为座下徒儿,什么普通弟子都是在打幌子罢了。 如今徒弟变成了师弟,啧,叶诀心里定难受极了吧? 他见叶诀发愣,以为是心情悲伤的缘故,也开口安慰:你也别哭,这也间接证明了你和咱师尊眼光相同,一眼就知道这祁泊枫骨相非凡,是个好苗子。 叶诀正沉浸在疑惑中,突然一顿,扯过君长宴大红的衣袖:你说他叫什么? 祁泊枫啊。 第五十一章 他谁? 祁泊枫啊。 叶诀深吸一口气,直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凝滞了,他难以置信,再度问道:他谁? 我说叶诀,你是不是震惊太过,脑子坏掉了?君长宴不耐烦道:他叫祁泊枫,修真界传闻其与邪妖勾结,到处追捕他,不过师尊收他为弟子,其中定有缘由,咱们就不纠结这事儿了。 可为什么......叶诀很想说,这是他的崽啊,养了三个月,好不容易把少年从半死不活的叫花子养成了个乖巧体面的小公子,怎么忽然成了祁泊枫?还叫人收为弟子了? 等等! 叶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的,书中的太虚仙尊只收了一个徒弟,便是祁泊枫! 他瞪大双目,手指颤抖地靠近怀中少年沉静的睡颜,一时竟有些畏惧,指腹抚上碎发尖,向上一拨。 一颗红润的痣点在眼侧,恍若血泪,妖冶异惑,与少年单纯的面庞格格不入。 血泪痣,祁泊枫独有的血泪痣,如今点在了阿枫眼角处。 君长宴见他呆愣,探过头道:哦,这颗血泪痣啊,萧师兄说他之前失忆了,身体的记忆、弟子印记之类通通随之封印了,而紫雷之气将其封印开启了。 哦。叶诀愣愣听着这一席话,半晌后才道:所以他现在恢复记忆了?他现在是...... 他现在是祁泊枫了。 叶诀茫然无措,手一松,少年的身体直溜溜从他的怀里摔出,还好君长宴手疾眼快,一把接住了少年。 你来真的?君长宴惊道:得不到就要毁掉,阿枫做不成你徒儿了,你就气得要毁了他? 是的。叶诀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双目空洞,木然道:师兄,我想杀了祁泊枫,可以么? 君长宴:...... * 师弟啊,你要想开点。君长宴坐在他身旁,第一次正儿八经,苦口婆心地劝着:徒弟、师弟,乍一看没多大区别,大家朝夕相处,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叶诀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你师弟我真有点想不开想去跳崖了,表面上我多了个师弟,实际上是多了一把催命刀,刀刀割人肉啊! 你让我再看看他。叶诀去探少年的脸,不甘心地想再瞧瞧少年的模样确定下,他偏不相信,他的点子就这么背,养个崽子到头来是仇人,老天爷在玩他吧? 对吧,老天爷就是在玩他吧? 你想干什么?君长宴瞪着漂亮的凤眼,护崽子似地拢过怀中的少年,警惕地撂下狠话:告诉你,这可是亲师弟,你别想伤他! 亲师弟? 叶诀看了看被裹在衣袍中的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一声,是亲师弟就好了呢,就怕以后变成仇人。 我的亲师兄啊。叶诀哀叹一声,歪过头,有气无力靠上君长宴的肩膀。 君长宴哪见过这种模样的叶诀?登时像见了鬼般伸长了脖子想避开,但最终还是任由自家师弟靠着。 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问,生怕伤了叶诀的心。 叶诀如实回答:师兄,我心难受。 乖啊,没事。君长宴以为他沉浸在徒弟变师弟的悲伤中,便拍了拍肩膀,轻声安抚:睡一觉就不难受了啊。 最后剑盟的人三言两语被打发走了,君长宴抱着少年,同萧鸣泓研究过后,决定寻一处僻静安全之地给少年养伤,不多时便也离开了此地。 叶诀则浑浑噩噩回到居所,只觉得今天一天的事情都非常魔幻,十分不真切,阿枫就是祁泊枫?不会吧,不可能吧?这群人是不是在逗他? 他做在床榻边缘,发呆不知过了过久,金乌西沉,天际泛红,如血的残阳映照在他的脸上,他恍然惊醒。 那少年是祁泊枫,是未来会一刀刀将他杀死的仇敌! 我必须......叶诀攥紧了手心,茫然在屋中寻找着,最后视线落在厅上悬着的一把灵剑上,目光凝聚成实质,喃喃自语:我必须,杀了他。 ...... 夜黑风高,高大的建筑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暗影,寂静中,鬼魅横生。 一个身影,腰配长剑,身披道袍,一手推开了房门。此地乃孤鹤峰的静心坛,用于凝神静气打坐修行,故而静谧,寻常弟子不会轻易靠近。 叶诀顿了顿,提脚踏入了房门,结界在他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识别出熟悉的灵力,自动失去防御。 他面前是一方床榻,床榻上躺着的正是祁泊枫,仍在沉睡着,胸膛在小幅度的起伏。 骨节修长的手指撩开细腻的白纱帐,叶诀缓缓坐在床边,心中滋味百转千回,若是换作三个月前,他可能毫不犹豫将刀刺入少年的心脏,可偏偏多了这些阴差阳错的纠葛,倒让他于心不忍。 别心软了,不然到最后,死的是你。叶诀心底默念着。 他眼眸轻抬,霎那间,凌厉尽显,恍若高山冰雪淬成的一把冷剑,叫这室内的月光都寒上了几分。 叶诀提起来剑。 南槐剑盟的剑法很容易模仿,他只需仿照着剑法将少年杀掉,加之今日的闹剧,便能轻松嫁祸。 对不住了。叶诀轻叹,如同平日相处般,留恋般用指节蹭了蹭少年的面庞,这面庞温暖、呼吸平稳,想来已服过丹药了。 而下一秒,手指触碰到少年里衣的衣料,他愣住了。 这衣料柔软干净,是尚生活在狐三客栈时,他给阿枫置办的,彼时的阿枫真的太瘦了,衣衫试来试去总不合适,只能勉强买回一件穿着,其余的叫裁缝店现做。 也不知张记裁缝铺做好了没有。叶诀垂眸淡淡道:可现在也用不着了,二两银子的定金算是白给人家了。 恋耽美 ——(36) 他说罢,目光投向少年的面庞,眼中无数情绪纠缠倒腾,看了许久后,利落地转身离开。 老大、老大事儿成了么?狐三的声音在胸口响起。 叶诀正走在寂静的广场上,他取出胸口莹莹发亮的传音玉佩,沉默了半晌回道:没。 老大,剑盟偷偷上山的流言已经放出去了,您要成事得抓紧啊!狐三叮嘱道。 他已得知了阿枫的真正身份,今日的计划正是他同叶诀策划的,为了将杀害祁泊枫之事嫁祸给剑盟。 狐三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计划的事项,而叶诀突然打断了他:狐三,我不杀他了。 什么? 我不杀祁泊枫了。叶诀站在空旷的广场上,望着满天的星光,语气郑重,仿佛向天上的星神许下了一个诺言。 狐三那头也沉默了,像是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而后他提醒道:老大,您想好后果了么? 没想好。叶诀回答得很诚实:可如果现在了杀他,我绝对会后悔。 他不知道未来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可是现在,当下这一刻,他若杀了阿枫,定然会后悔。 所以就,不杀他了。 ...... 君长宴一个翻身,跳上屋顶,如实回道:师兄,祁泊枫身体无碍,我观其脸色,过几日便能醒了。 嗯。萧鸣泓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的广场,那里有个芝麻大的小点,正是叶诀的身形。 * 孤鹤峰迎来了百年难遇的喜事。 太虚仙尊新收了一名弟子,虽仙尊本人尚在云游,未能到场,但该有的排面一样都不能少,萧门主早早叫人备上了红绸布,孤鹤峰上下张灯结彩,将本来素净的山门装饰得极为喜庆。 太虚仙尊当年亲手埋下的桃花酿已经挖出,只等入门大典时,祁泊枫同众师兄饮下此酒,自此,祁泊枫便正式成为其师弟,众弟子也需躬身敬畏,唤一声:祁小师叔。 孤鹤峰众弟子翘首以盼这次盛典,而孤鹤峰大概只有一人不愿意参加入门大典了。 叶诀,不是我说你啊。君长宴一边嗑瓜子一边数落道:祁师弟的入门大典,你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任性! 呵呵。叶诀哼唧了一声,抱着被子窝在床榻里,气鼓鼓地侧开脸。 他可不想去入门大典,若是有可能,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同祁泊枫见面。 据君长宴的情报,祁泊枫已恢复了记忆,对于山下事闭口不谈,只说遇到过贵人相助。听到这里,叶诀稍稍安心,他在青木城一直以白纱覆面,应该不会暴露,可他还是担心,他只面覆白纱,祁泊枫若将他盯久了,看出端倪呢? 原来叶诀师兄便是山下救过我的贵人,哦,师兄还是个邪妖呢。 叶诀一想到这句话,额头直跳。 而君长宴对此浑然不觉,这山上的瓜子得天地之灵气,籽大油多,嗑起来格外的香甜,君长宴趁着教育他的机会,偷偷抓了好几把瓜子放兜里。 我的小师弟,咱别任性了,见一面、送个礼物而已,你身为师兄,不到场真的很尴尬。君长宴劝说着。 若是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叶诀有气无力道。 君长宴见他软硬不吃,干脆拍拍手,说出实情:我就告诉你吧,萧鸣泓已做了完全的打算,你明天不去,他会连人带床给你抬到大殿去。 叶诀顿时一惊:啥?这还带强迫的? 对。君长宴严肃点头,面容不似作假:届时他会宣称你身患重疾,只能抬到殿中参加入门大典,反正这一幕当着众弟子的面......啧,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君长宴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瓜子壳,揣着满兜的瓜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叶诀则一直处在震惊中。 当着全孤鹤峰弟子的面被人抬到大殿上,他这么多年,积累下的为数不多的老脸会被丢个精光。可若去了,保不准祁泊枫会当众认出他。 他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许久之后,叶诀仙君的小院里爆发出一声哀鸣:凭什么把我抬到大殿,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第五十二章 入门大典这日,红绸飘满了整座山峰,弟子们今日特批放假,皆着盛装,一同结伴嘻嘻哈哈走向大殿。 萧鸣泓一身玄色长袍,后背的孤鹤展翅欲飞,持身而立,气势凌然站在殿中央,周围弟子在布置宴席。 叶诀今天能来么?君长宴偏头问道,他今日也乖多了,收起显眼的红衣,穿上了青衣松鹤。 萧鸣泓手掌抚着桃花酒坛,不甚在意道:不来,就派人抬来。 君长宴诧异:你来真的? 本师兄何时说过假话? 君长宴摇了摇头,叫人抬来,饶是他脸皮厚,也经不住数千人好奇议论的目光。 师弟啊,你学乖点吧! 入门大典很快开始,吉时已到,钟声敲响,孤鹤峰众弟子纷纷落坐,萧鸣泓踱着步子坐于首座,开始例行复述孤鹤峰的门规。 君长宴伸长脖子瞧了一眼对面的座位,空空荡荡,没有人。 而后萧鸣泓正式将祁泊枫之名告知众弟子,并宣布他为太虚仙尊第四位弟子,尔等以后要恭敬有加等等。 君长宴扭头看了看窗外,发现窗外也没有叶诀的身影。 师尊尚在云游,正式拜师这一步便省了吧。萧鸣泓同君长宴对视一眼,而后宣布下一流程:师兄赠礼。 好。君长宴心里默默为叶诀祈福,起身进行下一流程,师兄赠礼,便是他们几个师兄弟亲手赠予祁泊枫礼物,以表示对祁泊枫入门的认同。 萧鸣泓在殿前站定,君长宴也快步走上前去,萧鸣泓看了看周围,目光投向空荡荡的身侧,薄唇轻启,刚要开口。 吱呀。大殿的门被人由外侧推开。 谁?君长宴眯着眼睛细看,一开始还没认出叶诀来。 也不怪他,叶诀仍就是往日素雅的白衣,而头上多了一顶帷帽,帷帽白纱层层叠叠,直垂到腰际,不仅严严实实遮住了面容,连身形都掩去了七八分。 叶诀快步走到萧鸣泓身侧:师兄。 萧鸣泓欣慰地一笑,自家师弟来了,虽然着装怪异,但起码人到场了。 君长宴却大为惊奇,从后面绕过来,去扯白纱边缘:叶诀你怎么了?戴着帷帽做甚? 叶诀后退一步,将二人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才掐着嗓子温和回道:君师兄有所不知,昨日师弟打坐之时,忽感烈日的火系灵力暴涨,肌肤间的火灵力随之增深,扰我心志,乱我识海,思来想去,想必是四季变换之原故,因而寻出这一宝物,阻隔火系灵力的入侵。 这一席话文绉绉,君长宴听着不禁皱眉头:你说人话。 叶诀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他听不懂,干脆利落道:老子嫌太阳热,在防晒。 你不能掐个清凉诀? 法诀都是虚的,师尊没教过你要脚踏实地么? 叶诀,这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好了。萧鸣泓回身打断二人的斗嘴,轻声提醒:别吵了,快点进行典礼。 二人这才闭嘴,萧鸣泓点头示意,南昀便跑大殿接引,不一会儿,殿门再度大开。 一束光忽而照进空旷的大殿,光芒照亮了殿顶的每一颗灵石与金印,尘埃浮动在碎金般的光芒中,一切都安静下来,那少年身形小小,立于逆光中,阳光刺眼,叫人看不清少年的神情。 叶诀心中猛然跳了下,这一瞬间,他竟然有些害怕和好奇,恢复记忆的阿枫,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神情?又以何种态度对待他这个师兄? 慢慢的,少年的身形近了,面容彻底展现在众人眼前。一往日消瘦冷厉的面庞,少年身形依旧,白衣素朴,带着大病初愈的孱弱,只是望到那双眼眸时,叶诀的心狠狠一抖。 眸子漆黑深邃,恍如一方古朴的幽潭,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叶诀抬头的瞬间便对上了这双眼眸,少年似乎并不在意他,随意撇了眼便收回了视线,可这道目光犀利冷淡,便是轻轻一撇,也叫叶诀心惊了一瞬,总觉得少年是在故意打量自己。 别自己吓自己。叶诀暗自打气。 而后的流程进行得十分顺利,萧鸣泓身为大师兄,果不其然赠礼把灵剑和心法,一脸慈爱说修行遇阻尽可来请教,君长宴虽然老不正经,但也赠了瓶丹药,说有机会一同研究心法云云,转头,就到了叶诀处。 叶诀颤抖地将手伸向衣袖中。 少年对他恭然垂首,露出温驯白皙的后颈,若不是前情纠葛,此时的祁泊枫也称得上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师弟,以后的日子尽可以揣在怀里揉搓。 可惜没有如果。 叶诀咬咬牙,在师兄们催促的目光中,一狠心,将手向前一伸。 空气凝固了,寂静了半晌后,殿下传来细碎的议论声: 天,这是叶诀仙君给祁小师叔的贺礼? 叶诀仙君不喜欢祁小师叔么? 看样子是哦。 君长宴也十分诧异,满脸都在写着:叶诀,你来都来了,就送了个这个玩意? 叶诀一狠心,点了点头,冲身下的少年道:喏,这是师兄给你的贺礼。 一块灵石。 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灵石,你去万宝阁买灵宝,连进门拿它打赏都不够。 叶诀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道:阿枫,别怪我。 他已决意同祁泊枫保持距离,今日是入门大典,他借此机会,告知少年:我叶诀仙君并不喜欢你,你以后离我远点吧。 阿枫会难受吧,自己好不容易寻到了庇护,头两位师兄笑容和悦,偏到了这位师兄,冷脸相待。 唉。叶诀小声叹气。 而眼前的少年躬身,依照孤鹤峰的礼节,标准行了一礼,温声接过灵石:祁泊枫谢过叶诀师兄。 嗯。叶诀不走心地应了声,他本不想回头的,但他实在不忍心,想看一看少年的神情,是不是受伤失落。 不瞧还好,这一瞧...... 祁泊枫手持灵石,微微偏头,不走心地摆弄了下,而后唇角上扬,冷漠的面容上露出一个讥讽至极的笑。 叶诀:...... 你,祁泊枫你!叶诀胸膛中莫名升起一股火气,敢情自己刚才白担心了?还有阿枫,你什么时候养成的坏毛病,还学会笑话人了你! 哎呀,叶诀你停停吧。君长宴见这一幕,忙上前拦住他的手臂:你抠抠搜搜就给了块灵石,要我我连谢谢都不说。 我好歹也是师兄...... 呦,你还知道自己是师兄呢? 叶诀气呼呼想反驳,然而被君长宴一把拉走,去喝桃花酿了。 入门礼完毕,而后开宴,君长宴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一个劲儿拉叶诀,不厌其烦讲当年自己的入门大典有多隆重,搞得叶诀食不下咽,烦心之际,望向前方。 祁泊枫端然立身,坐于席前,一派的贵门公子之姿,礼数周到,即便面对重大场合,也能泰然自若,毫不生怯。 这样的阿枫,陌生、疏离,明明一样的脸,却装着不同的灵魂。 唉。叶诀再度叹气,他都数不清今天叹了多少声,真真是愁坏小兔子了。 你叹气了哦。君长宴悠悠扶着他肩头,饮空一杯桃花酿后,开了话头:话说你冷待祁泊枫,不仅仅是因为徒弟变师弟吧? 当然不是了! 叶诀听出话里有话,便顺着向下问:你想说什么? 君长宴一句点出重心:你厌恶祁泊枫,是因为传言他与邪妖有牵扯吧? 邪妖?叶诀听后,脑海叮得一下被点亮了。 对啊,祁泊枫与邪妖有牵扯,所以自己才厌恶他,多好的理由! 正是啊。叶诀诚恳道:我可真是太讨厌祁泊枫了,以后教导师弟一干事等,就麻烦师兄们了! 君长宴显然没预料到这句话,加之饮酒,便有些发懵:哦,原来如此,这些事萧鸣泓自己去操心吧,我今天问问你,就是忽然想到了个话本。 话本?叶诀诧异,这君长宴还喜欢看话本么?真新奇。 对,你今天的模样做派,同话本里的开篇一模一样。君长宴醉醺醺仰着头:让我想想哦,对了,那篇话本是讲:师尊嫌弃徒弟是妖,冷然相待,结果下一章怎么样了?你猜都猜不到! 叶诀凝眉,等等,这剧情怎么有点熟悉? 君长宴接着道:哈哈哈,下一章,这师尊就被徒弟给日了! 叶诀:呵呵。 他是万万没想到,《冰山师弟恋上我》该话本火爆程度之广,真是闻所未闻。而君长宴竟然将他比作里头的师尊? 叶诀磨了磨牙,此仇已经记下。 恰好萧鸣泓的目光移过来,笑着问他俩在谈论何事。 哦,也没什么大事。叶诀漫不经心道:君长宴说他不想收徒弟,怕徒弟看上他,把他日了。 !!! 叶诀清晰地看到,萧鸣泓手中的酒杯晃了下,溅出几滴酒汁。 他便很有眼力见道:师兄想来同君长宴有要紧事商谈,我就不打扰了。然后飞速闪人。 出了大殿,月上中天,晚风已经冷得有些刺骨,叶诀裹了裹衣衫,准备回居所,然而他忽然见到大殿中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祁泊枫。 祁泊枫扭头,向右侧的山路走去。 叶诀疑惑地眨眨眼,他怎么记得,这条路通往下山的方向? 第五十三章 叶诀本不想管闲事,毕竟他已经下定决心与祁泊枫保持距离,但看到少年远远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想:祁泊枫不会要下山吧? 因这个好奇心,叶诀偷偷跟在少年身后。 恋耽美 ——(37) 入夜后的孤鹤峰一片静谧,暗夜与月光将一切渲染成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的水墨画,唯有草丛蝉鸣以及风吹动竹枝的声音,少年动身走下一段阶梯,叶诀随之跟下一段,重复着走下了几十段阶梯。少年的步伐稳健,即便稍稍有些气喘不适,也坚持向下走去。 到了下一个岔路口,少年终于停步,小脑瓜抬起,冲着引路的巨石思考片刻,转身继续行进。 叶诀见状心一紧,这个方向正是下山的路,再绕过一处楼阁,便是山门出口了,祁泊枫大晚上的下山做什么? 他手里攥着传音玉佩,犹豫着要不要通知萧鸣泓一声,阿枫的身体刚愈合,出门得当心些,但若祁泊枫真就是爬山路看看风景,自己的告状岂不尴尬? 思索间,一张冷肃的面庞在黑夜的衬托下,浮现在他面前。 呀!叶诀吓了一跳差点扔开传音玉符,定了定神才看清眼前的脸。 是祁泊枫。 叶诀仙君,晚上好。祁泊枫神情平和,不咸不淡地问道:仙君为何一路尾随师弟? 尾随?你师兄我是关心你安危! 叶诀总觉得阿枫这话是同他阴阳怪气,提高了声调质问:祁泊枫,你想私自下山? 我没有。少年断然否认。 叶诀心中冷哼一声,这声否认甚是熟悉,当年他把师尊的炼丹炉砸了,也是这般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的。 他看了眼少年,稍微一思索便有了算计,特地上前一步,靠在少年的耳侧,隔着帷帽柔声道:你若真想下山,便告知于本仙君,我手上有些事不方便,正想托人下山去办。 祁泊枫眼一横,冷冷注视了他一眼,似乎在考虑这个交易值不值当。 你若答应本仙君的交易,我亲自送你下山。叶诀劝说着,话锋一转,却成了恶人:可你若不答应......呵呵,我只能叫萧鸣泓去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帮我办事,你就不能下山,你若帮我做事,我便帮你下山。 这是一个很容易权衡的选择,少年在思考了几番后,点点头:好,我帮仙君做事。 叶诀抓住时机,顺势问道:你承认你想下山了? 确实如此。祁泊枫承认。 叶诀嘿嘿一笑,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枫啊,本仙君作为你的师兄,入门大典上没给你样正经的东西,为兄这心里,甚是内疚。 祁泊枫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似乎在疑惑这位仙君为何不告知需要托人办的不方便的事,而是说入门大典的贺礼。 叶诀继续道:今日师兄便赠你一样礼物,叫你尝一尝这世间的险恶! 祁泊枫皱眉,神情更加迷惑了。 叶诀说罢,摊开手心,手心是一枚发亮的传音玉符,玉符发亮,代表正在同他人说话,少年清晰的看到,玉符下方刻着一个萧字。 萧门主,祁泊枫亲口说他要下山,你听到了嘛?叶诀问。 传音玉符那头顿了顿,而后传来萧鸣泓的声音:都听到了。 * 孤鹤峰门主的书房里,灯盏点亮,萧鸣泓揉着眉心,靠在靠椅上,叶诀与祁泊枫乖乖站在书案后方。 阿枫。萧鸣泓放缓了声调,柔声问道:我之前再三叮嘱你不可下山,你可有听从? 祁泊枫站在灯烛摇曳的暗影下,开口回答:未曾。 果然萧鸣泓是不同意祁泊枫下山的!叶诀心中的猜想立刻被证实,不过十分好奇,这孩子大晚上偷跑下山做什么去?不会、不会去报仇吧? 阿枫,不是师兄阻拦你,山下此时盘踞着众多修真门派,皆对你虎视眈眈,你下山必然危险重重。萧鸣泓道,听这口气,之前应是苦口婆心劝过很多遍。 可少年的神情冷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看样子是固执己见。 萧鸣泓见劝不动,起身走到少年身侧,微微俯身,低声问道:你到底有何心事?同师兄我说说,师兄想办法帮你解决。 萧鸣泓生着一双慈悲目,任谁见了都心生好感,更何况是这种推心置腹的交谈,少年眼神动摇了下,轻轻开口:我怕...... 你害怕什么? 我怕大人......少年话说到一半,忽而神情一变,警惕抬眼看了下周围,摇头道:没什么。 你到底为何要下山? 少年不假思索答道:我想吃山下的糖糕。 ...... 萧鸣泓彻底无语,祁泊枫这般回答,摆明了不想告知他,可他不知道缘由,也无法帮助祁泊枫解决。 最后他偏过头,严肃望着少年的双眼:我是你师兄,不会害你,阿枫,你乖乖待在孤鹤峰,可好? 祁泊枫眨着眼睛,静了半晌,最终服软:好,我会乖乖待在山上的。 ...... 叶诀回到居所后,沉沉睡了一觉,直到日头偏西方才清醒。 午后的阳光慵懒,他抱着被子呆愣地坐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直到门外的弟子听见声音,轻声询问。 唔,醒了。叶诀擦开打哈欠的泪花,掀开被子下床,披上衣袍后走出房门。 天际的晚霞灿烂夺目,颇有一番意境,叶诀站在院中欣赏。 这院落是一块单独辟出的清雅之地,小院青石铺地,植竹林,拓水池,他面前便是一池塘艷红的莲花。 叶诀又打了个哈欠,准备回房喝茶,忽而传音玉符闪动,是狐三。他点击玉符,压低了声音:何事? 没事儿,和老大报个平安,我们一起逃到了青木城下的镇子上,暂时安全。狐三道。 好。叶诀放心了。 狐三对这几日的风波心有余悸,忍不住开口道:老大,你可不知道,自从那日你抱着阿枫飞行,如今城中像疯了一样找白衣人,差一点就查到我们头上了,还好跑得够快! 叶诀眉心一跳,联想今日之事,顿时觉得后怕,按照青木城如今的形势,祁泊枫一下山,简直是羊入虎口啊! 还好今天我拦住了他。他暗自庆幸。 而后叶诀将今日之事同狐三复述了一遍,狐三在那头也心惊胆战,连连拍胸脯。 不过老大,阿枫下山的目的,不会是来找狐三客栈吧?狐三提到。 他知道咱们是邪妖。叶诀想起来那双冷然的眼眸,摇头道:现在恢复了记忆,他定然不愿与邪妖多有牵扯。 阿枫只要不将狐三客栈里的事声张出去,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报恩了。 这阿枫呀,是想寻剑盟报仇!叶诀叹道。 这也的确像他能做出来的事。狐三不知想起了什么,连连道:老大您可要多多看顾阿枫,莫要让他意气行事,下山报仇去! 而叶诀对此信心满满:没事,他在我和萧鸣泓面前承诺了,不会再私自下山。 可传音玉符那头的狐三却没了声。 你怎么了?叶诀问。 狐三犹豫了一会儿,有点难以置信:老大,你真相信阿枫会乖乖遵守么? 叶诀觉得这个问题甚是诡异:我觉得他会啊。修者很注重德行,何况是孤鹤峰这等门风严谨的山门。 狐三在那头干笑一声:我觉得不行。 * 修者讲究清雅二字,力求自己修行之地偏僻寂静,好能用心修行功法。 所以叶诀等人的居所皆处僻静的林间,如今新添了一位小师弟,特地选了居所,就在后山的山腰处,那里有一片灼灼盛开桃花林。 然后后山这地,叶诀简直太熟悉了,向左一走,绕过几处亭台,就到山下了! 叶诀躺在枝头上,百无聊赖摆弄着桃花枝,他之前考虑到狐三的担心,特地掐了个隐身诀,每日蹲守祁泊枫的小院,生怕他一个不乖,下山了。 几天观察下来,祁泊枫还算乖巧,每日都清晨晨起打坐,持剑练习,日落便熄灯入睡,生活规律得他这个师兄自叹不如。 虽然但是,阿枫的本性还是乖巧的,说不下山,便不会私自下山。叶诀拄着下巴,自言自语。 日落时分,小阿枫如同往日般,将院门关好,收下白日时洗净的衣衫,而后关门熄灯。 真无聊,我回去吧。叶诀扔开桃花枝,打了个哈欠就要走人,正要起身,忽然想起阿枫方才收回的衣衫,墨色,像极了夜行衣。 这阿枫没事穿墨色的衣衫做甚? 叶诀不禁停住脚步,坐回树枝,直到日落西山,黑夜笼罩着大地,小院的后门吱呀一声轻响,溜出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他叹了口气,认栽拿出传音玉符。 师兄在不? 何事。 祁泊枫又想趁机溜走。 ...... 孤鹤峰萧门主的书房里,叶诀正在扒橘子。 他一向佩服这个师兄,一手天罗地网,将孤鹤峰的一举一动都握在手心,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祁泊枫便如同偷跑的小猫儿般,被人拎着脖子,拽回来了。 祁泊枫被拎进门的那一刻,叶诀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是我告状的。 ...... 少年小脸一沉,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在无声质问:我同你什么仇什么怨? 叶诀满不在乎,心中反而升起一股逗弄的心思,隔着帷帽,冲少年比了个开心的手势,得意洋洋。 而后萧鸣泓开口了,二人这才收敛面容。 阿枫,当日你站在书桌前,亲口同我保证过的。萧鸣泓的眼瞳紧紧盯着少年,温和的话语中,明显夹杂着几分严肃:告诉师兄,你为何违背约定。 祁泊枫垂着头,一字不语,然而紧绷的小脸态度已然明了,他知道错了,但他下次还敢。 祁泊枫。萧鸣泓提高了声调:你当日只是寻借口搪塞我,实际上从未断过下山的心思? 少年的唇角动了动,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灵剑,许是感念萧的赠剑之恩,便开口承认道:是。 萧鸣泓眸光一闪,再度发问:阿枫,你下山,到底有何目的? 第五十四章 叶诀无聊地塞了口橘子,心道这还不简单,南槐剑盟害惨了他,又是剑痕又是追捕失忆,换作是他,也定然不甘心。 我要见一个人,我得回去。少年道。 叶诀一怔,指尖狠狠向下一掐,橘瓣橙色的汁水溅了他满身,却浑然不觉,他微微侧头,隔着白纱望向少年的后背。 师兄,我必须回去。少年坚持着。 谁料萧鸣泓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反而叹息一般摇了摇头:阿枫,狐三客栈不在了。 祁泊枫瞳孔紧缩:什么? 少年诧异萧鸣泓的洞悉,更是惊讶狐三客栈,狐三客栈,不在了? 近几日,剑盟一直盘踞咋山下,寻到了你失忆时的居所,便是狐三客栈。萧鸣泓如实道:那堆小妖已经得到了消息,连夜逃走,怕别人寻到蛛丝马迹,直接一把火烧掉了客栈。 狐三客栈......烧了?少年的声音在颤抖。 萧鸣泓也无奈阖上双眼:是的,没人知道小妖们逃到何处,你下山寻找只会是一场空。 站在一旁的叶诀心情复杂,如同烧沸的水一般翻腾,他万万没想到,阿枫竟然还念着他,可惜了,终究是缘分浅薄,不得相见。 他一时感伤,起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后把孤鹤峰当成家吧。 祁泊枫礼貌点了下头,他心中难受,不想搭理这个三番两次打小报告、假仁假义安慰他的师兄,然而那人手指轻抚上他的肩头,一股熟悉的温热与竹香袭来。 他疑惑,偏过头,那人冰肌玉骨,葱白的指节,似是在何时见过。他还想细看,这手很遗憾地飞快抽走了。 对,把这里当成家。萧鸣泓也附和道。 这次祁泊枫竟认真点了下头,默认了这句话,而后离开。直到书房的门合上,萧鸣泓露出了真容,摇着头连连叹气,唤弟子将端来清心茶。 叶诀也给他扇风降火,脸上泛起几分同情之色。 这萧鸣泓是大师兄,祁泊枫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将来师尊归来,头一个开刀的就是萧鸣泓,何况又是近百年后新添的小师弟,这一通下来,萧心里能不急么。 萧鸣泓倚着靠椅,用了几口清心茶,同叶诀道:这孩子有心事,但不说,显然是在防着咱们。 叶诀也只能安慰:慢慢来么,师兄您放宽心。 既然你叫我放宽心,不如替我做些事。萧鸣泓起身,直直盯着叶诀:教导祁泊枫之事,不如交给你吧。 叶诀手上扇风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就知道,萧鸣泓要给他派任务,萧鸣泓自己忙,无暇顾及,而姓君的某人极不靠谱,挑来挑去,唯独他能胜任,只是...... 师兄。叶诀吼得气壮山河:凭什么叫我带崽子?我之前也是小师弟来着! 本仙君即便芳龄一百多岁,也是师尊心里的小宝宝! 你找君长宴去。他生怕萧鸣泓再劝说话,逃也似地跑了。 * 带崽子?他叶诀这辈子、下辈子,都要当混吃等死、人人宠着的小崽子,才不会辛辛苦苦给人家带崽子。 实际上,教导小师弟,此事太过劳累,伤神费心血。对于叶诀,最重要的是师兄弟间日夜的相处,这可太容易露馅了,故怎么都不可能应下此事。 叶诀急急地跑出书房,在回去的路上,生怕萧鸣泓再给他派任务,直接将传音玉符关掉,彻底表达自己拒绝的念头。 他回到小院时,方才心绪平和,小院青瓦白墙,竹枝与石柱交映,让人神清气爽。 我自己不应,谁都奈何不了本仙君。叶诀自信满满,翘着精致的小下巴,悠哉悠哉回到院落。 屋子里摆着一根烧火棍,啊,是根形似烧火棍的灵剑。 恋耽美 ——(38) 叶诀拿着一块小白巾,唉声叹气,他用力一擦,掉下铁锈般的残渣,灰褐色的粉末掉了他一身,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如同残渣一般,碎成了末末。 据君长宴所讲,他的本名灵剑在抗击天雷时,激发了数以万计的灵力,雷电与灵力相搏,尘埃便化成了铁锈一般灰褐色的残渣,附在剑身上,难以去除。 君长宴,我的好师兄,你到底有没有法子去了残渣?叶诀差点给传音玉符那头的人跪下了:我不想带着根黑乎乎的烧火棍同人比试啊! 叶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没有法子,只能一点点的擦。君长宴的语气异常的冷漠。 叶诀顿时头大,灵剑上的残渣这么多,他得擦到猴年马月去?不由得生气:君长宴你是不是在报复我?故意不告诉我解决的办法? 而那头的君长宴咬牙切齿:对啊,叶诀,我祝贺你这辈子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叶诀怔住,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回想他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尊大神,竟然许下如此重的毒誓。 哪里得罪了我?你自己清楚!君长宴啪得单方面挂断了联系。 叶诀手拿玉符歪头不解,他平日和君长宴斗斗嘴罢了,何时将他惹毛了,生了这么大的气? 然而疑惑归疑惑,他得继续找到擦干净灵剑的办法,君长宴发疯,萧鸣泓又被他拉黑,只能去书阁寻些古籍研究研究。 书阁离居所不远,只有几段弯曲的山路,一路上孤鹤峰弟子皆停步,恭敬称一声:仙君。 嗯。叶诀一一应道。 然而下一段路的转角,巨石后方,露出一个人影,是默默行走的祁泊枫。祁泊枫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叶诀心里一阵不舒服,开口叫住了他:你停下! 祁泊枫板着脸,走到他身侧,语气疏离:师兄唤我何事? 其实叶诀也说不上来有何事,他目光移到少年手中的书,一阵警惕:你不会想逃吧? 少年抱着书,垂眼摇摇头:暂时不会下山了。 叶诀点点头,行,还算乖。 但他瞧着少年怀中的书颇为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眉头一皱察觉事情的不对,便伸手:书交上来。 少年不明所以,乖乖交上,叶诀随意地翻开一页,登时双目瞪大,身体僵住。 书上清晰写着三个字:尸僵草。 他手指一僵,连忙向下翻了翻,发觉有一页被折页做了记号,翻开一看:木子花,消肿驱痛。 一股冷汗唰得从背后流下,叶诀只感觉血液倒流,身形几乎不稳。原因无它,这木子花正是当时为阿枫浸泡药浴,从孤鹤峰药阁取的灵草。 你、你看这书做甚?叶诀强压着声调质问道,莫非祁泊枫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要推测出他是孤鹤峰中的人? 其实细细一想,狐三客栈连日的相处中,他已无形透露了许多身份信息,便说青衣松鹤这一项吧,当日虽然已本兔子从叶诀仙君处偷来的作为理由,但细细一想便有许多漏洞,太虚仙尊亲手炼制的青衣松鹤,轻易叫你个小兔子偷去了?你能耐挺大啊! 而祁泊枫仍旧木着脸,回了一句:随便看看。明显不想搭理叶诀。 你......叶诀盯着少年墨汁般浓重的双眸,而少年也毫不畏惧,透过帷帽的白纱回望着。 二人僵持了一柱香的时间,最后以叶诀先移开视线为结束,少年异常的平静与淡定,让他莫名的心虚,好在有白纱阻拦,不至于丢了面子。 许是被少年压了一头不甘心,叶诀气鼓鼓抱着肩膀想了想,卷起书册塞在怀里,转头就去了书房。 萧鸣泓正坐在案前,手持一截传音玉符,一见到叶诀便问:你那头关闭了同我的对话? 这都不重要!叶诀一把扔开玉符,坐在对面,手扶桌案,一本正经道:我,要亲自教导祁泊枫。 哦?萧鸣泓眉峰一挑,没有立即答应他,反而靠上椅背,满脸好奇地问道:你之前不还拒绝了么?为何前后态度转变如此大? 叶诀一懵,眼珠不自在看向桌角,他来得太急,忘了编原因。 兄友弟恭因此想亲身教导?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他情急之下,忽而想起前几日的流言,便一掌拍向桌面,引得纸页飞扬:师兄,祁泊枫与邪妖有牵扯,你不害怕么?若将来他真败坏了我孤鹤峰的名声,后悔都来不及! 叶诀神情不自在,这话有些违心,他的阿枫他知道,一个喜欢吃甜甜糖糕的小可爱,便是表面再冷漠,心里也是善良的,只是大事当前,他不得不抹黑阿枫了。 阿枫不哭,等你进了师兄我的小院,想吃什么糖糕都给你。 而萧鸣泓的反应却出人意料,一向温润的眼眸满是玩味,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道:孤鹤峰的名声......其实也不太重要,师弟你莫要有压力。 叶诀:?? 咳。萧鸣泓意识到话中不妥,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提及祁泊枫:你若想亲自教导祁泊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邪妖之说,莫要提及,恐伤了师兄弟的和气。 知道了知道了。叶诀随口应道,大脑飞速运转:不过我是有要求的,祁泊枫必须搬到我的住所闭关修习,修习何种功法、借阅何种书籍,一应事由皆由我打理,其他人不得插手。 萧鸣泓眉头一蹙,指尖点了点书案思索道:如此,你岂不是把阿枫关起来了?太过严厉了些。 叶诀一时无处反驳,结巴了:嗯,严师出高徒嘛,故阿枫最适合在我座下教导。 萧鸣泓: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叶诀赶紧找补:我只是作为为教导的兄长...... 萧鸣泓干脆摊牌:你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他,自己选一样吧。 叶诀:...... 叶诀败下阵来:好吧,我承认偶尔看他不顺眼。 萧鸣泓大抵没想到他能乖乖承认,看他一副纠结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声。叶诀忙追问:故教导阿枫之事? 还需问问阿枫的意思。萧鸣泓正色道。 忽而,门口嘎吱一声被推开了,竟是祁泊枫。少年持身步入书房,站定躬身,合袖向叶诀行礼:祁泊枫谢过仙君。 叶诀一时有些懵:谢?谢我什么? 祁泊枫直起身,闻言微微勾唇:自然是谢仙君来日的教导之恩。 第五十五章 叶诀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他心底忽而生出一股畏惧,少年的表情似笑非笑,虽然身形瘦小,镇定自若的气场却是硬生生将他这个仙君压了一头。他莫名有种预感,教导一事,自己似乎是失策了,让祁泊枫搬到他的小院中,可能不会平息现下的危机,反而让令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摇了摇头,想努力甩掉这种不详的预感,这少年搬到他院子里,修为都没有,豆丁般大小的人儿,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既然阿枫愿意,那此事就定下了。萧鸣泓点头道。 叶诀也转身对少年吩咐:方才的谈话你既已听到,便去收拾东西吧,搬到本仙君的院里。 祁泊枫垂头:是。 少年的包袱不多,初到孤鹤峰才几天,唯一能拿出手的灵宝便是萧鸣泓赠的灵剑,衣服也仅是一件青衣松鹤,寒碜地抱在怀里,一步步穿过青竹林,爬上竹林雅居。 叶诀立于门口,笑容满面迎接少年和萧鸣泓。萧鸣泓站在院前送别,叮嘱了一番勤勉修行的话,而后转身离开。 哐当!院门被重重合上,叶诀瞬间化身凶神恶煞,阴森森冲少年露出了獠牙。 祁泊枫。叶凶神呲牙道:既进了我的院子,便要遵守此处的规矩,每月初一可外出,其余时间必须留在院中练剑......对了,修何种心法、剑诀,也必须经过我手,不准私下修行! 他这一通规矩讲出,明显起了效果,眼瞧着少年的小脸绷紧,张大了双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是,仙君。祁泊枫语气生硬地应下来。 这就好,乖一点,对大家都好。叶诀顿时心里畅快,他示意小童将少年引领到后方的屋舍中,自己则回到屋中,狠狠伸了个懒腰。 担惊受怕许多天,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 翌日,晨曦的第一束金光打在白纱床幔上,仿佛鎏金一般的色彩,几声晨起的鸟鸣传入耳畔,叶诀懒懒地翻了个身,陷入睡梦中。 当当当。房门被敲响。 谁啊?叶诀迷迷糊糊地问,雅居的弟子知道他的作息,一般无特殊事由,不会在大早上惹他不快的。 仙君,是我。是祁泊枫的声音。 叶诀霍然睁开双眼。 下一秒,白衣仙君衣衫一丝不苟,持身立于房舍得台阶上,帷帽遮住容颜,神秘莫测。 仙君晨安。祁泊枫双膝跪在湿润夜寒的青石地板上,同着漫天的晨光,重重磕下头。 哦。叶诀悄无声息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泪花,没睡到自然醒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无事就退下吧。他道,转过身准备回房补觉。 仙君。祁泊枫叫住他:修行的课业您还未布置。 叶诀停步,昨天他的确说过此事,少年修行的剑诀、心法,都要经由他手,既然答应了教导少年,他自然要教些东西,不能糊弄人家。 你是剑修,便先练剑吧。他掏出一本剑诀,扔给少年,头也不回地回来房间。 中午这一觉算是被打扰了,叶诀心里不爽地喝了一壶茶,碎碎念抱怨着。这睡眠不够,兔子的白毛毛容易变得粗糙,他作为一只毛绒绒,对自己皮毛是大大的重视。 屋里燃起了檀香,他以手支头,熏香将意识浸泡,叶诀缓缓阖上,灵力运转,意识渐渐模糊,即将陷入睡海中时,忽然一阵声音打断了他。 当当当。 谁呀? 回仙君,上午课业已经完成,请仙君查验。 叶诀:...... 叶诀一脸冷漠打开门,祁泊枫恭身站在门前,姿态极低:剑法之事,还请仙君指点。 而叶诀神情,刀子般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年:你故意的吧。 祁泊枫身体一僵,再度压低了身姿:叨扰到仙君,是我的不是,然则仙君亲自教导我,故师弟不敢不仔细。 叶诀:呵呵。 他被怼得哑口无言,谁让当初是自己信誓旦旦要教导师弟呢?只能揉揉眉心,坐下来,示意祁泊枫开始练剑,剑风阵阵,而他只想睡觉。 到了傍晚,叶诀长舒一口气,脸贴着窗框,眼看着祁泊枫收剑,身形消失在后院,他揉了揉脸,喜滋滋走出房门,准备去找点乐子。 孤鹤峰讲究清雅,自然没有俗世的乐子,然而他作为一只小白兔,最开心的是有胡萝卜吃。这山上的菜蔬都受天地之灵气,胡萝卜生得格外甜脆,他只需绕过一条小径,便来到了菜地。 叶诀仔细跳选一颗最大最红的胡萝卜,走到溪间将泥土冲掉,这溪水冰凉,相比冲刷过的胡萝卜格外香甜。 而他刚洗完胡萝卜,正要开啃,谁知一扭头,撞上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祁、泊、枫。叶诀从牙根里挤出这三个字,简直充斥着滔天的恨意。 祁泊枫不慌不忙,俯身行礼:见过仙君。 你来干嘛?叶诀直截了当地问。 无事,晚上睡不着,来走走。祁泊枫姿态放得极低。 呵呵,信你个鬼。叶诀心中翻了个白眼,此刻他已确定少年为了报复,故意在折腾他,而他作为仙君,自然也有压人一头的法子,他清清嗓子,正想开口,少年却突然出声了。 仙君,您的爱好真独特,爱吃胡萝卜。祁泊枫笑着道。 叶诀心中登时警铃大作,猛然抬首。少年的目光恍若冰冷刺骨的寒剑,猝不及防刺入他的心间,仿佛已经探知了他所有的秘密。 他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恐惧,欲盖弥彰将胡萝卜用白衣袖裹起,背到身后,俗话说做贼心虚,他本来就是兔子,如今拿着根胡萝卜,更是心虚。 之前仗着小师弟的身份,在孤鹤峰横着走,种胡萝卜有什么?便是漫山遍野都种上菜,旁人也不敢有异议。可祁泊枫乍一提及胡萝卜的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火。 吃胡萝卜......也是一种修行。叶诀抛下一句话,脚步急匆匆地离开了。 而祁泊枫望着叶诀渐行渐远的背影,原本敬畏的小脸一点点变化,直至彻底阴沉。 叶、诀、仙、君。少年一字一顿,含着恨意在咀嚼着这个名字,像个生气炸毛的小猫儿。 当日只要他早点下山,或许大人还没走,或许他能顺利见到大人,便是颠沛流离处处躲藏,他也心甘情愿,然而就是这个恶人去告状,拦住了他...... 少年眼眸轻合,手指狠狠一扯,翠绿的竹叶被彻底分成两截,被扔入溪流,随着水流飘远。 叶诀,你可藏好了,莫要让我抓住把柄! ...... 傍晚的这番对话令叶诀心惊胆战,小兔子缩在被窝里,细数几年来自己的行径,惊讶发现漏洞颇多,萧鸣泓但凡多长个心眼,早就发现是只兔妖了。 他正思考着,趁着月光盯着自己的手腕,眼看着一方白玉凝脂的皓腕,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兔爪。 叶诀:!!! 小白兔慌忙起身,左看右看发现自己莫名变回了兔形,他盘腿打坐,自丹田中汲取灵力来维持人形,却发觉自己丹田灵力空空,宛如干涩的沙石,而灵脉中的灵力也几近干涸,无法取用,若是动用法诀强逼,后背便如刀刺般疼痛。 天要亡我叶白兔!叶诀满脸绝望倒在床上,想着今日若是无法变形,明天怕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好在今夜满月,月光比往日要皎洁干净,冰系灵力释放到最大,小白兔的银白兔毛一丝丝汲取着月光的灵力,没过多久,丹田灵脉恢复如初,叶诀重新化为白衣仙君。 恋耽美 ——(39) 但他眉间的忧愁未有丝毫的减退,今日形体不能自控,并非偶然,若自己找不出对应之法,迟早要露馅。 其实也怪你自己。叶诀自言自语:这一阵折腾太过,身体重击又逢大补,肯定会有异状。 梨香玉露散已用过,如今只能祈祷这病症快些好转。 于是后半夜,叶诀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一直在默默祈祷,希望萧鸣泓不要多长心眼儿,自己的病快快好。直到清晨的曦光在天际泛起,他才昏沉沉睡去。 当当当。门外响起敲门声,祁泊枫来请晨安了。 祁小师叔。是洒扫小童的声音:叶诀仙君昨日便叮嘱过,你按照昨日的功法练习便好,不必请晨安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别打扰仙君睡觉了。 叶诀迷糊中听到这番对话,心里舒坦极了,蹭了蹭耳朵,准备好好的睡个懒觉,谁知门外的少年却提及:我昨日修的剑诀有不懂之处,想请教仙君。 小童则回道:仙君尚未晨起,你便在门前站着等候吧! 祁泊枫却不同意:萧师兄教导过我,一寸光阴皆不可荒废,在等候仙君晨起的这段时间,我便看些书吧,仙君的书房在何处?我借阅一本。 小童神色犹豫,但考虑到面前的人事祁小师叔,便点点头:好。 而叶诀尚在半梦半醒的睡梦中,迟钝的思维捕捉到书房二字,忽然想起上两天没收的书册还大咧咧地扔在书桌上...... 下一秒,叶诀衣衫整齐拦在少年面前,严严实实住通向书房的路。 你想干嘛?他一脸紧张。 而少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无辜极了:不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先预订一个追妻火葬场~ 第五十六章 祁泊枫话虽如此,可一双眼有意无意向书房的方向撇了一眼,眼珠子一转,像是在寻找什么。 叶诀心顿时被拎起,七上八下,他缓了缓,摆出兄长的样子,一本正经开口道:既然剑诀悟不透,便下苦功去参悟,一会儿练剑,一会儿学灵草,都叫你学杂了。 这话威严颇足,连一旁的小童都忍不住微微垂首,祁泊枫却浑然不觉,笑盈盈道:仙君所说极是,然仙君平日没空教导我,我便想着,不如改修炼丹。 炼丹? 对哦,同君长宴师兄学习炼丹术。 这个......不妥。叶诀看着少年认真的模样,自己先慌了,去君长宴处修习,不就等同于要走出这个院子了? 一瞬间,叶诀已经脑补了自己邪妖身份被人发觉的后果,无论未来祁泊枫是否将此事讲出,邪妖之事,关乎性命,是万万不能泄露! 思及此,他干脆利落伸出手:剑诀拿来,说自己哪里看不会。 少年将剑诀奉上,叶诀一把接过,皱眉翻了翻,忽而后背一僵。 剑诀称,唯有将剑舞出凤鸣之音,方可成诀。祁泊枫虚心求问:可昨日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舞出凤鸣声,仙君能教教我么? 叶诀的双目紧盯书册,语气稍软:哦,原来如此。 祁泊枫:仙君可讲出其中的因由? 叶诀点点头,敷衍道:本仙君再看看。 仙君。少年扬起小脸,眼中泛着星光,单纯可爱:您该不会不知道吧? 叶诀:......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卷巴卷巴,将书册塞到怀里,你萧师兄找我有事商议,待我回来再同你讲解。 叶诀不敢看少年的神情,转身飞快离开了小院。 几息后,白衣仙君翩然降落在孤鹤峰的议事厅。 师兄快来,帮我看看这剑诀!叶诀急急展开书册,抬头才撞见屋子坐着的另一个人。 红衣,墨发,君长宴。 你也来!叶诀不顾君长宴见到他一瞬间的臭脸,将人拽过来,剑诀呈到二人面前:到底如何才能舞出剑鸣?师兄你们快研究研究! 萧鸣泓和君长宴见他一脸正经,以为出了大事,顿时打消了调侃的想法,二人靠在一处一同看着剑诀的内容。 然而看着看着,二人的脸色越发沉重和严肃,萧鸣泓甚至皱眉抬眼瞄了叶诀一眼,目光中尽是复杂的情绪,又低头,一字一句读剑诀。 师兄,怎么了?可有何不妥?叶诀紧张的问,他原本只是急,见萧鸣泓这一态度,心里怕极了。 萧鸣泓摇摇头,无事。而双目依旧紧盯书册。 叶诀大为不解:这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风诀》啊! 《风诀》,最基础的剑法之一,平日修真大能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剑诀。 谁料一旁的君长宴竟然凉凉道:你也知道是普通剑诀? 这......叶诀语塞。 关键时刻,萧鸣泓又会心一击,他伸手在自己腰间比量了下,对叶诀道:当年你修此剑诀时,大概这么高。 所以亲爱的叶诀小师弟,你自己学过的功法,你自己都不记得了么? 叶诀怂怂地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出声,他有原身的功法,却无原身的记忆,所以这次的事情兜兜转,他竟然又把自己坑了?天知道他到底出了多少错漏,萧鸣泓竟然对此无异议? 亲师兄,真是亲师兄! 叶诀你在摇头晃脑做什么?君长宴问。 没、没事。 随后萧鸣泓走近,将剑诀还给他,并道:练剑时加一点水系灵力,便可令剑发出阵阵凤鸣声。 然后呢?叶局追问。 萧鸣泓一脸奇怪:然后?然后没了呀。 这句话一出口,叶诀的后背当场又浮起一层冷汗,剑诀薄薄的黄纸册子掐在他手中,他却如同失去了触感,他小心翼翼挪动着身体,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动作都叫萧、君二人看出异状。 练剑时加一些水系灵力,这个道理堂堂仙君竟然不知晓,萧鸣泓定然觉得有异,他想了想,瞧着萧鸣泓的眼色小心开口:我最近神识不稳定。 然后眼角微垂,好一个柔弱无助的病美人。 萧鸣泓扫了他脸一眼,点头:我懂。 叶诀心中欣喜。 而萧鸣泓下一句话更是令他浑身舒畅:师弟近日连遭重击,估计神识受损,不然如此简单的功法,师弟怎么会不懂得? 叶诀白生生的牙咬着下唇,开心地眯着眼睛点点头。 那我回去啦?他道,口气明显转为愉悦,之后转身蹦哒哒像个孩子似的跑了。 年纪小,就是单纯呢。君长宴摩挲着白玉棋子,阴阳怪气道。 萧鸣泓垂眸,不置可否。 君长宴忽而眉间一凝,扭头问:我怎么记得阿枫的灵脉尚在封印中?似乎动用不了灵力。 萧鸣泓一叹:是呢。 * 竹林雅居,庭院深处。 你灵力尚在封印中?不急不急。叶诀如师长一般安慰着少年:待封印突破,修为将大大提升。 他语气老成,句句诚恳,实则心里早已经吐槽了千百回,自己心惊胆战得来的经验,阿枫竟然用不着......等等,这死孩子不会是故意的吧? 那仙君陪着阿枫练剑吧。少年仰头,笑得天真无邪。 而叶诀的脑海已经混沌一片,说不清是被连日打扰的睡眠、萧鸣泓的担忧、亦或是少年故意而为之的猜测所困扰,凉亭中,他靠在冰凉的石凳上,手臂支着太阳穴,而后对少年摆了摆手,示意随便。 少年渐渐走远了,他眼前一片模糊朦胧,不久后,轻轻地合上了眼,睡着了。 * 叶诀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的虚无,无边无际,永远探不到边际,那黑暗如同灾难降临之夜,空气中动荡着、浮躁着不安的气息,连呼吸都会窒息。 是什么灾难呢?他费劲地想着。 可叶诀太累了,思维仿佛卡住、停滞,根本想不出自己在担忧何事,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难受极了。 他无助地伸出手,向深渊中心探去。 啪。深渊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别怕。那人声音沉稳,宛如许下一个誓言:我护着你。 不行啊。叶诀急急地摇头。 护着他,怎么护?他本来就是反派,最坏的反派,注定死路一条,谁能护住他一世的安康? 不行,你别到头把自己搭进去!我、我本来就不是好人!他劝道,拼了命想抽出手,今世他已造下孽,怎么可能再拖累别人? 可那人掌心温热有力,死死握住他的的手指,似乎至死也不愿松开。 您说您是坏人? 叶诀一怔,气势顿萎,不情不愿回了一句:嗯呐。 邪妖,可不就是坏人么。 本以为手的主人会知难而退,谁料那人竟激动了起来,冷冷道:既然如此......我便杀绝了世间的好人,这般,大人您便不必再惊慌度日了。 叶诀猛地抬头,睁大双眼想去寻人,这话甚至熟悉,他在何处听过? 他一抬头,恍然惊醒,周身亮如白昼,身下的石桌已被骄阳晒热,竹叶清香,是竹林雅居。 自己方才睡着了?叶诀晃了晃头,想令神识清醒,然而触感回笼的瞬间,他察觉到自己的五根手指收拢,被人紧紧握在手心里,炎热的烈日下,手心浮出热汗。 祁泊枫!你放肆!叶诀看清对面的人后,狠狠抽出手,心有余悸。 自己没在睡梦中胡乱说些什么吧? 少年空荡荡的手悬在半空中,眼眸忽而一沉。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出现了,明明是讨厌的人,可看到这颤抖无助的指尖,他忍不住上前接过,当手心触到圆润的指腹时,他心中竟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将这位陷在梦魇中脆弱的白衣仙君死死抱在怀中,轻声安抚。 且不仅仅是安抚而已...... 而如今熟悉的触感消失,他的脸上再度恢复脸冷漠。 仙君。祁泊枫恭然道。 你你你你你你你!叶诀起得说不出话来,这是放肆、这是逾矩、这是不敬! 祁泊枫,今天我定要重重罚你!他气呼呼道。 而少年眼眸轻垂,泰然自若,开口道:事出有因,方才靠近仙君时,我发现您的衣袖上有几根兔毛。 叶诀身形一僵,手足无措看向衣袖,果真粘着几根白色的毛毛,想来是昨晚突然化形而掉落的。 祁泊枫的眼中愈发深沉了:仙君莫非是养了只兔子?只是奇怪,我仿佛从来都没看见呢。 这......叶诀一时慌张,的确,竹林雅居莫说兔子,一只带毛的妖兽都未曾出现,这不是他院落的特色,而是所有修真门派的共识。 人妖殊途,名门正派的修士同妖族,更是要撇清关系,洁身自好。 我这院子中可没有妖物!叶诀欲盖弥彰地大喊。 谁知祁泊枫故作惊讶:仙君,我未曾说过您这院中有妖物啊。 叶诀:...... 失策了。 而少年不依不饶,轻巧向前迈出一步,如此说来,仙君您竟然院中有妖族存在?您,可是仙君呢。 叶诀知道此事万万不可答应,正要反驳,可抬手首时,竟对上少年凌厉的目光。 那目光好似一把冷剑,便是隔着重重白纱,也直插人心。 第五十七章 白衣袖下,叶诀的指尖在发抖,他攥住手指想令自己平静下,然而毫无用处,反而巨大的动作幅度引得少年目光微偏。 祁泊枫的唇角绽开一抹笑容,仿佛居高临下看着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在挣扎。 这猎物分明是只兔子。 叶诀几乎占了这辈子的勇气,上前一步,厉声呵斥:祁泊枫,你放肆,跪下! 少年眼中闪过一道诧异,神情变得愈发阴郁。 若说上次的一跪是教导之恩,情有可原,而今是犯了大错的师弟,师兄以兄长的身份自居,勒令其下跪认错,这便是一种耻辱。 叶诀是仙君,单令身份比祁泊枫不知尊贵了多少,再加上师兄的身份,自然有权令其下跪、训诫。 祁泊枫自然也懂这个道理。 他望着仙君的白衣下摆,白衣素净,同普通道旁别无二致,然仔细观察后,白衣的下摆竟用暗金绣了一圈祥云暗纹,那是太虚仙尊从不外传的上古阵图,可凝灵气、护身骨。 他咬了咬后槽牙,后退一步,重重俯身下跪,膝盖在青石板磕出沉闷的声响。 在祁泊枫的预想中,帷帽后的那人定面目丑陋、洋洋得意,可实际上叶诀心里又咯噔一下。 祁泊枫,天命之子,自己一时头脑混乱,竟然逼人家下跪,备受屈辱。 怎么办怎么办,又把人家得罪了,若以后他真被祁泊枫抓住报仇,平常走剧情是一剑穿心而死,现在叠加了仇恨,报仇时,祁泊枫会不会把他折磨的生不如死,虐杀而亡吧? 叶诀脑海里闪过已知的几种酷刑,又带着未知刑罚的恐惧,踉跄着差点跌到。 祁泊枫,祁大爷,本兔子错了。 你,起来。叶诀犹犹豫豫对少年道,想着先让人家起身,一直跪着不好。 而少年的膝盖纹丝未动,反而扬头一笑:师弟做错事受罚,下跪理所当然。 叶诀头皮一麻,忙道:不不不,其实师兄一时怒上心头,你的行为并无大错。 没有啊。祁泊枫歪头道:冒犯了仙君,我的确犯了大错。 叶诀: 这死孩子性子咋就这么拗!分明记仇了! 那你跪着吧,日落再回去!他扔下一句话,匆匆逃进屋子。 恋耽美 ——(40) 房门合上的一刹那,叶诀眼前天翻地覆,又是一阵眩晕,手扶桌沿堪堪稳住了身形,墨发凌乱,面庞发白。 他本以为将阿枫圈在院中便可高枕无忧,然而此阿枫非彼阿枫,原来的阿枫软软糯糯乖巧可爱,如今的阿枫浑身长满了毛刺儿,谁见了都会被扎一下。 祁泊枫只要在院中,他便时时担忧、神识不稳,指不定何时便露了马脚,被人发现时邪妖。 失策失策。他喃喃道,定了定心神后,掏出传音玉符。 师弟。玉符那头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师兄!叶诀像抓到个救命稻草般,明明清晨刚见过面,他却喜极而泣:师兄我和你说,我要想退 而萧鸣泓却问:阿枫怎样了?忘了告诉你他灵脉封印的事,你可以释放些水系灵力助他修行对了,你要说何事? 7叶诀闭口。 他想说自己不想教导祁泊枫了,若继续教导下去,他要么被阿枫扒了马甲,要么被这死孩子逼疯。 可现下祁泊枫乖乖跪在他院中,他有什么理由卸去教导之职? 我想去云游。他转口道。 云游?萧鸣泓的语气十分诧异。 对。叶诀眼珠转了一圈,开始装可怜:师兄有所不知,我近日灵力时断时续,极其不稳,然梨香玉露散已服下,却无法治此症,我便想着去外云游一圈,寻一寻治病的机缘。 一般门派修成仙君级别,来去自由,然而太虚仙尊偏偏摊上两个不省心的弟子,没事总想着向外跑惹事,于是临走前给三人定下了规矩,叶诀和君长宴若想云游,必须有大师兄萧鸣泓的同意。 而萧鸣泓听到后,话语立刻软了一个声调:原来如此,你近日又要费心教导祁泊枫,辛苦了。 叶诀正要说不辛苦不辛苦,师兄您只要同意我下山云游即可。 萧鸣泓却道:你若真想云游,我自是答应,可你确定要拿本命灵剑外出么? 叶诀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可怜兮兮的本命灵剑,鉴于本命灵剑被雷劈后成了根黑乎乎的烧火棍,他看着眼烦,已经被扔到床底下了。 你想出去,我不拦着,但你只能带一把剑,就是你的本命灵剑。萧鸣泓坚持道。 这个计策颇妙,怕叶诀嫌弃本命灵剑山,换着法子逼他用。 我不带。叶诀难得的语气强硬。 萧鸣泓倒也不怕:那你就在山上好好呆着吧。而后挂断了传音玉符。 萧鸣泓你叶诀看着玉符褪去的光芒,气得直磨牙。 他不是不理解自家师兄,本命灵剑唯有一把,与神识相连,不仅施法时人剑合一,关键时刻还能护住一命。萧鸣泓的坚持不无道理,可一想到自己出手时,黑了吧唧的棍子 叶诀从床底下掏出了灵剑,一言难尽用手指搓了搓黑炭,满脸的嫌弃。 难道将来云游时亮出武器,旁人的武器金光闪闪,唯有自己黑黢黢的,别人怕是要问:仙君您的本命灵宝竟是根烧火棍么?真新奇! 哇,仙君,你的烧火棍还会掉渣呢。 叶诀不敢往下想,额头一跳一跳的疼,但转念看了门外跪着的少年,自己若不再离开,怕是要被这只狼崽子拆吃入腹。 要不擦一擦,起码擦干净点。他手指轻抚剑柄,自我安慰,同时降低了对本命灵剑的要求:只要稍稍干净一点,能带出去就行了。 嗯,就这么做。 * 清晨时分,寂静的小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惊醒了一众飞鸟。 祁泊枫衣衫整齐,身负长剑,一步步踩着山路,走到竹林雅居,他的院落在竹林雅居的后方,院落干净雅致,但离平日练剑的主院还有一段距离。 少年额头沁出薄汗,终于走到了主院,推开竹门,猛然发现院落的莲花池旁坐着一个人。 白衣委地,身姿如竹,这人转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师弟来练剑啦? 祁泊枫瞪大了眼,环顾一圈周围情形,十分警惕向后挪了挪步。 他第一天便打听到了叶诀仙君的喜好,据小童所说,仙君睡觉一向睡到自然醒,偶尔中午醒,根本不可能早起,故每每清晨他们都不会打扫院落,生怕扰了仙君的休息。 可今日这人不仅早早晨起,见到他还特开心地冲他打了个招呼,仿佛昨日的事并未发生。 事出反常必有妖。 祁泊枫眼中立刻充斥着警惕,即便仙君扭过头不理他,他还是不敢上前,以莲花池为中心绕了一圈,像警惕的小猫一样跑到庭院中央。 又望了半晌,才起剑练习。 叶诀早早听到了少年碎步小跑的动静,并不在意,他现在专心致志一件事,便是擦拭手中的本命名剑。 此剑名浮白,剑成当日,柳絮飞扬,故以此赐名,剑身银白几近透明,即便在夜晚也散发着温和的灵光,惊艳众人。 然而现在被劈糊了,附着了一层难以去除的黑炭。 他将白巾浸在莲花池水中,打湿,而后擦拭剑身,稍稍用力几下,便可擦下一点黑炭。 能擦一点是一点嘛。叶诀自我安慰,再次重复手上的动作。 擦了一盏茶的时间,叶诀有些累,便坐在莲花池旁向少年望去,少年步法生风,剑招冷厉,一挥一扬皆有章法,的确是个剑修奇才。 而叶诀发现少年的目光偶尔向他身边飘。 何事?他问道。 祁泊枫停下,犹豫了一会儿,对他道:萧门主说过,练习剑诀时需要水系灵力。 叶诀一听撇撇嘴,不就是想让他给点水系灵力么,还把萧门主搬出来。 喏。他手腕轻转,微微一扬,一道水系灵力自指尖飞于少年剑身上。 祁泊枫微微躬身,权当谢过。 叶诀懒洋洋收回手指,低头一瞧,惊讶发觉手下剑的黑炭尽数掉落,露出银白的剑身。 这莫非是方才的水系灵力?他揉了揉手指,再度释放出一股水系灵力,如同溪流般波光粼粼的灵力环绕在剑身上的那一刻,黑炭掉落,又露出一点银白。 水系灵力竟能让本命灵剑恢复光彩! 叶诀欣喜若狂,又用水系灵力擦拭了几下,忽而想起一事,掏出传音玉符:君长宴! 干嘛?君长宴不耐烦。 你凭什么说我的本命灵剑无法恢复原状,只能一点点的擦?叶诀得意道:用水系灵力也可以! 唉叶诀 君长宴,你号称阅遍书阁,还没我懂的多。叶诀开启嘲讽模式。 君长宴忍不住怼他:叶诀,你知不知这是本命灵剑,只有你自己的水系灵力有用? 那有如何?叶诀心生奇怪,一时将这话看作君长宴挽回颜面的借口,不屑地挂断了传音。 他手腕扬起滔天的水系灵力,宛如潺潺流动的溪水冲刷着剑身,不多时,剑身的一层黑炭已掉了大半。 快成了!叶诀兴奋得两眼冒光,然而下一秒,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向后仰去。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削瘦如竹的肩头,可他已浑然不觉,沉沉晕过去。 祁泊枫抱着白衣仙君,手掌一僵,脸上难以置信。 手掌熟悉的触感、淡淡的竹叶清香、纤细的腰肢,一切都回到了秘境中的那个夜晚,大人眼角泛红,半嗔半怒望向他。 真的好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下一章就会认出啦。 第五十八章 与此同时,一红一玄两道身影翩然降落于院中。 萧鸣泓同君长宴见到石阶上昏厥的人,神色毫不意外,萧鸣泓扶人,君长宴推门将人抱入屋中的床榻,渡灵力。 如水波般流动的水系灵力渐渐渡入体内,叶诀苍白的脸色染上几分红润,没过一会儿,眉头轻蹙,干涩的唇角动了动,悠悠转醒。 师兄哦,还有一个坏师兄。 叶诀一时气血凝滞,思维混乱,手指向虚空中点了点认人。 正为他渡灵力的坏师兄君长宴瞬间黑脸,许是看在大家师兄弟一场的份上,没有停下灵力。 不多时,叶诀恢复清醒,惊讶着望着自己的情形,不知发生了何事。 你知,我为何不将洗净灵剑的方法告知于你?君长宴坐在床头,扶膝问道。 叶诀眨了眨眼,这点他也想不通,如实将当初的想法说出:因为你讨厌我啊。 呵呵。君长宴冷笑一声,挥袖不看他了。 倒是萧鸣泓接过话,从头道来:你的灵力空乏的病症已有好久,自打渡劫失败便留下的病根,故嘱咐你不要轻易过度使用灵力,你 你怎么就不听呢! 萧鸣泓叹气,摆摆手,一脸的无奈。 啊?叶诀下意识看向了本命灵剑。 他自己耗费灵力擦洗的剑身,然只擦出了巴掌大小的地方,若是想将剑擦干净,不知道要晕几次呢? 而他这点小心思立刻被萧鸣泓察觉。 萧鸣泓瞧了他一眼,垂下眸,残忍地打破他最后一丝幻想:别看剑了,你灵力空乏的病症如此严重,我不会允许你去云游。 啥?叶诀诧异。 别哭,别求,即便求到师尊处,我也不会答应。萧鸣泓冷然道。 叶诀被自家师兄的果决惊到,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鸣泓又捉住他的脉搏探了探,看到他身体暂时平安后,便同君长宴离开了。 叶诀却沉浸在不能云游的悲伤中无法自拔,他眼神木木地望着二人的身影,又想到院外虎视眈眈的死孩子,心中顿时一片悲凉,这不分明把他的后路堵死了吗! 小兔子心中一阵哀嚎。 不让我云游这这我可怎么办啊! * 祁泊枫立在门外。 虽摆了恭然的样子,他却心不在焉地伸出手,用手轻抚薄金纱一般的光束,留恋不舍。 他的手指还记着大人衣角的触感,他牵着衣角,与大人一同走过幽暗清冷的竹廊。 大人不见了。 他不知道大人去哪里,也不知大人会不会在山下等他,心中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小小的少年脸上竟浮现了老人的苍凉。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便开了,迎面撞上个玄衣人。 祁泊枫微微欠身:萧师兄。 萧鸣泓点点头,抬脚正要走,忽而想到一事,特地折回来对少年道:你叶诀师兄身子弱,近日莫要扰他,修为之事问我即可。 说着递上传音玉符。 祁泊枫接过,目送二位师兄离开。 他目光又移向门外的修竹,出神看了许久,最终认命一般的叹道:萧师兄放心,我不会再叨扰他了。 看在他同大人有几分相似的份上,就放过他吧。 * 叶诀的心情莫名其妙放松了下来。 不知为何,这祁泊枫连着好几日都未上门请教、请晨安,他之前养病没太注意,直到神识清醒后才发觉不对劲。 仙君,您有所不知。小童乖巧地回道:祁小师叔每早都会来门前默声道一声晨安,然后去庭院中练习剑法。 这 这祁泊枫之前处处找他麻烦,寻蛛丝马迹扒他马甲,如今倒是消停了? 仙君是有何不满么?小童歪头道。 不是。叶诀道。 他只是奇怪,这死孩子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不过这倒叫他松了一口气,萧鸣泓担忧他身体每况愈下,特地配了药叫他每早晚服用调理,他闲来无事又闷得慌,便借着熬药的时机去外面透透气。 一日,他揣着手,怀抱本命灵剑,沿着长廊看下方的莲花池,兴致正浓时,迎面撞上一个人。 哦,是祁泊枫。 叶诀瞬间身体紧绷,抬手试了试自己的帷帽严实后,放下心。 仙君好。少年俯身,向他恭然行礼。 叶诀嗯了一声,然后场面寂静,有些尴尬,他想着自己身为师兄,理应关怀下师弟,便笑呵呵道:最近练剑,练得怎么样啊? 少年如实回道:剑法已熟,然无灵力入剑,无法探知真正的成果。 这样啊 叶诀抱剑仰头,觉得此事太过麻烦,祁泊枫灵脉未开,练剑时处处掣肘,总不能特意安排一个人陪他整日练剑吧? 其实最好是有自己的本命灵剑。叶诀晃了晃手中的剑:只要获得本命灵剑,人剑合一,便可得知自己的修为。 浮白如今是黑白交错的剑身,但仅有的一块银白十分亮眼。 叶诀想了想,又自行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不过本命灵剑难得,是需要机缘的,你还是慢慢突破灵脉封印吧。 他说完扭过头,却发觉少年的目光紧盯着浮白。 仙君,您的剑能借我看一眼吗?祁泊枫颤着声音道。 叶诀皱眉:借?这可是本命灵剑,轻易不能让他人过手! 而后特地用衣袖裹住剑身,避开少年灼热的目光,不给他看。 仙君 叶诀愈发觉得这个要求无理,干脆揣起手,转身离开。 之后他便缩在屋子里喝药,一天的时间眨眼而过,傍晚时分,落日余晖,他昏昏沉沉,盘坐在花厅中,向席子上一倒,不一会儿便熟睡过去。 不知何时,花藤被人掀开一角,少年谨慎瞧了一眼里头的动静,再三呼唤仙君不得回应后,才放心将脚踏入花厅中。 恋耽美 ——(41) 祁泊枫轻手轻脚走到白衣仙君的面前,一向冷淡的神情中竟带着几丝迷惑。 仙君手里抱着一把浮白,只露出短短的一截,而今天此剑在他面前一闪而过,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他至今还记得自家的白兔大人将牙磕到本命灵剑上,将剑磕出了个小小的缺口。 他心底便生出了个难以置信的想法,这想法太疯狂,堂堂的孤鹤峰仙君竟然是个邪妖,他不敢相信,但证据在眼前,他必须研究个清楚。 浮白被抱在怀里,白衣层层叠叠,掩住住了大半的剑身,他看了许久,发现自己只能移开仙君的双臂。 祁泊枫咬咬牙,下了狠心,他明白自己行为被发现的后果,但若真能因此得到大人的消息,他倒也无憾。 于是手指轻颤着,探向仙君的怀中。 意外的是,原本清冷的仙君,怀中竟是温热一片,好像毛茸茸小动物的怀抱,令人舒适。 向下探了几分,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事物,应是剑柄。 或许可以把剑推出来?祁泊枫设想着,而后开始了具体的实施,中指在剑柄处用力,向下压,果然半截剑身开始滑动。 他又暗暗用力几次,期间碰到了衣料,他也都不耐烦地蹭开,在即将得手之时,白衣仙君忽然哼咛一声,身体翻动,怀抱展开,露出大片细腻白皙的肌肤,以及晶莹的锁骨。 这 祁泊枫避开眼,抬手去将仙君胸前的衣衫扯好,然而他忽然发现一事,仙君动作幅度过大,竟碰掉了帷帽。 仙君露出了面容,清冷出尘,举世无双。 而他的目光盯着叶诀眼尾,那弧度如同凤凰尾翼在九重天舒展,甚为熟悉,多少年来,他只在一人的脸上见过。 他心里那个可怕的想法越来越真实,令他不禁心惊胆战,胸膛大幅度起伏着,是心脏在狂跳。 祁泊枫一把扯过帷帽,展开一层白纱,轻轻覆上叶诀的面容。 白纱覆面,脑海中一回顾了成百上千遍的面容,如今竟真实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僵硬地探出中指,将白纱细细贴上叶诀的脸庞,勾勒出下巴的轮廓。 一模一样,在某个黑夜,他同样胆大包天的做了这个动作,见到了一模一样的面容。 叶诀,便是他的白兔大人。 啪叽。祁泊枫脑海中的某个弦崩断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手足无措,几乎忘了自己在做何危险的动作,直到叶诀醒来。 叶诀悠悠转醒,感觉胸前凉飕飕的,以为是外头起了风,睁开眼,却发现胸前的衣襟被人扯开,抬起头,祁泊枫正站在他面前。 他眨了眨眼,低下头,十分淡定掏出传音玉符。 萧师兄?嗯,有事找你。 师兄,师兄!他扒我衣服!你要给我做主呀!竹林雅居,叶诀的哀嚎彻响天地。 他一手拽着萧鸣泓的衣袖,一手捂着衣衫凌乱的胸口,活像是刚被调.戏后的小美人,眼角薄红,哭哭啼啼地诉苦。 大人不,仙君,泊枫从未有此意!祁泊枫手忙脚乱地解释,甚至想起身靠近,却被人摁住跪下了。 萧鸣泓眉峰一挑,心中十分诧异,他知道叶诀几斤几两,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若真吃亏了,定不是这副模样。 倒是祁泊枫,这少年自入孤鹤峰,冷面示人,一向从容自若,今日竟慌张不已,倒叫人暗暗吃惊。 师兄,咱们门规上写没写,轻.薄师兄该如何处罚呀!叶诀哀哀问道。 而廊下跪着的少年双目赤红,几乎快哭出来了,高声辩解:仙君,泊枫未有此意,从未有此意啊! 萧鸣泓见状摇摇头,低头干脆地问叶诀:你想如何处置? 叶诀的手一顿。 他收了手,也不嚎了,反而心虚地抱住肩膀,半晌后期期艾艾地抬起头,不好意思道:呐,祁泊枫觊觎我这个师兄,故教导之职,可免了吧? 教导之职免了,那人,也得搬出这院子吧? 第五十九章 叶诀扭头,望见阶下的少年,心中嘿嘿一笑,想着本兔子可算能摆脱掉你了。 祁泊枫觊觎他这个师兄?他可万万不信,甚至压根儿就没想这个方向思考过,而对于今日衣襟莫名其妙被祁泊枫扯开的事,他自有一番定论。 祁泊枫这个狼崽子,假装乖乖消停了几天,实则心底一直在算计找他的破绽和错处! 这不,趁着他沉睡,偷偷来花厅探查,叫他抓了个正着,也正好趁着衣服的事,把祁泊枫踢出竹林雅居。 毕竟若再不撵走这个活阎王,他真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 如此这般,叶诀更加坚定决心,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他万万不可错失,不然以后何处能寻到祁泊枫觊觎师兄的好理由? 萧师兄,你说话啊!叶诀哀哀地抓住玄色长袍的衣角,手心用力拽出了不雅观的褶皱,而他这副神态也引得萧鸣泓皱眉。 好,这也是从轻处罚了。萧鸣泓赞同。 叶诀眼泪巴巴,使劲儿点了点头:可不是么! 看在我是大师兄的份上,不处罚什么,把人撵走就行。 谁料台阶下忽然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我不走。 叶诀和萧鸣泓齐齐看过去,祁泊枫肩膀被人压着,低身跪在廊下,脖子梗着,坚定的神情带着些狼崽子似的挑衅。 我、不走!祁泊枫板着小脸,硬生生道。 叶诀连忙趁机告状:萧师兄你看,他真的觊觎我,撵他他还不走了! 萧鸣泓重重呼出一口气,面色疲乏,闭眼揉了揉眉心,而后看向少年。 你不走也得走。他语气果断,说罢摆了摆手,示意弟子将少年拖离。 祁泊枫瞬间挣扎起来。 我、我不走!少年身形小小,力气却颇大,像个炸毛的小猫推开身后的弟子,那弟子好歹都是筑基的修为,二人合力竟制服不动他。 啪!一道灵光自少年手中划出,两名筑基修为的弟子竟生生被灵光弹离了十步远。 萧鸣泓眼眸骤抬,脸上划过一丝迷惑,但转瞬而逝,同君长宴对视一眼后,恢复了淡淡的神情。 叶诀却一脸的为难,他只想让祁泊枫离开小院、别再扒他马甲了,可祁泊枫像是被什么迷惑住了,偏就不走,还伤了两名弟子。 事情闹到这个程度,并非他所愿,可又不能松口,危难之际忍不住暗戳戳吐槽了一句:笨脑筋,直接把人打晕抬走呗。 一旁默不作声的赤衣身形瞬移,啪嗒一声,少年干净利落地被拍了后脑勺,沉沉地晕在君长宴怀里。 君长宴?叶诀瞪大了眼,十分诧异。 你说的,拍晕了好拖走。君长宴无辜道。 可是,可是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叶诀也不顾自己衣襟如何,提起衣袍跑下台阶去看祁泊枫的情形。 少年依旧是消瘦苍白的面庞,在大红衣衫的衬托下更显病弱,尖尖的下巴惹人怜爱,一双眼轻轻闭合,已然昏迷。 君长宴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暗戳戳调侃:拍晕而已又不会伤身,怎地?你舍不得他? 然后兴致颇浓望向叶诀。 君长宴你叶诀气得叉起腰他只是想都是师兄弟,突然拍晕对方,太伤师门和气了! 君长宴。叶诀冷然道:本仙君有理由怀疑你不睦师门,破坏师兄弟间的感情。 君长宴耸耸肩: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你们好好相处来着。 叶诀: 反正你对待阿枫的态度恶劣。叶诀抱肩严肃道:即便他出了我的院子,也是我的师弟,你不能这么对他! 君长宴挑眉:有本事你自己管教啊。 叶诀: 他句句被怼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脸向后一扭,大吼一声:萧师兄! 来了。萧鸣泓见怪不怪,示意君长宴:把阿枫抱回去吧。 随后扭头看叶诀:阿枫现下离开了你的院子,还满意么? 叶诀低下头,别扭地点了点下巴,其实他心里还是惦记阿枫,想着硬生生被拍晕,会不会头疼。 好歹是自己养过的崽儿呢。 要对阿枫好一点。叶诀掰着手指头数道:他每日晨起练剑,总有疑问,师兄你要早点起给他解答哦。 话说罢,空气陷入一片沉默,良久后,他听到对面人一声长长的叹息,温和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师兄比你起得早。 * 今日乌云密布,天空飘起了细细密密如针的小雨,叶诀坐在竹屋内,抱剑发呆。 他被禁止去云游,又需安心养伤,故每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看看话本打发下时间,人都被关傻了。 关于祁泊枫,他也只陆陆续续从萧鸣泓处获得消息,据说阿枫闹了一场,甚至口出狂言说不再做太虚仙尊的弟子了,后被下了口禁,不准说话,关在房中反思。 叶诀,这阿枫真是奇了怪了。君长宴偶尔来做客,一边蹭吃蹭喝一边道:这祁泊枫不是肆意狂妄、做事不顾后果的人,怎说出这种话来? 我也不知。叶诀垂头不再言。 其实他心里只是在担心少年,想着阿枫出了小院,每日安心练剑、突破修为便好,可如今 这一下雨,屋子就更闷了。叶诀怅然地对着阴沉沉的空屋子自言自语,桌上还散着君长宴吃剩的瓜子壳。 窗外的雨滴声愈来愈响,滴滴嗒嗒,规律的声音成了一种催眠良药,他直起身,想着去床榻处睡一会儿。 嘎吱。院门被狠狠推开。 叶诀转身一瞧,窗外一个素衣身形出现在院门口,这不是平日的洒扫弟子,因为那素衣身形直愣愣地向往卧房的方向跑。 小心话尚未全出口,那身形便重重地撞上一层透明的灵力罩,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听了直叫人骨头疼。 素衣身形被弹出去好远,摔在坚硬的青石板上,不动弹了。 叶诀的心瞬间揪起。 他认出来了,这是祁泊枫,怕是今日突降暴雨,君长宴忙着遣弟子收灵草,无暇顾及后院关着的人,才让祁泊枫有了逃跑的机会。 可祁泊枫为何执着要来到竹林雅居? 叶诀悄悄推开了门,门前的地板干燥,大雨击在灵力罩上,晕成水波般的涟漪。 这灵力罩是萧鸣泓布下的,当初只是怕他忽然晕倒无人相救,用灵力罩探知其动向,每次洒扫弟子来都会默念相应的口诀后进入。 可祁泊枫不知道,直愣愣地撞上去,也不知撞伤没有。 叶诀手扶门框,眼睛焦急地望向院门口,心里默默祈祷君长宴快些赶到,好把人扶起带回去休息。 可等了半天,却无人来。 祁泊枫缓缓睁开了眼。 暴雨从天而降,砸在他的身体上,衣衫已然湿透,冰凉的雨水顺着发丝流淌而下,而自己扒在青石板上,脸颊划破渗出了殷红的血迹,一阵铁锈般的血腥味。 方才的撞击令他神识恍惚了一下,如今已然清醒。 大人他以手支地,想抬起身,奈何撞击太过剧烈,一时缓不过气来。 然而心中焦急的思念令他不得不起身,他咬紧了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抬起了上半身。 吱呀。院落的房门被犹豫着打开。 祁泊枫身体一顿,并未抬首,而是垂眼抿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雨似乎将时间拉得很漫长,祁泊枫的思绪却在迅速的运转,他望了望自己磕破流血的手心,眸光一闪,像是下了某种决定般,手一松,啪嗒,扑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那个祁师弟? 他没有动弹。 喂,祁泊枫? 他纹丝未动。 我说,祁泊枫?一阵从远到近的脚步声哒哒哒跑来,纸伞撑在他的头顶暂时躲避了暴雨,瞬间,他被拥入满是竹香的怀中。 身体可真弱。叶诀抱怨着,可他还是心疼的擦去少年脸上的雨水,抱起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后,布入卧房。 将人放置在床榻上,他回身关上房门。 哒房门被轻轻合上,寂静的雨天中,即便微小的声音也异常清晰,响遍了整个屋子。 床榻的少年嘴角动了动,扬起了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第六十章 叶诀望着床榻上湿漉漉的少年,一脸的头疼。 这祁泊枫全身都被打湿,额头磕破流了血,浑身素衣,也不知是否着凉了。 他摇摇头,先去寻了温和补气得药丸给少年服下,后拿这一方白巾,衣服褪下来,再将脖颈手臂的的雨水挨个擦拭干净。 窗外忽而飘进来一股凉风,少年被冰得哆嗦了下,他忙将棉被扯过来盖好,转身去关窗。 谁知窗子刚关上,他一转身,望着床上的少年,沉默了。半晌后,他开口淡淡道:祁泊枫,你醒了就睁眼。 少年一动不动,眉眼紧合。 叶诀走到床头坐下,瞧着之前规整,如今却被掀起的被角,加重了语气威胁道:祁泊枫,你再不醒,我叫君长宴来把你抬回去。 这一番话说罢,他盯着祁泊枫的脸,果然没过一会儿,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 仙君。少年轻声道。 叶诀眉头一皱,原本他还因祁泊枫故意晕倒的事欺骗他,可如今少年的嗓音暗哑,分明是受了伤的迹象,倒叫他心头一软,忍不住想再掏一颗丸药给少年喂下去。 你服了药,好好休息吧。叶诀叮嘱了一句,转身便打算离开。 不、不。祁泊枫慌张了一瞬,一手拉住他的白衣衣袖,动作幅度过大,差点跌下床去。 恋耽美 ——(42) 叶诀疑惑:你怎么了? 祁泊枫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他自己脑海中千头万绪,临到关口,竟一句话也问不出。 他望着白衣仙君层层白纱的帷帽,想了想,只道:我有些事想请教仙君。 叶诀顺势坐下:你说。 我初来孤鹤峰养病时,一花精受君师兄派遣,时常来照顾我,我二人偶尔猜谜闲谈,颇为愉悦。祁泊枫说,顿了顿,又道:可自从萧师兄宣布我乃太虚仙尊弟子后,这花精便着意避讳我,我苦思冥想,想不出原因。 还请......仙君解答。 叶诀了然:原来还有这回事。 这个简单,你乃仙尊弟子,未来是修真界的顶尖人物,而他只是一只花精,命如草芥。叶诀回道。 可我不嫌弃他。祁泊枫手心用力,急急道:他助我良多,我定然不会嫌弃他的! 叶诀怅然望向窗外的细雨,叹了一声:可人妖殊途啊。 这孤鹤峰共三百五十五名弟子,每年都有一两名折损在邪妖手下,死状残忍,孤鹤峰弟子自然视邪妖为恶,誓要赶尽杀绝,故偶尔有弟子向他行礼跪拜时,他内心也是一阵的内疚和伤感。 你以后就懂了。叶诀道,不想再看少年难过的神情,走出屏风,掏出了传音玉符。 ...... 一盏茶的时间,君长宴匆匆赶到。 叶诀你可要瞒下此事。君长宴急火火地边进门,边求道:祁泊枫在我这儿逃跑的事,万万不可让萧鸣泓知道,不然扒了我这层皮! 知道啊知道啊。叶诀一直点头,顺便示意他快些进屋,把人领走。 然而君长宴前脚刚踏入屏风,床榻上便传来一声高喊:我不走。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君长宴吼道:快点走,你再不走,我这层皮就快保不住了! 我不走! 快点! 我就是不走,你便是我师兄,也不能强迫我走! 你...... 叶诀听到争吵声,忙走入屏风,见君长宴一脸的暴躁焦急,而祁泊枫抱着被子,死活不肯下床。 君长宴显然气到了,指着他道:祁泊枫,你若再不走,我有理由怀疑你真的觊觎你叶诀师兄! 叶诀啊了一声,这两人吵就吵,干嘛把他扯到里面? 哪料祁泊枫直起身,一脸无畏地承认了:对,我就是觊觎叶诀仙君! 这句话堪比天雷,直愣愣劈下来,室内一片寂静,君长宴目瞪口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叶诀眼眸一抬,尽是复杂的神色,他想了想,把君长宴推到门外,说要好好谈一谈。 祁泊枫。叶诀在床前坐下,正色道:你到底意欲何为。 祁泊枫自述觊觎他,他可是不信的,之前这狼崽子把他折腾得够呛,还想扒他马甲,觊觎他?怎么可能? 故今天他想好好同这狼崽子说一说,到底想做什么? 可他一席话问出口,少年的眼眶迅速红了,眼泪在里头打转,倒像是他在欺负人。 我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只想待在仙君身边。祁泊枫弱弱道。 呵呵。叶诀仰头无语望天,回想上几日,他整日忧心忡忡怕被扒马甲,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而少年见他这副神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因为仙君很像大人。 叶诀一听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惊道:你、你说什么? 仙君很像之前照顾我的白兔大人。祁泊枫泪光盈盈,认真吐出一句一字:我思念大人,故想留在仙君身边,见到仙君仿佛见了大人,我才能安心。 叶诀慌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少年,不敢去看祁泊枫眼中的泪,毕竟这泪是因他而起。 他只想避开祁泊枫,想着以后祁泊枫修行、历练,几十年过后,自然会忘记在青木城中的事,而自己养好伤去云游,从此两不相见,也挺好的。 可今日他才知少年心里竟然执着地念着他。 但叶诀内疚之余,有些不忿:你之前待我可不是这个态度,你...... 仙君三番两次阻拦我下山,我一时生气,便逾矩了。祁泊枫小声解释。 叶诀...... 得了,又是他的不是。 而后他只感到身后一沉,少年竟下床,伸开双臂环住他的腰身,软糯地喊了一声,仙君。 * 叶诀走出房门,见急躁的君长宴,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那个祁泊枫,先在我这儿住着吧。 啥?君长宴愣住。 祁泊枫,我身为师兄,原谅了他之前的逾矩,如此,他还是搬回竹林雅居吧。叶诀解释。 其实他怪不好意思的,闹出大动静,最后还是他反悔了。 而君长宴后退几步,打量了眼他,犹豫着道:叶诀我可提醒你,孤鹤峰有门规,师兄弟不可结道侣。 君长宴你想哪儿去了!叶诀心中刚升起的惭愧顿时消得干干净净,他一本正经道:君长宴,我敢向你保证,我俩是清清白白的师兄弟的情谊! 君长宴意味深长撇了他一眼:嗯,你最好是。 叶诀:? 君长宴你给我解释清楚,你什么意思!叶诀气得跳脚,然而赤红的身形一闪,转瞬便消失在院门口,君长宴,溜了。 没胆子同我较量。他暗暗吐槽。 而思绪投向屋内,叶诀又是一阵的内疚,祁泊枫的执念便在于自己,而方才在房中祁泊枫承诺,只要呆在院中时时见到他,自己便不再闹,会安心修行。 虽然他不相信,但鉴于此事因他而起,他还是给了祁泊枫为期一个月的考察期,只要他乖乖练剑、别整日想着扒他马甲,便一切相安。 可是......阿枫说,见到我如同见了大人一般,想时时刻刻见到我?叶诀的脑海里一直在盘旋着少年的话,突然一拍大腿,觉得自己亏了。 敢情我成替身了? * 清晨,一缕晨曦洒入小院,洒扫小童小心地推开院门,准备顺着主院两侧的小径,去后院打扫。 谁知小童一抬头,便撞见了个人。 祁小师叔。他慌忙行礼,心底也在疑惑,相传祁小师叔行为不端被赶出了竹林雅居,怎么又回来了? 祁小师叔不去主院练剑么?洒扫小童小心翼翼问道。 不去。祁泊枫摇摇头:剑声凌厉,恐扰了仙君晨睡。而后提剑,去了后院。 一连半个月,祁泊枫都在后院练剑,隔七天拜会叶诀,其余时间,不是在看书,便是在打坐,有时叶诀想寻他的人影,都要派人去喊。 至于意图扒马甲之事,更是没影的事儿,祁泊枫见了叶诀,垂头恭敬,连眼都不抬一下,礼数十足。 萧鸣泓得知这个消息,大为宽慰,特地赶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能专心修行,为兄甚至欣慰。 之前是泊枫不懂事。祁泊枫乖巧道:如今专注修行了。 这就好。叶诀也在一旁点头,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情况,忽然,他想起一事,叮嘱道:阿枫,你若在练剑方面有何疑惑不解,尽可来问。 少年脸上划过一丝受宠若惊:当真? 叶诀摇着扇子,觉得这话可笑:咱们是师兄弟,不必拘泥于虚礼。 只要你不扒我马甲,咱俩都是亲师兄弟。 嗯。祁泊枫认真点头。 萧鸣泓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叶诀也打着哈欠摆摆手,准备回去补觉,如此,院中便只剩下祁泊枫一人了。 这小院精巧雅致,建在竹林雅居的后方,竹林环绕,飒飒竹叶声,甚至清心。 祁泊枫淡然站在院中,后方忽而一阵灵力波动,只持续了几下,而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在竹林中了。 萧鸣泓,你终于愿意把这些烦人的东西撤走了啊。 少年淡淡一笑,满脸的愉悦。 第六十一章 萧鸣泓的院落极为肃静。 还请南昀师兄帮忙。祁泊枫微微躬身,诚恳道。 南昀忙摆摆手,哎呦,你可是祁小师叔,这话担不起,你叫我南昀便可。 祁泊枫微微一笑:是,南昀。 南昀身形高大,又是掌事师兄,在孤鹤峰算是小有权力,便自信满满示意祁泊枫说事,并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哪料祁泊枫开口便问:南昀,你手里有话本吗? 哎、哎你说这个干嘛。南昀大惊,看了看左右没人后,凑近了小声道:祁小师叔初来,有所不知,山门有规定,不让看话本! 话本中的故事一向惑人心志,普通的修真门派都不允许弟子阅读,何况是孤鹤峰?大家也只是私下传阅,偷偷看。 这般大张旗鼓说,南昀身为大师兄可是吓得不轻。 可是我看叶诀仙君和君师兄都有。祁泊枫眨着眼睛,十分迷惑。 南昀挠挠头,很为难:他们都是师叔啊。 单拎出君长宴来说,若是他承诺一周不炸山,以换取看话本的机会,想来萧鸣泓会亲自把话本送到他跟前。 可祁泊枫闻言瞬间不高兴了,毕竟他的白兔大人最爱看话本。 我是师叔,我也要。祁泊枫耍无赖。 这南昀哎呦了一声,望着眼前比自己小半个脑袋的师叔,顿时头大。 小师叔,山门最近门规严谨,我这个大师兄更要以身作则,不能下山买话本,叫人瞧见了不好。南昀解释。 祁泊枫打量了他一眼,抱起肩膀:我不管。 南昀一阵头疼,左思右想,忽而想到一事,拉着祁泊枫的肩膀,二人走到僻静处,他才悄悄道:小师叔有所不知,药尊最爱看话本,房中话本成摞的放 祁泊枫想了想,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所以,丢一本两本,也没人注意么? 南昀见他意会,嘿嘿一笑:小师叔,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 竹林雅居。 叶诀以手支头,懒洋洋躺在床榻上,手中的话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情节差点儿都能背下来了。 一旁扔着同萧鸣泓的传音玉符,萧鸣泓叫他每日运功养伤,别再看话本扰乱心识了。 可今日我特地晨起,灵力运行了大小十个周天呢!叶诀道。 那你再多运行几个周天吧。萧鸣泓笑盈盈说完,残酷地关闭了传音。 唉。 叶诀思绪拉回现实,他心里像猫挠一样痒痒的,无聊至极,偏自己被拘着,没法下山买,君长宴倒是有一箩筐,只不过一想到那张半死不活阴阳怪气的脸,他瞬间打消了借阅的念头。 当当当。门外穿来一阵敲门声,叶诀懒懒地喊了个进。 房门打开,是祁泊枫,少年隔着白纱屏风,俯身行礼,恭然道:今日《风诀》已练完,正在温习《冰诀》。 你愿勤恳修炼,自然是好的,好好休息去吧。叶诀没心情,便照常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摆摆手示意人退下。 是。少年应声,渐渐后退,谁料啪的一声,他身上掉下个东西。 嗯?叶诀直起身,隔着模糊透明的白纱屏风,隐约看到是个方形的书册,但又不是破破烂烂的剑诀。 这是什么?他好奇问,在看到少年慌张拾起的行迹后,又觉得可疑,兴趣更浓:拿上来给我看看! 这 快些拿上来! 少年依言呈上,叶诀手心释放出一道灵力,缠绕书册拉到自己手里,定睛一看,心中大喜,这可是新话本,没看过的! 他偷笑了下,咳嗽一声,一边翻阅一遍正色道:话本惑人心识,你这个年纪不好好练剑,看这些做什么?这话本,我被没收了! 而他翻着翻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合上一瞧,首页正中印着大字:上册。 上册,所以说还有下册?看不到结局,他还看个什么劲儿? 叶诀不满地捏了捏书册,问:下册呢?莫要藏着掖着,通通交上来! 下册在师弟房中。祁泊枫乖乖道:师弟回去便会立即扔掉。 哦,在你房中啊。叶诀点点头,不再多言。 夜黑风高,适合行事。 叶诀随手掐个隐身诀,闪入后院,借着月光寻到了熟悉的小院,轻车熟路推开房门。 房中摆设古朴,干净简单,一身青衣松鹤规规矩矩挂到衣架上,少年均匀的呼吸回荡在房屋中,但他转身进了书房。 今晚他来寻下册话本,祁泊枫自说会扔掉,他可不相信,祁泊枫一定会留着下册,起码下册能看到结局不是? 下册,话本的下册在哪儿呢?叶诀翻找着书架,半天都未寻到。他忽然想到,话本这种违背门规的事,祁泊枫怕是放到了秘密处。 不会是床下吧?他思索着。 这点不无可能,彼时他幼年修行时,也喜欢偷偷将话本藏在床下。 于是叶诀又轻手轻脚挪到卧房,卧房一片沉寂,少年呼吸沉稳,显然是陷入了熟睡,便放心走到床头,然而他刚抬手掀开祁泊枫的窗帘,窗外忽而举起火把,满院通明。 叶诀,叶诀你人呢?君长宴在高喊。 君长宴你有病吧?叶诀大惊,他不知发生了何事,竟让君长宴半夜来寻他,但眼下的状况不适合出去。 恋耽美 ——(43) 一介仙君,为了区区话本的下册去师弟房中,说出去太没面子了。 嘎吱。房门被推开。 叶诀一个激灵,想也不想便爬上床,黑暗中他触摸到温热细腻的肌肤,一把钻进被窝中,搂住少年。 被窝的空间狭窄,他几乎能嗅到少年身上每日练剑积累的桃花香,且少年身形小小,一把便被他搂进了怀中。 嗯?祁泊枫似是醒了,脑袋动了动。 叶诀赶忙停下动作,纤细的手掌拍了拍少年的后背,想安抚着让他睡过去。少年蹭了蹭衣襟,脑袋前伸,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着了。 他身形一僵。 少年躺在了他肩窝的位置,灼热的气息正巧喷洒在锁骨处,一阵湿润,而手更是大胆搂住了腰身,这行为,太逾矩了。 算了算了,不被发现就行,过了今天,也没人知道此事。叶诀安慰自己。 他算准了君长宴不会过多打扰,毕竟是祁小师弟,平日练练剑而已,再大的事情和他也无牵扯。 果真,君长宴在屋中悄悄巡逻了一圈,又有人在外催促他,便向门外走去。 呼。叶诀舒了一口气,心想可算蒙混过关了。 谁!君长宴忽而大吼一声,手臂一挥,屋中顿时充斥着灵光。 叶诀尚未回过神,被子掀起,眼前光芒大亮,以及君长宴难以置信的目光。 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后 萧师兄你睡了么? 没,长宴,你有何要事? 不是要事。君长宴冲传音玉符叹道:是可以震动山门的大事。 * 叶诀在外侧,祁泊枫在里侧,他俩这般抱在一起。君长宴比划了下,而后扭过头去,呲牙咧嘴,表示当时的场景不忍直视。 当时我俩衣服好好的!叶诀高声辩解。 君长宴撇撇嘴:反正我不会大半夜出现在师弟的床上。 叶诀: 好了好了。萧鸣泓打圆场,他转身望向叶诀:你解释下。 叶诀一懵:我解释什么? 解释下你为何出现在祁泊枫的床上。萧鸣泓说着偏了偏头,示意一旁的少年:你是兄长,即便你俩犯下有违门规的事,主责也在你。 萧师兄,我俩之间清清白白! 那你解释呀。 叶诀怔住,叫他解释,如今闹成这个局面,叫他怎么解释?他即便说自己只为话本,萧鸣泓他信么?定是认为他在胡编乱造! 身旁的少年握紧了拳头,想开口说话:其实 这是本仙君做错事,你急着认什么错!叶诀心里一急,不管不顾地承认了:是我,我没收了祁泊枫的上册话本,想看下册,所以才大半夜跑到了祁泊枫房里! 此事太过离谱,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事实如此。 他仰头,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他可说了实话,问心无愧,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 哪知萧鸣泓一顿,高深莫测同君长宴对视了一眼,而后点点头:像你能干出的事儿。 叶诀:?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有点后悔承认了。 正当他气鼓鼓抱着肩膀,觉得自己被人看扁之时,君长宴突然开口:话本,什么话本?拿给我看看。 就是山下卖的普通话本。叶诀递上上半册。 可这不给还好,一给,萧鸣泓的脸色登时变得很微妙,叶诀看到很是不解,不就是个话本么,谁还没看过? 他瞧见萧鸣泓伸出手,逐字逐句指点书册的内容,一时好奇,抬眼瞧过去。 师兄多心了,话本而已,能写什么不堪入目的话?你看,它上头写得是:冰山、师弟、恋上我? 萧鸣泓也抬首,先看看祁泊枫,道:冰山师弟。 又望向叶诀:恋上你。 叶诀:...... 第六十二章 叶诀傻了,他当时心里高兴有新话本看了,完全没意会到内容有多敏.感。 我我我我没这个意思啊!他慌里慌张地解释,又瞧了一眼书册,高声道:这书册是私印的伪作,原书的名字叫《冰山徒弟恋上我》! 讲的是师尊和徒弟,所以和他没关系! 而君长宴幽幽来了一句:《冰山师弟恋上我》,是作者新出的续作。 叶诀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服气,你君长宴凭什么这般断定? 是我亲自去摊位前买的。君长宴冷冷一笑:叶诀,你可知我为何今日大张旗鼓,半夜时分搜查全山门? 叶诀心底升起个不详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下去:为何? 因为我丢了两册话本,正是这两册。 叶诀一听便感到不对劲,眼珠子一转,把祁泊枫护到身后,大声道:有何不妥?我看你两本话本怎么了? 话本是从祁泊枫手里罚来的,说明是因为祁泊枫,君长宴才丢了这两本话本,他几乎可以断定,就是背后这个不安分的狼崽子做的好事。 可阿枫是养在自己院里的崽儿,若有错处,关起门来自己罚,若落到君长宴的手里,不定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招。 你你你你你君长宴看着这一副我错我有理的模样,瞪了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来,显然被这副理直气壮惊呆了。 书还给你,咱俩两清了啊。叶诀将两册书抛给君长宴。 呵呵。君长宴冷笑两声,但还是低头着意看了看话本,见两书册完好无损,心中高兴,便不打算追究此事,晃悠悠地带着弟子走了。 一尊大佛走了,更头疼的走了上来,萧鸣泓一脸复杂,欲言又止:你和祁泊枫 绝无此事。 萧鸣泓斟酌词句:其实孤鹤峰就咱们师兄弟几人掌管,门规可以更改。 我俩清清白白。 萧鸣泓又思索了一阵,认真道:师兄并非无情之人,你若有道侣同修,便能治好体内旧疾,你看这知根知底的 知根、知底。 叶诀吸了一口气,忍住心底强压的怒火,他不知道这位亲师兄心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把未来结契大典的份子钱都预备好了,如果真有这个想法,那可太恐怖了。 师兄你醒醒,你就这么急着把你看着长大的小师弟嫁出去吗?什么时候修真界流行催婚了? 叶诀平复了下心态,二指并拢指天,一本正经道:萧师兄,我俩真是清白的,以天地为证,这样吧,若我说谎,天降九道紫雷劈了我! 谁料萧鸣泓瞥了他一眼,叹道:你想得美,紫雷渡劫,如今你这身体,不知何时能修炼到突破期呢。 叶诀: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惊悚的想法,莫不是这副身体有疾不中用,萧鸣泓见他修行无望,便急着给他配个有前途的道侣? 也是,他修行之路散漫,对于剑诀符咒并不上心,即便萧鸣泓连日催促,他也口里应着,私下偷偷看话本。萧鸣泓洞悉一切,如何看不出他的懒怠?估计是彻底放弃了他的修行路,转头帮他寻夫君了。 按这个思路顺下来,祁泊枫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知根知底,亲上加亲 师兄,咱不能强.迫的啊。他哀嚎一声。 师弟忽而成了夫君,真是猝不及防闪了他快一百多岁的老腰。 萧鸣泓点点头:也是,这事得你情我愿。 说罢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祁泊枫,摇摇头,转身离开了,末了还忍不住抛下一句话:想通了来找我啊。 亲师兄,你可快点走吧!叶诀心里暗戳戳催促着。 * 直到院中所有人走光,叶诀终于长舒一口气,转身,对上祁泊枫的双眼。 少年漆黑的瞳孔一闪,立刻垂下头:师兄,我错了。 叶诀搓搓手,尴尬一笑:你萧师兄开玩笑的。 他原想着解释下,而少年漆黑的瞳孔闪了闪,睫毛微颤,闻言怔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他只当少年被不靠谱的师兄吓坏了,没太在意。 君长宴那个古怪性子,你还敢去招惹他?叶诀又道,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这君长宴若深究,最后免不了要责罚祁泊枫。 他想了想,掏出几本话本,塞给少年:喏,这几本先看着,没有就向我要,别去招惹那尊大神。 祁泊枫沉闷地嗯了一声,接下话本。 每日记得练剑,话本只能闲时看看啊。叶诀叮嘱着,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仙君的身形渐渐远去,而少年手里捏着话本,脸上浮起可惜的神情,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白纸黑字,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冰山师弟恋上我》下册中,所有的剧情节点。 他不爱看话本,但大人爱看,他便将话本视作剑诀一般通读、记载。 想知道下册剧情,来问我啊。少年小声嘀咕着。 许久之后,他望着渐行渐远的白衣身影,像个可怜巴巴被人抛弃的小猫似的,委委屈屈:我就是想和你多说说话嘛。 * 叶诀回到房中安寝,然而这一夜都未睡踏实,飘飘乎乎感觉浮在半空中,直到天际浮起一抹朝阳,他耳边突然响起一声: 这知根知底的 叶诀胸口一窒,连忙晃了晃脑袋将萧鸣泓的声音彻底甩出脑海,心中吐槽师兄真是害人不浅。 耳边忽而传来阵阵剑鸣声,他低身扒开窗纸一瞧,一个凌厉的身形,一招一式皆有章法,竟是祁泊枫。 虽灵脉被封印,无法使灵与剑合为一体,然仅仅是修行剑诀,少年周身剑气已声,此乃天生剑骨,可遇而不可求。 不错。叶诀点头赞扬。 他想出门瞧一瞧祁泊枫,顺道在指点下剑法心得,然而就在此时,他脑海里忽然又冒出一句: 这知根知底、亲上加亲的 叶诀: 不了吧,他还是离祁泊枫远点吧,若萧鸣泓真当真了,届时高高兴兴为他二人披上嫁衣,推入洞房,着实惊悚。 他缩了缩肩膀,今日便不打算出门了,然而起身净面时,鼻尖突然嗅到一股甜腻的味道。 糖糕? 小兔子突然支楞起了耳朵,精致的眉眼睁的大大的,向外探去,鼻尖使劲嗅了嗅,果真是玫瑰糖糕,加了葡萄蜜饯,吃起来酸爽口。 咕嘟。叶诀咽了下口水。 什么味道啊。他接过小童递过的白巾,一边擦手一般漫不经心的问道。 服侍小童恭然回道:是祁小师叔,说是吃不惯我们送过去的堂食,自己带了饭来。 叶诀点点头,祁泊枫灵脉未开,尚未辟谷,还需一日三餐的吃饭,这孤鹤峰自然设有堂食,每日供弟子吃饭,想来是堂食的滋味不太好。 唉。他幽幽叹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他身为仙君,需摒除五谷,引露水食花瓣,故眼看着每日山下升起的炊烟,他都眼馋,眼巴巴地看着,嗑瓜子、啃胡萝卜解馋。 叶诀心中正回忆身为仙君不得已的二三事时,偏身旁的小童没眼力,絮絮叨叨地补刀:祁小师叔还做了一碗鲜鱼汤,一小笼屉包子,素三鲜的馅儿。 小包子许配一些酱油陈醋,再放少许红油油的辣椒油,用筷子尖一拌,去蘸皮薄馅大的小包子 咕嘟。叶诀再度咽口水。 小白兔饿了,想吃小笼包,一口一个小笼包,吃饱了再喝一口鲜鱼汤。 服侍小童正端水,忽感房中气息一凛,抬眼发觉仙君黑了脸,满脸怒容,他手一抖,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慌慌张张便要认错。 这个祁泊枫,练剑练成这个样子,容本仙君好好教导他!白衣仙君一挥衣袖,急匆匆踏出门。 * 你这招太浮,要用力。 剑尖一定要向上走,有气势! 少年的剑稍稍向上抬了个微小的弧度,扭头问叶诀:仙君,您看这如何? 不错不错。叶诀道,脚步不留边际地向石桌靠近了一下。 石桌放着一方食盒,不住溢出香喷喷的饭菜香,有糖糕,有小笼包,似乎还有酱鸡腿。 叶诀心中一阵哀嚎,即便他靠近了又能如何?他一介仙君,总不能偷自家师弟的饭吃吧? 闻闻味儿吧,闻个味也是好的。 可他靠近食盒,闻着闻着,手指变蠢蠢欲动,闻都闻了,不吃点,说不过去吧? 仙君来得正好!祁泊枫练剑时,忽然高喊一声:仙君帮我瞧瞧饭里可有毒?我去后山取水做菜,弟子却说后山的水被鬼气污染了。 瞎说!鬼气污染的水能做出这么好闻的饭菜吗? 叶诀一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打开食盒,瞧见里头褶皱精致的小笼包,大喜,抬首扬声道:我便替你试吃几个! 好! 少年刚一说完,叶诀立刻毫不客气地将手伸入食盒中,取出热气腾腾的包子塞进嘴里,汁液四溅,满口生香,好吃! 他忙又抓出一个包子,刚递到嘴边。却发现了祁泊枫投过来的视线。 少年眉间轻抬,忍俊不禁笑了下,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拱手道:仙君慢慢尝,师弟去练剑了。 而后转身起了剑诀。 叶诀一怔,包子临到嘴边硬没有吃下,敢情这祁泊枫知道自己馋,特地为他找了个借口吃包子? 这 他望着手中精心准备的食物,心头一暖,又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摇头道:这祁泊枫,还真是适合做夫君。 恋耽美 ——(44) 贴心又俊美,不知未来会迷倒多少弟子。 叶诀感叹完,正准备吃下包子,身后却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怎地,终于想通了? 他扭头一瞧,玄衣道袍,萧鸣泓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叶诀有些恼了:萧师兄,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萧鸣泓正色道:叶诀,你若想通了,下月便举行结契大典吧。 下月结契大典 叶诀一惊,手中的包子掉落,咕噜咕噜滚到了草丛中。 他看着自家师兄一本正经的脸,以及不容置疑的语气,眼睛骤然瞪大,过了许久,他狠狠憋出一句: 萧鸣泓,你有病吧! 第六十三章 叶诀不加思量地喊出这句话,说完便后悔了,虽然亲师兄今日的话太离谱,但到底是自家师兄,不应冒犯。 这萧鸣泓不会生气吧?他当真是心中急切才说出此话!下月就结契大典,没有更离谱的事了。 谁知萧鸣泓撇了他一眼,低下身坐在他身侧,叹道:若以我的病,换尔等身体安康,倒也值了。 师兄你叶诀一时语塞。 他心中愈发后悔,不应吼出这句话,萧鸣泓到底是关心他的伤势,一时关心则乱,生出了令二人结道侣的想法。 再看看自己,修行不上心,自己晃晃悠悠每日混日子,萧鸣泓那头却急得不行。 师兄,我没事。叶诀安慰,你看我,便是患有旧疾,整日不也活蹦乱跳的? 萧鸣泓看了看他肥了一圈的脸庞,倒是认同般地点点头。 叶诀笑嘻嘻拿起包子吞下,所以师兄,莫操心我了! 是啊。萧鸣泓终于放弃了撮合两位师弟的想法。 可就在叶诀暗爽时,冷不丁听见自家亲师兄有意无意地说起:那我单给祁泊枫寻道侣吧。 叶诀震惊了,双目瞪大,一脸的不敢相信。 这祁泊枫虽说已成年,可对于寿命极为漫长的修真界来说,还是个尚在修行的半大孩子,怎么急着寻道侣呢? 更何况更何况这是养过的崽儿,真要寻道侣,也得经过他的同意,萧鸣泓你不能自作主张! 叶诀心里酸溜溜的,又气愤,干脆道:萧师兄,你到底为何做出这番打算? 他就不信了,平日看着稳重成熟、心思细腻的亲师兄,自己的亲事还没着落,竟急着给自家小师弟寻道侣。 萧鸣泓眸光暗淡,轻轻叹了一声:叶诀,阿枫病了。 病了?叶诀心一抖,下意识望向远处的少年,少年生龙活虎,将手中的剑招挥得淋漓尽致,很难想象这副身体下,竟然生病了。 看萧鸣泓的态度,是难以医治的重病。 重病,偏偏祁泊枫表面看着安康,毫无异状,这是最忌讳的一点,从中也可知病情之严重。 所以,双修。萧鸣泓手指轻点石桌,说出为其打算求亲的宗派:咱们无令祁泊枫重塑灵脉的神药,唯有双修一条路能治好他。 叶诀愣愣的听着这席话,一时间慌了神,这,阿枫已病到如此严重的程度,需神药来救? 普通灵药,他们师兄弟三人联手,便是天南海北也会取来,可神药是可遇不可得,全天下也就两三样,轻易求不到。 而双修是下下之策,他昨日只当萧鸣泓说笑,可今日一本正经的说出,才觉怪异,双修一向为自诩清高的修真界不齿,若真如此,祁泊枫的声誉算是半毁了,说不得还连累山门。 可他刚说完,萧鸣泓便闭上眼,一脸的无奈:神药,还不一定能救回来。 * 叶诀一梗,脑海中生起诸多念头,他想问为什么祁泊枫的病非神药不可,为何二人相处许多天他都没发现异样,祁泊枫到底还剩多少时间。 可兜兜转转,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轻声问:什么病啊? 萧鸣泓薄唇轻启,吐出二字:灵脉。 什么? 祁泊枫体内没有灵脉。萧鸣泓黑白分明的眼瞳定定的望着他,语气近乎于绝望:灵脉封印只是诓他罢了,实际上,他体内已无灵脉。 轰隆。 叶诀的脑海降下一道天雷,几乎将他劈傻了,祁泊枫没有灵脉?真是天大的笑话,祁泊枫身负剑骨,未来是力挽狂澜、拯救苍生的天命之子,怎么可能连修行最基本的灵脉都没有? 可萧鸣泓的神情,又极为严肃不似作假。 不可能吧。叶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祁泊枫是师尊收下的徒弟,怎么可能连灵脉都没有? 而萧鸣泓淡淡地注视着他,抓过他的手腕,手指向皮下涌动的灵脉轻轻一划:将尸僵草磨碎碾出汁,用银针将毒素注入灵脉,麻痹灵脉 叶诀呼吸急促,指尖微微颤抖,似乎已猜到了接下来的走向。 此时灵脉被尸僵毒浸染,已脆弱不堪,再以小锤击打,灵脉一定会一寸一寸断裂。萧鸣泓道。 一寸一寸断裂么?叶诀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得一把钝刀在自己心头上割来割去,磨得他心尖疼,灵脉被一寸寸的敲断,该是如何生不如死的痛楚? 他望向远处的少年,不禁回想方才少年明媚的笑容,心中更是酸涩交加,好好的一个人,偏被敲断了灵脉。 之前他未曾探查到阿枫体内有灵力波动,怕也是这个原因,灵脉已被敲断,灵力如何运行?这同寿命不过百年的普通人有何异? 更麻烦的是,他偶尔还会动用灵力。萧鸣泓的语气愈发沉重:这是神识内的灵力,动用一分便会耗损一分神识,即便重塑灵脉,未来渡元婴劫时也将相比普通修者艰难百倍,可我观他的神识已经耗损不少了。 是么叶诀心越来越沉,到最后竟如困境凶兽般无助地咬了咬牙,层层白纱下,逼出一滴眼泪。 他心里疼。 是南槐剑盟干的。叶诀咬牙道:这破门派,迟早把他屠个干净。 想也不用想,这定是南槐剑盟逼迫阿枫教出神玉时干的好事。 萧鸣泓知道他的心思,却摇了摇头:可现下,咱们得找个法子让阿枫重塑灵脉。 叶诀丧气般垂头想了想,忽而一顿,喃喃道:重塑灵脉,用神药么? * 君师兄,君师兄在么? 君长宴正在房中安坐,门窗紧闭,十余名弟子坐于固定位置,面前是直指穹顶的炼丹炉,他面前散着一小把梨花白。 众人正在炼制梨香玉露散。 是谁如此聒噪?君长宴阴冷的眉头一皱,不耐烦道,他明明叮嘱弟子今日之事重大,不可饶他。 是叶诀仙君,要求见您。弟子恭敬道。 他啊。君长宴露出嫌弃的神情。也难怪弟子拦不住人,怕是不敢拦这位仙君吧。 叫他等着。君长宴吩咐一句,继续手中的动作,然而渐渐的,门外的高呼声近了,君长宴侧耳一听,只听门外那人高呼着: 君师兄,君师兄! 君、师、兄! 君长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揉了揉耳朵细听,果真是君师兄三字,而声音的来源正是叶诀。 叶诀叫他君师兄。 啪嗒。君长宴双目一怔,手下的纸板一翻,瞬间整整一盒已炮制完成的梨花白被掀翻在地,灵气飘散,失去了效用。 弟子见状忙上前:药尊急着见叶诀仙君么? 不。君长宴非但没起身,还喝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而后叮嘱: 不要靠近叶诀,他可能被夺舍了。 *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后,红衣药尊方才出方才出现在大殿门口,叶诀一瞧,忙不迭迎上去。 君师兄。叶诀笑道。 君长宴经历了一场炼丹,整个人身体飘乎乎,乍听到此话,差点儿没站稳。 叶诀上前扶住人:哎呦,君师兄怎么精神不佳? 君长宴眼眸微垂,心中琢磨着君师兄三字,一点点扭过头,正视叶诀: 有什么话,快说。 君师兄你怎么啦 打住。君长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冷漠道:要求我做什么?快说。 他可是万万不相信眼前这张笑脸,若叶诀真的真心实意唤他一声君师兄,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此时这般行径,肯定有求于他。 他可不傻,自从叶诀筑基,唤他一声师兄的次数一张手都能数得过来,上次还是叶诀渡劫失败,他怀中抱着的人儿浑身鲜血,气息微弱,弱弱地唤了他一声师兄。 于是他心一软,把好不容易配好的梨香玉露散给人用了,如今他已狠下心,不会心软了。 叶诀见自己糊弄不过,挠了挠头,干脆说开了:呐,的确有求于你。 呵。君长宴冷漠脸。 叶诀斟酌这词句,小心道:近日师弟突发奇想,想着若灵石直接化为灵力供人使用,岂不是造福修真界的好事?师兄博学多才,定知道何处记载过类似之事。 他已经说得很小心了,他要用体内的神玉为祁泊枫重塑灵脉。 直到萧鸣泓几番提起神药,他才回想起体内还蕴着一块从少年手中抢过的神玉,他本意想将昆仑神玉还给少年,但却发现神玉已嵌在他体中,无法取出了。 如此,只能用方法将神玉化作一股灵力,再渡给祁泊枫,只是他看的书少,不知道用何种方法,故来问君长宴。 而君长宴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你还真别说,我似乎在某部书上见过类似的法子。 叶诀眼睛一亮:哪部书?可存在孤鹤峰?现在就能看到吗? 君长宴本静心思索,却被他连番追问打断,不禁皱眉疑惑。 他一揽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哦?师弟这么急着要这本书? 叶诀点点头:十万火急! 他急,君长宴反倒不急了,悠哉悠哉在石阶上坐下,抬起眼皮瞧叶诀:如此,你求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章昨天就该定时更新的,不知道为什么没发出去 第六十四章 叶诀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润着水光似乎在无声的质问:你开什么玩笑,还叫我求你? 而君长宴敛袍阔步坐,悠哉悠哉地扯起路边的狗尾巴草,一点都不急。 也是,君长宴又没糟心事,有什么可着急?反倒是他,若真能寻到将神玉化为灵力渡给他人的方法,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 这神玉是从少年手中抢的,他必须还回去,不然这一辈子心中都不安宁。 叶诀想了想,忽而觉得暂时的丢脸,和一辈子的内疚相比,似乎没什么可在意的,不就是求人么,不就是撒娇么,像谁不会似的,他的原型可是只软软糯糯的小兔子! 他想了想,鼓起勇气,软软道:君师兄。 语气绵软,尾调拉长,连路过的弟子都惊了一下。 君长宴笑着点点头,只吐出二字:继续。 叶诀忍辱负重,扯了扯红衣肩头:你就把书册告诉我呗。 然后呢。君长宴满脸的坏笑:我为什么告诉你?就凭你向我唤一声师兄? 那你要如何? 叶诀眉头一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撒娇了,好话也说了,他也算黔驴技穷了,这君长宴还不满足? 他干脆一狠心一跺脚,同君长宴坐下,双臂一展,抱住君长宴的肩膀。 君长宴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被惊得一僵,后背绷直:你干什么? 撒娇啊。叶诀理所当然,手臂环得更紧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君长宴猛然站起,挣脱了他,并同时向后退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叶诀我告诉你,我不想你的好师弟祁泊枫,少碰我。 叶诀得意洋洋,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怎地?不让我求你么?我当然要求一求我的好师兄了。 叶诀你闭嘴,别说话。 我不! 君长宴浑身戒备向后又退了几步,看了看叶诀不似作伪的架势,捂住胸口衣襟,红衣一闪,闪进了大殿,不多时,大殿扔出一张纸。 叶诀借住白纸,只瞧着上面写着四字:《上古杂经》。 杂经?他脸上泛起为难的神色,杂经一般被视作异端邪说,山门中通常不会收录。 好师兄。叶诀拿着书名,伸长了脖子向大殿中喊:师兄,这书咱们孤鹤峰有么? 看过的书太多,便忘了,记忆中是没有。君长宴的声音。 叶诀哦了一声,丝毫不去理会自家亲师兄语气中的嫌弃和不耐烦,迈着小碎步,一路晃悠悠下山了。 他来到了藏书阁。 孤鹤峰中的藏书颇多,然而若真寻起来,也着实让人头大,尤其是那些经年累月放在宝阁中的古籍,不能使用灵力,需用手一页一页的翻找。 叶诀连翻了几本,深觉不妥,君长宴说不记得此书是否在孤鹤峰内,那么大概率《上古杂经》并非存在藏书阁内,不然君长宴不可能记不起。 他想了想,拿起了传音玉符,待玉符亮起,他悄声道:狐三,你去做件事。 * 狐三迈着小碎步来到了青木城外,一路心惊胆战,贼头贼脑看向四周。 他一直居住在城外的村子上,等待着老大下命令,谁知老大不下命令还好,冷不丁派出一道命令,直叫他一晚都未睡好。 恋耽美 ——(45) 老大让他去青木城探一探,看是否能寻到一本叫《上古杂经》的书。 他知道老大是迫不得已下命令,此书偏僻古怪,极为难寻,或是去城中的百年书阁,或是去拍卖场,或是雇人重金寻求,然而这一切的计划,小城没法做,只能来到青木城。 可看到青木城三个大字,他还是腿肚子打颤,他忘不了曾经的某一天,他拖家带口把小妖们带出青木城,而身后是重重的杀机。 如今青木成人群熙攘,热闹非凡,已全无当初紫雷降下时一片焦黑、血流满街的惨状,看样子南槐剑盟已经放弃了在此处驻守。 可狐三仍不敢掉以轻心,前面有个晃晃悠悠顶着竹篮向城中走的小黑蛇,他便上前搭话:妖友,你住在青木城中? 小黑蛇愣了愣,摇头道:不,我采了点灵药,准备去西市摆摊。 说罢晃了晃竹篮里的东西,果真是刚采下的灵草。 狐三赶忙将他扯到一边,好心叮嘱:你莫要去了!我听说城中上两天出了大事,南槐剑盟在到处抓妖呢! 啊?小黑蛇诧异,摇头道:没有啊,我怎么不知道?我上两天卖灵草,都卖的好好的! 狐三抓住了几个关键的字眼:你说,你来城中好多天了? 小黑蛇点点头:是呢,听说上两天的确出了大事在抓妖,但后来什么剑派放弃了,离开了青木城。 原来如此。 狐三放下心,放走了小黑蛇。 既然城中的警戒已除,他便不必再担忧,然而考虑到其他的可能性,他不敢大意,围着城外转悠了一圈,没进,反而抓住了大哥。 大哥帮我办点事。狐三搓着爪子道。 他瞧了一眼这人,一身短打,皮肤黝黑,衣衫粗糙,手中的灵宝可不俗,后面跟着几个小弟,是在青木城中混惯了、给钱办事的雇佣团。 果真,那人粗声粗气道:咱哥几个在青木城混了多少年,只要你开价,什么都能给你弄来。 狐三便将书名告知对方,然后取出一袋沉甸甸的灵石,说这只是定金。 大哥掂量了下灵石,双眼瞬间放出亮光,连道:好说,好说。 那咱们,七天后在此处汇合。狐三立下了约定。 与此同时,青木城外的某处山庄,槐丰子坐于首座,正在听弟子回令。 青木城外出现了一只狐狸打探消息,只不过是只白狐狸。弟子回道。 白狐狸?槐丰子品茶的手一顿。 是,这只狐狸并未登记在册,也不是我们的人。弟子恭然道。 槐丰子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离开孤鹤峰后,又未在城中抓到小妖,但他并未因此而离开反而带弟子在城外居住,有另派一队弟子装作散修,将城中的小妖登记在册。 偶尔又不服气的小妖,亮出南槐剑盟的招牌,再将剑架到脖子上,一般都会战战兢兢的配合。 与此同时,他还会派出雇佣的小妖作伪在城中晃悠,今日这只小黑蛇正是他们剑盟的人。 不枉费了许多日的心力,终于钓到了一条大鱼。槐丰子多日阴沉的脸终于浮起一点笑意。 而后又有弟子走进,回道:那狐狸雇佣了人,说是要寻一本《上古杂经》。 槐丰子面色大变,霍地站起,一册《上古杂经》正在书案上摆着,上头一页专门做了记号,是记录如何将灵石化作灵力的方法。 果然,祁泊枫忍不住了,要动用神玉重塑灵脉! 他对自己做下的事心知肚明,祁泊枫的灵脉已被一寸寸的敲断了,重塑灵脉难比登天,非神药不可解,而祁泊枫体内正好有昆仑神玉,可以化用。 槐丰子正欣喜着终于钓上大鱼,而一旁的弟子提醒道:盟主莫要让那厮动用神玉啊!不然咱们前功尽弃。 槐丰子的笑容忽然一滞,冷声吐出二字:也对。 * 孤鹤峰的藏书阁。 外头月明星稀,阁中点着灯烛,叶诀独自一人坐在书阁中翻阅,他已翻完整整一排的宝阁,并未发现《上古杂经》。 非但如此,他发觉孤鹤峰所藏的书册十分正派,杂经这类书少之又少,这让他对孤鹤峰峰书阁的期待又下降两分,可他还必须坐在书阁。 不知不觉,他回想起今早的小包子,以及那碗浓郁香醇的鲜鱼汤,鲜鱼汤真真将鱼骨的精髓都融入汤中,喝起来颇为鲜美。 灯烛在摇晃,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几乎要睡过去了,恍惚间。他似乎闻到了一股鲜鱼汤的味道。 怕是出现幻觉了吧。叶诀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然而下一秒,一碗奶白的鱼汤摆在了他面前。 嗯?我怎么还幻视了?他大惊,然而睁眼仔细一瞧,眼前是一碗实实在在的鱼汤,上头撒着青翠的葱花,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香味。 他抬头,是阿枫的脸。 你怎么来了?叶诀诧异。 阿枫没说话,只抿起了唇。 他每晚都会瞧着主院的灯烛熄灭后,方才入睡,谁知今日那灯烛竟然一直未曾燃起,问过小童才知道,仙君来了书阁。 心中有疑问来书阁寻书,正巧给仙君送一碗鱼汤。少年垂眸淡淡道。 话语虽然淡薄,然而手中的白巾仔仔细细将碗沿擦干净,才呈到叶诀面前,像是一点水渍,能污了仙君似的。 叶诀窃喜,见少年转身去寻书,急忙去尝鱼汤,果真滋味鲜美。 阿枫以后定是个好夫君。他没由头地想着:做饭好吃又贴心,和我这个懒人真配。 他随后意识到话的不对劲,正要细想,忽然被怀中的传音玉符打断了。 老大老大。是狐三得声音。 我有《上古杂经》的消息了! 第六十五章 叶诀得到《上古杂经》的消息,登时皱了眉头,这消息来得太快,他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此次是个绝佳机会,若能一举得到此书,他便有方法将体内神玉渡给阿枫。 故即便对方开出的条件也很奇怪,他也想试一试。 好,我知道了。待狐三说完,叶诀见收假前的身影向他这侧走来,便匆匆关上了传音玉符。 仙君!少年抱着一摞书兴冲冲跑来,开口便问:仙君喝鱼汤了么? 叶诀一低头,发现碗中空空荡荡,阿枫做的鱼汤极为鲜美,他同狐三说话时,不知不觉便喝完了一碗。 饶是如此,他仍矜持端身,嗯哼了一声,不作应答,保持高冷。 而阿枫像是听到了他赞同的话语般,兴致冲冲坐在长凳的旁边,翻看古籍,身形微动。 叶诀喝完鱼汤,心中升起一股懒意,晕乎乎的,便没动,兀自翻阅书典,反正他的面容隐藏在层层白纱下,谁也看不清他到底看没看书。 直到他困了,以手支头,忽而一脱力,头重重垂下后清醒,才发现身旁多了一道阴影。 叶诀满脸警惕,望着这个擅自挪动到他身旁的小家伙:你干嘛? 阿枫眨了眨眼睛:这里烛光亮。 叶诀瞧了身旁几座烛台,并未戳破少年的谎言,反而懒懒换了个姿势。 眼前的少年似乎很兴奋,单是瞧他一眼就忍不住勾唇,叶诀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权当小少年精力太旺盛,哪儿哪儿都好奇罢了。 果真,在他稍不注意的当刻,两根手指已悄悄捏住了他的衣角,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趴在主人怀中方才安心。少年一脸得逞的笑,唇角的弧度扬得更大。 叶诀倒不反对少年黏着他,可是 认真点!他一把拍上少年的后背提醒他坐直:不好好看书,做什么小动作。 少年一怔,不敢看他,连忙慌里慌张撤回手指,顺便心虚地翻了一页书。 叶诀不放心,问道:在看什么书?讲出来,我一会儿考你。 阿枫忙答到:是、是关于灵脉的! 灵脉?叶诀微愣。 阿枫认真的点了下头:嗯,萧师兄说只要我灵脉封印开启,便能迅速提升修为,确实跟着仙君探秘境了! 几句话下来,叶诀的神情突然变得微妙,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谎言竟让少年寄寓了如此高的期望。 他心中忽然升起个害怕的想法:若阿枫知晓自己灵脉已毁,怕是会就此消沉颓废一辈子吧。 放心。叶诀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你肯定行。 他这话有些不知所云,但阿枫权当是鼓励,认真点点头,继续看书。 叶诀侧过头,昏黄的灯烛下望着少年长长的羽睫,一时心中杂陈,鼻头发酸,内疚得想哭。 没事儿,我一定治好你。他心中默念着。 * 《上古杂经》的卖家是个老头儿,不要钱财,只求能见上买家一面,说是只要将书交给真正的爱书之人,他老头子才会安心。 你信么?叶诀合上眼,问一头的狐三。 如今他已私自离开孤鹤峰,到山下与狐三汇合,共同商议取书之事,然而这条理由看起来感人肺腑,但多年的杀伐经验令狐三连连摇头。 老大,我从不信这些。狐三冷然道:所以我活到了现在。 叶诀皱起了眉头,连连摇头:可咱们又不能不信,这书,我一定要得到。 火红的小狐狸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一步上前:老大莫急,我有化形丹,可化作人形去取书。 让狐三去?叶诀轻轻抬起眼。 其实可以派出一个前锋去探探虚实,他在后方坐镇,一旦出现问题便可出手相救,可真让狐三去?自己一直委派他诸多任务,如今凶险,有些不忍。 但他扫了一圈挤在房中的小妖,一个个绒团子肥嘟嘟甚是可爱,只是都担不起大梁。 好。叶诀晗首,掏出一颗化形丹。 小狐狸服下,没过多久一股灵力环绕狐身,吹起每一簇火红的毛发,空气中传来一股怪异的香料,而后亮光一闪,小狐狸化作了个半大的红衣少年。 嘿嘿,本狐还挺好看的。狐三照着镜子不住欣赏,一张略妖艳的脸极为引人注目。 叶诀面色严肃,走上前去,道保命灵符塞到了小狐狸白生生的手心里。 本座就在后头跟着。他盯着这个刚到他胸前的红衣少年,承诺道:你就大着胆子去。 嗯呐。红衣少年脸上扬起个明媚的笑。 * 很快到了约定这天,众人来到了青木城中的一处酒楼,狐三在大堂等待着,叶诀在二楼的安座,未再携其他小妖。 楼下人来人往,不一会儿,真出现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一落座,狐三便要他出示书册,那老者果然拿出一本灰扑扑的古籍。 叶诀定睛一看,心中当时漏了一拍,这是实打实的《上古杂经》!恰好,狐三翻阅了几下,露出一页带有折痕的书页,似是他所寻的方法。叶诀便传心声让狐三停在这页,他细细地看。 狐三坐在位子上,稍稍将书册向桌边移了移。 他眼前发须皆白的老者笑呵呵地问:怎样?小友,这是否是你所寻之书籍? 狐三一笑:看着不错。说罢在叶诀的示意下,翻到第二页。 老者嘿嘿笑了几十声,捻着胡子,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打量着狐狸,意味深长道:好啊,喜欢就好。 这书不错,正是《上古杂经》,也是正儿八经的原版,其记录的方法也简单,便是寻一味灵火入丹田内,熔炼神玉,可是 叶诀看着那几乎折坏的书页,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怪异的想法:莫非此种方法也被他人细细研究过?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他猛然抬首,冲楼下大喊一声:狐三,快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红衣少年猛然站起的当刻,一张布满金光的大网从天而降,像是捕猎网般笼住了小狐狸,酒楼里的人群四散而逃,而狐三也迅速现出了原形一只火狐狸。 狐三惊得嘤嘤嘤哀嚎了几声,狐狸爪子想去撕裂金网,然而肉垫触到网壁的一瞬间,刺啦刺啦几声,生起一股青烟。肉垫被烫出了几道黑痕。 小狐狸疼得差点溢出眼泪,抱着爪子不动弹了。 叶诀直看了一眼,便认出此乃剑盟的金光网,数十个剑盟弟子团团围上,不一会儿,楼下另一侧的雅间里,悠悠走出一个身影。 他瞳孔紧缩,这正是槐丰子! 一时间,叶诀有些慌张无措,槐丰子与他的修为不分上下,而自己一身的旧疾,明显占了劣势。 打?倒也能打过,只不过要动用邪妖的绝招,如此自己的身份将会被暴露,孤鹤峰可能呆不下去了,只能去妖域躲藏。 可是狐三 他望着这只小狐狸,忽得想起当日的承诺。 老大,这回真不行了,槐丰子都来了狐三传来心声,他声音明显在颤抖,可见是怕极了。 您走吧,待时机成熟再来救我。狐狸劝道。 叶诀闻言苦笑一声,时机成熟?眼下是最好的时机,狐三届时定会被押往剑盟总坛,届时的营救便难上加难。 老大,您快走吧狐三连连苦声劝道,忽而听到那头的自家老大笑了一声。 小狐狸当场懵了,老大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能笑出来? 叶诀只笑了笑,而后正色道:狐三,其实我挺想回妖域看看的。 说罢,他拔出本命灵剑,以剑插地,念动符咒,登时鬼气汇集,虚空中凝聚巨大的圆形符诀,足足有一人高,细小的符文机械般旋转着,每旋转一分,阴郁的血黑色灵力便多亮一点。 槐丰子显然发现了这里的动静,抬头一看,惊道:巫泽诀? 轰! 血色符诀以翻天覆地之势压向楼下,桌椅板凳登时化成了粉末,金光网也在一瞬间破碎,来不及的逃走的剑盟弟子当场吐血毙命。 叶诀飞身到楼下,一把拎起小狐狸:逃! 恋耽美 ——(46) 然而此时,刚才躲避出去的槐丰子一个旋身来到他身侧,一把便抓掉了他的白纱覆面。 竟然是你!槐丰子高喝道,满脸震惊。 方才的巫泽诀乃邪妖独有,且并非为一般小妖所习得,是修炼到极致的邪妖所掌握,所以邪妖这身份,他赖是赖不掉的。 孤鹤峰叶诀仙君,正是一只修炼多年的邪妖,不仅如此,还收了一群邪妖小弟呢。 叶诀咬咬牙,一张挥开碍事的人,飞速向孤鹤峰掠去,远远便听槐丰子急道:速速去通知萧鸣泓! 他把小狐狸揣在怀里,一入孤鹤峰便赶往居所,果不其然在院中见到了阿枫,阿枫同平日一样练剑,看到他立刻停下,笑着望他。 叶诀落地,匆匆走上去:剑练得如何? 阿枫垂首:倒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叶诀手刀落下,少年当即昏死,瘫在他怀中。 狐三窜出一个小脑瓜来,老大,这是要干什么? 寻、寻一个山洞。 叶诀的声音颤抖,许是之前的日子过得太安逸,如今临到大事,竟有些慌张,他细细梳理了一下,抑制住胸膛中不住跳动的心脏,轻声道: 咱们得寻个山洞,越隐蔽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小阿枫就长成大阿枫啦~ 第六十六章 叶诀拎起人,御剑便要离开孤鹤峰,然而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上古杂经》的一句话:想融化神玉,须以灵火入丹田融之。 灵火? 他身上可没有灵火,外出去寻也极为艰难,倒是君长宴整日炼丹,存了不少灵火。 他掏出怀中的小狐狸,将二人送到孤鹤峰外,命狐三背着人离开。他一路惴惴不安,向君长宴的居所走去,经过的路上遇见个小童,抓住人,问君长宴在何处。 回仙君。小童乖巧道:药尊正在炼丹,突然萧门主有要事寻他,急匆匆的便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叶诀茫然地念叨着,丢下一脸茫然的小童,而后继续赶路。 身为仙君,他几乎一路无障碍地入了大殿,弟子上了茶后告退,他站在殿中央,静静的仰望着一座巨大的金铜色炼丹炉。 炼丹炉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一道巨龙自上到下盘旋着,气宇轩昂。 叶诀伸出手,摩挲着略带温度的金属龙头,然后骤然发力,一道惊天动地的碎裂声回响在大殿内,裂缝沿着龙头直直向上,炼丹炉被劈成了两半。 透过裂缝,黑漆漆的炉子内,闪着一团如梨花般皎白的火焰,此乃梨火,因君长宴长时间钻研梨香玉露散而得。 他伸手,将梨火握在手心,梨火触感温热,乖巧地像个孩子一样蹭着他的手指,撒着娇。 如今灵火到手,叶诀心中稍稍安定,转身便要走,谁料一转身,大殿石柱后,出现一张黑脸。 叶诀,你赔我!君长宴满脸心痛地看着炼丹炉。 叶诀心中一跳,呼吸差点儿窒住,他缓了缓,装作没事人的模样:萧师兄不把你叫过去议事了吗? 哈!你果然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想毁我的炼丹炉!君长宴像个抓住对方小辫子的熊孩子,洋洋得意:这回你逃不掉了!叶诀,看我不好好告你一状! 而叶诀心都快蹦出来了:不是,萧师兄和你说了什么呀? 君长宴见怪不怪地摆摆手:没啥,槐丰子来告状了,说你是只妖。 你是只妖。 你是只妖。 你是只妖。 几个大字来回在叶诀脑海中回荡,直接彻彻底底的冲洗了他的每一寸识海,他一时慌张无措,心中甚至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正经的修真门派出了个妖,是件很光荣的事吗? 君长宴见他震惊,奇怪道: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吗? 叶诀下意识问:那你知道我是邪妖么? 君长宴点点头:我知道啊,萧鸣泓也知道,不然他怎么会纵容你在后山种胡萝卜?我可跟你说,你这番行径在修真门派可是独一份,人家种灵草灵药,你种胡萝卜 师兄。叶诀一时紧张到极点,不管不顾打断的话,一把抓住了君长宴的胳膊:那你知道我 可他一时又怔住,不知道嘴里的话该如何说出口。 直到君长宴怀中的传音玉符亮起,只听对面的萧鸣泓急着问道:长宴,把叶诀带过来,叶诀他今天在外大打出手暴露身份,为的竟是一本书,这书古怪,反正无论如何,你把他带来。 君长宴也愣住了。 他自然知道叶诀所寻何书,也自然知道叶诀寻书的目的,脑海中无数线索串联到一起,最终他恍然记起:祁泊枫初来孤鹤峰,自己为他探过丹田,发现并未有传言中的昆仑神玉。 神玉不在祁泊枫体内,在哪儿? 忽而,他眼神一厉,反手抓住叶诀的肩膀,叶诀只感觉肩膀一疼,一个陌生的神识竟顺着肩膀,要探到他身体里。 别、别探了!叶诀猛然挣脱君长宴,他气喘吁吁,声音颤抖,眼尾薄红,原地顿了好久后,承认了此事:我做的,我诬陷的祁泊枫,又夺了他神玉。 他立马又补充道:如今我成好人了,要把神玉还给阿枫! 君长宴一脸的震惊,目光移到他手上,声音干涩:用灵火,引到丹田化之,重塑灵脉? 对!叶诀的声音掷地有声,其实他现在心里怕极了,只能用声音提胆:师兄,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救阿枫。 他不敢去看君长宴的神情,他能猜到当初萧和君两位师兄在发现自家小师弟是邪妖时,心情如何的复杂和为难。 然,纵然有孤鹤峰的清誉在,二位师兄在连日的思索和权衡下,还是不忍戳破,便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可能是看到他每天吃喝玩乐睡懒觉,不像个为非作歹的邪妖模样,心中便存着一丝侥幸,安慰自己不会出事,可没想到,他叶诀转身便干出了件惊动天下的丑事。 叶诀的头更低了,然而君长宴忽然出声:你把祁泊枫带出孤鹤峰了? 是。 你在这站着别动。 而后他便听到了书阁打开的声音,不一会儿,君长宴出来,手里拿个布包。 萧鸣泓那头撑不住了,不少门派都赶来并要求你去议事厅澄清此事,你没办法逃过。君长宴把布包塞给他:快走吧,我又给了你一团梨火。 哦。叶诀没料到君长宴真的放过了自己,一时脑海有些发懵,抱着布包不知所措,还是君长宴把他拎到了后门,一推。 快点走! 而后殿门重重合上,叶诀霎时清醒,远处是孤鹤峰的山门,无数颜色各异的灵束落下,定是各大门派得到了消息,正赶来。 他抱紧了布包,忽然听到里面一阵响动,好奇打开,发现中间是一个装有灵火的小木盒,木盒周围零零碎碎摆着丹药瓶,其中甚至有小半瓶梨香玉露散,看样子是新炼制出炉的。 叶诀怔怔地看着小白瓷瓶,双目瞪大,不知不觉,一滴泪落了下来。 * 夕阳如残血般染红了天空,一个少年坐在小山坡上,沐浴着残阳,定定地望着山门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萧鸣泓走上前来,按住了少年的肩膀:阿枫,别等了。 可少年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依旧定定望着远方,像是望着望着,他心中的那个身影便会出现。 萧鸣泓见他不说话,无言,便陪着他一同坐下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甚至出现点点星子,四周起了冷风,祁泊枫才扭过头,毫无感情地问道:萧师兄,阿枫不想令你烦心,但他们所说,都是真的吗? 萧鸣泓知道他们指的是谁。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修真界却依旧讨论不休,孤鹤峰的叶诀仙君竟是只邪妖,还疑似抢了祁泊枫的神玉,这条消息以爆炸的速度传播,传遍了五湖四海。 他身为孤鹤峰门主,自然忙得焦头烂额,还要承受众人的质疑和不怀好意,最后他索性烦了,把山门一关,摆出了拒绝的态度。 谁料众人吃硬不吃软,他手段强硬些,众人竟畏惧孤鹤峰的声名,不敢轻易招惹了。 可是阿枫不一样,他猜不透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阿枫当初打晕被带走,他派孤鹤峰的弟子假装寻了四天,终于在第五天,阿枫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了山门外,他一探,灵脉已然重塑。 可如今,不知如何同少年解释了,阿枫已听闻了叶诀之事,若此时告诉他:你叶诀师兄的确夺了你的神玉,但他又还给你,让你重塑灵脉。 为什么?师兄,我灵脉之前不好好的吗? 不,你之前灵脉封印是我骗你的。 萧鸣泓将这番对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几遍,最终摇摇头,这话太假、太有为叶诀脱罪的嫌疑了,他现在只能选择不说。 你叶诀师兄走了,师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萧鸣泓斟酌着词语道:但你需知道,他一向待你很好。 哦,我知道。少年心不在焉地拔着杂草。 一时二人无语,良久之后,祁泊枫忽然站起,开口便要求:师兄,我要闭关。 萧鸣泓一惊:你才多大就想闭关?闭关在山洞中,四周皆是黑漆漆的石壁,连太阳都见不得,你能受得了? 祁泊枫点头。 我能。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还有一更~ 第六十七章 妖域,一直是妖族聚集的领地,而妖族蛮化未开、以强凌弱的个性也不再受束缚,常有争斗,因此妖域为修真门派所不屑,不愿轻易踏入。 妖域内唯有一座城池,名曰妖城,修为高深的妖通常聚集在此,城内热热闹闹,妖来妖往,不比青木城差。 而妖城最大的酒楼内,雅间中,一只小白兔子悠哉悠哉啃了一口橙红的胡萝卜块。 此胡萝卜专供兔妖,取鲜嫩的胡萝卜,连着缨子洗干净,浸入泡椒内整整一天,再用冰块镇凉,吃起来甜辣可口。 小白兔不经辣,嘶哈嘶哈吐出了小舌头,正吐着,竹帘外想起了阵阵的议论声: 老哥可听到最近的传闻了?好多修真弟子进入妖域,不会是想端了咱们吧? 莫慌,我看啊,他们是为了五十年前的叶诀而来! 叶诀?那个在孤鹤峰修成了仙君的邪妖?不会吧,这事怎么被翻出来了? 我也听说了,当年剑盟找了叶诀十来年也没找到,后来据说就放弃了。 哎呀,不是这事儿!一个头顶鹿角的清秀男子道:是青木城新出了只邪妖,祸害了几个村落,修者追杀到了妖城! 原来如此。 真相虽已被摆出,但众妖像被扫了兴致似的,兴致缺缺开始闷头喝酒,有人嘀咕了一句:还以为能听到那叶诀的八卦呢。 当年孤鹤峰之事,不仅震惊了修真界,连妖域也是大为震动,纷纷开始传扬这位大妖的光辉事迹,据说这位大妖潜入孤鹤峰,骗过了堂堂太虚仙尊的眼,成了一方仙君。 妖族都排斥邪妖,但听后也不禁与有荣焉,修者蔑视妖近千年,这事可十足往修真界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故即便事情已过去了五十年,众妖一旦提及还是兴致颇足。 叶白兔收回了耳朵,爪子摸了摸自己日渐圆润的小肚皮,打了一个泡椒味的嗝。 狐三,倒酒!他道。 正在一旁啃鸡腿的小狐狸立马窜起来,拿起酒壶斟了满满一琉璃杯的葡萄酒,葡萄酒色泽浓郁诱红,酒香扑鼻,但是稍稍一闻就醉了。 叶白兔抬眼调侃:呦狐三,这葡萄酒你也敢点?不怕付不起价钱被扣在酒楼? 狐三嘿嘿一笑,伏在小白兔的耳边道:这次明面上过的灵石是十万颗,但老板说了,货质量好,再多给咱们五千的灵石,预定了咱们下次的货。 叶白兔的眼睛蹭得亮了,十万零五千颗灵石,足够把这群小妖崽子们养活一年了。 如此,他也便能正大光明地躺一年了。 狐三招呼了下其余的小妖们吃喝,又回来拍马屁:还是老大聪慧过人,冰山上的鹰爪、火山口的黑石,个个都价值连城,咱们只要走一遭,灵石就哗啦啦地向口袋里淌! 叶白兔摆摆手,谦虚道:一点谋生的手段罢了。 初来妖域,他也是很茫然,不知道如何养这群小妖,机缘巧合之下便干起了货运的买卖,每年去各地探险一番寻珍奇的宝物,反正以他和小狐狸的实力,轻松便能获得珍宝,换得灵石。 想到这儿,叶白兔高高举起了酒杯:大家好好干,顿顿有肉吃! 好!小妖们乖巧地齐声应道。 叶白兔饮下酒,砸吧了下嘴,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相传有手段残忍的邪妖逃到了妖域来,他近日得避避风头,别把他查出来。 这摩挲着杯子想此事,忽而他发觉杯中的葡萄酒竟凭空溅起一圈圈涟漪,似是受到了震动。 怎么了? 叶白兔低头去瞧,发现周围的小妖竟发出一阵惊呼,眨眼间,一道血色的旋风闭卷了整个酒楼,旋风扫过之人,轻者留下一道伤痕,重者七窍流血而死。 他行走江湖多年,一眼便瞧出了里头的不对劲:这是邪妖!这是修血法的邪妖! 此言一出,酒楼内登时惊慌尖叫,若说邪妖恶毒十分,那么修血法的邪妖便恶毒到百分,他们取活人活妖鲜血来修炼,恶毒至极,连普通的邪妖都要避着走。 别慌!叶诀安抚住小妖,而后灵光闪过,他化成人形,凭空升起一股灵力,形成灵力壁,牢牢护住了小妖。 恋耽美 ——(47) 可眼下遇到一个难题,他们坐在酒楼最里侧,邪妖挡住了出去的路,叶诀便立刻吩咐小妖们趁邪妖未攻来时,快些拆墙壁。 就在小妖们拆墙壁时,叶诀一抬眼,阵阵血旋风下,一双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好美、好嫩的人儿 那邪妖看上了叶诀,想取他的血修炼,便飞速向叶诀的方向袭去。 叶诀看不清这只邪妖的模样,只看到了一团如薄纱般的黑云包裹的赤红双眼,咬咬牙,一抬手,想迎面会上去。 刹那间,层层黑云中亮起一道耀眼的白光,最初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是外头透过来的阳光,谁知那光芒越来越盛,竟然径直劈开了黑云。 邪妖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垂死挣扎卷起更多的血色旋风。 而那道光芒不急不缓,向另一侧劈去,这回邪妖被劈中了真身,血花四溅,那邪妖想回头报复,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喉咙。 嘎达一声,邪妖被扭断了脖子,当场毙命,酒楼内的旋风也当即停止,余下一片狼藉。 叶诀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又紧张起来,能一剑毙命血修邪妖,怕是个修真界的翘楚。 未几,一个青衣身影飘然落地,身形似鹤,宛如神祗降临。叶诀看到差点没昏过去,这正是青衣松鹤!孤鹤峰的弟子。 没事没事啊。狐三见状赶紧上前劝道:都过了五十多年,孤鹤峰哪能有人惦记着您! 也是。叶诀点点头,再度抬眼,望到了那人的侧脸,当即一个跟头,半跪在地。 狐三急急地上前扶人,却听见叶诀一声冷然的话语:他眼角有血痣这人怕是祁泊枫。 祁泊枫? 狐三一听,膝盖也软了。这些年,不是没听过祁泊枫的消息,据说祁泊枫闭关十年,出来后便是筑基修为,然后去各地秘境历练了二十年,再回到孤鹤峰时,已然突破了金丹,如今正在冲击元婴期,是当今举世无双的修真俊秀。 用他二人闲聊的话来讲:若是祁泊枫想对他下死手,两个君长宴都拦不住。 而如今,这个催命大佛就站在狼藉满地的前方,只需稍稍一偏头,便能瞧见他们。 老大,墙拆好了!不知事的小妖兴奋道。 小点声,咱们快走!叶诀压低了声音,转头就向墙的破口走去,哪料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 师兄。 叶诀的身形当即僵住。 师兄?是你么师兄?那道声音越来越兴奋,而后一张俊脸出现在他眼前。 眉眼深邃,面庞精致,一双眸子好似星辰大海,微微一笑便牵动无数星子,尤其是身高比他高了半个脑袋。 叶诀顿时感到了压迫,后退着想逃,哪料祁泊枫一把抓住他的手,兴奋道:师兄,叶诀师兄,我可算找到你了! 怎么,终于找到了陷害你的罪魁祸首,你高兴了是吗? 叶诀颤抖着抽出自己的手,护在怀里,仿佛下一秒这双手便会被掰断似的。 你、你兴奋什么?他害怕地向后缩。 当然是找到了您呐!祁泊枫的双眼盛满了星光,一笑便极为明媚,又不失谦谦君子风度:我这些年一直在找师兄呢。 叶诀愣愣地望着少年的脸,看到这张脸上的笑容亲切自然,不似作假,便试探着问道:你不恨我? 祁泊枫奇怪:为什么要恨师兄? 叶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当年夺你神玉,害得你被百家追杀 可话还没说完,祁泊枫就打断了他。 这都过去了!祁泊枫的手掌宽阔,一把把住他的双肩,认真道:师尊不常教育咱们,要常怀善心么?无论师兄做过什么,这五十年来漂泊不定,受尽了苦难,也算是受了惩罚。 叶诀听着苦难二字,又看了看桌前的珍馐美食,顿时有点脸红。 他不仅没受苦难,甚至吃出了一圈肥肉。 祁泊枫又道: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当年的事,我不怪师兄!如今只想着能和师兄团圆。 说罢,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叶诀,满眼的真诚。 叶诀却越听越奇怪,忍不住皱起了眉,这长大后的祁泊枫有点善良啊。 祁泊枫见他不应,也没说什么,反而低身捡起了废墟中的两颗红色小珠子,这珠子是方才血修邪妖留下的。 祁泊枫捡起,揣进了自己怀里。 叶诀大惊:拿它做什么?这是邪妖保命的手段,这珠子可令邪妖复活。 我就是要让他复活。祁泊枫歪头道:师兄,邪妖的命也是命,无非是误入了歧途,修了不好的功法,待他复活后,我教他修真功法,让他做一只好妖。 啥? 叶诀诧异:这邪妖害了多少条人命?你竟然还想着让他改过自新? 祁泊枫点头:对啊,虽然他杀过无数的人,但师弟相信,在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一定存留着个向善的念头。 而后低头,将两颗红色的小珠子细心揣好,阳光透过缝隙,映在脸上,好似满脸的圣光。 叶诀傻了。 夜深人静时,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祁泊枫长大的性子,或是凌厉,或是温和,但他万万没想到,五十余年,萧鸣泓竟然把少年养成了一个圣父。 第六十八章 叶诀十分震撼。 从祁泊枫的经历来看,似乎不是小白花一样的人物,探秘境、杀邪妖,光是传闻中便可窥见这人的狠戾,然而今日一见,发现他大错特错。 这祁泊枫好好的孩子,这些年不知被灌输了多少圣贤书,武力值点满,脑子却不太行。 他爱替人操心的毛病就犯了,打量着这个肤白貌美、极为俊俏的小师弟,这妖域人心变化莫测,祁泊枫别叫人忽悠了。 他看了看,装作无意地提及:你来妖域历练多久了? 第一次来。祁泊枫笑容满面:之前都是萧师兄带着我历练秘境,这次为了显示下自己的能力,师弟特地偷偷跑出来追捕这个邪妖呢。 哦豁,原来如此,敢情祁泊枫虽历练得多,但都由萧鸣泓坐镇,以至于祁泊枫只点满了武力值。 可如今祁泊枫自己孤身一人来到地界凶险的妖域 叶诀环顾四周,见周围探寻的眼神,示意狐三,狐三呲起牙,发出一声妖鸣震慑,周围人这才将正大光明查探的目光收回去。 走。他一把拉住祁泊枫的手,这双手比他还要宽,骨节突出,露出青筋,暖暖的。 祁泊枫一怔,眼睛亮亮的:师兄要带我去那哪儿? 回家!叶诀拍了拍他,起身就将人拽走了。 * 左拐右拐,在一处古朴幽静的小巷子里停下,小巷子里尽是处大门紧闭的宅子,打开大门,一栋建造精美的阁楼出现在众人眼前。 哇。祁泊枫仰起头瞪大眼,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 妖域风格不同于修真界的一板一眼,虽也雕梁画栋,可雕的是凶兽,所绘是黄泉业莲,别有一番风格。 叶诀嘿嘿一笑:你先在这呆着,听你方才说一天都没吃东西,我给你做点菜去。 说话嘴里嘀咕着:早知道在酒楼点些菜好了,然后匆匆进了厨房。 等待的片刻,祁泊枫挥开衣袍,端身坐于石凳上,打量着周围,角落里钻出一颗毛茸茸的豹子头,不一会儿,又探出一双狐狸耳朵。 他敏锐地瞧到了墙角的动静,手伸出,玉指一勾:墙角的那几个,过来。 小妖们有人是初次见到祁泊枫,又畏惧修者,怕得不行,不敢上前。反而扭头去寻狐三,可狐三也去后厨帮忙了,不在院子里。 小妖们正犹豫时,却见新客人脸一沉,手啪得一下重重拍向石桌,石桌当即碎了一角,与此同时一股威压向他们袭来,众妖瑟瑟发抖。 呜呜呜。小妖们终于挺不住了,一个个哭唧唧地跑了出来,走到离新客人几步远的地方,瑟瑟发抖抱成一团。 新客人拿起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而后问道:这些年,你家老大都在做什么? 众妖害怕不敢害怕不敢说话,唯有一只小妖怯生生吐出几字:做生意。 什么生意?和谁做?贩卖的又是何种货物?新客人问。 这个 小妖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位新客人意欲何为,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知道因为年纪稍长的白狐狸走上前。 去雪山、去火山口,寻珍奇的货品。白狐道。 而刹那间,新客人的气压变低,重复着:雪山?火山口?都是危险的地方。 白狐挠挠头:老大修为高,很少遇到危险,也就是去年 新客人猛然抬眼,追问:去年,去年发生了何事? 白狐后退了几步,有些后悔自己多言。但还是如实说道:去年被火山口滚下的巨石砸中了腰,现已大好,就是偶尔会犯。 说罢他抬眼去看新客人的脸,竟是沉得能滴出水来。 叶诀端着一盘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烤鸡肉,从后厨走出,招呼着祁泊枫来尝尝。 他看到小院里有一堆小妖,想着自己做菜时,阿枫可能同小妖一起闲谈,也没在意。 可直到阿枫站起,他却发现他精心挑选的石桌竟裂了个缺口!那缺口从上至下,根本没有修复的可能,只能花重金再买。 叶诀一想到灵石,当即肉痛:是谁?哪个小妖做的,站出来! 众妖齐刷刷望向祁泊枫,祁泊枫一怔,做了个威胁的眼神,奈何小妖们看不懂。 是你?叶诀转头。 一瞬间,祁泊枫又变回谦逊温润的少年模样,不好意思低头笑了下:刚才给小妖们展示功法,没想到 叶诀立刻摆摆手:没事,一张石桌罢了,咱们去吃饭,不然这烤鸡肉都快凉了! 祁泊枫一笑,露出两个圆圆的小梨涡,用力点了下头。 二人渐行渐远,而众小妖看着碎裂的石桌,皆张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石桌取深渊中的红纹石所制作,用料苛刻,但效果极好,冬暖夏凉,是老大得最爱,经常四爪摊开趴在桌上纳凉,所以他们再调皮,也不敢动这方石桌。 而如今老大的心头爱,竟然被新客人打败了? 咱们以后学机灵点!白狐装作小大人的模样:瞧没瞧到,这位新客人才是老大的心头好! 众小妖恍然大悟,齐齐哦了一声。 * 夜深人静,叶诀坐在桌前看书看累了,便准备入睡,谁料门嘎达一声,被推开了,一转身,是祁泊枫。 阿枫你?叶诀不明白,下午给阿枫做完烤鸡肉后,有事要忙便匆匆离开了一阵,阿枫也一直没寻他,他只当阿枫初来需要休息。 可现在深更半夜的,阿枫来他房间干嘛? 师兄!阴影靠近,他还未来得及看清全貌,便被人从后勒住腰,紧紧抱住。 叶诀一个窒息。 一股清新馥郁的梨花香如同雨雾一般将他包裹,鼻腔中尽是淡淡的梨花香,少年携夜前来,身上沾着冷冷清清的寒夜气息,都叫他精神一振。 他慌忙伸出手,却只触碰到坚硬且绣纹复杂的腰带。 你干什么?叶诀惊道,阿枫之前也抱过他,可彼时矮矮小小跟个小豆丁似的,这几年也不知吃了什么,身条抽长,身体尽是多年练剑留下坚实的肌肉,故这一抱,令他动弹不得。 祁泊枫未作应答,他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眸如寒星,倚着如墨的长发,缓缓将头靠在那人肩膀上,轻嗅竹香。 叶诀更慌了,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当年萧鸣泓欲将二人结为道侣的记忆,现在虽说不可能,可自家师弟莫名其妙大晚上前来、莫名其妙不说话,是个人都会心生疑惑。 我想师兄了。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畔,少年的声音干涩发哑:每到晚上,我都会想师兄。 哦。叶诀恍然,心中生出一股内疚。 他一直觉得自家师弟会恨自己,故而一直也未敢回去相见,更何况他是邪妖身份,当年那一走只要彻底断绝的意思,他也没脸回去见萧鸣泓。 可他万万没想到,阿枫一直念着他。 师兄,我找你找了好久啊。祁泊枫语气轻缓,却句句砸在了他的心头:每每去秘境时,我总要细心看一看周围,想着会不会遇见师兄,每次都没遇见你,心里却是高兴的,想着师兄出现在秘境,便不会面临种种艰险。 说罢抬起了左手手掌,上头是一道贯穿手掌剑痕,狰狞可怖。 叶诀心里一疼,知道少年历经艰险,可真见到伤痕,他还是心疼不已,忙上前握住。 这些年的历练,你受苦了。叶诀道。 祁泊枫的嘴角轻轻翘起一个弧度,眼睫微垂,侧眼细细打量起怀中人精致的眉眼:有时候想着找师兄,心里便不苦了。 可叶诀心里不这般想,他皱眉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连腰被人搂了、手被人握住、占了便宜,都浑然不觉。 他只想着阿枫辛苦历练,还要处处寻自己这个师兄,日子除了修炼就是修炼,毫无趣味,且这些年里,他未曾听过阿枫出过桃花。 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令他更加心疼阿枫了,当年他们师兄弟三人,嗑瓜子的嗑瓜子,逃课的逃课,日子过得丰富多彩,到了阿枫这里,竟然被自己整整牵绊了五十年。 是他的错。 是师兄对不住你。叶诀叹道。 而他身后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含着一点得手后的俏皮,薄红的唇角靠近发丝,愈发重的呼气声打湿了发丝。 祁泊枫抬眼,轻声道:其实师兄,是我一直 恋耽美 ——(48) 可叶诀自顾自思索着,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反而转身,激动道:哪天师兄给你介绍些桃花吧! 啥? 你看你,衣袖破了都没人补,有人陪着你,还能和你说说知心话。叶诀认真道。 他是真心实意为阿枫打算,其实阿枫这类情况,未来修炼闭关很容易出现心魔。一个人只专注于修炼和做事,对感□□知之甚少,修炼时往往变成其弱点,打一个措手不及。 故修者一般到元婴期左右,即便身无桃花,门派师尊都会催促他快历情劫,好应对心魔。只不过修炼到元婴期都未有桃花这类情况太少,也就是他小师弟天纵英才,只涨修为不涨情商,耽搁了。 若阿枫能早早经历世间情爱之事,未来的心魔便会少一分威胁。 可不知为何,他刚说完,眼瞧着阿枫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吓了他一跳。 我不。祁泊枫断然拒绝。 叶诀眼皮一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好好好,师兄以后不提这事,你莫要生气。 不。祁泊枫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凶狠,指骨死死握住了他的双手,话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师兄,此事,您最好想都不要想。 第六十九章 啊? 叶诀印象中的阿枫乖巧可爱,即便长大后也是玉树临风、性子单纯的修真俊秀,此时祁泊枫面容阴冷,一双眸子恍若寒星,散发着戾气和阴郁,像只隐隐发怒的上古凶兽。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心中竟生出一股畏惧。 可没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自己是谁?可是祁泊枫的师兄,阿枫面对师兄不仅不恭敬,还以这种态度待他,是不是有点胆肥了? 哦?叶诀好整以瑕地抱起肩膀,反问:祁泊枫,你是在威胁我这个师兄吗? 眼前面容狠戾的祁泊枫一怔,阴冷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废下去,就像一只狐假虎威披着兽皮的小白猫,你只需轻轻一掀把兽皮掀掉,就会看到一只白茸茸、惊慌失措的小团子。 我我祁泊枫移开目光,一阵语塞,看来是意识到了方才自己的失态,慌忙找补,可脑袋太笨,找不出合理的借口来。 叶诀看着自家慌里慌张的小白猫儿,心里痒痒的想去拍头说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假模假式的伤心:唉,仅仅过了一天,便不尊重师兄了,可真是令人伤心的。 其实他理解祁泊枫的反应,寻道侣的事是他一拍脑门擅自提起,阿枫生气也情有可原,可如今眼前的少年这副反应,他忍不住想逗一逗。 祁泊枫果然慌了,连忙比划着:不是,是师弟失言了。 那你平时对萧鸣泓也会失言?这笔账我记下了,等他来,我可要好好问一问。叶诀笑道。 不是不是,这不一样!祁泊枫苦着脸。 怎么个不一样法?祁泊枫,你今天给我说个清楚! 无论祁泊枫如何解释,叶诀都冷脸摇头,摆出一副哄不好的模样,而祁泊枫低头耷拉着脑袋失落时,他反而偏头悄悄去瞧少年的可爱。 肤如凝玉,眉宇微蹙,唇紧紧抿着,眼睫眨了又眨,十分懊恼地低头反思,可可爱爱。 叶诀眼看着自己把阿枫逼得懊悔不已,心里偷笑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便准备去睡一觉,谁知身后的人影淡淡地吐出一句: 我没有丝毫不尊重师兄的意思。 哦。叶诀懒洋洋的。 身后的阿枫犹自说着:我、我今日来的本意,是想给师兄送药。 什么?叶诀猛然转身,见灯烛下的少年委屈巴巴地站在角落,手微微松开,露出装有丹药白瓷瓶的一角。 阿枫大晚上来居所,是为了给自己送药? 他联想到方才自己的话,顿时一阵内疚,这这这小师弟好心给自己赠药,自己却故意揪着你不尊敬师兄这点不放,反反复复逗阿枫 呀,他这只白兔子可真小心眼儿。 叶诀又抬首,见少年眼尾发红,眼中隐隐闪着水光,怕是把自己的连番质问当真了,阿枫心性单纯,一时委屈得想哭。 原来如此。他一步走上前,抱住少年拍了拍后背:是师兄不好,师兄不怪你,只是想逗逗你罢了。 嗯。阿枫发出一声重重的鼻音。 这让叶诀又急了,心想这阿枫为何认死理?还真把他的质问当真了,便抱得更紧些,企图以此安慰少年。 殊不知少年斜眼看了他一眼,美滋滋闭上双眼,将下巴搁到叶诀的肩头,蹭了好几下,布料因长时间浆洗而柔软,被蹭出了几道褶。 半晌后,叶诀才松开人,目光向下转移了话题:这是何药? 治瘀伤的薄荷散。祁泊枫说:我听小妖提起,说师兄您的后腰被山顶滚落的巨石砸到了,您没事吧? 少年不提起还好,一提起,他忽然感到后腰一阵的疼痛,这次受伤差点要了他半条命,即便已经治愈,可还残留各种的不适。 相传薄荷散有化瘀的疗效,不知能否治好旧疾。叶诀叹道。 一定能的!祁泊枫信心满满,一把将丹药塞到他手中。 行。叶诀仿佛被少年的活力触动了,忍不住笑出声,用力点点头:小师弟给我的药,定能治好残留的不适。 所以你来帮我上药吧。 什么?祁泊枫抬头,满脸诧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眼前的白衣师兄并未给他反应的时间,眼瞧着被烛光润得极为温柔的指尖,轻轻覆上宽大的腰带,在他整个人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晰之时,轻轻一扯。 腰带解开,发出细微的落地声。 这身白衣甚为宽大,妖域的妖们向来不拘人间礼法,所着服装也是随性而为,故白衣袍布料柔顺,设计得极为松散,平日有一道约中指宽的腰带束着,勒出腰形,还算规矩。 可如今腰带掉落,仿佛是这道被视为规矩的礼法也被扯断了,松散的布料纷纷垂落,紧贴玉骨,描绘出这人如竹枝般的肩头,视线向下移,身形却被散落的衣服挡着,让人多出了几分遐想。 这人侧头,一点光亮在鼻尖,唇角微启,祁泊枫又是一怔,此时的叶诀,已不再在腥风血雨中,用宽大衣袖遮住他的大人,也不再是那个冷漠傲然、清冷无尘的白衣仙君,此时的叶诀,更像是丛林中的麋鹿,如仙子一般优雅地漫步。 师兄他咽了下口水,低声念着,像是要将这两个字吞吃入腹般。 而后轻薄的白衣也如瀑般滑落,露出包裹着身体的里衣。 过来帮我上药啊。叶诀催促着。 好、好。祁泊枫头一次真正失态,紧握着药瓶,身体僵硬,慌不择路向前走,连眼睛都不敢抬,低头看着石板地。 叶诀低身趴在床上,枕着双臂,上身微抬,腰身微塌,腰与床榻显出一个优雅诱人的弧度,他本人却浑然不觉,美美闭上眼,等着有人给他上药。 祁泊枫斜坐在床榻边,盯着这道里衣,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涂药,必须要掀开衣服,而如今他要掀开的,是里衣。 里衣的材料一向以舒适为主,故而透明,几乎可见肌肤。 那师兄,我、掀开了?祁泊枫确认道,他自己横行多年,做事从未亏心,甚至将剑盟坑得死去活来时,他还会暗自嘀咕一句下手轻了。 可今日,他却心虚得不行,然而仅仅只是让他掀起里衣罢了。 而他得到一句轻轻的回答:嗯。 这句话瞬间将祁泊枫的信心打满,他的手指不再发抖,反而镇定自若捏起衣角,向上一移,光滑白皙、骨骼分明的后背瞬间暴露在他眼前。 而腰部一道歪歪曲曲、狰狞可怖的黑色伤疤横向贯穿,这是巨石砸后留下的伤痕,祁泊枫抬手,将药粉撒上去,薄荷散名不虚传,刚刚接触到肌肤变消失了,渗透到肌肤中。 好凉,好舒服呀。叶诀感叹道。 这伤疤即便不疼,也会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而薄荷散清凉,之前的不适一扫而空。 祁泊枫唇角微扬,语气轻缓,像是诱惑一般的说着:若是揉一揉,令药粉扩散,会更舒服的。 叶诀想也不想,催促着:那你快帮我揉一揉。 祁泊枫没有想到自家师兄会这么快答应,便也不再客气,伸出指尖,眼看着要触到后背的肌肤,突然出了变故,他眼前白光一闪,好好的美人变成了只小白兔。 啊?祁泊枫一怔。 还是兔身舒服。叶白兔自顾自念叨着,伸出白白的小尖牙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趴下,完全没料到身后自家师弟越来越黑的脸。 你怎么不揉了?叶白兔奇怪地问道。 哦,师弟只是愣了一下。 话虽如此,语气却是极为失落。 * 如果可以,再帮本兔揉一揉掌心吧。 紧接着小白兔粉粉的爪子便被一双大手严严实实包裹住,中指按住软软的爪心,轻轻揉动着。 好舒服啊。叶白兔感叹着,虽然刚开始阿枫的动作有些僵硬,但在他的教导调.教之下,阿枫在短短的一炷香之内得到了迅速进步。 阿枫的按摩技术非常好,几下,他浑身放松,昏昏欲睡。 一股阴影将他笼罩,一缕墨发垂在他眼前,重重的呼气声喷洒着他头顶的双耳,原来是阿枫垂下了头。 感觉如何,师弟伺候得可好?少年笑道。 不错不错。叶白兔的话黏糊糊的,透着一股懒意,怕不是歪个脑袋便能睡着。 尽管如此,他却听出了少年语气里的笑意,忍不住好奇:你笑什么? 头顶的少年并不立即做回答,手伸向他柔软的腹部,揉了又揉,反而道:师兄怎么受伤的? 叶诀唉了一声,明显不想提起,但鉴于阿枫是自家人,便如实说了:通常运货会带小妖们一起历练,那次是我判断失误,眼看巨石从山上滚下要砸到小妖们,我只能上前护着了。 祁泊枫脸色一变:师兄是为了护着外头那群小妖,才受伤的? 叶诀听出了他话中的责备之意,便替那群不懂事的小妖们解释:都是我收的小弟,自然要护着,就像当初我护着你一般。 护着他么?祁泊枫微愣,手中的动作停下,遥想当年那段时光,在他陷入深渊无法自拔时,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束光亮。 而叶白兔的眼皮终于忍不住了,重重合上,临睡前却将自己的小爪爪,按到少年的手上。 我真的很欣慰,你如今长成了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以后我的小妖们,肯定也像你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头一歪,睡着了。 而祁泊枫淡淡一笑。 温润如玉的君子,师兄,真抱歉,我叫您失望了。 祁泊枫垂头,薄唇肆无忌惮在小白兔的耳尖落下一吻,叶白兔梦中似有所察觉,踢了两下脚,又睡过去了。 第七十章 深夜,祁泊枫匆匆赶回了住所。 他怀中的两颗红珠发热滚烫,不安分地跳动着,红珠内颜色浑浊,像是有什么妖兽挣扎着想自珠中挣脱,因而躁动。 是时候了。祁泊枫幽幽道,他站在屋中央,指尖擎着血红珠,一挥手,血珠被扔到地上。 啪嗒。血珠在地面跳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下一秒,屋内的气氛徒然一冷,无数血腥的冷气自血珠蔓延开来,雾气弥漫,一个似人似妖的怪物缓缓站起。 这是哪儿? 妖物嗓音沙哑,他已睁开血红的眼,怒气冲冲地看着四周,周身黑色的雾气不住晃动,这怪物在寻找将自己封印起来的人。 抬眼时,妖物见到前方坐着个人,这人正不紧不慢品茶,身旁银剑锋利耀眼,正是当日将他一刀斩断的灵剑。 是你! 妖物嘶吼着,心头的怒气几乎要冲破胸膛,黑色的戾气顿时化为匕首大小的包子,冲向这人,谁知他挥手发令的那一刻,所有攻击的黑刃都未动弹,再度挥手,黑刃失去攻击,自动化为黑雾。 别白费力气了。祁泊枫慢悠悠放下茶,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没有我,你当真能逃得过修真界的捕杀? 什么? 饶是血修邪妖造下诸多杀孽,但脑子一直是清醒的,眼前这位修真俊秀,见到他后,一不说迂腐的正义言词,二不立即绞杀他,反而心平气和坐在他面前。 这位修真俊秀看起来不像是来杀他,反而是 以后跟着我吧。祁泊枫淡淡道,语气不容置疑。 妖物下意识反应:若不肯跟着您呢? 祁泊枫一笑,扬了扬下巴,示意妖物看向自己的脖颈。 妖物这才发觉自己脖颈,竟多了一圈金色的项链,隐隐散发着光芒,也正是因为这条项链,方才攻击的黑刃才没有得手。 训妖绳?妖物脸色大变。 我可没心情训你。祁泊枫道:你以后只需为我做事,我便饶你一命。 妖物只垂眸思考了几秒,立刻应了下来,周身黑色的雾气收敛,露出黑袍,妖物缓缓跪下,语气卑微:荼生,一届小小树妖,叩见大人。 祁泊枫掀起眼皮:你倒是机灵。 荼生的脑袋垂得更低了,苍白的额头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这训妖绳不是寻常之物,是可以完全操控妖兽的符咒,故使用训妖绳时,主人的修为需远远高于妖兽。 自己已是金丹修为,那眼前的主人修为几何?他不敢想,约摸估计了一下,应是元婴期的大能吧。 元婴期的修真大能,竟收他一只血修邪妖为小弟荼生不敢想修真界背后的阴谋和秘事,只是心中暗自感叹,还好修真界非铁板一片,间接留下了他一条小命。 大人可有何吩咐?荼生开始奉承起来:小弟尽心竭力、赴汤蹈火,定完成使命! 恋耽美 ——(49) 祁泊枫没有说话,只撇了荼生一眼:我另有打算,你且先养着伤吧。 是。荼生俯身,缩成一颗黑珠子,自行滚入了青衣松鹤的衣袖中。 * 祁泊枫第二日醒来时,一只小妖为他端来净面的热水和白巾,同时告诉他一个消息:叶诀老大外出了,可能傍晚才会回来,但是...... 祁泊枫刚开始听到消息时还十分失落,可小妖吐出但是二字时,他瞬间支起耳朵。 但是老大亲手为您做了早餐!小妖热切道,随后端来一个托盘。 托盘里摆着几只白瓷大碗,为了保温,特地用瓷盘盖上,饶是如此,仍掩不住散发的浓浓香味。 随后瓷盘被移开,热气蒸腾,一碗白粥,几个精致的小菜露出来。 这是妖域独产的白鱼,白鱼从雪山游来,口感劲道,做成鱼粥鲜美无比。小妖亦是好客之人,热情地介绍起来。 祁泊枫拿瓷勺舀了一口,白嫩的薄鱼片与糯糯的白米混在一起,口感绵软中带着紧实柔韧,鲜味渗入舌尖,是他在修真界未尝过的美味。 这是炖鸡块,老大在炖鸡方面的手艺飙升,连狐三都馋呢!小妖继续道。 这便是炒青菜了,老大不知道你的口味,怕你吃腻了,便做了这道菜。 还有小咸菜,也尝尝。 ...... 小妖说着说着,突然又提起一事:老大说你衣服破了,又说你这件衣服布满阵法,不可用针线缝补,晚上回来他单独给你补。 祁泊枫一怔,手持筷子的手指当即停在了半空中。 他听过这话,当日叶诀以此为借口叫他找道侣,他当初在气头上没注意这句话,如今打量衣服,发觉衣袖处真破了个小缺口,不大,轻易难以察觉。 所以,师兄见到他的第一天,便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还贴心指出这道缺口。 一股陌生的暖流涌入他的心窝,这股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今日突然降临,他心中竟升起畏惧的情绪,生怕这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梦醒了,他睁开眼,依旧面对冷冰冰的剑诀、无休无止的寻觅。 祁泊枫正愣着时,小妖突然塞给他个东西,他一低头,是一套干净的外衫。 老大说你性子别看温和,内里可执拗呢,说青衣破了你定然心里嫌弃,便备了这套衣服,可以换下。小妖笑嘻嘻道。 叶诀心里一跳,追问道:你们老大说我什么性子? 小妖奇怪地歪头:说你表面温和,但心里执拗,看到破口定然不开心。 是么祁泊枫怔怔的,一时失态,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哪料到叶诀见他一天,便将他的性子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若按照往常,衣服破了缺口,他定无比嫌弃,直接扔掉青衣松鹤,长久以来萧鸣泓都习惯了,估计想着他又不炸山,几套青衣松鹤能费什么灵石?便缝制了好几套给他备上,如今储物袋里还存着一套呢。 可叶诀说,晚上回来亲手给他补衣服。 祁泊枫的心脏一时变得热切,像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他知道伪装被看破了,叶诀发现了他大致的本性,或许是再多相处几日,伪装便会彻底撕破,叶诀便会完完全全看出他是何种人。 可他一点都不怕,他的心反而对这场战斗热切的期待着,期待着这人看到他真实的面目,看到他的獠牙、触到他的刀锋。 那时的叶诀会是什么模样?惊讶、诧异? 祁泊枫低低地笑了一声,手指蜷缩,抱紧了怀中的衣物,这衣服刚刚浆洗过,带着皂角和熟悉的竹香,他的手臂一寸一寸收紧,仿佛要将恋人融入骨髓一般。 痴迷、留恋。 你们老大,一般何时回来?半晌后。祁泊枫问道。 哦?小妖歪头想了想:老大是到外面谈生意了,日落之前便能回来。 好。祁泊枫点头。 我等着他。 * 叶诀心口突然一悸,不知发生了何事,狐三正与掌柜谈天说地,东拉西扯说着旅途见闻。 他非常喜欢狐三爱攀谈的性格,自己不爱动弹、不爱说话,每每与掌柜谈论货品时都不愿搭理人,而狐三一番巧言,便能高价卖出货品了。 眼看着面前的一狐一熊痛哭流涕,几乎要称兄道弟拜把子了,他便借口离开了雅间。 家里一切还好吧?叶诀捏着传音玉符问道,他为防不测,在家中留了传音玉符。 谁料对面传来一声呜呜哇哇的哭喊声:老大,有人欺负我们! 谁?叶诀厉声问道。 呜呜呜呜就是你昨天带来的那个客人呀!小妖奶声奶气地哭道:他叫我们每只小妖都站在院子中练法术,不然就捉住我们,挂在晾衣架上! 这叶诀语塞。 把犯错的小妖晾在晾衣架上,这不是他的杰作么?难为阿枫这么多年还印象深刻,还帮他教导小妖。 哦?趁我不在,偷偷打小报告?传音玉符的另一侧,祁泊枫一把夺过了玉符。 呜呜呜呜你是坏人,老大从来都不舍得我们哭。小妖抹着眼泪嘤道。 祁泊枫嘲讽地呵了一声。 他记得之前的小妖们没这般废物,个个能打,后来一问才知,精锐的小妖被幺阿雪带走,去城中经营铺子了,只剩下一群小废物。 一想到叶诀是为救这群小妖受伤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心疼不已,下意识握紧了传音玉符。 别和我哭,去前面练法术去。祁泊枫冷然道。 但他回味着方才老大从不舍得我们哭这话,不知不觉垮了脸,心里郁闷又想发火,却又不知冲谁发火,脑海只里反复地想着:叶诀都没对他说过这种话。 五十年的分隔,他们错过了太多时间,就像今日的炖鸡肉,别人都尝了好几轮了,他却只吃过一小碗。 祁泊枫咬了咬后槽牙。 放心。他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最终他咬牙切齿放狠话:未来,我定不让你们老大哭出声来。 啊? 另一侧,叶诀诧异地看向尚未关闭的传音玉符,心道这阿枫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第七十一章 叶诀被这一通没头没尾的话搞糊涂了,想不出阿枫为何会说出这话、且咬牙切齿。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雅间中突然传出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原来狐三唠嗑上头了,要店家取酒来。 他只能摇摇头,想着家里有阿枫在家不会出大问题,便关上了传音玉符,转头回了雅间。 此时院落中的气氛,阴沉的几乎快凝滞了。 所有的小妖,无论你睡醒,亦或没睡醒,无论你是后厨烧水的,或是擦地端茶的,通通都要站在院子中练习法术,不会法术?跑圈去。 于是小妖们哀嚎一片,尤其几只跟随叶诀运货的小毛团,更是被祁泊枫重点关照,一个个拎到眼前,盯着练习法术。 小妖们本来安慰自己,累一点、辛苦练一练法术,糊弄过去也就罢了,可眼看着自己的法术步骤错误,新客人的脸色越来越沉,一个个都吓破了胆。 砰!小灰松鼠绘错了符,符纸当即炸裂,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吓了众人一跳。 很好。祁泊枫眉峰微微一挑,拎起小松鼠的尾巴走向晾衣架,很快,晾衣架悬上了一只灰扑扑的松鼠玩偶。 不准动。祁泊枫见小灰松鼠想偷懒,立刻厉声警告:两只爪子不准松开,若我看到你偷懒,惩罚加倍。 嘤嘤嘤 也不准哭! 小灰松鼠解决了,祁泊枫又回到座位上,眼前跟随叶诀运货的小毛团子都战战兢兢,小灰松鼠的空位旁,是一只小奶豹,正在练剑。 祁泊枫搭眼一瞧,练剑的步伐根本不对劲,若是敌方来犯,看到这七扭八歪的步伐,怕是要笑出声来。 就这?一堆小废物,每次运货不是去帮忙,而是去吃喝玩乐当大爷吧? 他越想越气,怪不得区区一块巨石便能伤了叶诀,这群小妖只需机灵些,都不会让师兄受伤。 废物!祁泊枫忍不住,冷冷呵斥了一声。 啪嗒。小奶豹的铁剑被吓掉了。 祁泊枫冷眼瞧这一幕,手扶着额头,差点被气笑。 你你你你你不能罚我!小奶豹倒是聪敏,先发制人:老大说过,现在是和平盛世,他会等我们慢慢成长起来的! 和平盛世?我来了,此处便就是地狱了。 祁泊枫不屑,起身便要去把小奶豹挂上晾衣架,谁知一转身却发现晾衣架上的位置不够了,他罚的小妖太多,新位置还没空出来。 嘿嘿。小奶豹看出位置不够,庆幸地笑了几声,然而转眼便收到了祁泊枫刀子一般的眼神。 小奶豹有些慌,但还是不服气:你只是客人,根本不敢重罚我们,因为你怕老大会生气! 这只是他的一些猜测。 而祁泊枫盯着这只花团子许久,薄唇吐出四字:的确如此。 小奶豹眼睛一亮,心中窃喜自己逃脱了重罚,哪知祁泊枫缓缓俯身,蹲在他身侧。 我今日的衣衫破了个口。祁泊枫道。 小奶豹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语气单纯:破口?你自己补上就好了呀。 祁泊枫见小妖上钩,微微一笑:不用我自己补,晚上会有人来为我补衣,顺便说一句,这人会给我熬糯糯的米粥、炒青菜、抱着我入睡。 羡慕么? 小奶豹迟疑了一下,点头:羡慕。 可惜啊。祁泊枫嘴边扬起一个得逞的笑容,因炫耀而得意洋洋道:可惜没人为你补衣、为你做菜,你知道因为什么?因为你是一个小废物。 他看着小妖慢慢瞪大的眼眶,一字一顿鄙视道:小废物,你娶不到妖侣了。 这句话堪比天雷重击,轰隆隆砸在了小奶豹的心头。 你娶不到妖侣了 你娶不到妖侣了 因为你是小废物,所以你不像本大人有道侣补衣服、做吃的了 呜呜呜呜呜小奶豹一时崩溃,泪奔跑开了。 而小妖中忍不住纷纷议论道: 怎么回事?这补衣服、做菜,和妖侣有什么关系? 呵,我看他就是想炫耀吧! 祁泊枫悠悠持起茶盏,一脸的坦然,他就是想炫耀,又怎么了? 进而又有小妖接道: 对哦,你看老大和狐三,同寝同吃,这才叫妖侣呢。 此话一出,祁泊枫一怔,手腕脱力,茶盏掉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而他却浑然不觉,胳膊僵硬,已不知他现在身处何处,又在做什么事。 师兄和狐三,是妖侣? 他不敢相信,随手抓了一只小灰兔来问,谁知小灰兔见怪不怪:对啊,老大和狐三是妖侣,虽然他俩一直不承认,但我们都默认啦! 祁泊枫瞪大了双眼,手足无措,只觉得眼前天翻地覆,一阵眩晕,但他仍保持着一丝清醒,认为是小妖们在故意报复他,努力寻找破绽:狐三不是还没化形么? 没有啊。小灰兔歪着脑袋:狐三早就化形了,我见过一回,可漂亮了呢! 狐狸化形漂亮 祁泊枫又一阵窒息,他可以想象到一只红狐狸化为人形后,红衣披身,皮肤白嫩,一双狐眼又媚又风.骚,勾得人心神荡漾。 而彼时的叶诀被修真门派追捕,整日胆战心惊、郁郁寡欢,眼前出现一个狐媚的少年,窝在他怀中。 这一来二去五十多年难保不会发生点什么吧 许是私下已结为妖侣也未可知。 祁泊枫沉着脸,手掌重重拍在石桌上,石桌立刻化为齑粉,连同青石地板震出如枯枝般的裂痕。 骚狐狸!他狠狠骂了一声。 * 天色渐晚,叶诀回了小院,想着这两日都未好好陪着小师弟,便吩咐狐三备菜,准备好好吃一顿晚饭。 狐三备好菜,又去请人,谁知刚走到祁泊枫的卧房旁,身边一阵凉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明所以,推开房门。 房中未燃灯烛,只借着外头灯笼的暗光才勉强看清桌旁坐着一个人,狐三伸手施法点燃了屋内灯烛,惊见祁泊枫面色阴沉,手持白巾,一寸寸擦拭着本命灵剑。 那本命灵剑的剑尖直直对着他,泛着锐利冰冷的寒光,仿佛下一秒,剑脱手而出,直直插入他的心脏。 狐三心头升起一股惧意,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又怪自己多心,祁泊枫怎么可能会杀他? 阿枫。他挤出个笑容,踏入门槛:老大请你去用晚饭。 哦,知道了。祁泊枫淡淡应了一句,起身,收剑。 剑入鞘,发出尖锐的击鸣声,狐三冷不丁吓了一跳,寒毛倒立,他抬眼,发现少年正冷冷瞥着他。 怎、怎么了?狐三被吓到了。 而祁泊枫的一双眼眸好似利鹰,尽显杀机,那鹰爪要将眼前的小狐狸抓起,活活吞进肚子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收起这骇人的目光。 狐三,你喜欢吃什么?他问道。 啊?狐三有些迷茫,只如实回答道:我是狐狸,自然喜欢吃鸡。 好。祁泊枫目光阴郁望向门外,自牙缝中挤出字来:今日,你便多吃些吧。 啥?狐三奇怪,抬头刚想问为什么,然而祁泊枫已经走出了门。 * 师兄。祁泊枫温声唤了一句。 恋耽美 ——(50) 快坐下!叶诀招呼着,将人拽到了自己身边。 时隔五十年,他们师兄弟再次相见,却还未真正吃一顿好饭,他心里遗憾,今日特地准备了一席盛宴来招待自家小师弟。 嗯。祁泊枫乖巧点头,嘴角适时扬起一个矜持的笑容,同时看向餐桌发出感叹:好多菜啊。 嘿嘿,挑的都是妖域独有美食。叶诀很兴奋,夹了一块爆炒野猪肉便放在了他餐盘中。 祁泊枫吃下,微笑着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叶诀见他吃得开心,又去夹其他菜,如此循环,祁泊枫终于撂下筷子,问:师兄,有酒吗? 叶诀下意识皱眉:你小小年纪喝酒做什么? 而他又忽然想到,阿枫已经长大了,如今是大人,个头都比他高了,什么酒喝不得? 他便命人取酒,给二人各倒了一杯,哪料他还没喝,阿枫便持壶,一口气灌了整整一壶的酒。 叶诀刚想阻止,却见少年重重撂下银酒壶,擦了擦嘴,红着眼睛问他:师兄,你已有妖侣了么? 他诧异,反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小妖们说的。 原来如此。叶诀了然,心道原来是自己的小妖丢人现眼了,便摆摆手:别听他们胡说。 而后他伸手擦了他少年的眼角:你看你,平日不怎么喝酒吧?眼睛都红了。 对于妖侣的事,叶诀没有默认,却没有否认。 祁泊枫怔怔地望着叶诀,一瞬间,他仿佛都懂了,手腕握紧,青筋毕现,一双凤眼瞪得大大的,不甘心地垂下头。 而叶诀却没注意到少年的异样,他不常喝酒,偶尔喝一杯,非常容易醉,才几杯,脑袋发沉,意识模糊,睁不开眼了。 恍惚中,他拍了拍阿枫,想告诉他早点回去睡,谁知阿枫一抬头,竟满脸的泪痕。 啊?你怎么了?叶诀虽醉醺醺的,但意识尚有几分清醒,顿时诧异。 这怎么还哭了?莫非是自己招待得不好? 他头脑发木,反应不过来,只伸手去擦少年的眼泪,谁料阿枫一把抓住他的手,贴在脸颊旁。 阿枫祝师兄,结契大喜。少年泪眼滂沱,声线颤抖。 叶诀懵了:结契?我和谁? 狐三啊。少年道:都说您二人同寝同吃呢。 叶诀一皱眉,不禁生了气,他和狐三清清白白,奈何小狐狸长相着实风流,一双眼睛魅惑着勾人心,旁人总误认为狐三是他的男宠。 最开始会解释,到后来干脆不解释了,反正也没人相信。 我同他一起运货、探秘境,可不是要同寝同吃吗!叶诀平日都忍下来了,今日喝酒,突然生了小孩气性,面庞薄红,任性道:别人都不信,你还不信我? 算了,我不和你喝酒了! 叶诀摇晃着直起身,便要离开,谁料一回身,撞进一个满是梨花香的怀中,一只大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抱进怀里。 我信你。那人轻轻道。 他本就喝醉,此时被人抱得舒服,没过一会儿便闭上眼,睡过去了。 而祁泊枫抱着怀中面色酡红的人儿,眼中泛起惊喜,小心翼翼地搂着这人,像是在拥着一块珍贵易碎的水晶。 未几,他擦了擦脸上已经变冷的泪水。 可真蠢啊。他捻着方才流下的泪,自嘲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5 21:02:34~20210721 20: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法出坑唐夜臣40瓶;雨后的彩虹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晨光熹微。 窝在锦被中的叶诀掀开一只眼皮,眼前皆是清晨碎金朦胧的光芒,他头痛欲裂,脑袋昏昏沉沉,下巴蹭了两下被子,想再睡一会儿。 师兄,别睡了。一声笑在他耳边响起,他偏头,一股白粥的香味扑面而来,是祁泊枫。 阿枫端着一碗白粥,笑盈盈走到床前,顺便把被子扯掉了。 叶诀感受到了压迫,明明昨晚因饮酒身体不适,今日想着多睡一会儿,阿枫却拦着他。 他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盘成一只巨大的白蛹,心烦。 师兄。被子外的阿枫苦劝:我才听狐三讲过,这酒劲儿大,单单睡觉无法消去,需用些饭菜缓和。 可是我就想睡啊。叶诀心中哀嚎着,最终架不住小师弟的劝,掀开被子,认命地拿起了白粥。 谁料白粥尝了一口,他眼睛猛然瞪大,整个人都清醒了,这白粥看似普通,吃时却散发着一股异常鲜美的味道,比河鱼还味美,似是海味。 细看碗中,白米混着无数墨绿色的草茎,像是一种灵草。 是海鲸草。阿枫接受到他询问的目光,笑着回道。 海鲸草?叶诀惊得放下白瓷匙,海鲸草自深海中生长的灵草,价值连城,但这一口便吞掉了百万灵石,他着实承受不起。 哪有你说的这般贵重。阿枫笑道:是君师兄亲自培植的一种灵草,像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地长出来。 叶诀哦了一声,点点头,虽心有疑问,但犹豫几番,在阿枫诚恳的目光下,重新拿起了白瓷匙。 孤鹤峰。 唉。君长宴蹲在地上,望着水下一节节海鲸草根,不住摇头叹息,冲身边人道:萧师兄,你和祁泊枫那厮打赌,干嘛割我的海鲸草? 五十来年,萧鸣泓的容颜未有意思的更改,此时他低身拍拍君长宴肩膀,不好意思道:是师兄的过错,这样,你要何种灵草,我从药阁里取。 然而这番话并没有安慰到君长宴,君长宴一边心疼自己的海鲸草,一边不解:师兄,你从不是冒失之人,所以,你能让我的草被割个明白吗? 你俩到底在打什么赌? 这海鲸草世间难得一见,是他千辛万苦从深海寻出,又费心多年培育,长成了巴掌大小便被割掉,虽然还剩着根部可以再生长,但他还是很气闷。 萧鸣泓露出为难的面色,但终究还是扛不住自家师弟苦苦的哀求,叹了一声道:祁泊枫要去寻当年师尊留下的戒律,我劝他别去寻了,他不听,然后我二人便打了个赌,若是他寻到了,便把你的海鲸草送给他。 君长宴疑惑:戒律?我记得被扔进湖底下,他捞上来了? 萧鸣泓点头:嗯,捞了三天三夜。 他要戒律干嘛?君长宴愈发好奇。 十条戒律是当年太虚仙尊亲手在石板上刻下,为师兄弟三人留下的门规,后来的二百条山规也脱胎于这区区的十条戒律。 萧鸣泓犹豫了一下,道:他想确定当初的十条戒律上,是否有咳咳,是否有师兄弟不可结为道侣这一项。 哈?君长宴愣住:祁泊枫看上你,还是看上我了? 萧鸣泓撇了他一眼:你说呢? 君长宴怔了半晌,后知后觉脑海中浮起一人的面容,忍不住闭眼连连摇头称其为孽缘,而后目光重新投向海鲸草,不再说话了。 半晌后他似乎想起什么,抬头问:所以,师尊当年有没有规定这一条戒律啊? 而萧鸣泓眼神复杂,摇头吐出二字:没有。 * 你昨晚哭了?叶诀吃完白粥正发呆,突然想到昨晚的事。 没有。祁泊枫立刻否认。 叶诀被这股瞬间否认的速度惊了下,本是随口一问,如今却忍不住上心,细细回想了一下昨晚的记忆,他半醉未醉的当刻,确实看到了流泪的阿枫。 阿枫流泪,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你就是哭了。叶诀抱着枕头,语气笃定:眼睛红彤彤,看得我可心疼了。 而祁泊枫见他认真的口气,便不再反驳,低头自顾自擦着剑。 叶诀来了好奇心,探出头:昨天为何会哭?说说,师兄帮你开解开解。 他懂,这个年纪的少年,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烦心事,如师兄管教太严,如得不到好灵宝,亦或是在别处丢了面子。 阿枫流泪,明显是不一般的烦心事,他还是想多关心关心。 可话刚说出,垂头闷闷擦剑的阿枫猛然抬首,静静地望向他。 叶诀忍不住眯起眼睛,少年处在逆光中,他根本看不清面容,只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令他感到一阵压迫。 光线描摹着少年英俊的面庞,绘出流畅的弧度,他彼时才发现,阿枫太漂亮了,光是一个淡漠的眼神,便足以让人心动。 你、你盯着我干嘛?说话呀。叶诀说话有些不自在。 而阿枫沉默了半晌,只道:没有心事,没流泪。 叶诀皱眉:昨天我可都看到了 我就是没哭。阿枫坚决道,而后抱着剑,自顾自转身离开了卧房。 叶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从刚到房中的狐三面面相觑,半天才回过神来:阿枫这是生气了? 他十分不解。 哭而已,有什么好否认的啊。 * 祁泊枫回了自己的卧房,房门刚合上,一道黑雾窜出,荼生恭然俯身行礼。 大人,看来您今日心情不错。荼生声音嘶哑地恭维。 还行。祁泊枫点点头,坐在桌旁开始喝茶。 荼生见他一脸愉悦,便想着在恭维些话,毕竟自己养伤,都是这尊大佛画阵法给灵力丹药,自己若恭维好,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好处呢。 而这位主子手持茶盏,目光望着窗外,不知想到了何事,竟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要说这位主子长相甚美,微微一笑恍若桃花瓣纷飞,叫人移不开眼,如此,他也看呆了。 荼生。祁泊枫淡淡唤道。 属下在。荼生忙躬身。 本座今日遇到个麻烦事。祁泊枫说着,渐渐阴下脸:本座的师兄身边跟着个碍眼的狐狸。 荼生机灵,立刻道:既然碍眼,杀掉就好了! 祁泊枫冷冷瞧了他一眼,讥讽道:偏着狐媚子和师兄关系好,杀不掉。 即便二人未有实事,可狐三狐媚,一双眼撩人心弦,终究是个隐患,需尽快将他从师兄身旁撵走。 这杀又杀不掉荼生想着,突然一抬头:有了! 大人,我有一招,叫以柔克刚! * 今日难得清闲,叶诀正在房中看话本,门外却传来重重的敲击声,厚重的榆木大门被敲得直发颤,吓坏了一堆小妖。 何人造次!他挥出灵剑,直直插穿木门,当即,木门后的声音停下了。 大门打开,一个面容沉郁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男子微微俯身,语气阴柔:原是金丹大妖,失敬。 叶诀瞧了一眼,这人面熟。 妖域非无主之地,只是由四大家族共同管理,当年他初回妖域,各大家族皆派人寻过他的意思,想将他招入门下,但都被他一一拒绝。 这人形容消瘦,似乎是青雀门的部下,当年拜访了几次,拿了些礼物,但都被他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便也不来了。 有什么事?叶诀问道,青雀门此时贸然前来,定是有要事。 无意打扰到大妖了。男子笼着衣袖道:只是城中皆在搜查可疑之人,不巧查到了大妖的居所。 看到叶诀探寻的目光,他如实说出昨晚之事:昨日有人潜入青雀门、龙虎殿,摔坏了四大家族的结盟玉牌,最重要的是有人和那恶人打了照面不是妖。 不是妖。 这几个大字重重砸在叶诀的心头,惊得他眉心一跳,不禁想到了阿枫。 他并不认为此事是阿枫所做,然而普通的修者也就算了,阿枫可是修真界百年一遇的俊秀,妖域厌恶修者。四大家族若因此知道阿枫孤身一人待在妖域,难保不会搞小动作。 他的阿枫,又这般的单纯不经世事 叶诀想了又想,开口否认:本座的院中没 话未说完一个声音,便打断了他。 师兄。祁泊枫缓步走来,满脸的好奇:发生了什么,这么热闹? 叶诀赶忙要去拦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青雀门的属下一探身,同阿枫撞了个面对面。 你是修者?男子稍稍惊讶,妖与妖之间有一股独特的气息,故能立刻区分出眼前人是修者还是妖。 对啊。祁泊枫茫然地点了点头。 男子神情立刻变得严肃:如此,你现在必须随我去一趟青雀门了。 这 叶诀一听这话头都大了,他定是不愿阿枫随着群人走的,可此事事关重大,青雀门定不愿遗漏任何一位修者。 情急之下,眼看阿枫要被男子拽走,他脑海中灵光一闪,一把揽过少年的肩膀:本座都没碰过他,你们青雀门就想捷足先登了? 他的一席话,彻彻底底惊呆了男子和在场的小妖们。 男子打量了一眼祁泊枫的俊脸,有瞧了瞧他的怒容,这才看出了门道,眼睛在二人身上移了又移,一笑,恭敬道:大人好眼光,先头是个身段妖娆的美人,这次却是个俊美端正的剑修。 身段妖娆的美人,自然是指已失宠的狐三。 不过他话锋一转:男宠而已,只是去一趟青雀门,配合调查,大人有什么放不开手?这位俊美人怕是也见过不少大场面呢。 恋耽美 ——(51) 叶诀听出话里的劝说之意,知道他犹豫了,当即加重了语气,厉声反驳:虽是男宠,可也是个害羞的清、清 清什么来着? 祁泊枫抬起眼,懒洋洋地补充:清倌。 对,清倌。叶诀一拍手,高声质问:去了青雀门,他吓到了怎么办? 我和你说,本座的这位宝贝心里可单纯着呢! 第七十三章 叶诀加重了手臂的力道,抱紧了身侧的清倌。 奈何小清倌人高马大,比他还高出半个头,因常年修剑,一身肌肉硬邦邦的十分硌手,他抱起来着实有些费力。 这美人,只能我碰!他冷然道,摆出一副金丹大妖不容置疑的气势。 这青雀门的男子果然被唬住了,这趟前来若没抓到凶手,反而触了大妖霉头,他可是得不偿失。 再看叶诀,满脸戒备的吃醋样儿,定是不愿将身旁的小美人交出去。 如此一来,他低头思量片刻,最后躬身致歉:是在下叨扰了。 叶诀哼了一声,没理他,在男子说下这番话后立刻合上门。厚重的木门重重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会儿后,响起渐远的脚步声。 人离开了,叶诀这才松了一口气,收回揽人的手。 祁泊枫眉峰微挑,目光盯着握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直至这双手彻底松开,他垂眸,有意无意地问:清倌?师兄怎会想到这个词?莫非师兄 他停下,话中之意已然明显,这类词可不会在寻常的话本中出现。 啊?叶诀愣住,完全没注意到眼前少年倒打一耙的功力,反而入了套,茫然道:我脑海中突然想出来的,便说了。 少年却穷追不舍:那师兄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呢?没看过,怎么会知道清倌的含义,难道师兄之前看过什么话本吗? 这这这这这这 叶诀当场慌了手脚,虽说他年纪这么大,看这类话本实属正常,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小师弟翻出此事,太丢人了。 不是!叶诀模棱两可否认,又急急忙忙转移话题:我不得不说你是清倌,妖族都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你身上根本没我的味道,说是侍寝的男宠也没人信。 祁泊枫倒没追问,高深莫测地应了一声,反而问道:如何才能让我身上沾满师兄的妖族气味呢? 叶诀见转移话题有效,乐呵呵解释:这有何难?二人生活在一起便可。 想着想着他便红了脸,当然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床笫之事,小师弟面前,他不能多说。 原来如此。祁泊枫点头。 叶诀见状,不再多言,扭头叫众人们散了,连同祁泊枫也若有所思,缓步离开。 然而就在他以为阿枫离开,这件事顺利糊弄过去时,祁泊枫的路走到一半,忽然停在他身侧,俯身靠近他的耳畔。 原来师兄也喜欢看那类话本呀。少年的语气暗哑,湿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廓上,惹得痒痒的,薄薄的唇瓣似乎下一秒便能触碰到他透明的耳尖,而话语又是这般暧昧不清 叶诀表面淡定,却不知不觉红了耳朵,有种谎言被戳穿的羞耻,他想抬头看少年时,阿枫却先他一步离开了,只留给个背影。 他凝眉,想到自己的身份,更是难堪无语了。 我可是师兄啊,起码得起到个榜样作用吧。叶诀扶着额头,一言难尽。 今日的尴尬一直持续到了傍晚,连吃晚饭时他都没敢正眼瞧祁泊枫,少年却泰然自若,一口米饭一口菜,吃得津津有味儿。 好在祁泊枫未多说些什么,吃完饭便离开了,叶诀也松了一口气,吩咐小妖打扫饭桌,自己回卧房就寝。 哪料他刚推开卧房门,抬眼便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房中,手里惨兮兮的抱着个枕头。 阿枫?叶诀诧异,阿枫大半夜不睡觉,抱着枕头跑到他房中做什么? 而眼前的少年却一脸委屈:是师兄说的啊,二人须同吃同住,我身上才能染上师兄的妖族气味。 可是有什么用吗?叶诀一脸迷惑,为什么要非染上妖族气味呢? 这也是师兄说的!少年眼睛瞪大,像旁人冤枉了他似的:师兄说青雀门不好惹,他们指不定何时会再度登门造访,届时若我身上没有师兄的气味难保旁人不会怀疑。 这话不假,青雀门的事事关重大,定不愿轻易放弃一位有嫌疑的修者,再度登门造访也极有可能。 叶诀看到阿枫怔怔有词的模样,心里也不禁打起了小鼓,若下次青雀门的人发现少年身上没有妖族气味,他该如何搪塞? 而且只是同吃同住,之前我和师兄也是同吃同住呀。少年说着说着抱紧了枕头。 叶诀抬眼,见少年失落像只被人抛弃的漂亮小猫,也觉得有理,同吃同住而已。 也好,许多年未见,咱们师兄弟二人还能谈谈心。他答应了此事。 而后他脱衣躺上了床榻,盖好被子,不一会儿,阿枫也从换衣的屏风中走出,走到床榻附近。 叶诀是头一次看到阿枫穿里衣的模样,一时发怔,之前少年骨架小小,如今已经长开,骨骼硬朗,成了行走九州的剑修俊秀。 祁泊枫感受到他的目光,眸光一垂,半笑着问:一件里衣而已,师兄看着我做什么? 之前瞧你高大,以为是衣服太宽大的缘故,没想到是真长开了。叶诀说着,一拍身侧的锦被:睡觉。 好。祁泊枫应道。 叶诀闭上了双眼,随后他只感觉到身旁棉被的掀动,淡淡的梨花气息飘入鼻翼,灯烛熄灭,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他静心想入睡,可到底身旁多了个人,有些不适应,翻来覆去好久,脑袋晕乎乎不知蹭到了什么,半晌才睡过去。 然而,漆黑的夜晚里,一侧的祁泊枫瞪大了眼,一动也不敢动。 那人柔顺如墨的一头长发散在他脸上,脑袋倚着他的肩膀,呼吸绵长,不知怎的,许是梦到了什么,习惯性地如白兔一样蹭了又蹭。 师兄果然把我当棉被了。 寂静的夜晚里,祁泊枫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感叹。 * 叶诀进入了梦境。 不知不觉,他感到整个人腾空而起,漂浮在一片翠色的山头上,他向下瞧了瞧,发现竟然是孤鹤峰。 孤鹤峰?他怎么突然跑到孤鹤峰了?叶诀此时尚处在朦胧的梦境中,看到孤鹤峰的第一反应便是:五十多年了,萧师兄能原谅他吗? 他是邪妖,师兄们本就知道且帮忙掩饰,而他却做出了令众人更失望的事,他夺了祁泊枫的神玉,害得少年灵脉被毁。 即便他已赎罪,可、可萧鸣泓的心中难道不会留下芥蒂么?难道他还会诚心诚意的认我这个师弟么? 叶诀一时慌张,不知道该如何向萧鸣泓解释,恍惚中,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个人。 这人是谁来着他喃喃道。 眼前却突然天翻地覆,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吸向地面的楼阁,那身体仿佛透明般穿过青瓦,再一睁眼,他已神魂归位,坐于竹林雅居内。 怎么突然进来了,我还没想好同萧鸣泓的话呢!叶诀大惊,四处寻空隙,想将自己藏好,谁知竟传来了一声敲门声。 他不想开门,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走向门口,手臂一伸,打开了大门。 一个少年垂着头,孤零零立于院中,满身的鲜血,道道伤痕。而少年的身后,尸山血海,野鬼哀嚎,天际浮起猩红的云彩,雷电霹雳,野兽在肆意地狂欢。 他被这一幕吓到了,颤抖地伸出手指,触碰少年的额头,想知道这人是谁,可他还未触碰之时,少年猛然抬头,他终于看清了模样 祁泊枫。 他忘掉的人,是祁泊枫。 无数话语自记忆深处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的脑海冲破,他头痛欲裂,忽然想起一:他这人,早该死了的。 他的未来,将受尽折磨,被祁泊枫一剑穿心而死,而他侥幸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奢侈,。 我也把神玉还给你了,一来一回,咱俩也算两清了不是!他高声冲少年喊道,可他越说越无力,便是还回又如何?灵脉被人一寸寸捏碎的痛苦,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你别杀我 我怕死,我也会害怕 他眼前一片模糊,手紧紧抓住着被子,拼命挣脱梦魇,忽而,他骤然睁眼,面前是张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面容,是阿枫。 你别杀我。 祁泊枫一脸惊讶,他的衣襟方才被叶诀紧紧抓住,下意识燃起了灯烛,而在摇曳的灯光下,这人眼角泛起泪,向他苦苦哀求。 别杀我。 他知道这是入魇了,忙支起身,一手将人揽在怀中,轻拍后背安慰着,任由叶诀伏在他怀中轻声啜泣。 我怎么舍得伤你呢。祁泊枫细细安慰。 可他这一番话并没有令怀中的人得到慰藉,反而随着夜晚寒气愈发的湿重,叶诀迟迟无法自梦魇中醒来,一直抽泣流泪。 祁泊枫有些焦急,此时最好的方法是一掌把人拍晕,第二天自然会睡醒,不过如此便会伤人神识,头疼个十天半个月。 怀中的人仍不住喃喃着:你别杀我,我求你了 我没想伤你呀。祁泊枫语气急切,一直放低了声音解释,可叶诀根本听不见。 原书便是这样写的,我做了恶事,报应便是未来会被一剑穿心而死,可我写的不想我真的不想 祁泊枫眉头越皱越深,根本听不懂叶诀在说什么,两指抬起了叶诀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叶诀一见这张脸,泪水溢出眼眶,重复着:我求求你 祁泊枫呼吸一窒,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你求我什么? 别杀我。 我不杀你。 叶诀一怔,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他似乎被人怼了一句,一直在发懵,摇了摇头,自顾自地碎碎念:不可能的,人家原书就是这么写的,你会杀了我 有什么不可能的!祁泊枫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火气,他粗暴地抬起叶诀尖尖的下巴,盯着闪动泪光的眸子,沉声道:师兄,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可能呢。 而后他俯身,贴上这人柔软的唇瓣。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阿枫拿下亲亲成就! 第七十四章 叶诀悠悠睁开双眸,天色已大亮,外头有小妖在走动,他看向床榻,棉被严严实实盖在他身上,还被掖了被角,而身旁的人已没了踪影。 他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干涩,猛然间回想起昨晚之事,他隐约记得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向阿枫哭求。 什么梦,乱七八糟的。叶诀望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下意识舔了舔唇角,竟是一股梨花香味。 师兄。一道声音传来,祁泊枫推开门走进来,坐在床榻边上笑呵呵地伸出衣袖:师兄快闻闻,我身上有没有妖族的气味? 才一天的时间,哪那么快。叶诀笑着拨开衣袖,不知不觉想到了昨天的梦,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阿枫的突然出现令他十分惊喜,故而打消了五十年来心中的不安,实际上他和阿枫之间有太多的隔阂,他根本无法坦然。 也不知道如今的花团锦簇,下面隐藏着多少危机呢。 他想到昨天的梦,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师兄为何叹气?祁泊枫见状问道。 没事。叶诀摆摆手:昨天做了噩梦。 师兄做了什么噩梦?何不说一说?祁泊枫眼睛亮亮的,追问道:师兄说出来,或许心里能好受些。 饶是祁泊枫连番的追问,可叶诀都一直摇头拒绝:没事,不关你的事。 祁泊枫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试探:师兄真不打算说吗? 叶诀见他一双灵动的眼,忍不住被可爱到,揉了揉少年的头,柔声道:真的没事。 可他心里的小人哀哀地垂着头。 虽说原书是他受报应而死,可他猜测自己的行动似乎改变了原书的轨迹,阿枫也亲口说,不计较当年的事了。 可当年的事只是个笼统范围,若细细刨开来看,追问他当年为何会夺神玉?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当年为何要对无辜的阿枫下手?这桩桩件件,他说不清。 阿枫是圣父,却不是傻子,许是感念当年青木城被救的恩情,便不计较往事了,但不提及,并不代表往事不存在。 故他想着,反正阿枫注定要回修真界,他二人几年才见一面,如此还是不说的好,不把事情说开,还能做一对兄友弟恭的师兄弟。 叶诀想了想,瞧了一眼屋顶精致的绘画,随后提起:这栋宅子其实是租的,妖城宅子太贵,一直攒钱呢。 祁泊枫一听眼睛就弯了,嘴角止不住的翘起:嗯呐,我听小妖们说了。 叶诀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不知少年为何会笑的这般开心,只当他傻乎乎,旁人说什么他都会乐一乐。 最近我想着,付了钱,把这栋宅子买下来吧。他道。 祁泊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来,脱口而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叶诀抚摸着床榻,轻声道:我累了,想找个地方安家了。 城外来了大主顾,说是要买咱们手中的龙牙草。待阿枫走后,狐三进了卧室禀告。 恋耽美 ——(52) 给灵石就行。叶诀稍稍一心算,语气十分轻快:龙牙草的灵石到账后,咱们可以把宅子买下了。 狐三也一脸的喜气洋洋,这宅子位于城中,价值万金,灵气浓郁适合修炼,早就想买下来了。 他忽然想起一事:对了,阿枫出去时脸色似乎不大好。 叶诀似乎早有预料:这孩子心性单纯呢,知道买了宅子,我便无回修真界的意思了,估计正伤心着。 呀,阿枫的确是小孩心性,不过老大你干嘛这般直白?。阿枫忍不住问道。 明知道阿枫会伤心,为何还在他面前讲出买宅子的计划? 叶诀只轻轻摇头:狐三,我早就说过,我累了。 之前的五十年来,我的心总是悬着,不知道阿枫的伤恢复的怎么样、心中又怎么想我,便有时开心,有时忧心,但至少心里还有些盼头。 如今见到阿枫,见他出落得温润如玉,还心心念念唤我一声师兄,我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如此,我便无欲也无求了。 * 金乌西沉,妖族的建筑淹没在黑暗中。 祁泊枫一动不动的坐在桌前,房间内没有一丝灯烛的光亮,直到荼生前来,小心翼翼将房中的灯烛挨个点亮。 荼生一瞧见大人阴沉的脸,便知大事不妙,立刻上前拍马屁:大人出了何事?需不需要属下帮您杀几个? 此言一出,祁泊枫才缓缓抬起眼眸,盯了荼生半晌,直到把人盯得心里发毛,才缓缓吐出一句:不用。 呼。荼生轻出一口气。 而不待荼生追问,祁泊枫便盯着眼前的灯烛,自言自语道:我布局多年,只想着未来有一天,谣言破除,他能一身白衣,光明正大站在修真界,不再东躲西藏,可是 可是他不愿意,他只想待在妖域,没事去挣钱,挣够了钱就缩在宅子里看话本。 其实这样挺好的。祁泊枫说着说着,声音却有一丝心酸:安逸嘛。 荼生听出了话中之意,似乎在隐隐进行着某个计划,联想到此事可能关系到自己,忍不住问:那属下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祁泊枫冷冷瞥了他一眼,晗首。 无论他去哪儿,计划还是要继续。祁泊枫抬眼,神情严肃:你已服下青雀门送来的血枝,想必修为也长了不少吧? 荼生苍白着脸,嘿嘿一笑:青雀门的回报可谓货真价实。 好。祁泊枫点头道:如今我叫你记住一个人,这人你未来必须杀掉,他叫槐景。 * 明月高悬,长街繁华热闹,叶诀同狐三一同走在妖城中,去见买龙牙草的大主顾。 老大,我瞧着城里多了好多修者。狐三小声道。 妖城中出现修者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不过叶诀身份特殊,怕有老友将他认出来。 可前面便是约定的地点了。叶诀皱起了眉,五十来年,他处处躲着修者,也是烦了厌了。 咱们不怕。叶诀安抚狐三:我是妖,待在妖域,他们还能害了我不成?更别说阿枫已不计较当年的事了。 这话说完,狐三犹豫着点点头。 叶诀见状便顺着人群向前走,谁料一个转身,只听一声剑鸣,刹那间,一把利剑已悬上他的脖颈。 谁?叶诀大惊,这人出剑神速,他还未回过神来,刀已架上他的脖颈,怕是元婴以上的修为吧! 人群散去,一个紫衣少年站在他面前,手持长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叶诀,我今日来一趟妖域,没想到遇见了你!少年昂着头,语气得意,一双眼泛着精光。 叶诀总觉得这人眼熟,垂眸细细算了一下,这少年年纪不大,当年他出事时估计还是个娃娃。可这少年没见过他,却能在人茫茫人海中一眼将他认出,怕不是是看的画像? 确实是在下。叶诀承认,眼睛瞧着脖间的剑,一边寻找挣脱的时机,一边道:那又如何?我虽是邪妖,可如今居住在妖域,一直循规蹈矩呢。 呸。紫衣少年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你还有脸说?看我今日好好教训教训你!再把你带回门派审判! 叶诀一听变了脸色,这话触到了他的底线,可以骂,可以不屑,但将他带回修真界,当着萧鸣泓和君长宴的面,被一群人连番羞辱受罚?他可做不到。 你修为的确比我高。叶诀淡淡道:可让我回修真界?不如杀了我。 说罢一股银光流转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飞速挑开了脖颈间的剑,而后剑诀一掐,灵力瞬间灌满剑身,黑夜下,柔光万丈。 叶诀面前闪过一道黑影,却根本看不见对方的剑,他知道对方的剑比他快百倍,定会在他身上划出伤口,但仍向前一击。 啪!人群中,不知何时挥出一道灵力,不仅将他的剑弹飞,更是将他整个人重重向后击了几步,正因如此,他躲过了紫衣少年的利剑。 然后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身影,竟是祁泊枫。 祁泊枫走到二人中间,缓缓站定,冲着少年冷声道:槐景,许久不见。 槐景?叶诀一怔,瞧着紫衣少年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忽然想到:槐景,修为又高深,怕不是槐丰子的儿子? 果真,槐景不走心地拱了拱手,满脸傲然:父亲吩咐我来妖域捉拿血修邪妖,不想竟遇到了叶诀,正好将他捉拿回去! 叶诀一抬头,反驳:我做了什么恶事了?你要捉拿我? 若说是以邪妖之身欺骗孤鹤峰,也是孤鹤峰下令,干他们剑盟何事? 哪料槐景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手指指着祁泊枫:叶诀,你窝在妖域多年,怕不是脑子糊涂了?你当年对祁泊枫做下的种种恶事,难道都忘了吗? 阿枫啊,他说 叶诀刚想说阿枫已不追究当年的事,可话说到一半,他心中不禁生起一个可怕的想法:阿枫,不会在骗他吧? 若阿枫说过不追究了,此事定以草草收场,可观今日的槐景,事实并非如此。 一个在秘境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少年,一个元婴期的修者,当真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圣父? 叶诀,莫不是你太单纯了吧? 他下意识望向祁泊枫,想寻求一个答案,可少年背对着他,迟迟没有转身。 前面的槐景对此浑然不觉,反而不屑道:祁泊枫当年可是亲口承认了追捕令,是不是啊,祁泊枫? 叶诀只觉得浑身发冷,身体忍不住地颤抖,额头发疼,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看不清,但他还是不甘心,明知事已至此,仍问道:阿枫,他所说是真的吗? 即便事已板上钉钉,但他接受不了。 而少年迟迟没有转身。 祁泊枫,你给我说话!叶诀有些怒了,高声道:自己做过的事,就说出来! 祁泊枫的肩膀抖了抖,他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不知过了多久,咬紧牙关,勉强吐出一字:是。 之后的一切,叶诀已经茫然了。 他听不清周围的议论声,也不知这群人在他身上布什么阵法,忽而手腕一紧,他抬眼,一道锁链紧紧缚住了双手。 祁泊枫正站在面前,许是见他一直茫然失措,低身小声问道:你疼不疼?这锁链,它不疼的。 话里小心翼翼地试探,像奉着一件珍宝,可叶诀瞧着手中的束缚,又觉得可笑。 他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疼,你能不能把剑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阿枫委屈,但阿枫说不了QAQ 第七十五章 一座雕梁画栋的瑰丽仙舟静静漂浮在天空中,缓缓驶出妖域。 哈哈,没想到今日没抓到血修邪妖,反而抓到你叶诀!槐景站在叶诀面前,得意洋洋。 叶诀冷眼撇了他一眼。 此时他的双手已被缚上锁链,浑身无力动弹不得,栽在角落里,瞧着这小个子在他面前各种张牙舞爪。 他已确定这小子便是槐丰子的儿子,心中诧异的同时,不由得感叹,真乃一脉相承,父亲不是好东西,教出的儿子自然也是根歪苗。 不过槐景似乎是横空出世之前未听过他的名字,如今一遇见却有如此高深的剑法,真是奇怪。 也可能是我不太关心修真界,不知道出了这般的俊秀吧。叶诀喃喃道。 叶诀低头自顾自的思索反倒惹恼了槐景,槐景见不搭理他,一道黑影划过,利剑霎时指在叶诀额前:喂,你这个邪妖,听我说话! 叶诀笑了一声,自暴自弃道:都说我是邪妖了,怎么会听你的? 你槐景双眼瞪得溜圆,气得直跳脚,怒道:果真是犯下诸多罪孽的邪妖!如此巧言善辩,待我回去,不拔了你的舌头! 叶诀呵了一声,不想再搭理这个楞头青。 不过他听到话中的诸多罪孽,忍不住皱起眉头,反驳道:我只坑过祁泊枫,祁泊枫如今也好好的,凭什么说我做下了诸多恶事? 你还不服气了!槐景冷哼一声,一一细数:南海的鲛人族、雪山的白家,种种恶事,不都是你一手做下!你休要再狡辩了! 说罢大手一挥,离开了关押的屋子。 而叶诀本懒洋洋想着养精蓄锐,此时却警惕起来,南海的鲛人族?他之前有过耳闻,听说是被偷了镇族之宝,险些全族覆灭。 鲛人族同修真门派交好,即便其能力较弱,但附近的修真门派多少会给予保护,同时换得鲛人泪,这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当初他也疑惑,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敢去惹鲛人族,后听说,是个邪妖。 再后来,他就没打听了,当初要去火山口寻乌石,一去去了两个月,再回来也没人说起鲛人族的事,他也没特地打听。 今日他才知,有人竟说是他害了鲛人族? 叶诀头一次感到背后的寒意,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到底还有多少罪名等着他? 而他正思索着,关押的门再度被推开,一个身影急急走进狭小的室内,见到他安然无恙后,轻轻呼了一口气。 窗子透进的天光太刺眼,叶诀眯着眼睛,望向面前的祁泊枫。 短短的一个晚上,祁泊枫在他的心中已全然变了模样,若说之前是只白生生的小猫儿,此时却已成了眼神凶狠要吃人的豺狼。 即便那身象征着清高孤傲的青衣,在他眼中也成了一种伪装。 叶诀往往闭上眼,不愿再去看他。 祁泊枫反而急急走上前来,扶着肩膀看了看他,才道:我听说槐景来过房间中,他说了何事?对你做了什么? 没。叶诀简单地吐出一字。 少年听到这句冷然的话语,眼中的光辉登时黯淡了大半,他伸手,想移开沉重的锁链去牵叶诀的手指,可试探了几番,只拿过一条毯子,盖在了他膝上。 师兄,你信我。祁泊枫纠结了半晌,凑近了小声道:我从来没 祁泊枫。叶诀一声冷然的话打断了少年,同时睁开了双眼,眼中无一丝的波澜。 你恨我,合情合理。他盯着少年的眼,静静说道。 叶诀很理解祁泊枫,若身份互换,自己被他人陷害差点丧命,被修真界千夫所指处处追捕,甚至还落入魔窟灌了毒草,敲碎了灵脉这是落在谁身上,谁都不肯轻易罢休。 这五十多年里,我几乎每天都在等着你的报复。叶诀道:可自从你说你放下了之后,我心中是惭愧又欣喜,想着补偿你,便加倍的对你好 话说到一半,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卡在此处,摇摇头,闭上了眼。 祁泊枫探过身,一脸急切,想听他继续说,然而见他这副模样,反而不知所措,想去触碰衣襟,又怕惹恼了叶诀。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祁泊枫连连道。 这话才让叶诀睁开眼,他望着少年懊悔的神情,心中竟有些不忍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叶诀叹道:只是你恨我也好、恼我也罢,你早点说啊。 早点儿说,倒不至于让自己的希望落得一场空。事实并未偏离原书的轨道,一切都从容有序的发展着,他未来或许真的会被一剑穿心吧。 祁泊枫眼角微红,嘴角动了动想说话,叶诀却不想继续这些理不清的恩怨,抬手制止:当年的的确确是我害了你,我如今前去领罚,心甘情愿,你也莫要内疚。 此言一出,少年一下扭过头,他看不到祁泊枫的神情了,正巧感到自己头脑昏昏沉沉,没过一会儿眼皮发重,想睡了。 身旁的人似乎起身了,然后他肩膀一重,一条毯子裹住他的肩膀,暖暖的,他自然而然顺着这股暖意,进入了梦境。 * 老大你在哪儿 传音玉符那头传来狐三焦急的声音,祁泊枫走到门外,见四周无人,回道:他很好,你莫要再用传音玉符了,会被旁人发现。 那头的狐三立刻认出了声音,语气变得愤怒:祁泊枫?是你? 祁泊枫见怪不怪,继续叮嘱:对,院中得小妖废物得很,你们莫要轻举妄动,乖乖呆着就行。 狐三快要气炸了:你之前装得乖巧,罔老大还要算了,你到底要对老大做什么? 他知道,剑盟的人将老大带走,定会对老大不利,如今他顾不得抱怨,要多打听出一些情报来。 祁泊枫望着紧紧关合的门,只淡淡回道: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呸,谁信你!狐三大骂。 恋耽美 ——(53) 一瞬间,祁泊枫青筋重起,目光凌厉,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强忍着心中的情感,然而心中筑起的这道墙却在慢慢坍塌,方才面对着叶诀,已经塌得渣都不剩,但他强忍着,没有发泄出来。 而狐三正正好好,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对呢。祁泊枫咬了咬牙,故意说道:我就是要把你家老大关进屋里,锁链缚着,一天翻来覆去几百回,叫你家老大扶腰下不了床。 怎么样,我可如实都说了,狐三,你开不开心呀? 传音玉符对面久久无语,狐三明显被这一席话惊得掉了下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床上?那么说老大和祁泊枫要结为道侣了么?也不对,老大明明是被祁泊枫用铁链绑走的,可是 狐三聪明灵光的小脑瓜一时转不过来,但又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太久需要说些话,便磕磕巴巴地道:那我需要祝你俩百年好合么? 谢谢。祁泊枫矜持回道,而后迅速关掉了传音玉符。 不知不觉,他的心情竟好了起来。 * 祁泊枫转身去了正厅,一时人声嘈杂,剑盟的弟子围着自家少主,摇着尾巴纷纷恭贺。 少主一出手,便抓住逃了五十多年的邪妖! 呵呵,咱们少主是谁?一剑动九州,至今修真界的老家伙都惊异少主的剑招神速呢! 啧,说这个我想起来,祁泊枫之前一直被称之为剑修第一人,可咱们少主出来后他也不过如此嘛! 此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暗示的咳嗽声。祁泊枫面无表情,走到槐景面前:槐少主。 槐景此时春风得意,身旁又有美人相伴,一时被晃得眼花缭乱,大咧咧挥手:泊枫莫客气,来,坐下。 祁泊枫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连身形都未晃一下。 槐景打量了一眼他,揶揄道:祁泊枫,我自出关后,便抢了你剑修的名声,你这不冷不淡的模样,莫不是在怪我? 众人皆知,剑盟少主槐景横空出世,一手诡谲的剑法连元婴大能都招架不住,着实让人惊叹,也不禁拿他与之前的天才剑修祁泊枫对比。 祁泊枫只垂下眼,问:叶诀,你要如何处置? 先带回去再说。槐景道,而后瞄了眼他的脸色:祁泊枫,你莫不是怨我抢了伏邪的事吧?没机会叫你出风头了? 叶诀这多年来做的恶事都交给了我,叫我去查,你别看我风头无量,这些年的奔波,滋味着实艰辛呀 没人想抢你的活,我只过来问一句叶诀的事。祁泊枫打断了他的话,毫不留情转身便走。 大厅内的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打不平,却被槐景制止了。 天才剑修的名声被抢了,心里当然有怨气喽。槐景摆摆手:别理他。 也是,用不着和这种人费心思。那人恭维着,提起一事:少主,盟主昨天交给您的信,您看了没有呀? 信? 祁泊枫当即止住脚步,想侧耳旁听,大厅的门却被重重合上,隔音阵法瞬间阻隔了音源。 * 槐景一连几日沉迷于众人的恭维,飘飘然,常常醉酒到深夜。 而喧闹的光彩下,一旁狭小的关押室,祁泊枫常常坐在一边,手伸进毛毯,握住这人冰冷的手指。 这几日的叶诀,神识越来越模糊,常常倚着墙角便睡着了,一睡便是一整天,祁泊枫就用多余的毛毯卷了枕头放在一侧,想让他可以躺着入睡。 而如今毛毯卷起的小枕头被孤零零扔在一旁,看来清醒的时候,自家师兄并未领情。 祁泊枫垂下眼眸,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他身旁卷起黑色的旋风,不一会儿,一个裹着黑衣的身形出现了。 怎么样了?他问。 属下、属下尚未完全突破。荼生的额头冒密密麻麻的冷汗,心中连连叫苦,大人之前给了一个月的时间令他突破黑刃诀,令其达到速度的极限。 可如今时间缩到了短短的几天,他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呀! 祁泊枫没说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未留给他,反而眷恋地盯着面前熟睡的人,半晌后,走出关押室,站在走廊的阴影处,静静地望着回廊。 荼生不明所以,掐了个透明诀偷偷跟在后面。 又过了好一会儿,回廊末尾出现几个人,这群人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圈,走进了关押室,一炷香的时间后,又走出。 随着这一系列的动作,祁泊枫的目光越来越暗,如同浓稠的鲜血滴入寂静的湖泊,染起一片血腥。 荼生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家大人身上浓厚的杀意,他这几天也看出来,关押室的人对大人十分重要,甚至小心呵护,便道:大人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用。祁泊枫漫不经心回道:是聚邪咒。 荼生惊悚地看了自家大人一眼,人身未动却能探知墙内人布下的符咒,这莫不是元婴期的大能?可自家大人也不是元婴期呀! 走。祁泊枫深深看了关押室一眼,转身向大厅走去。 大厅内灯火辉煌,歌舞摇曳,本是人来人往,而祁泊枫神色阴郁,快步直直向前走,如过无人之境,身侧的人但凡靠近便会被一道黑利刃抹杀。 啪嗒。门厅大开,祁泊枫一步上前,隔空捏住了槐景身旁的恭维的弟子,一声脆响,弟子当即扭断脖子,没了生息。 众人骇然,门厅内足足寂静了十秒,而后响起一声尖叫,众人齐齐向槐景身侧后退,然而四周黑雾弥漫,一寸一寸,吞噬了灯烛的光芒,随后又刮起风来,慢慢的,微风发展成狂风,黑旋风中,血腥四起。 槐景惊骇望向祁泊枫,见他满身黑雾,像是披了一件亡命黑袍,大喊:祁泊枫,你竟与血修邪妖勾结! 而祁泊枫并未言语,抬眼间,眼中已出死态,手中亮起本命灵剑。 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槐景冷笑一声:可别忘了,如今修真界的剑修天才是谁! 说罢他也亮出灵剑,挥舞着飞下首座。 祁泊枫紧紧盯着槐景的剑,这剑在他眼中只是一道虚影,随时便会划过去,自己但凡有一秒的松懈,便会被击伤。 二人灵剑相击,果然,十招之后,他的衣袍被割碎,胳膊处出现一道血痕。 槐景见状,得意地昂起了头颅。 祁泊枫面无表情,继续接招,刀光剑影,又过了百余招,他的胸前再度出现一道血痕,这血痕几乎接近心脏的位置。 槐景得意一笑:下次,便是取你这条贱命了! 祁泊枫不做声,抬剑应战,然而槐景已经等不急了,口中不干不净:果然你们孤鹤峰一脉相传,师弟师兄都勾结邪妖,呵呵,你那好师兄已被我下了阵法,只需我这头稍稍动拇指,阵法便会启动 又有几道虚影划过,祁泊枫目光一沉,眼瞧着一道剑向自己刺来,忽然停住了动作,如此,剑直直插向了他的肩头。 哈哈。槐景狂喜,正要再出招,一道黑雾划过,黑利刃直直插入他心脏的位置。 槐景脸一皱,当即吐出鲜血,缓缓垂下头,不敢相信地望向胸口的黑刃。 黑刃如同死亡深渊带来的诅咒,黑雾爬满了胸口,彻底击穿了心脏。 我的亲娘呀。荼生幻化成人形,瞬移挪到祁泊枫的身侧,满脸的惊讶:大人,这槐景不是元婴修为吗?怎如此的不堪一击? 若槐景是实打实的元婴修为,方才的黑刃只会令其损害三分功力,并不会一击致命,击碎了心脏。 祁泊枫的唇角溢出一丝殷红的血,他闷哼一声,拔掉肩头的剑,缓缓走到槐景面前。 槐景此时已颓然瘫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此时他的胸口已经破碎,眼白渗血,灵力飞速的流逝,便是仙丹临世,也救不回他的命了。 祁泊枫居高临下俯视着槐景,嘴角溢出一丝嘲讽:果然我不出所料,槐丰子在你身上可下了大功夫,可是又能怎样呢?一个只会拼自己剑招快不快的废物。 谁愿意同你争什么修天才剑修的位置?幼稚。 说罢,一道灵光打入槐景的额头,彻底了结了他。 * 大厅内依旧惨叫不绝,祁泊枫将一切都交给了荼生,而后他捂着肩头的伤,一步一步走向关押室。 经脉相连,他每走一步都会牵动肩头的伤口,可望着关押室的门,他的内心却是欣喜万分。 门推开,一个巨大的朱砂绘制的阵法出现在他面前,叶诀白布遮眼,跪在阵法中央。 他抬脚,将朱砂阵眼蹭去,彻底毁了符阵,然后一步步,走向中间的人儿。 连日来,这人下巴发尖,身形消瘦,衣袍发皱,如今被锁链捆住,竟有些狼狈,他走到面前,抬起另一只未染鲜血的手,理好散落的碎发。 祁泊枫伸手,想扶起叶诀到床上去,再想办法打开锁链,可垂眼的刹那间,他却怔住了。 这人面骨精致,下巴尖尖,墨发垂落到肩前,颇有几丝病弱之态,再加上白巾遮眼,屏蔽眼识,如此的神态,莫名让人生出一股欲望。 祁泊枫的喉咙滚了滚,眼睛发直。 许是之前几次逾越,壮了他的胆子,许是杀掉了槐景,令他心神愉悦,又许是多年的等待,叫他忍无可忍。 他垂下头,小心翼翼,覆上眼前的唇瓣,淡淡的竹香同记忆中的味道相吻合,令他忍不住想探求更多。于是又像不满般,他伸手扶住叶诀的头,想要更深入一点 忽然,对方的唇竟有回应,微微动了下。 祁泊枫猛然睁眼,大惊,立刻撤回身,他眼睁睁的看着锁链掉落,叶诀抬起手,扯开遮眼的白巾,露出一张比他还惊讶的的面容。 那个。叶诀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道:你,亲了我? 祁泊枫语塞,他愣愣地呆在原地,突然直起身,拾起白巾遮住叶诀的眼,同时自欺欺人地回道: 不,我没亲。 作者有话要说: 祁泊枫:虽然满脑子颜色废料,但临到关头,我怂了 第七十六章 你就是亲了!叶诀一把扯掉白巾,盯着祁泊枫,满脸的质问。 而祁泊枫彻底语塞,是啊,他亲了,还是在自家师兄神志清醒的情况下亲下的,想耍赖掩饰是不可能的。 你亲我干嘛?叶诀质问,言语甚至隐隐有些崩溃。 这个自然。 你养了个崽子,把遍体鳞伤的他养成了白白糯糯的小团子,又眼看着小团子长成大团子,一手剑法出神入化,连带着自己心里也颇有些骄傲和欣慰。 而后的某一天,这崽子突然吧唧亲了你一口。 哦,他若是不拦着,方才那架势是想把衣服给扒了吧? 叶诀无语望苍天,他头一次有些崩溃,感觉世界都是虚幻的,眼前的崽子也是虚幻的,真正的阿枫在世界的另一头等着他呢。 说。他强忍着世界观的崩塌,再度问道:祁泊枫,你今天不说出个原因来,你、你就是对师兄大逆不道! 祁泊枫像做错事的小猫儿,蔫巴巴蹲在一旁,想了想,犹豫着开口:我是心里担心师兄。 担心师兄 叶诀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担心师兄,所以所以所以所以就来亲我吗? 祁泊枫撇开头,不说话,而二人僵持之时,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个黑袍男子撞开了大门,浓浓的血腥味涌入了室内。 大人,剑盟的人已全部处理完毕。荼生恭然道。 叶诀看着这一幕,更是被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身为邪妖,他几乎立刻便能识别出味道,是血修邪妖的气味! 血修邪妖,冲祁泊枫叫大人?还一脸的恭敬? 他只感觉眼前的事物越来越魔幻,半晌才问祁泊枫:你,和这只邪妖什么关系? 祁泊枫的嘴脸动了动,不知是在想借口,亦或是其他,但最终只乖乖回答:我收了他,为属下。 为什么?叶诀几乎是脱口而出。 祁泊枫是谦谦君子,绝代风华,修真界、妖族无一不议论纷纷,做事更是端着君子之风,可如今竟然收邪妖为属下? 因为槐景想杀了你。祁泊枫终于抬头,眼中闪过不同以往的凶狠与杀戮,语气却异常平静。 师兄,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修真界发生了何事。 一炷香之后,祁泊枫才讲完五十多年的事情。 据祁泊枫所说,叶诀自从逃离孤鹤峰后,修真门派不断发生惨事,不是门派被屠,便是灵宝被人偷走,而事发过后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那便是叶诀他自己。 当初萧鸣泓敏锐发现了这个苗头,迅速出面将所有的证据都收到一起,想找出破绽,而随着指向叶诀的证据越来越多,萧鸣泓受到的质疑越来越大,渐渐顶不住了。 再后来,槐景横空出世,天才剑修的名号换了人,修真界众人好似都加入了剑盟般,纷纷要求萧鸣泓将证据转交给剑盟。 自此,抓捕叶诀的事彻底交给了槐景,并有个名字,曰:伏邪。 可我并没有做这些事,这些年也未曾有过耳闻。叶诀皱着眉头给自己叫屈。 此事事关重大,议论声便被压下了。祁泊枫解释:师兄又常年呆在妖域,自然不知其中的原委。 叶诀一时无言,竟不知在这五十多年的岁月里,自己被扣了一口口黑锅,还浑然不觉,若非遇到阿枫,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而他望着自正厅渐渐流淌到关押室门口的鲜血,冷静分析:你说过,槐景想杀了我,他们肯定想让我死,来一个死无对证。 随后,叶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眸直直望着阿枫,十分坚定。 祁泊枫知道他在想何事,一步上前,伸出手臂拢住这人削瘦如竹的肩头,宽阔的衣袖环住腰身。 我相信师兄,师兄一定是被冤枉的。他轻声道。 恋耽美 ——(54) 衣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个血腥与黑暗交织的夜晚显得极为动人,听到这一席话,叶诀长出了一口气,肩膀靠上祁泊枫的肩头。 无论如何,不管未来的这些所谓罪证会不会澄清,只要有人相信他便好,这一刻,他是安心的。 少年身上的梨花香甚是好闻,惹得他连日郁闷的心情得到了纾解,恍然间,他又想起一事 对了,我是你师兄,你怎么能亲我呢?叶诀抬头问。 祁泊枫手臂一僵,撇开自家师兄质询的目光。 但叶诀整个人站在他面前,他如何能躲得过?二人僵持着,半晌后祁泊枫才吐出一句:我肩膀疼。 叶诀定睛一看,少年的肩膀果然被灵剑戳出了伤口,鲜血直流,顿时心疼,便转身去拿药,然而一边拿药他一边问:你必须和我解释一下,你方才逾越的行为。 祁泊枫: 一旁的荼生看着这一幕,当即头大,他虽是血修邪妖,可脑子不傻,自家主上在他一个属下面前,被连番质问后退,简直是丢尽了脸面。 自己要不再做点什么,怕是一会儿会被迁怒。 于是他想了想,双膝一软,哐当一声跪在地上。 你做什么?叶诀见这只邪妖跪下,吓了一跳。 我有罪。荼生沉声道。 祁泊枫眉头一挑,移过目光。 我有罪。荼生道:我修炼邪妖,不想波及主上,令主上神志混乱,生了魔心。 魔心? 叶诀看向祁泊枫,满手鲜血,眼尾泛着黑雾,遍身戾气,与之前温润端和的模样大不相同,何况血修邪妖戾气极重,许是真生了魔心也未可知啊! 生了魔心,一些行为举止便十分怪异荒唐,故做下这等失智之事。 更别提祁泊枫收服邪妖是因为保护他 原来如此。叶诀喃喃。 没事的,师兄。祁泊枫上前握住他的手臂,眼眸亮亮的,一笑间恍若数片桃花瓣纷飞:勤加修炼功法,摒除魔心即可。 魔心魔心,那是这般轻易便能摒除的? 叶诀摇了摇头,满脸愁容地走出屋子。而祁泊枫路过荼生的一刹那,轻轻抬眼,留下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荼生当即精神一震,因为那眼神分明写着:很好,不错,未来前途无量。 * 随后叶诀便开始忧心仙舟之事,整只舟的惨状骇人,还好祁泊枫身为师弟,竟处处能周全,只让他放心在外头呆着,自己去处理一应事宜。 然而就,他坐在船头看星云时,远远飞来两个人,他伸长了脖子仔细一瞅,竟是萧鸣泓和君长宴? 时隔多年,萧鸣泓一如往常,倒是君长宴,虽一身红衣,却看着稳重收敛不少。 叶诀没准备,与这两人对上时,一脸的懵,倒是君长宴,揣着衣袖凉凉道:叶诀师弟走了许多年,人没见瘦,倒是肥了一圈儿。 叶诀心中刚升起的一股感动顿时烟消云散,倒是成熟稳重的萧鸣泓,走到他身边让他看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没说话。 你们怎么来了?叶诀好奇。 君长宴反而诧异:怎么?难道不是祁泊枫叫我来的? 啥?阿枫说了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君长宴复述道:只说:师兄,我把槐景杀了,你们有空来一趟。 ??? 叶诀一阵大无语,祁泊枫刚才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处理好这一船的事宜,然而到头来,竟然是搬救兵? 他二人说着话,萧鸣泓自顾自走向了舟内,估计寻祁泊枫去了。 叶诀忧心忡忡冲君长宴讲起:阿枫他、唉,他收了个属下,你知不知道啊? 君长宴的脸色并不意外:知道啊,血修邪妖。 叶诀诧异:你们竟然不反对? 这可是孤鹤峰啊!收血修邪妖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还是他离开多年,不知道当今修真界的风气了? 哪知君长宴满不在乎道:祁泊枫都一一同我们讲了,最初听到血修邪妖时,萧师兄是非常生气的,你懂嘛,但讲到杀了槐景时,萧师兄当时就不生气了,拉着我,让我拿着梨火,随时准备毁尸灭迹。 毁尸灭迹 叶诀眼前有些眩晕,印象中的萧师兄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子,你不逼他,他便温和沉稳,你若逼他,便露出真实的模样。君长宴拍了拍他肩膀,幽幽地抱怨:叶诀师弟,当年你贸然离开,可是伤了我们好久的心呢。 叶诀苦笑着摇摇头,往事不必再提,眼前的事才更要紧,祁泊枫的心魔,随时随地可能爆发,这叫他的心一直悬着。 阿枫生心魔了。他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君长宴。 可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讲出阿枫二字时,君长宴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听到心魔,神情波动并不大。 这何以见得呀?君长宴反问。 叶诀满脸纠结,深深看了师兄一眼,如实道:他,亲了我。 君长宴瞬间瞪圆了双眼,但并未过多吃惊,只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问:哦,这同心魔之间有何联系呀? 自然是心生心魔,才以至于他行为逾矩!叶诀痛心疾首,他知道正常下的阿枫定不会做出此事,奈何心魔在身唉! 君长宴见他一脸愁容,不忍,探了探身,小心翼翼试探道:你真信了? 叶诀反问:什么真的假的,阿枫心性纯善,能骗我么? 心、性、纯、善。 几个大字砸在君长宴心头,让他回忆起自己被割的如同韭菜根般的海鲸草,差点泪洒当场,只能将一腔怒气化作力气,手中的折扇不住的扇风。 你既信他,那就信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好忙好忙QAQ 明天双更~ 第七十七章 叶诀走入仙舟内,去寻萧鸣泓,他十分担心萧鸣泓的态度,毕竟名门正派,竟屠了整整一舟的人,若被他人知晓,绝对是震动修真界的大新闻。 小心迈过血流满地的木板后,他看到那道玄衣背影静静站在大厅中央,下方是槐景的尸体。 槐景的心口处被掏了个黑洞,不断流出黑血而非血红,这是邪气的作用。 叶诀知道萧鸣泓会问,想抢先一步解释:他想杀了我,所以 槐景,是横空出世的天才,连阿枫都屈居其下。萧鸣泓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说道:剑盟的声量越来越大,伏邪之事,便迫不得已交给了槐景。 叶诀早早就听到了此事,然而从萧鸣泓口中说出,却像是变了一个味儿,像是萧鸣泓在自责。 他能够想象,当年修真界频频出现关于他的惨事,孤鹤峰是如何力排众议接手这些事,又是如何顶不住重压,将其交出。 萧鸣泓重重叹了一声:交出线索那天,下着雨,祁泊枫在院中发狂的练剑,剑挥得太快,他修为不足以支撑,手指被剑气所伤,便留下了一道疤。 疤?叶诀诧异,修者只有被自己的灵宝所伤,才会留下难以愈合的疤痕,他细细一想,阿枫手指处似乎的确有疤痕。 他一心疼,忍不住责备:这孩子太笨了,怎么伤了自己。 话音刚落,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上他的后背,一双修长的手臂环住肩膀,而后,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了肩头,黏糊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兄。 声音软软糯糯仿佛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声音带着几丝暗哑,肆无忌惮地撒娇。 叶诀没多想,以为阿枫心魔犯了,心中唯一的反感便是觉得影响不好,伸手推了几下。 奈何祁泊枫比他高,宽大的道袍下是一具常年练剑而精实的身体,硬邦邦的,怎么推都推不动。 算了,不就是抱一抱么。叶诀看在阿枫生了心魔的份上,一时觉得可怜,便任由他放肆了。 而祁泊枫显然不这么想,既然放肆,便将这个信条贯彻到底,不一会儿,唇角便触上叶诀晶莹剔透的耳垂 别闹!叶诀支了支肩膀,轻声责备。 不嘛。少年肆无忌惮地撒娇,甚至压了压身体,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向了叶诀,叶诀只感觉自己身后背了个沉甸甸的麻袋。 放开,你清醒点。叶诀扭过头小声责备,却又不真的推开阿枫。 就不就不就不。祁泊枫嘟着嘴,像个没被满足的小孩子,带着几分难过,嚷嚷道:师兄快把我腌入味儿,快点快点! 腌入味?如今他们杀了槐丰子的宝贝儿子,一整座仙舟都不知如何解决,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个芝麻大点的破事? 叶诀想了想,不禁叹气:你真是心魔惑乱,神志不清了。 祁泊枫的下巴蹭着他肩头的布料,一双手臂越揽越紧,像是要把他拥入怀抱般的依恋,师兄快点腌。 腌、腌!叶诀哄着,手去搓阿枫的衣袖。 于是祁泊枫像是得了鼓励般越抱越紧,最后甚至晃了起来,二人一个放肆一个安抚,最后角落里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 咳,我还在呢! 叶诀恍然惊醒,这才用力支开了身后的阿枫,他刚想起萧鸣泓在前面站着呢。 他抬头,见萧鸣泓一脸疑惑的神情,萧鸣泓将他二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遍,最后问:你二人见了几天? 叶诀不懂为何会如此问,只答道:大约有个七天左右? 哪料萧鸣泓双眼微睁,皱着眉头,念道:七天?七天就这般的 萧鸣泓未说完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大厅。 叶诀不明所以,扭头问阿枫:多年未见你萧师兄了,怎性子变得专门神秘莫测?我都听不懂他的话了。 我也听不懂。祁泊枫应付一句,而又像小猫一样扒住他的衣袖,别管这些了,师兄接着腌入味吧。 * 两人拉拉扯扯半天,叶诀忍到最后差点发火时,祁泊枫才清醒过来,叶诀正想责备叫他收敛些,奈何看到一张委屈巴巴的脸,最后还是忍住了。 说吧,怎么弄。叶诀指着仙舟。 如今的局面变得十分紧迫,剑盟若知道槐景身死,定然会同孤鹤峰拼个你死我活。 不是有萧师兄在呢,问问他的意思吧。祁泊枫道。 恰好萧鸣泓从另一侧走出,干脆利落地擦掉手上的血:前方是座深山,直接将仙舟撞向深山里吧。 叶诀一时没回过神来,萧鸣泓这意思,是不打算认账了? 他将想法讲出,萧鸣泓反而神情变得怪异,莫名其妙道:这个自然了,这可是槐景,咱们万万不能认账的,不然等着剑盟找上门? 哦。 他倒没看出来,萧鸣泓温和端润的外表下,竟是凌厉的作风。 然后计划实施,黑夜中,仙舟坠落。在深山的石间撞出巨大的轰隆声,仙舟坚固,只有最前方被撞出了残破的缺口,其他地方完好无损,但也不能再过多插手了。 好,走人。萧鸣泓道。 叶诀却没动,脚步矜持着未向前方迈出步伐,他走人,是回妖域,还是回孤鹤峰,自然是想回孤鹤峰,可是 多年没见,竟变得优柔寡断了。萧鸣泓撇了他一眼,言语竟有些嫌弃。 叶诀不服:知道师兄们都相信我,可孤鹤峰的众多弟子并不是这般想,何况我是实实在在的邪妖。 这一席话,萧鸣泓反倒生气了:本门主还没死呢,还管不住众多弟子? 而祁泊枫也扯着衣袖哀求:师兄为什么不回孤鹤峰?师兄是嫌弃我了么?师兄陪着我好不好? 少年面容艳丽,一双眼如桃花瓣开合般漂亮明媚,如此的小美人在他面前苦苦相求,叶诀心跳加快,有点不忍心。 行、行吧。叶诀撇开脸,连连摆手:回去,我回孤鹤峰还不成么! * 回到孤鹤峰时,已是深夜,叶诀望着熟悉的山峰,一时心头感慨万千,而落地后,山门的红灯笼挨个亮起,殿门大开,竟是接风宴。 搞得这般隆重?叶诀嘴上嫌弃着,心里却是开心,偷偷去瞧席间有什么美食。 此时萧鸣泓冷硬的脸上才浮起一丝笑,他同君长宴挨个入座。 而祁泊枫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叶诀旁边。 师兄快尝尝这酒。祁泊枫笑着递上银杯。 叶诀低头品了一口,果然酒香浓郁,只是酒是冷酒,杯沿儿却是温热的。 接受到叶诀疑惑的目光,祁泊枫无辜道:我想替师兄尝尝酒来着。 尝酒?叶诀心头浮起一股怪异,但没多想,去尝菜。 萧鸣泓坐在对面,特地夹了块糕点,放到他盘中:桃花酥也是一绝,这是新制的,你尝尝。 叶诀见桃花酥精致小巧,远比他离开那年要做工精细很多,心里欢喜,拿筷子就要去夹,哪知身侧突然多出一双筷子。 祁泊枫伸手将桃花酥夹走了,咬了下,点头道:新制的桃花酥果然好吃。 叶诀没想太多,只笑了笑道:你喜欢便好。 而一侧的萧鸣泓微微冷脸,周身气压变得极低,缓缓放下了筷子。 叶诀有些莫名其妙,倒是君长宴尴尬的脸上扯起一个笑,磕磕巴巴道: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快点吃菜吧这菜可真好吃呵呵呵呵呵呵。 祁师弟。萧鸣泓语气不悦,一挑眉,直视对面的人:听说你中了心魔? 恋耽美 ——(55) 祁泊枫警惕地看了一眼他,谨慎点头:是啊。 叶诀以为因心魔之事,萧鸣泓身为严厉的大师兄要出言责备,赶紧补充道:阿枫也是因我中心魔,故而举止怪异,师兄您千万不要责备他。 哪知此话一出,萧鸣泓脸上却绽起个笑,和颜悦色道:都是亲师兄弟,为何要责备? 说罢自袖中掏出一瓶丹药,递给祁泊枫:此乃压制心魔的上品良药,你服下后,症状定有所缓解。 叶诀不知是不是自己看岔了,丹药递上来时,祁泊枫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他替祁泊枫接过丹药,倒出一颗,递到少年面前:快,你快服下这药。 萧鸣泓也十分配合在一旁催促:祁泊枫,吃吧,这药的效果极好呢,以后你便不再有怪异的行为了。 而祁泊枫的目光几乎化作了锋利的刀子,狠狠瞪了萧鸣泓一眼后,才接过丹药。 好,我吃。 第七十八章 天光大亮,叶诀躺在床榻上,努力睁开一只眼皮。 看到周围的事物时,他愣了一下,昨晚喝了很多桃花酒,人醉了,是被别人扶到房中安歇的,当时他晕乎乎,周围又漆黑,根本看不清情形,如今白天才看清屋内的情形,竟是竹林雅居。 屋中的陈设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纤尘不染,看来常有人来打扫。 他刚醒,发出了些许的声响,房门被推开了,是祁泊枫。 祁泊枫额头泛着薄汗,身后抵着剑,匆匆走入内室:师兄昨日醉酒,可头疼?喝些醒酒汤? 叶诀笑了笑,自己好歹是仙君,哪那么脆弱,他看到祁泊枫整个人精神不少,欣慰道:看来这丹药有奇效,压制了你的心魔。 一瞬间,他感到对面的空气冷了几分。 是啊。祁泊枫勉强一笑:萧师兄的丹药有奇效呢。 随后叶诀先通知了狐三,告知自己现已无事,随后又走到院外,看到阿枫练剑,他有些手痒。 他许多年未用剑招了,准确来说是孤鹤峰的剑招,他平时行走秘境,怕被人看出异样,都用妖族的术法。 师兄也要练剑?祁泊枫停下,转身问。 想,但就是生疏了。叶诀笑着摇摇头,哪知心中惋惜之时,一双手环住他发腰身。 他腰身纤细,因多年施法术而非练剑术,腰腹变得异常柔软,这一抱,似乎被人全盘掌握在手中了。 你 师兄,专心。祁泊枫眼底浮现出一股笑意,轻声提醒:曾经是师兄指点我,如今也换我指点师兄了。 叶诀瞬间红了耳根,这句话稀松平常的,却被阿枫说得莫名其妙,再加上这崽子靠得近,他心底生出股异样。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宽阔的手掌已包裹住持剑的手指,而后一招一式,模仿着初学时的招式,在空中挥舞出剑意。 这叶诀刚想说不必从头练起,这些早已烂熟于心了,可不知怎的就说不出口,梨花香扑面而来,他有些慌张无措。 直到远处传来一声沉声呼唤:师弟。 二人这才停下,抬头一看,竟然是萧鸣泓。 叶诀觉得今天的萧鸣泓面色奇怪,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而话也是从牙缝中挤出的。 祁泊枫。萧鸣泓走近了,冷然道:昨日解心魔丹药可否服下? 祁泊枫一脸的不情不愿:服下了。 好。萧鸣泓高声呵道:所以,你握你师兄的手腕做什么? 练剑! 我也教你练剑,也是这边手把手教么?门规没告诉你,师兄弟之间应和睦恭敬吗? 祁泊枫一怔,不情不愿松开叶诀的手腕。 萧鸣泓继续道:议事厅有些事情,你去处理一下吧。 好。祁泊枫臭着一张脸,向院门口走去,只是路过萧鸣泓时,停下脚步,小声抱怨道:这么多年,你不会也不知道我的心意吧?你一天天碍着我干嘛? 萧鸣泓狠狠地咬了下牙根。 他当然知道这个主意大过天的小师弟的心意,本也不愿当个坏人,只是这叶诀师弟是他亲手带大,今日剑法,明日符咒,一点点养成了个小仙君,且性子天真单纯。 看着叶诀被祁泊枫抱着,简直是在看猪拱自家白菜,虽说猪也是自家的,可猪到底是猪,他怎么看都看不顺眼。 除非拿到结契书。萧鸣泓淡淡道:不然就规矩点,我还是门主,还是能管你们的。 祁泊枫轻轻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议事厅发生了何事?叶诀疑惑,问萧鸣泓。 萧鸣泓只摆摆手:无事,你且安心在这里呆着吧。说罢他自己做到一旁的石桌边,抬眼仔仔细细瞧了叶诀一眼。 本想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萧鸣泓笑道:看你胖了不少,应是不用问了。 叶诀: 他无奈:我以后会勤加练剑。 说着,叶诀想起一事,这也是多年来环绕在他心头的一个疑问,今日见到了萧鸣泓,终于能问出来了。 萧师兄,你们早就知道我是邪妖了?叶诀问。 萧鸣泓点点头:对啊,这是你亲口对我和君长宴说的。 我亲口所说?叶诀诧异,他身为大反派,应当隐藏身份,怎么还主动暴露身份呢? 是。萧鸣泓道:当时你一副害怕的模样,跑到我和君长宴面前说自己是邪妖,见我二人不信,你还亲自变出了一双兔耳朵,你都忘了? 而叶诀不是忘了,此时他双目圆睁,已是彻底傻了。 * 祁泊枫,你今日必须给我剑盟一个交代!苍老的怒吼声彻响在孤鹤峰的山顶。 躲在殿后的叶诀吓了一跳,差点被殿前的人发现,他磨着萧鸣泓问议事厅发生了何事,这才知槐丰子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前来问罪了。 槐丰子身后放着一具棺材,应是槐景的,且跟随之人不仅仅是剑盟之人,其他门派也派出了不少人。 看来近些年来剑盟的声势日渐浩大,不少修真门派已私下暗暗投靠。可让叶诀最感兴趣的不是这点,才区区五十年,槐丰子竟发须皆白,整个人憔悴苍老。 槐丰子不会突破失败了吧?叶诀见状猜测道。 没有。君长宴在一边回道:这些年都没听说他遇到什么损修为的大事,我和萧师兄猜测着,是不是槐丰子将自身的修为渡给了槐景。 叶诀皱眉细细一想,感觉大有可能,这槐景看似剑招飞速,整体实力却极低,估摸着是他爹槐丰子给他渡了修为。 可如今槐景已死,这槐丰子怕不是要气死了。 果然,殿前的槐丰子高呵:孤鹤峰五十年前便出了邪妖,我等见尔等为太虚仙尊弟子,便相信了你们,没想到五十年后,你们竟然杀了我儿! 槐景说捉到了邪妖叶诀,老夫便让他将人带回来,可万万没想到他一代天才竟丧命于仙舟内! 祁泊枫,你当时也在仙舟内,你敢说不是你,为了救下叶诀,而残害了一舟的人! 槐丰子字字泣血,听得人心中不忍,而最后的指控也颇让人信服,毕竟是天才剑修,能与之抗衡者,世间人寥寥无几。 可眼下没有证据能表明是祁泊枫杀了槐景。孤鹤峰的一位长老反驳道。 怎么没有!槐丰子白发狂乱,像只疯狗一样乱咬:我儿周身,处处是祁泊枫的剑伤!这叶诀一定藏在你们孤鹤峰内! 此话一出,身后的人也随之呼喊: 搜查孤鹤峰,找出邪妖叶诀! 这么多年,叶诀做下了种种恶事,一定不能放过他! 连同孤鹤峰也查一查! 祁泊枫一直沉默着,可以说从进入议事厅开始他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槐丰子,只眉眼微垂,盯着窗外的莲花池,直到议事厅中的人声渐歇,他才开口。 槐景他,入魔了。 什么?众人大惊,连同殿后的叶诀也心中一跳,他怕祁泊枫编出谎话,又圆不上。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祁泊枫已是独挡一面的天才剑修了,在槐丰子满是怒气的反驳声中,他缓缓抬首,仿佛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终于露出了他嘴角尖锐的獠牙。 祁泊枫一步上前,扯掉衣衫,露出包裹白布的肩头。 槐盟主,这是你儿子入魔时,刺向我的伤口,剑的戾气还在。祁泊枫道:槐景浑身鬼气,已然入魔,以邪法杀害仙舟之人 槐丰子高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不可能!槐景自小受我教导,怎可能入魔? 而祁泊枫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脚踢翻了棺材,槐景的尸首顺势滚出,他指着槐景道:各位看看,这槐景身上的剑伤确实出自我手,却是我在不得已的防御之下做下的,而致命伤却是邪气。 是槐景入魔,邪气反噬所致! 众人一瞧,果然,这槐景虽满身剑伤却都未致命,反而邪气缭绕,极像入了魔。槐景身为天才横空出世,众人本就好奇,如今和入魔联系到一起,不禁引人乱想。 眼看众人说着说着,要怀疑槐景的修为,槐丰子气得两眼通红,高喊道:当时只有你在场,你想怎么说都行,你怎么不说是邪妖叶诀害了我儿!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叶诀也在床上,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邪妖! 而孤鹤峰却不慌不忙,仿佛早已预料到槐丰子会说出这话。 萧鸣泓一步上前:确实如此,于是我想着,今日重门派相聚于此,不如将多年来叶诀的罪证交出,大家一起追查,正好查清槐景身死之事,您看如何? 啊?槐丰子愣住,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模样。 呵呵,槐盟主难道不愿交出叶诀的罪证,查清槐景的身死之事么? 若槐盟主不愿意,这槐景我们怕是只能定他是自己入魔了,毕竟也将我祁师弟重伤了呢。 萧鸣泓一通讲下来,槐丰子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他失了儿子,本来就损耗了不少心神,只是强挺着一口气来孤鹤峰,没想到萧鸣泓还是那个萧鸣泓,几句话便逼他将这些年叶诀的罪证交出。 眼瞧着旁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他咬了咬牙,大呵一声:好、我交! 萧鸣泓终于住口了。 而槐丰子望着孤鹤峰的人,满脸阴狠,在旁人不注意时,竟划过了一丝算计。 他的弟子偷偷问:盟主,当真将这些东西交出去? 交!槐丰子冷笑一声:交出去又怎么样?往后的事,有他们受的。 第七十九章 你肩头的伤已这般严重了?叶诀焦急着问。 傍晚时分,四野寂静,孤鹤峰的议事厅内,各大门派的人已经散了,而人一走,叶诀便急忙忙走上前来,询问伤口的事。 他知道祁泊枫当日伤了肩头,也替他上药,眼瞧着阿枫每日饮酒练剑,行动自如,他便安心以为剑伤无碍,可没料到今日在后殿时,看到祁泊枫伤口渗血,着实骇人。 一点小伤罢了。祁泊枫笑笑,伸手去系衣衫。 这还算是小伤,快给我看看?叶诀急着去扯衣服。 祁泊枫护着不叫人看,叶诀又急着去查看伤势,一来二去,两人拉拉扯扯。直到萧鸣泓进入议事厅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咳。萧鸣泓轻咳一声提醒两人,责备道:祁泊枫,你同你师兄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明眼人都能瞧出不是祁泊枫的锅,然而萧鸣泓身为孤鹤峰的门主、大师兄,他把这口锅扣到谁身上,那就是谁的锅。 祁泊枫一见,反而是松开了护住胸襟的手,一脸坦荡,任由叶诀去扯,叶诀没了阻碍,顺利将衣服扯下,露出精实的胸膛。 快让我看看你的伤,为何一直流血!叶诀急急去查看伤口,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彻底黑脸的萧鸣泓。 祁泊枫抬眼,正对着已经气得七窍生烟的大师兄,微微挑眉,尽是挑衅。 哼!萧鸣泓气得背过身去,道:祁泊枫,等伤口包扎好,过来商议事情。 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萧师兄怎么了?怎么来了又离开?叶诀扭头疑惑。 没事儿。祁泊枫懒洋洋回道:他一天天嫌得没事干,找茬呢。 * 议事厅的后殿有一条长桌,长桌上摆着叶诀多年作恶留下的罪证。 叶诀初次见到时,着实心惊,罪证摆了满满一桌,看得他头皮发麻。 这罪证大多是惨事发生后,幸存人留下的描述记录,还有少许的物品,物品上留下的道道剑痕,皆是他叶诀的剑招戾气。 师兄,我真没做过这些事!叶诀连连喊冤。 最初他不在乎这些指证,认为修真界给他扣了些莫须有的罪名,直到看到剑招戾气,他才发现事出有因,怪不得修真界众人要抓他。 我们都知道。萧鸣泓疲惫地捏了下眉心,道:只是证据太实,旁人很难不相信是你在作恶。 很多幸存人都说见到了师兄你的面容。祁泊枫取出一册,语气严肃:我们便想着,是否有人假扮你的样子作恶。 可样子能假扮,剑招却无法假扮啊。叶诀揉着头,只感觉此事无解。 没事的。不知何时,祁泊枫已走近,手掌覆上他的手腕,因长年练剑而粗糙的指腹缓缓摩挲着晶莹如玉的指骨。 恋耽美 ——(56) 师兄,你信我,没事的。少年的声音沉稳暗哑,仿佛是一颗定心丸,摆脱了所有的焦虑和恐惧。 叶诀抬首,望着灯烛下的少年,恍然间,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 次日清晨。 轰!一声山石的爆裂声在耳边响起。 叶诀被惊醒,猛然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怕是君长宴的炼丹炉又炸了。祁泊枫不知何时进的卧房,走过来掖被角:天色还早,师兄再睡一会儿吧。 叶诀看着蒙蒙亮的天色,心道也是。正想睡一会儿,哪料山门处竟传来一声怒喝:叶诀!你给我滚出来! 他一惊,连忙下床穿好衣服,等赶到议事厅时,萧鸣泓果然早早地到了。 是宋珂。萧鸣泓开门见山道。 宋珂?叶诀总觉着这名听着熟悉,皱眉细细一想才想起,此人在天泉秘境遇到过,据说背后是神秘莫测的北溪宋家? 北溪宋家的少主,他父亲前年死了,现在便成了家主。萧鸣泓道。 这北溪宋家神秘,术法诡异,相传宋家家主一直避世不见人,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肯见,也不知道死了之后,这宋珂有没有见到他老子一面。 宋珂说什么?他不会说是我杀了他老子吧?叶诀道。 没,他什么都没说,只叫你出去。萧鸣泓道:我已经把人请来了。 叶诀稍稍安心,见人要到了,便转身去了后殿,没一会儿,一个白衣少年气势汹汹地走进了议事厅。 宋珂开口便问:叶诀呢? 你找他何事?萧鸣泓不动声色地问。 我要见他一面。宋珂冷脸道:知道你们防着我。萧鸣泓,你可是元婴修为,还怕我在你面前杀了叶诀么? 萧鸣泓一时被问住了,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道:叶诀就在殿后,你有什么事情,现在就说吧。 此话一出,宋珂立刻扭头望向殿后方向,目光仿佛能将人捅穿,他冷笑一声,道:那我便问了,叶诀,你右手掌掌心,可有一块米粒大的疤痕? 米粒大的疤痕?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就连萧鸣泓也是一怔。 而殿后的祁泊枫看来也不知,上前展开了叶诀的手掌,果然,叶诀掌心有一块米粒大小的浅浅疤痕,若非旁人仔细看,根本不会知道有疤痕。 到底有没有啊?宋珂在外间催促。 叶诀咽了一下口水,谨慎道:有。 随即空气陷入了一片寂静,叶诀看不见宋珂的神情,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在沉默了几秒钟后,议事厅爆发出一声怒吼:叶诀,果然是你杀害了我父亲! 什么?叶诀心顿时降到谷底,果然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又一口黑锅扣到了他身上。 萧鸣泓虽面色难看,却也不慌不忙,一步上前道:宋珂,说话要讲证据。 要什么证据?我父亲亲口对我讲的!是叶诀杀了他!宋珂面色狰狞,狂吼道:叶诀是我杀父仇人,今日,我必要取他性命! 说罢手腕转动,一道紫色灵阵布于脚下。 萧鸣泓满脸警惕,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宋珂不足为惧,只是他身后的北溪宋家十分神秘,所用阵法罕见怪异,一不小心便会着了道。 局势正对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槐丰子出现在殿门前,一见众人,当即老泪横流,扶着门框哀嚎道:我儿也是丧命于叶诀手中,萧鸣泓,你速速交出叶诀! 如今,两大门派的至亲都传言被叶诀杀害,且都逼到了孤鹤峰,一时群情激奋,其余各大门派也不顾往日的礼仪,蜂拥着涌上前要冲入后殿。 后殿的叶诀脸色有些微微发白,他知道萧鸣泓相信他,会保他无虞,可他心中却生出一股寒意,直直凉透了肺腑。 他手心有道疤,这疤痕他自己都不易察觉,旁人又怎会知晓?且用此事陷害于他? 叶诀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不简单,他想后退,他想逃回妖域,因为他不想因自己牵连着一群人下水,生生害了孤鹤峰的千年基业。 然而后退的瞬间,一个怀抱拥住了他。 师兄想去哪儿?祁泊枫眨着漂亮的眼睛问。 妖域。叶诀想了想,认真道:外头的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孤鹤峰,我想着先回妖域吧,起码不连累孤鹤峰。 说完门外斗争的声响越来越大,他扭头就想从后方离开,谁料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手牢牢捉住,他扭头,是阿枫。 此时的祁泊枫已然褪去了小师弟的单纯明媚,一双漆黑的眼瞳如同深不见底的暗渊,叫人看了心里直发凉。 少年微微抬起下巴,对着他,冷然道:师兄,你要走了? 叶诀一时有些懵,只点点头:对啊。 话音刚落,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被一阵梨花香包裹,随即温热的触感贴上唇角。 在他回过神时他感觉周身弥漫着梨花香,他快被梨花的香味熏晕了,而祁泊枫的脸近在咫尺。 祁泊枫亲了他。 他从小养大的崽子,把他亲了。 叶诀一阵惊愕,猛然推开眼前的少年,却发觉祁泊枫像没事儿似的理了理衣服,伸出一角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唇角。 一副纨绔浪荡子弟的模样。 你你你你你叶诀气恼的话说不出口,他知道此时的祁泊枫是清醒的,清醒之下竟然还亲他,这说明 对,我之前都是故意的。祁泊枫点头承认。 叶诀又一阵愕然,双目圆睁,已经彻底失语,而少年如饥饿的野狼般,一步一步走近他的猎物。 而后祁泊枫伸手,将他拥入了怀中。 我好不容易寻到了师兄你,又怎会轻易叫你离开呢。祁泊枫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在同恋人呢喃: 师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就是宋珂么,不就是被人扣了黑锅,说杀害了名门正派的人吗?我同师兄一起去妖域,把青雀门抢了,师兄做门主,我做您属下,可好? 这话说得轻巧,仿佛青雀门的几百年基业不存在似的。 叶诀怔愣得说不出话来,只任由少年将他抱在怀中,半晌才道:那我要谢谢你吗? 不用。祁泊枫低低的浅笑一声,垂下头,柔软的唇缓缓贴上他的额头。 师兄。 少年低哑的声音传入耳畔,梨花体香愈发的浓郁了,叶诀心跳如鼓,不知如何是好。 而外间的战况愈发激烈,屏风摇摇欲坠,祁泊枫干脆一挥手,挥开了屏风,二人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宋珂,此乃孤鹤峰,岂由你无理?祁泊枫高喊一声,手挥剑来,一把银剑持在手中。 叶诀本担心着想阻止,可祁泊枫的语气竟是异常的兴奋,像是要在他面前好好干一场的样子。 然而事实却不如人愿,之前张牙舞爪的宋珂,一见到他二人,却像一只被拔了獠牙的小兽,眼中含泪,紧紧盯着叶诀,一步步走上前来。 叶诀觉得异样,后退几步,哪知宋珂跌跌撞撞向前跑了,众人还没来得及阻拦,宋珂重重跪在他面前,高喊道:爹! 啥?他诧异。 而叶诀能感觉身旁的祁泊枫更诧异,爹字出口的那一刻,祁泊枫周身的杀意几乎是成倍的增长,手中的本命灵剑似有所感召,抖个不停。 他、他不是我儿子。叶诀不知为何,向祁泊枫解释着。 前方的槐丰子也道:宋珂怎么可能是叶诀的儿子!宋珂定是被邪妖的邪法迷惑了!大家快去破除邪法! 随后众人便要拥上前,哪料宋珂当即站起,护住了叶诀,大吼一声:我看谁敢伤我爹爹! 第八十章 谁都不准伤害我爹爹!宋珂护着叶诀,像是要同旁人拼命的模样。 而叶诀倒是拽着祁泊枫的手,生怕这手一松,祁泊枫要同面前这个新鲜出炉的儿子拼命了。 他真不是我生的。叶诀急急劝着。 我没生气。祁泊枫冷然道,可语气不是一般的生硬。 叶诀知道,祁泊枫不是生他的气,是厌恶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儿子,四舍五入,祁泊枫觉得自己头顶有点绿。 议事厅里一片混乱,好在萧鸣泓主持大局,将闲杂人等赶出厅外,只留下宋珂一人,众人坐定,让宋珂解释。 我解释什么?宋珂问。 自然是你为何称呼我师兄为父亲。祁泊枫冷笑着:宋珂小友,你怕不知道,你称呼为爹爹这个人便是叶诀。 什么?宋珂一脸诧异,显然他自己也懵了,看着众人不知所措。 说吧。祁泊枫凉凉道:不然你可就要认错爹了。 宋珂缓缓垂下头,一脸的为难:其实,我从没见过我爹的容貌 据宋珂讲,他爹修家族内的秘术,断情绝爱,故自他出生后便一直闭关,后不知为何,闭关的山洞坍塌,生生将他爹砸在里面,现在还没找到尸首。 他内心遗憾,想着见父亲一面,便用家族秘术招魂,招回了父亲的灵魂,可即便如此,父亲也一直蒙着面,只让他呈上家族秘术,其余的一律不说。 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暗地偷窥父亲的魂魄,终于有一日,他见到了父亲的脸 和他一模一样。宋珂指着叶诀道。 叶诀也赶紧上前讲:我可是先声明一句,本人如今未有道侣,更没有孩子。 众人正疑惑不解之时,萧鸣泓却敏锐地捕获到了一个关键节点:你说,你父亲令你呈上家族秘法? 宋珂迷茫着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据我所知,你父亲闭关多年一直在熟读家族秘法,到底是何种秘法,他竟一无所知叫你呈上?萧鸣泓问。 宋珂垂头细想,神情最从最开始的疑惑、迷茫渐渐到诧异吃惊,最后竟是恐惧。 秘法为传灵术。宋珂道:可将一人的修为功法传给另一人。 一瞬间,孤鹤峰的四位仙尊弟子齐齐对视一眼,一个想法呼之欲出,但谁都未讲出口。 祁泊枫走上前,对宋珂道:你父亲是何时告知他被人杀害的? 宋珂如实道:昨天,还特地讲明了叶诀手上有一块疤痕。 昨天,正是他们逼着槐丰子交出罪证的那一日,真是好巧不巧,偏偏在昨日讲出来此事。 宋珂讲实情说出,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儿了,犹豫着道:这人莫非不是我父亲? 祁泊枫问:你父亲在何处? 宋家地宫内。 好。萧鸣泓扬声道:我同你父亲颇有些交情,今日咱们便去地宫问一问,看那只魂魄到底是不是你父亲! 而后萧鸣泓说要去寻一件法器,暂时离开了议事厅,叶诀和祁泊枫一同走到殿外的梨花树下。 阿枫周身仍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梨花味,据说因重塑灵脉是用的梨火,故而灵脉含着一股梨花香,灵力运转越快,花香便越盛。 叶诀手掐着一瓣皎洁的梨花,犹豫了半晌才道:阿枫,其实我有事想同你说。 这事很关键,可能同今日的局面有着莫大的联系。 师兄尽管说。祁泊枫道。 叶诀深吸一口气却不知道此事该从何时讲起,闷声半天却只挤出一句:这具身体是我夺舍来的。 而后他慌慌张张地补充道:我并非故意夺舍,只是睁眼,便已到了这句体内。 他不敢抬头去看少年的神情,心中敲着小鼓惴惴不安,哪料耳边竟传来一句短促的笑声。 知道啦。祁泊枫一步上前环住他,仿佛之前所讲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叶诀挣扎着抬起眼,少年阳光明媚,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似乎心情极好。 你不惊讶? 惊讶什么?师兄,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 不多时,一众人来到了北溪宋家的地宫入口。 北溪宋家果然神秘,连家族都建在深山迷雾中,众人也是跟随着宋珂的脚步才进入山庄内,山庄内亦是机关重重,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地宫。 随行的人除了孤鹤峰四人,另有其他修真世家二十余人,因宋珂所讲的事与槐丰子有牵连,此事便瞒着他,只说事情明日再议。 其余修真世家的人最开始对此不满,只是当宋珂说出秘法时,众人都惊变了脸色,毕竟槐景横空出世着实怪异,他们心中也不是没有过疑问。 宋珂小友,这地宫不会有机关吧?一人边走边问道。 地宫阴暗干燥,皆由青黑色的石板建出一条通道来,两边皆有凹槽,凹槽里放着明灯,沿着石阶向下走,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寒冷了。 没事,这可是我自家的地宫,多年来我走了不知多少遍。宋珂道。 哪料话刚说完,便被打了脸,眼前一块青石板松动,猛然从头顶掉落,差点砸到众人。 宋珂正疑惑着,地宫深处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是谁? 啊。宋珂急忙回道:父亲大人,是萧 话还未出口,萧鸣泓捂住了他的嘴,冲他摇了摇头。 宋珂瞪大了眼睛,在这一瞬间他已知晓了萧的意思,单凭声音来看,地宫中的那个灵魂,不是他父亲。 他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尾流出一点泪。 我抓到了叶诀。宋珂颤着声音回道:想当着您的面杀了他,好为您出气。 话说完,地宫深处变陷入一片寂静,过了没多久,传来声音:好。 恋耽美 ——(57) 如此,一行人便不能继续向下走了,叶诀必须入地宫深处,而随行的人 祁泊枫二话没说便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扯过随从的衣服换上。 一行人继续向下走,只是队伍已变成了宋珂、祁泊枫和手假装被捆住的叶诀。 叶诀越向下走越紧张,他有一种预感,地宫下定隐藏着个秘密,于是走着走着手脚便开始发颤。 哪料身后押着他的祁泊枫突然探过头来,在他脖颈上啃了一口。 叶诀当即脸色爆红,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丝毫没有察觉的宋珂,而后转头怒视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耸了耸肩,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老实点!叶诀责备着。 不久后,地宫深处便浮现一点亮光,叶诀刚刚放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到了亮光入口,他探头向屋中一瞧,忽然眉心刺痛,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祁、泊、枫。 叶诀缓缓站起,面向祁泊枫,话语中含着的怒意,几乎要将人撕裂。 祁泊枫淡淡地看了眼前人一眼,后方祭台上的魂魄已然消失不见,想必已入了叶诀的体内。 他看到叶诀的脖颈上被他啃出来微红的肌肤,内心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的恨意,让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别来无恙啊。祁泊枫强忍着心中的情绪,淡淡道:当年没得到我的神玉,你很失望吧? 听到此话,叶诀的脸顿时变得狰狞可怖,眼眸血红,张大了嘴怒吼道:要不是这个废物,你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一模一样的面庞,焱火秘境中,就是这副神情的人,夺了他的神玉,将他打入深不见底的暗渊。 祁泊枫垂下眼眸。 几道线索一串联,他早早就预测了其中的因由,唯独没有料到一点的是,自家师兄的魂魄竟如此虚弱,一来便被赶出来体内。 也是,正主归位,不小心霸占原身的孤魂野鬼自然没什么招架能力。 祁泊枫稳了稳心神,撇了一眼身旁已经傻掉的宋珂,问眼前人:是槐丰子助你魂魄稳固,伪装宋家家主? 当然。 叶诀毫不掩饰,不屑道:他儿子废物一个,为了得到宋家秘法,这些年可是费了不少心机。 修真界的诸多罪行也是你做下的? 呵,魂魄受损,本仙君自然要用些灵丹妙药弥补。 好。祁泊枫扭过头,见宋珂的神情已彻底呆滞了。 他又正视叶诀,问:之前你身体的那具魂魄呢? 叶诀明显有些烦躁,哼了一声道:死了。 他没死,你知道他在哪里。祁泊枫笃定,不忘加了一句: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我,喜欢他。 叶诀一脸诧异,来来回回打量了一眼祁泊枫,忽然放声大笑:哈哈,我说你面对我这个仇人,竟无动于衷,原来有把柄在我身上。 对,之前的那个魂魄还在,只不过现在已经虚弱至极了。他抱着肩膀谈判:祁泊枫?你拿什么来换啊。 祁泊枫缓缓吐出二字:神玉。 神玉被梨火融化,重塑了我的灵脉,若我将灵脉中的灵力全数渡给你,你也会获得神玉的力量,而我要你发誓,永远不伤害他的魂魄。 叶诀听完这一席话,谨慎地看了少年一眼。 这祁泊枫所说的话句句属实,提出的解决办法也正合他心意,若能获得神玉的力量,他的修为可立刻跃至元婴小圆满,未来莫说孤鹤峰,整个修真界他都唾手可得。 只是他心中尚有疑虑,传灵术是一类双方都可操纵的阵法,而因每个人修为不同的差异,修为略高的人便可操纵修为低的人。 他打量了一眼少年,发现祁泊枫尚未突破元婴期。而他自己魂魄多年修炼,加之宋家秘术,上两天刚刚突破元婴期,无论如何,他也能压制过祁泊枫。 好。他痛快利落地答应了,而后去找秘法准备传灵术,末了还不忘讽刺一句:祁泊枫,你当真是用情至深呀。 祁泊枫微微一笑:过奖。 此时宋珂已被一道法术扇晕过去。 叶诀绘制好了阴阳符阵,站在一侧,而祁泊枫按照他所说,站在另一侧,随即阴阳转动,阵法缓缓启动。 一道灵力瞬间传入叶诀的身体,他惊喜至极,发现灵力中蕴含着神玉之力,这股精纯的灵力足以治愈体内的旧疾,令他修为迅速提升。 而就在他惊喜之时,他忽然感到有一只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一瞬间,魂魄不稳,竟要将他击出这具身体。 你!他惊讶抬首,竟发现这股力气越来越大,他身为元婴期的大能,竟无法抵抗。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嘶哑着声音怒骂道:祁泊枫,你有病吧,明明实力已达到元婴期,为何不突破! 对面的祁泊枫轻轻一笑,歪头道:我乐意呀。 作者有话要说: 祁泊枫:没想到吧,我攒经验卡级了。[狗头] 下章完结~ 第八十一章 随即,叶诀便感到体内有一股力量紧紧拽着他的魂魄,对方再一用力,他整个人的魂魄竟飞出了身体。 祁泊枫!他的灵魂飘在上空中嘶吼着,尖啸着要向祁泊枫扑过去。 此时一众人也赶到了门口,萧鸣泓猛然见到扑过来的魂魄,面容一凛,拿出法器便要收服,哪知祁泊枫长臂一挥,二指钳住魂魄的脖颈。 一个用力,虚弱的魂魄经受不住元婴大能的冲击,尖啸一声,很快在虚空中化作点点碎片,魂消魄散了。 萧鸣泓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颓人似的放下法器,没在说些什么。 此时叶诀因魂魄的几番抽离已瘫软在地,祁泊枫将他抱在怀中,欲离开。 萧鸣泓无意一撇,发现祁泊枫的唇角竟溢出一股鲜血。 你怎么吐血了?萧鸣泓问。 吐血了?祁泊枫一脸茫然,直到血滴从唇角滑落,滴在衣上,他才恍然发觉。 一瞬间,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闭上双眼,直直向后倒去。 * 晨光熹微。 叶诀手中端着汤药,推门而入,这里是祁泊枫的小院,而床榻上躺着一人,眉眼凌然,正是祁泊枫。 可少年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 他手持湿润的方巾,擦了擦少年的面庞,祁泊枫已昏睡了大半个月,至今未有醒来的迹象。 半个月来,槐丰子的计谋已被拆穿,真相公之于天下,众人怀着对孤鹤峰的误会,没人再追究他叶诀邪妖的事,可他仍开心不起来。 祁泊枫,一直没有醒。 我之前同你说过,他神魂受损,冲击元婴期有难度,故境界一直停留在元婴之下。萧鸣泓解释道: 他为了驱走那道魂魄,不得已动用了全部修为,因此神魂受损愈发严重了。 这病只能慢慢养。 慢慢养?养到何时?叶诀也不敢多问,毕竟萧鸣泓明白了前因后果,又眼睁睁看着之前相处多年的师弟魂飞魄散,一时痛心失落,伤神了许多日。 萧鸣泓嘴里说着死不足惜,可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师弟,估计心中也埋怨自己未能好好引他向善吧。 叶诀喂了药,走到院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古树,一时怔然。 不知何时,在房中打扫的弟子突然大喊一声:祁小师叔醒了! 什么? 叶诀冲向卧房,见祁泊枫面色苍白,正艰难的支起身体,他忙上前扶着。 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叶诀急急问道。 而祁泊枫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摇摇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身体虚弱成这个样子!叶诀心里着急,却也不敢大声讲,只是手腕顺着少年的肩头,一直探到手臂,想知道阿枫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师兄别探了。祁泊枫语气发虚,却一直阻止着:我是神识受损。 果然是神识受损。叶诀心里一沉,神识是最难将养的,修为越高越难将养,阿枫已过元婴修为,这可如何是好。 祁泊枫抬眼,偷偷看了叶诀一眼,轻声道:其实有一法子可以将养,只是要劳烦师兄了。 叶诀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祁泊枫将手探进衣中,取出张纸,轻描淡写道:这里有张契书,师兄签下即可。 叶诀想也没想便接过契书,提笔便开始写名讳,他本想着是什么药阁写的承诺条件、亦或是隐居高人给出的交换价码,哪知他落下最后一笔时,抬眼一瞧,上头正正好好写着三个字:结契书。 结契?谁和谁结契?他懵了。 虽然是师兄与我呀。祁泊枫的话也不发虚了,理所当然的收起纸张。 叶诀看着阿枫收起的动作,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小师弟阴了! 你骗我!叶诀恼了:你分明告诉我他能治你的神识受损之症! 哪料祁泊枫瞪圆了眼睛,一本正经道:双修自然能治神识受损,师兄,你不知道吗? 叶诀: 祁泊枫凑过来,小脸扬起,一脸的天真:师兄不愿,不如我把结契书给撕了? 你 你敢! * 道侣大会这天,孤鹤峰上上下下布满了红绸,一派喜气洋洋,然而最令人瞩目的是立在山门口的山规,师兄弟之间不可结为道侣这条山规被人以粗暴的方式划掉,十分引人注目。 八方来贺,连远在南海的太虚仙尊都送来了贺礼。 据说太虚仙尊得知该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说了一句:敢情我不是给徒儿找了个师弟?而是找了个夫君? 咱师尊说的没错!祁泊枫乐呵呵的笑着,像个傻子似的。 叶诀瞪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傍晚时分,四野寂静,人声渐歇,叶诀一身大红的衣袍,静静坐在床前,因是大喜之日,故发带也是大红,衬得他面如白玉。 嘎吱。门被打开了。 叶诀心头一跳,立刻坐正,只见祁泊枫同样身着大红的衣袍,缓缓走近,气势凌厉,乃是天才剑修之风采。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压迫和危险,想下意识逃,可身后是床榻,他能逃到哪里? 师兄。祁泊枫走上前,向他恭然行礼,随即开始解玉石腰带。 叶诀一时慌张无措,手指揉着红衣衣角,心都快蹦出来了。 哪料祁泊枫脱下外袍,露出大红的里衣后,竟然直接越过他,钻到最里侧,盖被睡下了。 叶诀: 他差点气笑了,扭头道:祁泊枫,你同我装傻? 我、我没有 又是这般无辜单纯的语气,又是这样一张极具迷惑性的小脸蛋,叶诀狠狠地磨了磨牙:没有个屁!祁泊枫,你不知到新婚之夜该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而后祁泊枫缓缓起身,从背后掏出一个书册,小心翼翼送到他面前:师兄,我知道做什么,萧师兄特地给我买了书册,可是、可是我不会。 叶诀低头一看,是本单看艳丽的封面便能猜出的书册,他又一阵窒息,近乎崩溃地问:祁泊枫!这五十多年里,你只会修行吗! 哪知祁泊枫点点头:是啊,我一直修行来着,那些画册我不愿看,不是不喜欢,是看了我便总想起师兄来。 叶诀: 他心里泪流满面。 亏他今日大婚时,见眉目俊俏的小师弟向他行礼时,心中慌乱了一瞬,竟然对二人的大婚之夜有那么一点点的期许,可如今阿枫竟告诉他,他不会 你装的吧。叶诀不肯接受事实。 而阿枫嗫嚅着回道:师兄,对不起。 对、不、起! 这是说一句对不起就能原谅的事吗! 而祁泊枫蹭着大红被褥移过来,双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头,附在他耳边轻轻道:不如师兄教我吧,师兄之前教我练剑、念符诀,如今也教教我这事儿吧。 这、这玩意还用教?叶诀一脸的崩溃。 那师兄不打算教师弟吗? 非也。叶诀立刻回道:不瞒师弟,我当初可看了好多话本呢。 大红发带被扯掉,扔在床榻一侧,叶诀一头墨发披散在后背上,躺在床榻上,衣襟大敞,露出白皙的锁骨。 他满头大汗,神色羞愧,脸颊浮起两道薄红,汗珠自额头滑落至唇边。 大红的床幔已垂下,只能借着灯烛的灯光,叶诀艰难地指点着。 对,再向前一点 不行不行,这样是不行的 等等,不对,你等等! 叶诀忽而闷哼一声,脸上浮起痛楚之色,又无处发.泄,重重一拳捶在床板上,暗骂一声:我日。 师兄怎么了?祁泊枫俯身上来,关切道。 没事,就是有些疼。叶诀道,其实他方才疼得眼前直发黑,毕竟这事他也没有经验。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教什么教,自己没本事,干嘛教别人? 祁泊枫却摸索着床头的盒子,拿出一物:师兄,这是之前备好的软膏,拿着用吧。 哦。叶诀如获至宝,拿过来的一刻他突然想到一事,问:等等,这是你准备的? 恋耽美 ——(58) 祁泊枫忽然一顿,有些心虚,但仍点了点头。 祁!泊!枫!叶诀自牙缝里挤出这几字,险些要扑过去把人撕了。 师兄莫要生气嘛。祁泊枫笑吟吟地抱住他,双手牢牢地固定住他的手腕,调笑着道:这□□笫之乐。 见叶诀正要发火,他伏在耳边,咬着耳朵道:师兄,今晚是我便好好表现表现。 叶诀的脸本就羞红,耳朵被一咬,顿时变得通红,撇过脸去。 随你。 * 一直到第二日早上,叶诀后悔说了随你二字。 祁泊枫支着胳膊,一直等他清醒,调侃道:师兄昨晚教导有加,不知师弟成绩如何? 叶诀眼角微红,想到昨天被逼得哭出的场面,一阵暗火,只冷脸道:若一共十分,你便只能得八分。 八分?其他两分扣在了什么地方?要不要师弟补回来? 扣掉的两分,是因为我腰疼。叶诀清心寡欲地推开跃跃欲试的小师弟,翻身下了床。 下了床,在园中走了走,方缓解些疼痛,站在一棵梨花树下静思。 祁泊枫周身是梨花香,因此他异常喜爱梨花树,院子里栽了不少。 师兄想什么呢。人说来就来,叶诀被走来的祁泊枫紧紧抱在怀中。 叶诀掐着一朵梨花,想了半晌才问:阿枫,你之前没怀疑过我? 祁泊枫不明所以:师兄在说什么? 你之前记忆恢复,难道没想起来?叶诀严肃地问着:你明知当日,我这张脸在焱火秘境内害了你,你竟然还相信我?唤我一声师兄? 且不仅仅是唤他一声师兄,更是心悦于他。 他着实不能理解此事,可毕竟阿枫是受害者,他是罪魁祸首,故而一直无法问出,直到如今真相大白,他才敢发问。 可祁泊枫只是摇了摇头。 我确实想不通。祁泊枫道:每次想到此事时,脑海中却忍不住回忆与师兄住在狐三客栈的时光,想起师兄拉着我的手,在血雨腥风的夜晚,将我紧紧护在怀里。 有这些,便足够了。 叶诀静静地听着这些话,忽而竟有些心酸,心疼祁泊枫,原来一个人深陷黑暗之中,只要给予他一点光明,他便会留在心里一辈子。 叶诀转身,抱住了少年。 这些年,你受太多苦了。他道。 哪料祁泊枫邪邪地笑了一声,躬身轻声道:不苦不苦,师弟只想着,今晚不如换个称呼,不唤师兄,唤你为大人,如何? 叶诀当即后背一僵,揉着自己快断掉的老腰,心里暗暗吐槽,让这小崽子尝到点荤腥,竟得了滋味,还没完没了了。 而他也只微微挑眉,半矜持道:嗯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番外会更一些甜甜的小日常。 这本书写得很艰难,经常断更,感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章评论区发一波红包~ 第八十二章 番外 够了! 叶诀推开粘在他身上的人,擦了擦汗,缓缓倒在榻上,床幔随风晃动,月光下,映出交叠的身影。 他满身汗水,在昏黄的灯烛的照耀下晶莹发亮,发梢被打湿,紧紧粘在肩头、后背,衣衫凌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被蒸腾过的梨花香气,与淡淡的竹香混合在一起,惑得人头脑眩晕。 他闭上眼,头一歪正打算睡过去,哪知对方并不满足。 祁泊枫看起来精力旺盛,兴冲冲地覆上来,将他拥进怀中。 叶诀无奈,他身子疲累,眼皮子像被铅块吊着似的睁不开,干脆闭上了眼睛,哪料锁骨忽然一疼,祁泊枫竟狠狠咬了一口。 他有些恼了:祁泊枫,你做什么? 要耳朵!少年像是负气的小孩子,气鼓鼓地提出要求,看他的架势,若是不肯满足他,他会一直闹下去。 什么耳朵?叶诀迷惑。 兔耳朵! 叶诀瞬间懂了,他是兔妖,自然会在人形时生出一双兔耳,这事本不是秘密,可能阿枫也是近日才得知,可在这种形势下阿枫要他长出兔耳朵 就是要!要兔耳朵!祁泊枫又轻咬了一口。 这一口并不会很痛,只是如今他的每一丝神经都异常敏.感,忽而一咬,他有些禁不住,瞬间便屈服了。 好好好。叶诀无奈应着。 而后灵光一闪,一双白兔耳出现在他头顶,生着细细的白绒毛、隐约透出绒毛下的粉.嫩,软软的,刚一出现,耳尖微微下垂,像是有生命力般,叫人看了好不怜爱。 祁泊枫眼睛一亮,伸手便捏住了兔耳。 你别!叶诀受惊,高喊一声,只是这喊声没太大力气,黏黏糊糊,像是在撒娇似的。 师兄,我没用力。祁泊枫委屈。 和力气无关。叶诀眉头皱着,这兔耳是兔妖身上极为脆弱敏.感的地带,平日稍稍一碰他都会引得他全身酥麻,更别提猛然被人握在手中。 你轻点。叶诀提醒着。 这句话很有用,他稍稍面有不悦,祁泊枫转眼便松开了手,只用拇指轻轻抚摸着细嫩的绒毛,眼睛盯着兔耳大为新奇,不敢移开。 师兄的兔耳这般脆弱么?我听别人不是这样说的。祁泊枫轻声道,显然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在道歉。 也不是。叶诀随口答道:过于敏.感罢了,方才你猛然捏住耳朵,我全身上下像过电似的酥麻。 这话说完,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睁开双眼,却发现面前的少年嘴角扬起一个满是邪气的笑容。 坏了。叶诀在心里暗恼,怎么能把实话说出来呢? 果然,同他预料的一样,少年手下的力气越来越重,干脆握住了软塌塌的兔耳。 师兄。祁泊枫恍若诱惑人心的恶鬼一般在他耳边低吟:好东西,就要物尽其用。 叶诀顶着兔耳朵,坐在梨花树下品茶。 便是到了晌午,眼下依旧是掩不住的黑眼圈,眼睛发酸,浑身疲累,他想着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忽然院门嘎吱一声,一抹大红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君长宴,你来干嘛?叶诀懒洋洋揶揄着。 自然是看看你呀,看你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君长宴依旧嘴巴不饶人。 呵呵。叶诀心中冷笑两声。 自他结契,君长宴便一直拿这个打趣,他倒也想反击回去,只是君长宴也没道侣,倒叫他郁闷。 眼瞧着君长宴一肚子坏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叶诀决定先发制人,先给对方给予打击。 我说君长宴。叶诀放下茶杯,端坐着说道:我同祁泊枫,乃是受孤鹤峰教导,一言一行皆有礼法,做事克制,怎可能贪欢?你莫要拿这个打趣。 更何况我是为了双修,弥补好阿枫的神魂,你整日打趣此事,着实不妥! 他一阵义正言辞的驳斥,仿佛站到了道德制高点,眼看君长宴被怼得说不出话,他心情甚是愉悦。 君长宴看了他半晌,才道:呵呵,叶诀,你看着你的黑眼圈,再同我说一遍? 黑眼圈? 叶诀当即心虚,反驳道:阿枫神魂有缺,我为此劳心劳力,彻夜查阅典籍。自然要疲累一些! 君长宴不屑地哼了一声:查阅典籍,在哪儿查?在床上查吗? 叶诀: 其实君长宴说的是真话,那天他拿着一堆典籍翻阅,结果查着查着,不小心就查到了床上 君长宴,你的思想怎这般的肮脏!叶诀义正言辞。 君长宴反唇相讥:怎么?敢做不敢当? 叶诀瞬间满脸通红,眼神慌乱地躲避着:做?做什么做?你难道天天趴我俩床底下吗? 此话一出,君长宴瞬间扶额,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你没救了。 随随便便说些词字,就能联想到别地,又脸红又心跳的,这这还不能说明些什么吗? 君长宴无奈,也不看他,抬手指了指兔耳朵。 兔耳朵怎么了?叶诀疑惑。 君长宴干巴巴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亲爱的叶诀小师弟,你没发现你的兔耳朵上,多了一个牙印儿吗? 牙印?牙印? 叶诀顿时慌了,知道昨晚情浓之时,阿枫咬了耳朵一口,虽然刺痛却也未曾在意,只想着第二天一早便能消去,难道是没消去? 他连忙抬手去摸自己的兔耳朵,君长宴在一旁啧啧啧地摇头。 叶诀摸了半天,才抬头问:牙印在哪儿?我怎么摸不到? 在耳朵后方。 耳朵后方?叶诀哦了一声,却疑惑:既然在耳朵后方,你是怎么看到的。 君长宴撇了他一眼,眼中满满的同情之色:不是我看到的,是听说的,你不知道吗?整个孤鹤峰都传遍了此事。 什么?叶诀大惊,他细细一想,今早洒扫的弟子、送早饭的弟子这这这这他们都看到了? 往好处想。君长宴见他欲哭无泪,拍了拍肩膀安慰:起码证明了你们道侣二人,晚间生活极为有情.趣。 情.趣个屁!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