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嗅》 —— 《狼嗅》作者:朝燦【完结】 简介: 十年后再度遇他,犹如狼嗅颈侧。 一度危险到令人战栗,又偏偏忍不住伸手向前, 去碰一碰沉默野兽的柔软皮毛。 他们再度任职于曾热吻过的校园之中, 仿佛被同一片磁场掳获。 温郁隐藏着自己的气息与心意, 如无知羔羊般浅笑着唤他。 玙哥,好久不见。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玙,温郁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万分嘴硬敌不过一个亲亲。 立意:摒除负能量,阳光爱自己。 第1章 温郁,你头发乱了。 少年脸颊发烫,眼睛里情意灼热,仍克制地站在原处。 他过了两秒才啊了一声,胡乱捋顺耳侧的碎发。 那,明天见。 明天不会见了,爸已经买完了机票,连搬家都没有告诉任何人。 温郁喉头发苦,想最后看一次少年黝黑的眼睛,又觉得多一个动作也是多一秒欺骗。 我先走了。 再开口时都没法伪装一个笑,温郁索性转身不再看他,拉紧书包匆匆往回走。 夏天真热啊。热得人衬衫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掌心也像是总被他牵过一样烫。 少年突然追了上来,用力抓住他的右手。 你还没有和我说再见。 你是不是生气了? 温郁只觉得自己喉咙上都在淌着汗,他轻轻笑了一声,任由对方拉着自己。 我刚做完手术,脑子不太清楚。 少年凑了过来,想俯身亲一亲他,又像是怕把他给亲坏了。 只是很听话地松开了手,声音都带着懒倦的青涩甜味。 明早给你带蛋黄青团吃,我陪我妈亲手做的。 温郁控制自己不要点头答应,佯装是被逗得恼了,飞快地看他一眼,快步回家。 小胡同被夕晒照得地面发烟,有大爷靠在门前上马墩旁摇着扇子,收音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放着戏。 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霎时间日色淡似坠西山。 在轿内只觉得天昏地暗。耳听得风声断,雨生喧,雷声乱。 黄昏里的街道像是永远到不了尽头。 温郁脚步仓皇,像是被什么勒得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想顿下几步,听完后半句在唱什么。 乐声阑珊,人生呐喊,都道说是大雨倾天 半阙词没有唱完,飞机骤然震荡一晃,机舱里有女人在低声惊呼。 温郁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的手搭在陌生人的手背上,也不知道这样靠着睡了多久。 他触电般拿开手,哑声道歉。 对不起,睡太熟了。 旁侧乘客不作回应,继续浏览财经报纸上有关石油跌价的报道。 空姐对这种程度的颠簸不以为意,清了下嗓子笑着说:先生,请问您喜欢牛肉饭还是鸡肉饭? 温郁缓了几秒,像是踉跄着从梦境里挣脱出来,回了个笑。 一杯咖啡,其他的不用了。 空姐动作麻利地倒了一杯热咖啡,又问他身侧看报纸的男人。 您呢? 男人淡声开口:冰水。 温郁正低头喝了一口,随着空姐递出的杯子看了身侧的人一眼。 他像在哪里见过他。 还有多久到北京? 闻先生,还有七十分钟。 温郁只当是听错了,笑道:你姓闻? 男人看了过来,目光终于与他短暂相对几秒。 温郁的手握紧了椅靠,在看清他面容时开始颤抖。 空姐早已离开,整个机场昏暗寂静,连窗外都是连绵的雨云。 他像是被浸入另一人的梦里,被那个男人盯到周身的神经战栗起来。 闻玙。 男人露出淡然的笑,放松地躺回椅子上,继续不紧不慢地看报纸。 还记得我叫什么,谢了。 温郁坐在原位,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 他像是被钉在椅子上,一刹那连头等舱的海绵垫都犹如针毡。 他想要立刻起身离开这里,然后回广州,或者去上海,把还没有报道的工作也直接辞掉。 但夏夜的雨将下未下,他们漂浮在云层之中,无处可逃。 飞机目前正在经过较强气流,请所有乘客不要走动,并再次确认是否系好安全带。 温郁的手指尖都凉了下来,大脑仍然空白一片。 男人并没有对他投射更多的注意力。 那个人礼貌客气,如同仅仅是路过他人生一瞬的陌生乘客。 他焦躁起来,像一只羊被困在假寐的狼身边,跺着蹄子无处可去。 他们不该这么平静的见面。 他不该这么平和地坐在他身边,甚至还翻了一页报纸。 温郁控制着自己深呼吸的声音不要太明显。 他也躺回自己的椅子上,如平日般扬了个浅淡的笑。 然后像是游刃有余一般,从容不迫地开了个话头。 好多年不见了。 所有情绪像是交响乐前最压抑的三个节拍。 只要那个人接了这句话,一切轰鸣狂乱都将就此开始。 男人漫不经心地看着报纸,不再理他。 整整五十分钟,他们都不再有任何对话。 第四个节拍,是毫无回应的休止符。 从广州飞到北京,最快要两个半小时。 温郁睡了半程,醒了半程。 后半程像是骨头错位筋节紊乱,硬邦邦地靠着椅子,也没有再动一下。 当年被老师痛骂几句罚到教室后面站着都没有这么难受。 飞机落地很稳,撞击感小,过渡顺滑,很快便抵达了廊桥。 空姐系上垂帘,声音甜美。 请头等舱乘客先行离开。 温郁几乎如同得救一般站起来,伸手去拿头顶上的琴盒。 他个子不够高,有些够不到。 男人随手拿了下来,平缓地放在他怀中。 谢谢。温郁下意识说。 闻玙看着他,插着兜转身走了出去。 温郁脸颊发烫,像是被直白地羞辱了。 他不知道拿琴盒这个动作能有什么贬低的含义。 可能这几分冷淡和玩味才是羞辱本身。 他脑子发热,快步追上他。 也是巧了。温郁说道,他莫名有了胜负欲,存心证明十年后的自己很洒脱,洒脱得不得了。 我前不久定下来,回母校教音乐,算是个闲差。 他如同表演话剧般低头笑一声,像是什么都释怀放下了。 毕业这么久,你肯定很久没回过一中吧。 闻玙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这次终于开了口。 还好。 那你现在都做什么? 闻玙脚步停下来,不再往前走。 他看着他,像是在打量温郁如今的样子,又像是给出一个话题可以就此停止的不耐烦信号。 温郁没有被哑谜般的相处方式困住。 他此刻头脑发烫,声音发抖。 想用十分的自然轻快,来掩饰百分的恐惧慌乱与不甘心。 闻玙终于笑了起来。 我现在教数学。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等不到一万件事都料理完的空闲时间,一脑热开了坑, 争取日更,久等啦! 第2章 接机的朋友就一眼认出了他们,大笑着招呼两声,抢着接了行李,一路走一路聊。 直到回酒店以后,温郁才出了一口长气,不管不顾地埋头倒向厚实大床,没过几秒又快速站起来,去门口找落地镜。 他如今已经二十七了。 镜中人哪怕刚刚在床上胡乱滚了两圈,仍是一副温顺亲切的得体样子。 眉眼像是天生带着笑,模样清秀又干净。 温郁摸了摸脸,心里忐忑落下几分。 不赖。他揉了揉脸,又倒回床上打电话。 郁郁啊,颜晚馨在另一头嘘寒问暖:好久没有回北京了,一切还好吧? 还好,我没回家,先住了酒店。 家里我提前让阿姨收拾过了,其实今晚过去睡一样的,女人不放心儿子,在电话另一头絮絮叨叨:这两天北京要大降温了,我就说让你多带几件外套,回头寄过来 妈,温郁罕见地打断她:我一定要去当老师吗? 颜晚馨愣了愣,有点恼。 当时是你自己要去面试的,我们在广州都托关系给你找好工作了,你自己要过去。 怎么着,北京今天下大暴雨把你脑子浇坏了? 没下。温郁低低道:我宁可下大一点。 颜晚馨听出来他情绪不对,下意识道:你,想起事儿不高兴了? 我像那么敏感的人吗,温郁翻了个身:睡了,拜。 他本该有许多心事,偏偏眼睛一闭就开始做梦。 快到都没个过渡转折。 高三那年离开北京以后,他就经常做梦。 有的像是预言,有的全是回忆,有些似真似假,全都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温郁在高中时很受女生欢迎。 北方人普遍个子高,他十六七岁时仍是一米七五,没有其他男生那股张扬狂莽的荷尔蒙味儿。 相反,他身上永远都是浅浅淡淡的茉莉味儿,皮肤白净眉眼漂亮,偶尔戴个眼镜更显得文气。 而且小提琴拉得很好。 高一军训的时候露过一手,后来元旦联欢也当众拉过。 直接迷得隔壁班女生都扒着窗户听,然后找人辗转着问手机号码。 他越受欢迎,赵守真看见他时就越喜欢翻白眼。 数学只能考三四十分的玩意儿,能出息到哪儿去。 这个数学老师构成他人生接近一半的噩梦主体。 赵守真,一中的数学老师,死在五年前。听说是酒精肝报废没多久就死了。 作为老师,他带的班永远是年级第一,教出不少保送清华北大的尖子生,听说资助过好几个山里的孩子上大学。 但对应的是,这人仇富了一辈子,就恨资本家的孩子。 温郁入学第一天,赵守真发完统测卷子就站在他面前,笑的时候烟味儿从鼻子里喷出来。 听说你们家卖白酒的,哟,爸妈是企业家,很有钱啊? 他那天本来能考九十多分,被这人一盯,直接盯到了六十七。 第二天卷子就被拿到全班骂。 得多不长脑子才考这么点分,想上大专直接说! 他爸妈也不知道听了哪路人劝,特意上门去跟姓赵的说好话,还特意封了个红包。 赵守真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在他爸妈面前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我这人也是为了孩子好,您两位千万别怪罪,他基础这么差,我替他着急啊。 当爹的自然连声答应,临走前称兄道弟一番,相互抬举地不行。 颜晚馨半信半疑,但邻居也劝严师出高徒,人家对你儿子上心有什么不好。 于是温郁在班里罚站成了常事。 上课答不出题,罚。 作业错得太多,罚。 又考倒数第几名,罚。 刚开始只是罚站五分钟,后来是整堂课,再往后直接让他站在教室最后面听课。 其他学生虽然也有过几次同款待遇,但总归没有他这么频繁。 温郁有心和家里说,碰巧家里生意出了岔子,父母再也顾不上他。 他一开始屈辱到眼红欲哭,后面直接当这傻逼只会放屁,有时候不用赵守真开口就自己往后走。 也有人为他鸣不平,小声抗议过几回,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么简单的题,就一个题式变形的事,得是什么样的猪脑子才能考个四十多分? 赵守义抖落着卷子痛骂几句,目光又扫到教室最后面沉默不语的学生。 哦,他拉长声音,笑得讥讽:谁叫有些人家有钱呢,是吧?不上大学也没事,班里有几个人有这福气?都给老子好好考! 温郁心想今天的屁声有点喧嚣,自顾自地发呆。 突然有个人站了起来。 他站得太快,以至于旁边的赵守义都跟着吓一跳。 少年卷子一抽还拿了根笔,面无表情地走到教室最后面,胳膊一岔靠上储物柜。 居然是数学课代表。 闻玙你干什么?!赵守义脸色青了起来:你要陪他站? 我乐意。 你搞什么,滚回来听课!赵守义像是被自己的爱徒当众抽了个耳光:这次看在你考一百四十七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那不行,闻玙笑得吊儿郎当:我犯困,就想站一会儿。 温郁习惯性屏蔽掉屁声,冷不丁身边站了个人,很礼貌地让了让位置,方便这大爷靠得更舒服点。 他多看了他一眼,瞧见这人也在盯他,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赵守义向来优待出身平平的学生,这会儿给闻玙台阶下还讨了个没趣,脸色铁青。 这是发什么疯??你喜欢他不成?? 闻玙听得噗嗤一笑。 行,我喜欢他。 全班哗然一片,气氛突然就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都回来,好好听课!赵守义到底没法拿优等生开刀,臭着脸道:再考这么点分我直接请家长! 恋耽美 ——(2) 在那往后,温郁只要被罚站,闻玙就很自觉地跟着过去。 班主任有时候看得惊诧,还会有学生抢答。 因为他喜欢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郁听得郁闷,偶尔拿胳膊捅他一下。 后者站着做卷子,被捅得莫名其妙,瞥他一眼继续算题。 少年脸颊上有颗痣,平时喜欢偏着头做题,温郁便总是看着他的那颗痣。 看久了有些可爱。 这一宿觉睡得并不踏实。 梦里很多回忆像是装进榨汁机里乱卷一气,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再醒过来时是早上五点,天蒙蒙亮,外头能听见太极拳的广播声。 温郁在被子里躺了很久,琢磨这人跟自己飞机碰面完还得学校碰面。 偶遇一回能说巧合,连工作都撞在一起,邪门。 他很有耐心地等到了早上九点,跟教务处主任打电话。 温老师到北京啦?陈主任笑眯眯道:都能习惯吧,再过两天开学了,我到时候跟学校老师介绍你,你先进个教师群? 好,谢谢。 他很快被拉到【一中大家庭】。 霍鹿:来新老师了!! 张慧凤:欢迎欢迎! 陈家强:@不乐这是咱们的新音乐老师,温老师改下自己备注哈! 陈家强:这学期一共有两位老师即将加入咱们大家庭,大家热烈欢迎!! 温郁低头瞧着刷屏欢迎的人名里有没有他那个十年前的初恋,心不在焉地改了名字。 好像没有,可能在忙吧。 「【一中大家庭】已被不乐更名为【温郁】」 闻玙:你改错了。 温郁看到他名字时才回神,一个机灵反应过来。 「【温郁】已被闻玙更名为【一中大家庭】」 苏老师:好巧啊,你们名字同音,都读WENYU! 小黄:这就是传说中异父异母的兄弟吗哈哈哈哈 温郁恼火起来,内心小羊猛跺蹄子。 辞职算了,这么丢脸等会直接打车去跳什刹海,下辈子见。 陈主任:我也觉得巧,闻老师跟温老师都是咱们一中的老校友,听说还是同学! 陈主任:现在一中翻修完到处都好看着呢,小闻,你下午有空带他去转转! 闻玙:好。 温郁盯着手机,看着这人顺理成章地加了自己微信,特意晾了三十分钟才通过。 他看到他名字都觉得邪性。 温郁:不好意思,刚才在忙。 闻玙:没事。 闻玙:下午温老师想先去哪转转? 温郁:温老师想辞职。 对方停顿几秒,又回了一条。 闻玙:温老师说笑了,下午两点校门口见。 温郁不想理他,鬼使神差点开他的头像。 昵称很装逼,写着如是我闻。 头像是自拍,还加了个灰色滤镜,笑得又痞又张狂,骚劲很足。 温郁低骂一声,又折回去照镜子。 他思索半天,去行李箱挑了一条纯白T恤,又临时洗了个头。 再一照镜子,从上到下都透着股无辜的清纯劲儿。 他捋了下头发,忽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起来。 眉眼都在笑,又像在哭。 作者有话要说:  名字改过来啦 谢谢提醒! 第3章 两个男人在中学校门口碰了面,像是两个网红约好了要进去拍片子。 温郁老远就看见了他。 瘦长高挑,黑外套配银链子,发型神情透着股慵懒随意的港味。 温郁心里默数三二一,像是被镜头对准了一样笑着迎上去,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玙哥。 闻玙原本在低着头回消息,一转头看见他,瞳眸还是缩了一下。 温郁像是什么都变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变。 他清澈干净,身上有股练了二十几年小提琴的雅味儿。 温郁一笑,就像是什么事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们之间一切都明朗简单,可以在这一刻从头认识。 闻玙皱着眉头上下看过他,不予更多反应,转身去跟门卫打招呼。 这是新来的老师,我带他开学前进来熟悉下环境。 门卫早已不是十年前头发花白的瘦高个老爷爷,如今是哪个老师塞进来的二表叔,没事尽抽便宜烟,一身汗味。 两人从校门口穿行而过,像是一同走时光隧道,重新往故事的最起点走。 温郁跟在闻玙身后,肩头轻松起来。 他小赢一把,还是比他会装。 闻玙每次看到他那样的眼神就说不出话,想使坏也没地儿。 夏末秋初,天气又热又干,从大门到教学楼几十米的距离像是有好几百米。 温郁的眼睛看向升旗台,从旗杆一路望到远处的操场尽头。 你来这里多久了? 六年。 温郁脚步停住,呼吸也停住。 没想到我会选择做老师?闻玙背对着他,步履平缓:不聊那些,我带你看看现在的学校。 他们从主教学楼的一楼浏览开始,自银杏树的落影走至茂密唐槐的长枝一侧,始终静默。 老教学楼自高一那年就在装修,几个厕所翻翻修修,教室黑板都拆了装装了又拆,现在板书数字化,大半幕都是电子屏。 教室门牌从铜绿色换至深金色,桌椅板凳远没有从前的宽敞。 温郁大学毕业许多年,如今还需要花一会儿功夫才能记起自己当初是在几楼。 像是在二楼呆了两年,三楼呆了半年? 他以为自己对这里的记忆会很清晰,旧地再临,才能碰触到其中的几分生涩。 闻玙领了陈主任的委托过来当向导,原本也有心介绍几句,此刻只背对着温郁领路,敷衍地明显。 温郁在窗外打量着学生们的黑板报,冷不丁开了口。 你不敢看我? 闻玙挑起眉头,转身看他。 温老师需要我看多久? 温郁望着他笑起来:别呛我啊,我有点怕你。 闻玙心里一沉,抿唇看向远处。 我没有凶你,不要多想。 陈主任刚好拿着文件上楼,在楼梯口瞧见他们两,很热情地打招呼。 正寻思你们俩上哪儿去了,来来来,小温,咱们顺路! 你看着啊,这边是阶梯教室,往那个走廊过去就是你办公室。 然后广播室就在这里,我右手边这间,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门没锁,温郁顺势跟了进去,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感觉有人在盯自己。 他茫然回头,发觉闻玙在皱眉。 那人只门口停留几步,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陈主任还在和里头调试设备的老师聊天,温郁跟着寒暄几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当年跟他在这接过吻。 何止是接吻,是被摁在桌子上一通亲,差点被同学撞见。 温郁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想起来,在上司旁边臊得不行。 操,不带这样的。 他这几年太本分听话,说难听点都能算自我洗脑。 高二高三谈恋爱那会儿,他们疯得没边。 在操场草地里一块儿打滚,上课的时候头发上都是叶子。 阶梯教室里放电影,全教室的人都在专心看,他坐在最后一排窝他怀里睡觉,脸还要贴着手心。 那时候心思单纯,最热烈的接触也不过是接吻。 于是在医务室里接吻,在教室里接吻。 银杏树下蹭着脸颊说话,临广播的前几秒都不管不顾地胡闹。 他们那时候像是都一片清醒。 哪怕闻玙谈恋爱上头到半夜发消息撒娇,第二天考试理综选择题仍然一题不错。 又偏偏都被荷尔蒙裹挟着变成两个疯子,晚自习结束快八百个小时了也不想分开一秒钟。 如果不是家里始终不同意他住校,他们可能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手牵手,幼稚到没谱。 小温,郝老师问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温郁回过神来,先是用手背碰了下脸,才接上他们的话。 茱莉亚音乐学院。 高材生啊,郝老师听得纳闷:美国的学历能在咱们这教书吗?得考教师资格证吧? 这你放心,陈主任不以为意:人家考得成绩贼好,一看就是教书的料。 温郁笑了笑。 我先出去找闻玙了。 好好,看我这,净顾着闲聊了,你快去。 他快步走了出去,却不是为了找他。 他迎着斑驳的树影往外走,每一步都极用力。 像是无数尘封的记忆都自蒙尘数年的灰霾里挣脱出来,汇合成另一半不允许存在的灵魂。 温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一身的汗往学校深处里冲,最后跑了起来。 他记得他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跑的。 跑着去买冰可乐,和其他同学一起抢饭 跑着去见他的玙哥。 他身后传来声音。 你跑什么? 温郁刚好踉跄一下,被按住了肩头。 闻玙原本板着脸,一眼看见温郁眼眶通红的转过了头。 男人用力握紧他肩头,许久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把汗擦一下。 温郁脾气突然上来了,声音里都透着恼。 我不擦了,我要去辞职。 闻玙本来还刻意跟他保持着距离,也是习惯了听他胡闹,行云流水抽出纸巾给温郁擦汗。 男人一温柔起来,周身冰雪般的疏离便纷纷消融,纸壳子般一戳便破。 温郁偏着头任由他擦脸,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温老师消消气。男人动作很轻,声音平静:咱两还得建立和平友好的同事关系。 这样才方便我以后占你的课。 温郁心里那头羊想把蹄子摁到这人脸上去。 这气氛这情绪你酝酿半天,想说的就是这个?? 我教音乐课怎么了?你还想抢我的课?? 他往后退了一步,目光终于锐利起来。 声音不卑不亢,但总透着股绵软感。 没办法,声线天生就这样。 学校规定了,每个班每周至少一节课,你要上数学课找体育老师去。 闻玙的手还悬在半空,停顿后抽了回去。 忘了和你说,我是七班的班主任。男人慢悠悠开口:咱们以后还会经常打交道,不急。 怎么也是老校友,我请你吃个饭? 温郁瞪着他,憋了半天想骂句狠的。 你吃屁去吧。 说完就走,眨眼人就不见了。 闻玙站在原地没有追,把纸巾叠好放进钱包里,低头看了会儿钱包。 你才凶。 第4章 一中的人事调动不算频繁,但前段时间刚好退休一批老教师,现在吸收进来不少新鲜血液。 陈主任一向热情待人,特意组局请大家一块儿吃饭,互相熟悉熟悉。 他这人哪里都好,唯独让人受不了的就是喜欢吃辣。 闻玙第一年回校实习时与学生们一块吃食堂,期间陈主任端着个小瓷坛坐过来,其他学生登时作鸟兽散,端着餐盘跑得紫菜蛋汤往外飞。 陈主任嘻嘻哈哈吼了两声,叫他们慢点跑怕什么,转头拧开自己的宝贝菜坛,热情推销自己家传的特色菜。 我们湖南的剁辣子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吃,小闻,尝尝! 闻玙很给面子地舀了一勺,在老陈的注视下整勺放进嘴里。 下午大概灌了三瓶冰水才缓过来。 临开学再请客,陈主任还没拿到菜单就有几个老师眼疾手快地抢了话头,江南小菜来几盘,清汤挂面煮一份。 老陈长啧一声:年轻人就是不会吃,还是得我来。 看着啊,剁椒鱼头一份,双椒黄牛肉一份,还有那个干锅,你们后厨师傅哪儿的人? 服务生诚惶诚恐答着话,跟学生似得生怕说错一个字。 闻玙坐在温郁的斜对角,见他在埋头玩手机,没把这顿饭当回事。 男人收回目光,示意再加一个酒酿圆子。 十盘菜端上来,半边油红椒绿,半边小葱赤酱,点得皆大欢喜。 陈主任跟刚结完婚的老师碰完杯,把半桌辣菜转到温郁面前。 这刁子鱼看着刺多,肉又细又嫩,酸酸辣辣可开胃了,我去哪儿都喜欢点这个! 其他老师跟着乱笑:学校旁边哪个厨子都认得你了,可不是嘛。 闻玙放下酒杯,想帮他把这菜挡了。 没等他开口,温郁笑得眼睛弯弯,起身先敬陈主任一杯酒,然后利落地夹了整条鱼开始吃,剥肉吐刺一派温文尔雅。 闻玙一直看着他把鱼尾都吃了个干净,才又喝完一整杯酒。 他记得温郁怕辣,不吃鱼。 高中读书那会儿,食堂里有四川来的大师傅,偶尔露手炒个辣子鸡。 温郁回回都嘟哝着说再也不吃了,然后边扒饭边呛,咳起来眼睛红红,招人疼的没法。 他从前不留意时,只觉得这人怎么呛着了睫毛都弯弯长长,难怪成日一群女生围着。 习惯留意了,一看温郁就总想把他藏起来,亲他抱他,有说不完的喜欢。 今天鱼不辣了? 菜碟转到他的面前,剁椒刁子鱼还剩大半盘,雪白鱼肚上码列着青红辣椒,油汤都红到发黑。 闻玙低头夹了一块,尝了两口,继续喝酒。 辣到没谱,邪门。 温郁认人脸依旧很慢,如今吃鱼倒是快了起来。 他闲聊几句吃半条鱼,喝半杯再来半条,碟边都摞着碎玉般的小刺。 看得张老师在旁边感叹。 恋耽美 ——(3) 要说这学艺术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一看温老师,就觉得他浪漫!他一笑起来,真是像发国人那样 法国人哪有这么会吃刁子鱼的,旁边老师跟着打趣:温老师长得也太好看了,谈朋友没有?没谈我们给帮忙介绍介绍? 哎!介绍对象那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张老师正色道:小温还年轻,不急,咱得先帮闻老师留意下! 闻玙眯了下眼睛,没有跟着笑。 他身旁的李老师挥了挥筷子,起身去够远处的蟹壳黄。 咱们闻老师啊,受过情伤,那肯定得慢慢候着,再找人也得找最好的,绝对不凑合。 说完大口啃馅饼,芝麻渣不住地往下落。 旁人平日很少八卦到闻玙身上,今天听了这说法,耳朵全竖起来。 温郁安心拨弄着碗里的鱼,像在听,又像不关心。 李老师见闻玙没阻拦的意思,给他满上一杯酒,大有鸣不平的意思。 我虽然吧是闻哥大学同学,也听说过一点。 他当年有个初恋,两人谈了两年多,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结果,有一天他那初恋突然就跑了,也不知道是留学还是怎么着,之后也再没有和他打过一次电话!你说这像话吗? 其他老师听得唏嘘,跟着乘兴升堂。 家里出事?会不会是得绝症了? 怕不是在外头悄悄有相好的,跟人家跑了。 那也太不负责任了,解释一句很难吗,要搬家了也该提前先分手再走人! 就是啊什么都不说直接人间蒸发了,得多伤人。 小闻,你何必为这种人难受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闻玙看着温郁,突然笑起来。 温老师怎么不跟着聊了? 温郁抬眼看过来,咳了一声,声音绵软。 鱼真辣。 喝酸奶喝酸奶!旁边老师忙不迭帮忙倒冰酸奶,完事怼陈主任一句:回回跟您出来吃饭都屁股痛,您真是的! 陈主任摸头直乐,众人也顺势换话题,继续边吃边聊。 一顿饭吃得还算畅快,不少人白的啤的混着喝,夜风一吹纷纷上头。 大伙儿勾肩搭背的往外走,领头小年轻吹了声哨。 大奔! 饭店外面真停了辆大奔,有个大波浪长卷发的女人靠着车抽烟,像在等人。 红唇凤眼,黑风衣很显腰细。 那女人闻声抬头,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指甲也是灼红一片,在夜色里很抢眼。 其他人还在发愣,温郁轻轻软软说一句我先走了,就迈步过去和她上了车。 几个还想跟美女要微信的男同事直接炸了。 温老师来头不小啊? 草,人家专门在这等他来着? 也有女老师跟着摸下巴:御姐配美人,这对看着配。 闻玙忽然酒醒了,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目光很轻地低垂一秒,又收了回来。 温郁上了蒋南之的车,心知自己绝对被误会了。 他许久没见表姐,也没想到最近流行这么辣的打扮。 姐,这么晚还麻烦你 你下飞机的时候就该跟我打电话,怎么忘记了?蒋南之瞟他一眼,转着方向盘道:趁着你还没开学,带你回老四合院看看? 她叹口气,声音放低了些:晚上也方便,省得碰着什么人。 好,走吧。 车从德胜门内大街往护国寺街开,找了个偏僻位置停好车,两人顺着胡同口往里走。 如今拆的拆卖的卖,街坊邻居也不剩几个。 温郁跟在表姐身后走了几步,咦了一声。 老槐树给砍了? 砍了。 方爷爷他们家 早封门了。 蒋南之受他们家委托,没少过来帮忙打理,聊了几句转头看他。 你前两年不是回来过北京吗?没回家看看? 温郁笑着摇头。 跟我爸碰了会儿面就走了,当天去当天回。 她哦了一声,重新点了根烟。 胡同又细又深,依然有老大爷半夜坐在外头乘凉,像是突兀地多了角矮墙。 两人走到温家门口,仍是习惯性左右打量两眼。 温郁蹲了下来,打开手机的后置灯,斜着照大门口外的青砖。 油漆拿酒精擦过,痕迹微不可见。 鸡血在旁侧角落里早干涸发黑了,大片狗尾巴草和野苔顺着墙根往上爬,被滋养得很好。 蒋南之也看见没收拾干净的小角落,啐了一声:回头我换个钟点工,也是没点心眼。 他们开锁进门,院里的灯终于打开。 老房子可以算三进三出,有心保护还能跟街委会申请个保护古迹的牌子。 里头的电脑电视还停留在十年前,屏幕后盖都被抹布擦了又擦,半点灰不落。 房里席梦思被换过,玻璃也都装了新的,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拉动哗啦乱响。 温郁伸手去够石榴树上的叶子,被蒋南之刚好瞥见。 秋天倒是还能摘果子吃,她想起什么,目光也温和起来:小时候姨妈总是摘一小篮子送我,特别甜。 温郁眨眨眼,转身进了厨房,在里头捣鼓半天找出个钢丝球。 他也不管表姐还在这,自顾自跑去门口擦青砖,动作又快又狠。 蒋南之倚着门框没动,慢悠悠抽一口烟,打量院子里冒出狗尾草的大金鱼缸。 还打算回来住吗? 听说你去一中当老师了,住这也近,省得再到处找房子。 胡同口里回荡着钢丝球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又传来拔草声。 姐,给我拿个簸箕来。 温郁把门前杂草拔了个干净,灰土沙石扫了又扫,最后浇了一捧水。 深夜里水声四溅,像是下了场小雨。 蒋南之随便他折腾,自己在灯下张着手看新画的指甲。 你要是过来住,再给你添两个好枕头,缺什么跟我说。 温郁正要答应,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他手里还抱着小瓷盆,袖子上都沾了土。 闻玙走到门前灯下,眼睛里清寒一片,像是没有碰过酒。 男人看一眼萧条一片的院内,又看向他。 蒋南之在院子里察觉到什么,示意他们慢聊,自己回了里屋。 温郁拧干抹布转身擦铜门上成排的钮钉,不问他怎么会找过来。 有事? 温郁。男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唤他的名字,只因背对着,也不知是什么神情。 我刚才在饭桌上忘了问你。 你当年一走,我们就算是分手了,对么? 温郁把抹布浸回水盆里,灰尘如一张网在清水里散开。 他感觉自己也喝得有点上头。 酒精不像是在丝丝缕缕的烧灼着神经,反而像是一块又一块冰,把人的理智拽着往下沉。 是啊。 他抹了把脸,转身笑起来。 不是早就分了,得有十年了吧。 闻玙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落在温郁的脸上,自额头划过鼻尖,又落在唇上。 我倒是还记得,当初是怎么亲你的。 指腹的纹路印在唇纹上,温度灼热。 你被咬疼了会轻轻叫一声,又粘着人不放。 每次一抱在怀里,像是搂着云一般的软。 温郁不自觉地往后退,两步就被门前石狮子挡住退路,整个人都被拢在他的落影里。 看着清清冷冷不爱说话,私下里搂着脖子不让人做题。 闻玙慢条斯理地抚触着他的唇,条理清晰。 耳垂怕痒,后颈会泛红,笑起来还有酒窝。 他俯下身,呼吸随之交缠,声音泛着哑。 你也敢回来。 温郁被抵在石狮子上没法逃跑,鼻间都是男人的气息,咬牙挡开他。 闻老师今天喝多了吧,聊什么呢。 他一面挡着他,一面心里又雀跃起来,像是终于能确认前面的冷落疏离全是假的,他还没有被忘掉。 闻玙眉头一挑。 我怕你这个? 他指尖一挑,在温郁仰头的下一秒就亲了上去。 他们体温一瞬交换,两人唇边都带着酒味。 不像索吻,而是不容拒绝地要一个补偿。 温郁被亲得脑子发木,一巴掌推开有点恼火:你干什么?! 闻玙用手背碰了下唇:耍流氓,没看出来? 温郁拔腿就跑,噗通一声把门关了。 门外传来某人的笑声。 笑个屁,快点滚! 温郁对着门吼过去,气到脑仁疼。 第5章 温郁真想过第二天去闻某人办公室把这流氓暴揍一顿。 然而第二天开学。 前几日一中冷冷清清,空旷出萧条的意境。 日子一到,成群新生跟傻狍子一样涌进校园里,晃荡的到处都是,音量自动调到最大,没少在操场上打球打到鬼哭狼嚎的。 温郁做老师第一天特意起了个早,然后在小办公室里喝了一上午的茶。 他终于意识到,音乐老师这个活儿不是一般的闲。 稍微差点的学校,有可能一个年级共用同一个音乐老师。 一中在这方面很有人道主义,每个年级都有两个音乐老师,加起来一共六个。 他每周只用教七节课,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分配。 年级开会只用主课老师参加,各项考评任务也落在语数外老师的大头上。 相比之下,音乐老师赚钱少点,但是日子自在。 上班第一天,温郁正襟危坐,随时准备应对哪个领导过来。 第二天上班先泡茶,打开淘宝界面漫无目的地看办公室神器。 第三天办公室神器和小茶壶都买完了,开始逛摸鱼神器。 等来等去,终于到了周四,要给高二七班上课。 温老师这一天提前两个小时就在给琴弓上松香,调音三回试奏一回,施施然来到阶梯教室。 学生们原本还在叽叽喳喳乱吵着,见到他时突然安静下来。 温郁穿得很简单,格子衬衣配七分裤。 脖颈修长,露出一小节锁骨,看起来素净又温柔。 他冲着他们笑起来,以公开演出前的姿态微鞠一躬,站在讲台正中央扬起琴弓。 演奏的是《告白之夜》。 音符如细碎紊乱的心绪拾阶而上,穿过混乱的洋流,彗星般逆向浮出水面,飞回深夜的天穹之上。 然后骤然间绽开,变作绚烂至极的夏日烟花。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只是垂着眼睛演奏提琴。 弦声辗转摇晃,在阶梯教室的上空漂浮回旋。 有很多学生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们在脑海里自发地想要为这首歌创造一个故事,想要抓住旋律唱些什么。 温郁看向他们,抬腕按弦一分不乱,也同样含着笑容。 等一首演奏完,他再次深深鞠躬,在欢呼掌声里开口。 你们好,我叫温郁,即将和你们一起度过高中时光。 于此同时,闻玙在办公室慢条斯理地改作业。 温郁的课表他这里有一份,先前有犹豫过几回。 不管怎么说,第一节 课就抢有点太欺负人,怎么也得等几周再抢着玩。 闻玙的脑子和一般人是反着来的。 他越有兴致,就越讲究分寸。 心思全无了,反而半点道理都不讲。 昨天深夜里找准地方,把人压在石狮子上强行要了一个吻,算是能冷静几天。 此刻他人坐在四楼,心思在二楼。 像一只瞄好猎物的兽,舔着爪子思索接下来几步的动向。 温郁这人脸皮薄嘴巴硬,目前这情况,大概还在生自己的气。 他没有贸然地去他办公室晃悠,但又总能感觉到几分馋意。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闻玙才收回眼神,把最后半本作业改完。 陈主任刚好过来转悠,抓了把瓜子和后排老师边嗑边聊。 课代表很快跑过来。 闻老师,我来抱作业了! 男人示意他取走东西,起身泡茶,随口问了一句。 今天音乐课怎么样? 课代表就等着他问这句话,脸颊通红。 绝了!! 温老师他他也太完美了吧!! 陈主任满意点头,又抓了邻桌地理老师一把盐焗腰果。 闻老师抿了口凉茶,示意小伙子冷静点。 男孩也是还在上头的状态:他今天第一天上课带了小提琴,您真该去听听!我们班里有的女生听他拉琴都想哭,其实我也想哭! 开玩笑,他拉琴有多好看我还不知道吗。 闻玙面上笑得波澜不惊,已经开始嫌课代表今天话多了。 那这样说的话,上课纪律还行? 课代表呆了两秒,露出心虚神情。 闻玙的眼神凉了少许:有人交头接耳? 陈主任在后排爆喝一声: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茱莉亚的高材生给你们拉琴你们还想着开小差!! 课代表快速摇头:不是不是,有几个同学在偷着写作业。 恋耽美 ——(4) 闻老师轻描淡写道:温老师在上面拉琴,下头有人闷头做卷子? 他克制了一早上都没有过去看温老师拉琴,这帮崽子不珍惜机会,第一节 课敢来这一出? 那也不是!后头大伙儿唱歌了才有人偷摸着写!课代表直接跑了:您先忙您先忙!我回去上课了!!陈老师再见!! 闻玙拿着教案直接去了教室。 满教室学生本来还在各玩各的,瞧见闻老师挟着一阵凉风走进来,后背莫名发紧。 音乐课代表过来。 任燕月忙不迭扔笔站起来,跑到讲台旁边跟班主任小声汇报。 闻玙轻声开口:让这五个人大课间跑三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他转头看向黑板的作业栏,若有所思:都写完了? 学生们终于想起来要抱团:没有!!老师我们绝对没有上课写作业!! 闻玙笑得很痞:还有下次吗? 绝对不敢了!!! 很好,他愉快点头,转身加了两行:P144至P147做完,明早上交我来改。 完事拍拍粉笔灰,潇洒走人,徒留教室里一片哀嚎声。 刚才没有见面的说辞,现在有了。 身为班主任,怎么也该正经过去道个歉。 二楼办公室里,温郁再一次打开了淘宝页面,开始搜索办公室里可以养什么。 他摸鱼间隙听着外头的动静,形体管理到位,背脊笔直坐姿斯文。 闻玙敲了敲门。 温老师。 温郁秒切商业式模板表情,皮笑肉不笑:什么事? 闻玙走向他,正色道:刚才上课 往后退。温郁抬起笔,朝他身后指:退三步,到这,好,你说吧。 闻玙扬起眉毛表示不满。 温郁笑得很无辜:对流氓的基本防备。这位同事,有什么事? 刚才上课还好吗? 讲了点流行音乐,没什么压力。温郁思索几秒,又补充一句:有几个学生乐理基础很好。 闻玙估算着他怒气消了多少,平静道:我课代表说,有学生在你课上偷着做卷子。 多大点事,温郁不以为意,低头关掉淘宝界面:没别的请回吧。 他又把所有屏障都张开,刺猬般撑起小刺。 闻玙原地站了几秒,心想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被渣的不是老子吗。 我被渣了十年,寡妇似的在这守你半天,现在还得哄着你了? 温郁关了淘宝页面见他还没有走,一半上班摸鱼怕被抓包,一半怕这混蛋又胡来,心虚地又开了个WORD的文档,敲了个毕业答辩般又臭又长的鬼标题。 闻玙听着键盘声都能猜到他在写什么,一个人等了很久,才低低笑了一声。 在赶我走啊。 温郁停下动作,莫名被这一句话搞得喉头发干。 他随手扯了张备忘贴写了几笔开会时间,不看闻玙的眼睛。 当班主任刚开学挺忙吧,别耽误事情。 撑了几秒没有忍住,抬头瞄了一眼。 一眼瞄到男人仍旧望着自己,眼神落寞,像是无处可归的野狼。 闻玙骨架高挑颀长,五官又深邃瞩目,很有兽类的危险气质。 温郁看一眼就感觉这男人他妈的像个黑洞,能把人无声无息往他那个地方吸。 你诈我呢,别玩这个。 他低头继续写东西,几个八分音符摞在一起叠罗汉,也不知道在便签纸上想表达什么。 不要上套,一不小心等着骨头都被啃干净吧。 还是没忍住,又抬头瞄一眼。 怎么感觉闻玙二十几岁比以前还好看呢? 眼尾长长的还往上挑,一副祸水相。 温郁笔头一摁,声音低了下来。 那天扇疼你了? 闻玙见他入了套,克制着低嗯一声。 是我喝多了,对不住。他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墙道:这么多年,说不生气是假的。 什么解释都没有,像是藏了一堆事没有跟我说。 温郁,我也不是圣人,没那么多的耐心。 今天有学生捣乱,是我没有管好。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忍着情绪没有多说。 抱歉。 温郁怔住几秒,手里的笔掉到桌上。 这还下什么棋,对面上来都直接将军了,洗白白自觉打包扔过去赔罪都不够啊。 他手忙脚乱地捡回了笔,也嗯了一声。 这周末,我请你吃顿饭。 玙哥,谢谢你照顾我。 闻玙见好就收,退到办公室门口准备走,又转了回来,大狼尾巴试探性晃来晃去。 真不想再亲一个? 温郁板着脸过去关门:我就知道 男人抵着门讨饶:行了行了,你都回来了,咱们有什么不能说开了好好一块儿过吗。 你看我都不生你的气,还不开心点? 温郁压着门,没有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不能。 他深呼吸一口气,调动出最成熟的语气。 闻玙,我们都二十七了。 我们都不可能只为自己活着,对吧。 十七岁还能不管不顾想爱谁都可以。 二十七岁,别发昏了,你知道我现在到底变成谁了吗? 你看到的我好像完完整整,其实我就是一个壳子,壳子下面藏着人形那么大的洞,空空荡荡,走起来透着风。 话未说完,门砰的一声完全关上。 温郁失神片刻,许久没有听见脚步声,又有些仓皇地打开门。 他怕他走了,又怕他没有走。 男人等在门口,落影如张开的一张网,伸手刮他鼻子。 你骗谁呢,嗯? 第6章 周五下午下起了雨。 天气热,北京气候又典型的像个烘干炉,小雨稀稀落落淋完高温猛蒸的感觉登时上来了。 温郁出门前特意看了眼茶几上的半袋黄瓜味薯片。 放四天了,脆的一比。 这要是搁广州,当天就能软的半点脆劲都没有。 他掏出手机搜索探监让不让带薯片,答案啼笑皆非。 排在第一行的是只要你去有心去看他,他都会很开心的。人在这种时候最需要关心和温暖! 再往下翻,答案里还有健康向上的书籍、职业教育教材等。 温郁门都开了一半,返回书房里随便抽了几本书,一古脑丢帆布包里。 亲爹是个要强的人,坐牢这么多年也没见性格变化多少。 蒋南之的大奔停在胡同口外,有个穿校服的小孩儿在旁边一直在抖空竹,呼啦呼啦的响声比蝉鸣还聒噪。 温郁上车的时候,她特地回身看了一眼。 给你爸带了什么? 花露水,零用钱,几本书。 花露水估计不让带进去。蒋南之报以同情的眼神:你想想,但凡有人混点硝酸甘油捎进去 温郁把花露水怼在了副驾驶上:送你了,给它系个安全带。 蒋南之接过往自己胳膊肘蚊子包上喷了两下,喷完才想起来什么,骂了一声。 靠,老娘今天喷的蓝毒。 温郁坐在后排直乐:那你今晚干脆陪我去吃火锅得了,咱吃大份的,迪奥才值几个钱。 放你的屁去。 北京一共有二十多个看守所,四个监狱,四个都在大兴区。 温郁前几天精神总是紧绷着,到了正式见亲爹的日子反而松弛下来,歪倒在后排座上睡了很久。 他像是有一半意识还存在着,甚至边睡边能识别出来南之姐的车是不是在别旁人的道。 又有一半意识完全昏过去,能梦见小时候自己举着糖在院子里乱跑的日子。 直到车子猛拐一个弯,温郁才被甩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蒋南之把纸盒扔到他怀里:大艺术家,把口水擦一下。 温郁很听话地抹了一把,突然说道:我梦见我妈年轻的时候了。 她现在也不难看。蒋南之说完之后沉默几秒,漫不经心地倒车入库:你可以给她多挑几顶假发。 真是不科学,温郁喃喃道:她以前说什么都要把我拉到广州上海去,现在居然放我来这教书了。 狱政管理科跟你约了几点? 四点到四点半,温郁看表才意识到路上耽误了,他啊了一声,抱着袋子出去:我先去了,你车上等我! 狱警又换了个年轻人,碰头时说话很客气。 身份证原件和亲属关系证明带了吧? 温郁把东西递出去,瞧见远处泪眼婆娑的老太太,没来由打了个寒噤。 这儿是有点冷,狱警看他一眼:你平时很少来吧,以后多穿点。 好,谢谢。 不同于影视剧里太平间一般的阴冷诡异气息,这里白墙铁窗,看着中规中矩,没什么感情。 既不会营造氛围要把人往死里摧毁,也不会给太多出去的诱惑,是一种制度性冷漠。 宣传栏里打印了几张改过自新劝人向善的真人真事,温郁抱着帆布包边看边等,探监室的门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狱警出来叫人:4097温健武家属! 温郁立刻站起来,肠胃里有什么开始翻腾。 他隔着玻璃窗看见了父亲,两人客客气气地相对坐下,一人拿起一边的电话。 温健武依旧剃着寸头,脸上添了几道皱纹,见到儿子时会习惯性抿唇,不想暴露太多情绪。 儿子留在瞬息变化的信息社会里,父亲活在还用小灵通的十年前,其实聊不了太多。 温郁十几岁时不懂事,每次去探监时都兴高采烈地讲外面的变化,想跟爸爸共同畅想下他出狱以后的美好世界。 后来某一天突然反应过来,这事儿跟在渴死的人面前表演喝水没什么区别,好几晚都没睡着。 渐渐地,他褪掉了少年气,五官骨架也不断成熟,能和父亲说的话越来越少。 本来想给你带两包薯片,感觉不让捎进去。 小卖部里有。 温郁哦了一声,想起来监狱里是有小卖部,不光可以买零食花露水,还可以刷卡。 他摸摸头,意识到半个小时的探监时间有点太长了。 难道其他监狱家属见面的时候都在没话找话?不应该啊。 温郁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拿出了书。 我给你带来点消遣。 旁边狱警投来警惕的目光。 温郁把书递给狱警,一本一本往外递,才反应过来自己都拿了些什么。 一本《日语五十音图》,一本《浮士德》,还有一本《C++程序设计经典教程》。 他冷不丁笑起来,拿着电话道:你闲着没事学学C++挺好的,出来还方便再就业。 温健武跟着笑了一声,目光在端详他如今的穿着打扮:这次来北京呆多久? 呆很久,温郁才想起来这件事没有说,往玻璃窗靠近了许多:爸,我回一中教书了。 你妈妈怎么办? 她去年就出院了,就是头发长得慢,老嘟哝着不该化疗。 温健武垂着眼睑,终于流露出一丝狼狈。 你妈妈一直很爱美。 对了我的事,会影响你教书吧? 温郁目光还停留在那本砖头厚的编程书上,过了会才道:政审过不了,不可能拿编制。 不过我们学校有个高端人才引进计划,我在国外读了几年书,也刚好够那个门槛。 我现在住回四合院里了,虽然家里只有我一个但感觉也还不错,小院子很清静。 他絮絮说了许多,发觉父亲一直只是沉默地听着,笨拙地关心了一句。 监狱里蚊子多吗? 温健武摇摇头。 去外面劳动的时候才有。 话题至此中断,实在没法往下聊。 温郁看了眼表,还有十几分钟可以聊。 他想了又想,还是站了起来。 先走了,下个月再来看您。 保重身体。 温健武随着站了起来,目送他离开。 再回到车上,温郁靠着后座皮革椅背,长长松了一口气。 蒋南之透过后视镜看他的样子,像是端详一个极脆弱又坚强的矛盾体。 火锅吃哪家? 簋街那家,走。 这一路从大兴又开回二环路东直门,温郁一路看着外面,没怎么说话。 蒋南之被他闷得开了几次窗户,半晌才道:听说学音乐的感情更丰富一点,你现在是怎么个感情? 她不是知心姐姐那种类型,但又怕这弟弟自闭到傻掉。 我啊,温郁认真想了想:我没感觉。 怎么会没感觉?蒋南之留神着立交桥到底该往哪边拐,不假思索道:你看看哪个去探病探亲的,不是哭得稀里哗啦,你妈当时淋巴癌确诊的时候,你都没什么反应。 那能是没反应吗?温郁反问道:你碰见一镜子碎了,第一反应是什么? 恋耽美 ——(5) 蒋南之愣了下,试探着回答:去找胶布? 是躲开啊。温郁看着她:你可以这么理解,我正吃着火锅拉着琴,突然间,我身边的镜子砰砰砰砰全炸了,四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换成是你,你是先哭还是先躲开? 他人就在灾难现场站着,所有情绪尽数躲远,看起来像是毫发无损。 连他自己也觉得,好像这一路走过来,是没受什么伤。 蒋南之哑然许久,想了个朴素的办法。 你今天看着心情不好,咱们吃全辣吧。 两人真跑到一家重庆火锅店里,要了几份毛肚鸭血黄喉虾滑,以及红得跟喷血一样的牛油鲜辣锅。 蒋南之朴素安慰人的时候不算仗义,看见锅底脸都绿了,主动把漏勺往他那边递。 你是弟弟,你先吃。 你是人吗?温郁拿着火锅勺脸也绿了:要不咱跟服务员说一声,换个番茄鸳鸯锅? 先生,那可不行啊,一口四川话的服务员情深意切道:这是我们店最正宗的牛油锅了,您尝一口,就一口,不好吃我自己出钱给您换! 姐弟两直直看了几眼锅里翻滚的长尖椒,又看向那个服务员。 您看我们老重庆火锅店的招牌,服务员把菜单亮了出来:鲜香烫辣,包您满意! 温郁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捞了一筷子牛肚,料都没敢再蘸,吹凉了放在口里。 眼泪登时就不听话地哗哗往下流,鼻涕勉强还能收的住。 好吃姐,你尝一口。 我信你??蒋南之跑路的心都有了,转头又拿了菜单仔细看:清汤挂面有没有? 服务员摇头。 蛋炒饭?就来个蛋炒饭吧? 我们是火锅店,没有蛋炒饭。 蒋南之愣是没听懂其中逻辑在哪里,反而是被服务员盯得浑身不自在,应付性夹了一筷子牛肚。 然后啜泣着边吃边灌水。 服务员露出满意神情,说了声您两位慢用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有加更 第7章 一顿饭吃到一半,温郁连呛带哭愣是干掉了几乎全部的菜碟,效率高到不可思议。 蒋南之在旁边拿小镜子照自己眼线花没花,确认上下都漂亮无暇才瞥向他:今天这事对你刺激这么大? 见我爸有什么好刺激的。温郁示意服务生再来碟黄喉,起身去打了一碟麻酱回来。 我入职才发现,我以前的对象也在这里工作。 他低头拿筷子搅了两下葱末,苦笑起来。 这事你也知道,对吧。 一场手术之后,什么都变了。 如果那天他没有骑车出门,也许人生走向都会完全不一样。 我听说过,蒋南之抿了口啤酒,若有所思:你们两碰面以后,死灰复燃了? 他居然像没事人一样,甚至不生我的气。温郁重重灌了两口:你不知道我以前觉得见不着他,心里排练过多少次对不起。 蒋南之眉毛一挑:那你们两话一说开,不就什么都能重来了? 绝对,不可能。温郁放下玻璃杯,看着她的眼睛道:一半当然在于我们家的情况。 我爸在坐牢,我妈才刚出院不到一年,家里再出一个同性恋,别想过消停日子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极其笃定。 已经放弃了所有抵抗,半分叛逆的心思都不复存在。 另一半呢? 另一半啊。温郁笑了起来,唇上都润着水光。 闻玙这个人看着像正常人,谈起恋爱来就是个疯子。 我要是被他捉回去,这十年欠下的账,我赔不起了。 朋友亲邻之间的人情欠债,也许还能用时间精力金钱来一一偿还。 爱欲里糅杂了亏欠,便是痛与乐的深渊。 蒋南之沉吟片刻,得出最终结论:你会跟他上床。 温郁深吸一口气:您有听我在说什么吗? 闻玙那天追我追到胡同里你也是看见了,两三句话甚至没互相介绍一下,这混账直接把我摁在石狮子上亲! 我他妈连他现在回家坐几路公交车都不知道,这算什么?! 蒋南之深思熟虑完,得出进一步结论:你会跟他上床,上很多次。 温郁一拍桌子,憋了半天不知道该骂什么,又重重倒回椅背上。 这顿你请。 蒋南之随手拆了张银行卡:服务员,买单。 闻玙自中午以后就没有再瞧见温郁了。 他记得周五温郁在学校里应该有课,下午提前请假走了? 一中校园很大,大到有三个操场一个体育馆附带游泳馆,真要是有心避开,可以一周都碰不着人。 自从温郁回来教书以后,闻玙很自觉地保持距离,把任何偶遇的可能都掐灭在萌芽中。 但每天会留神他在不在,上课是否顺利。 他挑了几张无关紧要的文件,拿去年级主任的办公室签字。 黄主任正守在打印机旁边等单子,见闻玙过来了招招手。 正好,这批教师培优的名单你等会帮我发下去,没空可以找学生帮忙。 闻玙接过翻了两下,在靠前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他目力很好,正反一翻完,发觉有副科老师。 音乐课是范老师去培训?也是,温老师现在还在试用期吧。 黄主任表情踌躇,又流露出几分由衷的惋惜。 小温老师我其实很看好他。 教学很用心,学生们也都反响很不错,他重重叹了口气:可惜混不上编制,学校的很多福利没法给他。 闻玙状似不经意道:前两天高三教音乐的雷老师不是退休了吗? 黄主任摇摇头,见他有意知道,才压低声音询问:你不是他高中同学吗,这几年不联系了? 闻玙皱眉道:这和编制有关系? 黄主任往窗外望了一眼,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八卦看谁笑话,是想拜托你替我多照顾下温老师。 以后要是有别的老师问这种事,你知道内情,也好帮忙挡着几句。 小温老师他家里有人正在服刑。 你也知道,他这种情况,按规定只能算编外的老师,薪水高不到哪里去。 黄老师忧心忡忡地念叨着,没有发觉身侧的青年教师气场都冷下来。 北京现在房价这么高,也不知道他租房子住能不能负担得起,我回头还是想法子多拨点奖金给他。 闻玙罕见地失了笑意,点点头走了。 温郁周五晚上跟表姐吃了趟火锅,吃得第二天直接急性肠胃炎。 味道确实好得没法说,也是又辣又麻刺激大发了,没来个胃出血都是老天爷给面子。 他白着脸想把前男友给鸽掉,微信消息都编辑好了又看着手机发愁。 人家说得也是,被渣了还要被鸽,自己还做不做人啊。 他想了又想,在床上打了个滚。 [不乐]:晚上粥馆见吧,请你吃潮汕粥,地址等下发你定位。 外头这个狗天气,没有三十八度他倒着走。 就这样还出去喝什么粥要死了啊。 对方没有回消息。 温郁等了二十分钟都没等到,逐渐怀疑这种放置是什么前情人较劲之战里的钓系玩法。 然后隐隐约约听见院子外有人敲门。 怕又是哪个游客闲着蛋疼想冒险。 温郁捂着肚子在空调房里把自己裹成无尾羊,肠胃时不时痉挛一下,辣椒素估计还没有完全排出去。 敲门声消失不见,手机又震动起来。 温郁接通电话,有气无力道:喂? 开个门。 温郁啪的挂了电话,身上还裹着被子就噔噔噔跑去了院子口,拉开门栓打开一小条缝。 闻玙穿得依旧很骚。 纯黑T恤一溜银扣系下来,长裤显得腿线条劲还特别长。 男人身上半分香水味儿没有,反而有股刚洗完澡的清爽气息。 你现在这样,还想出去请我下馆子? 说完作势要开门。 温郁拿肩膀把门抵着,不给开。 我高岭之花的形象还要不要了,他忍着不舒服道:你穿得人模狗样过来,我棉被下头是老头衫你信不信? 不是不想跟我谈么,闻玙侧头看胡同口卖菜的老太太,再回头瞧他,声音放轻:肚子不舒服?我给你煮点小米粥。 温郁捂着肚子往后退一步,没出息地松开了手。 他把门边的红砖踢到花圃边,小声开口。 又欠你一桩。 闻玙半个身子都迈进来了,听到这话觉得很有道理。 那这样,我指挥你,你煮粥给我吃。 温郁看向他,一脸你在玩我。 喏,巷子口有老太太在卖菜,你自己挑点小青菜,碰到带虫眼的要洗干净。闻玙从善如流:米淘两遍然后泡半个小时再煮,最好再叫只烧鸡回来,太素了吃不下。 温郁裹着被子定定站了半天,分辨他是不是来真的。 男人也很有耐心:这位朋友,是你自己说要请我吃饭的。 道德层面和逻辑层面都无可挑剔,他现在确实可以等着吃饭。 温郁以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微妙心情去胡同口买了一把小白菜,花二十分钟煮了碗青菜粥,期间还外卖叫了半只烧鸡。 两人在吊着灯泡的老房子里相对而坐,朴实平淡的香气飘满整个饭厅。 比起餐厅里味道刻板的油腻菜式来说,这顿饭确实是最符合他身体需要的。 闻玙连筷子都没有拿,全程很乖巧地坐着等吃饭,开动前还记得采访下对方的感受。 自己周末非常充实地做了一顿饭,感觉怎样? 我感觉到穿着工字背心的某人淡淡道:堕落。 但凡这是个浪漫点的故事,他这个微恙的小病号都不该是做饭的那位。 虽然做饭本身也没多难就是了。 闻玙轻巧点头,捧着公鸡碗慢慢喝白粥,喝着开始闷笑。 你也不怕呛到。温郁凉凉道。 很好喝啊。闻玙笑得很灿烂:火候熬得正好,米香都浸出来了。 温郁磨了磨后槽牙,低头猛扒青菜粥。 扒了两口鼻子莫名发酸,喝粥喝得委屈起来。 明明只是眼眶红了一点,却好像整个人都像被倾盆大雨淋过一样,湿漉漉的一派狼狈。 闻玙在上风还没呆多久,见他这样放了碗,凑过去连声哄。 生气了?小祖宗,以后不支使你了还不成? 是你说欠我我才想这么损的一招你也不能怪我啊。 温郁手里还捧着粥碗,忍着泪意凶他:你就不该来招惹我! 怎么是我招惹你?闻玙哭笑不得:我一上飞机看见你睡我旁边,而且回学校教书还是你自己想的啊。 咱两不可能谈恋爱了你知道吗,温郁眼泪汪汪地就差哭出来了:你别乱勾搭人了行不行。 闻玙用指腹擦着他的脸颊,温声道:怎么就不能谈了? 就是不能谈!温郁把粥碗一放,想跟他好好讲道理:你是老师,我也是老师了,学生们知道了会怎么想? 琴姨不盼着你和好姑娘结婚吗?我家里人会答应吗?十年不见了咱们变多少了?你天天在我面前转悠的时候考虑过后果吗? 男人哑然失笑。 那都是之后要考虑的事。 再说了,就算别的老师偷摸着谈恋爱,也不见得会告诉你。 别的都好答应,不招惹你,不太可能。 温郁这会儿鼻子都堵了,任由他的指尖在脸颊上轻碰,自己扭头找纸巾:凭什么?! 大概是因为咱两孽缘结得太深了。 闻玙面露遗憾:我前几年守寡的时候也想过来着,不太成功。 他占够便宜就站了起来,还顺手把纸巾盒递给了温郁。 今天先这样,明晚我过来喝汤。 你自觉点,少放盐。 说完便哼着歌走了,还记得随手关门。 温郁重重擤了下鼻子,又恼火又有点想笑。 第8章 三分! 哎那个不算,他轧线了! 打野球还讲究这么多啊,就是玩儿呗。 嘿 闻玙坐在长椅上仰头灌水,脖颈上都是汗。 陈柏学给他递了包纸巾,侧头看那帮黄毛小子在吵什么:晚上吃个饭继续? 不打了,我晚上有约。 陈柏学推了一把他的肩:诓我呢,你一个万年寡王有约? 咱两怎么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吧,别蒙人,我还没打爽呢,晚上再来,三对三。 闻玙一句话没说,眼里都泛着乐。 陈柏学瞳孔地震:你真有约了?千年守望不作数了? 恋耽美 ——(6) 闻玙笑眯眯又喝了一口。 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温郁不会回北京了吧? 陈柏学意识到什么,匆匆拿出手机看高中微信群,翻了半天没找着线索。 温郁约你了?你们两成了? 闻玙还在暗爽,慢悠悠讲了几句。 他太宝贝他,以至于讲太多了都舍不得。 所以现在,我住在离他十分钟车程的地方,而且低头不见抬头见,是名正言顺的同事关系。 陈柏学呆了几秒,拿手机敲他脑袋。 你傻啊你,这是当舔狗的时候吗?! 闻玙反手把他手机挡住:放你爷爷的屁,我找人家喝汤天经地义。 真没跟你开玩笑,陈柏学自顾自戴了个狗头军师的帽子,瞪着眼睛道:旧情人重碰面,魅力值从哪里来,你拿你高考六百四的脑子好好想想? 闻玙思考片刻:回忆? 谈吐? 十八厘米? 陈柏学夺回手机,满脸恨铁不成钢。 神秘感,高冷的神秘感! 远香近臭你懂吧,贴的越近你越不吸引他,得反着来啊。 我问你,现在你巴巴地凑着他,闲着没事调戏来调戏去,他能把你当回事么? 闻玙若有所思。 我觉得没必要玩套路,他正了下衣领:郁郁看到这么迷人的我,根本把持不住。 我继续打球了,您慢慢自我陶醉吧。陈柏学拔腿就走:爱玩不玩。 闻玙一个人坐长椅上吹了会儿凉风,身上的汗渐渐干了。 他低头嗅了下身上味道,还是拿出了手机。 [如是我闻]:晚上有事,不来了。 温郁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醒来时吓一跳。 完了,汤还没炖。 他手机都顾不上带,拿了个零钱包冲出去出门,右拐三百米找到菜市场买了只鸡。 票子是新的,光鲜靓丽五十块整。 守铺子的老太太皱着眉头对着光看票子,揉了下鼻子道:有支付宝么? 温郁伸手掏兜,拍了下脑袋。 没带。 老太太像是看了个稀罕:现在年轻人还有不带手机出门的? 回到家之后,等鸡炖进锅了,温郁才在床底下翻着自己的手机。 三小时前有条未读消息,点进去还是鸽子在放屁。 温郁看完手机脸直接黑了,消息都懒得回,直接把电话拨了回去。 第一个没接。 第二个响了半天接了,接的时候男人还在喘。 声音又低又哑,听得人心里发酥。 打球呢,什么事。 温郁笑眯眯心想您现在是在日谁呢,一开口声音平淡随意,切换得很自然。 晚上不来了? 嗯,哥们上周约了打球,我忘了。 温郁听着他还在低喘,转回厨房慢悠悠地搅着汤,尾音失落的恰到好处。 刚才烫着手了。 我下午一直在做汤,没看见你消息。 他这会儿肚子里坏水上来了,变着法子勾他。 绵软又平静,像是什么都无所谓,但又要流露出那么一丁点的让人心疼。 闻玙打球打到一半冲去旁边接电话,场上哥们直挥胳膊喊他回来。 嘶,怎么就烫着了,我打个车过来亲亲? 骚话都到嘴边了,他掐了把自己没说出口,平淡道:冲下水。 温郁轻轻应了一声:我挂了。 等下,闻玙叫住他:你姐不是在嘛,喊她陪你喝汤呗。 她出差了。温郁笑了下,不以为意:多大点事,拜。 电话挂断。 快点回来陈柏学被怼地直伸胳膊:我他妈要被盖帽了! 进了!牛逼! 噢噢噢耶! 闻玙披了外套往出口走:你们继续玩,我先走了。 干嘛去啊? 跟我老婆喝汤。 靠! 温郁挂了电话,心情相当好,哼着歌拿刀背嗙嗙拍黄瓜。 另一边闻玙直接开车回家冲澡,三分钟洗完头发胳膊胸背鸡儿,看着表去挑衣服捋发型。 四合院的门虚掩着,他轻敲两下走了个程序,见厨房方向飘来香味,伸手按住了脸。 得先把嘚瑟的笑容抹掉再进门。 笑容一抹,变作忙碌状态里从容冷漠的样子,照了眼水缸才往前走。 温郁倚着墙拍黄瓜,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也不回头,伸手摸了一块儿尝味道。 闻玙用指节敲了两下厨房门,皱眉看他:怎么门都不锁? 温郁听见他声音时心里有种得逞的乐,别过头瞧他一眼,低头拨弄锅里的勺子。 得,没做你的饭,又欠你一回。 男人一走近他,他后背就像是冒了细密的汗,本能般被引诱到想战栗。 闻玙没碰他的手,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锅里的鸡。 面上在看鸡,其实在瞧他的脖子和锁骨。 这时候凑过去咬一口,郁郁得连夜搬家。 温郁搅弄着鸡,心想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经病。 都喜欢装,偏偏谁都玩不过谁。 孽缘啊。 闻玙在仔细评估自己今天可以恶劣到哪一步。 是啃脖子呢,还是直接上手捏一把腰。 穿着个松松垮垮的白衬衫在这给自己煮汤,这不是勾引人是什么。 温郁扬起头,眼睛清澈又漂亮。 玙哥,我今天没放多少盐,就一点点。 闻玙嗯了一声,搂着他的腰就咬了下去,一口啃在细长白净的脖子上。 口感又软又弹,还带着股奶香味。 温郁差点拿汤勺揍他,一巴掌把人掀开:你靠! 腰真细,脖子真软。 闻玙还在细品,喉结一动:你这儿有套吗? 温郁作势要抽他,后者立刻收到信号:不闹了不闹了我保证。 闻玙不仅点到为止,还深谙从哪个角度会特别好哄,没等温郁瞪他,自己麻溜后退在餐桌旁边坐好,跟小朋友一样翘着脚等汤喝。 温郁深吸一口气:你啃我我还给你汤喝? 闻玙眨巴眼:你昨天答应我了。 温郁心想再演就太矫情了,唰唰舀了一碗端他面前,把自己最不乐意吃的鸡胸肉鸡大腿全丢了进去。 闻玙看着人模狗样坐在那,背后像是总有个大狼尾巴摇来摇去。 两个人面对面一块儿喝汤,喝完闻玙碗一推说了声谢谢,没等他赶自觉走人。 温郁等到听见院门吱呀一长声关好了,才端起两个碗回厨房洗。 洗到一半发觉自己在乐,又有点嫌弃。 真矫情啊,完全是两大傻子。 这一顿汤喝完,两个人像是又走回平行线,连吃饭的时间都恰到好处的错开。 没有偶遇,没有远距离的对望,早上升旗时站得很远,谁都瞧不见谁。 闻玙等了大概半个月,等得狼尾巴不耐烦地开始抽凳子了,给发小兼老同学打电话。 狗头军师,咱们沟通一下。 开黑呢,有话快说。 您教我得放长线慢慢等,闻玙改着卷子慢慢道:下一步呢? 他没反应?陈柏学夹着手机EWQR一顿摁:他这么稳得住气?也没来主动撩你? 闻玙笑了起来。 再冷处理能冷到南极冰柜里。 不过,温郁性格真变了。他圈画着卷面上错误的算式,手头工作和谈话两不干扰。 高二那年,你记得吧,体育老师故意罚男生站,他敷衍着站了五分钟就强行昏了过去,让我给扶去医务室,痛痛快快吹了一节课空调。 温郁以前的性格,是能不吃苦受罪绝对不忍着,除非是遇到姓赵的那个疯子。 陈柏学嗯了一声,边推塔边跟着他往后说。 我那时候还羡慕你们,拿胳膊戳我同桌让他也昏一个,人家骂我傻逼。 他后来出车祸,你也知道,腿都撞断了,根本吃不住力。闻玙停下笔头动作,声音略沉:可是今天艺术节,他一个人陪领导站了一下午。 像是变了一个人,把矜贵又自我的性格都剔了干净,变得隐忍坚强。 你过去看了? 没,我同事也在旁边,累得不行来着,还夸他身体好。 闻玙笑了下:开什么玩笑,他那条腿差点连累他没法去高考。 陈柏学一局打完,眼瞅着水晶被推爆了,舒爽地长出一口气,倒在沙发椅上动脑子。 光冷处理也不行,我想想我是怎么追我家小蕊的啊你们两有什么共同的遗憾吗? 想旧情复燃,得找到一个线头,理所应当地把这根线拉长。 遗憾?闻玙合上笔帽,仔细思索。 记忆最深刻的应该是一只鸟。 我和他,曾经一起救过一只喜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9章 闻玙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校服后背洇出一片湿痕。 盛老师抽了两张纸,示意他先擦把汗。 猜猜今天找你聊什么? 陈柏学刚好送作业进来,跟着扯淡:早恋被抓了啊闻哥? 闻玙横他一眼。 哎,还真就是聊早恋问题,盛老师正色道:作为咱们班化学老师兼班主任,咱们聊一下温郁。 闻玙沉默几秒。 您真以为我喜欢他? 怎么也是你初恋小情人,别一脸凶相啊,盛老师笑哈哈道:我打算安排你们两坐一块,成不。 没必要。 我觉得有,盛老师露出柔和的眼神:温郁看起来嘻嘻哈哈的样子,其实他很要强,只是没找对学习方法。 闻玙,你们两坐一块,我也方便跟着劝劝赵老师,让他别老是罚站,不然喜剧效果有点强。 闻玙又沉默一会儿,抬头看他:他得罪赵老师了? 也不是,盛老师摇一摇头:赵老师年轻的时候本来可以提前转正,被有钱人家托关系的抢了位置,结果连锁反应被整了几年。 他这种做法我也在想办法解决,不能影响学生正常上课,更不能影响学生的身心健康。 温郁英语很好,你刚好也随时可以请教他,这事就这么定了? 闻玙看向窗外,不情不愿点了下头。 期中考试结束,新的座位分配表发了下来。 温郁把桌子从最后一排拖到中间靠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和闻玙坐一块。 巧了,他戳了他一下:你怎么在这儿啊。 闻玙早已换好位子,在安静做题。 他看了几秒温郁,心想他们两个人名字都一样,怎么性格能差这么远。 温郁搬好桌子,第一件事是从书包里掏出湿巾。 先擦桌子再擦椅子,桌肚桌腿全擦一遍,最后拿指腹过了一遍灰。 闻玙做题做到一半,拿眼睛瞅他,心想这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随后小少爷安安稳稳坐下,周身散出一股清雅香味。 少年嗅了下,别开头继续做题,把嫌弃咽回肚子里。 他们开始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同桌生活。 闻玙跟哥们儿私下很疯,人前要维持酷哥形象,人猛话不多,在数学课三分钟做出来压轴题目算保留节目。 温郁由内而外一派亲和温柔,但只要上不感兴趣的课,下巴一撑能当场睡着。 盛老师讲课时会悄悄给眼神。 先瞧眼闻玙,再看眼温郁。 闻玙第一回 没反应过来,第二回第三回意识到班主任什么意思,拿胳膊别一下温郁。 后者睡着时一派乖巧祥和,醒的时候会低低嗯一声,目光询问有什么事。 闻玙不多言语,继续听课。 温郁睡觉几回被别醒,搞烦以后写了张纸条。 「_#」好玩吗? 闻玙接了纸条,回了两笔。 听课。 温郁抬头看了眼激情讲课的盛老师,又看一眼闷头记笔记的闻玙,撑着下巴盯着书发呆。 下面大家自由讨论,盛老师加重声音:刚才讲过的内容,没听懂的多问问同学。 闻玙叹了口气,把温郁的书拉到自己桌上一半。 盛老师让我多帮帮你,然后英语不懂的也多问问你。 他是故意让我们两坐一块儿的。 温郁怔了下,忍不住笑。 你好乖啊。 闻玙皱着眉看他,就差在脸上写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温郁趴在桌上看他,尾音泛着懒意。 老师私下跟你说了什么,你想都没想全都告诉我了。 夸你一句,不是很应该吗? 闻玙黑着脸把他的课本推了回去。 讲什么讲,自己学。 没过一会儿,温郁轻轻碰了他一下。 两人光裸的胳膊挨在一起,触感又暖又软。 这里的配平我没听懂。 恋耽美 ——(7) 玙哥,你教教我。 第二周周测,温郁化学成绩从七十三跳到八十五,满分一百。 他乐得拎着卷子回家讨赏,被亲爹抽了下脑袋。 你这几天光顾着练琴来着,说实话,是不是抄别人答案了?! 哎哎哎别乱讲啊爸,温郁扬起卷子给他看里头的过程:这几题,还有后头那道大题,我同桌跟我讲了类似的,他蒙题好准。 颜晚馨在院子里看书,坐着摇椅扬长声音道:得亏我托盛老师给你换个好位置,快谢谢你妈。 温健武哟呵一声,拿围裙擦了擦手:行啊你们,今晚我得炒两个好菜! 你知道他同桌有多聪明吗,颜晚馨笑道:听说是数奥金牌,保送进的一中,郁郁,你得珍惜机会。 温郁还在院子里逗小藤笼里的蛐蛐,诧异起来:你认识他啊? 他妈妈是上海人,之前过来找房子租,我碰见了。颜晚馨把书一合,赶蚊子一样挥挥手:进屋学习去,还玩儿呢。 等等,人家帮了你,你得谢谢他。温健武说道:咱老温家得厚道,不能光占人家便宜。 温郁动作一滞,想起来什么。 我是占了他不少便宜。 颜晚馨睁大眼睛:啥? 闻玙妈妈手很巧,没事做些双酿团小青糕拿玻璃盒装好,给儿子当消遣的小点心。 温郁偶尔瞧一眼,闻玙又脸皮薄,会绷着表情问要不要尝一个。 温郁轻轻巧巧说一句谢谢玙哥,吃得很开心。 时间一长,闻玙每次开玻璃盒先递他一个,问都懒得问。 颜晚馨心想这回真是学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更短,想了半天满脸愁容:他爸,你说怎么办。 咱们这会儿去稻香村买一大盒谢人家,店还开着吗? 温健武连炉子上的火都熄了。 走走走,赶紧,西面那条街上的好像一般开到八点。 第二天再上学,温郁拎了一大盒点心过来。 盒子忒大,显得特招摇。 稻香村的糕饼礼盒很讲究,还拿红绸带扎了个蝴蝶结,一下课不少同学都围过来看。 你们家阔气啊直接买了个全家福,我们家过年才买这么多。 稻香村哎,我都闻见奶酥香气了。 温郁心想坏了事了,这么多人围过来,闻玙这家伙好面子的一比绝对不吃,搞不好还不收他礼物。 没等他想完,就有好事的男生嚷嚷起来。 闻玙!你男朋友给你带点心了! 这是点心吗?这是定情信物! 温郁被这帮孙子吵得头疼,心想实在尴尬就大课间拆开给大伙儿分了算了。 闻玙看向他,终于开了口。 买给谁的? 温郁被大伙儿挤兑的都看起来有点可怜。 送你的,玙哥。 但是我怕你不要。 闻玙皱起眉。 怎么买这么多? 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个,这里面什么馅儿都有。温郁小声道:你要是不喜欢,我拿去给大家分了。 大伙儿登时乐了,表示放着我来爷今天能一口吃仨。 闻玙当着他们的面接了礼盒,把丝带给解开了。 湿巾呢? 温郁顺手掏了出来。 闻玙擦擦手,挑了个奶黄的递给他。 温郁怔住,很听话的接了。 闻玙望着他笑,自己摸了个绿豆酥,把盒子递了出去。 大家分吧。 一帮同学边谢边分,吃得叫一个欢天喜地。 温郁坐在原位和闻玙一起吃饼,莫名有点耳朵尖发烫。 怎么了这是。 你下次动点脑子,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闻玙低声道:也就我能给你这样解围。 温郁本来想分辨几句,还是憋屈地嗯了一声。 不跟他吵,这回化学八十五呢。 他见闻玙衣摆上落了点饼渣,随手递了包纸巾。 闻玙接了,仔细打量他:你上学到底带了几包纸巾几包湿巾? 温郁直视回去:我这人就喜欢精致,有问题? 大伙儿正分着点心,突然听见窗户外面砰了一声。 有个小姑娘眼尖,拿着枣泥酥嚷嚷起来: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好事的人冲下楼把东西捡了回来,一圈人围着看。 这是喜鹊吧? 长这么丑,谁信啊。 啧,这是幼鸟,幼鸟都长得丑。 小幼鸟哆哆嗦嗦地叫了两声,还在扑棱翅膀。 它个子小,体重轻,摔下来还被灌木丛接着,没受什么伤。 温郁凑过去看,有点急。 你们得把鸟放回去啊,不然它得死在这。 这你不懂了吧,它准得死,捡鸟的学生叹了口气:知道这么多年,有养八哥养鹦鹉,就是没有自己养喜鹊的吗? 这喜鹊啊,只会把窝筑在高的地方,幼鸟掉下来母鸟也不知道,只能认栽。 咱连麻雀都没法喂,更别提喜鹊了,放弃吧。 温郁捧起用纸巾裹着的小鸟,起身往外走。 我去找生物老师问问,兴许还有救。 下节体育课呢,你不跟咱打球了? 不打。 闻玙伸手揉眉头,也起身往外走。 陈柏学急了:咱三对三啊,闻玙你也翘课啊?隔壁班都下战书了! 人已经瞧不见了,只听见那少年甩了句话。 我陪早恋对象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也是双更,记得看前一章~ 第10章 生物老师姓孟,是个说话做事都利落的漂亮女人。 温郁做题总是忘了看题干,有时候孟老师会拿笔敲敲他肩头,无可奈何地拉长声音。 题干题干。 温郁往往抱着头卖乖,一考试又忘了。 他抱着小喜鹊冲去生物教室时,孟老师在往鱼缸里滴高锰酸钾溶液,缸里有几只金鱼像是长了溃疡,不仅掉鳞片,创口也在溃烂。 哪儿捡的鸟? 孟老师看见温郁,示意他先把鸟放桌子上,去旁边洗手:胆子真大,也不怕禽流感。 温郁听见话才反应过来,洗完凑到旁边看。 孟老师递他一副塑胶手套,摆弄小鸟时褐色长发垂落而下,声音放缓少许。 没有外伤,但是得人工喂食,它不一定会在笼子里照顾自己。 她找来一个装过教具的纸盒,把喜鹊放进去,铺了两张纸。 你们谁打算带回家养? 温郁这才看见闻玙站在门口,露出求助神情。 我妈不让家里养动物,乌龟都不行。 闻玙后退一步:我家房东也不让,搬家的时候还反复强调过。 两少年一块看着老师,后者举起双手:校长那解释起来很麻烦的。 您就当教具呗,温郁试探道:要不,就暂时借您教具室一个月,等它长大点我们就放飞回去,行吗? 孟老师柳眉一蹙,叹了口气:只能养在教具室里,每天过来喂它三到五回,小米泡软了再给它吃。 温郁跑去食堂要了一杯底小米,等着泡软了才拿勺子喂它。 小鸟完全没吃东西的概念,叽叽喳喳半天一个劲喊饿。 闻玙,玙哥! 闻玙在窗边观察篮球赛战况,闻声看向他。 过来帮我一下,温郁被这小家伙弄得虎口上都是小米:你帮我固定一下,它太小了,咱只能用注射器先喂着。 闻玙心想我抽风来玩过家家干嘛,坐到他的身边,伸长手帮忙固定。 温郁拧着眉毛看他:坐,近,点。 闻玙象征性搬了下凳子,两只手支老远去够鸟。 温郁抽了口凉气,默认他两半点默契没有,直接把自己椅子搬到他的身边。 两人肩靠着肩,体温透过校服黏在一起。 闻玙动了下,还是低着头帮忙护着喜鹊,看他如何给幼鸟喂食。 听天由命了,但愿能活。温郁喃喃道:学校里随便抱只流浪猫也比它好喂 闻玙很少离他这样近,一时间被浅淡清香包围着,一时脑子短路。 温郁没心没肺惯了,靠着闻玙还觉得省力又舒服。 后者沉默一会儿,起身站起来。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下楼,小心老师点名。 温郁抬眸看他,忽然叫了他一声。 闻玙。 少年转头看他。 我怎么总感觉,你关着一扇门呢。 你希望门开着? 温郁摇一摇头。 有这扇门关着,不是为了挡我。 我有时候感觉你虽然在闹在笑,但总感觉你绷着,不允许自己出错。 坦白一点说,他凝视着他的眼睛:希望你看不到门。 回忆里的温郁,没有半分对人的戒备,与世故二字截然相反,很纯。 哪怕是过了十年,再回想一下,闻玙也会为这样的不设防感到诧异。 像是根本不惧怕任何冷色,不防备任何恶意,夏日溪水般清澈透亮。 他大概是在很久以前,就在喜欢那样的他。 电话这边闻玙久久没有声音,陈柏学也跟着回想了会儿青春岁月,发觉自己也有好些都记不得了。 那段时间你们两天天去喂喜鹊,后来我也凑过去看一次,养得跟小圆球一样,逗它它还叨人,怪可爱的。 后来你们两一块把它放飞了?那得算功德圆满。 闻玙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放飞了两天,放学的时候,看见有只流浪猫在吃肉。 郁郁蹲下捡了两枚羽毛,再也没提过那只喜鹊。 陈柏学还在网咖里没有下机,叫住他别挂电话,噼里啪啦键盘猛敲一通。 你等着啊我看看,能不能淘宝买个鸟蛋啥的。 奇了怪了,怎么没有闲鱼也没有。 喜鹊是没法人工繁育的,闻玙笑得很怀念:它们喜欢呆在高高的地方,和其他的鸟儿不一样。 温郁连续摸鱼一个月,逐渐掌握了其中诀窍。 音乐教师的办公室位置很偏僻,如果说教学楼像老鹰张开双翼,那他的办公室就是翅膀尖儿的最末端,平日里无人问津。 他以前在乐团做过几年首席小提琴手,早已习惯了集体生活与集体工作。如今生活重归寂静,反而不习惯。 又是一天上完课,他坐回电脑前玩蜘蛛纸牌,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 [南之]:酒吧乐队缺人,来玩吗。 [不乐]:? [不乐]:你家酒吧需要找人拉小提琴? [南之]:他们插电,你不用插,跟着拉就行,会特意打个空拍让你SOLO。 [南之]:我们这也算营销策略。 [不乐]:我大学那会儿出去兼职,一小时两百,蒋老板开多少啊。 [南之]:一小时两千,你想拉多久都行。 [不乐]:那敢情好,我能拉到你们酒吧拆迁。 温郁先前住在广州的时候,家里还有门禁,冷不丁意识到自己重归自由,跑衣柜前翻了半天穿件什么好。 他表姐就一向衣品很好,往门口一站是个活招牌,每天被搭讪到烦。 西装太正式,T恤阔腿裤太学生气,他翻来翻去,想起了闻玙上次那一身,也挑了件类似的黑衬衣。 闻玙这人成年前就肌肉紧实,不会有欧美大块头的粗犷感,在劲瘦两个字上踩得很准。 温郁自己换了一身,去镜子前解扣子,本来只想解一颗,想了想又开了一颗。 都去酒吧了还装什么乖,自在点。 手都放下来了,又拿起来。 领导应该不会在酒吧瞧见我吧? 人民教师能去酒吧拉小提琴吗? 实在不行就说我是去什刹海旁边捕捉艺术气息为人民艺术氛围做贡献? 他思考几秒,又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目光温润,穿着黑衬衣看起来清瘦又文气,没半点玙哥的荷尔蒙味。 温郁叹了口气,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们聊过这个。 咱两名字这么像,但是性格好像没有半点重合。 那时候闻玙把他搂在怀里一块荡吊床,两人一起仰着头看飘落的银杏叶。 未必。 怎么就未必? 青年摸了把镜子上的灰,轻轻嘀咕了一句。 晚上六点,酒吧的生意只算刚开场。 什刹海这一转的特产生意很好做,外地游客多,随便卖点义乌小商品都有人捧场,价格总是虚高。 但是开酒吧的人太多,同质化过重,一小杯酒四五十,大多数人只是坐下来歇会儿就走,很多家店门前的沙发常常空着。 温郁提着琴盒过去的时候,鼓手和贝斯在各玩各的,两边乱奏一起没一个音有关系。 蒋南之正在门口抽烟,瞧见他来了,示意手下赶紧去搬一把高脚椅来。 知道你不耐站,坐这拉。 主唱瞧见,笑嘻嘻打了个招呼:咱这摇滚配小提琴,挺潮啊,哥们今天想拉什么? 温郁跟大学生出来兼职一样透着股青涩:我都行,流行歌基本都可以。 恋耽美 ——(8) 主唱上下瞅他一眼,跟蒋南之打招呼。 姐,你这弟弟现在状态不对,缺点酒。 蒋南之又抽了一口,吐完烟才看向他们:你自己想喝别扯人家。 哪是这样啊。主唱大大咧咧道:你看他正襟危坐的,像要去维也纳演出一样,那调性能跟咱乐队合一块吗。 来来来,他这杯我请,上杯爱尔兰威士忌。 温郁进场子就不怵了,任由红蓝霓虹光交织着扫过身上,接过冰块晃荡的酒液一饮而尽,还觉得坐门口有点热:再来一杯。 行啊,主唱看着他乐:喝嗨了小心摔下来。 摔下来跟你姓。 架子鼓点一响,噼里啪啦的节奏声夹杂着电吉他一块儿晃荡起来,透着股浪劲儿。 小提琴声辗转起伏,像是突然就带来了风。 是夏日的风,摇晃着翻卷着,吹开杨柳湖面,把攘攘人潮里的潮热一尽驱散。 有游人闻声停下脚步,张望是谁在拉琴。 刚好鼓声停了两拍,提琴声如海豚般骤然跃至上空,下一秒又扎了个猛子潜回深海,与鲸鱼们乘着洋流遨游。 蒋南之原本是怕弟弟在家里憋坏了,随便找个由头让他出来透透气,没想到糅杂的效果会这样好。 乐队池嵌在酒吧的进出口两侧,夜风与空调共同吹着,每个人都还是淌着汗。 温郁却像是渴了很久的鱼扎进了海里,乐声追逐着鼓点又与键盘一块儿乱摇,周身惫懒的劲儿扫了个干净。 人们也许没学过音乐,但都懂情感。 没等主唱酣畅淋漓搞完两首歌,已经有不少人举起手机跟着拍。 温郁来之前铺子前的露天沙发原本还空着,这会儿已经有人在等位了。 晚上这个点,闻玙在跟朋友们一块儿吃饭,一个人回家也没有事,陪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狼人杀。 陈柏学第一轮就被投了出去,在旁边玩手机,玩着玩着把闻大法官拉到旁边看短视频。 看这个,你老婆上热门了。 闻玙示意狼人赶紧决定好今晚杀谁,漫不经心扫了一眼。 然后笑容僵住。 某人正哼着小调在酒吧里拉小提琴,旁边几个玩摇滚的跟着一块嗨。 下头一堆男的女的点赞。 黑衬衫小哥帅爆了!!球一个联系方式!! 他看起来好自信啊,第一次听见这种摇滚风的小提琴啊啊啊我的少女心!! 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楼上我出五百块求一个微信号! 闻大法官起身让开椅子,声线没什么波动。 天亮了,七号被刀,柏学你来当法官。 陈柏学冷不丁被推到NPC的位置,眼瞅着哥们拿外套走人。 你这会儿酒吧伴舞去? 后者没太大反应。 我回家。 温郁玩到凌晨三点才被表姐送回去,半醉半醒,但是玩得很开心。 行了行了,睡一觉自己起来再洗吧,我也懒得收拾你了。 蒋南之收好备用钥匙,在他床边刷了会儿手机。 哟,今天你被人拍了,热度还挺高。 温郁透支完体力这会儿打蔫儿,半问半嘟哝:明天不上班吧 周六上什么班,睡吧。 等蒋南之走了,家里一片寂静昏暗,温郁裹好被子,没意识到自己今天喝得有点多。 [不乐]:我今天可好看了,他们还给我加了滤镜。 [不乐]:你理不理我 [不乐]:其实我还会吹口哨 [不乐]:[语音5秒] 闻玙点开语音条,听见噗呲一下口水声。 对方很快又发来一条语音。 又困又傻,尾音跟小动物哼哼似的。 我喝醉了一犯傻,你是不是特开心? 闻玙望着手机笑,就是不回他消息。 我就是想看你多开心一会儿。温郁打了个哈欠,眼底含着暖意。 玙哥,多笑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过审改了一版文案,总算是把书名保住了,捂胸口。 第11章 周六周日,两人装作无事发生。 温郁一觉睡到下午一点,醒来以后什么都记得。 他本来就没醉到哪去,给闻玙发消息都有点持醉胡闹的意思。 醒来一看,微信对话框还停留在昨天半夜,对方只字不回。 这便有了点屈辱的感觉。 如果现在消息还能撤回,温郁准得把昨晚那几条撤个干净,甚至要撤回撤回本身,把双方聊天记录彻底归零。 周六一整天,只有颜晚馨女士打了个慰问电话。 周末去哪儿玩了?你拉小提琴的视频南南发给我看了,也不怕冻着,开两扣子。 妈现在是十月。 十月正是要入秋了!颜晚馨在电话一端感觉到他兴趣缺缺,打趣道:今明儿可以约几个朋友,出去郊游,到处转转。 我去见爸了。 颜晚馨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会儿才道:别跟我提他。 嘴硬是他们家的优良传统,温郁也没听出来这句话里有多少恨意,还是自顾自地汇报情况:他瘦了很多,看起来还算精神,没太老。 颜晚馨冷笑一声:行啊,他在里头舒舒服服呆着,老娘给他还债还了几年快老二十岁。 哦对,温郁想起了什么,转移话题道:今年你别给我寄秋衣秋裤了我真不用穿这个。 颜晚馨啪得把电话挂了,大有一副老娘还懒得伺候的画外音。 温郁盯了手机屏幕两秒,有种连亲妈都没得架吵的郁闷。 半小时后,他发现自己被闻玙这狗崽子给蛊进去了。 刚重逢那会儿又是要喝粥又是要喝汤,周末不上班也能瞧见这人。 现在每个周末都清清静静无事发生,再也没有人一脸坏相的来敲他的门。 温郁一个人把满院子落叶灰土扫干净,拿水泼了一遍地砖再拖干,一看时间才下午三点。 要了命了,以前单身的日子也没这么难熬啊。 温郁恼火起来,把自己跟闻玙的聊天记录给删了。 眼不见心不烦。 你逗他笑,他还不理你。 坏东西。 周日一到,早上十点颜女士又打电话过来。 哪儿玩呢? 在睡觉。温郁打了个哈欠:没事挂了啊。 还睡啊?你好歹起来吃点早茶吧? 妈,我在北京,美食荒漠你懂吧? 那也是。颜晚馨嘟哝了一句:回北京干嘛,家附近连个茶楼都没有。 他连着两天半点回应都没瞧见,心里有一点点沮丧。 亲近闻玙这件事,现在和收压岁钱一样。 递到面前,他能有一百个理由义正言辞的拒绝。 真失去机会了,又很没出息地偷偷想着。 偏偏又守着点存在意义成谜的小骄傲不放,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明天上班的时候我绝对不瞧他一眼。 不,今年我都不看他了,就当姓闻的是空气。 周一一到,温老师又换上社交常用笑容,和一路学生打着招呼进了教学楼。 办公室里有别的老师,瞧见他来了一脸八卦。 温老师,你才来啊! 温郁没听懂:领导叫我? 什么呀,你看那。杜老师挤眉弄眼起来:哪个妹子送的啊? 温郁这才看见自己办公桌上放了个深色绒面礼盒,上面系了根香槟色缎带。 他脸颊发烧,快步过去打开盒子。 盖子一掀,九朵大月季花出现在面前。 旁边两个音乐老师凑过来看,其中一个识货,很惊讶的啊了一声。 这个品种挺小众的,真会送礼物啊。 啥,不是月季花吗? 月季那也是有三六九等的好不好!这个叫我想想腮红门廊! 花儿开得简直像芍药和月季的杂交,奢靡浪漫又灿烂,花苞挤满了整个盒子。 外沿花瓣是清新可爱的奶白色,内里沾了一点绯色,一如轻巧的腮红。 温郁看见这花的时候,像是被男人在办公室里公开地亲了一口,脸颊也泛着红。 同事们还凑在旁边八卦:刚才没见哪个女的过来啊? 万一是男的呢! 温郁快速把盒子关好,扯了个由头去洗脸。 他少年时第一次收到花儿,也是闻玙送的。 那时候网络虽然不发达,但是情人节告白也早就是约定俗成的事儿了。 两人刚送别了被橘猫几口吃完的小喜鹊鸟,坐一块儿也沉默寡言,有点自发哀悼的意思。 眼尖的女生瞧见情况不对,悄悄把闻玙约了出去。 闻哥,你跟郁哥最近关系不太好? 还行。闻玙话很少:有事? 女生露出羞涩的笑容,两只手背在身后搓来搓去。 明儿就是情人节了我想跟郁哥表个白。 你说他是喜欢巧克力,还是喜欢花儿啊? 闻玙瞧她一眼,收回眼神:不知道,你自己猜吧。 说完就回位置了,闷头做题。 只是在放学的时候,闻玙收拾包,跟温郁甩了一声:等会一起走? 温郁心想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两确实顺路。 温郁家里有老北京人,祖传的四合院住得很安逸。 闻玙一家是外地人,就住在那条胡同另一端的筒子楼里。 问题是先前顺路了好几个月,是这哥们要做酷哥,从来不跟他一起走,就算偶然性碰一块也要故意落下一段。 不光独来独去,还要单肩拎包,怎么桀骜不羁怎么来。 行啊。温郁瞧着他:有话要跟我说? 没。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路,直到身边人潮散去,一块儿拐进胡同深处了,闻玙才开口。 今天有个姑娘托我问你,你喜欢巧克力还是花儿。 温郁愣了愣,摆手直笑:我可不早恋啊,都用不着。 他家里管这么严,真早恋要被亲爹打断腿。 闻玙也笑起来,看起来竟有点生气的意思。 怎么着,人家小姑娘存心送你花,你还不想要啊? 温郁不太清楚这酸味儿怎么还有点冲,脑子本身也少根筋,心想该不会他女神来找自己了吧。 那不收也不行? 他瞧着难得满脸不高兴的闻玙,试探开口。 巧克力太腻了,非要选的话花? 闻玙抬手摘了朵路边花圃里的大月季花,语气别扭。 我送你一朵,你收不收? 温郁呆了半天,硬邦邦道:这,是,我,种,的。 闻玙手上还拿着花,本来自己的心态就在摇摆不定的模糊状态,听见这句话也呆了。 你开玩笑吧? 温郁黑着脸把花儿接了:这是,我家,门口。 他猛拍门口石狮子脑袋:你咬他! 石狮子一脸智障的看着他们。 闻玙强咳两声: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双肩背包用最快速度消失。 温郁一个人端着大月季花走回院子里,亲妈正在扫地,啐了一声。 你这熊孩子,花儿开得好好的摘了干什么,还就摘了个花骨朵! 温郁护着花跑了,生怕她把那花要回去粘上。 两人开窍情动,都是在送花之后,中间虽然周周转转诸多波折,但回忆一会儿到底是甜的。 温郁该工作工作该摸鱼摸鱼,听国旗下领导演讲时都在偷着乐。 他瞧不见主科老师的位置,但是今天有这盒花在,他能开心一天。 真没出息。他对自己如是评价道。 到了第三节 课上完,温郁回办公室摸出手机。 [乐]拍了拍[如是我闻]的头。 后者秒回一个流泪猫猫头。 [乐]:这花真富贵,我喜欢。 [如是我闻]: 闻玙紧急打开网页:这花儿不是什么浪漫钟情的象征么。 网页一搜出来,跟他先前看到的一样。 [少女心爆棚][女朋友收到都哭了][X音小X书年度礼物] 他心里默念我选的宝贝儿品味再差我也得受着,又回微信过去逗他。 [如是我闻]:你再敢说这是你家门口种的,我放石狮子咬你。 [乐]:哈哈哈,中午请我吃饭 闻玙笑起来,看见哈哈哈三个字莫名很有成就感。 温郁刚回北京那会儿,看着亲和好说话,其实总像块撬不开的坚冰,又硬又冷。 十年会把一个开朗爱笑的人变得自闭成这样,说明十年本身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才舍不得怪他。 [如是我闻]:成,去哪。 [乐]:七窗口,一份蒸蛋然后两荤一素,你看着挑。 两人终于在食堂碰了第一次头。 说来奇怪,他们两微信断断续续有联系,开学之前还一块儿逛过学校。 但今天,是他们两第一次在师生出入的食堂里一起吃饭。 温郁本来没有多想,纯粹是中午还赶着睡觉,就近图个方便。 他见到闻玙时,对方穿了一件工装风T恤,锁骨半露。 男人这会儿一脸正经,见到他时只微微摆头。 恋耽美 ——(9) 走吧。 两人走到七号窗口,站在长长队伍的末端。 有女生开始小范围的骚动起来。 闻老师你跟温老师一块儿吃饭啊? 嗯。 她们眼睛亮起来,开始小范围嘀嘀咕咕。 闻玙这个人,一在人多的场合就开始维护自己的酷哥形象,眼神冷漠话也不多。 倒是温郁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很亲切地问了一句:你们在聊什么啊。 女生们露出尴尬又快乐的表情,鼓足勇气道:我们说,你们两站在一起特别般配。 般配,温郁重复了一遍,侧眸看闻玙:听见没有? 后者内心乐得不行,面上只是淡然嗯了一声。 行,就冲这句话,闻老师再请我吃一个星期的饭,不亏吧? 温郁一笑起来,就有种春风拂面的暖意。 这会儿前头排队的男生也瞧见他们,还主动让位置。 您来前面,我们不急! 闻玙终于开了口:没事,不用让。 恰好这时候,一大波学生端着餐盘横穿而过,面露尴尬地不住说借过借过。 男人当着其他人的面牵住他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步。 像是在所有人眼前抱他。 第12章 运动会开完没多久就是艺术节,美其名曰综合素质发展,其实也是给期中考之后的师生们缓冲一下紧张感觉,唱唱歌跳跳舞很是怡情。 传统节目之一是合唱比赛,每个班必选红//歌一首,再自由选一首,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排练时间。 于是传统节目之二逐渐演化成抢音乐老师。 每个年级三个音乐老师并不太够分,班里弹琴拉琴吹笛子的都不少,但正经学过指挥的少之又少。 大伙儿胡唱一气比不上有名师在旁边看着,如果老师能多教教临时指挥的同学,胜算都会大上很多。 为此,每年这个时候,音乐老师的办公桌上甜点感谢卡变着花样出现,不少男生女生厚着脸皮过来抢人。 老师,我们真的还在翻车,您多来我们一班看看 老师老师,我们这次进步很大,您上次提的全都搞定了,快来验收一下! 温郁本来性子还有点内向,被少男少女们连哄带拐的拉走,从五班一路教到十班,有时候早自习都在带队合唱。 十六七岁的朝气,最能让人感觉到生活的明亮美好。 哪怕唱歌时有人会笑场,会突然连着打好几个嗝儿,一走近这些高中生,自己也会快速变得年轻起来。 温郁有心和闻玙保持不冷不热的朋友关系,每次去七班时停留的稍微久一点,但也不会太偏重他们。 学生们中气十足地唱着歌,他教导着指挥该如何平衡不同声部,偶尔也会弹琴伴奏一会儿。 闻玙每一次都会来,静静地陪着他们。 数学老师总是有改不完的卷子和写不完的题,但凡要认真备课,都得先做一遍即将布置的作业,判断题目是否有小瑕疵或者错误,再给予对应的补充。 闻玙听着歌声在一旁演算画图,偶尔需要用到三角尺和圆规,神情专注,很少抬头看他们。 学生们都很喜欢他,像是只要班主任陪伴在身边,就会很心安。 反而是温郁偶尔会瞥他一眼。 像是悄无声息地顺走一颗糖吃。 时间一长,想跟一班较劲的音乐课代表任燕月绷不住了。 她挑了个大课间跑到办公室里,趁着其他老师不在跟闻玙打小报告。 老师!一班他们每天都有音乐老师指导哎,我们一周才见温老师两回! 闻玙还在改学生们的几何作业,红笔在几条辅助线上打叉,声音平淡:一班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陆长官特意请他们老师吃了一顿饭,有时候裴老师都会过去陪他们唱歌! 任燕月快把好胜心写在脸上,双手握拳道:闻老师 我也经常请温郁老师吃饭啊。闻玙翻了一页卷子,节奏平稳地改了下去:温老师对每个班都很公平,这样不好吗。 任燕月的脑袋耷拉下来,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太贪心了点。 好是好,她小声说:他要是偏心一点点,更喜欢咱们七班一点点,就更好了。 闻玙笔头停顿几秒,语气温柔很多。 你先回去,这件事我想想办法。 女孩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快速昂了一声,迈步跑了出去。 脚步还没有踏出办公室,就兴高采烈地对门外等候的朋友们大声宣布:闻老师说会想想办法! 办公室外传来好几个学生的欢呼声:太好啦!快去抢温老师! 常规的排练场地是阶梯教室,不过最近这里经常被别的班占着,于是一部分去操场附近,一部分去学校礼堂里练习。 温郁站在梧桐树荫下正指挥着六班的学生,在畅快歌声里感应到什么,侧头一望。 闻玙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单手插兜等他,微微点头示意。 刚好这首歌戛然收尾,有的学生立刻急了。 闻老师要来抢人了! 温老师!我们先约好了这节课排练的对不对! 温郁哭笑不得:我不会半路跑掉的,你们都喝口水,安心唱。 反正已经到了尾声,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 所有学生修整几秒,鼓足精神嘹亮开嗓,大有种要靠一股正气震走隔壁班邪恶教师的意思。 温郁调整着指挥的手势,心口微烫。 他知道闻玙大概是因为学校的事来找他,但对方站在那里等,就很有正牌男友接他下班的气场。 十分钟一过,大伙儿鞠躬道谢,温郁也笑着回鞠一躬,挥手道别。 闻玙安静地站在原处,全程连手机都没有拿出来,只靠着路灯等他。 温郁目送学生们回教学楼里,转身走向他。 闻老师,什么事? 闻玙咀嚼着这个称呼,有几分受用,又觉得有点距离感。 我暂时没想好怎么说,他低声道:陪我散会儿步? 嗯。 秋雨刚过,空气里有种湿润的泥土气息。 温郁慢慢地走在闻玙身侧,可以闻到浅浅的荷尔蒙味道,如少年时一样。 他心绪宁静下来,感到一种平和的快乐。 如果他们的关系可以一直这样维持着,不要太浓烈,也不用太疏远,可能便是最好的选择。 合唱排练的事,课代表托我跟你打个招呼。闻玙收起了平日调笑的语气,说得很平淡:我们班进度稍微慢一些,希望你能常来。 温郁点头,当即应允。 其实闻玙这次这么久才来说这件事,完全超出温郁的预期。 这次学校给的合唱团奖金相当丰厚,哪怕拿三等奖也可以得到五百块奖金充作班费,方便大伙儿出去唱K吃饭,好好团建一回。 别说闻玙的七班,就是其他几个班级的老师也早早来打过招呼,还作势要请他吃饭。 那自然不至于,温郁礼物一样没收,但仔细收好了学生写来的感谢卡,心里很开心。 能够力所能及地帮一些忙,对他而言是很愉快的事。 只是,他本来以为,两个人再度熟悉以后,闻玙开口提这个会很简单。 工作上的事,合情合理。 我反而不敢来和你说这件事,男人轻声叹气:这么好的机会,又怕你觉得我借题发挥。 温郁看向他,两人视线短暂交汇。 他们之间,像是曾经有一道不知所以的沟壑。 突然的搬家,干净利落的人间蒸发,至今没有任何解释和补偿。 温郁原本以为最该怕提到那些的是他自己,可这一刻,他能清晰感受到闻玙也小心翼翼着。 是分手十年后的,疏远陌生十年后的,客气小心。 任燕月说,她知道你对每个班都很公平。 可是,如果你能偏爱七班一点,能在我们身边多停留一会儿,该有多好。 闻玙看向他,笑容坦率又脆弱。 我只敢转述她的这句话,多的不必再说。 多的不必再说。 温郁怔住,像是突然看见沉默野兽一瞬间露出了咽喉。 为他而露出咽喉。 他喉头发干,各种情绪混杂着从胸腔往上顶。 他此刻极想用一切填补那歪歪斜斜犹如伤疤的裂痕,把所有的伤害和不信任都填平,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旧爱多年后重聚,一瞬愈合是浪漫诗人的幻想。 一旦真实靠近,他们都能感受到那次选择之后的破碎。 我曾这样炽烈又不顾一切的爱过你。 像是烈日骤雨一样深爱过你。 我们曾经靠得这样近,唇舌相缠,灵魂也纠缠在一起。 然后一瞬割离,硬生生拔除所有的沉迷和心许。 徒留大片创面般的印记。 他以人间蒸发式的背叛,毁过他全部的痴迷爱意。 你跟我来。温郁急急道。 他加快脚步,往教学楼走去,示意闻玙跟上。 两个青年一前一后快步走着,每一步都像踩着从前少年的路。 温郁把闻玙带到四下无人的音乐教具室,用力一拉,在角落里用力拥抱他。 他没有对方那样高挑劲瘦的身材,但拥抱时用尽全力,像是想要分享来自自己的一切温暖。 闻玙我会的。 我会更偏爱你,他急促道:不用你开口要。 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因为想要补偿。 你知道的,我一直以来都在意你。 他生怕自己这样做还不够,摸索着握住闻玙的手,与他用力的十指相扣。 男人垂眸看着他,知道自己只要一俯首就可以吻他的唇。 他只是回握住他的手,清晰感受到破碎的什么在丝丝缕缕地被修复着。 闻玙笑起来,声音微哑。 不怕我在诈你? 温郁仰头看他,再度用力抱了一下。 我要回去了,等会还有课。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又扬起了手。 再牵我一下。 温郁不假思索地伸出手,与他纹路相合。 干燥温暖的掌心贴合在一起,又缓缓分离。 温郁再走出教具室的时候,感觉脸颊都是烫的。 闻玙又恢复作风平浪静的样子,插着兜打了声招呼转身走了,像是无声发生过。 他望着后者的背影许久,突然喊了一声。 玙哥! 闻玙转身回望,两人忽然笑起来。 像是隔空亲了一口,克制又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最终定名为《狼嗅》啦,我很喜欢这个书名~! 第13章 玙哥,你看这道题。温郁把草稿纸推到他面前,面露愁容:我算三遍了,还是和答案对不上。 闻玙接过了题,眼睛却在看他。 饱满的耳垂,修长的脖颈,呼吸时微微内收的脖颈,还有喉结凸起的弧线。 温郁还在纠结题干上的刁钻线索,朝他的方向趴下来,像只小动物一样柔软。 你都写到第二页了好厉害。 少年抿唇不语,拿起笔简单圈画了几个数字,然后在抛物线旁边写了个简短的算式。 噢原来是这样 晚自习一向是学生们窃窃私语的场合。 反正老师也不在,有几个胆大的女生已经围成一圈,拿出杂志分享最近明星组合的动向。 还有人坐在后排小心张望,用宽大的课本夹住漫画书悄悄地看。 闻玙别开头,似是回到专心做题的状态。 胸间的燥热感却郁结不散,心口像被轻轻挠刮一样让人呼吸不稳。 他这段时间一直不太对劲。 温郁撤回自己的位置上,端正坐好继续写作业,偶尔还哼哼几句乱七八糟的歌。 那些小调大多没什么规律,出自一时兴起。但是能恰到好处地衬出温郁的音色。 夹杂着少年的散漫随意,清澈又明朗的声线,偶尔写得不开心了还走两个低音。 闻玙解开领口衬衣的扣子,只觉得最近天气变得有点太热了。 他很难不发现自己全部注意力都开始被某个人牵动。 非理性的,无逻辑的,带着几分情//欲。 玙哥,你最近都不理我了。温郁终于也翻了一页,用圆珠笔把作业一角插图的小羊涂黑。 先前还邀请我一起放学回家,现在吃饭都不带我。 他懒得顾及后面还有多少作业没写完,专心给小羊补画尖尖犄角。 我和森哥他们去打球,以前你也会去,现在人都瞧不见。 没有的事。 闻玙深呼吸一秒,把异样感压下来。 专心做题,别聊了。 温郁低低应了一声,趴着发呆,似睡非睡。 可是哪怕温郁不说话了,也好像在引诱着什么。 闻玙又做完一页数学,拿出语法作业,似是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脖颈后有逐渐被掩没的肩线,明润又白皙。 温郁先前着凉发烧,瘦的有些不像样子,有时候上课也恹恹的。 他趴了一会也没觉得好受,像是被桌子硌到。 闻玙屏住呼吸几秒,压低声音。 不舒服? 温郁睁开眼,摇了摇头。 就是有点困。 少年露出生涩又赧然的神情,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腿。 温郁会觉得我疯了吧。 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用克制到显得冷漠的语调唤他。 恋耽美 ——(10) 不行过来睡。 如捕猎者展现出极大耐心。 温郁眨一眨眼,悄声道:真让我躺啊? 闻玙瞥向附近,所有人都在各玩各的,他们虽然坐在第一排,但也靠在最旁侧的墙边,没人会注意。 温郁有那么一丁点的犹豫,可是同桌的气味真得很好闻。 他很难用花香,果香,森林的木香,或者任何一种形容词来感受它。 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醇厚又低郁的男性气息,再靠近一些会被蛊到。 他望着闻玙的眼睛,忽然没多少困意了。 原本心里还有点半清醒半糊涂,此刻收到这样的邀约,只觉得呼吸在悄然加快。 你别动。温郁放低声音,找准一个弧度,悄悄地从他怀里滑了下去,枕在他的腿侧阖上眼睛。 像是一瞬间被笼罩包围,又像是直接睡在了他的胸膛间。 他本来以为只是借着靠一靠那么简单,可真得如此照做,才感到坠落时被接住的心跳。 邀约者和应约者都沉默下来,一人如无事发生般安静做题,一人合着眼睛呼吸轻微。 偏偏都脸颊发烫,心口温热。 他们在共同犯错,犯一个自己都说不清的错。 谁都没想到,班主任会突然杀一个回马枪过来。 盛老师也是回家以后才发现没带钥匙,颇有点狼狈地回了一趟办公室,临走前来看看自习到一半的教室。 结果居然已经有人在玩飞行棋了,抄作业的抄作业,勾肩搭背窃窃私语的都有一大片。 后排学生首先发现情况不对劲,快速咳嗽传递情报,用这辈子最快的时间恢复到写作业的专注状态。 危机信号自最后一排一层层往前推进,效果越来越微弱。 盛老师已经铁青着脸冲了进来: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 晚自习是这么用来玩的吗?!纪律委员干什么呢,给我站起来!! 他的一声暴喝把不少人吓得一激灵,许多人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桌上杂物,生怕被他抓起来。 下棋的,看杂志的,还有玩棋的,盛老师已经记住其中几个人了,声音都如同霹雳一般:你们几个明天都来我办公室一趟!不要逼我点名字! 温郁这会儿已经匆匆坐正了,但还是被盛老师盯住。 还有你们两个!他恨铁不成钢:高二了,晚自习一个睡觉另一个还帮忙当枕头,你们两个可都是班里的干部,这是你们带的头?! 其他人都可以按时回家,你们两个给我留下来做大扫除,把黑板窗户桌椅板凳都清理一遍我知道你们住的近!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这事跟地震一样波及全班,其他人也顾不上留意细节,时间一到都颇为狼狈地拎书包跑路。 盛老师临走前又把闻玙数落了一遍:你别看现在温郁几门成绩都上来了,就这么惯着他! 适当也管管啊!你这是在害他知道吗! 闻玙低头认错,一句辩解没有。 温郁讷讷道:我作业都写完了 写完了也可以预习!可以复习!可以查漏补缺!盛老师重重拍了下讲台:你们两这属于共同犯规,一块把教室打扫干净再走! 等老师也走了,教室里空空荡荡,只剩他们两个人。 楼上高三的学生还在复习,楼下尽是放学的嘈杂声响,狂欢节的尾声般带着股快意。 温郁没想到闻玙会被训成这样,把书包拎到讲台上,略有几分无奈地拿起了扫帚。 班里有四五十个人,光是把桌子同排同列地对齐都要一番功夫。 是我连累你了,你先回家吧,这儿我来。 闻玙还在收拾笔袋,没什么表情。 不要紧。 他还在收敛情绪,显得一切都无关紧要。 我们一起摆桌子会快很多。 温郁快步走向他,想帮忙把书包拿到讲台去,方便之后摆桌子。 你也是太惯着我了,他低声道:我也没想到 闻玙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没有让他带走书包。 我故意的。 温郁怔了一秒:什么? 闻玙定定看着他,声音都烧灼起来。 温郁,我是故意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同性有这样的接触和试探。 可此时此刻,他正在做。 无视一切风险和羞辱,执意在对方面前把窗户纸顶到几乎透明。 温郁被抓着手腕无法行动,咬了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大脑里混乱一片,像是自己的秘密被对方抓住。 闻玙叹息一声,拽着他的手腕把人带向自己,吻了上去。 他们的唇干燥又绵软,男性气息交缠相融。 温郁被亲到不自觉发抖,本能般伸手虚推,却被更加不容拒绝地吻下去。 在情//事上,他们都默契明白,轻柔的拒绝也是引诱本身。 少年根本没有亲吻过他人,此刻仅凭着直觉去品尝引诱他的一切。 唇瓣滑过弧度与纹路,舔舐拉扯,对峙又相缠。 他觉得这样仍不够,索性把后者放倒在课桌上以吻得更深。 温郁的呼吸都像在被掌控牵引,喘息般在接吻的空隙寻求氧气。 他被压在桌子上索取至喉头滚烫,后颈背脊都有些痛。 心里却荒诞得觉得,本该如此。 闻玙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平日里藏得很好,不声不响,像是没有獠牙犬齿。 可温郁一直觉得,此时此刻的闻玙,才是最真实的一面。 贪婪又带着控制欲,性感得一塌糊涂。 别亲了,他小声求饶:明天再给你亲好不好,亲几次都行。 闻玙这一刻才理智回笼,后退一步扶他起来。 对不起。 温郁快速摇头,用手背擦了下唇角,瞳眸沾着雾气般湿润。 你会怕我吗?少年看着他,声音苦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无时无刻地想要靠近,想要依偎。 他忍不住再一次拉近距离,鼻尖碰着鼻尖,唇又轻触唇。 你会喜欢我吗,温郁? 温郁被蹭得微痒,下意识环抱住他的脖颈,又察觉到这样太亲昵。 闻玙任由他这样环抱着,如同被宠溺一般把脸颊压在他的脖颈旁侧,落下浅浅的吻。 少年把唇贴近他的耳朵,轻轻道:喜欢啊。 我一直很怕你,但是又怕又喜欢。 玙哥,再亲我一下,我们去擦黑板。 第14章 温郁骤然从梦里醒来,窗外弦月挂疏云,还是深夜。 他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像是久久没有从十七岁的绮梦里脱离。 闻玙会梦见以前的事吗。 搞不好还会想着这些痛快来一发。 温郁被子一扯,拿出手机翻到微信,心想我还就任性了。 [乐]:我刚才梦见你了。 02:04 消息发完,如同完成了什么恶作剧,他没有等回音,手机一关继续安睡。 第二天一早,闻玙在铃声响起前醒过来,习惯性看一眼手机。 我刚才梦见你了。 来自温郁,凌晨两点。 男人举着手机皱眉看了几秒,摁掉闹铃,起身去冲冷水澡。 也是什么都敢玩。 凑巧的是,他们早上第二节 课就要碰面。 今天是学校领导集中检查合唱排练进度的时候。 艺术节到底有几个富商家长赞助,可能还会有电视台记者到访,唱的太拉垮学校脸上挂不住。 闻玙随七班走进礼堂的时候,温郁已经靠着观众席站了一上午,略有点站不住。 他们对视一眼,像是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暧昧讯息。 偏偏两个人衣冠齐整,很有为人师表的肃穆感。 邹主任是个有点艺术情致的老教师,看着学生们排练大合唱时很是感慨,还会仔细解释哪里该怎么唱。 他回想起自己青春年少时和车间里的工友们的种种时光,不住地用手打着拍子。 半节课过去,八班也匀走一半舞台共同排练,不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闻玙冷眼看向温郁的腿,默不作声地转身去后台搬椅子。 邹老,我以前动过手术,没法久站。温郁笑得抱歉:先坐一会,不好意思。 手舞足蹈的老人家立刻答应:坐坐,你早说!这有什么! 闻玙松了口气,又为这样的温郁感到诧异。 他看着他,后者仿佛并没有察觉到视线,端正坐着继续教授学生。 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几个班抢完老师抢伴奏钢琴,变着法子挤时间出来练节奏和契合程度。 有两个班想要自己出钢琴伴奏抢额外加分,温郁便额外抽时间教他们弹琴,礼堂的钢琴被占了,就去一楼大厅公用的三角钢琴那里。 这架三角钢琴是五年前老校长出国访问的时候,在英国国王十字车站被触动后出资买下的。 在那个火车站里放了一架公用钢琴,没有任何限制,还会有人定期过去调音。 吉普赛歌手、流浪的乞丐、戴着墨镜的作曲家、只会弹小星星的小朋友,无论能力高低,是否拥有足够好的选曲品位,路过这里时都可以尽情享受音乐。 也有许多爱国的留学生会在那里演奏来自祖国的老歌,任由拖着行李箱的路人驻足倾听。 学校一楼大厅添置这架奶油白的三角钢琴以后,一开始很多学生都处在忐忑不安的阶段,既怕自己过去露一手太招摇,也怕弹得不熟练,会被其他人笑话。 渐渐地,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会有人在那里用手指笨拙地戳下音符,还有人过去弹大家都喜欢的歌,招引路过的同学一起唱歌。 善意者放了消毒湿巾供弹琴者擦手,还有学生特意做了琴谱夹,供大家一起收录自己喜欢的歌。 温郁第一眼看见这架三角钢琴时便觉得惊艳又喜欢,有时候下班了也会过去逗留半个小时,和路过的学生一起四手联弹。 时间一久,高一高三的学生也熟悉了这位新来的音乐老师,看见时会格外热情地打招呼。 从这一个小节开始,注意渐强的情感表达,他坐在学生旁边,数着节拍轻声跟唱:紫罗兰微笑地耳语仰望着明亮的星 双声部琴歌一同流淌蜿蜒,丝毫不受放学铃声的干扰。 女生弹得有些紧张,错了好几个音。 一段下来,温郁用红笔标记了易错的小节和装饰音,示意她先让一下,示范着又弹一遍。 再来一次,这里注意踏板的换气,你的节奏会影响指挥的判断,所以一要足够熟练。 女生红着脸快速点头,一瞧见旁边陆续有学生过来围观,更有些局促不安。 温郁弹过一遍便记下曲谱,并不需要再看。 他倾身向前,专注弹唱。 远处那圣河的波涛 另一只手突兀地插入他的双手之间,另起一个声部。 男人从容坐下,紧抵着他的肩,两三个小节便找准即兴和弦的共鸣。 温郁差一点弹错键位,惊诧地向右看去。 闻玙什么时候也会弹琴了? 他的主声部踩音略有不稳,反而是协从的高音轻缓有余。 闻玙淡笑着抬手按键,不时与他手臂交叉,在高低中音间交互变幻。 旁边已经有好几个学生看得一片震撼,还悄悄拿出手机来拍。 看好,这里有个小加速,闻玙转头和学生出声讲解,左手演奏随之中断,看似无意地搭在温郁的肩上,右手变本加厉地秀了一段solo。 温郁冷不丁要接住他的体温与压制力,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弹,还得一手弹和弦应和对方的即兴。 弹到这一段,松踏板适当空拍,然后转一段渐强。 温郁才是踩踏板的那个人,闻声本能松开踏板,又随着指示即刻加速,双手琴声也如同在被男人含笑操纵。 闻玙极放松地讲着乐理,半倚着温郁的肩,靠得很舒服。 他的半侧胸膛紧靠着他,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一切都顺理成章。 琴凳就这么大,温郁还坐在正中间,合情合理。 温郁弹了十几年的琴,头一次弹得耳朵尖泛红。 待一曲戛然而止,一众围观的学生热烈鼓掌,闻玙圈着他的肩膀,笑着点头致意。 隔壁八班的学生都看傻了。 闻老师不是教数学的吗!他居然会弹钢琴诶! 抢饭碗了!!温老师你小心他占你的课!! 大伙儿哄笑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温郁被公开一靠一搂,脸皮薄到说不出话,但这时候格外地要面子。 我也可以教数学,他面上伪装地还算淡定:也许教的比你们闻老师还要好。 好耶 试试!!强烈要求换课!! 闻老师!这得算踢馆了吧哈哈哈哈! 男人这会儿还坦坦荡荡地搂着他,侧眸看向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还记得,你的数学是我教的吧? 温郁强咳一声,站起来拿包:不存在的,你们别听他鬼扯。 旁边还有女生试图打探更多情报:老师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老师!!多说一点!! 等到出了校门口又过完马路,温郁才长吁一口气,转身瞪一眼尾随的某人。 你报复心也太强了! 有吗?闻玙叼着烟低头点火,漫不经心道:温老师也就这时候脸皮薄。 私下胆子大得不行,一到人前彻底熄火。 恋耽美 ——(11) 温郁走了几步意识到不对劲:你还跟着我? 顺路啊。闻玙看了眼表:今天没自习,我也没吃饭,顺路蹭一下? 听起来完全不像是要蹭饭。 温郁一想到昨晚那条撩拨的信息,脸上又开始泛烫。 改天吧,家里有客人。 他没把握今天能完全把这家伙赶出去,万一走火了,明天搞不好没法上班。 闻玙并不坚持,虚虚点头,又向前走了一步。 温郁不知不觉地被抵在墙边,下意识留神看有没有学生走这条小道。 烟草气息并不呛人。 相反,低郁又烫热,夹杂着男人的气息包围住他。 温老师他俯首在他的耳侧低语:你还需要做多久的心理准备,嗯? 记得给我买加大号的,普通型号不太好用。 温郁只感觉全身血液都在往上涌,仍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像是没有半分会被吃干抹净的自觉。 怎么,闻老师和别人用过? 学校发过几盒,没事拆过一盒试了下。闻玙笑起来:普通的太紧了。 他松开他,像是野兽纵容猎物去荒原上再晃几圈,好多长点肉。 温郁再回家时,脑子里都在思考太紧了三个字。 这混蛋也是什么浑话都敢说出口草。 看着一派正气还带着点严肃,背地里所有人设都是放屁。 直到走近石狮子时,他才察觉出来不对劲。 家里的大门开着。 进贼了? 院子里传来泼水的声音。 郁郁回来了? 颜晚馨拉高袖子,走到门口瞅了一眼:在学校还好吧,今晚炖排骨给你吃。 温郁方才还被男人引诱出来的几分燥热被浇了个彻底。 妈,你怎么来了。 过来住一阵,反正也退休了。颜晚馨背对着他给花圃浇水,声音乍一听漫不经心:怎么,不欢迎我啊?你亲妈特意过来给你做家务做饭,惊喜不惊喜。 温郁听得胸口发紧,又想起十年前的旧事,脸色苍白。 他得考虑换一份工作,或者想法子尽快搬走。 她什么都知道,唯独不知道闻玙如今也在这里。 第15章 小郁,听说你们班上最近有早恋的啊? 温健武翻了一页报纸,靠在摇椅上晃来晃去:真要谈了也别跟你爸藏着掖着,咱坦坦荡荡地说,别伤害到人家就行。 温郁刚背着包进门,瞅了一眼亲爹,又看向厨房的方向。 滚进来做饭!颜晚馨用沥水篮敲了两下墙,没好气道:好家伙,孩子做题的时候没见你帮着教几回,这时候乱讲什么,人家马上要升高三了,得收收心! 咱孩子不是打算考艺术生吗? 艺术生也要注意文化课!他天天练琴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温健武跟儿子挤了挤眼睛,起身过去帮忙。 厨房里传来剁菜的声音,还有小声嘟哝:儿子读初中的时候我天天陪着写作业好吧这不是到了高中我做不出来了。 大白菜的软烂香气飘遍院子,让空气里都沾满丝丝缕缕的甜味。 温郁溜回自己房间关好门,悄悄给闻玙发短信。 [我到家啦。] 少年回得很快,说话也泛着一股青涩的甜味。 [总感觉晚自习时间好短,都没有来得及多牵你一会儿。] 温郁心里怦怦直跳,不忘叮嘱他及时删消息。 收件箱发件箱都要再三检查,而且要定期增加讨论数理题目、以及交流学习心得的消息。 他们在悄然恋爱。 他们不仅有了恋人,而且还是在与同性纠缠不清 自从那次接吻以后,温郁再接触闻玙时,总能感觉到几分胶着。 少年总是沉默,却又会时刻洋溢出一种沉默的热烈。 闻玙表面看起来一点都不粘人。 他说话冷冷的,眼神不会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太久。 偶尔笑一下,也只像是一种礼节性的客气。 可又是这样的人,会在晚自习的尽头留他一起做值日,两人躲在教室后门的角落里缠吻到喘息。 如果要走过一段弯折刁钻的胡同,他们必然十指紧握,走得极慢。 掌心和掌心之间有湿热的汗。 温郁说不清闻玙是坏心思太多还是本性太乖,以至于总是展现这样截然相反的两面。 他只是不知不觉间被他摆布,被他操纵,又被他搂在怀里喃喃低语,听着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直到脸上发烫了才想起来要躲开。 他们贪婪享受着与另一人有关的一切。 温郁对理化生的课程终于有了很大程度的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喜欢。 他可以看着闻玙变着法子解题讲题,如同仰望一个善变的舞者,以种种严苛的要求限制着自己,又表现出无限的精彩。 理综的压轴题,数学竞赛的变形题,每一样的难度对于闻玙而言都是一种奖赏。 闻玙只有在台上讲题的时候,才会长久又放肆地看着他。 少年像是天生拥有两个脑子,一面可以清晰缓慢地讲出位移时升力动力和加速度的计算,一面又用目光去勾引他,舔吻他。 温郁依旧在音乐课等一系列文娱场合里被大家簇拥夸奖,合唱比赛时在一旁潜心伴奏,被许多女生抢着递水。 只不过无论男女,想要往他的抽屉里悄悄放一只护手霜都不太可能。 他的同桌会伸手挡住,淡淡开口。 他不喜欢这个。 追求者露出冒昧又尴尬的神情,都以为这是温郁的授意,笑着说声谢了闻哥,自觉告退。 问题出在第一次大换位之后。 盛老师这个人像是从米奇妙妙屋里出来的老师,有时候不给人一点缓冲时间就搞点妙妙点子,打个学生们措手不及。 好点子多,一拍脑子的神奇决定也不少。 他能在学生们学到喘不过气的时候自费请所有人一起去KTV猛唱一个晚自习,也能在学校组织春游的时候招呼大家把漫山的垃圾袋塑料瓶给捡了。 然后某一天,班会结束以后轻飘飘地说,来,所有人换位置吧。 在大部分的重点中学里,座位排序大部分是按照成绩来,由好到坏。 全班第一名坐第一排第一列,以此类推。 然而盛老师决定反着来,全面扶贫。 于是成绩差的坐最前面,最好的坐最后面,留八个特供位置给视力不好的同学。 具体参考上次的月考排名。 两个少年本来一个在假寐,一个在做题,听到消息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上次考试,闻玙全班第一,温郁第二十三名。 在全班同学的抗议和声讨里,盛老师不为所动,挥手示意大伙儿赶紧搬。 都搞快点,搬完以后吃饭。 大伙儿不情不愿地挪动桌椅,教室里如同几何矩阵般开始图形变换。 温郁怔了许久,缓缓地把椅子往后搬。 他们桌子紧靠的时间像是早就钉在一起一般,乍然一分开,心口也立刻缺了一块。 闻玙长长地看了他一眼,皱着眉把自己的位置搬到最角落里。 等自己的安排妥帖,不挡着其他人路径了,再快步过来帮温郁一起搬桌子。 温郁端着桌子的另一边,在嘈杂声里低低道:感觉好奇怪。 他们甚至没有分教室,只是桌子不再贴着而已。 突然就觉得空落落的,哪里都不对劲。 他是不是被这家伙驯化成功了,什么时候也这么喜欢黏在一块? 盛老师很满意地看着班级座位大挪移,拍拍手道:以后两周一换,下次就让成绩好的坐前面啦! 两周一换,闻玙盯着温郁的眼睛:你懂我意思吧。 温郁笑容很僵硬:我可以不懂吗。 我可以稍微控个分,但成绩后退太多会很明显。闻玙已经在算每门科目的水分了。 他帮他把桌椅书本都摆放好,不经意地看了眼两人的距离。 差两排,隔得有点远。 下次考前十名,好么。少年给了个还算委婉的贴贴要求。 温郁长抽一口气。 他被亲的时候也没想到附加条件是这个 有点太难了,温郁压低声音道:我上次数学直接给做傻了,而且化学题一直好难 我给你补课。 闻玙没把这个当回事,已经在算自家恋人还需要几个周期才能坐到第二名去。 你的优势在于英语和语文,理综是基础知识不够好,得弄个查漏补缺的记忆链 闻。玙。 闻玙歪头看他:哪里有问题? 也得亏这会儿大家都在吵吵嚷嚷,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温郁努力挤出一个笑:你不能太理想主义,万一我不堪重压呢? 哦。闻玙思索几秒,然后摇头:那不行,我还是有点重,你得受着。 温郁:??? 你这时候跟我开车?? 教室恢复秩序之后,晚上老师照常上课。 温郁听着听着走神,回头看还有多久下课。 然后就被锐利的眼神抓住。 温郁一碰到角落里少年的目光,像是被狼嗅了一下,有种不自觉地战栗。 他真是又怕他又迷恋他。 要了命了。 哪里还敢走神啊,好好听课吧。 闻玙在接下两周的时间里,减少了自己的做题量。 他本来做那些题也就是图个消遣,空了点时间出来给温郁出了四套重难点的卷子。 数理化生,每样一张。 卷子是手抄的题,图全凭手画,出完誊写一遍再复印一遍。 是个人都没法想象这是班上第一为了专心谈恋爱会干的事。 温郁接下卷子时有点凝固。 闻玙也想过,自己会不会要求太过,显得压迫感太强,让他不舒服,道歉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下一秒,温郁伸手去捏他的虎口,又从虎口按到大鱼际。 又细又长的手指轻揉慢按,指尖微凉,碰起来软软的。 居然抄了这么多辛苦了。 闻玙叹了口气,把手抽了回去,不让他揉。 别乱摸。 温郁呆两秒反应过来,有点恼:你想什么呢! 想抱你啊。少年笑容诚实:想靠着你上课,午休的时候靠在一起睡觉。 如果这样算贪心的话,其实我还能更贪心一点。 温郁深吸一口气,用力捏他的脸。 你!啊! 他们两的短信往来变得更加方便通过父母审查。 每天除了睡前亲亲以外,除了聊学习进度就是抽查内容。 有时候温郁光明正大的在父母旁边打电话问题目,边写边算偶尔问两个不懂的点。 温家爸妈露出这孩子难得懂点事的欣慰表情,电话里有个少年低笑着讲题。 所以答案是? C,因为是充分不必要条件。温郁伸手按着额头,记忆网络被梳理地井井有条:然后下一题选D,对吧。 奖励你亲一下,闻玙满意道:明天记得去广播室兑奖。 你爸妈不在家?!温郁回头瞧了一眼在敲核桃吃的亲爹,有那么点难以置信。 他从来不敢在家里说这么亲昵的话,哪怕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哪怕他们在一起有多真心,他都不敢在父母面前透露半点。 更不敢想象被发现之后会如何发展。 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被发现。 等到他们成年以后,一起去另一个城市读大学,拥有更多的资本和能力去选择,也许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我妈在客厅打麻将呢,闻玙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他们很早就离婚了。 他想到了什么,自嘲般笑了一声。 我爸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孩子。 第16章 七岁的时候,我才知道,家外多了一个妹妹。 闻玙在电话里说出这句话时,声音仍是泛着淡淡的苦涩。 当时那个女人带着她找上门来,我妈脸都白了,还以为是骗子。 他轻笑一声,很是嘲讽。 真是骗子就好了。 妹妹的出生自然是无辜的,如果追责,是我爸毁了两个家庭。 但是他仍是大摇大摆的过日子,甚至喝酒的时候和同事吹嘘,说自己儿女双全。 闻玙说到这里,就不肯再往后讲了,像是被恶心事抵着胸口般长长缓了一口气。 我不该问的,温郁捂着电话道:这种事一定很不好受。 郁郁,跟谁聊这么久呢?身后传来开门声:你爹我买臭豆腐回来了,快来吃宵夜! 是闻玙!他讲完题跟我闲聊了几句。温郁回顾门口,紧张道:我先挂了,你早点睡。 嗯,晚安。 温郁再转回亲爹面前时,面上有些心虚,但并未被温健武发觉。 小贩多撒了点香菜,你要是不吃就给撇开。他乐呵呵道:今天爹高兴! 你又谈成生意啦? 温健武对儿子一向没什么避讳,甚至先前借贷多少去开公司,又如何赚翻也会津津乐道。 恋耽美 ——(12) 他一向觉得孩子懂事越早越好,免得稀里糊涂败掉家业最后睡大街。 你爸啊,要跟人合伙再开一个公司,去倒腾汽油! 颜晚馨正抱着笔记本边办公边看电视剧,闻声瞥向他:别胡闹啊,守好你现在的公司就不错了,听说现在原油价格忽上忽下的,一崩盘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你可千万别随便当什么法人代表之类的 知道知道,我心里都有数,温健武嬉皮笑脸地打断掉唠叨,把另一份臭豆腐捧到老婆面前:尝尝,热乎着呢。 臭死了!拿开! 家里笑声一片,传到院子里都是一片热闹。 温郁回忆到这里,坐在石榴树下的秋千里久久没有动静。 深秋里蛐蛐还在鸣唤,客厅里有细碎的走动声,只是一家人不再团圆了。 他坐在这里发呆许久,久到颜晚馨拎着抹布出来佯装要擦栏杆又看了两眼,也一直没有动静。 不行,就算要走,他也得把事情讲清楚。 温郁心里清楚,如果说他自己是个作精,难哄还难追,那闻玙比他还要难哄一百倍。 两个人作来作去只不过是仗着几分喜欢罢了。 我有个U盘落学校里了,得回去拿一趟。 非要今天拿?颜晚馨闲不下来,又拿墩布去池子里涮:明儿周末啊。 得去一趟,要备课。 他抓起手机走出去,动作快到忘了带外套,刚出门刮了阵风就冷得打喷嚏。 顾不上那些了。 电话没响几声被接通。 玙哥。温郁一面唤他,一面回头看亲妈有没有跟上来:有事跟你说,去学校方便吗。 他这时候反而不敢和闻玙去街上。 街坊邻居的眼神有时候出奇的好,周末附近的学生也多,唯独去学校里不会惹人怀疑。 闻玙很快应下,听出来他情绪不对还带着点鼻音。 穿外套了吗? 没,温郁哑声道:我妈过来了。 闻玙那边传来开关门的声音,一路下楼梯,一路继续问。 今天来的?呆多久? 可能呆很久。温郁头疼起来:她还不知道你在这,我在想我到底该换工作还是换住处。 对面静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对策。 校门口见。 周末校门口仍有保安值守,小门房里灯光温暖还有歌舞晚会的外放,像是要把凄冷秋夜全然割离开。 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默契地一路往没有监控的操场走,像是饭后过来散步的一对闲人。 直到进入完全没有视线的无人操场以后,闻玙才解开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令人安心的气息立刻将温郁包围淹没。 温郁没有拒绝,低着头拉紧衣服。 他虽然还没完全松口,但在这种时刻脑子里很明白。 等三言两语情况交代完,男人叹了口气:明着不能谈恋爱了啊。 明着本来就不能谈! 那就偷呗。 ! 温郁忍不住想,这个人是怎么能把偷情这事说得跟出门买颗白菜一样理所当然。 他一时无话,随男人缓缓地兜圈子。 闻玙手机震动起来,像是个电话,他并没有看是谁打来的,径直摁掉。 他们一起浸在黑暗里,周围静到能听见脚步的起伏声。 我一直在想,闻玙低声开口:当年我们是怎么暴露的。 温郁刚消失的那几天,他几乎是调用了全部的理智去压制情感,一次一次地复盘和寻找自己的错处。 班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老师也毫无察觉。 他们明面上一直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甚至比那些动辄搂抱乱摸的男生要疏离克制。 不是你暴露了,温郁深呼吸着,缓缓开口:是我。 我不知道,麻//醉药有时候,和吐真剂是一个效果。 人在完全麻醉的情况下,潜意识的防备也会被尽数卸除。 有时候医生会不小心听见病人的银行卡密码,甚至知道他们是否出轨。 温郁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以这种方式出柜。 那天他骑车出门,被醉驾司机迎面撞上,送去医院里抢救。 还好出血不严重,但是腿骨折了,需要做手术上钢钉,即时调整。 父母当时全都到场,得知手术一派顺利,且预后良好的时候,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后,我爸守在病床旁边,跟我开玩笑,想让我早点从麻醉状态里醒过来。 温郁在夜色里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爸说,快点醒,你已经睡到二十七岁,再大一点不好找女朋友了。 我当时处在半睡半醒地状态,当着医生和爸妈的面,说了一句话。 闻玙停下脚步,指甲掐进掌心里。 我不要女朋友,我只要玙哥。 我妈以为我跟他开玩笑,还轻轻推了我一下,让我赶紧睁眼睛,别乱开玩笑。 温郁浅浅地笑了一下。 谁会把喜欢你这种事当作开玩笑? 后来,他醒过来,意识到情况不对。 在诱导式提问下,该交代的已经全交代了。 出院之前,他们家就已经办好转学手续,甚至不是离开西城区,而是直接离开北京。 温郁最后见闻玙的那一天,少年还在笑着说,明天给他带蛋黄青团。 他想了又想,一万种开口解释都说不出口。 一万种告别的方式都像在拿刀子捅另一个人的心。 然后一晃就是十年。 闻玙半晌才开口。 现在亲你一下,不过分吧。 温郁把这些旧事全盘说出来,已经是抱着又要抽身跑路的悲情心态了,瘪着嘴鼻尖发酸。 不想亲。 男人俯身轻吻一下他的额头,触感温暖,像是与他交融无数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每一次遇见他,心下都会觉得柔软又无措。 像是想要舔舐他的伤口和彷徨,想要把他深藏。 你不用搬家,也不用换工作。 温郁,很多事我都在等候着陪你一起面对。 你唯一需要决定是否继续爱我。 温郁只觉得荒唐。 会这么简单吗? 你想过彻底地信任一个人吗。闻玙神情平静:最初决定喜欢你,我只想选这一条路。 同你生,同你死,让你把后背和喜悲都尽数交付。 温郁怔住两秒,再开口时声音发颤。 我好想勇敢一次。 牢狱,欠债,社会,父母,禁忌,同性恋。 一系列的词在他脑海里滑过,然后消失。 我妈当时问我,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再复述这些的时候,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十几岁的人,荷尔蒙作祟,什么昏头的事都干得出来。 不要耽误自己,更不要耽误一个本该有灿烂前程的旁人。 她以笃定的语气,如同解剖一般,把少年们共同的脉搏一语切断。 混乱又放肆的吻,无法分割的黏腻,不过是青春期里的一次昏头。 我一直在想,闻玙,你那天亲我,是不是只是一时昏头。 可是一个人十七岁时昏头,二十七岁也还在为同一个人昏头,我走了这十年,你一点都没有变。 他露出希冀又脆弱的笑容,像是看透面前男人。 玙哥,以前是我太想后退,生怕伤到谁。 你不会想听我说对不起。 你想听我说,我愿意,我知道的。 闻玙望着他笑。 温郁只感觉自己要做这辈子最荒唐也最放肆的一件事。 他可能要和另一个人坠入深渊。 真是疯了。 他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用力亲了下去。 闻玙只比他更快地拥紧接住。 他们吻得不管不顾,甚至重到咬破唇瓣,任由血味流溢蔓延。 又好像只有这样才是畅快又尽兴的,本该如此也早该如此。 说不清是谁带着几分惩罚性,又是谁终于卸下防备去尽数索取。 外套的气息融入拥抱里,胳膊被勒到痛也不想松开手。 都疯掉算了。他一边喘息一边这样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终于正式开始了 这段时间加班有点多,争取多更一点吧,大家也不必等,随缘看就行。 第17章 一瞬的狂欢让人仿佛是被海浪高高抛弃,再落下时血液都在逆行。 温郁也不知道自己和闻玙接吻搂抱了多久,再分开时呼吸仍是不稳。 我得回去了,他意识到自己出来的时间过长,露出懊恼表情:回家了还得想法子解释这件事 闻玙低头捋顺他的额发,笑了一声: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 男人从外衣兜里取出一管玲珑轻巧的香水小样,打开盖子对准自己轻轻一喷。 Acca Kappa White Moss,白苔。 温郁在路灯下还没看清标签上的名字,嗅觉已抢先一步。 你对自己喷女香干什么? 气味很淡,即使是有意留心,也像是嗅到春雨与杜松子。 闻玙收回香水,对他张开双臂:你过来蹭一下。 温郁突然反应过来,红着脸过去在他胸膛上蹭了一下,快速道:我先回去了。 男人伸手捉住他,又俯身蹭了蹭彼此的脸颊。 干燥温软,触感让人心动。 这个动作特别像两只兽在感受确认彼此。温郁从来没有告诉他,他每次蹭脸的时候,自己都感觉这比亲吻还要来得温存。 可就算不说,闻玙也像是知道。 再回家时已经很晚了,不过颜晚馨罕见地没有打电话来催。 温郁心知被审查的程序在后头,回家时步速很快,以至于额头又烫下细微的汗。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颜晚馨在用大铁剪修理石榴树的枯枝,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树里。 也不看看几点了? 温郁故意走了过去,主动帮她拿盛落叶的篮子。 他一走近,颜晚馨就抽了下鼻子,露出诧异神情。 你 她居然在他身上闻到小姑娘的香气。 温郁装作随意的样子,一手举着篮子一手扫附近的落叶。 学校里刚好有个同事在加班,她电脑坏了,我帮忙修了半天。 修好了? 嗯,小问题。 颜晚馨活儿还没干完,从小□□上下来,又侧头嗅了一下。 一身汗味儿,洗澡去吧。 话题就此结束,没有任何追问了。 温郁快速冲了个澡,躺回床上时又伸出胳膊嗅了一下,浅淡草香仍旧萦绕不散。 水流冲走了他的汗气,以至于淡香味变得更加纯粹。 闻着无辜,却又引诱。 温郁在空调下抱着被子翻滚,心想闻玙居然能想到这一招 那个男人哪怕身上喷了温柔系的女香,也还是让人潜意识感觉危险。 一眼看不透,又让人忍不住看他。 手机震动了两下。 [如是我闻]:晚安,男朋友。 温郁看了两秒屏幕,把脸埋进被子里,半晌都没抬头。 第二天再上班时,世界一如平常,没有任何改变。 同学们一如既往地和他打招呼问好,办公室里同事又有人收到了大盒巧克力。 温郁打开电脑一面摸鱼,一边心想,他人生里很多个重要的时刻,好像都是这样。 本预料着雷霆霹雳,大雨倾盆,结果踏进去才发现是稀疏平常的又一天。 就像高考,就像父亲入狱。 就像他再次开始一段不被允许的恋爱。 连空气的味道都没有一点变化。 早上四节课已经排满了,下午还有一场漫长的校会。 温郁上课时担心自己笑容太灿烂,走上讲台时刻意停顿着感受了一下,发觉比平时还冷静。 学生们很有活力,唱歌时还有人会笑着跟他眨眼睛。 等第三节 课上完,男朋友发消息过来。 [如是我闻]:中午一起去哪吃? [不乐]:三窗口,帮我抢鱼头。 [如是我闻]:? [如是我闻]:怎么又不乐了。 温郁抿唇忍笑关掉手机,就不回他。 第四节 课排练时多耗了一点时间,下课晚了十分钟。 有几个等着去干饭的学生在打铃时就露出焦灼神情,被课代表瞪了好几眼,不情不愿跟着唱。 还好这一次合得很齐,明儿比赛应该也稳了。 快去吧。温郁笑着挥挥手:明天见。 温老师也快去吃饭吧!辛苦了! 冲啊兄弟们!!晚了没有排骨吃了!! 温郁收拾好教案,慢悠悠去了食堂。 三窗口今天有剁椒鱼头,队伍排了老长,空地不够甚至延长到餐桌之间。 一拨学生闷头扒饭,另一拨眼馋地在旁边瞅着。 温郁走过去时不急不慢,样子像极了那些已经用餐完毕的老师。 裴灼刚好与他碰了个面,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冰酸奶:一定要尝尝这个,大厨师自己酿的,味道很好。 恋耽美 ——(13) 好,记下了。 明天比赛,温老师好像也是评委吧?裴灼笑着眨眨眼:给一班手下留情啊。 闲聊几句再往前走,闻玙刚好已经打了两份饭。 学生们本来还在好奇自家班主任纡尊降贵去给谁打饭,瞧见温郁过来时长长噢了一声。 闻玙回头瞧他们一眼:很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一帮小姑娘直乐:您吃您吃! 温郁笑眯眯接了自己那份,和他一起去找空桌椅。 身后传来小声嘀咕。 我记得闻老师从来不吃辣 不是吧,这么明显吗。 闻玙坐下之后,先是嗅了下自己的胳膊,又伸过去给温郁闻。 还有味儿吗。 有,溅了剁椒鱼头的汁儿。温郁诚实道:就着你这袖子我能下两口饭。 闻玙忍俊不禁,用筷子轻轻敲了下他的餐盘。 今天怎么不开心? 温郁知道闻玙还在纠结微信名字,故意敛了笑意,平平淡淡道:吃饭,小心被鱼头卡着。 他就是故意的。 他的性子并不安分,就算有十分喜欢他,也要藏得好像只有七分。 可闻玙有时候比他更要高明。 有十分爱意,也要今天给三分,明天突然不给,后天一下子给十一分。 两人胶着对峙,乐此不疲。 闻玙也不多问,吃完之后接了温郁买来的冰酸奶,略有点诧异。 你现在喜欢喝这个了? 温郁耸耸肩:我可能变了很多。 走吧,我们去提前占校会的位置。闻玙拿着酸奶起身道:晚了就只有前排位置,能看见校长的鼻孔。 温郁怔了下:我能和你坐在一块儿? 有什么不能?闻玙侧目:其他老师也是看自己心情随便坐的,上回黄老师还偷偷跟张老师在后排打牌。 温郁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几步又道:和我们读书那会儿好像。 男人笑了起来。 我也记得。 学校礼堂翻新了几回,但一走去还是熟悉的味道。 潮湿阴凉,像是在哪里悄悄蔓了小片的青苔。 温郁读高中时总是走在闻玙身后,有时候步子跟太快,鼻尖会撞着他的背。 没恋爱的时候,少年时的闻玙总会停下来皱眉看他一眼,像是纳闷。 恋爱之后就不太敢靠在一起坐了,他们得保持距离,互相避嫌。 即使因为成绩上的巧合总是前后桌,但私下会隔个两三行。 无论谁坐在前排,都会借着和后排朋友聊天的岔口,回眸和另一人凝视几秒。 算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悄悄黏一小会儿。 他的身份居然也变成了老师。 而且居然还要来礼堂里没完没了的开会。 两人在角落里相继坐定,闻玙打开了笔记本,等着校长一会儿过来讲话。 温郁吃饱了困意渐渐涌上来,看着远处有老师三三两两陆续坐下,伸手拿走闻玙的笔,在他本子上画了个九宫格。 像是一点没变的十七岁,又任性又放松。 闻玙望了他好几秒,才接过那一根笔,在圈旁边画叉,玩起无聊透顶的三子棋。 其实闻玙的兜里还放了一根笔,温郁的文件夹里也有两根。 他们都没有拿出另一根笔,停留在最麻烦的方式里。 一支笔被交换来去,指尖偶尔碰着指尖,指节贴着指节。 玩到中途隔壁班的钱老师路过这里,丝毫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闻老师下午好,哟,温老师也在这。 隐秘调情的两人都笑得很轻巧:钱老师好。 两人当年是班里的第一名第二名,玩个三子棋自然久久没有胜负。 温郁打了个哈欠,拿走笔一口气画了三个圈,然后一道斜线贯穿。 糖葫芦,送你了。 闻玙微微挑眉。 真好意思。 温郁歪着头看他,有那么点恃宠而骄的意思。 其实我还有点紧张。温郁放下笔,压低声音道:真是在谈恋爱了,我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又是职场,又是在学校里,校长都已经坐在前头开始试话筒了。 没有吗。 闻玙牵过他的手,往怀里轻轻带了一下。 温郁本来坐姿就不怎么好,突然一带直接失重躺了下去,划过男人的胸膛躺在腿上,被低郁气息尽数笼罩。 他们坐在得天独厚的最后一排,没有任何人会往他们这里看。 校长已经开始讲起有关季度总结的陈词滥调,前排的老师们各玩各的,间接性应付地点点头。 官方又正式的许多个术语飘荡在礼堂上空,无人察觉角落里发酵的荷尔蒙。 他躺在他的怀里,手心紧张到发烫。 第18章 再回家时,门口有几个居委会的老太太在和颜晚馨聊天。 从前颜晚馨没嫁过来的时候她们便住在这胡同里,某种程度来说,这儿的老大爷老太太跟胡同里的古柏梅树一样,像是根都扎进地砖下的土里,几十年不变。 温郁今天回来得早,见着她们也罕见地笑着打了声招呼。 哟,温老师今天心情好啊,老太太摇着蒲扇道:平时回来都不理人的。 颜晚馨看他一眼,帮忙解了围:他工作累,忙一天回来哪儿顾得上,您多包涵。 温郁感激地看向亲妈,转头躲回了屋子里。 他真不擅长和老人打交道。 颜晚馨聊完进了屋,瞧见儿子在帮忙择菜,下意识又闻了一下。 今天身上倒是没那小姑娘的味儿了。 学校的事儿多吗? 还好。 你何姨给我介绍了一个会计的活儿,我退休了也没事干,每天出去上上班,五点就回来。她站在一旁淘米,淘到一半觉得水龙头旁边都是锈,拿开漏盆用铁丝球仔仔细细地刮青绿锈痕:你这几天电视都不看,一吃完饭就钻回书房里,忙什么呢。 和同事们打王者,温郁随口道:手机游戏,我回头教你。 没兴趣,颜晚馨叹了口气:找个时间咱看电影去,有个谍战片听说还可以。 今晚就去呗,我来买票。 他和妈妈的关系现在不近不远,像是对彼此都带了一分客气。 以前不是这样的。 读初中高中那会儿,颜晚馨跟全天下爱操心爱唠叨的妈没什么区别。 要面子也爱美,偶尔温柔一点能把人感动的不行。 那时候温郁乐得粘着她,上高中了放学回来也厚着脸皮抱一抱,撒娇说想吃豆角炖排骨。 后来他做了个手术意外出柜,他们之间突然就像是立了一堵实心墙。 她不会主动质问,也不探究他和另一个男同学暧昧不清了多久,关系到了哪一步。 只是沉默地,抗拒地,把他的秘密锁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托关系换工作转学。 不接受现实,也不给温郁任何余地。 飞机落地还没有几天,十几个包裹在从北京发往广州,温健武被跨省抓捕,一夜入狱。 温郁仍被隔离在高墙的另一端。他看不见母亲的心事,却能听见静默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和她仍是一对关系不错的母子,十年来几乎没吵过架,逢年过节互相惦记着。 可要说再近一步,寻找点从前的什么,像是不可能了。 温郁正在找她说的那部电影,聊天消息弹了出来。 [如是我闻]:学校临时给了我一个名额,明天和高三的老师一起去江浙几个学校考察学习。 [如是我闻]:大概要出差一两个星期,飞机票已经定了。 颜晚馨还在客厅里扫地:有座位吗?是不是订晚了,只能坐后排? 中间还有位置,有点偏,没事。 温郁侧着头应了她一声,加快速度付款买票,又调出微信回闻玙消息。 [不乐]:一路平安。 他们去了附近一家老电影院,上楼时还能闻到一股霉味。 剧情很老套,美丽的间谍为了情报与敌人周旋,在生与死的边缘反复挣扎回旋。 温郁被不透气的海绵垫子捂得屁股痒,换了几次坐姿都不见好转,开始自顾自的发呆。 他的恋爱只开始了一天,对象就要跑去出差,像是谈了个假的。 偏偏没什么实感的这段新关系,像是终于能给他一点底气,一点确认感。 温郁有了底气,才终于呼吸平稳很多,后知后觉地开始想,自己上一次抱妈妈是什么时候。 像是她癌症出院的那天,他倾身用力抱了一下,还被嫌弃压到她伤口了。 特务压低嗓音在交换情报,远处传来激烈的枪声。 温郁伸长了手,悄悄握住妈妈的手。 颜晚馨愣到看了他一眼,温郁很无辜地也回看她。 她被这个举动陌生到,过了几秒还在诧异着,但始终没有抽开的动作。 温郁突然觉得自己变勇敢了。 他以前很怕被拒绝。 原来妈妈的手已经干枯又消瘦了。高中的时候牵着,还能感受到掌心和大鱼际都是饱满的肉。 他低低啊了一声,像是有什么发现。 颜晚馨侧目过来,温郁又快速摇摇头。 也许妈妈也很怕被拒绝,他只是从来没有猜过。 第二天再上班,学校里少了个人。 温郁走进校门时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某人不会突然冒出来逗他玩儿,才笑着和其他学生打招呼,笔直走向办公室,摸鱼一晃就是一整天。 他有种奇异的满足和放松。 闻玙只是去出差了,并没有消失。 他们隔着互道早晚安的微信联结着,落在地上,很安稳。 接着是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星期过去。 温郁摸鱼摸出了不少心得,譬如主动帮同事泡杯茶,还能听到不少独家小八卦。 他一面侧耳听着那哥们碎碎念,一面打开手机刷其他人的朋友圈。 然后在另一个物理老师的动态里看到一张照片。 那个同事只是随手拍了一张,半是抱怨半是炫耀出差时的辛苦。 照片主体是那同事的座位,侧面一角坐着闻玙。 在第三人称的动态里看见他,像是一场毫无防备的偶遇。 温郁把手机横过来,仔细看这个边角里藏着的侧影,心想他是比十年前还要好看。 单是肩背的线条便冷峻又色/情,像是蓄谋已久的勾引。 然后姓胡的就一路冲到四楼,你猜碰见谁了?他老婆! 噢噢,真的吗?温郁抽空捧了个哏,见同事继续滔滔不绝下去了,继续在朋友圈动态里瞧其他人的返图。 高三高二的主任特意在大群里发了好几张合影,很有上世纪□□十年代人们出去旅游时的刻板站姿。 闻玙并不出众地被夹在右二或者左三的位置,有时候还没有看镜头。 在老教师的拍摄里,他难得地显出几分土。 温郁察觉到这一点,噗嗤笑出声来。 是吧!我就说这事太离谱!同事跟着嘚瑟起来:真是邪了门了 闻玙一忙起来,很少给他发消息。 听说在浙江江苏那边,高考难度年年递增,还教改了好几次。 真要做经验交流分享,又或者行业内部吐槽几回,两周都不一定够。 温郁自从上次牵妈妈的手成功以后,莫名有了再接再厉的神奇想法。 他想挑战点更难的。 于是某一天趁着颜晚馨在做饭,张开双臂试图抱一下。 颜晚馨被他吓一跳:你多大了!抱啥抱,别影响我做饭!剁肉呢! 温郁维持着动作瞧她表情: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说完猛地一抱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啪的一下菜刀声。 他跑回书房里,心想我没谈恋爱之前难道很怂吗? 我是那么怂的人吗? 好像就是。 闻玙这个邪门的家伙在他心里住下以后,是撒了不少邪门的种子在他心里。 很怪,但是很痛快。 温郁索性挑了个痛痛快快风和日丽的星期六,拎着一包书去见亲爹。 这事自然没有和颜晚馨提前商量,不然她又得铁青着脸絮叨数落几回。 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就说是跟同事狼人杀去了。 看守所里没什么变化,只是有盏灯坏了,在角落里要亮不亮,像只垂死的蛾子。 门口登记的工作人员换了个生面孔,看身份证和亲属证明时好几眼,像在对比他和温健武的面容相似度。 温郁憋了一会儿,小声道:不像吗? 那人并不接受闲聊,摆摆手示意他快进去。 这个月的温健武和上个月没太大区别。 下巴上有些许胡茬没有剃干净,显得青黑一片。 他们再见面仍是隔着开着气孔的玻璃墙,狱警手持警棍守在一侧。 温健武没想到他又会过来,声音平直:在学校还好吗。 还好,温郁打量着他的囚服和寸头,以内心仅有的一点点勇气试图找话题:最近忙什么呢 这个问题适用于大部分国家的父子谈话,可是他一说出口又后悔了。 问什么不好提这个? 在监狱里还能干什么? 温郁一发觉自己说错话,心里有点恼。 怎么就没得聊呢?怎么说什么都不对?? 温健武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摸了摸后脑勺,诚实交代。 在学C++。 温郁呆了两秒:你真看了? 温健武点点头:表现得好还可以用一会儿电脑,但是不通外面,是里头的局域网。 恋耽美 ——(14) 他罕见地有了倾诉欲,跟温郁聊起那个晦涩难懂的C++,还有仍是XP系统的旧电脑。 每天要干多久的活,学会了可以去电脑上试着操作点什么,还有狱警和他讲过的有关最近伙食的小道消息。 温郁正听得出神,冷不丁狱警敲了敲玻璃墙:时间到了,赶紧说再见吧。 温健武这才反应过来,一想到自己还没问儿子这边的情况,后知后觉地露出懊悔表情。 你那边 我妈搬过来了,她最近去复查了,身体很好没有复发。温郁抢着道:我们学校的老师很照顾我,我最近有点喉咙发炎但估计是上火 快点,时间到了。狱警不耐烦起来。 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温郁语速变得更快,当着他们的面打开已通过检查的包裹:我妈从广州带来的腐乳,一本纯英文的《罪与罚》还有一本《牛津中英文字典》! 狱警用警棍敲了敲玻璃墙,温健武站了起来,对着他用力点头。 他起身时,手上的镣铐沉重地往下坠,脚镣噼啪作响,砸在瓷砖上很刺耳。 温郁意识到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他讲,眼看着父亲要被带进去了,扬高声音道:我下个月还来见你爸 温健武努力回头再看他一眼,头还没有完全转过来便被狱警推了进去。 门砰的响了一声。 温郁睁圆眼睛站在原地,像是被迎面打了个耳光。 他忍不住想,自己之前为什么隔半年才来看一次父亲。 他们之间原来有这么多话可以聊可是之前是怎么回事? 他和爸妈,他和他的人生,之前都是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已经走了进来,语气平静而不容直觉地请他出去,方便下一对探望的人进来。 温郁点点头走出去,一时间感觉喉头发干,干到有点疼。 他舔着唇四处环顾,瞧见等候大厅里有很大一桶饮用水,旁边七八个用过的纸杯东倒西歪,杂乱地堆在垃圾桶底。 请问还有纸杯吗? 窗口的人摆摆手,不多言一句。 温郁怔了一会儿,连喉管都开始觉得烧灼的渴。 一整桶纯净水有八成满,要是什么都不顾,弯着头用嘴接水,可能也没有人拦他。 可他永远不会这样做。 他到处找工作人员,想要一个一次性纸杯,在离开之前喝一口,哪怕就一口水。 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全是父亲刚才倾诉时的笑容。 父亲刚才畅快的絮絮说着,甚至舍不得停下来喘口气。 温郁努力记着他爸爸刚才都聊了什么。 该带个本子,多记一点,带个录音笔都好,他真的很想听见他的声音。 他鼻尖发酸,渴的说不出话,无助地敲对外办公室的门。 谁啊? 您好,您这 没有没有,快走。 温郁快速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再走出看守所时,停车场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在等他。 车内被日光晒得发烫,坐进去像是坐在一个火炉子里,皮肤都能烧穿一个洞。 温郁启动空调等车里降温了再走,靠着灼烫的椅靠发呆。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如溺水的人突然拽住了绳子。 小郁,闻玙平和唤他:我这几天忙,来不及联系你。 温郁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勇敢一点都不好。他感觉自己像是喉咙也被烫伤了,没法跟任何人多说一个字。 你能不能主动给我打个电话呢?嗯?闻玙失笑道:我等来等去,这不还是被你磨的没脾气了。 温郁很想解释一句,这一次他什么心机都没有。 你刚走的那几天,我过得很好。 一想到在和你谈恋爱,我感觉天空都是亮的。 可是他再开口时,声音疲倦又冷淡。 不想打。 他毫无关联地记起来,父亲入狱的那一天,妈妈一夜未睡,到处在央人帮忙。 电话间传递的每个词语都陌生空洞。 担保,骗贷,法人,刑事责任。 法院一声落锤,不仅意味着爸爸的存在被即刻剥离。 连带他的尊严和存在,也被血淋淋地剥开一张皮。 我可能再也爱不了任何人了。 我是空的。我是一个空空的洞。 好冷淡啊。闻玙不满起来:想念我一下好不好。 温郁平平道:我挂电话了。 不许挂。男人突然专//制起来,语气认真:小郁,你想一想我。 他的声音低沉又强硬,像是用力把温郁往地面上拽,不许他飘离太远。 温郁捂着电话睁开眼睛,一瞬间又有温度重新往心脏里涌。 他想他啊。 他想逃进他的怀里,想再被蹭一蹭脸,牵着手用力十指相扣。 他真的好想他,想跟他一起去吃三号窗的剁椒鱼头,管旁边有多少个学生在看,他也要吃他碗里的那一份。 我想你温郁鼻尖发酸,开口时都有些哽咽:我在想你了。 他一开始想念闻玙,就好像是允许自己变得脆弱,所有坚硬屏障都可以塌个粉碎。 玙哥,我好累啊,温郁语无伦次地哆嗦起来:看守所的水杯用完了,我下午好渴 到处都没有杯子,他仓皇道:我对每个人都很客气了,可是他们都没有杯子 温郁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哭,也可能就是说话都思绪混乱,想到哪里说哪里。 男人在电话另一侧平静听着,放任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胡乱说了好久。 像是有什么闸门终于被放开了,但洪水不会冲垮堤坝,而是被另一人稳稳地抱进怀里。 然后尽数消解。 温郁说到喉咙痛得不行了才停下来,短促道:我还得开车回家。 闻玙温柔地嗯了一声,询问道:现在感觉还能开车吗。 不太能,温郁看了眼后视镜:我现在真想一头栽倒睡着。 那就睡吧,把座位放倒,空调温度不要太低。闻玙平缓道:检查一下车里有没有备用的矿泉水,有的话喝一点,睡饱了再开。 他真找到了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匆匆喝完一整瓶,就此睡了过去。 一觉从下午三点睡到晚上七点,醒来天下太平,无风无雨。 温郁揉揉眼睛,像是此刻才真的从噩梦里醒过来。 他重启了汽车,出发前给闻玙打了个电话。 我想你了。他仓促道:刚才睡了好久,我现在开车回家。 我也想你。闻玙笑起来:一路平安。 第19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入V通告 本文将于明日入V,届时会有九千字更新,敬请期待。 感谢大家的追更留评,每一条我都有看,一定努力雕琢出更好文字呈现给大家。 朝燦敬上。 合唱比赛这件事,因为闻玙的突然出差搞得有些乌龙。 先前他在班里坐镇,七班从排练状态到精神面貌都显得相当高昂,整个班很有凝聚感和向上感。 偏偏出差这个事定得突然,刚好与艺术节的比赛日是同一天。 温郁过去帮忙转达嘱托的时候,一帮小孩儿直接懵了,甚至显得有些萎靡。 确实很突然但闻老师去出差,也是提前为高三备考做准备。温郁尽可能地安抚他们的情绪:如果闻老师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们打了个大胜仗,他一定也会非常开心,对吧? 学生们面面相觑,又开始互相打气。 今天就要比赛了,加油加油! 闻老师不在也没事,我们练得很好了! 温郁虽然是评委之一,但还是尽力陪完了全程,直到七班的最后一首歌唱完才松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学生们努力唱歌认真比赛,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都喜欢闻老师。 他们尊敬又喜欢这个班主任,以至于想要把所有奖杯都捧到他面前。 比赛那天礼堂里坐满了人,还有不少家长受邀过来观赏。 温郁坐在第一排评委席里,用笑容热忱鼓励着每一个七班的学生。 他一面笑着,一面在想,仅仅是师生之间,这样突兀地别离几天,好像都让人感觉缺了点什么。 他离开北京的那几年,闻玙又是怎么度过的? 比赛结果当天就下来了,七班拿了全校第二,成绩相当不错。 温郁刻意卡了流程,先把奖状和银奖杯交给了班委,把信封装好的奖金留到了闻玙回来的那一天。 他先前不怎么留意自己的感情,直到在看守所的停车场里崩溃过一回之后,才好像正式允许自己想他。 周二上午九点半,飞机正式落地,一拨人直接去上班。 温郁离开办公室时再三看过课表。 闻玙下午都没有课。 他以老师的姿态穿过长廊,与追逐奔跑的学生点头致意,一路走向秘密恋人所在的地方。 心里有种公开犯规般的紧张感。 现在这样简直像是在一群老师面前早恋。 进门时还没来得及敲门,里头已经是喧闹的谈话声。 好几个老师都在里头交流心得,还有学生绞着手一脸焦虑地背书,英文单词断断续续地往外蹦。 温郁眨眨眼,在门口看了好几秒才找到被作业试卷淹没的某个数学老师。 闻玙甚至没有察觉到他过来了。 两周出差虽然有老师代课,但工作一积压起来简直像一场雪崩。 他的手在改作业,眼睛在看试卷,耳朵听着主任的念叨,还得时不时回应一声同事的询问。 温郁本来想了两三个借口解释自己为什么过来,这会儿找了把凳子坐在闻玙办公桌旁边,很自然地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 闻玙这些天想温郁想到心痒,恨不得把他捞怀里好好亲一口,偏偏一回来手头全是工作,还是翻卷子的时候才抽空看他一眼。 委屈的不行。 温郁看见他这样就想笑,伸手捞了根红笔试了试有没有墨。 数学组允许别的老师帮忙改卷子吗? 闻玙长松一口气,把面前三摞本子匀出一小摞给他:拜托了,等会一起吃饭。 温郁抽过答案扫视过去,久违地改起作业。 有些老师会直接把答案下发,大部分活儿交给学生们来解决。有时候一个数学课代表帮忙改卷子忙不过来,再临时叫两三个顶上。 闻玙有他自己的坚持,他也不多问。 试卷和练习册从桌面堆到置物架上,两人埋头改了许久,竟然都顾不上说几句话。 俗言小别胜新婚,谁想到在这儿变成小别胜加班。 温郁重新遇到闻玙之前,感觉自己清心寡欲很多年,说是随时能出家也不为过。 偏偏一坐到这个人身边,他就能感受到荷尔蒙的躁动和召唤。 所有的渴望卷土重来,让他口干舌燥。 醒醒,这是学校。 他内心鄙视了自己几秒钟,收拾好念想专心改题。 期间有其他年级的老师过来串门,瞧见一个眼生的在忙着改卷子,还好奇打听:你们年级新招了个数学老师?长得很好看啊。 陈主任在旁边笑嘻嘻喝茶:啥啊,这也是咱一中出去的高材生,现在回来教音乐了。 像闻老师和温老师这种热爱母校的好老师,就该大力夸奖。 这才是教育界的良性循环,好学生最后成为好老师,教出来更多好学生! 温郁听了一会儿他们的闲聊便专注进去,本来只帮忙改选择题,后来索性把几何算式一并改了。 他眼睛很尖,瞧见想蒙混过关的还会特意圈出来,在旁边画个问号。 某人数学成绩能逐渐从崩坏走向及格,甚至助力他在中后期坐稳班里第二名的位置,全靠小闻老师一路盯着。 闻老师十七岁时乍一看亲亲抱抱黏人的不行,讲题起来较真又敏锐,根本不给一点点情面讲。 温郁那样怕麻烦又爱撒娇的性子,愣是被治的妥妥帖帖。 他但凡央求不想写了,这道题明天再搞懂行不行,会被拎到一边亲。 少年吻他时会不轻不重咬一口,把他迷得防御全无头脑发昏了,再把人摁回去继续做题。 从这里重头开始推导,我陪你捋出来。 温郁惨兮兮看他一眼,又被捏一把脸。 你这是在吃我豆腐 嗯,感觉很好。闻玙圈着他,抓着手一步一步教:辅助线从这里开始画,不要嫌麻烦,慢慢来 以他那样惊人的耐心和坚持,就算家里养一头羊也能用蹄子默写三角函数算式了。 温郁在自己办公室里摸鱼也是闲着,过来帮忙改卷子也算一种另类的消遣。 他手速很快地改完四十多份,中途停下来仔细看了几眼倒数第二题题干,皱着眉嗯了一声。 改错了? 这里答案怎么会是根号二呢,温郁把试卷拿到他面前:你看条件都已经说了 闻玙还在改习题册,抬头扫了一眼他手里的题,抽了张草稿纸演算给他看。 你还是容易忘记算前面一项题目里给个陷阱就往里跳。 不对,答案应该是根号五,温郁较真地在草稿纸上算给他看:我做了这么多年题还不会算这个吗。 七班几个学生过来领通知,刚好碰见他们两在讲题。 他们扒着办公室门口悄悄地看,像是偶遇什么奇观。 闻玙有被他笨到,伸手拿笔杆不轻不重敲了下脑袋:怎么还没听懂?你再算一遍。 恋耽美 ——(15) 温郁伸手护头:拜托,我都高中毕业多少年了! 班长看到一半,表情僵硬地看向课代表:我记得温老师是音乐老师对吧? 课代表在揉眼睛:我们走错办公室了? 闻玙盯着温郁做题,间隙看见了他们:通知单在吊兰下面的架子那里,你们直接拿吧。 好的好的,老师再见! 课代表抱走通知单就往外撤,悄悄又回瞄了一眼。 这说出去谁敢信,我们班主任在教音乐老师做数学题,做不出来还不准走。 闻老师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温郁跟着他忙了一下午,临了才被同事叫回去开小组会。 闻玙表现得很舍不得:我还有两摞每周小测 温郁笑着揍他一拳:去你的吧。 他溜回自己的办公室里,同事端着咖啡慢悠悠吹气。 领导已经走啦,事儿不大,就是叫咱们之后多帮忙照看下社团活动,能指导就指导下,时不时写个报告交上去。 北京这边仍然以推行素质教育为主,很多学校的学生可以根据自己意愿决定是否上晚自习,也有不少人五点半就放学走人。 一中特意安排每周四给出充裕的社团时间,法语课日语课绘画写作什么都有,也有不少男生组到一块儿打篮球,照样能拿满综合实践分。 来这读书的很多孩子都出身优渥,直接组了个室内乐社团,时不时来点钢琴三重奏小提琴四重奏,权当玩票。 对了,我这还有份表格,搞起来好麻烦 苏姐交给我吧,您多休息会儿。 温郁回到工位忙碌起来,耳机里放着ACDC的《Highway to hell》,手机扔到一边暂时不管。 另一头闻玙终于把所有积攒的事情全部清空,发消息约他出来。 [如是我闻]:猫猫探头.jpg [如是我闻]:温老师~~ 消息发完三十分钟,石沉大海。 闻老师回班里扫视一圈纪律,熟门熟路溜去了音乐教室。 没人。 扫一眼教师群里有没有人叫他,然后继续溜去音乐办公室。 男人一边往教学楼偏僻处拐,一边觉得遗憾。 温郁过来找他就很方便,他甚至可以每天都匀点作业出来给他改,两人明目张胆在办公室里黏一会儿。 问题是他去找温郁,能帮忙干点什么?给钢琴擦擦灰? 闻玙来到办公室门口,很矜持地敲了敲门。 请进。 女老师在敷面膜,见他来了也不怵,笑眯眯道:闻老师过来有什么事? 闻玙临时想不起来借口,卡了一下:我找温老师他有个东西落在我这儿了。 温郁这时才抬起头,匆匆保存表格出去见他。 我刚好要下班了,出去聊吧。 两人伴着放学铃声一起往外走,操场上空有鸽群低低飞过。 闻玙走了好一会儿,小声道:好久没见了,想牵手。 别冒险。温郁脑子还算清醒:随时有同事学生在,你想明天上报纸? 闻玙更低落了些,唔了一声。 我送你回家? 温郁又摇摇头:也不行,暂时不能冒这个险。 闻玙终于想到合适的地方:男厕所 闻。老。师。温郁哭笑不得:你打住,陪我去趟小卖部,我要挑个柚子。 同性恋这个身份,大多数时候都见不得光。 哪怕是异性恋教师情侣,在学校里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亲密,不然可能会招来领导语重心长的谈话。 高中的小孩儿都在情窦初开的时候,你们私下怎么都行,别在他们面前这样 说得好像老师们不牵手学生们就会自觉一样。 温郁和他走得不近不远,像是中间有无形的栏杆隔开。 小卖部老板正守在水果摊前打着苍蝇,瞧见他们来了招呼两声:新来的红心柚子,不甜不要钱! 闻玙本来兴致勃勃来见他,见到他以后才意识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贴太近了在学校里也会引人注目,此刻有点打蔫儿。 温郁问他想吃点什么,也只是摇摇头。 这样反而很有趣。 温郁又丧又崩的时候,他简直像个人生导师,什么都能循循善诱。 说闻玙这人成熟吧,只是因为不能公开牵手散步,又会表现得像小孩儿一样失落的不行。 温郁掏出校园卡结账,拎着满满一袋水果走出来。 买这么多啊,我再送你一盒小圣女果,尝着玩哈!老板伸手拦下他,又拿了个结实的塑料袋套在外面:这样就保险了。 温郁笑着道谢:多谢您照顾,我以后常来。 闻玙守在外面,见他买完了,伸手就要接过来替他拿。 温郁看向他,摇一摇头。 我分你一半。 他松开手指,把塑料袋的另一只提手露出来。 你提这里。 其实两个成年男人,不至于要合力提一袋水果。 闻玙一时疑心,直到看见他笑着眨眼,才反应过来。 好。 走了几步,闻玙像是被安抚了,又像是还在赌气。 这样也算吗? 温郁闻着柚子的清香,这会儿心情很好。 你希望算吗。 闻玙忍不住笑起来。 也得亏他一口气买了三四个人的份,哪里吃得完。 他们一人牵着塑料袋的一只耳朵,穿过整个操场。 学生们犹如秋后南归的鸟群,说笑着弥散开,往不同的出口涌去。 此刻夕阳西下,有黄昏的光倾洒铺开。 两个青年走在人群之间,融入地恰到好处。 像是手牵着手,体温很近。 第20章 老师们上班也颇有点循规蹈矩的意思。 一样的课本, 一样的教学循环,时间久了会觉得自己像是陷进什么轮回里,三年一晃又三年。 变化最多的, 反而是学生们。 很有意思的是, 年年都有学生整活儿, 惹的乱子不断推陈出新,给各年级相对枯燥的教学活动提供了不少新鲜劲儿, 中有好有坏。 碰到个天才点的学生, 不但自学编程勇夺金奖, 还能帮忙顺手把学校网站兼教务系统都上下维护一遍, 堵了好几个缺口。 这活儿校长出去问过, 找个负责网络安全的团队过来搞,至少十万起步。 校长知道以后啥都没说,特意去找学生鞠躬道谢, 往下批示各科老师都不许占微机课,让小孩儿们每周玩玩游戏活动下脑子都成。 但也有不少天赋点歪的。 譬如学个化学就是和硝/酸/甘油过不去的, 半夜摸到学校后面喷街头涂鸦的,更有甚者, 一口气和六七个学校的男生同时谈恋爱,结果有一天渔网撞破, 几个男生哭着找上门要个说法。 当时的情景着实震撼,以至于高一高三的老师都凑过来悄悄看一眼。 后来那妹子也没转学, 摆摆手该玩玩该吃吃,听说在班里人缘极好, 没人说她半句坏话。 老师们私下里听八卦聊小巷消息时是一副家常口吻,真回到学生面前还是要象征性板个脸,维持下身份威严。 也有不少学生瞥见过他们作为普通人的平和一面, 心中敬畏虽然少了,但不自觉会更亲近他们。 闻玙作为高二年级青年教师队伍里的中坚力量,表面上是全部精力投入教学工作中,踏实诚恳地完成每日工作。 他没有斜对门一班班主任陆凛那么不苟言笑,平日里很和学生们聊得来,但也没少笑眯眯地抱一摞卷子进班里扫荡纪律。 三言两语看起来轻巧,能说得人后背发毛。 学生们实还是怕他的。 所以温郁每次在食堂和操场听他聊以前学校里的劲爆新闻,都习惯性看一眼有没有七班的学生在附近。 他很想大吼一声。 看看啊!!这才是你们闻老师的真正面目!! 这回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学生,又整了个大的。闻玙带他去校外买刨冰吃,示意老板给自己来一份青芒椰奶:少糖去冰,不要椰果。 在校外打架了?温郁随口猜了一句,见闻玙摇头,皱眉猜更大的:该不会是跟教育局打电话,把附近哪家培训班给端了吧。 都不是,他搞了个很厚的A4活页本。 只有一个本子算什么。 老板端上冰饮,闻玙顺手摸了把迷你小花伞,插在温郁的草莓刨冰旁侧:那是个游动性吐槽本。 也算是复古性加密。 匿名群,表白墙和贴吧都不够有保密性,学生们千防万防,都还是迟早会出现有心人截图告状。 他们这也算是P2P加密,闻玙掏出手机,给温郁看里面的照片:每个人想翻阅这个本子,都得上交自己的活页,算是投名状。 而且不许群体借阅,每次持有者限一人,时间不能超过一天,每次转手都得在本子第一页里登记姓名电话QQ号。 温郁好奇起来:这里头都有什么?吐槽老师或者学校? 都有,还有在里头记手账写日记的,闻玙回忆着自己看到的内容:有几个挺有才的学生,轮流往里头塞自己画的老师肖像,还有四格漫画什么的。 说脏话的基本都是语气词,也有接机表白或者控诉的话,但更多的算一种肆意的公共交流。 形式上来说,堪称吉普赛式校园BBS。 后来这本子终于进了我们办公室,给冯老师气得,两天没睡好觉。 有人骂他了? 倒也不是。闻玙摇摇头:有人写了一条,冯老师的鼻孔好大啊,希望他剪剪鼻毛。 然后下面几行全都是跟帖,说是啊是啊真的好大,我上课都在盯他的鼻孔,还有接力数鼻毛有几根的。 冯老师看完这个本子,憋了好几天才冲过来问我们我的鼻孔真的很大吗?真的真的很大吗?? 温郁跟着乱笑,相当没有身为老师的自觉。 那你呢?有聊你的吗? 他刚入职没多久,估计没几个人关心。 但是闻玙都来这教完好几轮,肯定在他们这混眼熟了。 闻玙原本是当个琐碎话题随便聊聊,到这才意识到什么,目光偏到另一边。 没。 一个字,言简意赅。 温郁好奇心彻底燃起来:一般这么说就肯定有他们说你什么了? 闻玙抬腕看表:差不多该回去上课了,走吧。 温郁知道从他这问不出什么了,鼓着脸想了一会儿,决定曲线救国:那不问你,这本子算是被严密保护了,最后怎么到你们老师手上的? 张老师她儿子在咱们学校读高一,有天也拿回去写,被他妈瞧见了。 噢那肯定后来又放回去了。 温郁听得很有想法。 他得找个机会把这本子拿来看看。 两人一路往回走,路上空空荡荡,学生都关在学校里不让出来,只能瞧见黄衣蓝衣外卖小哥来去如风。 温郁走路不太专心,低头玩手机回消息,用余光跟着闻玙。 后者走着走着突然停了:妈。 温郁差点心脏骤停。 他本能扬起一个笑,抬头往前看。 钟琴站在学校门口,一手拿着小香包,一手多拎了个小帆布袋。 很奇异的是,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变。 相别十年,便是小卖部里的老板也身形走样,啤酒肚大了一圈不说,脸上还多了好些褶子。 温郁还在读书那会儿,每次开家长会时都会忍不住看琴姨好几眼。 她真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女人。 喜欢穿旗袍,说话温柔轻和,带一点点上海口音。 每次出现在他同学面前时,头发都盘的一丝不乱,笑容也很得体。 她手极巧,双酿团做得堪比人民路的老师傅,每次闻玙带去班里都一群人抢着吃。 当时班里也有好些个暗恋闻玙的女生,还私下议论过,要是能嫁给闻玙这样的老公,再来个钟琴这样的婆婆,搞不好能爽到爆。 时隔太久,他再一次看见琴姨时,甚至感觉她变得更年轻了。 不仅脸颊皮肤细腻,气色明亮,一笑起来也有种春日风暖的温柔。 这样好的琴姨怎么会遇到那么个傻逼的丈夫? 温郁咽了口唾沫,想了想自己骂闻玙他爸傻逼,闻玙本人应该没多大意见。 小玙钟琴抬手招呼他们,等温郁走近了才突然反应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你是,你是小郁是不是?!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妈,闻玙很拿她没办法:他跟我同级,也该二十多岁了。 温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钟琴抱了一下,后者对他喜欢的不行:哎呀呀,长得比小时候还要好看了!你看看,五官完全长开了,气质也好! 这些年你跑到哪儿去了,唉你都不知道你琴姨有多想你。 温郁脑子还在当机状态,迟疑道:琴姨,好久不见。 我妈前段时间在国外交流学习,我没跟她说你回来的事。闻玙小声解释道:绝对不是要瞒着。 晚上报了要下雨,顺路过来给你送伞,还给你带了点水果,钟琴笑眯眯时眼尾才显出细小纹路,但仍是美得无可挑剔:你们要上课了吧,回头聊。 温郁半是心虚半是紧张地嗯了一声,匆匆道:抱歉啊,没来得及跟您多聊几句,我先上课去了。 恋耽美 ——(16) 闻玙留在原地,跟他挥了挥手。 然后母子两目送他一路快走,眨眼消失在校门里。 你真拿我当外人啊,钟琴等瞧不见人了才拿出化妆镜出来,看一眼自己的妆花了没有:小郁回来了不跟我说? 闻玙默默道:之前怕你搅黄了。 钟琴柳眉一挑:追上了? 我不太确定,闻玙表现得有些费解:我觉得我跟他之间还有点心结没解开而且别说他妈那边,他自己心理都还没完全过去。 钟琴还在看镜子,随手啪嗒一关,并不太CARE儿子的感情生活。 苦哈哈等多少年了,自己把握机会吧。她送完伞算交了差:我晚上跟老同学一起唱歌去,晚饭你找小郁解决吧,请人家吃点好的。 闻玙苦着脸看她:你日子过得很逍遥啊 后者已经在叫车了,懒得跟他多聊:走吧走吧,你回去蹲班去。 钟琴很多年前完全不是这样的。 闻玙自小到大看着变化在眼里,虽然事先有些预料,但也没想到她转变的如此之剧烈。 与说是时间效应,更像是生活里的剧变可能会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他接了帆布袋,目送亲妈坐车离开之后,才打开袋子瞧了一眼。 好家伙,还有一盒冰过的榴莲。 谁敢在办公室里吃这玩意。 温郁一路化身业余竞走选手赶回去上课,上完直接跑回办公室里窝着,自我防御机制半开不开。 他真没想到会在校门口碰见闻玙他妈,由于心里太紧张,这会儿后脑勺都有点发疼。 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来,门口有学生敲了两下门。 温老师,您有空吗。 在的。温郁关掉淘宝页面,瞧见是七班的学生来找他。 你是钱驹,对吧? 女生很开心地点点头,得到许可以后走进来,脚步轻快。 我想问您个事儿。 你说。 我现在读高二,想准备艺考还来得及吗? 温郁定了定神:你想走哪方面? 音乐,比方说小提琴,或者作曲系? 先前有基础吗? 女生摇了摇头。 温郁没有马上劝退她,起身去隔壁工位要了两份资料,复印好交到她手里。 这种事需要谨慎考虑。 你首先要确认心仪的院校以及专业,然后和家人沟通清楚 他的回答有些官方,以至于说到一半还是摇了摇头。 如果完全没有音乐基础,临时学小提琴是没法赢过那些自幼练琴的学生。 你可以试着把专业方向扩宽一些,找找自己喜欢的方向。 钱驹接过资料认真说了声谢谢,眼睛放光。 等她走后不久,温郁才从各种琐碎事件里找出有关她的残存记忆。 他以前留意过年级考试排名,钱驹大概在前五十名左右,属于努努力冲清北的批次。 她不会弹琴,也不会小提琴,乐理能力一般。 但是在合唱排练和音乐课里相当快乐。 这个学生很享受与音乐有关的各种事情,有时候课上他放一些交响乐作品,有的学生会趁机补作业或者看书。 但钱驹总是撑着头仔细听,有时候还会问有关最近演出的事。 大概是优等生灵感突现,偶尔想尝试下别的路线吧。 温郁对她的转向并没有太多信心。 但紧接着第二天大课间,钱驹再一次过来了。 这一次不仅带了厚厚一叠自己复印整理的资料,而且还有各大院校的录取要求,专业情况。 她选出了自己最心仪的几个,写了好几页笔记,开开心心地拿来给温郁看。 女生很有朝气,梳着高高的马尾,笑起来很有英气。 温郁简单解释了几个问题,又联系有经验的老教师过来帮忙参考,仔细给了些意见。 所以说,考小提琴系是肯定不太可能了,如果想考作曲系你会面临巨大的学习压力。 他皱眉补充道:视唱练耳本身就很吃功夫,现在高二的课程难度不断收紧,你可能要做大量的时间取舍。 旁边老教师只当她是一时脑热,随口问道:你每天上辅导班吗? 我妈给我报了三个,数学英语和物理。钱驹回忆道:她好像还想再给我补补化学。 老教师摇一摇头,知道这对父母是准备把她往哪条路上培养。 哪条都不会是搞艺考的这一条。 温郁看出前辈的敷衍,低声道:这是很重要的人生选择,有空还是和你的家人聊聊吧。 钱驹嗯了一声,认认真真谢过他们,然后告别。 她走后不久,老教师留在这喝茶聊天,温郁多问了一句:您觉得她有可能往这条路走吗? 成绩好,父母还想着继续培优,你想想这里头沉没成本有多少?老教师摆摆手,当那孩子是闹了个玩笑:要把从小到大的精英教育都扔到一边,高二了突然从头开始学艺术,胡闹。 就算我自己的孩子突然来这么一句,我都不可能答应。 温郁点点头,不再多话。 这件事他不知为什么,还是压在心里,下午放学的时候去找闻玙说了。 钱驹?闻玙听到这个名字,很有些诧异:她是我们班新一届学习委员,有一次考了年级前十。 温郁哦了一声,情绪阑珊。 是不太可能。 今天还会下雨,闻玙瞧着外面的天空:你带伞了吗。 温郁还在出神想事情,半晌道:不清楚。 那我送你回去,闻玙从办公桌里抽出伞,笑容得意:而且伞可以挡住我的脸,你妈要是出来了,我直接拿伞挡着脸跑掉。 温郁笑得不行:你这是谈恋爱呢还是做贼呢。 他与他亲近的机会太少,周一到周五大半时间被钉在不同教室里,周末才能悄悄出去约会几回。 从前总是拘谨,眼见着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忽然也心动起来。 就这一回。他叮嘱道:送到胡同口就行,不要走太远。 闻玙嗯了一声。 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跟晚归的鸽子一样呼啦啦往外散。 四楼五楼仍亮着灯,有些学生仍留下来继续晚自习,要等到门卫清场才走。 秋深雨冷,夜犹如浓到化不开的墨。 闻玙一打开伞,宽大的伞沿如帐篷般将他们罩住,两人靠紧了一起往前走。 温郁此刻很怕母亲在校外等。 可是他舍不得这一小会儿的同行,即使自己有伞,即使多走几步也意味不了什么。 学生们都撑着不同的伞,像是许多个小世界就此打开,把拥挤道路逐一切割分离,衍生出许多个独立的小空间。 他们挤在伞下,踩着积水往前走,心里映着雪亮的光。 温郁胆小,怕附近有哪双眼睛看过来。 可闻玙身上是暖的,他仍不自觉地紧贴着他。 后者淡笑不语,像搂哥们一样拥着他的肩。 温郁屏着呼吸同他走过马路,跨过水潭,又转了一整条街。 雨很大,他们可以走得很慢。 不聊天也无所谓。 一直走到胡同口,他才把心里准备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到啦,前面我自己走吧。 闻玙把伞往下压,轻轻吻了他一下。 温郁被亲得心跳加快,一时间特别舍不得他。 他开始努力找搬出去住的理由,但除非一中换个校址,他现在的住处已经是最近的选择。 真不好,温郁忍不住叹气:我不想走了。 闻玙拉着他的手,又低头亲了一口。 胡同远处有三轮车叮叮当当的响,是收废品的路过。 温郁生怕有谁会目睹然后告状,还是把公文包举过头顶,快速说了句再见。 他淋着雨往前跑,跑了没几步又往后看,见闻玙仍举着伞看他。 只是这一次伞沿抬起来很多,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我回去啦。他大声说了一句,后者认真点头。 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交接。 温郁长长望了男人一眼,又顶着雨往家里跑。 他忽然感觉自己这十年也没变多少。 像是还在读高二。 再一冲回家,推门就闻见茶树菇老鸭汤的香气。 颜晚馨还在用小扇子给炉子护着火,瞧见他时才惊得站起来:你不是带伞了吗?早知道我去接你了! 这才几步路,温郁一路冲到凉棚底下,拍了拍皮包上的水珠:我回来才开始下,没淋着。 颜晚馨抹了把他的外套,有点纳闷:是没淋着,洗洗手准备喝汤吧。 温郁飞快应了,帮她收拾旁边的桌面,身后人又道:明天我们公司组织学习,午饭晚饭都不备着了,你自己在学校吃完了回来。 学习好啊,温郁心情相当好:哪天我教您拉琴啊。 别,颜晚馨拿蒲扇敲他:你三四岁那会儿天天在家里锯木头,我那会儿看着琴都耳朵疼,现在也没好。 日子像是突然消停下来。 不折腾不费神,也不会冷不丁爆个特大事故,搞得人心力交瘁。 屋外清清冷冷下着雨,棚子里有小火炉炖着汤。 温郁布置碗筷时抬头往外看,院子里的石榴树枝叶繁密,滴水细密犹如珠幕。 他动作停顿了几秒。 这算是生活终于放过我了吗。 他有种安稳许久以后才萌发的庆幸。 要是一直都是这样,也很不错。 不贪求更多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温郁起了个早,还换了身运动装出去晨跑一老圈,带了豆浆油条回来。 颜晚馨吃完利落地洗了碗,吩咐他提前准备一把伞搁在办公室里,在厨房里目送儿子出门。 等院门关上,她怔了很久,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 她的卧室从前很拥挤,塞满了各种东西,好几个柜子靠在一起,东西老是没地方搁。 现在少了一半的衣服,结婚照也从墙上摘下来,像是突然多了十几个平方。 颜晚馨在柜子里翻翻找找,挑了件最得体的衣服,想了想还抹了点头油。 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碰了下唇。 是老了,唇色都发黑。 她开车一路向南,一路往大兴区开。 北京也是越来越大了。 从前只有五环,后来扩到六环,再是七环。 无数人抢破头往北京挤,拼了命也要扎根在这里。 从市中心开车到大兴大概要五十分钟。 她路上抽了两根烟,等红绿灯时有些不耐。 等到了目的地,颜晚馨靠着椅子想了很久,最终才拿起包下车。 门口狱警已经跟她混了个眼熟,见着时还会微微点头打个招呼。 等候区今天坐满了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 过了许久,有人探头出来喊。 4097温健武家属! 她烟瘾又上来了,搓了下指节往里走。 温健武走出来时脚步平稳,两人很平静地打了个招呼。 虽说是夫妻,这么多年都在坐牢,连熟悉感都褪了个干净,也就剩几分客气。 颜晚馨以前经常来这里,有时候不是为了见谁,就是一个人心里堵得慌。 她丈夫在里头坐牢,但她何尝不是在外头坐牢。 头几年有数不清的债务,几度逼得她想卖了家里老屋,好在后头还是撑了下来。 现在还得陆陆续续地还人情债,像是永远都欠着谁。 她头几次见他一回痛骂一回,三十分钟根本不够发挥的,洋洋洒洒中间根本不用换气。 后来有机会被债主搞到心态爆炸,去见温健武时还特意带了瓶水,骂到嗓子冒烟喝两口继续吼他。 杠杆杠杆,你他妈是真的敢玩啊?想过今天老娘在外头给你擦了多少屁股吗! 狗日的龟孙子! 有次骂完出来,一看时间在里头呆了四十多分钟,狱警居然也不敢拦她。 十年,换算一下,一百二十个月。 她见他不到一百次,第十几次时就已经骂不出来了,看着他只是哭。 温健武有过很多种反应。 他忏悔过,痛哭过,麻木过,叹息过。 两人就算有再多的话说,也始终隔着一堵玻璃墙,要说话还得拿着电话,送瓶腐乳进来也得被再三检查。 颜晚馨今天坐下时,气息有点不稳。 温健武连着两个月只见到儿子,没瞧见她,皱眉感觉不太对。 你还好吗。 颜晚馨没说话,只疲惫地摇一摇头。 郁郁这两个月都来看我了,温健武关切地看着她:他现在也懂事了,应该能帮你分担不少。 他来北京这件事是他自己做主的? 颜晚馨只是摇头。 温健武感觉她今天状态不对,心事太重了。 他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狱警,苦笑一声:跟我说还怕什么。 我这是存放秘密最好的地方,想跟别人说也没处去,是吧。 颜晚馨沉默了很久。 她像是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了,把额头和肩头都压在玻璃上,半侧着身子说话。 几个月前,闻玙找过我。 温健武听见这个名字时有些许变色。 他对这个名字有种本能的拒绝。 恋耽美 ——(17) 这个名字意外的和自己儿子的姓名同音,就此衍生出多少不该有的纠缠,他和她心里都清楚。 这几年,闻玙一直有找过我。她冷静道:搬走的时候,我本来删了他的电话,后来他换了个号,还是会逢年过节给我发短信。 温健武脸色不太好:他一直想挽回郁郁? 不全是。颜晚馨伸手揉着眉头:他不会绕过我去试图联系郁郁,但是也礼貌问过几次他的情况。 你温健武想说句什么,但又发觉自己已经丧失了大部分做父亲的资格:哎。 他前几个月飞到广州,单独跟我谈过一次。 你们说了什么? 来不及解释了,颜晚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自行省略大部分内容:我最后想着不行就试一次。 她也老了,很多事未必能看清楚。 温健武伸手按住玻璃墙,有些难以置信:你你答应让他们谈恋爱?!你知道他们是两个男的对吧??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狱警的表情有些许变化,但很快收了回去。 我没答应。颜晚馨平淡道:我只答应了放郁郁回北京。 这两者能有什么区别,温健武听得甚至有点恼火:他回北京肯定有机会见到 不是有机会见到,颜晚馨笑起来:他们在同一个学校教书,天天都能见到。 你在做什么?!温健武重重坐回位置上,整个人失魂落魄:那是我们两唯一的儿子啊 我们只有郁郁了,他喃喃道:你在做什么。 温健武你知道吗,颜晚馨笑得眼眶都红了:我回北京之后给他做了一顿饭,他居然把一整碗都吃完了。 他在广州的时候,我给他炖汤,我给他煲粥,他一天就吃一口,像是每天就靠一口气吊着活。 你知道他前几年瘦成什么样子了吗? 她说起来都有点想哭,又不肯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泪,只是一边笑一边摇头。 我有时候都在想,难道我这个养了他二十多年的亲妈,还比不过一个他高中认识的外人。 可是郁郁他现在,他现在才像是真正活过来一样。 温健武不断地摇着头。 他无意否定她,他对她从来只有满怀的痛苦和愧疚。 可是他没法接受。 你真的想好了吗?他声音有些嘶哑:你知道同性恋是什么下场吧。 北京,这已经算最先进的几个城市了。 他们但凡在学校被发现,或者被邻里知道,得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这两个人要是纠缠一辈子,就只能偷摸着过一辈子,在街上公开牵个手都不可能 再放早几年,那是流氓罪,是不正当关系!你不能放任他变回去! 晚馨,你带他回广州吧,我求求你。温健武几乎想用头撞玻璃墙,一扬手镣铐撞在玻璃墙上乱响:你不能毁了他啊。 我不知道。颜晚馨喃喃道:我真的没有想好。 狱警适时提醒了一句:时间到了。 她起身时像是抽泣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回正常的表情。 就这样吧,以后再说。 温健武坐在原地愣愣看她,直到颜晚馨转身即将离开时才喊了她一声。 晚馨。他哀求道:你想想,你好好再想想。 她回头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温郁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还是淋感冒了? 他等了会儿第二个喷嚏,偏偏半晌没反应。 隔壁工位的同事最近在听歌剧,耳机还漏音,中间隔了条走道都能听见鬼哭狼嚎伴着小舌音。 温郁在自己工位种了一排小多肉,学校教务还帮着添了一盆绿萝,乍一看气氛情调都很好。 他等得无聊,心想要不再养养鱼得了。 正点开淘宝看办公室里都能养什么鱼,门外传来忐忑不安的询问声。 请问温老师在这吗? 温郁下意识抬头:我在这。 一对夫妇站在办公室门前,没有贸然进来,说话很客气。 温老师,能跟您聊一会儿吗? 可以可以,我等会没有课。他快速迎过去,给他们找了两把凳子。 听歌剧的同事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办公室常年没人过来,最近又是学生又是家长的,搞得像主课一样。 温郁随手给同事塞了包酒鬼花生,陪两个家长谈话:您两位是? 我们是钱驹的家长,钱爸爸抢道:这次来想跟您好好了解一下情况。 钱妈妈跟着点头:您好您好。 噢噢这样啊,他回过神,意识到两位家长可能要委托自己当说客,帮忙劝劝异想天开的女儿:钱驹的事我之前一直有了解,她也找我谈过好几次。 是的是的,我们也听说了,钱妈妈不安地调整了下坐姿: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也真的是太突然了。 我们还联系了闻老师过来一起谈谈,您不介意吧?钱爸爸想起来什么:他刚才发微信说马上过来。 温郁意识到这儿人有点多,起身示意他们往外走:咱一起去走廊聊吧,外头也凉快。 好的好的! 三人刚出去,恰好闻玙大步流星走过来,在温郁身边站定。 您好。他与他们依次握手,已经很有接待经验了:今天刚好温老师也在,咱们可以多方了解下情况。 温郁与他交换眼神,钱妈妈跟着点头:好的好的,我家女儿的事辛苦两位老师了。 她突然要学音乐这件事,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开玩笑。她苦笑道:我们连1对1的化学老师都找好了,哪想到 有可能是想要逃避什么压力,或者是最近考的不够好,感觉到挫败了吗?温郁试探道:我们也可以帮忙做一下心理工作。 钱爸爸摇了摇头。 这些话我们都问过了,都不是。她就是更喜欢音乐。 驹驹说,她每次把时间花在这些上面,才觉得快乐放松,比上任何辅导课都来得开心。 我们还特意带她去上了几次视听课,她甚至看视频提前预习完好几节,出来老师也直夸她。 那这样是很难劝。 温郁心里叹了口气,已经在想自己回头该怎么和闻玙一起说服她了。 对于这样的学霸而言,突然掉头去学音乐,在家长心里可能跟突然走邪路一样吧。 直到这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她真是想学这个。 钱父露出懊恼又自我谴责的神情,叹了口气。 温老师,您看现在我们再鼓励她去艺考,还来得及吗。 温郁呆住:啊?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新文看这里 喜欢的话可以戳专栏收藏一下下~ 师尊X师尊 《昙仙》 闻说述玉有山,得道即登仙。 更有仙尊气态不凡,衣如紫昙发如落雪,见一眼便让人忘神。 沈朝夕只一笑付之,广开山门教习道法,年年拒掉无数桃花。 期间有人堕了心魔,有妖断了情窍,受无穷苦楚。 他拂衣而去,身后门徒如云,仙气凛然。 直至天上道坛开,有赤发仙尊醉后探看,身后几个爱徒都没拦住。 让我瞧瞧,是哪个妖孽害我徒弟坠了情劫 沈朝夕笑意里含着杀气:滚。 第21章 驹驹还在上课吧?钱妈妈笑道:她昨晚就和我们谈了很久, 今天临走前还特意又表态了一次。 我们跟家里小孩艺考过的朋友了解过情况,高二了才突然决定从头开始学,很有可能竞争不过哪些打小练的孩子, 确实风险很大。 温郁呆了好几秒, 先是看了一眼闻玙, 然后才迟疑开口。 您这边,已经决定好支持她参加艺考了? 钱父郑重点头:驹驹肯定没什么基础, 我们这次来见您, 也是希望孩子能偶尔来您这答疑。 我知道现在不让教师补课, 但她要是学物理化学我们也许还能帮到一点, 家里两个大人都没学过音乐, 这事真是一点都不清楚。 那是当然的,我肯定会好好帮她。温郁不假思索道:哪怕您两位不来,我也很乐意这么做。 闻玙见他这边应下了, 示意钱家夫妇和自己单独去另一边详谈。 这件事居然真得在往这个方向走了。 温郁回办公室之后枯坐很久,意识到一件让他自我厌恶的事实。 从一开始, 他更在意的便是钱驹父母的意见。 他像是早已认定了每个人的命运和选择都不属于自己,而归属于天然欠债整个生命的父母。 我好像俗套又世故。 温郁长长叹一口气, 伸手用力揉脸。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腐朽了? 现在又有没有变好一点? 钱驹的事情很快传遍年级,被称为一大奇闻。 温郁原先预想过, 反应最诧异的大概是当初那个放话不可能的老教师。 没想到第一个被领导叫去谈话的是闻玙。 闻玙第一轮被严厉训斥了一番,紧接着第二轮还要领着温郁过去见领导。 学校好几个核心上级都出现在会议室里, 面色不善。 小孩胡闹,家长糊涂, 你们两呢?你们这是不负责任! 高二了,就因为一时的兴趣,你们让一个清华北大的苗子从头开始学艺术?你知道万一出事了学校要负多大的责任吗? 温郁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通, 突然意识到闻玙极有可能早就知道上级会这么做。 是啊,无论是事业单位还是国企外企,没有任何组织敢轻易去扛风险何况还是自我降级所对应的风险。 他张嘴想要为闻玙说句什么,话头被另一个老领导直接堵住。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你们啊,老人重重摇了摇头:你们还在那种相信什么梦想,浪漫的年纪,可好歹也二十多岁的人了! 你知道你们的行为是什么吗? 医生在对症下药,家长一窍不通,突然病人说我不治了给我拔管吧,你们居然也跟着脑子一热要帮忙拔? 将来万一这家人出事了,他们是能告我们的,你们自我感动之前考虑过学校吗?考虑过这个孩子将来艺考考砸了高不成低不就能去哪吗? 不负责任!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温郁全程想说话都没办法找到岔口,对面几个领导像是精密程序一样逻辑缜密还互相呼应。 他听得脊背发痛,面上表情都有些麻木。 唯独在听见头脑一热的时候,心里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他在这一刻像是忽然找回那种十七岁的,对于长者、上位者习惯性掌握他人人生的,刻骨的厌恶。 恶心到生理性反胃。 闻玙一直很平静,包括在两轮被领导训斥,以及给出强压的时候,都没有太大反应,保留着客气和礼貌。 有件事需要说清楚。 他笑起来,风淡云轻。 我们也许可以做这个孩子的主,毕竟我们的身份还是她的老师。 可是各位领导,我们不可能做她父母的主。 不,不是这样的。 温郁仿佛从惯性里惊醒,在意识到他在用话术对抗领导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逻辑里的恐怖。 钱驹她太反常了。 她像是能自由决定自己的人生,随时可以调转方向,做自己喜欢的事。 钱驹她的父母太反常了。 他们完全不试图融入她的人生,而是只给出参考意见,只站在辅位,绝不过线。 在所有人都疯狂地想要插手其他人生活的当今,这个家庭反而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家疯子。 至少在这些领导眼里,他们就是从上到下都在犯糊涂。 闻玙的条理非常清晰。 我们作为老师,不可能过多干涉家长的选择,这也是职业素养之一。 如果您几位感觉到深深的遗憾,我们不如叫家长当面过来谈谈。 那必然要谈。为首的领导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仿佛在看两个不成熟的青少年。 钱家父母很快再一次来到了学校,在会议室里与老师们一一握手。 先前的规劝又重复了一次,每一句都循循善诱,语重心长,极有大家长的作风。 温郁坐在闻玙身边,面露担忧地看向坐在最后排的钱驹。 她今天也被叫了过来,领导会当着她的面先把她的父母说通,然后再来询问她的意见。 女生没啥反应,甚至试图写会儿作业等爸妈,被旁边的老师摇头制止了。 她今年进过年级前十,最后一年至关重要,冲刺清北也就人生这么一次机会 现在她突然喜欢音乐了,那明天喜欢编程,后天喜欢当主持人,你们事事都顺着她吗? 钱家父母听完,态度很轻松。 这件事,我们听驹驹的意思。 恋耽美 ——(18) 她想好了,我们便在经济范围里支持她,希望她最后能考取自己喜欢的学校。 钱驹笑着点点头:嗯! 老领导以极荒谬的眼神看向他们三人,喝茶润了下喉咙,重重道:如果最后不成呢? 你们要拿她十几年的学习生涯,赌她一个临时出现的爱好? 这个孩子原本可以上985211,可一旦走偏了,将来高不成低不就,甚至可能读一个二本! 她的母亲温柔地摇了摇头。 不。 她最后如果没有考上,只是用两年的时间,吃了一个很大的亏。 之后去读二本,还是复读,也都是她自己的人生。钱驹自己已经很明白了。 她不明白!旁边老师抢白道:你们这是哎怎么这样! 我们就算现在能帮她避开许多个亏,也迟早有老去的那一天,将来谁来劝她?她的母亲看着她轻轻点头:我了解驹驹,也愿意相信她。 这个女生表现出极强的自主性和清醒,温郁目睹完全程之后,开始怀疑自己一向隐忍的行事是否有问题。 学校最后拗不过他们,但还是要求三方签署免责声明知情书,确保在道义和各个方面都不落把柄。 这事居然真得就这么定下来了。 定下来的那天,温郁拎着包回家,一路走得很快。 他像是呼吸都顺畅了很多,能找回脚掌落地的速度,控制好周身的每一个关节。 天上飘过一只断线的风筝,飞得自由自在,毫无牵挂。 他开门时,蒋南之正在陪颜晚馨算账。 她们在凉棚下边剥花生吃边清点着大大小小的收据票单,浅红碎壳落了一地。 回来了?颜晚馨抬了下眼皮,示意他过来帮忙。 我拿个本子过来,马上! 温家十年前遭遇变故,丰厚家业被清了个精光,还折损了不少颜晚馨母家的业务。 他们全靠着亲友的多方支援,以及警方的境外追捕,缓慢解决掉好几个棘手问题。 当初温家出事时蒋南之还在跟姐姐学着拨算盘,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接手家里的生意,想法子帮姨妈分担些压力。 她们两皱眉算着开支和持股,温郁在旁边很听话地帮着记,让贴票贴票,要抄单子就跟着抄。 等头绪都理出来之后,蒋南之对比着两个季度的总单,点了点头。 好很多了,您放心。 颜晚馨长长松了一口气,推桌子起身:粥快炖好了,我再去炒两个菜,你今晚就在我这吃。 好。 很快,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剁肉声,在外头听都觉得痛快。 温郁留在凉棚里仔细收好每一样单据,还拿小标签备注不同的分类。 蒋南之在旁边抽烟休息,不经意扫了一眼。 你谈恋爱了,是吧。 温郁条件反射去听剁菜声停了没有,压低声音很紧张:你声音小点! 蒋南之吐了个烟圈,笑得很痞。 别看你一脸安安分分的样子,那哥们像是给你戴了个CHOKER。 瞧着都像是有主了,哎,吃火锅的时候她说什么来着? 温郁下意识摸了下脖子,一脸费解:你这像表姐会说的话吗?? 蒋南之叼着烟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最近是真笑了,变化挺大。 我以前假笑你也看得出来? 我又不是傻。 小郁,进来帮我端菜! 来了! 温郁翻了个白眼,收好文件夹快步进了厨房,路过穿衣镜时多瞧了瞧,冷笑一声。 去他大爷的。我才不会戴CHOKER。 第22章 闻玙再去拜访钟琴时, 开门的是何阿姨,屋里在播评弹,吴侬软语听得很舒服。 当老师就是辛苦, 看着又瘦了!何阿姨笑着朝他挤挤眼睛:你妈在客厅打麻将呢。 钟琴快胡了, 正心心念念地等一个二筒, 眼睛盯着牌,象征性喊他一声。 倒是旁边几个客人见了新鲜面孔, 赞不绝口:你儿子真俊啊!谈朋友没有? 谈了。 哎?啥时候谈得呀, 那加把劲早点结婚生子, 我们给你包个大红包! 他两丁克, 我也省得带, 钟琴又摸了一把牌,手上的镯子跟着晃荡。 她定睛一看,喜上眉梢:胡了, 给钱! 她在那怡然自得,倒是旁边的宾客傻了眼:真的假的?该不会是 钟琴啐了一声:想什么呢。 闻玙听得头大, 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去门廊上喂鸟了。 几只鹦鹉唧唧喳喳,有一只还学了口地道的北京话, 张嘴就是给您请安了喂。 客厅里的阿姨们还在问来问去。 钟琴柳眉一弯,侧目看她们:你们生完孩子以后开心吗? 我儿子在这我也敢说, 早三十年我要是没结婚,现在不知道去哪个国家定居快活去了, 是吧。 女人们面面相觑,对她的这份通透又惊又慕。 闻玙有记忆那会儿, 母亲被外婆管得极严,是比电视剧角色还要刻板的贤淑人母。 她早上七点要起来给公公婆婆熬粥,七点半唤父子两起床。 早餐一般会做两份, 一份中式给口味传统的老人,一份西式的给自己和爸爸,牛奶里还会放些燕麦碎。 她出身教授家庭,原本有良好的学识和工作,与大学同学毕业后结婚生子,也就渐渐转成了家庭主妇。 但家事如工事,从来没哪里有半分不妥。 钟琴有一双能弹琵琶的手,白净细长,带上翡翠镯子便能入画。 后来她总是忙着家务,容易磕碰着,镯子也就收回了匣子里。 然而姓闻的捅了多大个篓子,全家上下是知道的。 婆婆哭哭啼啼要她原谅,话里话外意思是家里才是儿子,外头有个女儿能成什么气候,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父亲坐在旁边抽烟,神情无动于衷。 没意思。 就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彻底把钟琴整个人的性子都激得拧了过来。 她直接请律师把这家人轰出了房子,让那傻逼净身出户,自己带着儿子重头开始。 在那之后,什么女德妇道,都去他爹的蛋。 闻玙目睹家变后一直过得很小心,眼瞅着亲妈在自我放飞的路上越来越远。 他高三的时候挑灯夜读,钟琴就坐在隔壁书桌重头备考雅思,有时候还嫌他按笔声音吵。 整得小孩都有点莫名其妙你这是要跑哪啊。 钟琴书一翻,把封面给他看。 你将来十八了,我也不用管你了,对吧。 你的学费生活费妈妈都会按时打给你,这个不用担心。 闻玙终于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要 我也得出国读个硕士,对吧。钟琴揉着肩膀道:你高考那天我可能没法送考了,跟我的时间有点撞。 ? 他后来独自过完大学四年,又毕业工作,亲妈也是不咸不淡地关心几句。 闻玙思来想去,找了个日子跟她出柜。 对方没什么反应。 注意性生活安全,做好防护措施,别的没了。 不是闻玙头疼起来:你最近忙什么呢? 忙着谈恋爱呢?钟琴也莫名其妙:有事儿吗? 没,没了。 这要是搁好些年前那个温柔贤妻版的钟琴身上,儿子出柜天能塌一半。 自从她前夫背着她跟别人生孩子以后,她不太CARE什么香火不香火的狗屁,儿子不犯法不伤人就行,别的爱干嘛干嘛。 不过她还是很早就存了一笔钱,给闻玙在北京备了两处房产,一是为了资产保值,二也是为了以后养老。 没过几年,北京的房价发了疯的往上涨,再想买第三套就有点难了。 对此钟女士表示很遗憾,但还是贷款搞了又一套。 闻玙逗了会儿鹦鹉,心想今天的亲情联络环节可能全得被麻将占了。 他也没感觉到多少冷落,随手抄了个苹果啃了一口。 也是懒啊。钟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旁,叹了口气:洗洗行不行,你也不怕有农药。 不打了? 玩的脖子疼,她抓了把南瓜子,随手分了一枚给拱到笼子边的鹦鹉:你那边还顺利吗。 什么? 装傻?钟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前几天我都碰见了。 闻玙苦笑起来。 我有想法,这环境也不允许啊。 那你不会换个环境吗?钟琴露出费解的神情:都这么久了,你跟人家约会过几次啊。 暂时还没有。 她长长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回去看牌。 是不上道。 闻玙心想我倒是也想上道,这不是刚确立关系就被领导扯去出差了吗。 他这会儿特想跟亲妈理论两句,眼瞅着她又加入新一轮战斗了,只能作罢。 是得找机会出去约会。 正这样想着,数学组长发消息到群里艾特所有人:下个月要期末考了,大家一定要做好备战准备。 一长串教学进度和规划文件连珠串般扔进群里,后头一群人回1111。 闻玙屏着呼吸看完全部,临时反应过来他还有两节课没讲,全被前头那点事耽误了。 不行,要找人调个课。 他刚切到七班教师群里,教物理的葛老师已经捷足先登,在群里艾特了体育老师。 [老葛]:@怡君抱歉抱歉,这边教学规划催得紧,得占您一节体育课了! [怡君]:小事,您就说我感冒了#坏笑 抢这么快?! 闻玙暗骂一声,私聊又去找体育老师聊。 [怡君]:抱歉啊闻老师,刚才黄老师也来找我了,这周的两节体育课都没啦。 与此同时,温郁正在给五班上课,手机开了静音。 室内暖气已经开了起来,有些学生昏昏欲睡,甚至靠着暖气管子就睡着了。 不烫吗? 他留心地多看了一眼,旁边学生立刻戳了下那个女生。 温郁差点说没事没事,你多睡会儿也行,话到嘴边又咽下,朝她们两友好的笑了笑。 结果两个女生以为被警告了,赶紧坐得笔直,一脸老师我们知道错了。 温郁默默点头,转身继续上课。 他其实不太介意他们上课睡觉或补作业,也就领导来巡视了才刻意咳嗽一声。 等到两节课上完,他才抽空看了眼手机。 还没翻到消息,门口有人敲门。 温老师,等会一起吃饭吗? 六班的学生正陆续往外走,有几个人路过闻玙时还会惊艳地看好几眼。 温郁琢磨了下暂时不饿:不了,你先去吧。 闻玙顾着有不少学生在这,也没法狗狗眼卖惨,维持着高冷语气淡淡开口:我请你去外面吃。 真不饿。 温郁看在眼里,一时又起了坏心眼。 我有点困,先回去睡了。 他迈步往外走,闻玙在后头快步跟着。 后者走了几步又意识到还有学生在看,又单手插兜,愣是走得俊气逼人。 等两人都走远了,温郁才忍着笑怼他:你骚不骚啊。 闻玙回头一望,喟叹道:现在帅哥届内卷严重,我得多注意下形象。 说吧,什么事。 借我一节课。 温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借? 你借我一节音乐课,那以后打算还吗? 闻玙心想我数学课要是拿来补音乐,估计班里四十多个学生能乐疯。 不是,他伸手圈住他的肩膀,好声好气地套近乎:咱们也是读过高中的人,都知道这些门门道道对不对? 不知道啊?温郁疑惑道:难道咱们学校有什么潜规则吗?跟校领导报备过吗? 就借一节,我保证,以后 闻老师你还没回答我吧?温郁失笑道:我借当然可以,你还吗? 要是不还,那可就是抢了。 闻玙沉默几秒,伸手把他拉进旁边医务室里,反手关门,还确认了一眼校医确实吃饭去了。 温郁被压在门后仍旧镇定:要明抢了是吧? 闻玙盯他一眼,倾身就吻了上去。 他们许久没有接吻,终于逮着机会便格外地酣畅尽兴,默契到摸索着把对方紧扣在怀里。 男人摁着他亲得很重,抽空咬了口脖子。 温郁不知不觉被亲得都踮起了脚,闷哼一声,眸子含着雾气。 你欺负我啊,玙哥? 男朋友找你要一节课,行不行?嗯?闻玙用鼻尖轻碰着他的额头,低头缠吻到像是不允许他换气,好让后者更无助地呜咽两声。 温郁被蹭得脸颊微痒,抽空还摸了把闻玙的腰,笑得很快活。 嗯技术有变好。 男人抬眸凝望,带着一股色气的侵略感。 他笑起来,像只蔫坏的绵羊。 又乖又无法无天。 我就不给。 恋耽美 ——(19) 第23章 温郁一半是为了逗他玩, 一半是真的需要上课。 他和学生们约好了这节课一起唱喜欢的歌,每个人都可以起头领一句,好好放松一下。 闻玙软磨硬泡不成功, 报复性又亲了一口。 那周末跟我去约会。 温郁心想好家伙在这等着呢, 还想辩解两句, 后者已经摆出任性狗狗眼了。 行,去哪你定, 但是晚上我得回家。 也就在这一周, 七班学生见识了老师们绞尽脑汁抢课的一百个理由。 周二说体育老师拉肚子, 周四说体育老师走路摔着了, 反正就是不方便来上课。 完事还有好几个老师在门口抢:哎哎哎, 你化学课上的够多了,我来吧? 别啊,你上语文课也辛苦了, 我来! 一众学生们沉默地见证着强盗们争抢胜利果实,目送体育课微机课美术课挥手告别。 音乐课大概也上不了了, 有人趴在桌子上叹气:好想去唱会儿歌啊。 长达两周的合唱训练已经让他们彻底喜欢上这门课,和这位笑起来很青涩的新老师。 音乐课代表特意跑去办公室, 提前确认音乐课让给了哪个老师。 没让啊。温郁诧异道:照常上课。 课代表呆了几秒,像是所有预设答案都扑了空:真的啊? 你不想上音乐课啊? 没有没有没有!小姑娘涨红了脸:温老师你太厉害了!! 时间一到, 成队学生穿过长廊走向音乐教室,隔壁班的学生都从窗户里探头看。 你们去哪儿?? 你们有体育课了? 七班学生笑得很得意。 音!乐!课! 温郁在别的事上受憋屈太多, 这时候有种特殊的笃定。 他不关心其他副课老师让没让,反正他不想让。 哪怕只有闻玙一个人这么惯着他, 他也想这么干。 学生们上课时真是从所未有的配合,他们这两周加班加点赶进度累得不行,没人想在唯一的喘气口再偷摸着做点作业。 大伙儿一起笑闹着唱歌, 唱两首休息一会儿,温郁在黑板上画五线谱讲了些粗浅乐理,他们也听得津津有味,还有几个学生抢着回答问题。 正上着课,外面下雪了。 先是有零星几枚小雪花飘在窗上,转眼就有长风吹雪而来,打着旋往更远处扩散。 像是吹管一般,风速愈快,雪势越大,从细小雪粒变作鹅毛大雪,飘飘扬扬地往外冒。 温郁弹钢琴时注意到有学生在往外看,手中旋律也渐渐停下来。 下雪了啊。他轻声道: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像是只有等到下雪的时候,冬天好像才真正来了。 许多学生露出渴望的眼神,但并不敢要求更多。 温郁合上琴盖,忽然也想起来,自己读书的时候看到大雪总是觉得很可惜。 那时候像是总有上不完的课,等课正式上完,操场上的积雪早就被踩成泥泞,没有半点保留。 他转身看向教室里的学生们。 你们想出去看看雪吗? 许多人下意识欢呼起来,但更快地变成惶恐不安的神情。 年级主任不会让的,他们争着替他考虑:老师你会被骂的。 这倒是一直以来都会有的事情。 音乐课老师没有权力把自己的课改成体育课,更不可能对冻感冒、在雪里滑倒受伤的风险负责。 温郁还没有自我审查,他们就已经关好了笼子的门,不敢有任何僭越。 没事,他笑起来:我带你们去礼堂里听扬琴二胡,路上慢慢走。 大家惊呼一声,有人已经急不可待地站了起来。 我们保证!! 老师你也太好了吧! 外面的雪好大诶 他们匆匆穿好外套,在教室外面排好队,由温郁领着下楼。 这是大胆到有点放肆的决定。 温郁带着他们快步走下楼,还遇到了几个高一年级的陌生老师。 后者报以诧异神情,但他也只是浅浅一笑,不做任何解释。 他们排成大雁般的长队,自教学楼走向礼堂,四十多人齐守着同一个秘密。 五分钟的路程大概走了十五分钟,路上大雪纷飞,积雪也渐渐堆了轻薄一层。 这时候若是说话,声音都会被绒毛般的细雪拂掉,变得短促又细小。 温郁裹紧外套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看一眼有没有掉队或者摔跤的学生。 雪花沾在他的眉毛鼻尖,像是亲切的奖赏。 很快所有人抵达礼堂前,那里并没有收到任何预约,理所当然地没有开门。 大家在礼堂门前停留了十分钟,站在台阶上下一起说笑,不时伸手去碰风中的雪。 直到附近也有老师路过了,温郁才看了一眼时间,遗憾道:礼堂今天不开门,我们回去吧。 所有人心领神会,齐齐说了一声好。 于是散乱的人群再次缓慢排队,和他在飞雪中跋涉回教学楼。 漫天银白一落下来,现实也好像都化作了一场梦。 温郁领着他们走回教学楼时,发觉闻玙在楼梯口等着。 几个学生惨叫一声,很怕被老师罚去写检讨。 闻玙只是摇摇头,示意他们快上楼。 这种事瞒不了领导,上级迟早会知道。 直接回班吧,湿掉的外套拿去暖气那里烤。 学生们都以为班主任会责备温郁,虽然走得飞快,但看向温郁时还是十分担心。 温郁没什么表情,他清楚自己做了错事,见到闻玙时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无赖姿态。 闻玙等到学生全部上楼之后,才插着兜笑起来。 这得算滥用职权了。 他走近他,把手中围巾轻抖展开,绕着温郁的脖子仔细转了两圈。 此刻前是乱雪,后是学堂。 他们两人立在桥梁般的交叉处,世界静籁无声。 温郁良久才伸手握住那条羊毛围巾,把其中一段贴住脸颊。 面料细腻温暖,有一种轻柔的呵护。 他忍不住想,这个男人到底是太宠着他了。 我得检讨。温郁低着头把围巾一寸寸卷好,在双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说那经不起推敲的小谎:我想带他们去礼堂里看看扬琴,但是礼堂没开门。 所以就去了一整节课? 因为下雪,路上滑。 温郁,闻玙觉得有些好笑:你在陈主任面前就想这么解释啊? 温郁低低唔了一声。 男人俯身帮他拉好领子,侧耳低语一句:等会他找你,什么都不要解释。 啊? 话音未落,闻玙衣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小闻啊,你们七班怎么回事?有老师跟我反应你们学生不上课到处乱跑来着,是哪个老师的课? 温老师的音乐课,已经结束了,我带他过来跟您说。 外面正下着雪呢,万一有学生玩起来,一旦磕着碰着,你们得被家长数落死,陈主任很是头疼:快点过来吧,你先叮嘱班里同学不舒服地赶紧喝感冒灵,正是抓紧学习的时候! 好,已经说过了。 电话一挂,闻班主任耸耸肩。 走吧,去五楼。 温郁颇有种学生时代做错事的头疼感,小声道:连累你了。 连累我?闻玙本来已经上楼了,侧目道: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温郁愣了一下:你 男人见他还没有动,走回来牵住他的手腕,带他一同往上走。 我说过了,今儿我滥用职权一回。 他想起什么,笑着又摇摇头。 也只会为了你这样。 温郁怔怔地被带上楼,领导已经候在门口,手里还端了一缸子热茶。 进来吧。 三人相继坐下,陈主任低头吹了吹水面翻卷的茶叶。 说吧,怎么回事。 也多亏温老师在,闻玙笑起来:这两周学生们体育课都被占了,没时间出去活动,有好几个感冒请假的。 我想找个机会让他们出去多走走,不要跑步打篮球,但怎么也得呼吸下新鲜空气,舒展下筋骨。 不然更容易生病,您说是不是? 陈主任本来都准备好说辞了,突然有点被打乱。 你定的? 温老师是副科老师,他哪敢做这种事啊。闻玙哭笑不得:也就我这种主课老师,自己的课没法停,还跑去占别人的课,让学生们有机会多出去走走。 他既是班主任,又是主课老师,在权限和决定权上都占优势。 陈主任也是愣了,把茶缸子放下来,教训道:你仗着你是班主任就自己做主啊?之前跟我们商量了吗? 人家音乐课不重要?好家伙,你让人家帮你放风,还帮你看孩子,你倒是两头都不用管! 也管了,闻玙和他周旋了好几年,两人都熟悉彼此的那点小脾气和套话:这不没出事吗。 温郁你也是的,陈主任长叹一声:你这么惯着他干嘛! 闻老师,这事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回头得交个反思检查上来,必须得重视教师纪律! 温郁全程没插上一句话,更没预料到闻玙会如此从容地把全部责任揽走。 他像是在漫天风雪里骤然抬头,看见有人早已迎面站他的身前。 用背脊挡开浩荡寒风,把他小心地藏在怀间。 第24章 办公室的门再关上时, 温郁突然伸脚踩了一下闻玙。 闻玙: 这么幼稚的报复行为也只有你干得出来。 温郁拧着眉看他:你大包大揽把锅全接了,不给我一点点发挥空间的吗。 那也是陈主任疼爱我,闻玙笑起来:你还真没这个福气。 他们一同往楼下走, 长风吹拂, 白雪沾衣。 天骤然一冷下来, 寒意像是能从靴底往上渗,丝丝缕缕地钻进骨头缝里。 闻玙有心问他今天穿秋裤没有, 又觉得这样不够浪漫, 最后用担忧的目光看了一眼他的腿。 温郁很敏感:你觉得我屁股不够翘? ?? 闻玙有时候很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这个小聪明蛋一天天在想什么。 两人闲扯两句各回各办公室, 七班一帮学生缩着头等着被训, 谁想到一直到快放学时闻玙才回来。 他一进班里,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教室像是一瞬过冰,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了。 闻玙没当回事,在黑板上布置完作业, 例行公事讲了几句。 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自愿要和高三一起复习的直接去楼上找空座就行。 大伙儿陆陆续续地收拾起东西, 没人敢问玩雪的事后续如何。 等到学生们鱼贯而出之后,闻玙才随意找了个关系挺熟的学生。 今天出去玩雪感觉怎么样? 大男生一想起来傻乐:温老师真惯着我们嘿! 闻玙笑着抽了这家伙一下。 行, 他惯着你们,我惯着他。 温郁回家时, 家里有好几个眼熟的亲戚在这一块吃火锅。 北京人涮锅子没南方派系那么多讲究。 新鲜羊肉卷牛肉卷配上芝麻酱韭菜花,齐活儿。 他在胡同口里就闻见浓烈香味, 那种香不是任何酱料被泡开,而是炭火气儿里混了牛羊肉被充分化开的油脂, 两者意外和谐。 门一打开,大伙儿笑呵呵跟他打招呼。 郁郁回来了? 玉树临风啊,看看这个头! 处对象没有?没有叔给你介绍一个! 颜晚馨刚剁完韭菜花, 这会儿围裙和指甲缝里都是青汁儿,笑得很开心。 都吃都吃,不够厨房还有! 郁郁你也来点? 我在食堂吃过了。 温郁路过时还顺手帮忙递了两瓶啤酒,发觉他们真是很会享受生活。 院外飞雪,檐下涮肉,确实尽兴。 现在的孩子啊,难得有几个像你家郁郁的,旁边大姨一抹嘴道:您瞧着吧,外头小姑娘小伙儿这个点还有不少蹦迪甩头的,不到十二点不回家。 我倒是乐意他晚点回来。颜晚馨笑着摇头:这孩子现在太老实了,二十多岁整得跟读高中时候一样,天天下了家就往家跑,有时候同事聚餐都不去。 被点名的老实孩子愣在原地。 他颇有种一片真心错付亲妈的错愕感。 您认真的吗? 颜晚馨很古怪地看他一眼。 你都二十大几了,出去蹦蹦迪我也不会说你什么。她一甩抹布,还像是怪他不开窍:读书读傻了吧。 温郁这会儿脑袋上都是冒号,心想我被我妈嫌弃私生活太单调这特么算几回事。 他确实有种不自知的闭塞。 先前父亲入狱,母亲生病,他默默把所有娱乐都剔了出去,一晃好多年都忘了还有出去玩这回事。 仔细一想,像是试图靠让自己过得苦一点,减少内心的愧疚。 今天颜晚馨这么一说,温郁哭笑不得,回屋就给闻玙发短信。 恋耽美 ——(20) [乐]:男朋友在不在。 [如是我闻]:? [乐]:明天要不要去看零点场电影,我请。 [乐]:看完再去撸个宵夜。 [如是我闻]:你被盗号了? [乐]:我妈今天嫌弃我,说我一点夜生活都没有。 [乐]:我明天就去通宵蹦迪#微笑 [如是我闻]:我给你一分钟想想明天是什么日子。 温郁已经在搜北京蹦迪哪家强了,一看见消息弹出来,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等等明天明天闻玙过生日!! 他手一滑手机正中鼻子,痛得叫了一声。 外头还在扯闲天,无人听见。 [乐]:我错了,提前说一句生日快乐。 [如是我闻]:明天我提前请了年级里的老师,去鸿宾楼吃饭,记得来。 [乐]:那我肯定是蹭我男朋友的车。 [如是我闻]:哟。 对话持续到这里,温郁心里有微小的纠结。 他观察他男朋友的微信昵称很久了。 很久以前,互联网上流行一个短句。 安非他命,如是我闻。 安非他命既是抗抑郁药,也是可能被滥用的毒品。 如是我闻是一句佛偈,偏偏和它的名字成了无情对。 他每次看见闻玙的这个ID时,都想悄悄地也把自己的名字改掉。 变成甜腻又文艺的情侣名,很登对。 他不是不敢。 他是觉得他还够不到他。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两个人明明已经是恋爱关系了,手也牵过吻也接过。 但感到自己可以拥有全部的爱,与和一个人确认关系,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安非他命,如是我闻。 温郁心里又默念了一遍,最后也没有改掉自己的微信名。 以后吧,万一呢。 第二天意外很忙。 有好几个艺考生都过来找他咨询消息,刚忙完要赶去上课,完事又有领导发消息组织开会。 期间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傍晚了。 温郁还在匆匆写着备课方案,闻玙发消息过来。 [如是我闻]:在学校后门开车等你,男朋友。 下班!吃饭!过生日! 温郁关了文档就噔噔噔往后门跑,拐弯就瞧见闻玙那辆悍马,一拉开副驾驶瞧见领导坐在里面。 老太太笑眯眯挥手:坐后面吧。 您好您好,他尬笑一声,又拉后门,两女同事忙不迭挪位置:温老师进来坐! 温郁再关上车门时,心里凉了半截。 每个同事都带礼物了。 两女同事一人手里一个礼物盒还扎着小蝴蝶结,老太太怀里抱了个点心,显然都是要送给闻玙的。 他怀中空空,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听说鸿宾楼老师傅做得糕点地道啊 对,还有他们家羊肉饺子,馅儿大皮薄特别好吃! 温郁坐角落里闷了一会儿,渐渐不说话了。 看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确实离他很远。 就算只隔一两米,也好像碰不到他。 闻玙这次出手大方,包了二十人的大包厢,早早点了一桌子好菜。 其他老师也陆续到齐了,还有人带了相当不错的两瓶好酒。 有女老师自来熟地坐在闻玙身侧,温郁看了一会儿,在黄老师身边拉开椅子准备坐下。 闻玙忽然开口了。 温老师,你想坐哪儿? 不是邀请他过来坐,而是问他在想谁。 温郁怔了下,莫名感受到男人的控制欲。 却又因此很开心。 他自上车以后露出来第一个笑。 咱两老同学,今天还是你生日,你说呢? 旁边女老师心领神会:那我绝对不当电灯泡!来温老师,你们两一块儿坐! 温郁还在观察闻玙:行吗? 快过来,男人笑着唤他:想你的不行。 这话太肉麻了。 赤/裸到都有几分狭义,偏偏可以通过这个人的口,在所有人面前说出来。 温郁脸上发烫,快速和同事换了位置,坐在男人身边。 脑子里还在回荡刚才那一句。 想你的不行。 闻玙凑过来,和他靠得很近,两人肩头挨着。 等会给我切蛋糕? 温郁一时间分不清,他是想要控制他,还是想要再亲近一下。 像是爱意,又像缰绳。 都行。他短促点头。 我喜欢吃带黑樱桃的那块儿,闻玙低声描述道:沾一点白巧克力碎,但不用切太多。 切下去的时候,动作不能太慢,不然旁边的蛋糕馅会粘住。 温郁被他钉在椅子上听着关于一块蛋糕的仔细要求,直觉这男人正在开什么下流的玩笑。 他只觉得手心发热,说不出话,但并不想逃。 他一直很喜欢看着这个男人放肆起来,哪怕是对着他放肆。 我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温郁忍不住提起这件事,低着头声音很软:明天给你补行吗。 闻玙观察着他,抿唇笑起来。 如果我不同意呢。 温郁像是被他轻轻掐了一下,耳朵尖变得更红。 宴会正式开始,十几个老师说笑着交杯换盏,闻玙作为这顿饭的核心人物,措辞行为都恰到好处。 温郁坐在他的身边,偶尔会闻见他身上浅淡的香气。 像是与整个包厢都有所割离,低郁又暧昧。 直到宴会末尾,闻玙起身给他添了一碗汤。 再喝一点,你太瘦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他给领导布菜,请女同事尝尝某一块甜点。 一切都很自然,无人会多注意一眼。 温郁像是突然从蛊惑里回过神来,发觉蛋糕早不知道被谁切好了,此刻正放在他们两的手边。 没有黑樱桃,但奶油饱满新鲜,还陷进去一小块草莓。 两个人,只有一块。 也不知道是谁吃谁。 第25章 饭局结束以后, 闻玙开车送他回去。 车上仍残留着淡淡烟味,像狼不经意间的鼻息。 干燥微焦,不动声色地一直钻进人的肺里。 温郁席上没有喝酒, 坐副驾驶里反而有点眩晕。 他缩了缩, 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闻玙方才宴请同事时便一直正经又得体, 此刻也只是平静地开着车。 从鸿宾楼往回开,一路长灯朗照, 夜色都被烘出昏红的一圈毛边。 车某一处梧桐林旁停了下来。 温郁动了一下, 侧目瞧着路标, 只觉得这儿很陌生。 林边是宽阔草道, 前后僻静无人, 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他猜到什么,仍是明知故问。 怎么不开了? 闻玙打量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不是我过生日吗? 吃饭我请, 接送我来,总得讨个好处吧。 温郁心里怦怦直跳。 他们两玩很幼稚的试探游戏。 可是他居然很喜欢这样。 我没带礼物。他又小声解释了一遍:今天工作太忙了, 我没顾上。 明天补,行么。 男人笑起来。 我可不听解释。 说着偏了一下头, 如同教导和命令。 坐过来。 温郁已经坐得离闻玙很近了。 近到一倾身都可以被亲到。 还要多近才可以? 他一时间呼吸不稳,无用地抵抗道:这样不好。 车停了死角。男人低笑起来:附近没有摄像头, 你什么都不用想。 乖,过来。 温郁咬了下唇, 仍是探出双手爬了过去。 他一直纤瘦,即便是跪坐闻玙怀里也不会有任何负担。 但爬过去的这个过程却像极了一种驯化。 解下桎梏, 剥开忐忑,距离不断缩近。 他抬腿越过档把,膝盖一偏压男人的大腿上, 全身重量也跟着往下栽。 嘶温郁生怕摔着,本能用手抓住闻玙的肩,整个人便直接陷进他和方向盘之间,被狭小空间就此钳制。 闻玙启唇想夸奖一句,低头瞧见他皱眉拽紧自己的样子,又想让他更开窍一点。 接下来呢? 他如同少年时辅导他做题一般,循循诱导:然后怎么做? 温郁清楚他们此刻不会被任何人看见,偏偏全身平衡都他的控制里,只要闻玙翘个二郎腿,他都得把脸埋他的肩旁被动地调整重心。 亲一下就可以吗。他小声问道。 当然。闻玙此刻温柔又耐心:我从来不贪心。 这句话有短暂的麻痹作用。 温郁忍住自己的胆怯和羞耻,邀宠般生涩地搂住他的脖颈,主动地亲了下去。 唇瓣温软,怀抱安心。 像是一切都只是恋人极其本分的小小要求。 闻玙并没有动,甚至手都无害地放一旁,不曾覆他的背上。 温郁亲完之后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变得有些茫然无助。 十年前,温郁做不出题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希望他把答案直接讲出来。 可闻玙从不会轻易地满足他。 他仍然噙着笑,像是他做对了,又做错了。 温郁深呼吸几秒,求助般看向他搭一旁椅靠的手。 他忽然很希望闻玙也环抱住他,把温暖和力量完全给予。 人腾空的状态下总会感到脆弱。 不太够吗。他轻轻念叨了一声,又认真俯身过去,仔细亲了下去。 他极少主动,以至于这样的接触对于他们而言都新鲜又越界。 只是稀疏平常的深吻,可主导角色被调转。 他试探着去舔吻他的唇齿,去亲昵又小心地索取。 闻玙垂眸教他该如何吻得更深,后者会又轻又快地换一口气,然后努力练习刚刚学到的每一个小技巧。 恋人的生日礼物只要一个吻。 可是好像这一口气亲了好久,连绵不绝。 温郁明知自己被带进陷阱里了,又有种不合时宜地好胜心。 他松开他换气时,双手仍环抱着他的脖子。 我技巧有变好吗?他像生气,又像撒娇。 嗯学得很快。闻玙眯着眼还回味:角度和力度还差一点。 温郁露出更好胜的表情,跪他怀里又用力亲了过去。 两人纠缠不休,直到互相被硬物硌了一下。 温郁一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快速翻身躲回副驾驶位里,拿抱枕挡住反应。 不早了,快回去。他硬邦邦地转移话题。 闻玙轻咳一声,再度启动引擎,只当无事发生。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来什么。 元旦学校组织了温泉旅行,一起去? 温郁点点头,又意识到什么。 我和裴老师一起住吧。 很遗憾,裴老师已经和其他人订好房间了。闻玙打着方向盘,注意着远处的指示灯:再说了,我的男朋友和别人一起住,那算什么? 温郁想到什么,急促道:同事都,你想干嘛。 我想去泡温泉,闻玙瞥他一眼:你以为呢? 温郁偏头看街道上的公交车站牌,半晌道:我才不信。 闻玙哭笑不得。 好,那我帮你登记,你去跟别的老师住一个屋。 温郁脑子里晃过更尴尬的社交场合,快速摇头。 让他这种社恐突然跟不熟的人住一个屋,他宁可不去。 悍马胡同口停好,闻玙没有下车送他,只是降下了车窗。 有些事,自然是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才会做。 他望着他,眼中都是笑意。 就像刚才的吻一样。 温郁默默盯他几秒。 你就忽悠吧。 后者爆笑起来,温郁扭头就走。 这次回家晚,都已经十二点半了。 温郁小心翼翼地锁好院门再进去,冷不丁看见亲妈敷着面膜看宫斗剧。 妈。 颜晚馨头都没回,手里还打毛线帽子,两根长长的毛衣针快速穿梭。 干嘛去了? 温郁忽然有了底气,扬高声音道:蹦迪! 颜晚馨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继续看剧。 蹦迪有几个步骤知道吗。 就买门票,进去摇,摇爽了回家。 亲妈缓缓摇头。 下回多查查资料再说这种鬼话。 温郁再度感到挫败:知道了知道了我跟同事吃饭去了,人家过生日。 哦还有,他想起来什么:元旦学校组织了温泉旅行,跟你说一声。 去吧去吧,颜晚馨打了个哈欠:早点睡,我看完这集就停。 温泉旅行这事儿对教师队伍相当振奋士气。 早有人备好了一系列旅行必备小物,连大巴上的座位都一早挑好。 酒店房间全部附赠私人汤池,也可以去大浴场里体验牛奶浴玫瑰浴等各种特色。 恋耽美 ——(21) 也就这个节点上,几个老师跑来温郁他们的办公室,约着玩一票室内乐。 他们平时都要忙着抓教学进度,手痒都没机会施展一下。 小提琴这边有三四个老师可以,我们再带个中提琴和大提琴。 许老师会玩扬琴吧?我昨天打电话问了,他们那琵琶古筝啥都有,可以免费借给我们玩。 温郁对别的团体活动不感兴趣,听到这有点出神。 管弦乐和民乐都玩吗? 当然了,我们陈主任笛子吹得可好了 温郁眨眨眼,终于开始期待这次出行。 我带二胡好了,他笑起来:回头借孙老师的小提琴给你们伴奏。 好嘞!说定了啊! 新计划一定下,他上完课就早早回家收拾东西。 想想不光把家里的老二胡擦干净装好,还带上了吹得还不错的单簧管。 颜晚馨过来帮忙包毛巾,瞧见他提琴盒的时候皱起眉毛:你去泡温泉还练琴呢? 同事邀请的。温郁笑眯眯道:我给他们伴奏,不会太出风头。 正说着,办公室里的张老师又打电话过来:小温啊跟你打听个事。 颜晚馨耸耸肩转身出去:我给你拿点备用药。 温郁以为她是要问室内乐的事,认真点点头:您说? 有个女老师托我问你,谈朋友了没有啊?大妈笑得很爽朗:没谈跟她加个微信呗。 温郁下意识看一眼亲妈出去了没,小声道:呃,谈了。 啊,那可惜了。张老师感叹一声,又兴致勃□□来:谈了怎么不带来玩呢?这次带家属的挺多啊。 他比较害羞。 温郁一边这样说,一边脑海里出现闻玙娇羞捂脸的画面。 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呸呸呸。 转眼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大巴停校门口前,很是招摇。 老师们一改平日的正经样子,随便聊什么都能笑出鸡叫声。 看样子学生期末时间憋得不行,老师也好不到哪儿去。 温郁原本推着箱子站队伍后端,被前面低头发消息的闻玙一眼瞧见。 两人一前一后的对了个眼,闻玙又偏了偏头,示意他过来站前面。 温郁快速摇头,缩到人群里不看他。 这么多人,他不好意思过去。 队伍忽然往前进了一截。 温郁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闻玙已经推着箱子从最前面走了过来。 他身边有老师跟着打趣。 闻老师还特意过来陪温老师啊,好羡慕哦。 怕他晕车,闻玙淡笑道:我坐他身边也好照顾。 温郁听得牙痒痒。 以前哪次不是你晕车,这锅你甩得挺好啊。 周围的老师长长噢了一声,跟着点头。 呕吐袋我这有! 温老师,听说抹点风油精太阳穴上有用! 谢谢谢。 他们排最后,再上车时都没有什么好位置,得去大巴后排的角落里坐。 闻玙这么多年一直都晕长途车,坐飞机也经常不舒服,上车以后便话少了很多。 直到大巴车开出四环,温郁才意识到什么。 他一直很依赖闻玙,那反过来,他会不会也悄悄依赖他? 温郁坐正了一些,对闭眼养神的闻玙道:你还好吗? 后者已经贴上了晕车贴,低声道:还行。 那就是不行。 温郁把挡他们两之间的椅靠拉开,小声道:你过来靠着我会不会好一点? 闻玙终于睁开眼,先是看了眼附近的同事,再次摇头。 温郁忽然就有了勇气。 不要紧,他声音很镇定:你安心靠着我睡吧。 闻玙原本脸色就不太好,也没有再坚持,靠着温郁的肩便进入浅眠,呼吸轻微。 此刻大巴已经上了高速,有老师走道里走来走去递零食吃,很快就瞧见了他们。 诶? 温郁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他不舒服。 噢女老师配合地放低声音:需要来点水吗? 温郁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 后者没再注意他们,转身招呼其他人分葡萄吃。 温郁拧开矿泉水瓶,先是自己喝了两口,然后轻轻碰了下闻玙的手背。 玙哥,他小心翼翼地把他唤醒:喝点水会不会好一点? 闻玙皱着眉没说话。 真是晕车了。 温郁很少看见他这副样子。 有种矛盾的脆弱。 他扶着他的肩,小口小口地喂着水。 现呢? 好点了。闻玙又合上了眼,声音很低:我再靠一会儿。 两人便这样依偎了全程。 温郁被闻玙这样靠着,一时间又觉得这个人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 闻玙其实自尊很高,最初读书的时候也不怎么笑,得亏身边兄弟们都一个个傻得冒泡没事撩他玩,渐渐才互相熟起来。 他很少听见他的难过,也很少触碰到他的内心深处。 若说熟悉,相识多年,吻过抱过,浪漫情热刻骨离别都一一体会了遍。 又像是从他回到北京这一天起,他们才真正开始认识对方。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大伙儿走进山庄里充分呼吸清新空气,闻玙才缓了过来,主动帮温郁提箱子。 温郁背着手走后面,也不过去抢。 闻玙沉默了很久,回头看他。 我刚才 我也睡着了。温郁笑起来:啥都不知道。 他们登记好房间,出去和同事们一起爬山望远。 下午的时间很长,不少人跑去采摘园里摘石榴柿子,也有好几个老教师借了钓竿兴致勃勃去了鱼塘。 温郁跟着去小山头里逛了一圈,然后如约回到休息厅里,帮其他老师调试乐器。 闻玙今天变得格外黏人,也没有山上多留。 休息厅里放了两架琴筝,他都不熟悉,只一旁喝茶看着。 喜欢西洋乐器的大多是年轻老师,老教师很多会吹笛子或者拉二胡,这次也是逮着了机会,有意彼此切磋切磋。 先是对着一块儿奏《赛马》和《扬鞭催马运粮忙》,玩累了摇摇手,看其他老师一起奏室内乐。 小提琴凑了个三重奏,还真有老师把大提琴带了过来,大伙儿山间乡野里弹琴奏乐,很是快活。 真有人把音乐教室的三角铁顺了出来,恰到好处地给个拍子。 重重乐声交叠分流,期间彼此还要含着笑传递节奏,无论处哪个位置都足以尽兴。 几首简单的练习曲奏完,附近已经围了不少过来度假的游人拍照录像。 还有人悄悄打听,问他们是不是北京爱乐乐团的。 哪儿能啊,张老师笑得不行:业余,都是业余玩下。 温郁作为副课老师,从前教师队伍里很不起眼,开会时就算不去也没人注意。 但他今天不知不觉被大伙儿围住,意外地受欢迎。 几个老教师追着看他二胡的拉法,还有人递笛子长箫过来问他会不会这个。 真音乐学院里毕业的人,其实上手其他乐器很快,总能比划几首出来。 他这期间有人群里找闻玙哪里,后者坐不近不远的地方,茶已经喝了好几盏。 温郁朝他笑一笑,继续和同事们一块儿玩。 他聊别的时总是太过拘谨,唯独这方面会显得健谈。 于是休息厅里小交响玩完是民乐合奏,再过一会儿又是各色混搭,还有学了点美声的女老师倾情演唱《祝酒歌》,抑扬顿挫很是那么回事。 陆续有同事拎着鱼或是柿子进来,也默契地找了个位置一起听。 世间安逸不过如此。 等到散场时,温郁腮帮子都吹酸了,把手里二胡递给同事家小孩儿拉着玩,伸了个懒腰去找闻玙。 男人有点低气压,反正瞧着不乐。 温郁玩得很尽兴,走路都大咧咧地靠着他的肩。 玙哥,不高兴啦。 闻玙把头偏到一边,难得的小心眼。 他们都抢你。 温郁忍不住笑。 怎么听起来像告状呢。 闻玙不理他了。 两人并肩走了很久,温郁胳膊还挂他肩上。 不说话啦?他又逗他:理理我嘛,玙哥。 男人叹了口气。 还不如单独带你出去玩。 那不行,温郁笑眯眯道:闻老师要多参加团体活动哟。 晚间的泡澡活动很是热闹。 说是温泉,其实也是各种汤料被热水化开,都是人工药池。 大伙儿跟涮火锅似的这池子泡个几分钟说说话,再晃去另一个池子里蘸蘸汤。 十几个不同味道卤下来,闻闻身上都有种奇怪的香味。 红酒混牛奶配硫磺还加点中药,嘿。 温郁特意去红酒池子里泡了很久,再洗澡时一挤沐浴露,洗完反应过来。 靠,现又一身桔子味儿了,前面的全白泡了。 他玩得很开心,以至于回房间时才意识过来情况不对。 今天今天要和玙哥一起睡! 不过房间订的是标间,问题应该不大。 温郁刷卡进去时,特意看了一眼闻玙。 看我干嘛。后者瞧他:各睡各的,别想太多。 温郁很正经地应了一声,特意跑去洗手间里换睡衣。 他带得相当齐整,内裤外面还要再套个大裤衩,充分遵守共寝礼仪。 等上下换好,温郁推门出去,瞧见闻玙也换衣服。 但人家穿得很有品味,是拉绳式的哑光丝绸长款。 感觉摸起来会很顺滑。 温郁没好意思多看,拿着手机掀被子上床。 那睡觉啦,晚安。 闻玙去洗手间里擦了下脸霜,转身走了回来,掀开他另一侧的被子,很自然地滑了进来。 往里头点。 温郁笑容凝固:你看得到,旁边还有一张床吧。 所以?闻玙被子已经盖好了,转头看他:跟我们有关系吗? 单人床并不算大,两个人一挤更是胳膊腿全靠一起。 温郁已经闻到他身上香气了,自律能力直线下降。 你过去睡,他艰难道:说好了各睡各的。 是啊。闻玙一翻身把他抄进怀里:你先睡,我玩会儿手机。 不是这个意思吧!! 温郁冷不丁被他揽进怀里,一转眼沦陷馥郁香气和胸膛温度里。 他很想挣扎一下,但这感觉实太安心了。 像是浑身重量和负担都可以交给另一个人,自己闭上眼安睡就可以。 什么都不用忧虑,什么都不用乎。 他低头想了一会,闻玙怀里转了个身,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悄悄蹭了一下。 男人还玩手机,下巴抵着他的额头,轻笑了一声。 晚安。 说来奇怪。 温郁很认床,从广州搬回北京都习惯了很久,也说不清是怎么个睡不好。 可这一次,他闻玙怀里没有清醒过五分钟,闻着香味儿就沉沉睡着了。 一夜无梦,很是好眠。 早上再醒过来时,床的一侧是空的。 温郁醒来时伸手一探,然后猛地坐起来。 闻玙睡另一张床上,这会儿已经醒了,抬头看向他,揉了揉眼睛。 醒了?起来吃早饭? 温郁感觉到个人魅力受到打击,气鼓鼓看着他:你半夜跑了?我睡相不好吗? 闻玙翻身下床,打了个哈欠。 不是,怕影响你休息。 温郁有点委屈:昨晚那样不是睡得挺好吗 话还没说完,被男人打横抱起来。 你干什么 去泡私汤。闻玙把他一路抱了过去,很是愉快。 睡好了是吧,我们去做下晨间运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一,祝阅读愉快~ 怎么也该上个二垒了,辛苦闻老师憋一晚上hhhh 第26章 他们顺理成章地在私汤里上了二垒。 温郁虽然这些年一个人也在慢慢开窍, 但从未亲身遇到过晋江不让写的这些细节。 他有些失控地发出声音,像是要被温泉淹没,脸颊都泛起酡红。 男人从未显得这样强硬又温柔, 像是终于把最真实的一面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大概这才是能够完全卸下彼此心防的一瞬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两人湿淋淋地从浴池里出来, 抄过浴巾给对方擦头发。 闻玙腰间随意围了段浴巾,见温郁要过去换衣服, 伸手把他拽住。 先把头发吹干, 小心感冒。 温郁一向伶牙俐齿, 此刻彻底哑了火, 披着浴巾被他圈在怀里吹头发。 他的头发很久没有剪了, 发丝柔顺又纤细,染过墨般发色均匀,有种斯文的漂亮。 闻玙用手背抵着滚烫的热风, 指节滑过发梢,低声笑了笑。 别得意。温郁闷闷道:我已经很害臊了。 恋耽美 ——(22) 你难得这么安静。闻玙笑意更深:平时随便聊点什么, 你都很喜欢怼我几句。 温郁隔着镜子看他,挫败低头。 冷不丁被亲了下脸。 今天醒得很早, 以至于换好衣服出去还能赶上早饭。 大伙儿都起得晚,山庄也颇为体贴地把早餐延长至十点结束。 温郁端着餐盘匆匆拿着蛋糕豆浆, 脸颊还是有点红。 他现在再置身于同事之间,都有种偷情后的不自然感。 大伙儿还在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温老师! 今儿这身白衬衫很合身啊! 温郁有时候反应迟钝一拍, 身后的闻玙会很自然地应一声,不着痕迹地接着寒暄。 温郁侧身看一看好像做什么都毫无压力的闻玙, 给他夹了个水煮蛋。 圆圆鸡蛋咕噜一下滚到男人手中的餐盘里,提溜乱转。 闻玙哭笑不得。 这算哪门子的嘉奖。 两人吃完早餐去外头转了一圈。 元旦放假,明天中午才退房。 山庄里风景清朗, 游乐设施很多,还特意开辟了一个小小的动物园,听说可以过去喂羊驼。 温郁被迫单身十年,今天好不容易开荤一回,再出去看山看花都心不在焉。 闻玙问他想去哪里,他也只摇一摇头,说都可以。 心里全在想不正经的事儿,再看风景都显得寡淡。 闻玙仍是象征性带他到处逛了一圈,和戴着大草帽钓鱼的领导们问了声好。 然后步子一转,往回走。 温郁意识到这是回酒店的路。 不逛了? 想和你再亲近一会儿。男人低声询问,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好不好? 温郁一下子感觉耳根子都在烧,仓促嗯了一声。 闻玙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利落,笑得促狭。 别看我,温郁别开头:我什么都没听见。 两人明目张胆地赖回房间里,再没出去过。 三垒太痛,酒店里的润滑液也不方便拆开,温存后亲亲抱抱也已经足够。 到了退房的时间,教师们推着箱子在前台排成长队,好几个老师头上还戴着手编花环,有种质朴的美。 温郁正听着歌,被裴灼轻轻拍了下肩。 昨天去哪儿玩了?裴灼笑着眨了眨眼睛:冯老爷子钓起来好大一条青鱼,差点掉水里。 昨天温郁语速一下子加快:我吃错东西,在房间里休息来着。 裴灼微笑一怔,关切道:现在好点了吗?校医带了药箱。 已经好多了。温郁小声道:谢谢。 闻玙取回身份证,也微微皱眉,像是在关心他的病情:最好再回想下吃了什么。 温郁瞪他一眼。 这么多人还敢开车,你做个人吧。 元旦结束后没多久,学校正常考试放假,算是终于让学生们暂时性解脱。 哪怕寒假作业堆成小山,至少也不用天天早起,能赖在家里多睡一会儿了。 副科老师放假时间比主科要早,像音乐老师这种闲职,都不用做什么寒假计划安排。 温郁占了便宜还卖乖,特意去闻玙办公室晃了一圈。 数学寒假作业已经堆成山了。 二十张卷子,一本练习册,还有新的校内预习资料 学生们像工蚁一样忙碌搬运不停,瞧见温郁时长长哀嚎一声。 温老师,你快来救救我们! 温老师你跟闻老师很熟对吧!!你看看他给我们布置了多少!! 男人闻声转头,似有不解:你们跟谁告状呢? 温郁还没开口,后头的学生自觉捂嘴了。 没说,我们什么都没说! 温郁帮着他们抱走一摞,无奈道:还没有升高三,需要做这么多吗。 这已经是基本的量了。 课代表本来一条腿都迈出门外了,鸡贼地往回看。 还有商量的余地吗?温郁试探道:少做一点作业,他们也能过个好年。 闻玙沉默一会儿,把他手里的那摞接走。 这些等开学以后再说吧。 课代表欢呼一声,没等他们瞧过来就跑了,出去跟其他人通风报信:我们减负了 学生跑不见了,闻玙才叹一口气:你下次别这样。 温郁心情很好:我当年没做多少题不也考年级前二了吗。 男人盯了过来。 温郁举起双手:当然这主要也是你的功劳,我是朽木,你是天才。 闻玙满意点头。 真是拿这么自恋又傲气的男人没办法。 温郁提前下班,颜晚馨出门跳广场舞去了,家里半点欢迎人民教师成功放假的气氛都没有。 青年环顾空空荡荡的院子,去给麻雀常驻的石台上撒了把小米,去厨房翻有什么能吃的。 颜晚馨做不做饭全看心情,今天跟新姐妹约好去做指甲了,很利落地发了条五十六秒的语音。 温郁从来不听,看到语音条全部按转文字。 [玉玉我去和你邱阿姨做资甲去了,你自己点个健康点的外卖吃,吃完把垃圾扔了。] 温郁看着错别字沉默一会儿,把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那边传来商场的嘈杂广播声。 有事儿? 妈,我明天打算去看看爸,你跟我一起来吗? 电话里传来一声冷笑。 你指望我去跟那王八蛋说声新年好? 当我没说,温郁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是打算等他出狱了都不见面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嘟嘟的忙音。 北京的冬天是一种很有代表性的干冷。 比起南方的钻进骨子里的湿润寒意,这儿更像是老天爷堵在路口拿狂风扇路人巴掌,又烈又猛。 穿不穿秋裤?我就问你穿不穿秋裤? 温郁先前在广州呆习惯了,刚入冬时还没什么自觉。 现在年关将至,他出门时必备耳罩手套棉口罩三件套,冷风仍是狂野的不行,把街边自行车都统统掀乱。 他春夏去看守所时,那儿总是透着一股阴森冷漠,外头温度再高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秋冬再去,阴森便转化成一种旧时代的破败。 落叶堆在角落里安静腐烂,灯罩上蒙着土黄的灰。 温郁提了点年货,但感觉这有点不够有年味,出发前特意去买了些红纸笔墨,在家里写对联和福字。 他弯着腰仔细落笔的时候,颜晚馨端着洗衣盆路过,也只是简短停留两秒,像是看清了他在做什么,一言不发地走了。 温郁把写好的福字和对联叠好放进年货盒子里,上车前都仔细检查过。 进看守所时仍是要例行检查,所有东西都会被展开并且扫描。 狱警换上厚厚的军大衣,身上有积灰和烟味的混合气息。 快过年了,时间不会卡得很死,狱警冷冷道:可以多宽裕两三分钟,但你也得抓紧时间。 温郁认认真真鞠了个躬。 谢谢您。 他每个月都有来看爸爸,随着那次开窍之后,他们父子关系突然缓和了不少。 从前像是彼此都存着几分顾虑和自我怀疑,现在话题多了不少,每次都可以聊到时间结束。 他来得频繁,看守所的人也渐渐都认识了他,有人一见面还能自然地报出来他是几号犯人的家属。 马上就要除夕了,连探视间的防弹玻璃墙都贴了张红彤彤的福字。 温郁把脸贴在福字旁边,想早一点听见走廊那边来自父亲的脚步声。 温健武现在长了点肉,总算褪掉几分瘦骨嶙峋的憔悴感。 他们一见面,都露出荒凉又亲切的笑容。 温郁拿起电话,忍不住道:爸,要过年了。 温健武认真点了点头。 好久没有看见你,你妈妈还好吗? 她比以前好很多了,温郁笑道:现在认识了很多朋友,还经常一块儿约着去逛博物馆。 他在路上想了很多话题,还把这些话题按有趣程度排了顺序。 可话到嘴边,却突然不受控制。 爸,要过年了,很多事都会变得更崭新。 他看着父亲,不由自主地想告诉他自己最在意的事。 我其实已经在谈恋爱了。 温健武原本还在微笑,神情一时凝滞,微微皱眉。 温郁根本没预料过自己会跟父亲提这个话题,可此刻就像是无法在他面前撒谎一样,深呼吸着继续往下讲。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闻玙了。 但是,他居然还留在一中教书,你也知道,我也去了那里。 他变得语无伦次,无法控制地继续往下讲。 我想了好多次,这件事要不要瞒着你或者妈妈。 可是爸,我真的很在意你的想法。 我不想跟你撒谎,也不想做一个骗子。 温健武的目光沉重又复杂,许久才开口。 你妈妈知道这件事了吗? 温郁快速摇摇头。 她还不知道。 他每次提起这件事时,神情都能明显看到愧疚和矛盾。 我有时候下班回家,身上还会沾一点女同事的香水,就是怕她担心。 可这件事,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 爸,我我还是正常人。 我很怕你和妈妈为这件事感到痛苦。 温健武用力地摇起头来。 他已经老了,眼眶鼻梁的线条变得粗犷,声音也雄浑低沉。 这已经不是我可以否定或者肯定的事了。 温郁,你也看到了。温健武伸手按住他们两之间的那堵防弹玻璃墙,笑容很苍白:爸爸被关在这里十年了。 你现在已经不是读高三的那个小子了。 你长得很高,去国外读了音乐,选择回来做老师。 爸爸在这里能听到你说这些,都感到真的很高兴。 你还在信任我,这已经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温郁抿唇不语,半晌才道:我还是会找个机会和妈妈谈谈的。 温健武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爸爸尊重你的选择。 不提那些,温郁翻开包,给他看自己写的对联和福字:不知道你能贴在哪里,但应该可以递进去。 温健武专注地看过每一个,笑着说字写得越来越好了,是很喜气。 他们聊完半个小时,直到超时五分钟了,狱警才咳了一声。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平静。 你是说,谈恋爱的事?温健武又摇一摇头。 你的生活是你的。 告不告诉你妈妈,什么告诉她,你都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着急。 温郁凝神望了他许久,忽然笑起来。 爸,你穿秋裤了吗? 温健武也笑起来。 早穿了,还穿了毛线裤,我怕冷。 新年如期而至。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街头巷尾都在放《恭喜发财》、《新年快乐》,显得吵闹又欢喜。 今年连着下了好几场雪,路边树下堆积着褐色的冰,行人们走走停停,脚步声被积雪悉数偷走。 温郁从大年初一在家里宅到初四,一直没敢出去见闻玙,怕被亲妈察觉。 他们偶尔会打一小会儿电话,不咸不淡地聊几句,像是同事之间互相问候。 这样的小默契像极了读高中那会儿,借着聊作业课表听一小会儿对方的声音,隐秘小心,又会刻意流露几分眷恋温暖。 等到初五时,温郁才穿得像个棉花粽子,打招呼说出去和朋友看电影。 颜晚馨在专心给自己织毛线毯子,扬长声音提醒他戴个帽子。 戴了! 早点回来! 噢! 他溜到胡同外,闻玙已经开车等在了街边。 再一钻进车里,满当当的厚衣服都搞得人有点中心不稳。 男人不管他坐稳没有,凑过来便索吻。 温郁被亲得乱笑:不要急,让我脱个外套! 闻玙伸手帮他解围巾,仍是不依不饶地亲着他:不影响。 你别乱来,还要去看电影! 这到底里三层外三层穿了多少 悍马一路往南走,开往西单大悦城。 停车场已经堵的开不进去了,外头冻得人都走不动路,逛街的人有增无减,里头还有不少外地游客。 温郁眼尖地找到附近一个空口,两人算是没有错过开场时间。 一走进黑暗又温暖的地方,所有的不安警惕都可以跟着解除。 他们的大衣围巾手套都已经被妥善寄存,两个人只是穿着轻薄的毛衣坐在里面,心情也跟着飘起来,像是陷进柔软舒适的云里。 温郁原本坐得还很规矩,但在黑暗里瘫了一会儿,脚趾上的冷意也被暖风驱散了个干净。 他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把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椅靠拉起来,直接蜷进闻玙的怀里。 像动物之间的亲近和依恋一样,很自然,很安全。 黑暗的封闭环境,喧闹的光影声音,一切都掩护的恰到好处。 恋耽美 ——(23) 闻玙伸手把他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发间,偶尔亲他一下。 电影放了接近二十分钟的时候,又有一拨人举着手机电筒走了进来,一路道歉一路找位置。 抱歉抱歉 不好意思,借过。 虽然他们压低声音交谈,但耸动的人头和细碎的声音也一样影响人融入剧情。 我们在八排十一座吗? 往那边走,快点! 几个年轻人穿过重重观众,不时碰到旁人的膝盖,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 下一刻,明亮的光照向他们两人。 温郁先是伸手挡了下刺眼的光,然后看清了他们身上红白相间的校服。 如同一瞬坠入冰窖。 闻玙仍然紧握着他的手,哪怕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开手,也紧握着没有松开。 轻松浪漫的喜剧电影突然造成了一派恐怖。 高中生嘟哝了一句怎么不是这,招呼同伴继续往前找位置,废了老半天的劲才在最角落某一处坐下。 有路人不悦地回头看他们一眼,有女生满怀歉意地道歉。 温郁像是整个人被钉在座位上,有好几秒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他们是十六中的。闻玙沉声道:郁郁,你看清楚。 温郁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以极僵硬的姿势紧靠自己的椅子,像在极力躲避一场空难。 他大脑宕机的那一刻,甚至没有更多能力去看清校服的颜色,上面印了什么样的校徽。 校服和手电筒光芒同时出现的那一刻,他像是被当场枪毙一样,背后浸出冷汗。 闻玙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直接握紧他的手腕,把人带了出去。 电影正放映到最精彩的环节,可他们已经都顾不上了。 温郁一直被闻玙带离电影院,两人重新回到人潮涌动的时装区里,才像两只野兽找到自己的保护色。 温郁还在不断回忆刚才那几身校服的颜色。 你确定那几个人里没有我们的学生吗? 没有。闻玙去要了杯热水,让他喝下了一点:你缓一下,没有任何事发生。 刚才那一瞬间过得很快,其实他们只是拿手机扫了一下你,都没有看清你是什么样子。 可他们两人里只有温郁一个人经历过被迫出柜的瞬间。 毫无防备地,像是所有隐私羞耻被突然打开一样,能把人直接剖开,露出最脆弱的地方。 他握着纸杯在原地站了很久,很苍白地对闻玙笑了一下。 我想回家了。 闻玙皱眉想挽留一句,最后只能说:我送你。 温郁摇摇头。 我打车。 直到坐进计程车里,他的指尖还在发抖。 十七岁的噩梦其实持续了很多年。 时不时地,他会梦到自己突然被出柜。 在他还没有做好自我认同的时候,在他还没有确定自己足够安全的时候。 他梦见他被不同的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梦境总是会变幻出许多不存在的场景。 刻薄的数学老师突然掀开了他的作业,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行字。 【我是同性恋】 你在跟男生谈恋爱?赵老师嘲弄道:哎都别写作业了,你们来看啊?他在本子里都写了什么! 温健武刚刚下班回来,面色不善地把他拽出家门。 你今天和闻玙又去哪里了? 你已经搬家到广州了还去偷偷找他是吗?你知不知道邻居跟我说了什么? ICU病房的医生翻看着病历,皱着眉摇头。 你妈妈的病情因为你的这件事恶化的很快。 温郁坐在计程车里,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不,没有。 他现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那几个学生不是一中的人。 到了啊?司机不耐烦道:你还给不给钱了? 温郁仓促应了一声,扫码给完钱立刻开门出去。 重新被冬风扇脸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他的围巾手套都在储物柜里,闻玙一定会替他收好。 可他突然恐惧他会把这些东西还给他。 他的恐惧是自青春期以后就深埋滋长的病。 颜晚馨听见门口动静的时候,还以为是亲戚过来串门了。 一探头瞧见是脸色苍白的温郁,炉上沸腾的鱼汤都顾不上。 小郁?你帽子围巾呢?你怎么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温郁胡乱摇摇头,不想再说话。 我回房间休息。 颜晚馨伸手探他的额头,体温正常,不像是生病。 今天不是和朋友看电影去了吗,出什么事了宝贝?? 她在他成年后就很少这样亲昵的称呼,可是温郁一变回这个样子,她又觉得他只是个孩子。 温郁没说话,关门以后没动静了。 颜晚馨在门口站了很久,转身去了厨房,把溢了满灶的鱼汤关火,冷着脸一边擦灶台一边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我把他带回北京,不是为了看他再受伤。 闻玙,我平时没有事绝对不会打扰你。 今天到底怎么了? 电话另一边传来凌冽风声。 阿姨,我到您家门口了,咱见面聊。 颜晚馨快步走到院门口,看见抱着满怀手套耳罩帽子的闻玙。 她讶异地想说句什么,但也只能被动地接过这些东西。 对话只持续了几分钟。 交代实际情况,关心温郁状态,克制道别。 颜晚馨没有立刻允许他走。 你站住,她抱着满怀的围巾,压抑道:我跟邱医生问过了。 先前那些症状确实和你猜的一样。 是创伤,是抑郁,是药物无法解除的痛苦和毒。 她不敢碰,也不知道该交给谁来拔除。 她只想看见她的孩子健康快乐,哪怕爱一个她原本不想祝福的人。 闻玙神色疲惫。 我们多给他一些时间。 他很想再抱一会儿温郁的围巾,今天真的很冷。 我和您都陪在他身边,我们一起慢慢等他自己走出来。 颜晚馨忽然笑得很难过。 她伸手抹了下眼睛,自顾自地摇头。 我真的想过,也尝试过,给他介绍可爱的女朋友,试试普通的恋爱能不能调整什么。 我也试过带他去旅游去散心,带他去国外听音乐会。 你知道吗,温郁在回北京之前,每天就像个壳子。 我看见他有空荡荡的一个洞,我好想让他把血肉都长出来。 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闻玙站在风里,半晌才鞠了一躬。 谢谢您。 他再次告别,然后离开。 颜晚馨目送他消失在胡同尾,缓缓关上了门。 温郁睡了长长一觉。 他醒来时,周身都已被裹紧,一切显得暖和柔软。 手机里有一条留言。 [如是我闻]:醒了记得吃点东西,围巾手套我给你寄回家了,不会写我的名字。 温郁看了许久,给他回消息。 [不乐]:我没睡觉,在思考人生。 他又被他看透了。他像是永远都很了解自己。 凭什么呢。 温郁把脸埋进被子里,低低叹气。 可是我却猜不到你刚才在做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 我都不敢换上一个足以和你相配的名字。 安非他命,如是我闻。 我只敢不乐,小声说一句我不开心。 他深呼吸着又打开手机,给闻玙发消息。 [不乐]:我想再勇敢一点。 [不乐]:玙哥,我今天好丢脸啊。 [不乐]:可是我会努力变得再勇敢一点,以后更能承受这些。 [如是我闻]:我相信你。 [如是我闻]:你害怕的事情都藏在你心里,郁郁,现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温郁收起手机,用力点一点头。 这件事像个莫名其妙的插曲,好在后续没有任何异常,证明确实无事发生。 颜晚馨忙着拆快递,把围巾递给他时还教训了一通,说以后不要乱丢东西,多大人了还把围巾掉电影院里。 温郁被训得捂头啊啊啊了好几声。 知道啦!以后不敢了! 长点记性吧!! 寒假真的很短。 像是昨天才放假,今天就又要准备去上班了。 温郁被短暂吓到一回,直到上班前两天才把熊心豹子胆装回肚子里,主动要去闻玙住处那看看。 他感觉他们之间还有点信息差。 都谈恋爱了还不知道男朋友住哪里这合适吗?这不合适! 先前闻玙死皮赖脸送他回家过好几次,说是顺路,住得很近。 没想到真是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就在街拐角的另一个小区。 交通便利,设施充足,安保严密,且前后绿化带的花卉装饰都极有品味。 这样的好房子,也许在十年前还是大家努努力就能买下的好住宅,如今已经被炒上天价。 不过真要说天价,温郁家里那套估计也得值八个零了。 闻玙家住在二十楼,观光式电梯还能瞧见一路腾升的城市风景。 温郁在四合院里连着憋了好几个月,看见电梯时都觉得感动。 还是住高楼好啊他长叹道:我现在想给家里装个指纹锁都条件不允许。 男人予以善意的安慰。 但是你家门口有一对石狮子。 那倒也是。温郁又乐起来:我家门口可是有石狮子看门的。 闻玙一个人住着三室一厅,其他两个房间被改成了健身房和书房,也非常实用。 房子装修以米白色为主,带着几分美式的慵懒放松,配合充分采光的大落地窗。 酒柜和酒台里都没有放酒,反而放了好几大盒牛奶,是他们都很喜欢的一个牌子。 温郁参观完一圈,再回头发觉闻玙在瞧他。 你打住,他举起双手:我绝对绝对不会过来跟你一块儿住。 闻玙很无辜:我什么都没说。 短住也绝对不可能。 你在暗示我邀请你吗? 温郁笑着拿枕头锤他,两人闹腾着滚到沙发上,不知不觉就开始接吻。 躲在完全私人的空间里实在是好极了。 他可以放肆地吻他,可以缠着他喊哥哥,多放肆也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温郁被他脱下外套,还偏开头方便闻玙解开领扣,出格地舔吻男人的耳垂。 他们像是只能在这里爱对方。 那似乎也就够了。 在这里,他可以连声说一万句我爱你,可以吻滚烫的唇,把手指放在彼此的脸颊上,不用担心任何第三个人的目光。 狂欢被不经意地触燃,吻痕也悉数落个痛快。 再尽兴些,握紧手,十指相扣,用唇去感受体温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衬衣已经落在地上,皮带啪嗒一声解开。 手机又跟着响了起来,好几声微信提醒,刺耳突兀。 温郁右手抓着沙发外沿,整个人被压得陷了下去。 小闻?你在家吗?门外传来询问声:是我,胡主任。 温郁一瞬间清醒过来,用手抵住男人。 是胡主任他求助地看着他:现在怎么办?! 闻玙箭在弦上,侧头喊了一声:您等下,我马上过来开门。 他刚松开手,温郁起身就往卧室跑,衬衣一半坠在腰侧,露出明晃晃的一截腰。 胡主任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在闻玙开门时长叹一声:咱住一个小区本来该很方便才对下回我还是跟你电话预个约吧。 不好意思,我在沙发那睡着了,闻玙简单理了下领子,淡笑道:前两天通宵打游戏来着,也是看着要开学了,最后放松下。 我本来想跟你聊聊晋升职称的事儿,胡主任打量着他凌乱的发型,以及扣错的衣领,露出会意表情:你先睡吧,今儿是我打扰你了,咱开学了找个空聊聊。 你现在年轻有为,也是该适当放松下。 谢谢您看重,回见。 闻玙关好门,长松一口气回房间找温郁。 卧室里没开灯,温郁声音发颤。 我们不能这样。 不要想太多,他关上门吻他:只是在门口聊了几句 温郁挡开他,一手扶着墙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永远都要这样吗? 他在黑暗里看着他的眼睛,定定地又问了一句。 我们只能躲起来,每天都要担心被发现吗? 玙哥,我要是想公开喜欢你,我会连累你和我一起辞职。 我们要去告诉我的母亲,你的母亲,告诉她们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永远要躲着学生,躲着家长,躲着同事领导,躲着所有人。 玙哥,这值得吗? 闻玙皱眉想要解释,他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了,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留在这里任教只是为了等他,这份工作的所有意义仅在于此。 何况,他们已经可以 我们结束吧。温郁笑起来,按亮了房间里的灯,眼眶是红的。 恋耽美 ——(24) 暴露的危险已经像网一样将他神经捆紧。 他们的爱存在于危险的玻璃桥上。 每一次想要触碰它,都可能会摇晃下坠。 桥一旦轰然破碎,两个人同样会一起被卷入激流,窒息着被尽数淹没。 我们不要再纵容对方犯错了。他笑的样子特别狼狈:玙哥,到此为止,行吗? 你是我少年时的放肆幻想。 你是我宁可被烧灼都想要紧握不放的火光。 可是我不该带你走上这架玻璃桥。 玙哥,桥下是深渊激流,是无数人的眼睛,是手电筒雪亮的光。 这一刻卧室被骤然照亮,光线刺眼到两个人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声音冷了下来。 你说什么? 温郁还想开口,骤然被打横扔到床上。 他在这一刻失去平衡,抬手想抓住什么,却被摁的更深。 直至彻底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合一,阅读愉快。 第27章 他从未表露过如此绝望又失态的一面。 极乐裹挟着混乱破碎的情感, 让痛觉都变得模糊。 一直做到了凌晨四点。 温郁记不清自己是在哪一步时昏然睡着。 也许是被抱进浴缸里时已经困极,也可能在落地窗户前也还清醒着。 他在凌晨五点十分醒来,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时钟, 然后看向把自己锁在怀里的男人。 温郁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 闻玙立刻醒了过来, 眼睛犹如狼犬般盯着他。 可是温郁摇一摇头,从他的双臂里坐起来, 在男人的注视下穿衣系扣, 关门离开。 后者不再阻拦, 只平静地看着。 真是比上一次还要糟糕的分手方式。 温郁走出单元楼时被寒风灌得鼻腔都发痛, 脑子像是被冬天的鬼天气强心拎进了清醒区。 这么冷的时候, 也许该叫一辆车回家,可他还是坚持着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强风总是逆着方向把人往回推,羽绒服都被压出扁平痕迹。 这个时间, 天还是暗蓝色。 说不清是天际算清澈还是昏霾,浑浊的颜色透着压抑。 温郁还能感觉到嘴唇被咬破的地方在突突地跳, 他舔了一下,腥甜的血味像一种提醒。 我真的是在逃离同性恋这个标签吗? 我在抗拒闻玙, 还是始终在抗拒我自己? 街道边沿有小贩推着早餐车踽踽独行,不时传来煎饼果子残留的香气。 温郁搓了搓手, 从兜里摸出五块钱过去买东西吃。 不要放葱花,不要放香菜, 也不放薄脆。 小贩操着一口地道的天津腔,闻声狐疑看他。 薄脆都不要, 你就纯吃饼呗? 温郁扛住压力点点头:纯吃饼,饼上打个蛋。 小贩摇摇头,伸手接了他的钱:行吧。 他在外面晃荡到中午十二点, 在网吧里沾了一身烟气才回家。 颜晚馨昨天回广州看老人去了,微信里留了好几条四十多秒的语音,叮嘱他这几天关好门窗天然气,以及替她喂下经常来小石磨上晒太阳的麻雀。 温郁回家时推门一看,三只麻雀刚好在石磨上抬头看他,有两只还很嚣张地当着他的面亲了个嘴。 操。 温郁揉着眉头去厨房里找小米,顺便给它们接了点新鲜的水。 三只麻雀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畅快自助,那两只吃着吃着又亲起来,也不知道在黏糊什么。 温郁坐回客厅里的藤椅上掏出手机,把他和闻玙的聊天窗口删掉。 名字索性也一块删掉,换成一个账号注销般的句号。 干脆连头像都不要更好。 他意识到自己是想要动手删掉自己存在的所有痕迹,偏偏头像没法归零,索性屏幕一锁扔到一边,自己蜷在藤椅里蒙头睡觉。 不恋爱不亏欠不存在,也许这便是完整的自由。 寒假转眼结束。 统共也没放两天,小孩儿们还一堆作业,像是赶场子般吃了顿连夜饭和好些天剩菜,再一眨眼时间就到了。 积冰未融,树杈子上都挂着霜。 但一帮初高中哗啦一下涌回校园里,像是能把大夏天的太阳都给招过来。 温郁在那天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闻玙。后者也不再给任何消息,至此疏远遗忘。 他再一次走进礼堂参加开学典礼时,习惯性想去七班的位置,走到一半反应过来,自觉去副课老师们常驻的偏僻角落。 他们已经断了,他得自觉。 校长和一派核心骨干慷慨陈词之后,学生代表陆续上台发言,刻板的模范腔调在操场上空回旋。 在崭新的朝阳下,我们奋斗,我们欢歌,我们 温郁站得腿酸,左脚重心换到右脚,然后看了眼表。 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能奖励自己看一眼某人吗? 能,瞧一眼同事而已,凭什么不能。 他心里鄙夷着自己的口是心非,侧过头遥遥望另一个方向的某人。 闻玙后背挺得笔直,与其他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教师显得格格不入。 他看不见他的侧脸,只能找到一个勉强的角度,瞧见四分之一的背,三分之一的腿,和一个轮廓模糊的后脑勺。 即便如此,也觉得心里怦怦直跳,慌乱来得很迟。 男人面对着主席台,对身后目光毫无反应。 可无独有偶,旁边挡住视线的学生悄悄蹲了下来,让他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的全部背影。 温郁心里松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目光别开。 就这样,时间到了,见好就收。 目光一移开,心里反而起伏更甚,有种贪婪的焦虑。 会有其他老师主动凑过去和闻玙一起站吗? 漂亮女老师站过去会很刺眼,年轻男老师会更刺眼。 温郁努力去听新一学年的宏伟展望,直到典礼结束即将散场之际才允许自己再看那人一次。 闻玙身边始终没有任何人。 那个男人独自守候在所有学生身后,不言不语,许久才偏头看一眼天际飞翔的鸽群。 温郁心里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们不再有任何交际。 如同两个成熟自重的成年人看透了青春期的昏头脑胀,默契选择就此抽离,不多纠缠。 餐厅,教室,办公室,任何可能偶遇的地点都不会碰到对方,即使是两批教师队伍擦肩而过,他们目光始终看着前方,不再有任何接触。 温郁再回家时都再也没有人送,一个人独来独往,反而在下班路上遇到从未设想过的熟人。 小温啊,没想到你家住在胡同里头?!陈主任抱着公文包很是感慨:我的天,这得是什么出身才能住老北京的胡同 其实挺多原住民家里都这样,温郁走在后面,有点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其实真拆迁起来也不一定给很多,北京这边管得很严。 那不是这个道理,能住在四合院里,生活风貌都不一样。陈主任摇花手似得左右手一划拉,又精神起来:对了,你最近有空吗? 我女儿一直想学钢琴,我怕外头的老师不太会启蒙,感觉还是你最行。 一说到这里,陈主任脸上荡漾出幸福的笑容。 我家小叶子啊,天生手长得像她妈妈,又细又长,没人教都能听出来曲子的谱。 温老师,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老来给她上课,但咱两是同事,有啥都好说,是吧? 温郁愣了下,随口道:我现在有空,要不跟您过去看看? 那敢情好! 他们去了胡同口外六百米远的又一个小区,小孩儿刚下幼儿园回来,说话还不太利索,但笑起来圆圆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特别可爱。 温郁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给小朋友上了一个半小时的启蒙课,眼见着时间不早了才起身告别。 小孩儿正玩得兴起,恋恋不舍地抓着温郁的衣角。 温老师明天还来吗? 温老师以后会常来的,小叶子你先松手,陈主任哭笑不得:孩子他妈,你带着她先吃点点心,我送温老师下去,不早了。 下楼之后,陈主任摸出一个红包,温郁立刻反应过来,没等他把手伸出来就给摁住了。 咱别这样,您再拿这个臊我,我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那也不能让你做白活儿。陈主任强行把红包塞他衣服口袋里了,又认真道:你真是干这行的材料。 我跟她妈平时在家里带孩子,甭管是看卡通还是搭积木,这小坏蛋就没有精力集中超过三十分钟。 今儿你一来,瞧瞧瞧瞧! 温郁右手往外套兜里一探,红包硬纸壳刚好硌着掌心,像是又给刺一下。 他清醒过来,摇摇头。 我准备辞职了。 为什么啊?陈主任急了:你别开这个玩笑啊,我都在找上级帮忙给你争取编制了你怎么也算高端技术人才了,学校一直很看重你! 温郁摸了摸后脑勺,他临时得编个谎出来,但恰好这时候卡壳了。 陈主任原本还乐呵呵的,这会儿也是真急了,身形一转还堵在温郁面前。 你遇着什么事了,跟咱们商量一下! 温郁一怔,脑子里的通路突然选了最短路径。 他没法对着他的上级扯谎。 我 他露出释怀笑容。 我是同性恋,我不配教书。 陈主任一头雾水。 这都哪跟哪,你就算真是真是同志,那你也不是□□,不是虐待狂,陈主任说话太快,都有点被口水呛着:这都哪跟哪! 温郁还想说句什么,却被领导打断。 小温,你先不要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我问你,你家有剪刀吗? 温郁皱眉点头。 陈主任眼神严肃起来。 每个人家里都有剪刀,可是小温,有哪个家长会无时无刻提醒自己,老师会带着剪刀去捅学生吗? 我不建议你辞职。 你确实很年轻,也可能是在更年轻的时候,比被剪刀还要锋利的东西捅过。 以至于你在时刻害怕,你会成为剪刀本身。 第28章 老陈见温郁一时无言, 老大哥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也没见着哪个老师没事拿剪刀出来晃,是吧? 温郁嗯了一声,知道是自己失言。 我冲动了, 对不起您栽培。 客气客气, 陈主任一直把他送出了小区口, 认认真真又道一回谢:今天上课真是谢谢,小叶子今后要是能学出点样子, 都得记着你开蒙得好。 温郁朝着他一笑, 心头阴霾散了许多。 两人告别之后, 温郁再往家走, 越想越觉得陈主任说得有道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 自己苦思冥想纠结地不行,被别人几句话一点拨,骤然就云开雨散。 他在心里终于给自己挪开了一小块落脚的地方。 四月还未到, 天气忽冷忽热,像是空调遥控器间歇失灵。 昨天太阳暴晒到穿短袖还嫌热, 今儿再出门倒春寒刮得人后背发寒。 颜晚馨出门时原本还准备了点外套,开车时瞧见星星点点的雨落下来, 心道过两天估计又得变热。 她给温健武带什么衣服都未必妥帖,还不如再拿两瓶腐乳。 狱警照例守在一旁, 防弹玻璃窗新被擦过,上头水迹未干, 让人忍不住想拿袖子多揩两下。 颜晚馨眼睛望着斑马线般的水渍,不自觉攥紧了提包。 脚铐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来, 听得她心烦。 温健武走进来时有些诧异。 开心点,她开口道:还有两年你就出狱了,别一天到晚苦着脸。 温健武点一点头, 略局促地在她面前坐下。 毯子我经常裹着,他说话时不太自在:很暖和,谢谢你。 颜晚馨本想说你在里头不嫌热吗,又琢磨到他们里头的环境,摇了摇头,就此打消这个话头。 温健武会错了意,以为是外头出事了。 郁郁跟你说了?他语速一下子变快:他怎么跟你说的,你答应了吗? 颜晚馨先是迟疑了一下,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不是,她又摇摇头:郁郁不太对劲。 我这次来找你,也是因为这个。 不太对劲? 他前几天晚上帮我洗碗,突然跟我说了句话。颜晚馨摁着太阳穴,有些难以开口。 这孩子突然说,妈,我不会重蹈覆辙的,你不用担心我。 温健武脸色微变,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 这不应该,他伸手按着玻璃墙,努力和她交换信息:他过年前还来找我,跟我说他恋爱了,希望我不要太介意。 重蹈覆辙,颜晚馨咀嚼道:还能有什么事能算重蹈覆辙? 他们两这么快就分了? 温健武手一松坐了回去,只觉得什么都想帮帮他们,却又被困在这里面,被强制旁观。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先是舔唇,像是决定犯错误了,过好一会儿才再次看向妻子。 我只想看到你们都幸福。男人笑容苦涩:我现在都不指望子孙满堂了,哪怕郁郁把人带回咱家,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心里也过得去,我都没意见。 我去问过了闻玙了。颜晚馨摆一摆手:我也直接把话说明白了。 恋耽美 ——(25) 你们两个人的感情靠点谱,郁郁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有些事我们做长辈的不计较了,直接说开都没关系。 但是闻玙跟我说,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要管。 温健武跟着一愣,有几分难以置信。 他伸手摸着冒着青茬的后脑勺,回想着这两小子十几岁时闹腾的样子,突然有几分怀念。 那就不管。 颜晚馨呆了两秒。 咱不行给他们撮合一下啊!她坐直很多:小的消极怠工了老的不能干看着吧。 人家都说不用管了 那是你儿子,男朋友也是朋友啊!!颜晚馨较真起来:我给他们整两张电影票,不行搞个偶遇什么的!! 狱警的表情出现细微裂痕。 温健武这会儿哭笑不得:这跟小姑娘约会估计还是有区别 你就是有时候太保守了,当年追我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颜晚馨本来想找个军师参谋一下,一拍玻璃窗教训起来:谈恋爱这种事就是不能冷着,他冷他也冷,越久越崩! 狱警绷着表情咳了一声:说话别拍窗子。 夫妻两下意识道了声歉。 不好意思 与此同时,温郁在办公室里整理档案袋。 温老师,快一点啊!女老师在前头催:主任下午就要,五到七班的准备好了吗? 快了,马上。 话虽如此,他面前的十几个档案袋没摞整齐,眼看着要往旁边滑。 温郁啊了一声伸手去捞,另一只手平稳按住,又一推彻底扶稳。 他抬眸往前方望,心下一抖。 温老师,男人淡淡道:七班有几个艺考生交迟了,抱歉。 也不知道是否有着钱驹的影响,今年有艺考意向的学生数量创了新高,一堆需要统计确认的事忙不过来。 女老师又催了一遍,温郁匆匆点完数量悉数抱过去给她。 闻玙站在原地,没有马上离开。 他们很久没见了。 即便是住在相距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还是一个单位的同事。 但像是只要两个人都铁了心避开对方,这辈子不碰面也没有关系。 温郁帮同事把她那份也清点完数目,见闻玙还在等他,笑容愧疚:不好意思,我这边可能还要一会儿。 闻玙还在打量他纤白的后颈,半晌道:有几个艺考生的家长下午过来,约了点。 你有空吗? 好,到时候会议室见? 嗯。 温郁见他转身便走,终于想起来另一件事。 您等一下。 他快步回到办公桌前抽了一张通知单,交付到闻玙手里。 这次多校春季交流会里包括艺术门类,今天刚发下来报名表。 男人盯着他。 您? 闻老师听口音南方人吧?女老师拿墨笔在文件袋上标了个数,爽朗笑道:我们这儿是喜欢这么叫,有时候同学之间还互相您啊您的,好玩儿吧。 温郁被盯得心里发虚,努力忘记自己前不久跟这人还上过床的羞耻记忆,一脸本分地点点头。 闻玙扫了他们一眼,就此离开。 不好意思,温老师麻烦您一上午,女老师抱着比她还高的文件袋,踩着高跟鞋就要往外走:我去找邵主任了,咱回见。 别,你别路上摔了,温郁快步过去分走她的一半,两人一同往外走:我顺路,一起。 他们走的方向与闻玙刚好向背,温郁走了几步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想来是早已走远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女老师忽然笑起来。 人家在的时候你不多跟他说说话,走了你倒是可惜了? 温郁抱着档案袋强行扯了个笑。 您说什么呢。 别多想,她摆摆手:咱们学校建校之前可是红娘庙,在你之前早成好几对儿了,男的女的都有。 温郁面红耳赤道:您别逗我 哈哈哈哈哈 他自主任室里出来之后,又检查了一遍微信。 头像是平铺的深灰色,昵称一个句号,聊天窗口只剩一个和领导的工作交接,除此之外全都删干净了。 温郁又想起红娘庙的古怪传言,一咬牙把闻玙从通讯录里也删了。 他知道自己是心虚。 说分手的也是自己,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真是个大糊涂蛋。 删了好,清清静静互不打扰。 下一秒邵主任弹了个消息过来。 [邵盛]:小郁,你有闻老师微信吧。 [邵盛]:))) 56 这次春季交流会有多校联合艺术演出,我刚才跟陈主任开了个小会,这次选你和闻老师当代表,开会时间地点在他那,我就省的再发你一回了,有什么不懂的你直接问他,人家以前参加过,对流程很熟。 温郁捏着手机半天没缓过来。 邵主任,您哪怕提前十秒钟给我发这个啊!! 他憋了半天想求主任给自己再发一遍,一想起来老领导脾气不算好,又悻悻地回了一句好。 怕什么呢,大不了去办公室找某人呗。 温郁自己给自己做了快十分钟心理工作,拿了点工作文件当幌子,再度走去闻玙所在的办公室。 他以前找他,身份是同事,老同学,以及新晋男朋友。 上个学期两人没少嬉皮笑脸地在办公室里腻着,还时不时一块儿吃饭。 这次再去,就变成又又分手的前男友过去谈工作,心理压力不要太大。 他一路许愿办公室里人少点,问完开会时间自己就跑,绝不多呆。 没想到人还没走近,门口就有七班的学生瞧见他了。 温老师!你来了正好!张老师在分鱿鱼干儿吃呢! 七班班长也跟着看见他,很快乐地挥挥手。 您好久都没过来串门了,我们黄老师都嘀咕来着! 两孩子一嚷,办公室里兴致勃勃的众人也听见了,张老师拿着好几大包地瓜干鱿鱼干出来:小温快来尝尝,我自己做的! 温郁先前在这边办公室里都混成常客了,这会儿硬着头皮笑着道了声好,根本不敢看里头某人在不在。 小黄老师亲亲热热把他拉进来坐,还搬了个凳子。 怎么着,温老师有新欢啦,这学期都没见你过来找我们玩儿。 张老师又给温郁塞了两块自己做的牛轧糖,顺手往陆凛的空位子上也放了一把。 听说这学期有八校联合交流,当音乐老师估计够忙的吧? 那难怪了,黄老师喔了一声:回回温老师都是来找闻老师玩,顺带给咱们发零食,这回你们两忙得不行,我也蹭不着光了。 闻玙一直坐在原地改卷子,不咸不淡开了口。 嗯,是没联系。 这会儿正是午间,办公室里还有学生一边嚼糖一边苦着脸画黄河流域图。 七班的学生正要走,突然福至心灵八卦了一句。 温老师,你们该不会吵架了吧? 温郁笑容僵硬:怎么会呢。 您都不来七班找我们玩儿了,数学课代表委屈道:前两天还看见您去五班监考来着!我们七班不够好吗! 闻玙笔尖一顿,也看了过来。 是啊,他笑起来:我不够好吗?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修罗场。 温郁一个哄不过来七个,强行把小孩儿们推了出去。 好好好好得很,明天就过来给你们监考。 你们先回去哈,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会儿话 您答应了喔! 答应了,我保证! 照顾好小孩儿们的心情,他又折返回去,试图打听下之后开会的时间地点。 闻老师,跟您问个事。 闻玙不紧不慢地剥着糖,没说话。 温郁看着他这副样子,咬咬牙心想分都分了我怂什么,语气终于强硬了点。 邵老师刚才跟我说,关于多校联合开会的事儿 话音未落,他身后落下一只大手,用力拍了拍。 你这多不方便啊,陈主任大大咧咧道:小闻,会议文件你微信发他一份,顺手的事! 温郁笑容快绷不住了。 今天我上班之前就没有看黄历。 但凡看看黄历说今天不适合见前男友我打死都不上班。 闻玙哦了一声,拿出手机低头摁了几下。 不对,某人的报复心终于显了出来:温老师,我好像被你删了啊。 陈主任听愣了:这都第二个学期了,你们两没加过微信? 温郁强笑道:加过,估计是我清理微商的时候手滑删了。 闻玙轻飘飘点头:合着我像微商。 那多伤害感情!陈主任重重拍了下他肩膀:还影响工作沟通!赶紧的,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温郁忙不迭说了声谢谢,眼瞅着办公室里其他人准备午睡了,压低声音道:你出来下吧。 闻玙态度不算好,磨蹭了一会儿才出来,语气淡漠。 有事? 对不起,我不该删你。温郁苦着脸道歉:玙哥,你别跟我计较 我已经加回来了 我知道。闻玙扬了下手机:我没同意。 温郁:!!! 对方已拒绝了你的好友申请。 第一场会在中的103会议室,时间在这周四的上午十点。闻玙平静道:后续时间安排不清楚,温老师可以随时来问我。 温郁心想你这是滥用职权啊王八蛋,面上笑得乖乖巧巧,咬着牙挤出来一句好的谢谢。 闻玙忽然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听不见呢? 男人眼尾微挑,此刻莫名显得疏离又蛊惑。 你心里在想,我这是滥用职权呢。他嗓音微哑,尾音放肆又恣意。 还骂我是王八蛋,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还有两更 大家食用愉快TVT 第29章 温郁瞪闻玙一眼, 扭头就想走。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字正腔圆说出四个字:你王八蛋。 闻玙耸耸肩:彼此彼此。 他离开他的视线之后便快速把会议时间地址记下。 像是酒意缓缓上扬一样,过了许久才感觉到不再被宠。 他本该熟悉这种感觉很多年, 如今刚失恋没多久, 又重头咀嚼一遍。 不再被亲近, 也不再被优待。 温郁心想我真是被这王八蛋宠久了。 现在这样才是常态,清醒点, 活该。 他敲了敲脑袋, 把十二分的热情投入工作里。 最近的活儿确实很多。 学生们进入高二末期, 一部分徘徊于到底要不要付出一整年的时间准备艺考, 一部分已经开始准备多校联合的演出, 家长时不时会来办公室里询问探听,温郁有时候还得和其他老师一起共用会议室的不同角落。 教美术的秦老师时不时匀他半间会议室,忙完了伸个懒腰长叹一口气。 不容易啊 她揉着后脑勺看向温郁, 目光略有些惊讶。 温老师不打算走吗? 温郁摇摇头:等会还有个学声乐的家长来咨询。 秦珂噢了一声,起身去泡咖啡:这周末咱们学校组织了艺考宣讲会, 你PPT做完了吗。 先前准备过一份,但感觉内容还不太够。温郁看了眼微信, 确认家长二十分钟后才到,放松下来趴在桌面上:我现在做梦都在接电话回消息, 像是个淘宝客服。 绝大多数家长都愿意信任老师,也愿意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 但少部分来找老师就是为了劝孩子回头, 他们不愿意看见自己孩子走上艺考的路,对艺术本身都有难以解释的敌意。 碰到这种特殊案例, 家长孩子都拧得慌,喉咙讲枯了都未必能奏效。 秦珂自己那份黑咖没有放糖,倒是很善解人意地给温郁那份加奶加糖。 喝一口缓缓, 刚才那家长脾气还挺冲,我都听见了。 温郁苦笑着说声谢谢。 话音未落,闻玙领着两个家长推门进来。 温老师在这边,他看见距离很近的他们,话音停顿:打扰了? 温郁起身给家长介绍:这是教美术的秦老师,两位下午好。 秦珂凭空嗅了嗅,离开时笑得很促狭。 温郁终于感觉到一点纳闷。 这帮同事怎么个个脑门上装了雷达似的?! 家长们没多想,拿着孩子学艺术以来的得奖履历和目标院校资料坐下,神情紧张又忐忑。 闻玙随手抽了把椅子,在距离温郁四个空位之外的地方坐下。 下面我来介绍一下他平稳开口。 温郁一边听着学生情况,忍不住侧眸看了一眼他们之间的距离。 上学期忙碌钱驹的事,哪怕领导训话的时候,闻玙都会紧靠着他坐。 恋耽美 ——(26) 他们确实分了。 感情一瞬归零,化作无法碰触的空白。 这个认知明明早就定论,可每一次和闻玙在工作场合互动时,他才像是被不断提醒,距离和冷落至此刻画清晰。 温郁强迫自己不要在意这些,继续笑容得体地回答家长的问题。 每一个动作都挑不出错,只是心绪不住下沉。 家长们也有点纳闷这两老师怎么坐得这么远,但默契地没有多问,当他们关系不好。 这一场咨询时间比预想的还要久,前半段闻玙根据分数线和考试情况给出建议,后面基本都是温郁在回答有关各大院校特色的问题。 没过一会儿,先前预约好的家长也过来了,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此加入。 温郁说得口干舌燥,奶咖渐渐都显得甜腻到粘嗓子。 可是他看得见家长眼睛里的期盼和慌乱,努力给出更多可靠的参考,不多休息。 闻玙起身去倒了三杯温水。 两个家长一杯,温郁一杯。 温郁伸手接了,颇为感激地看他一眼。 后者内敛点头,仍坐回四个座位之外。 温郁笑容苍白地看他一眼,哑着嗓子又讲了几句,最后总结。 大抵难度区别就是这样。 刚来没多久的家长又问了几个问题,闻玙已经背下来他先前讲的所有内容,不假思索地一一回答。 温郁累得没精力说谢谢,只靠着桌子低头喝水。 一直到下午五点,会议室才彻底空下来。 闻玙陪到了最后,走之前给温郁又倒了一杯温水。 我没有想到,你会契合老师这个工作。 温郁没听懂,抬头想看他此刻的表情,但男人已经推门出去了。 他一个人在昏暗的会议室里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十几岁的时候,自己似乎不是这样。 读高中那会儿,温郁做事耐心不算多,大多数热情细致都送给了小提琴。 考了年级第二以后,渐渐来问题的同学变多。 温郁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跟别人解释答题过程,到最后也嫌烦了,捞过同桌的肩膀一招呼。 他最擅长这个,你要不问问他? 少年一脸你敢不敢再敷衍一点,叹口气帮忙讲题。 按理说,他这么怕麻烦又懒得动嘴解释,是不该当老师。 温郁趴在桌子上慢慢回忆着,突然有些难过。 他好像没法一个人走出这间空空荡荡的会议室了。 说不清是工作还是孤单在把他一个人困住。 哪怕刚才闻玙邀请他一起下班离开,他可能都能站起来。 他的意识越来越沉,喉头干涩地发疼。 好累,趴在这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温郁把脸埋进臂弯里,如同逃避黑暗般就此闭眼。 转眼便沉入梦境。 刚升高三就碰到这种事,颜晚馨在窗外心事重重地踱着步:这几天缺的课得怎么办啊 温健武在埋头回邮件,半晌都没说话。 你忙什么呢,颜晚馨推了他一下:知道水痘要隔离多久吗,半个月! 温健武皱眉不展,匆匆写了两行回复合上电脑,像是不想让她看见里面的内容。 你别担心,他言不由衷,情绪并不能匹配此刻的事情:小孩儿生病也正常,前段时间读书太累了,抵抗力弱。 咱们不是给他小时候打过疫苗吗? 好像没打过。 啊?? 温郁趴在被子上打了个滚。 他好痒,还被警告好几回,哪儿痒都不许挠。 这回的水痘还真不算意外。 先是高一有个学生爆痘,传染了好几个班,校长紧急清空了一整个楼层进行隔离,但还是没防住。 他是高三第一个撞到这倒霉事儿的,一开始还以为是蚊子包,没想到越来越多,看得人瘆得慌。 怎么感觉头发里都有嘶。 温郁又打了个滚,努力不去挠。 也不知道现在上课讲到哪了双曲线?被动语态?中外诗歌鉴赏? 院子里的嘀咕声忽然中断,换成亲妈长长一句谁啊 来客人了? 温郁眨眨眼,一骨碌坐起来。 他知道大概率是居委会大妈,但心里还是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个人难受死了,要是玙哥来看看我该多好。 他想到这里,又用被子把自己捂起来。 不行,我现在可丑了,额头上都冒痘,不能让他看见。 大门外的声音隔着一整个院子,什么都听不到。 温郁裹在被子里昏昏欲睡,冷不丁卧室传来敲门声。 郁郁!把衣服穿好,你们课代表来看你了! 温郁一激灵醒过来,生怕是老师派哪个女生过来,两三下把大裤衩和T恤都捋好。 谁啊? 是我。少年平静道:你开门。 等我一下!先不要进来! 颜晚馨也在门外等着,还是不太放心。 真的没事吗?她怕影响到闻玙,还给他找了个一次性手套和口罩:我真怕把你也感染了 不会的阿姨,我小时候得过,已经免疫了。闻玙笑起来很让人放心:各科老师把讲义和PPT都给我了,这两天我来给他补一下进度。 辛苦你了,颜晚馨重重叹口气:我教训过他多少次,去哪了都得及时洗手 门突然开了一条缝,温郁拿空调毯把自己裹得就露一双眼睛:玙哥来了? 颜晚馨伸手抽他脑门:搁这扮科学怪人呢! 闻玙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那阿姨,我先进去了? 你们忙你们忙,我不打扰了。颜晚馨本来转身都要走了,又伸长手抽了下儿子脑袋:人家尖子生特意过来给你补课,好好学,不要辜负人家心意! 温郁捂着脑袋哀嚎一声:妈你打着我痘了! 等门再合上,两个少年相视而笑。 你别靠我太近,温郁小声道:我怕传染你。 闻玙摇摇头。 他放下书包,隔着空调毯抱紧他。 很难受吧,他心疼起来:听说得水痘以后都没法睡好。 温郁把脸埋在少年怀里,声音闷闷地:我现在肯定不好看了,你讲完早点走吧。 等一下,温郁意识过来什么:你没得过水痘? 闻玙诚实地摇摇头。 你疯了吧,温郁登时恼了,隔着毯子把他往外推:你没得过还敢过来!! 我打过疫苗了,少年举起双手站着不动,半开玩笑般任由他推:来之前也特意问过医生了,不会得,你放心。 他打开书包取出一沓作业和课本,示意温郁过来坐。 先办正事。 温郁还在怀疑状态:你没骗我? 骗你是小狗。少年招招手:我们还能一起呆三个小时,珍惜点时间。 温郁磨磨蹭蹭坐过去,跟阿拉伯人似得拿毯子全副武装,胳膊都不露出来。 闻玙讲了几道题,侧目看他。 不闷? 温郁摇头。 不热? 继续摇头。 闻玙叹气: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你长几个水痘我就不喜欢你了? 某个木乃伊负隅顽抗:你讲课嘛,不要看我。 我过来哪是为了这个,少年失笑道:就是来看你的。 他伸手隔着毯子碰了碰他。 很痒吧。 温郁有些沮丧。 我好想你。他有时候都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喜欢撒娇:玙哥,我都四五天没有看到你了。 玙哥,你上课的时候会不会想我啊。 他又把脸埋进他怀里,什么都不想管。 我一个人在家里关了一个星期,白天都没人能说话呜呜呜 闻玙一手搂着他,一手拿过桌沿的炉甘石洗剂和棉签。 温郁抖了一下。 你想干嘛。 给你擦药。少年温和但不容拒绝:毯子掀开,别捂着了,对皮肤不好。 很丑!不掀! 闻玙抓着他的手腕,冷不丁亲了一口。 温郁被亲得一愣,毯子也刚好落到一边。 闻玙根本不关心他变得是否难看,只拧开药剂拿出棉签,做高考模拟题般仔细蘸了药剂,帮他擦胳膊和脊背上的痘。 温郁屏着呼吸侧着身给他擦,半晌道:很恶心吧。 闻玙摇了摇头。 他的气息离他很近,碰在背上化作轻微的照拂。 棉签用力恰到好处,如同掏耳朵般拂过皮肤,酥酥麻麻。 温郁一开始还不肯让他看见,后头舒服地哼哼起来。 过了许久,少年才开口。 盛老师瞒着消息,没说你是水痘。 温郁睁开眼睛,没反应过来。 可是我好几天没上学,他怎么说的? 少年静默好一会儿,闷闷道:盛老师说你转学了。 温郁愣了下,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真有他的 闻玙拿棉签用力戳了下他。 我刚开始听到都快疯了,连着三四天都看不见你,急得不行。他用力抱住他,自后背把人圈在怀里,两人脖颈贴在一起:你要是转学了,我怎么办?我去哪里找你! 哎哎哎药水都沾到你身上去了,温郁笑着求饶:我哪舍得转啊,我男朋友还在这呢。 闻玙用力亲他一口,半是惩罚半是亲近。 我才不在乎,多蹭点也没关系。 我就是想看到你,每一天都看到你。 不管是生病的你,乐得冒泡的你。 只要是你。 第30章 温郁睡醒时, 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他睁眼时凭气息认出来衣服属于谁,哑着嗓子唤了一声玙哥。 会议室里没开灯,男人坐在黑暗里不知道守了他多久, 许久才应。 温郁还沉在梦里没有完全清醒, 他睡得胳膊又麻又痛, 吃力地坐了起来。 宽大暖和的外套像是一个抱抱。 他很想在这样的时候多抱一抱他。 温郁不清楚闻玙会是怎样的心情等在这里,低着头把外套从肩上拿下来, 当着男人的面抱在怀里。 他想跟他说, 我梦见我得水痘那一会儿的事儿了。 那时候老师骗你, 告诉你我转学了, 差点把你搞疯。 可是你说巧不巧, 我后来真的某一天消失了。 玙哥,你后来有没有去四合院里找我? 他抱着外套很久都没放手。 闻玙按亮了灯,平淡询问道:没发烧吧。 温郁摇摇头。 若是以前, 他根本不会问他,直接伸手一探就知道了。 闻玙坐在不远处, 把桌上纸条推给他。 这是未来几天的会议时间和地点,我也会去。 温郁接过纸条, 这才意识到什么。 他又开始觉得眼眶发烫。 我不用加你微信了? 闻玙笑了下,并不解释。 他生硬应了, 把外套还给他,拿起纸条磕磕绊绊地站起来。 今天是有点累, 我回家睡去,谢谢闻老师。 闻玙目送着他消失, 没再说话。 按照常理,分手以后就不该再见面了。 但由于职务交叉的缘故,最近这段时间他们的碰面次数在不断上升。 一切都是因为即将举办的多校春季交流会。 北京有多所高校时常切磋互动, 类似兄弟学校般不定期接触。 这期间会有交换生体验,也会有譬如数理竞赛、文科知识竞赛、春游环山综合竞速、文艺汇演等活动。 七班这回有四个学生报名了不同节目,其中钱驹还参加了多校联合的合唱团。 温郁和钱驹如今熟得很,两人有时候还一块溜去隔壁学校看他们的排练。 钱驹性格开朗,和谁都处得熟,还真把上个学期他询问过的那个吉普赛本子找了过来。 本子比温郁预想地还要重,大概有两指节那么厚。 经过好几个月的辗转,这个活页本被不同年级的学生塞得鼓鼓囊囊,里面什么都有。 我能借回家看看吗? 钱驹答应地很爽快:我说了明天下午还,你不弄坏就好。 温郁从办公室里翻出一大盒苹果糖送给她:多谢! 回家后,他小心翼翼把本子翻了过来。 还真是个实体BBS。 学生们用不同颜色的塑料卡分隔区域,粉绿蓝白一共四个区。 [涂鸦创作][老师专区][告白八卦][杂七杂八] 温郁随手翻了几页,感慨年轻真好。 十几岁的年纪,像是有写不完的东西。 创作区里塞了很多短篇诗歌和小说,有些看得出来是抄录,好些歌词也混了进去。 四格漫画和同人涂鸦也很多,画在不同底色的活页纸上,或青涩或老练。 他一一看过去,再翻到了老师专区。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用拍立得,这个板块的照片相当多,跟贴满小卡片似的。 恋耽美 ——(27) 确实饱含了某老师的秃头角度,某老师抠鼻子的抓拍瞬间,某老师补妆时的粉垫LOGO。 学生们的吐槽五花八门,前头有正经评比讲课质量的,后头聊着聊着就八卦起来。 温郁不急着看八卦,先去翻每个老师的单独页面。 这帮小崽子也像是一个个站姐出身,好几个老师被拍得很出彩,一米六都能拍成一米八。 他动作一顿,指尖停在闻玙的脸上。 我也该买一个拍立得。 仔细一想,我都没有他的照片。 温郁在分手以后才想起来这件事,深感懊悔。 闻玙实在是很上镜的长相,以至于学生们特意放了好几页用来贴他的照片。 少数是他独自沉思或抽烟的侧颜,更多是他在上课或开会的特定瞬间。 一旦用了黑白滤镜,闻玙便多了几分九十年代的港风。 他五官深邃,眉宇含着英气,即便有时候笑得很邪,也很有老师的深沉气质。 几张照片拍得不亚于杂志封面,以至于照片下面有各色圆珠笔和钢笔的夸张表白。 [闻老师好他妈的帅啊啊啊啊] [我数学不及格难道是因为我的数学老师是个秃头??] [一中四大老攻不过如此!!!太苏了草草草草!!] [皱眉这张可以跟陆长官正面刚了!申请民国PARO!] [弱弱求一句四大美人的页码号qwq] 温郁看得有点莫名其妙,愣是在细密的留言里找到不同的页码号,跟超链接一样在不同页面里跳来跳去,还找到好几张编号雷同的页面。 用户多了确实不好维护。 他瞧完裴美人和乔美人的专属表白页面,再一翻冷不丁看见自己的大脸杵在上面。 温郁:!!!! 看到同事被学生偷拍和看到自己的照片果然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本来还置之度外,跟看客一样边看边乐,瞧见有人吐槽闻玙闷骚自恋也跟着点头。 可不是嘛,闻玙看着挺冷漠矜持的一个人,其实就是只黑孔雀。 哪想到马上就轮着自己了。 有好几张是在教学生弹琴或者唱歌,笑容确实拍得很可爱。 温郁看得很满意,转头看旁边的留言。 [有没有人觉得温老师笑起来特别特别乖!] [难道不是腹黑吗?我才不信,他在食堂回回都是用这个表情托闻老师给他排队!] [诸君我可太喜欢食堂这个地方了!] 温郁看得饶有兴致,一换行看见了熟悉的笔迹。 [是很可爱。]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掐了下掌心。 闻玙的笔迹,他永远都认得出来。 他想都没想就拿出笔想给这王八蛋留言,笔都快挨上纸了才想起来,闻玙上次看这个本子还是上学期。 这是个流传方式隐秘的,学生私用的小型BBS。 温郁心情又低落下来。 他不再拥有闻玙的好友关系,许久也不再与他有任何工作之外的对话。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他活该。 脑海里许多画面又浮动起来,禁忌放纵又出格。 温郁用力晃晃脑袋,把十八禁内容扔了出去,盖好笔看后面的内容。 学生们对副课老师总是格外宽容。 主课老师需要监督学生们的高考,难免在不同时刻有过严厉一面。 即便是又帅又专业的闻玙,也会被学生们抱怨布置作业像魔鬼出题越来越变态。 只有像他这样的娱乐性副课,不会得罪任何人。 温郁又跳回闻玙的页面,把评价再度一个个看了过去。 看到有学生说闻玙不好,他便摇摇头,很想争辩几句。 但如果这样逐一留言,真会变得很明显。 也就是在第二次看时,温郁才发现有一个很小的记号,旁边跟了一个数字。 这个记号出现在好几个老师的页面旁边,但他先前翻过,跳转的都是毫无关联的页面。 他想起什么,翻开了[杂七杂八]的页面,按这个数字跳了过去。 迎面便是他们两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温郁怔怔看了好几秒,心脏开始狂跳。 有学生在喜欢他们。 但是不止是他们,也有其他成对的老师。 什么性向都有,不一定都是真的,更像是嗑CP。 这些页面分得很散,真由老教师来看还不一定翻得到。 他们共处了很久,但只被拍到了三张。 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出现在教室里。 很安全,却也很和谐。 温郁从没有拿到过他和闻玙的合照,此刻终于目睹,心里滚烫又酸涩。 他终于拿出手机,小心地拍下这三张照片,心里说了一声谢谢。 闻玙先前拿到这个本子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样子? 他会发现这些吗? 温郁屏着呼吸一页一页看过去,找到了藏在最深处的,看起来像是无意粘上的表白页。 这里面藏了好多人的名字。 青春的,被爱意环绕的名字。 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在大声表白着自己喜欢的人,每句话都热烈又肆意。 也有人在给自己留言,许愿一定要考上人大,考上清华。 他鬼使神差地在里面找起另一个人的笔迹。 那个人自少年时便藏得很深,只会在最私密安全的时候表露爱意。 你会不会藏在这里,说一句爱我? 从左侧第一行看到右侧角落,没有任何痕迹。 温郁清楚知道自己在犯傻。 一个已经分手的人,像是发痴一样在一个时间混乱的留言册里找另一个人的痕迹。 在别人的照片里看他,在别人的字迹里找他。 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却拧开了笔,在并不显眼的一个角落里落下一行字。 「安非他命」 你看,我确实胆子很小。 这张表白页最终被仔细粘了回去,履行了所有学生心照不宣的约定。 钱驹不确定温老师看到了某些东西没有,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他的反应。 有几篇小说写得很好玩,温郁笑起来:可惜我昨天加班,也没看多久。 钱驹松了一口气,仔细把本子收回书包里:明天我和三中的朋友一起当志愿者,你们会去开会吗? 嗯,都会去。他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你不怕家里人担心吗? 我的意思是,你临时跳转了艺考,家人会不会压着你加班加点的学? 少女笑得特别灿烂。 我的时间安排都是我自己定下的,他们不会多管。 温郁眨眨眼:你真的很幸运。 钱驹摆摆手指。 幸运当然是一方面。 但还是要争。她明明只有十六岁,说话却有种超然的笃定:不争的话,你怎么能找到自己舒服的空间呢? 温郁深呼吸一口气,认真点头。 受教了。 三中刚搬了校区,比从前的逼狭老旧要好很多。 但确实没装修多久,去哪儿都能闻见一股油漆味儿。 学生们穿得跟小企鹅一样,黑白配色挺好看。 主办方把会议室和餐厅安排地很近,每个位置都摆好了不同学校的指示牌和名牌。 温郁始终坐在闻玙的身边。 他知道这种迟来的贴近会很尴尬,因此变得格外沉默寡言。 台上有不同老师滔滔不绝长篇大论,温郁不用发言,便抱着本子听到什么记什么。 期间闻玙也走了上去,代表一中发言。 男人穿了西服,显得肩阔背直,笑起来很俊。 温郁听得漫不经心,也就着他的发言记了两笔,听完就忘。 这种状态很好。他在心里肯定自己。 不用把任何人放在注意区里,做一个兢兢业业地开会机器就OK。 话虽如此,闻玙听到后半程也困了,撑着下巴打哈欠。 和读高中时一模一样。 再困点估计就要撑着额头假寐了。 温郁本来在陌生环境里就有点拘束,唯一熟悉的人还是前男友,更没法聊上几句缓解紧张。 他只能悄悄看他打哈欠的样子,然后思考这场超他妈长的会议到底还要多久。 好在女校长即时宣布了午休。 会议到此结束,请大家移步餐厅稍作休息! 老师们乌泱泱站起来,表情矜持步伐轻快地往餐厅涌。 跟学生们下课也没太大区别。 温郁本来心里松了口气,看见自助餐也得按着名牌坐时又苦着脸。 真是日了狗了。 谈恋爱的时候想黏糊在一起还得绞尽脑汁想理由,分手倒是冷不丁就绑定到一块儿了,去哪都得挨着这个人坐。 闻玙在公共场合一如既往地绅士得体,还会帮旁边的女老师开矿泉水瓶。 温郁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一时间没什么胃口。 他确实饿了。 早上八点开会到现在,是个人都会饿。 胃里空泛地翻腾着,偏偏什么都吃不下。 这场用餐实在拥挤又喧嚣。 老师们都在畅快地聊着天,互相不认识也可以随便找个话头聊起来。 他坐在男人身侧,像是被拴住,又像是无处可去。 温郁喝了一小碗粥,枯坐了五分钟,瞧见又有女人在找闻玙攀谈。 他笑起来,起身去甜点区切了一碟黑森林蛋糕。 沾着一点草莓碎,但不会太多。 馅料暴露的恰到好处,顶头还镶着一块奶油贝壳。 闻玙还在和别人聊天,身侧突然有人俯身,撑着他的肩递了一块蛋糕。 闻老师,你要的蛋糕。 温郁松开手,转身就走,不去看男人是否有任何反应。 一直走到走廊外,清澈的风吹在脸上,他才开始幻想。 幻想男人会怎样对待那块蛋糕。 他清楚知道,他在渴他。 第31章 作为主要对接人, 温郁负责艺术线,闻玙负责竞赛线,他们在这两个联谊月里都得全程跟踪进度, 偶尔还要合作写报告交回本校。 自从上次递过蛋糕之后, 温郁突然胆子大了起来。 他像是一只羊大着胆子翻出了栅栏, 渐渐以翻栏杆为乐。 那一次之后,闻玙仍是淡淡的, 最后也不知道把蛋糕吃了没有。 温郁心态一调整好, 再和他说话都尾音上扬。 管你加不加我微信, 咱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工作关系, 要聊天就好好聊天, 闷给谁看。 在这时候,一批文档整理的工作落了下来。 也是主任拍脑袋发现前面几次的跨校合作记录混乱,许多重要文件和照片全都混在同一个档案袋里, 得剥丝抽茧地各个分开,方便今后统一管理。 加班费肯定有, 之后再给你们批一天调休假,怎么样! 闻玙还在看那混乱三明治一样的档案袋, 温郁已笑着点点头:我今晚在学校里整理完再走,争取明天交给您。 陈主任看得都有点心疼:这活儿可费眼睛了, 你没必要熬夜,下周三之前都行。 那闻老师呢? 闻玙看一眼温郁, 叹了口气。 我也来。 到了晚上八点,高一高二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只有高三的学生还在楼上自习。 办公室里只亮着两盏台灯,长桌上成摞文件扇状散开,有些照片已经发黄褪色, 边角蔓延出斑驳又歪曲的裂痕。 温郁做事细致,特意去拿了卷胶带帮忙修复填补,用剪刀把糙边小心裁掉。 他平日很怕麻烦。 今天主动做这些事,确实是想和闻玙多呆一会儿。 他才不会把这点小心思暴露出去。 闻玙在分手之后,很少再和他聊些琐碎话题,有公事谈公事,没公事便直接走了。 今天两人一直留在办公室里加班,屋子里便静到只能听见胶带的呲啦声响。 活儿做了大半,门口有人敲了两下。 你们还没吃饭吧? 钟琴探头瞧见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很自然地走了进来。 我打包了两份畅春楼的盒饭,来,先吃再忙。 闻玙手上还握着几份复印件,皱眉看她:妈?你怎么来了。 何老师就住我家楼上,你忘了?钟琴随手撕了包消毒湿巾,帮着在长桌一角摆好三盒热菜两盒饭,还捧出来一碗椰子鸡汤。 先这样,我也不多耽误你们,她凑到温郁旁边低头瞧他的手笔,很是赞叹:还是郁郁做事认真,一看就不是小玙能修好的。 闻玙坐下来,语气很无奈:妈 温郁没想到前男友亲妈会这时候过来,还是主动给他们两个送饭,站在桌边都有些不自然。 钟琴确实是打算送个饭就走,眼瞧着他们两离得有点远,很善意地打了个圆场。 郁郁啊。 哎,阿姨您说。 我家小玙性子太笨了,不会哄人开心也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你跟他在一起多多担待。 温郁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差点把胶水糊到手上,强笑道:阿姨 阿姨当然不是古板的人,钟琴笑得很开心:看见你们能天天一块进步,多好啊。你看看闻玙,这才谈多久恋爱,还开始去健身练肌肉了。 闻玙沉声道:妈! 我走了,你们快吃,面要坨了! 门再一关上,气氛突然就从僵硬变成了尴尬。 温郁几分钟里接收的信息量过大,以至于双手抓着桌沿,好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开始问起。 琴姨,她居然一直以为他们在谈恋爱?! 而且她这么开明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闻玙本来还能装段时间的冷酷淡漠,哪想到亲妈兴致来了跑过来拆台子玩,再否认都痕迹明显。 男人也是思索了好一会儿该怎么解释,索性转移话题。 恋耽美 ——(28) 先吃饭吧,好歹她这么远送过来。 说完便拆筷子拿湿巾。 闻玙,温郁哪能这么简单放过他:你不解释一下? 需要解释什么?闻玙轻描淡写道:她以前一直知道我们在谈。 以前是多以前? 四五年前。 温郁本来他会说去年,听到这里目光错愕。 怎么会是四五年前? 不对,温郁手指不自觉地往掌心里扣:四五年前 那时候有公司招我去做数值分析,待遇很好。闻玙平静道:以我学历和专业,足够拿到比现在高三到四倍的薪水。 我妈终于察觉出来哪里不对劲,约我单独谈话,问我为什么要留在一中教书。 因为我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表现过一次想要去做个老师。 温郁已经猜到后半句,此刻如置冰窖,怔怔看他。 他猜过这件事很多次,但从不敢真的这样想。 如果一个人,为了突然消失的另一个人,固执到刻舟求剑般,在旧地点年复一年地等待。 这根本不可能。 闻玙,你怎么可能会痴到 因为我唯一确定你会来的地方,只有这个四合院,只有这个学校。闻玙再说起旧事时,都有种释怀的平静。 我知道我跟你擦肩而过的可能几乎是百分之九十九。 你突然人间蒸发,我只能让自己成为那百分之一。 他大学毕业之后,没费多长时间备考了教师资格证,然后去参加了一中的笔试面试,最终顺利通过。 他高二高三时教过他太多次,以至于再去教其他的聪明学生,都好像能够在其他小孩儿的身上看见他们当年的影子。 一年,两年,三年。 像是心怀平静的等一个永不会回拨的电话。 温郁再开口时,声音都在发抖。 你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先吃饭。闻玙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十分了,你胃不好。 他听话地在他对面坐下,手足无措地接了筷子,鼻尖都红起来。 再说什么,都像是负心王八蛋的狡辩。 温郁都感觉自己要哽咽了,抽了下鼻子道:我想喝汤。 闻玙把裹着保鲜膜的小椰子递过去,自己开了瓶青岛啤酒。 椰子鸡汤还是热的。 撕开保鲜膜,就着整个椰子小口小口的喝,能感觉清炖的汤里半点油腥没有,反而把鸡肉的鲜味和椰子的清甜炖在一处。 青年抱着椰子边喝边掉眼泪,不知道是在心疼什么。 闻玙递了张纸给他,自己并没有动筷子。 琴姨带的汤真好喝,温郁感觉自己狼狈到像个大傻子一样,说完还呛了一声。 他直直看着他,终于想起故事再度开始时的那一面。 飞机上,你为什么会坐在我的旁边? 闻玙目光淡淡。 我找你妈妈要了你的值机位置。 我每年都在问她,你是否过得还好,最后托她给你一中的招聘信息。 那天我走进广州机场的时候,一直在想,会不会在哪个咖啡店里,又或者在安检口看到你。 我该说句什么? 温郁,好久不见。温郁,我一直都很想看见你。 直到上飞机的前一秒,我都在怕,怕你妈妈最后还是动摇了,没有让你去北京。 男人笑起来,像是已经放弃一样,坐姿舒展地靠着藤椅。 你就睡在我的座位旁边。 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睡觉时一定得下巴靠着点什么,偶尔会流口水。 温郁想要抓住他的手,毫无理由的,像是感觉到终会失去他一样,仓促又惶然地伸手去触碰。 他们的手在短短一秒里接触对方。 但闻玙抽开了手,推开椅子起身。 显然,你还没有想明白。 他望着他时,从未想要半分愧疚,也无意拿过去漫长又沉默的等待去索取哪怕一点的爱。 我会爱你,也一度为你成为从未预想的人。 温郁,你十七岁时说,我们看着性格相悖,其实骨子里一模一样。 你恐惧的,否认的,逃离的,真的和我一样吗? 温郁第一次被他抽开手,像是坠落悬崖前想要抓住的树枝骤然断了,整个人都仓皇地再度往下坠。 他感觉自己要掉下去了,他快要碰不到他了。 对不起,玙哥,我他起身想要追上闻玙,这辈子都从未这样恐惧过失去他。 今天先到这里。闻玙没有再允许他们有任何身体接触,如同要正式剥离掉这段关系一样,客气礼貌,冷静平淡。 你第一次离开,我从未追究过什么。 那时候我们都很小,没有能力去控制自己的去向。 可是现在,你给我了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次的离开。 温郁,我一个人守着的爱,什么都不能算。 温郁忽然泪意决堤,用力抱了过去。 不管这里是办公室,这里是学校,不管他到底在梦中惊醒过多少次。 他们用力抱紧对方,像是最后一次交换体温。 然后松开。 闻玙离去时,背影被走廊尽头的黑暗隐没。 温郁站在办公室门口,用力喊了一声。 玙哥! 男人顿步,转头看他。 你明天还会上班吗? 自然。 温郁看着他彻底消失,脱力地靠在墙边,脸上还挂着泪痕,又忍不住笑。 他们还有机会。 他一定要再勇敢一些。 哪怕从前根本不懂该如何爱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赶在十二点前写了章更新。 之后会日更到完结,谢谢大家。 第32章 温郁再回家时已经十点半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回来太晚会被妈妈念, 没想到一推开院门,家里是黑的。 一路积攒的复杂情绪变成愕然。 诶?? 十一点了我妈呢?? 他四处确认家里进贼了没有,一面给颜晚馨打电话:你在哪呢? 电话另一侧传来超强混音版本的《火红的萨日娜》, 颜晚馨在另一头扯着嗓子喊:喂?喂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 那边声音减弱, 想来是换了个地方,但还是吵得很。 我跟老同学唱K呢, 你刚回来啊? 温郁震撼于全世界除了他每个人都有夜生活的事实里, 再开口都有点悲愤:我刚加完班! 加班啊, 颜晚馨轻飘飘地说:年轻人都加班, 不行就跳槽, 你自己定。 不是,你今晚还回来吗? 他今天被闻玙一串连击加暴伤搞得肚子里攒了一堆话,回来的路上脑子都在模拟回家以后摊个牌然后真情流露的家庭场面, 哪想到亲妈根本不给机会。 我给你留条留短信了,出发之前还给你打语音电话来着, 是你自己没接,电话里有别的阿姨在喊她, 颜晚馨长长应了一声,笑道:你刘阿姨, 就是以前文工团的那个,记得吗, 她特意给我们包了个轰趴,住两天呢。 温郁: 电话挂断, 小青年坐在磨上思考人生。 小麻雀已经在筑巢了,家里的太阳能夜灯一直都在院里亮着,能看见两个圆滚滚的小身影叼着树枝飞来飞去, 也不知道是窜去哪个角落里。 他突然想,他也得改变一下生活。 从哪里开始呢? 温郁在院子里绕了一圈,转去厨房里拿了杯冰啤酒,回了自己书房。 他今天开始找房子。 有工资有存款,最好下周就搬出去。 一个独立成熟的人,本来就该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要保留和家庭的纽带,但也该把自己完全剥离出来。 租房页面五花八门,一点错还会跳转到购房页面,动辄八百万两千万,后头的零数都数不过来。 温郁骂了声靠,又去搜闻玙住的那个小区。 一个月租金两万八,牛逼。 眼下只有两个方案。 要么接一堆私活给央音学生补课,然后某一日暴雷被举报,彻底完蛋。 要么找个老破小的地下一居室,就他几千块的工资,好房子想都别想。 温郁深思熟虑一刻,给最熟悉的人打了个电话。 闻玙很快接了:有事? 我有个朋友,青年斟酌着语气道:想找你合租,他看你那边房间挺多的 不缺钱。男人很冷漠:挂了。 但是!温郁正色道:那个朋友就是我! 对面沉默两秒钟。 你听听你都在说什么 行不行嘛,温郁哼哼起来:我倒是也想搬到你们小区里,哪天冷不丁跟你偶遇一回,还能很装逼的说一句哟呵,玙哥,好巧啊。 兄弟,你家那个地段的租金,两万八一个月,你作为人民教师知道我这个副课老师才领多少工资吗?? 闻玙很好心地没有挂电话。 我帮你理一下逻辑。 嗯。 你想制造机会跟我偶遇,所以想搬出来住。 不对,温郁又哼一声:我想换换生活方式,先前我赎罪式粘着我妈很久了当然她未必也乐意我那样。 好,你想换个生活方式,顺便跟我偶遇。 嗯,这才对。 闻玙电话里终于被他的无耻搞得有点动摇:然后你找我合租,这样方便在我家里天天偶遇,是这个意思吗? 温郁笑眯眯应了:我单独住主卧都可以,我看你家里双朝南户型,小区绿化也可以。 闻玙懒洋洋道:信不信我挂你电话。 不信,温郁又想了想:还是书房吧,那边能看得到学校。 租金六千,押一付三。 温郁保持着通话,把钱转过去,听见对面手机传来钱袋子落地的哗啦声音。 一时间心情大好。 房东,我明天就搬家过来,你记得复制好门禁卡和钥匙。 闻玙没料到他真不是闹着玩,看着支付宝里多出来的一笔钱半晌无言。 真要搬啊? 温郁已经在外卖上叫搬家箱子了,开着扩音器随口:我都要住过来了,加个微信呗? 睡了,拜拜。 电话一挂,温郁停了动作,看了好几眼通话记录。 你这人,小心眼起来怎么这么可爱。 他后知后觉出掌握主动权的乐趣所在,一清早起床收拾好东西,也给亲妈留了个语音加字条,叫了辆小面包车搬家走人。 颜晚馨正在轰趴里跟老同学们一起包饺子,收到语音时没多想,开了个功放。 妈我要跟我男朋友同居去了,今天搬家走人,就住在离你五分钟远的地方,没事还是会回来陪你吃晚饭的啊,放心! 温郁说话时声音特别灿烂,以至于字字清晰明白,整个开放式厨房寂静无声。 颜晚馨听完,筷子一翻又拌了四成的馅进皮子里,继续顺着往后包。 不是问我儿子怎么还没女朋友么。 都清楚了吧。 她其实根本没预料到亲儿子跟喝大了一样突然来这么一出,自己还刚好忙着包饺子没顾着拿到耳朵旁边听,偏偏旁边围满了老同学。 这种必须起范儿的时刻,只要她自己不尴尬,所有人都会尴尬。 旁边几个阿姨刚听见男朋友几个字的时候脸都绿了,反而是因为看见颜晚馨一点反应都没有,莫名跟着自我反思起来。 现在年轻人流行这个? 老颜这也太淡定了,她很时髦啊。 不是,她真的一点表情都没有,她不尴尬吗? 类似的电波在几个大学同学的眼神边交换来去,最后纷纷沉没。 她完全不觉得哪里有问题,那肯定是我哪里有问题!! 颜晚馨手速快技术好,抽空还包完一小屉柳叶饺子。 她把蒸笼推到一边,正要开口,见所有人都期盼八卦当事人发言般的目光。 三鲜馅儿的放哪了? 陈阿姨长叹一声,把不锈钢盆端了过来:这儿。 第33章 温郁电话一挂便去快步收拾东西, 把家里积灰的蛇皮袋子全扒拉了出来,边擦边打喷嚏。 他忍不住想,闻玙确实很给面子。 今晚钟阿姨过来送饭, 这家伙没当面说一句他们已经分了, 虽然沉默但也保留着和气。 若是存心惹人难过, 指不定得多损。 玙哥还是喜欢我的吧。 他呆呆想了一刹,闷头把新买的主机显示屏键盘一次拆了电源, 用棉布垫好卸进箱子里。 主动喜欢一个人, 一定要有被拒绝的勇气, 以及被不断拒绝的勇气。 温郁以前不敢, 现在陡然尝试, 反而越来越得了其中乐趣和关窍。 他很快和男人约好了第二天的搬家时间,自己把大箱小箱东西打包好,叫了辆小货车在胡同外等着, 委托工人来帮忙搬运。 恋耽美 ——(29) 老宅子里的旧物都不用动,主要是自己常看的书、艺考资料, 私人物品,以及一张睡惯了的单人床。 闻玙等在地下车库, 见有工人搭把手便不多参与,把钥匙和电子卡依次解下来递给他。 温郁第一次搬出来住, 指挥他们搬钢琴时生怕摔着磕着。 男人看到这么大件的玩意儿也一块搬过来,反而心情很好, 但藏着不肯笑,面上仍平静着。 是不见外。 慢点慢点, 过拐角的时候别踩着线。 温郁一面指挥一面帮忙左右照看着沿路的遮挡,旁边工人见怪不怪,试着套话问在这住得要多少钱。 瞧这小区, 这地段,你们两合租也得不少钱吧。 温郁糊弄一声不想理他,见另一人扛着琴盒来了,招手道:这个先放钢琴上面,琴凳搬来了吗? 工人又跟着看那小提琴,接着打听。 这钢琴看着是个洋文牌子?你是教音乐的吗,赚不少吧?没等温郁回答,他已没什么教养四顾房子格局,自说自话道:这房子光是租就得两三万,我猜准是这个数! 闻玙皱眉看过来。 他特意请假过来陪温郁搬家,就是防这种情况。 看着像是聊聊天,等把家底都试探清楚了,结算费用时有可能讹一笔额外费用。 温郁从来不擅长应付这些。 正欲开口,书房里的青年突然说话了。 没要钱。 搬家工人愣了下,没转过弯来:这房子是你的? 这是我男朋友的房子。温郁淡定地指了指门外另一个人:喏,最帅的那个。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搬家速度突然就提高了。 大叔本来上门前还想着怎么要个价格,这会儿臊得都不好意思看他们,收了个普通价位拔腿就走,转眼没了影。 温郁把书房布置成了温馨舒适的次卧,站在飘窗旁伸了个懒腰。 闻玙准备回去上课,进来拿了两本资料。 再转身时,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变狂野了。 温郁笑眯眯道:你喜欢吗? 男人又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闷骚的不行。 原以为搬家过来这天能一块吃个饭庆祝一下,钢琴还没擦完灰,蒋南之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有空吗。 还成? 那就过来。她心情听起来很不好:我失恋了,你陪我喝点。 你在什刹海?悠着点,我现在过来。 温郁换好鞋准备出门,一想不对,现在自己也是跟未来男朋友同住一屋了,找来便签条留了个言。 [我去照顾下表姐,你早点吃饭,不用等我。] 看着有点自恋,就这样吧。 再打车到什刹海边,几步路没走到酒吧,他已经看见蒋南之整个都挂在湖边栏杆上,黑眼线都晕开了一片。 有些人妆哭花了会显得特别狼狈,但蒋南之不一样。 她像是多了点哥特气质,整个人颓丧的还是很美。 温郁从兜里掏出纸巾,也不知道女生带妆时能不能用这个擦脸,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你跟那主唱不是感情挺好的吗,这是怎么了。 他泡了个蜜,被我撞见了。 然后呢? 然后我顺手抄过烟灰缸,把他砸到脑壳出血。蒋南之冷笑一声:怎么哗哗涌的不是水呢,我倒想看看这孙子脑容量有多大。 温郁吓一跳,生怕将来得去拘留所里看她,说话都压着声音。 你不怕他报警啊?万一告你故意伤害呢? 他有那出息?蒋南之摸索着点了根烟,垂着眼看湖中央扑棱的绿头鸭:光着屁股没皮没脸,我领着他上派出所也未必敢开口。 这种时候,陪着聊啥都不重要了。 主要是得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跟她一起哀悼会儿这个死人,适当看着点,不能喝太狠伤着肠胃。 回到酒吧里,温郁叫伙计弄两碗热汤面来,伙计一脸邪门:大哥,我们这是酒吧啊。 旁边就是超市,你赶紧的。 蒋南之根本不用什么酝酿,哐哐哐倒酒吨吨吨地喝,真等到两碗热挂面端上来,都给气笑了。 伙计叫苦不迭:您弟弟要的,我也没办法。 还卧了两个蛋,手艺很好啊?她接了筷子,唆两口面条接着喝,红酒啤酒混着来,反正就是伤心。 温郁也跟着吃了两口,见她还在哭,递纸过去小声道:姐,是你甩他,你哭什么 你清楚失恋是什么感觉吗?我这么跟你说,蒋南之一拍桌子,再比划时指尖已经没多少准头,说话时人有点晃:你喜欢他的时候,你们在一起怎么着都是一种自我肯定。 你会觉得你这个人特别棒,值得爱,值得人千八百遍地爱你对你好。 砰!她双手高高往上举,然后猛地砸在桌子上:一分手,全碎了。 那些以前的肯定,满足,认同,自尊,你从他身上多少,就得一瞬间碎掉多少。 这混蛋是负全责啊,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一直想,到底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捂着脸又哭起来,指缝里都渗出泪来。 为什么啊 温郁原本夹起了一个荷包蛋,在蒋南之拍桌子时没留神筷子一偏,给戳破了。 蛋液淅淅沥沥地往下渗,全都淋在了面上。 是啊。为什么? 他跟着在想,十七岁那年,闻玙一个人在北京等他,读完大学以后又回到一中继续等他,会不会一直想这个问题? 那十年里,温郁在家事变故里挣扎,失去父亲又一度可能失去母亲。 他一直努力成为一个正常人,不想再给父母带来任何麻烦,哪怕放弃掉自我也完全无所谓。 可是闻玙又做错了什么? 此时此刻,他在一个光影昏暗的酒吧里,竭力去学比理化生之外更难理解的事情。 我该怎样爱人? 蒋南之哭得累了,体力消耗了个干净,擦了把脸继续吃面,吃完叫伙计过来。 再来一碗,火腿肠放大根的,她也是两天没吃东西,现在才终于活过来了点,还记得关心下在旁边发呆的弟弟:你还吃吗? 温郁点点头。 两碗!火腿肠葱花都放! 她把酒瓶子推到一边,醉意朦胧道:我跟你说,男人啊,你永远得猜他喜欢什么,他想要什么。 但他要是爱你,他根本用不着你猜,恨不得把心都剖给你看。 我一开始就该想明白,这狗日的玩意一开始就不够喜欢我 温郁跟着应了几句,忍不住顺着这个思路想。 现在的玙哥想要什么? 要他?要他扑过去亲亲抱抱上个床? 肯定不是。 他极少处在主动角色里,第一次解题连题干都摸不清楚。 不想要□□的满足,那又想要什么? 像是有什么突然开窍,一瞬间答案浮出水面。 他想要他爱他。 主动地,充分地,无所惶恐和退步的爱他。 温郁一旦剖析起来,就跟高中那会儿做三角函数一样渐渐有了节奏感,苦思冥想不断琢磨出各种细节。 闻玙一直在给他机会,他得更明白一点。 我得先跟妈妈谈一谈。 我得自己去把我恐惧的所有事情都摆平。 他登时振奋起来,像是脑海里自动铺出一长串的任务列表。 蒋南之本来还在喝面汤,看见对面的弟弟突然坐直,扬了下眉毛:咋了? 没,没什么。温郁讪笑道:刚才看到只苍蝇。 话音未落,蒋南之手机震动起来。 她随手接了,嗯啊几声,把手机递给他:你妈打来的,问你是不是在我这。 温郁才想起来自己手机好像开了静音,也可能是酒吧里太吵了。 妈,你提前回来了? 颜晚馨皮笑肉不笑:你现在给我滚回来,把话说明白。 我就出去两天,你把家里的床都给拆了?! 温郁长嘶一声:上回电话你不已经同意了吗?! 我当时所有老同学老姐妹都坐在旁边,还开得是扬声器。亲妈怒吼:你上来就放炸弹,胆子肥了啊! 蒋南之听得酒都醒了,比口型哇哦了一长声。 我现在回来跟您解释,温郁硬着头皮道:但是搬家这事,我已经定好了,不会再搬回来了。 赶紧滚回来! 蒋南之本来还准备哭会儿,这会儿都听笑了。 兄弟,要帮你买个保险吗?被亲妈砍了也能报钱。 温郁开了瓶啤酒猛灌几口,起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先补昨天的更新~晚上还有~ 第34章 温郁再回家时, 全程脑子里都在放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他努力绷出一副也许能争取少许谅解的悲惨表情,一开门愣在原地。 大姑? 大姑妈正在跟着扫院子,手里握着笤帚乐呵呵的。 郁郁回来了?哟真长高了啊, 来来让我看看。 本来应该快进到人生二度惨烈出柜的剧情冷不丁来了个反转, 温郁被摸了圈脑袋都没反应过来。 想不想姑妈!上回在广州看你还是三年前吧? 颜晚馨客厅里收拾行李箱, 闻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温郁登时后背寒毛全立起来了。 他是真怂。 跟我出去买个菜, 今晚大姑在这吃饭。 好我来做! 大姑妈喜不自禁:这做了老师以后是不一样, 精气神都比以前病恹恹的好! 温郁听得一头雾水:我以前病恹恹的吗? 可不是嘛! 颜晚馨已经把小推车拿了出来, 简短道:走了。 温郁巴不得有个亲戚来缓和下气氛, 罕见地热情起来:大姑妈你先休息啊!我跟我妈去旁边买个菜就回来! 大姑妈你千万不要跑了!我没买重伤保险! 母子两人进了大卖场, 在超市推销员的絮絮叨叨里低声交谈。 钢琴都搬走了?颜晚馨很冷漠:行啊,是彻底不打算回来了。 温郁笑着打了个哈哈:二十多岁的人了,搬出去住这也不很正常隐私空间嘛。 直接搬到男朋友家里去了?她转头看他:你一夜之间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吧? 真要一个人出去住, 你看我会反对一个字吗? 一下子不光要搬出去,还要跟闻玙谈恋爱, 你们不是已经分了吗?到底在闹什么? 颜晚馨严厉了声音,抓着购物车的手微微发抖。 你们两闹着玩, 出了事我去找疾控中心要人?温郁你快三十岁的人了,想事情的时候成熟过吗? 温郁伸手握住她的手背。 等一下。他先前一口气喝了小半罐啤酒, 现在大脑反而出奇的清晰。 第一,我和闻玙都没有混乱关系, 也绝不是到处染病的那种人,你这个预设就有问题。 第二, 你从哪听说我跟他分了?他跟你说的? 青年学着她的口吻一样严肃起来, 妈,你这几年是不是一直跟闻玙有联系, 你到底瞒我多少事情了?什么时候才说清楚? 颜晚馨的脸上露出慌乱的表情,但仅出现了两三秒,很快强作镇定道:我是你妈!我能瞒着你什么! 你把我订好的座位告诉他,还暗中耸动我去北京教书,你到底是盼着我跟他在一块还是不盼着啊?!温郁自己说到这都笑了,眼眶有点红:妈,咱就不能把话摊开了全讲个明白吗? 我盼着你吃好喝好!盼着你多长斤肉每天多笑笑!颜晚馨气得不行,顺手还在拍南瓜熟没熟:有母亲希望自己亲儿子出去跟男的亲嘴吗! 跟男的亲和跟女的亲有区别吗?温郁顺手一指:你看那边两个女的一起逛菜市场,咱先前不是见过好几回吗。 颜晚馨跟着看过去,嗤道:人家是两个小姑娘亲亲热热的!你乱想什么,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哈?她们回回都牵着手哎。温郁抽了口气:我跟玙哥读高中的时候都不敢牵着手出门! 颜晚馨嘴上是这么说,眼睛还在看远处搂在一块儿挑鲜切花的那对妹子,有种世界观重组般的震撼:照你这么说,地铁上街上那些没事粘着的小姑娘都是那种关系? 人家真是也没必要跟您说,对吧?温郁给自己挑了盒草莓,又去找酸奶在哪:妈,个人过好个人的日子,你担心那个干啥。 是你自己过年的时候跟我说什么你不会重蹈覆辙,颜晚馨恼道:你知不知道我跟你爸生怕你又失恋了心里难受,担心的不得了! 温郁猛然间听到了什么。 你说我爸? 颜晚馨把头别到一边:我没说,说了也是口误。 你撒谎,温郁发现自己亲妈简直像个冰山一样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你跟爸到底联系多久了??你是不是偷偷看他去了?! 恋耽美 ——(30) 几袋青椒和排骨一块儿进了车里,不一会儿又丢进来一袋土豆。 颜晚馨索性用沉默回答一切。 这真是长辈常用的万能招式。 沉默就是威严,沉默就是反对和否定。 温郁这两天死皮赖脸的技术突飞猛进,一见她耍赖,自己也跟着耍赖,泫然欲泣地跟在后面,眼睛红红可怜巴巴,像只暴风雨夜被扔出去滚了满身泥巴的小羊。 颜晚馨自顾自挑蔬菜挑玉米,他都在后头跟着,就差委屈地呜呜几声。 好了好了,亲妈被他这一套烦到不行:你正常点别瘪着脸!我跟你爸是一直有联系,前两天还去看过他。 你瞒我这个干啥啊我不也老去吗。 我生他的气不行吗!不是这王八羔子出事我们至于有今天?! 是是是您消气,温郁小声道:今天吃完饭以后,我还是得回去住啊,小提琴还没保养呢。 颜晚馨刚抓完小米,伸指头戳他脑袋。 你这个白菜,上赶着给人家拱! 瞧这意思,像是默许了。 温郁隐约觉得这有点太顺利,等结完账陪她出来,才听见后半句。 颜晚馨年纪虽然老了,其实脸上没有多少皱纹,威严有余疲态全无。 我其实一直都没想好答应你们。 这种事,我年纪大了,搞不好就是想不通。 她走在他的前面,迎着夹着冷意的夜风,声音很沉。 但是比起你一个人守在家里,等我和你爸团聚,像个空壳子一样活几十年。 郁郁,我宁可你去找你想要的幸福。 温郁鼻子骤然酸起来,拎着东西想说点什么煽情的。 没等他开口,颜晚馨没好气地又道:你大姑想托你找姓闻的,她儿子要中考了,数学一直不好。 豁,合着还在这等着我呢。 温郁小跑几步追上她,嘿嘿笑了两声。 当晚他小施厨艺,宾主尽欢。 大姑也是早早就离了婚,把酗酒的丈夫踹到一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说起现在白热化的教育竞争愣是一把心酸一把泪。 现在的培训机构,一个比一个疯,还说什么,提供贷款咨询服务! 我当年买房子都不想贷款,现在随便培训个数学都要五万六万,疯球了哇! 颜晚馨陪她喝了几杯,跟着感叹:现在的那些老师能是什么好鸟 温郁重咳一声。 颜晚馨瞪他一眼,仰头把酒喝完。 我放屁,刚才说的不算。 大姑一砸杯子:贵!太贵了! 一个比一个贵,这当个老师不是三年买车五年买房?! 温郁都不敢在这饭局里开口:其实有编制的老师都很穷,主要是校外收费贵 郁郁,大姑就看你了!大姑妈给他倒了一满杯酒,眼神都是火辣辣的真挚:你表弟小武啊,他不是不用功,上课也在听作业也在写他单纯就是蠢啊! 颜晚馨跟着点头。 这孩子要是随我,那高考闭着眼睛都能考个人大清华,大姑妈恨铁不成钢地吼过去:偏偏随了他那个爹!从小一加五都得掰着手指头算! 我哭穷归哭穷,这些年没少给他找这个班那个班上,一对一四五百一个小时我也试过,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 你妈跟我说,你以前数学回回倒数第一,就是这闻老师还是同班同学的时候把你教到年级第二去了,是不是? 她骤然一看过来,像是给亲儿子找人间绝症的大夫一样。 千万别骗我,这事真的假的?! 温郁先是看了亲妈一眼,心想您怎么什么话都跟人家讲。 闻玙那时候不是在追他嘛,而且他们两也是为了坐一块儿黏黏糊糊才发愤学习 这话当然不能乱讲,小温老师轻咳一声,打圆场道:这样,你让小武先跟着我学呗,我来教他。 咱都是亲戚,我小时候还拉着小武一块放炮呢,他肯听我的。 大姑妈呆了两秒。 你现在教音乐啊。 温郁暗道教音乐怎么了,教音乐就不能数学好吗,面上仍是笑了下,平和道:我底子都在,您好歹让我试试。 咱不能再试错了啊,大姑妈捂着心口道:这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了,我真怕耽误他! 宝贝儿,不是姑妈不放心你,真没那意思! 那那成,温郁艰难道:我跟闻老师也没多熟,我明天问问他。 不熟吗?大姑妈愣了下,转头看颜晚馨:你不是说他都跟他住一块儿了? 那是合租,合租!温郁抢话道:我今晚回去就问他! 他就说客厅怎么堆了那么些个核桃粉普洱茶,合着都不是送他的。 颜晚馨坐在旁边嗑毛豆,听到这儿跟着乐。 你还笑,温郁伸手揉脸:我真不知道这事儿能不能成,闻玙从来不私下补课,更不可能收钱补,那得算教师违规了,大姑妈,你得理解我 理解理解!郁郁你肯定能行! 我吧,颜晚馨慢悠悠道:看见你现在这么惨,心里特舒服。 温郁呵呵一笑,闷头干了最后半碗汤。 第35章 按理说, 大姑妈的亲哥哥叫温健武,儿子再起名肯定得避开这个字。 但她生产那天适逢深夜暴雨,医院电梯又刚好坏掉。温健武是直接和护工一起用担架把她扛进医院三楼, 里里外外的跑手续。 她前夫在产房外束手无策, 被温健武抽了一巴掌才反应过来, 帮忙联系血库应急。 没有温健武出力,温健文可能已经连带腹中胎儿一块死在那个混乱狼狈的雨夜里。 孩子生出来是个男孩, 她二话不说拍了板, 今后甭管大名叫什么, 小名都是小武。 温郁后来才反应过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都是啥。 如果邱析认自己亲爹当干爹, 家里辈分得乱出谱去, 救过命的交情还是只能叫舅舅。 再回闻玙家时,温郁前后推敲了一下。 先前要是没分手,提这个顺理成章, 现在关系还是有点僵硬,再麻烦别人不太好。 他从小和小武一块儿放炮仗捉麻雀一起长大, 有心帮个忙,特殊时期得曲线救国。 书房被占了, 闻玙再备课看书都在客厅里,听见门响时没抬头, 又翻了一页书。 玙哥,温郁喊了一声:我跟家里亲戚吃饭去了。 我表弟快中考了, 这周末来这儿坐两个小时成吗,我给他辅导下数学。 好。 闻玙虽然惜字如金, 但态度也摆在那了。 只要这小孩在家里惹祸闹事,正常教课随便呆多久。 周六一到,温郁跑去小区门口接人。 温健文又提了好几盒牛奶茶叶, 被他塞回了车里。 你别过去,小区里住了好些老师,对这个很敏感的。 大姑妈连声说好,也怕闹出笑话来,跟着一块儿陪邱析要过去。 温郁又给拦住了。 您先别去,今天第一场课我给他上,闻老师先旁听。 啊?你上?温健文搓手道:你跟闻老师商量好了还是 别担心啊,这第一次课,肯定要先确认下基础储备多少,解题技巧熟不熟练,对吧。温大忽悠笑眯眯道:闻老师现在工作比较忙,这种小事我来就行,摸个底,摸个底哈。 温健文伸手呼噜儿子的脑袋。 小武,进去以后一定好好表现,人家闻老师在旁边肯定也是在考察你! 不该说的别说,好好听课,听不懂一定要问清楚,知道吧?! 初中生都快被亲妈薅秃了,双手捂着头弱弱道:都知道您路上说五遍了。 行,那我带着他进去,您先去做个头发护个肤,晚点给您消息! 等把小孩带进电梯里,温郁才跟他说情况。 你闻老师确实收徒比较严格,所以你先不要急着跟他接触,跟着我好好上课。 邱今从小就怂,听见这话都想溜了:哥,我我我有点紧张。 站直了!走! 再掏钥匙开门,闻玙在厨房里洗碗,听见声音出来简单打了个招呼。 邱今一看见闻老师本尊是个面无表情的酷哥,脖子都开始浸汗,强笑起来眉毛都要跟着抽筋。 闻玙其实很客气,还帮忙倒了两杯水,随口道:我等会儿在家里做卫生,不影响你们吧? 不影响,你随便忙。 温郁把昨天挑好的教辅从书房里抱出来,拉着大表弟在客厅里做了个小测验,完事根据测验成绩梳理问题。 他没做过数学老师,但怎么也是从前的尖子生,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定理题型仍然记得很清楚明白。 可惜小孩打进电梯起就在紧张,做完题发现满分一百只得了四五十分脸都垮了,跟破洞的气球一样整个人都瘪了下去。 闻玙先是在收拾厨房,然后去后边的小餐厅里擦窗户。 这边温郁试图耐心讲题,讲着讲着也跟着焦躁起来。 所以从这里到这里,我们可以推导出角ACE等于角CED,懂了吗? 小武很诚实:没懂。 我再讲一遍。 温郁讲到后面口干舌燥起来,暗自纳闷。 不应该啊。 他自己也一度是资深差生,学渣的思维应该很好懂才对。 怎么就讲不通呢?? 两三道大题艰难过掉,闻玙已经在拖地了。 所以这里要重新算一遍,来,做草稿纸上。 邱今做题做到脸都白了,他别的科目努努力都能学通,一碰见数学跟看天书一样,这会儿写个过程写得跟渡劫一样。 三分钟过去,温郁把新倒的热茶放到他面前。 怎么样了? 小孩惨兮兮看他:郁哥,我做不出来。 你你别打我啊。 温郁内心开始咆哮:这么简单的不等式题我已经讲四遍了兄弟!!你到底哪里没有听懂!! 表面还是笑得很温和:是不是累了,先休息一会儿,换换脑子。 话音未落,身后椅背被敲了敲。 起开。 温郁下意识起身,闻老师坐了回去,接过卷子只看了一眼,随意道:卡在哪里了? 小孩如获救星般把草稿纸递了过去,男人拿了根红笔在题干上圈了两下:看这。 噢噢噢噢!我懂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做题全程都跟加了二倍速一样。 闻玙根本不给他支支吾吾嗯嗯啊啊的机会,没等这小孩动笔就清楚他做得出来还是做不出来,每道题给十秒浏览下题目条件,完事直接让他口述解题过程。 做得出来就解,做不出来就教,又快又猛势如破竹。 到最后半小时,小武跟临时氪了学霸体验卡一样做题做得红光满面,说话声音都大了不少。 所以这里线段AD等于二倍根号三,闻老师我做对了吗! 很好,闻玙淡笑颔首:那么角AOD等于? 六十度! 温郁在旁边当了二十分钟吉祥物,被男人一个眼神招呼去拖地了。 行呗,拖地就拖地。 客厅里一大一小跟预考清华班一样讲题讲到飞起,留温郁一个人在餐厅拿拖把猛蹭脚印。 玙哥擦过的窗户是漂亮啊,跟新装的一样。 晾的衣服也整整齐齐,看这个排列顺序还是按颜色深浅来的,怕不是强迫症。 温郁发呆好一会儿,有点无可奈何又有点吃醋。 数学老师怎么了!他怎么就给比下去了!! 时间一到,初中生利落收拾好资料草稿纸笔记本,跟他们两鞠躬道谢。 谢谢闻老师!谢谢郁哥! 闻玙没多说话,看了一眼温郁才道:下周日下午两点我有空。 好!!到时候见!小孩乐得不行:老师我太喜欢你了,你好专业!! 我一定要考到一中来当你学生! 温郁内心呐喊:便宜弟弟!!你倒是看看谁是你亲哥哥啊!! 门再一关上,闻玙转身回去继续做家务。 温郁很自觉跟在后头,小声解释:这小朋友家里确实一直想拜托你来着,我不敢跟你开这个口 猜到了。闻玙去洗手间里涮拖把,平淡道:你以后讲题要用红笔把题干圈起来,学生做不出题不要拉着人家硬想,多用已知条件再适当给一点逻辑启发他。 温郁默默点头,半晌道:你讲题的样子很帅。 男人回眸看他:什么时候? 从十七岁到现在,温郁真心赞美:何止是帅,简直是又撩又辣让人欲罢不能。 闻玙不吃他这一套,笑不露齿:那也没看你想转行来当数学教师,去音乐组干什么。 距离产生美。温郁大言不惭:你在东楼我在西楼,我每天看不到你都可以朝思暮想加深感情,这才是天意。 两人默契很深,对表弟这事没有多说就达成了共识,对无偿补课这事看得很开。 恋耽美 ——(31) 期间大姑妈多次带着腊肠熏鸡盐水鸭上门道谢,回回都是喜极而泣。 闻老师!小武这次及格了! 闻老师!!小武他过八十了!! 这才三周,他居然能小测成绩稳在九十多了,闻老师你就是个教书的天才!! 温健文对自家儿子的数学天赋极其清楚,夸起来往死里夸:我跟您说,这普通老师只教的好聪明学生,牛逼老师才教得透笨学生!小武那么个榆木脑袋都能被您敲开窍,简直跟奇迹一样! 没事,闻玙表现得非常谦逊:我以前敲过更榆木的脑袋,您家孩子已经很优秀了。 温郁在旁边啃着盐水鸭,莫名呛了一下。 等送走大姑妈,温郁关好门,扭头就去算账。 你刚才说谁呢,老实交代。 他以前那是笨吗? 他以前短短一个学期能从倒数第一跑到最前面去,这还不够说明问题! 虽然确实有学霸倾囊相授,但是自身的聪慧努力也是摆在那的! 男人没说话,拿报纸敲了下他的头顶,兴致很好地配了个音。 砰。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更新,晚点还有。 第36章 春深之际, 高三的学生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哪怕在食堂里,也能一眼区分开不同批次的学生。 虽然校服都一样, 但高一高二的都轻松快意, 还有人在偷摸着玩手机。 高三的排队也在背书, 吃饭时甭管菜色好坏,基本都是匆匆扒拉完返回教室里继续刷题。 有时候高二学生去高三年级递个什么东西, 跟着悄悄观察一会儿, 再回来时都有点紧张。 学校里开会几回, 还是觉得现在高二末的学生不够紧张, 决定给他们适应性的大晚自习感受下。 北京惯例四五点放学, 高三及住校学生可以留下来自习。 一中这边从前设了六点到七点的小晚自习,老师有需求可以讲课,也可以把时间留给学生们复习做题。 这次时间新增了七点到八点, 由学校安排八点到九点继续自习,但高二学生仍是自愿参加, 家里有其他安排可以提前走。 事情到这,大部分学生都很赞成。 但老师们得提前半年留下来加班, 临时得修改不少时间安排。 干这行,想没事烘个焙看个电影, 那全得看运气。 前头有家长领导没事过来拜托这个安排那个,好不容易轮到自己调休放假, 搞不好正补着觉呢,十万火急的电话立刻打过来, 说是班里哪个学生闯祸了打架了,得赶紧回来管管。 温郁作为边缘学科的音乐老师,清楚自己的角色也就是调剂下气氛, 每周上节课帮大家舒缓下心情。 真要艺考外头有专业的集训机构,要高考家长找的是主科,这活儿钱少事也少,还是有修身养性的优点。 周二下午五点半放学铃一响,他照例保存好文件准备撤,教师群里弹了条消息。 [高二大家庭](27) 历史乔寒:临时生病,大晚自习来不及去,有老师时间方便吗? 温郁手快地加了个好友,乐得加班。 [音乐温郁]:嗨,乔老师。晚自习如果是帮忙监督纪律的话,我这边有空~ [历史乔寒]:!!! [历史乔寒]:拜托你了!!谢谢!! [历史乔寒]:时间是今晚七点到八点,地点在高二七班,坐在那玩手机都行,学生们基本都在写作业。 [音乐温郁]:好嘞,你放心去医院吧。 好巧不巧,居然是七班。 温郁心想真是天降的便宜,平时得高冷一点保持距离,今天去七班那算公务出巡,合理合法。 乔寒这边确认好了换班的人,很快在群里回了消息,说已经找到了帮手,谢谢大家关心。 这头温郁把系统里的课表调出来一查,心情更好。 巧就一个字。 六点到六点五十点是闻玙的数学大课。七点到八点由他来监督的晚自习。 学期初他们两关系很冷,七班学生看在眼里,一直有悄悄地问。 温老师,你们怎么不一起吃饭了? 明天有剁椒鱼头诶!闻老师会去帮您排队吗! 温郁一般笑眯眯搪塞几句,小孩儿们就跑去问闻玙,八卦但也很热情。 闻老师!你是不是和温老师吵架了! 你还要我们内部团结友好,你看看温老师多久没来找我们发零食了! 闻玙一般皮笑肉不笑:我来给你们发卷子,缺多少发多少,怎么样? 啊啊啊啊不要!! 新接了这个活儿,按理说一般要在自己办公室里坐到七点再过去。 温郁茶都泡好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可以去听闻老师上课。 他真抱着公文包过去,早早在七班后面坐好。 这会儿时间还早,数学课还没开始。 学生们一看见温老师进来都沸腾了。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温老师快告诉我,您今天要把数学晚自习换成音乐晚自习!!! 温老师我们来黄河大合唱啊!!我真不想学几何了呜呜呜!! 温郁前脚刚进门,后面闻玙拎着三角板就进来了。 男人也没想到他在这里,班主任状态的冷厉气场褪掉了些。 有事? 温郁摇摇头,还没开口就瞅见几十双眼睛电灯泡似得盯着他们。 我接你的后半场,他笑道:乔老师生病了,你看见了吧。 闻玙忙到现在还没看手机,略一皱眉:不麻烦你吧,第二场我来守着,你回去休息。 学生们哀嚎起来:不要啊 上午两节数学课,晚上一节大数学课,再加一节数学课真的会死人啊!! 温郁耸耸肩:你也听见群众的呼唤了。 再者,我也答应乔老师了。他一笑起来,有种绵羊的可爱无害:从来没有听过闻老师的课,今天还挺期待的。 男人还在端详他的模样,后者已经施施然带着文件包去了教室最后坐好,途中一群学生夹道欢呼欢迎欢天喜地。 闻玙最后还是收回了目光,清了下嗓子。 上课。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教室里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上课铃一响,闻玙按着既定计划讲三角形重心外心内心垂心的不同区别。 学生们渐渐收了心,听着讲解跟着做笔记思考题目,讲课的人反而有些出神。 他讲这些已经数十遍,以至于能够像温郁弹钢琴一样转化成精确的肌肉记忆。 哪怕没有讲义,闭着眼,也能完全无误的写好画好所有的板书。 他的目光自一行行的学生往最后看去,与温软的目光再度相对。 一时恍然。 十七岁时,他在台上讲题,也会这样偷偷看他。 温郁每次到了闻玙上台讲题的时候,都会笑眯眯地听。 也不一定是真的对题目感兴趣。 闻玙每次一看到这样的目光,都像是在被告白一样。 温郁有时候并不能意识到,他心思单纯,什么都会写在脸上。 便是坐在台下,什么都不说,也像是在用目光说好喜欢你。 和他恋爱之前,闻玙很少主动上台。 后来渐渐得了趣味,反而变得开朗积极了很多。 隔着一众目光悄然相望,便是不能说的爱语。 只是他们从未想到,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两个人都已成为新的老师,在新的教室里教新的学生。 可他仍然听得见,他在用目光说好爱他。 所以当我们谈到内心的时候,要看见什么?闻玙转身板书写下几个要点,停顿着给学生们足够时间做笔记。 他还未说出答案,最后一排的新学生举起双臂,超快地比了个爱心,闪电般把手收了回去。 闻玙一时没忍住,当众笑出来。 学生们莫名其妙,谁都没看见发生什么了。 有人怀疑是温郁在做鬼脸,一回头看人家在专心写教案,根本没听课。 也是,音乐老师听什么数学课呢。 某人笑场完仍装作无事发生,又绷回了表情敲了下黑板,冷冷开口。 继续。 温郁坐在台下继续听,心想脸皮厚还得是闻玙,自己真是赶不上。 他坐在最后一排,能看见闻玙站在最明亮的地方,声音沉稳清朗,眼中含光。 不要说喜欢,便是爱意上涌,耳朵里还在听课,心里已经在想以后该怎么再来蹭几回数学课。 一整节课过得极快,五十分钟像是眨眼就没了。 温郁自己还记了点笔记,十年前真要高考的时候估计都没现在用心。 听完课一看笔记,忍不住笑。 老天,这怕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一堂课了。 闻玙还立在讲台前喝茶,一看见他闷头乱笑,又想问是看见什么了。 休息十分钟,角色互换,但位置不用换。 按照乔老师的嘱托,温郁只需要坐在最后一排,纪律不好时咳一声就行。 闻玙很自觉地留了下来,但没给其他学生压力,只说有事可以来讲台找他答疑。 虽然确实还有几十份卷子要改,他留在这里,不过是等他一起回家罢了。 一说可以答疑,学生们抄着错题本就上,眨眼排了五六人的队伍,从讲台往门口蜿蜒。 还有学生想要跟上去,一看见前头有这么多人,顿时有点踌躇。 温郁撑着下巴招了招手。 来我这。 他声音又清又亮,一时吸引好多人看过来。 抱着题的学生心想我真能在班主任面前公开爬墙吗,讪笑道:真的可以问吗? 当然,语数外理化生都可以。温郁乐起来:教不好包售后。 没等那学生看闻老师表情,已经有几个胆大不怕事的冲到温郁旁边,手里拿英语卷子的物理题的都有。 还真是游刃有余,讲得相当清楚。 比起自家傻乎乎的表弟,他给尖子生讲什么都一点就通,很有节奏感。 一开始其他学生还在观望,真看着温郁拿了张空白五线谱反过来写物理公式,像是人生观重组般表情裂开。 什么叫藏龙卧虎尽在一中! 我们的音乐老师!他居然电路图画的比我们还好!! 闻玙身边的队伍本来很长,越往后越显得稀疏,剩下两三个排队的人也很动摇,但是不敢跑。 男人看在眼里,等身边学生的卷子讲完以后,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过来。 悄悄跑路的学生吓了一跳,尴尬地准备挪回来,教室里其他吃瓜群众跟着哄堂大笑。 不是你,闻玙摇一摇头,眼睛看着温郁。 温老师,坐我身边来。 他再笑起来,便像个十足的斯文败类。 你讲得那么好,我也想听。 第37章 下班时, 学生们三三两两簇拥着往外涌。 温郁同闻玙一起守在最后,把教室的灯和门窗都关好了才一起走。 校门口有很多家文具店和奶茶店,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 有很多学生会过去要一杯奶茶再走。 温郁拎着包走在闻玙身后, 在悄悄看那些店的招牌特色。 闻玙没回头, 却能猜到他在干什么。 我请你。男人今天心情很好,难得加班到现在还感觉到意犹未尽:想喝什么? 桂花冻椰奶, 去冰三分糖。 闻玙推开塑胶帘走进去, 好几个学生正围在柜台旁边等。 其中刚好还有七班的学生。 闻温老师! 温郁忍俊不禁:谁叫闻温了, 我怎么不认识。 闻玙扫码付账, 当着学生的面在队伍后面等, 只要了一杯。 这回没等他解释,七班的学生已经心领神会:您这得算给温老师的加班补贴。 讲数学题比较费脑子,温郁一脸正气:他请我, 应该的。 闻老师,这家便宜还好喝, 今天还第二杯半价诶,你不来一杯吗? 平时不喝这些。 冰椰奶拿在手里, 两人再度慢悠悠地往回走,直到进电梯之前都没说话。 他们既是老师, 又像极了刚放学的学生。 夜色里车辆穿梭往来,行人渐渐稀疏, 空气里有一种干燥的温热,拂在皮肤上很舒服。 这样慢慢走着, 放松自在,多走半小时也无所谓。 不过小区实在太近了。 没几步进了电梯,叮的一声两扇门合起来, 闻玙看他一眼。 温郁非常自觉地把椰奶交了出去。 男人接过抿了一口:还是太甜了。 说完并没递回去,看着跳跃的电梯楼层继续喝。 温郁看着心疼:你给我留点桂花冻 他说到一半,又跟笑场似得捂脸。 真像咱刚高三那会儿,放了晚自习去超市里买棒冰,我掰一半给你你还假装不想吃。 好多事本来都忘了,在学校里多呆段时间,好像重过一遍十七岁。 男人看向他,语气不明:都想起来了? 青年淡笑:不敢不记得。 他们的同居生活开启的突然,但意外地不用任何磨合。 两个人都很爱干净,做事细致,生活习惯和职业习惯全面吻合,都不用费心交代对方几句。 像是两个各自漂浮的肥皂泡碰到一起,和煦晚风轻轻一吹,便可以触碰内壁合在一起。 温郁经常提前下班,闲着没事逛逛菜市场,回家按着APP的教程做饭。 他前几年煲汤的技术在广东练得很好,再新学些清口小菜,能连做好几个星期的菜不重样。 恋耽美 ——(32) 这事某种程度上很像读书时做化学实验。 小茴香如何与八角调味,文火和猛火的不同功能,也许搞个对照组会效果更好。 闻玙是班主任,哪怕课上完了也经常因为班里的琐事在学校呆到很晚。 他有时回家已疲惫困倦,还没走近家门口,可以闻见土豆焖饭的浓郁香气。 一度空空荡荡的大房子被人间烟火填满,更美好的是,有他的爱人在等他。 两人默契地拿了汤碗筷子坐下来吃饭,聊聊学生说说八卦,然后洗碗休息,各自回去睡觉。 没有人提复合,没有人提那些不快的往事。 偏偏像一对老夫老妻。 他们进入了一段奇妙的关系。 他们知道自己在爱对方,也知道在被对方爱着。 窗户纸只要一戳可以破,但又迟迟不碰,反而萌生出几分初恋前的温柔暧昧。 有天再洗脸时,闻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年轻了几岁。 奔三的人了,仍是眼含笑意。 春去夏至,像是要以雷暴大雨来开启一场盛夏,天气闷得不行。 温郁一晚上都没睡好,开空调太冷关空调太热,闭上眼一做梦,都是些似真是假的荒谬恐惧。 他睁开眼看了眼时间,想给闻玙发消息,手机都解锁了又想起来,他们还没有加上微信。 遇到事宁可打拨号电话沟通,都绝对不加微信。 这男人真难搞。 温郁翻了个身,听见远处惊雷一声,差点吓一跳。 紧接着霹雳般的雨滚落而下,用力到像是挟着风猛撞窗户。 他抱着枕头登时坐起来,心想闻玙难搞难道我好搞吗。 完事自己给自己打了回气,光着脚去敲隔壁的门。 闻玙半睡半醒,问什么事。 温郁一拧开门,发现人家根本没上锁,熟门熟路地抱着枕头从床尾蹭了上去。 哧溜一下滑进被子里,还很自觉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枕着男人的胳膊继续睡。 闻玙瞌睡醒了,而且清晰意识到自己的工具人地位。 他冷冷威胁。 你这样会被日的。 哦。 温郁拱到又温暖又舒服的怀里,管他说什么屁话,眼睛一闭当场睡着。 一夜无梦,舒服得很。 早上再醒过来的时候,闻玙撑着下巴在看他。 窗外暴雨早转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温郁睡得很舒服,哑着嗓子道了声早:你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闻玙笑容温和:做了一晚上柳下惠,很考定力。 你今天上午有课吧。温郁揉揉眼,忽然坐起来:我来替你上,你补个觉。 男人也是没想到他这么天才的回应,眉头跳了一下。 一次。温郁竖起手指:你旷课睡觉,我去顶班。 他等这天很久了。 闻玙瞧见这只羊狂得无法无天了,慢条斯理道:我半张床让给你,数学课还让给你? 教案我看了,课本我也熟,说你发骚,不,发烧,温郁已经转换成关切热情的人民教师状态:闻老师发烧,这节课送我,多好。 男人暗想你是真觉得我会宠你还是怎么样。 半晌鬼使神差点了下头。 行,我发烧。 上午第二节 课,温郁笑容可亲地走进了高二七班的教室。 学生们本来在闲聊玩闹,看见班主任一上午没出现反而是温老师来的时候全都傻了。 有好事者长吹一声口哨,大伙儿更是齐刷刷地开始鼓掌。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什么好日子让我们碰上了! 温郁在热烈掌声里比了个收的指挥手势,说出自己等了好多年的重要台词。 你们的数学老师生病来不了了。 欢呼声一瞬间要掀开房顶。 听听啊!!! 我们今天没有数学课了!! 闻老师你在家里千万要好!好!休!息! 青年满意地听着满堂喝彩,又竖起一根手指,把后半句说完。 所以这节课改音乐课。 耶!! 太爽了啊啊啊!! 温老师我爱你!! 音乐课!音乐课!音乐课!!! 闻玙难得地服从配合,按程序在家补了一上午的觉。 睡到中午领导打电话来,非常关心:小闻你好点了吗?发烧温度太高一定要去医院啊。 男人模糊嗯了一声:已经退了,还在休息。 那好那好,领导忍不住八卦两句:你也是记仇,上回杨老师抢了体育课,你这回宁可给音乐老师都不给他上化学 噢?闻玙笑起来:可能是吧。 第38章 温郁再去探监时, 手里没带书,给亲爹带了一份肯德基。 他特意买了花里胡哨的新套餐,好让温健武感受一下新时代的气息。 其实薯条鸡翅这种东西没法送外卖, 多闷一会儿口感都会变得很差。 但是监狱里有图书馆有超市, 估计老干妈薯片什么的全都能买得到, 偶尔来一天新鲜东西应该也很不错。 狱警特意用扫描仪过了一遍炸鸡汉堡。 扫描仪很老实,一声没吭。 行, 他招招手:带走吧。 温健武再走进来时, 狱警很贴心地预先把整盒套餐拿到了玻璃墙另一侧, 这样温郁可以看着他吃掉。 鸡块薯条, 汉堡土豆泥, 还配了番茄酱和甜辣酱。 特意选在十一点,你应该还没吃午饭吧? 温健武头皮冒出一茬青色,胡子没有完全剃干净, 看着有些老。 他不算有精神,但碰到这样久违的食物, 也是错愕了一会儿。 温郁靠近玻璃窗,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也拿了出来。 爸, 我们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他本来只想买一份, 但路上突然反应过来,特意掉头重新买了一份。 如果他只是隔着玻璃窗看着他吃, 莫名就有种在动物园里施舍的感觉。 他不想要那样。 他想要更靠近父亲,也更靠近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 这一年温郁变了很多, 像是逐渐在与一切和解。 他掏出薯条时特意挑了一根咬了一口,露出失望的表情:果然软了,爸, 你别吃这个了,吃汉堡就行。 温健武摇摇头,突然笑起来:我喜欢吃薯条。 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隔着一张防弹玻璃墙共进午餐。 你妈啊,以前每次看见我带你去肯德基麦当劳,回屋了都会掐我耳朵温健武双手拿着汉堡,笑得不行:结果我喂她吃鸡块,她每次说不吃不吃,其实全吃完了,还怪我不给她蘸酱。 她就是那个性格,温郁笑道:我现在带她去吃火锅也一样。 他从前没有感觉,今年像是突然开了窍。 每次去看望父亲,都像是去见教堂里的神父,又或者是看心理医生。 温郁并不信教,也没有跟任何人忏悔过。 这其实是一种很解压的事情。 把积蓄的,压抑的,烦闷的事情尽数说出口,等壁笼对侧的另一人轻飘飘说一句你无罪了,周身都能得到奖赏般的解脱。 从现实角度来说,温健武被关在监狱里,温郁拥有几乎全部的自由。 但温郁每一次看他,都好像是自己在接受被看望。 他最初整个人如同虬曲卷住的海草,不肯被任何人碰触,一年探监几回都很吃力。 想要伸手触碰一下亲情,好难。 回北京以后,温郁才像是真正挣扎出来,开始试着把头探出水面呼吸,试着把五脏骨头全都舒展开来,重头来过般再活一次。 温健武吃得很慢,不知道是因为吃完以后要等一个月再见到儿子,还是因为心中实在有很多话要说。 他们本该聊很多很深邃的东西。 比如对未来的选择,对家庭的距离,责任的承担和放下。 结果三十分钟过去,只是聊院子里的麻雀,学校里的琐事,新买的一辆自行车。 时间快到的时候,温郁习惯性看了一眼狱警。 他总感觉这个狱警好像知道些什么,每次都像是想跟自己说点什么。 狱警摇摇头:你们吃完薯条再走吧,不差这一会儿。 父子同时说了声谢谢,转头看向对方,笑容轻松很多。 温郁在来的路上都准备了很多话。 他觉得他有义务报告下自己的现状,讲一讲和妈妈最近的关系,也许会失而复得的爱情,也可能会在爸爸面前自责或痛哭,有机会释放很多情感。 温健武在等待他的日子里也准备了很多话。 对儿子的嘱托,对家庭的关切和担忧,没有勇气分享的人生经验,也许还有少许愿意说出口的疲惫和难过。 他们只是坐在玻璃窗前,挥一挥手里软掉的薯条,每一根都吃了个干净。 像是什么都已经听见了,不用多说。 等到准备离开时,两个人站起来收拾桌面,还用纸袋里的纸巾把大理石面擦得很干净。 准备走吧。温健武简短道。 温郁忽然抬起头,鼓起勇气喊了一声:爸爸。 这样的叫法是几岁小孩才常用的。 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 爸爸,我一直很想你。 我跟妈妈说开了,跟玙哥也会好好处下去。温郁没有紧靠着玻璃墙寻求支撑,只是站在另一侧,声音很稳,眼眶泛着红:爸爸,你马上也要出来了,我和妈妈在外面等你。 妈妈一直很想你,我也一样,我们都很爱很爱你。 他像是终于回到童稚时刻,能够无所顾忌的表达出来。 我会梦见你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在胡同里到处蹿,梦见你和妈妈一起做饭。 你在里面照顾好自己,没事刮刮胡子,好好睡觉,我们想你。 温健武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哎,听见了。 再出去时,温郁像是把所有的桎梏枷锁解开一样,走路时像个终于要出狱的人。 他转身看向狱警,声音轻快地说了一声拜拜。 拜拜。狱警也笑起来。 日子过得很快,渐渐天气热得地面都发烫。 有时候穿得鞋底太薄,能感觉到脚面都被熨了一下。 北方很少下雨,基本不用带伞。 先前突然搬到广州,那边气候潮热,时不时暴雨倾盆还有台风。 时间一长温郁养成了习惯,去哪包里都会带把伞。 谁想到周一下午还是艳阳高照,黄昏时乌云突然就漫了满天。 还没等最后一节晚自习上完,暴雨一下子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打在伞面上像是有人在跳踢踏舞。 闻玙还在讲等差数列,对窗外天气没什么反应。 但台下学生们已经躁动起来,抓耳挠腮地看自己有没有带伞,或者能不能跟谁挤一辆车回家。 温郁原本在自己办公室里备课,一看见要下暴雨了福至心灵,把包里的格子伞翻了出来。 不光是包里有一把,抽屉里还有一把,刚好能借给学生。 他习惯了等闻玙一块回家,刚好时间快到了,收拾好杂物转头就去了七班。 闻玙讲完几句,眼看着下课还有五分钟,班里的纪律已经要镇不住了。 他放下粉笔,前排找同学借伞的学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坐得笔直。 有手机的拿出来吧。男人淡淡道:跟家里打个电话,问能不能来接,我就当没看到。 学生们欢呼起来,从借伞转而开始公开借手机。 也就在这时候,有人眼尖地喊了一声:温老师! 闻玙侧目看过去,窗外青年笑眯眯晃了晃手。 他回了个笑,转身布置作业。 温郁瞧着后门开着,溜过去问谁没带伞,一下子后排涌过去一片学生。 我这有两把,你们记得还办公室就行。他把包里的伞拿出来,想了想道:这把特别大,可以挤两三个人。 温老师你太好了呜呜呜! 求借一把!!我家超级远!! 也有学生在混乱里问他:温老师你自己怎么回家啊,你还有伞吗? 温郁心道我可以蹭你们闻老师的伞,笑了下摆摆手:没事,你们拿去吧,我办公室里还剩一把。 太好了!! 闻玙布置完作业准备说放学,没想到学生都长颈鹿似得往后门看,也不知道是在折腾什么。 他看了眼窗外的雨,从包里拿出一把伞。 谁还没有? 有女生大着胆子借了伞,也问他之后怎么办。 没事,你拿着回去吧。闻玙暗想温郁那边应该有伞,没当回事:我办公室里还有。 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呼朋唤友一块冲出去,撑开伞挤在一起往外冲。 平时放学可能还会磨蹭几分钟,现在三分钟不到教室全跑空了,留下的值日生也全都在往窗外看。 温郁遥遥地招了招手,男人收好教案和他一起出了教室。 走吧。 他们一碰面,同时说了一声:借下你的伞。 然后又同时停住。 我我的伞刚才借学生了。温郁结巴起来:我以为你有伞,结果 闻玙皱了下眉,转身道:跟我去下办公室。 办公室门都锁了,压根没法进去。 一上一下,学生们也走空了,教学楼空空荡荡,外头暴雨转中雨,仍是下个没完。 恋耽美 ——(33) 两人站在水雾弥漫的一楼陷入沉默。 闻玙没多耽搁,把外套脱了下来。 得淋雨回去了,你靠过来。 温郁踮脚接了他手里的公文包,两个包叠在一起抱在怀里。 准备,他提气倒数:三,二,一!! 两人拔腿就冲,踏着满地积水往前跑。 外套并盖不住两个人,两三分钟就没法挡雨。 中雨迎面浇过来,全方位把人淋了个遍。 温郁怀里抱紧他们的包,冒着雨都有点看不清前面的路。 要不别挡了,我们一起淋雨回去! 行。 闻玙忽然牵紧他的手,带着他一起往前跑。 我看得清,带你回家。 这一跑得都狼狈又混乱,中间还有几块地砖松动了,踩过去时冷不丁迸出来一大股泥水。 他们穿过马路跑过花园,像是在黑暗末日里找新的避难所。 衣服外套裤子鞋子全都湿透,掌心里也全是滑腻的雨水,但一直都没有分开。 直到跑进单元楼里,温郁才猛地喘回来一口气,一攥外套都能挤出来好些水。 快回去,闻玙按开电梯:你先洗热水澡,别着凉。 温郁跟着进了电梯,这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往裤兜里掏了一下。 嗬,还有一包纸巾,而且是干的。 他拿出纸巾去擦男人湿透的额发,擦他的脸和脖子。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温暖又干燥。 闻玙低着头任他碰触,犹如被驯服的狼。 温郁突然笑起来。 哎,这样你都不亲我一下吗? 男人仍在注视他。 不亲。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伸手圈紧他的脖颈,用力地亲了上去。 他的吻没有太多章法,像是用力去感受对方的体温一样,给出一个又一个询问。 闻玙被他亲了三四回,终是低头回吻一下他的唇,然后以更掠夺的姿态吻了回去。 像是在咬他,又像是要吃他。 强制的夺走呼吸,掌控起伏,不留余地且不予半分停顿地索取走一切。 记不记得我当初是怎么亲你的,嗯? 温郁只感觉男人像是有意折磨他一样,被压在墙上亲得低低呜咽出声。 电梯已经到了二十楼,他用残存的意识按了开门键,却仍是被摁着亲到没法挣脱。 他像是要被吃掉了。 像狼享用羊一样,被咬开皮毛,叼着脖颈,连血液都尽数归他所有。 电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男人一个用力把他拉出去,压在墙边继续索吻。 像是到世纪末也不用停下来。 玙哥玙哥。温郁渐渐起了哭音,被亲到求他停下来,眼睛都是一片水汽:我快喘不过气了哥。 闻玙又重重咬了他一口,像是理智回笼般松开手。 温郁生怕他反悔,又一下子把他的手抓住。 我的意思是,青年此刻脸颊上都泛着红晕,又因为淋过雨脖颈一片冷白:回去洗完澡以后随便你 他说不下去了。 闻玙任由他抓着手,抬起衣袖擦了擦温郁的脸。 先洗澡,头发记得吹干。 于是开门开灯,换鞋拿衣服,洗澡吹头。 温郁衣服上下都被打湿了个透,洗完澡才终于缓回来一点,很自觉地窝回闻玙的床上。 就算这是狼窝他也要占着。 都归他了,谁都不许抢。 闻玙很快也洗完澡吹干头发,再推开浴室门时看见自己卧室的灯亮着。 他走过去,青年本来抱着枕头横在床上,一见到他伸出双臂。 抱! 男人无言,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两人默契地靠紧对方,在雨夜里依偎温存。 温郁把他的手机递过去。 喏。 闻玙划开锁屏,看见微信跳了一条好友申请。 安非他命申请加您为好友。 青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快通过! 闻玙亲了一下他的脸。 幼稚。 嘴上这么说,手上立刻就通过了。 男人调整了姿势,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然后反手关了灯。 那个本子,我前两天看到了。 他俯耳道。 温郁被热气烘得瑟缩了一下,害羞却又很受用。 看到什么了? 你在告白页上偷偷写我的名字。 温郁心满意足:看到就好,写了就是给你看的。 男人把他抱紧,脸埋进柔软的颈侧,如同梦呓般低语。 郁郁,我说过最大的气话,都只是你需要冷静一下。 你有时候真是 温郁蹭了下他的肩头,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玙哥,我们复合吧,好不好? 咱们和和气气谈恋爱,青春有啥遗憾以后都好好弥补,时候到了去国外扯个证也行,自己在家拿水彩笔涂个差不多的也行。 我们复合吧,好不好? 男人抬起头,在黑夜里看他。 看着看着,又亲一口。 温郁心想我都躺你床上在你怀里,你再不答应这说不过去了吧。 他正想撒娇,闻玙突然笑起来。 你还没发现吗? 他望着他,眼中一片温柔爱意。 温郁,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你的告别。 自十七岁,至二十七岁。 从未。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没有仓促赶工的意思,感觉停在这里就很好。 实体书不出意外还是会和北美合作,具体还在商量,有进度会在微博更新~ 感谢追更,朝燦爱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