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的小白花不对劲(GL)》 —— 《我养的小白花不对劲》作者: 阿啾哒 文案: 【本文文案】 【软糯可人但爆发力十足的小白花 X外表高冷却流心馅儿的小御姐】 作为剧情修正师,江培风的任务是帮助小白花系统的美弱惨女主,改善她们低入谷底的生存体验。 江培风:乖乖,我这就来好好养你啦。 然后她发现,小白花虽然很好养,但长成后的样子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呢?? 【第一个世界: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这朵小白花父母双亡,又被娃娃亲男主嫌弃,孤苦无依在深宅大院中度过一生。江培风挺身而出,教她读书打扮,带她出洋留学,将小白花养成豪华白牡丹。 没想到一袭红裙、艳光四射的小白花却凑到她耳边:我不想嫁给你哥哥,我想要你。 【第二个世界: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这朵小白花是不受宠妃嫔所生公主,小小年纪就作为牺牲品被送到草原和亲。江培风率领马队救下公主,带在身边好吃好喝地宠大,将小白花养成清雅白玉兰。 没想到威风凛凛的小公主揭竿而起,直接登基称王:江山归我,你就能归我了。 【第三个世界: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这朵小白花出生于极品家庭,家人强迫她改志愿、定婚约、夺财产无恶不作。江培风亲自上阵斗极品、宠孩子,将小白花养成矜贵白山茶。 没想到成为女工程师、被众星捧月的小白花走到她面前:姐姐,你的未来怎能没有我? 【第四个世界: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这朵小白花是常年被排挤的小糊咖,公司不疼黑粉不爱,被扔进选秀节目做工具人。江培风坐镇导师席,为她连刷三张速通卡引爆热搜,将小白花养成璀璨白玫瑰。 没想到爆红后的女明星公开发声:从来就没炒过CP,只是我想追求她。 江培风(低头查看说明书):这真的是小白花? 她身畔笑意嫣然的美人一秒变脸,小心翼翼牵住她的衣袖:嘤是小白花.....又小又弱又可怜那种,姐姐别不要我...... 说好的小娇花,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啊? 【预收新文】 01《第二人格》 傲娇别扭来回横跳的美人受 X 忠犬狼犬摇摆不定的年下攻 办理离婚手续前一晚,甄臻得知准前妻出车祸的消息。 等她穿过重重安保,进入那间戒备森严的VIP病室时,看到的却是一副前所未见的画面。 她那位人称高岭之花,冷若冰霜的大美人前妻,正泪汪汪坐在病床上,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黑眸看向她,委委屈屈地伸出手:抱我....... 甄臻心头一滞,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02《白事会》 天大地大使命最大的禁欲御姐 X 怼天怼地自由最高的流氓少女 白事会的沈会长是个玉菩萨,她没有情绪,不苟言笑,对任何人都是礼貌、克制、淡漠,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疏离感,仿佛活在红尘之外。 唯独只有被美色冲昏头脑的龙鸣,敢冒天下大不韪挑衅她。 会长姐姐,你身上好香,我帮你看看是不是沾了哪路野鬼的引路香? 会长姐姐,你手好凉,我帮你捂捂别让阴气伤了身...... 会长姐姐,你唇上的胭脂真美,我......可以尝一尝吗? 内容标签: 年下 女强 快穿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培风,阮霁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孩也可以独立于世,自强不息 立意:女孩子拯救女孩子,共同进步 1、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民国十七年,冬。 【叮~一号世界主线剧情已开启,修正师请就位】 当这句系统广播终于响起时,江培风拿咖啡杯的手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般收回来。 餐桌上还摆着她的早餐,黑咖啡、烤得金黄酥脆的吐司,以及呈现完美流心状态的太阳蛋,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但今天注定无法慢慢享受这顿美餐了,江培风抬头望向走过来的大哥:要出门吗? 江致宇疑惑地点头:你怎么知道?父亲刚收到电报,说是南溪那位阮家伯父过世了......我正要过去送奠仪...... 南溪镇,阮家,没错了,就是她的任务对象。 江培风仰头一口喝掉咖啡,人已经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 江致宇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自己这位妹妹向来都不是个热心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有种莫名的高冷气质,对什么事都像是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 今天居然主动要求跟他出门? 他怀疑地说:路上要开几个钟头,那边又是乡下,你到时候可别嫌无聊。 江培风已经走到大门口,那双轮廓秀美的凤眸微微一抬:只管放心吧,我记得阮家伯父有个女儿,我跟过去更方便些。 江致宇更惊讶了:大小姐,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还能有记得住的人?难得......那行吧,今日我便做一回司机,带你一起去。 漆黑的汽车笔直地朝前驶去,穿过绿树成荫的私家道、充满西洋风情的古典派建筑、叮当作响的电车,向着南溪镇方向疾驰。 江培风一手搁在车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闲了这么久,她的工作总算要开始了。 ...... 此时的南溪镇上,十六岁的阮霁云正跟在送殡队伍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今天一大早,大伯父一家就堂而皇之踏进三房,说她是个姑娘家不能主事,将父亲的丧事强行揽了过去。 她本来就没什么主见,被哄着交出银箱钥匙不说,大伯母还把自己的小儿子阮孝贤带过来,说是要代替她捧牌位。 你一个姑娘家,是万万不能走在棺木前方的!那可是丢你父亲的脸,让人认定他是绝户,大伯母嘴唇上下翻飞着,这丧事就得有孝子打头,才显得体面! 阮霁云低着头,被大伯母的话刺得几乎无地自容,她从小就习惯了这种评价,姑娘家是断人香火、是不吉利的存在,所以即使在父亲的葬礼上,她也没有资格站在前面。 铛啷啷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阮霁云抬眼看过去,这一眼之下,她的心顿时狠狠揪住了。 那位堂弟不知是没拿稳还是滑了手,居然将父亲的牌位掉在地上!而他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阮霁云心惊,他直接单手捡起牌位,毫无愧意地就这么倒提着。 阮霁云眉头紧蹙,连忙紧赶几步跑到他身边:孝贤......不能这样,得好好捧着才行... 她小声说着,一边掏出手绢,想去擦牌位沾到的泥土痕迹,谁知刚触碰到牌位,阮孝贤就不耐烦地甩开手,狠狠推了她一把,猝不及防间,她身子趔趄地朝后倒去..... 啊 但预料中的危险并没有发生,有个人影忽然出现,她动作很快,右手准确地搂住阮霁云的腰,稍微用力地将她拉进怀里,另一只手则温柔地、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阮霁云有点懵,她的下巴正贴在一片质地精良的衣料上,带着丝丝桃子甜味的长发滑过脸侧,香风拂面。她小心地抬头,映入眼帘是一段轮廓秀气的下颌线,和近在咫尺的,形状美好的薄唇。 过于亲近的距离让她不由得心跳有些失速,下意识般往后缩,试图赶紧站稳身形,却不料动作太紧张,右脚不知怎地被裙裾给绊住,慌乱中又是一个踉跄,再次跌回人怀中。 江培风垂眸看了她一眼,圈住她的手臂略微紧了紧。 诶呀呀,云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伯母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目光迅速在江培风身上打个转,这位小姐,我们云娘冒冒失失的,没撞到你吧? 江培风没理会她,只扶着阮霁云重新站稳,又蹲下身,将她和孝服下摆缠在一处的裙角整理好,这才抬头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阮霁云的脸有些发热,看着江培风那双清澈分明的凤眸,抿着唇拼命摇头。 江培风确认她安然无恙后,这才看向面前的胖男孩:你刚才推她做什么? 我们孝贤可没推她!就是错手滑了一下!大伯母见她居然直接冲自己儿子质问,顿时不干了,你是什么人啊?看着蛮体面的小姑娘,怎么张嘴就胡说呢? 江培风几乎被她的胡搅蛮缠气笑了,她刚想说话,忽然感到衣袖轻轻一动,回头就看到阮霁云满脸歉疚,惴惴不安地牵着她袖口:.....是我不好,这位小姐,你别生气。 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落在江培风眼中,更觉得有些心疼,她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轻声说:别怕,我是来替你出头的。 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在这个名为小白花系统的地方,女主自带美弱惨属性,她们不是被无良亲戚欺压,就是要遭遇悲惨命运。也正因为此,幸福指数普遍低于平均值,为平衡系统数值,主脑不得不派出修正师,来为这些小白花提升体验。 江培风是一位A级修正师,因为在大女主系统的突出表现,刚被调职到这里,阮霁云是她将负责的首个小白花女主。 在这个世界的剧情中,江南纺织大户阮家与江家本为世交,江家激进,早早就把生意做到了上海。而阮家则差些运道,家业一路败落,阮父去世后,只留下独生女儿阮霁云。 江家与阮家早年曾定下娃娃亲,于是阮霁云就这样进了江家门。 谁知男主江致宇根本不赞同这门亲事,他是新派青年,十分抗拒包办婚姻,索性借着出国留学的机会,从外头带回一个洋夫人,堂而皇之搬离江家去了南京生活。 阮霁云则被留在江家大宅中,当着有名无实的元配,数年后的一个冬夜,独居老宅的阮霁云在睡梦中去世,结束了她黯淡的一生。 眼下剧情才刚进行到阮父去世,阮霁云即将进入江家的阶段。江培风想到这里,人已站到小白花身前。 大伯母见她表情不善,犹豫着辩解道:云娘自己都说没事,那就没关系了?别拖拖拉拉,万一耽误了下葬的时辰可不好...... 说完这句话,她就伸出手,想从阮霁云手中把牌位拿过来。 这是阮伯伯的牌位,为什么不能让她拿着?江培风见她如此霸道,立即质问道。 大伯母讶异地瞪大眼睛:她一个女孩儿,哪有资格捧牌位?所以我才舍了自家儿子来帮忙。这送葬啊.....规矩大得很,你们年轻姑娘哪里懂得...... 江培风嗤笑一声:可我看这位小弟弟路走得不稳当,怕是捧不住这块牌位吧? 她秀美的长眉扬起,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凝重,盯着阮孝贤问道:小弟弟,你刚才是不是把牌位掉到地上了?我可是听说,这牌位上带着亡者的魂魄,不能冒犯的。 阮孝贤被她眼神激得浑身一凛,颤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这就是个木牌牌,你不要乱说。 哦?我还以为你是察觉到了呢......江培风幽深的目光牢牢锁住他,音调变得更加轻柔,牌位上坐着亡魂,所以才会那么重,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手很酸? 胡.....胡说八道!阮孝贤吓得脸色惨白,哪里想得起自己是何心情,只觉得周围阴风阵阵,似乎真有个人在耳边呜呜低诉,他冷汗直冒,人也跟着打了个寒噤。 江培风冲他笑了笑:还想捧这块牌位吗? 阮孝贤后退三步,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忽然他大声嚎啕起来:好可怕!呜哇哇......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大伯母不防江培风三言两语就吓哭了儿子,连忙捉住阮孝贤哄道:她逗你呢!这世界上哪有鬼...... 仿佛是为了呼应她说的话,北风瞬时又更紧了些,卷起满地纸钱迎风飘荡,江培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位伯母说得对,只要不做亏心事,哪会怕半夜鬼敲门呢? 这时一张纸钱恰好飘过来,正落在阮孝贤手上,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尖叫一声挣脱开母亲的钳制,头也不回地跑了。 大伯母见拉不住儿子,气得直跺脚,转头把怨毒目光转向江培风:你竟敢...... 快住手!忽然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响起,从队伍后头追上来个长衫老者,他顾不上其他,先恭恭敬敬朝着江培风拱手:我乃是阮氏宗族族长,江家大小姐贵客光临,怠慢了。 江培风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又瞥了眼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大哥,真慢啊,好在事还是办成了。 被妹妹鄙夷的江致宇:.......被江培风赶下车后,他已经用最快速度去请人了好吗? 大伯母的脸色彻底变黑了,而老者连看都没看她,只继续说道:都别愣着,丧事先继续操办起来,死者为大,只是这孝子怎么跑了 跑了说明没缘分,那让阮姐姐打头呗。江培风接话道,族长爷爷,您说对不对? 族长在接到江致宇名帖时已吓了一跳,没想到江家居然还惦记与阮老三的交情,竟派出一双儿女来参加葬礼。这江家可是上海数得着的大商户,如今他们要替云娘出头,那他当然不好阻拦:是这么个道理。 江培风转身拉过阮霁云:听到了吗?你走最前面,只管放心抬着头,好好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2、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福煦路的江公馆占地面积颇大,这栋白色欧式三层洋房本是北洋时期某位军阀太太的别院,之后几易其主,民国十一年时江家迁入此地。 江家累世经商,前清时期江老太爷曾借洋务运动的风潮督办过纱厂,传承到江老爷手中生意更是风生水起,除了棉纺厂外,新近更是开起制衣铺子,自产自销新款时装。 一辆黑色庞蒂亚克从弯道开上来,守门男仆立刻警醒,待看见熟悉的车头便展开笑容一迭声报信:少爷小姐回来啦!一面忙忙将黑铁雕花大门打开迎接。 恋耽美 ——(2) 江老爷得了信,亲自在前厅迎接。他先是慈爱地迎向阮霁云:云娘眼看着是个大姑娘了,我那老兄弟在九泉下也该安心喽。 阮霁云眼圈又有些红,她柔柔地福身行礼:江伯伯,云娘此时还在孝期,您之前让大少爷和大小姐来葬礼帮忙,我就已经感激不尽......现在还把我接过来,这真是... 今后都是一家人,不必生分。江父大手一挥,我若早知你家那帮亲戚竟如此厚颜无耻,三个月前阮老弟葬礼上,就该把你接回来的,也不至于让你被他们欺负...... 他长叹一声,吩咐佣人摆饭:不提这些糟心事,坐这么久的车也该饿了,来,咱们边吃边聊。 菜色是早就安排好的,因为阮霁云有孝在身,餐桌上除了浓油赤酱的上海菜,还有好几道清淡素菜,明显是用心准备过。 江培风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这会儿第一个伸手去拿碗筷。她生□□好美食,当初选择进快穿系统工作,就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品尝不同世界的风味佳肴。 江府厨娘手艺绝佳,她吃完一碗饭,眼角余光留意到阮霁云,她那花苞似的手指捏着牙箸,美得像幅画,然后美人微微垂首,筷子只在离自己最近的盘子里夹了三两下,就轻轻停住了。 就这么点饭量? 江培风捧着佣人新盛好的一碗米饭,有点回不过神。 你吃得太少了!她不赞同地摇头,替她夹了一个离得比较远的松茸小笼包递过去,再多吃点。 阮霁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惶恐地看看她,又看看碗里的小包子,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默默拿起筷子。 包子捏得很秀气,半透明的外皮下含着一汪汤汁,闻起来有股菌菇独特的清香。阮霁云只咬了一小口,瞬间就满足地弯起眼睛好吃!这包子也太香了! 她被包子惊艳的表情,也落在江培风眼中。看着阮霁云鼓着脸颊小口小口把食物吃干净,她心里居然莫名地跟着生出一丝成就感。 再来点这个千层糕吧,甜甜的。她夹起另一个笼屉里的点心问道。 口中还含着食物的小兔子抬起头,水汪汪大眼睛里闪出一丝小小地期待。 江培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立刻把千层糕放进她碗中。 阮霁云垂眸看向那块糖糕,蓬松柔软的糕面上还撒着一层金灿灿的桂花蜜,她迟疑一下,对食物的喜爱终于战胜了羞涩。 是甜的,又香又软的糯米口感混合着桂花清甜,咬一口就让人感觉是幸福的味道!她低着头,鼻息间盈满食物香味,让她眼角都跟着有些湿润。 父亲常年忙于生意,干脆替她交了伙食费在大伯母家吃饭,只不过大伯母持家节俭,桌上但凡出现肉菜,那准没有女孩的份儿,筷子若多往菜碟里伸两下,还会被提点女孩子不可贪吃,显得没有教养。 在这种环境下,她一直都习惯默默压抑自己的喜好,并不敢吃饱,没想到在江家,江培风不仅关注到了,还主动让她多吃点。 就当自己家,爱吃什么只管说。江父也在一旁乐呵呵劝道,反正你总不会比培风更能吃,她每顿要吃三碗饭! 爸爸江培风大窘,不带这么黑自家女儿啊喂! 餐桌上又是一阵笑声响起。 阮霁云斯斯文文地吃完那块千层糕,再低头时,盘子里又多了一勺松仁玉米,而投喂的人一手托着腮,眼神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她轻轻舒了口气,乖乖举起筷子。 吃! 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江小姐亲手给她舀的,她不能辜负! 阮霁云平生第一次干劲十足地吃着饭,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举动极大地取悦了江培风。 在大女主系统工作时,她的任务对象全是爽朗自信、性格豪迈的大女主,像阮霁云这样又乖又软的女孩,江培风还是头一回见识。 试问谁能拒绝把一棵孱弱小白花养成豪华白牡丹的成就感? 一顿晚饭就这样和和乐乐地吃完,江致宇惯例要跟江父出门应酬,江培风自觉地留下来带阮霁云熟悉环境。 你的房间就在我隔壁,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先简单准备了些家具,回头等你遇到喜欢的东西再换就是...... 江培风打开二楼的一扇房门,对阮霁云介绍道。 阮霁云乖乖地跟在她身后,闻言慌乱摆手道:江小姐太客气了.....我不挑剔的,您准备什么我都喜欢...... 她话音未落,就被江培风搭住肩膀,手指不轻不重捏了捏她的后颈:你可以有自己的喜欢,也理所当然可以有不喜欢。 阮霁云被她推到房门口,怔怔望着装潢精致的屋子,小心脏在胸腔里激动地跳个不休。 这房间...真的好漂亮啊。 她在南溪镇住的是传承上百年的祖屋,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西式装潢的房间。印着玫瑰花图样的壁纸,纯白色西洋家具,挂着纱帘的窗户旁还放着台钢琴,更不用说那些漂亮的茶具和摆件,每一件都像是从杂志里直接搬出来的。 更何况,这可是江培风亲手帮她布置的呢! 以后......我就住在这里?她眼睛里闪出光芒,带着点不敢置信般语气小声问道。 江培风点点头:嗯,直到你不想住的那天为止。她本来想说,你大概会在这里住到跟我大哥成婚后,但看着阮霁云绯红的漂亮脸颊,这句话不知为何又有点不太想说出口。 这里原本是客房,所以暂时没有安装浴缸。她岔开话题道,这几天你可以先到我房间洗澡。 阮霁云当然不会有意见,甚至对于能够参观江培风房间的兴趣还要更大一些。 江培风的房间,显然跟阮霁云想象中又不太一样。三十多平米的空间,仍然是西式装潢,地上铺着浅米色羊毛地毯,靠窗位置放着一排顶天立地大书架,架子上满满当当都是书,在书架旁有一个双人沙发,沙发旁的小圆几上,养着盆香气宜人的水仙花。 阮霁云被那座巨型书架震撼得双眼放光:江小姐......你的房间,简直就像是男孩子的屋子一样。 在她认知中,只有读书的秀才能看这么多书,不,恐怕连秀才都没有这么多书! 江培风笑道:现在是新社会,女孩子只要愿意,也可以认字念书,甚至不少大学堂都开始收女学生,她们的学问并不比那些男生差。 这番话中,就又是阮霁云所不知道的一个新世界了。她懵懵懂懂地感叹道:女孩也可以上大学堂?那些女孩子真了不起! 你如果想学,也是可以的。见阮霁云的目光羡慕地围着书架打转,江培风心中隐约有个想法,阮姐姐,你才十六岁,有足够的时间去读书,去学你想学的东西。 阮霁云惊讶道:我可不行的......我哪里比得上江小姐你,我只是个乡下丫头,人也笨.....她默默咽下另外半句话,她这种出生就害得父亲绝后的女孩,哪还有资格奢望花钱去读书呢? 读书,那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能念书的女孩子,都是被文曲星所眷顾的。 孔圣人曾说过,有教无类。江培风温和地说,你这么聪明,又不比别人缺什么,怎么就不能读书了? 她主动拉着阮霁云走到书桌前:我曾听过一段话,那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大学问家说的,阮姐姐,我把这段话送给你。 财富与地位可能离你而去,青春和健康终有一日也会烟消云散。只有知识学了就属于你,当它存于脑海中,任何人都无法将它夺走,世间一切都有可能辜负你,但知识不会。 她注视着阮霁云,语调轻柔地说:你想不想为自己争取一些谁都夺不走的东西? 阮霁云睁大眼睛,花瓣般柔嫩的粉唇翕动着,恋恋不舍般将这段话重复了一遍:这话说得可真好。 江培风干脆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伸手抽出一张雪白的信纸,又从笔筒中挑了支钢笔,旋开笔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先教你读书写字。 江培风,阮霁云。 随着她利落地动作,几个字跃然纸上,笔迹清隽有力,隐约透出峥嵘气势。 这边是我的名字,江培风;这几个字则是阮姐姐你的名字阮霁云。 阮霁云表情认真地望着纸上这几个字,墨色字迹被雪白纸面衬托着,无比清晰,她盯着字迹,久久地注视着那些笔画,心脏砰砰激荡着,仿佛第一次从另外一个陌生的视角,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这是我的名字。 属于她的名字,一笔一划,原来是这样写的,并不比其他任何字要低一头、矮一截,它们都是一样的,骨架清晰,墨意朗朗。 江培风看她半天说不出话,不禁展眉一笑。她将那支钢笔连同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共同交到阮霁云手中: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打从明天开始,咱们每日抽出两个小时时间,我教你认字。 阮霁云爱惜地抚摸着手中的文具,下定决心般抬起头,也对她露出个笑容:那从今往后,江小姐你就是我的小先生了。 江培风被她这声软乎乎的小先生叫得心尖微颤,自打在葬礼上见面后,这还是阮霁云首次露出这种鲜活羞涩的笑容,她望着少女甜美的笑颜,情不自禁跟着露出笑意。 就这么说定了。 3、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三年后。 这些都做对了,就是刚才那道解析题,求面积时可以直接套公式.....两个少女头挨着头坐在书桌前,正在看一套试卷。阳光透过玻璃窗,将女孩的脸映出健康的浅粉光泽。 江培风将所有得分统计出来,故意先默不作声,果然听见阮霁云忐忑不安地问:是不是考得不好......? 她脸上写满紧张,一双手下意识揪着江培风衣袖,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她:肯定是数学拖后腿了...那些数字看得我头晕,是不是很差?糟糕,英文大约也默错了几个单词...... 江培风将她忐忑的表情尽收眼底,唇角不由也微微带上几分笑意,等把小兔子胃口吊尽,这才慢吞吞说:诶也不至于,虽然没拿满分吧,但一个A等还是足够的。 阮霁云眼中闪出不可置信般的光:真是A等?我居然合格了?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有多紧张,好几次睡梦中都是考试的情形,不是忘记公式就是笔忽然没墨水,就连王妈专门做了她最爱吃的奶黄包都没胃口。 她抿抿唇,用最小的力气在江培风身上锤了一下:好你个培风!故意吓唬我! 江培风被她软软锤着肩膀,只是笑了两声:大小姐,这次踏实了吧?等你下个月入学考试,一定会手到擒来。 还不能松懈,毕竟这是去年的卷子,万一今年难度变大了呢?阮霁云仔细地把试卷一张张展平放回文件夹中,又将文件夹收到书桌抽屉里。 江培风托着腮看她收拾东西,她觉得阮霁云大概很有些仓鼠属性,这几年来,她教她写字的笔记本、用过的练习纸,全都整整齐齐收在抽屉里,一张也没浪费。 她又想起另一件重要事情:对了,你如今结束孝期,不如咱们去百货公司逛逛吧?买几身新衣裳,等到上学时也能穿。 买衣服?阮霁云犹豫一下,因为替阮父守孝的缘故,这三年来她几乎闭门不出,除了跟着江培风读书,再没有其他娱乐。 此时听她说起要出门,阮霁云心中那点自卑就又冒了出来:我不懂洋装这些,怕会给培风你丢脸。 江培风早已习惯她的优柔寡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不懂没关系,我懂啊!正好爸爸他们中午不回来吃饭,我们先买衣服,然后上国际饭店吃西餐。说完不顾阮霁云迟疑,径直把她拖起来。 坐上汽车那刻,阮霁云仍然如坠梦中,她紧张地端坐着,身姿绷得笔直。等到汽车驶出私家路,新鲜热闹的街景涌入视野,她小心翼翼瞄一眼,又一眼,终于抵不过好奇,眼巴巴将目光长久钉在车窗外。 她自认为做得隐蔽,但江培风看到她这幅模样,心里不免有些唏嘘。要知道在原世界剧情中,阮霁云被那些亲戚教导要贞静自矜,养得异常谨小慎微,几乎从不踏出大门一步。 她原本也是个青春少女,不应该受困在这么一方小天地中。 车子一路开到南京路的新新百货,这是城中热门百货公司,装潢华美又不失精致,两扇玻璃旋转门被擦得明光锃亮。阮霁云看得心里发虚,像个小尾巴般跟在江培风身边,手指轻轻勾着她的衣袖。 江培风哪里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索性牵起她一只手,带着她踏进旋转门中。 这里有专为女顾客服务的导购小姐,时装、帽子、鞋子都是齐全的......看中什么都可以试穿。她边走边对阮霁云做介绍,我先带你去看裙子。 阮霁云平生头一次进这种百货公司,感觉实在大开眼界,她眼花缭乱地看着货柜里的商品,那些五颜六色的衣料都是她平日难得一见的,还有些亮闪闪的洋货,好些她连名字都叫不出。 她们一路闲逛着,早有眼力好的女售货员迎上来打招呼,江培风显然与她熟识,笑着说:今天主要替我这位姐姐选衣裳,有新款好看的只管拿过来。 那位售货员立刻恭敬地说:江小姐人才好,这位小姐也是美人儿,我们刚好有法国新到的夏装,再适合二位不过。您随我过来这边慢慢挑选...... 她亲自引着两人来到一处宽敞空间,将几件款式各异的新款洋装挂到架子上,供她们挑选。 江培风一眼就看中那件白色蕾丝洋装:阮姐姐,这个颜色最衬你。 阮霁云看着那蓬如花苞的裙摆,猛然摇头:这可不行!我.....我不合适的...... 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令江培风莞尔:你都没上身试过,就说不合适。马上就到夏天了,这种洋装裙子凉快轻便,你试试就知道了。 阮霁云小声说:这裙子有点短,我恐怕不习惯......我穿自己做的褂裙就可以。她自小的穿戴都是族里针线房娘子供给,从未穿过洋装。有一年父亲从上海带了几件洋裙,结果被大伯母房里的堂姐看到,硬是哄了拿去,大伯父还埋怨父亲给丫头片子乱花钱。 她哪有资格穿这样娇贵的好衣裳。 恋耽美 ——(3) 但江培风握着她的手鼓励道:阮姐姐,衣服就是给人穿的。若是不喜欢,我们立刻换掉便是,但至少你先试试看。 她推着人去更衣室,片刻后阮霁云犹犹豫豫缩在帘子后,露出半张羞红的脸:这也太不像样了。 那条连衣裙样式的洋装腰收成盈盈一握,下摆却像花瓣撒开在膝盖下两寸,露出一小截白皙小腿,阮霁云正为难地试图遮住它。 多好看啊!江培风赞叹一句,把她带到镜子前,让她自己看镜子里的自己,阮姐姐,你穿这条裙子简直像个小仙女。 巨大落地镜里是一个纤细的女孩,珍珠白缎面仿佛浮着一层光,将她整个人衬得莹润温柔。阮霁云怔怔看了几秒:这......衣服太漂亮了,我怕没有场合穿吧? 生日的时候、入学舞会时候......能穿的机会多着呢!江培风打定主意要让她从头到脚都进行改变,闻言立刻说,你先穿着别动,我再去给你选双小皮鞋。 说完她生怕阮霁云反悔,立刻小跑着朝旁边柜台走去,阮霁云阻拦不及,又不敢追过去,只好忐忑地站在原地等她。 她小心地抚摸着裙摆上的蕾丝边,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云娘?还真是你啊!大伯母拍着大腿笑道,我说远远看着有个人像你呢,啧,这不巧了嘛....... 三年未见,大伯母看着明显胖了些,她穿着身花里胡哨的绸缎旗袍,那旗袍腰有些紧,勒出一截横肉,此时正眯着眼睛打量她:江家风水真是养人啊,看你如今这气派,大伯母差点都没敢认。 阮霁云被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涨红了脸,而大伯母却只关注到她那件新裙子:你现在是过着大小姐日子,也没想着照顾一下弟弟妹妹...... 她边说边去扯那件裙子:这衣裳看着怪好看的,得多少钱一件? 旁边负责看守货架的女售货员答道:这是英国塔夫绸,要二十块大洋一件。 我的妈,就这么一件衣裳,二十块大洋!大伯母被这句话惊得提高音调,这怕是赶上庄户人家半年的花用了!云娘啊,你如今真是富贵了,二十大洋一件的衣裳,啧......你倒是也敢往身上穿呢! 阮霁云尴尬地理了理裙摆,原本她就犹豫着不想试,如今听到价格更是恨不得马上把衣服脱下来,唯恐给人家弄坏了。她不声不响的样子落在大伯母眼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样一个闷葫芦似的赔钱货姑娘家,命怎么偏偏这么好呢? 她想着,在那件衣服上摸了又摸,终于开口说道:我瞧着这衣裳好归好,但你穿不显气色,正好你霁晴姐姐说了人家,我们寻思来上海置办些嫁妆,不如你让给堂姐吧? 阮霁云低着头说:堂姐要是喜欢,那我换下来给她试试。 大伯母翻了个白眼,显然很看不上她的木讷:试来试去太麻烦了,肯定合穿。你只管脱下来给她便是。诶......这城里真是什么都金贵,我们乡下人两眼一抹黑,还好遇上你,云娘呐,你陪着你堂姐再去选些衣裳首饰啊。 阮霁云对她大伯母向来有些害怕,此时也只好无奈道:我先去把衣裳换下来。 大伯母自打见到她第一眼,就知道,阮霁云如今在江家,那绝对是没吃过半点苦的。江家的豪阔他们早有耳闻,如今看到原本瘦弱苍白的阮霁云,穿着这样昂贵的洋装,整个人亭亭玉立,更觉得她是富贵了。 想到这里她眼睛又瞄到架子上那几件精致的洋装,眼珠一转,示意售货员都取下来。 反正都是花江家的钱!她阮霁云给出嫁的堂姐送点礼还不成? 等阮霁云从试衣间再出来时,大伯母已经指挥着人拿了七八件新衣裳,还有花花绿绿一堆帽子、手袋等物,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大伯母,你们要买这么许多衣服?阮霁云看到他们手里的东西,不禁吓了一跳。 难道大伯父的杂货铺子赚了大钱不成? 大伯母神秘莫测地笑笑:难得来一趟嘛。对了霁云,我们还想买点首饰,你带着我们去看看? 阮霁云犹豫道:这百货公司我也是头回来,真不清楚首饰在哪里。我江家妹妹一会儿就过来了,要不等她过来我问问? 大伯母闻言立刻说:那就算了,下回吧。我们下午还有事,就先买这些。 说完她驾轻就熟地指挥阮霁云:你跟着他们去签账?还是给现款? 大伯母这话一出,阮霁云莫名其妙地瞪大眼睛:这不是您要买的吗...怎么让我去签账?我哪有这么多钱? 大伯母心里暗骂,这时候还装什么糊涂呢!但她面上仍若无其事般说:你堂姐要出嫁,你身上有孝不好冲了她,买点东西就当是全了心意。 在她贪婪目光地注视下,阮霁云愣愣地看着她们,以及一旁同样被震惊到的售货员,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倒是有趣,既然嫌弃她身上有孝冲了新娘子,就不怕她买的东西也不吉利?一个微凉的女声从旁响起,合着是说,只有钱才跟您不犯冲。 江培风走到阮霁云身边,一边吩咐售货员道:他们买的东西,都请他们自己结账,莫要与我们混为一谈。 那售货员大约是见多了狗血剧情,闻言立刻点头称是,转头将几件衣服重新梳理挂好,这才客客气气请大伯母算账。 大伯母脸色铁青,哪里舍得自己付这一大笔账单,只得从鼻子里硬哼出一声:云娘,你这样对待手足,怕是要带累名声。 阮霁云脸色一白,但江培风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她高昂着头,傲然地说:我可没听说过,堂姐结婚,还得让当妹妹的花几百大洋给置办嫁妆。不知道是不是您家有什么困难,若当真出不起嫁妆,不如与那亲家再好好分说,别为了充面子非得打掉门牙! 她言辞犀利,高挑的身形更隐隐有种威胁感,大伯母硬生生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只好拿出撒泼手段:诶哟哟不得了了.....姑娘大了,竟然对嫡亲的伯母都刻薄起来...... 她嗓门大,故意捶胸顿足起来,惹得不少人目光朝这边流连。阮霁云不想大伯母竟然这样给她下面子,眼睫瞬时垂落下去,浑身都有些颤抖起来。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大伯母就总有这种颠倒黑白的本领,拿她是个女孩这一点大做文章,就好像......身为女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 江小姐她,一定也会觉得她糟糕透顶吧?她眼眶中盈满泪水,悲哀地想着。 正当阮霁云伤心无措时,她的右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4、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江培风刚握住那只手,掌心就触到一片凉意,她给阮霁云一个安心的眼神,回头问售货小姐:通知保安了吗? 随着她的话音,员工通道那边出现了几个穿着制服的青年男子,一溜烟地朝着她们这边跑来,为首一人恭敬地对江培风招呼道:江小姐,招待不周,可是有什么事? 这几个人在这里闹事,你们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江培风用手指着大伯母一行,上海是讲法制的,可不是凭撒泼打滚就能随心所欲的地方。 大伯母万万料不到,自己从来百试百灵的手段竟然遭了报应。眼看那几个保安真要上前,立刻蹭一下站起来:我们是客人...可没闹事! 江培风似笑非笑:既然是客人,那就好好做点客人该做的事情。 她们针锋相对时,那头大伯母的女儿心中也有些忐忑,她眼珠转了转,一头挤到阮霁云身边,带着哭腔说:云娘,你真要逼死我妈不成? 方才阮霁云始终咬着唇一语不发,江培风紧握着她的手给了她勇气。既然不是自己的错,那自己就.....绝不认错! 她思忖片刻,鼓起勇气对堂姐说:我逼她?还是她意图要让我付根本付不起的钱?堂姐,你若真付不出嫁妆钱.....那我,我也是没法子的。 说完这一段话,她心脏剧烈跳动着,看着一贯高傲的堂姐瞠目结舌的样子,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而且我身上有孝,怕冲了你......你,你还是莫靠近我。 江培风差点笑出声,她安慰地拍拍阮霁云的肩:也是,咱千万别冲了阮小姐的好姻缘,到时候还要赖到你头上。走吧,咱们上别处去逛。 说完,她一手牵着阮霁云,在售货小姐护送下离开了。 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大伯母和大堂姐,面对着周遭鄙夷的眼神,又羞恼又气愤,如同过街老鼠般,围观了全程的售货小姐不忘补上一句:这些衣服你们还要吗? 大伯母哪里舍得割肉,当下灰溜溜逃也似的从另一侧离开了。 而另一头江培风见阮霁云情绪不好,直接将她带回车上,又请司机先去旁边咖啡馆暂时歇歇脚,待过一时再出发。 她望着出门时还快快乐乐的少女,此时却已脸色惨白,那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又与她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景象重合起来,江培风心底叹了口气,不由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发。 被温热掌心触到发顶,阮霁云才仿佛从茫然情绪中回神,她看了看满脸关切的江培风,眼圈泛红,头轻轻一偏,把脸靠在她肩头,发出小动物般软弱的呜咽声。 即使是这么伤心的时刻,她也没发出多大的声音,只是断断续续地哀泣着,江培风听着只觉得又心疼又不忍,她主动伸手抱住阮霁云,在她背上轻拍安抚着。 十九年来,这还是阮霁云第一次勇敢拒绝那些无赖亲戚们,原来说一声不的感觉竟是这样,刁钻凶悍的大伯母也会露出这样胆怯的表情。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胜利了,还是该继续担忧,只觉得多年心酸被释放出来,想找到一个出口。 对不起......你衣裳......阮霁云哭得又哀又痛,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说,衣裳脏了....... 江培风摸摸她的发鬓,轻声说:没关系,哭吧,哭完了,就都过去了。 怀里的人瞬间像找到依靠般,又轻轻在她肩上蹭了蹭。 等阮霁云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江培风又吩咐司机自咖啡馆买了饮料和冰毛巾,亲自替哭红眼的小兔子整理好仪容,看了看腕表:该饿了吧?爸爸他们此刻应该在铺子里,咱们去那里蹭一顿点心吃完再走。 阮霁云此时心情已经平复许多,闻言乖乖点头,在后座上坐直身体。 江家的制衣铺子规模很大,在南京路的繁华地带占了上下两层楼,一楼是各色布料和成衣展示,二楼还设有专门的VIP接待室。守在门口的伙计眼力好,大老远看到自家车牌,立刻小跑着迎过去开门。 小姐们来了!伙计笑眯眯招呼道,老爷和大公子正在二楼理货,您二位快请进。 江培风微笑与他打招呼:既然他们在忙,就先别打扰,我们在铺子里略微转转。 她拉着阮霁云往店铺里走,边走边低声为她介绍,此时上海亦是整个远东的时尚中心,来自欧洲和美国的时装、化妆品等洋货层出不穷。然而对于中等收入的市民来说,洋装虽时髦漂亮,价格却有些扎手,因此,不少商家做起制衣生意,用国产布料裁制时装。 江家拥有两座纺织厂,原料供应充足,江父瞄准这个广阔市场,将制衣铺子的对象定位为收入尚可、但常年负担洋装开销有些吃力的中产家庭,生意相当不错。 店铺主打女装生意,男士西服又在额外去处,因此不少太太小姐正自如地穿梭在店铺间,寻找心仪的布料。 阮霁云家中也是做纺织起家,此时见到这些丰富的织料,心中顿生亲切感,她兴致勃勃欣赏着一匹鹅黄色绢布,脸上也露出轻快神色。 她看得起劲,一旁的江培风脸上也有了笑意,知道自己带阮霁云来转移注意力这招算是起效了。她也就没多打扰,任由她一排排仔细地看过去。 阮霁云正流连在布料当中,被一匹淡蓝色珠光面料吸引住目光,不觉伸手想摸摸质地,刚抬起手,就与另一双手碰在一起。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圆脸少女,女孩肤色白皙,腮边有颗小米痣,见阮霁云抬眼,忙羞涩地笑了笑,示意她先拿。 阮霁云也友好地回以笑容:小姐先看吧,我只是随便瞧瞧。 她态度温柔,那女孩便亲近地眨眨眼:那就多谢这位小姐了。 她显然是瞄上这块布料许久了,此时正拉住一旁应该是母亲的中年妇人手臂撒娇:就这块布料吧,我看那些洋装舞裙,都是这样亮闪闪的料子呢。 那位母亲安抚地摸摸女儿,跟着研究一回料子质地:倒是的确漂亮,只是不知道做一条舞会裙子,需要多少花费? 伙计都是做熟了生意的,在一旁帮着参谋:这是最好的珠光缎,跟新新百货那些洋裙看起来几乎没差,店里的师傅也都是老行家,裁制洋裙最合适不过,连工带料五块大洋便差不多。 那少女听到前半段,显然已经有些意动,而母亲则稍微有些犹豫:五块大洋啊,一条洋装裙子,都赶上半件大衣的价格了...... 可是毕业舞会就这么一回,我同Sherry她们说好了,总要裁条洋装裙子的......少女压低声音,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母亲,不然我就不去啦...... 我是有些担心,洋裙那款式露着肩膀,你日常再没有合适穿的场合......那位母亲仍在犹豫,五块大洋就穿这么一回,让你父亲知道,多半会说实在靡费了些...... 她说得轻声细语,而少女大约是想起自家父亲赚钱辛苦,但又不舍得失约于朋友,一时间便很有些泫然欲泣的意思。 阮霁云在旁看得实在不忍心,又见那母亲再三为难的模样,不由得忽然心念一动:若是......改改样式,或许日常还是能穿的。 那位母亲转过头,见到是一位清丽雅致的年轻姑娘,心中便多了些好感。 这位小姐,不知您说的改样式,是改成什么样子呢?她怀着点希冀,脸上浮现出友善笑意,温声询问道。 对方态度十分和善,阮霁云也就按捺住有些紧张的心情,继续按自己的想法说道:您二位想做那种舞会裙,这我在百货公司刚好见过,洋裙大多是一字肩,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有些...大胆,如果改成元宝领,或许自如许多。 恋耽美 ——(4) 她边说边思索着,而此时伙计早已机灵地递上一份纸笔:劳烦这位小姐画下来看看。 阮霁云看向那对母女,她们面上期待的神色鼓励了她,她犹豫一下,还是接过在纸上画出样式:这位妹妹身形纤细,做高领更能凸显脖子线条,平日若出门,加个小披肩也是合宜的,这样裙子就能多穿几回,也不浪费。 纸上寥寥数笔,虽然笔触有些稚嫩,也能清楚地看出形制:裙子上半段模仿旗袍样式,做了元宝领和盘扣,自腰往下则是A字裙摆,保留了洋装的优美姿态,看起来中西结合,颇有新鲜感。 好像.....是挺好看呢。少女注视着纸上的画样,眼中闪现光芒。 那位母亲也跟着仔细看了一回:这样式确实新鲜,想来若是亲戚聚会场合,也是穿得出去的,实在是好看,这位小姐,您这画样......不知....... 若是喜欢,你们拿去做裙子便是。阮霁云见她们认可,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只是......我贸然画了样子,这里的师傅会不会...... 她忐忑地抬起眼,然而早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江培风已经笑起来:你帮家里做生意,他们只有谢谢你的份儿。 她示意伙计上前招呼那对母女去量身,一边将阮霁云牵到自己身侧:待会儿爸爸下楼,我去替你要赏钱。 阮霁云后知后觉地红着脸:能帮上忙.....我就很高兴了,哪里还能要什么赏钱。 不但赏钱,恐怕我还得请你们去吃顿大餐。江父乐呵呵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云娘啊,你这新样式的裙子,卖给铺子里如何? 5、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江父这番话倒不是心血来潮,如今上海立于远东潮流中心,新式男女早已摒弃传统服装,开始流行西式穿戴,一时间洋货盛行,商机也跟着浮现。 国产面料比起西洋布料,质量并不差,只是因为款式是仿洋装,所以总有些低人一头般的意味,江父眼光老辣,一眼看出阮霁云这款设计的精妙之处汉洋结合,的确更符合国人身形条件,说不定能有市场。 他想到这里,刚要继续开口,江培风却先一步替阮霁云答道:爸爸,与其光是买下设计图样,不如直接做件样衣放在橱窗展示,那效果就更一目了然啦。 她笑眯眯挽住江父的胳膊:我看你上次从美术学院那位老师那儿买设计稿,就是直接做成样衣的...... 江父对儿女素来宽容,闻言笑道:数你最会替你阮姐姐打算,那就依你说做件样衣! 江培风这才满意,这几年来,她在和阮霁云接触中发现,其实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只不过因为长期受到亲戚打压,以及对自己女性身份的自卑,才会表现出天然的怯懦。 如果能够有件事,让她体会到自己的价值,那么也许阮霁云就能重拾信心。而眼下制衣铺这件事,无疑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们商量得有模有样,一旁阮霁云内心却充满不安,她迟疑地说:我就是随手画的......哪里就值得专门花费去做样衣,万一卖不出去,那我岂不是忙没帮上,还连累伯父亏本。 见她又开始自我打击,江培风立即鼓励道:怎么就卖不出去?刚才那对母女不还订了一套吗?阮姐姐不可妄自菲薄,我看这裙子准能卖得火! 她目光中满是诚挚,阮霁云被她望着,也不觉露出笑容:我哪有培风你说的这样厉害。 怎样都没关系,这毕竟是云娘你头一次设计,咱们这就做件样衣。江父一锤定音,我看莫太太母女就很喜欢这件衣服,说明你做得确实不错。 阮霁云被夸得脸红红地低下头,而江培风还在添油加醋:等卖出去了,爸爸你记得要给阮姐姐提成。 哪里还能提这些事!阮霁云被她唬得差点没跳起来,我不要钱的.....如果能略微帮上江伯父,我就非常知足了。 江父却乐呵呵冲她点头:培风说得对,云娘,若真卖得好,那你就是帮我大忙了,拿钱那是必须的。 待这件事议定后,便由江父做东,带着儿女和阮霁云去国际饭店,吃了一顿丰盛西餐。 之后一段时间,阮霁云便忙于教会女校的升学考试,她已经随江培风在家自修过初中内容,如今孝期已过,江父也勉励她愿意的话可以去学校读书,开拓视野。 江家一子一女,都是从小在新式学堂读书,如今江致宇正在准备申请留学事宜,江培风与阮霁云则打算先就读教会高中。 教会学校有法语课程,阮姐姐如果对服装设计有兴趣,法国是世界时装之都,咱们到时就都去瞧瞧。江培风替她规划道,巴黎的时装学院可是举世闻名的。 阮霁云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笔下不停默写单词,自从开始读书认字以来,这几年间,她陆陆续续把江培风书柜里那些书看了个大概,也逐渐读出一些新认知。 那些书有许多是从国外翻译而来,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女性可以著书立传,将自己的思想传递出来;原来还有许多地方,女性不光是为了结婚生子存在,而是追求一种名为独立意志的东西。 对于独立,阮霁云其实还是很懵懂的,她只是了解到,女性并不比男性低人一等,那些在她原本认知中大逆不道的事情,其实都有人在做,并且,也没有因此就十恶不赦。 她此刻觉得,原来读书是一件这么好的事情,它让人足不出户,也可以了解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原本陌生又遥远的地方,都好像变得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若是几年前,她绝对不敢相信,自己不但读了书,还学会洋文,要知道她几位伯父家的堂兄弟,也都花过大价钱去学堂,她模糊记得,他们认字速度,还没自己来得快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莞尔一笑。 而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条由她设计的洋装裙,正迅速风靡整个上海的中学女生圈子。 莫如吟带着几位同学,熟门熟路踏进江家制衣铺,她嘴角那颗小米痣被笑容映衬,更显出几分少女娇俏,伙计上前打招呼,莫如吟带着小小骄傲说道:我们要看风华裙。 风华裙,正是阮霁云设计的那款连衣裙的名字,这名字还是江父问起时,她忽然想到的。 风华正茂的风,也是江培风的风。一款青春正盛、含苞待放的衣裙,理应拥有这个与它相配的好名字。 几个少女早已看好心仪的布料颜色,此时见伙计拿出样衣,更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这条裙子的领口设计,刚好能掩盖少女发育未足的身形,而腰部收紧,又恰恰凸显纤腰曲线,比那些洋裙更多出几分含蓄之美。 莫如吟凭借这条款式新颖的裙子,在同学中出尽风头,小姑娘也不藏私,大大方方把购买地址分享给自己的好闺蜜们。 而闺蜜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姐妹亲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不少好奇的女客踏进江氏制衣大门。 此时正值六月天,许多学校模仿西洋习惯开起毕业舞会,风华裙的美名就这样随着一场场舞会,吸引了不少钱包吃紧又想买条洋裙的女孩。 江父也未能预料到这条裙子的风靡程度如此之高,等到月底盘账时,他看着账本上那明显高出往日一截的订货量,捋着胡须微微笑了。 他早逝的阮老弟就是个经商好料子,只可惜家中亲戚太过拖累,硬生生败坏家业,如今阮霁云也算是继承了父亲的才华,逐渐显出能力。 这天回家时,他主动将一包银洋递给阮霁云:光是这个月,你那条风华裙定出去足足七十条,按照提成比例,该分你三十五块,我做主再凑个彩头,总共给你四十块。 这个数字大大出乎阮霁云预料,她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就是随手画的!不能拿这么多...... 她推辞得真心实意,江父也没急着逼她,而是宽和地摆手示意她坐下:就知道你要这样说.....云娘,我是个生意人,在商言商,你的确对店铺起了帮助,所以这份钱也是你应得的。 他亲自将纸包往阮霁云那头推了推:这世界上最值钱的,往往就是想法。你父亲既然将你托付于我,那我就托大,替你做主了。 说起来,对于江父这个人,阮霁云素来是很敬畏的。他虽然同样长于旧式家庭,人却有股世家子难得的闯劲,十多年时间就把生意做大。对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也抱着尊重态度,这让阮霁云非常感激。 想到这她下定决心,说道:那我就谢谢江伯父好意,只是这钱我不能收......您别急,我这辈子前十六年都过得糊涂,直到跟着培风读了书,才有了前所未见的些许见识。不怕伯父您笑话,这钱.....我想求您替我请个老师,我想学画画。 这有什么难的!江父更是赞许,你有上进心,我自然会帮你。老师的事情交给我,至于钱,你原样拿去学画要买的材料可不便宜。 阮霁云推辞再三,终于还是收下了那笔钱。江父是绝不同意自家孩子教育金还要自掏腰包的,没过几日,亲自帮阮霁云找了个法国老师,据说还是个落魄贵族家的小姐,每周上门教授绘画课程。 江家兄妹则是买了礼物作为庆祝,江致宇买的是一套进口颜料和画笔,而江培风则准备了画架画纸,那座画架是依照阮霁云身高专门打造,边角处细细镂刻着云朵图案,一看就花了心思。 这些体贴心意,阮霁云都一一记在心中,因为画材都被江家兄妹包圆了,那笔钱自然又没能花得出去,她思忖再三,终于想出一个好主意。 农历七月初七,是江氏兄妹的生日,这对兄妹相差四岁,却刚好同一天生辰。因为是小生日,倒也没有大肆庆祝。由江父出面在杏花楼定了席面,只待晚上放学后阖家吃顿团圆饭。 阮霁云与江培风口味出奇一致,尤其爱吃甜食。杏花楼的桂花糕和莲蓉饼做得闻名沪上,席间自然少不了这些精致点心。 如今的阮霁云同几年前比起来,已经大有长进。自从进入教会学校读书后,又接触到许多和自己同龄的少女,这些女孩大都来自风气开放平等的家庭,言谈间自信十足。俗话说近朱者赤,与同龄人交往日久,阮霁云也渐渐摆脱那股畏缩自卑,变得开朗起来。 江培风习惯性地替她夹了个腐皮卷,虽然阮霁云比自己大一岁,江培风灵魂里还是觉得,小白花是需要呵护的,而这种投喂行为自然也就保留了下来。 阮霁云鼓着腮吃得很香,等上茶时分,这才从身后将早已准备好的纸盒拿出来。 前段时间,江伯父给我发了提成的钱......她垂下眼睫,我想来想去,就借花献佛,准备了礼物庆贺培风与江大哥生辰吧。 她边说边将礼物递给二人,给江培风的是一个极大的礼盒,打开来就觉得满室生辉,竟是一件天蓝色缎面的裙子。 这是我设计的那件风华裙.....阮霁云还是一说话便忍不住有些脸红,我请铺子里的师傅选了最贵的料子,又镶了这些南洋珠的纽扣...... 那件裙子做工精细,领口和裙摆处还点缀着富丽的蕾丝,最引人注目莫过于那排金色南洋珍珠镶嵌的纽扣,珠光饱满,颗颗都是精挑细选,一看便价值不菲。 江培风自幼见惯好东西,此刻也忍不住动容地抚摸着那件裙子:这珍珠可不便宜.....阮姐姐,你怕是把钱全都用在这件裙子上了吧? 6、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江培风震撼于裙子的用心,而另一端江致宇则看着自己礼盒中那副小羊皮手套,忍不住酸溜溜说了句:钱必然是都花给你了......果然阮妹妹还是更偏心培风。 他本来是打个趣,以为按照阮霁云的性格,又要慌张否认才对,没想到阮霁云认真望了他一眼,说道:培风教我读书,严格来说就算我的小先生。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否则尽我所有,就...就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她说得严肃又认真,等这话出口,才惊觉在场提问的就是另一位寿星,顿时羞红着脸又弥补道:当然江大哥你也对我很好......但是、但是我现在实在没钱啦! 江致宇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而江培风则抚摸着那条裙子,久久一言不发。 阮霁云就是这样一个人,谁对她好一分,她就恨不得把心捧出来回馈对方。所以在原世界中,即使江致宇对她只有收留情谊,她也依旧恪守着做妻子全部的本分,毫无怨言。 她忍不住气呼呼瞪了大哥一眼:阮姐姐统共就得了这么些钱,还特意给你买的英国手套,你嫌弃的话就还给我! 莫名中枪的江致宇:........你到底是谁的亲妹妹啊? 始终从旁看戏的江父笑着提醒道:吃寿面,吃寿面,再不吃面条都要糊了。 吃过饭阮霁云被江培风拖去房间里,自从收到这件礼物,江培风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但一想到阮霁云明明手头不宽裕,却倾其所有给她做衣服,她便故意板起脸:想不到阮姐姐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 阮霁云悄悄看她表情,见她沉着脸,果然有些上当:......培风你真的生气啦?我,我就是觉得,你对我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所以你把钱都花掉了,万一自己要买东西可怎么办呢? 这件事阮霁云倒是没想过,她茫然地说:我也不缺什么东西啊。 江培风决定趁此机会强化教育:你不能这样,别人对你有一分,你就恨不得掏出十分来。要珍惜你自己的好,不要轻易就都送给别人。 比如今后如果大哥对你不好,你不能因为当年的一点恩情,还傻乎乎地替他养孩子。 关于阮霁云和自家大哥的婚约,随着与小白花交往日久,江培风心里生出一种老母亲般的心态,越发觉得自己那位大哥真配不上阮霁云。虽然现在洋夫人尚未登场,但一想到软萌萌的阮霁云今后可能会伤心,她就感到不能忍! 而阮霁云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依然天真地回答:可是培风你对我又不止一分好,你教我读书写字,带我出去玩,鼓励我、陪着我......从来没有谁对我像你这般好。 她顿了顿:所以,你这些好于我来说,就是全世界所有的好了。 说这些话时,她微微仰起头,灯光温柔地落进那双微挑的大眼睛里,浮出一层雾蒙蒙般的光晕。江培风望着那双眼睛,感觉心跳忽然快了些,砰砰声似是要从胸腔中传出来,她轻声说:傻瓜,以后你一定会得到全世界的好。 恋耽美 ——(5) 她习惯性地又抬手去摸阮霁云的头发,掌心里的发丝顺滑柔软,窗外不知从哪里传出留声机的乐声,被风吹散成一丝一缕断续音调,江培风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阮姐姐,今夜月色正好,不知培风可否有幸,她含笑望着阮霁云,彬彬有礼做出个邀请姿态,邀你共舞一曲? 月光映着满枝栀子香花,从窗子里照进屋,阮霁云看着江培风那张清丽笑脸,心底如同被夜风拂过的花枝,被顶开一个柔软而微小的破绽。 既然是寿星小姐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隐约笑意,不过我跳得不好,还请江小姐多包涵。 江培风微笑着注视她,目光中有被一层层温柔包裹着的,静默的鼓励。她总是用这种鼓励目光看她,让她不知不觉已经从原来的世界走出很远。 阮霁云将手轻轻放到江培风掌心里。 她们跳的是一曲慢板探戈。 学校专门开设了西洋社交舞兴趣班,江培风因为个子高,经常被要求跳男步,以帮助其他女生熟悉舞步。在这其中,她最喜欢的舞种便是探戈。 你来、我往,手心相携,缓步轻移,进退之间全凭信任,将你送到乐声极处,熠熠生辉。 月光软如一段轻纱,被风吹着浮出银色光华。她们在月色下旋转,裙裾飞扬,阮霁云跳得有些紧张,脸颊微微涌起红晕。她们离得极近,近到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同样轻柔干净的馨香。 江培风望向窗外,虽然明知此刻她身处任务世界,但怀中人的笑靥,依然如同满树盛开的栀子,一层层落进她心底,开出满世界的花。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你得到幸福。她在心底默默说道。 ...... 等生日过完,江家再次迎来一件大事。 江致宇顺利地被里昂大学录取,即将赴法国攻读机械工程学位。对于家中能出个留学生,江父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这些天里外忙着替儿子打点行装。 这一忙,便令他想到当初江阮两家那桩婚约,当时他与阮老弟关系亲近,曾亲口承诺待阮霁云成年,就嫁入江家为妇。而阮父去世前,亦曾将这唯一的女儿托付于他照料,如今江致宇去留学,又得几年后才能回来,那这件婚事便该提上日程了。 因是婚姻大事,江父秉持着老派人传统,是万万不可能与阮霁云这小姑娘亲自商议的。思来想去,还是吩咐管家亲自往南溪镇跑一趟,与族长和阮家人先打个商量才好。 虽然阮家那几个叔伯亲戚为人自私些,但始终是长辈亲眷,总不过就是在嫁妆上做些克扣手脚,而江父一向赚钱有道,并不惦记儿媳妇的身家。 只要能让阮霁云平平安安进门,钱财什么的,费些便费些吧。 江父这头把事情盘算得很圆满,而在南溪镇那一头,阮家人却远远比他预料中更不同。 这么说.....江家真认下了这门亲事?大伯母见自家丈夫喝得醉醺醺回家,顾不上埋怨,眼神焦灼地盯着他一连串发问,你快说说啊! 阮大伯在族长家中吃了酒,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坦着。自打弟弟去世后,他们一家子没个能做生意的材料,自家杂货铺开得有一搭没一搭,只守着那百十余亩上等水田,虽是吃穿不愁,但日子终究比起先前,还是差了档次。 没想到江家如此信守承诺,居然打算迎娶云娘过门,一想起今日族长对自己难得地逢迎,阮大伯眯着眼睛笑道:那可不!江家人说过段时间就要下聘。 阮大伯母楞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哟......要说咱这云娘,运道真是好。虽然丧父丧母,那江家竟也不嫌弃,还能迎她进门!啧......这运气....... 阮大伯给妻子一个颜色:你嘴上可有点把门的!什么丧父丧母,云娘嫁过去便是正头大少奶奶,我听闻江家如今在上海也是数得上的富商,你别还跟从前似的,得跟云娘拉拉关系才是。 我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阮伯母搓搓手叹道,我寻思着接亲怎么也该从咱这里出发,不如过几日我去趟上海,把云娘接回来,也正好看看晴娘,她们姐俩儿打小一处长大,也合该亲近亲近。 阮大伯琢磨一回,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如今孝期已过,她也该当回来祭拜一下。至于晴娘,出嫁女莫要总往娘家跑,你当心亲家挑理。 哪能呢!再说晴娘与云娘交好,对他程家生意还不只有好处没坏处! 大伯母撇嘴,心道阮大伯这人不懂心疼闺女,那程二不当家,晴娘次次见她都要抱怨婆婆刻薄小气,说是商户人家,饭菜却连荤腥都少见。她打算趁此机会,将大女儿也接回来享几日福,总好过受人磋磨。 她又想起另一桩心事:他三叔留下的这百十亩好水田,云娘得陪送多少过去?她一个女孩家,总不好带太多去别家吧? 阮大伯闷哼一声:不给她能怎么办?今儿族长还说起这事,江家下聘的礼金想必不会少,让我们灵醒些,莫要失了阮家人的面子。 大伯母听得这叫一个堵心,合着不是族长家的田,轻飘飘说得这么简单。从来乡下人嫁女儿,能陪嫁十亩田都算殷实人家了!她的晴娘是高嫁,也不过十二抬嫁妆箱子,云娘难道还要越过姐姐不成? 她越想越觉得心疼,好像云娘这不是出嫁,而是从她心尖上剜肉一般:要我说,当年如果不是江家那小姑娘坏事,咱把孝贤过继给老三,就再合适不过了。嫡子继承家业,任谁都说不出个不是! 阮大伯阴恻恻笑了笑:你若有本事,想必再把云娘哄住也不是难事。她若点头,孝贤如今过继过去,还不是一样道理? 说完这话,他便不再理会老婆,只咂摸着残余那点酒意,自觉关上耳朵朝西厢房走去。 留下一个阮伯母,眸中神色变了又变,兀自立在原地,迟迟未能回神。 7、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要接我回南溪去?阮霁云刚进家门,便看见大厅里的江父,以及显然是精心收拾过的大伯母一行人,后者正冲她灿烂地笑着。 这天大清早,大伯母就带着阮霁晴拜访了江父。为能顺利成行,大伯母提前一日动身,先去城西阮霁晴的婆家歇了一晚,打听到周三早上阮霁云都会跟那洋老师出门写生,这才趁着她走后登门。 她今次有目标,故而行事也难得大方一回,从乡下带来一筐螃蟹和鲜藕作为礼物,口中的话也说得极尽热络。 云娘在您家养得这样好,谁提起来不赞叹江老爷您一句宅心仁厚!大伯母边说边用衣角擦眼睛,只是我们虽然小门小户,出嫁这回事断不想委屈姑娘,江老爷您既然提起婚事,那我这做长辈的就厚颜提了。 江父原本也是只打算知会阮家一声,江致宇学校那边耽搁不起,已经坐船往法兰西去了,云娘如今也还在上高中,他的意思是两家把庚帖过了,婚礼待江致宇回来时再补办。 但大伯母哪肯等这夜长梦多的情况,闻言立即说:倒也不必那么麻烦,我们这回就是想把云娘接回去,她出了孝还未曾祭拜过我那三叔,正好把这件事告祭一番。咱们两家素来亲近,等过完礼,我再把人给您好好地送回来便是! 江父略微沉吟一下,大伯母说的这番话倒是合情合理,如今许多人家定亲时,都是他们这般情况,男女或有一方不在本地,就由两家长辈议定日期,直接花轿抬进门先。 阮霁云在他家住了三年,他也一直是当女儿养着的,这样走个过场,全了礼节也好。想到这里他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只不过......我女儿培风这两天恰好不在,替她大哥上南京工厂去了,不如等她回来送云娘? 得知江培风这个祸害头子不在家,大伯母心里更是放松,大包大揽地一挥手:江小姐是婆家小姑子,哪有她送嫁的道理!这不我特意带了我家晴娘来,她们小姐俩一处长大,关系再亲近不过,亲家老爷,您只管放一百个心吧! 这便有了阮霁云进门时的一幕,为了怕中途再出幺蛾子,大伯母还说了一箩筐话,无非是云娘小姑娘脸皮薄,只说是先回乡祭祖,待路上再慢慢与她分说出嫁章程。 江父是个大男人,对着即将成为儿媳妇的阮霁云自然不便多言,只吩咐大伯母好生照顾着,又取了一封谢银,大伯母推辞再三,这才别别扭扭地快速揣进衣兜。 对于上次得罪大伯母的事情,阮霁云心中也有些迟疑,但大伯母看见她,一幅心无芥蒂的模样,只口口声声告诉她老家祠堂重修了,阮三叔的墓地这几年都是他们家勤勉照顾着,云娘如今也该当回家看看父亲。 这番话正戳中阮霁云心事,自打出孝后,她还未来得及去父亲坟前祭扫,加上大伯母一派大包大揽姿态,她略加思索,便答应随他们一同回乡小住。 留过午饭,江父吩咐司机开车送他们回乡,又趁大伯母未留意,将几块银元塞到阮霁云手中:给你买点心吃。 阮霁云哭笑不得:大伯父他们还能缺了我这口吃的不成。 江父笑眯眯地说:我是知道你的,胃口全让培风给养刁了,那边不比家里,你别委屈自己,总归过几日便回来了。 说话间,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阮霁云没法再推辞,只好匆匆把钱放进口袋里,跟着大伯母她们上了车。 大伯母来时,坐的是同乡采买的牛车,那牛车既要堆货又要放杂物,一路颠得人直散架,这回坐上江家小轿车,不免啧啧称羡道:江家真是阔气,云娘你算是落进福窝里了,这小汽车你常坐吗? 阮霁云说:出门有时会坐,不过上学时我骑自行车,老师说我体质弱,骑车更能锻炼身体。 啧......要说这洋人的思路就是跟咱不一样,骑车多累人,要是我,肯定天天坐小汽车。大伯母向往地感叹一句,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享到这样的福气。 对这句话,阮霁云选择了无视,大伯母的亲生女儿还坐在旁边呢。她默默低着头,心里不觉又想起江培风,她第一次去南京厂里,也不知顺利与否。 这幅神游天外的模样,又让大伯母内心讥讽,木呆呆的一个女娃娃,真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气。 这福气若予了她的晴娘该多好! 一路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天色还未擦黑,南溪镇便已近在眼前,司机谢绝了大伯母的热情,只把她们稳稳当当送到家门口便要往回赶,怕走夜路容易出事,大伯母挽留再三,只好遗憾地让他先走了。 还想着明天天亮了,能不能坐着小轿车再在乡里风光一回呢...... 而翘首期盼的阮家人早围坐在堂屋里,大伯父还是那副老神在在模样,见几个人进了屋,只吩咐道:快来吃饭吧! 阮霁云抬眼一看,桌上除了几样腌菜和豆腐,居中摆着个大海碗,里面是一大碗炖得油乎乎的肘子,几个堂弟堂妹眼里放着光,牢牢盯着那碗肘子。 待饭菜摆好,阮大伯先动筷子,一群人便争先恐后向中间海碗戳去,这其中又属堂弟孝贤抢得最凶。 一群饿死鬼投胎!大伯母回到家中,又恢复了主场气势,她用筷子头敲落小女儿的手,先笑着给阮霁云夹了一小块肉,让你们云娘姐姐先吃。 紧接着,又捡出一块连皮带肉的大块肘子,塞进阮孝贤碗里,她自己则嘬了嘬筷子尖上的油星,喝道:都快吃饭,晚了天黑又要点灯费油! 对这种炖得油光锃亮的肘子,阮霁云是有些吃不消。江伯父的担心一点没错,她的胃口确实被养得刁了不少,此时捧着碗里的菜,又看看左手边眼巴巴的小妹,夹起那块肘子递过去:妹妹吃吧。 阮霁宁两眼放光看着那块肉,飞快地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几乎嚼都没嚼就往肚子里吞,大伯母阻止未及,伸手朝女儿后背拍了一巴掌:诶唷!她一个小丫头,吃什么肉哟! 而阮霁宁早已抹了把油光光的嘴,冲阮霁云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大伯父咳嗽一声:难得高兴,别说这些快点吃饭吧。 待一家人吃好饭,天色也正好黑透了。自从阮父去世后,三房的几间屋子也并到大房一处,空屋子很是富余。大伯母却笑着说:回来得太急,晴娘那屋子还没收拾,要不今天你们姐俩一处,都在云娘房里睡吧? 她话到这份上,阮霁云即便不情愿,也不能将堂姐赶到院子里去睡,只得默默同意。 而这一睡,更让她心里有些别扭,阮霁晴丝毫不见外,进屋就翻着她带回来的雪花膏和香水,一边上手试用,一边问:云娘你这难不成是法国香水?这一小瓶得不少钱吧? 阮霁云看了看那瓶香水,说:我不知道,这个是培风送我的。 就江家那大小姐?想起当初在百货公司的事情,阮霁晴对江培风仍有些心有余悸,她对你倒是真好,不过也难怪,毕竟你马上就是她嫂子了,以后在家里她得看你脸色行事。 大姐,你浑说什么呢。阮霁云心一跳,什么嫂子不嫂子的,让人听见这像什么话。 阮霁晴笑嘻嘻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咱两家原本有婚约,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你岁数也不小了,迟早得进门。 她自顾自说着:你来日当了江家大少奶奶,可别忘了我。 对于婚约这件事,阮霁云起初并没有太多感受,然而现在她去学校读书,接触的年轻的女同学们偶尔也会谈及婚姻事务,她们说恋爱自由才是当今潮流,包办婚姻这些,是应该要被摒弃的封建糟粕。 恋爱自由是什么,阮霁云尚不清楚,但她也偶尔会想,若是一直能如现在这般多好。此时阮霁晴的话无疑给她敲了个警钟,江家人之所以能收留她,主要还是因为,她是人家定好的儿媳妇。 她抿了抿唇,暂且丢开这段心思,默默打开特意带回来的单词本。自打树立了要去法国留学的目标,她的功课又多出一项法语,此时借着油灯微光,争分夺秒学习起来。 而阮霁晴已经钻进被窝里,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我娘素来心疼灯油,你可别看太晚。 阮霁云轻声说:明日我替她买一斤灯油便是,我这次回乡本来就耽误功课,必须赶上进度才行。 阮霁晴见她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干脆翻了个白眼。 这会儿装出这番做作模样,等嫁过去之后,还不是要乖乖伺候婆家人,读那么多书,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琢磨着早日给人江家生个儿子呢。 灯油发出黯淡的光,阮霁云安安静静坐在一隅,将注意力集中到书本处,无声地默诵着单词。一个个字母在她眼前逐渐清晰,她的目光也随之越发坚定起来。 恋耽美 ——(6) 培风曾经说过,人只要专注眼前的事,进一寸也是一寸的成就,那么她又何必庸人自扰,去顾虑那些尚未有影子的事情,只管先做好眼前这一寸便是。 8、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次日一大早,阮霁云就起身了。她见晴娘仍然睡得很沉,便没有打扰她,而是轻手轻脚穿好衣服,拿上课本去院子里读书。 学洋文这件事,说起来还要感谢江培风。阮霁云起初看着这些个蝌蚪似的洋文就头晕眼花,舌头也跟着打结,总觉得说出来音调怪怪的,如何也难以开口。江培风看出她的顾虑,主动同她分享学洋文的法子,其中一项便是每日开口诵读。 洋文这东西,其实就跟小朋友牙牙学语是一个道理。多张口说,自然也就习惯了,有种说法叫培养语感,你看小婴儿初学说话,是不是也模模糊糊的,说得多了,就顺畅了。 阮霁云对江培风说的话很信服,除了最开始还有些生涩,三个月下来倒也磕磕绊绊能读几个长句子,这种晨读习惯便跟随她保留下来。 她坐在院子角落的梧桐树下,这里离厢房距离较远,因此倒也不会打扰众人安寝,她正埋头读着书,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在看她。 阮霁云抬起头,一眼便看到缩在墙角默默观察她的霁宁。 宁妹妹,你早啊。对这个小堂妹,阮霁云心中有一丝怜悯。大伯母怀着霁宁时反应很大,满心以为会再得个儿子,结果却不想又是闺女,失望、加上生产时吃的苦头,全都加诸到孩子身上。 如果说她尚且依靠父亲的生活费,能勉强得大伯母几分好脸色,那霁宁就彻底是个更可怜的小白菜,每日不仅要干活,动辄还会挨上一顿打骂。 快十岁的孩子,看着却瘦瘦小小,衣服也是捡哥哥姐姐剩下的,面口袋般在身上晃荡。阮霁云想到这,笑容又柔和几分:你在这里做什么? 霁宁对这个给自己吃肉的堂姐印象很好,她细声细气说:我烧水、煮粥,等大家起来就有热水用、热粥喝。 这些活儿都是你一个人干?阮霁云微微蹙起眉,这才注意到阮霁宁手上有不少被柴禾划破的伤口,她站起身,我来帮你。 阮霁宁摇摇头,笑着说:我做习惯了,堂姐,你这是在干嘛?我听你一直嘀嘀咕咕说话,可是又听不懂。 阮霁云索性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把课本拿给她看:我在学法语,这是洋人说的话,等学会之后,就能跟他们交流了。 霁宁怯生生看着书页上的字迹,想伸手去摸一摸,又看到自己满手脏污,只艳羡地轻声说:堂姐你可真了不起,我之前在镇上见过一回洋人......红眉毛绿眼睛,娘说他们吃小孩儿....... 洋人跟咱们是一样的,他们不吃小孩儿。阮霁云笑起来,只是因为文化不同,所以彼此觉得陌生罢了。对了,霁宁,你有没有上学? 小姑娘羞涩地低下头:族里这两年倒是修了学堂,但是...但是娘说女孩子不必浪费钱读书,男孩日后要做官做生意,女孩只要勤快能干就行。 这番论调,阮霁云也是知晓的,她见小姑娘眼巴巴盯着书本,那副模样与自己当年也差不了多少。她想了想,取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这是咱们两个的名字,阮霁云,阮霁宁,你看一看。 雪白纸笺上,是笔迹清秀的几个字,阮霁宁呆呆地望着那张纸,赞叹道:咱们两个的名字,看着有些像,只是堂姐你是个仙女儿,而我.....用着和你这么像的名字,太不配了。 阮霁云把那张纸叠好,塞到霁宁手中:什么配不配,你又不比别人差什么。这几日你有空只管来找我玩,我教你写字。 霁宁惊喜地瞪大眼睛,还未等她再说话,大伯母那尖锐的声音就从后厨传来:宁娘!宁娘你个死丫头,又躲哪儿偷懒去了? 小姑娘被这声音惊得跳起,她小心翼翼地把纸条藏到衣兜深处,这才恋恋不舍地朝后厨跑去。 阮霁云看着她的背影,原本她或许也会跟霁宁这般,永远怀抱着自卑心情,以为自己注定是低人一等的存在。但是,她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她可以改变,不是吗? ...... 吃过早饭,大伯母就张罗着要带阮霁云去给阮父祭扫,之前江父早已命管家准备了一批祭祀的香烛元宝等物,跟车一道送过来,如今便不用额外再买。只是阮霁云发现,除了大伯父和大伯母之外,阮孝贤也在祭扫之列。 这几年清明,你有孝没回来,都是孝贤替他三叔磕头烧纸。大伯母骄傲地说,孝贤同他三叔多亲近呐...... 阮霁云看着堂弟这几年越发圆胖的身形,抿唇没再多说,一行人拿着东西往山上走去。 阮父下葬的地方正是阮家祖坟的向阳处,虽说坟茔不算十分气派,好在砖石地阶俱是干净的,大伯父得意道:四时三节,我们都勤来祭扫,云娘你且放心吧。 阮霁云看着碑文上的字迹,又想起阮父多年来虽然奔波忙于生意,两父女相处时间不多,但每次父亲回来,必然是对自己嘘寒问暖。她幼年丧母,对父亲十分依赖,想到此,眼泪便盈满眼眶。 父亲,我在江家过得很好。我还学了读书认字,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她跪在坟前默默祝祷一回,您在天上要好好看着我,看我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她久未归乡,在坟前逗留时间自然也就长了些,大伯父与几个邻人站在远处抽烟闲谈,倒是没觉得久候,而一旁被大伯母强压着跪拜的阮孝贤就有些不耐烦了。 他本来就长得胖,在石砖上跪久了便觉得浑身酸痛,加上夏季日头大,热辣辣晒得脖颈刺痒,他不耐烦地挠了半天,干脆想站起来去阴处乘凉。 大伯母见儿子起身,连忙按住他,好声好气哄道:小祖宗啊,这会儿可不能躲懒,你姐姐还在祭拜呢。 阮孝贤抱怨道:不是说就来祭扫一遍么,她怎么半天都折腾不完啊。娘,我累了,我要去歇着。 大伯母皱眉:快好了,你再跪会儿。边说边觑着阮霁云那头的动静,见她未曾留意这边,干脆按着儿子肩膀,强迫不让他起身。 而阮霁云此时也祭拜完毕,只剩下将元宝纸钱这些烧化即可,见她起身,大伯母赶忙冲孝贤使眼色,示意他去提火桶来。 那火桶是用铁皮围着火笼,这样烧纸钱时就不会被风吹得四散乱飘,阮孝贤跪得双腿有些发麻,老大不情愿地提着火桶,重重朝坟前一扔,不想就有一蓬灰洒出来,正落到墓碑上。 诶呀!是不是出汗滑了手?大伯母见阮霁云面色不虞,立刻朝阮孝贤身上打了一下,多大个人了,还总是毛里毛糙的!快来同你三叔烧纸...... 阮霁云不声不响掏出手绢,细细擦着那点烟灰,她虽然一句话未说,眼神中的漠然已经落在阮孝贤眼中,他素来骄横惯了,家中姐妹没一个敢这样冷脸待他,此刻心里的不满也跟着浮上来。 不就是一点灰嘛,搞得跟多大事似的。他嘴里轻声嘟囔着,抓起一把纸钱丢入火桶。 阮霁云头也不回地教训道:墓中是你长辈,你若是这般态度,不如不要来。 不来便不来!你当我有多情愿不成?阮孝贤被她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顿时反驳道,我还不是可怜你,你居然对我这样说话...... 他作势要起身,满心以为阮霁云会挽留,不想阮霁云早就将他这点惫懒模样看在眼中,只是冷冷地说:我不用你可怜,这是我亲生父亲,你的亲三叔,他在世时待你有多好,你应该还记得。今天我们来祭拜他,你先是不耐烦久跪,又把灰洒在墓碑上,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阮孝贤把头扭到一侧不看她:你居然敢教训我?云娘,你好大胆子!等我过继给三叔,你日后出嫁若有事求到娘家,我可什么都不会帮你! 他这句话里透露的意思,令阮霁云一时也愣了神:你在胡说什么东西?什么过继,我又为何要求你? 大伯母听儿子兜头把实话全掏出来,惊得满头冒汗,揪着他衣袖骂道:混说些什么!你三叔素来最疼你,你替他当孝子那是应当的,快别跟姐姐顶嘴故意气她了! 说完她赶紧又来安抚阮霁云:云娘,他小孩子心性,你做姐姐的莫与他一般见识......快把纸钱捎给三叔,咱们便回吧。 她支支吾吾的态度越发让阮霁云心生疑窦,然而此时他们这边动静不小,那几位邻人也将目光投过来,大伯父匆匆走到墓前:好好的扫墓,闹起来让乡亲看见像什么? 在父亲墓前吵架到底不像样子,阮霁云也只得暂且压下疑问,但她不愿再让阮孝贤插手,亲自一张张将元宝祭品烧化。看她满脸寒意的模样,阮孝贤更是不高兴,冲她哼了一声,干脆站到远处,任凭大伯母如何劝也不再上前。 一时间祭品烧完了,日头也升到头顶,大伯父舒了口气,犹自毫无知觉般说:眼下祭拜完了,不如趁现在就去宗祠,把孝贤写到老三名下吧? 大伯母冲丈夫拼命摇头,而阮霁云此刻还有什么不懂的,她讥诮地看了二人一眼,怒道:你们居然还想着让孝贤过继给我父亲?伯父伯母,这事情我绝不能同意! 大伯父只当她还是往日那般柔弱性格,不想阮霁云居然这般回嘴,当下冷笑道:这事儿我早与族长议定了!不同意?阮家哪有你一个丫头说话的份儿? 他这时也有些急切,边对着大伯母做眼色: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云娘带回去? 见他们此刻终于漏了心迹,原来这些惺惺作态的示好,依然还是带着这般目的,阮霁云心中陡然一沉。 9、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大伯母将阮霁云半推半拉带进房间里,她内心有些紧张,面上却仍装出一幅关怀模样:云娘,伯父伯母都是你亲人,还能害你不成?你现在没嫁入江家,所以人家待你是待客,等你嫁了人就知道,这女人呐靠的还得是娘家人。 这些话若是之前的阮霁云,多半不信也要被哄着信了,但今时不同往日,阮霁云早已清楚,这套连打压带哄骗的手段,不过是为了逼自己点头,她摇头道:且不说江伯父待我很好,何况我......我暂时也不想嫁人呢。 你都快二十了!再不嫁人要拖到哪天啊...... 任凭大伯母如何说,阮霁云既然明白她的打算,也就索性把话说开了:大伯母,我敬您是长辈,但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女儿,你若是打着这个主意,我立时就回江家去,这件事我不会同意。 大伯母如今最怕的便是事情谈不成,还让江家知道他们欺负了霁云。一听她这话连忙站起身:好云娘,这不是跟你慢慢商量着嘛......咱们阮家的事情,他江家就是手再长,那也是不能管的啊。 你如今年纪小,没经过事,外人那再多甜言蜜语,哪里比得上家里人贴心呢。孝贤性子耿直,但他是你嫡亲的兄弟,他知道你的好,日后你这个做姐姐的在江家受了欺负,他必然是要替你出头的。 她这边絮絮叨叨说着,阮霁云只是冷冷地听着,任凭大伯母如何劝,她只是咬死了一句话不同意。 碰了一鼻子灰的大伯母说得口都干了,也没能从她这里讨到半句软话,眼看快到午饭时候,她只得先站起身:该劝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吧。 她灰溜溜回到堂屋里,阮大伯正等着她,见老婆皱着眉走过来,便知她没能说动阮霁云,干脆咬了咬牙:她不同意也无妨,下午我去族长家走一趟,直接把事情定下,最好能今晚就开祠堂! 大伯母犹豫道:这样能行吗?云娘这会儿闹着要回江家,万一...... 江家再厉害,还能插手儿媳妇家的事情?你把人给我看紧喽,等咱们将事情办完,她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了。 大伯父眼中露出贪婪神色:一百多亩的上好水田,咱直接咬咬牙,给族里分上十亩做祭田,我不信七叔还能不对钱动心。 大伯母捂着心口道:我的乖乖,十亩水田.....他也真是敢开这个口。也罢,我也怕夜长梦多,我这就让晴娘守着她,当家的,你赶快把这事儿办了吧。 这世上总有这样一拨人,有种他弱他有理般的自洽逻辑,就如阮大伯此人,阮家兄弟三个,阮父虽然排行最小,却是最有生意头脑的一位,经营着偌大织坊,每年并不少赚钱。 只不过摊上阮大伯这样的长兄,哄着他将钱拿出来供养着一大家子。阮家二伯还算有些志气,早年借了弟弟的本钱,去东北做皮货生意,转眼多年都没有音讯。而阮大伯则完全不事生产,待阮父一死,织坊换来的钱全让他买成水田,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占据着。 美其名曰代侄女儿管理嫁妆,但是管着管着,他就开始琢磨如何把这些东西都转到自己手中去,这便让他想到,若是将儿子过继过去,这家产不都顺利成章归自己了? 过继唯一的儿子给三房,阮大伯毫无压力,毕竟阮父人已去世,阮霁云又马上要嫁人,这儿子转来转去,不还是属于自己这房吗? 他这边如意算盘打得山响,唯独不知,阮霁云并没有他们想的这般好糊弄。 她是在下午时分发觉自己被软禁起来的。晴娘一直在屋子里守着她,她刚想出门,就被拦住了。 我就在院子里转转,你拦我做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晴娘只是说:天气太热了,你先别出去乱走,等暑气下去些再说。 阮霁云对她冷冷一笑,真的回转身坐到桌前,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见她这么配合,霁晴悬着的心也放下一半,这一守就到了掌灯时分,连晚饭都是霁宁端着盘子给送到屋里来的,小姑娘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担忧地看着阮霁云,碍于晴娘看着,什么也没敢问。 阮霁云见餐盘里有一碟肘子肉,知道是昨日吃剩下的,她只动了一筷子,便说道:油腻腻的,我吃不下这个。 霁晴一半鄙夷一半艳羡:看来你真是在江家过惯好日子了,肘子都嫌弃油腻。 都给你吃还不好?阮霁云轻飘飘看她一眼,并不生气。 阮霁晴本想硬气点也不吃,但她自从嫁去程家,婆婆做饭克扣得紧,半点荤腥都不让儿媳妇沾,如今这油汪汪的肘子,她早馋得不行,嘟囔几句后,还是把饭菜吃了个干净。 恋耽美 ——(7) 但是长久没沾过油腥的肠胃,很快便做出反应,不多时,阮霁晴便觉得腹中绞痛,差点没憋住叫出声来。 她涨红着脸去看阮霁云,对方恍如未觉般始终埋头在看书,抽搐般的痛再次袭来,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匆匆把门拴上就直奔茅房而去。 她这边前脚刚出门,后脚阮霁云就扔下书去推门,然而霁晴还算留心,那门是从外面拴住的,从屋里如何用力也弄不开。 阮霁云内心焦灼,她刚想拿起凳子砸门,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姐姐......他们是不是把你关起来了?霁宁那细细的声音自门那头响起,似乎也非常紧张。 霁宁,我现在有急事非出门不可,你.....能不能替我打开门?阮霁云如同见到救命稻草,连忙低声道,求你替我开开门。 那头沉默了。 阮霁云心中也是一黯,霁宁向来害怕大伯母,如今要是替自己开门,那之后是必然要挨上一顿打的。她吸了口气,正欲自己再想办法,就听见门栓响动,大门被打开了。 小姑娘又紧张又害怕地抱着门栓,但那双眼睛却满是光彩:云姐姐,你走吧。我姐姐马上就要回来啦! 阮霁云心里一阵感动,她摸了摸霁宁的头:霁宁,你快找个地方先躲起来。一会儿晴娘发现我不见了,必然要先找你麻烦。 说话间她迅速绕过院子中央,屏息拉开大门,飞快地闪身跑了出去。阮霁宁还抱着那条门栓发抖,犹豫片刻,也紧跟着她的脚步跑出大门。 此时已经入夜,庄户人家入睡早,只有少数几处亮着灯,而这其中最灯火通明的地方,便是阮氏宗族祠堂。阮霁云不敢耽搁,提着裙子就朝那个方向跑去。 夏日的夜风带着点凉意,黑黢黢的田间不时传出几声虫鸣,若是平日,阮霁云一定会有些害怕,但此刻她只是抹了把脸上的汗,咬一咬牙,又继续向前跑。 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让阮孝贤变成父亲的继子!绝不能让大伯父这一家霸占父亲一生的血汗! 她跑得很快,抵达祠堂时,远远便看见不少人聚在大厅里,当中阮大伯一家的身影清晰可见。阮霁云定了定神,抬脚迈进祠堂大门。 阮大伯下午时刚去找了族长,族长其实细算起来,与他家血缘很近,对阮家几兄弟的情况自是了解。他本不想管这趟闲事,却不想一向小气的阮大提出,能给族里出十亩祭田。 要知道祭田的出产,那可都是捏在族长手中的。想到这里,他皱着眉道:我这边倒是没有意见,就怕江老爷回头要不高兴。 阮大伯瞧出他的意动,笑着说:人江老爷家大业大,哪里就把这三瓜俩枣放眼里了。云娘一个姑娘家,出嫁后还不是倚靠家族......她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什么,到时再多说些好话哄哄便是。 十亩上等水田的诱惑下,族长终于松口:你们这一房,如今也确实就剩下孝贤一脉男丁,兼祧两房也是可以的。 事情就这么议定了,阮大伯又催着族长连夜开祠堂,只等禀告祖先之后,就要把阮孝贤的大名重新记到族谱上。 他们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却不防忽然听见一个女声从旁传来: 大伯父,过继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也不说等我收拾好。 ...... 村子另一头,阮霁宁小朋友还在跌跌撞撞跑着,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只知道今天干的这件事非常不妙,要是让娘知道,必然是逃不过一顿好打。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想哭,路边阴影里也像藏着怪兽,随时可能蹦出来咬她一口。 她抽泣着抹了把脸上的泪,在朦胧视线中看到一束光。 那是一束远远行来的车灯,那束光由远及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下了。 从车上下来一个好看的大姐姐,除了阮霁云,霁宁还没见过这么气派、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她身材高挑,上身穿着件袖子很蓬松的洋装,下半身居然跟男人似的穿了条长裤,衬得一双腿又细又笔直。 大姐姐走到她面前,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绢,帮她擦了擦眼泪。 又一朵可怜巴巴的小白花啊。江培风柔声说,妹妹,你认识阮家的云娘吗? 阮霁宁呆呆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吞下一声酸涩泪意,带着哭腔道:你是来救云姐姐的吗? 小朋友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江培风还是迅速解读出她这句话中巨大的信息量,秀美的长眉微微蹙起。 对啊,她沉声说,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就是专程来替她出头的。 10、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阮氏宗祠。 因为阮霁云意外杀出,阮大伯和阮伯母的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但周围聚满了同宗乡邻,此时他们即使再不情愿,也只得做出一副笑脸。 这不你快出嫁了嘛,我们也是想在你嫁人之前把事情办好,这样你有娘家兄弟撑腰,那江家也不敢怠慢你。大伯母边说边迎向阮霁云,云娘,这可都是为你好。 通明灯光下,阮霁云冷冷地看着她表演,她先是对族长福了福,这才问道:叔爷爷,今日既然是我父亲要过继儿子,那么我作为长姐,在这里做个见证,是应该的吧? 族长见她一脸肃然,浑然不似印象中怯懦,反倒多了种沉稳气场,他拿不准阮霁云的意图,只好捻着胡须道:按理这种大事,没有你们女孩子插手的余地。但念在你父亲膝下只有你一个,且在旁边听听吧。 说完看一眼阮大伯,又慢条斯理补充道:宗祠是列祖列宗所在之地,你要谨遵规矩,莫令你父亲不得安宁。 阮霁云微笑着说:小女自然懂得。她也不看阮伯母,径直走到香案另一侧站定。 族长看她当真安安静静准备观礼,就没再多言,扭头吩咐几个族人点香,准备祭告事宜。 阮氏这一支是自前清时期从北方迁居至此,故而宗祠也是后修的。因是旁支,也未出过什么显赫官员,这祭告祖宗的仪式自然也从简,拈香拜过祖宗,再由族长亲自将族谱中的姓名和迁调注明就算完成了。 阮大伯指挥着阮孝贤跪倒在香案前,族长刚要取出族谱,就听见阮霁云从旁说道:且慢 云娘,你有什么事等过继完再说,莫耽误正事。大伯母一直悬着心,见她开口连忙打断,这里可是宗祠,女孩家莫要插嘴。 阮霁云转头看她:我是阮氏女,祖宗灵前如何就不能说话?大伯母你难道不是女人,何必急着教训我?如今孝贤是过继到我这房,我作为长姐,理当询问清楚。 宗祠之内不得喧哗!族长犹豫片刻,说道,云娘,你有话快说。 阮霁云恭敬地对着香案一揖到底,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敢问族长,阮孝贤过继到我三房,大房便没了香火,这件事该如何说? 因为你们阮家如今只得一个男丁,那自然是他兼祧两房。 那我可不能同意。阮霁云嘴角一弯,诸位叔伯想必都知道,我父亲生前经营织坊,他去世后,因为无人承继,由我大伯做主卖掉产业,换的钱买了足足一百二十亩上等水田,每年光出产就有五百大洋。 我自幼与江家大少爷有婚约,江家在上海是数得上的富家,她环顾众人表情,众所周知,江老爷也只有一个儿子。 我娘家有数千家资,要嫁的人家更是显贵!寻常人家三五两家财,都能闹出官司。若是替我父亲承继香火,有个条件这儿子必须只属于我三房一家,这要求不过分吧? 阮霁云的话,无疑是为平静水面投下一颗炸弹,众人面上表情各异,心中却不由都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一百二十亩上等水田,这可是价值数千大洋的资产啊!至于江家,看云娘这身穿戴气质,将来再做了大少奶奶钱怎么可能会少,这阮大瞧着不声不响,主意打得真妙,竟然想把便宜全占到自己手里,怪不得这过继都要赶着半夜开祠堂呢! 他们阮氏多年没有出息子弟,家家户户都守着田土刨食儿,如今听阮霁云这话的弦外之音,若是自家能舍出一个完整的儿子......他们谁又没有呢! 大伯母早将这些族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急切道:但....但是孝贤毕竟是他三叔亲侄儿,这血脉关系再没有更近的啦! 我没说不同意,只是希望拥有一个完整的承嗣子罢了。阮霁云冷笑一声,看向脚边跪着的堂弟,孝贤,我且问你,愿不愿意舍了大伯父大伯母一家,做我一个人的兄弟? 烛光摇曳中,阮孝贤抬起头,正好跟阮霁云眼神撞上。他本就对这位堂姐有心理阴影,此时满堂祖宗牌位黑压压笼罩着,他心头发紧,不觉脱口而出:我过继,是替你们三房续香火!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就让我跟爹娘断绝关系? 大伯母心觉不妙,还想替儿子描补时,阮霁云已经笑起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忽然扬起手,对着阮孝贤重重抽了一耳光! 这一巴掌下手极重,即便以阮孝贤的体格,也被打得头朝一侧偏过去。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半边脸火辣辣地疼,顿时气血上涌,站起身怒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阮霁云敢打他,就早有此防备,此时身形灵活地朝香案后面退去,见阮孝贤还想扑过来,她劈手拿过香案上的铜质烛台,将尖端对准阮孝贤,高声喝道: 敢在祖宗面前犯浑,惊扰祠堂安宁,我今天替列祖列宗教训你这个糊涂玩意儿! 阮孝贤这边脸还疼着,忽然见一向柔顺的姐姐疾言厉色,手中烛台锋利尖端正对着自己,他倒吸一口凉气:你为什么打我? 阮霁云也不看他,只冷然说道:族长爷爷,诸位同宗,云娘今日僭越,属实是被逼无奈之举。想我父亲一世辛劳,族里但凡有事,没有哪一次他不曾鼎力支持,如今他要过继,莫非没有资格挑个好的?叔爷爷,我说的这些话,您道有没有道理? 族长见人发了狠,又看阮孝贤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只得叹息道: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阮霁云身姿笔挺地站着,此时她心绪激荡,握着烛台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被掐得发白。她一字一顿地说:只要我在一日,就不会同意让我父亲过继这么个有外心的儿子。若是今日必须将此事做成,我就立刻死在此处,去地下给父亲请罪! 你怕不是疯了!大伯母想冲上前,又畏惧于阮霁云此时的模样,只能颤着声音道, 我们做这些事,难道不是为了你?亏我从小将你带大,你这是要恩将仇报不成? 都住口!族长好不容易命人将阮孝贤先拖到后面,见大伯母又亲自上阵,顿时心里大骂一声蠢东西,云娘,这里是阮氏宗祠,你快把烛台先放下! 阮霁云摇头:我人微言轻,只能用这条性命做注,来请您给我一个公道了。 族长嘴唇翕动着,明白这件事再难糊弄过去。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又有人走进祠堂,人未至,声音已经响彻: 阮姐姐,这点小事情,哪值得上你以命相抵? 听到这声音,阮霁云眸光闪了闪,方才拼命支撑着自己的力量像是全都有了归宿般,她微微颤抖着抬起头,看到一双熟悉的明眸。 江培风在跟着阮霁宁往祠堂赶的路上,总算拼凑出大概故事,她其实并不在意阮家的过继问题,毕竟在她规划中,自己养着小白花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当看到阮霁云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祠堂里的样子,心中那股气就怎么也压不住。 自己精心呵护的小白花,居然被人逼到要拿烛台抵着自己脖子? 她要是再晚来一步,还不知道会让人欺负到什么地步去! 想到这儿,她面色沉下去:我倒看谁敢动你一下。 江培风这话并非毫无底气,随着她话音落下,祠堂外又传来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大小姐,江鸣已经拿着您的名帖往县里去找余县长了,我听里面这动静,可是动了家伙?需要顺便给警备局说一声吗? 族长内心叫苦,原本只是宗族内部事务,这位大小姐倒好,张口就搬出县长来。但他知道江培风不是开玩笑,她此时所作所为,是当真要替阮霁云出这个头。 江小姐,这是个误会!话没说清楚.....他搓着手说道,本来是一家人的事情,结果都着急了些。 江培风走到阮霁云身边,先亲自将她手中的烛台取下来,又牵起小白花冰凉的一双手,这才不慌不忙说道:过继之事,讲究你情我愿。阮伯父留下的财产,我们江家俱是半点不会插手,倒是谁家真有出挑的好孩子,江家自然也会当做亲戚相处。 她环视一圈屋内众人,唇角弯了一下:我们江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替出息的子弟付个学费留洋,或是找个差事自然不在话下....... 族长的心被她越说越沉,彻底清楚阮大这头怕是没指望了。 谁心中没有私心,方才云娘当着众人的面将阮家家财的事宣扬出来,嚷嚷着要过继一个听话懂事的,不少人就已意动了。再加上此时江培风的话,只要不是傻子,怕是都知道搭上阮云娘会有多少好处。 他就算身为族长,也无法轻易弹压住一群人的私心。 江培风不露声色观察他的表情,又压低声音,状似无意般说道:如今可是新社会了,我听闻本县正大力推举整治陋习,刚才我看这情形,是差点要闹出人命...... 她这话不是随口吓唬人,别人或许不清楚,族长是亲眼见过县长在江家面前那副低姿态的,江培风虽然是个女孩家,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打在他这个族长心中。 必不能、必不能如此!族长赶紧保证,我刚才便和云娘说了,过继这事,需得慢慢商量,本来是一桩好事,都是为了族里好...... 江培风笑道:那您看今日 11、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族长擦擦额角的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件事如果不能让云娘满意,那江培风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定定神,转向众人开口道: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先散了吧。三房过继的这件事,待我先跟云娘商议,有了章程再定。 族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别人来说无非是白费一番看戏时间,但对于阮大伯一家,无疑是宣告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阮大伯急切地问:那我们...... 恋耽美 ——(8) 他热切的模样无人在意,江培风只管拿出披风,仔仔细细地裹到阮霁云身上,而族长早已吩咐机灵小子先行回家,收拾出干净厢房等候贵客上门,见阮大伯还一幅痴傻模样,冷哼道:阮大你先回去。 阮大伯急得抓耳挠腮:他七叔,这过继的事情.....我也得跟着去参详参详吧? 族长心里骂了句没眼色,面上仍然道:且先回去等消息吧。没看自家儿子脸肿得都像个猪头了,这幅样子别说阮霁云,就连他都有些瞧不上。 一行人就这样丢下阮大伯家人,径直朝着族长家走去。阮大伯又气又急,望着哭丧脸的阮伯母,和脸上青紫肿胀的儿子,竟破天荒朝儿子头上打了一下:没用的东西! 阮大伯一家是如何懊悔,江培风根本没放在眼里。她关心的只是阮霁云受了气,那就算拼着回去挨父亲责骂,这件事她也要管到底,绝不能再让阮大伯一家占便宜。 此时她拉着阮霁云坐在族长家中,族长不敢怠慢,亲自令老妻泡了好茶,等人收拾妥帖,才悬着胆子近前:这件事怪我没分辨清楚,就让阮大这没心肝的糊弄了,以为他真是与云娘你商议过,这才...... 阮霁云微一摇头:我知道叔爷爷您处事最公正不过,若不是我大伯有心骗您,您绝不会任我被蒙骗的。 族长心说:可不是嘛,都怪那阮大太狡猾,口口声声说阮霁云一个姑娘家,绝对不敢有什么意见,只管办事再坐等收田契便是。结果,这哪是什么柔弱姑娘家?小子都没她剽悍啊! 他再次擦了擦头顶的冷汗,道:如今过继这事,云娘你如何打算的? 阮霁云柔声说:阮孝贤这样想一兼祧两房的打算,我肯定是不能答应的。我父亲在世时,赚的银钱几乎都是放在公中,这么些年,我家女孩儿却竟然连读书都不曾。叔爷爷您觉得,这莫非是兴家之道? 我虽然愚钝,侥幸得江家照顾,也勉强学了些知识。连我这样的小女子都明白,一个家族若要兴旺,关键还是对下一代的培养。如今他们把孝贤养成这样,又打着这儿子还归他们的主意,我即便再有心,也难再管束,到时候这家业,恐怕还是要败在他手里...... 族长听得频频点头,阮大的心思他并非不知道,只怪自己贪心,光惦记着自家三小子也要成亲了,多出十亩田的出息,聘礼也能体面些。如今听阮霁云分说,自己可是吃亏了。 江培风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忽然笑道:你们现在发愁的,无非是阮家弟弟不堪大用,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若是别人,族长也就制止了,但想到江培风背后的江家,他到底还是说:江小姐也不是外人,只管说吧。 江培风便道:阮姐姐是女子,你们担心她将来嫁人,家业就随着她落入我们江家,但此时阮家弟弟又不合适过继,那不如索性由阮姐姐拿出钱来,培养一位继承人? 她指点道:一百二十亩水田,每年产出大约是五百大洋,阮姐姐若将这五百一分为二,一半交由族长打理族学,供族中有天分的子弟启蒙读书,倘若将来有好的,再从中选一个便是。如今世道,正是风起云涌时刻,就算过继不成,族里出一位人才,何愁不能崛起? 这番话无疑是另辟蹊径,替所有人打开一道新思路。阮族长是怕三房钱财流失到外人手中,而云娘不贪财,只是不愿意让大伯父一家侵吞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倒真不如像江培风所说,舍出来办学。 阮霁云觉得十分合适,点头道:叔爷爷您看这样如何?您德高望重,这笔钱交给您,我再放心不过。 原本的十亩田收益,一下子翻了好几倍,就算是拿出来重整族学,但这么多族人的子弟念书,束脩、吃喝就是又一笔收入不提,万一真如江小姐所言,供出一位读书种子,那整个家族才真正多了希望。 族长听得双目放光,频频点头:云娘你肯出钱为族里兴学,莫说让我这个族长帮忙管理,便是打打杂我也情愿,这可是有益子孙后代的大好事! 钱交给族长您,那自然是公正、透明不过的事。江培风心里一半欣慰着小白花终于长出心眼,另一半则是又替她操着心,把缺漏补完,县里管学政的许司学是我姑父,族长您兴办学堂的事,回头我与他说说,若能得县里支持,更是省不少事。 这便是要把事情过到上官面前,虽然这么一来,到手的银钱少不得需要投注一大笔到族学去,但对于自己的功绩无疑也是好事,族长能把持庶务多年,绝不是个傻子,闻言乐呵呵道:那先谢谢江小姐了。 有族长首肯,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第二天在祠堂里重开议事,阮霁云亲笔签下契书,许诺此后的十年间,阮家田地一半出息都献给族中,用于兴办族学。 她还特别提及,女孩子与男孩一样,均可享受教育权,如若成绩优异,还有额外叫做奖学金的鼓励。读书读得好,就能为家里赚钱,这样又有一些原本犹豫的族人,纷纷琢磨着要送孩子来上学试试。 阮大伯情知大势已去,如今他还想私藏地契是绝不可能了,那不亚于与所有族人作对,他脸色灰败,如同斗败公鸡一般,灰溜溜地将东西交给阮霁云,那双怨毒的眼睛还想瞪她,却被江培风牢牢挡住。 我来这里,原本是家父嘱托与您家过聘礼,如今看来,此事大约需要从长计议。江培风笑眯眯地说,不过我还有另一个建议,不知阮大伯是否想听? 江培风的建议非常简单,阮大伯一家与阮霁云毕竟连宗,江家愿意每年出一笔钱,作为对阮霁云娘家的照顾,只是这笔钱是有条件的。 那江家小姐......当真这么说?大伯母见丈夫一脸郁色的回家,急得连连搓手,这.....这不是威胁我们吗? 阮大伯没好气地啐她一口:谁让宁丫头不声不响的,偏就遇上了呢!江小姐可特意说了,这银钱每半年给一次,但是指定必须由霁宁这丫头去拿。 他想起江培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内心震颤,明明是个小姑娘,行事却滴水不漏:你再去族长家一趟,那个什么族学的,让霁宁也去上! 大伯母听到这话,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一地。 ...... 解决完阮家的遗留问题,江培风也不愿意再让阮霁云留在南溪,当下便带着她返回上海。 车窗隔绝开外面的世界,细雨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车里也徐徐浮起一层雾气。才开出去半程,江培风就感觉到不对。 阮霁云起初是低着头,似乎在打瞌睡,过了片刻后,那颗小脑袋逐渐支撑不住,靠到她肩头,在她脖颈边吹起片轻轻呼吸,气息热得有些烫人。 江培风警觉地直起身,伸出手在阮霁云额上贴了贴,果然也是一片滚烫。 江叔,还有多久到?她摸着怀里人滚烫的脸颊,出声问道。 管家江叔自副驾驶回过头,看到阮霁云的情形也吓了一跳,他思忖片刻,答道:大概还需要两个钟头。大小姐,这沿路全是农家,大夫怕是不好找...... 江培风单手搂着人,嘴唇抿得极紧,掌心贴住的地方有些单薄,透过衣衫传出微微的热,她叹了口气,还是指挥道:去旁边人家借个水盆,我们继续赶路。 乡间大多都是行脚医生,江培风可不敢冒这样的风险,等江叔送来一个崭新木盆,又亲自打了井水湃在其中,她才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 她将阮霁云打横抱起放到后座上,让她的头能略微舒服些靠进自己怀中,另一只手则拿起投凉的手帕,擦她脸上的汗。 病中的小白花,也依然是个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姑娘,即使两颊烧得通红,神态可怜到极致,也只是哼了两声,就抿着唇默默忍耐。这更让江培风懊悔自己粗心,恨不得自己替她病一场才好。 高热使得她浑身发疼,阮霁云贴着毛巾上那点凉意,少见地撒娇道:培风...难受。 江培风轻轻摸她头发,哄她说:我在这里,你睡一觉就会好了。 雨水敲打着车顶,渐渐地越来越快,几乎围成密不透风的一道网。江培风蹙着眉,手帕不停替她擦拭退热。忽然,阮霁云侧了侧头,将脸埋在她颈间,洁白如玉的右耳上有颗痣,红色的、淡淡的,在昏暗的天色中,像一滴融化的糖,缠绵地映在江培风眼中。 江培风不觉微微怔住。 喧哗的雨声,她统统听不见了。直到车身微微颠簸一下,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和阮霁云靠得极近,她的唇正贴在阮霁云耳畔,距离近得,似乎下一秒就能吻上去。 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升起在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问她,你想吻她吗? 江培风觉得自己像是跌在一个梦境中,她从未有过这种情绪,她想吻她吗?这个想法令她心脏怦怦直跳,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抬手帮阮霁云拨了拨散乱的发丝。 而前排江叔听着后座许久没动静,不由担忧地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这一眼令他心中微震,只见自家那以性子冷傲闻名的大小姐,此时正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阮霁云,那双清澈冷然的眸中,也像是被雨浸透了,被密长眼睫剪出一段雾蒙蒙般神色,悉数落在怀中人脸上。 噼里啪啦的大雨、疏离清淡的风,似乎统统都被她的眼神,隔绝在两人之外的空间里。 12、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一年后】 江培风看着小白花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你再这样子,我怕船长待会儿得掉头回上海,因为某位姑娘还没离港就想家想哭了。 她不打趣还好,一打趣阮霁云更觉得难过:你现在还有心情笑话我,如果不是你非不让我也申请蒙彼利埃,我至于这么忧心吗? 江培风帮她系紧斗篷的带子,防止海风吹得着凉,然后才说:艾米丽小姐亲自写推荐信,巴黎美院的全额奖学金,阮姐姐,这样的机会你要是敢错过,那我可不能原谅自己。 她迎着风张开手臂,任由凉爽流风吹过指尖:那一头是你的未来,咱们分开上两年学怕什么,我盼着你早日学成,回国做出番事业。 在与小白花相处的几年间,江培风对她的了解也越发深刻。阮霁云看似柔弱,却如同璞玉一般,稍加点拨就能焕发光彩。她陪着她一点一滴,从识文断字开始,见证了她飞速成长的历程,大概是因为生于否定中,她比任何人都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只不过......将视线移到身旁人越发光彩夺目的脸上,江培风勾唇一笑:我听说法国人生性浪漫,我们阮姐姐如此姿容,恐怕一进校门就要让人惦记。 阮霁云脸颊飞红,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冲她轻轻眨了眨:是么?我倒是觉得,像培风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才最招人喜欢呢。 阮姐姐,江培风被她眼中流转的风情看得心脏轻跳,故意笑她,敢说我小姑娘,不知道是谁胆小得做噩梦还会半夜哭着来敲门呢..... 一只小手立即在她肩上作势拍了一下,阮霁云朝她挨近过来。玩闹间,她听见阮霁云轻笑着说:培风你看,太阳升起来了。 她抬眼向大海深处望去,黛蓝色天空中,不知何时已染出一道璀璨霞光。 船上行程虽然单调,但有阮霁云做伴,江培风并未觉得格外无聊,反倒是随着港口的日益接近,分别的惆怅一日高过一日。 她上学的城市离巴黎有些远,而江致宇此时人却在巴黎,估计出发前的信件已经到了他手中,一想到阮霁云又要跟江致宇会面,江培风心里便莫名地堵得慌。 这几年间,阮霁云的命运已经彻底被改变了。如今她完全变成一个美丽、自信的新派女性,那原本跟大哥之间毫无波澜的感情线,是否也会因此改变呢? 感觉就像自己精心培养的小白菜,眼看就要被猪拱了......好吧,平心而论以大哥的资质,也称得上年轻有为,但江培风还是闷闷不乐地翻了个身。 这大概就是老母亲心态作祟吧?她自嘲般笑了笑,不防枕头旁伸过来一条胳膊,撒娇般横在她身上。 天亮了?阮霁云小猫般慵懒的声线响起,还带着点惺忪地懵懂。 江培风身体不觉僵硬了一秒。 而身边的始作俑者犹未察觉,阮霁云打了个呵欠,船舱铺位狭窄,动作间江培风感觉到手背上有个滑滑的东西擦过,她猜测那是阮霁云的腰,惊得呼吸一滞,又悄悄把手臂朝自己这边收了收。 她忘了,昨晚因为下棋下得太晚,阮霁云就没回自己床上,而是与她一起睡了。虽然两个人也不是头次同床,但......江培风佯装镇定地轻咳一声:五点半,还挺早的。 阮霁云吸吸鼻子,身体又朝她这侧挤了挤:都怪你,我这会儿还困着呢。 江培风被软玉温香依偎着,只觉得耳根一片灼热:那你再睡会儿。 身边的人呼吸匀亭,显然是又迷糊了过去。但她半边身子还贴在自己胳膊上,隔着单薄睡衣,手臂上传来的触觉依然软得不像话。 自己亲手养大的小白花......江培风额间沁出汗意,但是这种没有来由的心跳加速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好像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小白花的关注,就已经有些逾越了任务本身。 渐渐的,江培风开始感觉那半边胳膊已经不属于自己,意识被无边无际地放大,合着阮霁云呼吸的节奏,好像陷落在一片柔软中,向上、又向下,一路惊心动魄地跌宕。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将那只胳膊抽了出来,整个人也转了个方向。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变成侧身与阮霁云面对面躺着,少女的脸被晨光笼罩着,美好得有些不真实,江培风情不自禁地放慢呼吸节奏,生怕吵醒了她。 空气中也像充斥着阮霁云的气息,江培风就这样安静地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怎么也舍不得转开,直到看阮霁云睫毛颤了颤,似乎睡得不太踏实,她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 她觉得自己在这房间里再多呆一秒钟,都会发生某种不可预测的事情。江培风无奈地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舱室。 她并不知道的是,刚走出舱房没多久,阮霁云也睁开了眼睛,那双向来清明柔和的眼中,露出一丝少有的迷惘。 她们在九月的一个清晨抵达法国巴黎。 晨曦中的花都,如同朝露里盛开的玫瑰。港口附近熙来攘往,俱是隆鼻深目的西洋人种,海鸥迎着霞光飞舞,远处大教堂的钟声穿透晨雾,清晰可闻。 江致宇一袭笔挺的西服,早已等候在港口,见一对穿着同款连衣裙的少女出现,不觉露出笑容。 恋耽美 ——(9) 我算着日子快到了,这几天每天早上都来港口等。他热情地迎接二人,培风往南边走的车下午才有班次,我正好先带你们去吃饭。 阮霁云着迷般望着被梧桐树环绕的繁华大街,以及穿着精致入时的巴黎女郎,远处铁塔高而嶙峋的影子隐约可见,她远眺那座神奇建筑,仿佛来到另一个新世界。 情绪直到江培风要离开时又变得低落。 开往南法的火车每日只有一班,江致宇提前为妹妹定了头等座席位,阮霁云自从坐上去火车站的车,手就始终同江培风牵在一起,她紧紧抿着唇,显然因为意识到要和培风分开,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江培风宽慰道:总共不过三小时的车程,放假我就来看你。 江致宇不甚了解小女儿心思,跟着缓和气氛:我会替你好好照顾阮妹妹,你到了之后记得捎信来。 江培风点点头。 她们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阮霁云仍然没恢复心情,江培风只得分出一只手,仍像从前习惯那般,摸了摸她的头发。 谁都知道,分别不过是因为她们都有各自努力的方向,但是看着朝夕相处的女孩儿消失在检票口时,阮霁云终于没忍住,眼泪簌簌落下来。 连江致宇都不得不感叹,这位阮家妹妹,跟培风的关系也太好了些。 阮霁云的留学生活,就是在这样一片恋恋不舍地分离中开始的。 她所就读的巴黎美院始建于十七世纪,是世界著名学府之一。学业辛苦自不必说,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学子齐聚一堂,不少人出身艺术世家,拥有阮霁云难以企及的资历。 每天上午是理论与艺术鉴赏,法国老教授口音浓重,阮霁云不得不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拼命集中注意力分辨其中精髓。 下午则是不同主题的艺术实践、分组项目与绘画课程,巴黎是艺术之都,在课业之余,还有数不清的艺术家流连博物馆与画廊,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展览。 既辛苦不堪、又令人充满斗志。但对比从前的生活,阮霁云已经非常知足,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追赶进度上。 努力方向正确,她向来又是不怕困难的人,到月末考核的时候,阮霁云拿到满分专业试的成绩。 就在同一天,她收到由邮差送来的礼物。 那是一份来自蒙彼利埃的来信,随信附赠的还有一大束玫瑰。 邮差是个年轻小伙子,他笑着说:送信的人说今天是你生日,让我把街上最美的花买来替她送给你,生日快乐美丽的东方姑娘。 那是一束花瓣含露的香槟玫瑰,被用浅色纱纸包装着,香气四溢。阮霁云自己都忙得忘了生日,没想到江培风还记着,她赶紧拿出小费谢过邮差,走到房间里去看信。 江培风的信很简单,字迹一如初见时那般飘逸洒脱。 致霁云: 大学附近是大片花田,每天早晨推开窗就能闻到香气。遗憾不能跟你分享,只好请邮差代劳,赠你一段香气。 并贺芳辰。 想你的江培风。 阮霁云读着这封短信,眉梢眼角不觉浮现笑意,她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除了课本,竟然半点能作为回礼的东西都没有,思来想去,她拿起一支画笔。 等江培风再收到回信时,厚厚信笺中是一沓素描纸。 只看了一眼,她就微眯起眼睛笑了。 致培风: 收到你送的花,我很喜欢。 但我没有鲜花能回赠,想来想去,不如给你看看我的画,第一次人像课,我就画了你。 想你的阮霁云。 阮霁云而今画技日臻成熟,她笔下江培风是在海上时的模样,晨光熹微中,少女立在船头,风将长发吹起,露出一张少年英气与美丽并存的脸。 江培风看了又看,最后把那副画小心翼翼挂在床头。 等半个月后,这封信再来到阮霁云面前时,里面的东西变成了一枚小小八音盒。打开纽扣般的贝母外壳,是排列精致的金色机簧。 致霁云: 你画的画很棒,这是我们精工课的成果,做了个八音盒给你玩。 曲子是我喜欢的舒曼所作《春天》,祝你永远拥有美丽的春天。 想你的江培风。 你如果在春天来,那我现在就掸去夏季。 想你的阮霁云。 这些来来往往的信件,成为阮霁云忙碌课业生活中最大的期待。大概每隔两周,邮差就会笑眯眯敲响阮霁云公寓的大门,有时他会送来鲜花,有时则是一包香气四溢的巧克力糖,更多时候他也满脸困惑地敲敲盒子,示意里面是某人精心准备的神秘惊喜。 阮霁云积累了厚厚一叠画作,每张纸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就连江致宇过来拜访时,都忍不住感慨:再这样下去,都够给我们那位江培风小姐开个个展了。 阮霁云这才惊觉,房间里关于江培风的内容着实有些多,她脸一红,掩饰般说道:老师说从最熟悉的人画,容易刻画细节,我就...... 江致宇想,就连自己对培风,怕是都没这么熟悉了。画面中笔触满怀温柔,无论谁看到这些作品,都能读出这其中所蕴藏的,巨大而深切的情谊。 13、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漫长夏季结束,秋天数着风里的凉意来临。 阮霁云和同学一起到圣心教堂旁的十字街做活动,这里艺术家云集,各种风格的画家当街打开画夹,即兴为行人作画。有年轻人开着小拖车停在附近,兜售自制咖啡和甜点。 如今阮霁云已经习惯了巴黎生活,她穿着件黑色衬衣裙,长发用丝巾绑成一条辫子,慵懒地垂在肩头,蓬松鬓发与她白皙如花瓣般的脸颊映衬,透露出少女清丽。 有长雀斑的金发男孩偷偷看她,被同伴怂恿着,上前给她递巧克力。 阮霁云礼貌地对他道谢,男孩红着脸,用不太连贯的语调邀请约会,她不禁失笑,还没来得及回绝,就听见有人替她解围。 这是我妹妹,江致宇一身米色风衣,风度绝佳地站在她身侧,抱歉她不能跟你去约会,嗯.....谢谢你理解。 阮霁云笑着扭转头:江大哥,你不是说上午还有事吗? 我哪敢不去接江家的大小姐,索性就请假出来了。江致宇看一眼腕表,火车下午一点到,你这边大概几点结束? 快了,我们早点去等培风也好。 阮霁云将画夹收拾好,又跟几位同学打了招呼,匆匆忙忙走回江致宇身边,示意自己可以立刻走。 江致宇很想忽略她满脸的急切模样,奈何实在没忍住:倒也没有这么紧急.....我看阮妹妹你对培风,真是比我这个亲大哥上心多了。 他本来是无心之说,但阮霁云却还是红了脸,她把画夹往肩上提了点,小声说:有点想她嘛。 江致宇认同地点头:我看得出来。 他开车带阮霁云去火车站,在路上时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其实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关于茱莉娅小姐?阮霁云漫不经心地问。 江致宇眉心一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大哥,我也是个女人。阮霁云笑眯眯抬起眼,爱人的眼神,可是很难遮掩住的。尤其那位茱莉娅小姐是法国女郎,就更是昭然若揭啦。还没恭喜你,总算抱得佳人归。 江致宇不好意思地轻笑一声。 他跟阮霁云同在巴黎,一开始江致宇还颇有些顾虑,他自小接受新派教育,婚恋观也十分超前。当初在阮家婚事上,他就想破除这种旧风俗,但是碍于江父坚持不可背弃诺言,他也只能以出国为理由,徐徐图之。 没料到阮霁云刚到巴黎,就主动找他,直接说自己根本无心与他结婚,这倒让江致宇有些羞愧于自己的心思。在达成共识后,他就常常主动去学校替她跑腿帮忙,一来二去,两人反而比在上海时更加亲近些。 阮霁云那么聪明的人,会将茱莉娅的事看在眼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打算今年毕业后就带茱莉娅回上海。江致宇说,阮妹妹,我对不起你了。 阮霁云笑着摇头:我已经得到一切我想要的了,能结识培风、还有你.....还能出国读书,都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江大哥,只可惜我们还有两年才毕业,等江伯父骂你时没人能替你求情,你多保重。 江致宇笑道:我自己选的路,必须自己承担责任。 他说完这件事,像是放下一个包袱般,眉宇间愁绪也一扫而空,见前方道路有些阻塞,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随口道:看来咱们早点过来是对的,这才几点就堵车了? 阮霁云也跟着他朝窗外望去,巴黎里昂站周边素来热闹,但今天好像尤为拥挤。她顺手打开车窗,忽然间,她的眼睛睁大了。 一团浓厚黑烟,正顺着风飘散在半空中,除了烟雾之外,还夹杂着隐约的尖叫声、汽笛声,似乎其间还能听到有人在呼喊。 江致宇猛地将车停在路边:糟糕,前面好像出事了。前几天听说就有十字团的人在第九区那边闹事......阮妹妹,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看看。 他刚要下车,就看到阮霁云比他动作还快,人已经下了车,径直朝前方跑去。 江致宇吓了一大跳,阮霁云或许不清楚,如今巴黎政府公信力因为金融事件一再下跌,抗议事件已然升级,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他连忙追上去把人拉住:你一个小姑娘,就别过去了。 江大哥!阮霁云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从江致宇手中挣脱开,她浑身颤抖着,着急地说,那边是火车站,培风她...... 江致宇也担心妹妹安危,见阮霁云坚持,只能劝道:那你跟着我,如果情况不对你得立刻先回来。 两个人朝着火车站方向一路跑去,沿途看到许多人从相对的方向涌出来,滚滚浓烟合着零星呼救声传来。 江致宇拦住一个华裔模样的年轻人打听情况,年轻人惊魂未定地说:有抗议者在西广场示威,后来不知怎么就跟警察起了冲突......火车站现在戒严了! 这个消息让二人内心越发担忧,果然如那年轻人所说,火车站周边围满了警察,正在挨个排查旅客证件,而不远处的空地上,还躺着好些伤者。 江致宇去跟警察打听情况,而阮霁云则顺着栏杆,踮起脚朝里面打量,视线落在一张张拥挤面孔上,生怕错过自己急着要确认的那个人。 她正心急如焚地寻找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呼救。 那是一位年轻东方女性,即使身处这样混乱的场合,也难以忽略那张异常美艳的脸,女人手边搀扶着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用汉语说:有没有中国人?求求你帮助我! 阮霁云停下脚步。 女人抬起脸,如同看见救命稻草般:这位小姐,这是我的助理,他被爆炸碎片波及,我不会说法语...... 那男人伤得不轻,此时正被女人奋力搀扶着,显然也是强弩之末,阮霁云立刻帮她一道扶住伤者,她用法语向最近的警察呼救。 人群混乱又拥挤,她们两个年轻女人根本寸步难行,好在终于有警察留意到这里的情况,很快派来一位帮手。 现在救护车开不进来,我要带你们去附近的临时避难处。那位警官见她们都是女性,好心提醒道,你们可有人接待? 阮霁云将这句话翻译过去,女人想了一下,报出一个名字:他们说我有任何问题都能打这个电话。 她态度非常笃定,阮霁云立刻翻译给警官,又补充道:这位小姐的助手需要立即救治,请您务必帮忙。 警官说:我们那边有电话,但是没有会汉语的翻译,小姐,你能帮忙联系吗? 女人满脸期待地看向阮霁云,目光中的哀求之意非常明显。此时现场一片混乱,她们又不是法国人,想得到优先救治只能自己想办法。阮霁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但此时她无疑就是这二人唯一的依靠,她吸了口气:我替你们打电话。 有警察协助,她们终于突破重重障碍来到临时避难处,拨通电话后,阮霁云没敢耽搁,快速与对方说明情况。 我叫孟繁诗。女人紧紧握着她的手,你告诉那边是我出事了。 阮霁云照她说的翻译过去,那边的人当即表示会马上派人过来。 等讲解清楚情况与接头地点,阮霁云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她与女人对视一眼,孟繁诗问: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阮霁云摇头:我得再回车站那头去,我还要去找我的朋友。 见她态度坚决,孟繁诗只得匆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笺:现在太乱了,没法好好答谢你。妹妹,等你办完事一定记得联系我。 阮霁云随手把名笺塞进包里,点点头就跑了出去。 她在进站口找到江致宇,对方显然也是历经了一番折腾:我打听到培风那班车刚进站,因为广场发生爆炸,所以旅客都没有下车,等核查完毕应该就能出来了。 阮霁云这才觉得心中一松:太好了。 他们跟随人群来到重新划定的接站口,此时还有不少人正在广场另一侧做清理工作,阮霁云心急如焚,一直垫着脚努力朝其中探望。 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江培风才终于出现在人群中,阮霁云心突突跳着,身体早就先一步反应,朝着那个身影飞奔过去。 被人扑到怀里的时候,江培风下意识搂住那把柔软细腰,以防阮霁云冲太猛摔倒,她笑着说:诶......阮姐姐,别怕。 你是没看到她刚才的样子,江致宇见妹妹完好无损地出现,自己也松了口气,就差没钻进车站去救你了。 阮霁云紧紧抱着江培风,听见她们兄妹打趣也没松手,江培风知道她吓坏了,只是一下下用手轻拍着她的背,等她慢慢缓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阮霁云才抬起头,委屈巴巴地说:谢天谢地...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江培风摸摸她的头,我们云娘还等着我呢,不会出事的。 她主动牵起阮霁云的手,缓和气氛般说道:倒是等得把我饿坏了,大哥千万别小气,我要去吃丽池酒店的鹅肝。 恋耽美 ——(10) 江致宇说:我早就定好位子啦,走吧,顺便带你去见个人。 江培风楞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可能是谁,在原本那个世界中,这个人现在就要出现了。想到这里,她不觉朝阮霁云望去。 她的目光与阮霁云撞在一处,她那双小鹿般漂亮的眼睛始终亮闪闪的,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江培风眨眨眼,对阮霁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阮霁云却好像并没有反应,只是一心一意挽着她的胳膊不放。 江培风忽然生出点贪心念头,希望小白花对自己这份依赖,能够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哪怕她以后还会得到别的幸福,至少现在,自己才是她最依赖的人吧? 14、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晚饭后,江培风以不想做电灯泡为理由,直接拒绝了大哥邀请她一起回公寓的想法,而是转身替阮霁云拿起画夹:我跟阮姐姐去她那里住。 阮霁云自然是高兴的,两个人也没让江致宇送,而是沿石板路一路慢悠悠散着步。 巴黎美院的学生公寓在一处幽静街区,梧桐树光影缤纷。江培风曾在信中无数次写过这个地址,白色木楼梯正对着街面,阮霁云笑着指指楼下的铃铛灯柱:这是我们自己做的,下次你再来的时候,记得这个铃铛就不会走错。 她与几个同学一起合租,走廊尽头是她的房间,窗户很大,夕阳刚刚好把整个屋子填满。 江培风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安静地打量着:房间不算大,靠墙的床铺上搭着白色亚麻毯子,孔雀蓝窗帘,没有太多家具,散落在四周的全是画册和画布。 小小屋子里到处充满了阮霁云的生活痕迹,以及淡淡的、温柔的香气。 她还一眼看到了自己:那些被阮霁云用来练笔的、她的画像,在上海时候的样子,看书的样子,骑自行车的样子.....江培风刚想拿起来,阮霁云就手忙脚乱把东西抢了过去。 我忙得来不及收拾......她低声解释,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悄悄将那叠画纸藏到书架里。 江培风笑了笑:现在模特来了,你只管继续画,把我画美一点就行。 她们这一天都过得很折腾,又聊了会儿天,见天色实在渐晚,便打算睡觉。 洗漱间是公用的,江培风惦记阮霁云身体弱,主动催她先洗漱,免得一会儿热水不够,她容易着凉。 阮霁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乖乖先去洗澡,不多时就带着一身水汽跑回来,换江培风去浴室。 架子第一层都是我的东西,她甜甜笑着解释,还是我们以前用的牌子。 等江培风回来时,阮霁云还在等她,她趴在床边整理今天的画材,睡裙肩带有些松,肩膀随着动作露出一段白皙曲线,明晃晃映在眼中。 过来把头发擦干再睡觉。江培风偏开视线,翻找出一条干毛巾,明天咱们还得去博物馆,你要是感冒就去不成了。 阮霁云笑嘻嘻坐直身体:还是培风你最好。 等江培风帮她把那头长发擦得半干,她早已呵欠连天,刚挨上枕头,却发现身旁的人又拿出一本书。 你不困吗?阮霁云问。 江培风实在没脸告诉她,自己现在跟她同床总是有些胡思乱想的情绪,打算等她先睡。于是她坚决地摇摇头:我还不困,你先睡吧。 谁知道阮霁云挪了挪枕头,直接靠到她肩膀上,她乌黑的发顶在灯光下显出绒绒质感,看起来就像只软绵绵小动物般,她听见阮霁云说:能像现在这样,我觉得很高兴。 江培风感觉自己肩上被靠住的地方微微发热:嗯? 听说火车站出事的时候,我吓坏了。满脑子都在想,要是你出事,那我该怎么办。阮霁云轻声说,好在你没事,还跟我在一起。 江培风说: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这句话安慰到了阮霁云,她在枕头上蹭了蹭,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培风.....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郑重,江培风感觉到她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但阮霁云却只是垂下眼睫,低声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原来我比想象中还想你。 江培风的心像是被这句话震颤了一下,那些随着阮霁云柔和声线说出来的字句,全都融化成一种类似于喜悦的情绪,令人心弦随之轻晃。 又过了片刻,她察觉到身边的阮霁云朝被窝里缩了缩,小声说:有点困了...... 江培风微微一笑,将灯关上了。 小白花熟悉而恬淡的呼吸声近在耳畔,她身上有桃子沐浴乳的清香,萦绕在黑暗中,鼻间刚捕捉到,就又悄悄散开了,江培风注视着天花板,又想起自己白天时的那个念头。 这么美好的小白花,她会一直跟她在一起,保护着她,直到她不再需要自己为止。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按照计划去卢浮宫游览,在中央广场上有艺术家现场作画。江培风还专门去鉴赏了一回,然后对阮霁云说:你画得更好。 阮霁云骄傲地说:那是当然。 她四处搜寻同学介绍特别好吃那家可颂店,店铺没能找到,倒是遇到一个熟人。 孟繁诗穿着套漂亮的夏奈尔连衣裙,远远朝阮霁云招手打招呼,比起昨日火车站的狼狈,她此刻就像变了个人,不仅衣着光鲜,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保镖模样的男人。 太好了,我原本以为要找到你得费不少功夫呢!她笑着说,妹妹,看来我们很有缘份。 阮霁云也很高兴她没事:孟小姐,你那位助理还好吗? 孟繁诗说:多亏有你帮忙,他昨晚就已经醒过来,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她目光留意到一旁的江培风,又笑起来: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阮霁云道:我们正打算去逛卢浮宫,孟小姐也是来观光的吗? 难得来一趟巴黎,也想受点儿艺术熏陶。就是我这人没什么艺术细胞,恐怕走马观花。 这个回答和善又风趣,阮霁云笑道:艺术是大众的,孟小姐这样出众的风采,想必是太过于自谦了。 孟繁诗看她表情轻松,立刻机敏地问:方便我跟你们一起逛逛吗?昨天的事没能谢谢你,让我做东请顿饭表示心意吧? 阮霁云先是下意识去看江培风,江培风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让小白花失去社交机会,示意她自己做主就行。 阮霁云想了片刻,还是大方地说:道谢不必,孟小姐既然是远道而来,我带你们一起逛逛。 孟繁诗做事周到,当下就安排保镖去定餐厅,自己则跟着阮霁云她们先去卢浮宫。 她虽然长相美艳,性格却很温和,看展时安安静静跟在一旁,是个耐心很好的观众。 午餐定的也是巴黎著名法餐厅,临窗座位对着塞纳河畔,风景绝佳。 原来孟小姐是电影导演。阮霁云在席间得知孟繁诗身份,更觉得钦佩,真了不起。 孟繁诗笑道:只是兴趣使然,小时候常跟我父亲在片场玩,有人说女人能干什么,我偏不信,女人非但能做导演,还应该比男人更优秀呢。 她听闻阮霁云是学服装设计的,顿时笑着提议:我这次原本就想多买几件礼服回国,太巧了阮妹妹你正是学这个的,不知愿不愿意替我也做件裙子? 阮霁云吓了一跳:我才学了多久啊,哪敢就给你这样的大导演做衣服。 女子本该互相支持,等你成名之后,我怕还排不上队呢。不如索性给你做个起点,以后也能给孩子们炫耀。 孟繁诗边说,边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江培风:江小姐觉得呢? 她们一来一往聊得热闹时,江培风早就看出,这位孟小姐是有意想报答阮霁云。而阮霁云向来对事业女性很憧憬,她这会儿犹豫,恐怕更多的是担心没时间陪自己。 想到这里,江培风开口鼓励道:阮姐姐,不如试试看? 见她也这么说,阮霁云不禁有些意动:那我尽力试试,孟小姐你可别嫌弃。 孟繁诗道:我非常期待。 既然阮霁云已经答应,饭后孟繁诗便趁热打铁,邀请二人去她所在酒店的房间,先把尺寸量好。 她这次来巴黎要出席好几场活动,房间里礼服、人台和各种量身工具都是齐全的。孟繁诗打电话叫了几杯咖啡,知道不好多耽搁阮霁云,微笑道:我去换件衣服就来。 她去卧室里换了件居家的轻便吊带裙,而阮霁云见她准备好,便走上前去替她量身。 软尺拉开一条直线,先量肩宽,再测腰围。 孟繁诗是天生的模特儿身形,难得还是脱衣有肉的款,她比阮霁云略高几公分,此时凹凸有致的大美人伸开双臂,嫣然笑道:我最怕痒,每次量身都要拼命忍着,好在这次是阮妹妹你量,我也就不怕你笑话了。 阮霁云也笑:那我尽量轻一点。 没事你只管好好量,我喜欢穿窄身裙,能提醒我别暴饮暴食。 她们的说笑声落在江培风耳中,她抬起眼,恰好看到阮霁云微微低头,拿着软尺去比量孟繁诗腰围的画面。风情万种的女导演张开手臂,从她角度看起来,竟然像是一个拥抱般姿势,说不出的暧昧难明。 她低头抿了口咖啡,忽然觉得这高档酒店的咖啡师似乎有失水准,上好的豆子烘出股微微酸意。 而那头的人似乎毫无察觉,不知阮霁云又说了句什么,孟繁诗咯咯笑道:我倒是情愿能小一点,像妹妹你这样才是刚好。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只是量个身至于聊这样亲昵的话题吗?江培风猛地直起身,忽然有些后悔,刚才就不该鼓励小白花替这狐狸般的女人做衣服。 她默默注视着房间里的两个人,忽然看到孟繁诗抬起头,直接迎上她的视线,颇为无辜地笑了一笑。 江培风只能按捺住心中不爽,也对她弯弯唇角。 虽然说以孟繁诗的身份地位,对阮霁云日后发展只有好处,可是这个笑容还是令江培风心里生出点不安。 总觉得一步又一步,她像是计划好了似的,这才半天功夫,就把跟阮霁云的距离从陌生人拉近到朋友。 况且她们也只是刚认识啊,怎么就这样姐姐、妹妹的叫上了? 江培风闷闷地低头又喝了口咖啡。 等了大约一刻钟,阮霁云的工作结束,小白花对这两个人的眉眼官司并未察觉,只是按照自己估算的时间,同孟繁诗约定交设计稿的日期。 孟繁诗笑眯眯地说:不急,我在巴黎还要待上几周呢,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她美目轻抬,又看了江培风一眼,如果不耽误江小姐这边计划的话。 江培风淡然答道:只要是正经事,当然以孟小姐的需求为重。 孟繁诗立刻笑得更妩媚了,这笑容落在江培风眼中,又默默给这狐狸女导演扣了十分。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以为这样就能勾引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吗? 15、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令江培风没想到的是,狐狸女导演还真就挺吸引小白花的。 培风你知道吗?孟姐姐她之前在好莱坞学习过!太了不起了...... 孟姐姐计划回上海拍一部女性电影,摄制组也全部都打算用女性员工...... 原来她还有个助学基金,是跟一家慈善女校联合的,我给她说了族学的事情,她提了好多建议...... 看着小白花满脸崇拜,口中提到孟姐姐的频次日益增加,江培风终于感受到,自己这回怕是真有些失算了。 她一个大导演,想必也是很忙的。她教育自家小白花,既然她这么了不起,阮姐姐你就该专心给她做件漂亮衣服才是。 阮霁云认同地点头:你说得对,只是我还没拿定主意用哪种衣料,孟姐姐太细心了,说下午陪我去香榭丽舍那边的工坊看看..... 江培风心中警铃大作,问道:她不是连法语都不会吗?法国朋友倒是也没少交啊。 嗯,孟姐姐她厉害吧? 没等江培风再多说什么,门外已经响起一声汽车喇叭,阮霁云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双手合十撒娇道:就出去一小时,等我下午回来再去吃饭哦。 她那副小狗勾般渴望又期盼的眼神,江培风实在没法拒绝,她挥手放人出了门,到底不放心,犹豫地凑到窗户口,正好看到孟繁诗下车。 饶是以江培风见惯大女主的风采,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孟狐狸。巴黎的九月,秋风早已凉彻,偏孟繁诗还是一身轻薄黑色纱裙,肤光胜雪映衬着唇上嫣红,大约是感受到江培风的目光,她仰起头,冲她挥了挥手。 江培风冷着脸点点头算作回应,紧接着便看到自家小白花如小燕子般飞出来,快乐地钻进车里。 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想起回头看一眼她。 一种女大不由娘的心情油然而生。 而这还不算完,整个下午,江培风足足在公寓里等了三个小时,直到与江致宇约定的晚餐时间将至,才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阮霁云大概是一路跑上来的,整张脸微微泛着红晕,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巨大的袋子,来不及放下就连声道歉。 在工坊里待得忘记时间了......培风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观察江培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江培风......江培风还能说什么呢?她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先接过阮霁云手里的东西。 反正是跟大哥吃饭,迟一点没关系......她把东西放到桌上,你先喘口气。 说完这话,她才留意到手中的袋子有些眼熟,仔细看过去,那上面还绣着名品店的logo图样,看起来像是件衣服。 阮霁云边喝水边说:这周六在公使馆有个酒会......孟姐姐她非要我去给她当舞伴,说是介绍几个设计师朋友给我。当然,要是你不同意,我就回绝她! 说是回绝对方,又怎么会连参加舞会的衣服都带回来了?江培风简直懒得戳穿她,心里再次佩服孟繁诗的手段,要知道她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让阮霁云肯慢慢接触外面的世界,像这种社交舞会,小白花居然能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恋耽美 ——(11) 酒会上是有什么你特别想见的人吗?她想了想问道。 阮霁云不好意思地垂眸:......也不是啦,是孟姐姐她刚好与弗朗西斯大师认识,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跟大师说话,但是孟姐姐她说,能多得大师指点,对我是好事。 江培风对孟姐姐的周到有些酸意,面上若无其事地笑道:既然有她帮你作保,机会又这么难得,那你可要好好珍惜。 说着,她眼角余光看到阮霁云把那件礼服裙拿出来,顿时面色一黑。 这件裙子毫无疑问是孟狐狸的品位,火焰般诱人的红色,从后背镂空挖开一片,用细细水晶珠链相连,江培风咬着牙问:这也是你孟姐姐选的吧? 阮霁云自己也有些脸红:我觉得确实不太适合我......但是又拗不过她,周末我要不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去吧...... 她边说边把那条裙子放在身前比划了一下,抬起眼问江培风:还是孟姐姐身材好,她穿这种裙子才漂亮。 江培风冷哼一声:她漂亮什么啊,那么胖还要穿紧身裙,你皮肤白,我觉得可比她更好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悄悄看了眼那件裙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出门去找大哥吧。 阮霁云从善如流地把衣服挂到壁橱里,嘴角勾了勾:好啊。 ...... 江培风到底没有真阻止阮霁云穿那条裙子去酒会,只是用披肩把自家小白花肩膀严严实实裹住,这才交到孟繁诗手中。 我今日与大哥去拜访一位故交,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她看着孟繁诗道,等晚上我去公使馆接人,这期间就麻烦孟小姐多照顾我们云娘了。 孟繁诗今日也是盛装打扮,与阮霁云站在一处,各有各的风采,她拢了一把长发,洒脱笑道:江小姐只管放心,我会好好把人带去,再好好还给你的。 江培风又嘱咐阮霁云:晚上风凉,这披肩你戴好,别给人孟小姐添麻烦。 絮絮叨叨,连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自己的纠结。 江致宇知道这回事,也非常赞同:想不到阮妹妹还有这样的际遇,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听说那孟小姐名气颇大,以后回了上海,说不定还能提携她。 江培风听到以后回上海还摆脱不了孟狐狸,没好气地瞪大哥一眼:阮姐姐是有能力的人!哪里就需要靠她提携了? 莫名其妙被骂的江致宇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又没说错什么,培风,我怎么觉得如今你越来越不像从前的你了?再说我们从小也是这样被父亲教着,为何轮到阮妹妹就反应这么大? 我总觉得孟小姐对阮姐姐太好了些。 江致宇哈哈一笑:她能图阮妹妹什么?她自己就既有钱又有名声...... 说者无心,江培风心底叹了口气。 万一孟狐狸还真是图小白花这个人,那该怎么办呢? 她带着满心的胡思乱想,同江致宇一起下了车,整个晚宴期间都颇有些不在状态,倒惹得江致宇一肚子疑问。 比起阮妹妹,我倒是更担心你,他将车钥匙递给妹妹,从前你对谁都有些冷淡,唯独从阮妹妹来咱们家之后,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如今她有了出息,你也该高兴才对,毕竟以后她总要离开咱家的。 江培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大哥说得没错,阮霁云之所以会来江家,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婚约,如今两个人显然对这段婚约都无意,那之后阮霁云完全有可能离开江家。 甚至,还有可能遇到另一个人,结婚生子......? 她忽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心酸,接过车钥匙转身便走:我先去接她。 公使馆掩映在一片花园中,还是灯火通明的模样,看样子酒会尚未结束。江培风将车停在路旁,没急着下车,而是静静靠在座椅上发呆。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以往在大女主系统时,她和女主的关系更像战友,她们可以并肩作战,也可以洒脱祝福彼此的未来,但是为什么到了阮霁云这里,竟然做不到这么释然了? 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一直陪在小白花身边就行,但是要看着她奔向别的幸福,为什么会觉得不甘心呢? 江培风漫无边际地想着,直到听到一声汽车鸣笛,才恍惚清醒过来。 她看到了她的小白花。 阮霁云穿着那条曼妙红裙,曲线玲玲的身躯被裙子包裹着,像一朵亭亭玉立的鲜花般动人,她似乎有些微醺,被孟繁诗扶住一侧胳膊,半个身子都依靠在人肩上。 孟繁诗似乎没想到阮霁云完全不胜酒力,此刻只得哄孩子般搂着她,一边等司机过来。 怀里的女孩又香又软,嘴里还低声咕哝着令人听不懂的话,她好笑地说:快醒醒,不然待会儿我可保不住你。 阮霁云迷迷糊糊地说:我不回家。 你不回家,想去哪里?孟繁诗笑眯眯地问。 她玩心渐起,伸手帮阮霁云拂开一缕额发,还没等再有其他动作,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说好替我把人照顾好的。 江培风看着孟繁诗放在阮霁云腰间的手,眸中闪出一丝冷意。 我很有诚信了,不然哪会在这里等你这么久?孟繁诗见她面色不虞,笑着松开手,现在就还给你。 阮霁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交接完毕,她脚步踉跄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人也跟着软绵绵倒过去:培风 江培风扶着她,感觉像搂住了一团云,她顾不上孟繁诗满脸看戏般耐人寻味的表情,冷着一张脸将人打横抱起来,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阮霁云少有这样醉意醺然的姿态,江培风打开后座车门,先把人塞进去,这才忍着气绕回驾驶座。 车里似乎也充满了那股酒香与香水味混合的气息,江培风打开半截车窗,想要先透透气,却不料另一侧车门忽然开了,有人坐进来。 阮霁云还是一副半醉不醒的朦胧模样,懒洋洋靠在车窗边:我要跟你坐在一排。 江培风都不知道她这是清醒还是糊涂:后面位置宽敞点。 阮霁云低低笑了两声:但我就喜欢跟你在一起。说完还朝驾驶座方向挪了挪,那双手臂也顺势搂了过来。 江培风的心跳瞬时变得格外激烈。 16、民国落魄大小姐X留洋小姑 阮姐姐,江培风一手摁着对面人的腰,强自镇定地说,你醉了,我可不是你那位孟姐姐,也不是其他什么人。 阮霁云低低笑着:培风吃醋了? 我没有!江培风耳尖泛红,被她撩人不自知的语调影响,却还硬撑着说,倒是你,现在不用嫁给我大哥了,我自然没有资格再多管你......随便你想去什么酒会,见什么人,只要你高兴就好。 她越说越觉得心里酸涩难忍,仿佛当真看到小白花的未来,语气也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一只手轻轻掩住她的唇。 沓啦一声,江培风手中的车钥匙落到地上,路灯光从窗口照进来,映出眼前那张微醺而美丽的脸。 灯光将阮霁云瞳孔颜色映得雾蒙蒙,红唇比被酒意熏红的脸颊更引人瞩目,湿润而鲜妍。发髻散开了,乌黑长发为那张脸添上阴影,摇曳间,一下下拨动着江培风的心。 她听见阮霁云的声音:江培风,我其实从来都不想嫁你大哥,我之所以高兴能与他解除婚约,是因为......我不想非得因为这种理由,才能留在你身边。 我自始至终,想要的人都是你,那么你,想要我吗? 你想要我吗? 江培风被这句话镇住,她怔怔望着面前的人,而阮霁云似乎说完这句话也有些脸红,她捂住脸,声音懊悔地说:啊!我怎么就这么说了......你,你...... 她这幅羞涩模样,倒是更符合江培风的印象,她迟疑地望着阮霁云,似乎明白了什么般,忽然福至心灵:你.......现在是不是没醉? 阮霁云耳根都红了,雪白玲珑的颈子宛如上了一层胭脂釉,扭过脸不肯看她。 江培风瞬间恍然大悟,见阮霁云转身想去开车门,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人重新抱回怀里。 我当然想要你。她紧紧环住阮霁云的细腰,我永远都要你。 阮霁云被她搂住动弹不得,这番告白早已经耗尽了她毕生勇气,如今听见江培风回应,她压低声音小声说:我也是如此。 心底那点小小的喜悦和羞涩彻底被放大,她们靠得很近,江培风只觉得怀里的人又乖又软,她身上那点葡萄酒的甜意,像有生命般涌进呼吸里,让她也跟着有些微微醉了。视线中那双唇近在咫尺,吸引她往前凑过去...... 阮霁云还未回过神,乖乖睁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睫毛轻颤,像蝴蝶羞怯的翼翅。 然而就在这时,她们听见车窗玻璃被轻轻敲了两下。 真不是我非要现在打扰你们。孟繁诗一脸好笑的表情站在车窗外,只是最近治安不太好,我实在不得不提醒,回家再好好温存。 阮霁云羞得满面通红,哪里有脸看她,只将头埋在江培风颈间不肯动。 江培风与她对视一眼:谢谢孟小姐,我们这就走了。 孟繁诗笑眯眯挥手,看小情侣的车子开远了,这才施施然转身,一台黑色小轿车适时地停到她身侧,一位青年走下车来。 若是阮霁云还在场,应该就能认出这正是前些天,她在火车站所救下的,孟小姐的那位助理。 青年微笑着替自家老板打开车门:您今天心情好像特别好。 成人之美嘛。孟繁诗嫣然一笑,仿佛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阮小姐帮过我们一次,礼尚往来,我也该帮帮她。 可是您怎么知道,她对那位江小姐....... 孟繁诗翘起一根白皙的食指,轻轻在唇边点了点:我可是个导演,每次阮妹妹提到这位江小姐时,那眼神骗不了人,我不过是略微助推一把,让她们把心里的话说清楚。 她微微眯起眼睛:年轻人的爱情啊......真是让人羡慕呢。 ...... 【上海风华纺织学校】 道路两侧早被记者们占据得满满当当,他们手中拿着照相机,翘首期盼地望向校门方向。 有好奇的路人经过:怎么这么多记者,又是什么明星要来伐? 一个脖子上挂着工作证的记者回头道:不是明星,是当红设计师阮霁云小姐要来主持女校开幕式。 一个女人啊。路人摇摇头,如今真是变了天了,女人天天往外跑,抛头露面的,还主持开幕式?啧....... 记者被这话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这种老古板当然不能理解,这位阮小姐可是名扬海外,替不少电影明星做过戏服,更何况她心系教育,花大价钱兴办纺织学校,供寒门女孩求学谋生,寻找一条出路。 他还想再说几句,就听见前面的人高呼来了来了! 大大小小的镜头立刻对准徐徐开启的校门。 几位西服革履的保镖簇拥着一位女子走出来。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年轻秀美的女性,穿着件香槟色衬衫,过膝的真丝裙,她脸上有种恬淡的笑意,落落大方地向众人打招呼。 阮小姐!听说风华女校为贫困女孩提供免费入学机会,是真的吗? 您和大导演孟繁诗即将二次合作,能否透露些信息? 阮小姐,学校为什么要叫风华,可以说一下吗? 阮霁云含笑听着记者们的问题:今天是学校开幕式,主角该是孩子们,还请各位记者朋友先行入校观看入学典礼,至于问答环节,稍后再聊不迟。 她身边走出来一个穿白色制服裙的少女,面容与她似乎略有几分相似,少女手中举着一杆粉蓝色校旗,将它缓缓抬起来,引导众人朝前走去。 阳光安静地笼罩在风华女校操场上,那里还站着一百多名同样穿着整洁制服的女孩。 ....... 忙完入学典礼的事情,阮霁云又被几位相熟的记者邀约去做专访,来不及休息,又有工作人员前来请示设计稿问题,她游刃有余地应付诸多杂务,直到有人走过来,给她递了杯水。 江培风微笑着看她:只要不看着你,一上午就又都忘记喝水了。 阮霁云抿唇笑:有你在嘛。 她们相视而笑,江培风伸手摸了摸阮霁云的头发。 ...... 民国二十六年,上海。 满载着女孩子的卡车停在码头旁,阮霁云站在车前,挨个清点着自己的学生。在不远处,是江培风和几个保镖模样的人,正在给孩子们分发通关签证。 大的要照顾小的,到了广州会有风华分校的学姐接待你们,她柔声安抚这群十几岁的小姑娘,不管环境多么艰难,你们都要记得....... 好好读书。少女们低声回应她,努力握紧手中的行李箱。 ....... 公元一九八六年,香港。 碧空如洗,浅水湾的某栋别墅前,正在举办一个小小生日会。 生日会主角是个才五、六岁的小姑娘,她穿着件男童般的水手装,正同几个兄弟姐妹在草坪上疯跑。 Alice,等会儿要拍照,过来换件裙子吧。大门口出现一位身着香云纱旗袍的老妇人,今天你霁云奶奶她们会来,你可不准淘气。 小姑娘回过身,一蹦一跳跑到奶奶身边,振振有词:霁云奶奶说过,衣服就是给人穿的,只要高兴舒服,可以不用穿裙子。 阮霁宁简直对这个顽劣小孙女毫无办法,只能勉强板起脸:那你霁云奶奶还说,要好好读书,你今日功课做了吗? 小姑娘吐吐舌头,还想撒娇时,就听见有汽车鸣笛,她高兴地说:霁云奶奶来了! 大门外出现一辆白色的轿车,车上下来的正是一对精神清朗的女性。 阮霁宁眼眶一热,也跟着孙女迎了上去...... 这场小姑娘的生日会办得很简单,更多是为了让分散各地的几家人有个理由相聚。分完蛋糕后,江培风陪着阮霁云在草坪晒太阳,她细心地取出绒毯盖在阮霁云身上,又提醒道:蛋糕不能多吃,你就尝一口吧。 恋耽美 ——(12) 阮霁云对她的管束显然有些不乐意,悄悄商量:我感觉好多了,吃两口。 江培风摸摸她的头发,少女那曾经如云的鬓发如今也已染满霜色,她低声说:云娘乖。 阮霁云微笑着看她:人老了真是越发贪心,我最近常常会想,如果还有下辈子就好了。 有下辈子我也还是会跟你在一起的。 那你要一直记得我。阮霁云眼中闪出一丝光彩,培风,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忘记我。 看着阮霁云的模样,江培风心中有预感,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快结束了。 这个世界的阮霁云,最终平平安安活到七十四岁,她一生致力于事业,建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又将大部分收入用于支持教育,兴学建校,育人无数。 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深宅大院中,没有姓名的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妻子,而是认真地活出了属于阮霁云自己的人生。 江培风默默握住她的手:放心吧,就算下辈子,我也依然会一眼认出你的。 随着她轻轻的声音,远处天空上,夕阳流淌出夺目光彩,将半面天空染成瑰丽的图案。 【一号世界主线剧情已修正完毕,请修正师准备载入二号世界......】 18、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盛夏七月,沙鸣关。 空气里闷得连一丝风不闻,滚滚黄沙吸收了太阳热量,如同一块滋滋冒烟的铁板,骆驼耷拉着头颈,移动越加缓慢。 缠头巾的向导抬头望着天,脸上露出几分忧色。 在他身后,是一长串迤逦的驼队,满载着丝绸、茶叶和沉甸甸的粮袋,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辆豪华楠木香车,镶着耀目金色宝顶,车窗上垂着红纱,挡住其中风光。 负责传令的小兵热得满头大汗,从队伍另一头跑过来:将军,西吉人又来问咱们,还要休息多久才能动身? 在驼队围出的阴影中,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士兵,盔甲早已全解开了,露出里面的细棉夏裳,但即使这样,仍然挡不住酷暑的燥意。为首的将军丢开牌九,呸呸几下吐出嘴里的沙砾: 我说你是不是个猪脑子啊?这么热的天,还问什么时候动身?就算咱们能扛,那公主.....她能行吗? 他冲着身后的车驾努努嘴:你去告诉他们,就说公主身体不适,今天先歇着,等日头落下去再走。 小兵不敢违逆,苦着脸朝车队另一头去了,不知说了些什么,片刻后,一位身穿西吉长袍的男子走了过来。 承恩将军.....他冲着这头做了个抚胸礼,听闻公主身体不适,我过来问候。 那将军蹙着眉,仿佛颇有些不耐烦:大漠酷热,公主从来金枝玉叶娇养着,难免有些不适应,你若不信,只管问问便是。 他边说边以手指敲敲车厢壁:公主殿下,您说呢? 金红色车帘安安静静垂着,过了许久,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声道:承恩将军说得是.....本宫、本宫确实有些疲累。 听到这句话,将军冲着那使臣得意地一笑:我说什么来着?怪只怪你们西吉太偏僻,这样鸟不拉屎的环境,属实有些恶劣。 使臣不动声色听着他话中的轻蔑之意,只对着车厢又施了个礼:既然是公主不适,那我们就休息会儿吧。只是大婚的日子眼看近了,公主还请早日适应这边的环境为佳。 说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那将军等他走远了,这才朝地上狠狠啐一口,骂道:蛮夷之族,也敢对我们如此倨傲? 他身旁的军官讨好地说:都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自然不能与咱们景朝上国相较,若非陛下仁慈,竟赐下公主与他们合婚,哼,这些野蛮人们...... 来来来,打牌打牌。他堆起笑容就要拉将军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不过公主不舒服的话,用不用派个大夫来瞧瞧? 将军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用不着,再说她舒不舒服,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他心中没说出来,反正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妃之女,若不是因为连年打仗国库空虚,这群西吉蛮子怎么能有这样的运气,一路打破千山关,逼得皇帝陛下不得不降下恩典,还与他们和亲? 早一日晚一日怕什么,他们送完嫁就会返程,至于这位小公主,自求多福吧。 讥笑声逐渐远去,士兵们见上官返回,吆五喝六又开启新一轮牌局。 ....... 天气一日日愈加酷热,这支队伍的行程也越拖越长。 起早贪黑的赶路,正经饭都吃不上一口,奶奶的你们西吉人还催催催! 我们可是上国使臣!你们怎能这般胡搅蛮缠? 任凭西吉使臣如何劝说,骄横惯了的大景士兵谁都没有多挪一步。 承恩将军,使臣按捺住不满,继续同将军商议,原本三日前我们就该到玉门山,现在已经迟了好几天,再这样下去,恐怕真要赶不上婚期了。 将军没当回事,或许是这些天西吉人的态度让他找回了自信:这不是我为难你,实在是天太热了,公主她.....也走不了啊。 使臣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他还想再劝几句,忽然听见一阵轰鸣声。 真的是轰鸣,雷鸣般沉闷的声音从沙丘的另一边蔓延过来,脚下黄沙似乎都在隐隐跟着震动,如同跳动的心脏。 等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能辨别出是马蹄音。 数十匹西域骏马从远处奔驰而来,油亮炫目的鬃毛,健美修长的四蹄,每一次腾空都溅起翻腾沙尘,马上的骑手个个身形健朗,身上白衣飘洒,如惊雷踏雪。 使臣看到这支队伍顿时大惊失色,双膝一软竟直接跪倒在沙地上,他身后的西吉人也纷纷跟着跪伏下来,兀自颤抖不已。 而一旁的大景士兵不明所以,只看到这帮西吉人呼啦一下子全跪了,有些莫名其妙地纷纷愣在原地。 那支马队终于近了,承恩将军看到,这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马匹血统优越,四肢强健,其中最漂亮是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只在眉心有一条雪印,修长的颈线高高昂起,仿佛骄傲的国王。 那匹马上坐着的,也是一位白衣骑手。日光从她身后投射而下,看不清样子,马跑到近前,她才轻轻勒住马头,如同燕子般轻捷地翻身跃下。 这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孩,生着一双漆黑清澈的凤眸,唇线薄而优美,勾着一丝笑意,那笑容极美,一见之下,居然有些挪不开视线。 她连正眼也没看那些跪拜的西吉人,只冷冷道:安吉萨何在? 西吉使臣颤巍巍举起一只手:将军......属下,属下在这里。 说好七月十日抵达玉门山,为何你们迟迟未到?西吉军有训,兵者务必守时,你都吃进野狗肚子里去了? 安吉萨连头也不敢抬,哪里有勇气辩解,只能一个劲磕头。 江培风冷冷地抬起眼,那双凤眸在场中诸人脸上一一扫过,大景士兵见这女人气势凌人,此时也油然生出敬畏,竟无人敢跟她对视。 真是群少爷兵,怪不得大景会连年吃败仗,她骄矜地转过头,公主送来了吗? 承恩将军见她如此盛气凌人,梗着脖子问道:你是谁啊? 江培风懒得理他,只先整顿自己的兵:延误送亲吉时,不堪为用,等扎营后自己去找军法官领二十鞭子,马上就要热起来了,抓紧时间准备出发。 喂,我说你这人承恩将军见她无视自己,干脆走上前去,不过是个女人,竟敢对我......你把刀放下啊! 一柄明晃晃的刀尖已经对准他面门,一股凌厉之气让承恩将军呼吸停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翻脸,他战战兢兢道:我们乃是送嫁使臣! 我知道。江培风笑道,所以这不是没杀你吗? 她利落地收刀入鞘:如今你们已经把人送到我手里,可以回去了。西吉酷热,若还要迁就你们的体力,恐怕这婚礼秋天都办不成。 承恩将军死里逃生,仍有些不服气:我们接到圣旨是要将公主送入王都。 江培风嘴边笑意更浓:那你们跟得上我的雪骑吗? 说话间,她拇指在刀鞘上徐徐滑动,那柄黄金刀鞘上炫目的宝石光芒点点,刺得承恩将军眼睛疼。 依稀觉得雪骑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但记忆却有些阻滞般想不起来。 副官小心地看着江培风,低声提示道:白衣黑马,又是个女人......将军,她她她是培风将军! 培风将军,西吉老狼王宠爱的王女,也是西吉最强大骑兵团的首领。 承恩将军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将.....将军,失敬了。 江培风不以为意:还想跟着我吗? 承恩将军心说,再跟着你,只怕功劳没捞着,我人还有可能要进忠烈祠。想到这里他擦了擦汗:既然您亲自来迎公主,那我们就......不远送了。 他回身招呼士兵们:收拾行李,我们准备返程! 一脸茫然的士兵们就这样跟西吉人交接了送嫁队伍,江培风双手环胸站在队伍前方,看着他们推推搡搡收拾行装,又争先恐后般上了骆驼,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该向那位孤零零的公主告个别。 怪不得是小白花,这命运也是没谁了。 想到这,她不知不觉笑意更盛,待大景士兵们纷纷走得远了,安吉萨壮着胆子过来请命:将军,我们都准备好了,马上可以出发! 江培风深深看他一眼:出什么发?没看太阳都这么大了,公主娇贵,哪能这么折腾?原地先休息,等日头落了再走。 安吉萨看着瞬间变脸的上司,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江培风也不理他,施施然转身向那座楠木香车行去。 终于又要见到你了。 她的手指放到车帘上,语调柔和地说:我是西吉王女培风,小公主,我来接你了。 车里久久没有回音,想起小白花素来温柔胆怯的性子,江培风笑了笑:你不必害怕,这一路有我照顾,你不会有事的。听说你一路上身体不适,我来看看你可以吗? 她惦记着小白花孱弱的体质,见她仍没有回应,干脆右手撑住车辕,直接掀开那道厚重的金红色车帘...... 啪 江培风愣住了。 旁边等着扎营的西吉士兵们也愣住了。 他们那英勇无双的女将军,刚才是不是,被打了一耳光? 19、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寂气氛。 江培风挥手让安吉萨等人不必起身,在半遮半掩的车帘下,她已瞥见那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 看见小白花的第一眼,江培风内心感叹,又得从头开始努力了。 这个公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要显小,一头黑发被编成富丽的发髻,上面插满金钗,令她有些不堪重负般微微歪着头。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像只惴惴不安的小鹿,充满警惕地望着她。 她会不会打自己? 阮霁云有点想哭。 出嫁之前,母妃抱着她哭了整整一夜,听闻西吉远在千里外,那里的人既野蛮又悍勇,方才这位王女只是三言两语,就吓退了承恩将军一行,可见为人是多么厉害。 而她居然在惊恐之下打中了她? 想到这里,阮霁云又往车厢角落缩了缩,带着哭腔道:本宫......我刚才太害怕了...... 江培风哭笑不得:明明是你打了我,怎么看着倒像我欺负你了? 阮霁云只听见这个打字,泪汪汪抬起头:那你打回来吧,但是不要太重......毕竟,本宫乃乃乃是.....和亲公主,身负两国交好之、之责...... 嗯,那我轻点。江培风点点头,看着小公主满脸惊恐的神色,伸手过去摸摸她的头。 阮霁云:....... 打回来了,可以了吗?江培风对她笑了笑,知道公主精神尚可,我便放心了。 她边说边环视四周,忽然发现除了自己带来的骑兵,只剩下迎亲队伍的西吉人,这位公主身边竟然连个陪嫁女官都没有。 这大景皇帝对自己的女儿,可当真是敷衍极了。她默默叹口气,余光看到这短短片刻功夫,小白花已经快贴着车厢壁把自己缩成一团,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我带来的全是士兵,公主就先在车上休息吧,别让他们吓着你。说完这句话,她跳下车辕,一阵风似地走了。 阮霁云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 因为母妃不得宠,她虽然说是公主,其实地位大约还比不过一个受宠女官。这次西吉提出与大景和亲,最适龄的本该是楚贵妃之女昭明公主,但那位皇姐深得父皇欢心,哪肯来这种蛮夷之地。 阴错阳差的,不知是谁想起了她的存在,这才有了这份赐婚旨意。 她从车帘缝隙中观察这些西吉人,他们正忙碌着搭凉棚、喂骆驼,虽然看起来打扮远不如大景人斯文,倒是也好像没那么可怕? 特别是这位王女,跟大景朝对女儿家的闺训不同,她似乎完全不在乎男女之别,指挥着一众士兵忙得不亦乐乎,而那些西吉人,竟然也是愿意听女人指派的? 阮霁云满脑子胡思乱想着,疲倦渐渐上涌,不知不觉依着车厢壁睡了过去。 她是被一阵奇异的香气唤醒的。 那香味像是长了手脚,直往鼻息间钻,她闻到温暖的香料气息,合着油汪汪的肉香气,简直就是无往不利的杀器,肚子立即发出抗议,咕噜噜叫了起来。 阮霁云小心翼翼爬过去,悄悄拉开一点车帘,她看到不远处燃起篝火,西吉人正三三两两围坐着,香味正是从那边散发出来的。 香吧?一个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她吓了一跳,差点撞上车顶,战战兢兢转过头去,发现江培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她单手一撑跳上车辕,两条长腿悬空轻晃着:他们在烤羊肉。 阮霁云默默咽了口口水,这些天以来,承恩将军一直以上国尊严为名,强令她不能下车活动,吃的也大多是干粮和粥,此时闻到这么香的味道,情不自禁有些向往。 恋耽美 ——(13) 江培风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伸出手道:走吧,咱们也去尝尝。 去.....去篝火那边吗?阮霁云被她的大胆震惊,但我是和亲公主,礼法..... 我不也是公主吗?江培风笑道,你既然是嫁到我们西吉来,那当然就该遵守我们西吉的规矩才对。 她跳下车,将手伸到阮霁云面前:想吃吗? 阮霁云有点回不过神,江培风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又跟她从小所接受的教育截然不同,看着对方那副理所当然般的神态,她怕惹她不高兴,犹豫片刻,还是伸出了手。 江培风一把握住那只软软的小手,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 将人托到手臂中那刻,她微微皱了下眉头。 上个世界里好不容易喂胖一点的小白花,现在又轻得像片小白菜了。 双脚踩到陌生的沙地,阮霁云还有些晕乎乎的,江培风牵着她手,将她带到篝火前,又找出一个木箱,仔细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请阮霁云坐下。 安吉萨早就被自家上官这一套动作看傻了眼,江培风踢他一脚:大景公主要尝你烤的肉,好好露一手。 那是自然。安吉萨被踢中小腿,咧开嘴笑道,这烤羊的手艺,除了我没别人了! 篝火变得更为旺盛,火光中羊油一滴滴落下,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焦香。江培风没让安吉萨拔刀,而是抽出自己腰间那柄绣金虹,片下一块羊肉。 你尝尝可吃得惯?她微笑着将盘子递给阮霁云。 盘子里的羊肉火候正好,焦香边缘下是粉嫩柔软的肉质纹理,阮霁云小心地接过来,凑到唇边咬了一口。 羊肉入口迸发出鲜美汁水,与她平时吃过的口味截然不同,她细细把食物咽下去,赞叹道:果然是好手艺,入口即化,我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羊肉。 安吉萨见这漂亮的大景公主开口夸赞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江培风笑着又切了一片:喜欢的话,就再吃点儿。 跳跃的火光下,阮霁云脸颊也被熏得有些热意,她乖顺地点头,又接过另一块油汪汪的小羊排。 江培风挥手让士兵们自去吃饭,因为有肉的缘故,西吉士兵很快就吃得热闹起来,有人以碗碟为鼓点,唱起歌来,是陌生而优美的曲调,在夜色中悠扬回荡。 这叫长歌调,江培风冲她笑笑,是我们这里的歌。 阮霁云侧耳倾听:跟大景的音乐完全不同。 一切好像都变得不同了。 她脚下踩着柔软的黄沙,手中捧着烤肉,耳边则是陌生的乐声,这一切都提醒她,她切切实实来到别的土地上了。 江培风见她神色微黯,安慰道:西吉虽然不如大景繁华,但这里的人热情真诚,你会喜欢的。 我知道,在来的路上我就知道的。阮霁云低声说,这些天,其实都是我们这边拖延,才会耽搁了行程时间,可是你们的使臣一直都很宽宥。 她想起方才安吉萨对她的笑脸,不禁有些羞愧。 承恩将军仗着姐姐是楚贵妃的缘故,并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一路上拿她当挡箭牌,拖拖拉拉不肯按行程走,她内心虽然明白,却还是默许了。 其实我身体没有那么娇弱......她鼓起勇气说,你们只管按时赶路,我,我可以的! 江培风静静地注视着她,小白花就算变换了时空存在,也还是那个总爱替他人着想的善良姑娘,她说道:没关系,我们不赶时间。 说话间,她眼神又轻轻掠过阮霁云:再说你可以再吃胖一点,不然我怕刮阵风你就被吹走了。 阮霁云被她的眼神刺激得满脸通红,她已经满十六岁了好吗?江培风这神情,分明是在暗示她.....一马平川? 她被气得地又狠狠啃了一口羊排,唔...真香。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一束阳光从车窗空隙间打在阮霁云脸上,她恍惚地从小榻上坐起,听见外面隐约传来西吉人那带着些卷舌音的说笑,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沙漠中。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掀开车帘朝外看去,西吉人正在操练,当中那个白衣翩然的身影,正是江培风。 江培风来者不拒地接受部下挑战,西吉勇士崇尚武力,而她则是武士中的佼佼者。此刻她右手摁在刀鞘间,唇角勾着一丝笑意,正与另一个持刀武士对阵。 那个武士身形高大,沉重的阔刀在他手中仿佛玩具般,被挥舞着宛如疾风骤雨,密密地几十道刀光直劈江培风身前。 江培风也不后退,只用右手抬起刀鞘,那阔刀便像黏在她的刀鞘上,随着动作一一被隔挡开了。 武士将刀回撤一步,笑道:培风将军,真格的来了! 说完直接一刀朝江培风下盘砍去,刀意去势沉重,破风时隐隐发出金属嗡鸣,这刀用了十足力气,令隔着十多米远的阮霁云都看得心惊肉跳,险些叫出声来。 江培风神色未动,在刀势袭来的同时轻身跃起,左手一拧一扣直接摸上刀背,还没看清她的动作,那柄阔刀已被她擒在手中,任凭武士如何用力也没抽动分毫。 她轻笑一声:还成吧,差一点就能让我拔刀了。 武士被她制住,倒也不气馁,只默默抱了个拳,又自去琢磨刀法。 还有人想继续上前讨教,江培风摆了摆手,示意今天就到这里,等人群散开后,她从马背上拿下一个背囊,小心地鞠了一捧水擦脸。 阳光落在她生机勃勃的脸上,晶莹水珠顺着她白皙细腻的下颌线往下滚落,一滴滴滑到衣领中,阮霁云愣愣地望着她,江培风身上有种实在独特的气质,那气质不同于她在大景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而是一种傲然而毫不脆弱的美。 她还在发呆,江培风已经回过身,她仍是那副笑意盈然的模样,轻声问道:小公主,觉得好看吗? 20、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倒V开始) 江培风没想到小白花这么不禁撩, 在她问完那句好看吗之后,阮霁云就把自己关进车厢里,连早饭都没好意思出来吃。 她停在原地反省了一会。 阮霁云和上一世长得实在太像了, 就连那容易害羞敏感的性格也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被系统赋予的不同背景数据,她实在很难把她们当成是两个人。 于是不知不觉,就忘记这辈子她们才刚相见的事实。 想到这里,她扯过安吉萨交待几句,便骑马离开队伍,径自朝西行去。 一走就是大半天, 阮霁云自然也发现马车旁少了个熟悉的身影,她起初以为江培风是去前面处理事情, 直到安吉萨过来送饭, 她才有些惊讶地问:培风将军她...不在吗? 安吉萨憨憨地说:将军出去了。自从阮霁云夸奖过他的手艺, 安吉萨做饭的动力就变得更足, 虽然大漠资源匮乏, 他还是尽力做了馅饼和米粥,装在托盘中递给阮霁云。 我到大景朝去迎接您的时候,吃过你们的食物, 这是我试着做的米粥,殿下可以尝尝。 那碗粥是用粳米熬制,表面浮着一层软糯米油,一看便知是花了不少时间。阮霁云小声道谢:谢谢你... 安吉萨笑着摆手:殿下别客气, 您远嫁到我们西吉, 我们自然应该好好照顾你。 阮霁云看着他那张还带着点稚气的笑脸,想起此前因为承恩将军的压力,对使团和他其实多有为难, 不禁更有点羞愧: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她又想起江培风:眼看就要天黑了,你们将军独自离队,不知安不安全? 安吉萨乐呵呵安抚她:公主殿下不用担心,我们将军身手绝佳,不会有事的。 阮霁云刚想解释几句,就听见有马蹄声远远传来,还没等她开口,安吉萨已经大力挥舞手臂招呼道:将军您回来啦?公主殿下都记挂你整整一天啦 阮霁云:......我不是我没有。 她看到江培风策马来到她车驾前,大概是路上跑太快,她的发髻有些散开,一缕乌黑长发顺着脸侧滑落下来,闻言眼中闪出些笑意:承蒙公主牵挂。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件东西递过去。 阮霁云下意识地接过来,发现是一个用不知什么植物叶子做成的包裹,她打开来,发现里面是一串水灵灵的葡萄。 你从哪里弄到的?她惊喜地问,进入沙漠快十天了,蔬菜干就算是难得的补给,水果更是难得一见。 江培风微笑着看她:这里不远有个绿洲部落,我去那儿跟人换的。 阮霁云珍惜地捧着那串葡萄,见颗颗果实都晶莹饱满,忍不住轻轻戳了戳,江培风见她终于露出笑脸,心道,这几十里路来回总算是值得了。 她说道:天气热,这鲜果存不住,你快点吃吧。 阮霁云看她送完东西并未离开,而是走到一旁喂战马喝水,不觉惊讶地问:你出去一整天,难不成就是为了......去买这些? 江培风抬头对她笑笑:早上惹公主不高兴了,所以哄哄你。 她说得无比自然,仿佛这是一件自然无比的小事,但听在阮霁云耳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她长于深宫,不受宠爱,宫女也好妃嫔也罢,从来无人特别在意她的感受。这十六年来,她就宛如一件花瓶或一个物件般,喜怒哀乐统统只能藏在心里。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她说,我哄哄你。 念及此她低下头:这葡萄来得这么不容易,你和我一起吃吧。说完又主动把那串葡萄朝前方递过去。 江培风此时手中还挽着缰绳,见她示好便依言朝马车方向走了两步,抬起脸望她。 漫天星光都好像落进那双凤眸中,她就这么安静地站着,带着笑意与她对视。 阮霁云忽然又有点心跳加速,她觉得自己再多看几秒,就要陷进那双眼睛中去,她慌慌张张坐直身体,欲盖弥彰般把葡萄放到车辕上:你看我做什么?还吃不吃啦? 见她又有点要恼,江培风这才低低笑了一声,坐到她身边。 公主盛情相邀,培风自当.....奉陪。 ...... 她们一行人在沙漠中又走了四五日,行程终于快接近尾声。 明天早点动身,顺利的话下午应该就能走出这片沙漠。江培风看着羊皮纸上描绘的地图,估算着路程,接下来的路就都好走了。 却没料到第二天没走多远,变故陡生。 先察觉到事情不对的,是队伍中经验最老道的向导,这天他刚走到沙丘前想探路,忽然面色大变,大叫一声就挥舞双手朝驼队跑来。 只见远处的天边,刚才还白晃晃的日光突然消失了,一道昏黄暗影在地平线上慢慢拉长。 是黑风!江培风朝向导方向望去,立刻高声喝令,快把驼队集中到一起,挖坑! 人群轰地一下炸开,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争先恐后行动起来,一队人去拉拢骆驼,另一些则立刻扔下手中的东西,抓起铁锹就开始挖沙坑。 阮霁云没经历过大漠突变的天气,被这阵仗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江培风将她的车驾拉到驼队中心,让她下车。 沙漠里的黑风来势很凶,牛羊都能刮得走。她抓起车厢里的毯子,牢牢裹在阮霁云头上,让她躲到骆驼身后挖出的防风坑中,更别说是你了。 风中土腥味变得越来越浓重,骆驼和马队也跟着发出不安的嘶鸣声,四蹄来回刨着地面,士兵们争分夺秒,仍然抢不过风的速度,随着轰隆隆的声音,江培风眼睛眯起:都躲到防风坑里来!注意避让砂石! 她自己则最后一个跑到坑中,边跑手中还拉开一块厚毡布,刚好牢牢盖住阮霁云和自己头顶的空间。 阮霁云从来不知道,光是风,竟然能带来如雷霆般疯狂的气势。 她视线中最后的画面,是远处沙丘上滚动而来,高耸如山的一幢沙墙,沙墙浑浊发黑,其间飞速转动着数不清的石块、沙砾和不知名动物的肢体,气势汹汹滚过沙丘,将地面上的一切吞噬进去。 巨大轰鸣声,闷雷一般在大地上颤动滚过,响声又密又急,混合着动物不安的嘶鸣声、木头碎裂的响声、一阵又一阵,在她耳边碾压而过。 突然间,她头顶上方不远处传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砸断了,紧接着她感到自己身下的沙地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这响声震得她头晕眼花,电光火时间,有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捂住了她的耳朵。 小公主,闭上眼、小口呼吸。江培风冷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穿过呜咽风声,像一段清流泉水。 说话间,她把阮霁云小心地搂进怀里。 大地仍然在颤抖,但阮霁云的心却忽然就没那么害怕了,她听话地闭着眼睛,鼻端充满土腥味的浑浊空气也不那么难捱,取而代之,是江培风身上的暖意,轻轻包裹着她。 不知又过了多久,阮霁云觉得自己埋在地下都快窒息过去,才终于感觉到头顶风声变小了些,江培风让她躲在毡布下别动,自己则拔出刀,开始挖坑边堆积的砂土。 等确认黑风已经过境,她才重新俯身下去,将阮霁云拉了出来。 恋耽美 ——(14) 阮霁云钻出地面后,被眼前景象吓了一大跳,所有人和动物都像用土洗过一轮,灰扑扑简直没眼看,她的楠木车车顶被掀掉了,露出半截光秃秃的车架。而在混乱中走失的骆驼,被砸伤的人马,更是一地狼藉。 江培风指挥着未受伤的士兵将伤员暂时安置到沙丘后面,好在伤员大多是皮外伤,唯独安吉萨比较倒霉,在黑风来临时为了保护粮车,被一块岩石砸中右腿,此刻伤口深可见骨,血淋淋湿透了半截裤脚。 阮霁云见上午还活蹦乱跳的年轻军官,此刻就成了这幅模样,安吉萨怕自己的模样吓着她,坚决让人将他抬到队尾的拖车上,不愿让她看望自己。 阮霁云无奈,见队伍中受伤的人不少,想了想去找江培风商量:我带来的东西有一车草药,不知能不能拿出来应急? 江培风有点意外:可是我们这里没人会认你们那边的药材...... 我会认。小时候我常去御医院玩,只是辨药做些外伤汤药还是可以的。 江培风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是你的嫁妆,你若想用在此处,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你确定愿意把这些药材给他们用吗? 她问话的语气很柔和,阮霁云茫然点头:救人要紧......何况安吉萨还给我做了那么好吃的饭,用些药材而已,当然可以。 她话音刚落,就感到发顶再次被人摸了摸,江培风收回手:他们会感激你的。 她挥手招来一个小兵,命他陪阮霁云去寻找那只装草药的骆驼。 他们运气还不错,那只骆驼并没有走丢,小兵从骆驼身上解下沙尘遍布的背囊,阮霁云也顾不得讲究环境,直接蹲在沙坑边开始拣药。 这是血竭、这个是三七,都可以用来止血。她掏出手帕,将分拣好的药材放进去,又让小兵把另一侧的背囊也找出来。 果然又找到一套碾钵和银质的药铫等工具,阮霁云按捺住内心激动,将东西挪到避风的平坦处,见其他人都在忙碌,她便自己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药材。 在荒郊野外的沙漠中,捣药煎药的体验于她也是生平第一次,没过多久,她细嫩的掌心就被药杵磨出一片红,阮霁云抿抿唇,不以为意地拿手绢裹住手掌,又继续捣起药来。 此时有个人从旁出现,接走她手中的工具。 这个东西,要磨成粉吗?江培风看了看研钵中的药材,问道。 阮霁云点点头,江培风便拿起药杵,接替她工作起来,她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将药材处理好,拿给阮霁云检查。 接下来的生火烧水等工作,她也顺理成章般代劳了,阮霁云只需从旁说明指点,她就能准确找到需要的东西,一样样有条不紊做起来。 火光升起,药罐里的药材遇热,很快散逸出清苦香气。 手拿给我看看。江培风忽然抬起头,朝她伸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在专栏,求各位感兴趣的小天使收藏~ 01《第二人格》 傲娇别扭来回横跳的美人受 X 忠犬狼犬摇摆不定的年下攻 办理离婚手续前一晚,甄臻得知准前妻出车祸的消息。 等她穿过重重安保,进入那间戒备森严的VIP病室时,看到的却是一副前所未见的画面。 她那位人称高岭之花,冷若冰霜的大美人前妻,正泪汪汪坐在病床上,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黑眸看向她,委委屈屈地伸出手:抱我....... 甄臻心头一滞,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假如明知爱有期限,你是否仍愿意沦陷其中? 02《醉后心动》 精酿师大小姐(谢姿完)X 一杯倒大学生(程卿) 为得到创业投资,谢姿完被迫答应父母一个要求帮忙照顾世交家那位来C城考试的小女儿一段时间。据说这是个超级优等生,性格疏淡高冷,绝不会给她添太多麻烦。 然而见面第一天,板着张奶呼呼小脸的女孩子就一头栽进她怀里。 还意犹未尽地在她胸口蹭了又蹭。 谢姿完:啊...这? 21、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正在拨动火堆的阮霁云睫毛颤了颤:没事。 然而身边的人没有动, 只是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她脸上。 真的没事......阮霁云最终扛不住这目光中的压力,自暴自弃般将右手伸过去,就是磨破了那么一点点...... 她剩下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江培风已经低下头, 往她掌心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股呼气非常温柔,像哄孩子般的举动,气流浅浅软软地扑在阮霁云掌心,就像一只无形的小手,轻轻挠了一下。 阮霁云惊得心脏乱跳,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做, 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却不料动作太急, 手心直接贴在江培风唇上。 她漂亮的眼睛瞪圆了, 此时再抽手也不合适, 不动却更显尴尬, 就这样直接愣在原地。 江培风的嘴唇很软, 带着点被火光温过的热意,贴在她柔软掌中,像是能熔化手心肌肤, 而那人似乎是笑了笑,紧接着、轻轻低头在她手心处吻了一下。 阮霁云觉得自己整个人也像被黑风吹懵了,脑海中轰一声,燃起熊熊火光。 她彻底被这个举动弄傻了, 那双花瓣般柔嫩的唇微微张开, 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刚才...她应该不是真的在亲自己吧?一定是自己太紧张,所以才会误会。阮霁云满脸通红, 竭力压抑住蔓延的思绪,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抬起头。 刚抬起眼睫,就迎上那双清澈的凤眸,阮霁云脑子一热,又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江培风就这么松松握着她的手,垂眸安静地看着她。火堆映出温暖的光,将她密长的眼睫染出柔和光晕,令此时的她看起来,显得格外温柔。 阮霁云心里忽然不可遏制地生出一个念头,仿佛这双眼睛她早已熟识许久。 她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明明她不该这样想,等行程结束,她就会披上嫁衣,嫁给面前这个人的父亲,成为无数个深宫中黯淡的影子之一。 她们不会有、也绝不该有其他交集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涌入心间,像发酵出一团酸涩雾意,阮霁云眨眨眼,将那点突如其来的心酸给藏回去。 江培风在她头顶轻轻摸了摸。 我让人去找材料给你修车了。她沉稳地一下下顺着人柔顺的鬓发,得让我的小公主,漂漂亮亮进城才行。 眼前的人睫毛又颤了颤。 ...... 【西吉王都庆城】 神乐节是西吉最重要的庆典之一,是用于祭祀祈福、祝祷平安的节日。一大早,盛装打扮的少年和少女就纷纷捧出乐器,在镜湖边奏乐歌唱。 湖边还有一座由大象拉动的祭台,祭台上是带着黄金面具的巫女们,随鼓点节奏旋转歌舞,脚腕上的金铃叮铃脆响,向人群散播巫神的吉祥祝福。 今年的神乐节格外热闹,因为西吉王女培风大败了贺水部,并且远在沙漠另一头的大景也抛出橄榄枝,专程送来一位公主和亲交好,让难得接触景朝文化的民众十分向往。 人们拥挤在长街两侧,纷纷争抢着观礼的最佳位置。 大景的公主漂亮吗?听说在他们那里,谷穗插在地上就能长出粮食。 粮食算什么,他们的河川中都淌着美酒,人们不用随四季迁徙,住在像天上宫殿那样气派的楼阁里! 那公主岂不就是仙女了? 嘻嘻哈哈的喧闹声逐渐放大,不知是谁率先叫了句来了来了,潮水般聚拢了所有人的视线。 阮霁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盛大的场面。 她坐在新修好的楠木香车中,紧张得双手交握在膝前,掌心都快沁出汗水。 江培风策马行在车前,她显然很受到民众欢迎,许多少年和少女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抢着把鲜花投向她。 连带阮霁云面前的车辕上,也堆了许多鲜花,芬芳四溢,透露出热烈盛情。 然而她从进城的那刻起,一颗心便有些沉堕。 离西吉王城越近,就说明她与江培风分开的时间越近了。 这场和亲婚约虽然并非她所愿,但她不像昭明公主那样,有个得宠的母妃,能够影响父皇决定,她唯一能期盼只是自己的顺从,或许能换来让母妃日子稍稍好过些。 至于自己......她目光透过车帘,轻轻落在江培风的背影上,嫁给她的父王,她们或许以后还能有机会见面吧? 能够远远见一面这个人,世界上唯一细心照顾过她感受,温柔以待的人。 阮霁云思绪万千,浑然不觉自己是如何穿越长街,又进入王宫,直到典礼官那冗长的声调宣读着和亲圣旨,她压抑住满心酸涩,让自己俯首跪在金砖上。 都忘掉吧,从现在开始。 她眼眶中充斥着热意,周围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叫她名字。 睦源公主?王座上的西吉老狼王比起父皇似乎要年轻一些,他重复道,这名字真拗口,你还有没有别的名字? 阮霁云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依礼俯身道:回禀大君,吾名霁云。 睦源公主......是指婚之时,父皇才想起这个不得宠的女儿根本没有封号,这才草草取的。 老狼王重复了一遍:霁云,好的。你母国送来的东西都很好,吾亦愿两国和睦长存,永不交兵,你且退下吧。 阮霁云规规矩矩行礼,忽然呼吸一滞。 退下?去哪儿?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有两位打扮像是女官的姑姑上前,将她温柔地搀扶起来。 贺水部大首领之女夏丽公主,及嫁礼牦牛三十头、雏马三十匹.......典礼官那冗长的音调再度响起。 阮霁云这才发现,原来和亲的并不止是她一人,她晕乎乎地被女官带出大殿,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前方站着一个人。 江培风微笑着看她,她换了件花纹更为富丽的白色长袍,身姿挺拔地站在阳光下,显得整个人格外英姿飒爽。 典礼结束了?我来接你回去。她淡然地说。 阮霁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傻乎乎地问:接我回哪里? 她这目瞪口呆的模样惹得江培风内心更想笑,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发顶:回我府里啊。和亲公主并不住在王城中,可以自由开府。我跟父王说,想让你帮我做药,就把你请过来啦。 .......我不需要住在这里吗?阮霁云心里半是惊喜半是不可置信,那和亲......? 最初和亲,是为了统一周边的各个部族,整个西约尔草原都是马背民族,我父王想把他们联合起来,建立一个不再需要迁徙的国度。但部族和公主实在太多了,父王又不喜纳妃,所以就想出这么个主意。 江培风边走边向她解释:来西吉和亲的公主,可以自由选择居住地和生活方式,只要不胡作非为,干什么都行。比如我们这里最大的摔跤场,就是图坦部大头领的胞妹所开。 她说到这里,又疑惑地看了看阮霁云:难道你是想留在这里,服侍我父王? 阮霁云又急又羞,一把握住她的手:不是的!如果真是如此......我当然愿意跟你一起,做草药也行,做别的活计我也可以学!只是...只是这不算抗旨吗? 她明明是来和亲的,如今却好像忽然获得以自由身份生活的权利,这算怎么回事呢? 江培风看出她的疑虑,笑道:你只要身在西吉,就已经完成了双方的盟约,至于父王想如何安排你,我想即便是大景皇帝,也不能干涉,所以你不用担心。 阮霁云心想,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和亲方式,还有不热衷于纳妃和享乐的王。她的那位父皇,后宫足足有一百多位嫔妃,还隔三差五便要选秀、采女,每年银子都流水般花在充盈后宫上。 但无论如何,这个结果都让阮霁云无比庆幸,她暗自松了口气,跟着江培风走出王城。 江培风的府邸离王城不远,府邸面积很大,但因为她常年在军中的关系,留守的除了几个洒扫杂役,并没有太多佣人。 阮霁云被安置在后园中,说是后园,其实就是一大块平整好的空地,西吉平民多居住于毡房帐篷,方便逐水草放牧,只有贵族才会从盐湖采石搭建房舍。 阮霁云这间屋子隔出了一个小书房,踩着柔软波斯织毯再往里走,才是真正的卧房。房间里熏着香料,墙壁上还挂着些颇具异域风情的小装饰品,显然是用心收拾过。 恋耽美 ——(15) 江培风怕她无人照顾,又专门从府里寻了两个年轻婢女,这两个婢女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打来一大桶热水,请阮霁云沐浴。 舟车劳顿了大半个月,能够心无旁骛地泡澡还是第一次,尤其是浴桶中不知放了什么精油,浓郁的花香令人身心舒畅。 洗完澡,这两个婢女又捧出一套西吉服装,面带微笑请阮霁云换上。 西吉的衣裙与大景截然不同,等换好衣服后,阮霁云自己都倍感新鲜,她刚想起身去镜子前看看,就望见江培风的身影从院子里走过。 培风!她顾不上其他,欢快地提着裙摆跑到门口,你快看我这件衣服 江培风循声抬起头,在看到阮霁云的那刻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没想到,小白花换上西吉人的服装,竟然如此......惊艳。 她的皮肤比起西吉姑娘受日照充沛的蜜色,要白皙纤细许多,被水蓝色长裙衬托着,犹如浮现一层雪光。长裙从腰间用宝石腰带束成窄窄一条,下摆却向外撒开,如同水波般垂到脚面。再往上看,薄纱层叠交缠的胸口,春光隐隐显露,像藏在湖底摇曳的月影。 江培风含蓄地收回目光,听见自己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很好看,美丽的小公主。 22、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九月, 秋风席卷,空气中添了凉意。 一辆楠木香车正从坡道上徐徐而下,驾车人是个笑容灿烂的西吉青年, 他娴熟挥鞭将车赶到院门前, 这才跳下车辕。 从略显不太利落的步伐能看出,青年右脚似乎稍有不便,但他丝毫没有在意,而是笑呵呵冲车里招呼道:阿诗诺,接公主下车吧。 车帘一动,一个满头秀发编成小辫子的婢女钻出来:安吉萨, 公主让你去门房多叫几个人,可别自己一个人搬这些东西!小心你的脚! 安吉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因为脚伤未愈, 江培风不同意让他归队, 但他天生又是闲不住的性子, 便厚着脸皮到将军处磨了好几次, 江培风就让他先替阮霁云做护卫。 安吉萨内心隐约是有些高兴的,自从回到王都后,他一直还没有机会跟公主道谢, 如今趁着做护卫的机会,刚好能够跟阮霁云说上话。 这日他专门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抖擞精神去将军府, 拜见阮霁云。 阮霁云见到他也很高兴, 还专门过问他的脚伤如何了。 安吉萨道:多亏当时公主拿出药材来救我,如今伤处已经没有大碍了。同伴们都说我这是受到巫神保佑,才能又活蹦乱跳出现在您面前。 阮霁云被他逗得微微一笑, 见她心情好,安吉萨便趁势提出想请她去家中做客。 我父母都是放牧民,神乐节的时候他们在草场没能赶回来,听人说起您当时的气派很是向往。安吉萨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虽然没什么好东西能献给您,但今日正好是宰牲节,您想去看看热闹吗? 来到西吉这些天,江培风忙于整顿军务无法抽身,阮霁云闲在府中数日,也的确想去见识一番草原风情,安吉萨的这个建议让她有些心动。 她让婢女去给江培风送信,在得到她首肯后,立刻高兴地准备出门。 安吉萨家位于镜湖附近的达西草场,绵延的草原从神山尽头处一路生长,牧民的毡房如同星星点点的花瓣,散落在草原之中,风吹过起伏的碧色,隐约可见惬意游走的牛羊。 因为过节,家家户户都将预备宰杀的肥羊捆住四蹄,直接堆放在帐房门口,小朋友们欢呼着,不时跑过来戳戳这个、摸摸那个,热闹得很。 西吉是马背民族,男女老少都擅骑,安吉萨刚将马车赶到小道上,一匹枣红马便风一般掠过他身侧,马背上是个脸色红润的西吉姑娘,朗声打招呼:安吉萨大哥,你真的把公主请来了? 安吉萨将长鞭在空中甩出一道脆响,很自豪地回答:那是当然,你快去前面告诉我阿爸阿妈,把奶茶烧起来! 他在这群牧民家的年轻一辈中很有威信,姑娘抿唇笑笑,长腿夹住马肚子应了声,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 阮霁云一下车就受到热烈的欢迎,附近所有的牧民听说大景那位仙女小公主来了,纷纷从家中拿出奶砖、蜜糖和肉干,竞相捧到她面前。他们的热情让从未得到过这么多关注的阮霁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吩咐婢女拿出她准备的礼物。 她此时穿着西吉传统长裙,相貌却不同于西吉美人的昳丽,而是多了几分婉约气,配上那副鲜妍笑容,很有些清甜软糯的意味。搞得粗犷惯了的西吉人慌了手脚,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几分。 安吉萨的父母准备了一只最肥美的小羊,在炭火上烤得又香又酥,香气直飘出去半里地。他们不懂得太繁琐的礼仪,只能用这种朴素方式,来表达对阮霁云的谢意。 阮霁云没料到她当时随手的善举,居然得到这样郑重的回报。午餐过于丰盛的结果就是,她吃得有些撑了,干脆起身走到湖边去散步。 初秋的草场已经有了渐变色彩,她边走边欣赏着这片与大景截然不同的风景,忽然停住脚步。 她的视线落在一丛碧绿的植物上,零星的黄色小花点缀在草丛间。 她眼睛忍不住亮起来:这是柴胡...... 柴胡是药......她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株柴胡拔了下来。 等安吉萨和婢女们发现阮霁云好一会儿没动静,不放心赶过来查看时,才发现她正在草丛间徘徊,身边还堆了一大把杂草。 殿下,您在这里......拔草做什么?婢女之一的阿诗诺视线盯住那些杂草。 阮霁云正轻轻抖落着柴胡根须处的泥土,闻言笑着回答说:这不是草,这是药材。 药材......阿诗诺不解地说,可这不就是地熏草吗? 原来你们叫它地熏草啊。阮霁云站起身,把手中那株柴胡放到自己收集的那堆草药中,这是一种很有用的药材哦。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着,试图在草丛中继续寻找柴胡的踪影。 这真的是药材?安吉萨也忍不住询问道,我们这里,都是拿它喂牛羊..... 阮霁云说:柴胡是一味中药材,主要用来清热解毒、治疗伤食、寒热等症都很好用,医圣和方小柴胡汤便是以此入药。我刚才发现这边草场上有许多,想摘一些回去做药。 安吉萨知道,公主殿下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说这些是药,那它们就必然是有用的东西,想到这里他立即主动说:既然是殿下想要,我们来帮您摘吧,您小心别伤了手。 他说着就走到药草堆旁,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阮霁云拔下来的植物形态,也开始在草丛中搜寻着。 那两位婢女自然也跟着有样学样起来。 她们在草场上忙碌的身影,很快就被牧民家的孩子们注意到,他们见这位漂亮的公主殿下一直在拔草,也跟着好奇地聚拢过去。 过了半天,终于有个胆子比较大的小姑娘,主动朝阮霁云身边走近了些,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 阮霁云停下手,对她笑了笑。 小姑娘指着她手中的柴胡问道:公主殿下,您是想要这个草吗? 在得到阮霁云肯定的答复后,她蹭一下跑出去老远,连带着那一串小豆丁也都跑得没了影。 不多时,小姑娘又跑了回来,这次她满眼亮晶晶的,将手上的一大捧柴胡递给阮霁云,在她身后的其他孩子也都纷纷拿出自己摘到的,立刻就装满一篓。 阮霁云见孩子们摘到的草药数量颇多,于是干脆派婢女去和牧民商量,想借这些孩子帮忙采药,而她愿意付钱作为报酬。 牧民们爽快答应下来,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要她的钱,在他们看来,自家孩子闲着也是淘气,帮着小公主拔些草而已,这算什么工作?还要钱?巫神大人非要降罪他们不可! 他们一边推辞,一边赶着自家的孩子去帮忙,待到下午日头落下去些,竟然采集了好几大筐的柴胡,将阮霁云的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牧民们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难得远道的公主来玩一趟,竟然只能让她带些草根回去? 阮霁云却很高兴,等安吉萨把马车赶回将军府后,她叫住了他。 虽然今天大家都说不要钱,但是我总不能白白让他们帮忙。她想了想说,你帮我送一些麦饼去分给大家吧。 麦饼是粮食充裕时才会制作的食物,平民通常不太舍得做,安吉萨知道阮霁云细心,只得感激地替邻居们道谢,拿上东西便重新骑马飞驰而去。 而阮霁云则带着阿诗诺等人收拾她们带回来的柴胡。 多亏将军府的后园虽然景致乏味,却有足够宽敞的空地,新鲜摘下的柴胡需要去除杂质和残叶,然后清洗干净再切成薄片风干。这次她们带回来的柴胡数量很多,几个人一连忙了好几天,才将所有药材全部处理好。 等江培风休沐时,阮霁云就向她展示了自己制作好的柴胡片和一些小柴胡丸药。 你从哪里找来的?江培风吓了一跳,当初她把小白花要过来,虽然也是考虑着今后能让她继续发展自己的兴趣,没想到还没等她腾出手,阮霁云就已经在这么短时间里做出了药材。 阮霁云便把上次去安吉萨家的事情告诉她:......马上就要入冬了,柴胡治疗伤寒感冒是很有效的东西,所以我多准备了一些。 江培风微笑着摸摸她的头:那你可帮我大忙了,每年冬季士兵们生病的不在少数,如果能提前准备一些药品,就再好不过了。 阮霁云眼睛亮闪闪地看她:真的吗? 是真的,江培风答道,之前军队的医疗都是由巫医院负责,我去同那边的人说一声,看看之后能否把你做的这些药丸收过去。 阮霁云也觉得,能有个官方机构来进行统一管理再好不过,她有些跃跃欲试地说:那我就抓紧入冬前的时间,再多采集一些柴胡。 她得到江培风的支持后,便找安吉萨来商量,索性趁着如今休牧的空档,让牧民家的孩子每天帮忙采摘柴胡,达西草场足足有数千亩之大,这些野生柴胡积累起来,数量应该非常可观。 安吉萨非常能干,很快就与牧民们商量好雇佣孩子们进行采摘,由将军府派人每天到牧区去收,并议定了用粮食作为工钱的方式。 源源不断的柴胡被送到将军府。 转眼就到了冬月节前夕,安吉萨特意跑到阮霁云这边,说托她的福,牧民们在休牧期还能稍微赚一些粮食,想请她再去达西草场做客。 阮霁云也很想再到草场去看看,闻言爽快地答应下来。 而江培风见小白花兴致勃勃,自然是要陪她一起前往草场。 马车顺利地沿着坡道来到牧区,却忽然猛地停了下来,刚才还在跟江培风说话的阮霁云猝不及防,直接滚到一旁,被江培风眼疾手快地拉进怀里护住。 而马车外,隐约传来一阵小女孩的惊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还是补充说明一下: 作者非医学专业,该处内容纯属艺术加工, 为配合西吉地理环境与所处时间节点选的这味中药, 后续剧情也是根据中药单方+剧情需要展开,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请勿按照阮小云大夫所开方剂服用哦~ 23、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江培风先是替阮霁云整理好鬓发, 确认刚才的颠簸没伤到她,这才扬声问道:安吉萨,怎么回事? 外面的喧闹声已经平息下去, 片刻后安吉萨的声音传来:将军, 是娜仁纳,她是牧民家的孩子,因为急着赶路,刚才跟我们撞上了,还请您恕罪。 听闻只是个意外,江培风便没有太在意, 而阮霁云此时也听到安吉萨的话,低声解释说:娜仁纳是替我们采药的其中一个小姑娘, 听说家里没有大人...... 这就是还想再过问的意思, 江培风了然地掀开车帘, 又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只见马车前站着一个清瘦的小女孩, 八九岁模样, 蓝色粗布袄已经洗得发白,但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却很明亮,她抿着唇对江培风她们行礼:将军, 对不起,刚才我跑得太快,这才会差点惊了您的车。 江培风哪会真跟个孩子计较,见她跑得喘息不匀的模样, 和气地问:你急着去哪里? 娜仁纳小心地抬眼看了看, 这才答道:将军,我要去巫医院,我弟弟他生病了......他病得很厉害, 我...... 她到底还是个孩子,说着说着,忍不住眼圈又红了起来,站在车前小声抽泣着。 别哭,你慢慢说。阮霁云听到孩子的哭声,立刻让婢女阿诗诺下车,先把人接到车辕上,然后又哄道,弟弟生什么病了?你需要帮助吗? 恋耽美 ——(16) 娜仁纳就呜咽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她弟弟小溪前几天有些发热,草原上求医不方便,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多睡觉熬过去,不料从昨晚开始,弟弟就上吐下泻,到天亮时分人就有些虚弱了。娜仁纳的哭声引来了邻居,如今邻家婶婶正在家替她守着弟弟,而她则要赶去巫医院请巫医。 听完娜仁纳的话,阮霁云不觉看了江培风一眼,对方示意她不要担心,转头吩咐安吉萨道:你辛苦一趟,骑马去巫医院请人,这样来回也能节约些时间。 阮霁云拉着她衣袖说:那我们送娜仁纳回家吧,我想去看看她弟弟。 江培风也是这个打算,当即让安吉萨下车,她自己则接过马鞭,亲自驾着马车朝前行去。 娜仁纳家的毡房就在镜湖附近,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正在门前烧柴炉,见一行人过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巫医请来了吗?她显然与娜仁纳熟识,屋子里太冷了,阿妈让我抱点柴来烧。 娜仁纳感激地用力点头,又恭敬地请江培风她们先进毡房。 毡房里布置得稍显寒酸,发黑的牛皮贴在毡壁上用作保暖,唯一稍微舒适点的毡垫上,躺着个瘦小的男孩,旁边的牧民大婶正在给他擦汗。 见到江培风她们,大婶显然有些惊讶,她忙不迭站起身,把手在围裙上反复擦了好几下,这才局促地小声问:你怎么把殿下她们带来了? 路上遇到的。江培风平日也常与平民打交道,见大婶有点不安便解释道,正好大景公主懂医术,所以我们就先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大婶的目光就更崇拜地投向阮霁云。 懂医术!在西吉只有巫神的随侍者才能学习医术!那些巫医院的大人个个都是被神眷顾的,这位漂亮的异族小公主,竟然也是会医术的。 想到这里,她又立即向旁边让了让,好方便阮霁云去查看病人。 阮霁云走到毡垫旁,蹲下来仔细检查病人。 小男孩看起来很虚弱,惨白的小脸上毫无生气,阮霁云伸手去摸他额头,发现热度高得烫人,而在他脖颈上,手臂上,还有成片的红色斑疹出现。 她又对着娜仁纳询问了几句病情,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说道:他确实是生病了。 娜仁纳弟弟患的是伤寒,起初症状与风寒很类似,但是慢慢就会开始上吐下泻,阮霁云见孩子已经有些陷入昏迷,着急道:阿诗诺快去车上拿我的药包,先给他熬药。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忙碌起来,婢女们跟随阮霁云已经有一段日子,对这套流程逐渐熟悉了,此时她们一个回马车上拿药,另一个则拢起室内唯一的炉火,先烧起热水。 大婶见这里插不上手,只得急匆匆地说:我回去给殿下们烧点奶茶喝! 阿诗诺很快就取回了药包,阮霁云让娜仁纳先守着弟弟,自己则接过药包,走到炉前开始拣药。伤寒可以用小柴胡汤,她最近一直忙着做药,手边正好就有合用的药材,倒是省去再回将军府的时间。 她们这边正忙得不停,却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问:你们在干什么? 毡房外走进来两个穿黑袍的中年人,后面则跟着安吉萨,他一路策马,很幸运负责牧区当值的巫医正好就在达西草原,当即就把人请来了。 那男人朝江培风略为施礼,又口气严肃地问道:病人在哪里? 阮霁云见当地的巫医来了,便朝外让了一点。 男人捂着鼻子,显然对毡房中的环境不大满意,他站在离小男孩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就停下脚步,撩起眼皮看了看。 这是邪神入体,他笃定地说,要送去神庙祝祷。 这话一出,刚才心绪稍定的娜仁纳立刻惊恐地说:不行! 巫医男子微微蹙眉:你弟弟这种情况,已经是被邪神侵袭了,再不送去神庙就是死路一条。 娜仁纳紧紧握着弟弟的手:可是...可是如果去神庙,他这么小,也是熬不住七天七夜祝祷的.......刚才公主殿下说了,可以给弟弟吃药! 她满怀期望地看向阮霁云:殿下,您能救他对吗? 阮霁云从他们的话语中,隐约听出巫医院似乎与她印象中的医馆不太一样,刚才这个巫医就这么看一眼病人便下了定论,看起来也的确...有点简单? 她想了想,朝着男子问道:这位巫医,我想请问你,若是把人送到神庙之后,你们要怎么治疗他? 男子奇怪地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自然是祈福祝祷,让巫神大人的灵力驱散邪祟。 阮霁云惊讶得双眼都瞪圆了:就这样吗?不给他吃药? 邪神附体,哪里有什么药物能治,只能祈求巫神庇佑。男子茫然地说。 那我不能让你带走他。她说,他得的是伤寒,我有药能治好他。 如果男子刚才还是疑惑她的问题,这会儿则干脆笑了起来。 殿下,您是异族人,所以不了解我们西吉的事情。他边说边示意手下上前,我们西吉人是受巫神庇佑,像他这样被邪神入体的病患,当然也只能由巫神降福。 娜仁纳眼泪汪汪地抱紧了弟弟。 阿妈去世时,叮嘱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但是她没能完成这个嘱托,如今弟弟也生了病。她知道去巫神庙就很难再回来了,她见过那座又高大又冰冷的神庙,病人躺在祝祷台上,被烟雾环绕着,她的阿妈就是在那里死去的。 想到这些,她再次求助般看着江培风和阮霁云她们。 而那巫医见她们迟迟没有定论,再次示意跟来的人去抱孩子。 一个人影挡在了他面前,巫医抬起头,看到江培风那副云淡风轻般的笑容。 我倒是有个提议,她说,反正我们人都已经在这里了,不如就先让病人试试公主的药,如果吃完药没有效果,你再带他走也不迟。 那巫医犹豫了一下,他到底不敢当面驳斥江培风,但依然迟疑着问:但是......用了异族人的药,如果触怒巫神大人,那这可如何是好? 巫神世代庇佑着西吉子民,巫医官你又亲自在这里看着,能出什么问题?江培风笑眯眯地说,你可是侍奉巫神大人的医官,有你在,我想巫神如何也是会谅解的。 巫医:.......总觉得有点坑。 江培风继续微笑着看他,他心里很清楚,别看这位王女好像十分亲和,打起仗来手段却很高明。想到陛下对她的宠爱,他即使是受神庇佑的巫医,也只能顺势下了梯子:那我就在这里等一会吧。 江培风转向阮霁云,对她温柔地笑了笑:殿下,只管先替病人熬药吧。有巫医大人在旁边守着,不会有事的。 这阵营拉得也太生硬了啊,巫医抹一把汗涔涔的额头:你们治你们的,我只是看在培风将军您的面子上,暂且在这里等候罢了。 江培风已经转头去替阮霁云拿药包了,心说,待会儿小白花把人治好了,你可不要后悔。 阮霁云知道,这是江培风为她争取到的机会,她手下不停,将药包中的药材分拣好,又倒入药罐中,浸泡片刻之后,文火熬煮起来。 草药香味慢慢弥漫在毡房中。 那巫医起初还没有看她们,待鼻间闻到这股陌生气味,实在忍不住好奇地转过头来,见药罐里沸腾起来:这...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股香味? 阮霁云看他一眼,解释道:这是小柴胡汤,小柴胡汤和解功,半夏人参甘草从,更加黄芩生姜枣,少阳万病此方宗。用此方治伤寒对症。 看着她被火光映得温柔秀美的轮廓,那巫医怔了一下:这都是你们异族人才有的东西,我可没听说过。 阮霁云也顾不上多理会他,药罐中的药汤已经熬好,她用碗滤出来,亲自端到病人面前。 他人都晕过去了,你要怎么喂?巫医的声音再次在旁边响起。 有办法的。阮霁云将药碗交给娜仁纳,自己亲自把小男孩抱了起来,丝毫没有嫌弃地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她手中拈起一颗小小的黑丸子,在小男孩唇上擦了擦。 让巫医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昏迷中的孩子居然微微张开了口。 趁着这点功夫,阮霁云拿起勺子,开始慢慢给他喂药。 她动作很慢,一口喝完,停一会儿再喂第二勺,若是中间空的时间太长,孩子又再度合上了嘴,她便再次拿出那颗丸子,就这样擦擦喂喂,竟真的把那一碗药都喂了进去。 你给他擦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巫医好不容易见她忙完了,又一次忍不住询问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7 16:02:39~20210709 10: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量子纠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阮霁云在婢女准备好的热水盆中洗干净手, 见那刚才还满脸严肃的巫医此时却眼巴巴跟在身畔,显然是有一肚子问题想问。 她低头思考片刻,从荷包里又掏出颗一模一样的黑丸子, 递给了他。 那巫医捧着这颗小丸子, 如获至宝,他把丸子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露出点不可置信的神色,紧接着又小心翼翼掰下一块,直接丢进嘴里。 呸呸......他苦着脸捂住嘴,好酸酸酸酸 阮霁云回过头, 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觉唇角弯起笑出声来。 这是梅丸, 当然酸。她让婢女给巫医倒了碗水, 若只是昏睡不醒的人, 用这个擦擦牙, 一般都能咽得下去药汤。 那巫医眼睛瞪得大大的, 又看她笑起来模样实在有些耀眼,不自觉地红着脸低下头:想不到这么一颗小小的梅丸......居然就可以...... 他还想再多问些什么,眼前不知何时又多了个人。 江培风直接挡在巫医和小白花之间, 笑意盈然地说:刚喂了药,还是让病人休息会儿,不要惊扰他为好。 巫医想,他真的只是有些求知欲旺盛, 但是培风将军那眼神莫名可怕啊, 就好像他要抢她家什么东西似的。 他讪讪退到一旁,内心已经对于这药剂的作用多了些期待。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小男孩的呼吸便逐渐回复平稳, 阮霁云在他额头上再次探探温度,发现热度也开始下降。 应该是药起作用了。她长舒一口气,向众人宣布道,等到下午时再喂一次药。 娜仁纳和阿诗诺她们都小声欢呼起来。 药剂起效,娜仁纳的弟弟就不用被送去神庙了,那巫医与随从对视一眼,也站起身来。 这药果然有些神奇......他边说边带着些期盼神色看向阮霁云,只可惜是异邦来物,想必十分珍贵难寻吧? 阮霁云说:这就是你们西吉的药草啊。 她拿出药包给巫医看:这是柴胡、这是黄岑,都是在这片草原上摘的...... 看着药包中那些干燥后仍能辨出形状的药草,巫医震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您是说,这药...就在我们西吉吗?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炯炯地望向阮霁云:殿下!邪神入体一直是难症!神庙祝祷也并非能对所有人都起效......他看了看娜仁纳姐弟,您的意思是说,这些病人都可以用这种药? 一样方不能治百样病。阮霁云说,我不确定你说的邪神入体是否都是这个病症,若是像她弟弟这样的病患,小柴胡汤就是有效的。 她越说越有些感叹,达西草原上遍地生长着药草,但是听这位医官的口气,这里的人们从来都不知道它们可以用来治病。 江培风轻轻扶住她的肩膀:过几日我们要去王都巫医院拜访大巫医,如果方便的话,或许到时可以请这位巫医官也上一道表,将今日之事陈述一遍。若是大巫医能认可这道药方,那今后像小溪这样的病患便能有希望治愈了。 巫医连连点头:我回去就写一道手书送去王都。 眼见事情都已经商量完毕,江培风一行人也暂时告别了娜仁纳姐弟,先去安吉萨家吃饭。江培风特意叫住安吉萨,让他先回家拿些炭火和食物过来,也无需她再多操心,邻家大婶立刻表示他们一家会暂时照顾姐弟们吃饭。 恋耽美 ——(17) 等这些事都安顿完了,她们才上车。 安吉萨的父母早听说了这件事,草原牧民历来习惯守望相助,平民生活不易,如阮霁云这样能治病救人的人,越发让他们当成神仙般仰慕。 殿下,上次您说喜欢吃烤羊肉,一大早他阿爸亲自宰了羊,专门给您准备的。安吉萨的母亲热情地递上盘子。 盘子里的食物远远超过阮霁云的饭量,她拿盘子的手腕都感觉有些沉。但面对着安吉萨母亲的热情,她还是抬脸笑道:谢谢您。 说完她又悄悄发愁,盘子的肉量...看着确实有些太多了啊。 一双筷子忽然伸到她面前,叼走一块羊肉。 阮霁云诧异地抬起眼,发现是她身旁坐着的江培风,她正偏头听安吉萨父亲说着什么,手中筷子却没停,趁众人不注意,替阮霁云夹走好几块肉。 我可以吃吗?似是感觉到阮霁云的目光,她回转头,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了一句。 她说这话的时候,跟她距离不免有些近,温热的呼吸扫在阮霁云耳畔,更显得灼热起来。 阮霁云的右侧脸颊连带着耳垂一起红了,那段浅浅绯红就仿佛落入水中的胭脂,一层层浸润开。 她差点没拿稳筷子,明明毡房里满是油脂和奶香气,但江培风身上那股带着些冷意的气息,却鲜明得直往她身上绕,牵出柔软悸动。 阮霁云低着头,把盘子往江培风那边推了推。 等推过去之后,她才蓦然惊觉,她为什么这么自然就让江培风吃自己盘里的东西?想到这里,她又把盘子往回拖了点,这一看之下,她猛地坐直。 她盘里的肉呢? 这么一小会功夫,江培风吃了得有四五块吧?阮霁云忿忿不平地拿起筷子,迅速夹起最大的那块羊肉塞到嘴里。 ...... 【王都 巫医院】 高高耸立的祭台上飘扬着五彩经幡,赤金打造的铃铛挂在四角,随风轻轻摆动。身着黑衣的巫女手持鲜花,正伴随着袅袅升起的香烟诵经。 王都巫医院就坐落在巫神庙祭台后方,年轻的巫医官刚走进大门,就有侍从笑着打招呼:琅冀医官,您今天怎么有空来王都? 琅冀医官把马缰绳递过去,他还没有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对侍从点头致意后就急急问道:老师他今天在巫医院吗? 巧了,大巫医一刻前才吩咐过备膳,这时候应该正在后堂诵经。侍从微笑答道,您直接过去找他吧。 琅冀听到这句话,便不再耽搁,谢过侍从后就匆匆往后堂而行。 他自小就跟着老师在巫医院学习,对这里相当熟悉。沿途遇到的人回来,大多礼貌地打着招呼,他一一回过,脚步不停地走入一间宽阔的诵经室。 巫神像前的蒲垫上,坐着一位白须老者,他身上的黑袍用金线绣着层叠图案,显得格外华贵,因为年事已高,他的眼皮微微耷拉下来,盖住眼中神色,越发有些高深莫测。 琅冀见到老者,躬身先行了一个弟子礼:老师。 大巫医略微撩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今天没有宣召,你怎么从达西草原回来了? 他有些严肃地提点道:你如今才刚获封巫医官,凡事更要慎之又慎,切不可仗着是我的弟子,行事就没了规矩。 老师...弟子明白。琅冀恭敬地答道,弟子临时过来,实在是因为有件大事想跟老师禀报! 一炷香之后,诵经室中的大巫医依然垂眸端坐着,琅冀心中急切,忍不住又劝说道:老师,这都是弟子亲眼所见,那大景公主的确治好了邪神附身的患者,她这幅药方若是能被我们巫医院推广,一定能救许多人...... 你想得太简单了。 大巫医淡然地打断弟子的话:你说你亲眼所见,便贸贸然想要推广这个所谓的药方。但是琅冀啊,依为师的话,你实在是有些冒失。 他叹了口气:邪神入体之症,我们巫医院不知试过多少种药物,尚不敢说绝对有把握奏效,她一个小小年纪的异族女子,凭什么敢称能治?你自幼在我门下学习,该明白一种药方需经过多少次试验、多少道关卡,方能推广。 更何况,你不过是见到一个牧民家的孩子得治,就这样失了分寸匆匆忙忙赶来汇报?若是王城中哪位殿下、或是某位贵人家中有了病患,我们难道要拿这些千金之体去试一个异族人的手段? 大巫医睁开眼睛,严厉地说:我作为统领巫医院的大巫医,是绝不会轻易相信这位公主的药方的。 可是老师.....琅冀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这件事或许是我太着急,但是如果这药方真有用,我们至少应该先拿来看看,或者......试一试? 大巫医道:试自然是要试的,毕竟你也说这位公主是培风王女看重的人,我们不好太过怠慢。只是此事必须徐徐图之,如今马上就到冬月了,巫医院中事务繁杂,这试新药的事,我看等过段时间再议也不迟。 他看着满脸挫败的弟子,又补充道:你年纪轻轻便得大王恩荫,成为一方巫医官,行事需得千万谨慎,莫要留下什么话柄,对你以后的发展不利。 琅冀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躬身道:弟子受教。 大巫医望着自己年轻的弟子,心中暗忖,终归还是年轻了些,遇到一点事就失去方寸,竟然也不想想,西吉受巫神大人庇佑,尚且难以应付邪神入体之症,一个异族公主的本事莫非还能大过他们巫医院去? 待琅冀走后,他直接吩咐侍从道:传我的话,若是过几日那大景公主来求见,只管说我去忙冬月节的祭祀事宜,先拖上些时候再说。 25、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巫医院这番官司, 阮霁云自是无从知晓,因此当她和江培风去巫医院时,被侍从长礼貌地阻拦了。 实在是不太凑巧, 如今大巫医正在为冬月节的赐药仪式祝祷, 七天后才能出关。侍从长态度恭敬,因为祝祷不可轻易打断,因此我们也无法替殿下通传。 江培风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她虽为王女,却到底不能直接命令巫医院的人行事,闻言也只得说道:那我们七日之后再来吧。 她们出了巫医院大门, 刚要上车就看到安吉萨匆匆忙忙策马而来。 殿下!安吉萨远远看到她们的身影,立刻勒马停住脚步, 而紧接着从马背上又跳下来一个人, 却是那位巫医官琅冀。 二位殿下, 你们已经见过大巫医了吗?他气喘吁吁地问道。 得知大巫医如今闭关祝祷, 需要七日后才能出来后, 琅冀的面色瞬间变得有些奇怪。安吉萨见状,替他说道:我们正是为此事来找殿下的! 他一五一十将原委说清楚,原来是自从阮霁云救下娜仁纳姐弟之后, 琅冀医官对此非常关注,除了当晚便亲自送表章到王都巫医院之外,几乎每天都要去看望这对姐弟,对小溪的病程恢复了如指掌。 琅冀医官负责的区域是整个达西草原的牧民群体, 牧民生活贫穷, 医疗条件自然更是恶劣,许多幼儿因为看不起病,往往便夭折而亡, 冬月正是幼童死亡率的高发季节。 前几日,他例行巡查到某处牧民集中聚集点,发现那里正有个病患。 安吉萨说:我见琅冀医官急着来找你们,就正好送他一程。 琅冀点头道:我已经替那孩子诊治过,那家的幼子三日前也忽然发热,好端端就吃不下东西,症状同小溪一般,患的也是邪神附体之症! 他擦拭着额上的汗珠,紧接着对阮霁云一揖到底:我想请殿下把那药方借给我去救人。 阮霁云看他面目恳切,只得说:不是我不肯给你,而是这药方.....大巫医还没来得及见我们,所以他并未看过。 琅冀眼神一黯:老师他没有见您吗?他低头思忖片刻,又说道,但是病人恐怕不能等了,要不您把药方借给我,若是有任何事情我来承担? 这样不行。江培风见这医官满脸大义凛然状,不得不出言打断,这药毕竟没得到巫医院认可,若是给你用了,你始终是要背上责任。即使你想救人,也不能用这么鲁莽的方式。 她看向阮霁云:我倒是有个主意。 ....... 达西草原上的牧民间,最近忽然兴起一个传闻。 这还能有假?我亲眼所见,那家的孩子眼看着就没气了,被小公主一碗药灌下去,当晚就恢复过来了! 听说巫医所的医官也随侍在侧,亲自替她煎药呢! 公主为我们带来了神药,如今救了好多病人,而且不收钱! 阮霁云此时正在毡房中片刻不停地分拣着药材,忽然帘幕一动,有人走了进来。 江培风出现在她面前,一袭白色长袍衬托出她挺拔玉立的身姿,清雅洒脱,许是为了方便骑马,她将一头长发束成马尾,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和那双凤眸。阮霁云与她那双清澈的眼神一触,便掩饰般垂下眼睫。 你怎么来了?她嗓音微微有些干涩。 江培风并不回答,而是走到她桌案前,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听说你忙得饭都顾不上吃,阿诗诺只好给我告状,让我来管管你。 她说话间已将盘中餐点一一摆好,将暖壶中温好的奶茶递过去:先喝点热的暖暖胃。 嗯.....阮霁云垂首接过那杯奶茶,匆匆忙忙喝了一大口,立时被冲得咳嗽几声。 慢一点江培风的动作很快,转眼就绕到她身后,一手轻轻拍着她脊背,语中带着点无奈,我刚才看过了,琅冀他们给排队的牧民烧了茶,你且先吃点饭再忙。 说这话的时候,阮霁云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她怀里,耳边是她柔和的声音,她不敢回头,只小声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乖乖吃饭。江培风放开对她的桎梏,却也没有走远,只是斜靠在案几一侧,仿佛真的要看着她吃饭。 阮霁云满怀无奈,只得拿起筷子,她心里到底惦记着病人,草草地扒了几口羊肉汤饭就说:我吃饱了。 江培风目光温柔地望着她,忽然俯身朝她凑了过来。 阮霁云惊得呼吸一滞,而江培风只是凑到离她还有一掌的距离前停住,伸出细长洁白的食指,在她腮边轻轻勾了一下。 吃到脸上了。她指尖沾着一颗饭粒,笑着对她说道。 阮霁云脸腾一下烧起来,而江培风下一个动作更是让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将那颗饭粒放进了嘴里。 阮霁云呆呆地望着她,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的唇无法离开,她刚才......就这样,吃掉了那颗饭? 她不知道自己落在江培风眼中的模样,那双水汪汪懵懂而不自知的眼睛,和因为惊诧而微微张开的唇,都让她内心浮现出久违的渴望。 渴望能再跟她靠近一些。 良久,还是江培风先收回目光,她伸手将桌上的餐具收拾好:下一顿饭若还是不好好吃,我自有别的法子哄你。 阮霁云把脸埋在药堆里,哄她?她这分明是欺负她! 好不容易吃完饭,她又继续开始替牧民们看病开药,自打江培风提出让她以赠药之名替牧民看病,她这药的名声就越传越远。 虽然说几位婢女都在从旁事先说明,这些药物尚未得到巫医院认可,但牧民们本来生活困厄,有人肯为他们施救,他们心甘情愿感激她。 巫医院即使有良方,从来也是优先供给贵族老爷们,我们买不起也用不上,如今公主您肯救我们,生死有命,这恩情我们当牛做马还给您。 他们心里拎得很清楚,好运从来都不会优先眷顾他们这些存活于底层的人,他们总归是要排在最后才能得到那赖以为生的一口施舍。 但这一次,幸运女神只站在他们身边,那名扬西吉的王女将军带着大景的公主,专门为他们这些牧民免费送药,这可是连贵族老爷都没有过的优待啊! 牧民们心中怀着希望,在帐篷前排起长队。 一辆四轮马车远远地从坡道上下来,那马车由两匹身姿矫健的高头大马牵引,坐在车前赶车的车夫,亦穿着一身体面青布棉袄。 马车行到附近稳稳停下,那车夫从车上跳下来,见附近全是衣着寒酸的牧民,不免微微皱眉,旋即朝着车内低声请示:大夫人,我去前面问问,这里全是平民,您先别下车。 他说完这话,径直绕过这串轮候等着就诊的牧民,走到帐篷前就要往里进。 守门的安吉萨见他如此不守规矩,立刻拦住他:你是何人?怎么冒冒失失就往里闯? 那车夫素来自矜身份:我是右相府的家人!我们小少爷得了急病,听说这里有异族神药,他病情耽搁不起,你赶紧让我进去。 恋耽美 ——(18) 你这个人!安吉萨简直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了,谁告诉你右相府的人就有特权啦?来这里的谁家没病人,你要想看...排队去。 车夫冷哼道:即使巫医院也没你这样大的架子,我们少爷是贵族,难道还需要跟平民一起排队? 他说着还想往里闯,忽然帘门晃动了一下,江培风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她神色淡然,长发被风轻轻吹动着,露出那双目光清澈,却隐约有种让人不敢直视般威仪的凤眸,江培风轻声说:你也太吵了。 培...培风将军?那车夫被她气势所逼,顿时挨了半截,您怎么在这里? 江培风漫不经心般答道:我在这里替小公主看门啊,免得总有人觉得自己身份高贵,就不想遵守规矩.....身份比你高贵的人正在里面治病救人,我劝你若真想看病,就最好有些诚意。 围观的牧民见车夫吃瘪,哄一声纷纷笑起来。 你们家少爷是贵族,那给我们看病的可是公主! 以往什么好事都是你们先轮到,凭什么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点眷顾,你们就立刻来抢? 巫医院的巫医们不是服务贵族吗?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车夫被他们说得头也不敢抬,灰溜溜一路跑回到马车前,他办砸了差事,也不敢多辩解,只能满头冷汗地低声向车里的人请罪。 车里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美丽女郎,闻言担忧地看向身边年长些的女性:母亲,那咱们真的要在这里.....排队吗?他们会不会故意为难我们? 那年长些的夫人面色如常:都已经到这里了,那自然是要排上一排,人家都说明了规矩,我们不遵守本就是有错在先。 女郎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本事救我的嘉儿。 她母亲淡淡地说:你父亲身为大巫医,也对嘉儿的病束手无策,如今只能寄望于这位公主的奇方。孩子还病着,你作为母亲务必坚强些,总不能孩子还没放弃,你就先丧气起来。 我也是担心......女郎压低声音,略带委屈地说道。 她自小顺风顺水,并未受过挫折,却没想到自己的幼子忽然染了病,她父亲是巫医院的大巫医,自然得以第一时间将孩子送到巫医院求诊。然而却不知是不是巫神大人未能庇佑,孩子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眼看父亲都束手无策,她几乎都快绝望了。 因为大巫医的种种药方都没有效果,她也转投了不少偏方。这天无意中听到自己的奶娘说起,草原上有个能救命的异族公主在赠药。 听说有许多牧民家的孩子,都是吃了她的药从而死里逃生,尽管她对此半信半疑,但还是忍不住病急乱投医地赶过来。 她满腹心思地想着,队伍终于排到了她们这边。 26、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祭台前的九百九十盏莲灯悉数亮起, 大巫医将清点完毕的药册交给侍从,他毕竟上了年纪,这一套繁琐的仪式做下来, 人也有些吃不消。 给王都各家的药都准备齐全了?他边净手边问。 身旁侍立的各位医官皆尽点头, 大巫医环视一圈,忽然发现其中少了个人。 琅冀医官不在吗?他问侍从。 侍从苦着脸答道:琅冀医官前些天派人来请假,说是达西草原近日病患较多,他忙不过来,恐怕无法亲自来巫医院参加祝祷仪式...... 荒谬!大巫医胡子颤动着,他沉吟片刻, 到底还是在众人面前给徒弟留面子,再棘手的病患, 也不能忙得连巫神祝祷都顾不上。你派人去告诉他......无论如何, 后日的大典务必到场。 待分配清楚后天大典的诸般事宜, 他挥退众人:我回府一趟。 前些天女儿过来求助, 自家外孙竟也感染邪神附体之症, 为此他带着几位医官试了好几种药方和祝祷方式,病情依旧没有好转。他心中惦念着,好不容易院里的事情安排完, 立即抽空赶回家。 不料他人刚踏进后院,就听到一阵乱纷纷吵嚷声,大巫医心一沉,加快脚步踏进院内。 可是嘉儿出什么事了?他拦住迎面跑出来的婢女, 沉声问道。 那婢女抬眼看到大巫医慌慌行礼, 声音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大老爷!小少爷他醒了,这会儿闹着要吃鸡茸粥,奴婢正要去厨下呢! 大巫医这颗心放回原地, 步伐越加轻快地进入室内,果然见自家夫人和女儿正团团围在床前说话。 听说嘉儿好些了?他拈拈胡须信步走过去,可见我这孙儿还是得巫神大人庇佑...... 大夫人见他回来,笑道:这次我倒真要驳你面子了,嘉儿能得救并非巫医院的功劳,而是另有原因。 你这就是糊涂话,若不是得巫神庇佑,嘉儿又如何能好得这么快?大巫医一边查看孙儿情况,一边不屑地说。 当真是有其他人救了嘉儿。他女儿也说道,我们听说那位大景公主在达西草场赠药,已经治愈过好几例邪神附体的病患,这才赶过去求救,公主的药只服了两剂,嘉儿热度就退了,方才还闹着要吃东西呢! 大巫医手停在半空:你说大景公主?赠药? 可不是嘛,就在达西草原的巫医所旁,我们去求药的时候,队伍排得老长,我还看到琅冀那孩子也在帮忙....... 大夫人乐呵呵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我听他们说,公主有意将药方送到巫医院,只是因着如今冬月节祝祷之事,暂时并未有回复,你如今若是有空,不妨着人抓紧去处理这件事....... 大巫医张着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大夫人又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 你说琅冀这孩子早就告诉过你?是你故意拖延着这件事?屏退众人之后,大夫人不敢置信般看着大巫医,你怕不是疯了? 我哪里知道,这异族人的药材真能有用?以为是琅冀年轻心切,这才夸大其词罢了。 大夫人看着丈夫那强辩的模样,忽然笑起来。 你这个人啊......她笑道,我往日只当你有些小心眼,如今才知道你是真老糊涂了!人家明明第一时间就将药方送去给你,半点私心不曾留,反倒是你疑心重重,故意使绊子拖延...... 她越说越觉得生气,顺手抄起床头的鬃毛床扫:要不是公主赠药,嘉儿如今还不知要怎样!你这自私险些害死自己的孙子...... 大巫医冷不防被床扫抽中脊背,老脸疼得一僵:夫人...轻些打!我又怎么知道她的药真会有用,年轻人......若是我不压着些...那可就要翻了天去!啊夫人你且住手...... 莫要废话,我今天必须先把你这老顽固的筋骨好好地松上一松! ...... 大巫医府中的这番官司结束得很快,待午后大巫医返回巫医院后,便吩咐侍从去达西草场送信,请那位大景公主过来。 他刚坐到椅子上,又立刻龇牙咧嘴地将脊背略微离开靠背,叹了口气道:先去找琅冀医官让他帮忙说项,态度务必恭敬些。 很快,在冬月节的巫神祝祷仪式上,王都民众都得知一个喜讯,那位来自大景的公主殿下在草原发现了一种神药,这种药物能治疗邪神附体之症。 巫医院的大巫医亲自替公主作保,号令各地巫医所推广药方! 巫神大人在上,公主为我们西吉带来了福佑! 好消息令整个冬月节仪式更添了喜庆气氛,人们走上街头,载歌载舞庆贺这一年中最重要的岁末庆典。 因为柴胡药方的一些注意事项还需交待,阮霁云又在巫医院盘桓了半日,解答诸位巫医官的问题,待阿诗诺笑着邀请她去观看庆典,她才惊觉:我今日好像没看到培风将军? 阿诗诺抿着嘴笑:公主您还不知道吗?今年冬月节的颂神大典,首祭就是我们殿下! 颂神大典是由精挑细选的五百位少年少女共同献舞,以祝祷冬月平安、巫神庇佑的盛大仪式。 这其中作为领衔者,便是颂神大典的首祭。 首祭每年都是由民众共同投票选出,是整个西吉最受尊敬、能力最卓著的一位青年,今年被选中的就是江培风。 王都最繁华的华阳大街上早已被隔出祭台通行的通道,民众们穿着节日服装,手捧香花簇拥在道旁,将整条大街挤得满满当当。 阿诗诺她们将阮霁云请到一座酒楼上,那里二楼是十余个临街雅间,正好可以方便观看祭车行进的盛况。 西吉男女生性热情,阮霁云留意到,就连那些花枝招展的贵族小姐们,也不顾矜持地趴在窗前,她们手中持着香花,不时将花束朝楼下丢去。 阿诗诺笑着解释道:这叫投香,若是遇到心仪之人,就将香花投到对方身上,对方若是也有意,就将花别在衣襟前,这便是惜香的意思。两人情投意合,自然也就能在一起啦。 说话间楼下正有个漂亮西吉少年骑马行过,一位年轻小姐用手绢包住花枝,朝他掷过去,而少年身手极佳,在马背上纵身跃起,正好接住那朵花。 他回头看了少女一眼,露出个青涩笑容,就将花枝别在了襟前。 伙伴们轰然叫好,一时间欢呼推搡着,要让少年上楼去与姑娘会面。 阮霁云看得十分有趣,还想再看看那位少年是否成功上楼得见佳人,便听到一阵鼓点声由远及近,从长街那头远远传来。 祭车就要过来了!人群发出阵阵欢呼声。 阮霁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华美的祭车。领头是四列整齐马队,马背上皆是身着盛装的少年少女。在他们身后,由四头白象拉动着祭车,高大耸立的巫神祭台四周鲜花环绕,戴黄金面具的舞者们如同仙宫中人,立在祭台上载歌载舞。 她伏在栏杆前,一眼便看到祭车最顶端站着的那个人。 江培风一袭白衣,临风而立。她同样也戴着一张金面,透过面具,只能看到她轮廓秀雅的下颌和嫣红色的、薄薄的唇瓣。 她垂眸注视着四周的人潮,伸手拔出腰间那柄金刀刀柄上镶嵌着数枚红宝石,莹莹璀璨,与她那张昳丽红唇光华相映。 咚咚咚! 鼓声起。 江培风唇线轻勾,随着鼓点节奏忽然动了。手中的长刀划出一道雪亮弧光,人便随之荡开,手臂轻舒婉转,如同要倾身去抚一段花枝。 那沉重的长刀在她手中,仿佛变得格外举重若轻,刀芒似月华泄地,层叠涌起千重雪浪。 而那人,在刀光中翩然起舞。 她动作轻盈得仿佛一只在刀丛中翩飞的蝶,锋芒越盛,她便飞得越加惊险绮丽。 鼓声更急,舞,也愈快。 缀着金铃的脚腕玲珑纤细,足尖点在方寸之间,江培风双手持刀,随着激昂的鼓点旋转,将刀光舞成密不透风的帷幕。 长风拂过,吹起她身上绣金的白色长裙,勾勒出柔韧的纤腰,宛如花枝缠绵烈风,又好像蝴蝶吻过刀尖,于寸寸惊艳中盛放成一朵炫目之花。 令观众情不自禁般屏住呼吸。 咚! 随着雷鸣般一声脆响,鼓声戛然而止。 江培风收刀、止步,长发在空中荡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剪影,翩然落下。 铮然刀意犹似在风中激荡,人群静默了几息,终于有人率先回过神来,掩住嘴小声惊呼道:啊 这声音如同划破冬日的第一声冰裂,欢呼声旋即淹没人潮,人群喧哗着、涌动着,将手中的鲜花纷纷朝祭车投去,一时间如下起缤纷的花瓣雨。 而那高台上的舞者此刻却伸出手,将面具揭了下来,露出那张秀逸无双的脸。 俊秀的长眉,挺直鼻梁,一双凤眸尤为瞩目,黑而盈然,如同盛着澄澈深邃的夜色。 下一刻,江培风便抬起头,朝远处微微露出笑意,那笑容太过动人,令观者心头一滞,险些沉堕进这温柔笑意中。 阮霁云下意识地握住栏杆,阿诗诺她们还在旁边说着什么,她却只觉得心跳如雷,什么都没能听清。 明明还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她却清晰地感觉到,那人所望的方向,偏偏就是她所在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注释: 江培风这支舞的创意原型来自唐诗逸老师《西河剑器》。 感谢在20210710 16:09:42~20210712 14:0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量子纠缠 5瓶;步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哔啵作响的篝火冲天而起, 阵阵铃鼓合着乐声飘荡,冬月节这晚没有宵禁,年轻男女皆踏歌起舞, 将整座王都映衬得热闹无比。 祭车朝巫神庙行去许久, 阮霁云依然未能回神,方才江培风那一舞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反而点滴凝聚,在心中越发清晰起来。 阿诗诺在旁轻声问道:殿下,楼里准备了宴席,您先去吃点东西吧? 阮霁云想了想:要不我们还是回府吧, 等培风...将军她一起吃。 恋耽美 ——(19) 大典的祭车还要在巫神庙进行祝祷,将军不会那么早回来的。阿诗诺微笑着再次请她, 您今天也忙了一天, 将军可是叮嘱过我们, 要好好看着您按时吃饭。 这话说得阮霁云脸一热, 到底还是依着婢女们去了宴会厅。 酒楼里早已安排好晚宴, 人们席地而坐,享受丰盛筵席。阮霁云才走到桌前,便有好几个眼熟的医官争先恐后招呼她。 原来殿下您也在这里!快来尝尝这玉仙楼的果子露, 味道极好! 一位年轻医官热情地递给她一只水晶杯,杯中液体带着水果甜香,看起来晶莹可人。 阮霁云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低头抿了一口, 果子露酸甜清凉, 尝起来的确很合她胃口,她小口啜着,不知不觉就喝下去大半。 今日培风将军的祭神舞, 是我看过最精彩的一支了! 有人高声谈论着方才的大典,阮霁云听到江培风的名字,耳朵不觉朝声音来源处竖了竖。 培风将军可是我们西吉最优秀的王女!长得美不说,还那么能干! 我今日将香花全都投给将军了......一个脸颊绯红,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少女目光亮晶晶地说,真想长大后嫁给将军! 人群发出善意的笑声,又有人高声回应少女:今日把香花投给将军的何止数百人,等你长大早就晚了。 笑声变得更为热烈,阮霁云默默不语地听着,原来江培风这么受欢迎,就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她努力眨眨眼想看清楚些,却终于还是徒劳地垂下眼睫。 咦?殿下,您这么爱喝这个果子露。那位年轻医官无意中看了眼阮霁云的杯子,惊讶地说,它酒劲儿还是挺大的...... 阮霁云朦朦胧胧回过头,对他璀然一笑,灯光晃花了少女明艳的笑容,令观者不觉呼吸一滞。 他见阮霁云面色有些微红,刚想转头去寻找她的婢女,就听到有个声音说:我来吧。 江培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席间,她已经换过一身衣服,将那头长发直接束成马尾,用一个金环扣住,显得格外利落。她越过众人,走到阮霁云身边扶住她:我找了你好大一圈,原来你在这里。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阮霁云下意识地抬头:你找我做什么? 想带你去个地方。江培风婉言谢过身旁人敬过来的酒,此时又有许多喝得酩酊的宾客认出她,纷纷起身就要过来劝酒。 捂嘴惊呼的少女,激动难抑的少年,长桌尽头举起一片如林的手臂,酒杯晃动着醇香,转眼便让整个酒楼越加陷入狂欢热潮中。 江培风冲着阮霁云调皮地眨眨眼:我的小公主,再不走可就要走不了啦。 语毕,她牵起阮霁云的手,将人轻轻拉起来,便带着她穿过人群朝楼下跑去。 阮霁云此刻还有点晕乎乎,骤然被她牵住手站起来,她连一句话都未来得及问,只迷迷糊糊随着这个人的步伐往前跑。 跟她一起,去哪里也是可以的吧,毕竟这个人是江培风。 江培风将她带到酒楼门口,那里拴着一匹漂亮的黑马,马儿眉心有一道雪印,阮霁云辨认出那是江培风的坐骑。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子一轻,人就到了马背上。 骤然拔高的景象令她没来由地心慌,眼前又掠过一阵香风,江培风也翻身上马,将她环在身前。 她催马前行,一路上到处都是燃烧的篝火和乐声,也像流淌了半途的酒意,熏得人心绪飞扬。 阮霁云从来没有骑过马,飞驰的战马速度极快,她只觉得两侧景物风一般后退着,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眼睛,牢牢攥住身前的马鞍,指甲都掐得有些发白。 一只手从身后环抱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紧张的手背,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握进掌心。 我们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培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阮霁云紧张地睁开眼睛,发现她们竟然已经跑到一大片草滩上,灯火辉煌的王都被远远丢在身后,只余下星星点点的光。 夜色中的草原,万籁俱寂,江培风又说道:小公主,抬头看看吧。 阮霁云依言抬起头,顿时被眼前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漫天星光,闪烁出一条光彩夺目的银河。她从未见过这样盛大的星空,眼睛瞬间感到不够用,看得几乎出神。 这也太美了。她喃喃一句。 我第一次见到这片星空的时候,就想带你来看。江培风笑了笑,找到一片平坦草地,将阮霁云抱下马背,让她可以慢慢欣赏。 月色如银,将星穹映衬得格外灿烂,阮霁云被这美景震撼,不知不觉仰头看了许久,直到江培风实在怕她脖子酸,才轻轻唤她休息一会儿再看。 她意犹未尽般转头,忽然笑道:咦?你头上沾了东西。 说罢她踮起脚,从江培风发鬓间取下一枚花瓣。 不知是哪个爱慕者投的香花,可惜只剩下这一瓣儿了。她拈着那枚花瓣,又想起方才祭车上盛大的花瓣雨,忍不住取笑道,殿下今日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此话怎讲?江培风笑着问。 往日我只觉得,培风将军文武双全......阮霁云抿唇笑道,却不想,原来你勾起人来,也是这么熟练。 那惊为天人的一舞,只怕勾去了半城少年少女的芳心。 勾魂的人眯了眯眼,眸中越发显得星光流溢,那双凤眸捉住她的眼神,将她锁在一片温柔中,江培风笑着问:那我倒是想知道另一件事......不知我,勾到公主你了吗? 猝不及防的问话,直接将阮霁云准备好的下一句玩笑逼了回去,她怔怔看着江培风:你...你这人...... 就像心中的秘密忽然被她揭开一个微小出口,而那揭盅的人此刻却微笑着,似乎在等她自己揭晓谜底。阮霁云耳际热意蔓延,一路烧到头顶,她掩饰般想转身回避这目光,却忽然脚下一个趔趄,旋即就被一双温热手臂扶住。 她听见江培风略带着戏谑般,轻柔而醇厚的嗓音:怎么?说不过我,就想装醉? 是真的有些醉了。 刚才席间那几杯果子露的酒意全入了五脏六腑,热热烫着她的胸腔,而更烫人的不是酒意,而是眼前这个人的眼睛,不知是谁先开头,她们间距离又靠得近了些。 阮霁云感觉自己摇摇晃晃,似是乘上一艘船,漫天星穹都像落在她身侧。她整个人都软了,腰被人搂着,头靠在一个熟悉的肩膀上,鼻息间嗅到一股淡淡清香。 你这样子,我可要误会了。江培风一手搂着人,一边充满爱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阮霁云懵懂地问:误会什么? 她小鹿般的眼睛水汪汪的,有种让人心惊的柔软。江培风在那双眼睛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炽热的眼神,燃烧着经久不息的渴望。 那双眼睛忽然弯了弯,她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放大了,一股甜润沁入鼻息间。 呵......阮霁云吐息如兰,在她唇边醺然又迷糊地蹭了蹭。 柔软相触的瞬间,江培风怔住了。 直觉告诉她,小白花应该是真醉了。但唇角传来的触感实在令人怀念,她不觉微微启唇含住那滴甜蜜,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接着,便感受到一阵濡湿甜意绽放在唇齿间。 江培风横下心,堵住那双唇回吻过去,只是这样单纯的吻,便让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瞬间溃败,只记得紧紧搂住这个人,以无限温柔的深情,轻柔地、体贴地,吻着那双唇。 阮霁云早就忘了自己究竟是脚步不稳,还是心绪也跟着醉了,不然她怎么会主动去吻江培风?理智告诉她,她们此时的行为已经足够逾矩,足够超过她十多年来所受的闺训教导,她应该推开她,结束这混乱的一幕。 但是...... 她徒然般阖上眼睛,任由自己双臂如同攀附般,软软环住江培风的腰。 想要吻她。 不止是吻她,只是不知道用何种方法,才能表达这份想要亲近的心情。从第一次在大漠中,她掀开车帘那刻开始,就像遇见了一个,早就该遇见的人。 她们在天地之间久久亲吻,漫天繁星皆是沉默而害羞的观众。 不知过了多久,江培风摸摸怀中人的头发,在她发心轻轻吻了一下:公主殿下,虽然我不想这样结束,但是夜风太凉,为了您的身体考虑,我还是得带你回去了。 她说这话时,阮霁云的脸早已红得彻底,她将头埋在江培风脖颈间,颇为不服气地哼哼。 江培风知道小白花的脸皮有多薄,便也不再逗人,而是又将她抱到马背上,带着她朝将军府一路行去。 只是她到底猜错了一件事,这晚被夜风吹病的人,居然不是怀里这朵柔柔弱弱的小白花。 作者有话要说:  江培风:小白花很害羞的,所以这种事必然是由我主动......唔...唔唔唔 28、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培风将军......生病了? 安吉萨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挠挠头皮,又担心地问道:是什么病?严重吗? 原本今日该由他随侍将军去王都大营察看冬季练兵情况,不料他久等不到人, 只好跑到将军府来询问, 才得知江培风居然生病了。 将军素来坚强,若不是真的病到起不来床,断然是不会缺席的,想到这些他面上忧色更重了。 阿诗诺一面领他往后园走,一面说:公主说将军应该是吹了风,有些发热。不过你不用太担心, 早晨公主亲自熬的药,将军喝完又吃了一大碗面, 看着好些了。 安吉萨一个踉跄, 差点把自己绊倒在门槛上。 原来只是发热...吗? 他记得上次攻打浩庭部时, 将军左臂被砍了一刀, 刚裹完伤口就带他们策马追击了足足三百里, 将整个浩庭残兵打得再也不敢越界。当时将军那副神勇模样,至今都是老兵勉励新兵的模范教材! 他带着满腔疑惑走进会客堂。 接待他的人是阮霁云,这位公主殿下也是满脸紧张:半夜就忽然发热了, 还不肯让婢女通知我,幸亏阿诗诺没听她的......早晨吃了一次药,现在正让她休息着。 看阮霁云担心的模样,安吉萨便又把自己刚才的判断修正了一下, 他猜想将军应该确实是病得起不来床。 毕竟发热也可能来势汹汹的!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将军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她平日对自己实在太严苛了,好在殿下您就住在这里,您的医术这么高明, 想必将军一定不会有事。 阮霁云有点好奇:培风...将军她,平日事务一直很繁忙吗? 安吉萨道:那是自然,大王一共有三子二女,但说句人人皆知的事实,我们将军才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人!她十五岁便统领雪骑,在军营中也是身先士卒,西吉十二部如今能统一,全靠我们将军一力促成。 不仅如此,将军还组织大家垦田戍边,又先后和大景、西楼兰等周边国家结盟,等开春了盟国间还要开设榷场......这些事我们西吉之前都没有人懂,全靠将军操心着。安吉萨叹息道,前不久我听将军咳嗽过几次,可她一直说不当紧,想必是那时就病了! 阮霁云安安静静地听着,内心却不免掀起一阵波澜。她与江培风年龄相仿,又同为公主之身,但江培风却显然做得比她好太多了。 无论是发挥自身所长,抑或为改善民众的生活而尽自己的一份力,她始终让人感觉到沉稳、可以依靠的信心。 然而她也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啊,也会有很辛苦、累到生病需要人陪的这种时刻吧? 想到这里她轻声说: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待江培风被阮霁云催着又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夜半时分,房间里仅留着两盏小灯,烛心拨得低低的,只余下温柔的光晕笼罩在屋子里。 她刚动了动脖子,一旁守夜的阮霁云便探身过来:你醒了?先喝点水......我看看热度退了没有...... 小白花声音轻柔,落在这冷寂冬夜里,便有种难得熨帖,她将手心放在江培风额前,见她目光凝肃地望着自己,不禁问道:还是不舒服吗? 江培风摇摇头:怎么这么晚还不去休息? 发热的病患最容易夜间反复,我反正睡不着,就在这里守着你了。阮霁云一边回答,一边轻手轻脚将炉子上煨着的白粥取下来。 你得先吃点东西,然后才能喝药。她也没有再叫婢女进来伺候,直接亲自将粥捧到江培风面前。 江培风静静地看着她。 我只是风寒罢了,倒是把你累得大半夜都不能休息。虽然病中一睁眼能看到自己想见的人让她很安心,但她还是忍不住心疼小白花,你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 见阮霁云点头,她这才借着她的力坐起身,也不用她多操心,自己便撑着将那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又轮到吃药。 泛着琥珀色的药汤有种清苦香气,阮霁云趴在床沿,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培风把药喝下去,见她一向清润的凤眸都有些微微闪动,不由问道:很苦吧? 江培风本想忍忍算了,阮霁云守了自己一天,她舍不得她再为这种小事费神,但转头看到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她不由心念一动,蹙眉抱怨道:唔...是有点苦...... 恋耽美 ——(20) 阮霁云带着点果然如此的表情微微笑起来,她从荷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呐,张嘴。 对着这样一张笑脸,江培风想都没想就乖乖张开嘴,旋即感受到舌尖涌现的甜意。 喝药喝多了,嘴巴一定是苦的。下午我让阿诗诺去买了些蜂蜜,和陈皮一起给你熬了点糖。阮霁云看她满脸讶异的模样,微笑着解释道,很甜吧? 江培风嘴角不由弯了弯: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你明明就有更甜的东西。 语罢她便倾身过去,在小白花唇边浅浅碰触一下。 灯光下,那如玉般皎洁的双颊瞬间又烫成一片令人悦目的红。 ...... 待镜湖化冻,满眼枯黄的草场重新铺上绿意,西吉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春天再次来临。 江培风重新变得忙碌起来,草原上物产贫瘠,近年来虽然西吉逐渐统一了各个部族,但生产依然是头等大事。发往大景和西楼兰开设榷场的国书陆续有回复,她忙着安排接待使臣,常常数日都不能回府。 而阮霁云自己亦有访客。 去岁冬天托公主发现柴胡药草的福,患伤寒病的人都用上新药,如今各地巫医所将数据报上来,统计得知死亡人口数大大减少,大巫医命我来请您去巫医院!琅冀医官一口气说完,自己也兴奋得脸色发红。 殿下!多谢您,因为您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希望。他诚挚地对阮霁云鞠躬道谢。 阮霁云没想到,自己无意中一个发现,竟然为西吉人民带来如此大的改变。待前往巫医院后,大巫医更是提出令她无法拒绝的邀约。 大巫医想请她到巫医院任职,专门负责教授学员们辨认药草,学习大景的医学知识,提到这个建议时,大巫医花白的胡子又颤了颤。 先前我见识狭隘,总认为异族的东西必定比不上西吉有巫神庇佑,如今公主的药方救了无数西吉人性命,我向殿下您道歉,并厚颜恳求殿下能将医术传于西吉。 阮霁云见大巫医要给自己行礼,立刻起身避过:您无须如此,当初我初来乍到,自己也是因为发现柴胡,才想着用它一试......她又迟疑地说,只是我的医术乃是自学,所会内容恐怕不足以担任老师。 一字谓之师。大巫医郑重地说,殿下您肯将你们大景的医术传到西吉,便是整个西吉医官的恩师。 他请阮霁云坐下,又提起自己刚得到的消息:我听闻西吉今年夏季就要同大景开设榷场,想必届时两国交流会更加顺畅,殿下您就是大景人,到时候我还想委托您代为拟定药材采购的计划...... 榷场开设的事情,阮霁云也听江培风提到过,没想到事情这样快就有了定论。她高兴地说:这个没问题,到时我先拟个单子,再请您参详。 等夏天时,殿下就来西吉满一年啦。大巫医捋着胡须笑道,又同她仔细询问了一番大景的医馆设置,这才吩咐琅冀陪她下去休息。 这些日子琅冀都会待在王都,他指着自家徒弟说,殿下要在巫医院调取历年病例数据,你需在旁好好协助。 能得以贴身受大景公主教导,琅冀哪能不知道这是恩师格外照顾自己,他激动地连连点头,殷勤道:弟子自当竭尽全力! 阮霁云便这样在巫医院有了一份工作,如今她用药治疗邪神附体的事迹早已传遍巫医院,大大小小的医官们见公主亲临,有事没事都开始往档案间跑,倒是让琅冀忙得不亦乐乎,嗓子都快喊哑了。 待江培风回府想找阮霁云时,方得知小白花已经被巫医院接走了。 她策马直奔巫医院,守卫们见到王女,谁也没有阻拦,江培风顺顺利利走到后院,耳中就听到了阮霁云熟悉的声音。 春日阳光正好,阮霁云在院子里给巫医官们授课,各种在西吉境内便能寻到的草药整齐排布着,她亲自一一指导众人辨认学习。 她声音轻柔,细心将草药名称、性状与药用细细讲解完,才让众医官上手察看。有心急的医官持着一株黄连看了又看,好奇想尝,结果被琅冀先看见,立刻着急地一把抢过来。 不能随便吃,他面色凝重地警告道,仔细听殿下说。 那颗梅丸的酸涩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江培风见园中气氛和睦,也就没有打扰,而是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等阮霁云一堂课讲完,这才抬头发觉她的存在。 你怎么不叫我!她眼中立即闪出笑意,连手中的东西也顾不得收拾,小跑着朝江培风迎过去,可是有什么事? 江培风微笑着摇头:今天春分,本来想带你去外头吃春宴饼,才知道你来这儿当女先生了。 她边说边摸摸阮霁云的头发:我有个好消息同你说。 29、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江培风带阮霁云去的, 是一间位于偏僻街区的普通小店,店铺不大,但收拾得非常干净。木制桌面上是粗糙的黏土花瓶, 里面还插着束颜色娇嫩的迎春花。 饼店由一对老夫妇打理着, 江培风熟门熟路与他们打招呼,那老婆婆眯着眼就笑起来:想着殿下也该来了,特意给你留的春宴饼和玉米粥。 江培风让阮霁云先坐,自己则亲自跑去灶前端菜,急得老婆婆连连说让她坐下就行,见她笑呵呵不当回事, 又颇不好意思地往她盘里多添了些菜。 托盘里放着一叠新蒸出来的麦饼,散发出甘香的粮食气味, 看起来酥松柔软。春宴饼是道节日小吃, 用麦饼裹着春日里的新鲜菜蔬:花椒芽、香椿芽、荠菜芽等等, 再配上鸡蛋炒的酱同吃, 咬起来香气四溢, 像是一口把春天吃进嘴里。 江培风又给阮霁云舀了一碗玉米粥:他们家的粥是把玉米磨碎再煮,喝起来特别香。 黄澄澄的粥水看起来细腻光润,玉米全都化成浆, 喝起来清甜爽滑,阮霁云吃得眉眼弯弯:好吃。 她鼓着腮吃着春饼,又想起培风之前的话:你有什么好消息给我说? 江培风道:殿下猜一猜? 阮霁云茫然地看着她,江培风看她模样实在可爱, 忍不住笑道:西吉计划与大景开设榷场, 如今大景使团已经在路上了,约莫再有一旬便能抵达王都。到时你必然要参加宴会,可以提前给你母妃写封信带回去。 听到这件事, 阮霁云眼前一亮:这么快!她激动起来,我离宫也快一年了,不知道母妃如今在宫里过得有没有好些?她每到冬季总要犯咳疾,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江培风温和地宽慰她:别急,等使团的人到了便能问问情况,如今你倒是先想想,有没有能捎给她的东西?也免得到时候来不及准备。 阮霁云被她安慰着,将自己那颗充满忧虑的心暂且平复下来,转而与江培风商量着该准备些什么礼物才好。 大景使团是在春日将尽时抵达王都庆城,今次因着是双方议定榷场开设的时间和经营范围,故而使团中多为转运司官员,为首领队之人则是当朝皇帝的七弟,亦是阮霁云的叔父康平郡王。 西吉狼王在王城设宴招待使团,江培风带着阮霁云共同赴宴,阮霁云盼着使团来王都已经等了好几日,她难掩激动,早早便打扮好。 为了表达两国通商的友好,宴席非常盛大,然而即便如此,康平郡王依然觉得西吉人有些怠慢。 王都的宴会,居然只有六十八道菜?上菜的宫娥也远不如大景宫女来得轻盈宛转,他闷闷地喝了口酒,将目光投向场中也就歌舞还算热闹。 他正百无聊赖地四处环顾,忽然看到门口处又进来两位少女,打头那位身材修长,却穿了身男子般的长袍,半分身段都不显,倒是后面那个看着更娇柔些。 只是......康平郡王揉了揉眼睛,那两位少女已经走到他面前,其中一人朝他行了个大景的万福礼,口中说:七皇叔。 你是.....霁云?康平郡王好半天才认出面前这个穿西吉长裙的少女,就是去岁时大景送来的和亲公主,不觉有些惊讶。 在他印象中,自己这位侄女并不受宠,平日也甚少出现在宫宴中,偶尔见面的几次,她总是一副低垂着头,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如今看起来大不相同了。 在他面前的阮霁云,不仅穿着华贵漂亮,就连容色也日益鲜妍,方才他乍看之下,险些未能认出她来。 看来你在此地......倒是得了西吉王的宠幸?他目光落在阮霁云的少女发辫上,又有几分迟疑,若说阮霁云如今是宠妃,这幅打扮又不太像? 一旁的官员听到郡王的话,立刻凑过来小声提醒:王爷,公主并没有入宫为妃!他们西吉的和亲跟咱们不大一样...... 听完官员的解释,康平郡王皱了皱眉头:这么说,他们所谓和亲,其实只是为了拿点嫁妆?人就这么白白放着?这西吉王......也太浪费了些。 那官员心中腹诽,人家这才是只为一心发展国力,哪会沉迷于后宫美色?但面上只能继续恭敬地说:都说十里不同天,想必西吉风俗自然与我们更是不同。 康平郡王就继续端着架子询问侄女:你如今在西吉都做些什么? 阮霁云答道:回皇叔的话,多蒙西吉王女照顾,我如今住在她府中,日常在巫医院帮忙处理些事务。 王叔真要说你几句了......康平郡王大为否定,你一个女孩子,最该想的是如何嫁人服侍丈夫,跑到巫医院那种地方做什么? 他恨铁不成钢般看着阮霁云,又放低些声音:皇兄将你送来和亲,为的是两国交好。你日日里跟着一个王女有什么用处?虽然他们西吉人说和亲不娶,但人哪有不好美色的?你多花点心思在这上面,若是能入宫为妃,生下一儿半女,才是女子该尽的本分! 这番话别说阮霁云,就连旁边的江培风都听傻了。 且不说他明知父王绝不会真娶和亲公主,这种直截了当把女子当做物品般的轻慢态度也足够让人反感了。她心中冷笑一声,伸手将阮霁云拉到自己身旁。 郡王爷,我们西吉的酒酿得不错,一会儿您可得赏脸多喝点。她微笑着阻隔住二人继续对话,回头示意婢女端酒上来。 康平郡王对她并不十分在意,然而身边的其他官员早已久仰江培风大名,唯恐自家王爷再多说什么,要是惹怒这位雪骑将军,他们这趟差事就算白来了! 王爷,将军说得对!咱们先喝酒、喝酒,都说关门教子......日后与公主还有的是机会见面呢,来,咱们今日先不说这个。一位转运司的年轻官员身先士卒,率先举起酒杯。 婢女得到江培风的吩咐,早已将准备好的甘泉酒捧上来。这酒烈度极高,初时入口有些绵甜,因此被称为甘泉,然而一旦掉以轻心多喝几杯,保管能醉得人事不知。 宴席又再次热闹起来,江培风拉着阮霁云走到座位上,亲自替她夹了一筷子夹沙肉。 旁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其他万事都有我。她在桌下寻到小白花的手,轻轻握在手心里。 阮霁云淡淡摇头:其实皇叔说的这些......我是不在意的。 她只是有些无奈,好不容易盼到的使团,没有人关心她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却指责她未能好好履行责任......甚至不顾颜面,当着江培风的面告诉她该如何勾引她的父王? 她深深羞愧于自家皇叔的话,更觉得有些无颜面对江培风。 江培风安慰她:他惹你生气,我自然会收拾他。 听到这句话,阮霁云急得立刻去拽她衣袖:皇叔毕竟是使臣,你可不能乱来!她还想再说什么,这时一位年轻的使团官员走过来,微笑着给她们行礼。 小公主,咱家是内侍省都知邢玉德,殿下您可还记得?这人开口嗓音带着点细声,显然是个宦官,他笑眯眯地说,多年前在御医院,有幸曾受过公主恩典。 阮霁云看着这人的模样,慢慢回想起来:邢都知......你是不是那个生病被留在御医院柴房的小宦官?原来如今你也在使团中! 邢玉德态度谦和:承蒙殿下记得,咱家如今升到前省了,蒙陛下恩典得以入使团,当年我还是个小宦官时,还得多谢殿下不顾身份,替我寻了风寒药,不然怕是也没有今日相见的缘分。 见他言辞恳切,阮霁云连声道:只是件小事情,都知无需这般放在心上,看你如今一切都好,我也很高兴。 邢玉德又道:咱家没什么能回报殿下的,想着您远在异国,因此临行前特意去拜见了和妃娘娘,娘娘托我给公主带了些东西,还望能去求见公主。 阮霁云没想到他居然能带来自家母妃的消息,顿时有些激动:有劳都知,你若要来见我自然是可以的。 此时终究不是详谈的好时机,邢玉德暂且先留下自己在驿馆的联络方式,便又礼貌地辞了去,江培风看着他回到席间,笑道:看来还是有人惦记你的。 她目光一直留意着大景使团那边,见康平郡王已经被众人劝着畅饮过好几轮甘泉酒,当下勾了勾唇角,继续替小白花夹菜。 恋耽美 ——(21) ...... 因为惦记母妃的近况,接风宴后第二日,阮霁云便邀请邢玉德来将军府做客,邢玉德很快便欣然赴约,与他同行还有另一位年轻官员。 王爷昨日高兴,一不小心喝得多了些,如今还卧床不能起身。那官员朝阮霁云施礼,下官乃是转运司副使程之璧。 阮霁云还了个礼,她从前身为后宫女眷,甚少有接触堂官的机会,但自从到西吉后,先是与巫医院众人打交道,大巫医夫人等一众王都女眷也时常邀请她做客,接人待物都自信许多。 程之璧亦是个知趣大方的人,阮霁云询问过母妃近况,便主动开口道:程副使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闻言程之璧不禁有些感叹,阮霁云实在是很聪慧,他再次拱手道:不敢欺瞒公主,下官此行的确有事相求。 他将情况与阮霁云解释一遍,原来对于开榷场这件事,朝中目前有两派意见。以康平郡王为首的宗室主张多设金银珠宝、珍贵玩器等享乐之物,而年轻一代的官员更想得更务实,想多在粮食、牲畜等农产品上争取优惠。 此事下官也与王爷多次商议过,奈何王爷并不将这些事放在眼中。程之璧无奈地说,我们也不能绕过王爷,单独往册子上增添类目,只能眼睁睁看机会错失...... 他并不确定这锦衣玉食的公主究竟对民情有多少了解,说完这些话自己也有点沮丧。对高高在上的宗室贵族而言,要为一头牛、一担粮的价格去求人,大概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吧? 程之璧刚想开口再补充几句场面话,就听到阮霁云说话了。 我来帮你。她认真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说明: 架空古代, 此处为方便阅读,将大景官职体系参考宋朝设立,剧情仍为完全的架空。 30、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阮霁云所说帮忙, 比程之璧理解得还要更深,她先是吩咐在旁侍立的阿诗诺:你去卫所找安吉萨,问问将军午间可得闲, 若是有空便请她回来一趟。 阿诗诺如今与安吉萨交往密切, 冬月节后不久,安吉萨主动上门拜访过阿诗诺的父母,眼看秋天就要迎娶佳人。西吉民风开放,并不阻止未婚男女相见,阿诗诺闻言也是粲然一笑,轻快地应声:殿下放心, 我这就去找他。 见她依言而去,阮霁云复又转向程之璧他们:我虽然不大懂农桑之事, 但也知道粮食是国本, 若是能为百姓出一份力的事情, 我责无旁贷。不过还是要请副使先详细与我分说情况, 真是能帮忙的事情, 我才好替你们进言。 程之璧大喜过望,又有些担心:殿下能替我们传话,已经是意外之喜......可您这样直接把将军叫回来, 会不会惹她不高兴? 阮霁云茫然地说:不会啊,将军不忙的时候,每日都会回来吃饭。说完又补充道,你们放心, 今日厨下做了她爱吃的烤肉, 她心情好,聊起来也方便些。 她说得很自然,显然并不惧怕江培风, 程之璧与邢玉德不由默默交换个眼神。 看来他们的公主殿下,与那位培风将军关系比传闻中还要好。 程之璧心情略微放松了点,开始细细与阮霁云解释此次榷场交易名单的情况。 他是景和十九年的进士,出身官宦世家,却难得对农事见解很深,当下将如今大景的赋税情况,农人的生活状况等一一向阮霁云做解释,言谈间颇为义愤。 如今大景粮产颇丰,但农人却生计艰难,究其原因无外贩粮太难,粮商压价成风。如今转运司想通过榷场交易,收购粮食贩往西吉,好替农人增加些补贴。 可惜上面那些大人只关心利益,榷场交易名单下来,他们忙着从中安插熟悉的商户,或是谋划着多弄些珠宝珍奇,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类目无人肯过问。 年初陛下还大征民夫,要在江南修建神仙行宫......北面尚有金狄在虎视眈眈,而我们依然毫无危机感。 他所说的情况,有一部分是阮霁云闻所未闻,还有一部分却是连她这深宫女子都有所耳闻。父皇性喜奢华,那些富丽堂皇的行宫都耗费不菲,如今听到程之璧的话,更是添了忧虑。 好在大景还有如程副使这般忧心国事的官员们。她安慰道,大人所说这件事,于两国都是有便利的,这种为民众谋利的善举,我会帮你给将军提的。 他们还在说着话,婢女来报将军回府,很快江培风飒爽的身影便出现在花厅之外。 程之璧等人连忙见礼,江培风和气地打过招呼,又问阮霁云:你昨晚吃得不合胃口,我让人一早去买的鸽子送来没?中午做鸽肉粥你喝一碗。 阮霁云给她递上一杯晾好的茶:我看到了,煮粥用不上那许多,我让厨房把其他几只都做成烧烤给你们添菜。 她们聊得自然,一旁的程之璧却看得有些新奇。在出行之前,他也曾打听过这位培风将军为人,得知她性格极为能干果断,没想到却还能看到她如此细致体贴的一面。 看她与公主轻声说话的模样,感觉实在是像极了......自己的父亲每次回府,同母亲说话时那副温柔模样? 程副使不懂,但程副使内心大受震撼,连婢女请他入席,目光也还在二人身上打转。 席间江培风将事情听得七七八八,笑道:单说事倒是不难,麻烦在于贵朝那位王爷,他身为主使,若想添加或修改细则,都要由他提出商议,你们无法绕过他行动。 她所说的也是程之璧他们目前最大的困扰,闻言他眉头紧紧拧起,显然是经受过挫折。 邢玉德从旁解释:因着这件事,程大人同王爷起过争执,为此王爷索性将程大人的所有条陈一并拒了。 皇叔实在是.....阮霁云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榷场交易乃是国家大事,他怎么能...... 王爷素来受到陛下宠幸,难免独断专行。程之璧叹了口气,也怪我自己冲动,急着想把事情定下来,冲撞王爷惹他恼怒...... 席间气氛便有些低迷,阮霁云见事情一时难有转圜,不由得去看江培风:若是我去求求皇叔如何? 你如今身在西吉,恐怕他会认为你是要替西吉人说话。江培风敏锐地说,到时更要生疑。她不疾不徐将酒杯放在桌案上,在我看来,你们现在与王爷之间已经起过冲突,他不会轻易答应你们的任何要求。 程之璧道:的确如此,王爷这人性子桀骜,粮食贸易于他又实在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们很难说服他。 我倒是有个主意,就看你们敢不敢了。江培风微笑着说,既然强攻不下,索性就来一手暗度陈仓。 ...... 江培风所说的方法并不难,但依然让程之璧和邢玉德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给王爷下毒......算不算是谋害宗室?程之璧怔怔望着邢玉德问道。 邢玉德表情并没比他轻松多少,闻言将头转向另一头的阮霁云。 紧接着他看见公主殿下秀眉微蹙,似乎也很忧虑的模样,然后她抬起头问江培风:要毒到什么程度? 邢玉德:.......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倒也不用太烈的毒药,江培风道,让他卧床个三五天起不来那种便可。既然程大人你说服不了王爷,不如索性就让他去不成会谈。 她微笑着看向众人:王爷抱恙,自然是由巫医院进行诊治,公主如今恰好就在巫医院任职...... 阮霁云听懂了她的计划,认真地附和道:这个方法或许可行,你们需要他病多久,我就可以努力让皇叔病多久! 她从最初的震惊到接受这个计划,大概也就花了一盏茶的时间?邢玉德观摩着阮霁云的表情,心道公主殿下对这位培风将军,未免也太过信任了些。他分明记得,印象中的殿下是个极心软、也极为胆小的人啊! 才来西吉一年时间,就能连下毒给自家皇叔这种事,都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吗? 阮霁云说:虽然此事.....于礼法实在有些.....但是各位大人时间不多,与其试图说服皇叔,我认为确实不如让他干脆病一场。 若是从前,她绝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然会做这么大胆的事情,但是眼见自己有能力改变一些事,即便是看起来惊世骇俗,那她也是愿意为了好的结果去做的。 程之璧此时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年轻的官员心中天人交战,在光风霁月做人与快刀斩乱麻两种情绪中徘徊良久,终于猛地一击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干了!殿下您做好毒药后交给我,就由我来......下毒。 他又朝着江培风拱手:久闻将军杀伐果断,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江培风含笑回礼:副使大人客气了。 春月十八日,使团的两位大人后来并不记得这一日,将军府的筵席上究竟有些什么佳肴,但是这天却成为一个微妙的开端,让年轻的大人们隐约觉醒,当陈腐无法被修正时,以非常手段或许能更快改变一些事。 几日后,驿馆即传出消息,使团主使康平郡王在夜宴后突然腹泻不止,折腾一晚之后人都虚脱了,只能卧床休养。 身为大景公主的侄女儿得到消息,亲自连夜带着巫医院的医官们上门诊治。 皇叔这是水土不服。她面色忧虑,向众人宣布道,需得先吃几日药试试。 康平郡王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太出,被几个美貌婢女好言相劝地服侍着,迷迷糊糊吃下一碗又一碗苦药。 然而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腹痛总是反反复复,稍微好些了吃点不合胃口的东西就又卷土重来,一来二去,以心宽体胖著称的王爷硬是瘦出个尖下巴。 皇叔,这病急不得。阮霁云亲自将熬好的药碗端上来,严肃而又略带紧张地劝道,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操心过度。 康平郡王在挣扎几次后,怕死的恐惧终于战胜了权欲,将榷场谈判一事全权交由副使程之璧负责,只是要求文书官将谈判内容记录在案,每日到病床前读给他听。 程之璧欣然接受重托,他本就是转运司的能臣,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将各项条目整理得一清二楚,亲自带团与西吉进行商谈。 榷场通商是有利于两国民众、增加收入的好事,双方都各自愿意推出本国优势产品,税金方面亦秉承互惠互利,故而谈判进行得十分顺利。 至于每日在康平郡王床前读会议纪要的那位文书,可想而知每日谈判时间长达数个时辰,其间某位大人说了几句题外话、又有某个使臣提出一些冗长问题,听得王爷昏昏欲睡,不小心错过几个关于粮食、牲畜等产品的细节,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就这样,直到所有通商条例全部议定,合约签署后的第二日,康平郡王的病终于有所好转,能在侍女搀扶下,绕着院子走几步路了。 31、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因为王爷贵体康复, 并且榷场交易的事情亦尘埃落定,江培风特意开了场盛大宴会,既是庆祝, 亦是为使团诸人践行。 来自王都舞乐坊的胡姬身段优美, 跳起令人目眩神迷的异族舞蹈,将气氛烘托得格外热烈。康平郡王原本还有些不满自己身为主使,却未能参加任何一场会谈,此时见江培风如此殷勤,才勉强消气。 程之璧功成身退,只低调地坐在阮霁云身边, 真心实意向她道谢。 榷场之事能顺利完成,我代大景的百姓谢谢公主。他略带着一丝苦笑又说道, 若是宗室之中能多一些公主这样的人该多好。 刚才他还听康平郡王在跟江培风商量, 要用千两黄金买上几匹西吉战马, 回去好打赢承恩公府上的马球队, 报今春球赛时的一箭之仇。 几分银子的粮税他嗤之以鼻, 但千两黄金的名马却说买就买。这令程之璧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想要报效国家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 阮霁云见他有些消沉, 出言安慰道:我记得有个人曾经跟我说,人只要专注眼前的事,进一寸也是一寸的成就。程副使此行已经做成你想做的事,日后也必然会如此。 柔和的音调落在程之璧耳中, 骤然扫去原本萦绕的黑暗。年轻官员犹如醍醐灌顶, 怔怔望着面前姿容秀丽的公主。 殿下说得对,是我着相了!他有些羞愧地说,我虽忧心于上官的不作为, 但想必朝中亦不乏于微光中努力之人,我既身在其位,便该振作精神奋发向上才是。 恋耽美 ——(22) 阮霁云尚且不知她无心的一句话,让这位年轻官员心中埋下了一颗什么样的种子。而程之璧激动得两眼放光,看向阮霁云的目光越发热切。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看到有个人影走过来,有意无意般,刚好坐在他与阮霁云之间的空位上。 江培风坦然面对着二人的目光,顺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程大人就快回去了,我敬大人一杯酒,祝大人旅途顺利。 程之璧心思简单,见江培风喝得爽快,自己也急忙跟着陪了一杯。 那酒液入喉立刻流火般滑入胃里,将程大人那玉白的脸颊瞬间染得酡红,好在他自诩酒力尚可,几息之内便迅速平复表情,将杯底亮给江培风看。 江培风笑眯眯看着他,抬手又倒了一杯,还想再喝时,阮霁云已经按住她的手。 她一边拿过江培风手中的酒杯,一边将自己面前未动过的那盏雪花羹递过去:先喝点热汤暖暖胃,你身体才好几天,这就忘了早晨起来还咳嗽的事? 江培风唇边挑着点笑意,下意识地去接那盏热汤,喝一口就皱眉道:也不甜。 阮霁云深知她对食物挑剔程度高,闻言又把汤接回来,重新给她夹了块枣泥糕:那你吃这个吧,这个甜。 她举止间默契十足,但程之璧却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从第一次在将军府见面时,他就总觉得二位殿下之间的关系实在好得令人羡慕。 他还在愣神,邢玉德一把就将他拉到隔壁桌上,手中的酒杯再次被倒满,他听见邢玉德笑着说:程大人,江湖救急,快来帮我跟这几位大人喝一杯! 程大人虽然是个能臣,但察言观色的能力还需磨炼啊。邢玉德悄悄瞥一眼隔壁桌,比如这么大半天过去,居然丝毫没发现自己在殿下们那桌坐着,看起来很碍事吗? 他转身将小程大人推到几位西吉官员面前,笑意盈然示意由他来拼这一轮酒。 ...... 大景使团满意而归,榷场在双方推动下轰轰烈烈开了起来。西吉的牛羊、矿产和珠宝香料源源不绝地进入大景商人名单,又换回粮食、药草和布匹等生活物资。 而阮霁云也收到了母妃亲手为自己绣的新鞋和其他礼物,邢玉德十分细心,在榷场邮路之中安排了自己的亲信,时常会有信递来。 一切都平静顺畅得令阮霁云险些以为,这种日子会永远继续下去。 直到深秋来临时,从榷场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 北方的金狄人起兵越过界河,直逼大景境内。 金狄地处北国寒冷之地,环境同西吉相比还要更恶劣些,与西吉这些年将部族逐渐统一的稳定发展政策不同,他们信奉强者为尊,穷兵黩武。 冬季来临,金狄粮食吃紧,时常会进犯邻国边境,富庶而羸弱的大景便是他们的最佳选择。大军越境后,北幽州守军发出紧急求援,然而却迟迟未得到任何驰援,在苦守十日后,守将陆成峰及两千一百七十余名士兵以身殉国,北幽城破。 大军顺势南下,如同一群过境蝗虫般,蚕食着富庶的景朝土地。 消息传到西吉时,金狄军已经度过玉龙河,即将攻向王都华京。 江培风身为雪骑首领,一连好几日未能回府,尽管西吉与大景之间尚隔着整片沙漠,但金狄此举却会让好不容易开设的榷场受到波及,唇亡齿寒下,战争的阴影已然降临到周边各个邻国。 作为大景公主,阮霁云心中的忧虑更甚。邢玉德从宫中传出的最后一则消息还是得知金狄人犯边,宗室人心惶惶,纷纷劝说昭宗暂时南迁到靖州去。 如今金狄都快打到华京,也不知道这南迁事宜是否成行,自己的母妃又能否得到妥善的庇护? 她一边悬着心,一边手下不停忙碌地将大叠药册分类抽出,由婢女分发给等候的巫医官们。战事若起,巫医院的事情便千头万绪,伤药、止血药和各类防寒防冻的外用药全部要进行统计、准备。 好在在程之璧帮助下,她们提前从榷场采购了不少药材,不然此时怕是忙得更昏天暗地。 这一场忙碌直到掌灯时分,阮霁云才回到将军府,刚进门便看到好几日没亮过的某间正房灯火通明,她眼睛一亮,提起裙角就跑了过去。 江培风正站在房间中央,阮霁云还是第一次见她穿成这样。白色窄袖军服剪裁利落,仅在领口处以金线绣出图腾,黑色小牛皮的宽腰带紧扣住纤腰,腰侧挂着那把漂亮的黄金刀。她本来就长得高,穿上这身衣服越发显得修长玉立,裹在军靴中的小腿纤细笔直。 她听到动静转过身:怎么不进来? 阮霁云抬眼看她,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你要做什么去? 江培风深深看她一眼,自己走到她身边,一手轻轻牵住人柔软的腰肢,将她拉向自己:我要去沙鸣关。 阮霁云心陡然一沉:可是金狄人......攻陷华京了? 暂时没那么糟糕。江培风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她,金狄国内五、六个部族王谁也不服谁,如今盯上大景,无非是因为冬天到了,国内缺衣少食,借兴兵闹点饥荒。想必他们不会愿意损耗太多兵力,只是西吉毕竟与大景是盟国,局势未明前,还是要做些准备。 至于是准备什么,她没有继续往下说,阮霁云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抬眼看她:我知道必要时你一定会去援助我朝,但是...我听说金狄人非常凶残,你,你要注意安全。 江培风微微一怔,旋即便笑了,她盯着阮霁云红晕遍布的脸颊,低声说:殿下别怕,我十五岁就会打仗了。 这句话越发令阮霁云有些揪心,见她神色黯然,江培风又俯身过去,以一种哄孩子般的语调说道:我这一去可能春天才回得来,殿下不打算送我点什么吗? 阮霁云茫然地说:我之前给你准备了一些药,都贴好标签分类放好了,等下我让阿诗诺去拿给安吉萨..... 更多的话未能说下去,因为江培风伸手蒙住她的眼睫,朝她嫣红的唇上轻轻吻了下去。 明明刚才还慌乱无措的心,被她这一吻安抚下来,视线被她的掌心挡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感受到呼吸相交着萦绕出淡淡馨香,阮霁云仰着头,听见她在她耳边说:小公主,万事都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松开挡在她眼前的手,又在她唇角温柔地亲了亲:我走了。 江培风这一去,便是带着雪骑的数千精锐悉数离开。深秋的西吉,寒风过境,骑兵们全副武装,跟在江培风旁边的安吉萨小心掏出个香囊,异常珍惜地塞进怀里。 江培风看他一眼:没跟你媳妇儿多嘴吧? 将军安吉萨夸张地昂起头,军令在身,我怎么会说不该说的话。只说咱们跟将军到沙鸣关驻防,以免那帮金狄人犯境,绝没有提过任何其他事! 江培风淡淡一笑:算你小子识相。 不过将军,那个大景官儿的话能信吗?安吉萨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莫名担心,他们的皇帝陛下,当真会丢下民众逃走? 身为万民之主,在安吉萨朴素的理解中,那自然就是天上的神明,理应庇护民众,怎么可能金狄人还没打进来,自己就先逃出王宫了?他觉得这事儿简直难以置信。 责任心只是一种美德,却不是君主的必备品。江培风轻声说,我现在只希望,这位大景的皇帝陛下,运气可要稍微好一些才行。 朔风卷起漫天飞舞的黄沙,如同一张昏暗而不祥的网。 32、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行军第七天, 江培风在沙漠中收回自己的猎鹰。那浑身雪白的猎鹰栖息在主人肩头,金色鸟喙依恋般蹭着她的头发。 江培风从信筒中取出一张纸条,无奈地笑了:看来大景的运气不太好。 景和二十年冬月, 金狄人兵临华京城下, 昭宗在宗室鼓动下乔装打扮,准备连夜逃出华京,或许是途中过于紧张,混乱中不知怎么回事,昭宗竟然从城墙失足摔落,当场驾崩。 坐拥储君的楚贵妃, 如今要称她为楚太后了,在众人推举下拥立十六岁的储君为新帝, 帝号嘉宗。 嘉宗继位之后, 先是宣布暂避于百里外的靖州行宫, 紧接着又下旨, 请求盟国西吉将去岁的和亲公主暂且送回来, 代嘉宗之名与金狄人商谈议和事宜。 这简直就是无耻。江培风将那封信点燃,一点点烧成灰烬,五十四州府, 二百万里土地,六千余万臣民,居然要靠一个女子去和谈? 若不是她留了个心眼,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大景朝堂的变化, 恐怕小白花就又要落到这群混账亲人手中。 将军, 咱们要怎么做?作为与公主接触最多的安吉萨,自然也瞧不上大景这种行为。且不说公主为西吉做了多少贡献,早已成为他们认可和崇拜的殿下, 单就让一个女子去对抗金狄大军这件事,便足够令人鄙视。 江培风沉吟片刻:派人回王都去,将公主保护起来。我临行前与父王谈过,他会拖延应付大景那头的国书,我们只要保护好公主,留意别让她被强行带走。 她目光凝视远方:景朝不肯重视的公主,就由更珍惜她的人来保护。 对于这件事,江培风自认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却唯独没料到阮霁云自己的想法。 这夜扎营时,她正在军帐中独坐,计算着传令兵返回王都的速度,就听见营帐外传来卫兵犹豫的声音。 门帘被掀起,带进一阵微凉夜风,她猛然抬起头,看到一身骑装打扮的小白花正走进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江培风一颗心霎时往下沉,焦急地站起身拉住小白花,出什么事了吗?你受伤没有? 阮霁云骑马赶了好几天路,此时觉得浑身都泛着酸疼。开春时她为方便来回牧场间,求阿诗诺她们教她骑马,没想到居然先用在这时候。她笑着说:你别担心,我没出事,我追上你们是为了回华京。 江培风面色更沉:是谁想逼你回去?她安排在将军府的护卫难道会被收买,又莫非父王那边出了什么差错,竟然会松口? 没有人逼我。阮霁云见她神色不虞,下意识地伸手去抚她的眉心,是我自己想回去的。 她在接到圣旨的同时,也收到邢玉德好不容易从宫中递出的信,得知后宫如今在楚贵妃掌握中,自己的母妃正被她困在宫中。 父皇一生广纳秀女,子嗣却并不丰裕,楚贵妃家族位高权重,她的儿子出生即是储君,而在贵妃之后,后宫嫔妃但凡诞育皇子,也大多早夭或生性胆小畏缩,不得父皇喜爱。 新帝召她回宫,是打着她作为成年公主,需为国分忧的旗号,朝堂之上尽管有程之璧为首的新党官员据理力争,但终究势力单薄,未能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轻声说:我母妃如今尚在宫中,无论是为了大景百姓免受战争波及,还是为母妃,我都必须回去一趟。既然金狄有意和谈,我只是作为使者,他们想必不会太过为难。 江培风垂下眼睫,轻轻摸了摸阮霁云的头发:你如果留在西吉,我的人会保护你,至于金狄那边的事情,我也会妥善解决,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这样行吗? 阮霁云像只小动物般在她手心里蹭了蹭,说道:但我也不想永远躲在你背后。 从来到西吉那时候开始,江培风就像她的保护伞,她无论做什么决定,都知道背后这个人永远是她的依靠,但是时间越久,她对江培风也产生了更为深厚复杂的感情。 那些更坚强的人,更勇敢的人,难道就理所当然地必须永远站在最前面?她们同样身为女子,为什么她就可以心安理得成为被保护的对象?这是不对的。 任何人都应该拥有勇气去保护对方,哪怕对方比自己强大,她不想让江培风一次次以身涉险,只是为了替她撑起无风无雨的世界。 她们理想中的世界,应该由她们一起努力去创造。 阮霁云抬起头,握住江培风的手: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去做我该做的事,你放心。 江培风静静看着她,那双深邃的凤眸中涌动出深厚温柔,她思忖良久后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但是有个条件我必须亲自陪你一起去华京。 她全部责任都是为了保护眼前的人,既然是阮霁云的意愿,那她就修改一下原本的计划,让小白花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并且,帮助她得到她想要的。 ...... 【华京大景宫】 汉白玉的石阶顺着深红色宫墙一路绵延迤逦,黄铜宫灯雕刻成仙鹤与莲花等吉祥形状,将甬道两侧映照得雪亮,只是每座宫门上皆尽垂挂着白色缟素,显示这深宫的主人新丧。 阔别整整十八个月后,阮霁云终于又一次重新踏上大景宫的土地。 偌大而豪华的宫室,冷清得宛如一座华丽坟墓。她下意识抬头望去,被红墙割断的一片天空上,几颗寒星莹莹闪烁着。 负责接她的小宦官是邢玉德故交的徒弟,看起来有张机灵的圆脸,他一路走,一路低声说:太后娘娘有吩咐,让殿下回宫后先去慈宁宫见她,殿下莫怕,和太妃一切都好。 恋耽美 ——(23) 阮霁云知道他是好意让自己宽心,感激地点点头,待到了慈宁宫后,太后只宣她一人觐见,江培风摸摸她的头,示意自己就在院中等待。 楚贵妃宫室中熏着她惯用的花香,水晶珠帘从藻井处一路垂下,被灯火映得璀璨而辉煌,像层叠掀开的豪华幻境。阮霁云依礼请安后,抬眼看到那个帘幕背后穿着凤袍的女人。 她妆容十分艳丽,明明国丧在身,红唇依然显得很凌厉,楚贵妃显然也对她的样貌有片刻讶异,许久才说:久不见霁云,险些都没认出来。 她很快便又收拢神色:想必你也知道了,现在金狄人正在城外驻扎,那些蛮夷想让陛下亲自同他们和谈,我大景堂堂上国,如何能让蛮夷人欺辱? 但是现今国库空虚,你父皇他去得急,这治丧修皇陵的钱尚且紧巴巴的......为此陛下已经自减用度,搬去靖州行宫了......宗室里没有能用的人,都是逼得没有法子。 楚贵妃声音有些娇弱,听起来有种华美而虚无般的感觉,她注视着阮霁云的表情:你是景朝的公主、陛下的皇姐,又在西吉历练过,有与外族人打交道的经验,这事情哀家思来想去,也只有交给你才能放心。 她说,阮霁云安安静静地听,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就像在一年多之前那次,她跪在颐和殿的石砖上,听到同样的声音,婉转地说:昭明身子弱,又眷恋她父皇,舍不得远嫁。思来想去,也只有霁云最合适了。 她下定决心,抬头说道:霁云愿意为陛下分忧,不过有一事想求娘娘成全。 她对楚贵妃徐徐下拜:今次事毕后,我想求娘娘开恩,准我带着母妃去西吉颐养天年。 千里迢迢回到华京,她唯一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母妃,若能借助和谈之功接回母妃,那也是值得的。 凤座上的女人注视着她,似乎思考了很久,才说:哀家应你,如果此次和谈之事顺利解决,你的心愿自会得偿。 慈宁宫中这场对话,进行了许久。殿外的江培风独自站在院子里,安静地欣赏着这片华贵的宫室。 她的小白花,曾经就是生活在这个地方。 风送来丝丝缕缕花香,一株晚香玉舒展开嫩叶,花瓣映着月光散发清辉,显得分外娇嫩,江培风没见过这种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忽然听到有人问:你是谁啊?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站在宫门前,在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宫人,都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恭敬模样。 见江培风不答话,少女眼珠一转:我没见过你,难道是金狄的探子? 江培风见她出言不逊,皱着眉头说:我是西吉王女,陪霁云殿下来见太后娘娘。 少女冷笑一声,又有些得寸进尺地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话时满脸倨傲模样,江培风着实有些不想搭理,见殿前宫人已经迎出来走向少女,便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昭明公主长到二十岁,还从没见过敢不给她面子的人,她看着眼前人的模样,娇嗔斥道:本宫乃是景朝长公主昭明,既问你话,你便要回答。 江培风面色纹丝不动,只是在听到昭明这两个字时,目光终于朝着少女看了一眼。 原来这就是当时不肯来西吉和亲,求着昭宗用阮霁云替换自己的那位长公主啊。 那双清澈的凤眸望过来时,昭明公主却愕然了。 她素来听闻西吉乃是蛮夷之地,那里的人民智未开,野蛮得狠,但是眼前这个西吉王女,看起来却好像有些......好看? 昭明公主心突突跳着,下意识回避开那道明亮视线,还未等她再说什么,紧闭的殿门吱呀一声开了,阮霁云被小宦官送了出来。 见小白花出来,江培风立刻迎上前去,此时她面上那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神色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俱是温柔。 又有人来请昭明公主进殿,她恍恍惚惚地抬脚往前走,到底有些不甘心般、格外在意地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两个人。 凭什么......她忿然般轻咬住下唇。 作者有话要说:  【休息室小剧场】 昭明公主:我是不是拿的魅力反派剧本? 孟繁诗 :什么叫魅力反派? 昭明公主:就是那种长得特别美,但行事..... 孟繁诗 :哦,那你不是。 33、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阮霁云的母妃和妃一直不受昭宗宠爱, 故而她所居颐和宫也地处偏僻,这些天因为昭宗驾崩,金狄大军围城, 整个皇宫中便都显得人心惶惶。 吉祥一边引路, 一边小声致歉道:前些天先帝爷深夜离宫,不想出了乱子,宫人也在那时候死了好些,所以几位太妃这边的人还没补齐,内务省已经加急在办理......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前面灯火晃成一片, 有禁军在高声喝骂,似乎有人正在哭喊, 喧哗声打破宁静, 在深夜中格外清晰。 吉祥看了看阮霁云的脸色, 提起灯笼问道:何人在内宫喧哗?当心惊了公主的驾。 那前方围拢的几个人听到他说公主, 声音短暂地停顿下来, 片刻后,一个禁军头领模样的人越众而出,远远对着这边略一施礼。 末将乃是禁军卫队长, 巡防时发现这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怀疑他意图不轨,这才将他捉了起来......他声音中带着一丝傲然,没曾想惊扰殿下。 为了印证他的话, 那禁军又让手下将人带过来。 灯笼映照下, 被捉住的那个小太监约莫十二、三岁模样,穿着身皱巴巴的内侍服,他大约是被吓坏了, 哆嗦着身体一句话不敢说,只能颤抖着磕头。 阮霁云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当下有些吃惊道:你是哪一宫的人?管教你的大监何在? 她声音温柔,那小太监怯生生看了看她,这才迷迷糊糊道:贵人,奴...奴才原本是跟在行宫马房伺候的,前些天随大监一起进宫,结果大监好些天都没回来,奴才在这里不认识人,又实在是饿极了,这才深夜悄悄出来想找些吃的东西,没想到...... 他边说边哭起来,将怀里藏着的几个冷馒头掏出来,眼巴巴望着众人:奴才真的这几天只拿了几个馒头...... 阮霁云见这小太监灰头土脸,目光也有些迟滞,心里信了些许,她自小长于宫中,知道这些禁军多为世家子弟,行事很是倨傲。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太监,落在他们手里怕是要三言两语就会定罪。 既然被她遇见了,那就尽量管一管吧。她想到这里,吩咐吉祥道:这孩子看着年纪尚小,你且跟去过问一下,如果审出来真的没有可疑,就让行宫那边的人来接他回去吧。 说完这些,她又复对着那禁军队长道:父皇如今新丧,宫中护卫有劳诸位将士了。 那禁军见她态度和气,又是一副清丽悦目的姿容,不觉心中飘然几分,下意识答道:既是殿下求情,那我们就多问上一问吧。 阮霁云点点头,看事情已经解决,便转身继续朝颐和宫而行。 那小太监愣愣地看着她们一行人远去,吉祥先是与禁军说了几句话,复又走到他身边道:算你小子走运,遇到的是这一位,不然恐怕就要在天牢里求佛了。快起来吧,赶紧去说清楚来历,早点离开吧。 小太监死里逃生,忙不迭给吉祥磕头:大监,刚才那位殿下是谁啊? 嗬,看来你当真不是这宫里的人,咱们景朝总共只有三位皇女,除了昭明长公主和年幼的馨吾公主,就是这位霁云公主了。 吉祥边说着,边催促小太监跟上,小太监呆呆重复了几遍他所说的名字,擦擦眼泪迅速小跑着跟了上去。 ...... 因为金狄军驻兵日久,故而阮霁云刚回朝,楚太后便马不停蹄地召集各方官员,共同商议议和之事。 如今公主已经归来,那这议和之事也宜早不宜迟,嘉宗还在行宫避祸,自然是由楚太后代儿子行权,她看向阮霁云,霁云觉得呢? 阮霁云原本就是为此事而来,闻言并没有太多意见:太后和诸位大人决定便是,都是为了尽快休战,使百姓免于战乱之苦,我自然责无旁贷。 鸿胪寺已经将议和文书发往金狄大营中,一位负责禀笔的官员迟疑地说道,但他们坚决不肯让王子来城内,而是要求我们的和谈使者去他们那边。 听到这句话,官员们顿时议论纷纷,以程之璧为首的年轻官员率先发难:让使者去城外?那岂不是要让大景昭告天下,是我们主动求和?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官员显然不屑他的话:你若是有更好的建议,何不亲自请缨,去把金狄人打败,好让他们主动来求和? 礼不可废!我大景堂堂上国,居然要让公主千金之躯涉险,难道诸位不觉得羞愧? 楚太后以手支颐,淡淡地看着吵闹个不停的官员们,似乎对此场景早有预料,待声音稍微平息,她才说道:今日召集诸位卿家,主要是讨论如何尽快将议和之事谈定。大军围城,陛下无法发丧,本宫每每想到此就觉得痛彻心扉...... 她姿容动人,声音哀戚地说起先帝,瞬间令在场的大人们谁都不好意思再继续下去,程之璧和几个主张再与金狄商讨议和地点的官员互相对视一眼,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 片刻后,还是承恩公率先发言:娘娘所言甚是,如今首要问题是尽快议和,至于是我们去城外,还是他们进宫,本质上没有差别,我们先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 楚太后擦擦眼角的泪痕:诸位卿家,议和之事定下了,不知哪位卿家愿为副使陪公主前往金狄大营? 这个问题显然也是众官员纠结的要点所在,承恩公言:鸿胪寺自然是首陪。 鸿胪寺卿皱眉道:我们鸿胪寺历来是负责外事联络,这议和恐怕还得是以武将为先吧?公主千金贵体,多派些武将保护才能妥当。 议和又不是打仗,派武将去做什么? 眼看着好不容易被压下的吵杂声又起,楚太后再次蹙起眉头,她眼波流转到阮霁云身上,见她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心中不觉有些纳罕。 平日里看着说句重话都受不了的庶妃之女,在西吉待了一段时间,怎么看起来好像沉稳不少?看她这样一言不发的模样,居然隐约令楚太后有些不安。 ......西吉,回想起昨夜女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她轻轻摸了摸鬓边璀璨的水晶珠花,反正如今江山是自己儿子的,一个小小公主又能翻起什么风浪呢? 朝会又持续了很久,最终大人们终于争执出结果,由鸿胪寺与枢密院各派出一位官员,共同陪伴公主前往议和。见事情商议妥当,楚太后又象征性地勉励几句,就宣布散朝。 她又单独留下阮霁云道:昨夜你到得晚,想着你要与你母妃团聚便没有强留,今日可得去我哪里吃顿饭才行。 阮霁云压根就不想跟她多待,但楚太后态度十分坚持,无奈之下阮霁云只得道:那就叨扰娘娘了,只是我母妃昨夜又有些咳嗽,我想尽早回去看她。 知道你这孩子孝顺。楚太后轻笑着示意摆驾回宫,一边道,西吉那位王女也在你宫中吧?本宫差人也一并请她过来。 她居然会对江培风感兴趣这件事,让阮霁云疑惑地抬起眼,她印象中楚太后历来是个高傲的人,对这些周边国家很有些轻慢,能主动邀约江培风,却不知又是打着什么主意。 虽然满心疑惑,但她也只得先压下这些问题,被楚太后拉着手登上凤辇,一路向慈宁宫迤逦而行。 而另一头,江培风也刚接待了慈宁宫的宫人。对于大景这位太后,她并没有抱有多少好感,只是此时她还需要陪小白花行事,不好太过得罪后宫之主,便与和太妃交待一声后,就跟着来人走了。 宫闱重重,那宫人走得又很慢,在转过好几道弯之后,江培风实在有些忍不住地问道:不是去慈宁宫吗?为何你要往这边绕路? 那宫人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外族公主初来乍到,竟然能记得路线,磕磕巴巴回答道:奴婢怕前面积雪还没清扫干净,便想着走靠近御膳房这边的近路,这里人来人往,想必雪也少些。 江培风微微挑眉,没有再说话。 她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远远看到另一行人也在朝这边而来,为首是个穿着件洁白狐狸皮斗篷的女子,不是昭明公主又是谁呢? 江培风留意到,那位引路的宫人似乎松了口气般,而对面的人此时已经扬声道:培风王女,真是巧。 昭明公主今日明显经过精心打扮,那张与楚太后有些神似的脸上,一双眼中露出些光彩:既然都是同路,我们不如结伴同行? 恋耽美 ——(24) 她一边说,一边朝江培风走来,扑鼻的香风袭来,江培风不动声色地朝后躲了躲。 公主知道我要去哪里?她问道。 昭明公主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激动,一不小心就吐露出行迹,只得硬生生咽下嘴里原本要说的话:王女要去哪里? 江培风对她露出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我要去御花园。 昭明公主:.......你明明就是被我母后邀请去慈宁宫。但她此时却不好再次推翻自己的话,只得转换思路道:这么巧?我刚好也打算去趟御花园。 看着她满脸的热切,江培风心中叹了口气:哦?既然公主要去御花园,那我就不打扰您的雅兴,先告辞了。 你......昭明公主还从没见过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对她避之不及的人,不禁气结,你刚才不是说去御花园吗? 江培风对着她气定神闲地说:本来是想去,结果看到公主又忽然想起来,方才太后娘娘邀我一道用膳,我还是先去拜见太后吧。 她说完又催身边的宫人:快走吧,别让娘娘久等。 等她的身影走远了,昭明公主气得把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身旁的宫女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咱们还去御花园吗? 昭明公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什么时候说过去御花园啦?你好大的胆子,母后邀我用膳你也敢怠慢,自己去那边跪着领罚! 她发完一通脾气,又气势汹汹地转身走了,只留下这可怜的宫女跪在雪地里,忍着彻骨般的凉意,双目通红。 别看热闹了,快走吧。吉祥带着小太监正巧从旁经过,目睹完昭明公主发脾气的全过程也只能摇头叹息道,还好你运气好,昨天遇到的不是这位公主。 小太监偷觑着那位浑身颤抖的宫女,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许久才说:是啊,我运气真是好,遇到了好心的公主。 34、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冬月廿八, 乃是大景与金狄约定议和的日子。 一大早,守城军便已经起身,年轻的守军们搓着手, 聚在一处等待开门命令。 金狄人就在城外, 开门不会出事吧?有消息不甚灵通的人竖着耳朵打听道。 从旁边经过的军官嗤笑道:傻子,今天是议和日,金狄人就算再是蛮子,也不能现在攻城。待巳正时分,公主殿下的车驾就要出城去跟他们和谈了。 公主殿下?小兵咂舌,好奇地缩缩脖子, 难道咱们大景是没人了吗?居然要让公主去对抗金狄人的大军? 说你是傻子你还真是傻。军官简直不想再跟这傻乎乎的小兵浪费口舌,有人在前面替你挡着有什么不好?你还非得上阵杀敌, 把自己小命搭进去? 他大声吆喝起来:都精神着点啊!待主官下令开城门时你们动作都要利索些! 小兵紧握手中的麻绳, 犹自发着呆:可是让一个女人冲在前面, 这才更应该叫做傻吧? 他闷闷地低语, 却也搜刮不出更多坏话, 只能将这种奇怪的不满藏在心里,继续默默等待着开城门的命令响起。 守城小兵的心事,并不能传到阮霁云耳中。 此时她端坐于马车中, 头戴沉重的公主金冠,礼服上绣着腾飞的金凤与牡丹,将原本清秀婉约的小白花衬托出华贵气质,马车碌碌而行, 她听见车轮碾压过石板路的声音, 悠长而清晰。 上一次,她亦是如此,严装素裹地坐在车里, 等待命运将她带到未知的方向。当时她在想些什么呢?阮霁云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但是她知道这次是不同的。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也不再惶恐不安,她有她的责任要去履行,亦知道有个人会在她身边陪着她、守护她,无论前路会遇到什么。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清晨长街寂然无声,忽然轻微的扑哧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车辕上。 紧接着,又是扑哧、扑哧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 殿下!加油! 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女孩子站在一顶小轿前,手中捧着花篮,刚才便是她将花丢到马车上发出的动静。女孩脸色绯红,却还是勇敢地对着马车行去的方向,大声喊着。 殿下!加油! 另一侧的酒楼上,也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 殿下!加油! 三三两两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密集。长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整齐地站在路边,目送马车行过,自发地冲着阮霁云呼唤着。 最后使团的车队不得不暂时停下来,好让热情的民众能够将鲜花越过层层包围送到马车上,自从金狄大军压境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华京百姓们如此热情而充满期盼的,发出他们微不足道的声音。 守城门的小兵站在人群最末端,手中沉重的麻绳被他握得火热,他跟在队伍中,将城门一点点拉开,那华美的车队从他身边缓缓经过,一朵花枝掉下来,正落在他脚边。 他悄悄捡起那朵花。那是一支开得正好的绿萼梅,冰天雪地中,娇嫩的花瓣抖落一身风骨,正徐徐吐露着清香。 耳畔又传来上官的声音:都看好了,车队出去就赶快把城门关上,小心莫让金狄人趁虚而入! 手心顿时灼热起来,像是被花枝烫了一下。 【华京城外 金狄中军大帐】 使团车队穿过城门,一路来到位于外城的金狄大军驻扎处。连绵的营帐覆盖着黑色兽皮,远远望去就如同一群蛰伏的兽群。 马车停在中军辕门处,阮霁云眼前骤然一亮,车帘已经被人从外面掀开。 来人却是江培风,她依然穿着一身军服,长身玉立地站在车辕下。 我陪你一起进去。她对阮霁云露出个笑脸。 四周的金狄士兵身材高大魁梧,盔甲上泛着寒光,但江培风却如同视而不见般,只微笑着朝阮霁云伸出手:殿下,小心脚下。 她姿态自然、神色温柔,仿佛接下来要去赴的是场寻常不过的宴会,阮霁云也对她回以笑容,将手放到她掌心里。 她昂着头,姿态轻盈地穿过林立的金狄士兵,带领使团官员们走入中军大帐。 大帐中弥漫着油脂气味和酒香,金狄将官们身上穿着兽皮氅衣,身侧站着的护卫手中刀斧雪亮,虽然无声无息,却有种隐约的血腥气萦绕其间,令人心生寒意。 使团官员们心跳如鼓,虽然个个都还保持着肃立姿态,有个鸿胪寺官员的腿已经剧烈颤抖起来,几乎随时要摔倒在地。 见到他这幅狼狈模样,一位盔甲上雕着狼头的将领朝他咧嘴笑起来,齿间明晃晃带着鲜血印记,这凶蛮的表情更是让那官员身子一软,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阮霁云也有些紧张,她静静地站在人群最前方,努力让自己呼吸平复,那狼头将领见她没被吓退,不觉讶异地挑了挑眉。 景朝莫非没男人了?派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公主来和谈,不怕有去无回?他故意舔舔嘴唇,粗声粗气地问道。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金狄人跟着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阮霁云不理会他的挑衅,只镇定了一下心情,出声问道:你们提出想与大景和谈,如今我人已经来了,你们却又嫌弃来的是个女人?你们王子何在?敢问这位将军代表的就是他的意见吗? 她言辞间不卑不亢,眼中毫无惧色地看向四周,见这娇滴滴的公主没被自己吓倒,狼头将领感到自尊心颇为受挫:你们大景人,就会耍这种嘴上功夫,却没本事真刀真枪地打,公主勇气可嘉,却不知道你怕不怕我手中这把刀? 说完他拔刀站起,冷哼一声,陡然将长刀猛地朝前劈来!那刀锋阔大沉重,扑面带起阵罡风,直直劈向阮霁云站立的位置。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当啷声,狼头将军往后退了半步,眉目皱成一团,他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采。 一柄华美的黄金刀鞘挡在阮霁云面前,将狼头将军的刀锋推开了。江培风眼睛都没抬一下,嘴角轻轻勾了勾,笑道:我也不知道你,怕不怕我手中这把刀? 说完她手臂轻抬,那柄刀也随之变换姿态,如一抹虹光般落下,好似没用多少力气拍在那将军肩上。 狼头将军被她这轻描淡写般的一拍,竟然直接栽倒在地上,他费力地挣扎了好几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军帐中顿时鸦雀无声,狼头将军站起身,甩甩被震麻的手腕,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打倒了,他龇牙咧嘴地还想再冲上前,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阿木达,退下吧。来人衣着锦绣,长发上缀满宝石,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模样,但自从他进入大帐,所有金狄人都毕恭毕敬站起身,阿木达捂着手臂,不甘心地跟着退到后面。 那人走到主位前坐下:西吉的王女,可不是你们想打就打得过的。你说是不是呢,培风殿下? 江培风并不与他多做理会,将刀重新挂回腰间,退到阮霁云身侧站定。 那人眼中闪出更明显的讶异光彩。 殿下,既然您来了,那我们可以开始谈了吗?阮霁云与她默契十足,在江培风回到自己身边后,便朝来人客气发问。 金狄王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公主,谈自然是要谈的。你带着这么厉害的帮手,我若是再为难你,恐怕那柄绣金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 他施施然倒了一杯酒: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 金狄人要求白银五十万两,粮食十万担、牛羊四万头、棉花十万斤......幽深宫室内,鸿胪寺官员展开宣册朗读,此外他们还要求今后五年都按此数量进行......进行岁贡。 楚太后蹙着眉听完他报告,许久未曾开口,就当鸿胪寺卿觉得冷汗弥漫时,他听见太后的声音悠悠响起:没要别的了? 鸿胪寺卿被这问题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没有了。仅这个数量,就已经要让大景背上沉重负担,怎么听太后意思,好像还有些失望的样子? 他茫然地站立着,又听见楚太后道:五年岁贡,对我朝而言着实负担太重了些。我们同金狄,若是能关系亲近些,想必和谈的条件也能再宽松些吧? 这...公主殿下和使团已经尽力斡旋......鸿胪寺卿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替使团说话,初时那金狄王子开价更狠,全靠公主寸步不让同他争取,这已经减了许多...... 本宫没有责怪你们办事不利的意思。楚太后打断他的话,本宫是说,金狄乃是蛮夷之国,这蛮夷的话,总要分两头听。若是能跟他们亲上加亲些,再有变故,我们也好早做防备..... 鸿胪寺卿被这云山雾嶂迷了眼,半晌才说:太后您...您的意思是.......咱们与金狄联系还需更近一些,难道说,与他们这位王子殿下,和亲? 他心里更糊涂了,如今朝中云英未嫁的公主,可就剩下这位太后的掌上明珠昭明公主一人了,难道太后竟然如此大义凛然,要让公主去和亲不成? 楚太后微微松了口气:和亲,爱卿这个建议倒真是极好。若能跟金狄人和亲,日后两国便是盟友,我大景江山便能高枕无忧了! 那微臣即刻奏请昭明长公主为国和亲!鸿胪寺卿虽然不明白太后的态度为什么忽然这么转弯,但和亲总归是好事,两国结盟,那何愁未来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呢? 但他的话又被楚太后慢悠悠地打断了。 昭明?后座上的女人冲他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是谁告诉你,我的昭明儿要去金狄和亲了? 35、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议和成功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华京, 伴随着这个消息,守城卫兵们发现,那些遍布城外的金狄人营帐, 果真一天天在减少。 恋耽美 ——(25) 金狄人要退兵了! 小兵站在瞭望哨前, 心中隐约有些激动,然而激动过后更多却是迷茫,他默默看着城门下那些懒洋洋讨论着去哪里喝酒寻欢的上官们,许久才将头扭转回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胸中这股郁气从何而来,直到下值时分,依然有些仄仄地提不起精神。有同伴招呼他一起喝酒, 他也只是摆摆手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既然都穿上军服了,却还是这幅模样可不行。有个人影站在离他不远的拐角处, 笑着招呼道。 小兵惊讶地抬起头, 眼神中瞬时闪出光彩:赵大哥!听说你调入禁军西卫营了, 我还在想着你何时会回京呢! 他紧跑几步到男子面前, 这才发现在他身后, 还站着一个模样斯文的年轻官员。 这位是我的好友,转运司程之璧程大人,瑜郎, 这就是我自小熟悉的许家弟弟,刚顶了他族叔恩荫,在城门军当值。 程之璧面带笑意,同小兵揖手为礼:幸会。 难得相见, 一起喝酒去。那人又招呼道, 好不容易回华京,咱们这些打小一起玩的兄弟该好好聚一聚...... 小兵从善如流:那是自然,两位大哥先请, 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他只当这是与久别重逢的发小一次愉快的相聚,却不知道这几日在华京,同样的聚会在酒肆中、茶楼里,接二连三正在上演。 【皇城 慈宁宫】 嵌着玛瑙的金杯里酒液荡漾,将明亮的烛火揉碎成一片金波。 阮霁云听着身旁官员们欣喜地高谈阔论,楚太后为嘉奖议和使团专门在慈宁宫设下宴会,宴席间珍贵的食物被一盘盘端上来,人人面色都带着轻松。 承恩公与康平郡王又在争执谁的马球队才是华京第一,而喝多了酒的鸿胪寺卿脚步踉跄,目光绕着身边伺候的宫女来回打转......她忽然有些怀念起西吉的宴会,转而又开始惦记着冬日苦寒,也不知道琅冀他们有没有按她交待的,提前给大家发放风寒药。 她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听到楚太后在叫她的名字。 此次金狄退兵,霁云你当居首功,楚太后笑眯眯端起酒杯,待陛下回宫,本宫亲自替你请立白玉碑,向天下万民表彰你的功绩。 阮霁云连忙举杯推辞:娘娘过誉了,霁云身为大景公主,当国家有难时,理当义不容辞。如今战事刚歇、百废待兴,我不需要立碑,只求娘娘允我此前所求之事。 楚太后艳丽的红唇勾起:说得好,身为我大景公主,自当为国分忧。如今金狄人退兵,我们的确不能太掉以轻心,毕竟大景在他们眼中就是鱼肉,哪天饿极了,必然还会再来咬上一口。只是可怜我景朝百姓,日日夜夜都要担惊受怕。 她此言一出,官员们哪敢放肆,纷纷做出一副悲天悯人般的表情,附和着请太后不要太过忧虑,需得保重凤体。 娘娘所言甚是,蛮夷之人不重承诺,金狄始终还是我大景头上高悬的一把刀。承恩公目光环顾四周,缓缓说,如果金狄能像西吉人这般重情重义该多好。 西吉王女亲自陪公主还朝,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实,更不用提如今边关的榷场,为众人带来多少丰厚利益,这一切皆是因为他们有先见之明,早早将公主送去和亲的缘故! 几个重臣都静默下来,咂摸着承恩公话中的意思,许久后,康平郡王笑道:西吉人重情重义,还不是因为咱们霁云公主有本事吗?此番金狄人能退兵,也都是因为她的功劳,不如帮人帮到底,索性再解一解金狄之难? 这番话绕来绕去,阮霁云一时竟没能听懂:皇叔,和谈之事已经完成,至于以后金狄会不会继续犯我边境,那自然该由枢密院负责。调兵布阵这些事,我一个后宫女眷,如何能插得上手? 康平郡王见她不解,干脆把话挑明道:你这个傻孩子,皇叔的意思是,霁云你一人足可以抵千军万马之功。既然你能将西吉人哄得这般为你所用,不如再为国奉献一回,嫁去金狄,彻底解除掉这个祸患多好? 大景本就国库空虚,禁不起再有战事,公主若能以和为贵,那功德足以千秋万世! 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何必再花那么多钱去打仗呢? 喝得双眼通红的官员们,被康平郡王话中描述的美好前景打动,有不甚清醒的立即跟着帮腔起来。 公主,救救大景的百姓吧! 公主,救救大景的百姓吧! 阮霁云心中腾起惊涛骇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当下猛地站起身:皇叔喝多了,恕我不能奉陪,先告辞了。 你当真要走?楚太后见她想走,立刻出声阻拦道,霁云,你身在皇家,就该承担责任,金狄人愿意以王子妃之礼迎娶你,并不辱没你的身份。你如今要是丢下这份责任一走了之,教天下人如何看待你? 娘娘忘性有些大了。阮霁云被她的无耻震惊得无以复加,若我没记错,两年前是谁被西吉骑兵吓破胆,主动送上门要去和亲?昭明公主不愿去草原边陲之地受苦,让我替她去了西吉;现在又是谁被金狄人围城,一纸诏书唤我回来代天子和谈? 和谈既成,我便已经践行了自己的责任,她目光凌厉,环视过在场众人,我堂堂大景幅员辽阔、民众勤劳,只要上下一心何愁不能自强自立,让异邦不敢来犯!但是你们竟只想着让女子去和亲?娘娘,各位大人,此事霁云恕难从命。 她的话掷地有声,字字句句敲打在金殿之中,康平郡王不满地缩缩脖子,反驳道:本王乃是好意,如果能以一人敌万人,何必非要劳民伤财去打仗呢?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就不用每次都担惊受怕该用什么来换取和平。阮霁云内心满是失望,轻轻叹息道。 她孤独地站立在金殿上,明晃晃的烛火映着她白玉般的脸,隐约有种凛冽坚毅。楚太后心中微震,但想到自己手中的筹码,她淡淡开口道:越王勾践尚且需要卧薪尝胆十年,方能成三千越甲吞吴之举,如今的大景,也确实支撑不起再有战争。 她朗声道:霁云说得对,总归不好让你一人牺牲。本宫有个提议,昭明长公主也是我大景公主,她自请接替霁云两年前她年少无知,被人哄着才会拒绝去西吉和亲,现在她也想为国家做些贡献。 不如就由昭明去西吉,霁云去金狄,这样二位公主一道和亲,为我大景争取和平发展的时机,也算是将两年前的事做个修正,你意下如何? 楚太后的话音未落,有个清脆女声突然出现,打断她的话。 不如何。 简直就是烂透了。 慈宁宫的宫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江培风一袭白衣,步态轻快地踏进宫殿里。 楚太后眉心微蹙:王女,你不经通传就贸然闯入慈宁宫,这恐怕有些不合规矩。 她为了今日能顺利逼迫阮霁云接旨,早早安排人请江培风去西郊大营参观,但江培风是怎么忽然回宫了? 没等楚太后想清楚,江培风又说道:娘娘别着急呀,不合规矩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只是我这人天生急性子,比他们来得快一步罢了。 说话间她人已经走到阮霁云身旁,自然而然地与她并肩而立,不再说话。 楚太后见她如此倨傲,当下沉了脸:禁军何在? 门外只传来一阵风声,原本该值守在殿外的禁军连个人影都不见。 见此情形,原本还有些醉意的王公与重臣们纷纷回过神来,有见机不妙的已经想走出殿外察看。 然而他们全都被挡住了。 程之璧和一众年轻官员昂首阔步走入大殿,他朝服整齐、面容凝重,率先朝楚太后发难道:下官程之璧,有重要事宜禀奏! 下官一奏枢密院使尸位素餐,为私吞军费之事不被暴露,将北幽州守将的紧急军报连押十天,致使北幽州守军全员殉国,金狄破我国门! 下官二奏鸿胪寺卿助纣为虐,明知霁云公主已和亲西吉,竟还与金狄商讨送公主和亲,以换取减免岁贡,崩坏礼仪,恬不知耻! 下官三奏......他说到这里语气迟疑片刻,复又从头上取下乌纱冠,当今...德不配位,弑君弑父,致使华京祸乱,窃取帝位!不忠不孝! 如果说他前面的话都只是攻击朝臣,那最后一句无异于平地惊雷,将在场诸人轰得目瞪口呆。 程之璧一口气将话说完,这才将自己手中的乌纱冠端端正正放在金砖上,回身拱手道:程之璧请以微末之身,请求弹劾今上,重立新帝! 作者有话要说:  本以为这章能完结,结果失败了。 下一章这个世界就结束啦~ 同时再次恳求小天使们勾勾手指,如果感兴趣专栏中的接档新文就点个收藏吧~求求了~ 感谢在20210719 09:00:00~20210721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深陷七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胡同学 10瓶;3360054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弹劾今上, 重立新帝! 整个金殿中鸦雀无声,舞姬停止歌舞,群臣丢下酒杯, 皆尽望向大殿中央的人。 楚太后怒极反笑:好一个程之璧, 你有何证据弹劾陛下?你可知此乃大不敬,其罪当诛的行径? 程之璧面目坦然:下官自然是有证据的。 他挥手示意,便有几个着轻甲的禁军带着一个小太监走上金殿。 那小太监显然很畏惧这样宏大的场合,程之璧面向他说:你不用害怕,只管将事实说出来。 奴才是......是靖州行宫中喂马的内侍官。小太监吞了下口水,伏在地上说道, 两个月前,行宫接到先帝旨意, 说是金狄人打过来了, 先帝要到行宫避祸......我们几个人被大监带领, 执行接驾事宜。 他哆哆嗦嗦的声音并不高, 却足够将关键信息说清楚:......当时情况极为混乱, 但是奴才亲眼所见,那个在城墙边捅了先帝一刀的人......旁边、旁边有人叫他太子殿下......大监知道自己撞见不该看见的事情了,只来得及让我们别声张赶紧跑, 他...他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而奴才侥幸遇到贵人,这才得以逃脱。 荒唐!楚太后重重一拍凤座,陛下本为储君!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他自幼濡慕陛下, 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我看就是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太监胡言乱语, 来人啊 娘娘!这次打断她的人是阮霁云,从小太监言语中,她听出先帝去世的事仿佛还有重大隐情, 当下站起身阻拦道,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听他说完。 楚太后一双眼冰冷地扫过来:事关重大?我儿子是天子!怎能任由这么一个东西随口羞辱?陛下绝不会弑君,你们都糊涂了不成?还不把这满口污蔑的东西拖走! 阮霁云干脆挡在小太监身前:既然问心无愧,更该听他说完。 霁云!难道是你想.....谋朝篡位?楚太后捂住嘴,似乎被她的举动吓到了,原来如此......这些人是不是你安排的?你想借机逼宫,污蔑陛下! 当啷 一只黄金雕成的酒杯横空飞来,正砸在凤座前,酒液溅了楚太后满身。 她尖叫一声,踉踉跄跄朝后退了几步控诉道:怎么?你们还想杀了本宫,然后污蔑陛下吗?好狠毒的计策! 娘娘。江培风打断她的话,你儿子是否弑父夺位,是你们景朝自己要解决的事情。但是你要是再对公主恶言相向,下次就不只是个杯子这么简单了。 随着她的话音,一大队禁军出现在殿外,为首的人朗声道:报禁军头领徐成已经伏诛,在他家中搜出密信和金银若干! 康平郡王妃已认罪,供认曾秘密与陛下商议过借去行宫避祸之名,对先帝下手! 报 一声声通报声,将一个残忍真相徐徐揭开在众人面前,阮霁云面沉如水,不可置信般看向楚太后:太后,父皇对你极尽宠爱......你儿子一出生便是储君,为何还要做这种事? 天下迟早都是陛下的,早一日晚一日有什么关系?楚太后自知大势已去,摇摇欲坠地撑着身体,忽然她目眦欲裂地看向阮霁云,我儿子才是天命所归!你这个下贱宫妃的女儿,也敢来指责...... 恋耽美 ——(26) 啪 江培风这次懒得废话,直接将绣金虹□□,雪亮刀光映出她那双凤眸:我都说了,别再对公主恶言相向。既然娘娘觉得公主地位不够高,那我倒是有些不服。 她目光澄澈地望向阮霁云:虽然这是你们景朝人的事,但此时此刻,我不得不打断你们,先为殿下做一件事。 说完这句话,她将从不离身的黄金刀横握在身前,对着阮霁云以手抚胸,向来骄傲的西吉王女在百官面前,对着景朝公主低下了头: 西吉王女培风,在此立誓,吾将永远站在殿下身边,成为她手中的剑,指向与她为敌的任何方向。西吉将成为殿下永远的盟国,只要殿下在一日,两国兵戈永止。 她一字一句说完这段话,复又像想起什么:我手中亦有金狄王子手书,他急着回国继承王位,暂时不能亲身前往金狄亦愿与殿下结盟,成为殿下的朋友。 臣亦奏请重开宗庙,弹劾今上,臣愿拥立霁云殿下为新帝!殿下深明大义,数次挽救大景于水火,心系百姓、德行高洁。程之璧紧随其后,振臂高声说道,我们,请立殿下为新君! 随着他的呼声,在他身后站着的所有年轻官员都俯身下拜:请立殿下为新君! 山海般喧嚣的呼声,如浪汹涌,久久在金殿上空回荡。 阮霁云怔怔看着面前的人,他们全部在支持她,站得离她最近的江培风率先感受到她的目光,抬起眼对她笑了笑。 我的公主,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永远都会在你身旁。她温柔地说。 阮霁云的眼眶忽然有些热,满堂欢呼声中,太后一派的老臣们被禁军一个个抓住,面如死灰,在如潮的声音中低下了头。 ...... 景和二十年,对于景朝百姓而言,是动荡不安、却又终归于平静的一年。 陛下刚登基不久,就又换新皇帝了......布匹店老板摇头感叹一句,在门头贴上簇新的春联,没想到还是个女皇帝。 女帝怎么了?他的女儿,一个十三、四岁模样、花瓣似娇俏的少女听到这话,嘟了嘟嘴,陛下并不比男子差,年前金狄大军围城,便是她孤身进入敌营,和金狄人谈判的!满朝文武、十万大军,谁又比得上一个女子更勇敢? 布店老板说不过女儿,讪讪地哄她道:我又没说她不好,陛下体恤民生,免了咱们店里三个月的税金,准许休养恢复生息,我自然是支持陛下的。 他又像想起什么:听闻咱们和西吉、金狄都要开通互市,赶明儿开春了我跟三哥他们商量一下,要不也去碰碰运气。 爹爹带我去!少女立刻来了精神,拉着父亲撒娇道。 你一个姑娘家家......罢了罢了,爹不指望你今后能成女秀才,多行几里路长长见识吧。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便回荡开。 金殿前几个小宫女轻手轻脚地路过,阮霁云将目光从殿门外收回来,望向自己面前的人。 我要回西吉去了。江培风微笑着看她,陛下多保重。 阮霁云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意外她这么快就要返程:不是说还要再待几天么? 开春就要安排戍边民屯田开垦的事宜,西吉是马背民族,对农耕之事并不熟悉,还是多看着点放心。江培风说,怎么,舍不得我? 这话让小白花玉白的脸颊飞起一朵红晕,她目光闪动着,故意转过头:我也是很忙的,如今农税要重新定,北幽州的边民也要安抚......还有,还有...... 她手指胡乱在奏折上翻动着,想再搜肠刮肚多找些闲话出来,却被人轻轻握住了手。 若是想我了,就让雪球儿给我送信。江培风捉住那只无处安放的小手,低声说,我忙完这些事情就再来看你。 阮霁云抬起眼,金光璀璨的龙凤冠垂下长长珍珠璎珞,顺着她昳丽的面庞轻晃,将整张脸映得莹润动人,她轻启樱唇,笑道:不,这次换我先去看你。 景和二十一年春,大景迎来了第一位女帝,霁云公主改年号为凤至,大胆启用年轻官员,革新腐朽已久的制度,致力于发展生产,壮大国力。她聪慧能干,在群臣辅佐下,一扫往日纸醉金迷的虚妄繁华,国力日益强盛。 日子一天天过得安稳起来。 大景与西吉、金狄等邻国建交,在各地开设榷场,互通有无,来自西域和北疆的水果、畜肉和美酒流转于大景人的餐桌间,而大景的粮米、布匹、瓷器等特产也源源不断远销各国。 凤至五年,西吉狼王病逝,王女培风继承王位,成为西吉新任女王。 两位女帝之间感情甚笃,王宫中常有人看到,一只雪白猎鹰徘徊在天空中,如流星般飞往金殿方向。 那便是西吉女王给她们陛下的信到了,每次猎鹰出现时,陛下心情总会格外好一些,连带着午膳也能多用几筷子。 凤至十年,一位名叫顾泉萍的少女冒名顶替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参加科举,得中头名解元。后被人举报,成为举国哗然的重大新闻。 事情一直闹到陛下龙案前,阮霁云便干脆让礼部与太学院共同讨论,能否革新科举制度,让女子与男子共同参与竞争。这件事受到许多人反对,也受到很多人支持,辩论持续了整整十五天,史称泉萍之争。 最终在凤至十四年,男女同场科举制度正式推行,成绩优秀的女学员亦可获得官职,为国效力。 两位女王每年夏天都会见面,或是江培风来大景带阮霁云打猎,或是阮霁云出访西吉参加神乐节,无论是哪一方前来,两国民众对女王都表现出极大的欢迎。 凤至十六年夏天,这年轮到江培风出访大景。小白花,现在应该得叫她陛下,早已安排好行程,想跟她一起去凤鸣山避暑行宫住几天。 凤鸣山环境清幽,行宫周边种满竹子,被风吹动着如同碧海泛波,居住其间格外凉爽,她们白天在山间散步,夜晚则躺在凉榻上,看夏夜漫天璀璨的繁星,一边喝着江培风带来的酒。 我有时候真希望,再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就这样过完了一生。阮霁云在江培风面前,从来还是自称我,比起十七岁时,此刻的小白花早已变得成熟许多,华贵的锦袍披在身上,如水波般顺着曲线蜿蜒流淌,隐约有种别样风姿。 江培风安静地听着她说话,阮霁云的声音柔和悦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闭上眼睛笑着回应道:一生怎么够?我想永永远远都跟你在一起。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夜风吹得太动情,身畔的爱人俯身下来,长发像一匹丝绸般落在她脸上,痒痒地拨动心弦。 那你要一直记得这句话。阮霁云眼中闪出一丝光彩,培风,你要答应我,一生没有过完,你就不能离开我。 江培风鼻息间闻到一股花香,她抬起头,伸手搂住阮霁云纤细的腰肢:我答应你。 ...... 凤至三十六年春,女帝霁云身染重症,在一个月色正好的良夜薨然去逝。江培风守在她身边,静静地陪伴她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她握着小白花的手,听见象征国丧的钟声由远及近,一声声回荡在耳畔,与这钟声同时响起的,还有那久违得几乎有些陌生的系统音。 【叮~二号世界主剧情已修正完毕,修正师即将脱离该世界】 一片白色荧光,仿佛是闪烁的星群般逐渐亮起,映照出一个大约数十平米的空间。空间中除了白色的荧幕之外,只有一个修长身影安静地站立着。 江培风就这样一言不发,久久地注视着空白的屏幕,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某些事,但又仿佛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催促她尽快继续走下去。 下个世界,还是她吗?她问道。 系统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音回答她:你希望是她吗? 听到这句话,江培风抬起眼:听你这么说,我觉得那多半就是她。那我们别浪费时间了,直接载入下一个世界吧。 哪怕她只是一个存在于系统世界中的人物,她也想尽快回到她身边。 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细微的电流嗡鸣声,所有屏幕闪烁成一片,缓缓拉出一条跃动的线条。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二完结了,我这糟糕的埋梗能力啊(捂脸) 惯例谢谢各位小天使又陪着小江和小软走过一个世界,给大家鞠躬了! 犹记得上个世界结束时,小透明作者还在感叹自己没有红包功能 没想到紧接着就签约成功了!这都是托各位小天使的福,谢谢大家!(评论区我不定期会来发,其他功能模块也在努力探索中) 谢谢你们不嫌弃我生疏的文笔,希望之后的世界能越写越好,我会努力加油的! 下个世界是现实风格 明天见~ 感谢在20210722 09:00:00~20210723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60054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倒V结束) 九月初至, 秋凉尚未抵达,属于夏季最后的热气仍在肆意蔓延。 一辆白色SUV绕过狭窄的小路,好不容易从拥挤的车辆中找到一个位置, 待车停稳, 从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他先是从后备厢里取出轮椅,然后才绕到后座去开门。 这里环境太一般了,你住在这里我还真有点不放心。江致宇把妹妹扶到轮椅上,颇有些忧心忡忡地看了眼面前半旧的公寓楼,爸妈都说让你回家去休养, 你偏不肯听话。 江培风坐在轮椅上,右脚上的石膏十分醒目, 她自顾自往前滑动轮椅, 笑着说:我又不是卧床不起, 哪用得着爸妈照顾我。再说住在这里清净, 刚好能把论文再改改。 她自小性格独立, 决定好的事情很难更改,江致宇知道妹妹的性格,他取出行李箱, 加快脚步追上去:诶你慢点儿。 此时天色渐晚,陆陆续续有窗口亮起灯,旧小区那不太隔音的楼板间,便传出滋啦啦炒菜的声音, 孩子哭闹声、男人不耐烦的抱怨声, 融汇成一片热闹交响。 江致宇按下电梯中的数字7按键,这栋公寓房是江父江母刚结婚那会儿凑钱买下的,邻居大多都是附近中学的教职工, 后来江父发迹,他们便搬离此地。大约是因为恋旧,房子一直空着没卖,如今正好给江培风住。 三室一厅的老房子,深色木地板,江致宇推开窗,好让夜风透一透屋子里的空气:我昨天请阿姨提前来打扫过,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周末再给你捎过来。 在他忙碌的同时,江培风已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闻言道:缺什么我会买,我现在只是断了条腿,生活自理还是没问题的。 知道大小姐你独立。江致宇接口道,不过我还是有点意外,你说你运动神经这么发达的人,怎么会好好走着路还能把腿给摔断了? 江培风心说,还不是为了找个理由回Z市吗?这个世界中小白花的命运即将开始改变,她实在不想等一年后的相遇,索性就把进程提前了。 只不过这提前的尺度没把握好,本来只想稍微受个伤好请假,结果...骨折了。 她随口敷衍哥哥:意外嘛......对了,你帮我把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咱们趁这会儿就去拜访邻居吧。 嗯,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江致宇反应过来,现在是下班时间,估计都在家。 出发前他们特意从A市买了些茶叶、点心等礼盒,打算拿着跟旁边的老邻居们攀攀交情,也好让人家多关照点行动不便的江培风。 兄妹二人挨个拜访着同楼层的几个邻居,旧公寓人情往来紧密,邻居们几乎没有变化,依然是曾经的老人。热心的大叔大婶们满面笑容,一边好奇地问着兄妹俩近况。 小风不是在A市的大学里教书?啊,这怎么摔了腿?女孩子可要好好注意着,别落下什么后遗症......放心,有事只管来找阿姨! 吃饭什么的都方便吗?不行就来我们家吃! 爸爸妈妈都还好吧?小宇变帅了好多哟谈女朋友没有? 一圈问候下来,连江致宇额头上都冒了汗,他看着神色如常的妹妹,悄声感慨道:我可记得你最不喜欢这种热闹。 我这不是伤残人士么......江培风微笑着自己推动轮椅,跟邻居们搞好关系,今后有什么不方便也有人照应。 江致宇很想说,那你直接住家里,有爸妈和保姆一起照应不是更方便?但江培风已经朝最后一户人家走去,并抬手按响了门铃。 送他们出门的邻居阿姨看到江培风的举动,顿时诶了一声,旋即又有些犹豫般看着他们,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江培风静静望着眼前的门扉,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一个瘦削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恋耽美 ——(27) 女人长了张极为精明厉害的脸,一双眼珠在兄妹俩身上转动一圈,又落到江致宇手中提着的礼袋上:找谁? 江致宇被她硬邦邦的口气对上,还是坚持着露出笑容:您是.....程阿姨吧?我们是隔壁江老师的儿子和女儿,我妹妹这些天回来住,想着跟老邻居们打打招呼...... 他语气和煦,女人又怀疑般看了好几眼,这才把门缝开大一点:原来是你们啊。 程阿姨你样子可一点都没变。江致宇继续卖力地捧场,又双手递上礼物,这是一点心意,今后培风住在这里,还请你们多多关照些...... 沉甸甸的礼袋落进手中,终于换到女人的笑容:都是邻居,还客气什么......你阮叔叔出去了,家里乱糟糟的,也没法招待你们......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语带无意般地问道:小风结婚了吗?怎么想起回这旧房子住? 我现在在呈京大学当老师。江培风沉稳地说,老房子这边清净些,正好可以写写论文,顺便拜访一下老家这边的老师们。 她似乎格外强调了大学和老师这几个字眼,果然女人眼神瞬间亮了:大学老师啊,那学问应该很好吧......阿姨家的小宝马上要中考,那我可不客气了,他有不懂的功课就去问你! 江致宇微微蹙起眉,对这种直白占便宜的行为有些不满,而江培风却好像并不介意,依然温和地说:当然可以,我记得阿姨还有个女儿吧?她现在几年级了? 女孩子.....读书也是浪费。女人本能地撇嘴,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问话的也是个姑娘,又立刻换上笑脸,小风你家里有钱,你就是读博士也浪费得起......我们这小家小户的,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抱着书啃有什么出息。 她说的人倒不像是自己的女儿,仿佛是个仇人般。江培风内心悄悄叹了口气,透过门缝刚才她已经看到,客厅里空荡荡的,除了凌乱落在地上的衣服和拖鞋,那个人应该不在。 见该聊的话已经聊完,她轻轻把轮椅往后面拨了一下,示意哥哥可以告辞。 女人堆着笑送他们离开,此时电梯又发出叮的一声响,有脚步声徐徐靠近,没等江培风回头,就看到面前的女人已经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仿佛看到一件十分嫌恶的东西。 江培风本以为今天要见不到了的人,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阮霁云静静站在走廊那头,穿着半旧的校服衬衣和蓝裙子,灯光从背后打过来,显得她身影越发纤细,刘海有些长了,碎头发搭在眼睛上,把那双漂亮的眼睫挡住一半。 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洗菜做饭?程阿姨提高嗓门,衣服也没洗,地也没拖,家里这一万件事难道都等着我做? 听到母亲的喝骂声,阮霁云明显地缩了缩脖子,一言不发地加快脚步,在路过江氏兄妹时,她用眼角余光,悄悄好奇地看了一眼。 江培风冲她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大门在她身后阖上了,透过不太隔音的门板,还能依稀听到咒骂声。 程阿姨还是不怎么喜欢大女儿啊。江致宇摇头叹了口气,忍不住小声吐槽一句。 这位程阿姨,算起来也是父母的老邻居了。她和丈夫原本都是春风中学的老师,婚后不久就怀孕,两口子一心想要个儿子,结果没想到却生了个女儿。 阮霁云从出生起就不得父母喜欢,但沉甸甸的独生子女政策压在头上,夫妻俩只得接受现实,只是对小霁云的教养很不用心,她三岁时,迷糊的阮父还差点把女儿忘在公交车上,多亏好心人报警,这才给平安送回来。 紧接着第二年,阮母神秘地消失了好几个月,等再回来时,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了不少。有好事者偷偷八卦,说她去乡下悄悄生了二胎,孩子就养在乡下外婆家。 这在当时还算是件大事,不久后,阮母就被有心人告发到教育局,白胖胖的小儿子抱回家,铁饭碗的工作也跟着丢了。 江致宇少年时,没少听到这位程阿姨打骂小阮霁云,即使他对女性素来宽容,也忍不住对其行为有些鄙夷。 江培风静静听着那些咒骂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何止不喜欢,简直就像对仇人。 他们又重新回到家中,江致宇仔细检查了一遍煤气和电路,在确认江培风一个人没问题后,这才说:我周末就过来看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你自己开车当心点。江培风送他出门,看到电梯门缓缓合上,这才如同松了口气般,将轮椅拨转回来。 屋子里暑气已经被吹散得差不多了,她滑动轮椅去关窗户,在关到最外侧那间屋子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所在的这个房间位于走廊尽头,与斜对面人家的厨房刚好呈90度,透过窗户,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厨房里忙碌。 晕黄灯光下,少女秀丽的脸就像一朵湿润鲜花,她动作熟练地把碗捞出水池,又仔细地用干抹布一一擦去水渍,灯光落在眼睫上,一帧帧剪辑出温柔的光影。 忽然她好像感觉到什么般抬起头来,江培风来不及回避,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 阮霁云仿佛楞了一下,江培风望着她的眼睛,对她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晚风将窗台口栀子花的香气送进来,她的小白花似乎有些迟疑,然后她终于弯起唇,也对着她小心翼翼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一(7月26日)起入倒V, 谢谢小天使们支持,周一中午12:00会有万字更新, 周一再见啦~ 感谢在20210723 09:00:00~20210724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霜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600545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叮铃铃 门铃声传来时, 江培风抬起头,她先将放在膝头的电脑挪到一旁,这才扬声道:稍等。然后自己推动轮椅滑过去开门。 而门外的访客却有些出乎她意料。 阮霁云依然穿着身半新不旧的校服, 深蓝色裙摆下露出一双精致纤细的小腿, 膝头圆润洁白,只在关节处透出点莹莹的粉。她手里提着书包,而在她身边,则站着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少年,刺猬般的寸头根根朝上。 江家姐姐,打扰你休息了。阮霁云率先开口, 她先是看了看江培风这个伤员造型,为难地说, 我妈妈说昨天跟你商量好, 让你给家宝补习功课......不知道...... 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下去, 昨晚阮母满脸喜色在饭桌上说起这件事, 言语间如同占了天大的便宜。 现在一个补习班动不动要上千块, 那老师素质根本不行!我打听过了,江家丫头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现在反正也是闲着养病, 家宝去跟人家好好学学,顺便还能把英语口语也练习一下。 阮家宝并不情愿把美好的周末时光浪费在补课上,但架不住阮母沾到就是赚到的美好心态,一大早就推着他出门, 怕儿子阳奉阴违, 又让阮霁云跟过去看着弟弟。 江培风看了姐弟俩片刻,露出笑脸:欢迎你们......快进来吧。边说边驱动轮椅让到一侧,将门开得大了些。 因为她重新回来住, 江致宇早提前让人清理过屋子,将阻碍轮椅行动的家具给搬空了。现在偌大的客厅里除了一张书桌外,只剩下靠墙立着的四五个原木书架。 麻烦你们自己去搬椅子来坐。江培风指点姐弟俩换拖鞋,又歉意地说,我现在腿不太方便。 就算她不说这话,阮霁云也不可能让她去搬椅子,立刻说:我去搬就行!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江培风指点的房间,很快搬出两把书桌椅,又将书包里的教材和草稿纸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在阮霁云做这一切的同时,阮家宝始终保持着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等姐姐把东西都收拾好,他才一屁股坐下,不耐烦地说:笔! 江培风心中了然,她默不作声地等着阮家宝坐下,这才微笑着说:初三的课程是吧?那我们先来看看你的进度到哪里了。 她伸手拿过桌上的练习册,随便圈出几道题,又还给阮霁宝道:你把这几道题先做出来我看看。 阮霁宝皱着眉,江培风虽然语气温和,但眉宇间却有种隐约的压迫感,让他不敢轻易对她翻脸,只能拖过练习册胡乱开始写。 在他做题的时候,阮霁云也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看起来。 妈妈只说让她看着弟弟,她可不敢幻想自己也能沾光,能有个地方让她看会儿书她就非常知足了。 过了片刻,阮家宝满面愁容地把练习册推过去,小声说:我只会这几个。 饭要一口口吃,学问也是一点点做。江培风并没有在意,而是直接给他讲起了题。 她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股清冽的柔和音调,落在耳朵里很舒服,对于她来说,初中物理的内容只能说是小儿科,此时信手拈来,细细地给阮家宝做解答。 阮霁云一开始只是零星听着,后来忽然发现,江培风讲得真是很好。 她从简单原理开始,随口引申出该条定律的来历、与之相关的其他研究,深入浅出地分析题型设置、考点,其中有些内容,甚至......连她都听进去了。 她忍不住听得入了神。 江培风自然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她推推眼镜,把纸上列明的步骤递过去:听懂了吗? 阮家宝:.......根本就一点都不明白好吗? 这严肃姐姐讲的都是什么天书?为什么好好的初中物理他还听到什么天体运行、三大定理这些陌生名词?他苦恼地挠挠头:有点不明白。 江培风笑了笑:一开始是这样的,多练习就好了。她又将练习册还给他,这十道题都是同个类型的,你也都给做了吧。 阮家宝:十道题? 他痛苦地抬起头,江培风清冷的目光透过镜片,无情地落在他眼中,那模样竟然跟学校里那些讨厌的老师如出一辙!阮霁宝无奈地拿起笔,陷入冥思苦想。 在他心不在焉磨蹭的同时,江培风挪动轮椅离开书桌,关注着她举动的阮霁云立即站起身:江家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去给你们做点冷饮。江培风对她笑笑,那你来帮我吧。 她对吃食挑剔,厨房里新换了巨大的双开门冰箱,江培风指点阮霁云打开冰箱,先拿出几瓶进口汽水。 下面冷冻室里有冰激凌,你挑喜欢的口味拿。她取出三个玻璃杯,将汽水分别倒进去,又从储物盒里拿出小勺子。 冰箱里的储物内容丰富得让阮霁云有些目瞪口呆,她蹲在冰箱前,面前的冰格里整整齐齐摆着数十个哈根达斯的白底红边小盒子,这种冰激凌价格不菲,她指尖小心翼翼徘徊着:我......我吃哪个都行。 身侧传来一阵暖意,江培风的轮椅停在她身边,她笑着问:选择困难症么? 阮霁云微微怔住,江培风的侧颜轮廓很漂亮,从挺秀的鼻梁到下巴,刚好划出一段完美弧线,银丝边框眼镜架在鼻梁上,让她看起来有种格外的冷清感,忽然那双眼睛转向她,带着点探询笑意,眉眼弯弯的蕴着光。 不...不是的。阮霁云低下头,掩饰着有些慌乱的心绪,我没有吃过这个...... 江培风了然,这次她直接伸出手,拿了一盒冰激凌。 那我们就吃开心果这款吧。她温和地说,我最推荐这个味道。 她最后做出三杯冰激凌苏打,带着气泡的橙汁汽水冰爽可口,配上香甜的冰激凌,滋味更是美妙。阮霁云很少吃到点心,往常家中买冰激凌,都是供应给弟弟的,她只能在父母心情格外好的时候,才能偶尔分到一支。 她郑重地握着银勺子,有些不太熟练地一点点挖着冰激凌球,就像江培风说的,开心果味确实很好吃,大块果仁藏在冰激凌中,她用舌头细细把它们找出来,像寻到宝藏般小口嚼着,充满幸福感地吃着。 只不过虽然点心很好吃,到底没有挽回阮家宝同学受伤的心。 她根本就不会教!他嚼着嘴里的排骨,含糊不清地抱怨道,就一直让我做题、做题,烦死人了....... 程蕴娥听着宝贝儿子的话,显然有些怀疑:人家可是名牌大学的老师,不比你们学校那些师范生强多了?我看你就是想偷懒。 恋耽美 ——(28) 阮家宝振振有词:说不定大学老师就是教不好初中生!不信你问姐姐,她是不是光会让我做题! 阮霁云无辜躺枪,只得小声分辩道:我觉得......江家姐姐还是很有学问的,她让你做题,也是想让你能感受同类型考题中的考点...... 那我自己在家做不就完了?阮家宝不满地打断她,总之我这周不想去了。 你这傻孩子!程蕴娥瞪了女儿一眼,又看向自家丈夫,眼看家宝明年就中考了,如果不能再提高,有这本校教师子女加分也白搭,到时候差一分就是五千块钱,你别光吃饭,到底怎么说? 阮父听着妻子抱怨,不紧不慢又咂了口酒:能怎么办?上面下了通知,不让在职教师去补习班代课,下周开始补习班那边只能你自己去。 疯了吧?程蕴娥拔高音调,就你们那仨瓜俩枣的工资,还不让代课?她攥紧手中的筷子,我一个人代课、做家务,还得伺候你们父子,真是欠了你们的! 只是这么一来,明年的择校费压力便更大了,她恨恨地看着儿子:你要是学习能像你姐倒好,她读书一分钱不花,就你是个小讨债的! 阮霁宝不高兴地说:她就是个书呆子,妈妈你放心吧,我以后肯定能赚大钱,到时候给你买大房子,买小轿车! 妈等着你孝顺。程蕴娥被儿子三言两语逗乐,转头又给他夹了块排骨,多吃点。 等一家人吃完晚饭,她打开手机银行查看存款余额,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丈夫工资不高,靠偷摸着补课赚点外快,这条赚钱路子要是真给掐了..... 没等她想出个解决方案,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门铃声。 门外的人正是江培风,她换了身真丝衬衫,手里还抱着一个纸袋。 上周家宝来我这里补习,我分析了一下,孩子主要还是基础打得不牢,她微笑着把纸袋递给阮母,这是我托人从A市买来的中考题库,他认真做一做,应该会有些帮助。 A市名校云集,市面上一套题库能炒出数百元的高价,而江培风手里这袋足足有七八本,阮母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都是为了孩子好。江培风目光清澈,又似乎有些犹豫,这次来,主要还有件事想麻烦程阿姨您...... 我最近在整理博士论文,内容比较多,而我这腿...又不是很方便,我想问问您,能不能请您家女儿来帮我打打工?整理整理资料,再用电脑录入...... 阮母听到她的要求,不觉接口道:博士论文啊那,你看家宝行吗?家宝电脑玩得可熟,他去你那里补课,顺便也能帮帮你...... 资料有许多是英文的。江培风早有准备,笑着拒绝道,再说孩子不是要准备中考吗?耽误功课可就得不偿失了。我不白用您女儿,每周来三天,我按实验室的实习生薪资支付,每个月......两千元。 如果说刚开始阮母还在犹豫,在听到两千元这个数字时,立刻下定决心。 你就是爱跟阿姨客气!她笑眯眯地说,反正霁云放学回家也是闲着,正好能去给你帮帮忙! 39、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当再次站在这扇大门前, 阮霁云发现自己内心有种隐约的期待。 江培风替她打开门,一边还在收拾手中的资料:家里有点乱。 她并不是客气,阮霁云打量着眼前的客厅, 发现它的确比上次见到时, 似乎又要更拥挤了些。 大书架上的书被抽乱了,地板上还散落着好些草稿纸,江培风困扰地挠挠头:行动不便还是会拖后腿...... 阮霁云静静看着她,虽然才见过两次,她总觉得这位江家姐姐跟她见过的女孩子有些不同。她无疑是好看的,质地精良的真丝衬衣衬托出白皙如瓷的肤光, 但更特别的还是她身上的气质。 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与她清浅干净的书卷气糅合起来, 隐约透露出令人倾慕的雅致, 她今天把一头长发扎起来了, 修长颈间散着几缕碎发, 被阳光映照得有些透明般, 散落着细碎的光。 你帮我把这些资料都输入电脑中,按我写的这个目录分类就行。她将一叠文件递给阮霁云,能做多少做多少, 不用着急。 阮霁云乖乖地答了句好,就被带到书桌前坐下,她检查着手中的A4纸,上面字迹很清秀, 大部分都是陌生的英文字符。 只是将文档输入电脑, 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她坐直身体,开始一字一句认真地输入。 客厅里回荡着键盘敲击时发出的轻微哒哒声, 江培风见她上手得快,也不打扰她,只是坐在另一头,继续看着手里的资料。 NLP...忽然她听见阮霁云疑惑的声音,似乎对某个缩写不太了解,一边小声念着,一边翻动前面的资料。 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简称NLP,江培风答道,自然语言处理,人类借由此与人工智能进行有效通信。 她说的名词阮霁云听不懂,她沉默一下,又看向下方密密麻麻的解析:这就是你研究的方向? 嗯,我本科学的计算机,后来对人工智能感兴趣,就去加州大学读了应用科学与技术硕士,江培风将轮椅推得面向她这边,简单说来,就是研究人和机器怎么沟通。 阮霁云依然觉得很陌生,计算机专业她知道,但应用科学与技术是什么?加州大学......应该是在美国吧?她努力理解着江培风说的这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都不太懂。 专业细分领域,是有些复杂的。江培风笑了笑,怕她自尊心受挫又勉励道,我刚开始也是满头包,后来才慢慢摸到门道。说起来,你今年高三了吧,有想好大学要去哪里念吗? 阮霁云成绩很好,高中三年一直都拿全额奖学金,然而对于这个问题她还没有考虑过,她沮丧地说:我很喜欢读书,但是...我妈妈不喜欢,我们家也没有讨论过这些。 知识学了就属于你自己,未来的路也是属于自己的。江培风鼓励道,还有大半年时间,你可以慢慢想,大学专业很多,如果你需要找人商量,也可以来找我。 她冲阮霁云俏皮地笑了笑:我应试经验还挺丰富。 明明比自己要大六岁,这会儿看起来却像个小姑娘。阮霁云不觉也露出笑意:我会的。 她继续专心敲字,毕竟江培风可是付了钱的,她不想让她觉得这钱花得不值。 不知不觉,两个人就忙到中午,阮霁云听到江培风问:咱们吃披萨? 她慌慌张张抬起头:不用...我回去吃就行......江培风开的价格在她看来已经是占便宜了,怎么能还大大方方留在这里吃饭? 我一个人吃不完也是浪费。江培风抬眼望她,语气里带着点恳求,好久没吃披萨,我实在是馋得很,你就当陪我满足这个心愿吧? 阮霁云怔了怔,似乎想再找个理由反驳,但对上江培风那双有些撒娇般的眼神,她不由自主地点头道:好...好的。 江培风高兴地说:太好了,终于可以吃芝心披萨了!海鲜口味你吃吗?意面呢?这个鱼籽虾球我超级喜欢,你也尝尝看。 我都可以...... 阮霁云被她噼里啪啦报出的一堆菜名砸晕,连忙阻止江培风继续说下去:我们吃不完这么多的。 我很能吃。江培风冲她眨眨眼,放心。 阮霁云有些不知所措,刚才谁说怕一个人吃不完浪费?但江培风已经推着轮椅往厨房去了:我记得还有个提拉米苏蛋糕可以做甜品...... 这天下午,阮霁云平生第一次吃到这款叫做海鲜至尊的披萨,带着麦香味的面饼上,铺着满满当当的虾仁、章鱼和蟹足,被热烫的芝士融为一体,她托着那角披萨,珍惜地咬了一口。 紧接着她就被这香浓的口感征服了,像只小动物般快乐地微眯着眼睛,又恋恋不舍咬了第二口。 尝尝这个虾球。江培风微笑着看她吃,又将小点心分到盘子里递过去,小心烫。 阮霁云连忙接过盘子,脸有点红:说好我是来打工的......却让你破费这么多。 她几乎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此温柔而郑重的对待,放在她盘子里的蛋糕,是刚从一整个大蛋糕上切出来的第一块,崭新的切面上,还留着巧克力粉的甜香。 没关系......江培风弯起眼睛,嘴里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小云你也对我好点不就行了。 她正微微偏着头,发尾垂坠披散在墨绿色衬衫襟前,衬衣是宽松的荡领,露出颈间精致的锁骨,一条金色项链挂在胸前,链坠是把小钥匙,随着呼吸起伏轻轻闪着光。 阮霁云脸上浮起红晕,几乎是仓皇般将视线挪回盘子上,她听见自己小声说:好。 ...... 在江培风家中帮忙的日子,对阮霁云来说是快乐的。 从一开始有些小心翼翼的拘谨,到逐渐放开拘束心,仿佛在那间充斥着咖啡香味与书香气的客厅里,整颗心都得到舒适与放松,宛如藏身于一个安宁的小小避风港。 但生活却并非总是如此。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五下午,阮霁云放学后惯例要去隔壁初中接阮家宝。最近家宝迷上去网吧玩,程蕴娥忙着在补习班代课脱不开身,就指挥女儿务必把人按时带回家。 周末前的学校门口人潮如织,接送孩子的汽车、电动车不断鸣着笛,艰难地往前挪动。阮霁云到得有点晚了,正赶上学生放学,她在满目同样颜色的校服中奋力搜寻着,总算看到家宝的身影。 阮家宝将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书包上,被几个看起来像社会小青年般的人勾着肩膀,正朝斜对面的巷子里走去。 阮霁云看得着急,加快脚步追上去:家宝 等她赶到巷口还是晚了一步,那边已经动手了。为首染红毛的男孩嘴里叼着烟卷,一脚就将阮家宝踢到地上,嘴里还骂着:傻小子...才多大点人,就学人家乱搞女朋友? 阮霁云脑子一片空白,看那人还要继续打,下意识地人就冲到弟弟面前:住手! 红毛没想到忽然冲出来一个女孩,皱着眉头道:搞什么?你要替这混蛋小子出头? 阮霁云见他们个个都衣着夸张,面色不善,显然是在学校附近活动的小混混,她有些胆怯地说:我是他姐姐,你们在学校门口打人,我已经告诉保安了! 这句话对混混小青年还有些威慑力,红毛吐掉烟卷,阴恻恻地看了她半天,这才说道:让你弟弟识相一点,不然下次可没这么便宜。 他挥挥手,那几个小青年也有样学样地威胁般瞪着她,这才慢吞吞地走远了。 阮霁云心跳剧烈,连忙俯身去扶弟弟,这一扶更是吓了一跳,阮霁宝鼻子摔破了一块,血糊得满脸都是,看起来格外吓人。 等带着这幅惨状回家,差点让程蕴娥原地血压升高,她想都没想就扬手抽向阮霁云,嘴里怒斥道:让你看着弟弟,你就是这么看的? 阮霁云没防备,被这一耳光打得头晕目眩,她脑袋里嗡嗡作响,也不敢反驳只能捂着脸,小声说:我赶到的时候就...... 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去接他?程蕴娥心疼地给儿子擦脸,这么大个人了,我养着你到底是养了个什么废物!连你弟弟都看不好...... 她越说越气愤,见阮家宝半边脸都肿起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让我好过! 她一边骂,一边顺手抄起手边的三角尺,劈头盖脸抽到阮霁云身上:你怎么不去死!天天要在我面前给我找不痛快! 木制三角尺抽在胳膊上,立刻像着火般燃起一片剧烈疼痛,阮霁云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微弱地哭起来:对不起......妈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嘴里嗫喏着,对着盛怒中的母亲不停道歉:我下次不会了。 程蕴娥打了她好几下才算消了点气,又板着脸教训道:你说妈妈为什么要打你?是气你不懂事!爸妈为了你们,恨不得每天点灯熬油地干活!可是你呢? 家里现在这么困难,你作为姐姐,更要学会多体谅父母的难处。别愣着了,快去把厨房的菜洗出来,不然你爸爸回家饭还没好,有你受的。 阮霁云含着眼泪,默不作声地走进了厨房。 从客厅里隐约传来阮家宝呼痛的声音,以及母亲那慌张的、一迭声的哄劝,断断续续,无法回避地钻进耳中。 明明早就该习惯的,只要弟弟出什么事,那必然就是她这个当姐姐的错,因为她不够努力、不够称职,这才会让父母失望。 恋耽美 ——(29) 但是眼泪,却滚烫地落在脸上。 我也疼的。她深深吸了口气,无声地说。 40、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门铃被按响时, 江培风没有发觉自己的嘴角也跟着向上扬起了。 她打开门,先打量小白花一眼:今天降温,你怎么也不多穿点衣服? 阮霁云依然穿着校服, 闻言愣了片刻, 才说:哦,反正...也不出门。说完这句,她又像是回应江培风的话,把衣袖往下拉了拉。 江培风让她进屋,自己则推着轮椅往厨房走:你们小姑娘爱漂亮,总喜欢穿得薄薄的。等一会儿, 我给你煮杯热奶茶喝。 她听见身后脚步声跟过来,回头就看见阮霁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一双小鹿般漆黑的眼睛盯着她:我...我来帮你。 养生壶里已经煮好了热水, 江培风见阮霁云一幅生怕自己撞到哪里的紧张样子, 笑了笑让开台面的位置:那你自己动手...我记得红茶在上面的架子里, 拿一包就行。 然后她看见少女踮起脚, 伸长胳膊去够那盒茶包,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女孩纤细的身姿像棵小白杨, 衬衣袖口松垂着,露出半截白皙小臂。 江培风那双凤眸眯了起来。 你的胳膊怎么了?她语气里带着少有的严肃,将轮椅滑到女孩面前,握住她的手腕。 没事!阮霁云心突地一跳, 下意识要躲开她的手, 然而手腕却被一股异常固执而温柔的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 江培风垂着眼睫,阮霁云看不到那其中蕴含着汹涌而漆黑的风暴,只觉得握住自己的指尖微微有些颤, 她应该是想摸一下伤处,又怕弄疼自己,洁白的手指犹豫片刻,只敢虚停在小臂上方。 都肿成这样了,你需要上点药。江培风沉声说,跟我过来。 她驱动轮椅朝卧室方向行去,阮霁云抿着唇,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磨磨蹭蹭跟在她身后,低垂着头走进卧室。 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这间卧房,房间里萦绕着一股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清香味,床铺很整洁,淡紫色真丝床笠浮现一层珠光,柔软的羽绒被看起来很暖和,让阮霁云意外的是床头居然还有个兔子玩偶,想到江培风这样御姐气质的人,居然会抱着玩偶睡觉,她不觉新奇地眨了眨眼。 伤成这样还笑得出来。江培风把医药箱找出来,朝阮霁云勾勾手指,坐那儿吧。 她指的位置正是床头,阮霁云犹豫一下,江培风就已推着轮椅挪到她旁边:胳膊。 阮霁云乖乖坐到床沿,自觉地将衣袖卷起来,好方便她操作。 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臂上,交错着好几道红痕,伤痕边缘微微渗出淤血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江培风心疼不已,若不是顾忌身份,简直立刻就想去找小白花的父母理论,但她只能先忍着气,拿出一个碘伏棉球,轻轻擦拭伤处。 碘伏触到伤口上立刻泛起凉意,阮霁云咬着嘴唇,还是没忍住小声嘶了一声。 江培风立刻放轻动作:别怕,你这伤口淤血了,得消消毒。她边说着,边略微低下头,对着刚擦上药的伤口吹了口气。 她离阮霁云的距离很近,她一低头就看见江培风细致漂亮的眼睫,和那张一开一合的红唇,气流很凉,但落在她皮肤上,却好像激起一阵热烫的火星,阮霁云浑身僵硬,任由她仔细涂好药,又替她把衣袖一层层放下来。 你受伤了,今天就不用帮我打字了。她将医药箱放回原处,先好好休息一下。 这应该是要赶自己走的意思。 阮霁云顿时有些沮丧,昨晚伤口疼了大半夜,她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但是想到第二天是周末,她又能到江培风这里来,这小小期待就像一颗糖,她紧紧咬着这点甜,眼巴巴熬到天亮。 但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想到这里她低垂下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江培风刚好背对着她,忽略掉了小白花表情变化的过程,闻言笑道:你干嘛对我道歉?她推着轮椅往外走,这才留意到阮霁云的模样。 小白花正愣愣地坐在床沿,那双大眼睛里含着层水雾,睫毛眨动间,一滴晶亮的眼泪就这样掉下来,打在蓝色裙子上,泅出一圈水痕。 她看起来就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猫,不声不响,只敢默默独自伤心。 怎么还哭了呢......江培风一下子有点慌了手脚,她匆匆挪到阮霁云身边,想摸摸她又有点不敢造次,只能连声安慰道,你别哭...是我错了,我刚才语气不好,小云乖,我们不哭啊...... 她声音里分明带着焦急,阮霁云很想止住眼泪,告诉她并不是这样,但是江培风声音越温柔,她就越控制不住这种委屈。 从来没有人这样关注她的心情,用这样好听的声音哄她,让她不要疼。 江培风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面彻底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非要想出摔伤腿这种理由,现在她坐在轮椅上,就是想抱抱她的姑娘,都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没事。她只能一遍遍用手去擦那些掉下来的眼泪,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阮霁云沉浸在悲伤中,并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深意,她好不容易收住眼泪,吸了吸鼻子:都是我不好,害你也跟着担心。 江培风将拧好的毛巾递给她,闻言摇摇头:没关系,在我这里你不用有任何顾虑,想哭的话,也.....没关系。 只是我一定会尽力不再让你哭。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等阮霁云收拾好心情,才又重新煮了奶茶,看她小口小口喝着,心里才觉得舒服了些。 我们今天吃点好的。她见阮霁云心情平复,想哄她高兴些,要不我点个寿司来吃? 阮霁云没吃过寿司,但她知道这东西肯定不便宜,立即说:不用不用!我每次都在这里白吃白喝,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她看着江培风的腿,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要是姐姐你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做顿饭吃? 江培风倒是没想过,小白花还会有做饭这个技能,仔细想想,在之前经历的时光中,她好像还真没有吃过阮霁云动手做的食物。 你都会做些什么?这个建议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她饶有兴趣地问道。 阮霁云笑了笑:小时候爸妈工作都很忙,有时就只能我给弟弟做饭吃,一般家常菜我都会做.....你,想尝尝吗? 江培风怎么可能不想,但是她想到阮霁云的伤,又犹豫道:你手都伤了...... 这点伤不算什么!见她意动,阮霁云简直恨不得立刻就给她做上一桌子吃的证明自己没事,她积极地说,我早习惯啦。 江培风沉吟片刻,终于抬起头:好啊,只是我家可没有菜,要不我们去逛超市? ...... 江培风要逛的超市,是在离小区有一小段距离的商场里。初秋的天气很好,阮霁云推着她顺利地来到商场,江培风顺手拿了个购物筐。 你来选食材,我负责拿。她微笑着拍拍购物筐,把它放在自己腿上。 带着点孩子气的举动,让阮霁云也跟着笑起来。她很少来超市买菜,一排排包装整齐的蔬菜陈列在货架上,看得人心情也变得明亮不少。 她一边推着轮椅,一边不时低下头跟江培风商量菜色,少女娇憨的声音在耳畔软软说着话,令江培风感到格外愉悦。 你做主就行。她笑眯眯地说,又用手一指前面货架,再买点零食下午吃。 货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糖巧薯片和各色饼干,阮霁云看花了眼,下意识地问江培风:你要哪个?我帮你拿。 你要哪个,自己选。江培风拍拍购物筐,装满才准回家。 阮霁云怔住了。 江培风的话让她忽然回忆起一件小事。 那时候她才七八岁大,有次爸妈心情好像不错,竟然破天荒带着她和弟弟一起来逛超市。弟弟自然是主角,他坐在购物车里,被爸爸一路推着前进,而妈妈则在旁边笑容可掬地说:儿子,想吃什么就拿,咱们今天把车装满! 当时的她呢?好像是默默跟在后面,就像与他们无关的一个人。过了一会儿,妈妈忽然回过头,似乎刚发现她存在般,对她说:你也买点什么吧。 她愣愣听着这句话,有点不敢置信,直到妈妈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耐烦,她才伸出手,从货架最底下抽出一袋饼干。 那是整个货架上最便宜的商品,饶是如此,妈妈好像还是皱了皱眉,她终于把饼干也放进购物车,和那堆闪闪发光的进口零食摆在一起,然后妈妈说:爸妈对你好,你可要好好记得,以后长大了要孝顺爸妈,知道了吗? 从那时起,幼小的阮霁云就学会一个道理,原来爱不是无条件的,你想要的东西,是需要付出某些东西去交换的。 但年幼的她两手空空、一文不名,没有能够交换到爱和珍惜的条件。 怎么?挑花眼了?江培风看她许久都没反应,笑着说,都拿一盒尝尝嘛。 阮霁云回过神来,她掩饰般垂下眼睫:我不吃零食,怕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但江培风没有动,她只是安静地看着阮霁云,片刻后,她伸手从货架上拿下一盒巧克力,那是刚才小白花视线明显停留过的位置。 一盒糖而已,她轻轻说,我们的小云,值得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 41、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回到家之后, 阮霁云主动承担了所有工作,她动作迅速地把江培风推到客厅里,又给她倒了杯水:我一个人就能行, 你什么都不用做。 江培风从善如流:那我就等着尝你的手艺啦。 她看着阮霁云提起购物袋, 脚步轻快地走进厨房,不多时就传出轻微的叮叮当当碗盘碰撞声,又过了一会儿,便有香味飘出来。 窗外阳光正好,阮霁云如她所说的一样,做饭十分娴熟, 用她们刚从超市买来的食材准备了好几道菜。 她用番茄炖了牛腩,鸡腿肉则切成一口大小, 裹上面衣炸出酥脆口感, 西芹与新上市的百合清炒, 山药排骨则做成汤, 配上腊味饭满满摆了一桌。 江培风深呼吸一口, 笑道:光是闻这香味我都有点饿了。 等阮霁云给她盛好饭,她先夹起一块牛肉,肉质炖得非常软嫩, 在口中一抿就化开,番茄汁浓郁的风味随即迸发出来,令人食指大动。 作为一个资深爱吃人士,江培风几乎是立刻就被这顿饭征服了。她两眼放光地看着阮霁云:你做饭的手艺也太好了吧? 阮霁云被她夸得双颊绯红:我也就会做家常菜, 平时妈妈忙不过来都是我做饭, 所以比较熟练而已,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真的,比我吃过的许多饭店都好吃。江培风说着又添了一碗饭, 今天要吃撑了。 见她埋头认真地扒饭,阮霁云心里也升起一丝快乐。自从跟江培风结识后,每次都是她照顾自己,弄得她都有些懊恼,自己好像什么都不能回报对方。 现在看到江培风的笑容,阮霁云觉得很有成就感,她信心满满地说:以后我可以再给你做别的菜......总是吃外卖,也、也对身体不好。 江培风含笑注视着她,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小白花在家想必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会都十八岁了,还是这么瘦瘦小小一只。若是借此机会,能在她这里多吃点,那也算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她痛快地点头:恩,谢谢你,我今后应该很有口福。 ...... 在阮霁云高三这段岁月里,就像从天窗忽然投进了一束光,她看到窗外有一片广袤天空,虽然此时视野还被框在一个小格子里,但她知道那外面还有整个新世界。 她依旧保持着每周去江培风家的习惯,只不过起初是帮忙整理资料,后来更多的时间里,江培风总会时不时就拿出一套题,然后让她试着做。 那些试卷来自各个城市,密封线上写着的都是重点中学名字,一开始她还需要咬着笔杆略微发发呆,很快就能游刃有余。 她的聪明程度比江培风预期中还要更高。 未来的世界一点点被擦出清晰轮廓。 高考就像一场公平的战争,你知道对方攻击的范围、力度和目标,那么只要提前练兵,将一切准备好,就能沉稳应战。江培风陪她梳理完数学知识点,笑着这么评价一句。 阮霁云把她写过的纸展平,小心翼翼收进文件袋,她跟江培风印象中一样,总是喜欢把所有她们一起用过的东西都收集放好,就连她写空打算丢弃的水笔,再转身时便发现已经被小白花给藏起来了。 恋耽美 ——(30) 就像一只守护宝藏的小仓鼠,悄悄藏好只属于自己的、隐蔽的安全感。 想好要考哪所大学了吗?她看过阮霁云的成绩单,她的省排名很高,足够搏一搏心中的名校。 但阮霁云心里早有答案,她目光炯炯地盯着江培风,脆声回答道:呈京科技大学! 只有这一个答案,她不经意从江培风的电脑里找到的答案这是她的本科母校。 江培风果然笑了:好呀,考上科大小云你就是我学妹了。不过,呈京大学你没想过吗......她现在正在那里任职,还以为能更就近照顾小白花呢。 阮霁云笑着摇摇头:科大有全国排名第一的计算机系。 她以前从未知道,原来大学是这样的存在。在她有限认知中,父母总说读书是为了将来找个好工作,她也一直都以为,大学就是比高中课业更丰富一点的存在。 但江培风却让她了解到,高等教育的意义远不止就业那么简单。那是一片广阔的新天地,你所困扰的问题将在其中得到答案,但这答案不是一蹴而就的告知,它是让不同思想进入人生的一个切入点、一个机会。 现在她想要进入那个世界。 当然除了这些原因,她心中还有另一个不足为人道的、更秘密的心愿想当江培风的学妹。想亲自去看看她曾经读书生活的校园,与她在同一间教室上课,触摸她触摸过的梧桐树,又或许,黄昏时分穿过热闹的操场,仰望同样灿烂盛大的夕阳。 这样的想法,让阮霁云满心期待,就连高三课堂上那些望不到头的习题与作业,也都变得有些可爱起来。 高考是六月,对于火炉城市Z市的考生来说,无疑是场艰苦考验。 阮霁云所在市一中的考生全部被安排到距离较远的鹿洲中学考试,学校安排了大巴车,但更多家长还是选择亲自接送孩子。 阮霁云的父母显然不在此列,对此江培风早有心理准备,在考试前三天,她再次敲响了阮家的大门。 养伤大半年时间里,阮家人对江培风的好感完全是呈直线上升,只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阮家宝同学。 他快被这个看起来和颜悦色,但眼神有时还有点严厉的大姐姐搞得烦死了,她每次登门时总是笑容可掬,然后走之前就会猝不及防拿出一套厚厚试卷,对自己语重心长地说:你啊,是个顶聪明的孩子,就是不肯用功读书啊。 在她离开之后,被夸得满面红光的阮母便会立刻压着他做题,做不完不准睡觉! 开门的家宝一看到江培风,顿时如临大敌:江.....江家姐姐...... 别紧张呀。江培风对他眨眨眼睛,今天我没带卷子来。 她是专程来跟阮父阮母谈给阮霁云送考事宜的:这半年小云给我帮了不少忙,眼看就要高考,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这两天就由我来接送她吧。我在鹿洲中学旁边开个酒店,这样也不用再来回折腾,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阮母看了一眼丈夫,见他并没有说话,便犹豫地客气道:小风你真是客气......她一个女孩子,哪就这么娇气,还要出去住酒店...... 高考毕竟是大事。江培风笑吟吟说,你们家两个孩子,一个中考一个高考,想必忙得不可开交,我能帮就帮把手。小云去考试,正好家宝也能清清静静复习是不? 这句话倒是戳中了阮母,她思忖片刻到底还是点点头:这么一来就麻烦你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两个孩子,难免顾不周全,她做姐姐的只能多体谅了。 江培风倒是不在意她这明晃晃的偏心,只要能够让小白花顺顺当当考试,她并不介意与阮家人多客套几分,于是她起身告辞:等周一早上我来接小云。 这一年夏天格外炎热,空气烫得像火,连呼吸都有种滚烫般的气息。江培风起了个大早载阮霁云去考场,她拿出一张打印好的纸,照着上面列明的细则一条条询问:身份证拿了吗? 还有准考证。 笔也最好都试一下,看看有没有不出水的。 事无巨细,最后阮霁云忍不住笑出声:你比我还紧张。 江培风也觉得有点好笑,她给阮霁云系上安全带,这才发动车子:人生大事,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她是真的有些紧张。 将车停在考场外指定的区域里,目送小白花顺顺当当过了安检,无事可做的江培风不敢走远,只能在铁门外徘徊。 她倒不是孤身一人,四周的车里、凉棚下坐满送考的家长,有两个穿旗袍的妈妈看江培风的模样,主动招呼道:是送谁呀? 我妹妹。江培风笑着回答。 两位妈妈了然地点点头,等待考试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她们迅速开始交换信息。 你也应该穿个旗袍,旗开得胜!一位妈妈拽拽身上的红绸裙摆,图个好意头! 这江培风倒是没想到,她认真地问:还有呢? 早餐别做太油腻,孩子容易积食影响状态,就按平时吃什么正常吃最好! 多定几个闹钟!无论如何别误了考试时间最重要! 家长们七嘴八舌小声交流着,仿佛这样就可以缓解紧张心情。这时一个穿黑色T恤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他指指江培风:姑娘,你年轻体力好,待会儿跟我们一起当志愿者吧。 这里不远处有个十字路口,家长们自发组织起来,拿着矿泉水、凉扇等礼物去路口放哨,以免发现有意外事故、或司机长时间鸣笛等情况,影响考生情绪。 小心翼翼、又有些谨慎得过分的呵护,都是一颗颗拳拳爱心。 江培风长得漂亮,最后被分配到附近小区门口发免费纸巾,给老头老太太们宣传这两天请大家多体谅,广场舞的音乐略微开小声些,别打扰孩子们的考试。 等阮霁云出考场时,一眼就看见抱着个巨大纸箱的江培风,她脸被晒得绯红,目光闪亮地迎向自己:辛苦了,快去车上喝点水。 这也是妈妈们传授的经验,第一堂考完千万别问考得怎么样,要聊些轻松话题。 她把阮霁云照顾得很好。 提前定的酒店就在考场不远处,房间干净又整洁,通过在考场交流得来的经验,江培风还专门给服务生塞了小费,请后厨单独做了几道清淡小菜。 她想把房间让给阮霁云复习,但小白花说什么也不肯。 不差这一会儿。她拉着江培风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她,再说平时我做题的时候你不也在嘛...... 那软绵绵的目光太有威慑力,江培风心念一动:要不......洗个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6 09:00:00~20210727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深陷七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600545 4瓶;持靓行凶的九爷是pp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空调呼呼地吹出清凉的风, 空调下的人眯了眯大眼睛,像只漂亮的小猫,露出一点柔软而甜美的笑容。 天气实在热得超乎想象, 原本阮霁云以为这几天必然会过得很不容易, 她不怕辛苦,却终于也有那么一丝忐忑,害怕会影响自己的状态。 没想到江培风会主动提出接送自己考试,并且,还要跟自己住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阮霁云的心微妙地热起来,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愈加清晰地灌入耳中, 她一边翻动手里的英语书,一边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空气中隐约飘出浴液的清香, 江培风身上永远都有种干净的香味, 她目光流转, 下一秒竟然做了件让自己都有些发懵的傻事。 她对着空气深呼吸了几口。 太傻了。阮霁云丢开书, 捂住发烫的脸,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浴室门咯吱一声响,江培风擦着头发走出来,见小白花满脸通红, 不觉吓了一跳,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中暑了吧? 她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香气,长发滴着水,就这样凑到自己眼前, 额头上骤然一凉, 江培风已经把手覆在她额间,认真量了量。 阮霁云觉得更热了。 江培风离她太近,浴袍领口是松的, 衣襟微敞,视线稍微一转,就能落进一片白,漆黑的发、雪白的颈,湿漉漉浸在视野中。 她急忙转开头,匆匆去拨那只手:我......我背书背得太紧张了! 这个回答倒是令江培风松了口气,原本她就担心阮霁云的心理状态,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来,她释然地说:那跟我一起做个放松练习吧。 阮霁云:.......? 所谓放松练习,就是她们一起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冥想,排除脑中的杂念,只顺着呼吸节奏,静静感受呼吸游走于身体中的变化。这也是今天江培风的收获之一,据那位妈妈信誓旦旦说,这可是她花了好几万去禅修班学来的方式。 阮霁云被江培风按到床边坐下,看着江培风那副热切模样,她只得乖乖照办。 毕竟,她也是真紧张自己。她闭上眼睛,打算就这样陪她一起糊弄一下。 然而随着呼吸逐渐平静,她竟然出乎意料地放松了下来。纷杂心绪被一点点理顺,那些迷茫的、混乱的心情慢慢归于平和。 没有什么好怕的,这是一场属于她的战争。她有了想去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会温柔地对着她笑,关心她的人。 她正在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一步步走,并且一定会走到她身边去。 ....... 伴随着送考团的行程,第二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 铃声响起的刹那,就连江培风都感受到一阵轻松,她跳下车,将视线转向徐徐拉开的学校铁门,微笑着迎向那匆匆跑出来的少女。 阮霁云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那笑意在看到她的瞬间扩大,她像只灵巧的小鹿般跑到她面前,抬起头望她。 乖乖。江培风夸奖一句,累坏了吧?上车带你去喝饮料。 阮霁云依然用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她,她的目光实在太过赤诚,江培风简直有点招架不住这股少女的热切,笑道:怎么啦?我脸上有花儿? 我考得特别好。阮霁云小声说,声音里有种按捺不住的雀跃,她又重复了一遍,目光中跃动着掩饰不住的欢欣,你等着我,我一定能上科大,做你的.....学妹! 江培风有些惊讶,阮霁云从来不是一个会热烈表达自己情绪的人,相反她一直在她印象中都略带着点羞涩,如今被她这样炽烈地注视着,她嘴角徐徐上扬,慢慢笑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阮霁云的头发,语气中说不出的温柔:好,我等着你。 ...... 高考结束后,阮霁云并没有获得休息时间,阮母对她的假期早就有了安排。 暑期正是旺季,现在你爸爸学校看得紧,不让他们出来赚外快。你也这么大个人了,该为家里减轻些负担。程蕴娥说得振振有词,明天就跟我去帮忙。 家里供着两个学生,经济状况有些紧张,这阮霁云是知道的,闻言低声说道:知道了。 她只是有些遗憾,还以为能趁着假期多去找江家姐姐玩几天呢。自从江培风腿伤康复之后,她知道离她回A市的日子就不远了,想到这里,阮霁云有点沮丧地低下头。 江培风得知后便安慰她:正好我假期也用完了,后天就要回学校。等过段时间你成绩出来,咱们还会在A市相见的。 阮霁云小声说:你就对我那么有信心啊? 她和江培风一起估过分数,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考得不错,江培风又找人打听过呈京科技大学的招生计划,以她的成绩要录取十拿九稳。 江培风笑道:那是当然,我还等着你上大学后能继续蹭饭呢。她已经计划妥当,等阮霁云到A市后,如果不想住校她就帮她在校外租个房子,再顺便带她去新开的游乐园玩玩,好好弥补一下她童年的遗憾。 这么一想,要提前准备的事情也不少,她摸摸小白花的头发:你就安心在家过个暑假,等开学前我亲自来接你。 阮霁云想到之后的生活,就有些雀跃起来。 就连到补习班帮忙,劲头也足了些。盛夏的天热得冒火,教室里挨挨挤挤塞着二三十个孩子,更是鸡飞狗跳。阮霁云负责打杂,擦黑板、整理卫生,偶尔还要帮程蕴娥和老师们盯纪律,忙得简直焦头烂额。 连江培风走的时候,她都没能去送她。 阮霁云满头大汗推开家门,看到阮家宝正躺在凉席上打游戏,中考结束后,家宝没有约束,恨不得没日没夜都长在手机上,见姐姐回来抱怨道:我都饿死了! 这不是回来给你做饭了嘛。阮霁云匆匆洗了把脸,我待会儿还要回补习班,给你做个凉面吃。 恋耽美 ——(31) 她边洗菜边算着时间,冷不防听见弟弟又说:对了,江家姐姐早上来过。 她来有事?阮霁云停住手,竖起耳朵问道。 阮家宝对江培风可没有这么感兴趣,闻言只是无所谓地说:她说要回A市,还问起你,然后我说你去补习班帮忙了,她就走了。 阮霁云急得手都顾不上擦:走了?她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走就走了嘛阮家宝头都没抬,忙着关注屏幕上的战况,哦,她好像有说给你留了什么东西,放在老地方......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自家姐姐一阵风似的从眼前掠过,紧接着跑到门口,穿鞋、开门一气呵成,嘭地一声响后,门又被关上。 饭都不做就跑了......他撇撇嘴,继续投入游戏中。 阮霁云心跳得砰砰作响,午后的楼道里很安静,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二致,但是在她眼中,却又好像完全不同了。 因为那个人短暂停留,这段晦暗而沉寂的楼道间,也染上过只有她能看到的色彩。 那扇紧闭的大门背后,曾经出现过一个拯救过她黯淡无光岁月的人。 她抿抿唇,手指不知不觉握紧在掌心,她给自己打气,再过两个月、最多两个月,自己就能A市读大学,到时候她们就能再见面了。 只是多少内心还是有些失落,因为江培风已经离开这样的认知,心好像空缺了些什么。 她快步走到那扇棕色木门前,打开钉在门边的牛奶箱。 之前江培风怕她每次过来时自己来不及开门,干脆把备用钥匙放在里面,后来渐渐就成为她们之间默契的小习惯。 老地方,大概也只能指的是这里了。 阮霁云笃定地打开牛奶箱,果然看到一把银色钥匙静静躺在那里。 打开门后,屋子里依旧保留着那个人生活过的痕迹,书桌上堆放的草稿纸和资料被清走,显得整洁不少,阮霁云轻轻走进去。 她目光留恋地落在桌上,忽然发现桌面上贴着一张便条。 给小云: 钥匙留给你,空闲时候可以来帮我看看屋子,书架上的书喜欢都随你看。 PS:顺便帮我把冰箱里的东西吃掉吧。 期待再见。江培风。 短短几行字,阮霁云却重复读了好几遍,她握紧那把钥匙,过了好一会儿,才珍惜地收进口袋里。 既然江培风都这么说了,那她也要好好帮她看家,比如偶尔可以来做个清洁、通通风什么的,这样下次她再回来也更方便。 她一边盘算着走进厨房,江培风提到冰箱里的食物,或许是最后一次去超市买的那些菜?那的确要尽快处理才行...... 一股冷气顺着打开的冰箱门喷涌而出,也让阮霁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在她面前是一个塞得满满的冰箱:最上层是各种口味的酸奶、牛奶,紧接着是布丁和巧克力,下方则是种类繁多的糖果饼干;她又拉开冷冻室,不出所料地看到一整箱冰激凌。 每一样都是全新的,也都是她曾经说过爱吃的、或者偶尔多吃过几口,就被江培风记下来的品牌。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悄悄买好,又一件件塞满冰箱,只等她来发现这件礼物。 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世界,重新涌现出琳琅缤纷的色彩。 她也是被人珍惜着的人。 43、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手机铃声响了三次, 程蕴娥注视着那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有些警惕地接起来。 请问您是阮霁云同学的家长吗?那头的声音带着点卷舌音,听起来很温和, 我是呈京科技大学招生办的, 我姓何。 办公室里有些嘈杂,程蕴娥不得不提高些声音:麻烦您再说一遍? 等挂断电话她还有些愣神,同为补习班老师的许老师拍拍她肩膀:谁来电话啊?看你人都傻了。 呈京科技大学......程蕴娥还有点没回过神来,说小云考了全省第十九名,问我们报不报他们学校...... 诶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科大是全国名校,你女儿也太争气了吧......程老师这你必须请客才行...... 在座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教育工作者, 听闻程蕴娥女儿考得好,立刻纷纷簇拥过来道贺。 小云成绩这么好?平时一句都没听你提过, 也太低调了吧! 这得请客啊先说好, 小云的高中笔记到时我先预约复印一份....... 孩子人呢?已经回家了吗?快回去给孩子庆祝庆祝呀! 老师们热热闹闹说着, 程蕴娥心里还有些发懵, 她知道阮霁云一向成绩不错, 当时她中考后,市一中的招生主任也是这样亲自打电话过来,愿意三年学费全免招收她入学。 只是她以为女儿成绩再好, 也顶多就是个一本线的水平,然而全省第十九名?真的是她这个从没上过一天补习班的女儿吗? 怀揣着满满的祝福,程蕴娥晕乎乎下了班,走到小区附近时她想了想, 到底还是拐进路边的小超市。 给我拿......算了, 还是拿点这个蒙牛的冰激凌吧。她犹豫片刻,拎着一兜雪糕重新走出超市。 家里阮霁云已经做好了饭,阮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阮家宝则难得地没有玩游戏,在一旁吃着冰激凌。 都要吃饭了吃什么零食。程蕴娥略微提醒儿子一句。 阮家宝没当回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怎么没买中街1946啊?那个巧克力雪糕可好吃了...... 十多块钱一根儿,你当钱是天上掉下来呢?程蕴娥随口答道,目光落在正端着碗筷走出来的女儿身上,再说这些是给你姐买的,你不许抢啊。 她这句话一出口,屋子里剩下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阮父把目光从电视机上拔出来,静静望向妻子,程蕴娥看着丈夫宣布道:小云的成绩出来了,全省第十九,刚才人呈京科技大学的招生老师亲自给我打电话说的。 这么高?阮父显然也有些意外,片刻后他似乎有些得意,不愧是我女儿啊。 去你的!随了你哪能有这么好。程蕴娥笑一句,别愣住啊,快吃饭吧。能考这么好也不容易,对了......小云待会儿把笔记什么的整理一下,我下午拿去复印。 阮霁云呆呆地应了一声,注意力已经悉数被那句呈京科技大学吸引过去,她飞快地把碗筷摆好,又把脸藏在饭碗下,小小地舒了口气。 程蕴娥破天荒地先给女儿夹了一筷子菜,又挑了块炖得比较软糯的排骨给儿子,嘴里还在说个不停:不敢求你能有你姐这样的成绩,过两天中考成绩也该出来了,只要你能够上春风中学的录取线,我就给你买个新手机。 阮家宝支支吾吾地说:......到时候再说吧。 关于新手机的许诺倒是吸引了阮霁云,程蕴娥去年淘汰下来的旧手机被小儿子软磨硬泡拿去了,而她至今还没拥有过自己的手机。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到时候这个旧手机能不能给我? 她也想给江培风打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程蕴娥心情不错地说:行啊,你想要就拿去吧,不过要爱惜着点用,别成天抱着手机玩,流量可不便宜。 阮霁云乖乖地点头。 ...... 这支旧手机终究没有到她手中。 不仅她没有拿到,连一向备受宠爱的阮家宝同学,这次也未能幸免地挨了一顿大骂。 你这是要气死我啊!程蕴娥觉得自己这几天就像先经历了天堂的温暖,紧接着又光临地狱,她颤抖着双手紧盯屏幕,整个人都一阵阵眼前发黑。 今天中考成绩正式出炉,程蕴娥特意空出时间没去补习班,在家盯着阮家宝查分。 结果就是把她气了个仰倒。 750分满分,阮家宝只考到可怜巴巴的436分。阮父所任职的春风中学是区重点,再加上教职员工子女的照顾分,按照往年的录取线至少也需要450分。 程蕴娥看着分数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我给你花那么多钱补课!还有你江家姐姐送的、大几千块钱的练习卷给你,你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她越说越有些心梗,春风中学有赞助生名额,但也是明码标价,差一分需要补五千块钱,阮家宝哪怕按去年录取线,也要掏足足七万! 想到要花这么多钱,程蕴娥气不打一处来,她劈手去夺阮家宝的手机:都是这破游戏玩得......不好好念书,净给我搞这些没用的! 谁知阮家宝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意料,他退开一步,拼命把手机往身后藏,一边藏一边说:你别动我手机! 他的行为实在有些可疑,程蕴娥怒气冲冲道:我是你妈,我拿你东西那是天经地义,把手机给我! 阮家宝看着盛怒的母亲,实在不敢再多说什么,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抖着手把手机交了出来。 程蕴娥接过手机,嘴里还在教训儿子:非得把你这鬼游戏都卸载了,让你收收心......嗯?这是什么? 她平时并不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游戏,但补习班那么多孩子玩儿,程蕴娥多少也有所耳闻,她看着界面上那些金闪闪的头衔,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这游戏,看着怎么比别人的花哨?她狐疑地拨动屏幕,忽略了阮家宝那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当看到最下方明晃晃的充值记录时,程蕴娥只觉得天崩地裂,气血涌到头顶,让她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阮家宝居然偷偷用绑定了旧手机的银行卡给游戏充值,还足足充了两万多块! 嘭伴随着一声巨大碎裂声,手机被程蕴娥砸到墙上,狠狠地摔了个粉碎! ...... 着急加上火,让阮家这几天陷入低气压中,阮霁云高考成功的喜悦在这其中,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不敢再提手机的事情,只盼着过两天填完志愿,再找机会去给江培风报喜。毕竟家宝考得不好,还犯下这样大的错,程蕴娥的脸色黑得就快成锅底了。 程蕴娥心情真的差极了,充游戏的事情败露后,她和阮父赶紧联系了游戏平台,但对方一再推诿,又说时间过去太久,就算家宝是未成年人,这钱想要回来也得费很大功夫。 一来一回,光是在阮家宝身上,就莫名其妙多出近十万亏空。想到这里她牙龈又开始疼,忍不住捂着嘴轻轻哎哟起来。 喝点绿豆汤,孩子的事情嘛,慢慢教,你别把自己整病了。同事许老师也算是程蕴娥的闺蜜,虽然程蕴娥这人平时为人小气了些,但她们相交多年,关系也还可以。 哪里喝得下......程蕴娥愁眉苦脸,忍不住向她诉苦,大的马上要报志愿,学费还没下文,小的又给我闯这么大的祸。许姐,都说儿女是债,我这真是愁得不知怎么办了。 许老师同情地安慰道:都不容易,咱们这补习班薪水少,老阮他们学校现在又管得严,你家里两个学生负担的确重了些...... 她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你知道我那小姑子,她现在不是在Z市师范大学嘛,前几天我听她说起,他们好像有个什么奖学金计划,对优秀考生不但免学费,还奖励钱呢。 Z市师范大学?程蕴娥回过神来,不也是个一本吗? 就说呢,听我小姑子说学校打算冲一冲评优,对生源很看重。你女儿成绩那么好,要不我替你问问? 不用花学费,还能奖励钱? 这对于捉襟见肘的程蕴娥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富诱惑力的提议。她当下抓住许老师的手道:你快帮我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说的? 许老师动作很快,立即掏出手机给小姑子打了电话,得到的信息基本就和她说的差不多,对方听说阮霁云是全省第十九名,当即拍板表示只要报考他们学校,院系随便挑不说,除了免学费再额外奖励三万块钱。 我是看你家情况困难,许老师提醒道,但你最好还是跟小云商量下,虽然师大也是一本,但到底比不上科大,孩子如果有志气,咱当家长的该支持还是得支持。 女孩子,能上个一本就不错了。程蕴娥说,再说她一个人去A市我也真是不放心,能留在本地读大学,那对我们来说更合适。 等阮霁云忙完补习班的杂活,回到家中时,出乎意料地看到父母都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咱家有件大事,我们想听听你的想法。阮母表情凝重地对她说道。 44、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妈妈打听过, Z市师大是一本院校,而且他们的教育专业对口本市中学,你一毕业就能考编, 饭碗捧得牢牢的, 更何况小云你是女孩子,孤身一人去A市,爸爸妈妈也不放心...... 恋耽美 ——(32) 程蕴娥嘴皮翻飞,难得和颜悦色地劝说阮霁云:爸妈都是为了你好。 任凭她说得口都干了,阮霁云依旧没有表态,她低垂着头, 盯着木地板上一块深色印记看得出神,半天才嗫喏着说:...可是我想读科大。 你这孩子!程蕴娥皱着眉, 怎么死脑筋呢?你还小, 根本不知道现在大学生毕业找工作有多难, 咱们家也不是富贵人家, 到时候你两眼一抹黑, 想回来都晚了! 妈妈...我会很用功读书的。眼看心中的希望就要一点点落空,阮霁云泪汪汪抬起眼,鼓起勇气哀求父母, 我还能兼职!做家教、去刷盘子......我不会乱花家里的钱,求你们让我去科大吧。 然而她只从父母脸上看到一片漠然。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最终是阮父一锤定音,他搓搓手道,师大挺好的, 到时候我们再去跟招生老师谈谈, 争取能把你毕业后的去向定高些,读大学,还不就是为了有个好工作。 阮霁云嘴唇张了张, 眼泪已经先一步掉下来:我不能......爸爸妈妈,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我真的会努力的,我保证......以后会赚到钱,我不能去师大。 什么能不能的?我看你就是不懂事。爸妈辛辛苦苦给你找到的一条好出路,你还要作天作地闹别扭! 阮母腾地站起身,显然对于阮霁云的反抗有些懊恼,在她心目中,女儿就是她的私有财产,如今忽然违抗父母的权威,她语带威胁地说:小云,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阮霁云泪光盈盈地看着她:我不去师大! 啪 随着一声清脆巴掌声,她捂住脸,怔怔看着面前盛怒的母亲。 你现在怎么越大越不听话,都敢忤逆父母决定?阮母一耳光打下去,余怒未消地骂道,别忘了你是谁给养大的! 好了......怎么动起手了?阮父拦住阮母,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小云呐,爸妈都是为你好,看把你妈妈给气得.....她身体不好,为了你们多辛苦赚钱啊......你再好好想想啊,别惹你妈生气了。 被打过的脸颊,依然泛起热辣辣的疼,阮霁云心脏剧烈跳动着,阮父那些絮絮叨叨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清,只颤抖着嘴唇,终于什么都没法再说,转身默默回了房间。 房门阖上的一刻,她的心也跟着轰然下陷,仿佛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不是这样的。她顺着房门阻隔,身体缓缓滑下来,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坐在地上,空寂的房间里,她听见心脏轰鸣的声音,沉默、而疼痛。 别怕......她手抱住膝盖,小声对自己说,不要怕。 阮父阮母都还有工作,见阮霁云关在屋子里,便以为她妥协了。等他们走后不久,阮霁云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快递员服装的男孩,他看着面前眼睛红红的少女,有点犹豫地问:阮小姐? 我是给隔壁707江小姐送快递的,快递显示由您这边代收。男孩将一个纸盒递过来,麻烦这边签字。 江培风的快递? 阮霁云接过快递盒,那上面的确清晰地印着江培风(706阮霁云小姐代收)的字样,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她鼻子又酸了。 快递员又说:因为是电子产品,麻烦你现场拆开验收一下。 阮霁云点点头,回身找了个剪刀,小心地划开快递纸盒。 盒子里是一台崭新的手机,机型是学生间比较流行的,漂亮的粉色机身,显然是适合年轻女孩子的款式。 与手机一道放在盒子里的,还有张纸条。 给小云:提前预祝金榜题名,期待再见。江培风。 快递员挠挠头,有些慌乱地看着面前泪如雨下的少女,紧张地问道:小姐,我说你...你没事吧? ...... 手机铃声响起时,江培风正坐在呈京科技大学的办公室里,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顿时笑弯了眼睛。 师兄,等我一下。她向对面的男子打个招呼,起身接起电话。 收到手机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款式.....用着还好吗?她嘴角扬起笑意,一迭声问着,我可是听说你考得不错哦...... 然而电话那头,并没有传出她预料中娇俏柔软的声音。 小云?江培风狐疑地看了眼屏幕,听得到吗? 正当她满心担忧时,忽然听到听筒那一侧,传来轻轻的啜泣声。 培风姐姐......你帮帮我,小白花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耳中,呜...他们、他们不让我去科大! ...... 周六是个大晴天。 程蕴娥一大早就起床了,今天是招生报考的日子,她要带阮霁云回学校一趟,昨晚师大招生办的老师专门联系过,说是会在那里等着她们。 与她喜气洋洋的模样截然不同,阮霁云眼睛依然是红肿的,她低声恳求道:妈妈,我们不报师大行不行? 程蕴娥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却依然不为所动:小云啊......我们含辛茹苦养你到这么大,你真想要让妈妈失望吗? 她顾不上其他,只催着阮霁云收拾好东西,又难得大方一回,打了个车带她去学校。 学校里到处都挂着横幅,市一中作为重点中学,在今年高考中成绩自然不俗,红榜上贴着高分学生的照片,阮霁云的名字也在那上头。 班主任秦老师早已等在楼前,看到阮霁云她们走过来,她笑眯眯迎上前。 程老师,你女儿真了不起!她真情实感地夸奖道,小云考得好,可给你们争光了! 程蕴娥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在读书这方面,阮霁云的确给她挣了许多面子,她笑着跟秦老师道谢:也谢谢老师们用心培养她! 招生办老师们都在会议室呢,我带你们过去!有争气的学生在,秦老师非常愿意热情招待,科大的老师一大早就到了,就等着你们。 不料对方却脚步一顿:科大?不不不,秦老师,我们小云她啊,要报的是师大。 师大?可是...我好像没有接到通知啊,招生老师们都在,先过去问问? 秦老师一头雾水,不过每年招生时好学生被多个学校抢夺也是常事,可能家长想多了解一下?她笑呵呵推开会议室的门,把母女俩迎进去。 偌大的会议室中聚集着好几位老师,在他们面前的桌牌上印着各所高校的名字,名次优先的考生们正在三三两两研究手中的资料。 程蕴娥目标明确,带着阮霁云就朝师大所在招生处走去,但阮霁云却怎么也不肯。 我想自己选。她挣脱开妈妈的手,坚决地说。 听到这动静,在场的几位老师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师大招生的老师与阮母联系过,闻声已经走过来。 小阮来了,女老师微笑着迎上前,不急不急,先去我们那边坐会儿,这大热天的,快给孩子拿瓶水。 她边说边想把人往自己那边带,但科大的老师立刻就出来争取。 阮霁云同学是吧?一位戴眼镜的男老师说,我是呈京科技大学的,我姓何,之前给你母亲打过电话...... 阮霁云立即回头:我想报科大! 这孩子!阮母劈手拉过女儿,又讪笑着对何老师说,这位老师,不好意思啊,我们家里人又商量了一下,还是想让女儿留在本地读大学...... 何老师犹豫一下,笑着说:A市坐高铁也就三小时,距离不远。再说我们的计算机系排名全国第一,发展前景非常广阔...... 我们师大对口教育专业,毕业后直接能推荐到市重点中学!师大的老师哪里肯让对手继续宣传,立即加入争端,程老师,我们之前在电话里谈过的,过来过来,让陶老师给你们好好介绍...... 程蕴娥满脸堆笑,拉起阮霁云的手说:孩子太小了,我们不放心她去外地。女孩子读师大好,稳定,我们就选师大了。 不是这样的!阮霁云摇头,我要读的是计算机专业。 计算机专业我们学校也有哦...女老师不明所以,依旧笑着说,你来我们学校,专业任选。怎么,你爸爸妈妈没跟你沟通好吗? 见阮霁云不肯听话,阮母脸色俨然沉下来,她一把拉住女儿手腕,厉声道:你又不听话了吗? 这声音实在太过尖利,盖过了原本嘈杂的会场,就连几个老师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对不起,妈妈.......阮霁云眼泪又掉下来了,她泪汪汪地看向阮母,不一样的,我有自己想读的目标,我要学计算机...我会很努力的,求你答应让我自己选。 程蕴娥心中急切,生怕她再说下去让到手的鸭子飞了:那些东西学了有什么用?你一个女孩子,踏踏实实早点读完书出来工作赚钱要紧! 程阿姨,不是这样的。 伴随着一个清亮的女声,江培风兄妹俩在校长陪同下走进会议室,她身材高挑,目光清澈,不疾不徐开口道:请你先听听你女儿自己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题外话: 文中关于中考花钱买分、大学招生办的相关政策等信息有艺术加工成分, 主要为了让剧情比较顺滑过渡。 谢谢各位小天使们的支持,贴贴大家! 45、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听到这个声音, 阮霁云那颗紧张无措的心瞬时安定下来,她含着泪转向江培风,那模样就像久等不到家长来接, 被遗弃在幼儿园门口的最后一个小朋友, 终于见到救星。 江培风心底一软,人已经走过去,她声调柔和:各位都是老师,我理解你们对于好学生的重视,如果可能的话,就让她自己先说说吧。 科大的老师率先点头表态:我们随时欢迎阮同学报考, 阮同学只管说。 那头师大的老师疑惑地对视一眼,也跟着说:对啊, 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 我们看看能不能协调。 他们隐约感觉到事情似乎跟原本了解到的情况有些不同, 据阮母所言, 阮霁云愿意留在本地, 所以才选择他们学校,对于这种高分考生,学校相当重视, 这不才兴冲冲赶来? 江培风递给阮霁云一方手帕,先让小白花擦了擦眼泪,又语带鼓励地说:你想考哪所学校、想要学什么,就告诉老师们吧。 她的话给予阮霁云勇气, 她注视着会场中的众人, 鼓起勇气说:谢谢老师们,我一直都是有目标的,我对科研感兴趣, 想要学计算机,将来争取继续考研,为我国人工智能在工业和科技领域的发展贡献力量。我知道这条路很漫长,但我想要闯一闯! 我因为读书,见识到更广阔的的世界......少女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依然清晰回荡在众人耳畔,我想走近些,再好好去看看这个世界。 她呼吸有些急促,脸颊也不由自主泛起红晕,少女羞涩却坚定的目光令人不觉有些动容。 刚得到消息过来的老校长第一个说话:好孩子,有志气! 他肯定地鼓励道:念书不光是为了今后找个好工作,更应该是肩负责任,振兴中华!你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想法,老师很为你感到欣慰。 老校长一锤定音,其他老师也纷纷反应过来,师大招生办的几个老师讨论了一下,为首的女老师笑着说:是我们误会了,以为小阮你是决定上师大的。 等一等!阮母见师大的老师一幅主动放弃的模样,立刻抢上前,你们不能光听她一个小孩子胡言乱语啊!什么计算机、什么读研的......我们做父母的可没同意! 她急切地盯着阮霁云,目光恨不得把她生吞掉: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爸妈想想!我们好不容易把你养到十八岁,你真的不想着帮家里做贡献? 阮霁云被阮母冒火的眼神吓到,往后缩了缩,到底还是勇敢地说:我会为家里做贡献的......到大学我会去打工!也会尽量少花钱...... 现在就是你为家庭贡献的时候!程蕴娥打断她的话,老师啊,她一个小孩子,你们可不能让她做主,我们就读师大! 恋耽美 ——(33) 程阿姨......江培风见她如此顽固,终于忍不住维护道,你也是个老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你女儿考的是全省第十九名,这名次意味着什么,我相信在座各位比我更清楚。她不仅读书勤奋,更难得是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谁家有这样一个孩子,不是捧在手心里好好培养?但你却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让她放弃自己的梦想。 你家有钱,你当然不在乎!阮母被气晕了头,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我家有两个孩子!大的不懂事,小的还等着这钱继续上高中呢!难道她光顾着自己,就不管弟弟了? 她和她弟弟一样,都是你的孩子!她也才刚满十八岁,江培风说,凭什么弟弟就该是姐姐的责任? 话说到这里,就是再不明就里的人,也多半猜出其中原委。师大的几位老师脸上都露出恻隐神色,悄声议论起来。 程老师...女老师迟疑地说,既然孩子已经有明确的打算,我们,就放弃这次竞争了,让孩子选自己想走的路吧。 她遗憾地看着阮霁云,全省第十九名呢!但是她自己身为女性,见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志向,心里就有些偏向,此时忍不住替阮霁云说话:妹妹,你好好考虑清楚,如果真的想去科大,我们就放弃招生。 阮霁云感动地说:老师,我是真的想上科大。 这句话音刚落,程蕴娥脸色顿时阴沉得快滴出水来。 像她成绩这么好的学生,师兄,你们有没有优惠政策?江培风一直留意着阮母的神色,此刻适时地提醒道。 何老师之前已经听师妹专程说过这件事,闻言乐呵呵道:有的有的,家长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再单独谈谈? 阮母耳中捕捉到优惠政策四个字,疑惑地抬头:你们也给奖学金? 秦老师体贴,见阮母有松动迹象,当即做主让几个人去小会议室单独面谈,何老师向程蕴娥和阮霁云介绍完学校和专业,又提出:我们对于高分考生是有不同档位奖学金的,阮同学的成绩能够拿到一级学科奖学金,每年8000元。 程蕴娥在心里默算一遍,到底有些泄气:人家师大可是连学费都免的...... 程老师......都一样、都一样。校长从旁劝慰道,对于阮同学这样优秀的学生,我们学校也是非常重视的,这不......他微笑着介绍,玉成集团江总的代表在这里,他们集团每年都给母校赞助奖学金。 江致宇接口道:是啊程阿姨,爸爸交待我和培风就是来办这事儿的。像小云这样的学生,我们都是一次性赞助三万元奖学金,算起来,孩子大学基本就花不了什么钱,你就放心吧。 三万?程蕴娥眼睛一亮,你们当真给这个钱? 看她模样,哪还有刚才那副恨不得吃人般的表情,眼中鲜明的渴望一目了然,江致宇此时才算明白,为什么今年妹妹死活都要亲自来盯奖学金的事情,摊上这样极品的父母,阮霁云也实在太惨了点。 他点点头:真的给,不信你问校长,我们公司每年都有这笔钱。 因为江父曾经在Z市任教,后来事业有成也始终没有忘记家乡的学生们,玉成集团设立的基金专为品学兼优的贫困生成立,每年他们都会在Z市各大中学,资助一批成绩优异、但升学困难的学生。 阮霁云这种情况,离贫困其实还有些距离,但这次是由江培风私下悄悄掏钱,又是人家父亲的公司,因此在场的几位老师都默契地什么也没说。 江培风深知对付阮母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让她认为女儿太奇货可居,因此奖学金的金额比照师大,没有让哥哥提出更高的数字。 她还要留着钱养小白花呢。 ...... 招生的事情顺利处置完毕,江致宇先行返回A市,而江培风则开车送阮母和阮霁云回家。 如果说刚才程蕴娥还觉得江培风是来捣乱的,如今态度绝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啧啧艳羡地坐在车里,主动搭话道:小风你这车可真不错,要不少钱吧? 这车是哥哥的,他借我开几天。江培风好脾气地答道,天气太热,咱们开车回家也能凉快点。 是啊,这天气,热得真是没话说。阮母说,我们这老破楼,冷气散得那叫一个快,空调开起来电费噌噌地跑!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女儿:这次妈妈顺着你的意思选了学校,你以后可得好好念书,妈妈就等着你赚大钱,给我们买大房子享清福了。 阮霁云红着脸说:我会努力。 她现在的感觉还有些恍惚,原本差点就以为自己要去不成科大,结果当她给江培风打完那个电话,对方只沉默了几秒钟,就温柔地安慰她什么都不要担心。 结果她不但亲自来了,还解决了在她看来难于登天的事情,身边阮母还在叽叽喳喳兴奋地聊天,她悄悄抬起眼去看江培风。 她头发扎得很利落,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脖颈,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细白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显得游刃有余。忽然她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静静地抬起眼,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 阮霁云被那目光猝不及防一看,慌乱地挪开视线,余光瞥见那双凤眸微微眯了眯。 对她露出一个笑。 心脏忽然就不受控制般乱跳起来,好像被她窥见了什么秘密。 她低下头,手指搅在一起,耳中落入江培风的声音。 这几天我都在这里,还有事要麻烦程阿姨,她转动方向盘,无意般提到,上次小云给我整理资料弄得挺好,您再把她借给我帮帮忙吧。 程蕴娥当然不愿意得罪江培风这个财神爷的女儿,大包大揽地说:那有什么!她现在天天在家闲着玩,你只管带去使唤! 结果就是阮霁云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下车的江培风拉住手,她神色自若地挥别阮母,大大方方把小白花带回自己家。 你回来又要写论文呀?门锁落下的那刻,阮霁云心里也像是卸下某些重担,在她看来,就算是帮江培风整理资料,也远远比待在家中好一万倍,她眼睛亮晶晶看着面前的人,我现在考试完了,可以帮忙! 然而江培风只是伸手摁开空调遥控器,又姿态放松地坐到沙发上,这才舒服地松了口气。 我那是骗你妈妈的话。她抬起眼睫,对阮霁云狡黠地眨了眨,不然怎么能把你偷过来? 咱们这几天不干活。我带你出去玩,好好奖励我们小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9 09:00:00~20210731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满目琳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傲风 2个;花花与戚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紗瑜的小尾巴 10瓶;满目琳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阮霁云以为江培风说的出去玩, 就是到市里逛逛的意思。 结果她看着江培风收拾好饮料零食,又拿出一个小行李箱,开始往里面放衣服。 我们要去哪里啊?她目光跟着江培风的动作, 带着点不安地问道。 江培风看着她, 这两天因为休息得很好,少女脸上又重新恢复健康莹润的光彩,毛茸茸的额发被光映着,像只机敏又漂亮的小猫,她笑了笑:带你去全世界最好玩的地方呀。 她要带阮霁云去的,是位于邻市海城的迪士尼乐园。 这是全亚洲规模最大的主题乐园, 两年前开幕时,还一度在社交网络上刷屏。阮霁云班上就有好几个同学, 暑假归来时都有意无意, 骄傲地提起被父母带着去游玩的经历。 她记得自己同桌的女孩就去玩了, 还带回来一个米奇头的钥匙扣作为礼物, 她爱惜地把玩了许久, 最终实在舍不得用,悄悄放进抽屉里。 听说门票好贵......她思考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其实不用去这么贵的地方玩。 只要能和江培风在一起,她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江培风帮她把空调出风口往上抬了点,闻言反驳道:怎么不用啊?我们小云考得这么好,连个奖励都没有也太不应该了! 她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阮霁云不禁有些怔住, 在她的世界观当中,考得好...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吗?好成绩能交换什么呢?或许仅仅只是父母难得而短暂的一个笑容吧。 但是江培风却这样郑重其事,她想了想, 用力地保证道:那我以后也都会好好考试! 是不是只要成绩好,就能让江培风觉得开心? 少女脆甜的声音让江培风有点意外,她转头看一眼阮霁云,发现小白花目光竟然异常坚毅,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乖乖,是我说错话了。她用左手稳住方向盘,另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在阮霁云头顶摸了把。 她动作很轻,落在阮霁云发顶,像一片柔和的云,阮霁云猝不及防,就被她像撸猫似的摸了好几下,她指尖带着暖意,温柔地安抚着她。 这并不是一个交换条件。江培风耐心地说,小云,记住这一点,爱你的人,绝不会说要你付出什么,才能换回什么。爱本身不需要任何回报。 阮霁云有些茫然,对于无条件的爱这回事,她没有任何经验,注意力已经被爱这个字完全吸引过去,她知道江培风只是在陈述一个观点,但她的心仍被这句话拨得颤了颤。 她们开了几百公里路进入海城,没有在市区多做逗留,江培风直接把车开到乐园附近,停在一座像城堡般华丽的主题酒店前。 今天先不着急入园,我们在这里住一晚。临行前江培风特意问过有经验的同事,被安利定了这座由迪士尼运营的酒店,见阮霁云站在门口发呆,便顺手牵住她的手,小心看车。 酒店里的装潢设施也全部是迪士尼主题,灯光在地砖上投射出巨大米奇投影,耳畔有音乐声叮叮咚咚响起,打扮漂亮的小朋友在追逐打闹。 阮霁云看得目不暇接,被江培风牵着亦步亦趋往前走,江培风的手心好像总是很热,虽然是三十多度的盛夏,她却半点也不想松开。 她觉得自己正在踏进一场美好的梦境,不然无法解释,在她平平无奇的生活中,怎么能出现这样让人愉快的场景。 房间里也布置得充满童话色彩,樱桃木的床,金色印花地毯,推开阳台门迪士尼公主城堡的尖顶赫然在目。阮霁云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觉得新奇极了。 看到小白花难得露出这样孩子气的快乐笑容,江培风看得有些心疼,越发肯定这趟行程来得确实很对。 第二天一早,她们乘坐酒店礼宾车进入乐园。正值暑假期间,乐园游客数暴增,酒店这项提前入园的服务就显得弥足珍贵。 阮霁云从进入乐园那一刻起,简直就像放飞自我的小鸟,她仔细研究着手中那张复杂地图,乖乖仰头问道:你想先去玩哪个? 江培风其实也没来过这里,闻言笑道:你做主就行。 她看到路过的游客都戴着米奇发卡,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到阮霁云头上:不过要先去给你也买个发卡。 别的小朋友有什么,她的小白花也必须拥有。 中央大街两侧全是纪念品商店,江培风拉着阮霁云进入其中最大的一间,并挑出自认为最好看的一个递给阮霁云。 那个粉色米老鼠耳朵配大蝴蝶结的造型,顿时让楚楚可爱的小白花更显得脸小了一圈,江培风非常满意地拍板:好看,就是它了,诶?这里居然还卖包包? 阮霁云顶着这个巨大而可爱的发箍还在发呆,见她还要买东西,急得一把拽住江培风衣袖:买一个就行了!这个......要一百多块呢...... 她话音未落,江培风就把一个星黛露挎包系到她身上:给你装糖果。 阮霁云:.......总觉得江培风把她当小朋友了。 最后她们拎着一袋东西走出礼品店,在阮霁云坚持下,江培风给自己也买了个米老鼠帽子,那顶萌萌造型的帽子下顶着一张冷清御姐脸,吸引了不少行人目光。 而下一刻,御姐又走向另一间纪念品商店,目标明确地拿起一个□□熊造型水壶...... 就这样,毫无经验的游客江培风在入园的第三十分钟,就已经大包小包买了一堆东西,最后连陪同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委婉劝她们先去游乐项目,把东西交给他们寄存。 阮霁云哭笑不得:再买下去都来不及玩项目了! 她算是发现了,原来江培风是个购物狂,之前给她买零食就塞了整个冰箱,现在买纪念品也是如此,想到这里她悄悄在心里补上一条备忘以后要看着她花钱才行。 恋耽美 ——(34) 随即她又有点好笑,自己这么做,感觉就像要给对方管家似的。但她们又不是多亲近的关系,自己操心这些完全是庸人自扰。 胡思乱想间,手腕忽然被人拉住了,江培风将一只气球系到她手腕上,见阮霁云想开口说什么,立刻强调道:我就买了这一个。 说完她还满意地牵着阮霁云手腕晃了晃,看那只气球也跟着上下舞动:我看她们都有。 阮霁云听得有些发怔,刚刚被自己压抑下去的那点妄念再度钻出来,让她控制不住的内心狂跳。 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妄想也没关系,让她留下这段美好的回忆。 而江培风已经又自觉拉起她的手:刚才你说想先去哪个项目来着? 阮霁云用空着的左手拿起地图看了看:创极速光轮。 这是游乐园的大热门,此时陆续开始有人在排队,江培风买的是速通服务,与小白花一起走进那座颇具未来感的建筑内。 然后她看着面前的一排摩托造型座椅陷入沉思:......这居然是个过山车? 第一批玩家几乎都是年轻情侣,他们按顺序选择座位,还有个女孩特别兴奋地拉着男友说道:坐第一排!玩这个坐前排才刺激! 男友显然也是过山车爱好者,立刻从善如流地往前跑去。 江培风回头看了看阮霁云,茫然地问:你也想坐前面吗? 回答她的是小白花异常闪亮的眼神。 她们跟着那对情侣坐到了第二排的位置,工作人员上前指挥她们扣好安全带,又提醒道:抓紧扶手,弯道会有点刺激。 江培风觉得手心有点冒汗:小云你不怕吗? 她从来没坐过过山车,黑漆漆隧道里只有几道荧光灯,让这个项目看起来比想象中多了点紧张感,这种项目......小白花真的能喜欢? 阮霁云低头检查安全带:其实我也没玩过,但是感觉好像很有趣。 她话音未落,叮铃铃的预备铃声就骤然响起,伴随着轰然打开的大门,摩托座椅咻地朝前飞了出去。 激烈的风朝她们扑面而来。 前排的女孩发出尖叫声,好像她还在喊着什么,但江培风已经听不见了,她紧紧抓着座椅把手,感觉自己整个人变成一叶小舟,被扔进海浪中疯狂颠簸。 一向运动神经发达、冷静自持的江培风,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己有天居然会输给一座过山车。 摩托车队回到原点时,她还有些心神恍惚。 与她表现截然不同,阮霁云却显得十分兴奋,她恋恋不舍地走下座位,边走还边回头看:真好玩啊...... 江培风人还有点飘,她又朝前走了两步,忽然被牵住了。 小白花的手柔软得惊人,像撒娇般用两只手握住她的手,拇指黏着她掌心轻轻蹭着,江培风有点愣住,回头看她。 阮霁云目光闪动,隧道口变幻的灯光落在她眼里,把那双微挑的眼瞳映出好看的微蓝,让她看起来有种无辜的、小朋友似的天真:我们能不能再玩一次? 江培风第一反应是不能,但阮霁云的眼神打动了她。 在这个世界中,她很久没有看到小白花像个真正的少女一样,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露出渴望。她满脸娇憨地望着她,全心全意地信赖着,像任何一个被宠爱着的女孩一样提出要求。 江培风的心忽然空白了一拍,旋即便涌出难以言喻的心酸。 好。她听见自己说,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 47、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第一次一起去迪士尼乐园的旅行中, 她们坐了三遍过山车。 阮霁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喜欢这么刺激的项目,当失重感来袭时,她心中有种奇妙的放松感, 好像一切都随着高速向前的轨道, 被释放、被消散开,只留下自由的情绪。 她玩得两眼放光,直到看排队人数多了起来,这才想起该去下一个目的地了。 主题乐园占地面积庞大,大家基本都是按图索骥,寻找自己最感兴趣的场馆。阮霁云和江培风都没有经验, 就按照地图路线一路向前,一起在小美人鱼处坐了游船、又来到一个丛林造型的餐厅里。 午餐时间客人很多, 江培风好不容易找到一张靠近窗户的桌子, 先让阮霁云坐下。 她们上午走了好几个地方, 此时肚子都有些饿, 江培风做主点了一大堆食物, 又把菜单递给阮霁云:还想要点什么吗? 阮霁云看着被她画得满满当当的菜单,想了想说道:那我要个华夫饼吧。 她记得江培风爱吃甜点的。 等待上菜的时候,阮霁云把地图摊开来, 一边用笔画出重点一边说:三点钟是花车巡游时间,礼宾员说这个是必看项目,我们记得提前去观景区...... 江培风从善如流:好啊。她见小白花兴致勃勃的模样,显然对如何规划下午的行程信心满满, 便也不打断她。等服务员把菜端上来, 她拿起一个虾卷,先递到阮霁云手边。 阮霁云还沉浸在地图海洋中,余光看到江培风给自己递了个东西, 想也没想便张开嘴。 被阮霁云叼住食物的瞬间,江培风动作停了一瞬。 女孩的脸被阳光映得有些透明般白皙,那双漂亮的眼睫微垂下来,红唇小口小口咀嚼着食物,两腮鼓鼓的,看起来非常可爱。 江培风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意动了。 她下意识地叉起蛋糕上的草莓喂过去。 而这时阮霁云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怔怔抬起眼,对上江培风的眼神,她手里的叉子上还插着一枚嫣红多汁的草莓,下一秒草莓递到阮霁云面前,她听见江培风诱哄般的声音:张嘴。 这声音似乎有种魔力,阮霁云鬼使神差般张开嘴,将那颗草莓咬了下来。 草莓入口,很快就化成一汪甜蜜果汁。胭脂色的汁液,在唇边染出点淡淡的樱色,那味道甜得阮霁云整个人都懵了。 而同样有些怔忡的,还有江培风。 餐厅里播放着热闹的音乐,面前的小白花脸颊绯红,像染了一层薄釉的甜白瓷。她轻咳一声,将松饼推到阮霁云面前,强装镇定地说:等下再做攻略也不迟,先吃饭。 盘子里的松饼,已经被她细心切成小块,每块上面都裹着雪白的奶油,香气四溢。 阮霁云低下头,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哦。 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该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吧?她暗自有些后悔,明明江培风对自己这么好,她却生出了奇怪的妄念。 想要跟她......再更亲近些。 如果她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贪心的人?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平复一下情绪,又露出笑容:我们去看花车巡游吧? 这小小的妄想,她要自己一个人藏好,就当做是自己的秘密。藏在心底最深处,把今天的所有事都珍藏起来,当做纪念。 带着这样认真的想法,阮霁云又变得信心百倍。午后阳光更加灿烂,有不少人正在城堡前拍照,一个带着花栗鼠帽子的男孩迎上来拦住她们,脸上带着点羞涩道:不好意思,能麻烦帮我们拍个照片吗? 江培风点点头,接过男孩手中的手机。 桥边还站着另一个女孩,她戴着和男孩同款的帽子,两个人紧张地牵着手,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好了,我再帮你们多拍一张吧。江培风指挥小情侣往画面中央挪了点,再次按下快门的瞬间,男孩悄悄偏过头,亲了亲女孩帽子上的花栗鼠颊囊。 江培风笑着把手机还给他,男孩感激地道谢后,又看了看她们俩:需要我帮你们也照一张吗? 好啊。江培风痛快地答应着,把自己的手机交给男孩,冲阮霁云招招手。 阮霁云立刻小跑着赶到她身边,被她顺手揽住肩膀,在她身边摆出一个V字手势。 镜头记录下这一刻的画面。 男孩拍得很不错,江培风检查完照片,很高兴地说:谢谢你们。 而此时一旁的阮霁云忽然小声说:可不可以麻烦你再帮我们拍一张? 她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似乎怕江培风不愿意,又小声解释说:...我这个手机有美颜功能。 江培风勾了勾唇角,又用刚才的姿势跟她拍了另一张。 等再次道谢后,阮霁云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收起来,顿时觉得此行圆满了。 她就这样拥有了一张和江培风的合影。还是在迪士尼的合影。 这种愉快心情从旋转木马到米奇剧场,又绕过热闹的花车巡游,被轻快乐声烘托着,如同越来越轻飘的泡泡,在阳光下晒成闪闪发光的回忆。 暮色四合之际,两个人再次来到城堡前。 工作人员专门提醒过,说烟花秀是绝不可错过的精彩环节,还专程把她们带到一个景观位,据说从这里观赏角度最佳。 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翘首期盼烟花亮起。 第一簇烟花是序幕,如同流星从城堡上空滑过,点亮夜空。 那是阮霁云平生看过最漂亮的演出,但她完全记不得烟花秀上都有些什么了。 在烟花秀开场的同时,江培风大概是怕旁人挤到她,直接伸手将阮霁云护到自己身侧。 肩膀被她搂住的瞬间,热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皮肤上。 烟花的喧响声中,阮霁云整颗心都跳漏了。 江培风站在自己身旁,她们挨得那么近,她右手还亲密无间地搂着自己的肩。 天空中绽放出一片绚丽的色彩,周围的人群欢呼着、赞叹着,汇成一股欢庆的洪流,阮霁云感到整个人都像飘上云端,光点绮丽,片片挥洒。 明明是一场奇幻得令人屏息凝神的演出,但她却控制不住地转过头,抬眼去看身旁的人。 光影缤纷,在那个人脸上身上流转,就像落下万千璀璨的星辉。她习惯般微微眯着眼睛,密长的眼睫为脸颊投下一片阴影,被光映得异常温柔。 音乐声顺风飞扬,一个女声穿透夜风,如歌如诉,就像在她心弦上唱响: ...If I wear a mask I can fool the world But I cannot fool my heart... 一道金色的烟花瀑布在夜空中铺展开,灿烂的金色光点如同雨点般纷纷坠落,盛大、华丽,美得仿佛编织出一场梦境。 歌声还在继续。 ...I am now In a world where I have to hide my heart And what I believe in But somehow I will show the world what\'s inside my heart... 那些藏在心底的渴望有如实质,疯狂生长。 忽然一朵巨大的金色焰火在头顶绽开,那些细碎的光点隐没在天幕上,又轰地一声,绽放为无数朵小烟花,把天空映得闪亮。 在这片绚丽的烟花中,阮霁云看到江培风转过脸,她微微低下头,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 烟花盛开如雨,与激昂欢快的乐声融汇在一起,整个夜空都沸腾起来,光幕投影出绚丽的卡通形象,大提琴的声音、鼓点的节奏、焰火的爆裂声,热闹而轰鸣,宣告最精彩的表演即将出现。 但她们谁也没有舍得把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半分。 女孩子明媚的视线,被烟花染得闪闪发亮,江培风逆着光,看到阮霁云眼里的自己,她一直在微笑,然后她看见那个自己被放大,紧接着一个柔软的身体扑过来,紧紧抱住她。 谢谢你。她听见小白花激动而轻轻颤抖着的声音,被四周喧闹声推挤着,依然清楚地传到她耳中,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好、最快乐的一天了。 江培风被这声音中蕴含的情感怔了一秒,随即回抱住她。 以后你会永远都快乐的。她轻声说,我保证。 ...... 这股恍惚而带着些许冲动的激动情绪,直到她们回到酒店时仍未消散。江培风斟酌了一下,觉得自己此刻没法淡定面对小白花,找了个洗澡的借口先进浴室。 浴室台面上放着她给小白花买的沐浴露,桃子味,以往江培风很喜欢闻这个香味,但今天,她却觉得这味道实在有些太香了。 瓶盖明明是合上的,那股清甜却像有手有脚,一直往她鼻息间钻。 会吓着她的。她略感焦躁地挠了挠头,打开冷水蓬头冲着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世界才刚开始不到一年,外面房间里的小白花虽然很亲近她,但毕竟她没有过去的记忆,自己如果太唐突,恐怕会吓坏了她。 江培风皱着眉头仰躺在浴缸中,忽然有些恨这个系统世界。 每次都要重新追一遍老婆是种什么体验?她丢开手中的指甲锉,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现在是修指甲的时候吗?难道不是应该审慎地思考与计划,如何让阮霁云更快地重新喜欢上自己吗? 想到这里江培风惆怅地在水面上吹出一串气泡,闷闷不乐地又把指甲锉捡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Part 1】 指甲锉:我,重要道具! 恋耽美 ——(35) 【Part 2】 关于文中插入的那首BGM,迪士尼动画《花木兰》主题曲《Reflection》,感人,好听! 后台抽得没法自动感谢各位小天使读者,只好先手动打一下: 谢谢给我投地雷的小天使阿九,谢谢灌溉营养液的小伙伴们(明天等系统恢复了我会再仔细看一下你们的ID对不起555555) 给大家鞠个躬~ 48、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江培风在浴室里足足磨蹭了大半个钟头, 直到觉得自己彻底冷静了,才轻手轻脚打开浴室门。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房间里小白花大概是今天玩得太累, 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她们定的是间双床房, 阮霁云选的是靠近墙壁那侧的床,松软的羽绒被将她裹成小小一团,正面朝墙睡得很香。 自己纠结了半天要怎么面对的对象,就这样......睡了?江培风忽然有点想笑,不过这一天在游乐园玩得也确实是够累了。想到这里,她抬手关掉大灯, 只保留下一盏小夜灯。 暖黄色灯光让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温柔起来,灯光里她的姑娘睡相恬静, 长发搭在枕头上, 被光照出软绒绒的质感, 就像她给人的感觉, 软软的, 又有种小动物似的懵懂。 其实,自己就这样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快快乐乐地长大, 想来也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江培风静静地注视着她,过了好半天,才转身过去换睡衣。 她不知道的是,背后的阮霁云已经悄悄睁开眼睛。 江培风从浴室出来那一刻, 阮霁云下意识就用被子蒙住了自己。 她心脏紧张地跳动着, 或许是晚间的氛围太过旖旎,让人忍不住期待会不会再发生点什么,但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这种事,她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如果江培风再抱抱她,她是很愿意的,又或者再进一步,她会吻她吗? 这想法让阮霁云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起来。 她听到关灯的声音,江培风的脚步声很轻,踩在地毯上一步步靠近床头,然后她走到自己身旁,脚步声停下来。 此时再睁开眼睛,就显得太奇怪了。阮霁云只得继续紧张地闭着眼睛,装作一无所知般尽力平复着呼吸。 又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走远了,她这才悄悄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将头转过来。 夜灯的光很柔和,光晕显得朦朦胧胧的,她看见一截雪白的浴袍,慢慢坠下来,落在床沿处,紧接着是白皙光滑的皮肤,脊柱处一条曼妙流畅的凹陷,呼吸中忽然嗅到空气里无处不在的,沐浴露淡淡的香气。 香气还带着蒸腾般的温热气流,那热度好像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上升了,在这片迷蒙中,阮霁云觉得头更晕了。 织料与床单摩擦着,发出细微声响,被放大到足足百倍,合着心的共振一起,震荡回响。 ...... 九月天,树影茂密浓荫。 按此前的约定,是由江培风开车送阮霁云去学校。自从阮霁云考上科大,阮父阮母在一众领居间很是出了番风头,大概是顾虑人言可畏,对阮霁云也不再敢太过于明显的苛待,暑假就这样平安地过去了。 车停在熟悉的小区楼下,江培风就看到小白花有些雀跃的身影跑出楼道门,在她身后则是阮父和阮母的身影。 又要麻烦小江了。程蕴娥边搓手边客气地笑道,昨天我还说要不就坐火车去A市得了,我们普通人家的孩子,上个大学就吃不了苦了可不行。 江培风好脾气地笑笑:反正我也是顺路,程阿姨别客气。 她伸手去接阮霁云的行李,发现她除了一个半旧的行李包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我听说大学里生活用品都是发的,就没准备太多东西,再说也不好拿。程蕴娥连忙解释道,你缺什么回头告诉妈妈,我们再寄给你,或者索性带家宝上A市去看看你。 大概只有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吧?江培风笑了笑,反正她也没指望这对父母能就此醒悟,缺什么都等到了A市她再带阮霁云去买就可以。 程蕴娥还在拉着女儿絮叨:你可要记得爸爸妈妈叮嘱你的话,在学校千万不能惹事,对了...回头再拜托你小江姐姐,看看能不能给你介绍个兼职......我可知道学校名气越大,做家教的工资就会高一些...... 阮霁云默默点着头,江培风已经把东西都放在后备箱,微笑着走过来:叔叔阿姨,时候不早了,怕再晚高速会堵车,我们就先出发了。 告别阮父阮母,她启动汽车,稳稳地拐上大路。 等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她感觉到身边的少女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 你妈妈说的,也不用全都照办。她一手扶着方向盘,一边斟酌地说,你只需要好好念书,养家这件事暂时还不在你考虑范围内。只有自己先学好本领,将来才会更好,记住了吗? 阮霁云用力点点头,随着车子慢慢离开家的范围,她的心也像是挣脱某些束缚般,那些让她害怕的、倍感压力的人离她远去了,虽然她们之间还被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但恐惧感终究还是被距离消解掉一部分。 是不是等她再长大些,更有能力些,这种感觉也会变得更不一样吧? 她满怀期待地畅想着。 下午时分,她们抵达了呈京科技大学。 科大是百年名校,校园中处处绿树成荫,白色仿古建筑楼宇掩映在树丛中,显出清新书香气。迎新处早已是熙熙攘攘,满脸新鲜的大一新生,笑容可掬的学长学姐,汇聚成一股热烈洪流。 江培风主动提起行李袋,一马当先地带阮霁云去报到。她很快搜寻到一个熟人,笑着扬手打了个招呼。 阮霁云看到那个坐在接待处的男性工作人员几乎是立即就站起来,热情地迎到江培风面前:学姐,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们啦? 美得你,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江培风微笑着把阮霁云让到面前,阮霁云,你小学妹,帮我好好照看着哈。 那男生看了看面前清秀可人的少女,挠挠头道:不是我说,就学妹这长相,往这里一站用不着三秒钟,计院那群狼崽子就能扑上来帮忙。 所以才来找你。江培风正色道,这可是我家小姑娘,我就只放心你来帮忙。 男生朗声大笑,接过阮霁云手中的通知书和证件,真的亲自过去帮忙办理手续了。 江培风又叮嘱阮霁云:...自己要乖乖的,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随时都可以找我,一会儿我去你宿舍看看,缺什么咱们下午都去买。她斟酌了一下语句,有男生主动献殷勤,不要觉得身为女性就理所当然,但也不必认为就必须回应什么。 阮霁云被她那句我家小姑娘撩得心里甜丝丝的,闻言立刻说:我不用他们帮忙! 她用力保证道:我自己都可以的,如果真遇到事情......我,我就给你打电话。 声音到底还是有些弱弱的。 江培风对她露出笑脸,伸手摸摸她的头:乖。 计算机学院女生数量略少于男生,因此分到的宿舍环境也好一些。六人间的新楼,上床下桌设计,等江培风她们过来时,屋子里已经有了三四个学生与家长在忙。 阮霁云向来不擅长人际交往,跟在江培风身后,看着她与家长们打过招呼,又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进口巧克力等女孩子喜欢的精美小零食,一一分给每个人,一边将阮霁云介绍给她的室友。 几个女孩子都是活泼大方的姑娘,互相友好地笑着打了招呼,其中圆脸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姑娘主动说:这边还有个空床是靠窗的,你要不要住这里? 阮霁云先看了江培风一眼,见她只是用鼓励的目光望着自己,就点点头说:好,那我住这边。 等铺床的时候就又发现,学校发的被子是四季通用的,如今气温还比较高,这床被子显得有点过于厚重了。 一个家长热情地说:A市这个秋老虎很厉害,估计今年一直要热到国庆节后,可以再准备一床空调被,盖起来也轻便。 江培风认同地点点头:我们一会儿就去买。 她已经看过其他小姑娘的床位,发现她们大多还准备了自己的床单、小夜灯等物,正好等下也给小白花都准备上。 她这头跟家长们耐心打听着所需要购买的东西,另一边的少女们也聊起天来。那个圆脸小姑娘艳羡地说:那是你姐姐吗?她长得可真好看。 站在一群家长当中,个子高挑的江培风的确惹眼,她身上有种少女的明艳与成熟女性的沉稳相融合的气质,大约是感受到阮霁云她们的目光,她转过头来,心情颇佳地笑了笑。 阮霁云有点脸红,片刻后又生出一种微妙的拈酸心理,她觉得这个笑容并不是只给她一个人的。 等江培风再走过来时,她鼓起勇气拉住她的手:我们去买东西吧?我有点饿了。 江培风果然立刻摸摸她的头:是该饿了,那我们走吧,带你去吃日料好不好? 阮霁云小声又有些快乐地应答道:好。 心里那点失落好像瞬间又消失了,江培风这样周到而温柔的纵容,是只属于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在此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们: 阿九 14瓶;紗瑜的小尾巴 10瓶;性之如玉a心之有恒 3瓶;满目琳琅、亓叨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作为一个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人, 江培风的购物地点自然不会是学校超市,她带阮霁云去了市中心的购物广场。 第一个目的地是家日式火锅店,江培风笑着解释道:我特别喜欢吃这里的牡丹虾, 想着你口味跟我差不多, 应该也会喜欢。 阮霁云点头,其实她到底口味如何,她自己没有太多概念。从小到大,程蕴娥也从来不会问她爱吃什么,不吃什么,都是赶上做哪道菜就吃哪道。而自从认识江培风以来, 她带自己尝试了各种之前没有吃过的美食,每一种都是新奇体验。 只要是跟她在一起, 吃什么都觉得格外美味。 而此时她们面对面坐在小包厢里, 桌前是咕嘟嘟冒着泡的小火锅, 被各色鱼生摆成花形的大盘子看起来满目缤纷, 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江培风给她剥了个虾, 又在杯子里倒上波子汽水,笑着举杯道:今天必须要碰个杯,庆祝你开启大学生活。 玻璃杯发出清脆碰撞声, 一如被小气泡们顶撞着,克制不住上涌的欢愉心情。 吃完饭后,江培风就带着阮霁云直接去了位于商场楼下的精品超市。除了被子床品外,她估摸着其他日用品最好也都买上些, 再带上些零食水果也是必须的。 超市里人不多, 江培风主动去推购物车,一边极富仪式感地说:好了,今天小云的任务就是装满这个购物车。 阮霁云在旁边轻笑出声。 她想起大约在半年前的某天, 江培风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她们还在老家,那是第一次,她感觉到被人珍惜地保护着,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现在她终于一步步走到离这个人更近的地方了。 这个牌子的沐浴露是你习惯用的,正好多囤一瓶,A市气候比起老家干燥得多,身体乳要准备上......我们选...水蜜桃味道的?购物这件事对江培风来说,永远充满乐趣,尤其是打扮小白花,她更是满怀热情。 而她无论问什么,阮霁云都是乖乖点着头,反正只要江培风喜欢的东西,她都会喜欢,她帮忙推着逐渐堆高的购物车,目光跟着江培风转来转去,嘴角也跟着扬起。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逛超市也可以让人觉得这么有...满足感?以前偶尔也会跟父母去超市,他们总是行色匆匆挑拣着东西,或者不耐烦地对她没有拿到满减商品而大声责备,导致阮霁云一直觉得,超市就像个考场,必须在最快速度计算出最佳优惠组合。 但是和江培风逛超市,感觉却像是在填满一种生活的可能性,她会低着头,声音轻柔地问自己喜欢的口味、颜色等建议,然后准确地选出自己最想要的那个商品。 阮霁云满心欢喜地走着,忽然看到江培风又往车里扔了双拖鞋,不觉提醒道:我不是带了拖鞋吗?就是之前你给我买的那个。 有用的。 江培风冲她神神秘秘地笑道:还有个地方也需要放一双你的拖鞋。 她并没有直接带阮霁云回学校,而是把车开到距离大学不远处的一个住宅小区。 小区绿化做得很好,白墙红顶的小楼大多只有六七层高。初秋的下午,院子里三三两两的老人家,带着孩子或遛着狗闲闲走动。江培风一手拎着东西,一手牵着阮霁云,径直走到其中一栋楼前。 这是我在A市买的房子,以后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你都可以随时来住。说话间她打开门,把阮霁云让进屋内。 房子不算太大,两室一厅的格局,惯例摆着阮霁云熟悉的大书架,客房里已经准备了一张白色木床,并细心铺上极具少女风格的粉色床单。 恋耽美 ——(36) 江培风把拖鞋标签剪掉,蹲到阮霁云身边放好鞋子,笑道:这个地方是得放一双你的拖鞋吧? 阮霁云久久没有回答她,她愣愣地看着这间屋子,显然没想到江培风竟然还有这个安排。 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画面,却是初次去江培风在Z市的家的那天。 她那天原本觉得有些丢脸,为了母亲那总爱占便宜的心态,忐忑不安地敲响门后,就看到江培风的笑脸。 原来有些人就是拥有一种魔力,一种让生活变得截然不同的魔力。让她知道家里可以这么干干净净,可以有看不完的书,更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塑造成理想中的模样。 小小的阮霁云生出一种渴望,哪怕是会被妈妈多骂几次,她也想在这个让她觉得安宁的房间里多待一会儿。 现在眼前这个全新的房间,也被赋予了她随时可以拜访的权利。那些漂亮的床品和摆设,按照她喜好设置的家具,立刻都像蒙上一层亮闪闪的滤镜。 心里那点微小的快乐,瞬时被放大到盛满心胸。 江培风在一旁看着阮霁云的笑容,内心也轻轻松了口气。其实按照她原本的想法,更愿意让小白花不要住校而是直接住在这里,但考虑到她还是需要跟同学多相处,培养一些社交经验,她不得不按捺住这个想法,退而求其次地改为周末住家。 等她们再熟悉一点,再...亲近一点儿,就更好了。 ...... 阮霁云的大一生活,就在这样忙碌而充实的快乐中度过了。 宿舍室友都很好相处,加上阮霁云本身学霸体质的凸显,几个小姑娘不约而同把她当成了某种吉祥物般的存在,大家偶尔会约着去图书馆看书、到市区逛街,处得十分融洽。 而为了更好的照顾小白花,江培风也辞去大学的职务,换到自家集团旗下的研究所工作,隔三差五便会抽空到宿舍送个水果零食,很快就博得了众人好感。 她甚至还帮阮霁云找到一份家教工作,对方就住在江培风家的小区,是个刚上小学三年级的男孩子,父母忙于工作,又不放心将孩子托付在托管机构,这才寻找家教。这份工作每周去三次,工资也足以令阮母满意。 到寒假归家时,面对女儿拿出的优秀成绩单,以及额外送上的工资红包,程蕴娥破天荒露出久违的笑脸,没有再给阮霁云太多难看。 你将来能有姐姐一半让我省心,我就天天烧高香!她不忘教育阮家宝,这才大一,你姐姐都能挣上钱了! 阮霁云悄悄松了口气,关于这个红包还是江培风临出门前硬塞给她的,说是为了她回家平安,就当破财消灾。 你赚的钱都留着自己花,这个算是我给你的保护费。她知道阮霁云并不太想回家,故意逗她,乖乖,快点长大吧。 寒假有惊无险度过,第二学期开始,阮霁云以第一名成绩得到老师青睐,推荐她加入自己的竞赛小组,如果成绩优异,将来就有机会进入学院的计算机智能技术与系统实验室。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行,唯一停滞不前的只剩下她和江培风的关系。 提起这件事阮霁云就充满挫败感,本以为上大学之后,她就能有更多时间和江培风相处,却没想到大学的课业忙碌到超乎想象,说好周末一起回家的约定,也不是江培风在忙,就是她被别的事情绊住,许久才能见上一面。 阮霁云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手机忽然响起来,她瞥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差点没把手机掉下去,立刻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明天周六,你有安排吗?江培风那略带笑意的声音传出听筒。 阮霁云刚想摇头,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又马上脆声说道:没有! 电话那头应该是轻轻笑了一声,随即江培风又说:那我来接你回家? 挂断电话阮霁云又愣了几秒钟,她先是把几本周末要看的书装进包里,准备出门前又转过来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还是问自己对铺的小圆脸室友苏新月:我要不要换那条白色的裙子? 不明就里的苏新月:...... 她觉得自己听错了,阮霁云此刻的眼神,像是整个人都活过来般焕发着光彩。 阮霁云没有关注室友那满脸茫然的神情,又仔细整理了一下头发才哼着歌出门了。傍晚时分,校园里小情侣偶尔经过,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蜜的粉红泡泡,她边走边计划着,好不容易她们俩周末都有时间,要不给江培风做顿饭吧? 这么一路想着走着,校门已经近在咫尺,她远远看到江培风那辆黑色路虎,刚想挥手招呼她,却看见她正背对着自己,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 阮霁云的脚步迟滞了一下。 她看到江培风身旁,正站着一个身穿红裙的年轻女孩。女孩长发如瀑,看着江培风笑得很是开怀,她似乎还抬起手,略带点亲昵般在她手臂上拍了一下。 这个举动立即让阮霁云皱起眉头。 科大是江培风母校,时不时会在这里遇到曾经的同学。今天她才刚停好车,就听到有人叫她名字。 我听说你最近总往科大跑,就想着一定能遇见你。来人是她之前本科同学谢樱然,现在正在科大任教,她笑眯眯招呼道,我今天限号,能不能搭你一趟顺风车? 谢樱然跟她向来关系融洽,这个要求倒是也不过分,江培风想了一下说:可以,不过你着急吗?我还要接个小朋友。 大周末的,不着急,有免费车坐绝无意见。 江培风点点头,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想问问阮霁云出门没,还没等她打字,有只手就挽住了她的胳膊。 她听见小白花带着点撒娇的音调:你在这里呀,我刚才在门口找了你好久。 50、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谢樱然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明显楞了一下,旋即又露出了然般的笑意:我还说能劳动江大小姐来接的人会是谁,原来就是咱们这位天才小少女呀。 阮霁云这时也认出对方身份, 尴尬又小声地打招呼:谢老师...... 这下可好, 示威没示成,先让老师给抓了个霸道现场。 江培风却仿佛没察觉到小白花内心的崩溃,依然神色如常地拍了拍阮霁云手背:我们先送谢老师回家,然后再带你吃饭,这样可以吗? 语气中温柔意味简直昭然若揭,谢樱然抿唇笑了笑, 主动拉开后座车门:好啦,为了不让孩子紧张, 小阮你坐前排可以吗? 一路上阮霁云都不好意思再说话, 只是默默听着谢樱然与江培风聊天, 她们说话时语速都很快, 夹杂着许多阮霁云听不太懂的名词。偶尔提到某个关键词, 便发出会心般的笑声,期间谢樱然也没有冷落阮霁云,偶尔会关注般将一个话题抛给她。 非常成熟而自然的社交方式, 只是就因为太过纯熟,反倒让阮霁云更觉得有些沮丧。 和真正的大人相比,她实在差得太远了些。既不太会社交,更不能在学术上这样无障碍地沟通, 即使她已经努力在追赶江培风的脚步, 但她们之间始终隔着六年时间差,她跑得再快,仿佛也依然前路遥遥。 快到目的地时, 谢樱然主动邀约道:你们也该饿了吧?我家附近有个不错的潮汕牛肉火锅,不如我做东请你们吃个饭? 江培风一路上都在留心阮霁云的情况,见小白花有些安静,想起她不太喜欢跟陌生人交往的性子,便笑着拒绝道:下次约吧。 她摸了摸身旁小姑娘的头顶:难得有时间,今天得好好陪着她。 ......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大二新学期,也许是终于适应了大学生活节奏,校园里情侣数量开始激增,阮霁云的室友苏新月成为她们宿舍第一个脱单的女孩。 追她的是隔壁金融系大三的学长,在遮遮掩掩约会几次之后,小姑娘终于褪去羞涩,面对室友们善意的玩笑,开始以过来人姿态说道:大学也是人生重要阶段嘛,谈个恋爱就也...很正常...... 这天下午没有课,几个小姑娘一起到市中心买东西,下个月就是国庆假期,苏新月和男友约好要一起去海边玩,为此她打算买条新裙子,结果试了好几件也依旧拿不定主意,不由看向阮霁云:小云觉得哪个好? 阮霁云向来对打扮不太上心,她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江培风买,闻言茫然地说:我觉得穿哪个都行啊。 天才少女心里只有学习。另一个室友微笑着解围,月儿这叫做女为悦己者容...... 苏新月也笑了,恋爱中的女孩总是希望能分享快乐:我要是长着小云这张脸,也能说穿哪个都行。不过......我听学长说,他们系可是有好几个男生暗恋你耶,你真不想谈个恋爱吗? 阮霁云想了想,虽然现在大学风气还算开放,但自己喜欢江培风这件事,始终不是能轻易放在大众面前谈论的,她轻声说:也不是不想,只是......我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 一众女孩纷纷竖起八卦的小耳朵,苏新月睁大眼睛:你要这么说肯定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噔噔噔跑过来挽住阮霁云的胳膊:我给你说,感情这件事,可是讲究先下手为强!你如果矜持太过,说不定别人就捷足先登了...... 这句话明显戳中阮霁云的痛处,来A市算算也一年有余了,她跟江培风之间依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几次她觉得江培风对自己明明已经很偏爱,却始终保持在一份克制的安全距离前。 难道就像苏新月说的,是因为自己太矜持?想到这里她认真地问:该怎么先下手? 几个人中唯一称得上有点经验的,也仅有恋爱年龄一个多月的苏新月,但见到学霸难得能向自己请教,苏新月立刻充满使命感,恨不得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不能被动等待,你得主动出击! 有时候暧昧这回事,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小姑娘分享了半天也没有定论,最后干脆一跺脚:勾引他啊!你长得这么好看,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稍微暗示一下,估计那个男孩子就该把持不住...... 这话题既大胆、又充满羞怯感,阮霁云听得双颊泛红,光是想象一下这个画面就觉得没眼看,但她隐约觉得苏新月说得有道理。最近有好几次,江培风来接她的时候都会遇到谢樱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感觉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画面异常刺眼。 谢老师跟自己相比,无疑是个成熟美人,江培风跟她相处久了,万一对她动心怎么办? 几个人叽叽喳喳吃完午餐,苏新月又带着众人来到一间内衣店,霸气地一挥手:恋爱准备工作中,超重要的一项给自己选战衣! 说起来这两年江培风给阮霁云买过很多东西,从冬天的羽绒服到夏天的连衣裙,但或许是顾虑两人的关系,她唯独遗漏下唯一一件东西,就是内衣。 此时阮霁云默默望着货架上花样繁多的内衣,看得眼花缭乱:好多款式啊...... 她才知道原来内衣种类有这么多:真丝的、纯棉的,柔软马卡龙色系有少女甜美,而令人脸红心跳的蕾丝款式又充满诱惑感,她迟疑地看着水晶衣架上那些轻薄布料,想象自己穿上的样子,不觉脸又红了。 苏新月极其热心,给自己买完之后,又主动帮阮霁云挑选:你皮肤白,穿这个孔雀蓝超性感!还有这件半杯款式也不错,能聚拢显大,效果神奇! 她说的这些全是阮霁云知识盲区,只能愣愣点头,被苏新月在手里塞了件内衣,晕乎乎转进试衣间。 等看清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她顿时腾地一下,感觉血液直冲头顶,整个人都热得发烫。 这也太......大胆了吧? 等换上这件内衣,阮霁云鼓足勇气看了眼镜子里的人,少女的脸颊艳若桃李,红得几乎快要烧起来了。 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试衣间出来的,苏新月笑眯眯看着她,又把另一件东西塞到她手里:内衣内裤成套相配,效果加倍! 于是这两件内衣裤被售货小姐用丝绵纸包好,又细心放进系着蝴蝶结的粉色纸袋里,提在手中像是什么可口的点心般,阮霁云拎着这个轻飘飘的袋子走出店门,觉得自己的心还在噗通跳个不停。 她还是第一次给自己买这么...大胆...的内衣。 不知道江培风看到的话,会说些什么呢?她低垂下头,连耳根都烫了起来。 或许是感应到她内心的声音,第二天下午,江培风就给她打来电话,电话中她的声音悦耳柔和,似乎心情极佳:周末是你生日,要不要带你去游乐场玩? 不知为何,阮霁云现在有点敏感游乐场这种项目,感觉自己表现太幼稚,所以江培风才总是把自己当小朋友哄,她小声说:我不想去游乐场。 你想去哪里呢?江培风问,小云的话,想去哪里都可以。 阮霁云说:那......我们回家过生日行吗?我想给你做顿饭吃,她心里有点小紧张,但依然一口气说出准备好的话,就我们俩一起过就很好了。 恋耽美 ——(37) 江培风向来宠她,痛快地说:寿星还要做饭啊,行吧,那我努力多帮你打打下手。 ...... 周六很快就到来了,天公作美,是个灿烂晴天。阮霁云一大早就起床,先红着脸把那件洗好的战衣叠了又叠,塞到书包最深处,又放了好几本书压在上面,才如释重负般拉上拉链。 没过两分钟,她又像想起什么,赶紧把那几本书拿出来。 自己真是傻了,专业书这么重,万一把必胜战衣压变形了可怎么办? 她一筹莫展地望着瘪瘪的书包,最后终于想出个办法,把前几天刚买的几包卫生巾塞进包里,这样既轻便,又能把书包撑起来。 阮霁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这时手机也跟着响起来,她忙不迭接起电话,顺手拿起这包看着鼓鼓囊囊却轻飘飘的东西,飞一般跑出宿舍。 江培风果然已经在楼下等她,见到自家小白花飞奔出门,脸上也跟着泛起笑意,她习惯性地接过阮霁云手中的书包,微微一愣:诶?今天书包倒是很轻?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她还下意识掂了掂手中的书包。 阮霁云看得呼吸一滞,几乎是夺过自己的书包紧紧抱在怀里:这个不...不重的!我自己拿就行! 江培风看得好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包里放了什么?还怕我检查啊?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掌心里软绒绒的小白花抖了一下,阮霁云的声音戛然而止,脸却不知不觉红了一片。 江培风微微勾起唇角,继续好玩般给她顺了顺毛,少女柔滑的长发触感极佳,她像摸一只小猫般,指尖无意中触到她白皙如玉的耳垂,忽然极其恶劣地捏住那只耳朵,果然看到红晕从腮边蔓延上来,将耳朵也染成红的。 如果忽略掉耳边阮霁云那几乎若有似无的微弱反抗声,江培风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一声巨大回响。 她的小白花,真是越来越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立刻就吃掉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坐庄】 走过路过,各位观众老爷要不要试试手气? 盘面1赔1 :软云云身着战衣成功拿下小江; 盘面1赔10:小江......身体不行? (危险边缘) 51、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两个人上了车, 按惯例去附近超市买菜,只不过阮霁云一路都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倒是让江培风越发好奇。 你这是考了个不及格不敢给我看吗?她想了半天, 选出一个自认为最合理的解释。 然后得到的是小白花充满愤慨的眼神。 最后阮霁云到底是背着书包跟江培风去买菜, 她之前已经计划好,今天要做江培风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酒酿桂花糕。 两个人默契十足地走进超市,江培风推车,阮霁云负责买东西,她认真对比着两瓶牛奶的保质期,忽然听见江培风说:看你这样子, 可真像个贤惠小媳妇儿。 阮.心里有鬼.霁云:....... 你这样乱撩真的好吗? 她几乎是头顶着蒸汽买完了菜,江培风又把车开到临近的网红蛋糕店, 取回来一个蓝色大纸盒。 听说这个蛋糕最近超火, 我们研究所的小姑娘都喜欢, 我就给你定了一个。她把纸盒放到阮霁云腿上, 抱好哦。 阮霁云心里有点甜, 乖乖说:好。 这样总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江培风,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想象,如果有一天她也会对别人如此温柔的样子。 她真的好喜欢她。 怀着这样旖旎又甜蜜的心思, 她们很快回到家,江培风收拾屋子,阮霁云做饭。暖黄色灯光亮起来,落地窗外映出别人家的灯影, 恍惚间让人觉得, 仿佛她们就这样自然而然生活在一起,如同任何一对普通不过的情侣。 阮霁云在厨房洗着菜,江培风忽然皱着眉走进来, 有点迟疑地说:有件事我给忙忘了,上周你卧室的空调坏了,一直没找人修......要不...... 这句话对阮霁云来说,简直如闻天籁,她正愁不知该怎么开口共处一室,立即说道:没关系,我跟你睡一间房就可以! 江培风:......她本来是想问,要不要跟阮霁云换个房间睡的。 但小白花这么心无芥蒂,她要拒绝那就是个傻子!想到这她假装思考了一秒,这才矜持地说:那你可不能抢被子。 阮霁云诚恳地点头:我睡相特别好。 她连翻动锅铲的动作都变得轻快不少。 等一顿温馨晚餐吃完,江培风收拾好餐桌,特意给蛋糕插好蜡烛端上来,微笑着说:现在有请小寿星许愿,你的愿望都会实现。 阮霁云目光闪闪地看着她,在她心里,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时间停留在此刻,她最爱的人就在她身边,一切都显得圆满无缺。想到这她双手合十,默默在心里许了个愿。 她鼓起腮吹蜡烛,烛火熄灭的瞬间,忍不住抬起眼又看了眼江培风。 江培风觉得,今天的阮霁云实在与以往有些不同。 因为今天的她,眼神格外明亮,她平时总是小心翼翼回避目光相撞的瞬间,但今天却主动得多,被那亮闪闪眼神看得久了,江培风觉得自己有些顶不住这炽热的热情。 小白花大概不知道,自己这幅水汪汪的眼神有多勾人,就像一只楚楚动人的小白兔,浑身都写着快来吃我的邀请。 她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遐思,轻咳一声:你要先洗澡吗? 被她提醒,阮霁云想起自己书包里还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犹豫一下摇了摇头:我吃得有点撑,想休息会儿,要不你先洗吧。 江培风也觉得自己最好是去浴室冷静一下,闻言不再推辞,先去准备洗漱了。 等确认浴室里传出水声,阮霁云噌地站起来,像只敏捷的小兔子般冲到卧室里,做贼般将那套战衣掏出来,用浴巾严严实实裹起来,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来。 轮到她洗澡时,她直接揣着那包浴巾溜进浴室,先把门反锁好,这才压抑着狂跳的心脏打开莲蓬头。 阮霁云这个澡,足足洗了一小时。 江培风一开始还没在意,直到她把客厅收拾干净,又提前在卧室里开好冷气,铺好被子,看了半天的书,才发现阮霁云依然没有出现。 她微微蹙眉,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起身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小云,你没事吧? 回答她的是一声轻微的嗯,门锁发出轻响,被浴袍包裹得像个粽子般的阮霁云探出头来。 因为刚沐浴完,她脸上被蒸汽蒸出两抹动人的红云,越发衬得那双眼睛又大又圆,她的睫毛是湿漉漉的,水汪汪的眼神和那抹嫣红湿润的唇,立刻让江培风呼吸跟着有些停滞。 她镇定一下心神,克制住自己乱飘的思绪。 你......不热吗?她看着阮霁云红扑扑的脸,猜想她应该是被浴室的高温熏到了。 阮霁云摇摇头,继续保持那副粽子姿势走出浴室,江培风看得有点好笑:快去卧室吧,空调我打开了,那里凉快。 她自己则走进浴室,习惯性地准备收拾衣服浴巾放进洗衣机。 不知是不是遐想得有些过头,她觉得今天浴室里沐浴露的香气都格外浓郁,被热气烘着缠绕住呼吸,曼妙旖旎。 连指尖触到浴巾上的湿意,都像是着了火。 江培风特意在阳台上站了好一会,这才回到卧室,她发现阮霁云还包着那件浴袍,头都快垂到地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奇怪的感觉。 听到她进门的脚步声,垂着头的人抬起眼来。 江培风的脚步停住了。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更重了。阮霁云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陌生,好像在下定什么决心,又好像在回忆什么,看到她走过来,她怯生生抓紧浴袍带子,以一种就义般的姿势站起来。 白皙手指缠绕在腰带上,将它拉了下来。 接下来江培风看到了此生最为美妙的画面。 浴袍滑落坠地,她的小白花出现在眼前。 少女瘦而纤细的线条展露无疑,她穿着一件粉蓝色真丝胸衣,缎面织料上是用小珍珠点缀的薄纱,如同一汪月光,含蓄地笼住形状美好的弧线,更深处的美景江培风不敢再看了,怕自己多看一眼,就要陷入这片莹润雪光堆砌的梦境中。 她看到阮霁云微微吸了口气,开始朝她的方向走过来。她的腿有点抖,结果刚一迈步,就被地上的睡袍绊倒,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前摔了过来。 江培风吓了一跳,身体反应快于意识,已经有惊无险地接住人,稳稳搂进怀里。 现在她终于在她怀里了。 柔软、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对方湿漉漉的发丝几乎贴着她的脸,片刻后阮霁云终于抬起头,脸上表情由坚定转为迷茫,随即又被巨大羞耻感所取代,漂亮眼睛里蓄起一层雾气,整个人像是马上就会化成一汪水。 是摔疼了吗? 这句话大概还不如不问,因为下一秒那双眼睫眨了眨,真就涌出一颗晶莹眼泪。她还听见小白花那又气又羞的啜泣,像只还没断奶的小猫般微弱:呜...... 好气。好丢脸。 阮霁云简直恨不得能原地消失,光是看江培风忍笑的表情,她也知道自己这次诱惑行为有多失败。她心里一定在嘲笑自己吧?明明已经努力想做好,但最终暴露的依然是自己一无是处的模样。 你忘掉吧!你什么都没看见! 她自暴自弃地小声说着,垂头丧气地打算从江培风怀里挣脱出来,不想才刚动一下,就被一只手搂住腰,重新跌了回去。 她听见江培风发出一声低笑,那声音与她往日清冷的音调有些不同,反而有种让人晕晕欲睡般的柔和,徐徐贴着她耳畔滑过。 看你这么主动,我想我大概会很难忘。 这话让阮霁云更加害羞起来,她红着脸躲开她靠得太近的声音,抬起头努力辩解:事情不是这样的...... 她原本计划中的登场方式绝不是被自己的浴袍绊倒啊! 但江培风却有点听不清她说的话了,因为此刻的阮霁云看起来实在有些可爱。 她急得脸颊微红,一双红唇也微微张着,被羞窘和难堪带来的呼吸声也有些急促,眼神里蒙着层水光,带着不自知的诱人,而在这其中,还掺杂着天真、无辜的懵懂,让人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想打破。 真想亲她啊。 江培风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唇上湿润的触感传来时,阮霁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江培风就这样保持着搂住她的姿势,一边低头亲她,一边搂着她的腰将人抱起来,她甚至体贴地用掌心贴住她的脖子,以防止她在这晕头转向的感觉中失去方向。 你...等等....唔....... 被揉碎的音调散逸在唇齿间,阮霁云晕乎乎抗议着,但这次江培风没有纵容她的娇气,她有点霸道般捏住小白花那软绵绵的脸颊,哄她道:乖,张嘴。 怀里的人呼吸顿时变得更为错乱了。 江培风爱怜地抚摸着小白花的鬓发,低头看着她那副有些可怜的模样,她明明是被欺负了,却还是乖乖仰着头,嘴唇也有些红润过头了,那上面还覆着一层晶莹水光,宛如一道可口至极的美味。 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想欺负一下。江培风那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要不你自己选,是想被欺负得轻一点?还是说......喜欢重一点呢? 不要那......呜......我不....... 眼前的场景对于阮霁云来说,显然已经超纲太多倍。她只能被动地仰起头,手指无助地握住江培风的胳膊,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依恋地望着江培风。 她面前的人轻轻一笑,又朝她靠近了些。 空气里温度升高到一种难以想象的程度,她觉得眼前的人是滚烫的,她的眼神、她的手指,通通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最后声音也像是被这高温烫化了,黏稠而腻人,将卧室里的空气搅成一团巨大、香甜的糖浆,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软...... 灯光在头顶摇曳,阮霁云觉得自己的的确确像变成了一团云,云朵被风托着,卷起连绵而湿润的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4 09:00:00~20210806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妍老婆 30瓶;阿九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2、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阮霁云其实有点记不清, 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了。 只记得自己浑身都软绵绵使不上力气,被江培风哄着抱到浴室里重新洗了个澡,然后再塞回空调被里, 她累得几乎连抬眼皮的精神都没有, 立即就陷入一片黑甜梦境。 江培风的卧室里用的是遮光帘,等她再次醒来时,整个房间依然昏暗一片,只有空调发出的轻微喷气声,她不安地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躺在江培风怀里。 恋耽美 ——(38) 即使熟睡中, 江培风也没忘记搂着她,一侧胳膊还很有心地压着被子环在她腰间, 避免她乱动时会踢被子着凉。 雾蓝色晨光里, 那张轮廓优美的睡颜也被映得很温柔, 眼睛线条是细长的弧线, 被眼睫密密盖住, 秀挺鼻梁下,唇线则略有一点单薄,唇珠像含着滴丹朱, 昨晚就是这张红唇,在她身上留下...... 阮霁云整个脸颊都烫起来,没等她再动,覆在腰间那只手就按住了她。 醒了?饿不饿?江培风的声音还有点没睡醒般的沙哑, 落在阮霁云耳中却有种别样旖旎, 她刚想摇头,忽然感觉到发顶被人亲了一下。 既爱惜,又充满温柔的宠溺。 原来被人全心全意喜欢着, 是这样满足的心情。阮霁云怔怔地停顿了几秒,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一瞬间多了层保护,却又像是生出一份责任感。 她默默在江培风怀里蹭了蹭,暗自下定决心。 一定要快些长大,努力变成能跟她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 一旦拥有目标,人就会仿佛多出无限精力。阮霁云觉得自己哪怕高考时,都没有这样热情的学习劲头。那时候她虽然明确自己要考科大,但其实对于未来的大多数想象,都还是朦胧的,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 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她此时正坐在江培风的书桌前写作业,书桌主人则很懂事地坐在另一侧的小沙发上,膝盖上放着只玻璃碗,在给她剥石榴。 北方气候干燥,尤其是暖气开起来之后,稍不留神就容易上火,阮霁云又是个一旦用功就会忘记喝水的人,江培风只好把人接回来,监督她每隔一个小时起来活动活动。 越是将来打算做科研,越得打好身体基础。你知道科大那位国宝院长辛教授,老爷子从五十岁开始学游泳,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先游一千米,如今精神比许多年轻人还好。 江培风边说边把石榴碗放到书桌前,舀起一勺喂给小白花:要不我也给你办个健身卡吧?这也没克扣你伙食,怎么就是长不胖呢? 阮霁云懵懂地咬住勺子,将那口石榴果肉全含进嘴里,闻言抗议道:我不要去健身......我身体很好,只是,只是吃不胖那是体质原因...... 运动对身体有好处,你这寒假马上要进集训队,万一生病影响发挥,岂不是得不偿失?江培风耐心劝着,今年是小白花第一次跟集训队参加国际赛,对这次比赛她非常重视,至少去跑跑步? 然而阮霁云从小就不爱运动,她可怜兮兮地望了眼江培风,一边吐掉石榴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不饱(跑)...... 灯光照在少女莹润无瑕的脸上,像是落上去一层光洁的瓷釉,江培风被她软萌眼神打动,不得不投降道:嗯,不跑也行吧...... 下一秒,她伸手抬起女孩的下巴,倾身吻了过去。 舌尖上被石榴汁激发的甜意,被另一个人尝了又尝。阮霁云两颊烧得通红,不甘示弱地搂住作乱者的腰,气喘吁吁吻回去。年轻人在这件事上拥有着无比的学习热情,她仰起头,胡乱蹭着江培风的脖子开始撒娇。 要不还是...在家运动吧...... 这个冬天终究没能实现外出健身的计划。一个月后,阮霁云第一次随团出发,和科大训练队一起参加世界大学生超级计算机竞赛,比赛在温暖的海滨城市槟城举行,在这里她不但拿了奖,还被学长学姐们带着,吃了不少海鲜和特产。 天才少女的光环,终于在世人面前崭露头角。 江培风一直都知道,小白花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学生,但阮霁云的进步速度依然出乎她预料,她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修满全部本科学分,又不出意外地拿到本校保研名额。 看着深夜还在忙着跟电脑奋战的阮霁云,江培风忍不住劝道:不着急的啊,我们慢慢来就可以......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没顾及到的某个方面,阮父阮母又用什么理由来逼小白花了。这一年阮家宝同学磕磕绊绊终于也参加高考,虽然是被父母强压着学习,但他终究没有姐姐的天赋,勉强只够到三本线,气得程蕴娥在家摔了一堆东西。 为儿子的前途好看点,也为了争面子,最终阮父阮母为家宝千挑万选到一所中外合办制高校,先在国内读两年,之后可以到英国合作学院继续读两年,只是这类学校收费不菲,兜兜转转,主意又打到阮霁云身上。 我们这点家底,都给你弟弟上学掏空了。阮母为此专程跑到学校找女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你如今也出息了,也要出点力,家宝的生活费就由你来负责吧。 这件事江培风是后来才知道的,然而小白花却显得很平静,还主动劝她不要生气。 我算过了,竞赛奖金、实验室打工的补助......七七八八加起来,还是够给他付这个钱的。她小心翼翼解释道,马上就要读研了,如果不答应她,我怕她会不支持...... 毕竟她是这个人的女儿,她也还没能强大到足够脱离这种道德绑架的困境。 江培风心疼地摸摸阮霁云的头:你的钱留着自己花,家宝的生活费我来解决。你现在每天念书辛苦,不要为这些小事再操心。 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的解决了,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今后这个女儿还能发挥更大价值,程蕴娥不但欢天喜地拿了钱,过后还格外热情地要女儿回家待几天。 你这大学上得,基本没个回家的时候。如今家宝正好也要上大学,你们姐弟俩眼看着都长大了,在家也待不了多少日子,你回来一趟吧。 阮霁云其实并不想回那个家,电话里的母亲正在兴头上,她若是太强硬地拒绝,恐怕她又要翻脸,想到这她点了头:那我周末回家,不过这里实验室也很忙,我只能待几天。 为了十一能陪她去比赛,江培风这些天都在忙着加班,听说阮霁云要回家,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便为难地说:要不等下周?下周我能抽点空...... 阮霁云连连摆手:不用啦!就是怕你又要熬夜加班,买完票我才跟你说,我就回去待一周,很快就回来。 她不太好意思地补充道:再说我妈妈做饭不太好吃.....到时候你会饿肚子...... 在这几年间,江培风偶尔会陪小白花共同回Z市,对于这个有钱邻居,程蕴娥的态度一直还比较热络,奈何她厨艺不太拿得出手,有次自告奋勇做小龙虾,江培风吃完就犯了肠胃炎。 这让阮霁云再也不敢轻易让她挑战自家母亲的手艺。 江培风想了想,觉得目前也的确没有什么麻烦事,顶多就是小白花回去难免被唠叨几句,于是点头道:那周六早上我送你去高铁站。 ...... 八月的一个下午,阮霁云提着小小的行李箱,重新站在自家小区楼下。 回家的感觉仿佛已经有些陌生,花园里三三两两聚集着打牌下棋的邻居,看到她回来纷纷热情招呼。 小阮回来啦!难怪你妈妈一大早就在炖肉...... 好姑娘,听说你被保研了?回头来阿姨家吃冷饮,顺便教育一下你妹妹! 此时的阮霁云,也早已不是那个曾经害羞得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少女,她长高了许多,一头长发束成丸子,显得青春活泼,她大方地谢过邻居们的夸奖,这才微笑着摆摆手:叔叔阿姨们,我先回家去了,等回头再来拜访。 等回到家,来开门的是许久不见的阮家宝,大约被阮母教育过,他知道今后自己的生活费全靠这位姐姐支持,难得乖巧叫了声:姐。 程蕴娥也循声走出来,眉开眼笑地说:也不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让家宝去车站接你多方便。 这样的待遇,阮霁云从来没敢想过,别说让阮家宝接自己了,以前哪怕她多说一句话,恐怕程蕴娥的巴掌就挥过来了。她有点能理解江培风那句破财消灾的含义,不禁抿唇笑道:也没多远。 程蕴娥本来也只是客气一句,如果真有心,那还用得着女儿打什么电话,做家长的早早已经把车次、行程都记好了。她讪讪地说:你爸也快下班了,等他回来我们好好吃顿团圆饭,明天家宝谢师宴,你也准备准备。 虽然是花钱买的学校,但谢师宴依然必不可少,小地方人情往来众多,程蕴娥早计划好了,借着办谢师宴的名头,应该能收回不少礼金。 儿子学校不争气,但女儿还是很拿得出手的。虽然她不太情愿再让阮霁云读这个研究生,更希望她能尽早出来工作,这样赚的钱肯定比拿补贴要多啊! 不过这些想法,她暂时还没敢跟阮父提起,自从女儿上大学之后,程蕴娥逐渐感受到某些力不从心的时刻,甚至越来越有种感觉。 她快要压不住女儿飞向外面世界的翅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提醒】 这个小世界设定中,同性情感并未得到大众意义上的认可,所以接下来两章内容,有部分情节会让各位小天使感觉有些沉重。如果不喜欢现实出柜情节的小天使,可以选择先跳过哈~ 因为在大纲设定中,这是一个不可回避的现实,也是小阮和小江必然会经历的考验,所以就还是得写这段哈。 生活未必总是阳光和甜,但我们只要坚持,就总会走到风雨之后的未来。 感谢在20210806 09:00:00~20210807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祁 2个;深陷七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祁 90瓶;司妍老婆、一木 20瓶;阿九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阮家宝的谢师宴摆得很成功。 阮父阮母选择的酒店, 与庆祝当年阮霁云考上科大时是同一家海鲜酒楼,前来道贺的宾客人数不少:阮父学校的同事们、阮母补习班的同事、还有邻居和亲友们,热热闹闹坐了好几桌。 只不过其中有不少人, 前来赴宴的目标不是阮家宝, 而是阮霁云。 听说小云考上科大研究生了......快快快,指点一下你这个不爱读书的妹妹! 这个红包是姑姑给你的,收好别让你妈看见!谢谢你上次寄给你堂妹的参考书,她说都特别好.....你这孩子,自己这么忙还惦记着她...... 周五就走?那必须来我们家吃顿饭! 比起众星捧月般的阮霁云,阮家宝这头就冷清多了, 他闷闷不乐地被阮父拉着敬了一圈酒,老大不情愿地坐下抱怨道:我就说我这成绩, 还搞什么谢师宴嘛。 你这孩子!程蕴娥刚好听到这一句, 眉毛立刻竖起来, 你考上大学了, 怎么就不能开谢师宴?再说有几个人能跟你姐比成绩啊?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问题, 咱家读书基因都让她一个人吸走了...... 阮家宝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反倒是想起之前阮母答应的事:妈妈,考试前你答应过给我买新手机, 我想买个苹果! 他这台安卓机是旧款,打游戏卡得不行,想装几个新APP都得一边删内存一边装,现在马上要上大学了, 再拿这样的手机可太没面子了。 程蕴娥随口道:我看你像个苹果。那手机要好几千块钱呢, 你把你妈拿去卖卖看能不能买一台吧! 阮霁宝不乐意地扭过头:你答应过我的......再说姐姐也用的是苹果啊...我不管!连她都有那我也想要! 说起这件事,程蕴娥还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她也隐约觉得,女儿自从上大学之后, 吃穿用度明显看起来要精细许多,但她仔细询问过后发现,这些东西要么是江培风送的礼物,要么就是各大竞赛、活动发的奖品,她也不好全部据为己有。 比如这支新手机,据说是女儿刚收到的生日礼物,她若是开口让她送给家宝,那送礼的人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真是翅膀硬了......她心烦意乱地应付一句,实在拗不过儿子的歪缠,算了算了,等明天就带你去买! 第二天一早,程蕴娥被儿子纠缠着去了电子城,不多时阮家宝就拎着一个白色纸袋高高兴兴回到家。 别净把心思放在玩手机上!阮母还要忙着去培训班,教训几句之后就匆忙走了,临走不忘提醒阮霁云记得给弟弟弄午饭。 阮家宝拿到手机,早乐得顾不上吃饭,阮霁云想了想,打算把冰箱里剩下的菜做个炒饭,她刚扎上围裙,就听见弟弟在屋子那头大叫:姐!这手机要怎么下载APP啊? 抽油烟机轰隆隆响着,阮霁云不得不走出来:...点进去这个商店......对,你要下什么啊? 嘿嘿...说了你也不懂,你肯定不打游戏。阮家宝边操作边回答,怎么还要我登陆商店ID? 他急着玩游戏,又缠着阮霁云教他操作,在折腾几下之后便有点不耐烦:好麻烦啊.....诶,对了,姐,把你的ID借我登陆一下呗?我下载个游戏就行!马上要开团了,他们都等着我呢! 恋耽美 ——(39) 在打游戏这件事上,阮家宝的积极性大概超过一百个阮霁云,当下又闹又缠地打滚撒娇,到底还是磨得阮霁云在这台手机上登陆了自己的ID,如获至宝般去下载游戏了。 阮霁云见他终于消停下来,也就继续回厨房去做饭。 阮家宝高高兴兴下载好游戏,想了想又顺便把几款常用软件都下载下来,省得一会儿搞不明白还要浪费时间,屏幕上出现几行提示,他想也没想都点了确定。 又过了几分钟后,他忽然愣住了。 ...... 对于和江培风之间的关系,阮霁云其实有过自己的设想。 她想等自己读完研究生,如果能再进一步,在实验室发展得更稳定,那么或许就可以尝试离开家,与她一起在A市再买一间共同的房子,如果江培风愿意的话,去国外结个婚也不是不行。 这一切的基础,都建议在自己能拥有更多话语权,和更好经济能力的对等条件下。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破了。 在看到盛怒的母亲的同时,阮霁云心中掠过千百个念头,习惯性反思自己到底又是哪里做错了,十几年共同生活养成的条件反射令她本能的心生畏惧,而下一秒,程蕴娥将一个东西递到她眼前。 我生得好女儿啊。程蕴娥的声音像是在颤抖,又像是竭力在忍耐着某种恶心,她手里是阮家宝的手机,那上面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个电子相册,只用看一眼,阮霁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你自己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见女儿不说话,程蕴娥又往前走了一步,将手机更近地贴到她眼前,她声音尖利,如同想用这高亢的音调逼迫她臣服,这是什么? 小小屏幕上,她的指节呈现出泛白颜色,拇指紧紧按住的区域,是阮霁云的笑脸,和旁边紧紧搂着她,笑得同样开怀而自然的江培风。 阮家宝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被同步接收了云端相册的这几张照片时,他起初没有在意,直到看到其中某张照片的画面,他再也没法骗自己说姐姐只是跟自己班上那些爱自拍的女同学一样。 他太惊惶了,也忘了要把这些照片赶紧删掉,结果就被回家来检查的母亲抓个正着。 你可真是有出息啊!,另一头程蕴娥还在发飙,她想砸手机,终究还是忍了忍,又发泄般重重在桌面上拍了一巴掌,她双目赤红,哆嗦着嘴唇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不知羞耻的东西! 阮霁云此时也从震惊中慢慢找回一点思路,她小心隐藏的秘密暴露在了最不该知道这件事的人面前,看着盛怒的母亲,那些被她所侮辱着、压抑着的童年阴影又重新回到心中,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不敢说话。 而程蕴娥此时更是怒不可遏,长久以来,她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从中学被举报开除后,她觉得人人都在看她笑话,为此她咬着牙想挣出点前景,奈何丈夫混了几十年,不过是个小教员,儿子更是扶不起的阿斗,现在女儿又...... 你是想活活气死我。她从喉咙里重重逼出一声哽咽,以为你上大学了,出息了,结果没想到你连做人都学得这么龌龊,搞这种......那几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太脏了,太恶心了,这还是她的女儿吗? 屋子里几个人僵持着,气氛闷得快要爆炸开。忽然门锁一响,阮父拎着几袋熟食,乐呵呵走进来。 他立即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先看了一眼妻子,这才疑惑地开口。 谁又惹妈妈不高兴了?嗯?你们俩这是干什么? 程蕴娥机械地转过头,将那支放着罪证的手机递过去,语带讥讽地说:看看你的好女儿吧。 阮霁云很想阻止她,她不希望他们以这种方式评断她和江培风之间的感情,就好像这些照片是多么令人恶心、多么不能让人看见的某种病毒一般。 阮父不明就里地接过手机,等看到手机上的内容后,他的眉心也跟着蹙起来,随即便像躲避什么怪兽般将手机倒扣过来,徐徐放在茶几上。 小云,你这是犯了很大的错你知道吗?他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你太让爸爸妈妈失望了。 阮霁云知道这里不会有人支持她,她定了定神,小声说:我们没有犯错。 这不叫犯错叫什么?程蕴娥像是被她的话扎了一下,几乎跳起来喊道,觉得光荣?你知不知道......要是再早些年,像你们...你们这样的人,抓起来能判刑的! 好了......别这样吓唬孩子。阮父拉住妻子的胳膊,先不说这些,爸爸只问你一件事,是不是那个江培风,她引诱你的? 难怪他一直觉得,江家那兄妹俩对自己家,似乎关照得有些过头。那江家女儿快三十岁的人了,成天还这样游手好闲,搞不好就是在国外混出来的臭毛病。 阮霁云听到江培风的名字,立刻反驳:不是这样的!她没有......是我自己喜欢她的。 明知道这样说会激起父母更大的怒意,但她就是本能的不愿意从父母嘴里再听到关于爱人的一点点恶意。 江培风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人,她不舍得让她受委屈。 你还小,阮父沉声道,你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看就是江家那丫头不学好,还把你一起带坏了......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程蕴娥听到这句话,仿佛在混乱中找到救命稻草,忙不迭跟着附和道:对!你爸爸说得没错!我们清清白白养大的女儿,要不是她有心引诱,怎么会这样? 这话如果放在任何其他情况下,能够在父母愤怒的责备中找到一丝求生缝隙,阮霁云一定不会拒绝。但现在她只能苦笑着,一字一句重复道:不,不是这样的。 是我不好,是我自己喜欢了她。所以求求你们,不要再说她了。 一声尖锐的玻璃碎裂声在她耳边响起,也像在她心上重重砸了一下。 那个拼命努力只想争取父母多看一眼的小女孩;那个从不敢说出自己想要什么、只能每次违背内心指向正确答案的小女孩;那个被忽略的、被遗忘的、被我家孩子绝不会这样这句魔咒套上枷锁的小女孩...... 这次她终于要为自己而战。 54、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江培风几乎是在当晚就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小白花从来没有不回复她微信消息的时候, 即使是被什么事情绊住,忙完之后也一定会第一时间给她回过来,热情洋溢地分享当天的见闻。 但是这天直到半夜, 她们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早上那段距离回家还有02天的倒计时, 接下来一整天阮霁云都杳无音讯。 越想越是担忧,在第二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之后,江培风再也坐不住,起身拿起车钥匙。 ...... 门被敲响后,许久都没有人回应,正当江培风有点焦虑时, 门内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阮家宝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江培风,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他犹豫地垂下眼:我姐不在。 她一直没接我电话。江培风见他表情不对, 只能继续耐着性子说道, 有点不放心, 所以就想来看看...... 姐姐......到底还是个孩子, 阮家宝藏不住心事,忐忑地叫了她一声,带着点胆怯地说道, 你最好别来我家了。 这句话一出,江培风立即就明白了点什么。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不觉将声音又放软些: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不来?家宝, 请你告诉我, 她被带到哪里去了...... 在阮家宝同学心目中,这件事其实还不如阮霁云考砸了对家里影响更大。 在网络发达的现在,他对同性恋这个群体远比父母了解更多, 虽然他也有点意外,自己那个向来闷不吭声的姐姐,竟然不声不响干出这么大的叛逆事儿,但父母的反应之大,的确更让他惊讶。 当天晚上,阮霁云手机就被收走,阮父阮母亲自押着她,连夜将她送到乡下去了。 此时看着江培风的表情,阮家宝低下头嗫喏:我不敢告诉你...... 他害怕这位江家姐姐,却也知道这个姐姐家里有钱,很能干,他有个同学的姐姐就是嫁了个富二代,如今那位土豪姐夫对他那同学不错,让阮家宝很是羡慕。 但一想到母亲的巴掌,阮家宝抖了抖,很有骨气地扛住压力。 江培风此时只担心阮霁云的安危,见阮家宝迟疑,干脆地开口道:听说你报的学校是诺丁汉国际,那学校境外段很难申请,这样吧,如果你告诉我你姐去哪了,我帮你解决你上学的事怎么样? 她顾不上这种交易是否合适,心里只后悔自己的大意,只要能把小白花平安救回来,管他是吸血父母还是不成器弟弟,她真的不在乎给他们一些好处。 大概是对阮霁云的感情太真实,让她差点忘了任务世界原本可以有更轻松的攻略办法。 阮家宝果然被她打动,又想了几分钟才说道:我只听见爸爸妈妈商量来着,猜想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 得到地址的江培风没有耽误,立刻下楼重新上了车。 阮父阮母此时已经抵达乡下,他们关押阮霁云的地方,正是当年程蕴娥超生时,偷偷躲藏的亲戚家。二人把阮霁云锁在亲戚存放稻米的仓库里,就坐在堂屋里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研究生肯定不上了,再念下去心更野!程蕴娥依然怒不可遏,拍着大腿愤愤道,得给她尽快找个婆家,这人啊,结了婚脑子就扳正了。 正常人谁会找个同性?还不是受了蛊惑的缘故,她心里盘算着身边或明示或暗示家中有适婚青年的人家,打算尽快着手准备。 阮父却不这么想:小云好歹是个名牌大学生,那些猫三狗四就想娶我女儿的,癞□□吃天鹅肉差不多。好不容易把她培养大了,怎么也得挑个合适的。 你女儿现在是什么德性你见到了。阮母不赞同,就她这不依不饶的样子,还想找什么好的啊? 阮父瞪了妻子一眼:糊涂!两个女孩子之间.....亲近一点,你不说我不提,亲家怎么能知道?她学历高、长得好,如今盼着儿媳妇改良基因的好人家可不少,小云完全够格。再说了,找个好婆家,日后才能补贴家宝啊。 这句话简直落进阮母心坎里,就算再偏心,她也知道阮家宝要想出息,至少还得五六年,而阮霁云这件商品,即便已经有了瑕疵,也依旧称得上品质优秀。 更重要的是,由自己安排的婚姻,就等于继续牢牢把女儿握在自己手中,这样就不愁不能继续让她为家庭创造价值了。 他们夫妻二人正美滋滋想着,浑然不知仓库里的阮霁云已经就着一条鞋带把绑住手腕的绳子磨断了。她跌跌撞撞站起来,发现这是一个大约两层高的谷仓,大门从外侧被紧紧锁住了,唯一有个天窗,还设在阁楼顶上。 她四处环顾着,发现角落里有几个草垛,立刻朝它们跑去。 吃力地把草垛拖上阁楼,天窗就离她能够到的位置不远了,这里不出所料也被锁住了,但难不倒阮霁云,将一根竹条绑到鞋子上,她颤巍巍站在草垛上,对着窗户奋力一点点敲击着...... 几经周折,她顺利爬出天窗,才发现这个谷仓周边全是稻田,此时已近深夜,四周一点灯光也无,只有零星几点星光缀在天上。 她小心翼翼踩着谷仓顶部前进,发现这里离地面足有五六米高,要想下去非常困难。 夜风很凉,将她刚才忙出来的一身热汗都吹干了。阮霁云站在屋顶上,举目四望,忽然觉得有些畅快。 她其实一直忘了,原来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娇气。只是因为在江培风身边,才会情不自禁变得想撒娇,想被她温柔地哄着,被她关注,因为她会无条件地纵容自己,保护自己。 她依赖这种感觉,险些以为自己就是这样软弱的人。 她再次低头目测了一下与地面间的距离,咬住下唇,缓缓将身体弯成一个缓冲姿态。 她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落地瞬间,尽管已经努力做出保护姿势,右侧脚踝依然不可避免地传来剧痛,阮霁云跌落在泥地上,拼命忍住没有发出任何痛呼,而是坐在地上小口倒着气缓了几分钟,又重新站起来。 她手机被收走了,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但夜晚无疑就是最佳逃跑时机,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夜幕下,浑身狼狈的女孩用力支撑起身体,一瘸一拐地朝前方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中能辨明方向的参照物不多,她靠着警觉一步步越过农田,逐渐靠近一条土路,浑身的汗一层层流淌,脚踝也渐渐开始失去知觉,但她连半秒钟也没有停下。 要离开这里,她好不容易已经走到那么远的地方,谁也不能将她重新拖回原地。 恋耽美 ——(40) 又走了很久,阮霁云听到前方隐约传来车声,在寂静的黑夜里,这车声显得格外清晰。她聪明地没有立刻走出来,而是先往旁边树丛里躲了躲,直到车头灯出现在视线中,她看清那辆车的模样,忽然热泪盈眶。 ...... 江培风接到阮霁云的时候,差点没敢认面前这个满身脏污,脚踝肿得像馒头般的女孩,就是自家小白花。 江培风心疼得心尖都在打颤,等开到医院,把阮霁云推进处置室,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就因为她无心的疏忽,这个被她亲自送到车站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才短短几天,不但面目全非,还断了条腿。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拖着这条腿走了这么远的路,她深呼吸几口,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朝太坏的方向想。 如果阮霁云因此出了什么事,她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 在江培风接走阮霁云之后不久,阮父阮母也发现女儿不见了。 阮父比较有经验,知道女儿即使逃走,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江培风那里。当下便跟阮母商量好,一起坐火车来到A市。 江培风见了他们。 只不过这次会面,与她之前设想过的场景已经完全不同了。一对能使用强权妄图囚禁成年的女儿的父母,她没打算再客客气气完成这场沟通。 她在研究所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 阮父阮母还是第一次来江家的公司,一进门就被这栋极富现代艺术气息的大楼震住。等到达办公室后,他们发现除了江培风外,长桌前还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原本准备好的撒泼手段就有点拿不上台面了。 二人对视一眼,由阮父先开口,他摆出一副沉痛表情:小江,我们一直都当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小云这些年的照顾全是图谋不轨!你用利益引诱一个学生,这种行为如果宣扬出去,想必对你也有影响....... 叔叔阿姨,容我先纠正你们一个观点。江培风知道他们必然会泼脏水,沉着地说,我喜欢小云,尊重并爱护她,并不是你所谓的引诱,而是堂堂正正的恋爱。 亏你说得出口!阮母在一旁忍不住讥讽道,两个女孩子恋爱,要脸不要? 江培风微微一笑: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两个同性不能恋爱。再说小云早已年满十八岁,她拥有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利,反倒是你们,因为女儿的行为不合自己心意就用暴力手段胁迫她,这恐怕有些不合理。 阮父沉默一下,迟疑地说:她是我们的女儿,父母教育子女天经地义,你少拿大帽子扣我。 他来之前已经跟阮母商量好,既然管不住女儿,那么就在江培风这里多捞些好处,反正江家这么有钱,这样爆炸性的丑闻,不信他们不会乖乖就范。 然而江培风的态度比他们想象中强硬得多,她继续淡定地说:刚才忘了给叔叔阿姨介绍,这位是我们玉成合作律所的顾律师,这一位则是我们公关部的负责人。小云这件事,往严重了说是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现在小云还在医院治伤,她保留合法的追究权利。 至于你所说的丑闻?是指的要曝光我和她的恋爱关系吗?我早已从大学离职,而小云所就读正是我的母校,我相信一座校训为兼容并包的高校,不会因为性取向而歧视任何一个学生......反倒是你们,真的承受得了自己所说的这些吗?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严肃地看着面前的人:我尊重你们作为小云父母这个身份,才会在这里跟你们谈条件。但是,我同样也只会接受几项合理的要求,因为你们根本不配为她定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也感谢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 花花与戚戚和傲风~啾咪~ 昨天以及今天这两章内容比较沉闷,大家看得不爽或者有话想说都可以留言评论,会给你们发个小红包哈~ 55、扶弟魔家庭长姐X大学教授 五年后。 分明是个周末, 呈京科技大学的中央礼堂却是人头攒动,年轻学生们争先恐后朝礼堂里涌入,有好奇的路人不禁问道:今天是谁要来演讲啊? 一个戴着工作证的年轻女孩停下脚步:你不知道吗?今天是CNSA的专家团要来啊! CNSA刚成功完成载人登陆火星的探测任务, 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轰动。而这次科考任务中, 宇航员首次搭载了自主研发的AI智能辅助机器人,帮助在太空中处理复杂数据,这个AI项目小组的工程师们今天也会来现场。 女孩子眼睛亮闪闪地说:AI项目组里有一位阮博士,就是我们科大的学姐呀!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导师那里磨到这张工作证,待会儿不知有没有机会请这位学姐给签个名呢? 女孩一路激动地想着,穿越人群走到后台休息区, 忽然她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姐姐,正背对着她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 看清她对面站着的人之后, 女孩差点欢呼出声, 那是阮学姐! 阮学姐穿着身出席正式场合的黑色修身西装, 勾出一抹细细纤腰, 她头发被挽起来, 只有几缕碎发掉在脸侧,看起来温柔又漂亮。女孩刚想打招呼,忽然看到之前那个高个子姐姐微微俯身...... 她用手指抬起阮学姐的下巴, 那姿势看起来很自然,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暧昧,紧接着她掏出一根细细的金管口红,细心为她补起唇妆。 女孩就看到那位素来在新闻和采访中有些不苟言笑的阮霁云博士, 脸像染了层胭脂般, 从眼尾一直红到耳畔,那红晕太动人,她有限的词汇难以形容, 只觉得心脏也像跟着轻轻地、温柔地漏了一拍。 她悄悄捂住自己微张的嘴,用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像是窥见什么美妙秘密场景的笑容,轻手轻脚退出了休息间。 ...... 晚宴后惯例有酒会,巨大水晶灯下,宾客们三三两两立在舞池边,低声交谈着。江培风含笑与几个眼熟的合作伙伴打过招呼,给自己拿了杯香槟,退到走廊外面。 不知不觉,她的小白花已经成为举世瞩目的女科学家。她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熠熠生辉,早已没有了当年那个惴惴不安的少女影子。 博士毕业后,小白花顺利加入CNSA的智能机器人项目组,开始筹备打造自有太空AI辅助机器人;而与此同时,江培风则转向民用AI领域,专注智能物流领域研发,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已经占据市场领先位置。 而对于阮霁云的父母来说,女儿走得越远,越明晃晃提醒着他们,当年江培风那句话背后的深意有多大的后劲。 每个月月初,阮霁云都会通过律师给他们打一笔生活费,不多不少,刚好符合法律规定的赡养费标准。 每月收到钱的日子,就是阮父阮母二人懊悔不已的时刻。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重男轻女,是非不分,那么如今能够坐在一起分享荣誉的人,又怎么会唯独缺了他们这一家人呢? 对于贪心之人最大的惩罚,莫过于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原本可能属于自己的那些好处,一点点远去,而这种悔意,还将持续非常漫长的时间。 江培风正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地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骚动,紧接着,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你又偷偷溜走了。 阮霁云换了件鱼尾曳地礼服裙,那裙子设计得非常贴身,柔滑的拖尾顺着曲线一路垂到脚面,胸前的那道领口却开得惊心动魄,行动间露出一痕雪白肌肤,江培风看得意动,不觉已经走到人身边,挡住春光。 这是你的庆功会。她笑着说,我出来透气没问题,你作为主角怎么能偷偷跑出来? 回答她的却是阮霁云的香吻,她仰着头,依然像个害羞的小姑娘,蜻蜓点水般在她腮边印下一个吻,轻笑着答道:因为我的未来,不能没有你分享呀。 自从江培风顺利解决了她的家庭问题后,阮霁云便将全副精力都投注到科研事业中。她原本就天赋高,加上比常人更用心投入的学习。有那么两年时间,她独自飞到美国去交流,更是忙得昏天黑地,等江培风跑去探望时,发现自己的小白花又瘦成了初见面时的模样。 吓得江培风请了个阿姨来做饭,又亲自监督阮霁云按时吃饭休息,细心照顾了好几个月,才算重新把她养胖一点。 也是从那时起,她发现阮霁云对自己有种一往无前的狠劲儿,她拼命努力着前进,像是要尽快实现什么目标。 她们之间的求婚,也是由阮霁云先一步提出,在离开美国前,她悄悄拿出奖学金给江培风定了枚戒指,用一种可以说毫不浪漫、但霸气十足的方式,直接套在她无名指间:姐姐,等着我给你一个最完美的婚礼。 出于对阮霁云前途的考虑,江培风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反而比较含蓄。而阮霁云一回国,就获得了青年女科学家的某个奖项,在大会上,小白花落落大方致辞: 在我的童年时代,曾经一度是个自卑的人。因为我出生时是个女孩,按照传统说法,女孩是赔钱、无用的代名词,为了能得到父母认可,那个幼小的我非常努力。我拼命去猜他们的喜好,就像做一道选择题,对他们的每句话都要选出一个标准答案。 直到我遇到一个人,她告诉我,爱从来不需要交换。自然会有那么一个人看到你的优点、你的魅力,她会专程为你而来。 ......我深爱着科学事业,为此我每天依然在非常努力,但这次不再是为了某个正确的选项,而是为了,去创造一个理想中的世界而努力。 ...... 六年后,Z市第一中学。 阮霁云助学奖学金在这一年正式成立,她的发起者是女企业家江培风和她的挚友,女科学家阮霁云。该奖学金旨在帮助所有具有梦想的女孩能够完成高中学业,并继续支持她们直到她们求学生涯的终点。 合作仪式上,早已有许多记者翘首期待,近几年,随着阮博士在科研界逐渐大放异彩,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传出,其中愈演愈烈的,莫过于她多年云英未嫁,甚至还传出某些同性绯闻。 在发布会上,便有一个男记者忽然发难:我想请问阮博士,现在外界对你的私生活传闻很多,作为一位美女科学家,你目前有在计划自己的终身大事吗? 江培风闻言立刻看了阮霁云一眼,发现她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她心里有点担心,怕小白花被激怒一时冲动说出什么话,下意识地准备让主持人来控场。 然而第一个打断那位记者声音的,却是一个少女。 作为一个记者,问出这种问题,你不觉得丢脸吗? 少女的声音带着点义愤,脆声说道:你会对男科学家问,他什么时候该结婚生子吗?阮博士所做的贡献是有益于全人类发展,你对这些成就毫无了解,却只关心她是否能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女性? 她的问题让男记者有些难堪,反驳道:我是代表广大网友问的....... 下一刻,负责网络直播的工作人员就看到现场大屏上闪过一排排弹幕。 谁让你代表我?作为网友我更想问问时光二代什么时候能投入使用! 我不知道阮博士嫁不嫁人,但我知道今天之后肯定没有好姑娘想嫁给你了! 做个人吧兄弟,我一个男的都不想帮你说话。 在纷纷议论声中,阮霁云神色自若地接过话筒,她先感激地冲那个仗义执言的少女笑了笑,这才轻声说道:谢谢,下一题吧。 ....... 七年后,瑞典,斯德哥尔摩。 所有摄像机都对准了领奖台上的一位中国女性,她身材纤秀,穿着件中式传统风格的旗袍式礼服,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在灯光下闪出莹润光泽。 岁月善待她,细微的纹路不过为笑容增添几分成熟光彩,阮霁云对着话筒启唇一笑:感谢评委会将这个奖颁给我。在此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 我用了十八年时间,终于走到可以向所有人介绍她的场合,感谢一直陪伴我、支持我,给予我无数鼓励与爱的,我的爱人江培风,我愿与你分享我的一切,荣耀或喜悦,未来的分分秒秒。 她又用英语重复说了一遍,偌大的礼堂内,忽然响起雷鸣般掌声。 会后的after party上,江培风给阮霁云拿了杯红酒,她脸上带着一贯纵容的笑,轻轻摸了摸阮霁云的头发:你知道任何时候,你想做任何事我都会支持的。 她没想到,自己的姑娘居然不声不响,一直到最高领奖台,才将她珍惜地摆在世人眼前,想到阮霁云这些年没日没夜的工作,她心生感动,也同时觉得心疼。 阮霁云微笑着摇摇头,郑重地说道:因为是你,所以我想来想去,只舍得把你放在最辉煌的时刻。 光阴荏苒掠过,在这个世界中,阮霁云博士最终享年八十二岁,她一生致力科学事业,为航空航天项目发展做出巨大贡献,同时热心公益,多年关注女性教育事业,她名下的基金,帮助了无数少女完成读书梦想,走上更为广阔的人生。 ....... 作为阮博士一生的爱侣,江培风一直陪她走到最终,只是从这个世界的后半程开始,她心里也暗自做了个新的决定。 恋耽美 ——(41) 等系统熟悉的提示音传出时,白色屏幕构成的房间再度出现在江培风眼前,这次她并没有急着继续,而是静静地站在屏幕前,问了一个问题。 我之前应该参与过很多次世界任务,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那些世界里,女主也都是同一个人吗? 对于这个问题,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这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请问修正师,是否进入下一个世界? 江培风摇摇头:我想知道一件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结束她的命运? 一个世界又一个世界,她的小白花永远都要经历那些难以忍受的苦难和折磨,等待着她的拯救,这让江培风越来越感到难过,她希望她能获得自由。 这次系统沉默了非常久,就在江培风怀疑它是不是没听到的时候,系统那冷漠的电子音回复了:你指的是,希望阮霁云再也不要经历这样的世界了,对吗? 江培风点头:我希望她自由。 系统:如果这样的话,你可以选择挑战超高难度世界四。在这个世界中,你成功拯救她,她就不会再轮回于系统世界。但是......如果你失败了,那么....... 它不再说话,而是在屏幕上组合出两个按键,分别代表着继续轮回世界四和真相挑战世界四两个选项。 江培风毫不犹豫按下自己心中选择的按键。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三完结啦,话很多的作者酱又来了。 首先谢谢各位小天使读者支持,我们在世界三成功解锁新成就入V 讲真,作为新作者一开始是真的很怕没人想订阅,拖拖拉拉等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入V,结果每天都被各位感动!鞠躬致谢! 下个世界这本小说就要完结了。对于这篇文,起初是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没想到得到各位厚爱,我文笔有限、经验不足,也在摸索中慢慢前进,得到很多有益的建议,希望今后能越写越好吧。 世界四还有一个新成就待解锁,目前进度已经80%了嘿嘿嘿(当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只是我自己最初定下的一个小小目标),容我留一点点悬念,在下个世界结束时再与各位共同分享它。 明天见啦。 56、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四月, 暮春,池城影视中心。 好了没有啊?就属你们几个最能耽误时间。 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响起,导演助理出现在门口, 右手还毫不客气地啪啪拍响门扉:能拍就拍, 不能拍赶紧走人,知道机器一开每天烧多少钱嘛! 听到他抱怨,几个少女就像见到训导主任的学生,忙不迭站起身,手中还整理着服装裙摆,匆匆忙忙地往门口走。 明明是杜珈NG太勤, 她助理怕咱们看笑话才把我们赶到这边......眼角有颗小红痣的周挽悦低声吐槽,真是服了我司, 还说进这种剧组是要磨炼我的演技..... 她一边小声抱怨, 一边悄悄用胳膊杵着身边的女孩:对了小阮, 你的海选VCR寄出去了吗?说不定咱们过两个月就能一起上岛, 我现在全靠《摘星》支撑信仰...... 被她叫到的阮霁云微微抿了抿唇, 她的脸被日头晒出一点绯色,即使穿着这身粗制滥造的戏服,依然显得水灵灵如同一枝初开桃花, 她低声说:上周寄出了,不过我们公司规模小,能不能入围我都不敢抱希望...... 她和周挽悦都是经纪公司塞进剧组的新人练习生,扮演的角色基本全是七八番开外的女配, 顶着磨炼演技的名头帮公司赚点小钱罢了。 赶到棚内时, 工作人员已经收拾好现场,这场要拍摄女主执意替师门复仇,她们这些同门师姐妹因为害怕男主背后势力, 苦劝她不要冲动的一场戏。 爽文改编的爽剧,因为低成本制作,拍摄也略显得有些粗制滥造。 女主杜珈正坐在太师椅上喝着冰镇矿泉水,一旁助理举着小电扇对她吹,见配角到位,语带讥讽地说:不知道以为你们都是大牌呢,还让我们珈珈等。 不好意思。周挽悦和阮霁云自知不能得罪他,如今这个剧组虽然不大,但杜珈却是绝对的一番,毕竟这部网剧的出品方就是杜珈所在的晴空影视,她们两个小艺人只是被刺几句,多解释也没意义。 助理还想再借题发挥几句,倒是杜珈先开口道:别废话了,赶紧拍吧。 她倒不是心善,而是一早连吃好几个NG,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此时她一双柳眉蹙着,不太开心地站起身。 打板声响起,摄影机对准场中。 师姐,璇玑门如今已是风雨飘摇,我们不能再失去你了!阮霁云扮演的师妹发现杜珈想偷偷下山,正与周挽悦一道拦在门口苦苦规劝,你不能去冒这个险...... 按照剧本中的设计,杜珈此时因为师傅仙去而心痛不已,见师妹们还要阻拦自己,只得催动剑诀将她们逼退,自己则要强行突破禁制朝门外跑。 因为剑诀需要靠后期制作,这时杜珈只需抬手做做样子,阮霁云她们则要惊呼一声然后后退。 却不料杜珈并没有催动剑诀,反而抬起胳膊,朝离她最近的阮霁云脸上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所有人都愣了。 阮霁云脸上莫名其妙挨了这一巴掌,那头周挽悦已经叫出声来:你干嘛打人? 卡卡卡!戏崩了,导演大声打断她们,怎么回事?还有你这是台词吗? 导演,剧本上没有打耳光这段!周挽悦扶住阮霁云,见她脸上浮现淡淡红印,不免有点愤慨,她突然打人,我才会....... 我临时发挥了一下。杜珈淡淡地说。她今天心情本来就差,看见这两个女配角远远走来,明明服装道具都是下等货,却掩盖不住青春光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就改了戏,我觉得打耳光更能展现女主此时悲愤交加的心情。 说完她又若有所指般看向导演:这点小小的修改,您应该没意见吧? 导演迟疑了一下。他本身也不是多有名的大导,好容易才得到这个网剧的拍摄工作,自然知道杜珈是这组里最大的金主罩着,闻言沉吟片刻,说道:修改......是可以修改,但你好歹先说一声,这不,她们没接住戏。 重拍就是了。杜珈无所谓地摆摆手,就当刚才是排练,接下来我们再来一次,我先打你,然后你们再继续说台词,别再一惊一乍了啊。 周挽悦气得跺脚,最终被阮霁云死命拉住,她轻轻摇着头:算了,别因为这点事跟他们争,说不定还要连累你也被骂。 周挽悦叹口气:你脸都有点肿了...... 一旁的化妆师将冰袋送过来,阮霁云皮肤薄,此时右侧脸颊上红印格外明显,她用冰袋镇着伤口,还不忘微笑跟化妆师道谢。 小插曲很快过去,拍摄再度开始,这次杜珈依然毫不客气,再次结结实实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阮霁云忍着疼,只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杜珈:师姐!就算您打我,我也不能让您出去......那肖恒所在的万红渊极其凶险...... 声音凄婉又坚决的少女,顺畅地说着台词,或许是她楚楚可怜的姿态太抓人,一时间现场鸦雀无声,全都被她带入属于小师妹的无助情绪中。 杜珈对上这个清澈动人的眼神,表情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她竭力稳定情绪,继续说台词:此仇我非报不可,你若还当我是你师姐,就让开! 台词到底有些发飘,助理导演下意识去望导演,导演微不可查地摇头,示意拍摄继续。 反正他早看明白了,这女主角的水平实在有限,倒是这配角入戏很快,或许能稍微增加些看点。 想到这里,他将镜头推到阮霁云这边,捕捉到一个她泫然欲泣的特写,皎洁莹润的脸上,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写满诚挚,十足是一副既担忧、又努力鼓起勇气的少女模样。 这场戏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等这一天的对手戏全部拍完,阮霁云在剧组的戏份就全部杀青了。像她这样七八番开外的小配角,自然也不会有正式的告别会,她跟几位工作人员和导演打过招呼,自己收拾了行李准备去影视城门口搭车。 周挽悦主动送她,大概是唯一同病相怜的朋友要先走,她恋恋不舍地说:希望咱们六月能在琼花岛见面。 阮霁云对这件事也抱着希望,但却不敢像周挽悦这么笃定,闻言笑道:我会努力的。 努力只是一部分,得让你们公司......就是...去走走关系。周挽悦对阮霁云印象不错,对她透露道,我听说这次的选秀规模很大,你条件这么好,一定要努力向公司争取。 ...... 回到公司时,天色已经有点晚了。同宿舍的女孩见阮霁云回来,朝她努努嘴道:快去食堂吧,今天难得做了鸡腿,再迟就该没了。 阮霁云朝她点点头,先把东西放好这才匆忙走出门,她所在的欢声娱乐公司,早些年是以培养网红主播起家,后来随着选秀文化的蓬勃兴起,老板顺势推出练习生项目,如今公司兼顾两头业务,她们这些练习生和主播们需要共用宿舍楼和食堂。 还没走到电梯口,阮霁云的手机就响了,她看到屏幕上出现了大经纪人蓉姐的名字,不敢怠慢立刻接起来。 在公司?蓉姐主管着公司几十位练习生,说话很有些雷厉风行的意味,到大会议室来找我一趟。 挂断电话阮霁云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今天是注定吃不上饭了,电梯抵达她所在楼层,她抬手按了个向上的七层按钮。 蓉姐正在大会议室里等她,落地窗外是一轮辉煌落日,阳光有些微微炫目,阮霁云眨眨眼,这才看清除了蓉姐外,会议桌前还坐着两个人。 《摘星之路》海选名单马上就要定了。蓉姐冲她抬抬下巴,公司好不容易争取到两个初赛名额,其中一个是留给穆青的。 长桌前坐着一个身材清瘦、皮肤白皙的女孩,阮霁云很早前见过她一次,穆青长相很冷,对谁都有点不太爱搭理的冷清劲儿,虽然同为练习生,她却从来不住宿舍。 同宿舍的小姐妹八卦过,穆青来头很大,家里应该挺有钱,为了逐梦演艺圈加入公司,自然不用如她们这样苦熬着。 蓉姐继续说道:还有另一个名额,我们考虑了很久,打算推荐你。 我?阮霁云确实有些意外,虽然她真的很重视这次比赛,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占优势,她既没有显赫家世,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懂得交际,更何况她还欠公司.....想到这,她惴惴地问,真的是我吗? 你这孩子,我骗你干嘛?大概是她表情实在有些茫然,阅人无数的蓉姐也不觉勾勾唇角,笑道,我看过你的短片,舞跳得不错,只是感觉有几个动作有点生疏,还得多花点时间在练习上才好。 阮霁云默默点头,她何尝不想多花时间练习,奈何公司给她安排的综艺、网剧等杂活不少,而像舞蹈课这种,在欢声是需要练习生自己承担一半费用的,她只能精打细算着上。 但是现在蓉姐把这么珍贵的名额给她,对阮霁云来说无异于天降馅饼,她紧张地吸了口气,说道: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辜负公司和蓉姐您的厚爱...... 别急别急。蓉姐微笑着打断她,想必你也知道,公司很看重这次节目,海选一共会有数十家公司的近三百位练习生参加,如果单凭努力,恐怕你还是有点悬。 她看到阮霁云露出迷茫的表情,这才笑吟吟把后半句重点说出来:公司为了确保你们有亮点,打算让你和穆青组个CP一起去。 穆青走高冷路线,而你长得甜,干脆就本色演绎元气追爱少女,到时我们会安排些话题跟上,粉丝现在最喜欢这种CP互动,今天先跟你通气一声,要是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培风:所以说,困难模式就是一开场就把我媳妇儿送人了? 感谢在20210810 09:00:00~20210811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中逍遥 10瓶;性之如玉a心之有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7、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这几年来各类选秀综艺层出不穷, 在国内掀起不小的偶像浪潮,然而同类型节目看多了,观众口味也变得愈发挑剔, 《摘星之路》即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应运而生。 它的制作方是大名鼎鼎的媒体平台天星, 以超大流量著称。在赛制上,《摘星》采取明星导师battle方式,由三位人气导师各自选择心仪的练习生组队,每两周进行一轮主题PK,最终角逐出一位成功摘星的新人王。 六月的琼花岛热浪袭人,高大棕榈树映衬着蓝天碧海, 一派南国风情。阮霁云坐在飞驰的阿尔法保姆车上,仍然感觉自己如坠梦中。 这辆车当然不可能是公司提供的, 按照节目组安排, 选手抵达机场后可以找工作人员报道, 再由他们统一安排大巴前往拍摄地。阮霁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 然而刚抵达机场, 她就看到穆青站在廊桥边等她。 我家安排了车,你跟我一起走。她言简意赅地说着,率先朝前迈开长腿走去。 恋耽美 ——(42) 阮霁云想起蓉姐那句听话才能录节目, 急忙拖着箱子追上穆青的脚步。 没想到穆青的车居然是一辆白色丰田阿尔法,这种豪华保姆车阮霁云平时只见过明星用来代步,见状有点小心翼翼地往旁边让了让,想等穆青先上车。 然而穆青却抬头看了眼后方, 走上前打开车门。 你先上去。她冲阮霁云抬抬下巴。 阮霁云不明就里, 但看着穆青单手撑在车门边,微微挑着眉的模样似乎有一丝不耐烦,立刻哦了一声, 略带笨拙地拖着箱子跑过去,更让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穆青居然接过她的行李箱,示意她不用管。 这待遇......是不是也太好了些? 然而没过几秒钟,穆青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的确不可能,阮霁云刚坐定,就听到穆青又说:好了,下来吧。 她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起身下车,这次穆青没有再让她,而是自己先钻进车里,正当阮霁云不知所措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一个头戴鸭舌帽,手里拿着台单反的男人越过她,一边还在说着:不错不错,拍得不错。 他边说边献宝般将相机拿给穆青看,后者只是兴趣不大地瞥了眼:拍到就行,热死了,赶紧走吧。 说完这句话,她似乎想起车下还站着个人,想了想,带着点嫌弃地说:你也别坐什么大巴了,我捎你过去吧。 这次,才是真的同意她上车的意思。 阮霁云恍然大悟,原来穆青刚才所做的一切,是已经开始在营业了,她替她拉车门提行李,都是在为人设服务,只为拍出一张合用的照片。见穆青表情越发有些不悦,她只得赶快应了一声,再次轻手轻脚爬上车。 ....... 《摘星之路》项目开启得声势浩大,数千名来自各大经纪公司和艺术学院的年轻女生经由秀导首轮筛选后,脱颖而出三百人,在琼花岛的第一周,她们将参与导师主题考核,竞争七十二个入选名额。 为方便拍摄,节目组财大气粗地包下整座滨海度假村供选手及工作人员使用,阮霁云刚进入大堂,立刻看得眼花缭乱。 能想象得到的、各种类型的青春靓丽的美人,几乎都在这里出现了。她看到就有好几个熟面孔,甚至还有几位小有名气的小偶像,在工作人员陪同下匆匆走过。 她这时才体会到蓉姐说的光凭努力你恐怕还是有点悬是多么正确,眼前的每个人看起来都经过充分准备,有不少已经通过社交暂时结成小团体,各凭努力争取着镜头青睐。 阮霁云这幅呆样子落在穆青眼中,顿时让她感觉更有些嫌弃。穆青的清冷酷姐路线,是花大价钱请公关公司精心打造的,搭配一个软萌甜妹组CP效果最佳,谁知公司千挑万选,竟然给她配了这么个傻子。 反正只是个工具人罢了,说不定还会被她蹭走自己的资源,不如趁现在多结交几个有人气的选手,也更加保险些。 想到这里,穆青不由自主压低声音:虽然公司让咱们炒CP,但平时行动最好还是各自分开吧,你自己去找宿舍。说完也不再管她,径直朝眼熟的其他练习生走去。 听到这句话,阮霁云其实心里是有些高兴的。组CP这件事来得没头没尾,她正愁不知如何是好,见穆青主动去搭讪别的人气选手,她也不觉略微松了口气。 小阮阮!她正在好奇地四处参观,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转身就看到周挽悦正朝她跑过来。 比起在剧组时的模样,周挽悦似乎又有些变化。她的肤色变得更白更亮,鼻尖也更显精致,一头蓬松羊毛卷发将脸衬得很小。见到阮霁云她高兴地欢呼:太好了!我刚才还在想你会不会来呢,要不要跟我当室友? 可以吗?能遇到熟人阮霁云也很高兴,但随即又想起什么,你不需要跟同公司的人一起住吗? 周挽悦撇撇嘴:那几个啊......巴不得我走远些呢。她家里也算小有资产,这次选秀花大价钱拿到最后一个名额,为此引得公司里几个前辈颇为不满,生怕她蹭流量。 见阮霁云没有异议,周挽悦立刻开心地挽住她胳膊:走,赶紧去登记。哪怕只是一轮游,也得住一个礼拜呢,跟熟人在一起还能过得开心点。 两个人跑到前台登记处领房卡,工作人员记录下她们的信息,又分别递给她们每人一张卡,交代道:这是你们的ID卡,除了进房间,这卡还能在度假村的餐厅和练习室免费使用,注意不要遗失。 听到有免费练习室,阮霁云眼睛都亮起来,连忙又仔细询问了练习室的位置以及使用规则等一系列问题。 不愧是大手笔的节目组,练习室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开放,选手直接通过预约系统申请即可,因为选手抵达琼花岛的时间不同,前两天都是自由活动,周三下午才开始正式录影。 周挽悦一进房间就累得倒在床上不肯起来,直嚷着前几天去韩国玩得太凶,让阮霁云只管自由活动不必理会她,阮霁云见她确实困得睁不开眼,便换了身轻便服装,自己去练习室了。 午休时分,明晃晃阳光透过窗已经把地板晒出一片炫目金光,空荡荡的舞蹈房中,阮霁云伸展着肢体,随着音乐节奏转身、踢腿,努力熟悉着在初选时要表演的曲目。 这支舞曲是穆青那边指定的,风格自然也是以酷帅为主,很多动作力量感十足,阮霁云拿到的时候,穆青已经请老师一对一指点多日,她必须努力赶上进度。 额头上汗珠滴滴滚落,阮霁云再抬头时,忽然看到落地镜中映出一个人影。 她不觉停下动作,转过身去。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随意的白T恤牛仔短裤穿在她身上,却有种自然洒脱的魅力,长发被随手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额头和那双标志性的凤眼,正冲她微笑。 见打扰到她,江培风弯起眼睛笑了笑:对不起对不起,我听到这音乐声有点耳熟,一时好奇过来看看,打扰你了。 明明是正当红的女团队长,态度却十分谦和,阮霁云觉得自己更不好意思,半晌才喃喃道:不打扰的。 她之前已经听说,《摘星之路》邀请的三位导师全都是知名艺人,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到江培风。 阮霁云沉默着努力找话题时,江培风也在注视她。 这一世她与阮霁云没有太多能拉得上关系的交集,她早已成名当红,而阮霁云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练习生,她穿着节目组统一发放的T恤,整个人又瘦又白,像颗亭亭玉立的小白花,额发被汗湿贴在脸上,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波光流转,闪着她所熟悉的光彩。 你刚才跳的曲子,是我的《Powerful love》?江培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她饶有兴趣地问着,一边跃跃欲试般伸手比划出动作,T恤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上提,露出一截柔韧洁白的腰线。 阮霁云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我跳得不是很好。 她看到江培风略微活动身体,随即腰身一轻,整个人便如花枝般向后弯折,凭借强韧腰力身体向侧后一个翻转,又回到定点。 那动作...很漂亮,不同于穆青表演时刻意的耍酷,却拥有一种更利落、柔中带刚的力量,阮霁云情不自禁发出赞叹:跳得太好了...... 江培风笑笑:不行了,腰到底不如十八岁的时候好。她俏皮地眨眨眼,又向阮霁云招手,你再试试,做这个动作时,力量感是从肌肉中爆发出来的,要做得坚定。 原作者肯亲自指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幸运的事,阮霁云不敢怠慢,立刻照着她的提点,将刚才那个动作重新做了一遍。 嗯,发力的位置再靠近核心些.......像这样....... 随着她的话音,阮霁云感觉到腰间忽然传来一点热意,江培风不知什么时候转到她身侧,应该是想指导她发力的方向,她用右手在她腰侧轻轻虚扶了一把。 鼻息间嗅到一丝清淡的香水味,阮霁云有点讶异地睁大眼睛,看着平时只在荧幕上见过的那张脸,她离她不过半步距离,近看时这张脸更加漂亮,秀气的下颌线,唇色是薄樱般的粉光,唇角微微扬起...... 她感觉整个心跳都跟着乱了节奏,音乐流转,那只手仿佛也带着磁力,牵引她折腰、回转,一气呵成的连绵柔软。 这次对了。她听见江培风笑了一声,你学得很快哦。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忽然发出鸣响,江培风看一眼来电显示,无奈地说:完蛋,经纪人又以为我失踪了,我得走了。 她边说边朝外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对阮霁云笑着摆摆手:要加油啊,妹妹,期待再见到你。 阮霁云在社交层面的反应一向慢半拍,她愣愣地站着,直到她身影消失在门外,才轻轻说:再...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 深陷七五、花花与戚戚 给我投雷~ 谢谢大家留言评论支持三连,爱大家呐~ 58、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全部学员都集结完毕, 已经是第三天上午,按照节目组的拍摄计划,今天将录制初选舞台表演, 共分三批完成。 阮霁云她们被排在当天最后一批演出, 由于前面不时有选手失误或重录,耽误了不少时间,直到夜幕降临时,还迟迟没有轮到她们。 海岛昼夜温差极大,候场区紧邻着海边,晚上变得冷起来, 女孩们已经换好服装,只能挤在一起取暖。阮霁云下午时被穆青拉去练习, 错过了晚餐, 等再回到座位上时, 脸色就有些发白。 周挽悦见她有些不好, 低声问:我刚才在餐厅碰见穆青了, 她没有带你一起吃饭? 因为现在还在初选期,度假村里人数太多,餐厅采取外包制度, 选手们如果想开小灶,都需要额外花钱托人帮忙,阮霁云当然赶不上这种待遇,闻言摇摇头:待会儿就要上镜, 我也不敢吃东西。 你们公司也太区别对待了......周挽悦蹙起眉, 你待会儿可要加油,我听说等正式录制后就有营养师来统一配餐...... 她们正低声说着话,那头隐约传来骚动, 工作人员们引导着节目嘉宾组的人来了。 阮霁云一眼就看到江培风,比起那天初见时的随意,今天江培风显然经过精心打扮,银色oversize西装,内搭真丝小背心,身姿挺拔窈窕,举止行动间有种浑然天成的飒爽。 她们一行人走过候场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霁云感觉到江培风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秒。 她悄悄抬起头,看见江培风停下脚步,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继续跟着助理穿过走廊,朝拍摄区域走去。 不多时,就有工作人员抬着几个保温箱走过来,一个女性工作人员说:培风请大家喝奶茶。 女孩们都发出哇的欢呼声。 奶茶是热的,被用隔热纸套仔细包装好,阮霁云也分到一杯,触手就感觉到一阵暖意。 我要粉江培风一辈子。周挽悦喝了口奶茶,赞叹道,人漂亮还这么体贴。 阮霁云抿了口奶茶,热乎乎的饮料温暖肠胃,让她的心也跟着舒缓下来,她不觉微微眯起眼睛附和:是啊,她真的很棒。 十九岁选秀出道,四年间一路登顶国内女团top头衔,唱跳俱佳的全能艺人,这些闪闪发光的荣耀都属于江培风,就像一颗远在天边的星星,璀璨得让她只能仰望。 有了这杯热奶茶的帮助,她们顺利等到出场,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十点,大家状态有些疲倦,阮霁云还看到导师席上另一位人气歌手孟瑶直接问助理:还有多久结束? 她定了定神,和穆青一起走上舞台。 例行自我介绍过后,几位导师都没有额外提问的意思,导演见现场有点冷场,示意她们直接准备开始舞台表演。 奶茶好喝吗?忽然,导师席上的江培风开口问道。 她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让所有人都楞住了,江培风微笑一下,又重复道:诶,难道不好喝? 很好喝......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异口同声说道。 江培风说:既然喝了我的奶茶,待会儿表演可要卖力点。 这次任谁都听得出,她是在开玩笑了,导师席邻桌的小天后孟瑶故意说:好啊,你怎么不给我们买奶茶? 就你这百万保险的金嗓子,我哪敢随便给你喝东西。江培风语调轻松地跟她调侃。 因为她这神来之笔般的打岔,气氛瞬间变得松弛下来。待舞曲前奏响起时,阮霁云深吸一口气,眼神直视前方,已然进入状态。 这是她仅有一次的机会。 激烈的电子舞曲声响起,阮霁云和穆青一前一后,动作整齐地起舞。 单就这支舞的编排来说,无疑是更贴合穆青,她的造型也是刻意往中性风靠拢,利落帅气的短发,将干净而清冷的妆容衬托到极致,一袭白色姬袖衬衫搭配黑色长裤,动作间很抓人眼球。 恋耽美 ——(43) 小穆还满帅气的诶......孟瑶低声跟她交换意见,给她搭档的这个女孩看着小小只,跳舞倒是挺有爆发力,互动感不错。 江培风没说话。 舞台上的阮霁云,看起来既熟悉,又有种陌生感。 她的造型应该是特意为衬托穆青,风格上更为收敛。黑色紧身小背心搭配阔腿裤,将玲珑曲线衬托得很诱人,一头长发扎成高马尾,随着她动作发丝纷纷飞扬坠落,格外勾人心神。 只是......在又一次看到穆青将手揽到阮霁云腰间时,江培风微微蹙起眉头。 为了呈现穆青的掌控感,这支舞中有大量互动动作,大多是穆青勾住阮霁云的腰、按住她的肩,在Ending pose更是达到高潮,二人前后站定,穆青拽住阮霁云的马尾辫,做出一个向外拉扯的姿势。 阮霁云顺势朝右侧歪头,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而穆青则对着镜头挑眉一笑,紧接着半拥住她,作势低头去咬她颈侧。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当场就引来一片尖叫声,太撩了之声不绝于耳。 江培风深深看了一眼台上的人,告诉自己冷静点。 她当然知道这是节目效果,但看到穆青一手搂着阮霁云的腰,两个人挨得这么近,她心里就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意。 很想把这两个人赶紧分开。 你们俩的互动看起来真的好炸哦。孟瑶率先拿起话筒,尤其穆青好帅,我都有点为你疯狂心动了。 她这番话并不是临场发挥,而是根据台本进行的。阮霁云她们这个舞台效果很好,自然会配上一定比例的点评,只是这其中主要的溢美之词都属于穆青。 这也是必然的,早在录制之前,节目组就已经将一份初步拟定的入围名单交给她们,穆青的名字赫然在列,这也就意味着,她是肯定要进入下一轮选拔的。 名单中一共有五十人,只剩下二十二个自由名额由导师现场决定。 等其他人都点评完毕,江培风才最终拿起话筒,她先是说了几句舞台整体效果,就直接点出穆青的名字:你条件很好,但唯一的问题就是,你太用力了。 这句话一出,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有点傻眼。 这支舞的力量感是由内而外发出,可是你在表演中太追求外放的部分,在跟拍档互动时,用力过猛了,看起来就会显得刻意。江培风继续说道,这点需要注意一下。 她的话让台上的穆青面色有些尴尬,不觉内心腹诽江培风过于认真,她走的是帅酷路线,不设计得大胆点怎么抓人眼球?但节目还在录制,她只能低声说:谢谢老师指导。 而台下的其他学员,也因为这句话开始小声议论。 这是江培风自己的歌,肯定要求会更严格,这个穆青感觉是有点点油...... 培风本来就是舞担出身嘛,抠细节也无可厚非。 此时孟瑶接收到导播提示,笑着打了个圆场:看来我们的江老师会非常严格哦,选手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我有个小小建议诶,这是江老师的歌,你们想不想看老师来个现场示范? 这句话瞬时就将气氛推向高点,台下坐着的各位练习生,有不少都是江培风的粉丝,见状立刻配合地齐声叫道:想看 江培风看了孟瑶一眼,对方俏皮地吐吐舌头,将手指向台下沸腾的观战席,示意这可是大家的意见与她无关。 你们是想让我给你们提提神。江培风淡淡一笑,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见她真要上台,所有人顿时更加用力地尖叫起来。 江培风走到舞台前,先是拍了拍穆青的肩,笑着说:我要借你的搭档用一下。 紧接着,她伸手将还在愣神的阮霁云拉到自己身旁,示意导播可以放音乐。 别紧张,按你之前的节奏跳就好。激烈的鼓点前奏响起,她用只有阮霁云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声说道。 阮霁云在她上台的一刻,整颗心就紧张得砰砰直跳,要知道这可是江培风啊,她居然要跟自己合跳? 然而此时音乐已然奏响,她感觉到身后的人抬起手,将一个东西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 她不知何时解开了自己的项链,白皙指尖挑起那个钥匙状的链坠,从她眼前跌落,划出一道耀目的金光。 鼓点起,她们瞬间分开,精准划一地做出相同的舞蹈动作。 同样的音乐,同样的舞步,但是舞台上气氛却忽然变得截然不同了。 我怎么感觉......像在看另一支舞,好高级...... 她明明一点都没有碰到她,但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暧昧...... 舞台上的两个人,此时仿佛合二为一,江培风的手虚停在阮霁云腰间,并未真正碰触到她,却像牵着一条无形的线,引导她的动作跟随她起伏辗转。 既是柔韧,又在这连绵的动作中蕴含着汹涌力量。 音乐声逐渐转至Ending pose,在这里两个人仍然是一前一后站定,江培风拉住阮霁云的马尾辫,阮霁云顺势歪头...... 而江培风没有选择穆青那个动作,而是微笑着抬起眼,徐徐举起右手。 她手中,依然是那条钥匙状的项链坠,坠子落在阮霁云面前,划出钟摆般的弧线。 一下、又一下...... 啊.....她太会了,这项链模拟的是催眠!有率先反应过来的女孩子捂住嘴小声惊叹,羁绊感瞬间有了...... 一条细细的项链,正悬停在她与她之间,光华流转,如同微妙而迷人的连接。 她掌控她,她拥有她,她同时也赋予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叶祁小天使投雷给我~ 感谢小可爱们的评论,我会努力写写写的~ 59、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初选舞台一连拍摄了整整两天, 最终三名导师各自挑选出二十名练习生,接下来她们就将以战队为单位,正式进入《摘星之路》的排位赛阶段。 江培风作为导师中人气最高的一个, 自然吸引了许多选手的关注, 甚至还有不少练习生公开承认参加《摘星》其实是为了追星而来。 因此她这组的报名人数也是最多的,在精挑细选后,她先是pick了几位表现优异的唱跳型练习生,之后又按名单选出几位关系户,穆青俨然也在这一梯队中。 而她的最后一枚通关徽章,则是送给了阮霁云。 期待你再带给我惊喜。江培风勉励地说着, 将那枚银光闪闪的徽章亲自递到阮霁云手中,又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对于她最后这枚通关徽章, 台下的练习生们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是觉得无所谓,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罢了, 即使入围也不会走太远, 而有的则不免有些嫉妒。 江培风会给她徽章, 纯粹是因为跟她合跳,所以给个面子吧。三楼一间练习室里,一个卷发女孩忿忿不平地抱怨着, 喂,穆青,你跟她一个公司,她有什么来头吗? 她说话时音调很高, 而整个房间里也无人敢反驳她的意见, 见状都只是默默继续着练习。 卷发女孩名叫欣露,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小偶像,在网上拥有不少粉丝, 她在初选舞台看中了穆青的中性气质,因此力邀她加入自己这组的舞台。 两周后就是第一轮公演,这次的PK主题被定为独一无二的我,每组选手可以自由组队选择舞蹈、声乐或原创三种类型的节目演出。 对于这个邀约,穆青当然是求之不得,见欣露对阮霁云语带讽刺,犹豫一下还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我跟她其实不怎么熟,公司安排在一起参赛罢了。估计她是比较会拍马屁,所以得到青睐吧? 欣露不满地哼一声:这些下等人要往上爬,也只能靠这种本事了。还妄想贴江培风上位,真是笑死人了。 她来自业内著名的娱乐公司景鑫,此次参加《摘星之路》也是为了能更好地积累人气,景鑫财大气粗,一口气派出六名学员参赛,共有五人进入初选,欣露是其中人气最高的一位。 作为未来的预备役明星,欣露一直都是江培风的粉丝,如今看到自家偶像似乎对某个小透明有些优待,她心里不免产生嫉妒。 明明自己.....才应该是站在江培风身边那个人啊! 想到这里她又酸溜溜地说:算了,反正现在我们这组肯定是实力最强的,我倒要看看阮霁云最后还能找谁组队。 欣露这句话传出来,江培风这组但凡有点门路背景的练习生,立刻都知趣地远离了阮霁云。自由组队进行到尾声,两组dancer成功组队完成,原创组也有几个玩音乐的选手加入,只剩下几个跟阮霁云一样落单的练习生。 而这时能挑的节目,就只剩下声乐演唱了。 跟其他已经成名或高人气的练习生相比,她们几人称得上是小透明,看到最容易出彩的舞蹈舞台都被分走,有个双马尾的少女差点掉眼泪。 声乐组一共有三支备选曲目,你们商量一下挑一个吧。助理导演将表格贴在白板上,按流程说明道,第一首是网络热门金曲《恋爱吧甜甜》,第二首是金曲天后秦莘的《若非情深》,最后一首是首老歌《清州夜曲》。 几个女孩下意识都把目光投向阮霁云,大概是因为阮霁云此时表情看起来最镇定,让她们不知不觉就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阮霁云也在思考这几首歌的利弊,见状对选管露出个笑脸:姐姐,能不能等我们稍微商量一下? 她脾气好,即使对着工作人员也从来都是乖巧又有礼貌,选管对她印象不错,闻言点头道:那给你们五分钟时间。 阮霁云就试着跟队友们说出自己的想法:第一首歌虽然热门,但是旋律太简单,观众先入为主的印象很重,恐怕难做出效果;秦天后的歌高音出彩,如果大家都是vocal选手可以搏一下;最后是《清州夜曲》,虽然是老歌,但改编得好未必不能有新意。 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双马尾姑娘信服地说:我是不行了,我高音废.....我听你们的,努力不拖大家后腿。 合作舞台是靠所有人的力量,阮霁云温柔地说,展现每个人的亮点,我相信我们只要齐心协力,就能做出精彩的舞台。 其他几个女孩的水平都差不多,又低声讨论片刻,最后依然由阮霁云出面说道:我们选《清州夜曲》。 待选管确认完毕,将曲目条贴到公示区后,欣露等几个在旁看戏的选手不屑地笑了。 多少年前的老歌啊?这么老掉牙,有人听吗? 你们也只能靠标新立异博博眼球了...... 面对这些刻薄言语,几个女孩都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高位圈选手背靠大公司,又占据着流量,这种霸凌行为并非个例,只是摄像机照不到罢了。 镜头前的故事,永远只有光鲜亮丽,在走到顶峰之前,不会有人留意到那些被淹没于人海中的炮灰的命运。 阮霁云轻声安慰其他人:我们要战斗的地方是舞台,只要努力练习,拿出最好的作品来呈现,就一定会有人看到我们的。 可是......扎双马尾的姑娘沮丧地说,就凭我们几个,真的可以演好吗? 必须要演好。阮霁云坚决地说,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让观众看到好的表现吗?如果现在准备得还不够好,那我们就多练习十次、二十次,距离公演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只要用心总能练好的! 她的表情实在太笃定了,几个小姑娘不知不觉也恢复了一点信心,双马尾少女吸吸鼻子,说:我觉得阮阮说得对。 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要追梦的!努力练习! 而练习室另一端,欣露看着她们的模样,依然不屑地冷哼道:不自量力。 根据历来的经验,声乐组除非有天赋型选手,否则现场效果肯定是比不上舞蹈组来得燃、效果更好的。这几个选手的初舞台她没有太留意,但如果真有vocal强者,又怎么可能会被剩下呢? 明明生来就在山脚下,却还想仰望星空的人,让她看起来实在有点不爽。 穆青看到她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她们不会真的搞出什么花样吧? 哪有这么简单。欣露冷哼一声,舞台表演靠的可不光是个人努力,你走着瞧吧。 ....... 如同她所说的一般,阮霁云她们组在练习时遇到不少麻烦。 先是资源争抢中,欣露她们舞蹈组以想增加现场效果为由,将本来属于她们组的钢伴老师给请走,经常半天不见人影;声乐组选手在宿舍区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欺负,被其他选手投诉练习太吵闹;而最要命的是,连舞台排练也被挤在最后。 恋耽美 ——(44) 你们都排了十几遍了,还不肯下来。几个女孩堵在排练厅大门口,跟欣露为首的dancer组对峙,不是都已经发过各组排练时间吗? 欣露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舞蹈组本来走台的时间就比你们多啊,音乐、灯光、道具的配合需要反复磨合才能确保现场效果。什么都不懂,我才懒得给你说。 那也至少得公平点吧。双马尾妹子说,马上就要公演了,我们还没怎么熟悉过舞台走位...... 你们只是杵在那里唱歌罢了,排练那么多次不也是浪费时间? 欣露旁边的高个女孩讥诮地说着,这几天因为欣露的关系,各位选管和助理导演都对她们组格外优待,致使她们都跟着有点飘飘然,以为自己即将登上巅峰。 你们都在这里呀?忽然排练厅外传来一个女声,晚上好。 江培风在工作人员和助理簇拥下出现在排练厅,她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只在礼服外披了件西装外套。她似乎没留意到屋子里的火药味,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来晚了,我来看看你们排练。 她一句话,停摆的工作现场即刻开始运转,江培风笑着应对练习生们殷勤的问候,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每组节目我都看一遍吧。 既然是导师亲自坐镇,台下秩序与刚才相比截然不同,助理导演飞奔着指挥众人调灯光的调灯光、找乐队的找乐队,一切都按正式排演规格开启,并将其中一台摄影机对准江培风的脸。 她本身就是流量,多拍点镜头到时候剪进去,说什么也不亏啊。 江培风也十分给面子,认真看完每组演出不说,还亲自上阵指点了几处不足之处,直到看完所有表演,她才轻轻抬手指向其中一组人:表演基本都可以了,期待大家现场发挥得更好哦......另外,我想请你们组留下。 她指向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阮霁云所在的声乐组。 江培风认真地说:只有你们组的舞台走位还有点生疏,这样吧,我陪你们再多练几遍。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阮霁云组的学员自然是惊喜万分,毕竟她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舞台练习了!还是导师亲自指点哦! 而欣露等其他人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但是她们又能说什么呢? 毕竟江培风夸的人是她们,要留下批评的是她们一直针对的对象。 但是为什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3 09:00:00~20210814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祁、花花与戚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祁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六月二十六日, 星期六。 今天是《摘星之路》首次公演舞台录制的日子,一大早,排成长队的粉丝便将整个演出大厅挤得水泄不通, 不少人手里还举着写有导师以及学员名字的花牌灯牌, 翘首期盼能抢先目睹心中偶像的身影。 这也是进入节目组近一个月后,即将首次公开面对观众,不少选手都紧张得手脚冰凉,不断默背准备好的歌词小抄。 她们能否被看到、被欣赏、被认可,全都集中于台上短短数分钟的演出时间。机会稍纵即逝,没有人想成为最终黯淡无光的那一颗星。 从候场区通往舞台的方向, 是一段很长的幽暗走廊,尽头处安全出口的标记隐约散发出微光, 震耳欲聋的乐声在头顶跳跃着, 令人心脏不觉跟着激荡。 这就是通向光明之前的那条路。 舞台下早就坐满观众, 大多数是年轻女孩, 她们眼中闪着光, 当看到江培风等导师入场时,尖叫声几乎掀翻摄影棚的天花板。 小桃是被自家堂妹带来追星的。她刚经历过人生中最大的水逆期,大学相恋三年的男友劈腿, 原本计划从校服到婚纱的美好愿景落空,而考研也因此大受影响,每天虽然还在努力看书,却半个字都读不进脑子里。 家人担心她情绪受影响, 千方百计想找些新鲜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来二去便转到堂妹耳中,自小关系亲密的堂妹便力邀她一起来看这次公演。 票可难抢啦,导师团里有小天后孟瑶、傅昕昕, 还有你之前特别喜欢的那个女团队长江培风哦。为了能让小桃动心,堂妹卖力营销道,就一起来吧。 小桃拗不过这软磨硬泡的功夫,勉强打起精神收拾了行李。此时她虽然人坐在看台下,心情却依然有些低落。 感觉其他人都热热闹闹追寻着心中的目标,她却好像是唯一的失败者。台上每个女孩看起来都在发光,她们和自己虽然是同龄人,但是想必拥有比自己快乐一百倍、成功一百倍的人生吧? 堂妹喜欢的选手是一个叫欣露的练习生,在她出场时,堂妹小声欢呼起来,举起手中精心制作的灯牌。 小桃朝舞台上望去,那是一个身材很好,看起来异常华丽的女孩。站在一群漂亮妹妹中,她的服装格外抢眼,短裙上缀满亮片,blingbling闪着光。 这支舞......应该算得上精彩吧?灯光十分炫目,不断将追光打在女孩们身上,而舞台效果明显也是精心设计过,璀璨的水晶秋千、翩翩飞舞的花瓣雨,仿佛编织出一台缤纷视觉盛宴,让人有些目不暇接。 很漂亮,但又像是精心包装后的糖果,璀璨玻璃纸和金箔下,是千篇一律的甜美。小桃疲惫地眨眨眼睛,再次感到沮丧。 她想,自己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发光了,那些华美的、绚丽的未来,都是属于别人的。 然后她忽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竹笛声,飞扬般飘入耳畔。 舞台灯光不知何时熄灭了,只留下一束小小的追光,停在角落里,伴随着笛声,一个柔婉清亮的女声徐徐传来。 那声音极富辨识度,她唱的是应该是某种江南方言,声音脆而甜,像滴落荷塘的落雨,声声清脆,流入心间。 灯亮起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孩。月白色纱裙,乌发被编成两股麻花辫垂在胸前,整个人就像从旧式画报里走出来的美人。一双灵动的黑眸,眼尾轻轻上挑,莹莹地蕴满波光,被舞台灯沁出水汪汪光彩,仿佛望一眼,就要陷入无边温柔的夜色里。 随着她的开场,歌声渐起,舞台上亮起一盏又一盏灯,六个穿着同样色调纱裙的女孩身影显露出来,音色相合、前后呼应着,形成一段优美曼妙的和音。 歌声清越,渐渐如水般弥漫在空气中,台下的观众们安静下来,不甚熟悉的曲调,带着点古老而悠扬的旋律感,却无端像滑入心中般悦耳。 小桃有点愕然地看着台上的人,这首歌她记得,它年代太久远了,是外婆曾经哼唱过哄她入睡的曲子,带着吴侬软语缠绵恋爱的音调,在心底开出一树细小干净的栀子花,开在她记忆中的故乡、水波氤氲的夜色里。 眼眶忽然有点热。 舞台上的女孩们,没有太过夺目的装饰,她们安安静静地站立着,用心唱着这首属于她们的歌,尽自己所能将它唱得再好些、再好一些。 抚慰人心的温柔曲调。 最为高光的部分,还是最初用方言吟唱副歌的女孩,当笛声再度响起时,她的声音也再次出现,合着笛音婉转飞扬,伴随着这歌声,舞台上亮起璀璨的点点灯光。 像是被歌声擦亮的星光。 小桃努力睁大眼睛,透过被泪水模糊的眼眶,她看见女孩也像一颗小星星,她安静地、温柔地在夜色里不知亮了多久,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照亮她。 往前走,前路上总会遇到光。 一曲终了,掌声热烈地响起来,许多人都为这纯粹干净的歌声打动,纷纷小声打听起演出的练习生是谁。 堂妹转过身来:诶,姐姐,你怎么哭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完了,本来想带自家堂姐散散心,结果好像搞得她更伤心了。 没等堂妹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小桃已经用手背擦掉眼泪,她像是吐出一口郁气,整个人瞬间显得放松下来。 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这个妹妹是谁?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的女儿了! 她不能沮丧,还有人在前方照亮她,她要去摘这颗星星,把她送到更高更亮的地方去。 第一次公演舞台的结果发布,阮霁云她们这支《清州夜曲》最终获得投票全场第三名,在十二支公演节目中,这个成绩已经足够亮眼。 欣露她们的节目排名在阮霁云之后,在看到排名发布的瞬间,气得当时差点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而更让她生气的是,现场有不少粉丝是第一次听这首老歌,在公演结束后,许多人第一时间开始在手机上搜索歌曲原唱,还有人用这首歌剪了小视频,节目组顺势将这段演出放进预告片中,未播先红地搏了一把关注。 有人评论道:她的歌声就像一股清流,让人想起曾经一尘不染的少年时。 很快又有网友补图:不但歌声美,这个妹妹长得也好漂亮,以我阅人无数的经验,绝对是一张原装脸,挑不出半点瑕疵!先爱为敬! 她贴出的正是阮霁云那场演出时的造型,淡雅的月白增添了少女清丽气息,她站在舞台下等着候场,灯光落在她身侧,宛如一颗遗世独立的小星星。 不是光照亮她,而是她真的会发光。这张氛围感十足的美图,立即攻陷网络,阮霁云这个名字也随之悄悄进入一部分人的视线。 属于她的排名位置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而这一切,对某些人来说,意义则不尽相同。然而无论是嫉妒还是不屑,阮霁云此时统统都顾不上了,因为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公演,她抽中了一支很难的舞曲。 这期的主题是舞林大会,着重考验每位选手的舞蹈实力,阮霁云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选中的是被称为终极挑战的那支曲目。 江培风队伍中,有好几个舞蹈实力出众的练习生,其中还有在国外经过多年训练的选手,阮霁云自知经验不如她人,只能拼命练习追赶差距。 她心态一向都很积极,请选管姐姐将舞蹈录影放在练习室里,反复一遍遍播放着,自己给自己抠动作。 还不休息?又是江培风的声音,她应该又是从外面回来,很少见的穿着一身礼服裙,那裙子是红色,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朵盛开的玫瑰般惑人,怎么觉得你永远都在练习? 阮霁云望着她,此时舞曲声音仍在循环,一遍遍都是眼前这个人的声线回荡: I love to watch my heart burn To keep the secret that I never tell... 江培风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陶醉于自己的歌中:嗨呀,我唱得可真好。 阮霁云没防备她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被她逗笑了。她一笑,江培风也跟着眨眨眼:这歌很难哦,当时我练的时候也觉得很累。 真的很难,我虽然已经练习了好久,但还是觉得差距很大。阮霁云诚实地说,姐姐你真的很厉害...... 你觉得偶像是什么?江培风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阮霁云略微一怔,她想了想回答道:最优秀的、能力最强的那个人? 江培风轻轻摇头:美不是唯一的,每个人喜欢的偶像不尽相同。我认为偶像并不是模式化的,它应该是一种风格、一种魅力,让粉丝在万千人中记住你,所以它更像是一场.....恋爱,你准备好让你的粉丝爱上你了吗? 我还没想过这些...阮霁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毕竟我觉得我还不够发光...... 没有想过会有人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手中握着信任、眼底燃烧光芒,那种追逐和仰慕是什么感觉,还没能真正体会过。 江培风静静地看着她,自从第一次公演后,她一直关注着阮霁云的发展,现在的她已经开始被注视,但她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种转变,对如何走到更高处还有种懵懂感。 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她眉心:这样可不行哦,站上舞台的每一刻都非常珍贵,你要尽全力去沟通你的观众,告诉她们你就是与生俱来的那一个。 可如果她们并不是来看我的呢? 这问题让江培风再度勾起一个笑,那笑容明艳无匹,让人无法轻易忘怀:那你就发光到让她们能看得见你为止。 61、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结束与江培风的这段对话, 天色已经很晚,江培风催着阮霁云赶紧回去休息,她用一种哄孩子般的语气说:黑眼圈都出来了, 小心明天就不漂亮啦。 恋耽美 ——(45) 阮霁云有点脸红, 又小声问道:姐姐你今天留在这里吗? 她其实有在暗中关注江培风的行程,作为当红女团成员,江培风的通告排得非常满,有好几次深夜,她还看到保姆车停在楼下,等着接江培风去机场, 又或者在凌晨时分将她从另一个录制地送回来。 而江培风却永远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从来不会在镜头前展现半点疲态。节目录制到现在, 阮霁云听到好几个练习生抱怨训练辛苦, 然而她想到江培风, 心里悄悄觉得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在这个圈子里, 永远都有更拼命、更严格要求自己的人。 果然她听见江培风微笑着说:真遗憾, 今天就不能陪你了,我有事还要去趟海市,等周三回来看你的舞台。 说话间她伸出手, 状似无意般帮阮霁云整理一下散开的鬓发,轻声补充道:我期待着,你会如何让观众爱上你。 这句话被她说出来,好像忽然沾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她的指尖带着轻微暖意, 擦过脸侧时,阮霁云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忽然变得很响,她不得不拼命努力压抑着呼吸, 怕那声音马上会跃出胸腔,清晰地回响在这安静得有些过分的房间里。 好在江培风很快就收回手,对她温柔地道了声晚安。 阮霁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楼的,深夜的度假村里只散落着零星灯光,夜风吹在温热的脸颊上,将刚才骤然升高的温度一点点吹散。她徐徐做了几次深呼吸,目光落在花园外的栏杆前。 自从《摘星之路》正式开播,那里每天都会聚集着大批粉丝,她们举着各式各样的灯牌,拿着相机或手机,翘首期盼能看到偶像的身影。 今天也是如此,已近凌晨的度假村门口依然徘徊着不愿散去的粉丝。 阮霁云每次经过这条小路时,都会悄悄扫一眼她们手中的灯牌,那些灯牌很漂亮,闪闪烁烁亮着不同的应援色,远望去就像一串璀璨流淌的星河。 这其中最多、最醒目的颜色莫过于闪耀的电光雾蓝,那是江培风专属的应援色,阮霁云每每最喜欢数的也是这个灯牌,她像是怀揣着某种隐秘的快乐般,一边脚步轻快地走过小径,一边用最不经意般的目光掠过那些灯牌...... 忽然眼前出现的某个东西,让她不敢置信般放慢了脚步。 在那些早已看熟的灯牌海洋中,今晚好像额外多了点什么。 阮霁云睁大那双水汪汪的黑眸,她看见一个淡蓝色的灯牌,那颜色在诸多绚丽色彩之中,像一颗温柔又明亮的星星,起初她还不敢确信,直到看清灯牌上勾勒的云朵状花纹,和大大的阮霁云三个字时,眼眶骤然涌起热意。 璀璨生辉的灯海里,竟然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颗小星星。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唯恐自己是眼花或者误会了,这次她看到举着灯牌的女孩猛地站起来,开始拼命对着她挥舞双臂。 小云!你是最棒的!要加油啊! 对于做灯牌这件事,小桃也是平生第一次尝试,因为目前节目才刚开播,阮霁云的超话人数不算太多,她算是误打误撞唯一在岛上的粉丝,因此有好几位网友都私信拜托她去给阮霁云打气加油。 初次正式追星的小桃在她们帮助下,完成了灯牌设计,又跟随在岛上的其他站姐一起,打听到供应商进行制作,今天刚拿到灯牌,她就迫不及待来蹲自家女儿下班。 阮霁云属于练功非常勤奋的那一批,因此回宿舍的时间也是最晚的,小桃赶到度假村时,这里蹲守的粉丝已经比较少了,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开灯牌。 灯牌设计是粉丝群的大家商议决定的,用云纹勾边,底色上缀着一颗颗小小的星星,代表粉丝团聚在偶像周围,共同照亮这一小片天空。 看到阮霁云望向自己的眼神,小桃先是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把灯牌举高好让她看到,又过了几秒钟,她才如梦初醒般,手忙脚乱地去拿相机。 在这个过程中,阮霁云一直很耐心地在原地磨蹭着,直到小桃把相机拿出来调试好,她对着镜头,有一点羞涩,又有点开心地笑了笑。 镜头定格住这个画面,昏黄灯光下,女孩眼睛里闪着光,笑容清澈又美好。 小桃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知道目前还在封闭录制,阮霁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于是她用力挥挥手:快回去休息吧!宝贝!下次演出加油! 阮霁云也对她挥了挥手,这才回转身,一路小跑着消失在小路上。 这是属于她的星星,而她要非常努力,才能聚拢一点光,去照亮更大的天空。 ....... 或许是江培风的那一席话,又或许是那天深夜照亮过自己的灯牌,阮霁云一直有些懵懂的艺能之路上,好像某些问题终于得到解答般,肉眼可见地精彩了起来。 她整个人变得更有自信了。 原本她的舞蹈实力在一众练习生中就排在中上游,自从抛开那股我是谁的低调感后,慢慢凸显出一股独特的韧劲。走甜美路线的女孩很多,想抛女王人设的也很多,阮霁云却是其中最为坚韧的一个。 分明长着一张奶气的甜妹脸,跳起舞来却瞬间像变了个人,最重要的是她跟那些软绵绵的妹妹实在太不一样了!她练舞到膝盖都青了却一声不吭,她默默帮受伤的队友拿包,她一遍遍在练习室重复一个动作,练到凌晨...... 二公舞台,我愿称之为内娱选秀舞台天花板!Battle精彩到帧帧截图! 这个叫阮霁云的小姐姐也太好看了啊!用最软萌的脸,演绎最A的舞台! 第二次公演的节目中,阮霁云所在的舞蹈A组得到现场第一名,与一公是所展现的优美清雅不同,这次她回归到更擅长的舞蹈领域。 舞曲是感染力十足的暗黑摇滚风,女孩们造型也偏朋克,黑白交缠、魅惑而性感。阮霁云是一袭纯白紧身蓬蓬裙,头顶却别着一顶哥特风黑色头纱,妆面干净宛如瓷娃娃,只在眼角勾出一抹暗红眼线,泄露天使外表下暗潮涌动的内心。 她跳得极致精彩,伴随着轰然炸响的音乐声,天使在荆棘丛生的荒原款款漫步,眼神撩拨人心。她像是对危险充满兴趣,举手投足间充满引诱,却又暗藏杀机。 电吉他发出令人颤栗的嗡鸣,余音久久不散,舞台上的少女定点、转身,展露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掌声中,她张着嘴小口喘着气,美好的曲线随着呼吸起伏,露在外面的脖颈、脸颊、腰间满是汗水,汗珠被灯光照耀,折射出闪闪发光的性感。 舞台下的观众几近疯狂地尖叫起来,其中小桃叫得最为大声,她激动得双颊绯红,用力将灯牌挥舞着举向高处。 她们看到了她,她们爱上了她。 一个看起来晶莹剔透、好像随时需要人保护的女孩,却拥有不屈不挠的力量,展现出惊人反差的实力,她们不辞辛苦搞选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这样的努力能够被世人看到吗? 节目录制的最后,阮霁云跟着其他练习生一起到门外指定的拍摄区排队,那里早已等候着诸多站姐和粉丝,她们会在第一时间拍摄下班打卡照片,用于宣传引流。 阮霁云对着那些灯牌深深鞠躬。 等到营业结束后,她还惦记着另一件事,目光来回穿梭在忙碌的工作人员中,想寻找江培风的身影。 刚才在录节目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今晚的江培风有点奇怪。 平时一直表现都很活跃的江培风今天好像有点儿蔫,她端起保温杯喝水的次数远超平时,录制进行过半,阮霁云还看到江培风那位大经纪人几次与导演沟通,似乎在纠结什么问题。 然而她很快就被江培风叫走,大经纪脸上明显有点不赞同,最终没拗过自家艺人,只好妥协般叹了口气。 不明就里的阮霁云有点担心,但以她的身份,实在没有什么借口能单独去接触导师,只好闷闷不乐地往回走,想趁睡觉前再多练习几遍。 再多努力一点,再前进一点吧。 她离开大部队的人群,独自拐上去往练习室的回廊,长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冷气打在皮肤上,激起淡淡凉意。 绕过拐角,阮霁云忽然发现前面沙发上好像有个人,她心没来由地一沉,朝那边走过去。 那个人仰面将头倚在沙发靠背上,大约是嫌水晶灯的光太刺眼,她抬起手背挡住眼睛,只露出半截优美的下颌骨。 不是江培风又是谁呢? 姐姐,你怎么了?阮霁云轻手轻脚拍拍她,触手发现掌心热得有些烫人。 她吓了一跳,立即去扶江培风:你身上好烫,经纪姐姐不在吗? 江培风在迷糊中转过脸来:我今天睡这里,就让她先走了。 阮霁云小心扶着她单薄的肩膀,她热烫的脸烧得绯红,像一朵灼灼的花,想起她今天不同寻常的表现,她不由责怪自己实在粗心:你发烧了。 能不能麻烦你......江培风努力想站起身,却发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她不得不将自己靠在阮霁云身侧,微微喘息着说,送我回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4 09:00:00~20210816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性之如玉a心之有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作为导师, 江培风的房间自然不会和练习生们分在一起,阮霁云一边搂住身边的人,一边按照她指点从她口袋里费力地摸出一张磁卡, 又扶起她往回廊尽头的电梯间走去。 江培风所在客房位于东楼行政层, 用磁卡刷卡间隔两栋连廊的玻璃门后,是早已打烊的酒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砖墙上被光影投射出一对紧贴的影子,那影子微微踉跄一下,又重新努力向前走去。 3106室,不算很长的一段路却像是走了许久, 阮霁云的手搂着江培风的腰,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 还好怀里的人已经烧得有点迷糊, 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莽撞般的失态。 好不容易刷开房门后,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也快发热了。 房间比起普通客房要宽敞许多, 阮霁云怕她觉得刺眼没敢开太多灯, 只将床头的小灯打开,将人扶到床上睡好。 她环顾一圈,江培风应该是回度假村前就病了, 茶几上除了登机牌、化妆品等零星杂物外,还散放着已经开封过的感冒药剂。 姐姐,我给你烧点热水,你吃完药再睡。她没有太多照顾人的经验, 只能自己摸索着先烧起一壶热水, 然后坐在灯下,仔细阅读药剂说明。 江培风是被额间软软的凉意弄醒的,睁眼时就看到小白花一脸担忧, 手里还拿着条毛巾,正一点点给她擦着脸上的汗。 她下意识地想起身,然而高热带来的无力感让她没法动作,还想再努力时,就被阮霁云按住了。 你生病了,不要乱动。灯光下的阮霁云看起来很温柔,眼睫被映出绒绒的光泽,像只柔软又漂亮的布偶猫,她动作也很轻柔,凉意沁着皮肤,有种被安抚的舒适感。 江培风眨眨眼,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幻境。然而她实在是太累了,前几天录外景节目时天降大雨,她不小心淋了点雨,紧接着又飞到海市排练演唱会曲目到凌晨,直到周三搭早班机返回琼花岛,连轴转的密集行程下,到底还是病倒了。 然而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时刻,陪在身边的人竟然是她,这种心理感受令江培风感到安全,甚至连病痛带来的晕眩感也不再那么难以承受,仿佛有了合理的理由,能够让她大胆地索取某些微小安慰。 病中的人比往常看起来脆弱许多,她蹙着眉汲取毛巾上那点凉意,浑身都被高热带来的疼痛折磨着,她小小地叹息一声:难受....... 这撒娇般的语调让阮霁云心也跟着颤了颤,她猜想此时江培风一定不太清醒,大概是把她当成亲近的助理或者什么人了吧?想到这她大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哄道:睡一觉,睡醒你就会好了。 江培风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她的安抚,她将脸贴在阮霁云掌心处,依恋般蹭了蹭,小声说:那你别走...... 这句话实在杀伤力太大,哪怕知道她只是病中无意识地撒娇,阮霁云还是认真地承诺道:嗯,我不走的,我会一直守着你。 她说这句话时,并没想到病中的江培风会这么缠人,等最初那阵痛楚过后,江培风就开始闭着眼睛提要求,先是说毛巾太湿不舒服,接着又哼哼唧唧说浑身疼得受不了。那双湿漉漉的凤眸哀怨地望着阮霁云,看得她心都乱成一团。 谁能想得到,平日在镜头前又酷又飒的矜持偶像,生病后居然会像只娇滴滴的小猫。 又娇气,又让人心生柔软。 阮霁云被她的目光缠着,好不容易哄着人吃下药,又哼哼唧唧很不情愿般被用毛巾擦了一遍退热,勉强睡下了。 谁知她刚想起身去倒水,江培风的手又寻过来,准确地拉住她衣袖:不许走 她手心里温度很高,如同融融的火苗在烧。阮霁云的手被她握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而江培风大约是觉得这点凉意很舒服,整个人滚过来,将脸蹭到她掌心贴住。 恋耽美 ——(46) 这让阮霁云有点进退两难,想要推开她,又实在下不去手;但任由她这么蹭下去,她觉得自己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烧得比床上这人温度还高。 姐姐......她小声叫江培风,你睡好。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江培风,她不耐烦地皱皱眉,干脆伸手将人整个抱住了。 阮霁云没防备她会这样动作,身子一软差点直接压到江培风身上,而始作俑者毫无意识,只是满足地又在她胸口蹭了蹭,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睡好。 战栗般的心跳声,几乎要将整个胸腔炸响,阮霁云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酥麻的,恍惚间被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距离徐徐拉近,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合着她自己错乱的呼吸,像编织般交错在一起,滚烫清晰。 而就在她天人交战的时刻,怀里的人似乎睡熟了,吐息声逐渐绵长,将颈间皮肤拍得一阵阵湿润酥痒,臂弯里是柔软得惊心动魄的触觉,让人跟着神思恍惚,目光向下垂落,被子外搭着一只白皙的手臂,像玉瓷般莹润。 阮霁云屏住呼吸,用最轻的动作帮她盖被子,不意触碰到她柔软的手指,一小块肌肤悄悄相贴,细腻温热的触感令人心惊肉跳,她久久舍不得移开,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般握住那只手快速塞回被子里,然后缓缓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 她信守承诺,在她床前守到快天亮,这才轻手轻脚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 三公舞台的battle主题是合而为赢,此时各家战况日趋激烈,守在度假村门口的粉丝越来越多,每天路过时,阮霁云听到开始有更多人叫她名字。 她的前两次公演都获得大成功,以黑马姿态杀入高位圈,三公之后的投票结果将决出最终十二强选手,她们将获得参与总决赛的入场券。 江培风组选定的曲目是一支水准很高的舞曲《Mermaid》,这也是她个人solo的热门单曲,业内顶级制作人操刀,将性感与飒爽都发挥到极致,江培风将与自己组内成员同台演出,配合她们发挥最好的舞台效果。 这支舞曲讲述了小美人鱼从少女时代化身为人变成泡沫的三个阶段,每一阶段各有其独特风格,少女时期轻灵动感,化人后勇敢逐爱的奔放和果敢,而变成泡沫的最终段则是感情宣泄最强烈,有大量solo part展现选手个人实力。 江培风选中阮霁云跳最后一段,其原因不言而喻,想把高光时刻留给她。 阮霁云知道自己不能辜负这份好意,随着比赛进程的深入,她明白自己此时的地位有多来之不易,人气上升是一部分,而江培风对她的偏爱也越加明显。 只是她没想到,这份偏爱落在粉丝眼中,居然还被演绎成另一番精彩模样。 先是有细心的粉丝给她们剪了个视频,并且非常直白地取名为《如果这都不算爱我的双标霸道导师》。 本来只是奔着看妹妹们的心情打开《摘星之路》,结果被我嗑到一对CP,冷酷导师遇到可爱学员后一秒冰山融化,入股不亏! 江培风的严格和严肃,在粉丝当中是出了名的,她出道时虽然才十九岁,却因为老干部般的认真圈粉无数。 因为自己业务能力强,她很少夸奖选手,然而每次面对阮霁云时,江培风的评语永远都会温和很多。 在视频中,阮霁云每次表演完,都会第一时间将目光亮晶晶投向江培风,而导师席上的人也绝不会让她失望,每次都能精准地回望向她。 你们没发现嘛?江培风点评别人都是某某选手,只有对着阮霁云会说小云呐.......这也太宠爱了! 我嗑到了,忠犬少女与她的偏心主人,软云云一边爆发式PK掉对手,下一秒又眼巴巴等着主人夸奖。 楼上,笔给你,能不能把这段展开写写? 网友们纷纷表示嗑拉了的同时,关于江培风阮霁云二人的词条热度不断攀升,越来越多人加入这个嗑CP阵营,甚至还为她们取了个CP专属名称。 风云霁会这个名词刚一问世,立刻引爆热搜。 太太们一边乐此不疲地追节目,一边产粮,各种关于两个人互动的小细节被八出来,从第一期的双人舞,又到每次花絮活动中的对视,糖点密集到嗑不过来。 她们这才发现,原来关于江培风不苟言笑的评价是有多片面!她在《摘星之路》里笑得不要太多!梗点不要太丰富好么! 什么不习惯跟别人有肢体接触,风云练习室视频了解一下?抱着阮霁云跳舞怎么就能这么开心呢? 什么只会点评动作?看看江培风对阮霁云的演出评价吧,简直就是现场情诗。 小云身上有种水晶般的纯粹感,每次看到她表演,都像一种享受。我想如果一定要形容,我愿意称之为月光泠泠映波光,皎皎梦中是归途。 这股粉红气泡甚至蔓延到驻岛粉丝群中,等阮霁云再次下班时,发现灯牌数量又增加了,但是这次她的灯牌上,小星星换成了小爱心。 风云霁会,天生一对!粉丝们看着自家小偶像傻眼的表情,纷纷笑着继续给她念出剩下的口号,姐姐,请给个姬会! 作者有话要说:  没别的...就是想问问...这个CP名称各位观众朋友还满意吗? 63、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姐姐给不给机会阮霁云还不知道, 但是她现在确实有点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就不该接受江培风这个分part决定。 跟她一样同在江培风组的穆青,被分配在第二部分的舞蹈表演中。这一部分舞蹈需要两个人模拟小美人鱼初次为人,对爱情的欣喜和憧憬, 穆青与江培风有一段互动, 以舞蹈动作描绘缠绵而迷惘的情境。 这段舞蹈视觉冲击力很大,穆青本人走中性风格,与江培风贴身做动作时,看得阮霁云几乎有点抑制不住酸意。 尤其是穆青的表现还很差强人意,好几次都没能做好配合动作,看着江培风额头上全是汗珠, 一旁的阮霁云罕见地黑了脸。 你应该自己先多练习一下。她冷着脸将水瓶放在桌边,刺耳的咯啦一声, 引得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穆青对这个分配本来就有些不满意, 在她看来自己更适合第三部分的高光solo段落, 她与江培风在风格上本来就有点接近, 与她合跳自己被毫无疑问会被压制得死死的, 完全展现不出优势。 现在被阮霁云一说,她面子上更挂不住:你行要不你来呗? 谁知阮霁云立刻说:好啊,那我跟你换? 她们的争执声落在江培风耳中, 她笑着打圆场:大家都辛苦啦,别着急还有时间,我们慢慢练习。 老师,我觉得她这建议挺好的。穆青之前一直没把阮霁云当回事, 即使后来两个人没有成功炒起来CP, 她也始终认为阮霁云肯定活不到三公。没想到她居然得到江培风青睐,还有越来越红的潜质,这让穆青非常不爽。 她分外坚持地计较道:再说比起她, 我应该比较适合最后solo的部分。那段舞蹈在江培风原本的MV中就张力十足,自己跳起来效果想必也不会差。 江培风沉默了一下,她是想要在三公中为自家小白花多拉点票,这才一开始就顶着压力分好part,在她自己能做主的权限中,她把最好的都留给了阮霁云。 我同意换。气氛僵持间,阮霁云开口了,我想跳第二段。 跟她换,哪怕一次也好,不想看到江培风跟别人跳这支舞。 虽然当场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但阮霁云并没料到,自己的表现比起穆青,好像还要更差? 太难了......她跟江培风之间的互动动作比想象中艰难,当手轻轻贴住对方的腰时,阮霁云觉得大脑整个成了一团浆糊,烧至沸腾,什么动作都想不起来。 江培风被她僵硬的动作弄得哈哈大笑: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阮霁云更觉得懊恼,明明之前也不是没有合作过,只是这支曲子实在是......太暧昧。 又一次被江培风勾住脖颈凑过来时,阮霁云脚步踉跄,干脆地错过下一拍牵手的动作。 你好像不太敢碰我。江培风敏锐地发现问题所在,这支舞本来就是表现爱,你把自己想象成小美人鱼,她勇敢的追求爱,这舞蹈是她的表达、她的心声。你不要把我当老师,忽略我就行。 阮霁云以笑掩饰心虚:谁能忽略掉你啊? 她脑子里全是那一夜的画面,她柔软的身体触感、湿热呼吸像一片云雨,徐徐打在皮肤上,脸颊不受控制地热起来,心跳如雷。 江培风看着她羞窘的模样,忽然笑了。 以前我有个舞蹈老师说过,最好化解尴尬的方式是熟悉,你现在跟我练习都这么害羞,以后等你出道,还要跟男dancer跳舞那可怎么办啊? 那大概,不会这么害羞吧?阮霁云心底默默吐槽着,冷不防身侧有只手伸过来,一把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我们牵手十分钟,熟悉一下对方。眼前是江培风凑近的脸,笑眼微眯,流光皎皎。 阮霁云顿时整个脸都红了:这......手指交缠相扣,柔软触感贴合手心,四周温度骤然升高,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生怕有谁忽然经过,看到这一幕背后的秘密。 我说... 你这么害羞,难道因为现在我醒着?江培风声音轻轻柔柔的,落在耳中却犹如雷击,还是说,你只敢在我睡着时牵我吗? 这句话背后蕴藏的含义太丰富了,阮霁云目瞪口呆地抬起眼,目光与江培风撞在一起,她一直在笑,笑意蔓延到眼尾,像化掉的糖汁,带着点暖洋洋的甜意,一直落在嘴角,才被她意犹未尽般衔住,合进唇齿间。 我......她试图解释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她确实是只敢在她睡着时,悄悄牵一下那只手,就当是自己一个短暂而幸运的秘密,谁料到会被她发现呢? 乖......江培风凑到她耳边,我不告诉别人,你好好跳,把最好的舞台给所有人看。 ...... 阮霁云正在拼命练习,而另一头,穆青则沉着脸,脸色难看得几乎滴下水来。 这么说,欢声打算抛弃我,捧那个下等货色上位?她面前站着的是自家经纪人,刚给她带回来公司最新决定。 因为在栏目中的出色表现,加上风云霁会CP的大火,阮霁云在最新一期投票中遥遥领先,大约是发现自家居然还藏着这么个宝藏艺人,欢声传媒紧急召开高管会,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穆青加入欢声,本来就是图个自由度高,因此她团队一直用的都是自己的,这让欢声高层感觉,如果按照之前的约定来,即使穆青出道,恐怕公司能在她身上捞到的好处也会很有限。 但换成阮霁云就完全不同了,她身上背着八年的练习生合约,并且公司还牢牢掌握着她的死穴,只要成功出道,那就是一棵稳赚不赔的摇钱树。 为此他们选择退回穆青的钱,一门心思为阮霁云准备起最后的打投了。 穆青气得浑身颤抖: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为了参加《摘星之路》,前后已经砸进去不少资金,如果最后输给这么一个小艺人,那真是让她咽不下这口气。 我倒要看看,他们指望的这个阮霁云还能走多远?她眼中露出一丝厉色,以为能捧出一个一飞冲天的幸运儿么......那也得她有双够硬的翅膀才行...... ....... 很快就来到三公演出的当天,节目将从下午三点开始录制,得到通知后,阮霁云不敢怠慢,打算去练习室最后再抓紧时间练几遍。 她一直就是所有学员中最努力的那几个,此时随着大批选手的淘汰,练习室终于不像最早时那么拥挤,她习惯性地去到走廊尽头那间。 变故就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江培风接到消息时,整个后台休息间早已乱作一团,她穿过人群,看到最里面的防护垫上坐着一个娇小身影,长发遮住脸,依然能看见脸色有些惨白。 伤得怎么样?她顾不上其他,先蹲到阮霁云身边,去查看她的情况。 通往练习室的台阶上,不知被谁滴落了一些油脂,灯光昏暗的走廊里,阮霁云没有看清地面的情况,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下去,脚踝扭伤了。 队医第一时间为她做了紧急处置,但错位后的关节并不能立刻活动,眼看马上就是录制时间,各组导演齐齐聚在后台商讨对策。 她这个环节如果去掉,对整体影响大吗?副导演与江培风先商量现场流程,阮霁云的伤势显然不适合再上台,那就意味着她的part需要被取消。 江培风垂眸:地上的东西是谁倒的,这个查出来了吗? 副导演没想到她先关心这个话题,闻言一怔:还没.....没来及,再过三个小时现场录制就要开始了,导演的意思是先把可能受影响的流程敲定。 一个选手受伤罢了,他不明白江培风为什么会如此在意,现场还有那么多观众等着看的是这期节目,她是怎么受伤的难道比节目本身来得重要吗? 恋耽美 ——(47) 江培风竭力让自己心态专业一点,先关注眼前的情况,但余光看到小白花楚楚可怜地坐在地垫上,身旁人来来往往,没有谁为她停下脚步,她依然止不住地心疼起来。 或者可以让她不要跳舞,把唱的部分拎出来给她.......她迅速权衡着节目的配置,跟副导演争取。 副导演大皱眉头:只有她一个人杵在边上唱歌的话,观众也不一定会投给她,况且你们没有这样合过,万一...... 这时,一个细细地声音响起来。 我可以跳。阮霁云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她一手扶在墙边,严肃地说,队医刚才说,有个办法...... 胡闹!江培风听完她的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打封闭针后并不适合再跳舞,如果发生二次伤害,你这脚还要不要了? 她当然清楚小白花坚持要上场是为什么,但她依然无法赞同。 只是一次选秀罢了,就算她真的不能上场,她也可以再用其他方法帮她走到公众面前,不让她继续在黑暗中前行。 但是阮霁云依然坚持,少女的声音并不高,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她脸色有些苍白、虚弱,唇色也像脱了水的花瓣般,泛起淡淡的白,只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漆黑明亮,不露半点怯懦。 姐姐,让我登台吧。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个舞者,这是我的战场。 她还有半句未尽的话,被水汪汪的眸色浸透,直白得直指人心,一路望进江培风心底。 她是个舞者,她想用她的方式表达她的勇气、不屈,以及,蕴藏其中的爱意。 64、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Mermaid》始终是阮霁云所有安利向视频物料中,最难以被忽略的一支。 被舞台灯涂抹成幽蓝色的背景中,散落着无数细碎闪烁的银光, 泡泡机吹出斑斓气泡, 仿佛从大海深处涌上的泡沫,在空灵的小提琴乐声里,精灵自深海浮现身影。 用歌声换取双腿的小美人鱼,从海浪中重生为纯净的灵魂,她第一次碰触到爱情的美妙,为这满溢情感所惑, 情不自禁地要去奔赴一场幻梦。 乐声逐渐变得旖旎浪漫,轮到阮霁云和江培风的合作部分。阮霁云一身银光闪闪的鱼尾裙, 长发披散, 身段曼妙, 如同化身为一条真正的美人鱼。 俯身、旋转、共舞。 她们指尖相缠, 甜蜜碰触是欲语还休的羞涩;她们交颈相闻, 纵情相拥是深沉如谜的爱意;渐渐地,舞台上的二人仿佛融为一体,凭借对方掌心磁力牵引而舞、而动、而沉寂, 默契流淌倾泄。 如大海般深沉浪涌,却又被海潮吞没,静默一语不发。 那是初始的爱,发自内心的热望, 只能化作最美丽的梦永坠海底, 让你眼角发疼、心底发烫,却还要日日夜夜的目睹着这一场,求而不得。 这段双人舞跳得太动人, 以至于看台下的女孩们不知不觉都沉默下来,完全被带入小美人鱼那忧伤美丽的故事中去,直到音乐终了,仍然未能回神。 《Mermaid》的舞台毫无意外摘取了当晚《摘星之路》全场投票的最高票。 掌声经久不息,从台前一路追到舞台背后,待录制刚一结束,江培风立即站起身,她罕见地没有同台下粉丝再多互动,而是用小跑般的步伐径直下了台。 不明就里的粉丝追着她的背影看过去,发现江培风走向的那个人影有点眼熟。 姐妹,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好像看到江培风把谁抱起来了? ......你没眼花,就是我们搞的CP在发糖。 那是小阮.......55555我刚才听说女儿上台前摔了一跤,脚踝扭伤还坚持上台,难怪中场时我看到有救护车停在门口...... 那一头,江培风不顾众人反对,亲自把阮霁云抱到救护车上,碍于身份她没法跟车一起去医院,刚才所做的就已经是她能插手的极限。她看着小白花强撑出来的笑容,不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别怕。她简短地说,有我。 等救护车走远之后,经纪人才敢上前,试探般提醒道:下午还要去拍杂志封面...... 自家艺人虽然年轻,却一直是个相当内敛的性格,出道快五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江培风露出这么丰富的表情。 你找个人去查一下吧......江培风忽然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节目组那边应该也会调查。经纪人含蓄地提醒道,咱们插手会不会不太好? 江培风摇摇头:悄悄去吧,这件事多半会被捂住。但我总得知道一下,是谁敢动我的人吧? 这话一出,经纪人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刚才说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说江培风看中这个小艺人,打算把她签过来? 没等经纪人原地吃完瓜,江培风已经起身朝保姆车走去,比赛还没有结束,她得帮小白花完成她的目标才行。 ...... 三公舞台正式播出前,如同江培风所预料那般,倒油事件因为监控录像丢失而不了了之,《摘星之路》的导演组不知如何与阮霁云公司达成协议,公司放弃了对这件事的追究。 听说是《摘星2》给了欢声几个不错的名额,像这种小公司,能搭上天星的大船,自然也就知趣地退让了。大经纪把打听到的情况告诉江培风,反正对他们来说,小阮目前的成绩,几乎就是白捡的。 她边说边把冲好的红枣茶递给江培风:说到底......小阮的关注度,有一半都是你给的。 江培风不置可否,她正在看最新一期的预告片,镜头里依然欢声笑语,阮霁云站在舞台中央,灯光落在她身侧,将她湿漉漉的脸映得既皎洁,又带着点坚毅。 她只是一枝小花,也竭尽全力地盛开。 她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忽然问道:能联系公关部,买点热搜么? 江培风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小白花不能得到公平,那帮她多占点便宜,总不能说是违规操作吧? 在三公舞台播出后,《Mermaid》果然凭借惊艳的舞台表现力一战成名,成为全网热议的高能舞台。 而高赞评论中,也有人娓娓道出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部分。 我哭得好大声,谁能想象这么美的舞台背后,我女儿是打着封闭针上台的。 小阮真的好坚强,这支舞出了名的难,无法想象她居然带着伤完成。 女儿就是这样,默默藏起所有不好,只把最美好的自己呈现在舞台上。 赛后阮霁云坐在救护车上的图也被贴出来,她甚至没来得及换下舞台装,汗水贴在额前,在晃动摇曳的人潮中,孤零零脆弱的美感被放大,扣人心弦。 在表演最后,是江培风的拉票发言,她对着镜头目光诚挚地说:我非常感谢我们组的选手们,她们重新定义了这首《Mermaid》,小美人鱼因为向往,宁愿粉身碎骨也要追求心中的爱与梦想,我同样也恳求各位,希望你们不要让美好消失,让努力被看见。 她这句话连同这个舞台的精彩剪辑一起上了热搜。 粉丝们热情高涨,尤其是得知阮霁云所在的公司并没有太多钱,她完全靠自己努力一步步走到众人眼前,这股坚持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送女儿出道!让更多人看到她! 如火如荼的比赛接近尾声,在终选舞台播出当日,《摘星之路》一举拿下同时段收视率排行榜榜首。 历经三个月比拼,女孩们已经蜕变得更加成熟而凝练,她们在舞台上挥洒热情,回应着台下缤纷如雨的欢呼和掌声。 每位导师拥有三张代表一万票的最终速通卡,可以选择投给自己心仪的选手,孟瑶和傅昕昕都把三张速通卡平分给了组内的三位选手以示鼓励。 这也是一个不得罪人的最佳选项,毕竟节目已经进行到最后,这三万票的意义更多代表的是导师与选手间的一场友谊、一份肯定。 唯独只有江培风,她毫不犹豫地将三张速通全部投给了阮霁云。 台下风云霁会的CP粉尖叫声顿时响得几乎震翻棚顶。 聚光灯闪烁,如同雪亮梦境,众目睽睽之下,江培风微笑着拿起话筒:优秀的人有许多,但我依然想小小任性一回,投给我心目中最值得的那位。 阮霁云,今后你会走到更远的地方,就让我做这第一阵风,送你飞得再高一点吧。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努力保持着镇定的阮霁云微微睁大眼睛,紧接着,眼泪便涌了出来。 她最终以场内场外综合票数第一的成绩,成为《摘星之路》第一季冠军,与其他五位高票选手一起,宣告正式出道。 直播结束后,是更加盛大而热闹的庆功宴,欢声娱乐的大经纪人蓉姐亲自上阵,笑得几乎合不拢嘴,手里被塞满陌生名片。 广告商、制片人、唱片公司......数不清的机会纷至沓来,缤纷得如同梦境。 小阮啊,你这可是一飞冲天了!蓉姐亲热地搂着她肩膀,不说天星提供的资源,光是这些找上门的广告商......绝对不少赚! 阮霁云并没有听清她的话,她一直在寻找江培风的身影,节目结束了,就像是她和她之间那点联系也会跟着断掉。她终于拉住一个工作人员,然而对方却告诉她,江培风还有别的行程,可能已经先离开了。 失落感止不住地蔓延上来,而蓉姐已经将她拉到酒局中心,满面红光地说:小阮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 水晶灯折射出璀璨光彩,阮霁云不记得自己跟多少人打过招呼,又跟多少人碰过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多笑脸,到最后她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僵硬。 她走到走廊外去透气,一整个繁华世界向她展开怀抱,然而她却好像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 风这么凉,小心吹感冒。熟悉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落在她耳畔。 阮霁云惊喜地回转身,本来早就该离开的江培风微笑着站在她面前,她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拿着的西装外套展开,顺手披到她肩上。 衣服上还带着点熟悉的香水味,阮霁云下意识伸手抓住衣襟,小声说:我以为你走了。 是要走了。江培风点点头,下个月就是演唱会,工作忙也忙不完......想必你很快也能感受到这种心情。 她手机适时地响起来,提醒她出发的时间到了。江培风按掉通话键,略带点无奈地说:那我走啦。 风带起一阵淡淡涟漪,阮霁云垂着眼睫,感觉自己明明有很多想说的话,却因为这迫近的离别,变得纠结起来,她挑挑拣拣着,最终只选出一句:谢谢。 怎么谢呢?江培风戏谑地勾起唇,光说么? 阮霁云没防备她居然会这么问,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小声问:那你要怎么谢? 江培风笑了一声,摸摸她的头。 先欠着好不好?她柔声说,等下次,有空的时候....... 剩下的未尽之言,像是也被风吹散了,她收回手叹了口气:真得走了,经纪人快提刀杀过来了。 阮霁云愣愣地披着那件西装,一直目送她走出很远,方才那点惆怅似乎被她的话勾起些新的期待,心脏跳动着,如同热意涌动。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回廊边,还有另一双怨毒的眼睛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65、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成名后的日子, 比阮霁云想象中还要忙。 天星为六位出道选手提供为期一年的限定资源,阮霁云感觉自己就像是只陀螺,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行程挤满。 宣传照要拍、杂志封面要上、限定单曲也要花时间准备, 还有大型人气综艺在排着队等待, 每天刚睁开眼睛,就是满满当当的工作计划。 而就在这鲜花着锦的时刻,潜伏在暗处的恶意终于爆发了。 几天之后,知名直播平台嘻浪发布了一期直播,在节目中,欢声传媒前艺人穆青公开发声, 控诉公司为捧旗下艺人上位,欺骗她以参赛炒CP为名, 实则替阮霁云铺路。 直播中, 穆青一袭白衬衫, 目光真诚地控诉欢声种种所为:一开始公司欺骗我, 说我这种风格, 需要搭配队友一起互动才能红,我虽然不愿意炒作,但是公司说不炒就不给我机会....... 她黯然地低下头, 说出阮霁云的名字。 欢声真正要捧的人是阮霁云,利用完我之后,他们将资金全部用于给阮霁云打投,直到捧出一棵摇钱树。 这期直播一经播出, 立刻引发网友哗然。 一公之前, 这个阮霁云的确是个nobody,我当时就是因为她和穆青的双人舞台入坑的......想不到是赤裸裸的炒作! 可怜穆青为了追梦,被无良公司利用得好彻底....... 阮霁云后来还跟江培风组了个CP, 我的天,她真的也太爱卖CP人设了吧? 阮霁云得知这件事时,正在和其他五强选手一起拍摄宣传照,大批记者忽然蜂拥而至,争先恐后让她就此事发表看法。 恋耽美 ——(48) 她不明所以地被问了一堆问题,满脸错愕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最后一个天星的工作人员出面维持秩序,直接宣布拍摄暂停。 等了好几个小时后,还是蓉姐匆匆赶到,来不及与她多说什么,便直接吩咐助理先将阮霁云送回家等消息。 直到这时阮霁云才知道,原来是穆青在网上投下了这么一颗重磅炸弹。 穆青的手段并不十分高明,但对于阮霁云来说,她才刚出道就沾染上这样恶劣的负面,无疑对声誉有很大影响。 而欢声迟滞的公关反应,也让这件事雪上加霜。 她也拜托过蓉姐,能否让公司尽快发出声明,蓉姐却语焉不详地让她再等等。 删帖要花不少钱、加上穆青那边不愿沟通,直接提出天价和解费,欢声自然是当场拒绝,一来二去,这事就陷入扯皮中,迟迟没能解决。 这自然引起天星这边的不满意,连带着不少人对阮霁云也生出抱怨。 我要是她,一定躲在家里不出门。一个人连累整个团,昨天还有黑粉问我有没有恶意炒作,笑死我了...... 拜托,我可没有她那么大脸,你们记得吗?之前她对江培风那副谄媚样子...... 化妆间里,几个少女正在闲聊,言谈间满是不屑,一个女孩还要说话,却在房门打开的瞬间戛然而止。 神色尴尬的化妆师手还扶在门把手上,在她身后则是面色平静的阮霁云。 马上就要上台了,我们过来补补妆。化妆师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心里暗暗吐槽这几个女孩,要说队友坏话好歹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啊...... 几个女孩对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般模样纷纷起身。 在经过阮霁云身边时,欣露昂着头,轻轻吐出一句只有她们二人听见的害人精。对于屈居阮霁云名次之下这件事,她可是气了好久,如今看到对手倒霉,虽然还跟她在同个团,也依然按捺不住生出些雀跃。 阮霁云什么话都没说。 化妆师全都看在眼里,现在阮霁云简直成了个烫手山芋,那些原本围在她身边讨好的人见势不妙,早就做鸟兽散,娱乐圈向来不缺势利眼,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是一个小姑娘,要熬过这样艰难的阶段,想必也很不容易吧。 想到这里化妆师手上的动作也轻了些,仔仔细细替她将口红补好,少女脸色有点苍白,她特意换上一只更显气色的唇膏,希望能让她看起来状态好些。 谢谢你。阮霁云抬头看看镜中的自己,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化妆师差点被这个笑容晃出眼泪来,她是从《摘星》时期就跟组工作的,阮霁云对工作人员态度一直都很和气,每次总要客客气气对他们说谢谢,她虽然从不粉明星,但受到尊重的对待,还是会觉得感动。 娱乐圈就是这样,你要是不红,还没人黑你呢!她也对阮霁云露出笑容。 收拾完毕,阮霁云便朝候场区走去,今天是《摘星之路》的粉丝见面会,原本蓉姐不想让她出席,但她还是坚持过来了。 支持她的粉丝们也会到现场,如果看不到自己,想必会很失望。 音乐声响起,舞台下早已是热闹非凡,粉丝们举着自家小偶像的应援灯牌,在主持人指挥下大声欢呼着,气氛热烈。 几位《摘星之路》出道选手依次走上舞台,光鲜亮丽的女孩们亭亭玉立,微笑着向粉丝挥手致意。 营销咖!滚下去! 忽然舞台下传来一声突兀地怒斥,一个看起来年龄并不太大的小粉丝嚷嚷起来。 这声音虽然不大,却依然清楚地落在阮霁云耳中。 气氛出现短暂地迟滞,阮霁云粉丝不甘示弱,立刻奋力举起灯牌,用更大的声音地呼唤起偶像名字,将那声音盖下去。 阮霁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台下涌动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灯牌像一片璀璨闪光的海洋,她们用目光为她镀上金身,却也有不怀好意的人,试图用牙齿一层层撕下她的包装。 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舞台。 音乐声响起来,她再度睁开眼睛,脸上呈现出一个粉丝们熟悉的、灿烂而甜美的笑容。 她不能被打败,这是她的舞台,台下还有期待着她的人。 节拍、鼓点、旋律,她还要努力将最好看的表演带给她们。 只是心真的好疼,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刺中,一下、又一下。 不能哭。 她的舞台还在继续,她必须全力以赴。 见面会的演出结束后,等候在台下的蓉姐立刻上前,直接将阮霁云带离会场。 天星这边不肯跟我们发联合声明,她说出一个坏消息,公司的意思是,给你反黑花费太大,这些天大家为你的事也都一直在加班加点忙碌,你要体谅。 阮霁云沉默片刻:明明我没有跟她炒作...... 就算一开始公司动过这心思,那也是打算让她给穆青铺路,只是因为现在这件事无法公开拿出来说,她就变成了那个靶子。 娱乐圈这点事,有时候没有对错。蓉姐说出句心里话,公司为你已经做了很多,小阮,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眼下重要的是趁还有热度多赚钱,接下来会安排你去直播,你做好准备。 言下之意,她已经害公司损失许多,必须尽快赚回这笔钱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回家之后,阮霁云独自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等到敲门声将她吵醒时,她发现自己还坐在客厅地板上,双腿麻酥酥的,差点站不起来。 时钟发出幽微的光亮,显示此时是凌晨三点,阮霁云迷迷糊糊站起身,一边想会是谁这个时候来敲门。 她不敢开门,轻手轻脚凑到猫眼前往外看。 这一看之下,她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门开启的瞬间,江培风松了口气,同时也生出点后怕。 问都不问就敢开门。她一边闪身进屋,一边摘下头上的鸭舌帽和口罩,万一是坏人你打算怎么办? 阮霁云呆呆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知道是你.......她小声解释着,控制不住地发出点哭音,我认得出你...... 那哭腔又细又弱,像幼儿园门口最后一个没被接走的小朋友,终于看到有人过来,江培风在心里叹了口气,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反应,伸手将阮霁云抱住了。 阮霁云肩膀僵了一下,但很快就乖乖让她搂住,江培风怀抱里有股好闻的气息,让人感觉很安全,她温柔地抚摸着阮霁云的头发,轻声说道:你受委屈了。 这句话仿佛打开某个开关,阮霁云再也忍不住,将头埋在对方肩上,轻声哭起来。 好几天了,所有人对她不是指责,就是遗憾埋怨,只有这个人对她说,你受委屈了。 受委屈的小朋友值得一个抱抱。 心里那点郁气都随着眼泪流光后,阮霁云才有点后知后觉地直起身,不好意思地吸鼻子:弄脏了...... 她哭得太狼狈,眼泪鼻涕全糊在江培风衣服上,黑色连帽衫满是狼藉,看起来惨不忍睹。 江培风却无所谓般笑笑,自己抽了张纸巾随便擦擦:你哭好了就行。 你怎么会来这里?阮霁云暂时平静下来,对江培风的突然出现充满意外,公寓外面有记者,你要是被拍到...... 怎么说我也是个反侦察经验丰富的艺人。江培风说,我从地库上来的,别担心。 她看起来与平日有些截然不同,一身低调得密不透风的运动装,毫无架子地坐在沙发上,阮霁云从没假设过这个小房间里盛下一个江培风是什么场景,此刻觉得十分玄幻。 她坐在她的沙发上,怀里抱着她的抱枕,然后她拿起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等等.....阮霁云面红耳赤地夺过杯子:这是我的杯子.....我再给你拿个杯子....... 她太失礼了,竟然没想起来要给客人倒水。 江培风低声说:我又不介意。 阮霁云顿了一下,而江培风已经笑着站起身: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来找你,是有件事要拜托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8 09:00:00~20210820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菜 2个;花花与戚戚、满目琳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菜 42瓶;满目琳琅 20瓶;小李小李小李小李噢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半小时后, 被全副武装打扮后的阮霁云坐在车里,悄无声息地驶离公寓。 凌晨时分的街道略显空荡,只有零星车辆驶过, 江培风亲自开车, 载着她一路朝城外飞驰而去。 街道两侧的路灯发出橙色光芒,在她们脸上流丽滑过,让这段突如其来的旅程染上某种奇幻般色彩,江培风一手扶住方向盘,笑道:你这样看我,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好看。 这话成功地让阮霁云脸颊一红, 但她固执地没有挪开目光,而是继续眼神清亮地看着身侧的人:姐姐, 到底人怎么样才能变勇敢呢? 江培风想了想, 答道:专心做自己。 人气也好、奖项也罢, 这些都是附属品。不要忘记你最初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你想实现的目标是什么, 专心朝这个方向前进,路上的声音不去理会,保持你的初心。 阮霁云低声说:......可我现在有点害怕了。 她刚踏上这条星光璀璨的花路, 却不曾想到,原来这条路的下方全是万丈深渊。她如履薄冰般在上面行走,一边心急如焚等待着黑料能澄清,另一边则满怀愧疚, 无法预料明天还会不会有人在期待她。 江培风温柔地说:没关系, 我这不是来了吗? 她的话提醒了阮霁云,刚才她脑子实在是太乱,居然就这样跟着江培风走出来, 连目的地是哪里都忘记问,此刻她猛然惊觉:对...你要带我去哪里啊?我现在这个情况,你不应该还来跟我接触....... 这些天以来,她已经真切感受到娱乐圈那过分直白的人情冷暖,那些曾经簇拥在她身边、夸赞她前途无量的人,在负面爆发后,避走得比谁都快。 思忖间,车子拐上一条园林小路,直接进入地下停车场,江培风停好车,示意阮霁云跟她走。 高跟鞋落在空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回响。 阮霁云跟在江培风身后,有点茫然地穿过停车场,又搭上另一部电梯,钢缆发出轻微滑动声音,载着她们向某个未知处驶去。 许久后,电梯停下来,露出门外一片黑漆漆的空间。 江培风率先迈出电梯间,走了两步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朝阮霁云伸出手。 忘了你大概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牵着我吧。 微凉的掌心贴住另一只手,黑暗如同某种保护般,悄悄掩盖起蓬勃乱跳的心,阮霁云被她带着往前走,在黑暗中她看不清周围,只知道她们走过一条走廊般的通道,又来到一扇门前。 我曾听过一句话,江培风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当天空最暗的时候,星星才会闪耀。所以,身为偶像的人不该怕黑,因为那是属于你的时刻。 她推开面前那扇门。 宽阔的舞台展现在她们眼前,巨大钢架从头顶掠过,数不清的舞台灯遍布其间,制冰机、泡泡机和焰火台整齐排列着,宛如等待上阵的士兵。台下座椅空荡荡的,从台池一直向上蔓延,望不到尽头。 十天后,我会在这里开演唱会。阮小姐,请允许我在此邀请你当我的神秘嘉宾。 ...... 《江培风银色星球演唱会,开票五分钟即告售罄》。 舞台王者回归,江培风演唱会开票秒售罄!各位你们都是八爪鱼吗怎么抢到的票! 这次江江的神秘嘉宾至今还没公布,上次苏炸天际的合作舞台这次还有吗? 我宣布这是今年我最期待的一件事!姐妹们应援牌面搞起来! 关于江培风演唱会的消息以席卷姿态,迅速包揽各大网站头条,身为当红偶像,她此次个人演唱会原本已是万众瞩目,而关于演唱会的服装设计、舞台设计等爆料频频发出,更让观众期待值拉到满点。 演唱会当天,体育馆外铺起红毯,两侧是盛大的应援玫瑰花墙,无数粉丝举起灯牌翘首期盼偶像身影,灯牌、镁光、聚光灯,将整条红毯簇拥得宛如同花团锦簇的银河,举目皆是星光闪烁蜿蜒。 整场演出极尽绚丽奢华,江培风的造型也很炫目,高定裙摆宽大蓬松,由珍珠和水晶拼绣出闪烁的凤羽图案,豪华克拉钻项链在颈间闪闪发光,如同女王般出现在舞台中央。 恋耽美 ——(49) 欢呼声从始至终不曾停歇,直到演出步入尾声,乐队奏起一段新旋律,舞台上的人忽然笑起来,走到一个小型升降台前站定。 此前江培风的每场演唱会,都会邀请一位不同嘉宾,在之前的三场演出中,她分别邀请了同团队友、曾合作拿下金曲奖的歌后、以及自己曾经的声乐老师。 这使得众人更加期待,这次的神秘嘉宾将会是谁。 灯光全部被调暗,幽蓝色慢慢浮上来,与此同时追光一簇簇打出,在半空中汇聚成流淌的星河,随着音乐响起,江培风所在的升降舞台开始上升,而在她右侧,另一个升降台也逐渐显露身影。 Fly me to the moon,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一个柔和女声伴随着乐声节奏徐徐吟唱,而在这清美歌声中,阮霁云身着白色礼服裙,缓缓从升降台上出现。 聚光灯落在她身上,将那件轻纱堆簇的礼服映照得格外朦胧,让她整个人像陷落在一片月光里,少女的侧颜清新如同花露,她微微仰头,注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影。 江培风垂眸看了眼她的特别来宾,微笑着举起话筒。 Fill my heart with song,And let me sing forevermore... 两座舞台此时升到半空处停住,台上的两个倩影遥遥相对,像两颗在宇宙中偶然汇合的行星。 灯光坠落如雨,在空气中穿梭而过,像编织起闪烁的银河,银河中群星发出歌唱,一字一句温柔地落进夜风中。 You are all I long for,All I worship and adore... 和声优美,顺着悠扬的竖琴鸣响声飞扬散落,无数投影幻化的星球,将整座舞台变身为一片辉煌宇宙,升降台此时已经逐渐下落,江培风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阮霁云,向她伸出手。 两个人并肩走到台前,一白一蓝两身华服熠熠生辉,忽然她们相视一笑,同时掀开礼服裙摆。 原本富丽堂皇的大礼服,瞬间变身成流光溢彩的短款舞裙,舞台上的人扔掉手中被撕开的锦缎裙摆,旋转、回身,伴随着骤然响起的鼓点开始跳舞。 行星对撞,火花四溅,在激烈音乐声中,宇宙烟花腾空而起,绽放成巨大的金色花雨。 这场表演实在太精彩,如果说江培风是舞台女王,一举一动极近吸睛,站在她身边的阮霁云也依旧不遑多让,进退间,两人之间迸发出强烈吸引力,寸步不让。 台下的粉丝从愕然到欣赏又到目瞪口呆,几乎沦陷于这场反差极强的舞台演出中。 然而比江培风的粉丝更加激动的,莫过于阮霁云粉丝后援会的成员们,在当晚路透出炉后,无数粉丝自发汇聚到群里,激动得不能自己。 我将永远支持江培风!第一个站出来力挺女儿的明星! 她们的舞台现场炸了炸了!梦回《mermaid》! 话题刷起来!让那些黑子们好好看看,如果说女儿真是营销咖,那她得有多大后台,才能让江培风肯替她站台啊? 粉丝们纷纷燃起斗志,跑到江培风和阮霁云等各大超话中帮忙刷话题,用尽溢美之词褒扬此次合作舞台,她们要狠狠安利自家小偶像,她是真的有实力又超美!才不是那种靠营销上位的炒作咖。 利益往往是驱动人做出选择的最大原因,在江培风演唱会的第二天,一直未对阮霁云事件有任何评价的天星传媒,在《摘星之路》官微发布了一则花絮视频。 视频内容是《摘星之路》录制期内,被摄像头记录下的后台花絮。有很多不曾在节目正片中放出的练习片段、选手们互相鼓励、默默努力的身影,而这其中,还有一个练习时长总排行。 三个月的拍摄周期内,阮霁云的名字高居练习时长排行榜榜首,有好几次她甚至在练习室度过通宵,镜头尽职尽责地将这些影像拼接起来。 这则视频被粉丝转发了十万次以上。 黑子们看看吧,如果她是营销咖,何必每天还这么累死累活?按时长计算,女儿每天几乎是一睁眼就在练舞,就连受伤也只休息了短短几天! 还有人不屑地说:努力练习也证明不了她没有炒作啊!穆青的视频要怎么解释呢?她们确确实实是打算炒CP博关注吧? 这段话被发出后不久,忽然又有人回帖:穆青的直播好像删了....... 这下吃瓜群众炸开了锅,有人立刻跑到嘻浪平台去看,发现原本置顶的那则直播视频居然真的下架了! 直播怎么没啦?所以这是被公关了?还是说心虚了? 就在网友们不明就里议论纷纷时,穆青也正在面临一场溃败。 她原本认为,与欢声公开撕破脸并不会有太大影响,反正炒作计划是早就存在的,欢声根本不敢与她对峙,她只需要不断给阮霁云泼脏水,先将她从神坛拉下来就行。 但是穆青的如意算盘没得逞几天,江培风演唱会就给了她沉重一击,她买的水军再努力发帖,也挽不回被江培风影响力吸引而去的粉丝,连带着对阮霁云的谩骂也少了许多。 正当她打算再接再厉,继续爆出更多信息时,嘻浪公关部的电话打到经纪人手机上,对方告知她直播将被下架,他们保留对她爆假料的追究权。 有病吗?追究我?穆青怒目圆睁,气得直接摔了个杯子,就凭江培风支持她,他们就断定这人没问题? 经纪人不敢触怒她,她是从不久前才应聘到穆青工作室的,只知道这是个富二代,家里有点闲钱让女儿逐梦演艺圈,但接触下来,穆青喜怒无常的性格让她压力很大。 还没成名,就跋扈成这样子,以后恐怕很难不得罪人。 经纪人默默想着,又接到另一个电话。 这次她刚听了几句,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 小姐,是江培风的经纪人打来的......她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问,对方说他们手中有个监控录像,你可能会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备注一下: 文中小江和小软在演唱会所唱曲目取自Olivia《Fly me to the moon》 一开始是想直接编造几句歌词,但是觉得这首歌实在适合她俩就用了。 么么哒~ 感谢在20210820 10:00:00~20210821 1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乌龙奶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李小李小李小李噢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7、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经纪人蓉姐喜气洋洋地把手机递到阮霁云面前:公布了公布了, 穆青最新道歉视频! 就在天星传媒公开练习室花絮后的第二天,迟迟未再发声的穆青出现在嘻浪直播中,只是这次她的态度更显颓丧, 哑着嗓子向公众道歉, 声明由于自己的不成熟而故意拉踩前队友,造成大众误解和公共资源浪费。 而她本人经过这件事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决定退出娱乐圈,赴美留学提升自己。在直播中,穆青再三犹豫,终于还是对阮霁云和欢声传媒道了歉。 也不知道是不是终于意识到, 就算再扯这些黑料也不能给自己增加曝光。上车后蓉姐依旧兴致勃勃,自从演唱会后, 阮霁云的人气水涨船高, 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资源再度抛来橄榄枝, 希望能与她合作。 如今穆青的事情彻底解决, 谣言不攻自破, 有些好机会又重新回到手中。 她们今天要去参加的,就是大导演颜笙的贺岁片《公主传奇》的试镜会。 颜笙导演是国内票房号召力最强的大导之一,她是摄像师出身, 最擅长拍摄宏大华美的故事世界,长期致力于弘扬传统文化,打造中国古典电影宇宙。 《公主传奇》改编自热门大IP小说《踏莎行》,讲述的是在架空王朝背景下, 一位公主的成长历程, 画风绮丽华美,人物精彩纷呈,在网络上拥有无数书粉。 主演人选早已敲定, 本次试镜会放出的是几个重要配角,基本上都是各国公主、将军等容易讨喜的角色,而颜笙导演素来以会□□演员闻名,不少流量明星都期盼能与她合作。 电影将在新年期间上映,在颜导号召力下,总投资额高达三亿元,道具布景制作都是一流团队,要是能在这种电影里打个酱油,无异于抽中引流彩票。 阮霁云能得到推荐,还是天星那边的关系,在车上蓉姐絮絮叨叨叮嘱了她半天,主要就是让她努力把握机会,千万不要浪费这么顶级的资源。 试镜会被直接安排在一处影视城基地内,《公主传奇》在这里搭起一整座王城布景,场面非常气派,她们的车经过重重安保,这才得以进入。 这其实已经是二轮试镜,一个月前,阮霁云就录制好试镜视频,通过天星那边投递到剧组中,待初筛完成,这才得到正式试镜机会。 她们在休息室等了足足半小时,在工作人员拿来的承诺书、保密协议等一大堆文件上签名后,才有个助理模样的人过来,要带阮霁云去试装。 颜导的要求是直接带妆表演,这样能更好地看出演员是否适合这部戏。她言简意赅地说着,麻烦经纪人在这边等。 大导演规矩通常都很大,蓉姐不敢怠慢,只能嘱咐阮霁云自己好好表现。 化妆区比起阮霁云曾经待过的那些剧组,足足大了好几倍不止,助理将她安排在其中一间屋内进行妆造准备。 造型师是个年轻姑娘,性格很是活泼,她一边给阮霁云上粉底,一边夸赞道:小阮你皮肤好好哦,又滑又嫩,让人好想咬一口...... 她也算经手过不少明星的妆造,但还是被眼前这个少女吸引住了。宛如牛奶凝冻的皮肤,睫毛细而密,眼睫下则是一双清澈透亮大眼睛,眼皮薄、眼尾上挑,瞳仁蕴着朦胧的光,天生就适合在镜头前出现。 美人总是最好的画布,在精心完成面妆后,造型师又给她拿来道具服,那是一条颇具异域风情的水蓝色长裙,裙摆上遍布着闪烁的刺绣图样,看起来很精致。 我记得这裙子应该配的是条宝石腰带的.......可能被谁拿串了。她在衣架上挑拣一遍,始终觉得都不够完美,你先在这边试衣服,我去给你找找。 阮霁云听话地点点头:麻烦你了。 等造型师离开房间后,她便开始着手换衣服,虽然是配角服装,这条裙子也依然半点都没偷工减料,水波纹般的缎面闪着光,她小心翼翼托着裙摆,生怕不小心勾坏了。 只是这衣服虽然美,穿起来也还是有些费劲,后背处是一条隐藏的拉链,阮霁云试了好几次,还是没法准确地够到。 这时化妆间的门被咚咚敲了两声,她猜想应该是造型师去而复返,当下一手捂着胸口,一边挪过去打开门。 这个拉链我好像......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顿时愣在原地。 门口站着的人压根就不是造型师,而是满脸笑意的江培风。 明明房间里冷气开得那么大,脸上的热意却有点遮不住地涌上来。 江培风看出她窘迫,微笑着解释一句:我在外面遇到蓉姐,知道是你来试镜,所以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她注视着面前低头不语的小白花,对她这个造型有点新奇。 长发被挽成发髻,露出一段修长雪白的颈,衣襟尚未完全合拢,被她用手挡住胸前风光,江培风略感遗憾地收回目光,转而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此时如果再拒绝,就显得太刻意了。何况她们都是女孩子,让江培风帮她拉下拉链而已,阮霁云自我说服着,用细如蚊呐般的声音说:那个拉链太小了,我够不到...... 她说着便转过身背对着江培风,示意她帮她拉上拉链。 视线中骤然撞入一片融融雪光,阮霁云体型偏瘦,脊背也显得格外薄而纤柔,两条玲珑浮凸的蝴蝶骨亭亭对立,中央则是一道曼妙动人的弧线,微微向下陷落。 江培风想起曾在某个艺术展上见过的照片,幽蓝深邃的天幕间,徐徐剥出一枚洁白的月亮,清辉袅袅的柔光中,又带着某种洁净的易碎感。眼前风光太过惑人,那枚月亮就这样再次跃入眼帘。 她心脏微微跳动着,按照她指示去寻找那枚拉链,不料那的确是个艰难的任务,拉链头被藏在缎面之下,光滑的表面很难捏住,她一不小心碰触到眼前人的腰侧,几乎是同时,感觉到指尖传来轻轻地战栗。 江培风几乎舍不得把手指挪开,过了几秒,才下定决心般,屏息凝神地重新捏住那条拉链,用最平稳的姿态缓缓将它拉上来。 那皎洁的月光被掩住了,阮霁云似乎也松了口气,她逃避般回转头,用一种格外夸张的语调笑道:还好...... 她没料到江培风并没有动,这一转身,两个人的距离顿时就太近了,尤其是她还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而她微微仰起头,视线猝不及防地缠在一起。 这不对劲。 两个人心里同时浮现出这句话,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立刻分开,但谁也没敢先动。 她又害羞了。江培风想到,嘴角不觉慢慢勾起点笑意,目光注意到阮霁云发髻下方落下来一点碎发,下意识伸出手想帮她整理好。 而阮霁云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那双漂亮的黑眸一瞬间瞪得很圆,目光亮闪闪的,就带上点让人忍不住想欺负的天真气,她抿了抿唇,粉光盈然的颜色,像一枚饱满的浆果,果皮颤巍巍的,好像碰一碰就能尝到甜意...... 恋耽美 ——(50) 就在江培风觉得自己脑海中那根名为意志力的弦立刻就要崩断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哇,江......江老师......造型师手里托着几条腰带,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有点愣神,啊,这...今天有您的戏是吧? 房间里那股莫名的旖旎氛围骤然散去,阮霁云掩饰般扭过脸,而江培风已经在第一时间调整好表情,冲造型师笑着点点头。 我不打扰你们了,试镜好好加油。她最后这句话是对阮霁云说的,待看到阮霁云的脸又红了,这才有点忍笑般收回目光。 等她离开后,造型师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把一条腰带找出来:差点就被别人拿走,这可是最配这件裙子的腰带,我给你试试...... 阮霁云一颗心还没落回原地,她一边任由造型师帮她打理衣服,一边问道:江...江老师也在这个组吗? 你不知道吗?造型师小姐姐说,这部电影的一番女主就是她啊。 江培风虽然是个唱跳偶像,却也有过好几次大荧幕经历,去年以她为主角的音乐电影更是票房火爆,她在镜头前表现力很强,有种浑然天成般的吸引力。为了邀请她出演,颜导更是专门将拍摄期延后三个月,直到等她演唱会结束。 这些内幕消息,阮霁云一个都没听说过,但得知自己可能有机会与江培风同组拍戏,内心雀跃的心情怎么也掩不住,连带着斗志也被燃起。 她一定要努力通过试镜! 抱着这幅必胜决心,她走进摄影棚。 供试镜表演的房间不算太大,只零星放着三把椅子,居中是一位穿着棉麻衬衫的中年女性,短发、银丝边眼镜后目光略显严厉,正是颜笙导演。 而坐在她右手边的,却是个熟人。 江培风在看到阮霁云走进房间后,目光微微怔住了。 刚才在化妆间,她并没有注意到小白花的整体造型,水蓝色长裙从腰间用宝石腰带束成窄窄一条,下摆却向外撒开,如同水波般垂到脚面,看起来.....莫名的眼熟。 小阮......造型很适合你。颜导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你试试景朝公主这个角色。 江培风觉得自己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心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1 09:00:00~20210822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与戚戚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岛 20瓶;POIMPB 10瓶;張張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8、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江江首部大女主电影开机在即!颜笙大导执导, 贺岁巨制! 随着一阵鞭炮声响,《公主传奇》开机仪式在顾园影视城盛大开幕。 江培风是女主,理所当然站在最中央位置, 因为下午就要直接拍摄, 她只淡淡化了个妆,头发束成马尾,看起来颇有种飒爽气质。 媒体纷纷将问题指向她,她一一耐心回答后,又适时将话题抛给其他同组演员:光拍我保证不了点击量,金悦奖傅影帝你们平时可没机会这么拍, 来我帮你们摁住他。 记者们发出会心微笑,气氛一片和乐。这时有人注意到站在后排的阮霁云:小阮, 又跟偶像同台的感觉怎么样? 阮霁云本来专心当着背景板, 冷不防被cue, 江培风见她愣神, 笑着对她挥挥手, 只见刚才还在发呆的少女眼神一亮,立刻跑到江培风身边站好。 很开心能跟小阮合作,江培风替她说, 也希望大家多多鼓励小朋友。 记者:这开学第一天的家长发言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此时直播间里的网友们也看到这一幕,风云霁会CP粉心领神会,立刻发出弹幕。 忠犬少女就是这样,主人只需一个眼神, 千山万水她也会用最快速度跑过去。 不知道小阮和小江有没有对手戏, 嗷嗷嗷嗑糖党斗志燃满了! 楼上嗑糖的,推荐你去微博,主创们会定期在那里更新动态。 《公主传奇》是全封闭式拍摄, 所有进组演员均签署过保密协议,为的就是拍摄内容不要外泄,但考虑到宣传需要,官方微博和各位主演均会定期营业,以满足粉丝们翘首期盼的渴望心情。 阮霁云也被分配到营业额,一直没有接过这么重大任务的小白花惆怅地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发才好。 她正抱着手机发呆,身后走过来一个人,紧接着便是熟悉的低笑声传来:实在不知道要写什么,不如就发照片吧。 江...江老师......阮霁云耳朵一抖,立刻站直身体,空气被江培风身上的香气占据着,那人渐渐绕到她眼前,向她伸出手来。 阮霁云不明所以,带着点茫然望向她,懵懂表情引得江培风又是一笑:手机给我,我帮你拍。 刚才她在附近跟执行导演对台本,远远看到小白花独自坐在树荫下,一会儿发愁一会儿叹气,显然对营业作业有点无从下手。 打开相机APP,江培风指点阮霁云不要看镜头:越随意的姿态越好,对...拨一拨头发...... 镜头里的人微微睁大眼睛,夕阳的光正巧在此刻亮起,将少女青春洋溢的脸分割成明暗两面,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像只无辜茫然的猫咪,让人忍不住想抚摸一下。 江培风适时按下拍摄键。 等这组照片拍完,她将手机还给阮霁云,后者显然震惊于她的摄影技术:你也太会拍了啊...... 明明是用手机拍出的照片,光影氛围感却运用得很高级,尤其是某张侧颜照,抓住阳光坠落的瞬间,绚烂和迷离感被卡得刚好。 江培风不以为意地笑笑:熟能生巧。 她见阮霁云一脸信服模样,想了想又问道:要不这样吧?以后空闲时候我都来帮你拍照,然后你帮我拍,这么一来咱们就都有营业照了。 这个提议立即戳中阮霁云的心,她并不擅长自拍,要是拜托工作人员帮忙又怕会影响别人,然而她想起自己那入门都算不上的摄影水平:可是......我拍不了你这么好,不,我拍照......就很丑。 没关系。江培风冲她眨眨眼,毕竟我好看,别有压力。 时隔半月后,在风云霁会CP超话下,有人发了个新帖。 我凭直觉感受到我的CP正在发糖,通过观察两位女主角的微博,我发现她们好像有些不可告人的互动...... 这个发帖人很细心地将阮霁云和江培风最近发过的照片都标注出来:七月六日,小阮在水池边拍了照,而同一天小江的营业照,看背景分明是同一个地方。 七月九日,小阮发的是面膜搞怪脸,注意这个视角是不是有点俯拍......你们再对比小江,她的照片里,视角显然都略低一些,众所周知,我的CP身高差七公分...... 七月十六日,小阮照片中出现了房间的落地镜,虽然只模糊地露出一个衣角,但是你们猜怎么着?我在官微里翻出同一天的路透,江培风这件衬衣眼熟不眼熟? 这个帖子很快引起CP粉们热议,她们按照帖子描述重新翻找两个人的微博,发现正如帖中所说,照片看起来就像是互相拍摄。 这位姐妹你真是福尔摩斯附体!所以我的CP每天都在亲亲热热互相拍照.....四舍五入她们在一起了! 落地镜那张我死了......小阮表情写着快吃我!求江培风行行好把剩下的照片都发出来吧! 阮霁云红着脸把手机反扣到桌上,她是无意中发现自己和江培风还有这么个超话的。起初超话里内容还比较正常,大家主要在发她俩美美哒照片和视频,不知从哪天开始,话题方向日益开始往高速路口偏。 啊啊啊女儿你还小啊不能解扣子!什么你说摄影师是江培风?好的打扰了,要不你再多解两颗吧..... 这评论说的是一张在她房间拍摄的照片,那天她好像刚洗完头,湿头发搭在颈间不太舒服,她顺手解了个扣子,现在配上这条评价再看,气氛瞬间变得十分旖旎。 那天江培风是什么反应?她好像确实比平日看起来沉默,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她面前衣衫不整的样子,阮霁云脸上就有点发热。 这张侧颜拍得好美,我一个外人都感觉到摄影师是透过镜头在吻她。 什么虎狼发言!阮霁云捂住脸,她承认当时镜头怼得确实有点近,她几乎能闻到江培风衣襟上的香水味,她白皙的手指落在手机上,令人视线不觉跟着流连...... 没等阮霁云再继续看下去,房门被敲响了,她连忙放下手机,光着脚跳下床跑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江培风,她换了件白衬衫,头发用皮筋随手扎起来,有几缕垂落下来,在下颌边来回晃荡。 今日份的摄影师已就位。江培风没注意到她闪烁的眼神,循例说道。 自从给阮霁云拍照后,她仿佛找到某种新乐趣,《公主传奇》的剧情与她之前经历的世界并不同,阮霁云所饰演的公主嫁给了她的父王,在老皇帝驾崩后,以医官身份辅佐她一统天下,戏份不算太多。 摄影棚内的世界与上一个世界来回重叠,某些时刻,江培风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却又始终没有头绪。然而无论如何,能够和她在同个剧组朝夕相对的时光,总归是幸运的。 她主动提出帮她拍照,在镜头后面她可以有更充分的理由,可以多看看她,并且,顺理成章地碰触她......假借冠冕堂皇的名义。 见江培风走进房间,阮霁云低低嗯了一声,顺手拿起手机递给她。 等手机落进对方手里,她忽然惊醒不妙,自己刚才在超话里好像点开了一篇奇怪的帖子,然而此时为时已晚,江培风已经看到刚才她没来得及退出的页面内容...... 她的第一个想法是完了,她一定认为我是个变态,紧接着又开始给自己找理由,试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看这些东西。 江培风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仿佛面前的人拥有某种魔力,视线被牵引着,沿着锁骨一路向下,往曲线更惊心动魄的方向......江培风看着那行字,直接把它念了出来。 脑海中轰地一声响,理智被炸得灰飞烟灭,阮霁云怔怔看着面前的人,彻底忘记该说些什么。 她就这样把小作文给念出来了?还用这种听起来就让人感觉...有点意味深长的声音.....她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那声音仍然在继续,但阮霁云听不清了,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写得很精彩,但是并不对。 见她头低得快埋进地板去,江培风终于放过那支手机,将它重新摆到桌面上。 啊?阮霁云傻乎乎抬起头,好像有点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一只手落在她脸上,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眉眼,又一路向下,带着点促狭般捏住小巧白滑的耳垂,在指尖轻轻摩挲起来。 我明明就没有看到过。 江培风那带着点蛊惑般的音调落在耳畔,声音是热的,让耳朵跟着麻酥酥有些烫起来:你没有再解开扣子,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看到。 脸又不争气地红透了,阮霁云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她握在掌中,有种晕乎乎般的感觉,而那只手依然没放过她,顺着耳际一路继续往后,直到握住那把纤细的脖颈。 即使这样窘迫的情绪下,她还是这样乖乖地望着她,衣服领口是软而塌的,刚好含蓄地露出一抹雪光,长睫毛被灯光染得雾蒙蒙般,像只猫,带着纯真而不自知般的引诱。 江培风少见地犹豫了。 她一直在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对阮霁云的感情,她们都是公众人物,炒炒CP话题并不算污点,反而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方式,促进彼此人气上升。然而如果真的要坦然这份心意,那绝不该是此时此刻,用这样不理智的方式。 等小白花的演艺之路再稳固些,等她安排好一切,能够慢慢隐退到公众目光之后,然后再找个适当的时机告白她吧。 想到这里,江培风露出一个笑,然而没等她说出玩笑就开到这......的台词,阮霁云却忽然动了。 你想看吗?她声音显然带着点颤抖,似乎鼓足勇气才让自己说出这句话。 花苞般柔嫩的手指反握住她的手,女孩子明媚的眼睫上全是湿漉漉的光:你,想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数学废物作者又一次数错了日历, 小白花将在周三正式完结,这几天每天更两章, 恋耽美 ——(51) 感谢各位小天使一路支持和陪伴~ 作者此刻应该正在努力填番外(第十七章免费番外+大结局隔壁真假夫妇友情客串番外), 先提前给大家鞠躬致谢,感谢你们! 69、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作为阮霁云的死忠粉, 小桃一大早就守候在电脑屏幕前,一幅严阵以待的样子。 今天是《公主传奇》超前点映场抢票的日子,虽然小阮在电影中只是个五六番之外的配角, 但作为女儿的首部大制作电影作品, 小桃依然决定要去努力支持。 这大半年时间里,她的生活有了很大变化,先是彻底将前男友所有细节清理出自己的人生,每天除了给女儿加油外,更多时间都用来提升自己,将从前没来及学的、感兴趣的摄影和绘画都捡回来, 而且因为小阮还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姐妹,生活十分充实。 心情开阔后, 她整个人也变得更有光彩, 毕竟现在的日子, 每天都在与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为伴, 而不用患得患失去纠结男友打游戏忽略自己等无聊事, 生活品质飞速提升。 点映场的票好难抢,不过主创团队会在过年期间一路宣传,希望能在现场见到女儿! 我已经准备好零用钱, 打算大年初一请全家去看电影哈哈哈哈! 群里不断刷新着信息,抢票的、支持票房的、准备做精彩剪辑的粉丝们像是提前过了个年,兴高采烈讨论着。 《公主传奇》官方刚才又放了新预告!有女儿的镜头啦! 一条消息忽然闪出来。 小桃眼前一亮,立刻火速赶到官微下, 果然新预告片已经被顶到数千条新评论, 她顾不上其他,先熟练点赞+评论转发,这才珍惜地点击视频开始播放。 不得不说导演实在是太会了, 一分钟的预告片里,以一幕壮阔的宫门开启,披甲士兵连绵如黑云,在广场上肃然站立,镜头推向穹顶之下那个身影,鼓声咚地一响,《公主传奇》四个大字墨意淋漓地出现在屏幕中央。 这支预告以群像为主,江培风的女将军造型又飒又美,立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身后是林立军队与长河落日;而在预告片中后段,终于出现了小桃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阮霁云一袭水蓝色异族长裙,像从月光中走出的精灵。 她与江培风还有个同框画面,稍纵即逝,是她站在马下,江培风俯身看向她的一幕。 我死了!江培风怎么会这么帅,城门离别的那一幕虽然只有短短一秒钟,但是我居然品出了爱! 看过原著的人想说,小阮演的可是小江其中一位母妃,小妈文学就问你怕不怕! 楼上这句震惊了我,但是随即我又想求万字长文展开说说。 虽然只是短短一分钟的预告,各家粉丝都把自己的正主剪出来疯狂舔屏,而这其中又以风云霁会CP粉最为热烈。 整个预告片中,只有小阮和小江有同框,颜大导你可太太太偏心了我好爱! 把我杀了给我的CP助兴吧。战国风云公主们的恋爱谈起来! 因为这不足一秒的同框画面实在太美,很快就有画手太太画出同人图,蓝裙少女与女将军城门回眸,配上漫天飞舞的花瓣雨,场面唯美浪漫。 电影未播先热,话题直冲热搜榜前列,很快就有好几条相关讨论上榜。 #《公主传奇》全员列队# #江培风女将军造型太飒了# #颜笙导演说票房破亿给神秘惊喜# #风云霁会城门回眸一眼万年# 在各种各样的热搜话题中,这条CP话题可谓异军突起,不但CP粉讨论得热火朝天,甚至还引起不少路人注意。 连绵不绝的话题热度,使得《公主传奇》毫无疑问成为整个新春档最大赢家,一路都是票房高涨的消息,主创团队更是每到一地都引发轰动效应,实打实摘下票房冠军这一桂冠。 江培风也因此成为五十亿票房俱乐部的女演员之一,而她更是首位进入该榜的流量明星,对于她在影片中的表现,不少影评人都给出高赞评价。 但是所有事情总是会不可避免的迎来分歧,在影片一路走红同时,原本热闹的CP粉阵营也迎来了一些外界不和谐声音。 其实《公主传奇》是一部大女主成长剧,希望大家多多宣传小江的演技,而不要被那些嗑糖党带了节奏。有江培风大粉发声道,小江为了这部电影,推掉很多更赚钱的广告和综艺,她是真的想做个好演员。 这段发言也引起一些江培风粉丝的认同。 说起来,从《摘星》到《传奇》,阮霁云也算吃尽江江的红利了,现在小江正值转型期,大家不要被带节奏,专注作品本身。 五年老粉表示江江从没传过绯闻,如今CP传闻却满天飞,不难想象是另一方在借题发挥...... 粉丝出于对自家偶像的保护,很快就集中起来,先是开始逐渐降低CP粉话题的浓度,将更多话题引到江培风自身演技上,而这自然也让CP粉有些不满。 电影没上的时候怎么不立人设,现在票房爆了,就打算翻脸不认人? 还有气不过的粉丝将江培风过往几部电影作品剪辑出来:这就是被粉丝吹爆的演技?笑死,吃完红利就开始说自己是靠努力,又当又立你家强。 原本和谐的粉丝阵营,顿时成为战场。江培风人气高,粉丝数量更是比阮霁云多出数倍,她们很快冲击了阮霁云超话,攻击她炒作成性,阮霁云的粉丝自然不甘示弱,回怼对方过河拆桥。 一时间,拆CP的呼吁声不绝于耳。 江培风听到这些传闻时,已经在去往巴黎的飞机上。 她此行是私人行程,因此跟随的人并不多,大经纪一路陪伴在侧,将之后的安排一项项告诉她。 如今两边粉丝吵得不可开交,公司的意见是我们这边冷处理,等闹得没意思自然就会散了。马上六月金榕奖评选开始,要是负面声音太多,对后期宣传也会不利..... 江培风点点头。 她从跟阮霁云谈恋爱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在着手准备后路,在这个世界里,她们俩的身份都太过敏感,其实从最初她就应该克制住的。 拯救小白花的是她,但是稍有不慎,把她拖入深渊的也会是她。 只是在面对阮霁云那一刻,理智好像不翼而飞,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别让她哭。 江培风轻轻叹了口气。 经纪人看在眼里,再次问道:你真的都打算好了? 想好了。江培风说,等金榕奖结束后,我就公布正式转型做演员的消息,过几年慢慢再看往幕后走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多盯着点欢声那边的情况。 律师那边在商议最后的违约金额度了,提起这事,经纪人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欢声这公司也是够神奇,居然以给人家妈妈交手术费为条件,签了八年长约。小阮也是个傻孩子,根本不知道条款有问题。 早在《摘星之路》录制后期,江培风就授意自己的团队去接触欢声娱乐,想把阮霁云的合约买过来,等律师进场,才知道阮霁云当年签下的是一张多不对等的霸王条款。 她揉揉眉心:花钱如果能解决,那就花点钱吧,我这边要是不够,你再去找我哥要。 经纪人笑道:放一百个心,在压榨你赚钱的日子里,你表现还是挺好的,应该不至于还要闹到江总那边去打饥荒。等回国的时候,估计小阮的合同也该解决掉了。 ...... 在谁也没有预料的一天晚上,某知名狗仔公号发布了一则讳莫如深的信息。 《粉丝撕逼正主却在暗戳戳谈恋爱?周一相见!》 这条信息起初并未引起江培风粉丝的警觉,直到该帖被吃瓜路人转过一轮后,又补上一句关键信息新晋大女主演技是否骗过你了,直接指向江培风。 我去,连营销号都开始炒江阮CP吗?这买得也太没下限了吧?江培风的粉丝在群里说,看来阮霁云是铁了心要捆绑江江。 抱走江培风,《公主传奇》又美又飒,全能偶像欢迎了解一下。 江江独美,拒绝营销咖恶意捆绑。 收了欢声多少钱啊,她们要真谈恋爱我表演倒立吃自己! 在江培风粉丝的强大冲击力下,该帖迅速被举报删除,正当众人以为这场营销将要不了了之时,该公号愤然发声。 《不用等周一了,现在就见吧,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这次他们放出几张略有点模糊的照片,看拍摄场景应该是深夜,地点是阮霁云公寓停车场,她正从车上下来,而另一边应该也是个女人,戴着帽子和口罩,身姿窈窕。 这张照片立刻掀起一阵轩然大波,虽然仅凭画面中的场景,还不能完全断定照片中就是江培风,但粉丝们却有点不淡定了。 因为营销号的末尾写了一句这只是个开始,惹我不开心更精彩的照片立刻送上。 江培风是当红女星,阮霁云是新晋流量,这两个名字组合在一起,与同性相恋相提并论时,当夜就攻陷了微博服务器。 远在巴黎的江培风还没有及时得到消息,首当其冲受到围堵的人便成了阮霁云。 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连夜赶往她公寓楼下,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欢声上下管理者、经纪人的手机纷纷被打爆,全是质问该传闻真假的。 该热搜的轰动程度,不亚于当年影帝梁春被踢爆出轨小天后岑萌,甚至因为两位当事人是同性,在桃色新闻背后,更多了路人的谩骂指责。 这就是当今恶臭娱乐圈,两个同性搞到一起,呼吁国家出台封杀政策,不要再让青少年被荼毒! 一想到今年寒假时,还带女儿去看了江培风的电影,现在恶心得简直要吐了。 快封杀两个恶心同性恋吧!滚出娱乐圈! 阮霁云手机直接热得发烫,微博APP旁鲜红的提示数字一直跳动着,后来干脆化成...,然后自动关机了。 这次负面新闻的汹涌程度,比起之前穆青那则新闻,何止残酷百倍。 她被公司勒令半步不准离开公寓,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却依然避免不了听见楼下越来越激烈的喧哗声,镁光灯闪烁着,像一道道闪电。 闪电编织成雪亮的罗网,她就是落入网中那只动物。 70、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后来有好几次, 当阮霁云回想起这段时光时,恍然都如同一场模糊不清的梦。 好像有个人一直在她耳边说,你看啊, 这世界就是如此,上一秒还在爱你, 下一秒就迫不及待要抛弃你。 蓉姐眉头皱得很紧, 第三次问助理道:律所那边还没有新消息吗? 助理有点忐忑地握着手机:杨律说必须再跟老板确认一次, 但现在他们那位老板身在巴黎,这会儿还是半夜,所以暂时没能联系上...... 借口,全都是临阵脱逃的借口!蓉姐此时简直有点PTSD反应,自从上次阮霁云被爆黑料,紧接着合作方纷纷临阵倒戈后, 她对这种托词再熟悉不过,不是早说好赔完违约金就签合同吗,怎么现在又要请示了? 她懊恼地来回踱步,其实一开始当对方律师上门, 提出想买走阮霁云合约时, 欢声高层并不太情愿, 毕竟虽然他们没有在阮霁云身上投资太多,但肉眼可见她将成为一颗新星,为此双方在违约金上拉锯许久, 前不久刚谈定。 眼看就要签合同了,阮霁云又爆出负面, 还是爆炸性的同性传闻,那此时对方犹豫也是情有可原。 你说小阮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她按按额角,每次刚要有点起色, 就会传出一个负面,还一次比一次厉害,我带了这么多年艺人,真没见过这么让我跌宕起伏的。 助理刚想说话,手机又想了,她看一眼来电人,面色顿时严肃:是郦总..... 欢声传媒副总名为郦丽,早年也是网红出身,后来傍上金主给她开起这间娱乐公司,见蓉姐一行人走进办公室,她立刻说:那边还想要阮霁云的合同吗? 早上刚同步过对方律师......对方老板去巴黎了,因为时差还没联系上,说是让我们再等等。蓉姐将情况如实说出,果然看到自家老板皱眉。 我看这事多半要凉了。从昨晚到现在,我电话就没停过,全是打听风声的。丽姐道,她现在简直是个烫手山芋,我看不用等了,对方这时候犹豫,多半就是因为她的负面。 蓉姐想了想又问:江培风公司那边也一直没动静,这件事会不会只是个误会? 恋耽美 ——(52) 她们不是没联系过爆料方,但对方显然更青睐的目标是名气如日中天的江培风,只含糊不清地说拍到了更多照片,绝不是空穴来风。 狗仔你还不知道。丽姐叹口气,几张模糊照片,一段胡编乱造的文字,就敢说你乱搞同性绯闻,哪怕你最后拼了命,澄清这一切,人们也永远都记得,哦,她就是那个跟XX搞同性恋的人。 她的名字,将永远和一个污点连接在一起。 办公室陷入一片静默之中,蓉姐试探般问道:那...我们这边的公关,还要继续帮她反黑吗? 关于阮霁云合同的问题,因为尚未谈妥,欢声这边自然也没人想起要通知当事人,即使阮霁云此时已经小有名气,在场诸多高管心中依然把她当成可以搓圆捏扁的一个商品。 毕竟当初签下她的情况太特殊,蓉姐还记得那时未成年的少女满脸落魄,带着不安恳求让她参与直播。 后来才得知,阮霁云母亲生病要做手术,一家子连两万块手术费都凑不出来,小阮被打工地方的姐姐介绍,这才鼓起勇气找到他们公司,想应聘主播。 仅仅两万块钱,就买到她的八年人生。 丽姐此时打断蓉姐漫无边际的思绪,她用镶着水钻的指甲敲击着桌面:除了杨律这边之外,最近还有一家公司也在跟我接洽,想要签小阮...... 反正都是要把她转出去,你去跟这家也联系看看吧。 她交给蓉姐的名片上,赫然是一间业内名声并不算太好的娱乐公司,该公司以擅长炒作闻名,蓉姐眼神微黯,到底还是应答道:我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欢声家业小,像阮霁云这般三天两头闹出事来,他们着实承受不来,不如趁她还有点利用价值,脱手卖给更有信心运作的公司。 打定主意后,蓉姐起身赶往公寓,这次公寓楼下聚集的记者,比上次还多了许多,她好不容易才突破重围,艰难抵达阮霁云所在的房间。 公司这边......正在处理这件事。她看着面前形容憔悴的少女,心里多少有点不忍,小阮,你跟姐说句实话,到底是不是江培风那边.....骗你炒作...... 这件事来得太巧,虽然说阮霁云借由江培风的关系赚过关注度,但细究起来,以江培风的地位,她拉着阮霁云炒作的可能性并非没有。回想起在剧组时的那段时光,江培风对自家艺人,似乎确实有点太热情了。 阮霁云却只是摇头:蓉姐,这都是狗仔乱写,她没有跟我炒作! 自从这则新闻爆出,她还没能联系上江培风,但直觉告诉她,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她们的关系。 她只是个小艺人,但江培风不一样,她有那么多爱她的粉丝,她的电影马上就要拿奖,自己必须把这一切扛下来,千万不能让她因此受到影响。 蓉姐了然地点点头:你还是太年轻了,娱乐圈里哪有真友谊,无非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今晚有个酒会,你收拾好跟我一起过去。 酒会当然就是那家娱乐公司发起的,在跟对方联系之后,对方似乎对这桩满城风雨的绯闻毫不介意,甚至有些乐见其成般,提出想尽快和艺人见面。 当晚,阮霁云就在蓉姐安排下换上助理的衣服,被悄悄偷渡送出公寓,她先是被送到蓉姐早已安排好的另一处公寓,在这里由发型师和化妆师打扮后,这才重新出发,前往酒会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高端私人会所,门口保安验证过二人身份,这才礼貌让行。 等进入包厢后,阮霁云才知道今天晚宴的真正目的是为她转东家做准备,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她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坐下了。 ...... 她并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江培风也正心急如焚。 当地时间凌晨时分,经纪公司辗转联系上了远在法国的经纪人,她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当时便毫不犹豫起身,敲响江培风的卧室门。 她们正待在南法一处风景优美的庄园中,这里遍布着薰衣草田,日照充足,山脚下就是湖泊,澄澈如同天空倒影中的一面镜子,江培风刚买下这处庄园,两个人当晚就顺便住在这里。 眼下这则新闻已经把微博服务器撑爆了,到处都在讨论。大经纪言简意赅,见江培风表情越来越凝重,又补充道,我已经联系他们去定明天的机票...... 来不及。江培风说,我不在国内,估计所有记者都去小阮那边了,她那边不可能顶得住这个压力。 她边说边起身穿衣服,长发被顺手挽起,草草拢在脑后,她想了想报出一个号码:你给这个人打电话,问问现在申请私人飞机航线报备,最快多久能起飞? 大经纪脚步一顿。 好吧,自家艺人太有钱,有钱人说了算。 电话那头的人在接到需求后,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下来,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便传来可以起飞的消息,早已收拾完行李的大经纪和江培风开车赶到机场,很快就搭上一架等候在那里的湾流。 这飞机是江总的吧?大经纪跟着江培风这几年,对她家背景多少有些了解,只是江培风一直不愿意靠家里太多,反倒是勤勤恳恳工作,凭借实力赢得今时今日地位。 江培风点头,飞机上只有她们两个乘客,空姐在送上咖啡和点心后就退到准备间,默契地为她们留下工作空间。 先让公关去沟通狗仔,不管花多少钱,先把照片买下来。她思忖着可能的漏洞,律师跟欢声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小阮的经纪约得尽快拿到手才行...... 大经纪的手在键盘上飞速打着字,一边说:经纪约要不要略微等一下?有心查的话,可能会知道是你在买这个合约,媒体得乐疯了...... 炒作可以否认澄清,但江培风如果把阮霁云的合约买到自己的合作公司,那这件事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飞机引擎发出轻轻轰鸣声,江培风少见地沉默下来。 我怕我再不动手,她可能会先做出什么事......沉默许久后,她轻声说道。 她的小白花从来就不是个软弱的人,相反,她恐怕比任何人都执拗,在这个时候,估计她已经反过来想保护她,从而把自己放进危险境地中了。 我们的意见正是如此,绯闻这件事嘛,用更大的绯闻盖过去就没事了。酒桌上的男人露出笑意,满不在乎地说,阮小姐觉得呢? 阮霁云一直在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上好的巴卡拉水晶,盛满红色果汁,切面变幻出无数道棱面,被灯光折射出璀璨光彩。她刚才已经听懂对方的计划,对方公司有位主打男艺人,正在谋划一场翻红爆料,而她则正好适合。 没问题的话,明天一早就请阮小姐来我们公司,大家当面签合同。 碰杯的声音打破沉默,像碎裂满地的星光。 周围声音变得更大了些,潮水般堵住耳朵,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酒桌,又是怎样迷迷糊糊来到走廊上,四周景物摇晃着,像通往一条光芒万丈而摇摇欲坠的路,她刚想迈出脚步,手腕忽然被一个人抓住了。 江培风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狼狈的模样,头发没有吹好,脸上也没有化妆,她伸手抓着她的手,对她笑道:跟我走。 她开了辆黑色卡宴,不是熟悉的车牌,江培风把阮霁云塞进副驾里,径直绕到另一侧开车门:抱歉,我刚回来,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在这里,花了点时间...... 阮霁云满脸震惊:我不能跟你走!你这么一路过来,记者肯定会闻风而动,我们俩再出现在一起,那所有人都会去猜...... 猜测我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猜测我们终于成为万人唾弃的那种关系?江培风替她说完下半句,已经发动引擎,但我现在真的不能管这些了,我只想先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的两章是第70章和第17章(世界一番外), 17章是之前存的免费章,于是刷刷刷写了5000字, 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去看看,反正不要钱!(捂脸) 明日全文完结,感谢各位! 感谢在20210823 09:00:00~20210824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满目琳琅 25瓶;小白 20瓶;鹿仁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1、十八线糊咖爱豆X女团top 就像阮霁云所担心的那样, 即使江培风已经足够小心,还专门借了辆朋友的车,但她实在太出名, 并未挡住某些人爆料的热情。 她们的车刚驶入市区,身后便有车灯逐渐亮起, 阮霁云感觉到不妥, 从后视镜望过去。 那闪光她再熟悉不过, 有闻到八卦气息的狗仔跟上她们的车,车子还在一路向前飞驰,镁光灯遥遥闪烁,她们无处可去,像被困在用目光所围成的城池中。 我们不能再走了。阮霁云说,市区那么多交通灯, 如果停下来,就有可能被拍到。 她们俩同时出现在一辆车上,即使什么都没做,只要照片被发出去, 那么就会掀起另一阵舆论热潮。 江培风沉默地握紧方向盘。 手机铃声不断响起来, 交替出现在车厢狭窄的空间里, 她下定决心般转了个弯:我们先去鹿河广场,那边我有个熟人,你先到那里暂时避一下...... 她有太多话要叮嘱小白花, 比如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就跟别人签约, 又比如不能为了保护她,不惜用自己的名声当赌注,然而这些话实在太多太繁杂, 她只是说:阮阮,你相信我吗? 副驾上的人回以一个笑容:相信啊。 不仅是相信她那么简单,无论千山万水,前方荆棘遍地,她也愿意同她闯过去。 两侧路旁的景色飞快向后倒去,在一个十字路口江培风抓住红绿灯变灯的瞬间机会,率先冲过路口,拐进一条小巷里。 那是一条紧邻大马路的巷子,巷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见她们的车过来,迅速按下手中的控制器,巷子里一扇铁艺雕花的大门无声开启。 你在这里躲一会儿,这是私人地方,狗仔不敢靠近。她们甩开狗仔的地方并不远,必须尽快再出去,江培风边说边跳下车,走到阮霁云所在的一侧。 她亲自替阮霁云开车门,目光在她身上停住:乖,在这里等我。 阮霁云也跟着下了车,她们所在的这个院子很大,三层高的木制小楼被掩映在层层竹林间,一座雕着牡丹花的照壁立在楼前,显得格外气派。而站在一旁的人穿着身白色唐装黑长裤,像是某位管家。 时间紧迫,江培风没有再多言,转身便准备重新出发。 然而阮霁云动作比她还快,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身形一闪,已经先她一步拉开车门:你留在这里,我开车走。 她边说边往车里钻,江培风哪里肯让她涉险,急得一把拉住阮霁云:你开什么开,那些狗仔为了拍到照片,恨不得命都不要了,你还往上凑! 那你去,不是更危险吗?阮霁云难得固执地寸步不让,拍到我不算什么新闻,如果你被他们拍到,他们更不会放过。 停在车门前的两只手,执拗地彼此较着劲,忽然阮霁云手一松,趁江培风不备钻进车里,抬手就要关车门。 不行!脑海中像是有一道电光滑过,江培风拼命去拉车门把手,她用的力气太大,指甲划在车身上,发出一声尖锐刮擦声,指尖旋即涌出血痕,但她没有在意,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在车门处。 不能去!她眼前景色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大脑中也像塞满了棉花,变得格外混沌,但她依然拉着车门,重复道,不能去,你不能开车过去....... 她听见阮霁云焦灼的声音,遥远又贴近:为什么? 为什么呢?江培风有点想不起来了,四周像是烧开一锅沸腾的水,不断有气泡破裂的声音炸响,她看着阮霁云的面容渐渐模糊,好像与她隔着千山万水般的距离,她喃喃重复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因为你会出事! 因为你只要开车出去,就会在路口遇到追上来的狗仔们。 你开着车一路向前,路上到处都是刺眼的车灯,你很着急,你想摆脱这些如同跗骨之俎般的跟随者,前方的红灯骤然亮起,但是你忘了要踩下刹车,然后,从右侧路上传出尖锐鸣笛声....... 车子侧面传来剧烈撞击感,你会看到车窗玻璃,以一种极慢极慢的速度碎裂在眼前,而你的意识也会跟着飘起来,所有声音、所有影像,都会脱离你的脑海,就像被人按下一枚关机键。 就像是,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的某个场景一样。 恋耽美 ——(53) 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她浑身剧烈颤抖着,所有景物都在摇晃扭曲,她看不清她的阮霁云了,她听不见她的声音,握不到近在咫尺的那只手。 我想起来了.......江培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洞穿了,浑身血液都像凉透了般,她怀揣着巨大的痛楚,喃喃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当时...就是这样被撞上去的...... 呼吸里被揉进一把沙砾,碾压着胸腔发出粗粝钝痛,她艰难地转过头,试图再次握住那双手,喉咙间再度被鲜血的腥味填满,太痛了,浑身骨头被一寸寸碾碎了的那种痛重新被回忆起来,她无声地张开嘴,想要再叫一次那个名字。 我的阮阮。 ...... 玉成高级私立医院,VIP病房。 几个小护士走过这片病区时,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 今天阮小姐也来了,她看着比上次又瘦了许多诶。 阮小姐对江小姐真的好好哦......明明工作那么忙,还坚持每个礼拜都来看她,这都三年多了吧?可惜江小姐一直醒不过来...... 就这样,粉丝还是坚持骂她杀人犯...... 谈话声被压得很低,其实病房里的人根本不会留意到,阮霁云坐在病床前,轻轻握着江培风的手,她目光专注,仿佛病床上的人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三年又七个月。 自从那场车祸发生后,已经过去三年又七个月。 阮小姐,今天下午彗星计划的治疗舱监测到江小姐的各项数据发生剧烈波动,应该是我们的精神波刺激到了她的深层意识,或许可以尝试唤醒她......傅博士站在她身后,等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时至今日我仍要重申,彗星计划是个实验项目,医学不是奇迹本身,所以你需要对结果有心理准备。 阮霁云点点头,她已经站起身来,房间里除了病床外,还有一座像是生物舱般的白色仪器,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仪器前,护士上前开始替她接入神经线。 我知道医学不是奇迹,但是我相信她,她对着医生笑了笑,她说让我相信她。 这项治疗起初并未得到江家人的支持,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她一边承受着粉丝铺天盖地的谩骂攻击,一边坚持探访江家人,请求他们同意让她试试唤醒江培风,一直到半年前的某天,江培风的哥哥,那个看起来严肃而沉默的男人终于松了口。 她得以申请成为彗星计划的实验者。 这是一项前沿的生物意识波治疗计划,对于植物人和某些深度昏迷的病患,通过模拟脑电波形态,深入病人的潜意识中。 江培风又一次进入那间满是电子屏幕的白色房间里,只是这次她的情绪要激动得多。 所以你并不是什么系统,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还是说我没有死,只是失忆了?她焦灼地发问道,阮霁云呢?她怎么样了。 系统没有回答她,正当她等得有些烦躁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 你想起来了吗?那是阮霁云的声音,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传入脑海中,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江培风,我等你好久了。 我已经等了你好久,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这声音宛如一道久违的光,江培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对不起。她说,我太笨了,这么久才想起来。 她叫江培风,十九岁那年,因为对舞台的热爱,她说服家里人同意她去参加一次选秀。 然后她在那里,遇到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选择她的那位导师,名叫阮霁云,当时她已经是一个当红女团的队长,在节目中,她们有了精彩的合作舞台,即使明知偏心可能损害自己的形象,阮霁云还是把所有的速通卡都投给了她。 后来她开始追求她。 爱这种事,根本就无法被掩藏,她们悄悄相恋了,藏起所有秘密,只敢在最夜深人静的时候,对彼此诉说思念。 阮霁云为了她,选择放弃如日中天的偶像事业,转而向大荧幕寻求发展。而她也在积极准备赴法国攻读电影导演专业,打算以一种伤害最小、最潜移默化的方式淡化她们恋情造成的影响。 然后呢?然后就是猝不及防的恋情曝光,铺天盖地的谩骂攻击,那天她们的车被狗仔疯狂追踪,为了不被拍到同框,她做出一个后悔终生的冲动决定。 没想到就这样出了车祸。 难怪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想不起来。她苦笑一声,原来那是我们唯一一次合作的电影,当时CP粉多爱我们啊,我是女将军,你是小公主,我们还一起偷偷把同人图打印成册收藏起来...... 我跟你一起回过你的家乡,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上完高中后,就被家里强迫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因为家里的钱要留给弟弟上学。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要是早一点,也许我就能遇到那个叫阮霁云的少女,告诉她不要害怕,以后她一定会得到这个世界上所有最好的爱。 有一次你去巴黎拍广告,你扮演一个民国大小姐,造型特别美。我混在游客中假装不期而遇,我们偷了三天假期,跑到南法郊外看薰衣草,你说以后能在这里买个房子该多好...... 江培风越说越多,她轻轻捂住脸:我真的去买了那栋房子,还没来得及给你看呢。 她感觉到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逐渐笼罩住整个思绪。 想起我,然后,醒过来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病房里始终静悄悄的,只有生物舱的呼吸灯,宛如一颗暗夜中长明的星辰,一言不发地闪烁着、闪烁着....... 东方渐渐亮起晨曦,阳光自云层中慢慢透露出来,将熹微的光洒入室内。 阮霁云被人从生物舱中扶出来,长期用生物电连接自己的大脑,其疲惫程度不言而喻,然而她却从不肯放弃,就这样白天工作,晚上来医院,将自己当成信号连接器,坚持不懈一次次接触着昏迷不醒的江培风。 她额上汗水涔涔,眼睛却一眨也不眨,执著地望着病床上的人。 一秒、两秒、三秒....... 病床上的人,似乎短暂地动了动睫毛。 阮霁云唯恐是自己看错了,她屏住呼吸,越发紧张地盯住江培风的眼睫。 这次她没有看错,那双密长的眼睫又轻轻颤了一下,紧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们在静寂的晨光中,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江培风觉得自己如同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漫长到她不知道走过多远的路,路上风景沉默地掠过,她只记得自己要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那里有个人在等她。 久违的声带振动,让开口第一句话变得非常困难,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柔和些,朝着面前的人露出一个笑容。 又见面了,我的......阮阮。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话很多的作者最后一次在这篇文写作话啦~ 有点舍不得。 2021年,6月21日,我发布小白花这篇小说,到今天为止,已经过去两个月。 感谢各位小天使一路支持与鼓励,因为有你们存在,我才能坚持每天早起,然后在电脑上敲下这些字。 我们一起,经历了签约、入V、完本的全过程,也算共度了一段彼此的人生。 现在终于可以解锁最后一项成就: 这本书截止到今日的全部收入,将捐赠给华坪女中, 感谢各位订阅和打赏过的小天使,这是你们带来的爱。 同时也想说明一下,这个决定源自本文创作时的初衷,我想写一个女孩帮助女孩,读书求学,看到广阔世界的故事,正好入V就觉得这笔钱用在这里很有意义,没有任何其他目的(作者只是个普通作者,这也只是个偶然举动)。 之所以希望看到本章的订阅读者知晓,因为这是属于我们共同的时光和故事~ 九月末开新文,希望有缘再与各位相见。 愿你们人生有爱,自由快乐。 72、百年情书 01 阮阮要开演唱会了! 看到这条消息时, 小桃正在幼儿园门口排队等着接女儿,小雨淅沥沥下着,她一手撑着伞, 另一只手艰难地打着字。 天啊!有生之年系列!自从那件事之后,阮阮都有好几年都没回国了......5555好想女儿啊! 这个粉丝群是七年前建的, 那时候大家聚集在一起, 每天不停聊着关于偶像的事, 度过了无数个漫长的夜晚。 后来那件事被爆出,很长一段时间里,阮霁云三个字如同毒瘤,一旦提及后面总会跟着疯狂的攻击,粉丝们为了保护她,不得不沉默下来。 听说是个小型演唱会, 不知道能不能抢到票,我得再练习一下暌违多年的章鱼手速! 小道消息,这次演唱会是为了《平权宣言》项目筹款,风云霁会CP粉狂喜! 悦耳的音乐声打断小桃的思绪, 幼儿园的铁门打开了, 穿着白色园服的小朋友手牵手排着队走出来, 小桃赶紧放好手机,朝女儿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条久违的信息到底影响了心情,等丈夫下班时, 发现桌上多了道红烧排骨。 妈妈今天遇到什么好事情啦?他一把抱起玩积木的女儿打听道。 小桃笑盈盈地将菜放到桌上:我的偶像要开演唱会了!老公...我想去看...... 那个叫阮....什么的女明星对吧?丈夫回忆一下,不是说去国外了么?可以呀, 到时候你提前说,我让妈去接小云放学。 他很少看到妻子露出这种小女孩般的情态,他们相亲认识那年, 妻子表现得很温柔大方,婚后生活也很温馨,但这还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接近了某个他不曾亲临过的,她的少女时代。 阮霁云这场演唱会并未公开发售门票,而是通过《平权宣言》基金会的网站进行摇号,所有收入都会捐献给该基金会,作为申请国内立法的活动资金。 小桃为抢到票,几乎动用了所有亲朋好友的关系,挨个拜托他们注册基金会网站,结果还差点闹出乌龙,她七十五岁高龄的姥姥颤巍巍打来电话:桃桃......有什么事,你先给姥姥说,可不要告诉你妈妈啊! 老人家不太弄得懂,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为什么想要结婚?这不是乱套的事情吗?但对孙女的保护占了上风,她犹犹豫豫地问:难不成你喜欢女的? 小桃哈哈大笑:不是我,是我崇拜的明星,她喜欢女孩子。姥姥,她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但是因为她喜欢女孩子,所以很多人骂她.....我想支持她...... 她的眼前忽然有点模糊,声音也不知不觉变得哽咽起来,仿佛又看到网上铺天盖地而来的骂声,她们不管怎么努力反黑,也盖不掉这些声音,反倒是后来,一个个账号被封禁,她们发不出声音,只能默默注视着屏幕那端的人。 最严重的一次,是某个颁奖礼红毯,有黑粉趁乱混进人群中,冲着刚走上红毯的阮霁云泼了一瓶早已准备好的红油漆。 那天她正在电脑前看直播,被突如其来的画面吓了一大跳。阮霁云穿了身白裙子,那红漆泼在上面,像一道道刺目的血迹,她看到阮霁云低下头,让助理帮她擦着脸上的印记。 然后她继续迎向镜头,露出一个熟悉而甜美的笑容,就这样穿着那件狼狈不堪的礼服,走完了整个红毯。 从头到尾,她一点软弱的表情都没有表露过。 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电话那头姥姥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桃桃啊,姥姥是搞不懂年轻人的事情了,但是你记住,无论如何,这世界上还有人爱着你。 还有人爱着你,所以前路就算很艰难,也要走下去。 演唱会当天,小桃早早拜托婆婆帮忙带孩子,独自乘车去高铁站与朋友汇合。 都是曾经后援会的伙伴,如今青涩少女褪去稚嫩,只有眼神依旧流露出昔日光华。 那是一个规模不大的体育馆,也没有太炫酷的舞美,蓝色追光从钢架上垂落,笼罩着当中那个纤细身影。 小桃不记得那晚自己哭了多少次,手中的荧光棒如同年少时一般热情挥舞,耳畔回荡着众人大声合唱的歌声。 恋耽美 ——(54) 在安可环节,阮霁云忽然将食指放在唇间,对她们俏皮地做了个嘘的口型。 我有个特别的安可要送给你们,但是你们得保证不要叫太大声。 灯光里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早已从偶像转到幕后,去法国读电影学院的江培风。粉丝们尽管在心中隐约有期待,但看到正主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尖叫起来。 这不是合作,这是狗粮!阮阮你可太坏了! 这是带着女朋友来给我们看吗?我们同意的! 台下的粉丝还在大声呐喊着,台上两个人相视一笑,同时举起手中的话筒。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way up high... And the dreams that you dare to dream really do come true... 02 有好几年时间,阮霁云和江培风都住在南法乡间的一栋别墅中。 一方面是江培风在巴黎上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阮霁云的身体不太好,住在风景宜人的乡下,有助于调整心情。 最初的那些年,网络上恶意铺天盖地,江培风在家人安排下退出台前的全部工作,转向幕后发展,而阮霁云则还在坚持拍电影。 只是她能接到的片约到底窄了很多,而在江培风治病的那几年,繁重工作和心理压力,让她患上严重神经衰弱,于是江培风身体康复后,第一时间就带她出国调养。 此次回国,也是经过谨慎考虑的结果。随着时间变迁,舆论环境慢慢开始松动,性取向不再是一个避之不及的话题,而与此同时亚洲其他国家,也纷纷高举彩虹旗,开始为同性伴侣争取权益。 七年后,国内出现第一个《平权法案》基金会。 江培风和阮霁云受到基金会邀请,成为该项目的公益代言人。 她们回到国内,继续各自的事业,虽然难免遇到许多困难,但好在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一年后,阮霁云接到大导演颜笙邀约,出演她的新作《琥珀桥》。 那是一部讲述女性成长的影片。阮霁云饰演的画家程亦桥,是个大家族出身的反叛女青年,她一生致力于追求纯粹艺术,莽撞天真的个性让她不能讨好这个社会,磕磕绊绊潦倒半生,在死之后,人们在她的阁楼上发现了这位女艺术家的惊世才华。 这部电影摘得当年影展桂冠,评委会力排众议,将影后颁给阮霁云,虽然电影后来在国内受到一部分人的恶意攻击,只上映九天就被迫下线,但这并未影响它成为一代经典。 这也是阮霁云的第一个影后奖项,那之后,她又陆续出演了许多影片,塑造了一个又一个经典的角色。 新的风向,终于吹入古老沉睡的窗棂。 03 亲爱的霁云, 见字如晤。 转眼间,你我已经相识十七年。十七年光阴,足够一位稚子成长为人格独立的大人,但代入到你我之间,却感觉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我依然清楚记得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那天练习室空调坏了,三十多个人挤在一起,情况更是恶劣,然后,忽然间,你走了进来。 明明那么热的天气,只有你像一道月光,有种干净的凉意。我自私地想把这一次会面单独收藏起来,作为我个人的回忆。 那是第一次,我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只需一见,我就知道你的未来将和我有关。 在训练室的日子,变得让人期待起来。你那时已经是个明星,却还像个小女孩,喜欢趁经纪人不注意,悄悄往嘴里迅速放一颗糖,边嚼边警惕地四处张望,好像一只小仓鼠。 你其实也很怕疼,但是只要音乐声响,你总会在镜头前露出笑容,从不懈怠,只有一次你大概实在是累极了,在灯光照不到的后台,悄悄地、把高跟鞋脱了下来。 你就那样赤脚在地上站了五分钟,当时你应该很快乐,因为你脸上的表情太生动,就像做了坏事没被发现的小孩,但是我发现了,嘘,我会替你保密.....很久很久。 我还见过许多个不同的你,因为背台词压力大而悄悄抹眼泪的你,因为读到粉丝来信害羞得双颊泛红的你,还有被我亲到时,又漂亮又温柔的你...... 霁云,关于爱,我时常不知该如何提起,但是回想起来,我们相处的每分每秒,其实都是爱。 我曾经读过一句台词,台词中说:从来未有一种爱意如我这般,恨不得明早起床时,就已经老了八岁。 我们会在每个新年交替的夜晚,写下新年的愿望; 我们会去所有美丽的地方旅行,拍下合照; 我们也会争吵,但是请务必尽快和好,很简单,抱一抱就算和好; 我们或许会有孩子,或许不会有,但无论如何,我们总是幸福的。 希望直到生命最后,我们仍然相伴,回望过去,然后说:这是简单却又美好的一生。 江培风,写于7月16日,栀园婚礼前夜。 摄影机安静地工作着,将镜头对准屏幕前那位身着白色礼服的美人,美人手持信笺,读得很慢,而台下观众也都安安静静地听着,久久没有声息。 直到钢琴音乐声缓缓响起,台上和台下的人才恍然回神,随即报以掌声。 这里是《电影人的情书》七夕特别节目,这封情书来自著名导演江培风,江导演的时代距今已经过去一百余年,但是这封信中的情谊,今日读来,仍然让人感受到其中深情。 主持人微笑着说道:我们同时也感谢陆影后,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与我们共度。 导演喊出cut,现场气氛瞬时一松,工作人员上前收拾东西,而刚才还站在台前的女明星,早已匆匆解下麦克风,交到助理手中。 她顾不上与更多人打招呼,而是转身朝安全通道另一头跑去,在那里站着另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见她跑过来,笑着回转身。 小心别摔了。甄臻伸手将妻子抱住,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咦,怎么哭了? 太感人了。陆嘉人吸吸鼻子,一百年前的情书啊,老婆你知道吗?在那个时代,法律甚至还根本不承认她们的爱情! 她的伴侣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嗯,那时法律还不承认。 但是,你知道的,爱哪里需要立法才能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番外完结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女性。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