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丫头》 第1页 [GL百合] 《疯丫头》作者:fly文【完结】 文案 农村丫头x插队女知青 苏鸣歌穿书了,原主就是一出人间惨剧!高中毕业下乡插队,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干繁重的体力活,还被一同下乡的男友戴了绿帽子! 小三是村里的村花,和渣男狼狈为奸,抢了原主上大学的名额,还联手杀了原主。渣男和小三返城,一个上了大学,一个做起生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直到原主父亲彻查此案,才将渣男和小三绳之於法,还原主一个公道。 苏鸣歌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轨迹,还要手撕渣男,脚踩小三。 在和小三的较量中,苏鸣歌慢慢发现,这位“小三”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心机毒辣,反而有些傻乎乎的,甚至缺心眼!在她的谋划下,“小三”俨然成了她的小丫鬟,帮她干农活、给她洗衣做饭,苏鸣歌只需翘着二郎腿躺在炕上,每天过得滋润又舒坦。 就在她设计把“小三”嫁给村里的家暴男时,苏鸣歌蓦然醒悟,原来所谓的小三,觊觎的从来都不是渣男,而是她这个女人!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穿书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鸣歌、崔小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情敌喜欢的是我?! 立意: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的力量 第1章 千不该万不该,苏鸣歌不该翻开那本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故事会》,苏鸣歌穿书了,而且还是一本年代文,故事中的女主惨的一批,70年代下乡插队,吃不暖穿不暖,每天干繁重的体力劳动,这些倒还罢了,还被一同下乡的男友戴了绿帽,小三是个农村丫头,不仅抢了女主男友,还和渣男联手杀了女主,冒名顶替女主上了大学,最终狗男女上大学、分工作、分房子,生活得逍遥自在,直到女主父亲恢复工作,调查女儿的案件,才将小三和渣男判了刑,还了女主一个公道。 苏鸣歌看完故事骂骂咧咧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竟然成了倒霉蛋女主,一边的男友正和和狐狸精调情呢! “小风,你多吃点,今天辛苦了!”赵林安把一块玉米面馍馍递给崔小风,崔小风不客气地接下,三口两口全塞进嘴里。 “林安哥,你也多吃点,”崔小风拿起两个馍馍,自己一个,给赵林安一个,两人相视一笑,高兴地吃了起来。 苏鸣歌眯着眼睛偷看两人,那男的就是原主死乞白赖倒追的赵林安,他虽然坐着,依然可以看出四肢修长,身材健硕,他的皮肤很白,五官俊朗,一道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放到穿书前,是可以出道当爱豆的长相,怪不得把原主迷得五迷三道。再看崔小风,书里说崔小风柳眉星眼,绛唇贝齿,两根黑亮的麻花辫,除了皮肤有些黑,活脱脱的一个美人坯子。两人坐在一起,倒真应了郎才女貌这个词,只是这对狗男女做的事太卑鄙,皮囊再美,也不能抵消苏鸣歌对他们的恨意。 崔小风吃了两个馍馍,又伸手拿了第三个,眨眼功夫,第三个也要下肚了。 “你是猪吗,这么能吃!”苏鸣歌突然开口说话,突然吓得崔小风一个激灵,嘴里的馍馍卡在嗓子眼,噎得她翻白眼,赵林安忙给她递水,崔小风喝完水对着苏鸣歌嚷嚷:“我就吃,是林安哥让我吃的,你管不着!”崔小风抓起簸箩里的馍馍,一个个都咬上一口,仰着下巴向苏鸣歌挑衅,模样极是张狂。 “野丫头,没家教!”书中原主对崔小风很好,给她送洗发膏和香粉,但崔小风恩将仇报,百般挑衅原主,苏鸣歌来了,绝不会仍由她这么欺负下去。 “清歌,你醒了,退烧了吗?”舍友孙新芳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小风,你娘喊你回家呢,你还不走?” “小风,走,我送你。”赵林安白了一眼苏鸣歌,起身出了门。 崔小风一手抓了一个馍馍,还往她的大红袄口袋里塞了一个,恋恋不舍地离开簸箩,对苏鸣歌做了个鬼脸。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苏鸣歌说着就要下炕,被孙新芳拦住,“别闹了,赶紧吃饭,生病了还不消停,明天还得上工呢!”她递给苏鸣歌一个馍馍,盘腿坐在炕上吃了起来。 苏鸣歌正好也饿了,吃惯了精米细面,猛地吃一次玉米面馍馍,还别有一番滋味。苏鸣歌吃了一个,没够,伸手又去簸箩里拿了一个。 孙新芳掀开炕头的土灶,吃了一惊,“我刚做的一锅馍馍,怎么就剩这几个?鸣歌,你吃了几个?” “这是第二个。”苏鸣歌摇摇手中吃了一半的馍馍。 孙新芳扳着指头算,“你吃两个,我吃一个,锅里还剩六个,我一共做了十七个,这么说赵林安一个人吃了八个?” “他好像就吃两个,那个臭丫头吃得多。” “你就知道护着他,以后有你受的!”孙新芳气呼呼地把锅里的馍馍全都捡进簸箩,“不过了,今天使劲吃,还省什么啊,人家一顿吃了我两天的口粮,我在这省吃俭用的,图什么啊!” 苏鸣歌被孙新芳突然的脾气弄得手足无措,“你怎么了?我没护着他,他真的只吃了两个,都让那个崔小风吃了。” 孙新芳看了苏鸣歌一眼,“我就不明白赵林安哪好了,就一个小白脸,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你图他什么啊?当初要不是看你家里条件好,他会跟你在一起?现在苏伯伯没了工作,你看他对你什么态度,就你把还他当个宝贝似的供着!” -- 第2页 孙新芳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书上说孙新芳是原主的高中同学,多次提醒原主不要信任赵林安,可惜原主猪油糊了心,爱赵林安爱得死心塌地,最终酿成悲剧。孙新芳的结局也很惨,为了回城的名额,向公社领导献身,离开水洼村时已经有了身孕,后来在一个小诊所打胎出了事故,子宫被摘除,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正说着,门帘掀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苏鸣歌不禁打了个寒颤,赵林安扔在地上一包东西,“我衣服脏了,你赶紧给我洗了,明天我还要穿。” 苏鸣歌看着赵林安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一股火气窜到脑门,“你自己有手有脚凭什么让我给你洗,你以为你是谁啊,把你的脏东西拿回去,别在这碍老娘的眼。” 苏鸣歌此言一出,孙新芳和赵林安同时惊呆了,“你说什么?苏鸣歌,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是,我脑子被你踢了。” “鸣歌,”赵林安的语气软了下来,“你还在生小风的气?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嘛,是她缠着我,咱们是外地人,得罪本地人不好,乖,快帮我把衣服洗了,要不明天没得穿了。” 赵林安能说会道,特别会哄女孩子,原主就是这样被他骗得团团转,苏鸣歌可不吃这一套,“赵林安你少跟我花言巧语,以前是我瞎了眼,拿坨狗屎当宝贝,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我一拍两散,互不干扰。” 孙新芳在对面高兴地差点鼓起掌来,赵林安瞪了她一眼,“孙新芳,肯定又是你在背后嚼舌根子。苏鸣歌,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有完没完,别作了行吗?” 苏鸣歌冷笑一声,“谁作了,我说得很清楚,分手,你听不懂吗?” 赵林安“霍”地站起来,“你要跟我分手?想得美!当初是你哭着喊着要跟老子处对象,要不是看在你爹是校长的份上,我会搭理你?你爹下了牛棚,老子跟你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插队,现在你想把老子甩了,做梦!” “你!”饶是苏鸣歌比原主多了几十年的阅历,也被赵林安的话惊呆了,“渣男,不要脸!” “我就是不要脸,在这鬼地方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还要什么脸啊,你好好伺候老子,等老子以后回城了自然甩了你,你要是现在敢有二心,老子弄死你!”说完,摔门离去。 苏鸣歌的心砰砰跳着,赵林安狠毒的眼神让她害怕,她想起书里描写的场景——崔小风把她带到枯井冢,突然,斜刺里跑出来一个身影,那人将她推进一座枯井中,苏鸣歌正要呼救,一块石头迎面而下,正好砸在她头上,黄土接连落下,上面的人要将她活埋在这枯井里! “小风,你干什么?快埋!”正是赵林安。 原主被这样在枯井中活活闷死,杀人凶手赵林安和崔小风逍遥法外,这一世,她绝不会让同样的惨剧上演。 孙新芳兴奋地抱住苏鸣歌,“谢天谢地,鸣歌,你终于开窍了!那个王八蛋,早该蹬了他!不过你是认真的吧?可别今天说分手,明天又哭啼啼求他和好。” “放心吧,我苏鸣歌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了,从此赵林安在我眼里就是一坨屎。”苏鸣歌伸个懒腰,推门走了出去,她要看看新生活的环境什么样。 刚走出去,右边墙上闪过一个黑影,“谁?”苏鸣歌跑过去,站在一堆柴火上往对面院子里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孙新芳问。 “我看到有个人影偷窥咱们,会不会是小偷?” “不是小偷,是小风,她没事就趴在墙头上看,你之前不总说她在偷看赵林安吗?” 苏鸣歌沿着整个院子走了一圈,这里是水洼村大队部,因为没有多余的房子安置下乡知青,就让他们住在了这里。苏鸣歌、孙新芳和赵林安是一个学校的学生,一起分到水洼村插队,大队部从东到西五间土坯房,东西两间是空房,分别当作男女宿舍,中间三间留作会议室。崔小风家跟大队部就隔了一道墙,紧挨着女宿舍,看来崔小风对赵林安是真爱,大冷天也也要站在寒风中看情郎。 一阵风吹来,苏鸣歌冷得打了个寒战,眼下正值冬天,天黑得很早,孙新芳崔苏鸣歌赶快睡觉,第二天天不亮就要上工,苏鸣歌躺在炕上,感叹一番无常的命运,很快就睡着了。 第2章 第二天鸡叫三遍,孙新芳就催苏鸣歌起床,“别睡了,上工要迟到了!” “天还没亮呢,”苏鸣歌看了眼窗外,乌蓝蓝的一片,凛冽的北风呼呼吹着,她往被窝里缩了缩,“我不去了,你给我请个假!” “你当赶集呢,想不去就不去?杨德广本来就对咱们有意见,再被他抓到把柄,又该挨骂了。” 苏鸣歌不情不愿地起来,杨德广她有印象,是村长的堂弟,是村里的第四生产队的队长,在村长面前唯唯诺诺,在村民面前重拳出击,典型的狗腿子。 村口传来几声上工哨,苏鸣歌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出门了。推开门,一股冷空气袭来,身上那件军绿色棉袄一点都不抗冻,一会儿功夫,苏鸣歌全身上下凉透了。东方那间门也开了,赵林安袖着手走出来,看到苏鸣歌,脸色一冷,自顾自往外走。 苏鸣歌在心里骂了一句,“什么玩意,还把自己是宝贝,可惜苏鸣歌再不会供着你了!” -- 第3页 苏鸣歌挽着孙新芳走到大门口,看到崔小风正一脸甜笑和赵林安说话,崔小风看到苏鸣歌出来,笑得更甜了,声音也更加腻歪,“林安哥、林安哥……”听得苏鸣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目不斜视,拉着孙新芳匆匆从两人身边走过。 “哎,苏大小姐,你咋了?”崔小风扯着嗓子问。 “什么我咋了?” “我跟林安哥说话,你咋不生气?” “你爱跟他说话就说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以前每次都气得跳脚,哦,我知道了,”崔小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肯定是装的,心里气得不行,恨不得打我骂我,还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是不是?哈哈,我就知道,气死你!气死你!” “林安哥,我带了我娘娘腌的萝卜条,可好吃了,晌午分你吃!”崔小风摇着赵林安的胳膊,捏着嗓子嗲嗲地说,“就给我的林安哥,其他人想都别想!” “小风,你真体贴,别某些人强多了!”赵林安意有所指。 苏鸣歌看着崔小风做作的样子,在心里默默骂了她一句:“缺心眼!” 苏鸣歌故意走得很慢,不想看到那对狗男女在她面前秀恩爱,等她们来到村口集合处,村民们已经到齐了,一个穿着黑棉袄头戴雷锋帽的干瘦男子吹响哨子,“哎呦,这是哪家的大小姐来逛庙会了,走得慢慢悠悠、不紧不慢,祖宗诶,整个生产队都在等你俩,能不能走快点?这一个个小脸长得雪白,脸皮咋那么厚!” 村民中爆发出阵阵笑声,其中崔小风的笑声尤其嘹亮,杨德广继续说:“崔小风,你也别得意,你天天跟着那两个大小姐屁股后头,革命积极性严重下降!” 冬天是农闲季节,地里没什么农活,今天大家的工作是挖河,水洼村地处北方腹地,缺水问题十分严峻,尤其春夏时节,常常十天半月不见一滴雨,庄稼干旱,收成就减产。为此,公社号召各大队积极挖河修渠,把外面的水引进来,不就有水了吗? 村长杨德民响应号召,带领各生产队队长勘察地形,一天功夫,就确定了河渠位置,先绕着水洼村挖一圈,再从村口一路向西挖,跟后洼村的河道汇聚。 水洼村四个生产队,一个队负责一条河道,苏鸣歌所在的第四生产队被配到西边道,杨德广为了早日完成任务,在村长面前邀功,给每个人划定了固定长度,不挖完不准下工。 原主身子骨本就弱,再加上苏鸣歌这个娇滴滴的灵魂,几锹下去,手心就磨出了血泡,孙新芳跟她半斤八两,铁锹都用不灵活,两个欲哭无泪,今天怕是下不了工了。 这时,杨德广转悠到两人身旁,“哎呀呀,你们这些城里姑娘,就是中看不中用,细胳膊细腿的,连个铁锹都拿不稳,赶明儿我得好好训练训练你们,看什么看,赵林安,你也一样,男子汉大丈夫,比个娘们儿都娇气!” 赵林安虽然是个男人身,但长得白白嫩嫩,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也没比苏鸣歌强多少,丧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挖着土。 到了下午,一些干活快的村民差不多挖完了,一个个心照不宣地放慢速度,这种集体劳动,最忌讳冒尖儿,自己提前干完活儿坐在一旁休息是要挨骂的,帮别人干又不情愿,索性估摸着下工时间慢慢耗,到点完工最合适。 有一个人是个例外,呼哧呼哧老黄牛似的干个不停,那就是崔小风,苏鸣歌都看呆了,她一个小姑娘,哪来那么大力气,别人三四锹装一篮土,她都是两锹一篮,堪比一个壮年汉子。 崔小风挖完自己的河道,扛着铁锹走到赵林安旁边,“林安哥,我帮你!”赵林安在苏鸣歌右边,崔小风站在他们两中间,往手心吐了一口吐沫,抓着铁锹埋头苦挖起来。 苏鸣歌注意到,崔小风干起活来就像一头蒙了眼的驴,啥也不顾,只管一锹一锹往下挖,苏鸣歌悄悄把分界的灰印儿蹭了,有意引导崔小风往左便挖,眼看她下一锹就挖在自己边界,苏鸣歌满心期待着,崔小风突然收回了铁锹,看着苏鸣歌笑嘻嘻地说,“差点过界了,要是挖到你那边,我可吃大亏了!” 崔小风替赵林安干完,也不走,拄着铁锹看苏鸣歌的洋相,“哎哟,使点劲儿啊,你是不是没吃饭。” “这城里的的大小姐就是不行,饭没少吃,咋就不出活儿呢!” 苏鸣歌狠狠瞪了她一眼,崔小风笑得更得意了,“看来今天有人不能下工喽,大冷天我们都钻被窝睡觉了,还有人在工地上干活,真可怜!” 在崔小风的嘲讽下,苏鸣歌心里憋着一口气,天色黑透时,终于完成了任务,她全身都要散架了,坐在地上喘气,久久不能起身。 她和孙新芳在堤坝上歇了好久才回过劲儿来,干了一天活儿,出了一身的臭汗,苏鸣歌感到浑身上下都黏糊糊的,她可受不了这种感觉,问孙新芳怎么洗澡。 “姑奶奶,都累成这样了,你还有力气洗澡?” “不行,必须要洗,不然我会被自己臭死的。” “那你自己洗吧,我要回去睡觉了,对了,水缸里的水不多了,你要洗澡自己去井里挑水。” 孙新芳回去,胡乱塞了两个馍馍睡下了,苏鸣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挑着扁担出了门。水井就在村口的大柳树下,眼下天寒地冻,根本没人挑水,井边除了那棵黑黢黢的大柳树,静得可怕,突然一群乌鸦扑棱棱地飞过,留下刺耳的叫声,苏鸣歌的心咚咚跳起来,吓得头皮一阵发麻。 -- 第4页 这时,柳树后传来一个压抑的气声,“小风,你真好看。”是赵林安! 原来那对耐不住的寂寞的狗男女大半夜在这偷情!苏鸣歌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崔小风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林安哥,你和苏鸣歌怎么认识的?她有兄弟姊妹吗?父母是做啥的?她讨厌啥?喜欢啥?” “你是公社查户口的啊?她喜欢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苏鸣歌听得直皱眉,这个赵林安还真油腻,她故意将水桶往地上一掼,“咣当”两声,声音停了,从柳树后走出来两个人影。 第3章 苏鸣歌听到赵林安和崔小风的情话,故意将水桶摔在地上,两人闻声走了出来。 “呀,你是啊!”崔小风声音中透着意外,“大小姐亲自来打水,真是稀罕得很啊!” 苏鸣歌不想搭理她,专注地打水,她心里这样想,手却一点也不听话,水桶扔进井里,浮在水面上就是灌不进去水。 “啧啧啧,真笨啊!”崔小风杵在旁边看笑话,苏鸣歌越是着急,越是控制不好水桶,寒冷的冬夜里,竟然急出一身汗。 “哈哈,你长了一副聪明相,怎么这么笨啊!”崔小风取笑她。 苏鸣歌被崔小风气得一肚子火,她提出空水桶,准备就此回去,崔小风问她:“咋了,你不打水了?” “我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要你管!” “来吧,我今天当一回好人,帮你一把,”崔小风夺过苏鸣歌手里的水桶,干净利索地扔进井里,“咕咚咕咚”几声,打上来满满一桶水,接着,又打了第二桶。 苏鸣歌本来一腔怒火,被崔小风这么一搞,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她犹豫要不要说声谢谢,听到崔小风小声说了一句,“臭笨蛋!”那声刚冒出头的谢谢顿时烟消云散。 崔小风和赵林安并肩消失在夜幕中,苏鸣歌一个人犯愁怎么把水挑回去。她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把扁担担在肩上,刚起身,就因为前后受力不均,一个趔趄摔了下去,两桶水各洒了一半。最后她干脆把水合在一个桶里,一个肩膀挑着空桶,另一只手拎着一桶水往回走。 苏鸣歌走几步,就停下歇歇,短短一段路走了半个钟头,刚到大队部门口,苏鸣歌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她还以为有老鼠,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吓得她差点把手里的桶扔了。 “臭笨蛋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掉井里了。”崔小风坐在门槛上,边磕瓜子边说风凉话。 “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 “你大晚上挑水干啥?” “我想干嘛就干嘛,你家住海边嘛,管那么宽!” 崔小风站起来,围着她绕了一圈,“哦,我知道了,你要洗澡是吧,那你可要小心点,要是有人在你的洗澡水里扔一把生石灰,那可好玩了!” 崔小风说完,一扭一扭地回了家,苏鸣歌看到她家门板后赫然堆着一堆白石灰。生石灰遇水生热,如果在她的洗澡水里加入生石灰,她不死也得丢半条命。苏鸣歌心中一惊,这个长相娇俏的小丫头,当真是蛇蝎心肠。 苏鸣歌用仅有的一桶水,草草擦了身子,可能受崔小风话的影响,洗澡时老觉得水里有石灰。晚上苏鸣歌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扔进一锅石灰水里,石灰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她浸在水里忍受噬肉蚀骨之痛。崔小风和赵林安看着她哈哈大笑,苏鸣歌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上工时,苏鸣歌在两只手掌上各缠了一层布,经过昨天那番苦干,她的手心都是水泡,一碰到铁锹就钻心地疼,苏鸣歌咬着牙一锹一锹挖土,水洼村一到冬天呼呼的北风能把人吹走,在这样的冷风中,苏鸣歌感到后背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因为工期紧,村民中午就在地头吃饭,吃过饭稍作休息,继续干活。好不容易熬到吃饭时间,苏鸣歌直接瘫在黄土坳里,一动也不能动,她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地发涨,手心火辣辣地疼,一双脚板像焊死在地上,再也抬不起来。 吃过饭,村长杨德民过来检查,苏鸣歌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土拗里。 孙新芳连忙喊她:“鸣歌,鸣歌,快醒醒,村长来了!” 这时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苏鸣歌也提不起一丝劲儿,“新芳,我不行了,我……我要死了。” 杨德广气急败坏地抱怨:“德民哥,你看这些知青,分的粮食一点不比村民少,干起活来,一个比一个软蛋,早知道不该让他们来咱们村里。” “哎,话不能这么说,这是国家政策,咱们要相应嘛,这些知青是城里人,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干不惯咱们这体力活也正常,这样吧,给这个女娃娃放半天假,今天就不要上工了,回去好好歇息歇息。” 苏鸣歌如释重负,看着眼前这个抽着烟锅,头上缠着白毛巾的老汉,心里充满了感激,书中关于村长杨德民的描写不多,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体恤群众的好村长。 杨德广点头哈腰,“对对对,德民哥说得对!”对着人群高喊:“谁手里活儿不多,把这个知青娃娃送回去。” “我!我去送!”崔小风扔下铁锹,一阵风一样刮了过来,“德广叔,我干活快,我去送她吧。” “行,快去快回,可别偷懒。” 崔小风架着苏鸣歌的胳膊,一路护着她回到大队部院子,苏鸣歌恢复了一些体力,对崔小风说了声谢谢,顾不上满身的尘土,和衣躺在炕上。 -- 第5页 崔小风往炕里添了一些柴,叮叮咚咚好一阵儿才离开,苏鸣歌似梦似醒,一会儿觉得自己在火坑里,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中,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迷迷糊糊中,苏鸣歌感到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的手,软绵绵的,还挺舒服,突然,一个激灵醒来,难道是……老鼠! 苏鸣歌不动声色地坐起来,悄悄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只尖嘴灰毛的老鼠,那老鼠一点也不怕人,正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跟她对视呢! 苏鸣歌“啊”地一声从炕上跳下来,抓起地上的鞋子向老鼠扔去,老鼠受到惊吓逃出门外,苏鸣歌惊魂未定,一想到手碰到了老鼠,就浑身犯膈应,她连忙跑到洗脸架前,用盆里的清水洗手。 手碰到水,苏鸣歌疼得缩成一团,她手心的水泡已经磨破了,溃烂的皮肤沾染到水,疼得火烧火燎,苏鸣歌咬着牙,继续洗,疼感却越来越强烈,就好像伤口里扎进去一根针,这针一路向上,直刺进心口。苏鸣歌发现到水盆边缘有一些白色粉末,她顺着粉末的痕迹看过去,竟一直通到灶台上的盐罐。 原来水里被人加了盐! 天杀的崔小风!送自己回来后,苏鸣歌疑惑崔小风为什么迟迟不走,那时自己身困体乏,没有精力搭理她,原来是在干这勾当!还有宿舍里的老鼠,她和孙新芳一直担心闹耗子,在屋里放了好几处捕鼠夹和老鼠药,宿舍从来没有出现过老鼠,崔小风就来一回,老鼠就出现了,一定是她搞的鬼! 苏鸣歌气得握紧拳头,这一握,手更疼了,崔小风这死丫头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已经跟赵林安分了手,她还不依不饶?好!既然她视自己为眼中钉,那就别怪自己睚眦必报,崔小风不是要作弄自己吗?自己就以十倍还给她! 第4章 晚上收工回来,苏鸣歌在门口截住崔小风,热情地让她去屋里喝杯茶,感谢她下午相送之情,崔小风警惕地看着她,“你咋了?” “没怎么啊,咱们街坊邻居,相互串串门不正常嘛?” 苏鸣歌把崔小风拽到屋里,递给她一条长凳,“随便坐,别客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茶,上次去供销社称了几两茶叶沫,咱们做邻居这么久,也没正式地去你家拜访过,大娘身体还好吧?我知道咱们之间有些不愉快,但是这些都是误会,今天就是想跟你面对面坐下,解开心里的疙瘩,省得往后再因为一些小事心里不舒服。” “行,那你解吧。”崔小风正襟危坐,端端正正地等苏鸣歌说下去。 苏鸣歌怔了一下,随即又说:“以前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握手言和好不好?”苏鸣歌举着自己的茶碗跟崔小风碰了碰,崔小风犹豫一下,看着苏鸣歌喝完,自己才“吨吨吨”一饮而尽。 “那好吧,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其实,我、我从没怪过你!”崔小风低着头绞着衣角,样子有些奇怪。 这时,隔壁传来几声呼叫:“小风、小风……疯丫头又死哪去了!”是崔大娘叫她。 “我娘叫我,我该回去了。”崔小风起身,怪异的事情发生了,她坐的那条板凳死死地粘在屁股上,“这、这咋回事?你、你又骗我!” “活该!”苏鸣歌笑弯了腰,“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你明知我手上磨出了血泡,还在我的水盆里放盐,那只老鼠也是你放进来的吧,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你是不是觉得我可以任你欺负!” 崔小风使劲薅粘在屁股上的板凳,却毫无作用,急得哇哇大叫,“苏鸣歌,我就不该相信你,你就是个大骗子,我娘说的没错,你压根就不是好人,是我缺心眼,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你快给我弄下去!” “弄不下去,除非你把棉裤脱了,光屁股回家。” “大骗子!”崔小风急哭了,扶着屁股上的板凳,一拐一拐走了出去,幸亏她家就在隔壁,要是带着这个玩意儿走街串巷,那可丢死人了! 苏鸣歌贴在墙上听崔小风家里的动静,果然,崔大娘一声怒喝:“死丫头,你这又是整的哪出洋相?” “板凳咋还粘屁股上了?你个缺心眼的憨货,给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去找那个姓苏的,你就是不长记性,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说着,响起树枝抽在身上的声音。 “唰唰”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苏鸣歌心惊肉跳。 崔小风哭着求饶,“娘,我知道错了,你快别打了!” “你娘我一辈子好胜要强,怎么生了你这个猪油糊心的傻闺女!”崔大娘似乎在帮小风往下拽板凳,苏鸣歌涂在板凳上的是从城里带来的特质胶水,除非用剪刀剪,否则根本扯不下来。 “他娘的,这是啥玩意儿,咋粘这么结实?”崔大娘骂骂咧咧几句,接着听到崔小风喊:“娘,不能绞,我就这一条棉裤,绞了我明天怎么出门?” “你光屁股出门!不让绞你今晚就坐板凳上睡觉吧!”紧接着是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崔小风的哭声也越来越响亮。 苏鸣歌听得好不痛快,蠢丫头,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苏鸣歌感到一阵轻松,背着手在院子里转圈,根据这些天对崔小风的观察,那丫头似乎并不像想象中心机狡猾,甚至还可以说有些缺心眼。苏鸣歌想起她在工地上呼哧呼哧出傻劲儿的画面,如果自己放低姿态,假意跟她道歉,换取她的好感,是不是可以哄骗她给自己干活? -- 第6页 苏鸣歌一阵兴奋,除非崔小风是装的,否则以她现在的智商,自己玩她三个也绰绰有余,把她笼络过来给自己干活,不但省去每天繁重的劳力,说不定还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轨迹,好主意,就这么办! 正想着,孙新芳扛着铁锹进来了,“鸣歌,怎么不进屋里,小心又发烧了。” “没事,新芳,你快去洗手,我给你准备了好吃的。”苏鸣歌跑进屋里,从灶坑里刨出来几个土豆,这还是她睡醒时扔进去的,现在已经烤好了,一股又香又甜的味道传来,烤土豆又香又糯,是充饥挡饿的好东西。 “烤土豆!”孙新芳擦干净手,“你哪来的土豆?” “我在水缸后面看到的,这是什么时候的土豆,都发芽了,会不会中毒?” “没事没事,能吃饱就行,管他中不中毒!我想起了,这是咱们刚来时小风送来的,那时候咱们都不会做饭,小风送来一簸箩土豆让咱们烤着吃,你还吃醋说她是为了勾引赵林安。” 两人围着灶火吃得满手满嘴都是灰,心里却特别满足,人在贫困的时候欲望阈值也很低,几个发芽的烤土豆也能带来巨大的幸福感。 孙新芳吃过烤土豆就睡了,苏鸣歌收拾一番也准备躺下,忽然听到院里“扑通”一声,她披上棉袄出去,看到院子中央有一个物件,正是被崔小风带走的板凳,板凳面上粘在一块土蓝布,上面还有白白的棉絮,看来是崔大娘绞棉裤时留下的,崔小风说她就这一条棉裤,明天她穿什么呢? 第二天上工,苏鸣歌不用孙新芳叫就起来了,两人赶到工地,苏鸣歌看了一圈,崔小风还没来,难道没有棉裤请假了?不对,崔大娘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铁公鸡,不会让闺女耽误挣工分的。这时,苏鸣歌远远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走了过来,正是崔小风,她还穿着昨天那条棉裤,也是,农村人都做得一手好针线,崔大娘肯定昨晚就替她补好了,苏鸣歌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一个矮胖的妇女指着崔小风的屁股说:“呦,小风,你棉裤咋了,这么大了还尿裤子啊! 第5章 崔小风的棉裤是补好了,不过补得却是一个绿补丁,她的棉裤是老蓝色的,一个明晃晃的绿补丁在屁。股上特别显眼,村里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也是补丁压补丁,但崔小风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穿成这样自然惹大家看笑话。 崔小风没说话,一声不响地走到自己的地界,一锹一锹地挖土,中午休息时,苏鸣歌找到崔小风,把她带到一个背人的沟坳里。 “你干啥?想打架啊?”崔小风瞪着她,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对不起小风,我是跟你道歉的,昨天是我不对,这样,咱们换棉袄穿,我的棉袄长,能盖住屁股,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你的补丁了。” 崔小风疑惑地打量她一番,“你又打算怎么作弄我,我不会再上当了!” “我发誓,这次真的没骗你!”苏鸣歌看说服不了崔小风,索性把棉袄脱了,她里面只有一件衬衫,田间风特别硬,这么一会儿功夫,全身上下已经冷透了,“小风,你再相信我一次,就最后一次。” 崔小风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苏鸣歌,眼神软了下来,“你快穿上吧,我娘不让我跟你说话,我不会跟你换的。” “你真不穿?好,你不穿我也不穿,棉袄就扔了吧,谁捡到归谁。”苏鸣歌缩着身子往工地那边走,棉袄就在崔小风脚下,苏鸣歌赌一把,只要崔小风还有一点人性,就不会让她穿着单衣走。 苏鸣歌一步分做三步磨蹭,等着崔小风叫她,就在她以为崔小风真的毫无人性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好了好了,我穿,你赶快回来吧。” 两人换了棉袄,苏鸣歌比崔小风高,她的棉袄下摆又长,正好挡住崔小风屁股上的补丁,崔小风脸上也露出笑意,她本就长得极美,穿上这件军大衣更衬得整个人娇俏英气,一阵风吹来,额前的刘海儿随风飘扬,苏鸣歌心中莫名动了一下,忽然有些理解赵林安为什么移情别恋了。 天色渐晚,河堤上传来收工哨,队长杨德广检查每个人的劳作情况,完成任务的村民陆续离去,只剩下苏鸣歌和孙新芳还留在河堤上,她们俩个都只挖了一半,杨德广骂咧咧地说了几句难听说,警告她们不挖完不许下工,吃过晚饭他亲自过来监督! 最后一丝阳光也被黑暗吞噬,两人在冷风中苦哈哈地挖河,突然身边多出一个人影,崔小风扛着铁锹去而复返,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为苏鸣歌干活,崔小风的力气真的很大,她一锹下去抵得上苏鸣歌三、四锹,本来遥遥无期的下工时间因为崔小风的到来迅速提前,崔小风拍拍手上的土,“早点回去把棉袄换回来,要是我娘看到我穿你的衣服又该打我了。” 见识了崔小风的劳动力,苏鸣歌更坚定了拉拢崔小风的想法,回到宿舍,两人换回棉袄,崔小风就要走,苏鸣歌拉住她,打开衣箱,拿出自己下乡第一天穿的那件新棉袄,那是一件样式时尚的蓝白斜纹棉袄,就算在城里也不容易买到。 “小风,以前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这件棉袄送给你,算作我给你赔礼道歉的礼物,你要是不嫌弃,咱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这几句话苏鸣歌想了一路,听起来特别真挚诚恳。 -- 第7页 崔小风看着那件棉袄,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去,“不,我不能要,我娘不让我要你的东西。”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崔小风低着头,沉默不语。 苏鸣歌又说:“那这样好了,这件棉袄还放在我这里,就算我替你保管,什么时候你想要了,或者想穿了,你跟我说一下,我就给你,这样好吗?” 崔小风抬起头,睁着黑黑亮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崔小风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那天在你水盆放了盐,我也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你可真够厉害的,看来我的手可要疼上几天了,今天幸好有你帮忙才能早点下工,还不知道明天怎么办呢?” “没事,明天我也帮你,不过你别让我娘知道,要不然她该骂我了。” 送走崔小风,孙新芳不安地摸摸苏鸣歌的额头,“你没发烧吧?今天这么对小风那么好,还把你的宝贝棉袄送给她,以前我想借来穿一天你都不愿意,老师交代,你心里又琢磨什么幺蛾子呢?” “什么呀,我是那种人吗?”苏鸣歌提示她,“新芳,你想想,今天咱们这么早收工多亏了谁?” “小风呗,那傻丫头干起活儿跟只老黄牛似的,村里人都说她傻人有傻劲。” “所以啊,如果我对她客客气气的,再向她施些小恩小惠,她是不是就把我当成好朋友了?有她那么能干的好朋友,以后咱们干活是不是有帮手了?一件破棉袄算得了什么?她要是每天帮我干活,我把所有东西给她都不心疼!” 孙新芳恍然大悟,“鸣歌,你真是太聪明了,咱们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点子呢?你还天天变着法儿跟人家找茬!太好了,我发现自从你上次发烧,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后有小风帮助,再也不用怕干不完活儿了。” 第6章 崔小风回到家里,一颗心兀自跳个不停,那么好看的棉袄,苏鸣歌竟然愿意送给她! 崔小风想起第一次见苏鸣歌时的场景,那天村里开大会欢迎知识青年下乡,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站着三个漂亮的年轻人,苏鸣歌穿的就是那件蓝白斜纹棉袄,崔小风在村长闺女杨金秀的《连环画报》上看到过,那是她做梦都想拥有的一件衣服。苏鸣歌向全村人做了自我介绍,崔小风知道了她的名字,苏鸣歌,多好听的名字啊,好像半导体里面的歌声!不像自己的名字,崔小风,崔小风,小时候杨金秀常常取笑她又给谁“吹小风”了,村里的叔伯婶娘叫自己风丫头,听起来就像疯丫头,难听死了! 苏鸣歌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农村丫头的拘谨扭捏,她对着大家微微一笑,雪白的脸蛋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崔小风还没见过那么白的人,比二婶家那只刚出生的小羊都白。 苏鸣歌的知青宿舍就在崔小风家隔壁,她厚着脸皮找苏鸣歌拉话,同行的男知青嫌弃苏鸣歌做饭难吃,崔小风就偷了自家一簸箩土豆,让他们烤土豆吃,后来娘发现土豆少了,以为是她偷吃了,狠狠打了她一顿。 崔小风处处讨好苏鸣歌,苏鸣歌却对她爱答不理,还不允许自己的知青战友跟她说话,尤其赵林安,赵林安一对崔小风笑,苏鸣歌就跟崔小风找茬吵架。 崔小风发现了她这个特点,故意亲亲热热地跟赵林安说话,每次苏鸣歌就把她拉到一边警告一番,虽然她的语气很严厉,说的话也不好听,但是只要听她跟自己说话,崔小风心里就满足得不得了。 那天,赵林安无意中说了一句,“小风,你头发真好,怎么养护的?” 崔小风迎着苏鸣歌不善的眼神,得意地说:“天生的!” 她以为苏鸣歌又会把她拉到一边“警告”她,没想到她却去了她家,还给她带了一瓶洗发香波,苏鸣歌特别诚恳地向崔小风道歉,说自己以前态度不好,请她原谅。一看到苏鸣歌,崔小风心里美得像吃了一把白糖,什么原谅不原谅,她从来也没恨过她啊! 苏鸣歌特别客气,执意让崔小风收下洗发香波,否则就是不肯原谅她。崔小风接过礼物,感觉自己好像在梦中,双腿轻飘飘的,头却昏沉沉的。 苏鸣歌告诉她使用步骤,还说城里人都用香波洗头发,洗完头发又香又软,崔小风偷偷闻了一下她的头发,果然又香又软。 隔天天气很好,队里又不用出工,崔小风烧了一锅热水,准备用苏鸣歌送她的香波好好洗洗头,小风娘也来凑热闹,捧着香波左看右看,“这就是洗发香波呀,娘还没用过这东西呢。” 崔小风说:“娘,你也洗洗头吧,咱俩一起用香波洗。” “哎,好,好,”小风娘喜不自禁,回到屋里拆了发髻。崔小风烧好了热水,家里只有一个搪瓷盆,小风就让娘先洗。 小风娘扣了一点膏体放在手心,放在鼻子下细细吻着,“真香,闻着就想吃上一口,还有点辣,香波咋会辣呢?” “可能就是这个味儿吧,娘,你快洗,一会水都凉了。” 小风娘把香波均匀地抹在头发上,仔细揉搓,洗着洗着,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又洗了一回,水流到眼睛里,辣得眼泪哗哗流,头皮也开始热辣辣地烧人,“小风,这是咋回事,哎呀,眼要瞎了,头皮烧得疼!” 小风忙舀了水给娘一遍一遍冲洗,“哎呀呀,疼死我了,老天爷呀,咋这么疼……”小风娘哭天喊地,两人忙活一上午,总算止住了疼。 -- 第8页 小风娘用根树枝将罐子里的香波搅来搅去,竟然浮上来一块辣椒皮,“这小娘们儿没安好心,往香波里面掺辣椒水!” 小风娘要去隔壁骂苏鸣歌,被小风死死拦住,“娘,人家好心好意送咱们东西,你去骂她算怎么一回事?” “什么好心好意,我看这辣椒就是她掺里面的。” “娘,明天我见了她跟她说说,你这臭脾气,去了肯定打架。” 第二天崔小风遇到苏鸣歌,跟她说了洗发香波的情况,告诉她不要再用那种香波洗头,里面是辣的。 苏鸣歌满脸不可思议,“不会吧!抱歉抱歉,可能是过期了,都怪我没注意。这样吧,我再送你一盒香粉,也算是向崔大娘赔礼了。” “不用了,怎么能总要你的东西呢,你留着自己用吧,村里不好买,你皮肤这么白,冻坏了就不好了。” “没事没事,一定得要,不然我生气了。” 当天晚上,苏鸣歌送给崔小风一小盒香粉,崔小风宝贝一样揣在身上。“娘,我就说了香波的事不怪苏姐姐,她说那罐香波过期了,城里人的东西都讲究着呢,啥时候能用,啥时候不能用,都有规定。” “规定,龟他娘的腚,再过期也不能长出辣椒皮啊,那香波里还能长出辣椒不成?” “哎呀,跟你老太太说不通,苏姐姐又送我一盒香粉,说是向你赔礼道歉的礼物,你看人家都有礼貌。” “姐姐姐姐,你叫的怪亲热,人家认你这个便宜妹妹吗?”小风娘接过香粉,端详一番,“闺女,这东西你不能用,那姓苏的丫头鬼溜得很,我一看她那双眼睛,就知道她没憋好屁,谁知道她这次又往里面掺了什么东西。” “娘,你真烦人,都跟你说了,香波的事又不怪她,你咋这么认死理,苏姐姐皮肤那么白,一定是用香粉用的,你把我生成这么一个黑瓜蛋,还不许我用香粉美美?” “傻闺女,我是你娘,我能害你吗,你把那东西给我,我明天还给她,咱们穷乡僻壤的农村人,用不起她金贵的香粉。” “不给不给,娘,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用了给你看看,这里面可香可香了,一点辣椒味儿都没有。” 崔小风说着,就要去洗脸,苏鸣歌告诉她洗完脸再用香粉,效果更好。 “不能用,万一里面有别的东西,你用完出事了咋办?” 崔小风盘腿坐在炕上,小嘴撅得油壶一样,满脸不高兴,“就一盒香粉能有啥事嘛,娘,你真烦人。” “娘给你想个主意,你先拿去给咱家大壮用,大壮要是没事,你就能用。”大壮是小风家养的一只猪,被她喂得膘肥体壮,小风就给它取名叫“大壮”。 “那哪行,猪能跟人一样吗?” “猪跟人不一样,跟你差不多!”两人来到猪圈,大壮正优哉游哉地嚼着猪草,崔小风拍拍它的头,说道:“大壮乖啊,今天给你用点高级货!”说着倒出来一点香粉涂在大壮鼻头上,大壮只打了喷嚏,继续悠悠地吃猪草。 “看吧,看吧,我就说没事,你非不相信,这下放心了吧,我能用了吧!” 大壮吃完了草,低头在水槽饮水,忽然,“嗷”一声,伸着头朝前方栅栏上撞,连撞好几下才停了下来,小风娘看到大壮鼻头上铺了香粉的地方,毛都烧秃了,立刻醒悟过来,“他娘的,香粉里有生石灰。” 生石灰遇水生热,大壮扑了香粉的地方碰到水,顿时产生极强的高温,一瞬间就烧掉一层皮毛。苏鸣歌特意嘱咐崔小风洗完脸脸上湿润时再用香粉,这温度要是放在人脸上,不蚀掉一块肉,也得灼褪一层皮。 “我说啥来着,那鬼丫头就没安好心,亏你娘多了个心眼,要是这石灰涂在你脸上,你这脸还能看吗?” 崔小风心里又害怕又心酸,她不明白,苏鸣歌为什么这么对自己,自己那么喜欢她,她为什么要这样? 小风娘拄着拐杖向往走,“娘,你干啥去?” “我去跟那个小娘们儿理论理论,凭啥三番两次要害我闺女,今天她不跟我说出个道道来,我把这生石灰倒到她脸上。” 小风娘性子刚烈,说到做到,小风拦住她,“娘,这事你别管了,她欺负的是我,我也不是怂货,她怎么害我,我就害她!” “好闺女,这才是娘的好孩子,就得这样,人打你一下,你打她十下,明天你是不把这个仇给我报了,你就不是我闺女!” 第7章 崔小风虽然这么说,她怎么忍心伤害苏鸣歌呢?一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在她心里,苏鸣歌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她那么好看,那么美好,细白细白的手指像地里新拔。出来的水葱,嫩白嫩白的脸蛋像用羊奶浸泡过一样,她那样的人物,应该在城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日子,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整日在腌臜破败的村里,像头傻驴一样没日没夜地劳作。 第二天,苏鸣歌没去上工,听孙新芳说她发烧生病了,崔小风很担心,想去看看她,又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苏鸣歌本来就不喜欢她,她上门也不受欢迎。 那时赵林安正往牛车上装玉米秸秆,冬天家家户户要烧柴取暖做饭,用玉米秸秆省得去山里捡柴了,并且烧过的草木灰还可以当肥料,农闲时候,村民和知青就把遗留田间的秸秆运送到各家各户。 -- 第9页 赵林安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干起活来却笨手笨脚,别人装车,秸秆堆得齐人高还稳稳当当,他装车,不到一半就塌方。压车的清水叔唉声叹气,念在他是新来的知青,又不好意思骂他,只能不停地抽卷烟。 崔小风扛着钢叉去帮赵林安,她知道帮赵林安干活,下工后赵林安肯定请她去知青宿舍吃饭,这样她就能看到苏鸣歌了! “林安哥,我帮你!”崔小风的到来,让赵林安如获至宝,“小风,你可来了,我都快累死了。” “林安哥,装车是有门道的,你这样肯定不行,你得这样。”崔小风挥动钢叉,向赵林安示范动作。崔小风虽是女儿身,干起活来干净利索,几叉下去,车上的秸秆稳稳当当,并且还码得整整齐齐,清水叔赞道:“风丫头,好样的!” 赵林安学着小风的样子叉秸秆,动作散漫无力,堆上去的秸秆还是摇摇欲坠,崔小风摇摇头,弯着腰继续干了起来,最后那辆车几乎都是她装的,下工时,清水叔经过赵林安,骂了一句:“耍滑头!” 赵林安好似没听到,看向崔小风说:“小风,走,我请你吃饭!” 崔小风不客气,痛痛快快地答应:“好嘞!” 回去的路上,赵林安想牵崔小风的手,被她躲开了,赵林安有意无意提起第二天要挖河的事,说:“小风,我听队长说,明天村里要集合挖河,这下我该惨了。” 崔小风心里担心苏鸣歌,路上走得很快,赵林安自说自话:“你说我这瘦胳膊瘦腿的,装个车累得腰都要折了,挖河还不得直接累吐血,小风,我这么辛苦,你心不心疼我?” “有苏姐姐心疼你,我心疼啥?”崔小风想起苏鸣歌对赵林安的关心,心里一阵发酸,可是这话听在赵林安耳朵里,却认为小风在为他吃醋。 “小风,我和鸣歌就是普通同学,她娇惯任性,哪像你这么懂事体贴,小风,明天挖河我肯定坚持不下来,你帮帮我好不好?”赵林安一个大男人,撒起脚来让崔小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行行行,我帮你,咱们快回去吧!” 两人回到知青宿舍,赵林安洗了手去灶上拿吃的,崔小风看到苏鸣歌正在睡觉,她额头上汗津津的,刘海儿都打湿了,崔小风一阵心疼,想起昨天香粉的事,心里又一阵心寒,唉,自己对她这份情意,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也不会看在眼里的。 突然苏鸣歌的眼睛抖了几下,似乎要醒了,崔小风赶紧别过头看向窗外。 赵林安端过来一簸箩玉米面馍馍,“小风,你多吃点,今天辛苦了。” 苏鸣歌最讨厌崔小风和赵林安说话,崔小风决定气气她,故意娇声娇气地回说,“林安哥,你也多吃点!” 干了一整天活儿,崔小风早就饥肠辘辘了,她爹死得早,娘身体又不好,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挣工分,娘俩常常吃不饱,就连玉米面都不足量,要和高粱面混着吃才能勉强度日,吃到这么香甜的馍馍,崔小风一时没忍住,多吃了几个。 就在崔小风尽力控制食欲,不再把手伸向簸箩时,苏鸣歌狠狠骂了她一句:“你是猪吗,这么能吃!”以前她对崔小风的态度也不好,但这么直接地骂她还是第一次,崔小风眼睛一酸,眼泪差点滚出来,她心里的委屈尽数喷涌出来,“我就吃,是林安哥让我吃的,你管不着!” 她索性放开了吃,把簸箩里的馍馍都拿起来啃了一口,走时还揣进口袋里一个,崔小风回到家,躲在门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到苏鸣歌就忍不住想跟她亲近,自己这么喜欢她,可她对自己只有讨厌和嫌弃。 “小风,是你回来了吗?”小风娘在屋里喊。 小风娘腿脚不好,常年躺在炕上,崔小风擦擦眼泪,“娘,我回来了,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锅里有两个高粱面馍,你快去吃了。” “哎,好,”崔小风不敢说自己在知青宿舍吃了饭,拿起一个高粱面馍吃了起来。 “闺女,今个收拾那姓苏的小娘们儿了吗?怎么收拾的,跟娘说说。” “娘,你别叫人家小娘们儿,多难听啊,今天她没出工,说是生病了。” “生病了?真是老天有眼啊,这就是报应!让她净干缺德事,就得让她生病,病死才好!”小风娘骂咧咧诅咒苏鸣歌,往崔小风跟前凑了凑,说:“闺女,娘问你个事,你别害臊,好好跟我说。” “啥事?” “你跟那个姓赵的后生,是不是好上了?我老看见你俩黏黏糊糊地说话,他是不是相中你了?” “娘,你说啥呢!”崔小风的脸瞬间滚烫,她背转过身,“我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他也就长了一副好皮相,人又懒又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剩,就是一个大废物。” “闺女,你年纪也不小了,开春就整十九了,一直没给你寻个好婆娘,这是娘的一块心病啊,娘就怕你跟你姐似的,拍拍屁股嫁到外地,娘想见你一面也难。小风,咱家没男人,你爹死得又早,村里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咱家是‘绝户’,尤其你那二婶,早就谋划抢走这崔家祖屋,娘就想啊,这姓赵的后生要是真相中你了,咱们招他做上门女婿,那后生长得俊,赶明你俩生上几个漂亮的大胖小子,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老崔家!” -- 第10页 “娘!”崔小风听完崔大娘的这番话,心里又惊又怕,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过嫁人的事,听到娘对未来的这番规划,只让她觉得心惊肉跳,“娘,我不嫁!我不嫁!我讨厌赵林安,你不能强迫我。” “你这孩子,咋还哭了?娘没说非让你嫁给他,你不喜欢他,咱就不嫁他嘛,我小风长这么好看,又能操劳地里活儿,还怕寻不来个好婆娘吗?娘只是担心,人家瞧不起咱们孤儿寡母,不能给你找个好归宿。” “娘,我不嫁人,我就想陪着你,我谁也不嫁。” “傻孩子,净说啥话,这女人哪有不嫁人的呢,你是没遇到合眼的人,等你遇到了,娘想留你还留不住呢。” 崔大娘躺下睡着了,崔小风却第一次失了眠,一想到将来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她心里就一阵一阵害怕,可是像娘说的那样,不嫁人她又能怎么办呢?等她老了,干不动活儿,谁会管她呢?崔小风想到苏鸣歌,她将来会嫁给赵林安的吧,她那么喜欢他,满心满眼都是他,赵林安真幸福啊,能和那么好的人过一辈子。 崔小风趴在她家院墙上,偷偷看向苏鸣歌的房间,她常常这样偷看她,虽然看不到她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是看着窗户她的身影,心里也觉得很幸福。 门突然开了,崔小风闪身躲了起来。 “谁!”崔小风能听到苏鸣歌的声音就在头顶。 “怎么了?”孙新芳问道。 “我看到有个人影偷窥咱们,会不会是小偷?” “不是小偷,是小风,她没事就趴在墙头上看,你之前不总说她在偷看赵林安吗?” 我看的不是赵林安的,我看的是你!崔小风在心里默默呼喊,可是谁能听到呢? 第8章 崔小风对苏鸣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可是苏鸣歌对她,只有讨厌和反感。每次她笑着看向苏鸣歌,苏鸣歌回应她的都是一脸不耐,只有苏鸣歌忙着干活时,崔小风可以偷偷地看她几眼。崔小风觉得自己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一看到苏鸣歌就忍不住跳跃起来。 苏鸣歌最介意崔小风靠近赵林安。只要她离赵林安稍微近一点,或者多说了几句话,几乎是下一秒,苏鸣歌就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然后走到她身边,贴着她的耳朵要她“自重”。 所以崔小风故意亲近赵林安,如果能让苏鸣歌注意到自己,就算惹她生气也行!这天早上,崔小风守在自家门口,看到赵林安出门,立刻笑着跑向他,“林安哥!”她的声音好甜,几乎能挤出蜜来,崔小风故意那样,她是说给苏鸣歌听的。 赵林安看到崔小风,笑得很温柔,“小风,你真可爱!” 苏鸣歌也走了出来,然而让崔小风意外的是,她看到自己和赵林安说话,非但没有生气,简直视若无睹,以往她可是恨不能用眼神杀了自己啊!崔小风越发娇嗲地和赵林安套近乎,苏鸣歌面无表情地拉着孙新芳向前走,崔小风心中犯嘀咕,难道他们吵架了?不可能,苏鸣歌事事依着赵林安,怎们舍得跟他吵架?对了!她一定是装的,表面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气得跳脚! 想到这,崔小风更得意了,她主动挑衅苏鸣歌,队长骂苏鸣歌大小姐,她笑得比谁都大声,苏鸣歌干活时拿不住铁锹,她故意在她面前展示自己干活多灵活,苏鸣歌不搭理她,她还主动替赵林安分担任务。 下工时,苏鸣歌和孙新芳得加班,崔小风也磨磨蹭蹭不肯走,赵林安碰碰她的胳膊,小声说:“小风,晚饭后你在村口的大柳树下等我,我有话对你说。”赵林安为人特别龟怂赵林安特烦人,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要不是为了气苏鸣歌,崔小风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有啥事现在说呗。” “现在不好说,小风,你就去嘛,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崔小风回到家,伺候崔大娘吃了晚饭,她进门时看到门板后堆着一堆生石灰,就问:“娘,拉石灰干啥?咱要修理房子吗?” “不修理房子,修理人!” “修理谁啊?”崔小风顿悟,“娘,你想用这生石灰修理苏姐……苏鸣歌,不是说好这事你不管了吗,咋又弄来一堆生石灰!” “我不管?我不管你自己能成事儿?我看你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她放个屁你都敢说是香的!她接二连三地找你晦气,在咱们水洼村,还能让她一个外乡人骑在咱头上拉屎?她用生石灰害你,我一报还一报,那小娘们儿爱洗澡,哪天她洗澡时我就在水里扔石灰,她想让我闺女破相,我让她全身烂成泥!” “娘!” “行了,你别叨叨了,我主意已定,你再罗里吧嗦,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崔小风无奈,她从小是被崔大娘打大的,她敢梗着脖子跟生产队队长吵架,不敢跟她娘说一个不字。 崔小风啃了两个黑馍馍,想起和赵林安的约定,笼着手走到村口大柳树下,晚上天寒,还刮着西北风,她在心里咒骂赵林安,啥破事非要大晚上说,真烦人! 赵林安倚在柳树上,四肢尽可能往棉衣里缩,他闭着眼等待崔小风的到来。昨天苏鸣歌要跟他分手,他想了想,其实和苏鸣歌分手也是一件好事,苏鸣歌生性多疑,控制欲强,他早就不耐烦和她在一起。他们一起上高中时,校长是苏鸣歌的父亲,苏鸣歌承诺毕业后把他安排到学校工作,谁知他前脚刚毕业,后脚苏鸣歌父亲就被关进了牛棚,苏鸣歌也被安置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村插队,他作为苏鸣歌的男朋友,自然没能幸免。 -- 第11页 既然不能进学校工作,他也没必然再巴结她这个“校长女儿”,况且在这个穷困的小村子里,苏鸣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不是看在她还能给自己洗洗衣服做做饭的份儿上,他早就把她甩了! 崔小风是下一任女朋友的完美人选,长得漂亮,力气大能干活,还没什么心眼,况且她多次主动向自己示好,赵林安对男女之事特别熟练,他知道,崔小风一定是看上自己了,他想,今晚就向小风表白,尽早确定关系,以后有了这么一个力大如牛的女朋友,干什么农活都不用怕了! “小风,你来了!”赵林安看到崔小风走来,激动地跑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 崔小风躲开他,背着手倚在柳树上,“有啥事赶紧说,我娘还在家等我呢!” “别急嘛,咱们好不容易单独见一面,这里这么安静,又没有人打扰,你就没什么悄悄话想对我说?” “悄悄话?没有!”崔小风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赵林安。 崔小风本就十分漂亮,杏眼红唇,额上的刘海在冷风中轻微浮动,朦胧的月光就像为她披上一件唯美的轻纱,衬托得整个人更加动人亮眼,赵林安一时情动,脱口而出,“小风,你真好看!” 崔小风想到一些关于苏鸣歌的“悄悄话”,问道:“林安哥,你和苏鸣歌怎么认识的?她有兄弟姊妹吗?父母是做啥的?她讨厌啥?喜欢啥?” 不待赵林安回答,柳树后突然传来两阵声响,崔小风吓了一跳,转身看到苏鸣歌来挑着一副扁担挑水,顿时,心里的那只小兔子又一次咚咚跳起来。 她心里愉悦,嘴上却故意打趣她:“大小姐亲自来打水,真是稀罕得很啊!” 苏鸣歌也看到了树后的赵林安,她绷着脸,低着头,四周的空气仿佛凝结了,水桶撞击井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崔小风知道,她生气了。 “真笨!”崔小风再次惹她,不知道为什么,苏鸣歌越生气,崔小风心里越满足。 崔小风说了好多刻薄话,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回到家后,她才想起来,苏鸣歌那么瘦削的肩膀,打了水怎么担回来呢?她原路返回,看到苏鸣歌走走停停,这才放下心来。 夜已经很深了,鸡圈里的鸡、猪圈的猪都安静下来,就连睡得最晚的清水叔也插了门闩熄了油灯,苏鸣歌终于挑着水回来了。 崔小风坐在门槛上等她,听到苏鸣歌的脚步声,故意将手里的瓜子嗑得咔嚓咔嚓响,“大小姐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掉井里了!” 苏鸣歌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崔小风问她:“你大半夜打水干嘛啊?” 苏鸣歌的语气也不耐烦,“我想干嘛就干嘛,你家住海边嘛,管那么宽!” 崔小风看到门板后的石灰,想起娘说的话,对了,苏鸣歌这么晚打水肯定是要洗澡,不行,一定要提醒她注意安全,真被娘扔进去几块石灰,就糟了! 崔小风叉着腰,阴着脸吓唬她,“你打水是准备洗澡吧?那你可要小心点,要是有人在你的洗澡水里扔一把生石灰,那可就好玩了!” 苏鸣歌显然也看到了门板后的石灰,看到她惊恐的表情,崔小风知道她以后洗起澡来,一定会加倍小心,这样娘的计划就不会那么容易得逞了。 小风往回走,迎面看到娘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娘,这么晚了你咋起来了?” “刚才你跟谁说话?是不是姓苏的小娘们儿?那小娘们儿这么晚了还不睡,肯定准备洗澡,我拿几块生石灰过去看看。” “娘,你快回来,她不洗澡,她打水留着明个做饭呢。” 崔小风生拉硬拽才将崔大娘拉回屋里,崔大娘上炕前还骂骂咧咧:“这小娘们儿,等着吧,不让她瞧瞧我的厉害,她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昨天的告白因为苏鸣歌的突然出现被打断,中午吃饭时,赵林安又找到崔小风,一脸春意地说着让人脸红耳热的情话,崔小风嗯嗯啊啊应付他,她一直远远盯着苏鸣歌,上午苏鸣歌干活时脸色很苍白,崔小风担心她吃不消这么繁重的体力活儿。 果不其然,苏鸣歌坐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崔小风扔下手里的黑馍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边,她架着苏鸣歌的胳膊往村里走,等到大家的视线看不到,崔小风索性背起苏鸣歌,一路飞奔回宿舍。 苏鸣歌有些发烧,崔小风把她安置在炕上盖好,虚掩着门去了银凤家,银凤是小风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她爹是赤脚医生,村里谁有个头疼脑热,去她家拿几包药吃了就能好。崔小风火急火燎地来到银凤家,她家院门开着,只有银凤奶奶坐在当院打瞌睡。 崔小风一问才知道,银凤她爹去公社医院开会了,崔小风怏怏不乐往回走,刚走到胡同口,看到她娘鬼鬼祟祟从知青大院走了出来。 “娘,你干啥呢?” 崔小风突然说话,崔大娘吓了一个激灵,“风儿,你咋又回来了?咱家鸡跑知青大院了,我过去撵鸡哩!” 崔小风推门走进苏鸣歌的房间,她在炕上睡得很安稳。崔小风特意仔细查一番屋子,她担心娘趁机进来捣鬼,屋里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形,崔小风喂苏鸣歌喝了一碗热茶,把炕洞里的火烧得更旺,这次关上门去了工地。 -- 第12页 一下午,崔小风都心不在焉,心里一直想着苏鸣歌,她醒了吗?退烧了吗?会不会生病?她身子骨那么弱,应该吃点有营养的,哪天把家里的鸡宰一只,给她炖锅鸡汤好好补补。 下工哨一响,崔小风扛起铁锹就跑,快到家门口时,她放慢脚步平缓呼吸,虽然她很想见到苏鸣歌,但是在苏鸣歌面前,她一定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就在她思索以什么理由走进知青大院时,苏鸣歌竟出现在大院门口,热情地邀请她进屋喝茶! 崔小风做梦一般随苏鸣歌进了屋,苏鸣歌动作优雅地为她倒了一碗茶,崔小风家里穷,小时候看到大人喝茶特别羡慕,她还从来没喝过茶呢!她学着苏鸣歌的样子,将一大碗茶水一饮而尽,苏鸣歌笑着跟她说话,她笑得真好看,她的牙齿真白,嘴唇红红润润,崔小风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团白云包裹着,轻飘飘、软绵绵、甜丝丝的。 崔小风听着苏鸣歌黄鹂鸟一样好听的声音,她说让自己不要怪她,要跟自己握手言和,她怎么会怪她呢?她那么美好,只要一想起她,心里比吃了蜜都甜,不过她怎么对自己,她都舍不得怪她。 崔大娘的喊叫打破了崔小风的甜梦,她起身准备离开。就在她站起来的那一刻,苏鸣歌的表情顿时变了,变得不再温柔,没有微笑,崔小风突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她坐的板凳牢牢地黏在屁股上,怎么拽都拽不下来。 苏鸣歌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崔小风终于意识到另一个现实:原来苏鸣歌又在戏弄她,从头到尾的一切,不过是她骗自己的把戏! 第9章 就是在那天晚上,崔大娘让崔小风立下毒誓,以后再也不搭理苏鸣歌,崔小风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崔大娘在微弱的煤油灯缝补棉裤,气得拿着针朝崔小风刺去,“说,不说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娘!” “娘!你别生气,我说。”崔小风哀求道:“我以后再也不理苏鸣歌,要是再跟她说一句话,就让我……就让我长疮流脓,烂脸秃头。” 崔大娘冷笑一声,显然对崔小风的誓言不满意,“你不用拿自己赌咒,苏鸣歌那个小娘们儿要是给你个好脸,别说烂脸秃头,就是小命没了,你也颠颠迎上去。跟我学,我说一句你学一句,打今儿起,你要是再跟苏鸣歌亲近,就让苏鸣歌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娘!这太毒了!” “不毒还叫毒誓吗?快说!” 崔小风大腿上又挨了崔大娘好几针,她学着崔大娘的话立了一个毒誓,心里默默向老天爷解释,老天爷,我说的不是真心话,要是以后我跟苏姐姐说话了,你可千万不能当真,要是非得有人应誓,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崔小风的誓言仅仅坚持一上午就破防了。中午,苏鸣歌拉着她往人群外走,崔小风虽然百般挣扎,脚步还是不受控制地随着苏鸣歌而去。 原来苏鸣歌看到她棉裤上的补丁,要跟她换棉袄穿,崔小风的第一反应是她又想了什么主意戏弄自己,看到苏鸣歌脱了棉袄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崔小风的心就像一块冰突然浇上一壶热水,一下子就融化了。 她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作弄自己?她那么讨厌自己怎么会关心自己?一定又在作弄自己吧,算了算了,崔小风想,如果作弄自己能让她开心,就随她捉弄吧,只要她高兴,她想怎样都行。 崔小风穿上苏鸣歌的棉袄,里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崔小风突然觉得好像躺在苏鸣歌怀里,她的脸一下子很烫很烫。 整个下午,崔小风等着各种倒霉事降临,比如棉袄里突然爬出来一条虫,或者身子开始发痒,让她不解的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每次她疑惑地看向苏鸣歌,苏鸣歌都回她一个甜甜的微笑,崔小风紧张地出了一身汗,比干了一天活儿出的汗都多! 不管怎样,苏鸣歌没让自己继续出丑,崔小风感激她。下工时,苏鸣歌和孙新芳又要加班,崔小风等人走得差不多时,悄悄返回工地替苏鸣歌干活,往常苏鸣歌脾气倔得很,宁愿自己双手磨出血泡,也不接受崔小风的帮助,今天她竟然没阻拦自己,崔小风挖着河道,心里激动得很,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恨不得把苏鸣歌明天的活儿也干了。 崔小风和苏鸣歌换回棉袄,急着回家,她怕她娘看到她来知青大院,出来骂人,苏鸣歌拉着她不让她走,提出要把那件蓝白斜纹的棉袄送给她。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苏鸣歌时她穿的衣服,在崔小风的脑海中,那种洋气时髦的棉袄只有城里姑娘才有资格穿,她一个又傻又笨的野丫头也可以穿吗?她好想摸一摸那件棉袄啊,一定又滑又软吧,她的手伸出去一半,看到手掌上的污渍和泥土又缩了回来,这么好的衣服,摸脏了怎么办? 苏鸣歌继续推让着,不知怎的,崔小风觉得今天的苏鸣歌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苏鸣歌对她的讨厌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从来不像今天这样真诚热心,就算以前她送自己洗发香波和香粉时,崔小风也隐隐感受出不对劲,可是今天,崔小风心里只有感动。 “小风,以前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这件棉袄送给你,算作我给你赔礼道歉的礼物,你要是不嫌弃,咱们以后就是好朋友。” -- 第13页 朋友?苏姐姐竟然要跟自己做朋友?崔小风低着头,眼睛里噙满泪水,就算前面是刀山是火海,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苏鸣歌继续说:“那这样好了,这件棉袄还放在我这里,就算我替你保管,什么时候你想要了,或者想穿了,你跟我说一下,我就给你,这样好吗?” 崔小风抬起头,看着苏鸣歌,坚定地点点头。 临出门前,崔小风想起了什么,“那天在你水盆里放了盐,我也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其实水盆里的盐是崔大娘放的,那天她看到小风背着苏鸣歌回来,小风又急匆匆地离开,她早就注意到苏鸣歌的双手都磨出了水泡,老太太心思细,知道苏鸣歌爱干净,索性在水盆里撒一把盐,这盐水沾到伤口,不比生石灰刺激? 崔小风听崔大娘得意洋洋地向自己炫耀,心里特别愧疚,苏鸣歌本来就干不了重体力活,这下更难完成任务了。听到苏鸣歌向自己抱怨手疼没法干活,崔小风几乎脱口而出,“没事,明天我也帮你。” 在崔小风不到十九年的人生中,这天几乎是她最幸福的一天,苏鸣歌的一喜一怒直接决定着她心情的好坏,她已经不去想苏鸣歌是不是又在骗她,如果被她骗可以这么开心,那她情愿一辈子都被骗。 从那天后,崔小风几乎变成了苏鸣歌的小丫鬟,上工时,她趁队长不注意,悄悄溜到苏鸣歌旁边,抓着铁锹狠狠挖上几锹,她这几锹下去,比苏鸣歌干半天都出活儿。 有了崔小风的帮助,苏鸣歌心情大好,中午吃饭时把崔小风简直夸成了一朵花,“小风,你真厉害,你就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力大如牛、力能扛鼎、力拔山兮。” 苏鸣歌说的很多话崔小风都听不懂什么意思,只会傻乎乎地看着她傻笑。下午她干得更起劲了,棉袄袖子撸到胳膊肘,往手上吐了点口水,搓搓手掌,“你俩往边上闪闪,看我的。”她几乎化身成一台人形挖掘机,呼哧呼哧不知道累为何物。 苏鸣歌和孙新芳相视一笑,彩虹屁吹得飞起,“哎呀,小风,你真棒,人长得好看又能干,我们十个也比不上你一个。” “就是,崔大娘真有福,生了这么好的闺女,真让人嫉妒。” “可不是嘛?这以后谁要是娶了小风,那还不得幸福死。” 苏鸣歌嘴上抹了蜜一样说着甜言蜜语,虽然她并不喜欢崔小风,但如果夸她就能免去这要命的体力活,她能把崔小风夸得找不到北。 崔小风被苏鸣歌夸得一张小脸笑得见牙不见眼,抹抹额头上的汗,又埋头干了起来。 自从有了崔小风这个小丫鬟,苏鸣歌和孙新芳几乎变成甩手掌柜,洗衣、做饭、挑水、劈柴……只要苏鸣歌一个眼神,崔小风就颠颠地跑来效力。 晚上苏鸣歌想洗澡,水缸里却没有水,她想让崔小风替自己挑水,可是崔大娘看得紧,怎么把崔小风骗出来呢? 苏鸣歌和孙新芳在知青大院里演起双簧。 “鸣歌,你手还没好,别去打水了!”孙新芳趴在墙上,几乎对着崔小风的屋门喊。 “不行啊,明天都没水做饭了,我一定要去打水!”苏鸣歌的声音又高了一个八度,寂静的夜色中,几乎能听到她说话的回声。 两人站在院中等着,果然,没一会儿,“嘎吱”一声,崔小风推门出来了,“娘,我给大壮添点猪草。” 苏鸣歌挑着扁担装模作样往外走,正好碰到出门的崔小风。 “你手还没好,我去挑水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苏鸣歌嘴上说着客气话,手上却不客气地把扁担递给崔小风。 “你这么晚还要洗澡啊,前几天不是刚洗过吗?” “白天出了那么多汗,身上都臭了。”苏鸣歌说着把衣袖伸到崔小风面前,崔小风凑过去闻了闻,“不臭,香香的。” 崔小风扛着扁担往前走,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塞给苏鸣歌,苏鸣歌接过,原来是炒熟的南瓜子,苏鸣歌嗑了一个,又香又酥。 自从来到水洼村,几乎天天都是窝窝头,甫一吃到这样的小零食,更加觉得咸香可口。苏鸣歌和孙新芳坐在炕头边嗑瓜子边等崔小风。 孙新芳也觉得南瓜子很好吃,吃完一把又向苏鸣歌要,“小风这丫头人挺好的,以前怎么没发现?” “好什么啊?给你干点活就把你收买了?要不是我把那件棉袄送给她,她会这么好吗?”苏鸣歌嗑完瓜子拍拍手,不屑地说。 “小风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你别把人看得看得太轻了。” 苏鸣歌张张嘴正要反驳孙新芳,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崔小风打水回来了。崔小风风风火火地走进门,把水倒在锅里,抹一把额头的汗,挑着扁担又往外走。 “你干嘛去,这些水就够用了。” “你们的水缸都没水了,明个咋做饭?我去给你挑满。” 崔小风不待苏鸣歌说话,大踏步走出院子,孙新芳看着苏鸣歌说:“看看,看看,你那件二手棉袄值得上人家这么拼死拼活给你干活吗?别把所有的事都当做理所当然。” 苏鸣歌轻笑一下,不置可否,孙新芳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将来就是死在崔小风手下,如果不是自己预想看到了结局,怕是也被崔小风伪善的模样欺骗了,她会好好利用崔小风,就像猫吃老鼠前好好戏弄一番,等到玩腻了、厌倦了,再把她一口吞掉。 -- 第14页 第10章 苏鸣歌身体娇弱,这些天虽然有崔小风帮着干活,但连日吃不饱穿不暖,寒冬腊月还要在工地上风吹日晒,这天她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感到有人背着她跑,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她手背上打着点滴,旁边摆着几张一样的单人病床,看样子是公社医院。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大夫推门进来,看到苏鸣歌醒了,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晕不晕?” “不晕了,就是全身无力,大夫,我得了什么病?” 女大夫给她换了一瓶药,“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你是插队的女知青吧?女知青身体素质不好,你这样的我遇到好几个了。你是营养不良外加过度劳累,我给你输了葡萄糖,以后吃饭注意点,多吃点有营养的。” 苏鸣歌点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饭都吃不饱,去哪弄有营养的。” 女大夫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离开了病房。 苏鸣歌躺在病床上,慢慢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阵痛苦的尖叫将她惊醒,她环顾四周,原来是隔壁病床发出的。她下了床小心翼翼走过去,这个病人很瘦小,小小的一团缩在棉被里,若不是露在外面的手臂,她几乎看不出床上有人。苏鸣歌走到她旁边,顿时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这是一个女病人,瘦得几乎就是一张人皮包着一副骷髅,她的脸上、脖子上、还有手臂上,都是一块块暗沉的淤青,嘴角还有干涸的血痂,看起来十分吓人。 苏鸣歌看到床头上贴着的病人信息,她叫隋萍,二十四岁,可她的样子说四十四岁也有人信。 隋萍的眉头紧紧皱着,嘴角不时溢出一两声低吟,苏鸣歌拍拍她的手,“你醒了吗?哪里难受?” 隋萍微微睁开眼睛,她的眼球很浑浊,就像七八十岁的垂暮老人,她看着苏鸣歌,轻轻说了一句:“水……” 苏鸣歌为她倒了一杯水,可是她根本没办法坐起来,苏鸣歌找来一支棉签,用水浸湿了,轻柔地涂在她嘴唇上。 隋萍气息微弱地说了一句谢谢,随即又昏昏睡去。 过了一会儿,女大夫再次走进病房,她为隋萍换了一瓶药,看着昏睡的隋萍说了一句,“真是活受罪。” 苏鸣歌问:“大夫,她这是得了什么病?” 女大夫笑而不语,“你还没结婚吧,等你结婚了就知道她是什么病了。” “她丈夫呢?生了这么严重的病,怎么没人照顾她?” “这就是结婚女人的不幸,女人一结婚,就应了那句俗话,‘娘家不是家,婆婆不是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不管,又摊上个混蛋丈夫,可不就这样?” 女大夫的话惊到了隋萍,她哼哼几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苏鸣歌喂了她喝了一点水,才平息下去。 苏鸣歌看着她身上的伤痕,除了一块块淤青,胸口还有几道血淋淋的抓痕,联想刚才女大夫的话,一个可怕的猜想跳进苏鸣歌脑海:莫非她是被丈夫打的? “鸣歌姐,你醒了?咋不在床上躺着,别再累着了!”崔小风拎着一个饭盒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她把苏鸣歌搀到床上躺下,打开手上的饭盒,一股诱人的香味飘了出来,“我来给你送饭哩,你饿了吧,快喝鸡汤!” 鸡汤!饭盒里确实装着满满一盒鸡汤,苏鸣歌惊喜道?“你哪来的鸡汤?”要知道,在那个年月,能吃一顿饱饭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吃肉想都不敢想,整个村子也只有过年会杀一只猪,但僧多粥少,那点肉只够把人的馋虫勾出来。 “我家的一只母鸡不下蛋,我娘一生气就把它宰了,这是剩下的肉,你放心大胆地吃吧!”崔小风把饭盒朝她推了推,示意她快点吃。 崔小风家确实养了一群鸡,平日里总去知青宿舍乱跑,要不是崔大娘看得紧,赵林安早偷着把鸡宰了吃。 苏鸣歌再也忍不住了,这些天的清水白菜、玉米馍馍吃得她清肠寡肚,她觉得自己就像在一锅白水里涮过,又使劲挤了挤,把身上的油脂全都挤出来了。 苏鸣歌先喝了一口鸡汤,天哪,这哪是鸡汤,这就是山珍海味珍酿佳肴啊!她又吃了一只鸡腿,鸡腿的肉最为肥美,并且肉质鲜嫩,口感细腻,苏鸣歌接连吃了几块肉,喝了半碗汤,嘴里满满都是肉,胃里是温热鲜美的鸡汤,简直幸福感爆棚! 突然,一个响亮的吞咽声吸引了苏鸣歌的注意,崔小风正眼巴巴盯着她,用力地吞咽口水。 崔小风忙着解释:“我不是馋,我就是有点渴,在家吃肉吃多了,齁得慌。” 崔小风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白水,苏鸣歌低着头继续吃肉喝汤,她让崔小风去医院食堂买两个馒头,崔小风刚离开,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走进病房,男人因为喝酒满脸通红,他手里拎着一个喝了一半的白酒瓶,男人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苏鸣歌,他这一瞥,吓得苏鸣歌手心冒汗,那男人只有一只眼,右眼处是一个狰狞可怖的肉坑,他径直走到隋萍病床边,甩手打了隋萍几个耳光,隋萍被打醒,看到男人,吓得哇哇大叫。 “臭娘们儿,要死赶紧死,别他妈的要死不活浪费老子的钱!” 苏鸣歌已经猜到这个男人就是隋萍的丈夫,这么看来,隋萍身上的伤绝对就是他打的。 -- 第15页 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好一阵,倒在旁边的一张空床上,呼呼睡了起来,崔小风买馒头回来了,苏鸣歌惊魂未定,她将馒头掰碎了泡在鸡汤里,喂隋萍吃了半碗,崔小风看到病床上的陌生男人,问道:“这男的咋在这睡了?晚上你们咋过夜啊?” 崔小风的话提醒了苏鸣歌,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样子那个男人是打算在这过夜了,她又出不了院,难不成今晚要跟他共处一室? 苏鸣歌找到值班大夫,大夫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也很无奈,“他是隋萍的丈夫,他就是这幅德行,每次来医院都烂醉如泥,有一次我们一个大夫说了他几句,他差点没把那大夫的眼珠子抠出来,这种混蛋玩意谁也惹不起,他在这过夜我们也没办法。” “那我去别的病房睡,总不能让我晚上跟他睡在一个房间吧?” 值班大夫满脸歉疚,“这要是在平常,给你换间病房也就算了,可是今天不巧,所有病房都住满了,咱们公社医院总共也没几间病房,前天万柳村几户人家吃野菜中了毒,都在医院住着呢,只有这一间有空床。” 崔小风开口道:“鸣歌姐,你别害怕,今晚我不走了,我在病房里保护你。” 崔小风很瘦,个子比苏鸣歌还矮了半个头,她就这样一脸纯真地说要保护苏鸣歌,或许是太害怕那个酒醉的男人,听到崔小风这么说,苏鸣歌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崔小风,突然好想拍拍她的头。 晚上崔小风陪着苏鸣歌一起住在病房,病房里一共四张床,刚好够他们睡。床上睡着的男人发出震耳的呼噜声,崔小风让苏鸣歌睡在最里面,这样有什动静她预先就能知道。 苏鸣歌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这些天崔小风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不是石头人,就算对崔小风的成见再深,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心里也有感动,一想起崔小风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样子,还有为自己挑水做饭的样子,苏鸣歌对她的恨意就慢慢减少。苏鸣歌想,也许崔小风受了赵林安的蛊惑才伤害原主,现在自己代替了原主,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也许他们三人的结局会因此改变,况且这些天她也没看到崔小风亲近赵林安,会不会崔小风已经和赵林安疏远了? 苏鸣歌想到这里,开始激动起来,如果她让崔小风认识到赵林安的真面目,她就不会爱上他,也不会出现他们两人联手杀了自己的结局,苏鸣歌想,等她出院了,一定要彻底斩断崔小风和赵林安的关系。 夜里,苏鸣歌被一阵喊声惊醒,醉酒男子喊着要水喝,崔小风也醒了,她下床拉亮灯,看到男人跪在床上用头撞击墙壁,她倒了一碗水送过去,男人喝了一口水,趴在床边吐得稀里哗啦,病房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崔小风气得骂了起来,“他娘的腿,真能恶心人。” 苏鸣歌捂着鼻子跑到屋外,深更半夜,外面还刮着寒风,崔小风怕苏鸣歌着凉,忍着恶心找到笤帚和簸箕,清理地上的秽物。男人呕吐完,似乎也清醒过来,瞪着崔小风直盯盯地看。 崔小风正满腹牢骚没地方发泄,看到男人醒来,顿时劈头盖脸地骂起来,“看啥看,没见过你姑奶奶!有你这样恶心人的吗?要喝酒坐你家堂屋喝,要哕去你家锅里哕,出来作践人算咋回事?” 苏鸣歌听到声音,急忙回到屋里,拉着崔小风往后退。崔小风继续说,“没事,我不怕他,我崔小风别的不行,打架可从来没输过!” 男人看到崔小风耍威风,不但不生气,看着崔小风问:“你是崔小风?水洼村的崔小风?” 第11章 “你是崔小风?水洼村的崔小风?”男人看着崔小风惊喜地问。 “你是谁啊?” “我是你金生哥,不认识了?” “金生哥?”在崔小风的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个金生哥,他是村长杨德民的儿子,也是儿时玩伴杨金秀的哥哥。杨金秀家里有钱,从小就有各种稀罕玩意,发卡、水果糖,崔小风见都没过的东西,杨金秀常常在她面前显摆。小时候的崔小风特别馋嘴,为了尝尝水果糖的滋味,一天到晚和银凤跟在金秀屁股后头跑,那时杨金生在县里上高中,一周回家一次,他常穿一套洗得发白的蓝卡叽布制服,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崔小风记得金秀妈特别娇惯他,他一回家就亲自给儿子洗头,还端水给他洗脚,杨金生高中毕业后留在公社工作,崔小风就很少再见到他。 “你真是金生哥?”崔小风仔细观察眼前的男人,有点胖,头发也不像以往那样茂密,他的五官轮廓确实是杨金生的样子,但是杨金生的眼睛可不是他那样,“你的眼睛咋少了一只?” “唉,别提了,有一回喝多了骑自行车,一头栽在玻璃渣上,眼球都扎爆了。小风,这么多年没见,你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多大了,找婆家没?”杨金生瞪着仅有的一只眼在崔小风身上上下打量。 崔小风虽然大大咧咧的,毕竟是个大姑娘,猛然被问到婚事,不禁有些害羞,她绞着手扭扭捏捏地说:“没有,金生哥,我还小呢!” 见多了崔小风泼辣蠢笨的样子,一下子看到她害臊的模样,苏鸣歌忍不住掩嘴偷笑。 杨金生指着她问,“这是谁家姑娘?咱村啥时候这么多漂亮妹子?” -- 第16页 “她是来咱村插队的知青,是城里人。”崔小风的语气带着几分骄傲,“她叫苏鸣歌,名字好听吧?” “真好听,果然是城里人,咱们农村人可取不来这么雅致的名字。” “啥鸭子,金生哥,你也是上学过的人,怎么能说人家别人是鸭子呢。” 杨金生哈哈大笑,“小风,你可真可爱。” 苏鸣歌也笑,崔小风盯着大笑的两个人,不知所措。这时,床上的隋萍忽然忽然叫起来:“别碰我……走、走……开……”她的身体很虚弱,连喊叫声都气喘连连,她好像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双手在空中奋力挣扎。 “金生哥,这是嫂子?嫂子得了什么病?看起来这么严重。” 杨金生摇摇头,“没法子,命贱享不了福,我爹托人把她安排进公社小学当老师,大冬天她非带着学生扫雪,不留神从房顶上摔下来,就成了这幅德性,不死不活得连累人。”说完这些,杨金生不再提及隋萍,拽着崔小风东拉西扯,说什么他不打算在公社上班了,准备响应国家号召,在农村的广阔天地上做一番大事业,还将水洼村每个人的生老病死都打听一遍,崔小风也是消息通,村里谁家嫁了闺女娶了媳妇、生了娃下了崽儿,她都门清儿,一五一十告诉杨金生。 苏鸣歌听着听着睡着了,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崔小风打了一壶热水放在她床头,让她起来洗脸用。 “鸣歌姐,我还得去工地干活,我先走了,金生哥是自己人,你别怕他。” 苏鸣歌点点头,崔小风推开门,门缝中传来一股凉意,苏鸣歌她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崔小风的身影一直在她眼前盘旋,她索性起床洗了脸,在医院院子里散步。 公社医院不大,一排平房正对大门,就是她所在的住院部,住院部左右两边各有几间小房子,写着值班室和药品库房,后排是医院食堂,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建筑物。 苏鸣歌在院里走了一圈,才知道在这样寒冷的早晨赶路有多辛苦,公社医院离水洼村少说也有十来里路,而此刻,崔小风正走在寒风里。她本可以不来的,也不用留在医院过夜,这样就省去了往返三十里路,这个时间路上根本没有车,来往只能走路,她白天在工地干了一天活儿,她不累吗? 苏鸣歌漫无目的地乱想着,突然,一个念头跳入心中,崔小风对她这么好,真的只是因为那件蓝白斜纹棉袄?她摇摇头,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崔小风最终可是杀了“自己”,这样残忍毒辣的人,就算她有什么目的,也是为了伤害自己。 苏鸣歌在食堂看到了杨金生,食堂人不多,除了几个医生模样的人,剩下的都是病人或者家属,苏鸣歌不想跟他打照面,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里。 自从昨天突然晕倒,苏鸣歌体会到健康的可贵,她想吃顿好吃补补身体,可是看到一个馒头要比玉米馍馍贵两分钱,又犹豫了。她本来就是一个用钱极为节制的人,之前上学父母给的生活费,她每月都要省下一些,来到这个贫窘的世界,苏鸣歌更意识到生活的艰辛,她搜寻过原主的家当,除了几件旧衣服,根本没什么积蓄,这让苏鸣歌把钱袋子捂得更紧了。 苏鸣歌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奢侈一把,馒头五分钱一个,稀饭三分钱一碗,她要了一个馒头一碗稀饭,食堂最里面的窗口卖卤肉,苏鸣歌看到一个鸡腿两毛钱,她想起崔小风昨天送来的鸡汤,得一块钱才能买到吧! 隋萍的状况似乎还不如昨天,吊着的一口气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杨金生还没回来,苏鸣歌又用棉签浸湿了水,为她润润嘴唇。不一会儿,杨金生哼着小曲推门进来,他冲苏鸣歌笑了笑,掀开被子直接躺在床上。 “隋萍还没吃饭,你没给她买饭?”苏鸣歌看杨金生来了,才没给隋萍带饭,可杨金生也两手空空回来,什么也没带。 “她这个样子也吃不下饭,买了也浪费,还不如省点钱给活人花。”杨金生蒙上被子呼呼大睡,苏鸣歌气得肺都要炸了,怪不得隋萍瘦成这个样子,身上有伤丈夫还不给她吃饭,这个男人真是混蛋得很! 她去食堂买了一个馒头和一碗鸡蛋汤,隋萍只喝了几口汤,就再也不肯吃了。这时,昨天的女大夫也来了,她看着杨金生又看看苏鸣歌,感叹道:“隋萍真是命苦,到头来山盟海誓的丈夫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 苏鸣歌问道,“大夫,隋萍的病情怎么样?她能……”苏鸣歌没再说下去,女大夫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要是放在好人家,送到县医院治疗,家人好好照顾,兴许还能恢复过来,但她丈夫那样,也没什么指望了。” “隋萍到底什么病?” 女大夫看看熟睡的杨金生,小声说:“颅骨骨折,颅内出血,肋骨也断了四根,说是摔伤,你信吗,在家拖了一个月才送医院,摆明就是不想治。”女大夫还想说什么,杨金生翻了个身,她吓了一跳,为苏鸣歌扎上针,匆匆离开病房。 杨金生睡到十点多才起来,仰着脖子将昨天那半瓶白酒干了,他用袖子擦擦嘴,打着嗝问苏鸣歌:“妹子,你是啥毛病?哪天出院?” 苏鸣歌本来不想理他,但他毕竟是村长的儿子,以后难免还要碰面,就说:“我有点营养不良,今天应该就能出院了。” -- 第17页 “今天就走?你要是晚两天,咱们还能一起回去。” “你也要回去?回水洼村吗?隋萍的伤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她这幅德性我不能为她耗干家业吧!我跟你说妹子,我对得起她了,住院一天十来块,她在这住了二十多天了,几百块钱连个响儿都没听到,你在公社打听打听,哪个男人像我这样仁至义尽?”杨金生穿上大衣看都没看隋萍一眼,转身走了。 中午,一个年轻妇人来看隋萍,她带着两个孩子,大点的是女孩,小的那个是男孩,男孩刚蹒跚学步,特别淘气,举着一个风车满病房跑,姐姐就在后面跟着。他们的妈妈坐在病床旁边,一脸愁苦地看着隋萍。 她说隋萍和她是学校同事,两个人高中就是很好的朋友,那时候隋萍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学校很多男生都喜欢她,只可惜,女人连声叹气,“怎么就嫁给了杨金生那个王八蛋呢?” 苏鸣歌忍不住问道:“姐姐,我多一句嘴,你别见怪,隋萍身上的伤是不是杨金生打的?” 女人怒目圆睁:“不是他还有谁!杨金生那个混蛋,自己在外面瞎搞丢了工作,天天在家冲隋萍撒气,他瞎了一只眼,脾气更加古怪,对隋萍非打即骂,两个月前,他喝酒隋萍说了他几句,他抄起一根木棍就往隋萍身上打,隋萍在家躺了一个月,要不是学校领导上门让他把隋萍送到医院,怕是……怕是……”女人说着眼泪滚落出来,孩子们看到妈妈哭了,纷纷跑过来扑到她怀里,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叫,女人赶紧擦干眼泪,柔声哄着孩子。 苏鸣歌看着奄奄一息的隋萍,心里像梗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面对病危的隋萍,她什么都做不了,面对残暴的杨金生,她更什么都做不了。 她走出病房,女大夫拿着一张收款单让她交费,“交了钱就能出院了。”医药费三块五毛钱,苏鸣歌搜遍所有的口袋,只有两块钱,她央求收费员好久,才给她打张欠条,等她回去凑够了钱再来补上。 公社回水洼村没有固定的公交车,只能搭顺路的拖拉机或者老乡的驴车,苏鸣歌走了一里走,拦了一辆回后洼村的拖拉机,那是后洼大队的拖拉机,去县上采购肥料,拖拉机走得快,崔小风回到知青宿舍时,还不到四点。 孙新芳看到苏鸣歌回来,慌忙迎了上来,下午下了一阵儿雪,村里给大家放了半天假。 “你怎么回来了?身子好彻底了吗?我还准备一会儿去看你呢!” “没事了,全好了。新芳,”苏鸣歌走过去拉住孙新芳的手,“你身上有钱吗?你借我点钱,我有急用。” “借钱?鸣歌,不是我不借你,这事你应该找赵林安吧,你的所有积蓄可都在他那儿,以前你不提,我也不好意思说,既然你们都分手了,这钱也应该要回来了吧?” “我的钱都在赵林安那儿?我为什么要把钱给他?”苏鸣歌只有原主的零散记忆,原主的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那谁知道,为了表忠心呗,鸣歌,不是我说你,那时候你就个实打实的大傻子。” “我给了他多少钱?什么时候给的?” 孙新芳突然急道:“苏鸣歌,你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啊,一百块钱说忘就忘了。那可是田阿姨给你压箱底的钱,田阿姨吃苦受累也舍不得花一分,你眼都不眨全给了赵林安,我真替田阿姨有你这样的女儿不值!”孙新芳似乎又想起了当初场景,连声埋怨苏鸣歌。 “新芳,自从我上次发烧,很多过去的事我都忘了,你好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这钱我怎么给出去的就怎么要回来!” 第12章 苏鸣歌一行半年前来到水洼村插队,那时苏鸣歌和赵林安正在闹分手。 上学时,赵林安因为长相俊美,受到很多女孩子的喜欢,其中最高调的就是苏鸣歌和方文静。苏鸣歌的父亲苏元复是他们所在高中的校长,方文静的父亲方志刚在街道办工作,总体来说,方志刚的社会地位比苏元复低些,但街道办信息灵通,人脉广,也算是好单位。两个女孩为了赢得情郎的青睐,纷纷向赵林安保证毕业后给他安排工作。 那个年代,除了极少数人能留在城市分配工作,绝大部分都要作为知青上山下乡,临近毕业,赵林安不像别的有志青年,愿意将自己的大好青春奉献给广大农村,他一想到要去农村吃苦受累,就忍不住心烦意乱,如今两份工作机会摆在眼前,无疑是改变命运的大好时机。 赵林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在学校工作比较轻松,他回应了苏鸣歌的告白,和方文静也没有彻底断了联系,时不时向她释放一些暧昧信号,一直吊着方文静。赵林安的心眼特别多,他要给自己留一手,万一苏鸣歌这边不像承诺的那么靠谱,至少他还有方文静一个备选。 然而,两人藕断丝连的关系还是被苏鸣歌发现了,她拉着赵林安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羞辱了一番方文静,赵林安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方文静羞得满脸通红,面对苏鸣歌句句属实的指责,又无从辩驳。 方文静虽不算高干子弟,但在家在学校也是被宠惯了的,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一气之下,从学校退了学,与赵林安也彻底决裂。 就在苏鸣歌放心地独占赵林安时,噩耗传来,苏元复受到上级处分,丢了工作不说,还被关进了牛棚。无独有偶,苏鸣歌也被分配到最穷困的山村插队,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赵林安和她分到了一起。 -- 第18页 赵林安得到这一消息,气得差点当场吐血,他处心积虑,以自己为饵,委身不喜欢的女孩,就是为了给自己赚一个大好前程,谁知命运弄人,算来算去,竟落得一个最惨的结局。 出发去水洼村的那天,赵林安和同去插队的同学个个愁眉不展,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将是什么生活。旁边是一辆军绿色的皮卡,车上都是应征入伍的新兵,他们带着大红花,身穿新军装,兴高采烈地和亲人们挥别。 赵林安无比羡慕地看着他们,要是自己也能当兵就好了。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视线,是方文静!方文静穿着崭新的军装,笑靥如花。一瞬间,赵林安如坠寒窖,如果当初选择了方文静,今天去部队当兵者也有他一个。 赵林安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苏鸣歌身上,要不是她向自己表白,要不是她爸丢了工作,要不是他拉着自己打骂方文静……从他们的城市到水洼村,走了整整四天,这四天里赵林安没跟苏鸣歌说一句话,到达水洼村的第一天,赵林安就提出要跟她分手。 苏鸣歌百般哀求,为了表示自己的真心,她还把出发前母亲含泪给她的私房钱一股脑给了赵林安,虽然她知道那是母亲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从牙缝里扣出来的血汗钱,可是这一切跟赵林安比,都算不上什么。 在水洼村待了几天,赵林安意识到有苏鸣歌给他洗衣做饭,生活至少能舒适一点,慢慢地也不再提分手的事,除了下地劳动,苏鸣歌包揽了生活中一切事务,像伺候太上皇一样每天照顾赵林安的起居…… 孙新芳愤慨地说完他们之前的事,苏鸣歌气得直拍大腿,“走,找赵林安把钱要回来!” 两人气冲冲地来到赵林安宿舍门口,他的房门紧闭,从门缝中传来一阵阵香味,孙新芳趴在门上闻:“好香,有肉!” 苏鸣歌一把推开门,里面的人吓了一跳,苏鸣歌也吓了一跳,原来房间里不止赵林安一个人,崔小风也在,她坐在炕上,和赵林安一人端着一碗炖肉,吃得满嘴流油。 崔小风显然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她放下碗,战战兢兢地看向苏鸣歌,“鸣歌姐,你咋回来了,我还准备借队里的骡车去接你哩。” 苏鸣歌看到没看崔小风一眼,走到赵林安面前,“咱们刚来插队时,我给了你一百块钱,现在咱们分开了,这钱是不是该还我了?” 赵林安看向崔小风,“小风,你先回家,明天我再找你。”等到崔小风离开,赵林安才开口,“苏鸣歌,你还好意跟我要钱,你毁了我的前途,要不是你,我早和方文静一起去当兵了,至于在这儿起早贪黑当农民吗?” “赵林安,当初你看中我的家世才和我在一起,老天有眼,没让你的阴谋得逞,这一切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我咎由自取?要不是你承诺给我安排工作,要不是你拉着我大骂方文静,我至于沦落到这一步?那笔钱就当你赔偿我的青春损失费,你别想要回,我不会给你的。” 苏鸣歌简直哭笑不得,她真是低估了赵林安无耻程度,这男人竟然有脸问她要青春损失费,“你不给是吧,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苏鸣歌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况且她现在心思根本不在要钱上,自打推开门看到崔小风和赵林安在一起,苏鸣歌心里就乱糟糟的,她也说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是难受,浑身难受,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想踹上一脚!尤其看到崔小风傻呆呆地站在女宿舍门口,心里更是腾地燃起一阵无明业火。 她略过崔小风进屋,崔小风迈步跟上,却被苏鸣歌摔上的门砸在脸上,崔小风捂着鼻子蹲在地上,孙新芳忙上前查看,“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崔小风摇摇头,指缝中渗出鲜红的血迹,她的鼻子流血了。 “苏鸣歌,你干的好事!小风鼻子都出血了!” 过了一会儿,房门才打开,苏鸣歌递给崔小风一块手帕,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崔小风连忙说,“不碍事不碍事,是我不小心自己撞上去的,不怨你。” 孙新芳打了一盆水,帮着小风止住鼻血,崔小风看着弄脏的手帕,说:“鸣歌姐,手帕我明天洗干净了再还你。” 苏鸣歌背对着她,没说话。 崔小风走后,孙新芳责怪道:“你怎么回事?没要到钱冲小风发什么脾气,也就是小风脾气好,换别人早跟你干起来了!” “新芳,你说他们俩个什么时候好上的?” “你在气这个?你觉得赵林安和小风在谈恋爱?也是,都坐一起吃肉了,不是情人赵林安那个抠门精才不舍的请小风吃肉。不过鸣歌,就算他们谈恋爱又怎样?你和赵林安已经分手了,难道你对他余情未了?” “不是,我……”苏鸣歌欲言又止,“我只是心里不舒服。” “我能理解,毕竟你之前太爱赵林安,现在他有了新欢,你心里当然不舒服,没事的,过些日子就好了。只是,可惜了小风这丫头,年纪轻轻的,怎么跟你一样也瞎了眼。” 崔小风回到家,崔大娘慌忙放下手里纳的鞋底,问道:“钱给了吗?” “给了,一只鸡三块钱,一共六块钱。”崔小风将六块钱交给崔大娘,崔大娘趴在窗口仔细摩挲钞票的纹路,“还是新钱哩,真好看。” -- 第19页 崔大娘将钱折在一起,打开床头的一只黑木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前前后后掀开五六层,才露出里面的纸币,“今儿又攒下六块钱,等攒够一百块,娘给你的嫁妆就凑齐了。” “娘,我不要你给我攒嫁妆,我只想你吃点好的,穿点好的。” “傻丫头,咱家没男人,娘不多给你攒点钱,将来你去婆家受委屈咋办。娘岁数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讲究吃穿,我原说招赵林安做上门女婿,那傻大个儿两天吃两只鸡,这女婿咱家可养不起,还是算了吧!” 崔小风捂着嘴偷笑,“就是,娘,我早说了那傻大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剩。咱家可养不起这种大闲人。” 崔小风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赵林安屋里,正是因为把自家的鸡卖给了他。昨天她背着崔大娘偷偷宰了一只鸡给苏鸣歌炖汤,崔大娘多精明的一人,每晚睡觉前都要把家里里外外检查个遍,看看大壮吃没吃饱,翻翻鸡蛋漏没漏收,数数鸡是不是都回来了,小风家喂了八只鸡,崔大娘数了三遍,都是七只,独独少了那只长得最漂亮的芦花鸡。 崔大娘怀疑赵林安偷偷把鸡藏了起来,以往赵林安看到她家鸡就馋得眼冒绿光,一定是这馋鬼干的好事!她借故去赵林安屋里转了几圈,也没发现端倪,这才悻悻离开。 家里丢了一只鸡,崔大娘坐立不安,恰巧小风还不在,出门前她说去找银凤玩,她和银凤从小耍到大,玩得晚了就在她家睡。 炕洞里的火有点小,崔大娘来到灶火旁添柴,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她家一年四季吃素茹淡,哪里有过什么荤腥,崔大娘揭开锅,里面还残留着一层鸡汤油。 崔小风机关算尽,把鸡抓到外面处理清洗,还用鸡毛、鸡血制造了一个黄鼠狼吃鸡的现场,最终还是棋差一着,炖完鸡汤忘了刷锅,被崔大娘发现了“罪证”。 崔大娘看着铁锅里的油星,气得怒火攻心。中午听人说苏鸣歌在工地上晕倒了,这死丫头一定偷偷把鸡杀了给苏鸣歌吃了,这个缺心眼的死东西,自己老娘一年吃不到两回肉,她还把肉拿去给别人吃! 崔大娘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到银凤家,如果不出所料,崔小风根本没去找银凤。崔大娘气得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听到崔小风回来,立刻拄着拐杖兴师问罪,“还知道回来,咱家那只芦花鸡咋没了?” 第13章 崔小早料到她娘会发现鸡少了,装作惊讶的样子,“啥?芦花鸡没了?我昨晚去银凤家时还看到它在院子里吃食哩。” “编!接着编!你现在有能耐了,连老娘也敢骗!”崔大娘气得用拐杖抽打崔小风,“我昨个去银凤家找你,银凤说你根本没去,说,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姓苏的了?还给她杀鸡炖汤,我是你娘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好!” “娘,你别生气!我昨天是去看苏鸣歌了,但是鸡绝对没有给她吃!”崔小风万万不敢承认鸡是给苏鸣歌吃了,那样娘不但会扒了她的皮,苏鸣歌也不能幸免。 隔壁突然传来赵林安的声音,崔小风急中生智,“娘,那只芦花鸡我卖给赵林安了,他怕自己做得不好吃,我就在咱家灶上做好给他送过去了。” “卖给赵林安?钱呢?” “钱……钱……他还没给,他说他还要再买一只,两只鸡的钱一起给。” “放他娘的罗圈屁,敢赊老娘的账,他一个城里人不懂钱货两讫的规矩吗,吃了我的鸡,就得给钱,我去找他要!”崔大娘说着拄着拐杖就要去知青大院,被崔小风拦下,这可去不得,一去就露馅了,自己挨顿打不碍事,连累鸣歌姐就不好了。 “娘,你先别急,我答应赵林安赊账是有条件的,一只鸡我问他要了三块钱,他答应了我才赊给他的。” “一只三块?”崔大娘忘了生气,“还卖了两只,你没跟那小子合起伙来骗我吧?” “娘,你借我一个胆我也不敢骗你啊,我是你亲闺女,咋会联合外人骗你嘛,昨天我走得急,忘了给你说,赵林安早就馋咱家鸡了,我故意狠狠宰了他一笔,娘,你说我能不能干?” “能干,能干,真不愧是我生出来的闺女!”鸡肉三毛钱一斤,崔小风家的鸡最大也不过四斤多,一只最多不过两块钱,按崔小风说的,卖给赵林安三块钱一只,可不是占了大便宜? 崔大娘高兴半天,还不忘叮嘱崔小风,“闺女,那钱你可盯紧点,可不能让那姓赵的赖账。” “放心吧娘,今天一收工我就去找他要账。”崔小风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心里却急得六神无主,一只鸡三块钱也就算了,她这套瞎话编下来等于让赵林安六块钱买一只鸡,赵林安又不是傻子,这种亏本买卖他会同意? 在工地上做工时,崔小风对赵林安特别殷勤,主动帮他干活,说起话来也一句一个“林安哥”,把赵林安哄得两只眼睛好像长在了她身上。 崔小风看时机成熟,开口说:“林安哥,我看你最近瘦了好多,是不是吃的东西太没营养,你看鸣歌姐都晕倒了,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可不是嘛,天天窝窝头大白菜,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钱我有的是,可是买肉要肉票,买油要油票,我没票什么也买不到。”赵林安为了给崔小风留个好印象,把自己说的好像富家子弟。 -- 第20页 崔小风听到赵林安那句“钱我有的是”,放了一大半心,刚开始她还担心赵林安拿不出六块钱,这下不用担心了。崔小风更殷切,嘟着小嘴好似撒娇,“林安哥,看你这样我真心疼,”为了从赵林安手里哄出来六块钱,崔小风只有牺牲色相了,“我家喂了几只老母鸡,等收了工我炖只鸡给你补补!” “真的!”赵林安喜出望外,他早馋小风家那几只大肥鸡了,只是那些鸡都是下蛋鸡,崔大娘舍不得往外卖。 “小风,你对我真好。”赵林安对崔小风一直有意,崔小风虽然对他忽冷忽热,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姑娘害羞不敢表达,今天小风竟然要给他炖鸡汤,看来小风是真的爱上他了。 干到下半晌,突然下起了雪,村长宣布放假半天,工地上顿时沸腾了,连着劳动这么多天,终于能歇歇了。 崔小风回到家,挑了一只最瘦、下蛋最少的鸡宰杀处理,她故意把鸡拿到赵林安灶上做,警惕地说:“林安哥,这只鸡是我偷出来的,我娘不知道,你可别说漏了嘴。” 听崔小风这么说,赵林安感慨地摇摇头,自己太有魅力了,这些女孩为了自己受到父母的责罚也在所不惜,赵林安啊赵林安,你真是天生的情场高手! 赵林安怎么想崔小风不知道,她也在心里打自己的小算盘,等给赵林安做好鸡汤,她回去假装偷鸡被娘发现,哭着找赵林安诉苦,到时候就说她娘一只鸡要价六块钱,赵林安鸡也吃了,这钱不出也得出,等把鸡的事搞定,也不耽误去医院看鸣歌姐。崔小风洋洋得意,暗赞自己可真聪明,这小脑袋瓜想出来的点子真是妙啊! 两人各怀心思,鸡肉下了锅,香味儿越来越浓郁,突然,大门口响起一个声音:“风儿,你在哪儿呢?” 是娘!崔小风一个激灵从炕上跳下,娘要是进来跟赵林安把话挑明了,那她的计划就全都泡汤了,她匆匆跑到大门口把娘拦了下来。 “娘,你咋来了?” “我不放心你啊,那小子怎么说,钱给了没?” “我正跟他说呢,你别急嘛,哪好意思刚把鸡送过去就要钱。” “那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不好意思说,我去说!” “娘,我说我说,三块钱一只鸡,咱不得对人家客气点,你先回家,今天我保证把钱要回来。” 崔小风好不容易把娘哄回家,她在门口抓了些泥巴涂在脸上,又在雪地里打了一个滚,哭着跑向赵林安房里,“林安哥,我娘发现我偷鸡了!” 崔小风脸上虽然涂了泥巴,但她五官俏丽,这抹污痕反而更为她增添一丝凌乱美,赵林安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崔小风,一时手足无措,“小风,你先别哭,我去跟找你娘,这事不怪你。” “呜呜呜……”崔小风哭得特别入戏,“林安哥,你不能去,我娘打人可疼了,你看我胳膊上的伤就是我娘打的。”崔小风撸上棉袄袖子,露出一道狰狞的红印子,这是她昨天去公社医院路上摔的,眼下只能赖给崔大娘了。 赵林安看到伤痕,脸上抽动一下,“崔大娘这么狠啊,那、那怎么办?小风,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钱,这只鸡算我买的,你把钱给崔大娘,她就不生气了。”赵林安说着,从枕头下抽出两块钱递给崔小风,崔小风没接,这离她六块钱的目前还远着呢。 “我去问问我娘,你等一下。” 崔小风走出知青大院,在门口躲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抽着鼻子又回到赵林安屋里,“林安哥,我娘说那只鸡是正下蛋的母鸡,两块钱太少了。” “那多少合适?” “我娘说那只鸡是正宗芦花鸡,别的鸡一天下一只蛋,那只鸡能下两只,我娘还说,一只鸡能下五年蛋,这只芦花鸡才养了两年,除了买鸡的两块钱,还要赔五块钱的鸡蛋钱。” “啊?这只鸡要七块!”赵林安看着锅里咕嘟着冒泡的鸡汤,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馋了。 “我也觉得我娘太过分了,没事林安哥,你不给她也没法子,大不了我回家再被打一顿,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这怎么行呢?”赵林安向来喜欢在崔小风面前逞英雄,要是让她因为自己挨了一顿打,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她,再说了,他还想跟崔小风表白,更要把自己伟岸的形象树立起来。 “小风,你是心疼我才偷鸡给我补身体,我怎么忍心你挨打,不就是七块钱吗,这七块钱跟你相比就是几张废纸,你拿去给崔大娘,就说鸡是我买的,要她别再怪你了。” 崔小风忍着雀跃的心情接下钱,她跟赵林安要了七块钱,除了给娘的六块,她还能有一块钱的私房钱,一块钱啊,崔小风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富有过呢!她还装出为难的表情看着赵林安,“林安哥,我真对不起你,本来是想为你补补身体,没想到让你吃了个大亏。” “小风,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对你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用说这种话吗?” 崔小风感到赵林安离自己越来越近,说话的热气喷到自己脸上,她感到一阵反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林安哥,时间不早了,鸡汤也炖好了,你快吃饭吧,我回家把钱给我娘。” “急什么,正好鸡汤好了,你也留下一起吃吧!”赵林安走过去掀开锅盖,顿时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崔小风看着满满一锅香浓的肉汤,口水顿时充盈口腔。昨天苏鸣歌喝鸡汤时她就馋得不行,看着锅里的肉,双脚就像钉在了地上,怎么也走不动。 -- 第21页 赵林安给她盛了满满一碗肉,“小风,快吃!” 崔小风再也忍不住,接过碗吃了起来,太美味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崔小风那每天只接待高粱馍馍红薯稀饭的胃遇到如此佳肴,就像饿狼扑食兴奋起来,她顾不上烫吞下半碗肉汤,望着碗里大块的鸡肉,崔小风突然想,不知道鸣歌姐吃饭没有,她昨天喝鸡汤的样子还在崔小风脑海中回放,她也一定很喜欢喝鸡汤吧,如果这汤能给她就好了! 第14章 崔小风知道苏鸣歌喜欢赵林安,最近两人好像吵架了,苏鸣歌不像往常那样天天缠着赵林安,赵林安也不再对她呼来喝去。崔小风心中暗暗欢喜,她的鸣歌姐值得更好的,赵林安不配! 就连苏鸣歌把她的鼻子撞出血,崔小风也美滋滋的,看吧,鸣歌姐一定很生赵林安的气,这门摔得多起劲儿,崔小风捂着出血的鼻子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鼻子流血越多,就表示鸣歌姐越讨厌赵林安。鼻子啊,你多出点血吧! 苏鸣歌给崔小风的那条手帕染上了血迹,崔小风回家后,反复用胰子揉洗,洗得崔大娘频频斜眼看她,“胰子不要钱呐?哪弄来的破手帕,再洗我拿剪子给你绞了!” 崔小风怏怏不乐地收起胰子,晚上睡觉时,她把手帕晾在炕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手帕薄薄的一层,在热炕的蒸腾下,很快就干了,崔小风握着手帕放在鼻子上,满满的胰子清香,她突然后悔洗了太多遍,要是还能闻到鸣歌姐的味道就好了…… 崔小风抱着手帕甜甜睡去,隔壁知青宿舍,苏鸣歌却失眠了。 她睁着双眼怔怔望着屋顶,崔小风和赵林安独处一室的画面一直在她眼前重现,她甚至还控制不住地脑补了两人很多亲密镜头,苏鸣歌越想越气,将手里的东西“啪”一声扔在地上,那是她在公社买的一只发卡,原本准备送给崔小风的,这些天崔小风尽心尽力地帮她,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有所表示。 可是现在,崔小风终究还是和赵林安好上了,苏鸣歌原以为自己的到来会改变三个人的命运,如今看来,不过是她自以为是。 第二天在工地上,崔小风揣着手帕,羞答答地走向苏鸣歌,她心跳得好快,“鸣歌姐,还你的手帕,已经洗干净了。” “嗯。”苏鸣歌低着头接过来,这时来找小风的银凤一声娇呼,“呀,好漂亮的手帕,在哪买的?” “你喜欢?送给你。”苏鸣歌将手帕塞给银凤,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鸣歌坐在离崔小风很远的土拗里啃玉米馍馍,以往中午休息,她总拉着孙新芳和崔小风坐一起,崔小风帮她们干活,她们两个就说好听话拍崔小风的马屁,每次都把崔小风逗得咯咯笑。 孙新芳说:“鸣歌,我发现你这两天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 “你对小风的态度,小风怎么惹你了,你那样冷言冷语。人家把洗好的手帕还给你,你转手送给别人,你什么意思嘛?” “没什么意思。” “还是因为小风和赵林安好了?你不是对赵林安已经没感觉了吗?再说小风帮了我们那么多,小风喜欢他,他也喜欢小风,他们愿意好就让他们好呗,感情的事没道理可说,你以前不也对赵林安死心塌地的吗?” 孙新芳的话提醒了苏鸣歌,她曾经也想过,崔小风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她,会不会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坏,其实她是善良的。如今看来,一切都明白了,她不过是为了消除内心的愧疚,自己和赵林安因为她分手,她所做的一切,帮她挖河、捡柴、挑水,送鸡汤,不过是为了心安理得地拥有赵林安。 “鸣歌姐,银凤不懂事,你别当真,你快把手帕收好。”崔小风追了上来,手上拿着苏鸣歌刚刚送给丁银凤的手帕。 苏鸣歌直视着崔小风,那样的眼神让崔小风不寒而栗,她想起苏鸣歌改变前看她的神情,也是这种眼神。 崔小风颤颤巍巍地说:“鸣歌姐,你、你怎么了?” “你用过的东西我不要,以后不要再来烦我!”苏鸣歌夺过手帕扔在崔小风脸上,一阵风来,手帕随风飘到半空。 “苏鸣歌,你太过分了!”孙新芳又安慰崔小风,“小风,你别介意,她住院把脑子住坏了。” 一刹那,崔小风心如刀绞,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前天在医院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对自己这么冷淡,难道是因为昨天自己和赵林安在一起?是了,鸣歌姐一直喜欢赵林安,这些天虽然关系有些疏远,不过是小两口吵嘴闹别扭,昨天鸣歌姐看到自己在赵林安屋里吃肉,一定误会了自己和赵林安有私情,崔小风想去跟苏鸣歌解释清楚,一个想法将她定在原地,原来鸣歌姐还是那么喜欢赵林安。 丁银凤是第三生产队的社员,平时和小风不在一起干活,她这次来找小风有一件重要的事,“小风,我告诉你一件大事,金秀家要办白事了!” 金秀是两人的死对头,银凤一得到有关金秀的消息,就跑来跟小风通风报信。 “谁死了?” “她嫂子!以前金秀老向咱们显摆,她哥她嫂子都在公社吃商品粮,这下不能耐了吧,听说她嫂子还很年轻哩,扫雪时从房上掉下来摔死了。” 崔小风想起前天刚在公社医院见过金秀哥嫂,那时隋萍嫂虽然看起来很憔悴,没想到这么快就撒手人寰。 -- 第22页 “我刚才还看到金秀了,她去找我哥,说她让我哥后天去她家帮忙,她嫂子后天下葬。” “金秀啥时候回来的?” “谁知道,我听我哥说金秀的学也念不下去了,天天在学校搞东搞西,就是不搞学习,她爹一生气,不让她上了。” “那她咋不像她哥那样留公社工作?” “你以为公社的工作像地里的大白菜,随去随有,村长年纪大了,过两年就退休了,没人再卖他人情了。” 丁银凤她哥丁银河是第三生产队的队长,想必这些话都是听她哥说的,午休时间快结束了,银凤又叫小风,“后天你干活干快点,咱去看送葬,看金秀咋哭她嫂子的。” 晚上下工,苏鸣歌拉着孙新芳一起去了村长家,她并不是来吊唁隋萍,杨金生赖账不还,她想让让村长出面主持公道。 两人来到村长家门口,里面隐约传出说话声,苏鸣歌敲敲门,一个清脆的女声喊道:“谁啊?什么事?” “是我,我是咱村的知青,请问村长在吗?”毕竟是托人办事,苏鸣歌说话特别客气。 “知青?哪个知青?门开着,你自己进来吧。” 苏鸣歌推门走进院里,真不愧是村长家,四间青砖大瓦房映入眼帘,院子修整得干净利索,苏鸣歌在村里还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小院。 一个年轻女孩探出头,看着苏鸣歌问:“你就是村里的知青,找我爸什么事?” 说话的女孩就是杨金秀,金秀此前一直在县里上高中,她自认是个文化人,觉得农村人说话太粗俗,她从不说“啥”、“咋”这些词汇,就连从小喊到大的“爹”也被她上了两年高中后硬生生地改成“爸”。 杨德民一家正在吃饭,苏鸣歌看到杨金生也在,杨金生脸色一喜,招呼苏鸣歌,“妹子,吃了没?一起吃点儿。” 村长家伙食真好,炕上放着满满一簸箩的白面馒头,餐桌上一盘醋溜白菜一盘炒土豆丝,正中放着一大盆猪肉炖粉条,浓郁的香味儿让人馋虫大叫,苏鸣歌吞了一口口水,忙说:“吃过了,我们吃过了。” 杨德民放下手里的馒头热情地说:“呦,你们两位可是稀客啊,坐、坐,孩他娘,快去给两个丫头倒茶,这城里姑娘登咱们乡巴佬的门,还是第一回哩!” 杨德明刚说完,旁边的杨金秀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嘁”声。 杨德民又说:“你叫苏鸣歌吧?我记得前几天你在工地上还差点晕倒了,咋样,身体好点没?” “好多了,谢谢村长关心,您快吃饭吧,我的事不急,您吃完饭咱们再说。” “那不行,我当这个村长不就是为大伙排忧解难嘛,大伙的事排第一,吃饭不重要。”杨德民点着了旱烟,他这几句话说得苏鸣歌心里热烘烘的。 这时杨大娘也给两位客人倒好了茶,苏鸣歌注意到她和孙新芳的茶叶都是碎的,杨金生喝得那碗却是完整的茶叶。 “村长,今天过来确实要麻烦您,事情是这样的,”苏鸣歌将她和赵林安的情况简要说了,“现在我就想把钱要回来,该说也都跟他说了,他不给,我实在没办法,这才来找您。” 杨德民磕了磕旱烟管,“这事要是属实,钱他确实应该给你,这样吧,我明个去跟他谈谈,听听他咋说。” “谢谢村长,您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太谢谢您了!” “不用谢,不用谢,你看这城里人就是有礼貌,秀儿,你也在县里念了几年书,说话咋怪声怪气的。” 杨德民一直把苏鸣歌两人送到大门口,才转身回去。苏鸣歌感叹道:“幸亏遇到了一个好村长。” 孙新芳拉着苏鸣歌快走几步,小声说:“我看到他家西厢房停着一副棺材,是死人了吗?” 苏鸣歌想到杨金生也在家,却不见隋萍的身影,看来隋萍已经去世了。 “要是死人了,他们家怎么一点也不难过,还坐在一起大吃二喝的。” 苏鸣歌明白隋萍的真正死因,这种情况,婆家人怎么可能为她难过?苏鸣歌原本轻松的心情因为想到隋萍变得沉重起来,“走吧,别人家的事咱们也管不了。” 回到知青大院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她们房门口放着一块砖头,砖头下压着一个黑色布包,苏鸣歌揭开层层包裹,里面是一张一块的纸币和一个小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三个字:手帕钱。 第15章 隋萍下葬那天下了一整天雪,工地不能干活,很多人跟在送葬队伍后面看热闹。村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平时村民们最大的爱好就是红白喜事,红事看娶媳妇,白事看埋人,事主当天的表现村民能在村里议论好些天,尤其埋人时,谁是真哭谁是假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指着人家的背影捂着嘴窃窃私语。 隋萍是年轻媳妇,又没有生养子女,村民看在杨德民的面子上,才给她这个年轻人烧上一份纸钱,杨家族亲不少,可隋萍辈分低,依照习俗,只有杨金生的同辈兄弟姊妹才能去送葬,隋萍娘家只来了她的一个兄弟,因此送葬队伍显得冷冷清清,丁银凤挽着崔小风的胳膊,跟着人群走了半里路,一直到杨家祖坟。 丁银凤忿忿不平的说:“金秀真是没人性,以前总说她嫂子对她有多好,她嫂子死了,也没见她流一滴泪。” -- 第23页 “金秀心硬。”崔小风随意敷衍丁银凤,以前她也最爱看这种热闹,可是这两天她一直在为和苏鸣歌的事暗自伤神,要不是银凤非拉她出来,她一整天都不愿意出门。 “我看啊,她不止心硬,她的心就是一块石头,暖都暖不热。” 听着银凤的话,崔小风想到了苏鸣歌,她的心也好像一块石头,自己暖了这些天,这块石头还是划伤了她。 入殓仪式结束,送葬队伍陆陆续续回家,崔小风和银凤并排走着,她边走边踢一颗石子,不巧这颗石子正好落在杨金生腿上。 “小风!”在杨金生脸上,丝毫看不到丧妻之痛,他的脸色红润,甚至比前几天在医院时气色还好,“你跟银凤还没吃饭吧,去我家一块吃吧。” “不了不了,金生哥,你家今天办事哩,我和银凤不好去添乱。” “这有啥,大锅饭,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一点也不添乱。” 银凤扯扯小风的衣袖,“走吧,小风,反正今天也不干活,吃一顿给自家省一顿。” 崔小风无力争辩,任由银凤把她拉到杨金生家,金秀已经把身上的孝布解下了,还洗了脸,对着镜子擦雪花膏,金秀人如其名,长得很清秀,况且她又在城里上了几年学,跟着城里女孩学会了化妆打扮,她不用下地干活,皮肤比村里人白了几个色号,穿的衣服又时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个大干部家的掌上明珠。 难怪银凤要来杨金生家吃饭,这村长家就是气派,办丧事也比别家体面,普通人家遇到这种事就是馍馍头配水煮白菜,村长家的大锅菜是白菜烩粉条,运气好的话还能舀到肉片,馍馍也是玉米面馍馍不是难以下咽的高粱馍。 大家拿着一个碗去灶上排队领饭,这年月,粮食毕竟紧俏,依照惯例,每个人一碗菜两个馍馍,就算吃不饱,碍于情面也不好多要。银凤她哥就在灶上帮忙,看到自家妹子,给她狠狠舀了一海碗烩菜,锅底的猪肉片也被他捞上来舀在妹子碗里。 小风和银凤在角落里坐下,银凤把自己的碗跟小风的换了。 小风不解:“你干啥?不都一样吗?” “都一样换换又有啥关系?” 银凤端着小风的碗直接喝了一口汤,“我喝过了,不能换回来了。” 小风吃了几口,就明白银凤为啥跟她换,从小银凤就心疼她,小时候她家里穷,连着几天吃不饱饭,银凤家境比她好一点,但家里人口多,粮食也不宽裕,她常常把自己的那份口粮省下来给小风吃,那时候小风特别喜欢看到银凤,因为一见到银凤,就有吃的。 “银凤,还是你对我好。” “话真多,赶紧吃,一会凉了。” 小风在银凤和食物的双重关怀下心情好了起来,她和银凤相视一笑,抓着馍馍狠狠地咬了一口。小风的饭量大,银凤的馍馍也分给她一个,两个姑娘吃得很尽兴,丝毫不在意别人诧异的眼神,别的女孩在这种场合下可能碍于脸面,不好意思放开吃,崔小风可没有这种顾忌,只要能吃饱饭,再多人盯着她她也能吃下去。 崔小风一口气吃了三个玉米馍馍和一碗白菜烩粉条,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这还是她这个月第一次吃饱,她揉揉肚子,和银凤准备离开。 路过厨房,银凤她哥冲她使个眼色,银凤注意到,供桌上摆着四个雪白的大馒头,这会儿客人都在堂屋吃饭,院子里没别人,银凤溜到供桌前,眼疾手快地把馒头揣进怀里,拉着小风就跑。 刚出院门口,迎面撞上出门回来的杨金秀,她看到慌里慌张的两人,拉着长音打趣道:“呦,这是哪来的贵客啊,我们杨家办事你们一个姓丁的一个姓崔的凑什么热闹?” “谁稀罕凑你家热闹,是你哥请我们来的,让开,好狗不挡道。”银凤是出了名的刀子嘴,最喜欢和金秀拌嘴。 金秀看到银凤手上的馒头,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你们是来偷东西的,妈,有人偷咱家馒……”杨金秀扯着嗓子喊,吓得银凤扑上去捂她的嘴,“你喊啥?再喊我把你的嘴撕烂!” 金秀小时候刁蛮任性,常和小风打架,崔大娘不敢得罪村长,总让小风让着金秀。银凤可不怕她,有一回放学,她在路上堵住金秀,把她拉到高粱地里狠狠揍了一顿,从那以后,金秀再没打过小风。 “秀儿,你在门外嚷嚷啥?”金秀娘的声音越来越近,银凤用眼神示意她,“娘,没什么事,我喊着玩呢,你快回去招待客人吧!” “你这孩子,今个家里有事,你还给我添乱。”金秀娘转身回了堂屋,银凤放下心来,她还保持着捂金秀嘴的动作,看起来好像把金秀抱在怀里,“杨金秀,我警告,你要是刚跟你娘胡咧咧,小学门口的高粱地还记得不,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顿?” “你放心,我不乱说。” “这还差不多!”银凤满意地放开她,“走,小风,咱们回家。” 银凤要把四个馒头都给小风,小风说什么也不肯要,两人拉扯好一阵,银凤终于同意收下一个,小风抱着三个大馒头,高高兴兴地往家走。在胡同口遇到了孙新芳,好像特意在等她。 “小风,你可回来了,我都快冻死了。” “新芳姐,你找我啥事?” “我刚去你家找你,你娘说你不在家,这是你那天给鸣歌的手帕钱,再金贵的手帕也用不了一块钱啊,鸣歌说了,手帕不用赔,让我把钱还给你。” -- 第24页 “哦。”崔小风接下钱,难道鸣歌姐都不愿意跟她说话了吗,还要别人来传话。 “小风,你去哪了,这馒头可真白啊。”孙新芳盯着馒头,眼神中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我差点忘了,既然鸣歌姐不让我赔手帕,这馒头就赔给她吧,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那多不好意思啊!”孙新芳接下馒头,“我就要一个……两个也行……不行、不行,不能要三个……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天的雪下到后半夜才停,整个世界雪白一片,崔小风的心里却是一片幽暗。 农村死人要过头七、二七、三七一直到七七,还要过百天、一年,三年等大日子,隋萍死后的第八天,也就是头七的第二天,杨金生穿着一身挺括的新衣服,一脸喜气地登上了崔小风的家门,他身后还跟着王大喇叭,丁大喇叭原名王二梅,是村里的有名的媒婆,水洼村一半的亲事都是她撺掇成的,杨金生此行的目的就是向小风提亲。 崔大娘看到王大喇叭,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杨金生把十斤白面两斤猪肉递给崔大娘,“大娘,这不年不节的供销社没啥好东西,这点礼物你别嫌弃。” 王大喇叭也插话,“小风娘,这是孩子的一番心意,你快收下吧!” 猪肉和白面的香气熏得崔大娘头眼昏花,她迷迷糊糊接下礼物,招呼两位客人坐下。 “小风娘,咱们乡里乡亲知根知底,今个我也不绕圈子,咱打开天窗说亮话,金生这孩子相中你家小风了,你也知道,金生媳妇前几天刚下葬,那女娃没福气,好端端从房上掉下来摔死了,按说金生不应该这么快来你家,小风年纪也大了,也该找婆家了,金生是怕被别人抢了先,这才催着我赶紧把这事定下来,失了礼数你别见怪。 再说他们年轻人,也不必像咱们那样干守着,守来守去,不还是得再娶嘛。小风娘,金生家啥条件就不用我说了,多少姑娘的爹娘让我给他们牵线哩,可金生就相中小风了,小风跟了他绝对吃不了苦,这你放一百个心。崔大娘,我还有句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小风没哥没弟的,以后嫁给了金生,村里保管再没人敢欺负你们娘俩,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大喇叭不愧是说了半辈子媒,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崔大娘也是个精明人,在她面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王大喇叭的话句句在理,杨金生是村里的儿子,还是高中毕业生,唯一的缺陷就是少了一只眼,村长两口子年轻力壮的,家里经营地殷实富足,小风跟了他,自然吃不了什么苦,并且崔大娘一直想让小风找一个上门女婿,这杨金生是一个村的,就算不上门两家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跟上门女婿差不多。 崔大娘点点头,“二梅妹子,这不是件小事,我一个人也不好做主,这样吧,等小风回来我跟她商量商量,过两天再给你回话。” “行,小风是个聪明丫头,一点就通,这么好的婚事,她一定不会拒绝。” 杨金生也起身告别,“大娘,那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第16章 那天崔小风收工回家,刚走进院子里,一股诱人的香味传了过来。崔小风吸着鼻子使劲闻,是她家传来的吗,崔大娘最是节约,一年到头,她家也见不到一丁点荤腥。 崔小风径直走进屋里,崔大娘正在灶上忙活,“风儿,回来了,快去洗手,娘今天给你做了好吃的!” 崔小风探头看向铁锅,嗬!猪肉炖粉条!旁边还放着一簸箩新做的白面馒头,“娘,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咋舍得做这些好吃的?” “死丫头,嫌娘苛待你了?有本事你攀上高枝,天天猪肉馒头让你吃到腻。” “谁家猪肉馒头吃到腻?得是省长那一级才有这条件吧?” 崔大娘弹小风一个脑瓜崩,“这傻孩子,天天吃黑窝头都吃傻了,不用省长的级别,村长家就这条件!” “管他省长村长,我今天可算是能过肉瘾了,吃肉喽!吃肉喽!”崔小风兴奋地抓起筷子,被崔大娘用筷子砸了手,“洗手去,挺大个姑娘,一点不讲究卫生!” 崔小风伸手在盆里沾了沾水,一转身利索地跳上炕,一手抓着一个馒头,另一只手往嘴里塞肉片,她真的饿疯了,每天在工地上干繁重的体力活,却连一顿饱饭都难吃上,一天两天,接连一个月两个月,崔小风甚至觉得,就是给她一头猪,她也能一口吞下去。 崔大娘不动筷子,看到小风这幅吃相,眼角不觉湿润了,“风儿,你恨娘吗?” 崔小风一口馒头卡在嗓子眼,“娘,你咋了?” “没事,来,闺女,今天咱娘俩也喝一杯,”崔大娘从床头的黑木箱上拿出一个酒壶,给自己和小风分别倒了一杯酒,“风儿,你还记得这个酒壶吗?你爹活着时,每天都用这个酒壶喝二两,一晃眼,他都死了十三年了。你爹死那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我记得特别清楚,瓢泼大雨,咱家西厢房漏雨,我端着盆去接水,你爹拉着我的手死活不让我去,我知道,他是怕我走了,怕我走了别人照顾你们姊妹俩个,风儿,娘这些年不管好坏也把你们姐俩养大了,你姐结婚了,我也不操她的心了,啥时候把你的终身大事也安置妥当,娘两眼一闭,也放心去下面找你爹了。” -- 第25页 崔小风放下筷子,“娘,到底咋了,你咋老说这些伤感话?” 崔大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孩子,娘就是觉得你生在咱家,委屈你了,娘身体不好,你姐又嫁得远,这个家全靠你一个人支撑,从小你就比别人吃得少干得多,娘看在眼里,心疼啊!” “娘,都过去了,现在我也长大了,我有的是力气,咱家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风儿,你长大了,也该说婆家了,娘苦了二十年,不能让你往后的日子再吃苦受难。” 崔小风听娘又说起这个话题,低着头不说话,她一想到将来要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心里止不住的别扭,她不想嫁人,她情愿一辈子自己过。 “今个王大喇叭来咱家说媒了,杨金生相中你了,他前不久丧了妻,他那媳妇也没给他留下个一儿半女,风儿,这是你的福气,金生那孩子娘看着长大的,是个厚道人。” 崔小风目瞪口呆“娘,你说啥呢?我不同意,我不嫁给杨金生!” “你这孩子,每次一说嫁人你就这幅德行,杨金生哪不好?她爹是村长,你跟着他保管享一辈子福,他是少了一只眼,模样难看点,可男人要模样有啥用?一天三顿饭让你有面下锅,那才叫能耐,他比你大几岁,又娶过妻,这种男人知道心疼人……” “我不管,我不嫁,我就不嫁!” “你不嫁就别认我这个娘,杨金生哪配不上你,你凭啥不嫁!” “我不喜欢他,我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那你说,你喜欢谁!” “我喜欢鸣……”崔小风几乎脱口而出她喜欢的是苏鸣歌,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一直以来,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亲近苏鸣歌,可她从来想过这是为什么,她只是想看到她,看到她会开心,看不到心里惦念,她对她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吗?可是苏鸣歌是个女人啊,女人怎么能喜欢女人呢? “喜欢、喜欢,喜欢能当饭吃吗,让你三天不吃饭看你还喜不喜欢!”崔大娘喋喋不休,崔小风只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完全没听进去,她哭着跳下炕,顾不得穿鞋就往外跑,崔大娘追不上她,气得在屋里连声叹气。 崔小风跑到胡同口,迎面撞见苏鸣歌和孙新芳,她俩干活慢,刚从工地回来。 苏鸣歌看到崔小风脸上挂着泪,心里一颤,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这还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跟崔小风说话,她看着崔小风流泪的面庞,突然觉得好心疼。 崔小风看到苏鸣歌,想起自己对她产生的奇怪想法,又一次跑开了,她不知道该去哪,她想找个说说心里话,崔小风一路跑到乐银凤家。 银凤看到小风,忙把她拉进自己的小屋,银凤有三个哥哥,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她长大后父母就在贴着厢房墙给她搭了一间房,银凤也算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银凤把小屋们锁上,这才看到小风没穿鞋,并且她刚才跑得急,脚底被一颗石子划破了,走起路来一步一个红脚印,银凤急得直吆喝,“爹,快拿药来!” 银凤爹刚巧从外面就诊回来,银凤倒了一盆热水,一边说落一边帮小风洗了脚,银凤爹从药箱里从药箱里拿出止血药,替小风涂抹在脚底,“今晚就跟银凤一起住吧,你这脚可不能再乱跑了!” “到底咋了,你快说,我都快急死了!” “银凤,我娘……我娘让我嫁给杨金生!” “啥!你说啥!” 崔小风抽泣着杨金生上门提亲的事跟银凤说了,银凤气得直跳脚,“这姓杨的真不要脸,老婆才死了几天,就有脸上门提亲,你娘就该把他打出门!” “我娘也相中杨金生了,说他爹是村长,嫁给他我不会吃苦,可是银凤,我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我娘说我要是不同意她就不认我这个闺女,银凤,我该咋办?”崔小风说着,又哭了起来。 银凤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不哭,小风,崔大娘不认你,你还有我呢,以后你就住在我家,我养活你!” 在银凤的照顾下,崔小风慢慢睡着了,银凤替她盖好被子,她似乎做了什么梦,嘴角上扬,笑得很甜,忽然,银凤听到她喊出一个名字:鸣歌姐!她喜欢苏鸣歌,银凤一直都知道。 崔小风跑开后,苏鸣歌一度想追上去,心里的想法还是阻止了她,“算了,她一定是和赵林安闹别扭了,追她的人应该是赵林安,不是我。” 一整晚,苏鸣歌都闷闷不乐,这么多天没跟小风说话,苏鸣歌心里也不好受,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情,患得患失、忽喜忽悲的心情,白天在工地上干活,她会情不自禁望向崔小风,看着她心里莫名地开心,可是一看到赵林安跟她说话,这种愉悦的心情突然就消失了,一想到以后小风要嫁给赵林安,和他生活在一起,还要给他生孩子,苏鸣歌就难过得无法呼吸。 苏鸣歌的到来并没有改写故事的结局,崔小风还是和赵林安相恋了,依照剧情,今年五月公社推荐知青上大学,苏鸣歌拿到了唯一的名额,那时赵林安和崔小风就会联手杀了她,而崔小风顶替她的名字去省城上了大学。 在这之前,苏鸣歌必须要逃,可是她能逃到哪去,知青管理制度极其严格,一旦发现知青私自逃走,公社武装部立刻全面围堵,抓回来还要背上一个逃兵的骂名,一辈子都没法抬头。 -- 第26页 崔小风因为伤了脚,向队长请了假,她怕回家娘又逼她答应和杨金生的婚事,就在银凤家住了两天,银凤的大哥银河是生产队队长,三五邻村的队长彼此都认识,这天双树村的一个队长路过水洼村,银河中午留他在家吃饭,酒足饭饱,两个年轻后生相互吹起牛来。 “你信不信,你们村村长杨德民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叫声叔?”双树村王队长打着酒嗝说。 “放你爹的罗圈屁,德民叔管你叫叔,那我叫你啥,爷,太爷?” “按照辈分,杨德民儿媳妇的娘家兄弟是我曾孙女婿,你说,他是不是得管我叫声叔?” 原来,隋萍的兄弟媳妇也是双树村人,她家在村里辈分低,按照辈分,确实该喊王队长太爷爷。 丁银河也喝多了,跟王队长打嘴仗,“那也没用,他儿媳妇从房上掉下来摔死了,你这嫩叔也得下台。” “摔死?我操。他姨姥姥,那隋萍分明是被杨金生那畜生打死的,你哪只眼看到她是摔死的?” 王队长说完这句话,银河酒醒了一半,一旁的银凤也吓了一跳,啥?隋萍是被杨金生打死的? 第17章 王队长借着酒劲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原来隋家人一早就知道闺女在婆家过得不好,隋萍她娘死得早,现在的娘是她爹后娶的,后娘偏心自己的亲儿子,根本不管隋萍死活,杨金生家境不错,虽然喝醉了爱打人,但这几年隋家没少沾他的光,隋萍上学花了不少钱,她娘舍不得杨金生这棵摇钱树。 这次隋萍被打得这么严重,杨金生塞给隋家不少钱,隋萍她弟定亲的彩礼钱都是用他姐的命换的,看在钱的份上,隋家人就把这事瞒了下来,要不是隋萍那未过门的兄弟媳妇大嘴巴,大家都以为隋萍是从房上掉下来摔死的。 小风和银凤听得一愣一愣的,杨金生之前在公社上班不常回家,她们对这个所谓的“金生哥”也并不了解,没想到看起来憨厚老实的一个人,心肠这么歹毒! 银凤拉起小风,“走,小风,去你家!” “去我家干啥?” “把这件事告诉你娘啊,杨金生是个杀人凶手,看她还逼不逼你嫁给他!” 小风的脚伤还没好,银凤搀着她一瘸一拐回到家。崔大娘坐在门口纳鞋底,看到小风,脸色一沉。 “娘,我不能嫁给杨金生,他打媳妇,隋萍是他打死的!” 崔大娘纳鞋底的手顿住了,“瞎说八道!隋萍是从房上掉下来摔死的,跟他啥关系?” “大娘,是真的!”银凤说:“双树村队长才跟我哥说的,隋萍兄弟媳妇跟他是一个村的,隋家的事他都知道。” 崔大娘啐了一口吐沫,“我呸!小丫头片子别想唬我,银凤,是不是你想的鬼点子,还把隋萍打死了,他要真把隋萍打死了,警察为啥不来抓他?” “是真的,大娘,你咋不信呢,走,你跟我去我家,问问王队长是不是真的。” “我不去,老娘才没那闲工夫供你消遣。” 崔小风气得直跳脚,哭着喊道:“我还是不是你亲闺女?你财迷心窍,为了钱,让我嫁给那个杀人犯,连你闺女的命都不要了。” “你少给我挤猫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银凤玩啥小把戏,你说杨金生是杀人犯,行,你给我找出证据,只要找出证据证明隋萍是他打死的,我第一个去派出所报警!” “找就找!”银凤拉着小风的胳膊,趴在她耳边小声说:“咱们去双树村找隋萍兄弟媳妇。” 两人前脚刚踏出门,后脚杨金生就来了。 “大娘,忙着呢!”杨金生在公社混了几年,特别会说场面话。 “呦,金生来了,快坐快坐,瞧婶子这乱的,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都是自家人,大娘就别跟我客气了,”杨金生盘腿坐在炕上,刚要说话,屋顶忽然掉下来一块泥块,不偏不倚砸在他仅有的一只眼上,幸亏这泥块不大,要不然他这唯一的一只眼也要遭殃。 “呀呀呀,金生侄子,你没事吧,”崔大娘吓坏了,忙去查上前查看。 “不碍事不碍事,好端端的,咋会往下掉泥块?” “金生侄子,你不知道,你房子还是小风太爷修的,我和小风孤儿寡母,日子过的栖惶,这不前几天下了雪,老房子年头长,夏天漏雨冬天漏水,我也没那闲钱修整。”崔大娘故意这么说的,杨金生当她女婿她也相不中,一只独眼看着渗人,她的小风,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配这种人亏大了,但没法,谁让杨金生家里有钱呢。前两年,村里饥荒得紧,不少人都出去要饭了,小风的姐姐崔小云也跟着去了,村里人来到东巷,东巷不缺水,粮食收成好,历来是要饭团伙的必经之地。除了水洼村的人,还有不少外县人。 崔小云认识了一个要饭的后生,他家比水洼村还穷,年轻人精力旺,要着饭也不耽误搞对象,崔小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哭着喊着要嫁给那个要饭的后生。崔大娘心疼孩子,咬着牙给她置办了一套还算丰厚的嫁妆,崔小云嫁过去半年,跟着丈夫跑了五六个县要饭,天天风餐露宿,连个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打那后,崔大娘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发誓小风结婚不能再不管,一定不能向她姐那样,啥喜欢,啥感情,都是狗屁,一天三顿有饭吃,那才叫幸福!所以她逼小风嫁给杨金生,等以后别人挨饿她能吃饱时,就能体会当娘的良苦用心了。 -- 第27页 崔大娘想,当然也不能便宜了杨金生,他要真的娶了小风,她这个丈母娘也得养起来。刚才她说的那番话,就是暗示杨金生给她家修房子,看他有没有这个觉悟。 杨金生在外面工作见得人多,立刻就觉察出崔大娘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大娘,这有啥啊,以后我跟小风结了婚,这房子我整个给你翻修了。不过,我和小风那事,这都两三天了,小风到底怎么说?” 崔大娘看杨金生这么识趣,心里很是高兴,说:“小风年纪小,你先别急,等我再做做她的工作,我家这闺女,从小就听我的话,这事你放心,准能成。” “大娘,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隋萍身子弱,我俩结婚几年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的,我爹我娘早急着抱孙子,我也想快点跟小风结婚,赶紧生个孩子。” 杨金生提起隋萍,崔大娘动了动心思,说道:“隋萍年纪轻轻就去了,正是可惜,我娘家有个孙媳妇,比隋萍还小两岁,年前也走了,她比隋萍惨得多,我那孙子好赌钱,输了就打媳妇出气,他媳妇就是活活被他打死的。” 崔大娘留心观察杨金生的表情,看他听到这些话什么反应,如果他面有惧色,那隋萍的死因确实有蹊跷,但杨金生伪装得很好,甚至做出气愤的表情,责骂打人者,崔大娘看他这么坦然,仅有的那点疑问也消失了,“来,金生侄子,尝尝大娘炒的南瓜子……” 银凤和小风回到家,王队长的酒也醒了,听到两个姑娘说要去双树村找隋萍兄弟媳妇打探隋萍的死因,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刚才酒醉说了什么话他都忘了,经他们已提醒,这个小王队长懊悔得直锤头,这话要是被杨金生听了那还了得,杨德民又是村长,跟公社领导关系不浅,他这小队长还能不能干下去? “王队长,你啥都不用做,就告诉我们隋萍的兄弟媳妇叫啥住哪就行。” “两个姑奶奶,你们饶了我吧,刚才都是我瞎说的,做不得准,你们可别去找她,她也不会跟你们说的。” 王队长茶都等不及喝完,接着上厕所的功夫,从银凤家溜了出去,两姑娘也不是吃素的,自己摸到双树村,满村打听刚定亲的姑娘,人是找到了,但人家又不傻,一口咬定啥都不知道,小风和银凤气得咬牙,垂头丧气回到自己村。 小风去双树村找人的事很快就传到杨金生耳朵里,听到小风打听隋萍是怎么死的,再联想到崔大娘那天问他的话,杨金生暗叫不好,这事必须捂严实了,否则不但结婚无望,还得去蹲监狱。 虽然从双树村一无所获,小风想起一个关键的人——苏鸣歌,那次苏鸣歌晕倒住院,和隋萍一个病房,小风记得,苏鸣歌还给隋萍喂饭,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她跟银凤说了,两个人兴冲冲赶到知青大院,板凳还没坐热,又有一个人推门进来,杨金生也来了。 第18章 杨金生刚踏进院子,赵林安忙着招呼他,“金生哥!稀客稀客,哪阵风把您吹来了?”赵林安早想巴结这位村长的公子,一看到他,一脸的谄媚相。 杨金生背着手,俨然干部下乡视察,睨着赵林安说:“你是赵林安吧,我听我爹说过你,小伙子表现不错,以后有好什么好工作,我向我爹重点推荐你。” “多谢金生哥,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对了,你是来找小风的吧,我刚看到小风进女宿舍了,你和小风的事我也听说了,小风正是好福气,这以后要是嫁到村长家,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赵林安本来也对小风抱有幻想,如今杨金生向小风提了亲,他立刻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赵林安是一个特别精明的人,他可不会做出得罪村长的事。 趁着杨金生和赵林安寒暄的功夫,银凤问苏鸣歌,“小风和杨金生的事你听说了吧,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小风,但也不至于会害她,有个事我想问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银凤看着苏鸣歌,一字一顿问道:“隋萍到底咋死的?是不是杨金生打死的?” 苏鸣歌哑然,她看向崔小风,崔小风也直盯盯地看着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写满哀求,苏鸣歌的心一软,正要点头,门帘掀开,杨金生进来了。 “风儿,崔大娘满大街找你呢,你咋跑到这来了,走,跟我回家。”说着,杨金生就去拽崔小风的胳膊。 崔小风躲在银凤身后,说道:“我不回去,你是谁啊,凭啥管我?” “你这丫头,脾气还挺爆,你说我是谁,咱俩的事定下来,你看我能不能管你?”杨金生睁着一只眼,样子极为可怖。 苏鸣歌看着崔小风单薄的身影,眼前忽然闪现出隋萍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在医院那天,她就看出了杨金生对崔小风不怀好意,没想到这个男人什么都做的出来,妻子尸骨未寒,就忙着为自己张罗婚事。 她想快点把杨金生打发走,就说:“金生哥,我们女孩们闲着没事说些私密话,你跟崔大娘说一声,小风一会就回家了。” “你们姑娘们的私密话晚点再说,小风家来了客人,崔大娘正找小风回家呢。” “那行,小风,你先回去,我再在这坐会儿。”银凤大喇喇坐着,杨金生可唬不了她。 “也行,不过银凤,我听我爹说,你哥给社员多分了自留地,这事要是上报公社,可是要挨批。斗的!” -- 第28页 前些日子村里分自留地,由银河负责,这年月家家户户缺吃少穿,一个土窝也能当不少事,银河就自作主张,给每户人家多分了一畦地,这事大家心知肚明,谁也没提起过。今天杨金生猛然提及此事,这事要是让公社知道了,可是走了资本主义道路,要开批。斗会的。 “走吧,别人客人等急了。”杨金生催促,银凤也灰溜溜起了身,她不能害了她哥。 “做贼心虚。”银凤嘀咕了一句。 杨金生顿住脚步,说,“咱们也别藏着掖着,小风,我知道你找鸣歌妹子想问什么,现在村里都在传隋萍不是摔死的,是我打死的,我简直比窦娥还冤,当初你和隋萍住一间病房,大夫怎么说的你最清楚,我也知道不把这件事弄清楚,小风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明天上午我把崔大娘也带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把事情说清楚,鸣歌妹子,我的清白就掌握在你手里了。” 苏鸣歌不明白杨金生是什么用意,隋萍明明就是他打死的,他竟然有胆量跟崔大娘当面对质,没等她想太久,杨金生就折返回来,乐呵呵地告诉苏鸣歌,“鸣歌妹子,刚才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有个同学在公社供销社上班,他最近找一个售货员,让我帮忙留意一下,鸣歌妹子要是想去,我跟他打个招呼,村里这边也好说,我让我爹给你开张证明,拿着证明就能去。” 苏鸣歌顿时明白过来,杨金生在收买她。 苏鸣歌心潮起伏,只要她接受了杨金生的条件,就能提前离开水洼村,不但能摆脱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还可以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要离开崔小风和赵林安,就不用再担心死于非命。 可是这样一来,小风怎么办?苏鸣歌不敢再想下去。 银凤随着小风一起回了家,看到二婶竟然坐在炕上。二婶向来和小风娘不和,年轻时,妯娌俩没少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小风娘连生了两个闺女,二婶连生两个儿子,二婶笑话小风娘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别的事,小风都不会轻饶她,唯独这件事,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在农村,没有儿子的人家被称为“绝户”,小风娘一直觉得低人一头。 今天二婶竟然主动登了她家的门,正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二婶看到小风和杨金生,两只眼都笑没了,“呦!小风回来了,金生也来了,来、来,新女婿快喝茶,嫂子,你也喝,金生,你尝尝,这是我家大庆从山上摘的新茶叶,香得很呢!” 崔大娘倚在墙上,自在地抽着烟锅,多少年了,她这没理也能绕三分的兄弟媳妇竟然能给她倒茶喝,这一切都多亏了这个未来女婿啊! 小风拉着银凤去了西厢房,眼前的一切让她生厌,娘对杨金生是越来越喜欢了,难道真要嫁给他吗?一想到这,小风就后脊梁发凉。 “杨金生真是个孬种,她竟然威胁我,你说那个姓苏到底知道不知道隋萍怎么死的,万一杨金生把她收买了怎么办?我看她也不像好东西。”银凤心里不痛快,逮谁骂谁。 “你好好说话,人家叫苏鸣歌,别一口一个姓苏的。” “呦,你还心疼了,小风,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没听你叫我一声姐,那个姓苏只会让你替她干活,你天天鸣歌姐长鸣歌姐短的,她给你吃了啥迷魂药。” 自从那天明白自己对苏鸣歌有着不一样的情愫,崔小风听到苏鸣歌的名字,都会抑制不住地脸红,银凤的一席话,直说的崔小风面红耳赤,她背转过身,不让银凤看到她的样子。 她越是这样,银凤越好奇,“你躲啥啊,转过来,你还脸红了,你为啥脸红?你不会喜欢上杨金生了吧?” “没有,我疯了吗喜欢他!” “那你害羞个啥?小风,”银凤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你不会喜欢上苏鸣歌了?” 崔小风不说话,脸却更红了。 “怪不得!那个姓苏的天天支使你干这干那,你每次都屁颠屁颠地给她干了,原来你是这个心思。” “银凤,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这几天我憋得难受,早就想找个人说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咋了,天天就想看到她,一眼看不到她心里就空落落得难受,你说,我该咋办?” 银凤摸摸小风的额头,“小风,你没病吧,你是女人,她也是女人,你喜欢她,你不就成了‘对子’了?”银凤比小风多上了几年学,当初在公社上初中时,她们班有两个女孩玩得好,大家私下称呼她俩是“对子”,银凤从不在背后议论她们,在她看来,想跟谁玩,想喜欢谁,都是自己的事,跟别人无关。 “你喜欢她,这事她咋说?”银凤又问。 “她不知道,我没跟她说过,我也是这几天才发现的。” “崔小风啊崔小风,说你傻你还真傻,你喜欢她得让她知道啊,她不知道你不是白喜欢了吗,走,咱们当面把话说清楚。她要是也喜欢你,就把话说清楚,隋萍到底是不是杨金生打死的,她要是不喜欢你,我就……我就揍她一顿,你出气!”银凤的性子更火爆,一言不合,就挥拳头。 “银凤,别,我害怕。” “你怕个屁啊,再怕你就得嫁人了,得你嫁给杨金生那天,看不后悔不后悔?” “银凤,我求求你,不要跟她说,她不会喜欢我的,从她来到村里,就没对我笑过,那几天她忽然对我好,我也知道,她是为了让我替她干活。她喜欢的是赵林安,我配不上她。” -- 第29页 “我呸!谁说你配不上她!她苏鸣歌除了是城里人,多读了几天书,哪点比你强,没你好看,没你能干,你喜欢她那是她的福气!” 崔大娘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金生都跟我说了,明天找那个姓苏的对质,以后你俩谁再说隋萍是金生打死的,我先打死你俩!” 此时的苏鸣歌脑海中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拔河,一个说,“去公社上班,自己活命最重要。”另一个说,“小风是个好女孩,不能让他嫁给杨金生。” 门口有人敲门,孙新芳开了门,赵林安满脸堆笑站在门外,“鸣歌在吗?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孙新芳回头看看炕上的苏鸣歌,大言不惭道:“不在。” “我是来还钱的,”赵林安亮出手中的一叠钞票,“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孙新芳让他进了屋,赵林安把所有的钱尽数交给苏鸣歌,“鸣歌,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保证,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这是你当初给我的钱,但我化了一些,只剩下四十块了。” “你花了六十?”苏鸣歌一股怒气涌上来,“那些钱你都花哪去了?” “鸣歌,你别生气,这是我花钱的清单,我一项一项向你汇报。”赵林安拿出来一张纸,将所有的支出一笔一笔读出来,“一月十八,代销点买烟两毛,一月十九,代销点买烟四毛,一月二十,代销点买酒六毛……三月十三,于崔小风处购买一只芦花鸡7元……” 三月十三,是苏鸣歌出院的日子,那天她看到崔小风和赵林安一起喝鸡汤,原来那只鸡是赵林安从小风那里买的,这么说,崔小风并没有和赵林安好上,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误会她了。 第19章 赵林安读完清单,又没完没了说了些别的,他的意思很明确,想和苏鸣歌复合。孙新芳听得直皱眉头,“行了行了,还了钱赶紧走,我们还要睡觉呢。” “鸣歌,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这次一定对你好!” “好了,知道了,你回去吧,考虑好了会通知你的。”孙新芳一眼都不想看到赵林安,把他轰走后,她又告诫苏鸣歌,“鸣歌,他的话你一句也不要信,我看呐,他是在小风那没戏了才回头找你,想让你继续当他免费的老妈子,你可不能上当。” 苏鸣歌木然地点点头,她现在整颗心都在崔小风身上,原来小风从来都没有跟赵林安好过,过去的那些画面一帧一帧在眼前浮现,小风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还有每次咬牙苦撑替她干活的样子,苏鸣歌突然很想见到她。 推开门,一个人影站在院里,竟是银凤。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银凤道,“本来小风不让告诉你的,可是我觉得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银凤回到家后,心里一直不安生,下午杨金生突然折返知青大院,她担心杨金生对苏鸣歌说了什么,她不了解苏鸣歌,万一明天她不肯说实话,崔大娘一定逼小风嫁个杨金生,不行,银凤想,一定要跟苏鸣歌把事情说清楚。 “你知道‘对子’是啥意思吗?”银凤问。 苏鸣歌摇摇头,她的心跳开始加速,直觉告诉她,银凤要说的这件事很重要。 “你刚来村里时,对谁都很好,唯独小风,你看到她就烦,还送她掺了辣椒水的香波,和了生石灰的香粉,后来才知道,你怕小风抢走赵林安,因此才讨厌她。”银凤说的这些,苏鸣歌完全没有印象,想必是原主对小风的所作所为,怪不得那时小风处处针对她,原来她和原主早就有过节,只是这些书怎么都没提呢? “你这么害小风,她也不怨你,说你不是故意的,后来你变着法儿地哄小风替你干活,小风是个傻丫头,明知道你没安好心,也心甘情愿地帮你劳动,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苏鸣歌看着银凤,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她想过这个问题,但她不敢多想。 “小风她喜欢你,不是对姐妹的喜欢,是想一起过日子的喜欢。你是城里人,念的书多,见的世面也多,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小风对你的这种感情,就算你不喜欢她,我也希望你不要伤害她,明天只要你说出实话,崔大娘就不会让小风嫁给杨金生,你等于救了小风一命!” 银凤拉着苏鸣歌的手臂,满眼都是哀求。 “小风喜欢的是我?”苏鸣歌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那些不明白的地方都说得通了,小风一直以来都对她那么好,如果她喜欢的是赵林安,凭什么这样任劳任怨地替她干活呢? 那天晚上,苏鸣歌一夜未眠,心里一直盘旋着一股冲动,她躺下又坐起来,她甚至趴在墙上望向小风家,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小风站的地方正对着自己的窗口,原来她偷看的一直都是自己。 天不亮,苏鸣歌就出门了,一直到了中午,崔大娘等得不耐烦了,苏鸣歌才风尘仆仆地回来。小风、银凤、杨金生、崔大娘,四双眼睛齐齐望向她,她却只看向了小风,四目相对,小风的脸一下红了。 “不好意思,忙点别的事,让大家久等了。” “行了行了,闲话少说,”崔大娘不耐地摆着手,“苏丫头,大娘是个爽快人,有话就直说了,当初你和隋萍一起住院,隋萍到底是咋死的,小风和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不会让我闺女嫁给一个杀人犯,也不能让我女婿蒙受不白之冤,你是见证人,今天你给个准话。” -- 第30页 “哦,这件事啊,”苏鸣歌故意装傻,“当初我和隋萍住同一个病房是不假,但是隋萍全程昏迷,一句话也说不了,大夫说她是摔伤的,大夫总不能骗人。” 苏鸣歌说完这句话,在场的几人露出迥异的表情,杨金生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银凤恶狠狠地瞪着苏鸣歌,苏鸣歌偷偷看了一眼小风,小风微微偏着头,一双眼睛闪耀着泪光,她的心突然像针扎了一下。 “哼!我就知道我女婿不能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走,金生女婿,咱们回家商量婚事,外面的谁再敢乱嚼舌根子,我把他舌头割了!” “好嘞,娘!”杨金生搀着崔大娘离开知青大院,银凤啐了苏鸣歌一口,骂她“狼心狗肺”。 崔小风始终没看苏鸣歌一眼,直到她一只脚跨出门槛,才低低说了一句,“我不怪你。”只这一句,苏鸣歌如遭雷击,回想过去对小风的所作所为,苏鸣歌愧疚不已,眼泪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今天早上,苏鸣歌去公安局报了警,她将所有知道的信息一并交给警方,公社医院女大夫的话,隋萍同事的哭诉,还是隋萍学校领导看到的情形,只要他们愿意出面作证,杨金生家暴妻子致死的罪名就能定下,只是警方取证需要时间,在这期间,为避免打草惊蛇,苏鸣歌只能对崔大娘说谎,只要在婚期之前将杨金生抓博归案,崔小风就安全了,苏鸣歌也不必担心遭到报复。 经过隋萍一事之后,杨金生为免夜长梦多,将婚期定在半个月后,这几日来,苏鸣歌几乎每天一大早去公安局催进度,银凤也每天在站在知青大院门口指桑骂槐,孙新芳听不过去,要去跟她对骂,被苏鸣歌拦住了,“别出去,让她骂。” 第十三天夜里,突然有人敲门,苏鸣歌打开门,却是崔小风。她笑得极为勉强,“你睡下了?我来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 “那件斜纹蓝白棉袄,你说过送给我的,还算数吗?” “算,当然算!”苏鸣歌从衣柜里拿出棉袄,递给小风。小风低着头喃喃道:“我就要结婚了,杨家离这边远,等我嫁到那边,就不能常常帮你干活了,你身子弱,注意休息,你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回城,以后你回了城,要是能偶尔念一念我,我……我就很满足了。” “小风!”苏鸣歌拉住崔小风的手,望着她那双亮亮的眼睛,那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前天苏鸣歌去公安局,警察回复她取证很顺利,很快就能抓捕杨金生,眼下只剩最后一天了,怎么还没动静,苏鸣歌心急如焚,万一、万一耽误了,小风怎么办? 第十四天,小风照常去工地上工,大伙儿围着她逗乐,“呦,新媳妇还来劳动啊!” “咱风丫头马上就是村长家的人了,你们说话可注意点,可别得罪了村长!” 队长杨德广走过来驱散众人,给小风指派了最轻松的工作,引得大家更是窃窃私语,“看看,嫁到村长家多好,干活都不用下力气了。” “有本事你也嫁!” “我才不嫁呢,独眼龙还是丧过妻,传言他那前妻就是他打死的……” “嘘,小声点,给人听到了你等穿小鞋吧!” 崔小风虽然分到了别的工作,但她并没有去,还是和苏鸣歌搭伙干活,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架子车上装土,苏鸣歌不时望向村口,盼望着警察早点来抓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下半晌,村口那条大路,除了路过的外村人,并没有警察过来。崔小风放下铁锹,一个人走向河堤上的小树林。 已经是初春时节,树木都抽出了嫩芽,河道也要竣工了,等忙完了这一阵就要下地劳动了,苏鸣歌望着崔小风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单薄又孤寂。 那天晚上,苏鸣歌一直没睡,崔小风房里的灯一直亮着,苏鸣歌从地上抓了一把石子,一下一下砸向她家窗户。 苏鸣歌接连砸了几下,里面传出崔大娘的一声怒骂:“那个挨千刀的手痒了,你再砸一下老娘把你膀子卸了。” 苏鸣歌停了一会儿,继续砸,崔大娘终于气不过,“风儿,你出去看看咋回事。” 不一会儿,一道人影推门出来,苏鸣歌朝着身影扔了一块石子,石子落在崔小风脚边,她抬头看到苏鸣歌正趴在墙上冲她招手。 “风儿,咋回事,谁砸咱家窗户?” “娘,没事,一只麻雀落窗台上了,我把它赶走。” 崔小风走到苏鸣歌跟前,苏鸣歌抢先说:“你跟我走,我带你走。” “你说啥?”崔小风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 “你想嫁给杨金生吗?” 崔小风摇头。 “那你跟我走,晚上十点,我在村口的大柳树下等你。” 崔大娘的催促声传来,“风儿,赶走了吗?咋还不回来?” “好,来了。”崔小风答复,回头望着苏鸣歌,“你真的要带我走吗?你是不是又在作弄我?” “小风,”苏鸣歌抓住崔小风的手,“从今以后,我再不骗你。” 第20章 苏鸣歌整个人处在一种迷糊的状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些话意味着什么,下乡知青突然失踪后果多严重,小风被杨家人抓到又会面临什么,这些她都没想过,她只知道第二天一早杨金生就来接亲了,若要小风不嫁给他,只有这一条路——跑。 -- 第31页 村口大柳树下,离十点还有一刻钟,苏鸣歌提前在树下等待。很快,小风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鸣歌姐,我们去哪?”她紧紧拉着苏鸣歌的手,苏鸣歌能感受到她手心里的汗意。 “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一路往西走,走出水洼村,走过后洼村,一刻也不敢停。时间不多了,若是崔大娘发现小风不见了,村里派人来找,她们很快就会被发现。 “鸣歌姐,你累不累?咱们歇歇吧?” “我不累。”苏鸣歌的两条腿又酸又涨,脚后跟走一步疼一下,她还在坚持着,多走远一里路,她们就安全一点。 苏鸣歌专捡偏僻的小路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四周除了光秃秃的树干,别无他物,苏鸣歌心中一片苍茫,不知道路的尽头在哪里。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影,苏鸣歌一阵紧张,崔小风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人影越来越近,竟是村里的清水叔,清水叔胳膊下夹着一张鸟网,手里提着一个布袋,看到小风,也是一惊,“风丫头,你咋在这?” 小风嗫嚅,“我……我出来转转。” “那是苏丫头?你们两个姑娘大晚上来这荒郊野外作甚?赶紧回去。” “清水叔,我们不能回去,还有,您能不能当作没见过我们。”苏鸣歌走到跟前说。 “这是为啥?”清水叔立刻醒悟过来,“明个是风丫头和金生的好日子,风丫头你这是逃婚呐!” “清水叔,我不想嫁给他,求求你帮帮我,不要告诉我娘。” “唉,你这丫头,你这又是何必?”清水叔叔连连摇头。 “清水叔,求你了,我宁愿死也不要嫁给杨金生。”崔小风说得决绝。 苏鸣歌从口袋里掏出赵林安刚还给她的钱,塞到清水叔手中,“清水叔,这些钱你请收下,今晚你若是放过我们,就是救了我们一命。” “你这丫头,这是干啥,我老头子就是再穷也不能要你们的钱啊,你们走吧,我今晚不回村里。” 两人告别清水叔继续往前走,清水突然喊住她们,“别再往前走了,前面是狼嚎山,山里有狼!” 苏鸣歌心念一动,既然山里有狼,平日里一定没人敢上去,不如就去那里躲着,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至于山里的野狼,她有信心躲过它们。 “小风,走,咱们上山。” 苏鸣歌捡起一根树枝,点燃当作火把,野生动物都怕火光,只要她们找到一个山洞,在山洞口烧着火,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躲过了明天的婚期,就为警察取证争取了时间。 苏鸣歌在山腰发现一个浅浅的山洞,足够容纳下两人,等走进山洞生好了火,天色已经略有光亮,两人赶了大半夜的路,此刻都是又累又困,崔小风望着苏鸣歌,甜甜一笑,“鸣歌姐,谢谢你。” “别这么说,小风,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总是欺负你,你不要怪我才好。” “没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洞口火堆燃烧后,偶尔发出木材爆裂的声音,崔小风低着头,火光将她的侧脸映衬地很美,苏鸣歌想起银凤的说的话,心里顿时软作一团。 “小风,你……我……”望着崔小风那双黑亮亮的眼睛,苏鸣歌竟然紧张起来,“你累了吧,快休息会吧。” 崔小风点点头,枕着包裹睡了起来,她是真的很累了,很快便响起平稳的呼吸,苏鸣歌看着她,迟迟没有睡意,直到外面天色大亮,苏鸣歌终于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苏鸣歌一睁开眼,就对上崔小风凝视的目光,崔小风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醒来,不自然地别过头,装作看向他处。 苏鸣歌没拆穿她,心里莫名一阵喜悦,“饿不饿?” 崔小风点点头,“山上有野果,我去摘些来吃。” “别去,我带的有干粮,咱们凑合吃点,万一出去遇到狼群就不好了。” 苏鸣歌从包裹里拿出几个玉米面馍馍,两人分着吃了,吃饭的过程中,苏鸣歌一直盯着崔小风看,好像要把过去错过的都补回来。 崔小风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看我干啥,我脸上有花啊?” “没有花,但是比花好看。”苏鸣歌心情大好,说气话来也格外好听,两人相视一笑,在这荒芜的山洞中,群狼出没的山林深处,苏鸣歌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 当天一大早,杨家的接亲队伍浩浩荡荡朝崔小风家走来,杨金生穿了一套全新的咔叽布套装,满脸喜气。 崔大娘则是三魂丢了七魄,这半个月来,她每天精神紧绷,生怕小风为了逃婚做出什么傻事,昨天晚上,她看到小风神情平和,以为这丫头终于想开了,打算安安分分嫁给杨金生,夜里她睡得比较沉,谁知一觉醒来,哪里还有小风的影子,她拄着拐杖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始终不见小风的身影。 杨金生双手推开崔家的门,大喊着:“丈母娘,我来接小风回家了。” 崔大娘颤颤巍巍,“金生呐,小风……小风她不见了。” “啥?你说啥?”杨金生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什么叫小风不见了。” “今早一醒来,就看不到小风的身影,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女婿啊,你先别着急,这丫头可能是怕羞,你派人再出去找找,她走不远的。” -- 第32页 杨金生最好面子,在他的大喜日子,新娘子竟然逃了婚,这让他怎么受得了,他满脸涨红,一脚踢翻门口的火盆,“给我找!娘的,敢这么戏弄老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杨金生堂叔杨德广立刻发动村里的会计发动拖拉机,崔小风昨晚还在,一晚上的时间,她一个小姑娘走不远。 杨家宗亲几乎都参与进来找人,朝着村子四面八方四散开来,人群中清水叔不动声色,他知道小风在哪,但是他不会说的,杨金生仗着自己爹是村长,在村里嚣张跋扈,他早就看不惯这个后生。 半个村子的人找了整整一天,也没寻到崔小风的身影,银凤发现苏鸣歌也不见了,悄声询问孙新芳,孙新芳谎称苏鸣歌去县里办事了,这个节骨眼上,万一被杨家知道苏鸣歌也参合进去,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一天下来,杨金生再没了早上意气风发的神情,他仅有的一只眼睛通体赤红,不管谁被他看上一眼,都禁不住心里一紧。 杨金生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一掌将崔大娘推翻在地,“崔小风在哪?你给我交出来!” “金生,女婿,你不能欺负我这老人家啊,我也想找到小风,那是我闺女,我能不着急吗?” “行,不想嫁给我是吧!敢逃婚是吧!”杨金生急红了眼,拎起一把铁锹将崔家屋里屋外砸个稀巴烂。 杨金生在崔小风家撒野,有人找到杨德民让他管管,杨德民趴在床上咳得喘不上气,金生娘气得抹眼泪,“管不了管不了,他爹都因为这事气倒了!” 那人刚走,杨德民立刻恢复过来,他喝了一口茶,双眼竟是愠怒之色,“咱家这次可出大丑了,她娘的,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杨金生挥动铁锹,眼看这一锹就要落在崔大娘身上,有人高喊一声:“警察来了。”立刻扑来两个穿制服的人将杨金生按倒在地,杨金生拼命挣脱,“凭啥抓我,老子砸烂了东西老子赔得起,你们不能抓我!” “杨金生,抓你不是因为你砸东西,你还犯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明白,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 杨金生梗着脖子挣扎,“老子清清白白,你们凭啥抓我,警察就能随便抓人吗?小心老子告你们!” “还嘴硬,我问你,隋萍怎么死的?” 只这一句话,杨金生顿时安静下来,顺从被警察押上车。 警察走后,村里很快传开了,原来隋萍真是被杨金生打死的,本来还埋怨小风胡闹的人立刻转了话头,开始替她庆幸起来:还好小风跑了,要不然可是嫁给了一个杀人犯! 村民众说纷纭,水洼村比过年还热闹,只是这崔小风人在哪,杨金生被抓了,她知不知道? 清水叔没有参与议论,他夹着鸟网,拎着布袋,又走上了那条老路。 “清水叔,又去抓鹌鹑啊?” “是啊,晚上睡不着,出去消遣消遣。” 清水叔来到遇到小风和苏鸣歌的地方,他常来这里捕鸟,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远远地看到一堆火光,他朝着火光走去,苏鸣歌和崔小风听到脚步声,顿时缩成一团。 “丫头,回家吧,杨金生被公安局的人抓走了。” 第21章 苏鸣歌告诉崔小风她提前报警的事,把她在医院的见闻也都一一说给崔小风,“那次对崔大娘说谎是万不得已,我担心说实话杨金生报复,为了稳住他,只好想了这个主意。” 崔小风望着她,微微笑道,“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苏鸣歌逗她,“这么相信我,不怕我真把你卖了?” “被你卖了我也心甘情愿。” 苏鸣歌心里一热,心口顿时蓄满柔情蜜意,她好想抱抱眼前这个娇憨可爱的姑娘,可是看着她纯洁的眼神,又什么都不敢做。 “小风,”她紧紧握着崔小风的手,“你真好。” 两人趁着夜色回到村里,天还没亮透,她们在村口分开,苏鸣歌拉着崔小风的手,嘱咐道:“有什么事记得找我,知道吗?” 崔小风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崔小风先回去,她推开院门,看到满院子砸得稀烂的家什,大惊失色,“这是谁干的?” 银凤陪着崔大娘彻夜未眠,两人听到崔小风的声音,慌忙从屋里跑出来,“风儿,你可回来了,吓死娘了,你跑哪去了?” 银凤拉过崔小风转着圈检查,“就是,小风,你去哪了,也不打个招呼,看把我和崔大娘急成啥样了!” “我没事,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杨金生真的被抓了?” “那还有假?来了一车警察,一下就把杨金生扣在地上,可威风了!” 崔大娘握住小风的手,眼中含泪,“风儿,娘错了,娘不该逼你嫁给杨金生,隋萍真是他打死的,这个狗杂种平时装的人模狗样,我真是瞎了眼了!” “娘,都过去了,你以后不再逼我嫁人就好了。” “好、好,娘不再逼你,想嫁给谁你自己拿主意,我家小风可是个聪明丫头,幸亏你前一天跑了,要不可就嫁给个劳改犯了!” 这时,苏鸣歌也回来了,崔家大门开着,她看到满院狼藉,不禁上门探问:“这是怎么回事?东西怎么都砸了?” 崔大娘看到苏鸣歌,顿时一副张牙舞爪的架势,“姓苏的,你走,以后不许你登我家的门,那隋萍明明就是杨金生打死的,你还替他扯谎!” -- 第33页 “娘,你错怪鸣歌姐了,”崔小风忙拉住她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昨天我连夜逃走,就是鸣歌姐带我走的。” 崔小风贴着她娘的耳朵,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银凤带着别有意味的笑,碰碰苏鸣歌的肩膀:“开窍了,终于发现我们小风的好了?” 苏鸣歌有些耳热,“以前都怪我,守着宝贝却视而不见,以后我一定对小风好。” 第二天,苏鸣歌去了供销社,照着崔小风家被砸烂的家什重新买了一份新的,她让银凤赶着生产队的骡车,将所有东西一股脑拉到知青大院。 苏鸣歌了解崔大娘的脾气,虽然好贪小便宜,但大事上不含糊,若是把这些东西送到她家,铁定被撵出来。 银凤按耐不住心里的欢喜,把小风喊了过来,“瞧瞧,你的好姐姐给你买了多少好东西!” 崔小风看着这些东西,满脸诧异,问道:“你买这些东西干啥?快退回去,净浪费钱。” 银凤在一旁啧啧有声,“崔小风,没良心,我给你花钱的时候,你咋不心疼我浪费钱。” 苏鸣歌解释说:“家里东西都坏了,不置办齐了多不方便,放心吧,没话多少钱。” “那也不行,你身子弱,留着钱吃点有营养的,我娘存到有钱,我们慢慢再买。” 苏鸣歌双手扶着崔小风的肩膀,“小风,我以前总欺负你,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好不好,再说了,以前我也没少得罪大娘,趁着这个机会我好好表现一下,好让她对我改变态度,你说是不是?” 苏鸣歌这么说,崔小风不再坚持,“你得慢慢来,这么多东西送过去,我娘不会收的。” “放心,看我的。”苏鸣歌从车上抽出一个包裹,里面包着一条全新的棉麻头巾,农村老太太干活图利索,习惯在头上扎条头巾。 崔大娘正在堂屋收拾东西,望着满屋子的碎片连声叹气,“杨金生个狗崽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大娘,忙着呢。”苏鸣歌走到崔大娘跟前,帮她一起收拾。 崔大娘看到苏鸣歌,脸色冷淡,虽然小风已经向她讲明苏鸣歌说谎的原因,但过去苏鸣歌送辣椒水香波和石灰香粉的事她还记忆犹新,自然不会向小风那样轻易原谅她。 “行了行了,你城里来的娇贵身子,这些粗活还是留给我老太太干吧。” 苏鸣歌笑笑,温声道:“大娘,我以前不懂事,对您和小风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哼!”崔大娘轻哼一声,没有理她。 “对了,大娘,我今天去供销社,看到他们那里新上了一条头巾,这样式特别衬您,我就给你买了一条,您快试试。”苏鸣歌展开头巾,棉麻料子看起蓬松软和,上面还有时兴的格子图案。 崔大娘看向头巾的眼神有几分松动,苏鸣歌不待她说话,直接将头巾扎上去。女人不管多大年纪,对漂亮衣物都没有抵抗力,崔大娘也不例外,头巾扎在头上,软绵的布料贴在脸颊上,她活了大半辈子,没舍得买过这么好的头巾,这种实实在在的感觉顿时抵消心中对苏鸣歌的不满,崔大娘对着镜子照了好几圈,脸上现出笑意,“这……这头巾不便宜吧?” “大娘,你这说就见外了,之前小风在工地上总帮我干活,我送您一条头巾算得上什么,您带着真好看,一下变年轻了。” “是吗?”崔大娘对着镜子又摆弄几下,“那大娘就不跟你客气,这份礼物我就收下了。” 之后的几天,崔小风家的门槛都快被苏鸣歌踏破了,今天送个盆,明天送个碗,她话里话外透露出家里给她寄了钱,她想到过去对小风的所作所为,就觉得十分愧疚,买这些东西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崔大娘自从上次收了头巾,对苏鸣歌的态度不再抵触,看到她对小风确实有所感念,这些零碎的小东西也就安心收下了。 自从杨金生在婚礼当天被警察抓走,杨德民一病不起,村长职务由二队队长代理,杨家算是彻底失了势,村里的流言流语就没断过,说各种难听话都有,还有人说杨家把婚期定的那么急,是因为小风怀孕了,得赶在显怀前把事办了。 原本上赶着巴结崔大娘的,这会儿都变了脸色,在背后指指点点。崔大娘性子烈,没人敢单着她的面这么说,可是小风的二婶不然,两人是多年的死对头,前些天小风和杨金生的亲事定下,她禁不住丈夫儿子的劝说,不好跟村长家结仇,这才低着头向崔大娘服软,现如今杨金生入了狱,小风和他的婚事自然吹了,她再也不用害怕大嫂攀上村长家,眼见着对崔大娘的态度又猖獗起来。 两家住的不远,都在一个胡同,这天崔大娘出门,正巧与小风二婶迎面碰上。小风二婶冷笑一声,将崔大娘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呦,这不是村长的亲家嘛,出门去监狱看女婿啊?” 正值晌午饭点,村民习惯三三两两坐在门口吃饭,小风二婶这句话出口,整个胡同都安静下来了,大家都忘了吃饭,目光盯着这对妯娌身上,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没错,我去监狱看女婿,那也比你养个光棍儿子强。”小风二婶的大儿子,今年都二十七了还没寻来媳妇,这在农村是要打光棍的,这也历来是二婶心里不能提的痛处。 二婶咬着牙,一双三角眼露出凶光“我是比不了你,我儿子混不上了媳妇,不像你闺女,还没结婚就坏了杨金生的种,我得恭喜你又要当姥姥了。” -- 第34页 “放你娘的狗屁!”她说别的崔大娘还能忍,这无中生有污蔑小风名誉的话怎么忍的?这种话传出来,小风整个人都毁了,不管是真是假,将来谁愿意娶一个惹人闲话的媳妇? 两个老太太扯着头发打起架来,围观的村民要将她们拉开,两人正在气头上,打得难解难分,崔大娘腿脚不好,被二婶骑在身上吃了不少亏,知道小风二叔出来,才将两人分开,崔大娘捂着流血的嘴角骂道:“破烂货,你给我等着,老娘不出了这口恶气,老娘跟你姓!” 晚上小风回到家,看到她娘满脸的伤,不待她细问,崔大娘就把白天的事一五一十跟她说了,“闺女,你娘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不替娘把这口气出了,我死都不瞑目!” 崔小风一股怒气往心口涌,村里的流言蜚语她不是不知道,但嘴长在别人身上,自己也管不住,虽然娘一直和二婶关系不好,这种时候她作为长辈说出这种话,简直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崔小风越想越气,扛着铁锹往二婶家走去。 第22章 孙新芳在院里洗衣服,看到崔小风扛着铁锹向西走,出声打招呼:“小风,这么晚还去干活啊?” 崔小风气红了眼,孙新芳的话竟然没听到。 苏鸣歌听到小风的名字,掀开门帘往外看,“小风在哪?” “小风、小风,就知道小风,我发现你最近看到小风就像猫闻到了鱼腥,兴奋地上蹿下跳!”孙新芳笑着调侃。 “要你管!小风人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扛着铁锹往西去了,大晚上不知道干啥去。” 孙新芳话音刚落,西边传来一声喊叫:“风丫头,你想造反呐,我是你婶子,你敢打长辈?!” 喊叫的正是王金花,小风的二婶,苏鸣歌从炕上跳下,来不及穿鞋,疾步往胡同深处跑,自从小风和杨金生的婚事告吹,王金花天天指桑骂槐说风凉话,苏鸣歌早看她不顺眼了。 王金花家大门洞开,苏鸣歌一眼看到崔大庆正在夺小风手里的铁锹,王金花跳着脚骂人,一句比一句难听。 苏鸣歌虽然着急,理智尚在,她转身嘱咐孙新芳,把代理村长叫来,这种情形下,只有让村干部调解,如果双方打起来,她和小风占不到便宜不说,还会被定性为互殴,这样对她们更不利。 孙新芳离开后,苏鸣歌拉住崔小风,她冲崔大庆喊:“崔大庆,快放手,欺负自己妹妹,算什么本事!” 眼看崔大庆要松手,王金花连忙拦住,“大庆,不能松手,今儿你要是松了手,你娘就得挨揍,你想不想让娘挨揍?” “不想!”崔大庆缺心眼,别人说啥信啥,难怪这么大岁数寻不来媳妇。崔大庆手上又使了几分力,苏鸣歌注意到,墙根下蹲在一个黑瘦的小老头,这人就是崔小风的二叔,他全程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苏鸣歌立刻判断出,这家里王金花一人独大,丈夫儿子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这种情况在村里并不少见,但也无一例外,丈夫和儿子心里都有怨气。 “小风,你先松手,”苏鸣歌贴在崔小风耳边耳语一阵,她已经知道怎么对待王金花这个母老虎了,“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先不跟她计较。” 崔小风听话地放下铁锹,苏鸣歌握住她的手,能感受到她手心里的凉意。 代理村长在孙新芳的带领下也过来了,代理村长叫胡铁军,是村干部中少有的明白人,崔家妯娌的仇恨已经持续多年,他看到眼前的情形就清楚怎么回事,王金花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能绕三分,这几天崔小风和杨金生的事全村闹得沸沸扬扬,其中最得意的就是王金花。 胡铁军还没张口,王金花就恶人先告状,“村长,你可来了,你要是晚来一步,我今天可被这死丫头打死了,你看,这么重的铁锹,她要往我头上拍啊!” “王金花,你咋不说我为啥要打你?”崔小风说起话来还带着几分颤意。 “那谁知道,你嫁的新老公第一天就进了监狱,谁知道你是不是受了刺激,脑子不正常。”王金花撒起泼来就是一个悍妇,什么胡话都往外说。 “王金花,咋说话的,你再胡咧咧,信不信我定你个污蔑诽谤罪。”胡铁军瞪着眼吓唬王金花,她这才有所收敛。 苏鸣歌拉着崔小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没把小风送回家,而是带到了自己的宿舍,崔小风这些天平白遭受些污言秽语,在苏鸣歌的安抚下,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苏鸣歌把她揽在怀里,任她发泄心里的委屈。 崔小风哭得十分投入,哭着哭着,竟然还伸手勾住了苏鸣歌的脖子,两个人一个搂腰,一个勾脖子,姿势要多亲昵有多亲昵。 孙新芳送走代理村长,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苏鸣歌和崔小风的身影,她横冲直撞掀开门帘往屋里走,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你……你俩干嘛呢?” 崔小风听到声音,回过神来,睁开眼看到自己缩在苏鸣歌怀里,顿时臊得面红耳赤。 苏鸣歌给她擦擦眼泪鼻涕,刮刮她的秀婷的小鼻子,声音很温柔,“小哭包,以后可不许随便掉金豆子了。” 崔小风的脸更红了,她都没敢抬头看孙新芳,侧着身从墙边溜了出去。 孙新芳一脸懵,“苏鸣歌,你干嘛对小风肉麻兮兮的,咦,真受不了。”孙新芳说着,还夸张地抚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 第35页 “肉麻你还看,要不是你突然闯进来,小风也不会走得那么快。” “苏鸣歌,你老实交代,我早发现你神神秘秘的,小风出嫁前一晚,你也消失了,你是不是跟小风在一起?” “没错,是我带小风逃婚的。” “你这是为什么,之前你不是看到小风就讨厌吗,现在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天天把小风挂在嘴上,你看你刚才把小风搂在怀里的样子,好像一个男人哄自己的小媳妇。” “她就是我的小媳妇。”苏鸣歌说着,嘴角不自禁上扬。 “难不成你跟小风,你俩好上了?”孙新芳的眼睛睁得溜圆,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苏鸣歌,你真行啊你,你把赵林安踹了原来是看上小风了!” “你小声点,你想让全村的人都听到啊!新芳,你喜欢过一个人吗,就是那种一看到她就忍不住的心跳加速,就算什么也不做单单看着她就觉得幸福的感觉,我现在对小风就是这样,以前是我瞎了眼,她毫无保留地对我,我却总想伤害她,现在我只想好好保护她,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孙新芳还是一脸不可思议,“天呐,你和小风,可是你们都是女人,以后的路怎么办呐?你们不能结婚,也不能生小孩,崔大娘能同意吗?你爸妈能同意吗?” 苏鸣歌收起脸上的笑意,坚定地说,“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我有信心和小风相守下去,只要她不放弃,我会永远拉着她的手。” 孙新芳盯着苏鸣歌看了几秒,“鸣歌,我发现你长大了,以前你痴迷赵林安,是因为赵林安长得帅,跟他在一起有面子。你能这么对待和小风的关系,说明你这次是认真的,鸣歌,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以来,我都只希望你能快乐,如果和小风在一起你觉得快乐,那我祝福你,也希望你和小风有个好结果。” 孙新芳的这番话听的苏鸣歌心里暖暖的,她没指望得到孙新芳的支持,毕竟这种感情在这个年代,遭受的非议太多了,苏鸣歌抱住孙新芳,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正被彼此的友情感动得眼泪巴巴时,崔小风突然进来了,看到的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表情肉眼可见地冷却了,唬得孙新芳连忙解释,“小风,别误会,我和鸣歌是清白的。” 崔小风的脸又红了,小声嘀咕,“清不清白关我啥事。” 孙新芳踢了苏鸣歌一脚,“苏鸣歌,赶紧去哄,我闻到醋味了,我可不想被小风当作情敌。”说完,还特别识趣地离开宿舍,给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真吃醋了?”苏鸣歌凑到崔小风面前,作势在她身上闻了闻,“是有点酸。” “走开,”崔小风推了她一把,“咱俩啥关系,我凭啥吃你的醋?” “还不承认,银凤都告诉我了。” “她告诉你啥了?” “说你喜欢我,喜欢得难以自拔,就算以前被我欺负也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梦里都是我的,一睁眼就想看到我……”苏鸣歌越说越大胆,这些天看了小风太多娇弱的一面,尤其刚才小风投入她怀里大哭,更激发了苏鸣歌的保护欲,什么羞涩拘谨都丢到一边了,她只想好好护着这个女孩。 “呸,不要脸,”崔小风被苏鸣歌说得含羞带臊,“银凤她是瞎说的,我才没有喜欢你。” “那也没关系,我喜欢你,我会让你慢慢喜欢上我。”苏鸣歌慢慢靠近崔小风,用鼻尖轻抵她的脸颊,两人呼吸相交,情意缠绵。 过了几日,孙新芳忽然敲响王金花家的大门,王金花望着这个不速之客,眼神里都是戒备。 “婶子,大庆在吗?”孙新芳满脸笑意,说话特别客气。 “你有啥事?” “是这样,我有一个远房表妹,她父母都不在了,家里成分又不好,她给我写信想让我帮她找个人家,她不挑也不要彩礼,只要人好就行,我一想就想到了大庆,你说咱村论能干论性情谁能比得上大庆,所以啊,我想个大庆商量商量,她要是没意见,过两天我就让我这表妹来看看。” 崔大庆正在炕上睡觉,听到孙新芳要给自己说媳妇,趿拉着两只破鞋就出来了。王金花也乐得喜笑颜开,忙招呼孙新芳进屋,“丫头,来来来,屋里坐,还是你有眼光,我家大庆,论干活,他一个人抵得上两人,脾气又好,又听话,让干啥干啥,这农村人眼皮子浅,看不到我家大庆的好,还是你这城里姑娘有见识,懂得识人。” “大庆,这事你看你有啥意见没?” “他有啥意见,丫头,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赶紧让你那表妹过来,只要不瞎不哑,我家大庆都要。” “好咧,那我这就给她写信。” 孙新芳出了王金花家的大门,还听到崔大庆扯着嗓子喊:“我有媳妇了,我有媳妇了……” 王金花母子对这未过门的媳妇望眼欲穿,几乎每天都要找到孙新芳催一催,一开始孙新芳还让他们不要心急,耐心等等,又过了几日,崔大庆在收工路上拉住孙新芳,质问:“我媳妇咋还不来,你不是诓我吧?” “大庆,我怎么会诓你呢?我是真心实意想让我表妹嫁给你,只是……只是……大庆,是我对不住你,以后就不要提这事了。” 崔大庆一听这意思,到手的媳妇飞了,顿时火冒三丈,“你啥意思,你把我媳妇弄哪去了,你赔我媳妇,你赔我媳妇!” -- 第36页 “大庆,你先别激动,这件事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三天前,我表妹已经来过村里了,她不知在谁家听说你娘脾气不好,怕嫁给你受委屈,招呼都没跟我打,转脸买了车票走了,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你说这本来水到渠成的事,谁知道中间出了这岔子。我说句不得体的话你别见,这事要怪只能怪你娘,要不是她前几天在村里编排小风的不是,也没人说她脾气不好,唉,没办法,都是命啊!” 孙新芳摇着头往回走,崔大庆整个人好像魔怔了一样,他脑海中反复回荡一句话,“要怪只能怪你娘……”他想媳妇想了这么多年,眼看终于有人肯嫁给他,就因为他娘,那个死老太婆,天天在外长舌生事,要不是她,要不是她,说不定自己早就娶上媳妇生了娃当爹了! 崔大庆越想越气,扛着铁锹怒气冲冲往家里赶,死老太婆,耽误我娶媳妇,我打死你! 孙新芳和苏鸣歌躲在门口,看到崔大庆愤怒的身影,两人兴奋地击掌。这一切都是苏鸣歌计划好的,那天她看到王金花在家里作威作福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人关系面和心不合,再加上崔大庆是个缺心眼的货,就想了这个主意。孙新芳根本没有什么远方表妹,她知道娶媳妇是崔大庆的心魔,这在这件事上下手。 苏鸣歌叫来崔小风,几个人贴在墙根上听崔大庆家里的动静,不一会儿,王金花那熟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更以往不同的是,往常王金花是在家里逞威风,今天却是鬼哭狼嚎,“大庆,我是你娘,不能打啊……”“儿子,饶了我吧,别打了……” 崔小风通过门缝,看到她二叔也回家了,听到家里的动静,他没有推门回家,而是平静地蹲在门口卷了一支烟,透过薄薄的烟雾,崔小风看到了二叔脸上的笑意。 第23章 转眼到了四月份,这个季节是水洼村一年最舒服的时候,天气不冷不热,田里也没多少农活,每个人脱下厚重的棉袄,换上轻便的春装,连同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上午代理队长胡铁军在村里宣布,公社宣传队要来村里放电影,这个消息一出,整个村庄都沸腾了,这年月娱乐项目少得可怜,看上一场电影简直就是一件大喜事。 放映场定在村中心十字路上,是两条马路交汇处,方便大家往来。天色刚刚擦黑,银幕前就坐满了小孩,他们都是“奉命”来占位置的,等家里大人忙活完,慢悠悠来到放映场,也能有个好位置。 崔小风早早准备好,拎着小板凳去隔壁找苏鸣歌。苏鸣歌和孙新芳正在吃饭,孙新芳急着去看电影,三口两口塞下一个玉米面馍馍,催道:“鸣歌,就你最慢,吃个饭磨磨唧唧。” “你要是着急,自己先去好了。”苏鸣歌不急不慢地撕下一块馍馍,放在嘴里细嚼慢咽。 “不行,我要跟小风坐一起,我还要跟小风谈论剧情呢,是不是小风?” “是呀是呀,新芳姐,今天放的电影是《英雄儿女》,你看过没有,好看吗?” “那何止是好看,简直是太好看了!我都看哭了好几次,尤其是主角喊出那句‘为了胜利,向我开炮!’太悲壮了,小风,你一定要带好手绢,一定会哭得很惨。” “我带了,你看。”崔小风从口袋掏出一条手绢,向孙新芳展示,两人不时望向窗外,去放映场的人越来越多,苏鸣歌却还在慢慢悠悠地啃馍馍。 “鸣歌,你快点,一会儿都没地方了。”孙新芳急道。 “不是说了你要是着急自己先去嘛。”苏鸣歌看了崔小风一眼,平静地说。 “那好吧,小风,咱们先去占位置,你就慢慢吃吧。”孙新芳挽着崔小风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崔小风小心翼翼地看向苏鸣歌,“那鸣歌姐,我们先去了。” “好的,去吧,不用管我,看得开心。”苏鸣歌吃着馍馍,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崔小风松了一口气,“走吧,新芳姐,电影里为啥要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是打仗了吗?他死了吗?” “讲的是抗美援朝时期的一个故事……”两人手挽着手,一路热络地讨论着电影剧情,往放映场走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苏鸣歌默默叹了一口气,把手中吃剩一半馍馍扔进簸箩里,生气地说:“崔小风,大傻子!孙新芳,大电灯泡!” 崔小风把电影剧情打听个七七八八,还不见苏鸣歌过来,她突然想到离开前苏鸣歌的那个微笑,她人在笑,但一点也没觉得她开心,崔小风越想越不对味,拍拍孙新芳的胳膊:“新芳姐,我忘了拿东西,你自己先去吧。” “忘拿什么了?行吧行吧,我不等你了,电影就要开场了。” 崔小风匆匆忙忙往回走,一路上遇上很多来看电影的人,大家都往放映场赶,唯独她一个人往回走。 崔小风来到知青大院,因为跑得太急有些喘,她来不及平稳呼吸就推门进去,苏鸣歌看到她去而复返,嘴角慢慢上扬,看着她,似嗔似娇,“怎么回来了?不和你的新芳姐姐一起看电影了?” 崔小风也笑了,坐在苏鸣歌对面,“你生气了?” “我生气了吗?那你说说,我为什么生气?”苏鸣歌看着崔小风,眼中是玩味的笑。 “我不知道。” “小骗子,”苏鸣歌点点崔小风的鼻头,“欺骗我感情。” -- 第37页 “我怎么欺骗你感情了?”崔小风低着头,声音像蚊子一样哼哼。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一说看电影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难道我没有电影好看吗?”苏鸣歌揉捏着崔小风的耳垂,一下轻一下重地揉弄着。 崔小风的脸红得像一颗熟透的柿子,苏鸣歌说起情话来总是这么直接坦然,她这颗脆弱的小心脏真的经受不住啊! “你,好看,比电影,好看。”崔小风一字一顿,心底的悸动一阵强过一阵。 “说什么?”苏鸣歌故意逗她。 “说,你比电影好看。”崔小风忍着羞耻又重复一遍。 “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电影?” “喜欢你。” 等到电影正式开场,苏鸣歌才和崔小风手牵手来到放映场,荧幕前黑压压坐满了人,两人在最后一排寻个座位坐下。 夜里天凉,崔小风怕苏鸣歌手冷,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口袋里,苏鸣歌倚在崔小风肩头,反正是最后一排,也不怕有人看到。 电影是战争主题片,苏鸣歌对这种类型不感兴趣,崔小风很快就进入了剧情,盯着银幕看得如痴如醉,整个放映场除了电影里的声音,一片安静。 苏鸣歌坐得无聊,偏头看向崔小风,银幕上的光映在她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崔小风长得本就漂亮,经过夜幕的雕琢,整个人更显温润灵动,苏鸣歌心底一颤,又往她身边挤了挤。 “冷吗?”崔小风问她,眼睛却依旧盯着银幕。 “不冷,”苏鸣歌回答她,手却不老实,勾起一根手指轻挠崔小风的手心,崔小风忍不住笑,紧了紧手,嘱道:“别闹。” “没闹,”苏鸣歌又挠,一下一下,就像一根苇草扫弄心弦,崔小风再没心思看电影,转过头和苏鸣歌对视。 四目相对,电影剧情彻底沦为背景,她们处在一个热闹又安全的环境中,或许是因为夜色的掩映,又或者此刻的崔小风太美好,苏鸣歌慢慢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下去。 前方有人走动,苏鸣歌装作俯身捡东西,来人竟是孙新芳,她搬着小板凳坐在崔小风身边,求证一样问道:“怎么样小风,是不是很感动?” “嗯,感、感动。” “你俩怎么坐这么靠后啊,我刚才找了你们好几圈也没看到人,都怪鸣歌,磨磨蹭蹭。小风,我跟你说,接下来更感人,这个女主角是政委失散多年的女儿,他为了……”孙新芳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崔小风时不时嗯一声算作回应,口袋里两人的手紧紧交缠在一起,苏鸣歌能感受到崔小风手心里的汗意。 电影终于结束,放映场顿时喧哗起来,村民们搬着小板凳陆续散去,很多孩子都睡着了,被大人抗在肩头,孙新芳擦擦眼角的泪痕,抽抽鼻子,“哎呀妈呀,太感人了!” 三人相跟着往知青大院走去,走到门口,孙新芳伸着懒腰进了院,崔小风要回家,苏鸣歌拉着她的手不放。 “不想让你走。”苏鸣歌的声音旖旎又缠绵。 崔小风的心狂跳不止,“明天再、再见面。” “那你做梦要梦到我。”苏鸣歌说话的热气喷在崔小风脸上,激得她战栗连连。 “苏鸣歌,你又墨迹什么呢?赶紧锁门睡觉了!”孙新芳的吼叫惹得两人齐齐皱眉,崔小风忍不住埋怨:“她今天真烦人。” “可不是,讨厌鬼。” 第24章 苏鸣歌沉浸在和崔小风爱恋中,这种吃不饱饭的日子似乎也变得可爱了,两人会因为一个馍馍究竟谁吃退让半天,会因为偷偷给对方洗衣服起小争执,每一次争执后,两人的感情又甜蜜几分,就连一旁的孙新芳都忍不住感叹:“行了,知道你俩好,别刺激我了!” 孙新芳最近心情很不好,她收到家里来信,父亲的颈椎病越来越严重,父亲当了一辈子老师,到老来,只落了一身伤病,她母亲走得早,孙新芳从小就是父亲拉扯大的,现在父亲病重,作为女儿不能在身边尽孝,一想到这她心情就十分沉重。 “要不你去写一份申请,你这种情况应该可以返城的。”苏鸣歌为她出主意。 “算了吧,苏丽华你知道吧,她家里情况比我还困难,写申请返城,结果就是石沉大海,我没钱没势的,回城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凭什么给我啊!” “要不你去找找胡铁军,我听银凤她哥说,公社要在村里选大学生呢,你上过高中,保准能选上。”崔小风说这话时,不安地看了一眼苏鸣歌。 “对啊!”苏鸣歌兴奋地拍手,“我怎么没想这茬,公社每年不都要在下乡知青中推荐大学生吗,只要被推荐了,就能回城上大学啊,咱们去争取争取。” 崔小风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苏鸣歌一心想着上大学的事,没留意崔小风的反应。 “别白费力气了,往年推荐的知青都是关系户,咱们肯定没戏。”孙新芳懒洋洋地斜倚在炕上,完全不为所动。 “有没有戏,试试就知道了,走,咱们这就去胡铁军家。”苏鸣歌挽着孙新芳往走外,又回过头看崔小风,“小风,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去吧,我留在家给你做饭。” 苏鸣歌和孙新芳离开后,崔小风曲起腿,把脸埋在深深膝盖上,苏鸣歌对上大学的事情反映那么激动,她一定也很想回城里,是啊,她是高中毕业生,本来就该继续上大学。可是她要是去上大学,就表明她要离开水洼村,自己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看到她,那时候她们的关系该是怎样呢? -- 第38页 崔小风一阵心酸,不敢再想下去。 苏鸣歌和孙新芳一起来到胡铁军家,胡铁军家里也是一副烂包相,两间破破烂烂的土坯房,几只老母鸡在院里啄食吃,地上散落着一滩滩鸡粪,更为这个破落的小院增添几分穷酸气。 胡铁军的媳妇杨大嫂正坐在门槛上喂孩子吃饭,看到苏鸣歌和孙新芳进来,扭头对里屋喊道:“铁军,你这代理村长干得真不赖,又有人来找了!” 又?难道有人来找过他了?苏鸣歌不及细想,看到屋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亲热地握着胡铁军的手,热切地说:“村长,那件事就拜托您了,您可一定要放在心上。” 胡铁军一口应承,“好说好说!” 那人走出堂屋,和苏鸣歌四目相对,正是赵林安。赵林安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直直从苏鸣歌身边走过。 “拽个屁啊,真想呼他熊脸!”孙新芳瞪着赵林安的身影,小声说道。 “苏鸣歌,孙新芳,快进来,你俩吃饭没?”胡铁军招呼两人。 “村长,我们吃过了,”苏鸣歌说,“今天过来想托您一件事。” “我知道,你们是要说推荐上大学的那事吧?”胡铁军引着两人走进堂屋,苏鸣歌一进屋便看到炕桌上放着两瓶二锅头,那酒他曾在赵林安的房里见过。 “刚才赵林安来也是为了这事,我就说嘛,你们这些城里知青,平白无故也不会登我的门。” 看来赵林安不但提前她们一步,还给胡铁军送了礼,苏鸣歌低头看看她和孙新芳,两人脑子一热就跑过来了,手上什么都没带,这哪是托人办事的样子啊! “村长您说笑了,对了,您还吃晚饭吧?”苏鸣歌看到杨大嫂一个人在外面吃饭,灶台上还放着几个黄馍馍,看来刚才为了陪赵林安,胡铁军还没来得及吃饭。“要不您先吃饭,我们先不打扰了,改天再上门细说。” 苏鸣歌拉着孙新芳急急离开,隐约听到胡铁军在后面说,“不都说城里人讲礼貌吗?这俩小姑娘咋回事……” “怎么了?鸣歌,怎么不说上大学的事就走了?” “你看到桌上那两瓶酒没?那是赵林安送的,怪不得赵林安走时,胡铁军一个劲儿地说‘好说好说’,原来是吃人嘴短,咱们空着手来,他能答应帮咱们才怪!” “那你的意思咱们也给他送点礼?” “是啊,俗话说的话,‘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他虽然只是代理村长,那也是一个小衙门啊,上次崔大庆那事,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看来是我看错了。” “送礼?那咱们送什么呢?我身上钱也不多,鸣歌,你还有多少钱?” “钱啊?我想想,”苏鸣歌最富裕时还是赵林安还她四十块钱时,后来她用这钱给崔大娘买了头巾,又把小风家砸烂的家什补齐了,钱也花得七七八八。赵林安那两瓶二锅头可不便宜,苏鸣歌还记得那是赵文静偷的他爸的酒,赵林安一直没舍得喝,摆在屋里显摆,这两瓶酒可没少馋村里的酒蒙子,赵林安既然送了酒,她和孙新芳送的东西就不能比这酒便宜。 送什么好呢?苏鸣歌想了一晚上,忽然想到胡铁军家小儿子身体不好,那天杨大嫂喂孩子吃饭时,苏鸣歌看了一眼,那孩子听说都两岁了,身量看起来还没人家一岁的小孩壮实,苏鸣歌想,要是能给这孩子买一罐奶粉,胡铁军保证高兴,他再喜欢喝酒,这奶粉对孩子的价值也比两瓶白酒高得多。 苏鸣歌把这个主意告诉孙新芳,孙新芳表示同意,两人高兴一阵,忽然想到,她俩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够买一罐奶粉,眼看再过两天推荐名单就要上报公社,这可怎么办? “鸣歌,要不咱们找人借点?” “找谁借?咱们跟村里人也不太熟,认识的那几个人谁能拿出这些闲钱?” “要不问问小风?崔大娘又养鸡又喂猪的,应该能存下不少钱吧?” “算了吧,崔大娘那个铁公鸡,她就是有钱也不会给小风的,小风那个傻丫头,身上从来没有超过五毛钱过,她有点钱都给崔大娘了。” “那怎么办啊?这村里还有谁跟咱们关系不错?” “对了,咱们去问问银凤,银凤她哥是队长,她爸是大夫,手里应该能存下点钱。” 两人找上银凤,说明来意,银凤家里条件是好一些,但今年他哥刚订亲,家里的积蓄都花在彩礼上了。 银凤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套出五块钱,“我身上总共就这些,你们别嫌少。” “不用不用,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苏鸣歌和孙新芳悻悻归来,两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感叹没钱真是寸步难行。苏鸣歌想了想,开始翻箱倒柜,她把自己还算新的几件衣服叠好放在一个包袱里,孙新芳问她:“鸣歌,你这是干什么?” “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金秀之前不是说我的衣服好看吗,我把这些衣服卖给她,这几件衣服总归能换来一罐奶粉。” “不行!鸣歌,你这么做太冒险了,要是送了礼还上不了大学,你过冬就这几件衣服,明年冬天可怎么办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 苏鸣歌拎着包袱往杨家走,自从杨金生进了监狱,杨家一下衰落下来,杨德民受此打击,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以前他当村长时,常常背着手在村里溜达,走到哪都有人恭恭敬敬递上一支烟,现在整个就是一糟老头子,一点没有往日的精气神儿。 -- 第39页 苏鸣歌走了没一会儿,崔小风神色慌张地来到知青大院。 “新芳姐,鸣歌姐呢?” “她有事出去了,你在这等等,很快就回来了。”往常吃过晚饭,崔小风也常来她们这儿坐一会儿,只是今天,她看起来尤其紧张,坐在炕上神色不安,一会儿就往外看看。 “怎么了小风,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新芳姐,你跟我说实话,你和鸣歌姐是不是急着用钱?” 孙新芳愣一下,点点头,把送礼的事简单对崔小风说了。 “我这……我这有几十块钱,这是我攒的私房钱,你跟鸣歌姐先拿去,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太够了!”孙新芳惊喜地接过钱,高兴地说:“小风你可以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隐藏的小富婆呢!” “对了,新芳姐,你别告诉鸣歌姐这钱是我的。”孙新芳不解,崔小风解释道:“我攒了私房钱没告诉她,我怕她多想。” “哎呀,你们这两口子……”孙新芳想说几句调笑的话,忽然意识到苏鸣歌找金秀的目的,“糟了!我先去找鸣歌,小风,回来再跟你说。” 第25章 苏鸣歌来到杨家,跟金秀使了一个眼色,金秀是个精明人,立刻明白这是要背着她爹。 她带苏鸣歌来到隔壁房间,问:“神神秘秘的,找我啥事?” “金秀,这眼下到了夏天,我这儿有一件时兴的衬衫特别适合你,你要不要试试?” 金秀对别的不感兴趣,唯独喜欢打扮自己,她看到苏鸣歌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的确良料子的衬衫,的确良是城里新兴的料子,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金秀早想也有一件了。 “真的,你快给我试试。”金秀脱了外衣,穿上衬衫,她的身材和苏鸣歌差不多,这件衬衫很称她。 金秀站在镜子前左右端详,的确良凉凉的肤感穿在身上很舒服,这件衬衫剪裁又好,穿上整个人都精神一圈。 苏鸣歌看她喜欢,又拿出一件外套递给她,“你皮肤白,这件外套你穿也好看。” 金秀接着外套,是一件翻驳领的西装,门襟上订着三粒扣子,两边各有一个暗袋。金秀上学时,学校最时髦的年级主任穿过这样的西服,她一眼就相中了,做梦都想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比量完西装,金秀意识到苏鸣歌这么殷勤地跑过来绝对不是让她试衣服这么简单,她抱着衣服,语气不善,“苏鸣歌,你有话就直说,你巴巴跑向我展示你这些衣服到底什么目的?” “衣服你喜欢吗?”苏鸣歌笑着说。 “当然喜欢,怎么?喜欢你会白白送给我?” “送给你不至于,卖给你你愿意吗?” “卖给我?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急着用钱,又找不到可以借钱的人,这才把主意打在我身上,你要卖给我也行,价钱嘛,我可要跟你好好商量商量了。” 金秀见多了知青们捉襟见肘的窘境,所有苏鸣歌一提到卖衣服,立刻猜到了她的境遇。金秀对苏鸣歌没有好印象,听她爹说,她哥被抓,苏鸣歌也脱不了干系,既然她找上门了,就别怪她不客气。 “你能给多少钱?”苏鸣歌直接问。 “你要多少钱,我只给一半。” 苏鸣歌的这些衣服,都是她在城里时费了好多功夫买到的,就那件的确良衬衫,她在百货大楼排队排了一天才买到,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半就一半吧,除了杨金秀,别人连一半的钱都给不到。 “好,我卖给你。” 杨金秀展开包裹,一件一件检查衣服,这些衣服已经是苏鸣歌的全部家当,看着自己的家当廉价卖给别人,苏鸣歌心里又无力又心酸。 “鸣歌,咱们有办法了。”孙新芳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夺过杨金秀手里的衣服塞进包裹里,“这些衣服我们不卖了,鸣歌,咱们走!” “站住,说卖就卖,说不卖就不卖,你们拿我耍乐子是不是?”便宜买到苏鸣歌的那些衣服,杨金秀心里正偷着乐呢,突然杀进来一个孙新芳,到手的漂亮衣服又飞了,让她怎么不气? “秀儿,让她们走,你既然还没付钱,东西就不是你的,人家想卖就卖,不想卖你也不能强买。”一直缩在炕上抽旱烟的杨德民突然说话了,杨德民不愧是当了一杯村长的人,几句话说的入情入理,让人无从反驳。 杨德民说话了,孙新芳拉着苏鸣歌,匆匆离开杨家,杨金秀碍于杨德民的威严,不敢再说什么。 “爹,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杨德民一口接一口抽着旱烟,屋里很快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这些知青耍什么花样,老子年纪大了,心里透亮着呢!那个姓苏的,害你哥进监狱,我不会轻易饶了她!” 苏鸣歌跟随孙新芳走出杨家大院,悄声问:“新芳,你说事情有办法了,有什么办法了?” 孙新芳看向四周,又想起崔小风说的不让她告诉苏鸣歌实情,脑子一转,有了主意:“你还记得王同吗?” 这个名字苏鸣歌倒是熟悉,一下想不起是谁。 “咱们来插队之后,他总给我写信,上高中时,他就一直追我,我刚收到他的来信,说他爸爸的一个战友调到咱们县上了,我想上大学这件事能不能找他帮帮忙。” -- 第40页 “我想起来了!”孙新芳说到写信,苏鸣歌才想起,上高中时是有这么一个男孩,总是红着脸给孙新芳塞情书,小伙子长得不错,爱说爱笑的,就是个子太矮了,跟孙新芳站在一起还矮上一截,因此孙新芳一直没答应他的告白。“这是好事啊,就是不知道他爸的战友在什么部门工作,如果管推荐名额,上大学的事就十拿九稳了。” “是啊,所以我打算明天就去县里找他,但愿能帮上忙。” 苏鸣歌和孙新芳手牵着手回到知青大院,崔小风正在屋里等她们,孙新芳给她一个眼色,崔小风明白,事情解决了,钱的事也没有暴露。 “饿了吧?我做好了饭,你们快吃。”趁着等人的功夫,崔小风还做了晚饭。 苏鸣歌心情大好,跟崔小风一起在灶台边盛饭,红彤彤的火光映得崔小风面若桃花,苏鸣歌心中一动,说:“小风,你过来一下。” “干啥?” 崔小风把一簸箩玉米面馍馍放在桌子上,依言坐在苏鸣歌边上。 苏鸣歌从包裹里挑出那件的确良衬衫,递给崔小风,“天越来越热了,也没见你有什么夏装,这件衬衫给你穿,这颜色多适合你。” 崔小风虽然不懂什么料子,摸着滑滑的衣袖,就知道这衬衫不便宜,“我不要,你留着自己穿吧,我每天出工干活,这么好的衣服给我穿浪费了。” “瞎说!衣服就是给人穿的,怎么会浪费?再说我的小风长这么好看,穿什么衣服都值当。” 一旁的孙新芳一副被酸到的表情,“啧啧,真酸。” “你快试试,看看大小合不合适,正好新芳明天去县里,不合适的话让她带去改了。” 孙新芳也说:“就是,小风,你就试试吧,你要是不穿,鸣歌会伤心的。” “那好吧。”崔小风看向孙新芳和苏鸣歌,“你们先出去一下。” 看着崔小风害羞脸红的样子,苏鸣歌玩心大起,她看着孙新芳,故意说:“听到没有,让你出去一下。” 孙新芳会意,笑着说:“好好好,我出去,正好银凤找我有事,干脆我今晚就住她家了。” 崔小风当然能看出两人故意逗她,她斜了苏鸣歌一眼,佯怒道:“你再耍我,这衣服我可不要了。” 崔小风本就长得漂亮,因为家里穷,穿的衣服多是暗淡黑蓝色,大多还是崔大娘的旧衣服改成的,在那些老旧衣服的包裹中,整个人也就多了几分灰头土脸。如今穿上这件的确良衬衫,属于她的青春活力一下子焕发出来,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孙新芳围着她来回打量,“啧啧,小风,你还真是个美人胚子,这也太好看了吧。” 苏鸣歌自认见多识广,遇事从容不迫,今天面对着这样的崔小风,竟止不住的脸红心跳,手心也蒙了一层汗意。 “好看吗?”崔小风微扬着下巴问苏鸣歌,模样中有几分骄狂,又有些羞涩。 “嗯,好看。” 两个人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似乎全然不见。 孙新芳说:“喂喂,两个克制一下,我还在这儿呢,要不然我真去找银凤哪?”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崔小风红着脸夺门而去。 “我送你。” 苏鸣歌跟在崔小风身后,虽然两家仅仅隔了一道院墙,这几步路的相处也是美好的。 “回去吧,早点睡。”崔小风叮嘱苏鸣歌。 “好,你也早点睡。”趁着夜色的掩护,苏鸣歌握住崔小风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心跳似乎也融在了一起。 第二天,孙新芳向队长请了假,独自去了县里。 昨天她跟苏鸣歌说,王同父亲的战友调来公社上班,王同确实有一个叔叔过来工作,不过他在县运输公司上班,根本不管推荐入学的事,那么说也是为了暂时稳住苏鸣歌。 孙新芳揣着崔小风送来的钱,稳了稳心神,不管了,这是她最后一个机会了,不管怎样,她都要奋力一搏。 水洼村到县上没有直达的车,只有到了公社才能坐上公交车。在站牌等车时,孙新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是杨德民,杨德民一改在村里窝囊颓废的样子,他穿着一件半新的中山装,耳朵上别着一根纸烟,正跟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说话。 公交车驶来,孙新芳在人群的推搡下上了车,再次回头看,杨德民已经不见了踪影。上次因为杨金生的事,公社一致决定让杨德民暂时停止村长工作,他这个岁数,一定程度上等于撸了他的乌纱帽,他来公社打点难道是要恢复工作? 车子越走越远,孙新芳没再多想,她今天来县里的主要目的是买奶粉,等回去给胡铁军送了礼,她就要机会回城里了。 车子在县百货大楼前停住,孙新芳望着这栋全县最气派的建筑物,走了进去,这里装着她对未来的希望和期待,她要抓住它。 第26章 那天下午,孙新芳抱着两罐奶粉回到水洼村,天色擦黑,就和苏鸣歌一起去了胡铁军家里。 胡铁军两口子一听说吃了奶粉能让孩子长高身体强壮,立刻高兴地喜笑颜开,非要留苏鸣歌和孙新芳吃饭,两人好一顿推辞,总算走出了胡家。 孙新芳松了一口,“太好了,胡铁军高兴成那样,这两罐奶粉可比赵林安的白酒管用多了。” -- 第41页 苏鸣歌也说,“是啊,这下上学有指望了。事情这么顺利,最应该感谢的就是王同,要不是他叔叔调过来,咱们哪有钱买奶粉,新芳,其实王同那人也不错,以后你可不要再对人家爱答不理了。” 孙新芳笑得不自在,“是,那我主动给他写信行吧?” 其实这钱哪是王同的叔叔借的,这是崔小风拿来的,可是孙新芳不能把真相告诉苏鸣歌,这让她心里很难受。 日子平平淡淡过了十几天,这天下工后,崔小风让苏鸣歌先走,苏鸣歌不明所以,看着崔小风神神秘秘的样子,只好和孙新芳先离开。 不一会儿,崔小风和丁银凤回到知青大院,两人挎着一个竹篮,篮子装满猪草。 苏鸣歌问:“大晚上的割这么多猪草干嘛?” 崔小风和丁银凤相视一笑,把宿舍门关上,她把篮子里的猪草拿出来,原来猪草下面盖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西瓜。 溽暑时节,燥热难耐,白天在田里做工一整天,晚上回家就像脱了一层皮,农村物质匮乏,最多也就喝一碗凉水消消暑,崔小风弄来这个大西瓜,比歇一天工都让人惊喜。 “哪来的西瓜,小风,你可越来越有本事了。”苏鸣歌笑着说。 “这事啊,可是说来话长,”银凤抢着回答,“去年夏天,我和小风在村口乘凉,杨金秀拿着一块西瓜坐在我俩对面,你是不知道,那块被她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馋得我和小风都流口水了。” “我没有!流口水的是你!”崔小风争辩。 “好好好,你没流,我流的行了吧,”银凤接着说,“金秀吃完西瓜就走了,我和小风看到地上的西瓜籽,突然想到种下后能不能结出西瓜,我俩特意选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没想到真的开花挂果了,小风这个没良心的,一看到西瓜先让抱过来给你们尝尝,崔大娘都没份儿呢。” “看来我也是沾了某人的光啊。”孙新芳看向苏鸣歌,几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崔小风已经偷偷将西瓜放在小河里冰了一下午,这会切开,正是冰爽甘甜,苏鸣歌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凉甜的口感顺着喉咙一线向下,幸福感顿时满溢。 苏鸣歌吃了一块,崔小风忙拿起第二块递给她,两人相视一笑,惹着孙新芳和银凤对她俩挤眉弄眼。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往常这个时候,村里人大多都睡下了,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苏鸣歌,孙新芳,你们睡下了吗?是我啊!”胡铁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银凤使了个眼色,崔小风立刻用一条毛巾把西瓜盖起来。 “没睡,铁军哥,你有啥事?”苏鸣歌开门将胡铁军迎进来。 “霍,你们这儿这么热闹,”胡铁军看向苏鸣歌,“推荐上学的事有了变动了,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孙新芳顿时慌了起来,“铁军哥,发生了什么事?” “以往村里咱们公社都有两个名额,今年政策变了,只给了一个名额,你们两个人,我也不好决定报谁的名字,你们自己商量一下,谁去谁留,商量好了再告诉我。” 孙新芳和苏鸣歌四目相对,还是苏鸣歌先说了话,“好,我和新芳商量一下,辛苦您了,还特意跑一趟。” 孙新芳坐在炕上,原本香甜的西瓜也吃不下去了,去上大学是她人生唯一的出路,可是当这个出路上出现一个障碍,障碍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知道该怎么选。 从胡铁军说出只有一个名额时,苏鸣歌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这些日子崔小风对她,总是小心翼翼又刻意讨好,最初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直到那天崔小风看着她,莫名问了一句“你以后还会记得我吗”,她突然明白了这个傻丫头在害怕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向胡铁军送礼,崔小风就明白苏鸣歌不属于这里,终于一天她会离开,可是她一直不曾说出来,她不想自己成为苏鸣歌人生路的阻碍,如果苏鸣歌的未来要以离开她为代价,那么她愿意承受这份苦楚。 这个傻丫头啊,总是这么默默付出,什么都不说。 苏鸣歌突然握住崔小风的手,看向孙新芳,“新芳,这个名额还是你去合适,我突然发现水洼村这个地方还不错,我想多待些时间。” “鸣歌,你……”孙新芳语塞,满腔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不话的何止孙新芳一个,崔小风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看着苏鸣歌,双眸微微抖动,她的眼睛很亮,那轻微的颤抖看起来就像搅动了一池星光。 “你……真的……不走?”崔小风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苏鸣歌握着她的手用了力,郑重点头,“嗯,我不走,陪着你。” “咦,酸死了,酸死了,赶快让我吃块西瓜解解腻,”银凤抓起一块西瓜,张开嘴地咬了一大口,“明个儿我就让我娘找王二梅,让她给我寻个好婆家,保证比你俩还腻歪。” “臭银凤,你思春了。”崔小风取笑她。 银凤一点也不害臊,大喇喇说,“就是思春了,还不是让你俩给刺激的?!” 六月份,各村和各单位正好推荐名单,上报革委会,只要通过政审,就能成为“工农兵大学生”。 胡铁军一大早就去公社开会了,一整天,银凤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 第42页 “你啊,就会自己吓自己,好端端的哪会发生意外,只要胡铁军把名单报上去,你家世清白,政审肯定没问题,一定能去上大学的。”苏鸣歌安慰孙新芳。 “但愿吧,只是我这眼皮一直跳,心里七上八下地害怕,但愿别出了什么岔子。” 吃过午饭,大家也不敢歇,立刻拿着镰刀又去了田里。这时候正是麦收时节,前后也不过几天功夫,却关系着村里一年的口粮问题,因此时间抓得特别紧,万万不敢误了农时。 就在大伙儿起身的时候,杨德广喜气洋洋地走了过来,一定了有什么什么好事,杨德广这人一年到头绷着脸,什么时候见他这么高兴过。 “给大伙宣布一个好消息,咱村里杨德民村长官复原职了,胡铁军担任代理村长期间,行为不端,私下收礼,被人举报了,以后还是杨德民任村长,大家伙儿呱唧呱唧。”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杨德民是杨德广的堂兄,怪不得他这么兴奋。 孙新芳看向苏鸣歌,“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鸣歌,这可怎么办啊?” “你先别担心,晚上咱们先去问问胡铁军名单有没有报上去,如果报上去了,一切都好说,如果没有,”苏鸣歌沉吟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总之,你先不要多想。” 在苏鸣歌的安慰下,孙新芳总算平静下来。 一下午过得煎熬人心,孙新芳割麦时好几次差点割伤自己,好在有苏鸣歌在旁关照,总算没出什么意外。 崔小风干活快,她割完了一垄地,又回过头来接苏鸣歌,紧赶慢赶,总算下工了。 两人顾不上吃饭,就往胡铁军家里跑,胡大嫂看到她们过来,连忙堵在门口,“没了,奶粉都让我家柱子吃完了,我们也没钱,啥也还不了你们。” “胡大嫂,铁军哥呢,我们不是让你们还奶粉的,我们就是来问问名字他有没有报上去。” “报啥报,我就说他不是当官的料,非要逞能,这下好了吧,乌纱帽还没焐热就被撤了职,丢人!” “臭婆娘,你说谁丢人,当初要不是你让我收赵林安的酒,我能被撤职吗?”胡铁军从屋里出来,两公婆当着苏鸣歌的面打了起来,苏鸣歌牵着孙新芳的手,慢慢离开了胡家。 “鸣歌,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好不容易凑来的钱,买了东西送了礼,这下全打水漂了。”孙新芳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上大学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的世界天都塌了,要她怎么不难过? “新芳,会有别的办法的,实在不行,咱们自己考!”苏鸣歌知道很快高考就要恢复,拿不到上大学的名额,大不了自己考试。 “考?当初咱们在学校天天学农,都没正经上过几天课,就算能考也考不上。”孙新芳双眼无神,显然受了巨大的打击。 “你们倒是会送礼,两罐奶粉送到胡铁军心坎上去了,可惜了,天不遂人愿,这奶粉算是白送了。”赵林安从身后走来,手上还拎着一瓶白酒,“还算这姓胡的有良心,给我留了一瓶白酒,要不然我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赵林安,是你举报的!”苏鸣歌突然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是你们想抢走我的名额,让我一辈子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赵林安不是软柿子,可以由你们任意揉捏,我今天就把话放这了,这个名额,我要定了。” 第27章 杨德民重新担任水洼村村长,杨德民这人脑子活,会来事,公社好多领导跟他有私交,当初杨金生坐牢他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后来,一个老友来看望他,向他透露杨金生被抓前,有一个女知青天天跑派出所打听消息,根据他的描述,这个女知青就是苏鸣歌。 苏鸣歌害他独子下半辈子深陷囹圄,杨德民在水洼村作威作福一辈子,哪里受过这种憋屈,他双目猩红,砸了旱烟,发誓要为儿子报仇。 他先去公社找老相识,杨德民当了几十年村长,人脉混下不少,几经联络,复职的事就落实大半,眼下最不好办的就是找个什么由头撤胡铁军的职。 正在为难之际,赵林安找上了门,向杨德民举报胡铁军以推荐知青上大学的名义收受贿赂,自己还向他送了两瓶白酒。赵林安之所以会走这一步,就是听了胡铁军媳妇在村里炫耀给儿子喝了奶粉,儿子长得越来越高了。 奶粉多么金贵的东西,她一个农村妇女哪有钱买,一定是苏鸣歌送给他们的。想到这,赵林安就知道自己那两瓶白酒算是打了水漂。赵林安这人最是诡计多端,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杨德民带着赵林安见了公社领导,把自己给胡铁军送礼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公社当即决定撤了胡铁军带领村长的职位,杨德民官复原职。 麦收时节时间紧任务重,连着苦干一星期,收麦终于到了尾声。 这天上工,各大队队长宣布,天气预报夜里有雨,务必今天将所有的麦子运到大队部院子,也就是知青大院。所有人卯足力气跟老天爷抢时间,下半晌,万里无云的天上忽然炸起一阵响雷,眼看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别愣着了,赶紧装车,麦子要是被淋了,家家户户的口粮又得减产。”队长杨德广这句话说到了大家心坎上,立刻又低着头跟老黄牛似的装车、拉车。 -- 第43页 苏鸣歌的崔小风搭伙干活,两人一起将架子车装满,再运送到知青大院。崔小风舍不得苏鸣歌累着,偷偷告诉她做做样子就行,她自己也能干完。 “我要是偷懒,你不是更累了吗?”苏鸣歌笑着说。 “我愿意累,你管不着。”崔小风脖子一仰,模样十分可爱。 自从和崔小风接触误会,苏鸣歌不再排斥干活,随着每天的劳动强度加大,慢慢也能跟上进度了。她自然不愿崔小风一个人受累,提着气努力装车,连着拉了五车,一路上竟是赶往知青大院的架子车。 晚上六、七点,最后一车麦子运到知青大院,好像商量好了似的,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下雨了。 将院子里的麦子做好防雨措施,所有人一哄而散,纷纷跑回家里避雨。崔小风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被苏鸣歌拉到女宿舍,雨越下越大,连日来的燥热尽数消散,慢慢的竟然还有些凉意。 苏鸣歌找出两套干净衣服,崔小风红着脸也不肯换。孙新芳这几天因为上大学事一直闷闷不乐,这会也完全没有说笑的心情,换了衣服,倒在炕上蒙头就睡。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紧,不时还传来一阵雷声,苏鸣歌小声催促崔小风,“湿衣服穿着小心感冒了,赶快换了,你放心,我不偷看。” 崔小风白她一眼,脸色更红了。 两人背对背坐着,崔小风吸了一口气,火急火燎脱了衣服又穿干衣服,换个衣服的功夫,竟把自己急出一身汗。 “我、我好了。”崔小风低着头,不敢看苏鸣歌。 苏鸣歌逗她,“那该我换了,你不用转身,我不怕你看。” “你!”崔小风举起手掌作势要打她,被苏鸣歌一把捉住手腕,轻轻一拉,两人便靠在了一起。 屋外雨声风声雷声交杂,屋里却是一片宁静。苏鸣歌的心跳越来越快,通过浅浅暮色,能看到崔小风的脸红成了一个番茄。 像被人指引着一样,苏鸣歌揽过崔小风的腰,寻到她的唇,吻了上去。 崔小风的身子不受控地颤栗,生涩地回应苏鸣歌的吻。 许久,崔小风推开苏鸣歌,喘着气说:“憋死了。” 苏鸣歌抵着她的额头,慢慢平稳呼吸,不忘取笑她:“小笨蛋。” 知青大院堆满麦子,第二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村民齐聚知青大院,将昨日运过来的麦子重新运到晒粮场,接下来要脱粒、晒粮,等纳完了征购粮,年底核算了工分,才能按照人口分配口粮。 晒粮场每人分工不同,大家有序地干着各自的农活,忽然几个妇女走在一起交头接耳,崔小风最喜欢听这些闲言碎语,支着耳朵在一旁偷听。 “他婶子,说的是真的,两人真亲嘴了?”四队的王大娘一脸八卦,笑嘻嘻地打探着。 崔小风一听到亲嘴两个字,脸刷得红到耳朵根。 边上那几个女人还在议论,“那还有假,这些年轻娃子啊,就是热火,你是没看见,那个赵林安恨不能把金秀吃了……” 几个中年妇女越说越下道,崔小风红着脸离她们远些。苏鸣歌刚去帮孙新芳撑口袋,回来看到崔小风脸色通红,还以为她是热的。 “热成这样也不知道歇歇,队长现在不在,你快去树荫下坐会儿。” 崔小风欲言又止,想把刚才听到赵林安和杨金秀的事告诉苏鸣歌,一想到她们用的那些词,脸更红了。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昨天淋雨发烧了吧?”苏鸣歌紧张地触摸崔小风的额头。 “不是!”崔小风把苏鸣歌拉到一边,把听来的八卦向苏鸣歌复述一遍,极尽所能转述成清水版。 “赵林安和杨金秀?”苏鸣歌似乎在想这些什么,赵林安这人,最工于心机,以前追求自己,包括讨好小风,都是有所求,苏鸣歌和杨金秀打过几次交道,无论她的外貌还有性格,都不是赵林安喜欢的类型,那他和杨金秀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 “今天天太热,杨村长怕大家累着了,下午在家歇着,不用上工了。”队长杨德民兴致勃勃的宣言杨德广对村民的体恤。 是了,苏鸣歌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杨德广官复原职,掌管着大学推荐名额,赵林安一没钱,二没名,想要被推荐去上大学,根本没戏,他全身上下最有资本的就是他这具身体了,赵林安相貌堂堂,又能说会道,这种男子向来深受女人喜欢,只要他有心,勾引杨金秀,只是轻而易举的事,做了杨家的乘龙快婿,还怕上大学没他的份儿吗? 果然,当天晚上,银凤就偷偷告诉苏鸣歌,她从她哥银河口中得知,村里推荐上大学的人正是赵林安,苏鸣歌和孙新芳的名字,杨德广提都没提。 孙新芳不服气,嚷着要去杨德广家里讨公道,被苏鸣歌拦住,孙新芳哭得绝望,苏鸣歌看着,也满腹心酸。 突然,一个身影闯进知青大院,崔大娘拄着拐杖走来,她瞪着崔小风,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你个死丫头,跟我回家!” 崔小风茫然地看了苏鸣歌一眼,乖乖跟着崔大娘往外走。 “大娘,发生了什么事?小风已经是个大人了,您还这样管着她,不合适吧?”苏鸣歌说。 “你算老几,我们崔家的事跟你这个外人啥关系?”崔大娘用拐杖摔打地面,脸色极不好看。 -- 第44页 “我没事,你好好待着,不用担心我。”崔小风小声安慰苏鸣歌。 崔小风回到家,院子大门和堂屋门都被崔大娘拴上,苏鸣歌趴在墙上不安地探看,忽然传来一阵藤条抽打的声音,崔小风撕心裂肺的叫着,“娘,我错了,你别打了!” “你错哪了?”崔大娘说着,手里的藤条依然没停。 “我、我不知道,反正你打我,我就有错。” “还嘴硬,我让你嘴硬!”崔大娘加大力气,夏天穿得少,崔小风身上不过一件薄薄的土布衣衫,藤条打在身体,比刀割都疼。 苏鸣歌早就翻墙跳进崔家,奈何崔大娘锁了门,只好在门外苦苦哀求,“崔大娘,小风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怎么能下这种狠手,万一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你给老娘滚一边去,要不是来了你们这些知青,我家小风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死丫头,你跟我说实话,我放在柜子里的那六十多块钱,是不是你偷的?” “娘,我错了,是我偷的。”崔小风此刻已经疼得说不出来。 “那钱去哪了,你给我拿回来!拿回来!”崔大娘这辈子就钻在钱眼里了,什么骨肉亲情,血浓于水,都比上那几十块钱来的实在,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终于攒下一笔钱,千防万防,没想到到被自家女儿偷走了。 “没了,钱花完了。”崔小风声音微弱。 “你个败家子儿!死丫头,我今天打死你!” “崔大娘,别打,别打了,钱我还,我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苏鸣歌在门外嘶吼着。 “你还?”门开了,崔大娘握着藤条走出来,“还吧,一共六十五块七,一分也不许少。” “好,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给你时间?你这是消遣老娘呢,滚开,老娘的家事你少掺和。”崔大娘说着,又要把门锁上。 “等一下!”苏鸣歌闯进屋里,看着崔小风身上的血痕,心如刀绞,“崔大娘,我说话算话,你给我点时间,半年时间,不,四个月就好,我还你十倍,到时我还你六百五十七!” 第28章 苏鸣歌将崔小风背到知青大院治伤,崔大娘下手真是恨,自己亲生女儿恨不得往死里打,苏鸣歌看着崔小风身上的伤,不由红了眼眶。 “小风,你再忍忍,新芳就叫丁大叔了,一会儿上了药就不疼了。” 崔小风虚弱地点头,“你真傻,为啥要认下那笔钱,到时候还不上怎么办?我娘脾气不好,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别担心,我有办法,崔大娘下手太狠,这笔钱还给你娘,你们的母女情分也算了了,以后你跟着我,我养着你!” 崔小风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流眼泪。 银凤跟着他爹风风火火赶来知青大院,银凤爹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幸好今天没出去诊病,他放下药箱,检查崔小风的伤势,连连摇头,语气沉痛,“怎么打成这样?这个崔大嫂心真狠,这怎么下得去手?!” “丁大叔,只管用好药,只要能减轻小风的痛楚,多少钱都行。”苏鸣歌实在看不得崔小风难受,语气很是急迫。 “小苏,你别担心,都是乡里乡亲,我一定用心诊治。” 银凤爹从药箱里拿出一盒软膏,又包了几包药丸,嘱咐崔小风一天三次,按量服用。那药膏是外用的,银凤爹不方便上药,告诉苏鸣歌用法用量,让她替小风每天上药。 送走银凤爹,苏鸣歌就要给小风用药,伤口集中在前胸和后背,涂药势必要把衣服除尽,崔小风不愿,拿过药非要自己涂。 “都这样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孙新芳、丁银凤,你俩先去外面待着,小风,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崔小风点头,在苏鸣歌的帮助下褪衣抹药。崔小风肌肤雪白,更衬得身上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看着那些狰狞的伤痕,苏鸣歌的心都要碎了,她轻轻涂抹伤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痛了她。 涂完药膏,苏鸣歌给崔小风穿上一件的确良衬衫,的确良触感凉爽,这样才不会摩擦到伤口。 “不穿这件,都弄脏了,换件破衣服就行。”崔小风说。 苏鸣歌像没听见一样,前行将衣服给崔小风套上,扣上扣子。 苏鸣歌低着头不说话,崔小风默默看着她,房间里一片静谧。 许久,苏鸣歌哽咽着说:“小风,我求求你,爱惜自己一点,你这样我特别难受。” 崔小风心里一热,眼泪夺眶而出,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告诉她,要爱惜自己。她倚在苏鸣歌肩头,眼泪浸湿了苏鸣歌的衣服,郑重地说:“好,我们都好好爱惜自己,我们要好好的。” 苏鸣歌走出宿舍,孙新芳把她拉到一边,嗫嚅道:“鸣歌,其实、其实买奶粉的钱就是小风给的,小风不让告诉你,我一时糊了心……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小风也不会挨打。” 苏鸣歌叹了一口,“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小风这傻丫头,什么都自己扛着,让人心疼。” “小风她就是太善良,她不像你为难,这钱我会还给崔大娘的。”孙新芳说得肯定。 “不用你还,当初送奶粉是我们两个的名义,这钱我来还,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苏鸣歌好不容易说服了孙新芳,她知道,孙新芳也没什么钱,与其让她承受这份压力,不如自己想办法。 -- 第45页 过了两日,银凤又给崔小风送来一盒新药,说是特效药,好得快。这药效果确实好,用了几天,崔小风身上的伤已经结痂了,看到崔小风恢复得不错,苏鸣歌开始实践自己的计划。 自从确定不去上大学,苏鸣歌就想好了接下来怎么做。这样的年代,她和小风的未来,都促使着她要去挣钱,挣越多钱的钱,她越有能力保护小风,保护她们的将来。 眼下很快就恢复高考了,苏鸣歌揣了一个麻袋,去了县城。 苏鸣歌记得这段历史,十月份公布高考恢复,十二月份就参加考试,除了复习时间紧张外,各大考生还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教辅书不够。 苏鸣歌这次去县城,专门去学校和一些机关单位,这些地方书多,还常常被当作废品卖,她的目的就是收各种旧书旧报,提前储备好教辅资料,她欠崔大娘的那六百多块钱,就从这里面挣出来。 苏鸣歌第一站去了县立中学,现在正值暑假,学校除了一个看门大爷,没看到一个老师。 “大爷你好,”苏鸣歌说话和和气气,看门大爷一看是个漂亮姑娘,也乐呵呵地回话,“丫头,这学校还没开学呢,你有啥事吗?” “大爷,实不相瞒,我是下乡的知青,村里刚收完麦子,没啥农活,就出来收点破烂儿补贴生计,我想问问学校有没有什么旧书旧报卖?” “那你来的真不巧,要是赶在放假时,学生毕业第一件事就是卖书,现在学校没人,上哪给你弄旧书旧报?” “大爷,学校有老师在吗?或者有没有离得近的老师,我去找找老师,兴许能收到些。”苏鸣歌说着,拿出一袋烟叶递给大爷,这是她前两天在山上采的,出门在外,礼多人不怪。 这大爷没啥爱好,平时就喜欢抽两口,立刻欢欢喜喜收下烟叶,指着学校后面的一排平房,“那里是学校老师的宿舍,你去哪看看,保准有书卖。” 苏鸣歌谢过大爷,来到教师宿舍,她敲响其中一扇门,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走出来,“谁啊?” “收破烂儿的,请问您家有没有旧书旧报卖?” “老刘,你不是要卖旧报纸吗?收破烂儿的来了。” 妇人说完,一个光膀子的男人走了出来,本来是睡眼惺忪的一张脸,看到苏鸣歌,顿时精神起来,“你是收破烂的?” “是。” 妇人暗暗瞪了丈夫一眼,问:“你这啥价钱,报纸和书一个价儿吗?” 苏鸣歌说了价钱,妇人不满,“你这也太便宜了,前天来个老头,同样的东西人家可比你高。” 苏鸣歌没说话,来之前她已经四处打听过了,她收的价钱在同行里面不算低,妇人这么说,就是为了涨点钱。 “都一样,那老头哪就给的多了?”男子出来,不客气地戳破妻子的谎言,惹得妇人又狠狠瞪了他两眼,妇人抱着孩子回了屋,男子将收拾好的旧报纸和旧书交给苏鸣歌,客气地说:“东西不多,你看着给个钱儿就行。” 苏鸣歌简单翻了一下,大多是报纸,仅有的几本书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摊文学,来者皆是生意,她也不拒绝,仔细上了称,给了钱。 男子借过钱,还笑着说,“你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学校刚放假,卖废书废报的特别多,都被废品站的人收走了。” 废品站?苏鸣歌灵光一闪,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废品站呢?废品站常年收破烂儿,一定是各种旧书的聚集地,与其这么辛苦地挨家挨户上门,去废品站不全都有了吗? 苏鸣歌向男子打听了废品站的地址,高高兴兴地背着麻袋走了。 留下男子一脸懵,好好的一个姑娘,听到有收破烂儿收这么开心吗? 废品站就在县城边上,苏鸣歌很快就到了。 迎面看到一堆一堆的旧物件,其中一个中年人正在里面翻检东西。他看到苏鸣歌,面无表情,“卖什么的?” “大哥,我不卖东西,我是来买东西的。”苏鸣歌说。 中年人用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笑道,“你这姑娘真会开玩笑,我这是废品站,能有啥东西卖给你?” “大哥,我是插队的知青,近来农闲没事干,想看看书,可是新书又贵,听人说您这离学校近,收的书多,就像来这买点书看看。” “那你可算找对地方了!”中年人放下手里破布头,领着苏鸣歌来到里面,这里都是书籍纸张,苏鸣歌还看到旁边堆放着半人高的书! 她随意翻出几本,大多是初高中的教辅书,其中还有一本《数理化自学丛书》,这本书极其珍贵,可以说是知青们迎战高考的葵花宝典,苏鸣歌挑了几本用得上的,装进麻袋,问老板多少钱。 “你这个姑娘倒是好学习,”苏鸣歌长相白白净净,本就容易给她留下好印象,现在看她不辞辛苦地来废品站买书,中年人也动了恻隐之心,“你们只写知青也不容易,我也不讹人,你把本钱给我就行,别让我赔本。”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苏鸣歌向中年人道了谢,背着书离开了。 背着半麻袋书,又是骄阳似火的大暑天,要不是路上遇到一辆老乡的牛车,苏鸣歌真不知道怎么回去,忙活打一天,回到知青大院,天都要黑了,苏鸣歌顾不上休息,喊来孙新芳。 “你这一大天跑哪去了?” -- 第46页 “我挣钱去了!” “挣钱?什么钱?” 苏鸣歌从麻袋里掏出书,递给孙新芳,说:“新芳,咱们往后有活干了,这些书,一本一本抄下来,抄得越多越好!” 第29章 苏鸣歌背回书的当天晚上,她和孙新芳便抄到凌晨。 孙新芳不明白苏鸣歌为什么要抄书,但她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她让做什么,做就对了,自然有她的道理。 夜里照亮全靠一盏煤油灯,两人的熏得眼睛都黑了,崔小风在一旁看她们抄,时不时还剪剪灯芯。 “小风,你也别闲着,一起抄吧!”孙新芳说。 “不要,我写字太难看,还是你们抄吧。” “来,你写几个字我看看,”苏鸣歌抽出一张白纸递给崔小风,让她试着写几个字。 崔小风拿起笔,写了几个字,她果然没谦虚,写的一手儿童体,字体歪歪斜斜写得还慢,看她写字就像小学生写作业一样。 苏鸣歌和孙新芳没忍住笑出声来。 崔小风很不满,“我就说不写,你们非让写,写了还笑话我。” “小风,你这字体没个小学二年级的学历还真写不出来。”孙新芳边笑边说。 “瞧不起谁呢!我可是正儿八经上到小学三年级。”崔小风不服气地说。 “呦,这么厉害啊,失敬失敬!”苏鸣歌连同孙新芳一起逗崔小风。 “不跟你们说了,我睡觉了!”崔小风气呼呼地躺在炕上,背过身不理她们。 自从上次受伤,崔小风就搬出崔家住下知青大院,崔大娘还在气头上,也不管她,母女两个就这么僵持着。 苏鸣歌和孙新芳又写了一会儿,也熄灯睡下了。 夏天天热,夜里更是热得睡不着,孙新芳卷了一张草席去院子里睡,自从赵林安和杨金秀搞在一起,晚上已经不回知青大院了,孙新芳一个人舒舒服服地独享院里的凉爽。 苏鸣歌慢慢靠近崔小风,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能隐约看到她的表情,苏鸣歌也不动,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不一会儿,崔小风再也坚持不住,伸手盖住苏鸣歌的眼睛,“不许看了。” 苏鸣歌拉住崔小风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怎么还没睡着?” “热,睡不着。” “新芳去院里睡了,要不咱们也去?” 崔小风转过来靠近苏鸣歌,声音很小,“不要,我想单独和你在一起。” 夏天的夜里热得灼人,肌肤贴在一起更是燥热,即便这样,两人还是紧紧抱在一起,这次是崔小风主动,慢慢贴过去,吻住苏鸣歌。 崔小风的吻还是那么生涩,乱啃乱咬,全无章法,就像一只饿极贪嘴的小狗。 苏鸣歌咧开唇偷偷笑着。 “你笑啥?”崔小风敏锐地捕捉到苏鸣歌反应。 “我笑了吗?” “就笑了!你肯定又在笑我不会亲人是不是?” “没有,你不会亲人这件事错误主要在我,我怎么会笑你?” “为啥错误在你?” “因为我亲你亲得太少,过来,我教你。” 苏鸣歌和孙新芳连着抄书十来天,眼睛都熬红了,才不过抄了两本书,照这样下去,速度太慢了,到时候必然不够用。 苏鸣歌不想联络附近的知青,过些日子高考恢复,这些知青势必都要参加高考,到时她让抄书的事很难解释。想了想,她向崔小风打听了村里谁上过初高中,那个年代,农村多是没上学的文盲和上过几天小学的半文盲,崔小风想了半天,才想起一个丁银河,银河是他们那一茬年轻人中学历最高的,上到高中二年级,本来他爹信心满满要供他上大学,但银河结交了几个城里子弟,抽烟喝酒样样来,不得已,丁大叔退了他的学。 银凤领着银河来到知青大院,看到苏鸣歌说让抄书,银河眉头皱起来,“不行,不行,这活儿我可干不了。” “你帮我抄,我付你钱,两块一本行不行?” “不是,我不明白,你们为啥要找我抄啊?你和孙新芳都是高中生,有需要完全可以自己抄啊!” “我需要的量大,两个人抄不过来。” “你要多少本?” “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那你为啥不去印刷厂?凭人力抄到啥时候是个头?” 银河说的印刷厂苏鸣歌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一来印刷厂只承接公家订单,个人的订单根本不接;二来苏鸣歌也没想把事情搞大,能把崔大娘的账还上就行。 苏鸣歌说了自己的担忧,银河一拍大腿,“嗐,我还以为是啥大事,印刷厂别人的单子不接,我丁银河的单子他不敢不接。咱们县上印刷厂管事的是我高中同学,我们当初可是铁哥们,我找他印几本书,他还能不同意?” “太好了,银河,这件事办成后,我一定好好谢你。” 当天,苏鸣歌就和银河带着样书去了县上印刷厂,印刷厂的印刷机长是银河当年的损友之一,痛痛快快接了印书的活儿,双方还敲定了取书时间,念在是银河朋友的面子上,印刷厂那边没让苏鸣歌交定金。 苏鸣歌开开心心回了知青大院,孙新芳正在看书,她上学时就是这样,很爱学习,成绩常常是班里前几名,前些日她那么执着于上大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 第47页 她看得是是手抄的那本,样书拿到印刷厂,抄好的两本倒剩了下来。 “新芳,这上面的题你都会吗?”苏鸣歌意有所指地她。 孙新芳叹气,“会什么会,咱们当初上学那会儿净顾着天天学农了,这上面的好多题我都看不懂。” “那可不行,这样吧,这些天队里也没啥活,你哪儿也别去,就在宿舍待着,把上面的题一道一道练熟了。” “我才不呢,写这些题有什么用,干活用不上,也没有考试,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躺床上睡觉。”孙新芳说着,就要躺下去,被苏鸣歌拦住,“不许睡!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你就没想过,万一哪天高考恢复了,可以考大学了,你要是把知识都忘了,还怎么上大学?” “会吗?”孙新芳茫然,“我这辈子还要机会上大学吗?” “有,相信我!” 在苏鸣歌的监督下,孙新芳踏踏实实地翻看教辅书,她本来基础就好,那些不懂的内容,稍微用心,就能掌握,这天苏鸣歌正在出题考孙新芳,崔小风和银凤一起风风火火跑来了。 “喜讯喜讯,特大喜讯!”银凤看向苏鸣歌和孙新芳,说,“特大好事,你们要不要听?” “什么好事?你找到婆家了?”苏鸣歌故意打岔。 “崔小风,你瞧瞧你家这口子,也不管管。新芳,我跟你说,”银凤坐在孙新芳旁边,兴致勃勃地说,“赵林安遭殃了,他的大学名额被人顶替了。” “真的?”苏鸣歌和孙新芳同时问。 “千真万确,我听我哥说的,那个赵林安一听说自己上不了大学了,立刻嚷着不跟金秀好了,我悄悄告诉你们,金秀都有了,赵林安说这种话,金秀她爹气得拿起刀就要捅他,两人当场打起来了,你说在咱们水洼村,半个村子都是姓杨的人,他赵林安都讨到什么好处?杨德广的大胖儿子和几个杨家宗亲围着赵林安一顿打,看那样子,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啥时候的事,村里怎么没有动静?”发生了这种大事,苏鸣歌和孙新芳完全不知道。 “就是昨天晚上,你们两个天天藏在屋里看书写书,外边就是天塌了你们也不知道!” 苏鸣歌和孙新芳来到外面,街上村民三五成群,正在议论纷纷,说的正是杨家这桩公案,银河骑着自行车疾驰而来,走到孙新芳面前,一个潇洒的脚刹停住,递给孙新芳一封信,“孙新芳,你的信。” 第30章 孙新芳收到了的那封信是王同写的,信中王同叮嘱她利用闲暇时间把功课捡起来,他从北京战友口中得知,高考极有可能恢复,孙新芳看到这里,激动地把信展示给苏鸣歌,“鸣歌,你快看,高考要恢复了!” “是吗?我看看。”苏鸣歌拿着信,一本正经地看着。 其实这封信是苏鸣歌假借王同的口吻写的,王同在部队当兵,从他口中传出的消息更让人信服。这些天,孙新芳虽然看似认真地学习,但总觉得学习无用,一本书放在面前半个小时也不见翻页,苏鸣歌这才想出这个办法激励她。 苏鸣歌这么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高考即将恢复的消息传出去后,她印的那些教辅书必然销路大好,利用这个机会积攒些钱,以后不管做什么不用再束手束脚。 崔小风和银凤不愧是传播八卦的小能手,两人往村头一站,不到一天功夫,整个村子都知道了高考要恢复了,虽然很多人并不知道高考是个啥东西,但不影响她们长舌传话,“知青大院那两个丫头天天在屋里学习呢,说是准备啥高考,听说参加了高考就能去城里当干部哩!” “真的?” “那还有假,做了干部那可就是国家的人了。” 几天功夫下来,高考即将恢复的消息在整个县里传遍了,不少知青打听消息来源,一听说是部队传来的,立刻都信了。 这些知青中不乏在农村待了好几年的,有的甚至在当地结婚生子,一听到高考快要恢复的消息,激动得一个个热泪盈眶,可激动归激动,几年功夫下来,当初在学校学的知识全还给老师了,手边连本书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当时个体经济还不支持,苏鸣歌不能大招旗鼓地卖书,村里常有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货郎,苏鸣歌就让大家扮成货郎做掩护,筐子各自带着印好的书,专门在各个知青点附近晃悠。 一天功夫下来,收获还不错。 苏鸣歌扩大经营范围,让银河开着队里拖拉机去别的县,这时知青们对教辅书正是如饥似渴的时候,苏鸣歌的到来无疑是及时雨,印好的两千册书很快销售一空。 苏鸣歌给书的定价是两块钱一本,其实在那种情况,即使再贵些,也不怕没人买,但大家都是知青,平时日子过得紧巴巴,苏鸣歌不想乘人之危,就以两块的单价卖了。 两千册书一共卖了六千元,这六千块在那个年代简直是天文数字,苏鸣歌给帮忙的每个人都分了钱,银河拿着到手的钞票,兴致勃勃地建议再去印一批,肯定还卖得出去。 银河的提议被苏鸣歌否定了,时间已经进入了九月份,接下来村里马上就要秋收,如果他们放下手里的活去卖书,事情很快就会东窗事发,到时候难免惹祸上身。再说九月份,距离高考恢复的通知已经很近了,一些有渠道的出版社私下已经开始印刷教辅书,他们实在不宜再搅合进去。 -- 第48页 当天晚上,苏鸣歌带着崔小风来到崔家,向崔大娘恭恭敬敬奉上一千块钱,崔大娘用唾沫润湿手指,将手里的钞票数了一遍又一遍。 “多了是吗?”苏鸣歌笑着说,“除了欠您的那六百五十,我另外多添三百四十三,凑了一个整数,以后小风由我照顾,您不许再动她一个手指。”苏鸣歌声音不高,语气却无比坚定。 “你一个丫头,小风也是丫头,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就是您理解的那个意思,”苏鸣歌和崔小风十指相扣,崔小风抬头看着苏鸣歌,脸上是甜蜜的微笑。 “你个死丫头,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呢,我们老崔家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崔大娘说着抓起炕边的拐杖,又要去打崔小风。 苏鸣歌一把拦住,“我说过,这钱您收下了,不许再动小风一个手指头,您要不同意,就把钱还给我。” 苏鸣歌说着,作势去拿崔大娘手里的钱,崔大娘连忙把钱藏在身后,“你别想!你们给我滚,风丫头,从今天,我没有你这个闺女,你也没有我这个娘。” “娘,我和鸣歌是真心的,我和她在一起会好好孝敬您的。”毕竟骨肉情深,崔小风实在不愿意跟她娘走到这一步。 “滚!给我滚!” 两人被崔大娘打了出去,苏鸣歌安慰她,“别难过,崔大娘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我会好好努力,让她认可,相信我吗?” “我信,我一直都相信你。” 两人回到知青大院,孙新芳看着苏鸣歌,却欲言又止。 “新芳,你怎么了?”苏鸣歌不解。 “没,没什么。” 一连两天,苏新芳一直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苏鸣歌,苏鸣歌被她盯得不自在,主动问她,“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鸣歌,你……”孙新芳吞吞吐吐,“你看这是什么?” 她从口袋掏出一封信,苏鸣歌展开,是王同的来信,上面叮嘱她高考有可能即将恢复,让她提前复习功课。 “这是怎么回事?两个多月前,王同也给我写过一封信,信里的内容跟这封相差无几,咱们这些人中,只有你看过王同的信,知道王同的笔迹,从一开始你让复习,后来咱们又一起卖书,鸣歌,我觉得我现在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苏鸣歌合上信,平淡地说,“你觉得我有事瞒着你是吗?那你觉得我瞒着你的事伤害你了吗?” 孙新芳仔细回想过去的一切,提前复习让她对高考有了十足的把握,一起卖书让她挣了不菲的收入,就算苏鸣歌有事瞒着她,这些都是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没有,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那你还在纠结什么?”苏鸣歌把信装在信封里,重新放在她口袋里。 “可我觉得……总觉得你像一个谜,能够未卜先知。” “那你有一个未卜先知的朋友,还不偷着乐吗?” 苏鸣歌的话逗笑了孙新芳,心底的那些不解尽数消散,她挽上苏鸣歌的胳膊,笑着说,“那敢情好,以后有什么发财的机会,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即将成熟的玉米因为一场大雨延迟了收成,那年的秋收比往年都要迟一些,那天下午,全村的人都是田里个高大的玉米杆搏斗,村里发出了滋滋啦啦的声音:全体社员注意,接到上级指示,今年高考正式恢复了!农民、知青,高中毕业生,只要愿意,都能参加高考……” 村民们似乎都不在乎这个消息,这个通知的下发甚至比不上让他们回家休息一天来的高兴,但是苏鸣歌和孙新芳不同了,尤其孙新芳,听到这个消息,抱着苏鸣歌嚎啕大哭,虽然她已经开始复习,虽然她很信任苏鸣歌,虽然她听到很多高考即将恢复的传言,可毕竟这是“据说”,万一要是假的呢,万一明年才恢复呢?这样她岂不是又要在农村浪费一年时间? “好了,这是好事,好事应该笑,不许哭。”苏鸣歌安慰孙新芳。 “鸣歌,我好激动,我好高兴,我、我终于能回去了。” “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出工了,安安心心搞你的复习,这些工分对考大学来说,太不值得一提了。” “那你呢,前段时间你一直劝我复习,你为什么不复习?”孙新芳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新芳,我跟你不一样,你志在大学,我上不上大学无所谓,对我来说,在这里,有比上大学更珍贵的事情。” “你是说小风?” “对,就是小风。” 正在前面奋力掰着玉米的崔小风似乎听到有人说她的名字,回过头看着两人,笑道:“说我什么坏话呢?” “说你干活快,总把人扔在后头。” 崔小风跑回来,“我掰完就回来接你,你急什么?” 看着一脸幸福的苏鸣歌和崔小风,孙新芳也笑了,或许鸣歌说得对,崔小风确实是比上大学还要珍贵的事情。 第31章 一年后,孙新芳带着一个年轻男子重返水洼村,男子长得白白净净,就是身材有点矮,他就是王同。去年,两人一起参加了高考,考取了同一所大学,孙新芳学了中文系,王同读的农业学。 王同再次向孙新芳表白,经过这么多事情,孙新芳明白了真心难得,她接受了王同的感情,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下订了婚,大学毕业后就举行婚礼。 -- 第49页 趁着这次放寒假,孙新芳回到了久违的水洼村。 苏鸣歌早就收到了她的来信,和崔小风将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等贵客到来。 孙新芳离开大院后,知青大院就剩下苏鸣歌一个知青,杨德民以仓库不够要征用知青大院为由,迫使苏鸣歌搬走了。 好在她手里有些积蓄,村头有一个废弃的院子,是清水叔的老宅,家里的老人去世后,院子就空了下来,苏鸣歌用两百块钱买了院子,又雇翻新一番,看起来俨然是处新宅院。 苏鸣歌故意逗崔小风,趴她耳边小声说:“房子建好了,接下来该娶新媳妇了。”说完笑着跑开,羞得崔小风满脸通红。 “呦呦呦,小日子过得不错啊,新房子也盖好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孙新芳一进门,就拿崔小风开涮,她那还没消下去的大红脸,顿时又红了。 “喝喜酒也是先喝你们的啊,这不,新郎官都来了!”苏鸣歌的眼神在孙新芳和王同身上看来看去,这下轮到孙新芳脸红了。 “王同,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鸣歌。” “幸会幸会,”王同和苏鸣歌握了手,“在学校时你的大名就如雷贯耳,你和小风的故事新芳已经跟我说了,深受感动,祝你们白头偕老,永浴爱河。” “彼此彼此,同样的祝福送给你和新芳。” 两对情侣四目相对,不约而同都笑了。 孙新芳离开水洼村一年时间,除了村口多了苏鸣歌一处新院落,村子几乎没有变样,还是那样破败,衰落。 四人吃过饭,来到她们挥洒汗水的田地里,苏鸣歌突然说:“你们在城市里消息灵通,有没有听到包产到户的传闻?” “包产到户?”孙新芳说:“王同,前几天赵教授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包产到户?” “不错,”王同接着说,“如今南方一些村子率先开展包产到户,成绩斐然,亩产粮是以前的数倍,只是政策还不明朗,公众对这件事的评价褒贬不一。” 苏鸣歌点点头,“包产到户到大势所趋,把土地分给农民自己种,农民的积极性提高了,粮食产量自然也提高了,现在村里多数人家都吃不饱,只要实现包产到户,我有信心一年就让大家吃得饱,有钱花,只是现在村长还是杨德民,杨德民心胸狭窄,刚愎自用,他当村长,大家伙还得苦几年。” 孙新芳说:“既然如此,鸣歌,你为什么不取而代之,你是完全有这个能力的,杨德民年龄大了,也该退居二线了。” “哪那么容易?”一直沉默不语的崔小风说道,“村里一半都是杨家宗亲,他们都支持杨德民,杨德民没那么容易下台的。” 几个人说话期间,王同蹲在地里研究土块,他大学学的农业,田间地垄就是他的大本营。王同拿起一块泥土,碾碎了放在手心,又是看又是闻。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苏鸣歌问。 水洼村一代的土地颜色发红,老一辈人称之为“穷土”,这种土壤不养庄稼,同样的作物,水洼村就比别的地方产量低,这也是水洼村贫穷的根本原因。 王同说:“这种土质在咱们北方可不常见!这是红壤,多见于亚热带地区,我带些回去好好研究研究,说不定村里脱贫致富就靠它了。” “真的?”几人听到王同这么说,顿时无比振奋,尤其苏鸣歌,她早想在村干一番事业了,只是找不到好的契机,王同的话,让她重燃了希望。 本来孙新芳和王同打算在村里多住几天,发现了红壤之后,王同一刻也待不住,恨不能立刻飞进实验室里,苏鸣歌也不多留他们,让王同早点回去确实土壤成分,为水洼村改良作物做准备。 一周后,苏鸣歌收到王同的信,告诉她确实是红壤,过几天,他将和一位资深农学教授来水洼村就地考察。 王同和教授到来那天,苏鸣歌特意喊来几个嘴快舌长的大娘来观看,这几位大娘平时没啥事,就站在街头东家长西家短地议论,看到村里两个两个干部模样的城里人,大娘们顿时围了上去。 王同带来的这位农学教授叫赵贤德,是省城农业研究所的资深专家,曾深入全国大多数省份实地调查,对土质和作物种植有独到经验。 赵教授放下包就去了田里,他先是观察了这一代的地形,接着在土里倒了一试管试剂,欣慰地点头,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想不到,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 几个大娘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城里干部神神秘秘搞什么名堂。 杨德广媳妇率先发问,“呦,这是干啥哩?” 银凤不等众人接话,抢先说道,“城里来的教授来教咱们种庄稼哩,说咱们的穷土是宝贝呢!” 崔二婶子表示不信,“有这好事?” “爱信不信,你要不信,你到时候不听教授的话就是了。” 赵教授和王同在苏鸣歌家里住了三天了,这三天里,赵教授跑遍了水洼村四周的山地,村周围干涸了好几年的河道也做了深入研究,三天后,赵教授完成了一份详实的调研报告,并且建议苏鸣歌以后村里改种甘蔗,不再种植小麦玉米。 “种甘蔗?”苏鸣歌重复一遍,虽然她对庄稼种植方面并不精通,也听过“蔗不过江”的说话,水洼村的地处西北腹地,真的能种甘蔗吗? -- 第50页 看到苏鸣歌脸上的疑问,赵教授翻开他的调研报告,逐条解答鸣歌的疑虑,“红壤在南方很常见,在北方可是宝贝啊,前不久国家开展了对外开放,甘蔗又是经济作物,到时候贸易兴起,可比做小麦玉米收入高。” “赵教授,我自然相信您的专业,我担心的是甘蔗作为南方产物,我们当地人不接受,到时候就算我们的甘蔗有好的产量,卖不出去也是白费功夫,您是教授,见多识广,能不能为我们推荐一个稳定的收购站,我们村里负责种植甘蔗,您那边负责收购,有您在中间做担保,我们种起甘蔗来才放心啊。” 苏鸣歌说完,赵教授笑了起来,“听王同说你是留村的知青,思想见解果然不同,你这个建议非常好,如今国家政策改革,各行业百废待兴,我也很乐意为村民尽一些微薄之力。王同,之前我跟你说过,你的一个师兄开了家农产品贸易公司,你还记得吧?” “记得,您之前的一个得意门生,上次在学校我们还一起吃饭呢。” “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你联系师兄,让他帮忙弄一批甘蔗苗,承诺他甘蔗丰收,他优先享有收购权,甘蔗在咱们这里是稀罕物,若是这件事办成了,他的那个公司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送走王同和赵教授那晚,苏鸣歌兴奋地一晚上没睡好。 她不睡觉,也折腾崔小风不让她睡。 苏鸣歌擦拭着崔小风额间的细汗,温柔地说:“小风,我们要有钱了,我一定要挣很多钱很多钱,让你以后再也不受一点委屈,生活里只有甜蜜和幸福。” 崔小风躺在苏鸣歌怀里,一下一下吻着她的下巴,“你早就做到了,鸣歌,和你在一起,我的生活里就只有甜蜜和幸福,谢谢你,让我遇到你。” 苏鸣歌装不满意,“就嘴上说谢谢我啊?真没诚意。” “怎样才算有诚意啊?” “这样!”苏鸣歌的手在被窝里的不安分着,惹得崔小风喘息连连。 “小风,我爱你。”这是苏鸣歌第一次对崔小风说这句话。 “我也是,鸣歌,我爱你,早在你爱上我之前,我的心,我的一切就已经属于你了。” 农业教授建议改种甘蔗的消息一早在村里传遍了,不少村民跃跃越试,杨德民嗤之以鼻,“一派胡言,我在水洼村种了一辈子的玉米小麦,他一个教书的书呆子懂个屁!” 村里分成两派,一派以杨德民为核心,坚定种植玉米小麦不动摇;另一派以苏鸣歌为核心,愿意尝试着种甘蔗。这一派人数比较少,只有二十来户,他们一起立下军令状,表示自负盈亏,绝不拖累村里,就算来年血本无归,也不向村里要一粒粮食。 杨德民冷笑一声,随他们去。 甘蔗的生长周期十个月,十个月后,水湾村甘蔗试验田获得大丰收,王同和他的师兄派了五辆解放牌汽车来收货,甘蔗一捆捆上称,一捆捆上车,钞票一叠叠送入大家手中,惹得四周围观的村民个个急红了眼,咒骂杨德民不是东西,阻了他们的发财路。 秋收之后,水洼村迎来了换届选举,毫无疑问,以杨德民为首的干部班子无一选票,就连最拱卫杨德民的那一群宗亲,也毫不犹豫地把票投给了苏鸣歌。 苏鸣歌当上村长后,不止让水洼村全体村民大量种植甘蔗,十里八村,但凡符合种植条件的,她都免费发放甘蔗苗,水洼村成了著名的甘蔗产区,苏鸣歌更成了响当当的人物。 苏鸣歌出名后,崔大娘天天拄着她那根拐杖,往两人家里送吃的,“鸣歌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小风,鸣歌天天在外面奔波,数她辛苦,你对她好点。” 每当这时,崔小风就和苏鸣歌挤眉弄眼,两人背着崔大娘偷笑。 就在别的村还有人吃不饱时,水洼村村民家家户户修整了房子,顿顿白面,仓里有粮,手里有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欣欣向荣。 一天,苏鸣歌一大早神神秘秘地离家,等到下午才回来,一辆解放牌货车停在家门口,车上放着一辆自行车,一台缝纫机,一部收音机。 苏鸣歌牵起崔小风的手,给她戴上一只手表,“人家都说,娶媳妇要准备三转一响,有了这三转一响,新娘子才不算吃亏,三转一响我准备好了,新娘子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愿意,我愿意!”崔小风哭着扑在苏鸣歌怀里,眼泪像决堤一样,止也止不住。 苏鸣歌逗她,“怎么了?觉得自己亏了?后悔也不行,本人一经售出,禁止退货。” “是啊,我是觉得自己亏了,都不给我买电视!” “买!买!咱明天就去买!”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