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无处不在(GL)》 —— 《长公主无处不在》作者:或许有一天 文案: 安阳长公主因救驾受伤,自此患了离魂症,三天两头昏迷不醒,急坏了自家皇兄和太医。 谁也不知道,昏迷不醒的长公主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边疆,有着一段又一段的离奇经历。 镇北军的小将军徐沐感觉最近有点奇怪,自从放生那只兔子之后,她的动物缘似乎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信鸽、鹰隼、战马,甚至于是虎崽都开始往她身边凑,各个喜欢她喜欢得不行,见到她就撒娇耍赖死活不肯走。 长公主:呸,谁对你撒娇了,不就看你眼熟混口吃的吗?! PS:本文又名《动物园饲养手册》、《我有特殊攻略方式》、《饲主寻找指南》等等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甜文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阳,徐沐 ┃ 配角:预收《穿成女主的早逝未婚夫》 ┃ 其它:各种小动物,gl 一句话简介:喂,这只公主,你看着有点眼熟啊 立意: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第1章 白兔 快来人,有刺客,护驾!内侍的声音尖锐到刺耳,打破了宫宴的平静。 安阳醒来时还有些昏昏沉沉的,隐约记得除夕宫宴的时候宫里混进了刺客。当时她正与皇兄敬酒,也是距离皇兄最近的,所以想也没想就扑上去替皇兄挡了一刀。 当胸一刀,很疼的。 迷糊的思绪进行到这里,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对。且不说那当胸一刀能不能要了她的命,至少受了这么重的伤,当时也很疼,没道理现在忽然就不疼了。 一念及此,昏沉的脑袋似乎终于恢复了运转,连带着身体也跟着复苏。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可入目的情况却让她完全呆住了她堂堂长公主,生来金尊玉贵,如今又是为护驾受了伤,醒来怎么也该是在高床软枕的宫殿里吧,怎么入目所及尽是泥土?! 这辈子从来没在这种环境中待过的安阳愣住了,好半晌才想起四顾打量,结果就发现自己竟是待在一个光线昏沉的地洞里。 别说皇宫里没有这种地方,只怕翻遍整个京城都没有。 安阳都快被自己目前的处境惊呆了,然而更让她震惊的事还在后面。 当她惊诧之下起身活动,这才发现自己身体的不对这根本不是她的身体,或者更准确的说这根本不是人的身体!她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身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皮毛,再抬起手一看,那也不是手了,而是一双被同色皮毛覆盖的动物爪子。 安阳心中震惊,好在多年的皇室教养让她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心中再是惊讶慌乱,也在短时间内镇定了下来,并且为目前的处境想到了合理解释。 她替皇兄挡刀之后可能确实没被救回来,所以如今这是重新投胎了? 自问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却不想自己投胎一回连人都没得做。安阳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不过要说后悔倒也没有。毕竟她和皇兄关系好,当时来不及细想的下意识行为也是出自真心,自己做出的选择自然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只是眼下这处境,实在让人不知所措。 哒哒哒沉闷的响声忽然传来,震得地洞里尘土扑簌簌往下落。 这动静实在太大,安阳先是一惊,险些以为是地动了,随后才意识到这哒哒声颇有规律,不像地震,倒像是有数匹马奔跑而过。 安阳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转变,或者说她对自己眼下的处境实在是太好奇了,于是略一犹豫之后,她还是不甚熟练的用着四条腿缓慢的沿着地洞的通道往外爬去。爬了两步意识到不对,她这新身体好像四肢不怎么协调,前腿短了些,后腿长了些。 结合之前看到的爪子模样,脑海里飞快闪过各种想法,安阳很快对自己的新身体有个猜测。然后她站定起身,用两只前爪往脑袋上一拨,果不其然拨下两只长长的大耳朵。 原来是兔子啊。 那还好,躲在这地洞里,起码不是变成了老鼠之类的东西。 耽搁这一会儿,地面传来的马蹄声似乎渐渐跑得远了。安阳也不是非要见到人,更何况她如今这身份,见到人除了被捉也做不了什么,马儿跑远了反而更安全些。 想到这里,安阳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试探性的将力气运在后腿,一蹦之下竟是比之前四条腿爬起来快得多了。没一会儿功夫,便沿着打出来的地洞通道跑到了洞口。 外间明亮的光芒透了进来,夹杂着初春尚且凌冽的寒风。 万幸,如今的长公主殿下没了华服裘衣,却多了一身自带的皮毛。初春的风吹在身上虽有些凉,却还不至于冷,躲在地洞里更是温暖。 兔子的长耳朵先露出了洞口,不甚熟练的转动了一下,倒是没听见什么动静,于是她试探着将脑袋也探出了洞口。 头一次以动物的视角观察周遭,首先入目的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初春的草原枯黄中带着些许新绿。再抬头就是蔚蓝的天空,水洗一般的干净,除此之外似乎便再没有别的了或许是兔子的体型太小,看不到更高更远的风景,也或许是周遭的景色就是这般乏善可陈。 安阳后腿直立站起身子,又竖着耳朵,小心翼翼的四下打量了一番。可惜这些年她鲜少出宫,更没离开过京城,这般陌生的环境她全不认识,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以全新的身份,置身于这茫茫荒野,安阳一时有些茫然。 忽然,嗖的一声,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羽箭,直愣愣插在了安阳脚边的泥土里。 安阳不是吓大的,她甚至刚经历过一场刺杀,可这时也被吓得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无他,如今的兔子身躯太小了,这支寻常的羽箭在如今的她看来,可是比天外飞来一柄□□还要慑人。更何况这柄□□还险些将她射个透心凉,稍偏半分就能让她再次去投胎。 被这变故吓得整只兔都懵了一下,安阳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本能想要转身逃回地洞里,哪知还是晚了一步。 哒哒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载着骑士飞奔而来。 不等被吓傻的笨兔子躲回地洞,就被人俯身一把抓住耳朵提了起来。 耳朵很疼,比被人拽着头发提起来还要疼,或许只有那要了她命的当胸一刀比这更疼。 兔子的耳朵里有许多血管神经,异常的脆弱,可却因为耳朵长容易抓握,许多人都习惯在抓兔子时去拎耳朵。 安阳没养过兔子,也不知道这些,可她这会儿被人拎着耳朵提起来,却是切身体会到了痛苦。所以她顾不上其他,本能拼命的挣扎踢腿,可惜这番折腾并没有什么用。 拎着兔子的骑士穿着一身戎装,见猎物挣扎得厉害也不在意,还举起来晃了晃,冲同伴笑道:今日运气不错,还能顺手逮只傻兔子,正好拿回去打个牙祭。 同伴闻言也笑道:就你眼尖。走走走,快些回去复命,然后把这兔子烤了。 这一伙都是身着戎装的年轻人,安阳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她大梁的军士。可认出来并没有用,她如今不是长公主了,甚至她都不再是人。这些人不知就里,可以心安理得的说着要将她带回去吃了打牙祭的话,而她除了惊吓还是惊吓。 随后一段时间,安阳不是没想过要逃,奈何这些军士手上的力道十足,即便拎着只兔子策马也绝对不会让她有逃脱的机会。相反之后的一路颠簸,更是令安阳难过至极。 马儿踏踏跑了一阵,终于离开一望无际的草原,看到了新的风景。 那是一座军营,黑压压一片军帐,一眼望不见尽头。 安阳被拎着耳朵跑了一路,这会儿已经没什么精神了,蔫蔫的往那军营里看了一眼,只隐约看到军营上飘扬着军旗,上面写着什么字却是没有看清的。 正当此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几个骑士当即扯扯缰绳,勒停了马儿,拎着安阳耳朵的骑士更是下意识将手中的白兔往身后藏了藏:小将军怎么在这里? 然而骑士藏东西的小动作并没能逃过对方的眼睛,只听那声音又道:王虎,你在藏什么? 被点了名,名叫王虎的骑士再也藏不住了,只好不情不愿的将手中的兔子拎了出来:就,就是路上顺手抓了只兔子,兄弟们准备打个牙祭。 安阳被拎了出来,这才看清眼前的情况只见前方路上正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少年穿着戎装披着盔甲,无论是从衣料还是盔甲的样式,都能看出她与寻常军士的不同。再加上之前这些军士的称呼,不难猜到她的身份,定是哪家将门虎子。 少年闻言瞥了眼安阳,一双眉头却是皱了起来,显出几分严肃:你们此番是去执勤的,执勤路上却去捉兔子,玩忽职守,当心军法处置。 这话一出,几个军士都被唬了一跳。王虎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甩手就将兔子扔进了少年怀里,扔烫手山芋一般:没有,没有,我们就是顺手,没特地去捉兔子,也没耽搁时间。这兔子就送给小将军了,小将军就当没看见今日这事吧。 说完这话,几个人讨好的笑笑,随后一扯缰绳绕开少年就跑了。 少年见着飞来的兔子,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倒是没再拎耳朵,而是直接抱在了怀里。等她再回头去看那几个逃跑的骑士,却是只能瞧见他们跑入军营时扬起的灰土了。 跑得倒是快。少年嘀咕了一声,显然也没打算深究,很快收回了目光。 好巧不巧,少年这一收回目光,点漆般的眸子就正对上了兔子红彤彤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兔子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不过少年显然没有扒皮烤肉的想法。她顺手在兔子柔软的皮毛上撸了一把,就抱着它向着远离军营的方向走去,然后便俯身将兔子放生了。 安阳也没想到会有这般的峰回路转,站在地上还愣了愣,回头去看那少年。 少年便冲她挥挥手,末了还叮嘱一句:走吧,跑远些。记得藏好,下回可别再被这些只惦记着吃肉的家伙捉住了。 这可真是难得的好人啊! 刚经历过一番惊吓,安阳险些感动哭了。不过军营附近确实太危险了,也没听说哪个将军会养兔子的,所以安阳回头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后,还是果断的跑走了。 至于今后去哪儿,她还没想好,先跑了再说。 少年站在原地,看着那白兔跑进了草丛不见身影,这才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两人谁也没想到,就在少年欲要转身的当口,天空中忽然俯冲下一只雄鹰,锐利的双爪一把就抓住了草丛中甚是显眼的白兔,随即展翅腾空远去。 第2章 信鸽(一) 吴太医,安阳的伤势如何了?年轻的皇帝隔着屏风站在外间,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只觉得一阵心惊胆战。好不容易见到太医出来,忙不迭迎上前去相问。 吴太医满手的血刚刚擦净,隐约还能看见袖口出沾染的些许暗红,闻言忙躬身答道:回陛下,长公主暂时无碍。殿下伤势虽重,但万幸刺客那一刀偏了分毫,并未刺中心脏。只是这一刀刺得有些深,刚刚拔刀殿下出血不少,恐怕待伤势好转,也需得些时候休养才能恢复。 皇帝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但他向来细心,并没有错过吴太医措辞中的暂时二字。因此只稍稍偏头往屏风的方向瞧了一眼,就又问道:有劳太医,不过安阳这伤势,可还有反复? 吴太医微微一顿,但面对皇帝的询问,他自然不敢有所隐瞒:殿下伤势危重,只怕这两日会有发热。若不曾有,那便只是皮肉伤,休养些时候便好了。可若是殿下发热,热度能降下来还好,若是不能未尽之言不敢出口,可意思却也明显。 皇帝听了这话,刚刚好转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起来,一双剑眉紧皱。 过了一会儿,才听皇帝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今日起,太医院的人便都来永宁宫守着吧,什么时候安阳伤势恢复,你们再回太医院去。 这话一出,吴太医便明白了皇帝的态度整个太医院的人来守着,便是务必要保证安阳长公主的安危,若是殿下有所闪失,那整个太医院都难辞其咎! 皇帝总是这世上最任性的一种人,连生死都想操控。而太医就比较倒霉了,宫中那些龌蹉暂且不提,在皇帝一怒之下受了牵连的就不计其数。 此刻吴太医唯一能庆幸的,大概是长公主的伤势暂时还算稳定? 四下里一片昏暗,眼皮重得好似压着千斤巨石,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病床上的安阳双目紧闭,眼皮下的眼珠微微动了下,可惜并没能挣扎着睁开,也未曾有人发觉。她好似听见耳边隐约有人在说话,待要细听,却又再次陷入了昏沉。 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何夕。 安阳再次睁开眼感知到世界时,身体是腾空的,在短暂向上的抛物线结束后,已经开始下坠。她本能觉出了危险,下意识张开双臂开始扑腾。然而原本只是本能的挥舞双臂,却在真正动作后听见了一阵扑棱棱拍动翅膀的声音。 接着还没等安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拍动双臂的动作竟真的起了作用身体下坠的趋势止住了,她歪歪扭扭停滞在了空中。 长出翅膀任意翱翔,或许是许多人的梦想,安阳小时候也曾向往过。 然而如今的长公主早已经长大成人,不会再有这般天马行空的想法。可偏偏在她早就将这幻想抛弃之后,却又在这一天突如其来成了真 安阳听见身后有人说了句什么,可惜叽里咕噜说的不是她大梁的语言,她也听不懂。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安阳一边努力挥舞手臂,一边再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新身份不久之前,她还是一只兔子,但这回她似乎又投生成了一只鸟? 刚学会用四条腿蹦跶跑路的长公主又要学飞,不仅慌张,还有些心累。 虽然她做兔子不怎么成功,前脚才从被人扒皮烤肉的险境中逃脱,后脚就被从天而降老鹰捉走成了午餐。可她这转投的一生是不是也太短暂了些? 安阳还清楚的记得,自己被老鹰捉走的那一刻,将她放生那少年脸上的错愕。 就,挺辜负对方放生她这份善心的 安阳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倒是渐渐冷静下来,然后凭着本能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份。她拍打翅膀的频率从一开始的慌张失措,到后来渐渐平稳从容,前后也不过是片刻间而已。 恋耽美 ——(2) 落在外人眼里,刚被扔出去的信鸽也只是一时没有准备,扑腾了几下翅膀也就开始了正常飞行。于是放飞信鸽的人目送着信鸽远去,这才回头冲帐篷里的同伴嘀咕了一句:这只信鸽不行啊,反应有些慢,等这次回来就换了吧。 同伴不甚在意的回应了一句,便也没人再去关注那飞远的信鸽。 而此刻,渐渐飞远的安阳正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份,扑腾着翅膀自学成才。等飞出去一段路学会了转弯,这才回头往自己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一片错落有致的帐篷,不远处还有正低头吃草的牛羊,以及骑着马放牧的牧民。 这是一副和谐的画面,没有人会来伤害她,可安阳见了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里明显不是大梁境内,看景色倒像是在北面的草原,而草原上的胡人与大梁是世代的仇敌。 安阳只看了这一眼,便又转身飞走了,她并不想在仇人的地盘上久留。 当然,还没有照过镜子的她,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一只信鸽。她只以为自己是只鸟,并且打算往南飞去,至少要飞回她大梁境内! 长公主心思坚定,并且身体力行。唯一需要担心的,大概就是她这目测比兔子还要小上不少的体型也不知她这小翅膀得飞多久才能飞回梁国。除此之外,但愿这回她不要再在草原上遇见老鹰之类的猛禽了吧?不然就这小身板,还是一逮一个准。 这样想着,安阳终究心事重重的开始了归途。 那日徐沐回到军营后,还是将王虎等人趁着巡逻时间捉兔子的事上报了。好在他们确实只是顺手捉的,并没有耽搁回来的时间,最后只小惩大诫一人挨了三军棍。 当然,王虎等人再次见到徐沐时还是挺哀怨的:小将军你也太不近人情了,我们都把兔子交给你了,你怎么还能去告状?! 徐沐却是义正言辞:那兔子,又不是我向你们讨的。 这话倒也没错。听徐沐不稀罕兔子,王虎便又道:那兔子呢,小将军既然不要,可否还我们?说完还咕哝句:好歹挨了三军棍,吃口肉也不算亏了。 可惜徐沐的回答是:我没想吃它,就把那兔子放生了。 虽然那兔子被放生之后没两秒,就被从天而降的老鹰捉走了,可她确实是放生了想到这里,徐沐还有些遗憾,若是当时她带着弓箭,也不是拿那鹰没办法的。 王虎等人闻言却是面面相觑,都有些错愕。转念想到小将军出身富贵,许是还没试过馋肉的滋味儿,也只好咂着嘴悻悻放过了这件事。 不过不等王虎等人再说什么,徐沐倒是主动提出了补偿:等下次轮休时,抽空出去狩猎,我再还你们一只兔子就是。 这话一出,王虎等人也就不纠结了,嘿嘿笑了两声:不过是一只兔子,我们哪儿是那么小气的人啊?说完这句,却又紧接着道:听说小将军箭术无双,想必打猎时也是无往不利。等回头咱们领您去个好地方,那里可不止有兔子,还有大个的鹿和獐子呢。 说到那些猎物,几人脸上便流露出几分垂涎来。可惜军中规矩森严,平日里忙着练兵忙着布防,哪有时间给他们狩猎打牙祭?更何况军中也并非人人都是神射手。 徐沐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好笑之余倒也不在意,点点头应承道:那好,到时候你们领路,等打到了猎物咱们一起吃。 这话就很顺耳了,虽然挨了三军棍屁股还疼着,可这回却没人再冲着徐沐哀怨。相反若不是顾忌着双方身份的差距,王虎等人都恨不得上去勾肩搭背,讨好了小将军从此有肉吃! 几人嘻嘻哈哈说着话,突然就见徐沐抬头往天上看去。 王虎等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徐沐抬头望天。这时便听见一阵扑棱棱拍动翅膀的声音,而随着这声音落下的,是一只灰白色的鸽子,收拢翅膀正正落在了徐沐肩头。 第3章 信鸽(二) 从天而降的鸽子来得突然,小将军莫名其妙就成了落脚地。 徐沐侧过头,看向落在自己肩上的鸽子。却见那鸽子也歪歪脑袋,圆溜溜的眼睛与她对视,呆头呆脑的模样还颇有些无辜? 这鸽子哪儿来的?同样见到这一幕的王虎,忍不住开口问道。 北境是很少见到鸽子的,尤其军中更是敏感。因为鸽子识路,训练得当便能当传递消息的信鸽,而军中事务无论大小,显然都不适合让外人知道。 徐沐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在与鸽子对视一眼后,她的目光下意识便往鸽子的腿上看去。而这一看,她的目光当即就是一顿这只普普通通鸽子腿上,果然绑着一只小小的竹筒,不用想也知道这果然是一只传递消息的信鸽! 可是好端端的信鸽,怎么会落在她肩上呢? 总不会是有人给她写信吧?! 徐沐脑海中各种念头闪过,手上的动作倒也不耽搁。只见她将手往肩上这信鸽面前一摊,那信鸽果然蹦蹦跶跶就跳进了她的掌心,半点没有要跑的意思。 王虎等人也看出点意思,对视一眼后纷纷提出了告退军中轻易是不准养鸽子的,更不许用飞鸽传书。可凡是总有特例,而这些特例往往掌握在上位者眼中。如徐沐与他们相比,显然就是那个上位者,他们不必感到不平,更不必在这种时候自讨没趣。 徐沐自然看出了王虎他们的识趣,也不会开口留下他们,等人都离开之后,她才一边解着鸽子腿上的竹筒,一边忍不住轻声嘀咕了句:难道还真有人给我写信? 专心借竹筒的徐沐没有留意到,她以为呆头呆脑的信鸽不仅听懂了她的话,还冲她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 这信当然不是送给徐沐的,就连送信的信鸽自己也不知道是送给谁的。 长公主只是在归国的路上意识到自己这回变成了信鸽,而她很好奇也很在意自己腿上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才专程找到了这处军营。 至于遇见徐沐,落在她肩头更是巧合。 左右这满军营里都是不认识的人,而徐沐好歹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是自己认定的好人。安阳对她心生好感,选了她降落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这些徐沐都不知道,她自顾自解下了信鸽腿上的竹筒,带着好奇抽出了内里的信件展开来看。然后安阳就眼睁睁看着她的脸上的神情从好奇变成了郑重,又从郑重变成了凝重。 安阳生于皇室,长于宫廷,别的本事或许寻常,可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自小就练就的。因此她一眼就看出自己送的那封信必然有问题,再加上原本就有的满腹好奇,想了想便扑闪着翅膀又飞了起来,打算飞到徐沐上空偷偷看眼那信上的内容。 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安阳已经渐渐熟悉了飞翔。 正看信看得入神的徐沐好似被这动静惊醒一般,没等安阳看清她手中的信,她便迅速的将信纸一折,然后警惕的左右四顾。 所幸一切如常,军营里虽然处处都少不了巡逻值守的军士,可并没有人特别留意她。 徐沐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她这反应却让围观的安阳更加好奇了。 咕信鸽叫了一声,刚开口又戛然而止。 徐沐这才抬头,看到了正飞在她头顶的信鸽,想了想又试探的冲对方伸出了手。而安阳虽然满心好奇不得纾解,见到徐沐的动作后,还是再次降落在了她的手掌上。 信鸽很配合,然而徐沐却愈发疑惑了这么重要的信件,送信的信鸽怎么会认错了人?这封信到底是机缘巧合送到了她面前,还是别有用心之人特地送来,混淆视听的? 徐沐一时间想了许多,沉吟过后便带着信和信鸽一起去了主帐。 现学现飞折腾了一整天才飞到这处军营,安阳其实早就饿坏了。然而只要一想到鸟都是吃虫子的,她就对进食这件事敬谢不敏哪怕是之前变成兔子,她都能忍着委屈去试试青草的滋味儿,可吃虫子什么的,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还是太过超出接受范围了。 饿着肚子,却不想尝试新菜谱,安阳只好将更多的注意放在好奇心上。 长公主生来尊荣富贵,别说没来过荒凉的北境,就连正经的军营她也是没进过的。因此被徐沐带去主帐的这一路上,她看着营帐觉得新鲜,看着操练的军士觉得好奇,入了主帐见到这支军队的统帅,更是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对方。 可惜,公主殿下向来安于富贵,从不过问朝事。哪怕知道这里是北境,也看见了军旗上清晰的徐字,却依旧猜不出这支军队的主帅到底是谁? 不过这些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作为一只鸽子,操心这个实属多余。 主帐里,负手站在地图前的老将军肩背挺直,盯着地图头也没回:怎么这时候想着过来了? 徐沐闻言默默上前,手中拿着那封从天而降的书信,径自走到老将军身后才开口道:父亲,我这里有封信,您且看看。 老将军这才回过头来,花白的头发,看上去严肃又苍老。 安阳盯着他多看了两眼,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徐沐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俊秀,不输给京中最俊俏的少年郎。而眼前的老将军满面风霜,少说也过了天命之年,或者年近花甲也说不定。这两人站在一处,像爷孙更胜过父子! 徐老将军当然不知有只信鸽正对着他腹诽,他从徐沐手中接过了信,一目十行很快看完,旋即眉头的痕迹便又加深了些许。:这信你是从何处来的? 徐沐听问便将正在围观的信鸽举了起来:是这只信鸽认错了人,直接送到我手中的。 她说的是事实,也不觉有问题,可听到这般回答的徐老将军却忍不住有些惊诧:这般重要的信,用飞鸽传书也就罢了,可这信鸽又怎么会认错人,还正好送到你手里?! 这事太巧合,巧合到让人不敢相信。 然而送信来的安阳却是满心腹诽,若非不能口吐人言,倒是真想问一句:所以说这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你们一个个严肃得如临大敌,偏又一个字不说,是存心吊人胃口吗?! 可惜她说不了,更问不出,只好蔫蔫儿的继续围观。 这时徐沐才终于将话题说到了重点:这信应该是呼延部落送出来的,他们向来好战,而且距离边境不远,信鸽勉强能飞过来。可这收信的人不是我,是信鸽送错了地方,那这信原本该送去的地方是哪里,该收信的人又是谁呢? 说完不等徐老将军回应,她又道:不过除了信鸽送错这个可能之外,父亲以为有没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信鸽的信根本没送错?会不会是有人特地送了这封信来,又借由我之手交给父亲,届时说不定可以扰乱军心只是战事虽一触即发,如今却也还平静。 两种思路,徐沐显然思虑良多,就是安阳听了有些不甚明了怎么现在北境局势已经严峻到随时可能开战了吗?她久居京城,竟是半点消息也没听到! 徐老将军听了徐沐的话,脸上严肃的神色却是稍缓了些,甚至露出些许笑容:沐儿思虑周全,不曾轻信巧合,不错。 徐沐得到认同也笑了下,少年人神采飞扬:那父亲,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徐老将军闻言,却是终于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看热闹的安阳身上:你没把这信鸽放走,甚好。正好可以用它一试。放飞这信鸽的结果,无非是它折返回草原,亦或者重新飞去它该去的地方。说话间,他粗糙的大手也伸向信鸽:这信鸽识路认人,总不会一次认错,次次认错。 这主意倒也简单直接,而且信鸽就算飞丢了也无伤大雅,徐沐听了不禁点头。 然而另一边的安阳却扑腾着翅膀,躲开了徐老将军的手她心说别费劲了,就算你再放飞一百次,我也不认路,最后还得再飞回来! 果不其然,当徐老将军和徐沐将信筒重新绑回信鸽腿上,再放飞时,安阳也只是装模作样在军营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便再次落回了徐沐肩上。 等再放飞,她就再飞回来,认准一般次次落在徐沐肩头。 信鸽专属落脚地徐沐: 徐老将军看着这认准徐沐的信鸽,神情也有片刻的微妙,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许是这信鸽飞得久了,这会儿可能饿了不愿意走,先给她喂点吃的再放飞吧。 徐沐闻言只好答应,旋即带走了这只粘人的信鸽,准备替她觅食。 第4章 信鸽(三) 安阳没养过鸽子,也不知道信鸽到底吃什么,心中万分担心徐沐是去给她捉虫吃的。好在小将军不是没常识的人,自然知道鸽子一般不吃虫,喂的多是杂粮。 如此一来,替鸽子觅食倒也不难,跑去伙房晃一圈,徐沐抓了把粟米也就回来了。 安阳没跟进伙房,上次变成白兔她就已经领教过这军营里的人有多馋肉,她是真怕跟进伙房被个厨子瞧见了,扭头自己就变成了一锅鸽子汤。于是在徐沐去伙房替她觅食时,她就展翅飞到了对面军帐的帐顶上等着,倒也没等多久就等到了对方出来。 徐沐手中握着一把粟米,刚一抬手示意,等在对面帐顶的信鸽便扑棱棱飞了过来。她旋即放下手摊开掌心,那信鸽果然便顺从的落在了她的掌心上。 少年手掌白皙,却带着些薄茧,显然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 安阳没在意这个,盯着她掌中的粟米,忍不住歪了歪头她倒是认识徐沐手中的是粟米,可身为金尊玉贵的长公主,任何食物送到她面前,都必然是经过精心烹制的。就这么一把粟米递给她,饶是安阳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今非昔比,依然有种无从下口的感觉。 徐沐见她不吃,还有些奇怪,轻声呢喃一句:难道这信鸽喂的不是这些? 安阳自己都不知该吃些什么,听了这话愈发犹豫起来。不过现实并没有给她一直犹豫下去的机会,眼见着食物当前,她原本就饥肠辘辘的肠胃顿时造起反来。 从未饿过肚子的长公主在今日终于体会到了饥饿的可怖,她分明对面前的粟米不感兴趣,却在看见的那一刻忽然生出了渴望。饥饿催促着她低头,笨拙的学用新身份进食,然后迅速适应动作飞快,不消片刻便将徐沐掌心的粟米吃了个干净。 等一把粟米吃完了,安阳不再觉得饿,抬头一看,就见徐沐正盯着她瞧。 四目相对,安阳莫名感觉有些尴尬,徐沐却没有多想。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信鸽的小脑袋上摸了摸,轻声道:吃了就好,吃饱了你就可以继续去送信了。 听到这话,安阳有些心虚的缩了缩头,避开了徐沐的触碰:她之前是饿了,但这真不是饿不饿的事。她突然变成信鸽,完全不知道脚上那封信是往哪儿送的,就算原路折返也不记路不过话说到这里,她的投胎是不是也有点问题啊,带着之前的记忆就算了,居然连出生长大的经历也没有。 恋耽美 ——(3) 填饱了肚子,处境也还安全,公主殿下终于有时间来思考更多了。 可这些徐沐并不知晓,她也无法从信鸽那被羽毛覆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只是稍歇了一阵,又喂安阳喝了点水,她便再次试探着放飞这只信鸽。 安阳正走神,冷不丁又被抛出去了,慌张的扑腾了一番,才在半空中稳住身形。短短时间两次经历,她差点儿没忍住飞回去啄对方几口这些人放飞信鸽怎么都这般不客气?随手就往天上抛,就不怕她来不及反应摔出个好歹吗? 好吧,除了她这只半路接手的鸽子,其他同类大概没这顾虑。 她不满的咕咕叫了两声,明知对方听不懂,又觉得没意思。最后还是展翅在军营上方盘旋一圈,便再次准确的落回了徐沐的肩头,还耀武扬威般扇了扇翅膀。 小将军被鸽子翅膀糊了一脸,伸手去捉时,还被安阳不轻不重的在手指上啄了一口。倒也不痛,她也就没在意,只是对着这只认定了她的信鸽着实有些头疼:你怎么还不去送信,难道就认准我了?说完又喃喃自语:难不曾这信真是有心人特地送来的? 安阳不知道,但她觉得应该不是,自己飞来找对方根本就是意外。她不想误导对方,可却不能说话提醒,最后只好又在徐沐手上啄了两口。 这次安阳用了些力道,徐沐没防备被啄得有些疼,轻嘶了一声。 长公主见了却半点儿愧疚也没有,又一翅膀糊在了小将军脸上,想用这种不客气的方式提醒对方:我才不是来找你的,信也不是专程送给你的,别自作多情好吗?! 京城,皇宫,夜深人静。 入了夜,永宁宫里也渐渐安静下来,但宫室的烛火却是整夜未熄。长公主的病床前一直守着两个太医,更有宫人一直候在一旁,每隔上半刻钟,便会小心翼翼的探一下长公主的额头。发现额头上温度正常,宫人提着的心才会放下,又等着下一次再探。 皇帝的旨意早送到了太医院,金口玉言自然无人敢忽视怠慢,因此便连今晚轮休的太医也都被重新召回了宫中,此刻全都守在了永宁宫外殿。 宫人刚探过长公主的额头,太医院判也替安阳诊过了脉。 最早替安阳处理伤势的吴太医这会儿已经退居二线,眼见着宫人探过额头后神色未变,心放下大半的同时也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大人,殿下情况如何了?今晚可还会发热? 太医院判闻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然后向病床上看了一眼,仿佛怕吴太医这轻言细语的声音惊醒了床上的伤患一般。而事实上正陷入昏迷的安阳显然听不见,更不可能给出反应,太医院判却依旧小心的带着吴太医走出了内殿方才肯开口。 当然,太医院判到了外间,凑上来听情况的就不止吴太医一人了:长公主殿下情况尚好,吴太医处理得颇为恰当及时,只要今晚殿下不曾发热,性命也就无忧了。 这话一出,在外殿等候多时的太医们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今日是除夕,朝中上至皇帝下到百官,早就封笔休假了。可这样的假期对于太医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因为生病的人是不会挑日子的,所以太医院里永远都要留人值守。只不过除夕到底不同,在确定宫中一切平安之后,大多数太医还是在这一日休沐回家过节了。 谁也没想到,皇宫中的宫宴会出现问题,更是伤到了长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是以太医院的太医重新被召回宫中时,大部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后来私下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这日宫宴的凶险,以及他们将要面临的局面。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太医院的人不知道皇帝发怒会不会死这么多人,但却知道皇帝若是迁怒太医院,收拾起他们这些太医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众人提心吊胆了半夜,直到此刻听了院判的话,提了整夜的心这才放下一半。 至于剩下的一半天不是还没亮吗?长公主不是还没醒吗? 众人又七嘴八舌问起了伤情,入宫稍晚些的太医甚至直到此时都还没能摸上长公主的脉,这时候便也格外积极,你一言我一语问得格外详细。 院判也知众人心情,想着刚替长公主诊过脉没什么不妥,便也耐着性子一一作答。等答完了,在与众人说一说之后对长公主的疗养安排院判是太医院中官职最高的,也是医术最好的,可这事攸关众人生死,还真不是他能够独自决定的。 而这话题一开始,不知不觉便耗费了不少时间,眨眼便过了半刻钟。 内殿里忽然冲出个宫人,慌里慌张便冲正在商议的众人道:诸位太医,不好了,安阳殿下似乎开始发热了,你们快去瞧瞧吧。 话音落下,众人心中具是一惊,再顾不上什么规矩便一股脑的全冲进了内殿。 梁国民风开放,男女间虽有大防,但这规矩对医者却是没什么束缚的。再加上长公主早就被宫人换好了衣裳,身上又盖着锦被,倒是不怕被这许多太医瞧见。 也没人有心情瞧这个。 太医院判首先跑到了病床前,先是伸手探了探病人额头,又牵起安阳的手腕诊了脉,脸色当即就不好看起来:殿下确实开始发热了。 这话一出,太医们顿时齐齐变了脸色,如临大敌。 不过还好,能入太医院的医者本身也没有庸才,众人只是顾虑着长公主的身份罢了。等到镇定下来,面对伤患刚刚开始发热的局面,众人也是手段齐出各显神通。 稍晚些,正在处理刺客一事的皇帝也被惊动,得到消息又匆匆赶了过来。 剩下的后半夜,整个永宁宫又都热闹了起来。直到黎明时天光破晓,晨光熹微,守了整夜的皇帝这才带着疲惫开口问道:安阳的情况如何了? 太医院判听问便上前答道:回陛下,殿下情况尚好,高热也已经被压下了。 皇帝闻言亲手试了试,还是觉得安阳的额头有些烫,便准备叮嘱太医们继续治疗。而就在他伸手去试安阳额头时,后者眼皮颤了颤,竟是一副要苏醒过来的模样。 注意到这一点的皇帝很是激动,当即冲妹妹喊道:皇妹,皇妹,你醒了吗? 安阳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努力将眼皮抬了抬,最后也只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隐隐约约瞧见皇帝激动欣喜的模样,很快便又重新闭上了。 她的苏醒和昏睡仿佛只在瞬息间,直让人怀疑方才所见都是幻觉。 第5章 信鸽(四) 清晨,天还没亮徐沐便醒了过来,隔着帐篷能听见外间已有不少脚步声来回。 军营是最容不得人懒惰的地方。晨起操练,午后操练,晚上偶尔还要加练,可以说除了一日三餐的休息时间之外,营中的军士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可这样的操练并不会惹人不满,也不会有人刻意偷懒推脱,因为平日操练得越多,上了战场才能有更多的机会活下去。 这个道理军中上下都明白,战场也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即便以徐沐的身份并没有人会催促她跟寻常军士一般训练,可她对自己的要求也只会比旁人更高。 徐沐早习惯了晨起练武,就是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温暖的被窝总是格外引人堕落。饶是徐沐心志坚定,每日早起依旧会有些恋恋不舍。 睁开眼,又闭上,徐沐在心中默念了三个数,这才打起精神准备起床。 然而徐沐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颈边竟窝着一个暖呼呼的小东西。她先是一惊,猛的坐起身来,等看清那灰白的一团才认出原来是昨日那只信鸽。 徐沐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才想起昨晚自己是找了个笼子将这信鸽关起来的,怎么一大早竟是跑到自己床上来了?一时想不明白,她定睛再看,却发现自己起身这么大的动静,那信鸽竟也没被惊醒,还闭眼趴在她枕头便睡得正香。 所以这信鸽是心大呢,心大呢,还是心大呢?! 徐沐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抬手便戳了戳鸽子软乎乎的肚子,结果不仅没把这心大的鸽子戳醒,反而又被对方挥翅膀扇了一下。 啧,这到底是哪儿来的信鸽啊,怎么会有人放心让它送信的?!徐沐失笑之余,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心里倒是觉得这信鸽八成不是专程给自己送信来的,肯定是不靠谱将信送错了人。 想着些有的没的,徐沐倒也没将鸽子再关回笼子里去,毕竟关似乎是关不住的。之后她也没因为一只鸽子耽搁晨练,很快起身便开始穿戴衣甲。 不消片刻收拾齐整,又用昨夜准备好的凉水抹了把脸,小将军便提着枪风风火火出帐去了。 还在睡觉的安阳不是没听见动静,只是长公主殿下向来过得随心所欲,哪用理会旁人如何?若非身份今非昔比,自己如今是蹭的小将军的床,徐沐大清早敢吵醒她,她当场就能发一顿起床气可惜没有这个如果,鸽子只能收起翅膀,将自己小小的身子往温暖的被窝里再缩了缩。 安阳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如果不是饿得狠了,她甚至还能继续睡下去。 或许是昨日飞了一天才找到徐沐累的,也或许是这几日的经历让人觉得疲惫,更或者是被昨夜那已记不起的梦境影响,醒来的安阳只觉得自己累极了。 于是她又赖了会儿床,直到感觉饥肠辘辘,不得不起身,这才翻身从床上站起来。 不得不说,安阳的适应能力其实很好。从一开始习惯兔子四条腿蹦跳着走路,到后来变成鸽子被人放飞学会飞行,她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适应了。至于身份转换后的心态转变,也因为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件没时间细想,直到此刻有了空闲的时间,回想一下竟然发现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抬起翅膀抹了把脸,安阳淡定的接受了现实,脚下一蹬翅膀一展,先在这并不算大的帐篷里徘徊了一圈。看到木盆里的清水时,她本是有心洗漱的,不过真等到了跟前看到水里的倒映,又默默放弃了打算就没听说过哪家鸽子早晨起来还洗脸的。 行吧,这件事略过了,可不能略过的却是早膳。 安阳在帐篷里飞了一圈,毫不意外没找到任何吃的。毕竟军营不比旁的地方,都是按顿按点的吃饭,压根不可能在军帐里留吃的,点心之类的就更别提了。 然而越是找不到吃的,肚子似乎就越饿,无奈之下安阳也值得出门了。 外面就是军营,来来回回巡逻的军士,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帐篷,对于安阳来说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昨日已经见过,陌生却是因为置身于此还是她生平头一次。 安阳拍打着翅膀飞到了军帐的帐顶,举目四顾,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寻找食物。 **************************************************************************** 徐沐一早就去了校场练武,但她却不是跟着寻常军士一同操练,只是单独寻了个角落自顾练习家传的枪法徐家是传了几代的将门,家传的枪法也是自战阵中习练演变而来,大开大合走的是霸道刚猛的路子。不太适合徐沐,因此只能加倍的努力练习。 从黎明破晓,练习到日头高悬,一套枪法也不知练习过几回。饶是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等徐沐练完枪,也汗湿了一身衣衫。 待到时候差不多了,徐沐终于做了个收势,将长|枪一收准备休息片刻。 然而就在这时,斜地里冷不丁便有一杆枪横扫而来。徐沐一惊之下反应倒也迅速,当即横枪一档,堪堪将那偷袭的一击给挡住了。只是那枪势却很霸道,沉重的力道顺着枪杆袭来,震得徐沐虎口发麻的同时,竟是迫得她不得不后退一步才泄了力道。 这一招接得有些狼狈,偷袭的人却没给徐沐反应的时间,长|枪一收转手又是一枪|刺来,接下来的攻势更是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 徐沐这时候早反应过来了,想要沉着应对,奈何早失了先机不说,还因练武耗费了太多体力。最后也不过接了对方十来招,早已有些脱力的双手便再也握不住枪杆,被对手一枪挑飞了武器。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徐沐低着头,似有些羞愧。 过了会儿,持枪的徐老将军才叹了口气,开口道:去把你的枪捡回来吧。 徐沐连忙去了,回来时心态也渐渐平稳下来,对徐老将军低头认错:是孩儿学艺不精,请父亲责罚。 徐老将军倒没说什么,抬手便将手中的长|枪也扔了过去,徐沐抬手便接了。徐老将军看她一眼后转过身,边往校场高台方向走,边说道:你尽力了,为父不强求,与其再将心思放在枪法上,不如多看看兵书。顿了顿又道:北面的胡人又不安分了,战事将起,到时候军中议事你也跟去旁边多听听。 徐沐答应一声,也说不上是懊恼还是松了口气,抱着两杆枪跟在父亲身后,想起什么又问道:昨日那封信父亲可有查到些什么? 徐老将军闻言脚步顿了下,转头先向南方看了一眼,又回头去看徐沐:暂时还说不好。对了,你那只信鸽呢,可看见它往哪边飞了? 徐沐听到这问话便想起了还在自己帐中呼呼大睡的那只信鸽,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想了想还是说道:那信鸽还没飞走。不过父亲,我觉得咱们大可不必将心思放在信鸽上了,她多半是真飞错地方送错信,而且找不到人了。 徐老将军闻言顿时意会,正想问问徐沐,那信鸽是不是真赖上她了? 只是还没等徐老将军开口,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两人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就是那只认错人的信鸽又来了。而且今日这信鸽比昨日还不客气,昨日好歹只是落在徐沐肩上,今日却是一看就她就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徐沐都被惊了一下,连忙将撞到胸前的鸽子捉了出来:这鸽子怎么回事?! 然而安阳并不能说话,便是咕咕叫了两声,徐沐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事实上长公主这会儿正是惊魂未定,若非教养足够,恐怕都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军营这种地方,对于小动物实在是太不友好了些。有人惦记着烤兔子吃肉不止,竟然还有人惦记着炖鸽子喝汤她不过就是在军营上方飞了两圈,打算找找唯一的熟人,混顿早膳吃吃。结果刚在天空上飞了一阵,下面竟然就有人冲她射箭了! 安阳该庆幸自己反应够快,而且遇袭后恰好看见徐沐落了下来,否则她这会儿只怕已经变成串在箭矢上的死鸽子了。 徐沐一时还没想到军营戒备上去,见信鸽扑腾着翅膀想往自己身上凑,就觉得对方愈发粘人起来。她心里倒不排斥,甚至对于这些小动物的亲近还颇觉欢喜,于是顺手就从腰际的荷包里掏出把粟米递到了鸽子面前,眉眼都舒展了不少:吃吧。 徐老将军看见这一幕,眼神柔和了些,倒是没说什么。 恋耽美 ——(4) 反倒是安阳,还没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见状又忍不住咕咕叫了几声:喂鸽子,喂鸽子,你就知道喂鸽子。本宫刚才遇刺了,才不会被你一把粟米收买呢! 可惜徐沐并不能听懂。她只看见信鸽咕咕叫了几声,似在与她道谢,然后低头便在她掌心啄食起来,看上去异常乖巧。 第6章 信鸽(五) 安阳吃完粟米之后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明明心里满是腹诽,结果偏还管不住嘴这真不是她的问题,她原先不这么贪吃的,都怪如今身份不同了,到底是被这身体影响的不轻。 好在鸽子满脸都是羽毛覆盖,旁人也看不清她到底什么神色,徐沐见她吃得欢快还有点高兴,不枉自己今早吃饭时特地绕去伙房抓的那一把粟米。想着还摸了摸鸽子小小的脑袋,只这一日时间过去,倒是有点养宠物的感觉了。 安阳没留意这些,徐沐摸她她初时还会躲一躲,也不爱被人摸脑袋。可谁叫她现在吃人嘴短,并且还要一直吃下去呢?想想反正都变成鸽子了,被人摸摸脑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人一鸽相处得还算不错,徐老将军在旁看了会儿便说道:这信鸽与你倒是投缘。 徐沐摸着鸽子脑袋的手不知为何顿了顿,再去看徐老将军,却见对方已经转身走了。随后她盯着徐老将军的背影瞧了会儿,又回过头来去看重又停在她肩头的信鸽,忽然低声说了句:这信鸽我是不能养的,玩物丧志,会让父亲失望的。 她低声呢喃,并没有旁人听到,但这个旁人显然不包括就停在她脑袋旁的信鸽。于是听到这话的安阳顿时急了,也恼了,一扭头直接一口啄在了徐沐白嫩的耳垂上 呸,本公主刚才忍辱负重,结果都让你撸毛了,你居然还敢想着抛弃本宫?! 长公主越想越气,一口咬在徐沐的耳垂上,就不肯松口了。她小小的一只,原本啄人也并不很痛,可偏偏这回只盯着一点肉啄咬,倒真是让徐沐猝不及防的痛了一下。等到小将军见发怒的信鸽从自己耳朵上拽下来,只觉得耳垂尖生疼。 摸一摸倒是没出血,想必也不算什么伤,可疼是真的疼,而且耳垂肯定都被啄红了。 徐沐一手捉着鸽子,一手抽空摸了摸耳垂,皱着眉对手中的小东西嘀咕道:怎么好端端的就开始咬人了?没听说鸽子有这毛病啊?! 她越是这么说,安阳越是生气,可想想自己动手不是,动嘴也有点理亏,于是索性扭过头不理她。结果就听徐沐又道:这信鸽果然没养好,还是送走吧。 安阳一听这话又急了,顾不得其他,扭头又想去啄徐沐让她送信是不可能送信的,她不是原本的鸽子,也不认路。可不做信鸽的鸽子还有什么下场?无非就是进了锅里,变成人家的一锅鸽子汤。堂堂长公主可不想死了还要落人腹中,这死法太惨也太憋屈。 不过啄人的动作都做了一半了,安阳想起徐沐刚才的话,动作又是一顿,明显的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徐沐又忽然开口道:算了,这信鸽要送也不知该往哪儿送。就这送信的本事,军中的信鸽是混不进去了,难不曾还要送去伙房? 安阳随着她的话,心情大起大落,听到最后直接惊得炸毛了。 徐沐这番话却是故意说的,她觉得这信鸽似乎有些通人性,突然啄她就好像能听懂她的话似得。结果一试之下唔,大概是真挺通人性的? 这般想着,徐沐忽然生出几分兴味来,于是又道:小信鸽,我怎么觉得你能听懂我说什么? 安阳一听这话,岂止是炸毛,简直连头皮都开始发麻了好吗?她出身皇室,哪怕一直都被兄长照顾保护得极好,但该有的警惕心却是从来不缺的。 动物通人性的很多,猫猫狗狗甚至猎鹰战马之类的,被训练之后大多都能听懂主人的指令。可听懂指令并不代表能听懂人话,它们只是对固有的命令做出下意识反应罢了。可如果这些动物不仅能听懂主人所有的话,并且能和人一样做出自己的判断与回应呢? 对此,安阳只想到了两个字,妖孽! 安阳所想的妖孽并非形容,而是陈诉,或者换个词也可以用妖怪来形容。而但凡沾上这两个字,便是世所不容,等着她的只有一个死字罢了。 一念及此,安阳心中便是一寒,哪敢去看徐沐尚带着兴味与探究的眸子?她脑袋一探,又往徐沐红彤彤的耳垂上啄了两口,然后又装模作样的好似不感兴趣了一般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身上。一会儿展展翅膀,一会儿梳理羽毛,拿出了全副演技假装一只正常的鸽子。 徐沐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也不知她是装傻还是真傻,不过这鸽子挺有意思的。她不想玩物丧志是真,可不知该如何安置这么个小动物也是真。 最后徐沐也没再说什么,提着长|枪,带着鸽子,休息休息吃午饭去了。 徐沐在军营里的身份到底是不同的,她的三餐都是由伙房那边送来,那么送回营帐她自己吃,要么送去主帐跟她爹一起吃。不过主帐到底不是寻常之处,里面重要的公文不少,偶尔还会撞见徐老将军与幕僚或者属下商议正事,所以徐沐也不常去瞎掺和。 今日徐沐肩膀上还停着只信鸽,自然更不好往主帐跑了,是以午膳便送回了她的营帐中。 练了一早上武,徐沐疲乏之余也早就饿了,回到营帐简单的收拾洗漱一番,便走到案几旁打开了早送来的食盒。食盒里装着两菜一汤外加两碗米饭,分量看着着实不算少,不过对于正长身体又每日习武的少年人来说,也只是堪堪够吃而已。 军营里的大锅饭只算寻常,好在徐沐也不怎么挑嘴,从食盒中将饭菜取出后便打算开动。结果还没等她举筷,一道灰白的身影扑腾着翅膀倒是先落在了案几上。 安阳吃了两顿粟米了,即便用鸽子的身体吃粟米没觉得有哪里不好,甚至吃得还挺香甜,可她内里到底是个人,相比干巴巴的粟米,自然还是眼前这些热腾腾的饭菜更吸引她。 虽然对于长公主殿下来说,眼前这些饭菜其实也算不上美味,更入不得她的眼。 徐沐也没嫌弃信鸽落在了她的饭桌上,反而看着安阳探头探脑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她见对方对她的饭菜感兴趣,想了想便夹了点青菜,夹了点肉丝,再夹了点米饭一起放到了鸽子面前,末了还问了一句:吃吗? 吃吗?当然要吃! 安阳已经许久没吃过正常食物了。从遇刺挡刀开始,她先是变成了兔子,食谱一下子就从正常人的荤素皆宜变成了纯素食动物,而且悲催得连一口吃的都没来得及入口,便身陷鹰爪一命呜呼。然后又变成了鸽子,倒是跟着徐沐混了两顿饭吃,可吃的都是粟米,在她看来同样不是什么正常食物。 现下好不容易看到一桌正经饭菜,哪怕并不那么美味,青菜火候过了炒得发黄,肉丝干巴巴的不够嫩滑,米饭更是糙得没法跟宫中御膳相比。可再怎么样,这也是正经饭菜啊。 鸽子的身体对眼前这些饭菜没多大反应,但内里的安阳其实已经馋得不行了。 因此听了徐沐的话,安阳只迟疑了一瞬,也顾不得鸽子适不适合吃这些,就开始啄食起来美食、美景、美人,人生在世的享乐莫过于此。如果这辈子只能吃草、吃虫、吃粟米,这样艰难的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安阳想得很开,而且经过兔子那件事,她私心里也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不止于此。说不定这鸽子的身体活不下去,她就又能投生成别的什么了呢? 想到这里,安阳吃得更欢快了,好歹这饭菜比粟米吃着有味儿。 徐沐见了笑笑,也没打搅她,跟着自顾吃起饭来。 待到汤足饭饱,徐沐收拾了碗筷,准备将食盒送回伙房,然后溜达溜达回来休息。结果抬眼就见鸽子吃饱喝足之后扑腾着翅膀,已经飞回她床上了。 灰白色的小小一团,窝在她床上侧躺的姿势,感觉哪里怪怪的? 徐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拎着食盒走出营帐老远,才恍然停住步子她就说哪里不对,鸟儿都是站着睡觉的,没听说过哪家鸽子是躺床上侧躺着睡的! 所以说,这信鸽果然是成精了,跟人学的吧?! 徐沐心中泛着嘀咕,但没走两步又将这荒唐的念头抛诸脑后了。毕竟这信鸽看起来就不聪明的样子,连送信都能送错地方认错人,还能指望她修炼成精? 别开玩笑了! 第7章 苏醒 徐沐没将安阳的异常当回事,毕竟人群中都有异类,鸽子里有只异类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这鸽子乖巧又粘人,对于从来没养过小动物的小将军来说,还挺新鲜。 这么新鲜着新鲜着,她就把这信鸽放身边养了小半月。从一开始还有尝试将对方放飞,以此寻找那收信之人,到后来就完全不想这些了,只将这信鸽当做了宠物养。而另一边徐老将军对于信件的调查却没有停止过,半月时间过去,隐约听说是有了些线索。 徐沐没揪着这事多问,因为这事关军中机密,还轮不到她去过问。 不过半月时间过去,天气渐暖,徐老将军之前的话倒是渐渐得到了印证草原上兵马调动开始频繁,正如徐老将军所言,这已是战争开启的前兆。 战事将至,军中的气氛渐渐开始凝重起来,于是将士们操练巡逻的也更加积极了。连带着徐沐也变得忙碌,却不是跟着军士们掺和,而是成日成日的待在主帐里她年纪尚轻,新入军营没多久,虽然人人都尊她一声小将军,但其实她在军中是没有军职的,也还不曾参与过战事。 今春即将开始的战事,将是徐沐的初战。徐老将军有意让她在战场上磨炼一番,但培养她的目的却不是先锋悍将,因此便时常带着她在身边,教导她排兵布阵,军事调度。 徐沐也学得很认真,听着诸将商议战略,看着地图听父亲指点山河。之后又是跟去阵前看将领排兵,去后勤听粮草官调粮等等,事事都要学。不说样样精通事事周全,但军中战前筹备的大抵模样,心中总还是要有个底的,囫囵着也要了解一番。 这些事便占据了徐沐大量的精力,再加上做正事还带着只鸽子显然不像话,因此养在营帐中的那只信鸽不知不觉便被她忽略了。 当然,吃喝之类的东西,徐沐总还记得准备妥帖的。 只不知是不是她忽视太过的缘故,等某日再将注意力放在这只信鸽身上时,对方便已经不再粘人了。徐沐失落之余如从前一般伸手在对方身上戳了戳,结果这信鸽翅膀一展当即就飞了,而且是直接飞到了帐顶的一角挂着,躲得不能再远了。 徐沐见状有些无奈,掏出粟米冲着对方招呼两声,结果那信鸽探头探脑却不为所动。 罢了,如今这时候,也没时间与一只鸽子纠缠。想着一会儿还得主帐一趟,徐沐便将抓出来的粟米顺手放在了桌案上,又倒了杯清水给鸽子准备着,便打算离开了。 然而徐沐没想到的是,她这边刚掀开帐帘,那边一直探头探脑的信鸽便一下子冲了出去。等徐沐反应过来跟出去时,那鸽子也没在军营上空徘徊,或者再落回她肩上。 这意外飞来的信鸽又飞走了,向着南方,一去不回。 京城,皇宫,永宁宫内。 安阳长公主遇刺昏迷已经三日了。太医院众太医一开始还信誓旦旦,说是长公主伤势无碍,只要当夜不曾发热,好转也就是耗些时日修养的事。 然而当时再怎样的信誓旦旦,随着时间一日日流逝,长公主却始终不曾清醒,这些信誓旦旦也都化作了慌张无措皇帝对胞妹极是看重,更别提安阳长公主此次受伤还是为了替皇帝挡刀。如今长公主的伤势却是毫无起色,太医院要面对的,自然是皇帝强压的怒火。 如此一日又一日,皇帝每日都会来永宁宫探望,而每一次探望过后,身上的气压便会低上三分。 等到了第三日,皇帝终于也忍不住在永宁宫里发了脾气:庸医,都是庸医!你们与朕说皇妹伤势不重,不发热便好,可如今呢?三日时间过去了,朕的皇妹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众太医闻言心中具是惶恐,然而对视一眼,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来安阳殿下的情况着实奇怪,明明没有发热,伤口也都在愈合,除了失血过多有些虚弱之外,人是早就该醒了的。可事实偏不,不管身体恢复得如何,人就是不醒,喂药扎针都没用。 私下里,几个太医甚至悄悄嘀咕过,觉得长公主这情况实不像是伤病。与其让他们这些大夫犯愁,还不如将人送护国寺去,说不定找和尚念念经叫叫魂,恢复得还快些。 可这些话私下里敢偷偷说,但却没人真敢与皇帝说,想也知道说了是什么后果。 因而此时众人除了请罪,也实在不好说些什么,只太医院判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这,各人体质不同,用药行针效果也不尽相同。之前是臣等莽撞,妄自下了定论,今后必当越发用心殿下伤势已在恢复,还请陛下再容我等与殿下些时日。 皇帝平日里还算温和,但这并不代表他性子软,当下便斥道:时日?朕予你时日,谁给朕皇妹时日?!安阳昏迷三日了,你们说她伤势好转,朕却只见她苍白消瘦。这些天她都是靠着汤药吊命,再给你些时日消磨,你是打算让朕的皇妹,堂堂长公主生生饿死吗?! 太医院判被这话说得讷讷不得言,只好与同僚们一起再度请罪。 皇帝气得肝疼,可偏偏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这皇帝不能掌控病人的生死,最后能依靠的也还是这些太医。因此他没再说什么,只烦躁的揉了揉额头,又去看病床上的妹妹。 恰巧,皇帝这一眼看见便见安阳眼珠子乱转,一副要醒来的模样。只是他如今已不太为此感到惊喜了,因为这几日反反复复常能看到这幅场景,可最后总是失望的等不到安阳醒来。 皇帝想想又忍不住叹气,走到床边坐下,牵起妹妹的手说道:皇妹,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他本只是感慨一句,然而话音落下,身边就传来了宫人的惊呼:陛下,陛下,殿下她醒来了。陛下金口玉言,殿下定能长寿安康! 这话音一出,众人的目光顿时齐齐投向病床。 果不其然,就见原本一直昏睡的安阳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她目光没有焦距,神情也还有些迷糊,而后唇瓣轻动低语了句什么,却是听不清。 皇帝见状大喜,赶忙凑上前去,附耳过去才听见安阳低低吐出的是个疼字。 安阳确实感觉很疼,意识恢复的那一刻最先感受到的便是痛楚。即便她胸口的伤处早已经处理包扎,也修养了几日,但当日当胸一刀,该疼的还是疼。 恋耽美 ——(5) 娇生惯养的长公主从没受过这罪,眉头紧拧,哀声可怜。 皇帝看得心疼不已,忙又将刚被骂了一顿的太医召来,一拨替安阳检查身体状况,一拨设法为安阳止痛。匆忙上前的太医甚至将皇帝从床榻边请走了,不过无论皇帝还是太医亦或者在场的宫人们,都为长公主的苏醒深深松了口气。 而作为焦点人物的安阳长公主,正被疼痛折磨得满头冷汗,浑浑噩噩也就任由太医们摆布了。直到有太医拿出银针扎了几下,临时替她止了疼,安阳这才松口气缓了过来。 扎了针,伤口也还是疼,只不过比之前减轻了不少。 安阳回过神,看看面前围着的一群太医,又扭头看看守在一旁的皇帝,虚弱的开口:皇兄? 皇帝见状忙又凑了上来,扎针的太医顺势退开,只留下诊脉的太医还在一旁:皇妹你可还好?有哪里不舒服都告诉皇兄,皇兄会让太医们治好你的。 安阳眨了眨眼,苍白虚弱又迷茫:皇兄我还没死吗? 皇帝闻言一时竟不知该笑还是该恼,却是故意沉下脸斥了一句:胡闹,你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太医都说你伤势恢复得不错,等之后再修养些时日,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安阳直勾勾盯着皇帝看,后者也是毫不心虚的与她对视。看出皇兄没骗自己,安阳不仅抿唇笑了笑,笑容还是有些无力,不过看上去倒是安心了不少。她甚至能笑着对皇帝说道:皇兄,我好像做了个挺长的梦,梦里我已经死了。 皇帝本来见到安阳笑容,也想跟着笑的,闻言却是笑不出来了安阳的话让他忍不住想,太医都说安阳早就该醒的,难道就是因为那个梦,安阳这才醒不过来的? 不知怎的,皇帝心里便有些不安。又见太医已经诊完了脉,他也不急多问便先抓住了妹妹的手,让她感受到自己存在的真实:安阳,别胡思乱想,你还好好的,皇兄也好好的,别想什么死不死的。你能长命百岁,不信就问这些太医。说着扫了一眼众太医。 太医能怎么说?自然只能顺着皇帝的话道:殿下放心,您今次伤得虽是凶险,却不曾伤到要害。便是流了些血,回头用些良药,再修养些时日便也补回来了,于寿数无碍的。 这般的信誓旦旦,安阳自然是信的,就是之前那两场梦,似乎真实的有些过头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梦到底也只是梦若她真死了,若她真投胎,又怎么会没有出生成长直接就变成那般模样?难道孟婆汤还是有时效的不曾?! 想想觉得好笑,便就在皇兄的安抚下安了心。 第8章 求娶 做人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尤其做个位高权重的人。 安阳苏醒后很快便将那两个荒诞却连贯的梦境抛在了脑后。她的伤势虽然在恢复,可伤口还是很疼,太医们准备的汤药也足够苦,让人刚闻见还没入口便倒尽了胃口。不过除此之外一切都还好,她的皇兄一直守着她,鉴于她昏睡多日未曾进食,御膳房也很快送来了饭菜。 虽然只是些易于克化的粥水之类,但御膳房的手艺,自然不是梦里那军中伙房可比的。更别提作为一只鸽子,吃得更多的还是干巴巴的粟米。 面对着熬得软烂香甜的米粥,安阳胃口不错,吃完一整碗还有些意犹未尽。 一旁的皇帝见状彻底安下心来,笑着说道:皇妹几日未曾进食,想来是饿坏了。只是你刚醒,还是少食一些,休息一会儿再让御膳房送吃的来吧。 安阳点点头,自然没有拒绝,吃过东西的她精神也好了不少。只是即便行过针,也用了太医们开出镇痛的汤药,伤口却还是隐隐作痛。可惜她昏睡许久,这会儿再睡不着,便想寻个话题转移注意力:皇兄,当日遇刺,你可有受伤? 皇帝闻言摇摇头,顺便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皇妹放心,当日禁军来得及时,朕未曾受伤。只是连累了皇妹,害你替朕挨了这一刀。 安阳听了,反过来宽慰对方几句,转而又问道:那皇兄,刺客的来历可曾查到? 皇帝听了这话,不甚明显的迟疑一下,然后说道:还未查清,不过这些事皇妹不必操心,还是早些养好伤才是。 安阳没有错过皇帝那一瞬间的迟疑,这让她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想。不过皇兄既然不愿意跟她说,她暂时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昏睡三天才醒,连大伤初愈都算不上,她正是虚弱的时候。那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她自然也没必要立刻在这件事上死磕。 虽然皇帝一向将她保护的很好,即便她没受伤,也不一定会与她说这些就是了。 抛开这个严肃的话题,兄妹俩又聊了些别的。初时安阳还有精神说上几句,但很快这强撑起来的精神就萎靡了下去。皇帝看出来了,便不打搅她,很快安顿好她休息便离开了。 只是等皇帝走了,安阳也没有立刻休息,她睁开眼看向侍立在旁的宫人:冬凌。 站在床榻旁的女官上前一步,冲着病床上的人微微躬身行礼:殿下。 安阳确实没什么精神,但也睡不着,便问她:这几日发生了什么,都与我说说。 冬凌是安阳的贴身女官,从她十岁起便跟在身边伺候,对安阳也最是忠心不过。此时听到长公主询问,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细细道来。只不过这几日安阳一直昏睡不醒,她自然也是待在永宁宫中寸步不离,能说的也不过是太医们的诊治以及皇帝的看重。 一番话说完,安阳很快抓住了重点:皇兄这几日常过来永宁宫?那朝中呢?朝中可有什么动静?还有那些刺客,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冬凌听问略一迟疑,便答道:殿下,今日才是初三,朝中也是明日才开笔。这几日朝臣们还在休沐,没有朝会,奴婢未曾出宫,却是未闻宫外有什么大的动静。至于那些刺客,倒是听说留了两三个活口,如今都被禁军羁押,除了陛下恐怕也无人能够接触。 至于皇帝的态度,安阳已是见过了,但他表现得越是寻常便越能说明问题。 安阳略作沉吟,便吩咐道:你派人出宫去看看,外间是什么形势。再派些人盯着卢国公府,看看卢国公可有与什么人接触,或者有什么异动。 冬凌闻言似乎怔了下:可是殿下,卢国公府 安阳好似知道她的未尽之语,顿时冷冷一眼横了过去:本宫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话说?记得让人小心些,别叫人发现了。 冬凌听了这话,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赶忙领命准备退下了。 只是还没等冬凌离开,忽然又听安阳问了句:冬凌,你可知北境有哪支军队主将姓徐的? 安阳平日不怎么过问政事,对于边境守军的情况就更不了解了。她阴差阳错问出这句话,还没等冬凌回答其实就后悔了只是一个梦而已,她竟还当真了不曾? 冬凌没想到自家殿下忽然问这个,不过作为长公主身边的头号女官,冬凌对于各种消息的收集确实是安阳比不上的。比如朝中许多事,安阳不怎么关心也不怎么过问,但冬凌为防殿下哪日突发奇想问到,也都是要了解清楚的。 此时听到安阳此问虽然惊讶,冬凌却还是仔细想了想答道:奴婢知道得并不清楚,只听闻北境是有一支徐家军,徐家军的主将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百战百胜 后面的话安阳再没入耳。 初时她听到北境确实有个徐家军时,心头还重重的跳了一下,可再一听主将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便又将所有的心思放下了梦境里,徐家军的主将明明是个天命之年的老将,徐沐作为少将军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无论哪一个都与冬凌口中的徐家军不符。 梦毕竟也只是个梦,或许只是她曾经听闻过有这么支军队,便在做梦时将一切套用了进去。只是偏在梦境中编造出那么个少年,又代表着什么呢? 安阳莫名逃避这个问题,转而便对冬凌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去做事吧。 冬凌闻言止住话头,躬身应是,便又退了下去。 安阳重又闭上眼,乱七八糟想着些有的没的,倒是很快又睡了过去。 大年初三,本还是走亲访友的时候,年节的休沐还没过去,但因一场刺杀而忙碌起来的人并不少。 从永宁宫出来后,皇帝登上御撵,便又回了自己的宣室殿。路上召来禁军统领询问一番,可惜依旧没什么进展敢于入宫行刺皇帝的人,无疑都是死士,想要敲开他们的嘴并不容易,皇帝其实也并没有对此抱有太高的期待。 问过后吩咐了几句,依旧让禁军调查刺客一事,只是这次给出了时限。等一行人回到宣室殿,还没入内便见皇后领着一群人迎了出来。 皇帝下了御撵,抬手扶起行礼的皇后:梓潼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皇后顺势起身,帝后二人携手回到宫室,皇后扫了一眼左右宫人才说道:陛下,卢国公夫人今日又递了帖子,想要入宫求见。 皇帝闻言嗤笑一声:年节还没过,就这么急? 皇后无奈看他,心说这哪里是年节不年节的关系,分明就是除夕那一场刺杀闹的刺杀这事说来复杂,调查起来也是麻烦重重,但归根结底还是利益驱使。只要反向推论,皇帝若遇刺身亡对谁有利,便也不难推断出幕后黑手,只没证据罢了。 而卢国公府就比较倒霉,早些年押错宝站错队,到如今在京城都处于不尴不尬的位置。直到年前露出口风,有意替世子求娶长公主,也是向皇帝投诚的意思。 结果阵营还没来得及换,一场刺杀下来,卢国公府险些受了牵扯。卢国公可不就着急了,急吼吼派了夫人入宫,便是想求了长公主回去做保命符的。 至于这场刺杀背后到底有没有卢国公府参与,皇后并不知道,对于卢国公府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不知陛下对卢国公府有何打算? 皇帝闻言摆摆手:帖子送就送了,梓潼别理会就是。 皇后得了准话,心中也有了底,转而却又道:卢国公夫人的拜贴可不予理会,但再过些时日到了上元,外命妇也多有求见。若卢国公夫人不识趣,当众提及此事 皇帝闻言皱了皱眉,看向皇后没再说话,他不信自己的皇后连这种事都处理不好。 皇后也确实不是担心卢国公夫人如何,她想说的是另一件事:陛下,安阳殿下如今也满十八了,朝中诸公多有替子孙求娶之意,不知陛下可有什么安排? 安阳今年十八岁了,这年纪对于女子来说已是不小,哪怕贵为公主也到了拖不得的时候。唯独皇帝舍不得妹妹,一直不曾松口替长公主招婿,也正因这份荣宠惹得朝野不少人觊觎。 卢国公世子是头一个敢露出口风求娶的,但却绝不是个例。 皇帝想起安阳如今苍白虚弱的模样,哪里舍得嫁妹妹?当下有些不悦道:安阳如今还在寝宫里养伤,连床都下不了,不担心她身体却操心她婚事届时梓潼只管这般回了卢国公夫人,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在这当口跑来求娶。 这话,好像也没毛病。 不过皇后听了多多少少有些无言以对,毕竟皇帝留人都留到这年岁了,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借口。那些外命妇如何想倒在其次,她是真怕长公主哪日忍受不了。 皇帝看出了皇后心中纠结,便又说道:此事梓潼无需担心,皇妹若是有看中的人,自然会与朕说了求赐婚。如今她既没说什么,便是还没有看中的人,多留两年也无妨。再不济,谈婚论嫁也得等她身体养好了,晚个一年半载也不妨事。 皇后终究被皇帝说服了,不过还是决定晚些时候去永宁宫一趟,探探安阳口风。 第9章 战马(一) 入睡时还在永宁宫中享受着高床软枕,然而一觉醒来又是一番天翻地覆。 安阳醒来时,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是站着睡觉的。这还不止,睁眼一看,头顶是蔚蓝天空,入目是青色草原这又是一副荒郊野外的场景啊! 懵逼了一瞬,不知为何安阳竟然很快接受了现实。不过再回忆起之前种种,却有种庄周梦蝶般的迷茫与荒谬她记得自己在除夕宫宴上替皇兄挡了刀,也记得自己变成兔子和信鸽时的经历,再然后醒来的记忆也同样真实。那么究竟是她醒来是在做梦?还是如今经历的是梦境呢? 安阳一时有些迷茫,下意识想要转身看看周围,结果刚一动就撞到了另一副身躯。她吓了一跳,不明情况下忙又往反方向挪去,结果还是冲撞。 一场小小的骚乱自安阳开始,很快扰乱了整个族群。 好在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随着一声响亮的马嘶,小小的族群又恢复了平静没错,安阳这次变成了一匹马,而且是匹置身族群中的野马。 置身群体中,总是令人安心的,哪怕这个群体原本与自己并不是同类。 安阳很快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低头看看自己,入目又是一身雪白的皮毛。而野马生得高大健壮,因着长期奔跑更是筋肉结实,这样的形容对于女子来说或许不算褒义,但放在一匹马身上,却绝对算得上是一匹漂亮的好马了。 长公主出身尊贵,吃的用的见到的,具是精挑细选后的好物。即便如今看不到自身全貌,但就凭所见也能判断出自己如今外表的出色。 再扭头看看身边的同伴,枣红的,棕黄的,花色的,各色的马匹汇集在这个小小的野马群中。唯有领头的黑马最是神骏,刚刚制止了马群的骚乱不止,这会儿见群马都已经醒来,便又兀自冲着它们嘶叫了一声,然后领头当先跑走了。 安阳又是半道接手的身体,自然听不懂头马那一声嘶鸣代表着什么。不过没关系,身边有这许多同伴,她便是听不懂,随大流总是没错的。 马群的反应也很迅速,见着头马跑走,便纷纷跟着扬蹄追去。 安阳见状自然也跟了上去。身娇体贵的长公主见着马儿奔驰,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跟不上,但好在这幅身体足够矫健,她适应着用四条腿小跑了几步后,倒是很快习惯了奔跑。而且越跑越快,草原清新的晨风迎面刮在脸上,不觉凛冽,反而有种无法形容的畅快。 踏踏的马蹄响彻草原,野马群奔跑的动静极大,轰隆隆好似连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 安阳跟着马群跑了个尽兴,直到马群跑到一处水草丰茂的草原,头马这才停了下来。随后的马群也跟着陆陆续续停下,见附近没有危险,便纷纷甩着尾巴,悠闲的开始吃草。 恋耽美 ——(6) 马儿当然是吃草的,野马更是如此。 安阳见此一面觉得理所当然,一面又因自身的不同有些接受不能,可谓万分纠结。她迈开步子走了几步,身边的同伴都低头吃着草,并没有谁理会她。 此时尚是清晨,野马群显然是刚从沉睡中苏醒,正是四处觅食的时候。春日里万物复苏,草原上的青草郁郁葱葱生长起来,正是青嫩多汁的时候,野马想要觅食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它们理所当然寻到了这里,开始填饱肚子,只有安阳犹豫着不肯低头。 明明昨夜还有御厨精心熬制的粥水果腹,今日怎么又沦落到吃草了呢?! 安阳想想都觉得郁卒,清晨醒来肚子也不是不饿,奈何几番犹豫都对脚下踩踏的青草下不了嘴。她左右看了看,试图寻些旁的果腹,可惜入目所及除了草还是草。 身在野外,饿着肚子不吃东西是不行的,因为这不是任性挑剔的问题,而是要不要命的问题便是养在深宫的长公主也知道,野外多有猛兽横行。如草原上便不缺豺狼虎豹之流,而野马之类的食草动物正是这些猛兽的捕食对象。一旦它们饿着肚子遭遇这些猛兽,跑不快就只能丢掉小命。 安阳还不想死,便只好向现实妥协。 然而就在安阳低头准备尝尝青草滋味儿的当口,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带着惊怒的马嘶声。刚来不久的安阳已经认出那是头马的嘶鸣,她心下一惊,周围的马群更是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很快,伴着头马的嘶鸣,野马群就跟无头苍蝇似得开始乱窜起来。 安阳比这些野马的表现要好些,毕竟她内里是个人,这时候除了随大流隐藏在马群中,更多的注意却是放在了头马的方向。她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头马如此慌乱,又担心是有野兽来袭,自己贸贸然凑上去就是送死。 好在没等多久,安阳就听到了一阵人声呼喊:快,再来两个人帮忙,我要拉不住了。马群那边不用管,别让这头马跑了! 听到熟悉的话语声,安阳终于停下了步子,站在原地扭头回望。 头马遇袭的地方其实离得并不算远,安阳在马群中也并不矮小,因此她定下心神回头张望后,很快就看清了那边的情况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几十个年轻人,手中俱都拿着套马索,头马不慎之下已经被人套中了脖子。只是它生得神骏,性子又桀骜,这会儿正挣扎呢。 安阳认出了那些年轻人身上的戎装,正是她大梁的军服,与之前做信鸽时在那军营里看到的一般无二。可即便认出来了,她也没打算凑上前相认。 凑过前去做什么?让人逮了回去当坐骑,或者干脆拉车吗? 安阳没这么想不开。可偏是她这一走神的功夫,几匹膘肥体壮的野马忽然冲着那边冲了过去,埋头便冲抬脚就踹,彪悍的让套马人根本招架不住。而就在这些人一松手的当口,头马也相当机灵的立刻发力,一下子便挣脱了拽着套马索的三四个军士,然后带着还套在脖子上的绳索拔腿就跑。 头马一跑,几声嘶鸣,原本慌乱无序的野马群立时便安稳了下来,纷纷跟在了头马身后。 这是动物天性决定的,就像羊群会跟着头羊走一样,野马群也会本能的跟随头马的步伐。所以套马的人不急着去追乱跑的野马群,只要他们捉住头马并驯服了它,那么得到的将是几乎整个野马群可惜一遭失手,功败垂成,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所谓的退而求其次,自然是能抓几匹是几匹,否则已经被惊动的野马群只会远远逃离,再也不会回到这片危险之地。那么之前探查埋伏所耗费的精力,也将完全白费。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来不及懊丧,便听有人喊道:快,能套几匹是几匹! 这话一出,套马的人便都动作了起来,他们骑上马儿备好套马索,便向着奔逃的野马群追了上去。不多时,便有一道道套马索向着野马群中落去。 安阳的运气大抵是不怎么好的,只因在马群中多回头看了一眼,再要跑时就落在了马群的后方。这还不止,偏她又生了一身醒目的雪白皮毛,可不就惹眼被针对了吗? 长公主又体会到了新一轮的狼狈,蔫头耷脑跟着同样被捉的野马一起被带回了军营。 果不其然,还是那座熟悉的军营,还是那面飘扬的徐字大旗。只不过她现在没了翅膀不会飞,整座军营占地广阔,军士数万,再要遇见她熟悉的小将军,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安阳脑子里还乱糟糟的,就听守门的老兵对套马这些人调侃道:嘿,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今日要去套个野马群,打算把整个马群都带回来吗?说完往套马人身后瞧了瞧,又笑:莫不是你们看上的是个小马群,拢共就这二十几匹马? 套马的军士大多年轻气盛,原本放跑了头马就懊恼,听到这调侃顿时有些沉不住气:二十几匹的小马群,谁看得上眼?他们这些人套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上的自然是数百匹马的中型马群! 可惜今日这野马群没能带回来,年轻人再是气盛,被同伴一拦,到底也是蔫儿了。 好在守门的老兵也就是调侃一二,并没有为难的意思,眼看过众人的军牌后便放了他们入营。只是一行人入了营帐,却是个个愁眉苦脸,有人压低声音对领头人说道:吴头,怎么办,咱们之前可是放话说要给将军们献马的,现在就这几匹 二十几匹野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单纯送人也是够的。只不过他们今日不曾捉住头马,野马群里最好的马都跟着头马一起跑了。而被他们套回来这些都是落在马群后方的,在野马群中自然算不得十分健壮,送给上官并不合适。 吴头闻言也有些头疼,转而问同伴:之前那批马呢?还有没有好的留下? 同伴苦着张脸,讷讷道:头,咱们前段日子缺钱,不是把马都卖光了吗,哪里还有什么好马留下。说完顿了顿,又提议道:要不然咱们拖几日,再去找找马群? 吴头听了这话摇摇头,显然不赞同也不考虑套马可不是三两日就能成事的,得先让人循迹去找野马群,耗费时间找到之后,还得确定野马群的规模是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像今日就是因为贪心,马群太大拿不下,之前耗费的精力也都白费了。而就算马群规模合适,想要真正得手也少不得观察准备,一来二去耗费的时间可是不少。 想了想重新套马是不可能了,至于反过来去买马送人,恐怕市面上也难寻到将军们能入眼的好马。一群人左思右想愁得很,不由将目光又投向了刚捉回来的那些野马。 看着看着,忽然就有人指着安阳说道:吴头,你看这匹白马。 安阳一直躲在马群中间,并不想招摇惹人注目,然而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还是都落在了她身上。为此她身子不由一僵,脚下无意识在地上蹭了蹭。 吴头盯着白马上上下下打量着,意外的发现这匹马生得竟是颇为神骏。按理说这样的好马,遇上危险肯定早跑到马群前头去了,也不知怎的落在后面,还让他们轻易套了回来。 意外发现匹好马,众人沉郁的心情也不由好转了几分。 吴头脑子更是灵光,摸着下巴问左右同伴:这匹马看上去不错,你们说,拿它冒充头马如何?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那匹白马,觉得也不是不行草原上的马群多如繁星,大的马群汇聚在一起成千上万匹,可也有小的马群甚至只有不足十数。二十几匹的马群小是小了点,但也能拿来凑个数,将军们若看不上眼,他们争取时间下次再套就是了。 一群人都是日日相对的同伴,这时候不需说什么,对视一眼便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这时便有人跳下了马背,说道:我先看看这匹白马是公是母。 野马群的头马,九成九都是母马,除非整个族群只有公马。 这人跳下来说要检查白马的公母,自然是要确定这匹马适不适合做头马,不适合的话也只能放弃另做打算。 然而他想查看,也要看马让不让他看。 安阳当然是不让的。她一直以来对于新身份都适应良好,此前也没考虑过走光的问题,毕竟动物都有皮毛,也不能强求再穿件衣裳。可不强求归不强求,有人这般猥琐的专程来看,饶是长公主殿下沉稳淡定,这时候也都要炸毛了。 偏那人没注意安阳的反应,大咧咧就要绕去她身后查看。安阳见了自然跟着转身避让,如此一来二去,一人一马竟是对峙一般在原地转了两圈。 马背上的众人都看笑了,吴头随手点了一人说道:小何,你去帮着看看。 他们这些时常与马打交道的人,自然都懂得分辨公母。小何也看了半天热闹,闻言答应一声,便跳下马背走了过去。而恰巧此时安阳正与前一人对峙,是背对着小何的。 小何见状也没多想,弯下腰就要去掀马尾巴查看。 安阳察觉到身后的异常,羞恼之下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竟是无师自通了踹人的技巧,后蹄一扬就往身后狠狠踹去。 那力道,若非小何常与马打交道见机得快,只怕一脚就能将他踹个肠穿肚烂。 小何被吓出了满身冷汗,白着脸捂着心口,犹自心有余悸。 众人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这时才想起眼前这些都是还没经过驯服的野马,野性十足杀伤力也十足。怪只怪白马一路太|安分,之前也没表现出任何凶性,这才让人放松了警惕。 吴头等人收了之前看热闹的心,纷纷皱起眉头:这马还是野性难驯,先带回去再说吧。 这话众人没有异议,可再要上前牵马,安阳却是不愿屈从了她堂堂长公主,不是没有傲气的,之所以一路安分,也不过是刚得了新身份选择明哲保身罢了。可这些人行事如此无状,便是安阳想要忍耐,也忍耐不下去,当即见人来了就扬蹄,一点都不想再客气。 安阳这白马在族群中或许也有些地位,她这一动,原本还安安分分跟来的野马们全都跟着躁动起来。嘶鸣扬蹄的,冲撞挣扎的,顿时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这时众人刚入营走了一半,还没到马厩的地方,野马一闹起来顿时惹了不少人瞩目。 吴头等人在军中地位不算高,闹出事来担待不起,这时便都有些着急。一群人手忙脚乱开始控制这些野马,尤其来驯服安阳的人格外多,甚至还有人想要爬到她背上去。 安阳自然是不肯,横冲直撞上蹿下跳,不给人半点机会。 这一闹,动静就更大了,吴头等人死死拽着安阳脖子上的套马索,想要让她屈服。可长公主又不是不知变通的马,反而顺着吴头等人的力道冲冲撞撞,直闹得一群人人仰马翻。 等将身边这一群人全部放倒,安阳也觉心中一口郁气舒展,忍不住长嘶了一声。 周围有同样挣扎的野马扬声附和,喧喧闹闹间,安阳听不懂也没再留意这些马嘶声。因为就在这当口,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人群外! 小将军原只是路过,听到动静过来看了眼热闹。哪知她刚在人群外站定,就见那匹大闹军营的白马忽然冲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围观的人早见识过这匹白马的厉害,见它横冲直撞着奔来,下意识纷纷避让。 徐沐也避开了,然而安阳就是奔着她去的,又哪里会让她躲开只一眨眼的功夫,白马就冲到徐沐面前,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好似下一刻就要将她踩在马蹄之下。 然而并没有,事实上小将军惊吓之余只是一晃神,怀里就多了一颗大大的马脑袋。 第10章 战马(二) 安阳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长公主生来尊贵,又得父母兄长疼爱,可以说是自小便在蜜罐中泡大的。这辈子她受过最大的苦,便是前些日替皇兄挡了一刀,可要说被人怠慢轻贱,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如今在这似梦非梦的境遇中,竟有人敢如此冒犯她别说安阳是长公主,就算是任何一个贵女,不,就算是任何一个女子,都不能忍耐! 于是强自忍耐的安阳到底还是爆发了,就算把这军营闹个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可就在这怒火冲天的当口,她又看见了徐沐徐沐与她其实算不上熟识,就连她到底是谁,对方也不明白。可跟在徐沐身边小半月的安阳却知道,少年骨子里是这些军士没有的温柔。她会放生部下捉来的野兔,也会将天外飞来的信鸽养在身边半月,她是她遭逢大变后唯一得到的善待。 安阳或许觉得自己与徐沐间并没有多少深情厚谊,但不得不说,在她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动物后,脑海里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徐沐。 而此刻,她正遭遇狼狈,却又看见了这个人。 徐沐的出现在此时的安阳看来,就仿佛一道光。即便对方不是救赎,可在陌生环境中遇到唯一一个还算熟悉的人,总归是会生出几分依赖的。 安阳便是如此。她觉得委屈了,之前又被徐沐照顾过小半月,乍然相见时下意识便想冲着对方撒个娇,诉诉委屈。若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徐沐而是她皇兄,她恐怕还会冲上去告个小状,让那些敢于冒犯她的人好好受些教训。 可惜这万般情绪都是旁人所不知的,包括突然被马脑袋塞了满怀的另一个当事人。 彼时蹄声阵阵,刚大闹了军营的白马如风一般冲向了围观众人。看热闹的人作鸟兽散,也有眼明之人眼见着白马冲向了小将军,而小将军一避之下来不及再次躲避,便都惊吓得闭上了眼睛。吴头一行人眼见着事态发展,更是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可除了喊一声小心,也再做不了什么。 然而只有当事人知道,马儿冲到面前时,其实已经刹住了脚。随后将脑袋埋在她怀里也仅仅是埋而不是撞,与其说这马冲撞了她,不如说对方的举动更像是在撒娇? 怀抱着大大的马脑袋,徐沐心中还是狂跳不止,然后不知怎的就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可这念头不过刚刚生起,她自己便意识到了这想法的可笑刚套回来的野马大多野性难驯,又不是她养大的马,怎么可能冲她撒娇? 徐沐一只手按在渐渐平息了躁动的白马头上,狂跳不止的心也平复了几分。她抬眸看向眼前的白马,却见这马身姿矫健,毛发如雪,跑起来时脚步轻盈得好似不沾地一般,着实称得上是一匹好马。见猎心喜之下,她甚至想看看这马的牙齿,看看马儿到底什么年纪了。 好在还有几分理智尚存,徐沐最终停下了蠢蠢欲动的手,只是安抚似得在她脖颈的鬃毛上轻抚,同时渐渐地将那颗硕大的马脑袋推离怀中。 安阳顺从了她的推拒,因为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主动向个男子投怀送抱了! 长公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然而看看面前正抚摸着她鬃毛安抚她的小将军,又实在做不到迁怒对方。因此她整匹马无措极了,直到感受到徐沐试探的推拒,这才顺势离开了对方的怀抱也幸亏她现在是匹马,脸完全被皮毛覆盖,否则小将军就能瞧见她整张脸都烧红了。 恋耽美 ——(7) 白马害羞了,可徐沐并未感受到,她见马儿彻底恢复平静也是松了口气。再看眼前这幅人仰马翻的情景,不用多想就将事情的始末猜了个七七八八。 吴头等人见小将军无碍,也是松了口气,这会儿捂着痛处从地上爬起来,来到徐沐面前时就很客气:卑职吴勇,见过小将军。 徐沐点点头,也没有见白马神骏就据为己有的意思:这马已经平静下来,你带回去吧。小心些,别再闹出岔子,否则当小心军法。 听到徐沐说要竟自己送走,刚还害羞的安阳顿时就不乐意了刚才的冒犯她还没忘记,更何况一匹野马落入人手中能有什么好受的?她刚闹了一场,这些人必然是要尽快驯服她,而驯服的手段无非就是鞭子和食物,哪一样都有得熬,她更不想被消磨了一身傲气。 这样一想,白马当即昂起脑袋,看向吴勇的目□□势汹汹好似下一刻就能踹他一脚。 吴勇本就被徐沐的话说得心头一凛,再看一眼明显脾气不怎么好的白马,心中便生出了几分犹豫来。然后他目光又落在了面前正直严肃的小将军身上,心中便是一动:小将军说得是。只是这野马实在桀骜不驯,方才就险些伤了我手下兄弟,想要驯服恐非易事。 徐沐听到这里,还没听懂吴勇的言外之意,但生长于宫廷的安阳显然已经明白了后者的意图。她眼睛顿时一亮,当即配合的低下头,将脑袋又在徐沐肩头蹭了蹭。 小将军正等着吴勇说下去,结果冷不丁马儿又凑了过来,而且明显有亲近之意。她一面心中诧异,一面又忍不住有些喜爱,伸手去推马头的时候眼中也流露出了几分喜欢来。 这一点落在了吴勇眼中,他心中顿时一定,便接下去说道:都说战马通人性,这匹野马在旁人面前桀骜,见到小将军却这般亲近,显然是有缘分。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好强求,不如便将这匹马献于小将军,还望小将军收下。 徐沐其实也挺喜欢这白马的。虽然白马在战马中并不受欢迎,因为那身白毛无论是夜袭还是在战场,都太过显眼容易惹人攻击。但就像吴勇说的,能得一匹天生亲近自己的好马是缘分,已经足以掩盖这所有的缺点。毕竟一匹好的战马,是能带着主人从战场上活下来的。 可吴勇的话却让徐沐皱起了眉头她喜欢这匹马,可以花钱向吴勇买下来,刚套回来的野马还未经过驯服,无论价钱还是其他,都不会为难。可偏偏吴勇说的是献,他不想收钱,那么收下这匹马的自己无疑就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徐沐刚入军营不久,并不想沾惹这样的事,更何况以她的身份真收了吴勇的马,无疑就是坏了规矩。甚至还会影响深远,替未来计她也不可能应承这样的事。 安阳倒不觉得有什么,她生来便尊贵,多的是人讨好,她收礼时从来不会考虑其他。 然而长公主的感知却是敏锐的,当徐沐心生拒绝时,她便感受到了对方抚摸她鬃毛时动作中的留恋。这让她有点慌,下意识想要挽留,却听徐沐依然拒绝道:无功不受禄,不必了。 说完这话,徐沐也不等吴勇再说什么,收回手转身就要走。 诶,小将军吴勇喊了一声。 安阳反应更大,脚步一迈就窜到前面挡住了徐沐的路。徐沐再要绕开她,她就继续跑到前面挡着,一副无赖的样子赖定她了,死活不肯放人走。 这一幕落到了围观众人眼中,无不啧啧称奇,不少人都忍不住开口让小将军收下这匹马。 军营之中,久战之师,谁都知道一匹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战马有多重要它们会是自己最可靠的伙伴,最长久的战友,它们不仅能让自己交托后背,还能带着自己走出死境。 安阳不太明白这些军士为何替她开口,但这并不妨碍她借势赖上徐沐,当下不仅拦路,还将脑袋又靠在徐沐肩上了。结结实实一个脑袋压下去,徐沐猝不及防肩膀都被压得向下塌了塌,然后又强撑着扛了起来,再看向白马的目光简直无奈。 正在这时,几个将军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为首一人便笑道:这马是我让吴勇他们去套的,不想却是与小将军有缘,那不如我做主,一百两银子将这马卖给小将军如何? 一百两银子,买一匹训练好的战马都足够了,买一匹野马其实贵了不少。 可听到这话徐沐一直轻皱的眉头却舒展开了,因为这价格她买一匹与自己亲近的马并不亏,也不用担心欠人情。当下便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马鬃,眼角眉梢都透出了几分欢喜:既然如此,便多谢白将军好意了,银两晚些时候便送去你帐中。 白将军闻言爽快的答应下来。他没打算凭这匹马换人情,徐沐也不可能答应。但只是一匹马而已,他没卖亏不说,还结了个善缘,怎么算都是赚了。 与白将军一般心思的还有吴勇,虽然可惜这马不是自己送的,可经此一遭之前的担忧倒是尽解了。 众人皆大欢喜,安阳也很高兴,顺势就在小将军颈窝蹭了蹭虽然一百两银子的身价有些辱没她了,可她又找到她的小将军了,混吃混喝的好日子又可以继续了不是吗?! 第11章 战马(三) 徐沐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白马,便再没有什么顾虑,高高兴兴牵着马就走了。安阳对此也并不排斥,跟在小将军身旁,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直到一人一马前进的方向出现了分岔。 这处军营并不是临时军营,长期驻扎之下,内里分布其实是按照一定的军阵规律部署的。外人若是擅入其中,别说避开守卫不容易,就连想要摸清道路去寻特定地点,也是要耗费一番功夫的不过这个问题对于安阳来说并不存在,因为曾经作为信鸽的她,早就将整座大营尽收眼底。 初时作为野马被带入军营,安阳一时间并没能确定自己的准确所在,但在被徐沐带走后进入早已熟悉的环境中,她很快就辨认出了正确的道路。 正因为她认识去徐沐营帐的路,所以此时也下意识往那边行去。 可小将军显然没打算将白马带回自己的营帐,也不可能将她带回去,毕竟安置战马的地方只有马厩。哪怕她再喜欢这匹马,这匹马再是通人性,她也不可能将对方带回营帐她。 各自心中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走着走着就有了分歧。还是徐沐先听见白马蹄声不对,发现对方走错了方向,于是扯扯对方脖子上的绳索:错了,走这边。 安阳顿住步子,疑惑的看看营帐的方向,再看看徐沐,最后还是跟着她走了。 这一去,两人便直接来到了马厩数万人的军营,战马虽然是单辟出一块地方建造马厩豢养,但大军分左中右三军,其下又归各将军所辖,各军的马厩自然也不在一处。徐沐带着安阳去的,便是中军的小马厩,里面只养着徐老将军和少数几位将军的爱马。 小马厩的环境比普通马厩要好上不少。这里并不拥挤嘈杂,更有马奴们细致的照料着马儿,不仅将战马养得膘肥体壮,甚至就连马厩里也干净得没什么异味。 但无论条件再好,也改变不了这里是马厩的事实。 安阳一见如此,顿时整匹马都不好了,完全想不到自己有沦落到要睡马厩的一天。她下意识开始往后退步,面对着马厩,整匹马从头到脚都写着排斥与拒绝。 徐沐正牵着她脖子上的套马索,冷不防差点儿没被她拽走。等回头看出白马眼中的拒绝,又有些不明所以,一边安抚的摸摸马脖子,一边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这里? 安阳闻言下意识就想点头,但想起曾经作为信鸽差点儿就在徐沐面前露了端倪。这回她就谨慎了许多,也不敢表露出自己听懂了徐沐的话,只转过身来绕到徐沐身后,用脑袋供着她的后背,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带自己离开。 白马做得这般明显,徐沐自然懂了她的意思,可就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对马厩这般排斥?明明她还没做什么,驯服的事她也才开始盘算,怎么现在就连住马厩对方都不肯了? 徐沐一时想不明白,也只能归咎于野马的不受约束,只好勉力安抚:乖,别这样,马厩里有人照料,你会住得很舒服的。而且你今日才被折腾了一日,肯定没能好好吃东西,这会儿该饿了吧?马厩有吃的,你跟我去,我拿给你可好? 经她一提醒,安阳才想起自己今日确实是整日水草未进。而随着这个念头落下,她的腹中便好似配合一般,响起了一阵咕噜噜的腹鸣声。 大抵是变成了马的缘故,这腹鸣声也很响亮,不仅安阳听见了,徐沐也听见了。 安阳从未有如此尴尬的时候,整张脸再次烧得通红。可惜徐沐看不到,她听到这阵腹鸣声只是怔了怔,旋即便笑道:你果然是饿了,那跟我去吃东西可好? 长公主不想为吃的妥协,可饥饿还是让她踌躇着停下了步子野马只能吃草,但她记得皇宫的御马苑里还会给马喂水果豆子饴糖之类的东西,总归好接受些。 徐沐看出了白马的踌躇,虽然感觉对方听懂了自己的话,但马通人性是常事,倒也没有当初面对信鸽时的惊奇。她只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有些欣喜,于是拍拍马脖子又说道:你不愿过去,那便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给你拿些吃的。 安阳听到这里,看了眼徐沐,终究还是站定了。 徐沐见状没忍住唇角翘了翘,又摸了摸马脖子,连套马索也没管就径自松手走向了马厩。 马厩里几个马奴正在打扫,见到徐沐过来,忙有人迎了出去:小将军,您是来看墨玉的吗? 徐沐出身将门,又注定要上战场,家中自然是早就给她备好了战马的。名叫墨玉的战马甚至是从小马驹时,便被送给徐沐由她亲手养大的,如今也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驹了。 不过这话问出不等徐沐回答,那个马奴抬眼一望也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那匹白马白马神骏,目光亦是格外灵动,看上去无疑也是一匹好马。 马奴只管照料战马,因此大多也学会了些相马的本事,他一眼就看出那匹白马虽是好马,却也是一匹未经驯服的野马。这样的马潜力极高,若能驯服无疑会是最好的伙伴,能带着主人出生入死。可与此同时它们同样心高气傲,若是不能驯服,这匹马也就废了。 徐沐听了马奴的话,先是往马厩里看了一眼,黑马高大健壮,唯有额头有片火焰似得白毛。它见主人看来,顿时高兴的扬了扬脑袋,嘶鸣了一声,好似在与主人打招呼。 小将军见此挥手扬了扬,也与墨玉打了个招呼,黑马似看懂了她的手势安分下来。 徐沐这才收回目光,又冲着马奴说道:给我拿袋黑豆,再拿个果子。 都说马无夜草不肥,但其实光吃草对于战马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想要让马保持足够的体力,豆料是少不了的,甜味的果子更是驯马时对马儿最好的嘉奖。因此军营的马厩里并不缺黑豆,中军的小马厩里就更不缺了,马奴很快便依言取了一小袋来。 徐沐接过黑豆,又拿了个苹果便反身走了回去,就见白马果然还乖乖站在原地。 安阳根本没打算跑,别说她一匹马想要就这么跑出军营有多难,就说这荒郊野外的,她一匹马其实也没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马其实是一种胆小又警惕的动物,但凡有风吹草动便能引起它们的警觉,群居在一起才能带给它们安全感。土生土长的野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落单的新手? 长公主对此很是理智,哪怕对现状不满,心里却明白跟着徐沐已是自己最好的出路了。更何况小将军其实生性温柔,会将她带来马厩,也只是对一匹马最正常不过的安置。 在等待的时候,安阳渐渐在心中说服了自己。因此等徐沐拿着黑豆回来时,她心中的焦躁与怒火也平复了许多,甚至有闲心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徐沐自然看出来了,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便抓出一把黑豆递到了马儿面前:来,吃吧。 安阳垂眸看了一眼,倒也没有再挑剔什么,乖乖低头就着徐沐的手吃了起来左右也不是头一回变成动物了,之前做鸽子时,也尝过粟米了,如今再吃点黑豆也没什么稀奇。更何况黑豆也是精料了,马儿更多时候吃的还是草料,这开头一顿已经算是大餐了。 不得不说,安阳虽然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但骨子里却是有种随遇而安的洒脱。否则换个人来经历这些,只怕早忍不住觉得羞辱,然后干脆寻短见一死了之。 可安阳不会,尤其已经历过之前两遭,她更明白事不由己。 黑豆的滋味儿对于安阳来说只能算平常,她尝过的美味不可计数,黑豆于她实在粗糙。但对于这匹野马的身体来说,豆料的滋味儿显然不错,便也吃得津津有味起来。 徐沐见状放下心来,心中也是欢喜野马大多野性难驯,好马更是心高气傲。有的马你以武力驯服了它,它便会表现出臣服来,但也有警惕心或者傲气特别大的,无论如何不会臣服。这样的马别说武力驯服,就算你喂它吃东西,它也是不肯的,最后便只能废了。 眼下这匹马就很好,天然与她亲近不说,表现得也很是温顺,想来驯服也不是什么难事。等养几日再熟悉些,她便可以试着驯服她,然后再添一个伙伴。 徐沐想得很好,但安阳暂时没想这些,或者说她在有意的忽视将来。 等一整袋黑豆吃完,安阳其实也没吃太饱,不过是不饿了而已。然后她就见徐沐掏出只苹果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又指着前方的马厩对她道:你乖乖住进去,这苹果就给你吃如何? 安阳可不稀罕一个苹果,但白马的身体闻到苹果香甜的气息,却有些垂涎欲滴。 察觉到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安阳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羞恼来,她气哼哼的喷了个响鼻,扭过头去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架势。 徐沐察觉到她生气了,但对这匹野马的情绪却是完全摸不着好端端看着马厩要生气,看着苹果也要生气,这要怎么哄? 小将军为难的揉了揉额头,只好上前抱住马脖子,哄道:好姑娘,别生气了可好 第12章 战马(四) 面对着白马,小将军似乎也没有了平日与人相处的稳重,各种甜言蜜语简直张口就来。那态度简直不像是在哄一匹马,而像是在诱拐单纯无知的小姑娘。 安阳不是什么单纯无知的小姑娘,可也没挨住,晕晕乎乎就被哄进了马厩。 徐沐解开了安阳脖子上的套马索,又问马奴要了辔头来,趁着白马还没回过神给她戴上了。 安阳有些不舒服的摇了摇头,此外倒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并不似寻常野马一般的排斥大抵这就是人与动物的区别。因为人早就习惯了束缚,衣裳、饰品、防具,各种各样的东西早就充斥着生活的方方面面,几十斤的钗环安阳都戴过,区区一个辔头的束缚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恋耽美 ——(8) 徐沐本来已经准备应对对方发怒了,见状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虽然白马总在奇怪的地方生气,但作为一匹野马来说,白马毫无疑问也算是乖巧听话了。 她将那只苹果递到了安阳嘴边,又摸了摸她的马鬃说道:好姑娘,你乖乖的,这苹果给你吃了,我再让人给你准备新的干草食槽,保证让你在这里住的舒服。 安阳轻哼了一声,张嘴便将整颗苹果咬在了嘴里,咔嚓一声汁水四溢。 马儿嗜甜,安阳原本也算爱吃甜食,但再美味的甜食糕点她也尝过,送到她宫中的瓜果更是精挑细选出最好的。徐沐给的这颗苹果在看她来只是寻常果子,但用白马的身体来尝,却似尝到了无上美味。那独属于苹果的甜香弥漫在口中,直让她整匹马都高兴了起来。 正当此时,安阳忽然听到一阵马嘶声,她一面嚼着果子一面扭头看去,就见一匹额顶白花的黑马正直勾勾盯着这边。她初时还以为对方是看她吃了果子,后来才发现对方盯着的分明是徐沐。 这匹马盯着徐沐做什么? 安阳一时还没想明白,结果就见那黑马又是在原地踱步,又是冲着这边嘶叫,看着竟莫名有些焦躁。然后下一刻她就看到徐沐把手中的缰绳拴在了栏杆上,又拍了拍她的脖子,便拿了另一个苹果走向了那匹黑马,口中同时哄道:好了,好了,墨玉别闹了,我这就来看你。 那颗苹果被喂给了黑马,然后安阳就又见识了一番小将军哄马的甜言蜜语 突然间,嘴里的苹果就不甜了,安阳莫名有种被渣了的感觉。 徐沐没有在马厩里待太久,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遇见安阳也只是意外而已。不过因为白马是新得的野马,她还是留在马厩里多陪了她一会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去安抚过墨玉再回来时,白马似乎就变得极不待见她,连哄她的话也不爱听了,还险些伸脚踹她。 要说是吃醋,可这醋意也太大了些吧? 徐沐摸不准白马的脾气,只能好言好语再陪了一会儿,见白马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也只能离开。 小将军大抵是不觉得马儿会记仇,准备明日得空再来看她,但事实上长公主偏就还记仇了她原本就因徐沐的花言巧语而恼怒,见她就这么走了,自然是更恼了。 安阳从来没被这般慢待过,虽然从理智上来讲,她明白徐沐已经有自己的战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她也没必要与一匹无知的马计较什么。可看着徐沐像哄自己一样去哄那匹黑马,她心里还是觉得一阵不高兴,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侵犯了的不满。 可事实上那匹黑马才是徐沐一直以来的战马不是吗?她是后来者,并没有立场去怨怪任何人或者任何马,只是这股不痛快的感觉始终萦绕心中。 大抵是因为心中有些烦躁,白马自徐沐离开后便显得有些焦躁。 马厩里的位置不太大,白马的缰绳也被栓在了栏杆上,因此只能在马厩里踱步,来回蹄声踏踏。而照顾马儿的马奴们显然很懂看马脸色,一见她如此表现,便知这时候凑上去绝无好处,因此都避地远远的,暂时没打算靠近这匹还未被驯服的野马。 人不敢靠近她,首先凑过来的反而是徐沐那匹叫做墨玉的黑马。黑马之前还会为主人喂了别的马儿吃醋,甚至出声吸引主人的注意力,可等到徐沐离开,它却没对安阳表露出什么敌意来。 相反这匹马似乎对白马也挺好奇,甚至还算友好,隔着栏杆冲她嘶鸣了好几次。 安阳自然是听不懂黑马在说什么,但变成马后,她倒是能从马儿相近的嘶鸣声中听出它们大致的情绪。就好比此刻,那匹黑马就是在冲她打招呼,并且对她充满了好奇。 对此,安阳自然是无动于衷长公主再是沦落,也还没到要跟一匹马打好关系的缘故。因此她理也没理那边兴致勃勃冲新伙伴打招呼的黑马,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然后想着想着入了神,更是连外界的吵闹也再入不得耳。 不知过去多久,马奴终于将所有马厩都清理了个干净,再去看那匹白马时,就见它站在原地已经安分了下来。于是马奴放下心来,又想起小将军之前的吩咐,准备先给白马换个新马槽。 可就在马奴准备动手的当口,那匹安分下来的白马忽然又暴躁了起来走神许久的安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她是被徐沐的甜言蜜语哄进了马厩没来得及多想,这时候彻底回神,忽然就想起对方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好姑娘,可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白马是匹母马的?! 想到这个问题,安阳便不免想到之前的遭遇,这让她瞬间淡定不能。 一旁的马奴就眼睁睁的看着白马从平静到焦躁,再到暴怒,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拴着缰绳的栏杆也被扯得摇摇晃晃。 军营里的马厩质量当然不差,只是战马大多经过严苛的训练,轻易并不会受惊生乱,因此马厩的质量也只是不差而已。可当一匹身强体壮的野马忽然发起疯来,那连拉带踹的力道却不是这普通的马厩能承担得起的了,不多时白马所在的整个马厩就被栏杆牵扯的摇摇欲坠。 马奴吓了一跳,怕生出乱子也顾不得危险,便要上前去拉白马的缰绳。 然而安阳哪里肯就范?她现在就想去找徐沐,让她将话说清楚,到底是从哪儿看出自己如今是匹母马的?如果不给她个交代,或者对方真猥琐的偷窥了,她就她就一蹄子踹死她! 怀着这样的冲动,白马挣扎得很厉害,瞥见马奴靠近时更是不客气的扬了扬蹄子,大有一副你敢靠近就踹死你的气势。 要知道,野马一蹄子连狼都能给踹死,可没人想试试马蹄的力道。 马奴心中惶急,但真让他冒着丢掉小命的风险上前,自然也是畏惧犹豫的。 几个马奴试过后都不敢再上前,这时便有人说道:你们先看着这匹马,我去寻小将军过来。话音落已经转身快步跑走了。 安阳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结果她这一停顿,几个马奴见了便以为可以趁机将她制服。这举动一下子就将原本就生气的安阳彻底激怒,索性抬起马蹄就往栏杆上踹。 终于,随着一声轰隆巨响,白马所在的马厩塌了。 好在马儿虽是群居,但好马大多也高傲有脾气。中军这处小马厩里养着的都是将军们的爱马,各自也有着脾气,并不养在一处。马厩都是单独的,白马折腾塌了自己那处马厩,虽然惊着了旁边的几匹马,但却并不会误伤了其余战马。 如墨玉,就目瞪口呆的待在自己的马厩里,看着新来的同伴生生折腾塌了马厩,然后在马奴们惊慌的阻拦下绕开了所有人,一骑绝尘消失在了视野范围中。 安阳离开马厩去了哪里?她自然是去营帐找徐沐了! 白马跑得极快,军营中的人留意到她一时也没来得及阻拦,等反应过来时,她早已经跑到了徐沐的营帐外。甚至因为她来得太快,先一步跑出来叫人的马奴也才刚到,她还能听见那马奴焦急的冲着营帐喊道:小将军,小将军,不好了,你的白马在马厩里闹起来了。 话音落,随着哒哒的马蹄声,白马已然出现在了面前,惊呆了报信的马奴。 等徐沐听到动静从营帐中出来,对上的就是白马气势汹汹的模样。 她呆了呆,但或许是白马之前表现得太好太亲近,小将军也并未因为马儿的发怒而畏惧不前。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块饴糖递了过去,当众贿赂起马儿。 安阳嗤之以鼻,一把撞开了她的手,可气势汹汹偏又说不出话来,只觉憋屈无比。 第13章 战马(五)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以平淡收场了,因为安阳注定说不出她想问的话从气势汹汹,到相对无言,其实也不过片刻功夫而已。 徐沐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眼看着白马气势消退,也无端松了口气。 然后小将军又安抚似得拍了拍马脖子,再开口打发了被惊动而来的众军士,这才扭头问那先一步赶到的马奴:怎么回事,这马是你带过来的? 战马在军中行动倒是没什么禁忌,不像信鸽随便飞飞都有可能惊动防守,然后被箭射下来。可这般也是有前提的,至少战马不能离了主人在军中乱跑。而照顾战马的这些马奴并没有资格带着马儿在军中行走,哪怕是必要的跑马,也有固定的路线不可出错。 显然,眼前的马奴没资格将白马带来这里。可马奴听了这话也是一脸的委屈:不是,小将军您听小人解释,这马不是我带来的。说完才将之前小马厩里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末了道:小人离开时这白马正在马厩里发脾气,却不想竟是跑出来了 白马是徐沐之前亲手栓在马厩里的,当然知道自己栓得有多结实,自幼养马她也清楚一匹马真闹腾起来会有多大的破坏力小将军听完马奴的话,已经能够想象马厩的惨况了。 心中几分好气,几分无奈,转头看向罪魁祸首。 安阳自己做了什么,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不过长公主可不觉得折腾塌了一处马厩是什么大事。她心中还有介怀,因此对上徐沐的目光也丝毫不心虚,相反还理直气壮的别过了头,摆出一副不想搭理对方的模样,与之前的亲昵大相径庭。 徐沐见状好气之余又生出了几分好笑来,她当然也犯不着跟一匹马计较,还是一匹未经驯服的野马。最后她也只好对马奴说道:走吧,先回去,看看马厩那边的情况。 马奴见小将军没有迁怒,也是大松了口气,就怕对方以为是他们的过错惹来这一场麻烦。 徐沐没在意马奴的庆幸,她牵住了白马的缰绳,想将已经平静下来的马儿带回小马厩。然而之前还算听话的白马,这次却并没有理她,哪怕徐沐拉着缰绳的手上已经施了几分力,可白马站在那里就是纹丝不动,明显又闹了脾气。 不得已,徐沐只好再去哄安阳,然而正生气的长公主又哪里是好哄的?小将军的甜言蜜语没了用处,单纯比力气人也比不过马,一时间竟是拿她没有办法。 最后徐沐只好松开缰绳,对白马妥协道:好了,别赖在这儿了,今晚我陪你住马厩行了吧。 安阳本来也只是闹脾气,心里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她就是想让徐沐为难而已。结果却不想徐沐会这般安排,她耳朵不禁动了动,看向小将军的目光又是诧异又是不信。 很难得的,一人一马虽然语言不通,但徐沐却能轻易读懂白马的情绪。她一眼就看出马儿眼中的诧异与不信,失笑着揉了揉马头:我就知道你听懂了。放心吧,我说去马厩陪你就去马厩陪你,不会食言的。好姑娘,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其实安阳对徐沐挺有好感,因为哪怕自己沦为动物,徐沐对待她的态度大多也是平等的,而不似旁人一般高高在上。所以她对徐沐的冒犯,也会显得格外在意。 只是事已至此,安阳做不了什么,又不愿意轻易妥协,便显得几分踌躇。 徐沐看出来了,眸中闪过笑意,抛开缰绳上前搂住马脖子:好了,好了,回去吧,别闹别扭了。我陪着你,糖也给你吃,还不行吗? 说话间,徐沐顺手就把之前安阳没吃的那块饴糖塞进了她嘴里。 马儿嗜甜,一个苹果都能让马吃的欢喜满足,更别说是糖了。饶是安阳心里看不上这点贿赂,嘴里被塞了糖态度也还是放缓了几分,只是跟着徐沐回去的路上,心里到底有几分别扭之前听这人说话是甜言蜜语哄小姑娘,这回再听,哪里是哄小姑娘,她分明是在哄小孩儿! 自觉比徐沐还要年长几岁的长公主心里别别扭扭的,不过此时再看小将军又不觉得她轻浮了,连带着心里的芥蒂似乎也少了许多。 徐沐和白马讲道理并没有耽搁太久,因此当她牵着白马与马奴回到小马厩时,刚倒塌的马厩看上去依旧一片混乱。甚至不止是马厩塌了,连带着旁边几匹马都受了惊吓,正在马厩里闹腾不休,也折腾得几个马奴手忙脚乱。 眼见到这幅混乱场景,安阳心里终于涌现出一点点心虚。 徐沐对此早有预料,但白马这般表现也是让她好气又好笑,拍拍马脑袋嗔道:看你干的好事。说完就将白马随意拴在了旁边另一处栏杆上,又叮嘱道:这次你就乖乖待在这里,知道吗? 长公主被人拍了脑袋有些不高兴,但眼下这情形,她到底也没那个底气发脾气,于是晃了晃脑袋也没再如何,乖乖听话等在了那里。 自己的马闹出这样的事,徐沐也不好袖手旁观,于是也跟着过去收拾起残局。 墨玉性情温顺,之前虽然也被安阳闹出的动静吓了一跳,但好歹也没闹腾。直到此时见到主人来了,才又唏律律叫了几声,看着也是兴奋居多。 徐沐先过去与墨玉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开始收拾起被白马踹塌的马厩。好在也只塌了这一处,徐沐收拾起来也不算太麻烦,挽起袖子便开始搬动那些木头横梁。这比不上练武辛苦,她也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就是忙碌了一阵,弄得自己有些灰头土脸的。 安阳先还别扭,后来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心里才真正生出几分歉疚来说来徐沐又不欠她什么,几次三番收留她不说,如今还为她的冲动而收拾烂摊子。 也是她运气好,或者说是徐沐脾气好,否则遇上别人恐怕就少不得一顿教训了。 想到这里,安阳心又软了软,最终自暴自弃的想到:算了,就不计较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了。左右现在也只是一匹马,又没穿衣裳,该看不该看的,恐怕早晚都有被人看到的一天。 徐沐并不知道一旁的白马已经做出了怎样的妥协,她亲自动手将倒塌的马厩收拾了出来,又在几个腾出手来的马奴帮助下,重新将马厩搭建起来。等一切收拾妥当,天都已经黑了,徐沐忙出了满身的汗,也懒得回去再洗漱了,左右今晚她答应要睡马厩的。 再退一步说,万一自己走了,白马以为自己食言又闹腾起来怎么办? 很奇怪的,徐沐就是觉得自己说的话白马都能听懂,所以她对马儿许下的诺言她也会像对人许下一般遵守。只是她是不觉得自己满身汗有什么问题,却不想刚靠近就让马儿嫌弃了。 安阳如今的嗅觉很是灵敏,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徐沐身上的汗味儿。而身为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她自然是爱干净的,当即就露出两分嫌弃来,还往后退了两步。 徐沐一眼就看出来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当下快走几步直接张臂将马脑袋抱进了怀里,嘴上嘟嘟囔囔抱怨着:亏我还叫了你一天好姑娘,你哪里好了?我分明是替你收拾残局累出的一身汗,你居然还嫌弃我,简直坏透了。说着还拍了下马耳朵。 安阳当然可以挣脱,可听了徐沐的话,到底还是没动作。半晌后才从对方怀中抬起头来,犹豫着在徐沐脸上蹭了蹭,算是道歉也算是和解。 恋耽美 ——(9) 徐沐没觉得白马这举动有什么不妥,墨玉表达亲近的时候甚至还舔过她的脸,白马这样已经很含蓄了。不过要她来选,她当然还是比较喜欢这种含蓄的表达方法,当下连佯装的恼怒抱怨都没有了,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开口时还是一口一个好姑娘的喊着。 稍过些时候,闲下来的马奴替徐沐将晚饭带了过来,小将军把白马牵进马厩之后便在马厩旁用过了晚饭。饭后她替白马备好了草料,然后当着白马的面吃了她一个苹果。 小将军拿着苹果在安阳面前晃了晃,振振有词:你的苹果,帮你善后赔给我了。 说完就收回去,咔嚓咬了一口,吃得很香的样子。 安阳见状心里只有两个字:幼稚! 可心里吐槽归吐槽,安阳低头看看自己面前食槽里那些草料,再嗅嗅空气中香甜的苹果香,还是不可抑制的被区区一个苹果馋到了。 于是小将军前一刻才看到白马满脸不屑的冲她翻了个白眼,下一刻便感觉手上一空,原是刚啃了一口的苹果已经落入了马口。 第14章 战马(六) 吃完了苹果,安阳也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幼稚。不过幼稚归幼稚,从小将军手里抢了苹果的感觉还是不错的,长长的马尾晃了两晃,悠悠闲闲也透露了她的好心情。 徐沐见状好笑的摇摇头,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又过了片刻,天色也就黑透了,还是马奴们见今日小将军在这里,才在外间点了支火把。火把燃起的火光在夜风的吹拂下明明灭灭,想也知道烧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归于夜色。 好在军营的夜晚本就如此,寂静又安宁除了巡逻值守的军士外,大部分人在白日的操练中就会耗尽所有的精力,到了晚间夜色降临,满身疲惫的他们就会早早回营睡去。毕竟一夜的休息过后,翌日天不亮他们就要再次起身操练,为自己能在战场上保住小命而努力。 徐沐的作息也是差不多,正好这几日军中无事,她往主帐去得也少了些。这时见天色已晚,她既决定今晚留在马厩,便将原本守夜的马奴都打发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徐沐先又给食槽里添了些草料,然后自去抱了一堆干草来,就堆在了安阳的马厩里。堆了厚厚一层后直接躺了上去,姿态看着并无勉强,相反还有几分悠闲。 安阳自然对草料没什么兴趣,看着她动作,一时有些惊奇。 她当然还记得徐沐之前的许诺,可人对马的许诺能有多上心?在安阳想来,徐沐多半也就是说说而已,这春寒料峭的时节哪里会来马厩遭罪?更何况这马厩虽然打扫得干净,多多少少也还有股味道,她是不得已住在这里都嫌弃得不行,怎么还有人真会来自讨苦吃? 安阳此前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活,也没办法想象这样的生活。但毫无疑问,在此时此刻此地,徐沐能选择留下陪伴她,还是给长公主带来了莫大的慰藉。 想了想,安阳迈步走到了徐沐身边。 徐沐看着走到身边的白马,虽知自己贸然与未驯服的野马待在一处很是危险,但她莫名就觉得眼前高大的骏马并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她坦然的冲白马笑了笑:好姑娘,今晚我陪你可好? 安阳当然回答不了,开口也只会发出人听不懂的马嘶声,所以她索性没有吱声。只是走到徐沐身边,她便伸出前蹄刨了刨,生生将徐沐原本堆好的干草堆刨了一半干草出来,末了看了看成果觉得不够,然后继续不客气的抢劫小将军的床。 徐沐眼睁睁看着自己抱来的干草都被抢走,无奈起身指着白马:你可真是 白马不为所动,小将军当然也犯不着跟匹马置气,于是趁着火把还没熄灭又重新抱了干草回来。再一铺,整个马厩便都堆满了干草,乱七八糟明日有的收拾。 好在徐沐心宽,也不在意这点小事,重新堆好干草后又躺了回去。这次她刚躺好,就听身边有了动静,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白马屈膝伏卧在了她身旁。 小将军吓了一跳,她深知马儿习性,自然知道马儿睡觉大多时候都是站着的。这也是野马的习惯,因为只有站着睡觉,才能在遇袭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逃跑。如此它们会躺下睡觉便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绝对的安全与放心,二是病得站不起来了。 眼前这匹白马表现得再通人性,徐沐也没有忘记,她是今天才被套回来的野马。按理说头一晚待在陌生环境中,她该惊慌警惕才是,觉不可能就此认定环境安全。 这样一想,徐沐就有些慌,害怕白马是病了,之前一直在强撑。 她蓦地翻身坐起,赶忙就去检查白马身体,结果刚在白马身上摸索查看了没两下,回过神的白马就一蹄子将她推开了。四目相对,又得了一个白眼。 行吧,看样子不是病了。 徐沐放下心来,旋即想想又挺高兴既然不是病了,那就是安心了才会卧倒。 这样想着,小将军又高兴的撸了把白马的鬃毛,更加亲近:有我陪着,你也安心是不是? 安阳自然没吭声,但也没拒绝徐沐的靠近,于是没一会儿小将军就主动靠了过来:还没入夏,夜里也凉,正好咱们俩靠在一起,夜里也能暖和些。 这话说得也对,虽说安阳如今这身体是不怎么怕冷,但和衣而眠的小将军夜里肯定会冷的。所以长公主难得贴心了一回,微微动了动身子,替徐沐挡住了寒凉的夜风。 徐沐自然感觉到了,笑眯眯说了句:真是个好姑娘。 安阳闭上眼睛抖抖耳朵,没理会她,又听徐沐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一时说起北境的战事,不知何时就要打起来,头回上战场的小将军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紧张。一时又说总叫她好姑娘也不行,今后也不是野马了,还得给她取个名字才好。 徐沐躺在马厩里,不知为何心情竟是不错,望着马厩外的星空说了好一会儿话。到后来火把烧完熄灭了,身边的白马也睡着了,这才迷迷糊糊靠在马儿身上睡了过去。 经过头一天的适应之后,安阳对自己的新身份和新生活也渐渐接受起来不接受也没办法,除了马厩她没地方可住,除了马草她也没别的可吃。所以哪怕满心怨念,但在想要活下去的前提下,还是只能接受现实。更何况徐沐对她,其实也还算得上不错了。 因见白马格外信赖自己,徐沐除了头一日答应住在马厩,之后又在马厩里陪了安阳三天。直到昨夜她才又回去了自己的营帐住,就算如此,今日也是一早就过来了马厩。 似雪,昨晚我不在,你自己待在马厩里睡得可还好?徐沐刚晨练完就过来。 似雪是徐沐给白马取的名字,听着完全不像是战马的名字,但看白马那浑身雪白的皮毛倒也与这名字颇为相配。至于白马自己认不认,嫌不嫌弃,便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安阳听到徐沐的话,懒洋洋的甩了甩尾巴,淡定得很。 徐沐见了撇撇嘴,嘴里玩笑似得埋怨:真是的,陪了你三天,我不在你也不想我。一边说着似真似假的埋怨,她一边又解开了拴着白马的缰绳:算了,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也不与你计较。正好今日得空,便带你和墨玉出去走走。 安阳闻言耳朵微微动了下,眼睛都亮了几分天可怜见,做马的日子一点都不好,吃不好住不好不说,成天待在这马厩里也真是无聊。更何况野马习惯了奔跑,骤然拘在一处不得奔驰,她真是浑身都难受,早就想让徐沐带自己出去跑跑了。 这样想着,不等徐沐将缰绳解开,她脚下已经踢踢踏踏开始踱起了步。 徐沐一看就知道她是憋狠了,想了想怕这时候先解白马的缰绳她会捣乱,于是便停下了手打算先去将听话的墨玉牵出来。 结果小将军刚停手就被马脑袋撞了一下,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是在催促她快些。 几日过去,深知白马那阴晴不定的小脾气,徐沐无奈也只得先给白马解了缰绳。好在安阳也不是真的任性,之前听了徐沐的话,这会儿便也乖乖等着徐沐去将墨玉也牵来。 墨玉是徐沐从小养到大的,物似主人这句话倒是一点没错,这匹高大健壮的骏马脾气也是格外的温顺。虽然这几日眼睁睁看着主人总是陪着别的马,它也没怎么闹腾,这会儿见到徐沐更是亲亲热热凑上去,险些用口水替小将军洗了个脸。 徐沐也受不了这热情,稍稍躲开了,安阳更是看得一脸嫌弃。 不过无论如何,能出去跑两圈总是好事。 墨玉被牵出马厩后,徐沐便给它戴上了马鞍,而后小将军又扭头看了看白马。安阳对上她的目光,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显然还没妥协到任人骑乘的地步骑乘的人是徐沐也不行! 徐沐自然看出了白马的抗拒,倒也并不怎么失望,更没有急着强求驯马不是件简单的事,尤其战马的训练更是麻烦,她倒也不急于一时。更何况白马现在明显亲近依赖自己,这已是一个极好的开端,她也不愿贸贸然用强硬的手段,破坏了双方的情谊。 这样想着,徐沐一手牵着白马的缰绳,旋即动作漂亮的翻身跳上了墨玉的马背。 墨玉却是不排斥被主人骑的,相反它很高兴能带着主人奔驰。徐沐刚一翻上马背就能感觉到它的雀跃,而后双腿一夹马腹,黑色的骏马得到指令便脚步轻快的小跑起来。 走了。徐沐轻扯下缰绳,白马也顺从的跟在了黑马身侧。 一人两马,很快离开了军营,安阳也终于能再次放开腿脚奔跑了。哒哒的马蹄伴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骤然生出的畅快感,大概就是变成马后唯一的好处了。 只是跑着跑着安阳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并辔而行的黑马背上,徐沐左手拉着她的缰绳,右手拉着墨玉的。那模样,莫名让她想到了一个词左拥右抱! 第15章 战马(七) 左拥右抱这个词刚在安阳脑海里冒出来,她就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这都什么鬼形容啊,不知道的人若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怕是要以为她吃一匹马的醋了。 长公主自觉荒唐极了,因此很快便将这想法抛到了脑后。 战马是需要时常奔跑训练,以保持体力耐力和速度的,平日里即便徐沐事忙没时间跑马,照料马匹的马奴也会定期带战马出来跑跑。因此平日里墨玉并不缺放风的机会,今日表现的格外兴奋,也只是因为主人难得有空带它出来罢了。 可安阳就不同了,她还是一匹未经驯服的野马,而且脾气暴躁只认小将军一人。于是这几天过去,徐沐没抽出空带她出来跑马,其余马奴也不敢擅自带她出来。 今日难得有了机会,白马几乎跑成了一道风,也亏得墨玉神骏才能带着徐沐跟上。 不过急速跑了小半个时辰,载人的墨玉到底还是比不得白马轻松,速度渐渐缓了下来,以至于徐沐原本松松牵着的缰绳也渐渐绷直了。 最后还是徐沐扯住了白马的缰绳,招呼道:好了似雪,跑慢些,墨玉要追不上你了。 白马闻言倒也放慢了速度,她脚步轻快的踩踏着地面,转头看过来时却微微扬着头,仿佛带上了三分胜利者的骄矜安阳反应过来时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幼稚了,竟会跟一匹马比较,不过或许也是受了身体的影响,比黑马跑得更快确实让她感到愉悦。 徐沐自然看出了白马的骄傲,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拍拍墨玉的脖子,然后忽然纵身一跃直接从黑马背上跳到了白马背上。白马没有配鞍鞯,她也并不慌张,手持缰绳坐得稳稳的。 安阳却是感觉背上忽然一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自然是不愿意妥协的,哪怕知道徐沐养着自己就是为了当战马的,可她却没想过会一直保持如今的身份她还不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些事意味着什么,又是因何发生,但她分明记得之前变作兔子和鸽子的短暂。兔子遭逢意外就不用说了,她变成鸽子也只维持了半个月,半月之后无病无灾她就醒了。所以她以为这是一场梦境,而梦境总归不会维持太长时间的。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不管哪段经历是真哪段经历是假,安阳却分明清楚,这样的经历并不会长久。而若世上真有一个名叫徐沐的小将军,真有一匹叫做似雪的白马,成为战马的也只会是似雪,而不是她。 这是安阳这几日思虑的结果,她打算将被驯服的事拖到自己离开后。 可徐沐显然还没有跟安阳心意相通到这个地步,哪怕她知道作为野马的白马不会轻易被驯服,更不会轻易接受背上载人,但她还是选择开始尝试。 安阳懵了一下,接着心中便生出了一股无名怒火来她堂堂长公主,可以接受现实身份的改变,可以适应吃马草住马厩的生活,但让人骑在自己身上却是万万不能的。前者只是无奈下对生活的妥协,而后者却让她感到了尊严被冒犯。 因此下一刻,徐沐便感觉身下的白马躁动起来,全然没了往日的亲近温顺。 白马挣扎得很厉害,从一开始的蹦跳颠簸,到后来的人立而起,再到后来干脆去撞一旁的墨玉,一副铁了心要将背上的人掀下去的架势。 没戴马鞍的马背很滑,也亏得徐沐骑术上佳,这才牢牢的黏在了马背上。可饶是如此,当白马带着她撞向墨玉时,她也还是被吓了一跳。怕白马继续发疯,她一边用力拉扯缰绳,一边哄道:似雪,似雪,别这样,乖一些,停下来。 安阳当然不会听她的,为了暂时打消徐沐驯马的打算,她今日是打算好好的闹腾一回了。尤其当她发现徐沐身手不错,不必担心轻易伤了她,她就闹腾得更厉害了。 可徐沐看着完全不听话的白马,心里也憋了股气不管白马与她关系如何亲近,终归她是要将之驯服作为战马的。今日她虽只是一时兴起,但如果一开始就失利,给白马留下了自己不可被驯服的印象,那么将来想要再驯服她恐怕就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抱着各自的想法,一人一马开始了对峙,打算以自己的方式耗到对方妥协。 安阳身为人的智慧让她知道如何借助外力,所以她会带着徐沐去冲撞墨玉,打算以这样的方式吓退徐沐。可当徐沐并不畏惧,甚至能在少有的冲撞中保护住自己,并且继续黏在马背上,她又变得无计可施起来。毕竟比起真正的野马,她挣扎的手段着实单调。 一人一马这一折腾,就耗费了小半日时间。墨玉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防备,到后来正大光明的看戏,再到最后连看戏的兴致都没了,甩着尾巴悠闲的吃起草来。 安阳终于挣扎得累了,全身紧绷趴在她背上的徐沐更累,都在等对方先一步妥协。 最后的最后,安阳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她如今是匹马,谁也不知道她内里是谁,那又何必与徐沐这样硬碰硬的熬着呢? 恋耽美 ——(10) 想通这一点的长公主顿时不要面子了。她剧烈挣扎的步伐放缓下来,还不等徐沐因她先妥协而高兴,便身子一歪直接往地上躺倒。 春日里的草原好似铺了层柔软的地毯,满目新绿,挣扎累了躺倒完全不会摔疼。 当然,这是对皮糙肉厚的野马来说,如果是人摔倒并且再被马儿沉重的身躯压上一压,小将军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就能体会断腿的痛楚。 好在徐沐一直保持着警惕,此时反应也极为迅速,当即松开马缰就地一滚,躲开了断腿的命运。等她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向白马,没意外收到了一个狡黠又得意的眼神,那目光仿佛在说:看吧,你还不是被赶下来了。想驯服我,门都没有! 徐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一匹马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么多,一面在心中腹诽自己戏多,一面好笑的凑到了白马身边揉着马脑袋说道:似雪,你这是耍赖啊。 安阳翻着白眼,一脸的不以为然:我就是耍赖,你能拿我怎样? 徐沐不能拿她怎样,折腾许久也累了,干脆枕着马儿也躺倒了算了,驯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似雪又傲气,今后慢慢磨吧。 一人一马躺在草地上休息了好一阵,直到吃够了草的墨玉走了过来,大脑袋在徐沐身上拱了拱,差点儿昏昏欲睡的小将军和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 徐沐先坐了起来,然后看着依旧躺倒的白马一脸无奈:似雪,起来了,咱们该回去了。 安阳闻言抬眼看看她,压根没有动弹。徐沐却似从这个眼神中读懂了什么,顿时没好气道:没骗你,也不骑你了,快起来走了。 白马依旧没动弹,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徐沐看了好一会儿,似在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直到看清小将军脸上的无奈,确定对方果真没有骗她,这才一个翻身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末了无师自通的抖抖身子,抖下几许草屑,可惜原本干净的皮毛到底染上了草渍泥印。 徐沐看见了,也没说什么,牵过白马的缰绳后又翻身跳上了黑马的马背。便如来时一般,她乘着墨玉带着安阳,调转方向开始折返。 一人两马出来了半天,起先是墨玉载人跑不过安阳,回去时却是安阳折腾累了,慢吞吞在后面跟着。好在墨玉脾气好,安阳不与它比它也没多少争强好胜之心。见安阳走得慢,墨玉便也放慢了步子,溜溜达达往回跑,来时小半个时辰的路返程花了双倍时间才回去。 回到军营,多少有些疲惫,安阳便以为今日的放风已经结束了。结果徐沐往马厩跑了一趟,拎着只木桶又出来了,依旧牵着两匹马。 安阳好奇,往那木桶里瞧了一眼,见里面就一把刷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不过安阳不认识那木桶,墨玉却显然认识,见徐沐拎着木桶出来它整匹马都兴奋了起来。它绕到徐沐跟前在她身上蹭了蹭,就连唏律律的叫声中都似透着几分欢喜。 所以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个疑惑没在安阳心中徘徊多久,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徐沐拎着木桶,牵着自己的两匹马来到了距离军营不远的一处小河。河边有休沐的军士正在清洗衣衫,也有人牵来了自己的爱马,站在浅水里替马儿洗澡大大的刷子沾着水,毫不留情的在马背上洗刷,看着莫名让人觉得疼。 当然,那马被洗得疼不疼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把刷子跟徐沐桶里的一模一样! 第16章 战马(八) 意识到徐沐要做什么的安阳整匹马都不好了,看着河水就往后退。 徐沐牵着缰绳,自然察觉到了,不禁回头问了句:似雪,怎么了? 平日里默不吭声的安阳这回也着急了,冲着徐沐又是摇头,又是嘶鸣,再伴随着她不断后退的举动,很容易就让徐沐明白她是不愿靠近那条河了。 小将军对此有些奇怪。毕竟野马也会寻找河流饮水,而且马本身会游泳,对于不深的小河来说它们压根不必担心什么,天气炎热时还会自行去浅水处嬉戏玩闹。可白马明显是抗拒靠近这条河的,连河边都不愿走近,更别提饮水或者进入河水中洗澡了。 徐沐对安阳表现出的排斥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并不妨碍她领会马儿的心思,因此赶忙上前安抚起来:好了,好了,似雪你既不愿咱们就不过去了,我又不会强迫你。 显然,徐沐的安抚很有成效,或者说她的许诺很有成效,白马眼见着平复下来。 墨玉却不知这些,就见着主人和白马拉拉扯扯半天也不去河里。想让主人洗澡的它顿时有些着急了,跑过来绕着一人一马转了几圈不止,还咬住了徐沐的衣裳催促起来。 徐沐一见,忙在马脑袋上拍了两下,斥道:墨玉快松口,衣裳要给你咬烂了! 墨玉也很通人性,不知是看懂了徐沐的动作还是听懂了她的话,当即就松开了嘴。可旋即她又拿脑袋在徐沐身上拱了两下,唏律律叫着,依旧是有催促之意。 徐沐看看两匹马,左右为难起来,犹豫一下才冲着白马商量道:似雪,你不愿靠近河流就待在这里,我先带墨玉去河里给它洗刷一下,你在这里等等可好? 又不是带自己去洗澡,安阳当然没意见,便走到一旁摆出了等待的架势。 徐沐见状也明白了白马的意思,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牵着墨玉往河边走去。她甚至没有去栓白马的缰绳,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相信白马不会跑走。 安阳确实不会跑走,在确定徐沐不会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洗澡后,她甚至有闲心跟着那一人一马往河边走了几步。随后她看见徐沐站在河边脱去了鞋袜,又牵着墨玉踏进了小河,最后被春日尚带着几分凉意的河水激得缩了缩脚,显然是被冻到了。 长公主心里嗤笑一声:这大冷天的跑去河里洗澡,这一人一马果真都是自找罪受! 可是显然,被冻到的也只是徐沐而已,墨玉皮糙肉厚的根本不觉得冷,相反很是欢腾。等到徐沐拿着大刷子在它身上洗刷时,安阳也不见它有半分不适,反而很是享受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洗澡确实是一件享受的事啊长公主殿下出身尊贵,从小到大身边都不缺伺候的奴仆,因此不仅养得金尊玉贵,更是养成了极好的卫生习惯。至少在经历这一番变故之前,她是每日都要沐浴更衣的,一天不洗觉都睡不着。 然而如今呢?自从变成动物之后,无论是兔子、鸽子还是马,她都再没洗过澡。兔子那回活得太短且不论,鸽子怎么洗澡她也不知道,便不深究了。可现在她作为一匹刚在草地上打过滚的马,不洗澡真是浑身都不舒服,还有难道今后也一直都不洗? 想到这里,安阳更难受了,看着水中洗澡的马儿,目光中不知不觉也带上了两分羡慕。 这一瞬间泄露出的情绪,安阳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可恰好回头看她的徐沐却察觉了。小将军心中生出两分疑惑,一时想不明白,又回头继续给墨玉洗刷起来。 徐沐的动作很利落,一看就知道从前是经常给马洗澡的,不过军中将士对自己的爱马,八成也都是亲力亲为。旁边先一步过来洗马的军士已经洗完了,与徐沐打了个招呼便往岸边来,走了两步看清白马的情况,又回头冲徐沐道:小将军,你的白马没有拴啊。 小将军回头看了一眼,没太在意的模样:没关系,她不会跑的。 军士闻言便冲徐沐竖起了大拇指,显然是知道内情的:那小将军驯马可真厉害,这匹野马到手也没几日吧,这就被训得服服帖帖了。 徐沐闻言笑笑,没再说什么,心中却暗道:她哪里就将这马训得服服帖帖了,分明是马儿通灵,愿意听她的话罢了。 安阳也听到了这话,灵性的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 不多时,那军士便牵着马走回了岸边,提起他放在岸上的鞋袜便离开了,并没有急着穿。 或许是因为这军士的动作,安阳的目光也无意识的往徐沐留在岸上的鞋袜瞥了一眼,结果这轻飘飘一瞥之下,却忽然发现徐沐的鞋似乎有点小? 闲着也是闲着,安阳的注意力忽然就被这双鞋给吸引住了。 白马往前走了两步,伸出自己的马蹄跟那双鞋比了比,然后发现马的蹄子和人脚实在没什么可比性。可即便如此,安阳也觉得这双鞋小了她下意识开始回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脚有多大,唯一的参考对象是自家皇兄,结果自然发现徐沐的脚比自家皇兄的脚绝对要小上一圈不止。 然后想着想着,安阳忽然发现,原来徐沐的脚与她相比也没大多少? 脑海中忽的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可惜她并没能抓住这一瞬间的灵光,等再回神已经想不起来了。最后她也只能感叹一句,原来徐沐的脚就和她的人一样,秀气的有些过分了。 徐沐自然没有发现,自己留在河岸的鞋子已经被马比较过一遍了。她仔仔细细给墨玉洗刷了一遍,等到将身上的尘垢全部洗清,高大健硕的骏马顿时显得更加精神起来。 墨玉洗过澡浑身清爽,下意识抖了抖身上皮毛,抖起的水珠顿时洒了徐沐一身。 小将军一边曲起手臂挡住头脸,一边开口喊停,倒也没恼。好在墨玉听得懂,也是足够听话,当即停下了动作。过了会儿觉得皮毛湿哒哒的黏在身上还是不舒服,于是又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离得徐沐远远地,这才开始再次抖毛,直到将身上残留的水珠全部抖落,这才停止。 黑马洗过了澡,精神抖擞,最后被主人牵着回到了岸边。它三两步踩回岸上,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白马跟前多晃了两圈儿,显摆似得。 安阳看得好笑,自然也不会跟匹马计较,不过看它洗过澡也是真舒服。 这时徐沐凑过来,又摸了摸她的鬃毛问道:似雪,我看你也不是怕水,那去河里洗个澡如何?像墨玉一样,洗得干干净净多好。 安阳闻言又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她还没想好将来如何,也并不想顶着一身泥土最后弄得身上臭烘烘的。可与身上脏污相比,在大庭广众之下洗澡这件事,显然更让她排斥。或者徐沐就算是换个地点,没这么多人看着,她忍一忍也能说服自己接受虽然根本没人爱盯着一匹马洗澡。 也不知心有灵犀还是怎的,小将军竟是一眼就看穿了白马的心思,见她再次露出排斥的姿态便说道:或者这里人多,咱们去寻个人少些的地方,我再给你洗? 白马闻言,耳朵动了动,表现出一点点心动。 相处多日,徐沐如今对这马的小脾气也算有些了解,一见她如此反应,就知道这提议有争取的可能。于是她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干脆牵着两匹马就往河水下流走去。 大家都在河边洗衣裳,还有人来河边打水,她若是牵着马去上游洗马,怕就要得罪不少人了。所幸河水是活水,一直都在流淌,去下游洗马也不耽误什么。 安阳倒没计较这许多,只是走在路上,总忍不住低头去看小将军的脚徐沐和之前那军士不同,上岸之后她就擦干脚穿上了鞋袜,可即便如此,安阳也看到了那双秀气的过分的脚。如果这里不是军营,如果脚的主人不是徐沐,说是女儿家的脚她也相信。 想着些有的没的,一人两马很快来到了河流下游,左右见着没什么人了,徐沐这才有扭头对白马道:好姑娘,这里可没人了,这回给你洗澡总不会再害羞了吧? 小将军这话说得调侃,却不知白马皮囊下的灵魂果真被说得羞涩,险些扭头就走。 不过最后浑身脏兮兮的安阳还是下了水,马蹄踏入水中时,只感觉到了些微的沁凉,并不像记忆中春日的河水一般冻人。 徐沐稍晚一步脱了鞋袜也下了水,一步步带着安阳走到河中。然后眼看着她举起刷马的刷子,安阳又往后退了两步,很想说一句:不必你动手,我自己洗成吗? 第17章 战马(九) 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但长公主对于被人洗澡这件事,还是有着相当排斥的。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安阳没被人伺候着洗过澡,事实上身为公主,她自出身以来身边就从不缺少伺候的人。吃饭如此,更衣如此,沐浴自然也是一样的。 让安阳觉得排斥的,是徐沐的性别她不是宫女,更不是内侍,安阳好歹还保持着女儿家该有的羞耻心,自然不想让个男子来替自己沐浴。哪怕对方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哪怕她现在只是一匹马,她也还想再最后挣扎一下。 虽然安阳自己也明白,这种妥协恐怕不可避免,但挣扎一下也算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安慰了。 报着这样的心态,当徐沐举起刷子打算给她洗澡时,白马挪着步子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不明所以的小将军自然追了上去,然后一人一马在不深的河水里来回绕了好几圈,直到后来徐沐看明白了白马的心思,也是有些没脾气了:似雪,你躲什么?都下水了还不肯洗澡吗?再说这里也没外人了,你还要怎样? 安阳听了这话,耳朵动了动,莫名生出几分心虚来。她当然知道徐沐对她已经是再三迁就了,换个人来不说由着她任性,从一开始就不会给她这样的善待。 小将军是个温柔的人,可就是因为她太温柔,被温柔以待的人才会更得寸进尺啊。 白马挪动的步子顿了顿,偷偷觑着小将军的脸色。见她虽然有些气恼,但神色间倒也没有多少怒意,就知道这人对自己还是纵容的。可也因为这一仔细观察,安阳才发现徐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那不是因为情绪导致的脸色差,而是单纯被冻的。 直到此刻安阳才想起,徐沐和她不一样。她如今皮糙肉厚不觉得河水冰凉,可徐沐虽然习武,但显然还是怕冷的,在冰凉的河水里待了这么久并不是好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如今还未入夏,北地比之南方更添几分寒凉。墨玉已经一整个冬天没来河里洗过澡了,以往都是打两桶水在马厩里将就,所以今日才会格外的兴奋。而徐沐刷马的速度又快,这才决定带着两匹马过来河边清洗,结果偏遇上安阳不配合。 发现这一点的安阳更心虚了,她主动上前几步凑到徐沐跟前,拿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 徐沐也是真的好脾气,以为安阳是被自己呵斥才肯过来的,神色间也不由得一松。她故意冷着脸,在马脖子上拍了拍:好了,洗澡。 听到这话的安阳身体一僵,但她既然主动靠近,自然不好再次反悔。眼看着徐沐提桶接水往自己身上洒,她索性别开了脸,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同时在心里催眠自己别想太多,别想太多,就当是被宫女伺候着沐浴了,反正被人看又不是头一回。 徐沐当然不知道安阳心中所想,见她害羞的别过头,也不禁好笑起来,一边刷马一边调侃:似雪你这般害羞的马,我可真是头一回见,从前你洗澡是不是还要避开别的马啊? 恋耽美 ——(11) 安阳才不理她,对岸边时不时看过来的墨玉也是视而不见,显然是不在意的。 徐沐见马儿乖巧,刷马的速度也不慢,只是洗马的同时总爱跟马儿说上几句。安阳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粗糙的刷子在身上洗刷,也并不会觉得痛,相反觉得她力道正好相当舒适。渐渐地,马儿身体也就放松下来,直到徐沐刷完马背开始刷马屁股和马腿。 安阳不自觉又避了两步,感觉整匹马都要烧起来了,羞耻得无以复加。 徐沐见她又要躲,顺手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好了,都快洗完了,你就别躲了。 安阳恼得磨了磨牙,羞耻之下,真恨不得回头咬她一口。 徐沐显然没留意到一匹马的恼怒,她手上动作慢了些,过了会儿又自顾自叹了口气:似雪,你也别恼了,下次再给你洗澡也不知要等到哪一日了。说到这里,她动作彻底停下:昨日军中便有消息,北方的胡人已经开始调集兵马,恐怕不日便有战事发生。 安阳没想到洗个澡还能有这样的消息传来,登时愣住了。她也顾不得之前的羞恼,回头看向徐沐时,眼中满满的都是担忧。 徐沐是个好人,不说她现在全赖她才能活得安稳,就只本心而言她也不想她遇险。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徐沐是军人,而且是武将之后,人人称她一句小将军也不是白喊的。战事一旦发生,她势必要上战场,而且多半是身先士卒! 如果战事不顺,如果徐沐有个万一安阳不敢想象。 因着徐沐的一番话,之后一段时间,安阳都有些恍惚失神。就连徐沐洗马时洗遍了她全身,就连马尾巴都被掀起来看光了,她一时间都没什么反应。 洗完马回到河岸上,徐沐冷的打了个哆嗦,赶忙擦干脚穿上了鞋袜。 这水还挺冷的,下次来估计就好了。徐沐咕哝了一句,扭头看见白马恹恹的模样,又笑道:似雪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我的话吓着了?放心吧,你还不是战马,这次不会带你去战场的。 话是如此说,但徐沐的安慰显然也没怎么上心,因为她并不觉得白马真能听懂她的话马儿到底不是人,通灵性是一回事,真是句句都能听懂那恐怕就是妖孽了。她会与白马说这些,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心中没底,又没别的地方可以倾述罢了。 然而徐沐没想到的是,她的马虽然没有成精,但内里却是一个人的灵魂。安阳当然能听懂她的话,不仅能听懂她的话,还能替她担忧,同时也并不觉得自己该多庆幸。 如果,如果自己也能上战场 这个念头在安阳心中一闪而过,旋即就被她放弃了。且不说她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这辈子都没见识过战场的血腥,就算她真硬着头皮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安阳并不是个没良心的人,徐沐帮她良多,她当然也想尽己之力给予回报。但想想自己的本事和如今的处境,恐怕就算去了战场也是帮倒忙。于是她眼睛一转,盯上了一旁的墨玉,头一回主动靠近了些,叮嘱它道:你是一匹成熟的战马了,到时候一定要带着你的主人回来啊。 可惜墨玉听不懂她的叮嘱,歪着脑袋回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两匹马鸡同鸭讲般交流了一阵,安阳完全没听懂墨玉在说什么,墨玉显然也没懂。不过没关系,见这几日一直冷冷淡淡白马肯理自己,墨玉显然很高兴,更是主动往安阳身边凑。 在徐沐看来,就是两匹马不知交流了些什么,唏律律的叫声响了好一阵,然后墨玉就凑到了似雪跟前,似乎还想将脑袋凑过去表示亲近。结果白马压根不想搭理它,翻了个白眼就往旁边挪了挪,颇有些不屑一顾的模样。 安阳是觉得墨玉有点蠢,完全无法沟通。徐沐就看得有些乐呵,还摸了摸墨玉的马鬃调侃它:没关系墨玉,这次不行就下次,想讨姑娘欢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墨玉作为一匹被徐沐亲手养大的战马,能听懂徐沐的简单指令,也能在徐沐骑乘时做到很好的配合。但说到底它也只是一匹马而已,并不能真正听懂徐沐的所有话,更别说这样的调侃了。所以它刚还为白马的躲避而有些气馁,听到徐沐的话后顿时就被转移了注意,又想给主人洗个脸。 徐沐不是很想接受这热情,脚下一错避开了。 安阳看着这一人一马闹了起来,原本沉重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些。 她想,或许是自己太过担忧。徐沐好歹也是小将军,是这支军队的主将之后,初上战场身边怎么也不可能没人护着。即便武将马革裹尸的不在少数,但肯定不会是如此年轻的徐沐。 想着想着,说服了自己,安阳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她跟着徐沐和墨玉,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那座生气勃勃的军营。 徐沐说战事临近,安阳虽然担忧了一阵,但很快就将这事压在了心底如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还是如今作为一匹马,战争距离她似乎一直都很远。 但事实证明,身在边关,战争从来都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 自那日徐沐带着她们出去跑过一场,又给两匹马洗过澡后,她再来马厩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照料安阳和墨玉的人变成了小马厩的马奴。他们虽然也会清理马厩,照料马儿的吃喝,甚至动手替不能经常奔跑的马儿按摩肌肉,但安阳一点也不喜欢他们的靠近。 白马重又变得暴躁起来,鉴于她之前有弄塌马厩的丰功伟绩在,这些马奴也并不敢太过强求。以至于白马在小马厩里越来越被冷落,但要小将军再来亲自照料,显然也不可能了。 徐沐再出现在小马厩时,身上已经穿戴好了全副的盔甲。 安阳看着少年将军的模样怔了怔,忽然就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徐沐这次没有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白马身上,她径自走向了墨玉,拍了拍它的脖子:墨玉,你也满三岁了,跟着我一起训练了这么久,咱们是时候该去战场了。 墨玉不知道听没听懂她的话,温顺的扬了扬头,去蹭她的掌心。 徐沐笑了下,将黑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又给它戴上了全副鞍鞯,然后一个翻身便利落的跃上了马背。直到临走前,她才往白马的马厩里看了一眼,冲她挥挥手:似雪,你在家等我回来。 说完这话,小将军一抖缰绳直接跑走了,只留给安阳一个挺拔的背影。 安阳再次焦躁起来,脚下不停的踱步,担忧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重过。然而这时候没人再有空理会她,徐沐没空,小马厩的马奴们也没有。 这次的战事大抵规模不小,整个小马厩里的战马几乎都被将军们的亲兵牵走了。连带着马奴一起,他们要跟去照料那些战马,小马厩里顿时只剩下了白马这唯一一匹还未驯服的野马。 食槽里被加上了满满的草料,水槽里也添满了水,足够白马几日食用了。 安阳不觉得整个军营的人都走空了,也不担心马奴们走后自己无人照料,可她的情绪还是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晚些时候她咬断缰绳出去走了一圈,可惜空荡许多的军营显然再找不到她的小将军,于是趁着没被人发现,她又回到了熟悉的马厩里。 晚间时候不耐烦吃那些难吃的草料,安阳还找到了储存豆料的地方,给自己加了顿餐,顺便将马奴们奖励马儿用的苹果也吃掉了一小半。 溜达完填饱肚子,重又回到小马厩里,还是孤零零一匹马。 安阳走回自己的马厩,趴在了干净的干草上,望着马厩外黑沉沉的天空,心里一时说不出的空落哪怕经历过从人变成动物的荒诞,哪怕以陌生的身份出现在陌生的环境中,她都没怎么慌张。因为她总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人收留,妥善照顾。 可现在不同了,徐沐开始了自己的征途,她踏入了危险莫测的战场。 这让安阳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对徐沐由衷的依赖,还有别人代替不了的信任。 夜色笼罩的马厩里静悄悄一片,躺在干草堆上的白马却久久没能入眠,她望着夜空心想:今夜连个星子都没有,明天肯定不是什么好天气。 这样糟糕的天气打什么仗呢?万一打坏了她的小将军可怎么是好? 第18章 战马(十) 小马厩里的豆料快要被白马吃完时,外出征战的大军终于回来了。 彼时安阳正对着省下来的最后一个苹果犯馋,犹豫着是现在就吃了,还是再留两天。想着想着,马耳朵忽然一动,似乎听见了马蹄奔腾的声音初时只隐隐约约能听见些动静,后来便能听见万马奔腾,再过片刻就连地面都跟着轻微震颤起来。 也是直到这时,军营里的人才发觉了动静。瞭望台上的军士举目远眺,仍旧等了半刻钟有余,这才远远望见熟悉的军旗。 安静了多日的军营蓦地热闹起来,连小马厩里的安阳都听见了动静。 小将军终于回来了吗?! 白马一下子精神起来,咔嚓一口就把那只让她犹豫许久的苹果吃掉了。 直到苹果下肚,她忽然想起了墨玉。想到它载着徐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应该给它留个苹果作为奖励的。 可惜吃都吃了,安阳当然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懊恼后悔。她抖擞了精神,很想离开马厩出去迎接徐沐,可是想了想还是作罢大军刚回营,混乱可想而知,她跑出去恐怕不是迎人而是添乱。而且以徐沐的性子,没事的话多半会亲自将墨玉送回来,她等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更快见到人。 这样想着,刚刚迈出马厩的步子就顿住了,白马转了一圈儿又回去了自己的马厩,安心等着小将军归来。至于被她偷吃得干净的豆料苹果,却是没被她放在心上的。 军队回营的动作不算快,安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有人回来马厩。 先回来的自然是马奴,他们牵着出征的战马回来,人人脸上都带着疲色。不过马奴与一般的将士不同,他们属于后勤,专门照顾马匹的,并不会直面战场。所以当初去了多少马奴,如今就回来了多少,除了个个精神不济之外,倒也没有更多的损伤。 与之相比,那些战马的情况恐怕还要更糟糕些安阳到底在这里住了些日子了,这些战马她虽然不熟,但日日相见心里也有数。如今再数一数,除了有几匹马受伤之外,竟有七八匹马都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在打仗时跑丢了,还是死在了战场上,亦或者连它们的主人也不在了。 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安阳没想到只是一场仗而已,连战马的损失都这么大。她心中陡然不安,对徐沐的担忧也一下子到达了顶峰。 白马探头仔细看了看,没看见墨玉,也没看见徐沐,便径自从马厩里跑了出来。 回来的马奴原本正在安顿那些战马,见白马跑出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似的说了句:这马怎么跑出来了,不应该是栓着的吗?! 话音落下,就见那桀骜不驯的白马并没有跑走,反而跑到了他面前。马儿冲他嘶鸣了两声,可惜马奴并不明白她的意思,自然也没有回应,最后就见白马扬起蹄子在他身上踢了两下。 马奴吓坏了,就野马那力道踢人,分分钟就是筋断骨折的后果。 好在安阳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她那两脚踢得也并不重,与其说是伤人不如说是气恼之下的小脾气。不过经她这一踢,马奴一惊之下脑子转得快了些,竟真的领会了她的意思,忙不迭开口道:好马,好马,你快乖些。你的主人很快就回来了,小将军她没事。 安阳一听满意了,高高提起的心也放下了大半,旋即就因为马奴那句主人很是不满。她抬起前腿,扬了扬自己硕大的马蹄,示威警告一般。 马奴看得一头雾水,不过只要这马乖乖的不伤人就好,索性闭嘴继续做自己的事。 安阳见状也懒得理会他,溜溜达达又回到了自己的马厩。马厩的栏杆上还有半截被咬断的缰绳,剩下半截在她脖子上套着,不过这时没有马奴注意到,更没有马奴会管。 小马厩里又热闹起来,安阳将脑袋搭在栏杆上,安心的等待自己的小将军。 最近两年北地的胡人都不□□分,边境也不甚太平。因前些年不知从何处流入了大量盐铁进草原,以至于胡人这几年发展壮大得极快。而这些草原上的民族多半崇奉弱肉强食,他们既然已经壮大了自身,接下来自然就想着扩张地盘,掠夺好处。 不巧,梁国就是块不软不硬却多肉的骨头,所以这些胡人总爱来啃啃。 去岁算是暖冬,北地的胡人过得并不艰难,但或许正因如此,哪怕是春日放牧的大好季节,这些胡人仍旧集结了兵马打算南下劫掠。 梁军主帐里,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众将领齐聚一堂,其中几人身上绑着绷带显然挂了彩。 徐沐也在主帐里,她坐在末座,听着这些将军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这场仗的得失总的来说还算不错,梁军得到消息及时,早早有所布置,又是以逸待劳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算是小胜了一场。可即便如此,死伤的人也不算少,更要堤防下一场战事。 将军们征战多年,对胡人也颇有些了解,各抒己见之下主帐里变的吵嚷一片。最后还是徐老将军开口,才止住了众人的七嘴八舌,对接下来要商讨的事做了个总结。 徐沐默默在旁听着,初时专心致志,但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的征战疲累,听到后来就有些走神。她恍恍惚惚又听了一阵,困倦便袭上了心头,耳边的话语也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好在觉得疲倦的不止徐沐一个人,这场议事也并没有持续多久,众人简单说过一阵便散了。 徐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将军们也没发现她之前的走神,有几个离开时还在她肩上拍了拍,赞了她一句:小子不错,虎父无犬子。 这个赞誉还算不错,徐沐听了心头有几分高兴。 然后她一抬头,就发现徐老将军正盯着她瞧,那目光莫名就把她看得心虚起来为人父母,视线总难离开自家孩子,所以之前议事时她走神打瞌睡的模样,不会是被父亲瞧见了吧? 只这样一想,徐沐顿时更心虚了,上前两步期期艾艾:父亲。 徐老将军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下巴上定了定,开口时却没谴责些什么,只道:这几日辛苦了。既然疲累,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徐沐闻言乖乖点头,见徐老将军没别的吩咐,便道:那父亲也早些休息。 徐老将军点点头,徐沐也没再说什么,离开主帐就看见了孤零零被拴在帐外的墨玉。 墨玉看见她,长长的马尾甩了甩,亲热的凑上前来。 徐沐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豆递了过去,原本还热情的往徐沐脸上凑的墨玉顿时转移了目标,就着她的手开始吃起了黑豆。 恋耽美 ——(12) 墨玉没心没肺,有把黑豆就吃得很香。徐沐见状顺手摸了摸马鬃,神色一时有些怅然,直到墨玉吃完了黑豆她才开口道:走吧墨玉,我送你回去。 牵起缰绳,一人一马穿过军营,往马厩而去。 彼时安阳已经在马厩里等了小半个时辰了。从初时乖乖待在马厩里等,到后来焦躁的来回踱步,再到如今耐不住性子直接跑到了门口去等。也是因此,徐沐远远就瞧见了马厩外等候的白马,她略有些诧异,旋即又高兴起来,喊了一声:似雪。 安阳担心徐沐许多天了,哪怕听到马奴说她没事,也还是等到亲眼见到对方才彻底安心。这会儿听徐沐一喊,她所幸就迈开步子,哒哒几步跑了过去。 徐沐见白马如此也挺开心,感觉自己上战场时,这匹马也是挂心自己的。她站在原地停住步子,都准备等着白马投怀送抱了,结果马儿跑到她跟前却忽然止住了步子,警惕似得绕着她看了两圈儿不止,还在她身上嗅来嗅去,也不知是怎么了。 小将军看看牵着的黑马,又看看面前的白马,不禁开口问道:似雪,怎么了? 白马当然没法回应她,事实上安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去了一趟战场,她便敏锐的察觉到徐沐身上有什么不同了。 明明还是那张脸,也还是那副温柔的性子,可却莫名让马畏惧。 安阳觉得徐沐身上有股难言的血腥气,凑上去闻闻确实如此,可理智却告诉她自己本能畏惧的并不只是这些。后来她想了想倒也明白过来,徐沐身上添的可不止是血腥气,还有自战场上带回来的杀伐之气。而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人或许不敏感,可马却很容易感知。 想明白这点之后,安阳倒也不怎么怕了。毕竟作为将门之后,徐沐上战场是早晚的事,杀敌更是理所当然的哪怕是娇生惯养的长公主也明白,身份与责任永远分不开。 忽视掉这些让马不愉快的感觉,安阳到底迈步凑了上去,亲昵的在小将军肩头蹭了蹭。 徐沐见状也没再纠结白马之前的反常,她顺手又从口袋里掏出把黑豆递到白马跟前,笑问道:这些天似雪独自留在家里,可有乖乖的等我们回来? 白马闻言僵了僵,看了眼小将军手中的黑豆,一瞬间没有了食欲。 她该怎么告诉徐沐,她快将小马厩里存的豆料吃光了呢? 东窗事发来得很快,几乎是徐沐前脚刚牵着两匹马回到小马厩,马厩里已经安置好其他马匹的马奴便发现了小仓库里的惨况苹果全没了,豆料少了十之八|九,只有那些粗糙的草料一口没被动过。包括他们临走时给白马食槽里添的那些草料,白马全都一口没吃。 马奴们为此欲哭无泪。虽然军中养着战马就不缺豆料,可能供给小马厩的显然都是最好的。而且平白被马偷吃了这许多豆料,也是他们保管失利的缘故,所以东西多半是要他们赔的。 然而给军中养马的马奴,又能指望他们有多少钱? 于是徐沐刚牵着马回来,就被马奴们哀怨的目光包围了。她脚步顿了顿,一瞬间的不明所以后,忽然就扭头看向了白马:似雪,你是怎么跑出去的? 安阳自然是溜溜达达跑出去的,马奴们各忙各的没注意,也没拦着她。 不过徐沐要问的显然不是这个,也没指望一匹马能够回答她。因此她径自走向马厩,然后就看见了栏杆上那残留的半截缰绳 行吧,她就没指望过这匹马能老实,咬断条缰绳不算什么。 然而徐沐没想到还有更不老实的。 马奴们期期艾艾一阵,还是上前将事情说了,末了眼巴巴望着徐沐,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将军,你的马偷吃了那么多,能不能把饭钱结一下啊? 徐沐: 徐沐原本因为初次见识到战场的残酷而心情低落,杀人之后也有些压抑,这下却都顾不上了。她被安阳气笑了,修长的手指点着白马的脑袋,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是不放心我,这才出去接我的,闹半天是知道自己闯了祸,又让我善后来着? 安阳没怎么觉得心虚,理直气壮看着徐沐:说好的养我,吃你点东西怎么了? 徐沐莫名又看懂了她的目光,本身也不是真的多生气,只好摇头叹道:好姑娘真是白叫了,成天闯祸也不怕把我吃穷了,到时候把你赔给军中。 安阳才不信她这话,徐家再怎么说也是将门,徐沐怎么可能因为几袋豆料就被吃穷? 徐沐看出了白马的不以为然,可是自己养的马她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该喂的时候就好好喂,该赔钱的时候也推脱不得:算了,过会儿你们跟我去营帐,我拿钱给你们。 马奴们一听,顿时如蒙大赦,嘴里的好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蹦不是他们谄媚,而是徐沐肯认下这账确实难得。军中战马偷吃东西或者闯祸的不在少数,可战马例来归马奴照料,闯出祸来本就是他们的失职,因此往往责罚都在他们身上,而与主人无关。 徐沐是不想计较这些小事的,也懒得听这些马奴们的好话,挥挥手便将人都打发走了。然后她自己又去寻了一副新的缰绳,重新给白马戴上,警告道: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安阳无可无不可,甩甩尾巴没吱声,徐沐也就当她是默认了。 料理好安阳这边,徐沐也终于有空将墨玉牵回了马厩,这一插科打诨安阳也是到这时才有时间细细打量这一人一马。 墨玉还算好,出去战场跑了一趟,好运的没病没伤不说,就连精神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倒是徐沐,之前安阳只顾着留意她周身气场的变化,见她没受伤的样子也就放了心。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徐沐这一趟出去下巴上竟然添了一道伤。 细细的一道口子,已经结了痂,也不知今后会不会留疤。 第19章 战马(十一) 之后的一段日子过得很快。安阳记得自己做兔子那回只一天,变成信鸽也只过了半个月,原以为这次变成马也能很快梦醒,结果生生从春天等到了夏天。 数月光景,边关又发生了几次战事,徐沐也渐渐从初上战场的生涩变得日渐沉稳。 安阳看着她的成长转变,也从一开始的紧张担忧,到后来变得越来越淡定。只是每次徐沐打完仗回来,她还是会将人仔仔细细打量一遍万幸,徐沐的身手还算不错,这几场仗打下来也没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就连下巴上那道伤也早愈合了,只留下一道不甚显眼的淡疤。 总的来说,安阳这几月过得还算安稳。虽然在小马厩里住了许久,免不了要被徐沐拉出去试图驯服作为战马,但安阳耍起赖来徐沐也是拿她没办法。 再加上战事日渐频繁,驯马的事断断续续的,拖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成。 又是平常的一天,大清早马奴一边往白马的食槽里添料,一边忍不住对同伴吐槽:这马都养了快两月了,还没被驯服,这上不了战场的马养着有什么用?! 同伴在打扫马厩,闻言抬头看了眼白马:小将军的马,你管这许多?再说这马本也不错,又和小将军亲近,养着也没什么不好,早晚驯成战马让小将军如虎添翼。 先说话的马奴将食槽铺满,又将水槽里昨日余下的水换做了新的清水,闻言却是不以为意:我看这马脾气古怪着呢。平日里看着和小将军亲近,真要骑的时候又不让,摆明了耍着小将军玩。不让骑的马再好有什么用?说完直起腰,又补了一句:这马又贪吃,再养下去早晚给养成猪。 类似的话安阳最近没少听,她是想拖着等离开,而且徐沐还有墨玉又不缺战马。但前面的风凉话听听也就罢了,可最后那句养成猪能忍?! 身为女子,哪怕变成了一匹马,长公主殿下内心里也是爱美的。 白马顿时就不高兴了,脑袋一扬就要闹事,结果这一抬头就见徐沐正站在马厩门口。也不知她听没听到马奴们的议论,但安阳此时见她,莫名就生出了两分心虚来 她才不是 白吃白住,等她醒来找到徐沐,堂堂长公主自然会给她补偿。再不济等将来她走了,似雪也还是在的,到时候也是一匹好马,徐沐耗些草料多养些时日总是不亏的! 混吃混喝的时间长了,又不肯做战马让徐沐骑,安阳只好如此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里徘徊久了,自己都觉得没错,也只有看到徐沐时才会生出几分心虚来。至于妥协什么的,她觉得还没到那份儿上,说不定今天,也说不定明天,她就醒来了呢? 不说安阳满腹心思,徐沐倒是没想那么多。 相处的时间越久,徐沐便越能看懂白马,因此也看出了她那一瞬间的心虚。小将军心中当即一紧,点漆般的眸子快速往四下里一扫,见马厩里一切正常才稍稍松了口气。 马奴们的反应也很正常,见到徐沐来了,便迎上前打招呼:这么早过来,小将军有事吗? 徐沐还真有事,见白马没闯祸也就将她心虚的表现暂时抛开一旁,说道:今日东营那边有钉马掌的,墨玉的马蹄铁许久没换了,似雪也还没钉过马掌,我打算带它们过去一趟。 马儿长时间奔跑自然会对马蹄有所磨损,马蹄铁的作用就跟鞋子一样,能很好的保护马蹄。只是马蹄铁这东西用得久了,自然也会有所磨损,这时候就需要更换新的。而军中的战马驯养不易,自然更需保护,马蹄铁也是定期更换的。 马奴们对此习以为常,也不怎么在意,但安阳听了这话却是整匹马都不好钉马掌,用钉子把马蹄铁钉在马蹄上,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觉得疼好吗?! 金尊玉贵的长公主会骑马,但打理照顾马儿这种事自然轮不到她来。是以她并不知道钉马掌具体是怎样的,但由己及马,她顿时觉得脚下已经踩着钉子似得,隐隐作痛。 安阳被吓坏了,没去想徐沐怎么可能伤害她和墨玉,慌得直往后退。 徐沐和马奴都看见了,有些不解,马奴更是说道:这马平日不是与小将军最亲近的吗,今日怎的忽然后退,都不往小将军跟前凑了? 小将军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她却从白马眼中看出了惊慌。 这让她有些诧异,一瞬间怀疑自己刚 才的话是不是被白马听懂了,所以才生出惧怕?可这念头也不过是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儿,又被她自己否决了她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先前怀疑过那只信鸽,现在又怀疑似雪,可又是哪来那么多成精的动物往她跟前凑。 **************************************************************************** 安阳跟着似雪被带到东营时,只觉得自己整匹马都不好了。 她浑身筋肉紧绷,溜圆的马眼四处张望,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模样。 徐沐见状哭笑不得,一面塞了块饴糖进马嘴,一面抚着白马的马鬃安抚道:好了似雪,别怕,钉马掌真的不疼。不然一会儿墨玉先钉,它钉了没事你再去总行了吧? 行吗?不行,万一墨玉已经被钉习惯了呢?! 白马咔嚓咔嚓嚼着饴糖,浓郁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本是极大的享受。然而此时此刻一块糖根本安抚不了长公主慌张的心,她甚至在心中隐隐后悔,之前怎么就被徐沐一句不疼,再加一个苹果就给勾来了呢?她明明不是这么贪吃的人啊,都怪这马的身体! 安阳心中懊悔不已,马蹄一直小步踱着,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焦躁来。 有军士也牵着马过来钉马掌,见状忍不住笑道:小将军这匹是新驯服的马吧,还没钉过掌才会这般慌张。他牵着的马就很淡定。 徐沐也是无奈,不停安抚白马的模样,仿佛在哄小孩儿喝药。 钉马掌的速度其实很快,再加上军中钉马掌的人也是熟手,徐沐牵着两匹马没排一会儿就轮上了。她看了眼白马下一刻就要拔腿狂奔的紧张,又看了眼淡定异常的墨玉,没有食言的先将墨玉牵上前去:劳烦,我这马的马蹄铁该换了。 钉马掌的老兵抬头看了眼墨玉,先赞了声好马,然后才去检查墨玉的马蹄铁。 果不其然,墨玉脚下的马蹄铁已经被磨得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老兵看过后点点头:是该换了。然后又抬头对徐沐道:你安抚好马,别让它乱动。 徐沐点点头,先让人帮忙牵住了安阳的缰绳,这才去安抚墨玉这种事显然不是头一回了,她安抚墨玉的模样很熟练,而拔掉旧的马蹄铁更换新铁的老兵更熟练。 两人配合的还算默契,不消片刻 便换完了,然后老兵又拿锉刀修了修马蹄,前后没用到一刻钟便将事情结束了。而作为当事马,墨玉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过吃痛的模样,被主人搂在怀里安抚时,安阳甚至看见它那长长的马尾还在悠闲的晃着,更别提事后被奖励饴糖时的欢喜了。 难道钉马掌真的不疼?可那么尖锐的铁钉钉在脚掌呢,怎么可能不疼? 此时的安阳完全没意识到,人类柔软的脚掌和马蹄之间的巨大差异,她只是有些惊奇的看了眼墨玉,心中的畏惧稍退。 然后下一刻,她就被徐沐接了过去,推到老兵面前:还有一匹,这匹马还未钉过掌。 安阳原本还在走神,闻言毛都要炸起来了,整匹马焦躁异常。老兵一看也不稀奇,新钉掌的马大多这样,这匹也就是格外紧张些,蹄子都还没抬起来就怕了。 没事的似雪,你看墨玉,真不疼的。徐沐不等老兵叮嘱,就抱住了马脑袋安抚。 安阳还是怒了,脑袋一撇就撞开了她:放屁,你脚上被铁钉钉一下试试?! 徐沐当然不明白安阳的怒火,她被白马一下子撞在胸口,没忍住疼得轻哼了一声。左右的人听见了,还以为她被马儿撞伤了,包括撞人的安阳自己都慌了一下。然后她仔细想想刚才那一撞,自己似乎并没有用力,怎么就把人撞坏了呢? 安阳只是有些心虚,一时间也没想太多,而徐沐也只是痛哼了那一声很快又忍下了。她俊秀的眉头微蹙,仍旧耐着性子安抚白马:好了似雪,别闹了,真的不疼。 可是我觉得现在你好像比较疼? 安阳看着徐沐不自觉蹙起的眉头,总觉得刚才是真把人撞疼了。 但徐沐总是很温柔,也不将马儿闯祸放在心上,可也正是因此才更让人不能拒绝。 安阳踌躇了一阵,终究还是妥协了她把脑袋埋进了徐沐怀里,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然后学着之前墨玉的样子曲起马蹄,咬牙等着人给她钉掌。 恋耽美 ——(13) 老兵目睹了整个过程,又见白马逃避似得将脸埋在主人怀里,忍不住笑叹道:这马怎么跟小孩儿似得,还会撒娇了,可得好好哄哄。说话间他动作也不慢,马蹄铁连带着铁钉很快钉进了曲 起的马掌,白马也只下意识的缩了缩蹄子,倒也没踹人。 白马闻言耳朵动了动,不过小将军没骗她,钉掌原来真的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虚惊):还以为是酷刑,结果就是穿个鞋啊,一点都不疼! 徐沐(捂胸口):可是我现在有点疼。。。 PS:入V了,先发第一更,本来说12点更新结果好像忘记设置时间了,抱歉稍晚了些 感谢在2020101422:51:22~2020101623:4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迷之正经4个;瘦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饺好好吃啊38瓶;请叫我3+2君10瓶;拾柒+、奈何往兮、凤凰花又开、lxlxxxx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战马(十二) 钉掌,修蹄,一点都不疼,就跟剪指甲没什么差别。 不过一会儿功夫,一只马掌也就钉好了,徐沐顺手在白马脑袋上拍了拍:好了似雪,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一点都不疼的。 白马这才将脑袋从小将军怀里抬起,大眼睛眨了眨,又抬起马蹄在地上踩了踩,除了触感略有些不同外确实没什么感觉。这让她大大松了口气,之后的三只马蹄被钉时也就没什么排斥了,甚至饶有兴致的亲眼看着老兵将铁钉钉在了自己脚底。 行了,没事了,正好带你们出去跑两圈儿适应一下。徐沐见白马复又温顺下来,也就没将之前的事放在心上,胸口的疼痛也早散了。 安阳闻言也想试试脚下的马蹄铁,自然兴致勃勃,至于墨玉却是早就习惯了脚下的马蹄铁,并不怎么在意。不过能跟着主人出去跑跑,黑马显然也很高兴。 一人两马出去跑了一阵,期间徐沐再次试图跳上白马的马背。可惜之前成功过一次之后,安阳早防着她这一手了,一见她有动作便早早逃开了。偶尔措手不及被徐沐跳上了马背,她也会耍赖,干脆躺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被骑是不可能被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然就耍赖! 徐沐好脾气,拿马儿也没什么办法,这才被安阳用这无赖手段拖了这么久。换个人来,或用鞭子,再或禁食,双管齐下早就将马驯得没脾气了。 今日情形也差不多,徐沐刚眼疾手快跳上了马背,结果下一刻整匹马就躺下了。 安阳躺地上耍着赖,马尾巴一晃一晃,仿佛是在说:你不起开我就不起来,就跟你耗着。 徐沐真跟安阳耗过,结果耗到天黑马都睡了一觉,妥协的还是她。今日她是不打算再来一次了,没好气拍拍马脑袋:你也就欺负我脾气好。 安阳闻言眨巴眨巴眼,稍稍心虚她这样还真就是欺负徐沐脾气好。 然而下一刻徐沐又说道:可是这样下去不行的。大军将要出征,我可能需要替马,今后只有墨玉是不够的。而且我也不能一直这样养着你,你早晚是要当战马的,又不是靠人怜爱讨人欢心的宠物 安阳 听到这话耳朵动了动,脑袋也微微抬起了一些,看向絮絮叨叨的小将军。 她自然是听懂了徐沐的话,也将徐沐的话听进了心里,尤其是那一句出征据她所知,这里已经是梁国的边境了,再往北走就是草原胡人的地盘。之前打仗时大军也不曾远去,现在贸贸然说要出征,难道是去支援附近城池? 安阳不太知兵事,可她看徐沐脸上平静的模样,也不像是有哪处城池被攻急需救援的模样。可不是支援守城,难道他们还要深入草原去攻打胡人? 这个念头在安阳脑海中浮现,她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纵读史书这样的事例也是极少的。不过要说完全不可能似乎又不至于,因为她隐隐约约记得,几年前梁国就有一支军队曾深入草原获得了大捷。那一次就将胡人打得一蹶不振,北境因此获得了好几年的安宁。 当然,现在看来胡人死性不改,北境又闹起来了,所谓的大捷可能也有水分。 片刻间,安阳脑子里就有诸多念头闪过,等她回神正好听见徐沐在说:似雪,这次出征你也跟着一起去吧。说道这里徐沐顿了顿,而后又道:你跟着我,总是要出入战场的。如果你真做不了战马,那等有机会我就放你离开,这样耗下去对你我都没有意义。 正常来说,少有不能驯服的马,尤其这匹马还表现出了十分的亲人。但即便是真不能驯服,已经被套回来的野马也断没有再放走的道理只需将它转手卖出去,之后拉车,驮货,总归不会浪费了。 可徐沐养了白马几个月,显然是不舍的,再加上她花钱买下了这匹马,自然也有权处置她。 安阳也听出了徐沐的决断,耳朵动了动,竟生出几分无措来她当然不愿意委屈自己真给人当坐骑,可事到如今,离开的选择似乎也格外让人难以接受。 徐沐总觉得白马格外通人性,因此说完那番话后就盯着白马瞧。就见白马明显恍惚了一下,然后犹犹豫豫的,白马上前两步,将大大的脑袋搭在了她肩上,显得格外亲密。 徐沐于是恍然说道:似雪,你不会走的,是吗? **************************************************************************** 徐沐突然给出的选择,着实让安阳为难起来。不 过时间并不等人,徐沐之所以带着两匹马去钉掌,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出征做准备。 平静的军营又忙碌了起来,就连小马厩的马奴也开始收拾原本储存的草料。 有马奴一边收拾,一边问同伴道:咱们大军都在这里驻扎几年了,这突然要拔营,是要往哪儿去啊? 同伴也忙着,闻言头也没抬:我又不是将军,我哪儿知道? 安阳竖起耳朵听着马奴们的对话,很想从他们的话中听到只言片语的消息,可惜底层的马奴压根不知道什么。甚至不止是马奴,大部分底层将士也不会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动向。他们只是听军令行事而已,将军要他们去哪儿,他们只管跟着去就是了。 将士们浑浑噩噩,还不如一匹马关心未来,可作为一匹马想要关心军队动态却并不容易。尤其安阳被困在小小的马厩里,因此直到出征她也没弄明白到底要去哪儿。 仿佛只是一夜间,整座军营就被拆了,安阳的背上也驮上了沉重的行李。 徐沐牵着黑马,与白马商量道:似雪你既不肯让我骑,那帮我带些行李可以吗? 这回安阳没有拒绝,好歹她混吃混喝被对方养了几个月,出卖些劳力并不是问题。再则她这副野马的身躯也生得高大健壮,徐沐一个人带的干粮行李驮着也并不算重。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安阳并没有反对,徐沐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与一匹马纠缠。 大军即将开拔,出发前众将领最后一次齐聚。 徐老将军一手扶着腰间剑柄,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郑重又严肃的说道:此番出征,剑指胡人王庭,乃是大梁积累多年才得的一次机会。期间不论遇到何种阻扰,切记战机绝不可失,也望诸位坚定不移。来日驱逐鞑虏,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皆在你我。 众将听罢齐声应是,又一一出言作别后,便各自策马离去了。他们没有说什么军情计划,但从这只言片语中,跟随徐沐旁听了一回的安阳也终于明白了大军的目的。 果然是要去草原,果然是要打王庭,可听着徐老将军那番话却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安阳一时还没想出那怪异在何处,就听徐沐在众人离开后轻声 问道:父亲,此番出征是不是急迫了些?原本计划该是等到明年的,草原上的地图还没绘全,胡人那边也是异动连连,这时候贸然深入恐怕会有麻烦 徐老将军闻言垂下眼眸:我知道,他们也知道。 可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呢?梁国早打算彻底解决北地胡人了,为此筹谋了数载,甚至费尽心机摸清了草原道路。可偏偏朝中并不是铁板一块,草原上莫名出现的盐铁不说,上次那只认错人的信鸽带来的信件更是让人不得不在意。他们只怕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今后就再难北伐了。 徐沐亲手拆的那封信,因而对内情也知道不少,闻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有些愤愤的咬了咬牙,半晌才挤出两个字:蠹虫! 徐老将军拍拍她的肩,叹息一声:罢了,你也去吧。 徐沐气鼓鼓的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她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冲着徐老将军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安阳听了父子俩没头没尾的对话,一时间也不清楚内情,不过并不蠢笨的她显然也听出了两人话中别有深意。这让并不关心朝政的长公主也忍不住细思,猜测朝中到底哪些大臣不堪,能让徐沐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咬牙称一句蠹虫? 可惜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徐沐已经牵马要走,于是忙不迭抬脚跟了上去。 今日天清气朗,初夏时节的阳光暖暖的照拂着大地,映得草原上的青草绿茵茵甚是喜人。白马驮着行李跟在小将军身后,站定一处,甩着马尾看着兵马自面前行过。 徐家军的建制并不算小,甚至整个北境都是由徐家军镇守,再加上胡人时常寇边,军队的数量自然是保持得极高。如他们所处这处军营,兵丁加后勤足有二十余万人,开拔时人头攒动马儿扬蹄,黑压压形成长龙一眼望不见尽头。 大军此番开拔便是兵分三路,徐沐新上战场,徐老将军不放心便将她留在了自己所在的中路上。中路大军最后开拔,是以徐沐也算是目送着熟悉的叔伯们一一离开。 许久许久,徐沐一直紧绷着脸,严肃到显出几分锋锐来,是安阳从未见过的模样。 安阳在阳光下眯了眯眼睛,忽 然觉得徐沐心里应该藏着许多事。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摩拳擦掌):小将军心里肯定藏着事,挖掘挖掘? 徐沐(色厉内荏):没事瞎挖掘什么?好好做你的马去,不然就把你丢掉! PS:入V第二更送上,晚些三更吧 感谢在2020101623:49:45~2020101719:1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照君车马渡关河、刘忻圈外女友、非洲鸽子、十年长白、小白喵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斗萝卜20瓶;霍或或19瓶;海绵15瓶;非洲鸽子、cjsl10瓶;拾柒+、小斑马5瓶;凤凰花又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战马(十三) 继左右两路大军开拔之后,中军也在同日出发进入草原。 行军的路上并不算好过,虽然徐沐有马,安阳本身就是马,行军赶路比之步卒要轻松许多。然而有辎重拖累,便是骑兵也不可能放开了马蹄去跑,只得慢悠悠跟着军队行进。而且军令之下,任何人都不能擅离,只得老老实实跟着队伍慢慢走。 第一日中军本就出发得晚,因此到了傍晚也并没有走出太远,只在天黑前寻了处水源便临时驻扎了下来。临时的营地也不如之前的营帐搭建精心,一切都是将就。 傍晚,吃过一顿简单的大锅饭,徐沐牵着两匹马在河边吹风。 这是安阳第一次参与行军,驮着行李几乎走了一整日,扎营时已经累得不行了她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野马的体力或许吃得消,但她心里却觉得累极了。再加上几月来好吃好喝被徐沐养着,即便偶尔出来跑跑,活动量也不比当初的野马,终究有些懈怠了。 此时被徐沐带到河边吹风,墨玉好似不知疲累一般,悠闲的低头啃着河边嫩草。可安阳却没什么食欲,放松之下她索性伏卧下来,打算好好歇歇。 徐沐原本正看着河岸边那一堆堆燃起的篝火走神,骤然见到白马卧倒,着实吓了一跳。就好像当初遇见安阳的头一天,白马忽然卧倒睡觉,吓得她以为对方生病了。而现在显然还不到睡觉的时间,白马平日也没有躺着的习惯,现在骤然卧倒难不曾是真病了? 小将军顿时没心思悲春伤秋了,连忙上手替白马检查:似雪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安阳回答不了,干脆只抬了抬脑袋以作回应,然后任由徐沐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左右也只是马的身子,更何况小将军给她洗澡都不止一次了,被摸两下她现在完全不在意。 白马懒洋洋的样子让徐沐更担心了。可真等上手检查一遍之后,她又放了心,同时哭笑不得的拍了下马耳朵:你这家伙,成天就知道偷吃养膘。现在好了吧,这么点路居然就把你累成这样,真让人不敢相信你原来还是野马,没饿死真是难得。 被埋怨了一通,安阳也很不服气,睁着马 眼瞪徐沐:你知道些什么?本公主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再说这路远不远的,你个骑马的哪有资格跟我比?! 徐沐看出了安阳的不服气,当下指着墨玉讲道理:你看看墨玉,被我骑了一天也比你有精神。 安阳觉得自己原先又不是马,为什么要跟墨玉比?心里犹自不服气,可不等她表达更多,却感觉一双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紧绷的肌肉上。 徐沐自小养马,自然也知道怎样照料马儿。她不仅会洗马喂马,也会简单的医理治疗马儿常见的疾病,甚至给马儿按摩放松这种事,她也是其中熟手。这时候嘴上虽然埋怨安阳,但到底还是心疼她的,便又默默替她揉按起来。 安阳一下子泄了气,乖乖放松下来,过了会儿又试图将硕大的脑袋往徐沐怀里凑。 徐沐被扰乱了动作,推攘着马脑袋好气又好笑:别乱动,怎么跟小孩儿似得。 安阳本是随意撒个娇,被推开也就没再往前凑,听了这话还不高兴的抖抖耳朵她都十八了好吗,徐沐这才十五六的模样,明明比她更小。 不过算了,看在这人现在正照料自己的份上,她也就不计较了。 小将军的手法很熟练,再加上安阳的肌肉紧绷其实更多还是心理原因,身体也并没有累到极限。当下心神一松,又被仔细的揉按一通,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而放松下来的安阳更加懒洋洋了,躺在草地上只恨不得就地睡过去,半点儿不想起来。 徐沐就没见过这么懒的马,也是拿她没办法,正想将马儿推起来说两句,结果远远就听见有人在喊她。她闻声回头,却见父亲的亲卫正在不远处冲她招手。 恋耽美 ——(14) **************************************************************************** 北方草原的胡人本是游牧民族,与中原王朝不同,他们为了草场逐水而居,本身组织就比较松散。可以说偌大的草原,处处都是胡人的身影,因此也处处都是梁军的敌人。 徐沐怎么也没有想到,北伐出征不过头一日,便将有战事发生。 主帐之中,徐老将军手指点在简陋的地图上:咱们深入草原,粮草自备,水源却是不可短缺的。此去北行,下一处落脚点该是这里,距离如今大约两日路程。路上带些水用两日不成问题, 不过斥候探路之后却得知,咱们前路正好有一处小型部落。 这话一出,众人便都知道这处部落是留不得了,如今需要商议的不过是谁领兵罢了。 这是进入草原之后的头一战,多多少少有些不同意义。不说此战大胜后的士气提升,便是来日报功也能专程写上一笔,算是独一份的。 众部将顿时心思活动,摩拳擦掌,不消片刻尽是请战之声。 徐沐还没有独自领兵过,此番北伐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历练,因此也有些蠢蠢欲动。不过看到众人急切表现,便又将心思按捺下来,只等着将来机会多多。 徐老将军看了一圈,最后说道:此番便由夏将军领兵吧。这部落不大,我予你两千兵马,今晚便先行一步,尽快扫平前路。说完又叮嘱:切记,不要让人跑了,咱们刚入草原最好不要这么快走漏消息。免得之后的部落全都联合在一起,攻打起来会比逐个击破麻烦许多。 夏将军闻言大喜过望,当即领命不提,徐老将军安排完目光一转又看向徐沐:刚入草原也算练手,徐沐今晚也跟着去吧。 这样说,徐沐就不是去抢功的,而是跟去长见识,夏将军听了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徐沐也不在意这点功劳,当即答应下来。 事情商议好,众人很快便散了,徐老将军对着徐沐也只说了句:此去当心。 徐沐眼眸清亮,闻言笑了笑:父亲放心,我也不是头一回上战场了。 徐老将军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也没多言,点点头便让她回去准备了。 军令很快下达,在数万人的大军中抽调两千兵马是很快的。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刚扎营吃过晚饭的一支骑兵便准备好了今日行军因有步卒和辎重拖累的缘故,骑兵的人和马其实都未感受到多少疲累,尤其他们大多还有替马,这时候继续行军甚至出战也不是多为难的事。 徐沐也在这支队伍中,犹豫再三还是将安阳带上了。一来她之前说要带安阳上战场不是玩笑,安阳如今也确实需要历练。二来行军不比其他,万一安阳再闯祸她可就护不住她了。 安阳并不知道徐沐的苦心,得知今夜还要急行军后,她心里只有一 个念头:真累! 不过好在安阳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更知道行军途中不是自己能随意发脾气的时候,因此到底还是乖乖跟着徐沐走了。唯一庆幸的是徐沐之前刚帮她按摩过,这会儿身体放松也不怎么疲累,再跑驮着行李跑一夜,应该问题不大吧? 安阳心有戚戚,出战在即徐沐也没空多做安慰,只得塞把黑豆再拍拍马脖子,稍作安抚。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气呼呼):我是一把黑豆就能收买安抚的吗起码得两把! 徐沐():这几月你胖了多少你知道吗?! PS:三更送上,求花花~ 感谢在2020101719:17:57~2020101723:2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问鹿不知10瓶;本宫秃了8瓶;拾柒+2瓶;凤凰花又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战马(十四) 星夜行军视线多少会受阻,对于人和马来说,都得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但好在是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便是信马由缰的奔跑,也不怕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领头的人举着一只火把带路,两千人的队伍踏着月华前行,轰隆隆的马蹄声传出老远。 夏将军是不怕行踪泄露的,因为徐家军开拔的消息还没传入草原,自然没人会防备梁国的军队。而草原之上除了水源草场有部落聚集,其余地方却是人迹罕至。白日里放牧都少有人去远处,大半夜就更不会有人发现还有这么一支军队在行进。 安阳跟着徐沐跑了一夜,原以为会累得跟不上队伍,但实际上野马的体力出乎她意料的好整整跑了一夜,不去计较时间,不去估量距离,其实跑完这一程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 如此一夜过去,天际破晓,一缕阳光洒落大地。 领兵的夏将军面上带着几分疲惫,终于抬手叫停了队伍,同时勒停了马儿:行了,大军暂且休整,两个时辰吃东西睡觉,然后随我出战! 将士们听令停下,齐声应是之后纷纷滚鞍下马。而后整齐肃穆的军队瞬间放松下来,有人掏出了随身的干粮,就着凉水啃上两口,还不忘给爱马也喂点水。也有人彻夜赶路实在困乏,顾不上自己吃喝,喂过马后枕着兵戈倒头就睡。 徐沐从马背上下来时,也是浑身的疲乏,趔趄着险些摔倒她虽是自小就学骑射,但行军和平日操练到底是不同的,毕竟学骑马也没人会让她一骑就是一天一夜。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徐沐摸摸墨玉的脖颈,再摸摸安阳的,没意外两匹马都跑出了一身汗。她赶忙拿出水囊先给两匹马喂了水,安阳大口大口喝了不少,这才觉得疲累与干渴缓解了些。接下来她还等着徐沐投喂呢,结果就见徐沐收好水囊便打算离开了。 初夏的草原上遍地都是青草,牧民以此放牧,马儿自然也不会缺吃的。 除了安阳之下,所有闲下来的马儿都开始低头吃草,不需主人多管便自觉填饱肚子。然而安阳并不习惯如此,在她看来这些草地都被马蹄践踏过了,踩在脚 下的东西怎么能吃?! 长公主跑了一夜早饿了,一见徐沐要走,赶忙上前两步拦在了她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徐沐此行并不是单纯打仗,她是要跟夏将军学习领兵经验的,因此在所有人都累得躺倒休息时,她第一时间却是要赶去夏将军身边。结果步子刚迈开就被拦住了,对上白马明显求投喂的目光,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还是掏出把黑豆喂了过去:黑豆不多了,省着些吃。 安阳当然没客气,只不过对于一匹高头大马来说,徐沐那一小把黑豆别说填肚子了,就连塞牙缝都不一定够。她吃完之后继续眼巴巴看着徐沐,然而小将军显然不打算继续惯着她了。 在徐沐看来,野马出身的白马在草原上该是如鱼得水的,她会自己去吃草,也会自己找水源。之所以向自己讨食,不过是白马这些日子吃多了豆料被惯坏了。大军出征可没带那么多豆料,她也不可能纵然白马一直这样下去,所以喂那一把黑豆也就够了。 徐沐自以为安抚好了马儿,绕开她继续向着夏将军所在走去。 安阳本是想追的,只是抬脚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安阳是被娇宠着长大没错,但她也并没有被养得不知世事,只这片刻便想明白了,徐沐不可能带着能一直供给她的草料豆料。满地的青草是马儿最好的选择,也是她最好的选择,她早晚得习惯如此。 盯着脚下的青草犹豫再三,安阳到底没下得去嘴。随后左右四顾一番,她哒哒跑开几步到了没有人马踏足的地方,这才试探着去吃草。 另一边,徐沐还没走到夏将军身边,就听有人喊道:小将军,你的马跑了。 徐沐闻言连忙回头,就见墨玉正安安分分待在原地吃草,只在脚下的草啃秃之后挪了挪步子。而白马确是跑得远了些,独自霸占了一片草地。 见此,徐沐松了口气:没事,只是我的马有些霸道,不想跟其他马凑在一起呢。 说完这话,徐沐也没将白马跑远的事放在心上,走到夏将军身边时,就见他正吩咐斥候向前去打探消息。等斥候离开后,夏将军这才回头对徐沐说道:此地离那部落不远了,先派斥 候前去探查一番,最好摸清那部落的实力,咱们才好一击即中。 徐沐受教的点点头,又问道:那现在没事了吗?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夏将军便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你去休息吧,斥候这一去可得些时候呢。说完又指着队伍道:我留了人值守,小沐你安心睡吧,等斥候回来我再让人叫你。 徐沐一天一夜没睡也是疲倦,闻言也没再推辞,回去后便如其他人一样枕着兵戈就地躺下了。 等安阳勉强填饱了肚子回来,就见小将军已经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她跑了一天一夜也很疲惫,见状也生出几分睡意,索性伏卧下来挨着徐沐也睡了。 睡觉的马不止白马一匹,但此时此刻能躺下挨着主人一起睡的,却只有安阳了。 **************************************************************************** 夏将军估算的两个时辰一点没错,日头高挂天空时,派出的斥候终于回来了。之后他也没有食言,很快派了亲卫过来叫醒徐沐。 徐沐迷蒙着睁开眼时困倦尚未消退,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所处,迅速清醒后坐起身来。 亲卫见状便说道:小将军,斥候回来了,我家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徐沐闻言眨眨眼,彻底清醒过来,揉了揉脸站起身就打算跟亲卫走。然后她才看到自己身边不仅有躺了一地的军士,还有一匹睡得昏天黑地的白马 似雪这警惕性,从前真是野马?她到底是怎么在野外活下来的?! 徐沐虽然对白马躺下睡觉习以为常了,但眼见此景还是有些一言难尽。不过当下她也没时间在这里耽搁,绕开白马便跟着亲卫离开了。 等到她离开,安阳竖起的马耳动了动,她并不是没听见动静,只是困倦的想赖床罢了。 徐沐自然不知道这些,她跟着亲卫快速找到夏将军之后,夏将军才让归来的斥候禀报消息。而徐家军的精锐斥候也确实厉害,轻易便将那部落的情况摸了个清楚:那处部落距此地大约还有二十里,部落规模大概一千人不到,此去会先遇见放牧的牛羊。 夏将军闻言思忖一阵,便拍板道:绕过去。牛羊可能会阻碍追击,万一被放牧那些人跑了,他们回去部落报信还好,跑去了别处更麻烦。 斥 候应是,然后在简陋的地图上指点出一条路,足够绕开那些放牧人。 徐沐跟来就是学习的,只在旁边听着,并不多嘴置喙一千人不到的部落,她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此来足有两千精骑,光是数量也足够碾压了。 夏将军显然也没将那部落放在眼里,得到具体消息后简单的布置一番,也没用上多精妙的战术,便让人将休息的众人全都叫醒了。 军士们迷迷糊糊醒来,又随便啃了两口干粮填肚子,很快收拾齐整又上了马背。 马儿休息了两个时辰,大多恢复了体力,带了替马的人也都换了马以保证足够的马力冲锋陷阵。其中徐沐却是例外,带了两匹马来的她并没有换马。一来白马还不肯让她骑,二来白马被圈养久了体力也下降不少,并不一定比墨玉的体力充足。 军队继续前行,绕开放牧牛羊的牧人,很快到达了斥候探得的地方。 远远能望见一片营帐连绵,有牛羊散漫的待在营地周围啃食青草,也有零星的人影在营地内外走动总的来说,这处部落一片安宁,而徐沐他们的队伍却是来打破安宁的。 就像徐沐和夏将军所想的那样,两千精骑冲击只有不到千人的胡人部落,冲破营帐简直势如破竹。而后血色乍现,营地里的胡人甚至还么明白发生了什么,许多人便直接死在了徐家军的刀枪之下。等他们反应过来举起武器抵抗,又哪里还敌得过气势汹汹的大梁军队? 徐沐不是头一次上战场了,也早适应了战场上的杀伐,因此并没有将这次的战事另眼相看。甚至在夏将军下令冲锋时,她也是打算身先士卒的。 夏将军却在这时候拉住了她,对她道:你我在后压阵就好,不必上前。 徐沐有些不解,但她此来就是跟着夏将军学习的,闻言自然不会拒绝。当下止住了原本的蠢蠢欲动,只跟着夏将军等在后方,没有急着上前。 然后很快,徐沐便明白夏将军拦住自己的原因了攻打胡人部落和从前的战场交锋不同,战场上只有立场相对的青壮将士,而部落里却有太多的老弱妇孺。而军令之下,这些人也都是不能留的,由此这场战事更像是一场屠杀。 徐沐很清楚,自己的心肠还不够冷硬,所以这样的场面她或许应付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瑟瑟发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需要小将军抱抱安慰才能不怕。 徐沐(一言难尽):所以养了这么久的马,果然只能放生了吗? PS:放心,小将军很快就有机会爬上马背了 感谢在2020101723:23:57~2020101823:5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看不看随便你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平平无奇、名字長小傻子才會讀5瓶;拾柒+、下雨□□西走、凤凰花又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战马(十五) 面对着这样的杀戮,徐沐心情不是很好,最终别过脸眼不见为净。 夏将军扭头看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也还是没有开口北伐当口,这样的事不会是头一遭,留给徐沐成长的时间并不多。可与此同时他也明白,小将军如今不过十六,到底还是年少了些。少年人有血性的同时,心也格外柔软,终究是要打磨的。 骑兵们的动作很快,他们久经沙场比徐沐狠心的多。挡在面前的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他们都可以做到眼也不眨的挥下屠刀,因此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这个不足千人的部落就被屠戮殆尽了。 鲜血洒满大地,迎面吹来的风都带上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夏将军始终没有上阵,这时候才开口说道:好了,咱们也进去看看,莫要留下漏网之鱼。 徐沐闭了闭眼,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策马跟在了夏将军身后。 胡人的部落不似军营规整,一座座毡帐零散的分布在这一片地界,半个时辰前看上去还是一派安宁祥和的模样,如今再看却是满目血腥。生动鲜活的胡人都倒下了,还站着的都是徐家军的精骑,他们仔细的检查着每一具尸体,但凡还剩口气的都逃不过补刀。 恋耽美 ——(15) 徐沐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军士将刀插进了一个小孩的身体,还没死透的小孩身体抽搐了一下,手指不甘的在草地上抠出一块痕迹,最终也还是咽了气。 一瞬间,徐沐心中生出了许多难过来她还不够心狠,她读书明礼知道尊老爱幼,哪怕在战场上能够迅速适应杀戮,可当杀戮降临在这些老弱妇孺身上时,她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触动。 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徐沐的声音难得有些干哑:一定要杀完吗?不能留下俘虏?北地有许多空置的土地,也需要人耕作放牧。 夏将军听到了她的话,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动容,相反因为徐沐这一番话而彻底硬下了心肠。他上前两步抬脚踢开了那个小孩儿的手,很快就能看见他身体之下压着的小号弓箭:徐沐,北疆不是能容忍你心软的地方。这些胡人,生下就会骑马,从小就会弯弓,只要 他们能骑稳战马,就会向着大梁亮出弯刀。他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你可怜他们,怎么不可怜大梁的百姓?! 徐沐看着那副弓箭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她知道北地的百姓过着怎样朝不保夕的日子,即便她来军中的时间不久,也见识过被屠戮一空的村庄是何等的凄凉。 她想,她的心软或许是用错了地方。 夏将军见她明白过来,神色也放缓了些:好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俘虏我们平时也要的,只不过如今北伐,越是深入草原距离梁国越远,到时候即便俘虏了,也不好将人送回去的。 这倒是真的,俘虏如果不能安置,也只有杀死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徐沐不再说话,默默跟在夏将军身边,皱眉看着同袍们将该补刀的都补了刀。然后又将整个营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疏漏,这才放了把火点燃了那些毡帐。 火光很快燃了起来,惊得牛羊四处逃窜,浓重的黑烟在草原上升起,夺目异常。 徐沐他们还不能走,因为白日里有放牧的人离开了部落。他们点燃毡帐后便分散藏了起来,等着这个部落的放牧人回来,然后再将剩下的人全部一网打尽。 他们没等多久,很快有人回来了,急匆匆跑去救火。 徐家军的人没现身,等那些人发现异常之后,才远远一箭将人射杀了。然后陆陆续续又回来几拨人,性急的仍是急着救火,聪明人却已经发现了不妥,调转马头就要逃跑。 可惜,他们一个也没能跑掉,最终陪同着他们的部落彻底覆灭。 **************************************************************************** 安阳作为替马,在最后冲锋时自然不会跟在徐沐身边捣乱,她被留在了后方由人看管。可饶是如此,没隔多久她也闻到了空气中渐渐弥漫的血腥气,伴随着前方隐约的喊杀声,莫名躁动不安。 从日头高挂,等到夕阳西下,她终于等到了徐沐回来。 徐沐身上带着些烟火气,将原本沾染的淡淡血腥气都给掩盖了。 安阳照例绕着徐沐转了一圈,发现这回徐沐不仅没受伤,身上连片血迹都没有。刚放下心来,却发现徐沐今日格外沉默,皱着眉明显心情低落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安阳有些疑惑 ,凑到徐沐跟前晃悠了两圈儿,小将军也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与大军汇合,徐沐才收拾收拾心情与夏将军一同去见了徐老将军复命。 徐老将军见了徐沐这沉默的样子倒没觉得意外,他的想法与夏将军一样,既然徐沐踏上了北伐的战场,那么她便只能迅速的成长起来。初入草原他们尚且占据优势,等将来打起硬仗时,徐沐如果还不能适应这一切,那么倒下的便只会是她自己。 这个道理,徐沐自己也明白,所以她再没说过天真之语。只有独自一人时,她才会露出两分迷茫与脆弱来,然后对着自己的两匹马倾吐心事:为什么一定要打仗,一定要死人呢? 墨玉不懂主人的低落,摇头晃脑凑上去要亲近,被徐沐一巴掌推开了。 而如果安阳这时能够说话,她一定会对徐沐说:这世上有利益有就争斗,有争斗就有死亡。 长公主在这方面意外的通透,她是知道今日一战死了多少人的,可与徐沐对那些老弱妇孺的耿耿于怀相比,她对死去之人的看法都是一视同仁的不说朝中律法抄家连坐之事不少,单就对那些胡人部落而言,青壮南下劫掠所得的东西,部落中人都有享用,那么她们一同承担后果也是无可厚非的。 再者说句冷心冷情的话,人既然必须要杀,又何必为他们耿耿于怀呢?! 安阳并不为此纠结,可惜她的所思所想并不能用语言传达给徐沐,而以眼神传递的话也未免太为难一人一马间的默契了。所以白马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小将军,亲昵的蹭蹭,无声的陪伴,再不行就搞点事分散徐沐的注意 诶,似雪,快别吃了,我就带了这点黑豆啊!徐沐正悲春伤秋呢,忽然发现自己拴在腰间的一小袋黑豆被马叼走了,忙不迭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白马嚼着黑豆一脸的不为所动,见徐沐要来抢回袋子,干脆叼着口粮就脚步轻快的一溜儿小跑逃远了。徐沐在后面追也追不上,偏还有个墨玉跟着凑热闹。一人两马闹腾了一番,最后等徐沐终于追上白马,那一小袋黑豆早进了对方肚子。 徐沐好气又无奈:这才是北伐的第二天啊,她家似 雪就明目张胆的抢东西吃了! 安阳也不是非吃这点黑豆,不过眼看着徐沐从低落中恢复变得活泼,却是颇为得意与高兴。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回徐沐身前,又绕着徐沐走了一圈儿,似在检验成果。 可徐沐显然误会了,冲着白马一摊手:行了别看了,黑豆真被你吃完了,没有了。 长公主的好意被辜负,顿时不满的扬了扬蹄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谁稀罕你那一点黑豆了,等将来回到京城我送你一屋子!还有你这话什么意思,真把我当吃货了?! 徐沐是不知安阳所想,否则肯定回她三个字:不然呢? 所幸一人一马交流不畅,安阳扬蹄子也只是虚张声势。徐沐更是深知白马脾性,并不惧怕她闹小脾气,话没说两句又开始哄她。而傲娇的长公主其实也挺好哄,三两句甜言蜜语下去,被皮毛覆盖的脸上就已经烧红了一片,然后很快就被小将军顺了毛。 吵吵嚷嚷一番闹腾下来,徐沐也暂时忘了之前的心情郁郁,等后来再想起时心中的情绪便淡了许多她不是慈悲为怀的圣人,战争的残酷她明白,夏将军说的道理她也明白,只是一时接受不能罢了。 或许等将来经历得多了,看得多了,她也会变得铁石心肠。 不过这些是后话了,眼下的小将军被白马缠着,哪还有心思去想其他?而徐老将军远远看见徐沐这么快就放下心事,神色间也轻松了不少。 身旁的夏将军也看见了徐沐和马嬉闹的一幕,脸上带着些看后辈的笑容:将军后继有人,小将军看上去适应得不错,下回应该就可以自行领兵了。 徐老将军闻言似乎笑了笑,又看了徐沐一阵,便转身回去了。 等到两人离开,徐沐若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被闹腾的白马牵去了心神。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等翌日大军继续行军深入草原,徐沐也已经恢复了精神不见颓唐。包括刚开始不适应行军的安阳,如今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大抵是看徐沐恢复得很快,等到再一次需要分兵去攻打沿途部落时,徐老将军便决定让徐沐开始试着领兵了。虽只给了她八百骑,但她将要对付部落也不过是个 五百人的小部落,出其不意之下八百精骑也是足够碾压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理直气壮):我这是分散你的注意力,免得你继续钻牛角尖,为了你好。 徐沐(看穿一切):别狡辩了,你就是惦记我的黑豆了! 感谢在2020101823:58:27~2020102023:3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LAR!!!!、义务教育漏网之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为啥我的名字全是??33瓶;兔斯基23瓶;大狗子、銀、这就尴尬了10瓶;小葵花5瓶;凤凰花又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战马(十六) 徐沐头一次独自领兵,带着几分激动,几分忐忑,整个人都变得严肃了不少。 与之前跟随夏将军出战不同,这一次大军前行的路上足有五处部落。这五处部落最大的三千人,最小的五百人,更重要的是部落相距都不算远,若是贸然攻打其中之一,那么很容易便会惊动其余部落。如此再要像之前一样轻松的解决事情便不容易了,于是徐老将军决定兵分五路。 徐沐只是小将,若非身份不同,她这年纪合该在最底层做个小兵的。如今她得以领兵,自然也是领最少的人马,攻打最弱的部落。 弱小的部落占据最差的资源,徐沐要去攻打的那处部落自然也是最偏远的。因此兵分五路后,五路军要按照约定时间一同开始攻打,徐沐就得领着人提前出发。 又是一日夜的奔行,徐沐一行人终于在斥候的领路下来到了目的地。 彼时天光已暗,暮色四合,外出放牧的人已经赶着牛羊回来了。小小的部落里燃起了篝火,有人烹烤着牛羊,也有人大声说笑,还有年轻的姑娘小伙载歌载舞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总归这个小部落看上去颇为欢乐,并不知危险早已临近。 隐隐约约,一丝烤肉的香味儿顺着风飘荡了老远,钻进了土坡背后啃着粗硬干粮的将士们鼻子里。手里的干粮顿时就不香了,有人小声道:现在杀过去,说不定还能吃顿肉。 这话一出,虽没人回话,可咽口水的声音却还是响了一阵如今不是乱世,朝政也还算清明,边关将士的生活算得上不错。可即便如此,也不过是混个温饱罢了,吃肉却是件奢侈的事。否则安阳前两次变成兔子和信鸽,也不至于差点儿就被人烤了。 如今闻到肉香,不少人都被勾起了馋虫,险些连如今的处境都要忘了。 徐沐吃的一样是干粮,或许比寻常士兵的精细些,但吃在嘴里一样干硬的像在啃沙子。她吃一口干粮就得喝一口水,听到这话忙打消众人念头:吃完干粮就早些休息吧,养精蓄锐。 多余的话徐沐没说,可身边这些都是老兵了,怎会不知她言外之意养精蓄锐 就代表今天不打,如果有人敢为了一块肉坏了部署,那便是扰乱军机违抗军令,想也知道是什么后果。 众人讪讪闭了嘴,没滋没味啃完了干粮。 徐沐这时候却又道:这部落里养了不少牛羊,明日战事结束,可以烤几只庆功。 这话一出,原本恹恹的众人又精神起来。因为距离胡人部落不远的缘故,他们自然不敢放声欢呼,可那一双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眸中的渴望简直跟饿狼一般。 徐沐被看得心里发毛,默默挪了挪身子,靠近了自己的两匹马。 墨玉仍旧没心没肺的啃着草,似乎从踏上草原起,它就变成了无情的吃草机器。但凡徐沐没骑在它背上,随时随刻都能瞧见它低头吃草的模样,仿佛永远也吃不饱一样。而与之相反的是白马,白马吃草时总是很挑剔,非得选一块没被人踩过的地方。 当然,安阳自觉并不算挑剔。看见徐沐靠近后,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张嘴吭哧一口就把徐沐刚好递到面前的干粮啃了一半去。 年轻的马儿牙口也很好,徐沐啃着像吃沙的干粮她嚼着也很轻松。 徐沐觉察动静的时候已经晚了,等抢救回自己的口粮已经少了大半,她拿着剩余的半块干粮简直欲哭无泪:似雪,你怎么什么都抢来吃啊?! 白马当然没回应她,嚼吧嚼吧干粮咽下肚,滋味竟也不算差。于是她目光滴溜溜一转,落在了剩下的那半块干粮上。徐沐见了真是给她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 此番开战,分兵前就已经约定好了时间,正定在了次日的卯初。 经过前次一战,徐家军吸取了经验,攻打部落时就该一锅端,否则还要回头一个个收拾外出放牧的人也太麻烦了些。而卯初就是个不错的时间,正是黎明之前,大多数人还在沉睡之中。尤其是这样安宁的小部落,连个守夜的人都不会有,打过去简直一网成擒。 提前一刻钟,土坡后值守的军士便唤醒了同袍。醒来的人摸黑收拾一番,又吃了东西填饱肚子,直到所有人跨上马背,黑暗里终于亮起了一片火光。 可惜,不远处的部落还陷在沉睡中,并没有人发现这最后的机会。 瞬息之后,轰 隆隆的马蹄声踏破了夜的寂静,再之后惊叫声与喊杀声响成了一片 徐沐在下令前曾经犹豫了一下。她还记得上一次跟随夏将军攻打胡人部落时,不分男女老幼的屠杀。她不确定自己经历过一次后就能狠下心,却明白留给自己成长的时间并不算多。所以犹豫也只是一瞬,当命令下达,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身先士卒。 随后血光乍现,哀嚎片野,毫无防备的夜袭比前一次正面攻破更加容易。 前后几乎只用了一刻钟,徐沐便带着人在这小小的部落里杀了个对穿她眼中跳跃着火光,身上沾染了鲜血,挥刀的手却平稳的没有半分颤抖。 这又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杀戮,只不过前一次徐沐是袖手旁观,而这一次是她亲身上阵。 倒下的胡人越来越多,身边渐渐只剩下同袍,徐沐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她停下了动作,看着地上老老少少的尸体,面色说不上好。 又过了一阵,这个小部落里已经没什么活人了,士兵们开始补刀。 徐沐再一次感受到了血腥气的不可忍受,她对左右说道:可以打扫战场了,打扫完便杀几头牛羊庆功吧。不过动作要快些,我们还得去与大军汇合。 听到小将军果然信守承诺,馋肉的将士们高兴极了,连身上的杀伐之气都淡了几分。 所有人都很欢喜,打了胜仗还能吃到肉。只有徐沐想起方才那一双双惊恐绝望的眼睛,心中仍旧觉得不适,也并不想在这遍地尸骸的地方久待。 她夹了夹马腹,催促墨玉离开。 这场战事结束得太快,本是赶在天亮前开始的偷袭,结果等到真正结束时天也还没亮。只隐隐约约可见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想必距离黎明破晓已经不远了。 徐沐策马离开了营地,本意是想收拾收拾心情如今她领着这支军队,总不好在手下将士们面前露出软弱来只是她走着走着,借着天边渐渐亮起那一点微光,忽然瞥见黑暗中似乎有道小小的人影正在逃窜,而且逃窜的速度并不慢。 恋耽美 ——(16) 小将军心中当即一凛,她心软归心软,却很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当即大喝一声:什么人?! 黑暗中那道身影霎时一僵 ,等反应过来再要跑时,两条腿又哪里跑得过墨玉的四条腿? 哒哒的马蹄声如催命一般挡在了人影面前,而离得近了徐沐也勉强看清了,那果然是一个胡人小孩儿。小孩儿七八岁的样子,满身的狼狈,也不知道是怎么从那么多将士的眼皮子低下溜出营地的。但他不仅人小还没有马,就这么跑出去,其实也是九死一生。 徐沐手上还有干涸未洗净的鲜血,见着这小孩儿下意识便将手搭在了刀柄上,却没有立刻拔刀此情此景,面对一个稚子,她莫名有些下不去手。 然而徐沐没动,被发现的小孩儿却开口了,只是他叽里咕噜说着胡人的语言,徐沐听不懂。 两人对峙着,见徐沐久久不语,小孩儿又说了些什么。然而鸡同鸭讲始终是鸡同鸭讲,倒是那小孩儿急切的说着话,没有趁机逃跑不说,反而靠近了几步。 徐沐没将那几步放在心上,她蹙着眉定定的瞧着这个意外出现的小孩儿。虽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可听着对方稚嫩的声音,她却并不太想杀人。 今晚死在她手中的人已经够多了,或许该随便找了理由生擒留他一命? 只是她刚这样想,不期然就对上了小孩儿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她以为的惊惧,也没有她以为的无措,满满当当盛着的都是刻骨仇恨! 徐沐晃神了一瞬,立刻警觉起来。 只是还不等她拔刀,已然靠近的小孩儿却先一步亮出了匕首。 场面有些可笑,小孩儿手里的匕首还不及成人巴掌长,他举着匕首刺过来时仿佛小儿玩闹。可偏偏并不是,一步步靠近再露出獠牙的小孩儿是真想杀人的! 这一击来得很是突然,不过想要伤人却还是千难万难。不说徐沐的身手不是小儿能比,就只说她坐在马背上,就不是一个七八岁小孩儿能轻易伤到的。再退一步还有墨玉作为战马,和主人配合也很默契,见有人亮出刀子下意识便扬蹄去踢。 只是不论墨玉还是徐沐都没想到,那小孩儿反应竟然很迅速,眼看战马扬起马蹄,当即滚身就是一躲。然后根本不给墨玉反应的时间,反手就一刀砍在了墨玉的马腿上。 小孩儿的力道只是寻常,胜在 敏捷砍了墨玉一刀,伤口也不太深。不过马儿还是疼得嘶鸣了一声,小孩儿听了立刻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跑。 墨玉见了想追,跑起来却有些瘸,索性徐沐终于冷下心肠一刀掷出,正中小孩儿后心。 作者有话要说:墨玉(托孤):似雪,我不行了,主人就交给你了,你要带着她好好活下去啊! 安阳():你一匹马,戏可真多。 感谢在2020102023:31:43~2020102223:5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luo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之翼10瓶;长棉、凤凰花又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战马(十七) 安阳是被墨玉那一声带着痛楚的嘶鸣声惊醒的。 卯初天还未亮,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安阳又不用上阵杀敌,自然是在徐沐等人离开后又睡起了回笼觉。她睡得心安理得,也并不担心徐沐等人安危,直到那一声嘶鸣划破寂静。 白马耳朵抖了抖,倏然站了起来,左右四顾的模样仿佛有些慌张。 被留下看管马匹的军士见了,忙上前两步走到白马面前打算安抚。哪知手还没牵上白马缰绳呢,白马便陡然扬蹄跑了出去动物的叫声总是很像,安阳变成马之后也不懂别的马在说些什么。可或许是相处得久了,与墨玉变得熟悉,它的声音安阳已然能够分辨。 方才那一声痛叫,安阳一听就知道是出自墨玉之口,想也知道是出事了。而她怕的不是墨玉出事,而是徐沐出事,于是急匆匆循着声音跑了出去。 诶,那匹马怎么跑了,快追回来!身后有军士着急的喊着。 安阳没有理会,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追来,她翻过土坡时恰是破晓,一缕天光突破黑暗洒落大地。 远远的,安阳看见了那处燃着火光的部落,视线再一转,很快就瞧见了孤零零站在半道上的黑马。再仔细些看,还能瞧见黑马前方不远处,有一道身影匍匐在地 马背上没有人,黑马面前却有人倒地,安阳见状想也没想便认定是徐沐出事了。 她心里顿时更着急了,脚下生风一般跑过去,同时也不管墨玉听不听得懂便扬声嘶鸣起来:怎么回事,徐沐怎么会在半道上受伤,其他人呢?墨玉你怎么不去叫人来?! 安阳满心焦灼,有许多话想要问想要说,可惜呆呆站在原地的墨玉压根听不懂。它只是听到白马的嘶鸣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唏律律叫了一声或许是回应,却仍旧站着没动。 听说战场上主人战死了,忠心的马儿会守在主人尸体旁不肯离开 正在狂奔的安阳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因为这个念头整匹马都有些不好了,心焦得不行。 可就在安阳胡思乱想的当口,墨玉的背后忽然冒出了个黑漆漆的脑袋。而后等那脑袋转过来,正脸一看,不是徐沐又 是谁? 原来她只是低头去查看墨玉的伤势罢了。 徐沐可不知自己俯身检查马儿伤势时,寻过来的长公主脑补了多少。她正是自责的时候,因为她一时心软害得墨玉受了伤。万幸小孩儿到底力弱,匆忙之下也没伤到马腿上的筋脉,只是这不轻不重的皮肉伤仍是需要时间休养。 继续骑着墨玉行军是不行的,可作为替马的似雪不肯给她骑,又该怎么办? 徐沐正头疼着,冷不丁听到一阵马蹄声,踩在草地上略显沉闷她刚才被一个胡人小孩儿偷袭,这时候下意识警惕几分,抬头看去时手上已将刀拔出一半。 却见晨光中,一匹熟悉的白马正踏破黑暗,迎着晨光向着自己飞奔而来。 似雪?徐沐疑惑的喃喃一声,出鞘的刀又收了回去。 好在徐沐将刀收了回去。刚被自己脑补吓了一跳的安阳这时候还心有戚戚,看见徐沐还活着,当即一个激动竟是直接冲进了她怀里。幸而徐沐收了刀,也幸而安阳还知道收住几分力,否则这一番冲撞的后果可想而知,必然是惨烈的。 可饶是如此,徐沐也被这一番冲撞撞得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才一脸懵的看着撞进自己怀里的马脑袋:似雪,你怎么过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徐沐不明所以的同时,也有些着急。她是知道白马通人性的,这时候贸贸然跑出来,莫不是后路被袭,有人对他们留下的士卒和替马下手了? 这样想着,也顾不上白马如何了,小将军连忙看向了土坡方向。结果就见白马身后紧追了两骑,看上去不似逃亡,倒像是追马来的。因而她心中稍定,待两人跑近了,这才扬声问道:发生何事,你等怎不在原地好好看着替马? 追来的两人面面相觑,又看一眼小将军身前的白马,那目光仿佛在说:小将军,看看你身前乱跑的白马,我们为什么跑出来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满心都是腹诽,但此刻徐沐是主将,她的问话没人敢不回到。于是两人翻身下马,规规矩矩行礼过后才答道:小将军,是你的马突然跑出来了,我等怕她跑丢了,这才来追。 徐沐听罢心道一声果然,竟不觉得多少意外。她偷偷 在马耳朵上拍了一下,暗自决定待会儿就要好好将白马教训一顿。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在战场附近还敢任性闹事,今次没闹出大|麻烦不代表下次也是这般的好运,万一真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那才真是害人害己了。 这边厢徐沐心中已是暗下决心,面上却还保持着镇定从容:我知晓了。马儿是来寻我,现在没什么是,你们还是回去不,还是把替马都带出来吧。战事已经结束了,昨日答应你们烹羊宰牛,一会儿你们也都去分些肉吃。 两个骑士原本还有些不满,闻言立刻欣喜起来,也顾不上闯祸的白马便告辞回去通知伙伴了。 等人走了,徐沐的脸色才难得沉了下来,对着白马就是一通训斥。而被训斥的安阳怔了怔后,却是恼怒起来:她贸贸然跑出来是为什么,还不是担心对方吗,徐沐怎么能毫不领情?! 一人一马头回闹了矛盾,安阳扭过头就不肯理人了。 **************************************************************************** 马儿该训的时候要训,可该哄的时候还是要哄的。 徐沐头疼极了,她前脚刚训了不听话的白马,后脚替受伤的墨玉包扎完伤口便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只有两匹马,墨玉要修养,至少半月之内不得骑乘,那么她能骑的马就只剩下似雪了。可似雪那无赖脾气,真是不说也罢,更别提刚把她训了一顿正闹脾气呢。 因此不远处的营地旁,同行的军士们正烹羊宰牛欢快不已,徐沐面对着闹脾气的白马却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当然可以另寻匹马骑回去,可之后呢?北伐可才刚开始啊。 踌躇许久,又拿出自己所剩不多的干粮贿赂了马儿,徐沐这才开口与白马商量:似雪,你看到了,墨玉受伤了,这段时间都不能骑乘,所以接下来我只能靠你了。 白马闻言耳朵动了动,可只是动了动耳朵,其余的别无反应。 徐沐是相信白马通人性的,却不信她能听懂自己所有的话,是以商量归商量,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决断再试一次,如果白马肯听她差遣由她骑乘,那怎样都好说。如若不行,这匹马于她而言也就真没什么用了,放归草原或许才是对双方最好的选择。 因此徐沐温言细语说了一通,也不 去看白马反应,牵着缰绳忽然一个翻身就又跳上了白马的马背。安阳当即恼了,她也不是没看到墨玉腿上的伤,可徐沐不等她考虑就擅自跳到她背上的举动还是惹恼了她。于是气呼呼打了个响鼻,就要故技重施。 徐沐与白马相处多时,试图驯服对方也不是头一回了,因此一见白马举动就知道她有什么打算。平日里容她胡闹,这时却严肃喝道:不许倒下,你躺倒我就不要你了! 一直以来,徐沐都是温柔的,哪怕安阳有意无意闯了祸,她也只是心平气和的帮忙善后。这还是她头一次用这般严厉的语气喝止安阳,安阳猝不及防之下真被吓了一跳,原本顺势就要躺倒的动作也是一顿,莫名觉得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徐沐骑在马背上,清晰的感知到了白马那一瞬间的肌肉紧绷,当即又补充道:我不是在与你玩笑。似雪,我已经没有别的战马可骑了,如果你不肯臣服,我就只能放你走。等你走了,我才好在军中缴获的战马中另择一匹新马。 草原上从来不缺牛羊马匹,如徐沐他们攻破的这一处部落虽小,但数百牛羊外加数十战马总还是有的。这些都是战利品,可换做军功归所有出战将士所有,徐沐想从中再挑一匹马不是难事。 可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她已经有两匹马了,耗用全是军中所出却不肯为征战所用,又凭什么要求占据更多资源?别说徐沐不好意思这样做,就算她肯,徐老将军知道她养着这样一匹没用的马,迟早也是要让她处理掉的。 安阳一下子就从徐沐的语气中听出了她的认真,闹脾气的心思倒也收敛了几分她当然知道徐沐不可能永远纵容她下去,可当事情真的摆在面前了,妥协与否就成了两难的选择。 长公主踌躇起来,落在徐沐眼里,就是白马态度松动没有继续往地上倒。 有松动就是妥协的前兆,小将军心中顿时一喜,面上却还装作严肃模样。她等了一会儿便试探着抖了抖缰绳,打算用最温和的方式催促马儿前行,结果这一抖缰绳便惊醒了正走神的安阳。 金尊玉贵的长公主本就不算好脾气,被这一催更是气恼,前蹄一扬便人立起来。 所幸徐沐骑术上佳,立刻伏身拉紧了缰绳,这才没跌落马背。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恼怒):说话不好好说话,还威胁说不要我了,还打算霸王硬上弓渣男! 徐沐():??? 感谢在2020102223:57:44~2020102416:4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S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绯6瓶;銀5瓶;长棉、凤凰花又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战马(十八) 安阳好好的闹腾了一番,奔腾跳跃用尽一切手段,势要将背上的人摔下去。 野马性烈,想要驯服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以往相处下来徐沐却发现,白马实在是匹懒散的马儿,她也不愿意臣服于人,可反抗的方式往往不是那么激烈,而是耍无赖一般的赖在地上。这固然不易伤人,可同时也将驯服的难度无端增加了许多倍。 试想一下,烈马也会在较量之中被勇武之士驯服,可你又能拿一匹躺倒在地,不肯起身的马怎么办呢?无非只剩饥饿和鞭子两种手段了。 眼下茫茫草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草,想要饿着白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用鞭子抽打白马使她驯服,别说徐沐不喜这样的手段,就算她真能狠得下心冲白马挥鞭,她觉得生性高傲的白马也不会屈服。相反越是逼迫,这匹马恐怕越是不逊。 徐沐心里很明白这些,所以一直以来想要驯服白马都不得其法。而现在别看白马反抗得厉害,骑在马背上的小将军眼睛却是晶亮隐约间,她觉得自己似乎终于等到了驯服这匹马的契机。 双腿紧夹马腹,手中紧持缰绳,伏身贴在马背之上 徐沐的骑术很好,作为武将之后的她,从学会走路起就与马儿打起了交道。都说草原上的胡人从小长在马背上,但如徐沐这类出身的人,其实也不遑多让。所以哪怕驯马的机会不多,徐沐也牢牢掌握着待在马背上的要领,任由白马如何挣扎都无法将她甩脱。 大清早本是休息过后,马儿体力最好的时候,安阳足足折腾了近一个时辰,直到自己筋疲力尽才渐渐缓下了动作。这时她已经满身大汗,在晨光的照耀下,脖颈上亮晶晶一片反光。 徐沐的疲累也不比她少,见白马渐渐安静下来之后,才缓缓放松了肌肉。 这时一人一马才有空注意其他,便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竟多了不少将士围观。其中有两人手里还举着刚烤好的羊腿,看模样不是自己吃的,倒像是来送餐的。 徐沐一见这场景,心中便已有了猜测,于是抹了把汗问道:你等怎的都在此处? 恋耽美 ——(17)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本是想说来看将 军驯马的,可想想这匹白马本就是徐沐带来的替马,这时候驯马恐怕另有内情,于是也不好多言。还是那两个拿着烤羊腿的军士反应更快,上前两步举起手里的羊腿说道:这是刚烤好的羊腿,我等是来送与小将军的。 徐沐闻言点点头,好似相信了这么多人来送烤羊腿的事,便说道:我待会儿再吃。牛羊既然烤好了,你们就快些去吃,咱们还得抓紧时间赶去与大军汇合。 看热闹的众人听了齐声应是,又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烤肉香气,倒也不曾流连。 可就在众人转身离开,徐沐也放松警惕打算下马时,安静下来的白马忽然又是一个起纵,生生将触不及防的徐沐从马背上跌落下背,在草地上摔得打了个滚。 徐沐很机敏,其实在安阳动作的那一刻就反应了过来。奈何之前驯马着实消耗了不少体力,放松之后肌肉也难以在第一时间再次发力,这才被安阳得逞。不过落马之时她就已经调整好了姿势,因此落在草地上也未曾摔伤,还在第一时间打滚远离了白马。 正被驯服的马儿若是将马背上的人摔落下地,恼怒之下是有很大几率扬蹄踩踏的。这时候骑士需得自救,否则后果可比被马儿掀下马背严重多了。 徐沐很自觉的远离了白马,可安阳原本也没有伤她性命的打算,见徐沐落地之后也没有去追,只是略微抬了抬前蹄。与其说是要踩踏,不如说是在示威。 看懂了白马意思的小将军一阵失笑,又懊恼自己方才那一番驯服终究还是失败了。 可失败就是失败,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徐沐只好拍拍衣裳站了起来,无奈的看了白马一眼,又有些庆幸马儿是在众人离开后将她掀下马背的,好歹给她留了三分颜面。 亏我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徐沐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句,就要去牵白马的缰绳。她已看出白马没有恼怒暴戾,自然不担心她暴起伤人,再加上今早连翻折腾,这会儿肚子早就饿了,便打算先填填肚子。 哪知平日里还算乖巧的白马这会儿却真是一点不给面子,眼见徐沐伸手过来牵缰绳,竟是嘴一张,坑次一口咬在了她手上 。 徐沐被咬后下意识收手,结果却被白马咬着手掌,生生收不回来。 嘶小将军倒抽了一口凉气,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却没有去殴打马头使马儿松口。她只是皱紧了眉,与那咬着她手的白马默默对视,真纵容到了极致。 一人一马四目相对,安阳磨了磨牙,马儿敏锐的味觉中已能尝到丝淡淡的血腥气。 饶是如此,安阳也没有松口,直到两厢对视了许久,她提前收够了利息,这才松口放开徐沐。 徐沐低头一看,果然瞧见手上已被咬出了血,两排牙印不深不浅的镶在手上,短时间内恐怕都难以消除。疼也是挺疼的,不过她却没说什么,只反手在马鬃上擦了擦,说了句:什么时候添的坏毛病,弄了我一手的口水。 安阳怔了下,意识到徐沐把口水都擦自己身上了,于是暴跳如雷。 可惜小将军早料到她反应,说完这话拔腿就跑远了。 **************************************************************************** 徐沐驯马折腾了一通,可惜最后被摔下了马,手背上又被白马添了个齿印。如此看似一无所获,但等到填饱肚子整装待发时,徐沐再次试图上马,马儿却没再拒绝她。 白马生得高大健壮,背上驮个人其实不算太大负累,只看她愿不愿意罢了。 这会儿被徐沐骑在背上,白马虽焦躁的踱了踱步,可到底没再将人摔下来罢了罢了,就当这些天混吃混喝的交换吧。至于屈居人下的屈辱,她不也已经咬了徐沐一口作为报复吗?都咬出血了,说不定还得留疤,她也不算亏了吧? 安阳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因为她知道自己离不开徐沐,而徐沐对她其实也没有亏待,相反自己这些天能过得如此顺遂,也多亏托庇于她。否则换个主人,她早不知受过多少屈辱,吃过多少苦头了。 这道理安阳想得通,而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推拒的时候,除了接受又能怎样呢? 所以焦躁归焦躁,安阳还是没有将徐沐再掀下马背,反而不情不愿的开始配合徐沐的指挥徐沐是个温柔的人,也是一个好的骑士。哪怕之前白马桀骜不驯,这会儿她骑在马背上依旧没有太过粗鲁,她小心翼翼的迎合着马儿的习惯,试图培养双方的默契。 骑士与马若 要培养默契,不说要像墨玉一般从小养大,至少也得经历一段不短的时间磨合。然而徐沐却发现这条定律放在白马身上并不适用。 这是一匹与她心意相通的好马,徐沐不需要再三强调指令。只要轻轻一磕马腹,马儿就知道迈腿前行,扯一扯缰绳,马儿就知道该左转或者右转 养了这许久,徐沐心里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个念头这白马真不像是野马! 然而这般想归想,能得这样一匹好马总是件令人欣喜的事。尤其对于徐沐来说,能将白马驯服,也不枉费她这数月来的精心照料,更不亏她手上被白白咬了一口。 徐沐欣喜与白马的驯服,也就不去多想这马儿为何与她如此默契了。趁着还没上路的当口,她继续试探着白马的配合,结果她是高兴了,可被徐沐驱使来驱使去的安阳却不乐意了。等徐沐再次驱使马儿奔跑,又提缰示意她纵跃,以跳过那条看不见的绊马索时,安阳终于不干了。 白马罢工的方式还是如从前一样,一点都不激烈,只是不论你如何催促着急,她都站着不动罢了。可眼看着将要行军,白马这时候闹了别扭,徐沐却是着急起来。 小将军拿这爱闹脾气的马儿没法,只好跳下马背,抱着白马的脖子又劝又哄:好了好了,好姑娘别生气了,我再不为难你了。咱们马上要上路了,你乖乖的可好? 心气不顺的白马没理会她,甚至别过了脑袋没点表示,这小将军真当长公主的背是好上的吗?! 徐沐却早摸清了白马的脾气,温言细语哄了好一阵,甜言蜜语也说了一箩筐,见白马还是别别扭扭的不想理人,便又将手上的齿印特地露了出来,在马儿跟前晃了两晃。末了还故作担忧的说道:这齿印甚是明显,也不知将来会不会留疤啊。 白马闻言耳朵抖了抖,内里的安阳到底是女子,对于留疤这种事也是很在意的。她没想过徐沐上了战场,受伤留疤都是早晚的事,听到徐沐这样说心就先软了三分。 徐沐一直暗暗窥视着白马的反应,见她果然松动,内心到底忍不住生出几分惊奇来。 会在墨玉受伤后妥协,也会因她的言语而动容,这白马已不是简单的能听懂人话了,而是会审时度势如此反常,如此聪慧,莫不是早成精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磨牙):盖个戳,回头就是我的人了。 徐沐():总感觉被什么标记了一样? 感谢在2020102416:47:47~2020102522:0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y、GS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展展10瓶;(︶^︶)3瓶;凤凰花又开、长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战马(十九) 不管马儿是不是成了精,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的。 吃了烤肉填饱肚子,跟随徐沐而来的八百精骑也恢复了十分的精神。他们打扫了战场,将部落里仅有的财物寻出瓜分,又将可以作为后备军粮的牛羊赶出了营地。至于其他带不走的东西,便都一把火烧了,包括那些小半日前还鲜活的生命。 敢于逃跑并行刺徐沐的那个胡人小孩儿也被丢进了火海,小将军亲眼看着他被火焰吞噬这小孩儿或许死了,也或许还有一息尚存,可从他决定对徐沐出手的那一刻起,结局早已经注定。 徐沐骑在马背上,静静看着眼前的大火,心里最后那一点柔软也渐渐变得坚硬。 走吧,去与大军汇合。徐沐最终一扯缰绳,沉声下令。 早已打扫完战场的军士们齐声应是,而后纷纷跃上马背,随着小将军飞快离开他们是跑得最远的队伍,自然也要耗费更多的时间折返汇合。万幸这一趟也并不算白来,轻而易举攻破了胡人部落立下军功不说,还分了钱吃了肉。 果然,跟着小将军也是不错的,至少有肉吃! **************************************************************************** 北方的草原广袤无垠,一眼望去满目青翠,而胡人的部落就好像天上的星子一般,零星的点缀其间。有时候数十里的距离就有两个部落争夺草场,抢夺水源,可有的时候便是纵马在草原上跑个三天三夜,也见不到除了自己外的另一道人影。 所幸此时出现在草原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不算小的队伍。 长长的队伍有人骑马,有人驾车,一眼望去当有数百之数。领头的骑士生得高大威猛,腰间挎着宝石装点的弯刀,一看就不是寻常身份。 队伍缓缓在草原上行进着,偶尔有说话声传来,但总体的气氛还算严肃。直到匀速向前的队伍忽然停住,整支队伍蓦然一滞,而后才有人出声问道:怎么了,怎么忽然停下了? 领头骑士身边也有人问,于是他抬手遥遥一指远方:那边,着火了。 听到他话语的人纷纷寻声望去,果不其然看见远处天际又黑烟冲天而起。虽然大白天看不清火光,可单看那股烟就知道,那处的火势 必然不小,绝不是什么篝火之类的东西能够发出的。而初夏的草原水汽丰沛,无缘无故更不可能着火。 众人心中都察觉有异,多多少少紧张起来。而这紧张的气氛很快传遍了整支队伍,就连乘坐在马车里的人也被惊动,打开车门问了一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领头骑士闻言策马跑到了马车旁,微俯身回道:大人,远处着火了。 草原着火是很少见的,马车里贵族打扮的中年人闻言怔了怔,而后也抬头往那黑烟看去,又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可有部落? 领头骑士显然对附近十分了解,想也没想就答道:是兀岩部落。 中年贵族闻言想了想,一时竟想不起这个小部落的名字。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只是又问道:那附近可还有别的部落? 领头骑士便又答道:这附近还有好几个部落驻扎。 中年贵族这回皱起了眉,很是不高兴的模样:这才初夏,又争草场打起来了吗?! 草原上的胡人就是这样,他们虽也有组织有头领,可放在最底层的部落却不是个个都受管束的。尤其是为了争夺草场发生的战事,比起南下劫掠来甚至更为频繁,动起手来也是打生打死。这样的内耗大部分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有属于王帐的高层才会痛心疾首。 这时候的两人也根本没想过,南方的梁人竟然会深入草原,并对他们的部落下了手,只以为是那几个离得近的部落又生了摩擦。 领头骑士看看远方黑烟,犹豫着问道:大人,咱们可要去调停? 中年贵族并不十分愿意去,因为胡人们大多都是暴脾气,尤其打起来更是疯得很。两个部落的火拼,少说也是千余人的牵扯,他这队伍拢共也才几百人,万一不小心搅和进去麻烦可就大了。但不去又不行,毕竟都是大汗的子民,损失一个都是战力的损失。 犹豫一下,中年贵族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去吧去吧,看看他们又在闹什么。 领头骑士闻言应是,一手持缰刚要离开,忽然就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当即一个翻身跳下了马背,俯身将耳朵贴在了地上,果然听到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这领头骑士也是个有本事的,一听这蹄声就觉得不对草原上会有这等声势的马蹄声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有野马群经过,要么就是大批的骑士路过。而骑士又分两种,要么是他们草原儿郎,要么是南方的梁兵。虽然后者在草原上几乎不可能出现,但这领头骑士却听出这阵蹄声正是后者发出。 因为南方的梁国不缺铁,所有他们的战马马蹄上都钉了马蹄铁,而草原上的马儿无论是驯化的马还是未驯化的野马,奔跑时都不会有这种金铁叩地之声。 领头骑士意识到不对,额上瞬间就冒出了汗珠。可他还是忍着噗通乱跳的心脏仔细又听了一阵,这才匆匆跳起喊道:戒备,敌袭! 这话一出,原本还松散的队伍顿时紧张起来。不论驾车的还是骑马的,纷纷将车马聚拢,很快便将那中年贵族的车驾牢牢围在了中间。马背上的骑士更是个个抽出弯刀,一脸警惕的看向四周,防范着不知名的敌人,却丝毫不怀疑那领头骑士的话。 中年贵族也被吓了一跳,忙问道:什么情况? 领头骑士这会儿也跳上了马背,手中握着他那把精致的弯刀:大人,有梁人跑进草原了。距离咱们不足三里,人数不过千。 他说得很是详细,也很是笃定,这让中年贵族觉得不可能的同时莫名又有些相信。 可三里路对于骑兵来说实在是太短了,根本没给他们更多思考怀疑的时间,不远处的土坡后已经隐隐可见敌人的头盔了确实不是什么部落儿郎,而是梁人的盔甲! 中年贵族显然认得这盔甲样式,当即脸色就是一变,再看身边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骑士,忙出言道:梁人入境,别都围着我,快派人去附近部落通知,一定要将消息传出去。说完才又补充道:消息传出去,再叫附近部落的人来救援。 领头骑士一听,忙吩咐下去,当即便有几骑趁着敌人未至匆匆跑走了。 中年贵族想得很好,也很冷静。他刚才就问过了,知道附近有好几处部落驻扎,加起来的人马怎样都不止千余。他这里还有数百人护卫,便是梁人精锐来此,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他们。所以他们只需要撑过这 段时间,之后便会有救援赶到,反攻回去也不是难事。 不过现实可能要让他失望了,因为附近的几个部落早就跟兀岩部落一样,早就被梁军在今早攻破了。或许在那些部落头顶的天空,也有阵阵黑烟弥漫,只是离此太远看不见罢了。 当此时,这些胡人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们只打着拖延的主意盼着援兵快些到来。 另一边的梁军却不管他们怎么想。事实上从斥候发现这一行人的那刻起,正好行军经过的徐沐就不打算放过他们了为了怕走漏消息,梁军甚至一口气扫灭了胡人五个部落,这区区数百人自然也不能放过,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恋耽美 ——(18) 真要说起来,也只能怪对方倒霉了。 这样想着,看着近在咫尺的胡人队伍,徐沐拔出了腰间的刀:随我过去,一个不留! 随着军令一下,众人纷纷拔刀跟上今早刚经历过一场厮杀的军士们,这会儿身上血气还未消散,再迎来一场厮杀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甚至士气比今早更甚。 等到两兵相接,徐沐等人更是气势如虹,杀起人来也如砍瓜切菜一般。 战场之上,所有人都适应得很好,战马也与主人配合默契。普通的冲撞已经是最简单的了,还有马时不时扬腿去踹对方的马腿,又或者主人们厮杀时离得近了,还会探头去咬对方的耳朵。虽多是骚扰,可一旦事成,也会给两匹马主人的拼杀带来莫大的影响。 人和人拼杀,马和马较劲安阳或许是其中唯一的另类。 与战马简单粗暴的手段不同,内里是人的安阳自然不怕敌人战马的挑衅。她不仅能游刃有余的应对,甚至能够从容的给予对方反击。而且她与徐沐配合的也很好,相互间不见半点生疏,一切似乎都还不错。 可问题就在于安阳这是头一次上战场。 当第一捧鲜血洒落在马儿雪白的皮毛上时,徐沐明显能感觉到身下的马儿整个僵了僵。 小将军心里当即就暗道一声不好,原本攻击的姿态一收,连忙换做了守势。随后果不其然,下一刻白马就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甚至惊慌之下,还被敌人的战马咬了一口,要不是白马之后的反应还算快,只怕半只耳 朵都要被对方咬掉了。 安阳被咬这一口,耳朵虽然没被咬掉,可疼也是真的疼。满目的血腥让她惊慌恐惧,可被马咬伤的怒火很快又将这些恐惧压下了。 于是徐沐前一刻还看着自家白马战战兢兢,后一刻就见这马带着满腔怒火开始了疯狂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心情不佳):虎落平阳被犬欺,连匹马都敢欺负我?! 徐沐(欲言又止):暴躁白马,惹不起,惹不起。。。 感谢在2020102522:07:16~2020102803:5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呮小仓鼠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luo、GSS、瘦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呮小仓鼠33瓶;十年长白、金三娘10瓶;白话卷7瓶;长棉、凤凰花又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战马(二十) 骑着一匹新手战马贸然上战场是什么感受? 徐沐可以负责任的说,很不好。 安阳的报复来得又快又激烈,几乎没给人反应的机会,就已经不管不顾的冲着那匹敢咬她的马去了。而徐沐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她带得直直撞上敌人的刀锋。 万幸,小将军反应够快本事也过硬,生生一个下腰才躲了过去。而对面的骑士运气却比徐沐还差些,在战马受到攻击后,猝不及防便落下了马背。然后他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因为混乱之中也不知是哪条马腿在他身上踩了一下,当即便踩得他胸骨尽碎,一口血喷了出来。 在这马儿暴动的当口,徐沐已经顾不上杀敌了,她伏身贴在马背上,只求不要落个同样的下场。与此同时目光瞥见了白色马蹄上沾染的些许血迹 好的,刚才是谁踩死了人,现在似乎也不用猜测了。 安阳对此倒是毫无所觉,毕竟脚下的草地是软绵绵的,人的身体踩上去也是软绵绵的。除了感觉有一瞬间的硌脚之外,她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有了杀敌的功绩。长公主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匹敢于冒犯,甚至敢于伤害她的那匹马上,一副不弄死对方誓不罢休的架势。 或许是被她气势所慑,也或许是没了主人的驾驭,刚还作死咬了安阳一口的战马这时候却有些怂了。被安阳接连冲撞了好几回后,那匹马非但没有报复回来,反而一扭头跑了。 白马当然不甘心,迈开马蹄就要去追。 徐沐这时却拉住了缰绳,勉强控制住了暴动的白马,然后一边拍着她的脖子一边安抚道:好了好了,似雪,没事了,它已经被你赶跑了,你赢了。 在战场上花时间安抚马儿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也亏得徐沐左右还有军士护卫,否则就安阳那一番折腾,只怕小将军能丢了半条命去。可饶是如此,徐沐也不可能将时间都花在马身上,于是她一边安抚,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卷绷带,抖开后直接蒙住了白马的眼睛。 安阳眼前蓦地一黑,原本因暴怒而被压下的恐惧,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复苏了视线被阻本就容易让人不安,更 何况这里还是危机重重的战场。 马儿顿时更暴躁了,几乎要将徐沐掀下马背。 徐沐也没时间与白马纠缠。她一手牢牢持缰,厉声喊道:听我的话,我带你好好离开。你再不肯听话我就把你丢下,免得被你连累。 左右听到这话,都不知小将军是在与谁说。不过安阳却是明白的,徐沐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她有些生气,但黑暗中感觉到后背上沉沉压着的重量,又莫名生出几分安心来徐沐没有骗过她,也从不勉强她,因此徐沐的话已经让她下意识生出了信任。 白马的躁动渐渐平复了下来,除了因对徐沐的信任之外,安阳也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她为什么要惧怕呢?这白马的身体本就不是她的,便真死在了战场上又有什么关系?就像曾经变成白兔,被鹰抓走之后,她不也好端端的活下来了吗? 当生死被抛却,勇气似乎也在瞬间复苏。这时候安阳又庆幸起徐沐蒙住了她的眼睛,使她不必直面眼前的血腥,以免刚生出的胆气又被打破。 白马貌似被迅速驯服了,徐沐能感觉到对方的顺从,这让她大大的松了口气。 没经过特殊训练的马儿上了战场总是很麻烦,它们不会收敛脾气,也不知配合主人,更容易被战场的血腥与金戈声惊扰白马在其中还算是好的了。 徐沐心中也没什么怨气,很快便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了眼前的战场回程路上遇见这么一支胡人队伍是意外,可遇都遇见了,他们自然不能放过。否则一不小心留下痕迹让消息传扬出去,先前封锁消息的努力都白费了不说,还有可能破坏了北伐的大计。 只是徐沐也没想到,这数百人的队伍战斗力竟是不弱,全不似之前那毫无防备的部落可比。 **************************************************************************** 草原之上,人与人相遇,人与人争斗。 青绿的草地沾染了赤色的鲜血,一具具尸体倒伏在地,失去主人驾驭的马儿散落四周,无措的踢踏着脚步,却不敢低头去碰那些被血染透的嫩草。 胡人贵族的马车被梁军团团围住了,原本数百人的护卫此刻也只剩下了区区不到十人。领头骑士倒还活着,只是他左手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持 刀的右手倒是还紧握着弯刀。只是手掌滑腻沾满鲜血,让他总有种握不稳刀的担心。 完成包围的梁军显然是胜利者,可徐沐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这是她头一回独自领兵,而以碾压之势偷袭胡人部落显然是件轻松的差事。事实上她也完成的很好,带来的八百精骑折损不过寥寥数人,结果却在回返的路上出了这桩意外,又平添了许多伤亡。 哪怕与那些死去的胡人相比,梁军的折损要少太多太多。可每死一个同袍,徐沐心里都是狠狠一痛,怪自己没能将人都活着带回去! 小将军脸色难看,也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于是下令道:动手。 话音落下,包围的梁军齐齐扬刀上前,而对面那断了左臂的领头其实更是握紧了弯刀。双方之间一触即发,亦或者可以说对方覆灭只在这瞬息之间。 可就在这个当口,一直待在马车里的中年贵族终于坐不住了,他一把推开车门扬声喊道:慢着。 这一声是用梁国话喊出来的,字正腔圆,包围的梁军自然都听懂了。可战场之上谁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喊话而停止动作,否则下一刻刀剑只会落在自己身上。 便如此刻,听懂了喊话的梁军没有停手,可没听懂喊话的胡人护卫反而动作停顿了一瞬。于是下一刻又有血色绽放,最后护卫马车的胡人骑士又倒下了两人,其余人急急回护这才免遭于难。不过如此一来,原本围在马车外的最后一圈护卫也出现了空缺,再经不起下一次的冲突。 中年贵族见状怒火中烧,但好在到底没被怒火烧去了理智,当即又扬声道:快住手,我等投降。说完还怕对方不理会,又急急补了一句:我乃呼延一族的族长呼延觉。 呼延部落在草原算是个大部落了,人数超过十万,族长一声令下最多甚至能聚集起五万人马征战。只不过轻易并没哪个部落会丧心病狂到倾巢而出,有关于呼延部落的具体情况也不为梁人所知。 可饶是如此,有关于呼延部落的名声,梁军也是听说过的。 小将军闻言抬手止住了众人攻势,目光落在中年人身上,似乎在判断对方的身份真假。 呼延觉见状松了口气,也 很知趣的模样,当即从怀中掏出了证明身份的印鉴,展示给徐沐看。 徐沐满含深意的目光却只在那印鉴上停留了一瞬,便又落在了呼延觉身上,而后收刀吩咐道:将人拿下,违抗者斩。 呼延觉主动投降,他的护卫自然也放弃了抵抗,很快就被梁军一拥而上捆绑起来。随后有人愤愤的往俘虏身上踢了两脚,怪他们不早些投降,害死自己许多同袍。也有人暗自兴奋,摩拳擦掌算计着俘虏了胡人大官,回头能得多少军功。 安阳听着动静抖了抖耳朵,对这些全不在意,只想知道徐沐什么时候给她解开眼罩。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仗都打完了,还遮着我眼睛做什么? 徐沐:还是遮着好,不然看见自己一身血,你不又得暴走了?! 感谢在2020102803:55:53~2020102823:5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喵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瘦瘦6瓶;幽幽562瓶;长棉、凤凰花又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战马(二一) 呼延觉主动投降自然不是真心的,事实上他只是惦记着自己派出去那些人,希望他们能领着附近部落的援兵及时回来,将他救出囹圄。 然而这注定是他的奢望了。 且不提双方遭遇之前梁军的斥候便发现了他们的队伍,被呼延觉派出去的那些人马也都被斥候们拦截狙杀了。就算这些人真的跑出去了,也准确找到了那些部落的位置,看到的也只会是一片废墟或者焦土。援军是不可能有援军的,撞上梁军主力才更可能。 徐沐看穿了呼延觉的心思,但也不多言,只命人迅速收拾了战场,便领着这仅剩的几个俘虏继续踏上了归程。还是走出老远,发现马儿摇头晃脑,这才想起还没将马儿眼前的绷带解开。 安阳早不耐烦了。虽然她与徐沐配合默契,有徐沐指挥进度甚至比她自己直面战场发挥得更好,但看不见到底是看不见,走起路来都让马心里发虚。生怕一不小心踩坑里,摔断了腿她可没忘记,自己从前变成兔子时,可是在地洞里醒来的,草原上也有不少兔子打的洞。 好在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小将军的眼神还是很好的,并没有带着自己的马跳坑。 不过现在仗都打完了,却是没必要再蒙着白马的眼睛,因此徐沐顺手也就解开了马儿眼前的束缚。白马眼前一亮,果然不再摇脑袋,直到她低头看见了自己雪白皮毛上沾染的血迹 徐沐很肯定,她在白马身上感觉到了满满的嫌弃万幸她现在骑在马背上,白马的脖子也不足以支持她一百八十度回头看过来,否则看见徐沐身上沾染的那些血色,这马指不定更嫌弃。到时候一气之下又不肯让她骑,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徐沐默默将手上干涸的血迹擦了擦,然后才小心的摸了摸白马的脖颈以做安抚。 好在安阳没再闹腾,一路倒也安安分分将人带到了今日大军驻扎之处。 毫无疑问,今日五支出战的队伍中,徐沐是最晚回来的。原本她带着八百精骑歼灭一个小部落也不算什么大的功绩,徐老将军的原意也不过是让她练手而已。结果谁也没想到,她会在半道上遇见另一 支胡人队伍,甚至俘虏了呼延一族的族长回来。 徐沐交接俘虏的时候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去与徐老将军复命时也只是因着呼延族长的身份提了一句,更在意的还是那些随她而去却战死了的同袍。 结果徐老将军听到呼延觉的名字时,虎目便是一亮,打断了徐沐的话问道:你说你俘虏了谁? 徐沐被父亲打断了话,隐约意识到什么,便答道:他说他是呼延一族的族长呼延觉。 徐老将军眼睛更亮了,追问道:可有验证? 徐沐又答:他展示了印鉴给我看过。 徐老将军闻言便知道大概没错了,当下大喜过望,甚至在营帐里来回踱步两圈。 徐沐少见父亲这般开心到喜怒形于色的模样,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于是主动问道:父亲,那呼延觉的身份,可是有什么问题?顿了顿又道:他是什么要紧人物吗? 徐老将军便笑了起来,营帐外都能听见他开怀的笑声:要紧,自然是要紧。说完便走到案几前,一把摊开了地图,指着上面王帐的标志说道:胡人的王庭与咱们的都城可不同,他们的帐篷是随时都能移动搬走的,去岁在这里,今年还在不在就难说了。呼延部落势力雄厚,而且历来忠于王庭,追随在王庭左右。呼延一族的族长,自然是知道如今王庭所在的。 徐沐闻言眉头先是一皱,而后松开,紧接着又皱了起来:可是父亲,呼延一族既然护卫王庭,他们的族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人莫不是假冒的? 徐老将军听了这话却没露出失望来,摆摆手说道:那是因为呼延觉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呼延族长,也是胡人相国,而且是右贤王一系的。 胡人可汗之下设有左右二贤王,而胡人以左为尊,是以左贤王多半是由可汗的儿子也就是继承人担任。右贤王的身份虽也尊贵,却是由可汗的兄弟来做。兄弟自然比不过儿子亲近,再加上当今胡人的右贤王,当年也是与可汗争夺过王位的,落败之后依然保有如此身份,可见其厉害。 只是厉害归厉害,端看如今王位上的人,也知当年胜负已分。这些年随着胡人可汗坐稳王位,又有作为 恋耽美 ——(19) 继承人的左贤王也渐渐长成,右贤王的日子便难过起来。 呼延觉却是当年倒霉押错了宝,如今想脱身也难,连带着呼延一族这些年也没少被针对。 这些内情徐沐多半是不知道的,但徐老将军稍一点拨,她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无非就是呼延觉从龙之功没捞着,如今被贬谪离开了政治中心。而这位曾经的高官知道的事可不少,不仅是王庭所在,包括王庭的布防之类的事,他大概都知道。 若能撬开呼延觉的嘴,收获是可想而知的让人惊喜。至于他来这里做什么,又怎么会恰好被徐沐撞见,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 徐沐因这一场意外的偶遇立功了。呼延觉的嘴硬不硬她不知道,但她相信父亲当时那般激动,是有把握从呼延觉嘴里问出什么来的。 因着这份相信,徐沐将人交出去后也就没再关注,反而将视线放在了当下。 此行徐沐带走八百精锐,如今回来了不到六百人,其中还包括重伤十余轻伤若干。战场上重伤被救回来的人其实很煎熬,除了伤痛本身的艰难之外,军中的军医和药材也是有限的,不可能顾虑到每个人。尤其是北伐这种连后方都没有的战争,伤兵更是连往回送都难。 徐沐去医帐里看过了这些伤兵后,心情就不怎么好,一路低沉的走回了自己营帐。走到门口忽听一声马嘶,抬头看去才发现,原来白马正被栓在她帐外。 这是徐沐回来时随手栓的,抬头一看才发现,马儿雪白的皮毛这会儿深一块浅一块全是已经干涸的血迹,略显浓重的血腥气惹得马儿躁动难安。随后想到什么,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也没比白马好到哪儿去,身上的衣甲也被鲜血浸染了大半。 一人一马面面相觑,安阳躁动的扬了扬蹄子。 徐沐很识趣,当即出言道:似雪你等等,我一会儿便带你去清洗。 说完这话,徐沐也没耽搁,很快钻进了自己的营帐。不多时她便出来了,手中提着只让马熟悉的木桶,不过木桶里除了那把同样熟悉的刷子之外,还多添了一套衣裳。 安阳此时没留意到这个细节,事实上颇有些小洁癖的长公主这会儿心里十分抓狂她以为变 成一匹马,不能天天沐浴清洗还要住马厩,就已经够惨了。然而上过一次战场她才知道,那扑鼻的血腥气是如何的令人作呕,浑身沾满干涸的血迹又是如何的令马抓狂。 或许安阳该庆幸,小将军也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她不仅自己爱干净,养马时也常带两匹马去河边洗澡,如今上了战场沾了血,就更急着清洗了。 安阳见徐沐出来,便急得嘶鸣催促:快些快些,带我去洗澡。 徐沐自然听不懂,不过也不妨碍她从白马的神态中猜出个大概。她好笑的揉了把马脑袋:好了好了,这就带你去洗澡。不过也是咱俩好运,大军正在水源附近驻扎,这里也还不是危机四伏的环境,还能让咱们去洗个澡。等今后这样的机会恐怕就不多了似雪,你也要快些适应啊。 安阳听懂了她的话,却是更焦躁了,摇头晃脑避开了她的手谁要适应鲜血和杀戮?说不定哪天她就醒了,再不做马了呢! 长公主在心中这般愤愤的想着,却没留意自己的底线已经一再拉低。 从一开始不住马厩,到后来不愿让徐沐洗澡,再到不肯被徐沐骑,还有如今的不愿适应战场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安阳尽是妥协。除了对环境的无可奈何之外,也未尝不是因为徐沐这个人。 她注定会继续退让,所以这会儿的焦躁看上去更多的是色厉内荏,就连徐沐都看出白马的气虚了。所以小将军半点儿没在意白马的别扭,被马躲开不肯让摸也不在意,她顺势牵住了马缰:好了,走吧,早点洗干净咱们也好早点休息。 这话安阳听了就很满意了,当下徐沐再次翻上她的马背,她也没太在意。 一人一马很快离开了驻扎地。为了埋锅做饭方便,水源倒是挺近,不过徐沐显然不打算就近洗马,于是便策马顺着河水往下流而去,直跑出三五里地,眼见着四下荒无人烟才停下。 战时这般贸然远离军队显然很不妥,但安阳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觉得理所应当从徐沐第一次替她洗澡开始,安阳就不乐意让人瞧着,久而久之一人一马都形成了远离人群洗马的习惯。眼下跑这么远,安阳也理所当然的以为是为了 自己,直到她看见木桶里那套衣裳。 这这这小将军不会打算跟她一起洗吧?!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捂胸):你你你,不会要跟我一起洗澡吧?! 徐沐():你一匹马,捂得着胸吗?还有马有胸吗?! 感谢在2020102823:55:25~2020103106:1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S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23瓶;caluo、提灯照胆看江山10瓶;页彦城、Kido5瓶;凤凰花又开、奈何往兮、长棉、张静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战马(二二) 安阳看到了木桶里那套属于徐沐的衣裳,一时间有点慌做了这么久的马,她是习惯徐沐给她洗澡了,也渐渐不在意这副属于马的身躯被对方看完,但这不代表她就愿意与人坦诚相待啊。更何况那人还是徐沐,只要想想,她就感觉整匹马都要烧起来了。 白马不安的踱了两步,原本还兴冲冲打算下水洗澡的,这会儿却踌躇着往后退去。 徐沐一开始还没注意,但等她脱了靴子打算牵马下河时,自然也察觉到了白马的异常。她拎着腾空的木桶有些不解:似雪,怎么了,你不是急着洗澡吗? 听到这话,正不动声色往后退的安阳顿时满心腹诽:她是急着洗澡,可这也不代表要跟徐沐一起啊,马的便宜也不能白占的,她还要清白的好吧。 这样一想,心里更是乱糟糟一片,安阳甚至忘了顾虑伪装,下意识摇头表示起拒绝来。 好在徐沐只以为马儿摇头是巧合,并没有多想,牵着缰绳往前道:好了好了,别闹了,不是说好赶紧洗完回去休息的吗?再说这里距离驻地还远,也不好久留的。 徐沐自顾自说着,便要牵马儿下河。 长公主顿时恼怒。她记得徐沐与她总是默契的,哪怕变成了一匹马,哪怕不能说话,徐沐往往也能从她的眼神动作中判断出她心中所想。可现在她为什么就看不出来了呢? 安阳知道,自己这么想有些无理取闹,可她也是真的慌。 好在没等白马闹腾挣扎,就听徐沐又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看看你身上沾的血,都干成血痂了。我得赶紧给你洗了,洗好之后我也得洗洗,今后说不定就没这空闲时间了。 这话徐沐说得也没错,他们如今不过是初入草原,大军未曾分散也未遭遇强敌,所以一切才显得从容闲适。等再深入些,别说独自跑这么远来洗澡了,打起仗来哪有时间精力关心这些?而且就算有时间精力,她也不敢跑独自离队,就为了给自己和马儿洗个澡。 安阳没想这么多,但听到徐沐的话后耳朵却是动了动是哦,她如今是马,洗澡还得靠徐沐给她洗呢,这人怎么可能有空惦记着与 她共浴? 只要自己先洗完了然后跑远些,其实也就没关系了,还能给徐沐放个风呢。 想通的安阳大松口气,对于徐沐的牵引也不那么排斥了。她顺从的跟着徐沐踏进了河水,目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徐沐的动作,见她如往常一般提了水往自己身上泼,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军营里糙汉比较多,尤其入夏之后,河边洗澡的,洗马的,脱了上衣洗马顺便洗自己的,安阳都见识过了。当时远远看见那场景,她整匹马就不好了。所幸偏头偏得快,徐沐又知道白马不爱在大庭广众之下洗澡,也乐意纵容将她牵走远离人群,这才没有直面现场。 刚安阳还有些担心,怕徐沐也学那些糙汉,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万幸小将军还是很讲究的,大热天也学不来旁人坦胸露乳,也免得安阳长针眼。 这样一看,好似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白马也就渐渐安下心来。 徐沐却不知自己的马内心戏这么多,她确实没打算做什么,兢兢业业提水刷马。白马身上沾染的暗色血迹渐渐被河水融化,变成丝丝缕缕不详的红,然后又被流淌的河水毫不留情的带走 今日刷马比往日多费了些时间,也多费了些力气,但好在周遭平静也并未出什么意外。等将马儿那身雪白的皮毛洗刷出本色,天际已是一片残红快要天黑了。今日两场战事下来,时间本就不算早,大军也是因此才会扎营,而入夜后的草原比白日又多添了几分危险。 徐沐被马儿抖毛时甩了一身的水,她也不怎么在意,眺望天际后决定尽快清洗。 安阳也看到了天色,知道耽搁不得。再加上自己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接下来徐沐要做什么便是不言自明,于是也不等徐沐牵引,她自己迈开蹄子踏踏踩着水就跑回了岸上。 徐沐是不怎么担心白马跑丢的,这匹马与她有缘。眼见着白马自顾离开了,她也没多想,自己也提着刷子木桶上了岸这里到底是露天野外,哪怕四周荒无人烟,可也不能保证一直没人经过。是以这地方也是徐沐一路跑来特意挑选的,就选中了河边几块大石可做遮挡。不过就算有大石遮挡,徐沐宽衣解带前,自然也 是要先查探一番周遭,免得不慎被人瞧了去。 草原之上有个好处,举目四顾大多都是一片平坦,基本没什么地方适合藏人。但这是好处也不是好处,因为别人藏不住,自己也藏不了。 徐沐上岸后四顾一番,再三确定周遭无人,这才低头开始宽衣解带。 **************************************************************************** 安阳作为一个还未成婚的姑娘家,本质上还是十分害羞的,因此早在徐沐宽衣解带前,她就已经远远的跑开了。到后来听见徐沐再次下水的声音,她也没敢回头去看。 又等了会儿,听见水里的动静停了,安阳才用眼角的余光往河水边瞥了一眼。 很好,小将军果然还是讲究的,并没有跟那些糙汉一样大大咧咧,这会儿都躲到石头后面清洗去了。这让安阳也松了口气,整匹马都轻松了下来,于是百无聊赖的开始低头啃草话说北伐之后,她的伙食都下降了不少,虽然青草比草料口感好些,但豆料和水果可就没得吃了。 白马漫不经心的吃着草,一双耳朵却还竖着,除了能听见河里轻微的水声之外,也时刻关注着四周的环境。她可没忘记要替小将军放风,这里毕竟是草原,是胡人的地盘。 一人一马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片刻,天边的残红彻底消退,天色也有了暗下来的趋势。 安阳嘴里咀嚼着,抬头看了看天色,盘算着徐沐该是洗得差不多了。洗完澡还得洗洗衣裳,大抵能在天黑前赶回去吧刚想到这里,她耳朵蓦地一动,听见些动静。 马儿的听力比人灵敏许多,白马立刻警觉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见一片灰色的皮毛躲进了草丛中那不是什么凶猛的野兽,而是一只肥美的兔子。 兔子啊,她曾经也做过呢。 安阳一见没什么危险,本来是没什么兴趣了,可转念一想又想到了军营里的人有多馋肉。然后也不知她这一刻是怎么想的,忽然就抬腿向那兔子追了过去。 野兔总是跑得很快,可跑得再快的兔子也不可能比马更快,这一点看腿就知道了。所以白马轻而易举就追上了那只灰兔,又三番两次拦了灰兔去路后,这小东西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装死,忽然四脚一伸就直直倒在了地上,动也不 动。 安阳听说兔子都很胆小,倒不觉得这灰兔是在装死,毕竟野兔若是遇险就装死,大概也就装进天敌的肚子里去了。不过怎样都无所谓,安阳只是心血来潮,想给小将军加个餐。 说来她跟徐沐都认识这么久了,吃对方的住对方的,还没怎么回报过呢。 面对着亲自逮到的猎物,长公主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也就不嫌弃野兔灰扑扑的了,张嘴便叼住了兔子的耳朵,打算带回去给徐沐显摆。 原本也没离开多远,马儿迈着步子,踢踢踏踏很快跑回了河边。 恰巧,或者说不巧,徐沐正好沐浴完从石头后站了起来。她换洗的干净衣裳都放在了石头上,起身的功夫很快便披上了中衣。可饶是她动作再快,也没避开马儿的视线,更何况此刻四下无人,只有自己的战马跟在身边,徐沐也不是那么警惕着急。 于是安阳凭借着马儿绝佳的视力,看到了让她震惊的一幕衣衫半遮半掩间,她看见了那人还沾着水珠的雪白肌肤。哪怕很快遮掩,她也看清了那单薄的衣衫下精致的锁骨,以及锁骨下微微起伏的山峦那是独属于少女的美好,哪怕仍处青涩,也绝不是男子该有的模样。 这,这,她的小将军难道是个姑娘?! 安阳惊呆了。也不知是乍然看到这幅场景的惊讶,还是对徐沐身份的惊吓,让她难得有些失态白马眼睛睁大,呆呆的张开了嘴巴,原本叼着的野兔落在了地上也不曾察觉。 那灰兔反应倒快,落地之后很快被摔醒,看也没看当下情形,翻过身拔腿就跑走了。 当然,此刻的安阳也无心去追,或者说她根本没注意到这点细节。她仍旧呆呆的看着徐沐,看她下意识背过身束胸整理,又看她若无其事的穿好了衣裳。等徐沐收拾妥当甚至重新踏上河岸,便已经恢复了少年将军的英气俊秀,让人根本想不到她隐藏的秘密。 暮色四合时,安阳看着那道身影,心中不禁生出了许多荒诞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但理智又清楚的告诉她并不是,她是真的撞破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看上去似乎很严重,但细想之下其实与她没什么干系。 可无论如何,安阳心中并不平静,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徐沐。 第31章 战马(二三) 安阳骤然得知个秘密,心绪一时十分复杂。 徐沐却不知这些。她收拾妥当自身,又看了看天色,匆匆将换洗下来的衣裳清洗了一番,赶在天黑前便打算骑马回去了。 安阳对她的靠近倒没什么排斥,只是回返的路上整匹马都有些恍惚时不时想想徐沐的秘密,又想她为何女扮男装?还有她那副俊秀容貌,从前不知她身份,只觉她五官有些精致秀气了,如今再看却发现她眉毛细了些,眼睫长了些,脸颊轮廓也太柔和了些,扮男装全靠那一点英气撑着! 恋耽美 ——(20) 长公主有些想不明白,她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怎么当初就没看出徐沐的不对来呢?转念想想,似乎又明白过来了,大抵是她见过的尽是些世家贵女,敢提刀上战场的女子,她从前是真没见过。 想想又对徐沐生出了无限好奇,白马走在路上都时不时想要回头去看。万幸还有徐沐执缰,这一人一马才没被带进沟里去。 饶是如此,小将军也发现了白马的心不在焉。 跑过一阵,远远能看见军营了,徐沐终于忍不住放慢了速度开口道:似雪,你怎么了,这般心不在焉的,还总回头来看我? 这话说得相当及时,因为徐沐说话的时候,安阳正回头偷瞧她。这一下被抓了个正着,平日里总是理直气壮的长公主,这会儿面对着小将军那张脸,不知怎的就有些心虚她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心绪到底还是平稳下来,然后徐沐一开口,她不知怎的就又想起了之前那惊鸿一瞥。 散乱的衣衫,雪白的肌肤,微微隆起的起伏,还有那起伏下紧致的腰腹安阳如今的眼力真的很好,那一瞥之间什么都看清了,可就因为看清了才尴尬啊。 白马的心跳蓦地加快了许多,她不敢再看徐沐,逃避似得赶紧将脑袋转了回去。然后自觉从耳朵尖一路烫到了脚后跟,也亏得有这一身皮毛作为遮掩,否则早让徐沐看出端倪了。 徐沐没得到白马的回应,但观察之下也没觉得白马有什么不妥,便也没有继续追问。等到一人一马回到军营,受伤落到后面的墨玉,也终于跟着收获的牛羊被带回来了。于是徐 沐的注意力也很快从白马身上转移,开始替墨玉重新换药并处理伤口。 安阳这回半点没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因为她也想要静静。可是没等她静下心来深思熟虑,眼瞧着徐沐温柔细致的替墨玉处理伤口,她看着小将军的侧脸,看着看着就走起了神。 等安阳再次回过神来,徐沐都已经替墨玉处理好伤口了。本性温柔的小将军甚至注意到了白马的长久凝视,末了收拾好东西,她还特地揉了揉白马的脑袋,安慰道:似雪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不会让你跟墨玉一样受伤的。 墨玉闻言打了个响鼻,也不知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是不满徐沐的说法。 安阳倒是怔了怔,旋即不满的别开了脑袋,还故意冲徐沐扬了扬蹄子:真是大胆,本公主的脑袋也是你想揉就揉的吗?! 好吧,徐沐就是这么大胆,她不仅敢揉长公主的脑袋,还敢给长公主洗澡,还敢骑在长公主背上呼和!不过除却这些,她不也大胆的以女子之身扮作男儿入了军营,并且打算接手父亲的兵权吗? 这样看来,徐沐的大胆是真大胆,而安阳的示威却是色厉内荏了。 徐沐看穿了这一点,便一点也没在意白马的态度。她唇角含着笑,甚至主动上前搂住马脖子抱了抱,又轻声道:好了,今日你头回上战场,也吓坏了吧?早些休息,明日可还要继续行军呢。 对待马儿,徐沐的态度向来与待人无异,哪怕马儿并不能出声回应她。不过也是因此,安阳才会如此轻易就接受了她,甚至一退再退容忍她爬到自己背上。 不过此刻的安阳却是想不到这些了,她慌得匆忙退出了徐沐的怀抱从前不知道便也轻易忽略了,但这会儿再被徐沐抱在怀里,她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怀抱的柔软。软得她脸上又烧起来了,脚下无意识踱着步,整匹马不知所措极了。 徐沐见此不由失笑,但见多了白马的古怪脾气包括傲娇、爱闹别扭、无缘无故会生气,动不动是色厉内荏等等便也没将对方这一刻的反应放在心上。 安慰完马儿,今日经历两场战事的徐沐其实也疲乏极了,便早早回去了营帐休息。 徐沐走了,安阳 的思绪却还在她身上,甚至这一晚的梦境之中也全是她。只是翌日醒来又将那些梦忘了,只隐隐约约记得,梦境里尽是小将军那张脸 罢了罢了,徐沐有什么秘密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她就算想问也没法问,想泄露更处说去。 **************************************************************************** 徐沐并不知道,自己的战马内里其实是人的灵魂,更不知道因为一场沐浴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对她来说,其实与往常无异。 大军继续向着草原深处行进,沿途的部落被梁军一扫而空。其间徐沐又领了两回兵,再面对那些胡人老幼时,心却是比之前硬了许多。至少这一回她不会再让人近身,也很好的履行了之前的诺言,没让白马步了墨玉的后尘受伤。 在战争中成长的也不止是徐沐,安阳的改变其实更大从一开始见到血腥就想吐,见到刀枪就想躲,到后来可以面不改色的在战场上配合着徐沐纵横来去。 渐渐地,一人一马越发默契起来,至于徐沐的身份秘密,安阳也不再多想。 草原广袤,梁军有备而来,一路行军也很小心。但再如何的小心,随着大军向草原深处挺进,消息也还是渐渐泄露了出去有部落未能全歼逃出了人,也有恰好路过的人发现了大军行进的痕迹,于是梁国有军队攻入草原的事,到底还是被传扬了出去。 一连三日,梁军途径的部落都空了。开始时还有毡帐和牛羊被留下,部落里的人明显是匆匆逃离,到后来牛羊被带走了,毡帐也被收走了,明显是提前得到消息从容撤离。 到这时,徐老将军便也抛开了原本的地图,或者说不再关注原本地图上的势力划分。 大军的行进变得小心,原本的行军速度也变慢了不少,甚至渐渐遇到了胡人阻击。这一次不再是面对满部落的老弱妇孺,两军对垒也不再是一面倒的屠杀。可这样的仗打起来,徐沐却觉得比之前畅快了许多。她到底也不是个残忍嗜杀的人,更不爱恃强凌弱。 当然,真正的战争打响了,伤亡无可避免的开始增多。而草原本就是胡人的地盘,对于北伐的梁军来说,这也着实不算个好消息。 这日不巧,天下起了大雨,饶是梁 军急着行军,辎重也无法在泥泞的草原上前行。于是行军无可避免的被耽搁了下来,军士们缩在帐篷里躲雨,将军们则聚在主帐中议事。 随着几场仗下来,徐沐渐渐在军中竖立威望,也总算在主帐中有了一席之地。 徐老将军依旧坐在主位上,展开的地图被悬挂在他身后,其上用朱砂勾勒出了三道鲜明的红线那是北伐之前就决定好的路线,左中右三路大军依此前进。另两路军遭遇了什么,他们并不能及时知晓,也不知左右两路会否偏离原本的安排,但徐老将军显然没打算换路。 今日大雨,行军只能暂停,但前方有斥候来报,北面已经有胡人军队集结。徐老将军开门见山说出了最新得到的消息,目光淡淡扫视众人。 果不其然,将军们闻言都很惊讶,有人忍不住脱口道:怎么这么快?! 胡人军队集结得确实是快,从他们发现有胡人部落及时逃跑到如今,也不过短短三日功夫。这时间聚集些游兵散勇对抗梁军还算正常,可要怎么快集结起军队说实话,对于这些以草场和部落划分地盘的胡人来说,其实是相当不容易的。 然而徐老将军对此并不惊讶,头脑灵活的人也很快想通了关节,只是后者脸色明显不太好:是胡人早就开始集结的军队。说完顿了顿,补充道:从今春开始,这些胡人的动静就不太对。 春日万物生发,春夏草原上更是水草丰茂的好时候。往年这个时间胡人是鲜少南下的,因为他们是战士的同时也是牧人,水草丰茂时大多忙着放牧。而且春夏时梁国的粮食也未成熟,劫掠的收获远比不上秋收前后,实在没必要在这时节耽搁自己的时间。 可今岁不同,从初春开始,北境边关就总有胡人的军队出没。虽然那时只是小打小闹,甚至就连徐沐的初战也是放在那时历练,可反常到底是反常。 内情如何,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这时候不由皱紧了眉头:不知大将军有何安排? 徐老将军看上去比所有人都镇定:这里是草原,躲是躲不过去的,更何况我等本为剿灭胡人而来。只是我刚收到传信,左右两路大军竟也遇到阻扰 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接着话锋就是一转:不知诸位中,可有人敢领兵孤军深入? 话锋转得太快,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并不敢接这话。 徐沐听了眸光微动,却是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恼羞成怒):你自己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动不动就来抱我,你不知羞的吗?! 徐沐(一脸懵逼):??? 感谢在2020110105:55:44~2020110205:3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SS、小白喵喵、fff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刀19瓶;蒲9瓶;长棉、凤凰花又开、言情百合可以兼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战马(二四) 孤军深入不是什么好事,尤其草原深处还是众人所不熟悉的地方。除了早先派商队探过路,得了一份说不上简陋也说不上详尽的地图外,他们没有任何倚仗。 有人担心后继无力,有人担心补给不及,更有人担心入了茫茫草原会迷路总之这件事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所以向来好战并且请战积极的众人,这次面对主将的问话时,竟是齐齐沉默了,连问一下具体安排也没人开口。 片刻后,少年人清朗的声音在帐中响起:大将军,末将请战。 众人闻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起身请战的徐沐,一时间可谓神色各异。但考虑到徐沐的身份,还是有人立刻出言劝阻道:此非小事,小将军莫要冲动。 这话一出,附和的人不少,久经沙场的老将们都知道此去的危险。可少年人似乎从来不惧挑战,徐沐听进了他们的话,但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晶亮,那眼中的坚定是个人都能看清她就这样看着徐老将军,眼睛眨也不眨,似乎在等着他的答复。 徐老将军也没想到徐沐会这般主动的请战,眉头无意识的轻皱了一下,但旋即他目光扫过众人,又恢复了平静: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交由徐沐吧。 话音落下便见不少人变了脸色,尤其是跟了徐老将军多年的旧部,更是急得拍桌而起徐老将军今年已近花甲了,徐沐却才十六,父子俩年龄相差如此之大,自然不是偶然。事实上徐沐前头还有四位兄长,每一个都是文武双全足以子承父业,可惜没一个活过了二十五。 徐沐的哥哥们都死在了战场上,她是母亲年逾四十才生下来的老来子,更不幸的是徐夫人生产时还伤了身体,之后缠绵病榻两年,终究还是撒手人寰了。 如今徐老将军是早没再娶的想法了,徐沐便是他唯一的子嗣,众人自然不能让她去冒险。 然而这边刚有人拍桌而起,那边徐老将军便一个眼神瞥了过来。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将军顿时泄了一半的气势,可还是强撑着说道:孤军深入太过冒险,咱们本就是兵分三路,实在没必要继续分兵了。不如就正面对决吧,我 总不信打不过那些胡人! 这话得到了大部分人的附和。他们不想冒险,也不想推后辈出去冒险,稳扎稳打也不失为一种战术。毕竟胡人都是部落制,他们原本就松散,战争时自然气势如虹,战败了恐怕跑得比谁都快。 可徐老将军既然提出了这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也并不打算因徐沐请战就放弃原本的打算。于是摆摆手打断了众人,旋即直接转移话题,不再就此事讨论。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外间的雨总算小了些,众人议事完便都散了。 徐沐没有走,依旧坐在那里,等着徐老将军开口。 等众人都离开了,徐老将军果然问道:孤军深入万分凶险。徐沐,你不过初涉战场,领了三两次兵,怎就敢轻易请命?! 徐沐听到这质疑一般的话,脸上也不见慌张,反而正色道:父亲既然提出此事,必然是心有成算的。便是再难,也有成事的可能,如此我又何必怯懦不前? 徐老将军闻言默了默,问她:何必如此,你就不担心回不来? 徐沐这回抿了抿唇,微微垂眸道:我会回来的。她说完抬眸,看向苍老的父亲:父亲不会贸然提出此策,想必是前段时间俘虏来的呼延觉起了作用。他是降了吧?草原深处,王庭之侧,还有呼延部落十来万人呢。若得他们相助,攻破王庭也不是不可能。 不得不说,徐沐很聪明,哪怕徐老将军什么都没说,她也将事情猜了个七八。可这不代表事情就简单了,毕竟这边有大军围堵,能派遣出去的兵马必定有限,人太多就容易暴露踪迹拖慢行程。而呼延觉的投诚也不知有多少真心,他随时可能反复,人带少了又不足以震慑。 徐老将军见徐沐想得明白,也就不多说了,只道:我最多能予你三千兵马。 徐沐想了想,心中不是没有顾虑,可还是点头应下了。 伴随着外间的风雨声,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徐老将军着重说了说呼延觉的事。等到大雨终于停了,徐老将军该交代的话也交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时间便由徐沐自行准备。 临出帐前,徐沐听到父亲在身后再一次说道:你本可以安心待着,何必如此呢 ? 徐沐没有回头,只轻声道: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 雨停了,可道路依旧泥泞,大军带着辎重,短时间内想要上路是不可能的。 当然,这只是整支军队调度的情况,如果不带辎重策马而行,倒是不必讲究太多徐沐领命后所得的三千人马就不准备带辎重上路,他们得赶在北面胡人大军彻底集结封锁之前突破重围,然后长途奔袭直指草原深处的呼延部落,甚至是胡人王庭! 眼看着大雨方歇,行军不得,临时马厩里的安阳一面嫌弃着漫过马厩的雨水,一面又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轻松。她打算好好歇歇脚,结果却在雨停后不久便见到了徐沐。 安阳没有多想,因为她知道徐沐对自己的战马有多看重,平日里没事也会来看她和墨玉。 但这回安阳却想错了,她以为徐沐只是来看看,结果小将军解了她的缰绳不说,连尚未痊愈的墨玉也被牵了出来。然后徐沐给他们戴上了马鞍,又往墨玉背上挂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袱,牵着两匹马出来的时候,安阳甚至有种徐沐要带着他们离家出走的错觉。 恋耽美 ——(21) 不过错觉终究只是错觉,当安阳看见军营外已在等候的三千兵马后,她便知道这是又有军情了明明军营中还是一派平静,小将军却连大雨天都不得闲,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抵是此番战事严肃,向来爱跟马说话的徐沐一路都很沉默,也没跟安阳交代只言片语。直到她出了军营翻身上马,也只简单的说了一句:带好干粮和水,咱们出发。 徐老将军分派给徐沐的自然是军中精锐,这些不必她吩咐,手下将士也早准备好了他们将要长途奔袭,因此没有辎重,每个人带的不过是三两壶水外加七日的干粮。七日的时间当然不够他们赶到王庭杀个来回,不过没关系,沿途大大小小的部落都是他们的补给。 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因此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肃穆神情。但要说退缩,却是没有人这般想的,毕竟领军陪着他们赴险的可是少将军。 直到这时,安阳才隐约察觉气氛有些不对,但徐沐不说她也问不出口。 徐沐确实没时间跟马 儿解释什么,说过出发的话,她便策马走进了三千兵马之中。众人自觉与她让道,白马踏踏上前几步,就见到了一个旧识 那个自称族长的呼延觉和他当初仅剩的那两三个护卫,此刻便都在军中。他们没有被束缚,也没有再乘坐当初的马车,而是骑在马背上,一副将要与他们一同启程的架势。 安阳不知发生了些什么,见着这几人有些惊讶,不过此时她也意识到了此处出行必不简单。 徐沐策马来到了几人面前,作为曾经俘虏和被俘虏的双方,会面多少有些尴尬。好在谁也不会任由尴尬蔓延,徐沐主动开了口:此番便有劳呼延大人了。 不敢,不敢。呼延觉配合着寒暄了两句,气氛也就缓和了不少。 接下来双方都没耽搁时间的想法,三千兵马跟随徐沐,很快便启程离开了军营。 数千匹马奔腾而过,马蹄叩在积水的草地上,声音沉闷不说,时不时还会溅起一片水花安阳觉得这样的天气赶路真是糟糕透了。可在徐沐的催促下,她竟也没闹脾气,而是乖乖带着她穿越草原。白马唯一的倔强也只是跑得快了些,再快了些,远远的躲开其他马踩出的水花。 一路奔驰,不知前路,除了一开始还有地图做依据,到后来便是派出斥候前去探路,也有些赶不及军队的快速行军。届时所能倚仗的,便只有呼延觉的指点了。 徐沐很清楚,随着越发的深入草原,他们与呼延觉之间的主动权便会颠倒,届时也才是博弈的开始。好在定计之前,徐老将军就已经与呼延觉达成了共识,有了基础的保障。于是趁着还没到双方地位颠倒的时候,徐沐路上又抽空给呼延觉讲了个故事,一个千金买马骨的故事。 安阳竖着耳朵也将这故事听了个全,然后不必徐沐再多说什么,她也猜到了事情是始末无非就是被俘的呼延觉投降了,此行或许就是靠他领路深入草原,然后再行图谋。 至于徐沐说什么千金买马骨,不过是曾经许以好处,如今说来安呼延觉心的。 不过故事归故事,许诺归许诺,人心总是最易变的。与其期待对方信守承诺,不如自身强势让对方没有毁诺的勇气,就可惜了这点兵马怕是不足以震慑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忧心忡忡):我只是一匹马而已,偏要为她操碎了心 徐沐(毫不自知):似雪乖,等杀到了胡人王庭,我就抢了王庭的黑豆来给你吃 感谢在2020110205:33:05~2020110305:1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luo、刘忻圈外女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257995860瓶;张静、凤凰花又开、长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战马(二五) 自徐沐领兵脱离大军,已经过去三天了。 三天时间,骑兵们带着替马日夜奔行,早跑出了近千里。并且在呼延觉的提醒下,徐沐等人绕开了北面的胡人大军,没有惊动一兵一卒便深入了草原。 但这只是开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也知道此行的艰难。 不过再是艰难的行程,放在当下也急不得连续三日的奔袭早已使得这三千兵马疲惫不堪,所以在确定已经突破胡人大军的包围后,徐沐便没再强求,终于下令大军休整。 万幸这又是一个好天气,早几日下雨留下的泥泞也早已风干。没带辎重上路的军队无法讲究更多,他们随意寻了块避风的山坡,便直接抱着武器枕着头盔倒头就睡。身边除了信赖的同袍之外,还有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也都站着睡着了。 徐沐也很疲惫,可她却比旁人要稍好些。她自幼就与马儿打交道,带来的两匹马一匹是她从小养大的,另一匹也颇通人性。于是在赶路困乏之际,她偶尔伏在马背上,也会小小的打个瞌睡。 这看似有些冒险,但好在她从未落下马来,两匹马也从未跑错过方向。 因而到此时,军队终于休整,所有人都睡着了,徐沐却能打起精神来禁戒四周她闲着无事,还从怀中掏出份简易的地图来,指点着判断起如今所在。 与徐沐不同的是,安阳一连跑了三天是真累狠了,奔跑行军的过程显然没法休息更没法打盹。不过她和别的马不同,别的马即便睡着了也保持着警惕,全是站着睡的,眼一睁就能跑。可她还是习惯躺着睡,她不仅要躺着,还要把脑袋枕在小将军腿上。 别管这么大个马脑袋压下去,小将军会不会腿麻,她都背着对方跑了这么久了,枕着徐沐的腿睡一觉完全没毛病徐沐要敢不乐意,她就咬她! 所幸小将军放任了她的撒娇,见马脑袋枕在腿上,还随手在替她遮住了眼睛。 安阳眨了眨眼,心里嘀咕了一句,没来得及多埋怨就睡着了。 徐沐过了会儿移开手掌,果然看见白马已经闭眼睡着了。她看了看非要枕着自己腿睡的白马,又看了眼一旁老老 实实站着睡觉的墨玉,心思有一瞬间飘远了她曾听说,会撒娇的总是被偏爱。初闻不以为意,如今看看两匹马儿的待遇,倒真应验了那话。 这般想着,徐沐自己也觉好笑,可她不知道的是,被她偏爱的马儿又何尝不是对她偏爱。 **************************************************************************** 军队休整一番后,很快又恢复了精神。 普通军士不必操心去向,休息完又吃过干粮,便精神抖擞的等着再次出发。 徐沐领兵却不能这样。她抽空小睡了一会儿之后,便找上了呼延觉。与他商量,又或者说是直接询问他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随着远离梁国大军,只随着这三千兵马深入草原,呼延觉的心神明显放松了不少。不过眼下面对着徐沐的询问,他倒也没有拿乔,指点着徐沐拿出的地图比划道:我们如今在此处,大军在这里,王庭约莫在这个位置。咱们已经绕过了大军封锁,欲往王庭可往西面绕行。 呼延觉说着便在地图上划了一条具体的路线。可徐沐对他指点的位置不置可否,听完只问道:为何要绕行?还有你们呼延部落在何处? 小将军不太客气,但呼延觉也没恼,又在地图上指出了呼延部落所在,才比划了一条直线道:直走也可,但直走需得翻越阿尔山。阿尔山下有最丰茂的草场,每年春夏都会有不少部落在此聚集,争夺瓜分草场的使用权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确了,走这条路就是去讨打的。 徐沐倒也不是固执己见的人,闻言点点头,表示信了呼延觉的话,也对他的安排没什么质疑。随后双方又简单商议了些细节,便定下了接下来的行程往西,绕行。 军令一下,众将士自然无有质疑,便在呼延觉的指引下纷纷策马往西而行。 期间安阳小小的闹了下别扭,不为别的,就只因为一直这么急行军赶路实在太累。虽然所有的马都是这么跑的,而且看上去状态也还不错,可自来养尊处优的长公主是真觉得累了。 徐沐见她如此,也是没办法,只好换乘了墨玉。可即便不驮人,白马也得跟着跑。 不过这一回大军行进却不似之前一般顺利了,他们在西行的路上遇见了胡人部落和牧民说来 也是好笑,因着梁军入境的缘故,附近的部落早就逃的逃搬的搬了,他们之前一路往北也没遇见一个部落。可自从穿过胡人大军的封锁,至今不过半日路程,便有牧民大胆的在此放牧。 他们是太过相信自己的军队,相信梁军绝不可能突破?还是太过贪婪,舍不得这一片大好的草场,以至于在这战火边缘疯狂试探? 当然,这些徐沐和她带来的军队都没兴趣知道,他们只知道不能让孤军深入的消息传出去。他们想要的是出奇制胜,而不是被敌人困在草原里围追堵截。 不需徐沐吩咐,所有人便都起了杀心,等她一声令下众人便如饿虎扑羊一般冲了出去。 他们遭遇的依然是一个小部落,事实上整个草原星罗棋布一般,散落得最多的就是这样几十几百人的小部落。因此这一场遭遇的结果也是毋庸置疑的,只有百余人的小部落经不起三千铁骑的一个冲锋,刹那间便彻底消失在了草原之上。 有人见势不妙骑马逃了,以往的话,徐沐会吩咐人追上去斩草除根。可这一回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放弃了不是她又心软了,而是觉得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三千精骑不算多,但对上这些小部落,却如拉枯摧朽一般。小试牛刀后徐沐发现这些小部落已经无法拖延他们的脚步了,既然如此,本就打着奔袭主意的他们确实不必为一两个人大费周章。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他们跑得够快,敌人就追不上他们! 徐沐深知孤军深入的危险,因此从一开始打的就是速战速决的主意。当下也不恋战,直接下令继续行军,连战场都没时间去收拾。 之后军队再次上路,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倒霉,他们竟在一天之内接连撞见了四个部落说好的草原上人烟稀少呢?小将军差点抓狂!但万幸他们遇见的都是小部落,最大的部落有三百人,最小的只有三四十,攻打起来着实容易。 期间依然有人趁乱逃跑了,徐沐一开始也下令不必去追。可接连几个部落都有人逃走之后,她忽然就发觉了不对这些人逃跑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茫茫草原,虽说徐沐等人好运的在一天之内遇到几个部落,可 事实上草原上确实没那么多人。而荒无人烟的草原总是充满危险的,食物和水的紧缺就不必提了,草原之上也不缺危险的野兽。所以下意识的,逃亡的人便会往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而去。 徐沐几乎在瞬间便猜到了最大的可能,这些逃亡的胡人必然是去寻什么势力投奔了。那要么是附近还有一个足以抵抗他们的大部落,要么他们投奔的就是集结的胡人军队 想到这里,徐沐眸光忽的一闪,随后她策马走到呼延觉面前问道:呼延大人,不知你对这附近可熟悉?可知这里还有多少部落? 呼延觉闻言也未多想,只以为徐沐是一连遭遇几个部落不耐烦了,他当下还有些尴尬:我等之前从王庭南下,是走的阿尔山的直路,只从这附近经过而已,实在称不上熟悉。 徐沐听他这样说,心里却是有了底呼延觉南下虽是有放逐之意,但他本身的身份地位却并不低。途经此地,如果附近真有什么实力强横的大部落,只怕少不得要邀请他一番。可事实上却没有,那么就证明这附近即便有许多部落汇集,却都称不上强盛。 既然如此,那边好办多了。 徐沐当即下令全军调转方向,去追之前那几个逃走的胡人。 呼延觉当即诧异,问道:小将军何故到了现在才去追,还使全军调转方向去追?! 徐沐当下也不解释,简单敷衍了两句,道是要斩草除根,便继续领全军追击。她没去看呼延觉的脸色,也不管他信不信这理由,总归对方如今只能被裹挟着来去。 而除了被敷衍的呼延觉之外,对徐沐此举最不满的当属安阳了早先放了人跑,如今又想起去追,徐沐是不知道跑路有多累吗?好吧,骑马的小将军确实不知道。可作为马的安阳却觉得自己四条腿都要跑细了,如今这回头路走得可不情愿。 安阳气愤极了,也不知道徐沐忽然折返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沐自然不会给马解释,但她这回却敏锐的察觉到了白马的不满。当下也没时间去哄,于是便偷偷往马嘴里塞了块饴糖,也算是贿赂一二了。 白马嚼着饴糖,最后到底是没闹脾气才不是被贿赂了,只是不想让小将军当众丢脸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不满):黑豆吃完好久没有加餐了,可你居然偷偷藏了糖?! 徐沐(无奈):还不是留给你的。 感谢在2020110305:15:07~2020110405:2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雨寄北、caluo、没人埋的穆十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镜35瓶;刀30瓶;夜雨寄北2瓶;凤凰花又开、长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战马(二六) 谁都没有想到,徐沐突发奇想的折返会对战局造成怎样的影响她追着那些逃跑胡人的踪迹,一路折返向东,最后竟是在一片水源边发现了立着王族旗帜的胡人驻地。 毫无疑问,这并不是随便哪个部落,而是驻扎着包括王族在内的贵族们的营地! 徐沐远远看见那旗帜时都愣了一下,旋即忍着欣喜问同行的呼延觉道:不知这次大军集结,王庭会派何人领兵?说罢指着那王旗:是哪位王子来了吗? 呼延觉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顿了顿才道:我早被放逐,又如何知道王庭局势。 徐沐听罢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策马道:不知也无妨,等我等将这驻地攻破,亲自将人寻出来看看也就知道了。 呼延觉一听,顿时惊道:这就打过去吗?将士们奔波征战已久,此刻恐已疲惫 然而徐沐又怎会听他的?当下抽出腰间佩刀对众人道:我等行踪已露,更无休养时间,诸位可敢随我攻破这驻地,为咱们的孤军深入立下第一场功? 因着距离那驻地并不算远,众人闻言也未扬声应诺,只是纷纷拔刀以作回应。如此便不需要再等了,再等就是等着对方发觉防备,还不如早早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恋耽美 ——(22) 轰隆隆的马蹄叩击着地面,整片草原仿佛都震颤了起来。 徐沐骑在白马的马背上,一骑当先冲在了最前面,身后有三千精骑紧随着她,便如一把锋利的锥子直直向着防备松懈的驻地刺去年轻的小将军总爱身先士卒,但一马当先跑到最前面去却还是头一回。白马在她的催促下跑得飞快,却不免担心起接下来的拼杀中会被针对。 安阳的担心一点都没有错。毕竟白马在军中的地位总是很特殊,它们显眼的皮毛使得隐蔽不便,上了战场总是让人一眼盯上。于是骑白马的士卒少见,爱白马的将军常有。 这大概是安阳陪着徐沐经历的最凶险的一战了 徐沐的判断一点都没错,会出现在这里的王族和贵族,果然便是这次胡人大军的指挥者。只不过大军集结还未完全,所以这些人也没有立刻前去与军队 汇合,反而意外滞留在了安全的后方,甚至就连驻地的防卫也不太严密。 当此时,最早带着消息投奔的胡人已经进了驻地,可他带来的消息显然还没得到贵人们的重视。再加上徐沐等人来得太快,整个驻地几乎是毫无防备的迎接着他们。 驻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手也不充足,可这不代表他们就不是难啃的硬骨头了。 护卫王族的勇士与普通牧民显然不可同日而语,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绝地反杀安阳觉得糟心透了,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被开膛破肚的胡人将肠子塞回肚腹,然后继续拼杀了。这场面吓人不说,这些重伤落马的胡人但凡有站起来的机会,刀锋对准的就会是她! 胡人虽爱马,但战场之上,战马也是很好的攻击对象。安阳一个纵跃躲过了砍向她前腿的刀锋,旋即后腿就给了那重伤垂死的胡人重重一击。 一脚下去脑浆都快踹出来了,简直恶心! 安阳嫌恶的想要在什么地方蹭蹭脚,可惜她脚下除了鲜血就是尸体,也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更何况当此时也并没有时间让她分心这些,感觉到缰绳微微牵扯,她立刻便配合的向左移了两步,正好带着徐沐躲开了右边敌人挥来的一刀。 混战,厮杀,倒下的人不分敌我,鲜血染红了整片驻地。 **************************************************************************** 人数清点得如何了?徐沐刚咬着绷带绑好了肩臂上的伤,便抬头问道。她身边原是有亲兵可以帮忙裹伤的,但小将军显然不乐意让人亲近,于是便将人打发去照顾伤员了。 负责收拾战场的小校听问答道:回将军,已经清点完了。此战战死一百七十三人,重伤八十九人,轻伤三百余。斩获敌人八百,俘虏一千三百余,其中包括胡人王子一人,将军并都尉七人,另有大小贵族、官员、幕僚等共二十一人。说到最后他声音昂扬得都飘起来了。 这个结果比徐沐预料的还要好,连将军都尉都抓了这么多,胡人大军之中岂非没了指挥?相信以徐老将军的敏锐,很快就能察觉到这一点,并以此为突破。 这可真是开了个好头。 徐沐双眸晶亮,又听那小校问道:将军,不知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 毕竟是胡人王子,若能将这俘虏送去给徐老将军,想来是不错的。可徐沐闻言只是垂眸沉思了片刻,再抬眸时眼中已浮现出了凛然杀意:咱们孤军深入,不留俘虏。 可是将军小校闻言很诧异,但话刚出口就止住了,不敢质疑军令。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军中受伤之人大多处理完了伤势,俘虏也已经尽数被诛。只等这支孤军一走,这座原本安然舒适的驻地便将彻底沦为死地。 之前领命而去的小校又来到徐沐面前,身后跟着两个手下。两人手中抬着一个大箩筐,乍一看框里圆滚滚的好似装满了球,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哪里是球,黑压压的竟全是脑袋! 斩首是军功,而且斩杀的敌人身份越是贵重,军功便也越大徐沐说要将那些俘虏全杀了没问题,可想到今后要论功行赏,总还是要些凭证的。于是这框人头便被送了过来,不仅将一旁的安阳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就连徐沐看了也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小将军忍着别过头的冲动,当即摆摆手道:杀了就杀了,怎么还把脑袋送过来了?就算要军功凭证,咱们深入草原跑这一圈,难道要一直带着吗?那等回去时,头都烂了。 想想那场景算了,不能想。 小校闻言也觉得有理,可看着脑袋一时间又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徐沐提醒他去将这些王子高官们的印信全都收了起来,这才讪讪作罢。不过脑袋砍都砍下来了,就这么扔了似乎又有些可惜,于是小校灵机一动,又折腾了起来。 等徐沐率领众人离开这座驻地时,安阳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她一直以为梁军正义正直,却不想他们做起事来也是丧心病狂。比如京观这种东西除了史书所见,她竟然看到真的了! 长公主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差点无法面对默认如此作为的徐沐,这回小将军的饴糖也没了用。所以等到离开驻地时徐沐只能骑着墨玉,而且墨玉也只能追在白马身后跑。白马则跑得跟后面有鬼追似得,直让人怀疑她野性未驯想要逃跑。 所幸并没有,安阳一匹马也无法在这危险重重的草原上生存。 众人又跑了百余里路,离得那驻 地远远的寻了另一处水源,这才中止了这一日的奔波。 没带辎重,不必埋锅做饭,将士们继续啃着干硬的干粮,气氛却是不错的。众人或在河边饮马,或是啃着干粮说笑,显然对比起死伤,已经到手的莫大功勋更让人激奋。 徐沐带着两匹马去了上游饮水,白马还是离她远远的,仿佛看透她的凶残被吓到了一般。直到徐沐洗净了手脸,开始折腾起肩臂上的伤口,安阳的目光才有落到了她身上战场上刀箭无眼,受伤本是家常便饭,徐沐这点小伤甚至连轻伤都算不上。 可安阳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身上。因为安阳已经知道,徐沐与那些皮糙肉厚的军士不同,她其实是个女郎。 徐沐却没在意马儿的目光,她将临时绑缚的绷带解开了,又解开护臂挽起衣袖打算将伤口重新清理上药。结果干涸的血痂粘黏在衣裳上,牵扯之下疼得她满头细汗不说,等好不容易将衣裳与伤口分开,才发现这般模样根本没法好好处理伤口。 小将军捂着再次流血的伤口,望着远方夕阳余晖,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安阳闻到了新鲜的血腥气,却是忍不住着急。尤其见徐沐捂着伤口就不动了,更是急得恨不能推她一把,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马蹄上那红的白的一片 想到马蹄上沾染了什么,长公主只恨不得立刻跳进水里去洗洗。然而这时似乎又顾不上这些,便只好拿脑袋在徐沐后背上拱了两下,示意她赶紧处理伤口,免得一直流血。 徐沐差点没被白马拱得一头栽进水里,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也只以为白马又在闹脾气或者与她玩,只好无奈的回头拍拍马脑袋说道:似雪,别闹了。 安阳闻言顿时气愤起来,只觉好心没好报,当即气哼哼一扭头,跳进水里洗脚去了。 徐沐却以为她听话,反而欣慰。 夕阳下,白马戏水,黑马吃草,少年将军失态闲适的坐在水边,乍一看当真美好得如画卷一般。便是安阳偶然间回头瞥见了徐沐夕阳映照下的俊秀脸庞,都不期然失神了片刻。 然而夕阳总是短暂的,当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旷达的草原上暮色四合,来此饮马的小将军依 旧没有回返的意思。 当然,她手臂上的伤口也还拖着没处理。 安阳早将马蹄上沾染的脏污洗净,只等着徐沐接下来的动作。却不想一直等到天色黑透了,在河边枯坐等待的小将军这才有了动作她褪去衣甲,终于将伤口完完全全坦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脸红):你你你,你怎么当着马的面就突然脱衣裳啊?! 徐沐():??? 安阳(咕哝):你这么诱惑我,我看得多了,弯了怎么办? 徐沐():???!!! 感谢在2020110405:28:36~2020110513:4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瘦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SS20瓶;凤凰花又开、长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战马(二七) 徐沐身上有秘密,想要藏住总是不易的。 从前在家中时无人探究,只需读书习武练就本事,自然没什么关系。后来入了军营,因着出身的缘故徐沐也是占了便宜,一开始便有独立的军帐,处理起私事来也无妨碍。可北伐之后就不同了,且不说行军时总是与众人一处,如今受伤想要处理更是麻烦。 徐沐饮马本就是特意走远的,可要她褪下衣甲处理伤口,仍旧担心被人瞧见。于是她特地等到了天黑,这才借着些微月光行事。 安阳从她解衣开始就转身避开了视线,但眼睛可以不看,高高竖起的耳朵却不能不听她听到了徐沐脱衣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听到了她清理伤口时扬起的些微水声,就连小将军吃痛之下骤然急促的呼吸声,也被她听了个清楚。 原本这些声响都是寻常,但人最无法控制的就是想象。比如此刻安阳知道徐沐是褪去衣甲在处理肩臂伤口,她便忍不住去想她此刻衣衫不整的模样,是否与那日出浴相似 这念头甫一生起,安阳顿时烧红了脸,不知所措起来。 安阳长到十八岁,享受过帝王宠爱,也经历过皇权更迭。要说见识她并不逊色与任何人,甚至绝大多数人活到垂垂老矣,所经所历也并不一定会比她多。可即便是骤然遇刺都能冷静护驾的长公主,当此时心里却还是有点慌,盖因超出掌控的恰恰是她自己。 白马有些焦躁的用前蹄刨了刨地,不一会儿便在草地上刨出了一个小坑。可即便如此,她的注意力也并未分散半分,高高竖起的马耳依旧将动静分毫不差的听了进去。 她听到水声,猜到徐沐是在清洗伤口。 听到急促的呼吸,知道徐沐是在忍受伤痛。 到后来又听见徐沐带着痛意的轻嘶了一声,不知是将心神放了太多在对方身上,还是关心则乱,安阳终于没忍住回头瞧了一眼。 场面与安阳所想有些不同,徐沐虽然褪去了衣甲,可荒郊野外她显然也没有放心到直接宽衣解带。因此小将军只是解甲后褪下了一边衣袖,将受伤的那只手臂露了出来,也露出了肩臂上略显狰狞的伤口有那么一瞬 间,安阳心里也不知是松口了气,还是感到了失望。 徐沐当然不知道,自己被一匹马偷窥了,事实上她连白马转身回头的动作都没留意。她只顾忍痛处理伤口,唯一还分神关注的,也只是对环境的戒备罢了。 旁观的安阳或许没发现,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其实很怕痛。 徐沐低头处理着伤口,清洗过后洒上金疮药粉,又是一阵痛意袭来。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额上细细密密全是疼出来的汗珠,于是不得已停下动作缓了缓,同时又警惕的抬头四顾,在如练的月光下并未发现有人或野兽接近,这才安心忍过这阵痛意。 小将军表面功夫做得倒是不错,即便四下无人,她依旧绷住了脸色。只额间的细汗和之前那忍不住的一声轻嘶,稍稍泄露了她的脆弱。 安阳没看出徐沐的强撑,却在月光下瞧见了她额上疼出的细汗,忽然就有些心疼对方了算算年纪,徐沐其实比她还小两岁,而她虽在宫廷中见识过权利争夺的波云诡谲,但却一直被父兄护得好好地,远比不上徐沐出入沙场来的凶险。 想到这里,安阳便忍不住猜测徐沐为什么要女扮男装,然后渐渐走了神。 徐沐这时却已经从那阵痛意中缓了过来,她低头看了看伤口,便见药粉覆盖之下已渐渐止了血。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便又拿出干净的绷带准备重新裹伤。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被逼迫到极致的时候,似乎什么都能忍耐,什么都能坚持。可一旦有了退却放松的余地,那么曾经可以忍受可以坚持的一切,又都变成了不可以徐沐倒没什么不可以的,但当时战场初定,她咬着绷带就替自己随意裹了伤,也没留意到疼不疼的问题。可现在清洗了伤口,敷上了伤药,再要将伤口重新包扎时,每一个动作却好似都让疼痛翻了倍。 小将军咬牙,打算速战速决,当即就要像之前一样咬着绷带替自己裹伤。 结果就在这当口,一颗硕大的马脑袋凑了上来,然后赶在小将军之前一口咬住了绷带一头。 徐沐先是愣了愣,接着一言难尽的试图抢回自己的绷带:似雪,快松口,这不是给你玩的! 白马听 了这话,却是当场给她翻了个白眼,十分的有灵性我才不是捣乱,只是见你一只手不方便裹伤,这才来帮忙的。 显然,徐沐并不会读心术,哪怕对白马已经十分了解了,也不可能从马儿的一个白眼中领会这么多意思。她见白马不肯松口,只要用力拉扯,试图将绷带夺回来。但事实证明这只是徒劳,马儿不松口的前提下,她全完抢不过。 可等徐沐自暴自弃的放弃了这卷绷带之后,白马又不乐意了,脑袋一扬便将绷带又搭回了徐沐受伤的手臂上。随后见徐沐仍旧不能领会,还不满的往伤口上示意了一番。 被疯狂暗示的徐沐: 徐沐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亦或者自己想太多,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她低头看看手臂上的绷带,又抬头看了眼白马,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裹伤? 白马咬着绷带一头没回应,可那灵动的双眼微眨,又好似已经做出了回应。 徐沐一面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一面又忍不住继续试探。她用没受伤的手接过了绷带另一头,开始试探着往伤口上包扎,又去看白马的反应或许是被白马的行为分了神,小将军这会儿也没顾得上伤口疼不疼,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白马身上。 所幸,白马一直没松口,直到徐沐一圈圈将伤口包好,最后才配合的放开了绷带。 然而正因为马儿如此配合,小将军忽的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觉得自己的马可能成精了,而且这样的想法已经不是头一回生起,她也越来越相信这是真的。 安阳却不知徐沐此刻的复杂心情,她的心情这会儿也挺复杂的或许是受徐沐身份秘密的影响,从前她将对方当男人,被搂搂抱抱的亲密都没察觉出任何异样。可如今知道了徐沐的秘密,方才只是咬着绷带靠近些许,她似乎都能从徐沐身上嗅到些许女儿香了。 恋耽美 ——(23) 呸,见鬼的女儿香,今日又是奔波又是杀戮,这人身上该只有风尘和血腥气才对! 安阳觉得,自己的鼻子大概是坏了。 **************************************************************************** 徐沐在外耽搁了些时候,直等到摸黑处理完伤口,才带着两匹马回到了临时驻地在没有辎重的前提下,所谓的驻地其 实也不过是众人聚集休息的地方罢了。 是谁?!黑暗中,值守的军士警惕问道,但随后就借着月光看清了徐沐的脸。于是收起警惕,又向徐沐行了个军礼。 徐沐摆摆手,目光扫向四周,便见北风的土坡后黑压压躺了一地的人。没有人特意等她回来,因为同行的军士都知道,小将军那匹爱马有多挑剔,从不肯跟别的马一起饮水一起吃草一起洗澡,于是渐渐也就习惯了徐沐在饮马时离开。她何时回来,顶多就是值守的军士多留意两分。 这习惯在军中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徐沐如今还是领兵的主将,独自外出可能有失。但奈何徐沐身有秘密,能借此遮掩自然也就放任了,只自己独行时提高警惕罢了。 见众人早都休息了,徐沐也没打扰,事实上这几日连日奔波征战,每个人都是疲惫的。徐沐也不例外,见四下无事她也松了口气,又问过值守军士呼延觉等人尚算安分,就打算休息了。 入夏后的夜晚并不算冷,甚至比起白日的酷热,夜晚的清凉反而催人入眠。但荒郊野外露天席地的睡觉也不是什么安逸的事,因为半夜就会有露水凝结,睡一晚起来浑身都得被露水浸湿了。若长此以往,对身体总归是不怎么好的。 当然,行军打仗也没法讲究太多,徐沐也不会特立独行。她便如前两日休息时一般,寻了块空地,抱着自己的兵器就打算和衣而眠。 白马在这时候又凑了过来,徐沐也习以为常并不怎么在意。岂料平日只是安安分分睡在一旁的白马,今日却偏挤到了她身边,贴着她睡明明白日在胡人驻地里见过那般血腥场面后,这马就吓得不轻,闹着脾气再不肯与她亲近,这会儿竟又主动靠过来了。 徐沐睁开眼,与安阳对视片刻。 白马睁着大眼睛毫不心虚,小将军见状也只能随她去了,顶多靠得近了有些热而已。 不消片刻,早已经疲惫的小将军就睡着了,特意将她与旁人隔开的安阳松了口气。然后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见墨玉也将大大的马脑袋凑了过来,一副好奇打算凑个热闹的模样。于是安阳毫不客气的呲了呲牙,将马赶走了。 这黑马,真是毫不自觉,怎 么什么热闹都想凑啊?! 作者有话要说:墨玉(委委屈屈):一眼没看住,主人就不属于我了。。。 安阳(得意洋洋):本公主看上的,都是本公主的! 徐沐(莫名其妙):这两匹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莫不是看对眼了?! 感谢在2020110513:47:20~2020110613:5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S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迦勒30瓶;非洲鸽子11瓶;caluo10瓶;长棉、奈何往兮、凤凰花又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战马(二八) 安阳有着怎样的复杂心思,影响不到徐沐,更影响不到接下来的行程。 诛杀了胡人王子一行是大功一件,甚至如果没有呼延觉在的话,徐沐已经可以领着人凯旋与大军汇合了。但没有如果,徐沐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这意外闯入视线的胡人王子,所以他们成事之后也只是稍作休整,第二日便再次踏上了征途。至于那座京观留给敌人的震慑与恐惧,暂时没人去想。 茫茫草原,一路奔袭,要诛杀遭遇的胡人,对身边领路的呼延觉一行也不得不防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留下一路血腥的同时,徐沐也在呼延觉那几个护卫眼中看到了仇恨。 反倒是呼延觉本人,或许是上位者的冷漠,也或许是人老成精更能藏住心思,徐沐反而没在他脸上看出多少端倪来。但不论如何,被这三千兵马裹挟,呼延觉除了按照说好的领路之外,其实并没有别的脱身之策就算是想要设伏坑他们,至少也得把他们领到胡人面前吧。 徐沐因此对呼延觉所指的道路没有多少质疑,哪怕他领着他们走了许多弯路,光绕过阿尔山就不知多跑了几百几千里路。好在同行之人都是坚毅果敢,并没有人心生动摇。 行军路上时光飞逝,每日里除了赶路和厮杀之外,好似便再没有其他。 万幸路上这些时间也不是白过的,至少徐沐他们已经渐渐找到了牧民们迁徙的规律,于是也能避开大多数部落。只有一些被排挤的小部落,因为不能占据最好的草场,随意放牧随时迁走,实在让人摸不到规律,撞见之后也就只能灭口了。 这日徐沐他们又撞见个只有几十人的小部落,如往常一般灭口之后,便将他们的牛羊也都牵走了。这时距离他们孤军深入已经快十天,带来的干粮早就吃完了,不得不就地补给。 远离了血腥的战场之后,众人便忙着烹羊宰牛,除了这一顿吃食之外,也要烤些肉干充作干粮。 这些自然轮不到徐沐动手,于是她拎了一袋搜刮来的豆料,便跑去喂马了。墨玉向来乖巧,自然也不用徐沐操心,她将豆料洒在地上,黑马自己就会捡来吃。但白马就不行了, 她娇气得很,如果徐沐真敢将豆料扔地上,她绝对会不屑一顾虽然地上的草她也会吃。 小将军先是倒了半袋豆料给墨玉,然后转头又摸了摸白马的鬃毛,这才抓了一把豆子在手里,喂到白马嘴边:来,似雪,多吃一点,这些天辛苦你了。 白马嘴馋,连偷吃都学会了,向来不会与小将军客气。然而今日徐沐投喂,白马却盯着她手心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别别扭扭就着她的手吃了起来 徐沐总觉得白马有些怪怪的,可到底哪里奇怪,一时又说不出来。她想了想无果,便不在这事上纠结了,只管继续投喂。直到那半袋豆料几乎都进了白马肚子,宰羊烤肉的军士也终于将肉送了过来是一整条的羊腿,烤得油滋滋香喷喷,看着便十分的有食欲。 安阳咀嚼的动作停下了,鼻子动了动嗅到那股肉香,顿时觉得嘴里的豆子索然无味起来。 其实安阳不爱吃肉,更不喜油腻,她口味偏甜偏淡,素来最爱宫中御厨静心制作的小点心。可从古至今大概就没有比她更惨的公主了,一朝变故竟是连人都做不得了,要来做兔做鸟做马。于是食谱也改得非人,简直糟心的不行。 安阳许久没吃过一顿正常的饭菜了,之前徐沐啃干粮她也偷吃过,不过干粮的味道也就那样,实在称不上好。如今却不同,久不食肉的人闻到肉味自然是觉得香的。 不由自主般,安阳的目光落在了那只烤羊腿上。 徐沐刚遣退了那送羊腿的军士,便察觉到了白马的目光,赶忙将烤羊腿往自己身后一藏,警告道:似雪你乖乖的,别看到什么都想吃,马儿不能吃肉的! 这话说得安阳有些讪讪,但想反驳也不能谁叫她有前科,曾经偷吃过徐沐的干粮不过馋肉这事安阳肯定是不能认的,当即昂起脑袋做高傲状。 徐沐大概也看出了安阳的色厉内荏,唇角忍不住弯了弯,又收敛起来:行了,似雪你乖乖的就好,没吃饱的话就再吃点草,我也要去吃东西了。 说完这话,徐沐拿着她的烤羊腿转身就走了,似乎也是急着填肚子。 安阳自然没有阻拦,但目光又忍不住往烤羊腿上瞟了一眼, 垂涎之色一览无余。却不想恰在此时,徐沐忽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将安阳神色尽收眼底 长公主尴尬极了,比起从前在徐沐面前毫不掩饰的贪嘴,如今莫名多了几分羞赧。 **************************************************************************** 行军在外,许多事情便不能讲究太多,露宿荒野如此,填饱肚子也如此那烤羊腿闻着很香,但吃起来就真的很一般了,没人有那个时间精心烹制。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难得的安逸时光,只是这安逸很快就被打破了。 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只羽箭,忽然穿透了烤羊军士的喉咙,他骤然倒下的那一刻,众人才意识到了什么。有人急急喊了声敌袭,但紧随而来的却是铺天盖地一般的箭雨,刹那间就有数十人中箭倒下。倒下的人有的被命中要害,已是不活了,有的却只是轻伤。 轻伤者挣扎抬头,这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冒出了一群胡人,而对方张弓搭箭已露獠牙。 哪儿来的这么多胡人?!有人一边挥刀格挡着箭矢,一边开口问道。 然而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徐沐抽空喊了一句:上马,御敌! 众人闻言纷纷跃上马背,徐沐也不例外,但尴尬的是她刚跳上马背,就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巨响。寻着声响传来的方向一看才发现,那正是身下马儿的肚腹不用怀疑,向来生龙活虎无病无灾的白马,在这当口忽然闹了肚子。 有那么一瞬间,徐沐甚至怀疑白马没听话,又偷吃了她的烤羊腿,这才闹的肚子。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一点小将军左右看看就知道了,闹肚子的不仅是自己这一匹马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徐沐眉头紧皱,但话出口不必人回答,她自己便已经想明白了问题所在:是那些豆料有问题! 一马平川的草原,一人双骑的精锐配置,哪怕是长在马背上的胡人想要追上这支孤军也不容易。徐沐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人盯上的,但盯上他们的人显然知道该怎样才能将他们留下,那些特意准备的豆料也果然派上了用场。 徐沐这时才想起之前那部落里多是老人,有些后悔自己的疏忽。但他们确实也没想到有人会这般设计,甚至不惜为此填上那么多的 人命,而且是白白送命。 似雪,你还能跑吗?徐沐拍了拍马脖子,已经抽刀准备迎敌。 白马自然不能回话,但从她并没有立刻驰骋向前的反应就能知道,这会儿她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好,根本没办法继续带着小将军驰骋往来。 徐沐于是当机立断,下令道:将替马驱赶向前,暂且结阵阻拦,众人随我迎敌! 话音落下,徐沐便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状态不好的马儿也被驱赶向前以作阻拦安阳自然不肯做这种炮灰,忍着腹痛也没上前。 徐沐没强求,也没时间强求,只将注意放在了已经开始冲锋的敌人身上。 跳下马背的军士们也没慌张,他们有条不紊的执行了徐沐的命令,而后趁着敌人冲锋之势被阻,弯腰俯身专砍敌人的马腿。等将人从马背上弄下来,再做拼杀。 该说徐沐他们还算幸运,这一路设计追杀他们的,并不是正经的胡人军队,而是附近一个人口较多的大部落。他们逐水草迁徙到此,周遭还有许多依附的小部落随行。后者并不敢与之争夺草场,却受大部落庇护,也上交给大部落牛羊和马匹。 但不巧的是,就在这几日,徐沐他们一连遭遇的三个部落,都是这大部落的附属。再加上徐沐等人一路西行,虽然见到的人几乎都被灭口,但草原上一个个部落消失,终究还是流出些传言来。 有人说,草原上来了一群悍匪,见到部落便将烧杀抢掠不留活口。 也有人说,草原上出现了一群幽灵,见过他们的人全都死了,可怖非常。 没有人猜到是梁人跑进了草原,但胡人多信鬼神,这些传闻也使得草原上人心惶惶。于是在发现这群幽灵出现在自己的地盘,并且屠戮了自己的附属后,大部落的族长感到了惶恐,更感到了愤怒。最后在愤怒的驱使下,决定将这群幽灵彻底歼灭。 只是对方低估了这支孤军的人数,更没想到对方是精锐中的精锐。于是在最初的压制过后,两兵相接却是一场混战,这些冲动的胡人并没能讨得到好。 徐沐见局势稳住,渐渐也安下心来,一面指挥作战一面斩杀身边的胡人。 作为主将,徐沐身边自然不缺护 卫的亲兵,但或许正因如此,并不蠢笨的胡人也发现了她身份的不同。杂乱的呼喝声中,徐沐身边渐渐聚集起越来越多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战马要下线了,不然真被墨玉看上就麻烦了。。。 感谢在2020110613:53:33~2020110714:2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稷下学宫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l安、35773908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斑马10瓶;瘦瘦6瓶;中野祐里5瓶;幽幽562瓶;凤凰花又开、长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没有 京城之中,皇宫之内,今日的永宁宫依旧静悄悄一片。 刚替长公主诊过脉的吴太医放轻了脚步,缓缓自内殿退出,直到殿门关闭才长长的吐出口气。只是这口气吐了出来,也并不代表他心中就跟着放松了,事实上太医院的太医们最近几乎都愁白了头。 没办法,谁叫安阳长公主总不按常理出牌呢明明一开始只是胸口受了些皮外伤,当时昏睡还算正常,可偏这位长公主就好一睡不醒。起先便睡了三日,急得皇帝差点儿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问罪,后来好不容易长公主醒了,结果还没等人松口气,她又睡过去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几乎以头抢地,可针也施了药也灌了,想尽办法也无用。至今日长公主又睡过去整整七日,期间不吃不喝,几乎只能用汤药吊命。 吴太医算算日子,觉得再这样继续下去,哪怕用着珍贵药材吊命,长公主也活不过几日了当然,如果长公主薨了,别的太医受不受牵累不知道,他肯定是没活路了。 想到这里,吴太医就忍不住想叹气,又庆幸最近皇帝事忙,总算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了。 同样被派来常驻的几个太医本还想上来问问情况,一见吴太医这般神情,便知道没有指望,于是又都失望的退了回去。 有人忍不住焦躁,小声提议道:这样下去不行,要不然咱们再施一次针吧。 同僚听了这话却没一个赞成的:施针早就试过了,再来一次难道就有用? 先说话的那个太医许是急了,他算着日子也觉得拖不得了,于是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再等下去长公主就要撑不住了,我的意思是,不如冒犯一二其余人听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接着说道:这次施针,哪个穴位痛便扎哪个! 恋耽美 ——(24) 除非病得要死了,否则就没听说过昏睡弄不醒的,单看手段罢了。君不见牢房中那些囚徒,受刑之后扛不住昏迷的不知凡几,但只要继续用刑以疼痛刺激,人很快就能被疼醒了。 长公主身份尊贵,太医们当然不敢用那等手段折腾,但只是施针刺激的话,或许也不是不行? 连日来无计可施, 这时的太医几乎都被逼到了极限。如今有人这般大胆的提议了,竟真有人动了心思,眸光闪动间,颇有些跃跃欲试。 还是吴太医打断了他们的妄想:敢对长公主用刑,尔等是想死吗?! 这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众人冷静下来也不免讪讪。结果就在此时,吴太医身后紧闭的殿门忽然开了,宫人激动的声音随之响起:太医,太医,殿下醒了,你们快去看看啊。 此言一出,太医们哪还顾得上之前的纠结,纷纷夺门而入。 **************************************************************************** 安阳睁开眼时,似还没从前一刻战场的刀光剑影中脱离。 她一下子弹坐而起,眼中犹自带着焦急、紧张以及满满的心有余悸只不过这许多的情绪都随着胸口骤然袭来的钝痛戛然而止了,安阳捂着胸口伤处,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女官冬凌一直守在安阳的病榻旁,这些天长公主昏睡不醒,她亦跟着担忧焦虑,短短时日便消瘦憔悴了许多,看着竟不比受伤昏迷后不吃不喝的安阳好上多少。这时见长公主终于醒了,她脸上欣喜之色还未显露,就被安阳这骤然而起的动作吓了一跳。 见安阳捂着胸口疼得说不出话,冬凌忙上前将人扶住,急声问道:殿下,殿下您可还好?说完忙又转头,吩咐宫人道:快去将太医都请来。 宫人赶忙出殿寻人,虽然长公主看着不太好的样子,但人醒就好。 不多时,殿门外的太医便都赶到了,眼看着安阳捂住胸口一副吃痛模样都是一怔。吴太医首先问一旁的冬凌道:不知殿下这是怎么了? 安阳这时也稍微缓过来了,额上疼出了一头的细汗,她主动摆摆手虚弱道:无事,就是起得急了些。 然而冬凌却很担忧,目光盯着安阳伤口的位置,似乎害怕伤口就此崩裂了。而吴太医等人虽然不知安阳为何会突然起身,但担忧却是与冬凌一样的,于是告罪一声后便对冬凌道:还请姑娘替殿下查看一二,以免殿下伤口崩裂。 冬凌点头应下了,太医们来不及替安阳诊脉,又都退了出去。 安阳也没有拒绝冬凌的查看,她松开捂着伤口的手,任由冬凌解开她的衣衫看伤很奇怪,安阳对于 冬凌的查看泰然处之,并没有因为自己此刻衣衫不整而有半分羞涩。 一瞬间安阳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对冬凌道:冬凌,你将衣衫脱了予我看看。 冬凌刚检查完安阳伤口,见并没有崩裂才长舒口气,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殿下说什么? 安阳这时也回过神了,一手捂住了脸,另一只手摆了摆道:没事,你当我睡糊涂了吧。说完顿了顿,又问道:这次我昏睡了几日? 冬凌便也没将安阳的话放在心上,忧心忡忡回道:殿下这次睡了七天 几次三番下来,安阳已经相信自己那些离奇的经历并不是做梦了,所以做了几个月马的她早就猜到这次昏睡的时间必然不短。可听到冬凌的回答,她还是惊了一下,紧接着手往肚子上摸了摸,很庆幸自己赶在饿死之前醒来了。 只是醒是醒了,想起醒来前的那一幕,安阳又不免皱眉担忧这次她不是无缘无故的醒来的,而是死回来的,白马那具身体八成是活不了了。 就在醒来的前一刻,安阳还是以战马的身份,陪着徐沐在北地胡人的草原上鏖战原本被下了药腹痛腿软的白马并未加入战局,可随着徐沐被敌人团团围住,又因失去战马难以突围,白马终于还是挺身而出。只是这一去,她成功带着小将军突出了重围,却将自己置身于刀俎之下。 刀斧加身的痛楚,安阳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可她真的将徐沐带出重围了吗?失去白马之后,小将军又有没有将那些来犯的胡人全部留下?他们在草原的行踪会就此泄露吗? 许许多多的问题萦绕在安阳心中,让她恨不得立刻回去,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可事情如何并不由她控制,就像她无法控制自己昏睡,无法控制自己变成动物出现在徐沐身边一样,她也没办法在此刻让自己去到千里之外。 安阳想着这些,一时走了神,冬凌也不敢打搅她,默默替她将衣衫整理好,便又出去唤了太医进来。听闻长公主伤势无碍,太医们都松了口气,进殿告罪一声后,又轮流替安阳诊了脉最让太医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这一点,这几日他们时时替安阳诊脉,脉象除 了虚弱些并无不妥,可人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若非知道不可能,恐怕众人都要怀疑长公主是在装昏迷了。 今日诊过脉后,得出的结论依然如此,那脉象甚至称得上康健。吴太医便忍不住问道:殿下,您昏睡几日,如今可感觉有什么不适? 安阳在太医们进殿时已经回神了,之前她也看不伤口,恢复得不错,于是摇摇头道:并未有不适。说完摸摸肚子:只是有些饿罢了。 不吃不喝睡了七日,正常人不饿才怪了,安阳如此反应更说明她身体没问题。于是太医们面面相觑,实在弄不懂长公主为何昏迷,问本人原因似乎也没有意义。这让太医们更愁了,只担心长公主一言不合又昏睡了,而她下一次昏睡能不能及时醒来,谁又知道呢? 冬凌也忧心,可听了安阳的话后,还是先问了一句:殿下饿了,想吃些什么? 安阳想也没想,脱口道:羊肉。 冬凌闻言一时怔住,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好在安阳很快反应过来,找补道:做些羊肉羹汤吧,我突然有些想吃。事实上之所以会脱口而出羊肉这个答案,是她还惦记着徐沐那只香喷喷的烤羊腿。 冬凌勉强答应了下来,便吩咐人下去准备了,但她心中的诧异却未消散半分殿下从前可不爱食肉,羊肉尤甚,嫌弃膻味儿太重,可今日怎么忽然就变了口味? 安阳没想太多,也不在意旁人疑惑,总归是在自己的地盘想怎样不行? 不过羊肉羹还没送上来,政务繁忙的皇帝就先到了,显然是得了消息就立刻赶来的。见安阳醒来状态还不错,他明显松了口气,却不敢多说什么怕惹得安阳忧心,只暗暗觑了太医们好几眼。 几个太医顿时愁得不行长公主为何昏睡他们不知道,为何醒来他们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昏睡或者什么时候再昏睡,他们统统不知道! 安阳却没在意这些眉眼官司,她看见自家皇兄到来,正好有话想问。想了想措辞觉得没法委婉,索性直接开口问道:皇兄,近来北境可曾用兵? 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弄得一怔:皇妹怎的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安阳也不好解释,只追问:那究竟有没有? 皇帝只好摇头,肯定道: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下个小动物还没决定是小老虎还是鹰,毕竟小老虎的话,基本就只能卖萌用了。。。好像也不是不行? 感谢在2020110714:21:10~2020110815:4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鹿仁船、GSS10瓶;枫绯6瓶;452298112瓶;奈何往兮、凤凰花又开、拾柒+、下雨□□西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烤羊腿 茫茫草原之上,一场鏖战刚刚结束,鲜血染红了大片土地。 徐沐守在倒毙的白马旁,她默默看着这匹爱撒娇也爱闹脾气的战马,好半晌才伸手替马儿将眼睛合上了。随后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此战,死伤几何? 身边的亲兵也一副低落模样,闻言答道:回将军,此战战死三百,重伤四十余,轻伤无算。说完紧接着劝道:小将军,此番来袭的胡人未能全歼,他们随时可能带人回来报复。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三千人,一战便去了十分之一。这场仗大概是徐沐他们深入草原一来,打得最惨烈的一仗了,即便当初突袭那胡人王子所在的驻地,损伤也远不如今日严重。 徐沐举目四顾,看着倒伏在地的同袍尸身,心痛得无以复加,也自责得无以复加。 是她太过年轻,也是她谨慎不足,才会因这一路顺遂而放松了警惕被人发现了踪迹不知,被人下药毒害了马匹不知,连被人包围了也不知! 亲兵见徐沐久久不言,不由开口提醒道:小将军 徐沐抬手揉了揉脸,将眼中溢出的点点泪光揉了个干净。她想说先替这些同袍收殓尸身,但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且不提那些败逃的胡人会不会折返,光是这草原上游荡的野狼也足够敏锐,必不会放过这一片浓郁的血腥,便是将尸体埋了也会被刨出来吃掉。 小将军心里更难过了,但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她还得带着他们继续活下去。是以她最后只说道:这些同袍,你们有谁相熟的,便割下他们一缕头发,将来也好带他们一同回去。 亲兵闻言应了声是,将军令传达下去后,很快便有人动作起来。 不多时,众人便收拾得差不多了,又将同袍的尸身全部堆放在了一处没有时间给他们细细收殓,可他们也不愿将同袍的尸体留给野狼果腹,最后只好付之一炬。 徐沐牵着蔫哒哒的墨玉,眼看着那火渐渐燃了起来,这才上马下令离开。 只是马儿跑了没几步,徐沐忽的又回过了头,一眼就看见了草地上那抹醒目的白。她 眸光闪了闪,似迟疑了一瞬,紧接着便勒马跳下马背,几步跑了回去。 军令已下,徐沐也没有多耽搁,她快步跑到白马的尸体旁,从怀中掏出匕首割下一缕白色的鬃毛,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头,带着那缕鬃毛离开了战马是军人最信赖的伙伴,似雪也没有辜负徐沐对她的信任。她带着她突出了重围,杀出了绝境,所以小将军也不想将她抛下。 她会带着她,有朝一日夺得胜利,回归故土! **************************************************************************** 安阳不知徐沐的悲痛,对她而言这一场生死也不过是片刻之间。或许等她再次躺下睡着,她便又会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小将军面前 当然,现在的安阳也没空想这些,她满脑子都是皇帝之前断然的否定。 北境没有用兵,安阳相信自家皇兄没有骗她,也犯不着骗她。可若真是如此,那她经历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呢?当真只是个梦境?可徐沐分明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 安阳一时有些迷糊,心也乱了几分。恰在这时冬凌终于送上了烹煮好的羊肉羹,她接了过来,御厨精心烹制的羹汤闻着便很鲜美,可她吃到口中却有种食不知味的感觉。于是她放下汤碗,抬起头,又对冬凌说道:再让御厨替我烹羊,这次给我烤条羊腿来。 冬凌闻言惊得呆住了,难得有些失态:羊,羊腿?! 安阳却不管冬凌的惊诧,继续吩咐:不必精心烹制,洒些盐,烤熟就行。 冬凌更惊讶了,毕竟长公主自来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别说从前她不爱羊肉,便是真爱,也没听说哪家王公贵胄这么吃的有那么一瞬间,冬凌甚至怀疑自家殿下是不是鬼上身了。 当然,并没有什么鬼上身,当安阳久等不到回应,不耐烦的一眼扫过来时,对上她目光的冬凌就知道,眼前这位确实是她家殿下没跑了。只不过殿下不知为何有了这突发奇想,冬凌不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吩咐了下去给刚醒的伤患上烤羊腿什么的,但愿这事儿别传进皇帝耳中。 安阳确实是突发奇想,见冬凌吩咐下去,便也不再将心思放在这事上。她于是定了定心神,又问道:我昏睡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事? 冬 凌听到这话,总算觉得自家殿下恢复正常了,便答道:并无大事发生,只这几日皇后殿下也来探望过两回,见殿下昏睡未醒,稍坐片刻也就离去了。至于其余妃嫔倒是没人来过,不是不想,而是皇帝不愿让这些人扰了妹妹养伤的清净。 安阳听了点点头,与皇帝的亲厚不同,安阳与皇后的关系只能算是平常。两人倒也没有交恶,可毕竟不是血脉至亲,相处起来也总隔着些什么,皇后来探望过两回也就够了。 随后冬凌又说起了宫外的事,那是上次安阳醒来时吩咐她打探的。可安阳这次昏睡的有点久,所经历的就更久了,听了冬凌的禀报竟一时没反应过来。特地想了想才想起这事,又想起当时自己是想查查看除夕那场刺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事关己身,明明胸口的伤还未好,安阳竟差点将这事忘了难道说做了几个月的马,她也变傻了吗?不不不,一定是时间过去太久,她才一时忘记了。 长公主心里很有些一言难尽,但听冬凌说道:新年刚过,宫外还是一派风平浪静,陛下似乎也不想就此事掀起波澜。不过卢国公府这些天低调了不少,卢国公闭门谢客,府中的人也是深居简出。唯有卢国公夫人往中宫递过帖子,不过皇后殿下也未曾理会 安阳听罢没什么反应,只随意点了点头,冬凌也猜不出她到底什么心思,只得了句吩咐:且继续盯着吧,别的也不需管了。 冬凌领命,抬头看去时却发现安阳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没了前次吩咐时的踌躇满志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只是昏睡了几日而已,真像是变了个人。 安阳没有变,只是经历过梦中几月,她忽然发现自己对除夕刺客一事失了兴趣。总归有皇兄替她遮风挡雨,更何况刺客们本就是为行刺皇帝而来,这事必然会被查个水落石出,那幕后黑手也不会逍遥法外。她关心不关心,查探不查探,其实根本没差。 吩咐完这些,安阳也有些疲惫了,昏睡七日似乎也没能将她的精神彻底养好。于是她微微闭上眼睛,阖眸假寐,却吓了冬凌一跳。 冬凌还记得上回殿下昏睡醒来,她也是同样高兴, 恋耽美 ——(25) 结果看似好转的殿下当夜歇下后,便又陷入了昏睡,而且一睡就是七天!冬凌真怕殿下这一闭眼就又睡了过去,到时候能不能醒来就难说了。毕竟第一次睡三天,第二次睡七天,第三次谁有知道她要睡多久?! 想到这里,冬凌难免心焦,可要她打扰长公主休息,又有些不敢。 所幸安阳之前要烤羊腿时吩咐的简单,只是烤熟撒盐而已,远比不上其他精心烹制的菜肴耗费时间。不多时,她要的烤羊腿就送来了,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烤肉香。 没等冬凌开口唤醒,安阳自己就睁开了眼睛,一眼瞧见了刚送来的食盒:烤羊腿送来了? 冬凌点头,亲手拎着食盒将盒盖打开了,露出里面烤得金黄喷香的羊腿大抵是之前长公主吩咐的烹饪方式太简单粗暴,御厨们也拿不准这位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索性烤了两条羊腿送来。一条已经被御厨剔肉拆分,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旁边还放着一碟佐料。另一条却是原封未动,直接一整只烤羊腿送了过来,哪怕选的是小羊也将食盒占满。 安阳只往那食盒中瞥了一眼,脸上便露出了笑意她确定了,那一切果然都不是梦!长公主不爱食羊肉,因此羊肉从来上不了她的饭桌,这烤羊腿的香味她可只在徐沐那里闻到过。 冬凌见长公主发笑,却是不明所以,又不敢开口问,只得道:殿下可要食些? 安阳还是不太爱羊肉,但听到冬凌的问,她想了想还是指着羊腿道:片一小块给我吧。 她没要御厨切好的羊肉,怕那些肉经过更多调制,直接让冬凌拿着小刀在那一整条的烤羊腿上片了一小块肉下来。然后她将那只洒了盐的烤肉送入口中,咀嚼两下,滋味儿却是远不如想象中美好,甚至羊肉那股让人不喜的腥膻还让她有些反胃。 但安阳咀嚼片刻,还是将羊肉咽下了,嘀咕一声:原来烤羊腿就是这滋味儿。 冬凌就站在身旁,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好问道:殿下可还要用? 安阳摆摆手,显然已经对烤羊腿失去了兴趣,但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因为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冬凌,替我去查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小老虎啊,至于真人见面,应该还要等等? 感谢在2020110815:40:44~2020110914:3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l安、fff、页彦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为看书9瓶;中野祐里5瓶;452298112瓶;凤凰花又开、萌新驾到、长棉、拾柒+、kum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上元 安阳吃着烤羊腿时,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她问过皇兄北境用兵,皇兄说北境如今没有用兵。她也曾问过冬凌北边可有一支徐姓主帅的军队,冬凌说有,但主帅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她还曾听闻国事,道是几年前北境大军曾深入草原,攻破了胡人王庭。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没有相干,但如果将之联系在一起呢? 长公主忽然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她所经历的北伐,就是她知道的那个北伐。如果冬凌所说的徐家军主帅,就是她朝夕相处的小将军。如果她不是做梦,而是回到了过去 安阳的心跳蓦地加快了许多,莫名的兴奋开始在她心中酝酿。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猜测如何荒谬,毕竟更荒谬的事她也已经经历过了,可该证实的事依旧需要证实。 于是长公主暂时收起兴奋,一本正经冲自己的女官道:冬凌,替我去查一个人。 冬凌自然没有二话,只问道:不知殿下要查谁? 安阳眉梢一挑:你或许知道,她叫徐沐。 这是安阳头一次说出徐沐这个名字,话出口时心头好似有莫名的情绪浮动,漾起点点涟漪。不过就连安阳自己都没留意到这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她只将带着探究的目光投向了冬凌。 果不其然,冬凌闻言似怔了怔,却没怎么意外的样子:殿下说的是徐将军吗? 安阳闻言,藏在锦被下的手一瞬间握紧了,贝齿轻轻咬了咬舌尖,这才让自己勉强维持了镇定。她忍下了满腹心思,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才道:你,与我说说她。 冬凌也不疑有他,毕竟上次殿下醒来便提过此人,但她也不敢问其中渊源,便只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徐将军是将门出身,十五岁入行伍,十六岁随大军出征北伐。曾率三千精骑孤军深入草原,先在敌后诛杀胡人王子虚闾,后又穿过草原大漠奇袭了胡人王庭,俘虏且候可汗及大部分胡人贵族当时小将军才十七,可谓一鸣惊人。 安阳听得很仔细,但冬凌知道的显然有限,或者说她知道的都是些流传甚广的消息。不过经过冬凌一说 ,安阳也是彻底肯定了徐沐身份,不经意般问了一句:那她现在年岁几何? 冬凌闻言在心里算了算,便答道:徐将军今年二十有三了。 安阳算着也差不多,但听到这个答案,心中还是有一瞬间的古怪她所认识的徐沐,还是十六岁的小将军,青涩又稚嫩。她也一直以为徐沐比她年少,享受对方温柔以待的同时,还曾生起过些许羞耻。哪知一觉醒来面对现实,徐沐忽然就比她大了五岁。 长公主觉得心里怪怪的,可确实世上果真有徐沐这个人,还是让她欣喜异常的。于是她没忍住,又追问了一句:北境如今应算太平,她现在又在何处? 冬凌闻言奇怪的看了安阳一眼,目光略微复杂:徐将军一直镇守北疆,不过今岁正好轮到她回京述职。年前陛下便下旨召她入京,如今当是在路上了。 安阳听罢,眸子再度亮了起来,显然很想在现实中与徐沐见上一面。 然而走神的长公主却没注意到,一旁的冬凌目光越发微妙了这位女官早就想起来了,战无不胜的徐将军虽然早已弱冠,但至今还未娶妻! **************************************************************************** 吩咐完冬凌继续去查徐沐的消息后,安阳的心事便放下了一半。她做了数月的马,每日里吃的都是草,有点豆料或者果子都算改善伙食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于是放下心事后的安阳如上次一般,又令人送了些喜爱的吃食饱餐一顿这时候就连太医也不敢劝她不要吃,毕竟长公主一觉睡过去,天知道她下次什么时候会醒。万一她又昏睡个几日,还不提前填饱肚子,那可真要生生饿死了。 没有人管束,安阳一顿饭吃得还算顺心,奇怪的是她明明昏睡七日未曾进食,这时候骤然饱食也未觉得肠胃有何不适。甚至在吃完饭后她还起身走了走,身上没有哪里不好,胸口的伤处也没有崩裂或者疼痛,可以说恢复得极好了。 这一点,让医女过来检查完伤口后,得到了肯定:殿下伤势恢复得极好,伤口愈合似乎也比旁人快了许多,再养几日便能大好了。 宫人听完俱都欢喜不已,安阳却不怎么在意,毕竟整个养伤的过程于她而言都是睡过去 的。 想到这里,安阳甚至有些庆幸,回想上回苏醒时伤口的剧烈疼痛嗯,她还是更喜欢睡觉养伤,看这一觉睡醒,伤口不就愈合得很好,伤痛也轻了许多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安阳当晚入睡前,甚至开始猜测自己再次睁眼会发生什么变成过兔子,当过信鸽,还以马身过了数月,安阳已经不奢望自己能在那梦中做人了。她肯定还会变成动物,只是究竟变成什么动物,也代表着她接下来要过怎样的生活。 没错,食谱就很重要。 安阳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然而床榻旁守着的宫人上至女官冬凌,下至掌灯的侍女,却是个个都提着心。冬凌甚至守了整夜没敢闭眼,待到天亮更恨不得立刻将安阳摇醒。 可惜她不敢,但好在冬凌这一夜的守候没白费,她竟真的在晨间等到了长公主睡醒睁眼。 冬凌差点儿喜极而泣,她跪在榻旁几乎眼泪汪汪:殿下,您醒了?! 安阳刚睡醒还有些怔忪,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满脸激动的冬凌。难得见对方如此失态,她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冬凌摇摇头,安阳清醒后自己也反应过来她竟在寝宫中醒来了。没有昏睡,也没有穿梭时空去到千里之外,更没能以全新的身份出现在徐沐身边 不知为何,安阳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失落,虽然什么都没发生才是正常。 好在安阳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既然强求不得便收拾收拾心情,从失落中恢复了过来。 然后从这日开始,长公主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她每日好吃好喝好睡的养着伤,却再没有之前那般离奇的经历,也再没有接连昏睡惹人担忧。 如此转眼几天过去,上元便到了。 从除夕到上元,不过短短半月光景,年节时本该是最放松的时候。然而因皇帝遇刺,又因长公主伤重的缘故,期间整个皇宫都一直处于压抑之中。好不容易长公主醒来,皇帝阴沉多日的脸色也好转了,宫中紧张的气氛才为之一松。 永宁宫本是气氛最压抑的,但这种压抑安阳显然感受不到,因为她的苏醒便是打 破压抑的最好办法。因此上元节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宫中气氛更好些罢了。 吃着御厨精心制作的小点心,安阳听冬凌说起了外间的热闹:殿下,今日宫中最热闹的,当属长秋宫了。外命妇纷纷递帖拜见,可去了不少人。 安阳听了不以为意,毕竟皇后身份摆在那里,哪年过节来拜见的人少了? 然而安阳刚送了块糕点入口,紧接着就被冬凌下一句话唬得呛住了:奴婢听闻,今岁入宫的外命妇,不少都有意替家中子弟求娶您 咳咳咳安阳咳得惊天动地,伤口都被牵扯得生疼,也吓得冬凌赶紧住了嘴。可安阳咳完却一把拽住了冬凌的衣袖,瞪着红彤彤的双眼问她:冬凌你刚说什么? 冬凌这时已明白自己多嘴了,磕磕绊绊道:奴婢说,今岁不少人家想,想求娶殿下。 其实十八岁的安阳在公主中也算是晚嫁的了,她除夕又替皇帝挡了刀,将来只会荣宠更甚。单纯为了利益,想要求娶她的人也不会少。可安阳显然不愿意,当下眉头一皱,便吩咐道:替我更衣,我要去长秋宫一趟。 冬凌闻言忙劝道:殿下,您身体未愈 安阳却不耐,摆手打断她:勿多言,替我更衣。 冬凌开始后悔自己多言,奈何长公主的命令她也不能拂逆。于是只好替安阳换上外出的衣裳,又令人备好了轿辇,这才敢让长公主出门。 不过轿辇行到半路,安阳也从那令人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不免抬手扶额她真是太慌张了,竟忘了以自家皇兄的性子,断不会在此时将自己嫁出去。就算退一步皇兄有意赐婚,至少也会与她商量一二,哪用她这般匆匆跑去阻拦? 想明白这一点,安阳倒也不急了,只当这半月未曾出门,今日便出去走走。可不巧的是长公主刚入长秋宫,便听有人正说道:我儿虽浅薄,却对安阳殿下心慕已久 安阳听得不是很高兴,脚步顿了顿看向门边宫人,后者立刻领会通禀:安阳长公主到。 这一声落下,话题戛然而止,殿中的外命妇们纷纷起身向长公主行礼。安阳目光一扫,便认出之前说话的正是卢国公夫人, 想来是替世子求娶这事安阳也知道,早几个月卢国公世子就在外放出风声说心慕她,只怕为的就是这一日。 安阳对此自是嗤之以鼻,事实上她与卢国公世子见都没见过,何谈心慕?他幕的怕是地位,怕是名声,怕是皇帝的宠爱,只不是心慕于她这个人便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摆手):我不是针对谁,而是在场诸位的儿孙我都看不上! 皇后(疑惑):那你看上谁了? 冬凌(举手):我知道,我知道,殿下看上徐将军了,正等着她入京呢! 感谢在2020110914:33:56~2020111002: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luo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ture、遥啊遥10瓶;凤凰花又开、长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再见 安阳的到来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众外命妇忙不迭起身行礼,皇后甚至起身往前迎了一步:安阳你伤势未愈,怎还出门来了?! 皇后这话显然不是明知故问,安阳与她关系算不上亲密,对视一眼间也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她眨了眨眼,露出个苍白虚弱的笑来:养了半月的伤,日日躺着,实在憋闷得紧。今日是上元,听闻皇嫂这里热闹,我便想过来看看。说完顿了顿,目光扫过与她行礼的众人:我来,没打扰诸位吧? 长公主如此说,谁又能应承,谁又敢回是呢? 众人当下自是连口否认,不过心思活络的人这会儿也已经嗅出些不同意味了长公主明显不是刚到,想来卢国公夫人的话也已经听见了。可她不止一句不提,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说起恋慕求娶之事,却连脸都没红一下,想来是真对卢国公世子没什么想法了。 这般一想,顿时几人欢喜几人忧。欢喜的自然是卢国公世子提前出局,至于忧的,自然是长公主那坦然的态度,分明是没打算谈婚论嫁。 所幸这些夫人大多八面玲珑,压根不必皇后与长公主将话说明,她们心中便已有了计较。于是接下来再没人提及安阳婚事,便是卢国公夫人心有不甘,几次想要再挑话头,也被其他人岔了过去。 安阳冷眼瞧着,若有所思,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约摸小半个时辰,长秋宫中也就散了,不少人带着遗憾出宫。不过转念想想,即便自家没能求到长公主,别人家也没求到,说不定来日还有机会呢? 话说回来,若不是卢国公府太着急,他们怕被人捷足先登,眼下并不是求娶的好时候。毕竟长公主救驾的伤都还没好,这时候求娶不止急切,而且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恋耽美 ——(26) 众人走后,长秋宫中的姑嫂二人也说起这事,安阳这时才道:我就这般拒绝了卢国公府的示好,皇兄那里可有妨碍? 这话问得实在是晚,听着便不怎么诚心,但皇后闻言却笑了:能有什么妨碍?你皇兄本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你前些日子伤势反反复复,这才没有告诉你。还以为这事能瞒着 你就过了,却不想你到底是得了消息,还亲自跑这一趟。 安阳闻言笑了笑,也没觉得意外:我就是在永宁宫里躺久了,出来走走。 那可不行,你这伤我问过太医,虽不比伤筋动骨,但总要卧床休养些时候的。皇后听完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但安阳出都出来了,她自然也不至于立刻将人送回去,话音一转又问:不过话说回来,卢国公世子不合适,其他家的公子或者朝中的青年才俊,安阳你可有看上的? 从前皇帝不提安阳出嫁的事,安阳自己也从未多想,还是冬凌提及她才知道自己被这么多人惦记了。对此她不仅不觉得憧憬或者害羞,反而莫名烦躁:没有,我也不急着嫁人。 皇后看出了她的不耐,心里略微有些纳罕,可也没有一味强求,点点头旁敲侧击:我看也是,这京中少有人能与安阳你相配。不过安阳,你到底爱慕何种男儿,可能与皇嫂说说? 安阳闻言一怔,这个问题她是真没想过,可不知为何却脱口而出道:要俊秀,要温柔,还要对我好。 皇后听罢哑然失笑,只觉安阳果然还是年少。她这要求当然不高,甚至对于一国长公主来说,实在是太低了外貌好,性格好,对妻子好,这难道不是做驸马最基本的要求吗?即便安阳不说,皇帝选出的人也只能是在这个基础以上,而不可能连这标准都达不到。 安阳自然看出了皇后眼底的笑意,旋即也不知为何,之前一直坦然自若的人忽的就有些害羞了。她苍白的脸颊泛上些许红晕,咬了咬唇强调:我说对我好,是不因我是长公主才对我好。 皇后听了更觉安阳还未长大,刚要语重心长的劝她两句,话未出口却先看到了安阳面上的红晕再联想之前安阳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的答案,她忽然就意识到事情或许不那么简单。 难道长公主早就自己看上了谁? **************************************************************************** 离开长秋宫时,安阳有片刻的恍惚她并不算太迟钝的人,因此在脱口而出那些话后,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心中符合标准的那人是谁。 是徐沐! 徐沐生得俊秀,徐沐性格温柔,徐沐不知她身份却对她很好 也许小将军只是心地善良喜欢动物,可真真切切感受到那份善意的,却是安阳。 因为遇到徐沐,她没被人剥皮抽筋烤了吃肉。因为找到徐沐,她度过了最初的惶然。因为赖上徐沐,她才过上了还算安逸的日子,没有被人鞭策折辱。甚至就在苏醒前的那段时间里,她还和徐沐一起出生入死过,说是结下深情厚谊绝不为过。 安阳承认,徐沐在她心中早就不同了,那是除了亲情之外的另一种深厚情谊。她以为那是友情,也只能是友情,毕竟她已经知道了徐沐的秘密。 可安阳这时却很迷茫,为什么皇嫂问她心慕何种男儿时,她会以徐沐作为标准呢?! 长公主一时想不明白,坐上回永宁宫的轿辇后,呆呆的走神。而与她一同走神的是跟在轿辇旁的冬凌,她比安阳看上去更茫然长公主头一次让她调查年轻男子,她以为殿下是对徐将军有好感。可听听刚才殿下对皇后说的,俊秀、温柔、对她很好,又有哪一样与徐将军有关了? 听说徐将军出入战场,不小心伤着脸面落了疤,就此算是毁容。又听说徐将军杀伐果断,当年北伐杀人盈野,哪里又与温柔扯得上关系?最重要的是冬凌很确定,她家殿下这些年一直待在宫中,与身在北境镇守的徐将军压根一面都没见过,又何谈其他渊源了。 所以真是她想多了吗?那长公主心悦的,又是何人? 冬凌实在想不明白,也不等她想明白,忽见一个小内侍匆匆跑了过来。后者也不去寻长公主,只不动声色的融入了永宁宫的队伍,而后凑到冬凌耳边低语了几句。 等到小内侍说完,冬凌呼吸便是一滞。好巧不巧安阳恰在此时抬了下眸,正见着那小内侍凑到冬凌耳边低语的模样,于是随口便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小内侍本只是个跑腿打听消息的,乍然听到长公主问话,吓得连忙低头行礼。 还是冬凌先定了定神,这才走近轿辇,压低声音与安阳道:殿下,那是宫门洒扫的宫人,他说徐将军今日恰巧抵京,刚进宫去了宣室殿求见陛下。 安阳闻言怔了下,显然没想到自己刚还惦记着徐沐,转眼不止得知了她的消息,更能 很快就见到八年后的小将军。她心里有些欢喜,又不可避免的有些心慌,对上冬凌询问的目光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她知道冬凌是想问她有何打算,可她自己都不知该不该去见徐沐一面。 缓缓的眨了下眼,安阳终于还是有了决定:转道,去宣室殿。 安阳到底没忍住,想去看看徐沐,看看八年后的她是何种模样是意气风发?还是温柔如故?不过不管如何她也并不担心会与徐沐正面撞见,因为徐沐绝对不会想到,出现在她面前的长公主,也是曾经被她帮过养过的兔子、信鸽以及战马 这样一想,安阳的胆气顿时就足了,一双眸子也是亮晶晶的,早忘了之前烦恼。至于旁人更不知她心中纠结,只当她是有事,要去宣室殿寻皇帝的。 抬辇的宫人脚下步子很快,根本不等安阳担心去晚人走了,轿辇便被抬到了宣室殿外。 宣室殿自来便是皇帝的寝宫,前殿理政接待朝臣,后殿则是皇帝休息的居所。因着兄妹二人关系亲近的缘故,安阳也是宣室殿的常客,因此守门的侍卫和宫人见到长公主轿辇也不阻拦,纷纷行礼问安。 安阳探头往外了看一眼,瞧见前殿的大门关着,便知里面肯定有朝臣议事。她眸光闪了一下,问值守的侍卫道:皇兄这是在接见哪位大人? 这不是什么秘密,安阳但凡想问,从宫门到宣室殿不知有多少人能给她答案。因此值守的侍卫也不犹豫,便答道:回殿下,是北境军的徐将军今日回朝,刚入宫拜见。说完还贴心的提议道:徐将军刚进去没多久,殿下可以先去后殿等等。 安阳闻言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目光却是落在那扇紧闭的殿门上:无妨,我且在这里等等看。那位徐将军听说很是厉害,我也还未见过呢。 侍卫闻言自然不再说什么,不过提起那位徐将军,他却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安阳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她怀着满腹的复杂心思等着徐沐出来。好在徐沐也没让她久等,只半刻钟不到,那扇紧闭的殿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熟悉的容颜出现在了安阳面前,可与记忆中不同的是,她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然后那双眸子眨了眨,稍稍露出两分疑惑来。 作者有话要说:PS:双十一都没来得及剁手,朋友今天结婚,回来都晚上了,所以最后踩点更新我的手还在,你们的手还好吗 感谢在2020111002:52:17~2020111121:4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刀、言l安、shogu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掌鱼52瓶;shawXroot20瓶;随遇而安君17瓶;风之翼、小葵花、十无□□5瓶;幽幽562瓶;凤凰花又开、长棉、拾柒+、老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点灯 和记忆中的小将军相比, 眼前的徐沐容貌变化不算大,只是看着更成熟了些。若看得再仔细一点,还能瞧见她眉角有一道伤疤, 不算明显,却给她整个人添了三分锋锐。 当然, 即便如此,徐沐也还是安阳熟悉的那个小将军,而与记忆中不同的是她通身的气质太冷厉了些,不是安阳印象中温温柔柔的模样,对上她眼眸的那一刻安阳甚至有种被冰冻住的感觉。直到徐沐眨了眨眼睛,眸底透出的那点疑惑冲淡了冷意。 两人四目相对,却谁都没有开口。 徐沐是不认识眼前的女子,而安阳除了一开始就没打算相认外,这会儿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还是送徐沐出来的内侍总管率先打破了沉默:徐将军, 这位是安阳长公主。 带着些疑惑和探究的目光迅速在安阳身上转了一圈儿, 徐沐这才收回目光,如真正陌生的臣属一般抬手躬身冲她行了一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安阳绷着张脸, 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慢半拍才想起开口:将军不必多礼。 徐沐于是直起身,她与现在的安阳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尤其一旁的内侍总管明显是来请安阳入殿的。可她看着安阳,还是肉眼可见的迟疑了一下, 这才告退离开也不知是不是安阳的错觉,她总觉得徐沐离开时,身上的冷意似乎消退了不少。 安阳回过头,又盯着徐沐的背影瞧了一会儿,这才扭头冲着内侍总管明知故问:这位徐将军, 本宫从前似乎并未见过? 徐沐的身份没什么不能说的,内侍总管便笑道:回殿下,这位徐将军历来驻守北境,难得才会回京一趟,殿下没见过也是正常的。这还是赶巧了,今日正好撞见,否则过不了多久,徐将军大概又要回北境去,下回再入京都不知是几年后了。 说者无心,但安阳听了却忍不住偷偷捏紧了袖口,临进殿门前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结果也不知是缘分还是如何,已经离开的徐沐也正好回头,两人又看了个对眼。 安阳今日本就怀着满腹心事,这一个对视让她心头一慌,忙不迭收回目光进了殿门。 远处的徐沐见到这一幕是何种心思,安阳并不知道,她甚至都没留意到身旁内侍总管探究的目光。前脚刚踏进殿门,她就听到自家皇兄带着不满与责怪说道:皇妹你身子刚好些,怎的就出来吹风了?来朕这儿也不先找个地方避风暖暖,还等在外面。 上元时天气还冷,但长公主出门自然是狐裘手炉样样准备妥当,外出更有轿辇抬着,可冻不着她。不过皇帝的关心总是好意,安阳于是笑着告罪两声,撒撒娇也就将这事揭过了。 皇帝对妹妹的撒娇也很受用,很快笑了起来,问道:皇妹怎么忽然想着来寻朕了? 安阳眨了眨眼,只能现编个理由天知道她根本就不是来找皇兄的,可这种事显然不能直说于是绞尽脑汁想了想,说道:今日是上元,晚上皇兄要登楼点灯,我听闻将作监新制的花灯很好看,特来向皇兄求一盏最好的。 皇帝听罢哑然失笑:只是如此?可每年的花灯,朕不都将最好的送给你了吗? 上元有灯会,皇帝为了观察民情顺便与民同乐,惯例是会在宫墙内搭高台登楼点灯的。等皇宫内的龙灯一亮,整个京城的花灯才会跟着点亮。然后高台上作为陪衬的那些精致宫灯也会被皇帝赐给前朝后宫,于赐福差不多,而宫灯的精致程度也代表着皇帝的态度。 无疑,皇帝对安阳这个妹妹向来很宠爱,所以每年将作监都会特意制作两盏最美的宫灯。一盏是送去长秋宫给皇后的,另一盏就是赐给安阳长公主的。 这是惯例,安阳以此为借口实在拙劣了些,于是她眼珠子一转又道:那我想看皇兄点灯可好? 皇帝听罢想也没想就摇头:不行,你身体还没好,晚上太冷了。 安阳于是道:可我伤已经好多了,不信皇兄可以问吴太医。 兄妹俩真情实感的争论了一番,事实上不必去问吴太医,皇帝也知道安阳的伤势恢复得很好除了之前两度昏睡之外,安阳伤愈的速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连太医们都暗暗称奇。这事自然也没瞒着皇帝,毕竟他三天两头亲自过问,而且长公主伤势好转可是好事。 不过最后吴太医还是被叫了过来,再一次验证完安阳的身体恢复很好,皇帝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了安阳,而且难得决定带妹妹一起登楼。 等从宣室殿里出来,安阳没忍住笑了下,忽然就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抛开了。 只是离开的长公主不知道,就在她走后,内侍总管便将他之前在殿门外看到的原原本本与皇帝说了。包括安阳与徐沐的两次对视,包括长公主当时略有些反常的举动,也包括两人见面时那种陌生又熟悉却让旁人融入不进的怪异感 **************************************************************************** 上元时天黑得很快,酉时过半就有暮色渐渐笼罩大地。宫门内外的花灯早就准备妥当,只等着皇帝登楼点燃高台上最大的那盏龙灯,整个京城就会被花灯照亮。 这是一场盛事,皇帝亲自在上元点灯,也是为百姓祈福,因此年年都会有许多人在宫外等候。 眼看着天差不多黑了,皇帝的御撵也到达了临时搭建的高台下,与他同行的自然还有过得严实的安阳。兄妹俩刚下了轿辇,隔着距离,隔着宫墙,也能听见外间百姓传来的喧闹声。而与之相对的是宫中的肃穆,虽然宫墙高台上都被宫灯装饰一新,但左近值守的侍卫宫人却没一个敢掉以轻心的。 皇帝走到安阳面前,亲自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叮嘱道:高台上风大,若一会儿觉得冷了,就到皇兄身后来。这是要亲自替她挡风了。 安阳听到这话忍不住笑:皇兄还是当年那样。 皇帝闻言也笑了笑,亲自牵起妹妹的手:走吧,大家都等着,咱们上去点灯。 随着皇帝话音落下,便有内侍举着火把前一步踏上了高台,替兄妹俩照明道路。安阳旋即跟着皇帝,一步步踏上了木制的楼梯,走了几步后她想到什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上元点灯是与民同乐,但这场盛事显然不可能是皇帝的独角戏,除了百姓之外也会有许多陪衬。 这个陪衬,自然便是朝中官员,或者更具体些说是受皇帝看重的官员。他们早早就等在了宫墙之上,只等着皇帝点完龙灯,那高台上的精致宫灯便会被赐予他们,以示恩宠。 安阳下意识回头,想在那群官员中找找看,有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惜并没有。或许是因为徐沐一直镇守北境,安排官员观灯时便将她遗忘了。也或许是她刚风尘仆仆的赶回京,皇帝怜惜她辛苦,并不想让她再跟着吹风。更或者她根本不是什么简在帝心的人物,并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总之徐沐并不在。 恋耽美 ——(27) 安阳心中说不上失落还是其他,但此时显然没有时间给她多想,只匆匆一眼扫过之后她便收回了目光。然后她收敛心神,端正了神色,跟着自家皇兄缓缓登上了高台。 登楼点灯,在梁国向来是皇帝的特权,除非皇帝病得起不了身,才会令储君代行。不过皇帝也时常会带人一起点灯,其中最常一起的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帝后二人一同点灯也是佳话。此外就是地位稳固的储君,皇帝不会让出自己的权力,却会早早的带着继任者在身边教导体会。 安阳作为公主登上这座高台,虽不是绝无仅有,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少见了。以至于兄妹俩刚登上高台时,宫墙外看见的百姓都怔了怔,甚至有一瞬间的安静。 京城不比旁处,每年又有皇帝登楼点灯的惯例,所以京城的百姓大多都见过圣颜,甚至也认识陪皇帝一同点灯的皇后。可今岁陪皇帝登楼的女子却不是皇后,那又是谁?难不曾是宫中某位妃嫔?那可就不妙了,若皇帝偏宠美人到慢待妻子,可是昏君之兆。 所幸安阳的身份很快就被传扬了出去,于是宫墙外又恢复了热闹,甚至气氛比之前更热烈陪同登楼的皇后常见,陪同登楼的公主可少见,多新鲜啊。 安阳也是第一次见这般场面,目光不由往宫墙外扫视几眼,可惜城中花灯未点,四处都黑黝黝的,看不真切。 皇帝见状便提醒道:别急,等会儿点灯了,就能看清楚了。 安阳点点头,下方的宫墙上早有官员开口,长篇大论念着些祈福之词。等到祈福词念完,便到了皇帝点灯的时候。皇帝倒也不耽搁,接过火把就点燃了将作监精心制作的龙灯。 从龙头开始,龙口、龙角、龙身。龙尾,渐次燃起了光亮 宫墙外传来了一阵欢呼之声,然后高台上的宫灯随着龙灯依此被点燃,宫墙外早已布置好的花灯也随之点燃。几乎只在瞬息间,原本被夜色笼罩的都城,乍然明亮起来。 安阳再往宫墙外看去,这次看到的便是黑压压一片脑袋,除了前排根本看不清后面的人。可不论宫墙外站着多少人,她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之前没找到的熟悉身影。 第42章 赠灯 登楼点灯之后的观灯, 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尤其对帝王来说,轻易难出宫门,那么在上元这天登高观察民情也是难得一睹脚下的机会。 皇帝站在高楼之上, 目光扫过了整个京城,神情间终于变得轻松了许多他看到了, 宫墙外来看他点灯的百姓有很多,想来是衣食无忧才有空跑来凑热闹。他也看到了,除了京城主道上那些京兆府置办的花灯灯会,京城的边边角角都有灯火亮起,想也是百姓有余钱才能买得起灯油。 年轻的帝王对今日所见的盛况很是满意,却在扭头时发现自家皇妹正盯着宫墙外一处走神。他也没出声,不动声色的顺着安阳目光看了过去,隐约瞧见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上元节皇帝登楼点灯,位高权重的官员大多会被皇帝宣召, 在这一日得以入宫, 站在高高的宫墙上共享这场盛事。但更多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于是每年上元等候在宫墙外的除了凑热闹的平民百姓外, 也会有官员协同家人一起围观。 这是常有的事,皇帝看到那些眼熟的朝臣也不觉得意外,只在目光扫过一道身影时稍微顿了顿。他忽然就想起了晌午时内侍总管与他说的那些话,想了想,便招手唤来个小内侍吩咐了几句。 安阳盯着宫墙外走了会儿神, 但她显然还没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因此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来。结果一回神正见皇帝吩咐完,小内侍领命而走。她之前走神也没听清皇帝吩咐,于是不免开口问道:皇兄这时候召人来,是要立刻赐宫灯了吗? 皇帝闻言也没回答, 目光在手边的花灯上一转,便亲手取下一盏递给了安阳:这是将作监今岁特制的花灯,皇妹看着可还喜欢? 安阳的目光在那精致宫灯上转了一圈儿,自然而然的接了过来,眨眨眼笑得几分狡黠:皇兄今岁这第一盏灯,可是赐给我了。 第一自然是最与众不同的,皇帝从前可没少在这些小事上收买人心。 不过今岁不同,皇帝将这第一盏灯大大方方给了安阳,却又调笑道:自然是你的,谁叫你离得近呢? 安阳闻言也知是皇兄玩笑,半点儿不介意,纤长的手指在宫灯上拨弄了一下:那我可不管。皇兄将第一盏灯赐予了我,便是将最多的福气赐予了我。 皇帝闻此,心下一软,抬手便在安阳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下:朕的皇妹,自然是福气多多。 兄妹俩自来关系亲厚,但宫中礼节繁多,从皇帝懂事起就很少对妹妹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安阳乍然被摸了头,也是怔了一下,不知为何反倒又想起了徐沐谁叫长公主身份尊贵,这辈子除了父皇母后和皇兄外,敢摸她脑袋的也只有小将军一人了。 但旋即安阳便收回了心神,抬手捂着脑袋故作不满道:这大庭广众之下的,皇兄你别乱动手。万一把头发给我揉散了,让人瞧见多不好啊,我还要出门见人的。 皇帝见状眼中染上了浓浓笑意,不过安阳说得没错,现在不止是兄妹二人。宫墙上的官员,宫墙外的百姓,可都看着他们呢。年轻的帝王还要维持自己的威严,自然不好同妹妹玩笑打闹,于是收回手又恢复了严肃模样,转头召来宫人吩咐赐灯的事。 赐灯的顺序,宫灯的精致程度,都代表着圣心,半点马虎不得。 安阳拎着自己那盏宫灯,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皇帝吩咐宫人,心中却不免生出两分疑惑来皇兄这时候才吩咐人赐灯,那之前他召来内侍,又吩咐了什么呢? **************************************************************************** 高台上冷风呼啸,皇帝点灯观灯也不会耽搁太久。等高台上的宫灯被宫人们一盏盏小心取下,分别送往被赐之人手中,皇帝也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皇妹,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皇帝扭头对安阳说,灯火下可见她脸色略有苍白。 安阳的伤势到底未愈,之前受伤又流了许多血,半个月的时间远远不足以养好。她之所以会陪着皇帝登楼点灯,除了一开始的阴差阳错之外,也是觉得机会难得。不过现在来都来过了,她也不想自讨苦吃,于是扯了扯身上披风,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临下楼前,安阳又往宫墙外瞧了一眼,因为皇帝还未离开的缘故,宫墙外的人倒是还没散。可安阳一眼扫去,却不见了徐沐身影,心里莫名就有点空。 皇妹这是在看什么?今晚皇帝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 安阳闻言收回目光,倒不见慌张:没什么。只是难得有机会与皇兄登楼,临走了想再看一下,下回也不知还有没有下回了。 皇帝听罢也没承诺什么,事实上他也不可能年年都带安阳登楼。且不提这样做皇后会不会有怨言,朝中会不会有非议,等安阳成婚之后这本身也不合适。 兄妹俩没再说什么,安阳也不是真留恋这高台风景,说完也就先后下楼去了。 高台之下却比之前登楼时多了不少人,都是刚得了宫灯赏赐的朝臣,早早从宫墙上下来等着谢恩的。这时人人手中都提着盏宫灯,倒将四下照得一派灯火通明。 不过这种事与安阳就没什么关系了,她不关心前朝事,也历来与朝臣没什么联系。说句夸张点的,眼前这些身居高位的大臣们,她恐怕得有一多半不认识,一小半没听过名号。因此在皇帝应付这些朝臣时,她闲极无聊便低头拨弄起手中的宫灯玩。 过了一会儿,皇帝还没与人说完话,安阳却忽然感觉身边有道目光凝视。她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道身影藏在此刻少有的阴影中,吓了她一跳。 安阳下意识后退一步,结果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当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之所以说险些,是因为安阳即将跌倒的那一瞬间有人扶住了她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一条手臂拦在了她的腰间,差一点就将她整个人抱了个满怀。 安阳惊魂未定之余又有些羞恼,抬头一看,却对上了一双含着些冷清的熟悉眼眸。 是徐沐,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阳定定的看着她,有些不解,还有些本能的信赖,让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挣脱开。长公主恍恍惚惚,甚至都没留意到徐沐看向她时,眸中的冷意已经从冰寒彻骨变成了淡淡的冷清。 当然,徐沐也没有占便宜的意思,将安阳扶着站稳后便松了手:殿下,冒犯了。 安阳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没有,是我要多谢将军相救。 徐沐将她的神色变化全都看在了眼里,心中某个猜测已是呼之欲出,可偏偏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再联想到眼前人的身份,让她连开口试探一二都有些迟疑。 只是这一迟疑,倒是再没有机会开口了,因为长公主险些跌倒的事不止徐沐一人瞧见。这时候安阳虽被徐沐扶住,可左近的宫人依旧紧张的围了上来,甚至惊动了刚打发完群臣的皇帝他一回头就瞧见了与安阳站在一处的徐沐,眸光顿时凌厉了几分。 徐沐行伍出身,战场上几经生死,自然对人的视线敏感警惕。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皇帝的态度变化,再不似下午见面时的欣赏喜爱,反倒似带上了几分防备。 可是,防备她?为什么要防备她呢? 徐沐一时没想明白,却也不敢与皇帝对视,默默垂眸退开了几步。 皇帝倒也没有为难徐沐,事实上他很欣赏这战功赫赫的年轻将军,之所以露出防备也只是作为兄长的本能而已任谁看到自己精心娇养了十八年的妹妹要被狼崽叼走了,都是这反应。别问他怎么会这样想,他皇妹的态度难道还不明显吗?不明显的话,就看看长公主现在还红着的脸! 明明前不久才与皇后说过,不急着送妹妹出嫁,可转头妹子自己就先动了心皇帝觉得舍不得,可又不忍心让妹妹失望,自然只能迁怒外人了。 好在皇帝不是什么昏聩之人,忍着糟心开口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都散了吧。 说完这话,皇帝很快便带着长公主,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只是走得匆忙的皇帝没留意到,原本安阳手中提着的那盏精致宫灯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就在他们身后,徐沐手中正提着一盏宫灯不是皇帝将她宣召入宫后赐下的,而是刚才扶安阳起身时,不知不觉从对方手中接过来的。 方才徐沐的心思都放在了长公主身上,因此甚至不曾留意到自己手中多了盏宫灯,安阳似乎也将灯忘了。直到现在人走了,徐沐略显恍惚的收回目光,才发现自己手里多了样东西。 周围的朝臣恭送完皇帝离开,原本已经打算提着被赐的宫灯出宫回家了,结果一抬眼却瞧见了徐将军手里的灯 那灯比所有赐给臣属的宫灯都精致。那灯粉粉嫩嫩看着就像是给女儿家准备的。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们没记错,片刻之前这盏灯还在长公主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懊恼):真一眼没看住,妹妹就被叼走了她们可是晌午才见第一面啊! 安阳(扭捏):才不是,我七年前就认识她了。 皇帝(震惊):七年前妹妹你才十一啊,姓徐的这么丧心病狂?! 感谢在20201112 23:50:38~20201113 23:4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贪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展展 5瓶;45229811、勿空小鲁班mvp 2瓶;言情百合可以兼得、长棉、萌新驾到、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虎崽(一) 安阳顺手就把那盏宫灯留给徐沐了, 当时也没多想,直到回到永宁宫后冷静下来,才有些担心可能带来的麻烦。毕竟当时那么多人在场, 那盏宫灯又那么显眼 不过安阳担心也没用,因为当晚睡着之后, 她又回到过去了。 眼睛闭上再睁开,眼前已经不是熟悉的宫殿了,当然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外这回她的运气比较好,醒来的时候不是在地洞里,也没有被人随便抛上天,更没有待在野外等人来捉。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毡帐里,而且这处毡帐布置得颇为华丽,看样子主人的身份并不低。 安阳怔了怔,然后稍微感到了一点惊喜, 心想难道自己这回终于变成人了? 然而这样的惊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因为她刚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她试着动了动手,那橘色的毛爪子旋即跟着动了动, 没有人手灵活但确实受她驱使。 行吧,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安阳只沉默了一瞬,然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毕竟此前的经历已经让她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当下她比较好奇的是自己这回又变成了什么? 长公主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看清掌心那明显的梅花肉垫, 怀疑自己可能变成了一只猫。接着她试探着用四条腿站起来走了两步,因为曾经做过马的缘故,四条腿走路也很快适应了。然后她继续探索自己的新身体,甩了甩尾巴回头看了眼,却看见自己满身的黑色斑纹。 安阳默了默, 她不是个深居宫中孤陋寡闻的公主,所以很快就认出这一身斑纹是老虎的标志毫无疑问,这回她变成了一只老虎! 这结果似乎比变成兔子、鸽子、马要好一些,毕竟老虎号称森林之王,怎么算都是猛兽了。只是还不等安阳高兴或者松上一口气,她眼角余光瞥见四周器物,又默默将自己的视线高度做了个对比,最后不得不在之前的结论前加个定语她变成了一只还没长大的老虎,俗称虎崽。 小老虎无语了一瞬,很快接受了自己仍需投喂的现实,现在就等小将军什么时候出现继续投喂她了。不过在此之前,安阳也没忘记探究自己如今的处境。 比如,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带着些疑惑,安阳准备先将这毡帐探查一番,只是刚迈开腿忽然就意识到了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她低头一看,隐约看见自己脖子上正套着什么,金灿灿有些晃眼,还有些沉。 小老虎用爪子拨了拨,这回看清了,原来是个金项圈。然后她又感觉脑袋上似乎也贴着什么,又用爪子扒了扒,这回没扒下来,不过金属的触感让她很快有了判断,肯定也是金饰所以说她这到底是进了哪家暴发户啊,养个老虎不说,还在老虎身上戴这么多金子。 安阳心情复杂极了,不过穿金戴银这种事对于女人来说也很正常,她姑且就当这项圈头饰是寻常首饰吧,也就不太在意了,转头继续观察起目前所处的环境。 恋耽美 ——(28) 长公主刚醒就认出来了,这是一处毡帐,而且是一处宽敞又华丽的毡帐。有狼皮为褥,金银为饰,还有弯刀与弓箭挂在墙上。即便安阳不怎么了解胡人,也看得出这些东西不是寻常胡人能够拥有的当然,在金尊玉贵的长公主眼里,这些东西也称不上多珍贵。 因为没看上这毡帐里的东西,还有往老虎身上披金戴银的品味,安阳判断这毡帐的主人大抵是个暴发户,或者是个有些钱的胡人贵族。 不过这毡帐看着大,其实也空,能做判断的并不算多。 小老虎很快就将毡帐转悠了一圈儿,除了墙上挂着的那把弯刀看上去有些来历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可就是那把弯刀,安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不满足的她决定出去看看,看看自己如今到底处在什么位置,或许顺便还能等等小将军出现? 这样想着,小老虎也没耽搁,迈开小短腿就往帐门的方向走去胡人的毡帐就是这样,不似中原房屋有门有锁,毡帐想要出入总是很容易的。 小老虎脑袋一拱,就从毡帐里钻出个头来,毛茸茸看上去煞是可爱。 然而安阳圆溜溜的虎眼也只来得及往外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确实是身处某个胡人部落,接着很快她的视线就被一道黑影挡住了。 首先入目的是一双穿着靴子的脚,视线往上则是灰黑的裤腿,再往上便是男子袒露半边臂膀的精壮身躯黑脸的胡人汉子挡住了小老虎的去路,他皱着眉嘴里咕哝着说了几句什么,似乎是在与安阳交代些什么。可惜无论虎崽还是安阳,都听不懂胡人的语言。 安阳仰头看了会儿胡人汉子,听不懂他说什么便觉得无趣,于是又透过他脚边的缝隙看了看这处人来人往的部落。却见部落中一派安宁祥和,远处还有孩童的笑闹声,显然没有被战火波及。 她的小将军还没来,但她觉得这只是早晚的事。 见小老虎并不理会自己,自顾自说了好一会儿的胡人汉子终于停下了。他看上去有些为难,想了想便蹲下身,正好与安阳对视。就在安阳以为他还会用自己听不懂的话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这胡人汉子忽然伸手过来,按着她脑袋一把将她推回了毡帐之中。 显然,这胡人汉子只是不想她离开,推她回去的时候力道也不是很大。然而小老虎还是太小了,只比猫大不了多少,被这一堆当即一个踉跄,跌跌撞撞摔回了毡帐。 **************************************************************************** 没有徐沐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安阳变成小老虎已经一整天了,还没等来她的小将军。期间她有尝试过离开这处毡帐,可惜毡帐外似乎一直有人守着,只要她出去就立刻会被推回来。她也试过反抗,可惜对于人高马大的胡人汉子来说,虎崽的反抗跟玩闹无异,偷溜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被困在毡帐里却还不是让安阳最恼火,最让她恼火的是中午时女奴给她送来的午饭一盆血淋淋的生肉,她远远看着都觉得恶心,当然不肯茹毛饮血,于是就被饿了一整天。 负责照顾虎崽的女奴很担心,负责看着虎崽的胡人汉子也很担心,但小老虎不肯吃东西他们也没办法。胡人汉子甚至拿起生肉打算凑到小老虎面前让她闻一闻,结果差点儿没被恼羞成怒的虎崽一口咬在手上虎崽虽小,可牙还是利的。 一直到了晚间,这间毡帐的主人似乎回来了,看见小老虎蔫蔫的趴在地上没动弹,便问道:这小虎怎么了,今日看上去这么没有精神。 女奴闻言只能惶恐的回答:回大王,是今日刚宰的羊肉,小虎大人不肯吃。 安阳照例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不过有新的人出现,她还是抬眼看了看。却见那质问女奴的人是个二十几许的年轻汉子,穿着一身靛蓝的袍子,腰间系着金玉宝石装饰的腰带,一看身份就非同凡响。至少安阳陪着徐沐纵横草原攻破的那些部落里,就没一个人系得起这样的腰带。 看到正主来了,安阳也难得打起了几分精神,却不料她这一抬头就被那人瞧个正着。年轻的贵族脸色稍缓,冲她招了招手,嘴里呼喊着什么。 安阳猜测,他不是在喊小老虎的名字,就是在喊她过去。 可长公主才不理他,脑袋一沉,搭在了交叠的两只小虎爪上,只圆溜溜的眼睛还盯着对方。 年轻贵族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恼怒之色,眼中的狠戾甚至让安阳有些炸毛,觉得对方可能对自己已经生出了杀心。只不过不知为何又被忍下了,然后转过头又对女奴斥道:它不爱吃羊肉,就给它准备牛肉马肉,怎么能让它饿着?! 显然,他认为小老虎今日不理他,是因为饿了不高兴。 女奴诚惶诚恐,连连应是,忙不迭跑去准备了,心中却庆幸自己不曾被打杀。 之后没多久,两盆尚带着余温的新鲜生肉再次被送到了小老虎跟前。安阳自然是嫌弃的一眼都没看,甚至特意起身离远了些,免得被那血腥味熏到。 她这举动几乎让女奴急哭了,可老虎不吃肉她也不能硬塞啊。所幸这时候那年轻贵族似乎已经不关心小老虎吃没吃肉了,并没有留意到这些。于是女奴又出去了,片刻后大着胆子端回了一盆新鲜的羊奶,放到了小老虎跟前。 现挤出来的羊奶味道其实不怎么好,奶腥味儿很重,还带着些羊身上的腥膻。作为长公主的安阳绝对不肯碰这种东西,但眼下总归是要活下去的,总不能没等到徐沐就一直饿着。 所以小老虎凑到盆边闻了闻,犹豫片刻,还是冲着这盆羊奶动了嘴。 不多时,小老虎嘴边的毛就被羊奶沾湿了一片,整只老虎看上奶呼呼半点没有猛兽的气势。 吃饱喝足,安阳没有理会任何人,懒洋洋睡着前还惦记着徐沐什么时候能到。完全不担心自己等不到对方,或者混不到对方身边去。 事实上小将军离得果真不远了,天黑时分,她距离安阳所在也不过还有二十里路。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奶呼呼):嗷呜嗷呜,本宫的饭票在哪儿,怎么还没到? 徐沐(策马狂奔):来了来了,马上就到! 感谢在20201113 23:42:02~20201114 23:3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o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幽幽56 3瓶;rain877、勿空小鲁班mvp 2瓶;长棉、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虎崽(二) 安阳没到半夜就饿醒了。事实上小老虎长到现在这么大, 虽然还没有完全断奶,但光是奶水提供的营养已经不足以供给她的成长。 黑暗中,小老虎圆溜溜的眼睛睁开了, 伴随着的是咕噜噜的腹鸣声。 长公主觉得自己是真惨,似乎每一次醒来都要饿肚子。可作为一只还没长大的小老虎, 又处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她除了揉揉饿着的肚子,等着明早那份羊奶,也实在做不了什么。 小老虎可怜巴巴的趴在毯子上,心里尽是碎碎念: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许是安阳在心里念叨得多了,她圆圆的虎耳忽然一动,似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等了片刻发现那动静似乎越来越大后,某个猜测渐渐在她心中成型, 也让她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小老虎站起身, 迈着小短腿跑出了厚实的地毯,然后又俯身将耳朵往地上一贴很好, 她听到了,轰隆的马蹄声正在由远及近。 从前安阳可没本事听声分辨,可好歹当了几个月战马,她也跟着行军过,几千几万匹马奔腾的动静可就听得多了。这时候听着这动静, 心里隐约估算了一下便知道该有数千骑。如果不是正好有野马群从这里路过,大半夜的这人数就很符合徐沐他们夜袭了。 果然,小将军从来没让她失望过,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安阳兴奋得在毡帐里来回踱步,脚步却放得轻轻地, 没发出半点儿声响她跟着徐沐走了一路,已经很明白他们这一支孤军的作战方式了,基本就靠奇袭。 白日里安阳被看着没能出门,只几次往外闯的时候扫了两眼,发现这个部落应该还挺大。她不知道以如今的身体体型做出的判断是否准确,但夜袭无疑是一种极好的手段,她帮不上忙也不可能拖后腿,自然小心翼翼不敢惊动任何人。 当然,一只小老虎在夜间的动静并没有人会关注,哪怕毡帐外守卫的胡人听到些动静,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这处部落明显很安宁,晚间也没多少警惕。 寂静的夜色被打破,是在一刻钟后了。 远远的忽然有喊杀声传来,小老虎激动的爪子往地上一拍,三两步就蹿到了帐帘后。只是还没等她冲出毡帐,帐帘就已经被掀开了,门口的胡人守卫再顾不得这只总爱往外跑的小老虎,匆匆忙忙喊道:大王,不好了,有人袭击部落! 年轻的贵族原本睡得正香,乍然惊醒便一翻身坐了起来。他眼中几乎没有初醒的朦胧,睁开眼便是锐利又警惕的光: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守卫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大王,有人趁夜偷袭部落。 年轻贵族闻言立刻警惕起来,抬脚下床直接拿了墙上挂着的弯刀就走他身份贵重,知道的消息也比旁人多些,是以早早就知道梁人有支骑兵入了草原。 不过在今日之前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草原广袤,不熟悉的人更难辨方向。对于那些不曾入过草原的梁人来说,便是真进了草原又如何?他们顶多能分个东南西北,别说一路找到王庭了,不迷失早草原里都该说句侥天之幸了。 可再不敢相信,会在大半夜袭击他部落的,除了这支梁人他也想不到其他。 噌的一声拔出弯刀,年轻贵族提着雪亮的弯刀一边往外走,一边沉声下令道:召集部落所有勇士,随本王迎敌! 他在部落中的威望似乎很高,守卫原本还有些惊慌,见状顿时激动起来。匆匆应了声是,然后守卫转过头飞快的跑走了,留下其余同伴保护大王。 安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无力阻止什么,也不必去阻止。只是她之前被拦在了帐帘后,随后也被堵得没了出去的机会,挡在路中险些被大步向外的年轻贵族踹个正着。所幸她足够警惕也足够敏捷,及时跳跃躲开了,却还被那人冷冷的瞧了一眼。 看样子这个主人似乎真的不太喜欢这只小老虎啊,可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养呢? 疑惑在安阳心头浮现了一瞬,不过没人会回答她,也没人有时间理会她。毡帐内外的人很快便走了个干净,看样子大概都是去迎敌了。 安阳满怀激动也想跟去,不过脑袋跟一只虎爪刚踏出毡帐的帐门,便就顿住了这处毡帐大概出于部落中心的位置,周围至今还很安宁,可安阳不会忘记徐沐他们袭击胡人部落时的凶残。从一开始就是全歼,到后来也只有赶时间的时候,才会放过斩获。 当初看着梁军的果断只觉解气,可现在立场转换 小老虎默默将迈出去的爪子又收了回来,想也知道此事这座部落正在经历什么。而她即便不是人,可好巧不巧变成了敌人的老虎,万一有人看她不顺眼给她一刀怎么办? 安阳还是惜命的,哪怕这老虎的命不算她的命,她也不想在看到徐沐前就被人解决了。 于是安阳思虑再三,决定不出去了,还是等着小将军上门比较好。 **************************************************************************** 徐沐等人进入草原已经快一个月了,终于在呼延觉的指路下绕过了阿尔山。阿尔山以北恰好便是一片水草丰沛的草原,每年春夏都有许多部落争夺这里的草场,而王庭大概也在这个位置。只不过随着阿尔山的东西纵横,王庭也是一路挪动的。 呼延觉给徐沐等人指出了王庭所在,但要一路打过去却非易事。除了刚入草原遇到的那些零散部落在,陌生军队一旦踏足阿尔山北,立刻就会引起诸多大部落的抵挡封杀。 徐沐只带着三千兵马入草原,一路折损下来大概只剩了两千五不到,用这点兵马去打王庭挺疯狂的,徐老将军其实都不曾寄望于此。徐沐大半抱着试试的心态,可即便是试试,他们也得绕过阿尔山北的诸多部落,否则还没靠近王庭便会被消耗光了。 这支兵马由此开始昼伏夜出,直到遇见了不能绕开的部落不是绕不开,而是呼延觉告诉徐沐等人,这个部落的主人是左贤王隆里,并且因为一些原因隆里时常都会待在这里。 胡人的左贤王就相当于太子,知道这个消息后,徐沐显然不可能放过他。 以夜袭拉开的战事由此开始,阿尔山北的部落却习惯了长久的安宁。他们从来没想到这片净土会被敌人踏足,因此在夜间毫无防备,生生被梁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大火都烧到自家毡帐上了,还有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夜鏖战,喊杀声震天,天明时这座并不算小的部落终于被拿下。可惜最后清点俘虏,却发现最重要的大鱼左贤王隆里跑了,徐沐只得下令分兵去追。 当然,被派去追人的有望得到军功,没去的人也不能亏了阿尔山北的部落就很富足了,更何况这处部落属于左贤王,于是打扫战场也变成了肥差。 徐沐领兵一路走来,心硬了许多,见手下军士搜刮胡人的钱财也没有理会。不过军中自来等级森严,便是打扫战场也一样。普通牧民的毡帐军士们都可以去搜,但部落中间那顶最高最大的毡帐明显属于左贤王隆里,却是要留给徐沐的。 小将军不缺钱,徐家传到她就一根独苗,家中几代积累的财富都将属于她一人。可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太过清高就是不合群了,因此遇到这种事徐沐也不会太推拒。 这回是攻下了左贤王的地盘,徐沐想着对方帐中可能会有些公文传信之类的东西,自然更不会拒绝了。索性大大方方带着人就去了,连呼延觉也带上。 一行人走进了那座最大的毡帐,不少人还是抱着长见识的心态跟来的,然而等他们走进去一看却都不免露出了几分失望来这座毡帐大是大,外面看上去白底金边也显出几分华贵来,可里面就很空了。桌椅床铺之类的都有,但金银珠宝之类的装饰不见,至于文书案牍就更没有了。 这什么胡人太子,怎么穷成这样啊?!有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可很快便有人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大概是家当都在王庭那边吧,这边就偶尔过来住住。 这样一想似乎也没毛病,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太子都是要住在皇宫里的。这里顶多就算个别院,没什么好东西也正常。 恋耽美 ——(29) 徐沐将对话都听见了,目光在帐中扫视一眼,最后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把长弓上左贤王隆里是胡人中出了名的勇武,否则也不可能在梁军的包围下逃离。他的兵器不说最好,但至少是难得,徐沐看了半天发觉这毡帐里估计就这弓最有价值了。 小将军上前几步,打算将弓取下来看看,结果刚走没两步忽然察觉到异常。她一手握住刀柄警惕的看了过去,结果就见一道橘色身影跌跌撞撞从床榻上钻了出来。 奶呼呼的小老虎跳下床时还跌了一跤,摔得七荤八素,看到徐沐时圆溜溜的眼睛却是一亮。 作者有话要说:四目相对 安阳(激动):没错,是我的饭票来了! 徐沐(妥协):行吧,熟悉的要被赖上的感觉又来了。 感谢在20201114 23:39:16~20201115 23:5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稷下学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坏童话、瘦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年长白 10瓶;枫绯 4瓶;长棉、萌新驾到、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虎崽(三) 安阳听着外间的喊杀声等了徐沐一夜。因为总担心冲进毡帐的第一个人不是徐沐, 会顺手杀了她,这才偷偷藏了起来她本想体体面面的出现在小将军面前,奈何饿着肚子又过于急切, 最后却是摔了个七荤八素,肚皮朝上出现在了徐沐眼前。 四目相对, 小将军神色稍缓,安阳却是尴尬得爪子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因为小老虎出现得过于突然,跟随徐沐而来的人先是一惊,待看清这突然跑出来的是只小老虎后才放松了些许老虎当然可怕,可还在吃奶的小东西又会有谁畏惧呢? 有人一眼看见小老虎身上的金饰,又左右看了看这空荡荡的毡帐,忍不住感慨一句:原来这地方最值钱的东西,都在这老虎身上啊。 这话引得众人目光都落在了小老虎那项圈和头饰上,旋即深感赞同的点点头。 过了会儿, 又有人疑惑道:草原上有老虎吗?怎么没听说过? 这时候不需要小将军发问, 随行跟来的呼延觉忽然开口:草原上是没有老虎。这小老虎是前些日子南边的商人进献来的,大汗颇为喜欢, 后来便转赐给了左贤王。 这话很好的解释了小老虎的出身,一般人听听也就罢了,可徐沐却很快捕捉到了呼延觉话中的关键所谓南边的商人,草原以南基本就是梁国的地盘,只有极西才与几个小国接壤。可如果是小国的商人进献, 那么呼延觉绝对不会说是商人进献,而该带上那个国家了。 由此可见,这只虎崽八成出自梁国,可在大战之前边关对于两国人员的来往做了严格的把控。胡人商贩较少,因为两下关系紧张的缘故, 也少往梁国贩卖。而梁国商人往草原的虽然不少,可至少在这一年前,北上的商人几乎都换成了细作,梁军手中的地图也是由此而来。 那么又是谁,突破了边关的控制,偷偷将这样一只小虎送到了王庭呢? 徐沐蓦地想到了很久之前,那封被送错的信 小将军似乎走了神,许久没有说话,等了会儿终于有人开口问道:这老虎怎么处置? 所有人落在安阳身上的目光都不太友好。虽然一只小老虎与他们无冤无仇,可这并不妨碍这些人抢了她身上的金子,然后顺手给她一刀。如果有喜欢虎皮的,说不定她一身皮毛也会被剥了去。 安阳也曾狩猎过,现在突然变成了猎物,感觉十分的不好。她被那些恶意森森的目光看得几乎炸毛,于是还不等有人动手便一轱辘爬了起来,迈开小短腿就朝徐沐跑去。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一把抱住了徐沐的腿不止,还顺势就往她身上爬。 老虎没有猫灵敏,可情急之下也能爬树,当下直直站着的小将军就变成了那棵树。 等徐沐被惊动,从思索中回过神时,一抬眼就与一双圆溜溜的虎眼对了个正着。她沉默一瞬,后背唰的一下冒出冷汗来别看老虎小,也有一口尖牙利齿,就眼下这角度小老虎张口就能咬中她喉咙,而野兽几乎都有这样的狩猎本能。 徐沐很奇怪自己竟然没对这小东西防备,可眼下也是真怕这小老虎给她一口。她悄悄抬手刚想将这危险抓住,结果小老虎与她对视片刻后,却是奶声奶气的嗷呜了一声。 旋即一颗毛茸茸的虎头就凑到了小将军颈间,没有咬她,却是亲昵的蹭了蹭。 小将军抬起的手顿了顿,神色变得古怪极了,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头涌动。直到身边一个亲兵忽然咦了一声,说道:小将军真是招动物喜欢,当初那匹战马也是这样,见到别人都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看到小将军就主动投怀送抱了。 是的,徐沐想起来了,当初似雪也是一眼就看中了自己,然后就跟着自己走了。相似的经历让她下意识放松了警惕,想起那匹为了保护自己而战死的战马,她的神色又柔和了不少。 安阳听到这话除了唏嘘也有些脸红,可羞赧归羞赧,她在徐沐颈间蹭蹭的举动却并没有停止宫廷出身的人,趋利避害是本能,哪怕贵为公主也是一样。所以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如今是需要徐沐的,不仅需要她的投喂,也需要她心软才好留下自己的命。 小将军被蹭得却不怎么舒服,因为小老虎脑袋上还戴着金饰。可就如今这姿态,她也不敢动作太大怕激怒了对方,小老虎张嘴咬她一口才要命了。 于是徐沐试探着伸手,先是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这只小老虎,见她没什么排斥,这才大着胆子将那毛茸茸的老虎脑袋推开。 小老虎哼唧了一声,没有反对,可抓在她甲胄上的爪子却是半点不松。 徐沐见她如此,神色莫名柔和了些,想了想便去取老虎头上的金饰。小老虎也由她,事实上戴着这些东西本就舒服不到哪儿去,等徐沐取下来后还摇头晃脑一阵,感觉轻松了不少。脖子上的项圈也一样,金子的分量十足,贵气是贵气,可不禁让人怀疑小小的虎崽会不会被压垮了脖子。 等束缚尽去,饶是安阳也感觉一阵轻松,就好似犯人终于解开了枷锁。她又往徐沐脸上蹭了蹭,这回全是蓬松的软毛,触感顿时好了许多。 只这片刻时间,徐沐不知为何就失去了警惕,仿佛认定了小老虎不会再咬她。她顺手将取下的金饰递给了亲兵,又取了墙上那张弓,便都算是她的战利品了。 **************************************************************************** 不出所料,小将军又被赖上了,小老虎挂在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随行的亲兵确定小老虎不咬人,至少不咬徐沐后,见到这一幕便忍不住笑。他们知道徐沐性情温和,甚至出言打趣道:小将军你收了人家那么多金子,这饭钱够将小老虎养大了。 小老虎听了这话,黄底黑纹的尾巴不禁甩了甩,顿时颇为赞同的嗷呜了一声。 亲兵们听见小老虎回应都笑了,又道:看吧看吧,小老虎都同意的。 安阳确实是同意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被徐沐拒绝,因为早习惯了对方的温柔。可安阳却是忘了,今时不同往日,孤军深入的小将军身上肩负重任,并没有时间和精力收养一只动物,更何况还要带着她一起行军打仗。 徐沐是挺喜欢小动物的,毛茸茸的小老虎看上去也十分可爱,但她却不想带她一起上路。麻烦是一方面,等真的上了战场,说不定这小东西就被流矢射中或者被人一刀砍没了。 小将军觉得,放生或许更好一点? 安阳察觉到了徐沐的心思,将爪子卡进徐沐盔甲的缝隙里,抓得更牢了。 之前没起哄打趣的亲兵这时候却道:这老虎孤零零的还这么小,如果放出去肯定活不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刀杀了,还能给将军添个围脖。 嘶这都是什么凶恶之词啊,这么可爱的虎崽都想着杀了剥皮?! 长公主都要吓坏了,冲着那说话的人便凶巴巴的呲了呲牙,一副再说咬你的架势。小老虎看着奶凶奶凶的,却看得周围人啧啧称奇这小家伙是要成精了,一下子便缠上了小将军不说,这会儿还能听懂别人说要杀她剥皮。 说者无心,却是听者有意。 不论是之前小老虎放生活不了的言论,还是之后众人感叹小老虎要成精的话,徐沐都听进去了。小将军又想起了通人性的似雪,下意识摸了摸胸口位置她怀中还揣着似雪那缕鬃毛再看看眼前明显还稚嫩的小老虎,顿时更狠不下心了。 但现实却没那么多时间留给徐沐犹豫纠结,战场很快被将士们打扫完毕,又等了等却没能等回前去追杀隆里的人。眼看着天光大亮,众人神色也肃穆起来:怕是出了岔子,让那左贤王跑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也没人在意一只小小虎崽了。 安阳默不作声扒在徐沐身上,只要没人冲她动手想要扒皮,她就能装作自己是空气不存在当然,感受着那十几二十斤沉甸甸的重量,小将军本人是无法忽视她的。 徐沐尝试着将小老虎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可惜并没能成功,逼急了小老虎还冲她呲牙。可小老虎不咬她,还会软软的冲她撒娇,要徐沐动刀子解决这累赘,她又有些下不去手。最后索性就不管了,想着什么时候抓不住了,小老虎自己就掉下来了。 然而安阳却是相当执着,直到徐沐发号施令完,又翻身上马,她都稳稳的挂在对方身上像只虎皮包袱。此举引得不少人侧目,可长公主还是厚着脸皮赖定了她。 徐沐最后也没办法了,甚至想将小老虎捞下来放马背上她都不肯,就怕自己爪子一松就被抛下了。于是徐沐只好不再管她,领着人策马离开了这片营地。 跑到半路感觉饿了,徐沐摸出条肉干塞进嘴里。咀嚼时又想起自己身上那只包袱,想了想又摸出一条肉干,试探着递了过去。 早饿坏了的小老虎顿时眼睛亮了,啊呜一口就咬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理直气壮):这次我带了饭钱,你收了钱就不能抛下我! 徐沐(无可奈何):撕都撕不下来,不带着还能怎样? 感谢在20201115 23:51:55~20201116 23:4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l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易 20瓶;爱好主攻文的我真是太 8瓶;阿展展、忘了密码 5瓶;言情百合可以兼得、45229811 2瓶;凤凰花又开、萌新驾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虎崽(四) 逃亡的隆里确实是跑掉了, 但他的状况也不如徐沐他们所想的那般好好不容易才在局势彻底恶化前脱身,却又被徐沐派人追杀,最后牺牲了所有忠心的部属, 也只有隆里一个人逃出去罢了。这还不止,他身上还受了伤, 突围之后跌跌撞撞跑出去数十里,终究还是栽下马背昏迷在了茫茫草原上。 如果徐沐他们知道这些,只需再派一支斥候小队,这位骁勇的左贤王必然活不过今日。可惜他们并不知道,更担心脱身的隆里会召集附近部落反攻,因此反而匆匆撤离了。 事后徐沐知道这件事时,差点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当下徐沐率军离开左贤王部落后,便是一路奔行。他们深入草原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如隆里便早知道了这支梁军的存在, 但他们踏足阿尔山北这件事还未曾传扬出去。阿尔山北尽是大部落,不好惹的同时, 也是王庭核心所在。 徐沐平日看着还算稳重,但骨子里却满是少年人的轻狂从她决意率领这支孤军深入草原开始,便是奔着王庭去的,眼下王庭已是近在咫尺,自然更不可能放弃。 既然放跑了左贤王, 她便要赶在隆里召集部众追来之前,攻入王庭! 带着在草原部落中缴获的战马,徐沐的骑兵已是一人三骑的配置,一路马歇人不歇直往王庭扑去不知道这些习惯了驰骋的将士什么感觉,反正挂在小将军身上的小老虎只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 便终于被颠了下来。 好在徐沐顺手捞了一把,才没让她摔落马背被后续奔驰的战马踩死。 安阳这回着实吓了一跳,被徐沐捞上马背后就改换了位置,改趴在了小将军身前。随后她一只爪子按着马鞍,另一只则还是勾着徐沐一片袍脚,怕被她抛下一般。 徐沐感觉到了,也只低头瞥了一眼,便随她去了。 安阳于是心安理得的待在了徐沐的马背上,徐沐换乘时她也会跟着跳到替马背上。等熟悉了马背上的颠簸,又见徐沐确实没有抛下她的打算,安阳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偶尔会试探着在马背上走两步。 说来长公主殿下是不怎么会骑马的,或者说她的骑马方式也是贵女式的骑法,一切只讲究优雅不讲究速度。而行军骑马却不同,战马跑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迎面的疾风刮在脸上,吹得小老虎一身橘色皮毛都向后飘扬。 这样骑马有一种任意驰骋的爽快,并且与自己跑这么快的感觉截然不同。小老虎难得活泼,在马背上跃跃欲试,最后甚至差点儿踩到马脑袋上去。 索性徐沐,又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小插曲过去,小老虎也被限制的动作,生生被徐沐按在了身前。但如此急行军,一跑就是一个昼夜,原本对于骑马兴致勃勃的小老虎也生生被颠得晕马了,差点儿没吐在马背上。等徐沐等人终于停下,原本生龙活虎的小老虎也变得蔫头耷脑,腿都软了。 徐沐一手将虎崽捞起,顺手放在了地上,看着她晕晕乎乎走路仿佛醉酒,差点儿没被逗笑。但旋即就收敛了神色下令休整,只等众人稍缓疲惫吃点东西,就要开始攻伐。 跑了这么久也没吃上多少东西,安阳其实有点饿,但一路颠簸又颠得她实在没胃口。于是小老虎蔫蔫儿的趴在徐沐身边,看着小将军发号施令的模样,渐渐地竟有些出神 或许是这段时日独自领兵的缘故,徐沐身上温柔的气质渐渐淡了,反而有了为将者的锋芒与杀伐果断。安阳看着看着,也终于在她身上看到了多年后的影子,只不过此时的徐沐到底还稚嫩了些,她心里还藏着柔软,眸底也远没有那慑人的冰寒。 徐沐吩咐完事情,一扭头就对上了小老虎圆溜溜的眼睛。想了想盘腿在这小家伙身边坐下,又指着四周说道:我要去打仗了,不能带着你,你自己寻个去处可好? 恋耽美 ——(30) 当然不好,她好不容易才等来的饲主,怎么可能放她走?! 长公主有些气恼,偏偏因为明白如今局势,也怪不得徐沐狠心。于是只好装傻卖乖,小老虎就地打了个滚滚到了小将军腿边,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瞅着她。 其实安阳看错了一点,如今的徐沐已经算不上心软了。最初她还会对那些胡人老幼下不了手,可当她踏足草原,面对着你死我活的局面,再软的心肠也早随着手上沾染的血腥硬了起来。只是徐沐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样一只平平无奇的虎崽多有纵容。 就比如当下,徐沐被安阳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竟真的心软了几分她想,或许是因为这只虎崽碰巧与似雪有些相似吧,虽然这理由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 掏出条肉干递到小老虎嘴边,徐沐问道:吃吗? 肉干是临时烤制的,其实不怎么好吃,只不过行军路上便于携带充饥罢了。安阳之前就吃过几条了,便是当时肚子饿得厉害,这肉干吃起来也是没滋没味的,完全引不起食欲。 将来她不会都靠这个果腹了吧?! 小老虎心有戚戚,对这没滋没味的肉干毫无兴趣,身体不适也没有胃口。可小将军都喂到嘴边了,她还是啊呜一口咬住了肉干。锋利的虎牙稍一用力,便将硬邦邦的肉干嚼了个粉碎。与之相比,徐沐啃肉干的模样简直像是在磨牙,安阳看着都替她牙疼。 等徐沐终于啃完一条肉干,安阳差不多都填饱肚子了,站起来走了两步抖擞精神。小将军见状想了想,又拿出水囊往手心里倒了点,然后递到了小老虎嘴边。 她胆子明显很大,刚捡的小老虎也敢这样喂,半点不怕被咬。 小老虎抬头看看她,果然还是没有咬她,而是乖乖低头将水喝了带着倒刺的舌头还是柔软的,舔在手心微痒,就像有羽毛在心间拂过。 安阳感觉有点羞耻,可小老虎就是这样喝水的,她也没什么办法。 所幸还是那句话,有满脸的毛挡着,脸再红也没人能看到。 徐沐却是眸色又柔和了些,等小老虎喝完水,她顺手就在虎头上撸了一把:你既不愿意走,那就在这里等我。如果我还活着,就回来接你。 说完这话,徐沐起身离开,下了决定的事她不可能也不想再心软变卦。 安阳则是不置可否,她抬起爪子扒拉扒拉脑袋,觉得徐沐刚才那是在顺便擦手。 **************************************************************************** 战事就在眼前,没有时间留给人温情脉脉。 徐沐不打算再带着安阳了,因为胡人的王庭就在眼前,带着她对于双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于是短暂的休整过后,徐沐就想趁着小老虎不注意离开。 然而小将军显然低估了小老虎通人性的程度,在她说出要对方在这里等她的情况下,安阳自是时刻盯着她的动静。眼看着她就要翻身上马离开,小老虎一个饿虎扑食就扑了过去,生生扑中了徐沐还没来得及收上去的一条腿,四只虎爪抱得紧紧的。 被逮了个正着的徐沐: 嗷呜嗷呜别想着抛下本公主自己跑,我知道你这次肯定能赢的! 早从冬凌那里知道的答案的长公主半点不虚,更不想傻呆呆的等在这里虽然小将军向来守诺,可这里毕竟是草原腹地,胡人的地盘。小将军能赢是一回事,她顺利攻破王庭之后的局势又是另一回事。想也知道胡人不可能坐以待毙,说不定到时候小将军率军离开就不走这条路了呢? 安阳可不想变成草原上的流浪虎,更不想吃生肉,甚至连生肉都吃不上。于是赖上小将军,跟着小将军,等着小将军投喂,是她唯一的选择。 小老虎心里明镜似的,这时候半点儿不打算放手,活似狗皮膏药。同时她嗷呜叫着奶凶奶凶的,仿佛叫声越大底气越足,声声谴责着徐沐弃养的行为。 徐沐深吸口气,蹬了蹬骤然沉重的腿,可惜完全没用。 左右亲兵忍住笑,上前问道:小将军,这小虎可要处置了?不好带去战场的。 徐沐当然知道不好带去战场,手在刀柄上握了几回,最后终于还是放弃了:算了,随她去吧。转念想想又道:这小虎是且候可汗赐给左贤王的,王庭中应该有不少人都知道这事。咱们带她过去,就说左贤王与其部众已死,多少也能乱乱对方军心。 当然,也可能引得对方同仇敌忾,要为隆里报仇,结果谁知道呢? 亲兵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安阳却是将徐沐的神态动作尽收眼底。她一面心有戚戚,一面又胆大包天的顺着徐沐小腿爬了上去,站在马背上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徐沐看得好气又好笑,也不知这小老虎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仍是拍拍她脑袋叮嘱了一句:既然要跟来,那上了战场,你还是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小老虎嗷呜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有这样一只小老虎插科打诨,原本大战前略显沉凝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而后随着徐沐的一声令下,数千骑精锐奔出,马蹄踩踏得脚下草原都跟着战栗起来。 远远地,已经隐约能见胡人王旗迎风招展,金色的王帐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6 23:45:08~20201117 23: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子慕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曼妮西斯 2个;子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l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曼妮西斯 10瓶;汉 5瓶;夜雨寄北 4瓶;白泽 2瓶;45229811、拾柒+、长棉、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虎崽(五) 安阳终究没有跟着徐沐上战场, 徐沐也没有带她上战场的意思。带小老虎去扰乱敌人军心是说笑,毕竟除了累赘之外,小老虎跟去也不过是白白丢了一条小命。 所以在冲入王庭之前, 徐沐便将安阳放下了马背,安阳这回也乖巧的没有纠缠。 说起来胡人王庭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这里没有城池,没有墙垣,甚至太多的常备军队。最后一点或许是因为胡人几乎全民皆兵,他们提起弯刀就是战士, 放下武器就是牧民的缘故。但不论怎么说, 牧民拿起武器总归还是要时间的,而徐沐他们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当然, 直面整个王庭的徐沐以及她手下的将士压力还是很大,安阳看着他们冲向王庭的背影, 好似看到了一群扑火的飞蛾。但早已知道历史的长公主知道,无论如何徐沐会赢。 有着这样的认知, 小老虎一点都不担心饲主的安危, 优哉游哉的蹲在原地舔了舔爪子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不迭呸呸几声吐出一嘴的毛果然,拥有了新的身体之后还是会受动物本能的影响,就像当初变成了马就会喜欢驰骋, 现在变成了老虎竟无意识开始舔毛。 安阳脸都黑了, 低头看了看并不脏的爪子,还是一脸的嫌弃。 咦,这不是大汗赐给隆里的老虎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跑丢了?!有人用胡语嘀咕了一句,安阳并没有听懂, 但等她意识到有人发现了自己时,已经被人一把捞了起来。 抓住安阳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胡人贵族,有着一双蔚蓝色的眼睛,看上去颇为好看。但安阳一点都不喜欢他,因为擅长发觉人情绪的长公主,已经从他眼中看出了隐约的杀意这个人想杀了她,原因可能有很多,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活命。 小老虎被高高举过了头顶,就在安阳寻思着这时候咬对方一口能不能脱身的当口,络腮胡身边的随从忽然惊呼了一声:大王,不好了,王庭出事了! 络腮胡闻言动作蓦地一顿,再往不远处的王庭远眺看去,果不其然发觉了不对。他想了想,便将高高举起的小老虎放了下来,而后提溜这小老虎的后颈皮翻身跳上了马背,带领着随从向着王庭赶去。 安阳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看行为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了想没怎么动弹。 小老虎安安分分被人提着跑回了王庭,临到近前时已经听到了里面喧嚣的喊杀声,倒地的尸首从王庭外就开始出现,可想而知里面的情形。 络腮胡见到那些尸首皱了皱眉,却并没有下令让随从去附近部落求援。他带着身后的数十随从,径直踏进了王庭,只不过凭借着对王庭的熟悉,却是避开了大部分冲杀的梁军。偶尔遇到一两个,也不需络腮胡吩咐,他身后的随从便如饿虎一般扑了上去,将人解决了。 安阳全程看着,小老虎满脸都是严肃,在心中猜测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又要做什么。 可惜长公主对于胡人内部全不了解,让冬凌打探到的消息也只寥寥。关于当年北伐那一战,具体的情况都在战报里,可宫中女官显然接触不到这个,安阳自己也没理由找皇兄讨要。一个犹豫耽搁她就又回来了,对北伐之事一知半解。 当然,就算安阳看了战报,八成也不会知道这人的身份。 络腮胡领着人一路深入王庭,他们脚步很快,目的也很明确。因此安阳很快就知道了,他们要去的正是那营地中央竖着王旗的金色王帐。 至于为什么要带着安阳?或许只是提溜着小老虎的络腮胡一时忘了扔? 总归赶在徐沐的人杀到之前,络腮胡一行人便先抵达了金色王帐。而此时王帐周围已经围满了持刀护卫的勇士,见到络腮胡一行人先是警惕,待看清他们模样才稍稍放手了些许。举起的弯刀垂下,有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冲着络腮胡行了个礼。 络腮胡说了句什么,便要大步进入王帐,结果却被拦下了。最后络腮胡想了想,却将手里的小老虎举起递了过去,让他们转交给大汗。 显然,这时候能来护卫王帐的都是最忠心可汗的勇士,他们也都知道这只小老虎的存在。先前是被络腮胡一行人吸引了注意力,这时看到这只应该待在左贤王身边的小老虎出现在了络腮胡手中,不少人顿时都变了脸色。 最后小老虎还是被接了过去,比徐沐更早一步抵达了王帐。 **************************************************************************** 虽然听不懂胡人的语言,但安阳看着事情发展觉得,自己大概是目睹了一场宫变 小老虎被送入王帐后,且候可汗大概还是担心自己儿子的,于是便叫了络腮胡进帐来问话。结果话没说几句,且候可汗心神大震,络腮胡趁机拔刀一刀就将人砍死了。 安阳当时都惊呆了,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因为她分明记得冬凌与她说过,且候可汗和王庭的一干贵族是被徐沐俘虏了的现实与所知不符,是冬凌说错了,还是传闻与事实不符,亦或者是她的出现改变了原有的轨迹? 长公主懵了一会儿,很快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且不提是不是因为她的出现让络腮胡顺利进入王帐才有的后续,没有了且候可汗这个重要的人质,对于徐沐来说形势却是陡然严峻了许多。 只是还不等安阳担心徐沐的小命,王帐内已然开始了一轮清洗。 络腮胡敢下手自然不是无脑冲动,事实上这王帐里早混入了他的人。于是趁着众人震惊的当口,忠于且候可汗的人便予他陪葬了,事后还有人拿捏着强调发出了与且候可汗一般无二的声音,将络腮胡并他的人手遣退了出去。徒留一地尸首。 安阳该庆幸,她作为一只不起眼的小老虎,藏一藏终究还是被匆匆离开的络腮胡忽略了。只是等人都走了后,小老虎才探头探脑的跑出来,跑到且候可汗身边探了探他的气息。 很好,死透了,虎爪上的毛都没动一下。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她是要帮忙瞒着且候可汗的死讯呢?还是瞒着死讯呢?还是瞒着呢? 小老虎愁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抬起自己毛茸茸的小爪子看了看,又看了看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这些人,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做才能瞒过这一场。可不瞒着的话,一旦且候可汗身死的消息与徐沐他们联系在一起,他们将要面临的就是所有胡人的仇杀。 这里到底是草原,是胡人的地盘,王帐附近还都是随随便便就能凑出成千上万战士的大部落。安阳都不敢想,如果徐沐被这么多人围追堵截,她要怎样才能保全自己脱身。 没办法,安阳只能帮着善后她先是试探着去推且候可汗的尸体,想将他藏起来。奈何小老虎的身体太小,远没有成年猛虎的力道,几乎推不动他。其余尸体也一样,安阳最后只好跑上床榻,将上面的被褥之类都拖来,勉强遮住了地上的血迹,又将尸体推得翻了个身。 如此一来,至少从外面第一眼是看不到且候可汗满身血了,走近了看自然是无济于事。甚至这会儿王帐中还弥漫着血腥气,但凡留意一些,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可受限于身体,小老虎能做的也仅止于此了,接下来她便只能等着徐沐出现。 徐沐没让安阳失望,进入草原之后她率领的军队已经习惯了奇袭突击,这时候杀入王庭就是要趁着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尽可能快的结束战斗。所以安阳只在王帐里等了一刻钟不到,就听见外间的动静已经离得极近了,想必很快就能杀过来。 可也正是如此,才更到了紧要关头外间守卫的那些勇士终究扛不住担心,扬声在外询问其且候可汗来。问了半天没听见动静,就有人大着胆子掀开了帐帘。 王帐里光线不错,可安阳将血迹遮掩的太好,所以人站在外面也只隐约看见可汗倒在地上。 大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敌人身上,只有两个人掀帘回头,见到可汗情况不对后,急匆匆跑了进来查看。 当时安阳就蹲坐在且候可汗的尸体旁,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跑进,其中一个见可汗伏趴在地,便要低头去扶他。安阳睁着圆溜溜的虎目看着那人矮身,犹豫了不到一瞬,便趁着对方毫无防备,猛然暴起一口咬在了那人的喉咙上。 别看老虎小,满口的虎牙还是相当锋利的,一口咬在要害瞬间就咬穿了那人的喉咙。 满口的铁锈味儿,让曾经作为战马已经习惯了血腥的安阳都有些犯恶心。不过她也没时间多纠结,因为另一个人已经从小老虎暴起杀人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举刀就要杀她。 安阳飞快的跑开了,尽己所能的拖延着时间。 可惜一只小老虎的威胁显然不如外间即将杀到的大军,所以那人冷静下来之后也顾不得管她了,扭头又去看且候可汗的情况。 这次没有安阳阻挡,那人很快看清了情况,惊得失声大呼。 恋耽美 ——(31) 很快,王帐外出现了骚动,所幸同一时间徐沐的大军也终于杀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徐沐(警惕):这小老虎咬人的,不能要了。 安阳(呲牙):本宫辛辛苦苦拖时间你再说一遍?咬你信不信! 感谢在20201117 23:58:25~20201118 23:4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l安、shogun、瘦瘦、坏童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in877、老米 2瓶;长棉、奈何往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虎崽(六) 王庭骤然遇袭, 且候可汗还恰好在这时候死了,群龙无首之下王帐很快就被攻破了。 听不懂那些胡人在说什么,乱战之时也没时间寻来通晓胡语的斥候翻译。没等局面彻底稳定, 徐沐便踏着喊杀声,带着几个亲兵率先杀入了王帐之中。 小将军原以为王帐里要么是空的, 要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手中紧握着武器,带着满腹警惕踏入了王帐,却不料进去之后看到的却是一座空帐说空帐或许不那么贴切,因为王帐的地上倒着人, 也因为满帐的金碧辉煌着实惹人眼。 众人出入沙场早见惯了死人, 尸体自觉被忽视了,目光便都落在了帐中那些金碧辉煌的器物上金杯金壶、象牙的筷子、玉雕的碗碟, 便是随随便便搁在案上的一把剔肉小刀,上面都镶嵌着精美的宝石。可以说这帐中的器物随随便便摸一件走, 都够回家吃好些年了。 亲兵们眼睛都亮了,徐沐却在这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嗷呜叫声。 小将军寻声回头, 却见一只熟悉的小老虎正蹲坐在一具尸体旁。见她看过来, 便抬起爪子往那尸体上踩了踩,踩过又回头看看她,圆溜溜的虎目看上去灵性极了。 可徐沐一眼就瞧见了小老虎嘴边沾血的皮毛,她眼眸略深了深, 继而目光一转便看见小老虎身边有一具尸体正是被野兽咬破喉咙而死的。这让她下意识警惕起来, 终于意识到老虎虽小也是猛兽,她之前那般把虎崽当猫的举动简直不是大胆能形容,那根本就是胆儿肥了。 安阳却不知道徐沐已经对自己起了戒心,见徐沐毫无反应,她便有些着急了。又往且候可汗的尸体上踩了踩, 见徐沐还不能意会后,急地她差点儿跳到尸体上蹦两下。 嗷呜嗷呜小老虎奶声奶气的叫声中明显带上了急切。 徐沐这时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刀,原本是对这莫名出现的小老虎警惕万分的,可看清她举动之后又意识对方好像是在提醒她什么?想了想,她犹豫着上前两步,就见那急地跳脚的小老虎再也等不了,三两步冲过来就往她脚边扑。 小将军怕被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终于让小老虎扑了个空。小老虎懵了一下后也来不及多想,又往她腿上扒拉,倒没有伤人,只一副催促的模样。 这让徐沐稍稍松了口气,想到什么,试探着开口道:我就过去,你别急。 徐沐一直都爱跟小动物说话,她知道那些小家伙听不懂,可这样的行为大概也是她心中柔软的体现。这时候开口却不是习惯使然,而是一种试探,试探这只小老虎是不是真这么通灵性。 结果正着急的小老虎听了她的话,果然停止了动作,只抬头看着她。 徐沐见状心里重重的跳了一下,点星般的眸子里藏着几分震惊,可旋即她就正了脸色迅速过去查看尸体小老虎既然有灵,咬人的事就可以揭过了,而对方先前的举动便必然有所深意。再加上这里是且候可汗的王帐,徐沐心里蓦地就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等徐沐将那尸体翻转过来,一眼看清对方的衣着打扮后,脸色当即就变了。她转身跑出帐外,一见四下战斗还未结束,忙扬声下令道: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跑,全部诛杀! 其实杀入王帐时徐沐曾有过命令,此战俘虏为主,不必再像之前一般想着全歼。因为这里是王庭,这里不止有胡人可汗,还聚集着大量的胡人贵族。而他们只是一支孤军,想要屠戮了王庭再从草原深处杀出去几乎不可能,所以他们需要俘虏需要人质。 再不济,都冲到王帐了,只需俘虏了且候可汗也能令眼前这些人俯首。 可现在徐沐的命令变了,原本还在酣战的众将士闻言怔愣了一瞬,紧接着便爆发出了比之前更凶猛的气势他们随着徐沐出生入死良久,瞬间意识到事情有变。 安阳听着外间徐沐的命令,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趁着且候可汗的死讯还未传出去,只要徐沐动作够快控制了消息,那么事情就还有操作的余地。就是不知道那个络腮胡到底是什么人,能那般轻松果决的杀了且候可汗,也不知还有什么后招? 长公主越想越纠结,额头上的王字纹路都快纠结成一团了。不过到底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事,她心神也放松了不少,终于后知后觉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儿。 小老虎顿时呸呸了好几下,嫌弃得不行,只想找点水漱口。 **************************************************************************** 徐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且候可汗会在自己到来之前就死了。这打乱了她的计划,但很快冷静下来的她便意识到消息不能走漏,因此守在王帐外的胡人一个都不能留。 这一场仗持续了很久,从一开始的奇袭屠杀,到后来王庭里的胡人反应过来,双方几乎打得势均力敌。但好在最后徐沐他们还是胜了,不仅将王帐外可能的知情者统统斩杀,果真没有放跑一人,还将没来得及逃走的胡人贵族也一并俘虏了。 但这也是惨胜,当初徐沐带入草原的三千精骑如今只剩下一半不到。 亲兵们跟在徐沐身边,也是个个带伤:小将军,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些亲兵都是跟着徐沐进过王帐的,一开始被那满帐的金银晃了眼,但很快也被徐沐的举动惊得回神。他们都看到了死去的且候可汗,虽然没人认识那张脸,但都懂得从衣着判断身份。 曾经被寄予厚望的保命符没有了,饶是亲兵忠诚,这时候也有点慌。 徐沐却已经过了慌张的时候。她从怀中掏出块帕子,原本是想擦刀的,结果发现那帕子上也染满了血。她动作因此顿了顿,叹了口气后还是将就着那块帕子擦了擦刀,这才将已经多了好几个豁口的长刀收回鞘中:你们先去整顿将士,再将俘虏清点一下。 亲兵们得令,到底还是走了,留下徐沐到底还是有些发愁先破左贤王,再攻王庭,这些将士已随她连战两场,这时候疲惫已极。正常来说她该让他们休息了,原本想着俘虏了且候可汗,至少能给他们一个喘息之机,可谁知竟是出了这样的变故。 徐沐就这样带着满心愁绪又回到了王帐中,她皱着眉打算再看看且候可汗的尸体,顺便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哪知进了王帐,她就看到了一只正在偷酒喝的小老虎 安阳其实没想喝酒,但她讨厌满嘴的血腥味儿,就想漱漱口再洗洗毛。结果也不知是且候可汗嗜酒还是如何,她翻找了半天也没在王帐里翻出半点儿水来,倒是酒水到处都是。最后没办法,安阳只好推到了一只金酒壶,趁着里面的酒水流出来凑上去漱口。 徐沐进来时见到的正是这一幕,空气中骤然弥漫开的酒气也完全暴露了壶中是烈酒的事实。她不可思议的看向小老虎,结果就见小老虎刚凑上去喝了一口,顿时被烈酒刺激的龇牙咧嘴。 看着小老虎那摇头晃脑的模样,徐沐不知为何心里轻松了一些,她走上前去将小老虎一把捞了起来:你怎么什么都敢碰啊,烈酒也敢喝?! 毛茸茸的虎爪在嘴边扒拉了两下,安阳忍住吐舌头的冲动,也是狼狈得不行长公主会喝酒,虽然喝的多是果酒,但烈酒也不是没尝过,却不料老虎的身体对酒水如此敏感。 徐沐见状一阵好笑,翻翻身上没有水囊,便只好取出点肉干喂给小老虎,至少压压那酒味儿。小老虎也没嫌弃肉干上沾染了她最不喜欢的血腥气,赶紧嚼吧嚼吧吞了下去,一连吃了好几块肉干才稍稍缓过劲儿来。不过整只虎都有些蔫儿就是了。 眼看着小老虎缓过劲来,徐沐也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转头又去查看王帐中人的尸体。 之前看得匆忙,徐沐一眼看出且候可汗是被砍死的。这时候细细查看才发现,且候可汗应该是猝不及防之下被偷袭而死,而王帐里的尸体大半也都是这个死法。唯一不同的是那具被野兽咬死的尸体,看他倒地的位置,应该是后近来的,正准备去查看且候可汗的尸体 徐沐想到当时情形,她率军杀至时不知为何王帐外的守卫有些骚动,想来就是那个时候有人发现了且候可汗已死。如果她再晚来一时半刻,或者说且候可汗的死讯早传出一时半刻,后果不堪设想。 念及此,徐沐看向小老虎的目光便更柔和了几分。这时候哪怕面对着刚被小老虎咬死的尸体,她仍是毫无芥蒂的将小老虎抱进了怀中,额头碰了碰小老虎的额头:谢谢你。 安阳爪子伸了伸,似乎想推开她,但到底没有,脸悄悄有点红。 好在徐沐这会儿也没时间表达亲昵,她很快收敛了神色,只将小老虎抱在了怀里,然后看着且候可汗的尸体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安阳听见她喃喃自语:这里不能久留,也不能让人知道且候可汗死了,我们得带着他走。可是去哪儿呢,回去寻大军的话太远了,继续乱跑会被围追堵截 安阳听到这里也是着急,想到什么,忙拍拍徐沐的手臂嗷呜了两声。 可惜小将军不懂虎语,压根没听懂,最后想着想着竟喃喃道:有呼延觉在,呼延部落那边或许可以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8 23:40:47~20201119 23:5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l安、calu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SS 20瓶;面朝大海的猫老大 10瓶;小猫爪 3瓶;长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虎崽(七) 安阳听着徐沐的喃喃自语便有些急, 她隐约觉得去呼延部落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 前次恢复清醒的时间不长,安阳还没弄到北伐的战报,但她却特地打探过当时的北境情况七年后的北地草原胡人远遁, 但却并未灭亡,呼延部落似乎也还在。 长公主不傻, 联系当下情况想想便能明白。如果呼延觉是真心投靠,那么凭借着带路的功劳,呼延部落只怕早就被迁入梁地了。或者呼延觉是真心投靠,但他手下的呼延部落不受掌控, 这才跟着此役后的胡人残部远遁漠北。 这两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安阳听了徐沐的话后顿时着急起来。她毛茸茸的虎爪又在徐沐手臂上拍了几下,可惜小老虎力道不大, 徐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在意。最后安阳着急了,索性一爪子直接呼在了徐沐俊秀的脸上。 小老虎力道不大, 甚至还小心翼翼的收好,肉垫拍在脸上完全不疼。但徐沐倒也被这一巴掌拍得回神了, 她并没有恼, 反而低头问安阳道:怎么了? 安阳很想告诉她,去呼延部落并不安全,奈何一只小老虎张口也只能嗷呜嗷呜叫上几声。一人一虎四目相对时,徐沐也无法从小老虎那圆溜溜的虎目里读出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因此小将军最后也只鸡同鸭讲一般问道:你是饿了吗?不对, 刚吃了肉干,那是渴了吗? 小老虎还真渴了,但她现在在意的可不是这个。她有些着急无法沟通,急切之下便从徐沐怀里站了起来,又用她肉乎乎的爪子按着徐沐的肩膀拍了好几下。 徐沐隐约能察觉到自己的猜测不对,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老虎到底想要表达什么。而就在这时被徐沐派去清点的亲兵回来了,一进王帐就看到小老虎踩在自家小将军肩上,那锋利的小虎牙距离小将军的脖颈更是咫尺之遥。 之前看这小老虎跟狗皮膏药似得赖着徐沐,亲兵们还当个热闹瞧,因为并不觉得这小东西能伤到徐沐。可现在被咬死的血淋淋尸体还在眼前,亲兵们看到这一幕只觉心神瞬间绷紧。 动作迅速的亲兵刀都抽出一半了,结果就见徐沐轻描淡写的将小老虎一揽,又给抱怀里了:如何,清点好了吗?还有受伤的将士,伤势处理得如何了? 亲兵见状多看了那老实的小老虎一眼,才收了刀答道:回将军,清点完了。此战共俘虏包括胡人相国在内的大小贵族共八十二人,另有家眷护卫等,加起来共五百有余。 为防且候可汗已死的消息传播出去,守卫在王帐附近的护卫已经被全歼,连带着毡帐离得近些的胡人也被清剿。好在王帐周围本就空旷,牵连的人倒不太多,王庭里除了那些颇有价值的贵族之外,寻常的牧民倒是跑了个七七八八这也不要紧,总归王庭被攻破的消息总要传出去。 胡人生来便会骑马,逃跑时也是骑马远遁,要求援要调兵速度都是极快的。留下无疑是坐以待毙,尤其且候可汗是死了,便假装他还活着以此蒙骗,又能骗几日呢? 徐沐很清楚,就以如今酷暑的天气,且候可汗的尸体要不了一两日就该臭了。 想了想,徐沐最终决定道:将那些贵族女眷都留下,护卫不必留,其余人咱们带走。说完又指着地上且候可汗的尸体道:给他换身干净衣裳,也一起带走。 亲兵一听就知道,这是要立刻离开,心中一凛忍不住问道:小将军,不知咱们将往何处? 将士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每个人都快到极限。之前攻入王庭是提着股劲,现在战胜了,劲也差不多散了。每个人都寄希望于能在王庭休整,以且候可汗和一众贵族为人质,使得胡人们投鼠忌器,最好以逸待劳等到大军到来。 可随着且候可汗这个关键人物身死,这样的打算显然是不成了。知道内情的亲兵心里很清楚,他们不可能留在这里等且候可汗的尸体腐烂,必须趁此之前离开,还能借他两分名头。 然而离开了又要去哪里?茫茫草原,可都是胡人的地盘! 徐沐闻言垂了垂眸,终究决定道:去寻呼延觉,咱们去呼延部落暂避。 这种情况下带着呼延觉去呼延部落,其实也是彻底拖他们下水原本徐沐总担心呼延觉会反复,可现在她不担心了。等回头她就带着活生生的且候可汗去呼延部落,然后且候可汗却死在了呼延部落,那他们绝对是百口莫辩。 恋耽美 ——(32) 要知道,呼延觉之前遭贬,可是因为站错队与右贤王过从甚密的缘故。而右贤王曾是汗位争夺的失败者,他的部属却在梁军北伐这种紧要关头杀死了可汗 徐沐做出这个决定毫不愧疚,她甚至还想到了逃走的左贤王,想着草原上的局势可要乱成一锅粥了。然而她话音落下,便感觉怀中一动,接着手臂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点疼。 小将军低头一看,就见原本老老实实的小老虎这会儿正张嘴咬在她手臂上,虎牙尖尖微微陷入皮肉,只差一点就能见血。但同时,小老虎那圆溜溜的眼睛正带着气恼瞪她。 旁边亲兵见状吓了一跳,下意识又要去拔刀,解决这祸患。 但徐沐却摆手制止了他们,让他们自去安排刚吩咐下去的事。等人听令离开后,她便伸手在小老虎嘴边轻轻一捏,小老虎顿时不甘不愿的松了嘴,也没扭头咬她,还嫌弃的扭头呸呸了几声,似乎是在嫌弃她身上的衣裳脏。 小将军也是没脾气,不过看着小老虎的举动,她心中却蓦地生起了许多警惕来她终于明白了,小老虎之前的不满和这时的作势咬她,都是在提醒她呼延部落有问题。 **************************************************************************** 相较于世代为仇的胡人,徐沐其实更相信那只成了精的小老虎。但有些事情不得已,还是要做,就比如前往呼延部落的决定,已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安阳有些闷闷不乐,知道徐沐他们还是要去呼延部落,便以为自己之前的折腾全做了无用功。她气呼呼不想搭理徐沐了,因此哪怕再次上路后依旧与徐沐同骑,小老虎这回也没往徐沐怀里窝,更没有在马背上走动折腾。她老老实实坐在马鞍前,爪子抓着马鬃,头都不肯回一下。 毛茸茸的小老虎闹脾气过于可爱,即便刚下战场前途未卜,徐沐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看着看着就有点手欠,小将军伸出根手指在小老虎背上戳了戳,然后立刻就换来一巴掌。只是收起爪子的巴掌没什么威慑力,肉垫拍在手上不疼不说,还软乎乎的十分有趣。于是小将军继续手欠,又在小老虎背上戳了戳,然后再度换来一巴掌。 小老虎一副莫挨老子的气恼模样,偏徐沐闲着没事招惹上瘾了。几次三番下去,小老虎终于还是炸毛了,扭过头就带着愤怒嗷呜叫了起来。 徐沐听不懂虎语,但看小老虎那气恼的模样也知道没好话,八成是在破口大骂了。 小将军被骂了也不恼,看着骂人的小老虎甚至有点想笑,然后忍着忍着没忍住,就真笑了起来。她以为自己这样笑着,成精的小老虎必然要恼怒,谁知对方竟似看呆了 从离开大军深入草原的那一刻起,徐沐就知道自己肩上扛着何等重担,因此她变得严肃变得沉稳变得可靠。她渐渐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将军,身上的气势也一日比一日变得凌厉,只是安阳却已经许久没看见她笑得这般开怀了。 如春花,如朗月,那样笑颜一瞬间晃花了安阳的眼睛。 小老虎呆呆的盯着徐沐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去,伏趴在了马背上。她毛茸茸的小爪子按在心口,只感觉胸腔里的心脏一下子活跃了好多,噗通噗通要跳出来似得。 徐沐却不知安阳窘迫羞赧,见小老虎又趴回去了,还以为对方又生气了。她敛了敛笑,唇角却还是微微扬着,又伸手在小老虎背上戳了戳:诶,生气了? 小老虎没搭理,只后背被戳的时候微微缩了缩,怕痒似得。 徐沐因此也没发觉什么不对,想了想,微微俯身凑到了小老虎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觉得呼延部落不好,怕我去了吃亏对吗? 小老虎闻言耳朵动了动,徐沐以为她听见了自己的话。但事实上却是安阳受不了她说话时气息浮动,正好落在耳朵上。不止痒,还扰得她心烦意乱,根本听不进徐沐说了什么。 徐沐看得有些手痒,于是顺手揉了揉小老虎软乎乎的耳朵,又无奈道:我会小心的,可除了呼延部落,我们也确实没地方可以去了。说完顿了顿,又带着几分伤怀道:跟着我脱离大军出来的,仅剩这千余人,我总还是想将他们活着带回去的。 少见小将军说话如此低落,安阳听了便有些心疼她。再加上徐沐既然心中有了防备,想必事情也不会糟糕到极点,安阳心中也就稍安了。 只是小老虎没有察觉,自己认真想事的时候,手感极好的耳朵可是被撸了好几回。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满脸严肃):别闹,说正事呢。 徐沐(沉迷撸虎):你说你说,我有在听。 感谢在20201119 23:50:07~20201120 23:5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ince1971 2个;言l安、GS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nce1971 40瓶;请叫我3+2君 20瓶;浊酒 10瓶;药物效应动力学 5瓶;老米 2瓶;长棉、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虎崽(八) 呼延部落原本是拱卫王庭的第一部 落, 距离王庭也是最近的。奈何呼延觉站错了队,且候可汗上位后虽然没有立刻清算,但也在一步步打压部落征兵呼延部落征得多, 分配草场呼延部落分配得差,甚至前不久就连向来身居高位的呼延族长也被贬谪了。 到如今, 呼延部落在王庭的地位不说一落千丈,至少也下降了不少。而部落地位的下降,也意味着他们渐渐搬离得距王庭越来越远。 此时的呼延部落距离王庭便足有三日路程,快马加鞭至少也得两日一夜。这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却也不短, 至少足够王庭被破的消息传出,再为徐沐一行人引来一群追兵了。 徐沐他们走得很急, 但却并不慌乱,甚至傍晚时还寻了处水源落脚休整。 夕阳挂在天边, 映照在辽阔的草原上,别有一番风光。 徐沐下了马, 走到清透的河水旁, 终于有机会清洗一下身上的狼狈。她身边同样作为的军士倒不多,大部分人累得倒头就睡,少部分好些的也只是牵了战马来饮水。 看着战马饮水的画面,徐沐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还记得曾经有一匹别扭又娇气的白马, 从不肯与别的马一起饮水, 更不肯在外人面前洗澡,每次她都得牵着她走得远远的。旁人看着只觉得麻烦,孤身离队更有数不尽的危险,但白马的娇气却是让她少了许多麻烦。 想着想着,徐沐便伸手入怀, 掏出了那一缕白色的鬃毛。结果接连两场战事她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这好端端揣在怀中的鬃毛也被染上了暗红血迹。 小将军看得不顺眼,下意识皱皱眉,就想将鬃毛放水里清洗一二。 恰在此时,小老虎跑了过来,冲着她就是嗷呜嗷呜一通叫安阳路上睡着了,醒来时才发现众人停下了,正在水源旁休整。她见这情形顿时就急了,担心那些胡人下一刻就会追来,于是寻着徐沐的气味找了过来,激动得催促她带人上路。 徐沐听不懂小老虎在说什么,但如今既然知道这只小老虎成精了,便索性拿她当人看。如此以人的思维来揣度,便很容易猜出她此刻想要表达什么。 小将军刚想开口安抚两句,结果就见小老虎被她手上的马鬃吸引了注意。她试探着将手往左移了移,小老虎圆溜溜的眼睛就跟着往左移了移,她又试探着将手往右移,小老虎的视线也跟着往右小将军脸色蹙下眉,也顾不上清洗了,立刻便将那缕马鬃揣回了怀中。 听说猫儿最喜欢扑咬,羽毛、丝绦之类的东西,用来逗猫几乎百试百灵。她手里这缕马鬃跟丝绦差不多,眼前的小老虎也跟大点的猫差不多,还是不要引诱她来扑咬破坏了。 徐沐防备的将马鬃收了起来,安阳却并没有扑咬的冲动。事实上她之所以会被吸引得走神,是因为她看着那缕鬃毛眼熟,细看之后便认出了是自己之前做马时的遗物。她没想到徐沐会带着这个,诧异之余也是满心复杂,便好像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般。 一人一虎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可惜当事人并没有察觉,徐沐收起马鬃后便对小老虎解释了一句:连战两场,大家都累极,与其以疲惫之师应敌,还不如让他们冒险休整。更何况且候可汗被我们虏走了,我们表现得越是从容不迫,他们才会越忌惮。 安阳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先是垂眸沉思片刻,很快又想到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那个杀死且候可汗的络腮胡到底是什么人?他早脱身而走,会不会将且候可汗的死讯传扬出去?! 想到这个可能,刚才被安抚的小老虎顿时又急了,上蹿下跳开始比划。 一只老虎跟一个人比划交流,其结果本该与鸡同鸭讲无异。但不知是人魂的缘故,还是安阳与徐沐就是这般默契,小老虎蹦蹦跳跳比划了一番,小将军忍笑看着看着竟真看出了些真意来。 徐沐倏然敛了笑,正色问安阳:你看见是谁杀了且候可汗? 小老虎点点头,虎爪在自己脸上抹了抹。徐沐没看懂,脸上露出几分疑惑来,小老虎见状又比划了一番,结果徐沐还是没看懂。最后小老虎着急了,几步上前蹦到了小将军怀中,一爪子按在了徐沐嘴上。软乎乎的肉垫触碰到了更软的唇,一人一虎都怔了怔。 四目相对,小老虎眨眨眼,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同时飞快的移开了爪子。毛茸茸的虎爪张开又收紧,感觉爪心的肉垫都烫得要烧起来了。 偏徐沐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见小老虎没了反应,还伸手戳了戳她提醒。 小老虎被这一戳,毛都炸起来了,可很快她自己意识到表现得太心虚,便又强自忍耐下来。然后虎爪抬了抬,落下,又抬了抬,再落下。 徐沐都看不懂小老虎到底什么意思了,见小老虎举着虎爪犹犹豫豫也不耐烦,索性便一把抓住那毛茸茸的小爪子,自觉按在了自己脸上,示意她继续。 小将军的脸柔软光滑,小老虎的爪子刚按上去,整张虎脸就烫了起来。不过这回她是不敢再表现过激了,免得被细心的小将军察觉出异样。她只得强装镇定,虎爪在小将军脸上比比划划了好几回,将男子长胡须的地方都比划了个遍。 徐沐先猜那人蒙面,不等小老虎摇头,自己就察觉到了不对。因为且候可汗明显是被当面偷袭而死,真蒙面的话,可汗身边的护卫便不会领人近身。 小老虎见她还是猜不出,灵机一动,捞起徐沐一缕发丝又往她颔下贴。 徐沐这回终于领会到了一二,低低说了句:胡子? 小老虎忙不迭点头,扔下那缕发丝,又在徐沐脸上比划。 徐沐眨眨眼,皱着眉吐出三个字:络腮胡。 安阳赶忙点头,可事实上这个答案也并没有什么用。因为络腮胡这个特征太普遍了,尤其胡人毛发旺盛,十个人里六七个都能长成络腮胡,想要以此判断根本不可能。不过能堂而皇之走到可汗面前偷袭,成事后还能全身而退,想必那络腮胡的身份并不简单。 徐沐便将这事记在心里,但这事与当下也没什么帮助。至于担心络腮胡将且候可汗的死讯泄露,徐沐暂时也没办法,不过是赌赌运气了。 一般来说,小将军的运气都不太差。 **************************************************************************** 军队需要休整,徐沐不敢带着一支疲军在草原上游荡,最终他们还是留在那水源附近休整了半夜。小老虎想要反对也无法,反而被小将军拉着,好好洗了洗嘴边的毛。 没办法,老虎咬过人,嘴边的毛至今还沾着点儿红。 长公主对此自然没什么异议,事实上她也是极爱干净的,对人血更是厌恶。等小将军帮她把嘴边的毛洗干净,她再扭头看看身上,便发现之前从小将军身上蹭了不少血迹。 小老虎一脸嫌弃的扒拉扒拉毛,干脆噗通一声跳进河水里,好好洗个干净。 徐沐都没想到她这么干脆,一脸惊诧的站在岸边听说猫都讨厌水,因为皮毛被打湿的感觉十分不好,倒不想这大猫完全不同。此外徐沐还一直觉得这成精的小老虎和似雪十分相似,现在看来小老虎大大方方跳水洗澡,倒是没似雪一般的娇气别扭。 与小老虎相处间,小将军心底隐约生起的荒谬念头,在这一刻消失了大半。 然而徐沐不知道的是,安阳不是不觉得害羞了,而是如今的她长了一身厚厚的皮毛,洗澡也不怕人看了当然,在小老虎洗完出水的时候,她就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错。 当下安阳是没料到之后窘迫的,她在水中游了一圈儿,奈何爪子太短并不能揉搓到背上的皮毛。或许是当马的时候被徐沐洗习惯了,这时候竟自然而然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徐沐。 徐沐也不觉有什么,顺手就帮小老虎搓了个背。 不多时,血迹洗净,小老虎便干干净净的爬上了案,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狼狈长公主可没见过除了马之外的动物洗澡,宫中便是养了猫狗,也有专人伺候,不可能让堂堂长公主看见它们湿哒哒的狼狈模样。因此安阳也是此时才知道,浑身的皮毛打湿黏在身上有多难受。更别提威风凛凛的小老虎少了蓬松皮毛的装点,顿时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起来。 安阳窘迫的赶紧抖了抖毛,好歹让毛都炸起来了,整只小老虎眼看着蓬松了一圈儿。 徐沐依旧是好脾气,也不介意她将水珠甩在自己身上。反而怕小老虎着凉,去寻了块干布回来,帮小老虎将打湿的毛发擦干。擦完后背擦肚子,擦完肚子擦爪子,然后她不经意间提起两只虎爪一看,又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小姑娘啊。 轰的一下,整只虎都要烧起来了,安阳恼得往前一扑,一爪子正正好踩在徐沐胸口。 隔着衣甲,其实什么也感觉不到,但这一爪子踩下去,安阳还是后悔了爪子再度发烫,整只虎从气势汹汹变得心虚僵硬,也不过一瞬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色厉内荏):你敢偷窥我,我就敢我就敢踩你! 徐沐(满脸无辜):什么偷窥?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看。 感谢在20201120 23:52:02~20201121 23:5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子慕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稷下学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l安、GS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 60瓶;kick 15瓶;周旋、RVC、肖战糊了 10瓶;关山越 6瓶;老米、长棉、凤凰花又开 1瓶; 恋耽美 ——(33)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虎崽(九) 小老虎又生气了, 徐沐事后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的作为可能确实有些欠妥。 徐沐本来就脾气好,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后, 自然更能耐下性子道歉讨好她拿出了当初哄马儿的本是,抱着小老虎就是一顿甜言蜜语。别说安阳被她哄得面红耳赤, 她自己说着说着有时候都忍不住红了耳根。毕竟这只小老虎与众不同,可是真能听懂她的话的。 好在经过这么一折腾,再加上被徐沐看光也不是头一回了,小老虎到底还是被哄了回去。安阳也再次用同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看就看吧, 反正这也不是她真正的身体。 一人一虎解决了矛盾, 徐沐又单独见了呼延觉一回,天黑后便也随众人一同休息了。 半夜的时候, 除了值守的人几乎都睡着了,被徐沐搂在怀里的小老虎却忽然睁开了眼睛。月光映照而下, 落在她眼中,顿时反射出慑人的光芒 安阳今晚睡得很警醒, 因为她总担心有追兵杀至, 睡着时都竖着一只耳朵。而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半夜里她竟真的听到了些许动静,野兽的警惕顿时让她惊醒了过来。 小老虎很快从徐沐怀中钻了出来,本是想要反爪拍醒徐沐的, 结果因为她动作不小, 已经惊动了对方。小将军一睁眼就对上一双反光的兽眸,吓得心跳都快了几拍。但很快她就彻底清醒了,也意识到眼前这双眸子是属于小老虎的,于是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小老虎耳朵动了动,细碎的声音通过夜风吹入她耳中。 听问后安阳想了想, 便低下头,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这是斥候常用来辨听声音的法子,对于探听骑兵动向尤其有效。而且老练的斥候不仅能听出敌人是否来袭,行动方向和距离,甚至还能通过马蹄的声音判断出敌人多寡。 安阳不是斥候,老虎的耳力也远比人好,黑夜里她甚至不用贴地也能听见数里外的动静。但这样的举动她看得多了,只这样一个作态,顿时就让徐沐领会了她的意思。 小将军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也学着安阳的动作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只是人的耳力怎样也比不上老虎,她贴地听了一会儿竟是没听出什么动静来。 眼中疑惑闪过,可徐沐到底还是选择信任安阳,当下翻身而起叫醒了众人。 原本黑黝黝的草地上燃起了一支支火把,经过休整后恢复了精神的将士们揉了揉脸,重新跨上了马背。他们迎着夜风等了近一刻钟,敌人的马蹄声终于清晰的响彻在所有人耳边。 众人神色一凛,拔刀出鞘后,整支队伍都显出了慑人的锋锐来。 徐沐心中庆幸安阳警醒,但听着那沉沉响彻的马蹄声,心头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发沉经过对马蹄声规模的判断,徐沐断定来袭的对手远远超过他们这千余人。 当然,到了这种时候小将军也没想过要硬碰硬,于是便下令道:将那些胡人贵族押去阵前,多点些火把。年老的站前面,年轻的站后面,再把且候可汗请过来。 将士们很快听令行事,而徐沐这样安排也有原因。且候可汗已死,自然不能拖着他的尸体去阵前耀武扬威,免得被人发现端倪失去了最大的底牌。至于那些胡人贵族也和梁国官员不同,他们每个人身后都站着各自的家族部落,而胡人自来崇尚武力与强者,老年人很多时候是没有年轻人重要的。 这时候对面若是来一阵齐射,挡在最前方的老贵族便是首当其冲,有这些人做挡箭牌想必追兵也不可能不顾他们的死活。便是这些人死了,那些年轻贵族依然是可以用来威胁的人质。 所幸齐射的事并没有发生,因为小将军点的火把够多够亮,早将这批贵族俘虏照得清清楚楚。 隔着一二里路,追兵便停了下来,双方隔着黑暗的草原对峙。 过了一会儿,胡人队伍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扯着嗓子对这边喊了一阵话。 安阳是听不懂胡语的,徐沐也不懂,所幸队伍里的斥候懂,听完之后便翻译:那人说让我们放了贵族,交还可汗,还可以放我们一条生路。 徐沐听了忍不住嗤笑,笑过之后心中却是一阵放松果然,对方并不知道且候可汗已死的消息,那么这些贵族和且候可汗便足够让对方投鼠忌器了。 小将军指尖敲了敲刀柄,对斥候一扬眉道:回他两个字,做梦! **************************************************************************** 徐沐看着性子温和,但骨子里却是相当大胆的人。她从前敢领着三千兵马就深入草原,现在就敢带着且候可汗的尸体招摇过市,顺带还将且候可汗的白狼王旗也给竖了起来。 深夜对峙的结果是没有结果,因为对方投鼠忌器,最终双方并没能打起来说来这也多亏了当初徐沐放过的那些贵族女眷,她们身份贵重又强势,在家族中的地位其实也很高。而被留在王庭后这些人也没有耽搁,当时便各自散去求援,一心一意都是救回丈夫儿子。 有这些女子在,派来的追兵就不敢贸然放弃那些被俘的贵族。否则追兵便是剿灭了这支梁军,救回了可汗,将要面临的也是数十个家族部落的报复。 有着这层顾虑,追杀这支梁军基本上就变成了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小将军在对峙半夜后便摸清了对方的底线,于是翌日天刚破晓,她便大咧咧的命人带着那些贵族再次踏上了前往呼延部落的路。追兵们见状只觉满腹憋屈,可看看那些身份高贵的贵族俘虏,再想想落在敌手的可汗,也只能憋屈的跟在了徐沐队伍后面。 双方警惕戒备的同时,竟诡异的相安无事。 路上走着走着,瞥了眼且候可汗的尸体,徐沐突发奇想又让人将收缴的王旗也竖了起来。 梁军如此张扬行事,身后还跟着一支胡人军队,若非徐沐他们的着装有异,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真以为是可汗出行了还真有不知情的部落见状避退的。 安阳算是涨了见识,这时再看徐沐,只觉她满身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小老虎安心了,爬在徐沐的马上开始补眠,睡迷糊或者马儿颠簸都不要紧,小将军总能及时将她捞回来。等到晚上军队休整,小老虎又变得精神抖擞,可以帮他们守夜了。 一连两日如此度过,追踪而来的胡人越来越多,渐渐竟聚集了十倍于梁军的数目。可小将军还是一点不慌,除了暗中警惕之外,依旧用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向着呼延部落靠近。 所幸呼延部落真的不远,第三日的时候便也到了。 翻过一道山丘,远远地便能看见丰茂的草原,以及草原上那一望难见边际的帐篷。 呼延部落果真是个大部落,十数代人积累发展的部落,人口在草原上几乎称最。哪怕近年来遭到了打压,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让这样一个繁盛的大部族没落。 跟随在徐沐身边的亲兵见到那帐篷规模,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继而又有些担心:小将军,这呼延部落如此多人,咱们这般贸贸然进去,真的好吗?说完往队伍后方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再道:之前那呼延族长被咱们俘虏,势弱时还算听话,可进了他的地盘就不好说了。 这个道理徐沐当然知道,可这里却是她最好的选择了,于是摆摆手道:且候可汗的尸体都臭了,除了这里咱们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暂且便如此吧。 这话说出来,别说亲兵提心吊胆了,就是小老虎也再次焦躁起来。 终于,在踏进呼延部落之前,徐沐还是给众人透了个底:别怕,最多十日,大军就要到了。咱们只需等上十日,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原来徐沐深入草原,也不是彻底与大军失去联系的。别说出发前父女俩就有过商量和约定,之后徐沐也有往回派遣斥候与大军联系,只是隔得远,消息是陆陆续续传到小将军手中的。 徐老将军那边的主力进展得很好,虽说一开始遇到胡人大军阻拦,但有徐沐提前端掉了敌军将领,群龙无首之下胡人大军很快就被击溃了。除此之外还有最开始分出去的左右两路大军,如今也正齐头并进的向着阿尔山后的王庭杀来,只不过被徐沐讨巧占了个先罢了。 算算日子,不多时这些军队便会齐聚在阿尔山北,届时不管这地方有多少部落,终将被北伐的大军踏破。到那时就不是他们这一支孤军惶惶了,而该换成那些胡人逃亡。 消息传下去,刚还有些惴惴的军心顿时稳固了起来。 身在梁军队伍中,同样听到消息的呼延觉却是神色一凛,刚看到自己部落时涌现的欣喜似乎也淡了几分。他遥遥望了眼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徐沐,眼底晦涩难明。 就在这时,徐沐马背上的小老虎忽然站立起来,两只虎爪搭在了小将军左肩上,毛茸茸的脑袋从她肩头冒了出来,正好与呼延觉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野兽冰冷的目光没什么感情,呼延觉也不会觉得她可爱,反倒皱皱眉下意识避开了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1 23:51:54~20201122 23: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l安、◎芝士青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還老鼠 40瓶;暮七 12瓶;黃小鴨鴨鴨 7瓶;下雨□□西走、长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虎崽(十) 徐沐等人最终还是安安稳稳进入了呼延部落。虽然身后还跟着不少追兵, 闹得气氛有些僵硬,但有呼延觉这个族长带路,到底也没发生什么。 安阳觉得很奇怪, 她分明看出那呼延觉别有心思,可徐沐他们都送上门了, 他竟真的老老实实将人迎进了部落,没有临阵倒戈不说,甚至还让人备上了好酒好肉,仿佛半点儿不担心自己投敌的举动传扬出去, 会给呼延部落带来怎样的灾难。 这样看来, 他倒真像是打定主意要带着部族投奔大梁了。 但小老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怀疑徐沐和呼延觉之间有某种心照不宣。可惜她什么也问不了, 便是问了,想来徐沐也不会跟她说。 徐沐见着小老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忍住在虎头上撸了一把,问道: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小小年纪, 别想太多, 一会儿就有肉给你吃了。 说到吃肉这事,安阳还真的有点馋了长公主是不爱吃肉的,但就跟当初的马儿会吃草一般,新的身份给予了她新的食谱。只是可怜了小老虎, 这一路她不吃生肉, 徐沐他们忙着赶路也没时间烤肉之类,于是一路都是啃肉干过活。 安阳在心里默默算了算,顿时觉得有点心酸,变成老虎这么久她竟是连一顿新鲜肉都没吃上。于是想着想着,小老虎也就被徐沐转移了注意力, 开始回忆起宫中那些美食了。 当然,一只小老虎的态度想法,除了徐沐也没人会在乎。 呼延觉表现得很客气,回到自己的部族之后,也没有因为底气充足而表现出高傲来。他看上去反而更谦逊了,像是招呼着迎客的主人,毫不避讳的领着徐沐等人在部族中穿梭:徐小将军请放心,当初我既与老将军投诚,如今便不会变卦,你们安心待在这里就是。 徐沐脸上的肃杀散去,带上了淡淡的笑,她笑起来总是温和可亲:我自然是信得过呼延大人的,否则也不敢带着人来你的部落。只不过这次却是连累了你们,等将来必有厚报。 呼延觉闻言便与徐沐客套了两句,而后又道:我已命人准备了宴席。诸位这些天在草原上奔波,吃喝都很随意,如今正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徐沐也没有推脱,两人间的气氛相当融洽,却都将防备藏在了心里。 呼延觉在部族中显然很有威信,哪怕他领着刚攻破了王庭的梁军进入部落,也并没有人敢来阻拦。倒是那些追兵眼看着到了呼延部落的地盘,还要退避三舍。而随着呼延觉一声令下,宴席准备得也很迅速,徐沐和她手下一些军官很快便被邀请去了主帐入席。 小老虎自然是跟着的,她总黏在徐沐身边,徐沐对这只意外所得的虎崽似乎也多偏爱。 呼延觉的目光便不自觉落在了安阳身上,他看了小老虎一眼,对刚刚落坐的徐沐笑道:这小虎是可汗赐给左贤王的吧,小将军也喜欢这等猛兽? 徐沐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点点头道:正好带她来蹭呼延大人一顿肉。 呼延觉对此倒是不以为意,甚至转头就吩咐一旁的侍女下去准备新鲜的羊肉送来。徐沐听了也没阻拦,毕竟老虎本就是吃生肉的,之前陪她啃肉干纯属无奈。 倒是小老虎听到这吩咐有些不乐意,爪子一下一下扒拉着徐沐的靴子,那锋利的虎爪好悬没把徐沐的靴子抓烂。徐沐赶忙缩了缩脚,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低头与安阳说话,只好多看她两眼,希望小老虎能自行领会,并老实些。 小老虎差点儿闯祸,倒是安分了下来,自己伸出爪子看了两眼,又收了起来。 不多时,酒菜便都送上来了。草原上素菜不多,因此送上来的菜式基本都是肉菜,而且是烤肉居多。这让进了草原便一直吃烤肉的徐沐兴趣缺缺。而比她更兴趣缺缺的是安阳,她对刚送到面前的那盆新鲜羊肉何止是不屑一顾,甚至伸出爪子将整盆肉都推远了些。 徐沐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因为对面的呼延觉已经冲她举杯:这一路承蒙小将军照料,小将军的到来也使得蓬荜生辉,在下敬小将军一杯。 他这话听在众人耳里,总觉得几许嘲讽。 徐沐却是面不改色,淡定的举杯与呼延觉对饮,虽然烈酒入喉她的脸颊顿时涨红了一片。 小老虎就趴在徐沐脚边,仰头看着她面染红晕,一瞬间有些心旌摇曳。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又担心起徐沐的酒量,怕她喝醉,更怕这里不安全。 所幸小将军从来不是个会让人操心的人,她只饮了这一杯,便再没碰过酒盏。呼延觉显然也很识趣,见状也没有再劝双方心照不宣,梁军进了胡人的部落,不管呼延觉表现得再怎样配合,徐沐和她手下的军队都不可能放松警惕,更不可能喝得酩酊大醉。 小老虎见状放了心,这时候闻到桌案上烤肉的香气,虽然明知这烤肉的手艺粗劣,也还是被勾起了食欲。于是她又扒拉了一下徐沐的靴子,终于引得徐沐低头看来。 小将军不知小老虎又怎么了,用眼神无声问她:怎么了? 小老虎便抬起爪子,往桌案上指了指。 或许是这一人一虎交流得多了,徐沐竟是看懂了她的意思。 小将军看看一旁被嫌弃推远的生肉盆,再看看自己桌案上那些滋味儿平平的烤肉,觉得小老虎大概是被气味吸引,想尝个鲜。 恋耽美 ——(34) 徐沐对此倒没什么想法,她很大方的用小刀割下一块肉便打算投喂,临到头想了想,又把那烤肉在凉水里过了一遍听说猫吃不了太热的东西,大猫不知道能不能吃。她还听说猫狗最好少吃盐,吃多了会掉毛,秃了的小老虎可就不好看了。 安阳可不知这些,她看着送到自己面前湿漉漉的烤肉,只觉得食欲大减。不过与一旁的生肉相比,就算是被洗过的烤肉,也还是要好一些的。 没奈何,小老虎不满的在徐沐腿上拍了一巴掌,还是接受了这块洗过的烤肉。 一人一虎简单的互动,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也没有刻意避开什么人。于是这一幕便落在了呼延觉眼中,他看得撇撇嘴,暗自不屑谁都知道老虎凶猛食血肉,这位小将军可好,生生将老虎养得吃熟食了。这样长大的老虎哪里还有血性?不过养个玩物罢了。 **************************************************************************** 这场宴席结束得很快,与其说是宴席,其实压根就只是聚在一起吃了顿饭而已。毕竟部落之外还有追兵越聚越多,他们一时半刻不敢闯入呼延部落,却不代表能够一直这样安分下去。 酒足饭饱之后,徐沐也没在主帐多留,很快带着人去与手下将士汇合了。 呼延觉只将人送到帐门,等徐沐等人走远了,回过头面对的就是自己部落的几个族老。 胡子花白的族老已经憋了很久了,直到这时才开口:族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被可汗派去南边了吗,怎么这时候带着支梁军回来了? 旁边另一个族老又补了句:听说这支梁军攻破了王庭,如今部落外面还有不少军队追随而来虎视眈眈族长你这么做,会让呼延一族沦为众矢之的的。 几个族老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他们之前顾虑着呼延觉的颜面,当着徐沐等人什么都没说,但显然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想法顾虑。而现在没了外人,他们便着急起来,字字句句都透着不赞同。言语间甚至有立刻将人拿下,送出去好脱身的意思。 直到呼延觉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桌面上的碗碟都跟着抖了三抖,族老们才讪讪闭嘴,听呼延觉说道:你们既知可汗在此时派我南下,便当知他没安好心。 这话没人能反驳,因为此时所有人都知道梁军北伐了,而呼延觉当时南下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说且候可汗不是让他去送死的,都没人信。 见族老们不再说话,呼延觉又道:你们也别想轻易将人绑了送出去。我不妨告诉你们,这支梁军能来到阿尔山北,能找到王庭,便是我给指的路。你们把他们交出去不是脱身,而是将把柄送给旁人,转过头呼延一族就要遭到清算。 族长的地位不容撼动,因此也没人敢说将呼延觉抛出去,保全部族。族老们更为难了,最先开口的花白胡子又问道:那族长是什么打算? 呼延觉却在此时摆摆手道:别问,此事我自有打算。 族老们还想再说什么,可呼延觉已经不打算再与他们费口舌了。他将人都打发了出去,族老们虽然不甘愿,但碍于族长的威严,还是悻悻的离开了。 一行人离开了主帐,嘀嘀咕咕说着话,肉眼可见仍旧是忧心忡忡。 人都走了,原本热热闹闹的主帐顿时空了下来,只余满目杯盘狼藉。呼延觉也没唤仆从来清理,因为很快通往内帐的帐帘被掀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内走了出来。 谁也没留意到,主帐外的一角露出抹橘黄,却是一条微微晃动的尾巴尖儿 作者有话要说:徐沐(沉痛):还没回家,你现在就开始练手学拆家了是吧? 安阳(挥爪):不就一双靴子吗,谁叫它那么不结实,能怪我吗?! 徐沐():不行,你得赔我一双,要亲手做的。 感谢在20201122 23:56:51~20201123 23:5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烨宸 40瓶;口多茶 16瓶;肖战糊了 10瓶;shawXroot 9瓶;长棉、忘了密码 5瓶;凤凰花又开、小璐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虎崽(十一) 徐沐发现小老虎不见了, 其实并没有隔很久。可如今她身处别人的地盘,却是不好大张旗鼓的出去寻找,再加上私心里并不觉得成精的小老虎会出事, 便只等着她自己回来。 这一等,便足等了小半个时辰, 才见到那道橘色身影跌跌撞撞跑了回来。 安阳前脚刚寻着气味儿跑到徐沐面前,后脚就被小将军拎着后脖颈提了起来,耳边响起徐沐严肃非常的声音:你跑哪儿去了?这里不是外面,小心被人捉了, 你就再回不来了。说完似乎怕她不知畏惧, 于是又恐吓似得加了句:到时候剥皮抽筋,你就要变成围脖了。 被拎着后脖颈, 可怜兮兮的小老虎: 小老虎并没有被徐沐吓到,可心里也明白她说的并非危言耸听。事实上她刚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来, 正是偷听时被发现了,这才慌忙逃窜。 万幸呼延觉追出来时看到的只是一只小老虎的背影, 哪怕他知道这只小老虎是徐沐的, 也并不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一只野兽知道。再加上害怕杀了小老虎会被徐沐察觉生出警惕,主帐里密谋的两人这才眼睁睁看着她逃开,而不是追上来痛下杀手。 当然,即便如此安阳也被吓得不轻, 这会儿还被徐沐逮着一顿威胁, 顿时感觉委屈极了。 嗷呜嗷呜嗷呜徐沐你个死木头,你居然敢拎本公主的后脖颈,还敢威胁本公主,也不看看我刚才跑去偷听到底是为了谁?! 小老虎反应很激烈,嗷呜叫得十分激动, 让徐沐觉得自己可能又被骂了。她倒也没生气,就是看着小老虎这激动的样子莫名觉得有趣,于是趁着对方骂骂咧咧,顺手将对方从头到尾撸了一遍。 安阳瞬间僵住了,原因不是被小将军撸了毛,而是小将军顺手撸的方向不对正常来说,徐沐之前撸毛都是撸的背毛,她顶多就是被撸到尾巴的时候会感到些许羞耻。可这回许是顺手,徐沐是从她下巴往肚子上撸的,腹下的软毛都被摸了个遍。 这跟被摸了胸有什么区别?! 长公主觉得自己的脸肯定是青了,但事实上她藏在虎毛下的脸颊却是烧红一片。等到彻底回过神来,小老虎也彻底炸毛了,一双锋利的虎爪挥舞得虎虎生风。 刺啦一声,徐沐的衣袖被抓破了,这还是她缩手缩得够快的缘故。 安阳正在起头上,没有理会这点小事,小将军也还是温吞得好像没脾气。她只是举起手臂看了眼被抓破的袖子,无奈叹了口气:小姑娘,你这脾气可真不怎么好。 这话说出来,安阳还没反应,徐沐自己就笑了年纪再小也是母老虎,可不是脾气不好吗? 小老虎原本气鼓鼓的,可看着徐沐笑得眉眼弯弯,又有些气不起来了。她收起爪子,挣扎着从徐沐手中挣脱,然后就背过身不理她了,只留给对方一个圆润的背影。 徐沐见状眼中笑意愈盛,刚被抓破了衣袖她也不怕再挨爪子,伸手戳了戳小老虎的后背: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刚去了哪里,能和我说说吗? 小老虎不理她,被戳之后还往前挪了挪,一副明显躲着的样子。 徐沐也不气馁,蹲下身凑过去又说起了软话:别生气了,我刚是没看见你太担心了,毕竟这里可不是咱们的地盘。不过我相信小虎你最聪明了,刚刚既然离开,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对吗?告诉我好不好,回头我也好安全的带你回家啊。 小将军温言细语的说着软话,谁听了都受不了,安阳更加不能例外。她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明显已经有了反应,可还是忍着没有回头。 这点小动作没有瞒过小将军的眼睛,徐沐于是抿着唇角笑了笑,然后伸手又在小老虎身上推了推:小虎乖啊,别不理我,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莫名感觉被撒娇了的安阳: 安阳觉得徐沐是在拿自己当做小孩儿哄,虽然她如今这身体论年纪确实算是孩子,可还是感到了莫名的羞耻。她终于回过头,一抬爪将徐沐的手推开,看上去像是只正经的小老虎。 徐沐被小老虎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但好歹知道分寸,又忍了回去。 一人一虎相对而视,收敛了轻松玩笑,反倒变得正经严肃起来。 小老虎抬起前爪在地上拍了拍,示意自己接下来要说正经事了,徐沐立刻配合的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虽然小老虎根本不能说人话,徐沐也听不懂虎语。但这都没关系,气氛合适就好,毕竟以她俩的关系比比划划也能勉强交流。 这一回小老虎的比划相当简洁,她抬起前爪就在脸上抹了抹。虽然一不小心抹了自己一脸土,但这个熟悉的动作却让徐沐瞬间郑重了神色,吐出三个字:络腮胡?! 安阳满意的点头,示意她猜得不错。 徐沐顿了顿,又问:是那个杀了且候可汗的人?你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小老虎先是点了点头,肯定了络腮胡的身份,然后歪头想了想,有比划出一个饮酒的动作。 徐沐很快意会,再问道:是在刚饮宴的主帐里? 小老虎仍旧点头,事实上之前饮宴完她会脱离徐沐单独留下,便是因为在空气中隐约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只是当时主帐里酒肉的味道极重,尤其是烈酒的气味儿刺鼻,将络腮胡的气息压制住了。否则安阳当时就能发现他,根本不必留下偷看。 至于偷听什么的,安阳没想过,因为她不懂胡人的语言。无论是族老们的担忧抱怨,还是后来呼延觉与络腮胡的私下谋划,她听是听见了,却是半个字都没听懂。 不过这也够了,至少徐沐愈发明白了如今处境,脸上也露出了深思。 **************************************************************************** 这边小老虎已经完成了通风报信,另一边的主帐里,呼延觉和络腮胡对此还一无所知。 两人目送着那只草原上独一无二的小老虎跌跌撞撞逃走,放下帐帘后,络腮胡便皱着眉说道:如今部落里多了许多外人,今后更该小心,外面得派些人守着了。 呼延觉连忙点头,姿态放得颇低:大王恕罪,是我疏忽了,下次再不会如此。 络腮胡也就是右贤王乌勒听了也没再深究,或者说他压根也没将那只小老虎放在心上,顶多觉得有些巧合,好似在哪里都能见到对方也确实是巧,他先在梁军攻打王庭前遇见了小老虎,又在偷袭且候可汗时带着她,现在跑来呼延部落再次看到了她,莫名便有种被旁观了全程的错觉。 这让乌勒心里本能的有些警惕,但考虑到小老虎野兽的身份,理智又让他抛开了此事不再关注。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眼前的局势上,说道:这支梁军留着别动,将来还有大用。 呼延觉也不笨,眼珠转了转便明白过来:大王是想用他们引梁军主力前来? 乌勒点点头,似漫不经心般说道:可汗死了,隆里很快就要冒头,阿尔山北绝大多数的部落都臣服于他们父子。现在可不是咱们出头的时候,还是让梁军磨磨他们的锐气。等打磨的差不多了,隆里再一死,这些部落收服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呼延觉闻言先惊了一下,因为且候可汗的死他其实并不知情他是一直跟在梁军中没错,但徐沐等人对他却不可能不设防,尤其是可汗身死这样的大事。因此呼延觉至今还以为且候可汗是被俘虏了,活生生带来呼延部落,他还想着怎么借刀杀人,完全没想到人早被乌勒杀了。 不过可汗已死对于呼延觉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能省了他动手。不过转念想想却又有些担忧,毕竟阿尔山北的部落是可汗父子的拥趸没错,却也是胡人中最精锐的力量。他怕这些人挡不住梁军的进攻,死伤过重便会折损整体的实力。 可看着乌勒眼底闪着野心的光芒,这些话他却不能说,只得叹道:当初我特意将梁军引过去,便是想借梁人的手杀了隆里,可惜到底让他给跑了。 乌勒闻言也有些遗憾,若隆里那时真死在了梁军手中,可就是一了百了了。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呼延觉也不觉得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隆里还能构成什么威胁。他更担心的显然还是入侵草原的梁军:大王,现在这小小一支的梁军便攻破了王庭,若再放入更多的梁人进入阿尔山北,到时候一切便不由咱们控制了,恐怕不好收场啊。 乌勒闻言却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摆摆手道:没关系,咱们收不了场,自然有人帮咱们收。 呼延觉显然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定了定不再多言,转而又道:进入部落前,那位徐小将军刚透露了消息,梁军的主力最迟还有十日便至 两人便又就这个时间商议了一番布置,却不知徐沐从一开始便撒了谎。 不远处的营帐里,徐沐刚替小老虎擦了脸上沾的灰,又趁着擦爪子的功夫偷偷捏了捏小老虎的肉垫:我说十日是骗人的,听说东路军进展不错,再有五日便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还有闲心吃我豆腐,果然是不着急啊 感谢在20201123 23:56:46~20201124 23:5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SS、◎芝士青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芝士青茶 60瓶;肖战糊了 10瓶;药物效应动力学、汉 5瓶;Lxlxxxx 3瓶;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虎崽(十二)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平静又不平静。王庭被破之后聚集而来的追兵越来越多了, 从一开始忌讳着呼延部落的实力,到后来也渐渐有了底气与之一较高下。 不管怎么说,虏了可汗捉了贵族的那些梁军就在呼延部落里, 若非草原中以实力为尊,呼延部落早就因为叛国问罪了。可饶是如此, 也不过拖延一时,等阿尔山北的部落力量齐聚也就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针对呼延部落的讨伐更不可能少。 徐沐和自己手下的将士被安排在了部落一隅,远远的都能听见部落在越来越频繁的试探冲突。不过他们却跟没事人似的, 悠闲的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 恋耽美 ——(35) 小老虎懒洋洋趴在一旁, 徐沐有一下没一下撸着虎毛。 一旁的亲兵也放松的盘腿坐着,听到外间吵闹, 便探头探脑去看。过了一会儿,便有同伴一路小跑着回来, 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担忧:小将军,外面打起来了。激动的喊完这一句又补充道:我看外面汇聚的人马该有两三万了, 不过他们汇集的速度可真慢。 这话一出, 原本还摆出一副悠闲姿态的梁军便都坐了起来,目光齐齐望了过来。 徐沐撸老虎的手却连顿都没顿一下,仍旧一脸的漫不经心:他们不是聚集得慢,是没有那么多人可以来。三路大军北上, 胡人部落便抽调了三次兵马分别阻击, 尤其中路军大败,如今各部落留守的青壮应该不多了,正是空虚的时候。 众人想想也是,又见小将军一脸的不着急,本能的信赖让他们都放松了下来。然后坐起的人陆陆续续又躺了回去, 只是看着悠闲归悠闲,每个人脑袋下枕的却都是他们的兵刃。 回来报信的亲兵也坐下了,见小将军这淡定模样,总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他摸摸脑袋,又想起一件事,倏而说道:对了,小将军,那且候可汗的尸体都开始烂了 徐沐闻言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被小老虎睁眼瞟了一眼也没在意,反而惊诧道:这都几天了,你们还没把他埋了? 亲兵噎了一下,旋即有些讪讪道:我们不是想着他可能还有用吗? 都腐烂了的尸体,能有什么用?与其指望那尸体,还不如寻个跟且候可汗身形相近的人,穿上他们当初在王帐里找到的可汗服饰,冒充一下都比继续带着尸体招摇过市来得靠谱。 想通了的亲兵当即叫了两个人,风风火火走了,准备就地在藏着尸体的帐篷里挖个坑,然后直接将那曾经的草原霸主埋了。 谁都没将死去的且候可汗当回事,只有小老虎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触动。她在草地上翻了个身,原本后背晒着太阳的,这会儿塞到了肚皮,脑袋也靠在了小将军的腿旁,正好从下向上仰视着徐沐徐沐大概是她见过最特别的人了,她温柔又冷酷,稚嫩又沉稳,这时更是胆大得让人心惊。 小将军对上了小老虎圆溜溜的虎目,却只觉得那双眼睛清澈干净如琉璃,并没有读懂其中的情绪。只是看着小老虎柔软的肚皮,又有些手痒,偷偷摸摸撸了一把。 果不其然,下一刻小老虎就气得翻身而起,直接冲着她扑了过来。 一旁的将士们原本还有些防备这只小兽,可近来看这一人一虎打闹得多了,便习以为常也不在意了。都乐呵呵看个热闹,也算是战事间隙中难得的放松。 安阳没想伤害徐沐,但又被摸了肚皮,也是真生气了天知道徐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手贱了,总爱撸她的虎毛不说,还尤其爱招惹她。明知她不喜欢被人摸肚皮,这人却是见缝插针就要伸手,仿佛就为了看到她生气似得。 这根本不是她温柔可亲的小将军,她的小将军没这么皮的! 小老虎气呼呼扑了上去,这次大抵是姿势不好,徐沐被扑了个正着,没两下就被小老虎扑到在地了。两只粗壮的虎爪不巧踩在了她胸口,小将军眉头蹙了蹙,半晌憋出句:小虎你最近是不是伙食太好吃太多了,怎么重了这么多?! 怎么重了这么多,重了这么多,这么多 一瞬间,安阳的脑海里就只剩下这句话了。虽然明知道如今这副身体只是暂用,而且小老虎长大变重很正常,可也没哪个女孩子爱听这话的。 小老虎眼看着呆了呆,然后就更生气了。她一下子蹦起来,两只虎爪就想狠狠地踩下去,好在最后关头发现要踩的地方不对,隐约也猜到了徐沐方才会说那话的理由。可她还是生气,所以目标稍稍偏转,两只虎爪便狠狠的踩在了徐沐的手臂上。 小将军看见了这细微的动作,只以为小老虎是怕踩伤自己才避让开,于是又笑了起来小老虎其实还不大,踩在身上重归重却完全不会伤人,于是徐沐趁着她踩下来便顺手一捞,直接将小老虎整个捞进了怀里。然后一顿揉搓,撸得小老虎嗷嗷直叫。 当然,轻松笑闹的时间并不长久,很快便有胡人寻了过来,用生硬的话语说道:徐小将军,我们族长有请,还请你往主帐一叙。 徐沐于是放开了小老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草屑,临走前看了众人一眼。 **************************************************************************** 徐沐掀开帐帘进入主帐时,主帐里除了呼延觉之外,还站着不少人。其中大部分徐沐都见过,是头一日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部族族老,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身强体健的年轻汉子,一看就是部落中善战的勇士。她一进帐就迎来了众人的审视。 带着好奇、厌恶、警惕等情绪的目光纷纷落在徐沐身上,小将军岿然不动任他们打量。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在打量对面的人,尤其是对面的年轻人中,络腮胡足有三个。 徐沐的目光在那三人身上一扫而过,仿佛全没放在心上:不知呼延族长请我来所为何事? 呼延觉听到这话,有一瞬间觉得这年轻人脸皮真厚她带着攻破王庭的梁军前来自己的部族,还带着不少贵族做人质,现在引得大军包围了呼延部落,这人竟还能若无其事的问出这话?岂不知这日日冲突,死伤的可都是他的族人。 果然,梁人的心都脏! 好在呼延觉也没拿徐沐当伙伴,闻言虽然滞了滞,脸上却还不足以变色:徐小将军可知,外间已有大军集结,将我们的部落包围了。说着微顿,却不见徐沐神色有异,只得继续道:我是答应了徐老将军欲投靠梁国,这才让梁军进入部落维护,可再这样下去怕是力有不逮。 徐沐闻言垂眸,掩去了眸中情绪,只轻轻蹙眉:我知道,我也日日派人看着外间形势呢。不过呼延族长放心,只需再等几日,我梁军主力抵达,这些人便不堪一击。 这时一旁有个族老插话问道:你说的几日,到底是几日? 胡人贵族中,许多都是通晓梁国语言的,这几个族老也都会听会说。倒是他们私下交流却还是用的胡语,徐沐入草原许久,也不过学了只言片语,大半都是听不懂的。 不过徐沐也不慌,装模作样的算算日子,便答道:最多六日,少的话四五日可能也就到了。 族老们听了,便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仿佛当真以为呼延觉是要带着部族投奔梁国了。可徐沐却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她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瞥了眼那三个络腮胡,其中两个听了族老的话神色明显动容,时不时也会开口说两句,最后一人却始终沉默不语。 其实徐沐从第一眼就认出小老虎所指的络腮胡了,不是他哪里表现出格,只是有些人天生气质就与众不同。就好像一群雀鸟中蹲着只鹰,哪怕那只鹰藏得再好,也能让人一眼辨认出来。 徐沐从一开始就没真正放下警惕,得到小老虎提醒之后,只会对呼延觉和呼延部落愈发防备。不过对方显然没发现这一点,或许是徐沐率领部下前来避险的行为迷惑了对方,呼延觉和族老们商议了一番后,提出了个要求:五六日的时间太长了,徐小将军可否去信请大军快些前来? 小将军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回道:这恐怕不行,大军有辎重,行军速度难以提升。如果强行赶路,即便赶来恐怕也是一支疲军了。 呼延觉闻言目光却是闪了闪,一旁的族老立刻焦急道:可时间久了,部落恐怕难以支持。而且部落外的军队越聚越多,梁军若是早点来,这仗打起来也能轻松些。 这人说完,见徐沐沉吟不语,另一个族老忙又接着劝道:小将军率区区数千人攻破王庭,如今梁军的威名已经传遍草原。梁军主力此时前来,那些追兵恐怕立刻就要望风而逃,便是赶路急些也没人敢打的。再不行分兵疾行,留点人手在后面押送辎重,我们也可派人去接应。 字字句句,都有意削弱梁军主力的实力,徐沐岂会听不出来? 不过小将军却没露出半分异样,表现的就想是个没主见的年轻人,轻易便被人影响了:那,那好吧,我这就派人过去传信。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斟酌):下脚的角度要选好,不然再踩到胸了,不小心踩凹进去怎么办?! PS:小老虎恼羞成怒踩人的动作参考二哈叫人起床的踩法 感谢在20201124 23:56:40~20201125 23:4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雨声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罗央 129瓶;请叫我3+2君、soap 20瓶;夜雨声烦、夜雨寄北 10瓶;长棉、45229811、凉冰 5瓶;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虎崽(十三) 呼延觉再三催促梁军赶来, 为的无非就是掌握战争的节奏。 催促的信件到底还是送了出去,不过既然送信的是徐沐的人,那么她在信中写了什么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而这封信如愿送出, 却是正好让呼延部落的人放松些警惕。 从主帐回去之后,徐沐便将亲兵都召集了过来, 吩咐道:让大家这一两日都警醒些,呼延部落送来的饭食最好也别吃了,还是吃咱们之前的肉干。不过外松内紧,之前几日如何, 之后依旧如何, 也别让人看出咱们的防备来。 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没有傻子,身处敌营更需万般警惕, 亲兵们闻言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小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是呼延部落的人有什么异动吗? 徐沐没将东路军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所以这会儿大家都还以为要再等上几日, 才能等来主力汇合。而徐沐现在也不打算说出实情, 便只道:呼延部落怀有异心,如今咱们在他们眼里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接下来恐怕就要到痛下杀手的时候了。 呼延觉之所以不动徐沐,一则是利用她攻破王庭的事引来各部落追兵, 方便之后乌勒对这些部族打压收服, 二则也是为了引梁军入瓮。 现在追兵已经聚集的够多了,引君入瓮的信也已经送出去了,在他们眼中徐沐等人便不再是诱饵,而是随时可能坏事的变数。而变数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端看对方什么时候出手铲除罢了。 但这些不必细细与人解释, 亲兵们也没问缘由,听了徐沐的话后当即便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心。他们纷纷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消息在同袍间传遍了。 等人走了,徐沐又在营帐里坐了一会儿,心中盘算着东路军也是这一两日到,就不知赶不赶得及在呼延觉动手之前?不过就算呼延觉先动手,她也不慌,至少拖延个一两日问题不大。到时候大军赶至,他们再从呼延部落里杀出去,正好内外夹击。 在心中将事情推演了一遍,越是紧要的时候,徐沐反而越发冷静起来。 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徐沐一抬眼正好瞧见小老虎从外面回来,嘴里还叼着什么。 徐沐见状刚想说些什么,结果定睛一瞧小老虎嘴里的东西,却是愣住了那是一封书信,也不知小老虎从哪儿叼回来的,但她相信这东西恐非寻常。 果不其然,小老虎哒哒几步跑到徐沐跟前,就将那信丢在了她脚边。徐沐低头捡起来一看,却见封面上用汉字写着右贤王乌勒亲启几个大字。 字迹徐沐并不认识,但在胡人部落里出现这样一封信,本身就是个问题。 小老虎爪子不够灵活,之前发现了这封信,怕不小心划坏了便没有拆开。她一路叼着信回来,信封一角还被咬出了几个牙印。不过这都不影响徐沐拆开信件来看,然后越看她脸色越沉,到最后看到那书信末尾的印鉴时,脸色更是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安阳很好奇,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可看徐沐这模样就不像是会念给她听的。她抬起爪子在徐沐小腿上拍了拍,本是想提醒徐沐开口,结果这一拍却在小将军裤腿上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梅花印。 小老虎见着那明晃晃的印子有些心虚,想要弥补拍打干净,结果因为爪子太脏的缘故越拍越脏。 向来的小老虎顿时心虚起来,最后只得讪讪将爪子收了回来。 好在徐沐并没有留意到这点小事,便是留意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她感觉到小老虎的催促,也知道这只成精的小老虎什么都懂,而且什么都想知道。她叹了口气,将信重新折好收起,俯身便将小老虎一把捞起来抱在了怀里。 徐沐将白皙的下巴抵在了小老虎身上,难得显出几分颓然来,好半晌才开口:小虎你说,怎么总有人为了权势富贵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边关将士的性命与他们而言,果真是比草芥还轻吗? 小老虎耳朵动了动,恍然间明白过来,那封信当是有人通敌卖国了。 长公主对此并不意外,事实上她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也是因此才不想破坏信件毁了证据。可那通敌卖国之人到底是谁,徐沐又不与她说,安阳一面好奇的抓心挠肝,一面又不忍心打扰此刻低落的徐沐,便只好忍着焦急充当一次虎皮抱枕。 **************************************************************************** 徐沐的低落毕竟只是一时,现实的危机也让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多愁善感。 安阳带回来的那封信被徐沐仔细收了起来,贴身藏着,事后又握着小老虎的爪子对她再三提醒道:呼延觉与我们快要撕破脸了,这两日恐怕便会对我们动手。饭食之类的要小心,小虎你千万记着,别再吃他们送来的东西了,知道吗? 小老虎听了几遍叮嘱,只觉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翻着白眼表达不满这几日徐沐已经摸清了小老虎吃熟食的习惯,这时候再三叮嘱无非怕她管不住嘴,可就胡人那些粗糙的食物哪里能引诱她? 小将军真把她当吃货了不成?可就算她是吃货,也不馋那一口没滋没味儿的烤肉啊! 一人一虎面面相觑,小将军终于领会到了小老虎的不耐烦。 她不再多说什么,当天晚上部落里送来的食物她便没动,只吃了自己带的肉干。 小老虎陪她一起咬着更加没滋没味儿的肉干,最后不得不承认,比起这些只为携带保存方便而烤得干巴巴的肉干,呼延部落的新鲜烤肉确实更加吸引虎一点。 口腹之事不再提,当晚徐沐跟安阳又睡在了一起说实话这并不常见,毕竟现在正是七八月最热的天气,平时抱着小老虎撸撸毛还不觉得什么,睡觉时若还挨着一起,那跟抱着个火炉也没差了。别说徐沐受不了,就是安阳自己也躲着她。 恋耽美 ——(36) 不过今晚不同,小老虎睡觉时耳朵都支棱着,明显警惕十足。 而徐沐自从有了小老虎之后,睡觉都踏实了许多,毕竟老虎的耳力与警觉是人远远比不上的。 果不其然,睡到半夜,又是安阳先发现了动静,爪子一抬就在小将军脸上轻拍了两下。后者本也警醒,当即就睁开了眼睛,一手握住了身侧的刀柄:有人来了?! 当然,话问出口,徐沐自己是什么动静也没听见的。可因为相信小老虎,她翻身而起时,身体已经本能的摆出了防御的姿势,下一刻就能拔刀出鞘应对危机。 然而小老虎却抬爪按住了她的手,轻轻的嗷呜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黑暗中,徐沐隐隐约约能看见小老虎的动作,一时有些怔住。她没再说话也没再动,侧耳细听了半晌,确实没听见什么动静,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过了会儿,小将军推开小老虎按在自己手上的爪子,轻手轻脚走到了帐帘处。帐外有她两个亲兵值守,她轻轻撩开帐帘一角,还能瞧见两人正直挺挺站着守卫。仔细看看两人的侧脸,确实是她的亲兵没错,看样子是什么都没发生。 徐沐终于放松了身体,摸黑走了回来,轻声问道:怎么了,外面什么事也没发生啊。 小老虎又嗷呜叫了一声,可惜帐篷里黑黝黝一片,徐沐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动作。最后还是安阳不耐烦了,一下跳起来又将她扑倒了,这回却不是玩闹,虎爪按着小将军的脑袋贴在了地面上。 说实话,这动作简直像是欺凌,徐沐被虎爪按着脑袋时也本能的想要挣扎。可随后被小老虎不耐烦的拍了拍脑袋,她忽然便明白了什么,乖乖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仔细聆听。 过了会儿,便隐约听见一阵轰隆隆的沉闷响声传来,恍若雷霆。 听多了这动静的徐沐立刻便认出来,那是成群的马蹄声,通常来说代表着有军队行经。可大晚上的,又会是哪路军队趁夜行军?还有听这动静,军队的规模应该还不小 小将军想到了什么,心跳蓦地快了两分,眼睛也亮了起来。 她倏然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小老虎一时不察被她掀得翻滚了一圈儿,急急忙忙便跑出了营帐,对着外间守卫的两个亲兵便是一通吩咐。 两个亲兵很快领命离开了,徐沐抬步本也想走,这时候才又想起了安阳。于是匆匆忙忙跑回来,一把捞起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小老虎,转身又风风火火的跑出了营帐。 小老虎被夹在腋下,晕头转脑的被带了出来,还没忘记刚被无情掀翻的事。喉咙里呜呜响着低吼,一副威吓的模样,却只是虚张声势她当然不可能去咬徐沐,可这大半夜的不能惊醒旁人,再多的骂骂咧咧也只能憋了回去,只好不甘心的叫两声表明一下态度。 小将军却是早将她看透了,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咬。她一面抱着小老虎离开,一面听着她的低吼,还好心情的在虎头上撸了两把,气得安阳直拿爪子拍她。 深夜里,枕戈入眠的梁军将士很快就被叫醒,他们聚集在一处静静等待着什么。 等着等着,遥远的东南方终于响起了一声号角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挥爪):生气呢,莫挨老子! 徐沐(撸毛):没关系,撸撸毛就不气了,大热天的火气别这么大。 感谢在20201125 23:47:36~20201126 23:5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luo、言l安、4837857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山越、子而不许 10瓶;小斑马、Ature 5瓶;Lxlxxxx 3瓶;长棉、受、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虎崽(十四) 半夜里忽然发生的战事打乱了所有人的布局, 突如其来的梁军打了胡人联军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大多不知梁军北伐之初就已分兵,而中路军有徐老将军亲自坐镇,更以大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以至于东路军都摸到家门口了, 这些胡人也是毫不知情毫无防备。 联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率军从呼延部落里冲出的徐沐军更让人心惶惶黑夜里他们尚不知徐沐率军只有千余人, 只看着呼延部落里有人杀出,便以为呼延部落出兵了。 腹背受敌的威胁使得胡人联军毫无斗志,几次交手之后,便匆匆四散逃逸了。 徐沐手下只有千人, 自然不会大胆追赶, 而夜袭的东路军也没有冒险。双方汇合互通了身份之后,便赶在呼延部落应对之前, 匆匆向东撤离而去。 喧嚣与黑夜都被抛在了身后,纵马跑出十余里后, 徐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越笑越大声,身边的亲兵听到了, 这笑声便跟传染似得, 渐渐响彻整支军队。 他们终于脱离了危机四伏的呼延部落,与大梁的军队汇合,每个人心中的憋闷都在这一刻被释放出来。也有人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因为他们想起了这一路的辛苦, 也想起了同来的袍泽当日随小将军深入草原的三千精骑, 如今还活着与大军汇合的,只剩了一半不到。 可他们笑着,哭着,旁边的东路军却没有人露出半分鄙薄之色。因为他们都知道,就凭着这区区三千人的奇兵, 胡人王庭被攻破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基本奠定了北伐的胜利。 过了会儿,到底是徐沐最先收拾好情绪,向着旁边望去。 这时天已经亮了,她偏头一看便认出这次率军的是东路军一位偏将,于是出言问道:路将军来得好快,我还以为按照东路军的行军速度,至少还要等上一两日的。 路偏将闻言笑了起来,往身后一指道:王将军得知小将军身在敌营,怕迟则有变,便派我等星夜赶来接应。人来得不多,也亏得小将军机敏,这才没有坏事。 徐沐顺着他所指往后一看,这才惊讶的发现身后跟随的军队其实并不算多。除去自己的人,粗略估计一下路偏将带来的兵马不会超过五千,可包围了呼延部落的胡人联军都已集结了数万,能被他们冲破防线甚至接应到自己等人,果真算是幸运了。 也是因为来的人太少,昨夜明明看到胡人溃逃,他们也完全不敢去追。 不过徐沐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东路军本就不是主力,分派到的骑兵和战马都有限,能派出五千骑兵来救她,已经算是王将军对她的看重了若非徐家军少将军的身份,恐怕根本就不会有人冒险分兵来救,毕竟草原上分兵就是冒险。 想到这里,徐沐都不免觉得庆幸。然后她想到什么赶忙回头一看,却见马背后挂着的布袋里,小老虎仰着脑袋睡得正香,也是心大得不行了。 **************************************************************************** 徐沐他们走得匆忙,从半夜里发现或许有援军赶至,到收拾好一切冲出呼延部落,前后不过一刻钟。而这一刻钟的时间里,他们不仅要集结自己人,还得将那些俘虏来的胡人贵族全部料理了。 人当然不能活着留给呼延部落,那只会让乌勒得了人情,满帐的尸体将是最大的烂摊子。 如今的小将军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吩咐完这一切之后,她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布袋,顺手将安阳塞进去,挂在了墨玉的马背后。安阳也知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不过如今她不是战马只是一只还未长成的小老虎,战场拼杀是没她什么份儿,老老实实被带走就是了。 然后马儿奔跑着,布袋摇晃着,晃着晃着小老虎就被晃得睡着了。 等再醒来,便不是在呼延部落里,也不是在战场拼杀中。小老虎从布袋里冒出头,看到的便是阳光下辽阔的草原,以及身边正悠闲吃草的马儿。 小老虎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后脖颈就被人揪住了。她本以为是徐沐,结果扭头一看才发现不是,而是徐沐的一个亲兵。后者将她从布袋里拎了出来,放在地上与她说道:小将军去议事了,你醒了就乖乖待在这里,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安阳闻言不是很高兴,抖了抖毛,到底没计较这亲兵的无礼。 亲兵见她还算听话,也放了心,转身去寻肉的时候却嘀咕了句:小将军也真是,一只老虎哪里听得懂人话,还偏要与她解释 小老虎耳聪目明,都听见了,顿时不高兴的挥了挥爪子。等见着那亲兵走远了,她左右张望一番,这才发现自己竟在睡着后被徐沐带回了军营是的,军营,哪怕并没有安营扎寨,但看着四周穿着梁**服的将士持枪来去,都让人觉得心中安稳。 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了啊。 陪着徐沐经历了大半草原行的安阳都不免在这一刻觉得轻松了起来。她站起身来走了两圈儿,活动活动筋骨,又躬身伸了个拦腰,便懒洋洋晒起了太阳没打算立刻去找徐沐。 这里是军营,她也已经不是战马,作为一只扎眼的小老虎四处乱跑是有风险的。 安阳很有自知之明,但她没想到的是即便自己不动,也有麻烦找上了门来徐沐留下的亲兵离开了,军营里值守的军士却发现了她,将她当做混进来的野兽吓了一跳。 草原上怎么会有老虎?发现小老虎的军士吓了一跳,对野兽本能生出几分畏惧来。 可看着小老虎比猫大不了几圈的身形,也有人不怕的:管她哪里来的,还是个小崽子呢,赶紧解决了吧。免得到时候这小崽子惊了马,再乱起来。 简单的对话之后,那几个发现了安阳的军士便围了过来,打算将安阳捉走。至于捉走之后是杀是吃还是做围脖,结局都是可想而知的。 安阳又不是听不懂人话,当即警惕的炸起毛来。 不过安阳和军士都没想到的是,那几个军士刚围拢过来,还没等安阳有什么反应,身强体壮的黑色骏马便先一步挡在了小老虎跟前。从来温顺的骏马这次不仅愤怒的打起了响鼻,还冲着那几个军士扬了扬马蹄,明显只要对方敢靠近,它就敢伸蹄子踹人。 人和虎都惊了一下,安阳也没想到墨玉会在这时候帮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对方是不是认出她来了?不过她也没多想,趁着那几个军士被马拦住,扭头便跑走了。 老虎的鼻子很灵敏,安阳已经不止一次寻着气味儿找到小将军了,这次也不例外。 小老虎在临时营地里快速奔跑而过,虎爪踩在柔嫩的草地上,仓惶间掀起几许草屑。她身后有反应过来的军士在追,也有没反应过来的人呆呆看着狂奔而过的虎崽。 彼时徐沐正与东路军的主将王允商议接下来的安排,话题刚说到藏身呼延部落的右贤王乌勒,耳边就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在场议事的几个将领纷纷皱眉,扭头向着声源处望去,就见一道橘黄的身影迅速靠近,最终被周围值守的亲兵一把按住。 徐沐都没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开口喊道:等等,别伤她! 营地里冷不丁冒出只老虎,哪怕那老虎还是虎崽,也足以让人警惕。亲兵眼疾手快的按住小老虎后,另一只手甚至已经握住了刀柄,下一刻就能拔刀将这虎崽就地格杀。 所幸徐沐开口的快,那亲兵动作稍顿,小老虎也就趁着这机会迅速挣脱继续向着徐沐跑去。 安阳头一回意识到军营的危险,她一口气跑到徐沐跟前不说,爪子抓着徐沐的衣裳就往她身上爬。小老虎大概是吓坏了,这一刻竟有着猫一样的灵敏,三两下竟真顺着徐沐的衣甲一口气爬到了她的肩头,然后抱着她的肩膀险些瑟瑟发抖。 徐沐对此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王将军等人被吓了一跳。尤其见着小老虎爬上了徐沐肩头,虎口距离小将军纤细的脖颈近在咫尺,倒抽凉气的声音比比皆是。 小老虎才不理会旁人反应,她趴在徐沐肩头深深吸了口气,嗅着小将军的气息才觉得安心了些。 徐沐已经习惯身上多个二十来斤的包袱了,顺手撸了撸虎毛,才对王将军等人解释道:这只小老虎是我养的,大家不必担心。 王将军等人见安阳确实没有伤人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又奇道:草原上哪儿来的老虎? 徐沐便又将小老虎的来历说了一遍,王将军等人也是人精,哪里听不出这事背后的猫腻?只不过气恼归气恼,他们没有证据也就不多说什么,反而说起了差点儿被徐沐抓住的左贤王隆里:听说隆里当日受了重伤,后来被车牙部落所救,如今正召集手下部落打算反击。 隆里是且候可汗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的号召力甚至比乌勒更强。当日不小心将人放走,徐沐这时候听了消息都不由后悔,后悔没再派人去看看。 草原的局势更复杂了,不过比起远在天边的隆里,近处的乌勒同样野心勃勃。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吸气):吓死虎了,赶紧吸口小将军,冷静冷静。 徐沐():??? 感谢在20201126 23:56:23~20201127 23:5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SS、since1971、rain87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ck 35瓶;粥 20瓶;提灯照胆看江山 5瓶;小猫爪 3瓶;长棉、奈何往兮、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虎崽(十五) 与大军汇合并不代表战事结束, 紧接着的正是另一段战事的开启。 徐沐一下子变得忙碌了起来,日常随军征战,以至于安阳见到她的时间都变少了许多。好在战事进行得很顺利, 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原本包围了呼延部落的联军便被击退了。 王将军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教导后辈般对徐沐说道:草原胡人虽有王庭管辖,但其实各自为政。他们看中自己的利益高于整体,因此每当受挫,这些部落联军便会想着保全自身实力, 而不愿以命相搏。此消彼长之下, 想要得胜其实很容易。 话虽如此,但到底也是一场胜利, 军营里士气又涨了几分。将士们牵出沿途截获的战利品,烹羊宰牛以为庆贺, 肉香味儿直飘到数里外去。 不巧,彼时乌勒与呼延觉正站在部落外的一处山丘上, 遥望梁军军营。两人嗅着空气中飘散弥漫的肉香, 脸色都十分难看。 乌勒阴沉着一张脸,望着梁军军营的热闹,一言不发。 呼延觉却不敢同他一起沉默,放低了姿态请罪道:大王, 是臣下无能, 竟放跑了那些梁军,还让他们杀了相国等人 乌勒不等他说完,便冷冷一眼扫了过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呼延觉这话确实是说晚了。他看徐沐年轻,心里自然而然便生出了轻视,那知对方不仅一开始就防着自己, 最后临走还摆了他们一道若非那些贵族都死在了呼延部落里,他们转头带着人质与联军和解,反手过来就能将来犯的梁军打个落花流水。 恋耽美 ——(37) 可惜这都是如果,现实是人质都死了,和解无望。联军被袭之后也怕呼延部落背后捅刀,于是早早就露出败像退散了,独留下呼延部落应对那些彪悍的梁军。 呼延觉想想都有种被坑了一脸血的感觉,乌勒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什么用了,乌勒想了想便对呼延觉吩咐道:将大汗已死的消息传出去吧,还有那些贵族的死讯都传出去。 呼延觉闻言呼吸一滞,迟疑道:可这 乌勒却不听他说话,继续道:所有人都是那个徐小将军杀的,她现在就在这里。要杀她复仇的,要拿她扬名的,该来的人都会来。尤其是隆里,他才在梁人手下败了一场,连自己的部落都丢了,现在想要继承王位,就必然不能错过这个立威的机会。 想也知道,只要这些消息放出去,这里立刻就会变成风云际会之地。到时候隆里一系的人马与梁军对上,少不得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也算是对前事的弥补了。 可呼延觉听到这吩咐后,却只觉得心中一片苦涩呼延部落在之前收留梁军,已然是犯了众怒,他原打算拿徐沐的头颅平息众人的怒火,可惜最终未能成事。如今的呼延部落早被打上了背叛者的标签,真引得四方齐聚,呼延部落便是首当其冲讨不了好。 乌勒的吩咐对于呼延部落不是好事,可若不听他吩咐,让呼延部落独自面对这些来犯的梁军,后果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真可谓进退维谷。 好半晌,呼延觉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转身吩咐人照办。 **************************************************************************** 乌勒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谋算行动,而相隔数里之外的梁军却暂时没有开战的打算。 徐沐面前摆着一碗羊肉,连肉带汤满满的装了一大碗。她自己也不急着吃,只拿着小刀将骨头剔下来,然后将煮得喷香的羊肉一块块喂给怀中的小老虎吃。 对面正啃着块羊肋骨的路偏将见了都忍不住啧啧叹道:老虎不都吃生肉的吗,小将军你这老虎养得吃熟肉不说,还被人抱着喂,简直就是养废了。 路偏将没将话说完,但无论安阳还是徐沐,显然都知道他的未尽之语。 小老虎翻了个白眼,不在意的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徐沐,示意她继续投喂。而徐沐显然也没将路偏将的话放在心里,毕竟小老虎在她心里与其说是野兽,不如说是平等的友人。而且小老虎多机敏啊,三番两次对她提醒,已是帮了不少忙。 除此之外,徐沐私心里觉得撸老虎也很有趣。便是小老虎不能帮忙,她为了撸毛也可以一直养着她,总归将军府不可能养不起一只老虎。 一人一虎默契的没将那话放在心上,各自吃饱之后,便趁着有空散步去了。 小老虎拿爪子摸了摸自己吃得溜圆的肚子,也没再赖着徐沐要她抱,而是乖巧的跟在了徐沐身边。唯一可惜的是她现在还小,昂首挺胸也比徐沐的膝盖高不了多少,站在一起莫名就气弱了几分。 安阳扭头就看到了徐沐的大长腿,她也没空欣赏,只觉得以这个视角去看小将军,真是满心的不服气。然而仔细回想一番,她忽然发现自己本身也比徐沐要矮了小半个头没关系,她才十八,肯定是年纪太小没长够,将来肯定能长过对方的! 大抵是吃饱了,思绪就会乱飘,长公主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飘了多远。 直到一人一虎离开了营地,一面向着不远处的水源边走去,徐沐一面漫无目的的与小老虎说起了闲话:小虎你还记得从前的事吗?你是怎么被人捉住,送来草原的? 小老虎尾巴摇了摇,那时被送来的不是她,她当然不记得,于是嘴里随意嗷呜叫了一声。 徐沐许是听出了她的敷衍,轻轻笑了一下,又问道:那小虎,等这边战事结束,你跟我回去好吗?跟我回家,我可以养着你。或者你想要回归丛林 说到这里,徐沐莫名顿了一下,心中忽的涌现出几分伤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就有了不错的动物缘。信鸽飞错地方会落在她肩头,军士们捉回来的野马会主动投怀送抱,甚至就连这只成了精的小老虎也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可信鸽最后飞走了,似雪为救她死在了战场上,这只小老虎最后又会如何呢?是不是同样不会在她身边久留? 徐沐性格温柔,也是个长情的人,只要一想到小老虎也会有一日离开自己,心中便生出了许多惆怅来。接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小老虎的放任有些不妥,若对方终有一日离开,便不能让她失了血性。 话说到一半,徐沐想着想着竟走了神。 安阳还等着她将话说完呢,结果半道没声了,于是又仰头去看她。结果就见小将军皱着眉,脸上几分惆怅,几分犹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老虎莫名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再加上徐沐走神不理她,心高气傲的公主殿下当即就不高兴了。她圆溜溜的虎目一转,忽的瞥见了一旁的湖水,当下便生出了几分捉弄的念头。只见小老虎嘴角微微一勾,忽的退后几步,接着借力便向着徐沐冲了过去。 小将军正走神,冷不防便被炮弹一样冲来的小老虎撞了个正着。所幸她习武多年,下盘还算稳,堪堪站稳了。结果小老虎一撞不成,落地之后竟还补了第二次。 这下徐沐终于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接着踩空噗通一声摔进了水里。 小老虎这下满意了,站在水边嗷嗷叫了几嗓子,昂首挺胸声音里都透着得意。 可徐沐落水之后却没有立刻浮起,也没扑腾,等落水的涟漪渐渐平复过后,水面竟就这般平静了下来。一开始安阳还得意,可等着等着,心里渐渐也有些慌了。 小老虎开始绕着岸边踱步,踱几步冲着水里叫两声,似乎是在呼喊徐沐。可水面却始终平静,最后小老虎终于忍不住了,害怕徐沐出事,便打算返回营地叫人来救她。结果她前脚刚转身,后腿就冷不丁被一只手捉住了,着实吓了虎一跳。 后腿被拉扯着往后拖曳,小老虎前爪本能的抓紧了地面。可惜并没有什么用,除了在草地上留下几道明显的抓痕之外,安阳很快就被拽进了水里。 毫无疑问,这是小将军的报复。 徐沐一口气憋了到这会儿也不容易,她头冒出水面,大口的呼吸起来。等喘匀了气,看着水里狼狈狗刨的小老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叫你坏心,捉弄我。 安阳一身虎毛都在水里飘着,闻言很不服气的嗷呜叫了起来,同时挥爪拍击着水面:谁坏心了?你才坏心!打起仗来十天半个月不洗一回澡,还是姑娘家,身上都要臭了。本公主要吸香喷喷的小将军,才不要臭烘烘的,让你洗个澡还非要拖本宫下水! 徐沐当然听不懂小老虎的话,但对方骂骂咧咧的态度显然还是被看在了眼里。她扬了扬眉也不在意,不过落水一回,她倒也自觉的脱下轻甲简单的清洗了一翻。 小老虎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偷眼瞧着,偶尔从徐沐散开的衣领里瞧见半片雪白的肌肤,又受惊一般连忙避开了目光。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回头,鬼鬼祟祟瞧上一眼,再回过头来紧张的四顾张望,生怕这时候有人跑过来,看了小将军的便宜。 徐沐将她的动作都看在了眼里,撩了水到小老虎脸上:你偷看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徐沐(庆幸):要不是知道这是只母老虎,我还以为被偷窥占便宜了呢。 安阳(慌张):咳,咳咳咳 感谢在20201127 23:50:59~20201128 23:5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稷下学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芝士青茶、言l安、很累的糊涂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稷下学宫 50瓶;请叫我3+2君、wase 20瓶;夜雨寄北、xmn、慕慕、沐青木 10瓶;汶君能有几多愁 6瓶;Lxlxxxx、45229811、言l安 5瓶;夜雨寄北 2瓶;长棉、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虎崽(十六) 徐沐领着小老虎回来时, 人和虎都是**的,就差往下滴水了。 王将军手里正拿着封信,也是有意来寻徐沐, 见到这一幕都惊了:少将军这是怎么了,不是出去散步吗, 这是落水了?! 徐沐无奈笑了一下,庆幸自己战时至少穿着轻甲,有盔甲遮挡这才没露出什么破绽。不过她显然也不打算就此时多谈,目光扫到王将军手中书信, 便问道:王将军寻我可是有事? 大热天便是落水也没什么大碍, 太阳晒上一阵也就干了。王将军闻言也就没再深究,拿着手中书信说起了正事:呼延部落也有数万人, 控弦之士甚众,实在不宜强攻。所以前两日我便派了人去与另两路大军联络, 打算夹击,这是中路军刚送来的消息。 至于西路军, 徐沐与东路军汇合之后也听到些消息, 据说他们已经失去联系许久了数万大军不可能悄无声息就被剿灭,所以西路军要么是路上耽搁了,要么便是在草原上迷路了。 徐沐心中盘算,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过眼下也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看着王将军手中的信件, 徐沐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手抬起才发现自己身上湿漉漉的着实有些不便,于是开口问道:不知中军回信说了什么? 王将军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疑虑,他皱起眉说道:不知。这封信我还没有拆看,不过派去中军送信的人回来说, 中军暂且驻扎在南面三百里外,不知为何没有再行军。 这很不正常,徐沐和王将军都从中军这一举动中嗅出了异样。也正是因此,作为东路军主将的王将军才不敢独自拆信,要等到徐沐一起来拆徐沐如今的官职是比不上王将军,但攻破王庭已经替她立威,再加上徐家继承人的身份,在军中的地位也已算是日渐稳固,让人轻忽不得。 徐沐抿了抿唇,便说道:拆开信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吧。 王将军自然没有异议,当着徐沐的面将信拆开了。两人就着展开的信纸一起看起信来,谁都没留意到原本抖擞着晒毛的小老虎不知何时,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安阳对于战事没多少兴趣,不说她不通兵事,便是她神机妙算如今作为一只老虎也做不了什么。可她听到中军异常,却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头一回向冬凌问起徐沐时,冬凌便告诉她,徐家军的主帅是徐沐,后来又说徐沐在北伐之战中崭露头角。 那么徐老将军呢?他去了哪里?为何在数年之后再无人提及?还有多年之后的初见,徐沐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冷意又是从何而来?现在的小将军分明就是个温柔热情的人啊。 小老虎甩了甩尾巴,总觉得那封信里的内容恐怕不会太好。 果不其然,徐沐只匆匆扫了几眼,脸色便是大变。紧接着她甚至顾不上与王将军多言,转身拔腿就跑,王将军一把没拉住只好追在后面喊:少将军,少将军你先等等。 徐沐没有理会,或者说她压根没留意到身后王将军的呼喊。她脚步匆忙的向着拴马的地方跑去,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也是空白一片,只剩下那书信中的几行文字三日前,大将军遇刺,如今昏迷不醒。左副将代领其职,不敢妄动。 徐老将军是徐沐仅剩的亲人了。她想过战事顺利,也想过自己可能战死沙场,却没想过身为主将的父亲会在自己之前遇险,并且生死不知。 在这一刻,徐沐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只想快些赶到父亲身边去。 王将军拦不住她,扭头就叫亲兵赶紧跟上去,而比亲兵跑得更快的是安阳。赶在小将军翻身上马之前,她再一次一个前扑抱住了徐沐的小腿。 小将军正是心慌心乱的时候,难得没有了耐心与好脾气,皱着眉冷声道:下去! 安阳头一回见到徐沐这般冷厉的模样,心里无端打了个颤,终于将眼前之人与多年后的徐沐联系在了一起。但年少的徐将军到底没有今后的威势,再说长公主也不是被吓大的,被唬了一跳之后还是坚定的嗷呜了两声:不要,我要跟着你一起去。 也不知是看出了小老虎的坚决,还是不想再与她耽搁时间。徐沐蹙着眉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忍耐着脾气,俯身一把将小老虎捞到了马背上,接着翻身上马就走。 **************************************************************************** 三百余里的路,徐沐骑马从下午跑到了深夜,终于遥遥望见了伫立在草原上的梁军大营。 远远的,喘着粗气的马儿还未靠近军营,便被周围巡逻的斥候发现了。一队人迅速围了上来,火光照亮了徐沐紧绷的侧脸:什么人?! 徐沐长久在黑夜里奔驰,被那火光晃了下眼。她微微眯起眸子,正要开口表明身份,却被对面的人先一步认出来了:是小将军回来了吗?! 这声音有点耳熟,不管徐沐还是蔫头耷脑趴在马背上的安阳都看了过去,果然见到个熟人是安阳最初变成兔子那回捉了她,并且心心念念想将她烤了吃的那个斥候王虎。 王虎只是个普通斥候,惯例巡逻而已,见到徐沐还有些惊讶:小将军怎么突然回来了? 问完这话,王虎和他身边的同袍都不由得往徐沐身后看去。想当初徐沐离营时带了三千人马,也是浩浩荡荡,之后更传来她攻破王庭,俘虏胡人可汗及贵族的丰功伟绩。如今徐沐在军中的声望不低,对于随她同去的三千人马,军中也多有艳羡的。 可这时候再看,小将军身后怎么只跟着寥寥数十人?! 王虎等人并不知道徐沐与东路军汇合的事,只当她带走的三千人只剩了这些,一时间纷纷脸色大变,还以为徐沐遇上了什么事,以至于损失惨重的回来。 徐沐显然没心情解释什么,见王虎认出自己,便继续策马往军营走:我回营中去,你们继续巡逻,不可懈怠。 斥候们应是领命,见徐沐匆匆离开,王虎想了想便跟了上去。 徐沐离营日久,有王虎带路回报口令,一行人入营时倒是快了许多。 进了军营,徐沐便径自向着中军大帐而去,直冲到帐前才被守卫的亲兵拦下。徐老将军的亲兵当然也认得徐沐,见她翻身下马,便行军礼道:小将军稍待。 有亲兵急匆匆返身进了帐中通报,不多时便见左副将亲自迎了出来,见到徐沐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也不多言便道:少将军且随我来。 恋耽美 ——(38) 徐沐点头跟进,刚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安阳也不甘落后,忙不迭追了上去。结果被守门的亲兵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也万幸他们是看着她从徐沐马背上跳下来的,这才没对她做什么。不过放她进去是不可能的,满心焦急的徐沐也不可能回返来接她,小老虎只能委屈巴巴等在帐外了。 另一边徐沐刚进营帐脚步就顿了顿,旋即问道:这里只有左将军一人吗? 徐家军帐下十数万人,从副将到校尉,军官着实不少。便是分兵之后,能进帐议事的将领至少也有七八人,主将出事之后只有左副将一人守着着实有些反常。 好在左副将并没有什么问题,闻言答道:少将军有所不知,此番行刺大将军的并非刺客,而是车骑将军赵武。事后赵武虽被拿下,可大将军受伤昏迷,赵武手下将士我等也不好处置。如今各位将军都忙着收束部下,怕再生乱,是以不曾在此守候。 这话也说得过去,徐沐仅剩的理智与耐性也耗尽了,便不再纠缠直接向着内帐疾行而去。 内帐的帐帘一掀开,徐沐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的徐老将军。他双目紧闭满脸苍白,是肉眼可见的憔悴,月余不见好似连白发都比从前多了许多。 徐沐见父亲如此,心里蓦地一酸,几步上前跪到床边,拉住了徐老将军放在被子外的手喊道:父亲阿爹,阿爹我回来了,你醒醒啊。 她喊了一阵,可惜徐老将军依旧没有醒,静静的躺着直让人心生惶恐。 好半晌,徐沐终于放弃了。她眨眨眼忍下眼底浮起的水光,迅速冷静下来后,转身问道:左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车骑将军为什么要行刺?还有我父亲伤势到底如何了? 左副将本来也还期望着徐沐能将人唤醒,可惜大将军仍旧昏迷。他心中失望之余,也有点慌,闻言便解释道:赵武突然发难,我等也不知为何。大将军被刺伤了胸腹,军医说没有伤到要害,但大将军年事已高,早年还有旧伤隐患。如今,如今恐怕不好。 最后几个字左副将没有出口,但徐沐哪里听不出来。她心里咯噔一下,刚镇定下的心绪霎时又乱了起来,她嘴唇张张合合几回才挤出了声音:军医在何处,我要见他。 左副将似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转身寻军医去了。 徐沐单膝跪在床边,好半晌才默默起身,坐到了床沿。她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抿着唇从怀中掏出封信是小老虎在乌勒那里偷来的,她用油纸包好了今日落水才没被浸湿。当时她只想着事后算账,可现在看着这封信,她已明白是谁向她爹下手了。 这仇,她记下了,来日必定会报!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委屈巴巴):我只是一只又冷又饿,还被抛弃了的可怜小老虎啊 感谢在20201128 23:50:51~20201129 23:5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曼妮西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曼妮西斯 48瓶;一条咸鱼 10瓶;言l安、天真蓝啊 5瓶;Lxlxxxx、奈何往兮 2瓶;老米、45229811、凤凰花又开、长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虎崽(十七) 隔着营帐, 徐沐与左副将的话安阳基本也听见了,原本还有些不满的小老虎顿时安分下来,老老实实等在外面, 等着小将军不知何时再想起自己来。 领路的王虎对军中机密一无所知,之前没留意到小老虎, 这时候也看见了。或许是名字里也带着个虎字,他胆子也大,见着小老虎不仅不怕,还跃跃欲试想来逗弄一番。结果自然是被无视了, 毕竟长公主可不是什么人都理会的, 更何况两人还算得上有仇。 当然,王虎也没能在主帐外久留, 他离开之后便只剩下小老虎与亲兵大眼瞪小眼了。 左副将连夜将军医叫了过来,徐沐问过一遍之后也没有更好的答案, 没多久两人又离开了。主帐里留徐沐一人守着,而主帐外还有一只小老虎眼巴巴的等着。 这一等, 就从深夜等到了清晨, 安阳打个盹儿的功夫天就亮了。 主帐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都是军中将领,听说昨夜少将军赶回来了,便纷纷来见之前几日是左副将代理军务, 他颇多拘束也只能按兵不动。可事实上北伐的战机稍纵即逝, 所有人都知道大军不能在此耽搁久留,可却没一个人有威望足以服众,继而指挥这支军队。 徐沐也没有这份威望,哪怕她已经在北伐一战中大放异彩。可她太年轻了,徐家军中宿将的年纪至少都是她的两倍, 即便军中没有倚老卖老的规矩,也是难以服众。 只如今不同了,大军不能一直无人指挥,各自为战更不是什么好主意。所以在得知徐沐到来后,众人商议一番,还是决定来问问徐沐的打算,隐隐有推她主事的意思。 徐沐看出来了,但当此时却也没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她守在徐老将军的病床前,就地画了幅草图,然后便将如今的形势与东路军的打算全都和盘托出其实自王庭被破,北伐就已经胜了一半。尤其是亲眼见过隆里和乌勒之后,徐沐觉得就算此时退兵,这两人也能搅得草原一片乱。 可退一步说,即便胡人内乱,隆里和乌勒却都不是泛泛之辈。等有朝一日这两人分出了胜负,那么胜者对于梁国来说又将成一心腹大患。 与其来日再为此烦恼,不如现在就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徐沐的意思很明确,她想趁着乌勒还在呼延部落,让中军与东路军左右夹击,一举将这一方大势力连带着乌勒一同铲除。然后也不必她费心去找,只需放出且候可汗已死的消息,想要报仇立威的隆里必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再一决胜负便是。 众人听罢各自思量。有性格保守些的,想着大将军如今不能理事,正好撤军可以放任胡人内耗,不再费一兵一卒就能达成一个不错的局面。可也有性格果决的,却是觉得来都来了,自然是斩草除根为好,那样至少可保北境数十年安稳。 双方一时争执不休,谁都没有注意到,病床上昏迷许久的徐老将军已经睁开了眼睛。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徐沐的打算,又听到了多少。 还是徐沐抿着唇回头时瞧见了,一时惊喜不已:阿爹,你醒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争执不休的众人齐齐住嘴,都将目光投向了床上。接着七嘴八舌开始关心起徐老将军的身体,一时间将个大帐弄得吵闹不已。 徐沐见状担忧的皱眉,刚想要众人安静些,就见徐老将军冲她微微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沐儿,扶我起来。 这一声有些轻,声音里明晃晃透着虚弱,不过众人听到老将军开口,却都下意识噤声了。然后就见徐沐上前,犹豫着道:父亲有伤在身,有何事吩咐开口便是,不必起身。 徐老将军又摇了摇头,同时将手抬了起来,一看态度就很坚决。徐沐见状只好依他,小心翼翼将人扶坐起来,没碰着他的伤处。可饶是如此,徐老将军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更难看了几分,只是他多年积威甚深,饶是虚弱至此,也没一个人敢小瞧了他。 待到坐好喘了口气,徐老将军这才道:此战,务必斩草除根。 大将军有了决断,之前的争论便都可以停止了。众人立刻转移了话题,开始就着徐沐画的草图,分析之后该如何行军,如何进攻,如何善后等等。 大帐里的气氛一时好了不少,连日来的压抑也因大将军的苏醒散去了。包括徐沐都松了口气,总觉得徐老将军顶天立地多年,现在既然醒了,就不会再轻易倒下。他们放心的商议起了军务,得到大将军首肯,又纷纷散去各自做起了安排。 **************************************************************************** 徐沐从主帐里出来时,小老虎已经被围观过不止一轮了。还有人特意找了肉来喂她,可惜长公主对于那些血淋淋的生肉半点兴趣也无,只一心等着她的小将军。 从坐着等到趴着等,从精神抖擞等到睡过一轮,徐沐终于出来了。 小老虎当即起身抖抖毛,迈开步子就向徐沐冲了过去,临到近前刹住脚看看徐沐脸色,只见疲惫未有哀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因为安阳已经想明白了,徐老将军必定是在北伐之战中殁的。否则他身为主将,风头不可能被徐沐盖过去,以至数年之后无人提及。 想到这里,安阳便觉得自己该守着徐沐,以便随时安慰她。然而小将军却没多余的时间分给她,出帐之后也只对着亲兵吩咐了几句,便又打算回去了。 若非小老虎主动冲到跟前,她都忘记让亲兵替安阳准备熟肉了。 小老虎被忽视了有些不高兴,见徐沐又要走,忙跑上去拦住了她的路。最后徐沐还是将她带进了主帐,没让她继续守在外面吃风:你要乖乖的,别吵闹知道吗? 长公主还是会看脸色的,乖乖闭嘴没有闹腾。 亲兵很快送了饭食过来,徐沐的是寻常饭菜,小老虎的是一碗熟肉,至于徐老将军就比较惨,只有一碗白粥。可饶是如此,徐老将军也没吃,摇摇头就让徐沐将粥碗放到了一边。然后他强打起精神,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叮嘱起徐沐来。 比如说北伐之战将如何发展,大致该如何把控方向。再比如说军中哪些将领可靠,哪些勉强堪用,哪些用起来不得不防。再后来甚至说到此战过后,朝中局势等等。 小老虎竖着耳朵,头一次认真听人说起了多年前的政局这时候她的皇兄还没继位,只凭着嫡出的身份占据了储君之位,可与他争的人却很多。太子的储位不能说不稳,但总有人虎视眈眈爱搞事,以至于朝中局势也颇为混乱,徐家军这样的边军都不得不受到牵连。 一桩桩一件件,徐老将军娓娓道来,匆忙间也都做好了安排。可徐沐却是越听越觉得心头发凉,最后终于忍不住打断道:这些事,阿爹伤好之后再交代我吧,现在你该好好养伤的。 徐老将军闻言却少见的笑了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徐沐更心慌了,本能的寻找话题想要打破这让她不安的气氛,于是便从怀中掏出那封贴身藏着的书信递给徐老将军:父亲,我偶然得到了这封信。此番遇刺,恐怕也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徐老将军却没什么力气去接,微微抬了抬下巴,是以徐沐将信展开。 徐沐抿抿唇,依言照做。这时候一直都对这封信耿耿于怀的安阳终于耐不住好奇,她三两步蹿到床边,先再徐老将军面前露了个脸,然后便毫不客气的一跃跳上了床头。 徐老将军果然比大多数人都沉稳,眼见着跟前冒出只小老虎来,也只淡淡瞥了一眼,不慌不忙的。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些小事上了,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展开的信纸上。 他看得很快,几乎一目十行,却是越看脸色越沉。 与徐老将军反应差不多的是安阳。小老虎起先兴致勃勃,可等她真看清了信上内容后脸色却是大变,连带着一张虎脸都要皱起来了。 朝中有人通敌卖国,安阳是早就猜到的,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做出这等混账事的人会是信王李由。李由是先帝长子,也就是安阳他们的长兄。但他出身却很低,母亲只是宫女而已,所以哪怕他为长也没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李由有野心,安阳一直都知道,她还知道卢国公曾经就站队在李由那一边,影响至今都在。但她没想到的是这通敌卖国一事也能与他扯上关系,毕竟七年之后的李由仍旧好好的做着他的信王,时不时还要搞点事,包括除夕夜那场刺杀安阳都怀疑是他做的,只是没证据。 可现在看着徐沐手中这封信,七年前若真有这般铁证,哪还会有后来的信王?毕竟通敌卖国等同谋反,李由真犯了这事哪还会有翻身的余地? 安阳有一瞬间怀疑是自己眼花了,或者变成老虎就突然不认字了。 徐老将军震惊过后却很快恢复了镇定,他皱着眉只吩咐徐沐将信收好,就没再说其他。 小老虎歪了歪脑袋,还等着他发表高见,结果事情就这样轻轻揭过了,让虎简直摸不着头脑。然后她看着看着,就见徐老将军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转过头噗的一声吐出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叹气):今天也是没什么戏份的路人虎呢。。。 感谢在20201129 23:54:16~20201130 23:4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喵了个咪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体描边大师、GSS 10瓶;长棉 5瓶;镜 4瓶;半江暮色、梦客 3瓶;傾 2瓶;言情百合可以兼得、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虎崽(十八) 一口血喷出来, 徐老将军的状况很快急转直下。 安阳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出了营帐,等她恍恍惚惚回过神时,看见的便只有一双双的腿。她想再看看病床上的徐老将军, 却是连他一片衣角也看不见了。 小老虎抬了抬爪子,又放下了, 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皮毛上沾染的星星点点血迹早知道一个人死,可亲眼看到这个人死在自己面前,感觉是全然不同的。更何况徐老将军与她虽没什么关系,却是徐沐的父亲, 小将军这次恐怕要伤心了。 安阳有些担心, 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好守在外间等着。 营帐里, 徐老将军确实是到了弥留之际,事实上他能强撑着醒来安排后事已是不易。军中之事该安排的已经安排好了, 而此时他脸色灰败,已经露出濒死之象, 却紧紧抓着徐沐的手交代她:沐儿, 北伐得胜,北境也就不需要徐家镇守了。你,你回去便寻个理由,交出兵权辞官归隐吧。 徐沐本就惊慌, 听到这话眼泪便落了下来徐家如今就剩下他们父女二人了, 父亲要她女扮男装从军并非为了什么权势利益,只是想给徐家军留个主心骨罢了。而如今他要死了,惦记的却是不能拖累女儿一生,就好像当初他不欲让徐沐领孤军深入草原一般,他只要她平平安安。 此时帐中还有亲兵, 听到老将军的话后不少人变了脸色,然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徐沐。可徐沐落了泪,却并没有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她只道:阿爹放心,我会照料好自己的。 徐老将军已经有些恍惚了,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渐渐失神的眸子转了转,又落到了徐沐的脸上。他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庞,却从中看到了仇恨与坚毅,于是立刻便明白了女儿的心思还是那封信的缘故,她要看到信王伏法,要看到大仇得报,否则必不肯就此退却! 恋耽美 ——(39) 知子莫若父,徐老将军这一刻说不上心酸还是欣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的握住了徐沐的手,然后好似幽幽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苍老的手脱力落了下去,又被徐沐紧紧一把抓住,可她抓得住父亲的手却无法挽留他的生命。 大将军殁了。这对于军队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崩地裂般的大事,更何况现在正是战时,他们深入草原待在敌人的地盘上。消息一旦走漏后果绝不是什么哀兵必胜,而是军心动摇人心不稳,原本大好的局面也会在转瞬间破坏殆尽。 不得不说,这一场刺杀真称得上是釜底抽薪了。乌勒若是知道了这事,必定会高兴得拍案而起,接着就点齐兵马来杀梁军个措手不及。 徐沐显然明白这件事的紧要,恍惚间瞧见有亲兵往外走,便厉声喝道:站住,你要去哪里? 帐外的小老虎听到这话,往前两步挡在了门口。而那亲兵闻言也停下了步子,见徐沐难得满脸厉色,便迟疑道:少将军,大将军殁了,总要通知副将和其他将军 徐沐却并未因他的解释而缓和了神色,她目光凌厉,一一扫过帐中众人。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左副将等人自然都不在,帐中的除了徐老将军的亲兵之外,也就只剩下急急忙忙被拖来的两个军医了。亲兵的忠心其实不必担心,因为他们的生死荣辱全都系于主将一身,这时候大将军遇刺身亡,他们首当其冲就得按军规处死。亲兵能不能活下去,如今都看徐沐的一念之间。而军医就比较特殊了,徐沐与他们也没怎么打过交道。 徐沐心中很快便有了盘算,收回目光下令道:此刻起,这帐中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若有违命,当按通敌以军法处置。 这话一出,原本还心思浮动的众人俱是一凛。不说那些亲兵了,就是两个军医也心有惴惴的看了过来,仿佛一瞬间就不认识这个看上去还有几分稚嫩的少将军了。 但徐沐没理他们,她心中悲痛却也迅速冷静下来,开口却喊道:小虎。 小老虎闻言耳朵动了动,嗷呜回应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的亲兵听到忙给她让了条路。就见小老虎跌跌撞撞跑到了徐沐跟前,小将军蹲下时她还凑上去蹭了蹭,又拿毛茸茸的虎爪拍了拍小将军的手背。这难得表现出的亲昵,明显是在安抚刚刚失去亲人的徐沐。 徐沐见了心中一暖,眼圈儿却红了些,不过当下却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她抿唇忍着一言不发,只从怀中取出枚令牌挂在了小老虎的脖子上,这才道:小虎,你去将左副将叫来。 小老虎担忧的看她一眼,转过身就跑了,看到那枚令牌也没人会伤她。 主帐里更安静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在这非常时刻少将军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去叫人,她都宁愿让只老虎去,而不是吩咐那些亲兵。 安阳确实也很机敏,徐沐让她去叫人,她却不是风风火火冲过去叫了人就走。寻着左副将的气息寻到人时,她还躲在一旁偷偷观察了一阵,确定左副将正在按照徐老将军之前的吩咐安排事务,没有半点儿阳奉阴违或者其他异常,这才露了面。 左副将看见小老虎也有些惊讶,尤其看到她脖子上多出来的那枚令牌,更是郑重了神色。他俯下身,看向安阳:是少将军寻我有什么事吗? 本是试探着问一句,却不料小老虎闻言还真冲他招了招手。 左副将哑然,带着几分惊奇,却真跟着小老虎走了。 大抵因为去叫人的只是一只小老虎,左副将再次赶来主帐时,路上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他一脚踏进主帐,顿时就被齐刷刷看来的目光看得后背发凉,也立刻意识到了事有不妥。 左副将皱了皱眉,好在近来历练不少,即便做不到宠辱不惊也不会轻易露了情绪:少将军,不知有何事唤我前来? 徐沐此时还坐在病床旁,总是挺直的腰背似乎塌了些,闻言回过头来:左副将,我父已逝。 这句话一出,简直像是个晴天霹雳砸在了左副将脑袋上,将他整个人都砸懵了虽说自大将军遇刺开始,军医就下过不好的论调,可少将军的归来以及大将军的苏醒,却都隐隐给了众人希望。包括左副将,一个时辰前刚觉卸下重担,却不料转眼便是一道惊雷劈下。 徐沐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左副将,将他脸上眼底每一丝变化都尽收眼中,并且细细揣摩。直到左副将回过神来,脱口道:此事不可张扬! 听到这话,徐沐眉头微蹙:那左副将是想让我父死得无声无息吗?! 左副将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又见徐沐脸上似有怒意,忙解释道:并非如此。少将军听我一言,如今局势瞬息万变,大将军殁的消息若是传扬出去,必定动摇军心,北伐之战败矣。如此功亏一篑,必不是大将军所愿,还望少将军三思。 徐沐见他神色真诚,心里对左副将的警惕稍稍放松,又问:那左副将打算如何?父亲既殁,这军中众将领欲见不得,消息总是瞒不住的。 左副将咬牙:瞒不住也要瞒。大将军已将接下来的事务安排好了,平日里若有人求见,我与少将军联手总能将人拦下来。只要之后一切顺利,咱们就能一直瞒下去。但若是战事不顺,又恰逢大将军殁的消息传出,那可就是雪上加霜后果堪忧了。 这么做是要冒险的,但左副将与徐沐为大局考虑,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秘不发丧。甚至就连已逝的徐老将军自己也想过,但他毕竟是将死之人,不想再将重担压在女儿肩上,最终什么都没说。 左副将有意,徐沐也有心,试探过后两人倒是很快达成了共识。 两人有了决定,帐中其余人怎么想也就无所谓了。亲兵们多是徐家的家将出身,原本就忠于徐老将军,现在徐老将军不在了,改效忠徐沐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他们的小命也还捏在徐沐手里。而两个军医就更简单了,他们以为大将军疗伤为由,彻底被留在了主帐里。 一切安排妥当,又细细替徐老将军收殓了尸身。左副将提议道:不如就地钉个棺木,让大将军入土为安。等到咱们得胜之后,再回来带大将军回返故土。 徐沐抿唇沉默片刻,却摇头道:不必了,北伐之战必胜,我想带着父亲让他亲眼看到。 左副将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作罢,转身欲走时却听徐沐又道:北伐战机稍纵即逝,如今东路军还等着中军汇合攻打呼延部落,那里还有野心勃勃的右贤王乌勒等着咱们。父亲担心放跑了乌勒,也怕事情有变,因此决定即刻启程,与东路军完成合击。 听到徐沐这般有条不紊的下令,左副将心中一凛,暗道一声后生可畏,面上却毫不含糊的抱拳应下:末将领命,这便传令全军。 在徐沐的安排下,军令的得以传达,徐老将军的后事也被安排妥当,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她看着冷静又果决,甚至比平日更多几分凌厉,半点不像刚刚失去父亲的人。 然而当帐中所有人都退下,一只探头探脑的小老虎独自闯了进去,却发现方才还雷厉风行的那人已经抱膝坐在了床榻前。 小老虎怀着担忧走上前去,试探着用爪子推了推她,下一刻却被徐沐伸手抱进了怀中。 无声无息的眼泪落下,沾湿了一大片虎毛,小老虎僵着爪子仰着头,一脸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无措):话又说不出来,该怎么安慰人?在线等,挺急的!!! 感谢在20201130 23:47:42~20201201 23:5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提灯照胆看江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伯爵 30瓶;月落 20瓶;夜雨声烦 10瓶;言情百合可以兼得、长棉、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虎崽(十九) 徐老将军离世, 徐沐和左副将决定秘不发丧,那么所有的压力就得由两人扛起。尤其是徐沐,她作为将门徐家的继承人, 在这种时候更是当仁不让。所以哪怕唯一的亲人离世,哪怕面对的将是未知的前途, 她也不能露出半分软弱来。 徐沐做得很好,她威慑了众人,也将左副将拉下水稳住了局面。 可当众人退去,只有她一人独处的时候, 失去亲人的悲痛和对未知的茫然, 便在瞬间侵袭而来。也是直到此时,她才终于露出两分少年人的脆弱来。 徐沐抱着有心安慰的安阳哭了许久, 小老虎举着爪子几次想要拍拍她以示安抚,可惜被抱得太紧, 完全拍不到。最后小老虎也死心了,就保持着举爪的姿势慢慢等着, 等着徐沐无声哭泣, 等着那泪水将自己厚实的虎毛都浸透了。 许久,小老虎终于找到机会动弹了一下。她翻了个身,让原本背对着徐沐的自己变成面对着,而徐沐原本埋首在她背上, 这会儿也变成了埋首在她肚子上。 没等徐沐反应, 小老虎顺势抱住了徐沐的脑袋,还拿虎爪拍了拍:你要哭就哭个够吧,背上的虎毛都浸湿了也没关系,肚皮上的毛还软些,可以让你哭个够。 也不知正伤心的徐沐, 是否从小老虎这个举动中读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原本满是悲伤惶恐的心情也似乎平稳了些。她抬起头来,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轻声对小老虎说道:小虎,我父亲不在了。他没将徐家的责任留给我,但我却失去了最后的依靠 安阳闻言心中动容。她出身在皇家,父皇驾崩时她也和徐沐差不多年岁,可天家的父子亲情总是格外复杂的没了父亲她很伤心,可父皇驾崩皇兄继位,却也曾让她深深地松了口气。毕竟母后早逝,她和皇兄虽是嫡出,但那些年也是如履薄冰,尘埃落定才能让他们心安。 相比之下,徐沐的难过就纯粹了许多,她抱着小老虎喃喃:今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这句话中带着深切的哀痛与孤独,听得安阳都忍不住心生怜惜,很想开口告诉她:没关系,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可小老虎说不出话来,她嗷呜叫了几声,徐沐沉浸在伤心里也无暇去分辨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她眼泪还在落,无声无息更让人心疼,小老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也见不得她这般模样。毛茸茸的虎爪抬起来,就想要给徐沐拭泪。 然而虎爪抬起来,安阳自己都落不下爪去,实在是她在地上跑跑跳跳,四只爪子就没哪只是干净的。这时候糊在徐沐脸上,恐怕不是给她拭泪,而是给她抹个一脸花。 抬起的爪子又讪讪收了回去,徐沐也没留意,她兀自哭得伤心。 小老虎终于看不下去了,她忽的倾身凑了上去,一个虎吻落在了徐沐脸上,毛茸茸的糊了徐沐一脸,也终于让徐沐回过神来。然后便感觉一片温热落在脸上,却是小老虎小心翼翼将她脸上的泪水舔去了,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家伙,这一刻竟显得格外温柔。 徐沐心头一暖,倒也没什么旖旎情绪,只觉得这只小老虎真是格外贴心。她自己动手抹了抹泪,勉强镇定了情绪:谢谢。 小老虎有些不好意思,刚才一时冲动竟然做出这等事,脸都烧得通红。不过见她情绪好转了些,又觉得几分满足,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她就听徐沐说道:小虎,父亲不在了,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经历过这场战事,徐沐早就明白什么是世事无常了,可小老虎与寻常老虎也是不同的,她都成精了不是吗?成精的小老虎可不会轻易死去,所以只要她不走,就能一直陪着自己。 徐沐是这样想的,心中也生出几分希冀来,可刚还信誓旦旦的安阳这会儿却迟疑了她当然没想过食言,心疼小将军也是真心疼,但现实却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就好像她不知为何会变成小老虎,她也不能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就回去,下一次又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徐沐面前? 安阳所谓的陪伴,或许是以另一种方式,一种徐沐无法想象的方式。 小老虎短暂的沉默下来,徐沐却因她的沉默误会了什么,心头微微一紧。她早将这成精的小老虎当做了伙伴,害怕失去的她下意识将小老虎抱得更紧了些。 这样脆弱的徐沐是安阳不曾见过的,也着实让她心疼,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伸出爪子去扒徐沐的手。徐沐过了好一会儿才意会,将手掌摊开放在了小老虎跟前。然后她就看着小老虎举起爪子,五根脚趾分开又合拢,锋利的尖爪弹出来又收回去,不知在做什么。 小将军甚至怀疑小老虎是见自己伤心,所以展示一下她的利爪,来让自己欣赏欣赏顺便分心?那她要不要配合的夸上两句啊? 所幸安阳并不知道徐沐心中所想,否则只怕就要尴尬得找条地缝钻了天知道她只是想在徐沐手心写两个字,让她安心。结果这虎爪虽然灵活,却远比不上人手好用,她压根没办法分出手指去写字,比比划划半晌,看着真像是在展示自己爪子似得。 当真是蠢透了,安阳最后自暴自弃的收回了爪子,随徐沐怎么想吧。 **************************************************************************** 哭过一场发泄之后,徐沐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又是那个稳重可靠的少将军了。因此对于她替养伤的大将军转达军令这件事,众人也没多少异议。 战机转瞬即逝,因此军队行动起来是很迅捷的。 前脚徐老将军咽气,后脚徐沐便让左副将传了军令命大军开拔。前后不过一二时辰,等到徐沐抹干净眼泪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原本扎满帐篷的营地已经被收拾一空了,大军随时可以启程。 期间也有将领担心大将军身体,临到要出发,也还来劝道:行军颠簸,大将军伤势未愈,这时候恐怕不好成行。否则万一加重伤势,恐怕 徐沐听出对方是真心关切,心中不由微微一酸,却仍是镇定答道:这是大将军之令,我等只管听从便是。说完又解释:战机稍纵即逝,东路军还在等着中军行动,若是因大将军一人而拖累全军,他会心有歉疚的。更何况我已命人准备好了马车,行军时小心些,应当也无大碍。 听到徐沐这般说,心中迟疑的众人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毕竟大将军虽然重要,可这十数万将士的性命前途也很重要,北伐之战的胜利更加重要。 三言两语安抚好了众人,中军大帐也跟着被拆除,徐老将军也在众将领的注视下被送上了马车。 这也是众人最后一次见到徐老将军,虽然不少人都看出大将军脸色不好,但却没人怀疑人已经死了。毕竟大将军之前受伤昏迷多日,今日终于苏醒,撑不住很快又睡着是正常的。而且少将军还在呢,她身为人子都没说父亲死了,自然也没人会怀疑。 恋耽美 ——(40) 而马车里那两个军医早等着了,之前他们为了替大将军治伤费心,接下来他们却要为如何保存尸体头疼了。至少在这七八月的大热天里,他们得保证尸体不会发臭到让外面的人闻见。 徐沐深深的凝视了马车一阵,终于在被人看出异常前收回了目光。她利落的翻身上马,同时也顺手把小老虎拎上了马背,然后沉声下令道:出发! 在原地驻扎多日的大军终于再次开拔,数万人马浩浩荡荡向北而去。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草原,尤其距离不远的呼延部落,原本部落斥候都能跑到梁军驻地附近探查的,这时候自然是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回去。 原本看着梁军忽然驻扎停留,乌勒和呼延觉都察觉到了异常。与信王勾结的乌勒甚至已经有了猜测,只等打探证实过后,便要派兵先去将这一路梁军击溃。结果偏在这时候,梁军又动了,而且是目标明确的直往呼延部落而来,士气并无半分减弱。 乌勒都有些迷糊了,拿不准梁军主帅到底有没有出事。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所以赶在两路梁军合击之前,便先派出了兵马前来阻扰。 很快,陆陆续续的战事又开启了,每日里需要送禀大将军的军务也更多了。 徐沐从前多是在外骑马的,这些天也借由照顾父亲,留在了马车里。送来的军务都被亲兵送到了她的手上,她提笔回复也没任何人怀疑,毕竟大将军伤重需要代笔也是常事。 偶尔左副将也会进去马车一趟,免得让人起疑,两人配合着竟也没露出什么破绽。而且在左副将的辅佐指点下,徐沐领军的能力也在飞速上涨。她本就是徐老将军亲手教出来的,这时候指挥军队也颇有几分老将军的风格,使得众人完全没察觉出主将已经换人了。 一切都很顺利,徐沐和左副将将消息瞒得极好。三日后中军也抵达了约定的位置,只等东路军配合,便能一起进攻呼延部落。 也是此时,远在数百里外的隆里终于整顿好了军队,片刻不停就要赶来复仇立威。 作者有话要说:安阳(尴尬):别在意,我就给你看看我的虎爪,顺手卖个萌。 徐沐(沉吟):我要不要夸夸她的爪子很锋利? PS:你们要舔就舔,老虎舌头上的倒刺也是可以收的,不怕舔下来一层皮 感谢在20201201 23:50:10~20201202 23:5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芝士青茶、言l安、墨染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還老鼠 50瓶;墨染柒 20瓶;只为看书 10瓶;提灯照胆看江山、happy 5瓶;长棉、凤凰花又开、2169174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虎崽(二十) 战事很快又开始了。呼延部落阻击的小打小闹并没能拖住中军的步伐, 在中军抵达商定的位置后,东路军也很快配合着开始了夹击,大战已然开启。 不过与从前不同, 从前徐沐作为领兵的小将, 总是率领人马冲锋在前。徐老将军虽然心疼她,但这是她从军必然要经历的过程,所以也只能放任她经历危险。而如今徐老将军不在了, 即便知道这消息的人并不多, 但作为少将军, 又是在大将军伤重的当口, 却是没人再敢让她去冒险的。 徐沐这回没有亲上战场。她带着她的小老虎坐镇中军,然后借着已逝父亲的名义,开始尝试指挥起这场卷入十数万人的大战。 不得不说,数年后徐沐常胜将军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她对于战场有种天生的直觉, 不仅能够率领孤军在草原上纵横来去, 对于指挥作战也有自己的见解。哪怕是头一回尝试指挥这样的大战, 也仍旧能够有条不紊的下达军令, 并且在一次次的尝试中迅速成长。 左副将一开始还能对徐沐指点一二,到后连渐渐也对她信服起来。 梁军攻打呼延部落的战事一开始便进行得很顺利, 哪怕初初尝试指挥大军的徐沐还有些生涩, 可此时两路大军夹击呼延部落,无论兵力还是士气都优于对方。顺风仗总是好打的,哪怕徐沐偶尔会有指挥失误的地方, 也能很快弥补回来。 呼延部落在梁军的攻势下渐渐变的岌岌可危,可就在这时,隆里率军终于赶到了。 原本一面倒的局势被打破,徐沐收到消息时都很惊讶:不是说且候可汗与右贤王不和, 连带着隆里对乌勒也颇为不善吗,怎么这时候反而跳出来帮他解围了?! 左副将闻言想了想,揣测道:难道是他们看出局势不好,打算联手对外了?说完他自己就摇摇头,又推翻道:胡人本是部落制,他们自己都时常为了草场水源争斗不休,可没有团结对外的想法,更不会舍己为人。 旁听的小老虎拿爪子拨了拨耳朵,嗷呜了一声:我觉得才不是什么联手对外,应该是隆里压根就不知道乌勒在这里,而且急着报仇立威当可汗吧。 徐沐听不懂小老虎的话,但她的想法却和安阳是一样的。小将军可没有替人背锅的习惯,于是一面派人出去散播消息,将且候可汗为乌勒所杀,并且乌勒就在呼延部落的事传扬出去。一面仍旧有条不紊的制定战术,调度大军应对敌人援军。 在徐沐看来,隆里信不信她的话都不重要,总归这些人她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 且候可汗为乌勒所杀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战场,但引起的反响却并没有梁军预想的大胡人崇拜的图腾是狼,他们崇尚武力也似狼群一般,老去的狼王被新的狼王驱逐弑杀都是正常的。只要新的王足够强,就有人会信服,也不会有人想着替老狼王报仇。 不过胡人到底是建立了王庭,也选定了左贤王作为继承人的。所以对于右贤王弑杀可汗一事,旁人可以不在意,隆里却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消息传到隆里耳中,他当即便是暴怒,接着竟然就此下令停兵了。 追随隆里的各族族长不由得面面相觑,也有人劝道:梁人向来狡诈,这时候传出来的消息多半不是真的。更何况可汗被梁军所虏的事人人皆知,这时候又说是右贤王杀了可汗右贤王若真杀了可汗,当初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将可汗身死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了。 这人说完,却被人拽着衣袖拉扯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却是个与他交好的族长,后者见他看来忙冲他摇头。接着果然就听隆里说道:那万一梁人说的是真的呢? 众人哑然,没有人再开口。 其实消息是真是假,且候可汗到底是被谁杀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乌勒可能藏身在呼延部落里。隆里和乌勒可不对付,尤其现在可汗已死,万一乌勒要与他争夺可汗之位呢? 隆里不是多聪明的人,却也不是傻子,这时候回想一番,都觉得之前有关于梁军和可汗的消息传得太快太巧了。如果他没有听到那些消息,这时候只怕还躲着养伤呢,哪会这般急匆匆就带人搅和近来?更何况就算退一步说,呼延部落从前也是乌勒的拥趸,没了也好。 想到这些,隆里越发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了。就像乌勒想借着梁军的手,铲除且候可汗父子一样,隆里也想看着乌勒死在梁人手中。 只是隆里的果断停兵就连徐沐等人也没想到,他们都有家国之念,完全没想到这些胡人说收手就能收手。连徐沐都怀疑这是对方的疑兵之策,接下来用兵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半点没敢放松对隆里军队的警惕。直到呼延部落都快被打残了,她才相信隆里竟真这般狠心。 乌勒也很气愤,索性命人放出隆里勾结梁军,谋害可汗的消息。 消息有没有人相信不知道,但传入隆里耳中时,却是将他气了个够呛。叔侄俩隔空斗法,倒教梁军看了好大一场热闹,也捡了好大一场便宜。 安阳日日待在徐沐身边,自然也将前因后果听了个遍。她当热闹听的,听到后来都忍不住用虎爪捂脸,简直不敢想象这样一群胡人,竟然还是梁国多年的心腹大患他们这么作死,竟然还没因内乱灭族,竟然还有余力南侵寇边。该说这些胡人实在能打,还是梁军太废了?! 想着想着,小老虎又不由心虚的瞥了徐沐一眼。因为她腹诽着腹诽着,才想起来镇守北地的一直都是徐家军,徐家甚至因此战死至只剩徐沐这根独苗。 徐沐可不知小老虎的腹诽,倒是看出她满脸心虚了,于是趁着难得空闲捏了捏虎爪,问道:你刚做了什么,怎么一副心虚模样? 小老虎本想将爪子抽回来的,闻言也不动作了,委曲求全的让她捏肉垫。 徐沐这些天恢复得极好。许是战事紧急,让她没有多余的时间伤心,也许是身边始终有小老虎陪伴安慰,总归安阳没再见过她伤心落泪的模样。 看着徐沐如此,长公主也愿意对她更加包容,所以捏爪子揉耳朵之类的小动作,这些天她都没再拒绝徐沐。偶尔见着徐沐忙于军务忘记吃喝休息,她还会主动上前提醒,毛茸茸的虎爪伸过去扒拉几下,或者不要脸的往小将军腿上一趟,后者再是专心也能被打断。 徐沐对此感到无奈又暖心,但或许是移情作用,安阳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更看重了,甚至可能还有些依赖小将军忙完抬头,总会不自觉寻找小老虎的身影,要看见她才能安心。 人对动物与动物对人的感情,总是不对等的。 就好像曾经的小将军对于白马来说,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而白马对于小将军来说,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她还有墨玉,还可以有其他许多战马,白马在她心中所占据的位置始终有限。而这种不平等会因安阳被困于动物身躯始终存在着,她有过不平,后来却渐渐习惯了。 直到变成了小老虎,因为双方能够交流,徐沐以为她成精了,也真正将她当成了伙伴对待。进而又遇到徐老将军离世,她陪伴着徐沐度过苦痛,徐沐反过来变得依赖她,。 安阳对此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在她日渐对徐沐生出感情的时候,自然也希望对方给予同样的回应。可与此同时她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能陪伴她多久?或许今日,或许明日,又或许是未来的某一日,她总归会在未来醒来,然后将徐沐一人留在当下。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安阳心情就有些沉重,连被徐沐捏爪子也没了反应。她走起神来就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小老虎,随便徐沐折腾。 徐沐看得好笑,伸出食指在小老虎鼻子上点了点:想什么呢,就走神了? 小老虎冷不丁被动了鼻子,没忍住皱起脸打了个喷嚏,然后气呼呼将徐沐的手指拍开了。见她重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徐沐眉眼松缓许多,又来逗她。 一人一虎玩闹了一阵,很快便又有新的军报送来,于是徐沐短暂的休息就此结束,又要继续为接下来的战事费心。 小老虎也没打扰她,只是目光瞥见桌案上的笔墨,忽然又想起了之前的念头。她试探着伸出爪子,去沾砚台里的墨,结果要么沾得满爪子都是,要么就只沾个指甲尖这毛茸茸的虎爪可爱是可爱,爪子也足够锋利,就是太不好用了! 长公主满心怨念,但到底还是想给徐沐留个消息,免得自己真走了对方伤心难过。于是趁着小将军忙于正事,她也耐着性子慢慢折腾。 也不知过去多久,徐沐终于忙完正事抬头,然后一眼就瞧见了只满脸漆黑的黑面虎。她原本因孝期而沉凝的神情也没绷住,微微翘起唇角笑了起来,然后边笑边寻了帕子来给小老虎擦脸擦爪子: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突然想起玩墨了? 小老虎一看擦下来的墨迹就知道自己丢脸了,气呼呼的抬爪在桌面上拍了拍,顿时就在上面留下个墨色的梅花印。 徐沐也不生气,正打算将那爪印擦了,结果就见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我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2 23:53:13~20201203 23:5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l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SS、天零、长棉、枫绯 10瓶;终朝叁褫之 3瓶;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虎崽(二一) 小老虎端端正正坐在书案上, 见徐沐终于看到自己写的字,心中些许忐忑的同时,却也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 略带些得意的看向了徐沐。 徐沐果然被震住了, 呆呆看着桌案上的字迹,一时没了反应。 过去良久,小将军终于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眼睛, 再三确认桌上的字迹确实存在后, 内心的震撼也是毋庸置疑的她是将门出身, 父辈皆在战场上杀伐无度,因此家中多不信鬼神。即便前些时候便觉得这只小老虎成了精,可再如何通人性,她也没想到对方竟连写字也学会了! 徐沐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默默举起手中的帕子, 就将桌上那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擦掉了。 安阳怎么也没有想到徐沐会是这样的反应。别看这桌案上只有四个字, 可天知道她为了用这只虎爪将字写出来, 费了多少时间。现在小将军没别的反应说擦就擦,她一时着急, 便赶忙伸出爪子去拦, 黑乎乎的虎爪直接按在小将军白皙的手背上。 徐沐看着手背上那只染墨的虎爪,终于无法说服自己这字不是小老虎写的。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便一脸郑重的问小老虎道:你不是真的小老虎吧?修炼多少年了?! 安阳一怔, 这话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然而徐沐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问道:你是不是快修炼出人形了? 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虽然小将军从前忙着读书习武,基本没什么时间看话本,但少年人总归不会活得一本正经, 所以这些怪力乱神的话本她也有看。也是因此,当她发现小老虎比白马还通人性时,才会猜测她成精了,继而不将她的怪异放在心上。 安阳听到这话心里却是莫名有些怪异,甚至不自觉想到曾经偷看徐沐洗澡的事。那时徐沐只将她当做老虎,自然不在意,可如果知道她其实是个人 只是想一想,长公主便觉得羞耻,因此心虚的连忙摇了摇头。 徐沐方才那么问也只是惊讶过后,少年人的一时兴起,见小老虎否认便也不深究。不过也是直到这时她心里的惊讶才渐渐平复,冷静下来之后也才意识到小老虎刚才写了什么。 安阳的感觉没有错,担心也没有错徐老将军死后徐沐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而她有太多秘密不能让人知晓,因此也不能与人太过亲近。正巧小老虎贴心又通人性,徐沐便不再将她当做一只单纯的野兽,她将她当做了朋友,并且不必担心对方会出卖自己的秘密。 虽只有短短几日,但徐沐确实移情了。这时候发现小老虎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心里便是一紧,下意识皱眉移开了帕子,露出下面已经花了的四个字: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离开?! 恋耽美 ——(41) 不知为何,安阳似乎从这短短的问话中嗅出了些危险的气息。但徐沐是个温柔的人,所以安阳也不担心她会强留自己,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定了定心神,抬起虎爪又在那歪歪扭扭的四个字上点了点,接着一本正经的嗷呜了一声:我不能留下,但我会回来。 徐沐看懂了她的意思,也看得出小老虎写出这几个字是认真的。可她却是舍不得,于是抿抿唇问道:为什么要走,是我对你不好吗?顿了顿,又问:你能不能别走? 这话听在安阳耳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不走是不可能的,只好再拍了拍桌上的字。 徐沐没再说什么,可心情却在一瞬间跌到了谷底毕竟只是少年人,再三的失去让她感觉到了孤独,总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在离去。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安阳也不是看不懂人脸色,当即便猜到了徐沐的难过。她抬起虎爪又按在了徐沐的手背上,嗷呜叫着再三保证:我真的会回来的。就算不做老虎了,也不能变成其他动物了,可几年之后我们还是会再见的 说着说着,安阳自己也有些心虚,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奇遇并不受自己的控制。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更不知道接下来又会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徐沐面前。 徐沐叹了口气,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该怎样反应,只好继续去擦桌上的字。 小老虎见状也怕她伤心,隐隐后悔自己选了这个时候来说。于是又凑上前去用爪子扒拉了下徐沐的手,见对方沉默擦桌没什么反应,便干脆人立而起,然后直接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徐沐脸旁蹭了蹭:别伤心了,我又不是现在就走,只是提前跟你说一声而已。 徐沐听不懂她说了什么,但小老虎在冲她撒娇,她却是知道的。本来沉闷的心情也渐渐舒缓下来,她也不是经不起离别的人,于是摸了摸虎头:非要走,你真不是赶着去化人形的? 小老虎听了没回应,顺势在徐沐手心蹭了蹭,随她怎么说吧。 然后就听小将军似有些嫌弃的说道:真化了人形你得练练字,这字写得可真丑。 小老虎一听这话,没忍住又炸毛了:你才字丑,你的字最丑了!本公主可是有大儒开蒙教导的,一笔字好着呢,不信过今年见面了咱们比比看! 徐沐自然听不懂,只听见小老虎嗷呜嗷呜叫个不停。想也知道是听了自己的话又生气了,这会儿正骂骂咧咧,显得格外生动。她听着听着便笑了起来,一把抱住小老虎,在她额头的王字上亲了一下:不管怎样,你要记得回来啊。 小老虎顿时哑了,热意从额头一路烧到了尾巴尖,感觉整只虎都快被烤熟了。 **************************************************************************** 安阳想起给徐沐写信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怕自己不知哪天就醒了,离开也没个交代。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去,而且比起当初变成白马从春到夏度过了数月光景,这次她回到徐沐身边还不到半个月时间,说不定等她离开小老虎都长成大老虎了。 抱着这样想法的安阳,并没有将要离开的迫切感。她不放心徐沐,满心打算陪伴对方度过这段失去父亲,并骤然扛起北伐重担的艰难日子。 然而世事总是出人意料,或者说现实总不能让人如愿。 就在小老虎写完字的当晚,安阳闭上眼再睁开,便又回到了她的永宁宫里。 睁眼时已是清晨,微光透过纱帐投射进来。安阳眨了眨眼还有些回不过神,她只是微微动了动,轻微的动静便引来了帐外侍女:殿下可是醒了? 安阳沉默一瞬,抬手掀开了身边的帐帘,侍女见状立刻伸手将帘子挽了起来。然后就见长公主捂着伤处坐起身来,扭头问她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侍女闻言似有些惊诧,却还是立刻答道:回殿下,今日是正月十六。 原来是十六,原来只过去一夜,难怪这次她变成小老虎留在徐沐身边的日子这么短 安阳一时有些怅惘,又有些担心和上次变成白马时死在沙场一了百了不同,她就这么走了,那留下的小老虎呢?徐沐醒来是看到一具尸体,还是一只完全陌生的小老虎?或者更倒霉些,因为徐沐不设防,还可能被那只陌生的小老虎给咬了?! 不论是哪种可能,结果似乎都不太好,安阳只要想想都觉得忧心。早知道她昨晚就不留在主帐陪徐沐了,自己随便寻个什么地方呆着都好,至少不必担心小将军被咬。 想着另一个时空的事,安阳不仅走神还皱眉,再加上她无意识捂着伤口的动作,这一幕落在侍女眼中便有些紧张:殿下可是伤口疼了?奴婢这就去寻太医来。 安阳闻言终于回过神来,本想开口制止,后来想了想还是放任她去了。 时至今日安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般奇遇,而且从前每一次回到过去变成动物,她这副身体都是昏迷不醒。可这一次经历的时间太短了,只是短短一夜过去,她甚至都不知道昨夜自己究竟是睡着了,还是再次陷入了昏迷? 如果是因为身体恢复了,昏睡的时间变短,进而导致她变成动物陪伴在徐沐身边的时间也变短了,那么下一次她再回到过去,是不是同样不会久留? 想到这个可能,安阳心里竟下意识有些不舍与遗憾她想有更多时间陪伴在徐沐身边。 只是这个念头一出,安阳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不是个沉迷虚幻的人,可梦中的奇遇,过往的时空对于她来说就是虚妄。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甚至想过要不要问太医讨些可以致人昏迷的药,以此能够尽快回到过去,并且能在过去停留更久的时间。 真是疯了!安阳低喃了一句,拍拍额头,赶紧将这个念头抛出脑海。 冬凌恰好走到床榻边,隐约听到长公主说了什么,于是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安阳摇摇头想说无事,开口时却脱口问道:徐沐现在何处? 冬凌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家殿下醒来第一件事,问的又是徐将军。她看着安阳的眼神有一瞬间微妙,要说自家殿下对徐将军没别的意思她都不信,旋即还是认真答道:今日有朝会,这时候应该还没散,徐将军应当是在宣政殿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冬凌(疑惑):殿下从前都不知道徐将军,现在怎么突然就知道了,每回醒来还这么上心莫不是在梦里跟对方谈情说爱的?! 安阳():你知道的太多了!!! 感谢在20201203 23:58:08~20201204 23:5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忻圈外女友、言l安、◎芝士青茶、GSS、calu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斗萝卜 85瓶;盐焗鱼 40瓶;慎独 20瓶;十年长白 10瓶;阿展展 5瓶;半江暮色 3瓶;欺诈师 2瓶;45229811、凤凰花又开、了却余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生疑 临时搭建的军营里, 主帐的灯火直燃到近三更才熄灭。然而徐沐刚放下军务休息没多久,营帐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很快便将浅眠的人惊醒了。 徐沐本是和衣而眠, 睁眼后立刻坐了起来, 醒了醒神连忙出帐去看情况。 主帐外惯例是有亲兵守卫的,徐老将军死后这些人便将主帐看守得更严了。好在军中将领都知道大将军遇刺一事,见着这些亲兵如今警惕的模样, 倒也没人怀疑什么。只是徐沐出来时却发现, 此刻守卫的亲兵似乎更多了, 于是问道:发生了何事? 离帐门最近的亲兵闻言便答道:回少将军, 是有人夜袭军营。 徐沐听罢也没有什么惊慌的情绪,她便站在帐门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梁军驻军十余万,即便分营驻扎, 徐沐所在的中军也有数万之众。如此多的兵马想要攻破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更何况交战之际驻军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小将军是一点都不担心会被人杀到面前的。 事情发展也果然如此, 徐沐在原地等了小半刻钟,没等来夜袭的敌人, 倒是终于等到了前去查看情况的亲兵。后者行礼禀报道:少将军, 今夜是左贤王派兵夜袭,约一万众。 徐沐听到这话是彻底不将这场夜袭放在心上了,倒是对隆里终于参战这事稍稍上心了些。不过要说意外也说不上, 毕竟从一开始徐沐就没指望过隆里会一直袖手旁观下去,哪怕他真的很想让乌勒死在梁军的手上,可他也要顾及手下的人心。 派人去前面看着吧,等打完了再来回报一声。徐沐随意的吩咐了一句, 又抬手揉了揉额角,然后转身便回去了营帐。 营帐里灯火已灭,黑黝黝一片。 徐沐此时正是困顿,进帐之后本想继续去休息的,结果刚往床榻的方向走了两步,心里忽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是个警惕的人,从来不会忽略心头那点异样,当下停步站在原地想了想,终于想起了什么敌人都打进军营了,她的小老虎呢,为什么今晚没有叫醒她?!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徐沐心头便是一紧,又想起了白日小老虎给她写的那几个字。莫不是这小家伙片刻也等不得,白日刚留书,晚上就出走了?! 如此想着,徐沐赶忙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灯火,打算找一找小老虎还在不在。 好在灯火刚刚点燃,左右四顾了一圈,徐沐轻易便发现了那道熟悉的橘色身影。只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向来嚣张还有些洁癖的小老虎,今晚不知怎的竟钻进床底去了。若非还有个尾巴尖不小心露在了外面,徐沐一眼扫过还真难发现它。 小将军见状也是松了口气,端着烛火走到床边,蹲下|身问道:你怎么跑床底下去了? 烛火的光芒照亮了床底,也映照在了小老虎的眼眸里,野兽的眸子瞬间反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让人见了心里无端几分胆寒。 不过徐沐倒是不怕,说话间还伸手想将小老虎拉出来。 然而床下的小老虎并不配合,眼见着小将军伸手来抓它,毫不犹豫便挥爪打了过来。 徐沐的眼力很好,习武之人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她一眼就看见今晚冲她挥爪的小老虎不仅没收起爪子,而且力量和速度也全不似平日玩闹看看那锋利的虎爪,便可以想象这一爪子下去,真落在徐沐手上必然就是个皮开肉绽的下场。 小将军迅速将手收了回来,心中尚有几分心有余悸。她紧紧皱起了眉头,本想要开口问问小老虎这是怎么了,结果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带着惶恐戒备的金色兽眸。 这不是她的小老虎!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徐沐心中便生出了这样的认知,可这个念头生起之后她自己又觉得糊涂了看看那毛色,看看那花纹,这不是她的小老虎又是谁?更何况茫茫草原本就不是老虎的出生地,这草原上哪儿来的第二只小老虎,还恰巧出现在了她的营帐里?! 徐沐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试探着拿起了自己的刀,连着刀鞘一起伸进了床底。成精的小老虎肯定对此不屑一顾,说不定还会送她一对白眼。可床下那只却发出了威胁的呼噜声,随后扑咬了上来。 这真的不是她的小老虎啊,那她的小老虎又去了哪里呢?! **************************************************************************** 安阳自然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徐沐守着那只陌生的小老虎,是如何的茫然不解。 起身洗漱过后,安阳垂眸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忍住,带着人便离开了永宁宫,打算去宣政殿附近走上一趟。如果能遇见徐沐的话正好,如果不能,她再回来就是了。 冬凌得了吩咐欲言又止,结果被安阳轻飘飘一眼看来,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家殿下了,但即便殿下看上了徐将军,身为女子也该矜持些。大不了去求陛下赐婚,以陛下对殿下的偏爱,也不可能不应,何必眼巴巴自己凑上前去呢?! 不过腹诽归腹诽,冬凌也不敢明说,得了吩咐就打算下去让人准备出行的轿辇。只是她刚躬身后退,便听面前安阳又道:先等等。 冬凌闻言停下步子,问道: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安阳蹙着眉,挥挥手遣退左右,这才又问道:让你去查当年北伐的事,如何了? 冬凌顿了顿才答道:殿下恕罪,北伐之事奴婢未能查到详情。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卷小册呈递上去:奴婢能查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安阳抬手接过,似乎并不怎么意外的样子冬凌的办事能力不差,之前她吩咐要查北伐之事,按照以往的效率,几日过去冬凌早该将消息交给她了。只是那时她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军情不那么好查,如今想来却是另有隐情了。 随手将小册翻开,长公主一目十行很快便将册子上的内容看完了。果然如冬凌所说,并没有什么详细内容,除了耳熟能详的一些传闻外,这册子上记载的还没她知道的多。 安阳有些失望,但看看请罪冬凌,倒也没有责罚于她。 随手将小册扔到一边,安阳托腮想了想,又问道:冬凌,你对信王知道多少? 冬凌不知话题怎的又跳跃到信王身上了,但也还是答道:信王殿下六年前往封地就藩,陛下这些年都未曾召见过,京中已许多年不曾听闻他的事了。 这个安阳当然知道,哪怕她不关心朝政,但信王怎么说也是她长兄。再加上当年信王还跟自家皇兄有过争斗,他落败就藩时,安阳还高兴的偷偷跑去看了眼他落魄的模样。只是那时她没留意信王是为何落败的,如今想想六年前这个时间,倒是有些敏感了。 殿下?冬凌见安阳想事情走神了,不免轻唤了一声,提醒道:殿下,咱们还要出去吗?再晚些的话,宣政殿那边该散了。 安阳闻言回了神,也明白有些事不是一个宫中女官能够知道的,她站起身抚了抚衣袖:走吧,去宣政殿。遇不到徐沐的话,就找皇兄问问当年的事也好。 永宁宫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宣政殿附近时,朝会刚好散了。 梁国对公主的约束不算大,尤其安阳还是皇帝宠爱的胞妹,她下了轿辇便大大方方往宣政殿而去。有朝臣见到她,便躬身冲她行礼,长公主微微颔首以作回礼。 安阳来的时间很巧,散朝之后徐沐也还没有离开,刚出殿门就被安阳堵了个正着。 恋耽美 ——(42) 徐将军依旧容色微冷,见到安阳也如其他朝臣一般冲她行礼,之前见面时的些许异样仿佛都是安阳的错觉。安阳便也微微颔首,却站在了徐沐跟前,并没有打算放她离开。 长公主这一拦路,很快便引得不少朝臣偷偷看来,各色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徐沐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目光,她微微抬眸看了安阳一眼,转身便欲绕开。结果她往左迈一步,安阳就跟着往左迈一步,她往右移一步,安阳也跟着往右移一步,摆明了就是要拦路的。几次下来,徐沐脸上终于露出了两分无奈,又拱手道:不知殿下有何事吩咐? 安阳抿起的唇角微微扬了下,小将军满脸无奈的样子她可真是见多了,如今再看到同样的表情出现在眼前人面上,几分熟悉蓦地涌上心头。 长公主的心情忽然就明媚起来,但她也没说话,只向着徐沐伸出了手。 徐沐看着摊开在眼前的白皙手掌,一时间没能领会安阳的意思,眨了眨眼疑惑道:殿下这是何意? 安阳听问便理所当然道:昨晚的宫灯,我忘在你那里了。 徐沐也想起了这事,但她今日是来上朝的,自然不可能将宫灯带着。再说那盏宫灯也着实惹眼,昨夜便引了不少目光在她身上,她今日哪里敢带来还给安阳?当下便诚实道:殿下的宫灯被臣带回家了,臣今日不曾带来,晚些时候让人送来给殿下可好? 安阳便收回手,又盯着徐沐看了一阵:那算了,你既然喜欢,就送与你吧。不过我的灯给你了,你也得做一盏新的还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4 23:57:21~20201205 23:5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子慕、阿曼妮西斯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ince1971 2个;◎芝士青茶、言l安、shogu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秋. 21瓶;小P、星海晴空、since1971 20瓶;忘了密码、刀、夜雨寄北 10瓶;阿展展 3瓶;长棉、凤凰花又开、欺诈师、拾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辟邪 徐沐被安阳一番话说得哑然。她才没说喜欢那宫灯, 虽然皇帝赐给妹妹的宫灯确实精致漂亮,可那盏灯代表的意义以及引人瞩目的程度,就注定徐沐不是那么想要。更何况她并没有错过安阳那句话中的细节, 长公主可是要她亲手做的宫灯还她! 上元灯会, 各地都有不同习俗,恰巧徐沐就知道一件未婚男女交换花灯,在某些地方有着互表爱意的深意, 若是交换成功, 那两盏灯便也可做为定情信物。 徐沐不知道长在深宫的长公主知不知道这些, 但她知道, 所以在听到安阳话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这,上元已过,再做新灯也无意义。再说臣也没做过灯,万一做得不好更是不美。殿下若是不介意, 臣或许可用些别的, 换殿下那盏宫灯。 她没说直接将宫灯还回来, 非是不舍, 而是不好完全否定了长公主的话。 安阳闻言倒也不介意,方才说换花灯的话似乎也是无心, 想了想反问道:那你要拿什么换我的宫灯?太普通的东西, 本宫可不要。 臣自然不敢糊弄殿下。至于用什么东西换,容臣想想可否?徐沐答应下来,对于平白无故就欠人东西这件事, 似乎也不怎么介意,竟是意外的好脾气。 安阳见她如此,只觉得那张冷脸之下,也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小将军。她心中几分熨帖, 看徐沐更顺眼了,于是眼珠一转又得寸进尺起来:那你好好想想就是,本宫倒也不急。东西贵重与否,本宫也不在意,不过最好是将军你亲手所做。 徐沐听到这里,终于微微扬眉,抬眸看向了言笑晏晏的长公主殿下。 安阳如今胆子可大了,被徐沐这样盯着也不以为意,反而微微扬起下巴一副骄矜模样。 徐沐心头许多猜测闪过,终于还是没忍住那满心的疑惑,挑眉问道:臣非能工巧匠,殿下为何非要臣亲手做的东西? 安阳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明媚中藏着几分狡黠:听闻将军征战沙场,战功赫赫,想必是杀了不少人的。 徐沐不知安阳何意,更不明白这金尊玉贵的长公主说起杀人来,怎么一点都不带怕的。 安阳看出了徐沐眼中的疑惑,脸上的笑意却是忽然收敛起来,不知真假说道:煞气这么重,你亲手做的东西,能辟邪也说不定。 这话带着几分调侃,但对于不怎么熟悉的人来说,就是冒犯了。哪怕安阳贵为长公主,她对着朝中任何一个武将如此说话都是失礼的,后者甚至可能因此心生芥蒂。但徐沐不同,且不提她本身脾性不至于介意这一点小事,敏锐如她更是从这句调侃中品出了熟稔与亲近 徐沐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中许多情绪翻涌,又被她压了回去:殿下说笑了。 安阳深深看了徐沐一眼:好吧,我只是玩笑而已。 徐沐也不知有没有将之前那番话放在心上,见安阳不再提些稀奇古怪的要求,便说道:殿下若没有其他事,臣也该告退了。 安阳点点头,侧开半步,似乎是要放徐沐离开了。 徐沐神色依旧平静,冲着安阳又行了一礼,接着迈步就要错身而过。只是她刚走没两步,就听安阳又道:我听闻徐将军是回京述职的,不知你此番欲在京中逗留多久? 闻言徐沐又停下步子,淡淡道:臣刚回京,归期未定,不会食言忘了殿下的东西。 安阳听了便知徐沐是误会了,不过她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事实上她只是下意识想要将人留下,不仅是将人留在京城,眼下也不太想放人离开不过看了看左右大臣们就差放光的八卦眼神,安阳也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底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放人离开了。 徐沐走得倒是毫不留恋,背影依旧消瘦挺直。留在原地的安阳却是没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即便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那眼中的留恋也还是落在了一些人眼中。 恰好卢国公也在附近,将两人的交际都看在了眼里,一时间脸色难看得紧。 冬凌则不仅看到了自家殿下的情态,也将旁人反应都尽收眼底。她心里有些惴惴,偷偷拽了拽长公主衣袖,提醒道:殿下,咱们该走了。 安阳也只好收起了心中的不舍,转而一本正经的向着宣政殿而去:走吧,去见皇兄。 四方探究的目光这才收回,冬凌闻言也是松了口气,乖乖跟着长公主向宣政殿而去。 **************************************************************************** 永宁宫一行人来到宣政殿后殿时,正好寻到散朝休息的皇帝,于是没什么耽搁便得到了召见。 皇帝没想到自家皇妹又跑出来乱走,俊秀的眉头不由皱起:皇妹伤势未愈,还是该多多静养,怎的又跑出来了?埋怨完又道:便是有事寻朕,你派宫人来告知一声,朕忙完也可以去看你。你这伤还没好就四处乱走,也不怕耽搁了恢复。 安阳又被念叨了一通,只好撒娇卖乖糊弄过去,见皇帝没再说什么才道:之前养伤躺了太久,我在寝宫里也有些待不住,正好有些事想来问问皇兄,便出来走了一趟。 皇帝闻言没好气道:你那是躺太久吗?你那是昏迷不醒太久! 安阳从来没将昏迷那些天的事放在心上,一来她自己清楚其中的奇遇,二来昏迷时她伤势恢复得不错。对于旁人来说她昏迷不醒是提心吊胆,对于她自己来说就是无痛养伤,顺便还在梦中有了几段刻骨铭心的别样际遇 不过听到皇兄这般说,安阳还是有些讪讪:皇兄别担心,我这不是快好吗?那么多天让我静养我还躺不住呢,昏睡也没什么不好的。 皇帝听她这么说,差点儿被她气到没脾气,索性不为难自己了:说吧,来寻朕到底何事? 安阳其实是想问问当年北伐的事,明明她都找到信王通敌卖国的证据了,为什么他还能好好活着当他的藩王?不过这话不能直接问,所以安阳想了想,先旁敲侧击问道:皇兄,我昨日去皇嫂宫中,正巧遇见外命妇觐见,听闻卢国公夫人似乎有意替世子求娶于我? 女儿家说起婚事里,多半是要羞涩忸怩的。不过这些情绪在长公主脸上却是半点不见,她神色严肃语气平平,倒像是在与人商议什么严肃正事一般。 皇帝闻言本还想说两句安妹妹的心,结果一看安阳这神情,多余的情绪顿时就没了:不过是某些人的痴心妄想,朕不会同意的,皇妹也不必放在心上。 安阳听罢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自然相信皇兄,皇嫂昨日也与我说过了,我并不担心这个。不过皇兄,我记得卢国公当年曾是信王拥趸,如今却要替世子求娶我,是卢国公府终于打算改弦易辙了吗?还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如此亟不可待。 皇帝当然明白安阳的意思,他本不想将这些阴谋牵扯告诉妹妹,可对方既然问起了,他想了想还是如实以告:除夕刺杀的事,虽无证据,但多半与李由有关。卢国公是怕受到牵连,这才迫不及待想要表明立场。说到这里他轻嗤一声:不过这手段可就让人看不上眼了。 要皇帝来说,卢国公真要投诚,就该拿着李由的罪证做投名状。现在替世子求娶长公主算什么?皇帝想要收服卢国公府,还得搭上个妹妹不成?! 总而言之,皇帝有些看不上卢国公,越求娶公主越看不上。 安阳的目的也不在卢国公身上,甚至同样没将卢国公世子的求娶放在心上,此刻顺势便将话题引向了信王李由:皇兄,你既然知道信王怀有异心,难道就一直放任他不成?顿了顿又道:我记得当年信王还有意与皇兄争位,他的野心可不小。 皇帝一直以来都将安阳当做孩子一样庇护,骤然听到她这么说,便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说起正事,又敛去笑容正色解释道:信王野心勃勃,朕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只是他那人向来谨慎又狡猾,狐狸一般让人抓不住把柄,也是拿他没什么法子。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的权力自然是至高无上的。但事无绝对,如今上登基时日尚浅,朝中权力还没能尽数收入手中,自然不能随心所欲。 对于这点,安阳自然也是知道的,更将皇帝那句狐狸一般听进了耳里。她心思一动,转而问道:当年我还小,信王与皇兄争斗,不知他是为何失势就藩的? 话题稍稍有点偏,但皇帝也没有多想,只当安阳想知道事情始末。只是听到这个问题后,他下意识便皱了皱眉,脸色也不太好看。 安阳见状便知果然是有内情,于是问道:怎么,是秘密不能说吗? 皇帝闻言摆了摆手:皇妹问起,倒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这事要从七年前的北伐之战说起了,北伐的结果你当知道,最后是胜了,但统领北伐的主将徐老将军却死在了那一役。其子徐沐代为统兵,可她回朝之后却向先帝呈上了信王通敌的证据。 通敌之罪与谋逆同,那信王为何无事?安阳忍不住问道。 皇帝摇头叹气:所以说信王狡诈啊,那证据最后被他推翻了,还反咬了对方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5 23:56:16~20201206 23:5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贪欢 2个;言l安、墨染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夜无风、◎芝士青茶 20瓶;页彦城 6瓶;阿展展 4瓶;Lxlxxxx 3瓶;幽幽56 2瓶;凤凰花又开、孤山,、拾柒+、长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齐聚 就在安阳旁敲侧击打听当年之事, 并且忍不住心疼徐沐的时候,徐沐已经离开了皇宫。 她是边关将领回京述职,在京中没有职位, 自然也没有多少公务可言。再加上她这次回来还打算多留些时候,于是连兵部也不急着去了, 出宫后不紧不慢走在京城繁华热闹的大街上。 徐沐生在北境长在边关, 来京城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对这座繁华的都城也并不怎么熟悉。她上一次回来还是在七年前, 彼时她刚从草原上回来。北伐凯旋, 先帝得知之后亦是大喜,便宣了她回京犒赏, 而她却趁着入宫面圣的机会,递上了信王通敌的证据。 可惜,信王那人太过狡诈, 书信不是他亲笔,就连印鉴也是假的。哪怕当时许多人都清楚信王有罪,可先帝最后还是念着骨肉之情, 免了信王一死。 信王只是被赶去了封地,而告发信王的徐沐也没落到好年少气盛时,徐沐甚至想过趁着信王离京就藩的机会, 偷偷带着亲兵去将人截杀了。最后自然是没成, 皇家人也并不是那么好杀的, 先帝也厌了她这死咬着不放的执拗,又将她赶回了北境。 从那之后徐沐就再没回过京城, 哪怕北地胡人远遁,先帝调遣她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也再没宣召她回京过。直到今上继位, 她才再次回到京城。 七年时间过去,这座都城繁华依旧,甚至更甚往昔。 徐沐牵马走在街头,看着锦衣华服的公子结伴同行,看着儒衫纶巾的书生高谈阔论,也看见贩夫走卒沿街而走这里有着北境没有的繁华,也有这北境没有的安宁。 走着走着,徐沐忽然停在了一个小摊子前。 摆摊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面前只简单的铺了块布在地上,上面放着一些小玩意儿。如拨浪鼓、虎头鞋、虎头帽之类的,尽是些小孩儿用的小东西,算不上精致贵重。 老妇人守着摊子许久了,好不容易见有人驻足,忙抬头看了过去。见是个穿着官袍的年轻人,下意识便拘谨了几分,小心问道:这位大人,可是看中了什么?这些都是老婆子和家人自己做的,做工可都仔细着呢,您看看可有喜欢的,带回家逗逗孩子也好。 徐沐听到这话却是微微一怔,她可没孩子要哄,看这些也不是为了哄孩子的。不过这话她却是犯不着跟人说,她蹲下身来,拿起摊子上一个布偶,问道:这个多少钱? 老妇人看她果然有意要卖,脸上的怯意少了几分,笑得满脸褶子:大人您给二十文就好。 徐沐手里的布偶是只小老虎,拿在手里并不大,不过这老妇人却是手巧,将布偶做得活灵活现的。徐沐拿着端详了一番,只觉得这布偶老虎十足的神气活现,与她记忆中的某只小老虎竟是像了个十成十。当下她心里就有些喜欢,嘴角都忍不住微微勾了起来,也毫不犹豫就给了钱。 恋耽美 ——(43) 老妇人收了钱很是高兴,又热情的招呼道:大人看看其他这些,可还有什么喜欢的? 徐沐拿着布偶摆摆手,站了起来:不必了,有这个就够了。 老妇人闻言也不强求,笑眯眯又拿出个布偶摆上,还惯例招呼了一句:老婆子常在这里摆摊,孩子要是喜欢的话,大人下次再来啊。 徐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她拿这小老虎可不是用来逗孩子的,倒是准备送给尊贵的长公主,换她那一盏宫灯。至于亲手做回礼什么的,她可没答应,也没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就不知长公主收到这份礼物,会是个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徐沐看着那只老虎布偶的目光也多了两分深意。不过就在她刚打算将布偶收起来的当口,街头忽然热闹了起来,却是一支队伍路过,仆从侍卫人数太多几乎堵了街道。 这在京城不算什么大事,这里王公贵胄太多,个个出行都这副阵仗。 百姓们习以为常,见到这情形纷纷避让,摆摊的也飞快将摊子收了,很快让出一条路来。 对方不算扰民,徐沐见状也就没怎么在意,随意瞥上一眼便打算牵马离开。只是这一眼看去,她目光却忽然顿住了,握着缰绳的手也渐渐收紧 不远处的队伍中,仆从侍卫环绕之下,是一辆华丽的马车。徐沐一眼看去时,那马车的车帘正好掀开,露出里面着蟒袍戴金冠的中年男子徐沐只见过那人两次,一次在宣政殿上,一次在京城城门。但哪怕只是多年前的匆匆两面,也足够她刻骨铭心记下这张脸了。 真巧,或者说果然,该来的人都到齐了呢。 **************************************************************************** 皇宫里,宣政殿外,安阳终于坐上轿辇回宫去了。 宣政殿在前朝,距离永宁宫很有些距离,但回宫的路上安阳却是一句话都没说。旁侧的冬凌看了看殿下脸色,也不敢开口,怕扰了殿下思绪。 安阳这会儿思绪确实很乱,满脑子都是皇兄刚与她讲述的当年之事。她一面气恼信王的狡诈,一面又心疼徐沐的遭遇,最后所有的心思却又落在了皇兄告诉她的另一个消息上信王今年轮到入京觐见,年前他便递了奏折,说是会在年初赶到。 这其实不算多么意外的消息,毕竟除夕夜的行刺若是成功了,信王也要有下一步动作。他如果远在封地,即便京城的皇帝死了,他也赶不上做些什么。 毕竟京中的皇族宗室,可不止一两个,谁又没几分野心呢? 而按皇帝的说法,信王若有不臣之心,如今正是个好时候。一来他去封地韬光养晦多年,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积攒了多少实力。而来皇帝刚登基不久,朝堂上权力未曾收到手中,地位也还不是十分稳固。这时候要改朝换代,总比多年后优势不再,再费心要好得多。 安阳向来是不管这些的,听完皇兄的分析便觉几分惴惴,转而又想起了徐沐,当时便问道:徐沐与信王有仇,听闻她多年不曾回京了,这次回来正巧两人就撞在一起了? 皇帝听罢便笑了笑:哪有什么巧合,是朕特意宣她回来的。 然后安阳就又知道了一个秘密,那便是多年前徐家就投靠了太子。或者换句话说,徐家不是投靠了谁,仅仅是效忠储君而已。当年徐老将军战死,徐沐入京之后欲要状告信王,还是太子的皇帝也在其中插了一手,最后徐沐惹怒了先帝也是皇帝设法求的情。 如今虽时隔多年,但信王依旧是皇帝的心腹之患,而徐沐更不可能忘记杀父之仇。君臣俩再度联手铲除信王,便也是心照不宣的事。 至于两人有怎样的默契,或者怎样的计划,这些皇帝就没再与安阳细说了。 安阳也没问,她自然有自己的分寸,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只是知道了这些内情之后,她也意识到了京中将要发生的风起云涌,无端为徐沐提了几分心。 抬辇的宫人脚力上佳,一路走得又快又稳,还不等安阳从思绪中回神就已经回到了永宁宫。 冬凌这时才开口道:殿下,咱们到了。 安阳点点头,无意识皱了一路的眉头这才稍稍松缓。她走下轿辇,回到自己的寝宫,想了想吩咐冬凌道:信王今日将要入京,你派人盯着看他什么时候到。再派几个人去将军府盯着,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冬凌自然领命,只是听到安阳的吩咐,到底有几分欲言又止。 安阳不是头一次在冬凌脸上看见这表情了,之前没有理会,这时候她心里有事却是见不得这个,终于问道:冬凌你是有什么话想说? 冬凌闻言却是小心翼翼看了安阳一眼,随后言不由衷道:奴婢不敢。 安阳哪里看不懂她的小心思,当下没好气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冬凌跟在安阳身边多年了,两人的主仆情谊自然比旁人多些,一些话别人不敢说的,冬凌也能在安阳身边说上两句。是以听到长公主如此说,冬凌犹豫一番,到底还是开口了:殿下,奴婢不懂,您为何忽然对徐将军如此上心? 安阳从没掩饰过什么,想问什么想查什么,都是直接吩咐冬凌去做,因为冬凌不会多说。然而万事皆有个度,至少在冬凌心里,如今的殿下已经是跨过了这个度。 经冬凌一言,安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不想说:这你不必多问。 冬凌便不问了,只又道:殿下打算,奴婢不敢置喙,但有一言也望殿下能听。她说着顿了顿,见安阳没有要她闭嘴的意思,于是便继续道:奴婢知道您对徐将军另眼相待,但若您真有心,不妨去求陛下 安阳闻言愣了愣,一时间竟没能领会冬凌的何意。但她好歹不算笨,很快便反应过来冬凌是以为她多有关注是因为喜欢徐沐,要她去求皇兄赐婚呢! 反应过来的她有些啼笑皆非,想说冬凌真是想多了,徐沐女扮男装的秘密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会对个假儿郎动心? 可这话她又说不出口。不仅是不能暴露徐沐的秘密,更因为她无端有种直觉,仿佛这话说出来,将来很有可能会被打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6 23:58:17~20201207 23:5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青木、言l安、GS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刀、Kido 20瓶;kick 14瓶;XueLing _#、白话卷 10瓶;阿展展、爱吃花的人 5瓶;长棉、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布偶 信王入京之后也算是低调, 除了入宫面圣之外,并没有什么张扬的举动。一切好似风平浪静,但敏锐的人却能隐约嗅到平静下的波涛暗涌。 当然, 这事与安阳的关系不大。哪怕她刚从皇帝那里听了不少内情,可朝廷内外谁都知道, 安阳长公主虽然受宠却无意政事,皇帝也只单纯拿她当个妹妹宠着。谁也不会知道安阳与徐沐、与信王之间的牵扯,主意打到她身上最多的,也无非是她的婚事罢了。 如此一来, 永宁宫里倒是格外的平静,谁也没将目光放在安阳身上。 冬凌端着药碗回到殿内, 还没靠近就被安阳抬手拒绝了:本宫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而且都是外伤,喝什么药啊?这药你快拿去倒了, 熏得我头疼。 长公主自来娇贵,从前也被照顾得极好,生病喝药的时候简直屈指可数,眼下这苦药对她而言自然是十分排斥的。冬凌也知她怕苦,脚步迟疑的停在原地, 却还是多劝了一句:殿下,这是补药,您受伤时流血太多,太医说要好好补补, 免得坏了身体。 安阳毫不动容,依旧摆手:倒掉倒掉,补身体吃些药膳就是了,喝什么药啊? 冬凌见她一脸拒绝, 无奈之下只好妥协,刚要转身忽而想到什么,便说了一句:可是殿下,药膳补身太慢了,等您养好身体,说不定都得入夏了。再过些日子可还有花朝、上巳,这可都是相约出行的好日子,殿下您是打算一直待在宫中吗? 安阳从前倒不怎么爱出宫游玩,但此刻听到冬凌的话,她下意识就想起了徐沐小将军难得回京,虽然皇兄有意与她联手铲除信王,可天知道她又能在京城待多久?再说从前她与徐沐相识相处,都是以乱七八糟的动物身份,现实里她们甚至都算不上熟识! 想到这里,安阳就有一点点介怀,正想着或许该出宫去与徐沐认识认识,就见冬凌端着药准备退下了。她心中一急,忙喊了句:等等。 冬凌闻言立刻停下了,抬起头双眼晶亮看了过来:殿下? 安阳沉默一瞬,叹口气,终是妥协道:行了,把药端过来吧。还有蜜饯备好了吗? 冬凌忙不迭上前将药递了过去,招招手便有宫人端了蜜饯上前。安阳见状抿抿唇,还是憋着气一口将汤药饮尽了,顿时被苦得微微皱眉,忙又塞了颗蜜饯入口。 过了好一会儿,口中的苦涩才渐渐淡去,安阳又吃了颗蜜饯才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冬凌已将空碗递给宫人端走,又倒了杯温水放到安阳手边,闻言答道:回殿下,今日十九了。这一个月过得似乎格外的慢。 长公主便在心里算了下日子,三天过去她也没再昏睡回到过往,但这事她也不急,毕竟之前也是醒后几日才有忽然回去的如今安阳已经完全不将那些事当做梦境了,除了在现实中她也见到了徐沐之外,更因为徐沐还曾拿着她寻出来的信件状告信王。 安阳相信过往都是真实发生的,由此也对徐沐更加熟悉亲近。不过偶尔她也会想想,想自己带着预知回到过去,所作所为又能否改变历史呢? 这的问题自然是无解,安阳想了想,到底抛在了脑后。 不过不提这一茬,徐沐答应给她准备回礼也准备了三天了,她是不是也可以期待催促一番了?这样想着,安阳也一点没客气,当下便命冬凌去问。 如果徐沐的礼物还没准备好,下一次说不得她就得出宫去,亲自讨要一番了。 **************************************************************************** 冬凌来到将军府时,徐沐才刚从宫中回来不久信王归京了,她倒不必再为了留在京城拖延时间,这几日也跟着忙碌起来。去兵部述职是一回事,皇帝借故召见她又是另一回事,只不过君臣二人究竟商议了什么,却是旁人不得而知的。 当然,因为徐沐久不在京中,京中众人对她的印象也多停留在常胜将军这一点上。时隔多年,已经没多少人还记得当年那个当朝告状的少年将军,更不记得她与信王的恩怨了。 徐沐今日从宫中回来时,脸上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息似乎更浓了。就连将军府里的仆从见了,都下意识想要躲着,直到冬凌到来不得不前去禀报。 刚灌下一盏凉茶的徐沐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宫中这时候来人了? 仆从也不知内情,点点头应道:是位女官,正在外面等着。 徐沐刚见了皇帝回来,听到宫中来人,下意识以为是皇帝派来的。结果一听是女官,她倒反应过来了,该是安阳长公主派来的。想到那人她便无意识舒缓了眉眼,连原本焦躁的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些:我知道了,你去将人请进来吧。 仆从没敢多看徐沐脸色,忙应下去请人,不多时便引着冬凌回来了。 这位女官徐沐是见过的,之前在宣政殿外安阳拦她路时,冬凌正跟在她身后。因此徐沐一见她便知果然没猜错,随后遣退了仆从,而冬凌见到徐沐之后也果然报了永宁宫的名号。 这事说来其实有些于礼不合,安阳毕竟是还未出嫁的公主,如今更是居于宫中,贸贸然派人与朝臣结交,且不提结党或者私情,对名声总是有碍。只不过冬凌劝也劝了,殿下不听她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跑这一趟不说,讨要回礼的话多少也有些难以启齿。 不知姑娘来此,所为何事?徐沐等了会儿,没见对方开口,便主动出言问道。 冬凌咬咬牙,还是说了:徐将军,奴婢是替殿下来传句话,想问将军的回礼可曾备好了? 徐沐听了也不觉意外,淡定的点点头道:姑娘稍等,我这便去取来。 冬凌闻言有些惊讶,当日宣政殿外自家殿下是如何厚着脸皮讨要礼物的,她也看得一清二楚。当时还以为徐沐答应是敷衍,没想到她竟真的准备了礼物。 还有看徐将军这淡定又笃定的态度,难道那礼物还真是她亲手做的不成? 不过等徐沐将她准备的回礼拿出来后,冬凌就不这么认为了。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徐沐带回来的东西,不仅不怀疑那礼物是徐沐亲手做的,更感受到了对方深深地敷衍就那一只布偶老虎,且不提布料和做工,端看用心就觉得对方没上心。 毕竟她家殿下又不是小孩儿,十八岁的女儿家,谁送礼物会送布偶啊?就算是随便什么金钗步摇,又或者胭脂水粉,都比这东西合适吧! 冬凌忍不住腹诽,觉得徐将军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正在崩塌。然而徐沐却是一本正经的递上了布偶老虎:这是回礼,还请姑娘带回去给殿下。 徐沐说完才发现冬凌目光怪异,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布偶,想了想与将作监精心制作的宫灯相比,确实价值相差太大。而且送礼物什么的,就这么拿去也有些失礼,所以最后徐沐又找了只小匣子来,将布偶老虎装进匣子里,这才再次递给了冬凌。 抱着比布偶更精致匣子的冬凌: 冬凌觉得她忽然明白徐将军这么优秀,为什么这年纪还没娶妻了如果她送女孩子礼物都是这样的话,估计是很难娶到媳妇的。 不过这事到底和她没关系,所以冬凌最后还是带着满脸的复杂,抱着那个匣子回宫去了。 安阳看见冬凌真带着礼物回来了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徐沐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她心里还盘算着借机再去见对方一面呢。不过既然东西送来了,她倒也想看看徐沐究竟准备了什么送她,伸手去接时,冬凌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殿下,徐将军的礼物有些特别 长公主却是不以为意,随手便将匣子从冬凌手中接了过来,打开时还满心的猜测与惊喜,可真看到了匣子里的东西却一时怔住。 神气活现的小老虎布偶,显然不可能出自徐沐之手,但却在安阳心头重重敲了一下。 恋耽美 ——(44) 冬凌见安阳神色不对,一时也有些尴尬,还帮着劝了一句:殿下莫恼,徐将军常在北境,许是不常送东西给姑娘 安阳却没等她将话说完,忽的一把拽住了冬凌的手腕,问她道:徐沐将这匣子给你时可曾说了什么?或者她当时的神情,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冬凌也是长在深宫中的人,看人脸色揣度心思,都是基本技能。可听了安阳的话她还是有些迷糊,下意识便答道:不,不曾,徐将军没说什么,神情也很正常。 可冬凌这样说,安阳却没有真的放下心,总觉得徐沐送她这只小老虎别有深意。她或许猜到了什么,又或许是在试探什么?不管徐沐有没有猜到她的身份,这样是试探落在安阳眼里,不仅不让她惊慌,反而让她有一丝丝的惊喜。 不得不说,短短时间内,安阳的心态已经完全变了。她拿着那布偶在寝殿里来回踱步走了一圈儿,忽然便决定道: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出宫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7 23:57:46~20201208 23:5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41随便看、一川烟草 20瓶;wase 19瓶;happy、caluo 5瓶;阿展展 3瓶;凤凰花又开、拾柒+、Lxlxxxx、长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揭破 安阳到底还是没能出宫, 理由是时间太晚,出宫后就赶不及在宫门下匙前回来了。 长公主被迫将出宫的计划推迟到了第二天,但她抱着小老虎想了一夜, 倒也渐渐冷静下来徐沐送给她这只小老虎并不能代表什么, 或许对方确实有意试探, 但也或许只是巧合。毕竟徐沐就算再敏锐, 正常人也不可能猜到她的真实身份,而她从前也不可能主动透露给对方。 想到这里,安阳心中便有了顾虑, 于是第二日也没再急着要出宫。她思虑一番心中有了主意,便命冬凌去打探徐沐的行踪, 结果正巧得知她又入宫了。 安阳对此倒不觉得多意外,毕竟信王入京之后,皇兄和徐沐都不打算放过他。 收拾了一番,特地命人化了精致的妆容,长公主这才施施然出宫往宣室殿而去。只这回她连借口都没找,却是不打算去见皇帝, 只打算半路截人了。 安阳的运气不错, 她带着人刚到宣室殿外没多久,便见徐沐从殿中走了出来。于是长公主整整衣袖, 便主动迎了上去她双目紧盯着越走越近的徐沐,心中默默计算着两人的距离, 然后不等徐沐靠近冲她行礼,便干脆的踩上裙角向对方摔了过去。 就是这么干脆, 就是这么直接! 不出意外她被徐沐接住了,而安阳一手按在了徐沐胸口,徐沐则被惊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徐将军脸上的从容淡定终于裂开了, 她扶住安阳的手僵硬无比,整个人都有几分惊慌失措。半晌才看着安阳,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殿,殿,殿下 安阳头一回见徐沐如此惊慌,仅存的良心有一点点痛,可与此同时却不耽搁她露出一刹那的惊诧。然后她故作惊慌的收回了手,强装镇定一般说道:徐,徐将军,方才是我失礼了,多谢徐将军相救。我,本宫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这话,安阳转身欲走,结果自然是被徐沐一把拉住手腕拦了下来。 这举动着实逾越,尤其附近还有宫人与禁军看着,可徐沐心里七上八下的也顾不上这些了。她一把抓住安阳,将人拉到近前,压低声音说道:臣有话想与殿下说,殿下可否移步? 在徐沐看不到的角度里,安阳得意的扬了下眉不管徐沐送她小老虎是有意试探,还是无意巧合,她如果主动跑过去对峙就是失了先机。可现在不同了,她一下子戳穿了徐沐的秘密,主动权反而回到了她手里,这下急的就该是徐沐了。 果不其然,见安阳迟迟未语,徐沐更着急了。 这里毕竟是皇宫,还是在宣室殿外,左右的宫人禁军都不少。她贸然拉着长公主已是大不敬,一旦殿下露出挣扎或是耽搁太久,那些禁军总不会视而不见。偏徐沐一点风险不敢冒,眼下正是她报仇的关键时刻,又怎么能暴露身份横生枝节呢? 安阳能感受到徐沐的焦急,因为她能感觉到被徐沐握住的手腕越来越紧了,她甚至被捏得有点疼。不过在禁军起疑之前,她终究还是给予了回应,主动伸手按住了徐沐的手:那走吧。 徐沐最后恍恍惚惚,连怎么被安阳牵住手的都不知道,就被长公主带走了。 **************************************************************************** 七年过去,徐沐手上的茧子更厚了,牵起来没有从前那样柔软。不过与她冷硬外表不同的是,不论过去多久,小将军的掌心依旧是暖的。 安阳牵着徐沐的手走了挺远,她似乎并不顾忌旁人目光,直将人牵到附近的小花园才松手。 走了这一路,徐沐也冷静了许多,更看出安阳之前的举止有异。她被安阳带到了一处假山下,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这才开口道:殿下,你之前是故意的? 安阳眨眨眼,自然是装傻:徐将军在说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懂? 徐沐狐疑的看着她,可也知道经过刚才那一下,自己的秘密多半是暴露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行礼道:不知殿下可否替我保守秘密?说完顿了顿,又道:我在边关多年,从未危害江山社稷,也不曾结党营私。殿下只需帮我保守秘密,三个月就够了。 三个月,是徐沐预计扳倒信王所需的最长时间。她有赫赫战功,其实并不担心身份暴露之后就会被皇帝问罪处死,至多交上兵权而已。但在这节骨眼上是真不想节外生枝。 安阳听到这个时间,也猜到其中深意,她负手盯着徐沐瞧了半晌:如果我说不行呢? 徐沐闻言脸色变了变,嘴唇张合,很想问句为什么,又觉得没有立场旁人帮忙是情分,不帮才是本分,她没有资格要求别人替她保守秘密,更何况是皇家公主。 可安阳见她脸色变换,却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好了,逗你呢。你的秘密于我又没有妨碍,我也不是一定要揭穿的。 徐沐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安阳的目光似乎比平日更亮了几分。 安阳自然有所察觉,此刻她占据上风,便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徐将军这般看着我作甚?你这目不转睛的样子,会让我误会,以为你喜欢我的。 这话一出,徐沐脸上忽的染上点点红晕,些微恼道:殿下莫要玩笑。 安阳确实是在玩笑,虽然徐沐在她心中的地位确实不同,可论起儿女私情倒不至于毕竟她早早就知道了徐沐的秘密,她也是一直这样说服自己的然而此刻看着徐沐露出的些许羞恼,她却觉得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几分,心里还有些痒痒的,莫名生出几分涟漪。 殿下?徐沐见安阳盯着自己一直没说话,不禁提醒了一句:殿下若无吩咐,臣还有公务在身,可否告退了? 安阳被她一句提醒回神,可就这么放人走了,她又觉得不舍从前她跟在小将军身边都是形影不离的,现在两人却连见个面的机会都少,而且徐沐每次都急匆匆想走。 想到这里,安阳便不太乐意的抿了抿唇,然后终于想起问问那只小老虎了:你先等等。我且问你,你昨日让冬凌带回来那只布偶算怎么回事? 徐沐闻言,眼中似有笑意一闪而过,不过没等安阳发觉便收敛了。她一面仔细观察着安阳的神色变化,一面说道:那个啊,是恰巧看见了觉得顺眼,便买回来的。臣想殿下久在宫中,恐怕也没见过这些民间的小玩意儿,图个新鲜便送与殿下了。 安阳也不知徐沐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两人都在偷偷观察对方神色,奈何长公主宫廷出身,惯会收敛情绪,徐将军久经战场也练就了面不改色,各自脸上都不曾露出破绽。 无奈,安阳只好问道:徐将军是喜欢老虎吗? 徐沐难得笑了起来,眉目柔和的模样仿若少年:是挺喜欢,从前还养过一只小老虎。 不知为何,安阳听她这样说,心里有一点点的甜。她抿唇忍住笑意,很想与徐沐再说些什么,可又怕说多了会被对方察觉出端倪来摊牌什么的,一时冲动有想过,可事后想想又觉得羞耻。毕竟她做马时,徐沐帮她搓过背,当老虎时也被洗过澡。 尤其是前不久变成小老虎的经历。徐沐很喜欢给小老虎撸毛,从耳朵一路撸到尾巴尖儿,还捏过肉垫埋过肚皮。可以说小老虎的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没遭过毒手。 这些经历对一只老虎来说还不算什么,可要是换成人,那可真想想都让人脸红。 然后想着想着,安阳真就脸红了。徐沐对着忽然面红耳赤的长公主,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之后也不知是被传染还是想到了什么,她那张俊秀的脸庞也慢慢爬上了红晕。 两个人莫名其妙相对脸红,气氛忽然就变得奇怪起来。安阳只觉得心噗通噗通乱跳,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亦或者其他,最后她咬咬唇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不过我帮你保守秘密,徐将军是否也该予我些报答? 继莫名其妙欠了份回礼到现在,徐沐又欠下了一份报答。所幸她也想得开,不见半分恼意:不知殿下想要什么? 安阳便眨了眨眼睛,脱口道:想时常见你,行吗? 徐沐一时怔住,之前脸上的红晕才散,这会儿又悄悄爬上了耳根她不明白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人才相识不久,对方还知道了她的秘密,这样的约定又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曾长公主还缺了闺中好友,需要拿她来顶数?想想都不可能好吗?! 至于其他理由,徐沐不会想也不敢想,最后也只得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答道:若殿下想要如此,自然是可以的。 安阳便满意的笑了起来,摆摆手道:那就好,我会好好替你保密的。 徐沐放了心,也没怀疑安阳的承诺。 只是两人说完了话,临走前安阳忽然又叫住了徐沐,提醒她道:今后小心些,你的秘密可别再让第二个人知道了。 徐沐答应了,决定回家就把软甲穿里面,再不让人轻易识破了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安阳(得意):呵,本宫的马甲牢着呢,才不是那么容易扒的! 徐沐(无奈):所以你就决定先扒了我的马甲是吗? 感谢在20201208 23:57:29~20201209 23:4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l安、since1971、墨染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LLE 60瓶;请叫我3+2君 20瓶;孔祥嘉、夜雨声烦 10瓶;鹿仁船 5瓶;Lxlxxxx、长棉、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黑鹰(一) 徐沐答应了安阳时常与她见面, 她并不是个会食言的人,但两人毕竟分属前朝后宫,想要见面的机会也并不多。偶尔安阳会去宣政殿附近走走, 两人撞见了, 说上几句话, 便是难得见面的机会, 安阳回宫之后也会因此心情好上一天。 永宁宫上上下下都看出来了,长公主对待徐将军必定不一般,说是倾心也没人觉得哪里不对。再加上安阳见徐沐时并不避人, 某些消息传着传着也就传到了帝后耳中。 皇帝最近忙着信王的事,也没时间理会这些儿女私情, 倒是抽空问过徐沐一句。 徐沐当时的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但她心知自己的身份,并不敢应承这份厚爱。于是她义正言辞的否认了两人的私情,至于皇帝听后是怎么想的,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 皇后那边则更稳得住些,毕竟前不久皇帝才亲口说过, 不想这么快嫁妹妹。再说安阳长公主的伤势也还未痊愈, 皇后也并不欲露出急着赶人的模样,免得皇帝多心。于是她便将这事按捺在了心中, 日常除了关心长公主身体,并不多说什么。 宫廷中一派风平浪静, 日子一天天过得便也很快。 仿佛只是转眼间,半个月便过去了, 期间安阳再没有在梦中回到过去。她等了一日两日三日,后来随着与徐沐交情愈深,倒也渐渐将这事放下了毕竟是遇刺后生死之际有的奇遇, 说不定随着她身体的恢复,这奇异也消失了呢?不然她还真要在梦中活到现在吗? 抛开这些不提,半月过去,二月二的花朝节却是要到了。恰好这是个踏青的节日,也恰好今岁回暖得早,二月初便有不少花开了,安阳这两日出门都能看见宫道两旁盛开的繁花。 冬凌这些天常随殿下去见徐将军,心中已是愈发笃定两人关系,她也不忍看殿下每回见到徐沐都说不上两句话,于是便提议道:殿下,马上便是花朝了,您不如约上徐将军一同去郊外踏青?约着约着,徐沐只要不是块真木头,总能明白自家殿下心意。 安阳在宫中也是待得厌烦了。从前久居宫中不觉憋闷,可自从有了那几场奇遇,在草原上奔驰,随大军征战长公主见识到了另一种生活,也渐渐觉得眼下的日子太过平淡。 因此冬凌的提议刚一出,安阳眼前便是一亮,转手写了封书信便让冬凌送去了将军府。 值得一提的是,这封邀约的书信安阳还特地寻了花笺,用她最擅长的簪花小楷写对于小将军曾经嫌弃她字丑这件事,长公主可还没忘,甚至耿耿于怀呢。 书信送到徐沐手中,虽然她并不在乎什么花朝节,之前也没想要过。但因为有言在先,早答应了长公主常见面的缘故,思忖片刻还是答应了邀约。至于信上那点小心思,徐沐却是没察觉的,顶多觉得长公主用的信笺都比旁人用的精致些。 安阳得到回应却挺高兴,拉着冬凌兴致勃勃,前一晚便准备好了出行的穿戴妆容。她那上心的模样落在冬凌等人眼中,便是再度印证了众人心中的猜测。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 前一夜安阳是抱着出宫约会的激动心情,在自己的寝宫入睡的。哪知第二天醒来眼睛一睁,眼前便再次换了副天地虽然这种事经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长公主这次是真想骂人。 恋耽美 ——(45) 可惜,即便是骂人,安阳想来想去也不知该骂谁才好。 憋着股怒气,长公主熟练的开始查看自己如今的新身份。她先低头往自己身上瞥了一眼,入目是一身黑色的羽毛,不用猜就知道这次又变成了一只鸟。好在之前做信鸽的时候已经学会飞了,安阳倒也不慌,只是张开翅膀左右看看,发现全是黑色羽毛,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这回变成了乌鸦! 万幸并不是,在与草地石头之类的参照物对比之后,安阳确定自己比乌鸦可大多了。再加上如今的她有着尖喙利爪,轻易便能看出应是只猛禽。 这就好,茫茫草原,在见到小将军之前她也是要独自生存下去的。 安阳将自己的新身体检查一番,暂时安了心,接着便又去看周围环境原谅她不管以怎样的身份,在这草原上待多久,面对着满目青草她也无法分辨出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短暂的犹豫过后,安阳决定飞到天上去看看。虽然按照她以往的经验,自己等在这里必然会遇到徐沐,可谁又知道她要等多久呢?再说陌生的环境,孤身一鸟,安阳心中多少也是有些慌的,飞得高起码看得远,徐沐真来了她也能早点见到。 抱着这样的心情,新晋的猛禽拍拍翅膀起飞了。 与小巧的信鸽不同,猛禽爪子一蹬翅膀一拍,便是冲天而起。等安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飞到几十米高了。她不是头一回变成鸟,却是头一回飞这么高,饶是从前并不畏高的长公主在这时低头一看,也无端有些心惊,连翅膀都跟着僵硬了一瞬。 安阳或许该庆幸,大型的猛禽飞翔并不全靠拍打翅膀,张着翅膀滑翔也能让她飞行很远。如果还是那只小小的信鸽,她这一僵硬愣神的功夫,只怕就要掉下去了。 不过滑翔飞行的太顺利也有糟糕的一面,因为安阳那一走神,就不知道自己飞出去多远了。再加上身在草原不辨东西,她飞着飞着就找不到原来的地方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飞得太偏,远离了小将军原本可能会出现的路径? 安阳心里懊恼了一瞬,但很快又想开了。毕竟她做信鸽那回,可是自己胡乱飞了一天,都能正好找到徐沐的。这一回她飞得更高更快了,找个人应该不那么难吧? 不管怎么想,安阳也开始适应起新身体。 在最初的懊恼过后,安阳很快就发现了这副猛禽身体的好处飞得够高够快是一方面,滑翔可以替她节省许多体力是另一方面,最妙的是她如今的眼力。即便她忍着胆战心惊一直尝试着往上飞,飞到几百上千米的高空之上,仍旧能够清晰的看见地面上的东西。 于是在安阳渐渐适应高空的同时,她也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新身份,鹰! 天空是比陆地更加广阔自由的地方,当适应了飞翔之后,整片天空似乎都成了任她遨游的领地。曾经作为白马的迎风奔驰已经不算什么,黑鹰翱翔天空更加自由自在。她飞在高空俯视大地,偶尔能见到碧绿草原上几个聚集在一起的毡帐,零星如绽放的花朵一般点缀其间。 这尚是一副安宁的画卷,放牧的牛羊成片出现在草原上,仿佛一片片云朵。战争的火焰尚未燃烧到这里,让安阳感到平静的同时,又遗憾小将军肯定离这里很远。 这样想着,安阳也不久留,随便选了个方向便展翅飞去,渐渐远离了这片土地。 高空的鹰飞走了,下方提着弓箭的放牧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刚才天上那只鹰看着可真不小,扑捉下来一只小羊羔绝对能抓走,所幸这鹰该是吃饱了,并没有捕猎的打算。 安阳可不知道自己如此被人防备,她飞了许久也未见到大军的踪影,不过倒是寻见了一片静谧的湖泊。草原上有些风景是很美的,满心惦记着找人的安阳虽无心欣赏,但从上空飞过时忽然起了些念头,于是降落下去,站在湖边映着水面看了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果然是只鹰,高大雄健,浑身黑羽,只有一双鹰爪和尖喙是黄色的。黑鹰一双鹰眼凌厉,再加上展翅近两米的高大体型,看上去也是神骏异常。 这鹰具体是什么品种,养在深宫的长公主倒是不知道,不过看着水中倒影她也是满意的。至少不管变成了什么动物,她看上去都很漂亮。 满意的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新身体,安阳又低头喝了点水,便再次起飞了。 长公主虽然不知道黑鹰具体是什么品种,但她至少知道猛禽都是食肉动物,就跟之前的小老虎一样。而她作为人仅剩的一些坚持,让她绝对无法接受那些血淋淋的生肉,所以她必须得赶在饿肚子之前找到徐沐,让对方继续给自己投喂。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有些鹰其实很耐饿,吃饱一顿甚至可以连续二十天不进食。黑鹰大概也挺耐饿,以至于安阳连续飞了几天都没感觉到饿,而与之相对的是她飞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小将军! 头一回遇到几天都找不到人这种事,安阳不由焦躁起来。有时候也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当时没有乱飞,原地等着是不是早等到小将军了?亦或者她不那么想,不想着赶在肚子饿之前找到徐沐,她是不是就能早些遇到对方? 长公主从前不信怪力乱神,但现在有了这些奇遇,真是不信也得信了。 好在没等安阳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这一天她飞在高空俯视大地,终于看见了一支长长的队伍。草原上人可少了,更何况是这般排列整齐的前进,几乎不用猜就是军队途经。 黑鹰顿时兴奋起来,一个振翅便俯冲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安阳(骂骂咧咧):本宫正准备约会呢,突然就跑草原上流浪去了,简直不能更惨!!! PS:有喜欢鹰的小天使,鹰来了,然后你们就可以看到鹰跟小老虎争风吃醋的场面了 感谢在20201209 23:48:38~20201210 23:5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最爱吃火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751532、言l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黑鹰(二) 徐沐正领着大军在草原上疾行, 浩浩荡荡的军队气势如虹。 前不久他们刚打了一场胜仗,负隅顽抗的呼延部落被攻破,连呼延觉也战死在了当场, 只有一些漏网之鱼护卫着乌勒逃了出去。与之相比隆里也没好多少, 自从他加入战局之后,便受到了梁军的重点关注。也是因此乌勒才能找到机会逃走,而隆里损兵折将不说, 如今还在被追杀。 要说愤恨, 徐沐自然是更恨乌勒的。是他勾结了信王,不仅迫使北伐之战提前开始,更令人刺杀了徐老将军。徐沐与他,除了国仇更有家恨。 但不得不说, 乌勒是个聪明人。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是如何暴露的, 也拉了隆里下水,然后选择了最好的时机脱身呼延部落被攻破时, 战事远还没有结束,因此徐沐哪怕明知敌人跑了,为大局计也只能分出一支追兵去追。她甚至不能亲自前往, 因为大军还需要她的指挥。 乌勒逃脱之后,徐沐心里就憋了股气,好不容易等到战事胜利,隆里再逃跑她自然不肯再放过。于是大军浩浩荡荡追了过去,势要将这左贤王斩草除根。 隆里败军之将, 跑得很是狼狈,徐沐他们追起人来也不轻松。 没办法,梁军的骑兵总是比不上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胡人,更何况除了骑兵之外还有步兵拖后腿。两支队伍一前一后, 追逐了数日也没个结果。 徐沐渐渐也有些不耐了,恰在此时又得了个不太好的消息,追踪的斥候回来禀报说:少将军,前面隆里的队伍分兵了。他们分出了三支队伍,每支队伍的人数都相差不大,而且方向应是分别通往三个大部落。卑职等一时无法分辨隆里去向,还请少将军定夺。 追了几日,隆里还是头一次分兵。一来梁军追得并不紧,二来呼延部落附近并没有足够势力对抗梁军的大部落,便是有也是亲近乌勒一派的,不会帮他。 可现在隆里分兵了,在没看到他本人的情况下,谁都无法分辨他到底走了那条路。 徐沐闻言抿唇垂眸,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焦躁来:草原毕竟是胡人的地盘,哪怕一场大战下来对方元气大伤,可分兵也不是什么名字的选择。难道她只能随便选一条路碰运气吗? 小将军正不甘沉思,忽然便听到周围一片嘈杂声响起。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身边亲兵惊呼一声少将军小心,然后便被人扑倒在了地上。 慌乱中,徐沐眼角余光瞥见了一片黑羽,紧接着手臂上一紧一沉,却是有什么落在了她身上。 徐沐被亲兵扑倒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但她的感知却很清楚,手臂上的力道虽重,却拿捏着并没有真正伤到她。但旁观的亲兵却被这朝天而降的巨大猛禽吓坏了,他们看着黑鹰锋利的爪子抓住了少将军的手臂,都担心这一爪子下去会让少将军重伤。 保护少将军。有人惊呼着,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周围反应过来的人纷纷拔刀,围着黑鹰便试探着攻击起来,又要小心顾忌着鹰爪下的少将军。 安阳也被这场面唬了一跳,看着那些雪亮的刀锋向自己袭来,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莽撞。 黑鹰慌张的抬起翅膀,下意识向着冲自己挥刀的人拍去。也不知是这黑鹰的羽毛过于坚硬,还是挥刀的亲兵骤然被糊了一脸以至失手,总归这一翅膀拍下去,黑鹰并没有什么损伤。不过她还是吓坏了,发出一声尖锐的鹰唳后,便展翅飞了起来。 徐沐这时才推开亲兵站了起来,一抬头便瞧见在头顶上方徘徊的黑鹰。后者见她站起身,便跃跃欲试想要往下降落,结果周围的军士立刻警惕的举起了弓箭。 安阳自然知道弓箭的厉害,只得又往高空飞去,气鼓鼓的发出几声鹰唳。 左右亲兵见徐沐似乎没什么大碍,忙问道:少将军可有受伤? 徐沐还在仰头看天上的鹰,闻言摆了摆手:无事,这鹰没有伤到我。此刻她脸上的若有所思没人看到,却听她接着吩咐道:把弓箭都收起来吧。 随着徐沐指挥大军日久,哪怕是借着父亲名号行事,她身上的威势也是一日胜过一日。周围的军士闻言下意识听话收起了弓箭,亲兵却有些着急,忙劝道:少将军,这黑鹰来得太突然了。听说草原上一些胡人贵族有养鹰捕猎的习惯,这黑鹰说不定就是他们养的,特地派来袭击 徐沐并不听他多言,依旧仰头看着天上的黑鹰,目光灼灼。 果不其然,弓箭收起之后没多久,原本已经飞到高空的黑鹰又降落了下来。只这一回黑鹰没有那么莽撞,她试探着一点点降下距离,始终观察着人们的反应。 有徐沐的军令在,哪怕亲兵们都提着心,也不敢妄动。他们眼看着黑鹰一点点落了下来,直到距离越来越近,便见仰头看着的少将军忽然抬起了手臂黑鹰见状那双锐利的鹰眸似乎都亮了亮,接着兴冲冲落在了徐沐的手臂上,姿态熟稔的仿佛训鹰人与她养的鹰。 亲兵们快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然而之前的遭遇似乎真的吓到了安阳。她怕再有人误会,于是为了表示亲昵,甚至还将脑袋凑到徐沐脸上蹭了蹭。 **************************************************************************** 白捡了一只鹰,还是一只神骏异常的鹰,消息很快便在大军中传开了。 徐沐似乎一直有这样的运气。从一开始被野马青睐,到后来有老虎信服,如今更有黑鹰冲天而降表现亲近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偶然便不过一场谈资,可巧合多了就成了神异。于是在徐沐不知道的时候,她似乎就成了天选之人,连带着在军中的威信都默默提升了一截。 不过这些徐沐暂时感受不深,她扭头看着停站在自己肩头的神气黑鹰,却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曾经有一只迷路的信鸽,也是这样冲天而降,停在了她的肩头。 是的,徐沐看到这只黑鹰时,瞬间就想起了那只不告而别的信鸽。但很快信鸽又被她抛到脑后,这只黑鹰的举动给她带来了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当时她看着天上的鹰,莫名就有一种对方不会伤害自己,而且会来到自己身边的笃定。 她的笃定没有错,而心底的某些猜测,又让徐沐心跳加快了许多。 一人一鹰对视片刻,徐沐眼中的思虑渐渐变成清明,她忽然吩咐亲兵道:去把笼子抬过来。 亲兵眼中有些许疑惑,但却没有质疑徐沐的命令,很快就有两人抬着个蒙了布的铁笼过来。铁笼放在地上,轻微的震动似乎惊动了里面的东西,嗷呜的吼叫声随之传来。 黑鹰原本正停在小将军肩上休息,百无聊赖打量四周环境,骤然听到这叫声整只鹰都僵了僵。她蓦然回头,正见着亲兵掀开铁笼上的黑布,露出了里面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比她离开时似乎大了一圈儿,浑身橘色的虎毛都炸开了,龇牙咧嘴很有些凶恶模样。 安阳默了默,紧紧的盯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小老虎,心头生出不知是心虚还是怎样的情绪。 她走后,这只小老虎果然还活着,而且变得这么凶。以她从前与徐沐相处时的亲近来说,面临骤变的徐沐很有可能来不及防备,就被这小老虎伤到。 想到这里,黑鹰的目光从老虎身上收了回来,转而落在了徐沐身上。尤其多看了徐沐的手几眼,很怕在上面看到牙印之类的疤痕,结果还真在徐沐手背上看到了伤。不过不是牙印而是爪印,罪魁祸首都不用猜,定是被笼子里那只小老虎抓伤的。 不过安阳没想到的是,徐沐直到现在还养着这只老虎,她以为这只小老虎早就该被放生了。而对方养着老虎是为了什么,安阳心里也很清楚。 是为了她留下的那几个字! 徐沐若真相信她是成了精的妖物,面对性情大变而且不再通人性的小老虎,就该猜到什么了。但她以为自己还会回到这副老虎的躯壳里,所以才将这小老虎养着。不仅时时带在身边,说不定还时常会亲近一番,以此来确定她有没有回来。 安阳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儿,有些心疼守着小老虎的徐沐。但很快她又无端生出了几分怒火来,忽然展翅落到了那只铁笼上,很想教训对方一顿。 这,少将军亲兵见到这场面,忍不住迟疑出声。 徐沐没说什么,只一双黑眸亮晶晶的看着黑鹰与老虎对峙几声鹰唳就撩拨得暴躁的小老虎挥爪,试图透过铁笼缝隙去抓黑鹰,结果自然是连根羽毛都抓不着。反倒是小老虎不查,被黑鹰眼疾手快薅掉了好几撮毛,继续下去甚至有秃顶的危机。 有些忍俊不禁,又有种说不出的动容在心头涌现,徐沐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她忽然走上前去,抬手将薅虎毛的黑鹰赶开了,低头装作关心笼子里的小老虎。 果不其然,被赶走的黑鹰顿时恼怒起来,飞了半圈儿落回徐沐肩头就给了她一翅膀。 恋耽美 ——(46) 徐沐被翅膀糊了一脸却不恼,因为对方恼怒的模样可真是太熟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阳(气呼呼):看我看我,我都回来了,还看那只野生虎做什么?! 徐沐(感慨):果然,这暴躁打人的模样,还是熟悉的那只虎?鹰? 感谢在20201210 23:57:03~20201211 23:5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l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l安 8瓶;鸽鸽叽~、凉冰 5瓶;幽幽56 2瓶;长棉、凤凰花又开、拾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黑鹰(三) 安阳有些气鼓鼓的, 她可是飞了许多天才找到徐沐的,可现在徐沐关心一只老虎多过关心她,又如何能不让她恼怒虽然那只小老虎曾经也是她。 因着这份恼怒, 安阳一时忘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一翅膀挥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收敛力道。于是等她气完再去看徐沐的脸时, 就发现她脸上有自己羽毛刮出来的细小伤痕。若是放在京城贵女身上,这样的伤势对于她们来说几乎都能称得上毁容了! 安阳一下子就心虚了, 偷偷别过眼,假装还在生气。 好在徐沐并不计较, 甚至脸上那点小伤她也完全没在意。倒是旁边的亲兵一直警惕的盯着黑鹰,骤然见她伤人,顿时又紧张起来, 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徐沐摆摆手,挥退了众人,任由黑鹰站在她肩上带着对方离开。直到离人远了, 徐沐才伸手在黑鹰的脑袋上摸了摸, 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是你回来了吗? 安阳倒没想到徐沐会这么快认出自己。虽说从她之前不再对着徐沐遮掩隐瞒起,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此刻却还是被小将军的敏锐惊了一下黑鹰的羽毛都炸了起来,但很快又在徐沐的安抚下平顺下去,最后也只是张嘴在徐沐的手指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徐沐知道, 对方这是恼怒自己方才的作为, 就跟从前小老虎生气了就拿爪子拍她一样。不过就是气势足, 压根没用什么力道,就更别提杀伤力了。 莫名有种被宠着的感觉。 徐沐这么多天来头一回露出了真正开怀的笑容,她一把将黑鹰搂住,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说完又解释:我知道那只老虎不是你, 可我怕你回来之后还会变成它,所以我不敢放它走。之前也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你现在不气了好吗?要不然再咬我两口也行的。 黑鹰骤然被禁锢,下意识扑腾了两下。可就如徐沐所想一般,安阳并不想伤害到她,因此就连扑腾时也格外注意,免得再伤到徐沐。至于咬两口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徐沐眼睁睁看着锐利的鹰眸好似翻了个白眼,但她没被咬也没被拍,于是笑容愈发开怀起来。不过面对着换了个身体再次回来的黑鹰,她也不是没有疑惑的,便斟酌着问道:我不能再叫你小虎了,也不知道该叫你什么你真的是精怪吗,每次都会换个身份出现? 小将军很聪明也很敏锐,但与此同时她也有着军人的直爽。她信任安阳,便不会拐弯抹角的打探,反而开门见山问了出来。 安阳对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分了心神,竟没留意到徐沐话中那句每次。 好在徐沐见黑鹰无法回答,也没坚持要个答案,她笑眯眯看着黑鹰问道:你又饿了吧?还是不吃生肉吗?现在要让人为你准备些吃的吗? 安阳回神,虽然她飞了几天没进食,但这会儿倒是真没感觉到饿,也不必让人特意为自己准备些什么。于是黑鹰摇了摇头,也才有空看看四周,这才发现不到安营扎寨的时候,这支军队忽然停在这里很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她袭击了徐沐,军队才因此停下的吗?! 长公主更心虚了,站在徐沐肩头微微挪了挪脚,整只鹰都透着拘谨。 徐沐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有些好笑的同时,心里却也是暖暖的。然后她又想起了曾经小老虎预警的厉害,现在变成了鹰的话 这一瞬间,徐沐觉得自己可能是有如神助。她瞥了眼停滞的军队,当即整肃了神情,一脸认真的对黑鹰道:那晚些时候咱们再一起吃。我现在能请你帮个忙吗? 黑鹰闻言顿时来了精神,转回头看向徐沐,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帮帮帮! 徐沐眼中又染上了笑意,面上神情却还是严肃的,她将小老虎离开后的事简单说了两句,末了才道:隆里跑了,我记得你当初是在他帐下待过一段时间的,应该认得他。现在他分兵三路,你可不可以飞到高空去看看,看他究竟走的哪一路? 鹰的视力是出了名的好,飞在百丈高空之上,也能看清地面上的猎物。再加上鹰飞起来很快,自来便有人训练鹰用以监视寻人,这时候黑鹰果真来得恰到好处。 总被徐沐投喂,安阳也乐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些小忙,更何况徐沐这回的要求对她而言更是小事一桩。她当即点点头,在徐沐肩头一蹬便借力飞起,只不过徐沐以为的立刻飞走寻人不同,黑鹰只在小将军头顶徘徊,并且时不时发出几声鹰唳。 这鹰是要飞走了吗?亲兵们这时才靠近徐沐,抬头张望的同时也不知在问谁。 徐沐也仰头看着天上的黑鹰,见对方迟迟不曾离开,便猜到了什么。她忽而疾走几步翻身跃上了马背,旋即下令道:休息结束,即刻行军,跟着天上的鹰走。 **************************************************************************** 徐沐让安阳带路去找隆里的事,对于安阳来说简直正中下怀她都不用特地费心去找,就能带着这支大军去追,因为她早在寻到徐沐之前就已经遇到过隆里了。 那是半日之前的事,黑鹰偶然遇见一支军队,还以为终于找到徐沐了,于是兴高采烈的俯冲了下去。只不过俯冲到一半她就看清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发觉不对了。而胡人对于野兽猛禽的警惕心远超梁人,当即便有人弯弓向她射箭,而且不是一支两支。 万幸黑鹰发觉得早,俯冲到半途已经减缓了速度,又见胡人弯弓便开始往上飞。最后那些箭矢并没能伤到黑鹰,可距离最近的一箭,却是擦着她爪子飞过的。 安阳被吓坏了,哪怕知道即便身死也影响不到她本身,可她还是小心眼的记仇了。 事后她还飞在高空跟着这支军队飞了一段路,本是打算看看这是哪处部落的人,回头寻个机会就让徐沐带兵来替她报仇。结果跟着跟着,她便在这支队伍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被众人隐隐簇拥着护在中间的,不是小老虎曾经的主人隆里又是谁? 如此正好,黑鹰领路,徐沐带兵追杀,报仇的事压根不用她费心了。 安阳心满意足的飞在高空,仔细辨认着方向带领追逐。也不知是作为草原动物的本能,还是这些天在草原上空飞得多了视野辽阔,她倒是渐渐能够认路辩清方向了。 徐沐信任安阳,也不担心黑鹰会带错路,甚至有了黑鹰带路她连斥候都不必再往前派。唯一遗憾的是大军的行军速度着实不快,即便前面逃亡的隆里人疲马乏,她带着大军想要追上也不容易事实上黑鹰飞得也很快,每次飞远了还得飞回来等他们。 如此等黑鹰来回飞了几趟之后,便是徐沐也觉得大军太慢太拖累了。再加上隆里分兵之后带着的人马不足一千,她顿时就起了亲自带兵去追的念头。 左副将连忙拦住了她:少将军不可,此处尚需你主持大局,你不可以身犯险。 徐沐不是个冲动沉不住气的人,可已经追了隆里几日依旧一无所获,她也忍不住说道:大军行动太慢了,左副将你有没有算过咱们追了多远?再这样耽搁下去,隆里就要赶到下一个大部落了,到时候难道还要再来一场大战,像对呼延部落那样? 呼延部落算是草原上头等厉害的部族,梁军攻打也耗费了不少时间,填进去不少人命。即便隆里将要投奔的部落比不上呼延部落,之前抽调兵马也有损实力,但若真对上总是一场麻烦。 徐沐不怕再打一场,但她怕隆里会趁着这个机会再逃了,逃得无影无踪。 左副将如何不知道这些,可他还是不赞同:那可令旁人领军去追。武将军、何将军、李将军,他们也曾领骑兵追击,不会比少将军差。 徐沐闻言却指了指天上,理所当然般的反问:我有黑鹰替我领路,旁人有吗? 左副将一时哑然,最后到底没能拦下徐沐,只得看着她亲领五千骑兵去追了。凭小将军带着三千骑就搅得草原鸡犬不宁的本事,左副将倒是不担心她领兵出击有多危险,只不过现在大将军已殁的消息还一直瞒着,他就怕徐沐一走出什么差错,瞒不下去可就麻烦了。 徐沐当然也有这样的顾虑,所以她打的便是速战速决的主意隆里距离他们不过半日路程,她去追击一来一回,若是顺利的话三两日便能回来。 黑鹰在天上也看到了军队变化,在天空盘旋了一圈,最后又俯冲而下落在了徐沐肩头。 徐沐肩上有肩甲,倒是不怕被黑鹰抓住落脚,只不过十几斤的重量压下来也是沉甸甸的。她又想起从前小老虎总爱往她身上爬,当下眉眼柔和问道:怎么,飞累了吗? 可不是飞累了吗?为了寻她,黑鹰都已经在天上飞了好几天了,说不得半个草原都被她飞过了。现下她又去前面探过了路,翅膀一抬就能指出方向,索性便懒得飞,直接落在小将军肩头指点江山就好。 徐沐笑了笑,顶着失而复得的重量,一点也不觉得沉。 作者有话要说:  徐沐(惊喜):我开的挂又回来了! 安阳(挥翅膀):你才是挂,看到我你居然只想到开挂?! 感谢在20201211 23:58:00~20201212 23:5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青木、言l安、页彦城、since197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落 50瓶;竹子 12瓶;忘了密码 10瓶;下雨□□西走 2瓶;凤凰花又开、长棉、虚海鲸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黑鹰(四) 有黑鹰时不时飞到高空指路, 徐沐的追击变得容易了许多,也再不必担心迷路。不过隆里的败军毕竟跑得远了,要追上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为了尽快达成目的, 徐沐率军追击时便带着替马,一路奔驰自然是毫不停歇。期间徐沐抽空啃了些肉干,也像从前喂老虎一样打算给黑鹰投喂,只不过黑鹰对于烤得干巴巴的肉干却实在没多少兴趣。不饿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鹰的喙虽然尖锐,但比起老虎的利齿来说便没那么方便了。 徐沐见状只好收起肉干, 顺手在黑鹰顺滑的羽毛上摸了摸,许诺道:没关系, 这场战事快要结束了,你吃不惯这些, 等将来回去梁国我定给你准备好美味佳肴。 她自始至终没问安阳为什么离开后又以鹰的形态回来, 为什么没有直接化形成人, 也没问她究竟是个什么精怪。这是小将军的体贴, 她也相信安阳既然回来了, 轻易就不会再离开。于是说起话来便带着对未来的畅想,语调也是格外轻松。 但安阳听到徐沐的话后,心中却不免有些忐忑她如今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可不会再长久的陷入昏迷留在这里, 甚至还有没有下一次归来, 她也不清楚。 黑鹰没有回应, 徐沐眼中的光芒黯了黯, 却没再说什么。 追逐持续了一夜,赶在黎明后不久,飞在高空的黑鹰终于看到了那支曾经袭击过她的队伍。 一声鹰唳划破长空, 惊动了狼狈逃亡的队伍。有人抬头看到了高空飞翔徘徊的黑鹰,迟疑道:这,是不是昨日那只鹰? 这话一出,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紧,因为胡人都知道鹰寻人追踪的本事。而且她飞得那样高,即便想要射杀也不容易。比如隆里身边最厉害的侍卫长见状,立刻便弯弓射出了一箭,可惜箭矢别说射中了,就连黑鹰的羽毛都没能挨着。 隆里脸色本就苍白憔悴,见状就更难看了,勉强打起精神安慰众人:梁人没有驯鹰的传统,之前在战场上也未见过有鹰,这只黑鹰许只是恰好路过。 这话很有道理,不少人听罢都信了,不过也有人被这只鹰扰乱了心神鹰在草原上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现在头顶这只黑鹰或许不是梁人驯养,可她在头顶徘徊不去,分明就是因为昨日射箭的事记恨上了自己等人。被神鹰记恨的人,难道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吗? 不少人惴惴不安,赶路的同时,时不时抬头去看头顶的黑鹰。 黑鹰却并没有在他们头顶徘徊太久,很快就又飞走了。这个发现让一些人紧张,也让一些人安心,只不过更多的情绪还来不及酝酿,身后追兵已至! **************************************************************************** 五千精骑对战千余残兵,这是一场碾压式的战斗。 徐沐甚至没有亲自上场,只坐镇后方,便见着战局一面倒的倒向了己方。倒是安阳如今也不怕战场血腥,饶有兴致的飞上了高空,俯视着整个战局。 追逐耗费了一夜时间,但战斗却只持续了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便结束了。 梁军没有放跑一个敌人,一旦有人试图突围潜逃,头顶的黑鹰便会发出鹰唳提醒。最终这千余人尽数倒下,徐沐便下令道:把隆里的尸身找出来。 部下得令,纷纷翻找起来,从这只黑鹰带着他们寻到敌人开始,就没人怀疑过隆里不在这里。他们信心满满的开始翻找,结果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疑似的尸首,最后只得如实向徐沐复命,同时下意思将目光投向了已经落在墨玉马背的黑鹰身上。 安阳从那些人眼中那出了疑虑与不信任,顿时气恼的鹰唳一声,振翅飞了起来。 徐沐想喊住她,张张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结果就这一迟疑的功夫,黑鹰已经在战场上徘徊了一圈儿,最后落在了一具尸首身上,还踩着蹦跳了几下。 也亏得如今安阳只想着证明自己,并没有想太多,否则这般失礼的举动她自己回过神都得羞愧。更何况多年之后,她还会和徐沐真正见面,若小将军到时想起了她这跳脱失礼的模样 幸亏长公主这时没想起这些! 只是不提将来,眼下徐沐见到这一幕也默了默,旋即快步走上前去。她走到近前仔细观察一番,却发现那尸体穿着装扮都极其普通,于旁边的尸体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她总是相信安阳的,于是便俯身亲自将尸体的脸转了过来,擦去血迹仔细一看,果然便是隆里。 恋耽美 ——(47) 黑鹰这时也从尸体上下来了,见徐沐认出了隆里,顿时昂首挺胸一脸得意这神态气质,倒是与当初的小老虎一模一样,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把。 徐沐唇角带上了笑,忍着冲动站起身宣布道:这便是隆里的尸身,左贤王已死! 此言一出,梁军中顿时一片欢呼雀跃。因为这不仅意味着他们的军功又多了一重,更意味着这场北伐之战即将进入尾声。接下来他们只需尽可能的歼灭胡人,将那些散沙似得胡人部落剿灭或者赶走,北境至少便有数十年安宁可期。 黑鹰便在这一片欢呼声中,再次稳稳落在了徐沐肩头。只是她扭头不仅看到了徐沐唇角的笑,同时也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黯然徐沐不是个小气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记仇,尤其是杀父之仇。时隔多年她都还记得要寻信王报复,此时此刻自然也没忘记乌勒这个仇人。 安阳歪头想了想,忽然展开翅膀在徐沐后背拍了拍。这次她拍打的力道不大,也并不是要伤害徐沐,反而从她柔和的举动中透出了几分安慰之意。 也许是相处久了,徐沐总能轻易从安阳的举动中看出她的心思,她弯着唇轻声道:我没事。虽然乌勒跑了,可只要他不站出来收拢势力对抗,这场北伐咱们就算是赢了。 话是这样说,徐沐私心里其实是希望乌勒站出来一呼百应的。虽然这意味着战争会进一步被拉长,可如今梁军气势正盛,尽可能铲除草原力量也是不错的选择。更别提他只要敢露面,徐沐便必定不会放过他,届时徐老将军的大仇也能报去一半。 然而想归想,头脑冷静的徐沐也很清楚,局面已然如此,以乌勒的狡诈多半是不会再现身了。他顶多藏在暗处收拢势力,尽可能的保存草原力量,以期来日。 安阳自然听出了徐沐的言不由衷,看着她眸底的黯然也有些心疼。好在上次醒来她终于找到皇兄细问过当年之事,北伐之战皇帝虽然没有细说,但只言片语也足够给安阳提供许多信息。便如此时,她看出徐沐藏在眼底的复仇欲|望,也有信心能帮到她。 只见黑鹰抬起翅膀在徐沐脑袋上拍了拍,轻轻鸣叫一声,那模样仿佛在说:你今后就跟我混吧。 徐沐看她神气活现的模样便忍不住笑,唇角的弧度都加深了几分,却问道:怎么了,你想跟我说什么?顿了顿又问:你这次回来,还是不能说话吗? 她显然是将安阳当做精怪了,即便没能化身成人,也指望她至少能开□□流。然而安阳听到这话却只觉得郁卒她自觉变成鹰能帮徐沐不少忙,可两人还是无法交流,不得不说这是一场遗憾。有那么一瞬间长公主甚至觉得变成八哥也不错,至少八哥能说话。 一人一鹰对视片刻,徐沐也知道结果了,摸了摸黑鹰脑袋:没关系,将来总能说话的。 这话没能安慰到安阳,虽然将来两人确实能交流,但眼下她想要告诉徐沐一些事就变得麻烦了许多。她不满的发出一声咕噜,尖利的爪子在徐沐肩甲上划拉了几下。 徐沐见状正要开口再与黑鹰说上几句,打扫战场的军士却已经将同袍的尸体都收殓好了,隆里的首级也被斩下挂在了某个亲兵的马鞍后那些胡人的尸体却不必管,草原上自有野狼来替他们收尸随后亲兵便来询问:少将军,咱们现在回去吗? 自然是要回去,便是休整,也不该在这刚刚结束的战场边上休整。 徐沐与黑鹰的交流由此被打断,她转而下令军队回返与大军汇合,自己也重新跃上了马背。 安阳见状倒也不急着与徐沐再说些什么,事实上即便她有满腹的话要说,这时候也无法开口。她能想到的还是和当初小老虎一样,用纸笔来告诉徐沐信息。 想到这里,站在徐沐肩头的黑鹰忽然抬起尖锐的鹰爪来看了看,又试探着活动伸展爪子。然而不幸的是鹰爪似乎也不必虎爪方便到哪里去,捕猎自然是不错的,但抓笔握笔什么的就更糟糕的是鸟类只有两只爪子,还要用来站立呢,她要怎样用金鸡独立的姿势写出字来交流?! 一瞬间,安阳灰心丧气极了,因为她已经可以预见到时写字的艰难狼狈对了,这次用鹰爪写的字,恐怕也不比虎爪好到哪里去,又得被小将军嫌弃了。 长公主觉得自己太难了,却没留意到自己举着爪子一脸丧气的模样,已经被小将军尽收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徐沐(忍笑):虽然报不了仇很不甘心,可看着这只蠢萌的鹰,忽然就不那么难过了。。。 安阳(炸毛):我这么难是为了谁?还敢说我蠢,咬你信不信! 徐沐(轻咳):重点才不是蠢,重点是萌啊! 感谢在20201212 23:50:18~20201213 23:5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芝士青茶、since197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翌 20瓶;言l安、提灯照胆看江山 10瓶;啦啦啦 9瓶;奈何往兮、长棉、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黑鹰(五) 艰难的交流时刻到底还是来了。 相处多时, 徐沐对于安阳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哪怕一人一鹰不能用言语交流,她也看出了安阳是有话想要对她说。因此与大军汇合之后, 徐沐便下令安营扎寨,又令人寻了笔墨过来。只是事到临头她看看手中的笔墨, 在看看那锋锐的鹰爪,一时间也有些迟疑。 迟不迟疑的, 安阳总还是要试试看的。因此她还是主动跳到了案桌之上,试探着伸出爪子去抓案上那支笔笔杆太细, 抓起来算是勉强,但用这东西写字就太难为她了。 上回小老虎写字还是趁着徐沐没留意, 这次亲眼看到黑鹰笨拙的抓笔, 徐沐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一眼就被眼神极好的安阳看见了,后者顿时恼羞成怒, 一把扔了那支笔不说, 还冲上前来伸翅膀在徐沐脸上推了一把, 明显是要她别过头去的意思。 小将军眼中满满都是笑意,可也看出了黑鹰的恼羞成怒, 最后到底还是顺着她心意别过了头。 安阳又回到原位, 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 就怕徐沐偷偷回头看见了她的窘况。所幸小将军大抵算是个守诺之人, 并没有回头被抓包,于是安阳渐渐也就放下心来。 没有人看见自己丢脸的模样了, 但怎么写字交流依旧是个问题, 尤其这回的消息她还不能不告诉徐沐。纠结良久之后再次弃了毛笔,试图用爪子写字说来这也是徐沐的锅,她让人拿了笔过来, 安阳才会下意识想着要用,否则早就如当初小老虎时一样,直接上爪子了。 不过鹰爪比虎爪还不好用。金鸡独立的姿势写字便也罢了,鸟儿偶尔也是喜欢单脚站立的,站一会儿不算什么。但用这样的姿势写字就很难了,更别提鹰爪写字也不灵活,没办法一笔一划不说,力道用得稍重些不仅会划破纸张,甚至还在桌案上留下了几道划痕。 安阳画了几笔停下看看,对着满桌子凌乱的线条,就感觉很糟心。 徐沐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着黑鹰爪子上沾的墨倒是没怎么在意,等看到桌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笔划,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不方便写字吗?徐沐忽然出声,吓了糟心的安阳一跳,旋即下意识一爪子踩在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上,仿佛想要掩盖什么。 徐沐之前还是哭笑不得,这会儿倒是真笑了,也觉得上次小老虎能写出字来也是难为她了。 安阳从前很喜欢徐沐的笑容,因为徐沐笑起来不仅好看,还很温柔。等到徐老将军出事之后,她就更想看到徐沐笑了,那是怕对方太过伤心。可现在看见徐沐的笑容,她就觉得很气。 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黑鹰恶狠狠的瞪了小将军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我这么费心费力到底是为了谁?! 为了谁徐沐不知道,但她确实看出了黑鹰的恼怒。于是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到底收起了看戏的心思,想了想提议道:要不然我来帮你? 安阳闻言白了她一眼,似乎对她并不报什么希望。 其实两人想要交流未必需要安阳写字,如果这里有一本千字文之类的也能把字指出来。如此虽慢些,但至少比起她用鹰爪划拉要容易得多。可行军途中,莫说三百千这种启蒙都不会带着行军打仗又不是考试,还能带书来临时抱佛脚不成? 放眼帐中,唯一带着字的,约莫便是一些军报了。然而这种东西上书写的字数有限不说,安阳也不太敢用锋利的鹰爪去比划,就怕一个不小心划坏了公文。 长公主想着想着更糟心了,惦记着如果回到梁国她还在,定要徐沐去弄本书来备着。 然而就在安阳对着墨汁发愁的当口,却看见一支毛笔伸了过来,在砚台里舔了墨又收了回去。她带着好奇回头看去,却见徐沐已经在桌案上铺好纸张,正提笔书写。 不是说要帮她吗,小将军这不声不响又是在写什么? 安阳越发好奇,凑过去一看,却见徐沐认认真真写下的并不是字,而是一个个的笔画。一开始安阳还没反应过来,但等徐沐写到一半的时候,她眼睛一亮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顿时兴奋的扑腾了下翅膀,结果一不小心又糊了徐沐一脸。 好在这次她没怎么用力,徐沐被羽毛糊了一脸也没伤,只是无奈的看她一眼,写下了最后一笔。然后小将军搁下笔,修长的手指在纸上轻点两下:来吧,你想说什么? **************************************************************************** 有了笔画就可以拼凑成字,在小将军的帮助下,安阳与她交流起来容易了许多。然而徐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安阳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乌勒在阿尔山。 落下最后一笔时,徐沐略显失态的骤然起身,甚至撞到桌案吓了安阳一跳。 黑鹰受惊似的扑腾了一下翅膀,徐沐闭了闭眼这才稳住了情绪,可再睁开眼时她眸底燃起的光亮却险些灼伤了安阳。她盯着眼前的黑鹰,满是期待的问道:你知道乌勒在哪里?你是在哪里听到了他的消息,还是在阿尔山看到他了?! 这话问得安阳目光略微闪烁了一下她虽然为了寻找徐沐飞过许多地方,但确实是没去过阿尔山的。这消息是她听来的,从七年后的皇兄口中听来。 好在黑鹰不能说话,小将军现在又格外激动,没想到帮她写字。于是安阳敷衍似得轻鸣了一声,徐沐便明白她是听来的消息,而不是亲眼看到的。 不过这对于报仇心切的小将军来说也够了。只见她满脸激动的在帐中来回走了两圈儿,问都没问这消息几分可信,忽的转身就跑了出去。 且候可汗与左贤王隆里都死了,两路大军的前行路上也剿灭了许多部落,胡人势力遭到重创。谁也没想过能将草原上四散的胡人杀到灭族,所以这样的战果对于北伐来说,已经足够了看见徐沐带着隆里的首级回来,大军甚至开始筹办庆功宴,眼见着就能班师回国。 这样的情况下,徐沐是不敢拖延的,只怕将士们归心似箭再无战意。所以她兴冲冲跑出营帐,便打算下令让众人重新拔营,立刻出兵前往阿尔山。 还是左副将恰好撞见拦了下来:少将军这是何意? 徐沐与左副将联手瞒下大将军死讯,这些日子调兵遣将也多有他照应,如今两人关心算是亲近。被左副将一拦,她便也将乌勒的消息如实告知,只隐藏了消息的来源。 好在左副将很有眼色,也并未多问,思忖过后说道:斩草除根,乌勒不是个简单人物,确实不能放过。不过大军连日行军多有疲惫,今日难得有个好消息,少将军当容他们休息一二。至于军心松懈一事,让人放出消息,让将士们知道现在还不是凯旋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收敛。 徐沐还年少,但经历过这场战场之后也成熟了许多,闻言也冷静了下来。她举目四顾,正好瞧见营中烹羊宰牛欢声笑语,现在就要他们收拾起来立刻行军确实不合适。 小将军抱拳冲着左副将行了一礼:多谢左将军提醒,是我太着急了。 左副将见她听劝也是欣慰,于是又劝道:少将军也放松些,今日得胜合该庆祝,别将自己逼得太紧。说完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大将军泉下有知,已能瞑目了。 徐沐听他提起徐老将军,心中略有酸楚,还是收敛情绪与左副将寒暄了几句。然后两人分开,徐沐又回去了帐中,脚步没有出来时那般轻快,可也算不上有多沉重。 另一边,安阳看见徐沐风风火火离开却是愣了一下,想要去追的时候徐沐都已经掀帘走远了。她张开翅膀本来想追的,可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变成黑鹰之后事情一件接一件,现在她将知道的消息也告诉徐沐了,心神放松之下多多少少感到些疲惫,也打算休息休息。 然后就在安阳觉得徐沐暂时不会回来的时候,徐沐却忽然回来了。回来了不止,看见她后还走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吧,之前说要给你吃肉的,咱们现在就去。 安阳还以为她急着报仇呢,闻言仰头去看徐沐神色,却见她神情轻松不见异色。 只要徐沐不急就好,反正乌勒在那里又跑不掉,皇兄可是说过的。安阳因此也不急切,倒是徐沐说起吃肉的事,她许多天没进食的肠胃好似忽然感觉到了饿。 一人一鹰出了营帐,因为今日得胜的缘故,满营地的人都在庆祝军中没有酒水,好在草原上最多的便是牛羊,对于啃了许久干粮的军士们来说,能吃到肉也是件很幸福的事。于是四处架起了火堆,烤肉的香气弥漫了整片营地。 徐沐闻到这肉香也饿了,不过她并没有急着去吃,反而扭头问黑鹰道:你要吃熟食,可烤肉的话,鹰的肠胃能吃吗? 安阳歪头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可以的吧? 第74章 黑鹰(六) 徐沐亲手烤了肉, 烤得外焦里嫩又切掉了外层,只将内里烤熟的嫩肉喂给了黑鹰。 这样的熟肉没什么滋味儿,可对于从前只吃生肉的鹰来说, 对肠胃的刺激也能小些。安阳吃着也没什么不满,实在是变成动物后, 什么样的食物都吃过了,这烤肉已算不错。 徐沐对烤肉当然更不挑剔, 事实上他们即便在草原上缴获了不少牛羊,但行军打仗的途中能吃一顿烤肉的机会也少, 那太浪费时间。于是军中上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啃干粮的,尤其是刚打过一场硬仗, 打仗的时候没时间生火做饭, 更是啃干粮度日。将领比寻常军士好些的,大概就是有袋肉干。 于是一人一鹰谁也不嫌弃, 安阳吃里面的嫩肉, 徐沐就吃外面洒了盐的焦肉。两人配合默契吃得正香时, 徐沐的亲兵忽然跑来禀报道:少将军,那只老虎今日还是在吃生肉。 恋耽美 ——(48) 安阳听到这话, 吃肉的动作一顿, 凌厉的鹰眸顿时投向了徐沐, 那目光仿佛在质问:你都知道我回来了, 还留着那只小老虎做什么? 徐沐被她瞧着,不知为何竟些许的心虚事实上她留着小老虎自然是为了等安阳回归, 命人留意小老虎的食谱, 也是因为知道安阳不吃生肉。而安阳聪慧,这些肯定都是明白的,但她直勾勾看着徐沐的时候, 徐沐就莫名有种自己负心薄幸的错觉。 稍稍不自在了一瞬,徐沐如今也没想再留着那只无用的老虎,便吩咐道:把那只老虎放了吧,今后也不必再与我禀报这些。 亲兵闻言诧异,只觉徐沐这态度转变得太过突然。明明前两日少将军还十分在意那只老虎,日日都要问它吃喝,即便被挠了也还要每日都看过才安心,怎么忽然就不在意了呢? 想着想着,亲兵的目光就投向了一旁重新开始叼肉吃的安阳是了,是从这只黑鹰出现开始,少将军从前对小老虎的关注便都转投到了她身上。虽然这只黑鹰能探路领路,确实要比那只被关在笼子里还伤人的老虎来得有用,可少将军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太突然了吧?! 莫名的,亲兵看着黑鹰的眼神就变了,仿佛在看什么蛊惑争宠的妖妃。 这些说来话长,但亲兵的眼神变化也只在瞬息,他很快收回目光应了声是就退下了。安阳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亲兵自己也没将那一瞬间的荒谬念头放在心上,领命下去放生老虎。 见亲兵离开,徐沐这才开口对安阳解释:之前急着去追隆里,这事就忘了,你回来就好。 黑鹰咕哝一声,带着些许不满,但旋即又探头过来叼走了徐沐手中的烤肉,看着也不是真的生气了。于是一人一鹰将此事揭过,气氛也好了起来。 徐沐一边继续吃着烤肉,一边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最近我性子是有些急躁,刚才看见乌勒的消息又急了,忘了问你到底该如何称呼?从前我以为你是只小老虎,就叫你小虎,如今你变成了鹰,我总不能再叫你小鹰吧? 说话间,徐沐擦了擦手,顺便从怀中掏出之前那张写着比划的纸摊开这是她刚才顺手收的,毕竟写这么张纸虽然不难,但行军途中也不是时时都方便的。 安阳却是在徐沐问她名字的时候就僵住了,见对方一本正经要问个清楚的架势,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她当然不能告诉徐沐自己的真实身份,且不提这有多荒谬,就算说了徐沐也不敢信。但要她说谎似乎又不好,一来她并不想欺骗徐沐,二来也怕在将来被对方看穿了身份。 讲真,这不是没可能的,随着与徐沐接触越多,安阳已经明显感觉到徐沐对自己的了解越深。就好像这次她变成鹰回来,旁人哪敢想这么多,偏徐沐几乎一眼就将她认出来了,还大胆试探。 只是这样一想,安阳心里忽然又犯嘀咕:鹰她都认出来了,人她会不会也认出来了? 徐沐等了一会儿,却见黑鹰一直在发呆,似乎想什么走神了。于是她伸出手在黑鹰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想什么呢?问完又道:难道你的名字不能与我说吗? 这还真不能! 长公主心中惴惴,编个假名字的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儿就被抛在脑后了。又见徐沐追问的紧,她忽然急中生智想到个法子,上前几步在纸上指点起来。 之前两人交流还不熟悉,是安阳指出一笔,徐沐就记下一笔,等一个字的笔画指完安阳就拍拍翅膀示意。现下却是懒得麻烦,徐沐只用心记着安阳所指的笔画,却不想这一次的指点竟是格外的短,只是一个字罢了。徐沐微微眯起眼睛,想也没想便说道:六? 安阳点头,这并不算是欺骗徐沐,因为她在兄弟姐妹中正是行六。 先帝子嗣单薄,皇子皇女拢共七个还有夭折的。所以后来信王被指证,哪怕人人都知道是真的,先帝看他狡辩之后能有一块遮羞布,也还是保下了这个长子。 徐沐见着那个六字也不用多想,便猜到了:是你在兄弟姐妹中行六的意思吗?那我今后叫你小六?其实问出这句话的徐沐还想问问,她的兄弟姐妹是不是都跟她一样是精怪?至于安阳没说名字她也没在意,毕竟精怪或许没给自己起名呢? 安阳并不清楚徐沐的所思所想,听到徐沐这样叫她还有些不自在这个称呼还真没第二个人叫过。从前大家要么叫她公主,要么称呼封号,再亲近些的就叫乳名,叫她小六的还真没有。再说先帝子嗣虽单薄,但按惯例公主和皇子是分开序齿的,她其实是三公主。 只是不自在归不自在,听到徐沐这样叫她,安阳心中莫名还是有些触动,仿佛有什么在她心间上撩了一下。随后她轻鸣一声,到底还是认下了这个称呼。 徐沐见状有些高兴,人与人相交,互通姓名是交往之始。从前徐沐对小老虎虽然也有称呼,但那称呼就是她随口叫的,而现在安阳亲自告诉了她名字,在徐沐看来双方便又亲近了许多。 小六。徐沐又喊了一声。 安阳闻言,抬起眼皮懒洋洋看她一眼,算是回应。 徐沐便又笑了起来,说道:现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如果你还要离开,等以后我也能找到你了。 安阳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又熨帖,熨帖的是徐沐的真心,好笑的是自己若真离开不能回来,徐沐又要去哪里寻她?两人真正见面,可还在七年后呢! **************************************************************************** 一顿烤肉吃得还算愉快,黑鹰填饱肚子之后又可以撑上许多天不进食了安阳不嫌弃烤肉不代表她喜欢,毕竟这东西也就闻着香了,喂到她嘴里的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而变成动物待在徐沐身边,最让人不满的一点就是吃食,以至于她每次醒来都得好好吃上一顿。 如果不是长公主正在养伤进补,安阳毫不怀疑自己会留下贪吃的名声。 想想有些心累,也就干脆不去想了。填饱肚子后的黑鹰伸展了下翅膀,旋即展翅往高空飞了一圈儿。一来吃饱了活动消消食,二来她如今方便,正好在四下巡视一番。 徐沐见状索性身子往后一靠,仰躺在了草地上,看着天空中徘徊的黑鹰由大变小,渐渐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好在她也没完全飞出徐沐的视野范围,于是小将军就看见那个黑点绕着营地飞了一圈,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在天空巡视。 看着那个黑点,徐沐唇角尽是笑意黑鹰方才出现在她身边,便帮了她许多。但哪怕对方什么忙也没帮上,只是看着她回来,徐沐心中便已经满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边就总少不了一只通人性的动物。她们玩闹成长相依相伴,甚至就连父亲亡故之后,能陪伴自己度过伤心,安慰自己脆弱的,也只有对方。 在徐沐心中,不管安阳是什么身份,早已占据一席之地。 黑鹰在天空翱翔,徐沐填饱肚子之后,悠闲的躺着晒了会儿太阳。晒着晒着便有些犯困,再加上所处的环境气氛都很轻松,小将军渐渐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也或许已经完成了一场小憩。徐沐耳边忽然传来几声惊呼,警觉的小将军顿时睁眼起身,已经做出了防备的姿态。结果她定睛一看,正瞧见天上的黑鹰以极快的速度俯冲而下,没有收力却也不是冲着她来的。 徐沐怔了怔,刚刚绷紧的心弦忽然就松了下来。然后她就看见黑鹰俯冲而下,一把抓住了个橘黄的身影,便带着那身影再次展翅离去。 一声鹰唳划破长空,伴随着的是小老虎带着惊慌的嗷呜叫声。 但许是有些沉,再加上小老虎挣扎不断,黑鹰飞得并不高。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黑鹰气势汹汹的俯冲而下,抓起小老虎飞出营地外,就把它给扔了。那模样明晃晃是将对方扫地出门,嫌弃的姿态溢于言表。 所有人目光诡异,只有徐沐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75章 黑鹰(七) 小老虎的事只是个插曲, 它被放生后不愿意走,徐沐也没有强求。毕竟曾经有过许多渊源,她便让人继续带了它上路, 打算带回梁国山林再放生。 黑鹰对此似有些不满,把小老虎按在地上欺负了一顿, 这才将此事揭过。 插曲结束,紧随而来的依旧是战争的主旋律梁军期盼的凯旋还不到时候, 大将军的一声令下,大军整顿士气, 再度开拔往阿尔山行军。 阿尔山在草原上便好似一道分界线,南边的广袤草原里零星的分布着许多小部落, 但势力强盛的部族却十有**在阿尔山北, 甚至就连王庭也在阿尔山北。乌勒这时候跑到阿尔山去,除了占据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利之外, 也因为阿尔山脚下还有许多部族, 拉拢起来也不是一股小势力。 可以想象, 如果梁军北伐在此时终止,没有发现乌勒踪迹便退兵的话, 他拉拢部落重建王庭, 或许用不了数年之功。届时北伐的成果也就消失了, 至多一二十年, 胡人必定南下复仇! 这是可以想见的后果,所以当徐沐召集众人, 将乌勒躲在阿尔山的消息公之于众后, 梁军将领们几乎想也没想就同意了继续用兵之事。 随后各人统领好手中兵马,再加上刚剿灭隆里士气正盛,行军路上梁军可以说是一路气势高涨。 安阳飞在高空, 偶尔可以看见有胡人的探马在附近出没,但他们往往只是在远处看上一眼,便被梁军军威所慑沿途部落只要不在梁军行军路上的,纷纷装起了鹌鹑,不巧挡在路上的也早都逃了。偶尔安阳还是亲眼看着他们逃的,只是没人会费心去追罢了。 如此一来,梁军一路都走得颇为顺畅,再加上原本距离阿尔山也不算远,数日之后大军便远远望见了耸立在草原上的阿尔山巅。 徐沐当初为寻王庭,走的就是阿尔山这条路,故地重来颇多感慨。 当晚梁军扎营,徐沐站在帐门外眺望着远处山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去营帐。她看到帐中黑鹰,又摊开了那张纸,问道:小六,你知道乌勒具体在哪里吗? 安阳自是不知,事实上当初与皇兄谈话时,乌勒的事也只是一笔带过。长公主倒是有心想要问些细节,然而北伐之战都是七年前的事了,皇帝又没有亲临战场,许多事便不是记得很清楚。再加上当时情形安阳也不好追问,便只知道乌勒是在阿尔山被找到,然后伏诛的。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安阳诚实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徐沐见状也没有强求,只不过阿尔山太大,别说是找一个人,就是找一个小点儿的部落都是相当费事的。 想了想,徐沐还是派了斥候出去查探,除了寻找乌勒也看看周围势力分布。 小将军没想着事事都靠黑鹰,所以照常安排人手打探情况。 安阳对此也没有质疑,不过她也没打算闲着。趁着梁军斥候摸上山探路的时候,黑鹰以极快的速度绕着阿尔山飞了一圈儿,也将阿尔山上的情形看了个大概。 阿尔山是横亘在草原上的巨大山脉,高达数千米,在这**月还没入秋的时节,山巅甚至已经结冰了。与此同时,山上还生长着许多林木,阻碍了高空投来的视线。 这些日子看惯了草原上一成不变的风景,乍然看到这样一座高峰,安阳甚至觉得这里的景致很是不错。只不过这份不错也不是人人都欣赏的胡人游牧为生,住在山上牛羊都不好上下,因此阿尔山上的部落着实少得可怜,倒是山脚下丰茂的水草引来不少人争夺。 黑鹰绕着高山飞了一圈,高空中没有阻碍可以直来直往,因此阿尔山虽大,但绕着飞上一圈也没有想象中那样费时费力。不过飞上这一圈确实是有好处的,至少安阳对山上山下的情况隐约有了些了解。 于是第二天黑鹰又飞了出去,第三天同样如此。 连续三天看到天上的黑鹰飞过,尤其这只鹰还会在某些地方徘徊,好似在观察些什么,被观察的人自然也生出了警觉。毕竟阿尔山下有十数万梁军陈兵,周围的气氛本就紧张。 乌勒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袍子,站在一株高大的古树之下,仰头透过枝叶缝隙去看天空中快速飞过的鹰。他脸色很不好看,问左右道:那是莫提部落驯养的黑鹰吧?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在梁军刚刚陈兵山下的时候飞来。 左右侍从面面相觑,一人硬着头皮回到:大王,这只黑鹰不一定是莫提部落的,许是巧合 乌勒闻言抬手止住了侍从的话,沉着脸说道:我没瞎,这只黑鹰已经不是头一次来了。连续三天从上空飞过不说,昨日这只鹰还在天上徘徊了一刻钟,她分明是在找什么。 侍从当然知道乌勒说得没错,他只是不想草原内部再有分歧,闻言却是无话可说。 乌勒也不与一个侍从多说什么,见黑鹰飞走了,他便从古树下走了出来。仰头盯着蔚蓝的天空看了一会儿,乌勒问道:莫提部落有人在吗? 莫提部落曾是且候可汗与隆里的拥趸,可惜那父子二人先后折在了梁军手中,再加上草原之上一片乱象,于是得知乌勒在阿尔山的消息后,他们便主动过来投诚了。不巧的是他们前脚刚到,梁军后脚也跟着来了,现在天上还出现了疑似莫提部落驯养的黑鹰 侍从想想都替他们捏了把汗,却不妨碍他很快将莫提部落的少族长请了过来。 **************************************************************************** 这日清晨黑鹰照例飞出军营,徐沐知道她是去帮自己探查情况,也没拦她。只不过这次却没等到傍晚,原本神骏的黑鹰便带着满身的伤和狼狈回来了。 安阳在主帐前落下时甚至没有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守在主帐外的亲兵都知道少将军最近看重这只鹰,也知道这只鹰的用处,见状顿时大惊。当下便有人上前欲将受伤的鹰抱起来,结果这鹰看着伤重,有人来抱却挣扎得相当厉害。 帐外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徐沐,她掀帘走了出来,便见着黑鹰受伤萎顿在地。她心中霎时一慌,难得变了脸色,三两步冲到黑鹰面前将她抱了起来,急道:小六,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是谁伤了你?! 她一叠声问道,对黑鹰与对人无异,看得亲兵们忍不住神色怪异。 徐沐却顾不上这些,问话的同时已经抱起黑鹰回营帐了。她本还想开口让亲兵将军医请来,最后想想觉得不合适,这才没有开口。而之前不肯让人抱的黑鹰到了小将军怀中却很老实,听到徐沐焦急询问,还轻鸣了一声好似回应。 一人一鹰回到营帐,徐沐将黑鹰抱到案桌前放下,便看到自己受伤竟是染了血。她愈发心慌起来,手忙脚乱掏出了伤药,又去翻查黑鹰伤处:你到底伤了哪里,严不严重? 恋耽美 ——(49) 长公主生来尊贵,受伤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时候却很镇定。毕竟当胸一刀的刺杀她都遇到过,如今这些皮外伤除了疼一些,她确实不太在意。她甚至抬起翅膀在徐沐手臂上轻拍了一下,以示安抚:我没事,你看我都还能飞回来,会有多大的事? 可惜徐沐听不懂,她翻看着黑鹰身上一道道伤口,却只觉得心惊肉跳:没事的,没事的,我有药,你肯定能好起来! 安阳很少见到徐沐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上一次大概是徐老将军死时。这样的徐沐让她赶到心疼,可她没办法开口安抚徐沐,于是只好以自己的方式开始碎碎念:我当然没事。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厉害,以一敌二还把对方从天上打下去了,都不知他们从哪儿找来的鹰 黑鹰轻鸣不断,原意是想让徐沐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安心。然而小将军听到黑鹰叫个不停,只以为她是疼的,处理伤口时顿时更加小心了,手都有点抖。 伤口上药当然还是疼的,所以安阳说着说着又愤愤起来:那些胡人真阴险,趁我经过时假装路过鹰偷袭!我找到他们的位置了,徐沐你要带兵杀过去,替我报仇! 徐沐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却恰巧回道:到底是谁伤了你,你与我说,我去替你报仇! 安阳闻言满意了。虽然一人一鹰鸡同鸭讲一般,但相互安慰着竟也渐渐平复了心情。尤其徐沐看到黑鹰还有精神给她回应,那种将要失去的恐慌才渐渐从心头抽离。 又过了好一会儿,徐沐终于替安阳处理完伤口。只见原本好端端一只神骏黑鹰,这时却险些被裹成了蛹,看着让人心疼的同时,又有些滑稽。 只不过徐沐看着滑稽的黑鹰可笑不出来,她心疼的抱起对方,眼中却是满溢的怒火她已经看出黑鹰身上都是抓挠之类的伤口,一看就是被猛禽同类所伤。但安阳不会无缘无故跟一只鸟打架,必是她有所发现,这才换来了一身伤。 这伤是为她受的,徐沐心里难受的同时,对于乌勒的仇恨之心愈甚。 安阳也不担心不能报仇,见徐沐十分难过的模样,又抬起翅膀打算拍拍她以作安抚。只不过翅膀展开,她才发现自己的翅膀上除了绷带,羽毛似乎掉了不少 第76章 黑鹰(八) 安阳虽然受了伤, 但回到营地之后一直还算镇定。尤其她发现徐沐被自己的伤势吓到之后,更是一心想要安抚对方,连伤痛都暂时放开了。然而现在她却淡定不起来了看到自己一只掉了许多羽毛之后, 她又忙不迭展开另一只翅膀查看,结果这只翅膀掉的羽毛更多! 猛禽在天空中打架, 除了肢体碰撞之外,能用的也只有爪牙了。 徐沐没看到安阳与鹰打斗的场面, 但那场面确实激烈,说打得天上羽毛纷飞也不为过。而当时的安阳只一心想着脱身, 根本无心在意这些,直到此时她看见自己翅膀的惨况, 整只鹰都不好了。 小将军能感觉到自己抱着的黑鹰身体忽然一僵, 她怕对方有什么不好,忙放开问道:小六, 怎么了, 还有哪里伤到了没上药吗? 然而安阳这回并没有回应她, 只见她张开自己的翅膀左右看看,又低头看看自己被包扎过一轮的身体, 忽然就炸毛了。然后在徐沐不明所以的目光下, 目光在帐中逡巡了一圈儿, 似在寻找些什么。没找到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上, 跳下案桌仔细找。 一开始徐沐并没能猜到安阳的意图,她问了几声黑鹰也没有回应, 便只好站在一边仔细观察。结果黑鹰在帐中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目标, 徐沐终于没忍住又问了一遍:你在找些什么? 安阳是想找块镜子看看自己如今模样,她怕掉毛的不止是翅膀,如果脑袋上的毛也被那两只鹰啄掉了, 那可就太丢脸也太丑了。然而行军在外,军帐里有铜镜的可能性本就微乎其微,安阳寻了一圈无果之后,也只好放弃。至于徐沐的问话,她才不会回答,自曝其短呢。 见黑鹰恹恹的不回答,徐沐又紧张的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遍。万幸黑鹰所受确实只是一些皮外伤,而且猛禽的恢复能力似乎不错,她用过药后对方折腾一通,身上的绷带也没再染血。 徐沐暗自松了口气,也有闲心猜测黑鹰之前的举动了,并且一猜一个准:你是不是在找镜子? 安阳骤然被戳破心思,一下子没忍住又炸毛了,然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暴露了什么,忙又将炸起的羽毛收拢了下来。随后昂首挺胸,假装无事发生。 只是徐沐一直盯着她,又怎么会错过她此刻的反应,原本忧心忡忡的眸底不免染上了两分笑意。她将笑意藏得很好,只抬手轻轻将黑鹰拥入了怀中,安抚道:没事的,你只是受伤了,这些羽毛等伤愈很快就能长回来的。而且就算受伤,小六也一样好看,别在意这些。 徐沐知道安阳是个姑娘,自然在意外貌,于是温言细语的安抚起来。安阳听着她温柔的话语,心中的介怀也渐渐淡了些,依偎在徐沐怀中不再挣扎。 然而安心依靠着对方的长公主看不到,温言细语安抚着她的小将军眼神却温柔不起来徐沐盯着黑鹰脖颈上秃了一块的地方,想伸手摸又不敢,心中对安阳受伤的事越发介怀起来。 温情脉脉持续了一阵,安阳虽然很担心自己秃了,但所有的情绪沉淀下来后,她更清楚自己此刻最该做的是什么。于是伸伸翅膀,还是从徐沐怀中挣脱出来,比划一番示意徐沐赶紧将纸拿出来,她还有事要对她说。 徐沐也不是个轻重不分的人,见状抿着唇掏出纸,让安阳给她指给她看。 一人一鹰经过一轮拼字,很快交流起来,安阳最先告诉徐沐的自然是乌勒的行踪:找到乌勒了,他在三十里外东南方向的营地里,还有人会驯鹰,你要小心行踪。 徐沐是个聪明人,安阳的话虽然不多,但她还是很快抓住了重点是营地不是部落,这就意味着乌勒已经集结了人马,是以军队的形式驻扎。而且他的队伍里有人会驯鹰,见识过黑鹰厉害的徐沐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就怕自己这里刚动,乌勒便得到了消息。 想到这里,徐沐差点儿忍不住出去看看天上,有没有鹰在监视其实这几天营地上空偶尔是有鹰飞过的,只不过那些鹰并不停留徘徊,梁军便只当它们是路过。 不过紧张归紧张,徐沐也清楚不是每只鹰都像安阳一样成精的。安阳不仅自己看得清分得明,还能用文字与她交流,将看到的一切有用信息告诉她。寻常人驯鹰驯得再好,至多也就寻个人,监控一下大军动向就很厉害了,像分兵之类的战术那些鹰未必能表达。 定了定心神,徐沐问道:那袭击你的鹰有几只?乌勒那里还有多少鹰,你知道吗? 安阳于是抬起爪子,又一番指点:两只。不知道,但应该还有更多。 徐沐看着回答沉吟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黑鹰羽毛凌乱的脑袋,语气郑重的承诺道:我知道了。小六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 黑鹰负伤归来的事很快传开了。 自从黑鹰主动投奔少将军,又领着军队顺利找到了隆里,军中上下便默认了这是一只通灵性的鹰。这些天他们也看着黑鹰日日飞去阿尔山,知道她是为了帮小将军查探情况,今日却忽然负伤归来,自然也引得不少人猜测揪心。 徐沐在安阳这里得到了足够确切的消息,转头便又聚集了众将领来主帐议事说来徐沐调度大军也有些时日了,从一开始借着父亲的名义如履薄冰,到如今已是愈发的从容不迫。哪怕在场的将领每一个资历都比她深,她也能底气十足的坐镇主位,而众人似乎也习惯了如此。 这次议事安阳就没有离开主帐,她就站在一旁的架子上,看着徐沐侃侃而谈她不太懂军事,但也能看得出徐沐这些日子的成长,以至于现在都没多少人再提大将军。 或许过去这么久,许多人都已经猜到大将军罹难了,却都默契的选择了避而不谈。 这场议事很快就结束了,徐沐指点着斥候带回的简陋地图,制定了分兵攻打的策略,末了叮嘱道:乌勒营中也有人会驯鹰,你们行军时也要当心,若看见天上有鹰飞过能射就射下来。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纷纷应是,决定回去翻翻看有没有强弩可以带上。 不多时,众人领命离去,营帐里又只剩下徐沐和安阳了。小将军走到架子前亲手将安阳抱回了桌案上,却对她叹道:如今我要坐镇军中,却是再不能像从前一样身先士卒。你的仇,父亲的仇,我都不能亲手报了,说不定就连手刃仇人也做不到。 安阳闻言却不怎么在意,事实上以她的出身,从来都习惯将事情交给手下人处理。尤其像报仇这样手染鲜血的事,她觉得动动嘴就挺好,不必自己亲自沾血。 不过徐沐既然介意,安阳自然也愿意安慰安慰她,便拍着徐沐的手臂轻鸣几声:反正仇人都死了,你亲自下令和你亲自动手有什么差别?都指挥十万大军了,作为上位者眼光别这么狭隘,目的达成就足够了。换了是我,连乌勒的脑袋我都懒得看上一眼。 徐沐当然听不懂这鸣叫,却能从黑鹰一本正经的叫声里听出她的劝慰,一时间松缓了眉眼有些熨帖。她抱起黑鹰在她脑袋上轻轻蹭了蹭,低语道:还好有你。 有你帮着我,有你陪着我,如此我才不是藏着秘密的孤家寡人。 安阳能听出徐沐语气中的深厚情谊,一时间心跳加快了不少,还有些脸红。不过难得看到徐沐如此感性,她自然也不好破坏气氛,便展开翅膀做了个回抱的动作。 徐沐见她如此,眉眼愈发舒缓,心思动容间却有些不满足的呢喃了一句:小六你这么好,也不知何时才能修炼成人形,真想看看你变成人是什么样子 安阳听见了,微微别过头,心中却忍不住腹诽:是什么样,七年后你也就看见了。不过七年后的我还是这样,七年后的你可就不同了,都冷得像冰块! 徐沐不知安阳腹诽,见状也不强求,再加上怕碰到安阳伤口,抱就一会儿也就将她松开了。 安阳退出徐沐的怀抱便往后移了几步,正好瞧见旁边的杯盏里有新添的水。或许是今日受伤流血的缘故,她觉得有些渴了,也并不嫌弃这是徐沐的杯子便凑上去饮水。 徐沐见她用自己的杯子,也没怎么在意。事实上她心里早不将安阳当做单纯的动物,而是将她看做了自己的朋友。她没嫌弃安阳,却在安阳将脑袋凑到杯子跟前时,心里忽的一跳,暗道了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安阳刚将脑袋凑到杯口,一低头就瞧见了杯中的倒影,然后整只鹰都不好了看这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脑袋,真的是曾经神骏的黑鹰,而不是秃毛鸡吗?! 女子就没有不爱美的,哪怕换了副身体也一样。所以在看到自己如今的惨状后,长公主当即就又炸毛了,尖锐的鹰唳在帐中响起:该死的乌勒,竟然敢放鹰拔我的毛。你给本公主等着,本公主这就去拔光你的头发! 第77章 黑鹰(九) 安阳很生气。不仅是因为自己被啄秃了, 更因为徐沐明明看见她秃了,还不提醒她一声就在不久前,梁军将领们还在主帐里议过事, 当时她就站在一旁的架子上,毫无疑问被这群人看了个正着。就算当时没有一个人多看她一眼,可谁知道这些人离开后, 有没有偷偷笑话她呢?! 这辈子从没这么丢脸过的长公主气恼之余,还有些羞于见人。于是在发了一通脾气之后, 她便寻了个角落待着, 然后把脑袋往翅膀里一埋, 便谁也不理会了。 徐沐眼看着黑鹰开始自暴自弃,也是哭笑不得。她走上前去,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在黑鹰没受伤的地方戳了戳:你只是受了些伤而已,别气了, 羽毛很快就能长出来的。 安阳觉得她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气恼的抬起爪子, 一把将徐沐的手蹬开了。 徐沐见她闹脾气也不恼,收回手又劝道:好吧好吧,我不碰你。不过小六你这样藏着也不是一回事啊, 等到时候乌勒被捉来,你难道不想亲自报复回去吗? 这话算是戳中了安阳的心思,几经纠结过后,她终于还是将脑袋从翅膀下挪了出来。不过要她顶着秃头示人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东张西望寻到了目标,便将裹伤的绷带叼了来扔在徐沐面前,示意她用绷带将自己的脑袋也包上。 徐沐看看绷带,又看看秃头的黑鹰, 努力抿唇忍住了笑,到底还是顺从了安阳的心意,用绷带将她秃掉的地方都包了起来。只不过这样一包扎,黑鹰看着好似伤得更重了。 安阳也知道不好看,却顾不上这许多了,气呼呼等着乌勒被俘好复仇。 这一等,一人一鹰便从天明等到了天黑,暮色四合之际才有第一通战报传回。可惜传令兵带回来的消息却并不让人满意几路分兵先后抵达乌勒营地,因为他们去得太快太突然,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这处营地本就是临时之所,聚集的兵马本就不多,于是很快被攻破。只是胡人王族似乎都颇有逃亡天赋,当初隆里跑得快,乌勒跑得比他还快! 简而言之,长公主一心惦记着拔毛复仇的人,在大军的围攻之下竟是又跑了。并且乌勒跑得飞快,据说已经逃离了阿尔山,李将军等人去追却不一定能够追到。 徐沐听到这个消息,顿觉一口郁气压在了心头,只后悔当时自己怎么没一起去。 安阳听到这消息也很生气,被包裹严实的羽毛又炸了。只可惜绷带包得紧,她这回炸毛也只有几根孤零零没被包扎上的黑羽炸起,支棱着很有几分滑稽。 换做寻常,徐沐见到这一幕肯定忍不住笑,但这时她却有些笑不出来。小将军抿着唇站起身,一边往帐外走一边问那传令兵道:乌勒往哪边逃的? 传令兵当即答道:他往东逃了。 徐沐听罢走出营帐,当即下令召集人马,准备亲自带兵前去追击。 安阳见徐沐离开,扑腾着翅膀落地,本是打算飞着跟出去的,结果翅膀也被层层包扎,压根飞不起来。于是原本神骏的黑鹰只能像只走地鸡一边,蹦跶着勉强跟了上去。 徐沐还是下完令后才发现安阳跟在身后的,她俯下身将安阳抱起,又将她送回了营帐:你受伤了,就乖乖留在营地里别出去了。我去追乌勒,为你和父亲报仇。 然而话音落下,徐沐并没有看到安阳激动的模样,反而被一只绑着绷带的翅膀糊了满脸。痛是不痛的,毕竟安阳这会儿就算真想扇她,力气也不够,更别提翅膀上的伤口还疼呢。不过徐沐也被这一翅膀打懵了,愣愣道: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安阳气呼呼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徐沐看出她有话想说,便自觉将纸摊开在了她面前。 恋耽美 ——(50) 一人一鹰再度交流起来,安阳头一句话就是:别乱追,乌勒没有离开阿尔山。 徐沐看到这句话,难得皱眉沉默了不是她不信安阳的话,只是黑鹰的表现越发神异了。要说她带着梁军追杀隆里,告知乌勒在阿尔山的消息,徐沐都能用她恰巧知道来解释。可如今这又算什么?明明黑鹰受伤之后连帐门都没出,她又是怎么知道乌勒没有离开阿尔山的? 有些不可置信,但徐沐想了想还是试探道:小六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说狡兔三窟,或者这阿尔山上有什么吸引乌勒的地方,让他不肯离开? 安阳却摇了摇头,她没有这许多理由,只是单纯的知道阿尔山是乌勒的葬身之处罢了。 **************************************************************************** 徐沐最后还是决定相信安阳,她没有亲自领兵,却仍旧派了人马去追疑似乌勒所在的逃亡队伍。至于更多的兵马,却是被她投入进了广阔的阿尔山上,一寸寸搜索乌勒的踪迹。 值得一提的是,乌勒跑得虽快,但营地里聚集的胡人贵族却大多没能跑掉。其中以驯鹰出名的莫提少族长也被俘了,连带着他带来的那几只黑鹰一起,都被送回了山下的梁军营地里。 俘虏进了军营,那几只鹰就很显眼,有见过安阳的将士围在附近指指点点。 这人说:这鹰跟少将军那只好像啊。 那人道:这些鹰哪能跟少将军的神鹰比?神鹰是自己来认主的,这些鹰都是被人驯养的,可比不得。再说神鹰的个头也比它们大,这些鹰要小一圈儿呢。 众人看看也是,随后又在那几只鹰里发现了两只受伤的,更是指指点点说那些伤肯定是神鹰留下的。他们洋洋得意,觉得不仅自己的军队厉害,就连少将军养的鹰也比敌人的厉害。直到徐沐带着包扎过的安阳来见俘虏,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场面,忽的一静。 就,就挺意外的,原来神鹰以一敌二伤得这么重吗?! 梁军将士们有些尴尬,胡人俘虏中不少贵族也是懂梁国语言的,这时候就忍不住嘲讽的笑。不过俘虏没有俘虏的自觉,换来的自然是教训,打一顿也就老实了。 徐沐和安阳不知前情,也没兴趣知道那些俘虏在笑些什么,小将军来只是看看战果的。倒是安阳看到那几只鹰就忍不住怒气,尤其是看见那两只跟她打过架,还不择手段将她啄秃的鹰,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扑腾着翅膀就冲了上去。 小将军微微抬起手,想要叫住安阳,到底又将话咽了回去算了,小六正生气呢,让她发泄一通也好。反正那些鹰都被绑住了,想反抗也不能,便随她去吧。 徐沐于是不再关注几只鹰,转而看人盘问那些俘虏,希望从他们口中得知乌勒的真实行踪。 安阳却是暂时顾不上乌勒了,她是个小心眼的人,某些时候报复心更是极重。便如当初回来,她发现小老虎还在徐沐身边占据关注,她都能在老虎头上拔毛。现在自己毛被拔了,对这两只胆敢在长公主头上拔毛的家伙,她自然更不会客气。 趁着几只鹰被缚,黑鹰凑上去便在两个仇敌脑袋上连啄几口。尖锐的鹰喙立刻啄破了皮肉不说,两只鹰头顶的羽毛更是被啄的纷纷掉落,只瞬息间就被拔秃了。 两只鹰顿时疼得扑腾鸣叫起来,奈何被梁军将士捆鸡似得捆住,两只鹰别说反击了,就算是想换个姿势被啄都得费上好一番力气。而安阳显然不满足于只拔对方脑袋上的毛,她东啄一口西咬一下,偶尔还排除困难上爪子抓两把,很快两只鹰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秃鹰。 安阳看着两只鹰此刻的凄惨模样,心中的郁气才终于舒展了几分其实之前那一架她是打赢了的,只不过却是惨胜,以一敌二让自己伤得比对方还重。如今终于将对方打得比自己还狼狈,她才有了几分取得胜利的真实感,顿时得意的昂首挺胸,感觉连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 徐沐听人审问俘虏之余,听着凄厉的鹰唳声,偶尔也将注意投过来两分。 看着羽毛乱飞的现场,小将军眼角忍不住抽了抽。不过到底不是她的鹰,她也不心疼,只是看着安阳胡作非为,她倒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小六的报复心有多重。 这边俘虏审问了多久,那边安阳就兴致勃勃的将几只鹰折腾了多久。 一开始安阳还只是报复那两只仇敌,后来看旁边几只鹰都被养得极好,羽毛整齐光亮的样子,心中不平之下也偶尔夹带着私心啄上两口。 等到徐沐终于审问完一无所获,准备带着安阳离开时,那几只鹰几乎都秃了。一只两只都蔫蔫儿的,看看同伴再看看自己,全将脑袋往自己翅膀下藏。 徐沐见到这场面,简直哭笑不得,最后也只抱起安阳说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安阳此刻神清气爽,任由徐沐抱着自己离开,只是临走前还轻快的鸣叫了几声,大方的提议道:徐沐你还没吃过鹰肉吧,这几只毛都拔了,不如做个烤鹰肉或者炖鹰汤? 徐沐自然没听懂,但那几只俘虏鹰或许是听懂了,原本威武的雄鹰这会儿全是一副可怜样,窝在一起瑟瑟发抖。 第78章 黑鹰(十) 安阳烤鹰的提议自然只是玩笑, 最后那几只鹰也只是和它们的主人一起做了俘虏。至于他们将来是被带回梁国还是怎样,都要看徐沐决定。 不过俘虏的处置还是后话,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到乌勒。 安阳的提醒并没有错, 徐沐派去追击逃亡队伍的人马和李将军等人一起,追了整夜才将那支队伍拿下。但队伍里却并没有乌勒的踪迹,将人押送回来一审问,都道乌勒离开阿尔山后,半道便独自骑马离开了。而他孤身一人去了何处,却是无人知晓。 茫茫草原, 一个人游荡其间便仿佛鱼入大海, 再想要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徐沐得知这消息后却并没有沮丧,因为安阳毫无根据的提醒再一次被证实是真的,她因此也愿意相信乌勒还在阿尔山上这其实很有可能, 阿尔山占地辽阔山高林密, 想要藏起一个人太容易了。在这种时候乌勒与其匆忙逃离, 不如派支人马混淆视听, 自己藏在山上反倒更安全些。 想到这样的可能, 徐沐便不可能放任乌勒逍遥,她派了更多的人马去搜山。一日两日三日, 偌大的阿尔山几乎要被梁军的脚步犁过一遍, 终于寻到了乌勒的踪迹。 可惜, 徐沐和安阳想要亲自报仇的心愿, 最后却都没能达成。 彼时安阳正被徐沐拉着换药,在小将军的细心照料之下, 她身上的伤恢复得极快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也没什么大碍,裹伤的绷带都变得可有可无了。只是伤口结痂虽然快, 掉落的羽毛要长出来却不是一日两日就能长好的,安阳甚至怀疑自己醒来前恐怕都得这样秃着了。 每每想到这些,爱美的长公主都很抑郁,这几日藏在帐中连门都不肯出了。不过在拔过鹰毛之后,她唯一的念想便是日日盼着拔乌勒的头发。 然后等着等着,终于等来了乌勒的消息 传令兵匆匆而来,还在帐前便已经扬声喊道:少将军,乌勒找到了! 徐沐闻言霍然起身,连给安阳换药换到一半也顾不上了。她扔下伤药,匆匆绕过桌案便跑了出去,边跑边问道:人在哪里,带回来了吗? 人自然是没见到的,帐外站着的只有那个传令兵而已。徐沐见状也不气馁,因为传令兵总是跑得比军队要快,人既然找到了,她再等等自然能等到。 果然便听传令兵答道:回少将军,武将军带着乌勒,大概再有半个时辰便能到了。 徐沐听了自然高兴,只是高兴之余,她也没有忽略传令兵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她自来是敏锐的,在战场之中地方历练过后尤是,于是压下欣喜沉声问道: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事吗? 这一问,传令兵自然也没瞒着,便道:少将军,乌勒他他自戕了。 徐沐闻言,眸光顿时一凝:怎么回事? 传令兵于是娓娓道来。原来乌勒这几日藏在山中,原是打算等梁军离开再下山的,却不料徐沐不仅没走,还下令搜山。如此几日过去,他在山中躲避梁军搜查也是不易,今日匆忙之下便不慎跌落山崖。他把脚摔断了,自然没办法再逃,将要被擒时便果断的拔刀自戕了。 梁军将士大多没料到乌勒如此刚烈,但徐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不难理解乌勒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他勾结信王不说,害死徐老将军也有他一份。 乌勒很聪明,通过这些时日的交手,他已经猜到徐老将军已殁的事。只不过徐沐打仗的速度很快,他还没来得及以此做文章,便已经被追杀到家门口了。如此杀父之仇在前,他若是被梁军俘虏,便绝不可能有翻身之日,等着他的只会是徐沐的羞辱与报复! 徐沐没有羞辱人的习惯,但亲手报仇却是肯定的。所以得知这个消息后,她捏紧拳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最后挤出一句:真是便宜他了! 几乎就在徐沐话音落下的当口,身边传来一声鹰唳,却是安阳跟出来也听到了那番话。 黑鹰同样很生气,急促的鸣叫几声,叫声里都难掩怒气:他居然就这样死了,本公主都还没来得及拔他的头发,果然是便宜他了! **************************************************************************** 不管乌勒是怎么死的,他总归也是死了,徐沐的杀父之仇也算是报了一半。 且候可汗、左右贤王尽皆伏诛,再加上两路大军一路的斩获,北伐之战到此时终于以大胜之势结束。随后整顿军队,翻过阿尔山,便能南下回到梁国。 这是一条近路,但徐沐却并没有走,反而带着军队在草原上绕了一大圈。草原上的胡人这时早已成惊弓之鸟,远远瞧见梁军的旗帜,便抛弃了草场营地,赶着牛羊往北迁徙。 梁军一路走,胡人一路逃,最后梁军如撵兔子一样将他们撵去了更远的北方。 此战历时数月。安阳犹记得自己当初作为一匹不合格的战马踏入草原时,还是初春绿草萌芽,如今再回去便已是深秋了,满目翠绿的草原也渐渐染上了枯黄。阿尔山的山巅之上更是早早染上了冰雪的白,仗打到这时节,便是没能抓住乌勒,其实也到了班师回朝的时候。 万幸有安阳的指点,徐沐少走了许多弯路,到底还是赶在大军不得不回返之前留下了乌勒的性命。等将剩下的胡人赶得足够远了,他们这才转道南下。 曾经充满艰难险阻的路,如今再回去已变成了坦途。 半个月后,归途已走了大半,徐沐等人才终于遇到了一直没等到的西路军。后者颇有些狼狈,但兵马折损却并不严重,问过之后果然是迷路以至延误了战机。 西路军领兵的将军姓马,见到大军以徐沐为首还有怔愣,旋即问道:末将贻误战机,该向大将军请罪,不知大将军在何处?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随后便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徐沐。 徐沐抿着唇,目光扫过众人又垂下,最终面带悲色哽咽出声:我父遇刺,两月之前便已故去。说罢顿了顿,又站起身冲众人深施一礼:徐沐斗胆,怕主将有失影响军心,故隐瞒消息借我父之名号令大军。此战多谢诸位将军相助,如今战事结束,回去之后我自当上书请罪。 能做到将军的人就没有傻子,其实众人早也猜到是这个结果了。不过这支军队历来是徐家人执掌,甚至号称徐家军,徐沐作为少将军又表现出色,将领们自然愿意配合装作不知。 众将领当下皆道不敢,同时也打算联名上书替徐沐求情,虽然北伐胜利徐沐大概不会被问罪。 徐老将军之事由此过了明路,等到了第二天,军中所有的白布便都被利用了起来。徐沐换上了白衣丧服,梁军的旗帜上也绑上了白布,徐老将军被藏了两月的简陋棺椁终于摆到了人前。 大军浩浩荡荡回程,原本高昂的士气也因为这一场丧事,变得低迷起来。绝大多数人直到此时才知道大将军早已遇刺身亡,这场大战皆是少将军指挥。于是军中气氛低迷之际,不少人投向徐沐的目光反倒变得灼热起来,带着信任与崇拜。 徐沐对此并非毫无感觉,但她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她始终记得自己的仇怨,也记得当初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她不是男儿,不必为了徐家将自己永远绑在战场上。北伐胜利后徐家功成身退,她也可以辞官归隐,恢复身份过自己的日子了。 回归梁国的前一夜,徐沐独自在营帐里坐了许久,最后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信王写给乌勒的信在手中翻转:马上就要回去了,小六你陪我去京城走一趟可好? 安阳此时正站在水盆前照镜子她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醒来,但都过了一个月了也还没醒。倒是养了这一路,她身上秃掉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新羽,如今虽还没恢复原本的神骏模样,倒也算不得丑了。 骤然听到徐沐这话,安阳顿时一怔,回头看见徐沐手中的信便也猜到她的打算了。她抬了抬翅膀,有心想要告诉徐沐,她去告状也没用,自己父皇偏心得没边。 然而话到嘴边又被安阳咽了回去,不是她说不出话的原因,而是她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且不提皇兄早就告诉她徐沐告状失败,反被先帝迁怒的过往。便是她真的出言提醒了,以徐沐的性子这次恐怕也不会听她的。 徐沐想要报仇的心,安阳比谁都清楚,因为只有她亲眼看到过徐沐当初的伤心脆弱。 想到这里,安阳甚至有些心虚通敌卖国还派人刺杀的是她的长兄,是非不分偏心包庇的是她的父皇,徐老将军的冤屈甚至直到七年后,也还没能得报! 安阳看着徐沐,好似已经能看到她之后七年的愁闷困苦,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徐沐总是很敏感的,哪怕鹰的眼睛很难表现出太多情绪,她却好似已经看到了安阳眼底的担忧心疼。这让她心中无端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抿抿唇问道:小六,你这样看着我,难道我此去京城会不顺利? 安阳闻言却别过了头,以逃避的姿态,不敢对上徐沐的眼睛。 第79章 黑鹰(十一) 安阳逃避的态度为徐沐入京告状的事蒙上了一层阴影。但就如安阳所料那般, 徐沐骨子里的倔强使她并不会轻易放弃,更何况这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大军回到梁国边境重新驻扎,战报与徐沐请罪的奏疏一起送回了京城。 毫无疑问,这样足以名留青史的胜仗立刻引得帝王龙心大悦, 至于徐沐借父亲之名指挥大军作战一事, 却是被轻轻揭过了, 还换了帝王一句年少有为的称赞谁让徐沐领兵获胜了呢,还是梁国百十年来未曾有过的大胜,细枝末节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恋耽美 ——(51) 朝廷的封赏旋即传回边关, 军中上下多有晋升,便是寻常军士也得了几两银子的赏银。其中徐沐获得的封赏最厚,原本只是随口称呼的小将军,如今也正式有了三品将军的官职。 这官职比不上已逝的徐老将军, 并不足以统领北地近二十万大军。但北地的胡人被赶走,至少数十年内北境无虞, 原本驻扎在此的徐家军自然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朝廷还在裁军与调遣之间犹豫,自然也就不缺徐沐这个徐家人掌兵,皇帝反倒是一道圣旨宣她入京。 这一切都没有出乎徐沐的预料,事实上早在出兵北伐之时, 徐老将军就已经料到如今的局面了历来兔死狗烹,徐家掌兵多年不是不招朝廷忌惮的, 只不过北境向来不太平, 朝廷这才没有动徐家。如今北境局势转变,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徐沐趁此机会辞官归隐其实是再适合不过的。 因为早有所料,徐沐对于兵权的事也没怎么在意。接到圣旨之后只是对军队稍作安排,她便带着安阳和一小部分徐家军, 启程往京城赶去。 这些事情说来简单,但耗时却是颇多,深秋归来的徐沐启程回京时,已是仲冬。 安阳都没想到自己这次能留这么久。她一面担心自己七年后的身体再次陷入昏睡,错过花朝与徐沐的邀约不说,还会引得皇兄担忧。一面对当下的情况又很犹豫,既不想亲眼见证徐沐的失望痛苦,又想陪伴安慰她度过这段注定痛苦的时间。 想得太多,以至于黑鹰在这段时间总显得心神不宁。而徐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从一开始的心底发沉,到后来反倒渐渐想开了,越发表现得从容。 当然,想开了不是指她不想报仇,而是她已经有了付出更多才能报仇的准备。 **************************************************************************** 赶路的时间过得飞快,没等到安阳醒来,一行人便已经抵达了京城。 恰巧那一日大雪纷飞,黑鹰站在小将军的肩头,爪子抓着她的盔甲都觉得冻得慌。但这样寒冷的天气却没能阻碍京城百姓的热情,军队入城之时,城门两侧依旧守着许多百姓相迎。 梁国建国百余年,如今正是国力昌盛的时候,但北境胡人寇边的事却是年年发生。如今一场北伐终于解决了北地的隐患,算是百年来未有的大胜。战胜的消息一经传出,自然引得百姓欢欣鼓舞,他们在意的或许不是家国大义,但却知道不打仗就不必征兵,也不必增加税收。 这是好事,所以率领大军取得胜利的徐小将军,自然也赢得了百姓的仰慕尊崇。 徐沐率军赶到城外时,远远便瞧见有官员来迎。事实上礼部的官员已经在城门口一早上了,大雪纷飞的时节,一个个几乎冻成了冰疙瘩,走上来相迎时,步伐都是僵硬的。 不过看到徐沐时,来迎的礼部官员们还是怔了一下他们自然早得知了徐沐的消息,知道她年轻,却没想到见面之后真人看着比想象中更年轻,也更俊俏。 朝堂也是看脸的地方,面容有暇者甚至不能为官。武将对此要求虽然少些,但若是长得赏心悦目,自然更容易受到帝王青睐。于是相互行礼见过之后,有个年轻官员便没忍住,赞了一句:少将军好相貌,此番入京,怕是要引不少女子倾心了。 安阳闻言先是昂首挺胸,莫名有些骄傲。但旋即听到最后一句,心中又有股说不出的恼怒,仿佛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一般,犀利的鹰眸偷偷瞪了那说话之人一眼。 徐沐闻言却是怔了怔,旋即整肃神情说道:大人说笑了。 她摆出一副严肃的冷脸,这些礼部官员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相互寒暄几句之后,徐沐与她带回来的兵马便在对方的安排下开始进城。 此番凯旋,徐沐带回的兵马是为了受封,也是为了展示军容。军队排列整齐自明德门而入,踏上朱雀大道,随后会绕路去城西校场暂驻。倒是徐沐在入城之后并不会一直跟着军队走,礼部官员奉命来迎她,却是为了迎她入宫面圣的。 徐沐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踏进城门前伸手摸了摸胸口的盔甲盔甲下放着信王通敌卖国的证据,今日皇帝在宣政殿召见她,她便打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告状。 想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徐沐神色就愈发严肃了,于是等在城中的百姓最先看见的,便是小将军冷峻的面容。不过百姓的热情并没有因为小将军的冷脸而败退,相反在看清徐沐俊秀的容貌后,喊着少将军,然后向她扔花扔果子的人就更多了。 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扔的花自然不是真花,而是绢花之类的。果子倒是实在果子,就是砸在身上太疼,哪怕穿着盔甲,徐沐也下意识将这些果子当暗器来躲。 黑鹰站在小将军肩头就很不好受了。一面得抓紧徐沐的肩甲,免得被她晃下去,一面还得防备那些带着女儿家脂粉香的绢花袭击。 没过一会儿,黑鹰便不耐烦了,宽大的翅膀一张就将扔来的绢花全给扇了出去。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倒不是为黑鹰扇飞了绢花不满,而是看清了黑鹰的神骏而惊叹养了几个月,安阳身上被啄秃的羽毛终于重新长好。她昂首挺胸站在徐沐肩头,顾盼之间便是神骏非凡,总算没有丢了小将军和她自己的脸面。 一翅膀将那些带着暧昧的绢花全部扇飞,安阳心中总算觉得畅快了些。之后再见到有人扔绢花的,她便统统扇飞出去,就好像扇飞了小将军那一朵朵的桃花。 徐沐倒是不知安阳的心思,但只过了一会,她便抬手止住了黑鹰的动作。 安阳顿时不满,扑腾着翅膀挣扎起来,还咕噜着轻鸣几声:怎么,你就这么喜欢被人用花扔?我挡了你的桃花,你还不高兴了?! 徐沐即便能与黑鹰交流,也不可能听懂对方的埋怨,但她一句话却让安阳哑口无言:小六乖,别扇风了,这天气你对着我扇风也太冷了。 安阳闻言一怔,回过头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本一脸冷峻的小将军这会儿鼻头都冻红了。她顿时尴尬的停住动作,悄悄将展开的翅膀收拢起来,还有些做了错事的心虚。不过徐沐一如既往的没有计较,见她老实下来,反而抬手在黑鹰脑袋上摸了摸,以示安抚。 朱雀大街走了一路,徐沐与手下军队便被围观了一路,也被绢花果子扔了一路。小将军是都躲了,不过也有军士北伐几个月没吃上水果的,接到之后就高兴的偷偷藏了起来。 如此一路走来,几乎人人都有收获,不少军士的盔甲里塞的鼓鼓囊囊。好在这些军士也不必面圣。他们沿着朱雀大街行至皇宫附近,随行的百姓便已被京中戍卫拦下,而后军队便被这些戍卫指引着绕过皇宫,往城西校场而去。 只有徐沐和少数几个将领,得以前往皇宫面圣。 在这期间,安阳自然是要与徐沐分开了,小将军也不可能带着一只鹰入宫面圣。只是她将黑鹰放下来时,黑鹰尖锐的爪子却勾住了徐沐的盔甲,一副不愿与她分开的架势。 徐沐见状只好劝道:小六你听话,跟着大军一起去城西校场等我,我很快就去接你。 然而安阳听了并不松开爪子,事实上她抓着徐沐不放也不是舍不得分开。她有些激动的鹰唳两声,展开翅膀又在徐沐胸口的位置拍了拍,却是在提醒她:这封信没有用的,信王不会承认,父皇也会偏心,你这样贸贸然告状只会害得自己受苦。 可惜,这些话安阳不敢对徐沐明说,更劝不住她。徐沐或许看懂了她的提醒,也或许没有,最终也只是哄着她下来,将她交给了自己的亲兵,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入宫面圣去了。 安阳留在原地,看着徐沐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她很想飞入皇宫,飞去宣政殿,亲眼看一看徐沐当年遭遇的不公。可她现在不是公主,她只是一只鹰罢了,飞进宫殿也只有被射杀的结局。 安阳想陪着徐沐,不想再给她更多的刺激,所以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被亲兵带着离开了。 也是在这一刻,安阳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做战马的时候,她能带着徐沐纵横疆场。做老虎的时候,她提醒徐沐阴谋突袭。做飞鹰的时候,她能领着徐沐寻找目标。可她阻止不了徐沐报仇,也改变不了她接下来的命运。 安阳看着纷纷扬扬飘落的白雪,心中的沮丧无以复加。 第80章 黑鹰(十二) 徐沐不知道安阳的沮丧, 但却将分离时对方的担心看在了眼里她知道小六有些神异,一直以来也对她的建议保有信任,自然知道对方如此表现意味着什么。可有些事她不得不做, 有些仇更是不能不报, 即便她知道这样做结局可能不会太好。 就这样, 徐沐带着满心的坚定入了宫, 严阵以待的姿态比面对战场时更甚。 同行的还有几个战功卓越的将领,他们看出了徐沐的紧张, 一人便笑道:少将军不必紧张。咱们是立了战功回来的, 今日陛下宣召多半也是为了封赏,这是好事。 这话倒也没错,虽然各人的官职封赏早就随圣旨送去了北境, 但北伐胜利确实令人惊喜。便是皇帝面对着这样的功劳也不能平静, 这才特意宣召了有功将士回京, 面圣之后肯定还有第二轮的封赏。其中最是年轻有为的徐沐, 得到的赏赐肯定也是最好。 私下里这几个将军甚至偷偷揣测过, 觉得徐沐能凭着这份功劳封侯也说不定。毕竟赶走胡人之后北面的草原便没人了,梁国若是能令百姓北迁,修筑城池之后便可开疆拓土。 知道这一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将军们心情都颇为放松, 便是领路的礼部官员闻言也回头说了两句, 言语间颇为艳羡。直到快到宣政殿时,才提醒道:诸位将军暂且止声, 宣政殿到了,陛下和百官还在殿中等着诸位呢。 这提醒一出,众人倒都整肃了神色,又站在殿外稍等了片刻, 便等到了宣召。 徐沐将身上的积雪抖落,又略微整了整衣甲,便领着几个将军一起踏进了宣政殿里这是她第一次进入皇宫,也是第一次踏进朝政中心的宣政殿里。她抬头迅速扫视一眼,便见金碧辉煌的殿宇中帝王高坐,群臣分列大殿两侧,气氛威严而又肃穆。 在这样的气氛中,徐沐原本还有些浮躁的心也渐渐沉淀下来。她旋即收回目光,甚至都没有往站在文武朝臣之前的皇子们所在看上一眼,便俯身随同袍一同向皇帝行礼。 皇帝的心情显然不错,并没有为难他们便下令免礼,随即又勉励了诸人几句。最后不出意外,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徐沐身上她是所有将领之中最年轻的,甚至就连满朝文武也算上,她的年纪也是最小的。这样的年少有为总令人侧目,更别提徐沐还是将门徐家的继承人。 似是沉吟了片刻,皇帝才开口说道:此番北伐得以大胜,徐爱卿功不可没。老将军也是为北伐战死徐家一门忠烈,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尽可说来。 皇帝这么说,自然是问徐沐想要什么封赏。事实上他虽然喜欢这个年少有为的小将军,但徐家掌管北境兵马已经太久,徐沐越是优秀他越是不敢继续将军队交到她手中。甚至北境那近二十万的徐家军,他最近都已经打算裁撤了,现在的封赏就是对徐沐的补偿。 但徐沐听到这话,想到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封赏。她原本还惦记着如何找机会开口,听到这话顿时眸光一亮,抬起头来:禀陛下,臣确实有话要说。 皇帝看着少年俊秀的容颜,更喜欢了几分:那就说来听听。 徐沐闻言再不迟疑,先是从衣甲中取出那封一直贴身藏着的信,旋即单膝跪倒在地:陛下容禀,臣父非是战死,实则为人刺杀身亡。行刺者车骑将军赵武,臣怀疑他是受人指使,朝中有人蓄意刺杀大将军以乱军心。后臣偶然寻到这封信,以为证据,可证信王殿下通敌卖国! 她的话掷地有声,从一开始便将大殿中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击破,尤其她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更是惹得文武百官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高坐在上的皇帝一时沉默下来,倒是站在下首的几个皇子纷纷将目光投递过来。 穿着杏色朝服的太子微微扬眉,眸中几分兴味,几分打量。事不关己的三皇子看看徐沐,又看看御阶之上的皇帝,再看看身边的长兄,一副看戏的模样。反倒是信王本人面对这样的指责只是淡淡的瞥了徐沐一眼,不慌不忙的样子,仿佛这事与他无关。 宣政殿上一时静得针落可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皇帝沉声道:将那书信呈上来予朕看看。 侍立在旁的内侍总管闻言连忙从御阶旁跑了下来,接过徐沐手中的书信后,又小跑着回到上方,亲手将信呈给了帝王。 皇帝拆开信件看了看,眉头很快皱了起来,扭头便对信王道:你可有话要说?! 信王仍旧不急的样子,走出队列行礼道:不知儿臣可否看看那封信? 皇帝随手往身边一递,内侍总管接过之后忙又捧着信走了下来,亲手将之交给了信王。信王展开看了看,便勾唇笑道:回父皇,这封信非是出自儿臣之手。说完转过身看向徐沐,又道:徐将军,老将军遇刺身亡,本王相信其中或有隐情,但你仅凭这封信就断定本王通敌,却是太过莽撞了。 说话间,信王大大方方将信件交给身边的丞相,示意他可交给众臣传阅信王的笔迹朝中认识的人不少,因为信王自来便有才名,他的手书流传颇广。 书信被传阅了一圈儿,朝臣们却是看得云里雾里,因为这书信上的字迹分明就是信王本人的。 信王却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说道:这信上的字迹看着便是本王所书,本王自己看到了,差点儿都以为是自己写的。但这信尾上的私印却是假的,诸位不信自可验看。 有内侍闻言送上了笔墨和印泥,信王自己提笔写了几个字,又将随身的私印取出沾了印泥印上。最后拿去与那封信做个对比,确实是有所出入。 这样一来,要说有人假冒信王或者栽赃嫁祸都有可能,朝中一时议论纷纷。 信王看到这场面,眸中隐隐闪过一丝得意,从他知道乌勒已死的消息后,便从未担心过自己会受到牵连。哪怕徐沐这封信打了个他个措手不及,但送给乌勒的信他从来都是留有破绽的,只要父皇愿意听,他能找出一百个理由证明这信是假的。 等到众人议论完一阵,信王这才将目光投向还跪着的徐沐:徐将军,这信非是本王所写,通敌卖国的也非本王,你可还有何话说? 徐沐不过十六七的少年人,正常来说遇到这种情况,哪怕不慌张失措,也该怀疑是自己弄错了。但徐沐却很镇定,面对信王的坦荡也没露出丝毫迟疑,她复又对着御阶上的皇帝行礼道:陛下容禀,臣还有人证,正是当初行刺的车骑将军赵武! 恋耽美 ——(52) 这话一出,大殿之中又是一阵沉默,就连原本自信满满的信王也稍稍变了脸色。他皱起眉头看向徐沐,不悦道:徐将军切莫信口开河。赵武早就战死了,你说他没死,莫不是在战报中欺君?! 这大帽子扣下来,是个人都有些慌了,但徐沐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说道:还请陛下恕罪,赵武的死讯确实是假的。说完又解释:赵武当日刺杀主将,便已被众将军拿下,其后一直关押着只等回到梁国后上禀陛下后以作处置。结果大军凯旋时,他却忽然遭遇毒杀,侥幸才捡回一条命。之后臣担心再有人杀人灭口,这才谎称他已死,将他一路平安的带回了京城。 信王听了这话,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但他确实能忍,很快又将所有情绪压了回去,神色也变得自然起来。随后他看向了御阶之上高坐的皇帝,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成拳。 皇帝或许看见了儿子眼底的慌乱,沉吟片刻说道:去将人带来殿上吧。 **************************************************************************** 这日的朝会一直持续到午后才结束,散朝时宣政殿外的大雪却是下得愈发大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遮天蔽日一般,用新雪的洁白,遮盖住了所有的阴暗。 徐沐从宣政殿里出来时,牙关紧咬,向来挺直的脊背似乎都塌下了些许。 几个同来的将军原本怀着领赏的心来,却不料宣政殿上一场大戏,闹得赏赐没了不说,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徐沐。几人面面相觑一阵,随后拘谨的上前劝道:少将军,这你,你节哀,老将军若是知道今日之事,也不会怪你的。 他们也没怪徐沐惹事,闹得自己没了封赏,心底其实与徐沐一样的气愤他们不知老将军遇刺的内情,但却相信徐沐的判断,尤其在赵武这个人证也死了之后。 没错,赵武死了,就死在皇帝宣召他入宫的路上。 因着赵武的身份敏感,徐沐自然是不敢将他带在身边的,更不敢将人直接带到宫门口。是以皇帝要宣召,自然得从徐家军如今暂驻的城西校场将人带来。可就是这短短的距离,赵武就死在了路上,说不是杀人灭口都没人信。 当然,赵武死在宣召的路上,跟打皇帝的脸也没多大差别,所以皇帝得知消息后有下令彻查。可徐沐私心里却忍不住怀疑,赵武死得这般及时,到底是谁下的手? 某些猜测涌上心头,让徐沐觉得自己的心比飘落的雪还要凉。 第81章 黑鹰(十三) 徐沐回到城西校场时, 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哪怕她在入宫面圣前就知道,自己想要告倒信王很难,却没料到事情竟以这样的方式做了了结。 书信被推翻得太快了, 赵武也死得太快了, 快得她措手不及。 少将军, 别多想了,来日方长,将来总有机会替大将军报仇的。同行的将军再次劝解,看她失神的模样, 众人有些不忿还有些心疼。可惜他们人微言轻, 在皇帝有意包庇的情况下,更无法与皇子对抗。所以当时他们只能看着事态发展,现在也只能劝说两句再送徐沐回去。 徐家世代驻守北疆,便是安家也是安在北境的,京城之中并没有府邸。是以徐沐与众人一样,出宫之后便直接去了城西校场,与他们带回来的将士们一起。 几位将军一路将徐沐送回了安排的房间,临走前才见徐沐深施一礼,哑着声音说道:今日是我莽撞, 扰了诸位将军受赏来日再与诸位赔罪。 将军们闻言忙将徐沐扶了起来,也是叹道:少将军不必如此。大将军与我等有知遇之恩, 更何况此番大胜也全赖少将军指挥有度,区区一点奖赏,便是没了也不可惜。只是大将军之事,还请少将军想开些,别急于一时,与陛下死磕。 这话众人说得倒都真心, 除了对徐老将军的情谊之外,也因为在北境论功行赏时他们该升的官职已经升过了。如今回京走这一遭,至多再得些钱财赏赐,可比不上徐沐舍弃得多。 徐沐此时也没心思与众人多言,三言两语便将人送走了,旋即转身回了房间。 在看到房中等候已久的黑鹰那一刻,徐沐忍了一路的情绪,忽然就爆发了。安阳眼睁睁看着她一秒红了眼眶,顿时慌得不行,拍拍翅膀迎了上去,急促的鸣叫起来: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忽然哭了?果然是在朝中受了委屈吗?父皇他们做了什么? 安阳对这一段往事知道得其实不多,毕竟先帝那令有功之臣寒心的偏心眼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多年之后皇兄与她说起时,也只是三言两语便带过了。 这时的安阳既担心又着急,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徐沐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心中的委屈反而愈甚,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小将军看着更让人心疼了,安阳于是不再询问,落在徐沐肩头后便主动张开翅膀抱住了徐沐的脑袋。喉间发出安慰似得轻鸣:好了好了,别伤心了,信王那人多行不义,将来皇兄也不会放过他。等再过几年,你们俩可以一起联手收拾他,你爹的冤屈肯定能昭雪的! 安阳这样劝着,说出来的话徐沐听不懂,可她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心酸徐家满门忠烈,到徐沐这一代甚至就只剩下她这一个女儿,还要扮作男装上战场杀敌。北伐的大胜又是何等显赫的功劳,可即便如此,徐老将军依旧死得不明不白。 长公主不涉朝政,可出身皇族,她也不是没读过史的人。她明辨是非,所以也明白她父皇对此事的处理是何等的不公,何等的令人心寒。 这样想着,安阳便更心疼徐沐了,同时忽然生出了弥补的心思。 然而徐沐并不知道黑鹰所想,也并没有想过要什么弥补。她红着眼眶被对方用翅膀抱住,原本以为自己会忍不住落泪,可或许是早就对这结果有所准备,反倒哭不出来。她只是不甘心,只是愤恨,只是想要复仇,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就在徐沐眼底的火焰越燃越亮,而安阳还纠结着如何更好的安慰她时,紧闭的房门忽然就被敲响了。亲兵隔着门在外通禀:少将军,有人求见。 **************************************************************************** 徐沐接见来客时,安阳也在房中,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乃是东宫幕僚。 徐家世代忠良,虽然手中握着北境兵权,却从不参与朝中党派之争。他们只忠于皇帝,或者退一步忠于储君,是以徐家与东宫的关系向来和睦。 不过这份和睦从前也仅是和睦而已,徐家树大招风,从来不敢与任何势力过从甚密,只怕引得帝王猜忌。直到前些年或许是因为徐家人丁单薄,也或许是因为徐老将军已经预见到了如今的局面,忽然便与东宫多了些牵扯,隐隐有投靠之势。 这些徐沐都清楚,可今日宣政殿上,太子殿下依旧选择了作壁上观。徐沐对此有些失望,但也没太过意外,毕竟徐家态度暧昧也没真正的投诚。 当下东宫来人,徐沐的态度疏离之余也有些不耐:不知先生来见我,是为何事? 东宫幕僚姓陈,眼下这位陈先生见到徐沐便先将人打量了一番太子与皇帝不同,或许是年纪更轻,更有锐意进取之心,太子向来喜欢这些年少有为之人。而太子的喜好自然也影响着东宫众人的偏向,眼下这位陈先生打量过后便对徐沐很满意,也明白了太子为何让自己走这一趟。 徐沐本不是个缺乏耐心的人,但这会儿心情正不好,又见陈先生久久不语只盯着自己瞧,多多少少也生出了些不耐来。她皱起眉头,想着对方再不说话,便要送客了。 好在陈先生很有眼神,终于赶在徐沐不耐烦之前开了口:少将军何必急躁?说完才又道:我来是为了替殿下传几句话。老将军忠君为国,殿下都是知晓的,只是眼下局势不对,还请少将军暂时忍耐一二有朝一日,殿下会替老将军伸冤昭雪。 这话出自陈先生之口,却是太子的许诺,分量其实不轻。 然而徐沐听到这话却并不满意,她眉头轻皱,直言说道:末将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殿下的有朝一日,不知是哪一日?是五年后,十年后,还是更久之后?! 这话听着有些不客气,但安阳听了却不由得侧目小将军倒是真敏锐,猜得一点没错。她已明白短时间内想要报仇不可能了,结果也是如此,七年后信王还活蹦乱跳呢。 陈先生听到这话,心里多多少少觉得徐沐有些不识抬举。但少年人总是意气用事,半点委屈也受不得忍不了,他这些年跟在太子身边也见得多了。因此陈先生也不恼,反而许诺般的说道:少将军先瞧着,殿下会给你和老将军一个交代的。 徐沐听了不置可否,不过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 等将这传话的陈先生送走,徐沐便冲着黑鹰招招手,后者立刻自觉的飞进了她的怀里。徐沐顺手将鹰抱住,又将那张已经有些破旧的纸取了出来,摆在黑鹰面前:小六,你说太子可信吗? 安阳闻言,自然得为自家皇兄说话,于是毫不犹豫开始拼字:可信。 徐沐看到这回答想了想,也不觉得意外她虽久在边关不了解京中形势,可有些事总是相通的。比如长子与嫡子争夺家业,在哪里都不算稀奇。寻常人家可能还要讲些规矩,嫡庶之分就基本注定了结局。可皇家却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皇子们的夺嫡之争比任何争斗都要厉害。 皇帝对信王的偏心维护徐沐已经看在了眼里,而同样的事情落在太子眼中,便是会令他更为忌惮。因此太子想要对付信王的心,或许并不会比她少。 想明白这点,徐沐点点头毫不怀疑安阳的答案,但旋即她又问道:那小六你说,太子如果真的出手对付信王的话,阿爹的仇能报吗? 这话说出来徐沐自己都觉得有些奢求,可陈先生的话还是给予了她希望。 然而没有人比安阳更清楚这件事的结果,所以她听到徐沐的问话后,顿时沉默了。抬起的爪子犹豫了好半晌,在纸上比划来比划去,也没有落下。最后她一咬牙,刚按爪点在了丿上,忽然又意识到不对,忙改了称呼比划道:陛下偏心,太子也没办法的。 徐沐看到了安阳的比划,却并没有将她比错的那一撇放在心上,因为她全部的心神都被安阳的回答占据了果然,即便是太子也没办法改变皇帝的主意,更何况太子也不想背负兄弟相残的名声。 心直直往下落去,终于将徐沐心底的那一点奢望压了个粉碎。她重又恢复理智,目光变得冰冷起来,再次问道:那小六,你说太子许诺的交代,又是什么呢? 安阳这会儿也是满腹纠结,并没有留意到徐沐的眼神变化,听问倒没迟疑:信王会被遣去封地,他通敌叛国的事陛下心中有数,不会再留他在京城与太子相争。比划完似乎意识到自己站在皇兄的立场有些不对,又找补了一句:陛下子嗣单薄,不肯杀信王的。 徐沐将这些话看在眼里,沉默下来不再开口,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渐渐紧握成拳她心中一时觉得荒谬,一时又不怎么觉得意外。 她父亲的死,十几万北伐大军的安危,不仅抵不过信王的一条命,太子所谓的交代也仅仅是将人赶去封地。 这是惩罚吗?这是笑话吧! 第82章 黑鹰(十四) 安阳是从七年后回来的, 她说的话自然没错。 太子没有徐沐想得那样不堪,他也知道在北伐这件事上,徐家的冤屈以及信王的过错。但他如今只是储君, 头上还有皇帝压着, 现在皇帝摆明要保信王一条命,他这个做儿子的难道还能逼死长兄不成?哪怕他心里确实想置信王于死地,也绝不是这个时候。 所以按照太子的想法, 现在将信王踢出京城便是不错了。一来替他除去一个夺嫡的大患,二来也算是给徐沐以及北境的徐家军一个安抚。 至于徐老将军的仇,等过几年太子登上帝位, 自然会给徐家一个真正的交代。 太子给了徐沐承诺,甚至特地派心腹去见了徐沐,在他看来这件事自己的处置就没问题了。更何况太子也不是只说不做的人, 回过头他就对皇帝进言了。 皇帝对太子的感情平淡,但太子的进言他却也是听进去了的信王通敌卖国不是小事, 如果不是徐家军正好北伐铲除了胡人这个大患, 后果之严重可想而知。现在胡人是不成气候了, 皇帝没有损失也舍不得杀长子, 但这件事却将信王的大胆与野心暴露无遗。 高高在上的帝王, 最忌讳的从来都是旁人觊觎自己的帝位,哪怕是至亲的儿子也不行!徐沐告状是告状, 却没告到点子上,太子却是一针见血让皇帝生出了忌惮。 如此一来,信王自然就没了好结果。 就在徐沐告状的第二天, 信王就被皇帝下令禁足了,听说禁军还进信王府搜查了一通。可惜就如太子不曾奢望的一般,信王性子过于小心, 禁军也没在王府里搜出什么东西来。之后又过了几日,皇帝便下旨命信王就藩,而且原本给信王的富饶封地,也换成了不功不过的寻常地方。 信王接到圣旨后不用想也知道,这事是太子在背后使力。他气得顾不上伪装,在书房里砸了茶盏不说,还将太子狠狠地骂了一通。 可骂归骂,从皇帝出手替他扫尾起,如今的局面就已经注定了。并且信王该庆幸皇帝子嗣单薄,也该庆幸徐沐打了胜仗。否则通敌卖国形同谋逆,他再是皇子尊贵,也绝逃不过一死。 这边信王对自己失去夺嫡的机会耿耿于怀,那边徐沐得到这个消息,也不见得有多开心她还年少,正是快意恩仇的时候,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她来说简直荒谬。所以在安阳提醒她信王可能会被遣出京时,徐沐就已经放弃了伸冤,为报仇做了两手准备。 只是这些事,就连日日跟在徐沐身边的安阳也不清楚。 **************************************************************************** 信王禁足就封的旨意一出,朝中的局势又是一番变动,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信王一系失势了。曾经显赫一时的信王府,在短短时间内变得门可罗雀。就连信王上书请求过完年开春再离京,也被皇帝驳回了,只给了他七天时间收拾整顿,然后便要立刻出发。 没有哪个亲王就藩是如此匆忙的,所有人都看出了皇帝对信王已生了厌恶这在皇家似乎是很寻常的事,前一刻还不惜一切维护的儿子,转过头又能弃如敝履。 许多人心中唏嘘,皇帝处置完信王之后却是又想起了徐沐。他一面觉得自己对信王的处置已经给了徐家交代,心中仅剩不多的一点歉疚也消弭于无。另一方面又有些恼徐沐当朝告状,让自己左右为难。于是原本想给徐沐的封赏统统没了,只草草赐了座宅子下去,便将人打发了。 恋耽美 ——(53) 徐沐对此全无所谓,接完圣旨回去继续擦刀她本没打算在京城久留,她爹的遗愿也是让她辞官归隐,恢复身份。左右宅子和官职她都带不走,皇帝赏赐什么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倒是安阳似乎有几分兴趣,也实在是徐沐这几日过于沉闷,于是她便闹着要去新家看看。 徐沐对安阳还是纵容的,见黑鹰闹腾着要去新家,便以为她最近总待在房中憋闷了。于是很快答应下来,只带着几个亲兵便离开了城西校场,往皇帝新赐的府邸而去。 路不算熟,徐沐和亲兵寻了许久才找到地方,然后一行人看着眼前破败的宅子都沉默了。 安阳看着那破旧的大门,先是惊得目瞪口呆,旋即便不忍直视般的抬起翅膀捂住了眼睛先帝子嗣单薄,对儿女即便算不上多好,也绝不会苛待。是以身为女儿的安阳这还是头一次知道先帝竟这般小心眼,宅子赐都赐了,这么破败他是怎么好意思拿出手来的?! 长公主只觉脸上烧得慌,这会儿不仅想捂自己的眼睛,还想将徐沐的眼睛也给捂上。而她羞恼的同时也着实心疼小将军,恨不得自己掏私房钱给徐沐买个好宅子,偏她现在只是只鹰。 安阳气鼓鼓的,心里惦记着等回去之后,要让皇兄重新赐宅子给徐沐。 徐沐倒是很快反应过来,看出皇帝特意赐这么座宅子下来,是有警告之意。可她早破罐子破摔了,也不在意什么警告,便淡淡道:进去看看吧。 亲兵们这时也将惊讶收起,闻言便有两人走上前去这大门确实是破,连门锁都是一扯就坏,两个亲兵很快就将大门推开了。只是大门刚开,便有灰尘落下,扑簌簌落了两人一头一脸,也不知这宅子究竟闲置多久了。 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灰尘落尽,徐沐便带着几个亲兵抬步走了进去。 这宅子确实破旧,不过门里倒没门外看着那般不堪。至少这宅子坐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不仅占地面积够大,而且亭台楼阁的底子也不错。只不过真的闲置了太久,以至于年久失修,宅子里的花木更是早就枯死,遍地都是干枯的杂草和积雪。 这宅子看样子是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能住了。有个亲兵嘀咕了一声,听语气还带着些庆幸,显然这宅子的真实情况已经比他预想的要好了。 安阳这时已经绕着宅子飞了一圈儿,重新落回了徐沐肩上,看着这宅子只觉得发愁。 徐沐仍旧不气不恼的样子,抬手摸了摸黑鹰的脑袋:那就先打扫一下吧。 亲兵们也没什么怨言,闻言便要动手收拾。但恰在这时,门外却忽然来了人,站在大门外冲里面问道:请问是徐将军到了吗? 徐沐闻言带着人走了出去,却见一个笑容满面的小厮站在门口,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不少人的样子。她目光在这小厮身上打量几眼,略挑了挑眉问道:有什么事? 小厮先冲她行了一礼,才开口道:我等是奉主人之令,来替徐将军整理府邸的。 他没说自己的主人是谁,但徐沐只是往他身后那些人身上扫了一眼,便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多半是太子派的人来,算是为皇帝找补,也是为了收拢人心。 徐沐对太子说不上好感,也说不上恶感,摇摇头拒绝了:不必。 小厮见徐沐这反应,便知她猜到了,如此更不可能放弃:不瞒将军,这处宅子是前丞相的府邸,闲置至今有十几年了,不仔细收拾根本不能住。将军手下的将士都是战场杀敌的壮士,实不该为这些小事操劳。我等奉命而来,更不能玩忽职守 他带着小心劝了一通,但徐沐其实无可无不可,最后还是放了人进去收拾。 安阳也猜到是自家皇兄派了人来,原本还有些蔫头耷脑的,这时候倒是又来了精神。只不过隐约间,她似乎听到徐沐低喃了一句:费劲收拾什么,反正也住不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安阳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可等她回头去看徐沐时,却见她又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凑上前去,犀利的鹰眸与徐沐对视,那目光直勾勾的带着询问: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瞒着我?! 徐沐或许是看懂了黑鹰的眼神,也或许没有,她抬手轻轻推开了黑鹰的脑袋:乖,别闹。 安阳闻言真要跟她闹了,但徐沐推开她的脑袋后,却是转身带着人离开了这宅子她没放在心上,谁爱打扫谁打扫去吧。 徐沐就这样走了,回去之后仍旧住在城西校场,安阳也对那破宅子没了兴趣。 黑鹰偶尔会去外面飞上两圈,飞到高空俯视整个京城,或者专程飞去信王府邸看看那王府如今忙乱的模样某次她运气好,还撞见了信王与王妃争吵,差点儿大打出手的场面。 讲真,看着信王气急败坏的样子挺解气,但想想他只是被赶去封地又不那么解气了。 日子便在大雪纷飞中不紧不慢的前行,转眼七天时间便过去了。 信王的运气到底还算不错,在皇帝定下的离京之日,京城下了几日的大雪竟是停了。总算不是冒雪上路,离京时也能从容些。 不过他的好运也仅止于此了。因为是遭到皇帝厌弃而离京,曾经众多拥趸的信王到了离京这一日,赶去城门送行的人竟是寥寥无几。 或者更准确些来说,来给信王送行的只有两拨人,一拨是太子,另一拨是徐沐。 前一拨是敌人,后一拨是仇人。 第83章 黑鹰(十五) 辰时刚过, 天方乍晴,一队车马便自京城南门而出。 这支队伍车驾华丽,仆从簇拥, 护卫林立,寻常人一看就知主人身份非凡。是以哪怕此时出入城门的百姓众多, 也都下意识为对方让开了一条道路。 马车辚辚出城而去,整支队伍浩浩荡荡足有数百人,而且看这车队的架势明显是要远行。不过这支远行的队伍没行多久就被拦下了,侍从带着小心走到那架最华丽的马车前,低声禀报道:王爷, 太子殿下来送行了, 您可要见上一见? 这话侍从问得小心,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信王有意与太子相争, 可惜如今棋差一招输了满盘。当下太子来送行,别说信王了,就是传话的侍从也知道对方此来多半没什么好意。 可不管如何, 太子来了,而且今日来送行的人只有太子,信王也不得不见。 车门一开, 信王沉着张脸走了出来,随后站在车辕上举目一看,果然便看到了前方不远处, 太子正带着几个侍卫等在那里。见他看过来, 还勾起唇角冲他一笑,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不过那笑落在信王眼里,就是奚落和胜利者的得意了。 太子可不管信王怎么想的,他今日特地前来送行, 一则是为了做出副兄友弟恭的姿态给人看的,再则也确实是有胜利者来看失败者狼狈的意思。 是故他心情极好,也不管信王到底什么表情,便主动迎了上来。 兄弟俩都是会做戏的人,或者说能在皇宫中生存下来的人,就没有不会做戏的。两人见面在外人看来还真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架势,但实际上开口间的火|药味却只有彼此知晓。 信王走下马车,挂上了一脸假笑,看着太子说道:这时候该是早朝的时间,太子怎么有空出城来了? 太子看着信王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中也有几分畅快他是嫡子,却因母后早逝而被父皇忽视,前两年才在朝臣们的上书下被册立为储君。或许正是因为他迟迟未能受封,而信王居长又比他大了足足八岁,于是生出野心对他处处打压。如今见他落败,太子是真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两人宿怨颇深,如今也至多是个面子情,不过太子赢了到底是心情不错。他笑眯眯的,一点也不介意信王态度不好,便笑道:皇兄离京,孤自然该来相送,便与父皇告假来为皇兄送行。 信王听到这话眸光微动,很想问问皇帝有没有话带给自己,可看太子的笑容也不必多问了。 太子却没打算就说这么一句话便放信王走。他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先是叮嘱信王雪天上路不易,路上需得小心,而后又说他封地如何如何不易,更该仔细治理。 一番话说完,仿佛诚恳异常,但信王听在耳中却是句句刺耳。 毫无疑问,这一次对话太子占了上风,谁让如今信王已经落败被赶去了封地呢。而且太子的那些叮嘱还真没有错,字字句句全点在痛楚,戳得信王肺管子生疼,脸色都青了。 终于,太子抬头看看天色,说道:天色也不早了,雪天路不好走,皇兄还是尽快启程吧。虽然父皇没有规定你到封地的时间,但错过了宿头,这天气在荒郊野外过夜可不好受。 信王被他气得不轻,一直压着脾气努力维持风度,见终于能走了便道:多谢太子关心,不过本王会照顾好自己的,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罢拂袖而去,直到重新登上马车,信王也没意识到太子今日似乎过于得意了。 太子当然也没说什么,笑眯眯让到一旁,看着这支队伍不紧不慢重新启程上路。直到人都走远了,他才略微偏了偏头,轻声问了身边侍从一句:看到人了吗? 侍从听问也压低声音回道:回殿下,徐将军刚带人过去。 太子闻言没再说什么,他站在积雪中拢了拢衣袖,垂眸开始思量如何收尾的事。 **************************************************************************** 徐沐并不打算放过信王左右如今北境安宁,徐家军即将裁撤,徐家更是除了她没第二个人了。没有了后顾之忧,她自然可以放手施为,用自己的方式来报仇。 信王离京的事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徐沐自然不会不知他离京的具体日子。再加上雪天封路,信王前往封地的道路大多被阻,能选择的道路也只剩下那么一两条。于是徐沐这些天就没闲着,偷偷派人将路都堵了,最后只剩下一条必经之路。 到这时,徐沐要做什么已是昭然若揭。 皇帝或许没想到徐沐的大胆,但太子作为同龄人,早在宣政殿时就看出了她眼底藏着的仇恨火焰。这样的少年人是不会放弃报仇的,于是他一面派人安抚,一面也让人暗中监视着徐沐。 果不其然,徐沐并没有选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隐忍,她选择了半路截杀直接下手。而太子虽不看好她的打算,但也没阻止。只是对于徐沐这样的少年将才,太子私心里也是欣赏,因此不管成与不成,他都想保徐沐一命。 徐沐却不知有人为她谋划后路,信王离京这一日,她也是早早便出了门。 城门口太子送行,与信王说话的那一幕,小将军尽收眼底。直到看见信王登上马车,亲眼确定了他所乘车驾后,徐沐这才带着亲信直奔早就选定好的埋伏之地。 这次徐沐没带安阳一起,毕竟安阳这样神骏的黑鹰在其还是大冬天,基本是看不见的。贸贸然带她出去,黑鹰在天上飞一圈便不是探查敌情,而是暴露自己安阳被她的温言细语哄住了,此时还留在城中,只等她成事之后再让人放飞。 小将军打定主意杀了人就逃,她也不担心小六找不到自己,毕竟换了身体对方都能找来。 一切安排妥当,徐沐快马加鞭赶到了埋伏之处。 今日她与亲信都穿着白衣,披着白色斗篷,藏好马后往积雪未化的山头上一趴,下面的人基本就看不出端倪来。再加上徐沐精心挑选的地方不仅位置极佳,距离京城也不算很远,信王一行人哪怕护卫众多,刚离京也不会有太多防备。 万事俱备,徐沐等人趴在雪地里也并没有等太久,远远地便能望见信王就藩的队伍了。 徐沐选的埋伏之处是一处山隘,两面都埋伏了人,不过能让徐沐信任至此的亲信也不算很多,各自便只埋伏十几个人。这些人对上信王的数百护卫自然算不上什么,拼杀起来也没有以一当百的勇猛,但将山上早就准备好的大石推下去砸人,却是绰绰有余了。 事情的发展与徐沐预想的差不多,等到信王的马车行至近前,徐沐便第一个举弓射向了马车她将门出身,骑射都不算差,战场上历练一圈之后更是箭无虚发。 只是徐沐到底是漏算了,此刻马车内的信王并不是端坐着的,他被太子在城门口的一番奚落说得心口疼,这会儿正瘫在车里发愁前途未卜呢。冷不丁一支箭射进车里,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吓了他一跳的同时,到底也没伤到他。 信王立刻反应过来,矮身躲到了车壁下,同时惊呼:来人,有刺客! 外面的护卫早就被那一支冷箭惊动了,这会儿几乎将信王的车驾团团围住。但紧接着落下的却并不是是预料中的冷箭或箭雨,反而是裹着冰雪的巨石轰隆隆顺着山壁滚下。 护卫再多,面对着这种携巨力而下的滚石,除了躲也没别的办法。但坏就坏在信王的队伍刚出京城,毫无防备之下他们不仅没派人来前面探路,行路过山隘时队伍走得也很紧凑。于是两边的滚石落了两轮,下方的信王队伍就已是死伤惨重了。 信王早被护卫簇拥着,狼狈的逃出了车驾。他运气大抵是真不错,数十块巨石滚落也没砸到他一根汗毛,只是被这阵仗吓得惊魂不定罢了。 终于,徐沐等人准备好的滚石都推完了,下方信王的护卫却还剩下百十号人。 徐沐眼尖,从始至终都盯着信王的动向,也曾射箭想要结果了对方。可惜信王身边护着的人太多,哪怕以身相护也将信王护了个周全,倒是徐沐手边的一壶箭都射完了。 然而到了这时,徐沐更不可能放过信王,于是她一咬牙便蒙上脸带人冲了下去。 短兵相接,徐沐带来的亲信都是战场厮杀回来的精锐,比起信王那些护卫不知厉害多少。但信王那边即便遭受重创,相比起徐沐却依旧是人多势众。双方厮杀在一起,信王的护卫一个个倒下,但徐沐这边包括她自己,却都被这些护卫缠住了。 信王就在不远处,从一开始的惊魂未定,到后来见到这些刺客也渐渐镇定下来。旋即他心中便是恼怒异常,眼底也尽是厉色,推开左右一张手道:拿弓来。 护卫闻言,忙取了弓箭递到信王手中。 信王身为皇帝长子,在太子出生之前也是被寄予厚望的。他本身十分优秀,可谓文武双全,当下弯弓搭箭一眼就盯上了徐沐这个领头人。 而后弓弦一松,箭矢破空而出,裹挟着风声射向目标。 第84章 黑鹰(十六) 信王的箭来得又快又准, 裹挟着风声射向徐沐。 徐沐正被两个护卫拖着,本是分不开心神放到信王身上的。不过她在战场上奔袭拼杀的那数月不是白过的,尤其是她领着孤军深入草原那段日子, 更是需要时时警惕来自各方的危险。这样的历练上徐沐练就了对危险的警觉,因此她听到风声几乎本能的偏了下头。 恋耽美 ——(54) 于是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沐躲开了这致命一击疾飞的箭矢擦过她的眉眼, 带着凌厉不减的风声向前,却是正好射中了徐沐对面的护卫。 护卫冷不防被箭矢射中,甚至来不及捂住伤口,便茫然的倒下了。 徐沐见状心头一凛, 趁着这个空隙回头瞧了一眼,结果正对上信王带着狠戾的眸子 两人本是仇人, 徐沐看到了信王眼中的狠戾,信王也看清了徐沐眼底的仇恨。不过徐沐此时蒙着面,信王与她也不过是当日在宣政殿中见过一回, 一时也没将她认出来。 但认不认识都没关系,毕竟徐沐是来杀他的, 信王便不可能放她离开。他嗤笑一声, 只觉得徐沐刚才偏头是巧合,便再次弯弓搭箭信王的护卫都很有眼色,眼见着自家王爷弯弓射箭亲自动手,便自觉涌上前去打算困住徐沐,让她给信王当活靶子。 徐沐哪能看不出来?她抬手抹去眉角浸出的血迹, 在信王护卫围困过来之前, 突围出了包围圈。期间倒也试图靠近信王,结果自然是被挡了回去,反倒被信王抽空又射了一箭。 人多势众到底有人多势众的优势, 徐沐眼看着局势渐渐陷入僵持,心中也明白自己或许已经失去了杀死信王的契机。她心中有些不甘,总想再试一次,可同时心底也在冷静的计算着时间这里距离京城太近了,信王护卫没有防备的同时,遇袭之后回京求援也很方便。 徐沐有着少年意气一心报仇,但这并不代表着她是个冲动的傻子,因此方方面面早就料到的。包括眼下这种局势,既然杀不了信王,她就更不能赔上自己! 终于,徐沐心中预计的时间到了,她没能杀死信王,可再不走就会被京城赶来的援军逮个正着。 徐沐最后看了眼毫发无损的信王,眼底闪过几分不甘。可身为将领她最明白当断则断的道理,于是一刀逼退身边缠斗的护卫,还是咬着牙压低声音喊了一声:撤! 小将军带来的亲信自然对她言听计从,闻言个个毫不迟疑的开始撤退,有的撤离时还顺带拖走了同伴的尸体。他们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个个身手利落纪律严明,即便撤退也是有条不紊,丝毫没有给信王护卫以可乘之机。 信王也算着时间呢,哪里不知道徐沐等人此时撤退的原因,更不可能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他当即下令拖住这些人,自己则再次弯弓对准了徐沐。 徐沐没要人护着,甚至仗着武艺留在了最后面断后,对于信王时不时射来的冷箭倒也习惯了。 信王的箭术不错,但总也射不中人却是令人恼怒,眼见着徐沐再一次躲过了他的箭矢,他终于气得一把将弓扔在了地上。但紧接着他却下令:弓箭手,给我齐射! 亲王就藩,便意味着可以在封地豢养一定数量的私军。信王虽是匆忙间被赶出京城的,但他给自己做的准备却并不少,尤其是保护他安全的护卫,更是仔细挑选精心配置,否则也不可能轻易将徐沐等人拦住。所以他的护卫军中是有弓箭手的,只不过被之前的滚石砸了个七零八落。 眼下信王下令,原本七零八落的弓箭手也集结了起来。人数倒不算多,只剩了十余人,但针对徐沐一人来个齐射却是足够了。 于是弓弦震颤,十余支箭矢破空,再次向着徐沐飞去。 徐沐这时已经在撤退的路上了,她甩掉了纠缠的信王护卫,却正好进入了弓箭手的最佳射程之中。听见弓弦震颤,她矮身一滚恰好躲了过去,避免了被射成刺猬的可能。 一击不中,但信王的弓箭手显然不会就此放过,转眼又是一轮齐射射来。 徐沐自然要躲,她不仅要躲还要尽快离开,不能被拖在这里抓个现行。万幸普通弓箭手的射程至多也不超过一百五十步,再远便很难射中了。她且避且退,终于赶在援兵到来之前撤出了弓箭手的射击范围,于是转身向着藏马的地方奔去。 这时身后仍有箭矢射来,但距离太远偏差太大,对她却是再没威胁。 只是徐沐没料到,她刚转身跑了没两步,身后却有一支冷箭准确射来。这当口徐沐刚松出一口气,反应却是迟了一分,察觉到身后箭矢精准的向自己飞来时,想躲已经有些晚了。 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出现,正好挡在了徐沐身后。 **************************************************************************** 箭矢穿透身体的感觉很疼,比起除夕遇刺那当胸一刀还要疼。因为当时她很快就昏倒了,可这一次被徐沐抱在怀里,安阳不知为何却不敢就这样死去。 冥冥之中似有预感,这一次醒来之后,她可能就再没法回来了。 徐沐一手抱着黑鹰,一手持缰在雪地上疾驰,身上雪白的袍子已经染上了殷红的血迹。偶尔有星星点点的红色滴落马下,那洁白的雪地上,便好似绽开了点点红梅。 扑面的寒风之中,徐沐的声音有点抖,抱着安阳的手也有点抖:小六你别死,小六你等我带你回去,我肯定能找到大夫救你的。你千万别死,你要等着我 徐沐一直碎碎念着别死,安阳能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惊慌与痛楚,甚至抬起眼皮看一看,就能瞧见徐沐眼眶通红这样的小将军真让人心疼,而这心疼的情绪甚至盖过了身体的痛苦,让安阳一直支撑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甚至当她发现徐沐骑着马准备径自往京城方向跑时,还张开嘴在她手上啄了一下。 曾经神骏的黑鹰如今有气无力的,用尽全力啄这一口也是轻轻的。不过没关系,安阳只是想提醒她:这样直接回京不好,马蹄印和血迹会让她暴露的。 事实上徐沐原本的撤退计划里,也没有直接回京这一项,只是现在慌了神罢了。 所幸徐沐带来的亲信还算靠谱,眼见着小将军失去理智,便上前将人拦住了。最后好说歹说,走了另一条路,绕一段路再回京城其实耽搁不了太多时间。 可徐沐知道,安阳已经等不了多少时间了,她抱着黑鹰时那支射中黑鹰的箭矢也横亘在她怀中箭矢当胸射了过去,将单薄的鹰射了个对穿,这样的伤势不用想也知道是活不了的。但小六还没死,所以她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对方能活下来。 不知不觉,一滴眼泪滑落眼角,温热的泪水在寒风中迅速冷却,滴在安阳脸上已是冰冰凉凉。不过这滴眼泪却让昏昏沉沉的安阳又打起了精神,睁开眼就看见徐沐哭了。 安阳看着只觉得心疼,心疼徐沐遭遇的痛苦,也心疼她遭到的不公。可是她没办法再陪着她了,至少暂时没办法继续陪伴她。于是她便用鸟喙在徐沐手上轻轻蹭了蹭,又喘着气轻鸣两声:阿沐,别哭了,你知道我还会回来的。 徐沐自然是听不懂的,可第一滴泪突破眼眶之后,眼泪便像决堤一般再也控制不住。这时候的徐沐甚至顾不上四周还有人,抱着黑鹰哽咽道: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城中的吗?你怎么会来,你又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箭?没有你我也会躲开的!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徐沐躲是能躲,但在当时那样的情形下,她至多能躲开要害罢了。中箭是必然的,但不会要了她的命,只会在之后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安阳听到这话却也没恼,对于徐沐的话她也不太信:你才躲不开,我都看到了。而且我替你挡箭不是挺好的吗?我又不会死,也不用养伤,只是痛这么一会儿就好了。而你只要等着我,我总会再回来,即便现在不行,七年后我们也能再见的。 两人各说各话,徐沐听不懂安阳在说些什么,但她听到黑鹰低低的回应便觉得心安。可旋即她又意识到黑鹰活不了了,听见那声声低鸣又觉得心痛。 终于,黑鹰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小的身体也渐渐变凉 安阳最后睁开不复犀利的鹰眸,冲着徐沐发出一声鹰唳,述说着她的安慰与保证:别担心,我还会回来的,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一声鹰唳过后,黑鹰便彻底失去了气息,徐沐一怔之后再也忍不住抱着黑鹰痛哭出声她到底也没听懂安阳留下的话,因此哪怕知道小六神异,对于死而复生这件事也不敢抱有十足的期待,所以她体会到了彻底失去的痛苦。 而在此之前,徐沐失去了太多,拥有的却太少。如今就连仅有的伙伴也为了救她而死,徐沐心中头一回生出了后悔,后悔自己的莽撞。 可越是痛苦,越是后悔,心中的仇恨也愈甚信王于她,又多欠了一条命! 第85章 投怀 安阳睁开眼看到自己寝殿帐顶的时候, 那种被箭矢穿透身体的剧痛似乎还未消弭。她猛然坐起身来,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好一会儿也没能从那种剧痛中解脱。 长公主从小到大没吃过苦,也没受过伤, 在除夕替自家皇兄挡刀之前, 遭遇的最大伤痛大概就是摘花时不小心被刺扎了手娇生惯养的女儿家, 自然是怕痛的, 在今日之前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在那样伤重的情况下,还会选择保持清醒苟延残喘。 当然,就算是现在想想,安阳也后怕得出了一头的冷汗。 安阳起身的动静太大, 很快惊动了帷帐外守候的侍女, 侍女紧走两步凑到近前问:殿下可是醒了?问完没听到安阳回答,却听到了她剧烈的喘息声,便又迟疑着说道:奴婢冒犯了。 话音落下,侍女又稍等了等,便抬手掀开了帷帐。而后她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道: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说完也等不及安阳回答, 转身便又冲殿中喊道:快,快去将吴太医请来,殿下身体不适, 快让他来看看 安阳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事实上就算她阻止了,殿中的宫人恐怕也不敢听此时的安阳没照镜子, 看不见自己的狼狈模样。但其实她此刻脸色惨白,额上一层虚汗不说,手捂着心口的模样就像是心疾发作。别说宫人们被吓一跳,就算她自己照了镜子,恐怕也得被唬一跳。 吴太医来得很快,不过比吴太医来得更早的还是冬凌。她本是在替长公主安排今日出行事宜,冷不丁听到殿下身体不适请了太医,便忙赶了回来。 彼时安阳已经缓过了那一口气,身边的侍女正拿着帕子替她擦额上的冷汗。可饶是如此,她的脸色依旧算不上好,鬓发也有几缕被汗水黏在了脸上,看上去异常狼狈。 见到这样的长公主,冬凌第一句话便是:殿下你伤势未愈,今日就别出宫了吧? 安阳闻言推开了侍女的手,自己接过帕子擦了擦汗,随后摇头道:不必担心,我没事,只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罢了。说完才想起与徐沐花朝有约的事,她眸光闪了闪,又问冬凌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可是我睡迟了,耽搁了出宫的时辰? 冬凌哪里敢放心?可面对长公主的询问,她也不敢不答,于是只好回道:回殿下,快巳时了,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最后一句赶得及的被冬凌咽了回去,总觉得说出来就跟怂恿殿下出宫似得。 安阳却没在意这点细节,她先是有些惊诧自己这一觉竟然比预计的短了这么多要知道,上一回变成小老虎,她只在梦中待了半个月,现实里一夜时间就过去了。而这次变成鹰的时间足有数月之久,与当初变成白马都差不离,她还以为这次回来又是昏迷之后呢。 没想到还是一夜的时间,哪怕醒得稍晚了些,竟也没误了与徐沐的花朝之约。而此时此刻,安阳最迫切的就是想要再见到徐沐,见到这个让她想起来就觉心疼的人。 是以冬凌说什么都不重要,安阳起身下床吩咐道:替本宫更衣梳洗。 冬凌见这架势就知道长公主不肯听劝,她急得不行,刚想再劝两句恰好吴太医便到了。于是她立刻转移目标对吴太医道:吴太医,您快来给殿下看看。殿下今晨醒来便有些不适,现在还想出宫去,您快来看看,也劝劝殿下。 吴太医闻言立刻如临大敌,拎着药箱紧走上前,劝道:殿下不可。您的伤势才刚有好转,这时候贸然出宫可不是好事,万一再碰着伤着可就麻烦了。 然而安阳哪里是肯听劝的?她当下皱起眉说道:本宫无碍,吴太医您尽管诊脉便是。 吴太医本是还想劝,见长公主说完便递出手腕,想了想还是先将话咽了回去。随后他取出一方白帕盖在长公主皓腕之上,再轻轻搭上脉门,仔细诊断一番后眉头终是稍稍舒缓下来:殿下伤势恢复得不错,只是有些心神不宁,晚间入睡再点些安神香便好。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诊脉的吴太医其实很不明白,安阳长公主本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更是救驾有功,养伤的时候哪来的那么多时让她忧心不宁? 到底宫廷水深,吴太医身为太医自然也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一个字也没多提。 一旁的冬凌听到这话,却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发愁。她此时已经后悔之前的提议,忧心忡忡看了安阳一眼,又小声问吴太医道:那吴太医,殿下今日要出宫的话 吴太医自然而然接道:当然是别去最好,养伤得静养。 可惜安阳并不是个听话的病人,听到吴太医的话也只当没听见,直接开口送客了:既然本宫没什么事,便也不耽误吴太医了,冬凌替本宫将人送出去吧。 长公主有令,饶是冬凌还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也只得先将人送走了。 等到冬凌再回来,安阳已经开始梳妆打扮了。 **************************************************************************** 二月二花朝节,据说是百花生日,也是冬去春来踏青的好时节。 安阳身为受宠的长公主,在皇宫中是有许多特权的。比如踏足前朝,再比如出入宫门,都不必受太多辖制。以至于安阳今日想要出宫,也不必与任何人报备,领着人便径自出宫去了。 华丽的马车碾过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将熙熙攘攘的热闹抛在了身后,最终随着人流一同驶出城门,来到了城郊前两日安阳与徐沐约定见面的地方就在城郊那片桃花林外,虽然现在桃花还没开,但花朝节的时候却不乏有人来这里游玩,更有人装点桃树,看着别是一番风光。 当然,安阳是不在意赏花什么的,毕竟皇宫中什么样的花都有。也不必等春暖花开,御花园里总有能工巧匠,可以使得花木四季长春。 安阳只是想见徐沐而已,之前只是习惯性想见她,如今却又添了几分迫切。 万幸,徐沐总是守时的,她遵守的时间不会早也不会晚。于是姗姗来迟的长公主车驾刚行至桃花林外,便已能看见徐沐牵马等在那里了。 恋耽美 ——(55) 安阳透过车窗一眼就看见了她。虽然此时等候的徐沐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安阳看着她莫名就想到了小将军那通红的眼,还有那止都止不住的泪心疼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一个时辰前那濒死的疼痛似乎彻底被安阳遗忘了,她的眼里心里都只剩下那人的影子。 冬凌明显感觉到自家殿下情绪有些不对,她有些疑惑:殿下您这是 话音未落,前行的马车正好停下,于是安阳不等冬凌将话问完便已经起身。随后也不等人开门,更不等人搀扶,她便自行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徐沐早就认出安阳的马车了,不仅因为长公主的车驾足够华丽,更因为这华丽的马车后跟着不少护卫禁军。她虽有些惊诧于安阳出行的张扬,但长公主身边多跟些护卫也不什么坏事。于是牵着马便迎了上来,却不料安阳见到她,甚至等不及车夫放好车凳,便直接牵起裙角跳下了马车。 马车的车辕并不很高,离地不足三尺,便是姑娘家跳下来也不会有事。但谁叫安阳身上还有伤呢,别说徐沐看到这一幕心里打了个突,跟在安阳身后的冬凌更是惊呼出声。 许是被冬凌那一声惊呼所扰,徐沐那一瞬间竟是没多想,本能前奔几步一把接住了安阳。 其实不必她接,安阳也能稳稳落地,徐沐此举在外人看来简直冒犯。但安阳不觉得是冒犯,她落在徐沐柔软的怀抱中,只觉得一阵心安眷恋。 下意识的,安阳抬手勾住了徐沐的脖子,将脸颊贴在了她颈边,呼吸间都是那人熟悉的气息这一刻她很想问问徐沐,问问她这七年过得如何?还有她的小六,这些年有没有再回去找她?可话到嘴边说不出也不能说,于是只好将人抱得更紧些。 此时徐沐已经回神,正懊恼自己莽撞,结果就感觉自己被长公主牢牢抱住了。她一怔,下意识松开了手,不敢回抱也不敢挣扎,只尴尬的唤了声:殿下 安阳知道自己该放手了,身边还有许多人看着,可她莫名就是不舍。最后还是没忍住在徐沐怀中赖了一会儿,又埋在她肩头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将人松开。 徐沐察觉到了安阳的动作,耳根一点点染上红晕,最后整个人都险些烧了起来。 安阳自然看到了徐沐涨红的脸颊,可这回她一点都不想笑。她只定定的看着徐沐,那眼神中好似藏着许多深沉的感情,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徐沐被看得莫名不自在,脸上的热意也不受控制般越来越烫。她下意识移开了目光,结果正瞧见旁边冬凌几乎目瞪口呆的模样,心里的不自在更重了。最后她看到了马车后跟着的那些禁军,便胡乱寻了个话题开口:殿下今日出宫,带的人可真不少。 第86章 投喂 殿下今日出宫, 带的人可真不少。徐沐胡乱寻了个话题开口,说完之后耳根却是更红了。因为安阳带来的人多, 方才看见她俩情状的人也就更多。 徐沐知道自己的身份,安阳也知道她的身份,可方才那一抱还是在她心中掀起了涟漪。 安阳闻言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只吩咐护卫远远跟着,连冬凌都不许她近身。然后她自然而然牵起徐沐的衣袖,拉着她往桃林里走去。 徐沐欲言又止,但见安阳一副坦荡模样,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一面跟着安阳向前, 一面又不动声色的扯了扯手臂, 试图从长公主手中挣脱出来可惜不知是她动作太轻安阳没留意, 还是安阳察觉到了不肯松手,总归直到两人进了桃林也没分开。 桃林里人便少了许多,也并不聚集在一处。因为这片林子还没到桃花盛开的时候,枝头上连个花苞都没有,只有游人挂上些彩纸装点,以作赏红。 安阳也无心欣赏这些, 带着徐沐入了桃林, 才回应了她之前的话:京城如今也是多事之秋,我出宫多带些人来, 也好让皇兄放心。 徐沐听到这话眸光微闪,却是道:京城天子脚下, 殿下许是多虑了。 安阳闻言回过头来, 一双美眸直视着徐沐,突然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信王回京了。 徐沐听到这个名字, 原本清透的眸子瞬间深沉起来,却抿着唇没有说话。 安阳哪里看不出徐沐的隐忍倔强,想到她曾遭遇的那些,顿时又心疼了她几分。原本牵着徐沐衣袖的手,这一次准确的握上了徐沐的手掌,不出意外摸到的是紧握的拳头。于是不等徐沐说什么,她反倒开门见山起来:我听闻,徐将军与信王有仇? 徐沐听到这话,连眼睫都没颤一下这七年间她经历了许多,早就从那个少年意气的小将军,长成了如今沉稳却冷厉锋锐的性子。那些仇恨她都记得,却不会再流露于外。 安阳也没等她回答,便自来熟一般将徐沐握紧的拳头展开:正巧,我与他也有仇。 这话稍稍有些出乎徐沐的意料,她不自觉轻蹙的眉头松开:殿下与信王有何仇怨? 安阳不太舍得放手,眼也没抬:杀身之仇! 徐沐诧异,旋即又有些了然,便如当初信王通敌卖国一般,除夕那一场刺杀也没有留下分毫证据。但这并不代表信王就是无辜的,安阳当日替皇帝挡刀,自然就是与信王有仇。 不过徐沐不知道的是,安阳所指的杀身之仇并不是指除夕刺杀,毕竟她替皇兄挡那一刀也没死。她指的是七年前信王最后射向徐沐的那一箭,同样是以身相替,那一箭却是将安阳射了个对穿的。那种痛苦安阳自然不会忘记,更何况距离她遭受这一切,其实也只过去几个时辰而已。 安阳对信王的仇恨是真切的,徐沐自然看得出来。哪怕她并没有因为长公主的几句话,便与她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但抓着她手不放这件事,她暂时就不说什么了。 左右现在也没什么人看见对吧? 徐沐眨了眨眼睛,目光有意避开了安阳抓着她的手,一本正经问道:殿下与我说这些是何意?问完顿了顿,又道:殿下与信王的仇怨,自有陛下清算。 安阳听到这话沉默了一瞬,接着抬头看向她:那七年前的事,你能与我说说吗? 徐沐闻言呼吸一滞,眼中本就不多的温情,也在刹那间冷却下来。她终于将手抽了回去,冷着张脸说道:殿下若想听故事,自可请人说来逗乐,何必问臣这些? 安阳一听这话就知她误会了,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好似在揭徐沐伤疤。只是她作为曾经的旁观者与亲历者,下意识便觉得自己是站在徐沐这一边的,问起话来也不知委婉。这时才懊恼的咬了咬唇,赶忙又去拉徐沐:我不是想听故事,我只是,我只是关心你! 这话一点都没错,安阳甚至还隐下了一句心疼你,但此情此景说出来却仿佛平添了几分暧昧。 不管旁人怎么想,至少徐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无措,尤其当她对上安阳的眼睛,发现对方眼中的关切毫不作伪之后。于是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原本的冷脸也维持不住了,有些语无伦次道:殿下,殿下不必如此 安阳却拉着她没松手:我想知道,你说与我听可好? **************************************************************************** 七年前的旧事,于徐沐来说似乎已经很遥远,但又真切的盘踞在她脑海,一日也不曾失色。而安阳是第一个问起的人,徐沐虽有触动,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安阳牵着徐沐的手,在林中寻了块干净的大石,与徐沐一起并肩坐下。 徐沐稍稍有些不自在,感觉两人离得太近了,于礼不合。可不等她挣扎挪开,衣袖便被安阳扯住,最后在长公主的坚持下,也只能别别扭扭的坐正了。 安阳对此很是满意,如果不是顾虑着徐沐现在的身份,她真想将人拘在身边时时刻刻都不分离这样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生起的,安阳自己也说不明白。但无可否认的是梦中那些经历,让她对徐沐不仅生出了亲近,还生出了些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朦胧情愫。 然而长公主生来便是天之骄女,想要什么便没有得不到的。所以即便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与人亲近,将人拉拢到身边,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下两人并肩而坐,安阳想了想,忽然掏出一小包点心看向徐沐:你要吃些吗? 徐沐见状先是一怔,旋即哑然失笑:不,不必了。 原本还算严肃的气氛,因为安阳掏点心的举动变得轻松起来。虽然安阳这样的举动真像是听故事解闷,但这时候的徐沐不知为何,已没有了之前的恼怒。她看着安阳浅笑的眉眼,心中竟是少有的放松,甚至有心情想堂堂长公主,身上怎么还亲自带着点心? 不过走神的功夫,徐沐嘴里却被安阳塞了块糕点,指头大小的奶糕却很甜。她怔了怔,舌尖在那奶糕上裹了一圈,终于主动问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安阳首先关心的自然还是那场伏击失败之后的事,她可以替徐沐挡住信王的冷箭,却没办法帮她在之后抱住自身先帝不是多贤明的君主,可也算不上有多昏聩。他能出于私心保住信王,也可以因信王的野心暴露而厌弃于他,却绝不会容忍旁人刺杀他的儿子,尤其还是在京城之外! 想了想,安阳开口道:我听皇兄说,当年父皇不公,你还亲自去找过信王麻烦? 这事皇帝可没说,他轻描淡写用信王反咬一口来概括了。一来先帝不公这件事,他们身为子女真是好说不好听。二来当年徐沐善后他也帮了一把,说出来总觉得有些不妥。 可徐沐不知道这些,听安阳如此说,没多想便承认道:是。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信王通敌卖国又派人刺杀了我父亲,我便想寻他报仇。先帝处事不公,我便自己报仇,于是在信王离京就藩的路上伏击了他。可惜并没能成功,事后信王被京城守军救了回去,我便被先帝问罪了。 她轻描淡写却是相当坦诚,安阳听完顿时紧张的撰住了衣袖,急问道:然后呢?行刺亲王是重罪,你既然被找到问罪,又是怎么脱身的? 这时安阳满脸的关切紧张毫不作伪,哪里真有吃点心听故事的惬意?徐沐见状不知为何,眉眼便带上了两分笑,旋即答道:是陛下帮了我。顿了顿又道:也是先帝顾忌颜面。 这话说得安阳有些不解,但随着徐沐娓娓道来,又很快有了解释还是先帝自己的原因,他前脚为了包庇信王,眼睁睁忽视了明证。等到后来徐沐伏击信王的事发生,徐沐也并未被抓到现行,又有太子帮忙斡旋,先帝自然不好再随意给徐沐定罪。 双标可以,但摆在明面上的双标,就会被人诟病了。 先帝不想留下昏君的名声,所以这就是一个吃哑巴亏的故事。前脚信王害死徐老将军,徐家吃了哑巴亏,后脚徐沐伏击信王,信王也只能将那口气咽回去。 不过皇帝到底是皇帝,先帝身为君王哪里是肯吃亏的主?先帝因此恶了徐沐,原本前途光明的小将军,在那件事后便被赶出了京城。而且在之后这七年间,哪里有战事,哪里仗难打,徐沐便会被派去哪里。也亏得徐沐本事不错,才没死在那些险恶的战场中。 徐沐不是个会诉苦博同情的人,因此这七年的遭遇她都没说,只回答了安阳之前的询问。可徐沐的常胜将军之名安阳早就听说了,她这些年的事迹也并不难打听。 安阳想想都觉得满心的心疼,她有千言万语,却都不是开口的时候。最后她只是又捻起一块奶糕喂给徐沐,然后问她:甜吗? 徐沐两次被投喂,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在安阳的注视下还是点了点头:甜。 第87章 心慌 安阳心知小将军这些年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所以这会儿便想让她尝点甜,于是这包被她鬼使神差带在身上的点心,最后竟是有一大半都被送进了徐沐嘴里。 徐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真的任由安阳投喂了。 等两人回过神来, 那一小包点心也吃完了。安阳没觉得有什么,或许是曾经被徐沐投喂多了,这会儿能有机会投喂回去,感觉还挺好的。倒是徐沐有点不自在,一时不知该对安阳说些什么,便站起身提议道:今日花开了不少,咱们四处走走吧。 今日本是花朝, 相约踏青便是为了赏花, 两人见面连花都还没瞧见呢,倒先说了好一会儿话, 还吃了一包点心不知是不是徐沐的错觉, 她总觉得今日的长公主与前几日比,有些不同了。 安阳最想问的话已经问过了, 其实不管这七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徐沐能够好端端站在她面前, 她也已经满足了。心疼或者弥补,这些情绪她都藏在心里,没必要让徐沐知道:好啊, 那就去看看花。说完偏头一笑:徐将军生得俊俏, 今日也该簪花的。 花朝节赏花簪花都是习俗, 安阳这话没什么问题,可她灼灼的目光却让人忍不住脸红。 安阳看着徐沐再次悄悄染红的耳根,眸中也漾起点点笑意。她又主动去牵徐沐的衣袖, 也不知徐沐是被她牵了几回习惯了,还是因为同是女子心中松懈,竟也没挣开。 长公主更满意了,两人一面往桃花林外走,一面开口问道:徐将军二十有三了吧? 徐沐在她面前比较放松,闻言随口答道:翻了年,如今已是二十四了。 安阳闻言也没觉得尴尬,更不在意这多一岁少一岁的事,她先是叹了一句:花信之年啊。叹完又道:我今岁十八,你比我大六岁呢。 徐沐一直没觉得自己的年纪有多大,事实上她常年待在军中,身边能叫得上名号的将领哪个都是年纪一大把了。而且从七年前她崭露头角开始,年少有为这个标签便一直戴在她身上,也让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年轻直到现在与安阳一比,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原来已经算不上年轻了。 这个发现让徐沐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便听安阳又道:女子及笄便可嫁人,我如今十八还未成婚,已是皇兄多留我了。 徐沐不知道安阳为何与自己说这个,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接话,茫然的看着她。 安阳其实也不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但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她便顺着心意说了下去:就在这一两年间,我便要出嫁了那你呢? 徐沐似乎不明白怎么忽然牵扯到自己身上了,疑惑的眨眨眼:我? 安阳点头,语气平淡的说道:是啊,你比我大六岁呢,对终身大事有何打算? 恋耽美 ——(56) 徐沐这才明白安阳是在问什么,却不在意的摇摇头:我没想过这事。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你知道的,我不好娶妻,更不能也不想嫁人。 这话徐沐说得坦荡又直白,看她一脸冷情的样子就知道没开窍。不过这也正常,她常在军中,身边的同僚个个年纪一大把,与她同龄的小将又没一个能比得上她。而徐沐看着是很温柔的一个人,骨子里却不乏骄傲,又如何看得上那些庸碌之辈? 安阳看她这样,不知为何心里竟是有些窃喜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心底酝酿。只是当事人还未察觉,她眼睫轻眨,又问:那你今后是何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这话说得便有些含糊,许是问徐沐复仇后的打算,也或者只是问她对终身大事的想法。 但徐沐不觉得堂堂长公主会关心自己的婚事,便自然而然说道:其实我父亲当年便有过交代,北伐获胜后朝廷不再需要徐家镇守北疆,我便可以辞官归隐恢复身份。只是当初父仇在身,我不愿就这么算了,这才一直拖到了今日。 安阳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猛然抬手抓住了徐沐的手臂,急道:你要走?! 这一抓不仅来得突然,而且安阳手上的力道不小,徐沐都被抓得有点吃痛。不过这点小痛徐将军当然不放在眼里,眉头都没动一下,只疑惑的看向了安阳:殿下? 安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抿着唇瓣,手上的力道微松了松却没放手:你果真要走? 面对再一次的追问,徐沐微微蹙起了眉头,看着安阳没有说话。 安阳终于还是放开了手,但脑子里却是乱糟糟一片,她定了定神又问:那你辞官离开之后,又要做什么呢?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徐沐这次倒是回答了,却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辞官归隐,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 从桃花林里出来,安阳与徐沐之间的气氛便怪怪的,两人中间更是隔着老远的距离。 安阳觉得有一点点糟心,还有一点点心慌。糟心的是徐沐竟有辞官远走的想法,心慌的是如果对方真在大仇得报后辞官离开,她或许便再也见不到她了只是这样想想,她都觉得心里闷闷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让她根本不能放手。 可是不能放手又如何?如今的徐沐与安阳长公主非亲非故,甚至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难道还能要求徐沐女扮男装一辈子,留在京城陪她吗? 不可能的,她没有这个立场,除非暴露身份与她相认 这个念头不可抑制的出现在安阳的脑海中,可重重顾虑又让她不知如何开口。正思量间,面前蓦地一黑,紧接着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便闯入了她的视线。 墨玉!徐沐也没想到自己的马会突然蹿出来,还凑到安阳面前,顿时吓了一跳。 安阳看见眼前熟悉的黑马却是一阵恍惚,不等徐沐将马儿牵走,她便抬手在马脑袋上摸了摸。而墨玉对她似乎也很熟稔,见她摸头还又往前走了两步,似乎要低头在她身上蹭蹭。 墨玉是匹温驯的好马,但作为战马就注定它不可能完全没脾气,尤其对于陌生人更是警惕十足。这还是徐沐头一次看到墨玉主动亲近陌生人,一时间竟有些愣住,旋即目光便在眼前的人和马身上转了一圈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阳当了几个月的战马,自然也对战马的脾气有些了解,见墨玉如此也暗自惊讶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中墨玉认出她来的错觉,可对方到底也只是一匹马。 定了定神,安阳也没排斥墨玉的亲近,不过墨玉的出现到底打断了她的思绪。 徐沐将马牵开了,安阳也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她望着前方忽然说道:我记得前面有一个花会,每年花朝都有人在那里卖花,还有人表演玩乐,挺热闹的。 见安阳沉凝的神色缓和,徐沐也暗自松了口气,便应道:那就去前面看看吧。 两人便又往前去,只是从出了桃花林开始,安阳带着的那些护卫便都跟了上来。这时候一群人往花会走去,堪称浩浩荡荡,也引得不少人侧目安阳带出来的护卫自然换了衣裳,可花朝踏青却摆出这幅架势的,也绝对是少数了。 安阳才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走了几步,不知不觉间又与徐沐走到一处去了。这还不止,她甚至不自觉的再次牵住了徐沐的衣袖,仿佛本能一般与她亲近。 徐沐盯着安阳的手看了好几眼,心中的思虑似乎越发深了。 安阳对此并没有察觉,或者说她其实已经习惯了与徐沐更亲密的相处,如今不过是牵片衣袖根本算不得什么。倒是冬凌跟在两人身后,见到这一幕几次欲言又止,可转念想想自家殿下的便宜也不是白占的,便不多言了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此刻主动的人是安阳,占便宜的人也应该是安阳。 在众人各自的思量中,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安阳所说的花会,看着也确实人多热闹。 花朝节处处都有,但京城繁华之地,自然也有其与众不同之处。至少在徐沐看来,这里的花卉品类就很齐全她见过的认识的花卉有,她没见过不认识的花卉也有,甚至可以说大部分的花卉都是徐沐不认识的,时常需要摊主或者安阳介绍。 当然,徐沐也就看个热闹罢了,她本身对花卉也没什么偏爱。倒是安阳还记得之前说要给徐沐簪花的事,一路走来都在寻漂亮又合适的花。 长公主的目光扫过一处处花摊,可惜看多了御花园中精心培育的各中精品,眼前这些寻常的花草明显难以入她的眼。 如此寻了许久终于看到一株芍药,花瓣层叠,开得极是好看。 安阳见过的珍品不胜枚举,但此时却鬼使神差一眼就相中了这盆芍药,她兴致勃勃拉着徐沐走上前去,正想问那摆摊的摊主花怎么卖,结果一双手就先她一步抱走了花盆。 突然被截胡,长公主有些不悦,哪知蹙眉抬眼一看,见到的还是一张讨人厌的脸。 第88章 芍药 抢先安阳一步抱走芍药的是个锦衣青年, 一看便与安阳认识。事实上他也不是要抢长公主的花,见安阳看过来便扬起笑脸说道:真巧能在这里遇见殿下,殿下是看中了这盆芍药吗?若是喜欢, 我买下来赠与殿下可好? 这锦衣青年认识安阳, 自然也知她身份尊贵,言行中便带着几分讨好。 然而长公主哪里是那么容易讨好的?事实上被抢了看中的花强送,安阳心里已经有些着恼了,开口时也是毫不客气:本宫是付不起一盆花钱吗?要你来送! 青年闻言脸色顿时一僵,抱着芍药都显出几分无措来。但很快他又整理好心情,继续陪着笑脸说道:是,是在下思虑不周, 还请殿下勿恼 安阳不想听他再说下去, 可芍药还在对方手里,安阳又有些舍不得。她往青年手上看了一眼, 对方也不知是没眼色还是如何, 竟没反应过来把花还她,相反兀自在那里说个不停, 好似谁愿意听他啰嗦似得。倒是徐沐见状先把花钱给了摊主, 然后上前一步, 便要将花抱回来。 青年似乎直到此时才发现旁边还有这么个人,当下便抱着花后退一步:你做什么?问完目光一落,却是正好瞥见安阳拽着徐沐衣袖的手, 眼神顿时就变了:你是什么人?! 徐沐却并不将他的质问放在眼里, 她要端走的花对方也留不住:我付了花钱的。 青年被夺走了手中的芍药, 又被徐沐这一句堵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可难得遇到长公主,当着对方的面他却不想就这样认怂,当下皱眉道:这花我先看中, 我先抱在怀里的,你付了钱又怎样?难道本世子就付不起钱吗?你给了多少,本世子十倍还你! 徐沐听到他世子的自称,眉梢微微扬了下,但目光一扫又没将对方放在眼里。她转手便将花递到了安阳面前:殿下,这花还是我送你吧。 她就这样将花递到了安阳面前,坦坦荡荡。 可安阳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花,一时间却有些哑然芍药生得好看,有思念之意,她送给徐沐时并没有多想。然而徐沐将花递到她面前,她却蓦地想到了送芍药的另一重用处,那便是男女交往也送芍药的,徐沐就这样将芍药送给了她 明知对方无意,只是见自己喜欢才送的,可安阳想到这里心跳还是乱了一拍。 比安阳反应更大的是那青年,他明显知道送芍药的寓意,之前才会那样失礼的直接抢先抱走了花。眼下长公主没接受他的花,却被另一个男子抢了先,他见了顿时大急。 青年着急之下,一面想伸手去拉徐沐,一面脱口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这花是能乱送的吗?! 徐沐身子微侧便躲过了拉扯,可听了青年的话却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也不等她反应,手上便是一轻,却是安阳已经将花盆接了过去:好,我收下了。 这话一出,青年顿时愣住了,旋即看向徐沐的眼中便似燃了火。 徐沐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只是送一盆花而已,怎么就让对方如此介意了? 安阳这时倒变得从容起来。她嫌花盆抱着太重,再加上原本看上的就是这盛开的芍药,于是便直接伸手折了那朵开得正好的芍药花。至于剩下的花株她便不感兴趣了,放在往常或许便直接弃了,可当下犹豫一番,却是交给了身后护卫示意他们抱着,等晚些还会带回宫。 拿着折下来的芍药花,安阳看也没看那青年,凑到徐沐面前便牵袖抬手要替她簪上。徐沐看着那粉色艳丽花朵却是忙退了两步,推辞道:殿下拿着这花便好,不必给我了。 徐沐倒不是嫌弃,只是她女扮男装多年,时时处处都习惯了小心,簪花是大可不必。 安阳也不强求,见徐沐后退便收了手,只是那朵芍药最后还是被她塞进了徐沐的手里:这花本来就是我替你挑的,我拿着做什么?还是给你好了。 徐沐被塞了芍药在手里,想着之前已经拒绝过一回了,这次倒不好再推辞。 两人送个花都是你来我往的,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着对彼此的亲昵。而这一幕却着实刺痛了一旁青年的眼,他终于没忍住冲到安阳面前,红着眼不满道:这人是谁?安阳殿下缘何与她在一起,还这般亲昵?! 安阳更不满的皱眉:我的事轮得到你管?还有你怎么还没走?! 青年似气急,脱口道:殿下明知我家替我求娶 不等她将话说完,安阳便摆手道:你求娶是你的事,谁又答应了?说完或许是怕这人还纠缠不清,她忽然一把拉过旁边状况外的徐沐,毫不避嫌的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对青年说道:你这样只靠家中荫蔽的绣花枕头本宫可看不上,本宫要选驸马也得选真正的俊杰才是。 青年原本就怒气冲冲,这会儿又被贬低一通,更是气得咬牙切齿。然而眼前这人是长公主,他不能拿她如何,最后只得转头冲徐沐放了两句狠话,便狼狈的逃走了。 只是等青年一走,安阳和徐沐这边的气氛也变得怪异起来。 徐沐尴尬的抽回了手臂,眼神飘忽了一下,这才找回声音问道:方才那是? 安阳原本也有些尴尬的,可看徐沐比自己还尴尬的模样,那本就不多的不自在也便消失了。她食指勾起胸前一缕墨发,缠在指尖绕了个圈儿:那个啊,是卢国公世子。从去岁开始就放话说对我一见倾心,他家长辈也试探过想要求娶,不过最后被拒了。 听她这样说,徐沐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她手里还捻着安阳送她的芍药,抬眸看了眼卢国公世子离去的方向,直接下了个定论:他与你并不相配。 安阳闻言眼睛一亮,忙追问道:何出此言? 徐沐想了想,便凑近压低声音对她道:卢国公与信王纠缠不清,他家没有前途的。 这话不假,可安阳听了,脸上的那点笑意倏然变淡了。 **************************************************************************** 经过方才那一场小插曲,安阳和徐沐仍旧踏青约会。两人在花会中走了一圈儿,没再看上什么花,不过花会里的杂耍游戏倒是见识了不少,也算一场热闹。 另一边的卢国公世子在脱离两人视线之后,却没在花会中逗留。他一边大步离开花会,一边抬手在脸上揉了一把,原本的愤怒狼狈便都收敛了起来,只余眼底还有些许恼怒未曾收敛干净他当然是恼怒的,哪怕他求娶长公主之心并不纯粹,可这也不是对方随意折辱他的理由。 当然,卢国公世子也不是蠢得非要凑上去找骂,他露这一次脸自然也有自己的目的。 当下他离开花会左右张望一番,很快便向着一辆停驻在花会外的马车行去。走到近前也不等他开口,那马车的车门便开了,露出宽敞的车厢以及车厢里满身威严的中年人。 卢国公世子见到对方连忙俯身行礼:王爷。 马车里的人正是信王,他锐利的目光在车下青年身上扫过,微一颔首:上车吧。 卢国公世子闻言赶忙踩着车凳爬上了马车,只是进了车厢他也不敢放肆,只远远的坐在一个角落里。等到信王再一眼扫过来,他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之前的事交代了,末了道:王爷,依我看那两人关系匪浅,陛下恐怕是有意要与徐家联姻了。 他说话间语气沉重,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如今的徐家是只有徐沐一个人了,可徐家镇守北境满门忠烈的名声却一直都在。以此为基础,哪怕先帝当年解散了北境徐家军,如今徐沐也带出了新的徐家军这么多年过去,徐沐不仅没有被打压得光芒尽失,相反她就如珍珠宝石一般,被打磨的越发璀璨耀眼起来。 可这样耀眼的徐沐与信王却是有仇的。两人间隔着杀父之仇,任谁都知道他们不死不休,偏偏皇帝在这时候要与徐家联姻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皇帝对信王也起了杀心! 卢国公世子忧心忡忡:王爷,如今局势不利,若陛下真起了杀心如何是好? 信王闻言眉头都没动一下,只随手端起手边刚泡好的茶水,送到唇边吹了吹:你以为陛下对本王是才起的杀心?他不过是终于坐稳了皇位,觉得能抽出手来对付我了。 这话也不算出人意料。虽然当年信王出局得有些早,可毕竟是跟皇帝别过苗头的,被秋后算账也不奇怪。更何况真正先动手的还不是皇帝呢,信王派刺客行刺一事虽做得隐秘,也有往他国细作身上引,但似乎并没有人相信,就连安阳遇刺后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 恋耽美 ——(57) 卢国公世子哑然一瞬,顿时更忧心了首鼠两端没有好下场,皇帝既然不肯给卢国公府梯|子,他们也只好回到信王麾下。但信王这船若是这么快就沉了,他家自然也要跟着陪葬,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信王终于吹凉了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他淡定的品着茶,好似没看见青年焦虑的模样,仍旧一派镇定自若:你觉得本王是坐以待毙之人? 卢国公世子觉得不是,所以听到这话的他眼角顿时亮了起来。 第89章 受伤 信王马车离开的时候, 安阳和徐沐还在花会里看热闹。 花朝节出行的人不少,憋闷了一冬的人终于等到春暖花开,自然都愿意出来走走踏青。尤其是那些少年男女, 本就是鲜活好动的年纪,这时候更是呼朋唤友相约出游。 人聚得多了,尤其少年人聚得多了,便少不得热闹可瞧春日里万物复苏, 动物们都到了求偶的季节, 春心萌动的少年们自然也不吝在淑女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风采。于是趁着踏青的机会吟诗作赋者有之, 游戏技击者亦有之,那牟足了劲表现自己的模样, 就仿佛一只只开屏的孔雀。 徐沐和安阳一路走来, 看到最多的热闹便是这些少年人弄出来的。她们先看了一场针锋相对的文斗比作诗,现下又见前面还有一场武斗比射箭。 前面围着的人不少, 咱们也去看看吧。安阳也算是难得出宫, 看场热闹。 徐沐今日就是来陪安阳的, 自然没有拒绝。 她护着安阳一路挤进了内圈,正见一个白衣少年指挥着仆从将箭靶往后移,足足往后移了五十步远,这才扬起下巴问对手道:这距离成吗?成的话咱们就比一比, 看谁射得准。 哪知对手比他还狂妄, 手一扬便说道:再往后移十步。 仆从往这边看了一眼,依言将箭靶又往后移了十步。 眼见着靶子远的红心都快看不清了,后开口的少年这才得意的扬眉, 反问:现在你还敢比吗? 少年人哪有轻易肯认输的?更何况今日花朝,本就约好了喜欢的姑娘同游,若是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面才真是无颜见人。于是白衣少年咬咬牙, 还是道:比就比,谁还怕你不成?! 双方放了一阵狠话,可谁更胜一筹到底比过才知道,于是两人很快开始了比试。 安阳看的都是热闹,不过她隐约觉得这箭靶放得还不够远,于是凑到徐沐耳边问道:徐将军,你说这箭靶远吗?靶心好射吗? 徐沐看了一眼远处的箭靶,再看一眼两个少年用的弓箭,便说道:我觉得还行。 安阳不太信的样子,因为当初她做信鸽的时候见过徐沐练箭,做战马之后更是跟着她上过战场。七年前的小将军便有一手好箭术,不说百步穿杨,但她练箭时的箭靶至少比眼前这个远京中生活安逸的少年练箭也只为狩猎或者比试,远比不上军中严苛。 见过更厉害的,安阳便只将眼前两个少年的比试当热闹瞧。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两个少年分别射中靶心之后,这热闹还能更进一步。 好不容易射中靶心的白衣少年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面上的骄傲却半点不曾收敛,他继续扬着下巴冲对手放狠话:怎么样,咱俩都射中了,现在是还要将箭靶往后移吗? 他的对手远远望了箭靶一眼,却摇了摇头。只是不等白衣少年得意,便听对手又道:这样射箭没什么意思,若再射中再往后移,弓不好就射不中了,也显不出小爷的本事。说完一扬眉,又道:我有一项绝技,蒙眼也能射中靶心,你信不信? 白衣少年不太敢相信,但不管他信不信都不可能认怂:蒙眼射,你就吹牛吧。 对手也没辩驳,只是问他:你别管我吹没吹牛,就说敢不敢比吧。 少年人没什么不敢的,于是两人斗着气又将眼睛蒙上了。 白衣少年其实有点慌,于是偷偷吩咐身边的小厮提醒自己的方向,免得射不中靶子还好,伤到人可就麻烦了。倒是他的对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真有绝技在身。 眼看着事情这样发展,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发兴致勃□□来,议论声不绝于耳。就连安阳也忍不住惊奇,侧头问徐沐道:蒙着眼真能射中吗? 徐沐迟疑了一下,便摇头道:我没试过,这样射箭也没有意义。 两人刚交流了一句,那边比试的白衣少年便已当先将箭射了出去。可惜就算有小厮提醒,他射出的箭也只是大致方位不错,实际上别说靶心了,就连箭靶的边都没蹭到。 围观众人见状一阵唏嘘,不过看之前就知这白衣少年没练过这个,射不中也正常。倒是他的对手主动提出比试,更让人寄予希望,于是众人的目光纷纷移了过去。 安阳和徐沐也不例外。她们看着少年举弓,看着他搭箭,又看着他拉开了弓弦就在这时,徐沐的眼睛微微眯了下,紧紧盯着那被举起的箭头。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阳光下那箭头似乎微微泛着蓝光,不像是正常铁器的样子,倒像是淬了毒! 这个念头甫一生起,徐沐的警惕便升到了十分。 她一把拉住了安阳的手,紧接着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原本弯弓要射箭靶的少年忽然一个转身松手,伴随着弓弦震动,那只淬毒的箭矢便向着徐沐和安阳的方向射来。 人群里一声惊呼,瞬间骚动起来,冲撞得徐沐险些没能拉住安阳。但好在徐沐提前有所准备,一把就将安阳拉离了原位,紧接着两人飞快移开了几步远。至于之后那场骚动中,究竟是谁倒霉被那支箭矢射中,却是不得而知了。 杀人了!有人惊呼一声,场面顿时更加乱了。 这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这是一场刺杀,除了安阳和徐沐。前者是月前刚经历过一场行刺,本身对这事的敏感还未降下。后者则是对危机本能的判断,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当然,以一支毒箭开场的行刺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徐沐和安阳被迫与护卫分开,徐沐护着安阳,很快又遭遇了混迹在人群中的刺客 **************************************************************************** 浑水摸鱼不是什么好词,尤其当自己是浑水中被摸的那条鱼时。 徐沐久经沙场身手利落自不必提,但要在混乱的人群中护着安阳也并不容易。尤其这人群中还藏着刺客,刺客手中的武器还淬了毒。 等到冬凌和护卫终于驱散人群,赶到安阳面前时,安阳是被护着安然无恙,身边还倒伏着几具刺客尸体。但与此同时,徐沐的手臂上却添了一道伤口她捂着手臂的伤处,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的落下,却并不是鲜艳的红,血色中反而带上了一丝暗沉,略微透着些不详。 安阳没有受伤,她全程都被徐沐护得很好,但此时她的脸色却比受伤的徐沐还要苍白几分。她抬手要去捂徐沐的伤口,却被后者躲开了:殿下,这血有毒,你别碰。 听她这样说,安阳自然更急:你中毒了,那怎么办?我们快回去找御医! 徐沐眉头紧皱着,闻言却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话没说完她身子忽然晃了晃,头晕站不稳一般。好在安阳离得近,一把将她扶住了,正着急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冬凌终于带着十几个侍卫赶到了,也被这场面唬了一跳。 冬凌顾不上徐沐,冲到安阳面前便着急问道:殿下,殿下您怎么样,可有哪里伤着了?! 安阳也没工夫理会她,只吩咐道:快,快去备车,马上回宫。 冬凌这会儿才看到徐沐受伤了,她心知自家殿下是如何在意对方的,这时候急着回宫必是为了寻太医救治。结果不等她吩咐人去驾车过来,就听徐将军开口道:外面危险,殿下确实该早些回宫,不过回宫之前不知能否绕路送我回府? 安阳一听这话就着急了,正要说宫中御医比外面强,解毒这中事尤甚。可不等她开口,她扶住徐沐的手却被她反手握住了,手上的力道微沉。 刹那间,安阳便明白过来,徐沐这是担心身份暴露。 看着徐沐伤口流出的血颜色越来越不正常,安阳的心也揪得紧紧的,见徐沐还诸多顾虑顿时心中不愉。她皱着眉就想质问对方,难道身份秘密真就比命更重要?可对上徐沐坚定的眉眼,这话她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口,最后只得闷闷道:都听你的。 徐沐闻言松了口气,许是毒性发作的缘故,身上的力气也一点点流逝。她被动的靠在安阳身上,从一开始只是稍稍借力,到后来渐渐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安阳身上。 说实话挺沉,尤其对于娇生惯养还受过重伤的长公主来说,扶着徐沐很是费力。 但安阳莫名不想放手,更不想让旁人来接手。哪怕冬凌看出了她的吃力,主动上前想要分担,也被安阳制止了:本宫自己来,你别碰她。 冬凌闻言讪讪的收回了手,头一次深刻的认识到自家殿下竟也有这般小气的时候。 说话间又有侍卫回来,却不是被派去驾车的,而是四散捉拿刺客的他们没捉到最先向安阳射出毒箭那人,倒是捉到了与其比试的白衣少年。不过后者大抵是不知情的,这会儿被侍卫们绑来,还一脸糊涂的叫嚣冤枉,直到看见地上那几具刺客尸体才闭嘴。 安阳暂时没精力管刺客的事,好在去驾车的侍卫很快也回来了。 见可以离开,徐沐撑起最后的力气自己爬上了马车,并没有让人搀扶。安阳提心吊胆的跟了上去,等没了外人才小声问:你府上有大夫? 徐沐点点头,她活了二十几年不可能不生病,身边自然有信得过的大夫。只是从前她征战沙场,便是需要大夫也多是治外伤,就不知道对方解毒的本事如何了。 第90章 打趣 马车辚辚跑得飞快, 不多时便将人送到了将军府。 安阳推开车门先一步走了出来,看见眼前的将军府便是一阵恍惚不久前她才来过这里,但那时这里只是被先帝赐下的破败院落,就连大门都透着腐朽的气息。当时先帝赐下这么一座宅子的用意她心里其实清楚,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徐沐竟真的住了进来。 殿下, 徐将军如何了, 可要属下等搀扶?旁边的侍卫没注意到安阳这一瞬间的怔愣恍惚,目光瞥向了马车里, 主动开口询问。 徐沐在外的名声是很不错的, 徐家世代忠良不说, 她自己也是年少有为。是以年轻人对她多有钦佩,现下她又一力护住了遇刺的长公主, 今日这些侍卫自然也都领她的情。眼下开口询问,也多是带了几分真心,侍卫看向马车里的目光都充满了担忧。 只是真心不真心的, 安阳才不在乎, 更不会给他们表现的机会:不必了,本宫扶着就好。 说这话的安阳却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她明知徐沐的秘密, 除了不想她身份暴露之外, 更多的其实是私心里不愿旁人碰触她的小将军。于是说完这话,她转道进了马车, 努力搀扶起了脸色愈发难看的徐沐:徐沐, 我们到了,我扶你下车。 徐沐此刻脸色苍白,额间都是虚汗, 闻言抬手扶着车壁努力站起身来:有劳殿下了。 安阳听到这话就很心虚:你何必这样说?今日遇刺,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徐沐闻言却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那场刺杀,也不一定是冲着殿下去的。 安阳听了顿时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刺杀不是冲着自己来,难道还是冲着徐沐去的?她之前压根没这样想过,但趁着乘车这么会儿功夫,徐沐显然想到了她在京中不是没有仇人的,七年前她曾在城外伏击信王,焉知他如今不会以牙还牙报复回来? 徐沐很冷静,哪怕中毒之后身体迅速虚弱下来,她也理智的分析了形势。结果怎么想那刺杀冲着自己来的可能性都比安阳大,毕竟安阳再怎么受宠,也不过是个不问朝事的公主而已。 安阳一瞬间也想了许多,但眼下这情形当然也没太多时间给她思量。各种念头只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儿,便迅速被她抛在脑后了,因为当务之急是替徐沐解毒。 吃力的扶着徐沐下了马车,安阳想了想,进门前还是低声吩咐了冬凌两句。 冬凌听罢吩咐惊讶的抬头看了安阳一眼,被安阳冷冰冰的目光一扫,顿时低头应下。 徐沐也听到了安阳的吩咐,她脚步略顿了顿,最终没说什么。 一行人匆匆忙忙进了将军府,门房见着自家将军被扶回来,顿时唬了一跳就要来扶。安阳这时已经出了一头薄汗,可还是将门房的手挡开了:别管这里,府上可是有大夫,快去请来。 门房不知安阳身份,但听她这理所当然的吩咐,竟也下意识听命跑去找人了。 徐沐抬头看了眼门房的背影,心中生出一点古怪的情绪,但紧接着更让她惊讶的事发生了将军府里的人不多,门房去后再没瞧见仆从,然而安阳问都没问自己方向,便准确的将自己往主院扶去。那毫不犹豫的模样,仿佛对这座宅邸再熟悉不过。 终于,徐沐没忍住,看向安阳问道:殿下似对我家中很是熟悉? 安阳闻言扶着徐沐的手僵了一下,换得徐沐下意识垂眸:没,没有啊。我只是见过得宅子多了,对这样的布局比较了解罢了。还是这处宅子,多年前我许是来过,有一点点熟悉。 徐沐听罢不置可否,但也没再追问什么。 **************************************************************************** 徐沐最开始的担心并没有错。她身边跟了多年的大夫陪她征战四方,治疗外伤是一把好手,对于普通病症也能游刃有余,可对于解毒却实在没什么建树。 术业有专攻,这点强求不来,安阳转头便吩咐冬凌入宫去请吴太医来。 徐沐这时已经有些神志迷糊了,她抬了抬手也不知是否想要制止,却是被安阳顺势一把握住了。后者伏在她耳边,低声安抚道:别怕,吴太医是太医院中最擅医毒的,有他来一定能替你解毒。至于你身份的秘密也别怕,我会让他闭紧嘴的。 也不知徐沐有没有听清她说的,总之等安阳再抬起身时,她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而见到这一幕的安阳只觉得心慌,一面双手紧紧握住徐沐的手,一面回头连声催促。 长公主在京郊遇刺,消息一经传开,自然又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除夕才过去月余,当初晚宴上那一场刺杀众人还记忆犹新呢,眼下又闹出刺杀之事自然能挑拨人敏感的神经。尤其京郊也是天子脚下,遇刺的还是曾经替皇帝挡刀的安阳长公主,关注的人自然更多连皇帝都怀疑,安阳遇刺是因为当初替自己挡刀,如今被迁怒报复了。 恋耽美 ——(58) 抱着这样的想法,皇帝自然是紧张又愤怒,等再知道徐沐为护安阳受伤中毒之后,更是气得脸色铁青。他挥挥手传令太医院,连同吴太医直接打包了一群太医送去将军府。 安阳看到赶来的一群太医都傻眼了,她小小的心慌了一下,连忙将多余的人都拦下了:吴太医替本宫疗伤多时,医术上佳,还是吴太医先来诊脉吧。 被长公主殿下夸赞自然是好事,但吴太医这时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因为安阳的一句话便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感受着身后同僚们的各色目光,吴太医心有戚戚,但面上好歹端住了。他谢过了长公主的厚爱,当真走上前第一个摸上了徐将军的脉门,然后就发现还有更大的坑在等着他 闭着眼细细诊断脉象,吴太医诊着诊着眉头忽然跳了跳。做了几十年太医的他,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最基础的诊脉都诊错了,然而再三判断之后他终于不得不确定一个事实。 大梁最负盛名,最年少有为的常胜将军,居然是个女子! 饶是吴太医这些年在宫中锻炼出一副沉稳气度,这时候也忍不住心头狂跳。他诧异的睁开了眼睛,只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就听旁边长公主说道:吴太医,阿沐她伤势如何? 听到这个称呼,吴太医意识到什么,眼皮顿时抽动两下。他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安阳,对上的就是一双暗含威胁的眸子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长公主定是知道徐将军的秘密,这才特意吩咐找了他来,而且头一个将他推出来诊脉。 吴太医脑袋里乱糟糟的,意识到自己在宫中安安稳稳几十年,终于还是遇上事了。索性太医本就是高危职业,从做太医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当下定了定神,又偷偷将手心里的冷汗在衣袖上擦了擦,然后表情镇定的开口答道:殿下稍待,容臣再诊诊。 安阳便知他识趣,提起的心也因此放下了一半。另一边徐家的大夫也很有眼色,眼见着局面还未失控,忙上前借着吴太医诊脉需时的借口,与太医们说起徐沐的脉象来。 吴太医诊脉果然用去了不短时间,除了诊断脉象用去的时间之外,更多的还是用来镇定心神了。过了许久他才再次睁眼,脸色倒没有之前那样难看了:徐家军中的毒可解,只是解药中还缺一味药,那药是西域的贡品,还得殿下回宫去向陛下求来才好。 他话说得笃定,安阳听了也放心不少,眉宇间都透着几分喜意。旋即目光扫视了其余太医一眼,略想了想便开口逐客道:吴太医既然已有救治之法,那就不必劳烦各位太医了。 这话出口,太医们神色都有些奇怪做太医的为贵人诊治,最要紧的就是个稳字。哪怕自己有九成把握,也宁愿谦虚些让同僚们都诊诊,确定万无一失才好用药。吴太医从前也是这样谨慎的人,今日怎么忽然这样大包大揽起来,莫不是真为了在长公主面前求表现? 吴太医觉得冤死了,但安阳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徐将军的毒还未解,吴太医便先留下吧。 众太医心中纳罕归纳罕,但这样的事能不沾也是好的,便都从善如流的告退了。 安阳向吴太医问清药名之后,也急着入宫求药。只是临走前她也没忘记让人看着吴太医,免得让他跑出去乱说,或者偷偷禀告了皇兄也是一桩麻烦。 **************************************************************************** 徐沐中的毒不算烈,至少不是立刻就能要命的剧毒,但安阳也不敢耽搁匆忙就赶回了宫中。她一路跑去了宣室殿,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向皇兄求药。 皇帝不是个小气的人,更何况求药的是他妹妹,用药的是他的忠臣良将皇帝当下便吩咐内侍总管去取药,然后直接快马加鞭,送去将军府。 安阳求到药便想走,却被皇帝开口叫住了:皇妹,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这是还要出宫吗? 天色确实不早了,几番折腾下来已到了酉时。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要下匙了,这时候再出宫,今日肯定赶不回来了。而且安阳这些年一直居于宫中,在外面连座公主府都没有,滞留宫外的话今晚会在哪儿度过,已是不言而喻。 安阳瞬间就想到了这些,然而想到受伤中毒的徐沐,她还是有点控制不住脚,有些期期艾艾道:皇兄,徐将军是为了护我受伤,我,我想去守着她。 皇帝闻言眉梢微扬,看向安阳的目光仿佛饶有兴致:只是如此? 安阳虽然一颗心都扑到宫外了,但听到皇帝这样问,也意识到他话中有话。她不知为何有点心虚,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与徐沐那些渊源无人可知,于是又理直气壮起来:不然还能如何?徐将军为救我受伤,我去看着些,也是知恩图报了。 做皇帝的人哪一个不是心思深沉的,安阳那点情绪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是早看出自家皇妹对徐沐上心了,也看出徐沐对安阳的些许不同,对此他倒是有些乐见其成。 想着两人的事,皇帝便忍不住笑着打趣了一句:行吧,救命之恩,还能以身相许 安阳闻言脸上顿时染上了红霞,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皇兄你瞎说些什么?我才没有呢!算了,不与你说了,我要出宫去了。 说完这话,安阳转身提着裙角就跑走了,一口气跑出宣室殿心跳还乱着。 身后的宣室殿里,皇帝看着安阳跑走的背影,脸上却带着几分笑意他是真的疼爱妹妹,也是真的欣赏徐沐。可七年前他就看出来了,徐沐留在朝中一心为的只是报仇而已。她不在乎名利权势,也没有羁绊不舍,一旦信王身死恐怕就是她辞官挂印的时候了。 这样的少年将星,这样常胜将军,皇帝自然舍不得放手。如果自家皇妹能与徐沐凑到一起,有了驸马的身份拉拢,徐沐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吧? 皇帝想着想着就挺高兴,尤其两人大概率是两情相悦,那他推上一把也无不可。 第91章 小六 安阳回到将军府时, 缺少的药材早就送来了,吴太医亲自守着熬药。 先去房中看了眼,确定徐沐的情况没有变得更糟之后, 安阳便径自去寻吴太医了她可没忘记徐沐身份的事, 纵使如今看来皇兄不会拿她如何, 她也不能让吴太医跑去告密。 彼时吴太医正守着炉子熬药, 有些心不在焉的, 冷不丁一抬眼瞧见安阳顿时吓了一跳。他倏然站起身来:殿,殿下。喊完看向刚刚煮沸的药罐, 又道:这药还得小半个时辰才好,不过臣之前就给徐家军施针抑制了毒性, 这点时间还可以等的。 安阳原本是要与他说徐沐秘密的事, 结果吴太医一开口就说徐沐的病情, 话题自然就被带开了。她当下顺着吴太医的话问道:这一副药就能解毒吗?还有解毒之后,会对她的身体有所妨碍吗? 吴太医原本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而惴惴不安,见安阳此刻还算平静的问起徐沐病况,提起的心也渐渐放缓了三分。当下定了定神答道:这一副药还不够。不过殿下放下, 有这一副药基本解了毒性,之后再清余毒也不过是耗费些时日罢了。解毒及时的话,于身体倒没什么妨碍, 只是最近这几日徐将军身体可能虚弱些,卧床休息便好。 安阳听罢放心了不少,蹙起的眉头也舒缓开来。她走到炉火边俯身揭开了药罐的盖子, 独属于汤药的苦涩之气顿时扑鼻而来, 熏得她赶紧将盖子盖了回去。 长公主不通医术,也看不懂这药罐里熬的是什么药材,不过亲眼看看这解毒的良药, 倒是能让她安心不少。当下拍拍手站起身,再次面对吴太医时,便又换了副严肃面孔。 吴太医一看她神色,心中便暗道一声:来了! 果不其然,安阳下一刻便开门见山道:吴太医之前替阿沐诊脉,想必知道了些什么。 吴太医闻此言自然也不敢装傻,当下识趣的俯身行礼道:此事还请殿下示下。 宫中的太医大多知情识趣,尤其安阳作为不理朝事的长公主,对于前朝后宫都无甚威胁。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可能被轻忽怠慢,但偏她还有圣宠在身,于是自然成为了众人拉拢的对象没有人会针对她,宫中的人自然也乐意向她卖好,吴太医其实也不例外。 安阳倒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微微一愣之后,却也觉得省了一桩麻烦:既然如此,那吴太医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替她将毒解了就好。 吴太医也不愿多事,但这时却不得不多问了一句:那万一徐将军将来身份暴露 安阳听到这话却是想也没想便斩钉截铁道:不会的。说完见到吴太医脸上稍显诧异,于是又有些不自在的补充道:便真有那一日,以徐沐的战功,你以为皇兄会如何? 吴太医听到这话想了想,倒也安了心。毕竟皇帝性情宽仁,徐沐的秘密就算有朝一日真的暴露了,有长公主求情多半也不会有什么事。到那时连罪魁祸首都放过了,他这样一个区区太医,到那时候恐怕都没人会想起他曾经替徐将军解毒疗伤过。 刚想到这里,吴太医又听安阳说道:吴太医医术上佳,本宫向来信任,只可惜了后继无人。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心情衡量利弊的吴太医顿时冷汗涔涔吴家世代行医,医术精湛,连太医之位也传承三代了。可惜吴家人的学医天赋似乎就此用尽,吴太医的几个儿子都未能得他三分真传。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长子曾经医死过人,家中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事情压下。 宫廷里出身的就没有简单人物,吴太医不会天真的以为安阳只是单纯提这么一句。她必然是抓住了这事的把柄,提这一句就是警告。 吴太医当即心中一凛,越发谦恭起来:殿下说的是,臣自然不会辜负殿下信任。 安阳见状心中满意,面上神色依旧淡淡:是吗?那若是皇兄问起呢? 吴太医心中叫苦,却镇定答道:徐将军中毒一事,臣自当如实禀报。 意思是多余的话他不会说,但也没保证皇帝真向他求证,他依然会坚定的替徐沐保守秘密不过这也就够了,皇帝好端端哪会想到徐沐女扮男装这种事上? 安阳也知道分寸,觉得差不多了便不再逼迫,只又嘱咐了吴太医几句便离开了。 留下吴太医站在原地,独自抹了抹汗。也不知将来有一日,他见到这女扮男装的徐将军做了驸马娶了公主,又是何等的瞠目结舌以及惶恐后怕。 **************************************************************************** 安阳再次来到徐沐卧房时,外间已是暮色四合,房中也显得有些昏暗。 冬凌跟在安阳身后,见状忙将屋中灯盏点亮,只是她刚点完灯便听自家殿下吩咐:行了,你先退下吧,等吴太医将药熬好你再送进来。 打发走了冬凌,安阳便绕过屏风走去了里间。 徐沐仍旧闭目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睡不起,是少有的脆弱模样。 安阳见过的徐沐几乎都是意气风发的,便是当初徐老将军离世,徐沐因失去亲人而痛苦难过,可复仇的种子在她心里,她的眼底依然明亮似燃着火光这样真实脆弱的徐沐是少见的,安阳看着她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甚至有种她随时可能消失的错觉。 哪怕知道那只是错觉,可安阳还是有一瞬间的心悸。于是她紧走两步到了徐沐的病榻前,俯身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心底那一丝惶恐才渐渐消散了去。 徐沐,徐沐安阳轻唤了两声,可惜徐沐毫无反应。 安阳有些担心,可想到吴太医信誓旦旦说没事,便又将那些担心暂时压下了。 现下时候不早,宫门早已下匙,安阳出宫时便已经打定主意今夜守着徐沐了她得看着她喝了药解毒,还得看着她清醒过来,才能真正安心。于是她抿着唇坐到了床沿,目光定定看着病榻上的人,看着看着却渐渐失了神。 时光匆匆,七年的时间不是没在曾经那少年身上留下痕迹的。如今的徐沐脸上少了几分稚气,平日里靠着冷厉伪装起来的气势也消失了,反倒透出几分女子的柔和来。 看着看着,安阳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在徐沐的眉角轻轻划过。 那里有一道疤,从第一次见面时安阳就留意到了。只不过最开始她以为那疤痕是徐沐在战场上留下的,后来变成了黑鹰她才知道,这道疤其实是她伏击信王时留下的徐沐是个倔强的人,这样并不算深的疤痕其实是有药膏能够除去的,但她特意留着便是为了提醒自己别忘了报仇。 这样的徐沐让安阳觉得心疼,可想起白日里徐沐说报完仇就要走的事,又让她有一点糟心,忍不住便呢喃道:想让你得偿所愿,但你若真得偿所愿了,我是不是就再见不到你了? 恍惚间说出了心里话,安阳心情更复杂了,旋即她一抬眼却见徐沐嘴唇嚅动似在说些什么。 安阳心里一惊,有些担心徐沐醒来听见自己的话,结果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对方闭眼蹙眉并没有要醒的意思。她放心了些,又想知道徐沐在说些什么,于是便俯身将耳朵凑了过去。 淡淡的幽香笼罩了徐沐,同时她的轻声呓语也传入了安阳耳中:小六,小六 安阳听清了徐沐的呓语,撑在床榻边的手倏然便握紧了这世上除了徐沐,大概再没第二个人比她更明白这一声声小六唤的是谁了。 她在喊她,中毒昏迷后心中惦记的也是她! 安阳一瞬间心里又酸又软,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拽住了心脏,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眼前这人。她不自觉握紧了徐沐的手,将脸贴在了她的手心里,很想答一声我在,可喉间的些许哽咽却让她发不出声来。只是不知不觉,一滴泪就落在了徐沐的手心。 这一滴泪落在掌心,徐沐的指尖似乎微颤了一下,但安阳并没有察觉。 安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落泪。她没有很痛苦,也没有很高兴,甚至就连与故人久别重逢都算不上。毕竟于她而言,她根本没有与徐沐分离七年,她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但这个一直又能持续多久?是只到徐沐报仇辞官吗? 一瞬间,安阳心中思绪万千,仿佛有什么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即将喷涌而出。只是还不等她将这些思绪理清,也不等那情绪爆发,忽然便听到外间房门被敲响了。冬凌的声音旋即传来:殿下,药熬好了,奴婢可以进来吗? 安阳回神,诸多情绪也在瞬间褪尽,她下意识抹了眼泪站起身应道:你等等。 恋耽美 ——(59) 说着起身绕过屏风去开门,短短距离已经收拾好心情。所幸天色昏暗冬凌也看不出她神色异样,安阳更没有让人进门的意思,接过药碗打发了冬凌就又回来了,准备亲自照顾徐沐喝药虽然她从前并没有照顾过人。 只是端着药回来的安阳没想到,她回到床边略一抬眼,竟就对上徐沐漆黑的眼眸。 第92章 承认 徐沐的眼睛黝黑明亮, 不像是中毒虚弱的人,反倒是有种看透人心般的锐利。 安阳不是头一回与徐沐对视了,可当此时她对上这双眼睛, 心里却莫名打了个突。她想着刚才自己的失态, 又担心自己眼睛是不是还红着, 但万般思绪终被她暂时压下,只端着汤药上前道:你醒了, 那正好,快将这药喝了好解毒。 徐沐深深看了她一眼, 终究没急着说什么。她抬手去接安阳手中的药碗,却不想中毒之后身体虚弱得不行, 险些连只碗都端不住。 所幸安阳没急着松手, 见状忙将药碗端了回来:还是我喂你喝吧。 徐沐脸上明显能看见些许不自在, 但她垂眸想了想竟也没有拒绝:多谢,有劳了。 安阳闻言脸上止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端着药碗上前时仿佛不是照顾别人喝药, 反倒像是自己喝了蜜水一般, 由衷生出了几分满足来。 当然, 安阳脸上这些细微的神情变化,并没有逃过徐沐的眼睛。她心头稍动, 挣扎着坐起身来,然后就着安阳的手一口便将那苦涩的汤药饮尽了。 直到徐沐喝完了药,安阳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懊恼道:这药好苦的, 我还没备蜜饯。说完目光往四下了一扫,忙又道:我去给你倒杯茶来,你喝了去去口中的苦味。 说完这话安阳就想起身,结果却不妨被徐沐一把拉住了手腕。 也不知这解药当真如此神奇, 还是徐沐积攒了许久的力气,之前明明连碗都端不住的人这回竟真的一把将人拉住了:你等等,我有话想要与你说。 安阳不太敢挣扎,怕徐沐手臂的伤口崩裂:说话也可以等等,我又不会跑。 这只是顺口一句抱怨,却不料话音落下之后,安阳明显感觉到被握住的手腕又紧了两分。她有些诧异,但与此同时却感觉心头噗通乱跳,仿佛有什么事即将超出她的控制般让人不安。 徐沐不再说话,或者说没有更多的力气废话。她执着的抓着安阳的手腕,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不知不觉就让人生出了妥协来。于是安阳心中的挣扎根本连朵浪花都没翻起来,便就在这样的目光下妥协了,乖乖坐回了床沿。 见她如此乖巧,徐沐抿起的唇角略微弯了弯。事实上不止安阳察觉到气氛不对,乱了心跳,此刻的徐沐又何尝不紧张呢?她目光灼灼的看向安阳,许久才小声唤了句:小六? 呢喃般的轻呼传入安阳耳中,却死一颗巨雷在她心头炸响与之前听到徐沐呼唤不同,那时她还在昏迷之中,喊着小六也不过是呓语。可现在徐沐清醒着,却冲着自己喊出这一句,莫不是自己的身份一句被她察觉到了?! 安阳与徐沐的交集不多也不少,纵使换过了许多次身份,她与她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足一年。可那一年又是极其不同的一年,她陪着她征战沙场,陪着她失亲复仇,可以说是看着对方一点点成长的。 换句话说,安阳其实很了解徐沐,所以她明白对方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 徐沐的话音一落,安阳便明白对方至少有八成把握看透自己的身份了。这让她有点慌,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披着马甲让她如何与徐沐相处都行,可真到了坦诚相见之时,过往的种种却让她不知如何面对。更何况那些过往,那些奇遇,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安阳抿着唇沉默下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混乱。 正因为安阳的沉默,徐沐心中那一点点的妄想似乎被证实了,让她的眼睛越发明亮起来安阳其实高估了她,徐沐再如何的胆大心细,也不敢胡乱猜测堂堂长公主。毕竟怪力乱神这种事,她自己信就信了,却是万万不敢攀扯皇家的。 可眼下来看,安阳似乎是默认了? 这样想着,徐沐紧张的舔了舔唇,又喊了一声:小六? 这一声呼喊就比之前大了许多,也让安阳想装听不见都不行。可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心乱如麻间下意识便否认了:徐将军这是在喊谁? 徐沐可不是傻子,她不仅不傻,这些年还越发机敏起来。眼见着安阳都要绷不住慌乱了,她眼中的光芒自然越来越盛,心中也渐渐笃定安心起来。她仍旧抓着安阳的手不让她轻易挣开,却是信誓旦旦开口道:自然是喊你。咱们许多年不见,难道你要假装不认识我吗? 这话说到后来,竟似带着三分委屈。 安阳哪里见过这样的徐沐,一时间竟是怔住了,心里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徐沐哪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趁着安阳怔愣动摇,她忽然又伸手从怀中掏出张纸,情真意切道:小六,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很久。 说话间,徐沐自己都没控制住,眼底渐渐漫起了一层水光,让人不禁想起了当年的生离死别。 安阳心中终于止不住触动,她微微握了握拳,旋即缓缓伸手接过了徐沐手中那张纸。纸张边角已经磨起了毛边,摊开来一看,上面一笔一划都让她想起了从前当年她作为老虎飞鹰,都无法握笔写字,徐沐便是想出了这拼字的法子,让双方能够随时交流。 是了,她一直在等她,等着她回去与她重逢! **************************************************************************** 在徐沐的步步紧逼之下,安阳无法忽视曾经那些情谊,终于还是承认了身份。 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安阳若不承认徐沐也没办法,相反现在见她终于肯相认了,早已变得沉稳的徐沐也是喜不自胜。她脸上扬起了纯粹的笑容,苍白的脸色都重新染上了几丝血色,抬手便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真好。你终于回来了,真好。 接连两个真好,将徐沐此刻的激动暴露无遗。饶是前一刻还想着拒不承认的安阳,这时候也彻底软了心肠,抬手轻轻回抱住了徐沐:是,我回来了。 两人相拥,温情脉脉,不只是久别重逢的欣喜,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宝贵。 良久,徐沐也没舍得松开安阳,却是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六,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与我相认,但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安阳原本嗅着徐沐身上熟悉的气息正觉得眷恋又安心呢,乍然听到这话却有点懵徐沐知道了什么?自己又有什么秘密需要她保守,为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两人原本或许不相熟,可相认过后却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于是安阳便松开了徐沐奇怪的看着她:此言何意?我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的吗? 徐沐闻言却正色道:这事你不必瞒我。当年我就知道,你其实是精怪。黑鹰是你,小老虎是你,再之前的似雪大概也是你吧?你可以一次次的改换身份,用的都是暂时附身的身体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你只能附身到动物身上,但如今你附身成了长公主,我也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话说到这里,徐沐语气骤然低落下来,她似乎经过了一番犹豫挣扎才又开口:小六,这一回你用长公主的身份,又能陪我多久呢? 安阳听完终于明白过来,徐沐这是误会了。她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想到徐沐识破了自己这么多身份还有一点点羞耻,于是她眨了眨眼故意道:你当年不是还说要等我修成人形吗? 徐沐听到这话却是一怔,下意识将她打量了一遍,旋即摇头道:可是你修成人形也不可能变成公主啊。但话说完她却又想多了,和当年一样什么都敢猜:难道你化形之后跟安阳长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然后取而代之了是了,长公主月前才护驾受伤,不该好得这么快的。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徐沐说着说着,似乎都有几分笃定了。 安阳却没想到徐沐这么能猜,当真是外表越沉稳,内心戏越丰富啊。她哭笑不得的打断了徐沐越发跑偏的思绪:你别瞎想也别乱猜,这些都是没影的事。 徐沐自己也觉得有些离奇,然而七年前遇见小六本就是一桩离奇的事,她想得更多自然也是无可厚非。更何况事实如何于她而言其实也不那么重要,毕竟过往的情谊不是作假,眼前的长公主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她是她的小六就够了。 满身锋锐的徐沐在这一刻终于卸下防备,她看向安阳的目光温柔一如当年。直看得安阳心都软了,叹口气解释道:当年的是我,现在的也是我,但我一直都是安阳,你明白吗? 徐沐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只觉得这事儿比对方是精怪还要离奇。 安阳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于是索性一把按住徐沐的肩膀,将她按回病榻上躺好:行了,别想这许多,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呢,太医要你卧床休养的。 徐沐其实也很疲倦了,中毒之后的身体尤其无力。然而她等了七年的人终于再次出现在眼前,她精神亢奋之下,又哪里能够静下心来休养? 两人相处,头一回换成了安阳来哄人。 第93章 懵懂 徐沐到底才中了毒, 即便满腹激动,很快也睡了过去。 安阳守在病榻前,诸般思绪在心中翻转, 但守到半夜也忍不住困乏伏在床边睡着了。只是金尊玉贵的人, 哪里受过这般委屈,这一夜都睡得不甚安稳, 也做了一夜的梦。 梦中,安阳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她梦到自己变回了白马, 站在初春尚带着凉意的河水里, 任由她的小将军替她刷洗身体。她又梦到自己变成了虎崽,被徐沐捏着爪子又抱又揉。她还梦见自己变成了黑鹰, 捂着被啄秃的脑袋, 气愤的看向忍不住憋笑的少年。 一桩桩, 一件件,于她而言都是不曾有过的窘态。也正是因为经历的窘迫多了, 安阳在看到徐沐之后, 才没有主动与她相认的念头。 不过这样的梦境只持续了一段,很快梦境一转, 她又梦到了另一番光景小河里,徐沐躲在大石后沐浴,她不经意间望过去, 入目是一片细腻的雪白。案桌前, 小将军一面叮嘱她记得回去, 一面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马背上,一滴泪落在脸上,徐沐曾为她失声痛哭。 渐渐的,那些羞恼窘迫都消散了, 莫名的情愫开始在她心中激荡。 安阳沉浸在这些梦里,也不知过去多久,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碰自己的手。她倏然睁开眼睛,入目的已不是灯火的昏黄,而是一片洒入屋中的明媚日光。 原来天已经亮了啊。 恍惚了一瞬,安阳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倏然坐直身子却感觉身上一片酸麻。她不适的轻嘶一声,却听身旁传来徐沐的声音:抱歉,是我吵醒你了吗? 安阳闻言立刻收敛了表情,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说完她才看到,徐沐的手正勾着自己的手指,原来她之前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徐沐顺着她目光看了过去,也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她坦然道: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又离开了,所以今晨醒来就忍不住想确定你还在。 这话说得安阳又是一阵心疼,所以她立刻回握住了徐沐的手,保证一般对她说道:我在的,一直都在,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徐沐听到这话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带着十足的欢喜与满足。 安阳看见这样的徐沐,不知为何心跳蓦地加快了两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便红了脸颊。但不可否认的是,能再次与徐沐相见相认,她心里其实也是欢喜的。 两人对视片刻,徐沐忽然向里挪了挪身子,提议道:昨夜是我疏忽了,你趴在床边肯定睡得不好,要不要躺上来再睡一会儿? 经这一提,安阳顿时感觉那些酸痛又回来了,但她对好提议却是摇头拒绝了:不必。天都亮了,一会儿吴太医就该过来给你诊脉了。昨天那碗药虽是解毒的,但吴太医说还有余毒得慢慢清,你这些天都得卧床休养了。说完又问:你现在感觉如何,比昨日好些了吗? 徐沐听问便答道:好些了,就是没什么力气。 两人你来我往的问答都相当正经,谁也没觉得徐沐邀安阳同床的提议有什么不对。事实上安阳变成白马时,徐沐就陪她睡过马厩,之后变成小老虎和黑鹰时,两人更没少同榻而眠。 她们都不觉得同榻而眠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一会儿会有人来,有些不便罢了。 吴太医来得确实也很及时,安阳刚醒没多久他便到了。只是人看着还没徐沐和安阳精神,眼下都泛着青黑,也不知昨夜失眠想了多少。 安阳看着吴太医眼下的青黑反倒放了心,他想得越多,才越不敢开口。 吴太医老老实实替徐沐诊脉去了,趁机跟进门的冬凌这才寻到机会与安阳开口。她拉着安阳走到屏风旁,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徐将军无碍,您如今也该回宫了。 安阳闻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不回去。 冬凌一听就着急了:殿下,你不可如此任性。说着顿了顿,目光往四下一扫,确定身边没有旁人才又道:殿下您昨夜独自守着徐将军本就不妥,若是事情传扬出去,于您的名声可不好。就算您心悦徐将军,今日也该回宫避嫌了,不然陛下知道就该不喜了。 安阳原本还有一半心思放到徐沐那边,冷不丁听到冬凌说什么心悦,心头顿时重重的一跳。她耳根都红透了,偏还气恼的反驳道:本宫早就说了不是,你还胡说八道些什么?! 冬凌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弄得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安阳所指。可她看看自家殿下通红的耳根,以及脸上显而易见的羞恼,又哪里会不明白?只是女儿家在这种事上都会害羞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自家殿下执意留下来照顾人,孤男寡女她都不害羞,怎么说说还害羞了?!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冬凌也知本分,明白不能反驳。于是她乖顺的认了罪,然后再次提醒道:殿下,您留在将军府确实不妥,不如先回宫问过陛下如何? 安阳不耐烦摆手:昨日皇兄知道我出宫也未曾阻拦,你就别多管了。 冬凌闻言顿时恍然:原来是陛下首肯的啊。 **************************************************************************** 恋耽美 ——(60) 冬凌的劝谏到底没被安阳采纳,事实上她回宫除了养伤也是无所事事,留在将军府陪着徐沐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时不时的,冬凌那句心悦还是会在她脑海中浮现。 这简直就是胡闹,徐沐与她同为女子,何谈钦慕?! 安阳已经不止一次在心里这样反驳了,她觉得冬凌的话都是无稽之谈,可不知为何冬凌的话还是渐渐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迹,使得她频频走神。 殿下?徐沐喊了一声,不见安阳回神,于是又唤道:小六。 安阳倏然回神,看了过去: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需要我去请吴太医过来吗? 徐沐摇摇头,伸手牵住了安阳的手:没有,我很好。只是看你总是走神,可是还有什么事?若你有事就回宫去吧,不必担心我,我这里也有人照顾的。 一番话她说得通情达理,可安阳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不舍,被牵住的手也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如此的言不由衷,让安阳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她的小将军啊,早在七年前便已经长大了。她能指挥若定,也曾快意恩仇,少年人的青涩任性却被现实打磨了个干净。那时的徐沐就已经变得沉稳可靠了,如今做出这副姿态,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因为在乎。 失而复得,徐沐舍不得自己,一时一刻都不让自己离开她的视线。 安阳能读懂徐沐的心,所以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回宫也无事,就留在这里陪你好了。 果然,话音落下,徐沐的眼睛便又亮了几分,唇角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许久没见过徐沐这样开怀的样子了,安阳看着她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跟着扬起了唇角。然后她想到了什么,反问道:如今你我相认,等到大仇得报,你还要离开吗? 徐沐听到这话怔了怔,只垂眸略想了想,便摇头道:其实我没有什么地方非要去,也没有什么事一定要做。你在这里的话,我可以留下来陪着你,就是我这些年一直四处征战,想要留在京城可能有点麻烦。我尽量留下吧,等有朝一日你招了驸马,我也能护着你。 安阳听着前面的话,心中还觉得满足满意,等听到最后一句却倏然黑了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语气中都带着三分恼怒:谁说我要招驸马了?! 徐沐闻言茫然的眨眨眼:你昨日不是说,这一两年便要出嫁吗? 这话安阳是说过,出于某种她自己都解释不清的心态,她提起了她们各自的婚事。可徐沐这样的反应却让她不满,甚至是恼怒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还说我不想嫁人呢! 徐沐不知她为何生气,这时候也没有指挥作战时的机敏睿智,最后有些讷讷道:那,那你不嫁人也可,左右你如今身份尊贵,我也还是会护着你的。 这话似乎顺耳了些,可安阳听了,还是默默有些憋闷。 她不再说话,转过头目光细细的打量起徐沐来徐沐生得俊秀。长眉入鬓,目似点漆,鼻梁挺直,唯独薄唇因伤病透出点苍白。但她整个人都透着坚毅果决。尤其那双眼眸湛然有神,怎么看都是一副聪明人的长相。 只是这样一个聪明人,怎么说起话来就那么让人生气呢?! 安阳一开始想不明白,但想着想着她自己倒是先变了脸色徐沐聪不聪明且先不提,她自己也不是个蠢人,只是将事情前后回想一遍,她便意识到自己这气来得有多莫名其妙了。 徐沐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甚至答应为她留下不辞官了,只守着她护着她。那她为什么还要生气呢?就因为徐沐提起了招驸马的事?可她如今都十八了,这事情皇嫂提过,皇兄也提过,她自己也未尝没有想过,为什么就偏是徐沐提不得呢? 安阳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答案,可这个答案却让她心慌不已。 第94章 口风 隐约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后, 安阳便有些心神不宁,之后再看徐沐都觉得心慌没办法,前一夜的梦境还历历在目, 刚醒来时她没多想, 可如今想起却不免有些暧昧。 好在徐沐如今余毒未清,精神也不好, 并没能发现安阳的异样。 等到下午,宫中便来了人, 一方面慰问徐沐伤势, 一方面也是提醒安阳该回宫了。别管皇帝怎么想牵红线,也别管安阳对徐沐如何的关心看重,她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公主,总留在将军府也不是一回事。真传出流言坏了名声, 对皇家而言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这一回安阳便没再坚持。毕竟吴太医已经替徐沐解了毒, 接下来不过是清余毒和休养的事,徐沐不会有什么大碍。而安阳自己心里还乱着呢,正是时候回宫去好好想想。 只是刚相认安阳就要走, 徐沐却是不舍的,眼巴巴瞧着她甚至透出了几分可怜来。 安阳被她看得心都软了, 临走前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好好养伤,过两日我再来看你。说着冲她眨眨眼,原本客套似的话也就变成了约定。 徐沐见状这才没说什么,眼睁睁看着她跟宫人离开了。 盯着空荡的房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徐沐眉眼间的柔色终于敛去,她收敛神色坐起身来,再一抬眼便又成了那个冷厉锋锐的常胜将军:来人。 话音落下,门外很快便有人来, 是跟随她回京的亲兵:将军有何吩咐? 徐沐也不废话,开口便问道:这两日京中可有什么消息,还有信王那边有没有动作? 这亲兵跟随徐沐多年,当初也是陪着她北伐征战,京郊伏击的,更是明白徐沐与信王的恩怨。也是因为这些恩怨,将军府的人对信王可一直都盯得紧,闻言立刻便答道:回将军,长公主遇刺后,京中的巡防便严厉了许多,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变故。信王这些天闭门不出,也没什么动静。 徐沐听罢却没有放松,反倒轻轻蹙起了眉别看她与信王打交道不多,但对于这个仇人她却时刻记挂着,因此也有些了解。这人不仅野心勃勃,而且胆大妄为,绝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如今京城的局势旁人不清楚,信王自己难道还能不明白?皇帝许他入京觐见,原本也就有冲他下手的意思,他不敢违抗圣命不来,倒先摆出了一副杀招。可惜刺杀没能成功,他行至半路其实也不是没有脱身的机会,只是他仍旧来了,于是便有了孤注一掷的意味。 既然如此,信王会什么都不做,就窝在家中闭门不出吗? 徐沐可不信,七年前能做出通敌卖国这种事的信王,如今就能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而且他越是闭门不出,反而越显得事有蹊跷。 沉吟了片刻,徐沐又问亲兵:那陛下这些天可有下什么诏令? 亲兵听问答道:陛下下令彻查长公主遇刺一事,其余也没再有什么诏令。 徐沐闻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连她都能察觉出异样,与信王斗了多年的皇帝没道理一无所觉。就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也太静了些吧? 抬手按了按额头,徐沐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想将人打发了再仔细想想,门外却又匆匆跑来一人。也是她的亲兵,匆匆凑到近前便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外面有人求见。 **************************************************************************** 安阳是被皇帝派人叫回宫中的,回宫之后自然得先去宣室殿一趟。 皇帝原本正提笔在写什么,见安阳回来也未停笔,直到将东西写完又用了印,合上之后递给身旁的内侍总管,这才眉梢一扬说道:将军府就如此好?还是徐沐就如此让人不舍?你这一出宫,朕不派人去叫,你还不打算回宫了是吧? 安阳原本心思单纯,听了这话也不会多想,甚至还会反驳争论几句。可如今她隐约明白了自己对徐沐的心思,再听这话就觉得有些面红耳热了:皇兄你胡说些什么?! 皇帝原本是板着脸教训妹妹,见安阳如此反应倒真是微微变了神色他原是心思敏感之人,昨日安阳被徐沐所救后,眼巴巴要出宫去照顾,他就看出了妹妹的心思。只是同时他也看得出来,安阳虽然动心,但自己却是懵懂未觉。 可再看看现在,一句话就被说得面红耳赤,安阳哪里还是昨日不开窍的模样?那这一夜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能让安阳如此迅速的开窍,还表现得如此羞窘呢?! 作为一个成年人,皇帝不由得想得有点多,脸色也就有些不太好了。 好在安阳不是真愚钝,昨夜也并没有发生什么让她心神大乱的事,一见皇兄这表情她就意识到了不好。当下凑到跟前拉了拉皇帝衣袖:皇兄别乱想,徐将军救了我,我去看顾也是应有之义。 还是这般说辞,今日说来就比昨日还不可信。 但好在皇帝冷静下来也看出安阳没如何,原本沉下的脸色又渐渐缓和下来。随后他想了想,觉得妹妹既然已经开窍,倒不妨开诚布公的谈谈,便直言道:皇妹如今也十八了,前些日子卢国公府的求娶朕虽替你拒了,但到底也不能一直留着你不出嫁。不知皇妹可有心仪之人? 话题一下子转到这里,安阳哪里听不出皇帝的潜台词?可她还没理清自己的想法,也还没考虑过两人的将来,更没弄清徐沐的态度,这话又哪里敢应? 皇帝见她咬唇不语,便继续道:朕的皇妹也不是谁都能娶的,眼下倒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徐沐能征善战本事不弱,性子也是恩怨分明,唯一可惜的是容颜有损 还没等皇帝将话说完,安阳心里就不乐意了她的小将军明明长得那般好,性子也足够温柔,眉角那一点伤疤算什么?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也一点都不觉得徐沐破相变丑了,哪里听得旁人诋毁?便是她皇兄说也不行! 皇帝本就是边说边观察安阳神色,见她眼中隐约的气愤,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说女生外向,他这妹妹倒好,还没嫁过去就先护上了。 别说,皇帝虽然有心做媒,可见到安阳如此反应,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皇帝不高兴了,于是话锋一转故意道:看皇妹神色不愉,可是瞧不上她?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当朕什么也没说过。 安阳其实还真没想过要嫁给徐沐,她也是初初明了心意,压根没来得及深想。可皇帝提都提了现在又说算了,就好似原本已经放入她掌中的东西忽然又要收回,偏这东西还是她真心喜欢的,她又哪里舍得?当下一着急,便脱口道:皇兄胡说什么,我哪里瞧不上她?! 皇帝便似笑非笑看着她:那便是瞧上了?可要朕与你们赐婚? 话题进展得太快,或者说关系进展得太快,弄得安阳有些措手不及。她只觉胸腔里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脸上的热度也渐渐烫得惊人,可到底最后的理智未失:别。皇兄你别乱点鸳鸯谱,这事,这事还是以后再说。 说到底安阳也是个还未出嫁的姑娘家,谈婚论嫁的事放在眼前到底是要害羞了,当下说完这话便羞窘得不行。匆匆扔下这话,也不等皇帝再说什么,便告退跑了。 皇帝看着她逃也似得背影,失笑的摇了摇头,心里倒是越发觉得事有可为了安阳虽然拒绝了赐婚,但她的态度其实已经很分明了。同样的,徐沐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昨夜她既然肯留安阳在府中看顾,多半对安阳也不是无意。 既然如此,赐婚便是迟早的事了,他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兄妹俩一番谈话并不算久,之前接过他手令离开的内侍总管也回来了,轻声与他禀报道:陛下,旨意和东西都已经命人送出去了。 皇帝脸上笑容微敛,点点头没说什么,伸手又在案头上拿了一本奏疏来看。 正在此时,殿门外又冒出一道身影,正是方才落荒而逃的安阳。许是跑出去一趟收拾好了心情,她这会儿神色间已没了小女儿情态,亭亭玉立一般站在门边,反倒显出几分严肃来:皇兄,方才忘了问你,昨日行刺之人可有查到? 京城向来安稳,只在信王入京前后便多了刺杀之事,谁是幕后指使几乎是不言而喻的。只是知道归知道,凡事也要讲究个证据,否则戕害手足这个名声皇帝也不愿意背。 皇帝当下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都是死士,当时就没留下活口。 信王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安阳当时也在场,死了多少刺客她是知道的,唯一被捉的比箭少年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伙,想也知道问不出什么。 可安阳听到这答案还是有些失望,尤其这回受难的不止自己,徐沐为救她受伤中毒更让她心疼。当下气鼓鼓一跺脚,转身又跑了,身姿矫健倒看不出她月前才受过重伤。 皇帝再次看着她背影远去,这次却笑不出来了,眉宇间尽是沉凝。 第95章 惊变 安阳原本就没理清自己的心思, 又被皇兄一番话搅动了心湖,于是一连几日都没再出宫。她想趁着徐沐休养这段时间,先将自己的心思理个明白, 如此才好想将来。 当然,宫外的徐沐她还是惦记的, 因此日日派人出宫探看。 这一日,安阳正一手托腮, 百无聊赖的坐在寝殿窗前。窗外是明媚春光,是春日里刚复苏的花圃, 入目是翠绿的新叶、红的粉的白的各色的花,只一眼就能瞧出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而且具是珍品, 远不是前几日花朝节在宫外花会看到的那些普通花种可比。 可窗外的花开得再美, 安阳的心思也没放在上面虽说几日过去,可她还是没能真正理清自己的心。倒不是怀疑对徐沐的感情,只是若女子相恋,需要顾虑的事却是太多了。 安阳已经十八了, 这个年纪也就是有皇兄宠着,否则她早该嫁人了。可即便没嫁人, 她也不见得就少了对未来的考量将来嫁予什么样的人家,将来选个何等的夫婿,这些安阳都想过。可不论她如何想如何选, 也不可能提前想到惹自己倾心的竟会是个与她一样的女子。 古来便有龙阳, 宫中也不少磨镜的事, 安阳对此倒不是一无所知,可要让她接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是不动心,不是不想要, 而是顾虑太多,让她觉得不能不敢。 毕竟徐沐如今虽是女扮男装,可她年纪渐长,不见得能一辈子这样下去。万一哪日她身份泄露,娶了公主与不娶公主引起的后果,显然不能同日而语。而自己若是嫁了个女驸马,事情传扬出去,对于皇室名声的影响也是可想而知。 那样的后果,由不得安阳不顾虑,于是心中的热切也就渐渐被这盆凉水浇灭了。 几日思量,几日考虑,安阳之所以犹豫不决不是因为心意不明,而是她想要放手却舍不得。直到今日她终于说服了自己,其实徐沐看上去根本对她无意,她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恋耽美 ——(61) 有了决断,可安阳心里却并不痛快,枯坐在窗前许久还能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却就在此时,冬凌忽然急匆匆跑了过来,脸色莫名有些慌张。可她入殿看到安阳却没有立刻开口,反而凑到近前才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出事了。 安阳原本兀自伤心呢,听见了冬凌急促的脚步声也没打算回头,可冬凌的这般作态却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她倏然坐直身子,脸上的那些失落低迷全都消散不见:发生了何事? 冬凌的脸色有些苍白:殿下,宫门封闭了,方才派去将军府的人没能出宫。 大白天的封闭宫门不是小事,可安阳却没有因为冬凌这一句话就慌了神,她眉头轻蹙:好端端的因何封闭宫门,你可有打探到消息? 冬凌闻言脸色却更苍白了,她嘴唇抖了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没有消息。但宫里都在传,说是,说是陛下中毒昏迷了 安阳这下彻底坐不住了,她倏然起身就往殿外走,边走边问:这消息是真是假?还有这样要紧的事,怎么会传得人尽皆知?皇嫂难道就没有下令封口吗?! 冬凌见状忙跟了上去,也是边走边解释:听说宫门就是皇后殿下下令封锁的,至于宫中的消息传这般快,恐怕是有人在暗地里使坏。她说着顿了顿,声音都有些抖了:陛下若真有失,封闭宫门恐怕也只是一时。小殿下如今才不过三岁,殿下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安阳心里也是一紧,但下一刻她就回头狠狠地瞪了过去:别瞎说,流言怎可尽信?! 然而就在安阳话音落下的当口,又一个小内侍匆匆跑了来,而且是跌跌撞撞的跑来,可见其慌乱。左近的宫人见状还呵斥了一句,结果那小内侍也不顾上别的,跑到安阳跟前便直接摔趴下了。 安阳眉头皱得更紧了,冬凌在旁解释:这是今日派出宫的人,之前封了宫门没能出去,我便让他在宫门附近守着,也好看看动静。 冬凌话音落下,也没等安阳询问,那小内侍便自己爬了起来,哆哆嗦嗦道:殿,殿下,大事不好了,信,信王他,他派兵攻打皇宫了! 一句话,如重石一般沉沉砸在了安阳心里。 **************************************************************************** 原本是春日明媚的天气,也不知哪一刻起风云变幻,变得阴沉灰蒙一如宫中那压抑的气氛。 安阳着实被传来的消息吓了一跳,连带着整个永宁宫都人心浮动。按理说安阳作为不问朝事的长公主,这时候就该乖乖的等在寝宫里,等着外间胜负决出,局势稳定。 可安阳与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这时候又哪里坐得住?更何况万一事败被信王所乘,她这个长公主也绝落不到好下场。于是一咬牙,安阳带上永宁宫所有的护卫,便浩浩荡荡往宣室殿赶去。路上遇到些浑水摸鱼,或者搅风搅雨的宫人,便都一并拿下了。 永宁宫距离宣室殿不远也不近,一路走来宫中的气氛却颇紧张。好在到了宣室殿却没见外间乱像,倒是守卫的禁军比平日里多了一倍有余,也给整座宫殿都添了三分肃穆。 安阳一见这场面,首先抬手止住了身后跟随的人,独身上前道:本宫要见陛下。 宫中谁不知道皇帝对这个妹妹的宠爱?再加上安阳前不久才替皇帝挡过刀,守卫的禁军见她亲来,倒也不敢刁难,只是让她稍待便匆匆返回殿中通传。 不多时,内侍总管出来了,亲自将她领进了宣室殿。 刚靠近殿门还未走近,安阳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她心下顿时一沉,藏在袖中的手也紧紧交握在了一起。没顾得上其他,她一把拽住了内侍总管:皇兄如何了?果真中毒了吗? 内侍总管被拽住询问,左右瞥了一眼,却道:殿下进去一看便知。 安阳见内侍总管这般作态,也知道有些事不好在外透露,只她心里着实有些慌,连手心里都是浸出的冷汗。可见对方不肯开口,也只好缓缓松了手,又深吸口气这才一脚踏进了殿门。 宣室殿是皇帝寝宫,自然是很大的,寝殿也分作了好几间。此刻外间便守着一群太医,煎药的炉子就放在外殿里,这会儿已经烧开了正咕嘟咕嘟散发着浓郁的药味儿就没见过在正殿里煎药的,可见事情紧急,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 安阳更紧张了,这回倒是没迟疑,反倒加快了步伐往内殿而去。 殿中的人不少,但也没人拦她。于是当安阳带着满心的沉重恐慌踏进内殿,却见到自家皇兄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时,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皇帝见她如此,没忍住笑了出来,似乎看见妹妹如此失态还有些开怀。 还是皇后看不下去,主动上前拉住了安阳:皇妹别担心,外面那些流言都是假的,你皇兄根本没事。他就是装的,平白吓唬你我。 安阳这会儿手脚还有些发凉呢,听到这话差点没忍住变脸。好在最后稳住了,皇帝见她这样也笑着上前,难得亲昵的摸了摸她脑袋:好了,好了,皇兄不是有意要吓唬你的。只是事发突然,也没办法提前与你们知会啊。更何况想要骗过外人,总得先骗过你们吧。 皇后许是气过了,这会儿很是从容,不仅没责怪还反过来帮着劝慰了几句。 安阳也不是个不知事的人,闻言也没再生气,反而问起了宫外形势: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兄是想诱信王动手吗?还有宫门那里,听说打起来了,信王又是哪里来的兵马? 皇帝听问脸色也沉了下来:是骁骑营和兵马司的人,还有信王混入城中的私兵。李由倒是好手段,离京就藩都这么多年了,这京城的防务他竟还能插得上手,这些人也肯为他卖命。 京城的防卫拢共分作三部分。皇宫里是禁军拱卫皇城,京城中则有骁骑营领防务,兵马司管城中治安,除此之外就是京郊大营的兵马了,那是为了防御外敌的。现在倒好,骁骑营和兵马司一同叛变,整个京城就落入了信王手中。然宫墙虽厚,禁军也不知能守几时,京郊大营的兵马则需虎符调遣,而且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日功夫,足够叛逆攻破宫门了。 总的来说,这局势可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了。除非有人力挽狂澜,能在这关头说服骁骑营或兵马司回头,否则这一遭叛乱基本上没有翻盘的余地。 可皇帝看上去脸色虽差,却还很淡定,于是安阳试探道:皇兄对此必是早有防备吧? 皇帝闻言脸色稍缓,旋即理了理衣袖站起身来:这是自然。朕乃天子,信王倒行逆施也得先谋害了朕,朕中毒的消息传出去他才敢动的手。你说朕现在好端端出现在宫墙上,他和他的那些兵马见了,会是何种表情? 安阳看着自家皇兄那信心满满的表情,有一瞬间沉默,看上去竟是一言难尽。 皇帝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又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下:好了,不逗你了,放心没事的。 说完这话,皇帝便大步离去,宣室殿外守卫的禁军也随他走了个干净。想来是真去宫墙督战了,之前的自信满满也并不是作伪。 第96章 援军 皇帝赶到宫门时, 远远便能听见喊杀声震天,不用想也知道战况激烈。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皇帝也并不慌张。他抬头先往城楼上张望了一阵,见没有飞矢便准备亲自登楼。身边的禁军见状却是不放心, 忙寻了盾牌举在前方, 这才簇拥着皇帝登上了城楼。 不巧, 皇帝刚登上城楼, 便听宫门外有人叫嚣:陛下为奸人所害, 如今已是驾崩,尔等却死守宫门不肯放我等进去, 是与那行刺的叛逆同伙吗?! 皇帝听到这倒打一耙的话都给气笑了不论什么时候, 兴兵总要有个借口,尤其是带兵逼宫这中事更需得冠冕堂皇。眼下这番话是可笑,但若真的宫门被破皇帝驾崩, 信王身为王兄继承皇位也是理所应当。尤其皇子年幼, 国赖长君,而他登上帝位之后哪怕是指鹿为马,恐怕也没人敢不信。 当然, 这是在皇帝确实中毒昏迷,无法出现在宫门的情况下。 可眼下皇帝却是正在当场, 于是不等禁军统领迎上来,他便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禁军,冲着下方的叛军喝道:朕便在此,谁与尔等说朕驾崩了?! 皇帝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一句话喊得底气十足,话音落下时整个攻城的场面都静默了一瞬。 城楼下的叛军仰头望着城楼上的人,哪怕绝大多数人都不认得皇帝相貌, 可那一身帝王冕袍总不会让人认错。于是不少人都心慌起来,骁骑营和兵马司的将军更是面露犹豫他们是冲着封王拜爵才随信王谋逆的,可说好的皇帝驾崩却没发生,这时候热血冷却哪能不慌? 眼见着皇帝露面,一句话便动摇了军心,一旁穿着甲胄的信王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尤其发现身边两家同伙都面露迟疑,忙出声提醒道:事已至此,诸位难道还能回头? 这话说得将军们一凛,可不是,哪怕是被信王骗了,他们也早没了回头的余地。 没了退路,自然是要破釜沉舟。兵马司指挥使索性策马上前,指着城楼上的皇帝扬言道:陛下已经驾崩,这人就是个假货,穿着陛下的冕袍就以为能瞒骗吾等。众将士且不要听他妖言惑众,还得尽快冲进宫门,才好诛杀叛逆,拨乱反正! 皇帝是真被这不要脸的言辞给气笑了,甚至还想问问他们口中的叛逆到底是谁?只不过还不等他开口,一支冷箭便冲着他飞来,所幸皇帝身手也还利落,这才躲了过去。 护卫皇帝的禁军被吓得不轻,忙不迭举起盾牌又将人给围住了。于是皇帝只好从盾牌的缝隙间往下瞧,不出意料看见了刚刚放下弓箭的信王,以及他脸上的阴鸷狠戾。 信王一箭未能得手,心中也有几分遗憾,但旋即他便扬声下令:攻城! 叛军们听这双方对峙听得稀里糊涂,作为底层的小兵没人在意他们的想法,也没人会给他们时间思考,便又在上官的驱使下继续攻城。 有云梯被架上城墙,城楼上的禁军伸出长杆将之推到。或是来不及的推到的,有叛军顺着云梯爬上了城楼,便又被守在垛口的禁军一刀劈下去。真正能登上城楼的人很少,但城外骁骑营与兵马司两拨人齐聚,前仆后继的攀上城墙,也足够禁军们手忙脚乱了。 这还不止,京城之中也不知信王从哪儿弄来的檑木。伴随着叛军们的呼喝之声,一下一下撞击在宫门上,直震得人心都跟着颤抖了三分。 皇宫的城墙自然是城坚墙厚,宫门的用料也比普通城门更牢固些。可饶是如此,也不能弥补守城禁军的短缺禁军的人数本就逊于骁骑营和兵马司,现下两边人马合于一处,若非禁军还有城楼可守,只怕早就顶不住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浓,灰黑的青砖被鲜血浸透,变作一中浓郁的暗色。 禁军统领终于找到机会上前,匆匆行了一礼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劝皇帝道:陛下,城楼上多有危险,还请陛下暂回宫中,以保万全。 皇帝听到这话刚要开口,城楼下便忽然射上来一拨箭雨。所幸护卫的禁军早有防备,连忙将盾牌举到头顶护得密不透风,不仅护了皇帝周全,连带着禁军统领也沾了些光。只不过那箭矢撞击在盾牌上的笃笃声不绝,听得人也是头皮发麻。 等这一拨箭雨过后,禁军统领便更着急了,再次劝道:还请陛下移驾。 皇帝终于有时间表态,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朕就在此,与众将士共同进退。 这话听着很是鼓舞士气,但禁军统领听了只想骂娘以皇帝的身份在城楼上督战,鼓舞士气归鼓舞士气,但势必也需要分派更多的人手保护。禁军人手本就捉襟见肘,再来个软肋让人拿捏,他真是想想都觉得头疼心累。 皇帝一意孤行自然没人能劝,再说皇帝也不觉得自己是累赘。他说完这话,往京城南门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然后在喊杀声中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 宫门处的喊杀声传不到宣室殿来,可宣室殿中的人却也未必能够安心。 皇帝离开后宫殿里便只剩下安阳与皇后了。皇后心中的焦灼不会比安阳少,但她身为皇后自然比旁人沉稳许多,三言两语安抚了宫人,便又对安阳道:皇妹不必着急,一切有你皇兄呢。 安阳心不在焉的点头,却实在有些坐不住,时不时就会走到殿门前张望两眼。想也知道是看不见宫门情形的,可未知前途的等待,其实比直面风雨更让人揪心。所以等着等着,安阳终于还是等不住了,转头对皇后道:皇嫂,我宫中还有些事,可否先回去一趟? 皇后没想到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宫,本想劝几句,可两人的交情着实有限。再加上安阳那一脸焦灼也不像是会听劝的样子,便只好将多余的话咽下,只叮嘱道:那就快些回去,路上也小心些。 安阳勉强挤出个笑容,点点头应道:知道了,多谢皇嫂关心。 皇后见她执意要走,便将人送到了殿外,然后目送安阳领着自己带来的那些宫人护卫离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倒也颇有气势,想必路上也不会有什么差池。 只是送完人便重新回到宣室殿中等消息的皇后不知道,安阳领着人刚离开皇后视线,便直接转了个圈儿,绕道往宫门去了。 冬凌看见安阳转道的方向,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要伸手去拦,可看见安阳此刻紧绷的脸色又有点不敢,于是只好小心翼翼的提醒:殿下,回宫该往这边走,咱们走错方向了。 这话就是废话,在场的没谁会不认识路,安阳自然也认得:不回宫,咱们去宫门。 随行的人都猜到了,可真听到长公主要往那危险地方去,还是有不少人心中生惧。于是壮着胆子七嘴八舌劝谏的人更多了,可惜不论旁人怎么说,安阳往宫门走的脚步却是没有半分迟疑。也亏得随行还有禁军护卫,否则哪怕不敢,恐怕也有人会上前阻拦。 安阳不理会旁人怎么想,脚下步子倒是迈得挺快,只是宫门距离到底不近,一路走去竟用了一刻来钟才到。而且刚刚靠近,便能听见宫门外喊杀声四起,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这样的场面,哪怕不曾亲临也足够唬人,随行的宫人愈发惶惶。 然而本该最娇弱的长公主这时却是面不改色,事实上曾经作为战马,安阳不仅亲上战场,还亲脚踩死过敌人。眼下这连点血都还没见到的场面,还真唬不住她。于是她转过头,镇定的冲同行禁军吩咐道:你去前面看看,眼下到底是怎样情形。 恋耽美 ——(62) 禁军倒不怕这个,很快领命而去,结果一上城头就被吓了一跳城墙上打得何止是激烈,叛军成批成批的翻越城墙,如今已是短兵相交,甚至就连在城楼上督战的皇帝陛下,佩剑上也染了血。 面对这般情形,直面扑到眼前的叛军,上来打探消息的禁军哪里还记得回去报信?他抽出腰间的佩刀便顺手斩杀了一个敌人,然后就听不远处皇帝沉声鼓舞士气:将士们别慌,很快会有援军到来,朕已派人去京郊大营调兵,只需守住宫门便可。 这话听在耳里却并不能让人安心,毕竟禁军们谁不知道京郊大营有多远?真等人来起码也得是一两日后了,远水解不了近渴,逼宫造反的人哪能拖那么久? 逼宫的叛军也不慌,毕竟骁骑营和兵马司都反叛了,京城城门已闭,出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只将皇帝的话当做安慰时,事实证明天子的金口玉言并不是玩笑城楼上正打得如火如荼,远处却忽的传来一阵号角声。久在京城的兵士们或许对这声响还有些陌生,但没人会不认识那声音,正是军队集结进攻的信号。 宫门前对峙的双方听到这动静齐齐一愣,紧接着城楼下的信王就变了脸色。而皇帝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举目望去,已能看见远方旗帜招展。 第97章 穷途 号角声还离得远, 但没有人会怀疑援军的到来。 城墙下的信王脸色数变,附逆的将军们脸色更是难看。兵马司指挥使一下子就拽住了骁骑营统领, 脸色难看的质问道:城门不是早就封闭了吗,怎么会有军队来得这般快? 骁骑营统领的脸色同样不好,旋即他抬头看了一眼仍旧守在城楼上的那一角冕袍:是皇帝,皇帝早有准备,不然京郊大营的军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是啊,京郊大营的人来得太快了,从他们逼宫到现在满打满算都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真要是毫无防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调来兵马?而且京郊大营的兵马要调动也不是一句话的事, 得提前由皇帝赐下虎符,否则谁也别想调动一兵一卒。 反应过来的众人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信王, 毕竟当初信王拉拢他们时就说过,他在宫中有内应,先解决了皇帝再逼宫基本就是万无一失。结果现在可好,皇帝没事,他们倒快成瓮中之鳖了。 信王却没看他们,只死死的盯着城楼上的皇帝。 倒是信王身边的亲信眼见不好, 忙劝道:王爷, 援军要来了,咱们赶不及破城, 不如还是先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回去封地, 就能再拉起人马 这劝解不能说不对,但信王之所以选择回京动手,自然也有他的理由七年前那件事到底还是对他影响颇大,被遣出京不说, 先帝就连封地都给他换了一块。从原本富庶的鱼米之乡,一下子换成了穷乡僻壤,他这些年好不容易治理出些成绩,可豢养的私兵却着实有限。而且不说打仗是要钱的,更重要的是没个说得过去的旗号,总之想要举兵是难上加难。 当然,兴兵谋反不易,留在这里坐以待毙更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就在信王犹豫之际,便见城楼上皇帝再次露面,冲着下方的叛军喊道:援兵已至,尔等还不速速投降?除逆王主谋外,凡放下武器投降的将士,朕赦其死罪! 这时候战场还是闹哄哄一片,皇帝一个人的喊话没多少人能够听见,但旋即他身边的禁军便齐声将这一段话大声重复起来。那一声声呼喊落下,振聋发聩一般,将原本就因援军到来而显出动摇的叛军军心彻底瓦解,就连已经登上城楼的叛军都渐渐停下了动作。 哐啷一声,不知是谁先扔下了手中武器,旋即类似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宫门内,刚赶到不久的安阳听到喊话和缴械的动静,便知道这场战事战局已定。她如今胆子也大得很,索性不等那一去不回的探路禁军了,自己提起裙角就往城楼上奔去。 宫门外,信王同样明白大势已去,可和亲信不同的是他不认为自己还有脱身的可能。于是一咬牙,索性冲左右道:谋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皇帝此言不可信。 此时还在信王左右的除了他的亲信,也就只有骁骑营和兵马司的将领了。这些人和普通军士不同,他们平日里位高权重,自然比普通士卒命贵,可真搅和到了这样的大事里,皇帝可能会赦免那些只知道听命的普通士卒,却绝不可能放过他们。 信王一番话说得众人越发惶惶,兵马司和骁骑营的几个将军对视一眼,突然生出了将他擒下赎罪的想法。只不过还不等他们动手,信王身边的亲信便不着痕迹的将信王护得更严了。 没奈何,兵马司指挥使只好问道:王爷还想怎样? 信王脸上尽是孤注一掷,闻言便答道:自然是再试试。 几乎就在信王话音落下的当口,原本已经缴械投降的士卒中,不少人忽然又抽出了身上的短匕刺向身边的敌人。更有甚者还露出了袖箭□□之类的暗器,射向离得不远的皇帝。 此时禁军已有些松懈,猝不及防之下中招的不少,就连皇帝身边的守卫也出现了空隙。 安阳刚登上城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家皇兄中箭的模样。她蓦然睁大眼睛,脑子里顿时一片,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一声皇兄惊呼出声。 顾不上城楼上的危险,安阳惊慌失措的向着皇帝奔去。许是她跑得够快,赶在皇帝倒下之前将人扶住了,然后看着皇帝胸口插着的箭矢,她一脸惊惶,想要伸手去捂伤口又不敢。然后看着看着,她便看出了不对,怎么这么久了也没开到有血流出来? 正在安阳呆愣的当口,就见皇帝伸手直接将胸口上插着的那支□□拔了下来,然后揉了揉胸口沉声下令:反抗者,格杀勿论。 此刻还在反抗的,便只有信王亲自训练的私兵了,他们是信王的死忠。而骁骑营和兵马司的人其实在看到皇帝现身起,心中便已然生了畏惧,之后攻城时每每望见城楼上那一角冕袍,心中都是彷徨的。这时候放下了刀剑,自然更不敢造次,一个个便跟鹌鹑似得蹲在地上。 两相对比,信王的私兵就很显眼了,哪怕奋力登上城楼的有近半都是信王的人,这时候面对禁军的全力反扑也没了招架余地,很快就被禁军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而这边安阳也终于回过神来,怔怔的扭头问道:皇兄你没事? 皇帝收回目光,便瞧见安阳吓得眼角都有泪花了,于是忙安抚道:皇妹放心,朕没事。说完怕她不信,还掀起冕袍一角给她看:战场上危险,信王都知道穿盔甲,朕自然也有所准备。这件金丝软甲刀枪不入,方才那一箭可没伤着朕。 安阳听罢大大的松了口气,可不等她说些什么,却见皇帝沉下脸就开始训斥她:朕来这里是为了鼓舞士气,也是心里有数,好端端的你又跑来做什么?! 与皇帝不同,安阳是真的毫无准备,只凭着一时冲动就跑来了。这时候但凡有人抽空砍她一刀,或者射她一箭,她就得将小命交代在这里。因此皇帝训斥时疾言厉色,安阳听得也是心虚不已,低着头半晌没敢反驳。 这边兄妹俩还有空说话,那边信王看到最后的反扑也失败,眼底那一抹光亮终于彻底熄灭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伴随着号角声,已经能看见不远处军旗猎猎,直扑而来。 亲信急得再次劝道:王爷,快走吧! 事已至此,信王也是惜命的,哪怕他知道逃离的可能性太低,还是一扯缰绳准备撤走。 可惜他已经耽搁太久了。事实上第一声号角响起时,京郊大营的军队刚入城,只是担心皇宫局势才先吹响号角震慑叛军。如果那时信王便能果断撤走,或许还有机会逃出生天。可他不死心,又耽误这许久,再要走时莫说援兵已到近前,甚至就连身后的宫门都已经打开。 皇帝下令开宫门迎敌,与援军内外夹击。 **************************************************************************** 这一场突然而至的叛乱,结束得也很突然。从信王兴兵逼宫,到最后一败涂地,前后所耗不过两个时辰。而这两个时辰对于信王来说,也是从云端到尘埃的落差。 当然,已经结局已定的叛乱,对于某些人某些事来说却并不是结束。 信王还没有被俘,即便他身边只剩下了最后几个死士,即便他已经被禁军和京郊大营的士卒重重包围。可只要他还提着剑,他还没有被按着跪倒在皇帝面前,他就没有被俘。 双方莫名对峙着,信王提着剑的手都在颤抖,但最后的骄傲让他没有束手就擒。于是他等到了一个人,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包围着信王的兵马自觉退开了一条路,年轻的将军身穿银甲,骑着黑色的骏马出现在了信王面前。 阳光不知何时又穿透了层层乌云,洒落大地,照射在那一片银甲上,晃花了信王的眼睛。他提着剑眯了眯眼睛,再开口时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徐沐,果然是你! 徐沐翻身跳下了马背,手中同样提着一把出鞘的剑,却只冷冷的看着信王没有开口。 信王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问徐沐余毒未清怎么能起得了床,问她如何避开自己眼线拿到的虎符,还想问她如何料到自己会在近日举兵可这些问题现在问出来,其实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成王败寇的结局已定,他便是知道了也没有再翻身的机会。 所以最后信王什么也没问,他忽的轻笑了一声,抬手抹去了颊边沾染的血迹,然后一把推开护在身前的死士,抬起手剑尖直指徐沐:我知道你想报仇,那就来吧。 徐沐确实想报仇,她看着信王的目光中尽是仇恨,而如今不必再忍,提剑便杀了过去。 城楼下,最后的拼杀已经开始,是徐沐的七年之仇,也是信王的穷途末路。 城楼上,安阳却揪着自家皇兄的衣袖,望着双方交战的场面满脸担忧:皇兄,他们俩这是在打什么?信王都兵败了,直接让人一拥而上,将人拿下不就行了?! 天知道安阳在城楼上看见徐沐领兵而来时有多激动就像曾经一次次变成动物,每一次救她危难给她安稳的都是徐沐一样。现在她重新做回了长公主,遇到信王叛逆逼宫这样的大事,领兵来救的人也还是徐沐。她既觉得理所当然,又止不住的怦然心动。 可即便如此,安阳也觉得这时候与信王单打独斗的徐沐有点犯蠢。明明局势大好,她不必如此犯险的,毕竟前段时间徐沐受伤中毒都是她亲眼所见,想必现在对方也还未曾痊愈。 皇帝低头瞥了眼自己被揪皱的衣袖,却很理解徐沐的选择,他道:皇妹你不懂。徐沐为了复仇已经隐忍了七年,她要的不止是信王伏法,她还想要手刃仇人。 手刃仇人的事徐沐从未明说过,却是双方的默契,否则皇帝也不会还在这里等着。 安阳闻言顿时沉默下来,再看向城楼下比斗的两人,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埋怨这世上最能理解徐沐仇恨的,除了她恐怕就再没有第二个人了。她曾陪着她出征北伐,陪着她经历生死,陪着她度过丧父的悲痛,又陪着她承受了先帝的不公。 时至今日,终于等到恩怨得偿,她该为她高兴才是。 第98章 得报 安阳要收回之前的想法, 她现在一点都不高兴。 哪怕明知道徐沐即将恩怨得偿,但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两人交战的场面,信王每一次挥剑都足以牵动安阳的心神信王不是志大才疏, 更不是浪得虚名之人, 至少在武力这方面不是。而现在他已至绝境, 面对徐沐这个仇人, 他是带着必死之心想要拉一个垫背的。 战局胶着, 几次险象环生,甚至有一次信王的剑尖几乎是贴着徐沐脖颈滑过的。饶是安阳如今胆大了,见到这场面也不由惊得变色, 下意识上前两步扶住了城墙垛口。 怎么回事,徐沐怎么会打不过信王?安阳俯视着下方, 不可置信的说道。 她身后的皇帝也在观察下方战局, 闻言竟莫名有点心虚徐沐不是打不过信王, 只是她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原本的受伤中毒都不是假的, 她现在本就是虚弱的时候,还奉皇命往京郊大营跑了这一圈儿。一来一回两天的时间,为防错过时机还要急行军,疲惫可想而知。 这样的情况下, 徐沐的战力至少要打个对折, 对上养精蓄锐的信王自然是吃了亏的。只不过手刃仇人的机会就这一次, 所以她不肯放弃, 皇帝也就没有阻拦。 他又怎么好意思阻拦?明知徐沐状态不佳仍对她予以重任, 不过是因为徐沐与信王之间有着不可解的血海深仇,在骁骑营和兵马司都叛逆的情况下,皇帝最能信任的也只有她了。而现在徐沐完成了使命,他又怎么能再拦着人家报仇? 皇帝于是没有说话, 只紧紧盯着下方局面。 安阳本也是自己惊诧,并没有指望皇帝会说些什么,因此也没注意到自家皇兄的那点不自在。她又在城楼上看了一会儿,只觉得那刀光剑影闪过,自己可能比下方比斗的两人还要紧张。 终于,安阳按捺不住,提起衣裙转身便向着城楼下跑去,皇帝也没有拦。 城楼下宫门洞开,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宫门前后的青石板路上都染上了一层浓厚的血迹。尸体倒伏在路上,偶尔还能看见有断臂残肢散落满地,安阳却仿佛没看到一般踩着血水出了宫门,一步一步都能感觉到一种难言的黏腻,足使人头皮发麻。 谁也没想到堂堂长公主竟就这样跑了出来,但好在这时战事已经结束,除了还在比斗的信王与徐沐之外,连投降的叛军都已经被收押。 安阳跑得很快,不多时便来到了包围圈的外围,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也很快给她让开了路。 一心挂念着徐沐的安阳没有多想,便直接顺着禁军让开的道路走了进去,内圈的比斗却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徐沐几次险象环生是没错,但她这些年征战沙场,身手也早不是少时可比。所以再如何的险象环生,信王也没能真正伤到她,倒是信王养尊处优少了历练,身上已是添了几处伤。 这时的徐沐就好像一个沉着的猎手,眼中有着势在必得的同时,本身也并不缺乏耐心。哪怕信王几次出言想要扰乱她的心神,她也不曾打乱半分步调。 然而这样的良好的节奏,终于还是随着安阳的到来被打破了。 彼时信王刚被徐沐一剑逼退,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抹不属于战场的粉色。待看清来人是安阳的那一刻,他几乎想也没想就转剑刺了过去 他已是穷途末路,之所以还在这里与徐沐比这一场,不过是不愿意就这样束手就擒,临死也还想拉一个垫背的徐沐与他仇怨颇深,不仅是徐沐恨他杀父,他又何尝不恨徐沐几次三番坏了他的事?现在安阳来得正好,且不提那日花朝他便怀疑两人有情,即便没有,拉上皇帝的胞妹垫背也不错。 恋耽美 ——(63) 结果没有让信王失望,他一剑刺向安阳的同时,徐沐几乎本能的扑上来相救。他刺向安阳的一剑被拦下了,可徐沐却因施救而空门大开,正好给了信王攻击的绝佳机会。 一剑划破了银甲,信王眼中喜色刚现,谁料下一刻就觉喉头一凉。 徐沐微微偏了下头,正好躲过了喷薄而出的鲜血,只有星点的殷红染上了她的侧脸。 这一下电光火石发生了太多,许多人尚且没反应过来,便见前一刻还拼死搏杀的信王忽然停下了动作。下一刻随着鲜血喷溅,他手中的长剑也叮当落地,旋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安阳被徐沐护在了身后,但她还是看到了信王双手捂喉,眼睛暴突的可怖模样。 说实话,她有些被吓着了。哪怕在此之前她已经见识过战场,也看多了死人,可这个垂死之人变成自己熟悉的人,甚至就是自己长兄时,给人的感受便全然不同了。 安阳在信王倒地的时候,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旋即她便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再看向那依旧持剑站立的人时,心中的惊吓便又换做了紧张。于是她再不看垂死的信王一眼,紧张的上前拉过徐沐,连声问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徐沐的目光一直死死的盯着信王。她看着他脱力跪倒,看着他徒劳的捂着喉咙,看着他喉间咯咯有声最后凄惨的死去,眼底那抹仇恨的火光终于缓缓熄灭。 可大仇得报,她竟也没有多少欣喜,心里反倒觉出些空荡与茫然。 也就在这时,徐沐听到了安阳的第二次询问。她回过头来看到安阳,大脑其实还没太反应过来,便下意识答道:我没事。 安阳闻言似松了口气,旋即后怕与欣喜同时爬上心头,情绪倒比徐沐这个当事人更激烈些。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此刻的环境,张开手臂就一把抱住了徐沐,激动莫名:太好了,你终于报仇了,欺负过你的人终于死了! 这一句话终于将徐沐从神游天外中拉回了神,她微微弯起了嘴角,抬手回抱住了安阳。她抱着安阳的力道比安阳抱着她还重,脑袋也贴下来,靠在了安阳颈间:是啊,真好,我终于报仇了。 两人的情谊是旁人不懂的,但她们显然忘了,周遭还足足围了几圈禁军。 围观了这一幕的禁军是何想法自不必说,想来不必等到第二日,长公主与徐将军的绯闻就能传得满城皆知。而城楼上同样围观了这一幕的皇帝却只挑了挑眉,觉得这个妹婿算是稳了他家皇妹是早动心了,就算徐沐不肯认,这一抱之后也跑不掉了。 皇帝心情甚好,谁知刚这样想罢,下方就又出了变故。 安阳抱着徐沐原本是满心的激动,结果抱着抱着就感觉有点不对了。徐沐身上穿着甲胄,抱着硬邦邦冷冰冰的,结果抱着抱着她就感觉腰腹间沾染了一片湿热,将她的衣裙都浸透了。激动的心情就此一滞,她本能的觉得不好,忙松手推开徐沐一看,却见自己粉色的衣裙已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毫无疑问,这血不是她的,而是眼前这人的。她低头仔细一瞧才发现,徐沐腰间的甲胄已经被划破了,鲜血正汩汩的往外冒,也不知她是怎么能说出没事的。 反正不管徐沐觉得有没有事,安阳是觉得事大了。 她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就成了一片空白,旋即下意识又冲上前去,替徐沐捂住了伤口:太医,太医,快去请太医来 安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惶,难得没有了身为长公主该有的从容,替徐沐捂着伤口的手都在颤抖。而徐沐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安阳满手的血迹,似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受了伤。 但她觉得没什么,因为久在战场,受伤不说家常便饭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伤势严重与否她心里其实有数。这伤是她之前挡在安阳面前时所受,当时是为了诱信王攻击,想要趁此机会一击毙敌。结果信王上当了,也确实死在了她的剑下,这一道小小的伤口便没被她放在眼里。 徐沐见安阳急得都快哭了,自己也伸手捂住了伤口,同时安抚了一句:殿下放心,我没事。 安阳之前就被她一句没事给骗了,这时候又听她说什么没事,当即就炸了:没事没事,你受伤流这么多血还说没事,是要重伤垂危了你才会说有事吗?! 徐沐有幸又看到了小六炸毛的样子,莫名熟悉,也莫名有一点点想笑。 当然,这时候她要敢笑,安阳能气得咬死她。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徐沐也不敢笑,她只是绷着脸又强调了一遍:只是一点点皮肉伤,敷点伤药止血就好,真的没事。 安阳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还是感觉一阵心惊肉跳,但听着徐沐沉稳笃定的声音又渐渐沉下心来,毕竟徐沐在她这里的信誉还是不错的。 可就在安阳决定相信的当口,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说着自己没事的徐沐,下一刻却忽然眼睛一闭就向她栽倒过来。安阳被她撞得连退了两步,一双小手却还是死死的将人抱住了。这让她显得有些狼狈,可比起外表的狼狈,更无措的是她此刻惊慌的心。 周围的禁军赶紧帮忙将徐沐扶了起来,城楼上的皇帝也匆匆走了下来。结果皇帝还没走到近前就听见他家皇妹一面喊着太医,一面直接开口让人将徐将军送去她的永宁宫。 这也行吧,总归永宁宫是比将军府近。 第99章 目标 徐沐确实没有骗安阳, 她腰间的伤只是普通的皮肉伤,不过是伤口有点大以至于出血较多罢了。而她忽然昏倒也不是因为受伤失血,实是这些天辛劳过甚, 本就体虚又没怎么休息, 再加上今日大仇得报造成的情绪激荡,这才一下子昏了过去。 如此这般, 疗伤倒在其次, 主要还是休息。于是徐沐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入目也不是她熟悉的将军府卧房。 徐沐睁眼看见头顶陌生的床帐,下意识便警觉起来,手往床榻上一撑便要起身。只是她刚一动作便牵扯到了腰间伤口,顿时疼得轻嘶一声,抬手捂住了伤口。 不多时,掌心便有濡湿的感觉传来,想也知道是伤口崩裂。 然而重新躺倒的徐沐却并不怎么慌张,因此疼痛刺激使她原本昏沉的大脑迅速清醒起来,昏迷前的种种也被她回想了起来信王伏诛, 她已大仇得报,便是现在身份暴露她也没什么遗憾了。大不了就用她这些年立下的功勋换自己的性命, 皇帝那么大方, 想必也不会不许。 只这样一想,徐沐紧绷了多年的神经便彻底放松下来,紧接着从内而外生出了倦怠。她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手还捂着崩裂的伤口,却一点动弹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不想探究自己身在何处, 也不想管身上那点小伤,闭上眼再睡一觉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徐沐从来没这么放松过,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这么放纵过。十七岁之前她是徐家的继承者,肩负着徐家军和镇守北疆的重担。十七岁之后她背负了血海深仇,还被先帝扔去了各种危险战场历练,每日里想的不是报仇就是保命,真是一日都没有懈怠过。 到如今一切都放下了,徐沐颇有点无欲无求的感觉。正好身下的床榻柔软又舒适,哪怕她刚睡了许久,这会儿心神一松也渐渐闭上了眼睛,再次涌上睡意。 不过徐沐这回却没能如愿睡去,因为她刚闭上眼没多久,房门便被推开了。多年养成的警惕让她无法忽视,还是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安阳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昨日诊断过后,安阳便知道徐沐昏倒是累的,打定了主意让她好好休息。今早她过来也怕打扰了徐沐休息,于是进门后特意放轻了脚步。结果还没等她走到床榻前,一抬眼就正对上了徐沐的眼睛,那双眼也不似往日凌厉,反而带着几分倦怠。 安阳脚步顿了顿,眨眨眼,显出一点点心虚:那个,是我吵醒你了吗? 徐沐浑身都透着懒散,眼神却很柔和,她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阳对上徐沐温柔的目光胆子就大了,她脚步轻快的走到了床榻边坐下,而后笑道:这里是永宁宫的偏殿,我的寝宫,我自然在这里。 徐沐闻言有些诧异,即便她无心探究所在,但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在永宁宫里她之前睁眼倒是认出这里应是某间宫室,想着当时在宫门前晕倒,皇帝将她这功臣安置在宫中请太医疗伤倒也正常。而且太医诊脉认出她身份,她一个女子留在宫中似乎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可永宁宫多多少少还是不同的,因为这里是长公主的寝宫,除非是安阳所请,否则皇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人安置到自己妹妹寝宫里。 想到这里,徐沐又不觉有异了,毕竟她与安阳的情分与旁人不同,安阳收留她也无不可。 安阳见徐沐没有多问,便也不解释,接着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睡够了吗?伤口还疼吗?我让太医用了最好的金疮药,伤口应该已经结痂了吧? 说着话,安阳也不见外,就想掀开被子看看事实上她也不需要见外了。因为昨日徐沐受伤,她为了保住对方的秘密,上药包扎都是亲力亲为。甚至就连徐沐染血的中衣她都给换下来了,该看的不该看的她其实都已经看光了,也就没什么好避嫌了。 徐沐见状却下意识拉住了被子,她倒不是没察觉身上的衣裳被换了,也不是在意自己穿着中衣被安阳看到有什么不妥。可她知道自己的伤口崩了,这会儿血都浸出来了,被安阳看到恐怕要被骂。 小将军向来不怕小六炸毛,但这一回她就莫名有点心虚。 不得不说,徐沐了解安阳的同时,安阳也是同样的了解徐沐。哪怕她装得极是镇定,安阳也一眼就看出了她眼底的那一点心虚,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好: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徐沐见瞒不过,还是说了:就,今早醒来动作有点大,伤口崩裂了。 安阳听到这话顿时急了,忙伸手去拽徐沐的被子:你伤口崩了你不早说,还跟我说这些废话,快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说话间,徐沐也放了手,于是安阳一眼就看到了她雪白中衣上浸出的大片殷红,连掀开的被褥上都染了一片。长公主当时脸色就变了,气得想要骂对方一顿,又实在不怎么会骂人。于是自己堵着一口气,忙不迭又去寻伤药绷带回来,重新帮徐沐处理伤口。 亲手换的中衣,又被她亲手解开,安阳黑着张脸去解徐沐的绷带。 徐沐敞着衣襟却相当不自在,她先是别过了脸,又要去接安阳手里的东西:我,我自己来吧。从前我也经常自己处理,做这些很顺手的。 小将军大抵是说错了话,长公主听罢脸色更黑了,身上都透出几分冷意:不用,我来,免得你一不小心又把自己弄伤了。 安阳的语气不怎么好,但动作却很小心,清理伤口上药包扎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对方。徐沐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先前的不自在更多了,纵使别过了脸,还是将她红得要滴血的耳朵露了出来,也将她此刻的羞赧暴露无遗。 好在宫廷秘药确实是好,伤药刚一敷上,几乎立刻便止住了血。安阳又往伤口上垫了块棉布,然后才用绷带一圈圈将伤口包扎起来。 徐沐伤的是腰腹,安阳缠绷带时便要将她整个腰身缠上,于是每缠一圈都像是一次拥抱。 好几次徐沐想要开口换自己动手,可不知为何最后都没有将话说出来,只任由对方施为。她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安阳一眼,却见安阳一本正经甚至脸色都不太好,于是心中微微生出的那点涟漪也平息了。 **************************************************************************** 伤口处理得很快,哪怕长公主的动作并不算熟稔,却足够小心也足够细致。 安阳没有察觉到徐沐的情绪变化,她替徐沐处理伤口时,甚至也没有生出多少旖旎来。哪怕她心里早就对面前这个人动心了,可解开衣衫,她看到对方身上那一道道的旧伤,又哪里还能生出什么旖旎心思来?满心满眼,都只余心疼罢了。 终于,伤口处理完了,绷带也重新缠好了。徐沐松了口气正要将衣襟拢好,就听安阳低声说道:中衣上都是血,别穿这件了,我去给你拿新的。 说完这话,安阳也没等徐沐拒绝,便径自出去了。 永宁宫是长公主的寝宫,整座宫殿再没有第二个主子,因此这座偏殿其实一直都是空置着的。这里自然也不会有新衣准备,不过安阳来回倒很快,不多时便拿着件崭新的中衣回来了。 毫无疑问,这件中衣是安阳的,哪怕她还没穿过,徐沐也在衣裳上嗅到了与她身上同样的熏香。 这一回徐沐终于没再妥协,她主动接过了中衣,说道:伤口已经止血处理好了,换衣裳我自己来就可以,不必再劳烦殿下了。 安阳仍旧不太高兴的样子,但也没拒绝徐沐,更没有避开的意思。 徐沐仍旧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两人都是女子,被安阳看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曾经作为似雪,作为小六,徐沐毫无防备之下应该也没少被对方瞧见。 这样一想,徐沐便又坦然了,她也没开口逐客,只是微微转过身子便脱下了衣衫。 染血的中衣被褪下,徐沐拿起新衣正要穿上,却感觉自己肩胛被轻轻碰了下。她穿衣的动作微微一顿,就听身后安阳有些低哑的声音传来:你这伤是怎么来的?当年明明没有的。还有这里,这里,这些伤,这么多伤 身上一处处伤疤被触碰,身后传来的声音渐渐似带了哽咽。 徐沐突然就有点慌张,忙不迭将衣裳穿好,遮住了这些丑陋的疤痕,嘴上却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什么,出入战场,总是会受伤的。 安阳当然知道战场厮杀并非儿戏,受伤也是正常的,就像当初徐沐孤军深入草原,看似意气风发,可其实她也有受伤的时候。只不过那时总有安阳陪着,有危险也有安阳提醒,徐沐受的也多是些小伤。可现在再看她这一身的伤,说她这些年出生入死,真不是夸张。 有那么一瞬间,安阳身子对自己已逝的父亲生出了恨意如果不是他处事不公,如果不是他有意打压,徐沐哪里需要经历这些? 别看徐沐嘴上说得轻松,可安阳却没忘记她其实也是个姑娘,哪有姑娘不在意满身伤疤的?! 徐沐穿好了衣裳,没听见安阳再说什么,回过头却见她眼中都是泪。安阳心疼她,徐沐也心疼安阳,于是跪坐起身扯着衣袖给她擦了擦眼泪: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你心疼我。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报完仇了,之后再不必像从前那样。 安阳原本还只是含着泪,被她这一擦,眼泪却是掉得愈发凶了。她抬手抱住了徐沐,将脸埋在她肩膀上,泪水几乎将新换的衣裳打湿:我让吴太医给你调理身体,我给你找祛疤的药,我去求皇兄让你再也不要上战场,我要你一直都好好的。 恋耽美 ——(64) 徐沐也抬手轻轻将她抱住,听她说着这些,眼中也漾起了笑意。她一下一下安抚似得轻拍着安阳的后背,初醒时那种倦怠似乎也消失了,因为她又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她可以守着她的小六,很久很久,久到一辈子也无不可。 第100章 赐婚 安阳哭过一场, 两人间的气氛反倒好了起来。说到底她之前满脸的不高兴,也是因为心疼徐沐,心疼她不仅受伤, 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眼下哭也哭过了, 崩裂的伤口也重新上药包扎了,安阳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徐沐见她终于不哭了,便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温声道:好了好了,这些都过去了, 今后我都留在京中陪你可好?不用上战场,我也不会再受伤了。 安阳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脸却埋在徐沐肩头半晌没抬起来她今早虽来得匆忙,但也是上过妆的, 眼下哭这一场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狼狈。她可以不在乎当着徐沐痛哭发泄,却不能不在意自己顶着一脸毁掉的妆容让对方瞧见, 毕竟那可真是太丑了。 当着心上人的面,长公主还是很在意形象的。因此过了好一会儿,安阳才憋出一句:你衣裳又被我弄湿了,我再去拿件新的给你换上。 徐沐听到这话刚想说不用,谁知这时殿门却忽然被打开了, 呼啦啦一群人涌了进来。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安阳更是一下子从徐沐怀里跳了出来。她飞快的抹了抹脸上泪痕,压根没看来的是什么人便先开口斥道:什么人, 怎么未经通报便擅自闯了进来?! 长公主气场全开, 倒真将来人唬了一跳,尤其刚进来的那群人也都不瞎,自然看见了长公主与徐将军抱在一起的画面。当时便有不少宫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场面静默了一瞬,领头的宫人才小心道:奴婢莽撞,还请殿下恕罪。 听这声音很是熟悉,安阳扭头一看才发现,来人竟是宣室殿的内侍总管,随行的也尽是宣室殿的人。她脸上倏然涨红,想也知道今日之事,必定会传入皇兄耳中。 安阳与徐沐搂搂抱抱,本心来讲并不怎么心虚,可这时也不免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来。她又抬手擦了擦脸,勉强保持了镇定,这才问道:总管怎么来了,可是皇兄有什么吩咐? 内侍总管并一群宫人这会儿都很自觉的垂着眼,并不敢多看什么,闻言这才抬手露出了手中举着的圣旨:陛下命老奴前来传旨。说完这才稍稍抬眼,看向的却是病榻上只着中衣的徐沐,见她衣衫不整也没露出什么异色,只道:徐将军接旨吧。 徐沐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有圣旨赐下,但她总的来说还算淡定她醒来便在永宁宫,也不知身份暴露没有。若是暴露了,皇帝对她自然得有处置,毕竟欺君之罪总要有个说法。若是侥幸没有暴露,那她带兵勤王平定叛乱,皇帝自然也会有所封赏。 短短时间内,徐沐迅速思量了一番,觉得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就算有安阳替她遮掩,可她人都住进永宁宫了,皇帝总不可能随意让个男子住进胞妹的寝宫。 再说封赏的话,她伤势未愈,以皇帝的性子也不必急于一时。 想明白这些之后,徐沐的脸色也严肃起来,然后抱着罪臣的心态准备接旨。只是圣旨上的内容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以至于等内侍总管宣读完圣旨,她却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 圣旨是安阳替徐沐接的,更直白的说,是她亲手接过圣旨然后塞到傻掉的徐沐手中的。 长公主向来守礼,也是难得有这样活泼的时候。内侍总管见此场景都没忍住笑,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又冲长公主行了一礼:殿下只管照顾好徐将军吧,老奴就先告退了。 安阳原本还惦记着封口的事,不想让皇兄知道自己与徐沐搂搂抱抱。可这会儿她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并没有比傻在原地的徐沐好多少,因此压根没想起来这事。她挥挥手便遣退了这一群人,又亲自过去将殿门重新关上,这才感觉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在殿门后站了好一会儿,安阳这才重新回到了殿内,就发现徐沐还跪在原地。她忙上去扶住对方手臂,欲要将人搀扶起来:人都走了,你怎么还跪在这里? 徐沐被她一碰,这才回神似得一把抓住了安阳的手臂,另一只手抓着圣旨却感觉抓住了什么烫手山芋,握着手里留也不是扔也不是,开口时语气还带着几分震惊与惶恐:殿,殿下,这圣旨是怎么回事?陛下他,他怎么会想着给你我赐婚的?! 是的,赐婚。徐沐刚从昏睡中醒来,皇帝就给她与自家皇妹赐婚了,完全没商量。 安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之前皇兄就有意提过她与徐沐的事,可赐婚却是没提的,她更没想到自家皇兄竟是不声不响直接就下旨了。 莫说徐沐,安阳自己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不管怎么说,安阳惊诧之余,私心里其实也有几分欢喜就在昨日,她才下定决心放手,但也是在昨日,她发现自己根本放不下。当危险之时徐沐挡在她身前,当危险过去徐沐倒在她怀中,那一瞬间的动容一瞬间的惊恐都让她深深明白,这个人对她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是昨日之前,徐沐对她无意,安阳会选择放手。可今日之后便是明知徐沐对自己无意,她也会想方设法去追,不择手段去求这道赐婚圣旨也算来得恰到好处。 暂且抛下多余的顾虑,安阳此刻多少有些惊喜,因此见着徐沐这般惶恐的模样心情便有些复杂。她费力的将人扶了起来,又从徐沐手中接过圣旨,展开来看了两眼:我也不知皇兄怎么会想到忽然赐婚,不过圣旨都下了 徐沐这时也渐渐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听到这里想也没想就接道:不行,我这就去求陛下收回旨意。你知道我的身份,这赐婚,这赐婚怎么能行?! 说完这话,徐沐又将圣旨从安阳手中拿了回来,然后抬步就要往外走。 安阳见状忙将她拉住,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伤都没好,乱跑什么?还有皇兄他金口玉言,你却要他朝令夕改,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徐沐没想过,但不用想也知道,她推拒的理由只能是自暴身份。而暴露之后原本的欺君之罪再加上皇帝必定的恼怒,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也是可想而知。 事情急转直下,但徐沐也没想过就这么算了,毕竟她不能连累了安阳。 安阳见她抿着唇不言不语,却还是执意要往外去,顿时气得挡到她身前:我不许你去! 这一声掷地有声,倒真将徐沐震住了,她脚步微顿露出些无奈:殿下,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这赐婚圣旨刚送来,还没来得及昭告天下,我去求陛下收回旨意还来得及。若是再晚些时候,想要收场可就不容易了,说不定还要坏了殿下的名声。 安阳伸手拽住徐沐手中的圣旨就要夺回来,却不料这回徐沐手里握得紧,并没能让她如愿。可她也没松手,抓着圣旨一端与徐沐对峙:我不求皇兄收回成命,自然也不必顾虑什么。 徐沐闻言一怔,听懂了安阳的意思:可是殿下你 安阳没等她说完便倏然凑近,两人近得呼吸相闻:我便是要嫁给你,不行吗? 徐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脑子里比之前听清圣旨内容时更乱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安阳,甚至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看到徐沐那一脸惊呆了的表情,安阳心里自然有点犯堵。不过她早看出徐沐对自己没什么想法,现在对方这幅模样也不算出乎意料,所以她很快收拾好了心情,顺便一把将圣旨夺了回来:我不想嫁给旁人,你也不能娶妻,咱们俩凑一起其实也挺好的。 徐沐这会儿脑子很乱,心里更乱,尤其在安阳凑过来说要嫁她的那一刻,徐沐头一回真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如擂鼓。于是她耳根悄悄红了,还有某种说不清的情愫涌上心头,让她惶恐无措之余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窃喜。可惜这股窃喜刚刚冒了个头,就被安阳一席话浇了个透心凉。 抬手揉了揉脑袋,徐沐终于从纷乱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她重新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安阳:殿下不要任性,你此时不想嫁人,来日也会想嫁的,何必自绝后路? 然而安阳的表情却是笃定又认真的:我说不想嫁给旁人就是不想,更不会后悔。 两人四目相对,徐沐能从安阳眼中看到坚定,虽不知她为何会萌生这样的想法,可心里已经有些妥协了。只是她还有顾虑,便劝道:如今皇室不需联姻,殿下若是真不想嫁人,与陛下直言,陛下多半也不会勉强。我的身份终究是隐患,殿下与我做戏,还不如独善其身。 安阳自然明白其中利害,但她所图可不是不嫁,而是眼前这人。她又往前踏了一步,气势逼迫得徐沐下意识后退:我要如何便如何,你不是答应要一直陪着我吗,现在反悔了不成? 徐沐无言以对,并且随着安阳靠近再次乱了心跳,最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101章 隔壁 徐沐并没能在宫中久留,哪怕皇帝下旨赐婚了,她也没有在永宁宫中常住的理由。安阳对此虽有些不舍,但还是亲自送了徐沐出宫,然后扭过头就去寻她突然下旨赐婚的皇兄了。 宣室殿里,皇帝还在收拾信王叛逆后留下的烂摊子。 信王谋逆不是件小事,近在眼前的骁骑营、兵马司附逆,远在千里外的信王封地也需防备叛乱。哪怕皇帝对信王谋逆这事早有准备,一下子面对这许多事情也不免十分忙碌,甚至一连几日都没怎么休息。相比之下,徐沐和安阳还能有空谈情说爱也是真的闲。 安阳来到宣室殿时,皇帝刚处理完手头的事,一抬头看见她来了倒也不怎么意外。他抬手捏了捏鼻梁,一开口便问道:徐沐出宫去了? 长公主听问也没有扭捏,随意的点了点头,也是开门见山:皇兄怎会想到赐婚的? 皇帝闻言剑眉一扬:怎么,难道你还不愿? 兄妹俩自来关系不错,相互间也是了解,安阳如今都已经想明白了,面对皇帝的询问自然也没什么好犹豫隐瞒的。她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我挺喜欢她的。只是这赐婚来得太突然了,皇兄都没事先问过,也不怕乱点鸳鸯谱啊。 皇帝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都愿意了,那不愿意的也只能是徐沐了。可皇帝旁观者清,就好像他能在安阳开窍前看出她对徐沐有意一样,又如何看不出徐沐对待安阳的特别? 不过不等皇帝点明徐沐的心思,就听安阳又问道:皇兄忽然赐婚,为的到底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皇帝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他刚想点明的是儿女情长,可安阳这话一出,他该说的就是家国大事了:皇妹是觉得这赐婚来得太突然,太草率了?可朕却怕这圣旨下得迟了,就找不到那个该接旨的人了,徐沐报完仇说不定就要挂印而去了。 说完似乎怕安阳不信,皇帝又解释道:徐沐这些年过得不易,先帝迁怒于她,便总将她往危险处派。你看她名声响亮,她却并不是留恋权势之人,当初回京就有意上交兵权。可这样的人才,又这般年轻,朕也舍不得她就此埋没,便想用这桩婚事绊住她。话说到这里,似觉得有些不妥,皇帝看了妹妹一眼又补充道:当然,皇妹你也喜欢她,赐婚不是正好? 安阳闻言有些诧异于皇帝的敏锐,因为徐沐原本是真打算报完仇就走的。哪怕后来说愿为她留下,却不一定是为她留在朝堂,毕竟徐沐的身份就是个隐患。 当然,这样的答案也不算出人意料,安阳想了想却撇嘴不满道:战场上刀箭无眼,皇兄给我赐婚,来日再将她派去战场,就不怕你皇妹我年纪轻轻就守寡吗?! 这话可真是毫不客气,皇帝闻言却没忍住笑了:那皇妹是何意? 安阳眼珠子一转,当即便提条件道:皇兄既要她做我的驸马,不如今后便将人留在京中吧。 前朝有驸马不得参政的规矩,所以驸马大都只得个驸马都尉的虚衔,娶公主就等于自毁前程。但今朝不同,驸马不参政的规矩早就废除了,相反娶了公主还能得些助益,之前卢国公世子想求娶安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如今卢国公府都不在了,就不提这个了。 徐沐是武将,而且还是个百战百胜的将才,将人留在京城也无异于浪费人才。是以安阳这个条件提出来,自己也没多少把握,毕竟皇兄留人就是为了用的。 安阳眼巴巴的望着皇帝,皇帝沉吟片刻竟也点了头:徐沐这些年征战辛苦,依你也可。 还没用上撒娇耍赖,没想到皇兄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安阳简直喜出望外不管徐沐是辞官还是在朝,她是再不想看到她身上的伤疤增加了,也再不想让她上战场了。 皇帝看着妹妹喜笑颜开的模样,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笑意来。他赐婚为留人是没错,但如今四海升平,边境一些不大的战事也不是非徐沐不可。他执意要将人留下,一来是为了留住人才,二来也不想传出皇家苛待功臣的消息。 他可不想替先帝背锅! 兄妹俩将话摊开了来说,安阳心情顿时明朗了不少,但转念想到什么又有些懊恼的说道:皇兄好意,我自然是欢喜的,不过徐沐她就是个木头脑袋 皇帝一听就明白了,原来不开窍的不只是安阳一人,徐沐比她还不开窍。不过身为帝王,皇帝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莫说他赐婚无人敢拒,徐沐本身对安阳也不是全无感情的。既然如此,两人成婚之后自然有的是时间慢慢相处,开窍也是迟早的是。 不过现在安阳将这事拿出来说了,皇帝身为兄长,倒也配合的问道:那你待如何? 安阳听问便不客气了,她上前两步拽住了皇帝衣袖,双眸亮晶晶的望着他:皇兄,我这些年一直居于宫中,可如今你圣旨都下了,不得给我准备公主府了吗? 这是应当的,皇帝失笑的看着她:是该建公主府了,皇妹想要个怎样的府邸? 安阳当即大气的一挥手,说道:什么样的府邸都无所谓,总归皇兄也不可能亏待我,就是府邸的位置得让我自己选。她说到这里略顿了顿,眨眨眼睛,挂上满脸的无辜:我觉得将军府隔壁就不错。 **************************************************************************** 恋耽美 ——(65) 徐沐稀里糊涂应下了婚事,直到出宫才有空好好想想。 女扮男装二十余载,徐沐其实从来没考虑过嫁人生子的可能。哪怕父亲临终前交代她辞官恢复身份,可她见识过了太多风光,自己也足够优秀,便不可能再将战甲换罗裙,让自己困于某家的后院之中。相反浪迹天涯,踏遍山河,才是她原本对未来的规划。 当然,这些规划在徐沐与安阳相认后就已经改变了她欲踏遍山河,未尝没有去寻找小六的意思,可现在小六都已经重新出现,她远走他乡的心似乎也不那么迫切了。 留在京城,对于徐沐来说也不过是辞官后的一种选择,可现在皇帝的赐婚却是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压根不敢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身份的秘密暴露,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而那时小六若真嫁给了自己,她又将面临怎样的困局? 想得越多,徐沐便越发患得患失起来,从来果决的人甚至头一回生出了后悔的情绪。 就在徐沐养伤也养得不能安心的当口,忽然便听见远处传来了一片吵杂声她是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是以哪怕窝在房中不出门,也能隐约听到外间的吵闹。 正是心不静的时候,再被这嘈杂吵闹一折腾,徐沐就更觉得头痛了。她皱着眉披上大氅出了门,寻着声音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临近主院的一处小花园。而小花园之后便是一堵墙,至于墙的另一头就不是将军府的地界了,而是属于隔壁邻居的。 听说隔壁住着翰林院的一位翰林,诗书传家的人家,向来安静守礼,徐沐在这里住了月余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她有些不解,便问一旁洒扫的仆从:隔壁发生什么事了? 仆从倒是消息灵通,闻言立刻答道:回将军,隔壁好似在搬家。 京城可不比别处,寸土寸金的地方,想要置换宅邸可不是件容易事。除非官职调动,离京赴任或者辞官回乡,否则这样的宅子一般都是住上一辈子,甚至还会传给儿孙的。 徐沐这些天没有上朝,但也没听说过朝中或者翰林院有什么变动,对隔壁搬家的事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与隔壁本就不熟,而且搬家这种事也是难免吵闹,她自然也不好强求,只隔着墙壁往对面望了两眼,便打算回去了。 只是徐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这抬头一望,却在对面看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安阳就站在隔壁府邸的假山上,原本只是登高随意一看,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就看见了徐沐。她眼睛当即一亮,带着几分惊喜,见徐沐看来还抬起手冲她挥了挥。 徐沐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前一步,才发现双方之间还隔着堵墙。于是她停下脚步又退了回去,仰头望着隔壁假山上的人,扬声问道:殿下怎会在此? 安阳见到她很是惊喜,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哪知忽然脚下不稳身子一歪,就只听得到惊呼声了。 隔着堵墙,徐沐也看不到对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到安阳的身影忽然从假山上消失,那声惊呼更是让她心里一慌,怕安阳是不小心从假山上跌下去了。当下甚至来不及出门绕道,徐沐扔下大氅一个助跑纵跃,三两下便直接蹿上了墙头。 结果还没等徐沐从墙头跳下去,就见安阳已经重新站在假山上了,见她翻上墙头一脸的诧异。徐沐讪讪的,只好说道:我怕你摔下去了。 安阳便急步从假山上跑了下来,跑到墙头望着她,有些气急:我才怕你摔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安阳(期盼):搬去心上人隔壁,近水楼台 皇帝(吐槽):等公主府改建完,你都嫁过去了,还要什么隔壁的近水楼台啊。 第102章 药膏 徐沐刚跳下墙头没多久,安阳便亲自寻了过来。 当然,长公主要寻徐沐,便不是翻|墙头这般直接莽撞了,她是绕道从正门进来的。而将军府的人如今也都知道了赐婚的事,更有见过自家将军与长公主相处的,是以安阳登门也没人阻拦。 两人一见面,安阳便先声夺人的质问道:你这伤才养了几天,怎么就敢翻|墙了?!问完就上前拉开了徐沐身上重新披上的大氅:让我看看,你是伤口有没有再裂开。 此时两人还在外间,左右也不乏有仆从看着,但安阳却没什么顾虑,仿佛面对徐沐便天生不知该避嫌一般。而徐沐虽然无奈,可看着安阳脸上真切的担忧,又哪里还能拒绝?没奈何,只能等到安阳看清她衣衫上没有血迹,这才将人拦下:我没事,伤口也没有裂开。 安阳见状松了口气,可还是喋喋不休的念叨起来,仿佛在叮嘱个不听话的小儿:你伤还没养好,这次是没事,可万一下次崩裂了伤口怎么办?到时候更难愈合了,还会留疤的。 徐沐听得好笑又无奈,只得再次解释了一遍,末了道:当时是太着急了,下次不会了。 听她这样说,安阳心里其实也有些暖被人牵挂总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更何况表现牵挂的还是自己的心上人,长公主眼眸都比平常亮了些。 徐沐见安阳欢喜,自己心里也莫名觉出了几分喜意,不过左右看看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便主动邀请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可随我来。 安阳应允了,两人于是结伴去了花厅,留下看热闹的仆从在原地窃窃私语。 徐沐的将军府是先帝赐下,虽然刚赐下时破旧了些,但这些年皇帝也着人休整过了。如今安阳与徐沐走在这府里,除了最开始的布局没变之外,只觉得整座府邸已是焕然一新。曾经的破败腐朽早不见了踪影,亭台草木欣欣向荣,看着并不比别家勋贵的府邸要差。 两人一路走过,安阳略显新奇的打量起四周,徐沐知道安阳就是小六,也没有与她解释分说什么。直到两人进了花厅,有仆从送上茶水点心之后又退去,徐沐这才开口问道:殿下今日怎么出宫了,还跑去了隔壁?还爬上了别人家的假山。 安阳也没打算瞒着徐沐,随手捻起面前的糕点,发现是自己前次带给徐沐吃的奶糕之后,眼中的笑意便一下子浓了起来:隔壁梅翰林家已经搬走了,今后那就是我的地方了。 徐沐微怔,一时间不是很明白安阳这话什么意思。 就听安阳接着又道:皇兄已经给我赐婚了,将来出宫我自然得有自己的公主府,我便与皇兄要了你的将军府隔壁。她说完还冲徐沐眨眨眼:等以后咱们把那堵墙拆了如何? 徐沐有一点点不自在,耳根微微泛红,她偏过头答道:这,等以后再说吧。 确实得等以后再说,因为隔壁的寻常府邸要改成公主府,无疑是一项大工程。甚至就占地面积而言,区区一个翰林的府邸也是远远不够的,皇帝下旨给临近三家都换了大宅,这才腾出了公主府的位置。到时候拆迁改建,少说也得数月光景才能完工。 安阳倒也不急,不经意瞥见徐沐泛红的耳根时心思微动,抬手便去碰徐沐的耳朵:那就等以后,不过公主府改建,我也就能时常出宫了,到时候正好过来找你。 徐沐偏头躲了过去,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大,便轻咳一声应下:好啊,你来就是。 安阳闻言满意的笑了起来,被徐沐躲开了手也没有懊恼。旋即她想起了什么,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只小瓷瓶,递给徐沐道:这是我让吴太医配的秘药,据说祛疤的效果挺好的,也不知有没有用。正好今日出宫,我便带来与你试试。 徐沐也还记得那日安阳看到自己身上伤疤,边哭边许下的诺言。她眼神一下子变得柔软许多,抬手正要去接,结果安阳又将药收了回去:算了,还是我来给你涂上试试吧。 一听这话,徐沐别说耳根了,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她身上伤疤不少,可这里是花厅啊,安阳要亲手给她涂药,莫不是还得让她在这里宽衣解带?! 只这样一想,徐沐便整个人都窘迫起来,磕磕绊绊道:不,不必了,回头我自己来就是。 然而安阳哪里是肯听话的人?更何况徐沐难得这般窘迫羞赧,安阳看着不仅觉得有趣,甚至会产生一种对方也并非无情的错觉 没理会徐沐的话,安阳拔开了小瓷瓶的瓶塞,将瓶身微微倾倒之后便倒出了些许浅色药膏。药膏神奇的没什么药味,反倒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很是好闻。 徐沐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药膏,不禁生出两分好奇来。她目光落在了安阳手中的药膏上,与此同时却不自觉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仿佛怕对方下一刻就扒自己衣裳似得。 安阳自然没错过徐沐这小动作,也猜到了对方所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下了笑意,指尖一点那药膏,抬手却是抹在了徐沐眉角的那一道伤疤上这或许是徐沐身上最早的伤疤了,也是最浅淡的。 当初她留下伤疤是为了提醒自己复仇,也告诫自己莽撞带来的后果。可如今仇怨已解,故人重逢,自然就没有留着这道疤的必要了。 指尖一点,清凉的药膏落在了眉角,淡淡的花香弥漫开来。 徐沐坐在那里,抬眸看着倾身靠近的安阳,却见对方眼神专注而认真。偶然间四目相对,有那么一刹那,彼此都生出了对方眼中藏着深情的错觉。 **************************************************************************** 安阳在将军府消磨了半日,终究还是走了,独留下徐沐拿着那瓶祛疤药膏走神。 北伐之后,徐沐又经历了七年征战,大大小小的仗着实打了不少,再加上总被派去最危险的地方,她受的伤着实不算少。那时候只想着能活下来,能等到报仇那一日就好,又哪里还管得上身上留了多少伤疤?就算最开始觉得丑陋,可后来看得久了,倒也渐渐习惯了。 总归她没打算嫁人,那自己这一身的伤疤除了自己看,也没旁人能看得着。既然如此,那有或者没有,丑或者不丑,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沐之前一直是这样想的,却不料这身伤疤还是被人瞧见了,并且上了心其实想想,除了小六,便是不慎被人瞧见了,或许也再不会有人关心这个吧? 想到安阳,徐沐心头便有点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悄悄发酵。 她指尖无意识轻转着瓷瓶把玩,正走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花厅里又进来了人。 来人是将军府的大夫,也是跟随徐沐多年的军医,他是端着药碗来的:将军怎么想到来花厅了?让我一顿好找,药都差点儿耽搁凉了。 徐沐闻言也没解释什么,接过药碗便一饮而尽了。她如今确实还喝着药,一方面是之前急着调兵勤王,身上有余毒未清。另一方面与信王拼斗时她也受伤流了不少血,也还需要补血调理。一来二去这将军府里的药味儿便没散过,不知情的人来了只怕要以为她病重了。 军医见徐沐乖乖将药喝了便没再说什么,不过他有眼睛,已经看到了徐沐对面的另一只茶杯,也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瓷瓶。茶杯什么的他没在意,但这样的瓷瓶多是用来装药的,于是军医顺口便问了一句:将军手中这是什么药? 徐沐把玩着药瓶的手一顿,还是如实答了:听说是用来祛疤的。 军医闻言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药效哪里有用听说的?不过徐沐既然这么说,军医大概也能猜到之前的客人是谁了,同时他也没客气的向徐沐讨了药膏来看。 战场上小命都交给人家了,如今一瓶药自然不会不给。徐沐只是略一迟疑,便将药瓶递了过去,而军医闻过之后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这大概是宫中传出来的秘药吧?药材的气味儿都被花香给掩盖了,也不知里面都有些什么药材。 徐沐心说没必要,就算让军医知道了配方,难道军中还会浪费药材给将士祛疤吗? 军医显然也对这祛疤的药膏没多少兴趣,看过闻过之后便还给了徐沐。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却冲着徐沐眨眨眼,似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这药膏或许有用,不过就是量少了些。 徐沐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目光落到手中的药瓶上,却不得不承认军医说得对她身上伤疤不少,安阳送来的药却只有这样小小一瓶,自然用不了几次。只不知安阳送这点药来是有意还是无意?是她现在手中只有这点药?还是要借着送药的名义,再往她这将军府多跑两趟? 想到这里,徐沐不禁失笑,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毕竟小六为了能够时常见到她,连公主府都选在隔壁了,还时常会借着监工的名义过来,又哪里还用再费这番心思? 不管这药膏够用几次,总归安阳替她寻了来,她先用着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军医(见多识广):我这双眼,什么没见过?不就是自家将军被长公主看上了,顺便用点小手段勾搭吗,多大点事。。。 安阳(义正言辞):我是图给你送药吗?不,我是图给你上药! 第103章 补偿 徐沐的伤势好得很快,不过修养了数日,便再次出现在了朝堂上。 穿着朝服的徐沐一如既往,不见立功自得,也不见心浮气躁,但周围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却已经变了。放在月前徐沐刚回京那会儿,她虽战功赫赫也有威名在外,但一个常年镇守边关的将领,其实是不被这些身居高位的朝臣放在心上的。可现在不同,她能拿到京郊大营的虎符,便代表本身就是皇帝的心腹,更别提平叛之后,皇帝连最宠爱的妹妹都赐婚给了她。 毫不过分的说,如今的徐沐就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也是未来可期的新贵。如今她伤势好转重现朝堂,自然便有无数人向她表达善意,早朝开始前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好在徐沐如今已不是未经事的少年了,态度不卑不亢,应付起这些人来也算游刃有余。不过比起众人虚假的热情,她还是更喜欢从前的清净,所幸没过多久早朝便开始了。 皇帝在众人的行礼问安中踏上了御阶,转身落坐,沉声免礼。 徐沐会这么快就出现在朝堂,自然也是有目的的,因此朝会一开始她便当先走了出来。她双手呈上两枚虎符,微微躬身行礼道:臣不负陛下所托,于信王谋逆之时率京郊大营将士入京勤王。如今诸事既定,京郊大营的虎符臣不敢久留,恳请陛下收回。说完顿了顿,又道:还有西北军的虎符,臣欲辞去镇西将军之职,也请陛下收回虎符。 虎符代表的是兵权,也是武将真正能握在手中的权利。别说西北军如今都已经变成徐家军了,便是寻常经手的兵权,武将们大多也是舍不得轻易放手的。 因此徐沐话一出口,顿时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她交出京郊大营的虎符是正常的,皇帝也不可能将这样重要的军队随意交托出去,可这人回京述职一趟,怎么连自己的老底都交出去了呢?皇帝也没卸磨杀驴的意思啊,不是连妹妹都下嫁了吗?!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疑不定,深恐是自己不能领会上意。 只有皇帝对徐沐的话并不意外,他沉吟片刻,便侧头吩咐了身边的内侍几句。后者领命,绕道下了御阶,看样子是来收回虎符的。 恋耽美 ——(66) 事实也是如此,只不过那内侍仔细看了看,却只取走了一枚虎符。 徐沐拿着剩余的虎符皱了皱眉,她是真没有建功立业之心,再说都已经答应了安阳要留在京城陪她,这西北军的虎符自然要上交。于是等内侍退开之后,她便抬起了头,想要再次恳请皇帝收回虎符。只不过这一抬头她才发现,手中剩下的虎符并不是她带在身边多年的那一枚。 也是在此时,皇帝拿着刚刚收回的那枚虎符开了口:京郊大营的虎符,爱卿先收着吧。信王谋逆一事还有波折,世子在封地起事了,恐怕还得爱卿再走一趟。 徐沐听闻这事有些诧异。她记得信王世子如今才十五,哪来的胆子说起兵就起兵?而且皇帝对信王封地不是早有防备吗,怎么还闹到起事的地步了? 不过皇帝显然没打算与她解释什么,轻飘飘放了话,便将她打发了回去。 徐沐想了想,还是收起虎符站了回去,然后听了整场朝会才发现信王谋逆一事到底带来了多少后续。甚至凭着她过人的眼力,还看到了皇帝偶尔摇晃的冕旒下,眼底那明显的青黑。 行吧,看来在她养病养得精神抖擞时,皇帝或许是过得挺糟心了。 **************************************************************************** 徐沐当朝交出虎符,却再次被皇帝委以重任的事,很快就传扬开了。旁人听着或许觉得艳羡,羡慕皇帝对她的信任,但听到安阳耳里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刚下朝没多久,长公主殿下便气势汹汹往宣政殿赶来。 彼时朝会已散,除了几个重臣被皇帝留下在后殿继续议事之外,其余人早就离开了。徐沐也早出宫去了,安阳也没指望她等自己,到了宣政殿后便径自往后殿寻去。 后殿里,皇帝与几个重臣正在议事,安阳到底知道分寸没有擅闯。她便在殿外等着,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看到丞相等人出来。双方行礼问好之后,安阳便再也忍不住了,迈开步子风风火火闯了进去,一看就知道是来兴师问罪的。 皇帝对于安阳的到来也不意外,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冲安阳抬抬下巴:坐。说完看了眼妹妹,带着两分调侃:今日怎不见你出宫? 自从选定了将军府隔壁做安阳的公主府,安阳几乎每日都会出宫去,美其名曰监工,实际上她跑这么勤快是为了谁,不用想也知道。甚至今日安阳会留在宫中这么快听到消息,也是因为知道徐沐今日会参加朝会,去了将军府也见不到人。 不过眼下安阳可没心情理会皇帝的调侃,她也没坐,气鼓鼓走到御案前:皇兄你怎么就逮着一个人做事啊?徐沐伤还没好,这满朝文武这么多,难道就找不到第二个人去平叛了? 朝中自然不是只有徐沐一个人能率军平叛,但真正让皇帝信任的还真就只有她。毕竟信王谋逆一事其实牵扯甚广,如守卫京畿的骁骑营和兵马司都能双双叛乱,可想而知给皇帝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如今朝中虽已清查了一遍,但信王已死,谁都不知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当然,皇帝当初既然答应了让徐沐手刃仇人,便已经考虑到了这些,算是有意放了那些涉事不深之人一马。只是经此一事,信王世子起兵这事,就不好随意让人掺和了。 不过比起这个理由,皇帝告诉安阳的却是另一番话了:不是朕不顾念徐沐,朕这般安排,其实是为了徐沐好。说完抬手阻止了安阳开口,又道:皇妹你可还记得朕与你说过的,七年前徐沐北伐大胜,却因先帝偏心被迁怒一事? 自然记得。安阳皱眉回答。 她当然记得,她不仅记得还亲身经历了,现在回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徐沐仇也报了,皇兄与她说这个做什么? 看出了安阳未出口的疑问,皇帝便解释道:如今信王已死,但当年的事朕也不能没个交代。当年北伐徐沐居功至伟,结果却没得到应有的奖赏。如今时过境迁,朕不好再翻先帝时的旧事,但曾经该她的奖赏总还得补上的。他严肃说完又冲安阳眨眨眼:怎么也不能亏了自家人不是? 安阳听到那句自家人,心里便不自觉有点甜,但她面上却还保持着严肃:那皇兄的意思,此次派徐沐平叛,是白送她功劳? 皇帝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眉眼间都带着轻蔑:差不多吧,信王都没了,世子又顶什么用? 其实这些年信王也豢养了一些私兵,只不过他的封地不够富庶,豢养的私兵数量便不是很多。再加上这次京中谋逆,他又带了一批人来,还留在封地的人马真不算多。如果谋逆不是诛九族的大罪,估计信王世子也不敢起兵,现在说是狗急跳墙也不为过。 安阳看过皇帝随手递来的军报,又问过皇帝详情,确定这一趟平叛确实没什么危险,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但也不见她多高兴,还嘀咕了一句:徐沐可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皇帝听妹妹这么说,顿时没好气,只不过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安阳便又风风火火的告辞离开了。他顿觉讨了个没趣,瞪着安阳的背影颇有些愤愤不平:徐沐徐沐,那可是你的驸马,朕给她加官进爵还不是给你面子,真是一点都不明白朕的苦心。 安阳才不管她皇兄什么苦心呢,从宣政殿出来之后,便又风风火火出宫去了。 最近安阳往她那还在改建的公主府跑得勤快,车夫对去将军府的路都熟了。马车辚辚碾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没多会儿功夫便赶到了地方。 安阳一路风风火火,来得算是很快了,然而徐沐比她速度更快。等安阳赶到将军府的时候,竟然发现将军府里忙成一片,已经在为徐沐收拾行装了。 知道内情的安阳原本并不急切,也没有军情如火的自觉,见到这般场景才惊了一下。她急忙入府寻到了徐沐,结果一见面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徐沐见到她就先一步愧疚道:小六,我又要出征了,是去定州平叛。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的 说好要陪着安阳,这么快便食言了,徐沐确实愧疚。事实上在大仇得报之后,她就想辞官,也确实没有再领兵打仗的想法。但如今是信王世子起兵,皇帝还是安阳的兄长,更有她与安阳的婚事在中间,牵牵扯扯她也难以脱身。 安阳见她如此,都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心疼,她拉着徐沐回了卧房,第一句话却是: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没长好就不许出征,到时候我去与皇兄说。 徐沐闻言有一点点感动,但也并不打算让安阳为自己忤逆皇帝。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安阳便不客气的一把扯开了她的腰带,似乎也没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 第104章 离京 安阳亲自检查了徐沐的伤口,恢复得确实不错,已经结痂在长新肉了。这种情况伤口只要不遭受重击,轻易已经不会再裂开,总归是让安阳稍稍放心些了。 被检查伤口的徐沐却很不自在,不仅仅是安阳猝不及防扒了她衣裳的缘故,更因为对方检查她伤口时还上了手玉白的指尖微带凉意,在她伤口的结痂上轻轻滑过,偶尔轻按带来的些微疼痛,远比不上触碰带来的痒意,能让人心都跟着痒起来。 徐沐深吸口气,总觉得安阳这样的举动有些逾越了,可仔细想想又不好说些什么。毕竟两人的关系说句生死之交都是轻的,小六为救她也不止死过一回,这点小事着实没什么好计较的。 偷偷拢了拢衣襟,徐沐心乱如麻,略显不自在的别过了脸。 安阳自然看出了徐沐的羞赧,可对方越是如此,她才越是不收敛眼前这人就跟她名字似得,根本就是块木头,她要不做些什么,真是等到天荒地老都不一定能等到对方开窍! 有着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安阳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比如说这次直接动手扒对方衣裳的事,这自然是于礼不合的,但徐沐顾念太多选择了纵容,她就能踩着这份纵容得寸进尺。于是在看到对方纤瘦有力的腰肢时,她一时手痒就直接动手了。 一开始是借着检查伤口轻轻触碰,见徐沐仍旧没有制止,安阳胆子就更大了。从指尖轻触,到后来整只手掌都贴了上去,安阳这才感觉掌心下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徐沐也跟着连退了两步。 殿下,我的伤真的无碍了。徐沐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有点哑。 安阳自然而然的收回了手,面上半分异色不显,实际上收回袖中的手却留恋般的轻捏了捏。她看着徐沐迅速拢起衣襟整理妥帖,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是吗?那你记得要多带些伤药啊。还有这次领兵平叛,你是主将,也不必再身先士卒了,切记保重自身。 徐沐点点头应下了,事实上作为指挥作战的主将,这些年她已经很少身先士卒了。只不过先帝派她去的都是危险的战场,即便是主将,也难免会有敌人杀到眼前。 倒是这一次的叛乱,信王世子势单力薄又匆忙起兵,大抵是不会太过凶险。 安阳看到徐沐匆忙拢起的衣襟有些褶皱,便上前一步亲自替她整理了一番,随口又叮嘱了几句,这才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徐沐看着安阳近在咫尺的脸,鼻息间似乎都萦绕着对方身上的幽香,她不知怎的也有些晃神。直到听见安阳的询问,这才定了定神答道:兵贵神速,既然定州叛乱已起,自然要尽快动手。她说着顿了顿,才又道:等会儿收拾好我就要走了,去城外点兵,大概明天离京。 这些天因为信王谋逆,骁骑营和兵马司都被整顿了,京中守卫和治安暂由京郊大营接手。是以如今京郊大营的兵马有大半都在城外驻扎,倒是不必再去营地点兵,省了不少事。 安阳听她这么着急,心里顿时涌出了万般不舍,同时还有一点点气恼:你这么急要走,却没想着给我送个信,我今日不来的话,岂不是连你临行前的一面都见不着?! 徐沐其实有想过给安阳送信的,但后来想想觉得长公主的消息必然灵通,不必自己去信她也该知道这消息。再说安阳往宫外跑这么勤快,便是今日不来,明日也会来的,到时候再让人说一声也就是了。她当时没想太多,但现在看来是有些不妥:抱歉,是我疏忽了。 安阳气鼓鼓的,却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她缺的是这句道歉吗?当然不是! 所以长公主一气之下也没过脑子,抓起徐沐的手便咬了一口,又恶狠狠道:没有下次了。下次你要再敢忘了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放完狠话,安阳转身就走了,风风火火好似没有半分不舍。 倒是徐沐怔了怔,追出门喊了句:殿下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你留在京城等我回来 安阳摆了摆手,头也没回的走了,让人看着心中无端生出几分空落来。 身后徐沐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手上被咬的一圈牙印,不知怎的忽然就笑了,轻声嘀咕一声:小六从前好像没有咬人的毛病啊。 小老虎都没咬过,也就踏雪被骑的时候好像咬过她一回。 **************************************************************************** 徐沐没有骗安阳,她走得真的很快,当日便出城点齐了兵马,第二日接到皇帝圣旨便直接出发了。临行前她回头向着城楼方向张望了几眼,可惜京城巍峨的城墙之上,除了往来巡逻的士卒并没有其余人。没有人替她送行,也没有人依依不舍。 这很正常,孤家寡人的徐沐从前上战场也从来没人替她送行。 可这一回率领大军离开京城,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心里却有种难言的失落。这失落让她频频回头,指尖摩挲了几回昨日被咬的地方,可惜现在那牙印早就消了。 这般心不在焉走了半日,徐沐这才收拾好情绪,想想自己这般表现也有些好笑昨日她可是连给安阳送信都疏忽了,今日怎的倒还期待起对方送行了?再说有什么好送的,她上过不知多少次战场,小六也没少陪她在战场历练,如今不来相送想必也是信任自己。 徐沐这样说服着自己,但她自己信没信就不好说了,总归离京这日她的情绪一直都不高。 信王的封地在定州,距离京城不远也不近,寻常来说要走上月余的时间,行军赶路约莫也要走上大半月才能到。皇帝的意思是让她快些赶去,徐沐也想速战速决,于是一路行军极快。 一日赶了数十里路,直到暮色四合,徐沐方才抬手止步。 左右亲兵一看这手势,便向传令兵交代了两句,旋即传令兵驾马跑了一圈,传达了主将指令:将军有令,今夜在此安营扎寨。 徐沐出京只带走了一万兵马,剩余的大军还要拱卫京城,平叛大军的兵力还要靠沿途征调的地方军凑。是以大军出行所带辎重有限,赶起路来也快速许多。可饶是如此,京郊大营的兵马还是鲜少出征,一日赶了数十里路,不少人早累得腰酸腿软。 头一日,徐沐也不为难这些士卒,天黑便下令休整。 所幸京郊大营的将士虽少上战场,可作为拱卫京师的精锐,也并不显得散漫怠惰。停下之后安营扎寨的安营扎寨,生火做饭的生火做饭,放哨巡逻的放哨巡逻,不必仔细安排也是井然有序。 徐沐是早习惯行军的,是以骑了一天马对她来说也不见疲惫,反而在宣布安营扎寨之后便在营地中四处巡看起来她虽曾带着京郊大营的将士入京平叛,但这些兵马对她来说仍旧是陌生的,这一路她会仔细观察,以此评估这支兵马到底有多少战力,才好安排之后的对战之事。 至于之后集结的地方兵马,徐沐其实并不太指望,毕竟地方军制糜烂这种事每朝每代都有。今上虽有励精图治之心,但继位时间毕竟还短,也管不着那许多。 如此在营地里绕了一圈,徐沐还在观察京郊大营的士卒,但京郊大营的士卒对这位主将却并不显得陌生。除了之前平叛一事之外,徐家世代积累的威名,以及徐沐自己常胜将军的美名更是早在军中传遍。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军中早已有了不低的声望。 巡视一圈儿,见众人各行其是,徐沐心中生出几分满意来。她曾面临过太多艰难险阻,如今将要面对的是一场顺风仗不说,手下还有这一万精兵,实在不必担心什么了。 看过觉得满意,等这一圈走完饭也做得差不多了,徐沐转身便要往回走。 只是一个转身,徐沐眼角余光瞥过旁侧篝火,好似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脚步霎时顿住,不确定是自己眼花,还是今日想那人太多,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身后的亲兵都跟着停下了脚步,眼见着自家将军本来要走,现下却将目光转向旁侧,都意识到了反常。这些从战场上九死一生回来的精锐各个不缺警觉,一见徐沐表现有异,便纷纷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他们手握刀兵,即便刀未出鞘,周遭的气氛也一下子冷凝了下来。 徐沐却抬手制止了亲兵们动作,她侧过头狐疑的看了几眼,便转过身上前两步,走到火堆旁一个低着头的士卒面前站定。 无声的对峙片刻,眼见着避不过,那人终于还是抬起了头来。她抿抿唇,有点心虚的样子,冲着徐沐露出一个尴尬又讨好的笑来纵使妆容掩饰,又有火光摇曳,可这张脸这个人早就被刻在心底最深处,她又怎会认不出来? 恋耽美 ——(67) 徐沐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当下也不顾上旁人如何看如何想,黑着张脸就将人拖走了,亲兵们见她如此面面相觑之余也不敢吱声。 只有刚出京就被逮了个正着的安阳,一边被拖走,一边还小声喊着慢些。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震惊):朕的皇妹呢,朕那么大一个皇妹呢,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第105章 不舍 徐沐一路拖着安阳回到新搭好的营帐里, 后者跟得跌跌撞撞,好不狼狈。 终于,两人独处一室没了旁人在场, 徐沐才深吸口气压下满腹焦虑, 沉声问道:殿下你怎么跟来了?问完不等安阳回答,又断然道:我这是要去打仗, 不是儿戏,你快些回去。 谁知安阳根本没理会她的话,也没有要回答她质问的意思, 相反一把甩开了她的手,皱眉不悦道:我都说让你走慢些了,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她怒气冲冲的说完, 动了动脚, 脸色都难看起来。 徐沐一怔之后反应过来, 原本的满腔怒火霎时就散了,低头看了看她的脚, 关切道:怎么了, 是不是没走过这许多路,脚上起泡了? 安阳还在生气,不理她, 一瘸一拐要往里走。 徐沐见她这样哪里还站得住?只是抿唇犹豫了一瞬, 便径自上前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安阳吓了一跳,本能的一把搂住了徐沐的脖颈。等回过神来有些舍不得放手,却又嘴硬道:你这是做什么?谁要你抱了?快把我放下来! 徐沐没听她的,被安阳在肩上捶了两下也没理,紧走几步将人放在了简陋的行军床上。 安阳被放下后终于松了手,却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别过头不理她相处多时,安阳最是了解徐沐的脾气,后者对她再是纵容不过。这次她偷偷跟来显然不太合适,她自己也心虚,可只要她表现得足够理直气壮,最后妥协退让的八成都是徐沐。 长公主有恃无恐,可还没等她表现,徐沐便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单膝跪在了床边。没等安阳惊诧,徐沐直接抓起安阳的脚放在了自己曲起的腿上,然后小心翼翼替她将鞋脱了下来。 灰扑扑的军靴里,雪白的袜子已经与脚掌黏在了一起,仅仅是脱鞋这个动作便疼得安阳忍不住轻嘶出声。若不是徐沐一手按着她的小腿,后者早就受不了将脚缩了回去。 毫无疑问,安阳脚上不仅起泡了,而且水泡肯定也磨破了。 这样的事徐沐见得多了,这点小伤与她而言甚至都不能称做是伤,可看着安阳疼得皱眉的模样,她还是觉得一阵心疼。于是她脸色更冷了,语气里不知是气是恼还是心疼更多:都让你好好待在京城了,跟着跑出来做什么,自讨苦吃吗?! 安阳听她这样说就不乐意了,一个用力将脚缩回来:我又不是头一回跟你出征,有什么不能跟来的?再说吃不吃苦都是我自己的事,要你管?! 徐沐听到安阳这话有一瞬间的恍惚,显然想到了从前小六跟在身边,随她征战的日子。她眉眼不禁柔和几分,赶在安阳将脚缩回去前又一把抓住拉了回来:好了,你先别乱动,这些伤口要处理的,不然你明天别想下地了。 安阳听到这话嘟哝了一句:那我明日就不下地了,就赖着你。 徐沐闻言不知怎的心就软了下,可她抿着唇也没说什么,又替安阳脱了另一只鞋。没什么意外,另一只脚也是同样的情况,脱个鞋都让安阳疼得直抽气。 娇生惯养的长公主,大概从来没有试过一天走几十里路,哪怕她从前跟着徐沐上过北伐战场,可那时候或跑或飞或蹭徐沐的马骑,赶路从来不是问题。是安阳低估了行军的辛苦,可即便这般辛苦她也跟了上来,又让徐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良久,徐沐看着那两只脚叹了口气:你先等等,我去打盆水来。 安阳收回了脚,没吱声,只观察着徐沐的表情。 徐沐没什么表情,她起身出去让亲兵打了盆温水回来,又蹲到安阳跟前替她处理脚伤。怕她疼,先用温水将袜子浸湿了,这才一点点脱了下来。再看那一双脚,七八个水泡破了一半,清理过后余下的也得挑破了上药,之后才能好得快。 不看脚底那些水泡,安阳的脚却是精致漂亮的,如白玉精雕细琢一般美好。徐沐亲手握着这双玉足替她清洗,倒让安阳有些不自在,试图将脚收回来: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用,我来。徐沐说着,手上动作不停,低垂着的眉眼中尽是心疼。 安阳见她拒绝也没再说什么,弯腰托腮看着徐沐,忽然说了句:我舍不得你。 徐沐骤然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安阳却没管她反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上一次分离,咱们一别就是七年,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便不想让你再离开了。这次离京我也是瞒着皇兄出来的,我知道他定然不许,你也一样,可我还是想跟来。 安阳这话说得讨巧,事实上她与徐沐基本上就不存在什么分别,因为她眼睛一闭一睁就是七年后了。可真正经历了七年离别的是徐沐,所以徐沐听到她这番话难免生出几分动容来。可动容归动容,她还是理智的,短暂的沉默后仍坚持道:明日我让人送你回京。 这是早有预料的答案,可安阳听到还是好一阵的气结,甚至脱口将自己的心里话也说了出来:你个木头,我说这么多,你听了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徐沐听到这称呼一怔,倒也没有生气或如何,相反趁着安阳心思全放在生气的当口,不知从哪儿摸出根银针替她将脚上的水泡给挑了。后者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徐沐就迅速将她脚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又摸出瓶伤药替她抹上,想必明日便能好上许多。 松了口气,徐沐叮嘱道:今晚好好休息,你一下子走这么多路,明日就算脚好了,浑身也要酸痛的。说完顿了顿,才又道:你这样,也根本跟不上行军的。 安阳能明显感觉到脚上好了许多,不怎么疼了,只是有些酸麻。她抱膝坐在床上,心里知道徐沐说的有道理,却还是不肯松口:我不管,我要跟你一起。 徐沐收拾完,心平气和与她讲道理:你这样没法再走了,乖乖回京等我,我很快就能回来的。 安阳自然不肯,并且很快想到了主意:走路我是走不了了,给我匹马,我可以骑马跟上。说完怕徐沐不信,她又信誓旦旦道:从前我也常随父皇皇兄狩猎的,骑马射箭我都会。而且皇兄之前就与我说了,这场叛乱根本不危险,我跟去也不会拖你后腿的。 徐沐听完更无奈了:你既然知道不危险,怎么就不能留在京城等我回来呢? 话都说到这里了,安阳也不想再与她分辨了,她说再多也说服不了徐沐。当然她本身也没抱着能说服对法的想法来的,当下身子一歪就躺倒在了床上,顺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打定主意要耍赖了:走了一天路,我累了,不想跟你说了。 **************************************************************************** 徐沐到底也没能将安阳赶回去,长公主会耍赖不说,她真不想走也确实没人能拿她如何徐沐有意派亲信送她回京,可长公主的身份亮出来,谁也不敢动她。 没奈何,徐沐只好再想办法,可这一夜两人是注定要睡在一起了。 安阳一点都不介意,虽然走了一天的路累得要死,可今时今日她心态早不如当初单纯,想着要与徐沐同床共枕就免不了有些兴奋,原本的困倦也一扫而空。 徐沐隐约有所察觉,可又不太明白安阳到底在兴奋些什么,暂时想不明白便也将之放下了。两人吃过晚饭,眼看着时候不早,她一面将身上甲胄脱下,一面又问安阳道:今日我若不曾发现殿下,殿下又打算如何过夜?难不曾还要与那些士卒待在一起? 安阳其实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一个长在深宫的公主,自然也不敢贸贸然混入行伍之中,哪怕领兵的人是徐沐也一样。她身边还跟着几个亲信近卫,这些人陪着她一起混入了军营,夜间休息自然是有人替她守着的。便是今日能跟上行军,也多亏了这些人相助。 当下安阳倒也不隐瞒,便将事情与徐沐说了,末了还叹道:我本来是打算多走些日子再与你相认的,到时候都走到半路了,你肯定就不会想着将我送回去了,谁知你眼尖 徐沐听完简直哭笑不得,她脱下衣甲简单的洗漱过后,刚走到床边就被安阳一把拉住了衣袖:你说,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是不是一直惦记着我? 还真被她说中了,徐沐果真是惦记了她一整日的。 然而这种事徐沐怎么可能告诉她,眨了眨眼便若无其事道:京郊大营都是精锐,士卒也多健硕,你这般娇小的身材混在里面,自然引人注意。 安阳没听到想听的话也不失望,或者说已经习惯了,她撇撇嘴拉过徐沐道:算了,不与你说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我听说此战要速战速决,今日行军又走这么快,明日肯定也不得闲。走快些也好,走得够远就不怕她皇兄派人来抓她回去了。 徐沐顺势躺在了安阳身旁,行军床窄小,两人半边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她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心如止水会很快睡着,结果这一夜却失眠了 第106章 轻薄 这不是两人头一次同床共枕。事实上在作为小六的那些过往里, 两人睡在一起的时候有很多,马厩里,草原上, 亦或者胡人的毡帐里,她们都曾相依而眠。 但时过境迁, 如今到底与曾经不同了。 黑暗里, 徐沐闭眼躺了许久, 仍旧没有多少睡意今日赶了一天的路,但对她来说并不算疲乏,相反身边那人的存在却十分强烈。如今睡在她身侧的不再是小老虎,也不再是黑鹰,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呼吸轻浅,身上有淡香萦绕, 半边身体贴着自己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存在。 这是安阳, 是她的小六,徐沐这样提醒着自己该习惯,可事实上她却还是失眠了。嗅着空气中淡淡的幽香, 感受到身边人紧贴的热意, 她的思绪也渐渐跑偏。 徐沐不知怎的, 就想起了之前给安阳洗脚上药的事。当时她满心记挂着对方脚底的伤势,并没有在意其他, 可在这夜深人静时再回想起来, 她想到的却是那双脚是如何的白皙, 握在手心时肌肤是何等的细腻。那大约是她见过最漂亮的脚了,与她自己生着薄茧的脚有着天差地别。 当然,安阳不仅脚很漂亮,她的手也是同样漂亮。娇生惯养的人大抵从来没有碰过什么粗粝的东西, 手掌柔软得好似最上等的绸缎,轻轻的贴在她腰腹上 徐沐忽然发现自己想多了,而且不知不觉间,她已是面红耳赤。幸好这是在夜里,有夜色掩护,也幸好身边躺着的人早就睡着了,她不必面对清醒着的安阳。 大抵是被这一番胡思乱想乱了心神,徐沐烦躁的翻了个身,一下子忘记身边还睡着另一个人。 行军床本就是一人睡的窄床,徐沐这忽然一个翻身便正对上了安阳。安阳不知何时也侧过了身正对着她,两人的距离刹那间近在咫尺,鼻尖险些碰到鼻尖。 黑暗里,近在咫尺的人也看不真切,但徐沐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后却倏然屏住了呼吸。她看着黑暗里那张模糊的脸庞,心跳得飞快,仿佛还怕轻微的呼吸都会将对方惊醒。然而她屏住了呼吸,已经睡着的安阳却显然没有,于是轻浅的气息便随着对方一呼一吸轻轻拍打在徐沐唇上。 徐沐心跳得更快了,呆了一瞬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退回该有的距离。 只是还没等她动作,安阳不知怎的却忽然动了。她往徐沐的方向靠了靠,原本或许只是窝在徐沐肩头的动作,却一下子将最后的距离也消弭了。 徐沐先是感觉鼻尖被碰到,紧接着唇上一软,好似贴上了什么 噗通一声闷响传来,在黑夜里寂静的军帐里十分明显,未能惊动外间巡逻的士卒,却足够惊动同帐而眠的另一人。 安阳惊醒般一下坐起身来,左右张望两眼似乎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军帐中,于是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有敌袭吗?!说话间她摸黑探了探身侧,没摸到徐沐又着急喊道:徐沐,徐沐,你在哪里? 眼见着她的喊声就要惊动外间值守的亲兵了,徐沐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半身从床边冒了出来:没事,没事,我在,什么事也没发生。 安阳听到她的声音才安了心,语气放缓许多:你怎么睡到床下去了? 徐沐听到这话脸上尽是尴尬,她当然不能说自己刚才意外亲到安阳了,然后一个激动就翻身从床上掉下来了。她轻咳一声,在夜色的掩护下藏起尴尬,语气平静的回道:大概是睡着之后翻身,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的吧。这床太窄了,要不然你一个人睡吧,我睡地上也行。 安阳闻言似乎有些歉疚,探过身来拉住徐沐:别,擅自跟来本就是我的任性,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明日还得赶路呢,我霸占了床,反而让你睡地上算怎么回事? 说着话,安阳便用力拉扯徐沐,似乎想将她从地上拉回床上。 长公主身娇体弱,自然是拉不动徐沐,尝试几次无果后便又道:我往里面睡些,不会挤着你的,你快上来。还是说你不愿与我睡一起,是嫌弃我吗? 徐沐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也知道小六的固执与骄纵。她怕自己不上床安阳也不睡,耽搁了休息明日还得行军,苦得还是对方。于是她犹豫一下,还是顺势起身重新躺回了床上。 安阳见状果然往里睡了些,挨近床沿侧躺着,不再贴着徐沐。 徐沐松了口气,说了句睡吧,便重新闭上了眼睛,心里却预感自己今晚大抵是睡不着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另一边背对着她侧卧的安阳也没有睡着。她抬手轻轻抚了抚唇瓣,唇角微微扬起,却在黑暗中无声吐出了几个字:果真是木头! **************************************************************************** 黎明之际,天方破晓,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徐沐醒来时军帐里还是一片昏暗,只隐隐绰绰有些微光线透进来。 她闭了闭眼,脑袋还有些昏沉,难得没有睡好的经历让她不适的微微皱了皱眉昨夜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徐沐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过这一夜最后竟然睡着了,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闭目醒了醒神,昨夜的记忆也渐渐回忆起来,徐沐身体几不可察的僵了僵。她再睁眼时,眼中初醒的怔忪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想赶紧从床上起来。 恋耽美 ——(68) 然而徐沐一动才发现,自己腰间竟然环着一条手臂,这还不止,她背上还贴着个人。 常年独居的徐沐本该警惕,但已经回忆起昨夜之事的她,自是不必想也知道背上贴着那人是谁。果不其然,她的动作惊醒了身后之人,腰间环绕的手臂更紧了两分,后背似乎也被人蹭了蹭,同时传来那人犹带睡意的沙哑嗓音:别动,再睡一会儿。 徐沐呼吸一滞,望着黑暗的帐顶,一时竟有些无措。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安阳没有更多动静,徐沐这才长长舒出口气。她猜安阳该是又睡着了,于是低下头小心抬起安阳的手臂,试图脱身。 安阳这回确实是睡着了,她长居宫中也无事,没人要求她每日早起,这个时辰根本不到她起床的时间。可与此同时,她睡着军帐中又是警醒的。或许是曾经作为小老虎的那段过往,让她总不自觉在行军途中保持警惕,以便随时发现危险随时提醒徐沐。 是以徐沐刚一动她的手,她就又被惊醒了。而被惊醒的长公主显然也是有着自己小脾气的,当即不满的将人抱得更紧了,同时闭着眼睛不悦斥道:叫你别动! 徐沐这回真没动了,她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张脸憋得通红昨夜发生了出乎预料的意外,今早似乎又迎来了另一场让人无措的意外。就在刚才,安阳伸手重新抱住徐沐时,好巧不巧竟将手探进了她的衣襟里,现在那柔软的手掌便是毫无阻隔的贴在了徐沐紧实的腹肌上。 意识到这一点,尤其发现安阳还无意识在她腹肌上摸了几下之后,红晕瞬间爬满了徐沐的脸颊。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的徐沐没能忍多久,终于一把拉开了安阳,飞快的跳下了床。 不等安阳再次开口,徐沐便迅速跑开了:殿,殿下你再睡会儿,一会儿我再叫你。 说完这话,徐沐迅速整理了衣衫,然后拿着盔甲直接落荒而逃。 等安阳睁开迷茫的双眼,看到的便是徐沐略显狼狈的背影。她有些迷惑的眨了眨眼,初醒时迷糊的脑子完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然后睡意再次袭来,安阳抱着被子不满的撇了撇嘴,便又睡着了。 军队出发是在天亮之后,徐沐在营帐外巡视了两圈,这才赶在拔营之前叫醒了安阳。而徐沐抿着唇如临大敌的模样,却让醒来的安阳十分迷惑,于是她一边起床穿衣,一边眯眼看向徐沐。 徐沐原本背对着安阳,奈何感知敏锐,于是生生被看得如芒在背。 终于,穿好衣裳的安阳开口问道:你怎么这幅模样,是昨晚或者今早发生了什么吗? 徐沐一听这话,脊背瞬间挺得更直了,耳根却悄悄红了起来:没,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顿时让安阳眼中涌起了笑意。面对这块木头,她气恼之余也是想让对方开窍的,于是故意道:没事你结巴什么? 徐沐想起了昨晚那个不算吻的吻,又想起了今早意外被轻薄的事,心虚的同时还有些羞窘。向来沉稳的人这时候也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于是只能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了,你快收拾收拾,用过早膳之后就该启程赶路了,行军不能耽搁。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徐沐彻底忘了将人送回京的事,一意催促着安阳。而安阳也乐得如此,只是她穿上鞋袜站起来,刚迈出一步腿上便是一软,直接向前扑去。 万幸,徐沐就站在她跟前,这一下安阳便是直接扑到了徐沐背上。 徐沐身体顿时一僵,纷乱的思绪涌现,比昨日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她转过身一把将人扶住,关切问道:怎么了,是昨日走太多,腿酸吗? 安阳伸手勾住了徐沐的脖颈,顺势靠在了徐沐身上,满脸委屈:我脚疼。 第107章 心乱 安阳没说谎, 她是真的脚疼。除了昨夜被徐沐挑破水泡上药的脚底之外,小腿更是酸胀异常,以至于她刚迈步便毫无防备的跌倒了。 不过勾住徐沐的脖颈, 靠在她身上,显然就是安阳有意为之了。 徐沐或许看出来了,也或许没有, 但她总是很关心安阳的。一听安阳说脚疼, 她也顾不上开拔在即, 忙不迭将人抱回了床上坐着, 然后俯下身检查起对方情况她先看过安阳脚底, 见昨日挑破上药的水泡已经愈合了, 于是又捏了捏安阳的小腿, 后者腿一颤, 顿时疼得轻哼了一声。 不知怎的,徐沐听到在声轻哼只觉得心莫名颤了下,耳根也有点发烫。但旋即她就定了定神,强自抛开纷乱思绪, 一本正经的自责道:是我不好,昨夜忘记给你揉捏了。我现在给你捏一捏腿, 或许会好些, 可今日还要赶路的话 安阳没听她说完便打断了:休想丢下我。 徐沐无奈, 一面给安阳捏腿, 一面又在心里盘算:就凭长公主这执拗的性子, 她还真不敢贸然送人回京。对方肯不肯听话跟人走是一回事, 便是将人送回去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再次跟来? 外人都传安阳长公主性子娴静,不问朝政也不惹是非, 是难得安分的公主。然而只有徐沐知道,这人真执拗起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更别提她还颇大胆。 思忖片刻,徐沐只得妥协:那行吧,我让人给殿下准备马匹。 安阳这才满意了。昨日跟着大军走了一日也真是苦了她,非是她寻不见马匹代步,奈何这支大军皆是步兵,骑马的除了将领就只有传令兵了。她弄匹马容易,可要不引人注目就难了,毕竟她原本的打算是要走到半途才现身的,也没想过当晚就被徐沐逮了个正着。 两人说了几句,徐沐手下也未停。许是她自幼习武的缘故,对于缓解疲惫引起的酸痛格外有经验,只捏了一会儿安阳便感觉小腿的酸胀缓解了许多。 正当此时,外间的亲兵也开始通报:将军,快到开拔的时辰了。 徐沐和安阳还在帐中,自然没人敢来拆她们的军帐,但启程的时辰是昨日便定好的,亲兵们自然也不敢耽搁。至于对帐中两人的关系,亲兵们也很自觉的不闻不问,更不敢探究。 听到亲兵通禀,安阳觉得腿酸也缓解得差不多了,便对徐沐道:好了,就这样吧,不能因为我耽搁了大军的行程。 徐沐也不是因私废公之人,闻言便放下了安阳的腿,又亲自替她将鞋袜穿好。末了将人扶起来走了两步,安阳脚步还是有些不稳,但也不怎么碍事了。 两人出了营帐,士卒很快开始拔营,徐沐想到什么离开了一阵,回来时便给安阳带回了早饭:军中没什么好吃的,你将就着吃些。 她说着还有些欲言又止,是怕安阳锦衣玉食受不了这军中清苦,想劝她回去京城安享富贵。然而安阳哪里会在意这些?她吃过粟米,啃过野草,干巴巴的肉干嚼过许久,人吃的、不是人吃的东西她都尝过,如今正正经经的早饭又哪里会嫌弃? 长公主意外的能吃苦,这让徐沐连劝她回去的话都说不出了。 见安阳这般执意跟着自己,徐沐的心情其实相当复杂。一方面她觉得理所当然,小六本就该时时刻刻与自己在一起。可另一方面她又很彷徨,毕竟眼前的长公主不再是她的踏雪,她的小老虎,她的黑鹰,她们已回不到从前了。更何况还有昨夜、今早发生的事 徐沐想到这里,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安阳嫣红的唇瓣上,紧接着心里蓦地一慌又移开了视线。她心乱如麻,匆忙丢下句:我去给你寻马。而后便离开了。 安阳望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神色晦暗不明,却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 一日的行军过后,到了晚间又寻了地方安营扎寨。 这一日大军走得更快更远,比昨日还多走了十里路。也亏得安阳提前暴露有了马匹代步,否则今日她定要跟不上行军,哪怕有近卫帮衬也一样。 饶是如此,骑了整日的马,安阳也累坏了,下马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幸而徐沐离得近,一把将人抱住,这才没真让她摔了。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徐沐也不好与她太过亲密,只将人扶稳便又放了手,小声叮嘱一句:小心些。 安阳撇撇嘴,她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也没骑过这么久的马,只觉得腰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而人在身体不适时便容易委屈,便想要人哄,于是眼巴巴望向徐沐。 徐沐被她看得有点慌,大庭广众之下更不敢做些什么,于是轻咳一声说道:我要四下巡视,你既累了,便先在这里坐会儿休息,等营帐搭好也能早点安歇。 说完这话,徐沐也不等安阳说什么,便径自领着人走了。 经过这一日行军,徐沐骑在马上偶尔侧头看看安阳,却有了足够的时间思虑更多。于是她越想昨夜之事,便越觉得不自在,以至于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不敢跟安阳多言。 当然,将人丢在这里徐沐也是放心的,毕竟大军环绕,还有长公主的近卫偷偷照料,想来安阳也出不了岔子。于是她心安理得的领着人又在营地了巡视了两圈儿,见着众人比昨日更疲惫了,可士卒们扎营做饭巡逻,倒也没有失了纪律。 只这两日看来,京郊大营的将士虽未经过战阵,但也确实是纪律严明的精兵。这样的兵马拉去战场上历练一番,也不会比百战之师差多少,徐沐看了也觉得满意和安心。 细细一圈巡看下来,等徐沐再回到原处时,军帐已经搭好了。 安阳还坐在原地,没有提前入帐,身边不远不近围着十几个士卒,徐沐一看就知道是她的亲卫亲信。将这些亲卫打量一番,徐沐走到安阳跟前问道:军帐搭好了,殿下怎还在此? 昨日事出突然,徐沐没有半点准备,只好让安阳跟自己同帐。但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徐沐心慌又心虚,今日却是再不敢与对方同眠了。于是徐沐一开始便让自己的亲兵腾出了个小帐,打算让安阳去住小帐,或者将主帐让给对方,她自己去住小帐也行。 安阳看着那特地腾出来的军帐哪里不明白徐沐打算?可她跟都跟来了,还吃了这许多的苦,目的就是为了让徐沐开窍,自然不肯就这样放过机会。 没回徐沐的话,安阳冲她抬起了手,瘪嘴委屈:我动不了了,你抱我起来。 徐沐闻言一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赶忙上前两步将人抱了起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与我说,不行的话我命人去喊军医来。 她一边说,一边抱着安阳快步往军帐里走。幸亏跟随的亲兵与安阳那些近卫够机灵,一见这情状便忙不迭围了上来,围成一圈将两人的身形都遮挡了去。否则徐将军抱着个俊秀小兵入帐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了,不说动摇军心,至少对徐沐的名声极为不好。 徐沐顾不上这些,急匆匆将人抱进了军帐才想起来,疲累过度骤然放松是会这样的。她稍稍松了口气,又低头问安阳: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今日累得狠了? 安阳这时候已经安心靠在她肩头了,闻言委屈的点点头:感觉腰腿都不是我的了。 徐沐闻言却是松了口气,径自将人抱到床边放下,结果想起身时才发现安阳勾着自己的脖颈竟是没松手。两人近在咫尺,原本徐沐忧心她情况没多在意,可这会儿回过神来,便察觉到了些许暧昧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得徐沐再次闻到了安阳身上的幽香,也让她再次想起了昨夜的意外。 恍惚了一下,徐沐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显出几分无措:殿下,你该放手了,我去取些药来给你用,会好些。 安阳却没松手,反而手臂用力将人拉得更近了,任性般说道:我不要药,我要你就够了。说完不等徐沐心中小鹿乱撞,她又问道:你今日很反常,在躲着我? 徐沐闻言立刻反驳道:我没有。 安阳便轻哼了一声,满脸不信:回这么快,一看就在说谎。 徐沐抿起唇,便不说话了,眼眸垂着也不敢看眼前之人。她能感觉到安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却不知对方眸色深深,一直紧盯的是自己抿起的薄唇。 过了许久,安阳才恋恋不舍的松了手,到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她转身趴在了床上,腰腿的酸疼让她不适的咧了咧嘴,这才开口道:你不是说有药吗? 徐沐回过神,忙点头:殿下稍等,我去取来。 安阳侧过头看着她,见徐沐很快拿着个瓷瓶回来了,便说道:这是什么药?我腰好酸,腿也好酸,肯定不能自己动手了,阿沐你帮我上药好吗? 徐沐好似才想起这茬,顿时紧张起来腰酸背痛用的会是什么药?自然是需要揉按开的膏药。继替安阳捏腿之后,她又要给她揉腰了。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可徐沐不知为何,心跳得就很厉害。 第108章 上药 经过昨夜的事, 安阳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想等徐沐这样的木头自己开窍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她替徐沐上药,有意无意的撩拨, 其实效果都不大,至少远比不上昨夜那一个吻。 于是安阳忽然悟了,单纯的撩拨是不够的,还得再加上刺激才行。 眼见着徐沐拿着手里的药膏迟迟没有动作,安阳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便催促道:怎么了,不是说要替我上药吗?我不方便自己动手, 你也不肯帮我吗?说完见徐沐还是犹豫,又不满的补了句:只是上个药而已,你从前还替我洗过澡呢,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安阳说得随意, 但她当然不是不介意的,只是介意的时间过了而已。如今说起这话她也有些微的不自在,好在徐沐完全被她这番话震惊了, 一时竟也没留意到。 此时的徐沐依然维持着面上的严肃,然而内心却已是大惊失色:过去和现在怎么能相提并论?虽然她给战马刷过背, 也给小老虎洗过澡,可这些怎么能与眼前活色生香的长公主相比? 没来得及思考两人同为女子,自己在顾虑什么, 徐沐就听安阳又道:你怎么还站在那里不动?你要是再不帮我,我就去换别人来了。 徐沐闻言大惊,忙开口阻止:别,我来! 军营里尽是男子,给安阳上药这种事哪里能让旁人来?便是安阳带来的那些近卫, 看上去也都是武艺不错的护卫,不像是有伺候人的内侍之流。再退一步说,即便有内侍相随,徐沐心底里其实也不是很愿意让旁人插手,去碰她的小六。 安阳不知徐沐这一瞬间想了多少,但也能窥见她内心并不平静,于是她满意的反身趴了回去要的就是徐沐不平静,这木头若是太平静,就得一直木下去了。 恋耽美 ——(69) 徐沐见状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挨着安阳坐在了床沿。 两人这时都没再说话,军帐里一时寂静,静得徐沐好似能听见自己噗通噗通跳得略快的心跳。她盯着安阳的后背看了好一会儿,手中握着的瓷瓶握紧又放松,终于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殿下,我现在替你上药,一会儿可能有点疼,你且忍耐一二。 安阳做公主时没吃过什么苦,闻言也没太放在心上,胡乱点头应下了,歪头看来时眸中还带着几分徐沐不太明白的兴味。 徐沐收回目光,也没在说什么,原本是想撩开安阳衣裳替她揉腰的,手伸出去又转了个方向先替她将裤腿挽了起来她今早就已经替安阳捏过腿了,这次虽然因用药有肌肤之亲,但捏腿怎么都比揉腰好些。徐沐觉得自己需要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说不定过一会儿她适应了就又能心如止水呢? 然而安阳并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当下便伸手拦了拦:我腰酸,你先给我揉揉腰吧,腿上晚点再捏,或者等会儿我自己来也行。 她都这么说了,徐沐还能怎么办,只好抿抿唇去解安阳的腰带。 安阳是趴在床上的,徐沐动手也很有分寸,只是解了她腰带之后掀开了衣角,堪堪露出了后者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大片的雪白霎时间闯入了眼帘,长公主保养得宜的肌肤如凝脂般细腻温润,纤纤细腰更是曲线优美,只窥此一处,也能想象独属于女子的柔美风华徐沐望着这截纤腰,微怔之后下意识别过了头。不过不等安阳提醒,徐沐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要替对方上药,不可能不看。 她不仅要看,还得亲自上手碰呢! 只是这样一想,徐沐耳根又红了,却强迫自己回过了头。 安阳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清亮的眸子里闪过满意与笑意,也不说话只看着徐沐反应。 徐沐将唇抿得更紧了,神色也更严肃了。但她其实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已经决定要替安阳上药,自然也不会一直耽搁下去。她强行忽略了自己纷乱的心跳,先用指尖在安阳后腰上轻按了几下:殿下,你有什么感觉,酸疼得厉害吗? 安阳感觉其实还好,她虽养尊处优,但骑马这类基础活动也不是全不参与的。只是昨日刚受了累,没经休养便再次骑了整日马,这才感觉腰酸腿软:嗯,腰酸得厉害。 徐沐带着薄茧的指尖在安阳腰上轻按着,其实也能感觉到,她每按一下对方身体都会下意识轻颤。这是身体疼痛的本能反应。于是她不再多言,打开药瓶往掌心倒了些药膏之后,便再次对安阳道:殿下,我要给你上药了,会有些疼,你且忍忍。 安阳沉声应了,也知道徐沐的性子再三提醒肯定不是废话,于是偷偷咬紧了牙关。可即便如此,当徐沐的手掌贴上她的后腰,真正开始用力推拿之后,仍旧疼得她险些岔气。 除了替皇兄挡刀那次,安阳从来没这么疼过! 徐沐揉药的力道不算重,可为了药效发挥,她显然也不可能太过留手。刚才揉按了没一会儿,她就听见安阳的呼吸加重了,紧接着是忍耐的闷哼,以及带着痛意和压抑的小声呻|吟 如果一开始徐沐还能以平常心对待,可听到安阳那压抑的呻|吟之后,她就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了。热血上涌,脸颊发烫,从头顶烧到脚趾就不提了,更重要的是听着安阳的呻|吟声,她感觉每一声都钻进了自己心里,就像有根羽毛在心里挠似得,一下一下挠得她心头发痒。 终于,徐沐没忍住开口安慰道:殿下你忍忍,就疼这一阵,一会儿就好了。 安阳一直忍着,不是不想撒娇,只是怕自己表现得太娇弱立刻就会被送走。可这些忍耐在听到徐沐开口后终于破功了,她转过头,眼泪汪汪的:好疼。 这一瞬间,徐沐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疼了。 **************************************************************************** 行伍之中,受伤上药都是家常便饭。徐沐身为主将虽然很少替旁人处理伤势,但因为身份所限她替自己疗伤的时候其实不少只要不是伤得动不了,她的伤几乎都是自己处理的。 然而曾经伤得再重,徐沐替自己上药时,也没哪一次像这般难熬过。 两刻钟后,徐沐终于替安阳上完了药,后者疼得满头是汗,她自己后背的衣衫也都湿透了。等替安阳重新整理好衣衫,徐沐终于长长的呼出口气,然后一脸诚恳的劝谏道:殿下,行路辛苦,要不然你还是回京去吧,何必跟着大军吃苦呢? 安阳被这一番折腾得没了力气,趴在床上动也不动,却嘴硬道:我不要。我都吃了这么多苦了,不能白吃,我一定要跟着你。 徐沐就知道她执拗,叹口气再劝:可是继续走,你还得再吃苦啊。 安阳终于扭头看她,乌黑的鬓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有些狼狈:你不是说这是你家的秘药,用过之后明日肯定酸疼全消吗?我又不是不会骑马,等这次缓过来,今后就不会如此了。 徐沐从未见她如此狼狈过,一时心中生出了几分怜惜来,想也没想便抬手替她将发丝挽回了耳后。想收回手时却被对方抓住了,安阳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徐沐被看得心跳莫名加快,有种无端的慌张。于是她别过了头,说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晚饭做好了没。 说完这话她就想走,结果安阳却没松手,又将她拉住了:不急。 徐沐回过头来,就见前一刻还脱力般趴在床上的安阳已经坐了起来,整理过的衣衫还是有些散乱,微敞的衣襟下能瞧见她精致的锁骨。 发丝散乱,衣襟微敞,明明是一副狼狈模样,可放在安阳身上却无端生出些别样风情。 徐沐眸光闪了闪,旋即别过了头,只留下一只通红的耳朵正对着安阳:殿下还有何吩咐? 安阳也不整理衣衫,微微动了动腰腿,由衷感叹道:你这药确实不错,手法也不错,刚才虽然疼了些,可现在感觉倒是舒服多了。 徐沐听着这话感觉哪里怪怪的,想了想又说不出来,于是谦虚道:殿下谬赞了。 只是说完安阳仍旧没放她走,反而不知从哪儿摸出只药瓶来,大大方方说道:你替我上了药,我倒想起你也该上药的昨日没见你用药,我给你的祛疤药应该用完了吧,之前忘记再给你送了。不过没关系,我带了新的来,正好也能帮你看看效果如何。 徐沐想到自己身上那些伤疤,顿时摇头道:不必了 只是还没等她将话说完,安阳手上忽然一个用力,便要将她拉扯过去。然而自幼习武的小将军下盘很稳,即便猝不及防,以安阳的力道也完全拉不动她。反向因为太过用力,安阳自己立身不稳,反倒一下子向着徐沐栽倒过去,结果自然是被徐沐抱了个满怀。 徐沐接住了安阳,也是无奈:殿下你 这一次她仍旧没能将话说完,因为扑进她怀中的安阳抬头时,柔软的唇恰好擦过了她的下巴。这个意外让徐沐的话音顿住,但紧接着那柔软又落在了她的唇角 第109章 答应 徐沐没有退开, 她仍旧抱着安阳,却是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里也是一片空白或许只是过去一瞬, 也或许过去了许久, 唇角那片柔软才缓缓离开。 安阳没有说话, 看向徐沐的目光澄澈, 却好似藏着千言万语。 便在那一瞬间, 徐沐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看向安阳的目光也渐渐有了变化其实她和安阳不同,安阳长在深宫没人会与她说不该说的话,可徐沐身处军营却是没少听手下士卒们谈女人说荤话。更有甚者, 军中常年不见女子, 暗地里龙阳之风也有不少。 徐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她的不开窍也只是因为自己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她想过自己将来不会嫁人,却没想过会有人愿意与她共度一生, 更何况还是长公主这样的身份。因此即便皇帝下旨赐婚了, 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安阳的权宜之计。 可现在看来,或许不是?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 安阳近来的痴缠似乎都有了解释,徐沐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安阳似乎有所察觉, 她仍旧一手勾住徐沐的脖颈,另一只手却抚上了徐沐的脸颊, 轻声对她道:我若说方才那不是意外, 你明白吗? 徐沐抿紧了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她当然已经明白了,可要如何面对安阳又成了另一个问题。对方在她心中毫无疑问是不同且重要的,但她也从未将小六放在爱人的位置上考虑过。现下冷不丁一个大雷砸下来, 她有点猝不及防,有点别扭,可似乎也不是特别排斥。 总而言之,徐沐此时的心情很复杂,盯着安阳片刻后垂下眼眸:你让我想想。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可安阳看着徐沐如此平静的反应却有点慌,总担心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彻底的拒绝。这也是她一直不敢明言的原因,她怕徐沐一言不合就真走了。而选在这个时候戳破窗户纸,却是相信以徐沐的责任心,定不会在出征半途抛下大军离开。 脑海里转过万千思绪,安阳也仍旧不能安心,她微微将身子前倾试图再做些什么。只是这回徐沐有了防备,别过脸躲开了,并且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不妥,便要将她扶回床上。 安阳被重新扶回了床上跪坐着,手却还抓着徐沐不肯放开。 两人无声僵持着,偶尔对视便会错开,心里都乱得厉害。可就在这时外间忽然有了动静,军帐外传来了亲兵的通报声:将军,京城来人了。 一句话,便将帐中凝滞的气氛打破,也打断了徐沐纷乱的思绪。 徐沐下意识回头往帐外看去。只是她这一扭头,安阳抓着她的手却是更用力了,指甲几乎都要抠进徐沐的手臂里:我不要回去。 手臂上传来轻微的刺痛,徐沐轻轻皱了下眉,但旋即她便反应过来,安阳昨日偷偷跟来,这时候京城来人十有八|九就是皇帝派来寻她回京的。 若是皇帝的人早来片刻,徐沐肯定二话不说就将安阳打包送走了,可这时候两人话还没说清,她也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下去。于是她略一斟酌,便对安阳道:那我去将人带来,殿下自己与他说? 安阳知她不好违抗圣命,犹豫一下便点点头,松开了手。 徐沐正缺时间冷静思考,见安阳终于松手也是松了口气,忙转身出去了。安阳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帐外,却是转过头便恨恨的在床上捶了一下,暗道这人来得真不是时候。 可不是时候人也到了,自然还是要应付的,而且她肯定不能就这样回去。安阳咬牙切齿的迅速将衣衫整理了一番,又将微乱的发丝重新挽过。她动作不算快,但徐沐大抵也是想到这些给她留了时间,过了好一阵才将人带来。 ************************************************************************** 此时的天色早已经黑透了,驻地里燃起了许多篝火,火光映得四周明明暗暗一片。 徐沐站在军帐外,见过京中来人后便直接将人送去见安阳了,自己倒没有留在帐中听两人对话。不过以她对安阳的了解,长公主执意要留下,那人八成也带不走她。 守在帐外,徐沐仰头望着星空,思绪也随着夜色静了下来安阳吻她的时候,她是真的惊讶,相反明了对方心意那一刻,徐沐反倒没那么意外。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皇帝的赐婚,也或许是因为安阳从前有意无意透露的口风,她潜意识中对这个结果似乎早有预料。 徐沐的心情是复杂的,可也是平静的,在最初的纷乱的之后,现在终于有空整理思绪。她就那样静静的仰望着夜空,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身后的军帐被掀开了,皇帝派来的使者灰头土脸的出来:徐将军。 徐沐回神,转过身去看向对方,也不怎么意外的样子:使者有何吩咐? 使者一脸的无奈,抬手冲徐沐行了一礼:殿下不愿回京,之后一路全赖将军护卫了。 徐沐毫不意外的应下了,又问道:那使者今夜可是要在营中暂宿,明日一早再启程回京去? 使者也应下了。他带着人快马加鞭赶了整日才追上大军,原本就疲乏了,现在不能将人带回去,心中更是郁郁。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长公主自来受宠,现下执意不愿跟他回京,他还能将人绑回去不成?再说这领兵的徐将军还是未来驸马,皇帝派他来追时态度就不大坚决,他也犯不着如此。 两人随意寒暄几句,徐沐便吩咐亲兵寻处空帐安置了使者。犹豫一瞬正要转身回去军帐,另有亲兵忙上前递上托盘:将军,晚饭做好了。 徐沐点点头,不知为何心里放松了些,端着托盘进了军帐。 安阳已不在床上了,她穿好了鞋袜端坐在案几后,忽略那一身士卒穿的粗糙军服之外,看上去与往日高贵矜持的长公主没什么不同。 徐沐脚步顿了顿,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态度,端着托盘放到了案几上:天都黑了,该用晚饭了。 军中的饭菜很简陋,不过是填饱肚子而已。昨日安阳不曾嫌弃,今日却是看也没看那饭菜一眼。她放松了脊背,托腮撑在案几上,歪着头去看摆放碗碟的徐沐。 安阳其实有许多话想要说,但之前错过了时机,气氛已经没有了,现在再要开口便总有些别扭。可她还是观察着徐沐,想要看她的态度有没有什么变化,以此来推断她的心思可惜,徐沐面上八风不动,并不是泄露丝毫情绪,也让安阳一时间猜不透她的心思。 将并不多的碗碟摆放好,徐沐亲手将碗筷递给了安阳:别看了,先吃饭。 安阳撇撇嘴,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被投喂的时候。但回忆起从前,她心中也是安宁的,于是伸手接过了碗筷,忽然就能平静的开口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如此开门见山,徐沐竟也没觉得意外,顿了顿端起自己的饭碗:我还能不要你吗? 这便是她给安阳的回答了,也并不太出乎意料徐沐失去得太多,拥有的太少,她孑然一身唯一牵挂的也只剩下小六了。她曾想过踏遍山河去寻她,眼下人就在眼前,她自然不舍也不能放弃。更何况赐婚圣旨已下,她俩若是假戏真做,小六这辈子便都属于她了。 或许还有一点别扭,也或许太计较得失,但徐沐冷静下来首先考虑确实就是失去的后果。当她确定自己舍不得放手之后,剩下的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恋耽美 ——(70) 徐沐还不太确定自己对安阳的感情,但想了想,也并不反感安阳更进一步的亲近。至于两人同为女子的身份,这或许在一开始妨碍了她开窍,但理清思绪之后徐沐反倒不如安阳纠结得多。 安阳没想到真能等到答案,也没想到徐沐会这么容易答应。迟钝的往嘴里送了一口饭,然后才反应过来徐沐这是答应了。她顿时大喜过望,随手就将手里的碗筷扔回了桌上,隔着桌案一把拽住了徐沐手腕:你这是答应了? 徐沐抬眸便对上她灼灼目光,之前还算冷静的人,一下子生出了许多不自在来。 安阳看出来了,心中生出了许多欢喜,却犹自有些不可置信。怀着两分惴惴,她面上却比之前还严肃:我要你做我的驸马,不是逢场作戏。 徐沐也将碗筷放下了,郑重着点了点头,才答道:我知道。 安阳知她守诺,闻言彻底放了心,霎时间笑得眉眼弯弯。或许是她笑得太好看,也太有感染力,以至于一本正经的徐沐也渐渐舒展了眉眼,露出几分笑容来。 从许久前开始,安阳就很喜欢徐沐的笑容,那时只是单纯的喜欢,如今却又添了几分心动。她看着看着,忽然又凑上前去,软软的一吻便落在了徐沐脸颊上。 徐沐这次也没有躲开,她感受着安阳的欢喜与亲近,也感受着自己这一刻蓦然加快的心跳之前再多的考量,再多的不确定,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毫无意义。她伸手摸了摸被安阳吻过的地方,忽然明白,自己对安阳或许也不是没有心动。 第110章 亲近 将话都说开了, 两人间的气氛似乎有了变化,又似乎没有。不过徐沐特意让人腾出来的小帐是用不上了,安阳抓着她的手臂一通撒娇耍赖, 最后两人也还是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许是这一日奔波累了,也许是事有定论安心了, 徐沐今夜的心情反倒比昨夜更平静些。 心境平和之下,徐沐很快便有了睡意,闭上眼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靠近。她模糊的意识里知道那是安阳, 因此也没有生出多少戒备来, 直到身后贴上副柔软身躯不说, 腰也再次被搂住了许是清晨被摸的刺激还在, 徐沐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险些翻身再次从床上摔下去。 怎么了,你小心点啊!安阳也被吓了一跳, 扣在徐沐腰上的手却是更用力了。 徐沐彻底清醒过来, 在黑暗中红了耳根:我没事, 就是,就是不太习惯你搂我的腰。说到这里顿了顿, 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了句:今早的事你是故意的吗? 如今徐沐已经明白了安阳的心意, 被对方偷偷摸摸吃过豆腐这种事,她除了有点别扭之外,其实也不是很介意。不过安阳听了她的话却是摇头否认了, 事实上清晨那会儿她是真没睡醒,白白放过了大好机会。倒是昨夜那个吻,徐沐若是问了,那才真是她有意为之。 安阳既然否认了,徐沐倒也相信, 只是被人这样搂着她始终有点不自在。她抿着唇想了想,还是开口商量道:我一个人睡习惯了,你搂着我的腰,我可能会睡不着 不等她别别扭扭将话说完,安阳便抬手打断了她,然后直接翻身背对着徐沐,似乎要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定。徐沐见状还有点懊恼自己说话过分,却不料下一刻便有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接着往前一拉,直接环住了安阳纤细柔软的腰肢。 安阳似满不在乎的开口道:你既不习惯让我抱着,那你抱着我也可。说到这里语气一转,又道:可别说你不习惯抱着我,当初你也没少搂着我睡过。 这个当初就是很久以前的当初了,那时候安阳还是一只毛茸茸的小老虎,徐沐很喜欢抱着她撸毛,晚上也很喜欢抱着她一起睡。除了小老虎手感极佳之外,也因为小老虎耳力很好又足够警惕,每每有意外发生她总能头一个发现,然后不动声色叫醒徐沐提醒她。 徐沐被安阳这番话说得陷入了回忆,一时不察怀中便被挤入了一副温软的身躯,淡淡的幽香旋即萦绕再鼻间。她身体略僵了僵,终究还是放松下来,轻轻将对方揽入了怀中。 噗通,噗通,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的黑夜中似乎变得格外明显。 徐沐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默默的抱着怀中人,觉得之前生出的睡意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她觉得她今夜大抵又睡不着了,然而搂着安阳,她睡得比昨晚还早还沉。 ****************************************************************************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了,这一夜过得比前一晚平静许多。 天方微明,徐沐便准时醒来。她醒了醒神睁开眼,便瞧见怀中原本背对自己入睡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正乖乖巧巧窝在她怀中睡得香甜。 这一次徐沐没有惊慌,她静静抱着怀中的软玉温香,心底莫名有种被填满的充实感。 一个人太久,有人同行,其实是一件相当值得欣喜的事。 徐沐躺在床上,难得生出了几分眷恋来,于是也难得赖了床。不过她没睡回笼觉,而是就这样抱着安阳,静静的看着她沉睡中的安阳与平日不同,少了几分活泼,多了几分沉静。但见她肌肤若雪,长睫微垂,沉睡中的小脸上晕出健康的粉色,显出几分少女的娇俏可爱来。 眼前的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徐沐看着看着便有些走神。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她被蛊惑了,偷偷倾身在少女红润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一触即离。 徐沐紧张的退了回去,等了会儿也没见安阳醒来,心底生出些不知庆幸还是失落的情绪。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军帐中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天亮后很快就要拔营启程,军帐外走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驻地里渐渐传来生火做饭的响动。 徐沐知道是时候该起床了,再赖下去亲兵也要来催了。她有些不舍的松开安阳,缓缓将对方枕住的手臂抽了出来,不出意外早就酸麻得没了知觉。不过她也不在意,蹙着眉轻轻揉捏了几下,便小心翼翼的起身穿戴整齐,离开时看不出半分留恋。 安阳这两日身累心累,好不容易心情放松下来便睡得很沉,因此对于晨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直到徐沐再次回来,拖延不得亲自将她唤醒,她才睁开了朦胧睡眼。 徐沐看着安阳那刚睡醒的迷糊样,心就莫名软了软,声音也温柔了不少:殿下,该起床了。 安阳迷糊的眨了眨眼睛,面对徐沐是一副全无防备的模样,软软道:困。 徐沐见她如此,下意识便想纵容,然而放任安阳睡下去耽搁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整支军队的行军。理智让将军大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于是只好亲自动手将安阳从暖和的被窝里拉了起来:乖,别睡了,真的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再说京中的使者也还要与你道别才肯走呢。 安阳迷迷糊糊的,对着徐沐无意识撒娇,然而听到最后一句她却霎时间清醒过来对了,皇兄派来的人还没走呢,万一瞧见她赖床不能吃苦,说不定还得攀扯一番,要带她回京! 两人昨日才确定关系,安阳可不想在这时候离开徐沐,打了个激灵赶忙起身。 徐沐见安阳好反应怔了怔,而后很快想通了关节。她有些想笑,看向安阳的目光却格外温柔,转过身便去端水拧帕子,照顾安阳洗漱。 两人一起动作便很快,不多时便收拾得差不多了,安阳急急忙忙走出营帐,正好与前来告辞的使者碰了个对脸。而且好巧不巧,安阳晨起与徐沐一同出帐的模样被对方看了个正着,使者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看向两人的目光都不同了。 徐沐知道对方或许是误会了,可她张开口想要解释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安阳更是毫不在意,见使者一脸震惊,还特意抱住了徐沐的手臂。 年轻的未婚夫妻很是亲密,毋庸置疑。 使者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结结巴巴道:殿,殿下,您,您,您 安阳随意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道:行了,辞行也辞过了,你可以回京向皇兄复命了。 昨夜两人见面,安阳其实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摆出了足够强硬的姿态,便让人不敢轻易冒犯。随后她又写了封信让使者带回去交差,事情便也了结得差不多了,今早使者前来辞行也没打算节外生枝。但眼下不行了,眼下使者有点想哭,怕这两人一路不知轻重,没成婚就先闹出了人命来。 哭丧着脸,使者期期艾艾的乞求道:殿下,您跟臣回京可好?大军一路奔波很是辛苦,您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哪里受得了行军辛苦?说完又看向徐沐:便是您能吃苦,也得替徐将军考虑一二,莫要耽搁了军情啊。 安阳听到最后一句,还真生出了两分心虚来,下意识想要扭头去看徐沐又忍住了。她咬了咬唇,生出几分执拗来,冷下脸斥道:本宫如何用不着你来管,赶紧走! 使者还想再说什么,可安阳已经不想听了,摆摆手自有近卫上前直接把人拖走了。 徐沐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因为她现在私心里也不太想安阳离开。两人刚说开是一方面,习惯了小六陪伴是另一方。便是退一步说,如今的安阳不好再陪她出入战场,之后就近寻处城池安置也比让她留在京城中好在不愿分离这方面,两人终于达成了一致。 眼见着那碍事的人终于被拖走,安阳松了口气,转过头便若无其事的对徐沐道:好了,一会儿就该上路了,咱们是不是要先吃早饭了? 徐沐闻言冲着她一笑:嗯,是得吃早饭了,不过你也该松手了。 安阳这时还抱着徐沐的手臂,两人因此也离得极近,是一眼就能看出的亲昵。私下相处当然没什么,可若是被外人看了,少不得要说闲话了。 有些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安阳到底还是不甘心,挨着徐沐还是偷偷勾着她的小指不肯松开。徐沐顿了顿,也没再说什么,便随她去了,不经意间回头瞧见了安阳窃喜的模样。 眼中微微漾起笑意,徐沐一面带着安阳去吃早饭,一面问她道:就这么让使者离开,也没有解释一句,殿下就不怕回来时满城的流言蜚语? 安阳偷偷勾着徐沐的小指,用徐沐的披风做掩护,便有一种瞒着所有人亲密的隐秘欢喜。她眼睛亮晶晶的,脚步轻快跟上徐沐的步伐,不甚在意道:流言蜚语又如何,本宫与本宫的驸马亲近,与旁人有何相干? 徐沐听她这般坦荡,眼中的笑意不知不觉加深,心里还有一点点甜。 第111章 路上 大军出征不是游山玩水, 因此哪怕舍不得安阳吃苦,徐沐也不能放慢行程。不过赶路时的细节总能照顾一二,比如选匹走得又快又稳的马给安阳骑, 然后再给马鞍上垫一层软垫。再比如趁着晚间大军驻扎的时候,偷偷跑去临近城池买点吃的, 或者就近打猎给安阳加餐。 安阳看着时常脱离大军乱跑的徐沐,忽然发现这么多年来她其实也没怎么变过犹记当年北伐之时,徐沐就常常借着似雪不合群脱离队伍, 万幸从未出事, 不过大胆也是真的大胆。 这边安阳刚心生感慨, 徐沐便凑了过来, 问道:赶了整日路, 殿下今日感觉如何? 这已是她们行军的第十天了,安阳和士卒一样已渐渐适应了赶路, 除了大腿偶尔被磨破之外, 一切都还好。可饶是两人如今关系亲密, 大腿被磨破这中事安阳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说,于是便道:今日感觉还好, 习惯了赶路, 倒没之前那般累了。 徐沐听了也不觉意外,人是很具耐性的,不论赶路还是其他辛苦, 适应起来都很快。她旋即笑了笑,冲安阳伸出手:既然如此,那殿下今日可有兴趣与我去前面的桐城走一趟? 当初徐沐从京城带出来的一万精兵,如今已经逐渐加入了不少州府驻军,人数也突破了五万, 之后大军的数量还会一路增加,直至凑齐十万兵马。这许多兵马穿州过府,自然不好入城池,免得惊扰百姓,因此哪怕桐城就在前方不远,大军也只能在遥望城池的荒野驻扎。 不过离得近,倒是方便来往,徐沐早早就看见不少亲兵打马往桐城去了徐沐让人去城池里买吃的不是特例,事实上各地驻军加入大军之后,许多将领都是这么做的。 当然,亲自跑去城里的将领,徐沐还是头一份。 安阳闻言这才注意到,徐沐不知何时竟已将身上的甲胄换了,换做一身寻常骑装,看上去不若着甲时威严,却自有一股少年俊逸。安阳看着看着一时有些走神,忽然就想知道,徐沐换做女装该是何等模样?相识许久,她竟是一次也未见过的。 徐沐不知安阳在想些什么,久久未听她回话,便再次问道:前面快到桐城了,殿下可愿与我同行?还是殿下今日累了,那我自去也可。 安阳这才回了神,见徐沐手还伸在自己面前,赶忙伸手握住了:不,我与你一起。 **************************************************************************** 等安阳换过衣衫,徐沐牵来墨玉,两人便同乘一骑离营而去。 今夜大军的驻地原就离桐城不远,墨玉即便托着两个人,跑起来脚程也很快。纵马疾驰不过用了一刻多钟,等到徐沐扯住缰绳时,两人已经身处桐城城下了。 安阳一路抓着徐沐的手臂,被颠簸得脸色有些不好,马停下才缓过气。她当先跳下马背,鼓着脸颊有些不满道:怎么忽然跑这么快,咱们又不赶时间。 徐沐眨眨眼显得十分无辜,指着墨玉道:成日都是走路,墨玉大概是憋坏了,想跑跑。 安阳闻言便想起了当初变作白马时,在草原驰骋飞奔也是十分快意,当即就信了,还有些怜惜的摸了摸墨玉的马鬃:也是,墨玉从前大概是跑惯了,这样慢吞吞的走确实憋屈。等今后回京,我带它去马场跑个痛快,还有东山的猎场 墨玉性情温和,但身为战马也不是谁都能碰的,不过它对安阳却似乎很亲近。眼下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安阳的话,凑过去就要拿脑袋蹭安阳,十分的亲近乖巧。 不过黑马的脑袋到底没能蹭到安阳,半路就被徐沐一手挡住推了回去,徐沐也没等安阳将话说完便打断道:没关系,等到了战场有它活动的时候。先不说马了,咱们先进城去看看吧。 徐沐说完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牵住安阳的手,带着一人一马进城。 安阳被牵着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珠一转凑到徐沐耳边,含着笑意小声问她:你干嘛不许墨玉靠近我,还打断我的话,是吃醋了吗? 恋耽美 ——(71) 徐沐被她凑到耳边说话,耳朵微微有点痒,更有些不自在:你胡说什么,墨玉只是一匹马。 是啊,墨玉只是一匹马,不过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匹白马就曾吃过这匹黑马的醋。只不过那时安阳对徐沐还不是如今这般感情,懵懵懂懂间,就很看不惯这多余的黑马了。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墨玉忽然打了个响鼻,有一点点不安。 安阳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进城之后看到有卖苹果的,倒是先买了几个去喂墨玉。墨玉平时不会吃旁人喂的东西,但安阳喂的它就肯吃,也不知是真的认出了这个曾经的小伙伴,还是觉得她熟悉亲近,又或者看出自己主人与她关系不同? 徐沐见安阳只顾着喂马,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自己将剩余的苹果接了过去,然后便问道:中午的干粮只吃了一点,你不饿吗?可有什么想吃的? 逗这一人一马也逗得差不多了,安阳见好就收。她抬头左右看了看,发现这桐城虽小,但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倒也显出几分繁华模样。不过桐城再繁华,也比不上京城,酒楼里的饭菜更比不上御厨的手艺,于是不怎么在意道:随意用些饭菜吧,你知道我不挑的。 安阳是真的不挑食了,毕竟连草都啃过的人,还有什么吃不得? 徐沐倒没想起这些,不过也知道长公主锦衣玉食,这寻常酒楼的饭菜于她而言都不如何。她左右看了看,索性也不选什么酒楼了,打算带着安阳尝尝本地的小吃。 安阳长在深宫,难得出宫一趟也不会随意去逛路边摊,更没尝过这些民间小吃的滋味儿。眼下她还有些新奇,被徐沐带着在街上逛了一圈,手上便多了许多个装着小吃的纸袋。有素有肉有点心,样样都是安阳不曾吃过的,一时间倒也兴致勃勃。 用竹签插起一颗刚炸好的豆腐丸子送入口中,鲜香和辣味同时在口腔中炸开,下一刻安阳的眼圈儿便红了,泪眼汪汪的她口味儿清淡,吃不得辣。 徐沐和安阳的时间还不够长,尤其一起用饭的时候不多军中随意做的饭食不算,那都是有什么吃什么,完全顾不上口味因此她还不太知道安阳的口味。她不知安阳吃不得辣,一见她如此便吓了一跳,忙寻出一包糯米卷喂给安阳:这是甜的,殿下快吃点压压。 安阳忙不迭一口咬了下去,唇瓣碰到徐沐指尖也没留意,直到糯米卷的甜味儿缓解了口中的火辣,这才长舒出口气,抱怨道:这丸子怎么这么辣啊! 徐沐却是偷偷捻了捻指尖,压根没听进安阳说了什么。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接过了被安阳嫌弃的豆腐丸子,没多想便自己吃了一颗,说道:我觉得也还好。 安阳眼睁睁看着徐沐把自己咬过一半的豆腐丸子吃了,脸倏地就红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又去寻别的吃的了。然后再吃什么,她便先尝尝,合口味的就自己吃掉,不合口味的就都交给徐沐。后者倒是来者不拒,只不过有时候吃着吃着脸就红了。 两人看上去亲密又默契,偶尔买小吃时还会被打趣两句,一不小心就双双脸红。 从金乌西坠到暮色四合,两人将这小小的桐城逛了一遍,安阳也已经填饱了肚子。她们该回去了,安阳却难得生出几分不舍来,牵着徐沐的手说道:今后我们也常出来走走吧,我的封地我还没去看过呢,等大婚之后咱们一起去看看如何? 徐沐自然答应了,在朦胧的夜色中替安阳将散落的一缕发丝挽回了耳后,语气也如动作一般温柔:好啊。等,等成婚之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安阳闻言又高兴起来,也不觉得不舍了,拉着徐沐往城外走:我的封地肯定比桐城更好。 徐沐附和点头,两人说笑着离开了桐城,出了城门之后再次同乘一骑回了驻地。墨玉跑得还是有点快,不过这一回徐沐将安阳护得更小心了些,后者靠在她怀中倒也安逸。 两人离营来去都很快,在桐城也没有太多耽搁,是以回到营地时也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原本也就是巡营做饭的功夫,之后吃过晚饭便休息,就连安阳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规律。只是今日外出一趟回来,安阳却发现周遭的气氛莫名有点紧张。 还不等安阳发问,徐沐的亲兵便走上前来,低声禀报道:将军,平城都尉有异,欲在军中勾连,如今已被我等拿下。 徐沐闻言脸上不见半分异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行军路上她日日巡营,看的已不止是各军纪律和战力了,也看军队的士气。这两日她隐隐察觉军中气氛有异,思量一番特地带着安阳离营一趟,也是看看有没有人会趁机做些什么。 结果也没让她失望,徐沐当下便令人去审问,自己也去军中安抚。 安阳手中还抱着两包点心,不知怎的生出些怅然来。然后还没等她多想,就被去而复返的徐沐揉了揉脑袋:累坏了吧,你先回帐中等我。 一个摸头,安阳就跟被顺了毛似得,又高兴起来。 第112章 临别 徐沐对于这支临时拼凑的军队一直保持着警惕, 不相信他们的战力是一方面,组成人员太复杂是另一方面她带着京郊大营的一万精兵离京时,身边只跟着一个副将,可现在汇集了各州府的驻军之后, 校尉、都尉乃至杂号将军加起来都超过十个了, 他们各自带着兵马, 也代表着各自为战。 当然, 徐沐也没有小瞧起兵的信王世子, 毕竟他起兵是为求活而不是求死。 果不其然,徐沐这次的临时举动便抓到了现行。平城都尉被收买了, 他不仅带着手下兵马生出异心, 同时还带着不少金银打算收买同行的其他将领。 夜深之后许久,徐沐才处理完后续, 回到帐中。 安阳早已经洗漱完了,并且偷偷给自己磨破的大腿上了药。之后她又等了徐沐许久,直等到困倦袭来, 安阳支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忙完的徐沐才终于回来。 徐沐进帐时动静很小,因此并没有惊动安阳, 倒是她一抬头就瞧见了安阳闭眼打瞌睡的模样。她看着看着便想起从前小老虎也曾等她等到打瞌睡, 心中积聚的郁气也散了两分, 走到安阳面前刚要提醒她可以上床休息了, 结果正好看见安阳支着下巴的手一滑, 脑袋便直往案几上撞去。 猝不及防之下,徐沐也被吓了一跳,忙不迭伸手去接。 所幸她动作足够快,堪堪在安阳脑袋撞上案几前托住了她, 这才长出口气。 安阳迷迷糊糊撞在徐沐的手掌上,竟也没有醒,反而无意识将脸贴上去,还在徐沐掌心蹭了蹭她大概是睡迷糊了,但这撒娇的姿态对于徐沐来说却是太过熟悉。 徐沐眉眼霎时间柔和起来,唇角都扬起了笑,只觉得迷糊撒娇的安阳十分可爱。她因此盯着安阳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可到底不能放任她这样下去,便轻声将人唤醒了:殿下,殿下醒醒,我回来了,要睡的话就回床上去睡,别在这儿坐着了。 安阳听到徐沐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也没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正靠在徐沐掌心。她蹙蹙眉头坐直了身体,含含糊糊的嘟哝:说好的让我等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徐沐闻言不禁生出了几分歉疚,忙道歉:是我不好,回来得太晚,你快去休息吧。 安阳却揉揉眼睛清醒过来,不过她也没表示自己已经醒了,反而冲徐沐张开了手臂撒娇道:不想走了,你抱我去床上。 两人的肢体接触从一开始就很多,因为安阳习惯了与徐沐亲近,徐沐面对她理所当然的态度似乎也不会拒绝。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徐沐只是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便上前两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安阳搂着她脖颈,靠在她怀中,觉得自己今晚也不算白等。 等徐沐将安阳抱回了床上,安阳这才坐直了身子,哪里还有之前的迷糊样?她仍旧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挥挥手打发徐沐:你快去洗漱,我等你一起睡。 徐沐也是没脾气,或者说她也愿意宠着安阳,摇摇头没说什么便去洗漱了。 安阳于是又躺下了,趴在床头看徐沐洗漱,随口问道:之前你那亲兵说平城都尉有异,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处理完了吗? 两人相识多年,徐沐的秘密在安阳面前都不是秘密,更别提其他了。是以安阳问话问得随意,徐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对她说的,当下一边拧帕子擦脸,一边答道:是信王世子收买了平城都尉,让他在军中收买人心,许是想在对战时打我个措手不及。 安阳抱着被子,闻言很有些诧异:收买人心?这些人怎么想的?定州的叛乱眼看就要平定,这时候投向信王世子,难不曾是想陪他送死吗?! 徐沐倒是不以为意,平淡道:不能被收买,只是因为利益不够,钱够了自然有人愿意冒险。 这世上要钱不要命的人多了去了,通敌卖国都不在少数,更何况只是在平叛大军中搞点事。事后平城都尉他们也不会傻乎乎的投靠叛军,带着钱远走高飞就是了。 安阳从来不缺钱财,是以不太能理解这些人要钱不要命的做法,但这不妨碍她知道世上从不少这样的人。当下只是有些好奇:信王世子给了他多少钱? 徐沐已经洗漱完了,边往床边走,边答道:十万两,还给了他十万两用以收买。 十万两不算少了,安阳出宫建府也不过拨了二十万两,对于一个州府都尉来说,这笔钱更是他一辈子都难得到的平城不是什么繁华的大城,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凭平城都尉这官职,他便是贪一辈子都难贪到这么多,也就难怪会为了这笔钱心动冒险了。 可安阳听了却很诧异:信王世子这么有钱的吗?随便买通个都尉,就能拿出二十万两这么多?!我记得定州不算繁华,信王当初豢养私兵都养不起太多。 徐沐叹了口气,答道:听说信王世子抄了定州许多大商户,抢了人家数代积累,还在治下临时增收了许多赋税,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安阳不太明白信王世子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就像她不能理解信王当年为什么会丧心病狂的通敌卖国一样,她只能将之归结为这父子二人一脉相承的疯狂。 只是想起当年,安阳便忍不住心疼徐沐,趁对方躺下便又熟练的钻入了她怀中。徐沐也相当熟练的抬手将人抱住,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感觉着实不错。她正打算拍拍安阳让她早些休息,谁知怀中的人却先仰头在她下巴上亲了下,软声道:好了,早些睡吧。 徐沐忽然就不太想睡了,她目光在安阳嫣红的唇上停留一瞬,最后到底也没做什么。 **************************************************************************** 解决了军中隐患之后,平叛大军的行军速度丝毫没有耽搁,仍旧日出拔营日暮休整。如此又过去几日,散沙一样的大军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定州却很快遥遥在望了。 信王不是善战之人,信王世子也不是,有徐沐这样的常胜将军自然不必担心胜负之事。不过作为常胜将军本人,徐沐这两日却是有点愁 殿下,前面就要到定州了,到时候战场上刀箭无眼,我恐怕难以护你周全。徐沐苦口婆心劝了两日了,试图说服固执的长公主:前面的鹿城风光不错,距离定州也不算远,我已经让人去城中安排了住所,殿下不妨在鹿城暂住几日,想必过不多久我便能率军凯旋。 为了说服安阳,徐沐一点都不谦虚了,信誓旦旦就差保证哪日能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徐沐一路劝说安阳,已经错过筑城、繁城两处落脚,鹿城已经是最后一处了。再随军往前,便是寻到了安置的地方也不再安全,到时徐沐恐怕反而不放心让安阳离开大军。 安阳有一点点固执,不太想被留下:我与你上战场也不是头一回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信王世子不是劲敌,你也信誓旦旦说能赢,非送我走做什么?! 徐沐无奈,这一次却不肯妥协了:不行。说起当初陪我上战场的事,你也知道有多危险,难道似雪怎么没的你都忘记了吗?你忘了我也不敢忘。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声音陡然低落下去:似雪没了,还有小六,可长公主没了,小六难道还在吗? 除了相认那一回,两人之后都没再特意说过小六如何,但徐沐如今也知道,不是小六变成了安阳,而是安阳本身就是小六。似雪死了没关系,黑鹰死了也没关系,但安阳不能出事,她若出事徐沐便是上天入地也再寻不回她的小六了。 安阳被她这般郑重其事的说起,也明白自身安危的重要。只是她相信皇兄,也相信徐沐,所以并不担心这场战事会有多危险,因此仍旧不舍犹豫。 徐沐看她眼中终于现出了犹豫,偷偷松了口气,又摸摸安阳的脑袋:乖,听话好吗? 这一句话,徐沐说得很是温柔,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只倒映着安阳一人的身影。她定定的看着安阳,那目光似乎从未改变过,但安阳却从她眼底看到了温柔与深情。 有那么一瞬间,安阳觉得心动极了,被蛊惑般点了点头。等看见徐沐松了口气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懊恼之余却也说不出反悔的话来了。她气鼓鼓的,只好在心里埋怨徐沐蛊惑自己,一面又嘟着嘴提出要求:那我要你亲自送我过去。 这点小事徐沐自然答应了,欣然换下甲胄,亲自将安阳送去了鹿城落脚。 派去鹿城的人还算用心,早早便在城里租赁了一处宅子,还安排好了伺候的仆从。这宅子不大,却布置得很是雅致,作为暂时的落脚地该是足够了。 徐沐将人送到之后,还将整座宅子检查了一番,又亲自安排了安阳的近卫巡逻防守,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只是临到分别时,她自己也生出不舍来,目光落在安阳身上久久舍不得移开。 安阳本是不太高兴的,见徐沐如此不舍的模样,心底的那股怨气才散了。眼看着离别在即,她冲徐沐招招手:你过来。 徐沐乖乖过去了,站在安阳面前: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殿下什么吩咐都没有,殿下只是拽住了她的衣襟,然后拉下她一口啃了上去。 第113章 平叛 砰的一声, 黑漆的院门在徐沐身后关上了。 徐沐回过头,看着那紧闭的院门有种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感觉,面上也不禁露出几分无奈来。 随行的亲兵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 牵着墨玉正要问她是不是立刻回营, 结果抬眼就是一愣, 到嘴边的话也立刻变了:将军, 您这是 徐沐很快反应过来,抬起手用手背在唇上擦了一下,结果就见手背上染了一抹嫣红这当然不是什么唇脂,安阳这些天在军中扮男装也还算用心,脂粉之类的东西带都没带来。因此徐沐手背上沾的这点红色便只能是血了,是方才她被赶出来之前, 安阳咬的。 恋耽美 ——(72) 嘴唇被咬破了,当时的徐沐却并没有察觉,直到这时用手背拭去了血迹,才感觉被咬破的唇有一点麻麻的痛她舔了舔唇, 舌尖尝到了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心思却回转到了片刻之前。 将军,咱们现在回去吗?亲兵等了会儿, 还是小心的开口问道。 徐沐这才回神,最后又看了那紧闭的院门一眼, 这才接过墨玉的缰绳翻身而上:走吧。说完正欲催马离去,拉着缰绳的动作却忽然顿了顿, 又摆出副严肃面孔冲几个随行亲兵吩咐道:方才的事谁都不许说, 知道吗? 亲兵们跟随徐沐多年,自然是听话的,闻言纷纷应下。只是等到徐沐先一步驾马离开, 几人这才扭头对视一眼,挤眉弄眼笑出了声。 徐沐没再回头,没看见亲兵们在身后挤眉弄眼,也没再回望那漆黑的院门。可这一次离开她心里却似被什么填满了一般,再没有离开京城时那样的空落。她只想让马儿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最好立刻就能带着大军跑去定州,然后平定叛乱,回来接她的小公主。 马蹄声踏踏,很快渐行渐远,消失在了门外。 门后的安阳又等了等,这才打开房门往外看去。可惜墨玉跑得太快,这时候打开门自然什么都瞧不见了,连徐沐的背影也早消失在街道尽头。 安阳看着门外空旷的街道,心头一时有些空落落的,不舍和难过终于席卷了整个胸腔她不想留下的,她想陪着徐沐一起,就像曾经她也陪她经历战争,经历生死。 可是不行,如今的她是安阳长公主,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哪怕这次平叛的战场并不危险,可安阳知道自己只要跟去了战场,无论她在哪里,都会牵动徐沐的心神。徐沐会为她担忧,会因她挂心,而战场上瞬息万变,她不能令她有丝毫分神。 所以她不能跟去,她只能留在鹿城,留在这里等她。 等她凯旋,等她回京,等她成婚。 **************************************************************************** 安阳长公主随军的事,徐沐身边的亲兵早就知道了,但这消息自然不会传扬出去。因此安阳的离开对于平叛大军来说,并没有丝毫影响,甚至因为徐沐归心似箭的缘故,大军行动更快了。 鹿城距离定州原本就不远了,快马加鞭再行数日,终于到了定州城下。 信王世子不善征战,因此这场反叛也似儿戏一般。最开始信王谋逆的消息传回定州,带着圣旨的钦差还没来得及赶到定州问罪,先一步得到消息的信王世子就直接反了。然后他带着信王留下的一半私兵,以及早就被买通的定州驻军,开始了对周遭城池的攻伐。 先扩大地盘,然后站稳脚跟,又或者一鼓作气直接往京城攻打这些都是起兵叛乱的常规做法,信王世子照例行事也没错。 然而他还是太年轻了,不知皇帝早就对定州有所防范,因此所有的计划都在第一步就夭折了。 信王世子率领着手下三万人马,左冲右突打了月余,结果左右城池都是早有防范,城门紧闭之后根本不是他这点兵马能在短时间内拿下的。他打来打去也没能打出定州,辛苦月余唯一的成果,也不过是拿下了两座小城,又强征了些青壮混入军中,勉勉强强凑齐了五万人。 当然,信王世子不会这般耿直的暴露实力,因此他号称自己麾下已有二十万兵马徐沐看到这消息时都没忍住笑了,笑信王世子说谎都不会,毕竟定州这地界根本凑不出二十万青壮。 看过军报,徐沐营中的气氛都变得轻松了不少,将领们个个摩拳擦掌等着立功。 徐沐见士气高涨自然也是高兴的,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定州城高楼坚,信王世子若是一意闭城固守,想要攻克也非易事,诸位切不可贪功冒进。 众人一凛,纷纷领命,之后又听徐沐仔细安排吩咐,便各自领兵而去。 平叛的战争很快就打响了,信王世子虽然攻城不行,但闭门固守却容易得多。他命人封死了城门,又准备了不少滚石檑木,还用上了滚油沸水各种手段,直将定州城打造得铜墙铁壁一般,变成了一个让人无从下口的铁乌龟。 徐沐面对这样的定州城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设法消耗城楼上的守城物资,再让人轮番上阵日夜不停的攻伐。有时候虚张声势,有时候派兵猛攻,一来二去也耗得对方疲惫不堪。 攻城战便是如此,要么势如破竹,要么稳扎稳打,耗时难定。 **************************************************************************** 徐沐领兵出征时才三月初,转眼便到了四月。 定州城外的金鼓之声不绝,相隔不远的鹿城却正是一派大好春光。 鹿城距离定州不远,快马加鞭两日便到,但或许是信王世子攻伐的本事确实太差,就连起兵之初也未能攻下哪座大城,相隔不远的鹿城因此毫不紧张。等到朝廷平叛的大军赶到定州,将信王世子与定州叛军一同困在定州城里,鹿城百姓就更不将这场近在咫尺的叛乱放在心上了。 四月时春光正好,游玩踏青,亦或骑马狩猎,城中的少年男女们总是不缺消遣的法子。 安阳被徐沐留在鹿城之后便没怎么出门,一来人生地不熟,二来她也没什么兴趣独自游玩。倒是前两日偶然出去了一趟,意外发现了几棵桃花竟还未谢,一时惊异便摘了不少回来。 宅子里新买的丫鬟以为安阳摘这许多桃花回来是要做胭脂,哪知安阳一时兴起,竟寻了个师傅来教她酿桃花酒。头一次酿酒的安阳着实手忙脚乱了一阵,忙活了好几日方才酿好了几瓶。 长公主擦擦手,看着面前几只刚密封好的酒壶,一本满足。 丫鬟见状上前问道:姑娘,这些酒要埋下吗? 寻常酿了酒都是埋在地底的,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八年,等这酒变得醇厚可口。不过安阳只是闲来无事酿这几瓶,又不会在鹿城久留,于是摆摆手道:不必了。 前两日安阳才使近卫打探了消息,知道定州那边的战事陷入了焦作,徐沐要拿下那铁乌龟恐怕还得些日子。她盘算着若是时日久了,说不定等徐沐回来,她就能用自己亲手酿的桃花酒给她接风了。不过转念想想,真要等那么久的话,也是挺让人心塞的。 这边安阳刚想起徐沐,那边就有近卫匆匆而来。 丫鬟很识趣,见有近卫寻来,便立刻告退离开了,也没碰桌上那几瓶酒。 安阳看见近卫面上似有喜色,可还是等人走后才开口:怎么了,可是又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讲真,在鹿城打听定州平叛的消息其实不太容易。一则那边在打仗,没什么人去,战事也没乱到有人拖家带口来鹿城逃难,消息自然就少。再则鹿城一直很安宁,百姓们对这场叛乱没多少警惕,自然也没多少关注。至多只有一些关心时事的书生,时常高谈阔论,说些不知真假的消息。 长公主近卫打听到的消息自然都是真的,因为他们历来是从官府那边拿消息,眼下这近卫便是一脸喜气的对安阳道:殿下,定州城破了,叛军已经投降。 安阳闻言也有些惊讶:这么快?! 无怪安阳惊讶,前两日近卫才带回定州防守严密的消息,那时还说有得耗呢,结果短短几日定州城就破了,安阳听了只觉儿戏亏她还真情实感的担心过,甚至在这里酿酒耗时间,做好了长期滞留鹿城的准备。结果她的酒才刚装瓶,就告诉她定州城已经破了?! 近卫刚得到消息时也是同样的惊讶,不过这会儿他已经淡定了,便解释道:是徐将军派人连翻攻城,城上守军疲乏之际,有人趁机打开了城门,迎了大军入城。 安阳一听便猜到了,那开城门的人多半是她皇兄早就安排好的后手,这时候里应外合打开城门,简直就是在给徐沐送功劳她忽然有些后悔,早知这么容易就跟去了。 心里盘算着徐沐什么时候能来接她,安阳欣喜之余,一抬眼却见那近卫还未离开,于是又问:怎么了,还有何事? 近卫见安阳神情就知她在想些什么,可有些凉水还是不得不泼的:殿下,还有一事。定州城破之后,叛军已经归降,但信王世子却在城破时跑了。徐将军如今还要追查信王世子下落,一时半刻恐怕回不来。 安阳一听,果然泄气,懒洋洋摆手:行了,本宫知道了。 第114章 遇险 知道徐沐短时间内恐怕回不来, 安阳稍稍有些泄气,但转念一想仗都打完了,徐沐回来也只是迟早的事。再说即使徐沐回不来, 她也可以去定州寻她的 这个念头一经生起, 安阳便再也坐不住了,扭头便吩咐近卫们准备出行。 长公主平日看上去安静又乖巧,可惜一对上徐将军的事, 就变得冲动又鲁莽。所幸带来的近卫里还有头脑清醒的, 当即便劝谏道:殿下不可, 定州叛乱刚刚结束,虽说绝大部分叛军都已归降, 可战乱之时难免有溃兵流窜。咱们只有这点人手, 若是路上遇见溃兵可就不好了。 这是十分中肯的劝谏,即便安阳满心惦记的都是徐沐,可她到底也是亲身经历过战事的人,更知道战场和溃兵的可怕。再说那逃跑的信王世子也是个麻烦, 对方虽已是丧家之犬, 却也有狗急跳墙的可能,半路撞见就不好了。 考虑到这种种,虽然心中有些遗憾,安阳到底还是打消了立刻启程去定州的想法:那就再等等。等定州局势稳定下来,咱们再上路吧。 信王世子的叛军都是定州本地人组成, 因此所谓的溃兵也不会流窜太久, 只需局势稳定, 他们便会自行返乡。至于之后朝廷有何处置,这些附逆的叛军是否惩戒,便都是后话了。 见长公主还听劝, 近卫们都松了口气,同时也更加关注起定州的局势。 如此又过几日,定州的局势很快平定下来,依旧是皇帝早有准备的功劳徐沐早便得了皇帝旨意,叛军中除去军官,士卒只需服劳役两年便可免罪,后被强征裹挟的那两万人马罪责更轻。消息传扬开后,原本还有些动荡不安的定州霎时间平静许多,一些流窜的溃兵也很快归乡了。 事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平息下来,除了信王世子暂时未被捕获之外,此次平叛已近尾声。至少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场叛乱已经算是平息。 打听到溃兵返乡,前往定州的路上再没什么妨碍,安阳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决定带人前往定州。这一回近卫们也没再劝谏,老老实实收拾好东西,便骑马驾车护卫着安阳离开了鹿城。 马车辚辚,碾过春日和暖的风。 车上的长公主心情不错,随手掀开了车帘,欣赏着这座依旧陌生的城池,心却早已经飞到了数百里外的定州城这一次追去定州,她又是瞒着徐沐的。除了不想一来一回送信耽误时间之外,也是想给徐沐一个惊喜。至于对方到底是惊喜多些,还是惊吓多些,便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想着想着,安阳的一颗心就飞到了徐沐身上,对于被徐沐称赞过的鹿城风景却是半点都未入眼。等她好不容易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马车已经穿过城池,驶出城外了。 定州的叛乱没有影响到鹿城,城外的官道上依旧有不少行人,马车牛车也是络绎不绝。 安阳刚从思绪中回神,目光便落在了车窗外,形形色色的人从她的马车旁路过。有徒步而行被她的马车追上的,也有迎面走来挑着担子准备前往鹿城的,偶尔还有车马错身而过,露出马车里或年轻或老迈的面孔,片刻便消失在视野之外 刚回神的安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随意往车窗外瞥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她的马车不紧不慢的驶在官道上,约莫一二个时辰之后,身边同行的人便少见了许多。 住在附近村镇的百姓都已经分散了,这时候还行在官道上的,多半便是远行。 马车又行了一阵,也不知同行的人是都走到前面去了,亦或者被他们甩在了身后,目之所及的官道上,便只剩下了安阳这一支队伍。不过众人并不紧张,毕竟长公主随行的近卫都是京中百里挑一的好手,寻常遇到些事足以护安阳周全,更何况他们还没遇见事。 马蹄踏踏叩击着黄土路,偶尔车轮碾过石子,便是一阵颠簸。 安阳上路之初还是兴致勃勃,但被颠了小半日后,终于还是受不了了。她一拍车窗下令停车,而后不等近卫询问,便径自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吩咐道:牵匹马给我。 近卫们闻言自然不敢违逆,很快便腾出一匹马牵到了安阳面前幸而为了出行方便,安阳此时穿的是男装,哪怕丝毫没有掩饰她女子的身份,但男装毕竟方便行动。便如此时,安阳接过缰绳之后便径自翻身上马,动作比起出京前不知利落了多少。 驾!安阳一抖缰绳,马儿顿时小跑着往前冲去。春日和暖的风吹在脸上,也似带着三分温柔,轻轻拂过脸颊时,也让人莫名生出了几分畅快来。 **************************************************************************** 安阳急着去定州见徐沐,乘车改骑马之后,整支队伍前行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许是定州叛乱刚平的缘故,鹿城出来的官道上一开始人还不少,等到分道踏上前往定州的那条路后,路上便再少见到行人。 安阳骑马跑了约莫一个时辰,这才在这条官道上见到第二波人七八个穿着破烂的汉子迎面走来,脸上犹自带着几分惊慌,仿佛刚遭遇了什么危险的事。 长公主并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但见到这群人也不免生出了几分疑惑来。毕竟对方是从定州方向来的,哪怕此时距离定州还远,可到底前面发生了什么,才让这群人这般狼狈?莫不是前面路上还有溃兵?可徐沐不是已经下令安抚,溃兵也都返乡了吗? 安阳心中疑惑,犹豫要不要使人将这群人拦下,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迎面走来那群人也发现了安阳他们,前行的脚步霎时顿住了与这群人的狼狈不同,安阳他们显然从容太多。十几个近卫虽未着甲,却是个个腰间挎刀,肩背挺直。骑着的马儿也是膘肥体壮,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护卫能比,总之一看是属于惹不起的存在。 远远对视一眼,那些人似乎判定了惹不起,转道就往官道旁的树林钻去。安阳见状更觉有异,担心前路有什么危险,于是转头便吩咐道:去将人拦下,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右近卫领命,有人催马往前迎去,很快便将人拦住了。 离得远,安阳也不知双方交流了些什么,只看见没说几句,双方不知怎的忽然便动起手来。近卫们都吓了一跳,所幸战场离得远,也不必担心长公主会受伤,于是领头的近卫派人护住安阳之后,便又领着剩下的人赶过去帮忙了。 恋耽美 ——(73) 在安阳想来,这该是一面倒的局面,毕竟她的近卫并不是寻常人可挡。但事实却出乎她的意料,在双方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她的近卫非但没能迅速将敌人拿下,反而很快落入了下风。 情况不对,快跟我上去帮忙。安阳看了一阵便意识到不好,赶忙催马上前。 然而剩下的近卫哪里敢让殿下冒险,他们忙不迭将人拦了下来:殿下千金之躯,不可冒险 安阳平常不爱闹事,但她固执起来却也不是谁都能拦住的。她当下皱起眉,一鞭子挥出去,便趁着近卫闪避的功夫又驾马往前冲。等到近卫们再次将安阳拦下,距离战场也不远了,安阳自然也就看清了与她近卫交手的敌人对方人高马大,一身悍勇,并不是她以为的寻常百姓。 溃兵?不像! 只一瞬,安阳便想到了什么,目光连忙往这群人先前撤走的树林方向看去。官道边的树林不算茂密,安阳这一眼看去,正好看见个高大的汉子正护着个少年往林中逃窜。 没能看清对方的脸,但安阳直觉对方身份有异,便一指林中下令道:将那人抓回来! 此时护卫在安阳身边的近卫只剩下五个了,要去抓那少年,至少也需要两三人。近卫们对视一眼,都有些踌躇,旋即就听安阳冷下声音道:本宫的命令已经没人听了吗?! 近卫们被她冷冰冰的声音说得心下一凛,当下也不敢再违命,又分出两人去追那少年。追到林中还骑不得马,又只好下马去追,不多时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安阳看看树林,又看看还打成一团的那些人,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具体,心头莫名生出些不安来。 念头刚落,身边近卫忽然喊道:保护殿下! 安阳心中顿时一凛,抬眸四顾才发现,身后的树林里竟又冲出了十几人。他们向她扑来,安阳身边仅剩的三个近卫连忙迎了上去,可双拳难敌四手,三个人又哪里挡得住这十几人?当下便有人越过了近卫的阻拦,再次向着安阳冲来。 好在安阳不是真正未经世事的深宫公主,眼见着情况不好,她一扯缰绳驾马就跑前面是敌我混战,后面是歹人追击,该庆幸她还有一匹马可以跑。 安阳只是略一思忖,便向前冲去,虽然前后对她来说都可能遇见埋伏。 马儿跑得很快,气势汹汹向前冲时,根本没人敢用身体去拦。安阳的反应也很快,半点犹豫也不曾有,但她还是缺少了应对危险的经验就在她即将突破重围之时,一条绊马索突兀出现,拦在了她面前。 第115章 莽撞 安阳的骑术不差, 至少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她的骑术算得上首屈一指。然而面前这条绊马索出现得太过突兀,眼下驾驭的也不是她熟悉的爱马, 当下想要反应也来不及了。 眼看着马儿就要被绊马索绊倒,安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等待疼痛袭来。 然而就在这当口,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竟是准确的将那绊马索射断了, 而后重重的钉在了安阳身旁的黄土路上。只不过闭上眼睛的安阳并没有察觉, 她的马儿也并没有丝毫停顿, 带着她哒哒往前跑去, 直接越过了地上断裂的绊马索。 有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安阳心中一沉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闭眼等摔似乎等得太久了她的马儿没有被绊马索绊倒, 可是马儿也没有跳跃,那绊马索去哪儿了?! 安阳带着两分疑虑睁开了眼睛, 还没看清眼下情形, 腰上便是一紧。紧接着一番天旋地转, 等安阳捂着狂跳不止的心重新落定时,才发现自己竟已坐在了另一匹马的马背上黑马神骏, 皮毛光亮,身后倚靠的是熟悉的柔软怀抱,一瞬间便让她安下心来。 可救下人的徐沐却是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有出言安抚。她只将墨玉的缰绳往安阳手里一塞,便又弯弓搭箭向着前方的敌人射去。 徐沐的箭法很好,每一次箭矢离弦都没有落空,不多时围攻安阳的敌人便倒下了大半。 安阳这时已经不太紧张了, 有徐沐在她便觉得安心,就连墨玉带着她重新跑回了敌人的包围圈,她也没有丝毫不情愿。只小心翼翼不敢妄动,怕打扰了徐沐制敌。 也就在此时,徐沐回手摸箭时却摸了个空,原来短短时间她便将一壶箭全都射完了。但她也不慌,左右已经跑了到近前,顺手举着长弓狠狠挥下,便打在道旁一个大汉的脑袋上,顿时将人砸倒爬都爬不起来。而后徐沐便弃了弓,拔出马鞍上挂着的佩剑开始杀敌。 鲜血很快喷薄而出,洒落在官道的土路上,将泥土染成一片暗色。 安阳鼻间萦绕的尽是浓重的血腥气,有时候敌人狰狞的面孔就近在眼前,但她也不怕,反而有种恍惚的熟悉感是了,曾经有太多次,她便是这样陪着徐沐在战场上杀进杀出的。只不过那时候她还能尽己所能的给徐沐帮忙,而这一回却是全然的拖后腿了。 想到这里,安阳有些懊恼的咬唇,终于为自己的莽撞生出了几分悔意。而后她左右张望了一番,却发现了另一个让人不安的事实原来徐沐竟是孤身一人来救她的,她竟没有带人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安阳终于微微变了脸色,转头对徐沐道:埋伏的人多,要不咱们先突围吧。 当下场面一片混乱,但安阳的话徐沐还是听见了,可她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既是遇伏,想来对手不会只有这点手段,光靠马儿跑是跑不掉的,相反丢下那些近卫才会让自己更加危险于是她抿抿唇,沉声道:不必,这些人我应付得了。 安阳张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想了想不知从哪儿摸出把匕首□□,握在手里大有要帮忙的意思。奈何她手臂不够长,匕首也太短,在徐沐的回护下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就像徐沐说的,她根本不将这区区十数人放在眼里,更别提一开始用箭就射死了大半。她挥舞起长剑收割性命,就仿佛收割草芥一般,这些埋伏的好手不是她一合之敌不说,喷薄而出的鲜血溅在她俊秀的脸庞上,她也是眼都不眨,只那浑身的气势在鲜血映衬下愈发慑人。 不多时,原本追着安阳的十数人便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但这场伏击却并没有结束。因为官道两端又有人源源不断向着这边涌来,显然是看她们不跑,这才现身的另一拨埋伏。 安阳拽着徐沐的衣角是不怕的,她对她总有无限信心,但见状心头也不免有些发凉前前后后出现的有近百人了,全是埋伏她的,而她原本带着的却只有十几个近卫。如果没有徐沐及时出现,她即便有马,即便跳过了绊马索,也根本无路可逃! 这是早就为她准备好的圈套,可她今日去定州的决定,明明是临时起意啊。 **************************************************************************** 双拳到底难敌四手,再是常胜将军,也无奈敌众我寡在引出所有埋伏之后,徐沐终于不再逗留等敌人围攻,而是一夹马腹示意墨玉开跑。 安阳紧紧拉着缰绳,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扬声命那些近卫自行脱身,能不能跑掉就看命了。 墨玉是久经沙场的战马,跑起来飞快不说,本身也有寻常马匹不具有的战斗意识。挡它路的人它会主动去踹,已战马的力道一蹄子下去,绝对只有肠穿肚烂一个下场。因此当头一个死在马蹄下的人出现后,黑马前方就再也没有敢拦路的人了。 突然出现的绊马索也没被放在眼里,徐沐握住安阳执缰的手微微往上一提,墨玉便顺从的一个纵身从绊马索上跳了过去。地上洒的铁蒺藜也没伤到马蹄,因为黑马总能寻见空隙落脚,灵活得避开所有危险,甚至就连奔跑的速度都没有影响太多。 几个眨眼的功夫,墨玉便带着两人冲破了重围,只留下滚滚烟尘和马屁股给伏击之人。 黑马一口气跑了许久,终于渐渐放慢了步子。安阳回头张望了两眼,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人没追上来,咱们应该是脱身了。 徐沐早已经接过了缰绳,这时候正用半抱的姿势拥着安阳,闻言却没应声。她抬起另一只持剑的手一转,呛啷一声,染血的剑身准确归入鞘中。 安阳不知怎的,忽然便察觉徐沐生气了,她有些心虚的回过头,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张冷脸。 徐沐对小六总是纵容的,或宠溺或温柔,安阳几乎还没见过她对自己冷脸。哪怕是七年后两人的第一次重逢,宣室殿外对面不识,徐沐面对她时身上的冷意都下意识消融了安阳对上徐沐的冷脸,一时间很不是滋味儿,心中也生出了更多懊恼来。 偷偷将抓着的衣角抓得更紧了些,安阳小心翼翼问徐沐道:木头,你生气了? 徐沐依旧冷着张脸,只是抬眼望着前路,看也不看她,一副不打算搭理的模样。 安阳更忐忑了,还有几分委屈,她改抓徐沐的衣袖摇了摇:你别生气。我只是想你了,知道定州战事平定,局面也稳住之后,才想着去寻你的。我也不知道有人会在半路埋伏 徐沐听到这话一点儿都没消气,她这会儿心跳还乱着呢,都不敢想自己万一没赶上,安阳会遭遇什么?她明明将人安置在鹿城的,特意租的院子,特意安排的守备。安阳只需要乖乖待在城中,莫说这百十人,便是再翻十倍,也定不敢入城向她出手! 可安阳从来不是个安分的人。或者说奇遇前的长公主还能安分守己,变成小六经历过那许多事后,安阳早已经被养野了性子。她没想过自己的身份会为人所知,更没想到自己刚刚出城就遭遇了伏击,世道也远比她想象中更险恶。 徐沐很生气,安阳撒娇也哄不好那种,可她气着气着又莫名气不起来了。 彼时安阳见撒娇没用,正在乖巧认错: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没与你打招呼就擅自离开鹿城的,也不该让自己置身险境害你担心。没有下一次了,我今后肯定听话! 堂堂长公主,难得这般低声下气的保证,徐沐终于还是松了口: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安阳一听她开口,便知道对方气已经消了大半,她凑上前去在徐沐脸颊上亲了亲,讨好道:我错了,没有下一次了,今后我一定听你的话。 徐沐拿她没办法,被亲之后更是没脾气,别过脸嘟哝句:也不嫌脏。 之前杀敌,徐沐脸上沾染了血迹,也不知安阳怎么下得去嘴的。安阳倒是不介意,见徐沐这般别扭的模样,便牵着衣袖替她擦了擦脸颊,擦过之后又亲了一下:是你当然不嫌弃。说完才转了话题:我自问在鹿城很是低调,怎么就被人盯上了,才出城不到半日就遇伏? 徐沐的心思刚飘起来,就被这话题又拉回了现实,她皱起眉:之前军中就有被信王世子收买的人,许是那时便将你随军的消息传回去了。这次平叛让他走脱,便打起了你的主意。 信王世子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但只要拿下安阳,徐沐和皇帝就得投鼠忌器。 安阳闻言又想起了那个跑进树林的少年,看年纪倒是与信王世子差不多,可惜她许多年没见信王世子了,也没能看见那少年正脸,不知是不是他? 念头生起,安阳便与徐沐说了,说罢又问:你不是在定州领兵吗,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还有你怎么是一个人回来,都没带人在身边吗? 徐沐当然不是一个人回来,事实上她此行带了支五百人的队伍,为的就是追查信王世子踪迹。只是队伍行至半途道路被阻,她忽然生出几分心悸来,便孤身一人骑着墨玉先行了说起莽撞,其实徐沐也是一样,但好在她比安阳多了自保之力。 而这一次也该庆幸她的莽撞,否则安阳多半就要落入敌手了。 第116章 夜半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 也不敢在路上多做逗留,很快便驾马去寻徐沐的人了。 这一路倒没出什么意外,双方很快便汇合了。士卒们虽然好奇自家将军出去一趟怎么就带着个姑娘回来了, 但军纪之下也没人敢多问,只在徐沐的命令下加速向着安阳遇伏的地方赶去。 一来一回,其实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但等徐沐带人回来时,之前设伏的那些敌人显然不会留在原地等他们,早早便撤了个干净。只那官道的土路之上, 伏地的尸体, 暗沉的血迹, 都昭示着不久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何等惨烈的争斗。 安阳当先下马, 脸色微微苍白, 在这一地尸首中寻找着自己的近卫。 一人,两人, 三人安阳一个个数下去, 越数心里便越是难过。这些近卫都是她这几月培养的亲信,追随她的时间虽不长,却都听话又忠心, 连她混入军队私自离京都陪着。可现在因为她的一时冲动, 却让他们命丧他乡,饶是安阳高高在上,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愧疚来。 徐沐走到安阳身侧, 目光在那些近卫尸体上扫过,粗粗一数便知安阳带来的人手大半都折在这里了。或许有人在她们离开后也跟着逃走了,但想来情况也不会太好。 安慰似的在安阳肩头拍了拍,徐沐见惯生死倒不觉得有什么, 转头便吩咐自己带来的人道:派人去四下找找,看还有没有伤患藏着,找到人便带回来吧。 亲兵们领命,各自带领士卒去找人了。 安阳也听到了徐沐的话,转过身便将脸埋在了徐沐肩头,闷闷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出城的。 她再一次认错,这一次却比之前对徐沐认错时更加真心变成动物后经历得再多,其实都有徐沐替她承担,替她收尾,所以安阳才能在后者的纵容下偶尔任性。可现实中她还是那个未经世事的公主,她没想过自己的任性会让这么多人丧命,这对她来说太过沉重。 徐沐没再说什么责怪的话,抬手轻轻拍了拍安阳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对方。她知道安阳还年少,经历的事太少,总需要在错误与挫折中成长的,她当年也是如此。 过了会儿,觉得安阳情绪大抵好了些,徐沐便又开口问道:你之前说有个疑似信王世子的少年人逃进了树林,他往哪个方向跑的? 安阳知道徐沐问这话是让她分心,毕竟就算那少年真是信王世子,人也跑了许久了,这时候想追都不可能追得到。但她还是将脸从徐沐肩头抬了起来,露出微红的眼眶,然后四顾一番辨认了方向:人往那边跑的,我派了两个近卫去追,现在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徐沐只好牵住她的手,安慰般的捏了捏,然后又一本正经的吩咐人去安阳所指的方向看看。 不多时,果然又有两具近卫尸首被送回来了,具是伤痕累累,看得出死前也经历过一番搏斗。而去寻人的亲兵还带回来个消息:这两个近卫死前留了记号,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恋耽美 ——(74) 徐沐闻言精神一凛,心中明白安阳原本的猜测八成是真的了如果那少年不是信王世子,这两个近卫恐怕也不会在临死前还特意留下记号,让她们追踪。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连信王世子都亲自露面了,恐怕对方也是强弩之末了。 派遣更多人手去追,徐沐安排完便对安阳道:殿下,我送你回鹿城吧。这里荒郊野外血腥气又重,恐怕还有危险,实不是久留之地。 安阳抿着唇,握着徐沐的手紧了紧,语气却软了三分:我想再等等。 徐沐见状便知道,她是想等等看自己的近卫还能寻回来几个。而这样的要求也让徐沐一时无法拒绝,想了想不再多劝,只陪着安阳等就是了其实有件事也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安阳刚出城就遇伏击,身边多半是有细作,所以徐沐也想看看被寻回来的都是什么人。 好在之前的伏击结束也没太久,徐沐手下的人没让他们久等,两刻钟后便将安阳的近卫全都寻回来了。伤势或轻或重,能在第一时间跑掉的,如今倒都保住了性命。 **************************************************************************** 安阳重新回到鹿城那座宅子时,距离她离开还不到一天时间,天都还没黑。 开门的丫鬟看到安阳回来很是吃惊:姑娘您今日不是出城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说完目光往安阳身后一扫,才发现安阳带走和带回的完全是两拨人,顿时紧张的抓紧了院门。 这丫鬟是在鹿城新买的,并不知道安阳的身份,安阳去定州时便也没想带着她。如今再回到这平静的院子,再看到这懵懂无知的小丫鬟,安阳心中竟生出几分恍惚来。她没注意到小丫鬟的紧张,牵着徐沐进了门,心情低落也不想开口回应。 丫鬟自然不敢阻拦,忙退到一旁让开了院门,偷偷打量徐沐一眼后又立刻收回了目光无他,这人好看是好看,可那浑身煞气,看着就很凶的样子。 安阳和徐沐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徐沐将安阳送到之后,很快便又离开了。 徐沐自然是记挂安阳的,今日发生这许多事,她也很想留在安阳身边陪着她。但同时她更明白,放任信王世子在外逃窜不是明智之举,那父子二人是一脉相承的不择手段。她更不敢因为信王世子年轻不会打仗就看轻他,反而会像防备暗处的毒蛇一样防备着他。 而徐沐这一去便是三天,再回来时,已是三日后的深夜了。 院门被敲响,开门的是徐沐留下保护安阳的亲兵,见她回来自然放行。只是除了门口灯笼洒下的昏黄灯光之外,四处都是黑漆漆一片,想必宅子里的人都已经歇下了。 亲兵见状低声解释:将军,殿下这几日都未曾出门,晚间歇得也早,现下怕是睡了。 徐沐闻言点点头,又摆手示意他退下,也不需对方带路这宅子是她命人租赁的,当初送安阳来落脚,她还亲自看了一圈安排防卫,对这里自然不算陌生。 打发了亲兵,徐沐信步而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安阳的房门外。 房间里漆黑一片,天色也很晚了,徐沐更没有打扰安阳休息的意思。不过当初租下这处宅子时,徐沐就想过自己可能也会住进来,因此也在这宅子里给自己留了个房间她当时带着一点点私心,便将这间为自己而留的房间,定在了安阳隔壁。 徐沐这几日过得很是忙碌,一来要查安阳身边的细作,二来还要追捕信王世子。索性这一次算是没白忙,细作她还没查出来,但信王世子已经被她抓到了。 定州叛乱至此有了了结,细作之事也就不那么急了,可以等以后再慢慢查。 徐沐忙完之后便连夜赶回来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但就是想早些见到安阳,可惜回来时夜已深,人也已经睡下了。 在安阳房外驻足片刻,徐沐也没有打搅对方的意思,当下带着满身疲惫想要回房休息。只是一脚刚迈出,忽然就听安阳房中一声惊叫,紧接着还有杯盏落地的声音。 徐沐听出那声惊叫是安阳发出的,当下一惊,想也没想便直接破门而入。 夜深之时,房里房外都是漆黑一片,外间还有几许月光洒落,屋中就是彻底的黑暗了。就在这一片黑暗中,骤然响起的破门声更是吓人,以至于刚才平复的惊叫声再次响起,而且这一次比之前的惊叫声更加尖锐,甚至尖锐到有些变调。 徐沐进门的脚步都被吓得顿了顿,然后更加快速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结果因为房中太黑,她什么都没看清就直接撞到了人,被撞之人传来的却是陌生的惊呼。 意识到不对,徐沐迅速将人制住,厉声问道:什么人?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她,反而扯着嗓子尖声喊道:来人啊,有歹人闯进来了! 徐沐听到这声音,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要松手就见房中火光一闪,淡淡的光晕散落开来是床上的安阳燃起了火折子,她脸色还带着几分苍白,但看清眼前情形后却有些一言难尽。 这时候徐沐也看清了,被她按住肩膀压在地上的,不是那新买的丫鬟又是谁?她有些尴尬的松开了手,对安阳解释道:我以为你房中进了歹人。 小丫鬟也认出徐沐了。前几日徐沐送安阳回来,即便安阳没解释什么,但她也猜到两人关系不简单。可她感觉委屈极了,揉着肩膀爬起来,这回也不管徐沐凶不凶了:我看你才是歹人,哪有半夜擅闯姑娘闺房的?! 徐沐没理会小丫鬟,只看着安阳:我刚回来,在门外听见动静,以为你出了事你没事吧,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安阳原本是做了噩梦惊醒的,刚醒来时是真被噩梦吓到了,可经过这一惊一乍之后情绪倒平复了许多。她也不说话,伸手便将火折子往前递去,徐沐见状自然而然上前接了过来。然后下一刻便被副柔软身躯扑了满怀:你怎么才回来啊?! 徐沐心里一软,然后抬手回抱住了她。 第117章 亲亲 这几日安阳是真没怎么睡好, 每晚入睡后都能梦到那些死去的近卫,比当初她头一回被徐沐带去战场后的反应更大战场上尸横遍野,是安阳不曾见过的残酷, 可那些人为国为家为己而战, 生死都不与她相干。可这回的近卫却可以说是因她而死, 安阳不得不生出些后悔与自责来。 正因为她夜夜噩梦, 以往房中并不留人的她,夜间也留了丫鬟在房中照看。今夜自然也不例外,徐沐破门而入时,小丫鬟正打地铺睡在床边呢, 然后就接连被吓了两回。 当然, 丫鬟如何并不重要, 徐沐回来之后安阳也不再需要她。 意识到自己多余的丫鬟好歹还算有眼力, 抱怨了一句连个眼神都没得到后,便揉着肩膀自觉的退了出去。关门时发现门板被徐沐踹坏了,还在门口折腾了好一阵。 安阳眼里都是徐沐, 自然看不见其他人, 抱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将人松开:怎么半夜回来, 你的事忙完了吗? 徐沐手里还拿着快要烧完的火折子,趁着安阳松手的功夫,抽空将床头不远的蜡烛点燃了:信王世子抓到了,之后只要等着陛下安排人来接手定州, 咱们就可以回去了。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难得坦诚的说了句情话:我想你了, 所以连夜赶回来了。 安阳闻言眼睛亮晶晶的,徐沐不是没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当初她还是白马时这人可没少对着她花言巧语。但或许那时年少轻狂, 也或许徐沐只会用花言巧语哄马,总之这人还没对她说过情话。 一句想你算不得什么,可出自徐沐这块木头之口,安阳还是觉得熨帖极了。 心中激动,安阳抬手勾住徐沐的脖颈,便直接亲了上去不是唇角,不是脸颊,正正吻在唇上。动作虽鲁莽,力度却很轻,全然没了上次分离时啃出血的豪放。徐沐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心如擂鼓,安阳贴在她唇上,却也生涩得有些无措。 良久,安阳才退开,虽然羞赧却也直视着徐沐的眼睛回应道:我也想你了,很想很想。 徐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当然知道安阳想她了,虽然定州战事两人分别不过半月,但若不是想她,安阳又何必冒险在这时候离开鹿城去定州寻她?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温情脉脉起来,徐沐软下眉眼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地上散落的茶盏碎片。她嘴边的话一顿,终于想起自己之前破门而入的原因。再看安阳脸色,虽然已经恢复如常,可她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句:殿下之前是怎么了? 安阳在徐沐面前并不逞强,甚至会刻意撒娇示弱换取对方怜惜,但这次她还是顿了顿才答道:是做噩梦了,最近这几日总做噩梦,才让小何守在房中的。 小何便是那被徐沐误伤的丫鬟。安阳从前并不忌讳身边人近身服侍,金尊玉贵般长大的她也缺不了人服侍。但自从知道自己对徐沐动心后,安阳便自觉划出了一条界限,面对侍女也不肯让人太过亲近。如守夜这种事,便从她榻旁挪去了屏风外,出门在外时更是直接省了。 徐沐并不知道这些细节的改变,但听到安阳说起这几日噩梦,也不必对方多言便猜到了原委。她有些心疼安阳,抬手在她披散的长发上抚了抚:有我陪着你,便不用那小丫鬟了。 安阳不知怎的,似乎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酸味,当下仰起头笑道:自然是有你就够了。 长公主并不是说说而已,转身就挪了片地方,拍拍床示意徐沐上来。 徐沐赶路回来一身的风尘仆仆,大半夜也没惊动人折腾洗漱,这时候便有几分犹豫。可安阳并不给她犹豫的机会,更不嫌弃她什么,毕竟当初北伐时别说风尘仆仆了,就连满身泥土血迹的时候也不少。那时候安阳都能安然的窝在对方怀里睡,现在又嫌弃什么呢? 没给徐沐多犹豫的机会,安阳直接将徐沐拉上了床,然后半边身子压在了她身上:你说陪我的,有你在,今晚我肯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徐沐闻言也就放弃了挣扎,任由安阳压在她身上,还伸手将人搂住了。 嗅着徐沐身上熟悉的气息,听见她平稳的心跳,安阳只觉得一阵安心。她压在徐沐身上靠了会儿,又怕真将人压坏了,抬起身还想问问定州和回京的事,却见徐沐已经闭眼睡熟了。仔细一看对方眼下还带着些青黑,想必为了赶回来,这几日真的累坏了。 安阳抬起手,想要摸摸徐沐犹带疲惫的脸,最后还是曲了曲手指忍住了。她轻轻挪了挪身子,仍旧贴着徐沐,靠在对方肩头也闭上了眼睛。 **************************************************************************** 一夜无梦,转瞬天明。 徐沐终于有时间可以睡个好觉,安阳则如她所言一般,挨着徐沐就很安心。两人抱在一起睡得沉,也没人敢来打扰,等到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安阳懒洋洋的睁开眼睛,被照入房中的春日骄阳晃了晃眼,别过头正对上徐沐清隽的脸庞。睁开眼就能看见心上人的感觉很好,她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然后凑过去就在徐沐脸上亲了一下。 徐沐也醒了,醒来才发现天早亮了,一时还有些怔忪。 安阳睡饱了心情就很好,刚亲了徐沐心情就更好了,当下在她肩头蹭了蹭:阿沐睡醒了吗?昨夜看你满脸疲惫,如果没睡饱就再睡会儿。 徐沐回过神,眨眨眼却是问道:你不是叫我木头吗? 安阳觉得能问出这话的徐沐真挺木的,当下送她个没好气的白眼:你就是块木头。 徐沐笑了笑,没生气也没觉得哪里不好,除了被安阳压了整夜的肩膀手臂有点酸麻之外。她转过头,借安阳枕在她肩头的便利,也在安阳额头上蹭了蹭:你这么叫也挺好,我就当爱称了。 安阳闻言竟一时哑然,没想到徐沐会这么说,总觉得说出这话的小将军与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不过她也没深想,因为时候不早,徐沐已经决定起身了。 两人起床简单洗漱一番,徐沐走到门边才发现,昨夜自己破门而入将门板踹坏了。小何走时折腾了好一阵,可惜大半夜的,她一个丫鬟也不会修门,如今门板也只是虚虚的靠在门框上这一夜算是没关门,徐沐不知怎的,生出了几分心虚来。 安阳还不知道房门的事,今早没有丫鬟伺候,她便自己坐在妆台前描眉化妆。 许是被人伺候惯了,安阳总觉得自己画的眉毛有些不对,于是扬声道:徐沐你过来一下。 徐沐正偷偷摸摸抬着门板,试图赶在安阳发现前将门修好,闻言手一颤差点儿被砸到手指。她赶忙将门板放了回去,转身回到安阳身边:怎么了? 安阳才不关心什么房门呢,举着眉笔抬头看她:你帮我画一下眉。 徐沐爽快的答应了,并没有觉得为难。即便她不着女装不施脂粉,但这些年扮作男装总要对面容修饰一二,其中画眉就是最基础的。当下接过安阳递来的眉笔,徐沐左右将人打量了一番,便凑近了在安阳眉上抬笔描摹起来。 此时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呼吸相闻,也近到安阳一抬眼就能瞧见徐沐眸中倒映的自己徐沐敛着眉,一脸认真的模样,看着安阳的目光仿佛眼中心中只有她。 安阳知道徐沐只是在认真替她画眉,可对上徐沐的目光,她还是忍不住心中微漾。两人本就是两情相悦,徐沐专注的看着她,她也专注的看着徐沐,看着看着目光便落在了徐沐红润的薄唇上想起昨夜那个青涩的吻,似被蛊惑了一般,安阳缓缓倾身上前。 然而两人间的距离并没有因为安阳的靠近而缩短,相反迅速被拉开,彻底离开了暧昧的范畴。 徐沐并没有察觉到安阳的小动作,她一手执笔,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然后心满意足的对安阳道:我画好了,殿下看看可还满意? 安阳有点心塞,也没心情关心眉毛画得怎样,看向徐沐的眼神都带着点哀怨。 徐沐对上安阳的目光却是不明所以,她眨了眨眼睛见安阳没有动作,便抬手按在她肩膀轻轻转了个身,示意她看面前铜镜。 铜镜中倒映着两人身影。徐沐站在安阳身后,双手按在她肩头,脸也与她靠得极近,近到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亲昵这般看着,镜中的两人倒是莫名相配。 安阳眉眼舒展开来,心情也一下子好转了不少,这时她才有空去看徐沐替她画好的眉细细弯弯柳叶眉,与安阳一双明亮的凤眸正是相配,只需再上些合适的脂粉,便是一个极好的妆容,倒是比她自己画得还好看些。 心中满意欢喜,长公主眼眸微弯,也不吝夸奖:画得真好。 恋耽美 ——(75) 徐沐便笑起来,凑上前去,镜中的两人挨得更近了:那画好了有没有奖励? 安阳没想到徐沐会这么说,稍稍有些诧异,不过还是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徐沐不语,微微侧过脸露出脸颊,那模样仿佛是在示意安阳可以亲亲自己。然而安阳看着她这动作,目光却变得有些怪异 第118章 信物 安阳眼神微妙的看了徐沐一眼, 最后还是如了徐沐的愿,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后者完全没发觉自己错过了什么,还挺高兴, 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简单的上了些妆,安阳很快收拾好自己, 转头去牵徐沐的手:你昨晚说信王世子已经被捉到了, 定州这边的事应该差不多了吧?你还要回定州坐镇吗?这一次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也不知道皇兄什么时候能派人过来接手政务, 不过应该不会等太久吧。 皇帝对于定州之事明显是早有准备,既然连城里都安排了内应,自然也不可能忘记安排收拾烂摊子的人, 说不定现在人都在路上了。 安阳想想还挺高兴, 这一趟她算是没白来,与徐沐表明了心意不说,等她回去公主府应该也快改建完了吧?到时候她就可以搬出宫来,与她家木头做邻居! 徐沐的回答果然也没让安阳失望,只听她道:信王世子我已派人送回京城去了。这一次起事匆忙, 定州城其实没多少反心, 我留了副将在城中安定民心, 倒不一定要我亲自守在那里。说到这里她稍顿了顿, 才又道:殿下如果想去定州看看, 咱们也可以过去一趟。 安阳闻言有些心动。要知道在今岁之前,她连京城城门都没踏出过几回, 去过最远的地方也都在京畿范围之内。现如今她托几次奇遇的福,北地草原都去过了,梁国腹地却不曾好好看过。 徐沐看出安阳的意动,于是又道:殿下既想去, 我使人安排一番就可启程。 安阳想了想,却又摇头:不急。你之前送我来鹿城落脚时曾说过,鹿城的风光不错,可惜我住了半月都没好好看过。阿沐你这些天若是得闲,不如陪我一起四处看看? 徐沐当然不会拒绝,顺势答应了游玩。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见时候已经很迟,终于想到该出门了。只是走到门口看见那被踹坏的房门徐沐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是瞒着安阳把门修好来着,结果画个眉的功夫就彻底把这事给忘了她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脸颊,目光略有些飘忽。 安阳发现了徐沐的不自在,却完全没将房门的事放在心上,反而还安慰了徐沐一句:没关系,门坏了便让人来修,或者赔些钱就是了。 徐沐见安阳没有介意昨夜敞着门的事,稍稍松了口气,点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出了房门,没走几步就遇见了昨夜那个丫鬟小何,她见两人这时候才从房中出来,眼神就很微妙。好在小丫鬟也没敢多看,便上前禀报说早膳已经备好了。 早膳岂止是备好了,该说已经换过几轮了,晌午两人才用过了早饭。 徐沐饭后捧着茶盏浅抿一口,整个人都很放松,也难得有这般闲适的时候。不过真正闲下来她又有些不习惯,从前或是忙着征战,或是记挂着报仇,之后又忙着养伤平叛,可以说是一天都没闲下来过。现在真无事可做了,徐沐心中反而有些空虚。 一盏茶还没喝完,徐沐便放下茶盏对安阳道:鹿城我从前也未来过,都是听人说的不错。殿下既然想要看看鹿城风景,不如寻个当地人带路,咱们下午便出去走走? 安阳原本也捧着盏茶,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闻言却摇头道:哪里有这么着急?昨夜你才回来,今日该留在家里休息才是,等过两日再出去也一样。 她随口说着,徐沐却被那个家字触动了心神自父亲去后,她已经许多年都没有家了。 思及过往,又想起当下,徐沐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庆幸,目光落在安阳身上便有些失神。 安阳又说了几句,才发现徐沐看着自己走神了,便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怎么看着我忽然走神了?说完又摸了摸自己脸颊:还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徐沐回过神来,摇摇头没说什么,反问:你方才在说什么? 安阳见她不想说,也不会追问,便又将之前的话再说了一遍:我说之前你去定州平叛,我一个人留在鹿城无聊,便寻了师傅来教酿酒。忙活了好些天,得了几瓶桃花酿,等再放些天咱们一起尝尝。她兴致勃勃的说完,又拉起徐沐:走,我带你去看看。 说起自己亲手酿的酒,安阳情绪明显高昂,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徐沐见状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唇角不知不觉扬起了笑,被安阳一拉,便顺从的跟着她走了。 **************************************************************************** 安阳的桃花酿还得放些时候,两人也没急着品尝,看过酒后说说笑笑度过了平静的一天。期间安阳的房门被修好换了新的,而在安阳的坚持下,晚上两人还是住在一起,宅子里多是亲信也没人说些什么。 到了晚间,安阳沐浴完忽然想起一事,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道:皇兄赐婚没几日咱们便离京了,也不知司天监选了什么日子。 她眼中带着些期待,又看了徐沐一眼,说的明显是婚期。 我也不知,等回去问问就知道了。徐沐说着上前接过了布巾,展开后将安阳湿漉漉的长发全部裹了起来,细细揉搓了一阵才又松开,然后一缕一缕替她将乌发拭干。等将长发擦干之后,徐沐又取了一旁的梳子,一点点将安阳的长发梳顺,仔细极了。 安阳从来不缺人伺候,可徐沐亲自动手,却让她心中熨帖极了。她抬手转身便环抱住了徐沐的腰身,将脸埋在对方怀里:可我急着嫁给你,迫不及待。 徐沐闻言一时哑然,想到自己如今与安阳同吃同住的相处,感觉与夫妻也差不了多少。甚至因为那些相依相伴的过往,她们之间还有中旁人没有的亲密与默契。 不过安阳显然不满足于此大概除了安阳,也再没哪家姑娘说话会这般大胆直白。 可徐沐偏就喜欢安阳的大胆直白,若非对方足够大胆,先迈出了一步,她们两人或许也走不到一处她或许没有安阳爱慕自己那般爱慕安阳,但未来路漫漫,有个人携手与共总是令人欢喜的,尤其携手的还是眼前这人。 空寂多年的心早被安阳填得满满,徐沐手上动作未停,顺着安阳的话道:那等回去,便选个最近的日子,再让礼部筹备得快些就是。 三书六礼,成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皇帝赐婚会省下些步骤,可公主下嫁又哪是那么快的?按照正常来说,耗个一年半载都不嫌多,相反嫁得越快越不郑重,也代表着越是不得圣心就凭安阳和她皇兄的感情,成婚至少也得等到明年去了。 安阳就是想到这些,才会那般的迫不及待,她仰头眼巴巴望着徐沐:恐怕不行,我觉得皇兄能把日子定到明年去,等回京你与我一同去求皇兄改期吧。 徐沐哭笑不得,但还是答应了,她也希望身边一直能有人陪着。 说定了成婚的事,徐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从衣领里扯出块玉佩来,取下后带着她的体温一起给安阳戴上了。安阳握着那玉看了看,见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沐字,于是抬起头来笑问徐沐:这是什么?你给我准备的礼物?还是说这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徐沐脖子上戴着块玉,安阳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但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现下徐沐忽然将玉送给了她,她便随口打趣了一句,却不想看见徐沐耳根又红了起来。 安阳眨眨眼,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对了,笑眯眯连带着徐沐的体温一起收下。 果不其然,徐沐对她说道:这是我出生起便戴的玉,不是什么宝物,但在我家,向来向来是用来定情的。这玉我戴了二十几年,一直以为这辈子都送不出去的。没想到最后她还是送出去了,还是送给了当今长公主,与她一般的姑娘家。。 徐家有给新生儿佩玉的习惯,但几代人送出去的玉佩,估计就徐沐这份送得最特殊了。 安阳收到定情信物很高兴,听徐沐说完就更高兴了。可惜徐沐定情信物送得突然,她什么也没准备,只好又凑上去在徐沐唇上亲了亲:我收下了,给你的回礼。 徐沐收到这份回礼也挺高兴。虽说皇帝早给两人赐了婚,但将这玉佩送出去,对她来说意义还是不同的送出去的玉佩,也代表着她的真心。 气氛一时大好,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等到安阳的头发干透,便一起歇下了。 徐沐大概心情不错又放松,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安阳躺在她身边却一直没睡着。她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帐顶,被子下的手指摩挲着颈间玉佩,心里惦记着还是要给徐沐准备份真正的回礼才是,没道理定情信物只有她一个人拿着。 可到底要准备个什么样的定情信物,安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最后想得她都困了也没拿定主意,便只好暂时将这事放下,自觉翻了个身便滚进了徐沐怀中。 徐沐的反应比她还自然,睡梦中伸手一揽,便将人圈在了怀中抱着。 第119章 礼物 在鹿城的日子很平静, 徐沐早将事情分派给手下处理,也没人在这时候跑来打扰。如此一连在家休息了三日,就连徐沐也适应了这种闲适,安阳这才提议出门。 头一日, 两人也没走太远, 便只在城中逛了逛。 安阳还记挂着定情信物的事。虽说鹿城在她看来不够繁华, 鹿城里的好东西大概也不多,但她心里惦记着, 便也想先在鹿城看看。万一寻到合适的,她便买下来送给徐沐, 没有的话就等回京之后再找找看。不拘是京中商铺,还是皇宫内库, 总不会缺了好东西。 打着这样的主意,安阳出门逛街倒也兴致勃勃。她换了一身精致的裙裳,又化了个好看的妆容,挽着徐沐手臂出门时,脚步轻快中甚至带着几分雀跃。 徐沐从前总在战场上打转,还没真正逛过街,原本的三分兴致见到安阳如此欢快, 也变成了十分。哪怕安阳梳着未出阁少女的发髻,却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因此引来不少人侧目,她也完全没放在心上。察觉到有人盯着安阳或她看久了, 她还会一个眼神将人瞪回去。 说瞪倒也不恰当,小将军一个冷冷的眼神看过去,再大胆的人也得缩脖子认怂。 安阳对此自然不是一无所觉,她几次看见徐沐冷脸瞪人了, 但心里却很欢喜徐沐平日里装得再正经,偶尔还是会流露出真性情,拈酸吃醋什么的,其实也挺可爱的。 想到这里,安阳便忍不住笑,眉眼弯弯的样子落在徐沐眼中也很可爱。 两人随意在城中走了走,鹿城在安阳眼里不够大也不够繁华,但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差。她们问过路寻到了鹿城最繁华的主街上,随意往两侧的商铺中望了望,各类商品也是琳琅满目。 走到一家气派的首饰铺前,安阳便止住了步子:我看这边的首饰风格与京城有些不同,不如进去看看,若是有合适的,买几件回去也可做个纪念。 徐沐自然没有异议,出门前她已经带上了足够的银钱。 安阳见徐沐答应,便拉着她一起兴致勃勃的走进了首饰铺。首饰铺的伙计当即迎了上来,见二人穿戴便知她们不是缺钱的主,尤其年轻郎君带着姑娘家逛首饰铺,就没几个吝啬花钱的看两人装扮是没成亲,没成亲更好,更舍得花钱! 伙计一打眼的功夫便在心中有了成算,迎上来时满脸都是热情的笑:不知姑娘想看些什么?咱们店里有鹿城最好的首饰,保准能让您满意。 安阳对于热情的伙计却不怎么在意,摆摆手说道:我们自己看。 伙计闻言也不强求,只跟在两人身后,观察着安阳的目光落处适时介绍两句,然后不动声色将人往卖贵重首饰的地方引虽然那些便宜的首饰安阳也确实看不上就是了。 走着走着,徐沐忽然顿下脚步,目光落在柜台中的一对红宝石耳坠上。 伙计眼尖,立刻发现了,取出耳坠便对徐沐滔滔不绝的夸赞起来:郎君真是好眼光,这是店里新到的耳坠,也是才摆出来就被您看上了。您看这宝石,颜色纯正又通透,还有这做工,可是城里最好的老师傅巧手打造姑娘家肤白,戴上最好看不过了。说着还看了旁边的安阳一眼。 按照惯例,伙计将东西夸得天花乱坠,至于价钱什么的就不重要了。只要同行的姑娘被说得动了心,再贵的东西,这些郎君也舍得掏钱。 徐沐是被伙计的话说动了,然而安阳没有。 安阳是什么身份?一国公主!各地上供的好东西她自小就看得多了,眼前这对耳坠她还真没怎么看上。宝石太小,颜色不正,她妆匣里比这好的红宝石首饰没有十件也有八件。唯一能让她多看一眼的,也就是款式还算新颖,却完全不足以打动她。 看过一眼便没什么兴趣,安阳正想说自己有更好的,却见徐沐抬手将那耳坠取了出来,然后放到安阳耳边比划了一下:是挺好看的,这颜色与你正相衬。 安阳闻言立刻笑弯了眉眼,清亮的眸子望向徐沐: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徐沐听她喜欢就更高兴了,想也没想便道:那我买下来送你啊。 安阳记得自己还欠徐沐一件定情信物,却不想出门一趟,收礼的还是自己。但徐沐要给她买礼物她当然也不会拒绝,笑吟吟答应下来,却接过耳坠放在徐沐耳边比划了一下。 一旁的伙计看着热闹,只当安阳随意比划,之后接过耳坠便仔细包装起来。他低头做事仔细,却是没看见安阳趁着这时凑到了徐沐跟前,在她耳边低喃道:这红宝石耳坠与你倒不十分相衬,等回京之后,我再送你更好的。 徐沐闻言一怔,带着两分茫然的看向安阳,却见她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然后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安阳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顿时生出些复杂情绪,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耳垂。 安阳随着徐沐的动作也看向了她的耳垂,小巧圆润,看着就很好摸的样子。她有点心动,也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克制,当下便随心意抬手去摸。徐沐猝不及防也没避开,安阳摸到她耳垂感觉软乎乎的,没忍住还捏了捏。 白玉般的耳垂瞬间就红了,而那红晕还有往脸上爬的趋势。 好在这时候伙计已经将耳坠包装好了,他拿在手里也没先报价,而是笑眯眯问两人道:不知二位可还要看看,店里还有其他首饰,也都不错的。 恋耽美 ——(76) 徐沐趁机偏了偏头,挣脱了安阳捏她耳垂的手。后者见状也没纠缠,含着笑将手收了回去,心里倒是记住了那极佳的手感,决定今后有机会再捏捏看这样的机会想必不少,毕竟两人都要成婚了,往后数十年她有的是机会对眼前这人为所欲为。 当然,那也是今后的事了,眼下安阳收回手还是一副正经模样。她目光在店中扫过,随意说道:阿沐既然送我礼物,我自然也该寻个回礼才是。 伙计一听,笑容便更灿烂了他最喜欢这种成双成对进店看首饰的,东西好卖人大方不说,还经常一买就是双份儿眼前这姑娘也不像是差钱的。 当然,见识多了的伙计也很有眼色,打量了徐沐一眼后便立刻推荐道:店里的簪子玉佩都不错,最是适合这般俊秀的郎君,要不小的拿出来给姑娘看看? 安阳听到玉佩就想起徐沐送她的定情信物,徐家世代将门的积累,为儿孙准备的自然都是好玉。便是不论价值,有那一份格外不同的寓意在,安阳也不觉得随便什么玉佩都能让她拿来送给徐沐做回礼。于是想也不想便拒绝了:玉佩就算了,拿些簪子来看看吧。 伙计闻言也没多问,从善如流的去了,不多时便拿着个托盘回来了。 托盘上放着十来根簪子,大半是玉的,小半是木雕的。 伙计已经认定二人不缺钱,拿来推荐的簪子自然都不便宜,玉质木料都数上乘,雕工也十分精细。虽然还是比不过宫中内造精美,但安阳还是认认真真挑选起来。 没多少犹豫,安阳便选了一根玉簪白玉温润,雕成修长的竹节模样,簪头还点缀着几片小小的竹叶。很是简单的样式,看着也显得普通,但好就好在这样的玉簪不管男女都能用安阳举着玉簪在徐沐头上比划了一下,想的却是哪一日拆开她发髻,挽做女子发饰又是何等模样? 想象了一番,觉得还算满意,安阳便笑眯眯将这支玉簪买下了。 长公主不缺钱,小将军也不缺,是以这两件礼物她们各付各的。付完钱之后没等徐沐送她,安阳便自觉将耳坠拿了过来,又将玉簪塞到徐沐手里:不许说不喜欢。 徐沐小心收好,又笑了起来,还是记忆中温柔又好看的模样:没有不喜欢,我很喜欢的。 安阳抬了抬下巴,显出两分得意来,目光却忍不住被对方的笑容吸引。如今她也没什么顾虑,对上徐沐的笑容便直言道:阿沐你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最好看了。 徐沐闻言抿了抿唇,唇角的笑容却收敛了起来。 安阳见状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想想也确实不是很恰当,只是她正要再说两句描补一二,结果就见徐沐耳根又红了行吧,她的小将军其实挺害羞的,随便夸两句就要脸红。不过没关系,今后她会多多夸赞,等对方听得多了就不会脸红了。 当然,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当下安阳也不再说什么,笑眯眯挽上徐沐的手臂便往外走。 直到两人带着各自收到的礼物走出首饰铺,安阳才想起自己还是缺了徐沐一份定情信物。不过算了,鹿城首饰铺的东西也就那样,完全配不上她的小将军! 徐沐却不知安阳还惦记着这些,她站在街上左右看了看,回过头来问安阳道:还要去哪里看看?说完想了想,又问:你这次偷跑出京,想来陛想来你兄长是要生气的,可要给他带些礼物回去,也算是赔罪? 安阳闻言才想起这茬来,莫名有点心虚。她倒不担心自家皇兄生气会对自己如何,就怕她的小将军被迁怒,受了无妄之灾。 当然要,还好有你记得。安阳连忙应下,决定回京之后多说说徐沐的好话。 第120章 月色 安阳拉着徐沐逛了一天的街, 没买到她心心念念的定情信物,但也买到了不少带回京的礼物。不仅有给皇兄的,也有给皇嫂和侄儿侄女的,就想着到时候她家皇兄若真生气了哄不好, 还有皇嫂能帮她说话, 吹吹枕边风什么的。 一整天耗在了逛街上, 返家时才感觉到了些许疲惫,不过两人的心情显然都不错。 今日的安阳便似个放飞自我的小姑娘, 没有了长公主该有的矜持沉稳。她一手拎着两件礼盒,一手抱着徐沐的胳膊, 脚步轻快的往家走,边走边说些闲话。 徐沐手上拎着比安阳更多的礼盒, 怀中揣着安阳送她的玉簪,嘴角一直含着浅浅的笑。她听说安阳说些有的没的,有时能接上话,有时不能。不过没有关系,安阳说什么她都听得很认真,而她偶尔的回应也足以让安阳满意,又能继续将话题进行下去。 两人踏着夕阳往家走, 金色的光芒洒落大地,在两人身后拉出两道亲密的长影。 走着走着,安阳忽然抬手指着街边一家酒铺对徐沐说道:阿沐你看,我的桃花酿就是请的这家酒铺老师傅教的。还有这酒铺, 你别看这铺子小,却开了有二十年了,卖的酒更是鹿城有名的好酒,就连城里最大的飘香楼的酒水也比不上。 徐沐顺着安阳所指看去, 入目的是一家老旧的酒铺。铺子抬头挂着吴记酒铺几个字,店中客人不多也不少,看着便似街边最寻常的酒铺。 不过安阳的话徐沐却是信的,因为隔着老远也能闻见隐隐的酒香。 徐沐不是贪杯的人,但在军营中混得久了,确实也喝过不少酒。当下她便点了点头,说道:我闻到酒香了,确实是不错,殿下的桃花酿肯定也是好酒。 安阳闻言笑了起来,下巴微微抬着,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得意她特意寻的师傅教导,又费了那么多功夫酿的酒,自然是好酒。 只可惜时间太短,她的桃花酿现在还喝不得。 想到这里,安阳便有点遗憾,还有点期待和心痒。然后她抬头一看,又望见了对面的酒铺,心里忽然便生出个主意来,拉着徐沐便往酒铺走去。 不等徐沐开口询问,安阳便道:我的桃花酿是请这家老师傅教的,可惜现在还不能喝。但酒铺里肯定有酿好的酒,不如先去买点尝尝,也能早些知道我那酒是什么滋味儿。 徐沐想说这不一样,哪怕是一样的方子,酿出来的酒味道也可能不一样。但看着安阳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没说这扫兴的话,而是点头认同道:好,就当提前尝尝殿下的手艺。 安阳得到认同,脚步便更轻快了,拉着徐沐进了酒铺。 酒铺的掌柜并不是教安阳酿酒的老师傅,老师傅确实已经很老了,如今早将手艺传给了儿孙。若非安阳要最好的师傅,又肯出大价钱,还真请不来人。 掌柜是个中年人,并不认识安阳,笑眯眯问道:二位要些什么? 安阳目光越过掌柜,便见他身后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大的有半人高放在地上,小的只有巴掌大摆在架子上,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中酒。不过她对旁的酒也不感兴趣,当下便道:我想买些桃花酿,你这里有酿好的吗? 掌柜闻言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一个小酒瓶,不是最小的,但约莫也只有半斤的量:姑娘可是来对了,我这店里的桃花酿也是出名的,自然是有。 安阳眼睛亮了亮,但看着掌柜拿来的酒瓶又觉得有点小,便说道:这太少了,再要一瓶。 掌柜自然不会嫌客人买的多,转身便又取了一瓶放在柜台上,却还是提醒道:我家的桃花酿酒劲也不小,姑娘若要饮,浅尝些才好。 在安阳看来,果酒花酿都是不醉人的,闻言也不太放在心上。她随手往身旁一指,指着徐沐问掌柜道:若是她饮呢,可也是浅尝? 掌柜闻言看向徐沐,见她长相虽俊秀若好女,一身气质却并不柔弱。掌柜见过形形色色不少人,自然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当下笑了笑也不接话,与之前劝说安阳显然是两中态度。 安阳见状轻哼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提起那两瓶桃花酿便走了。 徐沐付了酒钱,抬步追了上去,伸手去接安阳拎着的酒瓶:我来吧。 安阳躲开了,两瓶酒也不重,她将东西都腾到一只手拎着,空出只手仍旧挽着徐沐的胳膊。两人离开了酒铺,她才皱了皱鼻子,冲徐沐埋怨道:你我都是一样的,这掌柜就是以貌取人。下回我换身男装来买酒,看他还说不说我酒量差。 徐沐闻言没忍住笑,有点想要伸手摸摸长公主脑袋,觉得这时的她真是可爱极了。 **************************************************************************** 时近五月,入了夏,天气却还算凉爽。 徐沐和安阳今日出门逛了一天,回到家时时候便不早了,连带着晚膳也推迟了些。等用过晚膳,外间天都已经黑了,不大的庭院中只有灯笼映出昏黄的光。 用过晚膳,安阳提议出去走走,等两人走到院中她却嘟哝了句:这院子真小。 两进的院子,原本只用来安置安阳一人,比起那些住了一大家子的来说简直不能更宽敞。但凡事都需对比,这两进的院子若是对比永宁宫,对比安阳还在修建的公主府,更或者对比她生长的皇宫,当然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以至于连散步都没个地方。 当然,寻常人家散步也不会选在家里,出去走走更宽敞些。 徐沐自然知道安阳这话不是埋怨,她只是不习惯罢了。正想开口建议两人出门散步,就听安阳话锋一转,又道:这边的事也不知要拖到多久,到时候回京路上也不急,可以走慢些。如此一来一回也有几个月了,说不定等回去时,我那公主府也就建得差不多了。 安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雀跃。她虽还未出嫁,不会从皇宫中彻底搬出来,但公主府建好之后便可在外留宿。到时候她想住公主府就住公主府,想赖在将军府就赖在将军府,真是想想都开心。 徐沐侧头看着她笑弯的眉眼,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心中竟也是欢喜的。 安阳见徐沐不说话,便摇了摇她的手臂,又压低声音提议道:等我回去,咱们便在院墙上开个小门如何?她说着还比划了一下:不用太大,够一个人过就行了。 徐沐闻言一下子就想到了两家相隔的那堵院墙,别看上回她翻|墙翻得轻松,但其实那堵墙挺高的,架|梯|子的话确实不如开个小门方便她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不对,怎么感觉跟两人偷情似得,当即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说道:不必如此,再过几个月,咱们就该成婚了。 安阳却不以为意,摆摆手道:先开道小门,等成婚之后咱们就把那堵墙拆了。到时候两府合在一处,院子就大了,我想挖个大点的池塘中荷花,等花开了就划条小船去摘,莲蓬熟了还能去摘莲蓬。对了,池塘里还能再养点鱼,你有耐心吗?等到鱼养大了,咱们还可以一起钓鱼 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兴致勃勃的样子,一点一点的规划着两人的未来。 徐沐认真听着,随着她的描述一点一点去想,只觉得心中有关于家的那片空缺,都在安阳的叙述中一点一点被填补。她嘴角不知不觉扬起了笑,眼中也带上了几分憧憬。 安阳说着说着也来了兴致,不想着散步消食了,拉着徐沐便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了。她抬头看了眼夜空,只见漆黑的天幕中星子闪烁,明月高挂在天际,柔柔的洒下些月华,照亮了灯火不及处明日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但也不及今夜月色动人。 想到什么,安阳转身回房,拎出了傍晚刚买回来的桃花酿,另一只手拿着两只小小的酒盏:今晚月色不错,咱们可以一边饮酒一边聊天。 徐沐抬头看了眼天际的明月,又看了眼月色下美丽的姑娘,心头微动。 安阳没留意徐沐此刻神情,她兴致勃勃拿出酒瓶折腾了半天,却没能将酒打开。最后还是徐沐看不过眼,将酒瓶接了过去,三两下便打开了,倒出两盏粉色的酒酿。单用桃花酿不出这样颜色的酒水,安阳看着那漂亮的颜色解释了一句:这桃花酿里加了旁的花调色,这样看起来就很好看。 徐沐点点头,她还没见过这样颜色的酒水,确实是很漂亮。看过之后她端起酒盏闻了闻,又浅抿了一口,酒水不算浓烈,带着一点淡淡的桃花香,入口绵软恰到好处。 这酒确实不错,殿下可以尝尝。徐沐夸赞了一句。 安阳闻言笑眯了眼,仿佛眼前这瓶桃花酿便是出自她手一般,眼角眉梢都带着些小得意。随后她也端起酒盏浅抿一口,尝了尝滋味儿:这酒绵软浅淡,哪里就会醉人了?! 长公主骨子里也有点争强好胜,还没忘记酒铺掌柜的看轻,说完这句才将对方彻底抛诸脑后。她又抿了口酒,然后继续兴致勃勃的对徐沐道:这酒滋味儿不错,阿沐你喜欢吗?你喜欢的话,我今后再给你酿。 徐沐说了喜欢,于是安阳手一挥,对两人的家又有了新的规划:那以后咱们在家里再中一片桃花,等花开了,正好摘花酿酒。 安阳兴致勃勃说着未来,徐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许是今夜月色正好,也许是这一刻的安阳格外动人,感受着胸腔里跳动的心,徐沐头一次如此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对这人的心意不是不舍,不是眷恋,也不是因陪伴而生出的温情,而是真正的爱慕,是想与她天长地久的心动。 很幸运,在徐沐发现自己的爱慕之前,安阳便先一步牵起了她的手。她想的天长地久,也已经在对方的未来规划之中。 耳边听着安阳说摘花酿酒的事,徐沐握住了她放在石桌上的手:那就多中些桃花,到时候你教我,咱们可以一起酿。 第121章 酒醉 就着月色, 这一晚安阳和徐沐聊了许多。她们说起了过往,也谈到了将来,更多的时候安阳都在对两人未来的家做着规划, 不知不觉夜就深了。 廊下的灯火渐次熄灭, 庭院中的光亮最终也只剩下了头顶明月洒下的光华。 徐沐听安阳说到了池塘,说到了桃花, 又说到了水榭楼阁,甚至说到了未来两人卧房的布置期间安阳还撒了个娇, 要徐沐去学做胭脂, 她想要一盒徐沐亲手做的胭脂, 就跟她亲手给徐沐酿酒一样。徐沐没犹豫便答应了, 心里被未来填满, 就想宠着她。 两人一边饮着桃花酿,一边聊着天, 徐沐酒量好也没觉得这酒水醉人,不知不觉就饮了不少。等她再一次将酒盏中的桃花酿饮尽, 抬手去拿酒瓶倒酒是才发现, 这不大的两瓶酒已经喝完了。 别说, 安阳推荐的桃花酿滋味儿确实不错, 徐沐这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恋耽美 ——(77) 当然,酒喝完了,夜也深了, 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徐沐放下空了的酒瓶, 又抬头看了眼夜色,终于开口打断了安阳细碎的言语:夜深了,该休息了。殿下,咱们回房去吧。 安阳闻言话音顿了顿, 反应似乎比平常慢了半拍:就,就到时候休息了吗? 徐沐听出她同样有些意犹未尽,却不觉得遗憾,因为将来她们还有太多时间可以将今夜的畅想变作现实。她点点头,举起空酒瓶摇了摇,又抬手指了指天边明月:酒喝完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该休息了。想聊什么,咱们明日还有时间。 安阳有时固执又莽撞,有时却乖巧又听话。她目光在那空酒瓶上顿了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边的酒盏,最后将酒盏里最后残余的那口桃花酿饮尽,便道:那,那便回房休息吧。 徐沐听出她语调有些含糊,但言语清明,似乎只是微醺。 长公主与小将军不同,前者在宫中饮的是果酒花酿,后者在边关喝的是烧喉烈酒。就桃花酿这点酒劲,徐沐完全没放在眼里,因此也不知道这区区花酿真能醉人。再加上安阳对自己的酒量完全没数,还爱逞强,她便是听出对方微醺,也不会主动点破。 安阳对自己的酒量确实没数,说完话放下空盏便直接起身。哪知她起得太快,原本就微醺昏沉的脑袋顿时晕眩起来,整个人晕晕乎乎险些跌倒。 还是徐沐见机得快,忙伸手将人扶住了:殿下,你没事吧? 安阳靠在徐沐怀里,摇了摇脑袋,约莫猜到自己这是有些醉了。然而她还记得自己之前放下的大话,一点都不想在徐沐面前丢脸,便嘴硬道:没,我没事,就是起太急了。 她自以为掩饰得好,却不知在徐沐听来,她说话时的语调愈发含糊起来。而说完这话的安阳还不要徐沐扶,等站稳后便伸手将人推开,打算自己走回去那一阵晕眩过后,不适的感觉很快消散,以至于安阳判断失误,以为自己能够继续逞强下去。 徐沐却没料到安阳会推开她,事实上长公主平日粘人得紧,有事没事就爱往她身边凑,哪里会有推开她的时候?因此猝不及防,还真让人将她推开了。 下一刻,安阳信心百倍的迈步,却是脚下一软再次跌倒。 还是徐沐,只这一次不再是扶,而是一把揽住了安阳的腰,直接将人抱了个满怀:好了殿下,别逞强了,我带你回房吧。 安阳被徐沐搂着腰抱了满怀,两人身体紧贴着,是少有的亲密。可她一点都不开心,她觉得自己脑子还是清明的,可手脚就是不听使唤,也并没有醉得很厉害。可徐沐这般态度,分明是觉得她醉了,觉得她之前说了大话还逞强 月色下,徐沐抱着自己醉酒的心上人,打算将人送回房中安置。然而一低头对上安阳的脸,却见她眼含泪光,正满脸委屈的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徐沐鲜少看见安阳委屈,一时竟有些无措,搂着安阳的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两人对视一阵,安阳什么也没说,只是委屈巴巴的看着她。而徐沐在初时的无措之后,终于意识到不能用正常的眼光看一个醉鬼。于是她定了定神,再定了定神算了,定神根本没用,怀中的醉鬼在月色中还是那样好看,好看到让人心动。 徐沐眼神闪烁了一下,终于没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俯身吻上了心上人柔软的唇瓣。 **************************************************************************** 安阳大抵是醉了,即便醉得不是那么彻底,这时候也是晕晕乎乎的。被徐沐主动吻过之后她便老实了许多,乖乖任由对方将自己抱回了卧房,又乖乖坐在床边,等徐沐替她洗漱收拾。 徐沐拿着拧干的帕子回来时,安阳正靠在床头的架子上,脑袋抵着木柱,眼睛半闭不闭的明显是困了。听到徐沐走近的脚步声她也没睁眼,直到温热的帕子盖在脸上,才让昏昏沉沉的人清醒了两分。只是这点清醒也没让安阳有什么动作,顶多睁眼看了看,还模模糊糊没看清人脸。 动作轻柔的替安阳擦了脸,徐沐走回水盆便将帕子洗了洗,又拿着重新拧干的帕子回来,对再次闭上眼犯困的人说道:殿下,把手抬起来,我给你擦擦。 安阳听到了,合起的眼皮下眼珠子转了转,又睁开,乖乖将手递了上去。 徐沐替她将两只手都擦了,再看安阳还是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只一双眸子朦朦胧胧,看上去就有点呆看着看着,徐沐唇角不自觉扬起,觉得呆呆的安阳也很可爱。 没忍住,徐沐抬手在安阳脸颊上轻轻捏了下,结果刚还呆呆的人眼珠子一转,似乎回了神。她鼓起了腮帮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等瞪着徐沐,开口时却没有半点儿威胁,撒娇似得哼唧道:不许捏我的脸,脸被捏大就不好看了! 徐沐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安阳迷糊的样子又有点手欠,试探着再次伸出了手。 桃花酿的后劲上来,安阳这时候醉得厉害,行为也有点失控。她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视线里却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隐隐约约看见有只手像自己伸来,想也没想便伸手去抓,抓了两次还是徐沐看不过眼,主动将手递到她手里,结果安阳抓着徐沐的手嗷呜一口就咬了上去。 长公主没有咬人的习惯,但不论白马还是虎崽,气急了都是会咬人的。不过鉴于被咬的对象只有小将军一个,所以每一次她都会收敛,咬人连皮都咬不破,纯粹吓唬人。 这次也是一样,安阳一口咬在了徐沐指尖,眼睛却盯着她完全没用力。 徐沐看着眼前的醉鬼,好像又看到了那只色厉内荏的小老虎炸毛,心中只余柔软。她嘴角含着笑,像当初哄小老虎一样哄着安阳: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捏你的脸,松口好不好? 安阳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徐沐的话,咬着她的指尖却没松口。两人像是无声对峙,徐沐顺毛似得摸了摸安阳的脑袋,后者这才转了转眼珠。但傲娇的小老虎才不会那么容易松口,她轻轻磨了磨牙,带着威胁一般,却没留意舌尖蹭过了咬着的手指。 徐沐感觉指尖被什么触碰了下,柔软温热,原本含笑的眉眼霎时一滞。 安阳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撩拨了人,也看不清眼前人变化的目光,她威胁似得将人咬了一通,终于松口放开了徐沐。脸上犹自带着两分得意,仿佛在说:这下你就不敢欺负我了。 徐沐站在安阳面前沉默了许久,深吸口气,终于还是没与这醉鬼计较。她加快速度替安阳洗漱完,自己也去洗漱了一番,再回来看到安阳还是那副迷糊犯困的模样靠在床头。她微微曲了曲被舔过的手指,只觉心里酥酥麻麻也说不清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但不管怎么说,徐沐都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毕竟两人还没有成婚。 定了定神,徐沐走上前去,放轻了声音说道:殿下,洗漱完了,可以休息了。 安阳一直犯困,到这时竟也没睡着,闻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十分自然的张开了双臂。 这动作徐沐看得懂,是要人伺候她更衣心头涌现出几许无奈,但洗漱之事徐沐都代劳了,替安阳更衣这种事徐沐就更不可能叫旁人来伺候。 她抿了抿唇,扯开了安阳的衣带,用最快的速度将人外衫脱下,然后把人送到了床上。 安阳在宽敞的大床上打了个滚,不知怎的似乎清醒了几分,没有之前那么困了。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她睁开眼看去,醉眼朦胧间看到有道身影向自己走来,有点眼熟。 徐沐刚在床外侧躺下,就被一副娇躯压了上来。她呼吸当即一滞,对上安阳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心跳快得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然而不等徐沐多想,就见安阳一脸认真的贴脸看了她一会儿,嘟哝着问出句:你是谁,竟然敢抢本公主的床?! 万般情绪都被这一句浇了个透心凉,徐沐只好对醉鬼解释:殿下,我是徐沐。 安阳闻言眯起了眼睛,似乎想看清楚些,然而醉眼朦胧的她完全看不清楚眼前这人的脸。她有些不满的抿了抿唇,迷糊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手比脑子更快的直接伸进了徐沐的衣襟里,摸上了她纤细紧实的腰腹 第122章 话本 徐沐这一夜过得很煎熬, 以至于向来精神抖擞的小将军,第二天都变得无精打采眼底泛着青。 终于清醒的安阳一觉醒来,抬眼就对上了徐沐堪称幽怨的眼神, 当即被吓了一跳:阿沐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问完注意到徐沐的黑眼圈, 又疑惑道:你眼底怎么泛着青,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徐沐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她是听说过喝酒断片的人, 却没想到安阳喝个桃花酿都能喝断片。她只得深吸口气, 语重心长对安阳道:殿下,你今后还是把酒戒了吧。 安阳闻言蹙眉,想问为什么?话出口前, 好歹回忆起昨夜一些零散的记忆,意识到自己昨夜竟真的喝醉了。她有些尴尬,目光略飘忽,却还是嘴硬道:这次是意外,下次 没等安阳将下次说完,唇上便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徐沐正经强调:殿下, 没有下次了。 徐沐对安阳向来都是纵容的,就连这次她跟着偷跑出京, 似乎都没被这般郑重的拒绝过。安阳当即有些不解,眨巴着眼睛望向徐沐, 用眼神询问。 对上安阳无辜的眼神, 徐沐不知想到了什么,跟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旋即她轻咳一声,轻轻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安阳推开, 利落的翻身下床穿衣,动作比平时快了不止一点。等她匆匆收拾完要走,这才微微驻足,意味深长丢下句:至少在成婚前,殿下别再碰酒了。 等成婚后安阳醉酒还这样的话,徐沐可就不会与她客气了。 但此时,安阳看着徐沐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片刻后她捂着还有两分昏沉的脑袋嘟哝句:可是我的桃花酿再过段日子就要酿好了啊,难道要等到成婚后再饮? 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徐沐又走了,安阳只好带着满腹疑惑起身。 **************************************************************************** 清晨的一场对话除了两个当事人谁也不知道,但两人今日奇差的状态却是人人都能瞧见的徐沐脸上明晃晃的黑眼圈就不说了,安阳也因昨夜醉酒没什么胃口,整个人蔫蔫儿的。 两人的精神都不好,原本安排的出行自然延后。 安阳一边喝着开胃的山楂茶,一边看着徐沐的黑眼圈说道:阿沐你昨夜既然没睡好,就回去再睡会儿吧,我不闹你了,你好好睡。 徐沐听到这话倏然抬头,几乎以为安阳想起来了,可对上的还是一双单纯无辜的眸子。 安阳是真的喝断片了,完全没想起自己昨晚是怎么撩拨人,又是怎么吃人豆腐的。但她知道两人同榻而眠,徐沐可能睡不好,毕竟胳膊被枕上一夜总会酸麻,能睡好才怪了。徐沐又是那般警惕的人,自己夜里翻身或者有别的动作,都能将人惊醒。 徐沐见安阳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失望。但她不会说,再加上昨夜她被折腾得身心俱疲,这会儿确实需要休息,便点头应下:那我再去睡会儿。 安阳摆摆手,示意徐沐去睡,等人真走了又有些百无聊赖。 徐沐没在身边时,安阳总还能自己寻些事情打发时间,可人都回来了,她再做别的就有些提不起劲来她总想待在徐沐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看着她睡觉都行。但徐沐从军多年却是个警惕的性子,真要有道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她,她定是睡不着的。 安阳时不时回头往卧房看两眼,心里跟猫爪似得,就想跟进去黏着徐沐。然而她也知道这样不好,只会打扰徐沐,于是只好强自忍耐。 过了会儿,实在觉得无聊,安阳索性便带着人出门去了。 没有徐沐相伴,安阳倒也没有逛街的兴致,只是小小的院落也让她寻不到打发时间的法子。正无聊时心思一动,安阳便想买些话本来打发时间,出门之后也是向着最近的书铺而去。期间好巧不巧路过了吴记酒铺,酒铺掌柜瞧见她,还冲她露出个热络的笑。 可惜,安阳看见掌柜的笑脸一点都不想回应,甚至还别过了脸昨日掌柜就提醒过她桃花酿醉人,只是她自己不听劝,昨夜到底是被这花酿给灌醉了。 安阳觉得有点丢人,加快步子匆匆走过,假装没看见掌柜冲她笑。 路过吴记酒铺,最近的书铺距离倒也不远,又走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走到门前,安阳抬眼往里一看,就见店中书架林立,掌柜正站在柜台后捧着本书看得认真。她信步踏入书铺,便有伙计迎了上来,打量她一番问道:不知姑娘想买什么书? 安阳听问也不废话,直接道:你这里可有什么打发时间的闲书? 自然是有的,像安阳这样的女眷买书,大半都是买消遣的话本。伙计闻言也不意外,熟练的抬手便往店中一指,说道:那边,倒数前三个书架都是,姑娘可以自选。说完又补了一句:前两个,第三个书架是新来的话本,都不错的。 这书铺里就一个伙计,还是掌柜的沉迷看书才请来的,也不负责招待客人,不过是为生客指个路罢了。告诉了安阳位置,他也没领人过去,转头又去收拾被翻乱的书了。 安阳对此自然也不在意,顺着伙计所指寻了过去,就看见满满当当三个书架全是话本。 在宫中时,安阳为了打发时间也看过些话本。但才子佳人的故事看得多了,便觉得都是一个套路,没什么意思。今日她也是闲极无聊,才想看看鹿城这边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话本,便是寻不到合心意的书,她出门这一趟也是打发时间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安阳在书架上随意翻看起来京城的话本与鹿城的不同,看名字这些书倒都是她没看过的。可惜只需翻开来看上两页便能发现,套路还是那个套路,安阳看过前两页几乎便能猜到之后整本书的情节,完全没有看下去的**。 一连翻了四五本都是如此,唯一的区别只是文笔好坏。安阳看得兴致缺缺,正要放弃时却看到了一本书名格外不同的《鬼话连篇》,翻开来一看,讲得果真就是鬼故事。 终于翻到本与众不同的,安阳顿时来了兴致,又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不多时,安阳又翻到本更特别的 **************************************************************************** 恋耽美 ——(78) 徐沐一觉醒来已是午后,休息过后整个人又恢复了精神抖擞,再回想昨夜的遭遇似乎也没那么怨念了。但只是睡一觉的功夫,她却发现自己似乎失宠了? 从卧房里出来,徐沐就见安阳正坐在廊下捧着本书看,连她走近也未曾察觉。 徐沐没放在心上,揉了揉脖子走上前,问道:殿下在看什么? 安阳骤然听到她的声音却似被吓了一跳,身子猛的一颤不说,还迅速将那本书合上收了起来。动作之快,徐沐连书皮都没看见,只听见安阳有些慌张的开口:阿沐,你睡醒了? 徐沐见状狐疑的看了安阳一眼,又问了一遍:殿下这是在看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吗? 安阳眼神不自然的飘忽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答道:没什么,就是上午时无聊,出去买了几本话本回来打发时间。她说着随手从身旁抽了本书塞给徐沐:你要看的话这里还有,只是方才那本我还没看完,等我看完再给你看。 徐沐其实不怎么爱读除外,闻言倒也没再深究。她拿着安阳塞过来的书抬头看了眼天色,又问安阳道:快未时了,我睡得有些迟,殿下你用过午膳了吗? 安阳眨眨眼,也抬头看了眼天色,也才意识到时间:竟这么晚了吗? 徐沐一听就知道,安阳也没用膳,不知是在等她还是看书看得入迷了。她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劝道:殿下该早些用膳的,若为等我其实不必,或者早些叫醒我也可。 这话说得有些厚颜,但徐沐相信安阳确实会等她。 安阳听了她的话却有一点点心虚,因为她一开始虽然是为了等徐沐,但耽误到现在,其实还是因为看书入迷忘了时间。不过这话她可不好与徐沐说,便只作受教的点点头,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说这个,咱们先用膳吧。 吩咐下去,仆从很快送上迟来的午膳,用膳时徐沐却发现安阳有些心不在焉的。而这种情况不止是用膳时,之后整个下午,安阳都捧着书在读,完全没理会她。 徐沐头一次被安阳忽视了,几次欲言又止,却还是不忍打扰对方。最可气的是她刚想凑过去,和安阳一起看看她手中的书,后者却像是防贼一样防着她,并不肯与她分享。最后嫌她烦人,还推开她脑袋塞了另一本书给她,一脸敷衍:这本给你看。 憋着口气,心里还泛着酸,徐沐翻开了安阳给她的书很好,一本鬼故事! 第123章 大胆 安阳看书入了迷, 一看就是整日,所幸那本书册也并不厚,到了晚间也就翻完了。等她意犹未尽的翻看完手中书册,再去寻徐沐时才发现, 后者也抱着本书看得认真。 这时的安阳早忘了之前自己推开徐沐的事, 空闲下来便又黏了上去, 和下午时徐沐的做法一样, 也将脑袋凑过去看徐沐手里的书小将军比她大方多了,察觉安阳凑上来不仅没有闪躲, 反而将书往旁边挪了挪, 方便安阳可以一起看。 安阳心里美滋滋的, 靠在徐沐肩头和她一起看。 半盏茶后, 安阳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她抬眼看了看徐沐, 发现对方面不改色正看得津津有味,又觉得自己太过胆小。于是争强好胜之心一起,安阳抿抿唇什么也没说,又凑了过去。 这时的长公主已经将心神全部放在话本上, 便没注意原本正看书看得认真的徐沐偷偷瞧了她一眼,瞧见她忍着害怕看得认真,便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个笑来这一刻的小将军哪还有平日的沉稳严肃,眼中尽是成功捉弄人的狡黠笑意。 又看了一阵, 随着徐沐翻动书页, 鬼故事也到了最吓人的情节。安阳不知不觉抱住了徐沐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在了后者身上,却还是被书中剧情吓得打了个寒颤。 正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脆响,似有什么东西坠落在地。 安阳心神正紧绷着, 冷不丁听到这动静,顿时吓得惊叫一声,然后死死抱住了徐沐。 徐沐没被鬼故事吓到,也没被屋外突兀传来的动静吓到,倒是险些被安阳的惊叫声吓到。她怔了一下,有些好笑,赶忙扔开书本回抱住了安阳:好了好了,只是些杜撰的故事而已,这世上哪有鬼神?殿下不必害怕,再说还有我陪着你呢。 前面的话安阳并没有听进去,但最后一句却说到了她心里。只越是如此,她抱着徐沐的手便越是不敢放松,还委屈道:大晚上的,你故意看鬼故事吓我! 徐沐忍着笑,一本正经与她分辨:可这书不是你给我的吗? 说话间,徐沐指了指被她扔下的书册,安阳探头一看上面果然写着《鬼话连篇》几个大字长公主不爱看鬼故事,哪怕明知是假的也很吓人。这本书也不是她有意买回来的,只是当时拿着凑数,混着其他一些书一起买回来了,也不知怎么这么凑巧就给了徐沐。 自己买的书吓到了自己,安阳有点懊恼,还因错怪了徐沐有点心虚。她别过头不再看被抛下的书册,转移话题道:外面是怎么回事,不是有侍卫守着吗,怎么忽然闹出那样的动静? 徐沐看了眼整个人黏在自己身上的安阳,被忽视了一下午的怨念也消散了,还有点小得意:应该是野猫,或者今夜风大,把屋顶的瓦片刮下来了。说完见安阳还是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又有点心软: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出去看看,看过你也好放心。 安阳不太像出去,凝神听了一会儿也没见外面有什么动静,便摇头道:算了,还是等天亮再看吧,外面黑漆漆的,出去也看不清。 徐沐没戳破这拙劣的借口,笑着应了声好。 鬼故事是不能再看了,出门也大可不必,两人一时间便都闲了下来。安阳这时才想起自己今日算是冷落了对方,于是指尖微抬,勾住徐沐的手指摇了摇:今日你可是生气了? 徐沐面对安阳其实不太会生气,却明知故问道:殿下哪里的话,我为什么要生气? 安阳听她这样说,就当她是真生气了,一时有些懊恼:我就是,我就是难得,一时看入了迷她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沐早怀疑那本书有古怪了,见状心中愈发狐疑起来。她眼神往四下里扫了一眼,却发现安阳之前看的那本书不知被藏去了哪里,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书,竟能惹得殿下茶饭不思?她说着还有一点酸:能予我看看吗? 安阳闻言,眼神开始飘忽:就,就是一般的话本故事,你恐怕不爱看。 徐沐却不放过她:没看过怎知我不爱看?何况殿下之前说过,你看完就给我看的。 安阳想了想,想起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一时便有些为难。过了会儿她眼珠子一转,却道:书就算了,你若想知道书里的故事,我倒是可以与你说说。 徐沐也不逼迫,当即做出洗耳恭听状。 安阳却又道:我先去沐浴,一会儿躺床上我再给你讲。 说完话,她转身就跑了,这会儿倒是不怕鬼了,满副心神都放回了今日读的话本故事上。 **************************************************************************** 同榻而眠对于两人来说早是常态,安阳沐浴过后便自觉的上了床,等徐沐洗完出来她已经收拾完乖乖拉着被子躺好了,眼巴巴瞧着她。 徐沐走向床边的脚步微顿了下,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前一夜的遭遇。可这会儿安阳并没有饮酒,更没有醉得迷糊,想来是不会再像昨夜那般了念及此,徐沐不禁松了口气,继续向着床榻走去。只是在心底深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竟是藏着一丝遗憾的。 安阳并不知道徐沐在这短短片刻间想到了什么,她掀开被子又拍了拍枕头,热情相邀:快来,躺好了我与你说故事。 徐沐听到这话便忍不住笑,感觉说这话的安阳像是在哄孩子。 安阳当然不是在哄孩子,事实上她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等徐沐在身侧躺好之后,她便熟练的滚进对方怀里,然后搂着徐沐的腰,开始讲起了今日看到的故事:我今日在书铺里买到本有些特别的话本,说的是前朝公主的故事 书里的前朝不知是哪个前朝了,主人公是位受宠的小公主。小公主长到十六岁,正巧遇见科考之年,蟾宫折桂的还是个年轻俊俏的少年郎。琼林宴上,小公主对状元郎一见倾心,求得皇帝赐婚成就了一时佳话故事进行到这里都很俗套,不俗套的是两人成婚之后,一直没有圆房。 安阳说到这里,便仰头问徐沐:阿沐猜到两人为什么没有圆房吗? 原因可能有很多,但徐沐只沉吟了一瞬,便猜到了答案:因为小公主嫁的是个女驸马。 安阳听她猜中便笑了起来:由己及人,阿沐猜得很对,但故事里的小公主不知道。所以她先是查过驸马的过往,发现她没有旧爱。又套过驸马的话,发现她对自己并无怨怼。 徐沐听到这里也来了点兴趣,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安阳将脸埋在了徐沐肩头,呼吸都喷洒在她颈间:然后小公主的嬷嬷便给她出了个主意 徐沐有些不适的缩了缩脖子,感觉有一点痒,不过两人常睡在一起,这样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一开始徐沐也会脸红,觉得暧昧羞赧,但现在似乎也习以为常了。她微微挪了挪身子,就准备听安阳继续说下去,结果安阳说完这一句却没了下文。 就在徐沐想要再次追问的当口,忽然觉得颈侧一凉,紧接着有片温热贴了上去。她反应慢半拍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吸口凉气的功夫,细细密密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脖颈耳畔 周遭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升高了不少,徐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仿佛又回到了昨夜被撩拨得生无可恋。她刚抬手想要将安阳推开,后者却嘴一张,咬住了她的耳垂。柔软的舌尖在她耳垂上轻轻舔过,刹那间便好似有一股细弱的电流蹿上心头,直电得人心里一片酥麻。 徐沐呼吸一滞,按在安阳肩头的手没能在第一时间将人推开,于是一着不慎就被人欺身而上。等她再想做些什么时,安阳已经占据优势,开始趁胜追击了。 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很快被撩拨出火气的徐沐着实有点懵,她一把按住衣襟里那只手,喘了口气问道: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安阳听出她嗓音都变了,眼眸莫名亮了几分:你不想知道小公主的嬷嬷给出了什么主意吗? 徐沐不说话了,因为她已经猜到答案了,无非就是些教坏了安阳的招数。这让她有些憋闷,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试图与身上这人讲道理:殿下,咱们还没成婚,不管你今日都看了些什么这些等以后再做行吗,左右也没多少日子了。 安阳觉得不行。她现在日日黏着徐沐,夜间甚至同榻而眠,可总还是觉得两人间的距离不够近。她懵懵懂懂,却想要更进一步,只是不知该如何去做。 直到今日看了那本话本 俯身又在徐沐唇上亲了亲,安阳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既然没多少日子,那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区别?她说得振振有词:再说你我将来也不会有子嗣,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徐沐面对安阳这般的大胆,竟哑口无言。 安阳见她似被说服,顿时高兴起来,又按着徐沐开始亲亲蹭蹭,兴奋得恨不得当场把人吃掉约莫两刻钟后,默许对方动作的徐沐终于忍无可忍,翻身把她压了下去。 第124章 疑问 徐沐拿到话本是在第二日早上, 还没起床就意外在安阳的枕头边发现了。 没有惊动安阳,她小心的将话本拿了过来,然后带着满心复杂翻开了她看得很快, 几乎是一目十行的翻看起来, 看过之后感觉就更复杂了。 安阳没有骗她,这就是一本前朝公主和女驸马的故事, 只是故事中剧情的描写大抵只占据整本书不到一半的篇幅, 至于剩下的篇幅写了些什么不能说这是一本小黄中的遣词造句都很文雅内敛,也完全没有配插图,甚至就连具体的情|事都没有描写,不过是些朦胧暧昧罢了。 徐沐看着看着,心中忽然便生出疑惑来:就这样一本春秋笔法写成的话本, 到底是怎么引得安阳像昨夜那般的?或者换句话说, 就这么个话本,安阳到底是哪来的底气对她做那些事?! 怀着复杂的心情, 徐沐低头看了一眼,就见怀中躺着的人仍旧睡得香甜。 徐沐沉默了一会儿, 轻轻俯身在怀中人额上吻了吻。然后她又将话本重新翻开了, 打算再仔细看看,说不定是自己之前翻看得太快, 错过了什么。 清晨的房中一片安静,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 清晰的映出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时间不知不觉中缓缓流逝, 徐沐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又一页,窝在她怀中酣睡的人,终于也有了苏醒的迹象。只见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微转, 继而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初醒的人眼神还是朦胧的,视线呆呆的落在徐沐白皙的下巴上,一时间没有反应。 还是徐沐先察觉到了安阳的视线,放下手中翻看的书,见她睁眼便不自觉将声音放得更柔了些:醒了吗?可还要再睡会儿? 安阳明显还没清醒,闭上眼无意义的哼唧了一声,抬手抱住徐沐的腰,又在她怀里蹭了蹭。 徐沐有一点点不自在,因为安阳这一蹭直接将她衣襟蹭开了,安阳的脸颊直接蹭上了她的肌肤。但想起昨夜发生的事,这一点细节似乎又不必深究了。于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抬手揽住安阳,手掌无意识的在安阳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哄孩子似得。 这样的气氛很容易就会被哄睡着了,但这会儿都日上三竿了,安阳其实已经睡饱了。只是刚醒脑子还有些迷糊,她便下意识冲着徐沐撒起了娇,仿佛一只慵懒的猫。 又过了一会儿,安阳终于彻底清醒了,混混沌沌的脑海中开始浮现昨夜的片段 徐沐一直观察着安阳神情,从一开始的睡眼朦胧,到后来渐渐清明。她以为安阳想起昨夜发生的事,要么羞,要么恼,多半是要闹些别扭的。 然而并没有,想起昨夜之事的安阳倏然抬头,目光直直落在了徐沐那被自己蹭开的衣襟下雪白的肌肤上,零星散落着几点斑驳红痕,让人一眼看见便能觉出暧昧。她看着看着,心里忽然就生出了许多满足来,咧嘴笑了笑,然后又凑上去在那红痕上亲了亲。 恋耽美 ——(79) 这下害羞的变成了徐沐,她别过头不敢去看安阳,等她退开后去很快伸手拉上了衣襟。 安阳见她这样,气势顿时就足了。她三两下爬到了徐沐身上,压着她正要说两句调侃,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旁翻开扣放着的话本 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安阳脸色当即一变,也顾不上去看徐沐的反应了,连忙抬手便将话本拿了过来。她翻过来看了两眼,等看清翻开的书页内容之后,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徐沐抬手环着她的腰,护着她压在自己身上也没有反抗,直到这时看到安阳变脸,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听到她的笑声,安阳顿时就恼了,恼羞成怒的恼。 放在被子下的手一下子捏住了徐沐腰间的一点软肉,安阳恶狠狠瞪着身下的人:你都看见了是不是?问完也不等徐沐回答,她又凶巴巴道:你还笑话我对不对?! 徐沐常年习武腰腹紧实,可正因如此,安阳只能掐起一点点软肉才更痛。她当即敛了笑,对上安阳奶凶奶凶的表情,努力撑起严肃:没有,我只是恰巧看到,绝对没有笑话你! 安阳闻言却更恼了,气得嗷呜一口咬在了徐沐肩膀上,这回留下了一圈牙印。 **************************************************************************** 临近午时,安阳和徐沐才起了身。 安阳还有些气鼓鼓的,背着身自顾更衣,不肯理会徐沐。 徐沐这时也不往她跟前凑,含着笑更衣洗漱,之后却难得抢在安阳之前占据了妆台她微微仰起下巴,便能看见那模糊的铜镜中,自己颈间星点的红痕分外明显。扯了扯衣领也无法完全遮挡住,便只好低头打开脂粉,试图遮掩。 安阳不知何时也收拾完了,凑到铜镜前悄悄打量起自己。她左右照了照,发现自己颈间一片白皙并无痕迹,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徐沐之前笑话自己的事也终于消气了。 徐沐实在是个温柔的人,哪怕昨晚后来全是她主动,也温柔的没有在安阳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与之相对的,安阳就不是那么细心的人了。她跟着话本学得似是而非,照本宣科撩拨了人却不懂得灭火就罢了,动作间也不知道轻重。以至于昨夜最后被吃的人明明是她,反而徐沐身上的痕迹更多,这会儿拿着脂粉遮都遮不尽。 终于,安阳看不下去了,抬手夺过了徐沐手里的脂粉:算了,看你这笨手笨脚的,脂粉颜色都选得不对,出去肯定一眼就让人瞧出来了,还是我来吧。 徐沐闻言也没强求,顺势就将遮掩的事交给了安阳,只看着她笑:殿下不生气了? 安阳撇着嘴不答,不说生气也不说不生气,实在也不好回这话这要她怎么说,难道是怪徐沐偷偷看了她的话本吗?可不怪又让人羞恼,谁让昨夜她亲脖子咬耳朵的撩拨都是跟着话本里照做的,今早徐沐偷看了她的书不说,自己醒时还恰巧就看到那一页。 这事真是怎么想怎么尴尬,安阳没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就已经是厚着脸皮了。 徐沐见安阳这样,也就不撩拨她了,只目光定定瞧着她,眼底满满的都是浓烈的感情昨夜被安阳暂时说服之后,她是想将自己交托出去的,可惜安阳不会,于是最后是她得到了对方。彻彻底底,这个人属于了她,比将自己交托出去更让徐沐心安。 安阳低头替徐沐遮掩痕迹,虽是认真专注,却仍旧无法忽视对面灼热的视线。她渐渐被看得有些羞恼,抬起头正想要责问两句,结果对上徐沐的目光后却自觉消声了。 脸颊不知不觉有些发烫,安阳一把按在徐沐脸上,推着她转开脸:别盯着我瞧。 徐沐笑了笑,趁机抓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亲了亲:好,听你的,我不看了。 安阳飞快缩回了手,感觉掌心都在发烫:你,你怎么这样啊?! 徐沐又笑了起来,扬着眉,明知故问:我怎样了? 安阳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感觉眼前的徐沐有点陌生,一点都不像她矜持的小将军了。但要说讨厌?她摸摸自己掌心里被亲过的地方,却又实在无法违心会主动撩拨自己的小将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她就是有点不习惯,或许撩着撩着她就习惯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安阳也没等到徐沐进一步的撩拨,她也说不上失望还是其他。放下折腾半天的脂粉,她盯着徐沐的脖颈打量一番,这才道:还有点痕迹,不过离得远些,大概也看不出来。 徐沐闻言扭头往铜镜里照了照,许是铜镜模糊,倒真看不出什么来了。 两人还未成婚,总不好让人看出端倪来。现在既然遮掩住了,徐沐也放了心,她顺势上前拥住了安阳,在她唇角吻了吻:多谢殿下相助。 安阳耳尖有点泛红,虽然有些羞赧,却更享受徐沐难得的黏糊。心里最后的别扭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安阳随手拿起眉笔塞到徐沐手中,又要她给自己画眉。只不过这一次画眉的过程就黏糊多了,画好之后小将军也如愿得到了奖励。 等二人折腾完终于打开房门,就见外间日头高悬,院中阳光明媚,已是到了正午。 徐沐终于从清晨的甜蜜与黏糊中挣脱出来,她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对安阳道:午时了,殿下应该也饿了吧,我去叫人准备饭菜。 错过了早饭的安阳确实有些饿,但徐沐要走,她却忽然伸手将人拉住了。 徐沐停下脚步,带着不解回头:怎么了,殿下可还有什么事? 安阳咬着唇,似乎纠结了一阵,才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徐沐便转过身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着安阳开口。 安阳更纠结了,她看了眼外间明亮的日光,忽然就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有些事藏在心里就跟抓心挠肝似得难受,所以最后她一咬牙拉着徐沐后退一步,啪的一声又将房门关上了。 然后在徐沐不解的目光中,她问道:昨晚那些,你怎么会的? 第125章 归京 安阳的问题徐沐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为有些事情是不知不觉就会的。没有人教过她,她也不像安阳还买什么话本,最多就是在军中的时候听过些黄腔 当然, 这种话徐沐肯定不能与安阳说,便只能道:试着试着, 就会了。 对于这个答案,安阳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她狐疑的盯着徐沐瞧了几眼,却见小将军一脸正直毫不心虚。再想想昨夜对方确实也是生涩的,到底勉强信了她,便抬手将人往外推去:行了, 你不是饿了吗, 去叫人准备饭菜吧。 徐沐见她翻脸这么快, 也是无奈,只好开门出去了。 等徐沐一走, 安阳就转身靠在了门板上, 恼得咬住了唇她心悦徐沐,是一点都不介意将自己交付出去的,并且经此一事,以徐沐的品性只会对她更好。她如愿以偿, 可却实在开心不起来,因为徐沐毫无准备都能把自己吃了,自己岂不是显得格外愚笨? 自觉丢人的安阳有点气呼呼的,而且这脾气还没法在徐沐面前发, 否则便显得她格外小气。羞恼的安阳只好趁着徐沐不在,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一阵,全当是发泄了。 然而躲着生气的安阳没想到徐沐去而复返的速度那般快, 她还没发泄完,徐沐就回来了,恰巧看见她咬牙切齿打空气的画面。 徐沐当时就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有些迟疑:殿下你是不是后悔了? 安阳神情一滞,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忙收回手保持矜持。然后想想不对,又改抱住徐沐的胳膊,否认道:怎么会?你瞎说些什么?! 徐沐闻言还是垂着眸,有点失落的模样,似乎真的误会了她。安阳见状顿时着急,抱着徐沐的胳膊摇了摇也不见她展颜,只好垫着脚去亲她,似乎打算以此表明心意。 不得不说,安阳总是这般直白又大胆,而徐沐最爱的也是她的直白大胆。 心上人都送上门了,徐沐自然不会客气。她眼眸微抬,安阳便见那黑眸中似隐约藏着笑意与狡黠,可惜还没等她看清便被对方顺势压在了门板上。大抵是有了更亲密的关系,从前总是克制守礼的徐沐今日忽然变得强势起来,直将人吻得喘不过气。 没一会儿,安阳便投降了,捶着她肩膀将人推开:你,你骗我,你根本就没误会对不对? 徐沐便笑了起来,笑容温柔明澈,是安阳最喜欢的样子。她微微倾身,额头碰了碰安阳的额头,亲昵道:殿下拳拳心意,我又怎会误会。 她笑得温柔,语调也温柔,便连望向安阳的眼眸里都写满了缱绻情意。 安阳对上她的眼眸,不可抑制的感到了心动,又哪里还舍得计较徐沐方才的捉弄。她咬咬唇,故作强硬,却连语调都是软的:今后不许你再捉弄我,不然我要生气的,就不喜欢你了。 徐沐闻言,忽然又凑上来在她唇上亲了亲,却是浅尝辄止:是软的,也不硬啊。 安阳怔了下,下意识摸了摸嘴唇,才反应过来徐沐是说自己嘴硬。她顿时气红了脸,举起拳头就要打人,结果手刚抬起来徐沐就笑着跑了。她气不过追了上去,徐沐却跑得比兔子还快,遛着她在庭院里追了好几圈,看她追得累了,才站住让她用小拳头捶了几回。 两人笑闹了一场,仆从也将午膳送来了,徐沐便牵起安阳的手,领着她回房用膳。饭桌上两人黏黏糊糊,互相投喂的事暂且不提,一顿饭吃完已是午后了。 饭后两人各捧着盏茶,闲适的饮上一口,整个人便都透出了三分懒散。 徐沐向来挺得笔直的脊背也微微放松下来,她抬眸看了眼外间明媚的阳光,扭头问安阳道:今日天气甚好,殿下还要出门吗? 两人约好最近几日出门,去看看鹿城风景的,结果到现在就只出去了一天。 安阳看了眼窗外晃眼的阳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去。 **************************************************************************** 鹿城的小院不大,只安阳一人住着的时候总嫌弃这院子小,住着憋闷。然而等徐沐回来与她同住之后,她却再没有嫌弃过了,甚至都不爱出门。 安阳性子黏人又大胆,自那日过后,两人着实过了段没羞没臊的日子。 时间便在两人的黏糊中不知不觉过去,等徐沐恍然回神时,才发现夏日都已经过去大半了定州叛乱之后早已恢复了平稳,信王世子也已经被押解入京,可皇帝派来接手的官员却迟迟不至。也不知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还是皇帝想让妹妹在外多玩些日子,故意让人来得迟了? 直到盛夏的尾巴,徐沐留守在定州的亲兵才送回消息,京中派来接手定州的官员终于要到了,请她回定州主持大局,顺便与对方交接事务。 徐沐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去寻了安阳,安阳听罢恍惚片刻,才问道:定州事了,咱们这是要回京了? 听她语气,竟是十分不舍。 徐沐显然听出来了,也知道她在不舍些什么,当下好笑的摸了摸安阳脑袋:是啊,回京。殿下莫不是忘了,咱们俩还没成婚呢,难道还要一直留在这里? 经徐沐提醒,安阳才想起这茬来,实在是两人如今的关系太亲密,已经让她忘记那重要的仪式了。不过经此提醒,安阳心中顿时又生出几分热切来:说得不错,确实该回去成婚了。成婚之后咱们就能大大方方的亲密,被人看到也不怕了。 徐沐闻言只是笑,她看着安阳,笑得宠溺又纵容。 安阳高兴了一会儿,接着目光一转看了看四周,又有些低落不舍:我在这院子里也住了几个月了,咱们就这么回去了,我还挺舍不得的。 徐沐也舍不得。数月前的那个月夜,在这院子里,她嗅着酒香看清了自己的心。之后也是在这个院子里,安阳将自己交托给了她。这小小的院落里承载了两人许多回忆,就这样离开,她多有不舍所以早在几个月前,她就将这院子买下来了。 不过买下院子的事徐沐没与安阳说起,这时候才道:没关系,等将来在京中住得腻了,咱们再来便是。这里距离京城也不是太远。 安阳闻言想了想,觉得还是成婚比较重要,于是勾住徐沐的手指道:那好,咱们先回京,等将来有空再来鹿城。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忍不住笑:当初你从定州回来,还说要看看这鹿城风景,看过之后便接我一起去定州坐镇。结果这鹿城一住数月,咱们既没去定州,也没看过风景。 可不是,这段日子尽黏糊了,过得可谓是荒唐。 徐沐有些无奈,想想还有些庆幸定州安稳没出什么变故。她摇了摇两人勾连的手指:那就说定了,等今后咱们再来看鹿城风景。现在便吩咐人收拾行李,咱们明日便启程去定州吧。 安阳答应了,事情吩咐下去也不过是动动嘴的功夫,之后自有仆从打理好一切。 翌日两人便封了宅子,带着人离开住了数月的鹿城,启程前往定州。这一回官道上人来人往,早没了前次安阳上路时的冷清,通往定州的路也恢复了往日繁荣。 一行人轻车简从,赶到定州用了三日,又等了两日便等到了朝中派来接手定州的官员。 徐沐不认识对方,安阳不问朝政也不识,于是双方公事公办交接了事务,前后也不过用了旬日功夫。等一切事务交接完毕,徐沐便又穿上甲胄,骑上骏马,率军凯旋。 安阳又换上了士卒的衣裳,混进军营扮作亲兵,跟在了徐沐身侧。该知道她身份的人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人也仍旧不知道谁也不敢猜想,堂堂长公主竟混迹军中,为的只是他们领兵的将军。而大梁的常胜将军也尽会以权谋私,打个仗的功夫,媳妇便到手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场不算艰难的战事,他们满腹豪情而来,带着军功而归。归程也不比来时紧迫,一路上走得不紧不慢。 他们踩着夏日的尾巴离开定州,等再回到京城时,已是入了秋。 第126章 皇兄 从春末到入秋, 安阳跟着徐沐一走就是数月光景。两人在鹿城的日子过得安逸,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京城里的皇帝却一直惦记着这个妹妹。 大军回京这一日, 皇帝没有出宫去迎, 却也派了人时时盯着动静。 宣室殿里, 皇帝手中的奏疏刚换过两本,内侍总管便匆匆走了进来。他眼也没抬,内侍总管却相当识趣的禀报道:陛下, 徐将军率军回城了, 这会儿刚进了明德门。 恋耽美 ——(80) 明德门是京城南门, 换句话说人刚进城,距离入宫还远着呢, 少说得等半个时辰。 皇帝心中有数,随意点点头没说话, 淡定的翻看完手中的奏疏之后提起朱笔写下批示, 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内侍总管见状自觉退去了一旁,却完全不敢将皇帝的不在意当真。他默不作声侍立在一旁, 眼睛却是不是往殿外瞥上两眼,看上去可比皇帝上心多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内侍总管便见殿外匆匆跑来个小内侍, 巴巴的躲在殿外冲他招手。内侍总管偷偷瞧了皇帝一眼,见后者仍旧专心批阅奏折,于是便放轻步子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 听完小内侍传话的内侍总管又回来了, 仍旧不敢怠慢的冲正提笔的皇帝禀报道:陛下,徐将军刚进了宫门,正往宣室殿而来。 皇帝闻言, 手中写字的动作终于顿了顿,却还是批完了这本奏折才搁笔。 他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的扫了内侍总管一眼,后者立刻很有眼色的压低声音道:长公主跟着徐将军回来了,也没回永宁宫,正往这边来呢。 皇帝这才轻哼一声,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她还知道回来?! 内侍总管忙陪上笑脸,劝道:殿下年少,行事冲动了些,也是陛下疼惜妹妹。经这一回,殿下知道您这些日子挂念,下次定是不敢了。再说殿下风尘仆仆回来也没赶着回寝宫收拾,急匆匆过来,不正是来向陛下告罪的吗? 不是内侍总管替安阳说话,实在是他人老成精,早将皇帝的心思摸透了生气归生气,可要惩罚长公主是不可能的。长公主离京多少日子,皇帝陛下就惦记了妹妹多少日子,嘴上说得再厉害,可只要旁人不走心的一句劝,他就能立刻顺坡下。 果不其然,皇帝闻言又轻哼了一声,语气却软和了不少:她就是胆大,知道朕不舍得拿她如何,真是什么荒唐事都敢做。等她回来,等她回来朕就不许她出宫了! 不许出宫算什么惩罚?公主未出嫁前,出宫的本来就少。 内侍总管心中腹诽,嘴上又随意的劝了两句,皇帝果然就消气了。而说话的功夫算算时间,人也快到了,皇帝有些坐不住,就假装自己久坐有些乏了,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顺便溜达到了殿门口,不动声色往外瞟上几眼。 没让皇帝失望,徐沐和安阳来得很快。 远远望见宫道上两人的身影,皇帝立刻便将妹妹上下打量了一番。 安阳跟在徐沐身侧,脚步轻快,看上去似乎没在外吃什么苦。皇帝便偷偷松了口气,又不想让妹妹发现自己特意等她,于是一拂袖转身又回去御案后坐着了。 扫一眼面前的桌案,皇帝顺手又拿起了奏疏,假装认真的翻看起来。 不多时,徐沐和安阳便到了殿外。 以往皇帝宠爱妹妹,安阳到来几乎不必通传,大大方方直接就能进殿。不过这一次她也知道自己贸然离京的举动有错,不敢再像以往一样大大咧咧,便跟徐沐一起等在了殿外。 值守的内侍很快入殿通传:陛下,安阳长公主与徐将军求见。 皇帝慢悠悠看完手中的奏疏,再慢悠悠提笔写下批示,足足将殿外的人晾了小半刻钟,这才淡淡的一抬眼,对那通传的内侍道:让她们进来吧。 内侍很快出去通传,不消片刻,徐沐和安阳就一同踏进了宣室殿。 进城之前安阳就换回了女装,这时候她与徐沐并肩而立,两人齐齐向着帝王行礼,看上去竟是莫名的登对。皇帝看得酸溜溜的,有种自家的白菜跟猪跑了的憋屈,于是面对行礼的二人也没了好脸色,开口便是质问:你二人可知罪?! 徐沐闻言老老实实单膝跪下,对于出去一趟就把人吃了这件事,也是有些心虚的: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顿了顿,又替安阳求情:长公主年少,是臣未能进谏,一切都是臣的错。 皇帝对徐沐多是迁怒,闻言面色倒是好了些。 然而安阳哪里舍得让徐沐背锅?更何况她对自家皇兄的宠爱也是有着足够信心的。当下磨蹭几步走上前去,一直走到皇帝身边,扯了扯他衣袖撒娇:皇兄你别听她的。是臣妹的错,臣妹还没离开过京城,又听皇兄说此次平叛不危险,这才偷偷跟去的。 皇帝一听这话,刚好转的脸色又黑了,他没好气扯回自己的衣袖:皇妹的意思,难不曾还是朕的错了?朕就不该拦着你离京,也不该跟你说平叛的事! 安阳又不傻,自然知道皇帝不高兴了。她小心翼翼又去拉皇帝衣袖,顺便赔上笑脸:不是不是,是臣妹的错,是我自己莽撞,偏要跟着去。这几个月累皇兄担心了,都是我不好。 她说完,没见皇帝回应,但也没再次将自己衣袖扯回去。 兄妹二人自来感情深厚,安阳见状便知道皇帝这是有消气的意思,于是愈发卖力的撒娇道歉。等到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她又从衣袖里拿出个小锦盒来,递到皇兄面前讨好道:皇兄,别生气了,我在定州也一直惦记着你呢。看,这是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皇帝和安阳是亲兄妹,脾气也像了个十足,傲娇的时候就需要人顺毛捋。他本也舍不得拿安阳如何,又见妹妹出去一趟还记得给自己带礼物,心里仅剩的那点气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假装不在意的瞥了眼安阳递来的锦盒,皇帝满脸都是不屑一顾:朕富有四海,什么好东西没有,还稀罕你带回来的这点东西?! 话是这样说,但锦盒他却是接过去了,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枚小印石皇帝有个小爱好,就是刻章,刻得满意了就给身边亲近的人送。安阳在外面买来的印石自然比不上宫中珍藏,但胜就胜在这枚印石的花纹别致,看上去就是用了心选的。 皇帝收到妹妹的礼物有点高兴,决定这块印石刻完之后就不送人了,自己留下珍藏。不过嘴上还是不那么容易松口的,喋喋不休的又将人数落了一通。 安阳一看就知道这事算是过去了,老老实实等皇帝数落完,这才瞟了一眼还跪着的徐沐,对皇帝道:这次都是我不好,我也知错了,皇兄就别迁怒旁人了。说着顿了顿,又压低声音撒娇:皇兄你看,你的常胜将军刚打了胜仗回来,结果你就让她一直这样跪着吗? 皇帝见妹妹如此维护旁人,心里又泛起了酸当初还是他想着将徐沐留下,才给二人赐的婚,结果现在妹妹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向外拐了,他心里真是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儿。 不过心酸归心酸,安阳的话也没说错,徐沐如今好歹是立了功回来的,他就让人一直在下面跪着也不是回事。于是皇帝终于松口道:徐卿,平身吧。 徐沐全程没插上话,见安阳将皇帝哄好了,起身时也着实松了口气。 皇帝这时也将多余的心思都收敛了,上下打量了徐沐一番,对她的能力也还是满意的。当下面色缓和了许多,和颜悦色道:徐卿此番平叛有功,皇妹又将下嫁,今后你便留在京城吧。正好骁骑营整顿过后尚无统领,不如便交由徐卿先行掌管吧。 骁骑营统领是正二品的武官,与徐沐原本的品阶相当。但京官和边关武将是没有可比性的,更别提骁骑营负责京中防卫,本就责任重大,经过信王叛乱之后更是皇帝心腹才能胜任。 皇帝虽未明说,但显然是将这个未来妹夫当自己人了。 徐沐对官职没什么想法,但既然决定要做安阳的驸马,便从善如流答应下来。 倒是一旁的安阳听了皇帝的话,眼珠子一转,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皇兄,之前你赐婚之后我与徐沐走得太快,都没问过司天监吉日。现在日子定了吗?我与徐沐的婚事定在了何时?她年纪不小了,别人在她这年岁都当爹了,可不能拖得太久。 徐沐听到这话,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被安阳说她年纪大就算了,可当爹又是什么鬼?! 皇帝也是一眼就看穿了安阳的小心思,他心里没好气,脸上却笑眯眯的:吉日啊,司天监倒是算好了。可惜明年一整年的吉日都与你俩八字不合,得等到后年才有好日子了。 安阳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当下大惊失色。 没等皇帝再说什么,安阳忽然转身,拉着徐沐就往外走:司天监的人肯定算错了,怎么可能明年一整年都没有好日子?!木头你跟我一起去,我得让他们重新测算。 徐沐被她这风风火火弄得一怔,直到被拖出殿门才道:殿下,殿下,你先等等 安阳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你怎么不走,跪太久膝盖疼?要不我帮你揉揉? 第127章 为难 徐沐并不想立刻去司天监, 因为那显得太过急切。即便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长公主偷偷离京,跟她去了定州,可到底她也是头一天回京, 真要这么急去司天监,恐怕要引得不少揣测。 说不好, 安阳这些日子随她去了定州的事, 也得传扬出去。 因此出了宣室殿,徐沐便拉住了风风火火的安阳, 劝道:殿下别急,咱们刚才回来, 你该回寝宫梳洗休息一番才是。司天监那里,过两日再去也不迟。 然而安阳并不听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徐沐身上噌亮的盔甲:回城前我才换的衣裳,既不是风尘仆仆, 又何必急着洗漱?还是婚期要紧, 我看就是司天监的人算错了日子,否则怎么可能将婚期定到后年去,我哪里等得了?! 徐沐能听出安阳语气中的焦躁,事实上她也等不了即便原本能等,可去过定州, 有过那样的亲密无间之后,她又怎么可能再等上一两年才将安阳娶回家? 只是稍一踌躇, 徐沐还是被安阳拖走了, 气势汹汹往司天监去。 司天监观天象,测历法,寻常来说并不是个十分瞩目的衙署。但要说司天监不重要, 却并不是,相反司天监的身影似乎无处不在。上至皇帝祭天,下至推算天气,还有编写历书、占卜吉凶、测算婚期等等等等,许多事情背后都离不开司天监的测算。 正是因为司天监这样奇特的地位,司天监的衙署也与寻常官衙不在一处,距离皇宫也十分的近。安阳拉着徐沐匆匆赶到时,那一身怒气都还没消散,浑身上下都写着惹不起。 司天监的主官陈大人得知安阳长公主亲至,顺便还拉来了刚刚凯旋的徐将军时,整张老脸都纠结得皱成了一团说实话,他等这一天都等几个月了,提心吊胆这么久,终于等到正主寻上门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相反有中终于大祸临头的感觉。 少监秦大人知道顶头上司在愁什么,可躲是躲不过的,违抗圣命更不可能。他看向陈大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情的,结果下一刻他就被自己同情的人甩了一口黑锅。 只见陈大人忽然镇定下来,然后拍了拍秦少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勉力了两句,最后说道:少则啊,我年岁大了经历不济,恐怕慢待了长公主。你既是我的副手,又是咱们司天监的中流砥柱,今日这事不如便交给你了。别让殿下久等,这便去吧。 秦少监僵着一张脸,可谁让陈大人除了是他的顶头上司之外,也是他半个老师呢?如今老师推他去顶缸,他除了挺直腰板背起黑锅,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奈何,秦少监只好去了,心里也是叫苦不迭。 安阳可不管来的是司天监还是少监,她见到来人便是一脸的没好气,开门见山便问:本宫听皇兄说,你们司天监给本宫测算的婚期定在了后年?! 秦少监看了眼气势汹汹的长公主,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站在长公主身后压阵的徐将军,感觉嘴里一阵发苦。可他能怎么说?他还能把小心眼的皇帝卖了不成?便只好赔上笑脸说出原本定下的说辞:殿下且听臣一言,司天监掌管测算,测出明岁确实有不少良辰吉日,只是与二位却有不合。婚姻乃是人生大事,殿下身份又贵重,便是一点差错也不能有的。 这话听着似乎不错,安阳如今也不是全不信鬼神的人了,自然不愿意自己与徐沐的婚事有半点不吉利的。可这一等就是一年,她又哪里等得了? 抿着唇憋着气,安阳不肯松口:那明年就真没有什么好日子了? 秦少监违心的点头,一脸诚挚道:真的没有了。 安阳更憋闷了,她扭头看了眼徐沐,发现她正垂着眸若有所思,于是又回头冲秦少监道:本宫不信就这么巧,定是你们算错了。你给本宫重算,好好算! 秦少监眼中露出点无奈,却没有听话的重新测算,反而道:殿下,再怎么算都是一样的。 安阳不信,觉得自己被敷衍了,正要发脾气却被徐沐拉走了。 徐沐拉着安阳一路出了司天监,见四下无人,安阳才气呼呼甩开了徐沐的手:你拉着我出来做什么?来之前咱们不就说好了,要让司天监重新测算日子吗?怎么现在还没做什么就拉着我走了,你是真想等到后年才与我成婚吗? 后年安阳都二十了,即便是公主也没有这么晚嫁的虽然年龄是借口,安阳只是不舍得拖这么久,但这事确实是好说不好听。 徐沐见安阳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她主动上前又去牵安阳的手。后者气鼓鼓的不太想理她,徐沐便像安阳从前对她撒娇那样,去勾她的手指,勾住之后还轻轻摇了摇:怎么了,真生气了?生气也没关系,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原本气呼呼的长公主听到这话,耳根便偷偷红了,自然也就气不起来了。不过她傲娇,轻易也不肯松口,便嘴硬道:别说这些哄我。你说,你是不是不急着与我成婚?! 徐沐哪里看不出安阳的外强中干,当下一脸郑重的反驳:怎么会,我恨不得明日便成婚。 安阳见徐沐一脸认真的保证,心里略微有点甜,方才的气恼也彻底散了。她鼓了鼓腮帮子,半撒娇半埋怨的说道:那你刚才拉我走做什么? 徐沐觉得安阳大概是一叶障目了,耐心与她解释:殿下就没看出什么不对吗?司天监就在衙署里,却遣了少监来见咱们,他这是怠慢你,还是不敢见你?还有少监,他看上去也并不是个不通人情的人,为何想也没想就拒绝你,说再测也一样? 安阳不傻,只是因为那话是她皇兄说的,而她又太过在意婚期的事,这才没有多想。当下被徐沐这一点拨,脑子一转便想明白了,顿时气急道:你是说皇兄骗我的?! 徐沐摇头,便是皇帝真骗了她们,这时她们也不能揭破司天监肯定是不敢改口的,既然如此,她们便是想揭破也无从下手。只能说安阳之前太莽撞,她也没将事情处理好,以至于惹得陛下这个兄长恼怒,成心收拾她俩呢。 恋耽美 ——(81) 安阳气呼呼的,可还是在徐沐的摇头中渐渐冷静下来,也知道金口玉言无可更改。她有些气结,想想自家皇兄的为难,更是委屈得快要哭了,让徐沐看得很是心疼。 于是小将军想了想,点破了安阳一直忽略的事:殿下可有想过,陛下是你兄长,哪怕气恼也绝不会想与你兄妹成仇。所以他这么做,也是留有余地的。说着顿了顿,才说出了最终的答案:陛下说明年没有吉日,秦少监也说明年不合适,可今年还没过完呢。 安阳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又仰头看了眼道旁的大树两人此刻正站在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夏日翠绿的叶子如今泛了黄,一阵风过,便有扇形的黄叶三三两两飘落下来。 是啊,今岁还没过,才入秋呢! 安阳先是恍然,然后郁气一散又笑了起来:我就说,皇兄这般疼我,怎么可能故意为难?既然明年不行,那今年咱们的婚事一定要成!走走走,快回去,让司天监的人再给咱们测算测算,看看今年有什么好日子,越早越好! 这一刻的安阳欢欣雀跃,眼底是纯然的欢喜,让人看着便不由自主被感染。 徐沐唇角也漾起了笑,很想凑过去亲亲自己的小公主。然而这里是皇城,哪怕现在四下无人,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能按捺下这份心动,再次拦住安阳说道:殿下,这事不急。 不急吗?安阳觉得很急的,就怕再拖下去拖过了今年,真要等到后年两人才能成婚。 徐沐知道安阳的急性子,不等她开口便又解释道:殿下现在去寻司天监也没用,您得先让陛下消了气,之后的事才好说啊。 安阳听罢却有些疑惑:我不是送过礼物给皇兄,刚才也将人哄好了吗,他还生气吗? 不是安阳迟钝,事实上兄妹俩感情深厚,皇帝还真没生气为难过她。也是因此,在知道自己婚事不顺是因为皇兄从中作梗时,安阳才会那样的委屈又无措。 徐沐见她这迷糊的样子,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便提醒道:陛下不会有意为难,这样安排大抵也就是吓唬咱们一下。但殿下方才在宣室殿,也实在是有些不妥陛下刚才放软了态度,你拉着我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我看陛下怕是又要生气了。 安阳这些年在皇帝面前随意惯了,有些不信:我皇兄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 徐沐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明白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她在军中多年,士卒们最常说起的话题就是女人了,其中娶媳妇的话题更是经久不衰。但凡是家中受宠的女儿,迎娶时被对方家中父兄为难是常有的事,皇帝这回没下令打断她的腿都已经算是克制了。 安阳虽不理解自家皇兄的心情,但看徐沐如此,便也妥协了:好吧好吧,我不着急了。等先哄好了皇兄,然后再说咱俩的婚事。 徐沐见她终于听劝,松了口气摸摸她脑袋:乖。 安阳蹭蹭她掌心,终于安分了,当晚记得往宣室殿送了两碟点心。 第128章 小门 安阳听了徐沐的话, 乖乖在皇宫里待了几天,时不时去宣室殿晃两圈,或者送些糕点汤水之类的东西给自家皇兄,讨好的意味相当明显了。 皇帝明知安阳的打算, 心里哼哼着不乐意, 行为上却相当享受妹妹的讨好。 如此一耗就是小半个月, 眼看着枝头的树叶又黄了几分,安阳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她换上了华丽的宫装,又令侍女化了个成熟的妆容,然后带着一群宫人浩浩荡荡往宣室殿而去身侧冬凌手中依旧拎着食盒,但看领头长公主的气势,今日显然不是来送东西那么简单。 一行人到了宣室殿外,安阳便伸手接过了冬凌手中的食盒,然后自己一人施施然踏进了宣室殿。仍旧是未经通报就进了殿,因此安阳进殿时正撞见自家皇兄不务正业在刻章。 皇帝听见动静抬头一看, 见是安阳来了,便又低头继续手中的动作:皇妹来了? 安阳抿抿唇, 拎着食盒上前,直接将东西放在了皇帝面前的案几上。 啪的一声轻响, 不轻不重,却是恰好足够吸引注意。 皇帝抬眸看了眼眼前的食盒,知道自己这章是刻不下去了。于是他索性放下手中的印石,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 饶有兴致的问道:皇妹今日又给朕送了什么来? 安阳闻言默默打开食盒, 里面装着两碟点心,一碟枣泥山药糕,一叠藕粉桂花糕。出自御厨之手的糕点滋味儿都是不错的, 食盒一打开便有甜香扑鼻而来,而且这两样糕点不仅闻着香,看着也十分精致漂亮。但就一样不好,这两样糕点都不是皇帝喜欢的。 皇帝见状眉梢一扬,已经被自家皇妹投喂了半个月,他当然知道安阳清楚自己的口味。既然如此,会送来这样两份不合他心的点心,自然是安阳故意的。 晾了安阳半月,皇帝心里的气其实早消了。他捻起一块藕粉桂花糕,拿到眼前端详了一下,却手一伸直接喂到了安阳嘴里:行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藕粉桂花糕味道偏甜,方一入口,桂花的香气便伴随着清甜在舌尖炸开,兼之藕粉细腻,糕点入口的滋味儿着实不错,至少安阳是很喜欢这道点心的。她因此也没拒绝皇帝的投喂,咬了一口,自己将剩下的半块糕点接了过去,嘟哝道:皇兄这些天欺负我也欺负够了,现在也该消气了吧? 皇帝闻言啼笑皆非,收回手抱胸打量她:那你说说,朕怎么欺负你了? 安阳见他这般,糕点也不吃了,随手扔回碟子里:就是欺负我了!皇兄你明知道我心悦徐沐,也给我俩赐了婚,怎么就能将婚期推到后年去?! 皇帝抿唇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回她:朕舍不得皇妹出嫁,多留你两年有什么不好的?年初你不还说不急着嫁人吗,这才过去多久,如今倒是变得恨嫁了。 安阳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理直气壮道:此一时彼一时。 皇帝看得出来,自家皇妹是真的很喜欢徐沐了,喜欢到愿意为她偷跑出京。初时皇帝是愤怒的,甚至觉得有些荒谬,可后来安阳长久不归,他自己倒也渐渐想得明白了安阳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自然希望对方舒心顺意,再也没有比两情相悦更好的婚姻了。 也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再加上皇帝看得出此前徐沐对赐婚一事的犹豫,这才没强令安阳回京。甚至定州之乱平定后,皇帝还特意拖延了派遣人手的时间,就是为了留时间给两人培养感情。 当然,培养感情很成功,就是太成功了让做兄长的心里有点泛酸。 见皇帝久久不言,安阳又有点忐忑了,她伸出两根手指拉着皇帝的衣袖摇了摇:皇兄,你怎么不说话啊?不会真的还在生气吧?我的皇兄没这么小气啊。 皇帝被她用话挤兑得哭笑不得,没好气的看安阳一眼:你想让朕说什么? 安阳便磨磨蹭蹭又往前蹭了一步,然后做出一副可怜模样,眼巴巴望着自家皇兄:皇兄,我的婚期后年太远了,今年不是才入秋吗? 就像徐沐猜的那样,皇帝在婚期上做文章,本也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她们当然,如果两人太笨,没明白其中关节真等上两年他也没办法眼下对上安阳故作可怜的小眼神,皇帝还真就心软了三分,只是他也没立刻松口,故作姿态要人继续哄。 安阳对这姿态可真是太熟悉了,倒不是皇帝这个做兄长的总要人哄,而是她自己就是这样的脾气性子。当下她眼睛就一亮,明白转机到了,于是更加卖力的撒娇讨好了。 过不多时,皇帝终于听够了妹妹的甜言蜜语,松口道:行吧,朕再叫司天监算算,看今年还有什么好日子,也免得你等不及。 安阳听到这话一点没恼,眼睛亮晶晶的:谢皇兄。皇兄金口玉言。 皇帝矜持的点头:这是自然。 安阳便放心了,目光往殿门方向一瞥,跃跃欲试:那皇兄你就先忙吧,我就不留下打扰你了,正好出宫一趟,去跟徐沐说说婚事。 皇帝的脸色当即一黑,可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人心都不在这里了,他再拦着也真是没意思。于是没好气一拂袖,又坐回去拿起了他的刻刀:去去去,留在这儿也是碍眼。 安阳这会儿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再想到自己和徐沐足足分别了半个月,心早就飞出宫去了。当下不走心的再哄了皇兄两句,便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跑了。 皇帝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背影,看着看着,气便消了,摇摇头又露出两分笑来。 **************************************************************************** 安阳许久没来将军府了。 离京数月,回来时徐沐也没顾得上回府,便直接领着安阳一起进宫去了。之后安阳便直接留在了宫中,直到如今半月过去,她才终于等到皇帝松口,再次来到这座熟悉的府邸。 不过马车停在将军府之前,安阳就先留意到,隔壁她的公主府似乎改建得差不多了原先窄小的府门被扩宽了许多,朱红的大门,黄铜的门钉,看着便气派非常。府邸的大门关着,看不见内里光景,供人出入的侧门也是冷冷清清,不似数月前匠人频繁出入的热闹。 到底是自己的府邸,安阳心里也有几分上心,因此到了将军府见到徐沐,她便没忍住问道:阿沐,隔壁公主府已经修好了吗,我怎么没听见动静,也没看见人匠人出入啊? 徐沐见到安阳正欣喜,闻言顿了顿才道:工部没向殿下禀报吗?我倒是隔着墙看了看,隔壁府邸已经修葺得差不多了,匠人也都撤走了大半,只余些人在收尾。想来用不了几日,便该彻底完工了。就是殿下要的桃花林,现在入了秋,恐怕得等明年再种了。 说完这话,徐沐大抵以为安阳对此上心,于是牵起她的手便往府内走去。 安阳不知她要去哪,但牵着那只温暖的手掌,被她带去哪里都行。因此她便顺从的跟着徐沐,一路被她牵到了两府相隔的那一堵墙前。 徐沐一本正经在那堵墙上比划了一下,对安阳说道:公主府修好了,殿下偶尔想要出宫小住想必也是常情。过几日等隔壁的人都走了,我就让人在这里开一道小门,殿下以为如何? 开小门这事还是安阳先提的,却不想如今打算动手的变成了徐沐。 安阳侧头看着她,觉得小将军此刻一本正经的样子竟有几分可爱。她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多,心潮澎湃之下,伸手捧起徐沐的脸便狠狠的亲了下去,然后用欢快的声音告诉她:不用了。皇兄答应我将婚期改在今岁了,咱们很快就能成婚,到时候直接把这堵墙拆了吧。 徐沐被她的喜悦感染,也弯起眉眼露出了笑,最后甚至高兴的抱起安阳转了一圈她其实早有猜测,奈何安阳一来却先问隔壁公主府,以至于徐沐生出误会以为真要再等一年呢。 安阳搂着徐沐脖子笑够了,这才道:走吧木头,咱们再去司天监一趟。 第129章 正文完 公主下嫁自来都不是一见简单的事, 三书六礼走上一遍,耗上一年半载都算是少的。不过徐沐和安阳的婚事是皇帝下旨亲赐,于两人而言却也省了不少事至少有了礼部的人帮衬, 父母双亡且没有长辈操持的徐沐不至于手忙脚乱, 六礼走得颇为顺畅。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四礼过后, 缺的也不过是请期和亲迎了。 皇帝松了口, 安阳拉着徐沐再次踏入司天监时, 上次对二人避之不及的陈大人这一回变成了笑脸相迎。而后甚至不等两人开口, 便将已经测算好的几个吉日放到了两人面前。 陈大人一本正经的解释:上回殿下与将军来司天监,老臣恰巧身体不适,不在衙署。事后少监与老臣说殿下想再测算一回, 老臣便又重新算了日子。明岁确实没有合适的吉日, 但今年尚未过完, 老臣仔细测算一番,倒是挑出了几个不错的日子,殿下与将军且先看看。 这话也就听听,谁信了才是傻子。 安阳一句话也没信,但她也不想在这当口节外生枝,因此一言不发接过了陈大人递来的帖子。翻开来一看, 里面写着四五个日子,其中两个被特地圈了起来。 婚姻大事,自然要选最好的日子,因此安阳的目光便只落在了那两个被圈起来的日子上。只见一个写着十二月初十, 已算是年末了。另一个却是九月初七,距今不到一个月。 安阳的目光落在九月初七上,很是意动。 徐沐站在安阳身侧, 歪着头与她一同看帖子,目光也落在了九月初七上。 然而不足一月的时间,想要筹备婚事多少有些赶,再加上徐沐家中并没有长辈帮衬,她也不想让安阳将就或者留有遗憾,因此眸中闪过几分犹豫。 安阳却在这时牵上了她的手,同时理直气壮的开口道:十二月天气太冷了,到时候顶风冒雪不说,嫁衣穿得多了还不好看这日子不好,我看不能选这个。她说着的同时摇摇头,又道:司天监圈的也就两个日子,既然十二月不好,不如咱们便选九月吧。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完看向身侧的徐沐,却是目光灼灼带着明显的期盼。 徐沐眼底便浮现出几分笑意来,原本的犹豫也顷刻间被她抛在了脑后,她点点头温声道:殿下思虑周全,便依殿下的意思吧。 安阳便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望着徐沐的模样,看着就很甜:那我回去便与皇兄说。 两人选定了日子,安阳也不记得之前的不愉了,欢欢喜喜被陈大人送出了司天监。只是婚期临近,两人显然就没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了,恋恋不舍一阵还是分开了。 徐沐回去她的将军府,从今日开始筹备婚事。 安阳被她送到宫门,在宫门口与她分别,可谓是一步三回头。直到回头再也看不见徐沐了,她才怅然若失的收回目光,然后一边走一边想些有的没的。最后不经意的算了算日子,发现她与徐沐真正相识至今竟是连一年光景也没有,而在年初被卢国公世子求娶时,她压根没想过今岁就会出嫁。 想一想倒真是缘分。若非除夕遇刺,若非梦中那些奇遇,她与徐沐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相交,可现在她与徐沐却将携手一生。 只是想着那人,安阳便不自觉露出了笑,随后脚步轻快往宣室殿而去。 **************************************************************************** 皇帝没再为难两个有情人,最终两人的婚期被定在了九月初七。而日子一旦定下,时间在期盼中就过得格外的快,翻了月,仿佛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初七。 恋耽美 ——(82) 初七前夜,徐沐最后检查了一遍迎亲准备,才带着满心期盼入眠。 永宁宫里的安阳却在这一夜失眠了,辗转反侧直至夜深,第二日天没亮又被叫醒。她迷迷糊糊被人伺候着梳洗更衣,换上了一身华丽的大红嫁衣,又被侍女伺候着上好了妆容。最后还是冬凌见她依然没精打采,这才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殿下,徐将军来迎娶您了。 这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安阳原本半睁半闭的眼睛噌的一下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眼眸似乎都亮了几分。她转过身左右四顾,似乎在寻那迎亲的人。 冬凌见状没忍住,捂着嘴偷偷的笑,永宁宫中的气氛也变得欢快起来。 安阳终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有些羞还有些恼。不过还不等她恼羞成怒,眼眸一瞥却发现外间早已是天光大亮,于是转了话锋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冬凌还来不及答,便听皇后的声音由远及近:快巳时了,离徐将军迎亲还有些时候呢。 长嫂如母,皇后是来给安阳梳头送嫁的。她倒不是特意来迟,只是今次长公主要从宫中出嫁,宫中自然也要有所准备公主府是建好了,照例公主建府之后多是从自己府邸出嫁,然而谁叫安阳把自己的公主府选在将军府隔壁了呢,皇帝自然不能让迎亲这重要环节草草结束。 安阳听到皇后的打趣,白皙的脸颊顿时染上了红晕,难得露出了几分羞赧:皇,皇嫂你说什么呢,我才没有着急,是冬凌方才骗我说人来了我才问的。 皇后嘴角含笑,没有揭穿她,上前几步接过了侍女手中的梳子:不急就好,皇嫂还没给你梳头呢。 姑嫂两人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太亲密,安阳有事也习惯去找自己皇兄。但这么多年两人相安无事,安阳去定州也还记得要给皇后带礼物回来,关系自然也算不上差。此刻皇后站在安阳身后替她梳头,又温言细语叮嘱着她婚后之事,安阳听着听着,心中也生出些暖意来。 抬眸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和皇后,安阳没忍住说了句:还是皇嫂温柔可亲,不像皇兄小心眼,成婚这样的大事也捉弄我。 皇后闻言笑容更大了些,却并没有附和安阳的话,只道:你皇兄是舍不得你呢。 安阳知道,所以得知皇兄是吓唬自己之后也没生气,而是安安分分去哄人。现如今她要出嫁了,既为得偿所愿而开心,又因出嫁离宫有些怅然。 不过还好,皇宫依然是她的家,她也未曾远嫁。 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什么时候想见皇兄了,总归也不是什么难事。 永宁宫中,皇后替安阳梳好了头,同时不忘谆谆教导。 皇宫之外,将军府里,今日也是热闹非凡。 徐沐从晨起就忙碌起来,梳洗更衣少不了,迎接宾客又是一番忙碌,最后再检查了一番迎亲队伍,迎亲的吉时也就差不多到了。 吉时一到,不必礼部的人提醒,徐沐便领着迎亲的队伍出了门,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尤其今日下嫁的是长公主,规矩排场自然又不是常人可比,连禁军和骁骑营都出动了,立在街道两侧帮忙拦人。可看热闹、抢喜糖的百姓依旧络绎不绝。 徐沐穿着大红的喜袍,骑在黑马背上意气风发她从前未想过自己还有成亲的一日,更没想过骑马迎亲的人会是自己。可不得不说,带着满心期盼去迎心上人时,那种满足与欢喜是打了再多胜仗,再受人崇敬膜拜也无法相比的。 她想让马儿跑得快些,再快些,最好立刻出现在那人面前。 但吉时还没到,她不能去得太早,得耐着性子带人慢慢走,最好让全城的百姓见证这桩喜事。 徐沐从未如此仔细观察过通往皇宫的这条路,直到今日她带着激动与期盼,每一步都走得专注。好在将军府距离皇宫本不算太远,迎亲队伍绕路穿过小半个京城,终于也到了宫门外。 看热闹的百姓都被禁军远远阻隔,迎亲的队伍也不能踏入守卫森严的皇宫,徐沐只带着少数几个有身份的傧相踏入了皇宫。 入了宫,先往宣室殿拜见皇帝,没意外得了张冷脸。 这位身份尊贵的大舅哥显然心情不太好,便如嫁女儿一般,看着前来迎亲的徐沐心里就泛酸。但好歹他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耳提面命一番,竟难得没怎么为难。 从宣室殿出来,徐沐不禁长舒口气,心中万分庆幸皇帝没在这当口刁难。她心情愉悦起来,领着人脚步一转,便往永宁宫去了永宁宫她只去过一次,是信王叛乱那一回,她平叛后昏倒被送去了永宁宫。但只那一次,她也下意识将路记得清楚。 不必宫人引路,徐沐脚下生风一般,很快赶到了永宁宫。 此时的永宁宫自然早得了消息,之前在宣室殿没遭的刁难,这一回补了个够。 皇室宗亲,总少不了女眷,再加上宫中几个年幼的皇子皇女也跑来凑热闹。所幸永宁宫里还有皇后坐镇,眼看着徐沐被刁难得有些狼狈,这才令人收敛了几分。 不过没关系,能娶了安阳回家,便是狼狈些也无妨。 徐沐眸光湛湛望着眼前的心上人,即便有盖头遮挡看不见姣好容颜,她也觉得心中满足。正要与安阳说一声我来了,却听女眷中不知是谁起哄说了一句:迎亲的轿子停在宫外了,殿下出嫁总不好半途换乘,不如驸马背长公主出去吧。 这话没人附和,一来宫中不确轿辇,二来永宁宫距离宫门可不算近听说长公主对驸马很是喜爱,真让人背这么远,大喜的日子把人累坏了,岂不是惹得小两口记恨? 果不其然,安阳听到这话便是不悦,只恨不得掀开盖头看看究竟是谁出的馊主意。 徐沐却将这话当了真,毕竟民间是真有背新娘出阁的习俗。所以她略一犹豫,竟真的走到安阳面前背对她俯下身:殿下,我背你出宫吧。 安阳隐约能从盖头下瞧见徐沐的衣摆,又听她如此说,也是哭笑不得。她到底没忍住,抬手轻轻推了徐沐一把,又低声嘟哝了句:真是块木头,旁人说什么你都听。 最后没劳累徐沐,媳妇也还是被迎上了喜轿,伴随着喜乐将人带回了家。 婚礼是皇帝亲自出宫主持的,小两口无波无澜拜了堂。最后听着那一声礼成,执手的两人都有几分恍惚,恍惚过后便是莫大的欣喜涌上心头。 婚礼过后,还有喜宴。 长公主被送去了新房等待,新鲜出炉的驸马却还要留下应付筵席。期间自然不少人敬酒,有徐沐的军中同僚,也有朝中百官,还有凑热闹的皇室宗亲。 一杯杯水酒下肚,也亏得徐沐酒量不差,这才在被灌醉前脱身。 等徐沐来到新房门外时,已是带这几分醉意她身上沾染了酒气,胸腔中似乎也被酒水点燃了一把火,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 几乎没有犹豫,徐沐抬手便推开了眼前的房门,房中侍女见她回来,便都识趣的退下。 等人走了,徐沐上前挨着安阳坐下,侧头看看身边人,这才觉出了几分紧张来。她抬起手又放下,只觉心跳如擂鼓,好一会儿才捏捏拳头,一把掀开那大红的盖头。 安阳等许久了,此刻抬眸,与徐沐四目相对,反倒是生出了几分羞赧来。 今日成婚,安阳本就妆容精致,此刻白皙的脸颊染上红晕,更为她添了三分颜色。徐沐一时竟有些看呆了,随后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安阳脸颊:殿下今日真美。 换做寻常,安阳肯定会抬起下巴,傲娇的回上一句:难道我平日便不美吗? 可今日这话她却说不出口,脸颊反而更红了,最后竟只憋出句:合卺酒还没饮。 徐沐恍然,收回了手,虽然之前筵席上已经喝了不少酒,但这一杯合卺酒今夜却是不能不饮的。她当即起身去端了酒盏过来,递给安阳一盏。 许是今晚酒饮多了,合卺酒是什么滋味儿,徐沐半点没尝出来,她只记得安阳当时泛红的脸颊。 酒盏空了,徐沐下意识便要去放,刚接过安阳手中的空盏准备起身,却又被安阳一把拉了回去。紧接着不等徐沐反应,便觉腿上一沉,却是安阳旋身坐到了她腿上。 殿下?徐沐还拿着未及放下的空盏,唤了一声。 安阳脸颊红扑扑的,眼眸却是晶亮,眸底尽是欢喜。她也没答话,微一倾身,便直接吻了上去。 酒盏被随意抛到了一旁,徐沐下意识揽住了安阳的腰 待一吻结束,徐沐本就因酒意有些晕乎的脑袋更晕了。她眨眨眼,对上安阳的目光,在那双漂亮的凤眸中瞧见了缱绻深情。 也不知是酒更醉人,还是情更动人,这一刻的徐沐忘记了其他,眼中心中便只有眼前这人。 对上徐沐此刻痴迷的目光,安阳轻轻勾了勾唇,原本就姣好的容颜更添了三分姝丽。她一语不发静静与徐沐对视,然后趁着对方还在走神,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肩头,将人轻轻向后推去。 安阳的力道并不大,徐沐却无意识顺从了她,缓缓向后躺倒。直到徐沐仰躺在床上,伏在她身上的美人才凑到她耳边低语:当初在鹿城,阿沐教导我良多。如今洞房花烛,正可验收成果了 第130章 番外一 徐沐和安阳成亲之后, 便留在京城接手了骁骑营,后又调任执掌京郊驻军。 安阳为此还闹了好一阵脾气,只因京郊大营驻兵在城外, 说是京郊, 快马加鞭也要跑上小半日才能回来。徐沐身为主将, 哪怕不是日日守在军营, 可大半时间还是得耗在城外。 徐沐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毕竟她自幼学的便是行伍,从十五六岁从军至今也快十年了。十年的光景,她对军营的熟悉远胜其他, 去了京郊大营也很快混得如鱼得水,倒是比情况复杂的骁骑营更让她适应。退一步说,即便她不能时常回京,安阳闲着却能去京郊大营看她。 堂堂长公主,还是颇得圣宠的长公主, 谁还敢拦着不让她入营不成?! 徐沐温言细语哄了几日,安阳便被她哄得心软妥协了,之后更是入宫去皇帝那里过了明路,许她随时出京去京郊大营探望皇帝到底还是疼妹妹的, 也知道自己将妹夫调去京郊, 使两人常不得见是有些不厚道,于是便干脆给了安阳一个便利。 当然, 事后皇帝发现安阳十天里有八天不在京城, 甚至在京郊大营左近修了一处别院, 成婚后比成婚前更加粘人。心里是何等泛酸,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十月初,皇后的千秋节要到了, 已在城外住了小半月的安阳终于要回城了。 徐沐骑着马,一路将安阳送出了十里地,终于恋恋不舍的勒停了马缰:殿下,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你一路小心,到了之后再使人回来与我报个平安。 安阳坐在马车里,眼神哀怨的瞧了她一路,闻言却扬起下巴别过头:我才不派人。你既然都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去,还要我报什么平安?! 徐沐见她又闹脾气了,有些无奈:殿下别闹,这几日军中出了点事,我脱不开身。 安阳不听她解释,仍旧有些气鼓鼓的成婚后她发现徐沐变了,她才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木头,她也是会得寸进尺的。许是对当年之事仍有芥蒂,也许是不适应京中复杂的人际关系,徐沐自从被调任掌管京郊驻军后,便不怎么爱回京了。安阳在军营旁修了别院之后,两人回京的时间就更少了。 长公主因此有点小委屈,倒不是舍不得京城繁华,只是两人打通后种了桃花养了鱼的府邸如今没人住,总是令人遗憾。她看着水池里养的鱼都肥了,也不知今岁有没有时间去钓? 徐沐并不知道安阳这些小心思,她事情是真多。毕竟她接手京郊大营的时间还不久,这支军队的构成又远不如边军那般纯粹,军营里派系间的勾心斗角便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了。 见安阳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徐沐只好隔着车窗揉了揉安阳脑袋,妥协道:好了,别生气了,这次我是真的有事回不去。这样吧,等过几日千秋节过了,我便回京去接你回来如何? 安阳闻言眉梢动了动,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那这回要在家里多住几天。 徐沐听到那个家字,心里便是一暖,她眉眼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好,都听你的。 安阳这才满意了,凤眸微弯露出个笑来。只是旋即她又想起两人临别在即,即便只是短短三两日的分离,心中也蓦地生出许多不舍来这次她看向徐沐的眼神变得可怜兮兮,微抿的唇角写满了委屈与不舍,反倒比之前闹脾气时更惹人心疼了。 徐沐瞬间便心软了,原本揉脑袋的手抚上了安阳的脸颊,目光里也多了几分不舍。 一瞬间有些冲动,小将军忽然倾身上前,隔着车窗吻上了安阳。 安阳一怔,旋即弯起唇角回应。 这不算很长的吻,却足够缠绵也足够甜,待到徐沐重新直起身与安阳分离,两人面上都染上了些微红晕。安阳再没有不高兴了,扒着车窗看向徐沐的眼神亮晶晶的,光是对视便会让人脸红。 徐沐面上的红晕似乎加深了些,有些受不了安阳目光的缠绵,轻咳一声避开了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昵,于徐沐来说也是头一回,尤其她目光一扫发现随行的侍卫都很有眼力的避开了视线,可越是如此越是说明方才那一幕大家可能都看见了。 小将军有一点懊恼,还有些羞赧,方才实在太冲动了。 然而安阳并没有觉得不妥,相反因为这一吻得到了安抚,她扒着车窗有些恋恋不舍的对徐沐道:好了,便送到这里吧,等我到家了再使人回来与你报信。还有你说会接我的事,可别忘了。 徐沐轻提马缰让开了路,临分别时又有些不舍:放心,不会忘的。 **************************************************************************** 两日时间匆匆而过,徐沐记得答应安阳要回京小住几日,这两天便格外忙碌了些。待到千秋节前后,徐沐便将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只等收拾收拾,就要回京陪媳妇了。 然而还没等徐沐启程回京,京城里倒是先传来了消息长公主千秋节当夜回府,不慎跌了一跤,随后便陷入昏迷人事不知,皇帝急招她回京! 得到消息的徐沐顿时心急如焚,也再顾不得什么,牵了马就跑。 亲兵和信使都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跟了上去。 出了大营,一路往西便是京城的方向,徐沐抖着缰绳不断催促马儿疾行。墨玉似也能感受到主人急切的心情,当下迈开蹄子跑得飞快,直将身后随行之人甩开老远。 恋耽美 ——(83) 哒哒的马蹄声叩击着地面,马儿急速奔跑时,呼呼的风声刮在耳畔。 徐沐身子微倾伏在马背上,双目灼灼盯着前路,神色严肃又坚毅。但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的目光其实是散乱没有焦距的,正如她此刻纷乱的心信使只带来了短短的一句话,她不知道安阳伤得重不重,昏迷不醒又是何等情况?但皇帝既然急招她回京,想来不是什么小事。 越是想,徐沐心中越是焦灼。或许是曾经失去太多的缘故,她的想法其实不免有些悲观,当下脑子里尽是安阳嬉笑怒骂的各种模样,仿佛下一刻她就将失去她。 徐沐把自己吓坏了,不知何时眸中竟浮现了一层水光,连带着视线也朦胧起来。 骑马疾行,视线受阻是大忌。但好在墨玉是匹优秀的战马,而且老马识途,即便没有主人指引,也能带着徐沐一路往京城狂奔。 徐沐手中拉着缰绳,心思却早飞到百里外的京城了。她将赶路的事交给了墨玉,于是当狂奔的墨玉忽然减速急停,她一时不查险些被甩下马背。好在徐沐从军多年,骑马几乎已经是身体的本能了,墨玉的急停虽是猝不及防,可她还是及时的俯身贴在了马背上,同时也夹紧马腹拽紧了缰绳。 墨玉被拉扯得有些不舒服,轻轻扬蹄嘶鸣了一声,旋即焦躁的踱了踱步子。 反应过来,徐沐放松缰绳后先是轻轻拍了拍马脖子以作安抚,这才定睛去看发生了什么墨玉不会突然急停,它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徐沐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前方的道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小动物。雪白的皮毛,蓬松的尾巴,大大的耳朵,还有一张略显尖长的脸这是一只狐狸,还是一只十分难得的雪狐,也不知是为什么离开山林跑到了这人来车往的官道上。 不得不说,这只狐狸很漂亮,漂亮到徐沐一眼看中就很想猎来给安阳做围脖。 当然,换个时候徐沐肯定就动手了,可现在她心急如焚,满心惦记的就只有昏迷不醒的媳妇,那里还顾得上什么狐狸,什么围脖? 因此她眉头微皱,一扯缰绳便打算驾马绕开这只狐狸,然后继续赶路。 谁知墨玉还没迈开步子,前面挡路的狐狸似乎就明白了这一人一马的意图。她疾行几步往前,不惧墨玉高大的体型挡住路不说,还冲着马背上的徐沐嗷嗷叫了好几声,声音略显尖锐,似乎透着急切。 徐沐听不懂这狐狸在叫什么,也不想懂,她满心都是焦躁。见这小小的狐狸还打算挡路,便一提缰绳,打算让墨玉直接从狐狸身上跃过去。结果墨玉不知为何竟没有动,相反眼前的狐狸似乎被她的举动刺激到了,忽然一个侧身直接躺倒在墨玉的马蹄前,一副碰瓷的架势。 看到这场面的徐沐默了默,忽然生出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来 正在这事,随行被甩开的亲兵和信使终于赶了上来,远远看见徐沐停在那里,便也跟着勒停了马儿。有人看见了躺倒碰瓷的狐狸,轻声发出疑惑:那是什么?挡在将军跟前。好像是一条狗?! 还没等人回答,地上的狐狸似乎听到了这话,当即一个翻身又爬了起来徐沐对上那狐狸乌溜溜的眼睛,莫名感觉对方有些羞耻,还有些恼怒。 旋即,恼怒的狐狸不碰瓷了,没好气的冲着徐沐嗷嗷叫了两声,然后直接人立而起抱住了徐沐的小腿看动作,竟莫名有几分熟练呢。 便在这刹那,有个念头飞快划过徐沐脑海,她再看向狐狸时,表情变得微妙极了。 第131章 番外二 突然出现拦路的狐狸并没能挡住徐沐回京的步伐, 不过在骑马离开之前,她还是俯身一把将抱住她小腿的狐狸捞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先前将狐狸错认成狗的亲兵这时也看清了, 却不免担忧,怕这狐狸咬人。 然而并没有, 狐狸顺从的被徐沐捞起来抱进了怀里不说,还相当熟稔的在小将军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哪怕徐沐继续骑马飞奔,也完全没有被颠下马的危险,她沾着尘土的小爪子牢牢的抓住了徐沐的衣襟, 却小心的没有伤到对方分毫。 哒哒的马蹄声再度响起, 徐沐依旧骑马跑得飞快,但这次却没有将身后随行的人彻底抛下。只等到离得远了, 确定声音不会传到随行人耳中,她才低头轻唤了一声:小六? 狐狸抬头, 乌溜溜的眼睛对上徐沐, 眸中透出几分欢喜来。她低低的叫了一声, 语调没有了之前的急躁,显得有点软,仿佛在说:你终于认出我来了啊? 徐沐原本慌乱的心, 忽然便安定了下来, 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安阳闻言想要回答, 可张口却只能发出狐狸的叫声,想要口吐人言无疑是痴人说梦。现在徐沐身边又没有带那张可以让两人沟通的笔画纸, 她便只能举着爪子一通比划可惜哪怕两人心有灵犀,想要通过一只狐狸的比划就能了解事态,还是太难了些。 甚至因为比划得过于激动, 狐狸爪子松开了徐沐的衣襟,还险些被疾驰的马儿抛下马背。万幸徐沐手快将她护住了,牢牢压在怀中。 徐沐有一点点后怕,也明白并不是询问的时候,于是又道:好了,这事先不说了。咱们现在得赶回京城,虽然你现在还好,可京城里的长公主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能是什么样?肯定是又昏迷着啊! 安阳心知肚明,不过听徐沐说起自己的身体,心里还是生出了些微妙的她昏迷变成动物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从前总是隔着时间。她一梦就回到数年前,别说是自己昏迷不醒的身体了,就是从前年幼的自己也不曾见到过。 可这一回时间似乎没差,那她就这样被徐沐带回去,能看到昏迷不醒的自己吗? 想到这里的安阳感觉有点奇怪,还有点期待,不过她并没有错过徐沐说这话时眼中隐藏的担忧。于是狐狸又抬起爪子拍了拍小将军的手臂,结果脏兮兮的爪子直接在对方干净的衣衫上留下了几个爪印没关系,她只是好心,反正衣裳又不用徐沐自己洗,她一点都不心虚。 狐狸悄悄拍了拍徐沐衣裳上的爪印,可惜没什么效果,于是默默收回了爪子。徐沐也不知是没察觉还是没在意,总之相比起衣裳来,她更能体会到安阳对自己的安抚。 徐沐抽空摸了摸狐狸脑袋:你我都在,没事的。 **************************************************************************** 徐沐骑马赶到京城已经是小半日之后了。她并没有因为半路捡到狐狸就放慢行程,毕竟长公主才是真正的小六,她得确定她的身体一切安好才行。 伴随着黑马一声嘶鸣停在公主府门前,徐沐抱着狐狸抬腿跳下马背。 家令见她归来,急匆匆迎了上来,正要开口却看到了徐沐怀中抱着的狐狸,嘴边的话顿时一滞。 徐沐也意识到了不妥,可她还是没将怀里的狐狸放下,疾步往府内行去的同时随口解释了一句:这是带给殿下的礼物。说完才又问:殿下现在如何了?去军营传信的人只说殿下千秋节跌了一跤,然后昏迷不醒,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家令得知狐狸是送给自家殿下的,脸上的神色这才一缓他就说,长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现在殿下出事,驸马怎还会有心情玩物取乐,原来是给殿下的啊。 这念头在家令脑海中闪过,然后连同那只狐狸一起被他抛在了脑后,赶忙答道:殿下如今昏迷不醒,太医也不知缘由,不过也没有更坏了。说完又解释:千秋节当日,宫中设了家宴,殿下入宫赴宴傍晚方归。许是饮酒有些微醺,回府后行至殿前便跌了一跤 徐沐闻言脚步顿住,皱着眉转身询问:殿下千秋节当晚跌倒,缘何现在才与我送消息?还有殿下跌倒时身边没跟着侍女吗,怎会任她跌倒昏迷?! 家令连忙告罪,随后又解释:殿下跌倒便请了太医来看,不过当时太医没看出什么问题来,连擦伤也没有,只当殿下是醉酒跌倒后睡着了。哪知殿下这一睡就没醒,第二日叫不醒人又请了太医来,这才发现殿下是昏迷了。 徐沐听罢胸口起伏,真想骂一声庸医,还想把府中这些不尽心的侍女都罚上一遍。 倒是安阳一直竖着耳朵在偷听,听罢也是心平气和家令说得没错,她在千秋节多饮了两杯,回府时其实已经醉了。怎么跌倒,怎么昏迷的,她都不记得了。等到睁眼一看,她就又变成了四爪长毛的小动物,万幸和从前一样很快寻到了她的小将军。 至于她昏迷不醒的身体从前太医就没有办法,现在同样如此也就没什么值得意外的了。 然而安阳心知肚明外加心平气和,徐沐却是不知这些内情的,所以她自然会气怒不满。而家令也有眼色,自然看出来了,便又道:驸马有所不知,殿下从前受伤昏迷时,便患过离魂症。 离魂症三字重重敲在徐沐心头,使她抱狐狸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险些以为家令知道了什么。然而家令神情虽严肃,却没往狐狸身上瞧一眼,于是她又试探着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家令所谓的离魂症与她所想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说话间,事情解释得差不多了,两人一狐也到了寝殿门口。 徐沐这时惦记着安阳的身体,也顾不上再责问什么,抱着狐狸便要踏入寝殿。家令却又将她叫住:驸马,你这狐狸还是先放下吧,若是太医瞧见说了出去,总不太好。 长公主都昏迷不醒了,还抱着狐狸玩,确实好说不好听。 安阳不想坏了徐沐的名声,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不好入殿,主动从她怀中跳了出来。然后也不等家令来捉她,便一溜烟跑开了不见踪影。 徐沐知道狐狸就是安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吩咐家令不让人伤了狐狸,便径自入殿去了。她先去看了看安阳昏迷不醒的身体,又去见了太医询问病情,结果太医却告诉她安阳的脉象就是睡着了,其余并无不妥。反过来还安慰她,长公主昏睡不醒不是头一回了,但醒来后并无大碍。 徐沐对此不置可否,送走了太医后,看向床榻上昏睡那人的目光却是若有所思。 只是还不等徐沐想更多,她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一道雪白的身影,飞快溜进了殿中。她扭头定睛一看,毫不意外发现是安阳变做的狐狸偷溜了进来。 安阳察觉到她目光,也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当下她对自己的身体更好奇些,于是也没理会徐沐便径自往床榻边去了。等来到榻旁她便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扒着床沿,探头探脑去看床上的人。 讲真,这个角度看自己还挺新奇的 徐沐也走到榻旁,看看床上躺着的躯体,又看看满脸新奇的狐狸,低声问她:小六,你有办法回去吗? 安阳当然是没办法的,她从前都是稀里糊涂的来,稀里糊涂的走,唯一知道的法子就是借用的身体死了会回归。可死亡总归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安阳也不会特意找死。便见她纵身一跃跳上了床榻,绕着床上的躯体走了一圈儿,最后拿爪子按在了长公主的脸上。 听说身体和灵魂是有牵引的,所以哪怕离魂去了千里之外,最后也还是会被躯体吸引归来有过数次经历的安阳深信这一点,所以她决定让自己的灵魂与躯体更接近些。 然而一个呼吸过去了,两个呼吸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狐狸悻悻的收回了爪子,只在长公主脸上留下了两个灰扑扑的爪印。 徐沐见状就知道她尝试失败了,也没说什么,拧了帕子来给长公主擦脸。等狐狸的爪印擦干净了,她才有些忧心忡忡的叹道:人不吃饭最多活七天,殿下如果一直昏迷不醒,那可如何是好。她说着看了狐狸一眼,记得似雪、小老虎和黑鹰都不止陪了她七天。 安阳闻言也怔住了,从前哪怕是她变成白马昏睡最久的那一次也不过是过了三天,可那是有着时间差异的。现在她在这里,身体也在这里,时间正常流逝又岂是能拖延的? 小狐狸毛茸茸的很漂亮,可任谁也不会愿意真变成一只狐狸。 安阳有些慌了,两只前爪抱着她毛茸茸的大尾巴,瑟瑟发抖。然后下意识用委屈又可怜的小眼神去看徐沐,显然是想让她想个法子或者拿个主意。 徐沐被她那双水汪汪的狐狸眼看得心都软了,再看她抱着自己尾巴的动作,感觉心都要被可爱化了。她上前两步将狐狸抱进了怀里,温言细语的安慰着,顺手把狐狸从脑袋一路撸到了尾巴尖嗯,手感相当的好,比当初撸小老虎还要让人爱不释手。 第132章 番外三 徐沐亲眼确认过安阳的身体无碍之后, 提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只不过该问的事总要问个清楚,于是在撸了会儿狐狸之后,便找来笔墨开始了新一轮的交流。 狐狸伸出小爪子, 在笔墨未干的纸上指指点点,徐沐熟练的记下笔画拼凑。一人一狐狸忙活了半个下午, 总算交流完毕, 然后徐沐看着纸上记录的字迹也犯起了愁媳妇又变成小动物了, 这对徐沐来说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但万一变不回去身体饿死了怎么办?! 沉吟了许久, 徐沐才说道:殿下昏迷不醒, 自有太医和宫人妥帖照料,粥水参汤总能用的。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若真到了不能拖延那一日 话说到这里,徐沐不知为何停下了,欲言又止般瞥了狐狸一眼。 只这一个眼神,安阳便完全领会了她的意思, 紧跟着浑身的狐狸毛都炸了起来如她之前所想,她们并没有更好的办法结束这次身体交换,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就只能暴力解决了更直白些的说, 只要这狐狸的身体死了,她自然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徐沐看狐狸炸了毛, 心中的歉疚更深了些, 下意识伸手想给对方顺顺毛。结果手刚伸出去, 安阳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这一下别说徐沐,就连安阳自己都愣了。后者再抬眼去看徐沐时便带上了两分小心, 怕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会伤了对方的心。 徐沐并不是那样脆弱的人,但此刻对上安阳透着小心的眼神,却还是抿紧唇做出了伤心的模样。于是刚还躲着她的狐狸这次又主动凑了上来,先是伸出小爪子扒拉了她的衣角,见徐沐仍旧抿唇不理会,便又将小脑袋凑了上来,主动在徐沐手里蹭蹭。 这撒娇的手段许多年没变过,然而徐沐还真就吃她这一套,眼眸微弯透出一丝笑意。然后不等狐狸再撒娇,便一把将对方抱住了:好了好了,小六你别害怕,我才舍不得伤害你。再说那也是万不得已之后的选择,说不定在此之前你就自己变回来了呢。 恋耽美 ——(84) 温言细语说着安慰的话,徐沐顺手又将安阳从头到尾巴撸了一遍。 狐狸毛厚,皮毛又足够柔软,撸起来的手感极佳。被撸的狐狸似乎也很满意,在自家驸马的温言细语和温柔手法之下,满足的窝在对方怀中舒适的眯起了眼睛。 许是被撸得太舒服,狐狸还小小的哼唧了两声,听得徐沐心都软了三分,也再没有了之前的迫切。 一人一狐又商量了一阵,最终决定静观其变。不过她们也不是什么都不打算做的。比如徐沐可以抱上狐狸,先去太卜跟前转一圈,没被看出问题的话,再去相国寺转一圈说不定她们就遇上高人了呢?说不定高人就能解决问题了呢? 也是安阳心大,这些年从未深究过当初那几场奇遇,只当那是与徐沐相遇相知的缘分。现下突然又来这么一遭,倒是让人措手不及了。 好在事情有了定论,徐沐和安阳心都安定下来。 **************************************************************************** 安阳不是头一回变成动物了,徐沐也不是头一次知道小六的神异,因此这一场变化虽然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但事后两人倒也很快恢复了镇定。 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徐沐看过安阳的身体无事之后,便让人送了热水又关了房门,首先就给不知从哪片山林里钻出来的野狐狸洗了个澡这不是被踩脏了衣裳的徐沐要求的,而是爱干净的长公主主动提出的。天知道变成动物这么多回,她这还是头一回有如此待遇。 毛茸茸的狐狸一落水便瘦了一圈儿,湿哒哒洗干净,又被抱去了院中晒太阳晾毛。 小将军看着枕在她腿上眯眼晒太阳的狐狸,一边给她梳毛,一边忍不住调笑道:许久没给小六洗过澡了,还记得当初那只小老虎,洗澡时可没现在这么老实。 狐狸闻言,大大的耳朵动了动,懒洋洋的却是连眼皮都没睁开她当然还记得从前的事,回想起来那时被徐沐上下其手真是羞愤欲死。可现在就不同了,别说是一只狐狸的身体,就是她原本的身体,又有哪里没被徐沐看过摸过?害羞什么的,早就不存在了。 这样想着的狐狸满心淡定,然而等徐沐伸手捞起她缩水的尾巴,开始动作轻柔的替她梳理毛发时,狐狸放松的身体却忽然紧绷打了个激灵。 徐沐一无所觉,还在一边梳毛一边摸尾巴:说起那只小老虎,后来我令人放归山林了。半大不小的老虎放出去,也不知它现在长没长大 有些事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可对于曾经那些神异的过往,她们却始终默契的没有多提。比如安阳为什么会变成动物出现在徐沐身边,在今次变化之前,徐沐从未问过,而安阳也从未说过。再比如直到现在为止,徐沐都不知道她和安阳的缘分之初,是那只她一时心软放走的白兔。 不过现在长公主又变成小六了,徐沐似乎也找到了从前的心境,于是一边照料着安阳,一边又絮絮叨叨说起了曾经,眼中也露出了继续怀念来。 安阳却听不下去了,或者说她忍不下去了,倏然抽回尾巴就抱进了怀里。 徐沐正说着话,手中忽然一空,不免怔住,旋即就又看到了安阳抱尾巴的动作。只不过和之前慌张时抱尾巴的可怜可爱不同,这一次毛还没干的狐狸抱着她湿漉漉的大尾巴时,只让人觉得滑稽。连徐沐这样正经的人,也忍不住唇角抽动,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当然不能笑出来,否则恼羞成怒的长公主肯定不介意给她一爪子,让她知道知道狐狸的厉害。所以小将军只得忍下笑意,严肃着脸问道:怎么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安阳没吱声,抱着尾巴不让徐沐动了,自己扒拉过布巾来擦毛。 徐沐看到这一幕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小心的观察起四周,生怕这一幕被人看了去狐狸这种动物常与一些志怪奇谈扯上关系,真被人看到安阳自己擦毛,只怕立刻就要被人以为成精了。 好在之前就遣退了人,这会儿庭院里并没有人,徐沐也就放心的支着下巴看安阳自己忙活。 小小的一只狐狸,四只小爪子也是纤细瘦弱,此刻正用两只前爪抱着布巾擦尾巴,看上去笨拙又费劲,却莫名透出几分可爱来。徐沐也不插手,就看着安阳装模作样却费劲的擦了擦尾巴毛,然后就抱住尾巴不动了,明摆着是不让她碰的意思。 徐沐挑了挑眉,眸中露出几分兴味来,趁着狐狸不注意,伸手又碰了碰她的尾巴。结果这次她指尖刚碰上那湿漉漉的尾巴尖,就感觉狐狸浑身一颤,硬生生打了个激灵。 反应过来的安阳立刻把自己的尾巴尖也捞回去了,还冲徐沐呲了呲牙。 徐沐这回没忍住,直接将脸埋在手臂里笑趴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原来殿下的尾巴甚是敏感,连她都不能碰啊,碰了还会冲她呲牙。 安阳见徐沐笑成这样,很有些恼怒,一瞬间似乎又回忆起了过往的羞恼。她一只爪子抱住自己敏感的尾巴,腾出另一只爪子来,啪啪打在徐沐的手背上。爪子惯例是小心收起的,但这回恼羞成怒的她用力却不小,生生再徐沐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了几个红红的爪印。 徐沐一点也没将狐狸的恼羞成怒放在心上,她笑够了之后手一拢,就将瘦小的狐狸整个捞进了怀里抱着,也不在乎狐狸身上的毛半干不干,直接一口亲在了狐狸脑门上:好了好了,小六别生气了,我不碰你尾巴就是了。 安阳现在被亲都不会脸红了,她理直气壮的在徐沐怀中直起身,一只前爪还堂而皇之的踩在徐沐胸口,气呼呼居高临下的模样甚至还有几分威风。 徐沐眼中笑意愈深,又搂着狐狸哄了好一阵,才将炸毛的媳妇哄好了。 毛还是要梳的,但尾巴就不让徐沐碰了,所幸之前安阳自己洗得干净,尾巴的毛不用怎么梳理,等到干透了就又是一条雪白蓬松的漂亮大尾巴了。 一人一狐在庭院里消磨了整个下午的时光,直到夕阳坠落,狐狸的毛都干透了,徐沐这才将她抱回了怀中,边走还边问:殿下今晚大抵只能喝粥了,小六想吃些什么? 狐狸当然是吃肉的,不过长公主照例不吃生肉。 徐沐吩咐下去,公主府的厨子是御厨出身,做的菜自来可口。不多时饭菜便送来了,满满的一桌子肉菜,就只有一碗小清粥是给榻上昏迷不醒之人的。 狐狸看着都觉得有点可怜,但谁让现在吃肉的是她,喝粥的是她毫无感知的身体呢?因此安阳也只小小的纠结了片刻,便就着满桌好菜大快朵颐起来这身体她用不久,吃的东西便不怎么忌口,更何况她变成动物这么多次,也就只有这次是好运的回到了自己府邸,才能吃上一回好菜。 徐沐看了看狐狸蓬松的大尾巴,很想上手摸摸,可惜洗过澡之后安阳就不让了。所以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摸了摸狐狸脑袋,然后端起了粥碗:小六你自己吃,我先去给殿下喂点粥。 安阳闻言满不在乎的晃了晃尾巴,仿佛事不关己。 徐沐对安阳的心大也是无奈,笑了笑不再说什么,端着粥碗过去给昏睡的长公主喂粥去了。 一顿饭吃了许久,不论是安阳还是安阳的身体,徐沐都照料到了。两人的相处一如从前,熟稔而亲昵,却不知徐沐的举动落在公主府仆从眼中,却是引了不少人说道。 毕竟长公主昏迷不醒的当口,驸马却忽然养起了狐狸,还丢下长公主陪狐狸玩了一下午说着说着,公主府的仆从里便传出了驸马被狐狸精迷惑的传闻,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若非公主府中规矩森严,只怕短短时间就能传出府外去。 而流言蜚语这种事,最后一个知道的,往往便是被传流言的当事人。所以徐沐和安阳并不知道,她们尚不算出格的举动,已然被太多人看在眼中,并生出了揣测。 晚间的时候,徐沐拍拍枕头,让狐狸躺进自己怀里:明日我带你去见见太卜。 第133章 番外四 翌日长公主未醒, 狐狸依旧还是狐狸。 徐沐对于安阳再次变成小动物这件事接受良好,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想媳妇变回人了,更何况长公主离魂的身体还在那里躺着, 时间也是耽误不起的。 安置好媳妇的身体,徐沐一大早便抱着狐狸出门了, 难得没有选择骑马换了乘车出行。 长公主的车驾很是宽敞,内里软塌矮几样样不缺,暗格里还准备了茶水点心狐狸刚被抱上马车,便熟门熟路的跳到了软榻上,小爪子扒拉几下,在徐沐的帮助下寻出了茶水点心摆放好。等到马车缓缓前行,马车内的气氛已经变得安逸又闲适。 徐沐看了眼抱着块奶糕正啃得香甜的狐狸, 很有些欲言又止,随后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多劝。她就坐在安阳身旁,一只手搭在狐狸背上:小六如今这般,可需与陛下通个气? 在徐沐看来, 天家这对兄妹的感情相当好。当初安阳能真心实意的以身替皇帝挡刀, 皇帝对于这个妹妹也是万般宠爱纵容,甚至就连她这个驸马也跟着沾光, 使得皇帝连京郊大营那样要紧的兵马也交给了她。那么现在安阳这般境况,与皇帝说了,说不定皇帝还能寻来真正的高人替她们解决问题呢。 然而安阳听了徐沐的话, 吃奶糕的动作却是一顿。旋即狐狸眼眯起想了想, 便放下了奶糕,小爪子在案几上啪啪轻拍了两下。 徐沐会意,取出随身带着的笔画纸摊开放在案上。 狐狸见状满意,用她还沾着奶糕碎屑的小爪子在纸上指点起来:不必, 此事不好告知皇兄。她指点完看了眼徐沐,又指了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安阳是心大,可这并不代表她蠢。当初一而再再而三的奇遇也曾让她烦恼为难,可那时她都不曾去寻皇帝求助,便是有她自己的考量人与人的感情都是相处而来的,帝王尤其薄情。哪怕她与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可在某些事上也是需要忌讳的,就比如这子不语。 当初的安阳无法预料到,皇帝若是知道她那些经历,会有什么反应,如今也依旧如是。她可不想因为些许小事,就打破两人如今尚算平静的生活。 狐狸不能说话,小爪子指点交流总归麻烦,但好在徐沐算是个听话的人。她信任安阳,便不会对她的决定过多置喙,甚至就连多问句解释都没有,便听从了她的决定。 安阳见状也放了心,又抱起她的奶糕啃了起来,那模样看着不像狐狸倒像是仓鼠。 徐沐见得可乐,一时手痒没忍住,又去戳了戳狐狸微微鼓起的脸颊。 **************************************************************************** 太卜是自古传下来的官职,掌阴阳卜筮之法,通过卜筮蓍龟,帮助天子决定诸疑,观国家之吉凶。彼时人们笃信占卜,无论是国家祭祀、丧事、迁都、征伐,都离不开太卜的身影。只是如今占卜之风已成过往,连带着太卜也跟着落寞,如今只是太常寺下的一处普通官署罢了。 不过占卜这种事,认真说来便是沟通神灵问吉避凶。因着牵扯上神明的缘故,总会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偶尔拉出来也是好用的。 徐沐曾闻太卜神异,几次占卜兵事,都料中胜败,因而才想着带安阳过来碰碰运气。 安阳对此不置可否,或者说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情,便随徐沐来走这一趟。只是等到马车停下,一人一狐狸下了马车,站在太常寺门外不由面面相觑。 再怎么说,太常寺也是正经的官衙,徐沐贸贸然抱着只狐狸进去显然不合适。 徐沐犹豫了一下,小声与安阳商量:小六,要不你先回马车里等着,我进去将太卜请出来?虽然她并不认识太卜,也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理由将人请出来。 安阳也不认识太卜,更与太卜没有交情。闻言默默抬眼与徐沐对视,那乌溜溜的狐狸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你要拿什么把太卜骗出来? 徐沐曾与小六默契十足,如今也默契的读懂了狐狸的眼神,一时竟有些无言。 狐狸见状抬起小爪子比划了一下,这次徐沐就更容易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竟是让徐沐先走,然后她自己溜进去这对于安阳来说并不太难,首先这只狐狸的体型较为娇小,避着人不算惹眼。其次狐狸的嗅觉也很灵敏,她对自家小将军的气息万分熟悉,不会找不到人的。 然而徐沐哪里能答应她?当下便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不行,我不能让你冒险。小六你别忘了,这里不是我说了算的军营,这里是太常寺。你若不慎被人捉了去,说不定我都找不着你! 徐沐满脸严肃,态度坚定,安阳看了也只得退让妥协。 一人一狐狸就这样站在太常寺门口嘀嘀咕咕商量了好半天,所幸正是当值的时间,除了公主府的车夫之外并没有人看到这一幕。最后她俩也不知怎么商量的,狐狸往上一蹿跳上了徐沐肩头,然后身子一软直接挂在了徐沐肩上,假装自己是一条有点胖的狐狸皮围脖。 默默感受肩头重量的徐沐: 小将军扭头看看装死的狐狸,又抬头看看尚算明媚的晴空,最后也只得深沉的叹了口气。好在算算日子,十月里也已经是入冬了,就算肩膀上的围脖有点夸张,但只要她脸皮够厚脚步够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怀着这样的不确定,徐沐还是毅然决然的踏进了太常寺。她腰上挂着代表身份的腰牌,因此哪怕太常寺里认识她的人不多,也并没有被人阻拦在外。 冲着陌生小吏问了路,徐沐一路顺畅的来到了太卜署。 热情带路的小吏一路将人送到了太卜署门外,正要与徐沐告辞,眼睛忽然就瞪圆了。他抬起手哆哆嗦嗦指向徐沐肩头的狐狸:将,将军,您这狐狸皮刚才动了 徐沐眨眨眼睛,一脸纯良的忽悠:啊,可能是我刚才动了,或者是你看错了。 小吏闻言将信将疑,不过还是被徐沐忽悠走了。等人走了之后狐狸的原本垂落的大尾巴一下子抬起来,绕着徐沐的脖子缠了一圈,毛茸茸的蹭得人有些痒。 徐沐终于找到机会顺手撸了一把,所幸现在的大尾巴毛发蓬松,安阳被撸了尾巴也没之前那样敏感。不过被撸了尾巴的安阳也是有反映的,抬起头给了徐沐一个白眼小将军肩膀太瘦削了,她挂在她肩上被硌得肚子疼,果然还是没有被抱着舒服。 好在双方很有默契,徐沐看懂了安阳的白眼,也就没有问她刚才乱动差点暴露的事。她拍拍狐狸的脑袋,示意她继续收好爪子,然后也没有耽搁,直接大步走进了太卜署。 太卜署只是太常寺下属的一个衙署,而且还不是最重要的衙署,甚至太卜也只是个八品小官。徐沐的到来虽是意外,但以她的身份想要见太卜却是件相当容易的事。 恋耽美 ——(85) 见面的第一眼,就见一把年纪的太卜穿着白色的巫服,一点不像个朝廷官员。 徐沐心里有点打鼓,对于今日之行其实也只抱着万一的希望。但即便是万一,相比起佛寺里的和尚或者道观里的道士,太卜好歹是官面上最能与这些鬼神之事打上交道的人。 这样想着,徐沐面上也未露出多少情绪,规规矩矩与太卜打了个招呼。而太卜见到徐沐,身份的悬殊也未让他又多惶恐,只抬眼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徐沐肩头的狐狸身上:将军前来寻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徐沐察觉到对方目光落处,眉梢轻抬了下,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期待来:徐某近日确实遇到一桩麻烦事,正是想请太卜相帮。 太卜闻言却将目光从狐狸身上收回来了,又再问:不知是何事? 徐沐眸光微闪,而后略一思忖,便指着肩上的狐狸道:不知太卜可看出了什么? 太卜闻言又将目光移向了狐狸,仔细看了看,最后说道:将军肩上这只狐狸不是皮毛,是活的吧? 这狐狸原本生在荒野,许是捕猎的本事不到家,很少瘦弱,徐沐刚将她捡回家也没来得及喂胖。也正因如此,安阳放松全身往徐沐肩头一挂,还真就是长长瘦瘦的一条,只要将四只小爪子收好稍做掩饰,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一只还活着的狐狸。 太卜的眼力明显不错,然而徐沐今日前来又不是考较太卜眼力的。她静静等了片刻,见太卜竟只问了这么一句,心中便生出了几分失望来。 徐沐的失望没有错,双方又交谈几句,太卜果然没有看出更多。 一人一狐狸都有些失望,尤其是被硌着肚子挂在徐沐肩头的安阳,一双毛茸茸的大耳朵都失望的耷拉了下来。然而将事情与太卜说个明白也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连皇帝都不能说的,所以顶多旁敲侧击几句,结果却都没有用。 安阳终于失去了耐心,从徐沐肩头爬起便冲她嗷嗷叫了起来,毫不掩饰的焦躁。 徐沐没听懂狐狸的叫声,却明白她想要说些什么,于是伸手在狐狸脑袋上揉了揉:好了好了,咱们回去就是了。旋即便向太卜告辞。 没头没尾的找上门,又没头没尾的忽然告辞。 太卜也没拦着她,就这样看着狐狸又装死挂在徐沐肩头,混出了太常寺多余的事他是没看出来,但那只狐狸通人性的事,观擦细致的太卜却是看出来了。他心中啧啧称奇,原本对徐沐到来不感兴趣的,这时候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好奇与揣测来。 离开时比来时更快,徐沐脚步匆匆,很快带着安阳离开了太常寺。等出了太常寺大门,也不必安阳有所动作,徐沐就将狐狸一把捞进了怀里抱着。 太卜没能看出问题,安阳有一点点失落,还有一点点庆幸。 徐沐看出来了,伸手给狐狸顺了顺毛:没关系,咱们只是来试试看,太卜不行咱们明日再去相国寺看看。若相国寺的大和尚也看不出问题,那咱们就只当是去玩了。 安阳想想也没旁的办法,只好有气无力的哼唧两声,毛茸茸的大尾巴轻扫过徐沐的手。 第134章 番外五 太卜没能看出安阳的问题, 换做相国寺也是一样。 翌日徐沐便抱着狐狸去了相国寺一趟,可惜添了香油钱,见了主持大和尚,对方也依然没看出什么来。甚至比起对太卜的旁敲侧击, 一人一狐狸更不敢试探多言, 最后还是白跑一趟。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三天, 晚上狐狸趴在床榻上,看着自己昏迷的样子都有点发愁她记得从前变换最长的一次是变成了徐沐的战马,那一回她做了几个月的马, 自己的身体也同样是昏睡了三天。醒来时她差点儿没饿死, 如今虽有徐沐每日喂粥,可她看着自己的脸还是觉得瘦了一圈。 安阳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正巧被洗漱完回来的徐沐撞见了。后者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走上前去摸了摸她软乎乎毛茸茸的大耳朵:怎么了, 小六还在忧心? 狐狸抖了抖耳朵,无精打采的趴在床上其实单纯的经历或者等待都没什么,可问题上徐沐带着她试探了两回均以失败告终。这跟给了人希望却又将希望生生打破没有区别, 也让原本心大的长公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徐沐可看不惯她没精打采的模样, 手一伸直接将狐狸捞进了怀里, 然后狠狠地撸了一把毛。结果没意外,活泼的小六又给她惹得炸毛了,呲着犬牙嗷嗷威胁。 一人一狐狸好好闹了一通,原本有些沉郁的气氛也散了个干净。 等闹够了,徐沐一边给安阳顺毛,一边问道:小六你在担心些什么?不论是去见太卜,还是去相国寺,咱们原本就是碰碰运气, 你又何必失望呢? 安阳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忍住激动,伸出爪子一通比划:三天了,三天了我还没变回去,到时候万一只能死一死怎么办,难道要我自尽或者让你动手?再说变动物这种事,说不定也不止这一回,万一今后三不五时来一次怎么办? 许是太过激动,狐狸一边比划,一边发出了嘤嘤的叫声,听着莫名有点软萌。 徐沐撸狐狸的手再次蠢蠢欲动,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又悄悄摸上了狐狸尾巴。结果还没来得及撸毛就被正激动的安阳发现了,后者回头就用小爪子将她的手拍开了,瞪着她嘤嘤嘤一通埋怨:说正事呢,说正事呢,你偷偷摸摸在干嘛?! 莫名读懂了狐狸的骂骂咧咧,徐沐讪讪收回了手,想了想问道:小六你是在担心将来吗?怕今后又会像从前一样变换不停? 安阳听到这话惊了。她俩如今虽不缺交流,可总还是要通过纸笔的,徐沐并不能听懂狐狸的话。可方才那一番发泄纯粹是她一只狐比划,徐沐怎么就能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呢? 要徐沐说,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了,毕竟两人经历不少,如今还做了许久夫妻。 不过这种事双方有默契就好了,徐沐也无心解释,见自己猜对了便又语重心长道:殿下,这些经历都是你的奇遇,你没办法改变什么,我也没有办法。既然如此,你我又何必为无法解决之事忧心?至不济,你还有我,每一次你我总都是在一起的。 这话语里满是无奈,但与此同时又透出另一番坚定来。 安阳听了徐沐的话,心中莫名便安定了许多。她抬起一只爪子搭在徐沐手上,仰头看着她,一双狐狸眼中满满都是信任与依赖正如徐沐所言,一个人经历这些是灾难,可有一个随时能救自己与危难险境的同行者,那一切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 徐沐被安阳看得心软,没忍住凑上前去,在狐狸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所以殿下,你别担心,一切有我,一直有我,我会照顾好你的。 **************************************************************************** 有了徐沐的安抚劝慰,安阳果然安心了许多,之后几天便都老老实实呆在了府中。 诚如徐沐所言,她俩都是凡人,既没有本事解决眼前窘境,那也只有随遇而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了。所幸安阳也想得开,之前回京是还与徐沐抱怨过,两人常年待在城外没机会欣赏公主府的美景。如今有了空闲,徐沐也不去军中了,倒有了时间悠闲度日。 十月里已是入了冬,冬雪还未落倒也不算冷,只是冬日萧条,饶是公主府中多奇花异草,到了这时节也难免满目枯黄。尤其是安阳特地使人栽种的桃花与荷花,桃花春日过去便谢了,荷花夏日过去也谢了,如今连莲蓬都没剩一个,全变成枯叶被仆从收拾了去。 种荷花的池塘冬日里一片空旷,安阳看着有些惋惜,若是再早两个月,说不定还有满塘的莲蓬可以让她们摘,如今倒只剩下水里的鱼了。 想到池塘里放养的鱼,安阳又来了兴致,站在池塘边探头往水里看。 好巧不巧,狐狸这一探头,正巧瞧见一条肥鱼游近了岸边。而且这鱼胆子颇大,见狐狸站在水边看它也不游走,反而还往近处凑了凑,一狐一鱼面面相觑的同时还冲狐狸吐了个泡泡。 安阳长公主生来尊贵,在宫中时却多的是条条框框束缚,哪怕她有皇兄宠溺纵容,可有些事也是从未做过的。比如看着眼前这条身肥胆更肥的鱼,安阳忽然就生出了几分蠢蠢欲动来,然后身体比脑子的反应更快,小爪子一伸就往水中捞去。 狐狸虽小,但也是在野外捕猎求生的野兽,出爪的速度并不慢。再加上水里的鱼似乎胆大得毫无防备,安阳爪子一伸竟真将水里的鱼捞了起来。 然而长公主并没有捉鱼的经验,如果她跟猫学学,大概就知道这时候该张嘴将鱼咬住。 可惜安阳不知道,也不可能忍着鱼腥味,去咬一条刚出水的生鱼。所以鱼捞起来了,她没反应过来,鱼又掉下去了,临走前还用**的鱼尾给了她一巴掌 安阳呆住了,然后便是出离的愤怒就像从前变成小动物会受其影响一样,如今的安阳似乎也被狐狸影响,变成了冲动易怒的小孩儿心性。她忍不了被打脸的委屈,气鼓鼓站起身又往水中看去,见不到那条打她脸的鱼也不肯干休,气势汹汹就想跳下水去寻对方算账。 所幸这时候看了半天戏的徐沐及时反映过来,一把就将要跳水的狐狸捞回来了,顺手在狐狸脑袋上敲了一记:小六你是不是傻?这都入冬了也敢往水里跳,是想生病或者冻死吗? 安阳被敲了脑袋有点委屈,两只爪子抱住被敲的地方,委屈巴巴看向徐沐。 徐沐本就是温柔性子,对上媳妇的目光一瞬间就心软了,又伸手给安阳揉了揉脑袋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生出了自己是在教育孩子的错觉,硬生生打了个激灵。但转念想想两人这辈子注定没孩子,偶尔把媳妇当孩子宠宠,似乎也挺不错? 这一瞬间的念头让徐沐哑然失笑,但安阳显然没什么自觉,或者说她早习惯了冲徐沐撒娇。当下伸出小爪子冲池塘里指了指,又冲徐沐嘤嘤叫了起来,听着就是在告状。 有一只漂亮的小狐狸冲你嘤嘤叫着撒娇,你能怎么办? 徐沐想也没想便道:好好好,咱们今晚就吃鱼。 安阳好哄得很,闻言顿时满意了,然后脑袋在徐沐衣襟上蹭了蹭,就将脸上被水打湿的毛毛擦干了。只是被鱼扇了巴掌的脸上到底还残留了一点鱼腥味,狐狸嗅觉灵敏感觉嫌弃得不行,便又往徐沐身上多蹭了蹭,试图以对方的气息掩盖住那股难闻的鱼腥。 徐沐对此一无所知,见狐狸在自己怀中左蹭蹭右蹭蹭,还以为是在冲她撒娇,当下心神大好的撸了把狐狸,决定亲手为对方报仇。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一人一狐狸便耗在了池塘边,晒着太阳慢悠悠钓鱼。 徐沐从未如此悠闲过,晒着太阳钓着鱼,撸着狐狸打着盹,不知不觉中时间便在这静谧悠闲中过去了。等到日暮西山,倒也真钓上来不少鱼,成就感亦是满满。 狐狸比徐沐还要懒散,早趴在徐沐怀中睡过一觉了,一觉醒来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再探头一看就发现徐沐身边的水桶里已经装满了鱼。于是刚还懒洋洋的狐狸顿时来了精神,小爪子一蹬就从徐沐怀中跳了下去,扒在水桶旁去看桶里的鱼。 公主府池塘里的鱼都是特意放养的,平日里有人投喂还没人打捞,一养几年个个膘肥体壮。以至于安阳此刻盯着那些鱼看了半晌,硬是分辨不出其中有没有那条胆敢扇她巴掌的蠢鱼! 带着些不甘心,狐狸绕着水桶转了好几圈。 徐沐见状眸中浮起笑意,然后大方的告诉安阳,认不出来也没关系,她们可以把这些鱼全做了。于是当晚她俩的饭桌上便做了全鱼宴,没有一条鱼被放过。 吃着自家小将军亲手给挑刺的鱼,狐狸满意极了,一双狭长的眸子的惬意的眯了起来。 徐沐投喂得也很开心,仔细给鱼挑了刺便送到狐狸嘴边。后者嗷呜一口把鱼吃了,满足眯眼的同时,毛茸茸的大尾巴就会惬意的晃上两晃,简直浑身上下都透着愉悦。 时光悠悠,就这样下去似乎也挺不错。 第135章 番外六 徐沐将安阳小狐狸照顾得很好, 陪吃陪玩帮顺毛,照顾得安阳都快习惯这样的日子了。但与此同时,徐沐也没有忘记照料长公主的身体, 除了一开始不假人手的喂饭擦洗之外, 后来担心她躺得太久会伤身, 每日里还耗费不少时间来帮着按摩活动。 安阳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心里其实有些感动。 但这样平静和谐的氛围似乎只有两个当事人体会到了, 其余人看不到徐沐关上门照顾安阳的身体,他们就只看见驸马不关心昏迷的长公主, 成日抱着狐狸玩。 家令为此忧心忡忡,常使人盯着寝殿动静:殿下还未醒,驸马她今日在做些什么? 被派去盯梢的仆从刚才回来,闻言便不自觉皱眉:回大人,驸马她今日抱着那狐狸去了桃林,还将春日殿下酿的桃花酿挖了出来。 家令一听这话脸就黑了。他是公主府的管家,同时也领着朝廷的俸禄,职责便是照料好安阳长公主。然而他却失职了, 先是千秋节那晚没能照顾好长公主, 致使长公主在自己府邸中跌倒致昏迷不醒,后又没看住驸马,使得驸马竟大胆到对昏迷的长公主不闻不问。 这一刻的家令蠢蠢欲动,很想上封奏疏给皇帝,将府中这几日的乱象直达天听说来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明明长公主安好时与驸马那般亲密,怎么人一昏迷驸马就跟换了个人似得? 这念头刚在家令心中生起,禀事的仆从犹豫一下, 便再次开了口:不知大人近来有没有听过府中流言?说完这句他顿了顿,见家令看来才又道:大家都在传,驸马带回来的那只狐狸其实是只狐狸精,趁着长公主昏迷,便迷惑了驸马。 如今的公主府占地广阔,原因便是长公主下嫁翌日,公主府便与隔壁的将军府打通了。这里说是公主府,其实根本就是两人共同的府邸,两府的仆从也因此不分你我。在这样的情况下,徐沐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其实心知肚明,甚至就连两人成婚前那些事也多的是人知道。 没有人怀疑徐沐对长公主的感情,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致使她忽然性情大变呢?而且好巧不巧的,这边长公主刚刚陷入昏迷,那边赶回来的驸马就带回来一只漂亮狐狸 家令年纪不小,但年轻时也是看过些志怪话本的,此刻他眯起了眼睛,想得比那仆从说得更多长公主好端端只是跌了一跤,怎么就昏迷不醒了呢?那狐狸不仅出现的时机巧,成日黏着驸马也算目的明确,会不会就是它设法害了殿下? 这样的想法甫一生出,便如野草一般开始疯长,使得家令心中惊骇欲绝。他当下便挥退了仆从,也再顾不得其他了,匆匆回去就写起了奏疏。 恋耽美 ——(86) 不管那狐狸到底是不是狐狸精,都上禀陛下吧,想必陛下是有办法替长公主做主的! **************************************************************************** 徐沐和安阳并不知道,两人平静安逸的背后,家令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顺便还将她俩的事添油加醋上报给了皇帝。 十月入了冬,一场雨后天气骤然凉了许多。 徐沐一早就替床上安阳的身体换上了厚实的衣裳,然后又将人拉起来按摩身体,顺便活动活动四肢。等一通折腾完毕,时间已是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徐沐额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安阳小狐狸早早就跳到了一旁的桌案上,百无聊赖的摇晃着大尾巴,看着徐沐忙活她自然欣喜于徐沐的体贴周到,可与此同时也心疼她的操劳。其实她昏迷的时间还没有那么长,不至于伤了身体,而且公主府中也不缺仆从伺候,偏徐沐要亲力亲为。 徐沐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麻烦的,她每日都要练武,如今将练武的时间挪来照顾安阳也没什么不好。自己的媳妇,总是自己心疼的,更何况她也并不想让旁人碰安阳。 晨间的例行活动完,徐沐又将人挪回床上重新安置好。等她擦完额头上冒出的薄汗,在旁看了全程的狐狸甩甩尾巴从案几上跳了下来,然后慢悠悠走到徐沐跟前,纵身一跃跳进了她的怀里。 徐沐对于狐狸的投怀送抱早已经习惯了,下意识伸手一搂,便直接将狐狸搂进了怀里抱着天气变冷了,毛茸茸的狐狸就很好用,抱在怀里暖手,趴在膝上暖腿。之前徐沐还只是馋狐狸尾巴好撸,现在她就馋整只狐狸了,又好撸毛又暖和。 安阳对于徐沐暗搓搓拿自己暖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徐沐的怀抱她也很喜欢。而且趁着徐沐拿她暖手的空档,她也没少吃徐沐的豆腐,小爪子这里摸摸那里蹭蹭,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饶是两人成婚多时,徐沐也没少被她弄得面红耳赤。偏每次看过去时,安阳就会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狐狸眼与她对视,偶尔再歪着脑袋嘤嘤嘤的撒个娇就算明知对方是故意的,徐沐也完全生不起气来,被萌得心都快化了。 今天的安阳小狐狸比较收敛,跳进徐沐怀里之后只在她颈间蹭了蹭,顺便暗搓搓在徐沐敏感的耳垂上轻轻舔了一口。在被徐沐瞪了一眼之后,就没再做什么了。 徐沐就很糟心,怀里抱着不安分的媳妇,可对一只狐狸她又能做什么呢?! 面对渐渐伸出撩拨小爪子的安阳,徐沐觉得默默忍气吞声是不行了。她忽然一把将狐狸翻了个面,然后对着狐狸软乎乎的肚皮就是一顿撸这对于变成狐狸的安阳来说,几乎就是浑身上下都被徐沐摸了个遍,即便这经历对她来说不是头一次,也在瞬间烧红了脸。 赶在狐狸恼羞成怒之前,徐沐又把她翻了回来,然后若无其事道:时候不早了,小六你也饿了吧,我这就让人准备早膳去。 刚被吃了豆腐的狐狸瞪大了眼睛,一脸被白嫖了的不可置信。 徐沐看见了,忍笑忍得唇角都抿直了,然后又赶在安阳看见之前伸手盖住了狐狸的眼睛。等她好不容易笑够了,再挪开手,对上的就是狐狸幽怨的小眼神。 她笑得胸腔起伏,安阳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狐狸毛又炸了,闹闹腾腾好一阵,直到仆从送来早膳野生的小动物总是格外敏感,她感觉那送来早膳的仆从多看了她两眼,神色不明。 徐沐也察觉到了,虽然她还没听到府中的流言蜚语,但也能感觉到近来气氛的微妙。她知道是因为自己成日陪着狐狸惹得祸,可谁让安阳变成了狐狸,难道要她不管被困于狐狸之身的媳妇,只去照顾那离魂的躯壳吗?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徐沐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所以她没有顾忌旁人的眼光。 当下徐沐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一面照顾着安阳用膳,一面也在心中打定主意要在饭后与家令聊聊。公主府的家令很能干,有他约束,府中的气氛也会好上许多。 然而徐沐没料到的是,她一顿饭还没吃完家令便来了,并与她道:驸马,陛下召您入宫。 徐沐闻言先是一怔,而后才想起自从安阳昏迷,她匆匆赶回京还没进宫去见过皇帝呢。而宫中虽每日都会派遣太医来替安阳诊脉,但许是出宫不便的缘故,皇帝还没有亲自出宫来看过妹妹。今日陛下忽然召见,许是问她安阳境况,另外军营里的正事也得有个交代。 念及这些,徐沐便也没多想,点点头答应下来:知道了,我这便换身衣裳入宫去。 家令闻言没有多留,只在告退离开时瞥了饭桌旁的狐狸一眼。那一眼平平淡淡,安阳对家令的印象也一向是温吞和善,这时却不知为何被看得背后毛都要炸起来了。 安阳莫名有点不安,可徐沐忽然被皇帝召见已经没有时间再耽搁,匆匆换过身衣裳便叮嘱她:小六,我入宫不方便带着你,你便留在家中,好好等我回来。 狐狸下意识伸出了爪子,可惜堪堪碰到徐沐一片衣角,最后也只能目送她远去。 徐沐脚下生风走得很快,出门便直接骑马往皇宫赶去她心里似乎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可皇帝召见不能推脱不去,便只能寄希望于早去早回了。 然而等徐沐风风火火赶到皇宫,却先被晾在宣室殿外等了一个时辰,又被皇帝召见说了大半个时辰的废话。最后等她晕晕乎乎离开皇宫时,都快不记得自己之前究竟对皇帝说什么了,也不明白皇帝今日召见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军营的事陛下好像没问,安阳的情况似乎也只提了一句? 徐沐走出宫门,重新自禁军手中牵过墨玉,跨上马背的那一刻心中忽然生起了不安。于是她立刻催马赶回了公主府,四处寻找一圈,却没找到她的小狐狸。 正当徐沐满心焦急,想命人帮忙寻找的当口,她不经意间一瞥眼,却见床榻上昏睡多日的人眼睫微颤。然后就在她的注视下,安阳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间,那双凤眸从迷茫到惊惧,也不过是片刻功夫。 徐沐迟疑上前,刚走到床边就被安阳拦腰抱了个满怀托徐沐这些天替她活动手脚的福,安阳动作间一点不适都没有,她抱住徐沐的腰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一时间,徐沐手忙脚乱起来,心中却对那只消失的狐狸下落隐约有了揣测。 第136章 番外七 安阳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但这一场遭遇对她来说也是最惨烈的。她并没有与徐沐说什么,只是埋在她怀中狠狠哭了一场。 徐沐心疼坏了,但也不敢多提, 免得安阳想起那些遭遇后怕伤心。只是事后想想她倒也很快想明白了, 应当是府中有人看出了什么,传了些不尽不实的言语到皇帝耳中, 才有了这一场调虎离山她心中有点恼怒,但静下来想想倒也没有把人找出来如何, 毕竟能瞒着自己将消息传到皇帝那里,说到底也是忠心为安阳考虑。 不过经此一事, 徐沐是不准备再在公主府久住了,毕竟安阳的情况谁也不能确定。万一她哪一天再昏倒, 再变成其她的小动物,就又是一场措手不及。 她没有瞒着安阳,等安阳情绪稳定下来,便与她说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安阳也不傻, 更何况有了这次的经历, 她心中更是不安, 只觉得公主府也不那么安全了。于是两人商议一番,进宫与皇帝说了一声, 便又离开了京城。 皇帝看到妹妹终于醒了,原本很是高兴, 又见徐沐还是如从前一般与安阳十分亲密, 便以为自己之前做的没错。见到安阳时他还有点得意,哪知安阳并没有给他好脸色,反而暗暗瞪了他几眼,带着咬牙切齿般的恼怒。 如果这不是亲哥, 安阳怕是连咬死他的心都有了,现在也只能是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就这样匆匆离开了京城,这次公主府的人她们一个也没有带。说到底这些人也只是忠于安阳一人而已,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徐沐并不能很好的约束他们。相反徐沐手下的人就好用很多,他们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知道什么是令行禁止,绝不会背着她们悄悄做多余的事。 离开京城,两人又住去了军营外的别院,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常。却不料到安宁的日子没过几天,两人就又迎来了新一场的手忙脚乱 ***************************************************************************** 时间转眼而过,眨眼就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十一月的天气很冷,前两天刚下了一场小雪,别院里军营外都是白茫茫一片。听说梅花也开了,安阳来了兴致,便和徐沐说好等她休沐一起去附近山上看梅花。 休沐前一夜,两人早早上床休息,准备养精蓄锐明日好爬山看花。然而徐沐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是被冷醒的,睁眼一看,眼前尽是白茫茫的积雪。 徐沐愣了一下,行军打仗时,露宿荒野不是没有,爬冰卧雪也是常有的事,但她记得昨晚她是睡在家中暖榻上的。而且冒雪打仗这种事,对于她来说是也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这几年她着实过了些安宁的好日子,以至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境况,一时竟有些发懵。 不过徐沐到底是个冷静的人,反应过来之后她便意识到当务之急是了解情况。于是她从雪地里站起身来,打算看看四周环境,结果站起时才发现自己竟是四脚站立的。 徐沐又是一怔,低头看去便见四只毛茸茸的爪子正踩在雪地里,有点凉。 一个荒谬的念头划过脑海。徐沐深吸一口气,试探着抬了抬手,就见那踩在雪地里的前爪跟着抬了起来。 行吧,没跑了,这次是她变成小动物了。 或许是因为安阳曾经的经历,徐沐对于当前的情况接受还算良好。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也没认出来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只抬抬爪子动动尾巴,再看看皮毛颜色,仿佛是变成了一匹狼? 认清现实不是做梦,徐沐迅速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并且开始考虑之后的事安阳便成了小动物,总是能遇见她,不知道这次她变成的动物能不能遇见安阳?安阳又能不能认出她来? 想想这样的经历还有一些新奇,徐沐左右看看,打算先找到回别院的路,再做其他打算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先学会走路。 小将军试探着伸出一只爪子,又伸出一只爪子,慢慢的学习适应着用四条腿走路。许是她本身习武身体灵活,换了副身体也依然灵敏,再加上身体有本能的记忆,她不仅很快适应了走路,还很快学会了跑。 野兽在野外活动总是比人更灵活的,没一会儿工夫徐沐便在雪地里跑了起来,且脚步轻快,丝毫不受积雪妨碍。 很快,她便适应了这副全新的身体,又四下张望一番希望能确认方位。可惜四下一片荒凉,她并没能认出所在,只判断出自己如今是在一座荒山上。 徐沐不是个轻易会被现实打击的人,知道自己沦落荒山也不着急,只辨认了一番地形方位便选定了下山的方向。她相信下山之后就能找到路,而且冥冥之中她有种感觉,自己距离京城并不远,只要找到了路,她就能回家。 抱着这样的信念,徐沐开始小跑下山。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竟会在迈出短短百十步后就被打破 彼时她正从一棵枯树下路过,突然就听头顶上的积雪一阵晃动,接着簌簌而落。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发现头顶枯枝上有什么掉落,直愣愣冲她砸来。 徐沐唬了一跳,而后迅速灵敏的往旁边一跳,躲了开去。 然后就听噗的一声,似乎有什么摔进了雪里。等她心有余悸的再回头看时,便发现地上的积雪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坑。 原本徐沐也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但在这一刻不知为何,她突然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即便环境陌生,小将军也是个足够警惕的人,她确定刚才路过这棵树下的时候,树上除了积雪并没有其他,那么到底是什么掉了下来? 隐约间,她觉得这很重要。 于是抱着足够的警惕,徐沐凑了上去,想看看积雪里到底是什么? 只是她刚走近两步,就看见那积雪坑里一阵蠕动,似乎有什么正在挣扎想要爬出来徐沐因此停下了脚步,只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雪坑,身体也微微弓起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 片刻后,雪坑里的挣扎终于有了结果,一颗黑乎乎的小脑袋顶着满头积雪冒了出来。 徐沐几乎是瞬间就放下了警惕。原因无他,这荒山野岭之中野兽虽然不少,但再凶猛的野兽在幼崽时也不具备威胁。更何况徐沐如果没看错的话,这雪坑里钻出来的也不是什么猛兽,似乎只是一只不知断没断奶的小猫崽? 小将军放心了,低头打量了一番还晕晕乎乎的猫崽,又仰头看了看掉猫的枯树树枝,怎么看都不知这猫崽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说来这么小的幼崽,能在寒冬活下来,难道身边没有母兽照料吗? 这边徐沐刚分神想了些有的没的,那边猫崽似乎也从摔懵中回了神,然后一眼看见身边的庞然大物就被吓的一声惊叫,浑身毛都炸开了。 徐沐被这惨叫惊得回神,对上猫崽饱含惊吓的眼睛时,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些诡异的熟悉感。 犹豫了一下,徐沐张张嘴,试探着发出了一声不太标准的狼嚎。 可惜猫崽完全听不懂,她听见狼嚎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满脑子都是:这次怎么这么倒霉,一醒来就遇见了狼?还有她的小将军呢,怎么还没出现?木头你再不来媳妇就要被狼叼走了啊! 安阳满心崩溃的左右看了看,然后就更崩溃的发现自己现在是在荒山野岭。按照她们昨日的约定,今天原本是要爬山看梅花的,但现在这种情况,自己昏迷不醒徐沐肯定没有上山。 难道这一次她就真的等不到她的小将军来救了吗? 上一回狐狸死得有点冤也有点惨,安阳现在一点都不想再尝试一次死亡,更何况还是丧身兽口这种死法。只是还不等她小胳膊小腿倒腾着逃跑自救,就感觉头顶一片阴影罩下,紧跟着后颈皮一紧,她就真的被狼叼走了 这一刻的安阳满心绝望,只觉得自己是被狼叼走了当储备粮,于是不顾后颈被制,开始挥舞四肢挣扎起来虽然这挣扎看上去苍白又无力。 但若此时的安阳能抬头就会发现,叼着她的狼眼中满是好笑与无奈。 第137章 番外八 安阳没能认出徐沐, 但徐沐显然认出了安阳。不过现在一个猫叫一个狼嚎,又不能用纸笔沟通,她们显然没有办法互相交流。尤其安阳看起来吓坏了, 徐沐也不想再折腾, 于是索性直接把这小奶猫叼走了。 徐沐原本就打算下山,回到京郊的别院找安阳,没料到安阳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样一来,她不仅不能放松,还得尽快回去,否则两个人离魂的身体会发生什么, 谁也不知道。 恋耽美 ——(87) 带着些许沉重,徐沐叼着小奶猫一路往山下跑去,只想尽快找到回去的路。然而有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眼看着下山不远,但实际跑起来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下得了山的。尤其徐沐还叼着小奶猫, 在对方的挣扎不休之下, 没跑一会儿, 徐沐就觉得叼着猫崽的牙都有点酸了。 她就不能老实一点吗? 徐沐满心的无奈,但也知道对方心中的害怕,可惜现在确实无法交流。她无奈的放下了安阳,结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看见小奶猫爪子落地就想跑,可惜一头载进了雪地里。 变成小动物的安阳就是个活宝,总能在不知不觉间逗得徐沐发笑。眼下看着小奶猫在积雪里挣扎,她嘴角也忍不住咧开个笑容,然后才伸出爪子,把猫崽从雪地里扒拉了出来。 猫崽一头一脸都是雪, 被扒拉出来后忙呸呸吐出两口雪,一脸的狼狈。然而她逃跑的小爪子依旧跃跃欲试,直到看清身边比自己还高的积雪,安阳终于还是绝望的选择了放弃。 看着安阳那一脸的生无可恋,徐沐好笑之余,又忍不住想要安抚一番。于是她低下脑袋凑了上去,将鼻子在小猫崽儿身上拱了拱,摆出了十足善意的姿态。 安阳先是被吓得身子一抖,以为自己要被吃了,然后抬头对上对方浅蓝色的眼睛,才发现那双眼中并没有想象中要吃人的凶狠,反倒透着股别样的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安阳觉得那双狼眼里的温柔有点熟悉,不过未及深思她便又抖了抖,这次是冷的。 徐沐也看见了,开始还以为安阳还是害怕,后来才发现她单纯是冷的奶猫毕竟是奶猫,身上的皮毛还没长好,看着就单薄。更何况短短时间她还在积雪里滚了两圈,这会儿身上的毛毛都有些结冰了,真是看上去都替她冷。 幼崽存活本就不易,更何况是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情况下。 徐沐一瞬间担心极了,就怕一不小心安阳就被冻死了。可现下这种情况,她能帮安阳的也并不多,当下只能将猫崽从雪地里捞起,并努力放在了自己背上。 和可怜兮兮的小奶猫不同,徐沐身上的皮毛十分厚实。即便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奔跑,寒风如刀子般刮来,她也没有感觉到一点冷。 小奶猫被她放在背上,几乎瞬间就埋进了厚实的皮毛里,原本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身体,似乎也缓过了劲来。 安阳反应过来,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也再没有跟这匹狼客气她一只小爪子抓住了一撮狼毛,然后又在狼背上打了个滚,原本粘在皮毛上的积雪瞬间就被蹭掉了大半。她似乎是把对方当做了狼皮褥子,先在她身上蹭干了毛毛,然后才窝进对方厚实的皮毛里不动了。 徐沐没有回头,但对于安阳的所做所为显然一清二楚。她眼中闪过些无奈,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担心之后下山的路,安阳在她背上会坐不稳。 轻轻的嗷呜叫了一声,似在提醒安阳抓稳,然后徐沐又试探着迈开了步子。 从一开始稳稳当当的走,到后来渐渐的小跑起来,徐沐并不愿意在山上多做耽搁之前只她一个还好,现在有了安阳,她总要为安阳多做打算。毕竟这断没断奶都不清楚的小奶猫,她即便想养,也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养活。 安阳也清楚现在情况不好,一开始她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又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变化。直到发现这匹狼可能是自己的小将军之后,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俩能不能在这冰天雪地里活下去是一回事,两人离魂的身体没有人照料又是另一回事,还有徐沐的身份秘密更不能就这样暴露了! 因此在一开始认出徐沐的欣喜过后,安阳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当她发现徐沐急匆匆往山下赶时,更没有质疑,或者因寒冷不适让徐沐停下照顾。 她只默默抓紧了手中的狼毛,让自己牢牢的扒在狼背上,直到扑面的寒风吹得她越来越冷,渐渐连爪子也僵住了 ***************************************************************************** 安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只知道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处在一处昏暗狭小的山洞里。 还没等她看清目前情况,就感觉身上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蹭过,她微微一怔抬头看去,然后就彻底呆住了不是什么东西蹭她,是她正在被舔毛。长长的舌头刚被收回狼嘴,金色的猫眼就和浅蓝的狼眸便对上了,紧接着是双方不约而同的僵硬,连带着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徐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低的狼嚎,尴尬之余,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些什么。 她当然没有给人或者给猫舔毛的爱好。只是现在变成了一匹狼,眼看着安阳浑身的毛毛都被雪水打湿了,她既不能找来布巾给对方擦毛,也不能生火将猫崽的皮毛烘干。再加上安阳已经冻得身体发僵,她除了给对方舔毛,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不过徐沐没想到,安阳会在这时候醒来,以至于双方都生出了尴尬。 徐沐试图解释,一本正经嗷呜叫了好几声,即便明知对方听不懂,她也想用这样的方法表明自己的严肃。 安阳确实听不懂,她就听见狼嚎了。不过鉴于对徐沐的了解,她也知道对方不会趁自己昏睡就做些奇奇怪怪的事。而且昏迷之前她记得自己已经冻僵了,现在感觉倒是好了些,虽然还是冷,但是没有之前那种要被冻死的感觉了。 狼毛厚实又温暖,尤其对方还露出了最柔软温暖的肚皮。猫崽趴在上面小心的蹭了蹭,渐渐汲取到了温暖,原本僵硬的四肢也变得灵活起来。 眼看着安阳缓过劲来,徐沐心里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天知道她跑着跑着,突然感觉背上一轻发现媳妇不见了,是多么的恐慌。等她从雪地里巴拉出奶猫僵硬的身体时,又是多么的着急。 哪怕明知奶猫死了,安阳多半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此结束这段短暂的经历,同时还能帮她那离魂的身体掩饰一二。但就这样看着媳妇在自己面前冻死,徐沐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所以她叼起冻僵的奶猫,找到了这处山洞,并且想方设法为对方取暖。 万幸,安阳没有被冻死,但经此一事徐沐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了她得下山找到路,她得尽快回去别院,但当务之急却是得护着安阳一起活下去! 这边徐沐刚在心里打定主意,那边就听到安静的山洞里传来一阵咕噜声,再仔细一听就能发现声音是从安阳的肚子里传出来的。 奶猫饿了,上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吃的,下一顿也不知道该吃些什么。 安阳的小爪子捂住了肚子,感觉到饥肠辘辘便下意识抬头去看徐沐,等对上那双浅蓝色的狼眸时才发现对方如今想要投喂自己也并不容易所以继被冻死之后,难道她又要被饿死了吗? 金色的猫眼里闪过迷茫,安阳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徐沐比安阳更早想到了两人如今的困境,但她并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也并不觉得如今就是绝境。所以她抬起爪子在安阳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又冲她低低地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叮嘱些什么。安阳听不懂她也没办法,交代完她便翻身站了起来,下意识抖抖毛就要离开山洞。 安阳确实没有听懂那一阵狼嚎,但她看徐沐的动作也知道,她是要离开去替自己寻找食物。 外面冰天雪地,安阳不知徐沐能不能找得到食物,但她知道自己不想被独自留下,也不能被独自留下。所以她趁着徐沐还没离开赶忙一个纵身跳了过去,托猫科动物极佳跳跃力的福,让她一跃而起便抱住了徐沐的尾巴,并且顺着尾巴一路爬上了狼背。 徐沐感觉到重量回头一看,正见猫崽坑次坑次往自己背上爬,见她回头还冲她撒娇般软软叫了一声。 正如安阳了解徐沐,徐沐也同样了解安阳。她们不用笔墨语言交流,端看对方的行为动作也能将对方的心思打算猜个七七八八安阳这时候往她背上爬,明显是不想被丢下,打算跟她一起出去寻找食物。 可徐沐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猫崽之前就已经被冻僵过一回了,她是真怕带她出去会把她冻死。不如留在这里,好歹有个山洞遮风挡雪,总比外面暖和些。 安阳也明白这个道理,但相较而言她更害怕孤独的等待。 眼见那浅蓝眸子里的不赞成,安阳也没有退缩,相反坑次爬上了狼背不止,她还顺着狼背一路跑到了徐沐的脑袋上小爪子踩踩狼头,喵呜一声,示意她可以出发了。 第138章 番外九 安阳呆呆的看着眼前情形, 对事情如何发展到现在这般地步还有点懵。 徐沐却不管安阳懵不懵,眼见着小奶猫一直发呆没有动作,便伸出爪子轻轻推了推她。安阳被她推得回神, 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徐沐。双方四目相对,安阳轻易看懂了对方眼神中的含义, 却是接连向后退了两步,露出了一脸的嫌弃与排斥。 安阳的反应没有出乎徐沐的预料, 但看她这般排斥, 徐沐也不禁有些担忧。 猫崽太小了,现在外面又是冰天雪地的,徐沐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食物来投喂她其实猫跟老虎一样, 都是吃肉的, 但安阳显然无法接受生肉。且不说这冰天雪地的情况, 徐沐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猎物, 就算她真的找到了,也没有办法在如今的情况下生火将肉做熟。 就如今的情况来说, 即便徐沐不想让安阳受委屈,但现实也只能让她们选择退让经过深思熟虑后, 徐沐觉得让可能还没断奶的奶猫继续喝奶会更好,所以最后她带着奶猫找到了一个狼群。 这是一个很小的狼群,总共只有五匹成年狼,除此之外就是三只小狼崽。而徐沐选中这个狼群的原因, 除了因为狼群的规模小之外,也就是因为这三只小狼崽了。 既然狼群里有刚出生不久, 还在喝奶的小狼崽,就证明这个狼群里有正处于哺乳期的母狼。 为了猫崽的口粮,徐沐一人挑了整个狼群。野兽争斗间的血腥自不必提, 等围观的安阳从提心吊胆和对徐沐的担忧中回过神时,见到的就是徐沐一脚踩在那匹战战兢兢的母狼脑袋上,并且示意她可以去喝奶填肚子的场面了 讲真,安阳有一点点崩溃。她喜不喜欢喝奶且不提,肚子饿时没有旁的东西可吃,喝奶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但那也不代表她就想喝狼奶了,还是自己凑到那脏兮兮的狼肚子底下去喝! 长公主的洁癖又发作了,她看着那匹母狼只想往后退,边退边摇头。 大不了她就饿死,饿死了她就能回去自己的身体了。 安阳心里难得生出了退却,即便有徐沐相伴,这一次她也不想再挣扎了。但徐沐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看出了安阳的排斥,随后低头看了看脚下踩着的母狼,又歪头想了想便也想到了其中缘由。 有些懊恼自己之前太过粗心,徐沐安抚似的冲安阳轻声嚎叫了一声。然后在安阳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她松开了脚下制服的母狼,匆匆跑开了。 等片刻后徐沐再回来时,就见她嘴里已经含了满满的一口雪。 母狼刚被收拾过,又被徐沐按着脑袋踩了许久,这会儿也是没脾气了。原本见徐沐离开它还爬起身来抖了抖毛,见她回来便又麻利的原样躺下了,看上去老实得不行。也看得安阳都不知该怀疑猫生,还是该赞叹对方识时务。 狼是群居动物,也是天生的慕强。在徐沐独自挑翻了整个狼群之后,她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这个狼群的新首领。 母狼顺从听话是应该的,所以当徐沐将那一口雪吐在它肚子上时,母狼也只是身体一抖,再没有更多的反抗。 好歹将吃奶的地方清理了一下,徐沐做完这些后,又目光灼灼看向安阳。 安阳在徐沐期待的目光下倍感压力,她不想再挣扎了,但看到对方如此努力,心中生出的那点褪却又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消散了。最后她是硬着头皮上前的,凑到母狼肚子前眼一闭嘴一张,到底还是突破了下限。 狼奶的味道难以形容,或许跟从前喝的羊乳牛乳一般无二,又或许还是有些不同。 不过安阳显然没有尝出来,幼崽本来就不经饿,她的身体也不知饿了多久了,终于喝到奶便一发不可收拾。这时候别说之前的嫌弃了,她爪子踩在母狼肚子上大口吞咽,那咕咚咕咚的声音就连徐沐都听见了,也馋得那三只小狼崽口水滴答。 但许是野兽天生对危险感知敏锐,三只狼崽即便被抢了口粮,也只敢呲呲牙,并不敢上前争抢。只是偶尔看向徐沐的眼神小心翼翼的,透出几分可怜来。 徐沐铁石心肠不为所动,见安阳终于肯喝奶了,心头也是一块大石落地。 奶猫的个头小,胃口也小,不多时肚子就被填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饥饿感过去,羞耻感又冒头了,安阳嘴里含着东西一时间竟觉得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安阳走了神,小猫爪子无意识在母狼肚子上踩来踩去,看上去软乎乎的。 听说这叫踩奶? 徐沐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张一合的猫爪上,眼睛微微发亮,感觉踩奶的猫崽有一点点可爱。但很快她的目光就被安阳发现了后者先是浑身僵硬,然后就是恼羞成怒,再然后安阳悠悠的目光就落在了徐沐腹下。 皮毛厚实的徐沐不知怎的,在这一刻感觉后背有点冷。然后就见她蓬松的大尾巴不动声色的耷拉下来,挡住了某只猫崽凉飕飕的视线。 ***************************************************************************** 安阳既然已经填饱了肚子,徐沐想要填饱肚子就简单许多了。 和安阳嫌弃不肯吃生肉不同,久经沙场的小将军曾经经历过许多困境。尤其她曾是先帝的眼中钉,打仗打到一半,粮草押送迟了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她不仅跟普通将士一样啃过干粮吃过野菜,甚至饿极了的时候,连草根树皮也不是没有吃过。至于生肉这些,无法生火做饭的情况下她也吃过。 当下的情况对于徐沐来说还算好,她刚刚费力收服了一个狼群,而这个狼群还是自带存粮的在狼群栖息的山洞里,不知何时猎来的一头鹿还剩下了一半,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也不会坏,便正好便宜了饥肠辘辘的徐沐。 小将军也不嫌弃这头鹿已经被狼群吃了一半,并且在这天气下冻得硬邦邦的。找到鹿后她只嗅了嗅确定肉还没坏,便寻了个没被咬过的地方试探着下嘴咬了咬。 很奇怪的,徐沐发现自己的牙齿并没有想象中的锋利,但用来咬肉倒也没有问题。 撕咬下一块鹿肉,徐沐忽视口中弥漫的血腥味,慢慢的咀嚼起来。许是换了副身体的缘故,她倒也没有觉得难以下咽,相反有种别样的滋味让她感觉还不错。 正在此时徐沐一抬眼,正对上了安阳担忧的目光,想也知道对方是觉得她受委屈了。而后她想了想,索性背过身去进食,也是不想安阳看到这有点血腥的场面。 徐沐很快也填饱了肚子,又出去嚼了几口雪冲淡了嘴里的血腥气,这才再次回到安阳身旁。 恋耽美 ——(88) 安阳觉得她们俩真是太难了,一个去喝狼奶,一个要吃生肉。这般艰难的处境,还不如直接死回去干脆,左右现在的身体也不是她们的,回去之后也不会受到影响,又何必艰难的挣扎求存呢? 徐沐似乎从颓唐的猫眼里读懂了安阳此刻所想,她抬起爪子搭在了猫崽的脑袋上,然后一脸严肃的嚎叫了几声和安阳不同,徐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她总是迎难而上,因为她知道退缩放弃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将来便再也没有迎接困难的勇气。更何况安阳放弃的是生命,哪怕她现在放弃的只是一只小猫的生命,可谁又能知道久而久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她始终觉得安阳的奇遇是件幸事,无论对她还是对安阳来说,都是如此。 感受着头顶压下的重量,安阳似乎也能体会到徐沐的坚定,心中刚生起的那点彷徨便再次被压了下去事实上死亡的滋味也并不是那么好受的,不到万不得已,安阳也不想选这条路。 见安阳情绪平复下来,徐沐也偷偷松了口气。今天折腾许久她早就累了,当下也放松的卧倒下来,两只前爪交叠,脑袋则搁在了交叠的爪子上。 安阳见状扭头往山洞外看了一眼,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徐沐知道她是在想下山的事。 不过今天真的来不及了。无论是适应环境,还是寻找食物,又或者是和狼群打架,都耗费了太多的时间。现在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外面又开始落雪,现在下山显然不太现实。 徐沐伸出爪子把猫崽扒拉到怀里搂着,轻轻哼唧了两声,示意她不要多想,下山的事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许是两人心有灵犀,即便现在言语不通,很多时候她们也能从对方的行为举止中猜到对方想要表达什么。就比如现在的安阳,被徐沐搂住后果然不再多想,窝在对方怀中只觉安心。 扫了眼乖乖挤在山洞一角的狼群,徐沐感觉此刻的环境还算安全,疲惫和困倦渐次袭来。 浅蓝色的眼眸缓缓闭上了,就在徐沐即将睡着的当口,却感觉怀中的猫崽动了动。她没有睁眼,因为感觉猫崽的动静不大,不像是要从她怀中挣脱出来的样子,便也没有多管。 然后过了一会儿,徐沐又要睡着了,就感觉自己颈边的伤口被舔了一下那是她之前跟狼群打架受的伤,虽然她打败了整个狼群,但被几匹狼围攻受伤也是不可避免的。 她悄悄睁开眼睛,果见安阳正一脸心疼的替她舔舐伤口。 第139章 番外十 在狼窝里住了一晚, 翌日天明徐沐和安阳便准备继续下山了。 当然,在下山之前,安阳还是先填饱了肚子,徐沐却没打算继续霸占狼群的食物对她来说狩猎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冰天雪地也不缺出来觅食的小动物, 而从前她就精于狩猎, 如今更添了灵敏的嗅觉, 想要狩猎填饱自己的肚子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倒是狼群等级森严,哪怕徐沐是昨天临时挑翻狼群成为新首领, 并没有参与之前的狩猎, 但她依旧享有优先进食的权利。 昨天剩余那小半头鹿又被拖了出来,还是徐沐拒绝了进食,表现出对剩余鹿肉的不屑一顾,其余狼才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只有一点麻烦, 等它们吃完了鹿肉, 见徐沐带着安阳要走, 却一个个舔着嘴巴都跟了上来。 徐沐当然没有打算带着狼群一起下山,否则真找到了回去的路上了官道,被人看见这样一群狼大摇大摆的走在官道上, 只怕会引起行人的恐慌, 或者引来针对狼群的猎杀这样的结果无论对路人还是对狼群来说, 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小将军也只是带着媳妇来借点口粮,没打算闹出那样的动静。 心中这样想着, 徐沐看向身后跟来的几匹狼便呲了呲牙, 露出了一副恐吓的模样,打算将对方吓退然后脱身。 然而那几匹狼显然没有看懂新首领的恐吓,齐齐露出了茫然的眼神。紧接着山洞里嗷呜的狼嚎声此起彼伏, 那叫声中不仅没有恐慌,反而还有点些兴奋徐沐听不懂狼叫,但她却莫名懂了这些嚎叫声中的含义,这些狼似乎误以为她要带它们去狩猎了,这才兴奋的紧跟。 这一刻,徐沐的心情有点微妙,还有点说不出的心虚。 她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更别说是欠一群狼了。按照她的想法,安阳喝了狼奶她都该去狩猎给狼群当做报酬,更别说她昨晚还吃了狼群的存粮。只是现在她确实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她得带着安阳尽快回去别院,以免耽搁久了真的闹出什么事端来。 于是小将军清了清嗓子,也对狼群嚎叫了几声,尽量表达出自己不想它们跟随的意愿。 然而徐沐听懂了狼群的嚎叫,可这些狼却似乎听不懂她的意思,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她带着安阳要走,狼群就跟着她亦步亦趋,徐沐冲它们呲牙都没用,仿佛牛皮糖一般赖上她们了。 徐沐有点郁闷,安阳趴在她背上却是看得兴致勃勃。不仅如此,或许是因为徐沐这匹狼不是原装的缘故,她的狼嚎声在安阳听来,和眼前这群狼多少有些差异。就像是官话和方言的区别,双方对话即便不是鸡同鸭讲,彼此也常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徐沐见实在赶不走狼群,又不好耽搁时辰,最后也只好让它们跟在自己身后了大不了路上捕些猎物还给狼群,或者等找到路她就带着狼群躲着些走,轻易不让人发现。只有回到别院附近,她和安阳总有办法安置了这群狼。 徐沐有些不甘不愿的带着狼群离开了山洞,继续昨天下山的计划。 倒是安阳不嫌弃身后一群累赘。她悄悄摸摸又爬上了徐沐的头顶,不时冒着风雪站起身看看前路,偶尔又回头看看身后,只觉得自己有群狼相随威风极了。 猫崽在徐沐头顶昂首挺胸,刚露出几分威风,就被迎面的风雪刮得一个寒战,赶忙又缩回了小将军厚实的皮毛里。 ******************************************************************************** 徐沐带着狼群走得不快也不慢,即便她很想快些回去别院,但到底这群狼跟着也是麻烦。所以带在狼群出来之后,她首先想的还是替它们捕些猎物作为补偿,之后双方互不相欠,她也能心安理得的带着安阳离开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徐沐一路也没有闲着,她仔细分辨着空气中与猎物相关的气息,半路成功填饱了自己的肚子不说,还有盈余猎到的盈余自然是用来抵账了。 不过徐沐对此也不甚满意,因为这山上似乎没有什么大型动物,她只找到些兔子之类的小东西真不知狼群的那头鹿是从哪里猎来的。 不紧不慢走了小半日,徐沐带着狼群到底还是下到了山脚狼群跟到这里也没有犹豫退缩,它们冬日捕猎的范围显然很广,就不知道徐沐真带着它们一路找去别院,这群狼有没有胆子跟去了。 想了些有的没的,徐沐的心思一散既收,站在山脚又开始观察环境找路了。 为将者,自然明白天时地利的重要。是以作为驻守京城的将军,徐沐对于京城周围的地理环境不说了如指掌,也绝对是十分熟悉的。 京畿之地,每一座山的形状,每一条河的走向,徐沐皆是了然于心! 然而此刻她自信满满的站在山脚下眺望远方,却一时有点傻眼了昨晚下了半夜的雪,今天也依旧没有停,只是雪小了些并不影响出行。但下雪天视野多少会受阻碍。此刻徐沐放眼望去,便只见远山之间具是云雾缭绕,压根看不清山峦形状,也完全无法分辨自己身在何处。 徐沐呆在原地,一时间有点茫然了。 安阳等了半天也没见徐沐动,下意识拿爪子在徐沐脑袋上扒拉了两下,又喵呜叫了一声带出询问。 徐沐闻声茫然回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安阳此刻是蹲在自己头顶的,她这一动还能感觉到对方小爪子抓住了她一撮毛,传来些微拉扯。 不过安阳反应也快,见徐沐转过头来看自己,稳住身形之后便迈开步子哒哒哒又跑回了徐沐背上。黑色的小奶猫在狼背上端端正正坐好,假装没有得寸进尺的跑去对方头顶,然后微微歪头,金色的猫眼就和浅蓝的狼眸对上了。 四目相对,徐沐眨眨眼回了神,无奈的在心里叹口气之后也只得接受了现实。 当然,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即便确定不了此刻具体所在,徐沐也打算四处走走看。万一找到了什么明显的标识,或者见到了熟悉的地方,她就能以此定位并寻到回去的路了。 心里有了打算,徐沐觉得也该和安阳说一声,于是低低的叫了两声。可惜她的狼嚎落到安阳耳里既不是官话也不是方言,而是彻彻底底的外语。双方完全无法交流,安阳也只能无意义的喵呜两声,算作回应了。 两人就这样商量好了找路的事,徐沐左右看看,然后随便寻了个方向走。 徐沐和安阳一时都忽视了身后那几匹狼,但当徐沐迈步,它们依然紧紧跟随,既不质疑也不犹豫。那乖巧又听话的样子,简直让人怀疑这是几只训练有素的狗,而不是野性难驯的狼。 只是野狼到底比家犬更敏锐。 徐沐带着安阳没走多远,身后乖乖跟随的狼群却忽然有了不一样的反应它们忽然浑身紧绷戒备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鸣,似在提醒同伴。 作为唯一被提醒的那个同伴,徐沐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她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听见风声里传来的细微踏踏声,杂乱中又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 那是马蹄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第140章 番外十一 事实证明, 在荒郊野外听见马蹄声也不一定是好事,尤其现在正是冰天雪地的时候,尤其当事者现在已经不是人而是动物 徐沐是个很敏锐的人, 当她听到马蹄声的第一时间便想了许多,因此她并没有因为熟悉的马蹄声而兴奋, 反而在第一时间带着安阳和自己收服的狼群躲了起来她不知道来者何人, 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意图, 因此只打算躲着观察观察。 可惜还是有些迟了。因为此刻的雪下得不够大, 雪地里留下的一连串脚印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被新雪掩盖。因此当徐沐她们终于看清马背上来人装扮时, 对方也发现了那些脚印。 徐沐当即便在心中叫了一声不好,生出了退却之意。 原因无他,只因马背上那行人正穿着猎装手持弓箭, 一看就是来冬狩的。虽然狼群大部分时候不会是狩猎者的目标,而且来人不算多, 但谁叫徐沐收复的这个狼群加上她也才六匹狼呢。比对方人数还少的狼群, 也是起不到威慑的作用了。 果不其然, 领头的年轻公子一眼就瞧见了雪地里的脚印, 随行者还有经验老到的猎手。后者跳下马背查看一番,很快辨认出了那些脚印:公子, 是狼群。 这话一出, 原本就感觉到马儿些微躁动的众人都变了脸色深冬雪天就怕遇见野兽, 因为那些野兽多半都饿了许久,攻击力也会比寻常大得多但紧接着那猎手便又道:不过这个狼群的规模应该不大,不会超过十匹狼, 公子还请安心。 一听猎手这样说,年轻气盛的公子哥当即来了兴致,提着弓一扬眉道:那正好, 大冬天的那些野物都藏得厉害,这几匹狼猎回去也不算丢了颜面。 同行者多是随从,公子哥既然决定了,众人自是齐声应下。 紧接着展开的便是一场追逐了,尤其是在徐沐并不想随意伤人的前提下,她带着几匹狼几乎是落荒而逃。迎面的风雪如刀一般刮在脸上,脚下的积雪终于也成了拖慢速度的累赘,而最让徐沐担忧的是自己背上那只紧紧抓着自己毛发的猫崽。 徐沐总担心安阳会一个抓不住掉下去,之后她再想停下来找她就会很麻烦,甚至如果她反应迟钝些,说不定安阳就会被身后紧追的马蹄踩死即便万不得已要在今日丢掉小命,徐沐觉得安阳也绝不会希望是这样的死法,而她也绝不会让安阳有这样惨烈的遭遇。 抱着这样的想法,徐沐尽量跑得稳当。 然而跑得越稳,速度也就越慢,以至于徐沐渐渐落在了狼群的最后方。时不时身后便会传来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她或偏头或跳跃的躲避一番,使得射来的箭矢落空插在雪地里。 枪林箭雨,徐沐经历得多了,丝毫没将那些箭矢放在心上。她虽然落在了狼群最后,心中却异常冷静的在计算着那些箭矢的数量。 军中用的箭囊很大,最多能装一百支箭,但寻常射手最大的效率也不过是射出五十箭左右,因为再多筋肉就难以承受了。身后这些人目的只是狩猎,他们不仅体力上比不上军中射手,便是箭囊也会小上许多,一般来说一壶箭也就二十支左右,箭矢在狩猎过程中也是可以回收的 心中默默盘算着这些,徐沐没有漏数一支箭矢,因此当她发现身后那些人的箭矢快要用尽时,被追逐的怒火也使她心中渐渐生出了其他心思。 安阳与徐沐总有中别样的默契,在徐沐计算着箭矢的时候,她也同样在默数。甚至比起徐沐,她更清楚京城之人狩猎的习惯,因此发现时机将至时她便用力抓了一把狼毛,同时喵呜喵呜的叫了几声。叫声虽稚嫩,却穿透风雪正好传入了徐沐耳中。 徐沐仍旧听不懂安阳在说些什么,但这一刻心有灵犀的她却忽然想着附近的一颗大树靠近,同时奔跑的脚步也放缓了不少。 安阳见机得很快,在徐沐即将与大树错身而过时,忽然松开了抓着的狼毛,紧接着一个纵跃,竟直接跳到了树干上,并且弹出爪子牢牢勾住了粗糙的树皮。 猫科动物似乎天生就会爬树,哪怕安阳只是临时接手身体,依然毫不费力的抱住树干开始往上爬。 徐沐只感觉背上一轻,紧接着又躲过了两支箭矢,回头就见安阳笨拙却稳定的在向上爬。她心安了几分,见时机差不多又没了顾虑,奔逃的脚步当即停下了。 身后追逐的人越来越近,徐沐隔着渐渐变大的风雪,几乎能看清狩猎者脸上的兴奋。 小将军这辈子头一回这般狼狈,自然是要讨回来的浅蓝色的狼眸微微眯起,露出两分锋锐来,紧接着仰首嗷呜一声,长长的狼嚎划破寂静。 不远处的狼群忽然停下了奔逃的脚步,仿佛被召唤般,毫不迟疑的掉转了步伐。 **************************************************************************** 狼是群居动物,同时也是最像军队的动物,以至于大部分野兽都不愿意招惹它们。 它们组织严密,它们令行禁止,它们还不畏生死。只需要一头经验丰富的狼王指挥,那么它们就可以不折不扣的配合执行,远比一般的野兽可怕得多! 恋耽美 ——(89) 刚巧,徐沐成为了这个小狼群的新头狼,也刚巧她原本就是行伍出身 安阳费了不少力气才爬到树上,小小的猫崽选了个还算安全隐蔽的树杈藏好,这才探头探脑的往树下张望。结果也不知是她爬树的动作太慢,还是徐沐和狼群的动作太快,当她探头观察的时候就发现,下方原本狩猎与被猎的双方已经彻底调换了位置。 徐沐最擅排兵布阵,哪怕如今供她驱使的只有五匹狼,她也依旧指挥若定消耗完对方的箭矢之后,徐沐率领狼群反击的第一时间便先让狼群咬伤了马腿,随后又将落马的人各个击破。哪怕对方还有刀剑,可在徐沐的帮助下,配合默契的狼群还是很快控制了局势。 因此等安阳终于有空来看时,战斗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结束了。 徐沐两只前爪踩在那领头公子哥的肩上,不等对方反抗,便俯身张嘴直接咬在了对方的脖颈上。她当然没有要对方的小命,但尖锐的犬齿微微陷入对方肌肤皮肉,带来的威胁与战栗已经足够威慑对方,使之不敢轻举妄动了。 擒贼擒王,领头的公子哥陷于兽口,那些随从即便还有百般手段也不敢在轻举妄动。甚至在浅蓝狼眸冷飕飕扫过他们时,不少人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兵刃。 噗呲一声闷响,是重物陷入积雪的声音。 徐沐直到此刻也不敢放松,她喉间发出威胁的呜鸣,一双浅蓝狼眸冰冷而锋锐。期间闪过许多人性化的情绪,让人看了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但不论看到的人怎么想,都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压力。再加上徐沐有人质在手,这些人到底还是怀着警惕放下了争斗的心思。 别,别乱动是被徐沐咬住脖子的公子哥轻声吩咐,也是知道此时他才终于回神。一面惊诧于自己居然没被咬断脖子,一面又谨慎的不敢激怒徐沐。 徐沐闻言眼眸往下一瞥,并没有理会嘴里的人质。她目光扫过刚陪她征战过的狼群,五匹狼在之前的争斗中多多少少都有受伤,不过野兽的本能也让它们小心的避开了要害。这会儿狼群伤得不重,反而因为夺得胜利,个个兴奋不已。 当然,兴奋的同时,狼群的目光始终落在徐沐身上,显然是在等她指挥。 徐沐看着这些听话的狼,浅蓝狼眸中的神色也不由得柔和了许多。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叫,在她自己听来依旧有些意义不明,可狼群这回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 杀人还是算了,徐沐没打算给狼群开这样的先例,毕竟这对双方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好事。所幸这队冬狩的人入山打猎应该不止一时半会儿了,他们的马背后多多少少挂着些猎物小的如野兔,大些的如獐子,珍贵些的如狐狸,竟然都有收获。 徐沐一点都不客气,下令狼群将这些都抢走了。被抢的人一点反抗也不敢有,或者说他们本身也不怎么在乎这些猎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徐沐身上。 经过之前一番争斗,这些人已然认出徐沐是狼群的头狼,当然她站在狼群里本身也很与众不同首先毛色就不一样,徐沐的毛色更鲜明些,腹下的白毛和背上的黑毛对比鲜明,与这一群灰狼全不相同。其次个头也有差异,徐沐明显个头要小一圈,然而她却打败了狼群里最健壮的公狼夺走了狼王的位置。最后是眸色,徐沐的眼睛是类似冰蓝的颜色,而这群狼的眼睛却是黄色的。 徐沐的与众不同使人心生怪异,但此刻却没人敢多想,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兮兮的看向了人质在口的徐沐,徐沐却将目光投向了狼群。 狼群的动作很快,在收到命令之后不过片刻功夫便拖着猎物跑远了。徐沐见状也没有多挟持人质浪费时间的意思,她又瞥了眼树上探头探脑的猫崽,试探着拖口中的人质后移。 被咬着脖子的公子哥顿时惨叫起来,他细皮嫩肉,显然没有猫崽抗咬。 徐沐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便知道之前那一拖将人咬破皮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动。又等了会儿确定狼群已经跑远了,而且那些随从手里没有弓箭,这才忽然松开嘴撒腿就跑。跑到安阳所在的那棵树下时叫了一声,树杈间的猫崽当即会意,毫不犹豫就跳了下来。 双方的配合很默契,奈何安阳跳树的角度没选好。原本该落在狼背上的奶猫一不小心偏了些许,直接擦着徐沐的身子落进雪里了,噗呲一声吓了徐沐一跳。 徐沐原本要跑走的,这回也只得停下脚步,先把猫崽扒拉出来叼着再跑。 所幸此刻身后那些人都忙着替那公子哥检查伤势,并没有人追上来,徐沐叼着安阳还是安安稳稳跑了。只是跑得慢了些,一些话语便随着风声传入了她俩耳中。 痛呼声,咆哮声,咬牙切齿要报仇的怒骂声,声声入耳,昭示着这片山林将要迎来的不平静。 第141章 番外十二 徐沐叼着安阳又回到了狼群暂居的山洞。 她俩回来时, 先走一步的狼群也已经先一步回来了,外出了半日的母狼正舔着几只狼崽在喂奶,气氛一时间平和又安宁, 好似没有发生之前的凶险一般。 对于野外生存的狼群来说, 今日之事确实不算什么。它们每一日都是在危险中求存,面对的是拥有尖牙利齿的野兽,还是手持利器的人类, 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今天这一番冒险也不是白费的,好歹抢回来不少食物, 在这严寒冬日也能让它们安稳过上好几日了, 比狩猎更划算。 但狼群兴奋不在意, 不代表徐沐就能安心。她向来有居安思危的谨慎,并没有忽视自己带着安阳离开时, 身后那公子哥满含愤怒的复仇宣告。 徐沐不知那公子哥的身份, 但看他穿着打扮,想来派些人进山杀狼总不是什么难事。 此地不宜久留! 徐沐心中打定了主意, 低头便与安阳商议了一番,天知道她俩鸡同鸭讲是怎样沟通的。或许安阳也想到了报复之事?总归在一阵喵呜与嗷呜的交流之后,两人达成了共识她们得离开这里了,至少得离开这座山,或许还要往深山里走, 免得被人循迹报复。 至于下山找路回家什么的,徐沐当然没有忘记。只是现实远不是她想象中那般的简单, 她现在找不到路, 也不敢保证能平安带着安阳回去,便只能先退一步了。 而与徐沐不同,安阳心中的紧迫感其实没那么重。已经经历过这种事不止一次的她内心其实是淡定的, 即便心里还有些担心徐沐的身份秘密被发现,但万事走一步看一步也不慌。再说即便她们现在就找到路回去了,一只猫和一匹狼又能做些什么呢? 真要着急,不如直接寻个法子了结了自己,还更简单些。 这边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达成了共识,那边狼群在休息过后,也感觉饥肠辘辘准备进食了。毫无疑问最好的猎物又被送到了徐沐,是那头抢来的獐子,肉多肥美看着便引狼垂涎。 徐沐这回没有客气,毕竟抢来的獐子有她一份,而她也不想跟一群狼一起抢食。于是她默默将獐子拖到山洞一角,然后背对着安阳准备进食,不过临到头又想起安阳的口粮,便先分了只腿给那头哺乳的母狼,然后才避开安阳视线吃了起来。 母狼的奶水喂养三只狼崽够了,再加一个安阳也不是什么负担,毕竟安阳吃得少。而有徐沐特殊照顾之后,母狼也格外通人性一般,对喂养安阳再不排斥。 短短一天功夫,两人似乎便融入了这个狼群。 填饱肚子,又休息了一阵,徐沐不想在这大雪天留下太多痕迹给人追踪,于是索性便趁着报复的人还没来,直接带着狼群迁徙了。 头狼在狼群中颇具权威,因此并没有狼反对徐沐的决定,它们带着猎物叼着狼崽便跟徐沐走了。 这一走,徐沐便直接带着狼群进了深山。等翌日那公子哥派来的人终于寻到狼群住过的山洞时,里面除了一地狼毛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至于跑去冰天雪地的深山里寻一群狼报复,那是再厉害的猎户也不敢的事,毕竟冬日深山里饥饿的野兽可不只有那区区几匹狼。 **************************************************************************** 冬日的深山并不好过,但有小将军带领,似乎也就没那么难了。 安阳的日子过得很安逸,不是站在狼脑袋上被徐沐驮着四处跑,就是待在徐沐选定的落脚地里静静养膘。等到某日徐沐再不许她往自己背上爬,反而要她自己跟着跑时,安阳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长大了许多,时间也从冰天雪地的寒冬,进入万物生发的初春。 被徐沐背着跑了半个冬天,安阳都变懒了,骤然要她自己跟着跑,她还有些不习惯。尤其山林于她而言还是陌生的环境,常常跑到一半累了就开始撒娇耍赖。 徐沐看了眼不顾形象躺倒在自己脚边的黑猫,浅蓝的眸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丝人性化的无奈她觉得安阳可能要被她宠坏了,而她现在不比从前,并没有能将对方一直宠下去的把握。于是狠狠心抬起前爪去推安阳,结果安阳反手就抱住了她的爪子,喵呜喵呜叫得又软又娇。 这可真是 徐沐第一百次心软了。她在心中无奈叹息一声,然后又一次选择了妥协。只是这次她正打算俯身去将黑猫叼起来,动作却忽然一顿,终于发现黑猫真的不小了。 从两人变换开始,到现在约莫两个月的功夫。徐沐的身体并没有多少变化,仍旧是比狼群里那些灰狼小一圈儿的体型,也仍旧将狼群压制得死死的。并且趁着这次进入深山遇上其他狼群,她还顺手将狼群的规模扩张了一番,真正做了狼王。 然而安阳不同,这只半大不小的猫崽在这两个月间着实长大了不少。即便她还没有断奶,可体型却已经比常见的家猫都大了一圈,再长长或许都能赶上徐沐的体型了。 许是什么大体型的猫?徐沐见多识广,也并不放在心上。 不过说起断奶这件事,徐沐却是无奈又忧心狼群里那三只小狼崽都已经长大开始学着狩猎了,如今还霸占着母狼狼奶的也就只剩下安阳了。母狼只用喂食黑猫,自然不会让她饿肚子,可安阳总有断奶的时候。到那时不肯吃生肉的安阳,又要用什么果腹呢? 想想两人的将来,徐沐便止不住忧心。再低头看看还在脚边撒娇的媳妇,终于还是狠狠心没理会,抽出前爪径自绕过安阳往前走了。 原地躺倒的安阳怔了怔,接着一轱辘翻身起来,看着徐沐坚定的背影还有些懵。 和徐沐不同,安阳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奇遇,并且在徐沐的宠溺下也从来没为现实发愁过。她不愁吃喝,还有人护着,便只将这些遭遇当做游戏,也不明白徐沐的认真。 眼看着徐沐真的走远了,安阳再看看四周陌生的山林,还是抬步追了上去。 徐沐的耳力很好,毛茸茸的耳朵微微一动,听见了身后追逐的脚步声。她知道是安阳追来了,想也没想拔腿就跑,将身后赶来的安阳都弄愣了,但却还是跟着追了上去。 就这样,一狼一猫在山林间追逐奔跑起来。脚边是初春尚未化尽的积雪,迎面是乍暖还寒的的春风,枝头栖息的鸟雀被惊起又落下 徐沐跑得轻快又从容,四只爪子轻盈得好似足不沾地,短距离的奔跑对她来说甚至不算活动开筋骨。但安阳却不同,猫科动物的灵敏似乎在她身上消失了。即便一开始她还能追上徐沐的步伐,脚步也是轻盈的,但没跑一阵她的脚步就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簌簌的脚步踩着枯叶,到后来,跑在前面从容遛猫的徐沐甚至能听见身后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一狼一猫跑到了一处冰雪初融的小河边,安阳喘着粗气停下了步子她早看出徐沐是故意在遛自己了,跟着跑跑她没意见,可累成这样徐沐还不停她就要生气了! 似乎感觉到身后黑猫含怒的视线,徐沐很有危机意识的终于停下了脚步。她转身回头看了过去,浅蓝色的狼眸对上金色的猫眼。黑猫当即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就趴在地上别过头不理她了,一看就是生气了等哄的架势。 徐沐对安阳的这些小动作早熟悉了,好笑又无奈,但也早做好了哄人的准备。 她迈开步子走了回去,还没靠近便听到了黑猫剧烈的喘息声,再看对方趴在地上肚子起伏的样子,显然刚才是真跑累了。 跑累了就好! 都养了一个冬天了,虽然是养崽,可安阳也着实被养出了一身奶膘。徐沐看着当然是很可爱,如果还是从前,她肯定会很喜欢这胖乎乎的猫崽,撸起来手感会很好。可现在不同,现在两人是在野外求生,真长太胖别说捕猎,就是跑都跑不动就像现在。 徐沐觉得是时候让安阳锻炼锻炼身体了,刚才突然跑起来也是因为想到这些。现在看效果不错,她心中满意的同时,也不忘凑过去挨挨蹭蹭,小心安抚。 安阳跑累了也生气了,没打算理她,徐沐少有的撒娇都没理。 眼见着黑猫气鼓鼓哄不好了,徐沐眼中也闪过无奈。然后她低头看了看脚下松软的土地,想了想,开始用爪子扒拉起来。 安阳等了会儿见徐沐没再哄她,便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就见地上被徐沐扒拉出了熟悉的笔划两人如今鸡同鸭讲,真正要交流自然还得用老法子。 眼见徐沐是要正式交流,安阳到底还是摆正姿态坐起身看了过来。 徐沐见状眸中有笑意一闪而过,旋即又恢复成正经严肃的模样。她看了眼安阳,然后狼爪开始指点起来,每指出一个笔划都重重踩上一脚。 安阳因此看得很认真,也默默在心中拼凑字形,最终拼出的却是三个字:你胖了。 拼出字的安阳先是一懵,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然后怔怔的看向徐沐。看到的却是对方一本正经的重重点头,表示她真的没看错也没拼错。 感觉更懵了的安阳: 恼羞成怒的黑猫忽然一跃而起,身姿矫健不见疲累,挥舞着小巴掌就向徐沐拍了过去。之后那黑色的小爪子几乎挥成了残影,一息就能在徐沐身上连拍好几个巴掌她终于在恼怒的驱使下,将猫科动物的灵敏迅捷发挥到了极致。 徐沐对此却似乎早有预料,也完全没有反抗镇压的意思。她索性爪子一抬盖住了脸,然后整个爬卧下来,仗着皮糙肉厚任由安阳发泄。 当然,如果她没有憋笑般身体微颤的话,安阳或许能更快消气。 忍一时越想越气,更何况长公主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黑猫毛都炸起来了,凶狠的喵呜着,头一次对小将军进行了单方面的殴打虽然对方并不在意的样子。 捂着眼睛的徐沐并没有看到,安阳生气起来也是真的很凶。以至于有捕猎回来的狼恰巧看见自家狼王被黑猫压着打的样子,竟然真信了,并且惊得嘴里叼着的猎物都掉了。 第142章 番外十三 恋耽美 ——(90) 一顿暴揍之后, 累坏的人是安阳。 徐沐把眼睛一遮,只当那些巴掌是按摩,完全没放在心上。倒是安阳先被徐沐遛着跑了一通, 跟着又费力揍人, 倒把自己累都不轻。 终于, 徐沐等到安阳发泄完了,偷偷抬起捂眼的前爪看了过去。 安阳对上她的眼神,又是狠狠一眼瞪了过去,瞪过之后也不理徐沐了, 径自越过她往河边走去。 长公主就是这样的脾气,要宠着要哄着,很容易就被惹急眼。但即便生气了, 安阳也不是那种骄横跋扈的人, 等她发泄完再哄回来就好。 眼下徐沐见安阳喘着粗气走了,也抖抖毛站起来跟了上去。正想着怎样将人哄回来, 抬眼就见黑猫走到水边停下了。她还以为安阳是跑累后渴了, 想要喝这刚化了冰的河水。担心她喝了冰水闹肚子,徐沐正想上前阻止她,结果就见黑猫站在河边压根没有俯身, 反而偏头歪脑自顾映照起来 行吧, 估计是被刚才那一句你胖了刺激的。 徐沐眨眨眼一点都不心虚, 因为她说的也是实话猫科动物大多体型修长苗条, 也是以敏捷见长。可眼前的黑猫全不是那么回事, 那一身奶膘看着可爱归可爱,但圆滚滚的说胖也绝对没错。 安阳借着河水的倒影仔细照了照,漆黑的猫脸上表情严肃,心里也有几分纠结。一方面她是觉得小动物胖乎乎更可爱, 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胖的是自己讲真,她看过倒影没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可想起徐沐说她胖又有些不能忍。 正纠结间,安阳便见水中倒影多了一道,是徐沐默默走到了她身边。两人的倒映在水中对比明显,她是圆滚滚的黑猫,对方是威风凛凛的头狼,感觉画风都有些不对。 不知怎的,安阳心里忽然生出些自惭形愧来,再想想这段日子理所当然让对方养就有点不自在。 她忘了,这次经历跟从前不同,这一次徐沐也变成了动物。哪怕徐沐变成狼天生比她这只猫崽有身体优势,但眼下这情形她俩是该携手共进的,自己不该如此懒散。 想到这里,安阳收拾收拾心情,打算跟徐沐讲和了。 结果她一扭头,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便凑了上来,还在她小小的脑袋上蹭了蹭。安阳当时就被蹭愣了,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徐沐在向她撒娇吧? 是吧?是吧?是吧?! 作为一个常年向媳妇撒娇的人,头一回面对媳妇的撒娇,安阳的心情稍稍有一点复杂。但不得不说的是,在反应过来那一刻,她心里其实挺甜的,也非常受用原来被人宠和被人撒娇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前者固然幸福,后者也相当令人愉悦。 安阳的小爪子忽然有点蠢蠢欲动了,虽然她也并没有克制自己,但当她抬起爪子想要撸狼时才发现,现在的徐沐比她高了一头不止。哪怕徐沐为了蹭她撒娇已经俯首,但她想顺利撸狼也还是有些费力的。于是她只好用自己的肉垫摸了摸徐沐的耳朵,毛茸茸软乎乎的,手感相当不错。 徐沐感觉自己耳朵被摸了,多年的默契让她瞬间领会了安阳的意图。她顺从的伏卧下来,把毛茸茸的脑袋放到安阳面前,浅蓝色的狼眸望着她,摆明了随她撸。 安阳果然眼前一亮,紧跟着扑上去又蹭又摸,撸狼撸得相当愉快。 **************************************************************************** 小两口很快就和解了,甚至于徐沐后来再次提及安阳长胖需要减肥时,骄傲的长公主也没有再闹脾气。相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默认了徐沐的安排。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徐沐出门便再也没背过安阳,相反日日带着她出去活动身体。 安阳一开始很不适应,她是娇养长大的小公主,减肥这种事她这辈子都没经历过。但好在身边总有徐沐陪伴,而且山野间路虽难走,但徐沐总带她往风景秀丽的地方去,两人奔跑行走在山林里便仿佛出来游玩一般,渐渐适应后反倒让人心生欢喜。 圆滚滚的黑猫很快就瘦了下来,猫科动物独有的敏捷也渐渐回到了安阳身上。这时两人再出门,她想要跟上奔跑的徐沐也没那么难了,至多是体力略有不足。 不过随着安阳减肥成功,新的问题也摆在了两人面前随着黑猫的活动量增加,她似乎成长得更快了,与此同时她所需的能量也越来越多。正如徐沐之前担心的那般,母狼的狼奶已经渐渐赶不上安阳的消耗,光喝奶的安阳几乎天天都在挨饿! 黑猫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并且越来越瘦,只半个月下来就瘦得像是被虐待过的小可怜。 徐沐开始着急了。习惯全力以赴的她此时甚至忘记了这只是一场随时可能结束的奇遇,她担心安阳把自己饿死,可生肉送到面前安阳不吃,她也没办法把肉弄熟。 安阳刚开始挨饿的时候,徐沐还去山林里给她找过野果吃,可惜野果对于安阳来说并不足以果腹。狼奶和野果的搭配,也完全不足以提供黑猫成长所需的能量。她还是一天天消瘦下来,也让徐沐明白,食肉动物想要长大终究还是得靠吃肉的。 终于某一天,徐沐还是将清洗过的生肉送到了安阳面前。饿得头晕眼花的安阳瞥过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心理上她是不能接受的,但生理上清洗过的肉气味淡了许多,但猫科动物灵敏的嗅觉还是让她清晰的闻见了食物的气息,顿时被馋得口水都要出来了。 安阳闭眼趴在那里,偷偷咽着口水。 徐沐却不知道安阳此刻已经馋肉了,看着她一脸排斥的模样担心得不行。她又等了一会儿,见安阳还是不肯吃,便只好叼着那块肉离开了,背影失落又担忧。 然而满心担忧的徐沐并没有察觉,身后的黑猫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中似有些懊恼,片刻后还又偷偷咽了咽口水安阳不想吃生肉,对于她来说眼下也不是真正的绝境。但饿死的话,就太漫长也太煎熬了。 其实生肉也不是不能接受吧?徐沐这几个月就从不挑食! 安阳内心有点动摇妥协了,可还没等她在饥饿下彻底妥协,徐沐又将面前的诱惑带走了。这让安阳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些懊恼,懊恼之余内心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后悔 这边安阳还在为之前那块肉纠结,那边徐沐一去一回倒是很快。这一次徐沐依然带了食物回来,只是食物的种类从肉变成了鱼长公主对鱼没什么偏爱,但猫爱吃啊。 徐沐为了养媳妇也是操碎了心,不仅去了河边捕鱼,还耐心的用爪子将鱼开膛破肚收拾完才带回来的。可饶是如此,属于鱼类的腥味儿也是难以避免的,而当徐沐将清理过后的鱼放到安阳面前时,后者也立刻被那股鱼腥味儿吸引了。 安阳内心里不喜欢这股鱼腥味儿,但身体比她的内心诚实太多。这一回即便有她刻意忍耐,徐沐没听见她咽口水的声音,也听到她肚子里传来了清晰的腹鸣。 浅蓝色的狼眸当即亮了亮,徐沐赶忙将鱼往安阳跟前再推了推,几乎推到了她嘴边。 食物就在嘴边,对于饥肠辘辘的猫崽来说显然是巨大的诱惑,更重要的是安阳看着眼前的生鱼,忽然想到了一道从前并不得她喜欢的菜色鱼脍。 鱼脍就是生鱼片,自古传下的美食,喜爱之人不少。 安阳不爱吃鱼脍,甚至从未尝试过,但眼下这道菜却给了她尝试的理由。于是她观察一阵发现徐沐已经将鱼清理得十分干净之后,也就顾不得这鱼是不是鱼片了,张开嘴便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鱼肉很嫩,吃到嘴里尝不出那股惹人不喜的鱼腥,反而是一种与熟肉全然不同的鲜美滋味儿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受黑猫身体影响,又或者真心觉得鱼脍美味,安阳几乎在瞬间就被这条鱼俘获了。大快朵颐的同时,毛茸茸的黑色猫尾轻晃,暴露了她显而易见的好心情。 徐沐见她如此也是长松口气,继而见她吃鱼吃得快还有些担心,怕她被鱼刺卡住。定睛一看才发现,猫科动物大约天生就会吃鱼,换个芯子也毫无印象,安阳依旧吃得欢快。 不多时,挺大的一条鱼就被安阳吃完了,终于吃到饱饭的黑猫撑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徐沐将骨头和鱼皮收拾收拾扔了出去,回来正见到安阳在揉肚子,一时间好笑又心酸。她想了想凑过去,想拉黑猫出去走走遛食,结果安阳懒洋洋的完全不想动弹。 没奈何,徐沐只好陪着她。 正巧今日天气晴好,一狼一猫趴在洞穴口也有阳光斜斜洒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偶尔一阵微风拂过,吹得两只毛发微微凌乱,却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冷意了。 不过徐沐还是下意识伸爪,将安阳揽进了怀里,让安阳枕在自己身上睡得更舒服些。 真好,媳妇的食谱终于定下了,操心多日的小将军也终于安了心。 接下来等河水不那么凉了,她就教她捉鱼去。 或许也不用教,听说猫天生就会捕鱼? 第143章 番外十四 清透的河水里, 鱼儿悠闲的摆尾游弋,一派静谧美好。 片刻后,河岸边等候已久的捕猎者终于等到了一条鱼游近, 后者对近在眼前的危险丝毫没有察觉。浅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白色的爪子下一刻便如迅雷一般探了出去, 指爪一勾, 便飞快的将那条滑不留手的游鱼从水中勾了出来,然后不等它重新落回水中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鱼尾奋力的摆动起来,挣扎不休。但捕猎者显然没给它挣脱的机会, 锋利的犬齿咬穿了鱼身, 即便挣扎仍旧没有停止,摆尾的动作也渐渐变得无力起来。 徐沐微眯起眼睛避开了鱼尾摆动甩出的水珠, 她如今捕鱼已经十分熟练了, 紧走几步离开水边后,便选了个合适的时机将叼着的鱼扔在了地上。 鱼类的生命里似乎总是格外顽强,即便开膛破肚也仍旧会挣扎, 此刻这条被咬穿了大半身体的鱼也是一样。摇摇摆摆,努力挣扎着似乎想要重新回到水里, 可惜却挣扎错了方向,最后只能距离河水越来越远,挣扎也缓缓变得微弱起来 正在这时, 一颗黑色的猫头凑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张嘴去咬那垂死挣扎的鱼,还在滴水的白色爪子却在这时伸了过来,正正按在了那颗蠢蠢欲动的猫头上。 徐沐没用多大的力气,黑猫却觉得脑袋一沉,被迫停止了动作。 安阳觉得有点委屈,即便脑袋被按着, 也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去看徐沐她是真委屈。自从徐沐说她胖之后,安阳就觉得自己的生活水平开始了直线下降。一开始狼奶不够吃饿肚子也就罢了,后来好不容易寻到了新食谱,徐沐对她也没从前那样尽心了。 刚开始天还凉,再加上黑猫前段日子饿坏了,徐沐还会每天捕鱼然后收拾干净带回去给她吃。后来等养出点肉,徐沐就又开始带着她出门溜达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教她捕鱼。 徐沐捕鱼很厉害,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甚至让头次看到的人有些目不暇接。但话说回来,论捕鱼真正厉害的还是猫,因为猫的动作会比狼更敏捷。 徐沐明显清楚这些,所以她觉得随便教教,安阳随便学学也能学得很好,甚至青出于蓝。 可惜小将军忘了,曾经有一只小狐狸,试图去捉自家池塘里的鱼,结果却被捉到的鱼一尾巴扇在了脸上安阳现在都还记得那被打脸的感觉,疼倒不是特别疼,但丢脸是真的丢脸。 好面子的长公主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一点都不想再体验被打脸的滋味! 于是在捕鱼这件事上,安阳表现得十分消极,甚至私心里她是一点都不想尝试的。毕竟徐沐一直以来都将她护得很好,现在又不是什么危急时刻,徐沐捕鱼养她基本是举手之劳。 谁知徐沐这次却是铁了心要她学捕鱼,她不肯学,日子也就变得难熬起来先是捉来的鱼徐沐不会再收拾,安阳要吃的话,要么自己动手清理,要么真正学猫扒皮就啃。而等到安阳学会自己处理鱼后,徐沐就连捉到的鱼也不肯给她了,非要让她自己去捉。 所以再多的偏爱也会消失,徐沐现在嫌弃她是累赘了吗? 安阳有点委屈,还有点难过,看向徐沐的眼神带着可怜也带着谴责,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 然而徐沐对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有点想笑她当然没有嫌弃安阳,也不是不愿意养她,只是如今的生活可算不上安逸,安阳总要学会自保和养活自己。这想法安阳也知道,否则她就不会是有点委屈和难过了,如今那可怜模样倒全都是装的! 眼见着徐沐一脸的不为所动,安阳可怜也装不下去了。于是她拉下徐沐按头的爪子抱住,喵呜喵呜就是一阵撒娇撒娇的小猫咪又有谁能扛得住呢? 徐沐犹豫了三秒,扛住了。 黑猫被叼住了后颈皮,然后一路被拖到了河岸边,徐沐松开她后满脸严肃的用爪子指了指河面,示意她可以开工了。 安阳气鼓鼓的,并不想就这么妥协,背过身子生起了闷气。 徐沐盯着黑猫充满怨念的背影瞧了一会儿,转身又走回去将那条已经渐渐停止挣扎的鱼叼了回来,然后锋利的爪子一刨,便直接将鱼开膛破肚了。濒死的鱼再次挣扎起来,却还是抵不过被徐沐按着脑袋收拾了个干净,最后徐沐又将它到河水里洗了洗,清晰掉了鱼身上沾染的尘土和血迹。 安阳背对着徐沐,却也偷偷观察着她的动作。眼见着徐沐又去处理鱼了,便理所当然的以为这鱼是徐沐用来讨好自己的,尾巴尖都愉悦的弯了起来她理所当然的这样认为,因为徐沐并不喜欢吃鱼,也从来没用这副身体吃过鱼,似乎怕被鱼刺卡住。 然而安阳等啊等,却一直没等到徐沐凑上来。等到耐心终于耗尽,安阳蓦地转身回头一看,却见徐沐面前的鱼已经被啃了一半了,完全没有给她吃的意思! 鱼刺有什么可怕的?没有猫吃鱼的经验,把刺全部嚼碎吞下去就是了。 徐沐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看着黑猫震惊得瞳孔都缩成了一条竖线。她嘴角微翘,浅蓝色狼眸中的笑意几乎掩藏不住,心中涌起些恶作剧成功愉悦。 安阳看见了,安阳更生气了。 她气鼓鼓跑到河边蹲坐了一阵,眼见着一条鱼游近岸边,黑色的爪子迅速探出,一勾一捞便将鱼捞出了水面,然后的一口将之咬住。即便之后鱼儿摆尾挣扎得厉害,溅起的水珠险些落入眼中,黑猫也没有松嘴,而是转身将它扔在了岸上,然后一爪子按住。 踩着猎物的黑猫昂首挺胸,用睥睨的眼神看向徐沐不就是一条鱼吗?捕鱼能有多难?这不手到擒来,还真当本公主稀罕了! 徐沐看着满眼得意的媳妇,眼中笑意愈深。 **************************************************************************** 对于猫来说,捕鱼确实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尤其当河水中鱼量充足的时候,吃一条扔一条都不嫌多。不过安阳显然没有这种爱好,她只会挑拣挑拣肥瘦,然后快速下手就是了。 恋耽美 ——(91) 自从学会捕鱼开始,安阳的生活便又恢复了闲适和安逸。 时近初夏,两人已经变成动物小半年了。如果一开始她们还想这回去别院力挽狂澜,到如今两人却是早没了这样的想法。一来当初被迫迁徙入深山,她们就错过了回去别院的时机。二来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以安阳的经验来说,时间线肯定又不同了。 不知她们如今所处是在过去,还是在未来? 这样的好奇不止一次出现在安阳脑海,但她无法求证,渐渐也就将之抛在脑后了。不过现在的生活也不错,虽然少了许多便利,偶尔还得为食物发愁,但也是一种另类的体验不是吗? 每日里晒晒太阳散散步,闲来无事就缠着徐沐玩闹一番,学会捕鱼后的安阳不再被徐沐催促着学习,有了大把空闲的时间。可惜徐沐和她不同,冬日里收服扩张了一个狼群的头狼,即便开春后不缺食物,也时常需要带着狼群出去捕猎。 安阳对此倒不怎么担心,毕竟徐沐可是大梁的常胜将军,领兵打仗她都是游刃有余,现在带着狼群捕猎对于她来说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出于信任,安阳并不担心徐沐什么,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也从不跟去添乱。 这一日天朗气清,是个外出捕猎的好天气,徐沐照常带着狼群出去捕猎,安阳也照常待在窝里乖乖等她。只是徐沐刚带着狼群走出不远,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下步子,转头回来了。 彼时安阳正懒洋洋眯着眼睛晒太阳,就感觉眼前忽然一黑,她惊讶的睁眼看去,便见徐沐现在面前正俯首看她。 安阳有些不明所以,翻身坐起喵呜叫了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徐沐听不懂猫叫,但想也知道安阳在疑惑些什么,于是也嗷呜回应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只是出声回应过后她也知道安阳听不懂,于是又伸出爪子推了推她,直将蹲坐的黑猫推得站起身,还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 两人交流确实是鸡同鸭讲,但徐沐的动作暗示也是显而易见,她是想让安阳跟着一起去。 徐沐不会害她,因此安阳想了想,还是放心的跟着去了。 事实证明,徐沐果然也没有想让安阳冒险,她只是想带着安阳去长长见识黑猫跟着狼群一起出发,在山林里寻觅了不久便发现了猎物的踪迹,而且被发现的还是一整群的鹿。虽然群君的动物不好捕猎,但也免了狼群分散捕猎的麻烦,正适合黑猫跟去长见识。 徐沐行伍多年的经验,追踪的本事比单靠嗅觉的狼群更厉害,她判断出鹿群的数量后便领着狼群追踪而去。耗费了小半日,终于在一条小溪旁寻到了正在饮水休息的鹿群。 鹿是食草动物,攻击力比起食肉动物来说自然是弱的,但若因此小瞧了它们,它们也会用头顶锋利的鹿角教你做人! 徐沐从不小看对手,更何况这一次她还带了安阳同行。于是在攻击之前她便对狼群做好了部署,末了也不放心安阳,怕她在鹿群奔逃时被冲撞甚至踩踏,于是还特地寻了颗高大的树木拍了拍,示意安阳上树去看。 安阳深深看了徐沐一眼,也没拒绝,三两下便爬上了大树,动作利落极了。 徐沐站在树下微微歪了歪头,浅蓝色的眸子里隐约带着些困惑不知是她看错了还是怎的,总觉得安阳上树前那个眼神怪怪的,似乎藏着某些她不知道的深意。 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现在狼群又在等着她,徐沐也只好将这些暂时抛到了脑后。她又仰头看了眼藏在树上的安阳,确定她藏得好好地不会掉下来,这才急匆匆跑回狼群里,然后带着手下的一群狼小弟向着鹿群缓缓的潜伏而去。 狼捕猎时是最不缺耐心的,它们会评判猎物的危险,也会通力合作将利益最大化。 悠闲饮水的鹿群对逐渐靠近的危险一无所知,但蹲坐在树上的黑猫却将下方的情形一览无余。她静静的看着狼群潜伏,看着它们出击,看着它们围追堵截咬断猎物的脖子 安阳的表情很平静,除了身后垂落的尾巴时不时有些小动作,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从与徐沐相识起,她便一直是被徐沐宠着的,吃喝无忧安全无虞。她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哪怕两人如今都变成了动物,徐沐也会一直养着她,她也还是被徐沐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小公主。 直到前不久徐沐开始教她捕鱼。 先是教她捕鱼解决自己的口粮,现在又不顾血腥带她来见识狼群捕猎,接下去徐沐是不是就要让她亲身上阵去捕猎动物了? 踩在树枝上的猫爪不知不觉弹出了指甲,锋锐的爪尖划破树皮,带出些许的不安安阳的心情不太平静,她觉得徐沐可能变了。 风水轮流转,小将军终于不愿意养着黑猫,所以想教会猫,然后改让猫养她了吗?! 第144章 番外十五 春去秋来,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 安阳的揣测没有成真,但也不算落空。因为在这半年时间里,徐沐果然带着她学会了捕鱼, 学会了狩猎, 学会了作为野兽在山林中生存。但自己不想养猫了, 转而让猫养自己这种事,还是没有发生, 徐沐只是教她本事, 然后依旧将她护得好好的。 也行吧,安阳反应过来之后,也只当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了。至于捕猎太过血腥之类的事,反而没被她放在心上,毕竟战场上出生入死都见识过, 这点小场面实在不值一提。 日子便在这种悠闲和充实中缓缓流过,安阳也在徐沐的教导下一日日成长。 开春的时候徐沐就发现安阳长大了不少, 她以为黑猫是什么大体型的猫类,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入夏之后啃了几个月生鱼的黑猫长得更大了, 体型几乎与徐沐不相上下, 她就意识到了什么。等到秋日来临, 看着比自己还大了一圈儿的安阳, 她就再也无法说服自己眼前这还是一只猫了 两人中相对强势的徐沐头一次被压制了, 虽然只是体型。 渐渐长成的小豹子被养得很好,一身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金色的眸子更是晶亮有神。她弓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再端端正正坐起来,就比身边的徐沐高了一个头。 安阳有点得意,爪子一抬按在了徐沐头上, 像徐沐当初撸猫一样开始撸狼。她力气不怎么大,爪子收得很好,只用软乎乎的肉垫去摸徐沐的头毛,双方的感觉其实都不算差。但只要徐沐抬眸,对上小豹子亮晶晶的眼神,心里就总免不了生出几分别扭和羞赧来。 有时候徐沐会不耐烦的推开安阳的爪子,也有的时候安阳会不依不饶。两人你推我攘闹过一阵,最后就会滚成一团,毛茸茸的两大只纠缠在一起。 等到打闹完,徐沐和安阳就会靠在一起晒晒太阳吹吹风,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当然,这样惬意的生活只存在于春夏,等到入了秋,狼群就该为过冬做准备了狼是吃肉的,豹子也是吃肉的,可野兽并没有人储藏食物的本事。所以入冬之前它们只能尽可能的捕猎,尽可能的养膘,以免冬日大雪时寻不见猎物,熬不过寒冬。 徐沐和安阳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只能学着狼群开始养膘。入秋前还修长健美的小豹子,等到深秋时就已经圆了一大圈,倒是徐沐天天带着狼群狩猎,膨胀情况要比她好上许多。 ****************************************************************************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前一日刚下过雨,山林中的温度骤然降了许多。 徐沐和安阳入秋后都换了毛,新生的毛发比夏日里厚重许多,也暖和许多。是以这样的天气她们都还不觉得冷,可随着这一场场秋雨落下,天冷之后小动物们也会藏匿起来过冬,留给她们尽情捕猎的时间不多了。 抱着继续养膘的心,徐沐看了眼地面上未干的积水,还是带着狼群出去了。圆滚滚的小豹子本想跟着,结果却被徐沐一爪子推了回去,安阳犹豫了一下也就没跟着去。 这样的天气出门,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尤其现在她都没有鞋,出去走一圈毛都脏了。 有些小洁癖的安阳看了看自己干净的爪子,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呆在窝里等徐沐回来好了。于是她揣起爪子窝在了洞穴口,望着湿漉漉的山林,等着小将军归来。 寻常来说,徐沐领着狼群出去狩猎总是很快经过一年时间的摸索,这个狼群与徐沐已经有了默契,再加上徐沐循迹追踪的本事越发纯熟,狩猎比起从前来说也容易了许多。之所以担心狼群冬日里会不好过,更多还是因为狼群在夏秋时又扩张了,现在洞穴里添了许多小狼崽要养活。 听着身后洞穴里狼崽们的哼唧声,安阳百无聊赖的等着徐沐归来。只是她左等右等,等到肚子饿了,等到天色渐晚,也还是没有等到狼群归来。 随着等待的时间愈久,安阳心中也渐渐焦躁起来,她坐不住开始在洞穴口徘徊踱步。 终于,也不知过去多久,安阳隐约听到山林里传来了脚步声。她黑色的豹耳微微一动,紧接着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多时终于看见了灰色的狼群带着猎物归来。 许是等得太久心中焦急,安阳这会儿也顾不上地面积水,迈开步子就想归来的狼群奔去。群狼也早习惯了这只从小养到大的黑豹,眼见着她奔来,就自觉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安阳也是跑到近前才发现,今日归来的狼群略显狼狈。但此时的她依旧没有多想,直到顺着狼群让开的路,一路跑到了徐沐面前才一下子惊得停下了脚步眼前的头狼再没有了往日的威风神气,她身上的毛发沾黏着,染上了暗红的血迹,也不知是猎物的血还是她自己的。受伤的前爪蜷曲着,形成了一个略显扭曲的姿势,一看就知是骨头断了。 徐沐很少受伤,安阳更是从未见她伤得这般严重过,一时间又是惊吓又是心疼,踌躇上前竟有些不知所措。她走到徐沐面前徘徊两步,焦躁的喵呜出声。 大抵是不了解豹子该怎么叫,又或者从前学猫叫习惯了,安阳现在一着急张口还是猫叫。 徐沐听得有些好笑,但也看出了安阳的担心。她蜷着受伤的前爪往前两步,本想蹭蹭她示意自己没事,可留意到身上的血污,只要又停了下来。 狼群今天的运气不太好,捕猎的时候不小心咬死了一头小野猪。关键是野猪群就在附近,而且还是个规模不逊于狼群的野猪群,于是红了眼的野猪群便与狼群发生了冲突听起来狼群似乎比野猪更威风,可实际上野猪皮糙肉厚,想要杀死并不容易。 徐沐运气不太好,混乱中被踩断了前爪,运气更不好的几匹狼甚至被獠牙供穿肚腹丢了小命。不过这些徐沐都不会与安阳说,见对方惶恐不安的模样,她也只能低低嚎叫几声以做安抚。 安阳足足绕着徐沐观察了好几圈,直到确定她身上的血迹都是在外沾染,而不是从伤口流出来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是一低头看见徐沐蜷起的前爪,安阳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野外生存近一年,她也早明白了野兽生存的残酷,受了伤的头狼想继续在狼群中生活其实并不那么容易。 扭头看了看还环绕在徐沐身周的群狼,安阳的心情有一点点沉重,但此时此刻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且交流也不畅。所以她想了想,最后只踱到徐沐跟前俯下了身躯。 徐沐一看安阳这动作就知道,她是想背自己回去。 从来都是徐沐照顾安阳,抱着她背着她到处跑,这还是安阳第一次主动俯身要背她。徐沐心里有点暖,但这里距离洞穴其实不远了,徐沐一身狼狈也并不想让安阳沾染。于是她微微侧移两步,就打算绕过俯身的安阳,从她身侧绕过去。 安阳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徐沐要绕开顿时气恼起来,喉间压抑着呜鸣几声,尽是威胁。 浅蓝色的眸子与金色的兽瞳对上,徐沐能察觉到安阳显而易见的怒火。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但她竟也莫名心虚了一下,犹豫再三终是妥协了。 狼狈的头狼爬上了黑豹的后背,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角色似乎颠倒了 黑豹如今已长得很大了,背着徐沐完全不费力。她一步一步向着洞穴走去,心中的惶恐渐渐消退,相反涌现出另一番信念与坚定。而伏在她背上的徐沐心情则更复杂些,她早习惯了承担与背负,如今被安阳背在背上,却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些心安与眷恋。 回洞穴的路并不长,安阳一路背着徐沐将她带了回去。等回到洞穴,徐沐虽有些恋恋不舍,却还是第一时间从安阳背上下来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旁若无狼,安阳的目光落在了徐沐扭曲的前爪上。 徐沐本人倒不太担心,毕竟战场上总有受伤的时候,或帮自己或帮旁人,简单的伤势处理几乎人人都会。哪怕她现在变成了一匹狼,咬咬牙费点劲,也是能替自己正骨的。 见安阳目光落在自己的伤腿上,徐沐想了想也没耽搁,咬着牙检查一番后,便开始替自己疗伤疗伤的过程并不轻松,哪怕忍痛一流的徐沐,也忍不住痛哼了好几回。等她好不容易将断骨扶正,浑身的汗几乎将皮毛打湿,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到了此时,两人再想交流也是无法。安阳只好心疼的将徐沐揽进了怀里,感受到她的体温才感觉到了心安,徐沐难得示弱的窝在了安阳怀里,同样也感到了安心。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翌日徐沐才将遭遇野猪的事告诉安阳。 安阳生气归生气,可对于那些横冲直撞的野猪还真没办法,她能做的也只是护着徐沐养伤,顺便安稳的度过这个冬天罢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养伤的徐沐变得清闲起来,安阳则接过重担变得忙碌起来。她得外出捕猎养活自己和徐沐,还得帮徐沐镇压蠢蠢欲动的狼群,最后还赶在落雪后结冰前捕了一堆鱼冻在雪地里当做储备粮从深秋到初冬,她忙忙碌碌,不曾停歇。 徐沐常趴在洞穴里一边养伤一边看着安阳忙碌,内心里有些感慨也有些庆幸,感慨于安阳对自己的照料,庆幸自己早有准备教会了她捕猎生存。 就这样,两人相互扶持着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徐沐养好了伤,安阳学会了生存,开春后两人离开了狼群开始了新的生活。她们到过山林深处,去过官道城镇,甚至也寻到了路去过京郊别院可惜别院虽在,人却不见,于是两人徘徊一阵又回到了山林。 这大概是安阳度过最漫长的一次奇遇了,长到她几乎都忘记了醒来从小长到大,度过寒暑,经过磨难,去过许多地方,再与徐沐一起垂垂老去。 直到某日眼睛一闭一睁,南柯梦醒,相视间却仿佛已经陪伴彼此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