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被迫娶了奸佞后》 —— 《忠臣被迫娶了奸佞后》作者:八声甘洲 文案: 平津侯萧九秦年少恣意,一朝父兄战死,十五岁挂帅出征,五年征战,北狄称臣。 当朝御史柏砚爹娘早逝,被伯父收养,寄人篱下,受尽白眼磋磨,挖过野菜喝过冷粥。一朝翻身,弹劾功臣,坑害同僚,构陷恩人,孰料成兰台第一人。 一个是战功卓著的功臣良将,一个是人人唾弃的阁臣走狗。 京中无人不知,柏砚为谋前程,构陷恩人萧侯爷,致使萧府一门尽死。 萧九秦回京,二人在京都最繁华处撞上,柏砚遭人泼了一身污水。 他满身污秽,肩膀上还挂着一片烂菜叶子。 萧九秦下马,一步步走近,柏大人别来无恙,惹人嫉恨的本事见长啊。 柏砚湿了半边身子,脊背却挺直,怎么?侯爷也想试试? 萧九秦侧脸冷厉,忍住将人扼死的冲动,柏大人莫急,我们的账慢慢算。 京都众人都等着瞧柏砚的惨状,岂料未有多久传出萧柏二人成婚的消息。 忠臣娶奸佞,滑天下之大稽! 上元节,皇帝宴请诸臣,最后柏大人是被萧侯爷抱走的,经过侯府的马车,车帘厚重,只听见素来清冷矜贵的柏大人软着声,轻点 路过那人:奸佞怕是又在残害忠良! #全京城的人都在坐等萧侯爷杀妻; #又是期待萧侯爷当鳏夫的一天。 阅读指南: 1.HE,HE,HE,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2.是甜文,24K,玻璃渣都是纳米级; 3.萧攻柏受,受是好人; 4.双处,无第三者。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柏砚、萧九秦 ┃ 配角:预收《师门除我以外都是攻》,收藏一下叭,蟹蟹吖! ┃ 其它:幻耽《国家不可回收废物》 一句话简介:恨是假的,爱是真的 立意: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第1章 佞臣 如他这种人死了都是便宜! 辉月楼早早便覆了一层寒霜,天色才蒙蒙亮,姚坊门内街旁尽然是忙碌得脚不沾地的摊贩,热气腾腾的一碗抄手下肚,客人来不及抹嘴,先大口呼出一口气,老宋这手艺在这郢都是一绝啊! 旁边另一人点头,确是,汤浓料足,够味儿! 哈哈,还是客人给面儿摊主最后一碗抄手上桌,一遍招呼着客人一边还能忙里偷闲聊几句,喏,客人方才说自己从江宁赶来,这么早便入了城,莫非是有急事? 客人拿了碎银子递给摊主,一边笑,也不算急事,就是才从西南贩货回来,听闻平津侯得胜回朝,这不,来瞧瞧热闹。 摊主闻言便笑,原是如此他揩了把手上的水,往旁边努了努嘴,瞧见了吗?那边辉月楼的包厢早就被订完了,就是因为平津侯自姚坊门入定淮门,除了沿街大路,就数那儿瞧得最清楚。 平津侯功勋卓著,平乱有功,当得起这等崇敬! 是啊,若无平津侯府,这万里疆土怕是要被北狄的铁骑踏尽就说那宁波府,不知被祸害成了什么样子!听说人死了十之七八,尸体堆成了山,愣是没一个将领敢去一战 摊主环着臂,最后还是平津侯一枪挑破北狄首领的喉咙,震慑得对方落荒而逃! 几人正说着,旁边慢慢经过一人。 靛青色圆领袍子,宽袖皂缘,侧脸略显消瘦,但眉飞入鬓,眼尾微微挑起一点,衬着那张苍白的脸多了一分人气儿。 那人渐渐走远。 啧,晦气! 桌边一人啐了一口。 这是看着那人似乎是进了辉月楼,客人不甚明白的往摊主脸上看。 摊主明显脸色也不大好看,迎上客人的疑惑有些含糊的解释,就是一个烂人,算了不说了没得污了客人的耳朵。 这下,客人越发好奇,毕竟那样嫌恶的眼神对一个看似清隽的士子还是有些怪异的。 说,为何不说,那样的腌臜货色就该被万人骂的!方才啐的人这会儿像是更加气怒,既做了就该受着,如他这种人死了都是便宜! 这一句句叱责算得上刻薄了,客人就看着那人骂骂咧咧走开,再回头时,摊主擦净了桌子往旁边一坐慢慢叙来。 方才那人其实是当朝御史,摊主一说,客人不免诧异,怎么会明明看起来年轻得很,而且瞧那身着,更像是个赶考的士子。 客人别不信,他确实是左副都御史,纠劾百司,正三品的官儿。摊主说着,面上却尽是嫌恶,细数历朝多少官儿,像他这样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位置的可仅仅只他一人 既这样说,那他肯定是有旷世之才了,而且这御史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儿,想来应当是叫人钦佩的,只是方才那位客人怒不可遏,莫非那位御史大人行不端? 呵,若只是行不端倒也不算什么,摊主给客人倒了一盏茶水,弹劾功臣,坑害同僚,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汲汲营营都是为了做人上人。而且最让人唏嘘的,他还以怨报德,构陷恩人,害得人阖府尽死客人想想,这样的人畜生都不如,不该骂吗?! 客人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人也太他何止是惊,简直不知如何开口。 老板,来一碗抄手!正说着,摊旁又站了一人,摊主闻声就应,来了来了,马上煮。 不一会儿就煮好了,热气四溢往桌上一放,客人慢用。 摊主正准备走,却听沉声警告,不该说的少些说,这里是郢都,人头落地就是一眨眼的事儿,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家中人想想。 摊主身子一僵,偏头去看那人,只见对方夹着吃食往嘴里送,好似方才的话并非是从他口中说出。 饶是再大的胆儿,摊主也不敢再多嘴,先前的客人大概也觉察到一点不对,起身离开。 酒是上好的竹叶青,菜是佛手金卷、花菇鸭掌、山珍刺龙芽,还有几样柏砚只在御宴上见过,他手边是碗筷,但就那么坐着,丝毫不曾往对面人的脸上瞧上一眼。 终究,是对方先忍不住开口,行章,你 慢。柏砚止住他的话头,今日我有事,有话直说。 他说完便起身,是我走,还是你出去? 严儒理险些要气死了,你今日是有多大的事儿?我自北边过来都还没来得及吃一口热饭,你这半分薄面都不给,到底还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回答他的只有一个背影。 哎!严儒理将人扯住,岂料柏砚直勾勾盯着他的手,松手。 严儒理无奈,只得将人松开,行,您老人家是泥捏的,我不动你。他揪着人将人往桌边一按,你听我说完,此事于你而言就是开个口的事儿,但是我可快要跑断腿了,今日若还是不行,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柏砚眼皮子微微一掀,跳吧。 他摆明了油盐不进,若非熟知他的脾性,严儒理这会儿早就将人弄死在这儿了。 柏大人,柏大哥,柏大爷,您行行好,帮我一把,老师那迂腐性子,怕是不会向你开口,你就看在侯爷的面子上,行不行? 听见侯爷二字,柏砚偏过头。 严儒理一瞧他这反应,心下松了口气,此事有谱了。 果然,未有多久,柏砚点头,只此一次。 好!严儒理面露喜色。 不过柏砚刚一开口,严儒理就飞快地应承,您老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无所不从。 柏砚手指微微蜷起,面上有一瞬间的犹豫,我听说你自北边过来,途中还去过一趟西南,他眸子微敛,永州府情况如何? 永州府?严儒理有些疑惑,你问这个作甚? 柏砚手指搭在桌边,沾了茶水写下户部二字,我前几日接到一则消息。 与户部有关?严儒理更加疑惑,你一个御史管人家的户部作甚? 柏砚睨了他一眼,永州府现下情况如何,是否是 嘭!底下忽然一声巨响。柏砚被掠去心神,他起身走到窗口处,就见街旁两边站满了百姓,不过一会儿的工夫,羽林军三步一人,个个身着甲胄,维持着两旁秩序。 方才那声巨响是拥挤推翻了木车,似乎砸伤了一个人。 吵吵闹闹将街角围得水泄不通,更有好事者煽风点火,顿时,那边又拥上去一群人,孩子的哭声,男人的谩骂声,交杂在一起,直让柏砚皱起眉。 羽林军适时出来怒喝了几声,但都淹没在吵闹声中,眼看着不远处旌旗猎猎,这边却乱哄哄一片。 快些将人群疏散,此次有北狄贼首被押解进京,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羽林军又抽调过来几人,但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正在无措时,一个碗从酒楼上面摔下来砸在空地上,清脆的声音惊了众人安静了一瞬。 不少人抬头往酒楼上看去,但除了几个伸头看热闹的之外,没见什么奇怪的人。 愣着作甚,将人拦回去。羽林军一人踹了旁边小子一脚,然后冷了脸大声叱责百姓往后退。 未有多久,人群重新恢复秩序。 柏砚站在木窗内,目光掠过层层人群,远处骑兵如黑水覆压而来,盔甲森寒,队伍齐整无一人散漫,铁蹄下尘土霜寒,如重锤敲击在每一人心上。 玄麟卫。 平津侯手下的一支精骑,不过千人,可挡千军万马。 但五年前,玄麟卫只是郢都几个世家子混日子的虚衔,整日溜猫逗狗,逛窑子倒是勤快得很。 平津侯府出事,萧九秦自五城兵马指挥司调出,皇帝将这支队伍给他,星夜驰往北疆。当时,玄麟卫有五千人,为首的便是太后侄孙薛惰。 郢都是大梁的都城,随便拎出来一人,背后都沾着官家,抑或是某世族的家臣,萧九秦虽也是公侯之子,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玄麟卫中着实有些尴尬。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过半年光景,将玄麟卫上下揍得服服帖帖,五千玄麟卫最后只剩一千,但随便拎出来一人都能以一抵十。 柏砚掸了掸袖子,他目力尚可,所以正正看见那玄麟卫为首的身影 不是萧九秦。 第2章 窒息 你可别死啊! 行章?严儒理戳了戳柏砚,你看什么呢? 柏砚收回目光,没什么。 严儒理也没有多想,忖度着柏砚方才的问题,挠头,我虽然回郢都之前是去过西南,但是未曾去过永州府,听说前段时间下了好几日的雨,道路泥泞,官道都走不了人了 严儒理其实也就是过去办了点事,他走得仓促,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大多是道听途说。 柏砚看他确实一无所知,索性放弃问询,罢了,你去忙你的吧。 萧九秦未在,柏砚继续待在辉月楼便没必要,念及严儒理说的那事,他便想往户部去一趟。 岂料下楼后却被喊住。 行章!严儒理从马车内探头出来,你是要去户部吗? 柏砚看了他一眼,不是,我回督察院。 你又骗我,今早碰见冯大人,他说你告假三日,而且这方向分明就是往户部去的方向。严儒理二十又三,比柏砚都要大上三岁,但咋咋呼呼总没个正形,快上来,方才忘了还有事没告诉你。 柏砚略一犹豫,还是上了马车。 不过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严儒理废话着实太多。 大理寺虽然比诏狱好些,但是现在都初秋了,正鸣他又得受罪了,上次托你送进去的被褥有些薄,所以昨日又置办了一些。 说起来还是多亏你与大理寺卿有些交情,否则我这都是瞎忙活 不过,你去户部到底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我 且住。柏砚眉头皱着,为了将他的话头止住想起另一件事堵他,我另有事要问你。说完自觉不合适,又加了一句,我问你答,多一句也不要。吵得他脑仁疼。 哦。 此次平津侯回郢都,到底是怎么回事? 柏砚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按理说平津侯得胜回朝,应当押解北狄贼首在前,玄麟卫在后,而且据可靠消息,也是巳时入城,但是平津侯连带北狄贼首一概未在队伍中,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平津侯不是昨夜就到了吗?严儒理老神在在,下一刻又险些跳起来,你竟然不知? 柏砚脸色微变,昨夜就到了? 是啊,严儒理这会儿竟有些心虚,我以为你知道 柏砚眸色不明。 严儒理小声道,你与萧九秦不是一直书信往来不断么,我以为你知道,便没有多嘴,说到这儿他缩了缩,若是知道你不知,我肯定麻溜的来给你报信。 谁告诉你我与他书信往来不断的?柏砚眸色冷厉,而且他擅自回京,若是被人参 他忽然住口。 严儒理觑着他的神色,那那不是好几次看你写信么,承谨就是他的字而且谁敢参他,你自己就是左副督御史。 恋耽美 ——(2) 柏砚好似被戳破了心思,竟一时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严儒理这厮惯是打蛇顺杆上,一见柏砚词穷,胆子登时肥了一圈,行章,你与那萧九秦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柏砚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知是在给自己说还是在给严儒理说,郢都无人不知的事,仇人罢了。 那他这次回来你岂不是要倒霉,毕竟平乱有功,陛下大肆封赏一番,荣宠加身,到时找你的麻烦严儒理颇有忧患意识,这会儿已经想着要怎么替柏砚遮掩,听说萧九秦心胸狭隘,阴鸷狂肆,你说我要护着你,他会不会连我一块揍啊? 柏砚懒得搭理他。 萧九秦若是心胸狭隘,那这世间便少有胸怀广阔的人了。 一想起昔年之事,柏砚便有些恍惚。 不过才五年光景,他却觉得像是已经过了半辈子。 柏砚爹娘早逝,五岁时被伯父收养,一个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在翰林院待了小半辈子,却要养一大家子人,上至七十老母,下至幼子一共十三口,单只孩子就七个,柏砚被带进去后自然要受些磋磨。 大伯母是个商贾小姐,为人怯弱,不仅婆母嫌弃,就连夫君都极少给个好脸。掌中馈的是姨娘,更因她育有三子二女,加之嘴甜会说话,阖府俨然以她为夫人。 柏砚进府无疑又是一笔开销,姨娘嘴上不说,但给他的份例一点点减少,未有半年,柏砚冬日里还只穿着一件单衫。 大略是冷狠了,年幼的柏砚偷偷跑出府,在人家摊子下取暖,结果被当成偷包子的小乞丐,险些一顿好打。 若非若非平津侯经过替他挡了那一下,现在他怕是轮回道上已经走了一圈。 平津侯表面瞧着挺凶,实则是个惧内又宠儿子的。 年幼的柏砚与萧九秦一般年纪,恰恰戳中了他的软处,遂将小乞丐拎回府。 数九寒天,窗棂都结了一层霜气,平津侯揭开小儿子的被褥,将柏砚塞进去。 嗷!萧九秦半梦半醒腰侧多了一块冰疙瘩,冻得他差点跳起来,这是什么?! 一大早瞎嚎什么?平津侯一巴掌呼在儿子脑袋上,柏砚吓得一抖,那蒲扇似的大手不会将他儿子给拍傻吗? 萧九秦睡得迷迷瞪瞪,这会儿也只是醒了一半,揪着被子就要裹紧自个,但是平津侯摆明了就是坑儿子的,大手一挥,直接将柏砚塞到被子里,等会儿再让丫鬟带你沐浴换衣,这会儿先暖暖身子。 这是谁啊,爹你就往儿子被子里塞,还没沐浴,这得多那个脏字还没来得及开口,萧九秦就看见柏砚嫩白的小脸,啧,怪可怜的! 他收回拽被子的手,眨眨眼,伸手想去揪一把对方的小脸,但柏砚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模样奶凶奶凶的,跟外头的野猫儿似的。 不知怎的,萧九秦醒也醒了,火气也消了,瞅着自家爹看戏的模样,忍不住往里边缩了缩,喏,要不然再过来点? 柏砚不动。 他其实不太情愿的,之前是怕被卖包子的摊主揍,所以没有挣扎,后来是莫名其妙被拎进这个陌生的地方,陡然接触到暖意,险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可毕竟警惕性还是有的,柏砚不肯开口,直到平津侯离开,他才盯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萧九秦,冷冰冰开口,我要出去。 你要去哪儿?萧九秦瞅着小孩儿没多久就粉嫩的脸颊,手就有些痒。 柏砚绷着脸,回家。 哦萧九秦神思不属,平津侯府一共三个孩子,他是老幺,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十四,一个十一,正是嫌弃他这个跟屁虫幺弟的时候,平日里懒得理他。萧九秦郁卒不已,这头一回遇见个俊俏的小孩儿,自然瞧着哪哪都新鲜。 见萧九秦没反应,柏砚动了动已经暖和的脚丫,往后一缩,套上鞋袜就要走。 拦住他!萧九秦哪里肯放小孩儿走,一叫唤,外边的丫鬟登时将柏砚拦住了。 柏砚也不哭,回头狠狠瞪了萧九秦一眼,坏人! 萧九秦也还只是个孩子,被这么一指责,心头就是一梗,这下连鞋袜都不穿了,赤着脚下榻过去,一把抱起柏砚。 松手!天可怜见的,柏砚倒还真不是气愤被人抱,他与萧九秦身量差不多,就怕这蠢家伙将他抱不稳给摔了。 不松。萧九秦就是个小混蛋,随了他爹的恶劣性子,头一回见个可心的小孩儿,哪里愿意让人跑了,一整个早上圈着柏砚就是不放。 柏砚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但就是忍着不哭,他在伯父家里住了半年,恶心事懂了不少,也学了那姨娘几招,头一招就是掐。 嗷!萧九秦嚎了一嗓子,吓得丫鬟跑过来问询。 但是小孩儿也硬气,眼泪都疼出来了,愣是梗着脖子摇头,无事,我扥着筋了 柏砚都忍不住侧目:我这也够使劲儿了,怎的这家伙都不松手呢! 皮是有多厚啊! 掐也掐了,小柏砚忙出一身汗,结果又被萧九秦这厮给扯到池子旁。 听他嘚瑟的语气,是从外边引进来的温泉池子。小柏砚不懂那么多,就瞅着那冒着热气的池子有些意动:不若沐浴之后再走? 他这头还在思忖,那头萧九秦已经扒了里衣跳进去。 小娃娃才那么点,旁边小厮扶着一块中间空了一圈的软板,哄萧九秦钻进去。 不要!萧九秦摇着头,只顾扒拉着柏砚的衣摆,诱着他下来。 柏砚脚尖动了动,却有些犹豫,素来是在浴桶里踩着凳子洗,这温泉瞧着却是有些深,他想起被堂兄摁在水里的窒息感有些退缩。 进来啊!可舒服了!萧九秦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自己喜欢的便非也要叫别人喜欢。 而这个别人,从前还没找到,今日却逮住了一个。 另一边,柏砚偏偏不肯示弱,不想告诉别人他怕水。 二人一时陷入凝滞,萧九秦有些不满,这多年他在府里嚣张惯了,就是出了府,在郢都也是一个小霸王,几时被别人这样违逆过,登时就不依了,扯住小柏砚的衣摆狠狠一扥。 扑通!柏砚摔进水里。 窒息感如重山压在他身上,呛进去的水跟淬了辣的物什似的,刮着他的喉咙,鼻腔,腹中拥簇着逼仄感,他挣动的力气越大,像是被压迫得更难受。 哗啦是萧九秦惹出的祸端,但也是他反应最快,几下像游鱼窜过去,一把抱起柏砚就往池子边拖。 哎!萧九秦手足无措,慌乱地拍着柏砚的脊背,又毫无章法地压按他肚腹。 你可别死啊! 第3章 水火 侯爷不让,那便不让吧! 行章? 严儒理爪子不大安分,在柏砚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呢? 无事。柏砚一巴掌挥掉他的手,大理寺到了,我就不进去了。 嗯?严儒理拎起食盒,那你还去户部吗?不若我让人送你过去,这天儿瞧着也忒冷了些。 柏砚摇头,无意与他解释,你不必管我,自己进去,若是他叹了口气,罢了,改日再说吧。 他这句话说得严儒理一头雾水,但见柏砚脸色不大好看,终是简单交代他几句便下车。 严儒理不在,车里消停了不少,柏砚无意识地揉了揉膝盖,这几日天气渐冷,他骨缝里又窜着寒气,时常翻搅得他难受不已,疼急了便想拿了利刃剐上几下。 前几日在宫里碰见林太医,顺手帮了他一件小忙,没想到对方瞧着他脸色不对,硬是诊了脉又送了药。 柏大人忙归忙,还是要注意着点身子,您这是自小落下的病根,根治大略是不可能了,只能慢慢温养着,消除些疼痛倒是可以 柏砚谢过他,听着他的嘱咐回去用了两帖药,甚是见效。只是后来陡然听闻平津侯回郢都的消息,他神思不属,竟忘了用药这事儿。 现下可好,老毛病又犯了,稍微多走点路便疼痛难捱,方才瞧见严儒理的马车时其实是有些庆幸的。 很少有人知晓,当朝副都御史柏大人其实性子怠惰得很,人少事不忙的时候,能躺着便不爱坐着,这不,严儒理一走,他便卸了气力往车壁上一靠,慢慢眯起眼。 萧九秦到底为什么提前一夜回京? 瞧着宫里的动静,陛下应当也是知晓的,只是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无端揣测,柏砚揉着膝盖的动作逐渐慢下来。 叩叩!正在想着事,车壁突然被敲了两下,他掀开车帘,怎么了? 车夫小心翼翼回话,严大人说,说要多待一会儿,让,让您先回去柏砚一贯冷着脸,不熟悉的人总归还是有些怯的,而且他名声骇人,很少有人能以寻常态度视之。 柏砚也不在意,随即下车。 车夫瞧他走出好一截儿,才想起来什么,大着胆子喊了声,柏大人,严大人让小的送您。 不必。柏砚脚步不停,他还想去另一个地方。 初秋的天儿多变,方才还只是阴着,这会儿便直接刮起风来,尘土飞扬,直叫人迷了眼。柏砚艰难走过两条街,却见不远处一棵朽枯的大树重重砸在地上,幸好这边人少,只砸毁了一件小草棚,并无人员伤亡。但这样一来,前路彻底堵死,他无法,只能另换了一条路。 郢都得山川之利,空江湖之势,所占之地尽是应天意,得天道的风水宝地,尤其这郢都最繁华之处,八条栖鸾街延展而尽,若说郢都有百万人,那此处便占十之二三。 只是,被当头泼了一身的污水,着实有碍人杰地灵的美誉。 柏砚漠然拧干袖子的水,才将视线放在对面人的身上。 泼水的人一身粗布麻衣,双臂紧实,身形比柏砚整整高了一个头,为谋前程,构陷恩人平津侯府,致使萧府一门尽死,今日平津侯回京,你还有脸出现在此?! 平津侯府满门忠烈,而你,弹劾功臣,坑害寒门士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畜生不如的东西! 他一脸愤激,虬结的肌肉青筋暴起。 柏砚衣衫湿透,秋风携过,直直从骨缝又窜起一股寒意,他微微皱眉,你是谁? 那壮汉讽斥了半天,没想到柏砚连半分怒容都无。 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外乎此。 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若是萧侯爷还在 在又如何?柏砚早就没了耐心,这多年来,他听过的恶毒之语多了,这壮汉骂的几句并不新鲜,只是被泼的这一身水,着实腥臭难闻。 素来喜净的柏砚抬脚就想走,但是身后一道冷冽的声音生生叫他停住脚。 活的时候没有管教好你,死了更是管不着柏大人,你可是这意思? 柏砚脚步方迈出一点,一听到这声音,他像是一下踩空了似的,而后自脊背而上窜起一股寒气萧九秦。 平津侯萧九秦。 十五岁前是郢都恣意狂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簪花游街的探花郎都不及他风流蕴藉半分,但是十五岁后的他,父兄征战北狄,中伏身死,而他,匆忙间一夜长大。 大梁朝廷素来重文轻武,平津侯之后竟找不出一个能领兵打仗的,也就是那时,十五岁的萧九秦孝服未除,临危受命。 虎父无犬子,萧九秦不负众望,仅仅十五岁的年纪便将北狄定在狼吼山以北,再难让其侵进方寸。 五年过去,北狄就是再凶厉的狼也被磨平爪子,萧九秦时隔五年回郢都,身上的煞气令人下意识的就想规避。 柏砚转身。 只需一眼,他便怔住了。 萧九秦手执缰绳,他形相清癯,风姿隽爽,右眼下一道寸长的疤痕格外瞩目,加之那一身玄色交襟劲装,衬得他容色分外冷峻。 才不过弱冠年纪,已然满身肃杀,他居高临下盯着柏砚,犹如一把利剑直入心肺,柏砚不自觉呛了声,咳嗽声惊醒了满地的黄叶。 你柏砚嗓子干涩,喉间像是堵了麻布,声音跟砂纸磨碎了似的,片片支离破碎,直接搅尽在无情秋风里。 萧九秦只看见他唇动了动,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即便说了也不重要。 柏砚微仰着头,有些难受,但这样近的距离,已经五年不曾有了。 萧九秦在外征战五年,从未回过郢都一次,祭祖烧纸都是和着北疆冷刀子似的风,他爹死在北疆,魂归故里都是骗人的,因为连尸体都拼凑不全的人,哪里有什么归乡呢! 柏砚看着萧九秦下马,一步步走近,胸腔中陡然涌起一股热火,直烧得他脾肺细细密密地开始疼。 柏大人别来无恙,惹人嫉恨的本事见长啊! 柏砚落魄的样子不多,萧九秦这会儿瞧着只觉快意。可这么瞧着,那清隽的脸白得跟纸似的,他咂摸着那点快意又觉得不爽得很,好像有什么东西攥着他的心略略往外扯。 柏砚自然看不出萧九秦复杂的心绪。 萧九秦这多年像是卯足了劲儿在长,直接高出柏砚好一截儿,他眸子淬着火星子,那狠戾的光灼得柏砚想偏头避过。 可他忍住了。 不仅忍住了,而且丝毫不落下风,反唇相讥,怎么,侯爷也想试试? 柏大人湿了半边身子,脊背却挺直,无人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后背像是蒙了湿辣的水,骨头连着筋一块儿叫嚣。 疼,怎么能不疼呢! 苍白的脸非要摆出一副执拗的模样,萧九秦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这样一张脸,骗得他爹心软,骗得他娘如珍似宝,骗得他兄长倾囊相授,更骗得他不要脸面的凑上去讨好。 啧,萧九秦啐了口,恨不得将当年的自己掐死,老子掏心掏肺好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恋耽美 ——(3) 对方眼里的嫌恶过分明显,柏砚藏在袖里的手蜷紧。 侯爷,若无要事,还请让让。柏砚这会儿不舒服得很,想象中的重逢比这差多了,即便二人再是水火不容,也不应当是自己一身污水,气势便先减了三分。 萧九秦看他满身污秽,肩膀上还挂着一片烂菜叶子,走近几步,冷嘲道,在北疆就听闻柏大人风姿卓然,清俊雅致,可如今看着,倒如落水狗一般,你这急着离开,莫不是 没有。柏砚只听了前半句就打断他的话,侯爷多虑,只是这秋风无情,下官着实不甚舒服,侯爷若是郁气难消,不若待下官沐浴一番换过衣衫,再亲自登门,让侯爷骂个痛快。 平津侯府的门,可进白丁,可进废奴,但你,没资格再踏进一步。 柏砚笑了,舌头抵着上颚,侯爷何必他胃里泛着酸气,骨缝里也丝丝缕缕针扎似的疼痛,侯爷不让,那便不让吧。 说完,他轻轻掸了掸袖子,俯身长长一揖。 忽来的这一礼藏着些谁也不懂的意味,萧九秦眉头微皱,却见柏砚转身要走,脊背沾黏着污秽,偏偏一如往昔颀长隽致。 嘭!不止从哪儿突然飞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正好砸中柏砚,他身子微微晃了下,而后直挺挺往后倒去。 待理智回神,萧九秦恨不能将自己一双手给剁了。 他虚虚揽着柏砚的腰,手下这人身子单薄瘦削,肩骨都有些硌手。 萧九秦眉头攥得死紧,恨不得将手中这人扼死,但目光落到他颊上,又不免被他面上奇异的潮红给掠去心神,他不顾四周还有人看,手指先理智一步探上去。 指尖的热气几欲灼烧,柏砚起了热症。 萧九秦胸中郁气难解,再一偏头,又见他手掌一滩黏腻的血污。 方才那一块石头砸破了柏砚的后脑,这下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将人打横抱起,随便喊过一人便问,最近的医馆在哪儿? 被喊住的人是个汉子,陡然与平津侯搭上话,迎面而来的煞气先叫他退缩,回话都结结巴巴,在,在这,这条街最,最最后 萧九秦翻身上马,小心护住柏砚的后脑,丝毫不在乎他满身污秽,缰绳一紧,便飞快离开。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平津侯这是一人愣着,不是势同水火,你死我活么? 是啊,那奸佞死了不正好! 可他毕竟是朝中重臣,就这么在平津侯眼前出了事,圣上大略是要问罪的 那这一众人心思各异。 第4章 安慰 世间大多东西都是会变的 贺招远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找到医馆来时,平津侯正被骂得狗血喷头,那医馆大夫仗着年纪大,絮絮叨叨不止。 笨手笨脚的怎么能这么缠伤口呢! 不对,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 他起了热症,你慢点瞧瞧那脸色,被你快折腾去半条命了。 萧九秦终于忍不住,闭嘴: 哎呀,你这小子,老夫好心好意提醒,怎的还这样凶巴巴的。老大夫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方才萧九秦是懒得与他计较,可没想到他还不识好歹,被斥了声这才安静了。 侯爷。贺招远走过来,一眼就看到躺着的柏砚,您这是 萧九秦眉头越紧,只盯着昏迷的人不说话,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一旦看见这家伙受伤,他便动作先理智一步出去。 多年前的本能还在,他只觉讽刺。 刚从那边过来,已经有不少人在谈论你们二人,不过大多人都在替你描补,也算好事罢。贺招远跟了萧九秦五年,其实对他们二人的往昔并不清楚,只是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他听了不少,如今人人口中传的,萧九秦也不曾否认过。 嗬!老大夫突然一声惊呼,萧九秦立刻转身去看。 就见柏砚左边肩头有一块怪异的疤痕,瞧着竟有些骇人。 萧九秦看老大夫要去解柏砚的衣带,下意识地扣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老大夫倒吸一口冷气,手腕剧痛,找,找找还有没有,别,别的伤口,你你你快松手!他只觉自己倒了八辈子霉,怎的遇见这么一个粗鲁的莽夫。 萧九秦这才松手,那老大夫觑着他黑沉的脸色,心觉对方不大好惹,但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开口,你们再找个地方去治,老夫治不了 医馆不大,也只有他一个老大夫,只是他嘴臭收费又高,所以难免人少,萧九秦闻声看向他,眸子略沉,治不了? 老大夫脑后窜起一阵寒意,张了张嘴,治治得了。 一旁的贺招远同情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朝萧九秦开口,侯爷,人已经送到医馆了,我们便先回吧。说着他往老大夫怀里扔了一锭银子,人交给你了,若是不好好治 他手指按住桌角,咔嚓一声,老大夫吓得身子哆嗦了一下。 治,一定好好治! 萧九秦最后往那榻上的人看了一眼,与贺招远一前一后离开。 待他二人身影消失,老大夫吐出一口浊气,一直提着的心终是放下。 他颠了颠手里的银子,转身嗬! 方才还直挺挺躺着的人居然坐起来了,而且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门外。 老头儿今日几次被吓个半死,忍不住拍着胸脯嘘气,你,你们这是不叫我老头子活啊,一个个,一个个的要将人吓死么! 柏砚不发一言,端端起身,自顾自将衣衫穿好,他垂首往自己衣带处看了眼,又抬眼往老头儿那儿走过去,伸手,拿来。 老头儿:? 银子。他目光极冷,老头儿原本缩回去的手颤了颤,哆哆嗦嗦开口,这,这是方才那人给的 不给?柏砚眸子像是淬了冰碴子,老大夫一瞧就怂了,不情不愿将手里的银锭子递给他。 柏砚收了银子,转身就走。 老大夫无比怨念:原以为好不容易开了个张,还是个有钱的,没想到银锭子都还没捂热,就被抢了,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砰!一个什么玩意儿砸在脚下。 老头儿俯身捡起来一看,哎?是个不小的金瓜子! 他满是褶皱的老脸终于眯起笑来,不错不错,这比起银锭子来值钱多了。 柏砚回到府里,狼狈的模样先吓了萧叔一跳。 阿砚,您这是怎么了?萧叔面上俱是担忧,愣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衣衫又潮又腥,褶皱脏污不少,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最教人担心的是,他额上粗糙的缠着一圈纱布,脑后那处已经有血渗出来。整个人瞧起来都没有几分鲜活气儿。 我先沐浴。柏砚丢下一句话便回了偏院。 主院一直空置着,这是柏府上下都讳莫如深的事情,这多年来也就每逢七月十五,柏砚才会一身素衣进去独自待上一夜。 偏院不算小,但比起京中其他府邸来说,着实荒凉破败不少。 柏砚进去,伺候的人都被他驱走了,他解了外衫,随手卷了一块布巾慢慢擦着身上的污秽。 萧九秦回来了。 直到这会儿,他才像是心中彻底认知了这个事实。 柏砚想起今日的事,手下动作便慢了,萧九秦眼下的那一道疤,他熟知内情。 三年前,北狄第一将达纳罕亲率三万铁骑南下,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北狄蛮子骨子里就带着嗜血,但凡攻破一城便在劫掠干净后屠城。 大梁九日被屠四城,无数人家破人亡。 就近的府县兵马一个个退缩不敢应战,最后是萧九秦急行军率千人赶来,与北狄三万铁骑打头遇上。 不到千人对上三万精骑,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此战萧九秦必败,但出乎意料的,三日后,达纳罕退兵五十里,与萧九秦阵前对赌。 其中曲折无人知道,但传到郢都的军情中描述的是,萧九秦只率百人与北狄万里挑一的千人精骑展开一场厮杀。 死生不论,只看最后哪方留下的人更多。 这样的对赌荒谬至极,但是萧九秦偏偏用这赢面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扭转战局。 达纳罕输了。 萧九秦险胜。 达纳罕折损千人,萧九秦却命悬一线。他眼下那一道疤,也是在那时留下的。 柏砚攥紧了布巾,脑中模模糊糊全是萧九秦那会儿的冷戾态度,平津侯府的门,可进白丁,可进废奴,但你,没资格再踏进一步! 叩叩! 公子?屋门敲响,柏砚回神,他敛去面上的神色,随意披了件外衫开门。 萧叔跟着婢女过来,还带着一个不小的药箱子,柏砚知道自己推拒不了,只得先去沐浴,热水洗了三遍,总算将一身的污秽彻底清洗干净。 公子也太不小心了,伤口沾了水万一起了炎症怎么办?!侍女落筠担忧不止,替柏砚擦了发,而后小心揭开纱布,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伤口果然都浸了水 快去请大夫来。萧叔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皱眉。 是。落筠转身匆匆离开。 柏砚不语,神色不属,好半晌才开口,萧叔,我碰到萧九秦了。 萧叔处理伤口的手一顿。 柏砚好像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继续道,他现在,不大像了嘴边的笑要露不露,脾气更臭了,人也瘦了一圈,就是嘴皮子利落了不少。 说到这儿他轻轻笑了笑,说来也是倒霉,明明想避着他,但偏偏与他碰上。 阿砚。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做安慰,但他知道,不论安慰的话说了多少,都不足以填补心底破开的那一处大洞。 他看着柏砚被平津侯带进府,看着两个孩子长大,说二人亲密无间不为过,比起府里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他们二人更胜似亲兄弟。 萧叔叹了口气,世间大多东西都是会变的,他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柏砚,但有些是永远不会变的,譬如亲情,默契,还有你和他。 柏砚沉默。 大夫很快便来了,比起之前的那个老大夫话要少很多,而且动作利落,几下就处理好伤口,并且仔细交代了一番,这几日不要沾水,忌发物,最好吃得清淡一点 大夫,我家公子这总是出汗,一旦染了寒气便起了热症,如何才能缓解一二?沐浴后没多久,柏砚就手脚冰凉,脸色不见好,反而更差了些,萧叔瞧着就忧心。 大人先天禀赋不足、元气不足大人气血亏空,可以服用当归,阿胶熟的桑葚子,也可适当用一些黑芝麻,或是龙眼肉他开了一张方子出来,有些话不得不说,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大人若是总受凉,于您身子百害而无一利。 大夫说了许多,柏砚也像是浑然不在意,萧叔心中无奈,先将大夫送出去,又多给了一锭银子,我家公子这身子骨,以后还是要多麻烦您了! 延医用药,本为我之事,客气了。他只是寻常的大夫,对于郢都的那些谣言听见的不少,但是各自心中皆有一杆秤,有些事情还是凭心而定。 萧叔越发感激,等回到偏院,毫不意外的又看见柏砚去了书房。 萧叔,奴婢劝不住公子落筠面露苦色,用了一碗白粥,药只喝了一点。 第5章 高热 柏砚,你又想干什么? 柏砚当夜就起了高热,身上被汗浸湿,他小声的吸气,嘴里不知在呢喃着什么,伺候的婢女慌乱地叫来萧叔,阖府人仰马翻,就连萧叔都急到险些在门槛处绊倒。 伺候柏砚的人都知道,他极少生病,但若一旦染了寒气,一场风寒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快去找大夫!萧叔只一件单衣,自婢女手里接了布巾不停地给柏砚擦汗。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婢女给他才换上的衣衫又湿了个透,嘴唇无意识地咬着,血珠子染了唇角,看起来骇人得很。 柏府灯火通明,侍从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但是没一个顶用的。 郢都自前朝以来,宵禁的时间越发短,戌时的郢都行人匆匆,摊贩忙着收摊,但有那纨绔公子,尚且还呼朋引伴往青楼楚馆走。 萧九秦方从宫中出来,身边还跟着贺招远。 侯爷,这北狄的贼首已经收押,但是陛下一句都未提,而且那位的门生也在,虽没有开口,不过看上去另有所图,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贺招远口中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师允仲。 允仲其人,历经三朝,经大礼议之争,一跃成为内阁之首,不仅如此,其长女在当今圣上尚在潜邸时便嫁进昭王府,后昭王继承大统,自然跟着升为贵妃。 允氏一族位高权重,允仲三子俱在朝中任官,次女在及笄后嫁进汾阳侯府,除此之外他老来得女,幺女允栖音如今正十六。 允太师可抵半个朝堂,此言是郢都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萧九秦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当年柏砚身陷诏狱,他费尽心机都没能进去,最后出乎意料的,是允仲将其从诏狱弄出来。 这多年,他始终耿耿于怀此事,贺招远不知他的心思,继续道,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他们二人正走到背人处,你这多年对郢都诸事不闻,大概不知道,今日那位柏大人可是允仲面前的红人。 说着还撇嘴,不仅如此,他还是司礼监掌印的心尖尖这话其实说出来就有些暧昧了,柏砚身在都察院,与司礼监接触并不多,而且一个是清正端肃的御史大人,一个则是弄权的权宦,心尖尖这三个字着实不算什么好话。 恋耽美 ——(4) 尤其,是在这个男子亦可婚配的大梁。 掌印太监,怀淳?萧九秦一张脸隐在黑暗中,贺招远看不清他的神色,自然的继续道,说起来也是讽刺,圣上因着允太师功高震主,便给了他一个虚衔内阁首辅,听起来倒是招眼,但实际上还不如怀淳公公。 贺招远素来不喜宦官,但是看上去对怀淳倒有几分佩服,怀淳手掌批红之权,圣上做了什么,又因何伤神,他一概知道得清清楚楚,诏令一下,知道的先是他,而且往难听里说,这诏书下不下得了,怀淳都要先过一眼 啧,柏大人是攀上了这大梁最有实权的两位,手段着实叫人叹服! 贺招远兀自感叹,殊不知萧九秦心思早就飞走了。 我若记得不错,神策军也掌握在怀淳的手中。萧九秦沉默了半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贺招远点头,圣上刚即位不久,允仲便奏请废了西厂,那时怀淳才只是御马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圣上未掌实权,遂在允仲的多番催促下废了西厂只是后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怀淳人情练达,手段过人,在西厂被废不到三年,便一跃成为掌印太监,圣上还将神策军交给他。 说完这些,贺招远下意识又努嘴,这样看来,其实厉害的不是允仲或怀淳,最厉害的还是当属那位御史大人 他跟着萧九秦,谣言听了无数个版本,但无一不是萧柏二人仇深似海,若说这世上最想弄死柏砚的是谁,那大概是萧九秦无疑了。 毕竟,所有人都认准的事实,又怎会出错。 贺招远自恃勘破这些不宜宣之于口的隐秘,对萧九秦难免同情,任何被背叛的,还是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儿都不好受,想起今日在医馆的那一会儿,他拍拍萧九秦的肩膀。 侯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且看着,那位御史大人在允仲和怀淳二人中间转圜,终究是要出事的,扒着一个不够还想将两个都收入囊中,怎会事事都能入他的意。 萧九秦对贺招远的话不置可否,二人正要转过拐角,就见一个丫头窜过来,直直撞进贺招远的怀里。 哎呦!小丫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脑袋痛呼。 贺招远明显是被撞着下巴了,表情狰狞,你这小丫头是要急着去投胎么,大半夜的都不看路! 公子对不起,对不起小丫头连声道歉,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发髻都虚虚搭着,眼看着都要散了,额头红了一块,道完歉作势就要走。 贺招远将人拦住,还没饶过你呢,怎的就要逃?! 行了。萧九秦踢了贺招远一脚,收敛些。见个小丫头就要逗弄,真不知是随了谁,他爹清正严明一个人,怎的养出他这样风流性子。 萧九秦正叹气呢,那小丫头忽然惊呼一声,三公子! 清脆的声音满含惊喜,萧九秦皱着眉看去,就见那小丫头几乎要跳起来,奴婢是映月啊! 她小髻晃了晃,不等萧九秦开口便扑通一下跪在他脚下,奴婢知道三公子回来,萧叔这两日也时常念叨着,但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 小丫头絮絮叨叨说着,萧九秦却慢慢变了脸色,映月?乳娘的幺女映月? 是奴婢。映月一听就知道萧九秦还记得她,乐得嘴边弯弯,侯爷去北疆的时候,奴婢才十岁,如今长大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小丫头已然热泪盈眶。 平津侯府的旧人死的死,走得走,熟悉面孔不多了,萧九秦猛地遇见乳娘的幺女,意外大过欣喜,他心绪乱了,但是也记得这丫头方才说的话,你方才说,谁总是念叨我? 他不敢多想,更怕自己是听错了。 小丫头却不懂他的这复杂心绪,抹了一把眼泪便说,是萧叔。 萧九秦彻底怔住,呆呆地看着映月,当年萧叔,不是跟着,跟着我爹死了吗? 他脑子一片混乱,尽是平津侯府人仰马翻的那一天。初听到他大哥死讯的时候,萧九秦正忙着救柏砚,他娘那时身子骨已然不好了,送信的人说完时,他娘险些倒下。 平津侯府一片混乱,萧九秦带着下人一点一点扯了灯笼,换了白幡,灵堂停了棺材,未等一切安排好,他二哥与父亲中伏的消息也传来,兄长身亡,父亲生死不知。 消息传遍,他娘终于没能撑住,躺在冰凉的灵堂里,眼泪擦着鬓角流下。 又五日,平津侯身死。 同天,北狄蛮子将大梁兵击退百里,破一关三城。 可是即便平津侯府死的只剩下他和他娘,也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平津侯府外神策军日夜驻守,再是一概奴仆被遣散,有抵抗的俱是被打杀,运气好的,也是被发卖。 最后一天,连乳娘也被带走,府中就只剩他们母子二人。 三公子映月小心的唤了几声,贺招远也担心地看着他,侯爷? 无事。萧九秦收敛了情绪,转而问映月,快到宵禁的时候了,你怎的在外边乱跑? 映月闻言惊呼一声,啊呀,坏了! 她急匆匆就要跑,萧九秦喊住他。 三公子,我家大人起了高热,快要烧糊涂了,再不将大夫找来就该出事了!说完她飞快地跑开。 萧九秦微怔。 可别告诉我,你认识的这小丫头,他话中的大人便是那柏砚。贺招远嘴碎得很,萧九秦也不是头一天认识他了,但是这会儿竟然生出一股将他嘴巴封住的念头。 直到走到柏府门前,萧九秦都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但是有些事,不说破时倒还无妨,自欺欺人总归好过心口不一,这不,萧九秦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带贺招远来到柏府门口。 侯爷,你这是趁他病要他命?还是纯粹盯着人死,好发泄发泄怒火?贺招远瞅着萧九秦面无表情的侧脸,下一刻竟又生出一股奇异的违和感,脑中那个猜测刚成型,就被他否认掉,总归不可能是担心之类。 萧九秦不语。 柏府门口一片安静,竟连一个守门的都无,而且大半夜的,要请大夫竟只叫一个小丫头去。 不说贺招远天马行空的揣测,就连萧九秦也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话传到北疆,这位柏大人可是穷奢极欲得很,不说金砖铺地,总归奴仆成群,而且御医也是随传随到,里里外外阿谀奉承不止 所以又怎会沦落到半夜起了高热,连找个大夫都只叫一个小丫头去。 贺招远不能信。 萧九秦更是如鲠在喉,他盯着柏府的牌匾,心中问:柏砚,你又想干什么? 第6章 本能 当年不是最喜欢往我怀里钻么? 柏砚吐了。 他意识全无,整个人蜷在床榻角落轻声呻/吟。 萧叔自己也是一身的汗,面上尽是担忧,映月这丫头怎么回事,大半天怎的还没有将大夫请来,你快去看看。 他随便指了一个半大少年,自己则继续和落筠几人小心替柏砚去热。 萧九秦与贺招远在外边只略略等了等,不见丝毫声响,这柏府的大门倒是大开着,他们只当诸事不懂,一前一后进去。 岂料刚进了大门,一个半大少年便像一个仓促奔忙的小牛犊冲过来。 这次,贺招远反应终于快了一回,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这柏府的下人都是属牛的吧,只顾低头往前冲,都不带看路的! 少年懵懵的,你,你们是谁? 他肩膀还被按着,萧九秦将他从贺招远的手中解救出来,是大夫,来他眸子微暗,治你家大人的热症。 少年闻言往他身后看了看,映月姐姐不在。 萧九秦揉了揉他的脑袋,十分自如地撒谎,映月在后边取药,我们二人先来一步,你若是再拖一会儿,你家大人怕是就救不回来了。 少年嗖的一下让开,那你们快点。这会儿他扯住萧九秦的袖子就往里走。 萧九秦与贺招远对视一眼,随少年一起。 夜晚起了风,吹得廊下的灯笼摇摇晃晃不止,但微弱的光也足以让萧九秦二人看清这府里的环境。 金砖铺地? 贺招远嘲讽的笑笑,如果说的是这凹凸不平的青石路。 穷奢极欲? 一个正三品的官员住着五品官形制的宅子,一眼就能将大半个宅子看清,别说是湖,那山石中间围着的水也算的话,池塘倒是有一个。 虽是初秋,但这宅子里连个打眼些的花草都无,廊旁倒是有棵桃树,瞧着似是结了几个拳头大小的桃子。 萧九秦在前边走,贺招远随手摘了一个桃子,结果被那少年看见,张口就是责备,你们不要瞎动,那桃树连萧叔都不敢动的,大人知道了会生气的。 小少年声音软糯,贺招远不以为意,不过几个酸桃子,那么护着。 他兀自感叹,萧九秦忽然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不问自取是为偷,再敢拿人家东西,我剁了你的爪子! 萧九秦的火气来得猝不及防,贺招远才刚将桃子塞进嘴咬了一口,结果一口酸桃子卡在喉咙口,不知是咽下去还是吐出去。 酸,这桃子瞧着粉红,实则能酸得倒牙。 贺招远作势就要吐了,萧九秦眸子微敛,头也未回,就像是脑后长了一对眼睛似的,咽下去。 贺招远一噎: 一个拳头大小的桃子才咬了几口,就到了偏院,贺招远看少年停下,谨慎的将手中的桃子随手一扔,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不是才到偏院么,怎么就停下了? 我家大人住偏院。少年引着萧九秦进去。 贺招远四处扫视一眼,为何? 他活这么久也没有听说过谁家主子不住主院,反去住偏院的。 萧九秦任他废话,自己进了院子,三四个奴仆来来去去忙得诸事不闻,少年喊了一嗓子,萧叔,大夫来了! 那声萧叔喊出来时,萧九秦已经走到屋外台阶下,萧叔萧叔闻声出来正好与他打头撞上。 三,三公子萧叔眸子睁大,手里的布巾啪嗒掉在地上,你,你 所有的话化为疙瘩堵在他喉咙处,嘴唇颤着,连同心脏也一块扯着,萧叔怔怔着,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抚萧九秦的鬓角。 萧九秦退了一步,躲过。 萧叔一僵,三公子,我他原本是平津侯府的家奴,只是萧九秦他爹瞧着根骨不错,遂撕了卖身契,将他带进军营。 军营里多得是出身不好的人,他也争气,不须平津侯如何照拂,自己一步步做到校尉,只是大略命运多舛,在与北狄对阵时伤了内腹,便领了抚恤离开军营,平日里跟着平津侯练练兵,闲暇日子则在侯府教三位公子练武。 萧九秦出生晚,待他能跑能跳的时候,两位兄长已经能与北狄蛮子对阵了。那时,在柏砚未入侯府前,陪着他最多的还是萧叔。 说是如父如师也不为过。 可是当初随他父亲战死的人现在却出现柏砚府上。 萧九秦错身而过,像是浑然不认识这个人似的。的确不认识,当年那个萧叔已经死在北疆,这一个尽然只是与柏砚沆瀣一气的仇人罢了。 三公子萧叔无力地唤了一声。 贺招远却在这时走过来,认亲就先搁置一下,不想惹起侯爷的火将里边那位掐死,你便先忍忍。 萧叔嘴唇动了动,终是一脸苦意掩下。 府里不大,这屋子自然也不会大到哪儿去,三两个侍从围在床榻边,便已然有了水泄不通之感,陈旧的博古架上边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全是书,倒是那桌案,只散着一沓宣纸。只需一眼,便看得出,这屋里就没一件值钱的东西。 萧九秦走过去,将其他人赶出去,只唤来那一个少年。 落筠有些担忧,只是萧九秦并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这时,萧叔唤了她一声,落筠出去。 门一开一合,屋里总算不那么拥挤。 将所有的窗户打开。萧九秦吩咐那少年,自己则走到床榻边,影影绰绰的烛火下,柏砚面颊异常潮红,他揪着被褥蜷缩在角落,嘴唇哆哆嗦嗦不止,细碎的声音一点一点溢出。 萧九秦听不清,他居高临下盯着那人,心绪复杂。 这个人殚精竭虑,汲汲营营多年,已经算是人上人了,可竟看不出一点煊赫矜傲的模样,反而犹如一个可怜虫一般。 这样的认知让萧九秦心中愈发膈应。 他要的是自己一步步击碎柏砚的粉饰,将他所有羽翼毁去,再报复得他无从翻身。而不是这样,不需他动手,柏砚自己就先被折腾得无力招架。 这比起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更叫萧九秦愤怒。 忽然一声呜咽,柏砚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无意识地抓住手心,直抠得手心血痕遍布,血珠子沾在干净的被褥上,异常醒目。 又一次,萧九秦回神时,已经扣住柏砚的手腕。 他眸子晦暗,一时竟不知该去安抚痛苦难抑的柏砚,还是先松开手斥自己不长记性。 你救救我家大人,求求你半大少年忽然跪在地上,自方才那一系列的变化,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大夫,自己被骗了,但是就连萧叔都怕他,少年心中竟然奇异的升起希望,或者这个人能救他家大人。 萧九秦面上无一丝起伏,少年怯弱的声音像是未入耳,他扣着柏砚的手腕往外扯,但是对方神志不清,丝毫不配合,反而无意识地推拒,呜咽声渐大,疼 萧九秦心尖一跳,手下力度一松,柏砚抱着手腕重新缩回去。 指尖处几欲能灼伤人的热度一离开,想象中该是松口气的,但萧九秦直勾勾盯着柏砚,火气反而升起来,他也不管柏砚听不听得到,厉声道,不想我碰你?! 恋耽美 ——(5) 脚边的少年吓得哆嗦了一下。 萧九秦膝盖贴近床榻,一把将柏砚扯过来,死死地扣住他的腰,当年不是最喜欢往我怀里钻么?如今翻脸不认人了?! 一言既出,别说少年瞪大了眼,就连外边的萧叔、贺招远几人都是一僵。 贺招远眼睛不停地往里边瞟,像是要透过这扇门看进去,好好瞧一瞧到底发生了什么,怎的还提什么当年啊钻怀里啊。 虎狼之词最是勾人了,贺招远风流是真风流,八卦也是真八卦,他暗戳戳凑到萧叔面前,侯爷与你家大人莫不是有一段旁人不知的虐恋情深? 萧叔瞪了他一眼,除却那些愧疚,这会儿真的担心起里边的人来。 阿砚这孩子现在神志不清的,三公子若是气狠了,将他剩下的半条命都能得给弄没了。 他上前叩了叩门,尽量提着声提醒,三,三公子阿砚再烧下去脑子都要烧坏了,旁的事暂且放一放好么? 他说的是二人之间的仇恨,可是这句话配上方才那语焉不详的话,贺招远这厮自然而然的想歪了,眸子眨了眨,自以为勘破了实情,侯爷也不是拎不清的人,人命关天的时候了,又怎会做出这不体面的事儿! 男人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萧叔一噎,恨不得将这人乱棍打出。 外边诸人心思各异,里边却又是一番诡异情境。 萧九秦将人扯过来后就后悔了,他心里抵触,但是有些事情还要沾一样东西,那便是本能。二人曾经关系好到恨不得长在一块儿,如今只需一点亲近,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就如雨后春笋重新萌发。 柏砚烧得人事不知,可这会儿竟攀着萧九秦的手臂倾轧过来,软着声吸气,热。 第7章 忍痛 那我过得就好么? 柏砚向来嘴毒心硬,软声软气的时候屈指而数,更别说这样毫无防备的将肚皮翻出来,任人揉捏的模样实在 浪荡! 萧九秦费力的将人从自己臂上撕下来,吩咐那少年,去拿些酒来。 少年从地上翻起来,走到门口还看了一眼,萧九秦声音愈冷,再磨蹭就等着给你家大人收尸。 少年立刻跑开。 等人走了,柏砚又无意识的攀住萧九秦的膝盖,呼吸浊重,颊上的热意隔着衣衫传到萧九秦的大腿上。他慢慢眯眼,忽然生出恶意,在柏砚颊上掐了一把。 唔柏砚眸子半阖,嘴唇干裂得不成样子,加上之前咬出的血痕,竟显出几分风情。 柏砚无疑是长得好看的。 萧九秦始终相信,当年他爹毫无道理的往他被窝里塞了一个陌生孩子,若是换一个长得丑的,他定是一脚能将人踹下去。 世人都爱美人,萧九秦也不能免俗。 而且,他还是俗人中最俗的那一个。 柏砚不说话时,就那么瞧上一眼也是赏心悦目的,可是念及那些仇怨,萧九秦便敛起眸中旁的情绪。他扣住柏砚的下颌,手下气力不小,没多久就显现一块偌大的痕迹。 配上那张红得勾人的脸,直叫萧九秦更生出一股凌/虐的快/感。 酒拿来了。那少年不合时宜的出现,避免萧九秦将柏砚欺负的不成样子。 萧九秦接过酒,倒在准备好的布巾上,浸湿。屋里很快氤氲起一股浓烈的酒香,少年不明所以,看着萧九秦粗鲁的解开柏砚的衣领,布巾擦了一圈。 接着,是肩头,萧九秦手里的布巾擦到那处疤痕时顿了顿,而后避开。 你家大人肩头的伤,是怎么回事?萧九秦问完就后悔了,柏砚身上的伤与他有什么干系。 不知道少年摇头,第一次伺候大人更衣时便有的。 萧九秦不语,半晌冷哼一声,他自己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还要伺候穿衣装腔作势。 少年: 就是再蠢的人听到这儿也知道了这位大夫对自家大人不甚喜欢。只是少年皱着眉一脸迷蒙:既然讨厌都来不及,为何深夜又来这儿? 萧九秦不知道少年的腹诽,兀自专心地擦拭,只是到了腰际,他便犯了难。 大概是鼻间的酒香太过浓郁,否则他怎会有些心悸,而且一偏头看见少年直勾勾盯着柏砚,萧九秦无端生出火气,出去。 少年犹犹豫豫离开,萧九秦回头瞪着柏砚,忍不住斥了句,妖孽! 他一边骂一边解了柏砚的衣带,下一刻却倏忽怔住。 白净纤瘦的身体,满是纵横交错的鞭痕,正中心口那处,烙着一个青黑的印记。 鞭刑、烙刑萧九秦并不陌生,在北疆时时不时抓到细作,都是再三审问,见血的时候不少,那时他能稳如泰山,可是这一刻,他忽然就没了那些淡漠情绪。 指腹按在那个青黑色烙印上,萧九秦手指颤了颤。 九哥!十岁的柏砚失足踩空,自树上掉下去。 萧九秦跟猴儿似的从树下窜下来,张皇失措的半跪在小柏砚身边,丝毫不敢乱动他,只哆嗦着嘴唇问,阿砚,你怎么样?! 小柏砚眸子泛红,愣是没有掉眼泪,萧九秦却瞧着越发心疼,轻轻吸气,我去叫人,你等等。 他说完便爬起来去找人,没一会儿又跑来,脚底一滑险些摔倒。 小柏砚右腿肿起一块儿,衣摆都盖不住那方隆起。萧九秦毫不忌讳的趴在他脚边轻轻呼气,吹吹,吹吹就不疼了阿砚,再忍忍 说着说着便没了声。 小柏砚疼痛之余却见地上砸了一颗水珠子,他错愕,犹豫着开口,九哥? 萧九秦果然不自在的偏了偏头,小柏砚更加确定,你哭了? 没有!萧九秦嘴硬地辩驳,小柏砚却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萧九秦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凶巴巴地警告,柏砚!本来哭了被发现就已经很尴尬了,而且还遭了嘲笑,他眼睛红红的,连带着双颊也通红得不成样子。 小柏砚见他生气了,自然识相,眸子一转,强行压下到嘴边的笑意,一本正经开口,我不是在笑你,就是就是觉得我自己太蠢,爬树都不会。 这样的遮掩过于虚假,萧九秦瞪着一双凤眸,威胁小柏砚,你不许再开口。 小柏砚忍笑忍得难受,摔伤的地方也不大疼了。后来下人闻声赶来,大夫确定要正骨,萧九秦一听先白了脸,不仅如此,他扯着小柏砚的手再度眼泪汪汪。 平津侯府诸人惊得嘴巴张大,小柏砚自己忍着笑,还故意呵斥别人不许笑。 二人一个委屈巴巴,一个则忍着痛替另一个遮掩,旁人瞧着只余感叹。 小柏砚最终还是哭了,生理性的疼痛实在忍不住,他素来能忍,虽然比起忍笑来,好像忍痛更容易一些。 哭什么哭,不就是正骨,哪天我若满身是伤,你见了岂不是要哭得晕死过去?!小柏砚怒其不争,一边疼得轻轻吸气,一边还能顾得上在萧九秦脑袋上薅一把。 曾经的只字片语撕碎了还能拼起来,萧九秦盯着柏砚身上的伤,这一次,没有哭出来。 当时不懂,后来某次听伺候柏砚的丫头说,正完骨的那夜,柏砚将所有人赶走,自己蜷在榻上抹了一晚上的泪,第二日若不是看见濡湿的枕头,大概真的要被他糊弄过去。 萧九秦指腹冰冷,贴着柏砚身上的鞭痕,叹了口气。 大夫来时,柏砚依旧还是有些烧,只不过比起之前来好了不少。 屋子里浓重的酒味儿几近呛人,榻上的柏砚沉沉睡着,里衣还是原来那件,只不过这一次连颈项也裹得严严实实。 多亏了公子大夫替柏砚诊过脉后,情况尚可,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映月那丫头看看柏砚,又往萧九秦面上瞟,三公子,您可真厉害!小丫头是真心真意,萧九秦却不为所动,军营里极常见的情况,不算什么。 他说的是实话,映月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还沉浸在三公子得胜回来的喜悦中。 柏砚情况好转,萧九秦明显心中有事,在众人围着柏砚的时候转身离开。贺招远抽空往里边瞟了一眼,而后慢腾腾地跟着萧九秦往外走。 三公子!萧九秦才出了小院,萧叔就喊住他。 萧九秦却好似什么都未听到,脚步不停,贺招远这家伙摆明了喜欢瞧热闹,将萧九秦一把扯住,努努嘴,喏,人喊你呢! 换来一记提醒,贺招远摸摸鼻子,装得一脸无事。 人是喊住了,但萧叔却不知如何开口,好半晌,他才憋出来一句,这些年,你受苦了! 萧九秦冷嗤,客套的话就不用了,我苦不苦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您照顾好里头你那新主子便好,其他的,不如少说少做。 这一句话不可谓不客气,萧叔立刻变了脸色,鼻翼动了动,慢慢垂下头。 他也不年轻了,再过几个年头就要到了艾服之年,但是前半生过得一塌糊涂,没有伺候好主子,更是没有护好侯爷的儿子,多年来的愧疚自艾几乎要将他吞没过去。 萧九秦看着面前的人一瞬间脸色灰败,想象的快意没有,甚至另一种情绪裹挟得他几欲逃开。 三公子,阿砚他过得并不好萧叔看着地上斑驳开裂的砖石,不知怎么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没想到的是,有些事情你越是劝着别人不去计较,他便越是无法释怀。 萧九秦走近一步,颀长的身形对已经有些佝偻的萧叔而言,巨大的压迫力叫他陌生又叫他动容,不知不觉中,这个孩子已然这样大了。 柏砚过得不好萧九秦嘴角的笑像是含着刀子,一点一点剐在萧叔心口,那旁人就过得好么? 我爹、我娘、我大哥、还有我二哥萧九秦慢慢敛了笑,过得不好的单只他一人么,若没有他他说不下去了,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好,没必要说出来要人可怜。 平津侯府是萧九秦心尖被剜去的肉,不动时就已经折磨得他肝胆俱痛,更别说将伤口重新剜开,一点一点平铺在他面前。 三公子萧叔慢慢跪下,我对不起侯爷,对不起夫人,也对不起世子二公子 不必,萧九秦俯身,他们不需要任何人的道歉。他忍下最后一句话:五年前就没用的道歉,现在再说出来,除了徒增怨怼还能留下什么。 萧九秦大步离开。 贺招远在旁边装了许久的鹌鹑,听得云里雾里,见萧九秦一脸戾气离开,他飞快地将萧叔从地上扶起来,留下一句莫要在意,侯爷就是那臭脾气,缓过怒气就好了,便跟着离开。 徒留萧叔怔怔地站在原地。 第8章 回京 行将踏错,便再无翻身之机! 翌日,郢都一场大雨淋湿了万物,天还未亮,柏砚就被雨声惊醒。 梦中他一脚踩进沟壑里,底下是密密麻麻的倒刺,胸口被穿破的痛感分外真实,他无意识地抚上心口,那处的疤痕还在。 身上捂了汗,他褪了里衣,赤脚下去随手又披了一件,只是鼻间隐隐的酒味儿分外明显,他微微皱眉,一贯不喜酒气的他索性将窗打开,迎面就是裹挟雨水的秋风,直叫他打了个哆嗦。 一场秋雨一场寒,但这次尤其冷。 身上的里衣还是单了些,他转身往榻边走,脚尖忽然不知踢到什么。 借着廊下一点微弱的光,柏砚俯身捡起那物。 细细摩挲了一圈,熟悉的纹路,他眸子微暗:这是萧九秦的玉佩。 前半夜他烧得人事不知,哪里知道有谁来过,若不是若不是这块玉佩,料是一时之间都不知那人来过。 柏砚攥紧手里的玉佩:这一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怪我。 他转身阖上窗户,重新上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心中漠然的想:要养好身子,没得人还没哄回来,自己先受不住折腾给倒下。 这边有人暗自谋算,平津侯府里睡得迷迷瞪瞪的萧九秦梦中一脚踩空。 昨夜回来后他在书房坐了会儿,后来又去祠堂待了许久,睡下时已经快天亮了,这睡了连半个时辰都不到,瓢泼大雨砸得瓦片噼里啪啦作响。 萧九秦眠浅,揉了揉眉心慢慢坐起来。 膝骨又酸又疼,淬着半夜的凉意愈发难忍。一到阴天就是彻骨的疼,每每搅得他难以入眠。 窗户未关紧,雨水顺着窗缝慢慢流下,潮湿气蔓延,一时间竟生出一点难以适应的焦躁。 他生于郢都,北疆那五年镌刻的印记比郢都的十五年并不多深刻,大多是流血死人,征战疆场,像这样安静地躺在屋里,是不曾有过的安逸。 北疆僵冷的风挟着粗粝的砂石,多半年不见翠色,萧九秦无意识的蜷了蜷手指,不知怎么的就忽而想起柏砚府上的荒凉。 原来,车马骈阗,软红香土的郢都也有如北疆一般凄冷的地方。 啪嗒!廊下不知掉下来什么,萧九秦回神,脸色就是一黑:怎的又会想起那家伙! 郢都的天色要亮的晚一些,柏砚起身时,落筠正打开窗户,一见他赤着脚便叹了口气,公子,屋里还未烧热龙,您这样又要过了寒气 她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待柏砚热症好了不少才敢在外间打了个盹。这会儿难免困倦,柏砚瞧她脸色不好看,便先让她先去休息,自己则穿了衣衫去净面。 一大早的,外边到处是积水,萧叔执着伞过来,就见柏砚摩挲着一块玉佩。 他走近看了眼,这是 是平津侯无意留下的。柏砚面色苍白,这一场热症虽去得快,但是明显对他身体的影响不小,若是不是这块玉佩,料是你也不会让落筠他们告诉我他来过 恋耽美 ——(6) 萧叔想开口,柏砚先抢了话,萧叔不必担忧,我与他不至于刀剑相向。 这话说出来轻飘飘的,没一个人能信,但是萧叔却逼着自己按下心头的那点隐忧,你素来是有主意的,我也不多话,但是只有一个,无论最后如何,你们二人都不能伤着。 柏砚顿了顿,半晌才点头。 萧叔看他神思不属,还是有些担心,阿砚,说实话,你心里想的,我大概也明白一些,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仅凭你一人努力才够的,而且你心如此,焉知他又是怎么想的万一 萧叔。柏砚打断他的话,此时说这些毫无必要,他将那块玉佩贴身放好,起身与萧叔四目相对,当年是我无能,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轻轻笑了笑,人的一生无能为力的时候有很多,但是于我而言,这样的无能为力只需一次就够了! 不过才及冠的年纪,话里的狂肆让他侧目,萧岳逢终是点头,萧叔信你。 平津侯回朝的第四天,皇帝下旨封他为定国将军,另有十数人也齐齐官升三级,赏赐的金银珠宝无数。 当夜,宫中开宴,柏砚身为副督御史,自是在宴会之列。他因着热症告假三日,马车一到宫门外便有同僚问询,虽是表面工夫,但柏砚也因此知道了一些这两日忽略的事情。 柏大人可知道,今夜摆宴可不仅仅为平津侯庆功督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年逾四十,是朝中人尽皆知的长舌头,他素来消息灵通,不仅知道得多,也好给别人传播。 有人戏谑,当年督察院估摸着就是瞧上了他那一张嘴,若说郢都有什么要闻,不须别人,只要问他便能知道个清清楚楚。 哪家大人休沐后狎妓了,哪家夫人生了个女儿,又或者谁家小姐喜欢上了一个穷小子,但凡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这位右佥都御史便闻风未动,没多久就研究个清清楚楚。 这样一个人,其实不大讨人喜欢的,不说朝中诸位大臣,就是督察院的同僚也一贯瞧不上他。 但相反的,柏砚在督察院,偏偏只瞧得上他。 宫门外相熟的大臣各自结伴,柏砚一下马车,那位右佥都御史便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直直走过来,打头第一句是熟悉的开场,不过恰好勾起柏砚的兴趣,巴大人口中的另一个原因是 他们二人并行,柏砚也没什么可遮掩的,自然而然接话。 四皇子回来了!巴大人往旁边努努嘴,宫门北面一处,华贵的马车旁围着不少人,柏砚正看过去时,车帘就从里边掀开,躬身走出一人。 那人一身墨绿底妆花纱蟒衣,冠带整齐,数丈远的距离却与柏砚一眼对上,下一刻他倏忽一笑,柏砚漠然转开眼,与巴大人继续往前走,回来便回来,本来就是外放历练的,如今历练得够了,自然回宫复命,没什么可意外的。 柏砚说得寻常,巴大人却摇头,非也非也,此事可没那么简单。 哦。柏砚看上去没什么兴趣。 巴大人这下便不依了,柏砚未上朝的这三日,他揣了一肚子的秘闻,这不,人都来了,若是不吐露个干净,岂不是憋得慌。 不消柏砚开口,他往四周瞥了瞥,才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陛下前两日又吐了血 柏砚脚步一顿。 巴大人觑着他的神色,又继续道,不仅如此,前夜还昏厥过去,折腾了大半夜才消停,然后翌日宫里就出去了好几批人,其中就有冯妃的人。 柏砚好半天不说话,巴大人从他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自己忖了忖,刚想换个话题,岂料柏砚开口,然后呢? 啊,哦巴大人忖度着,自己这也算得到了些回应,便更加殷勤,大皇子、三皇子年幼时便夭折,成年的皇子里就数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身世尊贵,而且朝中各自依附,说起来目前是二皇子和五皇子更有优势。 不如说些我不知道的。柏砚这多年也不是仅仅只是缩在督察院,有些事情不说完全掌握,但面上的那些着实不算多神秘,只要眼未瞎,耳未聋,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当年皇后生下大皇子,没多久就夭折了,两年后又生下三皇子,好不容易养到四岁,结果失足落水,被救上来后已然没了气息。 接连两个孩子夭折,皇后伤心过度,病了半年多就薨逝了。 皇帝与皇后年少夫妻,感情颇深,在皇后薨逝以后,始终未立新后。 多年来,宫中俨然以生下二皇子、五皇子两位皇子的允贵妃为尊,加之其母家是允太师,朝中有一大半的臣子隐隐偏向两位皇子,其中更以二皇子马首是瞻。 而另一边,冯妃生下一子三女,四皇子虽然地位不及二皇子尊贵,但他胜在争气。 才情远超二皇子、五皇子,骑射功夫更是超常。 只是三年前遭人设计,失手将工部侍郎的嫡次子打死,若非皇帝有意袒护,朝中怕是又要掀起一番震荡。 事后将他赶出郢都,表面是外放惩戒,实则不过是皇帝包庇,派他去历练。 没想到,一晃眼三年过去,他先是赈灾有功,再是政绩斐然,风风光光回来,这一次兄弟三人怕是又要好好闹上一阵。 柏砚想的也正是巴大人要说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几位皇子怕是要封亲王了。 柏砚顿住,这事他的确一无所知。 行了,其他的改日再说。眼看着就快要进去了,柏砚按住巴大人,临了又加了一句提醒,说归说,还是要警惕祸从口出 他目光掠过一众朝臣,不知是在告诉自己还是在告诉巴大人,众口铄金,以后有些事还是藏在心中为妙这座宫城是繁华城,也是勾人取命的地狱,行将踏错,便再无翻身之机! 第9章 眼泪 他没想到柏砚会哭。 宫宴设在栖雀台。 位设总管给柏砚安排的位置很巧妙,既不在督察院诸位同僚身旁,也不在什么犄角旮旯,反而颇为打眼的在几位皇亲国戚之下。 他一瞧那个位置就牙疼,去岁的宫宴的位置也没这么尴尬,这一次像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似的。 不管旁人如何眼神,他寻了柱子旁的位置坐下。 对面是巴大人,二人交换了一个各自不甚明白的眼神,柏砚就转开眼。 巴大人: 柏大人这是坐错了位置罢!柏砚还未坐热,身前就经过一人,那人站在他面前,俯视的眼神过于露骨,引得周围诸人都看过来。 柏砚一脸漠然,慢慢起身行礼,殿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四皇子魏承枫。 他与柏砚相距仅一张桌案的距离,旁人瞧着就不大对劲儿,果然,下一刻便听见他故作暧昧,行章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却来这里莫不是不愿与我同坐? 他说完,众人才后知后觉知道,原来柏砚原来的位置旁,紧紧挨着的便是四皇子魏承枫的座位。 其实,宫宴虽集齐了朝臣和皇亲国戚,但实则并非多死板,位设总管一般是依着品级排位,但很多时候大臣们换个座儿也不算多罕见,只要不要太离谱,诸人也不会在意。 但是这四皇子魏承枫明显是故意点明,当庭诸人瞧着,柏砚便有些难做了。 他换位置的本意便是不情愿在那处坐,可若不往那儿去,则是坐实了四皇子之言,往难听里说,也算大不敬之罪。 一众人摆明了看热闹。 可是下一刻,柏砚便淡淡开口,殿下贵气无双,下官自惭形秽,恐喝多了酒扰了您的清净。 诸人: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副督御史大人也能将这等虚伪之言说得如此清丽脱俗,假的不能再假! 魏承枫也没想到他这样说,先是一怔,而后便漾起一点笑来,行章果然无愧于御史一职。 他以行章二字唤之,柏砚不觉得荣幸,反而满是不耐,下官除了嘴皮子厉害些便无其他长处,不比殿下龙章凤姿,文武双全。 依旧是淡漠的一张脸,说起这些话来好像全无阻碍,魏承枫的笑滞在嘴边,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正是尴尬时刻,门口又进来一人,身形颀长,眉目间煞气难掩,尤其肃着一张脸,分外瞩目。 牙尖嘴利,拔了利齿便是,四殿下在外这几年,从前的手段都忘了么?!萧九秦冷眼对上柏砚的眸子,微微一顿便嫌恶地转过去。 柏砚不卑不亢,听了也不生气,徐徐开口,活人一世,总归要有些气性,若卑弱任人驱使,那与豢养的家犬有何分别? 家犬尚能忠主,人却不一定萧九秦字字淬了毒,尤其,有些以怨报德的东西,早知无情无义,不如一早就打杀了干净! 侯爷所言有理,柏砚面色如常,只是切莫忘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从前没有将其弄死,待其势涨,可就不易了 萧九秦没有立刻反驳,他一步一步走近,连四皇子魏承枫也被挤到一旁,他与柏砚相距不过一尺,呼吸可闻,任其苟活几年,只当一颗真心喂了狗,而且即便如今势大又如何,我萧九秦怕过什么?! 他所言振聋发聩,殿中安静了一瞬。 转瞬,一个个回神便往柏砚脸上瞧。 平津侯的旧事犹在昨日,殿内一大半的朝臣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前两天就听闻柏砚在郢都最繁华处被人泼了一身污水,还好巧不巧与平津侯遇上。 谣言一传再传,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柏大人狼狈不堪,平津侯冷嘲热讽。 再或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柏大人受辱,平津侯略胜一筹。 传到最后,竟还传出平津侯怒极将人一石头放翻,若非顾忌他是朝中重臣,怕是明年的那天就该是柏大人的忌日了。 加之柏砚之后告假三日,很难不让众人多想。 现如今,二人再见面,还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一来一往的,言辞激烈,好像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众大臣瞪直了眼,唯恐漏下一点细节。 侯爷自是不怕什么。柏砚始终老神在在,好像萧九秦的每一句话并不能掀起他一点波澜,来日方长,不如走着瞧。 啧啧啧,都这地步了,竟还敢放狠话。 对面的巴大人一脸兴味,扶着下巴都忘了手里的酒盏。 柏砚萧九秦二人之间火花四溅,四皇子魏承枫脸色难看,他原本是要拉拢柏砚,没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一个平津侯萧九秦。 还是他暂时不能得罪的人。 原本是场换座风波,萧九秦的出现却彻底搅乱,最后魏承枫还是走到自己的位置,柏砚自然地坐下,而萧九秦示意柏砚身旁的大臣走开,自己坐下。 一张桌案不过丈长,柏砚袖口宽大,一动,袖尾便扫过萧九秦的膝盖,一次两次倒也忍了,偏偏屡屡吸引走萧九秦的注意力。 若是方才,他定是一把将柏砚扔出去,但这会儿皇帝在上座,殿内歌舞升平,他看了又看,的确不是闹出些响动的好时候。 萧侯爷脸色一点一点变黑,柏砚好似一无所知。 柏、大、人又一次扰了萧九秦的清净,他咬牙切齿,一把扣住柏砚的手腕,幸好有桌案挡着,倒也无人发现。 只是柏砚微微皱眉,侯爷,你作甚? 他一派自然,萧九秦牙齿咬得直响,该是我问你,从方才你便将酒液倒来倒去,自己不喝,翻来覆去折腾作甚?! 只是瞎折腾也无所谓,偏偏这厮袖尾跟狐狸尾巴似的,一下一下掠过他的膝盖,如羽毛搔过,叫他难捱得很。 我折腾我自己的,侯爷喝你的酒便是,作何要来管我做什么!柏砚挑眉,莫不是故意骗我搭话?也对,侯爷时隔五年回来,料是无人陪你说话寂寞了也正常! 他自说自话,好似全然不知萧九秦已经黑了脸。 说到解闷,下官倒是有些心得,城东华乐坊,城南颂音坊,还有辉月楼附近的绿袖阁,里边姑娘个个绝色,侯爷若是寂寞了,不若进去点上一位姑娘聊聊 琴棋书画,音律歌舞,无一不是人间极乐 正说着,萧九秦忽然扣着他的手腕起身,周围人一惊,连上边的皇帝也闻声看过来。 两位爱卿这是皇帝开口问。 萧九秦是被柏砚说烦了,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这会儿被点了名,也有些不大自在,一时间竟不如如何应付。 柏砚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正巧挡在萧九秦面前,如常开口,陛下,侯爷方才喝得有些多,腹中不甚舒服,下官引他出去透透气。 皇帝这几日神色倦怠,柏砚的话诸多漏洞,但也未入心,略一摆手就叫二人出去。 宫宴丝竹之声渐行渐远,萧九秦柏砚二人走到栖雀台附近的花苑,今夜宫女太监大多在栖雀台,这里倒安静得很,夜晚的秋风有些凉,但正好驱散了二人身上的酒气。 才走过长廊,萧九秦忽然使力,将柏砚推到假山后,眸中戾气不掩,你到底在想什么?! 柏砚脊背磕在山石上,疼得他微微吸气。 萧九秦却沉声,每每装模作样,你究竟要如何?! 我在想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又要如何告诉侯爷至于有没有装模作样,侯爷不妨解开下官的衣衫瞧瞧,山石嶙峋,侯爷手下无情,下官喊声疼有什么问题? 说着说着嘴角便泛起苦意,你如今不信我,便觉得我一言一行都是别有用心。 本来在今夜之前,柏砚已经说服自己要忽略萧九秦口中所有的恶意,但是明显不可能,萧九秦从前是不善言辞,可现在却是字字见血,柏砚饶是有再强大的心,也很难不因他的话受伤。 恶语伤人六月寒,可柏砚却觉得萧九秦今夜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一刀一刀的剜他的心。 恋耽美 ——(7) 你到现在竟然还想让我信你?萧九秦冷嗤,柏砚,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他扣住柏砚的下颌,咬牙切齿道,便是当年我爹将你带进平津侯府时没有将你赶出去! 他猛地凑近,二人呼吸交缠,却像是隔着天堑,你既做了哪些污糟事,便别指望我还能正眼瞧你一眼,他说到这儿顿了顿,不,你如今可不是一般人,身后有允仲和怀淳撑腰,我么,一个落魄的侯爷而已,比起你来怕才是那个不入眼的东西! 闭嘴! 柏砚忽然开口。 萧九秦一怔。 他竟然看见柏砚哭了! 方才还能与他斗嘴,丝毫不落于下风,甚至被人指指点点时仍然脊背挺直的柏砚,眼尾泛红,一滴泪顺着面颊流下! 萧九秦心尖一跳,莫名的就涌起一股难言的愧意。 他没想到柏砚会哭。 第10章 妖孽 萧九秦恨得牙痒痒 柏砚是被人打碎了骨头还能啐人一口的恶犬。 萧九秦就是熟知他的性格才这样毫无顾忌,但是现在人哭了,他便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哭什么?!萧九秦反应过来自己还扣着他的手腕,便飞快地松手,还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蹭了一把,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方才攥着人的事实。 柏砚免于束缚,却不见什么反应,那一滴眼泪顺着下颌流进衣领,萧九秦眼皮子一跳,他情愿柏砚现在和他吵上一架,就是动手也可,总归,总归好过沉默着。 直叫他心慌! 花苑里只有虫子细微的声响,还有萧九秦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这样的静谧明显让他无所适从,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难捱。 柏砚。萧九秦试探着开口,你已经及冠了,便便不要剩下的几个字卡在嗓子里出不来,分明该心虚懊悔的该是柏砚,但是这会儿战战兢兢的却是他。 无事柏砚终于开口,他侧头,隐去眼眶里要掉不掉的那滴泪。 萧九秦却陡然松了一口气,柏砚的这一句话让他如蒙大赦,若非时间不对,场合不对,他怕是要吐出一口浊气。 二人相顾无言。 柏砚敛去情绪也有些尴尬,但是他心知自己的那一滴泪并不是故意为之,想到方才萧九秦说的那些话,他抬头迎上萧九秦的目光,一字一句开口,方才,并不是装模作样。 这句解释像是一根针,噗嗤一下扎入萧九秦的心肺。 他有些讪讪,而且柏砚方才的那一滴眼泪效果过好,他心有余悸,开口时都有些结巴,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侯爷,如果说柏砚垂眸,慢慢开口。 萧九秦后知后觉看他,什么? 无事。柏砚还是咽下到嘴边的话,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必要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轻描淡写说出来。 柏砚那一滴眼泪搅乱了萧九秦的心,原本的责难的挖苦好像闻风而逃,他二人呼吸清浅,这会儿面对面站着,平生一股难言的氛围。 魏承枫为人心胸狭窄,你今夜抢了他的风头,怕是以后会被他使绊子。柏砚如是开口。 萧九秦暗自松了一口气,将柏砚的话咂摸了一遍,无所谓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过被人吹捧了几句便不知道天高地厚,有什么可忌惮他的! 柏砚张了张嘴,还是压下那些劝慰。 从前的有些话可以自如的说出来,可是现在却不行了。 他手指微微蜷起,带些试探,又强行逼着自己假作漠然,皇帝封了你一个定国将军的虚衔,虽现下未曾提及兵权,但兵权一日不交,他便一日不得安宁。 萧九秦闻言便要开口,柏砚却先一步开口,此次魏承枫被召回,明面上是冯妃怕皇帝突然驾崩,自己儿子不在郢都失了先机,但实际上却是皇帝的意思。 如果巴大人说得无错的话,那么皇帝的身子的确是不太行了,咳血之症是魏氏皇族常见的病症,先皇便是因咳血驾崩,如果说 慎言!萧九秦打断他,此话勿要再言! 他懂柏砚的意思,但是这些心知肚明便好,说出来就是狼子野心,另有图谋。 本来借故出来是为二人之间的恩怨,可没想到一切却往这边发展,萧九秦见这会儿叱责的状态全无,尽是因为柏砚的眼泪。 可是一旦撇过那事不谈,二人之间便奇奇怪怪起来。 柏砚紧贴着山石,面前是萧九秦。 面前的人瞳眸似点墨,一袭石青色妆花柿蒂过肩蟒膝襴,腰间玉带衬得他肩宽腰窄,尤其眼下那一道疤,不减半分清隽,反而是浑然天成的肃杀之气。 这样的萧九秦是陌生的,但他偶尔显露的细节又让柏砚熟悉至极。 你在想什么?明明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可萧九秦就是觉得柏砚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专注的柏砚是如何的勾人。 瑰姿艳逸,丰姿卓绝,这八个字噎在萧九秦喉间,即便很不想承认,但是柏砚的确是他生平所见所有人中气质最为特别的一个人。 没有想什么,只是觉得我们该回去了!柏砚说完抬头看天,还有,听闻侯爷在北疆杀敌时落了一身的伤,正好下官府上有一点药,改日叫人给侯爷送过去,姑且算今夜您为下官解围的谢礼。 解围?萧九秦挑眉,实不相瞒,我倒觉得,今夜我的出现限制了你的本事,毕竟兰台第一人的称号不是骗人的。 不过是谑称而已,侯爷怎会觉得下官能接住四皇子的杀招 而且他微微一笑,刹那间好似雪消雨霁,萧九秦心里咯噔一下,就听柏砚道,兰台第一人这样的谑称便罢了,下官担不起这名头侯爷高估下官了。 萧九秦说不过柏砚,他这次也不恼,柏大人,你自己提醒我要防备魏承枫,可是自个呢,谈及今夜让四皇子如鲠在喉的,怕是你更胜一筹。 他不知是兴味还是幸灾乐祸,嘴角含着笑,再如何,我也是击退北狄蛮夷的功臣,魏承枫要针对我,还需掂量掂量,倒是你柏大人,莫要轻敌了,魏承枫要想抓你的把柄,还不是手到拈来。 柏砚不语。 良久,他眯着眼看萧九秦,直盯得他浑身发毛,你看什么?! 不看什么,柏砚轻扯着唇,只是忽然想到,侯爷这样百般叮嘱告诫,莫不是担心下官着了魏承枫的道儿? 萧九秦闻言一僵,冷着脸否认,没有。 哦柏砚脚步一动,直直往萧九秦面前贴近。 你作甚么?!萧九秦眸子闪了闪,你不必多想,魏承枫将你弄死了我只会拍手叫好,哪里会担心你的安危 是么?柏砚还在继续往前走,萧九秦步步后退。 侯爷要小心。忽然柏砚伸手去拉萧九秦,但是萧九秦本能地扣住他的手臂,你莫要碰我! 柏砚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侯爷慌什么,不过是下官看到你快要掉下湖,想拉你一把而已,这初秋的水可凉得很,侯爷要小心呐 自始至终柏砚都泰然自若,反观萧九秦,他诸多防备,但是柏砚又是笑,又是好心告诫,直接搅了他心底的一汪春水。 不许笑!萧九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柏砚那一双眸子像是浸了水一般,从前假模假样的扮可怜每每让他吃了亏都觉得心甘情愿,现在则更甚,他一挑眉,或是就那样平静地盯着你看,萧九秦便底线一点一点破碎。 这样的柏砚太可恶! 这样霸道的么?柏砚声音低低的,手腕还被人扣在手中,却无一丝脱离束缚的企图,倒像是心甘情愿被抓住似的,只是任他费尽心机试探,这萧九秦就是不上钩。 眼看着宫宴快结束了,柏砚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今夜是他那一滴眼泪起了难以想象的效果,但是下一次,怕是他哭得眼睛瞎了,萧九秦怕也是能无动于衷。 萧九秦就看着柏砚挣脱他的束缚,那纤长的手指搭在腰际,轻声问,侯爷还记得自己丢了一样东西么? 妖孽! 萧九秦恨得牙痒痒,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两个字。 从前也不见柏砚如何勾人,怎的五年不见,这家伙软着声的时候这样的不知如何形容才对,他暗自唾弃自己不够心狠,没得柏砚稍微放下身段,轻声慢语的,便叫他三魂七魄尽失。 侯爷?柏砚又问了一句。 柏砚,你能闭嘴么!萧九秦咬牙切齿道。 第11章 痴儿 书里写的痴儿便是你这幅模样 柏砚手指纤长,搭在萧九秦腰际,也没有如何动作,偏叫萧侯爷莫名的局促。 啪柏砚手被拍开,清亮的一声,随之就是泛红的手背。 柏砚微微抿唇,连碰都不让碰了? 萧九秦分明从他话中听出一股委屈之意,心中讶异,并着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心虚,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哦柏砚垂下头,露出一截细白的颈项。 半晌,就听他声音瓮瓮的,也好你如今最厌恶的怕就是我了 明知柏砚这厮是个惯会装样的,但二人五年不见,萧九秦一时竟也分不清他是否是真的情绪低落。 不过转瞬一想,他作何要理会这厮的情绪! 萧侯爷想通这些,冷着脸看向柏砚,我的玉佩呢? 什么玉佩?明明心里门清,柏砚就是不要萧九秦如意。 你方才问我丢了什么东西,不就是被你捡了去吗。萧九秦要比柏砚高上半个头,这样说话时竟有些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但柏砚也不显半分弱气,是捡了一样物什,但侯爷如何知道那就是你的? 萧九秦一时噎住,现在的柏砚竟让他生出一分陌生感。 不仅浪荡,而且还无赖! 柏砚萧九秦咬牙,你又在谋算什么? 侯爷过虑。柏砚掸了掸袖口,下官武艺不精,哪敢激怒侯爷,只不过实话实说,侯爷若是想知道玉佩是否是你所有,不如随下官去看看。 他坦然自若,玉佩易碎,下官放在府中,侯爷实在着急,随时可去查看是否您之所有。 萧九秦盯着他,不要耍什么把戏,我尚能多忍你一会儿。 他初回京,皇帝盯着兵权,他近来无暇顾及与柏砚的恩怨。但是现在不清算,不代表就要放过他,萧九秦已经下意识想要与柏砚保持距离。 但,明显柏砚不让他如意。 侯爷怕下官耍花招?柏砚故意激他。 果然,萧九秦眸子一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柏砚在时,他所有的理智都消失殆尽,稍微一激就中了招,去便去,有何可惧。 而且他反过来逼近一步,扣住柏砚的下颌,任你再是手段通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长进了多少。 说完,他转身离开。 柏砚倚上山石,脊背后的痛意一点一点加大,他暗自抽气,萧九秦这厮手上气力越发了,方才那一桩,约莫又破了皮,衣衫蹭动之下格外疼。 沙沙 是谁?柏砚忽的抬头。 果然,柏大人对上别人可没有这样好脾气魏承枫慢慢自后边走出来,嘴角衔着笑,分明也是一位极俊朗的男子,偏显出几分邪佞来。 冯妃未进宫时是江南有名的美人儿,才情自是不必多说,最是那惊鸿一瞥惹人怜爱,性子也如春水,受宠多年绝非虚言。 但是这魏承枫一点也没有继承母亲的相貌,反而像极了皇帝,就连多疑的性子也一并随了去。 殿下有话直说,不必在这儿绕弯子。柏砚忍着痛意站直,恢复脸上一贯的从容冷淡。 魏承枫啧啧两声,对本殿不假辞色,柏大人就不怕我将你与平津侯的话传出去? 下官不知自己与侯爷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殿下尽管去说。柏砚丝毫不上当,萧九秦五感敏锐,更别说浸淫军营多年,若是连魏承枫偷听都没有发觉,那他这平津侯也做到头了。 魏承枫至多跟着二人出来,但是偷听到什么是不可能的,大略是看着萧九秦离开,他才出现在这儿。 魏承枫果然脸色不大好看,柏大人真是什么都不怕啊!他兀自感叹,也对,毕竟当年都能做出以怨报德的事来,这些偷鸡摸狗的小事也不算什么。 殿下说完了吗。柏砚作势就要走,魏承枫盯着他,本殿不信柏大人不明白,如今这朝中已然呈两分局势,你在其中左右逢源,应当洞悉所有,如若 殿下高看下官了。柏砚都不想听他说完,朝中如何,下官无能为力,他与魏承枫擦身而过,又添了一句,而且,殿下也莫要在下官身上做什么文章,当年多少谩骂羞辱下官都尝了个遍,如今孑然一身,没有什么能威胁得了我。 说完,他从容离开。 留下魏承枫气得七窍升天。 柏砚! 御宴那边皇帝因为身体不适已然离开,柏砚直接出了宫。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许久,他四肢冰凉,待到府门口,马夫喊了许久,他才掀开车帘出来,跨过门槛时险些绊倒,旁边伸出一只手捞住他。 恋耽美 ——(8) 柏砚站稳抬头,怀 先进去。声音略细,倒极温柔,尤其一双手臂分外有力,将柏砚虚虚拖着。 二人身影渐渐消失,街角,萧九秦一人一马,漠然地看着。 身后踢嗒踢嗒又走过来一匹马,贺招远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朝萧九秦晃了晃,侯爷,如果不是我醉酒花了眼,那搀着柏大人的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淳。 萧九秦不语。 贺招远自顾自说着,看着是个太监,其实姿容也不差,待人也平和,如若忽略那雷霆手段,说他君子端方也不为过。 萧九秦打马离开,贺招远莫名,不是专门来找东西的么?怎么连门都不进就要离开,那怀淳在也无妨,正好见上一面瞧瞧话说,直到现在,我也未曾与他搭上过话 哎,说到这儿了,还是不得不感叹,那位柏大人是好手段,瞧那二人亲近的模样,似乎关系还不错,就不知道 萧九秦一挥马鞭,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贺招远张了张嘴,喝了一股凉风,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事儿啊! 另一边,柏砚才刚进了院子双腿就是一软。 怀淳力气收紧,将他稳稳揽住,你又起了热症。 柏砚想先推开他的手,但这会儿没一点儿力气,只能僵着脸道,就是惯得臭毛病,一旦见了风便不舒服,让我睡上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怀淳盯着怀里的人,将他带进去,落筠几人忙来行礼,被他一摆手免了,先去给你家大人烧水,再煮些米粥,上次的那药还在的话也熬上端过来。 是。几个丫头忙去料理。 怀淳扶着柏砚坐到榻上,给他垫了一块软垫,柏砚却摇头,趴着就好。 怀淳敛眉,受伤了? 柏砚想了想,没有。 骗我?怀淳眸子漆黑,又是你那小情人弄的? 柏砚一噎,呛得他咳嗽不止,半天都喘不上气,没没有我与他没有关系 怀淳像是看不到他的羞恼,继续道,每每遇到他你就没什么好事,前两天才被砸了脑袋,今日又是摔了哪儿? 说着还往他脑袋上看了一眼,不会又是撞着脑袋了?要不然怎的蠢得叫他欺负成这个德行! 别说了,柏砚又是羞恼又是心虚,若是其他人这样揭他老底,他现在定是要发火了,可对怀淳他确实拿他没有办法。 柏砚。怀淳坐在一边,与柏砚目光相接,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旁人没资格管,但是我多句嘴,他在北疆五年,这五年什么都可以发生,什么都可以变 他没变。柏砚认真道,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萧九秦还是那个萧九秦,不会变。 怀淳盯着他看了许久,半晌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是鬼迷心窍。 柏砚收回目光,摸出怀里的玉佩。 那会儿骗萧九秦说玉佩放在府里,但是其实玉佩就在他身上。 怀淳看他盯得入神,又提醒他,你如今名声尽毁,他也诸事不顺,要知道,从前你二人分隔两地,不会有人盯着你二人,但是一旦你们二人稍微亲近一点,身后诸是利剑。 我知。柏砚摩挲着手里的玉佩,我早就做好准备了,牛鬼蛇神也好,四方神佛也罢,这一次,我想护住的人旁人断不能再伤他分毫。 怀淳听到这儿还能说什么,他心下叹气,替柏砚拿开被褥,刚想扶着他趴进去,没想到看见枕头下放着一块什么东西。 柏砚也注意到他的反应,刚想去阻止,但是已经晚了,怀淳自枕头下取出一物。 你枕头下为何要放一锭银子?怀淳莫名。 柏砚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是这银子与萧九秦有关,他留着睹物思人。 当年事毕,他被迫烧尽平津侯府属于自己的那方院子,但也几乎将所有有关萧九秦的东西也烧了个干净。 怀淳看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无奈至极,索性将银子给他,你现如今哪里还有一点御史大人的风范,整个一个傻小子,书里写的痴儿便是你这幅模样,眼看着哪日再疯了 这会儿气氛尚可,一贯温言温语的掌印太监竟也开起玩笑来,柏砚讪讪,垂头不欲搭话。 第12章 病态 我并不是关心你伤势。 柏砚果然又烧起来了。 怀淳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半夜,柏府老的老小的小,他走了都不放心。 翌日一大早,柏砚起来洗了把冷水脸,被怀淳看见又是一顿斥责。 临到上朝的时间,怀淳有心要替他告假,柏砚不应,前两日已经告过假,没得日日因病不入朝。 怀淳亲自舀给他一碗白粥,朝中无你又不会翻了天去,怎的,生来就是劳碌命,叫你借机歇上几日还不感恩戴德,非要一头栽在堂上才高兴? 柏砚抿唇,总归还没到站不起来的地步,况且,已经名声都臭了若再叫人抓住把柄,不知又要安上一个什么罪名。 呵!怀淳冷哼,我竟不知你如今是会顾忌名声好恶的人了。 怀淳说的是实话,柏砚这厮历来是拼了名声不要也要咬下对手一口皮肉的恶犬,他在乎的不少,但名利、个人好恶绝不会看在眼中。 有些人活一世,为求流芳百世,不惜委屈自己也要成全别人。 可有些人,遗臭万年对其而言也不过史书一笔烂账。 以前年少轻狂,觉得名声啊,流言啊不足为惧,只要你自己不信就好,柏砚舀了一口白粥吹了吹,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众口铄金,你自己练就一身钢筋铁骨也无用,周遭有的是利刃,一旦暴露一点软肉,便能伤得你鲜血淋漓 他轻轻抿了一口粥,我自己一条烂命无妨,如果牵连于人便不好了 怀淳一时怔住。 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柏砚身上好像有什么变了。 自与他认识,柏砚就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最艰难的那几年也是自始至终万事不入心,被人泼了脏水也从不解释,依着他的话来说,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儿就够了,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了。 当初那话无所谓得很,怀淳却松了一口气,少牵绊便好。 可现如今,他却是有所顾忌了。 怀淳放下手中筷子,认真问,你如今行事顾忌,不是为了萧九秦吧? 有那么一点关系。柏砚又舀了一口粥,然后端了桌上的药一饮而尽。 怀淳眸色微变,柏砚怕苦,一贯换着法儿的躲过喝药,今日这样干脆利落,何止是变了一星半点。 萧九秦恨你入骨,你就是现在将自己塑成一座金佛,他怕也觉得你是罪大恶极的刽子手,没有立刻除之而后快不过是现下腾不出手来。 柏砚嘴里发苦,那药也太难喝了。 怀淳见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就来气,柏砚。 柏砚点头,听到了。 他抢在怀淳的话前开口,我知道你担心我,他眨眨眼,故意卖乖,萧九秦他不会伤我。 怀淳气结,说了半天还是没听进去,索性泄了气不再劝,随你。 早上的争论最后以怀淳公公的失败告终。 二人坐了柏府的马车一起上朝,不出意外的在宫门外碰到熟人。 巴大人专为柏砚过来,没想到掀开帘子先出来的是怀淳公公,他满是褶子的脸一僵,讪讪退了一步,行礼,大监。 怀淳侧身,巴大人多礼。 柏砚自怀淳身后出来,巴大人像是见到了救星,眼巴巴地看向他,从柏砚的角度看,身材微胖的巴大人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心下一阵无奈,他作势要下车,岂料余光看见平津侯府的马车,那一瞬间的怔忪,脚下就是一空。 不妙!柏砚心下一惊。 怀淳刚回头,下意识就要去扶他。 另一边平津侯府的车帘也掀开,萧九秦一眼捕捉到柏砚。 说时迟那时快,柏砚一把扣住车壁,指甲刮在上边发出刺裂的声音,疼痛顺着手指蔓延,身体亦是由于惯性摔在车壁上,嘭一声,怀淳脸色陡变。 你不要命了?! 巴大人也被吓得魂不附体,登时忘了对怀淳的惧意,小心凑过去,柏大人,可伤着哪儿了? 柏砚肩头剧痛,却也顾不上其他,敷衍了两句就往平津侯府马车那儿看。 前一刻尚在马车上的萧九秦这会儿竟在不远处,看他反应,应当是仓促之下过来的,只是这会儿见柏砚看过来,他面色青黑,脚步无意识地乱了,而后大踏步走过来,扔下一句话便错身离开。 巴大人一脸迷茫。 怀淳则眸色微敛,看着萧九秦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柏砚揉着手臂一脸怔然,方才萧九秦堪称恶狠狠的一句,偏叫他咂摸出一点莫名的滋味儿。 下车不看着脚下,一双招子是拿来出气的么! 怕是连萧九秦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有多少隐含的意味,柏砚想着想着就勾起唇,直看得巴大人一脸莫名:这摔着摔着还怎的笑了,也没见撞着脑袋了呀! 行了,不过一句话就让你乐得走不动路了,瞧你那出息。怀淳瞪了柏砚一眼,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柏砚也不恼,于他而言,方才这一撞值当得很。 也只有怀淳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方才明明能扶住柏砚,但是柏砚宁可拼着自己受些伤也要避免与他接触,不为别的,只是怕被萧九秦误会。 忆起多年前的一点闲谈,怀淳也大概知晓了那位平津侯是什么性子。 柏砚与他一起长大,历来都是亲近的再难容得下别人,一旦有人与柏砚亲近一些,萧九秦就能气得咬牙,不过他也不会说出来,只会自己憋着气。 一开始柏砚还没有发现,但时间久了就能洞悉内情,他又是无奈又是心疼,遂尽量与旁人保持距离。 怀淳知道这些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之后问柏砚,你不会厌恶他这样么? 柏砚丝毫犹豫都无,我怎会厌恶,连我都是他那样的人,不过将心比心罢了,同样的情况,我也不愿别人与他过多牵扯。 这样近乎病态的想法让怀淳不知说什么。 他想了许久才勉强明白一点柏砚的心态。 人都是越少什么便会越珍惜什么,于柏砚而言,萧九秦很难得,这份难得不止他这个人,还包括他带给他的感情。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最珍惜的东西分享给别人,更别说,是仅剩的东西。 柏砚自己也知道,他的许多想法并不正常,甚至有些偏激,但是这种病态无可救药,萧九秦不在面前时他尚且能忍受,可一旦人出现在他面前,便没了理智。 心中只想着那个人,连一点旁的都不愿掺杂。 你真是鬼迷了心窍。怀淳再一次感叹。 柏砚毫不在意,心甘情愿而已。 好一个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将他束缚得结结实实,没有萧九秦,别人解不开,他也不愿解开。 另一边,萧九秦满腔郁气,他脸色难看得很,身上的戾气难掩,周围诸臣每一个敢上前。 他心中攒着火,贺招远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猛地凑到他面前,侯爷,你猜下官方才见到了谁? 萧九秦不发一言。 贺招远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着,是柏砚和怀淳公公。 柏砚两个字像是挂着诱饵的钩子,萧九秦下意识偏头,你想说什么? 贺招远眯着眼一笑,他二人昨夜一块儿进了柏府,今早又是一辆马车过来,说他俩之间没有什么,谁能信? 萧九秦脸色越发难看,贺招远一无所知,还在继续火上浇油,旁人都说怀淳公公待人温和,可我瞧着他就只对柏砚不一样,而且那柏府忒小,都没有几间能住的屋子,昨夜 柏府就是再小,也还有供客人住的厢房,只不过如贺大人这样的柏府庙小,怕是不敢招待。 身后声音淡漠,贺招远身子一僵,慢慢回头,尴尬地笑笑,柏大人说笑了 在人家背后说闲话被抓包,贺招远就是有再大的脸也撑不住,尤其柏砚身旁怀淳公公亦是一脸温和,只是怎么看都觉得瘆得慌,无端从背后窜起一股凉气。 素闻贺大人为人慷慨,果然如人所言,这慷慨起来,连别人家的事儿都管。怀淳一字一句温和得很,若忽略他眸中的那一抹暗色,贺招远都要被忽悠过去了。 他心下骂自己口无遮拦,但事已至此,只能讪笑着描补,不敢不敢。 原想着让萧九秦替他说几句,没想到听见的却是冷得都要掉冰碴子的话,素来像是比别人多了一张嘴,早该受些教训,否则哪日不甚触怒圣上,才是后悔不及。 他话是在说贺招远,眸子却直勾勾地盯着柏砚。 周围不少人觉得奇怪。 萧九秦像是一无所知,忍了忍又道,柏大人那胳膊 无事,不疼。柏砚接的极快。 萧九秦一噎,这会儿又怨自己多嘴,我并不是关心你伤势。 哦柏砚好似不甚在意,仿佛习惯了萧九秦的心口不一,他自顾自道,休息几日便好,不会耽误公务。 他特地递给萧九秦一个台阶下,唯恐这厮回去想起自己开口问询的事将自己呕死。 第13章 堂上 毕竟还有老母妻儿要养 恋耽美 ——(9) 皇帝一病就是好几日,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开,殿中众大臣掩着嘴打哈欠,有那昨夜操劳过度的,这会儿脑袋一点一点的。 柏砚自始至终脊背挺直,萧九秦眼神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瞄。 咳咳侯爷收敛些。贺招远这厮总爱在萧九秦面前蹦跶,一不注意就跑到他身边搭腔。 萧九秦瞥了他一眼,你整日无事可做么?总是这样跟在身后烦透了。 贺招远眯着眼笑,还好还好,五城兵马指挥司不甚忙。他说着往柏砚那儿努努嘴,侯爷你说这柏大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萧九秦眸子一敛,看他,你想说什么? 哎,怎么说呢,依着那些谣言,我觉得他是个长袖善舞,惯于拿捏人心的,可是这几面见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惹人烦,反而瞧着,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难言的气质。 什么气质?萧九秦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忍着多少耐心没有将贺招远这家伙踹出去。 就勾着人总想一探究竟啊呀! 嘭! 贺招远始料未及,小腿剧痛,飞出去几尺远。 嗬!众人皆惊,完全不知道这平津侯究竟发什么疯,将贺招远生生踹飞。 他动作利落果断,一点不留情,饶是贺招远下意识地护着双膝,可还是疼得牙根酸软。 他轻声抽气,萧九秦却冷着脸,下一次再叫我听见这样的话,双腿便别要了。 说翻脸就翻脸,别说旁人一脸惊吓,就连怀淳和柏砚也颇感意外。萧九秦虽脾气差,但不至于当众说翻脸就翻脸,尤其贺招远这家伙还算得上是他的亲信。 诸人心中各有揣测,还不等窃窃私语多少,皇帝到了。 不过一夜的工夫,皇帝脸色更加灰败,冠带歪着些,眼下一圈青黑,看起来没多少精力,似乎稍微受些病痛折磨便不行了。 底下诸臣一个一个奏禀,皇帝歪着身子静静地听。 许久,小太监试探地触了触皇帝,陛下,诸位大臣已经禀完 嗯喉间轻轻慢慢应了声,而后又没了声息。 柏砚往怀淳面上看了看,二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自皇帝到时怀淳便上去伺候了,这会儿小太监手足无措,他自然地上前,从案上的小盒里拿出一枚药丸,伺候皇帝服下。 半晌,皇帝轻轻哼了声,似是醒转过来。 怀淳,皇帝手指动了动。 怀淳瞬间明白,伸出手臂让皇帝搭了一把,勉强坐直了一点,他缓了缓,像是眸中清明了不少,再往地下看去,连声音都大了不少,诸卿还有何事要奏? 是了,这时才算是进入正题。 户部尚书出来,陛下,臣有事启奏。 说吧。 是,户部尚书手持玉笏,前几日南方多雨水,昨日永州府传来消息,云河沿道溃堤,将临近府县淹了十之六七,百姓收成大减,房屋倒塌者甚众,更有千百人受伤,数十人失踪 此言一出,底下众臣皆惊。 四皇子才回来不久,永州府又起了水患,而且现下才只是初秋,便已经溃堤,若再过些时候,怕是更引得周围诸地也淹得七七八八。 不仅如此,户部尚书又往前一步,户部空虚,赈灾实难为继。 若说方才是远忧,那现在便是近患,尤其户部无银堪称悬在头上的铡刀。 受灾府县,现下,情况如何?皇帝神色倦怠,说句话都有气无力的,怀淳站在身侧佝着身子一点一点替他顺气。 回陛下,除去一应用度,仅足够一批赈银,后继乏力户部侍郎是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儒,说起话来胡须一颤一颤的。 本就捉襟见肘的户部,经这一遭事登时更添压力,昨夜户部尚书与侍郎便已经递帖子要进宫禀告,没想到怀淳不在,伺候皇帝的大太监用话将人堵回去了。 众卿有何想法,不如说说。皇帝摊开桌案上的奏折翻了翻,里边除了一应杂事便只剩永州府一事的奏折。 许久,底下一片静谧。 嘭!一沓奏折扔在地上,皇帝大怒,方才不是一个个都口若悬河么,什么州府出了强人,什么岛夷强盗百姓财物,一说到赈灾事宜便纷纷闭口不言! 皇帝气急了,面上激愤而生的红意异常明显。 陛下息怒! 臣等愚钝,陛下还请息怒! 底下呼啦啦跪了一圈,却只剩萧九秦和四皇子魏承枫站得挺直。 怀淳轻轻替皇帝顺着气,轻声安抚,陛下息怒,莫要为这些气坏了身子,御医前两日还告诫奴婢等,务必看顾好陛下,怒火烧心,于肝不宜,陛下切莫因小失大,损了龙体 皇帝呼吸浊重,怀淳示意小太监拿来清肺通气的药丸让皇帝嗅了会儿,勉强止了他的怒气。 不过,这样一来,萧九秦二人就在一众朝臣中显得分外明显。 皇帝微微眯眼,枫儿 魏承枫往前一步,父皇,儿臣有一些短见,不知当不当讲。 说。皇帝胸中不适,这会儿早就没多少耐心。 儿臣窃以为,事到如今只能事急从权,户部无粮,那便援引周边之力,本是天灾人祸,仅靠户部和国库只能是杯水车薪,所以不如加收税赋,暂且一缓永州之患。 他说着小心觑着皇帝的脸色,胆子越发大,继续道,先朝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本来便是应对天灾人祸,只要举国之力各州府都能尽微薄之力,不消多久,此灾便可压制。 皇帝听他说完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反而看向另一边站着的萧九秦,承谨怎么看? 承谨二字一出口,柏砚先抬起头看了萧九秦一眼。 那家伙一脸漠然,如一柄入鞘的长剑。 柏砚眸子动了动,刚想起身,自上边忽然落下一道视线,是怀淳,他沉了眸,朝柏砚递了一个眼色:莫动。 就这转瞬的工夫,萧九秦开口,陛下,臣只是一介武夫,懂得不多,只不过他看着魏承枫自得的模样心中轻嗤,说话时却不显山不露水,只不过侥幸读了一些书,也知苛政猛于虎,盛世贸然加税,怕是会引起百姓的逆反 魏承枫听他前半句还噙着笑,但听完后半段登时变了脸,平津侯什么意思?! 他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加税是为了援救受灾府县,又不是为了世族享乐,都到了这地步,他们怎么会逆反,这不是 萧九秦轻轻一笑,在安静的殿中格外清晰,魏承枫厉声,你笑什么?! 臣昨日回府发现主院因雨损毁,殿下能否将皇子府让给臣住上几日,他敛了笑,只是暂住而已,殿下可能体谅臣的难处,援救一二? 自始至终都一派认真,魏承枫不懂他怎的忽然换了话题,愣了下后才勉强开口,侯府不还有其他院子么,再不济郢都还有那么多客栈 这便对了,萧九秦打断他,以己度人,殿下都不愿收留暂时借住的臣,凭什么又要要求其他府县的百姓损失自己的利益去援救别人? 魏承枫脸色陡变,这不一样! 萧九秦不慌不忙,为何不一样,虽然话说起来有些凉薄,但理便是这个理,他目光扫过一众大臣,最后落到户部尚书身上,问道,尚书大人,如若今日要您倾尽家财去赈济灾民,您可愿意? 户部尚书一僵,面有难色,这这自然是 说实话!萧九秦直勾勾地盯着他,如果大人愿意,那可是大梁之幸,毕竟这样高风亮节的本侯是做不到。 户部尚书面色涨红,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自暴自弃开口,下官家中尚有老母,底下儿女、奴仆一众要养,倾尽家财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那便是不能了?萧九秦点头,又接连点了几位大臣的名儿,无一不是平日里清正廉明又爱民如子的,但没有一个能干脆利落的说出甘愿倾尽家财只为赈灾的话。 啧,为官多年都不傻,平津侯都这样问了,还当着皇帝的面儿,如果应下,那便真的要从他们开刀,到时散尽家财便是自愿的了,事后如果反悔,便是欺君了。 所以,不若在这会儿厚着脸皮,也好过被人逼着送银子。 不过短短片刻,魏承枫脸色一点一点变黑,萧九秦像是一无所觉,还欠揍地问他,诸位大人看起来似是有些为难,毕竟还有老母妻儿要养,但殿下方才那样说,可是愿意为赈济灾民而大开私库的? 魏承枫一噎,这会儿骑虎难下,但是已经被逼到这份上了,尴尬的也不止他一人,便脸色涨红着,结结巴巴开口,本,本殿前两日侧妃,才生了一子,府中也,也没有多少现银 萧九秦挑眉,也对,是下官僭越了,小皇孙可不能短了吃穿 他一副无赖相,所以,殿下又凭什么要其他府县的百姓去短了自己的吃穿来赈济灾民? 第14章 请命 要发疯能不能换个地儿?! 魏承枫不自觉就入了萧九秦的套,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然落了下乘。 你这是强词夺理!魏承枫找不到反驳的话,但也不愿萧九秦出尽风头,还将他踩进去。 可是这世上的事哪里能尽如人意,萧九秦本就不是大善人,他是武将,能这样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和魏承枫你来我往的牵引,也不过是抱着不想落人口舌的念头。 殿下想清楚了再说,臣可是有哪一句不合适?明明都是殿下自己亲口所说,孔圣人都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怎么到殿下这儿就是另一番景象? 你!魏承枫目眦欲裂,又是这样,这萧九秦就是变着法的和他作对。 正当二人气氛凝滞时,旁边柏砚淡淡开口,启禀陛下,臣有一言。 原本作壁上观的皇帝目光落到柏砚身上,怀淳却是轻轻眯眼。 行章但说无妨。皇帝对上柏砚时竟态度出奇得好,甚至难得流露出一点长辈看待晚辈的宽和,你素来是有主意的,朕看你这次是不是也能再出奇策。 被这样偏爱,柏砚始终面色如常,不骄不躁,静听四殿下和平津侯一番叙说,臣以为,当值此时,不仅不能加税,还要平抑物价,严格把控诸地囤聚粮棉。 即便是跪在地上,柏砚亦是不减分毫气度,历朝历代因为战乱、天灾、人祸而引起动/乱有大半是因为民无所居,人无所用他目光沉凝,堤坝损毁是即存的事情,下一步便是预防疫病和赈济灾民,但若在此时加税,无异于火上浇油,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去赈灾,往严重里说,便是将刀架在百姓脖子上,逼着他们作乱。 柏砚你什么意思?!魏承枫听着听着就不对了,他前脚提出加税,萧九秦和柏砚就说什么不妥,摆明了是驳斥他的话。 老四皇帝开口了,听行章说完。 是。魏承枫即便再不愿意也得闭嘴,他眸中尽是戾气,但是柏砚对此丝毫不理会。 倒是一旁的萧九秦,他看着魏承枫阴鸷的神色,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赈灾与治水其实别无二致,与其一心去堵,不如试着疏通他其实早先就有这样一个想法,只是今日正好撞上,魏承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实际上,柏砚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比起与一位看不上眼的皇子斗法,百姓的安危更重。柏砚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大善人,但是也不会弃人命如敝履。 要如何疏? 永州府地势低,大多百姓都居于低洼处,现下应先将尚未受灾和影响较小的引导迁出,据臣查阅近百年的县志记载,永州府几乎每十七年便有一次涝灾,今年入秋较早,这一场雨已然是预警,若是拖得久了怕是要酿成大祸! 他说到这儿,底下诸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人的恶意揣测。 柏砚仿若一无所知,依旧道,今年永州府周围三府四十七县,多是种植黍稻,是历年来收成最好的一年,借此时机,户部可平调税赋,允许百姓以物纳税,但是以平素八成的价格,再辅以纳税免徭役,相信会有不少人为免徭役纳税。 那些也不够啊!户部尚书摇头,仅是税赋挤出来的那点只是杯水车薪,抵得了一日抵不了十天半个月。 这只是其一,柏砚漠然地往户部尚书看了一眼,若是下官记得不错,前不久北狄求降,可是献上了不少金银布帛,折算一番,应当有二十万两银子,这些可不算是杯水车薪了吧! 此言一出,别说户部尚书几人,就连皇帝脸色都变了下。 怀淳更是眸子一沉,盯着柏砚,恨不能将这家伙揪过来揍一顿。 北狄求降送上的那些是什么东西,分明就是皇帝的私库,柏砚这家伙打什么主意不好,非要将那挑破说出来,还光明正大的想要挪用。 众人的反应柏砚早就料到了,但是他神色不变,足寒伤心,民寒伤国,若是赈灾不及,有一日酿成苦果,那时就是有金山银山都无济于事。 他将话摊开来说,没有避讳,更没有用什么婉转之语,户部无粮不是不及时赈灾的理由,再者,人命关天,如若多拖上一时,便有更多的百姓深陷涝灾,诸位大人有难处都能理解,可是百姓的难处,希望我等也能理解一二。 恋耽美 ——(10) 这话说出来其实有些假大空了,柏砚却自知无愧于心,他说完便迎上皇帝的目光,陛下,臣无能,自请前去永州赈灾,望陛下允准。 嘶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御史大人可真是大胆,真当赈灾是什么肥差先前四皇子外放,身边跟着无数可供差遣的人,饶是这样都险些将事情搞砸,但是他不过一个年轻官员,平日里纠察百官,明面上是个风光事儿,但实际上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 他这突然请差使,不说别人如何,单只是被他得罪的官员就先嗤笑起来。 没有那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儿,一个御史不好好待在郢都,非要谋算什么赈灾事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做好了不容易,可一旦做岔了,便是招揽罪过的倒霉事儿。 柏大人,您即为御史,另有要事需忙,这赈灾的事儿还是交由别人去做为好 怀淳忍了半日还是没忍住,索性开了口,惹得皇帝都看了他一眼,而后语焉不详道,行章,怀淳素来不掺手朝堂之事,今日难得开口,倒叫朕意外不少! 看似随口一说,柏砚袖下的手微微蜷起,皇帝还是疑心了。 他与怀淳相交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二人始终还是维持着表面的疏离,毕竟一个是权宦,另一个虽是不沾诸事的御史,但众人都不会忘了,柏砚与平津侯府有着抹不开的关系。 皇帝多疑,尽管这几年于政事没有那样上心,但焉知不是在麻痹旁人。 结党营私是帝王大忌,怀淳手掌票拟之权,一旦起了异心,无异于是皇帝身后架起一把大刀,一旦稍有风吹草动,皇帝绝对是秉着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的态度将人处理了。 即便是明面上风光无限的大监,但终究还是皇帝脚下的狗而已。 怀淳公公所言有理,但这次,臣斗胆请命,望陛下允准,若是赈灾不力,如何惩罚都可。 皇帝有些意外,原以为怀淳都提醒过了,柏砚会退缩,没想到反而不改初心,一心要去永州赈灾,这样一来,皇帝又不禁怀疑起那些传言来。 总有那好嚼舌根的来说,柏砚与怀淳公公相交甚密,二人存有异心,与那允太师有不少牵连,现下允太师虽随二皇子入国寺替皇后祈福,但关于他们的传言不曾消停过一日。 又说柏砚委身于怀淳,二人有那腌臜关系,所以怀淳才会处处维护,只等有一日扶持柏砚青云直上,入内阁。 可现下看着,柏砚似乎并没有受制于怀淳。 皇帝神思不属,柏砚恰时又添一句,涝灾非寻常小事,臣自请而去不为其他,只是因对永州府的情况更为熟知,才会大胆请命,望陛下宽宏。 字字句句说尽了,皇帝犹豫了下才缓慢开口,行章为国为民,朕心怀甚慰,此次便遂了你的意。 至于赈灾钱粮,便如行章先前所言,减税免徭役,并着那北狄纳贡的金银财宝折算一番尽数用于灾疫,户部亦是随其调度,在有限的范围给予其最大的便利,百姓之事大过一切。 臣等谨遵圣意。 臣谢恩。 朝议结束,皇帝离开,柏砚所求一应达到目的,面上一如既往的漠然。 魏承枫走近,冷哼,柏大人好主意,这下得意了? 得意又如何,柏砚早就与他撕破了脸,下官多句嘴,不久后,二殿下便回来了,殿下若是想坐稳你如今的位置,不若再学聪明一些,或者识相一些,莫要再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好过汲汲营营最后一无所成! 你!魏承枫气得眸子赤红。 柏砚毫不在意,言尽于此,殿下若听不进去,便算下官多嘴。说完就转身离开。 此地不宜多待,等怀淳处理好一应事宜,肯定要来收拾他。 他一边想一边暗自叹气,殊不知外边有人等着他。 柏大人今日好威风!半讽半讥,听来还有一股咬牙切齿,柏砚抬头,不出意外的是萧九秦,他默默叹气,不妙,只顾着躲怀淳了,都忘了这儿还有一位平津侯。 不得不说,在柏砚看来,平津侯萧九秦比怀淳要好应付一些,但下一刻他便收回了自己的想法。 萧九秦这厮,不是以前那个老实孩子了,扣着他手腕的力气忒大,柏砚疼得直抽气,要发疯能不能换个地儿?! 第15章 户部 这一次我要他们褪下一层皮! 柏砚一介文人,哪里能抵得过萧九秦的力气,不消多挣扎就被拖上马车。 回府。萧九秦冷声吩咐马夫。 他手下没轻没重的,柏砚揉着手腕抱怨,侯爷力气也忒大了些,下官手腕都要断了。 娇气!萧九秦冷哼,方才不还与魏承枫斗得很厉害么,这会儿喊什么疼?永州府那是什么地方,那儿可不是你受些疼痛就能安然避过去的。 萧九秦其实从那会儿就已经忍耐不住了,若非皇帝在,一开口会招致怀疑,他定是要将柏砚这家伙揪过来一通好揍的,人家避之不及的事情,这蠢货还莽撞冲上去。 柏砚不语,揉着手腕的动作不停。 他在想如何说,可这一幕放在萧九秦眼中就是他油盐不进,遂一股火气直往上冲,他伸手就要去抓柏砚的手腕,下一刻又顾忌他怕疼,便转而扣住他的手臂。 侯爷?柏砚下意识退缩。 这一系列的小动作惹得萧九秦更加气怒,躲什么?! 他声音冷得如三九冽风,从前厚着脸皮往本侯怀里钻,如今假模假样推拒什么? 柏砚: 这话就有些暧昧了,尤其柏砚如今心思不纯,耳中话过了一遍又一遍,像是烧灼了他整个耳朵,直翻涌着热火往外窜,眨眼间耳垂就红得几欲滴血。 你萧九秦迟钝,但并不愚钝,他很快就注意到柏砚那通红的耳垂,还犹疑了下,不过还是理智却了下风,待带茧的指尖捏了捏那块软肉,二人俱是呼吸一滞。 萧,萧九秦你作甚?!柏砚身子僵直,这五年来,别说与人亲近到摸耳朵,就是贴着大腿同坐都是不曾发生的事情。 萧九秦这厮是无意的吧? 柏砚有些怀疑的揣测。 你现在怎的还脸皮薄了?萧九秦收回手,指腹轻轻碾了碾,将嘴边那一句还软嫩了不少识相地咽回去。 柏砚微微吐息,决定不与萧九秦这狗东西计较。 怎么不说话?萧九秦盯着柏砚的侧脸,他暂时不去计较与柏砚的那些前仇旧恨,自回郢都后第一次心平气和与他说话。 成年人的世界里也不能尽然是烧红了眼的打打杀杀,他兀自给自己找借口。 侯爷柏砚叹气。 嗯?萧九秦眯眼,这厮要说什么。 您今日将我强拖上车,不应该只是问我脸皮厚与否吧?他微皱眉,侯爷有话直说,下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无半分欺瞒。 萧九秦听着他的话,脸色就是一黑,原本打好的腹稿就说不出来了。 经方才那一遭,如今再开口都显得有些别扭,而且指尖的那点热度像是黏住了似的,萧九秦怎么咂摸怎么不对。 柏砚莫名,侯爷? 马车摇摇晃晃的,连带着柏砚的心也跟着晃晃悠悠,五年未见,萧九秦的性子终归是有些变化,少年时看他表情就能将他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你既为御史,作何要去掺和赈灾之事,别说你不懂,地方派钦差过去都是两眼一抹黑,别说将一应事情处理清楚,就是连命都不见得能保住。 萧九秦说着,从旁边暗匣里拿出一瓶药膏,粗鲁地撸起柏砚的袖子,指腹狠狠搓上去。 嘶!柏砚痛得忍不住轻吟一声。 萧九秦睨了他一眼,疼了? 下官以为,侯爷手下知轻重柏砚微微眯眼,那一点隐晦的怨念几乎看不出。 也不见得你长记性。萧九秦一句话堵得柏砚呆了下,他回过神越发觉得这家伙变化不小,毕竟以前是斗个嘴结结巴巴的,现在却每每将人怼得哑口无言,尤其那会儿与魏承枫说的那几句,不得不说,柏砚是略有诧异的。 侯爷,下官也不与你打官腔,实话实说,我也没有多少把握,但是前段时间偶然得知一件事,此次便想试上一试。 什么?萧九秦看他,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但是说来话长柏砚揭开车帘看了眼,他识路,这分明就是往柏府的方向走。 是说来话长,还是想敷衍我?萧九秦怀疑地盯着柏砚,不出意外,这两日皇帝派遣你赈灾的文书就能下来,你觉得魏承枫能放过你吗?你抢了他所有的风头 侯爷,柏砚收回抹好药膏的手腕,还是那句话,魏承枫不过上蹿下跳的一个蠢货,他就只敢在背后使使绊子,若是涉及其他的,怕是冯妃能先按住他。 柏砚在郢都多年,这些年比萧九秦更了解皇宫内苑的事情。 魏承枫是颇有才情,也有那么些拳脚功夫,但绝非谣言所传有什么经世之才。 萧九秦不知道,柏砚却门儿清,魏承枫经营到现在,一方面是因着冯妃的谋划,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皇帝的听而任之。 比起一个城府颇深的皇子时刻觊觎他座下的龙椅,对于皇帝而言,显然魏承枫这样普通却自信的蠢货更让他放心。 若是再换一人来,抑或今日众臣皆有所顾忌,侯爷你那漏洞百出的说法能有几人信服柏砚轻轻靠着车壁,大多是钻了空子,也就能应付应付魏承枫那个急功近利的蠢货。 萧九秦脸色慢慢黑了。 柏砚也不在乎这人是不是想捏死他,继续道,虽然聪明的洞悉了人的劣根性,但是万一有人与你故意作对呢? 他手指捏着药瓶摩挲了下,倾尽家财援救?亏你能说出来,偷换概念这一招虽然用得不错,但遇上有点脑子的便毫无作用,说不定反而让你难堪。 柏砚从一开始其实就看出了萧九秦的小把戏,但是怀淳按住他,没有在一开始就圆回来,所以今日等那些大臣回府,略微一想就知道萧九秦趁着他们紧张挖了个套,还有什么不明白。 萧九秦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仅有的一点脑子都用到上面了。 柏砚深知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甜枣的必要性,所以下一句话陡然转了个弯,不过侯爷你也算帮了我一把。 他轻轻叩了叩小案,你方才问我有什么谋算,我现在便长话短说,大概说说,只是这事儿听来有些不实,还请侯爷听过就罢了,莫要再去查。 我一心要去赈灾,其实本意不仅是此,更重要的是要查清户部空虚的缘由。他说到这儿脸色不大好,柏砚莫名,这与户部有什么关系? 柏砚靠着车壁叹气,就在你回郢都的前一个月,昌安府发生了一桩案子,时任提刑按察使司的副使薛正鸣因为涉嫌勾结左参议占田霸女被羁押在大理寺,若只是寻常案子便也罢了,偏偏牵连者甚多,那被欺辱的女子跳了河,没几日相关的证人皆出了意外,只留下一个失了智的疯子,他神神叨叨一直念着户部二字,居然最后成了唯一的线索。 此案原本只是当一般的案子处理,但是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闹得人尽皆知,那涉案之人薛正鸣也没落到好,被扣在大理寺日夜审了好几日,若非柏砚托人照料一二,怕是严刑拷打都能让他生受不少。 薛正鸣?萧九秦听着耳熟,想了许久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原本的内阁首辅薛良辅之幼子柏砚说完,萧九秦就是一愣。 薛良辅,前内阁首辅,多年前还是太子太傅,教授几位皇子学业,萧九秦因进宫给二皇子做伴读也受其教导,而柏砚,亦是借着此便利,经他的关系,与薛良辅有过不少的接触。 平津侯府出事后,帮扶萧九秦的人不多,薛良辅是一个。他致仕不久,原本是要带着家儿老小离开郢都下江南养身子,但因着平津侯府的事情,生生拖了小半年,虽然最后萧九秦阖了阖眼,他的恩情,没齿难忘。 那薛正鸣到底有没有欺男霸女?而且还有占田的事儿萧九秦因着薛良辅的缘故,也不禁问。 柏砚抿唇,占田是没有的事情,但是那女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说是被人阴了一把,迷昏了,翌日才醒就被人拿住。 其中曲折,柏砚大多也是听严儒理说的,若是换一人来,他是不愿花费半分心思的,可薛正鸣不一样,薛良辅为国为民操劳一生,四个儿子前三个都年幼早夭,只有一个薛正鸣好不容易养活了,若是他出了事,怕是薛良辅也熬不了几年了。 占田是大罪。萧九秦皱着眉。 柏砚看他一眼,摆明了就是陷害,占田的罪名留有证据,不算难洗,但是那女子跳河自尽,而其余的线索也断得差不多了,我只能从户部下手。 而且他压低了声音,户部无粮是敷衍话,据我所知,地方府县的官员中饱私囊者不少,这一次我要他们褪下一层皮! 第16章 威武 哎呦我的柏哥哥,饶了我吧 柏砚的话完全出乎萧九秦的意料,贪污受贿,这四个字不是轻描淡写落在纸上的东西,你凭什么能大放厥词,认为自己能扒下他们一层皮来? 而且,不是你如今随意做些济民安生的事情就能将从前的污迹洗刷干净。 萧九秦语气尖锐,眸里尽是嘲讽,恶事做尽了,现在又幡然醒悟,柏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八个字都是愚弄世人的,你留下的斑驳血痕,有些人能既往不咎,可有些人不能! 恋耽美 ——(11) 柏砚不为所动,那又如何? 他手掌按在桌案上,试都未试,为何我便要退缩?他眸子一凛,你与我的事也无半分干系,如今问我这样的话我可是要怀疑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萧九秦冷哼,你有什么可让我图谋的? 谁说没有的?柏砚反问,忽然半起身凑近,二人鼻间距离不足一寸,呼吸交缠,萧九秦清晰地看见他细密如扇翼的眼睫,当下一股难言的暧昧升起。 你萧九秦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了,喉头像是被异物堵住了似的,再没了下文。 柏砚失笑,原本是想着作弄这家伙,可没想到他太不禁逗了,连肩膀都僵硬得不行。 一时手贱,柏砚伸手想戳戳他的肩头,但没想到萧九秦伸手扣住他的手臂,忽来一股大力,将柏砚重重压在自己与车壁之间。 力气之大,连车厢都晃了晃,外边的马夫忙问,侯爷,出了什么事?! 驾好你的车!萧九秦声音冷厉,马夫吓得一激灵,立刻不敢再问了,手下动作更稳了。 萧九秦的反应很大,柏砚已经有些后悔了,尤其在感受到脊背后那只手掌传来的热度,他暗自低斥自己的作死,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 你能不能放开我 他低眉顺眼的样子难得,萧九秦瞧着却越发生气了,故意撩人的是他,现在道歉的也是他,而且一想起方才的暧昧,萧九秦就忍不住天马行空地想,这家伙是不是见谁都是这德行! 越想越气,萧九秦自己也不知道哪里这么多火气,扣着柏砚的手纹丝不动。 萧侯爷,方才是我嘴欠,你若气狠了不若打上我几拳他试探开口,见萧九秦脸色青黑,便忍不住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打死,又加了一句,下手轻一点 分明是认错的人,现下却又要下手轻一点,萧九秦咬牙,轻一点哪里会长记性,你这种人,打断一双腿才勉强算是个教训。 话音刚落,柏砚睁大眼,一副你在说什么屁话的惊诧模样。 萧九秦心中略有满足,看,这厮也不尽然全是得意,总要让他吃点瘪才对。 萧侯爷,柏砚噎了一下,下官好歹是朝廷命官,你若滥用私刑,被人知道了若是五年前萧九秦说这样的话,柏砚一定不信他能做出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依着传言中对萧九秦的描述,柏砚只能确定萧九秦不会立刻要了他的命,可若小惩大诫,他确实不敢保证萧九秦不会对他下手。 几乎整个郢都的人都听说过,平津侯初到北疆的第一年只是崭露头角,但是未有多久,他便以狠戾凶残被人描绘成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一开始,年纪轻轻的萧九秦并不能服众,军中多得是刺头,别说听他派遣,就是说句话,对方都是一副睨视的不恭态度。 对此,萧九秦没有好招数,更是没有丝毫耐心。 不服是吧,那便打! 说来是过招,但是一开始萧九秦就是照着揍成猪头的目的,挨个一顿收拾。 未有一个月,他满身无一块好肉,但是整个北疆,再无一人说他不配。 都是行伍之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只有将人揍得服气了,打仗时才不会给你使绊子。萧九秦和他爹别的没学会,这揍人的招数学得一等一的好。 柏砚恰恰知道他这一段丰功伟绩,被他冷着脸按在车厢里时,心中先想到的是:如果萧九秦这一拳揍下来,我今日还能活着走下马车么? 往乐观处想一想,脸肿成猪头,啧,怕是又要告假几日不,半个月都不见得够。 柏砚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萧九秦眯眼看他,你又在想什么?萧九秦无论如何也不信柏砚能在他手底下老实。 萧侯爷柏砚扔了所有想法,恨不能将所有的事情掰开给他解释,下官的确没有谋算什么,即便你现在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只能说,没有任何恶意的企图 说到这儿顿了下,柏砚眸子暗了暗,如果非要说有所图谋的话,想与你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谈一谈他迎上萧九秦错愕的目光,微微扯唇,大概,这样的话在你听来荒诞无稽罢了! 柏砚反手按住萧九秦的手背,柏府到了,下官就不请您进去了。 明明之前还一副浪荡样来勾他,现在却正派清绝的与他对视,眸里全无戒备警惕,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一如往昔。 阿砚,快来快来!看我抓到了什么! 十三岁的萧九秦正是人嫌狗不爱的年纪,整日拉着读书的柏砚往外跑,被平津侯看见就是一通踹,但是他丝毫不惧,掸掸屁股上的脚印,扯着柏砚照样跑。 依着他的说法,柏砚随便写写就能得个状元,没得只他出去疯跑,丢下兄弟自己去玩的道理。 平津侯气得不行,打也打了,骂了骂了,最后只能由着萧九秦将人偷偷带跑,再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柏砚这小子也出奇地顺着萧九秦,一旦是他开口,扔下默背的书就跟着走了。 平津侯府闹得鸡飞狗跳是常事,但是三公子将一只幼狼抓来还是惊掉众人下巴。 和众人避之不及的反应不一样,柏砚自始至终淡定得很,好像被萧九秦用绳子套着脖子当狗一样牵着来的真是个狗似的。 你从哪儿抓来的?柏砚点了点狼崽子的耳朵,唔,手感尚可,和狗比起来毛发要顺滑不少。 难得柏砚有些兴趣,萧九秦凑近脑袋便嘚瑟起来,是温泉庄子后的那座山,听人说山里有狐狸出没,一开始是想猎个狐狸给你做披风,但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最后瞧见这小东西差点被野猪踩死,我便救下来了。 他还在乐呵呵地叙说自己的丰功伟绩,柏砚忽然捉住他的手,你受伤了? 萧九秦闻言就是一惊,下意识就往后退缩,没,没有的事儿! 柏砚脸色沉下来,还说没有,血腥味儿这么浓。 他也不看狼崽子了,只顾按住手下挣动不止的萧九秦,你再躲一下试试! 萧九秦立刻就不敢动了,他觑着柏砚的脸色,明明二人年纪一般大小,怎的柏砚一冷下脸,他就心虚得不行。 我,我就是被,被刮了一下不严重萧九秦后悔得要死,早知道就将伤口扎得再紧一点,或者等血多流流,总归好过被柏砚逮住。 还在撒谎?!柏砚彻底冷了脸。 我萧九秦心更虚了,他犹豫了下终是泄气,老实交代,手臂脱臼了,脚踝肿了还有脊背摔了,唔,还让野猪踩了一脚,不过幸好,只是个野猪崽子,没什么大碍! 他费心遮掩,柏砚却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等他说完,柏砚将狼崽子往侍从怀里一扔,拖着萧九秦就往院子里走,但是众人也见,柏砚自己气得半死,手下动作却温柔得很。 事后再想起这事时,萧九秦一脸的得意,柏砚一向不爱给他好脸色,但是这一遭后,冰疙瘩似的人像是融了雪,日日帮他换药,陪着讲话本子,哪怕他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柏砚也是咬着牙忍耐。 萧九秦过了一个半月逍遥日子,身上的伤好了个彻底。 但是翌日一大早就被柏砚从床榻上扯下来,拖到演武场一顿暴揍。 被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萧三公子一脸懵:发生了什么?! 柏砚又是一招扫堂腿,将人放翻,一屁股坐在他背上,恶狠狠叱责,小小年纪就往深山跑,你萧九秦是要上天么?! 说完又是一拳,劳资缺你一张狐狸披风吗?你找死也要找个好听些的死法,被野猪弄死算什么! 萧九秦持续懵:都一个多月了,这事不是早都过去了吗? 嘭!又是一拳,萧九秦这会儿终于知道痛呼一声的了,他毫无骨气,立刻求饶,我错了,别打了,没叫野猪弄死,先叫你揍死了,这死法也不大光彩啊! 原来是想着告饶的,没想到柏砚根本不吃他这套,又是噼里啪啦一顿狂揍,打得阖府上下都闻声来看热闹。 柏公子威武! 不知哪个小子叫了声,萧九秦差点气死。 他痛呼不止,一半是装的,哎呦我的柏哥哥,饶了我吧 第17章 故意 臣自认问心无愧 萧九秦自以为心够硬,而且在北疆五年,他极少能记起从前的旧事。 原以为已经是湮灭的记忆,没想到见到柏砚,就像是残枝烂叶一朝见了光,重新萌芽,蓬勃长成参天大树。 柏砚下了车,萧叔正好在府外,一见平津侯府的马车,便担心地将柏砚看了一圈,没事吧? 没事。柏砚回头,顺着萧叔的目光看过去。 马车晃晃悠悠慢慢远去,柏砚轻声开口,他如今暴戾易怒,萧叔你找人看着些 萧叔点头。 当夜,宫里就送了简诏过来。 待人一走,萧叔就发了火,柏砚,你不要命了吗?!他万万没想到,柏砚竟然自请去赈灾,你一介书生能做什么?!那里多得是骚乱、暴民、瘟疫,别说其他,只赈灾钱粮你都保不住永州府那地界有多乱你不知道吗?! 萧叔的怒气来的并不奇怪,柏砚也一早预料到了,他卷了手里的简诏,萧叔,我心里有数。 那意思明白得很,萧叔气得恨不得给他一脚,但念着他瘦削的身子骨还是忍住了。 我先前补了那么多人进去,为的就是这一日,萧叔,我等不了了柏砚脸色苍白,若再等上几年,户部官员一换,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有些话无人能懂,萧九秦不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柏砚忍耐着,将所有的怀疑和揣测视而不见。 萧叔怔然,半晌叹了一口气。 有皇帝的简诏,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如果忽略魏承枫那道阴魂不散的身影,柏砚心情便能好上不少。 殿下,不知您今日来所谓何事?柏砚阖上手边的账本,看向来人,魏承枫一身锦服,身后还坠着一串仆从,单只瞧着就像是来挑事的。 柏砚,本殿听说你将户部掏了个干干净净,如今户部上下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魏承枫说着往四周看了看,过些日子就是中秋,宫宴需要一批银两,你将户部翻个底掉,让礼部怎么张罗? 不消思量,柏砚便知道了魏承枫的来意。 前些日子,四皇子府的一位侧妃生下一个小皇孙,是魏承枫的长子,也是皇长孙。虽是庶出,但皇帝颇为高兴,赏下不少珍稀玩物。 那位侧妃地位跟着水涨船高,而她的父亲正是礼部侍郎,大概是一时得了脸,便想着在中秋要大肆操办一番,以望在皇帝那儿得个脸。 原本这些也不是多公开的事儿,但是亏得巴大人诸事都有所听闻,才不久前经过这儿,给柏砚提了一嘴,这才让柏砚心里有了底。 赈灾在即,陛下亦有简诏,下官只管赈灾事宜,其余的,恕下官无能为力。柏砚油盐不进,他只管与赈灾相关的事情,至于中秋御宴,哪怕克扣的只放一个馒头,都与他无关。 柏砚你!魏承枫伸脚就要踹他,柏砚失手扫下一个茶壶,好巧不巧砸在魏承枫小腿上,滚烫的茶水烫得魏承枫险些跳起来,他身后的奴才忙来处理,柏砚漠然转身。 好大的胆子!旁边不知是户部哪个官员,立刻高声叫嚣起来。 柏砚随手一个茶杯扣在他嘴上,抱歉,本官手滑。 你!魏承枫气得牙根痒痒,他随手抄起一沓书册就往柏砚面上砸去,柏砚不动不躲,书册的边角在他清隽的眉下划了一道口子,顿时冒出血来。 柏砚还是面无表情,他脸上还冒着血珠子,从户部出来马夫都惊了下,大人,您这是 进宫。 一盏茶的时间后,柏砚跪在皇帝面前,便是如此,臣自觉面上无光还请陛下评断。 没有添油加醋,也无任何控诉,但便是这样公允的态度,皇帝大手一挥,让人传魏承枫进宫。 魏承枫一路上想了不少托词,可一到皇帝面前,先露了怯。 老四,大闹户部,打伤官员,妨碍公务,这便是你该做的事?!皇帝也不管手边是什么东西便扔下去,柏砚默默挪了一点,砚台砸在魏承枫身上,疼倒是不怎么疼,可满满的墨汁染了满身都是,脸上还溅了不少。 魏承枫哪里敢躲,扑通跪下,身上脏污一片。 父皇,儿臣没有大闹户部,更没有打人,反倒是柏砚,他 殿下。柏砚哪里给他开口的机会,臣这脸上的伤莫非是自己划的?又或者,户部的诸位大人看见的都是假象,他没有跪,只那样站着,不曾卑躬屈膝,更没有故意哭惨,平静叙述,臣私以为赈灾之事是关乎黎民百姓,乃至国本的大事,可在殿下心中,那些都不及旁人邀功卖赏的噱头。 陛下仁德,将北狄所纳之贡尽数散入赈灾款项,但是殿下似乎另有打算。这一顶帽子扣下来,魏承枫险些腿软得站不起来,他连忙辩驳,父皇,儿臣绝无其他打算 希望殿下口中所言俱是真话,臣日日殚思极虑,唯恐哪处不妥当了,可殿下也不必日日盯着臣,都是为国尽忠,还是各司其职为好。 一句话将魏承枫怼得哑口无言。 一边自夸如何尽忠职守,一边也不忘踩魏承枫一脚。皇帝在魏承枫回来后就安排了一处职务,不算繁忙,但也不是清闲地方,可依着柏砚的话,魏承枫分明就是不曾安心做事的。 皇帝听完焉能不气,桌案上的物什又砸下几个,一地碎片,直叫众人噤若寒蝉。 恋耽美 ——(12) 可这个众人绝不包括柏砚,他恰时开口,陛下,臣自认问心无愧,如今也别无他求,只希望赈灾一事能倾尽全力,君舟民水,损一府的百姓,于大梁而言重如削去一骨。 柏砚先是给皇帝呆高帽子,再是表忠心,不过几句话,魏承枫脸色几变。 皇帝亦是,最后长叹一口气,还是行章识大局,此次是老四心胸狭隘,朕定会好好惩治他一番,你且继续准备他说着又觉得魏承枫此次做的事太差池,便又添了一句,这样吧,朕再派遣百人助你,只等行章好消息。 谢陛下。柏砚叩谢后离开。 待人一离开,皇帝自上边走下来,一脚踹在魏承枫胸口,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柏砚,他城府颇深,怕是早就张开网子等你一头扎进来,你倒好,蠢到顺着他的心意上门惹事! 父皇,儿臣魏承枫被这一连串的变化搅得头昏脑涨,支支吾吾道,柏砚那厮恨不得将您的私库都拿出来,儿臣只是想 住嘴!皇帝又怒其不争地踹了他一脚,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你那侧妃枕头风吹得你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生下一个庶子,便激得你理智全无,这若哪日正妃诞下嫡子,你莫不是要替你那些个泰山大人谋一个内阁首辅的位置! 皇帝虽然有几个儿女,但是魏承枫是他最了解的,幼时不显得如何蠢笨,小机灵不少,但是如今年纪越长,越发没有脑子,稍微被人一奉承,便自得得不分东西南北。 柏砚抓准了你要去闹,便一直静候时机,可你这不长进的东西,偏偏要在此时伤了他皇帝怒不可遏,恨不得将这蠢货丢出去,打人也是分方式的,你专挑暗处不会吗?衣裳遮盖处就是打断腿,他又如何能利索的跑来告状,这一路上,也不知有多少人看见了,单只是谣言,便能给你扒下一层皮来。 若是其他时候,旁人自然只会拍手称快,柏砚素来名声不好,可这次他却是自请赈灾,不说宫外,就是宫内都隐隐传出佩服之语。 毋管哪个朝代,赈灾一事都无异于一桩烂摊子,旁人除却那些想暗度陈仓,贪墨银两的之外的,都是避之不及,毕竟一旦稍有不慎,便会造成骚乱。 柏砚如今不说洗净了身上的脏污,说他找回了一些名声也不无不可。 皇帝微微皱眉,柏砚此次一心要去赈灾,他到底在谋算什么? 魏承枫瘫在地上不敢接话,半晌,见皇帝脸色不大好看,这才小心开口,素来赈灾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除了银子 皇帝瞪了他一眼,目光短浅! 柏砚为官多年,什么时候因为受贿被人提及过,他眼皮子没那么浅 眼皮子浅的魏承枫: 如果说,这次赈灾有功皇帝费心揣测,顶多帮他赚些名声,但他若真在乎名声,便不会这么多年任由众人谩骂欺辱 皇帝颇为费解,魏承枫揉着胸口,暗自记下今日之仇,柏砚这厮,不是铁了心要去赈灾吗,管他有多少谋算,只要死在半道上,毋管你是如何厉害,死了的人还能做什么,真有那本事就化为厉鬼来找本殿 这边,魏承枫恨柏砚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另一边,柏砚却又好死不死遇到萧九秦。 第18章 胡闹 到底你我二人谁更胡闹些? 远远地就看见萧九秦打马而来,柏砚扭头就往旁边走。 这几日他总要躲着萧九秦。 但是明显事事不如愿,身后马蹄声渐近,柏砚头皮发麻,咬牙停下,转身的下一刻弯唇轻笑,侯爷好巧! 萧九秦一紧缰绳:的确好巧若非此处空旷,柏大人怕是又要不见踪影了。话里的不满过分明显,柏砚讪笑,哪里会不见踪影,看见侯爷,下官恨不能凑上来问安。 呵!萧九秦冷笑,说你脸皮厚,你只当是夸奖了吧。 下官也就只在侯爷面前如此,总归与别人是不一样的。柏砚揪着袖口,露出后颈白净的皮肉。 萧九秦目光挪开,走。 去哪儿?柏砚莫名,他面上的不愿简直不要太刻意,户部的事儿还没料理清楚,下官还是先 柏砚,萧九秦眸中戾气一闪而过,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柏砚一僵,暗自叹气,萧九秦这家伙又在犯什么病 他亦步亦趋跟着走了几步,萧九秦忽然停住,手中马鞭一甩柏砚下意识挡住脸,没想到腰间一紧,生生被一股大力卷起。 嘶柏大人没试过这么刺激的,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不过转瞬整个人裹进扑面而来的温热中,他放下袖子,低头,就看见腰际扣着一只大手,再顺着手臂转头,便看见萧九秦光洁的下颌。 你柏砚咽了口唾沫,这样有些刺激了吧! 萧九秦不吭气,扬鞭催着马快步跑起来,柏砚扭着脖子难受得不行,最后只得作罢,一声叹气随着秋风散开。 好半晌,柏砚都觉得身后那个人几乎不存在时,萧九秦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让你与我同乘一骑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嗯?柏砚心思一早飘远,哪里听清他说了什么,尤其腰际的大掌温热,他连动都不敢动。 他的迟疑让萧九秦视为默认,心下郁气难消,那团火发不出来,搅得他哪儿都不舒服。 你方才说什么?柏砚后知后觉感觉到了萧九秦的不愉,便小心试探着问,天知道柏大人这么多年几时有过这样纠结难捱的时候。 没什么,不重要。萧九秦臭脾气一上来,便摆起谱来,好歹一个及了冠的男人,现在却幼稚得不行。 不过,在体察人心这方面智商欠缺的不仅仅只是萧侯爷一人,柏砚听了他的话,也只当自己多想了,轻声嗯了下便闭上嘴,继续想着旁的事。 今日天气阴沉沉的,眼看着将有一场大雨,街上的摊贩寥寥,铺子里的客人稀少,掌柜的扒拉着手里的算盘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瞌睡,偶有一两只野狗跑过,撞到破碎的瓷坛,突兀的声音惊醒了诸人,看了眼后又无意识地闭上眼。 萧九秦又带着柏砚走到那家医馆,下来。 二人陡然分开,柏砚脊背陡然凉了一瞬,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萧九秦微怔,也僵了下。 柏砚不会骑马,萧九秦曾经手把手教了他两个月也没教会,最后只能无奈放弃,但是二人曾经相处的点滴还是生生烙出深刻的印记。 不会骑马的人连上马下马都困难,柏砚无数次伸手让萧九秦抱下来,可是这一次,伸出去的手过于尴尬,他不甚自然地缩手,但是忽然被抓住。 萧九秦一把将人拖下来,对,就是拖下来,二人除了手臂搭着腰际,除此之外,之间的空隙几乎还能容得下一个人。 这么多年你还是毫无长进。萧九秦面无表情道。 柏砚原本几乎要破口而出的话咽回去,也跟着不留情面起来,让侯爷见笑了,下官蠢笨,曾经有聪明人教过,但是朽木就是朽木,能工巧匠也雕不出好木材。 牙尖嘴利。萧九秦睨了他一眼,转身往医馆走。 柏砚跟在身后,声音不大不小,就只剩这一张嘴了,自然要好好利用。 萧九秦: 还是那难言的气氛,萧九秦气得牙根痒痒,柏砚却老神在在,待进到医馆见到那个老大夫,前不久的那点事再度浮起来,柏砚顿时想走。 萧九秦这一次却像是背后长了眼,喊住他,你走一步试试。 柏砚停住脚步,转头对上他的眼,无奈至极,侯爷,下官户部还有事 魏承枫的人还在户部,你现在去只能是疲于应付。萧九秦的声音在他背后凉凉响起,成功让柏砚脸色微变,他问,你在户部留了人? 萧九秦不点头也不摇头,继续说,永州府出了一股土匪,自溃堤那日便频繁地侵扰临近村子,还有永州府治下有一个官员,与魏承枫有些姻亲关系 这些柏砚一无所知,明明他之前就已经派人查过,但是萧九秦说得这些根本不在调查的结果之中。 你要帮我?柏砚觉得不可思议,萧九秦没有立刻掐死他大概都是顾忌他的身份,如今这副要帮他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自作多情。萧九秦果然嘴损,柏砚眉头一跳,忽然有一个奇异的猜测,你不会是要去剿匪吧? 萧九秦不语。 柏砚脸色彻底黑了,胡闹! 他也不顾其他,扯着萧九秦就往外走,亏得二人身处的位置偏僻些,很少有人经过,但是饶是如何,还是引得不远处的寥寥几人看过来。 而且柏砚也错估了一件事,他根本拖不动萧九秦。 柏砚: 眼看着柏砚一贯淡漠表情几欲崩裂,萧九秦反手扣住他,到底你我二人谁更胡闹些?嗯? 那一个嗯字轻飘飘的,偏命中柏砚的死穴。 曾几何时,这个人趴在他耳边一遍一遍的烦他,可到底不比当年,柏砚对萧九秦曾经没能彻底狠下心,如今就更不可能狠下心,相反的,只要他有所不满,柏砚就下意识地要哄他。 柏砚往后一退,靠着墙,一瞬间的无力感将他几乎裹挟进去。 萧九秦柏砚叹气,我不是盲目的要去做一件事,赈灾之事我是深思熟虑过的,你拦不住我萧九秦要说话,柏砚拦住他,更不要想着用其他的法子。 他指着宫城的方向,我想做的事情不多,虽然这次是有私心,但是有一部分也的确是为永州府的百姓,唇边溢出一点隐秘的惨然,你说我沽名钓誉也好,说我汲汲营营也罢,这一次没有人能拦住我。 你刚回郢都,但我知道你有暗桩,这里的大事小事你都知道得不少,所以纵观整个朝堂,你看看谁能比我更合适? 品级高者不少,但哪一个不是别有用心,真心为国为民的,又是寒门士子,别说去赈灾,他们连句话都递不上来,柏砚吐出一口浊气,你派人去永州府查过,无论是为谁,今日能告诉我这些,我很感激,但是至于其他我劝你别掺和。 你的那些把戏也就只能骗过魏承枫那个蠢货,你当皇帝什么都不知道吗?萧九秦现在看着柏砚眉下的血痕就觉得刺眼,他近乎讽刺地开口, 不过一个魏承枫就需要你用自损八百的招数,告状告到皇帝面前,虽暂时尝了甜头,可你别忘了,魏承枫是他的亲儿子,至于你,不过魏氏家奴!皇帝到底偏向谁不言而喻。 我无所谓他偏袒谁,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余的不重要。柏砚油盐不进。 萧九秦定定地看着他,半天无话,最后揪着柏砚往老大夫那儿一推,给他治伤。 说完,他转身离开。 柏砚盯着他,看着他身影消失。 嗬,怎的又是你?老大夫被萧九秦蛮横的动作惊了一下,稍稍心定之后才发现是柏砚。 上次失了一个银锭子,却得了一个金瓜子,老大夫这次笑得胡须颤了颤。 柏砚不想搭理他,老大夫也不甚在意,在他眼中,柏砚就是一个会动的金瓜子,再不济也是一块银锭子,大方的人他素来很喜欢。 原本敷衍的动作也不禁认真起来,他小心替柏砚看伤,其间絮絮叨叨,一会儿叮嘱柏砚要小心伤口,一会儿又告诉他不能吃什么,俨然将柏砚当作金疙瘩来医治。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老大夫松了口气,乐呵呵的问柏砚感觉如何。 柏砚毫无在乎的点头说没问题。 哎!老大夫见柏砚起身就走,顿时喊住了。 柏砚回头,怎么了? 还还没给银子呢老大夫满含期待,银锭子可以,金瓜子也来者不拒。 却不料柏砚摊手,出来没带银子。 那副自如的模样让老大夫脸色一僵,柏砚大略是真不在意,又添了一句,你不若问刚送我来的那个人要,他很有钱。 老大夫一脸苦意,这人都走了 柏砚更是淡定,平津侯府知道在哪儿吗? 老大夫点头。 上门去要吧,方才那人便是平津侯萧九秦。 第19章 心凉 活该这么一副病弱身子! 柏砚看病不给钱,脸不红气不喘,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拿他没法子。 这人气质清绝,比起上次的落魄来那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是勋贵子弟便是官宦世家,老大夫愤愤,却不得不压下。 柏砚走出去,一眼就看到街旁的萧九秦,他蹲下身子,似乎是与一个小乞丐说着什么。 想也不想,柏砚走过去,就看见萧九秦将一个钱袋子塞到那少年手中,还安抚地揉了对方的乱毛,这些若是不够,便来平津侯府找我 你信不信,一旦离开你的视线,这孩子手里的钱袋子一定会被抢走柏砚示意他往角落处看,那儿蹲着几个年纪不小的乞丐,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小乞丐手里的钱袋子。 萧九秦看他,那柏大人有什么好主意? 柏砚挑眉,下一刻朝小乞丐走过去,伸手。 小乞丐畏畏缩缩的,犹豫了一会儿才将钱袋子给他。 柏砚点头,接过钱袋子,然后毫不嫌弃地牵着小乞丐的手,往不远处的摊子上走,要了一碗粥,三四个包子,揽着小乞丐的肩膀坐下。 恋耽美 ——(13) 看你的样子,该是好几日没有吃过饭了,先用些粥,七分饱就行了,别撑着胃了。 嗯。小乞丐声若蚊蝇,不甚自然地接过柏砚递过来的筷子。 萧九秦坐在二人对面,也要了一碗馄饨放在柏砚面前。 给我的?柏砚略有些意外。 这儿还有别人吗?萧九秦没好气道,不过是从别处听来这厮一早没用膳,这才多管闲事替他要了一碗馄饨,啧! 柏砚胃口一直不甚好,一碗馄饨吃了一半都没有就放下筷子。 反观那小乞丐,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将粥和包子吃得干干净净,但饶是这样,看上去却还是没有饱似的,盯着柏砚的碗发呆。 萧九秦索性又给那乞丐要了一碗馄饨,柏砚原本想挡着的,但看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终是不落忍,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小肚子,发现还能再用一点,这才点头。 小乞丐抱着碗呼噜呼噜吃起来,柏砚难得眸色微暖。 萧九秦盯着他,旁人都吃不上饭,你还糟蹋粮食,活该这么一副病弱身子! 柏砚眸子一闪,慢慢抬头,我吃不下了 爱吃不吃。萧九秦看见他瘦削的侧脸就一肚子火气,端起碗就要去给野狗倒了,但是柏砚忽然拉住他的胳膊,我吃。 分明一脸抗拒,萧九秦更加不快。 放下。柏砚又说了一遍,从他手中取了碗,再也不发一言,慢腾腾地吃着。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小乞丐已经吃得一干二净,还伸着舌头要舔碗,被萧九秦拦住了,他眸中不忍,和摊主又要了十个包子包好给小乞丐,拿去吃。 谢谢大爷!小乞丐俯身就要跪,结果被柏砚一把拦住,他离得近,淡漠的一张脸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总是下跪。 嗯小乞丐软软应道。 柏砚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先坐在这儿,待会儿我还有事要问你。 小乞丐一脸迷茫,柏砚也不解释。 萧九秦闻言看向他,你要问什么? 与你无关。柏砚冷淡回答,萧九秦一哽。 平白无故被柏砚怼了,萧九秦不快,但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坐在这儿继续受折磨。 碗里的馄饨一点一点少了,柏砚吃得越来越慢,嘴边鼓起一点,萧九秦无意间瞟过去,看着他薄薄的唇轻动,不知为何,心里忽然跳了一下。 柏砚吃东西很慢,姿态从容斯文,不像军营的那些士兵,喝口汤都吸溜出声来,稍微一急汤汤水水溅了满桌,好像下一刻就能将一头扎进碗底。 萧九秦默默地看着,柏砚忽然停下,将手里的筷子整整齐齐搭在碗边,只剩一点汤汁,我饱了。 他这个饱了实在没有丝毫水分,相反的,肚子撑得慌,鬓侧细细密密地浮起一层汗,看起来并不好受。 萧九秦也没有说什么,付了银子,再转身就见柏砚牵着小乞丐的手走出好一截儿。 他愣了下,而后大步跟上。 柏砚听到声音似乎有些疑惑,回头,侯爷,平津侯府不是这个方向。 我不回去。萧九秦一瞧见柏砚那形似嫌弃的眼神就不忿得很,但柏砚偏偏像是不识相似的,又问,那你跟着我们二人作甚? 自作多情。萧九秦声音冷硬,谁说我是跟着你们,我是要去牵马。 哦柏砚像是接受了他这个解释,转身便走。 小乞丐看看萧九秦又看看柏砚,最后还是跟上柏砚的脚步。但是没想到的是,未有多久,马蹄声一点点接近,小乞丐晃了晃柏砚的手,公子,那位大公子又跟上来了 明明是萧九秦先与他说的话,也是萧九秦付的包子钱和馄饨钱,但不知道为什么小乞丐偏偏最是黏柏砚,心中的天平一点一点往他那边倾斜。 不必管他。柏砚凉薄得很,他现在胃里胀得难受,连话都不愿意和萧九秦说。 三人一马,沉默了许久。 萧九秦看着柏砚带着那小乞丐进了一间成衣铺子,替他选了衣裳,又托铺子的人给小乞丐简单擦洗了一番。 你要带他去哪儿?萧九秦忍了一路,柏砚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更别说这样体贴。 柏砚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当我闲得慌,方才吃得撑了,一边遛遛食,顺便帮他打理打理,免得碍人观瞻。 话里话外还是对萧九秦的怨念,但是不等萧九秦反驳,里边帘子一掀,那个小乞丐走出来。 令柏砚颇感意外的是,那小子竟然长得还挺清秀的,白白嫩嫩的小脸惹得人手痒,柏砚毫无顾忌,伸手捏了一把,意料之中的手感不错,他微微眯眼,看起来还挺满意。 小孩儿小脸一红,萧九秦却是脸色一黑。 走吧,柏砚牵着小孩儿往外走,刚走了两步他又转身,萧九秦眉头一跳,总觉得接下来没有什么好事。 果然,柏砚脸不红气不喘,下官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带钱,侯爷先垫上吧。 萧九秦: 待他付过银子,柏砚牵着小孩儿的手已经走出好远,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怎的,不自觉还是跟上,然后隐隐就听见柏砚问那小孩儿,所以,你愿意跟着我回去么? 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也不会短你吃穿,我文采尚可,教你念书也可以怎么样?若是忽略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与那拍花子的其实没什么两样。 小孩儿没有多少犹豫,尤其在听到他可以教读书的时候,更是眸子亮亮的,牵紧他的手,我愿意的。 萧九秦正好听到这几段,眉头轻蹙,你做什么? 他问的是柏砚,就这么一个可怜孩子,你想从他身上谋算些什么?不怪他多想,在有限的恶意里,柏砚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说他只为片刻恻隐之心,也不会冲动到领养一个才只认识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孩子。 尤其,这孩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柏砚瞬间冷了脸,在你心中我就是连一个孩子都要算计的人么?他说着说着笑了,也对,毕竟我弹劾功臣、坑害同僚、构陷恩人我便是这样一个烂到骨子里的渣滓,于你而言,怎会有真心,怎会毫无恶意的去援救别人 萧九秦,难怪这段时间你总是追着我不放,原来不过是觉得我沽名钓誉,你怕我借着赈灾的事儿再去害人对吗? 陡然升起的那一股无力感几乎将柏砚掀翻,他怒火烧得旺,连带着胃中翻腾不已。 看吧,就是这样,没人会觉得他是当真要救人的。 无人能理解,就在萧九秦蹲身与那小乞丐说话的模样,与当年平津侯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幕奇妙地重叠,大略是物伤其类,柏砚忽然就想施一把援手。 他这一生,侥幸蒙上天怜惜,能够得到平津侯的伸手。 现下,相似的事情再次出现,只不过能够伸手的人变成了他而已。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点心思,说不清到底是受了平津侯的影响更重些,还是以己度人,想到了曾经落魄可怜的自己,柏砚便伸了手。 柏砚冷笑,萧九秦,你放心,我再下作也不至于拿一个孩子做文章 苍白的面上隐怒不显,萧九秦舌尖抵着下颚,他似乎说错了话,但是那可怜又可恶的一点自尊,生生让他忍住了到嘴边的道歉。 你且看着便是,若是我此次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不用你来问罪,我自己拿刀抹了脖子,侯爷觉得满意么? 再坚硬的一颗心也经不起那样的恶意揣测,柏砚咬着舌尖,逼着自己不去多想,可是胃里就是翻江倒海的难受,人的本能总是抵不过身体的叫嚣。 第20章 离开 别人不能,我能 柏砚带回一个孩子,萧叔一脸不解,但看着柏砚脸色不大好看,他还是压下那些疑问。 给他安排个院子,再找个年纪相仿的小子,书房就用后院那个柏砚想了想,低头问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小心翼翼回话,我不知道,周围的人都叫我弃儿。 柏砚问,祁望的祁? 小孩子懵懵懂懂,他曾经爬狗洞进了私塾偷听过一段时日,大概知道几个常用的词,掰着手指犹豫开口,是,抛弃的弃 柏砚脸色微变,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他揉了一把小孩儿的发,想了想开口,你既无姓,不若以后跟着我的姓,至于名字就叫麒,柏麒。 无论身世如何,愿你以后平安顺遂,无人再敢轻视于你。以麒赠名,但柏砚并不寄予他过重的压力,惟愿他平安顺遂。 小孩儿揉着眼,拖着哭腔,嗯 一切来得很突然,柏麒眼泪挂在脸上,虽心中感激不已,但是小孩儿飘零惯了,安全感并不足够,遂紧紧攥着柏砚一根手指,生怕他又反悔了。 阿砚,这孩子的身份 身份我会托人去办,以后,他便是柏府的二公子。 此言一出,别说是萧叔,周围诸人连同柏麒都是一惊。 阿砚,这怎么可以!萧叔原以为柏砚是一时心软收了一个小书童,可没想到,竟是当义弟。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柏砚怎可如此随性,也不知这孩子的身份有没有什么隐患。 合我眼缘而已,此事按下不必再提,依着我的话便可。说完,柏砚将柏麒交到落筠手里,他直接去了书房。 赈灾事宜瞧着简单,实则处处有隐患,柏砚只能事事亲自过一遍手。 直接忙到日暮时分,有人敲门。 进。 门吱呀一声推开,柏麒端着一个偌大的托盘进来,上边放了不少东西,生生将他的小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柏砚心头一跳,起身过去接过,怎么叫你一个小家伙给端过来了?小心烫着。 是我自己要端的小孩儿怯怯地,手指垂在身侧不停地蜷了又紧紧了又蜷。 你柏砚叹气,他原是看在这孩子和曾经的他相似境遇,可明显二人并非一样的性格。 当年的柏砚也是如他这般落魄,最多衣裳干净些,但是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被平津侯带回侯府,柏砚不曾受到半分薄待,一旦有人背地里说他的坏话,萧九秦便先将人揍翻。再则,柏砚也不是肯受委屈的人,侯府那么大,总有萧九秦照顾不到的地方,这个时候,柏砚更不会顾忌什么人在屋檐下的狗屁之言,他闷头将人一顿收拾,再出现在人前,他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小少年。 至于被他收拾过的人,哪里有那胆子去找主子。 从小到大,柏砚始终相信自己的冤屈自己申,如柏麒这样怯怯弱弱的模样是他从来不会出现的情况。 但尽管是这样,柏砚还是扛不住少年眸子浸着水光,可怜巴巴的模样。 以后这些事让别人去做,你如今还小,做这些会长不高的。柏砚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牵着小孩儿往桌边走。 谢谢。半晌,细弱蚊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柏砚一愣,低头对他笑笑,以后你便是我弟弟,他将筷子递到柏麒手中,现在叫我一句试试? 柏麒涨红了脸,嘴唇动了动,最后才小声蹦出两个字,兄,长 叫兄长太生疏了,以后叫哥哥。柏砚循循善诱道,难得生出一点欣悦。 柏麒又开始紧张起来,手指搅啊搅啊,那两个字明明已经到嘴边了,但就是吐不出来。 眼看着小家伙鬓侧都浸出细细密密的汗来,柏砚安抚地揉他的脑袋,罢了,改口的事儿过些时日再说,总归都是小事。来,先用晚膳。 托盘里的菜不少,他一个人也用不完,便又叫人拿了一双筷子。 柏砚素来少话,柏麒更是胆小得很,二人安静地用完饭,自有人来收拾。平日里只用半碗的人,有人陪,竟也多用了不少,最后的结果便是撑了。 落筠有带你在府中转转吗?柏砚带着柏麒消食,二人顺着小路慢慢走着。 柏麒乖乖地摇头,落筠姐姐很忙 因着柏砚快要出发,柏府诸人忙得脚不沾地,哪里顾得上柏麒,再则这小家伙不爱说话,窝在院子里一个下午,连点存在感都没有。 过几日我要出门,约莫要出去许久,你乖乖待在府里,暂时请个夫子教你读书,但是不爱说话的毛病要改改,你还小,要和别人多接触,知道吗? 兴许是因为年少时萧九秦那个家伙太烦,柏砚耐心不错,加之不知什么原因,柏麒这小家伙乖顺的性子颇合他心意,遂更温柔一些。 他这样的时候屈指可数,若叫旁人见了,定是要大吃一惊的。 嗯,我会乖的。柏麒轻轻点头。 柏砚勾唇,带着他又走了一段,将府中的各处大致都介绍了一遍。 不知不觉走到主院那儿,柏砚停住脚。 柏麒有些疑惑地看他,但是柏砚目光像是穿透了院门,直接落到里边。一阵风吹过,掀起柏砚的衣角,发丝他拂过脸颊,蓦然显出几分寥落来。 哥,哥柏麒小心地碰了碰柏砚的小指,这样的柏砚看上去好像下一刻就要散尽在风中似的。 无事,柏砚重新牵住他的手,我们走吧。 身后的院门一点一点远离,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视线中,柏麒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那里,是什么?柏麒疑惑地问,他不是好奇里边有什么,只是担心看上去很难过的柏砚。 恋耽美 ——(14) 是无能吧!柏砚失神,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气力。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时候,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到了这日竟然难得的天气放晴。 空气中是让人不适的湿漉感,柏砚揣着袖子靠在府门口,看着萧叔他们忙里忙外。昨夜他没睡好,骨缝里的寒气窜着,到今早险些没站稳一头砸在地上。 落筠担心不已,公子身子这样,路上哪里吃得消啊!她扶着柏砚,就让奴婢跟着您去吧,也好照料一二。 柏砚自是不肯,那里乱,你一个女子跟着做什么,安心在府里待着,照顾好萧叔和柏麒,别的勿要担心。 落筠无法,只能捡着能用到的东西尽数往车上放。 柏砚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难受,倦怠地看着众人忙活。 哥哥这几日的相处,柏麒总算没有辜负柏砚的期待,小家伙虽然整日只知道黏着他,但总算愿意多说话了。 怎么了?柏砚看他抱着一个小包袱,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柏麒垂下眼,犹豫了下开口,我想陪着哥哥一块去,他大概是怕柏砚生气,又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半天犹犹豫豫开口,路上吃的饼子我自己烙好了,这一包袱够的,哥哥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 柏砚无奈,捏了捏他手里的包袱,光是烙的饼不够,你还要赶车、喂马、给大家做饭、睡在满是虫子的草丛里,这样,也愿意去吗? 他故意逗弄小家伙,柏麒下意识地瑟缩了下,但最终还是点头,我不怕虫子的 柏砚失笑,一瞬间眉眼隽秀,好像多了一点人气儿。 方才是逗你的,我去那里是公干,若是带上你,总是要多操一份心,你乖乖的,待在府中读书,待我回来了是要检查的,知道么? 他语气温和,但字字句句都显露出不容反对的坚决。 柏麒垂下眼,捏着手指,轻声嗯了下。 大人,东西装好了,可以出发了。 柏砚点头,揉了把柏麒的脑袋,回去吧。他慢慢走下台阶,萧叔站在他面前,原本坚毅的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阿砚,你的身子 无事,我会照顾好自己。柏砚露出笑,好像又回到五年前,君子端方,一如既往。 马车一点点远去,柏麒眼眶红红的,就这么相处了几日,他已然对柏砚生出依赖。萧叔大手覆住他的脑袋,轻轻揉着,他会安安全全的回来的。 嗯。柏麒带着哭腔应道。 风渐渐又起了,街旁的树叶在半空卷着慢慢落下,潮湿气一点一点沾上脚底,秋日的冷寂像是慢慢蕴出,又一点一点渗进骨子里。 远远地,马蹄声渐近。 柏麒抬头。 柏砚人呢?他衣衫单薄,被风卷起袖角,露出紧实的小臂,好像全然不怕冷似的。若是忽略他面上的急切,柏麒觉得他应当是生气的、怨怼的。 哥哥,走了柏麒小声回答。 何时走的?!萧九秦一路疾驰而来,饶是再抗冻,面上的风霜气也做不得假。 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萧叔似有所指,追不上了! 萧九秦脸色微变,下一刻却见他嘴唇轻启: 别人不能,我能! 第21章 撩拨 自己都舍不得动的人,怎能被别人 队伍分为两拨,柏砚先行,赈灾所需粮草在后。 刚从城门出来,柏砚倚着车壁便半昏半醒的阖上眼,马夫是柏府的老把式,走得也不快,但是大略运气背,不知车轮是撞到哪儿,马匹一惊便有些不受控,柏砚生生被颠簸醒来。 大人可受伤了?马夫好不容易将马儿驯服,掀开车帘先问起柏砚的情况。 磕了一下,不严重。柏砚揉着后脑,方才是怎么回事? 不慎踩到旁边的碎石,马惊了,轱辘又陷进泥坑,大概要耽搁一些时间。马夫溅了一腿的泥水,汗湿了发,柏砚也不好责怪他,从车上下来,任他们处理。 秋日的天气多变,方才还是晴天,这会儿却又积起厚厚云层,眼看着裹挟过来。 柏砚再是小心,也不免脚尖沾了泥点子,他皱眉,何时能弄好? 马夫有些为难,兴许还需半个时辰 说来也是倒霉,前几日连阴雨下了个不停,城中尚可,但是城外的官道泥泞不堪,稍微不防,一脚下去就能湿了半只脚。 若是平常,柏砚亦是能忍得了,但这几日骨缝时不时地疼,受了凉更是难捱,站得久了都酸痛不已。他往四处看了看,不远处有一个茅草亭子,虽四面漏风,但总好过在这无处遮挡的官道上站着。 原本就没有带多少人,除了几个侍从,其余的都是户部的小吏,他懒得与他们打官腔,自己拖着酸痛的腿往那边挪。 呼柏砚轻吁一口气,就这么点路,他险些腿软摔到。 粗糙的石凳还泛着湿气,柏砚也顾不得了,随便用衣摆垫了垫坐下,饶是这样,还是很快/感觉到那股寒气直往腰际窜。 他叹气,下车时都忘了拿大氅,这下可好,单薄的衣衫兜着风,霁月清风的柏大人宛若风中的一棵小白杨,叶子都支棱不起来了。 手指搓了搓,没有半分暖热,他泄气了,支着下巴看着他们费劲地拖车轮。 那么坐着坐着便有些困倦。 风吹着草亭子吱呀作响,柏砚眼皮子忽然一跳,他顿觉不妙。不等他反应过来,伴随着一股裹挟而来的厉风,耳畔一道惊怒的叱责,待在这儿想死吗?! 下一刻腰际一疼,柏砚被揽过去,下巴不知磕在了哪儿,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嘭!这声音先占了他的心神,方才他待着的草亭子塌了。 日日都找死,你是生怕留个全尸是吗?!萧九秦的声音狠厉,捏得他腰都快碎了。柏砚抽了抽鼻子,那不是运气好,次次都有你搭救么,说明我命不该绝。 说不后怕是不可能的,但柏砚这家伙就是不想让萧九秦好过,总要那么刺上他一刺。 萧九秦却不一样了,他听着柏砚声音不对,空出一只手扣住柏砚的下巴一抬,然后就见小白杨眼泪汪汪的,眉头轻蹙着一副受了风吹雨打的凄惨样。 忽然,心里的怒气就消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萧九秦狠狠抹去柏砚眼角的水珠子,粗声粗气教训道,跟个七八岁的孩子似的,总爱挂着泪珠子,不嫌丢人! 话里的嫌弃几乎凝成实质,但心头软成一片,原本只是抹眼泪的动作也拖拖拉拉起来,粗粝的指腹刮得柏砚精细的皮肤红了一块,反倒看起来更添了一份可怜气。 我不怕丢人,反正名声已经臭了,虱子多了不怕痒么!柏砚故意道,一边小心往萧九秦面上瞟。 其实他还生气呢,那日萧九秦的话太伤人了,记仇记到现在也没忘。 就是脸皮厚。萧九秦嘴损,柏砚眸子一瞪,萧侯爷,言语辱骂朝廷命官,此罪可不轻呐! 言语羞辱算得了什么,现在将你弄死在这儿也没人敢问我的罪。萧九秦将柏砚放开,准备去牵马,方才意外发生的突然,连马都没顾上理会,眼看着那畜生顺着草丛要不见了。 不料柏砚忽然揪住他的袖子,踮脚靠近他耳畔,潮热的呼吸差点烧灼了他的耳朵,侯爷,你要怎么弄死下官? 他轻呼出一口气,带着调笑,是要先*后杀呢,还是先杀再 轰的一声,一股热气自小腹处窜起,萧九秦下意识要躲,不料柏砚看出他的动作,一把揪住他衣襟, 这便脸红了?啧,之前瞧着侯爷威风凛凛的模样,下官错以为您阅尽千帆呢,没想到还是个雏儿! 柏砚没想到萧九秦会出现在这儿,虽然臆想对方专门为他而来有些自作多情,但不免就往那个方向去想。 是调笑,也是试探。 柏砚你闭嘴!萧九秦恨不得将人掐死。 侯爷恼羞成怒了?柏砚像是不怕死似的挑衅,目光还试图往下三路看去。 萧九秦大掌遮住他的眼,俯身靠近,咬牙切齿道,柏大人平日里也是与同僚这样荤素不忌的吗? 他想着,若是柏砚点头说是,今日他定是能不顾三七二十一将人弄死在这儿。什么赈灾,什么大局为重,都比不得眼前这人讨厌。 祸害旁人的妖精,弄死了干净! 并不。柏砚眼前一片漆黑,其余感官便无限的放大,尤其自萧九秦身上传过来的冷戾气息,他竟无退避三舍的念头,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 下官与同僚不曾相谈,这样私密的话题。柏砚嘴唇一开一合,与萧九秦呼吸交缠,一股淡淡的檀香在其间散开。 萧九秦鼻翼动了动,往后退了一步。 二人之间陡然空出一大截距离,柏砚眼前重新能视物,他淡定得很,下官方才心中一直有个猜测 什么?萧九秦看着柏砚无害的表情,心中却始终不敢放松警惕。 侯爷出现在这人的原因。柏砚膝盖仍旧是彻骨的疼痛,下官猜测侯爷是来 没有,不是,根本不可能。萧九秦反应极大,痴心妄想,我怎么会专程来送你! 柏砚眨了眨眼,侯爷,下官可从未说你此次是专程来送我。 萧九秦: 正在尴尬时,官道上马夫朝柏砚喊,大人,马车好了! 柏砚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往萧九秦脸上看去,侯爷,做人坦荡些没什么不好他笑了笑,这样便不会留下遗憾。 后半句话意有所指,萧九秦刚想开口。 柏砚就笑了,自二人见面之后,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冷嘲热讽,分明是两个性子不同的人,但都有着共同的特质:要强。 如这样笑出来的时候不多,尤其曾经的柏砚也不爱笑。 萧九秦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重新咽回去。 好了,不管侯爷是否专程来送,实话说,我很高兴。柏砚没有再以下官自称,萧九秦微微蹙眉,这样的柏砚看起来很不一样。 时候不早了,侯爷回去吧,我要走了。柏砚转身,没有丝毫留恋。 柏砚!萧九秦忽然叫住他。 柏砚脚步顿住。 萧九秦几步过去到马旁,在马背上翻找几下,翻出一个小布包。 他走到柏砚面前,递给他。 什么东西?柏砚也不接。 拿着。萧九秦塞到他怀中,此去前路不易,惟愿安平。 兴许是连自己都觉得别扭,萧九秦清了清嗓子,不是担心你,只是因为我与你还有仇恨,你若在外死了,我去报复谁? 生硬又幼稚,直到这个时候,柏砚也不得不承认,再如何历经万事,萧九秦也是一个才及冠的世家子。 好。柏砚点头,假作没有看到萧九秦的别扭。 柏砚抱着怀里的小布包走了,萧九秦远远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怨怼现在不是初春。 折柳。 萧九秦不无遗憾,弯腰捡起一片沾了泥点子的枯叶。 马车吱呀吱呀离开,柏砚解开布包,里边俨然是一双靴子。针脚细密,鞋底厚实,他摩挲了一圈,轻轻勾唇。 明显是萧九秦的脚大小。 有现成的靴子,柏砚也没有翻出自己的,他脱了鞋袜,又找了布巾擦了一遍脚,才穿上靴子。 唔,略大。 柏砚盯着靴子看了看,罢了,人家一番心意,总不能这样束之高阁,他仔细咂摸着,以后的日子里他的脚不大可能再长了,所以也无留着的必要。 姑且将就着穿吧!柏砚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另一边,萧九秦看着队伍不见踪影,牵了马正要走。 忽然看到有人影晃了下,他眸子一冷,几步追过去将人按住,什么人? 被他按住的人一身粗布麻衣,一见情况不妙就要咬舌自尽,可萧九秦哪里会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他手下使力,卸了这人的下巴。 若说方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几乎就能确定了,那个茅草亭子的忽然倒塌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手下的人心存死志,萧九秦却不可能放过他。 有人想要柏砚死。 这样的猜测让他怒火翻涌。 自己都舍不得动的人,怎能被别人欺负! 第22章 杀意 侯爷冷静啊! 城外人烟稀少,加之道路泥泞,连乞丐都窝在破庙中安身,所以这人出现得蹊跷。萧九秦没什么耐心,卸了对方的下巴后又卸了他的一只胳膊。 方才那草亭子是早有预谋,萧九秦都不需费什么脑子,魏承枫派你来,想要柏砚的命? 那人毫无反应,心存死志。 萧九秦冷哼,不说是吧,好他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刺下,呃!那人痛到脸色煞白,自喉间生生逼出阴厉的哀嚎。 萧九秦眸色不变,这会儿哪里能看出之前在柏砚面前的模样。匕首沾了血,他毫不在意,反手又是一下,对方疼极呜咽不止,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掉。 还不说吗?萧九秦也就对柏砚耐心多些。 唔嘶那人嘴角流下涎水,萧九秦扯着对方衣襟一抹,将其下颌一扭。 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萧九秦面无表情,说。 是是四殿下,他说要给柏大人一,一个教训,最,最好要了他的命 恋耽美 ——(15) 那人怕了萧九秦的手段,竹筒倒豆子一般尽数说出来,没有达成目的,看见侯爷前来,便先藏,藏下了,殿下安排的没有做好,想着不若探听来些消息,也好,好过被四殿下惩罚 腿上还渗着血,那人唯恐没有回答好被萧九秦再补上一刀。 萧九秦眸子晦暗,魏承枫好大的胆子。 其实并不难理解,城外这一片人迹罕至,便是出了事也无人知晓,尤其这种伪造成意外的,只要柏砚手下的人一慌乱,便无人去仔细探查。 而且柏砚还没离开郢都的地界,他一出事,皇帝肯定还会另派人前去赈灾,到时候事态紧急,魏承枫便好插手了,随便安插/进去几个亲信不算多难的事儿。 只是无论如何,魏承枫都没想到,萧九秦会出现在这儿,而且他手下的人阳奉阴违,为了揽功劳,也没有多找两个人,结果偏偏被萧九秦逮个正着。 地上的人还在小声哀嚎,萧九秦直接将人绑在马后,一路疾驰往四皇子府去。 四皇子府邸。 魏承枫才醒,身边娇柔的女子便如水蛇一般缠上来,细长的手指自他胸膛一点一点滑上去,殿下声音像是掺了粘稠的姜糖,比那柔软的身形还要妩媚。 大清早便急不可耐了?嗯?魏承枫大手慢慢摩挲过去,捏着女子纤白的肩头,昨夜不是喊着要停的么?这会儿又想本殿了? 与殿下做那样极乐的事儿,自然是食髓知味,求之不得的女子嘴甜,哄得魏承枫三魂七魄都失了一半,他低吼一声扑将过去。 女子咯咯一笑,被扣住细腰复将倒下去。 二人气氛正好,外边忽然一阵骚乱。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魏承枫只来得及捡了衣裳遮住一半,就见三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朝他冲过来,直接将反应不及的他推到一顿好打。 等到四皇子府的侍从赶过来时,魏承枫已经被揍成猪头,身上的衣裳脏污一片,堪堪遮着那一点要紧部位。 榻上的女子早就吓得尖叫不止,魏承枫被扶起,吵得他脑袋嗡嗡的。 兴许也是被揍的,嘈杂的声音乱哄哄的,魏承枫走过去一把揪住女子的头发拽在地上,闭嘴! 那三个臭烘烘的乞丐早就不见踪影,分明说出去连三岁小孩都不信的事儿,守卫森严的四皇子府竟然被乞丐冲进去,还将四殿下给揍了。但是事实就是如此,魏承枫后来问罪时,诸人只道被引开,最后还在主院后发现一个不小的狗洞。 魏承枫怒不可遏,将人派出去到处排查,闹得郢都满城风雨,未有两天,便都知道了四皇子与女子厮混的时候被闯进来的乞丐走了,还伤了根本! 等到这话传进宫,魏承枫正顶着满脸的伤听皇帝训斥。 不止四周太监,就连皇帝都有意无意往魏承枫某处看了眼,意有所指道,枫儿若是有碍,尽早找太医医治,莫要耽搁久了。 魏承枫满腹郁愤无处诉说,回到四皇子府自然又是一通发火,将屋里的陈设砸得一干二净。 殿下门口出现一人。 魏承枫眸子赤红,看过去时先将对方吓了一跳。 何事?!魏承枫这两日暴怒不息,连一贯喜爱的侧妃都打了一巴掌,更别说底下人个个人心惶惶,唯恐哪日就被殃及池鱼。 殿,殿下,您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魏承枫闻言先是皱眉,而后才想起他派人去教训柏砚,这两日被气得昏了头,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事,他难得来了点兴趣,迈步就往外走。 殿下,还有那人来不及说完,魏承枫已经出去了,然后就看见主院正中一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他颊上黔着魏承枫三个鲜红的字,手脚都被错了骨,小声哀嚎。 嗬!魏承枫一惊,他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尤其那人面上鲜红的魏承枫三个字像是淬了毒,留了咒一般,他身子僵硬,厉喝都破了音,弄下去! 骇人的场景吓得魏承枫手脚冰凉,当夜便做了噩梦,他梦见往昔害死的人,有正青葱被她强迫的孤女,有不小心冲撞了他的奴才,甚至连柏砚都一副厉鬼模样来找他 翌日,魏承枫便叫人好好将主院守好,但没想到噩梦有越发厉害的趋势,他一次一次惊醒,窗外呼呼的风声也被当作是厉鬼索命。 再之后,他请了僧人道士都来做法,但是噩梦毫无终止的趋势,并且愈演愈烈,直到在上朝时他一头栽到,太医匆匆赶过来诊治,却得出他纵欲过度的结果。 皇帝只当魏承枫是在府中纵情太过,气得免了他的职务,禁闭在府中反省。 自始至终,魏承枫都不知道自己是惹了哪路神仙,倒霉到这个地步。 这日,天色正晴朗,萧九秦刚从军营回来,就遇见一人。 对方似乎专为他来,面上含着笑,下官拜见侯爷。他俯身一礼,抬头时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严大人?萧九秦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严儒理,不知所谓何事,若我记得不错,你我二人并不相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严儒理。 他嘴角始终含着笑意,侯爷,下官的确有事相请,不如,换个地方详谈? 府中还有事,恕本侯不能如你所愿。萧九秦拒绝得很干脆,严儒理这人他知道,是柏砚的朋友,二人相交甚密,听闻还有过命的交情。 如果下官说,是与行章有关的事呢?严儒理依旧笑着。 萧九秦拧眉,柏砚? 严儒理点头,关乎他性命,下官找不到旁人,只能来向侯爷求助。他话说得自然,萧九秦却脸色难看至极,你凭什么觉得本侯就会帮他。 萧九秦冷嗤,整个郢都百姓都知道,他与我有血海深仇,本侯杀他不及,怎会帮他?! 可是下官听到的可不是这样严儒理话中有话,行章曾说,若是有一日他身陷囹圄,这天底下能帮他,会帮他的就只有平津侯萧九秦。 萧九秦一怔。 严儒理觑着他的神色,又添了一把火,下官位卑言浅,有心无力,所以只能来找侯爷。 萧九秦不语,半晌后才叫他跟上。 未有多久,严儒理跟着萧九秦进了平津侯府。 府邸不小,院中景色也尚可,比起柏砚那个小破院子好了不知多少,但出乎意料的,平津侯府也人烟寥寥,严儒理越往里走越觉得这平津侯与柏砚简直天生一对,这少话冷脸的模样像了个十成十,而且待人也冷淡得很。 往花厅一坐,侍女端上热茶,萧九秦就开了口,你口中所言关乎性命之事是什么?谁要害他? 严儒理没有立刻开口,反而抿了口茶,这样旁若无人的模样像极了柏砚那家伙。 萧九秦冷哼,看来严大人是故意撒谎骗本侯。 岂敢,严儒理放下茶盏,此事繁杂,不知从何开口,侯爷容下官捋一捋。说着他就晃着脑袋,一边想一边开口,他看出来了,若是他还说不出个子丑乙卯来,这平津侯怕是要弄死他。 四皇子魏承枫要害行章的事侯爷已然知晓,这事便先按下不提,毕竟侯爷已经将四殿下小惩大诫一番了 他如闲话家常般慢慢说出来,萧九秦却是眸子微暗。 这人缘何知晓? 无论是乞丐强闯进去将魏承枫暴揍一顿,还是他频频做噩梦,抑或是上朝时忽然的昏厥,哪怕是太医的诊断,全部都是萧九秦派人做的。这事他自以为瞒的很好,但没想到,暗处竟然还有一只眼将所有看在眼中。 萧九秦起了杀意,本侯竟不知严大人这样敏锐。 这便是见血前的预兆了,严儒理大惊,侯爷冷静啊! 第23章 蹊跷 怕是不想活命了,才去告发他 永州府地处大梁西南,多水少山,百姓多以种植稻粟为主,往年气候湿热,今年却早早结了霜气,柏砚一行人刚踏进永州地界,沿途便见不少流民。 本是收获的季节,但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单薄的搭在身上,小孩儿灰头土脸的抓起地上的土疙瘩就往嘴里塞。 田间地头淤泥犹在,偶尔可见几人趴在里边费力的挖,但仅是腐臭味儿。 衣衫褴褛,面上麻木,男子靠在枯树上呼吸清浅,若不是旁边还有妻儿,定是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大人,幸好听您的换了一辆马车,又将队伍打散,否则这些人涌上来,怕是连人带车都能给抢了。车夫语气里尽是庆幸。 柏砚坐进去,掀开车帘一角默默看着。 永州府不该是这样的。 自半月前他便得到永州府溃堤的消息,只比朝廷晚知道两天,但是直到七天后的大朝才有户部奏禀。 这当中不知消息经了多少人的手,柏砚很难不多想。 而且这时他心中已然生出不好的揣测,之前他眼见朝中无人奏禀,是写过一封折子托怀淳送到皇帝案上的,但是不知为何,随着皇帝突发旧疾,此事便不了了之,之后他因为萧九秦要回郢都的事被分去心神,此事便耽搁下来了。 可是再如何,从户部尚书奏禀的那日算起,永州府如今也不该是这样。 除非 柏砚捏紧拳头,倘若真是有人在其中作妖,故意瞒而不报 柏砚强自按下所有揣测,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停在永州府知府门口,还不等他下车,便有人过来驱赶,哪来不长眼的东西,马车也敢往知府门前停,快滚! 大胆,你可知这里边坐得是谁?其余人久久不到,马夫硬着头皮开口,总归不能让柏砚亲自来与人纠缠。 管你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靠边站!来人是吃准了这么一个破马车不会坐什么达官贵人,毕竟谁家有权有势的只带一个马夫,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马夫气得马鞭都想摔到那人脸上,岂料柏砚自里边出来。 在路上颠簸了这么多天,又是旧疾复发,端看着就是一副病弱身子。他一身靛色交领长袍,头发只用同色发带轻轻挽起,脸色虽苍白,但眉目不减丝毫气势,方粤在何处? 你,你竟敢直呼知府大人名讳,好大的胆子!那人已经准备唤人将柏砚打出去,没想到面前的文弱公子抬脚就踹。 哎呦!这一脚来得突然,别说那人毫无防备,就连马夫都是一惊:御史不都是动口不动手的么,怎的这样厉害 将这个给方粤。柏砚拿出一块牌子扔到躺在地上的人怀里,自己往城外走。 大人,您去哪儿?马夫一脸茫然。 你随便找个客栈安顿下来,稍后与其他人汇合。柏砚说完就走,他走过这一路,所见景象只是冰山一角。 他不是没有想过和方粤一道先了解了解情况,但是方才那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什么样,几乎可以预料那方粤也不是个干净的,遂还是自己眼见为实。 柏砚走了一段路,永州府城人烟寥寥,一半的铺子都关了门,偶有几个小摊子都卖着些不新鲜的干菜。 公子是要买些吗?柏砚才刚走到摊子前,对方便殷勤地招呼起来,他看上去叫卖的十分生疏,不大像是做惯了生意的。 柏砚看到他手上的茧子,基本有了底,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他面前。 公子这是?对方先是眸子一亮,而后就有些疑惑,隐隐还生出一点防备来。 与你问些事。柏砚道。 公子尽管问。对方不曾认识如柏砚这样气质清雅的公子,虽身着简单,但仅凭那通身气质便知不是一般人,因此说话时也多了一分恭敬。 若是你答得好,另有银子给你。柏砚如此许诺。 公子有话但问无妨,我一定知无不言。 柏砚点头,我且问你,永州府溃堤是哪一日? 对方闻言微愣,他没想到是这样简单的问题,不过也没多想,便老实回答,我记得很清楚,是八月廿六夜里堤坝冲毁了十多处,等到官府的人去堵已然来不及了,毕竟前两日便一直是瓢泼大雨,那夜又是豆大的雨滴,砸在人脸上都疼! 确定是八月廿六?柏砚心里沉下去。 对方点头,这样近的日子我怎会忘,那夜雨大,冲毁了隔壁村子的田,还有人被冲走,都是我们去救的 柏砚陷入沉思,如果是这样的话,时间便对不上了。依着他之前的得到的消息,溃堤的日子起码要推后七日。 这七日于人命而言,不算短,而且拖延上报朝廷的意义何在? 公子?那人见柏砚皱眉,以为是自己答得不好了,便再三解释,溃堤之事旁人也记得清楚,公子若不信,再问问其他人亦可,我是万万不会撒谎的。 我信你的话。柏砚目光落到别处,继续问,你既在此地摆摊,想必与不少人打过交道,我问你,自溃堤那时到现在,永州府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 异常的事?对方挠了挠头,每日都有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不知公子问的大概和什么有关。 柏砚示意他往知府府邸的方向看,譬如知府大人做了什么事听闻方大人是远近闻名的好官,他应当爱民如子,到任这几年做出不少政绩吧? 呸,就那个大贪官,哪里做过什么人事,自上任以来便鱼肉百姓,时不时借着巡视各处的借口到处占田,而且瞧见漂亮女子便哄着骗着往府里弄,有那烈性的不肯跟着他,那畜生便拿父母兄弟威胁,三个月前便有一女子被活活逼死! 一说到方粤,摊主就气得咬牙,欺男霸女是一说,他还养着几十号打手,私庄不少,铺子也多得很,大多经营的是布帛买卖,还有不少是粮面。自溃堤之后,老百姓田地都被淹了,一时米粮价格飞涨,那方大人不肯开仓放粮不说,还勾结了其他的米商抬高米价 恋耽美 ——(16) 柏砚心道果然。 又听摊主怒骂,永州府原本丰饶,但是这一次溃堤严重,官府的人不作为,只有各村的村正带村民去堵缺口 永州府驻扎的兵士呢? 带兵的是方大人的小舅子,他素来以方大人马首是瞻,二人也不知打什么算盘,一边以要剿匪为由不肯出兵巩固堤坝,一边又千方百计收敛银子,如今公子看看,这府城都没什么人气儿,也就是拿准了朝廷有人通风报信 柏砚眸子微沉,什么叫朝廷有人通风报信? 嗬!摊主这会儿也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要紧的说出来了。 你尽可全部说来,我另有银子给你。柏砚又拿出一块碎银子。 说起来也是巧,柏砚原本是想找个当地的百姓打听一二,可没想到这摊主不知哪来的消息来源,竟然颇为熟知,连永州府这些不为人知的消息都知晓不少。 公子,实话实说吧,我本来是猎户,打猎来的野物都是直接往知府府邸送的,方大人府上有一位少爷好这些野物,还每次都要活物,银子给得不少,所以很多事儿我便来来去去总是比旁人知道得多一些。 他面有无奈,只是前段时间,我猎来一只野貂送去,结果伤了那位少爷,遂这桩买卖断了说到这儿他蕴上一层愤懑,本也不是我之过错,但是对方不仅不给我结清所有银子,还将我一通好打! 他指着自己额角的伤,这便是那些打手打的,他叹了口气,堤防毁了大半,加之天气无常,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山了,但是家中还有老母幼子,生活无以为继,只能弄点平日里晒得干菜出来卖 你还知道什么?柏砚心里大概有了些底。 其他的,摊主想了想,嗯,再就是上一次我去送野物时无意间看到几个锦衣卫往里走。 锦衣卫?柏砚一愣。 对,我不会看错的,的确是锦衣卫。飞鱼服、绣春刀我还是认识的,还有,我记得去岁便有锦衣卫来永州府,只是那时我刚往知府府上送野物,被人呵斥了一顿便没有再敢看,但是当时有管家作陪,应当不是一般人。 说到这儿,柏砚便生出更多的疑惑来。 原本只是堤坝溃毁,但是随着一个又一个蹊跷出现,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勘破了什么,但是那根线还没有完全串起来。 方粤欺男霸女,为祸永州,便没有一个人去告发他吗?这一点是柏砚方才就想问的事。 告发?公子说笑了,永州府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位方大人就闻风而来,怕是不想活命了,才去告发他 第24章 毁坏 怕是担心我将他老底给揭了 素来是天高皇帝远,方粤在永州府一手遮天,遑论百姓大多不知其害,就算有人知晓得一清二楚,也是如这个摊主这样宁可息事宁人,也不会费劲想去告发。 从来都是官官相护,百姓就算是有天大的冤屈也找不到申辩的地方,海清河晏,清官难寻,申冤难于上天。 之前那女子被逼死,老母拖着病弱身子要去上京申冤,但是知府大人以五十两银子封住那家人的嘴,女子的亲弟是宁可要银子也不要公道的,这样的冤屈谁还愿意理会? 人命之轻贱,只有落到自己身上才能有所感受。 你可否带我往城外走上一回?柏砚听了这些,更不愿意早早与方粤见面。 此次赈灾,他打定主意先行,一路上日夜兼程,大半的原因是想自己亲眼看看真正的永州府已经是什么模样,而不是被地方官瞒着,听他们粉饰太平。 素闻方粤是难得的好官,可没想到原来也是表里不一的东西。 公子,我这摊主指着地上的一应物什,面有难色。 柏砚这次直接拿出一个银锭子,事先说清楚,你若有半分欺瞒,别说这一个银锭子不给你,就是先前给你的碎银子我也要收回来。 他自郢都而来,对永州府太过陌生,找一个当地人再合适不过,而且他到这儿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方粤的耳中,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那边会先抹了一切痕迹,再来想办法引开他的视线。 小的自然愿意。摊主看起来不到而立,起先还是一半敷衍一半耐心,这会儿见柏砚这样大方,遂立刻变了一副模样。 米粮价格水涨船高,家中老的老小的小,既无家底又无进项,连粗粮都买不起了,柏砚手里的银子若是到手,起码还能撑上半个月,到时候朝廷的赈灾粮一到,正好熬过这段苦日子。 柏砚与汉子一拍即合,对方简单一收拾便带着他往城外走。 之前进永州府城是官道,路旁景象已经让柏砚看得揪心,如今从小道走,到处是饿得连路都走不稳的灾民。 野菜早就挖完了,不过五六岁的一群孩子攀着树,费力地扒树皮。 汉子名唤张柱,前些日子见得多了,瞧见这些显然没甚大的反应,临近几个村子都是这样,本来永州府的百姓就指望着这些庄稼过活,这下淹了,等于连家底都掏干净了。 老百姓大多将房屋建在平坦的川地,一片连着一片,可这样反倒给了洪水肆虐的机会,一大半房屋被冲毁,只有寥寥几间勉强如老妪无力地撑着。 柏砚走到一处,弯腰捡起一个散了架的木兔子,不算精巧,但他抚着上边的粗糙的纹路,看见上边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字囡囡。 那夜先冲毁的便是上乡村,邻村的赶救不及,只救下三十来个人,其余近五十人要么淹死了要么连尸体都找不到,唉 柏砚收紧手,木兔子上的尖刺扎得他手心出了血,张柱喊他也没反应。 半晌,柏砚开口,无事,继续走吧。 从白天走到夜色四合,眼看着乌云慢慢聚起,张柱试探开口,公子走了一天,您水米未进,不若先休息休息,明日再去别处? 别说柏砚一个病弱公子,就是张柱这么个壮汉子都累得快要走不动路了。 嗯,先回城。柏砚也知再看下去没有什么结果,周围几处都走过来了,情况大同小异,至于隐隐可见的一些细节,他只先压下不说。 二人摸黑进了城,殊不知这一整天两拨人险些将永州府城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眼看着柏府的小人都要急得跳脚了,才朦胧中看到神似自家大人的身影,登时什么都不顾就冲过去。 大,大人!几人围着柏砚上下检查了一遍,除了一身风霜气,脚下跛着些,倒没发现哪儿伤着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不住,今日临时起意,也忘了告知你们,叫你们担心了。话是这样说,实则柏砚从始至终就没打算告诉他们自己要去哪儿。 人多目标也大,方粤随便派人一找便能将他找到。 大人,您可不知道,方知府都急坏了,上上下下派了几十号人找您 柏砚温偃轻嗤了声,怕是担心我将他老底给揭了,这下急得要找我。 嗯?大人,您方才说什么?侍从没有听清。 柏砚摇头,无事。他掸了掸袖子,走吧,让我拜会拜会这位清正廉洁的方大人 第25章 斗法 三合一 柏砚刚走到半路, 方大人府上的奴才就闻风而来。 柏大人!为首的是方府的管家,他见柏砚便跪,府上下人有眼不识泰山, 慢待了大人,小的替他等向大人请罪,还请大人海涵。 这等下人打杀了便是,我倒是无妨,可别哪日再慢待了贵人, 最后累及方大人。 柏砚嘴上说无妨,但面上故意做出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 他官居三品,方粤顶破了天也只是正四品。柏砚实权虽不如方粤, 但明面上对方还是要屈居他之下。 给人添堵的事情柏砚做得不少,自然也不吝惜于在方府奴才面前做出一副肆意骄矜的蠢样。 他心想着,自己现在身边暂时无得用之人,与方粤不便撕破脸, 他知道对方已经警惕起来,如今不若装作诸事不知的模样,先将方粤麻痹一二, 待剩下的人赶到, 再算总账也不晚。 果然, 柏砚得寸进尺的模样让管家暗自咒骂:一个蠢笨无知的年轻小子,不过仗着太师府和秉笔太监的势头才这样嚣张, 只这一看便知道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二人都是面上一套心里一套。 柏大人所言极是,奴才回去自当好好将其惩治一番。管家顺着开口,一边有意奉承,一边将柏砚往方府引。 若说先前只是痛惜于百姓生活艰难,那么在看过其奢靡招摇的府邸后, 柏砚胸中只有难抑的怒火。 什么朝廷赈灾不及,什么仓中无粮,方粤根本就是将民脂民膏都拿来肆意挥霍了。 说他是土皇帝也不为过,院中的湖穿墙而过,管家自述是自山上引下来的清泉,假山山石自东海之滨运来,就连后花园的花花草草都是自江南连土搬来的 管家每说一句,柏砚身边的人就气得咬牙,反观柏砚,心中火气到处乱窜,面上却忍得住,一反常态的与管家相谈甚欢。 我府上只有姚黄魏紫最是绚烂,别的倒不缺,只少一样秋水海棠方大人府上这一株开得颇合我意。 柏砚手下侍从名唤成阳,听了柏砚的话他小声拆谎,府上能算得上的花还是隔壁杏枝伸过来开出的杏花,大人也真能吹 柏砚离得近,听见后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成阳吐了吐舌头,心中却不平,分明就是实话嘛,就柏府那巴掌大的地儿,土都结成块了,哪里能养得活牡丹那等娇贵花儿,也就是自家大人胡诹呢。 方府院子规制都要跟郢都一品官员的府邸一般大小了,柏砚默默记下好几处有人巡逻的地儿。 没多久,就被管家引着进了花厅。 柏大人!遥遥就见一人往外走,锦袍上的金线映着烛火分外贵气,只是那阿谀的嘴脸实难让人生出好感。 方粤其人柏砚早有耳闻。 他原是寒门出身,二十又三时中举,那时正逢圣上大开科举,他年纪轻轻从生籍脱颖而出,同时又被镇上有名的富商看中,将独女嫁于他。 一时间名声,身家无一不备。 有岳家倾尽财力帮扶,方粤一路顺利进入殿试,只是奈何同窗多才子,他最后只得了一个二甲十六名。 也不免感叹他运气不错,琼林宴上,状元探花身子不爽利早早退去,榜眼是个嘴笨的老腐儒,旁人大多爱惜羽毛不肯招摇,就他一人出尽风头,还好巧不巧入了四皇子的眼。 寒门难出贵子,但是方粤手段高明,加之运道不错,一路高升,没几年便被外放到永州府。 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这十六个不仅让他稳坐永州府知府之位,还给了他大肆敛财的机会。 柏砚心中闪过无数手刃这人的法子,但最后还是化为一抹笑,方大人。 二人都在官场浸淫多年,更别说方粤极尽手段,他长相尚可,加之身形颀长,只从面上看倒看不出一点酒色侵蚀的模样,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柏大人果然雅人深致! 他假意逢迎,柏砚也丝毫不逊于他,下一句随上,方大人谬赞,您才是逸群之才,小子只是沾了恩师的光,算不得什么。 都是官场的狐狸,谁也唬不了谁,表面一派和气。 酒囊饭袋不成气候,但是如方粤这般人绝不是随便可以敷衍过去的。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柏砚见识了方粤的手段。 柏砚吐出一口浊气,被成阳扶着往客房走,前边两三个人引路,灯笼照亮二人脚下的路,但是柏砚深一脚浅一脚,在迈过台阶时还险些一头栽下去。 好不容易将柏砚扶进客房,成阳刚要开口,方才还软成一滩水的柏砚随手拿起榻旁的布巾塞到他嘴里。 成阳: 从现在开始,看我眼色行事。飞快地说完这句话,柏砚便带着酒气故意推翻小凳。 成阳心领神会,取了布巾扔了,立刻扯着嗓子喊,哎呦,大人您慢点 屋里噼里啪啦一阵骚乱,柏砚又是呕吐又是胡乱发脾气,方府的侍女烧了热水送进去,顺便看了眼柏砚的情况。 就见那会儿霁月清风的柏大人跟滩烂泥似的躺在床榻上,衣衫褶皱,发丝散乱,看起来狼狈得很也毫无防备。 成阳一脸无奈,抱怨道,我家大人好酒,但是喝多了就他说到一半就闭上嘴,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在外人面前谈论主子不应该。 侍女自是又一番的客套,好不容易将人弄走,成阳泄了口气,坐在桌边小声怨怼,这方大人也太奸滑了,我们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还派人进来看。 下一刻,醉酒的柏砚起身,他靠着床榻,一脸漠然,方粤老谋深算,不可轻视,就看今夜,他灌醉我是假,借机来探我虚实为真。 也是我轻敌了,原以为这永州府离郢都不远,知府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胡作非为,但是现在想来是我错了,方粤卸任在即,依着今夜的观察,他不怕我前来,大概是已经做好准备拉拢我,或者杀我灭口,所以管家才会那样毫不在意的给我们说那么多。 饶是装得居多,柏砚还是喝的有些多了,他按了按眉心,继续道,方粤已经胃口养大了,他背后还有没有靠山不得而知,但是这次永州水患,绝对不会如表面这样简单。 成阳闻言跟着心脏收紧,大人,这方粤总不可能胆子大到故意毁了堤坝吧,这可是大罪,灭其九族都不足以平民愤的事情! 柏砚摇头,暂时不好说,但是目前毫无证据,也只是我的猜测。 他没有说的是,如今敌在暗,他们在明,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不便了不少。而这个,是他现在最担心的事情。 恋耽美 ——(17) 成阳在隔壁睡下,初到永州府的第一夜,柏砚失眠了。他脑子则一遍一遍的重复起白天见到的那些景象。 天灾无情,可最让人战栗的是,人祸的无情胜过天灾。 但愿,不是如他猜测的那样。 翌日一大早,柏砚就提出要去周边看看,果然方粤面无异色,还安排了奢华的马车,随从者不少。 方粤这样坦然的表现让柏砚心脏一点点沉下去。 他已经毫不顾忌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已经无所谓柏砚如何巡查,要么一应线索早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了,要么就是他已经做好了掣肘柏砚的准备。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柏砚再是皇帝亲封的钦差,到这儿也是两眼一抹黑。 能看到的,能听到的,都是方粤想让他看到的。 和昨日走过的景象不像,方粤安排人送他去的地方,虽然也受过洪水侵袭,但是驻军竟然也在,还帮着当地百姓重建。 正午到时,又有数十人拉来木车,上边放满了大桶,里边盛满了米粥。 来,一个一个来 这边再来一个 馒头还有吗,往这边再送过来一些 木车前围满了人,柏砚慢慢走过去,就见浓稠的粥几乎要倾倒出来。 旁边方府的管家还是在,方粤自称另有要事,便让管家替他跟着柏砚,表面是驱使的奴才,但监视的意味过于明显。 不瞒柏大人说,我家大人自水患发生便急得日日睡不好,前些日子嘴里还起了燎泡,眼看着灾情严重,他只能将自己岳家的私产拿出来购置高价米粮来救济灾民 柏砚不搭话,成阳先听不下去了,他嘴里衔着一根草叶子,小的兴许是眼拙,怎么瞧着方大人意气风发得很,昨夜还非要拉着我家大人要一醉方休,啧啧,嘴上的燎泡好的真快! 你管家正要叱责。 岂料柏砚淡淡道,就你长了一张嘴,旁人眼瞎么? 表面是叱责,但话中奚落不掩,尤其冷嘲热讽的意味过于明显了,管家如鲠在喉,气得险些绷不住面上的恭敬。 好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就不必多说了,眼睛看见的才是真的。柏砚明着敲打方府管家,对方也不是傻的,噎了一下慢慢地跟在身后,之后几个时辰里再没有说废话。 没有管家在旁边絮叨,柏砚心情好了不少,见识了那么多污糟事,他索性撕破了脸,也不顺着方粤的意,完全随着本意四处走。 那施粥的地方漏洞百出,单只是灾民,身上连伤都没有,一个个干净的,粥倒是浓稠,但是柏砚目力极好,远远的就看见有人没有吃,随手在偏僻地方倒了个干净。 一瞧就是假扮的灾民。 不说其他,就是柏砚昨日去过的那些地方,灾民连树皮都轮不到,又怎会这样糟蹋粮食。 过了会儿,柏砚问成阳,找个机会出去送消息,将此处的消息传回郢都。 成阳点头,而后又试探开口,还是传到圣上那儿吗? 柏砚想了想,摇头,不,这次传到怀淳公公那儿。 不是柏砚信不过皇帝,而是其中牵连甚广,他不信任任何人,只有怀淳,而且秉笔太监亲自处理的事儿,与皇帝又有多少分别呢? 他相信怀淳明白自己的意思。 成阳机灵,没多久就捂着肚子借口要去出恭,柏砚一脸不耐,管家也没有多想,比起一个小奴才来,柏砚才是手掌大权的,将这个盯好才是最重要的。 眼看着越往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走,管家脸色越发难看,大人,那边乱得很,还是勿要继续往前走了吧,恐怕会污了您的鞋袜。 柏砚不为所动,我既受命于圣上,便应鞠躬尽瘁,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你且让开,也好早日看过之后我好交差。 管家还是有些犹豫,柏砚示意手下人将他拉开,自己毫不在意的一脚踩进烂泥里。 淅河横穿永州府,另有越河在此处交汇,周边多丘陵,所以河道弯曲多急流,加之前段时日暴雨倾覆,原本便孕育九府六十七县的越河水位猛涨。 柏砚研究过此地的河道,原本就是汛期多洪的地界,但是前朝工部尚书是个眼高手低的,他一力揽下筑堤的重任,却生生毁了这边河道,强行筑起十三道河坝。 曾有大禹治水便以疏取代堵,但是那位工部尚书却偏行其道,非要在两河交汇处硬生生加了三道堤坝。 若是前几年还好,毕竟雨少,可是今年入秋,永州府天气便多异常,几场雨下来,越河、淅河的水位生生高至十多米。 河边便是良田千亩,原本是百姓收获的日子,但是洪水过境,什么都没有留下。 柏砚目光所及,水过潮退,田中淤泥积下厚厚一层。 唉,庸生误民啊!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叹气。 柏砚敛了眸子看他,试图与他搭话,老伯,您可是这村子的人? 老人不语。 我自郢都而来柏砚又加了一句。 那老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但却起身往另一边走,颤巍巍的声音溢在风中,一丘之貉,同流合污苍天无眼,难行昭彰 大人,这老头侍从有些生气,摆明了这老头就是意有所指。 柏砚按住他,别胡说,待会儿帮我引开方府的人。 未有多久,方府管家就丢了柏砚的踪迹,他有心要找,但是别说他自己,就连手下的人都被绊住。 柏砚摆脱了管家的盯梢,身子都轻快了不少,循着方才的方向,他慢慢走进村子。 洪水过境留下的痕迹犹在,房屋倾倒大半,道路上的泥泞一脚踩下去直接能没过脚。柏砚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去,人烟寥寥,村里孩子衣衫脏污,小脸上满是污泥。 哥哥,有吃的吗?一个孩子胆子明显要大一些,旁的孩子都缩着不敢过来,只有他,揪住柏砚的衣袖,小声道,我饿 心中像是被戳了一刀,柏砚满是酸楚,他摇头,我现在身上没带吃食。 那孩子松开他的衣袖,光亮的眸子黯然。 一瞬间而起的无力感朝他侵袭而来,他从前都是眼高于顶,从来不怕什么,但是直到现在,他竟会因为一个孩子忽然暗下去的眸子生出满腔愧疚悔恨。 如果当初听到消息便去努力争取,是不是这些孩子便不会这样凄惨? 若是早一些安排,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毫无生的指望? 明知答案是否定的,柏砚还是唾弃自己的无能。 人活一世大多庸碌,自然也是这样朝不保夕,明明前一刻衣食无忧,但是下一刻可能身无长物 那个老人再次出现。 柏砚顺着声音看过去,恭恭敬敬一揖。 你这小子心思诡秘,城府颇深。老人拄着拐,但是难得的眸子清亮,是至诚之人。 柏砚温偃愣了下,前半句是大多数人给他的评价,但是后半句,只有平津侯这样说过。 说来也唏嘘,连柏砚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他性子多变,不去害人已经是祖上烧香,要是指望他君子一般,连他自己听了都能笑出声来。 可是平津侯那时摸着他脑袋,一字一句认真道,这世间多得是心怀不轨之人,弑杀者、自私者、阿谀者、鄙人者、可怜者形形色/色是人间百态,但我却觉得你是除其之外的另一种人 柏砚那时年纪尚小,不懂那么多,只是仰着头疑惑问,另一种人,是什么人? 至诚至信。平津侯捏了捏他的鼻子,或许你天生冷情冷性,但是我知道,你这孩子心怀坦荡,具有一颗包容的心,这颗心也是滚烫的。 至情至性么?时过境迁,柏砚午夜梦回,无数次想起这句话,但是他却觉得平津侯是看走了眼,他这样无能,如何担得起那四个字? 老伯,我来找您不为其他,柏砚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扯开话,永州府的水患您可知是怎么回事? 他方才循着河道看了一圈,虽然不懂水利之事,但是有些事情实在破绽百出。柏砚不能相信别人,也信不过自己的推测,说不清是为何,他隐隐觉得来找这位老伯就能有答案。 老人眼窝深深凹进去,手指颤颤巍巍的,永州府不该有这一灾啊! 一句话,柏砚心脏沉下去。 不是天灾,便是人祸,而这一切的源头 大人应当是自郢都而来吧,老人靠着墙坐下,其实在看到大人的第一眼,老夫便知你不是方粤之流,他们都是些毫无人性的东西,为了名为了利,不惜毁了永州府可是,老百姓们有什么错啊! 柏砚袖下的手紧攥。 老人还在说,柏砚脸色越来越难看,若说之前还是无端揣测,那么现在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半月前。 大人,依着那位的意思,已经准备好了,只能明日大雨一下,一切水到渠成。 方粤手边好几个大箱子,另有其他物什还在一箱一箱的往里抬。 说来,这次是老天给机会,我在永州府任上这多年,尽受了污糟事,这下不狠狠捞一笔怎么对得起多年苦心经营,只是浪费了那万顷良田啧啧,若是换成银两,该是有多少 方粤兀自感叹,身旁管家凑近,大人这便想岔了,都说奇货可居,这米粮若是多了积压在库里,那岂不是就没有机会涨价了,大人要是想在这上边捞一笔,那可就不易了。 你说得对,东西只有少了才有人知道它的珍贵,方粤随手拿起一个银锭子摩挲,也只有银子能让我安心 方粤满足不已,管家跟着笑,再等几日,一切便是大人的了,到时候坐地起价,端看大人心情。 啧,想着就让人心情快意。方粤嘴角勾起笑,只是,永州府水患一事何时报上去,我还得再想想,时候早了敛不下多少银子,时候晚了又怕被人拿住把柄。 方粤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管家恰时上前,这上报的时候不能误了,可若是水患加上匪患,到时候可不是我们不作为,救灾需人,剿匪也需人,两头兼顾不得,若是耽搁一二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管家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攒起来了,方粤先是皱眉,而后就恍然大悟,他拍拍管家的肩膀,还是你想得周到,这匪患究竟有多严重,何时能清缴个干净,最后还不是我们说了算么! 圣上若是怪罪下来,也有那位贵人帮我们遮掩一二,毕竟互为得利的事儿,总不能只叫我们往前冲,那位躲在背后数银子吧! 方粤越想越兴奋,他在任多年,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平白不知损失了多少银子,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把,只要按照他们计划的,最后定是能赚个盆满钵满。 管家亦是明白方粤的意思,他同样期待那一日的到来,到时候就看老天能庇佑多少,只要事事如意,以后半辈子都不须再愁了。 原本村上的人都没有想到会在半夜溃堤,大雨那几日,有经验的人便差使村上的年轻人去堤坝查看情况,虽然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但那堤坝几经重筑,就算毁了,也不会将整个村子淹了,但是万万没想到 小鬼难防啊!老人叹息,人命当真就不如身外之物重要么?! 柏砚眸子赤红,这会儿恨不能手刃方粤那些人。 独木难支,更何况我们这些老百姓,哪里能拼得过那些畜生,在村子被淹了之后,我们便计划找几个年轻人往郢都送消息,但是方粤那老奸巨猾的东西买通了村上的人,提前得到消息,直接将所有路给封了,对外传言,大雨致使官道难行,里边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也进不来。 听到这儿,柏砚便对得上了,之前他问过严儒理,对方便是听说官道泥泞难行,现在看来,尽是方粤的手段。 事到如今,方粤也已经知道瞒不住了,他现下怕是要狠下杀手。 老人看着柏砚,慢慢跪下,大人,老夫自知命不久矣,如今别无他求,他颤巍巍地指着周围寥寥几人,先前那几个孩子在角落缩着,唯唯诺诺像小鹌鹑似的,只求大人能护佑他们平安,好歹,好歹留个后人,以后孤坟也能有人烧个纸。 柏砚将人扶起来,老伯就是不说我亦是拼尽全力也要做到,没能早早救下更多的人,我已要抱憾终身,若是连他们都护不住,怕是再无脸面回去。 大人,老夫知道自己太过自私,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老人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浑浊的眼中蕴着热泪,柏砚心都揪在一块了。 方粤忙着转移银两,等到他知晓柏砚已经得知所有事后,气得砸了好几个花瓶,那么一个文弱书生你们都看不住! 原本柏砚提前到永州府就已经打乱了他的计划,如今他将一切都知道了,再往后他能落得什么下场都不用想。 大人,不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弄死,对外就说他水土不服,一头栽进水里溺死了。 旁边有人支招。 方粤却有些犹豫,怀淳公公和太师府那边,若是问起来,我要如何应付?此事瞒得了别人,可是瞒不了那两个老奸巨猾的,一旦触了他们的霉头,怕是落不到好。 大人过虑,这事做干净些,只要我们咬死不承认,他们总不能还严刑逼供吧,况且那边还有那位替大人转圜,怀淳公公不好说,但是太师府那边应当能应付过去。 方粤还是心有顾忌,柏砚这人本身没什么需要惧怕的,但偏偏他背后的人一个赛一个的不好惹。 大人,手下人逼着他做决定,此事宜早不宜迟,一旦等到户部的人一到,到时候就不好下手了。 恋耽美 ——(18) 可是 不能再犹豫了,柏砚这人知道得太多,手下的人又添了一把火,若是,再耽搁下去,别说这些银子最后能不能到大人的手里,就是我等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方粤终于做好决定。 主仆几人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决定借用土匪的身份将柏砚杀了,然后伪装成土匪下山侵掠,柏砚不慎卷入殒命,虽然最后势必要拉人垫背,但是比起照料不周,方粤背负的责任最小。 离开上乡村,柏砚身后只跟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俨然是之前给他带过路的张柱。 大人,永州府府城现在是回不去了,那方粤如今大概已经准备要谋害您了,不若您先往郢都的方向走,如果 府城有人守着,往郢都的方向更是有人在,逃不走的。柏砚其实在那会儿让人支开方府管家时就已经想好后果了,他虽然一直告诫自己要稳住,不能打草惊蛇,但是这永州府的情况已经摆在明面上,他怎能忍得住。 但是这里处处有方粤的人,而且他那小舅子手里还有兵,一旦铺天盖地的搜索起来,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小虫子,都能翻出来。 所以当务之急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柏砚那会儿已经将上乡村剩下的人安排着藏起来了。 和他一样,只要方粤能腾出手来,这上乡村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比起身边人的担忧,柏砚却很是冷静,方粤会杀我,但是他有所掣肘,亲自派人动手是不大可能的,现在你们说他会用什么法子弄死我? 身边人: 能这样平淡得仿若说着另一个人的生死,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了。 旁人遇到这种事情,定是吓得手足无措,而后想着如何逃命,但是柏砚却镇定自如,光只是这份心态,别人便是拍马不及。 大人,方粤恨不能除你之后快,又怎么会等着借别人的手杀你,他如今最怕的是户部的人到,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你但凡有丝毫损伤,别说方粤要担责任,就是户部的人也要挨一顿筏子。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窘境,他定是要赶在户部的人到之前将你给杀了。 柏砚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 大人什么意思? 方粤怕被户部抓住把柄,所以要赶在之前,这没有问题,可是你们别忘了,这世上可还有一招叫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总不能是他那小舅子吧。 柏砚无所谓地开口,我若记得不错,张柱之前说过,水患发生以后,山上的土匪曾经下山劫掠过两次,这才导致百姓最后一点粮食被搜刮干净,是吗? 张柱点头,本来山上是有一拨土匪的,对方起初人不多,只是后来方粤到任以后与其勾结,这才使得对方势头猛涨,隔三差五便下山侵掠一通。 听说,方粤有时遇见不方便出面的时候,便叫土匪去,两方应当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否则不会这么多年土匪越发猖狂,方粤却毫无反应。 柏砚点头,看来我的死法八九不离十就是要土匪来动手了。 想通了这点,柏砚反而不着急了,既然是要土匪动手,那他肯定是要故意装作土匪侵掠,我无意间被卷进去,最后意外身死,他方粤便可高枕无忧,待户部的赈灾银两一到,他再盘剥下一层,只等水患解决,便带着银子卸任,多好的法子,将所有的责任往土匪身上一推,他自然稳坐钓鱼台。 那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是啊,等到土匪下山,别说我等,连这村上的人都要无辜丧命。 柏砚不语,想了想,最后淡淡开口,想要土匪取我的命,不过是仗着对方一无所知,他方粤打的是好算盘,我难道就不能反击过去么。 他微微扯唇,就看最后我们谁先将谁给弄死。 离永州府约莫四十里的山上,过云寨众人才将醒。 忽然,自山下跑来一人,老大,山下来了四个人,说要与您谈一笔生意。 大当家一身虎裘,胳膊紧实,面上横贯一道数寸长的疤痕,更显几分凶煞,他们是什么人? 只说是有大买卖要与大当家的要做,其中一个看起来文弱,似乎是个书生,其余的应当是他的侍从,看起来不像是会武的人。 书生? 大当家的更是疑惑,这永州府方圆多少地界,哪里有人敢这样来挑衅,他反倒生出点兴趣来,将他们带上来,让老子瞧瞧到底是哪路神仙。 是。 几个小喽啰下山去绑人,未有多久,便见几人被五花大绑,为首那一个瞧着便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只是太过遗憾的是,这样出色的容貌偏偏不是个女人。 柏砚被人又是推又是搡的,也不见生气,自始至终淡淡一副表情。 那大当家的眯了眯眼,你是何人? 柏砚不卑不亢,当朝正三品左副督御史,柏砚。 嗬!人群中已然有人惊呼,那大当家的也没想到竟然是个大官儿,他盯着柏砚,有些怀疑,你骗谁呢?堂堂朝中的大官儿,不在城中缩着,怎么会跑到土匪窝里来,还嚷着要与老子做生意,怕不是来涮老子的吧! 大当家的多虑,我既不是假借身份,也不是故意来寻你开心,只是眼前遇到一些难处,旁人帮不上忙,只能找你了。 哈哈哈,这更是无稽之谈,就算你是朝中的大官,有事不去找知府老爷,却跑到土匪窝找老子,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老子耳朵坏了。 柏砚叹气,现成的生意找不得别人,只能找大当家的,若不是真心来找你,又怎会冒着性命之忧上山。他抬头扫过周围的土匪,大当家的也瞧瞧你的这些兄弟们,他们跟着你出生入死,骂名也背负了不少,你若仅仅只为自己考虑,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么! 你这小子牙尖嘴利,少在这儿挑拨离间,老子待我的兄弟们如何,他们门儿清! 柏砚闻言却笑了,厚待不是说出来了的,素来不是有句话是那样说的吗?我有一碗饭吃,你便有一碗汤喝,大当家对兄弟们的情谊不会假,但是这力有不逮四个字总是真的,换句话说,大当家的自己如今连口汤都喝不上,又怎么来厚待你的兄弟们呢? 你大当家的一时语塞。 柏砚挣脱束缚,继续火上浇油,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了,是这样,我本来是皇帝派到永州府的钦差,专办赈灾事宜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你们也知道,这赈灾一事,里头学问多了,随便撸下来一层油水,都够人吃半辈子了,所以前两日便与知府方大人合计了一番,原本我二人说好的是我六他四,可没想到被我的人发现他谋算着要连我的那一份都要拿去 你们想想,这我能答应吗? 柏砚好似真的起了怒气,眸子赤红,说来其实你我互利的事情,但是这方粤欺人太甚,不仅要谋算大的,还想将我一块儿给弄死! 说到这儿,众人对他讲的已经深信不疑。毕竟是以前打过交道的人,他们深知方粤贪财的本性。 所以你来是想?大当家的已然起了意,柏砚瞧他上钩,心中略松下一口气。 自然是另寻合作对象。柏砚看着大当家的,这个最合适的人便是你。 你就不怕我也学那方粤将你的也给吞了?大当家的试探道。 柏砚装作无奈的模样,不过转瞬又扯出一抹笑,我信大当家不是那种人。他面上一派认真,我知自己这次来得突然,不如这样,倘若大当家的这次帮我吞了那批灾银,我们对半分,如何? 他像是被剜下一块肉似的,大当家的闻言已经坐不住了,可是他还想再要一些,遂贪婪的本性暴露,想了想了又开口,你既无人手,又不熟当地情况,我七你三,如何? 大当家的未免欺人太甚,我虽无人手,但是那批赈灾银两最后是要经我手,只要我咬住不松口,你们一分钱都得不到!适当的反抗才能让这场戏更逼真,柏砚深谙其道,殊不知他身后几人这会儿情绪跌宕忐忑,唯恐柏砚惹恼了这群土匪将他们杀了。 只是他们的担忧毫无作用,因为柏砚精准地猜到了大当家的所有反应,果然,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带着一点商量的意味,我六你四,这样总可以吧? 柏砚不语。 旁边其他土匪微微骚乱起来,就怕此事黄了。 自水患发生,永州府各地民不聊生,他们土匪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突然来了这么一桩划算的买卖,自然是不想搞砸。 在众人都提心吊胆之时,柏砚终于开口,好,我四你六,但是还有一事必须说在前头,这几日你必须保证我们主仆几人的安全,还有永州府下辖的各个村子。 大当家的忽然就不明白了,你要我保证你们主仆的安全这是自然,可为什么还要保护山下的那些废物? 柏砚拿出之前想好的说辞,我的身份是赈灾的官员,若是因为我与你合作惹恼了方粤,他一气之下迁怒于那些百姓,最后让朝廷知道,我可避不了嫌,到时别说是官位,就是那些银子怕是都没命花了! 他心思缜密,将事事都考虑进去了,大当家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点头,好,便如你所愿! 闻言,柏砚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 如今,命总算是保住了,剩下的就看老天要帮谁了! 第26章 夜奔 我等搭上命都不够 此后两天, 方粤数次联络过云寨的大当家,每每都被挡回去,到后边直接连话都送不进去了。 过云寨里。 大当家的一口饮尽酒水, 拍拍柏砚的肩膀,柏大人,这次我可是连方知府都给得罪了 柏砚转着手里粗糙的茶盏,一桩划得来的买卖,即便得罪了方粤又如何, 总归大家都是为银子,从哪儿得如何得,不重要。 柏大人所言有理。大当家的又为他满上酒, 来,只等银子到手,我等后半生便不需愁了。 哈哈哈,大哥说得对。 到时置上几亩薄田, 再娶上媳妇儿,儿孙绕膝日子就得这样过! 寨子里闹哄哄不止。 到了深夜,柏砚由张柱扶进屋子, 原本醉意朦胧的人稳稳坐起, 套话套的怎么样了? 张柱谨慎地往外看了看, 小声回答,听说往永州府走的官道被山洪损毁, 户部之人已经准备另寻别道了。 方粤已经慌神了。柏砚让张柱给他倒了一杯冷茶,腹腔中的灼烧感勉强减少了些。 大人,户部再晚些,永州府的百姓焉有活路?张柱跟着柏砚出来,临走时只来得及往家中留下银两, 近来这情势,让他越发担忧妻儿老母的情况。 张柱能想到的,柏砚亦是想得到,他比张柱更担忧,白天原想着和大当家的商量此事,但是却被扯开话题。 担心大当家的起疑,柏砚最后还是暂且忍下未多言。 今夜我再想想,明日与大当家再谈一谈。事到如今,柏砚就是有再多的担忧也不能显露,他一乱,有心人便会趁虚而入。 翌日一早,柏砚窗台前飞来一只隼。 柏砚见时惊诧了一瞬,这是 他赤脚下去,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旁人,那隼也不叫,就那么踩着窗沿,与柏砚大眼瞪小眼。 松花?柏砚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那隼出奇得乖巧,翅上绒毛黝黑发亮,只瞧着就又威风又乖顺。 很少人知道,平津侯萧九秦身边有只隼。它头顶有暗色纵纹,四爪棕黑,比起红隼、白隼来要大上一圈,尖利的一爪下去能刺破猛禽的咽喉。 这隼是年少时萧九秦与柏砚出去玩时救的,那时才不过兔子大小,没两年便长势骇人,平津侯府的下人都怕它,最后无法,只能将其送到温泉庄子。 隼的名字叫松花蛋,是柏砚起的,萧九秦嫌弃它不够英武,最后二人争论半天还是叫了松花。 柏砚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又顺了顺它的翅羽。 松花出现在这儿不会是巧合,柏砚看向它的腿,果然那儿绑了一个小纸筒。 时间久了难免被人发现,柏砚拆了小纸筒,从里边摸出纸条,上边密密麻麻四行字,是萧九秦的笔迹无疑。 柏砚眸子微动,萧九秦如何知道他身陷囹圄? 一边想,一边将自己这边的情况大致写下,重新塞回纸筒,柏砚倒了些白水让松花喝了些,然后就让它离开。 眼见日头越来越高,寨子里的人都三三两两睡起来,柏砚坐在院中,大当家的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走进来坐在柏砚对面。 大当家早。柏砚给他倒了一杯茶。 大当家摊开手,柏大人就没有什么要问我吗?他没有喝茶,反而招呼外边一人进来。 柏砚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一脸平静,大当家什么意思? 我一直不与方粤联系,他已经狗急跳墙了,有人来报,户部的粮车被困在官道,一时半会儿根本进不了永州府地界。大当家猛地一拍桌子,已经两日了,你是不是想耍什么花样? 大当家说笑了,我如今身在过云寨,与外边通不了消息,要如何耍花样?他微顿了顿,又道,大当家为此动怒,我却觉得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你想做什么?大当家本来是问罪的,可没想到,柏砚就那么一副淡然态度,奇异地让他怒火无处发泄,他冷眼看着这位郢都来的御史大人到底还有什么法子。 柏砚叫人拿来纸笔,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标出几个地方。 大当家的好奇不已:这是什么地方? 恋耽美 ——(19) 方粤的府邸。柏砚笔尖点过标出的那几个地方,一一解释,我去过方府,里边奢华无度,这几处都是有人把守的重地,想来金银不少,大当家不若试上一试。 你的话可信么?大当家目露怀疑。 信与不信,大当家试一试就知道了,这本是我留着要弄走的,但是现在久久等不到户部的车马,索性将此物送予大当家,姑且算我的诚意。柏砚也是临时想到这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方粤那些家底迟早要被抄,不过是时候早晚的问题,既然现在有人耐不住,那便正好顺势而为。 大当家明显意动,以前他与方粤合作过几回,深知对方家底丰厚,被柏砚这么一挑破,骨子里的贪婪慢慢冒头。 好,便信上柏大人一回。 大当家的带走了寨子里大半的人,趁着方粤忙着在官道布局,没有花费多少气力就闯入方府。 不出柏砚所料,方粤派人守着的那几个地方都藏了不少金银,大当家的一见成箱的金锭子,眼都红了,招呼手下人拿,但是明显一个个抢红了眼,方府的下人又惊又怕,慌乱无措,不敢擅动。 等到方粤接到消息赶来时,府中库房大门敞开,一地金银散落,大半却早被抢掠个干净。 方粤腿软得险些瘫倒在地,他汲汲营营敛了小半辈子的金银,最后竟然叫土匪抢了去。 大人,那土匪如入无人之境,像是有人里应外合。管家谨慎开口,方粤却一脚踹过去,分明就是那柏砚与那土匪头子勾结,怪不得我几次三番去派人去过云寨一直碰壁,千防万防,最后竟然被那二人摆了一道柏砚,不将他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另一边,过云寨满载而归,上下俱是喜不自胜,经此一事,大当家对柏砚深信不疑。 但是柏砚却仍是没有放下心。 当夜,他向大当家提出离开,坐以待毙下去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当家,我想与你借些人手,方粤如今怕是将你我都恨上了,若户部的人马还不到,他定是会借着剿匪的由头荡平过云寨,到时怕是你我插翅难逃。 其实无论是柏砚,还是方粤、大当家的,他们都心知,户部一行便是决定局势的关键。 好。大当家痛快地借给柏砚五十人。 当夜,柏砚就带着那些人往永州府官道的方向去。 半路上,张柱提出离开,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妻儿老母,柏砚也不欲强人所难,让他离开,临行又给了他些米粮。 凌晨,天色陡变,没多久就开始下起大雨,有人提出暂时躲躲雨,柏砚不允。 众人念及大当家的吩咐,只能强忍着满腹不快,跟着柏砚继续冒雨前行。 直到天亮,才走到方粤布防的地界。 且慢。众人疲乏,柏砚却不敢有分毫懈怠。他隐隐觉得哪儿不对,遂叫腿脚利索的先一步往前边查探。 果然,未有多久,出去查探的人回来。 大人,前边约莫有百十号人。 柏砚衣衫湿透,发丝贴着鬓角,你们之中可有熟悉此处地形的? 一众人息息索索就是不开口,摆明了不愿尽心为他做事。 柏砚眸色沉沉,不远处就是户部的粮车,无数金银钱帛,我自知不能服众,但是那些银两能服众吗? 一言既出,方才还在踌躇的人纷纷骚动起来。 柏砚深谙其心理,又添了一把火,你们今日不是白做工夫,我既将你们带出来,便不会亏待于你们,待钱粮到手,答应大当家的是一部分,至于你们,另外还有一份,如何? 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不大,终于有人争先恐后的开口,未上山前,我便在附近的村子生活,这里地形再没有能比我熟悉。 还有我,我跑过商,给人做过小工,这里的大路小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也知道 柏砚按住他们,好,那便分为三路,一拨带我绕过那些人去找户部,一拨再去找另一条路,至于剩下的人,将对方往小路引。 记住,要想活命,就要往野径跑!柏砚言尽于此,一众人没什么能反驳的,心里惦记着银子,恨不能为其赴汤蹈火。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声音正好为他们掩去声音。 方粤打定主意要人守株待兔,但是偏偏算错了两件事。 一是他手下的人好逸恶劳,雨一下便纷纷散开找躲避的地方,柏砚不懂兵法,可也知道什么叫出其不意,逐个击破。 其二,便是柏砚心思缜密,他要做的事,旁人拦不住。 周围灌木丛生,长满尖刺的沙盒树也成了最有利的武器,对方被偷袭得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又是被砸得满身脏污,又是尖刺扎得他们抱头鼠窜。 这边被绊住脚,柏砚没花多少工夫就与户部的人顺利碰面。 柏大人?!您怎的在这里?户部的人这几日赶路也弄得灰头土脸,尤其为了保护好粮草,连为首的大人都狼狈不堪,外衫都拿去遮挡粮草了。 长话短说,现在户部已经被盯上了,官道损毁是永州府知府方粤的手笔,现如今整个永州府无粮,你等务必赶在今夜前进入永州地界。 方大人他对方明显有些怀疑,柏砚不过提前到了两三天,如何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言尽于此,倘若不信,只待方粤的人一到,赈灾银两不保,我等搭上命都不够! 第27章 大梦 唇上一热,陌生的感觉倾轧过来 这几日四处奔波, 就是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柏砚又起了高热,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柏大人?一户部胥吏凑近问询。 柏砚摇头, 无事,继续说。 过云寨的人领着他们走了了一条荒废的路,是以前行商运货的捷径,虽然窄得只能允一车通过,但知道此路的人不多, 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比起前几日的艰难,这一趟显然顺利得很,柏砚就着这些时间, 将永州府的情势说于户部右侍郎听,总之,无论方粤最后如何处置,首要考虑灾民的安置和赈济事宜。 若是那方粤与永州府驻军勾结户部右侍郎面上不显, 心中却是又悔又无奈,本来赈灾一事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贪图赈灾时的油水, 便顶了左侍郎的缺, 可没想到从郢都出发至今, 没一日是顺当的。 到嘴的鸭子是见不着影儿了,而且一着不慎连官位都保不住, 甚至命都能丢在这永州府,一想到此,他便退缩起来。 狗急跳墙罢了,若他真有那血性,我倒是能高看他三分。柏砚身上的衣衫湿潮, 他随口借了一件,靛蓝色长袍略旧,宽大的衣领却被他穿出几分不羁来。 柏大人,尚书大人临行前交代我等要 此事随后再说,我小憩会儿。说完他便阖上眼。 右侍郎盯着柏砚瑰姿艳逸的侧脸看了会儿,最后也迷迷瞪瞪睡过去。 阿砚!柏砚怀里抱着的《礼记》被一把抽走,他抬头看去,是萧九秦,原本淡漠的眸子略动了动,你来作甚? 院子里海棠大朵大朵绽放,下人往树下放了躺椅,柏砚瞧着不错,便拿了书慢慢翻着。 春困秋乏,树上的蝉却一点也不累,呜鸣声响了快半个月,不见消停,反而越发吵得人躁得慌。 柏砚觉浅,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暑气消了不少,他正来了困意,没想到萧九秦这厮一声叫将他的瞌睡虫都给驱走了。 他来了脾气,手里的书砸到萧九秦怀里,整日咋咋呼呼的,你烦不烦! 眼看着柏砚气得脸颊发红,萧九秦就起了点愧疚,他刚从外边买了只兔子就想给柏砚看,没想到扰了他的清净,登时将怀里的兔子随意往石桌上一放,就凑到柏砚面前去认错。 对不起,我这不是急着想见你么,便没轻没重的,下次肯定不会了这两年他身子抽条似的长,比柏砚高出一个头,尤其时常跟着平津侯往军营去,十三岁的少年眉目间隐隐可见英武之气。 可是,在军营里拒人三尺远的小将军一到柏砚面前就敛了所有凶狠气,蹲在柏砚身前小心道歉。 咚!就那么一下,柏砚才升起的烦躁就倏忽不见了。 大略是跑得急了些,萧九秦额前几缕发丝微乱,眉飞入鬓,倒衬得他多了几分飞扬恣意的少年气。二人离得近,呼吸间掺了一点微潮的暑气,柏砚手指不自觉伸出去,只想替萧九秦将那遮了他眼尾的一缕发丝撩开。 阿砚?萧九秦莫名看他,不知为何,柏砚看上去神思不属,往日逮着机会就要嘲弄他的人看起来竟奇奇怪怪的。 咫尺的距离,柏砚回神后下意识就要缩回手,孰料下一刻却被萧九秦握住。 你不舒服么?萧九秦捏了捏他的手。 柏砚不语,挣扎了几下。 萧九秦这人讨厌得很,惯是会蹬鼻子上脸的家伙,柏砚懒得搭理他,任他握着手也不开口。 哎,你理理我。萧九秦空着的那只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柏砚的肩膀。 柏砚不耐地哼了声,偏过头不去看他。 阿砚萧九秦拉长了声音,一边攥紧柏砚的手,一边又凑近了不少,我说,你是不是嫌我烦? 嗯。柏砚哼唧了声。 萧九秦闻言就急了,将柏砚的脑袋掰过来,一字一句问,你方才说什么? 分明总是叫嚣自己已经长大了的萧小将军,竟然大白天发起癔症,非要揪着柏砚算账,本公子将你小心伺候着,跟祖宗似的,你还烦我?! 言语中不可置信极了,柏砚忍着笑意故意惹他,整日跟在我身后,尾巴似的,你说我烦不烦? 其实稍微用点心就能听出来是打趣,偏这萧九秦脑子缺根弦,一遇到柏砚就蠢兮兮的,突然被嫌弃得一无是处,便气得咬牙,一手按住柏砚,俯身压上去,沉声问,敢不敢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你愿意听,说个十遍八遍也没问题。柏砚懒懒道。 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树叶打在地上,柏砚窝在躺椅里,萧九秦覆在他身上,二人不过寸许距离,柏砚甚至能看见萧九秦眉侧淡得几乎看不清的伤痕。 柏砚,你是不是想挨打萧九秦阴恻恻开口,他本意是要吓唬柏砚,但明显底气不足,这就导致气势汹汹出口的话忽然打了个弯儿,显出几分心虚来。 柏砚果然笑了,狭长的眼风华潋滟,唇上染了一层稀薄的光色,映得白皙的面容浮上一层淡淡的云霞 萧九秦一怔,二人闹得这会儿,不妨动作大了些,柏砚衣领微敞,露出一截细白的颈项 或许真是暑气沾湿了眼,否则他怎么觉得身/下的柏砚有些惹眼,招得他想要捏一捏他的唇是不是有那么软。 九哥柏砚忽然开口。 萧九秦猛得回神,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手指距柏砚的脸颊不足一寸,似是柏砚喊晚一步,指腹就能触到那片温热。 我说,你能不能下去,多大的人了,还往我这儿扑柏砚眸色略暗,萧九秦毫无所觉,他这会儿脑子混沌得很,尽是柏砚似笑非笑的脸。 柏砚见他没反应,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眯眼,萧三公子,你那兔子都快将我种的紫苏给吃完了,再不弄走,我今晚就叫人煮了喝汤。 萧九秦: 好不容易逮来兔子让柏砚解闷,结果这不解风情的家伙竟然想将它给吃了。萧九秦气得不行,方才胡思乱想的东西尽数不见踪影。 二人各归其位,柏砚正要开口,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阿砚! 再睁开眼时,还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暑气,蝉也叫嚣不息,圆滚滚的白兔子窝在药园里嚼着紫苏叶,柏砚有心去制止,但是上方萧九秦直勾勾地盯着他。 萧九秦?柏砚觉得不大对劲儿,还是熟悉的场景,但是倾覆过来的人却不是十三岁的少年模样。 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似的,面前的萧九秦眉目冷峻,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最让柏砚无所适从的是他眼下那一道疤。 像是北疆征战五年的萧九秦替代了那个十三岁的少年,连带着稚嫩赤诚也一并没了踪影,反而留下的只有彻骨的逼仄和狠戾。 你想我吗?声音淬了冰碴子似的,柏砚打了个哆嗦。 这绝不是萧九秦。他不知道是在欺骗自己还是在替萧九秦辩解。 柏砚,我可是想你了明明一句缠绵悱恻的情话非叫他说出一股怨毒,在北疆那五年,每次想起你,就想将你弄死,他一点点接近柏砚,二人呼吸交缠,柏砚甚至能看清萧九秦眼中自己的倒影。 萧九秦,你恨我吗?柏砚告诉这是一场梦,连少年的萧九秦也是大梦一场,原本说不出的话,在这梦里就忽然有了迸发的勇气,他不仅问了出来,还伸手揪住萧九秦的衣襟,犹如溺水的人抓着无望的浮萍。 萧九秦没有开口,他俯视着柏砚,直叫柏砚险些受不住逃开。 你觉得呢?良久,萧九秦轻轻启唇,我问自己到底如何能替你开解,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命柏砚,我原是不信命的 戾气裹挟着怨恨,怕是还有愧疚,不忿,柏砚看着这样的萧九秦只觉得连心脏都被攥起来似的,他迎上萧九秦的目光,萧九秦,你再等等再等等 我已经等了五年,萧九秦不给他分毫机会,你什么都要瞒着我,你问问自己,到哪天你才愿意开口,我等了五年,你是想让我等一辈子吗? 轰!柏砚捂住耳朵,你不要说了,我能怎么办,你不要逼我萧九秦你不要逼我 柏砚声音像是经过了五年,响在柏砚耳畔,他捂着耳朵的手被拿开,下一刻眸子忽然睁大 恋耽美 ——(20) 唇上一热,陌生的感觉倾轧过来,萧九秦像是报复一般要碾碎他似的,吻得用力又凶狠。 柏砚想将身前的人推开,却反被扣住手腕,别动。 唔柏砚小声呜咽了声,窒息感铺天盖地向他压过来,胸腔中的像是被揣了只兔子,他眸中惊异不定,唯恐萧九秦听见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阿砚温柔缱绻,低声细语,连唇都是温热勾人的。这样的萧九秦太过虚假,柏砚攥紧他的衣襟,唯恐这人下一刻消失。 柏大人,柏大人耳边忽然响起陌生的声音,待柏砚睁眼,眼前哪里有什么萧九秦,只有那个户部胥吏紧张地盯着他,柏大人你还好吗? 果然,黄粱一梦! 柏砚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坐直身子。他喉间干涩,像是塞了一块硬物,连同心头也难言的烦躁起来。 果然,不该是那样的 第28章 骗过 萧侯爷,你怎么在这儿 旁人若是做了那梦, 大略是尴尬又局促的,但柏砚不一样,他一边回别人的话, 一边咂摸下梦里的旖旎,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还没尝到滋味呢,就被搅了梦。 唔,略遗憾! 户部胥吏小心瞧着柏砚的神色,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竟惹得这位叹气,大人,据人来报, 前边灾民聚集,似是与驻兵起了冲突。 柏砚闻言敛了心神,不再胡思乱想,他唤队伍停下, 户部右侍郎快步过来,一脸难色,柏大人, 这您都瞧见了, 前边过不去 叫人看好粮车。柏砚说完下车, 他一步不停走到骚乱处,就见灾民愤激不已, 与十数驻兵对峙,对方按着好几个百姓,手中武器比在手无寸铁的百姓颈侧。 住手!柏砚厉喝。 早有人注意到柏砚长长的队伍近至眼前,一个个盯着粮车,若不是护送粮车的还有官兵, 定是早早上去抢了。 大人,这群刁民以下犯上,竟敢辱骂方知府。 骂得好!柏砚出其不意开口,众人都是一脸惊异。 他不管旁人如何看待,继续道,永州府遭此天灾,方粤身为知府毫无作为,不仅不开仓放粮,还借机囤积米粮,哄抬米价他目光看了一圈,最后落到对方身上, 与土匪勾结,为祸百姓,试图谋害钦差,蓄谋贪墨灾银一桩桩,一件件,罪无可赦,本官早已派人上报朝廷,不时便有陛下手诏,凡有同党反抗者,斩之! 字字振聋发聩,遑论百姓,就连户部众人都惊诧不已。 户部胥吏这一路上一直和柏砚在一起,他微微瞪大了眼:柏大人何时派人上报朝廷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管别人如何揣测,柏砚先发制人,叫人拿住那几个官兵,而后招呼人分发米粮。 与其拖到最后被人惦记,不如手脚快些,免得遭人惦记。 大人,这不合规制户部侍郎颠颠跑过来,恨不能将柏砚拖回去,他们惦记着这块肥肉,虽然不可能完全吞了,但总归是能多留一点是一点。 若是由着柏砚这样,怕是最后连一点油水都捞不到。 规制?柏砚轻笑,待本官想听的时候你再讲,那时候,一定虚心听教。说完就催人分粮。 户部右侍郎气得脸都黑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还讲个屁! 由于柏砚动作快,等到方粤和过云寨的大当家得知赈灾银两已经分发得七七八八时,二人恨不得将柏砚揪过来弄死。 竖子尔敢,竟骗到老子头上,让老子替他引路! 过云寨人人自危,之前被柏砚借出去的人只回来了一半,剩下的被逼着帮百姓分粮。 白花花的米粮从手中经过,眼珠子都瞪绿了,愣是不敢伸手偷一点,没见那柏大人派人盯着他们吗,之前想要逃走的全部被扒光了扔到泥潭里。 依着那人的话,为防他们有人夹带米粮,最好还是检查得仔细一些。 这摆明了捉弄人的法子,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夹带米粮,往哪儿藏,衣裳袖子么? 不管诸人各自心事,柏砚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四处查探方粤的踪迹。他搅了方粤的好事,这人肯定还有后招,毋管旁的,柏砚不能叫他再去迁怒百姓。 先前上过云寨之前,柏砚让成阳送消息出去,一个是传给怀淳,一个是传往邻府霄阳府。 从郢都搬救兵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寄希望于霄阳府知府不是因循守旧之人,早些派人相援。 而且,还有一事他一直耿耿在怀,当年平津侯府出事,其中牵扯的一桩案子便与户部有关。 柏砚远远地看着户部每一个人,上到户部侍郎,下到一个小小胥吏。 五年时间,当初的隐秘早就不可考,柏砚却不能轻轻揭过。 他花了不小的工夫,往户部塞进去一个暗桩,为的便是暗自探查当年的那些事,这次永州府出事,平静了五年的那根线又轻轻动了。 柏砚有预感,这一次,他应该能查到一些什么。 午后又起了风,天色阴沉沉的,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大雨,柏砚与底下的人忙了一天,刚喝了两口白粥,就有人来传府城外的施粥棚子被风吹倒了,还砸伤了几个人,百姓闹哄哄一片,瞧着又要出事了。 柏砚放下碗就往外走,才出门,又有一人匆匆跑来报信,大人,那群刁民借机闹事,将侍郎大人给打了! 秋风无情,直接掀起人的衣襟,柏砚堪堪按着些衣襟,随人往府城外赶。 等他到的时候,两方人已经动手了,侍郎一副文弱身子趴在地上痛呼,一见柏砚,抱着腿嚎叫,声音更大。 柏砚不管他,随手抄起一个瓷碗飞出去砸在人群中。 瓷片飞溅,众人吓了一跳。 柏砚冷着脸,一个个是吃饱了撑的,有力气在这儿互殴,不如一块儿去和那过云寨的土匪去打一架? 这几日本就忙得脚不沾地,腹中翻搅不息,柏砚脑仁疼,硬是忍着将诸事厘清,可没想到他才回了趟客栈的工夫,这边就出了乱子。 本就是敏感时期,一旦闹大些便有那心怀不轨的借机挑事,万一挑起骚乱,这档口他手下无人,户部又是一众酸儒,凭几个护送米粮过来的官兵,怕是只有找揍的份儿。 不得不说,柏砚冷着脸的模样还是颇为唬人的,尤其他动了怒,连那户部侍郎嗷了一半的人也默默闭嘴。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待平息了这点骚乱,柏砚随便招了一人来问。 有人来要了两次粥,被那位大人瞧见了,便指着人骂,说贱民就是不守规矩,怪不得家破人亡那边有人看不过眼就吵起来,最后直接闹得动起手,混乱中也不知是谁打了那位大人一拳,再然后,就是大人您看到的这样。 柏砚听罢,也不开口,那人瞧他如常面色,心想:官官相护,这位怕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岂料,不等腹诽完,就见柏砚走过去,蹲在一脸迷茫的户部侍郎面前。 当官当久了便忘了本,见人就骂贱民,若我记得不错,侍郎你也是寒门出身吧,怎么,往人伤疤上撒盐你很自得? 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柏砚一把提起户部侍郎的衣领,直接拖着他起身,瞧不起白衣,很好。他示意施粥的人离开,拿了碗给侍郎,不如剩下的就交给你,何时无人来,何时允你离开。 他们正在背风处,但饶是如此,秋风肆虐,刮在人脸上还是有些冷的。 户部侍郎满腹不忿,柏砚也只当看不见,为免再有人借机挑事,后边他也未离开,盯着侍郎生疏地布粥。 天色渐渐暗了,风越来越大,施粥的棚子慢慢收拾着,柏砚微微眯眼,远远地看见尘土飞扬,他眸子微动,立刻招人去看。 大人,不好了,过云寨上的土匪都下来了! 随着来人的一声高喊,众人吓得闻声看去,柏砚站在众人面前,看着过云寨的人气势汹汹赶来,后边还有永州府方粤。 得,仇家都攒到一块儿了。 柏砚面色如常,偏头招呼众人离开。 那户部侍郎方才还叫唤腿脚酸痛,这会儿飞快地往府城跑,哪里能看出一点腿脚不便的模样。 幸好天色渐晚,领粥的百姓寥寥,剩下的除了户部的人,就是十数个官兵。 大人,对方来者不善,不若先进城躲躲? 柏砚摇头,就是冲我们来的,能躲哪儿去,将人惹急了,这些土匪怕是要拿那些无辜的百姓撒气。 其实早就料到了这日,柏砚站在原地,看着过云寨的土匪逼近。 尘土飞扬中,方粤盯着柏砚笑,柏砚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淡淡看着他们。 柏大人真是好手段,骗得过云寨的大当家替你鞍前马后,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方粤故意挑拨,柏砚听了只是一笑,还是不及方大人,一边拿着朝廷的俸禄,一边却与人做这害人的勾当。 你!方粤说不过柏砚,气得牙根痒痒。 大当家马鞭一挥,费什么话! 他作势就要催人进城抢掠,柏砚往前走了一步,慢着。 和方粤想立刻报仇的想法不一样,大当家的原本是要将柏砚放到最后收拾,但是柏砚却不怕死的往前凑,登时便惹恼了他,马鞭一挥,直接往柏砚脸上抽去。 饶是早有防备,柏砚也只来得及抬手挡了下。 鞭子上有倒钩,直接抽得柏砚袖子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白净的臂上立刻见了血。 柏砚脸色微变,这一下像是刀刃在他臂上狠狠剐了一下。他忍住没有皱眉,抬头看向大当家, 诚然,我利用了大当家,但是你也并非没有落到好处。他像是故意要在方粤心口扎一刀,方大人府里的那些金银不少,若是不胡乱挥霍,这辈子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 方大人口口声声说我骗了大当家,但是在我看来,此事只能说是互取所需,倒是方大人,如今你攒了大半辈子的金银进了过云寨,我倒是想替大当家问问,你打算如何要回去? 柏砚你莫要胡说,我 方大人这就急了?柏砚打断他,你莫不是空口许诺,说要在杀了我之后将灾银与大当家分上一分? 方粤哑然,柏砚将他的心思一一挑破,他看着柏砚那自始至终漠然的脸,忽然就是心尖一跳。 这柏砚,如何就是这样镇定? 大当家,这柏砚就是故意挑破你我二人关系,之前他便是骗过你一次,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方粤说不过柏砚,他怕过云寨的人又被柏砚糊弄过去,遂又急又慌。 柏砚轻轻一笑,方大人何必这样急于给我扣帽子,说到底你我与大当家都是一路人,何必弄出一副你替大当家鸣不平的正气凛然样,而且他话音一转,我几时说过灾银我要一人独吞? 你什么意思?方粤脸色微变,分明你就是为了那些贱民故意引我二人上钩,贪墨灾银是假,赈济那些穷酸货才是真。 柏砚淡然看他们,在方大人眼中,我竟然还是一个如此高风亮节之人,他嘲弄道,瞧瞧这永州府,如今不过寥寥一些人,我叫人架了棚子,只是做些表面功夫,毕竟四处都是眼睛。 随着这句话说完,不仅方粤愣了,就连大当家都盯着柏砚,你的意思是,灾银还在? 柏砚点头,自然还在。 在方粤和大当家眼中,柏砚镇定自若,看不出一点异色,但是只有柏砚知道,他已然出了一身的汗。 他见招拆招,咬紧牙关也不承认,但是其中有多少心虚怕是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得到。 本就是刀尖上行走,柏砚深谙赌徒心理,一点也不敢后退半步。 好,老子再信你一次。大当家惦记着那灾银,方粤一听却慌了,大当家,这柏砚满嘴没一句实话,他就是骗你的。 方大人!柏砚喊了一声,素来做生意都是买卖双方手中都有筹码若干,但说句难听的话,你如今身无长物,凭何来与大当家合作? 他反将一军,方粤一噎。 行了,此事不必多言。大当家打断他们的对话。 柏砚不动声色地觑着大当家的面色,心下松了一口气,再等等,再拖一会儿就好。 霄阳府知府派人过来应该很快,在这之前,只要想些法子将过云寨的土匪拖住便算是胜了一半。 永州府的赈灾还在继续,大多是明面上的粉饰太平,柏砚一早就将这些圆过去了,大当家没有太过在意,此时他正坐在知府府邸,喝着方知府的好茶,脚边是方府的美婢,底下方粤满腔怒火,却碍于手边无人只能忍着。 也是现在,柏砚才知道为何方粤分明是有一支小舅子带的兵马,结果却沦落至此。 说来也是唏嘘,任是谁都没想到,方粤算计了这么多,最后却是因自己的好色毁了好事。 他自上任至今,敛财是一方面,强抢美妇也是最喜欢做的事,可万万没想到,月前他抢了一个去上香的美娇娘,不仅抢了,竟还狼性大发将其在寺庙山脚下给欺负了。 而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小舅子的心尖人。 二人早就表了心意,只等择个良辰吉日嫁娶,可没想到女子好巧不巧被方粤给玷污了,那女子一时想不开,索性跳了河,最后捞上来时已然没了气息。 经此一事,方粤那小舅子彻底恨上了他,别说二人合起来对付柏砚,方粤都险些被弄死,若不是多疑留了个心眼,他哪里还有命找上过云寨。 为了得到大当家的信任,方粤连家底都掏了个干净,房契地契卷了给他。 柏砚得知这些时只余一声冷嗤,自作孽而已,不值得同情。 翌日又下起了雨,柏砚起了个大早,他急匆匆就要出去,碰见大当家在花厅。 柏大人这急匆匆的要去哪儿?大当家手里拿着茶盏,旁边还放着精致的点头。 恋耽美 ——(21) 柏砚看了他一眼,雨势太大,我得去亲自去瞧瞧才放心,那些米粮不能沾水。一字一句从容,大当家盯着他,当真? 柏砚一点也不慌乱,自若开口,大当家不信?不若随我一起去看看,毕竟待雨停后就能往过云寨运送,如今提前清点清点也正常。 大当家眯眼看他,柏大人当真如此想? 自然。柏砚走过去从盘子里取了一块点心,又自顾自倒了茶水,大当家总是这样怀疑可不好,我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一旦交付信任,便不会再往后看。 松松垮垮的衣衫遮不住大当家虬结的肌肉,柏砚一边说话一边还有工夫胡思乱想,他回忆着萧九秦颀长的身形,忍不住想他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裳下是否也是这样紧实的肌肉。 不过转瞬他又否认,萧九秦那厮就是再讨人嫌,也是这蛮汉拍马不及的,没得那这土匪头子去埋汰萧九秦,被他知道了又是得生气。 可怜这过云寨大当家的,在柏砚眼中,竟是连萧九秦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的。 柏砚一心二用将大当家的给敷衍过去,虽最后还是被迫带了俩监视他的土匪,他也无所谓,撑着伞往储存粮食的地方走去。 外边雨下得大,没什么人在,跟着柏砚的二人走着走着就起了旁的心思,柏大人,雨这么大,您身子金贵,不若我二人去就行了。 他们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柏砚都看得明白,不过就是想趁着这机会私藏些,反正也极少人知道到底有多少。 柏砚闻言看他们,挑眉,倒是有些小聪明。 二人被挑破了心思也不觉得尴尬,厚着脸皮笑,大当家虽大方,但毕竟还是有私心,我二人不求太多,只尝些甜头就好。 柏砚笑了。 二人微愣,柏大人笑什么? 不是笑你们柏砚说着努嘴,示意二人往后看。 二人莫名,顺着柏砚的示意往后看,就见身后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鹰不,那绝对不是鹰,瞧着也忒大了些,而且下一刻竟朝二人飞过来了。 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总是直觉支配动作,二人作势就要跑,柏砚轻轻伸脚,嘭!二人慌乱之际根本没有注意脚下有人使绊子,毫无意外地扑在柏砚脚下。 松花,乖一些。柏砚声音温柔至极。 脚下二人吃惊地抬头,就见那偌大的鹰凶猛地飞过来,最后却在柏砚身旁的破木架上落脚,温驯地收起庞大的翅膀,任由柏砚轻轻抚摸。 柏,柏大人,这这这是 隼。柏砚垂头看二人,它不会啄你们。 嗯,嗯嗯二人附和点头,好歹松了一口气。 但是柏砚下一句让二人险些气死,它挑嘴得很,你二人还入不了它的嘴。 分明就是一句极轻狂的话,偏偏从柏砚的嘴里说出来就让人很难不信服,那隼庞大的身躯叫二人畏惧,伏在地上都不敢动。 柏砚摸够了松花,才像是想起二人似的,脚尖踹了踹其中一人肩头,开口,不该是你们的就不要贪图,别到时候费尽心机得到也没命花用。 话里带着提醒,可没等二人开口,旁边拐角忽然出现一人,身姿颀长,凌然正气,柏大人永远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这教训起人的架势到了这永州府也还没变。 柏砚早在这人出现时就变了脸,他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人的冷嘲热讽,一开口就是满心的诧异,萧侯爷,你怎么在这儿? 第29章 撩拨 挑动得他心尖也像是患了病似的又 萧九秦的出现是柏砚万万没有想到的。 尤其这人还是不久前出现在他春/梦里的对象, 对此,柏大人难得流露出一点不自然来。 可萧侯爷不知道这些,他依旧摆着一张臭脸, 说话时还是欠揍得要命,我若不来,你怕是能将这永州府搅得天翻地覆。 哦柏砚拉长了声音,原来侯爷是担心下官啊 你哪只耳朵听出我是担心你了?萧九秦像是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反驳, 本侯巴不得你被那土匪弄死,倒省得我来动手。 柏砚不怒反笑,哎, 侯爷看来是将我的事儿都查清楚了,还说不是担心,这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不承认? 萧九秦一噎, 而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柏砚勾唇,这样的萧九秦才正常,他心下忽然起了一点恶趣味, 默默走近, 惹得萧九秦看他, 你 方才粗心没有发现,柏砚直勾勾地盯着萧九秦, 侯爷一身的风霜气,似乎赶了许久的路他一边说一边伸手,纤长的手指眼看就要触到萧九秦的衣襟处,却被躲开。 萧九秦蹙眉,你做什么? 柏砚也不介意, 手指在空中百无聊赖地晃了晃,不做什么,就是好奇侯爷怎的一人出现在此处,瞧着似乎赶了许久的路,连休息都不曾,就往这儿来了。 他眸色清澈,身上也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一件旧衣,袖口还有几缕褶皱,偏偏反衬出几分飘逸俊秀,萧九秦恍惚了一瞬。 就是这恍惚的一瞬,萧九秦下意识回答柏砚的话,其余人还在路上 柏砚只听了这几个字还有什么不明白。 无论是不是专门为他而来,总归萧九秦现在人在他面前。柏大人心宽得很,自动将其当作是为自己而来。 不过,这些就不需要点破说出来了,适可而止的道理柏砚还是懂的。 他敛了唇边笑意,不去看萧九秦,姑且算是留他些面子,而后自然而然将目光落到地上还趴着的二人身上,还不起身? 那两人旁听了二人的话,惊疑不定。 待他们站起,柏砚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出来,拿在手上转了转,方才听到的话,要咽进肚子里,知道么? 刀刃薄薄的,泛着寒光,二人喉头一紧,怂得点头,小的明白,明白 既跟着我出来一回,事后分你二人一点甜头也不无不可。柏砚打了一棒子给一颗甜枣,那二人瞬间再无任何旁的心思,一番感恩戴德之后被柏砚驱使离开。 旁观整个过程的萧九秦忍不住开口,柏大人在掌控人心方面着实好手段。 柏砚闻言看他,也不说话。 萧九秦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你看什么? 我在想柏砚目光跟黏在了萧九秦身上似的,侯爷高看下官了。 高看?萧九秦冷哼,怕是一直低估你了,他刻意不去理会柏砚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无论是在郢都,还是这永州,哪个不是被你哄得团团转,连那心思诡秘的怀淳都被你哄的失了心神,大半夜不在宫里伺候皇帝,偏跑着去找你。 柏砚微微一怔,那夜你来柏府了?要不然怎么会知道怀淳去了他府上。 萧九秦不大清楚,但是柏砚也不知道如何说他才能相信,自与怀淳相交,二人虽然算得上是知音,但是实在是亲近不足。 一方面是周遭有心人太多,容易故意捏造谣言,另一方面则是二人性格使然。 怀淳尚且还是温润如玉,对外一张笑脸,阴鸷藏着那张清俊的脸下,而柏砚则是连皮带骨都是淬着冷气儿,别说笑一笑,能让他多说句话都难。 也就是怀淳受得了他这人,二人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曾腻着,也算不错。 可是萧九秦不知道这些,尤其那个贺招远话多又爱听些闲言碎语给萧九秦说,一来二去,先入为主的,萧九秦就默认柏砚与怀淳关系匪浅。 不过,换做一般人,这会儿听到萧九秦这样说,大概是要辩解几句。 但是柏大人偏不,他依旧勾着唇,一点一点往萧九秦那儿凑近,故意道,侯爷,你对此耿耿于怀,莫不是醋了?嗯? 妖孽! 浪荡! 萧九秦气得牙根痒痒,曾经这柏砚也不是这样形状,怎么五年过去,声音跟掺了糖水似的叫人心尖泛酸。 甜得泛酸! 尤其那行走之间气质清绝,与挂着笑意的脸着实反差极大,萧侯爷瞧着,胸膛中像是被猫儿抓挠了一把,怎么都不舒服。 可若将人一脚踹开,他又觉得舍不得 呸,萧侯爷在心中斥了自己一句,这厮哪里能叫人心软了。 眼看萧九秦不说话,眼神飘忽,柏大人有些赌气,原本压下的花花肠子又开始动起来,他索性脸皮也不要了,手指飞快地往萧九秦身上探去。 但是他算错了一样,萧九秦这家伙在自小练武,尤其在北疆这五年,无论身手还是反应能力,那都是无人能及。 下意识的反应都叫柏大人躲不过,探出去的手被扣住,不仅如此萧九秦还将人一扯,反手就要困住。 嘶!柏砚倒吸一口凉气。 萧九秦一僵,二人方才动作有些大,柏砚的袖口撩上去一截,恰好让他看到柏砚白净纤细的手臂上一道青黑色的疤痕。 是新伤,还微微渗着血,最让萧九秦气怒的是,那伤口周围有些化脓,胡乱缠着的纱布早就浸了血,在那白净细腻的皮肉上格外扎眼。 萧九秦声音沉沉,隐隐能感觉到压抑的怒气,这是怎么弄的? 柏砚不知道,萧九秦现在心中极其复杂,不断在想,这人不过几日的工夫,怎的又伤了。 自那次见面到现在,柏砚好像没有一日不是病弱凄惨的,不是被人砸破脑袋,就是起了热症,再是险些被魏承枫那个狗东西给害死,这又是伤了手臂 萧九秦免不得多想,他不在的这五年,柏砚是不是日日都命悬一线,没有过过一日安生日子? 他这边气得要死,直接忘了二人之间还横亘着血海深仇,而柏砚比起他来也不怎么好过。 柏砚要强,他无意在萧九秦面前示弱,即便这些不可控的受伤也不是他故意翻出来叫萧九秦看的,他依然觉得心中不爽快。 我没事,那伤口就是看着骇人,实际上没什么大碍。柏砚急着就要将袖子放下来,他一点也不想故意叫萧九秦心疼。 即便,萧九秦也不一定会心疼。 胡闹!瞧见柏砚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萧九秦莫名比他更要生气,伤口已经化脓了,你是要废了这只胳膊才能老实一点吗?! 分明是担心至极,可是一开口就跟吵架一样,萧九秦眸子赤红,呼吸急促,柏砚瞧着他这样模样,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笑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萧九秦还是那个萧九秦,即便他不想承认,但是这个人,还是那样本能的会担心他。 这么一想,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就散尽了,柏砚眯着眼,将手臂伸到萧九秦面前,我也疼的 他声音弱弱的,很疼 萧九秦心弦断了。 对着这样乖顺的柏砚他就没招了。 若是二人呛声,争吵,甚至柏砚揍他,萧九秦都觉得比较容易接受,但是那样清冷孤绝的一个人忽然卸下所有淡漠,乖顺的、委屈的小声喊疼 萧侯爷忽然就没法子了。 他俊脸一阵青一阵黑,最后怒火上蹿下跳,直接往耳朵上跑去。 柏砚看着萧九秦脸色几变,耳垂却红了。 他惊诧地瞪大了眼,萧萧九秦,你耳朵红了 轰 萧九秦一僵。 柏砚觑着他神色,唇边笑意难抑,什么不能示弱,什么不能心软,所有谋算都烟消云散,他不顾形象地笑出声,忽然就明白了怎么对付萧九秦才是最有效的法子。 不许笑!萧九秦色厉内荏,他还扣着柏砚的手腕,却无从招架。 而且令他惊慌失措的是,此事还没完。 柏砚的确也听他的话不笑了,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眸子浸着水,眼巴巴地盯着他,声音软得不成样子,萧九秦你怎么每一次都那么凶 若不是我赌了一把,现在就不是仅仅伤了手臂这么简单那些土匪行事乖张,又不如朝廷中人,他们惯是动手不动口,我几次都险些没命 那还不是你自己萧九秦才刚开口说了这么几个字,柏砚就眼泪要掉不掉,他登时什么恶言恶语都说不出口了。 吃软不吃硬,萧九秦是各中翘楚,尤其这个让他无从招架的人还是柏砚,更是让他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后僵着身子结结巴巴开口,你的伤,先,先要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臂,对面的人一脸期待,侯爷,我不会包扎伤口 萧九秦:是吃准了我对你束手无策吗? 侯爷伤口疼,如果拖得久了,是不是就会 不会!萧九秦粗声粗气开口。见柏砚张嘴又要说什么,他声音愈大,我说不会就不会。 哦柏砚眨了眨眼,眼眶里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唉,果然在装可怜方面无甚天分呐,为了逼点眼泪出来,眼眶都酸涩得很 这边柏砚兀自感叹,那边萧九秦不住地往他面上瞄,最后硬着头皮憋出来一句安抚的话,暂且忍忍,我带你去找些草药。 嗯。还没有从扮可怜中缓过来的柏大人声音略软。 萧侯爷眸子又是一跳。 看来真的是疼狠了,不若,再对他温柔一点点吧? 恋耽美 ——(22) 柏砚丝毫不知道,就是自己无心的一点反应,萧侯爷已经脑补出一个忍着剧痛暗自垂泪的小可怜模样。 大概是骨子里那点对柏砚的偏爱还没有消散干净,萧侯爷如今重新关切起这个人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熟练。 以至于二人搀着离开时,都忘了松花。 半晌,柏砚往萧九秦面上瞟,松花体型有些大,不若你让他飞远一点? 萧九秦在时,松花就不甚听柏砚的话了,他只能让萧九秦开口。 但是萧侯爷明显神思不属,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完全将松花给忘了: 侯爷?柏砚一脸莫名。 嗯,我知,知道了。萧九秦讪讪,回头朝松花唤了声。 松花乖乖巧巧往二人这边看了看,张开翅膀飞走了。 等到松花不见踪影,柏砚分出分出一点心思来说正事。 此次永州府一事也算有惊无险,如今山上的土匪在方粤府上,方粤也被缚在府上,至于手掌驻兵的方粤那小舅子,估计也不会掺手,只等到霄阳府的驻军赶过来,将其一网打尽。 柏砚吁了一口气,也算求仁得仁吧。 他侧脸清隽,不故意装模作样时便是一副沉静如水,萧九秦盯着他,心里想的是,不过几日未见,这家伙怎的瘦了这么多。 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柏砚的未受伤的那边胳膊,果然,像是剐了一层皮似的,分明之前就已经瘦得撑不起衣衫了,如今摸着更是形销骨立,萧九秦又有些生气了。 不过在那股气发出来之前又犹豫了下,这家伙如今不经骂,若是又抹眼泪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萧侯爷无奈将火气憋回去,自己气得牙根痒痒,却还能一边生气一边若无其事的回柏砚的话。 霄阳府会派兵,但是很有可能赶不及,过云寨的那个土匪头子不是傻子,等雨一停,他定是要催促着将灾银和米粮运回去,凭你那几个户部的酸儒拦不住他的 柏砚眸子微动,其实他原本也想过,但是被萧九秦点出来他又重新皱了眉,那怎么办? 萧九秦侧头看他,自然无碍。 柏砚:? 不是有我在吗?萧九秦淡淡道。 柏砚停住。 萧九秦莫名:怎么不走了? 萧九秦,你这人,柏砚心情一时难以言喻,他不知道怎么说,难不成要对着萧九秦说你说这样话很容易让人多想吗? 嗯?萧九秦久久等不到他开口,以为他又不舒服了,遂别扭地伸手在柏砚额头贴了下,听人说你受凉就会起热症,永州府气候潮湿,这几日怕是适应不了 说着说着就又没声了。 萧九秦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描补,我不是担心你,不过是怕你倒下,误了正事。 嗯,我明白的。柏砚点头。 萧九秦松了一口气,别多想就行。 柏砚默默加了一句: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嗯,我明白的。 绵绵细雨一直下个不停,柏砚原本瞧着就觉得心烦,但是现在不一样,萧九秦在身边,二人行走之间总是不慎撞到胳膊,自萧九秦身上传过来的温热过分明显,引得柏砚总是有意无意往萧九秦身上挨。 萧九秦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只当柏砚是站不稳往他身上倒,但是次数多了,便觉出不对来,他微微蹙眉,你是没有骨头吗?总爱往他身上蹭,蹭得他喉间都要起了火。 我腿软。柏砚睁眼说瞎话。 萧九秦一噎,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心里忍不住抱怨:柏砚这厮如今怎的这样柔弱? 无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否则怕是要瞪掉一双眼。 萧侯爷是眼瞎吧,那会儿将匕首拿在手里把玩的人,怎的会是柔弱可欺的小可怜? 不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单只是萧九秦,便经不住柏砚示弱。 原本是二人并肩走,但是他思忖再三,还是站住。 柏砚眉头一跳:这是被看出自己是装的了? 下一刻却见萧九秦忽然伸手天旋地转,待柏砚回过神就有些牙疼:这呆子将他打横抱起,姿势怎么看怎么不对。 弱成那个模样就不要强撑。萧侯爷为免柏砚先开口,遂先一步将他话堵了。 柏砚更是无语,我又不傻,不用走路,被人抱着有什么不好,傻子才在这会儿故意挣扎。 他谋算了许久,想与萧九秦亲近亲近,如今不需费什么心神就达成目的,他乐得享受,何必装模作样。 遂,柏砚心安理得的被萧九秦抱着,他这样乖顺的模样让萧九秦一时意外,反倒生出一点意外来。 二人之前哪次见面不是剑拔弩张,柏砚恨不得将自己威风堂堂的一面露出来怎的这次就这么老实? 二人心思各异,尤其萧侯爷蹙紧眉头,想东想西不止。 柏砚瞧见了还以为自己太沉,毕竟是做戏的,他难免心虚,轻咳了下问,我是不是太重了?如果抱不动我就下来自己走? 都冻得开始咳嗽了,还逞什么强!萧九秦瞪了他一眼,老实待着,三两肉的身子,风一吹就倒,重什么重?! 柏砚: 得,既然不重那就抱着吧,我乐得不用走路。 柏砚安然自得,面上却不显分毫。历来都是能坐着便不会站着的人,萧九秦如此贴心正好顺了他的意,尤其自这人胸膛传过来的热意,柏砚只觉舒服极了。 永州府城人烟寥寥,就是有人经过往二人脸上瞧,二人也毫不在意。自小就是不怕流言蜚语的人,如今长大了更是练就一副遍闻奇事也不动如山的淡定。 走到一家医馆前,萧九秦忍不住皱眉,这地方能有好大夫吗? 几乎在街边角落,若不是那旁边歪歪扭扭几个字,怕是无人能看出来是医馆。 能包扎伤口就够了,这里不比郢都。柏砚以为萧九秦就嫌弃环境差,但是没想到萧九秦开口就是,那还不是你金贵,总是嫌弃这嫌弃那的 这句算不得抱怨的话让柏砚又是只觉会心一击,萧九秦这哪里是嫌弃地方残破,不过是担心他受不了,毕竟从前的柏砚虽然身世多舛,但是比起养得糙的萧九秦来更多事些,总爱嫌这嫌那的。 柏砚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其实以前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忍的,只不过那时有人愿意体谅我一身的臭毛病,便总要故意作天作地 他声音慢慢不清楚了,只是后来身边再没有肯容纳我一身臭脾气的人了,便也学会了自持 坦白来说,柏砚自己都知道自己不是个惹人喜欢的,他性子敏感,多疑又满怀城府,幼时总是装乖扮巧,直到被平津侯领进侯府,他故技重施,但是却被平津侯轻轻捏了一把脸。 小小年纪不要心思那么重,你还小,每日玩闹就好,别的事情等长大了再想否则,要长不高的! 平津侯是随性而为,直到今日柏砚依然不懂他为什么会带他回侯府,此后多年还百般照顾,即便到了那一刻,他也在信中告诫柏砚,阿砚,你是个好孩子,平津侯府是你的家,但它决然不是要你为之生为之死的负担我希望你们二人好好的,哪怕别人都不能理解,只要你们觉得对,那便放心去做 柏砚? 耳边声音有些急切,柏砚回过神就见萧九秦一脸忧色,你总是在想什么? 若是放在五年前,萧九秦这会儿便早就扯着柏砚耍起无赖,逼着他开口说清楚,二人以前是从来不曾有秘密的起码萧九秦就没什么事是瞒着柏砚的。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萧九秦就是有再多的急切和问询也只能强自压在心中。 二人终究是回不到那时了。 萧九秦心中烦乱,柏砚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只是摇头,无事,就是脑袋有些昏,大概是过了寒气说着他忽然将脑袋抵到萧九秦颈侧。 柏砚告诉自己,就放肆一次,就让他任性这一回。 而这边,在柏砚贴过去的那一瞬间萧九秦就立刻僵住。 二人紧紧贴着,柏砚的发丝免不了搔到萧九秦的颈项,有些痒而且颈侧的痒意还像是提起了一根线,直接顺着衣领下去,最后没入胸腹,挑动得萧九秦心尖也像是患了病似的又麻又痒 进去吧,早些包扎好伤口早些回去,免得那过云寨的大当家又怀疑起来。 柏砚声音中毫无不妥,萧九秦也不知是该松下一口气还是如何,他轻咳了下,抱着柏砚推门进去。 第30章 秘戏 只有这个是我最喜欢的 给柏砚看过伤后, 萧九秦就被赶走了。 虽说萧九秦要出面,但是他独木难支,就是再厉害, 也不可能一人抵得过数百土匪。 柏砚看着萧九秦离开,才拿了伞往回走。 柏大人回来了?一人远远看见柏砚,就忙不迭地大声喊,引得不少人去看。 柏砚啧了声,微微蹙眉, 一开口忍不住回了一句,若不是我人在这儿,怕是闹的这动静叫人以为我死了。 那哪能呢!来人一身麻衣, 是过云寨大当家的亲信,平日里大嗓门,瞧着是个憨厚的,但实则行事乖张, 为人狠辣。 从一开始他就看不上柏砚,对他诸多嫌恶,而且比起大当家来, 这人明显要心思缜密, 若是大当家耳根子稍软一些, 听了这人的话,柏砚也不可能轻易取得大当家的信任。 旁人都道这人形如过云寨的二当家, 但是柏砚却看得出来,这人是个不会叫但咬人的狗。 对上大当家,柏砚尚且能留有一丝余力,但是这人,他不容易敷衍过去。 麻烦让让。 那人挡了柏砚的路, 柏砚往左他便往左,一副挑事的模样。 柏砚也不怒,站在原地,先生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不上你这副故作清高的模样,也不知你到底有什么本事,不过及冠年纪,便做了朝廷的三品官 他眸中掠过一丝嫌恶,都说官不好做,有些人兢兢业业一辈子也就死在任上了,可你却不一样,背靠太师和掌印太监两座大山说到底还是命好! 那又如何?柏砚面色如常,你将我堵在这儿便只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止这些。对方邪佞笑了下,柏大人年少有为,说到底还是手段高明 像是一瞬间想起了什么,他眯眼,你这副相貌的确胜过人间无数颜色,就不知道那掌印太监□□用不了,你二人如何 嘭!柏砚一脚踹在他膝盖,直叫他跪在柏砚面前。 你!对方怒不可遏。 柏砚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脏了尚且能治,可若连心都脏了他俯身,扣着他的下巴,我便教你一教,什么叫口无遮拦 声音极冷,这样的柏砚褪去一身端方持正,像是自地狱攀上来的恶鬼,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缉拿住对方的心脏,直叫他浑身发冷。 柏柏砚你不能那人身体已经在颤抖了。 柏砚却忽然笑了,刹那雪消雨霁,饶是如此,跪在地上的人也没有好过多少,因为柏砚一点一点接近他,温热吐息像是掺了毒似的,你最好老实一些,否则你的身份我怕是帮你守不了多久。 那人脸色陡变,你如何知道的?! 呵柏砚笑,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他慢慢起身,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我既敢往此地来,便不怕你们一干牛鬼蛇神,可你就不一样了不是吗? 说完,柏砚收回手,卷了袖口擦了擦手,那人脸色越发难看,但却忍住什么都未说。 柏砚离开前最后看了他一眼。 待柏砚离开,旁边偷看的人赶快走过来扶起那人,先生,你怎么样? 滚!那人落了面子又被柏砚一顿威胁,而且现在他偏偏却不敢拿柏砚如何。 另一边,柏砚想了一路,最后直接走到大当家那儿。 院门处无人伺候,柏砚也没有多想就推门进去,却不料一阵怪异的声音传来,他脚步一顿。 嗯哼那娇柔做作的声音腻人得很,柏砚扭头就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实在有伤风化! 柏大人膈应不已,直接回了自己暂住的院子。 方府奢靡,连厢房也大的不像话,还带着一个小书房,柏砚原本坐在桌案旁写东西,但是最后还是用烛火烧了个干净。 就目前而言,永州府的事情还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进行。 除了萧九秦那家伙。 一想到萧九秦,柏砚就没了做其他事的心思,他百无聊赖,起身走到书架旁想找几本书翻一翻,但是出乎意料的,上边满满当当都是书,但却都是空白的书封。 柏砚索性也没挑,随便抽了两本书拿着往榻边走。 一边走一边翻开书页,嘭! 柏砚手一松,那书砸到地上,声音吓了他一跳,但是他面上惊疑不定,一时竟不知下一步如何迈出去。 那哪里是什么书,分明就是秘戏图。 只一眼,男男女女交缠,污糟的画面在柏砚脑子里像是生了根,任他如何做都消解不了。 手里剩下的那一本他也不愿再打开,更遑论那正面墙的书架,上边同样的书封,都是没有字,让柏砚再不敢往那儿瞥一眼。 方粤这老东西,淫/邪至极! 恋耽美 ——(23) 柏砚又是气怒又是无语,怪不得那后院莺莺燕燕无数,怕是传言中的清廉好官平日里都是声色犬马,只顾着与女子苟/合。 算是文人心性作祟,柏砚虽然于□□方面没有什么鄙夷恶心,但是说到底他还是不曾精于此道,而且那档子事,他一想到未来将有一个人与他亲密地躺在一处,心里就不舒服极了。 这样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好?柏砚自问不是什么清高自傲的酸儒,可不论如何设想,都觉得浑身不对劲儿。 在他心中,那种事情是要心灵相通的两个人在一起。 而这个人柏砚一僵。 脑中先出现的是萧九秦。 柏砚问自己;难道在我心中,萧九秦便是那个与我心灵相通之人吗? 不仅如此,比这更为严重的是,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中竟全然没有一点排斥,下一刻竟然还奇异的生出一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正是心绪复杂之际,忽然窗口动了下,柏砚迅速转头看去。 窗棂那儿什么都没有,好像方才的响动只是他的错觉。柏砚略犹豫了下,从袖中摸出那把匕首,慢慢往窗口挪过去。 外边雨还在下,廊下不知是流到了琉璃瓦还是哪儿,滴答滴答的声音分外明显,柏砚一手按住半开的窗,一手攥紧匕首。 唔就是一瞬间的工夫。 柏砚刚要回头,腰际就被一只大手扣住,对方显然早有预料,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柏砚手中匕首反手便往后刺。 是我!声音带着些笑意。 柏砚倏忽顿住,匕首停在距离对方不足一寸的地方。 没想到,你下手挺狠。果然是萧九秦,他声音在柏砚耳边炸响,温热的气息熟悉,柏砚提起的那一口气终于卸下,而后胳膊肘反撞了萧九秦一下。 故弄玄虚,不怕我弄死你么?他的确是意外多于惊吓。 本就在这四处都是监视的环境里不曾卸下防备,萧九秦的出现只是荡开他心头涟漪的那一块石子。 萧九秦对此不置可否,依着柏砚那三脚猫的工夫,怕是还走不到他面前就能没命,也就是他自己以为自己厉害得很。 心中多了些无可奈何,萧九秦收了柏砚手里的匕首,也不怕伤着自己。 柏砚任他拿走,摇头,手里有它才不会叫人伤着我,关键时刻它能救命。他说得淡淡,萧九秦也没有多想,但实际上柏砚也没有说错,更没有夸大,这匕首曾经当真救过他。 萧九秦看了一圈,眸子动了动,心中不知闪过了什么,面上神色也较之前多了一丝什么,半晌,他将匕首还给柏砚,依着你如今的权势地位,要什么样的匕首没有,何必还留着它。 其实这句话的意味就已经有所不同了,萧九秦从之前柏砚拿着这匕首威胁那二人时就看出来了,匕首是他送给柏砚的那把。 十年前,柏砚十岁时,那把匕首是他作为生辰礼物送给柏砚的。 习惯了,别的便是再好也不是它。柏砚轻轻摩挲了下上边的纹路,说实话,当年收到的那么多生辰礼物中,只有这个是我最喜欢的。 他无意诉说什么昔日情深,有的只有平铺直叙般的直白,萧九秦心中却不像他这般。 说起来,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柏砚始终要比他成熟一些。 所以对于柏砚方才的话,萧九秦愣了下,只是一把普通匕首,没什么特别的。 他说的是实话,十岁的萧九秦做不来精巧的玩意儿,但是他很想送柏砚一个自己做的东西,所以便有了这把匕首。 诚然,一开始的匕首丑得很,甚至还未开刃。 但是柏砚爱不释手,他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攥着萧九秦满是伤痕的手。 也是那双手,在之后又打磨了一遍那把匕首,时至今日,柏砚拿着它,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几处瑕疵。 喜欢这东西,说不清楚的,可能在旁人眼里它没什么价值,但只有自己知道柏砚盯着萧九秦,心中隐隐有什么东西破开泥土萌发。 萧九秦偏头,刻意不去看柏砚的目光,二人之间的气氛奇奇怪怪的,他总觉得这会儿的柏砚眼中有什么东西是他尚且还不明白的。 他一边躲着柏砚,不慎看到床榻附近地上散落着书。 想起柏砚爱书如命的性子,萧九秦也为转移话题,往那儿走去,你方才是有多慌忙,竟然连书都顾不上收起来 别动!柏砚意识到那书里边的内容后就已经喊了,但是明显慢了一步。 萧九秦已经弯腰拿起了那本书,还下意识地翻了翻。 柏砚捂脸:完了! 第31章 压力 怕是一拳能叫我归西 柏砚眼睁睁地看着萧九秦将手里的书页翻开。 他恨不得抬腿就跑, 但是萧九秦只是动作微滞,而后阖上书,抬头就往柏砚面上看。 柏砚强忍着没有没有避开萧九秦的目光。 这人怕是觉得我浪! 若不是顾忌着那一点即将崩坏的自尊, 柏砚早就掩面而去了。说到底平日里嘴上说起来没什么遮掩,但是一旦付诸行动,柏大人就怂了。 尤其,连他都觉得,偷偷看秘戏图, 这是一件不大体面的事儿,是该藏在正经下的私密事儿,这被旁人知道了还得了。 情啊爱啊本无错, 但放到台面上总归容易尴尬的。 柏大人头一回涨红了脸,想辩解两句,岂料萧九秦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是憋狠了?萧九秦蹙眉,紧紧盯着柏砚。 天知道他问出这句话时, 袖下的拳头都攥成什么样儿了。 柏砚语噎。 这叫人怎么说? 没憋着? 那为什么掐着这一点时间,还是大白天就窝在屋子里看秘戏图。 憋着了? 那又难以启齿,最重要的是, 柏大人近来这么忙, 的确没有什么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所以叫他承认本不存在的事情, 柏大人自然是不愿意的。依着他这人的行事作风,无论是什么,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他行得端,立好像不大能立得正。 柏大人心里怂得不行,面上愣是瞧不出一点不妥来,甚至嘴巴先脑子一步动了。 此乃人之常情, 有什么可问的? 呸,还是觉得脸热。 柏大人恼羞成怒,几步过去一把从萧九秦手里将书夺过来。 若说不解释不动作尚且还不显什么,但是偏偏柏大人这一次心急了,急着掩盖作案事实的反应过于明显,好巧不巧在夺过书的那一刹那不慎在萧九秦手心抓挠了一把。 萧九秦一僵。 柏砚急着消灭证据,对此一无所知。 他手里拿着书,像是拿着一块烫手山芋,放回去也不妥,毕竟方粤那老东西置办了一面墙的秘戏图。 可若不放回去 柏大人手有些抖,这玩意儿像是跟淬了毒似的,单只是拿着,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尤其,萧九秦那家伙能不能不要再往我脸上瞧了。 他淡漠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了。 这档子事,看来你熟练得很萧九秦也不知道自己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怎的,瞧着柏砚拿着那秘戏图一脸坦然的模样,心里就不舒服得很,他想将那书夺回来,撕个干净。 可是,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萧九秦问自己:人家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看看这样的书,正常反倒是自己,气个什么劲呢?! 不行,一想到柏砚躲在被窝里泪眼朦胧,萧九秦脑袋就嗡嗡嗡的。 他怕是得病了,脑子里忽然全是柏砚细声吟咏。又或者满面潮红,微微眯眼看他。 嘭!萧九秦后退了两步,不慎踩到地上的什么东西,险些摔倒,什么反应机敏,什么武艺高强,全部喂了狗,他狼狈不堪。 更可怕的是,在柏砚下意识地来扶他的时候,萧九秦竟更加慌张,他记起久远记忆中,柏砚那纤白的手指,骨节分明,但比起他的手来要小一些,更软一些。 柏砚不仅手指软,他好像骨架也要小一些,皮肉不软腻,而是那种带着一点清凉的触感。 轰 萧九秦腿软了下,直接往后倒过去,慌乱之际他下意识要抓住什么,而这一次,柏砚反应极快,他只来得及抓住萧九秦三根手指,而后就被带着一起倒过去。 难为柏大人一手抓着书,另一只手仓促地还要扣住萧九秦。 嘭! 萧九秦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不过皮糙肉厚的他也不觉得多疼,反而撞在他胸口的柏砚,轻嘶了一声。 摔疼了?萧九秦不顾自己,先往柏砚身上看去。 结果就是这一眼。 柏砚微微蹙着眉,他半趴在萧九秦胸前,二人相距不足三寸他额头红了一块。 萧九秦呼吸温热,扑在柏砚面上,一丝旖旎缱绻在柏砚唇上掠过,又裹挟了他身上的墨味儿回到萧九秦鼻间。 不论多久,萧九秦都觉得柏砚是一个极其招眼的人,他不需如何故作姿态,只要稍许蹙一蹙眉,或者薄唇下压一点,便会有无数的人前赴后继替他赴汤蹈火。 曾经,萧九秦就是其中之一。 昔年,他心无杂念,对柏砚好只是为他好,从未想过从柏砚身上索求什么回报。 毕竟,柏砚这个人,好像对他早就成了他的本能。 即便,已经五年过去。 即便,二人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 萧九秦不语。 时至今日,他心中再次翻腾起这些说不明白的情绪,忽然就明白了。 为什么这个人就这样特别。 萧九秦叹了口气,栽了! 我好像彻底栽在了这个人身上! 萧九秦?柏砚抵住萧九秦的胸膛想起身。 却不料扣在腰间的大手险些将他整个人烧个干净,萧九秦束缚住他,声音略哑,你和别人做过吗? 嗯?柏砚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柏砚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无稽的谬闻,他嘴唇微微启开一点,萧九秦仰头看着他,甚至隐隐能看到柏砚躲在齿后的一截舌尖。 我说你和别人做过吗? 五年前萧九秦的脸皮就厚,五年后只会过之而无不及,饶是柏砚这几年已经修炼出了一副泰山崩于前也能不动声色地淡定,再次听到萧九秦这话时也是眼皮子狠狠一跳。 他想,萧九秦你是被夺舍了吗? 奈何,萧九秦这人百鬼不侵,他一手扣着柏砚的腰,眼神将柏砚剐了一遍又一遍,非要逼着柏砚开口。 素闻柏大人是郢都各家小姐恨嫁的公子,这多年怕是有不少莺莺燕燕直往你身上扑,怎么有相中的吗? 萧九秦像是闲话家常般,柏砚眸子都瞪圆了,什么精明样儿都没了,他张张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萧九秦轻笑了笑,微微起身,指腹自柏砚腰际划到柏砚后颈,轻轻捻了捻。 指腹下的皮肉虽软却毫无负赘,柏砚瑟缩了下,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 他意欲躲开,萧九秦却不给他半分机会,方才我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不妨说一说,你与人做过吗? 他眸中闪过一丝邪肆,柏砚僵直了身子,说话都哆哆嗦嗦的,这与你有什么关,关系?! 自然有关系。萧九秦眯眼,我想知道你书也看过了,这档子事怕是已经烂熟于心,他指腹又动了动,柏砚要躲,被他按住了。 当年你学问那般好,学什么都快,如今情情爱爱的,怕是更不在话下 他话里的试探不甚明显,柏砚这会儿无一处是自在的,遂没有发现,他人还趴在萧九秦怀里,气氛怪异,也不知脑子转了没,便开口反驳,谁说我什么都学得快,骑马就没学会! 昂着头颇有些气弱的模样。 萧九秦失笑,你还很自豪? 柏砚一噎,半晌才不满地抱怨,就是没学会,我不是那等沽名钓誉之人,不过就是不会,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说完还觉得不够,又补上一句,再说,不会骑马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你会骑马又能如何?! 平日里也没有这么幼稚,但是今日兵荒马乱,又被萧九秦激了一把,柏砚褪了清冷孤绝,像是一下子就小了几岁。 后知后觉,大概也觉得在这里与萧九秦争论什么会不会骑马太过蠢,他哼哼两声,扒开萧九秦就要起开。 但是人在怀里了,萧九秦能任由他轻易离开那是不可能的。 萧九秦将人一把揽住,同时从地上起身。 嘶!陡然而生的失重感,吓了柏砚一跳,下意识地就环住萧九秦的脖颈萧九秦的嘴唇自他下巴处掠过,二人俱是一怔。 就这样维持着动作,一人抱着一人,另一人环着这人的脖颈,二人胸膛相贴,咚咚的心跳声像是响在耳畔。 那声音过于明显,柏砚声音不大,磨蹭着出口,萧九秦,你心跳怎么那么快 仔细听,是你的心跳声。萧九秦否认。 柏砚默了一瞬。 我是不是得病了?他试探着开口。 萧九秦:如果这样算是得病的话,那我大概也是 萧九秦,又过了许久,柏砚艰涩开口。 嗯。萧九秦应道。 我觉得你先放我下来。 柏砚手腕酸痛,这么一直揽着萧九秦的脖颈,没病都能给弄出病来。 萧九秦不开口。 柏砚等了等不见他开口,扣着他腰际的手也一动不动,遂有些不满,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 他被迫卡在萧九秦身上,难受得不行,现在只想下去,至于之后是要说什么,还是讨论做没做过,他都认了。 恋耽美 ——(24) 但是明显萧九秦不给他这个机会。 听是听见了,可照不照做是他做决定。 在柏砚决定要揪住这人耳朵狠狠撕一撕的档口,萧九秦终于有点反应了。 只是为什么要抱着他往床榻旁走? 柏大人心下略感不妙。 萧九秦柏砚声音中已经隐隐能听到一点惊恐了。 这人别是要换个地方揍我吧? 嗯。萧九秦忙里偷闲竟然还顾得上回应一声。 你别冲动不要揍我,我身上还带着伤呢! 嗯。萧九秦又应了一声。 可是柏大人更怕了。 萧九秦这狗东西在北疆待了五年,浴血疆场,手底下没轻没重的,怕是一拳能叫我归西! 第32章 取折 那细软的腰带轻轻解开 萧九秦不知道柏砚一瞬间胡思乱想了那么多, 荒诞无稽。 他俯身将人放到榻上,柏砚却不松手。 松手。萧九秦声音难得温温柔柔的。 之前那多少次都凶巴巴的,每一次萧九秦都是恨不得将柏砚生吞了的架势, 忽然这温柔起来,柏砚就有些难以招架。 他没有松一口气,而是更紧张了。 柏砚。萧九秦声音微沉,方才不是你让我放你下来吗? 但是你要揍我。柏砚下意识回过去,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在空气中溢散, 二人都是一僵。 柏砚是羞耻的。 萧九秦则是惊疑。 你怕我打你?萧九秦表情奇怪,你这聪明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柏砚也有些尴尬,怕这个字哪里适合自己, 他这会儿羞赧不已,圈着萧九秦脖颈的手松了松。 我不打你。萧九秦无奈,他不知道自己方才哪个地方给了柏砚这样的错觉,虽然二人他眸子暗了暗, 但是想到对柏砚动手,萧九秦自问是做不出来的。 他好像五年前就已经陷入一个怪圈,除却亲人, 无论是对谁, 他都没什么耐心, 唯独柏砚是个例外。 而这样的怪异持续到现在,分明二人之间仇深似海, 解不开的结充斥,但是若要肆意伤害这人,萧九秦就做不到。 在萧九秦皱眉的时候,柏砚已经松开手了,他踏实坐在床榻上, 双脚搭在塌边。 一旦二人分开,萧九秦就居高临下,他俯视着柏砚,一种教柏砚难以招架的压力就倾轧过来。 萧九秦柏砚又觉得不对劲儿了,这样的萧九秦太过陌生。 你不必担心我对你如何萧九秦说的是实话,如果先前还什么不懂,到如今他也该懂的都懂了。 本就不忍心对这家伙动手,现在已经看清自己的心,萧九秦自然对柏砚又更多了一分容忍。 至于那些旧仇,萧九秦想再等等。 等解决完眼前这些问题,剩下的时间,他自然会做出决定。 萧九秦,我们说些正事。柏砚有意将先前的事情赶紧从二人脑中抹干净,他绕过萧九秦,将地上的书几下收拾了,才放心回头,你那会儿不是已经走了,怎么又会来这儿? 你要说正事?萧九秦挑眉,那好反正现在他也不可能将某些事情挑破,索性就陪着柏砚说些正事。 如果不是我长了个心眼,去那边看了看,都不知道你还有那等心计。萧九秦坐在榻边,拍了拍旁边,来这儿坐。 柏砚拒绝,不必。 不听我的话?萧九秦眉眼带着笑意,这会儿不怕我打你了? 分明就是打趣,柏砚讪讪,怪他方才脑子一时抽了,竟然在萧九秦面前那样怂,现在惹得他百般嘲弄。 说好的要讲正事。柏砚掩饰地倒了两盏茶水,一杯给了萧九秦,自己拿着杯盏慢慢抿着,你怕是已经知道我派人偷偷转移米粮的事情了。 柏砚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别人,他提前将郢都养着的一点人手带过来,虽然比他计划晚了一点,但是趁乱转移些东西还是够用的。 他提前叫人联络好各个村子的村长,这几日柏砚表面叫一些人施粥,但其实大多人都在暗地里取粮。 至于被土匪看管的那些,其实是沙土,只有几袋真粮。 幸好那大当家心思不够细腻,加之方粤被他限制,也作不了妖,柏砚将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 除了,萧九秦这个变数。 你就不怕那土匪去查?萧九秦也不得不佩服柏砚的大胆,他从前行事便总爱破釜沉舟,给自己一点后路也不留。没想到五年过去了,柏砚依然如此。 我算好了一切变数,连这几日的天气也一并算在其中。柏砚蘸了茶水画了几条线,往过云寨行走的山路坡陡崎岖,平日里还好,但若下了雨,别说带着重物,人都很难行走。 观天象你也会?萧九秦有些讶异。 之前在钦天监待过两三个月,学了点,糊弄人尚可,若要细致一些,再准确一些就不行了。 萧九秦说得很对,柏砚学什么都很快,加之记忆力超然,难些的东西只要多记上几遍便像是刻在心里的东西。 等到雨停呢?萧九秦看他,到时候那些土匪一瞧粮食是假的,到时候怒起杀人,连带着那些无辜百姓,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 柏砚摇头,还有一个后招,若是霄阳府的人久等不到,便用它。 什么后招?萧九秦下意识问。 柏砚笑了笑,都说是后招了,怎么能随便就说出来,而且现在看来也用不到了,你既来了,想必没多久就有人手了,到时候只需瓮中捉鳖 原本信誓旦旦,你说要解永州灾情,可是,如今千辛万苦,你自己都惹了一身的骚,这永州府的土匪不简单,那方粤也难保不会在之后插你一刀。萧九秦往窗外看去, 其实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想你明明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为何会不惧安危来这永州府 赈灾非你意,萧九秦说完又摇头,或者是,赈灾是其中一个缘由,对你而言,这里还有别的意义,这事情对你而言很重要,所以哪怕自己一人承受,也不愿告诉别人。 即便是那严儒理,你也只说了一半。 柏砚微怔。 萧九秦依旧盯着他。 严儒理去找过你?柏砚犹豫了会儿才问,虽然你猜得大致无错,但这一点错了,我并没有告诉严儒理什么,他去找你时告诉你的都是他自己猜的。 严儒理算得上是你至交好友,你连这个都不告诉,到底你一心想要做什么?这永州府有什么特别,值得你拼了命也要来? 萧九秦厌恶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诚然就目前而言,他无法和柏砚和解,但是说到底竭尽一切办法来这里,他全然是担心柏砚的。 萧九秦没有告诉柏砚,也不打算告诉柏砚,这一次为了来这永州府,他可是老脸都不要求来的。 那日严儒理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来找他,萧九秦问清后便忍不住了。柏砚这家伙嘴硬,在郢都还好,起码旁人还会顾着些脸面,阴谋诡计也就耍耍心计。 但是永州府多的是不讲理的,素来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就柏砚那单薄身子,不用如何欺负便没了命,更别说一旦掉进土匪窝,怕是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 柏砚不懂萧九秦的那些隐忧,他摩挲着杯沿,我不想说。 原想着敷衍一二,只要他不想说,萧九秦对他也没法子,可一迎上对方的眼神,柏砚到嘴边的欺骗就吐不出来了。 也罢,我不说他又能怎么样。 你萧九秦抬手,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说,待日后被我知道,你莫要再怨怼我不曾提醒过你。 说完,萧九秦放下杯盏就要走。 柏砚因他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反应生出一点不满,萧九秦,你别再查了。 从郢都萧九秦就是各种试探,柏砚不能说疲于应付,但他的确不想次次与萧九秦虚与委蛇。 我让你难做了?萧九秦回头,对不起,他道歉极快,但柏砚并没有松口气,相反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什么东西,他有心解释,不是这样 二人不过相距三尺,可偏偏像是隔了天堑。 我不欲骗你柏砚垂下头,他自以为已经很坦荡了,本就是喜欢将所有心思都藏在心里的人,叫他暴露所有的情感,甚至把心里的隐秘挖出来呈现在另一面前,柏砚做不到。 即便,这个人是萧九秦,他可以说软话,可以学着去体谅他,但是要示弱,要把困扰自己的难题抛给萧九秦,他的确做不到。 说他自作自受也好,说他强自取折也罢,柏砚便是这样一副丑陋模样。 五年前你也是如此,萧九秦忽然走近,他扣住柏砚的下巴,逼着他抬头,我忽然想起,这次回来,竟一直没有与你说过这么多 他眸中的嗜血一闪而过,现在你有什么瞒着我我可以忍着不问,但是柏砚如果说,被我发现,五年前还有什么是你瞒着我的,你信吗?我能让你求死不能 话音未落,柏砚袖下的手就是一紧,萧九秦他发现了什么? 眼看萧九秦要走,柏砚也不知道忽然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他飞快地伸手拉住萧九秦。 你等等! 嗯?萧九秦没有回头,有话便说。 忽然又冷冽起来,好像那会儿二人的亲密不见踪影,柏砚略失神,但他强忍着,扯着萧九秦的袖子,你那会儿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凶,是不是说明 说明什么?萧九秦回头,他反手握住柏砚的手腕拥着他往书桌那儿走。 柏砚莫名,不明白他怎么情绪多变,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啊!柏砚惊呼。 萧九秦一把扣住柏砚的腰,将他抱到桌案上坐住。 忽然就成了这副模样,柏砚有些瑟缩,你莫名其妙发什么疯?! 萧九秦俯身,鼻尖几乎贴上。 柏砚呼吸顿停。 你总是不老实,如果说在这儿我将你萧九秦眸子晦暗,手指搭在柏砚腰际,那细软的腰带轻轻解开 第33章 亲吻 断袖你也能下得了嘴 柏砚及时捉住萧九秦的手:你做什么?! 睡你。萧九秦说归说, 抵住柏砚的手,继续解衣带。 柏砚哑然,一来就这么刺激的吗? 他可不信萧九秦能对自己下得了手, 从前这家伙虽然满嘴卿卿,但是那么多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拉过。 只是柏砚又忍不住想,北疆这五年自己也不是时时刻刻在他身边,如果说萧九秦真的有人在身边养着,怕是不无可能。 一想到这儿, 想象力就发散了,想萧九秦身边软玉温香,从战场上下来会有那么一个人替他宽衣解带, 一双柔荑搭在萧九秦腰际 柏砚难免有些郁气,他眸子暗沉,美娇娘不够?伸手抵住萧九秦的胸膛,别来招我, 不似你荤素不忌,我好龙阳,是断袖! 这一句话开口, 萧九秦彻底怔住。 柏砚见他不说话, 手上动作也停了, 萧九秦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懂。 他推开人,虽说你我没什么暧昧, 但是有些话尽早说清楚为好,免得我一时兽性大发将你睡了,改日你寻死觅活叫我负责 这下,萧九秦回神了,他一脸迷惑, 反问,睡我? 嗯,有什么不对吗?柏砚老神在在。 萧九秦几欲失笑,还寻死觅活叫你负责?他在心中想象了一下自己扒着柏砚衣衫哭天抹泪求睡的模样,险些呕出来。 我是疯了吗? 后知后觉觉得这样荒诞无稽,萧九秦捏住柏砚的脸颊,凑近问,柏大人,你睡醒否? 柏砚眨眨眼,说出此话前,我很清醒,很正经,很严肃。 原本奔着二□□脚相加,你仇我怨的方向去,岂料柏砚一句话就变了味儿。 萧九秦对着人无奈又无语,你说你是断袖?他眯着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老实说,听到柏砚一开始说自己是断袖的时候,萧九秦并没有多少意外,因为柏砚这臭脾气,这辈子不大可能守得住美娇娘。 诚然如他之前所说,郢都多的是爱慕柏砚的女子,其中不乏宗室小姐,才情品貌绝对出色,但是爱慕是爱慕,别说柏砚风评不好,无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就说柏砚这性子,一旦将夫人娶过门,不出几日就是两看相厌。 怕是只有我能忍得了这家伙。 萧九秦这样想。 柏砚却因为萧九秦的话不满意了,从前没发现,一是你蠢,二是我隐藏得好,断袖这癖好是能随便招摇过市的吗? 他满嘴胡诹,萧九秦居然也顺着他,好,姑且算你隐藏得好,但是柏大人他轻笑,在下冒昧,斗胆问一句,你可曾喜欢上了哪家公子? 柏砚噎住。 这要怎么说,我如今单相思呢,那狗东西还在我面前站着呢! 原本蹦出来那么一句是想萧九秦离他远一些,要不然柏大人总是心悸不已,哪哪儿都不舒服,但是现在却陷入另一个困局。 恋耽美 ——(25) 柏砚的想法不难明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断袖,但是就目前而言,自己对萧九秦怀有一点不轨的心思。 这多少年,每每做起春/梦来,无一例外都是萧九秦这厮。 柏大人起初困扰不已,气到睡不好吃不好,最后引得同僚笑言他被翻红浪,连脸色都苍白如纸,像是被狐狸精吸了精气。 如今再想,可不就是狐狸精么!柏砚瞪了萧九秦一眼,还是个身高八尺的男狐狸,勾得他日夜难安。 一开始是困扰,如今再见萧九秦,柏砚又是另一番心境,这男狐狸怕是要将他勾到底了,只是冷静持重的柏大人脑回路清奇,他想,人在我面前,我先看够了再说,毕竟依着二人之间的旧事,将人吃进嘴里是不大可能了。 一边将人用眼刀子剐着,柏大人自认是用情至深,不过这些感情拿来感动自己就够了,至于萧九秦,要他知道没必要。 柏大人早就深思熟虑过了,萧九秦又不是断袖,一旦被他知道有自己这么个龙阳君暗自惦记着他的身子,怕是得气疯了。 到时候怒极伤人,将自己揍得一拳归西,那就划不来了。 柏大人脑子清醒,如果要在萧九秦和性命中选一个,那他铁定是要命。毕竟话本子里写的什么但为卿故誓痴心,可舍日月弃红尘,都是无稽之谈。 命都没有了,拿什么来勾男狐狸! 就目前而言,柏砚可不愿意叫萧九秦知道自己早就惦记上他了。 遂一开口都是气死人的话。 侯爷问我喜欢哪家公子?柏砚故意拉长了声音。 萧九秦见他愿意开口,来了兴趣,袖中拳头捏紧,不方便说? 柏砚摇头,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说起来太多了,一时竟不知要从何说起 萧九秦咬牙,很多?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说一开始还觉得柏砚是故意气他,那现在就是满腔郁气。 萧九秦好不容易想清楚自己对柏砚存了什么心思,结果这家伙一颗心却恨不得掰成八瓣,每一瓣里头怕都是野狐狸。 唔,兵部尚书嫡子文采不错,南兴侯世子武功超群,东幸公主幼子姿容出色,嘴甜腰软还有大理寺少卿,人虽迂腐些,但为人持重,与他言谈甚欢另有今科探花,他 柏砚!萧九秦忽然开口打断他。 柏砚抬头,嗯?怎么了?你也觉得我眼光不错? 萧九秦听不下去了,他猛地扣住柏砚后颈,俯身 吻决然不是这样的,起码柏砚觉得不是。 因为萧九秦这狗东西是咬下来的,他像是要报复似的,在柏砚唇上碾磨,也不曾探入唇齿间,偏只在外边啃咬 萧唔柏砚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被迫咽下去,萧九秦掐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勒紧他的腰,力道大到几乎要将他腰捏断。 柏砚被他勒得快要不能呼吸了,唇上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烧灼个干净,自萧九秦胸膛传来的热意将柏砚所有理智都给裹挟进去 柏砚无意识地攀住萧九秦的脊背,喉间轻吟了一声。 萧九秦滞了一瞬,他眸子所见,柏砚眼尾潮红,眼眶里泪珠子要掉不掉,连轻颤的眼睫都沾湿了些许 如果说褒姒误国,那柏砚就是误了萧九秦心神。 原本想就此放过他,但是这一瞬间萧侯爷起了恶意,你不是喜欢这个喜欢那个么,我偏不叫你如愿,那些人哪个能入得了你府,上得了你的床榻,我便弄死了干净。 至于现在,你就在我手下,看你能逃得开么! 萧九秦眸子一凛,重新吻上柏砚的唇。 这一次,没有撕咬,没有故意,有的是满腔乱起的情,萧侯爷素了多年,自出生至此,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他捞住柏砚攀着他脊背的手,霸道圈住。 柏砚纤长的手冰凉,却没有多久就沾染了萧九秦的热度。 二人吻了个天昏地暗,直到柏砚腰酸得不行才想起将人推开,萧九秦明显心中不爽,又狠狠吻了个带响的才作罢。 柏砚将人推开以后就忍不住抹嘴,不是嫌弃,只是嘴唇都快肿了,又麻又痛。 萧九秦你有病么?柏砚轻喘着,他人还坐在桌案上,脊背出了一身的汗。 萧九秦眸里带光,被柏砚推开也不恼,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柏砚从桌案上下来时腿软了一下,萧九秦下意识就要去扶他,岂料被一把挥开,柏砚强忍着不适瞪了他一眼,别的没学会,只学了这一副流氓做派,登徒子! 柏砚是含着怒的,虽说他一早就惦记着萧九秦,但也没想这么快做出这档子事。 他不是寻常儒生,但骨子里还是傲气和自持的,萧九秦不问青红皂白将他一通亲,在他看来就是无媒苟合。 他眼尾还带着些晕红,苍白的脸颊也浮着一抹淡淡的粉红,直到现在,萧九秦才觉得这人是真正站在他面前的。 高高在上,清冷矜贵的人被拉入凡尘,也会带着丝丝缕缕的欲色。 柏大人不是也得了趣儿么?萧九秦给柏砚倒了一杯茶水,半温。 柏砚没接,断袖你也能下得了嘴,萧九秦说你是个狗东西都是抬举你了! 萧九秦听了也不恼,他方才尝了味儿,如今心情不错,柏砚所有的羞恼在他眼中都充满了鲜活气儿,说他无/耻也好,骂他不是个东西也可,萧九秦这人素来就是从不后悔的人,只要柏砚人还好好在他面前便可。 也不是对谁都能亲的萧九秦意有所指,柏砚却完全不理会,亲自倒了一盏茶饮下,腹中才舒服了一些。 萧九秦这狗东西果然是个男狐狸,否则那股窒息感怎的还未完全消失。 柏砚,无论是那兵部尚书的公子还是什么探花郎,你若敢跟着滚在一个榻上,我便打断你的腿。萧九秦放下茶盏,眸中杀意浮现一瞬。 柏砚眯眼,那你且试试 萧九秦若是威胁别人还能有用些,但是柏砚不是能受他桎梏的,二人都不是什么消停人,一旦拧起来,两败俱伤都是好的。 喜欢归喜欢,可你要限制我,与你鱼死网破也算死同穴,不负一腔爱意了! 柏砚直勾勾地看着萧九秦,说来,你那么在意我与别人好,莫非喜欢我?柏砚自觉萧九秦只是膈应他,断袖只他一人便是了,没得萧九秦也是,所以这话其实也没带多少试探,纯粹膈应回去而已。 但是,萧九秦偏偏出乎意料开口,柏大人说得对,是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第34章 惊变 有人要他死。 喜欢这两字说出来简单, 柏砚不信。 他掸了掸袖子,对着萧九秦淡漠开口,大白天的就别发癔症了, 你不想见我与人厮混,怕招人牵扯,这我理解。 像是安抚小孩子似的,他承诺道,就目前我这风评, 怕是没人能瞧得上我,你放心,我不会碍你眼的。 萧九秦: 他气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索性离开,免得一怒之下将人给揍了。 这边门一阖上,柏砚呼出一口浊气。 方才那一刻,他险些以为, 萧九秦说的是真心话。 霄阳府的人兵马来得很快,萧九秦离开后当夜,就有骏马嘶鸣声。 柏砚没想到会是这夜。外边喧闹声愈来愈大, 火光冲天, 是方府东边的院子走水了。 他没有立刻出去, 打开一点窗,看屋外来来往往不少人, 其中大多是土匪和方府的下人。手起刀落,顷刻间便有人没了命。 这会儿不能出去。土匪杀红了眼,见人就杀。过云寨的土匪被围在方府,府外都是霄阳府的兵马。风声鹤唳,这会儿就是一只猫儿窜出去, 也会被当作官兵给斩杀。 柏砚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寄往霄阳府的信写得很清楚,自己稳住过云寨的土匪,而霄阳府先派人偷偷潜进,无论如何,也绝不是这样大肆开拔。 眼看着院子里的土匪开始一间一间的搜查,柏砚心知那大当家该是明白过来自己又被骗了。 他当即不敢再磨蹭,自旁边的小窗跳出。 幸好那日进方府后留了一点后手,他提前踩了点,将方府各处摸清楚。 东边走水,如今那边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白日里下了些雨,柏砚蹭了一手的泥往脸上抹了两下,又抓乱头发,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就往东边走。 一路上匆匆忙忙尽是些小喽啰,柏砚不敢胡乱张望,遇人要么小心躲过,要么随意敷衍过去,眼看着就要绕过长廊。 身后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柏砚站定回头。 是方粤。 柏大人狼狈逃窜的样儿可真是奇观!方粤自己也狼狈不堪,但不知他哪里的自信故意挖苦柏砚,眸中尽是嘲讽, 下官本以为如您这矜贵人怕是只会端坐正厅,等着那些土匪来找,再一番巧言令色,什么人都能由着你糊弄。 既说我是糊弄,方大人不若也学着些,而不是那卑躬屈膝的样儿,好歹也是朝廷官员,跟条落水狗一样,扒着人的裤腿做人。 柏砚面上不净,但他一如既往挺直了腰,就是逃命也透露着几分闲庭信步。 方粤就讨厌他这成竹在胸的做派。 不如柏大人好命,一早就能攀得上平津侯府的高枝,再则入了掌印太监的眼,太师也对你另眼相看。方粤怨毒地看着柏砚,以色侍人的东西,凭什么在我面前作威作福,教训我! 长相是爹娘给的,至于我是不是好命,与你有何干系!柏砚一脸戾气,自己一事无成便来埋怨别人,于国于民你若能有半分贡献,怕也不是现在落魄境地。 你懂什么?!方粤大声叫喊。 柏砚怕他招来土匪,不欲多做纠缠,但是方粤如今已经跟疯狗一般,他盯着柏砚,如同跗骨之蛆,你不得好死,你坏了我的好事 若不是你,我如今便不是这副模样!方粤恨极了柏砚,他这段时日被过云寨的土匪几番折辱,加之诸事不顺,早就积攒了满腹怨气,今日一乱,他便只记得要找柏砚。 找到他,弄死他。 方粤疯了。柏砚盯着他,就怕这疯狗冲上来攀咬,他没有多少耐心,也不想闹得土匪赶过来,遂假意示弱,将人先稳住。 我知道你也不想死。柏砚朝东边努嘴,那边可以暂避,你与我一道先去,待今日之事结束,再解决你我恩怨。 方粤一开始自是不信,他往外看了眼,你听外边的声音,都是霄阳府的兵马,我若信你的话,怕是只要一出这门,就要被人拿下。 柏砚摇头,你错了,待在此处与我对峙才会死得更快。 他将手里的棍子一扔,做出妥协的姿态,说到底你我暂时都是同样处境,土匪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你我待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 可若你随我一道逃离这里,便还有一线生机。 你胡说!方粤瞪着柏砚,我为了贪墨灾银,动了堤坝,再则挡住户部车马,这些罪名足以将我斩首示众。 柏砚心里一沉,果然,永州府的灾情不是人祸。 但是这会儿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柏砚假意替他开脱,我知你一人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胆子,怕是背后有人推动,你顶多就是被拉出来挡事的,只要你将一切说清楚,虽会受些罪名,但不至于一死。 说不定配合一些,将背后的真凶挖出来,你戴罪有功,能从轻发落,其中只要有人折转一番,最后也就是小惩大诫。 柏砚一边劝服一边试探,方粤心防本就不稳,稍微一试就试出不对来。 对,你说得对我没那么大的罪名方粤后退了一步,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那位要我动堤坝,说是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就是死些贱民而已 柏砚捏紧拳头,对,然后呢? 方粤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动了堤坝,便再没有回头路了他叫我尽早动手,但是偏偏你来得那么突然,搅乱了我的计划 柏砚原本借机要将人哄着离开,但是方粤口中的那个人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说,永州府灾情不仅仅是一个当地官员贪墨的案子,那么他背后的人还有什么企图? 一早就算计了这么多,将方粤捏在手中,只等万事俱备,再将人一脚踢出来抵罪。 这样的路数何其熟悉。 柏砚想起五年前的那桩案子。 也是借着赈灾的由头,大大小小牵扯的官员数十,闹得大梁朝野震动,还死了一位亲王。 就是这件事,平津侯府无端卷入其中,私仇旧恨,家国天下,哪一样都是能将人牵扯到不能动弹分毫的。 柏砚嘴里泛着酸气,五年前牵扯出一条线,已然死了那么多人,那现在呢? 又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 柏砚,你想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是吗?方粤诡笑着,我不会告诉你的,他似快意又似疯魔,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柏砚明白方粤的意思,他是要自己今日死。 所以现在说的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死人是没有机会说出去的。 我不想知道。柏砚捏紧了拳头,你也不必防着我,如今你我二人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旦出去,你或许还要仰仗我救你。 他故意这样说,叫方粤放松警惕。 你不想活命么?柏砚示意他往后看,方粤犹豫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方向火光冲天,厮杀声越来越近。 再这样磨蹭下去,离死也就不远了,我劝你想清楚,是要苟活还是就此没了命。 柏砚说完就转身。 他袖中的匕首攥进手里,只要方粤有丝毫不妥的反应,柏砚便会要了他的命。 恋耽美 ——(26) 眼看着柏砚走过拐角,方粤狠了狠心跟上。 比起报复,暂时活命更重要。 二人各怀心思。 待走到最东边,果然连一个人都没有,火光带着浓烟直入云霄,四处散落的陈设,还有满地的血污。 那些土匪很快就能摸到这儿来,你口中活命的法子该不会就是坐以待毙吧?方粤这会儿疯劲儿过了便开始怕起死来。 柏砚若不是顾忌方粤背后给他来上一刀,还有他身后的那个人,这会儿方粤早就人头落地了。 瞧那儿,柏砚指着角落一堆杂乱的木柴,自这里出去正好避过外边的兵马。 方粤看他,为何要避着霄阳府的人?那不是你叫来的救兵吗? 柏砚冷嗤,我二人这副模样出去,不等查明身份就能被乱箭射死,你想试试吗? 啧!方粤扭头不说话了。 时候也差不多了,柏砚想,这会儿萧九秦应当已经得到消息了,只要他赶在霄阳府人马冲进来之前出去,应当就能赶得上萧九秦前来。 别的人他信不了,只有萧九秦才不会害他。 霄阳府的人救援是真,剿匪是真,怕是趁乱弄死他也是真。 到时候,在皇帝面前随意敷衍几句,不会有人抓着那一点疑点查探的。柏砚从乱起来的那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 有人要他死。 不惜代价! 柏砚带着方粤才刚摸出去,身后便是震天一声巨响,方粤慌乱之际什么都顾不上,不防揪住柏砚的胳膊,什么声音?! 伏火雷。柏砚眸中尽是方粤看不清楚的东西。 另一边,萧九秦快马加鞭赶到街角,就听见那一声巨响。 心中忽然轰的一下,他勒紧缰绳。 侯爷,怎么了?他勉强跟上萧九秦的马,忽然就见侯爷脸色骤变。 为何会有伏火雷。萧九秦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自他得到消息就已经尽全力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柏砚还在方府。 这个认知让萧九秦如坠冰窟,如果说那些土匪柏砚还能勉强应付,那这伏火雷,那家伙单薄的身子如何能挡得住? 侯爷! 萧九秦高高扬起马鞭,座下骏马嘶鸣一声,如离弦的箭疾驰而去。 柏砚,你若死了,我也要将你从地狱拉出来! 第35章 意外 还是软乎乎一颗热烈的心 霄阳府同知身掌河工水利, 同时也需抚绥民夷,接到柏砚的消息时,他正与某位贵客的遣使相谈甚欢。 柏砚?曾玄刚给贵客煮了茶, 起身时微顿了下。 报信者点头,永州府大乱,知府方粤伙同过云寨的土匪强抢灾银,如今知府府城被占,柏砚孤立无援。 曾玄静静听着面色淡淡, 这样么 他还未再说什么,贵客开了口,若我所猜不错, 这柏砚便是前平津侯所收义子?不过名为义子,似乎连萧家宗谱都未上 大人所言极是。曾玄点头,其人颇有些才情,加之心性远超常人, 不过五年稳坐御史台,就连秉笔太监怀淳都对他另眼相看,的确是有些手段。 贵客点头, 那就对了, 我此次来, 说起来与这人还有些牵连,曾大人也知, 我家主子素来不争不抢,可我等做奴才的可不能惫懒,当是主子有命全力相赴,这一次怕是要麻烦曾大人一次了。 曾玄眸中闪过一丝犹疑,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他坐直躬身,长长一礼,自当鞍前马后。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将人送出去,已是烛火影影绰绰,府中静谧只能隐隐听见丝丝缕缕的箜篌妙音。 大人今日在府?曾玄招来一人问。 回大人,公子今日一直都在,午后曾过来找您,但是见贵客在,遂又离开了。 曾玄脸色微变,大人过来,为何无人通报? 那人立刻跪下,大人恕罪,是公子不让奴才禀报,他离开时只说叫奴才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 公子说,大人您想做什么便去做,只一样,以后莫要再来烦他。 宋榷曾玄攥紧拳头。 霄阳府知府宋榷年方二十又一,虽才及冠,但他身世复杂,承蒙皇帝怜惜,破例让其子承父职,执掌霄阳府知府一职。 说起来,遑论大梁,这在前朝都是未曾有过的事情。 而这宋榷却安于享乐,诸事皆弃,将霄阳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推给同知曾玄。 曾玄二十又六,出身寒门,若非有前霄阳府知府提携,怕是这辈子都出不了头。 眼看宋榷日日饮酒作乐,不理常务,曾玄一力撑起霄阳府,在外人眼中,他除了身世卑弱,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可是却鲜有人知道,曾玄与宋榷并非表面上官与下属的关系。 大人,您去哪儿?那人还跪着,就见曾玄往主院去。奴才有心拦着,却被曾玄推开,一众人都不敢对曾玄动手,未有多久,他便顺畅地进入主院。 天色已黑,苍穹之上只有点点星光闪烁,院中却灯火通明,歌姬美婢十数人,个个怀中琵琶、箜篌,靡靡之音漾在人心尖,像是饮了酒一样脚下虚浮只是满院芬芳中,独有一玄衣男子阖着眸靠着石桌似睡非睡。 曾玄好像万事万物不入耳,他一身青衫,往院中一跪,大人,请责罚。 他说这话时,半倚着石桌的男子动都未动。院中妙音绕梁,美人袅娜渐起舞,月下清影撩人,曾玄眸子掠过众女,开口,下去。 一众女子皆停了下。 那玄衣男子肩头一动,眸子睁开,直直看向跪在地上的曾玄,将人赶走,那谁来舞? 曾玄脸色微变。 男子继续道,我虽将诸事交予你,但未曾说过不会收回,曾玄,这些权势已经喂不饱你了,是么? 曾玄终于开口,大人,那人已然盯上宋府,应与不应,无非两个结果。 所以你就选择做了人家的狗?男人起身,走到曾玄面前。 大人,我 下去。 曾玄将要起身,那男子却看向一旁,是她们下去。 众女子闻言立刻抱好乐器离开。 待她们离开,院中陡然安静下来,曾玄还跪在地上,脊背挺直。 曾玄。男人忽然伸手将他拽起,一把扯到石桌旁,扣住对方的下巴吻上去。 唔唇间血腥味儿散开,曾玄几欲站不稳,下意识攥紧男人的衣襟,但是这细小的动作招来男人的更大的反应,他掐住曾玄的腰,手指如铁扣一般捏得曾玄险些痛呼出声。 撕咬一样的吻,形似酷刑。 终于,曾玄不再挣动,眼尾的红意像是打翻了胭脂盒,晕染得鬓侧也通红一片。 曾玄,当个人上人就那么好么?男人粗鲁地抹了一把曾玄的眼角,却叫那处红肿起来。 大人,您要将给我的东西要收回去了吗?曾玄并不答话,反问男人。 他后腰硌在石桌边缘,许是破了皮,疼得眉头直皱,但男人却觉得曾玄是厌恶他的所作所为,二人面上都极冷,哪里像是才做过亲密的事儿。 男人捏住曾玄的颊,指腹蹭了蹭他冒出血珠子的唇,又忍不住亲了亲,该收回来了,否则哪日怕是连我也得死在你手上。 宋榷。沉默了许久,曾玄忽然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霄阳府知府宋榷。 我再陪你一次,你让我做完这件事。他眸子晦暗,被宋榷捏着的脸颊青紫,可见对方是多生气。 但是有些事情,只要开了头,便再也无法回头。 而且,曾玄不想回头。 好。宋榷眸色沉凝,既然你如此要求,我便允你,但是曾玄你记着,今日你为了权势上了我宋榷的床榻,他日若也敢与别人这样交易,你所拥有的东西,我一样一样给你毁个干净! 曾玄垂眸不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宋榷气极,席天幕地就将人侵掠个干净。 深夜起了霜气,萤虫飞舞,葳蕤茂繁的海棠树下,二人交叠,只余轻吟流淌 曾大人,里边死的活的都抬出来了,都在这儿了。方府火光滔天,霄阳府兵士一波一波进去,除了将死不死的土匪之外,抬出来的只有无辜受累的方府奴仆。 可曾找到那位柏大人?曾玄自那夜荒唐之后便沾了湿气,高坐在马上,身子倦得很,能坚持连夜赶到永州府已然是强弩之末。 身旁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身后烈马嘶鸣。 曾玄回头,一人逆着光迅疾驰来。 谁下令用伏火雷的?!萧九秦一身戾气,目光自众人面上扫过,最后看向他们身后。 偌大的空地上尽是尸体,小半焦糊得看不出人样,萧九秦略松了口气,柏砚不在这儿。 下官霄阳府同知曾玄,拜见侯爷。曾玄下马时险些摔倒,但他硬生生站住了。 萧九秦对他是谁没甚兴趣,又问了一遍,谁叫你们用的伏火雷? 是下官做主。曾玄不卑不亢。 伏火雷本为炼丹之物,道家常用此,若非前朝一桩爆炸动天撼地,如今依旧是可食之物。大梁自开国就造有火器,但地方州府所存极少,多用来驱夷,现在曾玄却用来炸毁方府。 萧九秦由不得不多想,但是他环顾四周,最后留下一句话便匆忙进了方府。 方府大火熊熊,萧九秦那话还在曾玄耳旁,柏砚若有丝毫损伤,老子夷平霄阳府。 大人,如今身旁有人谨慎询问。 曾玄起身,掸了掸衣摆,将尸体扔到乱葬岗,活的暂且羁押。 那方粤也趁乱跑了,要封锁府城吗? 封。曾玄看了眼方府,一寸一寸的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找到方粤,你等提头来见。 是! 萧九秦一脚踏进方府,迎面就是黑烟裹挟着热火,他随手打湿了袖子往口鼻上一蒙,就一院一院的开始找起来。 方才他已经叫手下的人沿着方府四周寻找,他则独自进了方府。 不知为何,柏砚先前待在方府始终未曾提出离开,这一点萧九秦反复回想,总觉得哪儿不对。 柏砚!火势越来越大,萧九秦几乎将方府找了一圈,不见柏砚人影。他不死心又高声喊了几遍,依旧毫无回应。 原本想着再往回找一遍,但是忽然听到什么声音。 萧九秦回头,就见柏砚一脸污泥朝着他笑。 他一怔,后知后觉地揉了把眼,总觉得像是黑烟熏了眼,一时恍惚出现了幻觉。 但是面前依旧还是那人,柏砚开口喊他,萧九秦,你不怕死么? 萧九秦点头又摇头,怕死,怕得要死,若不是怕某个人先下去见了阎王,我才不愿进来找。 嘴硬是习惯,萧九秦熏得眼下黑了一圈,柏砚腮帮子泛酸,若不是此时时机不对,他想过去踹一脚萧九秦。 短暂的调笑之后,柏砚还要往主院走,那边火势不大,但浓烟滚滚直入长空。 你要去找什么?萧九秦一把拽住柏砚,别告诉我你已经逃出去了,最后又回来冒险。 柏砚惊诧于萧九秦的敏锐,但是他还是掰开萧九秦抓着他的手,永州府水患背后另有人设计,方粤只是推出来吸引注意的鱼饵,方才出去威逼之下他才告诉我,书房有密信。 若是骗你的呢?萧九秦跟着柏砚。 柏砚卷了外衫往水缸中一浸,重新披上,不管是不是骗我,我想要去看看。 永州府水患与你有什么干系,从一开始你就费尽心机往这里闯?!萧九秦不能理解,他眼中的柏砚心软,但绝不是拎不清的人,如今霄阳府的人已经到了,虽过程惨烈,但结果在他们预料之内。 柏砚却似乎并没有丝毫松口气的样子,萧九秦越发觉得他有事瞒着。 一时解释不清楚,我只是揣测,待今日出去我再细细告诉你。柏砚说完,二人已然走到主院。 大概是这边有一间小私库,过云寨的土匪猜测里边有宝贝,一开始便没有放火,直到霄阳府的兵马赶到,慌乱之际只来得及点燃院中物什,书房损毁得不是很严重,但里边乱糟糟一片。 柏砚若来得晚一些,这边便烧得差不多了。 你告诉我要找什么,我去找,你在这儿等我。萧九秦按住柏砚,自己要进去。 柏砚却抓住他的胳膊,一个漆木盒子,我也进去,两个人一起找比较快。 不等萧九秦开口,柏砚已经先一步进去。 方府骄奢,书房也格外大,分为里中外三间,两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书册,檀木桌案三两,各种笔洗砚台花了眼,素来喜好这些笔墨之物的柏砚这会儿也顾不上多瞧,直接到处翻动起来。 据方粤说,是一个巴掌大的漆木盒子,柏砚目力极好,边边角角无一遗漏,但是却一无所获。 萧九秦翻遍了外间来找他,没有你说的那东西。 柏砚停了一瞬,又想起什么,我找最里间,你找找这里边有没有密室。 萧九秦立刻去找。 比起外间,里间明显要小很多,这里多是瓷器花瓶,碎了一地,柏砚踩过去,声音刺耳,但他顾不得,目光所及尽是杂物,没有漆木盒子的踪迹。 萧九秦没有找到暗格密室,过来寻他,怎么样,火快要烧过来了,会不会是他藏得不够好,被那些土匪拿走毁了。 不会。柏砚摇头,那东西对土匪而言没用,而且对方粤极重要的东西,他一定藏得很好。 恋耽美 ——(27) 一时陷入僵局。 萧九秦看柏砚神色,难免担心,若是真的找不到,不若另寻他法,再不济方粤还活着,拷问他也是一样的。 方粤被抓了。柏砚叹气,我才刚与方粤出去,他要逃,结果没跑出一条街,霄阳府的兵士就将他给抓了。 霄阳府今日所举亦是疑点重重。萧九秦看他,你可伤着哪儿了? 柏砚摇头,见情况不妙我便又原路返回,方府东边那儿已经被我堵了,霄阳府的人应当是没有发现的,但是观他们反应,方粤应当是要抓捕的对象。 就是不知道这方粤到底惹了几路人。萧九秦也起了疑。 柏砚翻了翻仅存的那几个瓷瓶,还是一无所获,你怎知方粤背后的人与霄阳府的人没有牵扯? 萧九秦一顿,你的意思是? 柏砚点头,永州府这么大的地方,其中曲折不少,但是也不是人人都想掺一脚,五年前永王身死,牵出那一条线,连坐者甚众,挖出不知多少官员,贪墨赈灾银两已经发生过一次,结果惨烈,这多年好歹消停了些,你觉得还会有那么多人死心不改吗? 一说到五年前,二人都默契没有说另一件事。 可是你如何就确定霄阳府的人一定是来找方粤的?萧九秦仍有疑虑,伏火雷都用上了,怕是杀心都起了。 柏砚并不否认,永州一事算是被我搅乱了,方粤是知情人,他深知背后的那位是谁,如今我姑且算棋高一着,一旦将方粤劝降,他身后那人怕是要急了,所以,不如早下杀手,将方粤铲除了,至于是抓到还是就地炸死,都无所谓。 如果我猜的不错,在我将那份求救的信送到霄阳府时,对方就已经与宋榷牵上线了,只不过,我的那封信加速了方粤的死期。 柏砚踢了踢脚下的碎瓷片,萧九秦看着他,那为何他们不是暗中刺杀? 不行的,刺杀只会将原本简单的事情搞复杂,本来我就送了信,他们借着援救的机会将方粤弄死,让我不好找机会查探,毕竟意外随时会发生,我这边无暇顾及,时间久了,方粤的死也就湮灭在时间里。 最有利的是,方粤身负数罪,死了也是活该,朝廷不会多在意的。 你一早就猜到了这些?萧九秦听得多了只替柏砚心累,阴谋诡计无数,对方步步杀机,这人居然也能面不改色。 你高估我了。柏砚继续翻找着,我若一早知道这些,肯定不会往霄阳府送信,最不济也要先摸清对方底细,真是没想到连霄阳府都与那暗处的人的有所勾结。 你知道这次带兵前来的是谁吗?萧九秦问。 柏砚看他,谁? 霄阳府同知曾玄。 曾玄?柏砚微愣,他怎么会来? 你认识他?萧九秦只听说过曾玄的名字,今日也只是初见,但看柏砚的模样,却像是旧识。 算得上有过几面之缘,他蒙前霄阳府知府提携,加之颇有才情,便已是正五品同知,只是这多年了,不知为何,始终任霄阳府同知,说实话,依着他的能力,早该升迁了。 萧九秦嗤了声,升迁?他好似看不起那曾玄似的,据我所知,他虽为同知之职,实则行知府之权,那宋榷诸事不理,全凭曾玄处事,霄阳府众人俨然以他为尊。 柏砚默了一瞬。 萧九秦见他不说话,疑惑不已,我说的有错? 无错,但依着我听说的,曾玄怕是人在屋檐下,自己做不得主。柏砚往外看了眼,火烧过来,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不继续找了? 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算了,待出去以后再说吧。柏砚身上的湿衣只余潮气,再耽搁一会儿怕是就走不掉了。 萧九秦自然不无不从,二人往外走。 但是变故陡生,忽然外边又是一声巨响,直接震得墙边的书架倒过来。 柏砚!萧九秦将人一把扯过来,同时用另一只手将身边的桌案拉动,勉强抵住。 但是祸不单行,房梁松动,一瞬间的工夫,柏砚只来得及将分神的萧九秦推开嘭!粗壮的圆木狠狠砸在他脊背上。 尘土飞扬,书籍散落一地,旁边书架摇摇欲坠。 萧九秦疯了一样拨开杂物,就见柏砚面色灰败地侧趴在地上,嘴边鲜血染红了萧九秦的眼。 柏砚他小心挪开圆木,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柏砚像是一块破布了无生气地趴着,他跪在地上,手指颤着,柏砚? 毫无回应,萧九秦心都凉了,他不敢再耽搁,避开被砸的地方,将人打横抱起就要往外走。 忽然,柏砚抖了下。 萧柏砚咳出一口血,萧九秦心都要搅碎了,别睡,我带你去找大夫 那那儿柏砚好像听不见萧九秦的话,他手指无力的指着一个地方,萧九秦忽然顿住脚。 柏砚被砸的那个地方,一个木漆盒子摔开。 拿柏砚一说话就吐出一口血,萧九秦阻止他,你别说了,我知道。他脚尖一挑,盒子就被踢起,被他握在手中。 柏砚伤了心肺,肋骨也断了两根,半路上就昏了过去,萧九秦怕颠着他,一路上恨不得飞起来。 原本就是满身的伤,这一次几乎要了柏砚的命,大夫忙着给柏砚治伤,萧九秦手心尽是血污,这一路上他后悔不已,为何那会儿只顾翻倒的书架,忽略了那房梁的圆木。 柏砚不过一个文人,瘦弱的身子哪能受得住这样的重砸。 看着一盆水很快染红,萧九秦几次险些忍不住。 老大夫将一应处理好,过来嘱咐,这位公子身子骨弱,早先的病症不能根治,这次伤了心肺又断了肋骨,怕是要遭罪了,你仔细瞧着,一旦起了热速来唤我,我现在去熬药,得先去了他腹腔中的淤血。 萧九秦连声应着,待大夫一走,立刻去看柏砚的情况。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柏砚脸上毫无血色,手上全是伤,萧九秦小心避过伤轻轻裹住他的手,胸中只有自责和心疼。 性命攸关之际,人下意识便是逃开,但是柏砚却硬生生推开他,替他生受了这一下。 阿砚萧九秦垂下头,嘴里的苦涩几乎要将他掀翻。 何德何能,萧九秦问自己。 如果说,今日柏砚只顾自己逃开,萧九秦不会有丝毫怨怼,比起让柏砚受罪,萧九秦宁愿一切让自己受着。 即便,二人现在尚未和解。 即便,在旁人眼中,他们之间仍是有血海深仇。 但是所有的设想都是假的,萧九秦看着呼吸几乎不显的柏砚,心尖一点一点碎开,之前二人无数次讥讽嘲弄,好像又渐渐明晰,想到自己一次一次恶语相加,柏砚始终不曾退却。 他忽然就更难受了。 这个人是不会退的。 他永远都是一副压不倒的模样,不惧流言蜚语,不怕责难陷害,明明看起来执拗又老成,其实剥开他的那颗心,这家伙还是软乎乎一颗热烈的心。 萧九秦想,我好像恨不了他了。 第36章 分桃 你怎么还不醒呢? 痛 像是骨头被敲碎了, 又逼着重新一块一块的拼上去。 柏砚汗湿了发,无意识地轻吟,他骨缝里像扎了针似的, 细细密密往皮肉外戳弄,直叫心肺也不住地颤然。 萧九秦心疼得无以复加,由着柏砚指甲在他手心扣紧,血珠子糊了手心,但他像是丝毫不知道疼似的 柏砚昏迷了整整四个时辰还不见醒, 期间萧九秦未有一刻离开,贺招远找过来时他二人双手还紧紧攥着。 侯爷。贺招远一身霜气,堤坝已经派人去加固了, 米粮也一一分发下去,如今只等往陛前递旨。 萧九秦松开柏砚的手,又替他掖了掖被子,出去说。 二人站在外边, 风起叶飞,贺招远先开口,特地找了一位工部的官员前去细细查探过, 那堤坝就是人为损坏。 用什么毁的? 不足量的伏火雷, 又掺了一些易燃物, 虽效有所减弱,但用来炸年久失修的部分正好, 尤其爆炸声减弱,只要雨大些,一般都听不出来。 萧九秦看着东边,霄阳府的人撤了吗? 贺招远摇头,尚未。 他觑着萧九秦的神色, 据说那方粤不久前咬舌自尽,如今那位曾同知已经在准备奏书了。 方粤咬舌自尽?萧九秦冷嗤,贪生怕死的东西,若有机会能活,怕是什么都愿招供,也就那曾玄骗骗世人而已。 那现在怎么办?贺招远是存了私心跟着萧九秦来的,他眼看在郢都势成水火的二人,现下一个昏睡一个脉脉含情,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萧九秦回头往屋里看了眼,还能如何,按兵不动,等着那曾玄来找我。 贺招远疑惑,曾玄是霄阳府同知,他此次来是为援救,事情一了往陛前送上奏书便能功成身退,来找侯爷,莫不是还要往自己身上揽些功劳? 说是找我也不全然准确。萧九秦心里不大爽快,总觉得事事看似摆在眼前,但实际上并不清晰,尤其柏砚还昏迷着。 那是找里边那位柏大人?贺招远好奇之余也难免对柏砚有所改观,毕竟这么一个文弱儒生,竟然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家侯爷。 单只是这行为,就已经叫贺招远佩服不已。 你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吗?萧九秦一瞧贺招远那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还好还好。贺招远铁了心要打听些消息,萧九秦一脚踹在他后腿,贺招远险些腿软摔倒,再抬眼时就怂了,既然侯爷还有要事,那属下就先退下了。 贺招远灰溜溜的离开。 萧九秦吩咐人煮了粥,他则拿着湿的布巾小心地沾了沾柏砚的唇,手下力气小得不可思议,侍女进来时还多看了他一眼。 侯爷,大夫特地交代每隔三个时辰要给大人换一次药。 药留下,你们出去。萧九秦将人差使离开。 方府烧了个干净,萧九秦临时赁了一处宅子,奴仆都是现成的,手脚利索,也不多话。但是萧九秦始终还是不能信任旁人,无论是换药还是喂水,全都一力操持。 昏迷的柏砚像是敛了一身锋芒,瞧着也不扎手了,萧九秦指腹触了触他的唇,眸中微暖。 这个人其实还是没有太多变化的。 昔年二人相识不过三个月,萧九秦就成了柏砚的跟屁虫,原本死活也不愿听学的小混蛋,一见柏砚日日往先生府上去,他一边别扭着,一边屁颠屁颠跟上去。 教柏砚读书的是一位老举人,虽身无功名,但学识渊博,人也清高自傲,根本不因柏砚和萧九秦的身份对他二人有所不同。 柏砚未来时,萧九秦从来都是想尽办法不去读书,平津侯好几次将他一顿揍,但五岁的小混蛋实在难管教得很,打了骂了也不起作用,反倒柏砚来了却像是变了个人。 那日二人闹了矛盾,萧九秦一开始信誓旦旦说要与柏砚绝交,死活不去读书,但半天不到,他就硬着头皮往先生府上去。 柏砚见了就是一通冷嘲热讽,你不是不愿听么? 萧九秦脑袋一昂,故意呛声,我又不是来听学的,不过是先生府上的桃子熟了,我来摘几个送予母亲。 不问自取是为偷,而且桃子分明还没有熟透,你作何要摘它,白白将它浪费了。 柏砚手里拿着书,里边大道理一堆,萧九秦一个都不懂,也完全不想懂。在他看来,读书都是骗人的,什么之乎者也都没意思极了,还不及练剑打拳来得实在呢! 萧九秦手里的桃子还泛着青色,他丢了也不是,拿着也不是,柏砚眯着眼,既摘了那就吃了吧,免得稍后被先生知道了罚你写大字,到时候我可不帮你。 你都说了不能吃萧九秦有些委屈,柏砚分明对别人是极有礼的,虽不总是笑着的,但总归不会总嘲弄。 为何偏偏对我这样? 萧九秦苦着脸,柏砚只觉好笑,他眸子往旁边看了看,忽然开口,先生来了! 萧九秦一僵,瞬间将手里的桃子往柏砚怀里一塞就跑开了。 留下柏砚一脸无语。 几年过去,二人都跟抽条似的长了一截儿,绣娘做的衣衫没穿多久就短了,眼看着二人眉间稚气渐消,平津侯带着俩少年去云评诗会。 云评诗会是世家子弟发起,囊括各地才子的有名的一处胜景。四年一办,不分诸人身世,只要有才,便能入内。偶有宗族大家来此招贤,有那有才又运气不错的,得此便能入府。 说是一遭青云直上也不算夸张,当今太师,便是数十年前云评诗会的魁首,一朝入了皇帝的眼,自此仕途亨通。 世间多的是为恒达而追名逐利之人,平津侯一开始只是带着两个孩子见见世面,可没想到柏砚小小年纪就显现罕见的天赋。 出乎众人意料的,原本蓄势待发的一众文人妄图出彩,没想到柏砚一篇《盛世赋》令满座皆惊。 柏砚一朝扬名,平津侯府的门槛险些被人踏破了,就连当朝太傅都与平津侯打听柏砚,被他不动声色地敷衍过去。 锋芒太露终究伤人伤己,待柏砚明白这个道理时萧九秦与人已经打在一起。 萧九秦!柏砚怕再拦不住这人,那几人都要被他打死了。 一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自己什么都不会,便嫉妒你,到处散播乱七八糟的消息,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萧九秦打了一通还没消气,柏砚无奈又忍不住满心愉悦。 有这么一个人始终护着他,不问缘由,单纯的只是关心他,不得不说,心里软成一片。 恋耽美 ——(28) 行了,你自己拳头都伤了,再打下去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又不在乎,任他们说去,反正又说不到我面前,只要我不理会,时间久了他们便没意思了。 柏砚心里坦然得很,郢都多是见不得别人好的污糟小人,一旦沾上就是跗骨之蛆。这次惹恼萧九秦也是因着云评诗会上柏砚出尽风头,那些文人便编纂了不少酸诗讽刺柏砚。 若只是酸几句便罢了,还说什么柏砚是攀上了高官,凭着那张脸出尽风头。 萧九秦咽不下这口气,堵了那些人一通狂揍,虽然已经克制收着力了,但是萧九秦在军营里练了多年,岂是花拳绣腿,揍得对方抱头鼠窜,反应慢些的都躺在地上嗷嗷叫。 自己没本事就来酸别人,明面上用文人的法子来斗也未尝不可,但他们这背后说道,还买了说书的胡乱杜撰,这不是往你身上泼污水么! 萧九秦想得长远,你日日只知读书不知道,科考时也会评定考生品性,若是你被他们抹了黑,以后科考时怕是会影响你的前途,这些碎嘴的东西,活该不如你! 柏砚知道萧九秦在气头上,自是不违逆他的意思,本质上来说,萧九秦全是为了他,若他有什么意见,这才是不识相,白浪费了萧九秦的情谊。 他目光动了动,忽然看见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 萧九秦就见柏砚往那边走了,他喊了声,柏砚也不回头,直到看他三挑四选摘了一个半青不红的桃子递给自己。 还没长熟的青桃你就给我?萧九秦不大开心。 我挑了许久柏砚故意道。 萧九秦还是故意撇嘴,路旁的桃子为什么没人摘,不就是酸得倒牙么,你还偏摘了他给我 柏砚依旧没什么大的反应,只问,那你要么? 要,怎么不要,你给的我都要!萧九秦一把夺过去,随便往袖子上擦了几下,狠狠咬了一口。 他俊朗的面上青一块紫一块,和那青桃相得益彰,柏砚忽然就软了心,轻轻摸了摸萧九秦的脸颊,以后别和无关人等置气了,不值当。 可他们说你坏话萧九秦犹是不忿。 说就说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是他们说了我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旁人的话我不在乎,只要你不觉得我是小人,是恶人就够了 柏砚说完又掐了一把萧九秦的脸颊,你受了伤我心里也不舒服,是不是我也要和他们打回去才对? 你哪能动手呢,听你就是了,不动手就不动手,大不了事后偷偷找人揍他们。 萧九秦默默补上一句。 你看,我听你的话来着。 昔日二人一言一行犹在昨日,萧九秦蹭了蹭柏砚的唇,轻声问,柏砚,你怎么还不醒呢? 第37章 情意 他是我祖宗 柏砚觉得萧九秦是个登徒子。 他昏迷了不知道多久, 迷迷瞪瞪清醒,觉得胸前有什么东西正簌簌动来动去。 大概是睡得久了些,柏砚眼皮子重得很, 所以眼睛只轻轻开了一条缝,睫毛扑簌闪了下,面前的人也没注意到。 屋里烛火影影绰绰,却不刺眼,这就方便了柏砚看清身边站得是谁。 萧九秦敏锐是真敏锐, 迟钝也是真迟钝,柏砚胸膛露了一半,一半掩在被子下, 正好也盖住了柏砚捏紧的拳头。 胸前的感觉越发明显,只是清清凉凉的不似萧九秦温热的指腹。 心里乱七八糟揣测,柏砚回忆自己近来自己是否形体有碍观瞻,想着想着, 那奇奇怪怪的感觉越发强烈。 唔忽然凉意过分明显。 柏砚睁眼,就见萧九秦的手指贴着他的小腹。 不装了?萧九秦挑眉。 柏砚慢慢偏头,一副我没有, 你不要胡说的模样。 萧九秦失笑, 这人怎么越长越回去了, 从前脸皮厚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却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面红耳赤的。 瞧那苍白的脸, 浮起一点薄红来分外勾人。 萧九秦收了手,将衣衫给他拉好,不很明显的解释,替你上了药,这次的伤太重了, 直接将你的旧疾都牵扯出来了,内外兼治才能好些,否则就你这身子骨怕是要散架。 柏砚静心听着,嘴唇微微起皮。 萧九秦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又小心晾凉了些才拿过来。 我动不了。柏砚眨眨眼。 你之前昏迷的时候药都喝进去了。萧九秦面无表情,故意摆出一副冷脸,但眸里哪有一点凶。 柏砚顿了顿,才试图问,那药是怎么喝进去的他看过话本子,知道习武之人有特殊的喂药技巧,只需要用手指在病人喉间滚一滚。 但是萧九秦明显不是这法子,他居高临下盯着柏砚,想知道? 柏砚看着萧九秦的俊脸,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不太妙,他的直觉告诉他要否定,但是萧九秦明显不想叫他好过,下一刻,萧九秦抬手将水一饮而尽,而后俯身 唔柏砚瞪大了眼。 唇上的触觉过分明显,柏砚想着,就这样还不如晕过去呢! 等到嘴唇被润湿,喉间的干涩也消失,柏砚一脸生无可恋。 萧九秦瞧他模样,有些不高兴,你那是什么表情?只是喂药而已,你别想那么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就是不想你死在我面前,免得之后陛下责怪于我 我懂。柏砚还是表情很莫名。 萧九秦觉得不大对劲儿,你懂什么了? 我不干净了 柏砚一本正经开口,萧九秦险些呛住,好半晌才开口,你莫不是砸坏了脑子? 哦,我开玩笑的。柏砚端的是一副清风朗月的隽逸,偏偏说出来的话叫人没法接。 萧九秦对柏砚没法子,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无数次,连萧九秦都不禁感叹自己毫无长进,否则就因二人之间的那些恩怨情仇,早些解决了就是,再不济二人势同水火,见者便两厢发难。 但是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萧九秦看柏砚眼睫扑簌扑簌的,心头早就软了,这家伙就是个妖孽,偏要叫人心甘情愿对他好,最后还不见得能被他高看一眼。 我饿了柏大人软着声。 嗯。萧九秦心想,这就是我祖宗。 贺招远正在院子里吃东西,手边放着一碟粗制的油糕,一见萧九秦出来,他也未起,拿了一块油糕递给萧九秦,侯爷,要来点吗?虽不及郢都的滋味,但耐饿。 萧九秦没接,吃你的,我不饿。 其实不饿是假的,他如今腹中空空,从郢都赶过来时就日夜兼程,到了永州府还要替柏砚遮掩着,贺招远他们也没多轻松,一边要照顾灾民,一边还要防着方粤那小舅子趁火打劫。 不过幸好,那家伙还是个拎得清的,贺招远带人找上门时,对方也不反抗,直接将兵权交于他手。 贺招远两三口就嚼了一块糕点,他看萧九秦要走,就问,侯爷您去哪儿? 给我祖宗找吃的。 贺招远:您二人玩得可真开。 那边萧九秦已经找厨娘仔细交代要做些什么吃食,这边贺招远飞快地吃了剩下的糕点,一脚踏进屋子,还打了个嗝。 床榻上的柏砚: 哎,柏大人见谅见谅。贺招远素来那副不着调的模样,柏砚不大在意,反而客气地叫人坐。 贺大人有事便说,免得萧九秦回来又不好开口。柏砚早就注意到贺招远时不时一副想开口但不知从和开口的模样。都是官场上的小狐狸,谁也瞒不了谁的眼睛。 贺招远一笑,还是柏大人干脆。他兀自感叹。 柏砚躺在榻上,浓重的药味儿在鼻间萦绕,但他面上无一丝弱气儿,不得不说,贺招远每见他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说来其实本不该多嘴,但是我这人憋不住话,他假模假样,平津侯这人吧,他性子恶劣,脾气也不好,总是嘴硬若是冒犯到柏大人,还请海涵。 他觑着柏砚的侧脸,试探道,虽做事不那么聪明,但心是好的,而且这一次从知道大人遇了危险,立刻往陛下那儿进言,还劳烦宗亲的一位王爷替他递话,不看僧面看佛面,昔年情谊做不得假,侯爷他还念着旧情呢 贺大人。柏砚打断他。 嗯?贺招远以为自己说到人动情处了,自得极了。 岂料柏砚淡漠道,萧九秦为人如何,大概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嘴臭心软,也不是对谁都这样,至于昔年情谊,在旁人眼中大概是早散尽了,我却不觉得 一句话,贺招远彻底愣住了。 说到底他对柏砚还是轻慢了的,方才那一大段话,明里是在贬萧九秦,实则都是告诫柏砚要识相,他本就是站在萧九秦一边的,听过无数关于二人的恩怨情仇,自是先入为主觉得是柏砚对不起萧九秦。 他跟了萧九秦五年,完全以他亲信自居,又故意将柏砚隔出百八十丈,好像这样就显得有所不同。 但柏砚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他自问这世间对不起的人不多,萧九秦是一个。但是如贺招远之流,无论他们说多少,对柏砚而言都是形同陌生人。所以对他说出的话,柏砚丝毫不在意。 我知萧九秦对我如何,贺大人更不必担心我糟蹋他情谊。何其明白的一句话,贺招远攒了一肚子的话尽数没了踪影。 他怕柏砚时隔五年又来祸害萧九秦的真心,但是明显柏砚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糟蹋什么?萧九秦的声音越近,贺招远你这家伙又不安分了,这永州府遍地灾民,可不是你逛窑子的好去处。 啊,这贺招远有心解释,但是一看柏砚淡淡的脸,自觉闭嘴。 他不解释,萧九秦便当自己猜对了,进来将托盘一放,而后一脚踹出去,谁叫你进来的,外边诸事安排好了? 贺招远:果然兄弟如衣服,姘头如手足! 贺招远灰溜溜离开,萧九秦关了门,一回头就看见柏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与方才平淡如水的人仿若两个人似的。 看什么?萧九秦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柏砚从被子下边挪出手,我饿了,想吃东西。 声音有些黏,其实是伤重的后遗症,但听在柏砚耳中就像是故意勾人似的,他更加凶狠地瞪着柏砚,好好说话,扮什么可怜! 柏砚:活该只能亲我一个死断袖。 嘴上骂着,动作却温柔得很,他将柏砚扶起来些,一点一点喂着他喝粥,大夫说你腹腔积了淤血,这几日只能用些流食,也不能乱动。 哦。柏砚老神在在。 萧九秦掐了一把他的脸,仔细听着。 嗯,听着呢。柏砚盯着碗里的白粥,嘴里寡淡又没什么胃口。 想什么呢?萧九秦拿着勺子往柏砚嘴边送,但这一次柏砚慢腾腾地摇头,饱了,不想吃了。 这是他在萧九秦面前第二次吃不下东西。 二人默契的想起之前那一次的不欢而散,柏砚眸子动了动,心想:这家伙大概又要逼我吃完了,肚子好涨 不吃就算了。岂料萧九秦盯着他半天,最后妥协。 不得不说,柏砚有些意外,但是令他意外的还在后头,萧九秦抬手将碗里剩下的粥给喝完了。 柏砚呆了。 虽是少年时期二人也没少干这种事,但是不知为何,这一次就叫他分外难捱。 你脸红什么?萧九秦眯眼。 你不嫌弃我吃过的吗?柏砚默默开口,有些怔然。 萧九秦闻言一怔,先前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被柏砚点破就觉得有些奇怪,最后脑子一团乱麻,萧侯爷粗声粗气斥道,外边灾民连口水都喝不上,我等浪费粮食于心何安? 哦柏砚垂头。 他本就是带了伤,身子又纤瘦,看起来要倒不倒的模样,萧九秦忽然就生出一股负罪感,他骂自己,不就是一碗粥的事情么,凶什么凶,这家伙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模样了,何必与他一个病人计较! 我,又没有嫌弃你萧九秦说完还是觉得生硬,又添了一句,从来都只有你嫌弃我的份儿,我哪能嫌弃你 柏砚一怔。 第38章 打听 我又不会吃了你。 示弱是个不大容易的事情。 起码柏砚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素来吃软不吃硬, 尤其是萧九秦说软话时,好像世间的事儿都顺着他。 这种错觉让柏砚心里咂摸出一点愉悦来,像是甜糕里掺了麦芽糖似的, 齁甜又回味长久。 萧九秦,你在北疆尽是学着哄人了吗?怎的嘴巴甜了不少。 柏大人没有被逼着喝粥,心里爽快不少,而且萧侯爷嘴巴不毒的时候还是挺顺眼的。 说得这是什么话,北狄那些狗东西都杀不尽了, 哪有工夫去哄人开心。萧九秦哪里知道柏砚是被哄住了,这会儿人也软乎乎的,就是说话奇奇怪怪的, 好像陈醋将将要打翻。 哼。柏砚吃饱了,伤口还疼,直接卷了被子继续睡起来。 这多日殚心竭虑,性命又随时不保, 柏砚装睡最后成了真睡。 萧九秦叫人将碗筷收拾干净,他则趁柏砚睡着出去招待霄阳府同知曾玄。 恋耽美 ——(29) 不过令他诧异的是,霄阳府知府宋榷居然也来了。 侯爷。曾玄长长一揖, 宋榷则只是抱了抱拳。 萧九秦也不在意, 叫侍女上茶。 下官来得冒昧, 还请侯爷恕罪。曾玄不阿谀不谄媚,语气平平淡淡, 却不会给人一种轻慢的感觉。 只是宋榷就没那么周到的礼数,他始终盯着曾玄,好像不大喜欢他似的,一开口也是讥讽,有事说事, 那么多废话! 是。曾玄脾气好得出奇。 萧九秦瞅着这二人的相处,莫名觉得自己对柏砚还算尚可,至少嘴巴还没有这么臭。 那曾同知文文弱弱的,看起来比柏砚要少些生气,长相只能说清秀,瞧起来没有多少攻击性。 两位是为解永州府之围而来,在此我替柏砚谢过。萧九秦除了对柏砚多些耐心,对于其他人素来是冷漠又客气。 曾玄又是一揖,只不过弯腰时似乎身子抖了下。不等萧九秦开口,宋榷一把将人扯过来往旁边一按,老实坐好。 二人动作大了些,气氛也有些怪异。下一刻萧九秦却意外看到那位曾大人手腕处青紫一片,心下忽然反应过来一点什么,他微微挑眉,对宋榷的出现大概有了底。 霄阳府襄助,永州府百姓铭记于心,我与柏砚也会在回到郢都后向陛下替二位请功,只不过功归功,过归过,方粤之死及伏火雷一事,希望二位能讲清楚。 萧九秦居上座,他在北疆五年,一身煞气不掩,说他仗势欺人也好,莽夫无礼也罢,柏砚一直心牵的事情他不能叫宋榷二人糊弄过去。 宋榷微微皱眉。 曾玄也心不在焉。 萧九秦耐心告罄,如果连这些都不能坦白,恕本侯不能继续谈下去,来人,送客。 他直白又粗犷,隐隐还带些匪气,曾玄见过无数人,一度也觉得宋榷脾气鬼怪难以招架,但是现在看来,如萧九秦这般油盐不进的才是真难对付。 他们二人自进来还未来得及张口,萧九秦就堵了二人的嘴,而且先下手为强,将自己的砝码给摆得明明白白。 眼看着奴仆就要送客,曾玄扯住脸黑如墨的宋榷,自己则朝萧九秦躬腰,侯爷,还请给些机会,容下官解释一二。 萧九秦看着他,半天才点头,说吧。 曾玄拿出想好的措辞,柏大人来信后,霄阳府便即刻发兵,一路上不曾有半分迟疑,但是侯爷也知,永州府的匪患,只要有心人查上一查,都会知道不好应付,遂下官一早准备了伏火雷,做了最坏的打算。 至于那方粤,说到底是下官的错,那日将其抓住后下官审过一次,因着从前有些旧仇,便言语激烈了些,没想到那人胆小又容易多想,一时没看住便叫他寻了短见 是吗?萧九秦眸中仍有犹疑。 曾玄点头,下官岂敢有半分欺瞒,侯爷若是不信,自是可以派人审问,当日种种皆入人眼,下官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做不到瞒天过海。 他自始至终镇定,言语也无甚错漏,萧九秦听到他说可叫他亲自审问时心里便明白,曾玄今日来之前应当是将一切安排好了,所谓任由他查探,其实就是早早做好准备。 查也查不出什么纰漏,根本就是不怕他查。 柏砚当日在方府,你叫人用伏火雷,且猛攻,在此之前未与柏砚联络萧九秦眸子沉凝,这会儿显露出骇人的戾气,谋害朝廷命官,你一个小小同知,好大的胆子。 侯爷,下官 侯爷就是这样胡乱给人扣帽子的?!宋榷忽然打断曾玄的话,他迎上萧九秦的目光,方才被人抢了话。猛攻方府,用伏火雷的,是我的命令,曾玄他不过一个小小同知,除了听我的命令之外哪里敢决定这等大事。 宋曾玄喊他,结果宋榷凶得很,狠狠剜了他一眼,你不过是我宋府的家臣,哪里有你说话的资格! 萧九秦静静看着二人,半晌轻笑了下,竟不知,宋知府与曾大人如此情谊。 情谊二人摆明了是将二人之间的暧昧点破,曾玄脸色有些难看,宋榷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像是根本不怕萧九秦似的,往主院的方向看了眼,我以为侯爷也应当懂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萧九秦听过关于宋榷的谣言,那时觉得荒诞无稽,可现在看他那张脸,似乎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单只拿今日之事便看得出,侯爷是将柏大人放在心上的,与其说是因公务程序不当,不如说是因柏大人受伤侯爷才会如此动怒宋榷抿了口茶,实话说,曾玄是我的人,侯爷若有什么不快,尽可找我。 方才还将人粗鲁地拖拽,这会儿又护犊子起来,萧九秦对此只敷衍地瞥了一眼。 曾玄站在一边,亦是尴尬难言。 三人半天下来没多少有价值的话,直到侍女忽然进来给萧九秦递话,说柏砚醒了在找他。 萧九秦将曾玄二人一扔就走了,待他身影消失,宋榷又吩咐侍女添水。 曾玄忍了许久还是开口,大人,今日本与你没有任何干系,您缘何要来掺一脚,平津侯与柏大人不是好相与的,本就是烂摊子,您何必 宋榷起身走过来,曾玄声音越发低,到最后消失在二人唇齿间。 不得不说,宋榷实在是脾气古怪之人,曾玄与他多年相处,如今只觉得一日又一日的看不懂他,尤其二人如今关系成谜。 唔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宋榷不管不顾,但曾玄还是要脸的,他好不容易将人推开,反被捉住在颈项处狠狠咬了一口。 曾玄轻嘶了口气,宋榷又凑近亲了亲,权做安抚。 这样一来,曾玄就是有再多的怒气都无处抒发,许多时候他能对自己狠心,但偏偏对宋榷束手无策。 说吧,若是今日我不在,你打算和他们说什么?宋榷只比曾玄晚出发半日,但是没想到等到他到的时候方粤已经死了。 虽然不理公务多年,但是宋榷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此次永州府表面只是一滩臭水,实则底下深逾千尺,方粤、过云寨、曾玄等人皆是被拿来挡刀的,平津侯态度失度想必也是对此知道得大差不差。 宋榷无意逼曾玄,但是他们二人都知道,平津侯也是开罪不起的,若百般欺瞒,最后怕是只能将事情闹大,因为看着萧九秦的意思,似乎不能善了。 只是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平津侯的意思,似乎伤了柏大人才是最叫他在意的,曾玄慢悠悠开口,宋榷一愣,那么一想,似乎有些地方就有迹可循了。 二人一时无言。 另一边,萧九秦一进屋门就看见柏砚伸着胳膊在够什么,眼看着将要一头栽下来,他几步过去将人护住,语气不善,你做什么? 柏砚眨眨眼,取个东西。 萧九秦黑着脸,取什么东西不能让奴才来,非要自己往地下栽。他给柏砚塞了一个垫子,将人小心护着坐好。 我没事,刚喝过药,药性起了,半边身子都麻了。一时都分不清到底是疼难受些还是这种僵麻更难受些。 你将那东西给我。柏砚指着桌上的盒子。 萧九秦没动,那就是个空盒子,里边东西早就被人拿走了。 柏砚一顿,这样啊。 他反应不大,萧九秦却觉得不大对劲儿,柏砚想尽办法要找证据,最后险些没了命,却一无所获,换谁都觉得不快。 但他正想着,柏砚忽然对着他勾勾手,我问你件事。 萧九秦有些犹豫,柏砚瞪他,我又不会吃了你。他现在嘴皮子依旧利索,但是往往说些语焉不详的话,萧九秦一阵无奈,最后还是挪过去。 原想着柏砚应当是要问些公事,岂料接下来的话让萧九秦愣住。 脸上还有擦伤,身子也动不了,俊逸疏朗的柏大人却满是兴味问,听下人说,霄阳府知府宋榷也来了,他是不是为曾玄而来?他们二人可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地方? 萧九秦不知道,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柏大人,如今已经无聊乏味到打听闲事了。 如果说是他二人那不可言说的关系,自然是有。萧九秦迟钝是分人分时候的,比如这会儿,他对柏砚的心思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一贯淡漠如水的柏大人,很少有这样好奇的时候。 第39章 曾玄 我爹说你骨头硬,偏偏我不信 柏砚眸子闪了闪, 所以谣言不尽是谣言,宋知府与那位曾大人的确关系匪浅 萧九秦嗯了声,大多谣言其实都有迹可循, 不仅二人关系,除此之外,他的身份似乎也不是空穴来风 柏砚一怔,他的身份?你是说 萧九秦点头,我方才与他见了一面, 你若看过之后大概也会明白,他话里有话,宋榷任知府是古来不曾有的例外, 他既未科考,又无家族庇荫,但是能稳坐霄阳府知府的位置多年。一个毫无根基的公子哥忽然横空出世,一跃成为一府知府, 朝中不是无人提及,但是至今位置不曾动摇我想,你对其中曲折应当了解得要比我多吧。 萧九秦的话不无道理, 柏砚也是敛了眸子, 你所言不错, 我的确在郢都听过不少谣言,其中真实者七七八八, 也算真真假假,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错了? 宋榷可不是毫无根基的公子哥,他舅父是霄阳府最大的绸缎商,多年与番邦西域也有不少的买卖,而且听说他本人于经商一道十分娴熟。 柏砚这五年来查过不少人, 宋榷不算最位高权重的,但是却是最为叫他惊异的,而且其人身世复杂,柏砚查遍了所有,隐隐觉得宋榷身上藏着一个不小的秘密。 对此,萧九秦像是已经看出来了,不过却不显分毫在意,好像宋榷是不是如猜测那般都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二人又说了会儿,方粤的那根线断了,而曾玄是个心思缜密的,宋榷更是不好得罪,到头来好像事事不如意。 柏砚叹气,我计划了许久,没想到事赶事,没一件顺心的。 也不尽然是一事无成,起码灾银是毫厘不差的送进百姓手中,尤其你还借了土匪的手抄了方粤的家,待拾掇之后,又是一笔进项,拿来接济百姓正好。 侍女又端来一碗汤药,萧九秦接过。 柏砚肉眼可见的抗拒起来,俊眉皱得快要攒成一团,不是才喝过么,怎的又来? 他怕痛也怕苦,平日里多是硬生生熬过去,可萧九秦在便由不得他不好好喝药,你那身子骨虚得很,只喝药远远不够,要一边药补,一边治伤,否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难闻。柏砚恨不得捏住鼻子。 萧九秦走近,多大的人了,还怕喝药?将药当汤水用的萧侯爷根本不能理解柏砚十年如一日怕喝药,在他看来,眼睛一闭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柏砚的抗拒是露在面上的,他那会儿才喝了药,嘴里的苦意仍在,这会儿砸吧了下嘴,更是不情不愿。 萧九秦眉头一皱,喝不喝? 不喝。柏砚就不信了,萧九秦总不能大白天的哺药,还要不要老脸了。 当真不喝?萧九秦眸子黑沉。 不喝。柏砚鼻间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儿,那会儿喝过的药还没起效用,再喝了也没用。 柏砚铁了心不服管,萧九秦忽然捉住他的胳膊。 柏砚:怎么,还要揍我么? 你是不是故意作呢?萧九秦眸中闪过一丝晦暗,哄着要我亲你? 萧九秦你哪来那么大脸?柏砚险些被气笑了。 萧九秦表面稳如老狗,实则内心也是有些没底,毕竟自己已经将眼前这人惦记上了,可对方什么心意他还没搞清楚呢,虽说柏砚承认自己是断袖,但也不见得就能瞧上他这个武夫。 药凉了萧九秦声音幽幽响起,柏砚偏头,不喝。 那就是要我亲了才肯喝?萧九秦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脸皮不如占便宜重要,他不等柏砚反应过来就俯身,嘴唇直接追着柏砚而去。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柏砚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抵在面前,萧九秦只闻得见他袖口的药味儿,心下一阵恍惚。 断袖也不是谁都可以的,萧侯爷,你要尝些新鲜也是找错了人,我不爱平白无故与人亲近,那档子事是要与心灵相通之人才做得,你莫要胡乱搅人安宁。 这话是有些生疏了,柏砚脸色不好看,一大半是气得。 他从来不认为萧九秦能喜欢他,在二人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的前提下,总是做这样亲密的事容易叫他多想。 有了那样的认识,再看萧九秦的行为举止,他便觉得萧九秦是怀着报复和玩弄的私心。在柏砚的认知里,萧九秦可能不精于情/事,但决决不会喜欢男人。 柏砚,你觉得我不尊重你?萧九秦很快就明白了柏砚的意思,他忽然就起了一腔火气,我费尽心机伺候你喝药,最后还里外不是人 眼看萧九秦动了怒,柏砚也起了无名火,这几日二人始终亲近有余,隐隐找回一点年少时的默契,但是再美的梦也该醒了,即便再怎么不在意,昔日的决裂仍是做不得假的东西。 便是如此,我与曾玄不同,你莫要拿什么来压我,我不惧! 柏砚心里始终藏着事,为人多疑又时刻往坏处想,即便萧九秦这几日看起来与在郢都时不同得很,但他依然觉得镜花水月,迟早一场空,别闹得如今一颗心坠进去,最后连捞都捞不起来。 恋耽美 ——(30) 你是你,曾玄是曾玄,有什么相似之处?!萧九秦怒极,手里的药碗猛地往桌上一放就出去了。 柏砚看着他背影消失,慢慢闭上眼。 前霄阳府知府曾在办案期间救了一个被拍花子拐走的孩子,那孩子骨头硬,脾气温和,宋知府一心软便带回府给宋榷当玩伴。 宋知府夫人走得早,膝下只有一子,名唤宋榷。他聪颖机敏,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但是却偏偏生了一副骄纵妄为的性子。 小小年纪便不服管教,每每闹出大事来,最后还是宋知府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时间久了,难免训斥多些,宋榷便不依了,与宋知府生了嫌隙。 直到曾玄被领进府,他话少,起初宋榷只以为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哑巴,便视若无睹,一旦对方试图伺候他,便厉声呵斥,半年时间里二人关系凝滞。 但是转折就发生在二人相识的第七个月。 正是天朗气清,柳树泛青芽的时候,宋榷出去踏青时被人绑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曾玄悄悄跟上对方,在对方不注意时救了宋榷,自己却反被抓住,打得他神志不清,到最后被宋知府救回去时烧了一天一夜,昏迷了整整三日。 不过十二岁的少年,身子骨单薄得跟张纸似的,宋榷没受伤,曾玄却大病一场,恢复期间,宋榷几次想要道谢,但都在张口那片刻烟消云散。 就这样,在曾玄痊愈之后,宋榷对他态度好了不少。 二人也时不时开始说话,加之曾玄性子温吞,宋榷与他关系越发亲近。 原本若是就这样下去,其实也算不错,岂知天有不测风云,宋知府意外身死,没多久自郢都来的人就递上纸诏,点明要宋榷既任霄阳府知府。 宋榷自是不肯,他在灵堂跪了半个月,曾玄也陪着他,但是未多久就发现,那份被宋榷拒绝的纸诏被曾玄接下了。 不出意料的,宋榷大怒,将曾玄轰出府。 又是三个月,宋榷才刚料理清楚父亲的身后事,曾玄再次出现,这一次,他竟成了霄阳府同知。 陛下颁诏,接了便再没有机会上书,宋榷满心不愿,曾玄却比他适应得更好。 两个不到及冠的少年郎,一个是霄阳府知府,一个是同知,底下的人自是不服,一个个日日跑来找事。宋榷矜贵,自是无人欺凌,但曾玄就不同了,他无权无势,宋榷又讨厌他,时间久了,知道的人多了,曾玄便屡受欺凌。 人大多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宋榷在这边还日日醉梦生死,曾玄已然雷厉风行将不服管的尽数处理个干净,一时间霄阳府人人自危。 待到宋榷知道时,曾玄已经将他架空了。 曾玄,我爹当初领进来就是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么?!宋榷身边无可用之人,一众人不听他这个知府的话,反而唯曾玄马首是瞻。 比起宋榷的怒火盈天,曾玄淡漠如水,大人,下官尽心为霄阳府百姓,若是哪儿做的不对了,还请大人指出来。 哪里能指的出来,曾玄是下过苦功夫的,他体恤百姓,又知人善任,无论是官吏还是百姓,个个对曾玄是尊敬有加。 这样的认知,宋榷知道得晚了,他自认为掌控在手中的曾玄不知何时已经百毒不侵,对下属、对百姓无一不是爱护有加,可唯独对宋榷冷若冰霜。 昔日的情谊都像是一场梦,只是宋榷还醉在梦中,曾玄则从始至终没有入梦。 只是,宋榷是狼,他想通一切后比起曾玄来是另一个极端,曾玄手段软硬兼施,可宋榷却没什么耐心,他手段狠辣,没多久将将曾玄的权势收回得七七八八。 他的报复来得很快,在曾玄被逼无奈跪在他面前时,宋榷忽然笑了。 曾玄,你想要权势是么? 那就拿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曾玄一脸漠然。 你的身子。宋榷咬破了唇角,血腥味儿浓重,他却笑得更灿烂,我爹说你骨头硬,偏偏我不信 你腰那么软,骨头能硬到哪儿去? 宋榷眸子含着血,尽是戾气。 第40章 蜜饯 你且记着,端看我做不做得到。 萧九秦生气了。 他生气的表现很明显。 先是刻意避着柏砚, 再是用膳时错开时间,而后一连两天人影不见,柏砚问起下人只知他去了永州府下辖的县乡, 而且大多是与宋榷一起。 柏砚能下地的当日,曾玄便求见。 下人将曾玄引进主院时,柏砚躺在院里的竹椅上晒太阳。 永州府连阴多日,这日的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天际连些飘絮似的云都没有, 柏砚微微眯着眼,身上晒得暖暖的。 曾玄俯身便跪,先是请罪。 柏砚叫人将他扶起, 他心知,这几日若不是萧九秦吩咐下人不让别人打扰他养伤,曾玄怕是早就找到他面前来了。 下官处事无方,累得大人受伤曾玄离得不远, 柏砚正好能看见他颈侧青紫了一块,心里掠过那些听说,叫人扶曾玄起身。 曾大人哪里的话, 若非你带人前来相助, 方粤之流怕是难以处理。柏砚亲自给他倒了茶水, 请他坐下。 今日萧九秦不在,曾玄都轻松了不少。 柏砚看得出来曾玄心思重, 怕他总是烦扰太多,遂省过那些客套,直接开口,方粤之死已成定局,曾大人还担心什么? 曾玄闻言, 脸色微变。 他素闻柏砚城府颇深,言语多设陷,但没想到会这样直白。 他的反应柏砚看在眼中,轻轻一笑,权做消解生疏,与平津侯待得久了,言语间便与他有些许相似,曾大人莫要挂怀,你我虽第一次见面,但是神交已久,那些客套之类便无须赘述。 良久,曾玄慢慢点头。 此话一说开,虽说还是不甚自然,但看得出来,曾玄是听进去了。 方粤一事,下官的确是叫柏大人难做了,但是若重来一次,怕也还是这等结果。曾玄这几日走过永州府数处,心中百感交集。 未来永州府前,他认为柏砚是为沽名钓誉,毕竟他那名声着实叫人难以信服。 可这几日看下来,大略是物伤其类,曾玄总觉得柏砚与他其实是一类人,而且比起他来,要难上很多。 曾玄眸中的情绪叫柏砚哭笑不得,曾大人,说到底我也有些私心,并不全然是为百姓,至于方粤,你我都清楚,他身后的那位不简单所以今日痛快些,我想问曾大人一句,那人的身份你可清楚? 这曾玄面露为难,与聪明人说话有好处也有坏处,便是言谈有度,但欺瞒无用,再多的敷衍都是枉然。 柏砚知道他为难,二人各为其主,遂摇头,为难曾大人了,此事暂且搁置,我信有一日能查到方粤背后那人,到时还望曾大人想清楚自己所求为何。 曾玄沉默。 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但是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曾玄只能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 方粤已死,过云寨的土匪死的死,招安的招安,至于赈灾一事,也算圆满,曾大人襄助有功,今日来找我,怕是另有要事吧? 柏砚膝盖上的薄被暖烘烘的,他手指一点一点划着上边的纹路。 曾玄的来意被点破,他有些犹豫。 柏砚瞧着他微笑,不若让我猜上一猜他收回手,慢慢开口,你想入郢都? 曾玄垂在身边的手一紧,半晌,慢慢点头,柏大人洞察人心,着实厉害。 柏砚依旧笑着,还是不及曾大人,你怕是一早就料到了有今日,而我只是恰好是那个合适的人,否则方粤一死,依着曾大人的行事作风,这会儿应当早就带人回了霄阳府。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说不好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柏大人果然不负盛名。曾玄这会儿言语又多了几分真心。 别的不说,我只能承诺在陛下面前替你说几句,至于最后能不能如你所愿,我也不敢作保证。柏砚知道曾玄另有谋算,他也不介意被利用,这世道,谁能利用谁,凭的是本事,连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更没有资格去责备别人如何。 仅是如此,已然感激不尽。曾玄起身朝着柏砚俯身一揖。 曾大人,柏砚又看见他颈侧的那痕迹,忽然就起了点八卦的心思,你若入了郢都,那宋知府怎么办? 曾玄身子微僵。 柏砚看他反应,便知曾玄没有将此事说与宋榷。 二人正言语,外边忽然传来什么声音,柏砚叫人去看,却见萧九秦大步进来。 侯爷。曾玄忙行礼。 萧九秦免了他的礼,目光自进来却一直落在柏砚身上,他也不说话,手里提着一只野鸡。 不是闹脾气了么?柏砚揶揄道,气消了? 换来的是一记狠瞪,萧九秦将野鸡给了下人,自己则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半跪在柏砚脚边,伸手揭了柏砚膝头的薄被,撩起他的衣摆,又脱了鞋袜,堂而皇之地给柏砚揉药膏。 萧九秦!柏砚伸手就要去挡,换作平时他也不会反应这样大,但是曾玄还在,堂堂一个侯爷这么个姿势,还跟下人一样做这些事儿,总归有损萧九秦的脸面。 别动。萧九秦轻轻松松挡过他的手,我气还没消呢,你再乱动一下试试! 柏砚: 曾玄见此,识相地提出离开,柏砚有心叫人送他,但是萧九秦专注地替他揉腿,嘴唇轻启,方才忘了说,宋知府在外边。 这下别说是柏砚,就连曾玄都是一阵无语。 就宋榷那个臭脾气,曾玄久久不出去,怕是得气炸。曾玄心下不妙,便顾不得那许多了,匆匆离开。 待人身影消失,柏砚戳了下萧九秦的肩头,你明知那宋榷是什么性子,还故意害曾玄,若是二人闹出什么 谁叫他先杀方粤,如今又腆着脸来求你办事,曾玄这人心思深沉,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离他远些。萧九秦一脸不快。 你是替我出气呢?柏砚又戳了下。 这一次萧九秦攥住他的手指,狠狠摩挲了下,他蹲在柏砚膝边,仰头看着他,俊朗的面容一派认真。 柏砚微微恍惚了下,眸子盯着萧九秦眼下的那一道疤痕,只差一些,这人的左眼就要保不住了。 温凉的指腹在那疤痕上摸了摸,柏砚声音略哑,你怕么? 怕。萧九秦回答得很快,听上去像是敷衍似的。 柏砚又摸了摸,而后滑到萧九秦耳垂上捏了一下,我也怕。 他像是不情愿看到萧九秦的那道疤似的,辗转绕了一圈又摩挲了下,我做过好多次梦,死了很多人,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不过大多还是你,你喜欢冲在最前头,手里的大刀永远沾了血,有时是缺了一只胳膊,有时是缺了一条腿 都说梦是反的,可是我一旦做了这样的梦,便辗转反侧不敢再睡,怀淳每次都最先看到军情折子,他说你没事,可我想信又不敢信 柏砚。萧九秦打断他的话,我没事。 柏砚没有哭,也没有皱眉,但是这样木着一张脸,分明极寻常的一句话,偏叫萧九秦心脏一通翻搅。 柏砚是担心过他的。 这个认知叫他心疼大过开心。 忽然得知那无数个日夜,远在郢都有一个人牵挂着他,好像什么痛啊苦啊都一下子湮灭了似的。 萧九秦,你别避着我了柏砚收回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指腹,像是要将上边沾染着的温热都给蹭干净似的。 好。萧九秦半分犹豫都无。 其实二人都刻意的不去想,从郢都到这儿,好像先前的讥讽嘲弄都是昨天似的,他们能这样亲近已然破天荒的难得。 仇恨暂时不在,柏砚肯说软话,萧九秦也乐得容他作怪。 太阳渐渐偏西,外边起了风,萧九秦将柏砚抱回屋里。侍女端着汤药进来,柏砚要去接,被萧九秦挡过。 还是萧九秦端着药碗,柏砚靠着软垫。 我自己喝。柏砚眉头无意识的皱着,萧九秦不动。 萧九秦?柏砚伸手,快给我,免得凉了又失了药性。若是忽略他皱起的眉头,这迫切的要着喝药的模样都能迷惑萧九秦了。 先前因为喝药的事情二人闹了不快,这一次柏砚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已经用行动向萧九秦示弱了。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萧九秦也没有那样着急催促了,他唤人进来,丫鬟手里端着一个小盅。 那是什么?柏砚被吸引去目光。 萧九秦一手拿着药碗,一手取了小盅递到柏砚手边,前两日府城没有糖铺子开张,今日出去才见有家开了,遂买了一些蜜饯。药苦,你便暂且拿这甜甜嘴,虽不及郢都的精致,但还是将就着含吧。 说着将小盅塞到柏砚手中。 柏砚垂头看里边的蜜饯,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黄澄澄的蜜饯小指大小,周身还裹着一层糖霜,闻着就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分明还没有入口,可这味儿好像已经已经甜到了心里去。 萧九秦,你原不必这样的,柏砚心头又酸又甜,自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萧九秦他不爱哄人,可一旦用心,便叫人无法招架。 这五年,柏砚自以为已经修炼得心硬,可是一遇上萧九秦,周身所有便破了防,他攥紧了那小盅,自古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蜜饯,以后再喝药时,我要怎么办? 我既能给你买这一次,便能再买,总归我愿意你也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么? 萧九秦话里有话,柏砚心尖一颤,这话我可是记下了 嗯,你且记着,端看我做不做得到。 第41章 身世 免得哪天一冲动我将你那个了 恋耽美 ——(31) 萧侯爷心情又好了。 大清早的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 柏大人拄着一根老太爷用的龙头拐,站在台阶上静静看。 他看着萧九秦拳风越来越凶,到最后连枯叶也震得簌簌落下。 大半个时辰过去, 萧九秦收势,接过柏砚手中干净的布巾潇洒地擦了一把脸,一滴汗珠自鬓侧滑落,柏砚眸子闪了闪,侯爷,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萧九秦略好奇,自己在北疆时有空也练,旁观者大多一脸崇拜。 他咂摸了下, 觉得若是柏砚也那样看他,似乎也不错。 像禧阳王府里豢养的那一对孔雀,公的那只平日里就好支楞那一身彩羽柏砚挑着眉,萧九秦瞧着就想揍他。 啧, 就柏砚这张嘴,也就我勇猛,敢亲! 柏砚说萧九秦卖弄风/骚, 当事人也不大在意, 郢都也不乏断袖, 前几日还担心柏砚这家伙会不会被别人抢了去,但是现在看来, 长得再俊的人,摊上那一张嘴,怕是也无人敢凑近。 二人斗了一会儿嘴,用过早膳,柏砚就提出回郢都。 萧九秦瞅了眼他的腿, 再待几日也无妨。 回去也是坐马车,无事。这一次在永州府耽搁的时间久了些,柏砚该解决的都解决了,久待下去也没什么必要。 那先叫人去准备,后日出发?萧九秦又拿出那个小盅,柏砚脸色一黑,这药何时能停? 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早呢。萧九秦像是看不见柏砚脸上的苦意,左边是蜜饯小盅,右边是侍女煮好的药。 这药也忒苦,没到筋骨好了,先被苦死了。柏砚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蜜饯嚼了四五个还是舌头苦得发麻。 快别嫌了,你若是不想喝药,以后小心别再受伤。萧九秦盯着柏砚白生生的脸,一阵无奈,分明是个读书人,偏偏隔两日就受伤,你问问你自己,自我见你,哪次不是弄得一身伤 柏砚撇嘴,受伤么,谁也不想的,偏就倒霉些,而且连一招半式也不会,受伤不很正常么! 他理屈却仍是执拗着不承认,萧九秦对他没招,那你想学几招吗? 不学。柏砚理直气壮,不是一两日就能学会的,而且累得很。他说着就靠着椅子,漂亮的眸子微微眯着,春困秋乏,他现在只想睡觉。 学什么一招半式,与周公梦话才是人间乐事。 萧侯爷: 说要睡觉,柏砚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萧九秦没法子,任劳任怨地将人抱回去,说什么爱睡觉都是开玩笑的,柏砚自来永州府就没一日是安稳的,昨日是侍女说了才知道,前两日他早出晚归的,根本不知道柏砚晚上有多难熬。 柏砚从不示弱,他宁可在深夜蜷在榻上小声痛吟,也不愿累得萧九秦为他烦忧。 肋骨断了,武夫都忍不了的痛,柏砚还忍着痛故意逗弄他,苍白的脸色骗不了人,萧九秦几度想和柏砚谈谈,但是每每看到他浸了水的眸子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由着他吧,萧九秦想,待哪日柏砚愿意对他喊痛。 睡着的柏砚还是紧紧蹙着眉,萧九秦凑近吻了吻,文文弱弱的小酸儒,怎么就偏生了一副硬骨头 出发的那日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像是娇弱小娘子啜泣,柏砚起了个大早,却被萧九秦拦在榻上。 萧九秦,你又犯的哪门子大病?柏砚看着萧九秦拎走他的鞋袜,一阵无语,幼稚不幼稚,我赤着脚还不能走路了怎的? 萧九秦听了这话一瞪眼,你敢光着脚下来试试,老子将你脚丫子都给削掉! 回应他的是一个软垫,柏砚扔罢后懒得搭理他,翻身裹了被子又继续睡。 萧九秦等他又睡过去,招了侍女吩咐,再往马车上加床厚被子,熏笼也多备上两个。 这两日柏砚不知道,等他睡着,萧九秦夜夜摸进来,不是揉药就是给他暖手暖脚。暖到最后免不得吃两口豆腐,待第二日,柏砚也是迷迷瞪瞪什么不知道,但是明显睡得好了不少。 萧侯爷心想:吃两口豆腐姑且算是你付的报酬,总归我不能分文不取吧 柏大人睡得有点多了,等到他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醒来后,队伍已经走出了二里地,若不是浓重的药味儿,柏大人怕是还能再多睡会儿。 只是,一睁眼就是一大碗药汤,柏大人恨不得自己昏过去。 柏砚萧侯爷揉了他的耳朵。 还没醒呢柏砚幽幽开口,话音里的哀怨几乎要凝为实质。 萧九秦险些笑出声来,这样耍赖的柏砚着实不多见,他手贱地又捏了捏柏砚的耳垂,被柏砚一巴掌呼开,男男授受不亲,我是个死断袖,勾引我没用的。 萧九秦笑出声,如果偏偏就是要勾引你这个俏公子呢? 柏砚懒懒睁眼,大白天的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好好的平津侯不想着娶妻生子,与我一个死断袖勾勾缠缠,你不怕我还怕呢! 有人勾引你,你怕什么?萧九秦又贴近一点,却被柏砚不动声色地推开。 还能怕什么,萧家的祖宗半夜托梦,怕是能将我揍死。 萧九秦微微一怔。 说到萧家的祖宗,萧九秦便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些旧事。 其实现在二人的相处就是日日站在独木桥上,只等哪一日忽然抽身,另一个直接一脚踩空跌下万丈沟壑。 一时无言,好半晌,萧九秦将药递给柏砚,看他一饮而尽,而后恰时将蜜饯递过去。 这样的自然,默契,偏偏二人都像是心头塞了一块石子似的。 外边雨越下越大,柏砚慢慢坐起,嘴里的蜜饯褪去那层糖霜,便咂摸出一点酸来,但是无论如何也比那酸苦的药要好。 那么多年也没问你,除了那位伯父以外你还有什么亲人吗?萧九秦递给柏砚一个拳头大小的手炉,自己也捏了一个蜜饯。 柏砚吐了核,手掌裹着手炉,我祖父是个酸儒,没什么本事。生有三子一女,次子早夭,幺女一早被个六品官瞧上,嫁于其子,后来外派做官,久而久之就不联系了。而长子于读书上尚可,三子即我爹,他自己不爱读书,便经商供养大伯科考,至于其他亲眷,在背井离乡来到郢都后便不怎么走动了。 那你爹娘萧九秦还记得二人初见时柏砚是如何可怜巴巴一个小东西。 在西南运货的途中被劫道的劫了,性命也没保住。柏砚爹娘死得早,他自小便没有多少印象,我记得东西不多,只是祖父后来说,大伯曾经派人去找,但是连尸骨都遍寻不到,最后便立了衣冠冢,每逢祭日带我去叩头。 萧九秦看着他清隽的侧脸,很想附手摸摸他的手背。 柏砚一抬头就看见萧九秦眸里的心疼,轻笑,无事,我没那么脆弱,兴许是亲缘单薄,我并不觉得如何难受,相反的,爹娘一早便不在了,在他们横死后我反倒没有那样伤怀 与柏砚不一样,萧九秦自小就有爹娘爱护,兄长庇佑,柏砚未到平津侯府前,他便是府里的小霸王,人人都顺着他,将他宠出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这样的他很难想象柏砚在爹娘去世,仓皇间被寄养在伯父家是如何无措。 萧九秦他爹当初将柏砚带回来是一时兴起,但是之后也并非没有想过将柏砚送回家,只是派人打听之后才知道柏砚在伯父家过得是什么日子。 柏砚伯父性子懦弱,大伯母更是诸事不理,导致姨娘把持中馈,对柏砚这个多余的侄子尽是薄待。 你爹娘做生意厉害,应当是给你留了不少银子,那时也没有机会自己弄些衣食偷偷用吗?萧九秦一想到小小年纪的柏砚受了那么多的罪,便想将他大伯的姨娘再拽出来惩治一番。 柏砚看他,银子都在钱庄存着,我才那么大点,谁能信我?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笑,说来当年你知道我的身世后不是已经查过吗?而且还将我大伯的那姨娘吓唬了一通,听说她回去不久后便病了,缠绵病榻数月 其实不仅如此,萧九秦那时还是小霸王心性,做事全凭喜好,柏砚深得他喜爱,便被他视作自己人,护短护到那份上的不多,毕竟就柏砚所知,萧九秦当年可是将所有欺负过他的人都挨个收拾了个遍。 就连险些打了柏砚的那摊主都被吓唬了一通。 被柏砚挑破说出来,萧九秦神色不大自然,当年他与柏砚关系最好的时候恨不能长在一块儿,每每同寝同食,某一日萧九秦还在爹娘父兄面前拉着柏砚的手扬言长大以后要娶柏砚。 大概是想到了这儿,柏砚也是眸子闪了闪。 只是还不等他回神,萧九秦忽然牵住他的手,柏砚,你爹娘知道你是断袖么? 柏砚:这要怎么说。 他总不能在去爹娘衣冠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爹娘,儿子不孝,这辈子是个死断袖,还瞧上了恩公的儿子。 脑补到这儿,柏砚一脸便秘表情,我爹娘知不知道有什么干系,断袖还非得闹得人尽皆知才对么? 也不是那个意思,萧九秦像是想到了什么,支支吾吾开口,那不是想着先给你爹娘透个底,免得哪天一冲动我将你那个了,最后你爹娘还以为是我带坏了你 你说什么?大声些。柏砚皱眉,萧九秦跟个小丫头似的喃喃,瞧着奇奇怪怪的。 第42章 请功 谁也摸不清到底是破镜重圆还是旧 没什么。萧九秦心想, 总不能告诉你我觊觎你的身子,某日贼心大发将你给吃了,最后你可怜巴巴跑到泰山大人面前一通哭嚎, 岂不坏哉! 那时就不是我萧家祖宗来找你了,怕是你柏家祖宗来托梦我了。 萧侯爷没胆子将心中所想给说出来,柏大人也没多在意,马车摇摇晃晃走了几日,在他骨头酥软前终于抵达郢都。 我先送你回去。萧九秦想也不想便道, 柏砚却摇头,你忙你的,我自己能回去。 他想的是回到郢都, 四处都是眼睛,若是他二人亲近不少,怕是能惹得各处来探,到时候烦都能将他烦死。 萧九秦看着他, 随你。 若是平时柏砚身上无伤,他也不会这样担心,只是柏砚拒绝了, 他便没了再开口的必要。 等等。柏砚忽然喊住萧九秦。 怎么了?萧九秦回头看他。 进宫回禀陛下时, 有关霄阳府之事, 你一概只说不知道,别的交由我来说。柏砚特地嘱咐, 萧九秦心怀疑惑,只是现下所在地方的确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城外行人不少,有那好奇多事的总往队伍处看。 嗯,我知道。永州府这一趟回来, 二人之间少了不少针锋相对,总算能心平气和说话。 待二人在城门外分开,刚走过两条街,柏府的下人就跑来接柏砚。 远远的,萧九秦站在街角看柏砚的马车离开,他才掉转马头往侯府走。 好不容易等柏砚不在,贺招远多嘴的毛病又出现了,他憋了一路,这会儿便忍不住问,侯爷,你与柏大人这是解开心结了? 为何这么问?萧九秦看了他一眼。 你二人这不过短暂分开一会儿,以后日日能在朝上碰见,但方才那依依惜别的劲儿,着实有点 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贺招远就思忖着开口,我府上不是有只白毛小狗么,它前些时候瞧上了前街的一只花狗,每每玩闹过后,府上下人要带他回来,他便总是赖着不愿走 贺招远,明日起你去大营守着,何日你那狗生崽子了,你再回来。萧九秦说完,鞭子一扬,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 徒留贺招远在原地发愣,我府上的狗是公的啊,怎么生崽子? 旁边兵士看不下去了,好意提醒了他一句,贺大人,说句大不敬的话,您以后能别开口还是别开口了当着侯爷的面儿将他比作狗,您这不是缺心眼是啥! 回府洗去一身风尘,柏砚赶在黄昏前进了宫,皇帝这段日子身体越发不好了,每每在龙椅上坐会儿便撑不住半昏半睡。 伺候他的怀淳一见柏砚,先将人拉过去,悉心问了几句,听消息说,你险些没了命 又是哪个胡乱传递消息呢!柏砚矢口否认,从来没有的事儿。 怀淳哪里信他的辩解,温和的脸上尽是忧色,怎么说了总是不听呢,你事事都往前冲,那些侍从难不成都是废物,而且还敢孤身一人往土匪窝里跑,你真是不要命了! 柏砚被训也不在意,他扯出一点虚心听教的笑意,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总归将差事没有办砸,这样也算不负当初在朝堂的那一番豪言。 就你能干!怀淳知道柏砚没有听进去,自然懒得再多言,往里面示意了一眼,提醒道,你且记着,进去已经该说的说了便是,其余的,那位不问,你便管好嘴。 多谢。柏砚一揖。 换做旁人,怀淳也不会特意多做告诫,柏砚承他的情,又说了两句话二人先后进去。 皇帝半阖着眼,膝上盖了一块毯子,手边高高一摞折子,看起来也没有翻动多少。 柏砚跪下行礼,皇帝像是一无所知,怀淳往他面上看了看,朝底下柏砚不动声色使了个眼色。 柏砚瞬间明白,也没再开口,兀自跪好。 许久,皇帝终于慢慢睁开眼,怀淳恰时上前将他扶起一些,又将毯子往上拿了拿,一眼也不曾往底下瞟。 下跪者是谁?皇帝眸子半掀。 臣柏砚叩见陛下。他脊背挺直,永州府赈灾一事已罢,犯官方粤已伏诛,过云寨土匪大半就地斩杀,其余皆招安,于永州府服役。 恋耽美 ——(32) 皇帝点头,爱卿辛苦了。 既为百姓,不敢言苦。柏砚不骄不躁,继续道,此次永州府赈灾一事,臣冒进在前,失慎在后,未能将贼首方粤小心看押,致使其畏罪自裁,此罪难免,请陛下责罚。 虽然赈灾一事安然揭过,但是方粤未经三司审讯便死在永州府,这一罪名,柏砚逃不过。 与其由其他官员在朝堂之上弹劾,不如一早他便老实交代清楚,最不济皇帝一番小惩大诫,让他功过相抵,也算运气。 柏砚心中闪过无数揣测,皇帝却看着他,良久才开口,爱卿敢以孤身闯向匪窝,这样的胆气值得百官效行,便赏你百金千绢。至于方粤之死,则小施惩戒以堵悠悠众口,嗯,便罚爱卿三个月的月俸吧 臣叩谢陛下圣恩! 柏砚虚情假意谢恩,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桩事,他俯身道,陛下,另有一事不得不提,此次永州府兵乱,幸得霄阳府同知援救,臣斗胆为其请赏。 柏大人怀淳小声提醒了下。 皇帝看了怀淳一眼,有过要罚,有功也要赏,为何拦着不让说,若是连赏罚都不能分明,那今后我大梁焉有能臣再尽心竭力为民为国? 怀淳跪下,陛下圣明! 柏砚也一同俯身。 曾玄官升一级,从四品盐运司同知。虽说只是不算什么机要处,但手掌分司产盐处所,平日里多为辅助盐运使与盐法道管理盐政。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份肥差,时而还能去各府。念及那位暴躁易怒的宋榷宋知府,柏砚暗自感叹:看吧,本官也算待你二人不薄,一对小鸳鸳,虽不似往日能日日见面,但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将皇帝这边敷衍过去,柏砚才刚出宫就有小黄门将他唤住。 大人,怀淳公公邀您一聚,还是那处地儿,还请移步。 柏砚认得他,虽上了马车随他一起去。 待到柏砚喝了整整一盏茶后,怀淳终于到了,他手里拎着两坛酒,往柏砚面前一放。 是竹叶青?柏砚一嗅就猜到了,他酒量虽然不好,但是陪怀淳喝些也不妨事,只是,你不是还要伺候宫里的那位么,怎的还喝上酒了?不怕被他治罪吗? 怀淳摇头,这段时日那位清醒的时候少,大多是御医在旁边伺候着,再者妄想往上爬的人多了去了,我总要给他们留些机会才是 柏砚看他言语不似作假,遂暂且放过这个不提,转而拿了酒壶给二人斟酒。 怀淳未来时他提前叫小二备了些酒菜,这会儿正好端过来供二人垫补垫补。柏砚夹了怀淳爱吃的菜给他,说到底今日还是你在,若是旁人,该是要坏我的事了,再不济,也会揪着永州府的那点事胡乱攀咬。 柏砚,你掩下伏火雷一事,究竟是为护着谁?怀淳不理会柏砚的话,反问其他。 护谁?柏砚勾唇,从前便已然告诉过你一次,我此生要护的人不多,只萧九秦一人而已。 那你为何 为何要按下曾玄不提是吗?柏砚夹了一颗花生米送进嘴里,我不是为护他,本质上也不是护,而是此事我不按下,便会另有人按下,而这个人我认识你也认识。 谁? 皇帝。柏砚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怀淳却倏忽变了脸,你说谁? 你听我慢慢说,总归是迟早能查出来的事情,没有必要瞒你。柏砚一派淡定,怀淳却不可避免的多想。 之前只是猜想,而且谣言大多无根无据,遂没有与你说,柏砚饮了一口酒,辣得他口腔瞬间麻了,一出声还呛了下,你知现如今霄阳府知府是谁吧? 宋榷。怀淳熟记诸臣姓名官职,对这个自然不陌生。 柏砚点头,那你可知有关他的谣言? 此言一出,怀淳先是疑惑,再是犹疑,最后忽然眉头一皱,莫非 对,那谣言八九不离十是真的,萧九秦与宋榷见过面了,他回来便说其人相貌神似那位 可信吗?怀淳仍是怀疑。 我信不过别人,但信萧九秦。柏砚放下筷子,所以谣言是真相,宋榷身份的确有异。 那你为何要替那曾玄请功?要送功劳求奖赏也该是替宋榷。怀淳想不透,柏砚宁可冒着被皇帝猜度的危险也要多那一句嘴,这一行为着实让他难以理解。 宋榷的身份现在不宜揭开,更何况我不信那位一无所知,而且我替曾玄请功,利大于弊。他沾了水往桌上草草写了几个字,怀淳猛地看他,当真? 自然不可能骗你,柏砚待那水迹干了,又叹了口气,说来这次我收获可大可小,真正想查得的一无所获,无意间发现的却又是一桩柳暗花明,只是日后怕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一无所获?怀淳看着他,我怎么听说某人这一次出去与那平津侯日日同进同出,都赁了一处宅子,谁也摸不清到底是破镜重圆还是旧情复燃 第43章 喝醉 我是不是将你拴在身边才能安心 噗柏砚一口酒险些喷出来, 什么叫旧情复燃?! 柏大人一脸惊异地看向怀淳,这是能从您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被这样瞧着,怀淳也不恼, 他给柏砚又倒了满满一杯酒水,你就没有派人去打听打听外边怎么说你的? 柏砚微怔。 怀淳将酒盏往他手边送了送,永州府虽说远离郢都,但是你莫忘了,四处都是眼睛, 那些个曲意逢迎的小人无一不是盯着你的错处,你与平津侯有半分亲近,他们便大书特书 说你二人旧情复燃都是小事, 最怕旁人给你杜撰一个二人勾结的罪名,当年平津侯府是如何被人泼脏水的,你也没忘吧! 怀淳叹气,早先我便说过, 平津侯在北疆,你在郢都,这样于谁都好, 更别说他如今一身功勋, 这郢都有的是红眼嫉妒的小人, 那魏承枫便是一个,你离开郢都那日城外草亭子为何忽然塌了, 你就没想过吗? 萧九秦会查。柏砚忽然开口。 怀淳一愣,看着他还苍白的脸心里闪过一丝什么,但是转瞬又压下,他的确查了,还将魏承枫一通教训, 但是柏砚,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那日你躲过一劫,只是魏承枫那蠢货没什么本事,但若是他日是宫里那位要你的命呢?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没人能拦得住皇帝杀人,怀淳就是掌印太监又如何,没人能救得了柏砚。 而且平津侯府的往事犹在眼前,在外人眼中,你与平津侯萧九秦就是不死不破的关系,倘若你二人走得近,别人会怎么想,当年的事情难免再翻出来一遍,到时候可不是杀些人就能将一切掩下的。 所以我连说句话也不能吗?柏砚抬手将酒一饮而尽,眼尾处红意一点一点地升腾起 行了,别喝了。怀淳按住柏砚的手,却被轻轻抽出来,柏砚嘴唇被酒液润湿了些,怀淳,你不喜我与萧九秦牵扯在一块,是吗? 怀淳一僵。 我与你相识五年柏砚被酒气氤氲,轻声咳了咳,他也不看怀淳,像是在给自己说,又像是在给怀淳说,我信你是为我好,但是怀淳,我若能守得住自己的心,五年前我应当就已经死了 活着没那么容易的,若是真能诸事不理,我情愿一早就死了可是,不能,我不能! 柏砚赤红着眼,我不能! 你懂吗?我不能 哑着声,眸子尽是血丝,柏砚攥紧了手,萧九秦他是我的命 怀淳彻底怔住。 将一个人视为自己的命,这是他从来都不曾体会到的情感。 诚然,在柏砚说出这一句话时他该是戏谑的笑,讽刺的笑,甚至质疑他,但是看着那样像是被抽了三魂七魄的人,怀淳说不出话。 萧家于你有恩,也不尽然拿着自己的一生去还,若是平津侯还在,怕也是不会希望你这样 半晌,怀淳没什么希望的劝道。 柏砚果然不为所动摇头,不是为了报恩。他自己给自己倒了酒,饮尽,我对萧九秦毫无报恩,或者补偿的心思,他值得我全心相待,不掺杂旁的东西 毫无怀疑的是,柏砚从一开始就明白了这些。 恩情和非你不可,是两个独立的词,但凡他有一点偏向,都是对萧九秦的不公。 萧九秦不是可怜虫,他不需要柏砚同情,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可是你们二人不可能在一起。怀淳像是要一棒子打醒柏砚,他执拗地想将即将深陷泥潭的柏砚拉出来。 他比旁人清楚,柏砚用情至深,他若要信任一个人已然是将任何怀疑都摒弃的,不含任何杂质。 而喜欢,要更甚。 萧九秦是一个很好的人,这一点连怀淳都无法否认。 但是好和适合是不同的两个结论,纵观天下人,萧九秦是最不适合柏砚的人。 我明白。柏砚无知无觉地又饮下两盏酒。 等到怀淳反应过来时,柏砚已经半倚着手臂,他双眼迷离,唇边酒液莹润,怀淳想要替他擦了,却被一巴掌挥开,你别,动我 说他清醒也不清醒,但还认得出面前的人是怀淳,怀淳我觉得我没有错 鬓侧一缕碎发遮着他的右眼,柏砚抹了一把,却施力太大,直接擦着眼过去,那处很快晕起一坨红。 怀淳有些后悔,他不该说那么多的,闹得柏砚喝了这么多。 我送你回去。柏砚伸着手还想够剩下的酒,但是怀淳一挥袖子将坛子都砸了,瓷坛摔在地上砸出的声音吓得柏砚一颤。 怀淳安抚地揉了揉他额前的发丝,轻声哄着,没事 怀淳柏砚眸子阖着,手腕无力地搭在桌边,他则枕在翻倒的酒液上,直接浸湿了发丝 阿砚怀淳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 柏砚忽然一动,原本迷迷瞪瞪的人立刻坐起,扭过头像是在找什么人。 你干什么?怀淳险险扶住柏砚,这人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他在叫我柏砚攥着怀淳的袖子,他又叫我了 神色凄惶,柏砚眼尾像是慢慢肿了起来,脚下猛地踩空,怀淳几乎抓不住他,柏砚你在做什么?! 不对柏砚根本站不稳,他也不愿靠在怀淳怀里,他没有叫我我听错了,他怎么会叫我阿砚 我听错了 不是他,不是 怀淳心里难受得像是被攥起来,他万万没想到,不过简单一句称呼,竟叫柏砚这样大的反应。 桌上一片狼藉,地上尽是碎瓷,怀淳怕自己扶不住柏砚,便唤人进来,岂料小黄门一进来,柏砚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柏砚! 怀淳只来得及一声惊呼,就见柏砚膝盖一软往地上跌去 嘭!啪 从旁边横伸出一只手将柏砚险险揽住,跟前的小黄门被撞到一边,就连怀淳也被迫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腰撞到桌案的边角,直接疼得他轻嘶一声。 公公小黄门刚站稳就跑过来察看怀淳的状况。 无事。怀淳挡过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先去看柏砚的情况。 他身上的伤未好,公公便叫他喝酒,是生怕他不会死是吗?!萧九秦眸中戾气逼着怀淳倒退,不等怀淳开口,便将人打横抱起离开。 待到怀淳醒神,他匆匆下楼,还险些在台阶处绊倒,眼看萧九秦身影快要不见,他喊了声,你护不住他! 萧九秦脚步不停,干卿底事! 怀淳彻底怔住,他身子软软靠在门旁,经过的人都不住地往他面上瞧。 小黄门有些担心他,小心开口,公公,需要唤人去接柏大人吗? 怀淳神色不动,不用了,平津侯不会伤害他 但是公公您 不必说了,我们回去。走出一段路,他忽然又吩咐道,多找些人,将有关柏砚的消息都压一压,压不住的便找些其他勋贵的事儿放出去。 是。 平津侯府没有多少下人,都是回郢都前,萧九秦叫贺招远亲自去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奴仆,都是嘴严干活勤快的,平日里也不好多嘴。 其中有一个是西南府县逃难而来的小子,名唤闻喻,他原是小镇上一家商贾的庶子,遭土匪侵扰,家破人亡后便逃走,岂料半路上被人骗了,几经波折被贺招远买了。 他为人机敏,又会些诗书,遂被萧九秦提为管家,平日里打理府中庶务。 当萧九秦抱着柏砚回府时,闻喻只是惊诧了一下,下一刻便吩咐奴仆烧水,煮醒酒汤,他则亲自去备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给萧九秦送过去。 恋耽美 ——(33) 萧九秦回来以后住的还是从前的院子,将柏砚放在榻上时他还恍惚了一瞬。 当年,柏砚几乎日日与他在这张榻上寝眠,二人笑闹的景象竟历历在目,好像再一睁眼,他又能看见少年时期的他们。 阿砚 萧九秦指腹自柏砚颊上滑落到他耳侧,你像是一把刀这辈子,就这么插/进了我胸膛 不拔是隐患,拔了便是重伤! 烈酒伤身,柏砚从前就喝不得那么多,如今多半坛酒液下了肚,后劲儿慢慢就上来了,他紧蹙着眉,小声轻吟。 萧九秦附手轻轻揉着他的脾胃,侧头问闻喻,醒酒汤还没好吗? 侯爷稍等,快了快了。闻喻浸湿了帕子递给萧九秦,自己连半步都难已接近。 萧九秦小心擦着柏砚额上的汗,看他紧皱的眉,恨不能替他疼了。 水换了一遍,柏砚脸色却越来越苍白,萧九秦催促闻喻,叫个大夫来。 闻喻立刻叫人去请,正好醒酒汤也煮好,他忙晾了晾递给萧九秦,侯爷。 萧九秦接过,还是用了老法子替柏砚哺药,闻喻微讶,但却压下所有好奇,尽心将一切料理好。 醒酒汤见底,大夫也到了,一番诊脉后,只开了些清脾护胃的药便走了。 屋里气氛怪异,闻喻识相离开,只留下萧九秦眼睛不眨地盯着半昏半睡的柏砚。 你就没有一刻叫人省心他还未彻底放下心,天知道底下的人来报说柏砚跟着一个小黄门走了,他心里有多慌。 唯恐柏砚又在他照顾不及的地方出了事。 我是不是将你拴在身边才能安心萧九秦声音沉凝,眸光不定。 第44章 醉猫 总归自己的祖宗,还能欺负回去? 十年前, 柏砚喝了一小盅酒,醉后将平津侯种的海棠连根拔起。 五年前,是一盏酒水, 他醉醺醺地将萧九秦推倒一顿狂揍。 如今 萧九秦对着撒癔症的柏大人几乎要招架不住了。 我饿。柏砚眼泪汪汪揪着萧九秦的一只袖子,要哭不哭,饿! 你想吃什么?萧九秦勉强将人揽住,不住地躲着他伸过来的手。 清蒸萧九秦柏砚说着自己还委屈上了,黄焖的萧九秦不好吃, 料放的太多了,还,硌牙 萧九秦:祖宗您可真是好胃口。 他被柏砚气得无语, 正好顺着他的意思逗他,萧九秦就那么一个,黄焖的你已经吃过了,再叫我去哪里给你找一个? 有的。柏砚脑袋靠着萧九秦的肩膀, 说话时气息扑在他颈侧,萧九秦像是心头揣了一只猫崽子,柏砚总闹得他不大自在。 萧九秦没有, 你换一个吃。一边说一边将柏砚的脑袋挪开, 分明很是小心的动作, 偏惹了柏砚的不快,他直接将旁边的手捉住狠狠咬了一口。 嘶!萧侯爷被咬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怎的还学着咬人了? 柏砚哼唧了声,闹着不肯被萧九秦束缚。 但他泛红的眼尾偏叫萧九秦瞧着眼热,醉猫似的柏大人只觉瞬间天旋地转被压在榻上,萧九秦俯身,捉住他的唇也咬了口。 原本是想给柏砚个教训, 但嘴唇贴上的那一刻他又心软了。 跟个醉猫计较什么,总归自己的祖宗,还能欺负回去? 唔柏砚脑后垫着一只手,但是铺天盖地都是侵掠的气息,萧九秦霸道蛮横不是一日两日,他若能在柏砚面前始终端着便不是他了,遂这一吻恨不得将柏砚的魂魄都拘了似的。 亲吻本是极乐的事儿,不需如何学习,更不需如何熟练,凭着本能碾上去,那股热情便足以翻天覆地。 唇角微疼,柏砚下意识地要缩回去,却不料更沉闷的呼吸将他卷进去。 阿砚。 闻声,迷迷瞪瞪的柏砚一怔。 阿砚萧九秦捉住柏砚的唇细细碾磨,再一点一点往耳畔挪,呼吸交错,彻底燃起一把滔天热火,将柏砚那涟漪而起的一点理智重新浸湿。 他像是溺水的孩子,攀着细细的水草,窒息感将他裹挟进去,好不容易一只手向他伸过来,却是再度将他扯回去。 萧九秦看过柏砚冷漠的样子,嫌恶的样子,嘲弄的样子千面百态,都是能叫别人退缩不敢上前的模样。 但这一面,别人从未看过。 昳丽的眉眼似是泼墨绽开的画儿,一丝一缕都能让萧九秦迷了心智。 阿砚。萧九秦粗粝的指腹自他眉间摩挲而过,他沾了柏砚的泪珠子轻轻抹开,看着瑰丽的眼尾红得几欲滴血,便又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吻。 九,哥。声音细弱,像是一缕潮湿的风掠过心尖,眨眼间又蓄积起卷天覆水的滔天风浪,萧九秦脑子里那最后一根弦应声而断,这一次,连他都无从招架在柏砚的脉脉喃语中。 叩叩屋门轻轻敲了两下,萧九秦脊背一僵。 柏砚就躺在他身侧,薄薄的里衣处处褶皱,二人距离不过半寸,连对方胸腔处的震动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更遑论某处已然兵荒马乱。 侯爷,贺大人求见。闻喻说完便后悔了,开口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声音。 让他滚!萧九秦本也不打算做下去,但是正嚣张时忽然被吓了一下,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 尤其,还是贺招远那个招人厌烦的狗东西。 是。闻喻慌忙离开。 等到外边重新安静下来,萧九秦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将迷迷瞪瞪的柏砚往怀里一揽,静静地等着那处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一个能消停下来,另一个却没那么好伺候,方才动作大了些,柏砚脊背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他难受得不行,揪着萧九秦的衣襟,热 萧九秦快被折磨疯了,祖宗,你能消停点吗?他扣住柏砚的双手,自己先急出一身热汗,这会儿二人越贴越近,他也顾不得那处了,恨不得叫人拿来绳子将柏砚先绑起来。 萧九秦,我饿。这会儿能精确地叫出他的名字来,萧九秦都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装的。 他想得多,说话的口气也难免差些,萧九秦就在你面前呢,清蒸的没有,生的倒是有一个。 话音刚落,也不知柏砚忽然哪来一股气力,他将萧九秦掀翻,直接翻身上去,混乱间不知撞到了哪儿,萧九秦倒吸一口冷气,柏砚! 嗯。柏砚居然还应了一声。 萧九秦面色涨红,一时竟不知到底是被气得还是疼得。 你怎么了?柏砚还醉着,这会儿双手捧住萧九秦的脸,昳丽的眸子眨了眨,像是五六岁的孩子。 那一腔的怒气就忽然卡在胸口,萧九秦哪里还能对着他生出气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柏砚得不到回答,自己倒先委屈了,也不拿开手,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萧九秦,严肃质问道。 萧九秦快被欺负的没脾气了,他无奈安抚,我嘴疼,说不出话。 一本正经的瞎说,若是柏砚清醒着大概能赏给他一巴掌,但偏偏醉了的猫儿是什么都不懂的,他歪了歪头,像是告诉自己又像是说服,那我给你医好吧。 萧九秦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应当赶紧将人抓好,但是不等他反应过来,柏砚便忽然低头亲了他一口。 啾的一声让萧九秦恍惚了下。 而且随之而来是柏砚跟小鸡啄食一般不停地啾吻,萧九秦一时百感交集,他竟分不出究竟是无奈多些还是暗戳戳的欢喜更多些。 清醒的柏砚做不出这样的事,所以现在迷迷糊糊亲了萧九秦一脸口水的柏砚才更显得招人疼。 还没好么?柏砚挠了挠唇角,我好累啊 他放开捧着萧九秦脸庞的手,一手撑着他的胸膛,我不想亲了。语气有些嫌弃,病入膏肓的人我救不了 萧九秦: 真的不愧是兰台第一人,醉酒的人说话居然那么损,萧九秦气不过,将人揽住又狠狠亲了一通。 啪!柏大人这次就不开心了,直接皱着眉头赏了他一巴掌,登徒子! 萧侯爷彻底懵了:合着祖宗您亲我就行,我若亲你一下便是登徒子? 受了莫大委屈的萧侯爷直接将人一卷,往怀里一塞,长腿将柏砚的双膝按住,二人登时像是搅成一团的面条。 唔,难受柏砚挣扎了下。 老实点。萧九秦捏了下柏砚的腰,柏大人身子一酥,小声叫了下,他腰际是软肉,最是怕痒。你干什么,放开我 睡觉!萧九秦声音粗粝地吓唬他。 不睡!柏砚更凶。 那睡你萧九秦被他闹得脑仁疼,若不是翌日会被柏砚弄死,他这会儿肯定不开玩笑要将这家伙给睡了。 你要怎么睡我?柏大人不知者无畏,还挣出一只手来揪了把萧九秦的耳朵。 还没娶你呢就耙我耳朵,萧侯爷将人的手圈住,凑到嘴边啃了下,阿砚,别闹了,我头疼。 这一句着实没什么水分,萧侯爷快被柏大人闹得早生华发了,昔年这家伙还是个萝卜头,最闹腾的时候也就是使些坏,哪像现在,要命! 那你想娶我吗?柏砚顺着他的话就问出来,殊不知萧九秦怔住。 在大梁,两男子婚嫁不算骇人之事,就只是开朝嫁娶的男子便千余,而且当年甚嚣尘上的便是开国皇帝与其贵君的故事,一个是马上打天下,另一个以文安邦,那位贵君虽到死也没有再升位,但皇帝后位空悬,至死也没有一子便是最好的相守。 连皇帝都为了一个男子后宫空置,民间更是将断袖龙阳视为常事,每朝都多有两个男子相伴的逸闻。 直到,大梁第四位皇帝,他一即位便不顾伦理纲常夺了先皇的侍君,引起朝内朝外巨大的舆论。 夺人之妻为大恶,更遑论夺父之妻,此等大不韪之事闹得大梁沸沸扬扬,一时间以内阁首辅为首的徐公带其门生七十九,连同朝臣一百三十一人,跪在宫门外请皇帝收回成命。 但是皇帝无德,任诸臣在外边跪了两日一夜,随着大臣一个一个倒下,徐公悲从心中起,直接在宫门外一头撞死。 内阁首辅徐公乃天下儒生之鹤首,他一死,便激起滔天怒火。 一时间,口诛笔伐皇帝及那位侍君者无数,此事一起,皇帝大怒,直接将带头者斩了百十余人,但也彻底激起天下人的不忿。 未有多久,数府揭竿而起,直逼郢都。 清君侧是起事之名,那位侍君成了祸头,待大军逼近皇城,皇帝无处可逃,眼看着郢都祸乱四起,那位侍君忽然出现在城墙上。 他一箭射穿叛军首领的脑袋,而后自城墙上一跃而下。 而皇帝,彻底疯了,不久后也因失足跌落枯井而死。 皇帝一死,诸臣直接从宗室里选了一位亲王出来即位,其人一登位便大刀阔斧改制,自己则终身不曾亲近任何男子。 新帝限制男妻居要职,加之民间对男子成亲始终未能彻底以平常待之,久而久之,男子与男子成亲便少了,而且隐隐有轻视嫌恶之意。 时至今日,男子之间的嫁娶始终不被平等视之。 萧九秦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柏砚捏了捏他的脸,又去掐的耳垂,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你懂什么是娶吗?萧九秦明知这家伙还醉着,但是他也跟着脑子不清不楚的,非要认真的与他说这么多。 懂啊,柏砚点完头小声叙述,听严儒理说,两个人成亲是要住在一起的,日日都能在一块儿,唔死后也要葬在一处,生同衾死同穴,是这样说的吧? 是,你说的没错。萧九秦眸色晦暗,但是你以前不是嫌我烦吗?我们日日在一起,你哪日若厌烦我了,到时候又要和离,麻烦。 柏砚似懂非懂,听罢还想了想,那就不和离了,厌烦你也不和离,总之我会对你好的。 他自忖娶了萧九秦后便是责任,这会儿严肃得不行,只是手指还在萧九秦耳侧摩挲,说来我们小时候也是日日在一起的,那时候便不算成亲吗? 不算。萧九秦大概也是闲的发慌,竟然愿意陪柏砚一起说这些,我们那时候没有拜过天地,没有洞房,而且年纪还小,不是那种喜欢。 哦柏砚附和的点点头。 柏砚,你真的喝醉了吗?萧九秦看着他,总觉得现在和他说这些的自己蠢兮兮的。 没有。柏砚摇头,我没醉。 说完还忙不迭又加了一句,千杯不醉! 萧九秦:得,的确是醉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翻来覆去都是奇奇怪怪的话,渐渐地,柏砚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萧九秦替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将人慢慢放平躺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伺候醉酒的柏砚比他打一场仗更累,萧九秦解了外衫,靠着床榻一遍一遍地用目光描摹柏砚的脸庞。 柏砚瘦了很多,原来骨瘦匀亭的跟个小白杨似的,如今却连单衫都撑不起来。 娶柏砚这三个字从前丝毫没有想过,但是今夜忽然这么说出来,他心里便是一动。 不得不承认,若是放在五年前任何一个时候,他都一万个同意,哪怕被柏砚揍得满地找牙,他也能执拗且勇敢地大声求娶。 可是现在,他忽然就张不了口了。 恋耽美 ——(34) 而且他也无比清楚,倘若没有喝醉,柏砚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脑子一片混沌,柏砚撑着床榻起身时没一处是舒服的,窗外阳光不甚刺眼,薄薄的云像是风吹起的柳絮,一点点散开。 落筠柏砚喊了声,他揉着眼,没有看清周围陈设就赤脚走下去。 屋门被推开,柏砚刚抬头,逆光中一道身影颀长,直接挡了大半视线。 柏砚语塞,萧九秦?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一开口便问,你怎么在我府上? 萧九秦示意他往旁边看,这是柏府? 柏砚下意识看过去,就是陌生的陈设,不,也不是陌生,反而熟悉得似梦非醒,他怔然,侯府 就是平津侯府,萧九秦的屋子。 柏砚在柏府住了不到五年,但是这间屋子,他住了近十年。说来也是奇异,他自被平津侯带进侯府,十年光阴,大半都是住在萧九秦的这间屋子。 无数个夜晚,二人抵足而眠。萧九秦烦人得紧,但是更多时候将他圈在怀里,替他暖着脚,或者讲着他从前不曾接触过的事物。 怎么,觉得陌生?萧九秦将他带到榻上坐下,又唤人送水进来,你昨夜醉得太厉害了,便只是替你擦了身子,衣衫上都是酒气,还是先沐浴吧。 看柏砚如今的反应,昨夜的荒唐大概都不记得了,萧九秦更没有勇气帮他回忆一番,便交代了几句打算离开。 岂料走到门口,身后柏砚忽然喊了他一声,萧九秦。 嗯?萧九秦回头,怎么了? 不陌生。柏砚直直迎上萧九秦的目光,我一点都不觉得陌生。 他在心中想,我怎么会觉得陌生呢?在这里生活的每一日他都不陌生,午夜梦回,多少次心如刀绞,他却忍耐着那些痛苦一点一点将记忆都拼凑起来。 他怕,怕萧九秦回来前,那些记忆都烟消云散。 人大多是脆弱的,柏砚也不能免俗,他白日里是权势地位都令人称羡的柏大人,但是骨子里也是囿于往昔的胆怯小人。 知道那些往事都不能再重现,他便抓着那仅剩的一点记忆珍藏着,好像这样便能支持着他忍耐地活着。 不陌生便不陌生罢。萧九秦走了,几乎有些落荒而逃。 胆怯的不止柏砚一人。 侯府的下人柏砚一个都不认识,但是好在他们都不多话,按部就班的伺候柏砚沐浴后便离开了。 柏砚昨日的穿的衣衫已经毁了,萧九秦派人送来一身他从前穿过的旧衣。不过说起来是旧衣,实则还九成新,只是袖口略有些宽大,柏砚自己又挽起一点,往外走去。 侯府来了一位风神玉秀的俊公子,不少人偷偷看了几眼,但瞧着柏砚像是在自家转来转去时,一个个又迷惑了。 循着记忆,柏砚渐渐走到花园中,那里一棵海棠树长势正好,虽已是初秋,但叶子未完全泛黄,柏砚站在树下,一时百感交集。 五岁时他被萧九秦使了坏,不小心喝了一杯酒,结果懵懵地跑到这里将平津侯刚从某位亲王府上移植过来的海棠树拔了。 下人大惊,唤来平津侯,萧九秦也吓得挡在柏砚面前,怯怯地招供是他不对,但是出乎意料地,平津侯并未罚他二人,反而带着两个小家伙将拔/出来的海棠树种好。 后来,这树一直都是他们二人照料,一开始是为弥补,后来便成了二人的习惯,每每心情不好时便走到这儿来坐上一会儿。 天凉了身后萧九秦忽然出现。 柏砚也未回头,嗯,有些冷了他蹲下身捡了一截被人折断的树枝,眸里闪过一丝心疼。 第45章 失控 大郎,该喝药了 身上的伤还没好, 以后别喝酒了。 萧九秦怕说得凶些,这祖宗又起了逆反心理,遂又哄着, 秋日里本就天寒,你又一身的伤,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柏砚出奇地任他劝说,手里的海棠树枝蹭了泥,他也不嫌脏, 指腹一点一点将泥点子抹掉。 萧九秦心中一软,走过去将树枝拿走。 你做什么? 叫人拿回去插瓶里,能活几日算几日。萧九秦说着就唤了侍从来取。 那时听说你将这树砍了柏砚被萧九秦攥着手腕, 轻轻挣扎了下,但是萧九秦不给他挣脱的机会,还捉住他手掌捏了捏,下一刻竟还揩了揩他手上的泥。 本来只是我一人手脏了, 你又何必 这树留着了,我原本是想砍的,但是后来一想, 我二人之间的恩怨, 又何必牵累旁的, 遂,留下了它。 萧九秦恍然发现, 如今说起从前的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极端了,柏砚在他面前,跑不掉,也做不到什么事,他这样看着, 忽然就生出一点满足来。 恩怨情仇在不在,很多时候在乎人的心境。他不是不再计较了,只是觉得,只一味地去怪罪柏砚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说起来,当年那事,受罪的又岂是他一人。 萧九秦,你是被别人勾了魂么?柏砚看他怔然的模样,撇嘴,而后抽回自己的手,今早的朝议你我二人都未去,怕是又要被有心人拿住做文章了 怀淳派人来传话,说是替你遮掩了,至于我,现在人在军营,那边出了些岔子,朝议不去也没什么妨碍。 柏砚一愣,你派人假作你的模样去了?他不自主地就替他担心,若是被皇帝发现,你这可就是欺君。 皇帝自顾不暇,哪里能顾得上我,更何况想抓我错处的就只有魏承枫那厮,他前些时候犯了错,先下还被拘在府中,顾不得来找我麻烦。 萧九秦确实不怕,而且他没有细说自己布置了多少,如今五年过去,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鲁莽又无知的少年,大概是在战场和军营磨练出来的,他现在也性子沉下来不少,这一次欺君他是做足了准备,就是被人发现也留了后路,总归是吃不了亏的。 柏砚看他一脸淡定,笑自己庸人自扰,和萧九秦又说了几句后便随他去用早膳。 两碗软糯的素粥,几碟小菜,并着一盘饺子大小的馒头,二人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若是吃不了,就放下吧。萧九秦如今也不会再逼着柏砚吃那么多。 柏砚根本不知道他这变化来自于哪儿,只有萧九秦知晓,那次逼着柏砚用完那一碗馄饨,没几日柏府的那小丫头无意在外边碰到他时便说起来这事。 说是柏砚那日回去以后大半夜就叫了大夫,似乎难受了大半日。 几年不见,柏砚如今饭量与小孩儿没甚分别,一旦多用些,便又吐又撑,不折腾个两日消停不下来。 听了这话,萧九秦悔意难掩,一到柏砚面前却没有说什么。 柏砚的确是有些吃不下了,既然萧九秦不逼他,他也懒得装相,将筷子仔细放好,定定地看着萧九秦用饭。 大概是武将的原因,萧九秦吃得很快,但是手下动作极稳,汤水一点也没弄出来,虽不似柏砚文雅,但柏砚瞧着还挺赏心悦目的。 别人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到柏砚这儿就成了欣慰。 年轻人么,胃口好才对! 你那是什么眼神?萧九秦被他盯出一身冷汗。 没什么,你好好用饭。柏砚微笑,那笑忽然就给萧九秦一种大郎,该喝药了的既视感。 萧九秦:祖宗,您还是别笑了,叫人瘆得慌。 在侯府用过饭食,柏砚便离开了。 凡事过犹不及,这些他还是懂的。 他身子还有伤,临行前萧九秦又塞给他几个瓶瓶罐罐,仔细交代,这些拿回去好好用,你那伤便能早些好,若是不听 若是不听怎么办?柏砚看他,你要做什么? 他摆明了就是故意逗弄,萧九秦明知是坑也要一脚踩进去,还自己挖了土将自己埋得深深的,自然对你没招。 柏砚嘴角的笑意加深,放心,我一定好好用,他还感叹了声,反正只要不是酸苦的汤药便行。 萧九秦无奈,递给他一个崭新的大氅,回去吧。否则二人再待下去,这祖宗一定能将他气出病来。 车帘放下来,车夫驾着马车慢慢离开。 看着马车转过街角,萧九秦转身回府。 一开始柏砚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直到马车越来越快,外边的人声一点一点减少,他便警惕起来,小心揭开车帘一角。 果然,这不是回府的路。 柏砚心尖一跳,却忍着没有出声,这路分明是往城外走的,他心思百转,不敢多耽搁,从车里翻出一个铜制小炉拿在手上。 就是一瞬间的动作,他左手揭开车帘,然后将右手的小炉朝着那车夫的后脑狠狠砸下去。 那一下砸得极狠,马夫自车上跌落。 柏砚看了眼,见周围有人围上去,他松了口气,攥住缰绳试图将马勒住。 但是柏大人会琴棋书画,偏偏对骑射不精不,是完全不会。 那马夫急着出城,将马驾得极快,加之方才马夫跌落,马儿受了惊,如今根本收不住,柏砚手心生生勒出血痕也无用,马儿仍是疯了一样往前奔跑。 不行,再往前走就是城门附近的市集,那儿人多,这马车若是冲过去,肯定会伤了无辜百姓。 柏砚心念电转,远远看见旁边的那条街道,他捞住鞭子狠狠一抽,马竟然奇异地稍微慢了些,顺着他的力道往旁边的街道拐过去。 那条街多是废弃旧宅,人烟稀少,马车就是速度再快也能免于无辜百姓卷入受伤。 可是这样一来,便无人援救柏砚,他眸子黑沉,手上力气渐渐不支,而且方才那一鞭子的效果并不明显,那马只顾本能往前跑,遇见障碍就拐弯,到最后柏砚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这样不行,柏砚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而且随着越来越深入,前边的路越来越窄,似乎隐隐能看见远处是一条死路。 当即不再犹豫,柏砚往四下一看,不远处堆着一些柴草。 机会只此一次,柏砚来不及犹豫,说时迟那时快,他纵身一跃,临落地时不忘护住脑袋,重重砸在那堆柴草上。 嘭!车马收不住直接撞上土墙,爆裂声骇人,柏砚心跳不止,只差一点,自己就随着那马车一起粉身碎骨了。 四下无人,柏砚撑着身子站起来,捡了一根歪歪扭扭的树枝姑且当作拐杖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一点一点挪过去,那马儿已然没了气息,大滩的血蜿蜒开。 柏砚将周围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对,便无可奈何地放弃,但是等到他费力地将破碎的车厢里将萧九秦给他的那件大氅扯出来时,什么东西忽然晃了下。 他微怔,将大氅放好,慢慢挪过去蹲下,在马儿身上摩挲了一圈。 这是? 柏砚摸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呈三角形,尖端泛着寒光,一个角插在马儿的肋下,血迹不显,但那处红肿起好大一块儿,不需怀疑,就是这东西致使马儿疼痛不止,所以才会越来越焦躁,连鞭打都起作用了。 他正要再察看一遍,但是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他回头看,一匹快马先疾驰而来,分明就是萧九秦。 只是他身后的那队伍,居然还有金吾卫。 柏砚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事发突然,萧九秦能来这么快他不诧异,但是那金吾卫,如何就这么及时,而且看那架势好像是早有预料。 你怎么样?!萧九秦近前时翻身下马,脸色都白了,天知道进府后有侍从来报说新来的马夫被发现死在枯井里时他有多慌。 对方既然不怕闹出人命,那么对柏砚肯定也不会手软。 那一瞬间的恐慌几乎要将萧九秦掀翻,但他来不及多想,直接出府追去,跑了几步见一个行商牵着马,他立刻抢了就走。 等到循着消息找过来,他都不知道何时身后缀了一群金吾卫。 我没事。柏砚不动声色地抓住萧九秦的手捏了捏,权做安抚,待金吾卫过来,他迅速将手里的那个三角状物塞给萧九秦,并且小心提醒,待会儿他们问什么你只说不知。 萧九秦点头。 果然,那金吾卫是早有准备,一见为首那人,柏砚就觉得牙疼。 这人往日里可是最厌恶他的。 当街纵马,柏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 邢将军注意言辞,是马儿失控,如何便就成了本官的罪过?柏砚虽然狼狈,但是丝毫不显气弱,金吾卫首领邢钺最是厌恶他这虚伪模样,冷嗤,那马车可是你之所有,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你砸伤马夫将他踹下马车,再加一条故意伤人,柏大人要否认么? 未查清真相,邢将军还是莫要胡乱给人加罪的好,毕竟断案还是要大理寺来,邢将军管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可。声音不慌不忙,单只是气势便高了对方一截。 狗拿耗子,最后免不了将人得罪个干净!柏砚毫不客气回怼。 邢钺气得面色涨红,你 武将本就说不过文臣,更别说柏砚这兰台第一人也不是虚名,要在嘴皮上占他的便宜,怕还是做梦来得简单些。 第46章 羞耻 我图你身子 邢钺当了四年的金吾卫首领, 也就混了个辈分,他自己汲汲营营多年却没什么政绩,反观柏砚一个横空出世的小子一步一步青云直上, 如今谁见了不问一句柏大人。 被人压了不止一头,邢钺脸色青黑,尤其那位平津侯还站在一边,总归不好当着他的面对柏砚如何。 马夫是新来的,被人发现死在枯井里。萧九秦一边给柏砚检查伤, 一边小声告诉他。 柏砚错过目光,眼看着邢钺派金吾卫去马车损毁处。 恋耽美 ——(35) 慢着!柏砚喊住。 柏大人什么意思?邢钺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上,一副蔑视模样。 此处自有大理寺的人来察看, 金吾卫没有擅自乱动的权利吧?柏砚扶住萧九秦的胳膊,虽腿脚不便,但他丝毫不肯挪动半步叫金吾卫往马车处凑近。 柏大人是要挡着吗?邢钺脸色愈发难看。 柏砚摇头,我不挡。 听了他的话, 邢钺脸色刚好转了些,但是下一刻就看柏砚指着萧九秦,是他要挡着你们。 萧九秦:祖宗您高兴就好。 邢钺积压的怒气憋在胸口处, 想发又发不出来, 萧九秦的威名传遍大梁, 武将俨然都以他为首,邢钺纵有再大的不忿也不敢得罪萧九秦。 大理寺的人很快就到了, 你我二人这次怕是又要搅和在一块了。柏砚叹气,之前一直避免我二人过于频繁地交集,至少不能让众人总惦记着,但是现在看来怕是免不了了。 既然有人要往我们这儿支靶子,那便接下。萧九秦没什么顾忌, 在他看来,他与柏砚清白 哦,不清白了。 清白虽谈不上了,但诸事问心无愧,各路牛鬼蛇神胆敢来挑事,便尽管来,总之他不惧。 见萧九秦没什么大的反应,柏砚压下心头的那一点隐忧,罢了,只要他多加防备便行了,其余的,顺其自然。 金吾卫在旁边守着,柏砚则挑了一块地方歇了歇。马车是平津侯府的,萧九秦自然也为了避嫌,只站在柏砚身边。 话说,你那会儿还说自己在军营,现在人又在这儿,被有心人弹劾了又该怎么办? 柏砚不能消停,总是容易想七想八,萧九秦对他无可奈何,但还是宽慰地递给他一个眼色。 信我。 柏砚偏过头,只能相信这家伙心里有谱。 当朝御史驾车在城中疾驰,一路上虽没有伤着人,但是也闹得挺大,待大理寺的人到时,严儒理和贺招远也过来了。 在众人不怎么注意的地方,一个小黄门一身常服,和柏砚说了几句话。 告诉怀淳,我无事不过还是有件事要麻烦他,皇帝那边,还麻烦他替平津侯遮掩一二。 是。小黄门退开。 萧九秦将一切看在眼里,但是周围人多他也没有听到二人说了什么,等那小黄门离开,他酸了几句,怀淳公公可真是细致入微,事事都能赶在最前头 柏砚无语,睨了他一眼,吃醋了? 嗯。萧九秦利索地承认,柏砚反而不信,他往宫城的那边努努嘴,他是个极好的人,虽然身处其职遭人诟病,但是说到底许多大事上,我不如他。 柏砚毫无偏袒之意,但偏偏就是这样直白又坦诚的话,萧九秦听着愈发泛酸。 之前他总想着,自己在北疆的这五年,柏砚是否也是如他一样,没有比彼此更亲近的人,纵观世间,能够让自己默契坦白的人就只需一个。 他问自己,柏砚是否就是。 五年前这个问题忽然沉了底,但是五年后,从北疆而来,他忽然就不确定了。 严儒理,怀淳,萧叔这些人一个个围在柏砚身边,好像单单将他给隔离出来了。 萧九秦柏砚忽然不动声色地揪揪他的袖子,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迎上那人的眼睛,萧九秦忽然语噎。 你与他们不一样。柏砚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夺了舍还是勾了魂,明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他偏偏忍不住。 唯恐萧九秦在他面前露出那样的眼神。 如何的不一样萧九秦眸子亮了下。 就柏砚不知道如何说出来。 那些话也太羞耻了些。 总不能我大剌剌地说,别人我只当是朋友,而你我图你身子。 一想到这儿,柏砚老脸就是一红。 太色了! 若是将这话说出来,萧九秦这厮怕是要将我掐死。 怎么不说了?到底有什么不同?萧九秦非要问个彻底。 柏砚唇动了动。 萧九秦皱眉,什么? 如水与酒的关系。柏砚飞快地说完,就往严儒理那儿走去。 留下萧九秦一个人原地发愣,水?酒?那是什么不同。 这边萧九秦还在胡乱揣测,那边严儒理盯着他们二人,眸子亮亮的。 柏砚锤了他一把,你痴痴的笑什么呢? 啊,无,无事严儒理轻咳了两声,往萧九秦那边瞟了眼,你们二人 怎么了?柏砚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 严儒理一急,便忍不住问了出来,就和好了? 没有。柏砚否认。 啊?严儒理傻了,那你二人还站得那么近,听说你还是坐的他府上的马车过来的不对,你出事,便是 严儒理说着说着就好像忽然勘破了什么秘密似的,他凑近了点,问柏砚,之前怎么都没事,偏偏坐了萧九秦府上的马车你就出了事,莫非他就是为报私仇?! 越说越激动,严儒理说得话连柏砚都要相信了,他往萧九秦那边看了眼,沉了眸子,你也知道我二人的关系,如今郢都的百姓都懂,所以 他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严儒理完全信了,忍不住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要想那么多,别人不相信你,我却相信而且你如今也不是白衣,他就是平津侯又如何,总不能当众杀人吧。 嗯,你说得对个屁! 柏砚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一步,严儒理的手拍空了,在空气中还下意识地抓挠了把。 这样憨傻的模样,柏砚都要笑了,若不是怕萧九秦吃味,他也不至于这样。 不过,他也是为严儒理着想,免得哪日犯到萧九秦手上,被他故意为难。 大理寺的人来了三四个,都是生脸,柏砚也没有太过在意。在对方查的差不多的时候,萧九秦过来将大氅抖开,给他披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刚能将人的外衫淋湿。 旁观了二人这亲密的一幕,严儒理忽然一噎,觉得自己好像饱了,那种被什么撑到饱的感觉。 柏大人,这边的线索已经查的查的差不多了,还请您移步,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还需向您求证一下。 萧九秦闻言就要动,被柏砚按下。 还有侯爷,对方一揖,方才接到有人报案,贵府的枯井死了一个人,听府上下人说是马夫。 他已经说得很明显了,萧九秦要开口,柏砚却抢先一步。 各位慎言,在事情还没有被查清楚之前,侯府死的那个人是不是马夫还待证实。他脸色淡漠,本官知大理寺是凭证据说话的,若是因着一些不必要的揣测致使名声尽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话中明里暗里就是替萧九秦转圜。 本来此事就是针对他而来,萧九秦算得上是被他拖累,设计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包藏祸心,他容不得一点夹带私货的东西来质疑萧九秦。 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等冒失了。说着那几人朝萧九秦又是一揖,还请侯爷恕罪。 萧九秦不语。 那几人就那么躬着身。 行了,早些将案子查清楚才是最紧要的,别的押后再说。柏砚给对方递了个台阶,萧九秦只是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眼看着柏砚萧九秦二人要随大理寺的走,邢钺冷着声,此事便要轻轻放下吗?被惊扰的那些百姓呢,柏大人倒是金贵,官架子一日日的大了,我等 铮不过瞬间,邢钺颈侧就架了一把长刀,还是从他刀鞘中抽出来的。 侯,侯爷,您邢钺脸色煞白。 祸从口出,邢将军看来是多少年都懂不了这个道理了,你总说自己壮志难酬,依着本官来看,何时能治好你这多嘴的毛病,应该便离晋升也不远了。 柏砚嘴有多损,众人都是见识过的,邢钺气得要死,却不敢动一下。 萧九秦下手极狠,刀刃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肉,好像只需要再施加一点力道,他便尸首分离,早早下去转生了。 下官知错,还,还请侯,侯爷手,手下留情。邢钺就是再有多少怨气,这会儿也不得不示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怂了。 毕竟,萧九秦近来深得陛下恩宠,他大胜而归,朝内朝外多得是崇敬他的,一旦叫他惹了,邢钺别说是升迁,被人摘了品级也不是不可能。 柏砚为人如何,轮不到你一个杂碎开口。萧九秦收刀,一脚踹在邢钺膝盖,对方腿一软,立刻跪下。 旁边一直充作鹌鹑的贺招远顿觉自己的膝盖也是一疼。 不过看着邢钺那龇牙咧嘴的模样,他还是庆幸从前萧侯爷下手不算太狠。 依着方才这力道,那邢钺怕是要在榻上躺个十天半月。 第47章 演戏 萧九秦,我忍你很久了 柏砚萧九秦跟着大理寺的人走了, 贺招远与严儒理对了个眼神。 贺招远:跟着? 严儒理:跟! 二人一脸正经地缀在柏砚身后,金吾卫众人往邢钺面上瞧了瞧,大人, 这 跟上。 是! 对此,柏砚只是无奈,严儒理和贺招远尚且还能理解,但是那邢钺大概就是新仇旧恨掺和在一块儿,这一次好不容易抓到他一点错漏, 便蓄意要将他彻底打下。 只是,哪有那么容易呢! 柏砚眸中一抹不屑,与萧九秦他们一道去了大理寺。 刑部受天下刑名, 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在柏砚几人到大理寺时,刑部也已经有人在了,本来自本朝以来刑部有部分案件都是被迫交由大理寺。 说来也是讽刺, 本朝以前刑部有权对流刑以下的案件作出判决,虽然在之前需要将罪犯连同案卷送大理寺复核。但是自本朝以来,刑部官员一个个接连出事, 时间久了, 大理寺便将诸多案件直接在一开始就揽过去。 尤其三年前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岁充, 不过而立,却已然是人人巴结的正三品高官。 虽然柏砚也是正三品, 二人同级,但实际上,连他也要在岁充面前略谦恭一些。 岁大人。柏砚言语间堪见尊敬。萧九秦因此多看了那岁充一眼。 侯爷,柏大人岁充面无表情,比起柏砚来更冷漠, 萧九秦本也不在乎这些,遂也只是点了点头。 倒是身后的严儒理走上前,笑着打招呼,岁大人好啊! 岁充连个眼神都未给他。 贺招远一乐,竟然还有比柏砚脾气更差的人! 大理寺关着我一朋友,我这两月几乎将此地当自家后花园跑的,那位岁大人自然不愿搭理我严儒理比起贺招远来脸皮只会更厚,他们二人臭味相投,不过走了这一路,现在已然建立了短暂的友谊。 大理寺关进来的人,不简单啊贺招远感叹,若有需要,自来找我,如果我能帮上些忙的话。 和柏砚不同,严儒理这人虽然不着调,但是贺招远瞧着很是顺眼,便开口说了这话。 反观严儒理,亦是感激地朝他一笑,贺大人爽快,在下交你这个朋友了。 贺招远乐得拍拍他的肩膀,好! 他们这边简单地打了招呼,另一边刑部的人有些不快,好歹也是六部之一,就他们天天干着些得罪人的事儿,而且眼看着连得罪人的事儿都没资格干了,一众人唯恐哪日被皇帝问罪。 柏大人,今日之事发生的突然,还请仔细叙述一番,好叫我等了解一二。 方才怎么不去查,现在只知道腆着脸来找我们问结果,刑部的诸位大人脸可真大。大理寺的人小声嘲弄,刑部的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无从辩驳,毕竟就是他们得到消息晚,也没来得及往现场去。 闭嘴。岁充在前边走,声音不轻不重,但却叫诸人立刻闭了嘴。 大理寺的人不开口了,刑部的更是没脸开口,不过柏砚倒没什么所谓,声音不大不小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包括之前邢钺质疑他故意伤了马夫的事情,也交代得有头有尾。 说到底他问心无愧,那会儿的事情就是再发生一遍,他也只会砸得更狠。 别说他狠,换作别人,被这样危及性命,也不可能毫无反应,或者心软到以德报怨。 听完他的话,反应比较大的萧九秦,他扣住柏砚的手腕,沉声问,方才为何不说? 柏砚摇头,没必要叫你跟着忧心,总归我现在也无事。 没出事你很得意?萧九秦说话已经不客气了,柏砚挑了挑眉:生气了? 萧九秦不愿意看他故作轻松的模样,将头扭过去。 柏砚看看他的背影,又往前边看了眼,心里忽然起了点小心思。 诸人还想着柏砚方才说得那些,忽然就见柏砚发了火,萧九秦,我不是你的奴才,没必要事事都事无巨细报告给你,你如今摆得哪门子谱,本官不伺候了! 说完他一扭头和萧九秦隔出数尺远。 萧九秦微怔。 贺招远、严儒理:什么情况? 这突变,就连岁充都停下看过来。 你在闹什么?!萧九秦也只是怔了一瞬,待众人看过来的档口,他已经变了脸,一脸戾气,紧紧盯着柏砚,好像下一刻就要将这人揪过来揍一顿。 恋耽美 ——(36) 是我在闹?柏砚冷嗤,不是您派了马车,险些要了我的命偌大一个侯府,我不信就无人知道这马夫有问题! 他与萧九秦撕破了脸,二人眸子里都是火气,这样的场面着实难得。 比较传言中平津侯回郢都的那日与柏砚在最繁华处险些打起来,这样的逸闻没多少人不知道。 所以二人一动了怒,旁边的人先是骇了一跳。 柏柏砚严儒理小心去扯柏砚的袖子,别说了 松开他!萧九秦厉喝一声,让他说。 萧九秦像是气狠了,原本就沾了一身的杀戮气,不怒时都能唬人,更别说现在这样凶厉的模样。 他若不就此压下还能消停点,但是柏砚是遇强则强的人,他也不是能看人脸色的,所以萧九秦话音刚落,他便一脸讽刺,被我刺到痛处了? 柏砚脸色青黑,推开扶着他的严儒理,萧九秦,我忍你很久了,当年是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如今不一样了,我不是你的奴才,你脾气不好,也没资格在我面前撒火! 他像是要将萧九秦也要咬下一口似的,说到底今日也尽然怪我,谁叫我自以为能与你和解,便一大早巴巴地凑到你侯府你去了军营,我等了那么久,已经够有诚意了,但是你呢,故意拖延着不回来,而且将我敷衍过去,还派了一个意图要杀我的马夫 柏砚忽然沉着脸,到底是那马夫有问题,还是你想杀我?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僵。 柏砚的话指向性太强,而且更叫人无奈的是,结合二人从前的那些恩怨,平津侯做出这样的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只是,揣测也是最好放在心里的,柏砚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岁充先止住柏砚的话头。 柏大人勿要妄自揣测,关乎朝中高官的性命,刑部与大理寺不会马虎,一定给二位一个结果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请两位注意言行。 柏砚不语。 萧九秦冷冷盯着柏砚,半晌嗯了声。 岁充又将目光投到柏砚身上,柏大人?话里已然是有隐隐的警告之意。 柏砚不情不愿嗯了声,跟蚊子哼哼似的。 严儒理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了,便走近拍了拍他的脊背,不要意气用事,总归岁大人最后会给你一个交代。 比起二人吵架,严儒理还是莫名觉得看二人在那儿你侬我侬比较舒心,都是踩一脚能在地上陷个坑的高官,二人若是闹出不快来,最后得利的还是别人。 嗯。柏砚不置可否的答应了。 另一边贺招远好奇地戳戳萧九秦的胳膊,怎么回事啊?你这段时日不是将人当作眼珠子似的,谁说一句都不行么,怎的今日发这么大火? 萧九秦冷冷看了他一眼,与你有关系? 贺招远被怼得一阵心痛,他故意将手附在心口,假模假样道,唉,好歹也是兄弟,怎的就这么冷漠呢,关心你还关心出问题来了 再说就滚出去。萧九秦说完大步往前边走,柏砚看了眼他的背影,幽幽地哼了声。 严儒理:大哥,这个时候您就别那么损了好吗?! 他二人都是文官,哪里能打得过萧九秦贺招远,而且令他难受的是,这才与贺招远聊着不错来着,没想到友谊还受到了考验。 严儒理朝着贺招远苦笑了下,对方耸了耸肩,也是一脸无奈。 两位都是祖宗,哪个都不好惹,严儒理和贺招远只敢见缝插针劝上那么两句。 在贺招远和严儒理战战兢兢地担忧下,几人好不容易进了大理寺,岁充年纪最长,阅历和底气也在那儿放着,遂坐了上首。萧九秦柏砚二人进去后则左右两边各坐了一个,一副分出楚河汉界的架势。 往二人脸上瞅了瞅,严儒理贺招远也随着自己的祖宗坐下。 今日刑部的诸位也在,牵扯两位,案子便简单些,说吧,证据也一并呈上来。 岁充话音刚落,就有那会儿去现场察看的大理寺的人进来,并着几张纸,还有一点算不得证据的证据。 柏砚在看到那些东西就明白自己今日栽了个跟头,除去他之前发现的那个三角形物件,别的便没什么了。 那个马夫已经只是摔伤了些,他醒过来就想自裁,被制止了,只是一句也不招,看起来是受过训练的,决不是简简单单的马夫。 大理寺的人动作很快,柏砚不动声色地与萧九秦对视了一眼,二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戏演到这一步,索性就做个全套,反正已经是找不到线头的案子了。 那马夫是依着死士培养的,整个郢都能养得起死士的人可不多。萧九秦话里有话,柏砚为了配合他又适时冷哼了声。 侯爷所言极是,不过也不排除如侯爷这样收下忠臣良将俱全的 我若要动手,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儿安稳坐着吗?! 第48章 蒺藜 你说谁要哄?! 二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 贺招远和严儒理对视一眼,各自按下这边的祖宗。 侯爷,好歹不是您做的, 行得端坐得正,不怕被人构陷,不过这会儿就忍忍,反正最后将人惹恼了还得您亲自去哄,何必呢 萧九秦瞪了他一眼, 你说谁要哄?! 贺招远直觉头大如斗,小心顺着他,我, 是我,是我 顿时后悔那会儿为何要跟着过来看热闹了,这平津侯和御史大人的热闹岂是他们可以瞧的,别最后倒霉的只有他们这些虾兵蟹将。 贺招远对萧九秦没法子, 那边严儒理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比起萧九秦那种只会吹胡子瞪眼的,柏砚这样的就更难伺候了。 本就是包藏祸心, 我一心想要去和解, 这厮却派人杀我, 你说,如他这样的是不是没有长脑子! 严儒理结结巴巴, 快哭了:柏大人啊,这,这要我怎么说,当着正主的面说他没脑子么,这不是找抽呢吗?! 柏砚说到兴奋处一张脸黑沉沉, 萧九秦不动声色瞪了他一眼,警告之意过分明显:差不多就行了,免得明日整个郢都乱传你我二人势同水火,当堂打起来怎么办? 柏砚挑眉:那不正好,便无人再来揣测你我二人的关系了。 萧九秦:祖宗,你高兴就好! 嘭!岁充气得一张俊脸都扭曲了,他一贯是将断案视作一生所不能辜负之事,现如今都是恨不能将天下所不能审之案尽数断个干净。 可是萧九秦柏砚二人这案子连些线索都无,他一时不知从何查起。 岁充一发了火,诸人都是一静。 不过柏砚萧九秦二人显然不是安分的,他们如今见缝插针,不管说起什么都能吵起来,那邢钺站在旁边看了会儿,自觉此事怕是只能维持如今的模样,遂和手下人示意,默默离开。 待邢钺一离开,萧九秦指使贺招远去跟着邢钺。 贺招远一愣,你觉得他背后有人? 跟上去看看就知道。 贺招远也没有反驳,偷偷跟上去。 堂下就只剩他们几个人,严儒理看看萧九秦又看看柏砚,哑然,半天吐出一口浊气,你,你们 那样拙劣的陷害手段,我就是脑子坏了也不可能当真,顺着他们的心思与侯爷闹翻。柏砚说完抿了口茶水,邢钺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我这边才出事,他就赶过来你说,若是与他无关,你信吗? 严儒理无言。 柏砚说到这儿又笑了下。 严儒理看过来,柏砚这家伙一年到头笑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现在一笑总觉得天上要下红雨了似的,怎么觉着怎么稀奇。 萧九秦也看了柏砚一眼。 柏大人笑什么?上边的岁充虽然一早也有些怀疑,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柏砚萧九秦二人是演戏给邢钺他们看的。 比起旁人的一知半解,他知道得要多一些。 五年前的那遭事发生得太突然,而且处处是巧合,多少人被困在那局中,柏砚虽然不至于与萧九秦仇深似海,但是也不可能如这些时候传言的那样,二人有了首尾,总是在一起。 依着岁充的猜想,他们二人便是:恨不那么深,关系好到像一个人似的也不大可能。 不管岁充心里是怎么想的,柏砚笑够了便慢慢敛了笑意,看向岁充,只是笑邢钺蠢笨 他没有说的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一刻是怀疑萧九秦的。 他信萧九秦。 这五个字不是随口一说,更不是自我感动。 萧九秦可能会对他不满,但是决然不可能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更别说一边敷衍他一边暗下杀手。 从反应过来的那一刻,他想过很多,但是最多的还是萧九秦。 这样明显的构陷,无论最后能不能查清,萧九秦都免不了遭人质疑,而他,会有更多的人站在自以为很清醒的位置,说他阴险狡诈,故意设计陷害萧九秦。 总归都是于二人都不利的事情,柏砚细想之后只有演戏,暂且将二人的不和摆在明面上。 人都是那样,看在眼前的反倒不会相信,而是要自己去寻蛛丝马迹查证,自以为万事万物都是蒙了一层纱,他们能揭开其中曲折,而这样,才叫他们万分满意。 柏砚想:看吧,我与萧九秦不和。 他想弄死我,我更是费尽心机要设计害他。 表面上的这些已然揭开让他们看。 所以这样轻易就能看到的恩怨情仇反而不那么真实了。 而这个时候,一旦有人开始怀疑起来,柏砚的目的就达到了。 既然该走的人都走了,柏砚便没了顾忌,他叫萧九秦把那个三角物什拿出来递给岁充。 岁充一脸狐疑,这是什么? 柏砚如实道,那马儿肋下发现的,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有人故意伤了马,而这,那个马夫并不知道。 所以这才能解释那马儿为何越跑越快,毕竟在闹市纵马,目标太明显,那马夫的本意应该是要将他带出去,只是半路上发现出了状况。 但事情已经超出掌控,柏砚又恰好发现不对,这样一来,好像有一条线已经慢慢清晰起来。 要害你的怕不只是一波人。岁充对柏砚的恶感没那么严重,他这人脾气古怪,别人越是厌恶的他越是要反着来,更何况与柏砚接触的几次他都不觉得柏砚有什么问题,遂态度虽算不得多好,但是却不如别人那样嫌恶。 柏砚点头,有人早有预谋,有人浑水摸鱼,看来我惹的人还不少,这条小命也不知道到底哪儿招人惦记了。 他言语间颇为轻松,萧九秦却紧紧皱眉,你就不怕吗? 柏砚看他,为何要怕? 有人日日惦记着你这条小命,你便没有丝毫忧患意识吗? 萧九秦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升起的一股怒气,就这么不做半分掩饰,连岁充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柏砚明白萧九秦的意思,所以只觉得心中熨贴,但是到嘴边还是不大中听却掏心窝子的话。 与其日日提心吊胆防着别人来害我,不如什么都不想,水来土掩,我这命虽没那么精贵,但是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取了去。 你萧九秦也不知如何说柏砚,他自己气得大为光火,面上黑沉如水。 柏砚对有关萧九秦的反应就迅速了,他也不顾及场合,直接伸手揪了揪萧九秦的袖子,别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放心,我还没活够呢,他们这些小手段我还不放在眼里。 他说得轻松,萧九秦直觉他是敷衍,但是柏砚说得其实没错,比起这五年间经历的各种突变,他如今的确练就了一副钢心铁胆,只要不是皇帝下诏将他凌迟,他都无所畏惧。 萧九秦心里不满,嗤了声,自作多情,谁关心你! 柏砚眯眼:又在口是心非了。 萧九秦接收到他的视线,偏头不去看他,这祖宗只能放在眼下盯着,要不然哪日被人欺负了他都赶不及来捞他。 柏砚不知道萧九秦的心思,这会儿他又想起一事,你说府里枯井发现马夫的尸体,那是何时发现的? 你什么意思?萧九秦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觉得是有人可以告诉我,然后 不无可能。柏砚道,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何你能那么及时赶过来。 那会是哪拨人预谋的?岁充与柏砚萧九秦思维几乎都能跟上,旁边的严儒理这会儿已经目瞪口呆了。 这几个人到底是怎么猜测的? 怎么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就能推断出这么多?! 放三角钉的不是。柏砚想了想,想要马儿失控的那个人本意八九不离十是想要我命,但是将马夫换了的那个则是想将我送出城,然后引着萧九秦出去 目的呢?严儒理都傻了。 柏砚看他,如果我知道目的是什么,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儿了,说到底,也是那个想要我命的出现得太过巧合,正好将计划打乱。 那这严儒理脑子完全跟不上几人的思路。 当务之急是撬开那马夫的嘴,前提是能问出来点东西,而另一边那三角钉要查清是哪里的东西。 岁充如是道。 柏砚点头,此物不是常见的东西,战场上所用的铁蒺藜与此物有相似之处,或可从这里查起。 萧九秦又拿起那三角钉看了看,指腹在上边摩挲着,柏砚扣住他的手腕,小心伤了手。 无碍。萧九秦总觉得此物自己应当是见过的,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恋耽美 ——(37) 这东西长得奇奇怪怪的,不过这儿有一点凹槽是来做什么用的? 严儒理忽然指着一处问。 柏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下意识回答,放血用的,此物用处不多,但是狠辣,大梁应当少有。 对了!萧九秦忽然想起来,他将那三角钉翻了下,然后示意柏砚他们看,这东西并不完整只是三分之一如果将它补齐,你觉得像什么? 柏砚微怔,补齐? 他努力想象这东西若是补齐 血蒺藜 对。萧九秦将那东西放下,找了纸笔一点一点勾勒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东西。 就是这个东西。萧九秦画完,柏砚看了眼后就递给岁充。 岁充一时怔住,这东西不是北狄所有吗? 所以严儒理也好不容易跟上他们的思路。 问题大了! 第49章 遮掩 柏大人惶恐极了。 柏砚此话一出, 几人都是脸色微变,严儒理反应慢了半拍,盯着他怔怔问, 出什么大事了? 北狄的东西出现在大梁,还是一场刺杀中,你觉得呢?柏砚说归说,但是看上去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 这血蒺藜就不会是大梁制造的吗?严儒理长这么大都未曾出国郢都,他平素就好看话本子, 对这些知之甚少。 柏砚与他不同,他在平津侯府生活了十年,身边无一不是武将, 更别说在萧九秦离开郢都去了北疆,他都时常关心那边的战事,对于北狄的了解不算少。 柏大人所言非虚,这血蒺藜不是什么常见暗器, 大梁军器监始终谨遵圣意,对这阴毒东西是禁造的,只有北狄始终在战场上用这阴损东西, 对此, 侯爷应当是熟悉的吧。 萧九秦点头, 北狄善骑射,这血蒺藜很多时候其实是应付我大梁将士的, 他们先头部队曾用血蒺藜逼得我大梁将士弃马,而后便以大股骑兵进行扫杀 以步兵对骑兵,除了惨败还能是什么结果。萧九秦每每想起当日景象便攥紧拳头,尸横遍野的是大梁的将士,是无数同袍 柏砚就站在他身边, 对他的反应很敏感,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在萧九秦拳头上按了按,待萧九秦看过来时又对着他施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萧九秦心中想的是哪场战役,柏砚知晓得一清二楚。 那是萧九秦刚到北疆一年不到,因为一次决策失误,他被降职。时任大将军的樊承山急功近利,接连四日派遣大梁所有的骑兵与北狄蛮子硬碰硬。 萧九秦从一开始就反对这样送死的行为,虽然大梁驻军比北狄人数高出整整一倍,但是将士大多都是未曾沾过血的新兵,更别说北狄兵强马壮,为了攻城几乎是赴死一般。 不要命的打法北狄太过熟悉,但是对于大梁的这些新兵来说,无疑是带着他们在鬼门关转圈。 樊承山是贵妃亲弟,两个侄子都是颇受皇帝宠幸的皇子,他凡事都不与底下人商量,纸上谈兵的架势摆得十足十。 战败不可避免。 大梁惨败。 骑兵死伤过半。 若不是萧九秦带人深入敌营直接烧了对方的粮草,此战怕是损失不仅如此。 待到回营樊承山居然还反咬一口,将所有责任推到萧九秦身上。不过也就是他此举彻底惹怒了底下诸人。 连夜便有人将弹劾的折子送往宫城。 幸好皇帝那时还不如现在昏聩,他知萧九秦是有领兵打仗的天赋的,而且次次出兵诡谲,北狄蛮子对他是百分惧怕。 樊承山最终还是被召回,有贵妃求情,加之太师也一力维护,最后只降了他三级,没两年居然还捞了一个子享侯离了郢都。 也是那一战,萧九秦第一次见识了北狄的阴毒,此后他直接与军器监联络,不到三年将大梁的武器暗器都进行了一定的新制。 只不过血蒺藜在之后两年就逐渐失去效用,但是没想到如今居然又见到它。 萧九秦比柏砚多想了一层,血蒺藜既出现在这儿,怕不是仅仅是面上害你,为了要你的命,血蒺藜出现在大梁的地界,不合常理。 对方饶是多恨柏砚,也不至于冒着这样的风险将血蒺藜拿出来。 可是认识这东西的人不多,而且对方将它拆解,若不是你正巧赶过来,怕是无人能发现得了。 柏砚始终没有偏离这个问题,他完全没有考虑自身安全,清醒得简直不是一个正常人。 严儒理心想:这世间哪里会有完全不顾及自身生死的人,大多数人遭遇刺杀,首先要想的就是如何将背后的人揪出来,然后防范下一次再被设计。 但是柏砚明显不考虑这些。 如果说,严儒理一开口,没想到柏砚几人就看过来,他忽然哑了,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犹如一个小秀才在几位状元面前秀文采,班门弄斧的感觉不外乎此。 你说。柏砚鼓励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说,如果有人勾结北狄蛮子,意欲不轨他看着萧九秦脸色彻底黑了,顿时后悔起来,为何那会儿贺招远离开的时候他不一同跟上呢,也好过在这儿吓得跟个鹌鹑似的。 严儒理没有柏砚他们那样事事都要具体到一个细节,这便导致他们不敢胡乱揣测,毕竟只要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便要有相应的证据。 可是这样一来,反而限制了他们的思路。 先前柏砚还想着是不是有人暗地里勾结北狄的暗器商,可是比起这个,严儒理的猜测虽然容易激起滔天秘闻,但是也更顺理成章。 柏砚和萧九秦对视一眼,二人心里都有了底。 岁充更是比他们要更忧心,一时间脑中乱成一团,他是大理寺卿,遇上这样的秘闻,压力顿时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倾轧过来。 此事动辄便是关乎大梁与北狄的骇闻,现在务必要奏于皇帝知晓。 不可。柏砚制止了岁充。 柏大人?岁充不敢担当这样的大事,倘若真的有人勾结北狄蛮子,无论其人身份是谁,都不是一件小事,他怕是只会卷到其中,最后 柏砚比起岁充要更镇定,岁大人,此事只是一个猜测,你我没有丝毫证据,只是凭借一个还未招供的马夫和一个拆解的血蒺藜,谁会信? 他深谙其中曲折,说完又加了一句,而且近来陛下的身子您也知道,此时决然不是一个好机会,一旦此事上奏陛下,不出半日便会闹得众人皆知,到时候,打草惊蛇,引得对方警惕,您若是还想查,便难了。 那柏大人的意思是?不得不说,柏砚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岁充这会儿也动摇起来。 我们自己查。柏砚拍板决定。 岁充一怔,自己查? 对,方才贺大人已经跟出去了,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应当能带回一点消息,而另一边,那个马夫,大人一定要派专人看管,不能出事,现在证据太少,那个血蒺藜只能是个引子,所以必须要撬开那个马夫的嘴。 柏砚说完这些默了一瞬,又道,还有一事也需要麻烦岁大人。 柏大人尽管开口。岁充这会儿已然与柏砚萧九秦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他躲不开这事了,所以只能与二人合作。 我今日出事,肯定之后还有不少人借机起事,如今对外我与侯爷只作不合,而您,还请帮我二人遮掩一二今日侯爷未曾及时出现,在现场的只有我和金吾卫。 柏砚做事谨小慎微,他那会儿与萧九秦演戏,一开始或许可以敷衍过邢钺,但是待他之后细想,肯定能发现不妥。 你怕牵连我?萧九秦听着听着就变了脸。 严儒理和岁充非局中人,根本听不出柏砚的言外之意,但是萧九秦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柏砚想一力将所有事情担上,他要岁充遮掩,被遮掩的其实只有他萧九秦而已。 对上萧九秦质问的眼神,柏砚明显有些躲闪,没有,我只在乎我自己安危。 那你完全可以借着我二人不合,直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我身上,到时候即便大多数人不相信,也能帮你挡去一些怀疑,对你完全有利的事情,你何必要撇开我。 柏砚一时无从反驳。 萧九秦说得对,他就是想把萧九秦摘出来。 可是这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萧九秦这家伙何必要点明叫他无措,柏砚一时气急,直接一脚踹在他小腿上,萧九秦动都未动一下,柏砚立刻泄气,你烦不烦。 柏砚,你打的那些算盘也就只能哄哄别人。萧九秦不顾岁充和严儒理还在,直接扯着柏砚出去。 严儒理下意识就要跟上去,结果被岁充喊住,他们二人的事情,外人就别掺和了。 萧九秦,你又犯什么病?!柏砚几乎被萧九秦拖着出去,所到之处,经过的人无一不被萧九秦阴鸷的神色给吓得离开。 柏砚却还不怕死地挣扎,结果下一刻天旋地转直接被萧九秦扛在肩头。 柏砚:果然是脑子抽了,才能做出如此不体面的事情。 被扛在肩头,柏砚不舒服,他捏了一把萧九秦的耳垂,结果这家伙连个反应都无,几步走到无人处直接将他放下,不等柏砚反应过来就压上去。 柏大人惶恐极了。 背后是柱子,廊下无人经过,只余丝缕风声,和萧九秦浊重的呼吸声。 你你作甚这么看我萧九秦始终不语,柏砚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坚持住,他对上旁人无往不利,可是萧九秦,偏叫他无从招架。 不说话?那你能往后挪挪吗?二人呼吸交缠,此情此景若是被旁人看到,肯定会误会二人是不是在做什么寡廉鲜耻的事儿,但是这看似旖旎的背后,柏大人恐慌不已。 怕我?萧九秦终于开口,只是不知是不是柏砚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会儿的萧九秦很危险,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他咬下一层皮来。 柏砚口不对心,不怕你。怕了就是怂了,你可见过我怂的时候? 明明连那睫毛都颤了又颤,像两扇小刷子在萧九秦心尖搔了一回,这样明显的反应柏砚却否认。 萧九秦想:那便莫要怪我 在柏砚倏忽变了的脸色中,萧九秦凑近,凉凉的唇贴上柏砚紧抿的唇,一点一点侵掠进去。 第50章 流言 你戳着我了 柏大人腿略软。 待他一巴掌呼出去的时候, 萧九秦餍足地圈住他的拳头,轻轻蹭了蹭。 萧九秦,你有病。柏大人气愤不已。 嗯, 有病。萧九秦这会儿心情舒爽,柏砚就是骂他狗东西他也不会觉得生气。 二人紧紧贴着,柏砚只觉一身汗,他不适地动了动,忽然一僵。 嗯?萧九秦爪子在柏砚腰际捏了下。 你戳着我了柏砚一字一句道。 萧九秦: 如果说之前还能装作人事不知, 那么现在他除非是傻了,才会不明白萧九秦这是什么情况。 萧九秦。柏砚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我是断袖。 嗯, 我知道。萧九秦撩开柏砚额旁的碎发,替他抹了那细密的汗珠,你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总出汗? 啊?柏砚一不注意就被转移了话题。 他怔了怔,犹豫到底要和萧九秦先说断袖的问题还是先说出汗的问题。 贺招远那家伙也爱出汗, 前两年从别处得了一个方子,喝了几贴药,又泡了药浴, 如今已经好了, 几乎很少发虚汗 我不想喝药。柏砚摇头, 一脸抗拒。 不喝药也行,总要泡泡药浴, 你这副身子若不好好调理一番,待老了怕是都走不动路,那时我可不愿背着你。 谁愿意叫你背着。柏砚无意识地开口,二人言罢才觉出一点不对来,可是不等柏砚的聪明脑袋转过弯来, 不远处严儒理喊他,说贺招远回来了。 走,先回去。萧九秦替他整了整衣襟,又抹了抹他的唇,眸中一缕暗色。 等到走出一截儿,柏砚后知后觉顿住脚。 怎么了?萧九秦看他。 柏砚一脸郁愤:这家伙,惯会转移话题了,都叫他忘了方才要说断袖和戳了他的事情了。 无事,走!柏砚气呼呼地先进去,萧九秦唇角微勾。 贺招远跟着邢钺而去,对方最后停留的地方让众人都颇感意外。 你说谁?严儒理皱眉。 四皇子魏承枫的府邸。贺招远也一脸的不可思议,原本是被皇帝下诏圈禁在府中的人,怎么就能计划着要害人呢,而且之前那些小恩小怨也不至于对柏大人痛下杀手吧! 他恨我,之前在朝上我害得他丢尽脸面,而且又丢了永州府赈灾的差事,他怕是恨不得将我手刃。柏砚说着,面上倒无丝毫惧色,说到底他方才经历了一场谋杀,但是却没有多少心有余悸。 贺招远看着只觉这人奇异,简直与自家侯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先前你离开郢都后他不是就派人暗害过你吗?严儒理想起之前的事,下意识说出来,萧九秦没来得及拦住,就听严儒理继续道,若不是侯爷及时赶到,又识破那家伙的诡计,柏砚你怕是连永州府都走不到。 还有这事?柏砚很是意外,他以为萧九秦只是救了倒霉悲催的他,可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是魏承枫的设计。 见事情已经被说开,萧九秦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他简单叙述了下当时的情况,柏砚当即有了些底。 恋耽美 ——(38) 他问,当时的人证还在吗? 萧九秦点头,在庄子里圈着呢。 好,既然人还在,而且这次还捉了一个马夫,两厢加起来虽然不能将他拉下来,但是让他疼上一回还是可以的。柏砚简单地布局一番,这下别说是严儒理,就连贺招远和岁充都是满腹只余佩服。 左督御史柏砚遭人劫杀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郢都。 一开始是遍地幸灾乐祸,都感叹为何那些贼人为何没有借机将柏砚弄死。 哎,听说了吗?那位御史大人被人劫了去,若不是他诡秘,及时预见到了,如今怕是早就被弄出城了,到时黄土一埋,是死是活谁能知道?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偏叫他跑了去 就是就是,毋管是谁,能将那猪狗不如的东西给弄死就是积了大德,你想想,腌臜东西如今可极为得宠了,除了那掌印太监,背后还有一位太师大人啧啧,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人也不知昧了多少良心才走到这极高的位置。 还能有什么,他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想想,那平津侯府被他害得只剩一个三公子,其师致仕,其同僚也被他害得离开郢都,当日景象可是历历在目,别说我等已经忘了,这姓柏的,就是遗臭万年的东西! 话虽如此,他如今还是天子宠臣,旁人谁敢动他? 呵,宠臣又如何,你们可别忘了,比他尊贵的可不止一个两个,就说那些皇亲国戚,哪个不比他尊贵,更别说几位殿下,他们才是君,这姓柏的东西,充其量也只是魏氏家臣,他就是再能谄媚,也不足以大过几位皇子去 哎,不对,我怎么听说那位四殿下与这姓柏的结了仇呢?一人忽然开口。 周围人顿时来了兴趣,你听谁说的? 众人都盯着他,那人立刻自得起来,还不是我那妹夫的弟弟的小嫂子的同胞兄弟,他在宫里当差,所以知道里边一点秘闻。 快说快说,到底是什么秘闻?众人催促道,那人故意端起姿态,抿了口茶水,悠哉悠哉开口, 听说前不久往永州府去赈灾的差事是四殿下惦记的,毕竟里边油水多,随便刮下来一点都够千儿八百人好好过个年了,但是没想到的是,那姓柏的胆大包天,连皇子的差事都敢抢,你们可知道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直接叫四殿下下不来台,最后丢了好大的面儿! 嗬!众人都是一惊。 他们都是些平头老百姓,哪里有与官斗的胆子,在他们眼中,那些官老爷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祖宗们,说难听些,土财主只是奴役他们做工,但是那些高官可是害了人的命他们都不敢有任何反抗的。 更别说是那些皇子,听着就觉得尊贵至极,还是皇帝的儿子,那柏砚竟然胆大包天到这地步,也不知平日里到底如何为非作歹。 哎,不对啊,既然你说那姓柏的惹了四殿下,那他这次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些什么,他压低了声音,所以有没有可能是那位想要报复,所以才会下杀招。 很有可能,旁人可能会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可那位四殿下可不会顾忌姓柏的背后是不是有掌印太监和太师大人,他若想要一个人死,旁人哪能挡得住啊。 这人一感叹,周围的人都禁不住点头。 是啊,那话怎么说来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姓柏的是碰上不好惹的了! 啧啧,你等说得对,这腌臜东西就该是受些惩治,免得他总是祸害这个祸害那个的 众人说到兴头上,根本不知道不远处柏砚与严儒理二人正在喝茶。 这些人也太严儒理一度听不下去想要走过去打断他们,被柏砚拉住。 我那名声早就救不回来了,你何必多费唇舌,免得你也跟着遭殃。柏砚看上去全无怒气,连一贯心胸开阔的严儒理都不禁佩服他,你可真是心宽。 不心宽又如何,从前有多少人盼望着我死,如今都算好的了。柏砚喝了口茶,又道,也就被人戳戳脊梁骨,若是真叫他们做出什么来,也不敢,所以我才起了心思从他们这儿先将风云搅弄起来。 你严儒理看着这样的柏砚,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他虽时而回来,但是这几年在西南,多是与当地土著打交道,那里虽然穷山恶水,但也不至于将人骂得猪狗不如。 严儒理没想到,当年那满城风雨竟然只是个开始,如今这些人口中所言极是才是淬了毒的 你实在不必这样柏砚看严儒理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熨帖,可也不至于误了正事,遂连忙扯开话题,说来此事已经按照我们预测的发展了,到明日朝议,我将奏折一递,自然有人说出这些 到时候,只要侯爷那边将人的嘴撬开,魏承枫他非得被扒下一层皮来不可。严儒理略轻松了些。 柏砚却还是不敢放松一点,不到最后那个时候,他一点也不敢松懈。 可是你为何不提前写好了奏折由怀淳公公递上去,提前先严儒理疑惑不解。 依着柏砚与怀淳公公的交情,不说对方如何帮扶他,随便在皇帝面前嚼几句闲话,怕也是能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还是不麻烦他了,怀淳在现在的位置上也没有那么好过,那么多人想借着他的东风达成目的,可曾为他有过半分考虑? 柏砚就是了解这些才会这样,他看多了皇帝无常的时候,怀淳虽然看似一人之下,但是伴君如伴虎,他的荣宠都是皇帝给的,随时都会有收回去的危险。 而且到了那时,怀淳可不如他们有什么根基,一个去了势的阉人,一旦被皇帝弃了,倒是无数人都要往他身上踩一脚,那时哪里会有顾念旧情的。 无论哪个朝代,阉人得势就是弄臣,就是奸佞,柏砚和怀淳,其实都是一样的。 至少,在百姓眼中,就是如此。 柏砚,我终于知道为何当年你入狱,会有那么多人肯为救你不惜一切代价了 严儒理忽然开口。 柏砚一僵,他慢慢垂下头,不,是我害了他们 第51章 贬离 今生无召不得回 若不是从老师那儿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严儒理大概也是众生愤慨的其中之一。 柏砚不欲多提,严儒理也适时撇开话题,皇帝会惩治魏承枫吗? 天家无父子是正理, 但是无论如何,比起柏砚他们这些外人,魏承枫是皇帝亲子,严儒理就怕他们用尽法子最后也是徒劳。 会。柏砚饮尽剩下的茶水,将剩下的糕点送给不远处的小乞丐。 今上刚愎自用, 自恃是贤明之君,他平素以尧舜作比,又颇爱面子, 在赏罚方面更是看得颇重,魏承枫之前几次触怒于他,如今还敢谋害朝臣,单只此事就足以让皇帝气怒。 柏砚幽幽开口, 若是极少有人知晓,皇帝怕是也不会十分火大,可若郢都百姓都知道了呢?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魏承枫吗? 一个明君最忌讳的便是有人在他的功勋簿抹上狠狠一笔污点。 皇帝与魏承枫, 先是君臣, 再是父子, 如无利益纠葛,还是父子相亲, 可若这个儿子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呢,皇帝岂能对他有无限容忍? 果然不出柏砚所料,三日后,皇帝在朝议上就点了他的名字。而且被圈禁在府上的魏承枫也破天荒的被放了出来。 只是,放出来才只是前情。 在此之前, 严儒理在宫城外看到魏承枫时先是一急,忙拉着柏砚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两日郢都处处是他的各种揣测,流言传到最后,竟然还出现他强抢民女,去母留子的事儿皇帝却在这时候将他放出来,这不对劲啊 你慌什么,被放出来一回又不代表以后不会再被关进去一次,顺其自然就好。柏砚安抚地拍拍严儒理的肩膀,好歹叫他不再那么忧虑。 那会儿稍定的心在看到皇帝一脸病容坐好后又升起来。严儒理偷偷往柏砚那儿看了眼,却见对方稳如泰山。 另一边,萧九秦亦是老神在在,仔细想来,好像在此之前,担忧过甚的就只有他一个人,毕竟就连岁充都不大情愿与他说话。 啊不,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贺招远。 贺招远似乎与他差不多,这两日恨不能盯着里外的形势,好像害怕哪一日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严儒理默默叹了口气,一抬头与贺招远还对上眼。二人俱是抹了把额上根本不存在的汗,试图将紧张的情绪给擦去。 行章,听说前两日你遇见了些事皇帝没说几个字就已经有些喘息,他目光浑浊,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又瘦了一圈,微凸的颧骨十分明显,看着就骇人得很。 板上钉钉的事情被皇帝以传言说出来,严儒理担忧地往柏砚面上看了眼,意料之中的,柏砚一脸淡漠。 在皇帝缓过些气息后他才开口,陛下明鉴,有人蓄意谋害,臣侥幸逃过一劫。 蓄意?皇帝皱眉,他像是头一次听闻这样的话,但是柏砚却不卑不亢,臣无能,直到今日才得知真相,幸好岁充岁大人断案入神,不过三日便查清始末。 柏砚一开口,岁充往前走了一步,跪下一字一句徐徐说来。 不过十数句,句句都不离案子,岁充的话却让魏承枫彻底变了脸色。 不是说那马夫已经死了吗? 魏承枫已经慌了,他派出去的人都说那马夫已经自裁了,所以他才这样放心。今日提前从府里放出来,他还来不及庆幸,柏砚岁充二人就扯出了此事。 也不是无人告诉他这两日郢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没有多想,连底下的谋士专门来报信,也被他赶走。 尤其皇帝适时放他出来。 岁充已经说到了最后,所以桩桩件件证据均指向殿下,就此事,不知殿下可要辩驳? 魏承枫被岁充盯着,那刚正不阿的态度忽然就变得刺眼起来。 本殿没有蓄意谋害。魏承枫的狡辩生硬无力,岁充也早就做好准备了,他又朝着皇帝道,人证物证俱在,殿下若是不服,臣自可一件一件说明白。 这两日岁充忙得脚不沾地,虽然萧九秦替他审了嫌犯,但是该是属于大理寺的章程不能变。他努力保持清醒的脑袋,又道,臣自问问心无愧,殿下呢? 可是夜能安寝? 岁充说到这儿,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折,天网恢恢,另有一事需禀告陛下。 什么事?皇帝勉强打起精神,怀淳小心地伺候他,过了会儿他才脸色好了些。 四皇子魏承枫强占民女,逼迫对方做妾,其父母维护却反遭棒杀,尸体被扔到乱葬岗。而且那被抢的女子在不久后生育一子,却被去母留子,前些时候四皇子府出生的小皇孙便是那女子诞下的孩子。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拥护四皇子的大臣见此立刻出来维护,还望岁大人慎言,小皇孙出生尊贵,可不允许旁人无端抹黑,还有强占女子之事,若无证据,那便是欺君犯上。 是抹黑还是确有此事,想必四殿下清清楚楚。岁充抬头看向魏承枫,殿下,若是您觉得臣是冤枉了您,自可辩驳可若想不起来,他微微敛了眸子,臣手里的证据亦是可以帮助殿下想起这些。 好赖话都叫岁充说了,魏承枫一时不知从何争辩。 他做的事情已经被人查得底朝天,一味地否认是没用的。 殿下?岁充唤了他一声。 喊什么喊!魏承枫恼羞成怒,直接叱骂出声,那贱/人就是故作矜持,本殿是什么身份,如何就被她百般嫌弃,到最后呢,还不是为了活命求我留下她爹娘 老四!上座的皇帝忽然喊了他一声。 魏承枫一僵,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陛下,四殿下草菅人命,谋害朝臣未遂,另霸占公田这一桩桩罪不可恕,臣请陛下详查,还于我等一个公道。柏砚一开口便有不少人附和,他们大多是其他皇子一/党,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是恨不得扒下魏承枫一层皮。 陛下岁充跪下。 皇帝脸色越发难看,怀淳递给人群中某一位大臣一个眼神,下一刻,那位大臣便嘭的一声跪在最前头,俯身,陛下,如今郢都关于四殿下与柏大人的传言甚嚣尘上,臣觉得,陛下亦可听一听。 什么传言?皇帝看见下边乱哄哄一片,自然是满腹不愉。魏承枫做出这么多蠢事,最后还要他处理,单只这些,皇帝已然烦不胜烦。 前段时间宫里招来一个术士,他于炼制丹药方面颇有心得,皇帝这两日一直服用的他的丹药,虽然没有立刻将他身上的病气治好,但他觉得或多或少已然出现了好转。 昨日,他还临幸了一个宫女,今早起身时神清气爽,原本大好的心情却在上朝前搅了。 一个专司采买的小太监躲在假山后嚼舌根子,大多意思就是这几日郢都关于魏承枫的不满一点一点增加,到现在已经有隐隐传出各府的架势。 皇帝听了一段,关于魏承枫如何谋害柏砚等人的消息听得七七八八,心里先入为主对魏承枫起了厌弃的情绪。 分明对那些传言知道得大差不差,但是那大臣一说出来,皇帝还假作不知。 在他的注视中,岁充一点也不惧,与那位大臣将流言大致梳理了一番,挑着不大难听的说出来。 果然,原本还半信半疑的皇帝这下直接确定。 根本不给已经慌乱了的魏承枫解释,皇帝直接责令杖责五十,再剥了他的皇子服,将他幽禁于宫中,这一次连放他出来的时间都未说,俨然是将他弃了的架势。 只是,这一切在柏砚几人看来,无疑是挫败的。 恋耽美 ——(39) 无论皇帝如何昏庸,在此些事情上他还是不会完全相信自己的朝臣。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舐犊之情作祟,这样轻拿轻放的架势实在叫诸人寒心。 岁充根本忍不住,直接开口,陛下,四皇子所作所为已经是郢都百姓人尽皆知的事情,那被害的女子及爹娘无辜至极,就连柏大人这次也已经是第二次被谋害了,臣恳请陛下为我等做主。 陛下,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如果连端正法度都做不到,那天下百姓还能相信谁? 一众朝臣呼啦啦跪下。 皇帝听了这话焉能不气,他一拍桌案,你等是不服吗? 众人一僵,俯身,臣等不敢。 不敢?呵皇帝怒不可遏,若真是不敢,这会儿就不会跪在这儿,你等是要逼着朕将老四弄死才满意是吗?! 皇帝一怒,无人敢言,但是却没人在这档口松口。 他们都知道,四皇子魏承枫这一次一定不可能善了了。 有岁充牵头,还有柏砚作为受害者不忿,更遑论那魏承枫并不冤枉,他身上还背着几条人命,朝中已然是一面倒的趋势。 皇帝盯着底下的人,最后目光落到柏砚身上,停留了许久。 魏承枫谋害朝中重臣,强占民女,纵容手下杀人抛尸,还有霸占公田,此间种种,贬其为绥阳伯,择日离开郢都去往封地,今生无召不得回。 皇帝说完,魏承枫整个人软了,往旁边倒去。 完了,他完了。 原本若无这些事情,他即将要被封王,可是现在却被贬为绥阳伯,直接剥夺了他争位的权利。 一个绥阳伯,有什么资格与其他皇子争位? 第52章 茶谈 萧九秦按住他狠狠亲了一口 魏承枫几乎没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柏砚一出宫门却被一个小黄门拦住。 还是怀淳身边的那个。 柏砚自然地走过去,那小黄门一揖,大人, 公公有请。 二人刚要走,柏砚。萧九秦却忽然出现喊了一声。 柏砚回头,你先回去,待我去见见他,之后便会回府。二人无言的默契, 不需萧九秦说什么柏砚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在宫外等着你。萧九秦只退了半步。 柏砚朝他摇头,你回去,这里不是柏府, 也不是平津侯府。 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恶鬼,稍有不慎,在皇帝那儿便有无数人嚼舌根子。 皇帝才处置了魏承枫,待他回去仔细一想, 再加之冯妃枕头风一吹,他便会发现不对,到时即便不能拿柏砚他们问罪, 但是迁怒是自然。 柏砚深知其中利害, 不愿牵扯萧九秦, 萧九秦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点头。 柏砚又进了宫, 这一次有小黄门领着,一路上毫无阻碍,只是半路上柏砚也不知道自己是眼花了一瞬还是怎的,似乎看见了一个熟人。 大人?小黄门疑惑。 无事,继续走。柏砚摇头, 那位怎么可能现在就回来,他到现在都未曾得到消息,大概还是看走眼了吧。 七绕八绕走到一处清静处,不远处一个亭子,怀淳正裹着大氅煮茶。 远远的就能闻到茶香味儿,柏砚面上一松,慢慢走过去。 来,尝尝我新煮的茶。怀淳一敛袖子,将茶递到柏砚手中。 柏砚先轻轻嗅了一口,而后慢慢饮尽。 怎么样?怀淳面带期待,这是新茶,才送进宫,你是第一个尝到的。怀淳自己也倒了一盏,只是嗅了嗅,没有喝。 柏砚放下杯盏,闲聊似的摇头,比起泡出来茶要香味浓郁一些,但是后味儿不及前者。 是吗?怀淳抿了口,他眯着眼,半晌点头,还是你更懂茶,我不行。 柏砚摇头,我对茶谈不上懂,只是以前萧叔他喜欢,遂耳濡目染略知一二。 你口中的萧叔肯定指的不是如今你府上的那位管家吧,是前平津侯?怀淳像是丝毫不心疼那茶多珍贵,直接泼了。 柏砚看着他拿出上好的紫砂壶,又慢悠悠泡了一壶茶,给他们二人满上,煮出来的茶不好,还是泼了干净。 仿若话中有话,柏砚却不接茬,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是萧九秦的父亲。他会的东西很多,就连做菜都会一些 像是完全不顾及对面坐的是谁,柏砚似回忆淡淡启口,都说君子远庖厨,但是他似乎从来都无所谓老祖宗留下了什么金玉良言,捡回个小乞丐,也不嫌弃就直接留下当儿子养大。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他曾经说,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生出个闺女。瞅着侯府的四个小子,他嘴上嫌弃,但是每每自军营回来总要捏捏脸,再催着几人多吃肉 怀淳嘴唇动了动,你已经很好了 柏砚像是没听到似的,还在说,我长个最厉害的那段时间,总是睡着睡着就抽筋,那疼,他抿着唇笑,又麻又痛,难受得不行,你大概想不到,也是他什么都不嫌弃,蹲在床榻边替我揉脚。 大概这世间,大多数亲爹也做不到这地步。柏砚鬓侧的碎发遮着他的一只眼,怀淳看不到他的眼神,略犹豫了下开口, 我今日不是想挑开你伤疤。 柏砚不语。 他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平津侯对你很好,萧九秦也很好,你们都很好,但是这样就够了。 怀淳抿了口茶,我知道有些为难你,但是柏砚,萧九秦他与你不是一路人,你如今与他走得越近,他日你们二人就是一个靶子。 想害你的会牵连他,害他的亦是如此,尤其你身后站得不仅仅只有我,还有允太师。 允太师三个字一出,柏砚微怔了下。 怀淳知道自己抓住了柏砚的命脉,他拍拍柏砚的手臂,皇帝忌惮允太师,而你是允太师最为看重之人,一旦你与萧九秦牵头,皇帝会怎么想? 功高盖主是大忌,萧九秦已经占了一样,可若他与允太师也有首尾呢? 重臣私交甚密,这一条就足够萧九秦栽个跟头。 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柏砚忽然辩驳。 怀淳没忍住嗤了声,不是那种关系?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你问问自己,这样的话你信吗? 在永州府你二人便已经被人盯上了,我得到消息时只来得及派人拦下一半,你二人做过什么,最好想想,别到时候怪我没有告知于你。 做过什么?连柏砚都疑惑地皱眉,我与他能做什么? 怀淳敛眉,你二人还能做什么,那档子事说到这儿他忽然闭嘴。 柏砚却敏锐地反应过来,立刻摇头,没做过。 没有?怀淳不信。 当真没有。柏砚信誓旦旦。 那为何有人说平津侯赁了一处宅子,与你形影不离,那霄阳府的知府和同知几次求见不得,闹得周围人尽皆知。 这柏砚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毕竟宅子是赁了,那二人也没轻易进来过几回,只是 我二人当真没有做过! 柏砚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他与怀淳熟惯了,什么话也不顾忌,只是这样私密的事情他无从解释,不过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就是不能轻易承认自己未曾做过的事情。 就好像他与萧九秦还没有做到那一步,但是一旦假意敷衍过去,就好像坐实了这事,像是他白嫖了萧侯爷似的。 还是在萧九秦毫无所觉的时候柏砚白嫖了他。 萧九秦不行?怀淳微微睁大了眼,一贯温润的面上竟然闪过一点不可置信。 柏砚: 还是你不行?怀淳的揣测已经渐渐夸张至此,柏砚无语,否认,我很行。 唯恐萧九秦再被冠上不行的帽子,柏砚又迅速加了一句,萧九秦也很行。 怀淳张了张嘴,哦,这样啊他看上去还是有些犹疑,柏砚无语,你我二人谈些正常的话,这等事就罢了吧。 怀淳想了想,那还是方才那话,你与萧九秦莫要再这样亲近。 柏砚的不情愿是挂在脸上的,他问,哪样亲近?日日要上朝,我二人肯定是要见面的。 就是二人莫要再做那样不合规矩的事情,听说在永州府那段是日,你都走不了路了,那萧九秦也太 太什么,怀淳一时说不出来,柏砚看着他,简直比窦娥还冤,我那是被横木砸伤了,又不是与他那个了,你这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手下的暗桩若是不得用,我给你几个。 不必。怀淳摆手,就你那仨瓜俩枣留着看门吧。 柏砚:若不是看在二人这多年情谊,他现在早就将这家伙扼死在这儿了。 不过,柏砚有些疑惑,萧九秦那么警惕,你的人居然还能知道这么多? 怀淳眸色微变。 柏砚久久等不到他回答,抬眸看他,怎么了? 我本意是想派人护着你,但是中间出了些岔子。怀淳手指搭在膝盖处,拇指和食指轻轻捻了捻, 柏砚安抚道,无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吗?他以为怀淳是内疚他受伤,便反过来宽慰他。 怀淳看上去也不欲多说,他捡了另一个事告诉柏砚,你不在郢都的那几日宫里出了一桩事,一个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偷偷往陛下的膳食里放了药。 柏砚一愣:这事为何我一点风声都未听到? 是我压下来的。怀淳往周围看了看,低声,你可知放进去的药是什么吗? 什么? 谢蓟草。怀淳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里边包着一点药粉子,他指着那物说,这本为北疆特有的东西,最多被药商购买一些当药引子,但是从那小太监屋内翻出来了足足巴掌大小的一包。 柏砚捻了一点嗅了嗅,这谢蓟草不干净,而且大梁将此物禁止大量贩卖,那一个小太监如何能拿的到这么多,而且还能带进宫? 所以这才是最让人疑惑之处。怀淳日日伺候在皇帝身边,未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好在现在他权势正盛,不动声色地处理掉一个小太监不算难事,只是此事不能不查,柏砚懂他的隐忧,想了想建议他,严查宫城守卫和分派小太监的总管,我若记得不错,半年前御膳房死了一个小太监,涉事的这个说不定就是那时候偷偷安插/进来的。 柏砚说到这儿,怀淳都怔了下。 你那什么眼神,这事不还是那时候你说过的吗?柏砚给二人倒了茶,又道,方才我进宫时看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允栖音。 柏砚虽心里有了些底,但是说出来时他还是脑子一疼,果然是她。 她应当是没发现你,否则今日你怕是难以脱身。怀淳说这话时带着些看热闹的架势,柏砚瞪了他一眼,幸灾乐祸也莫要这样明显,否则哪日你倒霉时我也这样笑话你。 怎么能是幸灾乐祸?怀淳往宫外某个方向指了指,倘有一日你成了允太师的东床快婿 不可能。柏砚打断他,我是断袖。 怀淳抬了抬眸子,只断给萧九秦一个人? 柏砚不语。 怀淳觑着他的神色,你二人不是没做过吗?只要一日不表明心意,那你就一日是允太师眼里的乘龙快婿。 尤其,那允栖音很喜欢你。 直到走出宫城,柏砚都还神思不属,他心里想着事,一时不甚踩空,险些摔倒。 一只手捞住他,柏砚抬头,你怎么还在这儿? 萧九秦不说话,他怎么说,我不放心你,怕你进去之后就不出来? 萧侯爷自知说不出来这么腻歪的话,索性凶巴巴瞪了他一眼,将人一捞,直接送进马车。 我府上的车柏砚犹自挣扎。 萧九秦按住他狠狠亲了一口,被我赶走了。 柏砚被他啃了一口,气得睁大眼,你属狗的吗?! 不是。萧九秦作势又要亲他,被柏砚挡过去,你慢着,大半天发什么情? 第53章 暧昧 不怕被雷劈啊? 被柏砚避开了, 萧九秦有些不愉,但看着柏砚明显心里藏着事的模样他也没多说。 马车慢悠悠上路,萧九秦往柏砚怀里塞了个手炉, 一股暖烘烘的热气顷刻间将他的双手裹了个严实。 柏砚拍掉萧九秦企图圈紧他手背的那双大手,眯眼,老实点。 萧九秦坐直时要比柏砚高出寸许,尤其柏砚蜷坐时,二人像是一个大猫睨着他的懒兔子。 柏砚。 嗯。柏砚微动了动。 那会儿亭中有煮茶的小炉倒不觉得冷, 但几杯茶水下肚,他走出宫门外的这一截,生生灌了一肚子的冷风, 额头偶尔针扎似的疼那么几下,慢慢还严重起来。 不舒服?萧九秦大手贴在柏砚额头,离开时还轻轻摩挲了下,柏砚毫无所觉, 顺着他的话点头,有些头痛。 恋耽美 ——(40) 萧九秦一听,直接将人拖进怀里, 前一刻还施加那么大力, 待手指贴到柏砚额头时又卸了力, 一下一下地按揉。 你这次怎么不凶我了?柏砚被他按揉得舒服了不少,嘴上就忍不住了, 他半阖着眼,眼睫颤了颤。 萧九秦垂头就能看见他眉眼处的滟丽,不管多少次看着这样的柏砚,他都想狠狠将这人欺负上一回。 不做别的,就想将他眼尾揉红, 最好眼泪珠子要掉不掉的。 柏大人根本不知道,身前这人到底有什么禽兽不如的想法,二人贴得紧,萧九秦说话时他也能感受到胸腔的震动。 你这人从来不长记性,骂你有用? 柏砚睁眼,仰视着萧九秦,长不长记性是分时候的。 这话属实像是挑衅似的,萧九秦心随意动,指腹贴住柏砚的眼尾,捻了捻。 ?柏砚莫名。 真想将你揍得下不了床。萧九秦本意是想圈着这人养身子,但是这话一入耳,柏砚眼皮子一掀,旁人都是将人做到下不了床,只你动拳脚,果然到现在还是个雏儿。 其实柏砚就是嘴损惯了,但这话到了萧九秦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意思,他眸色渐深,盯着柏砚,忽然思考着这法子的可行性。 柏砚也不怕被那眼神盯着,淡定道,对个断袖你若能下得了手,萧家的祖宗半夜来找的就该是你了。 柏砚萧九秦也不给按了,直接往后坐了坐,一边将柏砚扶正坐直。 你干什么?他按揉的还挺舒服,忽然收手了柏砚倒有些遗憾。 你日日将断袖挂在嘴边,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吗?萧九秦眸中阴沉不定,柏砚略一怔,下一刻忽然失笑,你觉得我会怕吗? 萧九秦紧紧盯着柏砚,不怕? 自然。柏砚死鸭子嘴硬。 那好,萧九秦忽然俯身过去,手指直接向柏砚腰间探去。 柏砚身子微僵,却一动不动,他猜萧九秦只是为了吓唬他。毕竟十年日日相处,也不见这家伙对男人有什么企图。 萧九秦手指一点一点解开柏砚的衣带,也不停,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分外明显。 柏砚只穿了一件里衣并一身外袍,萧九秦指腹掠过袍衫的纹路,莫名溢出一阵难言的旖旎来。 咳柏砚不自然地轻咳两声,按住萧九秦的手,别闹。 萧九秦挑眉,不是不怕我对你动手动脚的吗? 快到了,路上这点时间不够,柏砚眸子有些飘忽,还是说,你不行,早那个泄 萧九秦猛咳不止,你你这他险些被柏砚气死,好歹也是当朝大儒的关门弟子,怎的这般口无遮拦! 柏砚一脸无辜,情爱一事,本就是纲常伦理,人之常情,何必遮遮掩掩。 他目光朝萧九秦下三路瞄去,你该不会年纪轻轻就 没有的事!萧九秦脸色涨红,拿过一个靠枕挡住柏砚灼灼的目光,你完全没有一个断袖的自觉! 话里的控诉之意过分明显,柏砚听着听着竟然还生出一点罪恶感来,毕竟萧九秦这个雏儿在北疆那地方素了五年,大概连姑娘家的小手都没牵过,仔细想想也挺惨的。 话说,北疆就没有你心仪的姑娘吗?未免萧九秦将他揍死,柏砚识相的换了个话题。 萧九秦松了一口气,往后躺过去,没有,军营里连狗都是公的。 我怎么听说去岁上元节,哪个府县的一位官小姐亲自带着一队车马给你们送衣食,唔,也不知道是谁还与她聊了许久 他是调侃语气,但到最后竟咂摸出一点酸气儿,而且那言语还做作不已,拿捏着一点腔调故意给人挖坑似的。 萧九秦牙疼,是有这事,不过他眯眼,你从哪儿知道的? 你在北疆安插了探子?萧九秦盯着柏砚,故意的? 自然是有意的。柏砚扒拉了下靠枕上的穗子,老神在在,北疆各方势力无数,我若不插上一脚,焉能事事不被压上一头。 官家小姐送衣食是真的,与我长谈也是真的,只不过我二人清清白白,并无出格之事,只我二人说话处就站了两个婢女,一个伙夫而且还是在军营中。 萧九秦虽是武夫,但是他心知女子名节有多重要,即便在北疆,男女大防不如郢都这般严苛,但是他无意与那女子有什么牵扯,遂一开始就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好在那女子也是通透之人,对于萧九秦委婉的拒绝十分理解,并且自那次以后再没有纠缠过。 柏砚听了萧九秦的话,丝毫不想承认他心中轻松许多。去岁刚从探子那儿知道此事时他辗转反侧,明明他知道自己与萧九秦不可能走到那一步,但是吃醋就是不可避免。 尤其惦记着的窝窝头不在身边,他日日担惊受怕,唯恐被哪个抢了去。 唉,本来也不是他的窝窝头,偏就生出一股霸道的占有欲来。 你叹什么气?萧九秦揉了把柏砚的发,直接连他规整的发髻都给拨弄得松松散散。 没什么,庸人自扰罢了。柏砚气馁,一边嫌弃自己矫揉造作,一边又忍不住将人推开一些。 他想,我大概是这世上最无/耻的断袖。 马车走了这么久还没到,柏砚掀开车帘看了下,转头看向萧九秦,这是去侯府的路。 嗯。 我要回府。柏砚作势就要唤马夫,却被萧九秦揪住,这么不想跟着我回去? 不是,柏砚下意识否认,萧九秦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但是下一刻却听柏砚说,我答应了柏麒要回去,今日不行。 柏麒?萧九秦皱眉。 就是我带回府的那个孩子。柏砚解释道,自永州府回来以后我只与他见了一面,这几日他都在书院,今日我答应了他要回去。 柏砚的态度很坚决,萧九秦有心问他一些事儿,但话到嘴边还是压下去,他直接遣马夫调转车头。 二人一路无话。 到柏府门口,柏砚下车,萧九秦坐在马车里。 走吧。 马夫驱动马车,柏砚站在台阶上,慢慢收回目光。 兄长!柏麒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柏砚回头,就见小家伙抱着一个手炉跑过来。 慢点跑。柏砚走进去,将小孩儿接了个满怀,才不过一段时间,柏麒已经变了副模样。 冻伤的脸颊有萧叔日日抹药好了不少,头发也柔顺了不少,柏砚伸手揉了一把,大冷的天儿不在屋里待着,跑出来作甚? 萧叔说兄长就要回来了,我便过来看一眼,才出来的,没有受寒。本来就是个半大小子,聪明劲儿是扬在脸上的,一见柏砚就心喜难掩。 哪里是刚出来,分明是一遍一遍的出来看,月息喊着又给他加了件衣衫,否则这小子这会儿早就冻傻了。萧叔揣着袖子戳穿柏麒的谎话,惹得小孩儿噘嘴,萧叔 看来不光是不听话,竟然还敢骗我?柏砚捏了捏小家伙的脸,下一次若再大冷天跑出来,就罚你不许吃饭。 不敢了柏麒认错认得快,嘴巴一撅,看起来比谁都委屈。 柏砚失笑,好了好了,这一次先放过你,走,去屋里。他揽着柏麒往里边走,萧叔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中一软。 长大了 听萧叔说你现在已经会写很多大字了,柏砚和柏麒坐在书房里,两个偌大的熏笼热得很,没一会儿就将手脚暖了个彻底。 柏麒站在桌边,蘸了墨,先写了两个字柏砚。 柏砚眸中掠过一丝欣赏,不错。 柏麒嘴角已经忍不住上翘,他又写了两个字,这次是他自己的名字,但是那个麒字笔画有些多,看起来要比柏大上一些。 哥哥柏麒想拿手遮住,但是柏砚已经看到了,他瘪着嘴,我写得太丑了 分明之前练过无数次,但偏偏一到柏砚面前就成了这副模样,小家伙面色涨红,攥着毛笔的手都红了。 没事,你才开始学,切忌急功近利。柏砚走过去裹住小家伙的手,带着他重新写了一遍。 你笔锋已然有了气力,只是下笔时有些紧张,再者写字如做人,万不能畏畏缩缩,一旦确立目标,便莫要轻易回头。 柏砚不因柏麒年纪小就轻看他,他因势利导,又教了柏麒不少夫子永远不会在课业上教的东西。 晚些时候用膳,桌上只有柏砚柏麒并萧叔三人,月息等人也被驱出去。 这次永州府,你受罪了。萧叔手中筷子未动,看着柏砚,眸中尽是心疼。 柏砚知道萧叔不可能一无所知,遂端正坐好,一副听训的模样。 你若是柏砚与他呛上几句,萧叔大概还能叱责他几句,但偏偏一个垂头反省模样,柏麒那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萧叔,唯恐他将柏砚怎么着似的。 罢了罢了,你们都长大了,我一个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哪里能管得了你们萧叔给二人夹了菜,又叹了口气,活到现在,我没什么指望,只一点,你们都好好的。 这个你们明显指的不止柏砚柏麒二人。 柏砚抬眸,点头,我会护着他。 不是要你护着他!萧叔忽然高声,你们二人要相互扶持,是扶持!他像是被激起了什么怨气,不是我肯为你死就是对你好,是二人都好好的活着,哪怕遇见多大的艰难险阻,人活着就好 萧叔在战场拼杀多年,见惯了生死,但越是杀多了人,越是觉得人命的珍贵。 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他不求显达,惟愿柏砚萧九秦他们好好活着。 萧叔,我们会好好活着。柏砚定定地看着他,以前萧九秦在北疆时我便忍耐着,如今他回来了,我更不可能随便将自己的性命交代出去。 可能五年前,他懦弱过,想过死了干净,但是如今还有萧九秦、萧叔、柏麒、严儒理他们,柏砚便没有再想过死。 用过膳,柏砚陪着萧叔柏麒二人说了会儿话,小家伙死赖着他不肯去睡觉,柏砚没法子,只得陪着小家伙睡着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月息唤人烧好了水,浴桶就放在偏间。 柏砚遣他们出去,自己褪了衣衫进去。 外边刮起了风,雨也趁着风胡乱飞舞,砸在窗棂上。和着风声雨声,柏砚却昏昏欲睡。 啪嗒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柏砚倏忽睁眼,谁? 一片安静。 他想了想,随手裹了衣架上的外衫披上,赤着脚往屏风前走。 视线中什么都没有,一扇窗大开,雨滴砸在窗边的桌上,吹进来的冷风裹挟起桌案上的纸张簌簌响着,柏砚走过去拿砚台盖住纸。烛火影影绰绰,映照在柏砚脸上直接打出一片阴影。 咚一时分不出是心跳声还是什么声音,柏砚一顿,背后忽然一片阴影朝他倾覆过来。 当即,柏砚眼疾手快地抄起砚台反身就朝那片阴影砸过去,但是意料之外一只大手揽住他的腰身,直接将他拖过去,熟悉的脸撞在他视线中,呼吸温热。 萧九秦?柏砚声音哑了。 他手上的砚台早就被萧九秦夺过去,空气中笑意明显,是想谋杀么? 你怎么在这儿?柏砚确实被吓了一跳,他眸子闪了闪,这么大的雨,不怕被雷劈啊? 我又没做亏心事,倒是某人,这么警惕 第54章 同榻 屋里大半夜有个野男人(双更) 萧九秦的手还扣在腰间, 柏砚光只顾着斗嘴了,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衣襟散开大半,萧九秦眸色微沉, 扣在腰际的大手力气越发大。 嘶柏砚倒抽一口冷气,你掐着我肉了! 他疼得直拍萧九秦的大手,萧九秦好歹松了松手,柏砚本就怕疼,这会儿小声抽气, 萧侯爷试探地伸手去碰,柏砚也不避讳,原本松松垮垮的衣襟又解开些, 露出一片殷红。 我不就是没有跟着你去侯府吗,至于大半夜来报复么?柏砚方沐浴过,身上还湿着,头发都在滴水, 单薄的外衫潮湿,他嫌弃地撩开些。 萧九秦局促地撇开眼睛,刻意不去看他打湿的衣襟, 方才确实不小心, 抱歉。 他声音喑哑, 眸光闪烁不定。朦朦胧胧最是勾人,偏偏柏砚这家伙全无防备, 拿着布巾擦拭头发,颈下春光一览无余。 我,我帮你擦。萧九秦不敢再看,他结巴了下,从柏砚手里拿了布巾, 拥着柏砚在榻上坐好,手法生疏地替他擦着。 在第八次被揪掉发丝时,柏砚长长叹了一口气,侯爷。 嗯?萧九秦心虚地应了声。 柏砚劝自己要心平气和、冷静从容、宽宏大量,他将自己岌岌可危的头发从萧九秦手里拯救出来,自以为温柔开口,侯爷,下官目前还没有皈依佛门的打算,您手下留情。 嗯萧九秦尴尬不已。 在军营多年,每次都是草草洗过,头发随便擦两下就完了,萧侯爷哪里会这精细活儿,拿着布巾的手有些心虚。 柏砚倒也没生气,只是怕疼惯了,他接过布巾走去放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萧九秦。 恋耽美 ——(41) 大半夜冒雨过来,侯爷可不是为了给我擦头发吧,他靠着软塌,脚尖在地上点了点,说吧,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 萧九秦无意识地盯着柏砚那白净的脚丫子,嗓子有些冒火,他仓促地将手里的温茶一饮而尽,还被呛了下。 柏砚一脸狐疑,总觉得今夜的萧九秦格外奇怪。 咳,没什么,萧九秦掩饰地咳了声,继续道,来找你是为一则消息,据手下暗桩说,允贵妃不日即要回京,随行允太师、二皇子,五皇子先行,应当是要赶在重阳节回来。 重阳节?柏砚微怔,那岂不是后日。 柏砚当即便想找人去探听消息,依着常理,到这个时候应该早早就有人来传消息,怎的到现在都 不用再派人了。萧九秦拦住他,不出意外明日午后两位皇子就能进城,想来是压着消息了,他们怕冯妃在这档口又闹出波折来。 自魏承枫被封为绥阳伯,冯妃日日在寝殿哭闹,好几次想去见皇帝,但是次次被那新封的云嫔拦下,听宫中小太监说,冯妃还打了魏承枫,母子二人大闹了一场,如今一个日日一哭二闹三上吊,另一个则酗酒作乐。 就这么个废物,还道皇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柏砚嗤了声,萧九秦看他,你们二人从前有纠葛?要不然为何上次宫门外就神色不大对,后来宫宴上更是闹出不快。 不是传言中他打死了工部侍郎的嫡次子么,柏砚眸子阴郁,其实是他凌虐致死。 柏砚吐出一口浊气,当年我刚进御史台不久,魏承枫屡屡找我的错处,一次不慎撞在他手中,林公子也就是工部侍郎嫡次子,他帮了我一把,但是后来不久便传出林公子出事的消息。 一开始魏承枫那畜生什么都不承认,若非林公子的贴身小侍侥幸出逃被我救下,那事大概便会被轻轻揭过。 我记得魏承枫是被杖责五十,皇帝遣他外放。萧九秦虽远在北疆,但他知道的不少,柏砚点头,是我通过允太师之手将他罪名坐实。 柏砚其实并不觉得解气。 工部侍郎嫡次子为人正直,又有大才,但是因着他的缘故被害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柏砚那时既无权势又无背景,自己行将踏错都是顷刻间地狱,所以不得已只能借了允太师的手。 但是允太师根本不在乎别人命,他选了最有利于二皇子和五皇子的法子,逼得皇帝亲自将魏承枫惩治,而不是直接将魏承枫的罪证送到大理寺。 那时允氏势大,二皇子和五皇子一母同胞,朝中大臣俨然以两位皇子为尊,倘若这个时候魏承枫出事,得利的自然是他们。 但是魏承枫的罪名最后还是被轻轻按下,给他安了个过失伤人的罪名,说是那林公子回府后医治不及死了。 明晃晃的有皇帝庇佑,柏砚就是再大的本事,也不能逼着允太师与皇帝争辩。更何况允太师一脉权势滔天,已经引起了皇帝的忌惮。 你与允太师萧九秦之前就想问,但是一直刻意避讳。 他们二人都知道,当年平津侯府出事,允太师是站在对立面极尽手段想要将萧家打入地狱的。 可是在萧九秦离开北疆的前一夜,柏砚在允太师府上。 不仅如此,时至今日,整个大梁都知道,柏砚是要叫允太师一声老师的。 他确实帮过我柏砚只说了这一句。 萧九秦袖下的手攥紧,是吗? 嗯。柏砚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外边大雨倾盆,雨珠砸在砖瓦上,直叫柏砚心上涌出一股烦躁。 他没有回头,侯爷,你该回去了。 外边下着大雨,柏砚却想萧九秦赶紧走,他怕自己忍不住,心头积压的那些东西太重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萧九秦看着柏砚萧索的背影,终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如果当年是有隐情 柏砚微僵。 如果你确实有萧九秦话只说了一半,屋外月息忽然叩了叩门,大人,睡了吗? 萧九秦的话被打断,柏砚也是瞬间回神,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登时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大人?月息又问了一声。 柏砚示意萧九秦躲到里边去,月息心细,被她发现大概又要解释半天,为什么大人屋里大半夜会有个野男人。 待萧九秦进去,柏砚打开门,月息站在外边,大人,都这个时候了您屋里还亮着灯,而且好像有说话声。 柏砚一脸镇定,是我在自言自语。 月息:这话您信吗? 柏砚头发被萧九秦擦得乱糟糟的,衣襟也未系好,月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遍,有点怀疑自家大人是不是在屋里藏了人。 今夜雨大,大人膝盖还疼吗?月息问得贴心,声音也不大,在萧九秦听来有些欲语还休的滋味儿。 他手下力气一大,便不慎将桌案的一角给掰掉了。 萧九秦:啊这! 什么声音?月息探头,打算走进去看看。 柏砚往旁边一挡,假笑摇头,什么都没有。 大人?月息更觉得不大对劲儿。 虽说大人已经及冠了,也是该为柏府找一位夫人的时候了,但是大半夜私相授受,翻墙进来的就还是罢了吧。 月息身为府中侍女之首,自觉承担起正确引导自家大人的择妻标准。 她轻轻咳了下,没有,便没有罢。 柏砚:?你这一副勉强敷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月息觑了眼,大人,倘若是真的喜欢,不如正正经经三书六聘将人娶回来,而且虽说柏府没有门当户对的讲究,但是最次也要是正经人家的女子 柏砚一时语塞,你这意思是说我不正经?萧侯爷也不正经? 月息在柏砚最落魄的时候伺候他,二人说是主仆,其实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尤其柏砚也不是诈三狂四的,遂月息很多时候说话没有那般恭敬,更像是多年老友。 月息的话柏砚明白,这丫头就是怕他将外边的伶人弄进来。念及屋里藏的那个,柏砚叹气:若他真是女子便好了,不过身份而已,我也不在乎。 只是偏偏这人是男儿,而且还是他恩人留存于世的唯一子嗣。二人之间隔着的恩怨情仇太多了,他有心往前走一步,但处处是天堑沟壑。 大人?月息见自家大人一脸惆怅,有些担忧,她蹙着眉,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退让了一步,如果大人真的喜欢,还是留下吧 柏砚微愣。 月息没有说的是,依着自家大人这万事不入心,不爱红颜的模样,能有一个可心的已是不易了。若再挑三拣四的,最后怕是只能孤独终老了。 时候也不早了,大人早些就寝吧,有事唤奴婢就可。月息说完便退下了。 柏砚关上门,心里想着月息那话,怎么咂摸都觉得奇奇怪怪的。 如果喜欢就留下? 你这侍女倒是机灵。萧九秦话里有话,柏砚没听出来,下意识点头,月息跟着我许久了,诸事都能放心交于她处理,的确得用。 连选怎么样的夫人也能让她出主意?萧九秦眸子晦暗。 柏砚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萧九秦不想和他谈这些,他关上窗户,将屋内烛火灭了大半。 柏砚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有些懵,你做什么? 就寝。萧侯爷极其熟稔地找出一床被褥,脱了外衫一叠放在柏砚的枕边,一下都没有犹豫躺下。 柏砚张了张嘴,方才不是让你离开吗? 我又没有答应。萧九秦淡定如老狗。 柏砚一噎,可是 哪来那么多可是,现在雨这么大,你忍心让我冒雨回去吗?萧九秦打起感情牌,好歹此前我救过你那么多次,带你回侯府是不是照料有加? 柏砚一脸漠然,雨不大,我很忍心。 不等萧九秦开口,他又加了一句,你的确救过我很多次,而且也很照顾我,但是他想了半天没有什么充足的理由,眨了眨眼道,我是断袖,万一半夜狼性大发将你那个了,岂不是有损你我二人的情谊。 萧九秦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将身上的被子掀开,双臂展开,来吧! 柏砚:刀呢? 如果现在身边有一把刀,他大概能立刻对着这人砍下去。 柏砚在地上站了许久,萧九秦躺在榻上,主客颠倒,柏砚瞧着就一肚子的气,这可是你不肯走的,若是晚上我将你做了,明日起来切莫找我负责。 他气性上来了,将萧九秦的鞋袜扔得老远,自己直挺挺躺在萧九秦身边,被子一提,闭眼恶狠狠道,我是个人渣,不会对你负责的。 萧九秦失笑,侧头看着他清隽的脸,沉声道,不用负责,能被你睡了,是我赚了。 他一本正经挑逗,柏砚只觉得耳畔灼热,嗓子眼也像是窜上来一只野兔子蹦跶,睡觉! 凶巴巴的模样简直像是萧九秦欠了他百八十两银子。 见将人惹恼了,萧九秦见好就收,没有再开口。 屋里只留了一盏烛火,外边风雨大作,屋内却只余二人清浅的呼吸声。萧九秦睡不着,盯着头顶的纱帐,时隔五年,他与柏砚重新躺在一张床榻上,闭上眼,他可以欺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变,但是一睁开眼,嘴里便泛起苦意。 什么时候,他与柏砚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换作五年前未发生那一切的随便某一天,有人告诉他,你与柏砚会决裂,会形同陌路,哪怕见了面,也是表里不一。他想,大概自己是不会相信的。 柏砚。萧九秦忽然喊了一声。 柏砚一动不动,呼吸都未乱一下。 萧九秦翻了个身,侧身看着柏砚的半张脸。从前有人指着柏砚笑话他长得像女子,结果被萧九秦压着揍了一顿,后来又有人说柏砚是平津侯养的外室生的孩子,自然还是被萧九秦揍了个半死。 他还记得柏砚按住他,眸子沉凝,你何必与这等人打架,狗咬了你一口你还要咬回去么? 分明被骂的是他,柏砚却好像全然不在意。 待萧九秦被劝好,柏砚消失了好一会儿。后来他才从别人口中知道,柏砚花了点银子叫了几个闲汉将那人一顿好打,扔到了猪圈里。 萧九秦再和柏砚问起这事时,柏砚看起来毫不在意,不给他点教训,下次闹到萧叔面前不好看。至于出手的事情,你与我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你是替我教训他,我则是替萧叔。 柏砚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被怎么说,只是不想自己累得平津侯被恶意揣测,也是那时,萧九秦知道柏砚并不如表面这样看起来温驯可欺。 柏砚,你真的睡着了吗?萧九秦枕着小臂,专注地盯着柏砚的侧脸。 但是依旧没有回应。 萧九秦静静地看着,烛火终于抵不住夜色,最后一点蜡烛燃尽,屋内一片漆黑。 陡然暗下来的瞬间,萧九秦忽然起身,猛地凑过去,轻轻在柏砚下颌烙下一个吻。 睡吧。萧九秦背过身去睡。 黑暗中,柏砚忽然睁开眼。他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告诫自己,良久,在萧九秦的呼吸声平稳后,几不可闻地偏过头,看向黑暗中的那个人。 柏砚根本没有睡着。 五年说短不短,二人重新这样躺在一张床榻上,除了萧九秦辗转反侧,也还有柏砚。 床榻并不宽敞,二人几乎只距寸许,萧九秦开口时潮热的呼吸打在他耳畔,好几次他险些维持不住呼吸声,想偏过头问问萧九秦,你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那一个纯洁至极的吻烙在他下颌。 柏砚想,我应当是真的陷进去了。 从前尚存一丝理智,但是现在,大概是陷进去连想逃开的欲望都没有了。 翌日,柏砚醒来时,萧九秦已经打完了一套拳。 看起来是刚沐浴后,发丝上还滴着水,他也不擦,就坐在床榻边一页一页的翻书。 柏砚慢慢坐起来,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还未用早膳,不急。萧九秦脸皮厚是常事,柏砚咬牙,那你方才就这么大剌剌的出去了,月息没问? 萧九秦又翻了一页书,问了。 柏砚正想开口,却被萧九秦堵回去,那家伙一手拿着书,一手挠了挠下巴,她问我是谁,我说是你姘头。 咳咳咳柏砚咳得差点厥过去,萧九秦没想到柏砚反应这么大,忙扔了书替他顺着背。 你好不容易缓过气,柏砚满肚子的话堵在嗓子处,一时上不去下不来。 你说,我听着。萧九秦也就是调侃,他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柏砚的感受,哪里会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柏砚唇动了动,还是咽下去,罢了,这人的厚脸皮他已经见识到了。 柏砚迷迷瞪瞪的净了面,萧九秦靠着门框看他,月息几次进来都有意无意地往萧九秦那儿瞟,柏砚只觉牙疼。他真不知道萧九秦这家伙到底给月息说了什么。 月息,萧叔在吗?柏砚没那大脸和月息去问,也故意不去看萧九秦,索性从头到尾装作诸事不知的模样。 萧叔今日一大早出城了,带了两个人,说是自东边来了一队行商,有治伤良药。月息说完拿了一件崭新的衣裳,作势要伺候柏砚穿上。 我来。月息还没反应过来,萧九秦就从月息手里接过,自然地催促柏砚伸手。 恋耽美 ——(42) 柏砚:我怀疑你有病。 月息:这是什么情况?! 分明是柏府,但是一整个早上,萧九秦将柏府的下人指使得脚不沾地。 终于,柏砚在萧九秦无数次故意经过他面前时将人喊住,萧九秦,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萧九秦抱着一个花盆,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做不得假,柏砚忍了忍,还是拿了一块干净的手帕扔给他,花盆放下,擦汗。 某人从善如流,擦过汗之后接过柏砚递过来的茶盏,一饮而尽,今日免了早朝,我也不需去军营,反正闲着也无事,便在你府上多蹭一顿饭。 柏砚对他这显而易见的谎话无言以对,最后只能翻个白眼,任他跑进跑出。 午后,天气放晴,难得太阳晒得人全身暖烘烘的,萧九秦搬了一个小榻,扯着柏砚去晒太阳。 柏砚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不怀好意,但是最后还是拗不过他,终是躺在上边假寐。月息他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院子里只余他们二人。 秋日的风带着些潮气,但是被太阳一晒,又多了些落花的香气,柏砚慢慢就睡了过去。 待他睡着,萧九秦拿出一个镂空香囊球挂在柏砚腰际,又从榻旁的小抽匣中拿出一个玉质小瓶。他慢慢褪了柏砚的鞋袜,双手揉了药膏轻轻在柏砚腿腕处一点一点揉开。 柏砚一无所知,那香囊球里有安神香,所以萧九秦才敢这样大胆。 不知过了多久,柏砚觉得鼻尖痒痒的,他慢慢掀开眼帘,就见萧九秦拿着一根羽毛在他面上轻轻的搔,而且也不知这家伙什么时候也上了小榻,直接将他揽在怀中。 柏砚睡得迷迷瞪瞪,不耐地挥开萧九秦的手,你别闹。 声音哑哑的,还带着些倦意,萧九秦听得心热,直接将脑袋凑过去,在柏砚唇上亲了口。 不要脸。柏砚虚虚地推了他一把,但不得不说也是被亲的这下,他脑子终于清醒了。二人胸膛相贴,有萧九秦这个热源在,柏砚丝毫不觉得天凉,但是睡着是一说,醒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柏砚推了推萧九秦,你下去。 萧九秦摇头,手里的羽毛被他扔了,手指却不安分地直往柏砚后颈摩挲过去。 别动!柏砚已经感觉到那温热的手指贴着衣襟伸过去,他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要躲,却被萧九秦翻身压住。 萧九秦你 唔!唇角被咬了下,柏砚微微皱眉,但是铁掌扣着他的腰,根本不给他半分逃离的机会。 眼前覆下一层黑影,萧九秦微喘,唇像是带了热火似的在柏砚唇角逡巡,清醒的柏砚朝他伸了爪子,虽说桀骜难驯,但是偏勾起青年胸中的独占欲。 他想,你与我该是一样心绪的,不等柏砚挣扎,他直接将人翻了个,胸膛紧紧锁住柏砚单薄的脊背,指腹擦过他的耳畔,沉声,柏砚 柏砚。声音像是冰碴子裹了烈火,既想将天地毁了,又忍住不想让身/下的人难受分毫。 柏砚 第55章 承澹 与我做,自然不一样(双更) 端着点心刚走到院门处的月息只听见嘭一声, 伴随着压抑的轻笑,她几步进去,就看见自家大人坐在榻上笑, 地上便是那个自称平津侯的男人。 大人月息努力不去看平津侯的糗状,将手里的托盘放下。 月息,叫人备马车。 是。 待月息一走,柏砚噗嗤笑出声来,眉眼沾了春华, 他难得笑得这样开怀,萧九秦看着看着忽然也笑了,多大的人了, 还踹人,不怕将我摔出个好歹来? 柏砚摇头,你皮厚,耐摔。 萧九秦, 但是我腰闪了他敛了笑意,会武的人反应是下意识的,有时候反倒会出事。他不笑时格外正经, 柏砚嘴角的笑意一滞。 他本来是不信的, 但是萧九秦一直就保持那么一个姿势也不动, 他心下一愣,视线落到萧九秦腰际, 真扭着了? 嗯。萧九秦点头。 柏砚立刻就从小榻上下来,蹲在萧九秦面前,一双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搁才合适。 哪儿疼?柏砚眸子闪烁,心虚不已,我就是随便一伸脚, 没想要将你踹出个好歹来他手指想去萧九秦腰间碰一碰,又怕不小心戳到他的痛处。 那小心翼翼的样儿,萧九秦瞧着眼热,直接将人一把拖进怀里,狠狠亲上去。 嘶!本就破了皮的唇被这么粗暴地碾过去,直疼得柏砚抽气。 萧九秦嘴唇带了火,一路从柏砚唇角吻过脸颊、耳垂,再到细白的颈项,柏砚,这才只是亲吻而已,倘若做到最后一步你岂不是要疼得昏过去? 意识恍惚的柏砚闻言下意识地缩了缩,但是反倒与萧九秦贴得更紧,他听了萧九秦的话,满是抗拒,那就不做! 萧九秦一听,这怎么行,素了这么多年,连口肉都吃不到,到死都是个雏儿,待到了阴曹地府,怕是那些小鬼都得嘲笑我。 他又将人亲了一遍,故意拿捏了一点腔调,低沉地声音几乎流淌到柏砚心里去,疼过之后就是极乐,这事儿你与别人做就会疼,与我做,自然不一样,如何?要试一试么? 柏砚被他那声音酥得半边身子都软了下,但是柏大人心境守持,尚且能留有一点理智,骗人也不是你这样光天化日吹嘘的,虽然我尚未试过,但是也知依你这样一个雏儿,怕是不可能叫人舒服 这话就戳中萧九秦心窝子了,他眼神一凛,那你莫不是还想找熟练的去做! 萧侯爷郁愤不已,这档事又不是做豆腐,熟了才好吃。 他心里委屈,我是雏儿,那你不也是么,怕是我与别人有了首尾,最后你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大略是萧侯爷的哀怨太过明显,柏砚费劲地从萧九秦怀里挣脱,而后朝他伸手,起来。 萧侯爷摇头,不起。 柏砚一阵无语,你都及冠了,怎么还这样幼稚,地上有潮气,别染了病。他依旧伸着手,萧九秦与他大眼瞪小眼。 起不起?柏砚耐心告罄,但他没法儿朝萧九秦发火,盯着他那张俊脸终是破防,还是雏儿好,你若与人做过那事,现在根本进不了我柏府的门。 柏砚说得面无表情,萧九秦却满足了,不用柏砚拉他,自己麻利地站起来。 柏砚凉凉开口,不是说扭着腰了吗? 萧九秦微愣,瞬间变脸,右手搭在腰际,疼。 哦柏砚上下将人扫视了一遍,既然腰伤着了,那未来十日你便在侯府待着养伤,毕竟他伸手在萧九秦胯骨拍了拍,此处不比别的地方,一旦养不回来,以后想做也没得做了。 说完他几步走进屋里,门一关,只余萧九秦站在院里欲哭无泪。 距郢都不足六十里的官道上,一队车马寻了一处空旷地停下,连着几日奔波,人困马乏,诸人都面有倦色。 一人自马车上下来,旁边有小太监搀着,殿下,留心脚下。 无事,先去看看舅舅怎么样了。这人正是大梁二皇子魏承澹,他一身锦服,面容清俊温润,瞧着就叫人忍不住卸下心防。 二哥,等等我!才走出几步,自后边马车上窜下来一抹黑影。 那人速度极快,不过眨眼就跑到魏承澹面前,扬起一张笑颜,二哥。 魏承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是说要多睡会儿吗,你才刚退了热,这地儿风大,别又过了寒气。 无事无事,我早就好了,倒是舅舅,听他们说昨夜烧了半夜,也是二哥照顾的,他吸了下鼻子,就说多带些人了,连我也累得二哥照顾。 母妃身子一直那样,离不得人,还是你委屈些,快回宫了,再忍一忍。 嗯。 兄弟二人走到最大的那辆马车前,立刻就有小侍跪下,二殿下,五殿下。 舅舅怎么样了?可用过药了?魏承澹声音温柔,那小侍脑袋伏得更低,一个时辰前刚喝了药,但是最后都吐出来了。 怎的不来禀报?魏承澹皱眉。 太师不许奴婢报信小侍咚咚磕了两个响头。旁边的魏承唳却一脚将那小侍踹翻,这等无用的奴才直接杀了干净,连主子都伺候不好。 小侍吓得浑身直哆嗦,慌忙趴好,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承唳。魏承澹按住他,魏承唳不大情愿的收回脚,小声喃喃,一个奴婢而已,杀了就杀了。 殿下?从车厢内传出沉闷的声音,魏承澹立刻上了马车,魏承唳也跟上。 舅舅。魏承澹进去后就见允太师半睁着眼,费力地要坐起来,他立刻上前小心扶起,往后边塞了两个软垫,是承澹吵醒您了。 年纪大了,一早就醒了,倒是累得两位殿下惦记。允太师如今已经近古稀,说句话喉间都要多喘几下。 魏承澹仔细替他顺了顺背,舅舅莫要见外,这次本不该催着您一起回,但是宫里的情况 他点到即止,魏承唳不动声色地往他面上看了眼。 这几年允氏势大,皇帝又昏聩,受了小人几句挑唆,便事事针对魏承澹兄弟二人。 正巧逢太后薨逝,允太师与允贵妃一商量,当即决定带着两位皇子暂时离开郢都避开争位漩涡。借着贵妃替太后在国寺焚香祈告,两位皇子也自请替皇帝守孝,允太师更是称病致仕。 一见允氏这样识时务,皇帝放心不少,直接拒了允太师致仕的奏诏。 但是允贵妃与两位皇子求情守孝皇帝只是赞赏一番,却没有开口免了。 这一去就是三年,此次魏承枫蠢笨被柏砚他们钉了个死,魏承澹兄弟二人当即决定回去。朝中年岁较长的皇子只有他们三人,但是另有几个也快要成年了,一旦被那几个占了先机,最后怕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为免魏承枫母子又作什么妖,他们将消息压下,一路疾行,允太师放心不下兄弟二人,与之同行,岂料路途颠簸,加之一场大雨,允太师与魏承唳接连病倒。 即使这样,他们也只放慢了些速度,魏承澹亲自照料允太师,却不敢再放松,越是接近郢都,越是容易出现变数。 殿下,此次是大好的机会,但是相对的,魏承枫被遣往封地,陛下一定会对你兄弟二人生出防备。一旦在这时再扶持起其他皇子,你们也要稳住,不要给旁人可趁之机。允太师身子可见的衰败,说句话都是打着颤的。 魏承澹眸子一热,舅舅 殿下莫要伤怀,我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看得起,壮年时将允氏扶持起来,到如今已经声名煊赫,除了你还未登上那个位置之外,也没什么遗憾了。 允太师汲汲营营半生,都是为允氏,临了回望这一生忽然发现,魏承澹兄弟二人才是续继祖宗家业的人,他拍拍魏承澹的手,殿下,老臣这一辈子做过的事不尽然都是好的,你素来仁善,偏偏为帝不该只有纯善,以后还是要手段狠辣一些,否则会伤了你自己。 嗯。魏承澹点头。 二人正说着,外边忽然一阵骚乱,兵器交接的声音越来越近,魏承澹与魏承唳对视一眼。 二哥,你照顾好舅舅,我去看看情况。不等魏承澹开口,魏承唳已经掀开车帘出去。 老五!魏承澹没能叫住他,连忙唤人,速去护着五殿下。 是。 看来已经有人盯上你们二人了,允太师脸色难看,这个时候敢对你们动手,怕是要将你们斩于此,但会是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会不会是魏承枫?魏承澹试探开口。 不无可能,一旦你们兄弟二人顺利回宫,他便再无复起的机会。但是只表面来看,他的嫌疑最大。但一旦被捉住把柄,就是死罪,所有人最先怀疑的是他,他会在这个时候下手吗? 允太师觉得处处是杀机,还有那几位即将成年的皇子,一旦谁插上一脚,趁乱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二人还在说,忽然一声尖叫,车厢一震。 魏承唳高声喊,二哥! 嘭!车厢翻倒,马儿嘶鸣,魏承澹只来得及将允太师护住,自己直接被压在最底下,横生的车辕顶住他的后心,疼得他瞬间变了脸。 来人,救驾! 二哥! 殿下 太师,太师也在里边这边 乱哄哄一片,魏承澹尽力撑着,舅舅,舅舅您怎么样?他试探地探着周围,黏腻感沾了一手。 殿,殿下允太师哪里经得起这等折腾,声音几不可闻,魏承澹慌乱了一瞬,舅舅坚持住,老五马上就过来了,舅舅坚持住 比起皇帝,允太师这个舅舅才像是父亲。 当年皇后接连丧子,郁郁而逝,皇帝那几年只顾着悼念亡妻,允贵妃也是一门心思想要讨好皇帝,年纪尚小的魏承澹生性敏感,除了跟着老师读书,其余的时间都待在寝殿。尤其在魏承唳出生后更是无人理会他。 皇帝对他的厌弃来得荒唐,当年允贵妃怀着他的时候,正是大皇子夭折的时候,后来三皇子不慎落水,也是他正巧经过那片湖,皇后接连失去两个孩子,时疯时不疯,好几次扯着魏承澹说是他害了自己的皇儿。 恋耽美 ——(43) 就连皇帝也派人审问过魏承澹,不过才六岁的孩子,面前站了好些人,冷漠凶厉地问他做了什么。 若非有铁证能证明他与三皇子落水无关,说不定皇帝真的会拿他问罪,也是那时允贵妃开始怨恨他,总是责怪魏承澹为什么偏要在三皇子落水的时候经过那儿。 皇帝对魏承澹的厌弃直接影响到允贵妃,若非魏承唳恰时出生,魏承澹应当被父皇母妃彻底厌弃的。 在魏承唳满月时,皇帝和允贵妃提出送魏承澹去太师府,表面上是要允太师教导他课业,但实际上呢,魏承澹轻轻笑了笑。 昔日那话犹在耳畔,他亲耳听到父皇对母妃说,唳儿尚小,还是先将承澹送到太师府吧,免得冲撞了小孩子的瑞气。 母妃是怎么回答的呢,那个一贯温柔抚着他脑袋的母亲,自始至终连半分犹豫都无,陛下说的是,小孩子身子骨弱,便先叫瞻儿避一避,这样对唳儿也好。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魏承澹便被送出宫,甫到太师府的第一日,魏承枫在宫里哭闹,非要他那处寝宫,父皇便答应了,事后大手一挥赏了他一对如意。 魏承澹抱着那对如意在太师府的亭子里坐了一夜。 第二日,他派人去宫里搬自己的东西,但是魏承枫连同殿外他亲自种的小树都给砍了。 没多久魏承枫就跑到他面前来扬武扬威,二哥,父皇说随便我如何布置,我瞧着那些东西不好看,就都砍了,你不会不高兴吧! 魏承澹笑,怎么会不高兴。话音刚落他掐住魏承枫的脖子将他按在亭子边,底下是数尺深的湖,希望你能在那个寝殿住到死! 几乎如同诅咒,魏承枫哪里见过他这副阴鸷的模样,瞬间吓得哭嚎起来,闹得太师府大乱。 被惩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允太师却以他年纪尚小,魏承枫不敬兄长为名,替他承担了罪责的同时将魏承枫一顿叱责。 也是允太师,此后几年悉心教导他,父皇一直没有开口接他回宫,直到太后病了,一定要见他,魏承澹知道,自己要离开太师府了。 离开的那夜,魏承澹第一次跪在允太师面前,舅舅,我会当个明君。 殿下?魏承澹半昏半醒中,好像听到谁在唤他。 殿下那声音好熟悉,偏偏像是隔了一层薄雾似的,魏承澹无力地伸手,捡起一根断裂的木头在车厢的木板上敲了敲。 上边坍塌的木板被人挪开,乱糟糟的兵器交接声犹在,他眼前倏忽大亮,刺眼的光亮让他一瞬间看不清东西,但是下一刻允太师被人扶走,一双手将他打横抱起。 你是谁?魏承澹眼前盖了干净的帕子,鼻间的血腥味儿让他几欲作呕。 不过三年未见,殿下便不记得奴婢了?声音温柔,却暗含阴厉,魏承澹一僵,怀淳? 是奴婢。怀淳肩头沾了血,抱着魏承澹将他放到一辆干净的马车上,而后揭了他眼上的帕子,奴婢来晚一步,叫殿下受惊了。 他颀长的身形站在魏承澹面前,逆着光的脸神色不明,魏承澹恍惚了一下,好像看到了昔年那个君子风流的宁宣怀。 公公,死了五十七,留了七个活口。一黑衣人过来禀报。 怀淳拿了一件大氅披在魏承澹身上,殿下稍等。 他转身就走,魏承澹看到他肩头的血,下意识喊了一声,等等。 殿下还有何吩咐?怀淳回头。 你受伤了。魏承澹就要起身,怀淳摇头,无事,是别人的血。他随手从侍从手里接过一把剑,就往那剩下的那几个刺客面前走去。 你等是谁派来的?怀淳面上不复温润,白净的素衣上血迹分外明显,他手上的剑还在滴血,丝毫看不出是宫里那个好言好语的怀淳公公。 要杀就杀,我等不怕死。都是死士,全身上下无一处线索。 怀淳手中剑尖挑破其中一人的手筋,而后削耳割舌,既然不说,留着舌头也无用。那人疼得在地上打滚,怀淳眼皮子都未掀一下。 魏承唳也是一身的血,还被刺伤了几处,他将剑扔了,走到魏承澹面前,二哥,怀淳怎的会出现这儿? 我也不知。魏承澹目光紧紧随着怀淳。 哦魏承唳的人在给他包扎伤口,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感叹,幸亏怀淳来得及时,要不然我等今日怕是就要丧命于此了。 魏承澹不语,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在怀淳那儿。 魏承唳包扎好了伤口便往魏承澹身边凑近些许,二哥,这怀淳尽心尽力杀刺客还当着你我的面儿审问,怕不是来投诚的吧? 他是父皇的奴才。魏承澹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魏承唳眸色略暗。 怀淳手段毒辣,魏承澹不是第一次见识,但是如他今日这样却还是第一次,他看着怀淳亲自一个一个审问,到最后刺客的血流了一地,终于有两个捱不住招了。 对方什么都没说,只说要在今日此地将所有人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银子付了一半,放在城外的一处破庙 剩下的那人说会在事成之后通知我们,其余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有一个,那人身上有谢蓟草的味道。 怀淳听完这些,一摆手,那几人瞬间被抹了脖子。 魏承澹看着怀淳扔了手里的剑,转身朝他走过来。 魏承唳戳了戳魏承澹,二哥,他过来了 五殿下能否怀淳一开口,魏承唳倏忽站起来,挠了挠耳朵,我明白,他跟阵风似的溜了,守在魏承澹身边的人也识相地离开。 原地只有他们二人,怀淳不说话,捡了方才蒙着魏承澹眼睛的那块帕子,慢慢地擦了手上的血。 魏承澹抬眸看他,今日幸好蒙公公搭救。 怀淳擦了血,将帕子叠好塞进袖子里,也不说话,俯身将魏承澹一把抱起。 魏承澹下意识扯住怀淳的衣襟,二人呼吸都是一滞,怀淳不言不语抱着他上了马车,里边陈设简单,但是两个偌大的软垫格外明显。 魏承澹被抱到软垫中间放好,怀淳拿了药箱,下一刻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衣带。 不用了,我伤得不重。魏承澹声音越来越小,怀淳不由分说,将他的衣带解开,上好的蜀锦顺着肩膀滑下半边,露出他半边瘦削的肩膀。 嘶怀淳指腹碰了碰他肩侧的青紫,伤得不重? 魏承澹面色尴尬。 半炷香的时间后,魏承澹一身冷汗,他身前的伤不算多,但是整个脊背没一处好地方,怀淳的脸色黑沉,几乎将他盯出火来。 好,好了吗?魏承澹实在受不住他那眼神,声音颤了颤。 怀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小心给他穿好衣裳,而后拿出一个白瓷小瓶递给他。 嗯? 每日服用一粒。说完他掀开车帘就要走,魏承澹猛地伸手揪住他的衣摆。 殿下还有什么事?怀淳没有回头。 除了给我药,你便没有其他的话了吗?魏承澹声音极低。 没有。怀淳将自己的衣摆从魏承澹手里抽出来,殿下早些回宫,此处多待一刻便有一刻的危险,奴婢能救你一次,却救不了你每一次下一次,殿下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了。 说完他下了车。 怀淳像是一阵风来了又去,回郢都的路上,魏承澹攥着那个小瓷瓶,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允太师没有大碍,这一次是魏承唳陪着他。 另一边,怀淳快马加鞭往回赶,身边侍从忍了半路没忍住,问他,主子贸然出城,陛下那边 无非一顿杖责罢了。怀淳毫不在意。 可是,主子明明是挂念着殿下的。今日却那样冷漠。 怀淳勒马,无论何时,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说完他马鞭一挥,疾驰而去,身边侍从愣了下后跟上。 第56章 废手 怀淳不是怀淳,那他是谁?( 魏承澹一行人尚未入城, 两位皇子被刺杀的消息就已经传至内宫。 魏承枫衣衫散乱,醉醺醺地拥着宫女喝酒,一听这消息, 桀桀笑开,死了没? 来传消息的小太监一愣,魏承枫直接将手中酒坛扔过去,魏承澹兄弟俩死了吗?! 没,没有小太监伏在地上, 酒液混着血,分外凄惨。 砰! 啪! 魏承枫发了疯似的将花瓶玉器胡乱往地上砸,一地狼籍。飞起的瓷片划伤他的脸颊也全然不在乎, 方才还拥在怀里细尝朱唇的美人也被他推倒在地。 殿下美人美则美矣,却不是个有眼色的,魏承枫眼神阴戾,一巴掌扇得她娇媚的小脸肿起。 滚!魏承枫近乎疯了。 底下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冯妃进来时就见魏承枫躺在地上,酒液沾湿了衣衫,偏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扶。 一个个是瞎了吗?!四殿下还在地上躺着, 还不赶快扶起来!冯妃满头珠翠, 脸色却不似往日明艳, 她声音尖利,一番吩咐后, 底下的太监宫女忙涌上去七手八脚地扶魏承枫起来。 走开!魏承枫醉醺醺的全无天潢贵胄的贵气,头发散乱着,起身时还打了个趔趄。 冯妃留下贴身宫女,将其余的奴才尽数赶出去。 她也顾不得魏承枫现在是怎样一副落魄模样,开口便问, 枫儿,这个档口你怎可再派刺客去刺杀魏承澹兄弟二人,这不是直接拿把柄往人家手里递吗?! 允氏那些个贱/人没一个好东西,一见你我母子二人失势便着急忙慌地回宫,是生怕错过这个打压我们的机会 人不是我派的。魏承枫跌跌撞撞走到床榻旁直挺挺一躺,我都已经是这副落水狗模样,哪里有那本事派刺客? 如今,是哪个都想来踩一脚,人人都觉得是我所为,怕是待会儿父皇也要派怀淳那个阉货来警告我,你如今先一步来训我呵呵,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是我所为吗?! 他双眼浑浊,哪里见平日一点风林玉秀的皇子姿态。 冯妃却不信,不是你派的刺客?怎么会她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无稽的笑话,现在外边沸沸扬扬全是 闭嘴!魏承枫不耐烦高声呵斥,愿意说什么就去说什么,本殿行得端坐得直,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任他们去查,总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这话换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显得极为寻常,可从魏承枫口中说出,连冯妃都没多少信服,她走近几步,接了宫女拧干的湿布巾给魏承枫擦了擦脸, 枫儿,这世上也就母妃不会害你,旁人见不得你半分好,可母妃是一心向你的,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有丝毫欺瞒,否则 否则如何?魏承枫挥开那布巾,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母妃说这些不会觉得荒唐么? 他半阖着眼,什么为我好,还不是你想名正言顺当皇后么,日日跑到父皇那儿献媚,没见宫里的妃嫔是如何笑话你的吗?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母妃你呢,呵呵也就能与宫里那胆子大的侍卫暗度陈仓,最后再来儿臣面前哭诉哭诉魏承枫明晃晃的讽刺逼得冯妃倒退好几步。 枫儿,你怎可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冯妃脸色煞白,万不可胡言乱语,你喝多了酒如今一点也不清醒,这样的话快些忘了。 我胡言乱语?魏承枫指着自己,讽刺大笑,那你别做那大逆不道的事儿,谁会说你与人苟合 母子二人撕破了脸,从前那些虚情假意尽数抹开,魏承枫自知已成笑话,他大声喊人要赶冯妃走。 冯妃就是有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住自己儿子这样说,造孽啊!本宫怎么就生了个这么一个畜生! 魏承枫闻言大笑,还要装模作样?他声音不大不小吐出一个人的名字,冯妃脸色骤变。 她与人苟合的事情也就只有贴身宫女知晓,没想到却被自己的亲儿子说破,当即气得一巴掌扇过去,不争气的东西,有本事去将害了你的那些人弄死啊,不过一个柏砚就将你打击得一蹶不振! 唯恐那些私密被人听到,她拔高了声音,一个小御史,与阉货一路货色,都不是什么东西,就为这,你要死要活的 本宫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现在还不抓住机会,待到了封地你哪里再有机会回来 滚!魏承枫终于忍不住,抬手扔下去一个镶金小手炉,吓得冯妃险些摔倒。 她越发气怒,想骂却怕彻底激怒魏承枫,将她的那些秘密捅出去,最后留下一点埋怨就匆匆离开。 待寝殿重新恢复安静,魏承枫唤人又拿来许多酒液,他喝了个人事不知,不多时怀淳过来,太监宫女战战兢兢跪下,公公 四殿下呢? 在,在里边饮酒怀淳只换了一身衣衫,血腥味儿浓重,小太监吓得结结巴巴,回话时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 怀淳无意为难底下的奴才,径直进了内殿。 才绕过屏风,冲天的酒气就弥漫开来,怀淳微微皱眉,一眼看到魏承枫窝在脚榻那儿睡觉。 他随手拎起一个酒坛直接砸在魏承枫脚下,啪!陶片磕到魏承枫额头,直接吓得他惊呼一声。 恋耽美 ——(44) 是谁!魏承枫迷迷瞪瞪一脚踩空,下意识扶住桌边才免于一摔。 但下一刻怀淳直接一脚踹到他膝盖处,魏承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怀,怀淳!这一摔直接将他酒气摔了个干净。魏承枫扶着地,刚起来一点,怀淳直接踩到他肩膀,一阵剧痛袭来,魏承枫凄厉一声惨叫。 外边的小太监闻声就要进来,怀淳厉喝,滚! 当即再没有一个人敢进来。 怀淳尔敢?!魏承枫疼得冷汗往下掉,本殿是皇子,你一个阉货也敢动我! 怀淳不言不语,俯身将人拎起往桌案上一掼,魏承枫后腰抵在桌案边,直疼得他脸色骤变,怀,怀怀淳。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怀淳自桌上拿了砚台直接朝魏承枫右手砸下去。 呃!!魏承枫眸子圆睁,他一个锦衣玉食没受过苦的皇子,哪能禁得住这样的疼痛,十指连心,怀淳是怀着直接将他废了的意图,鲜血淋漓,魏承枫抱着右手蜷在地上哭嚎。 本殿与你无冤无仇,你,你下此毒手魏承枫嚎够了,一脸的冷汗,残害皇子,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么,怀,怀淳,你说破了天也只是一个死阉货,本殿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怀淳往前走了一步,魏承枫立刻往后缩,你,你不要过来 殿下怕了?怀淳终于说了在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但是魏承枫却如坠冰窟。 人前的怀淳向来是长袖善舞,惯会揣摩人心意的,他温温润润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若非面白无须,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太监。 自魏承澹和魏承唳离开郢都,魏承枫便成了诸臣争相巴结的对象,最开始他尚且能伪装出一副谦恭无害的样子,但是随着阿谀奉承的多了,他便心高气傲起来,但凡瞧见不喜的人便要趁机打压一番。 而柏砚,正是他最瞧不上的那一类人。 只是没想到,柏砚容色瑰丽,却不好欺负,更有那工部侍郎的嫡次子也敢在他面前撒野,魏承枫索性将人绑了,一顿好打。 实在是巧合,巴结他的几个世家公子中有一个偏好男色的,非要玩玩那个工部侍郎的嫡次子,结果对方是个烈性的,不肯配合,还将魏承枫的脑袋给打破了。 一气之下,几人就将那工部侍郎的嫡次子给打死了。 事后魏承枫找了两个替罪羊,又将那工部侍郎一通威胁,原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可没想到那柏砚竟然借着允太师的势将此事呈到皇帝面前。 虽说最后此事被皇帝给压下了,但是魏承枫也被送出郢都,明着是外放,实则也有皇帝的警告。 就此,魏承枫恨上了柏砚,但是他万万不知道,帮着柏砚替工部侍郎嫡次子伸冤的还有怀淳。 前不久,魏承枫与柏砚在宫宴上闹了不快,当夜,怀淳就给他送了一份礼。 是当年与魏承枫一起蓄谋坑害柏砚的人的手指,血淋淋的就像是刚砍下就急急给他送过来。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魏承枫一直没有再收到什么,怀淳自始至终也对他态度淡淡,不阿谀奉承也不百般为难,原以为,那事就一场意外而已。 可没想到,今日怀淳如同恶鬼一样,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废了他一只手。 怀淳问他怕吗,魏承枫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怀淳,如果是为柏砚,我已经被他和岁充害到如今的地步,着实没有再赶尽杀绝的必要,若是被父皇知晓,你们二人也 你与柏砚的纠葛,自有旁人解决,今日,我为另一件事。他慢慢蹲下,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一脸平静地搭在魏承枫左手手腕处。 怀,怀淳魏承枫已经慌了,你不能杀我 殿下哪儿的话,奴婢怎么敢杀你,只是有些事不问清楚实难心安。怀淳微微使力,匕首刺破皮肉,鲜血慢慢流出来,魏承枫下意识要退缩,怀淳一脚踩在他手腕上,他挣动不止,却没有丝毫作用。 你问,你快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问什么我都据实以告魏承枫满头大汗,地上都是他的血,怀淳却没有半分动容,手下力气越来越大。 刺杀二殿下的刺客是谁派的?怀淳一字一句,像是要将每个字镌刻在魏承枫心头。 我不知道,魏承枫脸色苍白,说话时嘴唇打着颤,不是我,我手里没有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派人去刺杀二皇兄他几乎要给怀淳跪下了,但是怀淳却神色不变,你怎么知道有那么多人? 魏承枫一僵,我,我是听母妃说的,她刚刚来过了,是她告诉我二皇兄他们被刺客刺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怀淳你去查,你去查,肯定与我无关的 魏承枫的反应在怀淳的意料之中,只是他那一瞬间的僵硬,怀淳看在眼中。 怀淳收了匕首,魏承枫立刻捂着手腕小声抽气。 今日便先让殿下受些小教训,但若以后殿下还想去找二殿下和柏砚的麻烦怀淳敛了眸子。 不会,我一定不会找他们二人的麻烦,待离开郢都,我今生都不会再回到这里,公公放心。魏承枫吓得连声承诺,再抬头时,怀淳已经不在了。 怀淳一走,魏承枫软倒在地,他没有想到怀淳敢对他动手。 但是今日他是为魏承澹而来的,他们二人魏承枫眸子微暗。 另一边,柏砚刚教着柏麒写了几张大字,外边就来了人,大人,出事了。 柏砚走出去,来人低声说了几句话,柏砚脸色微变,你说怀淳救了魏承澹他们? 是,怀淳公公敏锐,属下等不敢距离太近,但是为首那人确实是他无疑。 柏砚满腹疑惑,那刺客的身份查出来了吗?柏砚在城外放了探子,本意是为查探魏承澹他们的行踪,可没想到却有意外的消息。 怀淳公公亲自审问的,应当是没有审出,所有人就地灭口,只是属下觉得那位五殿下似乎有些奇怪。 奇怪?柏砚对魏承唳没有什么印象,这位五殿下素来行事嚣张跋扈,武艺超群,尚未离开郢都时颇得皇帝喜爱,只是他向来只亲近二殿下魏承澹。 也不知是不是属下花了眼,那位五殿下好像刺了允太师一剑。 柏砚脸色陡变,你可确定?当真看清了? 属下只是匆匆看到,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当时两方人马交战,实在混乱 无事,你暂且下去吧,将剩下的人唤回来,柏砚说到一半又道,这两日怀淳或许会四处查探消息,一旦找上你们,据实以告,切莫有半分欺瞒。 是!那人作势就要离开,柏砚又喊住他,关于魏承唳刺杀允太师的事情先别告诉他。 那人一愣,而后点头,转身离开。 魏承澹一行被刺杀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早上萧九秦才告诉他两位皇子回郢都的消息,现在就已经出了这事,柏砚脑中一片混乱,诸多猜测一一闪过。 大人,外边有人求见。月息目光闪烁,柏砚心里想着事,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 将人请到花厅。柏砚说完回身进去说了几句话,而后换了一身衣衫就往花厅去。 一路上他还想着魏承澹被刺杀的事,走路便没注意,结果一不小心撞到花盆,蹭了一腿的泥。 唉柏砚素来喜净,盯着那泥点子有些头疼。 柏大人走路不留心,不知心中是在想哪家小娘子?熟悉的声音自廊下传出,柏砚扭头就走。 萧九秦:这是多嫌弃?! 他几步过去,将柏砚拦住,周围侍从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只顾手里的活儿,没一个往他们这儿看的。 你怎么又来了?柏砚眯着眼,我竟不知堂堂平津侯已经闲到这个地步了,柏砚其实也不是嫌弃,但是二人这分开还没多久,他才教柏麒练了会儿大字,这家伙就又来了。 有心人随便一查,得,二人这恨不得长在一块儿,到皇帝面前都不用捏造证据,正儿八经的铁证就在那儿搁着呢。 这次来是正事,要嫌弃也莫要那般明显,萧侯爷一脸正经。 柏砚捏了捏眉心,好,你说。 萧九秦往四周看了看,不如换个地儿。 柏砚盯着他。 去你院子吧,萧侯爷自己做了决定,柏砚扭头就换了个方向。 萧九秦忙跟上,你去哪儿? 猪圈。柏砚没好气道。 萧九秦一笑,这方向明明是花厅 知道你还问!柏砚对萧九秦的嫌弃几乎凝为实质,萧九秦咂摸着觉得心中酸苦,但是一见柏砚那清瘦的背影,立刻什么郁闷都没了。 反正自己求来的祖宗,再难伺候也得忍着。 二人往花厅一坐,自有侍女送了茶水上来,萧九秦也没理会,赶在柏砚生气的前一刻开口,魏承澹在城外被刺杀,怀淳将人救了。 柏砚看了他一眼,说些我不知道的。 萧九秦一噎,盯着柏砚,恨不得将人捞过来狠狠咬上一口,你那至交好友怀淳,将魏承枫废了。 柏砚倏忽站起来,他 莫慌,只是废了一只手,情况不算太严重。换做从前,萧九秦是绝对不会闲到查这查那,他是个武将,只要人没有犯到他手上,那他是不会故意去耍些阴谋诡计的,但是奈何自家瞧上的这个祖宗是个黑心汤圆,稍微一不注意就容易被人害了。 萧侯爷日思夜想,最后还是分出些人来早早布置了些暗桩。 说起来柏砚的人不会比萧九秦弱,但是他偏偏没有在怀淳身边安插人手,而这一点,萧九秦就替他补上了。 所以在柏砚对于此事半分不知的情况下,萧九秦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 怀淳在柏砚心中是个什么地位,萧九秦目前是吃足了醋也没弄明白,但是唯有一点,一旦怀淳出了事,柏砚应当是不会置身事外的。 遂,萧九秦专门跑了一趟,一为报信,一为吃醋。 怀淳甫一回宫就直接找到魏承枫的寝殿,挥退所有太监宫女,将人困在里边一顿收拾。说到这儿,萧九秦也不禁佩服怀淳,那人再是权宦,对一个皇子下手终是有些过了。 但他做了萧九秦还未来得及做的事,单只是这胆气,就叫萧九秦高看他一眼。 旁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但据消息说,里边喊得撕心裂肺的,料是遭了罪的,魏承枫这次栽了一个大跟头,皇帝这几日罢朝,明面上说是身子不适,但实际上沉迷于服用丹药,与那云嫔夜夜笙歌,怕是一时顾不上魏承枫。 他是为魏承澹。柏砚神色不明。 萧九秦微讶,为魏承澹?他顿了顿,试探问,是我想得那个意思吗? 柏砚点头,在怀淳心中,魏承澹应当是比他自己要更重要的。 不是我介怀怀淳的身份,魏承澹毕竟是大梁的二皇子,他们二人萧九秦说的是实话,二人身份悬殊,他想不出魏承澹一个天潢贵胄,如何会与一个太监有那样的关系。 怀淳本也不是怀淳。柏砚话中有话。 萧九秦五年前就离开郢都,在北疆这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足以发生一些事情,比如朝中忽然多了一个叫怀淳的太监。 怀淳不是怀淳,那他是谁?萧九秦从前大多都跟柏砚在一起,对怀淳着实没什么印象,如果是五年前就认识他,他便不可能现在一丝印象都无。 宁宣怀。柏砚眸色晦暗,五年前,虞阳公主独子宁宣怀,若不是出了那事,当年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应当就是他。 萧九秦怔住,怎会是他? 即便觉得不可思议,但就是他,当年驸马被问斩,公主自缢,是太后护住他,但是没来得及救下,被柏砚攥紧拳头,你那时刚到北疆,郢都处处风声鹤唳,允太师将我送到城外温泉庄子,等到一个月后我回城,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宁家不是满门都萧九秦下意识道。 那是欺骗天下人的,柏砚心里翻搅,从前我与他并不认识,但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世家公子,分明有显赫的家世,爹娘恩爱,阖府祥和,我想不到,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柏砚萧九秦走过去,轻轻抚了抚他的肩。 虞阳公主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宁宣怀也颇受太后喜爱,幼时常进宫,遂与魏承澹认识了,后来魏承澹被送到太师府,公主府与太师府只隔一条街,那时二人时常在一块儿,一来二去就生了情愫 那公主府出事的时候魏承澹他怎么都未出现过? 被允贵妃打断了腿,送到庄子里的地窖里待了整整七日。柏砚说到这儿,萧九秦再也问不下去了。 第57章 不同 萧九秦,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魏承枫被废了一只手的消息迟早会传进皇帝的耳朵, 无论如何他也是皇子,到时怀淳又该如何? 萧九秦的忧虑并不多余,柏砚摩挲着茶盏边缘, 轻则杖责,重则他面色不大好看。 还有他出城救下魏承澹的事儿,萧九秦一笔一笔拎出来,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竟然偷偷出城,你觉得皇帝会如何想? 所以得瞒着。 瞒?萧九秦几乎笑了, 要怎么瞒?怀淳的行踪大概不少人在注意,而且他气势汹汹地杀进魏承枫的寝殿,将人废了, 你觉得那些宫女太监是死的吗? 恋耽美 ——(45) 只要皇帝一问,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个个都得说个一干二净。 萧九秦又想起一事,而且就在刚刚,我接到消息冯妃又怀了龙胎。 柏砚拧眉, 她又? 对,今早找过太医的,冯妃这几日与魏承枫闹得后宫鸡飞狗跳, 忽然晕了一次, 被太医诊出怀了身子。 萧九秦蹙眉, 只是她嘱咐底下人瞒着,也未告诉皇帝。 这柏砚眸色一动, 依着冯妃的性子,该是迫不及待要告诉皇帝的,她怎么会压下消息。 柏砚很难不多想,在这档口,若是冯妃怀了龙胎, 皇帝龙颜大悦,说不定冯妃母子二人因此得了利,将去往封地的时间再往后拖上一拖也不是没有可能。 冯妃在怀淳之前去过魏承枫的寝殿,据说母子二人又大闹了一场,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隐隐听见魏承枫说 说什么?柏砚立刻去看萧九秦,你莫要告诉我,那冯妃的孩子不是皇帝的。 萧九秦没说话。 柏砚陡然变了脸,莫非还真叫我猜对了 萧九秦点了点头,又摇头。 柏砚瞪他,到底是不是?! 只说听到魏承枫说冯妃与人苟合,但是自始至终冯妃没有告诉魏承枫她怀了身子。 她哪里敢说!柏砚冷着脸,一旦被魏承枫知道了,你觉得冯妃她能活得了吗? 自己即将被遣往封地,母妃却与人苟合怀了身子,此事一旦被皇帝知道,冯妃定是没有好下场,连带着魏承枫也再无翻身之地,而且他如今遭了皇帝厌弃,魏承澹兄弟二人已经回来了,到时谁都想在他身上踩一脚,你觉得他能受得了吗? 柏砚想到这些,心里隐约有了底,他看向萧九秦,侯爷,劳烦借你的人一用。 给怀淳传消息?萧九秦一眼就看破他的心思。 柏砚点头,宜早不宜迟,免得魏承枫先去找皇帝。 但是冯妃是否与人有了首尾尚且还无确切证据。萧九秦不是不想帮怀淳,只是怕柏砚一着急反而将自己也搭进去。 魏承枫如今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他一旦将对怀淳的恨意连带着转移到柏砚身上,怕是那些毒招叫人防不胜防。 证据么?柏砚手指捻了捻,很简单,查查这些时日出现在冯妃寝殿最频繁的侍卫等,而后再抓一个冯妃的贴身宫女。 皇帝已经许久没有去冯妃的宫里了,只要日子对不上,冯妃就是怀了哪吒也没用,祸乱宫闱可不是小事,混淆凤子龙孙,若是被皇帝知道,他们母子二人一个都逃不掉。 那你是想将此事捅到皇帝那儿去?萧九秦问。 不,柏砚摇头,将这消息传给怀淳,他知道怎么做,柏砚说到这儿眸色狠厉,告诉皇帝就没什么意思了,我要冯妃母子二人时时刻刻头顶都悬着一把剑,他们无论做什么,事先也必须要想想这个把柄还在我们手中。 与其逼得他们二人奋起报复,不如始终给他们一线生机,将人扯在手中,而那根线还是在我们手里。 萧九秦沉默了下,忽然开口,倘若你我是敌人,我自忖在你手中活不了多久。 他一本正经开口,柏砚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害你? 当然不。萧九秦只是郁闷,你与那怀淳,不,宁宣怀,二人也过分默契了些,我想的永远都赶不上你们,比起我来,似乎他与你更 话就在嘴边,萧九秦心中泛酸就是说不出来。 柏砚睨了他一眼,醋了? 嗯。萧九秦实诚起来连柏砚都难以招架,他眯着眼,我以为与你最默契的只有我一个,可没想到那宁宣怀才是真的与你长了一颗心似的。 那又有什么用?柏砚忽然开口。 嗯?萧九秦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你,他是他,即便他与我默契得犹如一人那又如何?柏砚轻轻叩了叩桌面,不说是他,就是这世间再有旁人能懂我,可也不是你。 萧九秦嘴角笑意越来越大,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柏砚坦率又认真,我一直很想告诉你,无论什么,你都没有必要与别人去比较,即便有一个比你武功高强、俊美朗逸,又或者知我懂我的人,那也没什么所谓,在我这儿,你还是你。 可若是你连这些自信都没有,那我大概就有些看不起你了。柏砚面色不善,所以以后莫要摆出一副怨妇脸,我又没有扔下你与别人跑了 分明是嫌弃的语气,可萧九秦听着心中只觉得熨帖,他起身走到柏砚面前,慢慢俯身。 萧九秦,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柏砚言辞不善,他就怕萧九秦这家伙又凑上来亲他,每每闹得他面颊又红又烧,整个人被他牵着走,这种无措的感觉实在太煎熬。 你怕什么?萧九秦又是那副耍无赖的嘴脸,柏砚拿了茶盏隔在自己与萧九秦中间,喝完这盏茶,你我还是离远一些,该去做什么不需要我再提醒吧,否则哪日你我二人被拎到皇帝面前,我还得想些借口来敷衍那位。 柏砚一脸郁卒,萧九秦却忍不住想逗他,既然这样讨厌官场,那你还削尖了脑袋往里边挤? 久在樊笼,时间久了都习惯了,哪里还会想那些有的没的。柏砚没什么优点,但他对自己有些清醒的认知,我这人就这么点本事,若是布衣,大概是经商不善,种田不会,当个教书的夫子又会觉得枯燥 他将茶盏塞到萧九秦手里,自己困倦地按了按眉心,其实比起大多数人,我已经走到了他们钦羡的地方,不需担忧吃食,出入有车架有侍从,算得上优渥了。 萧九秦放了茶盏,招了亲信进来低声吩咐他几句,而后扯着柏砚就往后院去。 柏砚不肯就范,结果这家伙直接将人扛起来就走了。 若不是顾忌自己的身份,柏砚现在已经要气得咬人了。 萧九秦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扛到柏砚屋里,往榻上一扔,自己便凑上去与他躺在一块儿。 大白天的,院子里都还有下人在忙,里头俩人这么胳膊挨着胳膊,柏砚无语又疑惑,踢了踢萧九秦的小腿,青天白日的你又犯什么病? 别动。萧九秦将他的脚圈住。 柏砚无语,挣扎了下没挣扎出来,索性不动了,他们都平躺着,柏砚盯着头顶的纱帐,怀淳现在也不知如何,你却拉着我大白天的睡觉。 消息已经叫人去送了,怀淳那人我虽接触不深,但他手段不低,你对上他,怕也不一定能落到好,所以安心管好自己,旁人的事就叫他自己去处理。 我与怀淳不可能是敌人。 萧九秦侧头看他,话不要说这么满。 我信他。柏砚眸子莹润,虽说我这人不怎么样,也不是什么好人,而且零零碎碎的问题一大堆,但是自问对朋友不算苛待。 说到这儿他也偏头,看着萧九秦,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我不是你的朋友。萧九秦定定地看着柏砚。 哦柏砚略伤怀,原来在你眼中,你我二人如今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扭过头,心想,也对,谁会亲自己的朋友呢,萧九秦这家伙就是拿我取乐来着。 柏砚抽了抽鼻子,莫名的觉得自己略难过,既然连朋友都不是,侯爷不若起身出去右拐,回你的侯府,毕竟无关之人总不会躺在一张榻上。 觉得受伤了?萧九秦一手撑着下巴,非要盯着柏砚,我只说你我二人不是朋友,可没说我俩是无关之人。 那还能是什么?柏砚顺着萧九秦的话问出来。 除了朋友、兄弟、陌生人,你觉得你我二人是什么关系?萧九秦捏住柏砚的下颌,凑近亲了亲他的鼻尖,不妨说说。 柏砚脑子铮的一下,忽然像是被人封住了嘴巴,他眸子飘忽,就是不往萧九秦的面上看。 别躲,上次被月息打断了二人的话,萧九秦一直耿耿于怀,今日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便想和柏砚好好说开。 暧昧旖旎的滋味儿虽不错,逗弄柏砚也很有意思,但是萧九秦绝不是仅仅只限于此,他想认认真真的与柏砚说说,坦率一些。 我没有躲。柏砚说着没躲,可还是不肯看萧九秦。 好,你不敢与我对视便罢了,萧九秦暂且不给他太多的压力,只是该说的还是要继续,你说我二人是什么关系? 柏砚下意识装死,闭上眼不开口。 萧九秦又气又无奈,柏砚 在下不在,有事改日再说。柏砚忽然扯了被子蒙住脑袋。 萧九秦: 第58章 信命 我宁愿死的是我。 柏砚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萧九秦伸手去揭被子,他顺势一卷一滚,直接将自己裹成春卷。 萧九秦: 他无力地戳戳被子, 捂得那么严实,不难受么? 唔,还好。说话瓮声瓮气的,萧九秦失笑,好了, 我不逼你了,不想说就不说罢。 他想,总归有你愿意开口的那一天。 其实, 萧九秦也是有隐忧的,二人现在隔着一层窗户纸,不撕破时尚且能维持面上的和谐,一旦将那些陈年烂账都翻出来, 怕都是相互扔刀子。 萧九秦叹气,心中也说不清是期待多些还是失望多些。 他一松口,柏砚就默默从被子里挣扎出来, 先深深吸了口气。 萧九秦捏住他的鼻子, 舍得出来了? 别捏。柏砚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 又催促他离开,你总是待在我府上, 被人瞧见了不好。 你我二人又没有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儿,萧九秦瞧着他这副模样就想逗弄。 那你待着,我出去。柏砚将被子蒙到萧九秦脑袋上,自己麻利地套了鞋袜出去,萧九秦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失笑。 直到走到外边, 柏砚脊背抵着墙,方才有一刻,他险些撑不住说出来。 用被子蒙住头不是为了躲避萧九秦的问话,而是他面上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有多了解萧九秦,萧九秦便有多了解他,只需一眼,萧九秦便能将他所有掩饰都扒拉个干净。 柏砚吐出一口浊气,静静地等着胸口处的淤塞消散。 待他将所有情绪压下,再出去时,萧九秦已经走了。月息手里拿着一个瓷瓶,大人,这是萧侯爷留给您的,他说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可能会离开郢都一段时间,要您注意自己身上的伤。 离开郢都?柏砚皱眉,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别的了。 那他走的时候脸色怎么样? 就是寻常那样,还撞见了二公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告诉他要好好听大人的话。 说着,柏麒抱着一本书从外边进来,柏砚招小家伙过来,带着他进去继续练字,月息见柏砚神色没什么变化,也未在意,自去忙自己的了。 柏砚走到台阶上,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柏麒抬头,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柏砚摇头,今日你练练字,明日继续去私塾吧,听月息说与你一起的那几个孩子总是问询你,总待在府里会荒废了学业。 哦柏麒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的,柏砚温柔地揉揉他的脑袋,我只去了永州府那一次,此后应当不会再离开那么久,倒是你,与我待在一起不嫌烦么? 不烦。柏麒认认真真盯着柏砚,与哥哥待在一起,很舒服。 小孩子对他的依恋在柏砚看起来很难理解。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将柏麒带回府也只是物伤其类罢了,幼时他与萧九秦在平津侯府便是最小的两个,虽然没有被宠得无法无天,但二人在一块时是不大愿意去贴着两位兄长的。 倒是他们二人,互相嫌弃又分不开,每每都是跟黏在一起似的,有庶系的表弟表妹登门,他们也不愿搭理,就因这,被萧九秦还被训过一顿。 萧九秦那臭脾气,也就对着柏砚他能温驯些,这头被平津侯训了,转头他就将表弟表妹一顿训。 自那以后,庶系的那几个公子小姐再见到他们二人,那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多年以来,柏麒这还是头一个除了萧九秦之外喜欢粘着他的。 大概是因为柏麒粘着也不会太顽皮,柏砚难得没有什么不耐烦,将小孩儿手里的毛笔取了,带着他去外边透气。 柏砚一整日陪着柏麒,黄昏时怀淳的亲信驾了马车来找他。 一开始就有了预料,柏砚也没问什么,随便披了件大氅就去了。 权势甚重的怀淳公公在宫外是有一处宅子的,还是皇帝封赏的,连同十数个婢女太监,并两三个温泉庄子。 宅子不小,只是稍微偏僻些,但比起柏砚的那个穷酸的小宅子那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柏砚来过不少次,轻车熟路找到怀淳的院子,伺候的侍女都下去了,他一踏进主院,就见权势滔天的掌印太监蹲在地里挖萝卜。 你倒是好兴致。柏砚走过去,随手摘了树上的梨子在手里颠了颠。 柏砚对怀淳的这处宅子没什么羡慕的,唯一眼热的是他这处园子。 旁人都喜欢在院子里种些名贵的花儿,偏偏怀淳喜欢种些瓜果蔬菜,而且时不时进去除除草,捉捉虫子。尤其还有两棵果树,经过仔细培育,汁水甜得很。 恋耽美 ——(46) 心一直静不下来,便来这儿待会儿,谈不上兴致不兴致的。怀淳起身净了手,换了一件单衫,柏砚看他,是被某位殿下搅乱了心吧? 怀淳不语。 柏砚自来熟地往石桌旁一坐,拿了干净的帕子仔细擦拭梨,你今日叫我来可不是看你挖萝卜的吧,萧九秦的人已经给你送过消息了,说说吧,什么打算? 怀淳跟着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饮尽,已经查过了,冯妃确实有了身子。 他摩挲着杯沿,冯妃与一个侍卫苟合,那人没什么背景,应当是被冯妃蛊惑了,今日查过去时,对方已经自刎在班房里。 是自刎?柏砚嗤笑,怕是被人警告过了。 他不觉得那侍卫可怜,本就自己做的决定,早知有这么一日的。 冯妃欲收买太医,被我的人搅和了,现在大概已经慌张得上蹿下跳了,我懒得与她斡旋,便借机出来了。 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柏砚咬了口梨子,慢慢嚼干净。 什么? 冯妃明知那孩子混淆皇室血脉,为何要留着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皇帝知道,她岂能有好下场。 魏承枫已经指望不了了,冯妃不会跟着他去封地的。怀淳话中有话。 柏砚瞬间明白,她是想借着这个孩子留在宫中? 对。怀淳在宫中浸淫数年,他见惯了脏污,如冯妃这样的多了去了,在她们心中,一个孩子抵不过权势地位。 可是如今被我们发现了,她定是要弄掉这个孩子的,柏砚想起之前给萧九秦说的,我本意是想 既然她怀了这个孩子,那便不是她能决定的了。怀淳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我已经找人看着了,那孩子暂时不会有问题。 柏砚所想怀淳已经想到了,承二殿下一行被刺杀,此事尚未查清,我总觉得与魏承枫也有些关系,现在他匆匆离开郢都反倒不妙,所以索性就先将他们母子二人拘着。 你与二殿下柏砚有些担忧。 我与他自始至终都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怀淳一开口,柏砚就忍不住往他面上看。 若是旁人他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但是怀淳他自魏承澹要回来,状态便一直不大对劲儿。 就这几年他时常派人来打听你,料是也没有放下你,柏砚憋了许久,也就说出来这么一句。 他有心要劝慰怀淳,但是连他自己与萧九秦都是一笔烂账,他哪里有那个大脸去教怀淳如何去做。 这么一想,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想想你我,都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与萧九秦,怀淳与魏承澹,一时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两个人要更艰难些。 你还未与萧九秦说开吗?怀淳给他倒了一杯清茶,当年本也不是你的过错,仔细说来连你也是受害者,他若总是故意为难你也未免太过分。 我柏砚眉头几乎要皱成川字,他也并没有为难我,只是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手指无意识地搅着,那些事搅在一起,要如何解释? 柏砚不是没有想过坦白,但是有许多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启口。 起码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害得平津侯府出事。怀淳盯着柏砚,或者说,你到现在还觉得是因为你的缘故,致使他家破人亡? 一句话,柏砚彻底怔住。 不愧是怀淳,不需要赘述许多,只需一句话就让他破防。 当年,是我最先得到消息,但是柏砚攥紧拳头,明明我可以将消息早一刻送到萧叔手上,但是却 那不能怨你。怀淳按住柏砚颤抖的胳膊,你不知道那消息那样重要,而且在那个时候,你的选择无从指摘,只是一切偏偏就是那样凑巧。 怀淳忍不住叹气,我也无数次告诉自己,不应当信命,但是柏砚有时候,不得不信命,你是如此,我是如此,平津侯府亦是如此。 所有人都没有罪过,有罪的是老天,它偏要逼得不信命的人去信命。 柏砚眸子赤红,我后悔过他忽然抬头看着怀淳,你知道吗,无数次我做梦梦见萧叔,梦见平津侯府的每一个人,他们问我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转头回去。 我后悔了,在见到那场大火时就后悔了,但是说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柏砚手背青筋暴起,怀淳攥住他的手,他们必定是不怪你的。 我宁愿死的是我。柏砚嘴唇颤着,萧九秦那么在乎爹娘,喜欢两位兄长,但是我却 柏砚每说一个字,怀淳就攥紧他一些,面前这人将所有的悔疚积压在心中,看似淡了,实际上却是发酵得愈加汹涌,只等着哪一日将他逼疯。 第59章 诏狱 前程哪里比得上萧九秦 在吃了怀淳府上两个梨子后, 柏砚打了个嗝。 怀淳看过来,柏砚默默放下下意识要捂嘴的手,一脸淡定地开口, 说到这儿,听说陛下近来格外宠爱云嫔。他转移话题的方式相当生硬,怀淳嘴角衔着一点笑,然后呢? 额,然后柏大人尴尬挠了挠耳垂, 陛下已经罢朝好几日了,若是再这样下午,难保朝中不会有所揣测。 那与你有什么干系?怀淳敛了笑, 你一门心思为什么,我还不懂么。如今你只是缺个机会,正好皇帝昏聩,这样你才能觅得良机。 怀淳看上去不大对劲儿, 柏砚才吃了他俩梨子,这会儿眼神直往另一棵果树上瞟。 不能再吃了,免得你晚上腹中不适, 真喜欢稍后我叫人给你送过去些, 垫上干草封住, 能多存两日。 怀淳种果蔬就是为打发时间的,并无多少口腹之欲。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柏砚嘴角一翘, 怀淳无奈,你好歹也是平津侯府长大的,人家也并未短你吃穿,怎的如今对着几个果子垂涎欲滴? 柏砚摩挲着杯盏的手指一顿,像是回忆了什么旧事。 怀淳看得出来他又钻了牛角尖, 索性拍拍他的手臂,劝慰道,说吧,说出来能好受些。 良久,柏砚才垂眸低声道,当年我在诏狱,起初有萧叔托人照拂,没受多少罪,只是后来 他眸子渐渐暗了,萧叔匆忙披甲,两位兄长一死一伤,平津侯府兵荒马乱,便无人顾得上我。 正逢初秋。 滴答 滴答 柏砚一身白衣早就沾了脏污,像块破布一样瘫在墙角,侧着的脑袋,发丝遮了半张脸。他手指异常肿大,又青又紫,瞧起来就骇人得很。 哎,小子,还活着么?一人拖着长长的铁链,扯着粗粝的嗓子喊。 柏砚一动不动。 那人又走近几步,二人隔着一条过道,两边牢房阴湿,铁链在地上拖出一阵沉闷的哗啦声,直吵得柏砚微微蹙眉,他身子微动,艰难地坐直,眸中尽是死气。 吵什么? 许久未与人说话,柏砚声音喑哑,像是嘴里嚼着腐木,难听又阴戾。 怕你也死了,被他们拖出去,到时这处儿就又剩我一个人了那人络腮胡子,身上的囚衣不算太脏,但杂乱的头发与鸡窝也没多少区别。 柏砚不欲与人废话,翻个了身又闭上眼。 你怎的又睡了,这地方连只大耗子都没有,许久不见活物了,你倒是与我说几句话啊 他说了这么一段,柏砚半分反应也无。 男人不大高兴,扯了铁链往囚牢的木栏上砸了砸,小子,睡觉多没意思! 闭嘴!柏砚窜了火气,声音淬着刀子似的。 那人却不为所动,声音又大了些,听牢头说你是平津侯的义子,怎么,那家伙如今窝囊至此,连义子都护不住了? 见柏砚没反应,他又声音高了些,怪不得兵权被卸了个干净,日日跟个武教头似的在军营练兵,祖宗基业都守不住,啧,武夫草莽一个 那你呢,茕茕孑立连个安身之处都无,如今身在诏狱,死后怕是连给你烧纸的都没有。柏砚眸子依旧阖着,但开口字字句句都往人心口戳。 那人眼珠子都瞪圆了,你知道我是谁? 旧历七年,三元及第后入翰林,再三年,破格提拔为户部侍郎,半年后户部尚书意外横死,还是你,暂替户部尚书一职。柏砚说到这儿时微微一顿,只是心存贪欲,伙同衷亲王等人贪墨银两,而且自你府中搜出与北狄勾结的书信,所以摘了你的冠带,直接打入诏狱。 他坐起一些,若我记得不错,七日后,你便要上刑场。 对,凌迟处死。那人晃了晃手里的铁链,你倒是知道得颇多,分明是即将要被凌迟的人,现在看起来却悠哉得很。 柏砚原本不想与他说话,但那人反应处处蹊跷,他便难得生出一点兴趣来,据说你出身尚可,也不至贪墨那些银子。 柏砚未入诏狱时就听了不少关于这人的事迹,说他光风霁月的有,说他心胸狭隘的有,更有人说他是当朝难得的清官。 一时间,柏砚也无从评判,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捡了墙角的破碗,放到滴着水的那地儿,淡淡开口,萧叔说你这人怪异得很,分明胸有锦绣,偏偏要装出一副万事万物不入心的模样。 那人原本悠哉的模样忽然一滞,他提过我? 自然。柏砚眸子微闪,走到墙边倚着,这两日被折腾得骨头针扎似的疼痛,站得久了便忍不住往地上倒。 他高看我了,哪里有什么锦绣,就是有些小聪明,那人面上的轻松不见,往旁边一坐,手中铁链哗啦啦响,柏砚侧头,知道这人有话要说了。 其实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故事。 一个想要封相拜阁的有志儒生,一心为国为民,没想到周围同僚一个个都圆滑世俗,经年后,重重磋磨下练就一副七巧玲珑心。好不容易进入户部要大显身手,却被上司坑了一把。 壮志不再,他渐渐磨了棱角融入,旁人都盯着户部这块肥肉,他索性也跟着沾了手。 可贪欲这东西,一旦沾上便上了瘾,从前霁月清风扬言要为百姓谋福祉的人最终还是做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可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他终是被人告发,因着与北狄有关的密信,直接被打入诏狱。 柏砚听着听着便没了兴趣,你自己选的路,与人无尤。 那人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是啊,我做了错事,从一开始便没有回头路,他轻轻笑了笑,其实早些死了也好,活着一日便是又一日的寂寥。 那密信是怎么回事?柏砚问。 那人沉默了一瞬,半晌才开口,是我鬼迷心窍。 与你无关对吗?柏砚睨着他,你是替人顶罪,他声音低了些,是谁? 没有别人。那人扯了铁链往里边走,看上去是不想和柏砚多说,但是柏砚却嗤笑了声,从一开始你千方百计便要与我搭话,为的就是将话往这引,现在又装模作样,是吃准了我的性子是么? 那人脚步一顿。 柏砚便确定了心中所想,指使你的人想拉平津侯府下水,对吗? 柏砚自进诏狱的那一日便没有一刻放松警惕,他与平津侯府的关系整个郢都人都知晓,一旦他做了什么,便有无数双眼睛往平津侯府盯着。 你的确聪慧。那人回头,只是慧极必伤,他们容不下你。 容不下的怕是还有平津侯府。柏砚站直,我不管你们有多少阴邪心思,只管朝我来,平津侯府,你们动不了。 不过被平津侯养了十年,竟为了他们连你自己的前程都不顾了吗?自黑暗中走出几人,为首那人披着黑色长袍,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 你瞧瞧,如今你身在诏狱,谁管过你?那人就站在不远处,但逆着光,柏砚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冷声回怼,哪日我成了一具尸体被扔出去,有人卷些草席就够了,别的,我不在乎。 不知所谓!黑衣人动了怒,直接遣了身边的人将柏砚提出来。 刑架上是残留的血迹,腥味儿直往柏砚鼻间窜,他微微皱眉。 黑衣人以为他惧了,却不料柏砚啐了他一口,来吧,今日你弄不死我,他日我便弄死你。 与萧九秦待的久了,柏砚别的没学会,他那混不吝的架势是学了十成十,果然,对方气极,一棍下去,直接敲断了柏砚的腿。 呃!柏砚生生将那声痛呼逼回去。 再打! 又是一棍下去,柏砚脸色煞白,在平津侯被养了整整十年,哪里受过这样的罪,绳索一解,他重重砸在地上,冰凉的地面,冷气直往他身体里钻。 倒是硬气。黑衣人踩上他的肩头,狠狠碾下去,之前被鞭打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柏砚呜咽一声,冷汗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只需依着我们的意思招供几句,按个指印,到时大好的前程的等着你,黑衣人微微俯身,听说你有经世之才,却整日要顺着那萧三公子玩闹,白荒废了你的时日。 前程哪里比得上萧九秦。柏砚抬头,嘴边的血迹异常妖冶,你们还有什么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 恋耽美 ——(47) 他扬起一抹邪佞的笑,不若将江山也搬来,看看我是否会动心,他哈哈笑出声,又或者,你们这会儿自刎在我面前,我便招供,怎么样? 混账!黑衣人气极,夺了身旁人的鞭子狠狠挥下去。 呃唔!!柏砚身子一颤,那鞭子上有倒刺,一鞭子下去直接揭了他的皮肉。 既然不肯老实,那就继续伺候着,刑房里的刑具一个个给我用上一遍,我便不信了,他还能忍住! 是,旁边几人将柏砚拖到刑架上。 鞭子声直接划破四方空气,起初柏砚还能挣动几下,到后边便没了反应。 怎么办,人已经昏过去了? 泼水给弄醒,今日不将他的嘴撬开,主子那边如何交代。 是!一大桶冷水浇下去,柏砚激灵一下,猛地大口呼气。 还不招吗?鞭子搭在柏砚颊上。 打就是,何必废话!柏砚眸子赤红。 他越是硬气,便越是惹得对方光火,扔下鞭子,烫红的烙铁直接比在柏砚肩头 第60章 寒食 唯有萧九秦,我想试一试。 眼前像是被覆上了一层雾霭, 柏砚身子沉重,一动就是细细密密地疼痛。 他抽了口气,慢慢坐起一点, 皮肉与布料粘在一起,蹭动间疼得他冷汗直掉。 别动了,安心躺着,稍后便有人来给你上药。先前那人复而开口,柏砚眼皮子掀开一点, 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被狱卒又拖到牢房。 你何必硬抗,索性说些有的没的,依着你的聪明才智, 胡乱杜撰一些,顶多让平津侯府吃些挂落,也不算背叛。 柏砚轻嗤,那些人叫你来劝我?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背叛还要分轻重么?柏砚一狠心将揭了肩头焦黑的布,唔霎时疼得他险些厥过去。 饶是如此,他还抽空看向那人, 背叛就是背叛, 若为一时苟活害他们, 我与畜生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脑袋抵着冰冷的墙壁,姑且让自己保持清醒。 自诏狱建立至今, 只出去两种人,一种是皇帝口诏特赦,另一种则是死人。 那又如何?柏砚浑身上下无一丝完好,都已经挨了这么多打,我还怕死么?他仰头看着上方那一处小窗, 微弱的一丝月色映在监牢墙壁上,冷光竟像是流淌进了他心里。 平津侯府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但是上边的那位可不这样想,就算今日他们逃过一劫,他日呢?那人像是非要说服柏砚,脚上的铁链哗啦哗啦响。 柏砚终于肯施舍他一点目光,分明他看起来更狼狈,但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牢房,你不断质疑我,不就是想要我也做出与你一般的决定么。 他几乎以嘲弄地语气道,你觉得我与你是一类人,同样心怀执念,但是你先放弃了,你便想让我也与你一般。 其实不难理解,同样是胸有锦绣,但是面前这人终是沉入宦海,而柏砚也走到一个与他相似的境地。 同样的境地,二人偏偏是两种选择。 多年前,那人为仕途、为权势、为名利放弃自己的志向,放弃为生民立命。 如今,柏砚却甘愿为平津侯府付出自己的一切,不惜舍弃自己的命。 在他看在,柏砚若是做了与他同样的决定,那他当初的决定就是无可指摘的。如今他一心说服柏砚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私欲。 柏砚一点破,他便恼羞成怒,你这小子胡言乱语,我不过是可惜你的才气。 可惜?柏砚摇头,并不需要。 他转过头,你所尽力求得的在我眼中从始至终都不过欲求二字,我能拿在手里的才是我真正想到的。 你那人怔怔,我不信你这样高风亮节,你才十五,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你懂什么?! 我的确不懂什么,可这不妨碍我坚持我所坚持的。柏砚不欲与他多作辩驳,他抿着唇,最后说了一句, 既做了选择,便不要再往后看,你舍弃了一些东西,不也是得到了一些,何必总是囿于失去的,不肯正视所得到的? 那人沉默了。 柏砚扭过头,慢慢闭上眼。 许久,身后重新响起声音,你说得对,但是也救不了你。 你想说什么? 寒食散。那人声音不大不小,柏砚却倏忽变了脸。 他们不会放过你,既抓了你,便不可能让你好过,清醒的你不会背叛,但是服过药后呢?你还能如此信誓旦旦吗? 若说先前尚且能全无惧意,那么现在便是连心都沉下去了。 东海良夫,痈疮陷背;陇西辛长绪,脊肉烂溃;蜀郡赵公烈,中表六丧。悉寒食散之所为也 怀淳攥紧拳头,他们竟 柏砚说到这儿,眸子深处是浓重的森寒,我从来没有那样心悸过。 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年,柏砚仍旧想起便是彻骨的寒意,少量的寒食散是药,可多了便是慢性毒/药 他们怎么敢?!怀淳不是没有听说过,正因为知道寒食散的恶毒之处,他才深恶痛嫉。 那你现在 已经戒了。轻飘飘四个字,柏砚甚至说出来时还松了口气,但怀淳知道其中艰难。 你当年不过十五岁,竟撑过那些时日怀淳想象不到,柏砚在那阴冷潮湿的诏狱如何煎熬,在抵御了酷刑之后还有寒食散的折磨。 大概是想着不想让他们遂心如意罢。柏砚说着微微勾唇,越是想让我崩溃,我越是想要活得清醒 他好似真的如同一个不愿弯腰的白杨,怀淳定定地看着他,我这半生,只佩服一个人,如今又多了一个你。 柏砚噗嗤笑出声,倒是我的荣幸,竟叫你高看了一眼。 柏砚略过那些狼狈的,留下一个轻松的笑,一切已经过去了。 嗯,过去了。怀淳点头。 柏砚在怀淳府上待了许久,离开时拒绝怀淳派人送他,只带了一个小侍往回走。 正逢重阳节,街道上都是来去匆匆的百姓,他才走到一处摊子前,正要取了铜板买几支茱萸,却被赶开,不卖了不卖了,要收摊子了! 那人动作粗鲁,柏砚直被推得一个趔趄。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扶住,刚站稳,柏砚下意识就要躲开,那人也恰时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沉闷,冒犯了。 是我该谢过,柏砚一揖,面前之人一身玄衣,长相寻常,只是右颊一道疤痕异常醒目。 柏砚神色不变,那人转身就要走。 公子留步。柏砚唤住他。 男人脚步一顿,怎么?还有事?言语间掩饰不住的不耐。 公子身上有一股酒味儿,若在下猜得不错,是月九坊的菊花酒。 是又如何?分明才帮过柏砚,这会儿说句话却没什么好脾气,柏砚也不在意,在男人的注视中走了几步从角落的小摊上买了一个款式简单的茱萸囊,九月九,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 男人看着伸过来的那只纤白的手,微微皱眉,不必。 柏砚依旧伸着手。 男人眉头紧皱,不过萍水相逢,公子是随便与谁都这样熟稔吗? 自然不是。柏砚直勾勾盯着男人,如果是长相难看的,我大概不会故意搭话。 对方一噎。 柏砚像是闲聊似的,公子难道不觉得我现在便是故意与你搭话么? 他不仅说了,甚至还上前一步,将手里的茱萸囊塞到男人腰际,虽不值几个钱,但还望公子收下。 柏砚的手指擦过他腰侧,男人一僵。 柏砚眸中笑意闪过,面上却不像半分,有缘相识,在下想请公子小酌几杯,如何? 不用。男人像是被火烧着了屁股,匆忙转身离开。 柏砚也未阻拦,看着他绕过街角消失不见。 啧!柏砚嘴角翘起,带着小侍离开。 待回了府,柏砚才换了衣衫,萧叔就进了院子,柏麒正蹲在台阶下看蚂蚁,一抬头,看见萧叔,乖巧地喊了声,萧叔好! 阿麒乖。萧叔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阿砚呢? 哥哥在屋里。 正说着,柏砚走出来,萧叔回来了? 嗯,临时出了点事,便晚了两日。萧叔一身风尘,柏砚先给他倒了一杯茶,是发生什么事吗?府中本也无什么事,您这么着急赶回来 听说你近来与三公子走得很近?萧叔试探问道。 柏砚点头,是有些。 仅是有些?萧叔看了眼柏麒,小孩儿往柏砚面上看了眼,一步三回头往屋里去了。 我与他不可能形同陌路。柏砚沉默了许久最终蹦出这么一句话。 萧叔手下动作一滞,杯盏与石桌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您也知道我的心思,没有将面子扯开已经是诸多忍耐了,柏砚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放在平时是不可能与萧叔说一句重话的,但今日就半点不想退缩,他盯着自己的手,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可最后会伤了你。萧叔担忧看他,三公子那脾气,刚回郢都时你二人总是针锋相对,现在却 针锋相对也好过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柏砚破罐子破摔,我不敢试一试,但连亲近都不许,我难受他忽然抬头,看着萧叔,这五年我忍够了。 五年前他尚且无能,任由二人分隔两地,自己只能将所有的惦念、渴求尽数埋在心里。 但是五年后,他不求二人能在一起,但起码不要冷漠得跟陌生人似的。 萧九秦是他从前触手可及,如今却求不得的人,这段时间的亲密让他不禁贪心,想再久一些,久一些最好二人能维持表面的和谐。 你这孩子萧叔怜惜地看着他,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试着放下,总好过一日一日的折磨。 不是为难,不想放下,我也不觉得这是折磨。柏砚手心攥得死紧,这么多年,我想抓住的东西不多,唯有萧九秦,我想试一试。 在今日与怀淳聊过之前,柏砚都未曾有这样强烈的渴求,但是回府的路上,他忽然就问自己。 当年连寒食散都能戒了,为何就不能再搏一把。 萧九秦他对我,也不尽然是没有情谊的吧 柏大人心中忽然就坚定起来。 阿砚,若是你们二人以后 我明白的,柏砚打断萧叔的话,我不会后悔。 第61章 现行 迫不及待大白天就往青楼楚馆跑 翌日, 天色正好,柏砚将柏麒送到私塾,回来时脚尖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人站在酒楼窗边, 看着柏砚渐渐拐入一个巷子。 那边是什么地方? 身旁青年挑眉,风月地,多是青楼楚馆。 柏砚从前也不是没有来过这地方,严儒理那家伙好红颜,总是在下朝后往这地儿窜。 有次柏砚被他扯着往这儿来, 还没来得及分清东南西北就被老鸨拉拉扯扯弄进去。 他早几年就断袖断在萧九秦身上,对袅娜娇柔的女子着实生不出旁的心思,那边严儒理左拥右抱, 柏砚则对着一碟花生米发呆。 最后实在无聊得紧,柏砚便先离开了,之后严儒理再叫他,柏砚一个白眼翻过去, 再也不肯跟着同去了。 这一次,柏砚一个人过来,寻了一个看上去不甚招摇的楚馆, 站在人家门口站着发呆。 门口的龟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手里的笤帚扫来扫去, 神色倦怠。 柏砚瞧着他们这没什么精气神的模样,有些犹豫。 正打算转身离开时, 老鸨晃着扇子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柏砚,登时眸子亮了,几步跑过来献殷勤,公子这么早就过来了?料是还未用过早膳吧, 不若进去让姑娘们伺候公子用些 一边说一边还试图将人往里面拽,柏砚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一闪身避开,那老鸨扑了个空。 说话归说话,切莫动手动脚的。柏砚肃着一张脸,猛地一看不像是来找乐子,倒像是来查封人家楚馆的。 那老鸨原本瞧着柏砚俊美,而且身上的衣料看起来也不寻常,一双眼恨不得粘在柏砚身上,但是没想到这人是个直性子,她都已经这样明显的表示了,偏生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还退了两步。 公子总归不是来这儿溜达的吧?老鸨将柏砚扫视了一遍,眸里隐隐带着些试探。 听闻郢都这段时间有那空有一副好相貌来白钓姑娘伺候的,事后连人影都找不到,好几家青楼已经传遍了,到这儿老鸨难得不怀疑。 毕竟哪家公子大白天往这儿跑,看上去也不像是找乐子的。 想找一位姑娘,有些事情请教。柏砚一派认真。 老鸨傻了,请教? 她沦落风尘大半辈子,可没听过有人和青楼女子请教事情的。 恋耽美 ——(48) 请教什么? 做这皮肉生意的心得吗? 听到这儿,老鸨就确定了,这人就是来涮她们的,她手中帕子一捏,怪声怪气地,公子说到请教这就找错地方了,这里边的姑娘除了知道如何伺候男人,别的还能会什么? 柏砚好像听不出老鸨话里的驱赶之意,复言:我没有冒犯的意思,的确是想与里边的姑娘问些事情。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风尘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好,都是为生活,若是能有别的选择,自然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柏砚说得认真,老鸨正要啐他几句,没想到从里边走出一个女子,衣衫松松垮垮,略施淡妆,若不是那行走间故意矫揉造作,看上去与外边的女子也无什么不同。 公子说话倒是好听,那女子作势就要往柏砚怀里缩,结果被躲过,柏砚声音温润,姑娘自重。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那女子轻笑,公子这不是为难小女子么,既然都来这地方了,就莫要端着了,自重什么的反而不合时宜。 柏砚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似的,从袖子摸出一张银票,如果有这个呢? 这下不仅那女子,连老鸨眸子都是一晃,公子哪里的话,自然是您想知道什么,姑娘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子请! 柏砚忽然回头不知看了一眼什么,而后抬步进去。 这怎么还进去了?不远处一个角落,二人悄悄盯着,只等到柏砚进去,一人一脸困惑和不可置信。 不等他说完,身边的男人抬步就走。 那人一惊,侯侯公子你要去哪儿? 逛窑子!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走出好一截,剩下那人无奈叹气,这都是什么事! 嘴上嫌弃,可还是几步跟上去,与柏砚一样的路数,那龟公一瞧二人手里的银票,忙不迭地就往里边请。 另一边,柏砚手里有银票,一路上被恭恭敬敬迎上三楼。 白天青楼里安静异常,偶有几个龟公擦拭栏杆,身前女子引路,公子若是晚上来,这儿闹得很,不过有姐妹们跳舞抚琴,若只为松快松开,此处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她说着说着就往柏砚身上凑,但是偏不知柏砚这人最缺的怜香惜玉,往旁边挪了半步,淡淡道,若是再近我一步,银子便减一分。 女子瞬间往旁边撤了半步,笑话,本就是为银子,若没有这东西,谁愿意与人痴缠。 既然不需要她伺候还能得到银子,她巴不得呢,再之后与柏砚往上走时便遥遥隔着一段距离。 待上了三楼,柏砚随便挑了一间屋子进去。 与寻常人家一般陈设,只是那里边的软榻格外宽大,柏砚随便睨了眼,最后谨慎地坐在桌边,那女子倒了一杯茶水给他,别的都是加了好东西的,就这个还能用,公子莫要嫌弃。 柏砚没喝,看着女子扭着腰坐在他面前,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问,如何试探别人的心思? 女子一愣,什么心思? 自然是与情爱有关的,柏砚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却正经得很,别处不如你们懂得多,而且对于男子的心,你们比较应当了解。 公子原来好龙阳啊,怪不得女子啧啧称奇,柏砚蹙眉,别的稍后再说,先替我解答。 他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是身在青楼,而是面上一张条几,上边尽数都是公务。 说到男人,无外乎欲望。女子纤长的手搭在桌边,其实人都是这样,一旦喜欢了便想拥有,而喜欢得深了,便忍不住独占。 公子今日既然来问这事,怕是也生出了占有欲吧? 柏砚眉头皱得越发紧,占有欲么? 他回想起与萧九秦的无数次接触,有些怀疑,我并未想要将他拘着,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理解的,所以不会想要困着他 公子错了,这不是这样衡量的。 女子轻轻笑了下,换个方式说吧,倘若现在你喜欢的那个人将要娶别人,你会如何? 柏砚一怔。 一旦他娶了别人,你便不是他心尖最重要的那个人了他将自己所有的温柔分成几份,你大概只能得到其中之一。 不行。柏砚打断他,这个设想不存在。 柏砚想象不到萧九秦若是娶了别人,对一个他或许认识也或许不认识的人嘘寒问暖,二人躺在一张榻上,温声软语,抑或亲吻对方的唇 一想到这儿,他心里就翻腾起来。 女子觑着他的脸色,开口可这就是现实。他将杯盏往柏砚手边又送了送,公子今日来找我便是早就有了心思,只是你自己不敢去深想。 其实也不是什么天下大不韪的事情,男子和男子本也没有错,只是偏生如你们这般的人要少一些,人们便觉得新奇。女子对柏砚印象不错,便多了一些耐心,公子其实莫要觉得烦恼,你始终不敢确定下来,就是怕误了对方,不是么? 柏砚不语。 女子起身,慢慢绕过桌子走到柏砚面前,让我再猜一下,你们互相有意,只是都有顾忌。 你心上的那个人应当也是对你有情意的,只是你迟迟不敢确定自己的心,因为一旦你松口,对方肯定义无反顾与你在一起你深知这一点,便压力更大,始终做不了决定,是吗? 柏砚无话可说,因为女子所言句句戳中他的心。 不若再添一把火吧!女子忽然巧笑,朝柏砚扑过来。 由于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柏砚根本躲闪不及,加之他还坐着,女子直接撞进他怀里。 偏生这时门突然被一把推开。 一玄衣男人站在门口。 柏砚闻声看过去,是昨日扶了他一把的那个脸色有疤的男人。 公子走错了吧?女子还倚在柏砚怀里,手一只手搭在柏砚颈侧,形状暧昧。 当朝御史公然狎/妓,不知如何处置?男人怒气冲冲,柏砚眨了眨眼,一时都忘了怀里还有个美娇娘。 他下意识顺着男人的话开口,轻者罚俸,重则降职。 只是罚俸降职怎么够?男人走进来,将女子从柏砚怀里拉出来,往门外一推,而后一脚将门踹地阖上,声音震天响。 柏砚一颤,杀人是要问罪的他慢慢地挪着想要避开,但是却被男人一把扯住。 那要看怎么杀,若是将你做死在床上,你说应该如何问罪于我? 这柏砚肩膀被他捏得生疼,说话结结巴巴的,你说的这种死法,不大光彩,还是免了吧 免了?男人轻嗤,既然迫不及待大白天就往青楼楚馆跑,柏大人还在乎什么光彩不光彩么? 我来是有正事!柏砚觉得自己快要被捏残了。 正事?男人咬牙切齿,不如说说。 我我柏砚脑子一片空白,哆哆嗦嗦地看着男人眸子越发黑沉,忽然脑中一闪,先理智蹦出一句话,来学怎么勾引男人! 第62章 讨好 他就想时时刻刻亲吻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柏砚眨眨眼, 方才说话的不是我 男人沉默,眸子盯着柏砚。 那,我说我只是路过, 然后进来瞧瞧信吗?柏砚费劲地将扣住自己双臂的大手掰开,然后往后退了好几步,你站那儿别动,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 他揉着手臂, 忖着自己的手臂现在估计是要青一块儿。 路过?男人就势坐在桌边,倒了满满一杯冷茶饮尽,胸中的火气不仅没有浇熄, 反而更加汹涌,径直往花柳巷子里钻,你要去哪儿,才会不偏不倚往青楼里边钻? 柏砚有些牙疼, 这可如何是好,这家伙摆明动了怒。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断袖,如今却往青楼跑, 柏砚, 你为了骗我也是费尽心机! 杯盏重重放在桌上, 声音震得柏砚心尖一跳。 得,玩大了! 若说柏大人有什么优点, 那必是识时务为俊杰。 不等男人再开口,他凑近,将对方的脸颊捧住,当真不是骗你,我的确是断袖。而且这辈子就只断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男人:别以为给我些蝇头小利就能放过你。 柏砚默默翻了个白眼, 胸中那物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蓄积了全部气力,慢慢俯身 就在二人鼻间相距只余一寸时,柏砚顿住了,温热的呼吸扑在男人面上,他眸子闪烁,盯着男人的脸有些纠结。 后悔了?男人声音凶厉。 柏砚摇头,松开捧着男人的手,指腹在对方颊上蹭了蹭,磨磨蹭蹭开口,我下不去嘴 男人: 迎上男人凶狠的目光,柏砚略心虚,但他还是假作自己理直气壮,可是这张脸真的太丑了,而且,总觉得我像是在亲别人。 柏砚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他戳了一把男人的脸,若是我对着这脸亲下去,你不会觉得我红杏出墙么? 他越说越离谱,男人咬牙,闭嘴! 什么红杏出墙,这话是能随便瞎说的吗?而且柏砚你这颗红杏现在还不是我院子里的。 二人脑回路根本不在一处,柏砚现在口无遮掩,男人只想将他嘴巴堵上。 但是柏大人反应竟然在这会儿快了一回,他往后退了几步,不许亲! 他一脸防备,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脸,你先擦了再亲他眸里都是嫌弃,我实在下不去嘴。 男人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气愤。 他沉默了一会儿,唤人送水进来。 柏砚坐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看着他拿着布巾沾了水一点一点擦拭,慢慢的,显出一副俊美的面孔,柏砚叹气,要易容你好歹也选个不那么丑的 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柏砚对他的嫌弃几乎凝为实质。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萧九秦扔了手里的布巾,试探问道。 柏砚撑着脸,不早,就你昨日扶住我的那时候。 萧九秦:连我的脸都没看见就发现了!他顿时怀疑起自己的易容术来。 其实,也不是你易容差,柏砚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你扶住我的时候,气息太熟悉了,你虽然有意掩饰,但扶我的动作太娴熟了,尤其,你的一双手我太熟悉了。 柏砚轻咳了下,面上的羞赧有些出奇得勾人。 萧九秦喉间一动,起身走到柏砚面前,既然发现了,为何不说出来? 柏砚避开他的注视,下意识为自己找借口,既然你易容了,怕也是有事,我说出来岂不是会误了你的事。 表面这样说,实际上他想的是,既然你要瞒着,我便配合你,瞧我多善解人意。 萧九秦盯着柏砚,企图从他面上看出一点不对来,但是柏大人一脸认真,好像真的是这样想的。 坦白说,你易容得还不错,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且放心吧。柏砚又添油加醋安抚道。 萧九秦不欲跟他继续说这些有的没有,将人圈住,就想算算总账。 但是柏砚却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胸口处,稍等。 你又怎么了?!萧九秦就是有再多的耐心也禁不住他这么磨,他牙根痒痒,恨不能将人抵在墙角亲个彻底。 你那日告诉月息说离开郢都了,到底是纯粹为了敷衍我还是真的有事要办? 柏砚摆明了是要先谈正事,萧九秦气得要死,但是又无可奈何,索性往旁边一坐,解释起来。 还记得五年前那位户部尚书与北狄勾结的事情吗? 柏砚略怔,怎么了? 他才与怀淳说过,萧九秦提到的户部尚书他何其记忆深刻,原本是剐刑,但他突然暴毙柏砚现在想起时仍觉得浑身冒着冷气。 他不是暴毙。萧九秦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纸质泛黄,有一半还是烧过的,他指着上边的字,我找人查过了,这上边就是他的字迹,不是别人模仿。 这纸柏砚拿过去看了一遍,上边写了几句毫无联系的诗。 你仔细看,发现什么没有? 柏砚反复看了三遍,藏头诗。 对。萧九秦也不禁感叹,他那日刚收到的时候,同样找了人看,结果大半日的工夫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最后还是他看出一点端倪。 结果到柏砚这儿,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已经解开了。 他是想告诉我们真相,但是奈何这纸被烧掉一半,单只看这部分,也不好说,毕竟魏这个姓氏牵扯甚深。柏砚指腹摩挲着纸张最中间的那个魏,心中诸多揣测。 与这纸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消息。萧九秦攥紧拳头。 柏砚看他沉凝的脸色,有些担心,是什么? 萧九秦盯着他手里的纸,神色不明。 和萧家有关?柏砚看他脸色,再也想不到别的可能,平津侯府当年本来是置身事外的,但是一场突变直接将整个侯府卷进去。 恋耽美 ——(49) 时日今日,萧九秦在北疆站稳脚跟,能叫他露出这副表情的,除了侯府的事再无其他。 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纸也是对方遣人送过来的,至于消息,对方扬言平津侯府出事是太师一力促成。 允太师?柏砚一怔。 对。萧九秦从柏砚手里抽走那张纸,但是无论如何,此事暂时还未查清,至于是不是他,也不能妄下结论。 柏砚怔怔的。 他没有想到萧九秦会这样说,其实依着他从前的性子,在得知平津侯府那事与允太师有关时,应当是将这些瞒着柏砚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萧九秦伸手握住柏砚的手,果然,入手一片冰凉。 当年诸事纠缠在一起,我失去理智,而且也因着北狄入侵,没能救出你。这些事情压在心底五年,萧九秦总觉得难以启口,但是却没想到,在今日这样轻松说出来。 起初,我恨许多人。萧九秦慢慢垂头,我也恨你 他嘴角含着苦意,但是最后发现这些恨其实只是我无能,他不敢去看柏砚的脸色,即便是在刚回郢都,我也是没有完全放下。 那你柏砚抬头看他,是谁告诉你什么? 他仔细想了一遍,是严儒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再提及这些。 于许多人而言,五年前的郢都荒唐无稽,分明北疆蛮夷已经挥兵南下,但是大梁的都城郢都,却是各方势力角逐。 没有人是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严儒理只是说了一部分。萧九秦据实以告,送你离开郢都后,我做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故意寻魏承枫的麻烦,设计让他被皇帝关在皇子府,另一件你查了当年的事。柏砚在萧九秦开口之前说出来。 萧九秦犹豫了下,点头,我查了。 柏砚不知怎么开口了,怪不得自萧九秦到了永州府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其实也不尽然是回到郢都才查的。看着柏砚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萧九秦攥紧他的手,既然今日是个机会,那我不妨都说个清楚。 他让柏砚看着他,而后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解释,五年前初到北疆,北狄蛮夷来势汹汹,加之军营诸人不服,我无暇顾得上查找真相 但是从去岁开始,北狄蛮夷步步后退,我勉强有工夫能顾得上派人去查。 一开始的确诸多不顺,时过境迁,许多知情人都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很长的一段时间一无所获。但是在这个档口,又听说你尊允太师为师,又逼得薛老师致仕,而且还与权宦相交甚近,坦白来说,当时我的确气了许久。 萧九秦顿了下,在心中最乱的那个时候,我的确以为你变了。 其实连柏砚都清楚,也无怪乎萧九秦那样认为。那时魏承澹两位皇子离开郢都,宫中皇后不在,皇帝独宠冯妃,宫内宫外对允氏的打压颇为严重。 连带着他这个允太师的得意门生也跟着受了不少挂落。 其实他哪里是什么允太师的门生,不过是因为他科考的那年,允太师出题,主考官是允太师门生。柏砚以一篇策论无出其右,直接惹了不少人的眼。也是那时,传着传着他就成了允太师的门生。 但实际上,在被允太师从诏狱提出来前,柏砚与允太师只有一面之缘。 平津侯是纯臣,允太师则是二皇子魏承澹的拥护者。 二者本来无牵扯,奈何平津侯的刚正不阿成了不少人的阻碍。他越是不站队,便越是引得各方势力拉扯。 在柏砚进了诏狱,平津侯直接在陛前替柏砚求情,奈何允太师百般阻挠。 后来平津侯府出了事,柏砚险些在诏狱被人折磨而死,在奄奄一息之际,允太师不知和皇帝说了什么,竟然将他从诏狱带出来。 所以也是因此,空穴来风的事儿最后传着传着就成了柏砚背叛平津侯府,与允太师勾结,加之两家的旧时恩怨,一时间柏砚以怨报德,无情无义,遭了整个郢都百姓的唾骂。 你恨我其实也合适柏砚撇开目光。 萧九秦却忽然扣住他的下颌,逼着柏砚看自己,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多久? 你没有与允太师勾结,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知为何他会将你带出来。萧九秦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亲,对吗? 柏砚不语。 萧九秦眸子一凛,直接将他抱起抵在博古架旁,他狠狠吻下去,滔天的谷欠火夹杂着数不清算不明白的怜惜、珍视,将柏砚裹进漩涡中。 唔。柏砚作势要推开萧九秦,但是对方将他的手束缚住,凉薄的唇像是带了热火,一点一点往逼仄侵掠,阿砚。 萧柏砚推不开他,萧九秦像是饿狼圈住怀里的兔子,攫着他的唇,像是连最后一点气息也要裹挟个干净,让他连挣扎都不及,沉溺进去,再无翻身之机。 良久,柏砚被亲得腰际发软,萧九秦将他稳稳抱起,直接放到榻上,指腹抹开柏砚眼尾的殷红,临了又忍不住凑近亲了亲。 不要脸。柏砚嫌弃地推开他。 要脸做什么?萧九秦像是亲上了瘾,嘴唇在柏砚鼻尖,眼睫,唇角细细密密地啄吻。 他唇角破了皮,一碰就生疼,柏砚烦不胜烦,将人推开,恶狠狠地叱责,够了。 这就恼了?萧九秦扳过他偏过的头,温声安抚,别气,若真的不快,不若打我几下,千万别恼了我 他刚将人亲了个干干脆脆,这会儿怕是柏砚叫他去死,他也能甘之如饴。 从前不觉得,情爱是这样折磨人的东西,心上人在眼前根本忍不了,他就想时时刻刻亲吻。 最好将人里里外外吃个干干净净,再不济,将人揉进怀里。 萧侯爷想到这儿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凑近,替柏砚摸摸他红肿的唇,满是歉意,千万别恼我 萧侯爷何时这样卑微过,他拿着柏砚的手锤自己,不若打我几下,也好解气。 懒得打你。柏砚收回手,你这人真是他想了许久,最后恶狠狠开口,烦透了! 跟发了情的野狗似的,到底有没有完! 萧九秦讨好地笑,只对你这样,你就体谅一回,毕竟素了多年,好不好? 好你个登徒子,滚!骂了之后,柏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二人可真是幼稚,好像人还未长大似的。 第63章 很好 侯爷您事儿办完了吗? 二人闹够了之后, 齐齐躺在榻上,萧九秦侧头看柏砚,你在诏狱的那段日子 还不错。柏砚打断他的话, 虽说是皇帝下诏将我打入诏狱的,但是我与平津侯府的关系路人皆知,北镇抚司的人并没有太过为难我。 萧九秦有些怀疑,北镇抚司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 你身上的那些伤 不是那时留下的。柏砚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吗? 萧九秦不语。 他想起从前的一桩关于诏狱的案子。万历年间, 临江知府钱若赓被明神宗打入诏狱。其子亲口所言,钱若赓在诏狱三十七年,气血尽衰,脓血淋漓, 四肢臃肿,疮毒满身,更患脚瘤, 最后虽然被释放出来, 但是他根本无法站立行走, 耳聋目盲,只余一口气, 生不如死。 他忍不住多想,但是柏砚瞧着就是不欲多说的模样。 眼看着萧侯爷越往深处想越难受,柏砚凑过去扯着他的下巴,别胡思乱想。 萧九秦勉强的点点头。 二人又说起之前的未竟之语。柏砚目光飘远了些,之前允太师在混乱中被人刺了一剑, 近来宫里的御医已经几次入府延医用药。 他说到这儿微微蹙眉,按说魏承澹兄弟二人已经回宫,但是皇帝始终没有召见他二人。 魏承枫那边也分外老实,听说冯妃这几日在寝殿养身子,一反之前的闹腾,皇帝身边的那位云嫔更是一朝得势,昨日陛下封了他两位兄长侯爵。 好些日子罢朝,萧九秦除了按时训练玄麟卫之外,大多时候都在探听各方势力的动向。 柏砚与他知道的大差不差,不过想起那位冯妃,他想了想开口,她近来安分,大部分原因是怀淳的警告起作用了。重阳节魏承澹兄弟二人遭伏击,怀淳这两日在派人大力稽查。 越是安分,越是说明其中有鬼。萧九秦看他,你和怀淳都怀疑魏承澹兄弟二人被伏击,魏承枫是幕后黑手? 即便不是幕后黑手,但他也绝非置身事外。说到底,魏承澹回郢都,受限最多的是他,而且随着他失了皇帝的看重,魏承澹势必成为他最有力的角逐对象。 他怎么就会觉得皇帝会有意让他封太子?萧九秦虽人在北疆,但是对于朝中的一些传言还是知道些的。 冯妃家世不及允贵妃,也就是她从前谨小慎微,允贵妃才没有对付她。魏承澹兄弟二人未离开郢都前,母子一个低调行事,另一个则想着法的在皇帝面前扮纯良,说到底,若不是魏承澹生性纯善不得皇帝喜爱,魏承唳任意妄为难堪大任,矮子里拔高个,他魏承枫大概是得不了多少青眼。 就是这道理。萧九秦仰头看着纱帐,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可不是现在这副景象,先帝子嗣众多,又由着那些皇子争斗,那几年朝中但有风吹草动,便能掀起轩然大/波。但是没想到的是,纵观诸位皇子,最后还是当今圣上渔翁得利。 正因为他经历了皇子争权夺利,才会对此深恶痛嫉。 柏砚问萧九秦,你还记得前几日林太医怎么说的吗? 什么?萧九秦被他问得一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柏砚眸子微暗,前些时候,皇帝开始沉迷服用丹药,后来又是云嫔百般劝服,竟身着道服跟着所谓的得道高人炼丹。 炼丹?萧九秦只觉荒谬,他是想得道长生吗? 对。柏砚迎上他的目光,做了人世的帝王不够,他想长生,想永远坐在那个位置,让百姓奉其为神明。 长生怎么可能?萧九秦根本不能理解。 柏砚却摇头,昔年有卢生自称来自东方仙境,能够炼制长生不老药,后又有徐福携三千童男童女去往蓬莱寻找仙山,再之后罗迩婆娑和尚也谎称自己能炼制长生不老丹 他叹气,就这样错漏百出的谎言,偏偏都还信了。 萧九秦看柏砚无奈又无语的模样,嘴角勾了勾,其实不难理解,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他们便忍不住百年千年存续,而且说到底都是凡人,便希求那些书中描绘的长生。 说到这儿便忍不住嗤道,也就是尊贵惯了,若是如那些朝不保夕的穷苦人,别说是长生,让他多活两年他怕是都觉得是折磨。 就是这个理儿。柏砚慢慢坐起来,依着皇帝那个意思,无论哪个皇子都不配登位,尤其前些时候他身子大不如从前,这个时候服用丹药让他舒服了些,便一心往长生不老去谋算。 柏砚轻嗤,炼丹的那些药林太医已经检查过了,大多是大补之物,时间久了虚不受补,反过来就是要命的毒/药。 那他 柏砚瞬间就明白了萧九秦的意思,林太医诊治过一次,当着皇帝的面儿说过,但是被怒斥了一通,云嫔也在旁边吹枕头风,如今他只信那所谓的仙长,谁劝都无用。 日日罢朝,时间久了难免会出现问题。萧九秦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柏砚套了左脚的鞋袜,如今他正在兴头,无论谁开口,他都不会听进去的。 若是怀淳呢?萧九秦问。 怀淳?柏砚垂头,手里还拎着靴子,他大概是不会理视的。 权宦是他,但是说到底他借的还是皇帝的势,往难听里说,皇帝若不点头,他就是站在龙座前,旁人都只会觉得他是阉宦,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萧九秦与怀淳不熟,柏砚却不一样,除却萧九秦之外,怀淳与他其实相似之处甚多,尤其他们二人一个是奸佞,一个是权宦,外人眼中臭味相投。 这样的,也算知己! 从青楼出来,萧九秦又弄成了那副鬼样子。 街上行人寥寥,萧九秦下意识要与他同行,柏砚有些嫌弃,你我二人还是分开走,我这边盯着的人太多,你这易了容也还是打眼,若是被盯上,白费了功夫易容。 他说得委婉,萧九秦哪里不懂,心下一阵无奈,忍不住将人扯进小巷子。 你柏砚叹气。 只问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萧侯爷目光灼灼。 哦柏大人不是很想听他的问题。 萧九秦也只做诸事不知,快速开口,若是我长得丑,你可还愿意与我这样亲密? 柏大人眯眼,这是什么阴间问题? 快些说。萧九秦还催促上了。 柏砚一阵无语,你当我是那样庸俗的人吗!他揪了揪萧九秦的衣襟,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 萧九秦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人不至于被美色弄得昏聩。 他才在庆幸,柏砚眨眨眼继续道,我还真是那样庸俗的人,长得好看的瞧起来就赏心悦目的,不说别的,我都乐得多分出一点耐心他嘴角弯着,我俩也算青梅竹马,这方面你应当还是了解我的,是吧? 恋耽美 ——(50) 萧侯爷:险些一口老血呕出来。 见他眉头快皱成一疙瘩了,柏砚终于失笑,好了,骗你的,你这姿色放到小倌馆里,怕是能将他们的魂儿都给勾走,哪里就比别人差了。 那你呢?萧九秦定定地盯着柏砚。 嗯?什么?话题转得太快,柏砚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这姿色能勾得你神魂颠倒吗?萧侯爷顶着一张磕碜的脸,柏大人一噎,实在没法说出违心的话。 但是眼看着萧九秦要郁卒了,他默默闭上眼。 萧九秦,?已经到了看都不想看的地步了吗? 以下,皆为我肺腑之言。柏大人还提前着重强调了两句,萧九秦心中莫名跳了一下,就看见柏砚薄唇微启,一字一句道,不丑,很好,我很喜欢。 萧九秦彻底愣住。 待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声音都抖了下。 柏砚说完那话也有些羞赧,转头就匆匆离开。 贺招远在喝了一肚子的茶,又吃了四五个鲜花饼后,好不容易在这小巷子里找到萧九秦,没想到这人痴痴的笑着。 那笑实在莫名,贺招远一哆嗦,问,侯爷您这是 我不丑。萧九秦笑着。 贺招远丈二的摸不着头脑,跟着点头,这话没毛病,平津侯长相俊美,确实郢都不少小姐想嫁。 结果下一刻萧九秦笑容又灿烂了些,我很好。 贺招远无语,这怎么还自夸上瘾了? 萧九秦哪里顾得上贺招远的心情,他继续道,他很喜欢。 这四个字一出,贺招远觉得自己看到了幻觉,因为一向冷峻朗逸的萧侯爷这会儿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别说是唇角,就连眉眼都是带笑的。 贺招远搓搓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谨慎开口,侯爷您若是受了什么打击,不若放宽心些,这好歹别笑得这样吓人。 你不懂。萧九秦睨了他一眼。 贺招远更是无语,我并不是很想懂。 不等他想出个子丑寅卯来,萧九秦忽然就走开,他一愣,忙不迭地跟上,侯爷您事儿办完了吗? 还未。萧九秦脚步不顿,管不管身后的贺招远。 那你现在去做什么?贺招远总觉得萧侯爷像是忽然极其亢奋。 萧九秦没管他,做正事,然后娶妻。 啊?贺招远彻底懵了。 这不是刚从青楼出来,怎么就 第64章 内荏 下一次一定不留下印子 翌日, 难得开朝,柏砚一身官服,刚走出院子, 落筠忽然喊住他,大人,还有这个。 柏砚回头,就见落筠手里拿着的玉佩。 这玉看上去不似大人的,落筠伺候柏砚许多年, 对柏砚的贴身之物极为熟悉,这玉佩她虽见过几次,但似乎并不是柏砚的, 而且一直不见柏砚佩戴,只日日贴身带着。 倒像是定情之物似的。 柏砚接过,摩挲了下,的确不是我的。 那是落筠美眸往柏砚面上看了看, 难免揣测再三。 柏砚也不藏着掖着,自若道,柏夫人的。说完就往外走了。 落筠站在原地有些愣, 柏夫人?自家大人父母俱不在了, 这柏夫人似乎除了柏府未来的女主人之外别无他人。 她忽然失笑, 看来,柏府不久后就要迎来女主人了。 * 这边落筠刚刚得知一桩大事, 那边柏砚一出门就碰见严儒理。 行章!严儒理从马车里探出脑袋,今早你与我一起罢。 柏砚也不在意,上了车。 马车走开,严儒理就憋不住开口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云嫔怀了龙胎。严儒理压低了声音, 听说魏承澹求见陛下,与她起了冲突,也不知是那云嫔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太监宫女一溜的只说是二殿下推了云嫔一把。 那云嫔在地上痛呼,非说自己肚子疼,然后叫来了太医,就诊出身子。 魏承澹不可能故意寻一个后妃的不是,前两日不都说根本见不到人吗?怎的就忽然起了冲突?柏砚蹙眉。 只说是云嫔拦着魏承澹,二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就动了手。严儒理平日里是不大管这些的,但是近来郢都诸事纷乱,他也跟着多了个心眼。 方才往这边走的时候正好碰见同僚,正好听了这事。 柏砚更加觉得匪夷所思,依着魏承澹的性子,要他与人动手,还是女子,怕真是对方犯了他的大忌讳。 结果没多久,事情就闹到了怀淳那儿。严儒理觑着柏砚的神色,他直接派人将魏承澹送到太后那小佛堂,说是陛下的意思。 其实哪里是陛下,分明就是他,据说陛下这段时日忙着炼丹修仙,宫中不断地送珍贵药材,还有些曾青、矾石、滑石,只昨日户部的那几个老家伙又四处跑着哭穷。 别说一个云嫔,就是贵妃娘娘在,也不见得陛下肯分出一点心意来。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口诏,魏承澹直接被怀淳弄到了佛堂,将消息压下来,旁人问,只说二皇子为陛下祈福,至于那位云嫔,怀淳见了她一面,如今消停得很。 怀淳这是护着魏承澹呢。柏砚一言道出。 严儒理眨眨眼,这怀淳公公是二皇子党? 非也。柏砚往后靠了靠,半阖着眼,不过护短而已。 他像是叹气,魏承澹那性子,着实不适合回来。 但他身份尊贵,严儒理大多是从别处听了一耳朵,允太师身子不大好了,如今将所有的希望都往二皇子身上放着。 严儒理说的这些柏砚何尝不懂,但是他真正担心的是怀淳。 马车慢慢往宫里走,到宫门处,又遇见了萧九秦。 这一次不用柏砚使眼色,萧九秦只远远看了他一眼就先进了宫。严儒理看看平津侯的背影又转过来看看柏砚,你们二人闹了不快? 没有。柏砚是实话。 严儒理却不信,若是平时,他这会儿都跑过来了,哪里能扭头就走。 避嫌。柏砚扔下两个字走了。 徒留严儒理一脸莫名,避嫌?你二人能避什么嫌? 与柏砚想的不同,今日的萧九秦很是安分,整个朝议,二人目光只交汇了那么一次。 只是,皇帝一身道服出来时,诸人都哗然。 纵观前朝至今,没有哪个皇帝是穿个道服来上朝的,他冠带不整,眼窝深陷,与前些时日相比,实在倦怠没什么精神。 怀淳依旧是温和的一张脸,出乎意料的,魏承澹不在,倒是魏承唳出现在陛前。 许多日未曾上朝,朝臣攒了不少折子,一个接一个大臣出来奏事,但没多久,皇帝就开口退朝。 说到一半的大臣纵有满腹郁卒,最后也只能任皇帝离开。 陛下如今是越来越沉迷炼丹了,这样下去,国事懈怠,又如何治国安邦? 是啊,连朝议都草草结束,时间长了必将引起祸端 别说了,还是先出宫。 朝臣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严儒理晃了个神的工夫,柏砚已经不见了。 怀淳。柏砚跟着小太监走到偏僻处,就见怀淳在那儿等着他。 长话短说,怀淳看上去脸色不大好,近来连我都极少有机会见到陛下,他递给柏砚一个药包,这是陛下一直服用的药,没什么问题。 柏砚接过打开,里边放着浑圆的两个药丸,他随意看了看,你确定没有问题? 几位太医都查了,大多是补药,柏砚看上去脸色也不大好,这几日他一边要探听皇帝那边的消息,一边护着魏承澹,几乎要将自己掰成两半用。 柏砚担忧地看着他,你也不要太过劳累,再如何那道士总不敢对当今天子下药,反而是那云嫔,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嫔的确怀了龙胎。说到这儿怀淳难免有些气怒,承二殿下本是要求见陛下,奈何那云嫔几次三番阻挠,后来又 又怎么? 说了我几句,怀淳顿了顿,他便发了火。 这个他显而易见便是魏承澹。 柏砚瞬间明白过来,他压下胸中愤慨,面上却要安抚怀淳,事到如今你也莫要在意,那云嫔原本一个小宫女,不过是得了脸,如今嚣张些,他说的话你们都莫要在意,待到皇子诞下,允贵妃回宫,那时她再难如现在这样肆意妄为。 嗯。怀淳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怀淳忽然示意他看后边。 柏砚一扭头就见萧九秦站在不远处,看样子是来了一会儿了。 怀淳何其聪明,默默离开。 待周围恢复安静,萧九秦走过来,柏砚却有些心虚,昨日在花柳巷子里说了那么几句话,现在想起来还羞赧得很。 但是萧九秦明显不是有眼色的,他单刀直入,一开口就是让柏砚恨不得落荒而逃的话,昨日你说的话我想了许久。 哦,嗯柏砚眼神飘忽,心中已经念起了大悲咒。 萧九秦继续道,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啊?柏砚被一记直球打得措手不及,开口时都结结巴巴的,还,还能是什么,就那,那的意思 他躲躲闪闪的,萧九秦忽然捉住他的手,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唔,就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萧九秦俯身,作势就要亲柏砚,结果被一把推开,柏砚色厉内荏,这里是皇宫。 那又如何?萧侯爷毫不在乎,在这里偷情的多了去了,更别说你我二人顺理成章,比起他们来说光明正大。 柏砚:忽然就不知道光明正大还能这么用。 萧侯爷的脸皮日益厚起来,柏砚无从招架,总不能由着他的性子在这里厮混,结果二人一来二去掰扯了半天,待柏砚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在侯府的马车上了。 御史台还有公务。柏砚试图心平气和与萧九秦打商量。 结果对方只嗯了声便没了下文。 柏砚:侯爷,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但是到萧九秦这儿,他是连说理的机会都不给你。柏砚忍了忍,忽的起身撑在萧九秦身侧,狠狠吻上去。 这样够了吗? 柏大人眼睫颤了颤。 萧侯爷眯眼:不够,远远不够! 下一刻他将人扣进怀里,一双猿臂紧紧地勒着可怜的柏大人,唇间呼吸灼热,俨然一副将人生吞活嚼的模样,吓得柏大人直往后缩。 但是人都已经在怀里了,萧九秦又怎么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他直接将人亲了个透,一炷香的时间,柏砚几乎瘫软在萧九秦怀里。 他手指戳戳萧九秦的胸膛,你这人,凶得很! 话中的委屈显而易见,柏大人与萧九秦每每亲作一团,最后被欺负的都是他。 唇上的伤好了又破,破了又好,一见萧九秦他就想逃,都是素了多年,怎的这家伙就像是恶犬似的,非要在他唇上留下点痕迹,总惹得怀淳他们打趣他。 也就对你这样,萧九秦又吻了吻他的额头,不喜欢吗? 柏砚唇动了动,坦率又认真,也不能说不喜欢 只是,他皱着眉,你亲归亲,别留下印子。 萧九秦嘴角的笑意扩大,别留下印子是吗? 嗯。柏砚兀自点点头,自以为与萧九秦商量明白了。但是下一刻天旋地转忽然被掀倒,他惊呼一声,就见萧九秦俯身,直直朝他唇上袭过去。 萧九秦!唔柏砚气得眸子都红了,萧九秦却在亲完之后低声安抚道,下一次一定不留下印子 柏砚被亲得眼尾泛红,分毫不信萧九秦这家伙的屁话。 萧九秦,你有完没完?!在腰带被轻轻解开的下一刻,柏大人终于怒了,抬脚就踹出去。 萧九秦慌忙躲了下,后怕不已,你这是要斩草除,根啊! 第65章 栖音 事关重大,不便告诉你 柏大人恼了。 翌日萧侯爷溜溜达达经过柏府, 才得知柏砚一大早就去了督察院。 想了想,萧侯爷还是觉得自己这会儿不该再去招人嫌,便马头一转, 往军营去了。 另一边,柏砚刚到督察院,手头的公务才处理了一半,就有人求见。 来人是督察院的一个洒扫,一身粗布麻衣, 说话时垂着头,他将一封信递给柏砚,大人, 今早有人守在督察院外,几次要求小的将这封信交给您。 柏砚接过,先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不对, 他也不急着打开,问洒扫,可认识那人? 不认识, 对方戴着斗笠, 说话也刻意压低, 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柏砚点头,好, 我知道了。他让人下去,不过那人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住,大人,也不知小的有没有听错,那人似乎不是郢都人, 听着说话的音色,倒有一点像是异族人。 恋耽美 ——(51) 异族人?柏砚一怔。 也不完全像,但是小的曾见外邦商人来经商,言谈之间是有很大的区别。 北狄、南夷、西戎,或者女真,你听着对方像哪族人?柏砚说着还开口试着各自说了一句话让他听。 洒扫想了想,像是北狄人。 柏砚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打开信封,果然里边不是大梁文字,他皱着眉看了一遍,只识得七七八八,他想了想索性拿着信往外走。 他一路沿着长廊往另一边走,督察院不少人看到他,往他身上瞟,却极少有人和他打招呼。 柏大人这急着是要去哪儿?一人难免好奇。 柏砚停下脚步,可知巴大人去哪了吗? 巴大人?那人挠了挠头,好像已经告假许多日了,听说他府中老母近来身子不大好,而且他的独子也染了病,这两日应当抽不开身罢。 柏砚想了想,最后还是找人问了巴大人的府邸找了过去。 巴大人其人,虽好打听闲事又嘴碎些,但是为人良善,当初柏砚初到督察院时,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抱着极大的恶意,很长一段时间都对他使绊子,但唯有巴大人,时不时帮柏砚说话,被人讽刺了也不生气,只乐呵呵地笑着。 久而久之,柏砚便与他走得近了,二人偶尔在处理完公务后出去小酌几杯,倒也相处愉快。 柏砚从前未曾去过巴大人府上,只知道一个大概的位置,这一次找过去他也来不及送上拜帖,只买了些补药和礼品带上。 巴府的下人很快将他迎进去,未有多久巴大人就匆匆赶到花厅,看得出来是慌忙了些,衣衫都有些散乱。 柏砚起身,实在登门过于仓促,还请海涵。 哪里那里,柏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早知你来,我自当早早扫榻相迎。巴大人一开口,柏砚就失笑,行了行了,你我二人也莫要客套了。 巴大人也是一笑,也是也是。 二人坐下,柏砚也无意多客套,直接开门见山,拿出那封信递给巴大人。 这是?巴大人有些疑惑。 柏砚简单给他说了说,巴大人也蹙眉,北狄人给你送信? 听着就蹊跷,巴大人没有再耽搁,迅速打开信封看了一遍,他懂北狄话,而且还学过北狄的文字,他毫无阻碍的将信上的内容给柏砚复述了一遍。 意思是郢都现在有北狄的探子?柏砚眸子微暗。 里边是这样说的,而且若是只看里边的内容,似乎并不是假话,之前平津侯押解北狄的降臣入郢都,后来是递了降书离开,信中强调当初离开的队伍中是少了人的。 细节描述的详细,只这样看,似乎也不是虚言。 柏砚指腹碾了碾,倘若是真,对方为何要告诉我此事?倘若是假,他又为何杜撰这些? 巴大人担心的却不是这个,他折了信递给柏砚,柏大人,无论如何,对方来者不善,不管是真是假,他专门找上你就是另有图谋。 毋管对方是何图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柏砚收好信,打算去找萧九秦。 但是偏在这时,巴府的下人匆匆过来在巴大人耳畔说了几句话,巴大人脸色骤变,起身时不慎将桌上的杯盏带倒,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柏砚担心看他,巴大人? 无事,柏大人你自去忙,府上出了些事,下官就不送你了。 说完他也顾不得柏砚,直接匆匆离开。 巴大人不欲多说,到底是人家府上的事,柏砚也不好多问,管家将他送出府,他便往侯府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萧九秦不在,倒叫他碰上了一个叫他头疼不已的人。 柏砚! 萧九秦去军营了,柏砚正打算去找怀淳,但是没想到马车好巧不巧碰到了太师府的马车。 二者迎头碰上,柏砚掀开车帘说了句话的工夫,对方马车的车帘就忽然掀开,娇俏的声音响起,一张姣美的脸蛋出现在视线。 柏砚倏忽拉下车帘,对方顿时不大开心了,声音委委屈屈的,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马车里的柏砚自顾自装死,思忖这会儿跳车还来得及不。 柏砚!女子又喊了声,周围的行人忍不住往她这儿瞧,隐隐的还有谈论的声音。 柏砚眼皮子一跳,无奈掀开车帘,允小姐,在下有些急事,改日再 有多急?女子正是太师府的小姐允栖音,她才回郢都没多久,几次三番与别人打听柏砚的行踪,上次在宫中怀淳就提醒过她一次,没想到今日好巧不巧碰上。 柏砚牙疼,却还是耐着性子回话,事关重大,不便告诉你,但是我确实不是敷衍你。 允栖音微微蹙眉,这样啊 她又往柏砚面上看了看,我信你不会说谎,这样吧,你先忙要事,改日我再找你时,你不许再推脱,行吗? 虽是太师府的小姐,从小娇养,但允栖音娇憨并不霸道,除了小女儿情态之外没什么不好的恶习。 柏砚也是因此才没有百般回避,听允栖音这样说,他松了口气,只要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姐不胡搅蛮缠就好,他也没必要如何欺瞒对方。 便依着小姐的意思。柏砚也退了一步。 那说好了,你先走吧。允栖音还差使马夫给柏砚让了路,叫他先走。 对此,柏砚自是万分感激,催着马夫快走,待走出老远他才踏踏实实卸了口气。 当年他被允太师带回府,在太师府住了一个月,期间他虽只在养伤未曾踏出屋子一步,但防不住太师府的小姐跑来寻他。 其实也就是小丫头心性,平日被圈在闺房中,陡然听说府中住进一个少年,比她大四岁,也算年岁相仿,便跑来瞅瞅。 若是看看就走便还好,偏偏这位小姐是个喜欢美人的,这个美人并不限于女子,在她说来,毋管是男的女的,甚至是动物,乃至一个器物,只要好看,她便喜欢。 而柏砚偏偏不缺的就是美色,允栖音只一眼就瞧上他。 其实也没什么男女之情,单就瞧着喜欢,那一个月,隔两日她就往柏砚那儿跑,要么带点吃食,要么买点小玩意,每每柏砚觉得,这位小姐是将他当小宠养的。 喂点吃的,再逗弄几番,柏砚不胜其扰,没几日就叫人将此事告知允太师。 没想到,允太师也不在意,只随便交代府里的下人看着些小姐,别将柏砚欺负了。 得知原话的柏砚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但是指望允太师管教女儿的这条路子是走不通了,柏砚没法子就只能亲自与允栖音交涉,但是这位小姐着实是位奇女子,她偏要来找柏砚,无论是委婉开口还是硬声硬气,这位小姐还是一脸灿烂。 时间久了,柏砚也没招了,只能由着她了。 但是,他们二人不在意,可不意味着别人也不在意。 待柏砚离开太师府,便有流言慢慢传出,说什么允太师的乘龙快婿是平津侯的义子。 又或者,直言柏砚阴险狡诈,骗了人家太师府的小姐,惹得对方开口要下嫁。 在后来的一段时日,版本变了几变,到最后连允太师都怀疑柏砚是不是将自家的宝贝女儿给骗了,几次在朝中为难柏砚。 柏砚满腹无奈无处诉说,但是没多久便出了一件事,直接导致他风评更差,某次允太师在他面前拂袖而去,这一次流言直接换了种说法,柏砚一时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寡情绝义之辈,那段时日,他走在路上,暗处便有人朝他扔臭鸡蛋烂菜叶子。 想到这儿,柏砚无奈,他名声早就臭了,可没想到允栖音那丫头还敢往他身边凑。 说到底,柏砚也就肯愿意亲近萧九秦怀淳他们一些,旁人他不敢招惹,包括允栖音那丫头,她心不坏,烂漫天真,好几次帮他,所以为了她好,柏砚也不愿太过与她接近,免得无妄之灾牵连到那丫头身上。 太师府与他,说来并不适合接触过多,柏砚清楚知道这一点。 他心里想着事,马车走到怀淳府外,没想到怀淳也不在,反倒叫他碰见一个在他意料之外的人。 殿下。柏砚俯身行礼。 对方一身锦衣,外边罩了身大氅,刚从马车上下来,明显看到柏砚时也有些意外,说话时温温润润的,柏大人,别来无恙,听闻前些时候你去了永州府赈灾,难为你了。 柏砚又是一揖,殿下言重。 第66章 贼心 北狄与南夷勾结,欲谋东南。 柏大人行色匆匆, 是出了什么事吗?魏承澹言语间毫无架子,说到这儿又忽然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我莽撞了,若是不便说,便当我未开口罢。 魏承澹身在皇室,却出奇地养出了一副儒生气质。 允太师是文官,颇有些士人的迂腐, 他教导魏承澹数年,对魏承澹寄予厚望,时常耳提面命, 教他为君之道,但没想到过犹不及,魏承澹对争位并不热衷,时间久了, 等到允太师察觉到不妥时,魏承澹已经养成了这副性子。 柏砚对魏承澹印象不错,加之怀淳的缘故, 他便难得露出一抹笑, 也不是不便, 就是不知从何说起。 他丝毫不怀疑魏承澹的为人,二人正说着, 怀淳驾马而来。 远远地,深红马面裙泼了血似的,未着冠,只簪髻,魏承澹拢着袖子与他视线相交, 柏砚站在身旁,莫名地觉察到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怀淳去势得晚,除了面白无须完全看不出是太监。他平日里虽温和但极少出现笑意,冷着脸的时候颇能唬人,柏砚却觉得这人一身风雪气就没消解过。 但是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怀淳下马,径直走到魏承澹面前,自然地帮他拂去肩头的一片枯叶。 来了就进去,别在外边吹风,免得夜里头痛。 柏砚看着怀淳一身肃杀尽数消弭,暗自啧啧,瞧吧,不是对谁都能这样的。 他乐得看二人肉麻,怀淳却忽然转头看他,你那位侯爷今日不在? 什么叫我那位侯爷?柏砚眯眼。 怀淳和他这样习惯了,一边拥着魏承澹往府里走,一边与他说话,你二人如今是说开了? 之前柏砚还嘴硬不肯多说,如今他眉间郁气俱消,尤其那日在下朝后,萧九秦盯柏砚盯得那样紧,柏砚还有什么不明白。 又魏承澹在,柏砚说话时稍微有些收敛,依着之前二人的相处,他现在势必是要怼回去的,但是一看二皇子殿下略好奇的不加掩饰的模样,柏砚只能按耐着开口, 算是说开了吧 怀淳挑眉,那就是没说开。 他眯着眼,你怕是只简单和他说了说,但是你受的那些罪应当是一笔带过,一点也没有说出来吧? 柏砚不说话了。 怀淳略笑了笑,说你嘴硬你还不承认,萧九秦他没有你的这一颗七窍玲珑心,你就想瞒着? 他顿了顿又道,可你就错了,他从你这儿得不到实话,他难道就不会去查吗? 怀淳看起来知道得不少,他继续说,前几日不是说他离开郢都了吗? 柏砚点头又摇头,他是那么说,但实际上还在郢都。 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柏砚看他,什么意思? 萧九秦是去查你了。 其实怀淳知道这些也是偶然,他原本是站在柏砚这一头的,早些年柏砚势弱,便仰仗他来替柏砚瞒着从前那些旧事。 五年前那事太复杂,各方势力牵扯甚多,同样的,不愿再度翻出来的秘密也甚多,这其中就有柏砚不想让萧九秦知道的。 怀淳在柏砚艰难求生的那段时间拉了他一把,从而对柏砚的往事知道得大差不差。 可是有些事,怀淳能知道,但不代表着柏砚想让那些重见天日,尤其,再让萧九秦囫囵知道个清楚。 说他作也好,说他蠢也好,他所求不多,只希望萧九秦不要再被牵扯进旧日的泥泞。 你将萧九秦这样护着,如果他并不领情呢?怀淳意有所指。 柏砚没有丝毫犹豫,我巴不得他不领情,老实做他的平津侯,旁的 那你就错了。怀淳打断他,你护他的心我懂,但是焉知他不是也同样为了护你周全而委曲求全? 什么意思?柏砚微怔。 我也是才从别人那儿得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我不确定,但是据前几次的观察,我觉得这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做了什么?柏砚心中已经乱了。 五年前你被投入诏狱,无数人为了借你的名头给平津侯府泼脏水,是萧九秦一力抗下。他不惜驱逐庶系那些借机中伤你的,而且那时平津侯忙于战事,世子和二公子也鞭长莫及,也是他挨个求到宗室世家门口,要他们帮你申冤。 怀淳叹了口气,他也求到公主府来过,但是实在抱歉,当时公主府也 柏砚理解怀淳,那时公主府已经被打压,驸马被撸了官职,怀淳一家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能顾得上他。 但是无论如何,柏砚实难相信萧九秦那样桀骜的人会求到人家门口。 说实话,萧九秦对你,是真心。 怀淳记得不多,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曾经有那么一瞬,他是对萧九秦有过羡慕的。 能不顾一切为一个人卸下所有顾忌,这样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五年前,数九寒天,雪连着下了好几日,直接能没过人的脚尖。 萧九秦亲自写了拜帖,甫一出门就看见侯夫人。 娘?萧九秦略讶,你怎么出来了?他忙不迭地去扶,却被挡开,侯夫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你今日又要去哪家? 不过短短两日,萧九秦拜帖已经写了七八张,但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 柏砚进的是诏狱,谁敢替他说话。 恋耽美 ——(52) 萧九秦也不是没有直接求见皇帝,但是却连宫门都进不去。 北狄蛮子带兵南下,与平津侯所领的大梁兵在狼吼山战得正酣,自北边传来的军情一日能几番波折,有关战事的折子在皇帝桌案上摞了几沓,谁能顾得上被打入诏狱的一个小子。 整个郢都,蒙着一层雾霭,萧九秦也不是不关心战事,但是他不敢赌,一旦连他都不管柏砚,那他在诏狱焉有活路? 萧九秦将他娘扶进去,略有些着急,娘,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好吗?我先去薛家,老师他一直对阿砚青睐有加,说不定能在陛下面前递话。 三儿,侯夫人看着萧九秦年少轻狂的脸有些心疼,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若是薛阁老能在圣前递话,你以为至于到现在我们都不能见阿砚一眼么? 萧九秦不语,但是明显不肯放弃。 侯夫人叹气,娘亲明白你担心阿砚,娘亲何尝不是,但是三儿,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前线战事吃紧,无人敢去陛下面前替阿砚说话,而且你还不懂吗,只要那位云妃不松口,阿砚就出不了诏狱。 我不指望现在能将阿砚救出来,萧九秦好似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气力。 那你想要做什么?!咳咳咳侯夫人本就染了风寒,一气之下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九秦连忙给她顺气,而后眸色晦暗,沉声道,他身子骨弱,若是无人照拂,怕是要受罪了,他看向某一个方向,如果连我都不替他奔走,便意味着平津侯府彻底放弃他了 娘,萧九秦忽然跪在地上,孩儿不孝,但是,阿砚他除了平津侯府再无依仗,一旦连我们对他都不管不顾,诏狱那些见风使舵的东西能让他好过么? 侯夫人瞬间潸然泪下,萧九秦这孩子桀骜难驯,平日里别说是跪,就是连示弱都是不曾有的事,可如今却为了柏砚一再让步。 终于,侯夫人松口,你去吧。 真如萧九秦所言,一旦连他们都不管柏砚的死活,那诏狱就是吃人的地方,现在宫里的那位云妃正在观望,若是平津侯毫无反应,那她定是要使些阴邪法子害柏砚的。 萧九秦这两日到处登门求人,虽然法子粗暴了些,但是效果还是有的,那位云妃即便再得宠,在这时也该顾忌这些。 果然,萧九秦求了一遍,除了薛阁老让他进府之外,其余人都是委婉的表示爱莫能助。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萧九秦与薛阁老才想了法子要救柏砚,一回府就被府里白灯笼刺得眼睛生疼。 三公子,世子爷,没了! 萧九秦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心中一点点沉下去,可还是问道,你说我大哥怎么了? 世子,没了奴仆跪了一地,据传信的人说,世子爷是被,万箭穿心 偌大的府邸,萧九秦偏觉得逼仄得难受,他心口生疼,生生撑住没有后退一步。 大哥没了? 怎么可能! 萧九秦揪住一人的领子,我大哥武艺超群,怎么可能出事,他是能一/枪将贼首挑到马下的,万箭穿心?怎么可能! 底下跪了一地,一个个颤着身子,丫鬟小声啜泣,萧九秦听得心烦,厉喝一声,顿时没人再敢出声。 又是简短的几句话,萧九秦像是脑子被重锤狠狠敲过似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头,眸子赤红,我娘呢? 夫人悲怮之下昏过去了,现在大夫已经诊过了,暂时无大碍。 不等人说完,萧九秦匆匆往主院跑去。 中间经过他与柏砚的院子,萧九秦脚步一顿,转瞬又挪开眼,往主院赶过去。 阿砚,你再等等 * 一进花厅,怀淳自如地替魏承澹解了大氅,又亲自倒了热茶叫他暖胃。 待将人伺候好,怀淳才回头看向柏砚,听下人说,你有事要找我? 柏砚点头,兹事体大,除了你和萧九秦,别的人我信不过。说这话时魏承澹就在身边,但是他们二人都没有在意、 柏砚口中的信任是给怀淳的,魏承澹是他的人,自然也是信任的。 怀淳没有说话,柏砚拿出信递给他,不知是真是假,我这边人手不够,查不了。 匆匆将信看了一遍,怀淳神色不明,仅从内容来说,就值得仔细探查一番,倘若是真的,怕是要遭了。 柏砚一怔,什么意思? 半个时辰前接到的消息,驻守北疆碎月城的总兵被杀了,等到消息传达郢都,还带了另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北狄与南夷勾结,欲谋东南。 南夷?柏砚脸色不好看,去岁它与大梁借粮,这不到一年的光景,竟然 你大概不知道,南夷三个月前内部大乱,好战派一朝得势,如今与北狄勾结,其实也不算多意外的事儿,这些年他们虽然看似老实,但是没有一刻是真正臣服大梁的。 一日不彻底将他们彻底打残,他们一日就不会消停! 第67章 引开 果然是调虎离山 怀淳的意思很明显, 就是打。 柏砚却是多想了一层,打是要打的,但是北狄前不久才投降, 他们被萧九秦打得狼狈逃窜,如今兵马俱无,不说其他,单只是兵力,就已不是当年的全盛时期。 骑兵折损甚重, 如今仓皇再战,处处是疑点。 若是与南夷勾结呢?怀淳蹙眉问。 柏砚只是一愣,而后便摇头, 勾结也不可能让南夷心甘情愿出兵,打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起码二者要将利益最大化,北狄既无兵马又无粮草, 北狄南夷同时出兵,之后赢得算谁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大梁有萧九秦, 南夷在南边畏畏缩缩多年, 现在忽然起兵, 不可能仅仅是换了个做主的。 他们都知道,和北狄比起来, 其实南夷势更弱,在北狄厉马秣兵与大梁准备开战的时候,南夷人连肚子都吃不饱,没有兵马,数次向大梁借粮。但是现在忽然传出它与北狄勾结的消息, 听到的人第一感觉是荒诞。 但若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无迹可寻。 柏砚想起去岁年末,南夷派使臣入郢都纳贡,当时南夷人将姿态放得极低,始终谦恭卑弱,临走时皇帝还赏了他们不少布帛米粮。但是后来他听消息说,南夷人在西南大肆购粮。 之后皇帝特地派人去南夷查探,但是只得了一个一切如常的结论。 柏砚脸色不大好看,去岁去南夷查探的官员是谁? 怀淳看他,你怀疑官员被蒙蔽了? 或蒙蔽,或欺瞒,抑或是被收买了。柏砚心思深沉,现在没有证据,一切还不好说,但是怀疑并无错。 南夷这多年太消停了,未曾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之前不觉得,现在想想,终究是时间久了对他们放松了警惕。 不管怎么说,其中疑点重重,柏砚不好下决定,最后还是说,当务之急先派人去碎月城,总兵身亡,底下的人肯定不安分,而且另一边,这信是谁送的,一定要查清楚。 怀淳点头,我现在立刻进宫。 魏承澹闻言也要跟着他进宫,怀淳却摇头,云嫔那边跟疯狗一样盯着你,殿下还是暂且待在这儿。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往柏砚面上看了下,柏砚很快就接收到他的意思,正经开口,臣斗胆劳烦二殿下襄助。 魏承澹没想到柏砚会开口,他愣了下,下意识就往怀淳面上看。 现下的确手边无人,殿下若是能相助一二,我二人便能轻松不少。怀淳说到这儿,魏承澹就点头,可以。 三人达成一致,怀淳进了宫,临走时交给柏砚魏承澹二人一面玉牌。 看起来粗制滥造,但是玉牌的中心有一道血水似的流动,柏砚从前见过怀淳用过一次,魏承澹却是盯着玉牌怔了怔。 这是指挥宁家私卫的信物。 柏砚下意识去看魏承澹。 当年宁家出事,他被太后接进宫,但是没多久驸马和公主接连出事,一朝父母俱亡,又恰逢宫里出了乱子,我,助他出宫,但是没想到再见面时他已经被 魏承澹脸色十分难看,柏砚却不难理解他的心情。 如怀淳所言,魏承澹性子内敛,从不任性妄为,加之从小被皇帝贵妃厌弃,便养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性子,他当年助怀淳出宫,本意是帮他,但没想到怀淳被抓,最后竟然还被去了势。 一个俊逸端方的皇室宗子,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虽然与魏承澹无关,但是他却始终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帮怀淳出宫,那他在太后的护佑下总不会出事。 久而久之,这种自我贬斥的心绪直接占据他的内心,魏承澹一开始是半分不敢去接近怀淳的,唯恐自己从他眼中看出分毫嫌恶。 后来,他离开郢都,二人相距千里。 魏承澹在给太后守孝的同时也不禁回望自己与怀淳的那几年相识,胸中大多是对怀淳的愧疚。 想起从前旧事,魏承澹脸色苍白不少,柏砚有心开口,但魏承澹摩挲着那玉牌,声音低低道,这块玉牌是公主留下的最后一件物什,凭此可以调动一批私卫,怀淳只用过一次。 当年公主府的那场大火柏砚其实知道得也不多,他那时被投入诏狱,自身难保,只是从狱卒和锦衣卫口中得知此事。 那火出现得蹊跷,是从主院的书房开始烧的,不知为何,公主与驸马偏偏在书房,待下人反应过来时,书房已经救不了了。 有人故意纵火?柏砚听着就觉得蹊跷。 书房泼了火油,一旦烧起来,根本救不了。魏承澹不是没派人查过,怀淳亦是查过,但是毫无所获,就像是凭空被人放了火,连点痕迹都没留。 有人说是公主和驸马畏罪自裁,但是我却不信。魏承澹在太师府的那些年,与怀淳相识,所以时常会去公主府。 而且说起来,魏承澹与怀淳还有些沾亲带故的亲缘。 不过按照民间的说法,一表三千里,真正论起来,公主与皇帝顶多算得上并不亲的表兄妹,但是由于老亲王走得早,太后怜惜公主,才将她带到身边养了几年,最后指了一个门户相当的驸马。 太后爱屋及乌对怀淳疼爱,但是就是这一点怜惜最后都化为利刃,刺得怀淳刀刀见血。 我虽知道得不多,但是也听说过公主驸马如何琴瑟和谐,对于独子更是万般疼宠。柏砚慢慢道,所以我不信这样疼爱独子的父母会一死了之,弃子不顾。 魏承澹看着柏砚,我终于知道为何怀淳说郢都的众人都瞎了眼。 殿下?柏砚不解道。 你分明通透得很,哪里是人们口中的那个样子。不过短短相处,魏承澹却十分欣赏柏砚。 二人正说着,府上的下人进来,殿下,柏大人,平津侯求见。 让他进来。 是! 不多时平津侯大步走进来,他一身风尘,看得出来是着急赶来,但是甫一进门,眸子直勾勾地就往柏砚面上瞟。 柏砚讪讪,不好意思迎上他的目光,萧九秦也不在意,直接朝魏承澹行礼。 魏承澹自是免了这些客套。 萧九秦坐稳后便开口,怀淳送信给我的同时,我也接到北疆的急信,北狄暂时没有任何动静,倒是南夷近来动作频频。 那北狄和南夷勾结之事? 暂时毫无根据。萧九秦在北疆五年,也算有些根基,碎月城总兵虽然横死,但是短时间不会出事,我离开北疆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那边情势不比这边,时时有人盯着,总兵身死,立刻会有人暂时接替他的职务。 他一说,柏砚魏承澹才算放心了不少。 我来是为另一件事。萧九秦忽然看向柏砚,闹得柏砚微愣,怎么了? 给你信的人是什么人? 柏砚下意识回答,是督察院的洒扫。 你认识他吗? 柏砚愣愣的,没看清脸,之前不是他。 对方看着年龄多大,言行举止有没有什么不对?萧九秦一问到这儿,柏砚脸色骤变,不好! 他忽的起身,飞快的就往外走,督察院进了探子。 柏砚几步出府,正要上马车,背后萧九秦声音响起,下一刻他腰间一紧,直接被一只猿臂抱上马,脊背贴着萧九秦温热的胸膛,他恍惚了一瞬。 别急,我送你过去。萧九秦用大氅裹紧柏砚,揽着他就往督察院疾驰而去。 那时我该留个心眼的,柏砚忍不住后悔,明明之前没有见过这人,腰身挺直,毫无因常年洒扫形成的佝偻,而且他说话时条理清晰,倘若真是有人委托他送信,也不是我问一句就迅速毫无破绽地答出 不怪你。萧九秦贴近柏砚的耳朵,安抚地蹭了蹭,别急。 柏砚没有再说,未有多久二人便到了督察院。 萧九秦直接将柏砚抱下马,二人匆匆进去,督察院的其他人一看到柏砚没什么反应,但当看到萧九秦,俱是一愣,而后便飞快行礼。 二人顾不得这些,柏砚带着萧九秦往自己办公的屋子去,一路上没什么人,柏砚心里却一点一点地沉下来。 屋门紧阖,萧九秦走在柏砚身前,慢慢推开门,就见一地狼藉。 果然是调虎离山柏砚拳头砸在桌上,萧九秦走过去圈住他的手,对方有备而来。 我该心细一些的,柏砚语气不太稳,从一开始就被他带走了全部心神。 恋耽美 ——(53) 那人明显精于此道,从见到柏砚时就是一个个谎言,偏偏之前经历过无数次演练,到柏砚面前时天衣无缝,加之那份奇怪的信,柏砚哪里还能顾得上观察那人。 萧九秦自恃也没有那样敏锐的感知力,他看着柏砚检查丢了什么东西,自己也跟着收拾满地狼藉,督察院的人大概也察觉到什么不对,不少人过来看情况。 柏砚顾不上他们看热闹的,自顾自检查东西,但是萧九秦忽然手下动作一顿。 柏砚正好与他对上眼。 顷刻间,萧九秦抬头,一眼捕捉到人群中一抹身影。 对方也是一僵。 下一刻,那人转身就跑,萧九秦扔了手里的东西,一脚踹开挡路的,直接追上去。 那人明显是个练家子,而且还熟悉督察院的地形,萧九秦却咬得死紧,脚下速度越来越快,在前边那人就要消失在拐弯处的前一刻,他随手捡了一片碎瓷片,横飞而去。 唔对方右腿一软。 第68章 暗道 所以,为何偏偏是他呢?(三合一 萧九秦脚下速度更加快了些, 眼看着就要跑到跟前,自廊旁忽然又窜出一条人影,直接拎着那人翻/墙而去。 那人速度极快, 萧九秦眸子一凛,跟着翻/墙出去。 另一边柏砚从萧九秦追着人离开便唤人守住都察院附近各条街道。 大人,现在一人凑到柏砚身侧,一脸惶恐。 传信与锦衣卫,全城搜捕。柏砚面色不善, 那人瞧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但是都察院也指使不了锦衣卫,北镇抚司那边 就说是掌印太监怀淳的命令。柏砚借着怀淳的名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从前, 他大概还会顾忌着点宫里的那位,但是现在皇帝沉迷炼丹,别说禀告皇帝,他当下怕是连话都递不到圣前。 快去!见那人还犹豫着, 柏砚险些一脚踹过去。 若叫人跑了,都察院一个个都落不到好。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除了柏砚和萧九秦, 别人都还是懵的。 顶头的御史大人不在, 柏砚就像是猴子当了山大王似的, 唤人将都察院的放置档案门类册子的地方挨个核对了一遍。 然后带着几人往外走,结果刚出都察院, 就去萧九秦打了个照面。 你去哪儿?!萧九秦衣袖撕了一块,手上还沾着些血,额角也像是被什么划了一道。 受伤了?柏砚比萧九秦的反应更大,揪着他的衣袖四处打量,不是武艺天下第一么?怎的带了一身的伤! 他盯着萧九秦面上的伤口, 心疼地不行,想立刻将人带回去叫个大夫好好看看,但是目前情况也不允许。 清亮的眸子里,难掩复杂情绪,萧九秦忽然就觉得受些小伤好像也挺好。 但是怕柏砚担心,他还是诙谐地笑笑,谁告诉你我武艺天下第一?大概想到从前的那些旧事,他好笑地捏捏柏砚的下巴,别说不是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也不过受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伤,没事的。 二人站在都察院门口也不妥当,他索性将人带进去,一边走一边说,人是追到了,但是跑了一个,而且看他们逃跑的方向,似乎还有同伙,不过有锦衣卫追过去,我便先回来了,都察院还没有彻底清查一遍,若是再有漏网之鱼 柏砚听着听着就找到味儿了,他眨眨眼,你是担心我? 那可不是。萧九秦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人都叫他亲过了,就差最后一步了,还有什么话是不便宣之于口的呢! 比起他的从容来,柏大人难得耳垂红了一点,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已经叫人查了。 正说着,匆匆跑过来一人,大人,在院子后边的库房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腐臭了,仵作正在查身份。 柏砚与萧九秦对视一眼,忙赶过去。萧九秦身上的伤也顾不上看了,只粗粗擦了擦。 待到走到那儿,已经围了不少人,一见柏砚,都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让二人进去。 仵作是从大理寺请过来的,都察院死了人,大理寺也不可能不管,索性还来了一个寺正,而且锦衣卫也来了一位总旗,反倒是掌管审案的刑部不见人影。 查清是什么身份了吗?柏砚走过去看到地上的尸体时,眉头都慢慢皱起。 说是尸体,但其实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 这处库房已经废弃,平日里没人会来这儿,而且由于地势较低,前段时间一直下雨,致使此处积了一滩水,而死者偏偏就泡在水中,时间久了,尸体肿/胀,蛆虫在水中蠕动,有那承受不了的直接吐了。 萧九秦下意识地挡住柏砚的视线,但是被柏砚推开。 他面色有些不好,但是还镇定,与仵作开口问话。 仵作是个四十多的汉子,饶是平日里就是做这活的,但他还是啐了一口,凶手故意的,若不是尸体一只手腕搭在水滩外,正好有一处胎记明显,就这腐烂成鬼样子的尸体,阎王爷都看不出来这人是谁。 说完旁边都察院的一人递给柏砚一个小册子,已经核实过了,是都察院的一个正九品检校,名唤张运,自十日前与右佥都御史见过面后便不见踪影,与他相熟的人不多,遂这多日也无人注意到他不在。 偌大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就没有怀疑过吗?大理寺的那位寺正拉着脸,方才开口的那人一梗,但还是开口解释,这人脾气古怪,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的,时间久了便无人愿意和他说话,从前他也消失不见过好几次,这次便没有多想。 像这样消失很长时间不是偶然?萧九秦问,眉头慢慢蹙起。 对,他这人着实不好相处,加上不会说话,便没什么存在感。 说到这儿,柏砚已经彻底变脸,他匆匆往外走,萧九秦一怔,然后下一刻就听见柏砚一边走一边唤人,快带人去巴府,还有这张运住的地方,围起来,不许一人进出! 萧九秦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莫名,柏砚看了他一眼,忙催促道,你让人带你去巴府,快! 萧九秦点头的同时不忘问了句,哪个巴大人? 右佥都御史。 柏砚眸子晦暗,他很想自己的所有揣测都是假的,但是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报以最坏的打算。 等到他紧赶慢赶抵达巴府所在的那条街,手下人忽然惊呼,大人,快看那边! 柏砚抬头,就见对方指着的方向火光冲天,街上行人驻足看,有好看热闹的也往起火的方向跑。 柏砚哪里再敢耽搁,忙叫人赶快,待赶到巴府门口,柏砚僵住,烈火像是要毁天灭地似的,秋风裹挟着更加汹涌。 柏砚。萧九秦一把揪住木木呆呆的柏砚,你做什么?! 柏砚被耳旁的声音吵得回神,他一看,才知道自己无意识地往府里走。 冲天的浓烟,烈火烧得砖瓦噼里啪啦炸响,十数人不断的往里边泼水,但是火势越来越大,他隐隐像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还有大人的惨叫。 萧九秦,柏砚紧紧攀住萧九秦的胳膊,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几不可闻,里边还有人。 他像是被抽去了魂魄,眸子渐渐赤红,声音嘶哑,几乎要将满腹的痛苦攒出来,他们是无辜的 萧九秦柏砚手背青筋暴起,萧九秦被他攥得生疼,他看着这样的柏砚,一把揽进怀里,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萧九秦,在这一刻也不禁自悔,如果能再早一些。 说不定还能救下里边的人。 之前巴府大门紧阖,里边被泼了火油,那味道顺着风传出来,附近的人围过来不久,忽然沉闷的一声炸响,然后院子里就开始火光蔓延。 不少人想要撞开门,但七八个壮汉都没能将门推开,然后那灼热的火息便窜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萧九秦他们紧赶慢赶也晚了一步,正是秋风借力的时候,那火夹杂着爆裂声,没有人能靠近一步。 你怎么会想到巴府出事?萧九秦将柏砚带到暗处,先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攥着他的手小声问。 那个张运最后见的人是右佥都御史,正是巴大人,而且我原本想的是那具尸体是那个被掉包的洒扫,但是没想到又扯出来一个人。柏砚说到巴大人时眸子就是一暗。 才与巴大人见过不久,分明那时人还好好在他面前。 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萧九秦的衣袖,脑中不断闪现的是之前与巴大人的见面和那个洒扫。好像,还有什么是被他忽略的 柏砚忽然抬头,不对。 萧九秦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什么不对?但是柏砚根本顾不上理会他,直直往外走。 他喊了一声,你又发现了什么? 不对,不对,都不对柏砚一边说一边唤就近的锦衣卫过来,劳烦去查一下,近半个月,不,近一个月所有与巴大人见过面的人,再剔除见面次数低于三次的,除此之外,如果可以的话,将巴府的下人也查一遍。 怎么可能!大理寺的那位寺正适时开口,不说巴府所有人都见过的,就巴大人一人,这一个月就见过无数人,怎么查的过来? 他对柏砚的敌意很是莫名,御史的职责专属察纠内外百司,可不是查案的,柏大人莫非连越俎代庖的道理都不懂,若其中真有蹊跷,自然由我们来查,你还是 嘭!萧九秦一脚将人踹得老远,但他巧劲用得好,只是看起来严重,但并不会伤及对方要命处。 柏砚在他踹飞大理寺寺正后,淡淡看向其余的人,查吗? 查,自然是要查众人被他们二人这粗暴的行事作风骇了一跳,锦衣卫先开口,那寺正带来的人也速速表态,柏砚这才缓和了脸色。 直到夜色四合,巴府的火慢慢灭了。 萧九秦始终陪在柏砚身边。 大人,仵作说里边的尸体不能擅动,遂直接在里边验尸,剩下的人也去搜查了。 一人跑来禀报,柏砚却在听完后道,将人收回来,只留仵作在里边。 那人虽然有些不大明白,但还是带着命令进去了。 萧九秦看他,为何不趁现在查?早些查万一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就怕蛛丝马迹有,但是有人浑水摸鱼,将线索毁了。街上的灯笼光色微弱,柏砚一半脸逆着光,萧九秦竟然恍惚了下。 经过之前种种,我更相信现在还有人躲在暗处,他看着时不时经过的行人,大多驻足往这边看看,直到官兵催促离开,对方才小声骂骂咧咧走开。 秋夜冷风慢慢起来,柏砚脸颊冻得发白,萧九秦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件大氅披给他,我知道你心里有火,但是现在你不能先倒下。 我不会倒下。柏砚将大氅裹紧了些,一张口就是白气,萧九秦趁着夜色无人发现,捧着他的脸颊用鼻尖蹭了蹭,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身上的热气渡过去一些。 我没事。柏砚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他这段时候与萧九秦相处得不错,安生日子过得久了便忽略了很多,甫一发生巴大人出事的事情,他竟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萧九秦也不打算继续劝,那位巴大人他虽然并不了解,但是依着柏砚的这性子,能与他说得上话又相处和谐的人不多,如此想来,那位巴大人的死,对于柏砚而言,无异于一场不小打击。 这次的事情不算小,毕竟巴大人是四品官,而且对方将其灭门,官兵将整个巴府围了整整一圈,未有多久,事情便传遍了。 怀淳派人来时,柏砚正要进去看仵作验尸的结果。 大人,公公派奴婢来传话,说这边的事情要您早些抽身。 柏砚脚步一顿,扭头看他,只有这一句? 还有一句,小太监弓着腰,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边放着整整齐齐一件大氅,公公说,陛下已经知道了,而且有那碎嘴的将大人弹劾了,说是巴大人死前还见过您。 这话说出来,柏砚没什么反应,倒是萧九秦皱眉,是谁? 那小太监有些为难。 柏砚拍拍萧九秦的手臂,罢了,就不要为难怀淳的人了。他毫不在意,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之前有人专门送了那信给我,那装作洒扫的人也见过我,巴大人亦是,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都跟我有关,时至今日,还有什么不明白? 柏砚让小太监回去复命,他则继续往巴府走。 柏砚。萧九秦攥住他的手腕,如今有人盯着你,就是要害你,你老实一点,跟在我身边,或者要我跟着你也可以。 听了他的话,柏砚有些犹豫,他无疑也是想和萧九秦时时刻刻在一起的,但是现在很多事情都是一团糟,他都不知道先顾哪头才对。 柏砚的犹豫纠结萧九秦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任由柏砚乱跑了,而且他还惦记着一件事,你我二人还没有说清楚。 我知道。柏砚回头朝他笑了笑,你放心,当年被投入诏狱我都没死,如今不过一些跳梁小丑罢了,我无所畏惧。 说完,他进去,自有人引他到尸体处。 由于扑救的不及时,而且火势太大了,焦黑的尸体粘连在一起,分不清那一处到底死了多少人。 大理寺的仵作来了好几个,俱是满头大汗,大人,据小的几人仔细验尸,巴府的人是被活活烧死的,但是奇怪的尸体比较集中,应当是被什么不易烧毁的东西绑缚在一起,而且在火势彻底起来时这里是有人的。 一个仵作指着府门处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一个脚印,并不太明显,但是只凭脚印来看,对方应当身材极为高大。 恋耽美 ——(54) 大理寺的人也指着地上清理出来的痕迹道,这场火不是临时起意,要将这座府邸烧干净,仅仅只用少量火油是不够的,那人拈了一点烧焦的土,有些犹疑,有一股火/药味儿,如果说先是爆/炸 不,是起火在前,爆/炸在后。萧九秦走进来,对方原来是想先引燃炸/药,但是没想到我们匆匆赶过来,于是他们来不及好好安置炸/药,索性将火点了,而且这样推测下来,为什么巴府这些人被绑缚在一起也就不难理解了。 从一开始对方就是要灭门,只不过萧九秦他们赶过来,将对方的计划打乱,原本的先引爆/炸药,结果也乱了套。 他们不仅是要灭门,巴府应当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没有找到的,你看那边柏砚指着一处,那儿是书房,那儿的火油味儿也是最重的。 萧九秦与柏砚走到书房那处,空气中是纸张焚毁后的味道,掺着火油的味道格外难闻。 柏砚蹲在地上,灯笼的光亮微弱,他不嫌脏的伸手在角落某一处轻轻叩了叩,萧九秦跟着走到另一个方向,二人相距不足三尺,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施力,地板瞬间翘起一块。 里边是条暗道。萧九秦按住柏砚,你在这儿等着,我下去。 柏砚摇头,再找几个人来,你们一起。他不可能让萧九秦一个人冒险。 里边摸出一条暗道是出乎二人意料的,柏砚直接还了锦衣卫过来,暗道不够宽,他们各自都拿了匕首,萧九秦打头第一个下去。 柏砚忽然喊了他一声,萧九秦。 放心。萧九秦朝他摇摇头,有人在场,他们二人努力克制,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儿。 待他们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柏砚招了剩下的人,守好巴府,但凡有形迹可疑的人,直接拿了。 是! 他裹着大氅站在暗道处,一步都未离开。没多久就慢慢下起雨来,凉凉的雨水打在面上,柏砚头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大人,这儿有我们看着,您要不先去躲躲雨?有人来问,柏砚摇头,无事。 若是萧九秦不在他面前,他鞭长莫及,大概也管不到萧九秦那儿去,但是现在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柏砚怎么可能放心离开。 雨越下越大,柏砚身上湿了,大理寺的人给他找了一个斗笠,柏砚倒是没有拒绝。 这雨下的可真不是时候不知是谁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感叹,柏砚略怔,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五年前的那一日。 也是淅淅沥沥的雨,砸在瓦片上像玉珠敲打瓷盘的声音。柏砚坐在牢房的角落,身上又冷又潮,慢慢地打着哆嗦,他已经烧了好几日了。全身上下像是被水浸湿了似的,他呼吸浊重,脊背贴着墙的那面略微舒服些,但是墙壁的那一点潮冷根本不够。 柏砚开始神志不清起来,他梦见了许多的人,其中竟然还有他那完全陌生的爹娘。 但是自始至终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层纱似的,柏砚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好像站在一根独木,身前是看不清面容的爹娘,身后是茫茫云雾。 阿砚声音空渺,娘亲朝他伸开手,阿砚,娘亲想你了 柏砚站在那原地不动,面前的娘亲像是面容又模糊了些,这一次连爹也喊了他一声,阿砚,跟着爹娘走吧 柏砚开始犹豫起来,爹娘在等他。 阿砚 柏砚迈出一步,爹娘的身影又清晰了些。 柏砚!忽然身后响起一声呼唤。 柏砚脚步一顿,他慢慢回头,就看见一个半大少年往他这儿跑,但是下一刻他瞳孔骤缩,因为那不远处那一段是坍塌的。 站住!柏砚厉喝。 那少年顿住,神色凄惶,阿砚俊秀的面庞上满是委屈。 柏砚心忽然就是一软,登时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但是,下一刻,爹娘的声音再度响起,柏砚回头看了一眼,一时竟有些犹豫。 阿砚,这里已经没有关心你的人了,跟着爹娘走吧。娘亲的面庞始终笼着一层雾霭,但是柏砚就是觉得那张脸应该是温柔的,爹会揉着他的脑袋,笑着叫他写字。 是啊,爹娘说得对,这里已经没有关心他的人了,柏砚脚步一转,继续往爹娘的方向走,缭绕的云雾从他的手指尖穿过,他轻轻一抓,却抓了个空。 柏砚,你别走!那少年急了,大声喊他,我关心你啊,我爹我娘也是你爹娘,我还有两个兄长,你等等我 柏砚再转头,就看见那少年朝他跑过来。 两旁是无底深渊,前方也是断裂的独木,柏砚眸子一紧,开口制止,但是那少年飞身一跃,险险越过断木,稳稳站在上边。 二人相距不过数尺,柏砚不知为何就觉得那人像是离得很远。 我爹娘在唤我。柏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但是一开口那少年就皱眉,我也在唤你。 可是你我并非亲人。柏砚这句话说完后,就看见那少年脸色更加难看,你我在同一个被窝里躺了十年,如何就不是亲人? 他像是很生气,又不满地加了一句,你不承认也可以,但是我现在向你求亲,你嫁于我。 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夫人,自此我们也是一家人。 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柏砚失笑,怎么可以这样胡搅蛮缠? 若是不胡搅蛮缠,媳妇都要跟着泰山大人泰水大人要走了!少年气得咬牙,柏砚,你快些回头,跟我回去。 他语气渐渐低下,柏砚竟然从他话中听出一点委屈来。 阿砚身后爹娘唤着,柏砚顿时两难起来。 不知为何,虽然不知道这少年是谁,但是他却觉得熟悉至极,脚下开始慢慢像那边挪动,少年一喜,但是下一刻,身后爹娘忽然大声叱责起来。 柏砚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爹娘像是逼着他似的,这是最后一次了,爹娘就要走了,你若不跟上我们,以后便再也看不到我们了。 脚下一滞,柏砚看着少年,明明心中酸痛得厉害,但是他还是朝他笑笑,对不起,我还是 柏砚!少年脸色变了。 既做了决定,唯恐自己再后悔,柏砚转身就走,岂料身后少年的声音陡然拔高,柏砚一惊,回头看是,就见少年由于跑的太着急,脚下踩空,整个人向旁边倾下去。 萧九秦!这个名字像是从心底喷发出来,柏砚忽然惊醒。 醒了? 柏砚睁开眼,就见自己躺在地上,几人站在他面前,一人的脚尖在他肩头踩了踩,梦见什么好事了?吓得脸色都白了? 那人笑着,在这地方做梦,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柏砚人还有些昏沉,梦魇与现实交汇,他一时还没有从里边抽身,但是下一刻他被粗暴地提起来,对方将他掼在墙上,柏砚原本伤痕累累的脊背更是窜起一股剧痛。 你知道么?那人桀桀笑了笑,平津侯世子死了! 柏砚瞳孔骤缩,他紧紧盯着那人,你胡说八道。 不信啊?那人摇摇头,万箭穿心啊,啧啧,被射成了筛子,听说尸体都被毁了,拼都拼不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好惨? 那人捏住柏砚的下颌,还是你命好,平津侯府出了事,你倒是稳稳在诏狱待着。 柏砚眸子赤红,平津侯世子为国为民,你等渣滓如此幸灾乐祸,对得起他吗?! 呵,那人冷笑,他做英雄与我等何干? 像是故意激怒柏砚似的,没有他平津侯世子,还会有淮阳侯世子,虞阳侯世子,他扼住柏砚的咽喉,你跟着生什么气,不过被平津侯府养了几年,便跟忠狗一样,他们如今世子死了,你觉得谁还顾得上你? 你以为我在乎吗?柏砚呼吸困难,但他忽然勾出一抹邪肆的笑,如你所言,我只是他们养的一条狗而已,所以救不救也无所谓,倒是你们怕是要图谋的不止于此吧? 聪明人偏偏生了一个榆木脑袋。那人一松手,柏砚跌落重重砸在地上。 骨头像是碎开一样,柏砚咬住唇,逼得自己将到嘴边的痛呼咽下去。 你说你何必呢?那人蹲下,在柏砚脸上拍了拍,只要按个手印,再换个主子,以后就是光明前程,什么平津侯府,他们的荣耀与你何干,你自己青云直上,不好么? 而且也不怕告诉你,平津侯如今已然是大厦将倾,平津侯世子一死,那老的老小的小哪里受得住这打击?如今平津侯府只剩一个萧九秦,哦,还有一个病入膏肓的侯夫人,你说你现在坚持还有什么用? 萧九秦他就没有试图救过我么?柏砚故意面色仓皇了一瞬,但很快消失。 那人却将他神色的变化一览无余,心中顿时有了底。 他继续添油加醋道,那小子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而且那位侯夫人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你说哪里能顾得上你? 你在诏狱日日受苦,他们哪里想过你? 我不信。柏砚无力地狡辩。 那人更是嘲讽地看着他,还不信?他指着脚下,我们都能进来,你萧九秦那小子岂会进不来,救你的确是有些难,但是想办法进来看看不难吧? 柏砚偏过头。 所以他们就是不想救你,否则就这么个地方,哪里就还拦住他了? 柏砚听到这儿,终于开口,你也说了,将我救出去不容易,萧九秦救不了我,你们就能吗? 呵,对方闻言一笑,救你都算不得难事,他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别说救你出去,让你青云直上都没问题。只是,关键在于,你这人识不识相。 青云直上?柏砚像是真的被他说服了似的,我想要权势,你们能给我多少? 那人盯着柏砚,像是在看他是不是撒谎,柏砚却笑容加大,至少封侯拜相吧,否则我现在受的这些罪,岂不是白受了? 他慢慢坐起来,面上青青紫紫,却丝毫不掩他的隽秀,毕竟是养了我十年的平津侯府,你们给我的东西起码要丰厚些,我背叛起来才不会瞻前顾后。 你所言当真?柏砚忽然变了一副态度,那人目露怀疑,不是诓我们? 自然不是,柏砚眼下青黑,手上是细细密密的掐痕,你看看我身上的伤,我受够了,他仰头看着监牢的顶,我没什么骨气,之前一直忍着不过是还留有一丝希望,可是既然萧九秦顾不上我,我再这样无望的等下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人么,总要活着才有好日过。 说得不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那人将柏砚弄起来,吩咐人给他准备了足量的寒食散,还有干净的衣物和吃食。 在吃东西之前,先将这个签了。那人将纸笔都送到柏砚面前。 柏砚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遍,将其中的内容记下,而后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下一个血红的指印。 行了。眼看着柏砚签字画押,那人坐在他面前,接下来不如说说关于平津侯府的秘闻,譬如平津侯与哪位大人私下结交,又或者这北狄打了大半辈子,如今还这样见不到显著的成效。 你们倒是连半条活路都不给人家留。柏砚往后靠了靠,手里摩挲着一包寒食散,他已经开始手抖了,鬓侧冷汗慢慢浸出来,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他身后衣衫已经湿透了一大片。 柏砚知道,这是发作的前兆,前几日他们硬生生地压着他喂他服用寒食散,如今已经上了瘾,时间久了不服用,脑子便恍恍惚惚,像是魂魄离体,又像是无数的小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噬咬着他的心肺 他咬着牙,那人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寒食散不是都给你了么,怎的还不用,是不是心里还不情不愿的? 他这话一出口,柏砚便嗤笑出声,这东西是什么你们不是不知道,催着我用,最后上了瘾,你们好掌控我? 他像是忽然起了火,一把扫掉桌上的饭食,眸中血丝明显,有关平津侯府的秘闻现在不能告诉你们。 你什么意思?反悔了?那人脸色不好看。 柏砚却笑着,我若现在蠢笨地将一切招出来,帮着你们将平津侯府扳倒,最后怕是等着我的只有一死。 他借着发作,索性将所有不忿说出来,抛却那些因素不谈,如今你我等同于做买卖,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并且你要从我这里得些消息,是不是先要让我拿到些好处? 什么好处? 将我放出去。柏砚一脸坦然,万一我将所有秘闻都告诉你们了,到时候你们言而无信不放我走了,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柏砚警惕非常,对方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答应,可以。 二人达成共识,柏砚过了一天的消停日子,但是还不等他费尽心机逃出去,北疆又出了事。 这一次,是二公子和平津侯出事了。 柏砚听到这消息时险些不管不顾的和面前的人拼了。他双手都在抖,眼前恍惚了一瞬,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萧叔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出事? 怎么回事?柏砚努力压着情绪,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对方像是故意来告诉他这消息,再来观察他反应的。 还能是怎么回事,北狄来势汹汹,对方兵强马壮,大梁的这些酒囊饭袋哪里能打得过,他面上尽是嘲讽,平津侯在战场纵横数十年,没想到入了对方的陷阱,侯府的二公子自是要去救,救倒是救下来了,却没想到自己反被偷袭。 恋耽美 ——(55) 平津侯现在昏迷着,也不知是死是活,至于那位二公子,其实比起那位世子爷好多了,好歹留了个全尸。 那人还在说,柏砚袖下的手攥紧,倘若他说的是实话,那现在 平津侯府大乱。 柏砚心揪起,侯夫人那身子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而且萧九秦他 柏砚的担忧掩饰不了,那人轻轻笑了笑,怎么,现在难过了? 一边嘲弄一边往柏砚心口戳刀子,那人嘿嘿笑着,你说你也算运气好,平津侯府现下乱成了一锅粥,你正好躲个清闲。 闭嘴!柏砚终于忍不住。 什么暗度陈仓,什么谋定而后动,什么虚与委蛇,柏砚脑子轰然炸开,一声厉喝吓得对方颤了下。 在得知这样的消息,柏砚哪里还硬逼着自己生出理智,他不管不顾地朝那人扑过去,好像只要将这人弄死,那些关于死的活的便不存在了似的。 后来无数次,柏砚都想过,他那时年少轻狂,以为自己能破开困境,他试图自救,但终究还是在最后那片刻没能忍住。 可是平心而论,在得知那样的噩耗,他除非真的冷情冷性,否则又怎么可能做到面不改色。 大人身旁的人唤了他一声,柏砚回过神,暗道里终于传出一些动静。 他凑近去看,不一会儿,一个接一个的锦衣卫出现。 但是等了等,他也没见萧九秦出来,心中忽然沉了一下。 柏砚脸色陡变,侯爷呢? 侯爷他没有和我们一起,他 柏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下跳,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一只猿臂将柏砚拦住,你干什么就往里边冲?! 萧九秦还想教训柏砚,但是没想到柏砚直接反手揽住他的腰身,你去哪儿了?! 他面上的焦急做不得假,萧九秦一愣,都忘了要解释。 柏砚眸子泛红,直勾勾盯着萧九秦,你能别让我担心吗? 他说的简单,但是萧九秦偏偏从他话中听出一丝悲怮来,好像从前他让柏砚也这样担心过。 没事没事,我不会出事的。虽然是夜里,但是萧九秦也不方便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雨柏砚搂搂抱抱。 即便,现在他很想给柏砚一个安抚的吻。 好不容易让柏砚冷静下来,萧九秦慢慢解释,这个暗道底下四通八达,起码通向五六个地方,我们人不够,只将两个方向走了一遍 我之所以没有和他们一起从这边出来,是因为发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柏砚与萧九秦挨得极近,他的手冰冰凉凉的,萧九秦下意识地攥住替他暖着。 有一条暗道直通太师府后院。 萧九秦说完,柏砚彻底怔住,太师府? 对。萧九秦其实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原本只是觉得有一条路走向有些奇怪,于是就沿着暗道慢慢过去,没想到最后竟然出口在太师府。 为了查查其中的问题,他直接从那边出来,之前在暗道里边他就让那些锦衣卫原路返回,所以到现在为止,只有他知道其中有一条暗道是通向太师府的。 如果巴大人与太师府有牵连柏砚脑中有些混乱。 在他的潜意识中,巴大人一直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他看起来除了嘴碎些,好像日日就只为了混那些俸禄。 所以,为何偏偏是他呢? 第69章 反应 素了多年,大多是自力更生 后半夜, 柏砚与萧九秦打算在巴府附近的客栈浅眠会儿。 客栈房间少,只有一间上房,二人索性一起睡了, 床榻不够宽,二人紧紧贴着,外边只余虫子鸣叫,柏砚却没什么睡意。 萧九秦也没睡着,今日柏砚一直恹恹的, 他就怕这家伙自己积了郁气。 他下去将烛火点亮,一回头柏砚眸子暗暗的。 大略是烛火不够亮,被子盖住小腹, 柏砚一手垫着侧脸,莫名的就多了一分寂寥。 睡不着就起来坐坐。萧九秦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柏砚摇头,我不想喝。 还想着那事?萧九秦坐到柏砚身侧, 自然地握住他的手,其实,有些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复杂, 允氏权势滔天, 整个朝廷与他有所牵连的人不少。 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这世道,人脱离人, 最后只能是将路越走越窄。萧九秦认真地看着他,而且你也不用觉得是你的缘故,才会有现在的境况。 我想不通。柏砚抬眸,巴大人,那个洒扫, 张运,太师府还有那封信,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柏砚想了半夜,脑中还是一团乱麻,无论功过,巴大人被灭门,这背后到底是谁在运作,他亟待将所有的关窍解开。 我只知道,无论哪个是因哪个是果,你现在很危险。萧九秦凑近吻住他的唇,企图将柏砚脑中那纷繁复杂的乱麻抹开。 安静的夜里,屋中灯影绰绰,柏砚难得生出一股无力感,他攀住萧九秦的衣襟,第一次主动反击。 萧九秦一怔,而后力道加重,几欲将人锁进怀里。 良久,二人分开,柏砚脑袋靠着萧九秦的颈窝,轻轻喘着,我不会有事的。 萧九秦没有说话。 能将通到太师府的那条暗道给封住吗?柏砚声音瓮瓮的。 你怕打草惊蛇? 嗯。柏砚这会儿摒弃其他的,将所有心绪放到暗道的事上,便又忍不住多想,他皱着眉想了许久,终是开口,你想办法将暗道的事情压下,顿了顿又道,倘若宫里的那位要问,别的可以说出来,但是还是先将太师府的那条瞒住吧。 为什么? 柏砚不知道怎么说,半晌他问,你信直觉吗? 萧九秦摇头,不信。 柏砚刚要开口,萧九秦又道,我不信自己的直觉,但是你的,我信。 柏砚; 没有讨好你的意思。萧九秦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但是事实便是,他的确对柏砚全然是信任。 我让你瞒住,是想瞒着宫里的那位,至于其他的,这几日你辛苦些,派些能信任的将那条暗道守好。柏砚揉了揉眉心,忽然就生出一股烦躁,为什么就不能过几日太平日子呢? 他不是倦于俗事,只是想萧九秦在外征战多年,好不容易得胜归来,却是一桩连着一桩的事情。 比起乱世,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萧九秦将人放平,自己侧躺着,二人呼吸交缠,旖旎暧昧。 柏砚觉得怪怪的,想转身背朝他,但是萧九秦不肯,他将人锁在怀里。 柏砚挣扎了下,热 萧九秦却脸色一变,别动。 柏砚:? 他前一秒还莫名,下一秒就是一僵,你怎么 那处着实太过明显,柏砚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眼珠子乱瞟,就是不往萧九秦脸上看。 萧九秦喉间动了动,眸子紧紧盯着柏砚,素了多年,大多是自力更生,若不是这样反应,大概才是出问题了。 他也怕吓着柏砚,但是这事怎么说呢,总是不可能用理智控制住的,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越发的激动。 你你好歹克制一点柏砚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二人距离太近了,这床榻本来也不是够两个人睡得,只要稍微一动,就能敏锐地感觉到,分明都是及了冠的人了,两个人到现在却都是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萧九秦被柏砚推了下,自己也有些委屈,这你在跟前,怎么能忍得住 柏砚险些一口气没上得来,他捂住萧九秦的嘴,侯爷,你收敛点。 嘴是被捂住了,但是一双眸子还转着,萧九秦直直望着柏砚,好像被恶霸强占的小娘子,柏砚想到这儿又是一噎。 我柏砚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嘴唇抖了抖,最后凑近狠狠在萧九秦鼻尖咬了一口。 萧九秦:祖宗,你属什么的?! 这一口咬的有些狠。 翌日柏砚盯着萧九秦的鼻子,略心虚。 那么一个明显的牙印,任谁见了都会多看一眼,连柏砚自己都时不时往萧九秦面上瞟。 看到最后,萧九秦也哭笑不得,总想将这给忘了,但是你这一会儿看一下一会儿看一下,不是拐着弯地提醒我么? 哦那我不看了。柏砚说完又看了一眼,自欺欺人道,还好,不明显。 刚刚说完,贺招远和严儒理过来,也不知道是他们二人眼利还是柏砚咬的那一口太狠,二人齐齐开口,侯爷,您这鼻子是 咳咳,管那么多作甚?柏砚试图提醒二人别问了,但是贺招远这家伙明显不识相,没过一会儿,凑到萧九秦跟前,打听问,侯爷您从哪儿寻的烈娘子,这一口咬得着实带劲儿! 他。萧九秦挑眉指了一个方向。 贺招远兴冲冲地看过去,却见柏砚站在不远处。 他张了张嘴,啊这,原来是柏,柏大人啊 像是忽然勘破了什么大秘密,贺招远晕晕乎乎的,大半天过去,慢慢摸索到严儒理跟前,小声打听,柏大人和萧侯爷,他们 怎么?严儒理沿着巴府未烧毁的那一片墙,在找有没有什么线索,对贺招远问的话不大上心。 贺招远一无所知,继续问,柏大人与萧侯爷从前关系匪浅? 嗯。 他们一起长大? 嗯。 二人关系极其,不寻常? 嗯。 那他们是断袖? 嗯。 贺招远瞪大眼,原来不是我想多了啊! 他这边脑子炸得里焦外嫩,那边严儒理忽然蹲下,手指捻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布。昨夜下了雨,那碎布揉在泥里,乍一看几乎和泥土一个颜色。 这是什么?贺招远凑近,登时忘了打听柏砚萧九秦二人的事。 这处墙要矮一些,而且偏僻,下人一般很少来这儿,而且这衣料,绝不是下人穿的。 严儒理未做官前去西南运过布货,加之他还有几个布庄,遂对于布料知之甚多,巴大人府上的公子年纪还小,万不可能来这边玩耍,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凶手。 你再看,那儿好像是火/药残渣。贺招远伸手捻了一点湿土,昨夜的雨幸亏下得不大,要不然这些痕迹早就没了,而且夜里不好查探,稍不留心就忽略了。 二人叫柏砚他们过来,柏砚环顾四周,半晌忽然问身旁的锦衣卫,这面墙外边是什么地方? 金吾卫首领邢钺的宅子。 邢钺?柏砚微怔。 对,一年前原本是一家胡商买的宅子,但是不知为何忽然有一天他们搬走了,没多久邢大人就住进去了。 啊,我记起来了,几天前,属下经过邢大人府邸,看见他府上的下人好像在忙着搬什么东西。另一人开口。 柏砚听罢就往外走,萧九秦跟上,严儒理和贺招远对视一眼,也跟在二人身后。 邢钺的这处宅子不小,柏砚叫人叩门,好半天才有人开门。 谁啊? 锦衣卫拿出腰牌,锦衣卫办案。 开门那人脸色微变,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各位大人查案怎么还查到这儿来了?我家大人是金吾卫首领,各位要查还是先问过我家大人吧。 锦衣卫办案,三品以下官员不得过问,你家大人如今官居几品?柏砚没什么耐心,那人一僵,犹豫了下还是让开。 柏砚几人进去,锦衣卫直接往主院去。 开门那人看看四周的情况,连忙指使一个小厮去给邢钺报信,岂料还未踏上台阶,就被贺招远一把抓住,去哪儿? 小,小的出去,出去买点东西,府上的米粮不够了。小厮哆哆嗦嗦的,贺招远呵呵一笑,将人往后一扔,弄下去问问。 当着人的面儿将小厮押了下去,开门的那人面上惶恐不安,几人也只当看不见。 大人,后院有东西。一个锦衣卫过来,柏砚微微挑眉,和萧九秦他们过去。 这宅子着实不小,假山连着湖,还有两个亭子,长廊的瓦青黑,似乎还不是寻常青瓦。 邢钺这家伙油水不错啊!贺招远玩笑道。 萧九秦收回视线,怕不是油水,而是拿着要命的东西换来的。 要谁的命?严儒理明知故问。 柏砚看了他一眼,自然是别人的命。他手指划过长廊的栏杆,能与他接触的人太多了,越是他这样的身份,越是无人关注。 说着到了后院,好几个锦衣卫围着一个形似柴房的屋子,地上跪着三两个奴仆。 大人,虽然里边的东西搬空了,但是还是有些火/药残渣没有清理干净,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到属下等,便偷偷往后门跑去想要报信。 传信于其他人,将邢钺缉拿归案。 是!锦衣卫匆匆离开。 第70章 喜欢 那你喜欢谁呢? 邢钺没抓到。 恋耽美 ——(56) 等到锦衣卫找到时, 尸体在城西的一处破庙里。 大理寺的仵作跑得腿都要断了,柏砚脸色也不太好看。 先是巴大人,然后又是邢钺, 他都慢了一步。柏砚不免有些焦躁,有什么发现? 仵作擦了擦汗,尸体一共有刀伤三处,一刀伤在右肩,一刀刺穿胸腹, 而最后一刀在颈下,也是致命伤。 胃中无残留物,再根据尸体的状况推断, 应当是死了不到三个时辰。 衣衫整齐,加之其他部位无伤痕,指甲缝干净,口鼻无物, 应当没有别的致命伤。 柏砚站在门口将周围环境扫视了一遍,大理寺另外派的寺正也恰时到了,一见柏砚先是一揖, 大人。 那些俗礼就免了。柏砚和他一块进到最里边。 这次的寺正明显是个有眼色, 对着柏砚不阿谀, 也不废话,将各处查看了一遍, 心里大概有了底,大人,死者头朝下,各处都无打击伤,而且此处没有动过手的痕迹, 应当是熟人作案。 还有这边,此处破庙很少有人来,脚印是被处理过的,所以地上的灰尘要少些。他手指捻了邢钺衣领处的一点血迹,轻轻嗅了嗅,有股淡淡的膻味。 膻味?柏砚微愣。 对。 大梁少食羊牛肉,一般膻味随身的不是屠户就是 北狄人。寺正接了柏砚的话,二人脸色都不好看。 柏砚当即派人将怀淳和萧九秦请过来。 没多久,萧九秦先来了,他一过来先将柏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没事吧? 没事。柏砚不动声色地在他手心捏了捏。 二人正要开始说,怀淳也赶过来,出乎意料的魏承澹也来了,不仅如此,五皇子魏承唳也跟在身后。 本意是要萧九秦怀淳二人说,可没想到来了一串,柏砚一时也有些犹豫。 魏承唳直言直语,挑眉,柏大人这是信不过我兄弟二人啊 柏砚本就不太高兴,刚要回怼,萧九秦往他前边一站,既然五殿下有自知之明,就不用臣亲自送了吧。请 萧九秦你!魏承唳怒极,眼看着就要发火,魏承澹忽然喊了他一声,老五。 魏承唳捏紧的拳头一松,恨恨地瞪了萧九秦一眼,没想到萧九秦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他气得差点炸了,一甩手出去。 魏承澹抱歉一笑,他就是那性子,没有坏心。 怀淳点头,由着他去。 对于魏承澹,柏砚没有什么避讳,此事有些复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省的。魏承澹站在怀淳身边,只安心听几人说话。 若无意外,张运、巴大人还有邢钺,他们三人与北狄人有些牵扯。 柏砚叫人拿了收攒的火/药残渣示意几人看,方才我与寺正说过了,这火/药不纯,不仅在巴大人府上发现了,在这破庙也发现了一些,但是奇怪的是,邢钺是被刀杀死,火/药根本没用上。 邢钺武艺不算差,他若是有防备,应当也会留下些痕迹,但是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证明,他几乎毫无无反手之力。 北狄人身材高大,但是也不至于邢钺连逃命的机会都无。萧九秦与北狄交战五年,熟知对方的弱点,北狄人虽力大无穷,但是不够敏捷,而且郢都极少外邦人,大多不通大梁官话,若是他们出现,一定会引起注意。 锦衣卫搜查的怎么样了?说是有线索,但实际上都毫无指向性,他们几个人一时陷入困境。 你也莫要太过心焦,怀淳劝了劝,现在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越是急切,对方便越是高兴。 萧九秦看了眼怀淳,又看向柏砚,邢钺的尸体送到大理寺派人看着,你先回去睡上一觉,昨日折腾了一天,你脚下都不稳了。 柏砚摇头,又进了破庙看了一圈,最后他站在门口问锦衣卫,这处破庙不算很偏僻,平日里没有人来吗? 本就是废弃的,加之这边荒废的宅子也不少,大多数人这两年都在别处搬,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乞丐呢?柏砚忽然问。 锦衣卫一怔。 萧九秦怀淳几人也愣了下。 柏砚指腹在那废弃的佛像上摸了摸,派人去查查,郢都的乞丐在这周围都见过什么人,或者近半个月有什么人在巴府和邢府附近转悠。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总想不到。 萧九秦看着他倦怠的脸,忍不住将人带走。 有怀淳和二殿下看着,你且放心,回去休息休息,再慢慢查。 我柏砚还想辩驳,结果被萧九秦扛到马车里狠狠亲了一通,半天抬起头,眸里尽是威胁,还要继续吗? 继,继续什么?柏砚愣愣的,脸颊浮上一层绯色。 萧九秦瞧着又想亲了,但是又怕将人惹狠了,遂退而求其次,指腹在柏砚唇上碾了碾,还能继续什么,自然是查案 说完他又垂下头,凑近,气息扑在柏砚面上,莫非你想的是这档子事? 唇一触即离,柏砚都恍惚了一瞬。 萧九秦终是没有委屈自己,俯身将人里里外外用了个饱,半晌伏在柏砚耳微微喘着气,我等不及了 柏砚: 你说,你我二人也算青梅竹马,彼此知晓性情,你就没有半分渴求吗? 渴求?柏砚一头雾水,渴求什么? 萧九秦往后撤了一点,直勾勾地盯着柏砚浸了春意的眉眼,有些恼羞成怒,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是真不懂。柏砚身上压了一个人,虽然不大舒服,但是也没开口,萧九秦既愿意这样贴着他,就随他去吧,反正又不能少几片肉、 萧九秦叹了口气,自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现在修身也修了,治国算不上,护国倒是有,平天下算平了一半,但是偏偏少了一样。 他隐隐有些委屈,你就不觉得缺点什么吗? 柏砚眨了眨眼。 我说呢,这家伙拐了几道弯,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在萧九秦的注视下,慢慢清了清嗓子,这齐家,自然是要齐的。 萧九秦眸子亮晶晶的,已经期待柏砚接下来的话了。 你不在郢都的这几年,我也想了不少 萧九秦紧张地膝盖都软了下,心里像是揣了个小人,高高跳上跳下继续说! 说到底你也及冠了。柏砚声音不疾不徐,萧九秦快要被他给吊起来了,眸子里尽是期待,及冠了,接下来呢? 该娶妻了。这四个字一出口,二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不同的是,萧九秦眉飞色舞,柏砚却垂眸。 你想娶妻吗?柏砚问。 当然。萧九秦声音拔高了一截儿,都有些破音了。 柏砚咂摸了下,颇有些不是滋味儿,但他还是暗自捏了捏手心,京中适合婚嫁的贵女不多,与平津侯府门当户对要更少些,我之前替你择了择,最后选下来只有四家。 玥央郡主、兵部尚书嫡次女、闵国公孙女、还有太后的外家薛家嫡长女。 他一口气像是怕被人抢了话头似的,都不带歇口气的,但是我又想了想,玥央郡主刁蛮任性,你们二人脾性不合;兵部尚书嫡次女是温婉小姐,但是兵部尚书掌军政,你们两家结亲容易被陛下猜忌;还有闵国公孙女,听说身子骨不大好,也非良人,至于薛家嫡长女 柏砚忽然词穷。 别的他还能挑些毛病,但是薛家嫡长女着实无可挑剔,她形相姝丽,又是郢都有名的才女,家世与平津侯府相当,也不骄矜任性,单从这些来说,的确是百里挑一的可人儿。 而且平心而论,她与萧九秦站在一起,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柏砚眸子略暗,天造地设这四个字有些碍眼了。 柏砚评价完那三位就没了声,他垂着眸,自然没有发现萧九秦恨得牙根痒痒的模样。 怎么不继续说了?萧九秦那会儿有多欣喜,这会儿就有多失望,分明他想的不是这个意思,柏砚却偏偏弄出四位姑娘来。 他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柏砚这家伙揍上一顿,好叫他知道什么是人话。 但是理智将他拦住,萧九秦声音阴恻恻的,玥央郡主不合适刁蛮,兵部尚书身份敏感,闵国公孙女身子不好,那薛家小姐呢? 他声音像是掺了冰碴子,她就是你为我千挑万选的最合适的妻子人选么? 千挑万选四个字像是被覆上了极重的秤砣,压得柏砚呼吸一滞。 他沉默了许久,慢慢摇头。 不是。 萧九秦蹙眉,那是什么? 薛家小姐不合适。柏砚声音略弱。 萧九秦问她,如何就不合适,理由呢?摆明了想好好将柏砚收拾一顿,他是生了气的。 可没想到下一句让他彻底僵住。 因为柏砚说,我不喜欢她。 像是蓄积了所有的气力,柏砚抬头,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让你娶她。 萧九秦后知后觉开口,你不喜欢?又不是你娶 那你喜欢么?柏砚攥住他的衣袖,表情认真又执拗,你喜欢她么?想娶她吗? 萧九秦亦是十二万分的认真,定定地看着柏砚,不喜欢。 他像是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又道,不管是玥央郡主,还是薛家小姐,抑或谁家的宝贝金疙瘩我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呢?柏砚问。 第71章 赐婚 柏砚没有心仪的公子,你总有吧 关于喜欢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贺招远敲了敲车厢。 侯爷,宫里来人了。 萧九秦一句话还卡在半道上,柏砚提起来的心直接梗在嗓子眼。 陛下要见柏大人。贺招远说完良久不见里边有所反应, 心下疑惑,又叩了叩。 知道了。萧九秦声音不大爽快,贺招远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又不是我非要打扰你二人浓情蜜意。皇帝都发话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呀! 车厢里, 二人都是一脸不情不愿,可宫里的那位不好敷衍,萧九秦本意是要趁着机会说清楚, 奈何现在这个时机太不凑巧。 事关二人的暧昧关系,说得快了总归像是对柏砚的不尊重,他想了想,还是暂且压下。 先将宫里的那位给敷衍过去再说。 下去。柏砚等不到萧九秦开口, 再开口时难免不满。 萧九秦却像是没有觉察出来似的,自顾自开口,我同你一块去。 嗯?柏砚皱眉, 要见的是我, 你跟着作甚? 皇帝平白无故的要见你, 不管怎么想都奇怪得很,我跟着能放心些。他说得极为自然, 柏砚看了他一眼,别闹。 萧九秦认真且严肃,没有闹,就是怕他难为你。 柏砚语塞,半晌叹气, 不会的,大略就是问问这两日的事情,你放心。 放心不了。萧九秦无赖至极,就这两日的事情他算是看出来了,分明就是有人要害柏砚。他就是怕柏砚生气,否则早就将人拴在身边不给乱跑了。 再掰扯下去怕是要真的要犯了皇帝的大忌,柏砚无奈叹气,跟就跟吧,到时你别多话,只当是禀报案情去的。 嗯。萧九秦脸色好看不少。 * 甫一进宫,柏砚与萧九秦就不说话了,二人由小太监引路,直接去了御花园。 大人,侯爷,今日有太师在。小太监小声提醒了一句,他受过怀淳照拂,已经尽力帮二人了。 柏砚点头,萧九秦有些疑惑,不是说允太师身子不大爽利,缠绵病榻不良于行么? 走一步看一步吧,柏砚想了想,叫我来估计不是为了这两日的案子。 比起这样目的不明的,二人都没什么怯意,只不过心里总忍不住揣测。 御花园多珍奇花木,萧九秦眸子动了动,随手折了枝,柏砚眉头一跳,瞪了他一眼,你老实些,这园子里的都是那位的心尖尖,种植不易,你还折了 这东西种出来就是让人看的,而且那话怎么说来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古人都劝折花呢。 你柏砚无奈至极。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没多久就走到了,远远地就看见亭子里皇帝焚香打坐。 萧九秦麻利地扔了手里的花枝,努努嘴,别是叫你来讲学听道的吧。 如果是听道就好了,就怕是鸿门宴。柏砚目光落在亭子里的另一位身上。 亭子四周拂下轻纱,三四个宫女捧着托盘,亭子里一共三人,皇帝身着道袍,只虚虚挽起一个髻,身边的道士也是一副超然物外的老神仙样。 这样倒是难为对面的允太师了,他不便行走,看样子是用架子抬来的,而且身子虚虚靠着扶手,看起来喘口气都是难的。 几步走过去,柏砚二人俯身行礼。 皇帝闭着眼,没反应。 允太师像是昏昏沉沉的,过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到柏砚身上。 恋耽美 ——(57) 柏砚垂着头,萧九秦亦是默默跪着,二人脊背挺直,允太师往二人身上看了好一会儿,也不言语。 半晌,到天上慢慢掉起雨丝时,皇帝才慢慢睁眼,宫女跪在他身前,伺候他净了手,又饮了杯清茶,才看向柏砚,爱卿等得累了 臣不敢。柏砚俯身,额头几乎贴着冰冷的青石板。 他身子不比萧九秦,就这一会儿工夫,双膝已经冒着寒气了,衣衫又潮又冷,手背上的雨滴都顺着纹路慢慢滑下。 听闻,皇帝拉长了声音,柏砚心尖一跳,来了。 前几日你与太师府的栖音在街上遇上了,皇帝瘦了不少,颧骨凸起,柏砚那会儿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心里却闪过不少想法,但是一听到栖音两个字,他顿时蒙了。 什么意思?怎的忽然提到允栖音的名字? 别说柏砚没想通,就连萧九秦都是眸子一动。 但是想归想,该回的话还是得回,柏砚老实开口,回陛下,臣的确曾与允小姐无意间巧遇。 嗯。皇帝点点头。 而后不等柏砚反应过来,他忽然道,爱卿已经及冠了 柏砚更是一懵,迟疑开口,五月初三及冠。 那就对了。皇帝忽然笑了,柏砚忽然直觉不妙,果然皇帝幽幽开口,素闻你与栖音旧时相识,如今男未娶女未嫁,不如朕赐婚你二人,也好成就一桩美事。 柏砚心脏蓦得停了一瞬,他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一抬头错愕又难以置信,陛下,这 怎么?皇帝居高临下,盯着他,你看不上栖音? 允小姐淑雅姝丽,是臣不敢高攀。柏砚从来没有一刻这样焦躁过,他方才都险些惊讶地跳起来。 荒唐,这太荒唐了! 不说其他,单只是他断袖断在萧九秦身上,就不可能娶允栖音。 滑天下之大稽,简直简直无端中箭。 柏砚心里裹了乱,萧九秦那儿也没有好过多少,他拳头捏得死紧,若不是方才柏砚开口得快,他都要起来申辩了。 允栖音是什么人,让柏砚娶她?一想到柏砚一身婚服,牵着别人拜堂,他就要气得七窍升天了。 荒谬!荒谬!皇帝老儿简直不可理喻! 爱卿也不用妄自菲薄,你如今是三品御史,姿容过人,又有大才,日后是要入阁的,怎能说高攀? 陛下,臣愚钝又无大志,配允小姐着实是委屈对方了。他恨不得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但是皇帝明显不给他这个机会,就听他又道,委屈不委屈,这还是要问过栖音才对,而且太师正好在,朕索性先问问,看看你这个父亲是如何想的。 允太师方才一直不说话,柏砚几乎都要忽略他的存在了。 这会儿他开口,柏砚却不抱什么期待。 果然,允太师颤巍巍地开口,陛下所言甚是。 允太师如今缠绵病榻,允贵妃还未回来,魏承澹兄弟二人又难当大任,他若拂了皇帝的意,定是于允氏无益,遂皇帝这一问,他就是再不愿也不行。 皇帝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爱卿与栖音是天作之合,你们二人若能成就 不能。柏砚脸色难看,一开口在场几人都是一愣,皇帝更是,眼看着变了脸色。但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一点一点让步终归无用。 他肃着脸,说到婚娶,臣确实非良人。他忍了忍,还是坚定开口,臣好龙阳,不堪相配允小姐。 啪嗒桌上的杯盏不慎被袖子扫到地上,柏砚垂眸,又道,臣不敢有半分欺瞒,自懂人事至今,的确连通房都无。允小姐家世清贵,姿容绝色,臣若是不知所谓将此事瞒下,不仅有碍允小姐的未来,也是欺君。 他坦然又直白,皇帝反而不知道如何发作了。 就如柏砚所说,他如今据实以告,不仅是对允小姐负责,更是冒着大不韪向皇帝坦白,遂皇帝既说不得他欺君,也没有理由责罚他。 毕竟纵观大梁,男子相恋实在是正常之事。 若皇帝真的要惩罚,那才是荒诞无稽。 事情到了这一步,皇帝还能如何,允太师还在这儿,他总不能硬生生地给柏砚和允栖音赐婚吧。 良久得不到皇帝的反应,柏砚也有些没底,但是没想到到这个地步了,皇帝还是不曾打消给他赐婚的念头。 既然你好龙阳,不如说说你心仪哪家公子,不妨说出来。 柏砚又是一阵无奈,皇帝修道就修道,为何偏要替他赐婚? 莫非修道修得多了,还做起了月老之事,但是牵红线也不是这么个牵法,他要怎么说,心仪的男子就在身边,但是张不了嘴。 他一边腹诽,一边回话,臣现在尚未有心仪的男子。 嗯?皇帝微微蹙眉。 但是不等他开口,萧九秦忽然抢在前边开口。 陛下,臣也及冠了。 柏砚:什么玩意儿?我躲着避着,就怕皇帝乱弹鸳鸯谱,你这厮怎的还往前扑?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这家伙不会是看上了那允栖音吧!柏砚心下一沉,完了! 你想娶栖音?皇帝皱着眉,他今日是想给柏砚赐婚,这萧九秦怎的还横插了一杠子? 不是允栖音。萧九秦十分干脆,他连允栖音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娶她干嘛? 那你皇帝忽然直觉不太对劲儿。 果然,萧九秦这家伙就不是个委婉的,他大声道,我也是断袖! 皇帝: 柏砚恨不能捂脸。 乱了,彻底乱了 断袖,皇帝被萧九秦那一声给吓了跳,半晌慢慢开口,断袖好啊,好个屁。 柏砚没有心仪的公子,你总有吧?皇帝想了想,试探着问。 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依着萧九秦这嚣张性子,若是真的有心仪的,早就抢回去了,哪里还能等着他赐婚。 但孰料世事难料,萧九秦忽然开口。 有心仪的,就是他。下一刻,手指指向柏砚。 柏砚眼皮子一跳,完了! 第72章 愿意 其他的谁都不要,就要他! 萧九秦指向柏砚的时候, 皇帝是不信的。 二人当堂没刀剑相向那是要脸,皇帝虽说年纪大了,但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萧九秦一开口, 皇帝便觉得这小子是故意闹呢。 毕竟五年前二人可是形影不离,一个有什么另一个定是也要有一个。 只不过五年前是关系好,五年后就是故意膈应了。 尤其,这多年,郢都大多传柏砚不近女色, 但是在北疆,萧九秦可没有乱七八糟的流言。 这边皇帝这样想,殊不知萧九秦在北疆忙着打仗, 哪有时间弄那些有的没的。 郢都这么多世家公子,多得是风流蕴藉的,你再想想,若是喜欢, 朕为你赐婚也不是不可以。皇帝修道大概是真的修到了一些东西,说起话来还有商有量的,萧九秦却是不大高兴。 柏砚也心脏高高悬起, 就怕这位一高兴给萧九秦赐个什么世家公子, 到时候他怕是能气疯, 一上头闹了萧九秦的亲事,那多不体面呐! 这边柏砚已经忍不住考虑二人被棒打鸳鸯, 要如何闹腾,那边萧九秦瞪着眼珠子,直白又勇敢,陛下,其他的臣谁都不要, 就要他! 柏砚又被指了一回,眼皮子一跳。 大哥,求皇帝赐婚也不是这样凶的,你好歹温和些。 但是萧九秦没有他这样的见地,昂着头颇有些胡搅蛮缠的模样,臣脾气不好,陛下若是赐个别家公子,他们也降不住。 皇帝: 柏砚:你这意思怎么听着像是找个唐僧来降孙猴子的? 萧九秦摆明了今天要把给柏砚赐婚的对象换成自己,所以说话也不要脸起来,他忽然往柏砚面上瞥了一眼。 柏砚一懵:你瞪我干什么?随即一股莫名的警惕升起。 果然,萧九秦大声道,陛下,柏砚与我已经私定终身了,今日您若是将我二人拆散,他定是会郁愤之下自尽的。 柏砚眨眨眼,什么玩意儿? 自尽?他暗自腹诽: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结果萧九秦又转过眼来看他,使劲地给他使眼色。 柏砚竟然还奇异地明白了,他自暴自弃开口,声音幽幽的,陛下,萧九秦说得对若是我二人今生不能在一起,臣不如一死了之 大概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柏砚还多加了一句,君既为磐石,我自做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他一脸生不如死,其实是羞耻的,可这看在皇帝眼中,竟然被他当作是柏砚为了萧九秦可以抛却性命。 然后皇帝就僵住了,他面前石桌上还焚着香,一张口还结巴了,你二人是何时这样 无媒苟合四个字在他舌尖绕了一圈,皇帝终究还是咽下去。 柏砚萧九秦毕竟是大梁的功臣,若是这样说岂不是寒了对方的心。 护国大将军与人私定终身怎么能是无媒苟合呢? 皇帝自我说服了,萧九秦不动声色地往柏砚面上看了一眼:继续,快继续编! 柏砚老脸一僵,险些维持不住表情:还要怎么继续?! 萧九秦眨眨眼:谈谈你我的相识相知相许呗。 柏砚很想立刻拂袖而去,但是萧九秦一双眼水汪汪的,他忽然就冷静了,罢了,自己选的泥潭子,糊上一层泥也要趟下去。 所以,下一刻,柏砚换上一副凄楚的脸,咬牙编起了自己与萧九秦这多年来的虐恋情深。 的确又虐又情深意切,到最后皇帝竟然都听入神了。 说到二人在郢都繁华处前一秒爆头,下一刻抱抱举高高,皇帝竟然还十分中肯道,你们二人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实际上都见不得对方过得不好。 柏砚面无表情地停下:说了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周围安静了一瞬,皇帝饮了一杯茶,继续啊。 柏砚:若是能赏给我一杯茶水,我倒是挺愿意继续的。 但是奈何皇帝着实不会体恤臣下,柏砚口干舌燥,编故事的动力也没了,自然接下来便是虐。 连萧九秦听着听着都忍不住怀疑:我之前是不是太狠了? 谁都没想到,今日本是皇帝给柏砚赐婚的,但是到最后莫名其妙地偏向到别的地方,柏砚编故事编的嘴角都要起泡了,皇帝终于压了压手,行了。 柏砚暗自吐出一口浊气。 萧九秦见缝插针开口,陛下,臣与柏砚此生只钟情于对方,所以,他扑通又跪下,臣请陛下成全。 这就是明晃晃的求娶了,柏砚忍不住往萧九秦面上瞧:你这家伙怎么还演上瘾了! 不等柏砚与萧九秦交流,皇帝开口了,只是听着奇奇怪怪的,你二人既然都这样非他不可了,朕也不做那棒打鸳鸯的人了,便赐你二人年前成亲吧! 柏砚一愣,萧九秦却是笑得嘴角都弯了,他飞快地谢恩,像是晚了皇帝就会收回话似的。 直到坐进马车里,柏砚还有些恍惚。 柏砚?萧九秦伸手在柏砚面前晃了晃,结果被他捉住,别闹。 萧九秦这会儿终于觉察出一点不对了,他微微皱眉,你是不是不高兴? 柏砚不语。 也不能说是不高兴,只是赐婚这事发生的太突然,他一时还没回过神,而且打个不太合适的比喻,就如同他这辈子都得不到的稀世珍宝忽然被人放在他面前,对方还笑呵呵地提醒他:这是你的了 与其说是不真实,不如说是不踏实。 他沉默了许久,萧九秦心脏一点点沉下去,他眸子暗沉,若是觉得不情愿,现在进宫还来得及。 方才顾着想东想西的柏砚一脸懵:什么不情愿? 他一瞬间的僵硬,萧九秦看在眼里,他方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失落。 原来,柏砚对他连一点点喜欢都没有。 这边萧九秦心如死灰,柏砚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定定地盯着萧九秦,问,倘若今日我躲不过被赐婚 不会!萧九秦直接打断他的话,你不能娶别人。 柏砚闻言忍不住嘴角翘了翘,你说不许就不许啊,那位是皇帝,他要是下了诏,旁人不肯那就是抗旨不遵。 所以他若将那允什么赐给你为妻你也会答应?萧九秦已经怒气冲冲,看样子只要柏砚点头,他便立刻能将面前的人给掐死。 自然柏砚藏着试探他的意思,拉长了声音,萧九秦立刻变脸,柏砚却话音一转,自然是不可能。 我不喜欢允栖音,而且成亲是人生大事,岂能马虎?我若随随便便找个人成亲,我那早死的爹娘怕是会托梦给我。 柏砚一本正经道,萧九秦却忽然担心起来,他问,你,要娶什么人,你爹娘也会管一管吗? 他看起来不大有自信,你我二人成亲,除了我保证对你好之外,好像别的都不大符合。 柏砚挑眉,比如? 你不会生孩子,我也不会。萧九秦有些泄气,可让你和别人生孩子,我死也不会同意。 柏砚还以为他能说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结果就是这,他一阵无语,你想要孩子? 也没有。萧九秦有些无奈,但很是诚实,我自己都是这副模样,哪里会教孩子,万一教出来个逆子,我岂不是要少活几年。 恋耽美 ——(58) 孩子都没着落,萧九秦已经想到孩子的教育问题了,柏砚无语又无奈,你想多了,我生不出来,同样的,你若是想要,那就早些打消与我成亲的念头。 不行!萧九秦瞪着眼,必须得成亲。 说到这儿他便有些郁闷,你这家伙惯会招蜂引蝶,还是早些成亲为好,能叫你收收心,免得三天两头蹦出来一个工部尚书嫡子还是公主幼子,碍眼!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柏砚也开了口,成亲便成亲,但你二人得约法三章。 萧九秦一愣,约法三章干嘛? 自然是为了你我二人不要那么早和离。柏砚压下心里的那些不踏实,再开口就有些严肃,现下郢都祸事不断,周围俱是虎视眈眈的贼人,成亲可以,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误了捉贼拿赃的大事。 柏砚一说,萧九秦也找回了些理智,他立刻就明白了柏砚的意思,说到底他们二人被赐婚的时机不大合适,现在北狄南夷的情况多变,暗处又有包藏祸心的贼人。朝内朝外都是杀机四伏,他们一旦松懈,便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只是,理智归理智,萧九秦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不禁开口又问了一遍,如果没有皇帝赐婚,你愿意与我成亲吗? 柏砚没想到萧九秦死揪着这点不放,他平日里虽然也会故意逗弄萧九秦,但是一到正经时就又畏手畏脚的。 所以这会儿他捻着手指,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 可在萧九秦的眼中,柏砚这明晃晃的就是不愿意,遂气得咬牙,他一生气人也幼稚起来了,张口就让马夫停车。 你作甚?柏砚瞪他。 萧九秦气愤不已,你又不愿意和我成亲,我死赖在这儿干什么?! 谁说我不愿意了!柏砚又气又急,一把将半起身的萧九秦揪住,直接往后一推。 萧九秦后脑磕在车厢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是下一刻他就呆了。 因为柏砚猛地俯身,狠狠地吻上来。 你说我愿不愿意?柏砚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第73章 火器 豆大的字铺满三页纸,吾妻柏郎 萧九秦被揍了, 下巴肿了一块。 柏大人脸色青黑,腰际也青了一块。 但是比起这个,柏砚更生气的是二人在马车里险些妖精打架, 闹出个伤风败俗的事儿。 马车到柏府门口,柏麒听到声音飞快地跑出来,直接往柏砚怀里扑,结果半道上被萧九秦拎着后衣领。 小孩儿脚尖离地,胳膊在空中挥了几下。 柏砚瞪了萧九秦一眼, 将小孩儿从他手里救出来。 小孩儿胆子不大,直接往柏砚身后一躲,手指揪着他的衣衫, 跟个小蜗牛一样。 年纪也不小了,怎的只知道往柏砚身后躲?尤其还这样亲密。萧侯爷也知吃个小孩子的醋很丢人,但是面上车轱辘话一堆,现在胆子这么小, 以后长大了岂不是要被欺负? 他说着还摇头,现在就容易被人欺负,你能护着他这么一会儿, 但是以后呢? 萧九秦一大段话说得柏砚愣愣的, 他没听错吧, 这家伙居然还教育起他来了。 柏砚一脸懵,柏麒也呆呆的。 萧九秦过了几句嘴瘾, 见他们二人似是没有听进耳中,虽有些气结,但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回去吧, 外边冷。 他嘴上这样说,眼珠子却在柏砚面上瞟。 柏砚哪里不懂他的意思,这家伙就是想跟着他们进去,但是二人才被赐了婚,稍后圣旨肯定会下来,到时候二人又在一处,有心人再那么一挑拨,便像是二人早有谋划,一传到皇帝耳中,等他回过神,多疑的性子难免会给他们二人扣帽子。 所以柏砚想了想,还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牵着柏麒进去了。 萧九秦气呼呼离开。 柏麒回头看了一眼,半天才犹豫着开口,哥哥,他好像生气了,是因为我犯了错吗? 和你没关系,是我惹得他。柏砚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没事,走吧,明天他就不生气了。 嗯。柏麒才卸下隐忧。 正如柏砚所想,翌日萧九秦便能消气了,可没想到又出了一件事,萧九秦连亲自跑一趟柏府的机会都没有,就匆匆出城。 早朝不见萧九秦踪影,柏砚便是满腹疑窦,好不容易捱到下朝,他直接走向贺招远,萧九秦今日告假? 没啊。贺招远昨日忙着与严儒理跟着大理寺屁股后边查案子,只睡了两个时辰,便到了上朝的时间,整个早朝他哈欠连天,这会儿人都还打着摆子。 那他去哪儿了?也不怪柏砚一找不到萧九秦就来问贺招远,之前多次,贺招远都跟着萧九秦,二人形影不离。若不是知道贺招远喜欢女子,柏砚都要忍不住胡乱揣测了。 侯爷他去督造火器营了啊,贺招远眼皮子都要阖上了,说是郢都外四十里的一处山上开了一个矿,正好是火器营最缺的,又说那边山上多土匪,一般人镇不住。 柏大人您也知道,现下朝中着实没有多少良将,大多是老家伙了,年轻的别说对付土匪了,连流民作乱都没办法。 贺招远似乎很是瞧不上那些勋贵子弟,他又说了几句,柏砚才勉强放心。 北狄和南夷包藏祸心,大梁冗兵冗官,若不是不采取些措施,一旦交战,就是有十个萧九秦都不顶用,毕竟领兵打仗总不能带着一群肉盾往上冲吧。 这边柏砚和贺招远分开,半路上想起柏麒说宣纸没了,他便想着顺路,不如替他买了,结果刚买上纸,车夫指着一个方向让柏砚看。 几个乞丐围着一团黑物拳打脚踢,那物幅度很小地动了动,柏砚才看清那是一个人。 你去看看。柏砚指使车夫去。 没多久,车夫一脸为难,人已经晕过去了,看上去是饿晕了,又起了热,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薄衫。 柏砚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到最后还是让马夫将那人拖上马车。 一路上马车走得慢,柏砚盯着对方乱糟糟的头发看了许久。快到柏府的时候,那人终于动了动,柏砚看着他,醒了? 那人没有反应。 柏砚又看了眼,哑巴? 不,是。声音弱弱的,听起来像是没多少人气儿。 我先带你回府,行吗?柏砚声音难得平和些。 那人不说话,许久才无力地点点头。 等到将人弄进府,又找了大夫诊过脉,萧叔将柏砚叫出去,阿砚,你这怎么的又捡回来一个人? 上次是柏麒,他年纪还小可以理解,但是这个明显年纪和柏砚差不多,一身的伤,身份不明,长得还有点阴柔。 萧叔知道柏砚的性子,但是难免也担心他好心,结果引进来一个中山狼。 柏砚靠着墙,暂且让他治伤,安排在偏院,让人盯着,一旦发现什么异常,杀了就是。他目光悠远,若是对方专门是来害我的,光躲着也没用,还不如将人弄到眼皮子底下,处理起来也容易。 他说到这儿,又想起一事,倒是你们,都警醒些,这段时日郢都总是出事,多防备些。 萧叔看着他,知道自己拗不过柏砚,最终还是作罢,去忙其他的事了。 柏麒却偷偷摸过来,往里边看了一眼,有些纠结,小模样看起来不大自然,柏砚捏了捏他的鼻子,怎么了?好奇里边的那个人吗? 说来也是,柏麒乖巧,但是又乖的有点过分了,他除了去私塾,其他的时候就窝在柏府,同窗的几个小少爷来找他玩,他也是大多拒绝了,柏砚一问,只说自己不想出去。 可是柏砚哪里不明白了,这小东西就是喜欢跟着他,哪怕练一下午的大字,也一直笑着的。 次数多了,柏砚也就随他去了,谁让这小孩儿乖巧讨人喜欢呢! 柏砚心里还想着之前的案子,柏麒小心开口,哥哥救了一个人回来,也是要要他给你当弟弟吗? 小家伙说完后就脸色涨红得不成样子,柏砚先是一怔,而后失笑,揉着他的脑袋,胡思乱想什么,我又不是积善堂,日日出去捡了人回来当弟弟养着。 完了又怕他多想,柏砚又躬身掐了下他的脸颊,安抚道,放心,柏府有个二公子就够了,除非他笑着,除非你不想当我弟弟了。 不会!柏麒飞快地否定,我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哥哥。 柏砚挑眉,忽然想起了他与萧九秦被赐婚的事情,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开口了,如果,不久后,哥哥与萧哥哥成亲,你便又要有一个哥哥了。 柏麒一愣,成亲? 嗯。柏砚点头,而后又道,我就是说说。 那也不是哥哥啊!柏麒呆呆的,是嫂子。 柏砚:虽然很不厚道,但是他真的挺赞同柏麒的话。 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时在皇帝面前,只顾着讲故事了,都忘了考虑成亲细节。 按说是皇帝给他赐婚,但是萧九秦从中插了一杠子,所以到时候到底是谁娶谁? 他皱着眉,一开始是给我赐婚,所以应当是我娶萧九秦。柏砚自顾自说服,丝毫不知道另一边的萧九秦已经郁卒了。 火器营在开朝时本是仅次于六部的部门,当年开国皇帝之所以能打下大梁的江山,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有异士献火器,只是后来出了一桩震动朝野的大事。 时任火器营的官员背地里与皇子勾结,险些逼宫成功,那次内斗中,皇帝的宠妃在混乱中被炸得尸骨无存,几个幼小的皇子更是被火器重伤。 与冷兵器不同,火器导致的伤不易医治,结果就是皇子折损大半,最后勉强保下一个身子羸弱的皇子。 火器乃杀器,放在善用的人手中是利器,但是一旦手持者动了歪心思,便最后是伤人伤己。 皇帝最后力排众议将火器营废除,一开始那几年,大梁国内上下都严禁火器出现。 后来虽然官府禁止,但是暗处还是有火器被偷偷造出来,只不过只要不犯在明面上,便没有人去追究。 时隔几十年,北狄和南夷的蠢蠢欲动竟然让皇帝起了重建火器营的念头。 而且直到萧九秦出城,重建火器营的诏令还是没有下达。这个时候,萧九秦对着矿山,难免有些犹疑,皇帝只叫他忙活,那边却连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头都不给。 底下的下属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萧九秦气得牙根痒痒,但是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 想了想,他还是将手下人给压下,自己写了一封信送到柏砚府上。 旁人他都信不过,也就只有柏砚,不仅能让他安心,说不定还能帮他。 后来,果然不出他所料,柏砚一出马,三日后萧九秦就接到了诏书。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是下方的玺印让他彻底松了一口气,只要有这东西,以后真出了事,旁人也拿不了他的错处。 不是他胆子小,毕竟牵涉火器,谨小慎微总是没错的。 只是在重建火器营之前,萧九秦自觉还有一桩大事没有做。 他忙里偷闲找了处地方,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纸,待晾干后仔细叠好交给来送信的人,再三交代,一定要将这送到柏大人手里。 对方以为是十万火急的军情,一抱拳,定不辱使命。 萧九秦摸了摸鼻子,嗯了声,去吧。 半日后,柏砚以为萧九秦那边又出了事,着急忙慌地拆了信,结果豆大的字铺满三页纸,吾妻柏郎 柏砚:萧九秦你这个混蛋玩意儿! 第74章 南夷 要么将你扒光了扔出去 又是一日, 柏砚下朝回府,一进院子就见柏麒这小家伙屁股撅的老高,不知道趴在地上看什么, 柏砚走过去时他都没发现。 阿麒?柏砚怕吓着孩子,声音不大不小。 结果小家伙一僵,不防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不好意思抬头,又是羞赧又是尴尬。 柏砚失笑, 将小家伙拎起来,替他掸了掸身上的土,又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手, 你看什么呢? 啊,柏麒一惊,飞快地往前边站了一步。 柏砚眯眼,你做什么坏事了? 这小家伙一直都是乖乖巧巧的, 事事都要在他面前表现一番的,哪里会这样遮遮掩掩的。 没有。小家伙飞快地摇头,但是这样一来更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正要开口, 结果就闻到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同时, 柏麒也猛地转头, 坏了! 二人就看见背后一股黑烟慢慢蜿蜒而起,柏砚眸子一动, 柏麒已经蹲在地上看了,然后下一刻他拿着一根树枝在一团黑魆魆的东西上戳了戳。 柏砚: 怕小孩子烫着手,柏砚从他手中接了树枝,将黑堆堆里刨出一个圆滚滚的玩意儿。 这柏砚愣住了。 是,叫花鸡小家伙绞着手指, 有些尴尬,但是好像烧坏了 柏砚没有说话,小心地将黑鸡弄出来晾了晾。 想吃的话就让下人做,你烫着手怎么办?柏砚语气温温柔柔的,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小家伙却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柏砚:怎么哭了! 他手足无措,想去替他擦了眼泪,但是小孩儿直接扑过来,抱住柏砚的腰,放肆大哭。 柏砚脑仁疼,但是小孩儿哭得一抽一抽的,险些背过气去,柏砚怼别人一向是占上风的,对上这一个小孩儿却是没招了。 恋耽美 ——(59) 阿麒,哥哥给你买糖葫芦?柏砚试探着开口。 哇柏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麒,哥哥带你出去玩?柏砚眉头跳了跳。 呜呜呜柏麒哭得更凶了。 柏砚:救命!怎么哄孩子! 他就是想给你他认为最好的东西。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柏砚一怔,回头,就见廊下站着一个瘦瘦弱弱的男子,因为离得不远,所以柏砚清楚地看清那男子姿容妖冶,虽然言行举止并无不妥,但是他就那么站着,整个人就给人一副弱柳扶风之感。 虽然阴柔,但是奇异地看不出一点做作之态,而且很难让人对他生出恶感。 柏砚不得不叹服,从小到大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能够让人第一眼就生出好感的除了魏承澹便是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了。 只是不同的是,魏承澹其人太干净了,他眸色清澈,又带着一点矜贵的疏离,这样的他让人下意识的想接近,但又唯恐惊扰了对方的清净。 而这个陌生男人,他长相惑人,一举一动又透露着一股违和,但是若要非说出哪儿违和,又让人不知从何说出,而且看得多了,又平生多出一点想要亲近的感觉。 公子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那人从廊下走过来,长长一揖。 柏砚却皱眉,你到底是何人。 不怪他多想,这男人长相魅惑,但是一行礼,他就觉出一点不妥来。 那男人抬头,柏砚盯着他的手掌,你不是大梁人。 公子敏锐。男人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动作间难免扯到伤口,柏砚却脸色不大好看,将骗我的心思早些打消,否则别怪我将你扭送到官府。 公子本就是官,何必去烦劳别人。男子笑了,我没有恶意,说到底公子还救了我的命,若是我还欺骗岂不是有失礼数。 礼数是对人不对事的,你也不必费心花言巧语,说吧,是什么人。 南夷人。男人一开口,柏砚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作势就要唤人,结果男人往前走了一步,面上的笑一点点隐了,公子这样未免太过无情 无情?柏砚一本正经,你我二人有什么关系,对你有的哪门子情? 若是换作别人,男人稍微一服软,再假模假样说些漂亮话,大概就是另一番境地了。 但是柏砚明显不是一般人,他眸子一凛,要么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来历,要么我派人将你扭送见官,要么将你扒光了扔出去,自己选一个吧。 男人: 我男人一开口,柏砚往石桌边一坐,柏麒也被他拉着坐下。 男人眸子一动,跟着也要坐,柏砚看他,站着说。 男人: 拳头紧了紧,男人终是咽下所有郁愤,一字一句开口,不瞒你说,我是南夷的王子。 哦。柏砚面无表情,好像面前站着的就是个伙夫,他那会儿捡了叫花鸡,这会儿小心扒开,给柏麒撕了肉让他吃。 鸡是上好的调料腌过的,连木炭也是上好的,出乎意料的,表皮虽然烧得有点黑了,但是里边肉嫩筋酥,一股淡淡的鲜香萦绕在舌尖。 柏麒吃得嘴边流油,柏砚看着只乐,男人这两日一直养伤,吃得都是白粥,这会儿闻到鸡肉的香味,眼珠子都直了。 继续。柏砚冷酷无情,催着他继续说。 男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老老实实道,南夷起了内乱,我不慎被亲信背叛,一路遭到追杀,原本是要往江南逃的,但是路上躲进行商的车里,就莫名其妙来了郢都。 当真是无意间来到郢都吗?柏砚对他这句话存疑。 不管你信不信,当真是如此。 哦。柏砚将最后一点鸡肉喂给柏麒,自己拿了布巾擦手。 男人看着他,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在他眼中,柏砚这人实在难对付得很,都不按常路出牌。 果然,柏砚净了手,唤了落筠将柏麒带走,终于打发慈悲让男人坐下。 南夷情况怎么样?柏砚十分直白。 男人一惊,你这不是让我背叛自己的子民吗? 你要这么想也没错,柏砚面色如常,只不过你若是不说我现在就将你送到大理寺。 你!男人怒不可遏。 柏砚摆明了就是威胁,看男人气得要死,他还说风凉话,你现在不说,到时候大理寺一用刑,你还是得老实交代。 不可能!男人气得眸子都红了。 素闻大梁人阴险狡诈,没想到他偏偏遇上了最狠毒的一个。 但是更可恶的还在后边,柏砚袖子一动,竟然拿了一把匕首,他走到男人身旁,匕首冰凉的刀刃比在男人脸上,我这人坏得很,见不得小美人被用刑,他说归说,匕首慢慢滑到男人颈侧,所以你老实交代,好保住你这张脸。 前一秒还俊逸疏朗的公子,下一刻拿了一把匕首就威胁起了人。 男人都惊了,我是南夷的王子,你敢! 柏砚挑眉,有何不敢?他凑近,在我手上死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是你就不一样了,若是今日在我这儿受到一点损伤,他日哪里还有机会再回到南夷? 我现在身无长物,身边又无一人,哪里还能回得去男人说到最后竟有些低落。 我说你能,便是能。柏砚收了匕首,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我问你答,也不算全是你背叛。 男人猛地抬头。 柏砚不管他的反应,南夷想和北狄联手,对吗? 没有,南夷只是大梁的 那些漂亮话就算了。柏砚嗤了声,南夷池小王八多,近些年蠢蠢欲动,到底有多少人包藏祸心,我想你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南夷只是 只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是吗?柏砚眸中尽是讽刺,活不下去就能与北狄联合,共谋大梁了吗? 那是不是今日见邻居日子富足,你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要偷人家的东西? 柏砚满目讽刺,临近北狄南夷的大梁百姓何辜? 今早柏砚接到一封急信,里边清楚地写着这段日子北狄和南夷蓄意掠夺大梁边境子民。 诚然他有发泄的嫌疑,但是这个南夷王子分明就不是个目的单纯的,柏砚对他生不出好态度,没有立刻将人扭送官府不过是念着想从他身上再查出些东西。 眼看柏砚发火了,南夷王子终于有了些别的反应。 南夷还没有彻底与北狄结盟。 他觑了一眼柏砚,两个月前,北狄忽然派人求见我父王,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但是没多久就传出大梁要派人收缴南夷领土的消息,说是那位宣平侯要亲自带兵,一时间人人自危,就怕那日灾祸降临。 平津侯?柏砚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 那段时间萧九秦忙着和他斗法,哪里有时间带兵打仗,而且,北狄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是蠢吗? 柏砚无奈至极。 南夷王子漂亮的脸蛋微微变色,但还是解释,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还是许诺了什么好处,那段时日我父皇日日召见亲信,每每谈话到深夜。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柏砚又忍不住怀疑。 着实一无所知,我母亲是大梁一个歌姬,说到底我的存在还是惹了不少人的嫌恶,所以很多事情确实无从得知。 那你还是命大!柏砚不无感叹。 第75章 出事 平津侯出事了! 公子什么意思? 男人原本想好的说辞一点都没用上, 这会儿坐在柏砚面前总觉得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 柏砚看他一眼,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你在南夷没什么倚仗, 便想着来大梁,意欲何为? 他近来与萧九秦书信往来不断,除却一点私人内容,大多是有关火器营的事情。 手头公务繁忙,一时救了这么一个人, 柏砚没什么耐心,加之这个自称南夷王子的家伙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他更是心累。 所以一开口要多直白便要多直白, 这个小王子也是被逼得步步后退。 我来郢都真的是偶然。他无力地解释。 柏砚挑眉,下一刻就唤人,来人。 府中的下人进来两个,柏砚吩咐道, 将这位送到大理寺,就说他是从南夷来的探子。 你!男人长得好看,是个小美人, 他瞪大了眼, 我是南夷王子, 你不能就这么随便将我送入大牢 哦。柏砚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南夷弹丸之地, 于大梁而言不过府县大小,再者这多年贡赋一降再降,反过来大梁还得照拂你们,怎么,一个小王子还觉得自己金尊玉贵了? 说到底南夷不过是大梁的属臣, 你真以为大梁对你们那些痴心妄想一无所知么? 小美人脸色煞白。 柏砚暗自摇头,这小美人着实有些胆小,他只是吓唬了几句,便已然变了副模样。 我是有意入郢都的。小美人终于松口。 柏砚嗯了声。 他觑着柏砚的神色,有些犹豫,还有,我还有另外的目的。 但我方才确实没有骗你,我娘真的是大梁的歌姬,我不得宠也是真的,之所以受了一身的伤,又千里迢迢来郢都,一半是逃婚,一半是想为自己求条活路。 逃婚?柏砚皱眉。 嗯,我父王打算将我送到大梁,说是要给皇子当侧君。 为何到现在没有丝毫消息?柏砚这段时日四处忙碌,但是有关的南夷的消息还停留在他们疑似与北狄勾结的事情上。 这小美人又犹豫起来,半晌才慢慢开口,我父王身边有我的,亲信,他知道消息便告诉我了,然后,我就逃了。 他逃的时机正好,南夷内部知道此事的不多,所以在他逃走,南夷王就将消息封锁了,以免被大梁听见风声,惹来不快。 你柏砚一时都不知道如何说才好,这小美人明明是逃婚,还好死不死的往大梁跑。 但是转念一想,北狄与南夷如今情势难言,他想要寻一个安身之处着实不易,而且南夷的人肯定在四处抓他。在大梁境内,那些人的确不好行事,不防便会被察觉,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在大梁虽人生地不熟,但起码那些人亦是如此。 临近郢都,我便被追上了,身边的侍从被斩杀殆尽,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被公子救了。 那你现在要如何?柏砚看他,我是大梁的朝臣,救不了你。 公子!小美人忽然跪下,求公子施以援手。 冒着被人构陷我与南夷勾结的危险救你?柏砚笑了,我为何要这样做? 柏砚没有在第一时刻将他送到大理寺已然是失度了,更别说救他。 如果说我知道北狄有什么谋划呢?小美人抬眸,柏砚看着他,良久嗤笑了一声,你果然知道不少东西。 我只是想活命。 * 皇帝忙着修道,怀淳则忙得脚不沾地,他好不容易处理了手边的事,就有人禀报柏砚求见。 魏承澹就在他身边,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宫里,有一次上朝皇帝看到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所以他便心安理得的日日与怀淳在一起。 柏砚很快进来,只是身边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怀淳敏锐,他是? 柏砚让人抬头,怀淳疑惑了看了一眼,魏承澹也好奇地看过去。 南夷小王子姜毓。 怀淳魏承澹二人一怔,看向柏砚,发生了什么,怎么他会跟着你? 简单来说,就是南夷王想进献他做二殿下的侧君。柏砚说完往旁边一坐,我无意间救回去的,虽然觉得他可疑,但没想到会是南夷小王子。 一说到侧君二字,怀淳眸子一动,魏承澹更是难以抑制的声音高了不少,荒谬! 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但是就目前而言,南夷王的计划已经被他打乱了,现在暗地里有人到处找他,想来一方面是要抓他回去,一方面也是怕他捅出大事来。 柏砚又与他二人说了许久,姜毓也唯唯诺诺,有问必答。 直到黄昏时刻,几人才商量出一个计划。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收尾,自外边匆匆进来一人,俯身便跪,绥阳山出事了! 柏砚一滞,袖子不慎带翻杯盏,砸在地上砸个四分五裂。 怎么回事?柏砚脸色煞白,一时都顾不得旁边还有姜毓。 矿山炸了,现在死了十数人,伤者逾三十,平津侯生死不明。 柏砚立刻往外走。 怀淳当即跟上,魏承澹原本也要跟上,但是看到那一脸迷茫的姜毓,还是先唤人将他看住,自己则吩咐暗卫去探听消息。 柏砚心中只剩下生死不明四个字,他一时不防,未曾注意到脚下的台阶,忽然一脚踩空就往前边倒去。 怀淳紧赶慢赶将人捞住,不要命了! 恋耽美 ——(60) 耳边的这一声训斥,柏砚好歹反应过来,他心已经乱了,这会儿扣住怀淳的胳膊,有些张皇,萧九秦他怎么会 不要慌!怀淳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偏僻处,免得有人经过探听消息。 萧九秦他是平津侯,北狄蛮夷都奈何不了他。怀淳知道柏砚有多担心,所以也不敢说得太狠,只能顺着毛撸,听我的,他不会出事。 现在我叫人安排一辆马车送你去绥阳山,同时再派一队先去探听消息,你别慌,皇帝这边我替你遮掩着。 柏砚后知后觉点头,又感激道,谢谢。 你与我还要客气吗?怀淳拍拍他的肩膀,南夷小王子的事情你放心交给我,而你,安安全全去绥阳山,什么都不要想,萧九秦他与你错过五年,以后你们二人还要成婚,不可能出事。 方才听到消息太过震惊,加之矿山的事情本就危险,柏砚一时钻了牛角尖,这会儿怀淳一劝,他才安心不少,也终于分出一点心思,对萧九秦出事的事情抱以怀疑的态度。 怀淳交给他一块牌子,柏砚匆匆离开。 他一出宫就有马车等着,当即往绥阳山赶去。柏府自有怀淳派人去交代,马车里连换洗的衣物和干粮都有。一路上柏砚几次催促马夫再走快些,原本一日一夜的路程生生缩短三个时辰,到达绥阳府时,四处都是有关矿山的流言。 本来萧九秦是暗处行事,矿山一事除了绥阳府府主知道以外,旁人都一无所知。 但是随着震天撼地的一场爆炸,闹得方圆百里人人都打听。未出一日,大半人都听到了风声。 柏砚没有耽搁,直接找了绥阳府府主,由他派人送柏砚进山。 绥阳府和永州府不同,此处少水多山,聚落更是散落分布,柏砚进山的路上,碰见不少人往里边走。 跟着他的是绥阳府主的亲信,他早有耳闻这位柏大人的事迹,对于柏砚是又敬又怕,这会儿看柏砚脸色不大好看,忙小心翼翼的解释,官兵已经调过来了三百,但是都进山救人了,所以山下驻守的少了些。 其余驻军呢?柏砚日夜兼程,面上虽有倦色,但是眸中威慑不减,那人一见便抖抖索索开口,大人有所不知,绥阳府多土匪,近来到处肆虐,大部分兵力都四散,矿山出事,一时之间便没来得及抽调。 又是土匪,柏砚想起永州府的土匪,胸中怒气犹在。但是即便驻军派出去不少,也应该还有千人,怎么样也不可能只有三百,柏砚这会儿终于觉察出一些不妥。 他掀开车帘,绥阳府的驻军到底有多少? 这那人有些犹豫。 说! 大人恕罪啊!那人立刻跪下,柏砚心下一沉,怎么回事? 随着柏砚的询问,那人一点点说出。 去岁,邻府发生了一桩事情,他们和绥阳府几次商洽,最后借得绥阳府两千官兵,明着是绥阳府驻军,但其实是驻扎在邻府。 此事其实是双赢,绥阳府百姓少,驻军平日里所需军粮一部分来自税赋,一部分则是邻府。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绥阳府地广人稀,而且土壤作物产量过低,所以比起别的府县,绥阳府税赋难以为继,正好邻府和绥阳府府主商议,一来二去,二者就达成一致。 这一整年,那两千驻军的事情竟然被瞒得好好的,若不是突然出了矿山的事情,应当是无人发现的。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柏砚一揭开,那人直接慌了。 大人明察,我家府主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柏砚不置一词,他现在还顾不上此事,马车也正到了山脚下,他当即赶进山。 半个时辰后,柏砚到了矿山前,四周混乱不堪,救人的,受伤的到处都是,不远处竟然还有没顾上处理的尸体。 柏砚只觉荒谬,他拦住一人,平津侯在哪儿? 他一身风霜气,人也凌厉,对方原本要发脾气,一见他登时收回去,摇头,不知,失踪了! 第76章 断崖 命得要,还没娶你呢! 柏砚心脏陡然下沉, 他一把扣住那人的肩膀,平津侯最后在哪儿失踪的? 那人带柏砚过去,四处都是坍塌的土石, 官兵与临时征集过来的百姓乱糟糟地翻动山石土块,毫无章法。 柏砚一边吩咐带头的将所有人分成十数拨,逐片探寻,一边往萧九秦最后失踪的地方找过去。 原本前两日一切正常,矿山开了一处大洞, 工部的大人说出乎意料的顺利,但是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就偷偷潜进来一拨土匪,若不是侯爷留了一手将人拦住, 现在情况要更糟糕 只是没想到的是,对方声东击西,另有一拨人从山崖那边潜进来,侯爷匆匆带人赶过去, 两队人打了个照面,对方正威胁侯爷时,没想到底下的人一时惊慌, 直接将火药引燃了 爆炸发生得太突然, 萧九秦为了救人, 自己躲闪不及,被滚落的山石砸了一下, 后来就不见踪影。而来得及看到最后那一幕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没救过来死了,另一个还昏迷着。 柏砚没耐心等到那人醒转,他直接找到萧九秦最后消失的那地方。 脚下是一处断崖,杂草丛生看不出底下的情况。 柏砚努力地前倾身子, 只隐隐看见崖壁上横生的枝杈,这崖底是什么情况? 跟着的那人一愣,摇头,这断崖深不见底,扔下去一块石头半天听不见响声,但是据当地百姓说底下是深谭,水里还有怪物,前者当是真的,后者大多是杜撰,不过无论如何,人一旦坠下去定是尸骨无存。 柏砚又换了一处地方往下看了看,试着扔下去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石头。 果然如那人所说,听不到任何声音从地下传上来。 大人,坍塌的地方大半都清理过来了,现在只有那处大洞还没来得及挖。一人匆匆过来禀报,柏砚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跟着那人走过去,没多久却又回来了。 不为别的,那处大洞太过寻常,依着萧九秦的身手,不可能困在那边,而且他仔细地计算过,按照幸存者的说法,当时萧九秦站得位置离这处断崖要更近些。 除此之外,他没有说的是,冥冥中他总觉得萧九秦就在断崖底下。 那边忙着救别人,柏砚只能勉强唤过来三个人。 找些结实的绳索。 柏砚将绳索的一边叫人拴好,自己也拴上另一头,他扯了扯,自觉还算结实。 只是这样一来,那三人就瞪大了眼,大人,这断崖深不见底,您万万不可冒险啊! 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先试试。柏砚不亲自下去看看就不能完全死心,他找了一个角度比较合适的,这边三人还在劝他,大人怎能不顾自身安危,等到将官兵从邻府调遣过来再下去,总比您亲自冒险得好。 已经两日了,倘若平津侯真在底下,再耽搁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柏砚说完最后检查了一遍腰际的绳子,艰难地俯身慢慢爬下去。 幸亏这两日没有下过雨,断崖山壁向阳,苔藓几乎没有,只是石壁不太稳定,一碰就会有山石脱落,柏砚爬了不过数尺,已经冒了一头的汗,腰际的绳子勒得他呼吸都滞了滞,手上却不敢放松一点。 随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下落,柏砚才看到断崖的景象。 出乎意料的这边不够潮湿,脚尖偶尔能寻到一处踩上,他勉强大口呼吸几次,而后继续往底下爬。 山壁上横生的枝杈繁多,加之顽强的灌木,正好挡住自上边往下的视线,叫人一时难辨底下的情况。柏砚不敢耽搁,视线一点一点扫过周围的环境,忽然他目光一滞,隐隐看见不远处好像有一处自然形成的石台。 柏砚拽了拽绳子,上边的人明白他的意思,将绳子又收紧一些。 柏砚算了算,自己所在的地上距离那石台有十数尺,慢慢攀过去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最紧迫的是他现在已经力气不多了,若是攀到一半没了力气,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转,将目光落到山壁旁的青藤上。 他伸手抓住看起来最结实的一根,狠狠拽了一把,意料之外的很结实。 他往手腕处缠了一圈,脚后跟抵在山壁的凸出,蓄力狠狠一冲,悬空感冲着后脑往上窜,但是他来不及害怕,身子已经狠狠荡过去,眼看着就要狠狠撞上山壁。 忽然,那近在咫尺的石台出现一道黑影,柏砚眼睁睁看着那黑影伸出一双手。 下一刻,柏砚撞进一个温热的怀中,头顶响起一阵轻笑,大老远地跑来投怀送抱啊! 不知怎么的,柏砚鼻翼一酸,险些落泪。 二人接触的那一刻,失而复得的感觉充盈了整个胸膛。明明知道这人不可能轻易出事,但在未看到这人之前,他都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许久得不到回应,萧九秦低头,就见怀里的人吸了吸鼻子。 萧九秦一惊,飞快地将人腰际的绳子解开,手腕上的青藤也解开,就见一圈殷红,有几处还微微渗血,他登时变了脸,将人打横抱起就往山洞里边走。 柏砚其实没有哭,他只是大起大落下难免情绪有些交杂,担忧掺着惊喜,一时也分不清是庆幸多些还是后怕多些。 祖宗,你就是长了翅膀也不能瞅着这么一个地儿飞啊!萧九秦将他放好,底下居然还是一个平整的石板。 柏砚顾不上打量周围的环境,直接一拳砸在萧九秦肩头,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会儿眼尾红红的,眸子清透,加之因为攀爬,衣衫歪歪扭扭,颈侧一块白净的皮肤看得萧九秦眼热。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正事要紧,都不如将人扯过来好好亲上一通来得实在。 唔!柏砚刚积攒起来打算问罪的气势陡然泄了,萧九秦单膝跪地,一手揽着他的脊背,一手捏住他的下颌狠狠吻住。 萧九秦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话本子里常讲什么谪仙下凡,泽陂凡世,但是在萧九秦看来,柏砚就是他的神,单只是他一个人的神。一想到这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在断崖下,他心中就鼓鼓胀胀的有无数千丝万缕的心疼搅缠着,只让他退不得,也不想退。 别,别亲了。柏砚挡住萧九秦的唇,但是没想到手心一热,这狗东西竟然柏砚脸色绯红,像是细细密密烧起滔天大火。 不仅想亲,还想做些别的。萧九秦凑近又吻了吻他的唇,你命都不要来找我,若只是这样亲亲哪里够? 那你还想作甚?!柏砚又是羞赧又是气愤,恨不得将这人一脚踹飞。 但是,就是不忍下手。 萧九秦觑着他的神色,心下一动,凑近轻声在柏砚耳畔说了几个字。 下一刻,柏砚脸色爆红。 这一次什么不忍心都抛之脑后,柏砚一脚踹出去,却被萧九秦轻易捉住,隔着鞋袜,柏砚却觉得那只手上的烧灼温度也一道传递过来。 松手!柏砚挣扎了下。 萧九秦泰然自若,不松。 你柏砚恨得牙根痒痒,但是不待他发脾气,萧九秦将手松了。但是不等他松一口气,萧九秦手指微动,竟然不知不觉挪到柏砚腰际。 啪!柏砚瞪他,你作甚? 你从那么高的地方吊下来,腰际肯定被勒出伤了,我看看。萧九秦一边说一边解衣带,柏砚下意识就躲,但是在萧九秦面前他哪里躲得过,待他回过神时,人已经被萧九秦困在怀里。 乖些,别闹。萧九秦忽然一脸正经,柏砚却眼皮子跳了跳。 分明很简单的四个字,但是听在他耳中就格外腻人,柏砚身侧的手无处安放,索性掩饰地挠了挠耳垂。 好了吗?许久,柏砚都觉得自己要僵硬了,萧九秦呼吸出的热气打在他腰腹,总觉得奇奇怪怪的,他瑟缩了几次,但是每一次都被按住。 柏砚心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就是了! 粘板上的柏小鱼抖一抖鱼鳞,萧大猫就伸爪子安抚几下,空气中的旖旎一点一点升温,柏小鱼终于忍不住,鱼尾一翘,挡住萧大猫的爪子,行了。 萧九秦明显不满,你腰间的伤有些严重,若是不处理,容易发炎。 这儿没有药,先忍忍,等出去再说。柏砚将衣裳紧了紧,刻意不去管那伤,萧九秦却皱着眉,你先等等。 你干什么去?柏砚来不及唤住他,萧九秦已经走出去了。 唯恐这家伙又冒险,柏砚忙起身跟过去,但是萧九秦动作极其迅速,他一双猿臂扣住山壁,腋下绑着青藤,跟隼一般荡出十数尺,柏砚站在石台边,心脏高高悬起。 但是萧九秦明显不给他太多担心的时间,未有多久,他就抓着一束柏砚从来没有见过的药草荡回来。 好了。萧九秦解了青藤,正要去揽住柏砚,没想到柏砚一拳砸在他胸口,你以为自己是山里的野猴子,荡来荡去,不要命就直说。 其实二人都是半斤八两,萧九秦舍不得说柏砚,但是柏砚可不是能敛着火气的,不问三七二十一先将人教训一顿,萧侯爷都懵了。 不过就柏砚那挠痒痒似的一下,他只觉心热,倒顾不上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命得要,还没娶你呢!萧九秦嘴贱提了一句,柏砚耳垂一热,又想揍他了。 第77章 矿洞 只许成亲,不许和离。 之前从宫里出来, 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些私密话,萧九秦就被遣到这地方。 赐婚的圣旨还没送到二人手上,柏砚没觉得如何, 但是萧九秦就总觉得不大踏实。 柏砚这家伙太招眼了,稍微一不注意,就容易被人拐走,而且他身边总有不少人惦记着,萧九秦这段时日在绥阳山, 恨不得早些将事儿给解决了,免得好不容易捉到的人再给跑了。 受伤了吗?柏砚刚被亲得晕晕乎乎的,这会儿终于找到一点理智, 他将萧九秦扒拉着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又一圈。 除了衣衫乱些,有一只袖子撕出一个大口子之外,好像也没哪儿看见血迹, 柏砚才勉强松了口气。 恋耽美 ——(61) 检查得如何?萧九秦逗他,要我解开衣衫你检查检查吗? 柏砚本意是想这样看看的,但是萧九秦一开口, 他反倒不愿意了。 心里是一种想法, 挂在嘴边就是明显的嫌弃了, 受伤的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总归疼的也是你。 这样啊萧九秦拉长了声音,我还以为柏大人千里迢迢不顾自身安危的往这断崖下找过来,是担心我的安危呢,原来只是怕自己成了小鳏夫呀。 他故意拿着腔调,又夸张又腻味, 柏砚直接一巴掌糊上去,还没成亲呢,哪来的小鳏夫! 哦,原来你是嫌我还没有和你成亲啊萧九秦说着,将人揽过来,不等柏砚反应就重重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别急,回去就成亲。 柏砚:突然很想抗旨不遵了。 * 二人闹了好一阵,才想起目前的困境来。 绥阳府的驻军快要召回来了,现在上边只有百八十个官兵,百姓也征集了不少,我下来的时候已经嘱咐过上边的人,只要我没有回应,就是已经找到你的讯号,他们不久后就能派人再放下来一条绳子。 柏砚说完,萧九秦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带着他往山洞更里边进走。 里边是什么?柏砚满腹疑窦。 矿山坍塌不是偶然。萧九秦说了这么一句话,柏砚已经反应过来了,你早就有防备了? 自然。萧九秦侧头看了眼柏砚惊讶的表情,乐了下,若不是我多留了个心眼,真就要摔个粉身碎骨。 说着已经走了一段,山洞里已经昏暗不少,但是奇异的头顶上好像有一点微弱的光芒。 上边这是什么?柏砚只见过夜明珠是发光的。 不认识,这东西大多呈颗粒状,白天能发出些亮光,但是一到夜里就没什么用了,再往里走,果然那东西就慢慢暗了下来,萧九秦取了一个火折子,勉强照出些亮光。 柏砚脚下有些黏腻,他不大舒服地动动脚,这里也太潮湿了。 石壁上渗出不少水,苔藓更多,再往前走走就好了。萧九秦刚说完,柏砚脚底一滑,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萧九秦。 萧九秦反应比他更快,直接将人拖进怀里。 投怀送抱吗?萧九秦嘴角勾起,分明是他将人先拽入怀里,这会儿却倒打一耙。 黑暗中,柏砚也多了些心思,他揪住萧九秦的衣襟,凑近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不仅要投怀送抱,还要亲你,怎么,不愿意?他故意恶狠狠在萧九秦后腰拍了一把。 萧九秦眸子略暗,柏砚一无所知,他还不怕死地继续撩拨,不愿意也没法子了,皇帝都将你赐给我了,我柏家的家风颇严,只许成亲,不许和离。 这样啊萧九秦手下力度一点点加重,那岂不是我这辈子就只能仰仗柏大人你了? 放心,家风归家风,我还是深明大义的,只要你不出去沾花惹草,自然你正室地位稳固。二人也就是嘴皮子工夫,萧九秦说不过他,将人又拥紧了些,继续往前走。 柏砚想过这个山洞会通向别处,但是也没想到会是一个偌大的矿洞。 看起来有很多年了,像弃置不用的,角落都还有一些腐朽的器具,包括烧水的锅子,萧九秦带着柏砚看了看,当年那位雄心壮志的帝王原本是要将绥阳山打造成大梁的火器营, 但是没想到出了那样一动/乱,柏砚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所以你是发现了这个,你也不是从断崖掉下来的,而是找到了另外一条路通向这里? 之前只是发现了一个出口,但是那两拨土匪来得太不是时候,危急关头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就直接进来了。萧九秦也觉得是机缘巧合,正好外边乱得很,他便暂时留在这里探查情况。 只是没想到,他不过循着那条山洞过去,一眼就看到柏砚,他没说的是,那会儿他是心惊肉跳大过欣喜的。 倘若他晚到一步,柏砚肯定是要受伤的。 你也是胆子真大。萧九秦忍不住道,柏砚偏过头,后知后觉也咂摸出一点不好意思来,一听到萧九秦出事,他理智都不见踪影,那会儿攀着山壁顾不上多想,但是现在再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 你这次来绥阳山,为何没有带上贺招远?柏砚不想再说之前的事,生硬地扯开话题。 萧九秦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柏砚坐下,火器营重建绝非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我现在才不过是开了个头,就已经惹得四方诸人纷纷来探听消息。 这段时日萧九秦看似一切顺顺利利的,但是暗处都是来使绊子的。 绥阳府府主将驻军遣到邻府,两府府主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谁知道,自我来绥阳,他只出现过一次,我每次派人去借人,都被他委婉的拒绝,而且这一次的两拨土匪,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 你怀疑绥阳府府主与土匪勾结?柏砚一想到这儿就难以避免的想到之前永州府的土匪。 不好说,但是其中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萧九秦现在手头也没有证据,所以也没法弹劾,但是柏砚与他不一样。 就听见柏砚笑了下,你现在手边无人,又要顾着矿山这头,所以绥阳府府主的事情就交给我。 你?萧九秦摇头,你还是早些回去,未有皇帝手诏,你擅自来绥阳,岂不是落人口实? 如果说我是为了千里寻夫呢?柏砚嘴角弯着,那日你在皇帝面前说我二人情深意切,如今我为了一己之私跑到绥阳山,也不算什么大事,而且你放心,没有多久,怀淳就能给我送过来一封手诏,到时候名正言顺,谁也说不了闲话。 萧九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半晌后他哀怨道,你与怀淳也太过默契了些。 柏砚: 萧九秦劝不住柏砚,只能随他去了。 二人又在矿洞了四处查看了一番,没发现新的,但是就目前的这个已然是极大的收获了。 待他们从出口出去时,外边的人已经找疯了。 断崖太高,敢下去的人极少,但是磨磨蹭蹭的,柏砚萧九秦出现后他们都松了口气。 未有多久,绥阳府府主也到了,他身材高大,看起来更像是个武将,一见柏砚萧九秦便含了笑意,下官因公务耽搁来晚了些,望侯爷和大人海涵。 哦,原来是公务繁忙啊,柏砚眉头一挑,还以为是我与平津侯人命轻贱,温大人连一面都不愿见。 矿山坍塌也是两日的事情了,绥阳府距离绥阳山不远,他不可能忙到连过来瞧一眼的工夫都没有。 柏砚见惯了这样的,倒也不觉得稀奇,只是一开口便多了些讽斥。 果然柏砚一硬气,那位温大人便忙不迭地告罪,大人言重了,下官岂敢,只是府中公务着实有些冗杂,待听到绥阳山出事,便连忙赶过来了。 他假模假样的说话,柏砚比起他来也不差,既然温大人繁忙,还请自便,至于驻军一事,本官还是上呈陛下谨听圣谕。 说完他与萧九秦走开,那温大人一见二人这样干脆,登时装不下去了,他从亲信那儿听到信儿就过来了,可没想到这位柏大人还真是如传闻中那样不好相与。 大人且慢。温大人忙忙走到前边,将柏砚二人拦住,驻军一事实在是无奈之举,大人若是 这些解释还是留着在陛下面前说吧,本官也做不了主,毕竟有违章程法度。 柏砚一开始还想和这位温大人仔细聊聊,但是没想到对方连那方粤的一半聪明都没有,登时便没了兴趣。 只是他不想掰扯,不代表这个温大人肯放过他,就见他换上一副忐忑神色,好声认错,大人,绥阳府此事实在是一言难尽。 那便长话短说。柏砚不动声色地往萧九秦面上瞟了一眼,二人各自心中有了些底,再开口时,便带了试探,此次矿山坍塌,绥阳府驻军施救不及,你亦要承担责任。 大人说的是。对方这会儿俨然一副全然认下的作态,柏砚又道,你与邻府的事儿我也知道了,但是无论如何,是有违朝廷法度,若是真的捅到陛下那儿去,贬谪都是小事,若被有心人抓住,没人能救得了温大人你 大人温大人面色一慌,这一切着实不是我本意,但是 他忽然停住,面色苍白,好像想起了什么难言之事,柏砚看他,倘若另有隐情,还请温大人据实以告,本官也好替你周转一二。 第78章 德才 我们早些成亲吧 这位温大人垂首不语。 柏砚耐心告罄, 不想说?他先前只是威胁,但是这会儿看对方的反应便无意多纠缠,与萧九秦对视一眼, 二人往山下走。 待走出数丈远,那位温大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慌忙跟上他们。 温大人何意?萧九秦看他,脸色不善。 侯爷,还请移步。 半个时辰后, 柏砚萧九秦二人坐在温府的花厅,手边是粗制的茶盏,再看周围布置以及一路走来所见, 难免意外。 侯爷,大人,您二位也瞧见了,绥阳府如今就是这副模样, 驻军不是我不愿调遣,而是实在养不起了。 这话听来实在荒谬,柏砚与萧九秦却沉默了。 偌大一个府邸, 下人寥寥, 方才走过来时还见温夫人坐在亭子里缝衣物。不仅如此, 整个绥阳府府城都过分萧瑟了,摊贩有一搭没一搭的叫卖着, 却是极少有人驻足。 若是我记得不错,绥阳府这些年税赋都是一降再降,户部去岁还拨了钱粮,开春的种子也是低于市价一成交易的,现在如何就 税赋的确是减了又减, 但是若收成连百姓自己果腹都不够呢?温大人也就是看着高大些,他眼窝凹陷,仔细看的确满是倦怠。 这两年气候多变,不是旱灾就是涝灾,而且户部拨下来的钱粮真正到百姓手里的连两成都没有,至于种子,大半都是发霉的,这样的哪能种出好庄稼呢? 温大人也是寒门出身,他大器晚成,若不是被魏承澹提携了一把,如今大概还在工部当个小吏。 说到这儿,当年魏承澹第一次在朝堂据理力争便是为他,奈何魏承澹的话没有多少重量,还是允太师替他多了句嘴。 户部盘剥,种子被换了次品,你可曾上奏?萧九秦不知道里边的弯弯道道,柏砚叹气,虽说温大人是知府,但若有人故意要为难他,也不算难事。 大人所言极是。温大人亲自给二人添了茶,我写好的奏折一份都未能递到陛下案前,他摩挲着手边的杯盏,指腹上的茧子有些明显。 那你拖着不肯去绥阳山是怕我也是郢都来的吸血虫?柏砚问。 温大人面上有些尴尬,这两年多次有钦差来,每次都他面色涨红,之前侯爷派人来调遣驻军,下官心虚,所以便几次敷衍过去他说着就要跪下请罪,萧九秦却一把将人拦住。 温大人看上去也算品级不低的官,但是他身后毫无依仗,唯一提携过他魏承澹也离宫多年,更别说别人因着这一缘故对他几次为难。 说到底,魏承澹对他有提携之恩,但是相对的也让他树敌不少,尤其魏承枫那个心胸狭隘之人,更是几次想贬了他的官,另找人替上。 奈何这温大人为人正直,除了驻军一事做得不大合适但隐秘,其他地方无可指摘。魏承枫也很难找到机会陷害于他。 既然都说到了这一步,柏砚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这温大人也算处处桎梏,这几年下来阴谋诡计没学到多少,这一次若是换做别人,他大概是要倒霉了。想起在绥阳山两人那短短几句交锋,柏砚也无奈极了。 一开始他仅凭别人几句话,加之温大人自己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真是生出怀疑的心思,还一度认为这人不安好心。 可没想到,原来只是实诚人不会撒谎而已。 绥阳府的驻军还是早日撤回为好。话已然说开,柏砚也真心为温大人打算,虽然你瞒过一时,但是时间久了总会露出马脚,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你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大人所言在理。温大人又要行礼,被拦住了,他本来身材高大,但是脊背却微微佝偻,柏砚眸子微暗,萧九秦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二人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除此之外,我不得不问一句,邻府知府为何会帮你? 这 不方便说吗?柏砚见他有些为难。 温大人摇头,也不是为难,而是连我也不知道。他自嘲地笑了下, 当初我正发愁驻军的粮草怎么办,邻府有人前来借兵,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直到现在府城周围百姓依旧连赋税上缴的吃力,借兵一事便这样放着了,邻府不开口,我也不用费神,遂 说到这儿,他又垂下头,顶天立地的汉子局促不已。 柏砚不语。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温大人做错了吗?按照大梁律令是如此,但是再一细想,又没法全然怪他。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有人借机诬陷你与邻府知府勾结,再或者,因着你与二殿下的那一点联系,祸水东引平白弹劾二殿下暗中勾结地方官员,屯结官兵萧九秦说到这儿,温大人脸色骤变。 他仓皇抬头,都是下官一人的责任,与二殿下无关啊! 萧九秦一句话点破关键之处,柏砚与他想到一块了,现下郢都情势想必你也清楚,不论事情大小,一旦被人抓到把柄,那就是灭顶的灾祸。 恋耽美 ——(62) 虽然这话有些现实,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你与二殿下的牵连,旁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的身上已经打上了二皇子的印记。不管他做了没有,只要你行将踏错,跟着倒霉的还有他。 换做平日柏砚也不会多这句嘴,但是温大人其人太正直,也太憨厚无害了些,偏生这样的性子在朝中是大忌。 不会有人看着你为人老实就对你诸多厚待,相反的,盯着你往你身上扎刀的只会多不会少。 下官明白了。温大人感激地看过来。 柏砚摇头,当务之急是先将驻军早些撤回,再与邻府知府相商,将此事压下来,而且绥阳山开矿的事情也不能耽搁。 是。温大人立刻应下。 柏砚看他鬓侧冒出的汗,终是开口又揽了一桩闲事,至于驻军所需粮草,我来解决。 若说方才温大人眉间还有阴翳,那么这会儿便是豁然晴开,大人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柏砚摇头,不用这样,也不尽是替你解围。 现在他婉言谢绝,但是万万没想到,有一日竟还真的有用得上这温大人的一天。 * 绥阳山那边官兵在处理,黄昏后柏砚萧九秦二人与温大人一家人简单的用了一顿饭,便由府上的两位小少爷引二人去厢房。 温府着实太过清贫了些,之前温夫人亲自给家人缝衣物,府上的两位小少爷和尚在襁褓的小姐更是衣着简单,不过半大少年倒是极有礼貌。 大人,府上陈设粗陋,望海涵。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言行举止颇有其父的影子。 柏砚对两个少年颇有好感,说了会儿话让他们离开。 待屋里恢复安静,萧九秦给他倒了一杯清茶,你也不怕揽一身麻烦,这温大人虽然为人正直,但行事有些迂腐,你能帮他至此,以后呢? 毋管以后,我只看当下。柏砚饮尽杯中清茶,你也见了,现下朝中各方势力暗中角力,有几个肯为国为民,如温大人这样的,虽然容易招人不待见,但是总好过心思不正的。 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柏砚看着自己的手指,连司马大人都言,国家有乱臣,家有败家子,便是才有余而德行不足,与其指望没有德行的聪明人行好事,不如寄希望于温大人这样的心正之人。 萧九秦看着他的侧脸,良久才感叹,若是叫郢都那些骂你是奸佞的人听到这些话,料是要大惊失色。 柏砚听了却笑,你才不懂,若是他们听到了也只会说我是沽名钓誉,装模作样给人看的。 说来也好笑,从前他不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无论别人如何骂他,他都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说那温大人憨傻,依我看你也不怎么聪明。萧九秦凑近捏了捏他的脸颊,又凑近亲了亲他的唇,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哪个是为谋私利?在我看来都是尽顾着揽烂摊子了,也不知道最后能有几人感激你。 无所谓旁人感激与否,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名声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都是身后事,我现在活的时候顾不上那些。 说着他还笑了下,你别觉得我是恶人就够了。 萧九秦一怔,半晌说不出来话,这样的柏砚太过真实,也足以攥住他的心使劲翻搅。 我知道。他捏住柏砚的下巴,我始终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曾经也不坚定过,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信你,因为我知道,这一生,可能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柏砚只有一个,他心尖的人也只能是柏砚。 你柏砚耳垂泛红,这样的话别说了,奇奇怪怪的,他竟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你说的那样好,凡夫俗子一个,哪里就是最好的了 萧九秦没有继续说,而是捏着他的下巴狠狠亲上去,他心想,你的好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唔。柏砚向后倒去,却被这人掐住腰,唇舌一点一点侵入。 我们早些成亲吧 第79章 偷心 啊!这个偷心的贼! 心里惦记着早日成亲, 萧九秦翌日一大早就往绥阳山跑,临走时又不忘在柏砚唇上亲一口,闹得他迷迷瞪瞪一巴掌拍出去。 萧九秦好险躲过, 勾着笑又轻轻在他额上烙下一个吻。 待柏砚睡醒时,也才辰时,一问人,温大人随萧九秦已经出去了。 他净过面,温府的下人已经备好了早膳。 温大人不在, 温府女眷都在后院不便出来,他一眼看到廊下背书的两个少年,唤他们过来一起用膳。 起初两个少年还有些局促, 但在柏砚有意无意矫正二人的一些学业上的错误后,二人都一脸敬佩。 柏砚失笑,我只是比你们二人年长一些而已,算不得什么。 大人谦虚了, 年龄稍长的少年看起来老成持重,说话时也严肃得很,不知怎么的, 柏砚就想起府里的柏麒, 对二人更是和善。 之后没多久, 一纸诏书自郢都快马加鞭送过来,柏砚一看, 是要他从旁协助萧九秦将矿山一事解决。虽然末尾点出务必要在年前结束,柏砚却没什么压力。 依着现在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半月就能解决。 而且一想到昨夜二人险动静闹得有些大了,柏砚就有点脸热,虽然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但是能做的都做了,他腰际都青了一块。 越想脸颊越热。 从前萧九秦还未回来的时候,他十天半个月也没那方面的欲求,怎么现在却跟半大小子一样,随随便便一撩拨,便有些收不住了。 萧九秦潮热的呼吸扑在耳畔,柏砚自忖还是不够淡定。 心里想着这事,他差使绥阳府的同知与他一道整理近几年的税赋明细,连同何时接收户部调下的钱粮,到手几何,以及连年府县谷物收获具体数量,尽皆一笔一笔算清。 大人,所有的账目已经梳理清楚了。绥阳府同知是个四十多岁的瘦高个,人长得精明,但是说话时慢吞吞的,不过出乎意料的整理账目时也全凭他记性好。 温大人一心为百姓,这几年也没指望有人会替他们出面,所以对于这些重要的证据保存不善,若不是这同知留了个心眼,任柏砚想替他们申诉,都没法子。 二人忙活了许久,底下的人也出力不少,柏砚心中暗自记下。 天色稍暗,柏砚写了三页纸,将绥阳府的事情无一遗漏呈于纸上,用信封装好,派人将其送去郢都。 他用的是自己的人手,同知见了也没说什么,没多久温大人回府,身后却没萧九秦的身影。 大人,侯爷说那儿得要盯着,叫您照顾好自己。 柏砚听罢就要出去,温大人又挡在他身前,侯爷还说您别再上山了,后半夜山里边寒气重,于你身子有碍。 萧九秦知道柏砚一见他不回来就要进山,遂一开始给温大人嘱咐过了,柏砚见此,还能如何,只能回了厢房。 依旧还是那间屋子,昨夜二人在一块儿时,柏砚倒不觉得如何,但是今夜只他一人,却怎么觉得都不大舒服,他睡得不好,又认床,所以大半夜又点上烛火慢慢翻书。 萧九秦披着一身霜气到屋门口时还恍惚了一下。 这都大半夜了,柏砚怎的还没睡? 他心里这样想,轻轻叩了下门。 屋里的柏砚一愣,起身披了件衣衫,将门打开。 你怎么回来了?柏砚一开始还以为温府的下人,见他屋子里亮着烛火才来看看情况。 他万万没想到是萧九秦回来了。 这人分明让温大人转告他今夜不回来,现在却柏砚站在门口,意外多过欣喜。 反观萧九秦,见他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惊讶、期待和喜悦,心头就是一梗,他将门关上,带柏砚进去,一张口就是满满的哀怨,大半夜的,也敢随便给人开门,你都不问问是谁 他埋怨地啃了一口柏砚的唇,万一被采花贼给偷走了,你哭都来不及。 柏砚: 怎么,还不信?萧九秦翻开他桌案上的书,扫了一眼:唔,不是秘戏图。 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他继续说,这里可不比郢都,夜里可没有金吾卫巡视,如你这样的俊美公子哦,最受采花贼惦记了。 柏砚看他说到兴头上还捏了捏拳头,我若是采花贼,偏就要偷你这样的。 柏砚懒得和他说废话,外边一片静谧,他们再说下去就该将守夜的丫鬟给吵醒了,所以他一边敷衍地应着,一边扯着萧九秦去换衣衫。 这会儿太晚了,你忍忍,明早起来再沐浴吧。柏砚给他找了一件自己的衣衫,催着他赶紧换上。 没想到萧九秦也没什么反对的意思,立刻在他面前开始解衣衫。 柏砚倏忽一怔,慌忙转头。 身后,萧九秦声音幽幽传来,该看的都看过了,这会儿再躲是不是太迟了 柏砚一僵,听着他衣衫摩擦的声音,咬牙切齿,你闭嘴! 唉,某人将我该看的都看完了,就不知道珍惜的了好歹也是一个及冠的成年人,说起这么没脸没皮的话来简直不打绊子,柏砚被他气得牙根痒痒,等他换了衣衫后立刻转身去揍他。 但是自己不防脚下一绊,直接跌进萧九秦怀里。 萧九秦一笑,看看,你这投怀送抱的,我若放过你是不是太过不识相了? 说着将人一把抱起。 柏砚瞪眼,你敢! 萧九秦垂首亲了他一口,有什么不敢的,你我迟早要成亲,现在先做些能做的,好歹提前学习一二。 你柏砚再怎么凶也是个儒生,哪里像萧九秦这军营里混惯的,他揪着萧九秦的衣襟,厉声道,快将我放下来。 登徒子! 放下来吗?萧九秦唇角一弯,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往里边走了几步,柏砚一见登时挣扎起来,里间只有一张榻,外边还有一个,你外边我里边。 不行。萧九秦哪里肯答应。 他大半夜赶回来可不是与柏砚恪守什么君子礼仪的。 人都在怀里里,而且已经尝过鲜,再让他忌口岂不是故意为难他。 一见萧九秦油盐不进,柏砚腰又开始疼了,他挣扎不止,嘴上却商量着,我外边你里间,总可以了吧? 不行!萧九秦不给他商量的机会。 萧九秦!柏砚挣扎间不慎踢到某处。 萧九秦一僵,抬眼看他,祖宗 柏砚一开始还没明白,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你没事吧? 他有些愧疚,又有些尴尬,甚至还有些心虚。 萧九秦眉头跳了跳,不好说。 啊?柏砚愣住了。 他觑着萧九秦的神色,心尖一跳,不会真给 他说着,目光一点一点往下挪,萧九秦被他看得后背一凉,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竟然开口问,若是那个,不好使了,你还愿意和我成亲吗? 柏砚呆了呆。 不好使?是个什么不好使的意思? 他是慢了半拍,但是这看在萧九秦眼中就不是滋味了。 萧九秦一脸哀怨,原来你只是图它好使 萧九秦自觉人格受到了侮/辱,他郁愤不已,你这人原来只是拿我当个小倌。 柏砚:什么?! 萧侯爷的想象力已经突破天际,柏大人追了半天也没追上,最后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我哪里是拿你当小倌? 萧九秦闻言如坠冰窟,完了,堂堂平津侯,柏砚过命的兄弟,好不容易在皇帝那儿求了道赐婚的圣旨,现在才发现自己在柏砚这儿连个小倌倌都不如!! 柏砚看着他表情几次变化,一脸迷惑,这家伙合着在这儿是变脸呢? 柏砚萧九秦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我虽然是一介武夫,不会什么诗书礼易,也不懂什么司马大人,但是你我二人自小一块儿长大,我自知也待你不薄 说着说着,他也不禁心虚几分,但是为了让柏砚弃暗投明喜欢他,萧侯爷还是厚着脸皮继续夸自己,我武艺虽然不是天下第一,但是第二、第三还是够得上的,加之平津侯数代至今,家底也算殷实,他忽然又灵机一动,认真道, 钱都可以任你调配,但是提前得说好,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可不能拿着银子去买小倌倌。 柏砚: 这又是哪跟哪? 柏大人头一次怀疑起自己与萧九秦是不是沟通有问题,怎么每一句话单拎出来他都明白,但是合一块儿就哪哪不对劲儿? 柏砚这头还没弄明白呢,那头萧九秦已经心凉了。 怎么办?在柏砚眼中,还是小倌馆比较重要,连银子都没什么诱惑力了。 萧侯爷越想越觉得自己要孤独一辈子了,柏砚不要他,只想去找小倌馆 啊!这个偷心的贼! 柏砚被萧九秦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盯着,总觉得浑身不大自在。 但他没多想,瞧着萧九秦落寞的眉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都察院外边流浪的一只小黑狗。 眼睛湿漉漉的,每每要凑到人跟前要吃的,但凡不给他,便用那双眸子盯着你瞧。 不,萧九秦比它要更招人。 柏大人想着,这天底下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没有萧九秦让他心驰。 古人常言,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柏砚想,也就是萧九秦了。 恋耽美 ——(63) 我想成亲。萧九秦脸色不善,心里想:这家伙现在已经在这样过分了,在我面前居然还在想别人! 第80章 正鸣 昨夜还深情地唤我九哥 想成亲?柏砚眨眨眼, 想着吧! 萧九秦: 萧侯爷忽然就有些忐忑了,他想起这段时间总是自己在催着成亲,柏砚却像是根本不着急, 甚至 该不会他后悔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萧九秦就脸黑了,小心翼翼地想着:我长得也还不错吧,而且武艺高强,对柏砚 完了, 刚回郢都那段时日,他对柏砚几次讽斥,现如今再想起来, 就是满满的尴尬。 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二人现在会是这样的境况。 当初句句都往人家心口扎刀子,现如今想起来,好像柏砚忽然后悔也没什么奇怪的。 萧侯爷越想越觉得毫无指望, 他正想着要不要负荆请罪,就见柏砚打了个哈欠,很晚了, 明日起来还有事要忙, 你也早些睡吧。 说完, 柏砚往里间去了,当着萧九秦就那么睡了。 萧九秦:果然是对我腻了。 昨夜还深情地唤我九哥, 怎么不过一日的工夫就厌弃了。 萧侯爷觉得自己好像被欺骗了感情,他巴巴地望着床榻上睡着的柏砚,长长叹了口气。 他对影自怜,殊不知榻上的柏砚都快要憋不住要笑出来了。 之前他还没反应过来,但是方才就是再傻也明白了, 萧九秦这家伙肯定是觉得自己后悔要成亲了。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想,但是那家伙面上的表情着实太少见了。 柏砚怕自己笑出来伤了他的自尊心,遂故意先上来睡了。 同时也生出一点恶趣味来,他想看看萧九秦后续的反应。 唔,他丝毫不承认是因为还记着当初萧九秦几次欺负他的事情,宽宏大量的柏砚一点也不记仇。 一点也不记仇! 另一头,萧九秦懊悔许久,最后还是偷偷摸摸爬上床榻。 不管柏砚后悔不后悔,这亲肯定是要成的,所以未婚夫夫分什么里间外间,一起睡才是正理。 而且,之前也一起睡了十年了,还管什么礼义廉耻! 翌日,柏砚先醒过来。 本就是一张不宽的床榻,二人手脚/交缠,生生闷出一身的汗。 而且,萧九秦这家伙紧紧拥着他,柏砚挣扎了半天只放出来一只胳膊。 乖,别闹。萧九秦眼睛都没睁,揽着柏砚亲了一口。 柏砚: 柏砚被迫又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萧九秦已经不见踪影。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让他进来。 柏砚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严儒理,而且看对方一身风霜,有些惊讶,怎么了? 严儒理来不及客套,直接开口,薛正鸣要被砍头了! 柏砚一愣,怎么可能?! 昨日一大早,大理寺有人击鼓鸣冤,对方告薛正鸣不仅逼迫女子,而且杀了人家爹娘,并且占田一事也冒出来一份新的证据,说是那些疯了的人也是薛正鸣所为。 对方的身份查过了吗? 查过了严儒理有些犹豫,柏砚看他模样,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因为查过了才觉得荒谬,就目前的人证来看,正鸣他的确 的确罪名属实?柏砚更觉得不可思议,之前他与严儒理多次查过此案,因为事关薛正鸣,他们二人不敢马虎,但是不管怎么查,最后都只是那一个结果。 薛正鸣有罪,但罪不至死。 而且,就明面上的罪名都是掺了水分的,只待查明便能还他一个公道。 没想到不过一段时间,忽然又冒出来个证人,又罗织了其他罪名。 那老师他现在柏砚面露忧色,此事对他而言本就是一个打击,先前你我还能骗他不会有大碍,现在 那所谓证人从一开始就写了一封信交给薛府管家,所以在他击鼓鸣冤之前,老师已经知道了。 柏砚一听,脸色更加难看。 老师他本就身子不大爽利,这些年一桩桩事都是负担,薛正鸣一出事,他怎么受得住? 就是这个道理。严儒理紧赶慢赶跑来找柏砚,就是想找个能出主意的,郢都大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当初见薛家出事,一个个都恨不得跑来踩上一脚,事到如今,更多的还是看热闹的。 柏砚虽不在现场,但是也不难想象薛老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我随你回郢都。柏砚当机立断。 严儒理一愣,那绥阳山这边呢?他走之前只听说从宫内发出一道旨意,至于内容一概不得而知。 所以他才没有写信给柏砚催他回来,而是自己日夜兼程跑来绥阳府想要柏砚给他支个法子。 绥阳山有萧九秦。柏砚想到户部克扣绥阳府的救济粮,又道,薛正鸣没有仇人,忽然对他发难应当不是冲他来的,或者说,是薛正鸣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抑或,近些时候有人与他见过面。 柏砚皱眉,你可听说近来谁还见了他吗? 严儒理一愣,除了我定时去看他,就只剩大理寺的人了,严儒理说完又摇头,不对,前两天好像还有人去了 是谁? 我好像见过一次,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严儒理挠了挠头,就觉得那人行迹有些引人注目,而且他应当与大理寺的人认识,我那时急着要去看正鸣,正好碰到了那人 现在想起来,正鸣那天的反应也很奇怪,他问我五年前的事情,但是你也知道,我那时也是半大小子,又知道多少,所以就敷衍了他几句。 严儒理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儿,之前几次我去看他,他都很高兴,但是那天我要离开的时候,他好像心里藏着事,我问了他一句,但是他只说吃坏了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我也没有多想。 我太粗心了,竟然没有发现不对劲儿。严儒理后悔不已。 柏砚看他,薛正鸣这几年变化很大。 什么?严儒理觉得他话里有话。 我们几人里边也就只有你始终将他当作乖顺老实的小幺。柏砚叹了口气,当年薛府跟着平津侯府倒霉,老师被投进大牢,你又被带走连我都自身难保,所以没人顾得上薛正鸣怎么样,结果 结果什么?他怎么了?严儒理一慌。 柏砚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薛正鸣年纪尚小,但他想救老师,所以不小心被人陷害了一把,被一群世家公子欺负得从辉月楼跳了下去。 严儒理倒吸一口凉气,那他 那几个世家公子本意是欺负欺负他,没想闹出人命,所以薛正鸣摔断了一条腿,后来在府里养了小半年的伤,后来老师被放出来想要带他回江南,这本来也是打算好的,但是薛正鸣不肯。 那他最后又严儒理根本不知道当年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越听越觉得与自己想象的相去甚远,这会儿听到时,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儿。 五年前,郢都大乱,无论是柏砚还是萧九秦,甚至薛正鸣,他们一个个都过得艰难,好像只有他,匆忙被爹娘带离。 看似幸运的躲过那场骚乱,但是好像也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再回来时,物是人非,不,好像只有他自己,像是站在原地毫无变化。 别多想。柏砚一眼就看得出来严儒理在胡思乱想什么,但是很多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如今他们都长大了,再去悲春伤秋或者始终满腔悔意都没什么意思。 柏砚等不及萧九秦回来,他直接留了一封信给他,午后与严儒理往郢都赶。二人又是马不停蹄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留出来,最后赶在宵禁前进城。 甫一进城,萧叔就在显眼处等他们二人。 一路颠簸,柏砚脚底下都在打摆子,他勉强抓住严儒理的胳膊,问萧叔,大理寺那边怎么样了? 怀淳公公已经派人去了,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那证人呢?他们一边走一边说。 萧叔明显这两日是时时盯着的,所以知道的还不少,有人从中插了一脚,就目前而言,对于薛公子一事,至少四股势力在掺和。 大理寺一直有一股势力在阻碍我们探听消息,而且暗处还有神秘人在伸手,今早若不是怀淳公公派人在牢里保护薛公子,说不定就叫人得手了。 这么大动干戈到底是为什么?柏砚百思不得其解。 严儒理更是一脸迷茫。 薛正鸣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柏砚看向大理寺的方向,忽然发难肯定是因为有人又在暗处搅弄风云,薛正鸣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明日我们去问问他。严儒理也是越来越迷惑。 柏砚点头,今夜萧叔辛苦一些,再多派几个人去盯着,时间越拖越久,我怕有人耐不住对薛正鸣下手。 不管薛正鸣做了什么,惩治他的也不该是暗处的那些人。 柏砚想到薛良辅,心中更是怅惘,老师劳苦功劳,为大梁呕心沥血,可没想到临了临了竟然连唯一的儿子的性命都无力回护。 这边柏砚叹气,那边萧九秦忙了一日,兴冲冲地回到温府,想象中二人你侬我侬的没有,只有空荡荡桌上一个薄薄的信封。 萧侯爷气极:心上人跑了! 他飞快拆了信,一目十行看完,除了郁闷还是郁闷。 这一次次的,怎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没完没了了! 我想成亲萧侯爷欲哭无泪,还有洞房 第81章 意气 如果我偏要与他成亲呢? 当夜柏砚还没睡踏实, 怀淳的人就敲响了柏府的门。 下着绵绵细雨的秋夜,柏砚骨缝里都窜着寒气,他随手披了一件大氅, 手里又慌忙塞了一个温热的手炉。 大人,大理寺进了鬼。 来人一开口,柏砚就知道事情完全如他所料。 当即也不顾宵禁,他匆匆就往怀淳府上去。 果然,深夜怀淳府上灯火通明, 花厅前边跪了三个人,都是一身黑衣,但是手筋脚筋都被挑断, 下巴也卸了。 人在这儿了,大理寺不好行事。怀淳面色淡淡,柏砚却先看到他身旁的魏承澹。 殿下。柏砚正要行礼,被他摆摆手拒了。 大理寺内里空虚, 你府上的人根本挡不住他们,十个人有七个被当场斩杀,这三个人就交给你。 怀淳看起来没什么兴趣。 不过柏砚也明白。 但是怀淳从中插了一手是他早就料到的事情。 说起来怀淳与薛正鸣也算有些亲缘。 太后母家姓薛, 与薛良辅正是本家, 只不过一个是嫡系, 一个是庶系。 但是让人嗟叹的是,太后母家虽然靠着皇室, 但是却不如庶系薛良辅出息。 但是嫡系子嗣众多,庶系如今小辈里边只剩一个薛正鸣。 大概也是如此,嫡系一脉与庶系虽然并不亲近,但是也曾几次襄助。之前薛正鸣被羁押,嫡系曾借着太后的名头向皇帝求情。 而怀淳在公主府败落后受太后诸多照拂, 如今薛正鸣出了事,他也几次相助,便是这一次,若不是他的人出了大用,仅凭柏砚的人定是护不住薛正鸣性命的。 这一次,我替老师谢过你。柏砚一揖。 怀淳摇头,举手之劳。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柏砚心知怀淳也并没有很轻松,他身在皇宫大内,四处都是虎视眈眈的眼睛,只等有一日将他从上边拉下来。 宦官本就不被放在眼中,更别说还是手掌权柄的宦官。 古今中外,外戚与权宦俱是皇帝的眼中钉,更是朝臣的肉中刺。只等有一日皇帝恩宠不再,朝臣们便一人一刀往他身上划。 魏承澹在身边,二人也没有说太多,怀淳知道柏砚那小宅子不方便,而且没有得用的人,遂将刺客带回自己府里,而柏砚也默契地前来。 没有再耽搁,在魏承澹怀淳二人离开,柏砚就审问起来。 怀淳的人比他懂得如何用刑,没多久,那三人之中就有一个撑不住了,慢慢招了。 一旦从一个人这儿撕开个口子,剩下的便也撑不住了,不多时三人就将知道的都吐露了一干二净。 所以是允太师派你们来的? 柏砚皱着眉。 是。最先松口的那人伏在地上,薛正鸣挡了太师的路,他在昌安府闹出的动静太大了,若是被陛下得知太师做过的那些事,自然要被重责,所以就 设计陷害他? 那人的招供天衣无缝,连薛正鸣在昌安府做了什么,与什么人闹了什么不快,甚至连他被陷害的过程都说得一清二楚。 但是越是这样毫无纰漏,柏砚越是觉得不踏实。 他想了想问,薛正鸣只是一个地方小官,就算他弹劾,也要经过层层审议,而且允太师那段时间并不在郢都,他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这那人顿了一下,柏砚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你们在攀咬他人? 柏砚眯眼,到底是谁?! 大人明察,策划这一切的的确是允太师,他汲汲营营要拥簇二皇子封太子,若是自己被拉下来,二皇子哪里还有机会登位? 恋耽美 ——(64) 二皇子魏承澹与太师的关系,郢都无人不晓,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合适。 但柏砚直觉哪儿出了问题,却一时陷入瓶颈。 大人,若是幕后之人是太师,下一步身边人问。 柏砚没回答,让人将刺客先羁押起来。 他正想着事,身后响起脚步声。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你不信他们的话?怀淳扔给他一件大氅,柏砚解了自己身上湿了一半的换上。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心中的不安和怀疑一点点加深,允太师在昌安府做的事情不算秘密,而且薛正鸣只是一个小官,他除非是脑子坏了才会对上允太师。 那你想过吗?怀淳问。 什么? 你的那位老师,怀淳意有所指,你可别忘了,薛阁老与允太师可是不合已久。 柏砚一怔。 他哪能不知道呢! 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敢往他身上想。 其实这案子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怀淳递给他一个账本,你翻开看看。 柏砚接过,翻了几页,脸色就十分难看,这东西哪来的? 薛正鸣手里的。怀淳点了点其中的一页,这是关于昌安府的赋税的,你这两年一直在与户部的打太极,之前皇帝两次降低赋税,但是你看这里边记着的数字 问题出在哪儿了知道吗?怀淳面上一抹嘲讽划过,如你之流竭尽全力想要为生民谋安乐,但是别忘了,最容易出问题的还是内部。 柏砚指腹摩挲着着账本,良久点头,我明白了。 当夜,柏砚拿着账本冒雨回府,柏砚书房里的烛火亮了一夜。 翌日一大早,萧叔来找他。 阿砚,你脸色这么难看?萧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边是一碗素粥两碟小菜并几个包子。 柏砚接过托盘,动都没有动吃食,我无事,就是公务积攒的多了些。 朝中的事情不便说也一时说不清楚,柏砚索性压下。 萧叔担心他,亲自催着他用了大半碗粥,但是包子一个都未动。 不等在说什么,柏砚已经唤人套了马车出去。 这日早朝皇帝还是未到,怀淳倒是在,底下朝臣看着前边的二皇子魏承澹和五皇子魏承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魏承枫已经被贬,若无意外此生是不可能复起了,不过这个时候二皇子和五皇子都站在陛前,有那些曲意逢迎的慢慢就动起了心思。 柏砚心中想着事,忽然不知谁戳了他一下。 他一脸不耐地回头,那人吓了一跳,原本要说的话堵在喉间。 既然皇帝不来,那这早朝也就没必要继续待着了,一些人纷纷往外走,柏砚与怀淳交换了一个眼神,绕过大多数人,他们出宫往常去的酒楼走。 一盏茶的时间后,柏砚与怀淳相对而坐。 面前摆了几道菜,还有一壶酒,怀淳要给柏砚倒,却被他挡住了,喝酒误事。 怀淳也没有说什么,半晌才开口,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柏砚淡淡问。 你我二人还要打哑谜吗?怀淳有些无奈。 柏砚摇头,不是打哑谜,只是我忽然就看不懂你了,你现在到底是什么立场? 怀淳愣了下,过了会儿勾起一抹笑,我一直就是那个立场。 他看着柏砚,我没变,从走进宫里的那一刻就没有变过,倒是你,现在似乎犹豫了。 怎么,萧九秦一回来,你便有了桎梏?还是说,你当真要与他成亲? 那有何不可?柏砚反问。 我以为你只是怀淳不可避免地给他泼凉水,你与允栖音不能成亲,但是同样的,与萧九秦也不能。 如果我偏要与他成亲呢? 那你就是将你自己放在火上烤。怀淳盯着柏砚,五年前你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现在五年过去,怎么反倒意气用事了? 不是意气用事。柏砚看着桌上的酒,你就当五年前我只是一杯白水,五年后想要有些滋味儿。 他轻轻笑了一下,理智这两个字不容易的,我以为你明白其中的滋味儿。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理智不是最好的选择?怀淳拿着酒壶往那凉透了的酒菜上浇了一遍,你我现在就像是这浇了酒液的残羹冷炙。 表面看着风光无限,实则内里尽是败絮陈腐。 倒也不必这样说。柏砚拿着筷子将那酒菜夹了吃了一口,嘴中酒味儿和香料味混杂,滋味难言,怀淳看他,好吃吗? 柏砚摇头,不好吃。 所以就是这个道理,一盘做坏了的菜,你何必念念不忘,早些将这些倒了,再要些实际的,起码自己能好受些。 由奢入俭难。柏砚叹气,当我见识过了酒肉的滋味儿,再让我吃些清粥小菜,哪里能适应得了呢? 他不想继续和怀淳辩驳,索性摊开来讲,你要扶植二殿下当太子,仅凭你一人之力做不到,所以便想再借允太师之力,是吗? 怀淳不语。 柏砚继续说,你知道我要救薛正鸣,而我要为薛正鸣平反,就难免触动允太师的利益,所以你一早就见局势掌握在手中,不是为了帮我而是要护住允太师。 对吗? 这一声轻飘飘的,偏偏就像是重石砸在二人心尖。 柏砚怀淳叹气,从前郢都众人称我聪颖,可是现如今我却觉得宝珠蒙尘,你才是那个应该被人称颂的。 就如我对萧九秦放不了手,薛正鸣我也要救!柏砚直直看进怀淳眼中。 二人之间气氛凝滞,怀淳眸中划过一丝失望。 柏砚不曾示弱半分,又道,亲我要成,萧九秦我也要,薛正鸣更是要救。 那你我便势同水火。怀淳声音略沉。 我知道。 你会退吗? 不会。 第82章 鹬蚌 九哥他手重了些,莫要见怪。 自柏砚说出那番话后, 怀淳就走了。 临走时连同桌案上的酒也一并收了。 柏砚看了眼他的背影,收回目光,拿着筷子将浇过酒水的菜夹到碗里慢慢吃着。 严儒理来的时候, 屋里都是浓郁的酒味儿。他怀里鼓鼓囊囊也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柏砚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严儒理坐到他面前,他才大梦初醒似的回过神。 薛正鸣怎么样?柏砚问。 严儒理点头又摇头,说好也不好。 我拿着你的手书勉强进去了, 但是一开始他根本不见我,后来我提了老师,他才肯见我。严儒理当年师承薛良辅, 比起柏砚萧九秦,他们二人认识的时间要更早一些。 即便后来柏砚萧九秦也师从薛良辅,薛正鸣那小子也只肯黏着严儒理。 按照他的话说,萧家那俩家伙整日恨不得长在一块儿, 我才不要与他们腻在一起。 一方面是融入不到柏砚萧九秦二人中间,另一方面则是薛正鸣瞧不上柏砚。他父亲是当朝首辅,还是皇子的老师, 连一般的世家子都得不到的机会, 却最后收了一个被平津侯捡回去的孩子。 薛正鸣出身显赫, 但明显有点缺心眼,他屡次故意为难柏砚, 却被对方屡屡忽视。 时间久了,萧九秦便看出端倪来。 所以不可避免的,萧九秦对薛正鸣动了手。 那年正是初春,才是柳叶冒了春芽的时候,少年们才脱了夹袄换了单衣, 萧九秦那一拳头太过不留情,一拳将薛正鸣揍翻。 薛正鸣也是相仿的年纪,所以两个少年瞬间扭打在一起。 等柏砚严儒理得到消息匆匆跑过来时,薛正鸣正抱着脸颊哭得昏天暗地。 萧九秦手重,打算的就是要给薛正鸣一个教训,也是杀鸡儆猴,告诉别人不能轻视柏砚半分。 所以他生生打掉了薛正鸣一颗牙。 严儒理看了萧九秦一眼,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惧意,就连闻风而来的薛府下人也不敢上前一步。萧九秦年纪尚小,但是眸中戾气尽显,诸人退了几步,却只有柏砚凑上去。 九哥!柏砚将人打量了一圈,只发现萧九秦面上有几道指甲划痕,他心疼地想碰碰,又怕弄疼萧九秦,其他地方还有伤吗? 分明是薛正鸣被揍成了猪头,但是柏砚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萧九秦眸中的戾气消了些,再抬头好歹看起来没有那样凶了,但是柏砚却不敢彻底放心下来,他又问了两句,萧九秦才摇摇头,我没事,有事的是那小子。 柏砚听了他的话才勉强放心,不过接下来他一番言语彻底叫众人愣住了。 他走到薛正鸣身边蹲下,眉眼带笑,九哥他手重了些,莫要见怪。 他自入府听教至今,极少笑过,而且大部分是因为萧九秦,薛正鸣看他露出笑容,怔愣了一瞬,但是下一刻就从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果然,柏砚不安好心,他戳了戳薛正鸣被萧九秦打得脱臼的手臂,笑得更加愉悦,让你莫要见怪不是我觉得他揍你有错,而是我觉得你们二人年纪相仿,你却打不过他,所以,是活该! 说完他敛了笑意,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薛正鸣,以后记住一句,谨防祸从口出,免得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到时候就不是一顿皮肉伤能解决的问题了。 薛正鸣被他眸底的警告骇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时,柏砚二人已经走了。 那时严儒理旁观了整个过程,不得不说,自那以后他见了柏砚二人都是躲着的。 连薛正鸣都不敢惹的人,他冲上去那不是找死吗? 但是他那时只顾着躲避那两个煞神,却未曾注意一个小细节。 薛良辅没多久回府后是问过薛正鸣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的,但是薛正鸣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说是他出去与人闹了不快打架造成的。 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但是此后薛良辅也未曾再理会此事。 久而久之,当初的那一件事就像是风吹过沙,最后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薛正鸣这几年虽然内敛了些,但还是不够稳重。柏砚叹了口气,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这一次我尽力救他,但是前提是他得配合我。 要如何配合?严儒理将昔年的那些旧事抛之脑后,谈及正事他便不可避免的露出些急躁。 起码薛正鸣不能认罪。柏砚蘸了酒液在桌案上写了几个字,他没做过的事情不能认。 严儒理跟着点头,那小子也不知道被谁灌了迷魂汤,现在与我也避而不谈 不是他不谈,柏砚轻轻叩着桌子,如果我猜的不错,他是被人要挟了。 要挟?严儒理瞪大了眼。 虽然只是我的揣测,但是八九不离十便是这个原因,你与他相识多年,最了解他的除了老师,就是你了。 柏砚说得直白,严儒理却是一愣。 我与他五年就只见过寥寥几面,当年我离开,他都不知道怎么恨我呢,现如今没有敞开说,大略都是顾着面子,五年的时间变化大了。 你当真这样觉得?柏砚挑眉。 严儒理本想点头,但是却怔住了,半晌他抬头看柏砚,你的意思是薛正鸣他只是在瞒着一些事,其实他还是没有变 我可没有这样说。柏砚一派正经。 严儒理盯着他,却忽然笑了。 他往后倾了倾,叹了口气,当年老师说我们几人中间就属你最聪慧,也最通透我一开始还不服气,但是后来慢慢就觉得老师说得对。 通透么?柏砚自嘲地笑笑,我若是真的通透,当年萧九秦去北疆时,我就会跟着他一道去。 严儒理看他。 柏砚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鸟儿飞掠而去,他嘴边含着一点苦涩的笑,我所以为的终究还是我以为的,萧九秦他需要的,我到现在才明白。 起码你现在想通了,也算没有辜负他。严儒理拍拍柏砚的肩膀,我已经听说了,皇帝给你二人赐婚,虽然不知道那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也算你们求仁得仁,如今薛正鸣的事情虽然要办,但是你也别陷得太深,有什么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办。 若是没有怀淳,我倒是放心交给你,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如表面这样简单了。 柏砚将自己与怀淳之间的交锋说与他听,省去那些关于萧九秦的,听在严儒理耳中无异于巨石砸在水潭中。 我听说过一些旧事,怀淳与二皇子以前是不是 柏砚点头,所以问题就出在这儿,他要扶持魏承澹登位,但是自己师出无名,又没有合适的身份,而允太师一心助魏承澹,无论是身份还是权势,于魏承澹都是一股显而易见的助力。 正鸣他手里也不知道拿了什么证据,现在怀淳与允太师站在一边,一旦二人同时发难,他哪里能抵挡得住。严儒理有些担心。 柏砚却摇头,怀淳不会要他的命,薛正鸣手里的证据,他志在必得。 柏砚说到这儿,又加了一句,薛正鸣对于允太师而言就是一个隐患,允太师可能会想要他的命,怀淳却偏偏会保住他。 为何?严儒理都快要被他绕晕了。 因为怀淳与允太师的结盟并不牢固,只不过二人现在暂时因为魏承澹而暂时合成一股,一旦魏承澹得势,那时候他们二人就是不死不破的敌人。 恋耽美 ——(65)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柏砚也不怕将事情挑得更明显,允太师要魏承澹登临帝位,但是横亘在面前的还有一个阻碍,那就是魏承澹与怀淳情根深种。 如果我猜得不错,魏承澹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愿面对现实,他不想当太子,更不想当皇帝,因为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他与怀淳就彻底回不去了。 大梁的皇宫能忍受一个男皇后,但是却不可能容忍一个太监做皇后。 而且这个太监还是先帝信赖之人,你觉得天下悠悠众口,堵得住吗? 严儒理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一方面的纠葛,他费劲地消化了柏砚说的那些,又不禁问,那怀淳对允太师呢?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柏砚微微蹙眉,怀淳不能完全信任允太师,因为对于魏承澹而言,允太师是他唯一的亲舅舅,但是对于允太师而言,他可不只有一个亲外甥。 你的意思是 怀淳这样在意薛正鸣手里的证据,便是想要将那要命的证据掌握在自己手里。柏砚大多是猜测,但是严儒理知道,柏砚说得这些都是事实。 对于怀淳而言,那个位置只配魏承澹一个人坐,所以他要保证允太师不会半路摆他们一道,转头将魏承唳送上太子之位,所以他要拿住允太师的把柄 薛正鸣这小子如今里外不是人,哪个都想来抢他手里的东西,这哪里是引火烧身,分明就是已经火烧眉毛了。 严儒理又急又气。 柏砚安抚他,你错了,现下这种情势才是有利于我们的。 怀淳与允太师现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顾忌颇多,这样来说,最有利的其实是我们,不过前提是,薛正鸣手里的证据还攥着,这是他的保命符。 所以接下来,我需要你去稳住他,千万不要冲动,否则我们就被动了,那才是完了! 第83章 薛惰 萧九秦头顶有点绿 柏砚和严儒理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躺大理寺, 但是在这之前,柏砚需要去找一个人。 柏大人? 贺招远正在军营里练兵,没想到柏砚会找到这里来, 他一身的汗,随手一抹,您说,有什么事情吩咐。 柏砚也顾不得客套,直接道, 你认识薛惰吗? 薛世子?贺招远略讶。 嗯,萧九秦不在,玄麟卫我也不认识其他人, 所以麻烦你引见一下。 贺招远识相地也不多问,不多时就带着一人过来。远远地就见那男子一身红袍轻甲,银质发冠,额旁一缕发丝, 看不清表情。 越走越近,柏砚还没来得及张口,那薛惰就微蹙眉, 怎么是他? 贺招远心尖一跳, 以为这位瞧不上柏砚, 他正想圆场,岂料薛惰已经大踏步走过去, 十分自来熟的问柏砚,你是来看我的吗? 柏砚: 贺招远: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 二人正懵时,薛惰不太高兴的开口提醒道,五年前,城外别庄。 柏砚想了想, 还是摇头。 他没时间与薛惰废话,张口就要说事,但是薛惰这厮明显是个没眼色的,他扯着柏砚往军营里边走,一边走还一边解释,一个蓝衣少年被骗子骗走钱袋,还在半山腰迷了路,是你救了他,还记得吗? 那个骂骂咧咧半路的人是你?柏砚问。 薛惰尴尬的摸了摸鼻头,那不是被人骗了么,所以就 他还要继续说,柏砚直接打断他,当日也算我救过你一次,今日我有一事麻烦你,便算两清了。 那怎么能算清了?!薛惰声音不低,引得来来往往的人往他们二人身上瞟,贺招远也不停地看。 柏砚有些气结,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救我的是一回事,我帮你是另一回事,不如这样吧,我们交个朋友。薛惰自以为温柔的一笑,奈何柏砚根本没有看,倒是贺招远耳朵支棱起来了:完了,侯爷你快回来,有人要抢你的柏大人! 贺招远眼睁睁地看着柏砚跟着薛惰走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 薛惰是太后的侄孙,虽然为人跋扈嚣张了些,但是柏砚却觉得他现在是最合适的人。 其他的事情改日再说,今日我来找世子,是为救人。 薛惰闻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看着柏砚,嘴角一直带笑,柏大人说就是,我若能做,定然赴汤蹈火。 我想请世子闯进大理寺打一个人。 薛惰瞠目结舌,打人? 虽然他从前嚣张惯了,但是闯进大理寺去打人好像有点过了。 世子肯帮这个忙吗?柏砚问,眸里难免带了些期待。 这看在薛惰眼中,无疑是添了一把名唤勇气的火,他当即也不顾什么合不合适,当即就开口应下,不过在二人往大理寺赶的路上,迟来的理智终于让他想起来问一句,要打谁啊? 薛正鸣。 薛惰险些从马上掉下去,薛良辅的独苗苗? 柏砚点头。 薛世子面如死灰,薛正鸣要是被我揍了,赶明儿薛良辅岂不是要骂死我,而且他那么多学生他忽然停住,哎,柏大人你不就是薛良辅的学生吗? 你放心,薛老只会感激你。柏砚一时也解释不清楚,索性敷衍过去,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做,事后最多被陛下敲打一二,不会有其他的麻烦。 薛惰好歹放下些心,一路疾驰到大理寺门口翻身下马。 其速度之快,大理寺门口的守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一路直接往大牢冲,有挡路的直接一脚踹开,那凶厉的模样吓得不少人逃散。 其余的人则是在认出他后更加束手束脚,根本无力招架。 虽然很是讽刺,但是薛世子就这样一路冲进大牢,直接提了一人狱卒的衣领问,薛正鸣在哪儿? 那狱卒吓得抖抖索索,最后指向一个方向。 薛世子直接将人扔了,几步进去,拿着刚刚抢过来的钥匙将牢房门打开,薛正鸣! 靠着墙根坐着的薛正鸣被这突发的情况吓了一跳,但是自然地应了一声,你找我吗? 嘭! 哎呦! 砰嘶! 薛正鸣手脚还有锁链,他哪里挡得过薛惰的拳头,被揍得无处躲藏,最后只能堪堪挡住脸。 等到大理寺的人赶过来,薛正鸣都快疼晕过去了,薛惰收了手,自己身上也带了伤,但是无论如何比起薛正鸣那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薛正鸣被人扶起来,吐出一口血水,他碰了下巴,气得破口大骂,薛惰你有病吗?! 薛惰单方面的揍了一顿人,这会儿气血翻涌,自然而然地露出些狂傲,不服气再来打一架? 薛正鸣被气个半死,疯子!你这个疯子,有病! 他反应大了些,结果扯着嘴边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老子坐牢归坐牢,你跑来撒什么疯? 薛惰这会儿靠着牢房门,旁边众人一点都不敢往他身边凑,他甩了甩手,状似无意道,那次在昌安府我派人找你,但是你倒好,不过一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生生叫我在外边等了一下午,而且那个小美人不是让你给我送过来吗?怎的最后被别人截胡了? 薛正鸣胸中攒着一股气,说话时便没顾得上细想,下意识开口,你什么时候叫我了,而且那女的哪里是美人,一个青楼妓子,想要逃走,结果被人打了个半死,我不过多管闲事问了一句,就被 他倏忽顿住,你故意套我的话? 薛惰撇嘴,你自己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摆摆手,又往站在不远处的大理寺卿有意无意说了句,我一直觉得大理寺是不会胡乱冤枉人的 下官也觉得薛世子不是嚣张跋扈之人,闯进大理寺,打伤犯人这些罪名,下官判不得,所以只能麻烦陛下了。 薛惰一噎,你 也不见得是打犯人,薛正鸣忽然开口,只是薛世子报私仇而已,虽然我人在大理寺的牢房,但是那些罪名,我可不认。 薛正鸣一开口,薛惰看了他一眼,算你还有点脑子,有救! 总好过只会动拳头的莽夫,薛正鸣丝毫不落下风,有些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救了。 薛惰:果然是薛良辅的儿子,这嘴巴一样厉害。 这边算一切尽在掌握中,柏砚那边却出了些问题。 大人,有人告发您与南夷人勾结。为首的锦衣卫还是前不久与柏砚一起查案的那位,柏砚看着他,十分配合地跟着对方走,不知巴大人那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就目前而言疑点重重,而且下官也多句嘴,不如告诉柏大人一些,他道,都察院有人招供,那日出事前,柏大人办公务的屋子里进去的那个人待了许久才离开,而且据他说,柏大人与那人相谈甚多,自里边传出的声音听,似乎还提到了南夷二字。 柏砚怔了下,半晌失笑。 锦衣卫那首领问他,您笑什么? 欲加之罪,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之后他不再开口,等到他被带到北镇抚司的大堂,他才说了一句话,不管我如何,巴大人一家的确死因有待确定,希望你们能将真正的凶手揪出来。 你果然还是这样堂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柏砚都不用回头,他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被锦衣卫带来的而说什么,反而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倒了一杯凉掉的茶水喝下。 怀淳吩咐人重新泡茶来,却被柏砚挡住了,不用费那心思了,总归等会儿还要审我的,现在不如利索些。 二人这样摊开来说,柏砚觉得自在些,与旁人虚与委蛇惯了,在萧九秦怀淳他们面前他便一点也不想再装相。 怀淳也没有否定,遣旁人下去。 他坐到柏砚面前,看着他的眉眼,阿砚,我们谈谈。 在酒楼那次,我所说过的每一句在现在同样适用。他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我不是多么正义凛然,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唯有一点,我想做的,无论谁挡着,都没用。 他叹了口气,你埋怨我不懂事也好,说我无情无义也罢,但是你想借着薛正鸣来达到你的目的,我不答应。 我能保住薛正鸣的命。怀淳又退了一步。 柏砚却冷了脸,果然,你承认了,一开始你想用他的命、 他眸子黑沉,允太师是大梁的柱石,你想扳倒他就只能借助别人的力量,所以你打上了薛阁老的主意。什么拿薛正鸣做筏子,那都是假象,你真正想要做的是,是逼着薛阁老出手。 怀淳,薛良辅是我的老师。柏砚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而你,是我的朋友。 从前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但是这会儿他像是积攒了所有的气力,我知道你不单单是为了让魏承澹当皇帝,但是怀淳,若是薛正鸣出事,五年前的那场纷乱便又要出现一次,到时候,谁又会是第二个怀淳? 柏砚没有劝怀淳放弃执念的意思,但是绝不是现在这种法子去伤害别人,同时往他身上再留下一道更深的伤痕。 如果,我告诉你一些关于五年前平津侯府出事的真相呢? 柏砚闻言彻底怔住,什么意思? 第84章 不变 该是哪日成亲便是哪日 怀淳心思深沉, 这是柏砚老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二人相交至今, 从未有过冲突。 更遑论如今一个提防着另一个。 你知道什么?柏砚第一次生出失望来,他对五年前的事情有多在乎,怀淳不是不知道,可如今,这个人告诉他, 还有什么是他怀淳知道,但是未曾告诉他的。 你在乎的我明白,而我在乎的, 你亦是一清二楚,柏砚,你非要让我说个明白吗? 柏砚袖下的拳头捏紧,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柏砚,人活着不是为了交朋友的,你自懂事至今, 还没明白吗? 这世上多的是心思诡谲, 不安好心的人, 你曾经碰到的还少吗?怀淳面上的温润不见,看着柏砚像是看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 我从一开始就将目的摆在你面前了, 你想要查明当年的事情,想为平津侯府报仇,但是你莫要忘了,比起你来,我也与那些人仇深似海。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让柏砚不知如何开口, 他盯着怀淳,你只是为了报仇吗? 怀淳怔了下,反问,不然呢? 好,我明白了。柏砚不再开口,静静地坐在下首。 未有多久,便有人来将柏砚押下去,出乎意料的,没有将他扭送到大牢,而是找了一个空旷的屋子关起来,里边还放了两个熏笼,连同几本他爱看的书籍。 柏砚只是看了一眼,上了床榻睡下。 他看着空荡荡的床顶,细想为何事情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这边心虚起伏,另一边萧九秦才处理好绥阳山的事情,就见到了一个人。 曾玄。 侯爷,这人在山下打听您的消息,原来是您的熟人啊? 恋耽美 ——(66) 萧九秦看了曾玄一眼,曾大人不在霄阳府,为何在这里? 曾玄其实是有些落魄的,他袍角沾了尘土,下颌冒出一点细细的绒毛,与上次在永州府见时气色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我曾玄面有倦色,我听说柏大人在此处。 萧九秦原先还没太过在意,但是一听他提到柏砚就生出警惕来,你找他作甚? 地方官员擅自离岗,被人知道了是要弹劾,治你一个渎职的罪名的。上次曾玄拿了伏火雷险些伤了柏砚,遂萧九秦对这曾玄实在没什么好感。 但是曾玄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一揖,虽然有些冒失,但是我接下来所言俱是事实。 有人要害柏大人。 萧九秦脸色微变,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宋榷的人探听到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萧九秦看错了,在提到宋榷时,曾玄脸色变了下,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萧九秦,有人要我陷害柏大人,这信里都是对方给他罗织的罪名,若是按照这些奏于陛下,柏大人应当再无活路。 萧九秦飞快地看完,再抬头时眸中尽是嗜血,对方是谁? 曾玄摇头,我也不知。 他神色不似作伪,萧九秦又问,那对方为何找你,而且你又为何千里迢迢来找柏砚? 我曾玄有些难以启齿。 他原本是从宋榷那儿得知柏砚来了绥阳山的消息,但是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找到这儿来,才得知柏砚已经离开的消息。 正打算离开,却被萧九秦的人抓了。 现在他站在萧九秦面前,只觉得通身都是寒气。 萧九秦也就对柏砚有耐心,曾玄在他面前几无遁形之处,侯爷,此事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但是我的确很着急见柏大人。 他面露乞求,萧九秦最后终于松口,我派人送你去郢都,但是你务必老实,待见到柏砚,也需有人守着。 好。曾玄松了口气。 萧九秦让人送他下山,又仔细叮嘱了一番,他手下人自是无不遵从。 他站在矿山外围,看着里边官兵百姓来来往往,石块、推车忙碌不息。自柏砚离开,他再没有下山过,温大人几次请他休息,但都被他拒绝了。 不想将时间花在不必要的地方,萧九秦只希望再快一些,赶在暮秋前回去。 曾玄的出现又掀起他心底的波澜,柏砚一回去就没有再给他写过信,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对于曾玄的话以及那信上的东西,萧九秦想了想,最后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写了一份急信派人送出去。 * 柏砚被关在北镇抚司,严儒理都快急疯了,最后脑子一抽直接去找了贺招远。 结果贺招远也是又急又慌,一封急信送往绥阳山,一边又去找了薛惰。 不管了,比起让萧侯爷成个鳏夫,头顶带点绿也不算什么了。贺招远脑子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最后和薛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偷偷摸摸见了柏砚一面。 你们 贺招远三人穿着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严儒理手里的绣春刀都拿错了方向了,一瞧就是偷摸来干坏事的,柏砚无奈,赶紧让三人进来。 这北镇抚司平日里也不见多勤快的,这两日跟疯了一样时时巡查,若不是我找了个兄弟递了个路子,这连外院都进不来。薛惰松了松飞鱼服的腰封,他们挑的时机正巧,北镇抚司首领不在,但是三人身上的衣裳都不大合适。 严儒理比他们二人靠谱些,这会儿已经拉着柏砚问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忽然就落了个通敌的罪名? 一时也说不清楚。柏砚被关了许久,现在该想的都想明白了。 不过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处理,我府上有一个男子,你帮我送出去藏好。 薛惰偷偷支棱起耳朵,贺招远亦是悄咪/咪往柏砚面上瞟,得,不仅有薛惰这么个撬墙角的,柏府还藏了个野汉子! 萧侯爷头顶这次是绿成一片青青草原了 我打听来的消息,说是你和怀淳闹了不快,二人还吵了一架?严儒理有些担心他。 贺招远他们不知道,但是严儒理知道柏砚与怀淳的关系如何,所以他现在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若真是吵一架还好了柏砚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倒是忘了问,薛正鸣那边怎么样了? 柏砚用了个笨法子,虽然后续他无暇顾及,但是比起坐以待毙要好多了。 严儒理听他说这个,面色终于好了些,正鸣他现在也不知道是被揍醒了还是想通了,倒是没有再胡说八道了,薛世子那日闯进大理寺,事情闹得有些大,惊动了大理寺卿,陛下那边居然也开口问了,现在他是四处都有眼睛盯着,所以别人想要做什么也不好出手。 柏砚知道这个法子有点损,但是就目前来看,倒是很有用。 严儒理也明白了柏砚的意思。 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薛正鸣虽然被抓进大牢,但是知道内情的都清楚,他本质上并没有犯什么罪大恶极的罪名,所以事情闹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审问他的过程就更明朗,即便怀淳或者允太师想掺一脚,也不容易动手。 至于薛惰强行闯进大理寺打人的事情,那就更不是事了。 毕竟,薛惰是太后的侄孙,当年太后在孙辈里最喜欢的就是薛惰,虽然现在太后已经薨逝,但是她余威犹在,皇帝就算是看在太后的面上也不好处置薛惰。 柏砚就是因着这点才专门去找了薛惰,而且只要薛惰咬紧只说是自己是去报私仇,谁能往他头上安罪名,最后至多被冠上一个嚣张跋扈,故作非为的名头。 对此,薛惰似乎还乐在其中。 薛正鸣那家伙我老早就想揍他了,而且小爷我以前也不是没有被人碎嘴过,现在真要来寻我的罪名,也无所谓,反正陛下是护着我的,而且再不济还有我爹娘堂堂大梁最尊贵的公主,若是儿子都被欺负了,我娘只会觉得丢人。 严儒理、贺招远: 这一次的确多亏薛世子。柏砚俯身一揖,薛惰一见他行礼,登时脸红脖子粗,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柏砚打断他,毋管世子此次有没有受到责罚,近些日子你还是小心些。毕竟乱了允太师和怀淳的事儿,万一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薛惰也听进去了,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柏砚便催他们离开。 临走时他又将贺招远唤住。 贺招远疑惑地转头,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吗? 柏砚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摇头,没有。 严儒理在一边看得清楚,他试探着开口,你被关在北镇抚司的消息迟早会传到他耳朵里去,现在瞒着也只会让他知道后更加生气。 柏砚不语。 他曾经给我说过一次,贺招远忽然开口,他说你一贯只是什么事都自己捱着,后来他便自己反省,是不是因着他没有给你足够的依托感,所以让你不敢放松片刻。 柏砚怔住,过了会儿才开口,告诉他,该是哪日成亲便是哪日,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等了。 说完他就转身,严儒理分明注意到他袖下紧捏着的拳头。 曾经他也问过柏砚,为何偏偏就是非萧九秦不可,起初柏砚回避不说,后来有一次他醉酒,严儒理从他口中听到的却只有萧九秦三个字,遂一切就都明了了。 哪里是谁等着谁,分明这二人此生便没有别的人可以插/进。 第85章 回京 老子的人还轮不到他来处置! 曾玄到郢都的那天, 贺招远的信经了数人的手,最后才到萧九秦手里。 侯爷?身旁的人看他脸色骤变,一慌。 萧九秦没有回答, 飞身上马,一边吩咐身后的人,一边往官道赶。 侯爷!打头碰到温知府,萧九秦一拉缰绳,旁的不论, 直接道,我现在要赶回郢都,剩下的都已差不多处理好了, 现在只需找人看着。 他说的是矿山一事,除此之外,有关火器营的督造,他也已经将最关键的厘清, 本来也不必这样仓促回去,但是那一直书信彻底乱了他的心。 不知侯爷有什么要事,这么仓促, 火器营一事不可马虎, 侯爷您 别的都可以搁置, 唯有此事不可。萧九秦说完马鞭一挥,疾驰而去。 另一头, 柏砚虽是被关起来,但是每日都被人好吃好喝的供起来,怀淳也像是刻意避着他,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次,再没有来见过他。 屋里空旷, 又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柏砚索性推开门。 门口的守卫绣春刀一动,大人有事? 屋里闷,我想出去转转。柏砚身子单薄,那守卫却早就听说他心思诡谲,便时时提防着,就怕柏砚又在谋算什么。 对此,柏砚只余叹息,我不会武,也跑不出去,你们放心,我只是在院子里转转。 下过雨的天空气中有一丝潮气,但是再如何也比沉闷的屋里要好过不少。但是两个守卫明显不给他踏出房门的机会,催促他赶快回去。 正在争执时,一道声音响起。 退下! 柏砚回头,果然是二殿下魏承澹。 殿下两个守卫忙行礼,但是却不肯退下,魏承澹脸色不大好看,本殿连你们都使唤不动了吗?! 属下不敢。二人对视了一眼,慢慢退下。 柏砚看着一身大氅的魏承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多年前的一副场景。 那时萧九秦面上是皇子身边的伴读,但是他惯是不肯任人差遣的,即便对方是皇帝的儿子也不能让他委屈半分。 所以在与柏砚分开的第三天,萧九秦就非要见柏砚。 最后是换来他爹一顿踹,但是也获得柏砚进宫半日。 而柏砚,即便早就忍耐不住想见萧九秦,但是跟在平津侯身后却乖顺得很,他从来没有见过宫殿的富丽堂皇,也没有见过高高的宫墙,只是在经过一处宫殿时,偶然看见台阶下跪着一个少年。 只是一个背影,看得出来对方身上的衣料极好,而且垂在脑后的发带还坠着几颗珠子。 那是也不知是物伤其类还是想到了从前的生活,柏砚停住脚步。 平津侯也看到了那个少年,但最后还是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他摸了摸柏砚的脑袋,是二殿下也是个很好的孩子。 平津侯说了这些就带着柏砚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一幕不算多么深刻,但是这会儿,柏砚看着长身玉立的魏承澹,便想起了,他心知一切都不是魏承澹能左右的,所以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与魏承澹一起往院子里走。 之前怀淳在时,柏砚与魏承澹很少说话,他们二人不甚认识,但奇异地也有一丝相像之处。 你能给我讲讲怀淳吗?魏承澹忽然开口。 柏砚脚步一顿,转瞬继续走,殿下想听什么? 我也不知道,魏承澹漂亮的眸子里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他这几年受了多少罪,但其实我更希望听到你说他过得还不错。 这样的话说出来殿下怕是也不会相信。柏砚扯了扯唇,其实好不好只有他自己有体会,我心里想的与他真正的感受总是有出入的,殿下若是真的想知道,为何不问他呢? 在柏砚看来,怀淳对魏承澹不是没有情意的,而且他也没有掩饰,魏承澹不会看不出来。 他现在不爱与我说话了。魏承澹有些微微的怅惘,分明才及冠没多久,但是他眉间总笼罩着一分奇异的疏淡感,加之隐隐的一点檀香,柏砚觉得这人更像是深山古寺的一个清修居士。 这样的人本该是无欲无求,没有浓重的情感,但是偏偏一见怀淳,像是一下子被拉入凡间,眉眼间都鲜活起来。 本该无情之人,一旦动了情,有了欲,倒比常人更多了一些勾人。 怀淳对你是不同的。柏砚这话说得肯定,他虽然现在与怀淳有些隔阂,但是却没有恶意去为难魏承澹。 相反的,没有人比他更愿意看到怀淳能够得到他想得到的。 别人都说你不好魏承澹忽然停住脚步,看着柏砚,可是打从第一面看见你,我就觉得亲切。 柏砚闻言轻笑了下,比起魏承澹的云里雾里,其实他大概明白这是为什么。 二人都是差不多的性子,但是柏砚比起魏承澹来,要更通透一些。 所以在柏砚面前,魏承澹总觉得自己好像和他有些相像,又有些不像,这种感觉其实不难理解。 好这个人究竟如何定义呢?柏砚看着天边四散的薄薄的云,倘若有那么一个人,他做了很多的好事,但是唯独不曾帮你,还挖苦你伤害你,那么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魏承澹怔住。 同样的道理,有一个人他做了很多坏事,但是有一天,忽然救了一个人,那么他又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魏承澹有些纠结。 柏砚这次是真的笑了,他看着魏承澹,殿下今日来,一部分原因是想和我问有关怀淳的事情,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听到了风声,想帮我二人和解,是吗? 不得不说,魏承澹的性子太软了些,若是换做别人,是不会去在意如柏砚这样风评十分差的人,而且言谈间也不会这样毫无攻击性。 一时之间,柏砚都有些后悔与他说这么多了。 但是明显魏承澹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他们二人站在廊下,外边秋风微漾,潮湿味儿却不难闻。 你与怀淳也算相互扶持着走过这几年困苦日子,他很珍视你 恋耽美 ——(67) 我知道。即便二人闹了不快,柏砚也没有说过怀淳半分不好,只是两个棱角分明的人,真的能等到各自磨平了棱角再走到曾经的位置上吗? 柏砚垂手看着湖里的鱼儿,半晌开口,其实我们二人坚持各自所在乎的也没什么错,只是偏偏撞在同一条路上 那萧九秦呢?魏承澹打断他。 什么? 柏砚有些怔愣。 倘若有一日你发现你和萧九秦也出现分歧,那时候,你也要与划清界限吗? 魏承澹这一句话让柏砚彻底怔住,他问自己,若是有一日萧九秦也与他意见相左,或者二人各执一词,都不肯低头,那时该如何? 没有这么一日!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随即,乱糟糟的脚步声也响起,柏砚险些没反应过来,一回头,险些撞进萧九秦怀里。 他们身后,一队锦衣卫匆匆赶过来,个个手里拿的是绣春刀,眼看着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魏承澹厉喝一声,你等是要以下犯上吗?! 呼啦啦跪下一群人,为首的恭敬万分,属下不敢。 那便滚出去。魏承澹极少动怒,更别说这些锦衣卫都是怀淳的人,从前他是分毫都不会插手的。 但是今日 柏砚顾不上魏承澹,只往萧九秦面上看,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再不回来,是要等着你被别人欺负到哭天抹泪吗?萧九秦嘴上开玩笑,但是指腹忍不住蹭了蹭柏砚的眼尾,才不过一段时日不见,柏砚竟然瘦了一圈。 胡说八道。才升起一点感动就被萧九秦这家伙给毁了,柏砚又气又无奈,狠狠瞪了他一眼。 魏承澹看着二人却有些羡慕。 从前他与怀淳也如这样亲密,但是现在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柏砚与萧九秦只挨着没多久,便克制地分开,你擅自回郢都,不怕被人弹劾吗? 弹劾?萧九秦睨着他,你人在都察院,连这些都不能帮我摆平吗?他话里是调笑,柏砚一阵无语,别说帮你摆平,我现在倒是很想弹劾你。 弹劾什么?调戏朝廷命官吗?萧九秦竟然当着魏承澹的面亲了柏砚一口。 虽然只是额头,但是柏砚眸子一闪,面上瞬间红了,魏承澹也尴尬不已。 亲了那一口,萧九秦却觉得更馋了,魏承澹也是知人事了,自然看得出来他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遂找了句借口匆匆离开。 等到魏承澹离开,萧九秦直接带着柏砚往外走,北镇抚司不是一般地方,没有怀淳的命令,没人敢放他走,但是萧九秦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几下将面前的人踹翻,最后一把匕首抵在为首那人颈间。 告诉怀淳,老子的人还轮不到他来处置! 说完,直接当胸一脚踹在对方心口,他抢了一匹马直接带着柏砚离开。 路上柏砚怔怔的,萧九秦却将他下颌扣住转过来一些,俯身重重亲了一口,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都舍不得动你一下,你就让人给关住了,若不是贺招远的信送得快,你还要受多少委屈? 说这话时,萧九秦心都攥到一块了。 柏砚不说话,萧九秦还以为自己做的过了,忙将人拥住又亲了一口,祖宗,你好歹说句话啊! 第86章 威胁 就将你办了!萧九秦恶狠狠地 柏砚微扯了扯唇, 怀淳也没有将我如何 他说的是实话,可在萧九秦听来就是满满的维护之意,登时气得哼哼, 那怎么样才算是对你不如何? 若不是了解你的为人,我现在都要气死了,不行,还是早些成亲得好,免得一个个明里暗里都惦记你。 萧九秦一拉缰绳, 带着柏砚往侯府走。 柏砚无奈至极,除了你也没别人觉得我好,你误会了。 哼!萧九秦嗤道, 也就你这样以为,那个曾玄出了事不找别人非要找你,还有薛惰那厮,怎么他还认识你? 萧九秦这会儿说着说着自己都醋死了, 柏砚看他只觉无奈,萧九秦你能正常点吗? 他现在都忍不住觉得当初一回郢都整日拉着个脸的萧九秦其实还挺好的。 萧九秦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知道这人肯定在心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也不顾周围有人没人, 他圈着柏砚, 啰啰嗦嗦问,你不想和我成亲吗? 没有。柏砚倒是十分实诚。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萧侯爷很怀疑。 不是不上心, 只是现在事情多,我一时有些顾不上,而且他声音沉了沉,照理说那日皇帝既开口要给你我赐婚,但是赐婚的圣旨到现在还没有送到你我手上。 不会是反悔了吧?柏砚微微蹙眉。 他不是无端猜测, 而是从一开始,皇帝突然赐婚的事情就很反常,允栖音是什么身份,他身后是太师府,而柏砚与怀淳的关系又被人看在眼里,若是他们与太师联合,拥簇魏承澹当太子,那岂不是要大乱了。 皇帝不可能没脑子,但是不管怎么想又总是想不通,柏砚脑中一片混乱,萧九秦却忽然凑近亲了口他的后颈。 你!光天化日之下,二人又是骑马在外边,来往行人不少,萧九秦这厮怎的这样大胆妄为! 你想这么多作甚?萧九秦攥着柏砚的一只手,毋管皇帝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管怀淳允太师,对我而言,只要你我二人能顺利成婚,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们做他们的计,我们成我们的亲,坦白来说,若不是皇帝有这么一下,我怕是也没有这么容易与你成亲,至于圣旨,就交给我来办,而你,近来就安稳待在侯府修养。 萧九秦一开口直接强行将柏砚所有的隐忧给抹没了。 柏砚本来还想辩驳两句,萧九秦捏了捏他的手心,想让我再亲你几下吗? 柏砚:这哪来的不要脸皮的玩意儿! 柏大人扛不住萧九秦的不要脸,最后还是被挟持到侯府。 怀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和他不要起冲突。柏砚试图叮嘱。 萧九秦敷衍的嗯了声,只顾忙自己的事。 柏砚被萧九秦塞进被子里,又加了一个小手炉,你近来身子实在太弱,稍后我叫人给你熬一些补身子的汤药 我不喝。柏砚一听要喝药,便顾不得什么怀淳允太师了。 萧九秦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之前我叫人找的方子,不苦。 为柏砚喝药这事,萧九秦真是绞尽脑汁,柏砚哪里再好意思拒绝,只能瓮瓮地嗯了声,然后就见萧九秦换了身衣裳。 柏砚自然地问他,你去哪儿? 进宫。 啊?柏砚一惊,你不会是要去求圣旨吧? 主动求会被皇帝怀疑,我是去禀报火器营的事情。萧九秦眸子闪了闪,你先照顾好你自己,若是困了就睡会儿。 说完走到门口又回头威胁道,等我回来若是不见你人影 不见我人影你要怎么办?柏砚好奇地看他。 就将你办了!萧九秦恶狠狠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开,柏砚失笑,声音传到门外,萧侯爷罕见地红了耳朵。 柏砚在榻上翻了会儿书,不知怎么的就来了困意,他慢慢阖上眼,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萧九秦快马疾驰到宫门口。 怀淳的马车在宫门外等着。 一下马,萧九秦手里还拎着马鞭,怀淳好像知道他过来了,也掀开车帘下来。 侯爷。怀淳对着他点点头。 萧九秦却没他这么好脾气,他开门见山直接问,你想让魏承澹当太子? 四周有三两个侍从,脸色先变了,但是怀淳只是微微勾唇,侯爷在宫门外就敢说这话,不怕被别人听到吗? 听到又如何,谁敢押着我进宫在陛下面前说一句我的不是。萧九秦眸中戾气尽显,自北疆回来至今,他极少动怒,情绪变化大多是因为柏砚,但是今日他的确火大,他在绥阳山的这段日子,柏砚竟然被面前这人关了起来。 萧九秦是在尸山血海中踏着尸体走到现在的人,怀淳也不禁脸色微变,但是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气息,侯爷若是来问罪的,那也是找错了地方。 问罪?萧九秦嗤笑,若不是因着柏砚在乎你,你以为你还能等到我问罪? 萧九秦可能甫一回来就杀上怀淳的府邸,将他半条命给取了。 平津侯的肆意是展露在面上的,怀淳一时都无法挫其锋芒。 那侯爷来此所谓何事? 我来与你说说魏承澹。萧九秦话音刚落,怀淳便脸色变了变,侯爷你想做什么? 你这是急了?萧九秦扣住怀淳的肩膀,硬生生地逼着怀淳往马车那儿走,连柏砚都以为你是想让魏承澹当太子,但其实你是想让他当皇帝吧。 此言一出,怀淳彻底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 宁宣怀,柏砚觉得你重情重义,但是我却觉得不是。萧九秦声音极冷,不管是柏砚还是魏承澹,他们二人都是将你当作以前的宁宣怀,但是,你是变了的 其实这话从萧九秦的口中说出来是有些奇怪的,但是怀淳却不得不承认,萧九秦说的是对的。 你若也沦落到我这样的地步怀淳说了一半还是停下,罢了,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那便不说这个。萧九秦看似没有咄咄逼人,但是怀淳心知这人还有后手。果然,萧九秦拿出一物递给他,看在柏砚的面子上我再告诉你一事,允太师早已痊愈,现在你不妨派人去瞧瞧,你以为你将他拿捏住了,岂知他到底城府如何。 怀淳接过萧九秦递给他的信,翻开看完,此事当真? 不知道。萧九秦摆摆手,我只告诉你这些,至于真假,你自己去查。 怀淳捏着手里的纸,他知道萧九秦不会这样好心,你想让我做什么? 跟皇帝要个东西。萧九秦忽然缓了脸色,仿佛刚才威胁怀淳的不是他似的。 怀淳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了,但是饶是这样,也被萧九秦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谨慎问,要什么? 赐婚的圣旨。萧九秦皱着眉,再不与柏砚成亲,人都要被别人欺负没了。 他话里有话,怀淳一时也有些尴尬。 不管怎么样,是他羁押柏砚在先,这也是他这段时日躲着不去见柏砚的缘故。 我知道你手段,一份圣旨,又不牵涉别人,对你而言不算难。萧九秦说得轻松,颇有些厚脸皮,怀淳却无法辩驳。 而且萧九秦又幽幽开口,至于魏承澹他当不当得皇帝,此事我劝你再好好想想。 他言尽于此,也不过是看在柏砚的面上。 好。怀淳应声,明日圣旨就能到你府上。 萧九秦后边的话他自动忽略,之后便上了马车离开。 萧九秦站在原地,看着马车一点点离开,老神在在,看来还是要跌个跟头才知道疼不疼 说罢,他转身往宫里走。 * 柏砚一觉睡醒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慢慢起身,一眼看到萧九秦坐在桌案边翻书。烛火影影绰绰,暖黄色的光打在他身上,半张脸像是镀了一层暖意,连带着他眼下的疤痕也不甚明显了。 醒了?萧九秦放下书走过来,自然地俯身吻了吻他的唇。 柏砚兴许是睡迷糊了,也不躲,任他亲了个彻底。 就这短短的时间里,柏砚眼尾晕了一层薄红,萧九秦瞧着眼热,忍不住将人放倒,自己俯身压上去。 亲吻如细雨一点一点落下,柏砚被他吻得全身泛软,却不想推拒,不仅如此,他竟主动伸手攀住萧九秦的脊背。 这一下倒像是给了萧九秦鼓励,吻越来越重,到最后柏砚像是踩在云上,脚下一阵失重,逼得他将人拥得更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边有人叩了叩门。 二人才像是大梦初醒,柏砚身体半软,萧九秦鬓侧也是细细密密的汗,呼吸间是淡淡的茶香,那一点涩苦味儿在这会儿却多了一份旖旎的痴缠味儿。 好了柏砚抵住萧九秦继续亲过来的动作。 萧九秦一僵,理智终于回笼,他伏在柏砚身侧长长吐出一口气。 门外的人听不到里边的声音,早就识相地走了。萧九秦半晌才声音沉闷地响起。 到底何时能成亲 柏砚这会儿也晕乎乎的,他收回环着萧九秦的手臂,嗓子略哑,再等等 我等不及了萧九秦委屈不已,我都等了五年了 话音未落,柏砚忽地侧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萧九秦一僵,完了,好像说漏嘴了。 你五年前就想柏砚眼神幽幽。 第87章 般配 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了 柏砚想过很多,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五年前这家伙就惦记着娶他。 这个禽兽! 柏砚狠狠瞪了他一眼。 萧九秦一噎,再开口时就有些心虚,其实, 当初想娶你也不是想对你做什么 恋耽美 ——(68) 柏砚:什么意思,你还想做什么?! 原本是萧九秦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忽然被自己说漏嘴了,就有些心虚,当年他与柏砚形影不离, 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后来被同窗见了。 你爹是给你养了个童养媳么? 柏砚在亭子里看书,萧九秦同窗几人来找他, 一眼就看到柏砚,一个个登时打趣起来。 柏砚的身份在郢都各世家里都不算什么秘密,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大多数人只觉得平津侯就是一时兴起捡了个可怜虫,瞧着资质不错便送给萧九秦当伴读。 伴读都是好听的, 不好听的都说柏砚就是萧九秦身边的奴才。 毕竟平津侯府是公侯世家,随便捡了一人总不可能当自己人养,加之平津侯府一众人都低调, 惯是不会做什么面子功夫, 时间久了旁人也只会觉得柏砚比不得侯府的正经主子。 所以, 见了柏砚的几人都毫无顾忌的打趣,更有甚者笑言, 贵府真是气派,一个奴才也能读书,桌上吃的喝的摆了那么多 就是,长得还挺俊,与那楚馆里的小倌倌比起来也不逞多让。 嘭!萧九秦一拳挥上去, 不待那几人反应过来,一个个都被揍得满地打滚。 柏砚闻声过来拦时,萧九秦已经打红了眼,他没有下死手,但是拳拳到肉,几人脸色都不对劲了。 行了!柏砚捞住他一只胳膊,再打下去就将人打死了。 萧九秦被他按住,还喘着粗气,打死又如何?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他看起来是气狠了,柏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萧九秦是不会轻易动手的,更别说这样将人往死里揍。 只是猜测归猜测,他还是将人劝住,我拦你不是怕别人如何,只是担心你。 一句话像是往烈火上浇了冰水,萧九秦脸色回缓过来,他看都不想看地方嗷嗷喊痛的人,最后还是柏砚唤人将他们扔出去。 待周围安静下来,柏砚认真地拿了药膏往萧九秦拳头上抹,打人就打人,尽是拿你的血肉和人拼,下一次再打,不如找件趁手的兵器。 柏砚一边擦药一边说得认真,萧九秦被他的话逗笑了,还是你聪明一些。 那可不,我整日在那儿看孙子兵法也不是当故事瞧的,只是你这毫无章法,孙武在世也拦不住你啊! 噗嗤!萧九秦直接笑出声来。 总是只有柏砚才能让萧九秦这样轻松,他伸着胳膊让柏砚抹药,然后又嫌自己不舒服,索性将脑袋往柏砚腿上一搁,仰头看着柏砚的下颌。 虽然刚才是生气那几人嘴臭,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柏砚的确是长得很好看的。 不是那种雌雄难辨的长相,而是清清冷冷一张脸,第一眼瞧着有些难以接近,但是仔细看,他眉间蕴着一丝清隽,好像笔墨勾勒出那一双眼眸,却不显得浓重,恰恰是那个度,叫人瞧着忍不住将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你看什么呢?柏砚给他涂完了药,在他鬓侧点了点,你这两日还是先别练功了,你这一双手拿筷子都费劲儿。 练武可以缓缓,但是拿不了筷子总不能不吃饭吧?萧九秦说着又有些郁卒,我爹肯定要知道我打人的事情,今晚怕是要躲不过一顿家法。 这会儿再担心晚了。柏砚拍拍他的肩膀,起来早些却找萧叔认错,也好过萧叔拎着棍子来揍你。 萧九秦郁闷不已,不想去,去了又要挨打。 我陪你去。柏砚叹气,不管如何,你今日将人揍了,那几家肯定要和萧叔掰扯几句。 所以就是很烦,萧九秦拧眉,他们该打,我揍了还要被罚,这也太倒霉了。 方才只顾着抹药了,都忘了问你,你平日里不是和那几个人玩的挺好的吗?怎的忽然揍人? 柏砚尽是好奇。 萧九秦却是一僵。 那几个人家伙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别说出来让柏砚难受了,所以脑子转了转,他还是敷衍道,也没什么,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真的吗?柏砚一听就是假话。 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萧九秦心虚,但是却硬着头皮继续撒谎,我早就不想和那几个人说话了,他们总是一派纨绔公子做派,正事不做只知道胡闹 是吗?柏砚看他,那你倒是醒悟得快,现在才知道他们性子不好。 萧九秦平日里读书都是在书院,柏砚现在却只能在府里自学,平津侯也试过给他找个教书先生,但是先后找了两三个,教了没两天就一脸惭愧地说自己实在没什么可以教的。 毕竟柏砚悟性极高,还会举一反三。 平津侯这段时日又在给柏砚找老师,萧九秦在的书院山长是个老顽固,就因为柏砚的身份,死活不肯收下柏砚。 起初萧九秦日日不想去书院,书院里没有柏砚,他不是睡觉就是打架,最后还是柏砚苦口婆心将人劝好,他才勉强没有那样抗拒去书院了。 二人各自在心里想着事,柏砚陪萧九秦去找平津侯,岂知一进花厅,先看见一个布衣老儒。 萧九秦没想到还有客人,咋咋呼呼迈过门槛,结果被绊了一下,扑通一下双膝跪地。 先给人跪下了! 萧九秦: 柏砚: 上座的平津侯也是一脸的不忍直视,他这会儿极想不认这个蠢儿子。 怎么的看起来憨憨傻傻的。 这便是侯府的三公子,和,柏砚?那老儒一身布衣,面上带笑,双眼睿智,瞧着就叫人生出一股亲近之意。 柏砚俯身作揖,晚辈柏砚见过薛阁老。 果然机敏。薛良辅虽然早就听说过柏砚,但是那都是传言,就连平津侯夸过的话,他也不甚相信。 直到见了这一面,薛良辅才正视这个少年。 听说四书五经你都能倒背如流、通鉴你也能作出一番自己的见解?薛良辅说着当堂考起柏砚的文采来,萧九秦一双手藏在袖下,难得的十分老实,认认真真盯着柏砚对答如流。 好半天过去,萧九秦愣愣的,我怎么觉得,阿砚比我们山长都厉害呢? 他敬佩地看着柏砚,我还去什么书院啊,让阿砚教我得了。 他嘟嘟囔囔的,满是对书院的抗拒,薛良辅却听着笑了,柏砚聪明归聪明,但是他现在可还教不了你。 为何?萧九秦不大高兴,在他看来柏砚已经很厉害了,这老头却说这样的话。 我所学都是自己摸索来的,所有的感悟都是我自己的,如果没人告诉我是否正确,一旦陷入错误,便反受其害。 柏砚小脸正经,薛良辅更加觉得他不错,原本平津侯问的事情他现在立刻就答应了。 三日后直接来薛府找我,你我收下了。 薛良辅一说,柏砚眸子动了动,下一刻跪下,老师。 旁边的萧九秦怔怔的,半晌才不情不愿地问,能不能也收下我啊? 平津侯呵斥了他一句,萧九秦更加气闷,我就是想和柏砚一块儿读书 他说着还往薛良辅面上瞧,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我挺抗揍的,您若心情不好了,踹我两脚撒撒气也可以啊! 平津侯: 薛良辅却笑了,你与柏砚的确要好。 那是肯定的,我以后是要娶他的。 萧九秦这句话说得极为自然,别说薛良辅,就连平津侯都多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得挺美! 平津侯的嫌弃几乎凝为实质,阿砚多好的孩子,你还敢打他的主意。 到底你是不是我亲爹!萧九秦郁愤不已。 柏砚那时只当萧九秦就是一时嘴快,而且听罢就忘了,但是没想到萧九秦其实还真的那样想过,如今二人面对面,柏砚一脸凝重的盯着他。 萧九秦心有些虚,我那不是和你关系好吗?再加上我确实觉得与你那样一辈子也挺好 那次我揍了那几个人,后来又和他们打了一架,因为他们在外边乱传说你是我爹给我找的童养媳。 萧九秦絮絮叨叨不止,在我心里,你才不是童养媳,那是委屈你了,当年不觉得,后来再想起我就觉得,或许我爹说得没错,你这样好的人,配我实在是委屈你 你柏砚要开口,却被萧九秦打断,你听我说完。 他脸色有些不自然,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是一开始的想法,后来我就后悔了 柏砚捏紧拳头。 因为我又在想,不管配不配得上,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了,就当你上辈子做了坏事,这辈子只能被我祸害。 我这人自私得很,又容忍不了别人和你在一起,在北疆的时候我有一次梦见你与人成亲了,醒来时气坏了,当时就想着一定要早些回来,免得你被人勾走了。 萧九秦说得认真,柏砚心里却不是滋味儿,他从来没想到萧九秦竟然想了这么多。 而且,柏砚忽然拉住他的手臂,一字一句道,其实,没有谁配不上谁,我根本没你说的那样好 第88章 圣旨 洞房那夜,让你好好得些趣儿 好不好只有我知道。萧九秦皱着眉头往柏砚颊上亲了一口, 不说这些了,只等的成亲就好。 柏砚看他,你就这么有把握皇帝会下旨? 我这两日想着, 是不是那日赐婚就是个由头,他是在试探我,没想到你在中间插了一手,最后为了给自己个台阶下,才说要给你我赐婚。 萧九秦眸子闪了闪, 试探便试探,最后只要真给你我赐婚就够了。 所以才是这个问题,他那日赐婚只有你我, 允太师,那个老道在,只要他们不说出去,谁会知道? 君无戏言, 那也是得让别人知道才好。 萧九秦听了却像是没有多少担忧,你自放心,他既开了口, 圣旨不日就到, 不说别的, 怀淳的本事他还是信的。 柏砚还想说什么,萧九秦却摇摇头, 我们不若打个赌? 打什么赌? 我赌明日一早皇帝的圣旨就到你我手中。萧九秦嘴角上扬,怎么样?敢不敢赌? 柏砚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萧九秦一脸无辜,你只说你赌不赌。 柏砚总觉得这家伙憋着什么坏,他猜不到又不想就此放弃, 遂顺着他的意思,赌就赌罢。 那要什么彩头? 萧九秦眯着眼想了想,忽然一骨碌翻起来,他几步走到博古架边,找了一圈,翻出一本藏得极好的书拿过来。 这是什么?柏砚伸手接过。 看看。萧九秦眸子暗暗的,柏砚一时没注意到。 纤长的指轻轻翻开书页,柏砚脸色一僵,手里的书险些没拿稳,这 萧九秦怪笑了声,那不是快要成亲了么,这些还是要学的,你看看除了软膏,药玉,还有什么要 嘭!柏砚反手将书扣到萧九秦脸上,要个屁! 头一次听到柏砚爆粗口,萧九秦一乐,拿下面上的书,险险拉住柏砚的手腕,将就要赤脚逃走的人扯回怀里。 这就红脸了? 萧九秦近来有些浪,柏砚实在难以招架,他一手按住萧九秦的下颌,一手抵着他的胸膛,近来是秋日,不是初春,所以 他声音阴恻恻的,萧九秦眸子眨了眨,总归要到那一步的。 也对。柏砚歪着头,放在萧九秦胸膛的手慢慢挪到他鬓侧,卷了卷他的发,洞房那夜,让你好好得些趣儿 柏砚说这话时,嘴边衔着一点笑,眉眼昳丽,眼睫像是含了春水,只叫萧九秦魂儿都快溺进去了。 萧九秦喉间动了动,眸子都烧红了,妖精! 咬牙切齿的一句却像是抓住了柏砚的笑穴,他极少笑出声,这次却连声儿都颤着,不知不觉伏在萧九秦怀中,二人紧紧贴着,一动都能觉察到对方的丝毫变化。 笑够了吗?萧九秦凑近,狠狠亲上去 * 柏砚将人惹毛了,二人险些提前将那该做的都做了。 翌日一大早,萧九秦有事先走了,倒是柏砚,睡得迷迷糊糊的,床帐散着,外边天气也不好,岂料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唤他。 柏砚勉强睁开眼,被子滑落,露出星星点点痕迹,他皱了皱眉,腰际又酸又疼,忍不住将萧九秦骂了一通,屋门又被轻轻叩了两下。 大人可醒了? 是闻喻的声音。 进。柏砚声音半哑,他清了清嗓子好歹好了些,闻喻小心推门进来,却不敢抬头,只小心道,大人,宫里来人了。 嗯?柏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闻喻又解释了一句,是怀淳公公亲自来的,手里似乎拿着圣旨。 柏砚微愣,转瞬又下榻,来不及细细洗漱,他自己的昨夜已经弄皱了,只能从萧九秦那儿取了一件换上。 饶是已经将各处都掖进去一些,但还是略宽,柏砚敛着袖子随闻喻出去。 走过长廊,怀淳就站在花厅前。 天色不甚明朗,还淅淅沥沥下着一点小雨,怀淳肩头已经湿了一块,但是长身玉立,那背影熟悉,但又透着一份疏离。 恋耽美 ——(69) 今日怀淳穿了一身褚红圆领袍,足蹬登云靴,腰际还挂着一枚莹白的玉。 听到柏砚过来的声音,怀淳回头看他,料想你就是在侯府。 柏砚没有开口。 怀淳又笑了笑,先前将你关起来是我不对。好像他是要将之前的纠葛都化在那一笑中,柏砚原本软下去的心又想被雨浸湿了些,许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在哪儿,自有人去禀报你,现在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你未曾查过我的踪迹吗? 诛心的话柏砚是不愿说的,尤其对方还是怀淳,但是这人次次试探,次次都要自作聪明。 从前他没有识破,大概也是因着二人的情谊,每每刻意替他找借口,可是自那日二人闹了不快,柏砚便没法对着他继续从前那样信任。 罢了,不说这些了。怀淳错开眼,我今日来是宣旨的。 怀淳撩开不大合适的衣摆,垂首跪下。 皇命受天,胄后而存,平津侯萧九秦,行孝有嘉,文武并重,恰逢斯年,左副都御史柏砚忠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今帝赐恩,令成眷属,以延臣忠。另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缠枝海棠翠叶玉案、青花底琉璃玉樽 洋洋洒洒念了一长串,柏砚跪得膝盖都酸软了,怀淳才收了圣旨递到他面前,此后你与萧九秦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柏砚将圣旨拿在手里竟然生出些不真实感。 你们二人求来的姻缘,切莫后悔。怀淳将柏砚扶起,恍若隔世,但是下一刻就听见柏砚声音轻轻地,此生我求之不得已圆满之一,不会后悔。 怀淳微微一怔,半晌叹了口气,既如此,我祝你二人此后举案齐眉。 柏砚点头,谢过。 该宣的旨已经宣过了,怀淳便要离开,临走时他又回头,圣旨里边说了要在年前完婚,柏府和侯府无人操持,你们若是忙不过来,我也可 不用了。柏砚拒绝了,他不是还含着怨气,更不是为了膈应怀淳,只是他与萧九秦的成亲,他想自己一一经手。 怀淳见他态度坚决,便没有再说,转身离开。 院子里重新恢复安静,柏砚手里拿着圣旨,他走到石桌旁坐下,闻喻瞧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心,大人,这天还在下雨,不若先进去? 让我独自待会儿。柏砚眸中攒着些看不清的情绪。 闻喻不敢催促,只得一步三回头离开,过了会儿又端来热茶放在他手边。 廊下雨下得越来越大,柏砚看着雨幕,又展开手里的圣旨,一个字一个字又看了一遍。 他从未真正放心,与萧九秦成亲像是一件惦记久了反而让他不知所措的事情。 指腹摸着上边晾干的字迹,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五年前那烫金的锦轴。 也是一个雨天,他靠着诏狱冰凉的墙壁,意识随着雨声一点点飘远,想着侯府的众人怎么样了,萧九秦那家伙是不是又上蹿下跳要跑来诏狱找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自外边走进来一人,穿着褚红的太监服,白净的下颌,声音却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眼,还躺着呢? 还不速速将他拖出来,该送哪儿就送去哪儿。 随着声音落地,狱卒开了锁将他拖出来,一左一右将他往外带。 柏砚膝盖一阵一阵地疼,像是有无数的刀子细细密密地剐着皮肉,他呼吸急促,呛进一口潮气,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起来。 直咳得脸红脖子粗,嘴边血丝一点点渗出,那太监又叫唤起来,瞧着瞧着,可别将人弄死了 若是真弄死了,你我等都要跟着倒霉! 柏砚耳畔嗡嗡的,他眯着眼,任由对方将他拖进一个四处无光的地方,那里上下左右不过棺材大小,他只能堪堪绻着身子。 其实如你这样不如死了干净,但是奈何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外边多得是想要要你命的人,你只能憋着认倒霉,待下一辈子在阎王爷那儿求求情,投做畜生道,大概才能享些福。 下辈子我是不是畜生是两说,不过总好过这辈子就已经是畜生不如的东西柏砚气虚微弱,但是嘴皮子还是利落得紧,那太监气了个半死,叫人将柏砚又往里踹了几脚。 你可别嚣张,自开国以来,自这里边出来的人还没有呢! 那狭窄逼仄的地方,柏砚连腿脚都伸不开,最后索性绻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被人破开一个大口子,一个锦轴扔在他怀里。 允太师居高临下看着他,死了吗? 柏砚不情愿与人说话,尤其这个允太师居心不良,一贯要与平津侯府作对。 看看里头的内容,我想你会挣扎着出来的 柏砚不语,半晌后才犹豫着将那锦轴打开,借着头顶那一点光亮,他勉强将里边的内容看清楚。 下一刻,他忽然像是爆发了巨大的气力,挣扎着就要出来,手心被尖利棱角划开,他也像是不知道疼似的。 允太师挡住他的去路,你不过一个未及冠的小子,现在就是出去了又能怎么样,救得了谁? 柏砚沉默着,手指缩紧。 不如我给你一条路,选择权在你手中,至于你要选哪个,都不吃亏,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行? 第89章 旧事 那封信你没有看吗? 柏砚?萧九秦伸手在柏砚面前晃了晃, 你在想什么? 柏砚后知后觉,没什么。 萧九秦一脸狐疑,雨越下越大, 你坐在这儿身子受得住吗?他在军营得到怀淳来宣旨的消息,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及,也不知他们二人又说了什么。 柏砚神思不属,萧九秦也不敢多扰他,将人的手握住, 忍不住还是多了句嘴,手都冰成这个样子了,快先随我回屋子。 嗯。柏砚拿了圣旨。 方要准备起身, 忽然脚下一软,膝盖像是被钉如钢钉似的剧痛,腰际也阵痛不止。 嘶!柏砚脸色煞白。 萧九秦慌了,忙将人捞住, 怎么了?! 他无意识地在外边待了近一个时辰,闻喻他们也不知柏砚膝盖不好,便没有提醒, 结果寒气入骨, 柏砚双腿已经僵直, 这会儿才感觉到疼痛。 无事,柏砚咬牙, 你让我缓缓。他膝盖上的伤是在诏狱留下的老毛病,而腰则是被关在那腿脚伸不开的木箱子里近半个月。 允太师将他从诏狱带离时他双腿都已经伸不直了,本就有伤的腰更是伤上加伤,之后几个月,是他叫人拿了铁板生生将骨头一点点扳正。 养了大半年的伤, 尽管面上看不出来问题,但是只有柏砚知道,他这一双腿早就不行了,而且腰上的伤不疼便罢,一旦疼起来,是生生要剥离一副骨头的剧痛。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逞强!萧九秦脸色不好看,一把将人横抱起,柏砚大惊之下揽住他的后颈,你又发什么疯? 我不知道你伤得这么厉害,昨夜你为什么不说?萧九秦看他煞白的脸,这会儿都要心疼死了,过了五年,柏砚这家伙还是嘴这么硬。 他想将人训两句,但是还是怒自己自制力太差,而且和他重逢这么久了,对他身上的伤也一知半解,萧九秦脸色绷得紧紧的,柏砚却以为是他生气了。 犹豫了半晌,才心虚开口,这两年也没有这样疼过,所以就没多想,大概是今岁雨多,屋子里潮了些,所以就 他一点一点找补,就怕萧九秦气狠了,但是这副小心翼翼让萧九秦更是心如刀绞。 我练武,所以本身火气旺些,那屋子便没有装地龙,你受冷了也不说,是觉得我会嫌你麻烦吗? 他这话出口,二人都是一怔。 何时连他们二人都要这样见外了。 但是柏砚知道,萧九秦说对了。 就二人现在的相处来看,他们像是已经将话说开了,但其实不然,柏砚一直觉得愧对萧九秦,便想事事都顺着他,而萧九秦亦是,他总想事无巨细的将所有事做好,但是又怕说出来柏砚觉得不自在。 二人缺乏沟通,就那样自做自事,以为默默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就是合适,殊不知二人都各自努力,最后却是事半功倍。 说起来,二人都无错,他们本心是好的,但是二人又都有错,因为有些事不是一厢情愿才够的。 我不知道如何和你说。柏砚好半天才艰涩地开口,他垂着头,皱着眉,好像每一句都掺了苦味儿。 要将自己所有的伤告诉萧九秦,那就意味着五年前他在诏狱的那些日子如何度过的也要一并坦白。 毫不掩饰的说,柏砚说不出口。 五年前的那些日子他不想回忆,说出来只会让萧九秦难受。 坦白这两个字还是很难的,尤其这种坦白和诉苦别无二致。 五年前你在诏狱到底经历了什么?萧九秦将柏砚放到榻上,他半跪在地上,以近乎膜拜的姿势看着柏砚,告诉我好吗? 柏砚袖下的手捏紧。 下一刻萧九秦却附手上去,将他的手背裹住,允太师带你出去前,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萧九秦当初匆忙件披甲上战场,侯府白幡挂了整整一个月,那个时候郢都流言四起,只说平津侯府一夜近乎灭门,那个被平津侯当自己亲儿子养的柏砚却一纸状纸诬告他勾结北狄。 比起应战不利,大梁军队节节败退,通敌无异于是将平津侯府放在火上烤,平津侯连同二子战死沙场,这个罪名已经死无对证,但是却是平津侯一生的污名。 柏砚以怨报德,为了逃离诏狱无所不用其极,萧九秦在北疆浴血的时候,他却躲在太师府。 这样的现实让郢都人人唾骂柏砚的无情无义,就连萧九秦远在北疆,也收到无数人的劝慰。 那时他盔甲里边还穿着孝服,额头是白的扎眼的抹额,得知此事时他一口鲜血呕出,直叫身上的孝服都星星点点殷红。 可饶是如此,他也不信柏砚真的会为了活命构陷他爹。 但是很快,又是不断的消息传到北疆。 内阁首辅薛良辅痛斥允太师为虎作伥,圈禁平津侯义子,逼迫其构陷平津侯府。 皇帝将柏砚招来,却听他道自己并未被允太师威胁。 皇帝又问他是否构陷平津侯府。 柏砚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跪下。 此举气得薛良辅当堂扔了玉笏,与柏砚断绝师生关系。 柏砚额头被砸破,却还是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萧九秦还是信任柏砚是有苦衷。 但是之后 柏砚一朝入翰林,是允太师力举。 半年后,他与薛良辅当堂针锋相对,气得薛良辅脱了朝服,请皇帝允他致仕,带着一家老小南下江南。 再之后,柏砚一步一步往上爬,期间坑害同僚,跟着允太师为恶,整个郢都百姓将他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这个时候,远在北疆的萧九秦还是信柏砚。 他知道,自己的阿砚不是他们口中的无情无义之辈。 但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很快。 平津侯夫人病死在一个冬日。 萧九秦接到消息的时候,亲信送来的柏砚写给他的信也一并在他手里。 那时,他终于醒悟。 阿砚已经不在了! 他心里的那个阿砚根本没有从诏狱出来。 就像是秋日里的落叶腐烂在泥水里,他的阿砚不在了。 萧九秦对柏砚的信任终于破裂开一个口子,冽风顺着那个口子往里刮,直叫萧九秦浑身上下都凉了个透。 手里的那封信他没有打开,而是被他撕了个粉碎。 那封信,你写了什么?萧九秦忽然惊慌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即便已经过了五年,柏砚还是很快地明白萧九秦说的信是什么。 他指腹轻轻捻着,垂眸开口,那封信你没有看吗? 萧九秦僵住。 柏砚注意到他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 那这样就一切对得上了柏砚喟叹了声,坦白说,那封信你没有看到,我反而心里要好受些。 到这会儿萧九秦还有什么不明白。 当年他娘的死让他彻底对柏砚失去信任,那时候众口铄金,所有的人都告诉他柏砚无情无义,以怨报德。 若说之前他还信任,那么在侯夫人死后,好像天都塌了,他一直等柏砚的解释,但是却什么都没有收到。 之后冷静下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自己送出去的信石沉大海,他没有收到柏砚任何的回信。 现在想来,如果那个时候有人从中作梗,那么 我一共送出去三十七封信,起初是三天一封,后来是一月一封,再之后我就没有再写过了。柏砚声音低低的,我住在翰林院,那些被我坑害的同僚其实都是允太师的人 允太师只手遮天,他将柏砚的所有动向都掌握在手中,一旦他有丝毫不对,第二日门前就会多一具尸体。 你知道侯府的下人都去哪儿了吗?柏砚忽然转了话头。 萧九秦蹙眉。 都死了 柏砚嘴边衔着一抹苦笑,他们都没有背主,允仲起初拿夫人威胁我,后来是他们我不可能看着他们无辜枉死,便,遂了允仲的意,而且 他停住话头,罢了,不说这些了。 萧九秦没有错过柏砚眸中的那一丝戾气,但他问不下去了,只能凑近拥住柏砚,对不起。 他知道这三个字说出来毫无作用,但是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没有做到完全信任柏砚。 我辜负了他的心,萧九秦这样想着,在柏砚最艰难的时候他在北疆,不仅没有保护好侯府众人,也没有保护好柏砚。 恋耽美 ——(70) 夫人是胸中积了郁气,加上萧叔他们相继离开,便柏砚眸子泛红,是我无能,没有护好她 那一年柏砚自顾不暇,每每他想去看看侯夫人,都被允太师搅了,后来柏砚好不容易让他放松警惕,再去平津侯府时,侯夫人已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阿砚侯夫人搭着他的手,你是个好孩子,这段时日苦了你了 柏砚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再如何,他也才十六,整个郢都的人都恶言相向,想让他死的人不计可数,萧九秦也不在身边,他好像走到独木桥上,没有回头路,更看不清前路。 这个时候,侯夫人却突然对他说,苦了你了。 这四个字让他忽然觉得,所有的委屈好像都不重要了。 侯府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侯夫人轻轻拍拍他的手,我知道你是为了护下我和小九的命,别哭他会明白的 名利是最无用的东西,你和小九要好好的你们二人要活着,活着 第90章 心意 我与萧九秦互通心意,彼此喜欢 好好活着。 这四个字支撑着柏砚。 他无数次想跑去北疆, 什么仇恨,什么冤屈,什么委屈, 都通通不管了。 但是每当侯夫人的那句话响在耳畔,他便再生不出分毫迈开脚步的气力了。 哪有那么简单呢,跑去北疆又能如何,只会让事情更加无可挽回。柏砚坐在无人的亭子里,手中是写了百遍的信, 但是最终还是揉成一团扔进池塘。 阿砚。萧九秦忽然轻轻唤了他一声。 柏砚一怔,慢慢抬头,萧九秦附手过来摸摸他的脸颊, 对不起,本来该是你我二人一起面对的,但是我先抽身离开了。 萧九秦从来未曾这样后悔过。 年少的承诺都没能实现,萧九秦哑了声, 对不起。 * 柏砚又起了高热,萧九秦请了大夫给他退热,也一并将他的膝盖腰伤也检查了一遍。 服了药后柏砚就慢慢睡过去了。萧九秦和大夫出去, 他的伤怎么样? 伤得时间太久了, 处理得也不好, 膝盖的病根是去不了了,倒是他的腰, 可以试着治一治。老大夫写了一张方子,有些药材太过珍贵,侯爷费些心多找找,最好多一些,日日泡药浴, 再配着针灸,兴许能替他缓一缓疼痛。 老大夫往里边看了眼,又道,他身子骨弱,平日少食多餐,再循序渐进一点点加,否则虚不受补也不行,还有就是,若是可以的话,再找个御医替他看看吧。 萧九秦点头,遣人将老大夫送出去,又多付了两倍的诊费。 侯爷,人已经找好了。闻喻走过来。 多付点银子,让他们早些完工,这两日我随柏砚去柏府,吩咐你的尽快赶工做好。 是! 晚些时候,萧九秦雇了一辆布置舒适的马车,直接将柏砚裹紧了送进去,还多加了两个熏笼。 他随便拿了些紧要的东西,便风风火火住进了柏府。 刚从城外忙完生意回来的萧叔闻声过来,打头与萧九秦撞上。 三,三公子?萧叔一身风霜气,还没来得及换洗衣裳,眼下的青黑瞧着就骇人。 萧九秦见了他却缓和了脸色,萧叔。 啊,哎!萧叔以为萧九秦又是来找柏砚麻烦的,可没想到萧九秦却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还朝他行了一礼,萧叔,此前是我无礼,言语失度。 说完深深一揖。 萧叔脸色都变了,忙去扶萧九秦的手臂,公子这怎可! 萧九秦见他风尘仆仆,也不忍心再让他劳心,便先催着他先去洗漱安歇,晚间专门去找了他一趟,二人在屋里说了近一个时辰,萧九秦才离开。 柏砚还是住在偏院,萧九秦经过主院时停住脚步,替他引路的映月有些疑惑,三公子,你怎么停下了? 这主院漆黑的夜里,只能隐隐看见一点萤火,萧九秦不自觉往那边走了两步,映月却忽然往前跳了一大步,三公子! 寂静的夜里,小丫头的声音有些尖利,萧九秦一僵,扭头看她。 映月有些不好意思,这这里,公子不让进的 萧九秦见她反应这么大,留了个心眼,映月一无所知,引着他往偏院走,还小声叨叨不止,公子的伤已经很久了,这两年都好多了,只是不能受潮不能受凉。 落筠姐姐心细,一直帮公子用药酒按揉,已经好多了。映月说着,萧九秦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儿,哪里是好多了,分明就是柏砚忍着不说。 他不知道,先前这几年,无数个日夜,柏砚是怎么一点点熬下来的。 侯爷,公子醒了。落筠端着空碗出来,见萧九秦后微微欠了欠身。 萧九秦点了下头,大步进去,映月傻傻地就要跟上,却被落筠一把抓住,你这小丫头怎的这般傻! 啊。映月呆住,三公子好不容易和公子和好了,我心里高兴。所以便忍不住跟上去看看二人。 想到这儿她一愣,我好像是有点多余哈? 落筠失笑,平日里也见你聪明得紧,怎的现在这样呆呆傻傻的。她指着窗户上倒映出来的影子,勾唇,以后别说是你,就连我都多余了。 映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挠了挠脸,那会儿听见三公子给萧叔说,皇帝给他和公子赐婚了。 小丫头一句话让落筠彻底傻了眼,什么? 三公子要娶公子了。映月笑呵呵的,好像是要在年前。 落筠沉默了许久,半晌慢慢开口问,圣旨是谁接的? 周围虫子飞来飞去,映月又挠了挠耳垂,好像,是公子接的。 落筠点头,端着药碗往外走,映月看她走路都顺拐了,忍不住喊了声,落筠姐姐你去哪儿? 准备聘礼。 哦啊?!映月小脸一皱,忙几步跟上去,圣旨里写的是三公子要迎娶公子。 落筠声音幽幽的,是公子接的旨,所以我们要准备的是聘礼。 映月还想争辩,落筠瞥了她一眼,若是公子嫁进侯府,那你就是陪嫁丫头了,到时候侯府缺洗衣娘子,你就去做吧。 映月大惊,揪住落筠的衣裳,我不要 那你说,是聘礼还是嫁妆? 映月眼睛扑闪扑闪,是聘礼。 乖。落筠拍拍映月的脑袋,回去睡。 哦哦。映月吁出一口气,自去睡了。 落筠看着她欢脱的背影,良久勾唇,以后,公子大概不会再那么苦了 萧九秦绕过屏风,就见柏砚伸手在够什么东西,他几步过去,将他捞住,你慢些! 柏砚脸色还白着,但是明显眸中是带着光的,他轻轻笑了笑,你去哪儿了? 萧叔回来了,萧九秦将他扶起来,自己坐过去,我和他聊了聊。 萧叔没事吧,柏砚任由萧九秦探手摸他额头。 萧九秦点头,就是赶路急了些,这会儿已经睡了。他试着撩起柏砚的衣摆,手掌在他膝盖揉了揉,还疼吗? 柏砚摇摇头,又点头,有一些。 自明日开始,会有大夫来给你针灸,可能会有些疼。萧九秦说着又慢慢没了声,好像自五年前开始,柏砚就总是受着本不该他受的罪。 柏砚的手慢慢覆住他的,已经过去了。 嗯。萧九秦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之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慢慢柏砚又没了声。 看着柏砚的睡颜,萧九秦俯身他在手心吻了吻。 翌日一早,柏砚醒来时萧九秦已经出去了。 待他用过早膳,落筠给他端来一碗浓黑的药汤。 柏砚又想逃了,这药又是治什么的?不是他太矫情,而是方才不久他已经喝了满满一碗,这会儿是真的再喝不下了。 腹中翻涌,柏大人头一次觉得生病是件痛苦的事情。 以前他病了疼了熬一熬也就过去了,现在又是落筠又是萧九秦,一个个盯着他喝药,柏砚不堪其苦,只想逃走。 大夫特别叮嘱,药浴之前必须要喝了这汤药。落筠也不想逼着自家大人这样,但是实在是柏砚身子太单薄,担心虚不受补反而损了他的身子。 柏砚叹了口气,接过来一口气饮尽。 落筠看着不落忍,只能安慰,这药喝不长久,倘若药浴见了效,就不必日日喝了。 柏砚听了才松了口气。 这头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一人匆匆进来拿着封信给柏砚。 是一位姑娘送来的。 柏砚没有多想将其打开,落筠觑着他的脸色,公子? 是允栖音。柏砚心情有些复杂,但是之前答应她的得了空要与她见一面的,他装作不明白这也许久了,想必那位早就不高兴了,拖到现在才催促,估摸着又是要一通火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信,我去见她一面,侯爷回来若是问起,就,如实说吧。 落筠眸子眨了眨,当真? 那不然呢?柏砚抖了抖袖子,我又不是去会红颜知己,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允太师那边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我正好想办法从允栖音那儿探探消息。 柏砚一脸坦然,落筠笑了下,暗叹自己想多了。 柏砚换了身衣衫,带了个小厮就往允栖音说的地方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柏砚敲响酒楼包厢的门,一进门,允栖音就阴阳怪气道,柏大人可真是难请呐! 近来杂事颇多,一时误了时,不过料想允小姐大人大量 你且住口。允栖音秀眉微挑,堂堂三品都御史,嘴里没一句实话,我倒是想问问,我允栖音哪一点不如那个萧九秦了 他不爽道,你公然拒了陛下的赐婚,非要和他成亲?! 柏砚一怔,怎么说到这儿了? 允栖音看他油盐不进,更是生气,你还装模作样! 柏砚眼皮子一跳,这不是那个理儿。 那是什么理儿?允栖音头上的步摇晃了晃,柏砚开口,你和他比什么?我是个断袖,允小姐还不明白吗? 从始至终柏砚声音都不快不慢,稳如泰山,允栖音在他眼里就是小丫头蹦跶,一点也不在意。 允栖音安静了。 她面上一派震惊,你怎么怎么就喜欢男人啊?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柏砚想了想,又加了句,我与萧九秦互通心意,彼此喜欢,非他不可。 萧九秦刚到门口,就好巧不巧听到了这一句。 第91章 后路 你以前也没说你是断袖 萧九秦一只脚已经迈进去了, 但是他又缩回去,伸手在半开的门上叩了叩。 柏砚回头,与他眼神交汇。 下一刻又飞快转头, 眼尾浮上一层薄红。 这,就有些尴尬了! 允栖音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皱眉,平津侯好歹也是个军侯,怎的学那些不懂礼数的, 非要时时盯着柏砚,是生怕他被我吃了,还是怕他跑了? 她说的是二人一前一后进来, 中间就不差多少时候,所以默认萧九秦是紧盯着柏砚的。 但是萧九秦的确有些冤枉,他原本无意解释,但又怕柏砚误会他跟踪, 遂老老实实解释,方才是见见你的马车在酒楼门前停下,便过来看一眼。 嗯。柏砚声音有些轻。 允栖音见二人这样反应, 忽觉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她拍了下桌子, 柏砚闻声看过来,允栖音瞪他, 你以前也没说你是断袖,现在怎的忽然就喜欢他了?是不是他欺负你? 允栖音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是柏砚知道,这丫头就是面上瞧着凶,实则色厉内荏, 是个胆小的。 果然,萧九秦听不下去,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柏砚身侧,眸子冷厉,和你有何关系? 你!允栖音就是个娇小姐,她长这么大,都是捧着她顺着她的,唯一一个凶过他的还是柏砚,结果现在又来一个平津侯。 登时气得脸颊泛红,双手见势就要叉腰,但是身旁的丫鬟轻轻咳了下,她又忽然反应过来不尴不尬的将手放下,嘴皮子倒是没停,我和柏砚说话,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还委屈起来了,原本我是想将柏砚和我表姐撮合到一起的,她姿容绝色,人又温柔,琴棋书画也会 萧九秦眼皮子一跳,柏砚也不忍直视,这允大小姐做什么不好,怎的还当起红娘来了。 一开始听到陛下要给你我二人赐婚,我可是吓坏了,我才不要嫁给你呢,允栖音看了柏砚一眼,虽说你长得好看,但是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她说到这儿又不忘找补,好看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就是也赏心悦目的,但我更喜欢对我好的。 小丫头碎碎念,你就对我不好,总是敷衍,又不爱和我说话,当初我帮你逃走,可是被我爹给训了一顿,还罚我了呢! 恋耽美 ——(71) 允栖音一个人叨叨叨,柏砚瞧着好笑,怕她又嫌没人接话恼了,便顺着她的话问,罚什么了? 他还挺好奇允太师当眼珠子疼的大小姐会被怎么罚。 不让我吃东西,连口茶都不给喝,还让我坐在祠堂里反省! 允栖音特意强调那个坐字,三个时辰啊,我腿都麻了,饿了去拿贡果点心吃的时候,险些都没站稳。 话里的怨念十分明显,柏砚却险些笑出来。 果然就是这大小姐能做出来的事情。 别人那儿是罚跪,她这儿是罚坐,还不忘抱怨自己腿坐麻了。 这倒也罢了,她居然连祠堂里给祖宗的贡果点心都给吃了。 柏砚忍不住笑,允栖音却不大高兴,你还笑! 我爹近来大门不出,日日称病,听人说他几次招承澹哥哥来允府,那边怀淳却扣着他,我爹气坏了,似乎和怀淳闹翻了。 而且你与这个平津侯一旦成亲,他肯定是要防着你。 允栖音不是不懂他们之间的这些阴谋阳谋,只是一心觉得柏砚势弱,按照他爹的手段是不会让柏砚讨到好处的,遂多费了点心思,想要尽可能的护着一点柏砚。 毕竟当初柏砚救过她一命。 你爹近来身子怎么样,之前回郢都遭伏,被伤的那一剑,伤养的这么样了? 柏砚眸子微动,萧九秦看了他一眼。 允栖音一无所知,自顾自开口回答,已经没了大碍,陛下赐过几次药,承澹哥哥派御医来过几次,承唳哥哥也来过一次,带了不少珍贵药材。 允栖音平日里窝在府里,一应事宜都不入心,但是自从允仲出事,她被束在府里不少时日,日日陪着允太师养伤,一开始还能老实待着,后来就总想往外跑。 这段时间府里总有生人,偶有一次被我撞个正着,说是宫里陛下如今沉迷修仙问道,魏承枫母子近来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动,我爹为此劳心,昨日又招了一回大夫。 允栖音说了这么多,其实真正要命的东西还是没有完全说出。 虽是娇小姐,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即便她想救柏砚,但也不可能将自己父亲置于不顾。 我知道了。柏砚感念她能在这会儿给他提醒。 你也不用觉得我是如何心思,不过那时你救过我一次。允栖音又拿出一封信给柏砚,你既然要和平津侯成亲,那么以后我也不会再找你结亲,我表姐值得更好的。 分明只是一个小丫头,说起话来却有模有样的,这封信给你是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柏砚知道她不会撒谎,那信既然拿出来就势必不是简单东西。 现在还不知道,所以不如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若需要,便来找你。 如何?允栖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柏砚有些犹豫。 事关宫里那位,我可是偷偷从我爹书房偷来的,原模原样抄录了一份,至于里边的内容,我觉得你或许会大吃一惊。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改了里边的内容,或许连这信都是不存在的。柏砚看着桌上的信,你会帮着我来对付你爹吗? 你可别误会。允栖音摆手,我从来没有帮你和我爹作对,只是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你和怀淳都太聪明了,若是有一天 她没有说完。 但是柏砚明白了她的意思。 允栖音这是想留一条后路。 怀淳不是个能做交易的合适对象,允栖音不信任他,但是柏砚不一样,她还是信的,即便现在他们都不是一条线上的。 好,我答应你。柏砚最终信了允栖音的话,但是事先说明,你要我做的事不能违背道义,不能关乎大梁或是我身边之人。 可以。允栖音答应的很痛快。 她把信慢慢推到柏砚手边,我发誓里边的一字一句都是按照真信抄录的,至于里边的东西,你若不信,自可以派人去查。 不过,她话音一转,听闻自绥阳山来了一位叫曾玄的前霄阳府同知。允栖音勾唇,他知道的或许不少。 允栖音说完就要离开。 柏砚却唤住她,你爹在找曾玄? 这我可不知道。允栖音摇头,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还有事要问我吗?允栖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今日我来其实就是在府里憋狠了,出来散散心,顺便再将你之前救我的恩情给报了。 此后,你我除了那个承诺,便没有什么纠葛了,唔,谁叫你看上了个这样的莽夫,我表姐那样好的人,你真是没眼光! 不对,是没福气! 允栖音又变作之前的顽皮模样,连萧九秦都惊异不已,好像之前与柏砚交易的人不是她似的。 允栖音絮絮叨叨离开,柏砚与萧九秦坐在桌边,打开那封信看完,二人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不可思议。 宋榷他 二人万万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会是这样。 那曾玄?萧九秦说完又试着问,他才是前霄阳府知府的 如果这份信是真的,那么就是这样。柏砚起身,现在快去找曾玄。 之前柏砚被怀淳羁押了,萧九秦匆匆回来,这几日又发生了不少的事情,结果将曾玄忘了个干净。 萧九秦的人护送曾玄回来,但是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 你派的人有消息吗?柏砚与萧九秦一起回了柏府,又唤了贺招远过来。 你们说那个宋榷是贺招远也是一脸天塌了的模样,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柏砚这会儿又想起一事,霄阳府知府是他,这本就是一个不可能之事,而且你莫要忘了,他们手里有火/药。 那曾玄又是怎么回事?贺招远都傻了,怎么最近荒谬的事情越来越多,他这段时日一边要去打听巴大人被灭门的事情,一边还要盯着薛正鸣的案子,忙得人都瘦了一圈。 曾玄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而且刚才我们已经派人去查过了,他还未进郢都,允太师那边也在找他,霄阳府那边也是,宋榷身边有人盯着,而他也派了人在找曾玄。 那宋榷那边?贺招远这会儿脑子还是混乱的。 宋榷不会出事,有人保护他的安全,而且允太师现在目的不明,无人知道他有什么谋算,不过一旦被他抓到曾玄,宋榷那边估计就稳不住了。 宋榷和曾玄贺招远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便是你想的那个关系。 贺招远一拍脑袋,原来如此! 几人坐在书房里,已经来过几次禀报消息的人了,萧九秦那些人手全部散出去了,柏砚也是找人去查探,他们一个查城外,一个则沿着官道以外的地方查。 巴大人那边有大理寺的人,料想刑部和允太师应该插不进手,所以你先将人收回来,薛正鸣那边则有严儒理,他盯着就够了,你现在去霄阳府,想办法与宋榷见上一面。 柏砚说了这么多,贺招远还是没明白,和他见面做什么? 告诉他,曾玄在我们手上。 第92章 安排 今日短小,请注意查收,么么 各方势力都在找曾玄, 殊不知他就在城外躲着,与他一道的还有一个男子,是萧九秦的手下。 二人衣衫褴褛, 手里还捏着一个干馒头。 曾大人,只这样躲着也不是个事儿! 总好过一出去被抓住。曾玄盯着城门处来来往往的人,他眼睛利,知道那队伍里边有假冒的。 他小心指着一处,看, 那几个人换了一身衣裳,从始至终眼神一直在四周看,你我二人怕也是被他瞧见了。 那怎么办?这男人就是个会武的, 除此之外一点也不机灵,从绥阳山到郢都,这一路上若不是曾玄几次帮着他们躲过,早就被抓了。 一行原本是四人, 如今只剩他们二人在一起,其余的都不知道走散到哪儿去了。 一直靠曾玄出主意,男人这会儿一听他的话, 便有些慌了, 我们这是被发现了吗? 尚未。曾玄小心掩饰着, 若他们发现了,现在早就将你我抓起来了。 他们二人正好在对方视线里, 若是动作幅度大一些,肯定会被发现。 那现在怎么办? 先藏着,等有机会就离开这儿。曾玄就是个文人,平日里哪里受过这么多罪,但是却奇异的在这个时候给了男人一点信心。 城门处的人越来越多, 但是天色也渐渐暗了,本来出城的人寥寥,忽然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十数人。 走!曾玄一把揪住男人的胳膊,二人趁乱离开。 城门处,一人忽然皱眉,那儿的乞丐去哪儿了?! 快!追过去。 但是他话音刚落,颈侧就被人比上一把匕首,声音不大不小,你要抓谁? 贺招远这边将人制住,他脸上易了容,虽然粗糙,但是也正好够别人看不出来,他带来的人也迅速将城门处的人无一遗漏拦住。 他们没有发现?男人刚开了口,曾玄就觉得颈后一凉,来不及回头,萧九秦的声音响起。 蠢!他一脚将男人踹开,对方哑口无言,离开翻身跪下,侯爷。 别磨蹭,随我走。萧九秦顾不上罚他,带着曾玄二人往城中走。 侯爷,这边都是 闭嘴!萧九秦头也不回,曾玄倒是什么都未说,跟得紧紧的。 三人就那么大剌剌的进城,曾玄心怦怦跳,但是却稳住目不斜视,贺招远将人已经该绑的绑了,没人来得及往这边瞧上一眼。 侯爷,大人让你将人送到西边去。一人走到萧九秦身边,小声说完离开离开。 曾玄知道自己运气不错,只要别落在宋榷和允太师的手里,他便还有活路,柏砚也不会对他下死手。 只现在来看,他算是保住命了。 * 萧九秦将人带过去时,柏砚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二人一见面,萧九秦就皱眉,只穿了这么点你就出来见风? 萧九秦说着将人往宅子里拥,柏砚却挡过他的手。 萧侯爷一惊:这么桀骜? 柏砚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正事要紧! 萧九秦点头,正事要紧。 说着将柏砚扣紧,不可质疑地往里边送,曾玄同时也被人一把推进去。 这边的宅子偏僻,少有人往这儿来,柏砚当初置办时也是通过别人的名义,中间几经转手,就是有人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宅子实在不大,甚至还有些荒凉,但是里边却有好些人,柏砚一进去,便有人朝他行礼,主子。 允太师那边如何了?柏砚给曾玄倒了一杯茶水,一回头,萧九秦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手炉。 脸都冻白了。萧九秦不大高兴。 事事没一件顺心的,他心里记挂着俗事,眼里看着柏砚,只觉得心尖都是酥软的。 这个人从前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他只能一点一点的弥补。 允太师派了好些人在城外搜寻,还有往柏府去的。 柏砚脸色不好看,萧叔他们怎么样? 对方大概只是为了探听消息,并未见人,根据您的安排,府里假扮的人都在屋里,偶尔出来露个背影,应当是认不出来的。 继续让人盯着,府里也不能懈怠,采办东西的都要详查,切莫叫人钻了空子。 是。 一人带着吩咐离开,柏砚有心提醒萧九秦也留意一下侯府,但他还未开口,萧九秦已经明白了,府里的人都能防住,这边若是不方便,带他去侯府也行。 先不了。柏砚不敢放松警惕。 该吩咐的都吩咐过了,那现在我们聊聊他。萧九秦指着曾玄看向柏砚。 第93章 马屁 你是不是现在觉得我这人十分不要 萧九秦不比柏砚好说话, 曾玄这会儿心里藏着事,不知怎么的更愿意与柏砚多亲近一些。 我是从霄阳府逃出来的。曾玄脸色泛白,宋榷他将我关在府里。 这话说得艰涩, 柏砚眸子微动。 萧九秦也是多看了他一眼。 其实曾玄说的话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 大致说来就是他与宋榷曾经做了一个约定,二人一个出卖色相,一个将手里的权柄暂时交于对方手中,然后便是一段畸形又复杂的牵扯。 二人不该开始,更不该越陷越深。 宋榷先动了情, 曾玄也快要守不住自己的心了。 这个时候偏偏曾玄又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宋榷唯恐他逃了,便将人锁在屋里。 起初二人还能维持表面和谐, 但是有一日这个秘密被人挑破,曾玄知道自己会心软,所以索性利用他安排在宋榷身边的亲信偷偷逃了出来。 可怜他这么多年未曾处下一个朋友,逃离霄阳府的这夜他左思右想, 最后竟不知怎么的打定主意来找柏砚。 柏砚去绥阳山的消息是他无意间打听到的。 可是当他日夜兼程赶到绥阳山,柏砚却因为薛正鸣的事情回了郢都。 之后的事情萧九秦他们都知道,曾玄这一路上几次险险被人抓了, 如今落魄与乞丐没什么分别, 尤其那一脸的颓败, 柏砚叹了口气,你不若先去沐浴一番, 再用点吃的,其余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说。 恋耽美 ——(72) 曾玄有些犹豫。 萧九秦开口吩咐人将曾玄请下去。 待身边再无人,柏砚找了凳子坐下,萧九秦觑着他的脸色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 柏砚盯着某一处,宋榷他会来郢都吗? 若是为曾玄,我觉得他会来。萧九秦说得斩钉截铁,柏砚抬眸,这么确定? 虽说与他们二人相处不多,但是宋榷这人对曾玄应当是真心,再说,你觉得依着那人的城府,会给曾玄逃跑的机会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柏砚看着萧九秦,他是想放曾玄离开霄阳府。 是这样,否则在曾玄来找你的路上,他只身一人,你觉得宋榷能抓不到他吗? 可是这样他又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萧九秦走过去捏了捏柏砚冰凉的手指,叹气,你别总是顾着这个顾着那个,单单不将你的身子放在眼里,这才喝了几次药,好不容易见了些起色,你又自己糟践自己的身子。 哪有你说得那样严重。柏砚撇嘴。 萧九秦拗不过他,又不忍心唠叨,最后还是将人送到后院一处干净的厢房,曾玄沐浴之后还要用些东西,现下四处都是探子,今夜便先留在这儿,待明日天气转好,午前赶回去就好了。 说来也是无奈,先前皇帝好不容易重新开了朝,可没两天,又开始罢朝,底下大臣一个个将奏折递进去,至于到底是皇帝看的还是怀淳看的,这就不好说了。 眼看着临近年关,柏砚身子好了不少,他与曾玄说了不少,二人几乎日日在一块,倒是萧九秦这厮,自那日一早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曾玄与柏砚待得久了,说起话来也不那样客气了,他见柏砚恹恹的,便忍不住打趣了两句,你这两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是惦记那位侯爷了吗? 其实就是调侃,也是为了让柏砚心开些,奈何他还的确说到了柏砚心上。 加之柏砚素来不懂什么叫羞赧,便听他说,惦记了无用,人也感受不到我的急躁,所以我只能凄凄惨惨戚戚的在这儿埋怨他。 曾玄: 素来都说文人风骨,公子端方,最是克制又知荣辱,但是就他这多次观察来看,萧侯爷和柏砚这二人行事无常,言语惊人。 从某一个角度来看,二人也的确是天下一对。 你是不是现在觉得我这人十分不要脸皮?柏砚扶着下巴,定定地看向曾玄。 曾玄一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老实说还是假意奉承几句,毕竟柏大人对自己有十分清醒的认知,他说了实话好像有点扎心,可若撒谎,又怕更不招他待见。 犹豫再三,曾玄一脸郑重道,大人实乃人间少有的赤诚之人。 岂料一通马屁终究还是拍到了马蹄子上,柏砚递给曾玄一杯茶水,声音温柔又认真,你可别拿了赤诚这词被我污了,我么,就是觉得人活一世,如果连喜欢的都说不出来,那么又怎么算是真正来这世间走一遭呢? 你说是吗,曾大人 第94章 失去 如果没有救你就好了 柏砚先前也是个嘴硬的, 不过是仗着前些时候与萧九秦已经说开了,便这会儿眉间隐隐带着一点身为旁观人的清醒。 曾玄不傻,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是情爱一事藏在心里倒还好,一旦破了口,他便觉得十分别扭。 宋榷和我,与你们二人不同 曾玄带着些追忆,又不免咂摸出一点酸甜。 当初与宋榷的第一次见面并不从容。 他那时流落在外, 循着娘亲的遗言好不容易走到霄阳府,已经饿得眼前有些恍惚了。 城中喧闹,来往行人数不胜数, 曾玄站在街角,被人家当作乞丐给一把推倒,之后更是惹来一群小乞丐欺负他。 好不容易跑开,偏偏最后迷了路, 走到了一处不知什么地方,遥遥的,站着一个毓秀俊俏的小孩儿。 看起来与他一般大的年纪, 衣衫却干净整洁, 料子也是针脚细密的金线勾纹。 由于跟着娘亲耳濡目染, 曾玄对衣料还是略知一二的。 他娘是有名的绣坊东家,原先在江南也是家底殷实, 虽然她爹娘早逝,但性格坚韧又有本事,只是带着一个爹不详的儿子,终究惹来不少人的诟病。 曾玄小的时候就无人与他一同玩耍,即便他娘资财甚多, 但也无人肯教他读书。 所以在小时候,曾玄一直是跟着娘亲读书。 倘若没有奸人所害,他想,兴许自己便不会遵循娘亲的遗言去霄阳府找父亲。 不去霄阳府,自然也碰不到宋榷。 但是冥冥中可能真的是上天注定,曾玄遇见了宋榷。 二人坐在无人的巷子里说话,曾玄肚子饿得咕咕叫,是宋榷拿了府里的点心给他吃,之后又拿了衣裳送给曾玄。 宋榷免于曾玄被饿晕,之后几日也时不时见面,宋榷给他送吃食,送衣物,甚至连自己房里的丫鬟都想送给曾玄一个。 但是,忽然有一天,曾玄没有等到宋榷,他站在那个偏僻的巷子,从太阳高高升起等到更夫敲着梆子离开,都未曾再见到宋榷。 第二日,曾玄在霄阳府一点一点的找,难得老天送给他一个朋友,怎么就会突然消失了呢? 曾玄最终还是找到了宋榷。 只是那时候的宋榷好陌生。 他身后站着七八个手拿长刀的坏人,直勾勾地盯着曾玄,那眼神,好像要比曾玄邻居哥哥家养的大狗还要凶。 曾玄有些怕,但还是往前走了几步,眼神盯着宋榷,很想带着他从这儿逃走。 殿公子认识他?一人俯身问道。 宋榷眸子漆黑,只看了曾玄一眼就收回目光,不认识。 曾玄一愣,我 还不滚?!宋榷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玉石,猛地砸在曾玄脚下,一个臭乞丐,要饭要到本公子头上来了 他小小年纪,眸子却凌厉,曾玄被吓了一跳,当即脑子轰的一下,好像被人扇了几个巴掌,他转身就跑开。 有人见势要追上去,宋榷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若不想闹出什么事来,就别累及无辜。 * 曾玄找不到父亲,最后是被一个老秀才留下,他一边教曾玄读书,一边将曾玄当小厮使唤。 起初曾玄还时不时去打听宋榷的消息,到后来渐渐地便忘了这人。 直到十六岁那年,曾玄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早上,遇见满身是伤的宋榷。 只需一眼,这个儿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重新在他眼前清晰。 曾玄半分犹豫都无,救下宋榷。 你是谁?过了近十年,宋榷容色俊朗,说话时声音却极冷,他满眼防备,盯着曾玄像是看着敌人。 曾玄顿时什么好脾气都没了,随手扔给他一碗汤药,便道,你管我是谁,权当我多管闲事救了个白眼狼,待你喝了这碗汤药便走罢。 他语气生硬,再看向宋榷时,眸子里再无一丝暖意。 他心想,幼时你救过我,如今我也救了你,既然已经两清,便断然再无纠缠的必要。 曾玄但凡不喜欢一个人,便连头发丝都露着明显的不快。 宋榷一碗汤药下肚,却不立刻走,他盯着曾玄的侧脸,我饿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曾玄极为冷酷。 宋榷心尖一动,眸子暗暗的。 半晌他抬头露出一抹笑,送佛送到西,你便再发发慈悲,接济我一碗饭罢。 曾玄不理他。 宋榷又耷拉下脑袋,捂着伤口轻声抽气,曾玄被他这恶心吧啦的模样怄个半死,最后还是粗糙地煮了一碗青菜面给他。 他就不信这少爷能下得了口。 哼,饿死你! 只是宋榷却不如他料想那般,而是飞快地将面吃尽,连汤都没剩下。 你不是曾玄声音有些不稳。 是什么?宋榷看着他,看你是个小秀才模样,竟然还会做饭。 大概是吃人嘴短,宋榷难得没有再冷着脸,不仅如此他还对着曾玄笑了笑,你救我的我记住了。 不用。曾玄拿着碗就要离开。 宋榷却摇头,你救我的恩情要报,还有这碗面,也是一分恩情。 曾玄微微怔了下,半晌转身,随你。 待洗了碗筷,曾玄又忍不住找了一点珍藏的茶叶泡了一杯茶端过去。 但是,人已经不在屋里。 曾玄看着空空的屋子,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冒着热气的茶杯,忽然没了气力。 看吧,这人一声不响就离开也不是第一次了。 当曾玄以为这就是他们二人今生的最后一次见面时,宋榷又出现了。 而这一次,被救的人是他。 熊熊燃起的大火,曾玄还未反应过来时,头顶的房梁就砸下来了。他脊背一阵剧痛,人便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宋榷坐在榻旁,手里拿着一个像账本又不是账本的东西在看。 醒了?宋榷眸子微变,曾玄没有注意到,他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脑中同时出现昨日的记忆。 你救了我么?曾玄脸色苍白,嗓子也因为吸入太多黑烟有些干哑。 像是尖利的指甲扣在光洁的桌案上,曾玄摸了摸自己的嗓子,而后又忽然要下床。 宋榷险险捞住险些掉下来的曾玄,有些恼怒,你做什么?! 老师!曾玄砸在宋榷怀里,声音又抖又哑,老师他还在屋里 曾玄。宋榷忽然一把将他提起来,然后空出一只手按住曾玄,救不了了。 你什么意思?!曾玄猛地推了一把宋榷,你别动我,我自己会走,我自己去找他挣脱宋榷的怀抱,重重地砸在地上。 却像是不知道痛似的,曾玄无意识地往外爬。 宋榷眸子微闪,半跪在地上扶曾玄起身,你听我说,他头一次这样无措,但是很快又建立了基本的方式应对。 曾玄赤着脚,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二人纠缠之际难免蹭到,曾玄宽大的衣领半敞,宋榷竟像是眼睛被什么灼了一下,飞快地撇开。 火是有人故意放的。宋榷将他抱到榻上,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想必没多久就能查到,你先别急,你的老师已经妥然安置。 曾玄不说话。 之后两日都是宋榷主动过来找他说话,曾玄神色凄楚,连一句话都不说。 宋榷日日陪着他,对他的脾气也难免了解一二,这日他派人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都放到曾玄面前,你这几日瘦了许多,不吃不喝的也不行 有消息了吗?曾玄终于开口。 宋榷有些惊诧,刚想接话,忽然匆匆进来一个人,公子,查到了。 宋榷没有多想,直接当着曾玄的面道,说吧,他不是外人。 公子这那人有些担忧,宋榷一点也没有想到,他又说了一遍,公子不若先听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来听去的烦不烦!宋榷摆摆手。 那人没办法,只能开口,纵火的人已经查到了,是 '说!卖什么关子。 纵火的人是为了报复曾公子救您。 那人一说哇,宋榷脑子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他立刻顾不得其他,往曾玄脸上看。 果然,曾玄在听到一句话时便变了脸。 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因为自己救了宋榷来报复他。 可是老师何辜啊! 曾玄脸色越发苍白,原来是我,原来是我 曾玄!宋榷握住他的手,这和你没关系,你并没有 滚!曾玄声音尖利。 宋榷有些仓皇,为何要他们二人这样他不敢说自己无辜,因为比他无辜的人已经藏身火海。 曾玄忽然呕出一口血,他眼神放空,当初如果没有救你就好了 宋榷彻底变了脸色,他想要去碰碰曾玄,又怕更加惹恼了他。 你走。曾玄声音弱弱的。 宋榷饶是是再多的担忧,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出去关好了门,回头一眼正好看见曾玄塌下去的肩膀,声音沉闷,对不起 曾玄消失了。 再得到他的消息时,宋榷只知道他将纵火有关的人纷纷送进监牢。 第95章 心喜 本章有糖 允太师称病许久, 怀淳借着皇帝的名头几次遣太医去瞧。 柏砚知道此事时也只是微怔了怔。后来没两天却接到太师府的请帖,说是允仲的一位姬妾生了一子,这消息可是让众人心思各异。 柏砚看着请帖, 曾玄没想到还有第二封请帖,却是给他的。 见柏砚神色不大好,曾玄宽慰他,估摸着就是想借口逼你将我交出去,众目睽睽之下, 料想他也做不出强掳的事儿。 我倒不是担心护不住你。柏砚老神在在,指腹摩挲着上边描金的字,就是一时慨叹允太师老当益壮, 龙精虎猛而已。 噗曾玄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喷出,他咳嗽不止,你 竟没有想到柏大人是这样的一个人! 说来他目的明确,柏砚这些时日叫人仔细护着曾玄, 加之柏府守卫森严,允太师几次三番派人探听消息都无法。 恋耽美 ——(73) 暗抢是不行了,所以他打算明着来。 曾玄说完全不慌是不可能的, 但是柏砚却看了他一眼, 若说我护不住你, 可还有另一人能护得了你。 谁? 宋榷。 这二字一出口,柏砚看着曾玄脸色陡变。 他继续道, 我也是才接到的消息,宋榷是昨夜入郢都,他身边有皇帝的人护着,消息是方才萧九秦派人送过来的。 皇帝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曾玄袖下拳头攥紧。 早就知道了不是么,柏砚随手将请帖往桌案上一扔, 你当宋榷为何破格任霄阳府知府,他撑破天也只是个举人,什么才色冠绝,什么心有沟壑,你以为宋榷他有资格担任知府一职吗? 其实许多内情曾玄只是一知半解,当年他落魄又命运多舛,被宋榷束在府中近半年,再出去时就已然变了天。 宋榷摇身一变成了霄阳府知府,而他在不久后也被点为小吏,至于之后一点点高升,当初他只以为是自己不要命搏来的。 但是现在再想想,宋榷在其中又出了多少力。 莫要多想,你的本事谁也抹不掉。柏砚拍拍他的肩膀,倒是现在,我却担心你的安危。 皇帝要杀我?曾玄一想就明白了。 怕是杀你的不只是他,柏砚眸色微暗,宋榷一旦被封爵位,他于魏承澹而言便是大敌,允太师与怀淳都会将他视作眼中钉,至于你,依着你对宋榷的重要性,他们肯定不放过你。 其实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魏承澹不得皇帝喜爱,魏承枫也已经被废了,忽然出现的宋榷便是众人动摇的对象。 倘若皇帝态度偏向宋榷多一些,那么他便是众矢之的。 宋榷他现在可还安好?曾玄明知有皇帝在,宋榷暂时无碍,但是一想到在权势滔天的怀淳,他便心慌得厉害。 他已经在皇帝寝殿,据萧九秦传来的消息,怀淳的人虽然多次打探,但是就目前而言,连宋榷的面都见不上,说到底皇帝还不糊涂,知道要护着宋榷,所以你暂且放心,在他的身份没有完全昭告天下前,没人能动得了他。 那如果他的身份昭告天下了曾玄攥紧手指。 那么如果他想活命,想保护你,便要豁出命来搏一搏,柏砚看向皇宫的方向,都是皇帝的儿子,魏承澹无意帝位,若是宋榷争气,说不定又将是另外一番景象。 曾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他,听闻你与怀淳是挚友,他一力扶持魏承澹继位,你却反过来偏向宋榷 你是担心我与怀淳暗度陈仓吧?柏砚嘴角勾起一抹笑,曾大人,是吗? 曾玄略有些尴尬,他方才明看着是担心柏砚与怀淳二人朋友反目,实则是担心他们二人勾结,里应外合帮魏承澹对付宋榷。 他的怀疑被柏砚点破,曾玄不免难堪,柏砚却坦然极了,你怀疑也正常,毕竟事关无数人性命,只是我不得不说,在宋榷和魏承澹的这场斗争中,我与萧九秦不掺和。 他这话一出,曾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到底是庆幸多一些还是隐忧多一些。 柏砚和萧九秦二人,若为敌,自然是心腹大患,可若为友,又无异于如虎添翼。 曾玄心中复杂难言,柏砚却倒给他一盏茶,皇储之争历来是漩涡中心,我与萧九秦所求不多,只希望你们双方斗争之余,看看天下黎民,看看塞外的北狄南夷。 * 曾玄最后还是留在柏府,柏砚才穿好官服,萧九秦就来了。 落筠识相离开,一双手按在柏砚肩头,他一回头,便微微皱眉,萧侯爷近来忙得很,怎的有空来我府上? 他嘴里泛着酸气,毫不承认是想萧九秦了,这家伙一消失就是好多天,每每传消息都是派底下的人来。 柏砚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却是没处发,他抽走萧九秦手里的梳篦,自己艰难地梳发。 稍微一不注意就拽下几根发丝来,萧九秦瞧着不忍,忙将人手按住,抽走篦子,你犯不着折腾自己,头发又没惹着你,何苦让自己受疼。 柏砚瞪了他一眼,篦子给我。 萧九秦将人拥住,这样会发些小脾气的柏砚不常见,他虽然觉得新鲜,但还是不想让人多受气,最后总归心疼的是他自己。 所以他巴巴地道歉,是我让你恼了,你来折腾我好不好,柏大人大人大量,就先放过你那一头青丝好么? 哼!柏砚拉着脸,眸子里却消了火,萧九秦微微松了口气,将人的腰封系好,又小心替他梳过发,然后拥着人往外走。 你作甚?柏砚微微挣扎了下。 萧九秦凑近在他嘴边亲了一口,讨好地笑笑,耽误你一点时间,让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不能拿过来,非要我亲自去看?柏砚一脸狐疑,别是什么珍禽异兽吧,你可当心将什么瑞兽给捉了,到时候里里外外的大臣都一并上书弹劾你。 你且猜着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萧九秦神秘兮兮的车,柏砚瞥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坐上侯府的马车。 一路上二人说了不少关于允太师请帖的事情,没多久到了侯府门口,萧九秦先下车,牵住柏砚的手下来。 侯府门口还是惯常的两人。 柏砚狐疑地往四周看了看,这儿有什么? 你进去就知道了。萧九秦牵住人进去,柏砚一踏进侯府的门便是一愣。 府中扎眼的红绸处处都是,喜庆的灯笼挂满整个长廊,脚下是红毡他踩在上边竟有些恍惚。 原来很快便是他们二人成亲的时候了。 萧九秦牵着他继续往里走,主院的陈设我都未动,你我二人当初住的院子都大肆装扮过了,你若是觉得不妥,我再叫人改 不用。柏砚摇头,这些已经够了。 他原先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怕是都不能与萧九秦在一起,可是没想到上天垂怜,给了二人机会。 不敢奢望的东西成了真,他便又想,成亲的时日一天天逼近,依着旁人的形制他们是来不及那样成亲了。 虽有所遗憾,但是柏砚还是觉得满足。 只要能与萧九秦光明正大在一起,其他的也无妨。 可是他当真没有想到,在这危机四伏,又到处是繁琐诸事的时候,萧九秦竟然能抽出时间来置办这些。 抱歉,我柏砚嗓子哑了。 萧九秦却心尖一跳,祖宗,你可别吓我,你这该不会是要悔婚吧! 萧侯爷忍不住胡思乱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时刻要被抛弃。 他颇为哀怨,皱着眉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将婚书都送到你府上了,而且请帖也发出去了,只等吉日一到,便上门娶你。 婚书我并未收到柏砚眸子动了动,萧九秦却忽然拔高了声音,萧叔接的,他为你我二人证婚,旁人拦不住,你后湖也无用。 萧侯爷俨然一副土匪头子做派,柏砚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将脑袋抵在萧九秦颈侧,瓮声瓮气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怎么会后悔 他心想,这可是我求都求不来的一天,心中忐忑难安,但是欣喜有之、期待有之,感动亦是无法言表。 萧九秦心中这才放下,他带着柏砚继续往里边走,一路上是金纹红烛,长长的摆出一条蜿蜒绵亘的红路 这是北疆的说法,你我成亲那夜,我会亲自将这条路上的红烛点亮,寓意你我此后长相厮守,情意绵延。 柏砚心中越发柔软。 他从来没有想过,萧九秦会在这些他从前最不愿意耗费心思在琐碎事情上,但是现在却让他既甜蜜又动容。 人都是这样的,虽然嘴上说无所谓,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你耗费心思时,又忍不住心中泛暖。 他垂着头,小声道,谢谢 萧九秦眸子微热,现在这些还不够他定定地看着柏砚的侧脸,在我心中,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可惜我现在并不能将事事安排妥帖。 已经够了柏砚抬眸,真的够了,我现在很心喜真的。 二人眼神交汇,流淌的都是脉脉温情。 走过一应院子,柏砚才知道萧九秦的花费的心思绝不止眼前看到的这些。 不管是卧房还是书房,萧九秦都叫人修了地龙,而且还为他建了一个不小的温泉池子,也不知他费了多大气力,竟然还引来一池的温泉水,那雾气缭绕得柏砚眼眶都微微泛酸 第96章 入伏 宋榷这人也太孟浪了些 柏砚日日泡着药浴, 转眼间就到了太师府宴请的那一日。 才穿好衣裳,萧九秦便掀开帘子进来,怎的起得这么早? 也不早了, 柏砚递给他一盏热茶,听闻喻说你昨儿在军营忙了一夜,眼下这青黑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落筠递上一块热帕子,柏砚转手给了萧九秦, 快些擦擦脸。 萧九秦大力擦了好几下,看得柏砚直无奈,这家伙根本是不知道心疼自个的, 他又叫人煮了几个水煮蛋,没多久拿过来,萧九秦却剥了壳两口吃了。 那不是让你吃的柏砚忙完回头就见他手边一堆蛋壳,忍俊不禁, 我可服了你了。 让我睡上一会儿,眼下的这痕迹就能消了,倒是你, 不若也和我再睡一会儿? 说着, 萧九秦褪了外衫, 直挺挺往柏砚榻上一躺,眼珠子却滴溜溜一转, 勾着柏砚,来,陪我打个盹儿? 还是不了,柏砚敬谢不敏,二人前日也是一大早, 天雷勾动地火,险些将事儿做到底。 柏砚只看眼下这场景,分外熟悉,理智占了上风,摇摇头,侯爷还是自个睡吧,别到最后又给耽搁了,我去看看曾玄。 说完转身离开。 萧九秦看着他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才扭过头,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柏砚像是感受到了似的,从屏风后走出来,远远看着萧九秦倦怠的侧脸,眸中一片暖意。 他轻轻关上门,嘱咐底下的人不要去吵了萧九秦。 落筠手里端着浓黑的药汤,柏砚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一口饮尽。 碗中药汤见底,柏砚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道,晚些时候再叫醒他,暖胃的肉粥也备好温着,衣裳闻喻稍后就能送过来,你替他整一整。 是。落筠细细记下。 柏砚才走过长廊,迎面就碰上曾玄。 柏大人。曾玄气色不错,柏砚多看了他一眼,不过下一刻他又忍不住皱眉,昨夜你与宋榷见过面了? 曾玄一僵,半晌讪讪开口,柏大人你怎会知道? 柏砚手指在自己颈侧点了点。 曾玄倏忽一愣,下一刻飞快地抬手去挡颈子。 柏砚摇摇头,你还是换一件衣裳罢,那印子宋榷这人也太孟浪了些 他声音如常调侃,曾玄面上浮上一层薄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年轻人么,理解理解,柏砚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只是,我慨叹的是我府上的守卫,这宋榷偷偷翻墙进来,竟也无人知晓,若换作是允太师的人,岂不是危险随处可见。 这曾玄更加不好意思了,他来是问过萧侯爷的,曾玄一点不想说,宋榷昨夜费尽心机翻墙进来,头一件事是向他抱怨柏府守卫森严,若不是他和萧九秦通了个气,料想他连柏府的墙头都爬不上来就会被发觉。 曾玄一解释,柏砚便没再说什么,只是隐隐的玩笑之意仍在,曾玄一看他表情,立刻寻了机会遁走。 柏大人自便,我先去换身衣裳。 * 太师府坐落在郢都最繁华处,府门前的那一条街尽是宗族贵胄府邸所在。 柏砚和曾玄到的时候不早不晚,一进门却有人专门来引路。 曾玄有些警惕,柏砚却暗自递给他一个无妨的眼神。二人随那人往里走,一路上难免碰见其他官员,柏砚竟也难得开口与人寒暄两句。 你这是 众目睽睽之下,你我二人若是不见踪影,肯定会有人注意到。柏砚深知被更多人注意到的必要性,而且在那人引路之际,他时不时故意借着由头另选一条路。 果然,未有多久,对方原形毕露。 园子里四处有守卫,柏砚曾玄二人像是撞进狼群的羊羔,他们往四处打量了下,心里有了底。 还未恭贺太师喜得麟儿,这就走错了地儿,真是汗颜啊。柏砚说着扯着曾玄就要往外走,面前忽然就出现两人挡住去路。 允太师自暗处出来,柏砚眼皮子一跳,继续说空话,太师竟也在此处,我二人正好向您赔个礼,这晃晃悠悠不慎走到园子里来了。 既然柏大人来了,不如就留下与老夫聊聊,还有这位曾大人允太师的眼神直勾勾往曾玄那儿瞥,柏砚暗骂一句老匹夫,面上却稳如钟,今日是顶好的日子,合该在外边众乐乐,太师只与我二人相谈,外边的诸位听了风声难免会不快。 今日专为请二位,外边人又怎会多想允仲现在肯说开了,柏砚与曾玄对视一眼,二人慢慢往后走。 允仲见他们二人反应,微微一笑,两位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为寻一条活路。柏砚敛了笑,郢都天子脚下,太师行事前不如还是多斟酌斟酌,他往外边看了眼,意有所指,我身边这位,虽然现在领的不是朝廷的俸禄,但是他的重要性你我心知肚明 恋耽美 ——(74) 伤了他,允太师你要想达成的目的,兴许就难了。 柏砚沉声,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说那位如今是荣宠在身,太师还是慎重得好。 行章你这话就错了,老夫何时说过要伤人,不过是见你身边的这位公子形貌出众,又听闻文采斐然,便冒昧借一借,哪里就到了你说的那等地步? 允仲一脸笑意,曾玄却觉得遍体生寒,他往柏砚面上瞧了瞧,二人都有些焦急:这提前说好的人怎么还不到呢! 不对不对,还是太师说错了,柏砚往前一步,挡在曾玄面前,若说形貌文采,那必然还是另一人更为出色。 允仲觉得他十分碍眼,却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问,那是何人? 正是下官。柏砚勾着唇,颇有些恬不知耻。 允仲微微错愕,连曾玄都替他觉得尴尬。 虽然有自夸之嫌,但是平津侯每每对我如此言语,这时间久了,难免让下官觉得合该这般,太师觉得如何? 柏砚分明就是胡搅蛮缠,曾玄乐得配合他,柏大人所言极是,草民一介布衣,着实比不得您 允仲瞧着二人这模样,终于维持不住面上表情,柏砚,你当真要挡着老夫的路? 太师哪里的话,路是各自脚下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道不同,又谈何挡您的路? 若知你现在这副模样,当年就不该将你从诏狱弄出来。允仲怒不可遏。 柏砚却真真切切笑了,太师这意思,是还想要我感激你?他眸色暗沉,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直直盯着允仲,当年你将平津侯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正好户部那事牵扯出平津侯来,你与人勾结,有意捏造证据来构陷侯府 孰料证据掺假连你都深知没法扳倒侯府,便使计将我弄进诏狱,威逼利诱五一不用,最后再以救我出诏狱为名,引得我在那供书上签字。 威逼利诱是你,故意拿侯夫人和萧九秦的性命逼迫我也是你允太师,你自己午夜梦回不会觉得亏心么? 柏砚眸中戾气显露,允仲一时恍惚,他有那么一瞬像是看见了当年还不能收敛情绪的柏砚。 当年的事着实像是黄粱一梦,不过于允仲而言,便是那一梦,让他有机会拔除扎着眼里的深刺。 自古成王败寇,平津侯棋差一着,怨不得我。 呵,柏砚冷笑,用阴险算计得来的成功你也觉得舒心么?他从怀里都落出几张纸,你算计了一辈子,莫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吧? 允仲忽觉不妙,叫人夺了那纸。 一目十行的看下去,允仲脸色陡变。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柏砚轻笑了笑,你只顾着谋夺眼前的,殊不知身后的宗族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假借你的名头做了不少恶事,如今真要论起来,你可是脱不了干系! 薛正鸣被人诬陷强占民田,欺男霸女,案子还未审清便被关在大理寺受审,太师你觉得若是你背后的宗族人人都如此,那么大理寺那么点地方,能不能关得下他们。 柏砚又笑了,还有一事忘了说,这几张纸只是抄录的,真正的证据已经送到陛下案头,虽然这些罪名于你而言只是小打小闹,但是在现在这个关头,兴许作用不小呢! 允仲明白柏砚的意思。 这段时日宋榷在宫中哄得皇帝龙颜大悦,另一边魏承澹却屡次被横挑鼻子竖挑眼,每每请安都能碰一鼻子灰,如今这个档口,作为魏承澹背后的势力,若是允仲被挖出问题,无异于雪上加霜。 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的不是别人,最后还是魏承澹。 柏砚这一招无疑是将刀刃往允仲心口插,气得他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就是现在将人手刃了了事。 但是,事实告诉他,根本不行。 第97章 示威 他忽然很想见见怀淳。 和允仲硬碰硬不算是明智之举。 但是就目前看来, 柏砚说得极为爽快,曾玄在一旁看着也觉得这副场景十分过瘾。 竖子莫要胡乱攀咬!允仲是一副不肯承认的样子,柏砚看着只觉得讽刺。 太师, 当初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你是想让我把伤口重新扒开给你看吗? 分明还是这个人,但是允仲却觉得极为陌生,明明当初是这个人匍匐在他的脚下,看起来可悲又可怜, 但是转眼间过去了没多久,这个人却能如一颗白杨一般站在他的面前近乎于耀武扬威。 柏砚,不管怎么说, 当年是老夫救出了你,你莫不是忘了当初平津侯府是如何对待你的,那时有哪一个人记得你,想过要救出你, 你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萧九秦他可曾出现在你的面前? 堂堂七尺男儿,你不为自己脸面、祖宗脸面,却甘心雌伏于别人身下你, 他是男子, 你也是男子, 而现在你却不知廉耻的要与他成亲。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够了吗?柏砚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从来不曾认识的人。 他从来不觉得和男人在一起是耻辱, 尤其那个人还是萧九秦。 别人听了这么多的话,看着他分毫不觉得自己哪一点是做错了,曾玄有些担忧,又唯恐柏砚被挑拨离间。 不等他的担忧彻底浮于面上,柏砚再度开口。 太师, 脸面是自己挣的,而且我的脸面只为我自己,我不管别人如何看我,至于祖宗,连太师你都已经忘了自己的祖宗是谁,至于我,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一番话是彻底将脸面撕开了。 曾玄看着柏砚的背影,有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一直想成为却没有成为的那个样子。 柏砚是不同的。 这个世间如他这样清醒而又赤诚的人已经不多了,有一瞬间曾玄羡慕他,但是下一刻又羡慕萧九秦。 他们二人说来也是命运多舛,但是时至今日却能走到一起,不是某一个人费尽心机得来的,这样的感情没有人不羡慕。 他想有,但是宋榷能不能给他,曾玄一直不能确定。 其实柏砚到现在还没有决定与允仲对上,但是就目前而言,为了曾玄的安危,它不可避免的与允仲撕破脸,这也就导致了后续他的计划几乎都要进行另一番变化。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在旁边窥探。 是谁?允仲身边的一个侍卫将刀横在身前看向角落的某一处。 众人闻声看去,尤其是柏砚在看到那人时,瞳孔微微一缩。 曾玄却是一脸迷茫,他不认识这个人。 殿下。 允仲有些诧异,据下人说魏承澹兄弟二人这会儿还未到,但是没有想到魏承唳却出现在这里。 舅舅魏承唳表情有些尴尬,他像是无意间来到此。 然而下一刻他挠了挠鼻尖,有些心虚的道,是栖音告诉我说后院有一株盛开的海棠花,开得分外妖娆,我便想着带回去送给母后,却不料走进后院,领路的那个小丫鬟不见了最后迷了路。 这话若是旁人说了,允仲信不信还两说,但是偏偏这个人是魏承唳。 而且与魏承澹不一样的是,魏承唳自小长于皇帝皇后身边,因为皇帝不喜欢魏承澹,所以魏承唳懂事后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皇兄。 即便是知道了,皇帝也不愿让魏承唳去太师府找魏承澹,所以这也就导致兄弟二人在十岁之前几乎未曾见过面。 也就是后来通过太师以及皇后的转圜,皇帝对于魏承澹的态度才好了一些,但是尽管是这样,他们兄弟二人也不是如面上那样亲近。 毕竟不是一同长大,虽然表面上看魏承唳很是敬重魏承澹,但是允太师知道这位皇子平时嚣张跋扈,眼里是放不下别人的。 这个别人包括魏承澹。 也包括许多勋贵子弟。 也就是这两年的兄弟二人一同离了郢都,他们相处的时间多了,才看得出来兄弟二人的关系是有所和缓的。 但是魏承唳和魏承澹关系和缓不代表他和允太师关系也如此,虽然名义上唤他为舅舅,但实际上魏承唳对允太师这个人是不大看得上的,他一贯嚣张跋扈,每每见人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即便是皇帝,时常对这个儿子是没有法子管教的。 所以在柏砚和曾玄的面前魏承唳也只是对允太师轻轻皱了皱眉,道:既然舅舅现在有正事要忙,那承唳就不打扰了,外边现在喧闹得很,大概兄长过会儿也要来了吧,我去迎一迎他。 说完,魏承唳便离开了。 白天看着他的背影却有些出神。 曾玄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发现了什么? 在想这位殿下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若是一开始,那么我与太师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但若是半路出现这些护卫又不可能不知晓,所以 你想说什么?允仲看着他。 没有想什么。柏砚敷衍了几句。 有魏承唳那么一搅和,允太师原本要找曾玄的事情,也被搅乱了,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细说,萧九秦和魏承澹又出现在此,而且让他们都纷纷惊讶的是,在魏承澹的身旁还有一个熟悉的人,这个人让曾玄瞬间变了脸。 怎么是你? 曾玄既担心又惶恐,他看看萧九秦,又看看柏砚,最后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允太师,现在最敏感的时刻宋榷他怎么敢出来? 这府里多的是想要他命的人。 和曾玄的担心不同,宋榷显然心里有底,他远远的看着曾玄,朝他笑了笑,而同时云太师也开口了。 殿下侯爷来得巧,老臣未能相迎,实在是允太师假惺惺地客套了几句,柏砚与萧九秦恰好对上目光。 你可真是胆子大,一个人带着曾玄就出来了,先前说好的我们要一起,你倒真的先耐不住过来了。 萧九秦说得自然而然,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暗戳戳的在讽刺允太师。 面上是责怪柏砚胆子大,带着曾玄一人就敢出来,但实际上是说太师府不安全,其实也就是拿着允太师的脸往地下按。 萧九秦一说柏砚也乐得配合,他眉头一挑,看着允太师微微勾唇,侯爷说的对,此处虽然奢华,太师府奇花异草也叫人有些流连忘返,但实际上待的久了只觉得觉得逼仄,连呼吸都困难。 柏砚和萧九秦都不是好给人面子的人。 他们二人一个讽刺在表面,一个讽刺在暗地里。曾玄下意识地看向允太师,而宋榷也看了看这个传说中的一手遮天的太师大人。 他忽然觉得,比起宫里的那位,这位太师只是看起来老态尽显,似乎也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厉害。 不管怎么说,也是太师府大喜的日子,太师怎的窝在后院,不出去迎迎宗亲贵族,倒困在这个小院里为难两个年轻人? 宋榷开口时毫不留情。 允太师初见宋榷的第一面便觉得这个人太像了,太像宫里的那个人了。 二人无论是说话或者是举手投足都神似,只不过一个看起来要年轻一些。 允太师终于心里有些乱了。 他称病不出的这些天,外边儿的消息一个一个的传进来,从宋榷入郢都到宋榷进入皇帝的寝殿,再到皇帝对宋榷的态度,他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但就是这样,他心里越来越没有底。 他陪伴在皇帝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这个帝王心里是如何想的,他了解皇帝,偏偏也就是了解皇帝,让他现在觉得宋榷的出现对于魏承澹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皇帝对魏承澹的不喜是放在明面上的。这么多年,即便没有魏承枫,魏承澹在皇帝面前也是时有时无的。 而且在他们离开郢都去佛寺守孝时,听到的消息大多是魏承枫在皇帝面前是如何的得宠,说难听一些,这也就是冯妃母子为什么这么受宠的原因。 皇帝的心思不是很难懂,他厌弃一个儿子必将会重用另外一个儿子,而魏承澹便是他最不喜的那个儿子。 待萧九秦柏砚一行离开,允太师看着魏承澹,殿下,如何跟着侯爷一起过来? 他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分明两边现在都是敌人,而且宋榷已经明晃晃的在示威,但是魏承澹却和萧九秦他们为伍。 而柏砚,他们刚在这儿惹了允太师的不快,允太师还在气头上,这也就导致他现在看魏承澹是既觉得不争气,但也无可奈何。想再说教几句,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怒火盈胸拂袖而去。 从始至终魏承澹都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看着允太师气呼呼离开的背影,心中酸涩难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一切好像已经不一样了,有什么在逼着他往前走。 他分明不想走。 但是背后的那股力道确实越来越深重。 他忽然很想见见怀淳。 第98章 谋求 与你做那不可言说的事 回到前厅, 允太师一副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一个个官员宗族的大人都来和他交谈,他难得嘴角带了点儿笑,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恭喜太师, 喜得麟儿!一人大步走来,连忙抱拳。 太师还是老当益壮啊!不等前一人说完后,一人连忙走近,与允太师说起话来。 允太师面上还是那副看起来没什么架子的模样,但是诸人都知道, 这不过是他表面模样。 何大人才是,令郎如今正是意气奋发的时候,听说陛下格外器重, 关于此老夫还未曾与何大人恭喜过 都是面子上的客套,对方哪里不明白,但是对上太师的话,他还是轻轻笑了笑, 太师谬赞,犬子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经不得夸, 否则他又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起来。 官员一个个嘴角带笑, 允太师方才不好的心情这会儿也开朗起来, 他看着四处的热闹场景,一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难得唤来乳母将满月的小少爷抱出来。 恋耽美 ——(75) 未有多久,几人抱着厚厚的襁褓过来。 老爷。 允太师接过孩子满是褶皱的脸笑意浮现。 下一刻,众人也尽数开口贺喜。 果然是天降麟儿 多俊俏的小脸,肖似太师 还是太师福泽深厚,连带着小公子也沾了太师的福运 一众人显而易见的讨好, 虽然听起来很假,但是听在耳中,允太师难免心情畅快,他脸颊上的褶皱越发明显。 远处柏砚和萧九秦他们挨着角落。 贺招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远远的往那边瞥了一眼,对于襁褓里的孩子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他嘲讽的笑笑,听听,这都是说的什么,孩子被裹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更何况才满月的孩子哪里就能肖似太师,真若像了他那张老脸,这孩子怕是也要吓死个人! 由着他们阿谀奉承,你管那么多作甚?严儒理嘟囔了句。 二人还在说着,柏砚却突然看向一个方向。 萧九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允太师背后的方向似乎是站了一个人。 那花厅后是放着一个巨幅的屏风,上面颜色瑰丽,是江山图。而那人应该是一个女子,紧挨着屏风,她裙摆的衣角就暴露在柏砚他们的视线中,但是由于四处喧闹,除了他们几乎无人注意到。 你认识那个人吗?萧九秦小声问。 柏砚摇头。 贺招远他们还说着话,其他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柏砚和萧九秦二人眼神随着那边在动。而这个时候柏砚却忽然轻轻地扯了一下严儒理的袖子,你看看那位夫人是谁? 和柏砚他们不一样,严儒理虽然也离开郢都许久,但是他回来之后,由于家中有人经商,他对于郢都大大小小的世家各族的主子都摸索的差不多清楚,所以柏砚这一问不是没有道理。 而严儒理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他看着柏砚指的那个方向,微微皱眉,似乎有点儿熟悉 那是栖音的大嫂。 魏承澹忽然开口,柏砚听了他的话,眉头皱得却越紧。萧九秦不明白他想到了什么,但是他觉得这会儿的柏砚是揣测多过其他的。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又过了一会儿,那位夫人已经不见了,柏砚与萧九秦走到了院子另一处。 当二人避开喧闹的人群,萧九秦就问柏砚,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萧九秦看柏砚眉头皱得死紧,其实我也只是揣测。 嗯?萧九秦来了兴趣。 按照魏承澹的话,那女子应该是太师府的少夫人,而她却盯着允太师怀里的襁褓,你想想这是为何? 莫不是那孩子是交给了她帮忙抚养? 萧九秦顺着自己理解的意思往下说,他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这位太师府的少夫人其实这多年一直是寡居在府。 关于此事整个郢都的人都知道,允太师的长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病故,当年只留下一个孩子,但是后来也因为少夫人悲怮之下照顾不周而夭折,所以她后来一直深居简出,在府里近乎于一个隐形人。 并不是,偌大一个太师府不可能没有乳母,但是她方才的神情,分明是母亲看着自己孩子的眼神 你是说萧九秦惊诧不已。 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但是按照她刚才看着那个襁褓的眼神,很难不让人多想。 柏砚说完之后又往花园那边走了走,萧九秦看见他略苍白的面庞,忍不住走近摸了摸他的手,你近来似乎压力有些大了别总是心里压着事,于你身子有碍。 在萧九秦眼中,柏砚看起来神色郁结。 但是柏砚却轻轻摇头,还好倒是事情连着事情,很多时候我也没有办法帮上忙,而且就近曾玄始终被允太师盯着,而另一边宋榷也不知道什么打算 萧九秦看着他倦怠的侧脸,忽然又开口忍不住问,如果说,有一日你必须要从他们中间选择一个人 谁和谁? 宋榷和魏承澹。 什么意思? 便是让你推举一个人当皇帝,你觉得谁更适合?或者说你更愿意让谁当皇帝? 柏砚微微一怔,慢慢转身看向萧九秦,我不想选。 从始至终他都不想掺和,皇位争斗在柏砚看来从来就是一个泥潭,他不想允许自己陷进去,更不想看着萧九秦陷进去。 谁当皇帝在他看来都不如黎民百姓,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能让百姓安枕无忧的那个人才是合适的。 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怀淳的心上人。 也不是因为他个人的喜好。 萧九秦懂他也理解他,但是很多时候事情不是由他们作主的,萧九秦有一刻十分想带着柏砚回北疆。 诚然,那里风沙漫天,寒风像是数把刀子刮着人的骨头,但是起码阴谋诡计不会逼得人寝食难安。 北疆的风大。 北疆的人也淳朴。 倘若我能视若无睹 其实这句话在说出来以后就已经昭示着柏砚不能轻易逃开皇位之争。 但是萧九秦还是牵住他的,无论你能不能做到坚持立场,我都信你。 柏砚眸子闪了闪,你是傻吗?还是一根筋,你现在看到的我和以前的我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近乎于自我贬低,我不是好人,甚至大奸大恶的事情也做过不少。 我背弃平津侯府没能照顾好夫人,他嗓子干涩,老师被我气得当堂昏倒,我坑害同僚,我做的事情都是腌臜事人们口中的那个我,的确不假。 不是!萧九秦扣住他的手腕,我知道你,不管别人口中的你如何,我都知道那是不曾变化过的你。 别人口中的我,是奸臣是佞幸他们说得没错。 柏砚萧九秦眸色坚定,不管你如何说,我看得见也听得见,我信就够了。 良久,柏砚忽然笑了,好吧,你说得对,别人口中的我是我,你眼中的我是我其实没必要非得揪出一个对错。 他心中豁然开悟。 萧九秦定定地看着他。 柏砚在他的注视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因怀淳与我的关系,有些事情在所难免,其实不仅是你,连我自己也怀疑,能不能做到对他置若罔闻。 但是我唯一确定的是,我和他的关系并不能凌驾于大梁和百姓。 倘若怀淳有一日做了有悖于大梁百姓的事情,我不会犹豫。 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如果是换做另一个人来说,这样的话萧九秦肯定是不信的,甚至会嗤之以鼻,但是这个人是柏砚,他看着他认真的眸子,忽然就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了。 那么多的人都觉得柏砚不是个好人,他是个佞幸,是个奸臣。但是只有萧九秦知道,无论是十年前的柏砚还是五年前的柏砚,甚至于就现在他面前的柏砚,这个柏砚从来都没有从他心中剥离。 我喜欢他。 非他不可。 为他可弃一切。 心中思绪烦乱,萧九秦却避之不谈,反倒和他问起以后的事情。 你与怀淳目前虽不会存在过多的冲突,但是以后在所难免,我现在问你的另一件事,魏承澹和宋榷你更希望谁登上那个位置? 就算你为了大梁和百姓,那个时候你会帮谁? 柏砚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我不知道。 他并不是在敷衍萧九秦,而是他真的不知道。 魏承澹生性心软善良,手段却不够狠辣。而宋榷,城府颇深,就目前而言看不出他的谋算。 当柏砚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他真的无法确定他们二人谁更适合。 二人站在湖边,身后的喧闹声隐隐可闻,但是萧九秦却觉得这个时候的柏砚是脱离这所有喧闹的,但萧九秦知道,柏砚看似万事万物不入心,实则心中藏得东西太多。 是负累,也是催使他往前走的力量。 柏砚慢慢往后退了几步,靠着萧九秦的肩膀,你说,人为什么非要争名夺利呢? 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萧九秦忽然开口,他握着柏砚的手腕,我不争名声地位,也不求金银珠宝,只想与你成亲! 柏砚: 瞬间什么气氛都没了。 但是想着想着他又笑了,其实我也很想 想什么?!萧九秦眸子一亮。 柏砚勾唇,与你做那不可言说的事 第99章 维护 腊八节,本侯与柏砚成亲! 柏砚和萧九秦溜了。 准确来说是萧九秦将柏砚给掳走了。 柏大人挣扎不得不, 他是懒得挣扎。 二人好些日子没在一块儿了,所以这天萧九秦将柏砚直接带回了侯府,不仅如此, 他还吩咐下人好好置办了一桌酒菜。 柏大人有些疑惑,他看着萧九秦,你这倒像是鸿门宴似的 萧九秦听了他的话,也并没有在意,反而亲自净了手, 替他将桌上的菜一个一个夹过去。 我自己来吧。柏砚总感觉怪怪的。 虽然这些年官越做越大,而且身边也不乏伺候的人,但是从前他就不是被伺候惯了, 大多都是自己动手,除了梳发这种比较复杂的事情交给落筠干,其他的都是他自己在做。 萧九秦也不执著,任柏砚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用菜。 待柏砚吃得半饱, 萧九秦。先放下筷子看着柏砚。 柏砚抬眸,终于肯开口了? 其实也不是非常紧要的事,就是想告诉你, 我二人成亲的日子已经选好了。 柏砚微微一怔, 是哪日? 腊八节。 萧九秦没有告诉柏砚, 这个日子是他唤来郢都所有有名的和尚道士,就连方士和算命的也有。 他们都认为腊八节那日宜嫁娶, 是难得的好日子。 柏砚听了萧九秦的话,却是心里忽然生起一股慌乱。 腊八节。 那离现在已经不远了。 他现在的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等待的东西,忽然间有一天突然间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触手可及,但是同时也会生出一种不安定感。 萧九秦似乎是看出了柏砚的不安,他附手放在柏砚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安慰道,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那日你我二人拜堂成亲。 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柏砚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从外边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人。 侯爷,太师府出事了! 怎么了? 是贺大人派人前来,说是告诉侯爷和柏大人,据说是那位曾玄曾公子不见了。 柏砚萧九秦脸色都变了,柏砚直接问,是什么时候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师府的丫鬟只说是那位曾公子主动出去的,只有一个小厮一个养马的看到过他的身影,但是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的踪迹,问过所有见过的人的口供,现在是一筹莫展,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找到。 柏砚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看着萧九秦,几乎断定结果般地告诉他,这就是云太师的手段,他大概一早就想好了,现在不过是将原先的谋算落到实处了柏砚顿了顿,先前我们在花园遇到他,大概也是他的掩饰手段。 萧九秦却皱起眉头,现在最紧要的是宋榷,你我二人都知道宋榷与曾玄的关系,倘若允太师激怒了他,他与太师对立起来,到时候引发的将不仅仅只是一个朝臣间矛盾一旦被宫里的皇帝知道,那么牵扯众人不仅自身难保,皇帝更不会偏向某一个人,他只会借机发难。 你现在马上派人去找,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曾玄,哪怕是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给查一遍,也得将曾玄找到送到宋榷手里这个人心思诡异,城府颇深。倘若因为此事闹得朝廷朝堂不安,那么即便之后找到曾玄,皇帝也容不下他。 萧九秦立刻明白了柏砚的意思。 与其等着皇帝发难,任由宋榷发疯,不如他们现在先下手为强,将曾玄找到,再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到宋榷的手上。 宋榷不是萧九秦他们,所以并不知道,魏承澹其实从头到尾都不是完全与允太师是站在一边的。 与其说魏承澹与允太师勾结,不如说他根本无心帝位,推着他往前走的是允太师也是怀淳。 可是不管如何,宋榷不知道这些内情,在他认为,曾玄的失踪是允太师一手策划,但也是魏承澹的吩咐。 所以二人之间的斗争很容易一触即发,而那个爆发点,便是曾玄。 * 萧九秦的人都是隐在暗处的,倒是柏砚的人倾尽全力,按照整个郢都所有隐蔽的地方去找曾玄。 柏砚绝不相信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允太师这个人老奸巨猾,他不可能将人就放到宋榷触手可及的地方。 果然,未有多久,便有人来传消息,说是曾玄踪迹全无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各家的马车闻风离开。 至于其中有没有藏曾玄,无人敢轻易断定。 而且让不少人瞠目结舌的是,宋榷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他从一开始就肯定直言是允太师的手笔,若不是有人拦着,他险些将太师府翻个底朝天。 但是不容众人松口气的工夫,柏砚就接到消息,宋榷竟然直接带着皇帝的手诏冲进太师府,几乎将太师傅掀了个天翻地覆,而允太师气得差点昏倒,允栖音一边护着太师一边与宋榷对峙,但是却生生给骂哭了。 恋耽美 ——(76) 柏砚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正好与萧九秦汇合,他们二人相视一眼俱是叹了一口气,但是下一刻也不得不赶紧过去帮忙。 唯恐宋榷彻底发疯将太师府给点了,柏砚与萧九秦共乘一骑,迅疾而至,在两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刻将人给按住。 即便你是皇子,即便陛下有愧于你,在这个时候你也不应该如此放肆柏砚紧赶慢赶过来,还来不及喘一口气,说这话时人都有点晕乎乎的, 但是宋榷这人明显是疯魔了,他将柏砚一把推开,险些一把推倒,若不是萧九秦反应极快将人揽住,这一次柏砚定是得摔出个好歹来。 而不等柏砚回神,下一刻萧九秦一脚踹到宋榷胸口,直接踹得对方平平飞出去。 而宋榷明显也是个练家子,他几下爬起来,粗鲁地揉了揉胸膛,啐了一口血沫,横横冲过来。 萧九秦自然是不怕他动手,二人从一开始的拳脚相加到后来短兵相接,若不是柏砚一声呵斥将二人制止,定是要闹得太师府门口一片骚乱。 不过坦白来说,现在的情况也并没有好过多少。 柏砚捂着撞伤的胳膊,周围已经围着不少百姓,一个个都看着这些勋贵氏族在这儿大吵大闹,宋榷是个生脸,但是其余的人他们却认识,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不可控了,尤其柏砚和萧九秦之间的纠葛还是众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揣测对象,一众人却看着忠臣替奸佞报仇。 柏砚名声不好,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让更多了往下编故事的素材。 什么萧侯爷誓要亲自报复,分毫都不肯假手于人,萧九秦与允太师勾结,更有甚者将宋榷定为柏砚的亲信,他们二人关系诡异 柏砚已经顾不上这些闲言碎语了,宋榷却还是不知死活与萧九秦动手。萧九秦见他像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最后无可奈何地一脚将人将人踹倒,单膝压到宋榷脊背上。 想发疯便换个地儿! 不明内情的人自然不知道萧侯爷是一脚踹翻了皇子龙孙,但是知情的人脸色却变了。 萧九秦果然是不好惹的,加之旁边还有一个诡计多端的柏砚,众人更觉得他们几人像是在专门大闹太师府,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 瞧瞧,真是完全不将太师放在眼里啊!这个柏砚心机太深,连带着萧侯爷也入了他的套,为他和人缠斗。 就是就是,一个个都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这些人肯定是这奸佞小人带来的,他平日里就不是好东西,你们莫不是都忘了,从前他做了多少恶事而且啊,我觉得他如今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而且我听说当初这个柏砚离开诏狱都是多亏了太师大人,若不是他出力,这奸贼肯定早死在里边了现如今他却带着人在太师府门口大闹,真是以怨报德的恶东西,这样的人该死 萧九秦听了两句就听不下去了,他转身就要往人群走,但是被柏砚按住了。 不过是几句不明内情的话罢了,我不在意的。 萧九秦看着他的侧脸,下一刻却还是挣脱柏砚的束缚,几步过去站在那些胡说八道的百姓面前。 奸臣也好,佞幸也罢,碍了你们什么事?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干卿底事!再敢说一句他的不是,尔等与这同祸! 说着脚下一使力,地上生生多出一个坑来。 旁边的柏砚眸色微暗。 若是从前,萧九秦肯定也会听柏砚的话,不会与这些百姓多做计较。 但是今时今日他却完全听不下去了,柏砚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多了,这些人的话如同浸了盐水的刀子一样,虽然看起来没有那样的伤人,但是实则柏砚现在心中已经是千疮百孔。 他的反应出乎众人的意料,不得不说,效果斐然。 一众人安静如鸡。 而柏砚这边,虽然已经早就告诉自己不要在乎这些,但是听到这些人恶语相向的时候,哪能完全不会被影响心情。 但是这一次有人护着他,柏砚忽然觉得这一切也没有什么了。 不等柏砚有什么思绪万千,萧九秦又大剌剌开口了,你们且记着,也可告诉旁人,今日我萧九秦言尽于此,以后若是有人再敢骂他一句我定是要将他毕生难忘今日教训。 另外,腊八节那日,本侯与柏砚成亲,以后我与他荣辱与共,尔等辱他便是辱我 第100章 得利 仅仅只是亲一亲,不够! 自萧九秦说了这话后, 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在他们眼中柏砚与萧九秦是宿敌,他们二人是有着家仇, 不可能和解的二人。 但是这个人现在却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信任柏砚还为他说话,不仅是郢都的百姓,就连经过的官家马车都停下听了会儿热闹。 宋榷这几日听到的消息也不少,也奇异地看着萧九秦。 萧九秦却不管别人怎么看,他紧紧扣着柏砚的手臂将他带走, 周边人喧闹不息,宋榷捂着受伤的手臂,远远地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 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能在宋榷的心中,柏砚居心不良,但是只有柏砚知道,除去其他因素, 他想要就曾玄,这是发自内心的。 柏砚和萧九秦离开以后并没有回到府中,而是继续派人去寻找柏砚, 并且特别唤了几个暗柱探听宫里的情况。 柏砚和萧九秦的担忧不无道理。倘若皇帝知道, 宋榷因为争权的事情大闹太师府, 定是会龙颜大怒。 虽然那道手诏内容不明,但是柏砚猜测里面的内容, 绝对不是要为了救曾玄。 门生千百,皇帝这些年忌惮允太师,但是这并不代表着随便谁都可以挑衅允太师,一旦允仲借此机会,将宋榷告到皇帝面前, 即便宋榷是皇子,皇帝也不可能为了他而与允太师撕破脸。 而另一方面,曾玄是宋榷的逆鳞,也是宋榷的弱点,当皇帝知道有曾玄这么一个人,妨碍宋榷往上爬。那么对于冷酷无情的皇帝而言,曾玄的存在就是阻碍。 他即便现在不对曾玄下手,也会借着太师府的力量对曾玄狠下杀手。 其实柏砚猜想,宋榷可能一开始就想着警告允太师,他的性子桀骜且不如魏承澹那样温润,如果说魏承澹是无害,那么宋榷便处处是尖锐利刃。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宋榷并没有错,但是细细想来,现在的情况却不容许他这样做。 允氏一族现在外戚势大,即便没有两位皇子和一位皇后,允太师自己也是门生无数,一旦宋榷惹了他的不快,底下的人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无论如何,宋榷如今还没有站稳脚跟,太过嚣张终是不好。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柏砚眸子忽然一凛,你看那人是 魏承唳? 萧九秦目力极好,远远地就见那魏承唳左绕右绕进入一条巷子,隐隐看一所院门打开。 他贵为皇子,如何就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疑惑。 走,去看看。柏砚说着就要过去,结果被萧九秦一把揽住,萧侯爷示意他往旁边看,瞧,已经有人围上去了,看情形是他的私卫 若是没有居心不良,怎么会这样防备?柏砚隐隐觉得他像是勘破了什么。 萧九秦警惕地看着周围,目光落到某一处,不用我们去看了,已经有人意识到了。 怀淳?柏砚微微皱眉。 你对怀淳的了解的确不少。萧侯爷嘴里泛着酸气,柏砚瞪了他一眼,别胡思乱想。 幸好离成亲不远了,否则我定是早晚被呕死。萧侯爷别的不怎么样,吃醋倒是十分诚实。 柏砚无奈,随着他的力度往另一个方向走。 他们二人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便找了一个不甚明显的茶水摊坐下。 你有没有觉得近来的形势有什么不对? 柏砚说着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眸子不离那个巷子,心里各种揣测闪过。 萧九秦闻言也是轻轻一震。 他看着柏砚半晌才道:近来宋榷和魏承澹二人的争斗的确是有些明显了,甚至有些刻意。即便皇帝没有开口,朝臣们也议论纷纷,而且就今天而言,不管允太师有没有将曾玄挟持,宋魏二人的确是因为曾玄的缘故出现了矛盾。 我想到了一句话柏砚迎上萧九秦的目光。 你是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对。 柏砚点头,之前我并没有多想,但是你看看每次因为各种原因,宋榷和魏承澹二人一次一次出现争斗和对峙。无论他们因为这些争斗谁得利更多,但是从本质来说,他们二人都是输的,所以我在想,现在除了他们二人谁最有利? 魏承枫?萧九秦有些犹豫。 柏砚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吧,按照我们的一贯想法,在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便是魏承枫但是他这次的确有些无辜。 所以你的意思是并不是他。 自然不是他,柏砚抿了口茶水,魏承枫如今与冯妃在宫里,不说你我,就连怀淳他们也盯着魏承枫不放,以防他弄出什么幺蛾子。 一个被盯得死紧的人,哪能惹出这么多事来。 所而且若是他的话,在这个时候怀淳已经动手了,别说旁人,就连允太师也不可能置若罔闻。 不是魏承枫那是谁?萧九秦将宫里的皇子都想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还未成年的皇子倒是不少,可是成年的能够与魏承澹一争太子之位的似乎并没有。 你忘了一个你刚刚才见过的人 魏承唳? 对,就是魏承唳。我们之前忽略了他,因为这些年魏承唳一直桀骜不驯,大多时候狠厉跋扈,行事随心也不好出头,所以便忽略了他。 许多人的想法都一样,以为按照他的表现,皇帝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他,可是我们偏偏没有想过,倘若魏承澹与宋榷都不能得皇帝喜爱,或者他们二人都不存在,那么谁将是最后一个适合的皇子? 萧九秦静了静。 当然这些也只是揣测,作为皇子,魏承唳有自己的秘密也很正常,但是一旦我的猜测成立,那么我们这些人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萧九秦看着柏砚的侧脸,假使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将这些告诉怀淳和宋榷 没有用,只有他们自己查出来的才是他们自己最相信的。柏砚扯唇,我们二人现在没有站到任何一个人的那边,也就意味着我们不被他们两方信任。 那要如何做?现在怀淳也不知道仅是猜测还是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柏砚往那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巷子里看了眼。 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我们现在只需搜集证据,将该知道的事情调查清楚,至于之后他们两方如何处理,我们只能徐徐图之,或者暗地里递给他们一些证据。 说完,二人再次相视一眼,柏砚嘴角露出一抹笑,其实以前比起来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萧九秦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条幽深的巷子,难得感叹,其实还是北疆好,那里每天忙着打仗,哪里有功夫想着害人。 萧侯爷动脑子动得有些心累,费脑子的事情不好干。 柏砚却不赞同,费脑子也有费脑子的好处,有时候我打不过人家,在口头上占些便宜也能让自己心里舒服。 他这话说得坦然,萧九秦知道柏砚的确从小到大练武不行,他学什么四书五经倒是聪明。 想起来那些年,二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极为互补的两个人,一个人文成武不就,能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另一个则是打架利索背书要命,动起拳头来一般无人能比得上。 你这御史做到现在的确也不简单,我在北疆早就听闻你的威名,什么将三朝元老讽得几欲呕血,又或者将什么老王爷给气的当庭要撞柱,旁人都觉得你是心狠手辣,可我觉得你就是嘴上功夫厉害。 柏砚听了,忽然看向萧九秦,只是嘴上厉害吗? 他眸色幽幽,萧九秦却是微微一怔。 柏砚往四处看了看,忽然将萧九秦扯到另一边,同时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二人很快的消失在原地。 没多久,二人重新出现在巷子旁的一个小客栈里,这个小客栈只有两层,他们选了最靠近巷子的那间房间。 我似乎看到了怀淳的私卫萧九秦以为柏砚换位置是为了更方便探查情况。 柏砚却撇嘴,你只看到怀淳的私卫么? 说这话时柏大人的手还按在萧侯爷的胸口,若不是胸口那不甚明显的摩挲,萧侯爷险些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看我做什么?柏砚一脸坦然,他不仅如此,还反过来看向萧九秦,正事要紧,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萧侯爷被倒打一耙,心中好笑。 他垂眸看着柏大人,微微勾起一抹笑,我倒是也不想胡思乱想,但是某人的手着实放的太不是位置。 这就忍不住了?看看你现在的反应,这些年在北疆是不是但凡有人有这样暧昧的举动,你也跟着心驰啊 他声音轻松,萧九秦知道说这些就是些情趣,便也顺着他的语调道, 柏大人这便实在有些冤枉我了,我可不如某个人到处招蜂引蝶柏大人你可知道,自从你我二人成亲的消息散播出去,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传出闲话来,说什么我莽夫一个,配不上你 他嘴里酸气太过明显,故意卖可怜将人拥过来征伐似的亲了个彻底,而后怨妇一般道,就这样仅仅只是亲一亲,实在让我不能放松警惕,就怕哪日你被勾走了。 柏砚无语:这就装上了 那你觉得什么才够? 恋耽美 ——(77) 自然是被翻红浪,被我好好亲一亲 萧侯爷怪笑了下。 第101章 联姻 这章没有被翻红浪 当夜被翻红浪是没翻得了, 但是翌日柏大人的腰伤又犯了。 落筠手里端着药汤,身后的小丫鬟则捧着新裁剪的衣衫,柏砚往那儿看了眼, 嘴里已经发苦了,怎么又要喝? 不仅要喝药,还有针灸药浴,昨日公子耽搁了一次落筠一脸埋怨,难得露出些对主子的不满来。 柏砚知道她是为自己好, 加之躲着不喝药毕竟心虚,便自觉地端过碗一口饮尽。 折腾了好半天将药浴泡过,又忍着疼任大夫在他双腿扎上细细密密的针, 他终于分出点心神来问柏麒。 这两日他怎的也不见回府?私塾那边先生教的怎么样?听说阿麒好几个夜熬到很晚才睡,萧叔说他劝了也不听。 公子不知道二公子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废寝忘食总忘了用膳,若不是萧叔总顾着点, 如今怕是要瘦上一圈,奴婢等也劝不了,唯恐惹了他不顺, 最后便也就随着他去了 柏砚听了更添了一份担心, 他换了衣裳就往后院走, 阿麒这会儿在吗? 落筠点头,在的, 但是兴许还在睡,昨夜写到子时,若不是听您在府,定是要熬得更晚 柏砚和落筠一起往那边走,他这多日忙得脚不沾地, 郢都的琐碎事情太多了,让他也分不出一点心神来顾柏麒,现在想起来难免觉得愧疚。 知道柏砚是什么性子,落筠便劝慰道,府里都知道公子您忙,二公子大略也是体恤您毕竟正事要紧,公子也不必介怀。 忙归忙,但是总归忽略了他,我既将他带回府来,便不能让他受半分委屈,尤其年纪尚小,若是忽略了他的心情,引发其他的问题,便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柏砚越走越快。 落筠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心疼。 不管外边怎么骂,旁人怎么看,自家公子毕竟才不过弱冠年纪,他们这一府的人都要靠公子主持,平日里看似一个个有人忙碌,实则操心的多是公子。 府里府外的事情,虽然都是大事不多,小事居多,但是难免烦杂,柏砚时常会担心落筠他们受委屈,自己操碎了心。 落筠越发觉得自家公子太累了些,身上的担子也太重了些。 柏府的院子不算大,所以三绕四绕已经到了柏麒的院子。柏砚动作极轻,慢慢的推开门,伺候柏麒的丫鬟纷纷行礼,他只摆了摆手,众人皆走了。 他掀开帷幔进去,柏麒呼吸清浅,呼吸声几不可闻。 只是一眼,他便知道这孩子瘦了,自从被带进柏府,这孩子其一直养不胖,毋管落筠他们费尽心思如何做些食补的小菜药汤,柏麒一直都是食量有限。 半大的孩子吃穷娘,但是柏麒却每次吃的不多,致使身子骨一直瘦瘦小小的。 柏砚微微躬下身子,轻轻地用手指摩挲了下柏麒的脸颊。 分明是极轻微的动作,但是却惊醒了这孩子,柏麒微微睁大眼,一脸迷蒙的看过去,下一刻忽然惊讶地睁大眼睛,而且还滑稽地揉了揉眼睛,惊呼道,哥哥! 这段时日私塾里的学业很忙吗? 柏砚声音温温柔柔的,若是现在萧九秦见了他这幅模样定是又要醋了。 柏麒一骨碌翻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还好,倒是哥哥,听萧叔说最近郢都四处都是各种繁琐事情,哥哥大略都要忙坏了一定要注意身体,而且落筠姐姐让你喝的药也要按时喝了,免得腿脚又要疼了 絮絮叨叨不止,像个小老头似的。 才这么小点的孩子,却已经知道关心人了,柏砚心中一片酥软,他给小孩儿盖了盖被子,你不若再睡会儿是我吵醒了你,怕是你这段时日都没睡过囫囵觉。 没有没有,我也很久没有见哥哥了小孩儿看起来很高兴,虽然眼下略微有些青黑,但是他还是攀住柏砚的胳膊,小声道,哥哥今日能陪我一会儿吗? 我不会添乱,或者让我跟着你也行。 柏砚自然点头。 二人聊了会儿又带着小孩出去洗漱,用过早餐后小孩儿便紧紧跟在柏砚的身后,唯恐他将自己给丢了似的。 也就是说到后边,柏砚才知道小孩儿最近为何这么忙。 柏麒前两日与同窗打了架。仔细看还能看到额边还有一块儿淤青。 其中缘由不可说,但是柏砚没想到,柏麒他虽然身子骨弱小,对方却被他揍得几无还手之力,更别说其余的人也因为与他关系不错没有插手。 架是打赢了,但是小孩也被夫子罚着抄书,他将诗书礼易里边关于所有和朋友相处的东西都要都要抄写十遍。 小孩这两日便是在忙着抄书,手指都有些木了。 你与别人打架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我们呢?柏砚心疼地揉了揉他的额头,又给他夹了一块肉吃。 哥哥已经很忙了,而且萧叔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我与别人打架只是小事,犯不着累得你们也跟着费神 身高才到柏砚胸口的小孩儿,却已经这样懂事,柏砚听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临到二人准备出府又有人来传话说是萧侯爷来了。 柏麒又忽然扯住柏砚的袖子。 哥哥,我听别人说你要成亲了是吗? 柏砚对上这孩子的目光,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半晌,他轻轻点头。是啊,我就要成亲了 是上次的那个哥哥吗?柏麒皱着眉,那个姓萧的侯爷? 对,是他。 小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紧紧的攥着柏砚的袖子,过了会儿又瓮声瓮气道,哥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以后他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话音刚落,自外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萧九秦大步过来,声音也跟着传过来,你这小孩儿怎么说话的?他我怎么舍得欺负?这样的祖宗,恨不得捧在手里才好! 萧九秦口不择言,自己说了个快。 你快别瞎说了!柏砚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一脚踹出去,再将萧九秦给赶出去。 旁边落筠等人却扑哧一声笑出来,侯爷说的是,您自是不敢欺负我家公子,若是欺负了一星半点,缺了一根头发,少一根汗毛,我等奴才虽然是贱命一条,可也要与您搏一搏。 萧九秦朝着柏砚看了看,挑了挑眉,那意思极为明显,看吧,这就是您府里的下人,如何就将我视作洪水猛兽,生怕我让你受了一星半点的委屈。 虽是玩笑话,柏砚自是心中一片暖热,他知道这些人都很关心他,扯唇笑了笑,不会的 府里一片安乐。 宫里却是闹得天翻地覆。 宋榷将郢都闹得鸡犬不宁,他大闹太师府,此消息传到宫里时,皇帝气了半死,炼好的丹药险些被他给扔出去,身边的若不是太监宽慰了几句,皇帝定要气得升天了。 宋榷被传入宫中是自然的事情,但是听到此事时,柏砚却知道了另外一件事,那便是皇帝给宋榷的那份手诏里面写的不是从太师手里救曾玄,而是要让宋榷娶允栖音。 皇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即使想要维持与允太师的关系也不该是这样决定。 说来也讽刺,皇帝一边想将允太师的势力给剥出来,但是现在又将自己的皇子拉出来和允栖音成亲。 这不是和允家更加难以分开吗? 怕是丹药喝多了,又或者身旁有哪个半仙给出的馊主意,允栖音那人如何会屈就于宋榷,而且允太师是那样爱女的一个人,不可能随便就将自己疼爱的幼/女嫁于这个半路出现的皇子。 萧九秦与柏砚都这样想着,但是没过两日,此事却忽然定了,曾玄没有找到,但是宋榷也不知道与皇帝说了什么,翌日传出消息,他答应娶允栖音。 第102章 献计 本章依旧没有被翻红浪 柏砚听到这消息时是意外多过震惊的。 不说宋榷对曾玄的情谊, 就说允栖音,允仲定是不可能答应。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在宋榷答应之后没多久, 太师府传出消息,允太师答应了,而且同一时刻自宫中传出一道圣旨,便是为宋榷和允栖音赐婚。 这一消息的传出让不少人瞠目结舌。 听到消息时,柏砚正好和萧九秦在一起,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柏砚的表情很是难看,宋榷这是什么意思? 说是皇帝逼他的话, 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在想的是,按照宋榷的性格,他不应当是会向皇帝屈服的, 而且就目前而言,皇帝为何要和允仲结亲? 不说旁人,就连他们都觉得难以理解。 这消息在这档口出现无疑是一道惊天大雷, 柏砚想着还未找到的曾玄, 心中咯噔一下。 倘若, 曾玄听到了这消息怎么办? 比起宋榷来说,柏砚更欣赏曾玄, 他们二人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像,虽然情义不深,但是说他们彼此欣赏,那倒是情理之中的。 那曾玄现在怎么办?萧九秦看着柏砚,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宋榷已经答应了与允栖音成亲, 那么现在他若分出心神去找曾玄无疑会惹得允仲更加恼火毕竟曾玄的身份不合适。 柏砚微顿了顿,不管宋榷救不救曾玄,我是要救下来的。 他道,从现在开始,不仅原来的人不减,而且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一倍的人,我便不信了,郢都这么大点地方,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柏砚下定决心要将人找出来,萧九秦自然与他一起。 而另一边,允栖音却出了状况。 你说什么?允栖音才从私庄回来,面前就放了一道圣旨。 她不过出去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发生了这么一件荒诞无稽的事情。 我爹在哪儿?允栖音衣衫未换,抬脚就要出去。 小姐老爷已经两日未回府了,他派人回来传话,说让您这几日安心在府里待着备嫁,说是过完年您与那位宋公子就要成亲 嘭!允栖音一把推倒旁边的摆件,娇容含怒,那宋榷算个什么东西,本小姐嫁狗嫁猫,也不要嫁他一个好龙阳的死断袖! 说完,他提着裙子就出了府。 一盏茶的时间后,允栖音出现在柏府门前。 柏砚闻声叫人将她带进来。 一进来,允大小姐就怒瞪了柏砚一眼。 柏砚: 一个一个都是死断袖,还总是打本小姐的注意,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恶事这辈子才要被你们一个个的欺负?! 允大小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柏砚才明白她生的是哪门子气。 柏砚叹了口气,离你们成亲还有那么久的时间,这段时日什么不能发生? 允栖音先是一顿,而后眸子亮了,你的意思是,只要在我和那姓宋的在成亲之前闹出点什么事来,就能躲过这一次了? 我可没有那般说。柏砚老神在在,皇帝赐婚是有他的谋算,若没有足够严重的事情,想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如果允栖音试探着开口,我将那姓宋的给废了,你觉得如何? 咳咳咳柏砚身边的侍从被这位大小姐的话给吓得不停咳嗽起来,柏砚看了允栖音一眼,如你所言,也不是不行只是,那宋榷是个心有城府的,而且身边亲信颇多,你怕是难以得逞。 允栖音脸色不好看,那要如何?总不能就这样死拖着,柏砚你这次务必要帮我,否则,我便搅了你与那萧九秦的成亲! 柏砚:这真是十分有用的威胁啊! 他皱起眉,又过了半晌才开口,你知道曾玄吗? 曾玄?允栖音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她想来想去也毫无头绪。 柏砚提点了一句,那宋榷的心上人 是他啊,允栖音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似的,先前说是他在太师府失踪,那姓宋的大闹太师府,为的就是他吧? 对。 可这人能有什么用?更何况现在都还没找到呢! 不仅有用,还有大用,只是现在唯一是问题的是,曾玄的踪迹成谜 柏砚一步一步将允栖音往陷阱里带,我手边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还是一无所获,你想必也听到消息了,宋榷有多重视曾玄,所以现在摆在你眼前的一个绝好的机会便是将曾玄找到。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等着你们二人成亲作废柏砚声音幽幽/道。 第103章 旧梦 阿砚,你照顾好小九。 柏砚说得极轻松, 允栖音听着听着,忽然也觉得事情还不算太糟。 她抿了口茶,忍不住问, 宋榷真的会为了那个曾玄不惜触怒陛下吗? 他敢大闹允府,你觉得他还有什么不敢?柏砚半假半真道,允栖音略想了想,那你能保证我与宋榷的婚事废了吗? 不能。 那你如何叫我放心,一旦 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事情, 尤其皇帝和你爹到底如何说了,我们并不清楚 恋耽美 ——(78) 什么意思? 就是说,若是在这场赐婚中, 你爹站在皇帝那边,那么你想毁了这桩婚事不免太难。 我爹他应当不会允栖音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气。 允太师其人的确十分宠女儿,但是连允栖音自己都知道他爹对权势有多看重。 有些人汲汲营营是为富贵荣华, 有些人是位光宗耀祖,有些人只为权倾天下允太师擅权半生,如今对权势的掌握只会越来越看重。 允栖音沉默了半晌, 你的意思是, 我可能会与我爹势同水火? 也不至于。柏砚自如道, 允太师贪恋权力,但是无论如何你是他的亲女, 我自忖他做不出与你多生隔阂的事情。 这话虽是带着劝慰的意思,但是允栖音却微微蹙眉,我爹是什么性子我一清二楚,你不必劝慰我。倒是我要借着宋榷与曾玄的干系将这桩婚事给毁了,那么现在曾玄在哪儿? 曾玄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太师府, 这也是宋榷为何大闹的缘由,而且不妨坦白一些,我们的确也是在找他,但是曾玄的踪迹毫无线索。 柏砚这么一说,允栖音也就明白了。 她看着柏砚,想借我的手来救曾玄? 倒是聪明。 允栖音扯唇,若是与我无关,我懒得帮你,但是既然与我和宋榷的亲事息息相关,那么曾玄这人我替你们寻便是。 自那日柏砚将事情事先挑个不明白,允栖音的人便开始冒头了。 果然不出柏砚所料,允栖音的人的确很厉害,他们将郢都大大小小各个角落都翻找了一遍,最后竟然还真的叫他们找到了一条线索。 * 腊八节来得很快,柏砚和萧九秦将曾玄找到才安置到别院里,宫里就来人了。 皇帝借口为二人操持,生生往柏府和侯府各自送进来十数人。 从太监嬷嬷到宫女,竟然还有小侍。 柏砚手指挑起其中一个小侍的下颌,凑近看了看,问,多大了? 回大人的话,奴才十五岁。 十五啊,柏砚啧啧道,也难为陛下如此周到了。 这话其实有些大不敬了,但是面前的小侍却不言不语,连神色都未变一下。 柏砚瞧着他顺眼,索性勾了勾手,你留下和成阳一道随我去侯府,其余的府里人少,看缺什么便去做什么罢。 是,大人!一众人虽然心思各异,但还是安分退下。 有皇帝的人在身边,柏砚与萧九秦好歹收敛了一些。 但是就在柏砚觉得萧九秦不来了的时候,他卧房的窗户被轻轻敲了敲。 柏砚一脸淡定地打开窗户,放萧九秦进来。 萧侯爷翻墙翻惯了,现在动作麻利,成阳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虽说二人也常见面,但是这段时日一直忙着曾玄的事情,每每二人都是匆匆一眼,或者全程为谈正事,很少有耳鬓厮磨的机会。 萧九秦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硬生生就要往柏砚手里塞,柏砚下意识就要去看,萧九秦却就势吻上来。 唔 似碾磨,又似诉衷肠,萧九秦近乎于掳掠,将柏砚欺负了个彻底。 半晌,柏砚手指搭在萧九秦肩头,他主动凑上去吻了吻萧九秦的眉心,轻声问,怎么了? 太不真实了萧九秦指腹捻着柏砚的下颌,生生将那一处磨红了,我无数次想过你我二人成亲的模样,但是我却又觉得,这一天很遥远。 不远,还有三日。柏砚何尝不明白萧九秦的心思,他们二人并无分别,对成亲这事既是期待又是惶恐。 我已经等不及了萧九秦再次俯身,在柏砚颈侧蹭了蹭,像是小狗似的,笨拙又赤诚。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只有不到三日,你再忍忍。话虽如此,其实柏砚也煎熬,他抚着萧九秦的肩颈,慢慢道, 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萧九秦点头,他脑袋一动,发丝就在柏砚颈侧搔出一片酥麻。 别动了。柏砚告诫道。 萧九秦也不吭声,半晌忽然拥住柏砚的腰,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柏砚有些怔然,不过还是应了声。 你要如实回答我。萧九秦又加了一句。 嗯。柏砚已经预感到了萧九秦就要问什么。 五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萧九秦有无数的机会去和别人询问,甚至找人将当年的事情一一还原,但是他知道,所有人看的那些,并不是柏砚经历的一切。 柏砚被抓进诏狱的前一刻,他还在书院,这地方是郢都儒生最爱待的地方,柏砚亦是如此。 虽有不少人与他斗诗清谈,但是柏砚却不觉得腻,甚至要比平日里多一份耐心,所以当锦衣卫忽然出现,当着所有人的面从他怀里搜出一纸所谓通敌的罪证时,柏砚凉凉地朝周围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有几人心虚地后腿了一大步。 这日,他失足落水,是平日里相处不错的一位儒生好意拿了自己的衣衫叫他换上。 细密的阵脚,顺滑的绸缎,使得他忽略了衣前一处微微凸起。 这信是哪来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柏砚知道,欲加之罪,他就是滚了钉板也无用。 旁人看不见真相,更别说他们不愿看见真相。 被投入诏狱的第一夜,柏砚还在想自己到底是惹了哪方人物,不过报复,竟拿出通敌的罪证,也未免太看得起他。 直到有人软硬兼施,在那逼仄又漆黑腥臭的地方,逼着他招供,雪白的供书,墨黑的字,却是对平津侯府无情的抹黑。 平津侯通敌,世子消极怠战,二公子恃才傲物以下犯上一桩桩一件件没一个是真的。 柏砚盯着那墨黑的字,只一遍看过去便烂熟于心。 过目不忘是天赋,知恩图报是本能,他撕碎了面前的供书,冷眼看着面前的牛鬼蛇神,嗤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激怒对方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柏砚不觉得意外,所以被鞭打被炮烙,甚至被贴加官险些窒息而死。 即便是死亡降临的前一刻,他都没有半分松口。 平津侯府满门忠义,那些臭水沟里的老鼠跳得再高,也脏不了他们半分清誉。 在诏狱的那段时日,他受尽折磨,但心中越发坚定,每一次上刑,他都安静地像是死了,即便咬破了唇,满鬓冷汗,他都知道平津侯府是推不倒的大山。 巍峨,坚若磐石。 也在支持着柏砚继续苟活! 但是。 这座山被人毁去。 柏砚清楚地记得,在听到平津侯身死的那一刻,他脑子滞了一瞬。 怎么可能! 柏砚失笑,萧叔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像巍峨高山,能平海撑天,撑起大梁的天,怎么会死? 可是死了就是死了。 柏砚再不信,它也是现实。 柏砚心里的大山松动了,在连续被鞭笞杖责后,柏砚终于病倒了。 他胡乱地低喃,无数次看到平津侯躬身牵住他的手。 小孩儿,跟我回去? 柏砚怔愣了许久,最后狠狠挣脱他的手,不要! 他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像是自己是一块污糟不详的物什,生生退出很远。 看着平津侯坚毅且温和的脸,柏砚又颤着声喊,你别死,你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平津侯笑了。 阿砚,你照顾好小九。 大哥二哥,还有夫人呢,他们很想你,你不要走柏砚抽搐了下,伸出去的手诡异地弯起。 平津侯却还在他面前,笑得十分温柔,阿砚,以后只有你和小九了。 这话一落地,柏砚就醒了,他抓了个空,额间大汗淋漓,萧叔! 身上是刺骨的寒意,骨缝像是被/插/入百八十把匕首,一点一点刮着他的骨头。 沾了盐水的鞭子继续打在他背脊,柏砚疼得抽搐,眼前一阵一阵的恍惚,别带走世子他们萧九秦一个人会活不下去 侯府的家人对萧九秦有多重要,没有人比柏砚更清楚,倘若亲人都死了,萧九秦怎么能活得下去。 他不敢寻死,即便在这诏狱深处,生不如死一死了之是常态,但是柏砚还是苟活着,若是连他都不在了,萧九秦还有谁能护着! 你萧九秦听柏砚说着,心中绞痛,他知道柏砚那时很难,但是万万没想到,日日生不如死折磨他。 已经过去了柏砚环抱住萧九秦,萧叔说,要活着,夫人也说要活着,可是萧九秦,我明白一个人活着有多累,所以便不敢寻死。 我不能独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也不能留我一人在世上所以我按下了手印。 平津侯府的清誉是我毁的。 是他们用我的性命威胁你。萧九秦已经明白了,哪里是为了苟且偷生,柏砚都是为了留下他的性命。 第104章 婚前 便是你想象中的人间极乐 砰砰 柏砚和萧九秦二人正感伤时, 成阳那家伙敲了敲门。 柏砚: 萧九秦: 这还有什么气氛!二人相视一眼,忽地笑了。 从前那些恩怨情仇,误会隔阂好像见了风就散了。都是男子, 犯不着为其磋磨岁月,白浪费以后的光阴。 让我亲一下吧?外头成阳还在,二人却像是咂摸出了一点偷情的背德感,萧九秦询问只是表面功夫,因为不等柏砚点头, 他已经扶着柏砚的后脑吻上去了。 若说之前还是试探寻觅,那么现在就是恨不得将眼前人一口咽下去,不为自己痛快, 只为能将这人放在心里爱护。 柏砚的好没人知道,萧九秦像是圈住自己心爱的珍宝,松一松手都是对他的慢待。 亲昵掺了糖水一样将柏砚溺毙,他无从着落地附住萧九秦的手臂, 一动便是滔天情浪,叫他想远离又忍不住溺进去,再也不出来。 萧九秦是霸道的。 五年前他敢为了柏砚一脚踹飞宗族子, 旁人想与柏砚说一句话他都盯着不错眼。 那时礼部尚书的次子笑话萧九秦是小狗撒尿占地盘, 别人听了都替他捏一把汗, 但是萧九秦却眯着眼笑, 占的哪门子地盘, 柏砚他人都是我的,旁人看他一眼都不配! 这话实在不客气,一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但是萧九秦却不在乎,在他看来, 旁人就是十个八个的往他眼前凑,都不及柏砚一个人叫他注目。 可能唯一担心的,就是柏砚会讨厌他,所以萧三公子谨小慎微度过三天,最后实在没忍住跑到柏砚面前问他。 你讨厌我这样对你吗? 那时柏砚正忙着写策论,没工夫搭理他,但是萧九秦蹲在他身前,一抬眸那巴巴地眼神跟细犬似的,他登时便软了心。 哪样? 萧九秦想了想,我不喜欢别人与你一起,不仅是玩闹,就是说句话都叫我觉得不舒服 他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实在过分,便又小心弥补,若你不搭理他们,我便很开心唔,或者你也可以搭理他们,但就是,不要那么好 他悄摸摸地牵住柏砚的小指,轻轻勾了勾,你只能对我最好。 柏砚静静地看着萧九秦,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 不,其实也不对,他那时虽然比萧九秦心智更成熟一些,但终究还是犹存稚气。 所以他慢慢道,萧九秦,你有些幼稚 萧九秦闻言瞬间颓靡,你不愿意啊。 他脑袋深深垂下去,既难受又不安,我以为你会答应呢,明明我们二人才是最好的,旁人哪里是对你真心,都是看你长得好看 话中委屈又不忿,却又不敢公然指责柏砚的薄情,生生叫柏砚萌发出一股心虚来。 萧九秦。柏砚戳了戳他的耳朵,你最近看得是什么书? 啊?萧九秦眨眨眼,我看得是好书。 他解释道,一个人他遭受到来自家人的逼迫,无奈放弃自己的心中挚爱,而他爱的人也同样受到伤害,最后二人一个新婚之夜投湖,另一个则上吊自/杀 等会儿。柏砚按住他的肩膀,你这是话本? 不是啊。萧九秦飞快地摇头,我怎么会看话本呢,平时都是看诗书礼易,要么就是兵法通鉴说着说着就没了声。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刚说得那个,是乐府诗。 昂,叫什么大雁南北飞萧九秦说起来还来了兴趣,这书还是从你书房里找到的,别的我看不懂,这个倒是通俗易懂,就是那个焦仲卿太懦弱,又愚孝,最后负了妻子又让娘亲抱憾终身,啧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段,柏砚眼神越来越奇怪,萧九秦后知后觉住嘴,摸了摸鼻子,怎,怎么了? 首先,柏砚捏了捏他的耳垂,你方才说得那个,叫《孔雀东南飞》,其次,那书不是话本子,最后萧九秦你兵书学了几招? 恋耽美 ——(79) 这萧九秦无辜地偏过头,躲开柏砚的眼神,那不是近来在军营待的时间有些长么,就 所以,学了几招? 一,哦不,是两招。 柏砚看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能摸一下你的手吗?十五岁的萧九秦略流氓,说出的话让柏砚瞠目。 而且下一刻他的动作让柏砚险些跳起来,因为萧九秦亲了他一口。 虽然亲的是脸颊,但柏砚还是呆住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亲完就跑,萧九秦从来没有这么迅速过,柏砚木木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启口,果然是只学了两计。 声东击西。 走为上计。 萧九秦,你完了!柏砚收紧拳头。 * 眼看着腊八节就要到了,萧九秦这段时日梁上君子当惯了,夜夜跑到柏府来找柏砚。 二人宁可挤在一张榻上,说些有的没的,最后在起火的前一刻火速分开,各自卷了一床被子,分出一条楚河汉界来。 这滋味儿又酸又甜,柏砚不开口让萧九秦收敛点,二人就腻在一块儿,像是要将之前五年错过的时光都给补回来。 他们二人浓情蜜意,旁人都看在眼里,尤其萧叔,几次经过偏院,看见成阳朝他努嘴。 成阳:萧侯爷又来了! 萧叔:哦。 成阳:今天里边动静更大了,我又撤出来一截儿 萧叔:抬脚就要进去。 成阳:让你进去,侯爷得打死我。 萧叔悻悻而回。 三日转瞬就过去,成亲的前一夜,严儒理来到柏府。 他手里捧着泼了血似的婚服,小心放到桌案上,按照萧侯爷的吩咐,都是最好的布料和最贵的金线,你们二人成亲还是太过仓促了,有些难免不周 只要拜堂的人没问题,其他的无所谓。柏砚看得开,本来就是天赐的良缘,那些繁冗的礼节并没有那样重要,只要他与萧九秦彼此心诚,一切就圆满了。 见他这豁达的态度,严儒理也不好再说那些,便招来一个老嬷嬷,这是我娘托宫里的太妃给你找的教礼嬷嬷,明日事情赶,虽然不能面面俱到,但总归还是别出错得好。 话说到这儿,柏砚只余感激,严儒理却立刻朝他摆摆手,你可快别这样看我了,你我二人是什么关系,做这些本就是应该的。 柏砚却没有顺他的话,反而道,没有什么事是应该的,我承你的情,以后若有需要,开口差遣便是。 比起萧九秦大军回京那一日,相似的情境,那时的柏砚却冷性冷情,严儒理心中慨叹,却也不得不承认萧九秦对柏砚的改变。 行了,不说这些了,先叫嬷嬷教你一些东西,稍后你试试婚服,哪儿若是不合适,便叫人赶快改一改。 柏砚自然应承。 之前并不明显,但是自从婚事操办开始,便渐渐显露出柏砚和萧九秦无长辈操持的艰难了。 他们毕竟不通俗物,一个忙着打仗,另一个也日日案牍劳形,这段时日夜里能落个闲,白日里却跟在丫鬟奴仆背后打点这个打点那个。 萧叔看在眼里只觉心酸,柏砚萧九秦二人却慢慢琢磨出其中的一点乐趣来,一时竟反过来是他们安慰底下忙碌的众人。 严儒理在这个时候忽然请来一个教礼嬷嬷,无异于极大的帮扶。 只是柏砚万万没想到,教礼二字这样叫人面红耳赤。 嬷嬷一开口,柏砚就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 大人是承受方吗? 这话一点也不委婉,甚至还露骨至极,柏大人从来没有这般想落荒而逃过,他手里的杯盏骨碌骨碌滚了两个圈,最后还是滚到他手里。 我柏砚结结巴巴,最后狠了狠心开口,嬷嬷若是不麻烦,不若两种都教给我,到时候用哪种,视情况而定 嬷嬷:不麻烦。 她在宫里伺候了不少主子,皇帝也有侧君,她见识不少,却也是第一次听到还有两种都学的。 但是既然柏砚这样要求,嬷嬷便没有多说,实际行动叫柏砚将两种都学了个大差不差。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 萧九秦翻墙进来之后,看见的就是蹲在墙角的柏大人。 他一愣,走过去将人拖起来,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柏砚慢腾腾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两根手指,一根手指轻轻蜷成一个圈,另一个手指贴近,往里面极有频率地进出。 萧九秦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柏砚叹了口气,便是你想象中的人间极乐 萧九秦: 先是一愣,后来便是皱眉,在柏砚就要放弃,打算再解释一次的时候,萧九秦忽然面红耳赤,耳垂像是要滴血似的。 柏砚看着这样的他,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看吧,也不是只有我这样吧! 二人大眼瞪小眼许久,萧九秦面上的红色终于褪去了不少,萧九秦没话找话,看见柏砚脚边古朴典雅的书封,问,你近来又弄到什么好书,我拿来也学习 学习两个字崩溃在嘴边,萧侯爷眸子微变。 秘戏图,柏砚戳着书脚往萧九秦手里送,俗称春宫图,听嬷嬷说,是宫里的珍品 萧九秦呆了呆,珍品看不出来啊,他挠着耳朵,不过,既然嬷嬷都这样说了,不若明晚试一试? 第105章 坚守 我不敢辜负他。 秘戏图才翻了两页, 萧侯爷就被赶走了。 萧叔先前还顾忌着点他的身份,但是明日就是大喜的日子,他也不免落于俗套, 将萧九秦给赶走了。 被轰到后门处的萧九秦往后看了眼,就见柏砚倚着长廊的柱子微微笑着看他狼狈模样。 明晚再治你!萧九秦撂下狠话。 柏砚懂些唇语,见此只轻笑着,好啊。 不过简单两句话,二人眼中都窜了火气, 就看何时燎原。 * 好像世间都流淌地慢起来了,柏砚用过晚膳,萧叔叩门进来, 落筠也捧着一个托盘,里边是花纹繁复的玉佩。 阿砚,这是夫人临走时托人送到我手上的。 萧叔眸中闪过一抹哀色,当初你从太师府逃出的那一夜, 夫人原本想见你,但是最后还是只送出一封信。 侯夫人的意思柏砚都懂。 她是怕拖累柏砚,所以最后还是遣人将柏砚护送离开。 整个郢都, 到处是皇帝和太师的人, 平津侯府犹如四处漏风的破败房屋, 一旦柏砚进去,他怕是也要与之俱毁。 皇权之下,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柏砚一个已经签过供书的罪民,哪里有生还的机会。 所以侯夫人遣人将柏砚送到薛良辅府里。 夫人那时留下了什么话给我?柏砚伸手取了玉佩,我辜负了他们的信任,萧九秦被迫去往北疆, 一去就是五年,这五年若不是他命大,怕是我连黄泉下向萧叔他们请罪的资格都没有。 阿砚,这不怪你。 萧叔满眼心疼,这些年,最苦的便是柏砚和萧九秦二人。 说实话,先前你要与三公子成亲,我是不赞同的,但是后来是薛老唤我过去聊了聊。 柏砚手一紧。 薛老说,明日你与三公子成亲他还是不来了,只让我替他带一句话。 柏砚抬眸,几乎无法掩饰的紧张,喉间干涩,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先是一句感谢,自薛正鸣进了大理寺,是你尽力护佑,否则不等他沉冤得雪,定是保不住他的性命。 这一句话旁人听了只觉得莫名,但是只有柏砚和萧叔知道,薛正鸣一被抓进大理寺,是柏砚尽力奔走,他费尽心思,受了不少责难,最后才得以免于薛正鸣被暗处的势力严刑逼供。 本就是我应该做 阿砚。萧叔打断他的话,这世上你不欠任何人,侯爷护你,夫人怜你,我们敬你,这都是我们愿意且未曾后悔的,而你,做到这份上已经够了。 自平津侯府出事,柏砚自己才保住命,便尽力寻找侯府旧人。萧叔便是那时被柏砚找到的,虽然二人同在柏府多年,但是二人实在言谈有限。 更别说这样推心置腹的说话。 薛老还说,你这些年受了诸多委屈,他作为老师,没能帮你抵御一二,是此生一大愧疚现在郢都情势复杂,他只盼你平安无虞,若是有一日你厌倦于此,他随时等你去找他。 若说前一句让柏砚心绪复杂,那么这一句就险些让他落泪。 四年前在朝堂之上,柏砚与薛良辅师生决裂,那一次,令朝堂上下震惊,也让他们二人再无易见之日。 诸人都道柏砚薄情寡义,连恩师都要坑害,但是薛良辅清楚知道,那时郢都风云诡谲,一旦卷入其中便顷刻间翻天覆地。 薛良辅毕竟老了,他身为首辅大臣,是允仲的眼中钉,允仲的犬牙已经将他视为心腹大患。 柏砚自知救不了薛良辅,所以只能当堂将他弹劾,允仲的爪牙就此机会将薛良辅拉下首辅的位置,师生二人便成陌路,再之后,柏砚恶名渐起,经年之后,已经是人人喊打的奸佞。 分明才三四年光阴,但是柏砚却觉得好漫长。 他花了五年时间一步一步走到高处,虽然尚未位极人臣,但是身边已经无人。 权势是底气,却也让人却步。 不,他忽然摇头,还是有人的。 嘭!屋门忽然被一把推开,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一众锦衣卫将柏砚团团围住。 你们是何人?萧叔护在柏砚身前。 柏砚却按住萧叔的胳膊,北镇抚司的诸位奉的是怀淳的令? 大人莫要为难我等,今日是为另一桩事。为首的那位是个熟脸,平日里见了柏砚最爱阿谀奉承,但是今日却面色淡淡, 先前因为都察院巴大人一事,萧侯爷将您擅自带出,这已然是惹了陛下的不快,而这一次,便是萧侯爷怕也无能为力,毕竟,通敌的大罪有理有据。 他这话一开口,柏砚便不动声色地与萧叔对视了一眼。 那个南夷王子被发现了。 大人?锦衣卫诸人又围紧一些,柏砚却不闪不避,冷眼看着诸人,明日既为我成亲之日,诸位不如行个方便?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比起成亲这等小事,还是通敌之事更为重要,若 并不。柏砚打断他的话。 那人微微蹙眉,大人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说得不对。 哪儿不对了?那人现在就是落井下石,平日里看柏砚不顺眼,但却不敢触他的霉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便借机百般讽刺。 柏砚不觉得意外,对于这些人他见得不少,早就见识到了他们趋炎附势的本性,遂淡漠开口,你说我成亲之事不重要? 有什么不对吗?那人面色不善。 就是错了,柏砚一脸自如,在我这儿,成亲乃第一要事,旁的只要蛮夷没有打进郢都,便都不算要事。 你! 怎么,你觉得不重要?柏砚往前走了两步,诸人有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结果换来上司的一个怒瞪。 我与平津侯是陛下赐婚,你们觉得不重要?他特地加重那三个字,诸人顿时心虚,只称不敢。 柏砚却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奉的是怀淳的命令,也不想为难你们,但是明日成亲,我不想耽搁,可能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想来,怀淳应该是能理解的。 说完他扔给那人一个锦囊,将这个给怀淳,记得替我带句话。 什么话? 以后我与他,一个阳关道,一个独木桥,相遇即陌路,我不会顾及旧情,也希望他不要手下留情。 说完,柏砚往后院走了。 一众锦衣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为首那人先行离开,剩下的人只得跟上。 待府里重新恢复平静,柏砚坐在廊下看着湖里寥寥数条黑鱼。 萧叔走过来,站在他身后。 人走了吗? 已经走了,萧叔说着就露出难色,今日明显是怀淳借事来寻你,他借着锦衣卫的手也是怕落人口舌,你为何不跟着去,那南夷王子的事情瞒不住的。 一旦被捅到皇帝面前,或者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说上一通,到时候,你就是长了一身的嘴也说不清楚。 明日就是我与萧九秦成亲的日子,我说过了,别的不重要。 柏砚犟起来少有人能匹敌,萧叔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知道柏砚已经想好利害了。 他最后只能叹上一口气,你这是何必 萧九秦值得。柏砚忽然开口。 萧叔怔了怔,半晌眸色不明,试图劝他,这几年都是你一心为他,虽然我是萧家的奴才,但是你的为难我都看在眼中今日之事你该先担忧自己的安危,其余的,未来时日绵长,成亲而已,一年里好日子不少 五年前,我被锁进那棺材里,是萧九秦来救得我,对不对? 柏砚忽然开口,这话一出口让萧叔瞬间变了脸,你胡说什么,他那时 恋耽美 ——(80) 这个不承认,好,我们说另一件,五年前,夫人薨逝,我大悲之下高热不退,那时守在我身边的是谁? 萧叔不语。 柏砚继续道,这一次他像是不需要答案了似的,都是说给自己听。 四年前我卷入猎场,小腿扭伤,险些被狼吃了,是谁救我离开森林? 还有萧九秦被刺杀的那一次,我千里奔赴,连我自己都以为没有看到他,但实际上,那夜燃了迷香,萧九秦胸口的血都浸湿衣衫,却还是陪了我一夜。 还有遭人构陷,是谁求了宗室亲王帮我在御前递话? 其中种种,有许多我已经不记得了,还有些连我也不确定,但是萧叔,萧九秦他对我很好,我不敢辜负他。 一个人一生能遇见如他这样的人已是幸事,现在我遇见了,便想牢牢抓住,不敢松手,唯恐这辈子错过他,下辈子只留余恨。 可是成亲一事终究 旁人挡不住我,连我自己都不敢退缩,萧九秦他在侯府等着我呢,我若临阵脱逃,他便不会要我了 一番话让萧叔险些落泪,他知道这两个孩子彼此真情,对方都甘愿为彼此赴汤蹈火,但是现在摆在他们二人面前的,实在太艰难。 万千苦楚中能有成亲这一件乐事,其实也不算上天薄待。 萧叔终于松口,既然你自己有了主意,我便希望你能不后悔,待明日之后到底情势如何,谁也不敢断言。 不过,只是希望,柏砚萧九秦二人能安全无虞。 满腹的担忧终是压下去,萧叔拍拍柏砚的肩膀,仔细叮嘱道,有事与三公子商量,切莫再一个人忍着。 好。 第106章 成亲 腊月初八,宜嫁娶 腊月初八。 宜嫁娶。 柏砚一夜安眠, 落筠成阳他们却没他这么好的心态,不过天色微蒙,一众人便闹闹哄哄开始忙活起来。 这边这边, 那灯笼歪了 准备的菜色都检查了没,切莫有不新鲜的掺和进去 还有毡子,记得换上大红的还有映月,大人屋里的囍字还差一对儿,快些去贴好了。 哎, 好! 这四五年里,柏府何时有这么热闹过,柏砚这头还在梦会周公, 冷不着面上就覆了一块湿布巾,嘶! 他险些从榻上跳起来。 一睁眼就见严儒理站在床榻边笑得一脸荡漾。 若不是柏砚枕边放了褚红的里衣,险些都要以为成亲的是严儒理这厮。 都要日上三竿了,你还睡?严儒理饶有兴趣地在屋里走了一遍, 这才发现不少新鲜玩意儿。 这缠枝桃木架是萧九秦送过来的?还有这白釉冰纹盘,金玉瓶 嗯。柏砚套了鞋袜,落筠便带着四五个丫鬟进来站了一排, 手上托盘都是衣物佩饰。 这倒不至于这般隆重吧?柏砚看着就觉得牙疼, 站起来时严儒理才看见他身上的里衣并非普通的料子, 而是东南极其稀有的一种云蚕,听闻三五年吐出的丝才能织一匹绸。 连里衣都这样珍贵, 严儒理忽然好奇柏砚的婚服是什么模样。 他看着落筠忙着吩咐这个吩咐那个,光是净面就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更别说束发戴冠,生生磨了小半个时辰。 脂粉就算了。柏砚挡过丫鬟伸过来的手。 严儒理一脸兴味,还真别说, 平日里你是清冷矜贵,现在这么一打扮,竟有些话本子里说得谪仙那样儿。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东珠。 严儒理接住后叹了声,还说你穷,瞧这东珠的成色,皇室的公主也不一定有这么大的,你说你一个男人,要什么东珠,不若给我算了。 给你做什么?柏砚倒不是小气,他就是好奇。 严儒理果然不出他所料,嘿嘿一笑,你这也成亲了,同僚里边该成家的也成家了,现在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那不得打算打算。 不似你们一个个的,位高权重,腰缠万贯,而且还长得祸国殃民的,我这既权势又无才貌的,自然只能弄些铜臭味来充充门面。 你就不怕别人图你家财?柏砚才不信严儒理的这些话,这家伙这多年在西南东南两地跑惯了,底下铺面不少,虽说还没到富可敌国的地步,但是柏砚的家底加起来还不如他十之三四。 严儒理放下那东珠,又挑了一块玉佩把玩,有所图倒还好了,就怕他们什么也不图,我这小半辈子过去,到最后孑然一身,岂不是空虚寂寞 他不着调地说着,柏砚只当他玩笑,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落筠站在旁边都快要急死了,公子哎,再不着衣就该误了吉时了。 瞧着这情况,丫头侍从的心急火燎,正主却还悠然得很。 严儒理啧啧不止,看着柏砚在落筠他们的伺候下着了婚服,在柏砚的强烈反抗后,好说歹说,最后省去那些繁复的佩饰,只从枕下取了一块最寻常不过的玉佩。 这玉有故事?严儒理看那磨损的绳子就知道这玉佩有来历,他别的没有,就好奇心强,勾着脑袋往柏砚手里瞧,你二人定情的信物? 不是。柏砚摇头。 正当严儒理又要猜,却听见柏砚说,这玉是侯府传给子辈的,之后可由子辈送予夫人 哦,原来是欸,等等!严儒理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你们二人你是夫,他是妻? 嗯。柏砚答应的极为自然。 严儒理越瞧越觉得不大对劲儿,他咂摸着柏砚萧九秦二人的体型身高,最后有些怀疑道,平津侯那身板,你吃得消吗? 柏砚一脸坦然,好似二人谈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家国大事,做人做事,讲究的不是武力,而是才智。 他一身红服,分明勾魂摄魄,不像是去成亲的新郎官,倒像是从深山中跑出来的千年狐狸。 严儒理替他有些担心,若是平津侯急色,等不到你施展才智呢? 柏砚:萧九秦那家伙应当不会这么没出息吧? 毋管二人这边说得如何热火朝天,吉时一到,萧九秦便从侯府出发。 今日他难得斯文俊美,座下大马也温顺,一路上敲敲打打,街旁百姓围了一圈又一圈。 这平津侯也不知道是被那奸佞怎么蛊惑的,分明的大好前程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了脏水 就是,那贼子居心叵测,陛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给平津侯赐什么样的人不好,非得是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佞幸! 平津侯府世代忠良,最后到这一步,竟是要连后人都不给机会留下的结果 忠臣娶奸佞,滑天下之大稽! 一路上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是对萧九秦的痛惜和对柏砚的谩骂。 萧九秦起初未听见,待后来诸人声音越来越大,内容也越来越难以入耳,他忽然褪了喜色,手中马鞭隔空一挥,蕴含了十成十的内力朗声道: 娶柏砚,是我萧九秦求来的,尔等若是再胡乱毁他名声,勿怪本侯狠辣无情! 他这一句话石破天惊,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儿承认自己对柏砚的维护。 若说先前还有人觉得他的被迫,那么现在看他的言行,便知从始至终是平津侯上赶着去求娶柏砚。 他一颗心挂在柏砚身上,旁人知道不眼瞎,不自欺欺人,那么该想到的也便想到了。 所以在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未有多久大半个郢都的人都知道了萧九秦是鬼迷心窍,恨不能将自己送进柏府。 而柏砚也是半路上知道萧九秦当众维护他的事情。 他听罢还微顿了顿,严儒理看他表情,试探道,不若你就在柏府待着,等他上门来迎你? 只叫他往前走,我原地踏步算怎么回事。柏砚话里有话,严儒理微微一怔,你这么多年受了许多罪,他主动一些,正常。 作为柏砚的朋友,严儒理首先在乎的是柏砚,虽然谈不上对萧九秦有敌意,但是毕竟他回郢都才数月,连半年都不到,二人就从你死我亡到互许终身,这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没有谁是不难的,只不过我运气好些,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这一步我务必要踏出去,这才是不负他。 说着他便上马往侯府的方向走。 严儒理后知后觉,看着柏砚的背影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是在忽悠我呢? 成阳正好驱马跟上,无意间听见严儒理的话,不禁微微一笑,幸灾乐祸道,严大人您怎的还没有懂呢? 我家大人的意思很简单,坐在府里等新郎的那是妻,骑马去迎亲的那才是夫。 而且忘了说,我家大人为了这一天在马背上能英姿飒爽,特地学骑马好久 严儒理:是我格局小了! 一人从柏府出发,另一人从侯府出发,一路上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直到二人当街遇上。 阿砚?萧九秦一脸懵逼,你不是在柏府等着我来娶你吗? 等不及先来了呗!人群中不知道谁在起哄,萧九秦被闹了个脸臊,柏砚面色绯红。 虽说平日里浪惯了,但那是私底下,如今路旁都是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神色不自然。 谁家成亲是两方一起出发的,这撞在半路上,是打算在这儿拜堂么? 就是就是,娶不是娶,嫁不是嫁,算什么成亲嘛! 欸,你这就错了,他们二人都是男子,加之都是朝中重臣,你以为这和寻常百姓一样啊,谁也不比谁弱,怎么就不能是二人同时出发? 都是娶,也都是嫁! 人群中又生出一股骚乱,萧九秦远远地看着柏砚,心中忽然软了一下,他动了动嘴,柏砚噗嗤一下笑出来。 你别贫。 过了今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萧九秦安抚起柏砚来自有他的一杆称,没多久,二人并行,身上红衣夺目,一个俊美出尘,一个英气逼人,百姓们看着,也不得不叹一句天造地设。 正在诸人说时,萧九秦忽然猿臂一伸,将柏砚从他的马上捞过来,紧紧拥住怀里的人,小声道,我们快些去拜堂,我已经等不及了 哦柏砚淡定得很。 萧九秦再也忍不住,马鞭一挥,马儿立刻飞驰而去,后边跟着的敲锣打鼓的队伍静了一瞬。 这要继续吗?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最后都默契地跟上。 好吧,这样别出心裁成亲的也就只有这一家了,哪里有新郎官挟持新郎官飞奔离开,将后边的都给忘了的。 不消多久,萧九秦就带着柏砚到侯府门口,各家来恭喜的一见二人突兀的出现,也不多在意,脸色一变照常吉祥话说了一箩筐。 萧九秦看着里头,一把将柏砚抱下来,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义无反顾地往里边走。 火盆跨了,红丝绸被丢了,新郎官牵着新郎官,外边吹吹打打的不见人影。 客人们有些纳闷,但这边萧九秦已经迫不及待拉着柏砚要拜堂了。 第107章 洞房 别动,我让你舒服。 萧九秦自回郢都以来, 谢绝了一应人等的拜访,这一次他与柏砚成亲,便成了旁人攀附的机会。 不过侯府的下人聪明, 置办诸物时特地将宾客的座位安排得颇远一些。 所以该是喧闹的厅堂出奇得安静,柏砚被萧九秦牵进去时,一眼便看到长几上四座牌位。 上边几个字闯入眼帘,柏砚眼眶瞬间湿了,你何时 他声音微哑, 眼尾泛红,萧九秦心疼不已,替他抹了眼睫上的泪珠子, 我本意不是惹你难受的,只是我二人虽然成亲仓促,但不该连长辈们都一无所知 说到这儿他打趣地笑了笑,若不叫泰山大人, 泰水大人见证,你以后对我始乱终弃可怎么办? 他故意一副委屈模样,柏砚瞧着噗嗤一声笑出来, 在我爹娘面前你也敢臭贫 也对, 萧九秦点点头, 忽然朝牌位长长一揖,爹娘, 你们二人可要在阿砚爹娘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啊,权当看在您们儿子的薄面上,而且这么好的儿媳打着灯笼也难找。 柏砚险些忍不住揍他一顿,被萧九秦这么一扰,他什么感伤情绪都没了。 正笑闹时, 忽然走近来几人,打首那一位,瞬间叫柏砚怔住。 怎么,柏大人如今位高权重,竟是连我这糟老头子也不想认了?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不是别人,正是前内阁首辅薛良辅。 若说平津侯拿柏砚是当儿子疼的,那么薛良辅对柏砚便是亦师亦友,一个教他做人,另一个则教他处世。 既为老师,又肖似另一位父亲,薛良辅不曾因柏砚的身世对他有半分轻视,相反的,在所有的门生中,柏砚是他最喜爱的学生。 当年柏砚被投入诏狱,真正肯为他奔走的除了平津侯府诸人以外就是薛良辅。 只是造化弄人,这多年,柏砚几次想去看看老师,奈何自己去了只是平白给老师招来祸患,所以始终暗地里帮扶,就连薛正鸣的事情,他也不敢直接插手,而是经了好几道手才将薛正鸣保住。 恋耽美 ——(81) 不过饶是如此,薛良辅还是看出来是他的手笔,今日本为避嫌,他不打算来,但是 若不是萧九秦这小子几次登门,我今日是不愿来的,你们现在身边处处杀机,老头子我再不能给你们平添负担。 薛良辅赤诚一辈子,为国为民没有半分保留,他历两朝,见惯了尔虞我诈,却偏偏能做到初心不改,唯有五年前郢都那场骚乱,彻底凉透了他的心。 柏砚何尝不懂,他走过去将薛良辅扶到上座,萧九秦也同时将萧叔扶到另一边。 二人像是提前商量过一样,双膝跪地,叩首。 二公子,阿砚你们这是做什么啊,我哪里受得起你们二人这一跪!萧叔慌乱间就要起身,方才跟着进来的严儒理接受到柏砚他的眼神将人按住。 柏砚与萧九秦对视一眼,认真道,都言成亲时要有证婚人,现如今老师和萧叔您们在,我与萧九秦也不至于孑然无依,正好长辈做个见证。 他说得全然是真心话,萧九秦也附和着他的话,萧叔面上终于缓和不少。 外边闹哄哄的声音像是渐渐远去,里边留下的只有他们亲近的几人,严儒理和贺招远走到薛良辅和萧叔身边站定。 一拜天地! 柏砚萧九秦相视一眼,时隔五年,二人重新站在一起,眼中只有彼此。 二拜高堂! 从前那些误会怨怼通通化作彻骨的爱意,此后荣辱与共,再无猜忌恼恨。 夫妻对拜! 这一次他们没有立刻俯身,眼神带着轻抚,一点点划过对方的眉眼。 萧九秦伸出手,以后我所求不多,只望与你白首同归。 柏砚沉默了下,慢慢将手搭上去,不管归于何处,自今日开始,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好好活着。 柏砚像是要将这人的眉眼都要镌刻进心里,他想,我怎么这么喜欢他呢? 有他这么一个人,时时让他挂心,见时便想拥抱,不见时连骨缝都窜着寒气,好像离开了就不能活似的。 大喜的日子怎的这样哀凄,这只差最后一拜了,可不能误了吉时!贺招远催促了两句,柏砚和萧九秦俯身。 这一次,他们终于能堂堂正正站在人前拥抱。 毋管什么忠臣,佞幸,于柏砚而言,萧九秦是他的心之所向,于萧九秦而言,柏砚是他从前求不得,如今求仁得仁的挚爱。 三拜礼成,萧九秦紧紧扣住柏砚的手,贺招远和严儒理却对视一眼,含着揶揄的意味道,接下来就是入洞房了 一句话,柏砚眼尾的红意愈发明显,萧九秦伸手蹭了蹭,别的可以省,这个可不能耽搁。 说着他忽然将柏砚打横抱起,几步从屏风后离开。 严儒理看着萧九秦很快消失的背影,回过神看向贺招远,这似乎不是去新房的路,你们瞒了柏砚什么? 他还不忘往外边瞥一眼,外边宾客们已经等不及了,你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兴许是春/药。贺招远一乐,拍拍严儒理的肩膀,今日你我二人任务繁重,啧,改日定要叫萧九秦还回来! 说完他便扯着严儒理出去应付宾客。 萧叔听得云里雾里,薛良辅看起来却像是勘破了什么,他便问,阁老是知道些什么? 并不,薛良辅摇头,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懂,只是有一点萧九秦这家伙今日是胆大了一回。 * 被萧九秦抱在怀里,柏砚一脸茫然,下意识揪住萧九秦的衣襟,你要带我去哪儿? 萧九秦闻言一顿,垂眸看他,自然是洞房。 可是外边宾客 那与你我何干?萧九秦呼吸灼热,阿砚,我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若不是当年的事情,你我现在早早成了亲,我们未曾蹉跎五年,未曾剑拔弩张 我也,未曾伤害过你 他话里的愧疚太过明显,柏砚冷不防被他撞到心坎,下意识便道,不是你的错。 由于萧九秦这突如其来的愧疚,柏砚一时之间没有发现其中一点隐晦的漏洞。 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一点骚乱,眼看着萧九秦脸色微微一变,脚下动作瞬间加快。 萧九秦?柏砚有些不安心。 却不等他有其他反应,萧九秦带着他翻身上马,一路往西疾驰而去。 柏砚在拜堂后被劫走,若不是知道萧九秦对他的怜惜,柏砚这会儿早就奋起反抗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柏砚被困在萧九秦怀里险些失了神智,他看着萧九秦踢开一扇木门,几步走进去将他放到花厅里。 萧九秦的目光像是能剥开柏砚的衣领,扒开他所有的羞耻心,允仲的人拦起来不方便,所以我索性将你带走,免得在紧要关头将我二人的好事给搅了。 柏砚眸子晶亮,看向他,顺着他的目光在自己胸膛上点了点,你是不是想我许久了 这个想包含着太多的意味,萧九秦觉得自己像是被拘了魂魄。 这院子在他提前置办好的,萧九秦原想着先去给柏砚倒点水,但是下一刻倏忽睁大眼睛。 因为就在此刻,他身上忽地一重,柏砚一手扣住他的后颈,竟然主动坐在萧九秦腿面上。 想要我么? 两个人身子紧贴身子,那么宽的椅子不去坐,非要挤在一处。 像是连五感都感知到了空气中的旖旎悱恻,萧九秦能感受到柏砚坐在他腿面上,二人身体紧挨着,还有他色胆包天凑在自己唇边的的吐气声。 祖宗,现在点了火,是想与我 萧九秦倒打一耙分功力深厚,他隐隐觉得柏砚一点一点凑过来,这是却还捂住他的眼睛,你别动,我让你舒服舒服。 这话就暧昧了,柏砚却像是没有意识到似的,凑得更加近,甚至胡乱的在萧九秦唇上吻了吻。 天雷勾动地火,柏砚是故意将萧九秦撩着,既不叫他尝着肉味儿,又限制他不许胡乱动弹。 萧九秦胸中汹涌,他试着调整呼吸,可是柏砚却忽然换了一个姿势,膝盖相贴直接撩起一片火来。 其实萧九秦只需要抬抬下巴,就能抿上柏砚的唇,又或者那双带着茧子的手再往下挪动一点 听我的,倒是你别动,我让你舒服。柏砚鼻尖暖暖的,沿着萧九秦的面庞一点点蹭过去。 柏砚萧九秦嗓子都哑了。 不知道到底是谁更胜一筹,总之随着一点一点的蹭动,柏砚的手渐渐不老实起来,二人某处都有了变化,那逐渐不对劲起来的地方硌得两个人都不舒服。 柔顺的布料贴身,有意无意的碰触带了火气,柏砚却还嫌这火烧得不够旺。 第108章 侵略 如果觉得难受就说我会停下来。 呼 二人生生蹭出一股火气来, 柏砚还好些,平日里在这方面就没有那么热衷,但是萧九秦明显就收不住了。 他扣住柏砚的手腕, 无意识地加大力度,直叫柏砚轻轻嘶了一声。 对不起萧九秦眸子沾着火,好像要将眼前一切给燎着似的。 在北疆你就没想过这档子事么?柏砚唇角水润,一开一合便能看见他半截舌尖。 萧九秦忽而觉得自己有些渴,他脑子已经跟不上理智了, 后知后觉道,没空想 那你就没有梦见什么吗?比如柏砚凑近吻住他的喉结,还轻轻吮了下。 嘶萧九秦险些被他拘了魂魄, 眸子赤红,恨不得将人吞了。 柏砚眼见他眸底烧起热火,竟还不知适可而止,他指腹自萧九秦鬓侧滑下, 轻轻挑开衣领,狭长的眉眼端的是无边春色。 做过那样的梦么?他不肯罢休,像是非要问出个答案来。 萧九秦被他一点一点侵占心神, 不由自主地坦白, 梦, 梦见过。 是谁? 柏砚心想,若是除我以外的人, 我今日定是要给你点苦头吃吃。 是你。 萧九秦声音微沉,掺着连他自己都无意识的侵略性,一直都是你。 那,在你梦中,我有这样么?话音刚落, 柏砚一把将萧九秦拽起来,手指抵住萧九秦的胸膛,逼得他倒退几步,直接倒在榻上。 下一刻,不等萧九秦起身,他覆身上去,居高临下看着萧九秦,九哥,让我好好帮帮你 妖精! 萧九秦眼神都不对了,柏砚便觉一股大力自脊背冲过来,直叫他趴在萧九秦胸前。 二人呼吸交融,交交缠缠将他们残存的理智都给卷进去。 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萧九秦大掌灼热,狠狠将柏砚圈进怀里。 秘戏图和青楼。柏砚声音故意黏着,萧九秦心尖一跳,抬眸看向这人时,便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被带着走了。 心驰。 意往。 最是这样一掩一遮的风情才叫人难以自持,萧九秦从前觉得自己绝非重欲之人,但是面对这样勾人的柏砚,哪里还有一点冷静持重。 柏砚还勾着衣领撩,岂料下一刻一股大力袭来,待他反应过来时,身上已经覆了人。 萧九秦恶狠狠地用眼神刮着柏砚的面庞,你怎的这样 这样什么? 柏砚眯着眼,等着萧九秦撑不住先认输。 但是那些纷繁复杂的字词在萧九秦嘴边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消弭,好像不管用什么词都显得配不上柏砚。 不知何时,萧九秦一颗心连同他这人都被柏砚勾得恨不得将所有都交付出去。 也计较不了到底是谁先动作,当心神聚汇,二人已然又吻在一处,这一次,萧九秦明显带着叫人揉进骨子里的狠戾。 若是换上别的人,这会儿怕是要被萧九秦的模样给吓到了,但是柏砚摆明不是个怯场的,他不仅顺着萧九秦的力道一点一点沉浸,而且还主动拥住萧九秦。 这样的动作无疑是莫大的鼓励,萧九秦邪火更盛,近乎撕咬的巨兽,柏砚却始终一副任其施为的温驯模样。 可以吗?萧九秦喘着粗气,眸中晦暗一片。 我如果说不可以,你会停吗?柏砚手指搭在萧九秦颈侧,你我二人分明已经是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夫,怎的还要躲在这么一处宅子圆房 倒像是偷/情似的。 不舒服吗?萧九秦问这话时极为认真,唯恐哪一处让柏砚不适了。 但是柏砚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若能碰碰我,说不定就能好一些 他意有所指,萧九秦眼神陡变,将人重重覆住,唇舌厮磨。 不知过了多久,柏砚圆润的肩头都留下一块儿暧昧的红痕,看在萧九秦眼中更加勾人,他凑近蹭了蹭柏砚破了皮的唇,爱怜之意难以掩饰。 却在旖旎时,院门外忽然一阵骚乱,萧九秦眸子一凛,下意识先将柏砚的衣衫整理好。 你暂且在这儿等等,我去看看情况。 等等!柏砚一把握住他的手。 怎么了?萧九秦以为柏砚有些害怕,他覆手上去,安抚之意尽显。 柏砚却摇头,我知道他们来意为何。 萧九秦沉默了一瞬。 这一次柏砚先按住他,比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二人不如将正事给做了。 萧九秦看他。 拜堂入洞房才是人伦,这地儿不大好,总有不长眼的来扰,所以不如随我去一个地方? 柏砚主动起来太过自然,萧九秦一时不察就入了他的陷阱,待他找回理智时,二人已经从后边一处暗道离开这地方。 萧九秦离开郢都五年,这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柏砚在这里开辟出一些属于自己的地方。 柏砚带萧九秦去的地方是他的一处私庄,这里原为平津侯府的一处废弃的庄子,一开始是被侯夫人放弃的旧地,当年平津侯府遭了大难,辗转被人买卖,经了不少人的手。 后来被柏砚从别人手中买回来,他耗费了不少的心思才将此处打造成属于自己的地方,里面安排的人不少,既有私卫又有暗桩,而且他还积攒了不少过冬用的食物,时常有庄上的人将新鲜的引进来。 连萧九秦都没有想到,柏砚随便带着他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条小道,最后竟然轻松地将后面的人给甩掉了。 他们二人进了私庄,一路上见到的面孔都很陌生,但是看得出来,这些人对柏砚是十分尊敬的,连带着萧九秦都受到了不少的厚待。 柏砚没有在外面做过多的停留,他带着萧九秦走到内院,这一处是独属于他的地方,除了一两个侍女收拾屋子以外,这个地方从来都是生人勿近的。 而这一次这个绝佳的地方便成了二人干些私密事的好地方。 庄子上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识相地将浴桶热水之类的一一安排好,又给二人拉上了厚厚的帷幔,明明是白天,但是屋里点了烛火,灯影绰绰,看起来颇有几分旖旎的滋味儿。 柏砚伸手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一个膏状物,萧九秦见了忍不住好奇地打探,柏砚也没有藏着掖着,大方的将东西放到萧九秦面前,认得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吗? 萧九秦起初还不明白,他好奇地盯着那精致的小东西,鼻间莫名的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淡香。 他看着柏砚的表情有些怀疑又有些揣测,但是这些好奇,最后到了柏砚的嘴里却变了另外一番滋味儿。 是能叫你沉溺极乐的必要物什,而且不怕告诉你,有了这东西你大概也不会疼了,下面可能会舒服一些 恋耽美 ——(82) 柏砚自说自话,萧九秦在旁边一脸茫然,他不懂柏砚的意思,但是听得久了便觉得那东西有些熟悉。 忽然他一拍大腿记起来了,为什么这东西看着熟悉,因为当初他去青楼找柏砚的时候,当时就有人拿着这东西一闪而过,他仔细想了想,似乎那个人怀里搂着的是一个男子,所以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明白了吧?柏砚兴趣盎然地看着萧九秦,好像在看着什么让值得他乐一乐的事情。 二人要做那档子事,萧九秦现在却明显懂得不如柏砚多,他难得的心中的那股不服输的气质就回来了。 忽然他伸手一把将柏砚打横抱起,下一刻他开始往西边儿走,因为他记得那会儿庄子上的人说西边是有一处温泉的,那里最适合泡药汤。 而且大概是存了一种莫名的不平情绪,萧九秦像是要在柏砚面前挣回一点面子,所以一路上扯着柏砚的衣服,一边走一边掉,直到走到温泉池子旁,柏砚的衣服也掉的差不多了,赤条条的只剩下他身上的一件要掉不掉的单衣。 萧九秦抱着柏砚进入池子,他褪了柏砚的衣衫,自己也飞快的褪去衣衫,二人紧紧贴着,柏砚脊背冰凉,萧九秦的胸膛却温暖又宽厚,二人贴在一块儿,俱是舒服地轻轻嘘出一口气。 这里无人打扰,二人泡了许久,直到再也不能待下去为止,萧九秦还是将柏砚抱上来,这一次他们二人直接将门封住,只允许侍从进来送东西。 最后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柏砚和萧九秦的眼神慢慢地变了,眸中火光四溅,好像下一个二人就要在一起点着了。 也不知谁先动作起来,只知道萧九秦带给柏砚的压力越来越明显,他们二人一个躺着一个覆着,远远的看去像是融为一体了似的。 萧九秦从来没有这样满足过他,他紧紧地拥抱住柏砚。 如果觉得难受就说我会停下来。他看起来极为的坦率,柏砚却轻轻笑了笑,他相信萧九秦的话,当然也就是因为相信,所以才不敢开口。 他等这一刻也等了很久了,他们二人做的最后一步是势在必行,倘若现在退惧,那么今后哪里再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柏砚知道自己是开不了这个口了。 萧九秦看着他的神色,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而且下一刻他就用他的行动来昭示,在这个时候别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只有二人之间的温度是真实的。 他狠狠地吻上去,用温热的唇在柏砚的唇角碾磨,像是一个帝王在自己的领土逡巡。 阿砚 第109章 共生 我只在乎你我二人。 嘶柏砚肩头一疼, 他眸子一瞪,萧九秦你是属狗的吗? 才就一会儿的功夫,萧九秦这家伙将他身上好几处地方给咬的青一块红一块。 虽然不是很疼, 但是看起来骇人得紧,柏砚一巴掌呼在萧九秦下巴处,要做就做,学什么小狗撒尿占地盘! 萧九秦被他揍了也不恼,反而拥着柏砚的腰, 小声的低喃,总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我之前也没有想到我们二人真的有这么一天 萧九秦之前无数次感叹, 但是每一次柏砚都觉得他们二人心境相同,但是这一次他却觉得心中彻底安稳下来了,与萧九秦的不安不同,柏砚要比他更细腻, 他看见二人相处的剧变,将萧九秦的心意看得明明白白,所以现在几乎不曾惶恐不安。 反观萧九秦, 他却是患得患失, 从前分明非常自信的一个人, 骄傲又跋扈,但是现在因为柏砚的事情却时而变得犹犹豫豫, 他看似将柏砚霸占得厉害,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在柏砚心中究竟占有多少份量。 你发什么呆?柏砚轻轻地戳了一下萧九秦的脸,又凑近亲了亲,方才旖旎的氛围一下子落回原地,他们抱在一起温存, 不像是新婚的夫夫,倒像是二人兄弟打地铺一般。 你现在还疼吗?萧九秦认真地问。 柏砚往下瞥了一眼,无语,这才多久,你是吃了药么,怎么又气势昂扬,雄赳赳的直往柏砚那处戳。 萧九秦一脸无辜,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你不知道,一旦见了你,我便控制不住自己,从前在军营里也不曾这样,但是现在却像是被你下了蛊一样 他倒打一耙,柏砚无语至极,伸出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萧九秦你莫要得寸进尺。 哪里就得寸进尺了,分明我现在只得了些甜头,别说我,就连你也不曾真正得了趣是不是? 萧九秦一派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人看着他这样的神情,还以为他在与柏砚说什么重要之事。 再试试,毕竟你我二人都是头一次,这事儿要多磨合磨合,才能让你彻底舒服了。 柏砚闻言一阵冷笑,到底是我舒服还是你想舒服,他捉住萧九秦的鼻子揪了揪, 书里都写了,此事要细水长流,你若一开始不省着点用完了,过上几年那东西便一点都没了,到时候我得不了趣儿,说不定就不与你好了,那时就要与你和离了 柏砚在萧九秦面前浪惯了,说起这话时也没甚负担,倒是萧九秦先炸了。 不行!萧九秦扣住他的腰,我好不容易和你成亲了,和离不可能! 萧九秦被柏砚气得上火,抱住柏砚又是翻天覆地一通乱亲,毛茸茸的脑袋在柏砚颈侧靠着,等萧九秦撒完火,柏砚又一手撑着萧九秦的胸膛开口。 放心,我不会与你和离。他在心里又默默的补上一句,哪怕这辈子孑然一生,别的都没有什么指望,他也不可能与萧九秦和离。 二人又温存了一会儿,萧九秦和柏砚盯着窗外,天色已经变暗,隐隐看见细碎的星光。 柏砚往天上看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问萧九秦,你说假如人不在了,是去天上还是去地狱呢?又或者其实都不存在? 柏砚这句话出现得奇怪,萧九秦往他脸上多看了一眼,柏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依旧倚在萧九秦的怀里。 他们二人胸膛紧紧相贴,心也在一起。 不管是上天还是下地,抑或什么时候死,你我二人都是要走在一处的,毋管别人如何,我只在乎你我二人。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向他表明心意,柏砚看向萧九秦,你怎么也开始学那些酸儒,说些不明实际的话。其实分明连他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是这话放在萧九秦这儿,他便觉得十分不自在。 况且他现在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情,虽说眼前二人气氛正好,但是他却逼着自己不得不往外走一步,他想,我所珍惜的与我现在所有的二者并不冲突。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只想与萧九秦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而在这之前要付出一些代价至于这些代价是什么,就不需要萧九秦知道了。 这一场不算酣畅淋漓的性/爱,二人都像意犹未尽似的,尤其萧九秦,他直勾勾盯着柏砚,你莫要恼我 柏砚这语气神情像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似的。 不等他再想,萧九秦下榻取了一件什么东西,柏砚被吻得晕乎乎的,这会儿也什么困意都没了。 下一刻,二人重新倒在榻上。 唔,你! 柏砚无力招架,再一次溺进其中。 第110章 再变 萧九秦被抓走了 唔 柏砚迷蒙中只觉萧九秦舌尖抵过来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就要推出去,但是腰际那只大手捏了下,瞬间一股酥麻传遍全身。 萧柏砚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萧九秦便再度将他卷进去。 那东西在舌尖迸开,柏砚恍惚间脑中闪过一丝什么,但是不等他抓住,萧九秦便坏心地又捏了下,这一次, 柏大人哪里还有工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 翌日,柏砚慢慢转醒,床帐层层, 屋内烛火已熄,残留着着一丝醒魂香的味儿。 萧九秦?榻的另一边触手冰凉,他心中微疑,又叫了两声还是不见动静, 他便着了一件里衣赤脚下去。 这庄子他不常来,屋里也没有修地龙,赤脚踩在上边一股凉意就往小腿上窜。 吱呀他推开屋门, 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潮气, 廊外雨水淅淅沥沥, 入目是浸湿的花瓣落了一地,远远地, 两三个奴仆不知在忙什么。 倏忽,一人自外边走进来,垂着头,手里抱着什么东西。 柏砚轻轻唤了声,成阳! 那人抬头, 果然是成阳。 只是对方脚下迟疑了一瞬,遥遥看着柏砚竟有些无措。 柏砚也不言语,隔得不算近,成阳看不清他的表情,最后终是磨磨蹭蹭走过来。 公子出来怎的也不穿鞋?这下雨的天,地上潮气多,别过了寒气 柏砚转身进去,成阳刚要松一口气,却听柏砚道,你素来在心虚的时候多话,说吧,萧九秦去哪儿了? 公子成阳跟在他身后,看着柏砚套了鞋袜,又遣人送水进来沐浴。 里间隔着一扇屏风,成阳只能听见水声,柏砚不催他,他拖延半晌,才试探着开口,侯爷今早军营有要事,嘱咐奴才伺候好您,这两日太师府的人可能会找您的麻烦,怀淳公公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侯爷说让您在这儿避上一时。 屏风那头静默了一会儿,柏砚才淡声开口,我给你时间叫你想好借口,结果这半晌你只想出这么一段漏洞百出的措辞? 一句话,摆明已然勘破成阳的谎言。 成阳一阵无奈,最后索性和盘托出,侯爷被带走了。 屏风后水声一停。 他正犹豫,就听见柏砚问,是怀淳的人还是允仲的人? 都不是,成阳摇摇头,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柏砚看不见,是陛下的人,其实也不算被带走,是侯爷自己向陛下递了一份折子,里边内容不详,但是宫里诸人反应极大,今早天还未亮时侯爷便在庄子外等着了。 我中了药。柏砚声音轻飘飘的,但是成阳伺候他那么久,怎么听不出来他话中的隐怒。 侯爷临走只说让我伺候好您,还有他小心地回头往金兽炉那儿看了眼,牙疼不已,染了些安神香。 安神香么?柏砚自水中出来,他身上的水顺着肌肤滑落,擦也未擦,便抬手取了衣衫穿好。 残留的水将衣衫打湿,颈下的红痕太过醒目,成阳飞快地低头,还有侯爷给您喂的药。 药和熏香都没有让人昏迷的效果,但是一旦将两者都用了,便能使人昏迷,外界任何影响都一概不得而知。 柏砚不语,唤人进来传膳。 他这样平静的反应出乎成阳意料,若是大发雷霆成阳内心疯狂摇头,自家公子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 所以更可怕了! 成阳缩在一旁,跟个鹌鹑似的,柏砚也不搭理他,用了早膳,又写了几张大字。 他这不慌不忙的模样,哪里像是新婚夫君被人带走而为其担忧的。 总觉得不大对劲儿。 不对,是极其不对劲儿。 成阳一个人在那儿脑补:该不会洞房之夜侯爷将自家公子没有伺候好,这第二日便乐得清净。 甚至,自家公子心中还暗戳戳的高兴,希望皇帝将侯爷给收拾了。 越想越往不可控的方向走去,成阳脸色表情怪异,几次偷偷往柏砚面上瞧。 柏砚也当看不见,慢慢用完一碗粥并几个素饺。 待侍女将碗筷收走,柏砚净了手,看上去还要去睡会儿。 成阳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询,侯爷被陛下的人带走了 嗯。柏砚看上去毫不在意。 公子不去救侯爷吗?成阳探着脑袋,他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在今日之前,自家公子与侯爷浓情蜜意,那亲密的模样再难插/进去任何一个人。 怎么的一夜过后,侯爷就像是色衰爱弛了,该不会是那方面不行吧? 带走他的是皇帝,我怎么救?柏砚眉间一派冷然,若不是伺候他久了,成阳都要险些被他的反应给骗了。 侯爷他毕竟是征战北狄的功臣,陛下应当也不会对他如何吧?成阳说这话时实在没什么底气。 柏砚看了他一眼,皇帝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惩戒,你以为萧九秦他便能居功自傲了吗? 而且,柏砚眸子渐渐暗了,从前的皇帝可能会顾忌一二,但是现在他糊涂了,整日只知炼丹,你觉得落到他手上,萧九秦能有那么安全吗? 那公子您不闻不问,侯爷他孤立无援,除了您,再无别人去救了! 所以才要冷静。柏砚声音不大不小,成阳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袖下一直紧攥着的拳头。 他哪里是不闻不问,分明就是压抑着心里的担忧,逼得自己稳住。 自醒来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柏砚脑中已经闪过不少念头,他艰难地用完东西,将落筠呈上来的药喝得一干二净。 这一次,他连蜜饯都未要。 嘴里的酸苦让他难得清醒,却也想通了一件事。 成阳不够细心,还在絮絮叨叨,落筠忽然喊了他一声,将他拉过去斥责了几句,侯爷被带走,没人再比公子担心他的安危,你别再烦公子了。 成阳欲争辩,落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今日为何公子老老实实吃了东西,又喝了药,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是为何他是怕自己倒下,最后没人能救侯爷出来。 其实也就是落筠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柏砚他心思深沉,但若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今日与平时的不同。 而且诸人都知道的是,昨日柏砚与萧九秦成亲,二人自拜堂之后便踪迹不见,全凭严儒理贺招远他们招待宾客。 允太师就因为此事,屡屡在人前大肆叱责二人不尊法理,整个侯府无人敢触他的霉头,最后还是前内阁首辅薛良辅出来驳斥。 恋耽美 ——(83) 萧九秦有什么打算,他不得而知,但是柏砚在大喜之日被人当众诋毁,薛良辅再也忍不住。 他与允仲,一个是致仕的布衣,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太师,但是却无人敢对薛良辅有半分不尊。 即便他已经致仕,可他身后的那些门生还在,而且比起惯会打压臣属的允仲,薛良辅的名声显然比他更好,所以在他开口后,便已经有不少人站在他这边。 允仲先前的一手好算盘被彻底搅了,怀淳派来的人也扑了个空。 除了郢都西边那处宅子,无人知晓柏砚他们二人的踪迹。 在私庄洞房的二人,完全不知道外边已经因此流言迭起。 萧九秦和柏砚并没有提前商议过,但是二人都默契的对外界诸事忽略,昨夜的旖旎隐匿在这个不大的私庄里,一晌贪欢,既为成全多年夙念,也为将潜在的侵扰消弭个干净。 萧九秦自始至终将其他抛却,他全身心将柏砚纳入,直到欢愉冷却,他替柏砚掖好被子,又躬身吻了吻他的眉心,便转身出去。 先前锦衣卫去找柏砚的事情他没多久便知道了,再之后,他查出那个南夷王子,多少念头在他脑子升起又落下,最后他却选了最不利的,但也是对柏砚而言最安全的法子。 那就是,他自己将此事揽下。 看着柏砚,他心中喃喃,这五年我让你受尽委屈,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弥补得尽,所以这一次我先替你踩过这荆棘路。 柏砚的耐心一向很好,但是这一次他没忍住。 在贺招远找过来的前一刻,他便得到消息:萧九秦被打入诏狱了。 诏狱二字,是柏砚的梦魇,也是他噩梦的开始。 五年前,他失去平津侯府,失去老师,也失去萧九秦。 五年后,他还剩什么呢? 柏砚干净的鞋面上溅了泥点子,淅淅沥沥的雨没多久就将他衣衫淋湿,身后成阳撑着伞追上来,不远处贺招远骑马匆匆而来。 侯爷他 我知道。柏砚打断贺招远的话,自己抢过他的马翻身而上,马儿嘶鸣一声,迅疾而去。 快些牵马来,公子他不擅骑马,别出事了!成阳随后跟上,贺招远也来不及说别的,一起换马追上去。 雨越下越大了,柏砚衣衫湿透,双腿像是被针扎似的剧痛,缰绳将他双手勒出血来,但他似是毫无所觉,一路疾驰至北镇抚司门口。 柏大人这是自哪里而来啊?门口的锦衣卫是熟人,先前才带人要羁押他,这转眼间却关进去另外一个人。 柏砚没什么耐心,直言道,我要见平津侯。 呦,柏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对方拿准了他现在的困境,偏要为难他,您与平津侯昨日成的亲,怎的今日就找上人了?莫不是昨夜洞房不大舒心,这也太 铮柏砚自旁边锦衣卫身侧抽出绣春刀,以诸人骇然的架势比到那人颈侧。 他声音冷厉,能见吗? 第111章 做戏 所以还请柏大人理解。 柏砚, 你,你这是谋害朝廷命官! 柏砚的刀尖比在那人的颈侧,那人吓得魂不附体, 整个身子在那抖啊抖,柏砚明显是没有将他看在眼中,他声音极冷, 我要见平津侯。 柏大人,不是我不想让你见, 而是现在平津侯被打入诏狱,这是皇帝亲自下的诏令,我等只是北镇抚司的小喽啰, 对于这事真的做不了主啊! 旁边几人也适时的开口,大人,真的不是我们在为难你,或是坑害平津侯, 他也好歹是大梁的第一猛将,他击退北狄,我等都对他敬佩有加, 如今他被打入诏狱, 我们一样心中难捱。 可毕竟是皇帝亲自下的诏令, 也着实不是我等能决定得了的啊。 就是,平津侯那样英武的一个人, 他主动向宫里递了折子,就连怀淳公公知道后也已经晚了,我们只得了皇帝的诏令,将他押解到北镇抚司,至于其他的, 别说是你,就连允太师也见不了他一面。 允仲?柏砚微微皱眉,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柏砚可不觉得允仲是能好心到亲自来诏狱看望萧九秦的。 他来过,这种情况,柏砚心里闪过一个可能,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便暂且将此事给压下。 他看着那些人,眸中的冷意明显,诸人见他这番模样,也不敢触他的霉头,毕竟柏砚昨日才和萧九秦成亲,今日二人一个在诏狱,另外一个则是焦急万分,想来也只有他们二人这样倒霉了。 这边好不容易将柏砚给安抚下来,那人哆哆嗦嗦的退到一边,恨不得将自己蜷到角落。 诸人看着柏砚,想劝他离开,但就在这时怀淳忽然从拐角出现,他身后还跟着曾玄和宋榷,不仅如此,连魏承澹也在旁边。 他们这些人组成奇怪的组合,不仅是柏砚,就连北镇抚司的诸人也好奇地看过去,毕竟明面上宋榷和魏承澹是势同水火的关系,他们几人走在一起,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很是奇怪。 而且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柏砚看向曾玄,他们二人眼神有短暂的交流,这换在平时几人甫一见面,应当是柏砚和怀淳先开口的,但是这一次他们二人都没有开口,反倒是宋榷一见柏砚先挑起话头。 也说不清他到底是冷嘲热讽还是真的关心,直接问,萧九秦是怎么回事?你们二人如何和南夷的王子有牵连?他这一下可是将皇帝给惹恼了,你不知道,今早闹出多大的动静,宫中皇帝龙颜大怒,险些将屋顶都给掀翻了,若不是怀淳他们在其中转圜,也不定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大概说了说,勉强让柏砚大概了解基本情况。 宋榷性子豁达,甚至还有一些自来熟,他与柏砚其实关系并没有多好,但是这会儿他说话时总透露着一份熟稔,连魏承澹都往这看了一眼。 怀淳也自然将一切看在眼中,但是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柏砚心中想着其他的事情,也没有管宋榷有什么意图。但是曾玄却有些担心的,看了柏砚好几次。 昨日是大喜的日子,你们才成亲,今日怎么就出了事!宋榷叹气,你们二人真的是叫人费神 行了快别说了,柏砚现在已经很烦了,曾玄扯了扯宋榷的袖子,而后又走到魏承澹面前躬身一礼, 草民斗胆请二位行个方便,怀淳公公和二殿下,若是可以,殿下不若帮柏大人递句话,让他进去看看平津侯,也好让他放心毕竟诏狱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人现在进去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北镇抚司的人我们不熟悉,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望您二人能看在往日情分,帮他们二人一把。 曾玄话说得巧妙,其实他们在场的人都知道北镇抚司背后的主子还是怀淳,而怀淳又和魏承澹二人不分彼此,所以今日能够做主让柏砚进去的,就只有他们二人开口。 至于曾玄开这个口,其实也不为别的,只是念在之前柏砚帮助过他很多次,而且上次被允仲的人抓走,也是柏砚极力奔走,所以哪怕单只是这一件事情,他也负恩甚重,对柏砚十分感激。 风水轮流转,从前他在陷入泥沼中,是柏砚朝他伸手。 而现在时过境迁,柏砚遇到了麻烦,他只想以恩报恩,让柏砚和萧九秦他们二人也能有个好结果。 他这样单纯的心思可能只有宋榷明白,出乎曾玄意料的是,在这个时候,宋榷竟然也没有说什么话。 曾玄先开的这个口,众人目光闪烁,柏砚心里牵挂着萧九秦,不曾生出别的心思来。 但是在听了曾玄的话后,柏砚也不禁是往魏承澹的面上看,在这个时候由不得他生什么脾气,只要能看见萧九秦,他便能放心一些。 所以柏砚的眸中其实是有期待的。 但是魏承澹刚刚就要开口,怀淳忽然打断他,殿下,关于此事奴婢认为应当还是谨遵陛下圣旨,我们今日过来是为别事,现在不应当将时间花费在这等无用之事上至于柏大人,您若真的想见平津侯,不若进宫去和陛下求情,他若是允许,北镇抚司的大门也会为你大大敞开。 白天怀淳的话有多少漠然他自己知道,同样也清楚,他自己口中说的那些对柏砚而言有多大的威力,但是他始终不曾后退半步。 一旁的魏承澹微微蹙眉,他看着怀淳的侧脸,一度开口想要劝他,毕竟他与柏砚先前关系有多亲密,众人无人不知,如今他们二人闹翻了,相信二人都是有各自难处。 怀淳,让柏砚进去看看平津侯,此事并不难办,你我二人不如真的帮他一把,也好让他稍微放下心。 魏承澹开了这个口,他不是为了救柏砚,更不是借机出力,让萧九秦和柏砚对他有任何的感恩戴德,他不过是希望怀淳的心情能舒服一些。 旁人不懂,他魏承澹如何不懂?怀淳看似对柏砚是诸多阻挠和陷害,但是实际上他知道怀淳本意并不在此。 但是,怀淳还是摇头,若是别的小事,我们稍微行个方便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这一次平津侯与南夷王子之间有内情,他所做之事一旦坐实,那么他即将面临的可不是我等能够做主的事情,陛下因此大怒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还请柏大人理解。 怀淳完全是以公事公办的态度与柏砚说话,这在旁人看来柏砚是既尴尬又难堪,但是他却冷静地往北镇抚司里边瞥了一眼,最后还是忍着妥协, 既然此事太过难办,我也不好为难二位,不过我不能进去,殿下是否可以麻烦殿下和公公进去替我瞧上一眼,若是萧九秦现在安好,那我心中也就安稳了。 魏承澹朝怀淳的脸上看了一眼,朝他轻轻地点头,怀淳看看柏砚又看向魏承澹,半晌后叹了一口气,哪便这样吧。 柏砚深深一揖,谢过殿下,谢过怀淳公公。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四周空气中有什么流动而过,他们忍住没有看,又过了一会儿才默默的抬起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先前曾玄他们可能有些疑惑,但是现在他们顺着柏砚他们的目光往四周看了看,这才明白,想来方才怀淳的冷漠是做给人看的。 大多是因为现在的环境,皇帝的人在四周。 想通这些,曾玄和宋榷对视一眼,为柏砚和怀淳的默契叹服。 另一边,魏承澹知道怀淳很是谨慎,方才他其实没有那么敏锐,但是半途中忽然选择去相信怀淳。 果然,让他猜对了。 所以在众人尚未意识到的时候,魏承澹与柏砚对视一眼,二人位置相对,想来柏砚应当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便嘴唇微动,唇语轻轻流泻而出。 在皇帝派来的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几人算是暂且将人哄过去了,待探查的人离开,他们又遣人在四周查看。 柏砚与魏承澹对视一眼,怀春这次没有说话,人却是往里边儿进了,柏砚几不可闻地朝魏承澹感谢一句,便没有再客气,直接随着怀淳进去。 方才守在北镇抚司门外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有明白,方才还是剑拔弩张的几人,现在为何突然间又一起往里面走。 他们进去了,魏承澹却待在原地,怀淳停下来看他,他轻轻摇头,我便不进去了,你们替我向平津侯问一句好外边儿的情况不明朗,我便在外边儿替你们守着,到时若出现什么变动,便有人会进去提醒你们。 不过还是要时间把握时间,陛下一旦反应过来,兴许还会派人再过来查看情况,所以我替你们挡不了多少时间。 嗯。怀淳点头。 他们几人很快的进去,魏承澹看着他们的背影,怀淳和柏砚其实离得不算近,但是他却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那样的明显。 从前他不曾羡慕过这些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但是现在他却无法否认这些东西是他一直念念不忘且想要得到的东西。 第112章 心疼 只是担心你,便来了 时隔五年, 柏砚再一次进入诏狱。 五年前他被押解进去,半路上还被敲断了一条腿,依着对方的话, 是给他个教训,以免不知道天高地厚。 之后又经历严刑拷打,被上过枷,甚至被锁进一口棺材。 柏砚的腿疾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再度踏进这地方,柏砚面上淡淡, 袖下的拳头却攥得死紧。 午夜梦回,诏狱那潮湿腐败的腥臭味儿一直萦绕在他鼻间,柏砚屡屡难寝, 也就是这两年,他才算是缓过来不少。 平津侯被关在最里边的那间牢房,怀淳在,自有人殷勤地引路, 未有多久,一行人便进去。 诏狱是吃人的地方,几人拾级而下, 才刚下到第一层, 一股酸腐的潮味儿便铺面而来。 柏砚脚步微顿, 怀淳看了他一眼,不舒服? 没有。柏砚摇头。 怀淳也没有多说, 招来一人低声嘱咐了点什么,而后几人继续往前走。 长长的石砖一直延伸向前,两旁牢房空空,但是栏杆下,石榻上, 角落处,血迹斑斑,偶有碎布片,甚至残肢 曾玄看了柏砚一眼,他不想眼前的这个人究竟在五年前是如何熬过那一段时日的。 萧九秦虽然与南夷有牵连,但是事情还未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只要抵死不认,单凭他征战北狄的功勋,也不可能将他如何。 怀淳说完也没有等柏砚开口,径直往前走了。 曾玄与宋榷对视了一眼,对与怀淳与柏砚之间的关系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宋榷带着曾玄慢下一步,低声道,这位怀淳公公也不似传言中那样冷血,而且对柏砚,他似乎诸多忍让。 不是忍让。 曾玄看着柏砚的背影,他对柏砚的每一份担心都不是做戏,你只要细心去看,他们二人都不是毫无情谊。 你就这样断定?宋榷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一个人去关怀另一个人的时候,只要心无杂念,没有目的,那么他说得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乃至每一个表情,都不是虚情假意, 哦宋榷饶有兴趣地看过去,你倒是知道得多。 不是懂得多,只是我用心去看了。曾玄声音渐渐低了,宋榷却忽然凑近一步,伸手扣住曾玄的下颌, 恋耽美 ——(84) 你的意思,我没有心? 他声音阴恻恻的,曾玄却不退不避,甚至连半分挣扎都没有。 我没有这样说,你想多了。与曾经的百顺百依不一样,曾玄现在时而露出叫宋榷感到陌生的神情。 他渐渐生出一种曾玄脱离他掌控的感觉,而且在这个时候分外明显。 既然这样想了,又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你羡慕柏砚和萧九秦,觉得我对你不好,是不是? 宋榷手下的力气越来越大,曾玄疼地微微蹙眉,但是却被宋榷以为是他对他的嫌恶。 曾玄,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宋榷厉声威胁。 曾玄却嘲讽地笑了,身份?作为你的奴才的身份还是说,你的禁/脔? 他一把挥开宋榷的手,我的确羡慕他们二人但是羡慕的不是他们二人如何琴瑟和鸣,只是羡慕他们能彼此信任,全然没有猜忌。 信任两个字写来是多简单,但是这世间能做到的万中无一。 曾玄不想和宋榷每一次都闹得不欢而散,但是每每从宋榷口中听到那些无端的猜忌和威胁,他便心中泛起恶心。 而且他一次次的妥协和后退,也让宋榷勃然大怒,心中的怨怼越发深重。 你羡慕也无用,这辈子你只能与我死在一处,无论是在霄阳府还是在这郢都,你都不能再离开我视线半步! 羡慕又如何,我不是萧九秦,你也不是柏砚,你只是我的曾玄,这辈子哪怕是与我成为一对怨侣,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逃开半步。 * 宋榷和曾玄久久没有跟上来,怀淳往后看了眼,不见二人踪影,最后还是遣人去跟着。 柏砚听到他细致妥帖的安排,心中不禁再一次感叹。 只是问题尚未解决,柏砚也顾不上这些,他绕过一排又一排牢房,问,你们与宋榷是联手起来了? 怀淳没想到柏砚竟然还会问他,先是微讶,而后才想起来回答,不算联手,只是目前有共同的困境。 宫里发生了什么?柏砚犹豫了会儿才问出口。 皇帝自寝殿出来,道也不修了,丹也不炼了,说是要治身体的病症。 病症?柏砚更加疑惑。 怀淳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说是由那个道士算出来的,现在郢都有什么凶煞之气,在损害着他的龙气,借此损害了他的身体。 于是派了不少人在郢都大肆寻找背后黑手,这两日闹得风声鹤唳,不少人跟着心惊胆战,而平津侯正好也撞在这档口。 皇帝罢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是最近却罕见的开始过问朝中之事,不仅是怀淳,就连魏承澹也受到数次的问责。 一开始皇帝尚且能有半分耐心去派人细究,不至于让他们委屈,但是到后面便开始无端揣测,以至于冤枉了不少无辜之人。 单只是昨日,后宫的某一嫔妃被人告发,说是行巫蛊之祸,皇帝查也不查,一杯毒酒赐死,连同她的亲眷也受到了牵连。 柏砚本来这两日忙着与萧九秦成亲,根本不知道宫中已经人心惶惶。 今日怀淳与宋榷他们出现在一起并不是偶然。昨日柏砚大婚,他们二人拜堂后便踪迹全无,一开始怀淳是有过担心,以为是皇帝发难或是允太师在其中搞鬼。 但是在后来的查探中,并没有在他们两方查到柏砚他们的踪迹,所以怀淳这才暂且放下心来,只派人在柏府和侯府门口守着。 岂料这才过了一夜,萧九秦竟然已经递了折子,其中内容怀淳知道得不全,但萧九秦的确坦言那个南夷王子就在他手中。 他将柏砚彻底摘出来,这下事情便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走了。 怀淳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这才不敢耽搁,随便在宫中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带着人过来。 没想到半路上遇到魏承澹和曾玄,他们几人简短的说了几句,便决定暂且站在一起先抵御来自外边的复杂情况。 今日一大早,宫中宫外,流言迭起,说什么的都有,怀淳身为掌印太监,自然受到更多的注视。 听了怀淳的话,柏砚没有立即开口,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在其中起多大的作用,只是现在萧九秦还在诏狱,他不放心,便忍不住过来看一看, 撇下这些不谈,柏砚继续往里边走,身后跟着的人被怀淳挡住。 剩下的你便自己走吧!怀淳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柏砚心里牵挂着萧九秦,也并没有听出来,但是跟上来的曾玄却往柏砚的脸上看了一眼。 柏砚自然不无不可。 若是论对诏狱的熟悉,他也不算浅薄,他平日里便具有忧患意识,每每经历一个新的环境,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地形摸清楚,以做到心中有底。 所以在诏狱待的那一段时间,他几乎将诏狱所有的牢房和拐角,都细细的记了一遍。 顺着那微弱的烛火往里边走,柏砚的脚步越来越慢,他与萧九秦其实也才不过分开小半天,但是一想到就要见面,内心便多了一些迫不及待。 这么多年,其实大多数人都忘了,萧九秦从前也是平津侯府娇生惯养的金疙瘩,他上有爹娘疼宠,下有兄长和柏砚护着,所以年少时的他不曾受过多少苦楚。 也就是五年前平津侯府一朝败落,他被迫上了战场,披挂上阵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与曾经的自己剥离。 柏砚前段日子无数次想去找寻关于从前萧九秦的痕迹,但是一直毫无所得,不仅如此,柏砚总觉得萧九秦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现在想想,其实昨夜洞房的时候,萧九秦偶尔神情上的不自然,包括后来温存时说话的那些内容都叫他很难不多想。 柏砚怀揣着这些怀疑走到萧九秦面前。 他们二人之间隔着一道牢房的栏杆,分明不过半日未见,现在相距数尺的距离,但是他们却觉得像是过了许久,距离天堑沟壑。 尤其是柏砚看着萧九秦褪去一身锦服,穿着着单薄的囚衣,柏砚盯着他,忽然鼻头发酸,忍不住就开了口,你何必呢? 萧九秦看着他,虽然意外他的出现,但是也在情理之中,他微微皱眉,在看到柏砚眼下的青黑时,终是心疼地开口。 值不值得我心中自有一杆秤,你不必替我觉得惋惜,我想这样做便做了。 他们二人都是惯常的直白,萧九秦隔着栏杆忽然伸手,想要摸摸柏砚的脸颊,柏砚也像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期待,便走进几步,下意识轻声安抚他, 别担心,我没有做什么不利于我的事情,只是担心你,便来了 一句来了何其简单,萧九秦却心中翻搅面前的这个人是那样的好 第113章 心跳 心悦君,君知否? 未见面时, 二人具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是现在见到面了,又是千言万语忽然无从启口。 柏砚声音略哑, 都要替我挡灾免祸了,怎么就不与我说一声? 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但是所有的怨都是对他自己的。 而且与其说是怨,不如说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懑和对萧九秦的内疚。 萧九秦隔着栏杆看他,我若真的坦白, 你怎么可能会允许,这事瞒着你是不对,但若再来一次, 我还是会这样做。 他看着柏砚,心中有诸多的担忧,分明现在被关进诏狱的是他自己,但是他明显更担心柏砚。 你可曾想过一旦此事被盖棺定论, 你自己将会沦落到什么样的地步? 柏砚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知道萧九秦若是在乎这一点,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果然萧九秦微微的扯了扯唇, 怀淳想救你, 此事已经被人知晓, 我若不在此时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么现在你都等不及进诏狱便被处死。 萧九秦不是耸人听闻, 柏砚也心知肚明。 毕竟,若是有人要害他,仅凭与南夷王子勾结,再加上他从前一些斑斑劣迹,顷刻间被拉入地狱不是难事。 比起萧九秦身有军功而言, 他全无依仗。 虽然不好听,但是萧九秦今日所作所为对柏砚而言,无疑是一招绝佳的釜底抽薪之法。 你在折子里到底写了什么?柏砚靠着栏杆,萧九秦走近,轻轻摸了摸他的耳垂。 是关于允仲的? 嗯。萧九秦点头,二人隔着冰冷的栏杆,他很想抱抱柏砚,但是手指最后还是只捏了捏他的肩膀,巴大人府里的那条暗道该是让人知道的时候了。 巴大人已死,死无对证。柏砚看着萧九秦,暗道并不能说明那就是允仲的主意。 你知道皇帝最忌惮什么吗?萧九秦问。 有人盯着他的位子,还有功高震主。柏砚说完忽而默了。 萧九秦却凑近,沉声道,你说的都对,但是还有一个,那便是这天下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允仲是肉中刺,皇帝一直都想除掉他,但是却不得不忍耐,作为天地间最尊贵的人,从来都他叫别人忍耐,可若让他经年累月的受人掣肘,长此以往下去,你以为他会如何? 恨意翻倍,一旦有了机会便会反扑。 如果允仲倒了,那下一个柏砚的担忧是摆在明面上的,萧九秦闻言却收回手。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倘若说允仲是卧在皇帝榻边的恶狼,那么萧九秦的存在便是不知何时纵身挠他一爪子的恶虎。 旁人眼中的忠臣良将于皇帝而言也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大刀。 只要北狄一日不除,那他便不会对我动手。萧九秦看起来很早之前就想清楚了这一点,看起来毫不在意,我孑然一身,既无长辈又无后人,依着皇帝那自大的性子,暂时不会对我狠下杀手。 但圈禁何时还是随他心情,你多在诏狱待一日,便是多一日的危险。 柏砚垂首,皇帝不杀你,旁人可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那便让他们来。萧九秦走到石榻上坐下,北疆处处杀机,我没有死,现在这郢都,想要我死的数不胜数,但是他们焉有此等本事让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这里? 萧九秦说这话时难免张狂,但是柏砚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二人隔着栏杆,眸中尽是对方明晰的情意。 萧九秦忽然就心虚了。 你若有半分闪失柏砚说出这几个字便没了下文。 萧九秦倏忽从榻上站起来,几步走过来,我不是 你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我奈何不了你,但是萧九秦你莫不是想要我才成亲两日便当个鳏夫? 萧九秦: 所以那还不如现在你我二人和离算了,也好过我日日为你忧心,你却目空一切,生怕自己活得久了。 不和离!萧九秦飞快地打断他,快步走到他面前,恶狠狠地盯着柏砚,我好不容易将你娶回去,这辈子都不许和离,说着说着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似的,又添了一句,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许! 那你待在这诏狱,等着抱窝么?柏砚没好气道,坐以待毙可不是你的性子,而且我也不可能守在府里,等皇帝哪日大发善心将你放出来。 萧九秦被柏砚一激,登时打消了先前的念头,他手下力气加大,那栏杆咔嚓一下断了两截、 柏砚眨了眨眼,这就有些厉害了。 不是我非要待在诏狱,你不觉得这段时日外边的人将你我二人看得也太紧了些吗? 柏砚挑眉:继续说。 萧九秦识相地解惑,不说允仲和皇帝,他们的人守在何处我都一清二楚,但是成亲前,我特地叫人将周围的人都排查了一遍,至少还有两拨人在盯着我们。 谁的人? 暂时还不明朗,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一开始故意混在允仲的人其中,若不是急功近利被我发现,到如今我们怕还是被蒙在鼓里。 有没有可能是宋榷?监牢的栏杆都被捏断了,柏砚索性让萧九秦又捏断了两三个,正好足够他走进去。 外边有怀淳守着,柏砚顺势逼得萧九秦退了几步。 躲什么?柏砚冷哼了两句,一手揪住萧九秦的衣襟,凑上去吻住。 柏砚占据主动不过片刻,因为下一刻萧九秦便反客为主,几乎将他咬碎了吞下去。 唔柏砚避无可避,甚至要溺死进去,他逃不开,最后索性顺着萧九秦的意,二人胸膛几乎要贴在一起,萧九秦那双大掌扣住他的腰,力度越来越大。 赶在腰被捏碎的前一刻,柏砚拍拍萧九秦的脊背,行,行了 诏狱不是个好地方,更不是二人亲昵的时候,浅尝辄止便够了,更别说萧九秦一副要将他生吞下去的凶狠模样。 待分开,二人都喘了口气。 说到底,都是这些俗事扰得二人一成亲便被迫分离。 比起旁人新婚燕尔,他们的婚事仓促不说,背后还有不少人虎视眈眈。 想到此,柏砚又凑近在萧九秦嘴角吻了吻,权做安抚。可这样蜻蜓点水般的安抚对萧九秦而言却像是火上浇油,萧九秦眼皮子一跳,将人一把抱起,几步过去抵在墙角。 别再招我了 萧九秦声音沉沉,说话时喘/息都听得人骇然。 柏砚自知将人的火给挑起了,心下后悔不已,但是不等这后悔再酝酿酝酿,萧九秦再度俯身。 这一次,是天雷勾动地火,生怕人跑了似的。 之前尚且还是细细的碾磨,再之后便是低嗅侵入。 男人在这等事情上素来是有天然的灵性,萧九秦尤甚,而且对方是柏砚,单只是这一点就足以掀动他的所有渴求,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噬/咬。 柏砚是要命的祖宗。 也是萧九秦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慢些柏砚简直要发疯了,萧九秦他,他怎么就这么多花样,单只是手指,便叫他丢盔卸甲。 恋耽美 ——(85) 昨夜洞房,料想你尚未尽兴。萧九秦伏在柏砚耳畔喘着粗气,一边点起柏砚的火,一边也闹得自己煎熬不已。 若不是时候地点不对,现在他早就将人再度吞吃入腹。 呼!萧九秦长长吸了一口气,柏砚就倚在他怀里,连膝盖都是软的。 你说得对,我该早些出去。萧九秦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柏砚迷蒙中脑袋还晕乎乎的,下意识点头,就是该出去。 出去了才能将剩下的洞房给补上。萧九秦一开口,柏砚抬脚就踹,胡言乱语! 是不是真心话你听听就知道了。萧九秦将柏砚扯近,二人呼吸可闻,柏砚的手腕被他扣住,直直带到他胸膛前。 隔着衣衫,萧九秦的心跳声还是很明显。 柏砚怔怔的,慢慢将目光落到萧九秦下巴、鼻间,额头。 怎么了?萧九秦还以为是自己孟浪的举动吓到他了,忍住将人亲亲抱抱的冲动,软下声问。 你柏砚嗓子哽住,他一直以为在二人的这段关系里,自己是给了萧九秦足够的爱,但是联系先前的事情,他忽然觉得,好像从一开始,是萧九秦将全心相付的自己坦露给他。 而他自己,虽然心中至爱,却始终端着,像是一旦在萧九秦面前露了怯便会低他一头似的。 这样错误的执拗不仅没有给他带来想象中的放松,反而给萧九秦平添压力。 两个旗鼓相当的人最怕一个早已沉溺,而另一个随时抽身离开。 柏砚虽然不是玩弄萧九秦感情的人,但他终是内敛不少,叫萧九秦忍着那些慌乱,努力去将二人的距离拉近一些再拉近一些。 我柏砚忽然说不下去了,他索性用行动表示,一把拥住萧九秦的肩膀。 比起萧九秦的温柔侵掠,柏砚青涩又笨拙,他一点一点地用舌尖挑开萧九秦的假作稳重,逼得他渐渐赤红了双眼。 什么不合时机,不合场合,柏砚长这么大出格的事情做得不少,但是这一次,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既带着生涩的挑弄,又暗戳戳地向萧九秦表明心意。 心悦君,君知否? 六个字飘飘然落地,萧九秦却像是从人间羽化登仙到极乐,你说什么? 第114章 谋划 怕是威逼加利诱棍棒加鸡腿 柏砚走了许久, 萧侯爷还望眼欲穿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曾玄跟着柏砚走了,宋榷却慢慢从角落走出来。 怀淳看起来倒是信任你,这北镇抚司也任你随进随出的。萧九秦看着宋榷, 这人与当初在永州府的时候差别不小。 那时看起来人有些阴郁,现在眉眼间阴郁不消,还带着一股狂肆。 大略是做了皇子,通身不免带了些骄矜,他的野心盛在眸底深处, 萧九秦不大想搭理他。 应该说,除了柏砚,别的人他都不怎么想理会。 方才和柏砚玩了点新鲜的, 实不相瞒,萧侯爷现在心里有点飘。 但是他这模样看在宋榷眼中就有些不爽了,他走近几步,与萧九秦隔着栏杆, 平津侯,你在想什么? 柏砚。 萧侯爷想都不想就这样说出口,宋榷噎了一下, 再开口就有些不快了。 看来平津侯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出不去啊他意有所指, 萧九秦却不接他的话茬, 反而一脸平静, 此事又不是我急便能急来的, 诏狱不是个好地方,想出也出不去,只能静心等着。 若不是深知无人能救他,宋榷这会儿都不免怀疑萧九秦是不是有什么大杀招在后边等着。 萧九秦油盐不进,宋榷气得拂袖而去。 牢里重新恢复一片安静。 萧九秦却盯着暗处, 淡淡开口,宋榷急功近利,魏承澹无意皇位,你汲汲营营就不怕最后落得一场空么? 暗处空气微微波动了下。 你想报仇,机会数不胜数,可偏偏要去做那最吃力不讨好的,你以为皇帝昏庸? 仅仅杀了他有什么用。暗处走出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怀淳。 萧九秦摇了摇头:经年累月的恨意早就化为恶鬼,缠绕得怀淳早就失了本心。 他再不是当初那个名冠郢都的少年郎了。 萧九秦知道自己没资格劝他,但是怀淳触及了他的逆鳞,所以在怀淳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唤住了他,你想报仇,想让魏承澹当皇帝,哪怕与宋榷私交甚密也与我无半分关系,但是你若仍是利用柏砚 他话里的威胁过于明显。 怀淳脚步一顿,回头,如若他也愿意呢? 没有人愿意被人利用。 萧九秦盯着怀淳的背影,你于柏砚而言是挚友,若他知道你从永州府开始便在利用他,不,或许还要更早 怀淳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萧九秦听到,你既然能查到永州府,不如再查查。 查什么?虽明知是陷阱,但是萧九秦还是问了。 五年前,你当真以为只是允仲在其中搅弄风云么? 怀淳轻嗤。 萧九秦怔住,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真相不该只是我知晓,怀淳掸了掸袖子,说实话,当年最无辜的人便是柏砚。 时至今日,整个郢都的人都以为是柏砚害了平津侯府,但是他微微勾唇,衔起一抹嘲讽的笑,其实是你们连累了他。 * 柏砚一离开北镇抚司就回了柏府,随他一起的还有严儒理和贺招远,曾玄还有别的事要忙,他们便分开了。 一进府门,萧叔就焦急地问,三公子他怎么进了诏狱? 柏砚怕萧叔多想,便没有将实情说出来,而是安抚道,他劝了陛下几句,结果触怒龙颜,不算大事,等关上几日就能出来了。 萧叔自然不信,严儒理觑着搭话道,平津侯功勋累累,只要不谋反,别的罪名都只是小打小闹,将他关进诏狱不过是怕落了旁人话柄。 是啊,若是侯爷真的出大事,柏大人现在早就着急上火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回府。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萧叔半信半疑,不过也勉强稍稍放下心。 将他安抚住,柏砚便带着严儒理二人去了书房,门口有成阳守着,也不怕被谁听了去。 大人,侯爷这一次不好过啊!贺招远一贯是跟着萧九秦的,现下萧九秦被抓了,他顿时便没了主心骨。 是啊,不管是谁,一旦进了诏狱,便不容易出来了。严儒理面露难色,柏砚比起他也好不了多少,只是他现在心里琢磨着一件事。 没人比柏砚了解诏狱的情况,但是他们可以稍稍放心的是,皇帝还未下令如何处置萧九秦,而且单凭他身上的军功,暂时不会有人去触他的霉头。 他暂时无碍,但是此事不能拖久了,就怕有心人抓住机会做文章,到时我们左右支绌,便要坏事了。 迟则生变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别说,四周都是想要萧九秦的命的人。 但是我们要如何救?贺招远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法子。 严儒理抿了口茶,如果将那南夷王子给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行。柏砚很快否定,别说关押他的地方戒备森严,单只是他死了这事,皇帝肯定会叫人大肆查探,只要动手便会留下痕迹,一旦被查出来,到时候别说救不出萧九秦,就连你们都要吃挂落。 柏砚的担心毫不多余,贺招远他们也明白,但是一开始就陷入瓶颈,难免叫人心塞。 严儒理想了许久,又开口道,若是怀淳公公在其中帮一把,说不定 他不会帮的,柏砚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怀淳,现下我们与他虽不算敌人,但毕竟各为其主,而且他心里还藏着事,在这个档口,他不会为了萧九秦去做得罪皇帝的事情。 连柏砚都这样说了,严儒理和贺招远二人还哪里会反驳,他们想了许久,却最后还是一筹莫展。 我们没有什么好法子,大人您不如说说 贺招远见柏砚为此事焦头烂额,难免担心,严儒理比他利索,一边扯柏砚坐下,一边递给他杯盏,人暂时没事,你也被太焦心了,一切会好起来的。 柏砚哪里不懂,但他怕萧九秦受苦。 他自己已经受过的,不想萧九秦再经历一遍。 贺招远和严儒理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忧心不已。 正在绞尽脑汁时,柏砚开口了,若是北狄战起 严儒理一时没反应过来,贺招远的确是怔住,他后知后觉地像是自己听错了似的,大人的意思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便是这个意思。 柏砚和贺招远对视一眼,严儒理越发费解,但是下一刻他便睁大眼,你的意思是 现在我想不出别的法子,而且别人救不了他。若没有三分奈何,柏砚根本不会想这么个馊主意,但是现在他们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除了这法子,当真再无他法。 可是这事是动摇大梁和北狄根基,涉及两方百姓的大事,若是 严儒理有些难做。 柏砚却摇头,迟早有一战,而且我并不是无中生有,故意挑起两方的战争。 他的意思不难懂,严儒理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但是现在他们面临的是另外一个为难的问题。 北狄不会贸然开战,侯爷也等不了那么久。 倘若是大梁主动开战呢? 柏砚一言既出,严儒理和贺招远彻底愣住。 他们像是从柏砚话中琢磨出一点别的意味来。 大人你知道什么?贺招远十分好奇。 就在今早,我接到一个消息,北狄进犯东北边陲,已经伤了不少百姓。 他从桌案上的书里抽出来一张纸,时任贵溪府知府的是允仲的嫡亲侄子。 他守城不力,又未能及时相救,导致百姓受损严重,现如今他往允仲手里送急信,正好被我的人截住。 至于到底是不是正好,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倒是最重要的是另外的事情。 大人你能确保北狄和大梁开战,皇帝会派侯爷迎战? 虽说朝中武官大多没什么本事,但是这个档口,皇帝也不一定放心放萧九秦出来。 毕竟他疑似与南夷勾结。 只有十之二三的把握。 柏砚说完,贺招远二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 所以当务之急,是将这十之二三的可能变成十成十。 柏砚摊开一张纸,几下研了墨,我模仿贵溪府知府的笔迹再写一封信,故意被皇帝的人截住 大人的意思是,让皇帝先对允仲生出警惕,倒是不管允仲推举何人,或是横加阻拦,皇帝便会刻意避过他。 对,要先在皇帝心里埋一颗怀疑的种子。柏砚几下写完,吹干了封好叫成阳送出去。 接下来,便是与朝中的其他大人通通气了。 如何通?贺招远有些好奇。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柏砚淡淡道。 严儒理却是十分了解他,在旁边阴恻恻道,怕是威逼加利诱棍棒加鸡腿,你当御史这两年,用的这法子可顺手得紧吧! 虽为低劣手段,奈何十分好用,这一次大略威逼要多些,利诱还是要胆子大一些的来 呵严儒理扯唇笑了笑,姑且信了柏砚的话。 贺招远看看二人,又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那我呢? 柏砚闻言看他,你也闲不了,萧九秦现在进了诏狱,他底下的那些兄弟们肯定已经急不可耐想要救他,所以难免出现差池这个时候就需要你去安抚住他们。 仅是安抚? 自然不是。 柏砚走到贺招远身边,凑近压低声音细细叮嘱一番。 贺招远眼神慢慢亮了。 第115章 乱起 不若让平津侯戴罪立功? 柏砚他们兵分三路, 翌日就得到消息,柏砚模仿贵溪知府笔迹的那封信顺利送到皇帝面前。 那信的内容除了柏砚三人以外只有皇帝知道,但皇帝为此龙颜大怒, 夜传允仲入宫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柏砚才从酒楼回来,萧叔就告诉他,怀淳已经在府里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他闻言倒是没有多诧异,与萧叔一块进去,怀淳就站在亭子里喂鱼。 来了?怀淳背对着柏砚, 却听得出他的脚步声。 说来也讽刺,二人在最狼狈时相交,如今俱是位高权重的时候, 偏偏发现立场失衡。 都说人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原来还真不是一桩笑言。怀淳久久等不到柏砚开口,索性将手里剩下的鱼食扔了个干净, 拍拍手转身看他。 柏砚闻言也没有接话他坐到石桌旁,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拈起一块点心慢慢吃着。 他这样冷淡的模样太常见了, 但是于怀淳而言便有些少见, 所以怀淳公公心头微微梗了下, 却还是强压下,再度扯起笑道, 听萧叔说你去赴宴了,怎的大半天还饿着肚子回来了。 柏砚吃完最后一口,又抿了口茶水,本也不是为了饱腹而去的,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现在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意思吗? 恋耽美 ——(86) 这话便有些无情了,柏砚如今眼里心里全然都是为萧九秦奔走,怀淳每多试探一次,他便心中多膈应一分。 怀淳眸子微暗,给柏砚的杯中又添了些水,你以为允仲有那么容易扳倒吗? 从一开始我也未曾想过要扳倒他,柏砚没有动那茶水,反而抬眸,你这样事事盯着我,是怕我将允仲拉下来,便无人与皇帝斗法? 怀淳默然。 柏砚心中一凉,面上却不显分毫,无利不起早,你来我府上便不必遮遮掩掩等我猜了,说吧,你想要我如何才能不在萧九秦的事情阻拦我? 允仲现在还不能动。怀淳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 柏砚虽一早就料到了,但是也不免心凉。纵是二人闹了不快,他处事时也还是顾忌着怀淳,就连前一日送假信进宫也是避着怀淳,就怕他受牵连。 但是现下,怀淳明知萧九秦于他而言有多重要,可他还是拿这来逼迫他。 你当真只是为报仇吗?柏砚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透怀淳了,分明曾经无话不谈,推心置腹,可现在而却是你防着我,我防着你 萧九秦不会出事,我向你保证。怀淳自以为退了一大步,柏砚却失笑,那我也可以保证魏承澹迟早登上皇位。 怀淳肉眼可见的脸色不大好看,柏砚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火上浇油,如果这个不够,我也可以保证皇帝落不了好下场,至于什么时候任由你处置,就不好说了。 柏砚! 不爱听?柏砚轻轻嗤了声,但这就是我的心里话,你若阻拦我救萧九秦,那你也不可能安枕无忧,魏承澹他知道你与宋榷私下结交吗? 此言一出,怀淳猛地往前走了一步,宽大的衣袖不慎带倒杯盏,瓷盏碎了一地。 早在我去永州府之前,你便与宋榷有联系,他手里的伏火雷是你的手笔还有方粤,锦衣卫屡次去永州府,此事你可清楚? 柏砚一问再问,怀淳皱眉,方粤他不 你知是不知?柏砚拔高了声音。 知。怀淳脸色泛白,但是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害你。 没有害我,那利用呢? 一句话,怀淳怔愣当场。 即便是现在,萧九秦也不想我知道这些,连他都知道你于我而言有多重要,为何你偏偏要一瞒再瞒? 柏砚十分失望,他想过无数可能,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二人会走到这地步。 方粤背后的人不是我,怀淳也不知道在执拗着什么,柏砚却不想继续说下去,他手臂一伸,道不同不相为谋,自今日始毋管你我二人所谋为何,都概不相商。 请吧。 柏砚一副送客的架势,怀淳脸色难看,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离开。 待人一走,柏砚往石凳上一坐,袖下的手蜷得死紧。 这些伤人的话不该说出来,但是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接下来是一场恶战,掺和进去的人越少越好,柏砚自知护不住那么多人,所以最后只能出此下策,先将怀淳激走。 现在柏府周围到处都是皇帝的人,想必怀淳离开时已然有人给皇帝递话了。 他靠着栏杆,目光落到湖里的鱼儿身上,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 萧九秦被打入诏狱的第四日,自东北部传来紧急军情。 北狄挥兵南下。 驻守贵溪府的知府仓皇逃窜,留下满城的百姓大关城门,无人知道里边的百姓能撑多久。 时隔上次大朝已经数日,皇帝一身道袍重新开朝,底下诸臣小声说话,柏砚站在人群中,遥遥地看着皇帝一脸倦怠坐在龙椅上。 他捏紧拳头,心中闪过无数情绪。 陛下,北狄蛮夷兵临城下,贵溪知府却临阵脱逃,置百姓于不顾,是为渎职。一人出来,开口就是对贵溪知府的弹劾。 皇帝神思不属,良久才嗯了声。 柏砚目光掠过前边的几位大臣,下一刻又是一人站出来,贵溪知府擅离职守,罪名不可辩,但是当务之急是尽早派大军往东北部,否则临近那些府县,怕是要被那些蛮子屠尽! 皇帝听到这儿,才慢慢点头,爱卿所言有理。 只是这带兵的人选终于,有人开口。 柏砚手指微动。 皇帝皱着眉往底下瞧,目光掠过一众将军,最后不知为何竟然落到柏砚身上。 柏卿,你以为这带兵之人谁最合适? 柏砚跪下,臣不懂军事,但,若要及时救下贵溪府的百姓,定是要从临近几府抽调兵力,否则,待大军开拔,到那时也是徒劳。 皇帝是在试探他,柏砚却将问题偏向另一个方向。 无论是谁让萧九秦带兵,开口的这个人也不能是他。 果然,皇帝微微眯眼,柏卿所言极是。 摆明的圈套柏砚不进,皇帝再度将目光落到允仲身上,那太师觉得呢? 允仲之前大病一场,现在走路都颤颤巍巍的,他佝偻着腰慢腾腾开口,臣觉得带兵一事还是要交给有经验的将军,不若让平津侯戴罪立功? 第116章 初心 此后,我想与你一起,为保护大 戴罪立功?严儒理忽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太师此言差矣。 诸人都看过来。 严儒理心头发紧,但还是强作镇定道,平津侯与南夷勾结一事尚未定罪, 不知太师是凭何断定此事确凿? 他转头问刑部尚书,大人可曾提审平津侯? 刑部尚书不欲往自己身上揽事儿,摇头称没有。 严儒理微微笑了笑,那莫非是大理寺审的? 大理寺卿与柏砚熟识,自然不可能顺着允仲的意思, 他站出来自若开口,严大人说笑了,此案事关重大, 加之证据不足,大理寺不敢妄断。 他一副全然不偏向的模样,允仲皱眉,柏砚却是暗自松下一口气。 比起底下的大臣们无端揣测, 大理寺卿的这句话无疑是告诉众人,萧九秦有没有与南夷人勾结尚未定罪,若是谁都想来掺和一脚, 怕才是惹了一身骚。 平津侯战功赫赫, 更别说满门英烈, 他与南夷人勾结,此事本身就是个笑话! 众人正窃窃私语之际, 宗室中一位王爷出来开口。 方才还老神在在的皇帝闻言才有了些反应,底下这位王爷是先帝亲弟,一母同胞,昔年与前平津侯相交甚近,如今出来替萧九秦说话也并不稀奇。 只是这位王爷自五年前那场骚乱以后便极少露面了, 而且一贯不问俗事,今天来上朝已然让不少人诧异了。 皇叔所言有理。皇帝即便再反感,这会儿也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子。 既无证据,仅凭几句话便不能妄下结论,事到如今,北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即便临近各府派人也难以抵御,遂不如将平津侯早些放出来,也好整顿兵马北上,尽早解救百姓于水火。 又是一人站出来,这一次是武将,他一开口,便有更多人出言。 章将军说得对,北狄蛮夷凶残狠辣,若不尽早决定好带兵人选,倒是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是啊,百姓何辜! 贵溪知府慌忙逃窜,留下百姓艰难求生,望陛下能够赏罚严明 一众大臣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开始谏言,龙座上,皇帝垂眸看着柏砚,居然开口,柏卿以为如何?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特地提到柏砚,柏砚却像是早有准备,他不卑不亢,无论是赏是罚,都不及大梁的疆土完整和百姓安危重要。 他懂得皇帝的软肋,自先朝起,大梁疆土一扩再扩,时至前朝,已然荡平鞑虏,除却北狄南夷,皆为大梁属臣 先帝基业至今,因为诸位将军而未失半寸,臣胸无大志,又为怯懦之人,但是即便是这样,臣亦知保卫疆土之重要。 与其说是保卫大梁疆土不被侵/犯,不如说我大梁国威不容亵渎! 北狄蛮夷卷土重来,臣等不该因为旁的事而内讧,当此紧急关头,驱逐蛮夷才是要务。 一席话说得众人沉默,皇帝也似是想到了什么,良久没有开口。 柏砚不是没有私心,他想救萧九秦。 但是今早在宫外,他遇见了一群孩子,看着他们稚嫩的笑颜,忽然就生出一股愧疚和自我厌弃。 当权者凭什么要拿百姓的安危为自己谋私利呢? 他站在街角,看着人来人往,有担着筐子卖鱼的,有摆摊卖杂物的,甚至经过的樵夫,角落打着盹的小乞丐 形形色/色的人组成了繁华的郢都,也让柏砚生出切实的踏实感。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与萧九秦的那一次交谈。 那时,柏砚和萧九秦年纪尚小。 二人跟着平津侯去军营见识见识,路上却遭遇一场暴雨,逼得他们躲在一处小草亭中。 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萧九秦拧了一把袍摆,水滴到地上,形成一个小洼。 柏砚有萧九秦护着,除了头发被打湿之外,其他的都算还好,他扒拉了下萧九秦的衣服,任劳任怨地帮萧九秦生了火。 二人捡了两个趁手的树枝,一边烤衣服,一边说话,平津侯也坐在旁边着,时不时开口给二人补充两句。 说到未来他们的去处,萧九秦和柏砚明显来了兴趣。不过柏砚倒是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就是要做官,而萧九秦确实有些犹豫,他既想和父亲一样去军营,但是又想做些其他的事情。 不说平津侯,就连柏砚也有些好奇,他问,你是怎么想的?为何会纠结这个? 说到底其实他们二人未来要做的事情一早就很明显了,柏砚知道萧九秦喜欢军营,而且有太多的人说他是天生当将军的料。 但是现在萧九秦居然出现了别的想法,柏砚表示很惊奇。 从前我并不怀疑我未来要入军营从军,但是自从看过了各地那些穷苦百姓以及北狄南夷的种种骚扰等,我忽然觉得仅仅只是将他们打服是不够的,而且还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胆量。 萧九秦说了许多,柏砚才终于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说到底萧九秦就是想选择一个最为有力且效率最高的法子,只为去帮助百姓。 他想带兵打仗,也想做一个能够提出有利于百姓民生措施的能臣,虽然本质上来说,这二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切只是为了百姓。柏砚看他。 萧九秦听了他的话,沉默了许久,半晌才慢慢开口,此生我想帮百姓匡扶正义之外,作为大梁人,真正想要的还是天下一统,百姓安乐。 无人需要担心他们的安危,也无人需要每日枕戈待旦,唯恐哪日遭了蛮夷的侵略。 萧九秦说了很长的时间,柏砚却越来越沉默,直到后来萧九秦终于发现到一些不对,他看向柏砚,你在想什么? 柏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经过好一会儿的思考后才慢慢回答,此后,我想与你一起,为保护大梁百姓而走下去。 萧九秦面上一喜,差点跳过去将柏砚一把拥住。 他又兴奋又激动,原以为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会招致柏砚的嫌弃,可没想到他竟然也愿意与他一道走下去。 这个时候,毋管前方多少艰难,他忽然也不觉得难了,相反的,他胸腔中涌起一股期待来。 只是嘭! 头顶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一抬头,他爹面无表情道,你们二人才多大点,就为国家社稷开始殚精竭虑不怕想得多了长不高么? 一句话,两个又是尴尬又是不忿,最后二人一对视,微微笑了。 第117章 危矣 萧九秦变成了小矫情 年少时胸怀大志, 尚未见识凡世诸多坎坷,只想着护国佑民,却不知长大后多是让他们百般抉择的艰难时刻。 想做成一件事, 前方有无数事情阻碍,旁的人大多看笑话,只等你撞得头破血流。 柏砚站在殿中,看着一众大臣争辩,心中蓦然就是一股悲凉。 不为自己, 不为萧九秦,只为大梁的百姓。 * 皇帝终是在诸位大臣的一力支持下不情不愿地将萧九秦放出来,但是即便是如此, 他也明晃晃地告诉众人,现在只是暂时将它放出来,并不意味着他无罪。 待萧九秦将功赎罪以后,再论其此事。 虽然皇帝的处理办法与柏砚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并不相通, 但能将萧九秦暂时救出来,已然超出他们的预期,所以在押解的人一走, 柏砚就立刻去了侯府。 自他们二人成亲以后, 这才是他第一次到侯府去, 而且萧叔也不放心,和他同去。 柏砚到侯府的时候, 严儒理和贺招远也已经去了,而且出乎意料的连薛正鸣也在。 几人一见到柏砚便拉着他往后院走,柏砚也不明其理,跟着他们过去,然后就看到萧九秦蹲在柏麒面前, 二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阿麒怎么在这儿?柏砚微微蹙眉。 先前因为诸多的事情无暇照料柏麒,加之害怕允太师会将对他们的恨意报复在小孩儿的身上,所以柏砚一开始就派人将柏麒送到了别庄,让人仔细照顾着。 就连他与萧九秦成亲的那一日,柏麒也只是待到了傍晚,就由萧叔给送回去,他们始终警惕,唯恐允仲的人将柏麒抓住伤害他,所以这几日里柏砚和柏麒一直不曾见面。 现在忽然在侯府见到他,柏砚颇感意外的同时,又忍不住问,是谁阿麒送到这儿来的? 严儒理无奈一笑,他自己跑回来了,结果侯爷回来的路上见到他了,便一起带过来了,只是小孩儿看起来有心事这不,侯爷正开导他呢! 恋耽美 ——(87) 说到开导,贺招远一激灵,萧九秦在北疆时开导手下,一贯是用揍的,不打得对方抱头鼠窜,萧侯爷不会收手。 不过现在瞧着看在柏砚的面子上,萧侯爷似乎格外好脾气。 哥哥! 柏麒和萧九秦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么一扭头,忽然就看到不远处的柏砚。 小孩儿几步窜过来,一把抱住柏砚的腰,将毛茸茸的脑袋贴上去,还撒娇地摇了摇,哥哥 柏砚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他摸摸小孩儿的脑袋,你一个人从庄子里跑出来的? 小孩儿自觉心虚,仍旧不抬头,他声音软软的,小声嗯了一声。 胆子不小,不怕被人捉了去揍你吗?柏砚又捏了一把小孩儿的耳垂,柏麒委委屈屈抬头,可是庄子里没有哥哥也没人抓我啊 若是放在一开始,柏麒是万万不敢这样反驳柏砚的,但是现在他们相处得久了,加上柏砚对他格外宽容,所以小孩儿的天性使然,渐渐的也大胆起来。 柏砚见他这模样,哪里还能说出责备的话,正在揉小孩儿脑袋的时候,萧九秦走过来,严儒理和贺招远对视了一眼,识相地从柏砚手里牵过小孩儿的手,哄着就往外边走。 哥哥柏麒有些不太情愿,萧九秦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小孩儿抬头看看柏砚,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跟着贺招远他们走远。 你说了什么?柏砚好奇不已,依着柏麒黏着自己的性子,应当不好哄着,但是小孩儿在萧九秦手里却异常的乖巧。 你不妨猜猜。萧九秦自然地伸手在柏砚颊上蹭了蹭,只是在这会儿你确定要和我说这些吗? 不待柏砚反应,他已经凑近,一手扣住柏砚的后脑,唇舌一点一点侵掠进去。 二人成亲是有些仓促了,就连洞房也像是赶什么急事,最后萧九秦又匆忙离开,这一系列的事情过去,萧九秦对柏砚的愧疚更加深重。 仿佛眼前罩着一层纱,柏砚从萧九秦几近焦急的吻中感受到他的情绪,他慢慢伸手,轻轻搂住萧九秦的脊背。 已经过去了 一声喟叹消散在唇舌间,四周翠鸟的鸣叫,丝丝缕缕的凉风,连同院子里秋草腐败的气味儿,一块儿席卷二人溺在这一方旖旎中。 傍晚时候应当就会有皇帝的旨意到,北狄蛮夷心狠手辣,若是慢了百姓怕是要受尽苦楚,你准备何时出发? 萧九秦与柏砚坐在亭子里,面前煮着馨香的茶水,四周安静,一开口二人便下意识循着对方的声音看过去。 比起从前,又像是多了一分难以名状的暧昧。 尽早出发罢,听贺招远说,你早前就让他提前整军了? 未免在这些琐碎事情上占用太多不必要的时间,便让他先准备好。柏砚大概是操心操多了,如今总想着要事无巨细地将一切安排好。 萧九秦嘴角上扬,你就这么确定皇帝会将我先放出来? 他揶揄到,若是皇帝不肯放我出来,你莫不是要带人去劫狱? 其实都是玩笑话,但是柏砚一脸正经道,劫狱不会,诏狱层层把守,不等我带人摸进去就会被抓,还不如坐以待毙等皇帝发发善心将你放出来。 说完他还故意挑眉,萧九秦没憋住笑出声,连哄骗人都不会,外边还传你惊才绝艳呢,会来事的人这会儿肯定不这么说。 那怎么说?柏砚配合问他。 自然会说,哪怕所有人都不帮我,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来你若死了,我便殉情,下一辈子 萧九秦!柏砚打断他的浮想联翩,他万万不可能说得出来这样的酸话,殉的哪门子情,如你这样的死了,又不妨碍我再找一个身段软的,还不会戏弄我,日日温驯的,那多舒心 摆明了就是要气他,萧九秦还偏偏上钩了,他猛地凑过去在柏砚唇上咬了一口,直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印记。 柏砚疼得嘶了声,萧九秦又安抚地用舌尖碰了碰,结果换来柏大人当胸一拳。 哎呦! 萧九秦假模假样的痛呼了一声,他故意在柏砚面前装弱,柏砚只瞪了他一眼。 听贺招远说你无坚不摧,就是一把大刀挥在你肩头,你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现在就是轻轻锤了你一下,装什么娇弱? 你就不心疼吗?萧九秦无比的哀怨,他皱着眉,一手抚着胸口,委屈地开口,果然那话本子里边都说的对,人都是这样,得到了便不会珍惜了,你想想你我二人未成亲时你对我多好,现在呢,你又是嫌弃又是懒得搭理,我可真是太惨了! 眼看着萧九秦变成了小矫情,装模作样装上瘾了,柏砚轻轻踢了他一脚,皱着眉一脸嫌弃,你可快别装了,外边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你去处理,日后你见了北狄蛮夷,若是打不过了是不是也要这样对着人家卖弄? 萧九秦撇嘴,那我可做不出来,若真对着他们这样,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在恶心他们还是在恶心我自个不过旁人都说了,我战无不胜,所以又怎么会打不过他们? 萧侯爷兀自骄傲了下。 柏砚一脸的生不如死,这厮现在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脸皮忒厚! 二人插科打诨,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果然天色稍微暗一些,宫里就来人了。 还是之前一直传旨的那个小太监,他手里拿着诏书,念到最后,柏砚和萧九秦却慢慢皱眉。 皇帝在里边倒是写了让萧九秦带兵,但是却同时又派了一个人作为监军。 表面上看起来萧九秦还是大将军,但实际上旁边监督的这个人既是皇帝的眼线,又时时刻刻桎梏着萧九秦的一举一动。 他们二人同时想到了,若是在战场上二人出现分歧会怎么办? 但是现在这些担忧却不能表露在面上,待人走了,柏砚看向萧九秦。 皇帝根本不相信你,但是现在我们却无能为力,眼看你出征在即,我现在去找人替你争辩也没有意义。 所以索性不管这些了,萧九秦看得开,到时候能动口就动口,不能动口就动手天高皇帝远,那监军若是识相些,我就让他多活一段时间,可若他胡乱的插手,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在这个时候柏砚终于看出来,萧九秦一些与平时的不同。平日里萧九秦一贯是十分宽容的,而且不很少动怒,但是一遇到正事,尤其是有关北狄蛮夷的事情,他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通身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萧九秦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是有自己的主张,旁人想胡乱插手他是不可能允许的。 比起郢都的这些倾轧,萧九秦真正在意的是这次北狄蛮夷卷土重来。 照理说北狄现在自顾不暇,之前因为连番战争已经将他们的武器马匹耗得差不多了,可现在他们却像是有了底气,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而来 萧九秦心中怀疑甚多。 柏砚跟着听了不少,忽然开口,若就是因为后续乏力,所以他们才急着南下? 柏砚一句话让萧九秦醍醐灌顶,对了,他们打的就是这主意,一边打,一边充实自己的军备,而且轻装上阵,他们背水一战是拼着最后的胜利而去的。 所以,贵溪危矣! 第118章 战起 用火器,其余人原地待命。 萧九秦连夜整军备战, 欲急行军往贵溪府而去。 由于大军辎重累赘,所以萧九卿暂且先带着两千骑兵先行,而贺招远等人及监军在后面跟上。 柏砚有心要送送他, 但是第二日一早就要上朝,临走时还在府门外碰见了怀淳,所以他只来得及给萧九秦送上一身大氅,便匆忙离开。 萧九秦看着柏砚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才调转马头。 另一头柏砚与怀淳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这一次还是怀淳一大清早就蹲在侯府门口,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一脚下去雪都能没过脚背。 怀淳一身狐裘, 看着柏砚和萧九秦简单的道别,自始至终都未搭一句话。 这一次二人一见面,柏砚难得心平气和,他揉了揉泛酸的膝盖, 微微蹙起的眉带些倦怠。 怀淳看着他的动作,拉开小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管药膏, 将鞋袜褪了。 柏砚也不磨蹭, 麻利地褪了鞋袜, 将袍子撩开,就见自膝盖往下一大片青紫, 肌肤苍白,骨头都凸出好一块。 他知道吗?怀淳往手心倒了药油,毫不顾及地半蹲在柏砚面前,伸手大力地搓起来。 柏砚疼得咬牙,知道了又不能替我减轻疼痛, 这些都是老毛病了,何必再让他忧心。 你就是自作自受!怀淳瞪了他一眼,生生受着,连个照顾你的贴己人都没有,萧九秦现在又去了贵溪府,待允仲腾出手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那便让他动手,我自己又不是没长手,自然也会反抗。 柏砚犟的时候是真犟,怀淳恨不能将这家伙揍一顿。 你一大清早在外边站着,被人瞧见了又要找你麻烦,老实说,你来是做什么?总归不可能是送萧九秦出征吧。 柏砚一开口,怀淳手下动作先是一顿,而后又无奈抬头,我来就不能是为私事么? 私事?柏砚看他,一副你可别唬我的表情。 怀淳无奈,说实话你又不信,今日我来是为提醒你,允仲现在恨你入骨,也就是皇帝沉迷炼丹才没有继续查下去,可允仲不一样,他昨日便查清楚了,那日在朝上为何一个个替萧九秦说话,而且还将贵溪知府给攀扯出来,背后就是你搞鬼。 这话便说错了,我虽用了不光彩的法子,但是萧九秦无罪是真的,那贵溪知府弃百姓也是实情,他既做得出来,就怪不得别人攀扯,而且允仲也不是头一次这么恨我了,随他折腾。 柏砚看起来并不在意,怀淳瞧着生气,忽然使力捏了他一把,柏砚倒吸一口冷气,你这是替谁报复我呢?! 他忙将怀淳拽起来,几下穿好鞋袜,马车里一股淡淡的药味儿,柏砚却一脸怨愤,心可真狠,疼死我了! 疼了才长记性。怀淳拿过一方布巾擦擦手,靠着马车睨他一眼,丑话说在前头,萧九秦一走,这郢都多得是妖魔鬼怪来找你麻烦,而且那宋榷曾玄,你离他们远一些。 你是怕他们害我,还是怕我将他们撬走?柏砚敛了笑意,你今日想说的可不止这些吧,我知道现在身陷泥沼,但是,早些狠一狠心将腿拔/出来,也好过越陷越深。 这次轮到怀淳不说话了,柏砚也不在意,继续道,允仲是什么人,你莫要因为魏承澹的原因便对他信任,玩弄权谋的人,最不在乎的就是血脉亲情,你当允仲真就一门心思为魏承澹么? 怕是想觉得魏承澹性子温驯,好掌控,最后待他登上皇位,允仲就是权倾朝野的外戚第一人,那时候你又被他们置于何地? 就怕连魏承澹都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怀淳沉默不语。 柏砚叹了口气,你看看郢都外的百姓,永州府、霄阳府乃至贵溪府,他们何辜,玩弄权柄的大官们倒是毫不在乎,岂知底下的人连活着都艰难。 一将功成万骨枯,操弄权柄的人永远看不见真正需要他们费心的人。 不斗是乱,斗也是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与他只能赌一把。怀淳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他只能继续往前走,带着魏承澹。 话说到这份上,柏砚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没用,所以换了话题。 算了,不说这些了,倒是你这段时间宫里是没有事儿了吗?你为何总是往外面跑,就不怕里面那位为难你的二殿下? 柏砚带着一些打趣的语气。 怀淳终于从他的话中觉察出一点熟悉来,他轻轻笑了笑,开口道,我是奴才,他是主子,我也管不到他头上,更何况他与宫里那位毕竟是亲父子,现在魏承枫已经被废,纵观诸位皇子,看过去也只剩下他和宋榷能争一争。 所以皇帝即便看不上他,现在也不好总是发难,这些日子大概也是忖着自己身子不大爽利了,皇帝倒很少找他的麻烦,二殿下已经很多次去陛前听训了,所以我才有这么多时间在外面闲晃。 说到后边他眸子里闪过一丝什么,柏砚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怀淳也就是说说罢了,若是不知道的人,几乎都要相信了他的话,但是都是千年的狐狸,还有什么不明白,所以柏砚开门见山直接问。 萧九秦已经离开郢都,允仲在朝上也已然受到一些重挫,他来报复我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一句,与虎谋皮,就怕最后是害人害己。 下一刻也不等怀淳开口,他又勾起一抹笑,不过那会儿我就想说了,现在宫里宫外都是你们的人,想来你也没有什么太过为难的事,所以何必愁的两眼呆滞,总归是自己的身体,可别最后像我这样,一副病弱身子。 怀淳微微点头,嘴角的笑意明显,听你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是奴才,主子发话,我还是得听他们的指使,但是总归能苟延残喘活着,倒是你,听我一句,稍后我派些人来保护你,一旦出什么事,也好早些支援。 柏砚看他,不是试探我? 自然不是。怀淳将手里的药油放到柏砚手里,我不会害你。 但会利用我。柏砚也没有生气的迹象,就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你劝不住我,我也劝不住你,只听天由命继续往后走罢。 * 萧九秦带着那两千精骑日夜兼程行进,最后赶在北狄大举攻城时险险到达。 为了赶路,整个队伍疲惫不堪,萧九秦却不敢耽搁,草草将两千精骑分为三拨,自三个方向包围过去。 恋耽美 ——(88) 对方大军压境,萧九秦带的这些人难有一战之力。 所以只能智取。 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萧九秦的人已经潜进去,对方大营守卫森严,但最终还是敌不过一包药粉子。 侯爷,对方马匹折损大半,接下来要怎么办? 放火。 萧九秦带人殿后,其余的人先撤到贵溪府城楼下。 轰!汹涌升起的黑烟夹杂着噼里啪啦声,直将北狄军营炸蒙了。 待他们反应过来,外边浓烟滚滚中,尘土飞扬,马儿嘶鸣声,短兵相接声,直叫他们恍惚。 敌人到底有多少! 报!根本看不清,马蹄声散乱,而且彻天彻地都是敌人的叫嚣,仅凭声音推断应当不少于万人。 还有北边的粮草,也被烧了! 还有马厩,守卫都死了 北狄军营大乱,加之无法确定大梁兵马有多少,大多都窝在军营不敢出来。 萧九秦见目的达到,利用提前就联络好的暗号,趁着骚乱带着两千精骑快速入城。 他们的到来无疑让贵溪府百姓松了一口气,连贵溪府的驻军首领都险些老泪纵横,他跪在萧九秦脚下,断掉的一臂还渗着血,但是坚毅的面上满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只要平津侯到了,一切就有救了。 北狄蛮夷连着三日进攻,贵溪府驻军不过千余人,一开始尚且能对阵,到了第二日便后继乏力,城中弓箭寥寥,吃食也一日一日的减少。 百姓知道他们打仗辛苦,省了口粮给他们送过来,但是这些驻军哪能咽的下去,遂开始清汤寡水掺着平日里喂牲畜的草料吃。 萧九秦连歇一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他带人巡视了一遍城墙守卫,重新安排了一番,又替换了驻军,用了自己带来的人。 之后还有城中,他马不停蹄地巡查了一遍,给生活难以为继的百姓挤出来两日的口粮,身边的人屡屡劝阻,萧九秦还是一意孤行。 在他看来,若是百姓都饿死了,那守住贵溪府的城池又有什么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北狄蛮子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是被摆了一道,当即怒不可遏,千人黑压压一片逼近城墙。 侯爷,应战吗? 用火器,其余人原地待命。 是! 他们轻装而来,只带了三成的火器,萧九秦知道这第一战不能退缩,但是让疲惫的将士对战也不合适,遂直接用了火器。 果然,对方被打得措手不及,生生在那千人的阵中炸开一片,萧九秦攻势不减,命人继续。 与其同时,城楼上几面大鼓敲起来,声音震天,一时间底下的北狄蛮子都分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侯爷,他们退了。 派人仔细盯着,还有对方派进城里的探子,也要一个一个给我揪出来! 是! 第119章 迭变 魏承澹何错之有 贵溪府毗邻北狄荒原, 百姓多是牧羊种薯,此前有历代平津侯驻守北疆,贵溪府百姓几乎未曾受过北狄蛮夷侵扰。 但是这一次, 北狄蛮子以席卷之势,将贵溪府城外烧杀抢掠不止,直到贵溪府城门大关,他们毁尽作物,最后兵临城下, 直叫贵溪府百姓恐慌不已。 萧九秦的到来无疑将他们心头的阴翳消除不少。 尤其在萧九秦的厉行军令的当夜,贵溪府隐隐可见秩序井然。 对方首领是谁?萧九秦站在城墙上,黑魆魆昏暗苍穹下, 连月亮都悄悄隐进云层,只余星点零碎火光。 贵溪知府逃窜后,驻军首领张运勉强守住贵溪府。周围无援军,他身为首领更是身先士卒, 前一夜因为迎对趁黑摸上来的蛮子,一时不慎被砍断一条手臂。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在止血后再度披甲上阵。 回侯爷, 对方此次是由一位名唤颂部的年轻将军领兵。 什么来历? 据查, 是北狄王身边第一大将的幺子, 但实际上 实际上是北狄王之子?萧九秦一猜就猜的八九不离十,张运点头, 上月,北狄内部经历了一场动荡,北狄王遭人刺杀,对方正是他身边第一大将,与其同时, 最受北狄王宠爱的王子也被人刺杀身亡。 据探子传来的消息,那北狄王酒后强占对方妻子,才会遭其刺杀,而颂部态度暧昧,一边救北狄王免于刺杀,一边又暗自遣人杀死北狄王子。 一个是夺妻之仇,另一个怕是为夺位。萧九秦心里差不多有底了,他看着远处星点如萤火的北狄营帐,那北狄第一大将死了吗? 传言是死了,但是也有消息表示尚活着,应该是在北狄王的囚禁下。 不,萧九秦摇头,不出意外应当是在颂部手里。 为何?张运不明所以。 若是在北狄王手中,现在应当早就斩其首级,而不是留他一命。 萧九秦与北狄蛮夷对战五年,对于北狄王和那位第一大将的性子了解至极,北狄王不可能留着险些要了他命的人,而那位第一大将,绝不是鲁莽之人,那场骚乱应当还有别的隐情。 张运越听越觉得迷糊,可是这个颂部不过是一个放不到明面上的私生子,那北狄王总不可能因为他放过那将军。 如何不能?萧九秦冷嗤一声,如今在北狄做主的怕不是北狄王了。 啊?!张运脸色骤变,侯爷的意思是? 这个叫颂部的小将不可小觑,他即为北狄王强占臣下之妻生下的孩子,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得此重用,哪怕他救了北狄王一命 不对!萧九秦很快否定自己的猜想,他不是救北狄王,而是想借北狄王的口让自己名正言顺,再则那第一将军的手中应当还有兵符,留下他一命,借此接手他手里的兵马,这才是他的目的。 萧九秦一席话说得张运目瞪口呆。 这这 大多是我的推测,不过将他们内部的消息探听清楚极为必要,萧九秦转头吩咐,今夜放出去一队探子,深入北狄荒原,再探听一番,倘若真如我所言,那么必要时可以将那北狄第一将军给杀了。 侯爷,这又是什么缘故? 既然颂部留着他,那就说明这人对他而言很重要,活生生的人你们带不回来,所以不如将人杀了干净,再则,沿路将消息散出去,就说颂部不服其派遣,怒气杀人,下一步还要杀北狄王。 张运:绝! * 郢都连着下了整整两日的雪,柏砚才从都察院出来,一个小黄门就忽的窜出来,将他往暗处引。 怎么了?今日的小黄门有些面生,柏砚却敏锐地看到他衣领下掖着的一点褶皱。 这记号是他之前与怀淳说过的,只要看到那褶皱就表示此人可以信任。 大人,公公叫奴婢传话,要您速速离开郢都。 什么?柏砚惊诧道。 那小黄门塞给他一个牌子,而后一招手,下一刻从暗处出现几个黑衣暗卫,直接将柏砚带走,不多时就塞进一个破马车里。 柏砚扣住一人的手腕,他还说了什么? 公公要大人速去贵溪府找平津侯,务必立刻将北狄拦住,而且未曾收到黑龙轴之前,不可踏进郢都半步。 还有公公说他会替大人照顾好柏府诸人。 说完那人便下了车。 柏砚攥着那令牌,面上晦暗不明。 能叫怀淳费尽手段将他送出郢都,想必宫中出了大事。 他手指刚刚掀开一点车帘,马夫便厉声开口,大人坐好,莫要言语,也莫要往外看。 马夫话音刚落,柏砚就听见外边齐刷刷跑过两队兵士,他心头一沉,身后不远处迅速卷起一阵骚乱,兵器相交,有人哀嚎有人厉斥。 马车越走越快,柏砚默默算着距离,未有多久便到达城门处,他呼吸减轻,听见城门守卫与马夫言谈,几度险些叫人挑开车帘,但是最后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就放他们离开。 柏砚松了一口气,他听着车轴摩擦的声音,心中越来越沉。 又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忽然停下,他被二人挟持着换了另一辆马车,临上车前他看见不远处还有两辆相似的分别向两个方向离开。 大人忍着些,离开郢都地界就好了。换的马夫是个半大少年,但是柏砚看得出来他是个练家子,手臂有力,头都未回便扔给他一个包袱。 柏砚稳住身子,打开包袱看了眼,里边除了一身衣裳几包干粮,便是一封信还有圣旨。 他将圣旨放好,先打开信,里边掉出来一块玉牌,上书四个赤字受命于天,柏砚看着觉得有些熟悉,但他顾不得这个,将信展开,的确是怀淳的字。 柏砚越看越觉得心惊,他将信看了两遍,确定自己无一错漏,而且还清晰的在之字尾端辨认出几不可见的一点弧度,这也是他与怀淳为防有人模仿而约定好的记号。 怀淳现在哪儿?柏砚掀开车帘,勉强稳住身体,看向那少年。 少年驾车既稳且快,奈何他们走得不是官道,遂马车左倾右斜,那少年回头瞥了柏砚一眼,开口,主子他现在尚安全,就是被人摆了一道,丢了掌印太监的名头。 什么叫丢了名头?柏砚皱眉。 害,大人您不是听出来了么,就是那意思,虽然大印被收了,但是主子还是陛下面前最信重的人,倒是那允太师,与五皇子勾结,将二殿下害了,现在正被圈禁在宫中。 你说谁?柏砚蹙眉,五皇子魏承唳? 是啊,大人也没想到吧,这五皇子城府颇深,几乎骗过了所有人,连那刚刚认祖归宗的六皇子都被他害了一道,现在正和他那心上人关在大理寺。 六皇子?柏砚以为自己想错了,你是说宋榷? 自然。少年啐了一口,皇帝老儿太不要脸,分明这姓宋的年纪只比二殿下小几个月,但是现在却生生被他改了年纪,成了六皇子,叫魏承缺。 魏承缺这名儿也太损了吧! 那怀淳手里的兵符呢?柏砚脸色越来越难看。 少年摇摇头,奴才可不知道这个,但是临走时,似乎听主子提过一嘴,但他说得不清不楚,好像是在二殿下手里唔,我也不太确定,反正不在允仲手里就是了。 听到这儿,柏砚脸色才回缓了些,但是他还是不敢松口气,继续问,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少年摇摇头,而后又点头,这事主子没说让奴才告诉大人,但是奴才觉得,还是告诉您一声比较好。他顿了顿,道,那位南夷王子逃了。 怎么可能!柏砚拳头攥紧,看守的人那么多,怎么会叫他逃了,他若是在郢都与人勾结 这就是了,少年又看了柏砚一眼,就是被人放走的。 魏承唳还是允仲? 魏承唳。少年叹了口气,但是他却将这私放探子的罪名嫁祸给了另外的人。 嫁祸给我? 大人果然聪明!少年叹道。 柏砚坐回去,脑中闪过无数东西,从怀淳到允仲,再到魏承唳,从前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疙瘩终于解开。 为何允仲一心要扶持魏承澹,还与怀淳联合。 明明魏承澹无心帝位,又过于仁善,但允仲百般拥簇。 还有那一次,他与萧九秦偶尔看见魏承唳行踪古怪。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柏砚豁然开悟。 允仲怕是从一开始要扶持便不是魏承澹,这个不受皇帝宠爱的无能皇子。 同为嫡亲的外甥,但是允仲却将魏承澹当作助魏承唳上位的踏脚石。 即便很不合时宜,柏砚在这一刻也不禁替魏承澹难受,他不知道,魏承澹这个温柔至极的人,在知道这一真相的时候,心中该是什么滋味儿。 从小到大,不仅没有享受过父皇母后的宠溺,反而是懒得掩饰的嫌恶,而将他养育长大的亲舅舅,却怀着险恶的用心还有怀淳,这个他挚爱的人,对他也不尽然是爱慕,除了那些细腻情感,怀淳亦是有所图谋。 魏承澹何错之有,要受到这些不公的对待。 柏砚说不清楚,这时唯一希望的是,怀淳能真心为他一次。 不含私欲。 第120章 活着 生于斯长于斯,最好,也能死于斯 在往贵溪府赶的路上, 又换了两次马车,但自始至终不变的还是那个少年。 也是因为此,柏砚才见识到那少年身手不简单, 空手放倒两个壮汉时脸不红气不喘。 自小便生有一副怪力,这些不算什么。少年名唤越鞘,熟练地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又往脸上捯饬了一堆东西。 二哥看会了吗?他们路上为免被人怀疑,以兄弟相称, 还起了两个接地气的名字王二、李三。 柏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虽生疏但速度不慢,不多时便与越鞘面上别无二致。 越鞘围着他看了一圈, 又不知道从哪儿扯了一块灰布,粗鲁地往柏砚头顶一裹,将那头青丝给藏得严严实实,他自己则沾了灰土弄得跟鸡窝似的。 此处离贵溪府不足百里, 但是宫里的人要比我们快一步,现在四处都是探子,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抓住。越鞘递给柏砚一块胡饼, 我们只能挑着官道走, 小道好几处被雪封了路, 盲目踏进去容易出事。 恋耽美 ——(89) 马车太显眼了,加之他们一路上为了躲避追兵, 也与怀淳派出来的人失去联系。 柏砚知道利害,自然毫无意见。 越鞘多看了他一眼,倘若之后再发生什么意外,你只需寻活路,不用管我死活。 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少年, 柏砚沉默了下,点头。 至于这点头是为前半句还是后半句,那就不得而知了。 临近除夕,沿途府县俱张灯结彩,就连村子里也可见过节的喜气。 柏砚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过脚踝的雪地里,膝盖已经疼得麻木了,脸颊冻得青紫,越鞘见他渐行渐慢,忍不住停下脚步,不若找个避风的地方,再和老百姓要一碗热汤? 算了,再走走,别给无辜之人招祸了。二人这一路躲得艰难,难免有不小心留下痕迹的时候,若是平白无故给人招来祸患,便是罪过。 越鞘与他接触这多日,也算明白他的性子,又走了许久,才勉强在远离村落的地方找到一处破庙。 里边的佛像早就褪了漆,门窗也掉的掉,柏砚和越鞘找了些干草,将就着生了一堆火。 就着火光,柏砚面上的青白太过醒目,越鞘担心地看了眼,大人,你是不是不舒服? 柏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迎上越鞘的目光,摇头,没有。 他身子几不可见的有些发抖,越鞘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 柏砚唤住他,去哪儿? 出恭。越鞘扔下两个字就大步离开。 柏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慢腾腾起身,从佛像后边找到一扇木板,拖着走到门口艰难堵上,只留下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做好这些,又扒拉出一堆半湿半干的草,煨在火堆旁。 手上已经使不上劲,柏砚咬咬牙,用手腕在膝盖上砸了砸,一股钻心的痛袭来,他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咬破舌尖。 这么下去根本不行,他拖不到太久,最后只能是越鞘的负担。 待越鞘提着一只鸡和一口锅回来,就见柏砚白着脸往自己膝盖上揉雪,疼得他冷汗直流。 越鞘扔下鸡和锅,几步走过来挡住柏砚的动作。 你是不要这双腿了吗? 越鞘用袖子几下擦干净雪,又不知怎么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儿。 一打开就是一股刺鼻的药味儿。 柏砚蹙眉,哪来的? 偷来的。越鞘毫不在意,粗鲁地往手心倒了药油又狠狠在柏砚膝盖上揉了许多下,直让他膝盖慢慢升腾起灼热之感。 鸡和锅也是偷来的,我没有走大路,是翻墙进去的他说到这儿又抬眸看了柏砚一眼,骂吧,我做好准备了。 为何要骂你?柏砚一点平静。 你不怪我做这些?偷人家东西还骗柏砚说出恭。 为活命,也是为我,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你。柏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况且你又不是我儿子,我作何要骂你? 噗嗤越鞘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一开始越鞘对这位赫赫有名的柏大人是有些嫌恶的,他做多了坏事,又拖累自家主子,而且一路上问得东西也未免太多。 但是随着一路躲躲藏藏,越鞘渐渐对他刮目相看。 能受得住苦和脏,而且他说了什么,柏砚大多都会照做,赶路时更是从来都不喊一次累,尽力跟上。 再到现在,他想象中的,柏砚会因为他扰民骂他,也并没有出现。 反倒是一句豁达诙谐的话,让越鞘卸下心头最后一点芥蒂。 你当真做了那么多坏事吗?越鞘替柏砚揉过药油后,便风风火火开始炖鸡。 没错,就是炖鸡。 柏砚看着他从怀里抖搂出香料时,眼神都变了。 这小子! 托越鞘的福,柏砚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鲜香四溢的炖鸡。 就是有点咸。 二人在破庙宿了一夜,第二日云消雨霁,寻了官道继续走。 先前离贵溪府较远,几乎未曾听到一点与北狄蛮夷有过的消息,但是随着越来越近,开始便能看到自贵溪府逃出来的百姓。 柏砚拦住一人,好歹探听到一点消息。 北狄蛮子兵临城下,里边大多都是老百姓,驻军只有千余,还都是未曾上过战场的,不过这一路倒是有遇见平津侯带来的大军。 听说势如破竹,已经将蛮子打败了三次。 但是平津侯似乎受伤了,听说是为了救人。 柏砚即便知道这消息不可靠,也不免心头一紧,伤的重吗?伤哪儿了? 这我哪知道!那人挥开柏砚,继续赶路。 好像伤了心肺,听说是对方大将军毒箭直入心肺,生死不知,现在领军的是监军,还有一个姓贺的将军。 大大哥!越鞘那一句大人险些喊出来,他险险将柏砚撑住,沉声,兴许是百姓胡乱传的,平津侯那样神武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受伤! 姓贺的是贺招远,萧九秦若是无碍,他不可能越级领兵若说前一句还有待商榷,那么后一句就让他肝胆俱裂。 从五年前开始,他就无数次梦见萧九秦受伤,甚至战死。 战场无情,萧九秦就是再厉害也只是血肉之躯,更别说北狄蛮子那不要命的打法。 不管是不是真的,你也不能倒。越鞘撑住他的脊背,柏砚勉强站稳。 这段时日撑着柏砚的那一口气都是萧九秦,他对郢都的情况知之甚少,如今能够让他安心的就只有萧九秦,但是却在这时听到这样真假难辨的消息。 原本腿疾发作就已经让他走路艰难,现下他腿软得不行,越鞘看着他神色,问,腿又开始疼了? 还好。柏砚硬逼着自己忍住。 那现在怎么办?越鞘觑着柏砚的脸色,你现在不能继续赶路了,要赶快想办法治腿,否则一旦拖得久了,怕是以后不良于行。 你身上还有银子吗?柏砚却扣住越鞘的小臂。 没有。越鞘说完偏过头。 买匹马。柏砚扣住他小臂的力气越来越大。 不行。越鞘很快拒绝,不说其他,单只是骑马目标太大,一不小心就会被追兵发现。 我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了,现在大军根本不知道郢都出现变数,而且那个而且没有说完,但是越鞘也明白了。 比起被人发现,柏砚宁愿冒险。 不确定的情况让他焦心,萧九秦的安危更是悬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 好。越鞘终是妥协。 半个时辰后,越鞘拉着两匹马过来。 柏砚一怔,你怎么也 怪我主子体恤下属,没给多少银子,倒是银票给得多。而且那卖马的日子过不下去,我看着可怜,索性将他两匹马都给买了。 越鞘一本正经解释,柏砚失笑,你可真是 骂我慷慨可以,但是不许说我蠢。越鞘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柏砚心中微暖,再开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二人重新上路,这一次更加小心,一路上看到的难民越来越多,临近除夕,却是大多数人衣不蔽体,连口热乎的水都喝不上。 五年前,北狄进犯边关,这样的景象并不少见,甚至那时要更惨。越鞘用布遮着嘴巴,声音瓮瓮的。 柏砚看了他一眼,你是 生于北疆,长于贵溪府,爹娘饿死在半道上,最后流落到郢都,被主子收留。简单的一句话,将他之前的经历概括,柏砚心尖微苦。 你留在郢都比跟着我去贵溪府好。之前的言谈中,柏砚得知这一次是越鞘主动请缨。 我想回去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越鞘面上闪过一抹少年人不该存在的沧桑。 这次到贵溪府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柏砚说完,却没有在越鞘面上看到一丝对死亡的惧怕。 能死在故土,是我之所愿。 柏砚彻底怔住。 越鞘继续道,我爹娘死在逃难的路上,他们尸骨都不知道在哪儿,所以只有我替他们回到家乡,替他们看看故乡生于斯长于斯,最好,也能死于斯。 才不过十五的少年,却已经对死亡这样看淡。 柏砚却忽然开口,也不尽是死,活着才算是对你爹娘最好的抚慰, 活着 对,你爹娘当年带你离开故乡,是为了活着,为了让你能活着 第121章 发现 柏大人别来无恙啊! 柏砚一心赶路, 饿了就掰开干硬的胡饼啃两口,渴了也不管其他,随手抓了路旁的积雪咽上几口。 越鞘看不下去, 几次提出休息,都被柏砚拒绝了。 迟则生变,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越少越安全。柏砚双手冻得僵硬,随手将额前的碎发撩过去,露出一块结了浅痂的疤痕。 这是昨夜他们急着赶路, 柏砚一时不慎摔下马弄伤的。 你看那边是什么?柏砚忽然打断越鞘的出神。 越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树林里窜起一股浓烟,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 谨慎下马,不忘将马的嘴巴勒上一圈布。 循着那股浓烟他们小心凑近,扒开一簇灌木丛,就见十多个锦衣卫清出一块空地, 正点了柴草取暖。 草有些湿,几人折腾半晌才勉强点着,饶是如此, 浓烟却呛的几人不停咳嗽。 这到底行不行啊, 只见浓烟不见火星, 有什么用啊!一人扒拉了一下,被另一人当头敲了狠狠一下。 别瞎动, 这一堆湿草能点着就不错了。 这贼老天,雪下个不停,是要冻死人吗?! 就是,去岁也不是这样,都快过年了, 家里暖和的炕烧着,自有侍女端茶送水,再一道倒在那温柔榻上,端的是美妙 快别说了,这不是运气不好,被遣出来了么,天寒地冻的,就别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了! 嘿,要我说啊就怪那奸佞,平白无故的放跑那南夷王子,最后累得我们受这罪! 谁叫他手段高呢,现在想想,说不定他一早与那平津侯二人就是一丘之貉,二人与南夷勾结,说不定连北狄都有牵扯,否则这才几天,怎么就郢都到处风声鹤唳,你们瞧瞧,都抓了多少人了! 啧,连堂堂亲王都被幽禁在府里,现在宫里一纸诏书发往北疆,要我说啊,这平津侯是做到头了。 几人说得兴起,一人却在旁边泼冷水,你们当真以为这平津侯是个安分的吗? 怎么说?旁边诸人来了兴趣。 历代平津侯都是忠肝义胆,但是为人太过正直,可这萧九秦却不一样,他年少时就是个混世魔王,做人做事全凭心意,发疯那更是常事,你们以为一纸诏书送到北疆,他就能乖乖将手里的兵权交出来吗? 笑话,他现在掌握大梁一半兵权,只要有分毫不愿,旁人奈何不了他。 可是还有监军和旁的将军们,他们若是 哼,就监军那个酒囊饭袋,平津侯但凡觉得他碍事,不出一日就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你以为在北疆那五年,平津侯是吃斋念佛呢么? 那北狄蛮子呢? 这就更是无解,虽说郢都大肆谣传,可不管怎么样,这五年是因为平津侯坐镇,北狄才未曾踏进大梁半步,可若他真的放弃大梁,谁知北狄的铁蹄最后会不会踏进郢都 你的意思是? 小鬼难缠,更别说这郢都都是魑魅魍魉平津侯到底有没有勾结蛮夷,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几人还在说,藏在灌木后的柏砚却脸色难看。 他与越鞘对视一眼,二人慢慢退出来。 郢都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平津侯在北疆拼命杀敌,他们却无端抹黑,还想越鞘气得牙根痒痒,这些畜生! 那诏书摆明了是要压制萧九秦,若是众目睽睽之下念出来,在这时刻,肯定会动摇军心。 别的不论,贵溪府的百姓是受不住临阵换将了! 柏砚声音越来越冷,而且,除了萧九秦我不认为还有谁能将北狄大退! 那现在怎么办?越鞘一边和柏砚离开此处,一边谨慎询问。 只要诏书一日不送到萧九秦手里,那他一日便不会从那个位置上下来。柏砚眸色晦暗,我们想办法赶在诏书抵达之前将其拦下来,到时死不承认即可。 天高皇帝远,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将皇帝搬过来。 好。越鞘任他差遣。 二人调转马头,从另一个方向往贵溪府赶,但是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一只松鼠忽然从旁边窜出来,将柏砚座下的马给惊了。 柏砚来不及反应,越鞘一把将他生生拖住,但是马儿踢踏的声音太过明显,不远处的那一队锦衣卫闻声赶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人脸色难看,手中绣春刀已经出鞘。 柏砚脸色微变,却不动声色地按住越鞘藏在袖下的手。 几位大人,小人兄弟二人是路过,路过柏砚这一路上也装过不少次,现在颇有几分憨厚老百姓的声音,而且灰头土脸的,半身也佝偻着,一时也难叫对方看出什么不对来。 恋耽美 ——(90) 你们先下马。这几个锦衣卫第一眼看不出什么,但是心中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柏砚与越鞘虽都是一身脏污烂衣,但是隐隐有一分怪异感。 怎么办?越鞘唇轻轻动了动,柏砚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磨蹭什么呢?莫不是心里有鬼!其中一人已然开始叫嚣。 柏砚心中一动,先下马。 越鞘看了他一眼,将袖中的暗器又塞进去一些,也跟着柏砚下马。 对方怀疑是真,两个人拿着刀走过来,在距离柏砚他们三尺的距离时叫他们站住,然后绣春刀的刀尖在他们胸前挑了挑。 柏砚一脸胆怯之相,抖抖索索不止,越鞘也下意识闪躲了下。 躲什么?!对方厉喝一声。 越鞘登时差点瘫软在地, 柏砚小心翼翼往他那儿看了眼,却不敢说话,这反应看在锦衣卫眼中,却是极为正常。 他们心底的疑虑降低了些,哪里知道柏砚是怕说多错多,他在郢都二十年,即便尽力却改,官话的腔调也难以避免的流露出一些。 所以少说话才是正确的,越鞘大概也明白这些,也同柏砚一样,顶多声音唯唯诺诺,含糊一些,倒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你们要去哪儿?那二人检查之后,又走出一人,听声音是那会儿最后开口的人,柏砚心知这人不好对付,更是小心应付,咬着舌头含糊道,去,去贵溪府 贵溪府?那人皱起眉,现在北狄兵临城下,一个个都恨不得从那儿逃出来,你们二人怎么还偏往那里去? 小,小的爹娘还,还在那儿心中担,担忧不止,便,便想回去 不怕死? 怕 柏砚像是感受到了那人紧盯的目光,又抖了下,怕也要去那里有小的爹娘,家,也在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料是两个倒霉鬼,就放他们走吧。一人凑近道。 就是,你看那哆哆嗦嗦的样子,哪里像是包藏祸心的,而且这天寒地冻的,他们也就是凑巧路过。 对方一开口,柏砚心脏就高高悬起。 那做主的锦衣卫是个千户,柏砚不怕别人看出来,只担心他觉察到一点端倪,到时候他和越鞘怕是就逃不过了。 就在二人悬心的时候,那千户终于开口,走吧。 柏砚心下一松,越鞘更是千恩万谢就要叩头。 旁边一人嫌恶地摆摆手,快滚!再叫我们遇见,你们二人就早日见阎王去吧。 柏砚和越鞘牵着马连忙离开。 走吧,接着生火,一众人扭头往原先的地方走。 欸,大人您怎么不走? 你们先回去,我去找些野物来。那千户说完就走。 一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身影已经不见了。 走吧,估计是被烟呛着了,不大想回去。几人磨磨唧唧往回走,不多时此处就恢复一派安静。 柏砚和越鞘离开好远才敢喘口气。 越鞘脸色也不大好看,若是方才人少一些,他也不至于柏砚这样委屈,奈何他们二人只有他一个能打,柏砚还满身旧疾,若是真的打起来,怕也落不到好。 幸亏大人你反应快。越鞘吸了一口气,也缓过不少劲儿。 柏砚摇头,一时敷衍过去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若是他们反应过来,你我二人就跑不掉了。 虽然尽力掩饰,但是处处是漏洞,柏砚不至于自大到对方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 正要开口时,越鞘忽然眼神一凛,看向柏砚身后不远处,出来! 他手里的暗器几乎要飞出去,那地方荆棘晃了晃,出来一人。 柏砚眸子微暗,越鞘也重新警惕起来,手里的暗器瞬间破空而去。 那人抬手一挡,袖子被划破一道,其余的倒是没什么,自始至终他都面无表情,但是下一刻在看向柏砚的时候却忽然勾唇,柏大人别来无恙啊! 你认识我? 自然,那人身上没有杀气,越鞘才勉强没有那样紧张。 柏砚却眉头蹙紧,你是谁? 他知道这人是个千户,看着他的脸却实在没什么印象。 这就忘了真是教人又生气又无奈。那人面上一阵失落,柏砚却一点也不在乎,反而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人能轻轻松松挡下越鞘的暗器,料想不是容易对付的。 那人见柏砚这样反应,又是苦笑一声,放心,我不会害你,若是真要抓你,方才就将你们二人的身份挑明了。 柏砚心尖一跳:这人原来在刚才就已经看出来了他们的身份。 像是看出柏砚的心思,那人笑了笑,柏大人你的确伪装得很巧妙,但是却伪装不了你那一双眸子 第122章 重逢 柏砚怔怔的,萧九秦? 还没想起来我是谁么?那人面上要笑不笑, 柏砚莫名觉得不爽,要说便说,何必平白装模作样。 大人贵人多忘事, 不记得也不算意外。 柏砚闻言却摇头,若要连北镇抚司的一名千户都要记着,我岂不是要连贩夫走卒都要记一记。 这话其实就有些得罪了,但是那人脸色只微微变了下,便开口, 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皮子厉害。 越鞘看了那人一眼,这人话里话外都刻意接近,分明柏砚已经没耐心了。 有话直说, 不必绕那么大弯子。柏砚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那人,我不管你是何居心,现在让开。 如果我不让呢?那人嘴角衔着一点邪佞的笑。 越鞘!柏砚一喊, 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就见越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手里的暗器泛着冷光, 直逼那人咽喉而去。 这就妄下杀机?那人抬起胳膊格挡, 越鞘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身子, 右手的暗器瞬间滑到左手,狠狠朝男人眼睛刺下去。 嘶! 饶是男人反应已经很快了, 但是越鞘的下一招又很快到达,锋利的尖刃划破男人颈侧皮肉。 男人抬腿,越鞘已经后退几步躲过,他甩了下胳膊,冷笑, 也不过如此嘛! 半大少年的嘲讽显而易见,男人面色难看,你是怀淳手下的那个孩子? 与你何干?!越鞘将尖刃上的血往树上抹了一把,舔了舔唇,再来? 他眸里已经可见杀意,男人心尖也燃起火,不过这时他往柏砚面上看了眼,你可当真无情。 废话太多!越鞘尾音未落,人再次窜过去,这一次他双手都是暗器,也就是走过两招后男人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武器。 分明是一把无柄的匕首,不过小指长短,却可吹毛断发。 柏砚离二人不远,虽面无表情,但他还是紧紧盯着越鞘,就怕这小子一时不慎被伤着。 但是越看越觉得他战意越浓,从一开始的旗鼓相当,慢慢显露出压男人一头的趋势。 噗!男人收势不及,越鞘右手狠狠拍过去,夹在指缝里的刀刃毫无阻碍地刺入其胸腹,下一刻他屈膝抵住男人胸膛狠狠一撞 男人后退几步,终是没能站稳,屈膝半跪在地上。 越鞘乘胜追击抬手就往他天灵盖拍下去。 五年前,太师府后院,麻六! 越鞘等等。 在越鞘手掌离男人天灵盖仅三寸的距离,柏砚喊住他。 你方才说什么?柏砚走过去,目光如炬,盯着男人的脸。 男人笑了下,忽然猛地扯下右肩衣裳,露出一个黑疤。 你是麻六?柏砚眸子微动。 是我。 五年前,柏砚被允仲从诏狱带出来,他昏迷了整整三日,醒来时手脚已经被锁住,仅能在屋子里活动,之后是允栖音见他有意思才向允仲求情将他从屋子里放出去。 但是柏砚连站起来都是问题,允栖音索性派了一个小厮专门伺候柏砚,还吩咐他多带柏砚出去转转。 这个小厮就名唤麻六,是太师府的管家从牙行里买来的。 一开始,柏砚与麻六根本不说话,但是这小厮事无巨细,照料柏砚时十分用心。 加之后来麻六忽然有一天塞给他一封信。 是平津侯的一个下属费尽心机送进来,也是这封信让柏砚知道萧九秦戴孝出征北狄。 在看到信里的内容后,柏砚彻底疯了。 允仲他明明答应要保住萧九秦的,为何还要让萧九秦出征,他才十五啊! 他不管其他就要闯出去,但是被麻六拖住。 柏公子,现在外边很危险,到处都在抓探子,稍有不慎就会被送进牢房,而且这是太师府,你逃不出去的。 柏砚哪里听得进去他说的话,一心就要出去找萧九秦。 平津侯府已经只剩下萧九秦和夫人了,倘若连萧九秦都出事了,那么柏砚怕是无颜下去见萧叔了他们。 柏砚伤了腿,却挣扎着非要出去,麻六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少年,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咯噔一下。 柏公子,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平津侯府的那位三公子已经走了两天了,您就是真的追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麻六胆大地贴近一点,下意识地想拥住柏砚的肩头,但是柏砚却忽然抬眸。 那一眼,漠然又倦怠。 麻六甚至觉得面前这人很快就要不见了。 柏公子 柏砚忽然推开他,一瘸一拐地往亭子里走。 麻六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复杂难言,可他又说不清楚心中的滋味儿,遂只是日日看着他。 那日你与外边的人传信,是我泄露出去的。 麻六伏在地上,越鞘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纠葛,只是拿着暗器垂手站着。 柏砚听了却没什么反应,我知道。 怎么可能?!麻六忽的抬头。 没有什么不可能。柏砚无意多说,在他心中,麻六只是万千人中极寻常的一个人,于柏砚而言,时过境迁,便没有什么旁的记忆。 根本不值得他费心。 而这样的现实,麻六却接受不了。 你就是看不起我!他忽然高声道,我生来就是奴仆,你们都看不起我我不就是出身比你们差了点么,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起我! 你是这样,允太师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 我已经是北镇抚司的千户了,如我这样脱离贱籍走到这一步的没有几人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 堵住他的嘴。 越鞘一拳砸在麻六脸上,而后扯下一团布塞进他嘴里。 柏砚看了越鞘一眼,人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你赶快跟上。 好。 二人旁若无人的说话,麻六更是怒气冲天,他被堵着嘴,一双眼珠子却像是要蹦出来了。 目眦欲裂,恨不得将越鞘给剐了。 柏砚翻身上马,走出去两步忽然又回头,他居高临下看着麻六,自始至终,我没有看不起你,只是你活你的人,与我无关而已。 麻六愣了下,柏砚已经离开。 越鞘拖着他往远处走了好久,然后紧紧将他绑在树上。 最后还将塞在他嘴里的布又塞进去不少。 做完这一切他便要离开。 麻六却唔唔不止,越鞘扭头踢了他两脚,安分些,千户大人。 越鞘其实才不过十五,但是现在的他和五年前的柏砚也无半分相像之处。他们一个内敛,一个狂肆,但是同样气得麻六肺子疼。 做官做到你这份上,其实真不算窝囊,但是千户大人越鞘踩住他的膝盖碾了碾,做人呢,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重。 凡世这么多人,你不过俗人一个,所以何必要求别人将你放在眼里。 说完他转身离开。 寂静的树林中,麻六被绑得结结实实,待手下那些人找过来时,他已经快要冻僵了。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这是哪个不要命的弄的,也太 闭嘴!麻六扯掉嘴里的布,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人开口问,大人,我们不是要往贵溪府去吗? 不去了。 啊?! 听不懂人话吗?! 啊,是是是 * 摆脱了北镇抚司的那一队锦衣卫之后,柏砚越鞘便加快了速度,他们日夜兼程,终于赶在天色彻底暗下时到贵溪府外二十里处。 不远处北狄蛮夷安营扎寨,他们二人伏在灌木丛后看了看情况。 大人,现在怎么办? 他们二人若是要到贵溪府城墙下,必然要先经过北狄的营帐,而且城里边还必须要有人接应。 但是他们事先并没有与萧九秦联络,想要城里边的人看到他们,放他们进去,简直天方夜谭。 而且这一大片营帐,别说是柏砚,就连越鞘独身前往也不能全身而退。 仔细想了想,柏砚还是放弃自己之前的谋划。 越鞘跑出去侦查了一圈回来,对着柏砚摇头。 若是乔装进去,被发现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二人一时陷入瓶颈,越鞘抠着手指,大人,来传旨的人就快要来了,我们若是还不能想办法进去,那就大事不妙了。 恋耽美 ——(91) 传旨的人 柏砚忽然灵机一动,我知道怎么进去了。 他们二人在外边窝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清早就循着萧九秦之前讲给柏砚听的法子,找到一处地方。 这边就是郢都派人来走的路,虽然坎坷又曲折,但却是北狄蛮子疏于防范的一条路。 柏砚越鞘二人活动了会儿身子,又选了一处视觉好的地方,静静地等着来人。 天上又慢慢开始下起了雪,柏砚冻得脸色发白,但是却不敢放松半分警惕。 直到马蹄声响起。 但却是从贵溪府那边传来的声音,他循着声看过去。 忽然一愣。 越鞘没明白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也跟着扭头去看。 柏砚怔怔的,萧九秦? 第123章 沐浴 俯身在他额头烙下一吻。 萧九秦的模样柏砚是万万不可能认错的, 但是偏偏就是因为这样,越鞘看着那不远处的几人,有些犹豫, 平津侯怎么会和北狄蛮夷站在一块儿? 饶是他问的含蓄,柏砚也明白他的意思。 这样偏僻的一条道,身为大梁将领,却和北狄人在一起,而且形状亲近, 若是说他们没有什么问题,没人可信。 稍安勿躁。柏砚将眼前的枯草往下压低了些,视线中更清晰。 萧九秦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作势就要交到那北狄人手中。 越鞘往柏砚的脸上看了眼,柏砚目光沉凝,却不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北狄人就要走, 越鞘试探着开口,大人,要不要我跟上去? 柏砚不语。 那几个北狄人骑上马向他们这个方向过来, 柏砚忽然开口, 不跟。 为何?越鞘皱着眉头, 你不好与平津侯开口,那我去抓了那几个北狄人就好, 到时一通威胁,什么就都明白了。 萧九秦不可能通敌。柏砚定定地看着萧九秦所在的方向,就在这时,远处萧九秦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扭头往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他已经发现我们了。柏砚看向越鞘, 别人可以怀疑他,我不行。 说完他起身朝萧九秦的方向走过去。 越鞘站在原地,看着萧九秦从一开始的怀疑到之后的惊诧,再到欣喜,倏忽也没了其他想法,跟在柏砚身后慢慢走过去。 柏砚?!即便方才就已经认出来了,这会儿萧九秦也有些懵,你怎么来这儿了? 郢都出事了,一时也说不清楚。柏砚没有提方才北狄人的事情,说起另一件事,我长话短说,你现在派人将郢都来宣旨的人给截住,皇帝不知受了谁的撺掇,打算临阵换将。 萧九秦点头。 柏砚却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意外? 从诏狱出来我就想到了,萧九秦将柏砚抱上他的马,自己也飞身上去,他一边将柏砚往自己怀里带带,一边开口,皇帝对我不可能放心,所以我留了一招,派人在这条路上守着,一边守株待兔,一边与那监军玩玩。 什么意思? 萧九秦催动马,另有人将越鞘也带上,柏砚就听萧九秦坦言,方才你们看到的那几个北狄人,其实是大梁人,贺招远替我准备的人。 大梁人? 对。萧九秦一点一点解释,皇帝安排的监军明面上对我恭敬有加,实际上却在暗处杜撰罪证,自他到贵溪府之后,频频妨碍我出兵,而且大军因为他的缘故,有一半并不好违逆来追随我。 所以你弄了几个假的北狄人,想要 杀了他。萧九秦语气淡淡,像是在谈论如何杀一只鸡。 柏砚沉默了下,你不怕被人发现? 发现也没事,嘴硬不承认就行了,他们能奈我何? 狂妄至极。 柏砚都恍惚了下,他隐隐觉得从前的萧九秦似乎又回来了。 郢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萧九秦一问,柏砚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连同猜测也一并说了。 说完二人都默了默。 事到如今,便也再犯不着安慰自己,郢都的情况不算好,他们如今离得远却不能坐以待毙。 若是等魏承唳和允仲腾出手来,那时候他们再出手就晚了。 耳边风声呼呼的,萧九秦忽然摩挲了下柏砚冰凉的下巴,你这一路是受了多少罪,才会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也就是萧九秦对柏砚太过熟悉,才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柏砚后知后觉地抬起胳膊嗅了嗅,一股陈腐的气味儿扑面而来,他面上有些尴尬,下意识就要离萧九秦远一些。 方才只顾着说正事,都忘了自己身上有多难闻了。 连着三五日没有沐浴,他现在跟乞丐没什么两样。 萧九秦却将他又拥紧了些,别扭什么,我又不嫌弃你。 他说的是实话,往昔大多是柏砚嫌弃他,哪里能轮得到他嫌弃柏砚。二人在一起,多是萧九秦伏低做小,恨不能将柏砚当祖宗伺候。 所以,他真不在意,而且还心疼不已。 柏砚长这么大,一贯爱干净,此番若不是跋涉千里来这儿,哪里会受这么多苦。 而且落魄还只是面上,谁知他衣服下边又受了多少伤? 他的这些心理活动柏砚一概不知,之前只顾逃窜,他都要忘了自己现在这副糟心样子,被萧九秦一提,他便浑身不大对劲儿,催着萧九秦快走。 要沐浴! 好不容易进了城,柏砚跟着萧九秦左转右转,最后一头撞在萧九秦身上,萧九秦笑着回头,揉了揉柏砚被碰疼的额头,怎么晕乎乎的?是累了吗? 他们身后还跟着越鞘和几个侍从,忽然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默契地转过头,柏砚往那边瞅了瞅,又看向萧九秦,你可快闭嘴吧 萧九秦见柏砚羞恼的样子,嘴唇微微勾起笑了笑,将人带进去。 萧九秦一开始是被送到贵溪府的知府府邸里边。 但是这边离城门太远,所以最后他索性找了一家离得近的小客栈住下。 但是既然柏砚来了便不能住在那儿了,那儿条件艰苦,萧九秦不忍心柏砚受苦,所以将人直接带到知府的府邸,又找来两个丫头伺候他。 前几日战事焦灼,萧九秦都是自己动手的,柏砚见他忙得脚不沾地,连浴桶和水都是他亲自弄进来的,当即有些无所适从。 萧九秦一回头就看见柏砚的表情,他一开始还没明白,不过转瞬就看出了柏砚的难为情,他轻轻笑了笑,安抚道,从前又不是没做过,你现在觉得不适应了? 他一脸笑意,伺候你是应该的,而且有你在我觉得全身都有了力气,一点也不累,感觉明日就能将北狄蛮子给打跑了! 他明着开玩笑,柏砚被他逗得乐了,二人相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实际上仅仅维持在柏砚未沐浴之前,在他就要褪了衣衫将将要往浴桶里跨的时候,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 他一扭头,果然萧九秦站在不远处,靠着墙壁,一脸兴味的看着他。 转过头去。柏砚自以为凶狠地警告萧九秦,但是萧九秦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几步走过来,手里还搭了一条布巾。 萧九秦一脸的荡漾,柏大人,要不要小的来伺候你? 分明一个俊美的男人,柏砚却觉得这厮猥琐至极。 那模样柏砚瞧着气闷,但是他一只脚已经踩到了浴桶里,衣摆都湿了一块儿,这会儿若是再跨出来就有些怪怪的,所以他只是更加狠狠的瞪了一眼萧九秦,快些出去! 萧九秦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他紧紧盯着柏砚。 不对,与其说是盯着柏砚,不如说是自上而下盯着他整个人。 被萧九秦打量着的柏砚心头一梗,他总觉得萧九秦那一眼像是带了刀子似的,一点一点的从他的颈项刮到小腿似的,他是无所适从,但又对萧九秦无可奈何。 快些进去吧,我不会瞎动的,要不然待会儿水都凉了 萧九秦看似关心,但是柏砚却觉得他是有所图谋,那眸子里闪着连他都看不明白的光芒。 你既说了不会乱动,那么我便相信你一次,但是你若 柏砚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萧九秦已经走过来,将他整个人按到水里,水漫过胸膛,柏砚温热适合的水温让柏砚轻轻吸了口气。 下一刻萧九秦将他的衣衫也带出去,柏砚赤条条的藏在水里,眸子眨了眨。 萧九秦见他这模样,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忍耐力没有那么好,还这样勾我? 他轻轻捏了捏柏砚圆润的肩头,转过去我替你擦背。 萧九秦的反应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柏砚偷偷笑了笑,他方才就是试探试探,没想到萧九秦真的这么老实,所以心中隐隐的松了口气。 但他不知道是,他的这些反应也一切尽在萧九秦的眼中,见他这样信任,萧九秦嘴角上扬,看着柏砚的背影,手里的动作越发的轻。 但是他眸子里的光芒却经久不息,甚至还慢慢的燃起来。 浴桶里的水温一点点的降低,柏砚却慢慢的困了,他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萧九秦轻轻地扶住他的脑袋,将他身上的水随便擦了擦,便一把抱起他往里间走去。 大概是真的困了,柏砚对此毫无所知,微微晕红的颊上一缕碎发挡住,萧九秦替他拨开,又拿了干净的布巾替他轻轻地擦拭,另一只手往他身上轻轻盖了被褥。 屋里放了两个不小的熏笼,萧九秦又招人拿了两个手炉,都塞到柏砚的脚底下。 沐浴之后的柏砚像是小了一圈,他这些时日顾着赶路,身上的旧疾不用问都知道犯了。 萧九秦只能遣人弄些药膏来,一点一点地给柏砚揉尽。 睡梦中的柏砚大概是觉得不舒服,还轻轻蹬了下被子,萧九秦看着眼热,俯身在他额头烙下一吻。 睡吧。 第124章 兵者 活该不是么? 柏砚日夜兼程赶了这么多日的路, 如今突然间歇下来,便深深睡过去了。 萧九秦还是一大早去城门处看看情况,正午前回来将他唤醒亲自哄着喂他点粥食, 或者拥着迷迷瞪瞪的人说些话,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待到柏砚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萧九秦早就不在,他趿拉着鞋子又披了件里衣,外面天气严寒, 雪中还夹杂着一些雨。 侍女走过来给他披了一件大氅,又询问道:公子是要先用点儿东西吗? 柏砚净了手,侯爷何时出去的? 今早天未亮时, 有北狄蛮子攻城,侯爷听到消息便赶过去了,后来听守城门的兵士说蛮子已经被击退了,对方损失惨重, 估计这两日是不敢来了但是侯爷还要忙着在步兵排阵,这两日天气又变冷了,城里好些人都没有吃的, 所以这还得忙着与邻府县联系, 看能不能运过来一些粮草。 柏砚听了侍女的话, 匆匆用完膳又将药给喝了,然后便穿好衣裳出去找萧九秦。 不过短短几日, 整个贵溪府的人对萧九秦人尽皆知,不需要多带人,柏砚问着就找过去了。 平日里贵溪府也不是多么熙攘,但是也不至于现在这样荒凉。空旷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偶尔几个小摊小贩面前摆着几个热乎乎的包子, 但是来买的人却不多,更有甚者,乞丐蜷在角落看上去奄奄一息。 柏砚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些乞丐眸子便晦暗着望过来,柏砚相信他现在若是手里提着吃食,那些乞丐肯定便要蜂拥而上。 就在这时,一身兵服的二人走过来对着柏砚先是一揖,然后恭敬问道,公子是柏大人吗? 柏砚点头,你们是萧九秦派来的人? 那两人点点头,伸手将柏砚往城门方向引,侯爷知道您会找过来,所以派我二人来给您带路。 柏砚跟着二人一直往前走,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便走到了城门口,远远的柏砚就看到萧九秦站在雪地里,不知道在指挥什么。 他还未走到附近,萧九秦便像是预感到了似的,转头过来,你来了? 柏砚几步走过去,萧九秦掸了掸柏砚身上的落雪,怎么没有多睡会儿,这儿的天气不比郢都,你这腿可还受得了? 萧九秦比柏砚更要关心他的身体,柏砚自己没有什么感觉,时常不在意,反倒是身边的人始终在提醒他,他顺着萧九秦的目光伸手往自己膝盖上捶了捶,听那丫头说你昨夜为我揉过药了所以今天早上起来并没有那么疼 大抵是曾经在诏狱受过的苦太多了,久而久之柏砚对于疼痛的感知便没有那么敏感了,从前觉得十分痛的伤口现在再扒开也并没有那么的彻骨。 萧九秦知道这人惯会忍耐,有心要说说,奈何周围人太多,他便没有继续再说,而是将柏砚身上的大氅紧了紧,你先进去避避风,我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就过来。 柏砚顺从地被人带进一个三面有遮挡的小棚里,里边还火红火红地烧着干柴,发出哔剥的声音。 北狄一贯用的战术便是强攻,但是奈何萧九秦却不给他们成功的机会。 萧九秦与北狄对战五年,对于他们的招数早就习惯了,而且针对他们也创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子。 萧九秦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你们不是要打吗?那我便给你们打的机会,但是却要在你们觉得自己将要成功之际给予重重一击。 你要来强攻,我便来将你们据于城墙之下,一旦你们士气正旺,我便拿火器来应对你们。 从前与北狄对战的将军大都是以守为攻,但是萧九秦却不一样。 他是遇强则强,两厢对阵根本不给北狄人喘息的机会,而且他知道大梁的将士本就不比北狄人强壮,所以士气是两军交战时甚为重要的东西。 因而才要在敌人攻上来的时候,将他们一股脑打下去,削弱敌方气势。 在一定的程度上,这也是北狄人惧怕萧九秦的原因,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大梁人是怯战且疲弱的,打服大梁将士是他们觉得并不难的事情。 恋耽美 ——(92) 可是萧九秦却给了北狄人当头一击。 他承认北狄人兵强马壮,但是这也仅仅限于可供他们发挥的宽阔地儿。 所以一旦遇到强敌,即便他们的骑兵厉害,但在这贵溪府城墙下并不宽阔的战场上,也无法使出它应有的效果,所以久而久之北狄人的士气渐弱,萧九秦却乘胜追击,偶尔派出小队去放火或者用火器骚扰他们。 若是换个大梁的其他老将来说可能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但是萧九秦却不觉得自己的兵法有什么问题。 兵者,诡道也,若是对敌人优柔寡断,总想着正大光明互殴,而不使用相应的阴损招数,那么自己这边损失了太多无辜的将士,便才是最大的不该。 柏砚站在小棚里看着萧九秦事无巨细地分析,第一次生出一点陌生却熟悉的感觉。 战场上的萧九秦无疑是极有魅力的。 不冷吗?萧九秦将一切安排好,牵着柏砚的手,四周的将士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仰头往天上看。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啊! 听说这次北狄内部大乱,那个带兵的小将是北狄王与下属妻儿苟合生下的孩子? 柏砚虽然不懂兵法,但也知道那人名不正言不顺。 他心狠手辣,我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北狄王如今已经被他毒哑了,四周侍从换上的都是他的人,而那大将军踪迹全无,目前还未找到。 你是想从那个大将军那儿下手?柏砚一点就通,萧九秦点头,虽然法子阴损,但是比起北狄的境况,大梁也没有好多少。 萧九秦看了柏砚一眼,这两日我动了郢都的暗桩,据查,皇帝服了一味丹药后吐了血,允仲和魏承唳闻着消息就进了宫,想要将皇帝掌控在自己手上。 但是怀淳那家伙早先便准备好了,他将宫里的人都清洗了一遍,魏承唳的人几次三番想要插/进去,都被他给杀了。 那魏承唳岂能罢休?柏砚有些担忧。 所以怀淳将魏承枫给弄出来了。 魏承枫? 对。萧九秦叹服,这个时候宋榷回郢都不久,手里无人,所以他根本指望不上,而魏承澹怀淳又舍不得拉出来与魏承唳打擂台,所以只能将魏承枫给找了个理由放出来了。 如今他在皇帝跟前侍疾,冯妃毕竟背后还有母家,一时之间有他们围在皇帝跟前,魏承唳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魏承枫怎么可能愿意做这打头鸟? 魏承枫虽然蠢,但是毕竟还有些脑子。萧九秦冷笑了下,这一次是个机会,虽然允仲和魏承唳不好对付,但是他一定想拼一把。 魏承澹太过仁善,魏承枫想当皇帝,所以他觉得只要将魏承唳弄死,到时候再博一把生机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怀淳能护得住魏承澹吗? 柏砚想起他和宋榷就叹息,分明都是皇子,但一个不善心计,一个出身尴尬,如今身无长物倘若怀淳不护着些,现在怕是二人都没命了。 皇帝昏迷未醒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们要速战速决,否则待郢都大局已定,我们这些人最后都就是叛军了。 诚然魏承澹不是当皇帝的好人选,但是也不能是魏承唳。 柏砚与萧九秦对视一眼。 魏承唳心机诡谲,处事从无定势,从前尚在宫中时便以虐杀太监宫女为好,一旦他登基为帝,暴虐无道便是其举。 贺招远人呢? 柏砚这时才想起来。 他出城了。萧九秦勾唇笑了笑,圣旨已经被截下了,现在那位监军大人也该 萧九秦比了个割/喉的动作,柏砚眯眼,你不怕别人怀疑到你头上? 北狄人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萧九秦轻蔑一笑,而且众目睽睽之下,是他自己擅自出城,与我何干? 什么意思? 你随我来。萧九秦带着柏砚上了城墙,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柏砚忽然看到一队人马朝这边赶来。 柏砚眯眼,看着那些人渐渐接近,但是同时他也看到那队人马身后不远处缀着百十个北狄蛮夷。 个个手持大刀,不多时就见前边疯狂逃窜的人一个一个倒下,萧九秦身后有人开口,侯爷,时间差不多了 开城门! 是! 萧九秦一挥手,城门缓缓打开,方才消失不见的贺招远这会儿出现了,他一马当先,带着百十来人往骚乱处而去。 柏砚站在城墙上,看着贺招远他们手起刀落,将那群北狄蛮夷尽斩马下。 但是在此之前那群逃窜的人马也被屠尽,尸体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半盏茶的时间后,贺招远带人回城连同十多具尸体。 侯爷,监军带人擅自出城,被北狄蛮夷残害 既是如此,将今日情况无一错漏送往郢都本侯援救不及,致使监军惨死,自请罚俸半年! 贺招远遣人将尸体送走,柏砚侧头看了眼萧九秦,罚俸半年? 那不然呢?萧九秦嘴角一勾,是他自己擅自出城,本就是一桩大罪,如今我替他揽些罪过,郢都的那些人便没有理由找我的麻烦了。 活该不是么? 第125章 夜袭 萧九秦,你别浪! 监军一死, 有异心的再哪敢出来,柏砚和萧九秦在城墙上才说了会儿话的工夫,闻声而来的几位将军已经过来表忠诚。 萧九秦几句话将他们打发个干净, 有那贼心不死或者心有余悸的还想再奉承两句。 萧九秦一句几位将军也想下去?诸人忙不迭的摆手。 笑话,送死的事儿谁会干! 将这些浑水摸鱼的给弄走,柏砚看了眼萧九秦,诙谐道,谁再敢说平津侯有勇无谋, 这不是污蔑么 柏砚明晃晃一副笑颜,萧九秦被他勾得心痒痒,忍不住将人扯到一处角落。 怎么, 正事不干,尽想着这些荤事儿了?柏砚由着他抵在墙角,一双大手还搁在他腰际。 柏大人挑眉,萧九秦呼吸又重了些, 二人不过相距数寸,却像是连这些许距离也沾染上了一层暧昧。 想亲么?柏砚眸子微动。 萧九秦半分犹豫都没有,轻声问, 给亲吗? 柏砚在萧九秦的期待中慢慢摇摇头。 萧九秦露出一个果然的表情, 倒是没有多少不快, 就是萧侯爷略委屈。 连些奖励都没有,好歹打了许久的蛮子了, 而且昨夜都没有趁人之危 萧九秦下意识就要站直,却不料下一刻,柏砚揪住他的衣襟,,狠狠亲上来。 这一次, 萧侯爷嘴唇没有破皮,柏大人也没有闭眼。 胸前那一股力量越发大,萧九秦都恍惚了下,这柏砚是吃什么了吗? 他也不逆着柏砚,顺着他的力度反被抵在角落,二人身高只差寸许,柏砚微微仰着头,萧九秦甚至都看见了他眼眸深处的涟漪。 尽管成亲之前的那几次亲吻已经成了经验,柏大人写策论有条有理,但是亲吻起来却毫无章法,萧九秦被他这小猫舔食的吻给激得起了一层火。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怎的,每每萧九秦追逐而去,柏砚就飞快地缩回去。 可一旦萧九秦偃旗息鼓,柏砚便又气势汹汹征伐而来。 几次下来,大冷的天萧侯爷生生窜起一股邪火,他猛地将人扣进怀里,柏砚微惊,忽地抬眸。趁着他怔忡的间隙,萧九秦眯了眯眼。 柏砚微微睁大眼。 是不是有点大胆了? 这一怔愣,萧九秦更加嚣张,他大手不安分地掖住柏砚的背脊,柏砚抖了下,眸子大睁:这也太刺激了。 萧九秦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才只是个开始。 嘶。 唔! 外边不过两三步的距离,还有将士,柏砚甚至还能听见人声,身后的城墙冰冷,胸前的萧九秦却像是裹了一层热火将他席卷进去。 想到若是没人发现,柏砚已经老脸红了个彻底。 就在这时,萧九秦还蠢蠢欲动,手指微微挑开柏砚的大氅,麻利地逡巡了一圈。 柏砚眸子大睁:你想干什么?! 萧九秦微笑:你猜。 柏砚欲挣脱萧九秦的桎梏,但是何其难,不仅如此,他因为害怕被旁人听见动静,下意识挣动的力度小了不少。 可看在萧九秦眼中,这欲拒还迎的模样太过勾人,他心里那头恶虎破笼而出,直接将柏砚按在爪下。 萧唔! 柏砚惊心不已:这可是在外边! 无人知道这片刻工夫,大梁才色冠绝的柏大人被欺负了个彻底。 平津侯还在事后摸了摸柏砚的唇,满意地笑了:忍了这许久,先和你讨点利息。 柏砚瞪了他一眼:这还只是利息? 你可不知道,自你我成亲以来,我度日如年,你见谁家夫夫二人是才成亲就分隔两地的? 呵!柏砚冷笑。 这片刻安静不易,不若再 萧九秦,你别浪! 柏砚一巴掌将人呼开,拉好大氅噔噔噔地就下了城楼。 四周不少兵士小心翼翼瞄了一眼,下意识又往走出来的平津侯面上瞟了眼。 这是感情不合? 没人能想到一身正气的平津侯能这样大胆,白日宣淫不够,还挑了个大庭广众。 * 萧九秦和柏砚也就消停了半日。 当晚北狄那边就有一队人马悄悄摸过来,这一次他们准备得十分周全,一波在前面开路,另一拨在后面跟上,一个个装备轻简,手里拿着都是见血封喉的利器。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半夜里悄悄飘起的雪,城楼上的将士们无意识地眯着眼睛。 后半夜是人身体最困的时候,饶是旁边有人时不时的提醒,也还是有一些人忍不住打起了盹儿。 就在这时,北狄蛮子悄悄将云梯架上城墙,他们一点一点的摸上去,雪无声,但风声夹杂着一点点雨,致使这个深夜声音无处寻问。 有敌人! 忽然的一声高喊惊醒了诸人,就像是油锅里掉进去一滴水,城墙处的守卫开始骚乱起来,月色黯淡,火光微弱,他们几乎看不清敌人,完全是凭着惯性在往下挥刀,但是每一刀挥下去,便有另一个补上来。 一群人前仆后继,守城的将士根本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人。 无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无人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将士们手里的刀柄滑不可握,刀刃难以避免的卷刃。 身上的甲胄已经抵御不了来自敌人凶狠的攻击,他们渐渐地无力招架,当一刀砍在胸口的时候,下一刀便离得不远了。将士开始步步后退,北狄蛮夷已开始一个一个越过城墙。 鼓声响彻云霄,惊醒了尚在睡梦中的百姓。 城中火光一点点燃起,却暖不热将士倒在地上冰冷的躯体。 鲜血染湿冰冷的雪粒,地上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一脚踩上去胸口还是温热的,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再能站起来的力气 萧九秦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是,数十蛮夷已经越过城墙,与守城的将士站在一起。漆黑的夜里,有时候看不清敌人,犹豫的下一刻,是敌人凶狠地扑杀。 北狄这一次的夜袭是经过严密的准备的,他们之间有奇异的联系方式,萧九秦听着上边传出来的厮杀声,眸中一片狠厉。 自下往上层层绞杀,将冲上来的蛮子打散! 燃起火把和狼烟,以狼吼为警示。 准备热油,不可放过一个! 是! 萧九秦站在城墙下,眼睛眨都不眨,看着上边冲天而起的火光,将士们的厮杀声冲斥在耳边,他面无表情的指挥作战,贺朝远也已经过来了,他给萧九秦禀报,百姓都已经安排好了,但凡有丝毫变故,便能极快的撤走。 萧九秦点头。 下一刻就在贺招远说话的档口,萧九秦已经弯弓搭箭,箭头上的火料熊熊燃烧,映亮萧九秦的面庞。 杀神不外乎此! 眨眼间贺招远便见那箭直入一个北狄蛮子首领的额头,那人直挺挺倒下,贺招远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远的距离,而且还是月色黯淡的深夜! 萧九秦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相反的他心狠手辣,出手不曾有半分犹豫,贺招远恍惚觉得他像是为战场而生。 这样的萧九秦宛如一个杀神,贺招远从前见识过,如今也依然在刷新认识,但是他也从来都不觉得萧九秦有哪一点不该。 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伤害,萧九秦容不下一个北狄蛮夷踏在大梁的疆土上,蹂/躏着大梁的百姓。 弱肉强食。 萧九秦每一个号令都让城墙上的将士心脏震动,同样也让北狄蛮夷生出惧意。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不过片刻工夫,形势已经逆转,下面的人源源不断往上爬,底下的人看不清前方的情况,但是眼前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下,原本好不容易冲进冲上城墙的人还被扔下来。 犹如一场毫无指望的角力。 渐渐的北狄蛮夷士气衰弱,他们开始退缩,犹豫着不肯向前一步。 又是一声战鼓响天动地,尸体重重砸在地上,让北狄蛮子胆战心惊,好像下一个便是他们似的。 下一步怎么办? 无数的人在问自己。 北狄军营鼓声也随之响起,蛮子开始慢慢地退去。 城楼上声音越来越小,贺招远往上边看了一眼,已经差不多了。 逃走的交给你,将剩下的人绞杀干净。 萧九秦一声令下,贺招远带着百人冲出城门,外边云梯已经被火烧地垮塌,而北狄蛮夷仓促的撤退,成了他们最后的搏命。 恋耽美 ——(93) 贺招远一马当先,手起刀落。他胸腔震动,血腥味儿激起他们的杀意。 后边的将士亦是如此,他们杀红了眼。漆黑的夜里,砍人如切菜,没有人看得见鲜血,但是脸颊上身上溅起了热血,让他们心中燃起雄雄战气。 穷寇莫追那是分时候的,萧九秦只知道趁胜追击。他派出去的人马将被敌人斩杀殆尽,未有多久天亮起来,微微泛起一抹日光。 无论是大梁的将士还是敌营的北狄蛮夷,都看得见城墙下累累的尸体。 向前一步是死路,往后退也是死路,敌方军营的将领看着城墙上站立的萧九秦,心中的惧怕和震动占于大多数,而这一次的夜袭不是他们第一次的失败。 这个深夜注定有人难眠。 敌方阵营里,为首的年轻人一拳砸在桌案上,他目眦欲裂,连日来的战败让他怒火中烧,却无论如何也没法立刻雪耻。 这样的认知让他更加愤怒,底下的人觑着他的神情,犹豫着开口,那平津侯实在厉害,之前大将军十战能胜二三 住口! 那人的安抚听在耳中却像是讽刺。 我会战胜他! 第126章 失联 也不一定是侯爷的血。 颂部费尽心机才寻得这么一个机会, 但是却被萧九秦打得节节败退。颂部年轻气盛,有心要再出战,但是却被身边的人给拦下。 将军, 现在绝不是出兵的好时机,现在大梁军队步步胜利,我们这边人心不稳,若是贸然出去一定讨不到好。 那你们的意思就是要这样龟缩是吗?那何时才能直入中原,将大梁皇帝的脑袋摘下! 将军一人神色微动, 眸中闪过一丝什么,您是忘了郢都还有那人的存在吗? 什么意思?颂部微微蹙眉。 郢都也并非人心齐一,据属下所知, 如今几位皇子为夺嫡而斗争,已然到了动摇国本之际,若是这个时候那位赢了? 赢了又如何?颂部耳垂上的玛瑙晃了晃,眉眼凌厉, 隐隐带着一股煞气。 赢了自然于我们有利,那人又往前走了一步,那位先前便与将军达成协议, 一旦他掌握实权, 那时候便是践行盟约的时候。 那时只要一句话, 那位平津侯便再无张牙舞爪的机会。 一句话?颂部眉头紧锁,他越听越觉得迷惑。 那位只要说萧九秦是反贼, 那么他焉能再在将军面前叫嚣? 颂部恍然大悟。 但是北狄如今面临一桩窘境,粮草已经不足十日,一旦郢都的那位不能尽快得手,那么这边也难以撑住,到时候, 即便能有机会将萧九秦击退,我们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你的意思是?颂部见他意有所指,忽然反应过来。 自然是烧杀抢掠。那人扯唇笑了笑,大梁的军队我们打不赢,但是大梁的百姓手无缚鸡之力何须费什么力气。 此话一出颂部面上带笑,应和道:你说的对。 他们向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北狄人被称为蛮子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不是他们的子民,所以何必要手下留情。 * 自那夜偷袭之后北狄消停了整整三日,萧九秦忙着在城内布防,又紧赶慢赶和周边几个府县好歹借来一点粮草,勉强能够让士兵和百姓果腹。 柏砚这几日也跟着他处理贵溪府的事情。 贵溪知府逃窜得突然,将贵溪府一应事务撂下,整个府城的事务一团乱麻。 其实先前贵溪知府在的时候这些事物也并没有办得多好,但是毕竟不至于荒废,此次若不是柏砚伸手去做,想来最后祸害的还是老百姓。 萧九秦和柏砚一个武将一个文官,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勉强让贵溪府不至于乱套。 但是就在他们忙着这些事的时候,贺招远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回城,他马不停蹄的往知府府邸赶,身后的人险些追不上他。 萧九秦看到他的时候正在刷马棚,柏砚拿着一沓账本在翻看。贺招远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喊了声,你们二人可真的是悠得住,你们可不知道现在外面大乱了! 萧九秦手里的动作一停,柏砚也看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贺招远是被派出去侦查敌情的,他惯会用一些法子迷惑敌人,而萧九秦更是放心他出去,这两日的消息全凭贺招远派人送回来,他们暂时对外面的消息所知不多,只知道城下敌军偃旗息鼓,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大事。 但是只有贺招远知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在酝酿,而是那大半的北狄蛮子挥兵周边府县,日日烧杀抢掠,由于消息闭塞,贵溪府又处在被包围的中央,所以这两日萧九秦他们哪里知道外边已经乱了套了。 那一群蛮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明面上派人在军营周围巡逻,但实际上只是在迷惑我们,深夜他们一波一波的从大营出去,各自分散到周围府县,其先头部队烧杀为主,后续补兵跟上,抢掠为主,将百姓给霍霍了个干净! 回来的路上,贺招远见惯了人间惨状,他气愤不已,但是为了不耽误事情,还是暂且先将消息传回来,将剩下的人派遣到各处,探查剩下蛮子的踪迹。 现在外面情况如何?萧九秦拳头攥紧,恨不得生啖北狄蛮夷的皮肉。 百姓何辜!柏砚手中的账本被捏出褶皱来。萧九秦现在恨不得立刻带兵出去,将一众北狄人给斩杀殆尽。 柏砚看他脸色不对,忙握住他的手,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再等着消息传进来,时间拖得越久,百姓们被残害的越多而且,杀了怎么够,还要让他们尝尝这滋味儿。 萧九秦整兵的速度迅速,贺招远先行一步,柏砚有心要跟着他们,但是奈何自己一点都不会武艺,跟着也是拖累。所以他最终还是留在贵溪府,一边等着消息一边向萧九秦他们传达城外的消息。 萧九秦只带了三千人,而且这三千人还是分十拨偷偷潜出城的,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有了准备,他们还分出一波来,在半夜发出突袭,将敌军的大营给搅了个混乱。 柏砚只披了一件大氅站在城墙上,他看着城下的骚乱场景,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五年前郢都的那场内乱。 那时城内火光冲天,也是那一夜,他刚刚从诏狱出来,眼前黑烟滚滚,到处是走水的高声喊叫,还有四处追查犯人的金吾卫,但是唯独太师府格外安静。 柏砚被押送到太师府的那一夜根本没有睡着。高高的墙外,是百姓的慌忙逃窜的骚乱声,还有他们的痛呼声,柏砚甚至闻到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儿。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后半夜他被灌了一碗浓黑的药汤。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允栖音屡屡跑来与他说话,柏砚却像是失了神智又像是失了声。 柏砚知道允太师另有图谋,所以连带着允栖音也没有什么好感,他不想与允栖音说话,只想离开太师府。 但是无论他如何的用尽法子,允栖音也只当听不懂他的话,而且还派了一个麻六来伺候他。 后来郢都便再也没有了那种骚乱的声音,空气中是淡淡的花香,他看着屋外的花草,水里自由自在的鱼儿 萧九秦离他越来越远。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等,等着对方到达,或者侯爷传消息来。说这话的时候他在想萧九秦到底在哪里?他们还好吗? 无人知道他这两日里,夜夜梦见的都是从诏狱出来的那一夜,被压上马车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萧九秦,但是又有些恍惚。 萧九秦那时候是走了的,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儿。 后来柏砚又推翻自己的认知:那不是萧九秦。 那时,柏砚逼自己暂时戒掉萧九秦,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呢,萧九秦在他的心口烙下了一道疤痕,柏砚不仅忘不了他,而且随着时间的发酵,这一块印记越来越深刻,直到最后深入柏砚的肺腑再也去不掉。 第四日,萧九秦没有再传消息来,这一次连贺招远也毫无音信。 柏砚站在城墙上,一次又一次的往远处眺望,身边有人走过来催促他回去,但是都被他拒绝了。 柏砚看着不远处的北狄营帐,忽然眸子一凛,指着某一处方向,问旁边的人,你们看那些人是不是要离开? 其实哪里只是一些人,分明是一支队伍,他们手里拿着武器,看起来已经准备得十分充分,而且在这个时候柏砚远远地还看见了一个小将军,那人身穿甲胄,座下的马匹是极为珍贵的大宛马。 那人身份不简单。 旁边的人闻声看过去,又逼近了一点,忽然间开口:坏了,那些人又是要走,按照这几日的观察来看,北狄大营现在的兵马只剩不到十之二三,他们忽然撤出去这么多人到底是去做什么? 柏砚慢慢皱起眉头,他看向遥远处的河流还有层峦叠嶂的山,忽然间心下一顿:不对,他们怕是为援救自己的人,所以侯爷那边应该是出了事 柏砚面色发白。 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但是最后将可能性定为这一种。柏砚继续派人出城去探听消息,自己待在贵溪府勉强主事。 百姓这段时日在街道上已经开始慢慢的摆起摊子,好像回到了诸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但是柏砚却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 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而萧九秦和贺招远那边也像是断了联系,柏砚心中的担忧越发明显,他开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吃东西也很少,不过三两日的工夫,气色已经差了很多。 身旁的人不停的叮嘱他要注意身体,但是他都左耳进右耳出,直到这夜他在院子里看到了萧九秦的隼。 隼的出现让柏砚忽然生出一点急迫来,他顾不上披衣服直接走出去,在雪地里将隼圈住,还用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东西亲昵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柏砚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乖,别动。 柏砚以为是萧九秦让隼回来找他,他在隼的爪子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但是他几乎找遍了隼的所有部位,都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与信相关,而这时他突然看到一块破碎的沾了血的布。 柏砚心下一动,他不敢胡思乱想,伸手拈了那块碎布过来看了看。 这衣料,他很是熟悉,甚至就在四日前,他还替萧九秦掸了掸他的袖子,这样熟悉的东西,让柏砚心肝俱裂。 也不一定是侯爷的血。旁边有人安慰他,但是柏砚却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摇了摇头,带着隼走出去了。 第127章 不惧  愿为大梁人,愿做大梁魂! 接连三队人马从北狄大营离开, 留守贵溪府的几位将军难免忧心忡忡。 柏砚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不过是怕唯一能击退北狄的萧九秦身死。 柏大人,这么下去不行啊!几人围在柏砚身边, 平津侯已经和他们失联许久了,派出去查探的人更是没一个回来。 毫无回应的等待太过煎熬,更别说现在府城里粮草越来越少,前两日的安稳像是一场玩笑。 城中还剩多少粮草,还能坚持几日? 柏砚对带兵并不精通, 只是前两日听萧九秦说了一点。 不足三日。 诸人都沉默了,萧九秦何时能回来不得而知,先将他们逼死的是粮草问题。 将粮草分出十之六七, 每日派人在城中施粥,只有百姓可以领,鳏寡孤独废疾者一应送到手上,不可忽略任何一个百姓。 那将士们呢?底下便有人不满了, 老百姓的命是命,难道将士们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都是命,柏砚抬眸看那人, 但你们是兵, 今日站在这儿是为救他们。 柏砚不是不爱惜将士, 作为文官,他更加知道这些将士有多难, 但是这个时候,民不能乱,不能再给将士们平添负担。 粮草还剩多少你们知道就够了,别告诉老百姓,也先不要让将士们知道。 那平津侯呢? 每日分三拨出去探听消息, 还有北狄大营,也要一直监视,不可忽视。 安排好这一切后,柏砚写了一个小纸条绑在松花脚上,又喂了它一块肉,轻轻揉了揉隼的脑袋:松花,一定要找到萧九秦 之后的两日,一切都按照柏砚的话在进行,但是到第二日夜里,柏砚还在书房,一伙兵痞子就闯进来。 府里的下人哪里挡得住,反被几脚踹翻。 柏砚抬手就往为首那人脚下砸了一个砚台,住手! 呵,柏大人好大的官威。那人一脸阴鸷,老子们拼死拼活的,你躲在这地方享清福,那些窝囊废们也由着你瞎指挥,怎么,平津侯不在,你借势当起了山大王? 瞧这屋子,既暖和又舒服,外边的兄弟们却冻得连弓都撑不开。 柏砚冷眼看着这人一双手摸到桌椅上,点了点,柏大人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不如也让兄弟们享受享受 你们大胆!府里的下人有心要说什么,面上满是不忿,却见柏砚摇摇头。 柏砚的懦弱无疑是助长了这一群兵痞子的嚣张气焰,他们各自分头去宅子里找吃的,一边还计划着顺便搜刮点财宝。 自始至终,柏砚就坐在书房里,手里翻着一沓账本。 府里的下人也听他的没有乱跑,各自处理手里的事务,除了一个年轻人受了柏砚的嘱咐悄悄从后门出去。 未有多久,那一群兵痞子出现在柏砚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那后院的为首那人梗了下,硬着头皮又道,你是不是故意将府里的财物都给藏起来了,还有珍宝,打算自己私藏 这多日府里但有风吹草动,你们不是一清二楚么?柏砚翻了一页账本,提笔写了几个字,贵溪知府逃窜时将值钱的东西都拿的一干二净,你们若是不信,自是可以将这里翻个底朝天,看看我究竟有没有私藏什么。 恋耽美 ——(94) 至于后院的那些人,柏砚抬头,有些将士受伤过重,军营不适宜养伤,我便将他们接进府里养伤,这又碍着你们什么了? 那一群兵痞子哑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他们将府邸搜了一遍,后院尽是些养伤的将士,除此之外,厨房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山珍海味,而是与城中百姓每日喝得白粥别无二致。 不,甚至要更稀一点。 也就是这会儿,他们才注意到柏砚瘦削的身子,据后院养伤的将士说,柏砚这两日与大夫一起照料他们,将自己屋里的软和被子都拿出去让他们用,毫无当官的架子。 一群兵痞子大眼瞪小眼最后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有什么事?柏砚放下账本,淡淡开口。 属,属下一个个支支吾吾,都不知道从何开口,他们气势汹汹上门挑事,最后却恨不得灰溜溜地遁走。 你们没事,我倒有事。柏砚起身,目光扫过一众人,擅离职守、以下犯上、硬闯官邸,数罪并罚,你们有什么要辩解的? 他并不盛气凌人,看起来也淡漠得很,而且字字句句并没有说错,那一群兵痞子愣了下,慢慢垂头,属下等认罪。 那好,现在出去,自领杖责十下。 啊?! 这 怎么?嫌罚得太重? 不不不。根本就是这惩罚太轻了,比起平津侯军纪严明,柏砚口中的杖责根本就不算什么惩罚。 一众灰溜溜地离开,府里的下人心有余悸,往柏砚面上瞟了眼,大人,这些兵痞子平日里就这副模样,您为何要这样宽容,那不是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吗? 北狄兵临城下,不管他们从前是怎么样的人,这个时候,都是一份助力,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发挥极重要的作用。 惩治了又如何,我毕竟不是平津侯,没有资格处置他们。 莫要忘了,大梁的武将一向与文官水火不容,没得在这时候再平添乱子。 大人果然深谋远虑。 柏砚摆摆手,下去吧,想办法将府里能匀出去的东西再匀出去一些。 是。 待人都走了,柏砚疲惫地往后一靠,吐出一口浊气,让他倍感压力的不是这些人的为难,也不是北狄蹊跷的举动,而是萧九秦的失联。 五年前他们二人被迫分离,如今才不过明晰心意不久,二人便又成了这副模样。 柏砚叹了口气:萧九秦你一定不能出事。 夜里,柏砚照例往城墙上去,这一次却被挡下。 大人,夜里风大,又下了雪,您还是先回去吧,别伤了身子。二人站在柏砚身前,将路堵得严严实实,柏砚看了二人一眼,上边发生什么了? 大人。那两人微微蹙眉,您莫要为难我二人。 叫张运来。柏砚不硬闯,但也不可能转身回去,他不过一个下午没来,这边就不知出了什么事,他心里突突地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张将军不在,大人还是请回吧。 这下轮到柏砚皱眉了,张运不在上边,他去哪儿了?擅离职守是大罪,柏砚不信张运是拎不清的人。 大人,张将军的确不在上边话未说完城外忽然传出火器爆炸的声音。 他们都怔了下,柏砚忽然一把推开二人,忙上了城墙,他顾不得其他,直接站在垛口看下去。 漆黑的夜,城下不远处火光冲天,嘶吼声和惨叫声惊破天穹,柏砚拳头捏紧,是谁让他们出城的?! 柏砚一开口,诸人都不敢应声。 柏砚气得脸色发白,几步走到鼓边,亲自拿了鼓槌敲起来。 鼓响三声,停顿一下,又响了三声,停顿一下 所有人都看见,自北狄军营陡然又窜出一队人马,这一次,张运他们再无还手之力,柏砚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倒下 他垂下手,手里的鼓槌重重砸在地上,像是敲击在诸人心上。 大人,要救吗?终于有一人开口。 柏砚却摇头,来不及了 北狄人明显就是专门为他们设的圈套,只等着他们钻进去将口袋收紧。 黄昏时候,有人传出消息说是城内粮草所剩不多,撑不过一日了,便有人开始起哄后来越闹越大,张将军便知道了 而这时又有人看到北狄人撤出不少,仔细算来,北狄大营并不剩多少人了,正是防守空虚的时候,于是张将军就带人出城了。 蠢货。柏砚咬牙,连北狄人粮草都不够,你们非要出去抢粮食,这不是蠢是什么?! 眼看着张运他们被屠尽,柏砚心中郁愤,却只能是无能狂怒。 北狄人怕是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他们好不容易打到贵溪府,怎么可能将所有兵马撤走柏砚先前无数次叮嘱张运他们不要鲁莽,不能贸然出城,但是却无济于事。 大人,快看! 忽然有人大叫,柏砚几步走过去,就见北狄人燃起一排排火把,火光映亮了半边天际,柏砚捏着拳头重重砸在城墙上,畜生! 张运还活着,但是他却被架在垒起的柴堆上,周围都是奄奄一息的大梁将士。 人群中走出一个北狄人,他手里拿着火把,朝着柏砚他们的方向大喊,大梁人听着,你们不是喜欢龟缩在城中么,现在好不容易出来几个蠢货,你们便仔细瞧着,看看他们是如何被活活烧死的 畜生! 城墙上的将士们义愤填膺,却是无能为力,看着那北狄人点燃柴草,那么远的距离,他们却像是闻到了那股烧焦味儿,一个个目眦欲裂,恨不能将那群北狄蛮子揪过来扼死。 我等既为大梁人被绑在架子上的张运歪着头,嘶哑着声音,蓄尽其力大声喊,从来不悔! 一日是大梁兵,便一日不会退缩! 死又何惧! 愿为大梁人,愿做大梁魂! 北狄蛮夷,你们一步也不能踏进大梁的土地! 哪怕是死了,我们亦是大梁土地上的魂魄,护我山河! 第128章 密道  这暗道能通出城外吗? 眼睁睁地看着张运他们被活活烧死, 城墙上的将士们无一不是恨意盈胸。 大人,让我们战吧! 有一人开口,便有更多的人开口, 北狄蛮子杀我同袍,此仇不共戴天! 战! 柏砚回头,拿什么战? 萧九秦离开时将城中的精锐带走一半,他们本就不占优势,现在出去还是送死, 更别说他们一个个现在被恨意冲昏头脑,如何能胜? 你贪生怕死,我们可不怕, 龟缩在城中,等着粮草断绝,活活饿死吗?! 大梁的兵没有懦夫,如今北狄蛮子已经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难不成就要这样忍着? 一个个围在柏砚身前,眸中是凌然煞气,柏砚却忽然垂头笑了。 你笑什么? 笑你们无知, 笑你们蠢柏砚抽出一人手里的剑, 直指城下。 看看, 北狄蛮子现在越聚越多,贵溪府已经被包围了, 这是圈套! 他方才那一刹那什么都明白了。 烧杀抢掠是真,将萧九秦引出去是真,将他们生生围死也是真。 侯爷他 既然对方将他引出去,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计划好如何拦住萧九秦了,与其指望他来救, 不如你们安分些。 说完,柏砚就下了城墙。 希望这些人能将他的话都听进去,否则就是平白出去送死。 大人您去哪儿?柏砚离开,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人,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你是谁? 属下名唤谢屏,是火器营的一个廷尉。那人眉清目秀,看起来还未及冠似的。 你跟着我作甚?柏砚绕过长街,直直往城西走,那个方向屋舍不多,多是一些商贾的府邸。 那谢屏像是看不到柏砚的防备,跟得越发紧,他也不管柏砚愿不愿意听,继续絮絮叨叨不止,大人也看出那些北狄蛮子是故意吸引我们上钩,不知大人现在有什么法子? 没有法子。柏砚转头睨了他一眼,别再跟着我。 柏砚已经开了口,但是谢屏却依然跟在身后,他也不敢再说话,只距离四五尺放轻脚步亦步亦趋。 谢屏这人油盐不进,柏砚对他一时也没有法子,总不能一脚踹出去,所以就任由他跟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明明柏砚也是第一次来这贵溪府,但是他却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谢屏看着他绕过一条又一条巷子,最后走到一处宅邸前。 谢屏忍了一路,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他看着柏砚的侧脸小声问,大人这是? 柏砚开口,你去敲门。 啊?谢屏愣了下,柏砚看着他,开口,怎么,有问题? 没有没有谢屏听了他的话老老实实去叩门,一开始他轻轻敲了两下,但是里面毫无动静,他扭头看了一眼柏砚,柏砚没有理会他,正往四处打量,谢屏便继续敲门。 他这一次力气更大了些,但是里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大人,里边似乎并没有人。 柏砚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但是下一刻他就沿着墙根走,像是在侦查地形似的。 谢屏随他跟着走,根本没明白柏砚这是在做什么,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柏砚指着墙旁边的一棵树,开口,一从这儿爬上去。 谢屏这次是真正的愣了。 柏砚等不到他有所动作,努了努嘴:爬。 见他态度坚决,谢屏只能将衣摆往腰间一系,然后双手抱着粗壮的树,一点一点的往上爬,那树离墙头并不是很远,所以待他上到树干枝杈的时候,便能看见那宅子里的景象。 看起来像是没人住似的。 翻进去,然后将门打开。 谢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着跟着就成了柏砚的随从,他老老实实翻进去,顾不上打量里边的东西,便几步跑过去将大门打开。 柏砚进来,径直往后院走,谢屏一度怀疑他来过这里,否则怎么解释他都不用人带路,就能脚步不顿走到最里边。 这宅子从外边看着还不错,但是里边却杂草丛生,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谢屏有些好奇,大人您来过这儿? 没有。 柏砚循着记忆,绕过长廊。 那大人你怎么走得这样 舆图。 啊?谢屏以为自己听错了。 柏砚继续解释,知府的书房里有府城的舆图,包括外边的疆域规划,连同城里的各街各宅,都有明确的标记。 还有县志,虽然记录有一定的出入,但是里边的东西记得八九不离十,数年内变化不大。 那大人你的舆图呢? 在书房。 谢屏微微睁大眼,那你是看了几遍,便给记得这样清楚? 两遍吧。柏砚老神在在。 谢屏彻底服气了。 柏砚看了他一眼,怎么,很难么? 谢屏被他一句话给憋得胸口发闷,他要怎么说,难不倒要说他之前看制造火器的图册时,是日日翻,夜夜翻,最后记得还是不够清楚么! 其实柏砚这也算不上是过目不忘,但是他确实记起东西来,要比别人快一些。 从前萧九秦他们要花整整两日才能背会的东西,柏砚只需要不到两个时辰,有时候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这也就是薛良辅对这个学生十分看重的原因之一。 说完舆图的事情,柏砚没有再开口,他仔细沿着墙根走,对于院子中间的屋子,却没有什么兴趣似的。 谢屏跟着他检查,虽然不知道要找什么东西。 找个铁锹过来。 柏砚吩咐谢屏,他自己则继续弯腰一点一点地看地上的痕迹。 谢屏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的去找了两把铁锹过来,递给他一个轻便的,他自己则拿了笨重的作势就要往地上挖。 柏砚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走开点。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谢屏还是从柏砚的眼中看出来一点嫌弃,他委委屈屈地撇撇嘴,然后往后退了一大步。 柏砚这才满意了,拿起手里的铁锹凌空比划了几下,最后选了一个看起来有些低洼的地方开始挖起来。 大人你是在找什么?我能帮得上忙吗?谢屏抱着铁锹实在没什么意思,他有心要帮忙却不敢擅动。 柏砚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在地上挖出来一个方方的小框,看起来大概有一口井的大小。 你沿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挖,一定要注意不能挖偏了。 好。谢屏毕竟是在军营里待过的人,他的动作比柏砚快一些,柏砚目光落到地上,看着那地上从一开始的黏土到后面开始出现一些白色的粉状物,心里慢慢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地方是对的。 一开始谢屏还怀疑柏砚是不是故意在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当他挖出来白色的粉末,再到后来地上慢慢开始露出一个青铜的角。 谢屏一下子有了更多的力气,他挖得越来越快,顾不上其他,柏砚却喊住的,你慢一点。 恋耽美 ——(95) 柏砚根本不知道这会儿谢屏脑子里早就在脑补这底下是有什么稀世珍宝。 毕竟话本子里面经常会写的什么前朝的皇帝或者什么有权有势的异姓王,他们打下江山,最后抢掠到很多财宝,但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 随着一点一点的挖下去,终于看到方才那青铜的一角,其实是一片遮盖物的一部分。 谢屏累得直喘气,柏砚蹲到地上将那青铜上的泥土慢慢的擦干净,然后和谢屏一起,二人将那青铜板给揭开,露出底下一个漆黑的暗道。 这是一条密道? 谢屏面上的期待一下消失了,虽然也没指望这里边有什么财宝但一条密道而已,他有些失望。 但是柏砚现在却顾不上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单膝跪在地上,仔细将火折子往下送。 火折子倏忽灭了。 谢屏又点了一个,作势就要下去。 先别着急。柏砚将谢屏给拦住,现在下去容易出事。他们二人将那青铜板彻底的挪开,地道口暂时放置了一段时间。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柏砚和谢屏一前一后下去,里边空气有些潮湿,还有一股酸腐味儿。 而且越往里面走,便可以看到两旁石壁上残留的煤油灯的痕迹。 这暗道是可以通往城外的。柏砚解释道。 他这两日并不是在府里窝着,他翻遍了贵溪知府书房里的所有有关贵溪府的东西,最后只找出来这么一条有用的。 虽然一开始他也不抱什么期待,毕竟那记载已经很久远了,可没想到他和谢屏竟然还真的挖出一条暗道来,不得不说柏砚现在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 这暗道能通出城外吗?二人七拐八拐走了许久却不见出口,谢屏有些怀疑。 前边看不到出路,而且脚底下黏腻的潮湿感,总让他觉得从脊背后生出一层寒意。 城西离城外还有一大段距离,耐心继续往前走,总会找到出口。 柏砚和谢屏不一样,他是一开始没有什么期待,但是从挖出这条秘道,他便大概有了底。 那书上记载的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所以他才这样淡定和谢屏一起继续往前走。 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谢屏忽然站住,柏砚闻声也顿住,屏息听到不远处传来水声。 二人默契的顺着水声继续往前走,未有多久前面突然开阔一片。脚底下是一条长长河道。 第129章 守城 他们退无可退 甫一看到河道的时候, 谢屏是惊讶,柏砚却是松了一口气。 大人,这个河道难道是通向城外的?不过我记得贵溪府城内有通往外边的河道, 但只有一条,那明明是城南方向 你忘了我们走了多久吗?按照时间计算的话,我们是从城西出发,一路偏向南,半道上是拐向城南的, 所以这条河道就是你想的那条。 看到这条河的柏砚,便知道那记载并不是假的,他心里稍微有了点底, 我们现在应当是在离城外不远的地方。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谢屏就不免直接开口了,看来大人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条暗道莫非是你打算来转移贵溪府城百姓的吗? 柏砚点头:现在北狄蛮子驻扎在城外,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敌人越来越多,萧九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这个时候死守也守不了几天, 我们若没有其他的退路, 那城里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柏砚并不懂兵法,而且城内留下的这些将军里边儿也没有能够领兵打仗的, 现在最残酷的是城里的箭矢越来越少,粮草更是捉襟见肘,倘若真的要死守,那么最后怕是真的没有什么好结果。 听了柏砚的话,谢屏也表示认同, 他原本就是火器营的人,现在火器营里的火器所剩不多,而且就连火药也是寥寥无几,倘若他们真的要和北狄人对阵,那么定是捞不到一点好处。 二人从暗道里出来,又谨慎地将那府邸的门关好,柏砚和谢屏直接回到贵溪知府府邸,他们将那些伤兵又看了一圈,大概计算了下城内的百姓有多少,最后决定还是将城内的那些将军集合起来。 被柏砚叫过来的那几位将军并不太情愿,但是由于萧九秦的缘故,他们还是磨磨蹭蹭地过来,柏砚见了他们这副模样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不知道大人今日要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现在城外情况不明,而且城中还有诸事要处理,大人若是有事不如痛快些。 就是现在城内城外情况都不妙,其他事情可不能耽搁,但人有时还是尽快处理,若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便就不要再耽误了。 先前萧九秦在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副模样。如今萧九秦失联,他们便换上另一副嘴脸,加之张运已经出了事,对于柏砚他们仍旧是极为瞧不上的,哪怕他与萧九秦已经成亲。 从前郢都的那些谣言在他们看来仍旧还是实打实的存在,所以对于柏砚他们有的不但瞧不上,还甚至是嫌恶的。 不过对于这些柏砚是根本不在乎的,他坐在上首,底下几位将军看着他还想要开口,但是却被他挡过了。 今日叫几位大人来,不为别的,只为北狄进犯的事情,几位也都瞧见了,如今北狄人诡计多端,他们谋算的也不仅仅只是一个贵溪府。 平津侯如今联系不上,所以守城的重担是压在了几位将军身上本官一介文官,不懂兵法,所以守城的重任还是仰仗诸位了。 柏砚态度谦逊,那几个人也不好为难他,话说到这份上,若是再言其他便是不识相了。 一人往其他人面上瞅了瞅,开口,大人的意思我们都懂,而且也大人哪里的话,我们是侯爷麾下之人,也是大梁的将士,所以护佑百姓是我们的职责。 漂亮的场面话谁都会说,但是柏砚和他们说的并不只是这些,他拿出一份舆图用笔在上面勾勾画画,示意他们看。 贵溪府的地形简单,易攻难守,若是北狄人真的铁了心要强攻,那么按照城里的这些将士是不够的,所以这两日一定要准备好应战做最坏的打算,倘若他们强攻,便要做好城破的准备。 柏砚没工夫与他们虚与委蛇,直接将话敞开了说,那几人脸色不太好。 虽然这些年都是萧九秦在领兵,但是他们底下的人也知道北狄人有多难对付,萧九秦在时他们尚且能往后躲躲,但是现在萧九秦不在,必须往前冲的也只剩他们了。 那大人觉得现在要如何做? 柏砚虽然想到了这些人会退缩,但是真正见到这一幕时,也不禁气怒。 他压抑着内心的失望,终究还是开口,老百姓总是无辜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城里的百姓转移离开,避免两军对战,到时牵连甚广。 大人怕不是在开玩笑,现在情况如何能将百姓转移得出去,外面敌人虎视眈眈,就凭我们这些人,但凡将老百姓弄出去,怕都是有来无回。 一个人一开口,剩下的人便纷纷附和。 就是,大人即便未曾领兵打仗,但也应该知道这有多难,老百姓手无缚鸡之力,更别说外面的都是些蛮子,倘若真的将老百姓弄出去,那才是带着他们送死! 而且城中的百姓那么多,如果真的是要转移,那没个两三天那哪里够! 一个个像是抓到了柏砚的小辫子,开始有理有据起来。 柏砚任由他们开口,一旁的谢屏兀自感叹,看吧,这就是区别。 谢屏之前和柏砚就已经商量好了,在这些人将话说的差不多的时候,谢屏从柏砚身后站出来, 诸位将军,属下是火器营的谢屏。 他一边说一边将柏砚手里的舆图拿出来放在几个人面前,指着上面的一个地方,开口道:这个府邸是前朝的一位异姓王所造,地下有一条暗道,很少有人知道 方才属下与柏大人已经看过了,这条暗道是可以直接通向城外的。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是,城中百姓太多,若是贵溪府失守,那么这些百姓根本来不及转移出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 已经算过了,若是按照每日百姓最多能出去的数量来算的话,诸位将军起码要守住贵溪府整整三日三夜。可若撑不到那时候,那么 他适时地停住,留给诸人一些思考的时间。 柏砚看着底下几个人的脸色,难免心中无奈,但是没有办法,现在萧九秦不在,他们二人根本没有办法带兵,所以只能暂时依靠这些人。 那将士们呢?终于有人开口。 柏砚看着那人,面色淡漠,我只能说尽量在护住百姓的同时,尽可能多的让将士们也能逃出去,但是至于能逃多少,我不能做保证 其实话说到这份上他们也都明白了,现在城外的情况不明,北狄人来势汹汹,萧九秦一日不回来,他们便有多一日的危险。 但是偏偏,不能完全倚仗萧九秦回来救他们。 虽然话有点自私,但是柏砚不得不说:北狄人此番是要重创大梁边镇,贵溪府便是他们出战的第一个城池。这一战不易,但是至于能坚持到多久,听天由命吧。 底下诸人沉默。 我知道这话有些寡情薄意,但是在这个时候,能够多坚持一日,便能让大梁的百姓多逃出一个 你们都有妻儿老小,他们或许在郢都,或许在其他府县,所以更要守住这块地方她们等着你们回去,也等着你们将北狄人击溃,得胜回朝! 我们能挡得住北狄人吗? 一道虚浮的声音出现,柏砚闻声看过去,二人目光对上,一时间,彼此心中情绪难言,他们都知道北狄人有多厉害。 守住贵溪府这几个字听来容易,但是只有他们知道,守住贵溪府便意味着生死难定。 柏砚沉默了一瞬,再次开口:萧九秦能做到的事情你们也能做到。 可是平津侯他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柏砚忽然间笑了,他看着诸人,你们同样是大梁的将军,萧九秦他能击退北狄蛮子,你们为何不能? 在这战场上没有他,你们便骑不了马杀不了敌人了吗?萧九秦也是人,他五年前也不过才十五岁,不也是毅然决然投身于战场难道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你们都比不过吗? 柏砚一席话振聋发聩,这些人总是习惯性地去仰望萧九秦,却忘了五年前萧九秦也是一个才上战场的少年。 谁能一生下来就在战场上无往不胜,那都是一次次的流血牺牲换来的。 萧九秦受过的伤太多了,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受尽苦楚。 人都是这样,只能看见别人人前的光鲜,却看不到人后流了多少血泪。 所以你们能吗? 柏砚站起身来,他指着外面的城墙:这城墙不仅仅是贵溪府的屏障,更是大梁的屏障,这身后有你们的家人,有你们的朋友倘若北狄蛮夷的铁蹄踏过贵溪府,那么那个时候受尽凌/虐的便还有你们的家人、朋友 柏砚终究是说动了这些人,按照他和谢屏的计划,百姓从当日便一点一点的从暗道往外迁移,而城墙上的将士更加警惕来自城外的威胁。 果然不出柏砚他们所料,当夜北狄蛮子就发起了强势的进攻,他们趁着夜色如汹涌的浪涛一样冲上来,云梯一个个架上来。 大梁的将士将火油倒下去,凄厉的嘶吼声惊破天穹,但是没有一个人动容,没有一个人退缩。 他们退无可退,背后是他们的故乡,是他们的家人。 杀! 杀 鼓声震天,黑烟蜿蜒而起,雪慢慢落下来,像是无尽黑夜里的一声低喃问候。 第130章 噩耗 侯爷他也生死不知! 报! 箭矢不够了 报! 城门东侧守不住了 漫天俱是嘶吼声, 血溅在雪地上,很快便有纷乱的脚印踩碎。入目间残肢断箭,将士们大口大口地呼吸, 嗓子拉扯着血丝,硬生生又咽下去。 柏砚身上的大氅早就不见了,他身边的人都去守城了,连他自己手里都拿着一把长刀。 虽说从前跟着萧九秦也学了几招,但是柏大人着实是个绣花枕头, 撑死补几刀,其余时候都在击鼓。 虎口裂开,手背上更是细细密密地划痕和冻伤。 火器还剩多少?柏砚将伤员扶下去, 就见谢屏带着一队人过来,他顾不得其他,先催促诸人将位置留给火器营的人。 谢屏之前是给百姓引路,现在勉强将第一拨百姓送出去。稍微缓过神来就忙不迭地赶过来, 一见柏砚,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我没事。柏砚面有忧色,火器营只剩这么点人吗? 北狄人从另一边攻上来, 打算将府城围了, 火器营只能坚持两日, 这边若是守不住,只守住那边也没用。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贵溪府易攻难守,能死撑几日谁也说不好,只希望萧九秦能将自己的麻烦给解决了,速速回来。 火器营的火药不多了,如今剩下的人也都省着用, 勉强能撑到明夜。谢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大人,我派人将你也送出去,若是晚了,怕是再难有机会。 柏砚摇头,不行,现在还不行。 谢屏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有火器营的人,勉强给守卫减轻了些压力,北狄蛮子见讨不到好,三通擂鼓,慢慢退回去了。 城墙上诸人都松了口气,柏砚立刻叫人将伤员都抬下去。 这两日他在这边跑得多了,一个个都认得他,也对这位自郢都来的文弱大人十分钦佩。 面不改色的直面北狄蛮子,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得到的。 北狄人的暂时退去,给贵溪府的守卫给了一点休整的时间,柏砚当即命令队伍分成两波,交替着休息,但是他却不敢松懈半分,因为他们即将面临的是更大的挑战。 恋耽美 ——(96) 大人,箭矢真的不多了,倘若北狄蛮子再度冲上来,怕是只能肉搏了。 火器营损失惨重,如今只剩十之三四的人在撑着了,东边城墙损毁大半,还要继续增派人修补。 大人,城中的粮草所剩不多,百姓虽说已经撤出去了大半,但是留下的粮草着实不多,这两日怕是连稀粥都难以为继。 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传来,柏砚肩头一下子重了许多,谢屏看了眼柏砚,担心不已。但他也没什么管用的法子,而且念及 派出去的探子可回来了?柏砚如今也是束手无策,虽说他并不想完全寄希望于萧九秦,但是又无法真正将贵溪府的战事撑起来,将剩下的事情都安排好。 打仗这一事他着实不精通,现在也就是勉强带人支撑着,但是,就怕连两日都撑不住了。 城中一片惨淡景象,伤员数不胜数,药物也不多了,谢屏跟在柏砚身后,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宽慰他。 你说,这段时日,那个颂部去哪儿了? 柏砚不知怎么的,忽然提到此人。 谢屏愣了下,大人是说北狄带兵的那个小将? 对。柏砚脸色晦暗,照理说他应当是坐镇大营,可现在这么久了,也不见他人影,除非他 大人怀疑他和侯爷对上了? 不无可能。柏砚听过关于这人的传言,这颂部是将萧九秦当作宿敌的,依着他的意思,此次出征大梁,他一是为驱兵直入郢都,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与萧九秦一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屏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之前一直没有过多担心,可现在一想,总觉得萧九秦那日出城就是敌人的一个圈套。 柏砚脸色不好看,不过也只是我的揣测,毕竟这段时日贵溪府与外界毫无联系,也不好说情况究竟是不是我所想的,再者,萧九秦征战北狄多年,应当不会轻易 报! 探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连滚带爬跑进来,险些一头栽倒在柏砚脚下。 外边什么情况?谢屏着急问出口,那人扑通一下跪了个结结实实,大人,外边全乱了! 郢都大乱,各府县也是风声鹤唳 说仔细点! 五皇子魏承唳将陛下给幽禁起来,由允太师一力推举为太子,陛下气得吐血昏倒,刚回宫不久的皇后娘娘也自缢在寝殿 怀淳呢? 掌印太监怀淳被毒杀,如今二皇子也困在狱中,不知生死,朝中众臣但凡有质疑者,都被打入大牢,前内阁首辅险些在堂上撞柱而死 柏砚脚下一软,你说,怀淳被毒杀?老师他 属下不敢有半分欺瞒。 柏砚心脏重重落下,他手脚冰凉,面色一片惨白,谢屏一把扶住他,安抚道,大人别慌,消息传到这么远,也不一定就是事实,那怀淳公公是多厉害的人,能与允太师分庭抗礼的可不是简单人物 你不知道,允仲那老东西是惯会威胁人的,若是他拿魏承澹的命来威胁怀淳怀淳哪能躲得过?! 柏砚从一开始就勘破了怀淳中招的缘故,他不敢胡思乱想,但也不能不多想。 魏承唳的横空出世,的确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想想,当初怀淳一定要将他千方百计送出城,怕就是因为此。 他心中复杂难言,地下跪着的人又说了一句话,直叫他眼前一黑。 大人,平津侯在辽渝府中了颂部的埋伏,兵马四散,侯爷他也生死不知! 辽渝府其实距离贵溪府不远,但是多山地丘陵,易在此地设伏,萧九秦他赶着去救百姓,若是一时不慎中伏 大人!谢屏紧紧扣住柏砚的肩膀,侯爷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 柏砚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话了,他这几日其实一直悬着心,按理说松花应当能很快的找到萧九秦,但是好几日了都没有任何消息。 柏砚每每都告诫自己要稳住,或许是松花遇到了什么情况,又或许萧九秦不便但是这些都是柏砚自己骗自己的,他不敢深想,因为没一个可能都叫他难以呼吸。 倘若,萧九秦出事了 他问自己能不能活得下去,这世上让他牵挂的人都不在了,活着就只剩折磨了 谢屏你! 柏砚颈后一疼,身子软下去,旁边诸人看着谢屏将柏砚一掌打晕,都惊得险些跳起来。 可将这一切都做完的谢屏冷着脸,将周围的人都扫了一遍,难保北狄人不会再偷袭,几位将军还是先去排兵,柏大人这边,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不要来吵他。 可是柏大人若是醒来 那是我的事情,你们只管守城,其余的,莫要多嘴。 之前好声好气的人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诸人有心要为难他,却见谢屏拿出一个玉牌,诸人心尖一跳,顿时不敢开口了。 城中的人都忙着守城,百姓也撤得差不多了,谢屏随便牵来一匹马,艰难地将柏砚扶上马,他却没有坐上去,而是勉强将他护好,慢慢地牵着马回到府里。 府里的下人一见柏砚这模样,都连忙跑过来,一边和谢屏将柏砚从马上接下来,一边连忙收拾出来一间屋子。 这段时日知府府邸一直都是伤兵住的地方,不管是厢房还是偏院,甚至连主院都塞了满满当当的人。 如今柏砚这样昏迷着,他们也不敢再将柏砚送到书房里,他们只能找一间比较干净偏僻些的屋子,将柏砚先安置好。 其实也不怪他们这样手忙脚乱,而是柏砚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书房,为的就是他住的屋子能多住点人。 可现在他成了这副模样,府里的下人就是再心大,也不敢将他再放到书房里,谢屏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嘱咐府里的下人将柏砚伺候好,临走时,又递给他们一瓶带着怪异味道的药。 将这东西点在大人睡觉的屋子里,今日便将他好好休息休息。 伺候柏砚的丫鬟有些犹豫,给柏砚下药那可不是小事,但谢屏不是很在意,他微微弯腰给她们解释了下。 听他这样一说,府里的下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所有人都看得见柏砚这两日的辛苦,所以他们都点点头,找了一个大夫,给柏砚看了看身子,又仔细派人伺候着。 当夜北狄人没有再进犯,谢屏守在城墙上一夜,好几次站在城墙的垛口前,有人看见他好奇不已,但是最后都慑于他面上的冷色离得远远的。 谢屏知道他们在怀疑什么,也知道他们害怕什么,但他却懒得回应。 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众人还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北狄人便开始再一次的攻城。 天色阴沉沉的,隐隐还下着一点点雪粒,但是北狄人却像是疯了一般地架着云梯就往上爬,与城墙上的守军进行新一轮的拼杀。 随着战事的胶着,他们手里的兵器越来越少,而且大部分都已经卷了刃,原本一刀砍上去就能毙命的,现在需要两三个人一起上。 北狄人士气正强,谢屏也不愿意和他们硬碰硬,他大声说了什么,城楼上诸人开始乌泱泱往后走。 第131章 兵临 现在我们先算另一笔账。 谢屏你想做什么?! 诸人能听柏砚的话是一回事, 但谢屏是个什么东西,他们一个个怒目而视,逃兵你当得, 我们可没那个脸面! 就是,大梁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没血性的东西! 你这厮连那柏大人都不如 谢屏任由他们说,等他们一个个的说完,他顿住脚,回头看了众人一眼, 怎么,说够了? 柏砚在时,谢屏宽和好脾气, 现在柏砚不在,他敛了平日的笑颜,忽然冷着脸,看起来眸中都像是带了刀子似的剐在众人身上, 叫他们难捱的很。 但是众人都没有忘,谢屏他不过是火器营的一个尉官。 所以下一刻一把剑就朝谢屏刺过去,还是直直往谢屏心口而去。 铮! 众人只见眼前一晃, 谢屏葱白的手指就夹住那剑刃, 而后轻轻一翻, 那剑瞬间断折。 众人骇然。 火器营直归兵部管辖,诸位将军还没有杀我的资格。谢屏嗤了声, 晚些时候北狄第二波攻势就要到了,现在不趁机出去捡些箭矢来,是打算肉搏么? 他此话一出,众人才恍然,就见谢屏带了一队人往城外去, 城墙下尸山血海,谢屏脸色都未变一下,带着人从死尸上拔了箭矢下来。 谢屏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众人眼中,但是他们却没有什么反应,有的甚至扭头下城,找地方先去休息。 跟着谢屏的人,大多是火器营的人,平日里就与这些人没什么交流,如今他们稳稳在城里休息,他们却要冒死出来捡箭,一个个心里难免不舒服。 谢屏无动于衷,身后的人忍不住开口,大人,同样是为守城,为何他们就这样?我们火器营的兄弟也不比他们低一等 别废话。谢屏脸色不变,催着诸人继续捡。 仅仅靠这些箭是没有用的,杯水车薪罢了,但饶是如此,谢屏也没有说什么丧气话,待到天色越来越晚,他们回城时只捡了不到千支箭,其中还有损坏的。 看到他们回城,守城的人没说什么,却从他们手里接过箭的动作麻利得很。 对此,谢屏根本不在意。 天黑前他又去了一趟知府府邸,柏砚还昏迷着,府里的丫鬟看见他忍不住给他塞了一个馒头,大人,方才我们都已经听人说过了 这两日城中风声鹤唳,稍微有些动静便闹得人尽皆知,所以白天谢屏与那些人闹出来的动静他们都有所耳闻。 不如就让柏大人主事,您一个人终究难以为继,城中守城的这些人都是老兵油子,平日里就欺软怕硬,如今更是百般为难,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累得您多受罪 这丫鬟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谢屏却摇摇头,就不拿这些事情来让大人烦心了,所幸都是他们在那儿瞎折腾。待到北狄人攻城,谁还顾得上这些,你们只管照顾好大人,其余的都不必管,这两日该用的药还是得用,若出现什么其他的情况,我定是会叫人最先知会你们。 说完这些,谢屏将那一个馒头几口吃掉,丫鬟又给他一碗粥,他呼啦呼啦几口饮尽,然后就往城门处走。 刚走到城下就听见北狄人叫嚣的声音,他眉头一皱,几步上了城墙,白日里的那些人见到他,神色微微一变,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谢屏也懒得和他们掰扯,直接往城外看去,不出他所料,北狄人这一次装备齐全,气势汹汹直往城下赶来,底下不但有云梯还多了滚石车。 将军怎么办?北狄人这一次看来是要一鼓作气将城攻下。 那也要看他们吃不吃得下! 战争一触即发,北狄人云梯在后,滚石车在前,城墙上的守卫只能避其锋芒,紧贴着墙根躬下身。 下一刻,巨石弹射而来,嘭嘭嘭的声音不息,直接将城墙砸出数多个大坑来。 饶是尽力在避着,也还是有不少将士被砸伤,谢屏入目间都如人间炼狱,他袖下拳头死紧,一挥手,火器营的兄弟跟我走! 火器营的大半兵力其实都在东面,而这边他们只留了少数人,谢屏就是带着这些人沿着墙根小心地慢慢挪动到偏向城门的那一处。 这边是北狄攻城的一处死角,他们将提前准备好的火器架好,谢屏探头出去,一眼看到那不远处的滚石车,声音中多了一丝狠戾,朝着那个方向狠狠的打! 大人,火器所剩无几,而且火药也不够用了,这一次若是用完了,那下一次北狄人再攻城,我们可就真的是手无寸铁,只能等着被他们打了。 谢屏看了那人一眼,如果这一次还不舍得用,那么连下一次用的机会都没了,你看看身后的这些人,再想想那些百姓,他们还未完全撤出去,倘若现在顾忌这顾忌那,那么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打! 话音刚落,火器直往北狄滚石车那边袭去,下一刻轰隆隆地动山摇,声音刺痛众人的耳膜。 北狄蛮子连同城墙上的守卫都睁大了眼,这就是火器的威力! 先前一直藏着掖着,用的只是平日里最常见的哪些,但是这一次谢屏他们不计任何代价,直接往北狄队伍最中心打去,目的就是为了毁了他们的滚石车。 这一突变将北狄蛮子打得措手不及,先前气势汹汹的战势一下子像是被扼住嘴巴的鸭子,这次反过来被谢屏他们制住。 城墙上的守卫看见这幕,心下松了口气,他们方才被压着打,那一丝斗志险些就要熄灭了,谢屏这一出手直叫他们重新萌生出杀意。 眼看着情势一边倒,就连城墙上的守卫都已经准备好了击鼓,但就在这时,自北狄大营后忽然窜出一队人马,为首那人一身红甲,手中长刀划破凛冽寒风。 城墙上的诸人陡然变了脸色,就连谢屏身旁的人也微微吸了口气,这是 谢屏迎上对方目光,沉了声:是颂部。 颂部两个字其实并没有多么可怕,但是却叫诸人变了脸色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便是萧九秦离开贵溪府是为与颂部对战,可如今最先回来的却是颂部。 这让他们不得不往坏处想,萧九秦那样厉害的人竟然都不曾出现,而且这多日的失联也让军中逐渐出现流言。 不,或许并不是谣言。 谢屏微微扭头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是贵溪知府府邸的方向,府里如今躺着的那个人,若是看见这一幕,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可是现实却由不得他在这时胡思乱想。眼看着颂部带着那队人马杀过来,城墙上的守卫一个个弯弓搭箭,谢屏看一下身旁的人,问:火药还剩多少? 恋耽美 ——(97) 不多了,仅仅只剩最后一次能用的了。 谢屏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坚持了这么多日,其实也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最大的努力,但是现在他们不仅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已经看到了失败。 果然未有多久,颂部带着那一队人马赶到城墙下,城墙上的守卫几欲就要射箭,谢屏忽然喊了一声:慢着。 他这一声直接连城下的颂部都听到了,那人坐在马上,看着谢屏,扯出一抹玩味地笑,怎么,现在要投降? 谢屏沉默了一瞬,让旁边的人收了火器,并且他还将手里的武器也给丢了,居高临下看着颂部。 我有一言想与将军说,不知将军能否给我这个机会。 你要说什么?颂部看似来了一点兴趣,但是面上却是防备,不仅如此,他身边的人也凑过来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谢屏将一切看在眼中,城墙上的几位将军在这时也怒目而视,紧紧盯着谢屏,你想干什么? 在他们看来,谢屏现在开口,而且前一秒还弃了武器,摆明了就是要投降,这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一巴掌拍在脸上,耻辱至极! 北狄人素来与大梁就是宿敌,大梁是主国,北狄是属臣,若要让他们弃贵溪府投降,这简直是荒谬。 但是谢屏却不动,他紧紧盯着颂部,声音不大不小:将军,如今大梁败局已定,贵溪府于你而言已经是唾手可得,所以你何必怕我耍什么花样你若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以随时开口让人攻城,我想对于你而言,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此言一出,颂部便面色缓和了不少,他身边的人还想继续说,却被他挥挥手打断。 说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颂部饶有兴趣道,在他眼中,贵溪府如今已经如探囊取物,他连萧九秦都已经打败了,哪里还会害怕这些虾兵蟹将,所以一开口便猖狂至极。 你若说得好了,说不定我还能留你们一命,可若是居心叵测,那就别怪我将整个贵溪府的百姓的屠尽! 谢屏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谢屏你究竟要做什么?!旁边的人已经忍不住要过去将谢屏弄死,但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忽然凉凉出现一道声音。 谢屏要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话,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声音一出现,诸人都变了脸色,就连谢屏都突然转过身。 大人,你怎么来了 你做的那事我稍后与你算账,现在我们先算另一笔账。柏砚几步走过来,站在谢屏身前,久闻不如见面,颂部将军久仰。 第132章 忽悠 对不起,我来晚了 柏砚出现, 诸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尤其是谢屏,他心虚不已,都不敢往柏砚面上瞧一眼。 但是柏砚这会儿没工夫和他算账, 他面色苍白,但一双眸子依旧凌厉,居高临下看着颂部,直言道,闻名不如见面, 颂部王子的确英姿飒爽。 颂部脸色一僵。 谢屏噗嗤一声笑出来:柏大人可真损! 颂部这数月一直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世,虽说知道的人不少,但是毕竟不是人尽皆知。如今柏砚一张口就是颂部王子, 底下的将士自然十分在意,一个个不住地往他面上打量。 你是何人?怎可胡言乱语!颂部恨不得将柏砚弄死,他根本不想让底下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世。 北狄王强占臣下妻子生下的孽种是不详的,更是会招致无数猜忌的。 颂部这大将军的位置本就岌岌可危, 有心人若去查一查,便知道他将北狄王和第一将军如何对待。 柏砚不急不缓,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沓纸, 随手一扬, 颂部王子可能不知道, 北狄王在昨日下了一道敕令,怒责你督战不力, 现如今,大将军应当就要赶来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不是么? 柏砚一语双关,颂部登时脸色大变, 不可能,那老东西分明 他忽然住嘴。 柏砚笑了,指了指地上的纸张轻嗤了声,颂部王子是不是想说,北狄王已经被你圈禁,如今还人事不知? 颂部被他戳中心思,脸色几变,他毕竟年纪尚小,并不如柏砚那样能做到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 柏砚扬下去的纸张不少,上边是北狄熟悉的文字,而且还盖了一方大印。底下的人又不是傻的,一看这东西再看颂部的神色,当即窃窃私语。 哪来你这胡言乱语的小人,颂部将军是北狄王亲封的大将军,就连原大将军亦是对他褒赞不已,何来这荒谬之言! 正在众人怀疑时,颂部身边一人开口,吸引了大半人的注意力。 但是对此,柏砚面色如常。 荒谬么?他摇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究竟事实如何,你们那所谓的真神都知晓,就看报应何时到。 说到这儿他又往颂部面上看去,至于北狄王是不是被圈禁数十日,想必颂部王子十分清楚,而其余的人,你们若不信,自可以现在派探子去,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虚虚实实,还连北狄人信仰的真神都给带上了,底下骚乱了会儿。 颂部与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忽然扬声开口,我若现在将贵溪府攻下,谁敢说我督战不力? 他索性撕破脸,甚至已经准备抬手。 柏砚冷笑,我还以为你这人除了一腔孤勇还有些脑子,可没想到蠢钝如猪! 放肆!颂部弯弓搭箭,锋利的箭头划破一方空气,直直往柏砚眉心而去。 柏砚不动如山,就见下一刻自他身后射出一箭,直接将颂部的箭破为两半。 饶是就站在柏砚身边,谢屏都没反应过来,箭头掉到地上,他才后知后觉,自背后窜起一股寒气。 若是没有那一箭,柏砚是不是就 越戟。柏砚扭头唤了声,诸人就见自城墙角落走出来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 这一次,不仅是谢屏,就连城墙上的其他人都惊了下,无人发现这少年是何时出现的,他无声无息,射出的那一箭叫人叹服。 这会儿他走到柏砚身后,不过尺距,就在他站稳的同一时刻他忽然抬手,一箭直逼城下的颂部心口。 颂部反应不及,仓促一躲,但还是没躲过,那一箭直接穿透他的肩胛。 嘶!颂部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越戟这一箭让人胆寒。 颂部王子,我与你好好说话,你却要动武,是不是太过嚣张了些?柏砚倒打一耙,颂部受了伤还被他一顿数落,当即就要抬手指挥北狄人攻城。 却不料越戟又抬手,只是这一次被柏砚轻轻按下。 你到底什么意思?!颂部被柏砚搅得眸子赤红,而且越戟的存在就是个隐患,防不住什么时候给他一箭封喉。 柏砚这一次没有再讽斥,直言道,我要与你谈谈。 是与你,你可以带些人,我只带越戟一人。柏砚指了指身边的少年,颂部皱眉,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北狄王的人就要赶来了,我觉得你应当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柏砚话里有话,颂部身边的人催促他开战,不要与柏砚继续交锋。 但是柏砚将一切看在眼中,他又点了一把火,你们想要赶在北狄王的人到之前攻下贵溪府,能有几分把握? 他嗤了声,大不了鱼死网破,但是待你大军入城的时候,想必也是北狄王取你项上人头的时候。 颂部沉默了。 他身边的人犹在提醒他不要中圈套,但是柏砚冷眼看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终于,颂部抬手,回营。 柏砚袖下的拳头微松。 城下乌泱泱的北狄蛮子尽数退去,只留下三十来个人,都是颂部的亲兵。 城墙上的将士们长长松了一口气,手心都出汗了。 谢屏却借机窜到柏砚身边,大人,北狄王派人来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头雾水,就连几日前出去探听消息的越戟是何时回来的,他都没发现,这会儿旁观了柏砚一人说退千人的景象,他还有些懵。 但是下一刻听了柏砚的话,他险些跳起来。 因为柏砚淡淡道:北狄王并未派人来,那盖了打印的纸是我模仿北狄文字写的,大印是越戟用萝卜刻的。 天知道他们主仆二人为了找到一个能刻印的萝卜费了多大的力气。 所以 谢屏头皮都要炸开了。 空城计而已。柏砚面无表情。 谢屏已经不会说话了,空城计而已! 大哥,您还真敢!! 谢屏方才脑补了无数可能,可是万万没想到柏砚摆了一出空城计,他那信口开河的模样,稳如泰山的模样 唉,那现在怎么办?谢屏怀疑人生,接下来你这空城计还要怎么唱? 一想到城下敌人密密麻麻严阵以待,柏砚在这边却还忽悠人,谢屏就有点想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冲动。 见机行事。柏砚神神叨叨丢下这四个字,就带着越戟下了城墙。 贵溪府紧闭的城门慢慢打开,柏砚果然很守信,只带着越戟就出了城门。 谢屏站在城墙上,想起某人的威胁,只觉得自己上辈子是造了孽,现在被迫要保护柏砚的安危。 他腹诽不已:柏大人还需要保护么?该被保护是其他的人吧! 柏砚带着越戟出去,颂部仍在马上,分明对方人多势众,背后还有万人,但是柏砚越是处在弱势时越是淡定,而且越戟手里连弓箭都没有。 现在可以说了吧?颂部再如何骁勇,也不过是一个未及冠的年轻人。 他也不是毫无怀疑,但是奈何柏砚实在是太淡定了,而且巧合的是,他这多日与萧九秦斗来斗去,之前留在王城的探子早就失联了。 所以一时间,他的确不敢确定北狄王是不是真的醒过来了,还派人来夺他的兵权。 比起攻下一个可有可无的贵溪府,他手里的兵权才是重中之重。 颂部心中情绪难言,柏砚却荡涤了所有后顾之忧,极其自然开口:颂部王子殚精竭虑谋划至今日,想必也不是为北狄吧 你想说什么? 颂部王子想要攻下大梁,还想称王我说得可对? 颂部脸色微变。 柏砚继续道:但是你也发现了,只为攻下一个贵溪府你就已经左右支绌,更别说直入郢都,你一开始谋划的已经是泡影了,如今只有一个选择 什么? 将北狄王取而代之。 柏砚话音未落,颂部就打断他,你不要胡说八道。 究竟是胡说八道还是言之有物,颂部王子心中清楚柏砚话头一转,继续道:而且已经到了这份上,你我二人坦诚些不好么? 谁愿意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不都是为名为利么?柏砚故作轻松,你想攻破大梁是不大可能了,但是不如稍微退上一步。 怎么退?颂部已经被柏砚带进坑了,他有一个瞬间真的觉得面前的人太过可怕,像是能窥探人心似的。 当不了皇帝,就当王。柏砚直勾勾地看着颂部,实话说,你运气不好,在最骁勇的时候遇上萧九秦,这怎么说呢,中原的话本子听过吗? 柏砚微微挑眉,既生瑜何生亮,说得便是你与萧九秦。 萧九秦又如何,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颂部像是忽然骄傲起来,柏砚心尖一跳,面上却没什么波澜,他试探着开口,可是,萧九秦并没有死,对吗? 这句话他问得十分忐忑,就连方才险些被颂部一箭射死时,他都没有这样不安。 哼!颂部脸色也只是变了一下,而后便不忿道:一时不察被那厮给跑了,若不是他手下的人太过忠心,我早就杀了他了。 一句话,柏砚从地狱回到天堂。 萧九秦未死! 你在想什么?颂部忽然下马,走到柏砚面前,越戟警惕地盯着他,好像只要颂部再往前一步,他就要上前捏断他的脖子。 并未想什么。柏砚敛了心绪,他现在能确定萧九秦没事,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颂部王子,即便你杀了萧九秦又如何,中原还有其他的萧九秦,就算他们不如萧九秦厉害,但是大梁根基深厚,绝不是一个北狄就能搬动的,更别说与你协议的那人其实自身难保。 你怎么颂部脸色黑了。 柏砚无所谓地摇摇头,我不仅知道郢都有人与你暗中联系,还知道那人是谁,唔还有,他骗了你。 你胡说。颂部飞快地否认。 是魏承唳,对吧?柏砚往郢都的方向看了眼,又加了一句,还有一个人,允仲。 柏砚说出魏承唳的名字时,颂部尚且能维持表面情绪,但是等他听到允仲二字时,便彻底怔住了。 因为柏砚没有说错。 之前那一战,北狄元气大伤,本来北狄王是打算韬光养晦,只等几十年后再战,但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允仲找上了你,而且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们的襄助 你在北狄受尽屈辱,便想借此机会与魏承唳分江山,可是万万没想到,萧九秦赶来的时机太巧了,你才勉强将手里的兵权稳住,有一部分归顺于你,结果一场大战就让你受到重挫。 萧九秦是大梁最强大的屏障,你战胜不了他。 恋耽美 ——(98) 不,我能!颂部不肯承认自己比萧九秦弱。 可是这一次萧九秦败于你手,并不是正大光明的对战吧。柏砚看着颂部,萧九秦手下有奸细,他中了招 可即便是这样,你也没能抓住这天赐良机将他杀了。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柏砚打断他,因为萧九秦不可战胜。 柏砚声音像是掺杂了邪气的雾霭,笼罩了颂部的意识,在你心底,萧九秦就是不可战胜的。 他是我的手下败将!颂部眸子赤红,只有我能战胜他,我不仅能战胜他,我还能带着北狄将士打败大梁的所有武将。 一个萧九秦已经让你应付地艰难,整个大梁还有无数个萧九秦,你何时才能挥兵直入中原? 柏砚嗤道,在那天到来之前,怕是北狄王会先来将你兵权夺了,再之后你会被带回去,被他们当作罪臣押入郢都,以平息大梁皇帝的怒气。 因为一开始,北狄王是打算称臣的,对么? 颂部沉默了。 你指望魏承唳那个蠢货来帮你取北狄王而代之,简直荒唐! 柏砚的话真真假假,魏承唳是五皇子,你可别忘了,他上头还有两位兄长大梁立嫡立长,魏承唳不管怎么算也不够名正言顺,你觉得按照大梁朝堂上的那些迂腐老头,他们能容得下魏承唳越过魏承澹登上帝位么? 魏承澹他包藏祸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你,他不过是想着让你牵制住大梁的大半兵力,好让他篡位成功。 他若骗我,我会 你会什么?柏砚根本不给颂部反应的机会,他继续半真半假地忽悠,退一万步讲,魏承唳成功登临帝位,那么那个时候你算什么? 你是北狄蛮子,于他而言是一个威胁,不仅如此,北狄在他眼中更是应该被屠尽的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你们听得多了,现在想想,魏承唳他能容得下你么? 怕是他登上帝位的头一件事便是平定北狄。 随着柏砚一句又一句的忽悠,颂部也开始动摇起来。 其实不难理解,因为从一开始,颂部与魏承唳的结盟便是充满相互猜忌的,他们都不可能对对方生出十分的信任,所以只要有人从中裹乱,他们的结盟便岌岌可危。 可是你将这些说给我又有什么目的,追根究底,你与魏承唳才是一国之人。 颂部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一点,柏砚却很快打消他的疑惑。 同为一国之人又如何?柏砚面露讽刺,魏承唳与允仲害我爹娘,他们擅权妄为,害过的人太多了,我恨不能生啖其肉,所以根本不想看见他们如意,而且我也不是没有私心,他们一旦如愿,首先要开刀的就是我们这些于他们而言有威胁的人。 何人不逐利?柏砚冷笑,我不过也是为了个人利益,你不必觉得我是帮你。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颂部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疑窦,他看着柏砚,下一步我要如何做? 呵!柏砚笑出声来,颂部王子,我都唤您王子了,你觉得下一步要如何做? 颂部恍然大悟。 你要知道,有时候真正的敌人并不是眼前的,而是身后无形的刀。柏砚最后添了一把火,即便在大梁,妾生下的孩子也有分家产的资格,而你,贵为北狄王之子,如今受宠的王子也已经死了,剩下的对你构不成威胁,所以,先抢回属于你的东西吧! 忽悠到这一步,柏砚脊背后都出了一层汗。 他与颂部算得上达成共识,现在颂部要做其他的事了,柏砚忖度着贵溪府还能坚持一两日,便又客套了两句,带着越戟准备回城。 功成身退,是时候回去了,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颂部那边的人留了个心眼。 就在柏砚就要进城的档口,颂部身后忽然一声高喊。 将军,那人是平津侯夫人,他是诓你的! 坦白说,柏砚脚底下打了个绊子,不是心虚,而是为那平津侯夫人五个字。 他风中凌乱:这是什么鬼称呼! 但是不等他感慨,颂部下意识弯弓搭箭,一支箭往柏砚后心射去。 这一次,越戟也来不及挡了。 吾命休矣! 柏砚心思电转,只能硬生生接下那一箭。 但是就在那箭将要穿透他背腹的前一刻,横空一支金箭出现,恰恰将颂部的箭挡去。 平津侯 是平津侯! 平津侯没死,他回来了 柏砚一僵,下一刻身子就跌入一片温暖处,萧九秦声音还带着些后怕,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133章 将计 光天化日要点脸成么? 柏砚这多日一直悬起的心终于落下, 他不自觉攥住萧九秦的袖子,你有没有受伤?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在抖,萧九秦喉头一梗, 眸中尽是愧疚,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我就问你受伤了没有。柏砚将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恨不得将他衣衫扒了仔细检查检查。 萧九秦安抚地握住他的手,没事, 我没有受伤。 若不是顾忌场合,他现在定是要将柏砚揽在怀里好好亲一亲,彼此感受胸膛的热度。 幸好, 柏砚有没有事。 无人知道,颂部方才那一箭,萧九秦只差一步便赶不及,一想到柏砚在他面前受伤, 萧九秦心头就窜起一股后怕来。 念及此,他拍拍柏砚的手臂,然后将他送到越戟面前, 带他进去。 越戟点头。 柏砚看了萧九秦一眼, 又看向他身后的颂部。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 萧九秦的人已经将颂部团团围起,不仅如此, 北狄蛮子也见势拥过来。 贵溪府城外不过那么大点地方,却生生挤得水泄不通,眼看着战事一触即发,柏砚心知自己待在这儿只是给萧九秦平添麻烦,所以与萧九秦交换了个眼神便转身进了城。 城墙上, 谢屏看见萧九秦的那一刻,心头就是咯噔一下。 完了! 萧九秦!若说因为柏砚欺骗了他,颂部仅仅只是生气,那么在看见萧九秦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时,便是滔天的怒火和难以置信。 你怎么还能活着?!颂部弯弓搭箭,萧九秦不疾不徐,随手抽出身边的长刀就是轻轻一挡。 想要我的命?萧九秦轻嗤,你还不够格。 他翻身上马,邪肆狂狷:先前想留你几日对付北狄王,可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话音未落,萧九秦已经提刀冲过去,他身边的人也迅速朝北狄蛮子挥起长刀,不过片刻,鲜血渗入泥土,纷乱的脚印、死前的哀嚎,前一刻还踩着尸体的人下一刻就重重砸在地上。 柏砚上了城墙,他看着萧九秦如入无人之境,颂部一开始勉强还能接住他的刀刃,慢慢的就有些狼狈了。 萧九秦杀气四溢,弯腰躲过颂部挥过来的刀,同时将手里的刀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反制,颂部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虽然已经尽力后撤,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嗯哼!原本就受伤的肩胛骨伤可见骨,血流如注。 将军,撤吧!颂部身边的人也是难以招架,颂部恨恨看了萧九秦一眼,捂着肩膀就要逃。 手下的人将萧九秦堵住,给颂部让出一条路来。 柏砚看见这一慕,忙喊谢屏,快,用火器将颂部的路堵死! 火药所剩无几,但是足够了。 谢屏亲自上前,嘭的一声巨响,颂部马失前蹄,整个人自马上跌下去。 萧九秦也顺势将挡路的都给砍翻,极快地赶到颂部面前,手中长刀自颂部腿侧砍下去。 呃!!颂部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他已无力还击,萧九秦手里的长刀抵在颂部颈侧,让他们住手。 颂部忍着痛意高喊一声,北狄人放弃抵抗。 其实北狄败局已定。 萧九秦消失的这段时间将颂部放出去烧杀抢掠的队伍都逐个击破,方才柏砚拖延时间的时候,萧九秦和贺招远二人从颂部身后悄悄包围过来,直接将他们的退路封死。 擒贼先擒王,萧九秦拖住颂部的后颈,将他生生从地上拽起来。 带回城。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形势大变,萧九秦命令大军在城外驻扎,收缴了北狄人的兵器,至于趁乱逃走的那些,他们也懒得抓回来。 你要逃哪儿去?谢屏刚转过身抬起脚,萧九秦的声音就从后边凉凉响起。 柏砚看了二人一眼,瞬间就明白了,谢屏是你派来的? 嗯。萧九秦走过去给他披了件大氅,看向谢屏的时候眸子却是暗沉的,本意是叫他保护你,可没想到太不中用。 谢屏顿时一脸的委屈,这,这不是意外嘛 那好,稍后你继续滚回火器营,萧九秦神色不明,至于那矿,我还是交由工部和户部。 别啊!谢屏登时极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而且方才不是给你英雄救美的机会嘛 他还要继续插科打诨,结果萧九秦一脚踹过去,滚! 谢屏哀怨地看了萧九秦一眼,灰溜溜地离开了。 柏砚听着他们的话,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之前就预料到了? 什么? 你知道颂部是故意引你出去,而且也知道你这边有内鬼? 是有怀疑过,遂将计就计。萧九秦解释了一番,其实一开始他也只是怀疑,而且北狄大营的动静也太明显了,就像是故意引他出去。 那段时间,他们与北狄对峙久矣,长此以往就容易将战线拖长。 而另一方面,郢都情况不明,战事拖久了容易出事,他便剑走偏锋,遂了颂部的意,带兵出去。 果然,颂部是早有预谋,他们一出去就遇到了陷阱。 萧九秦虽是武将,但绝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颂部根本不知道萧九秦暗地里计划好了,所以自然而然反倒中了计。 就在颂部高兴之际,萧九秦早就将他们的散兵击溃,而且顺带将他们的后路封住。 今日柏砚拖延时间,既是免于贵溪府被屠城,也正好帮了萧九秦一把。 你就不怕颂部还有后手?柏砚戳了戳萧九秦的腰,有些哀怨,这事这么重要,你也不告诉我,我还以为自己成了鳏夫 萧九秦: 我怎么可能让你当鳏夫。萧九秦不动声色地伸手捏了捏柏砚的腰,二人对视间噼里啪啦一顿热火。 侯爷,您不留下审问颂部吗?贺招远喊了声,结果被萧九秦瞪了一眼,没眼色。 贺招远: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后知后觉往柏砚面上看了眼,这才恍然明白自己的确有点傻。 萧九秦带柏砚下去,剩下的就交由其他人去处理了,当务之急,他还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与柏砚做。 所以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柏砚被萧九秦弄回府。 甫一进门,柏砚就被按在门上。 唔!柏砚被偷袭了个正着,他眸子都瞪圆了。 萧九秦却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人扯入热潮,狠狠在他唇上碾磨了一番,松松垮垮的衣带半解。 柏大人佯怒,光天化日要点脸成么?! 第134章 交易 希望你们言而有信 那你是不喜欢吗? 萧九秦明知故问, 还十分不要脸皮地将手指搭在柏砚颈侧,微微蹭了蹭。 柏大人眉头一皱,将萧九秦的手挪走, 说话就说话,这一只不安分的手是怎么回事? 萧侯爷迫于压力将手磨磨唧唧收回去,柏砚还靠着门,脊背有些硌得慌,遂起身往里间走。 萧侯爷看着柏砚径直往里边走, 却不理会他。二人话才说了一半,现在还没个下文,于是他忽然间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一股哀怨来。 都说小别胜新婚, 怎的你对我就像是厌弃了似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又有谁招了你? 萧九秦从前就喜欢跟在柏砚身后巴巴的像是求圣宠的小答应,现如今都已经及冠了,却还跟怨妇似的。 柏砚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边打趣一边试探道:你这是被人下蛊了?还是醋了 话虽如此,但是柏砚却不觉得萧九秦是吃醋。 他们二人现如今只要有机会便总是在一起,柏砚又不与某个人离得太近, 所以吃醋这倒是无从谈起的。 但是谁知萧九秦确实脸皮越发得厚, 不仅如此, 他几步走过去,直接拥住柏砚。 你都看出来了, 还问我? 柏砚: 不是柏砚有些丈二的摸不着头脑,我近来是与谁有些过分亲密么? 他下意识地反思了一下,而且还扒拉了一下手指头,他身边除了谢屏便是越戟,至于其他的人, 他们连话都是极少说的,可是这二人一个是才认识不久,另一个则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要说吃醋也总安不到他们的身上。 萧九秦却蹙眉:越戟是怀淳的人 柏砚险些一巴掌呼死他,要不是顾忌萧九秦是他夫人,柏砚这会儿早就揍死他了。 咳咳那不说了?萧九秦求生欲极强,唯恐招了柏砚的不快。 恋耽美 ——(99) 二人对视一眼,一个坐到榻上另一个则凑过去。 柏砚瞪了萧九秦一眼。 萧九秦弯唇:我想你了 一击即中,柏大人蔫了。 谁说聪明人不喜欢听这种话的,萧九秦默默的在心底将贺招远骂了一通。 现在郢都情况不明,而贵溪府也才刚刚平定了一场战事,二人将那些有的没的都抛至脑后,开始说起正事。 萧九秦和柏砚这几日不在一块儿,所以消息也并不共通,二人便花了些时间将彼此知道的消息都通了一遍。 柏砚听罢脸色便不太好看,按理说现在魏承唳应当是一呼百应,但是为何到现在还接不到任何的消息,至于怀淳,我并不相信他现在被反制了。 你就那么相信怀淳? 萧九秦这一次倒不是吃醋,而是真真切切地问他,柏砚看了萧九秦一眼:你与他只是从前见过那么几面,并不熟识,但是我与他相处了五年,这些年虽说人人骂他是宠宦,但实际上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还是那个堂堂正正的宁宣怀 他的心计与谋略非常人所能及。 而且你可别忘了,在你回郢都之前,整个郢都的人都将他与允仲作比,所以他们二人其实真真算起来是旗鼓相当的,甚至于在某些暗处,怀淳要比允仲更加有手段。 应当还有什么。萧九秦看着柏砚: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那就是怀淳为何要一心扶持魏承澹做皇帝? 明明魏承澹并不合适。 萧九秦问到这儿时,柏砚也微微一怔,其实他早先与萧九秦也有一样的疑惑,但是后来他便明白了,甚至于他比怀淳更加清楚的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五年前平津侯府出事没多久,公主府也出事了,虽说那时有太后庇佑,但是仅仅却只能护住他的性命,并不能让皇帝放过公主府,所以他那时是眼睁睁的看着爹娘没了命。 而且也是后来,他被去了势,被迫留在宫中,这其中有许多事情已经不可考,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是愿意留在皇宫的。 所以他是为了报仇? 是,也不是。柏砚卖了个关子,他看向窗外的雪慢慢的下起来,心中却不平静。 你也知道怀淳与魏承澹的渊源,他自己总是在强调说是让魏承澹当皇帝是为了让他能更好的报仇,但实际上我却觉得他也是为了救魏承澹。 作为皇帝最不受宠的儿子,魏承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不仅如此,因为皇帝的漠视,皇后的置之罔闻,所以魏承枫等人总是在不断地害他 而且魏承澹这个人性格很奇怪,他是那种你若不拉着他走,他便能在原地一直的站着,旁人只觉得他是万事万物不入心,可是想必怀淳早早就发现了魏承澹他是需要有人激的。 皇位之争在所难免,有资格一争的皇子也没有几个,无非魏承枫、魏承澹、魏承唳,再加上一个刚刚认祖归宗的宋榷 魏承枫和魏承唳的为人一个个都知道,若是有一日他们二人随便哪一个登上皇位,最为名正言顺的魏承澹便是他们头一个要除去的对象。 怀淳哪里不知道,当年他是有太后护着,才屈辱地活到现在,可魏承澹不一样,他永远是魏承枫和魏承唳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只要活着一日,他们即位便永远受人诟病。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魏承澹没有选择的权利,而怀淳更是不可能看着魏承澹出事。 那皇帝呢?萧九秦蹙眉:魏承澹一直不得宠,若是皇帝从中阻挠,怀淳又能如何? 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要知道的是,现在皇帝的情况怎么样,他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已经被魏承唳桎梏? 倘若魏承唳心急,将皇帝给柏砚意有所指,那么如今皇帝即便再宠幸他,也不能容忍自己被逼位。 说到这儿怀淳不免要麻烦萧九秦,你现在让贺招远带一队人马,先往郢都去,一路上留下消息,最好早早的就将郢都的消息打探好,我们务必得知道现在郢都是谁在做主。 倘若是魏承唳,那我们便步步受制于人,往严重里说,我们便是乱臣贼子,一旦挥兵北上,那么到时候名不正言不顺的就是我们 可若是现在怀淳依旧能将局势掌握住,那么我们暗地里先派出一部分的将士驻扎在城外,到时候也好及时救驾,至于救驾以后的事情,那就是怀淳与魏承澹的事情了,你我二人到时候功成身退,最好离这些事情远一些。 柏砚将各种可能都分析了一遍,萧九秦听着点头,他明白柏砚的意思,也认可他的做法,所以二人又合计了一遍,将贺招远招来,将他们二人的打算都说给他听。 天色渐晚,贺招远便趁着夜色往郢都赶去。这一次越戟也跟上了,他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为人机灵,又能在关键时刻帮大忙。 不过临走的时候柏砚还是唤住他:你先前不是说要留在贵溪府么,这里是你的家。 可是主子于我而言也是重要之人,他救了我又教给我安身立命之本,这一次我想回去。 越戟执拗又不肯将自己对怀淳的担忧说出来,柏砚看着他,终究还是妥协,他特地托贺招远照顾好越戟,贺招远也应了。 那日在城墙上,越戟那一箭的确让众人哑然,贺招远后来听说时也极为佩服这个少年。 等贺招远和越戟他们离开,柏砚和萧九秦也没有闲着,他们收缴了北狄人的武器和军马,然后将北狄人抓的抓放的放,至于颂部,他们则关在牢里,而且适时地通知了北狄王。 北狄内部发生了变乱,颂部的被抓使得北狄王的人终于将他给救出来,并十分紧要地准备向大梁请罪。 一切都按照着柏砚的判断在进行,北狄王因为颂部的事情派了最信重的使臣先往贵溪府来,郢都的情况他大概也有所了解,所以为了稳妥,先是找了萧九秦十分谦恭地向他表达了北狄并不想开战,只是颂部擅自出战的结果,而且据他所说,颂部是乱臣贼子,完全交由萧九秦处置。 刚刚听到这话的时候,萧九秦和柏砚都不意外,不仅如此,就连颂部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要杀就杀,我也没有什么怕的,成者王败者寇,你们大梁人不是常说了么 颂部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萧九秦与柏砚对视一眼,你也不一定要死。 什么意思? 颂部虽然年轻气盛,可也不傻,他不觉得萧九秦和柏砚是能放他一条生路的。 我们二人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柏砚道,只需你跟着我们去郢都,将你与魏承唳和允仲交易的那些事情和盘托出,我们便放你一条生路。 毕竟我们大梁人也说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颂部有些犹豫:凭什么要我相信你们能遵守诺言,倘若我真的按照你们所说的去做了,最后你们还是要杀我灭口呢? 唔,这信不信在于你。柏砚摆摆手,毕竟现在想求一条生路的是你不是我们 你颂部气得咬牙。 柏砚摇摇头:痛快一些,要不要苟且偷生,总归是你做决定,我们只要结果。 颂部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点头:希望你们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柏砚与他达成一致,便和萧九秦出去了。 第135章 母狮 不过到底有几分真心 贺招远离开的第三日, 北狄王又送来了满满十大车毛皮、百匹骏马,还有五十位貌美女子。 除此之外,竟然还在队伍后看到了一个硕大的铁笼子。 狮子?柏砚来了兴趣, 这庞然大物在大梁是少有的,也就是前朝似乎听说皇帝秋狩的时候捕获到了一只,只是因为惊惧,直接将其杀了。 铁笼子是极坚固的,但是北狄王还是叫人给狮子喂了药。 大人, 这药只有两个时辰的效用,对方给了柏砚一个药瓶,不过成人指头大小。 柏砚与萧九秦交换了个眼神, 将人遣下去。 看来北狄王也没被打服气啊柏砚把玩着手里的小瓶子,就给这么一点药,是糊弄谁呢? 萧九秦伸手挑走他手里的药瓶子,送些无关紧要的皮毡子, 马匹也都是瞧着好看,实则连军中的矮脚马都比不上,至于那些女子 那些女子怎么了?柏砚微微挑眉。 萧九秦轻笑了下, 要么是逼来的, 要么就是探子。 柏砚点头, 他看来还是在试探我们的态度,不过皇帝都昏迷不醒了, 那些女子要孝敬谁呢? 下一刻,二人目光对上,不怀好意地笑了。 魏承唳不是想当皇帝么,不是想要享受坐拥佳丽三千么,就不如孝敬他了 * 翌日一大早, 萧九秦就派了谢屏带着一队人马将那毛皮、马匹连同五十美人一起送进郢都。 至于那狮子萧九秦看向柏砚,你当真要留着这家伙? 铁笼子上盖了一层布,他们二人却还是能感觉到狮子身上的血腥味儿。 先留着,否则现在送入郢都,落到魏承唳那暴戾之人的手中,怕也是暴殄天物。柏砚正说着,那铁笼子忽然一震。 药效这就过了?萧九秦也来了兴趣,将布扯了,露出一只张着饕餮大口的狮子。 听那使臣说,这狮子刚捕获不久,似乎只喂了药便送过来了。柏砚丝毫不惧那大家伙嘶吼声,围着铁笼子转了半圈,的确不大对劲儿 狮子从清醒后就呈防御姿态,他后腿压低,松软的毛发上血迹还残留着,但这并不算最奇怪的。 哪儿不对劲儿?萧九秦顺着柏砚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那狮子腹下鼓鼓囊囊肿起一块儿。 该不会是萧九秦略惊讶。 柏砚嘴唇略压,应该是。 柏砚二人万万没想到,头一次与狮子近距离接触,却偏偏遇上它生崽。 生产的母狮极其警惕,萧九秦驱散周围的人,最后只留下三两个人,都是贵溪府的兽医。 其中一个是个老头儿,提着药箱子的手哆哆嗦嗦,大,大大大人,小老儿活这么,这么久也未曾给给这大东西接生过啊! 不说他,就连萧九秦都眼神飘忽,虽说那什么但也有些为难他们了。 柏砚摇头,我并非要他们动手接生,而是要在小狮子出生托他们照料一二。 柏砚细心一些,他指着母狮子已经撑不住伏下的身体,,之前没有让谢屏他们将它带上,也是觉得它看起来不太舒服,一路日夜兼程,怕是还没到郢都它就撑不住了。 也不知道北狄那些人给它吃的药不合适还是一路兼程让它疲乏,母狮子股后有些掉毛,而且四只爪子都有些浮肿。 柏砚正要叫人拿来些吃食和水,就听见那兽医忽然叫了声。 要生了! 别出声,离远一些。萧九秦催促那几人往后走走,免得惊扰到母狮生崽。 他和柏砚紧紧盯着母狮子,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母狮忽然凄厉一声嘶叫。 柏砚和萧九秦心尖一跳,就见三坨肉乎乎的小东西滚到母狮后腿旁。 吼一时竟听不出是痛苦还是欣慰,抑或喜悦,母狮俯下身子,用尾巴将三团小东西给围住,凑近嗅了嗅,慢慢用舌尖舔了舔。 小狮子就是个肉粉团子,那几个兽医试着往前走了两步,那母狮后颈毛发忽然竖起,呈攻击状态。 先退下!萧九秦斥了声。 一人有些犹豫,侯爷,这母狮情况不太好 对,另一人也开口,我们远远看了看,似乎这母狮之前被捕捉的时候是受了伤的,在右腹和后腿处,而且它才生产,如果是饿了许久,那么对哺育幼崽不利。 柏砚看了眼萧九秦,萧九秦立刻明白,他将先前的药瓶拿出来给了兽医,你们看看这药,是否有害。 是。几个兽医倒出来些,凑在一块儿又是嗅又是瞧,老半天才道:这药有极强的麻痹作用,使用微量就能药倒一头野猪。而且这药能让畜生上瘾,若是服用的次数多了,一旦停用,容易让它们躁郁,严重些的甚至会让它们性情大变,原本攻击性不强的也会受到极大影响,从而伤人。 而这母狮本就受伤,更别说她正处在生产期,遂情绪更容易发生变化 那现在要怎么做?柏砚稍微转了个方向,就看到了母狮受伤的地方,他有些担忧,若是它无法哺育幼崽,那这三只幼崽怎么办? 不瞒大人说,刚生下的幼崽容易因为各种原因死去,所以现在必须尽早将这幼崽抱出来,仔细诊治一番,以免由于母狮的缘故,它们在胎中受到影响。 柏砚闻言有些犹豫。 依照他们的话,母狮现在不能再用那药了,但是要想将幼崽抱出来,便势必要将它迷晕。 一时间,柏砚难免有些难以抉择。 正忧心时,萧九秦走过去和那几人又问了几句,柏砚看着他折返,已经服过几次药了,也不差这一次了,便再用上一回,先将幼崽抱出来诊治,他们说之后可以尽力试着给母狮诊治。 便这样吧。 * 因为母狮的缘故,柏砚萧九秦二人又在贵溪府待了两日,到了第三日早上,松花便飞进院子。 听到响动的二人出来,松花明明一开始是飞向萧九秦,但是在看到他身后的柏砚时,它翅膀一抖,径直换了角度,往柏砚跟前飞去。 恋耽美 ——(100) 萧九秦: 噗嗤!院子里侍弄花草的丫鬟笑出声,萧侯爷面子挂不住,伸手往松花的脑袋上点了点。 松花连头都没回,反而凑到柏砚下颌轻轻蹭了蹭。 萧侯爷这就忍不了了,拎起松花就要扔出去,柏砚直勾勾盯着他,你扔一下试试 头一次觉得自己府中地位不保的萧侯爷一脸郁卒,你就惯吧! 柏砚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将松花接过来,摸了摸受惊的小脑袋,从它的小细腿上取了信筒,里边薄薄一张纸,只写了不到十个字。 魏承唳和允仲要忍不住了。柏砚神色不明。 依着信里的内容,魏承唳和允仲私下屯的兵尚未开拔,本来他们是借此威胁皇帝,奈何一朝怀淳不知从哪儿弄出一队人马,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里边的人出不来,外边的人也进不去。 而且最让魏承唳他们心惊的是,皇帝竟然清醒了半日,还将怀淳的所有罪名都给免了,不仅如此,魏承澹也被怀淳的人护送进宫。 就目前的情势而言,魏承澹和怀淳在皇宫里,魏承唳和允仲则占据了郢都之外的几处府县,只等那队兵马赶到。 而魏承枫无疑是处在最尴尬的地位,皇帝清醒的那一日,特地召见他,封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将军头衔,让怀淳的人与他一起,将郢都守好。 说是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但是其中有几分真实谁也不清楚。 但是魏承枫没有拒绝的资格,他被废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也想着借此机会翻身,遂一开始还算尽职尽责。 只是谢屏他们到了之后,魏承枫和魏承唳就明显急了。 谢屏虽然直言是送北狄使臣入郢都,但是谁都知道他身后是谁。 所以在进城之前,谢屏就被挡下了,魏承唳将他们一行人的兵器尽数收缴,连同美人和马匹尽数送入军帐。 城墙上的魏承枫自然得到消息,他眼热不已,却没法子,只能看着魏承唳与萧九秦的人勾结。 他仔细想想,又不免想到萧九秦和柏砚的关系,便一纸奏折送入宫。 但他根本不知道,这奏折最后呈到怀淳桌上。 魏承枫还说了什么?怀淳将那折子随便翻开扫了眼,便扔进火里。 魏承澹进来时,就听见怀淳说,柏砚是难得清醒的人,他不可能与魏承唳勾结我与他五年交情,虽谈不上生死之交,但交心是有的。 魏承澹听到这儿微顿了顿,而后等怀淳说完又等了等才进去。 殿下。殿内诸人纷纷行礼,这样恭敬的态度是从前不曾有过的。 自魏承唳在城外驻扎,魏承枫去守城,坐镇皇宫的魏承澹便成了人人争相阿谀奉承的对象,虽说这与怀淳也有一定的关系,但是诸人也知道,事到如今,最后登上太子之位的怕就是魏承澹了。 没见怀淳大权在握么,只要不出意外,魏承澹登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那个刚刚认祖归宗的宋榷,大臣们没一个将他再放在心上的。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现在魏承澹占据有利地位,他们便不免想挣一份从龙之功。 对此,魏承澹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倒是怀淳,几次带他去皇帝寝殿侍疾。 不过到底有几分真心,谁又能知道呢? 第136章 裂心  他想一家人都干干净净地死去 贺招远在郢都城外三十里处悄悄带人潜着。 接连两日派人前去探听消息, 但是允仲和魏承唳格外警惕,不仅时时有人在外巡营,还会一日三次派出小队往东查探, 就是为防萧九秦带大军回城。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萧九秦在接到贺招远的消息后便将大军分为十波,不动声色地渗透入郢都邻近府县。 魏承唳屯兵是他们未曾发现的事情,但是既然现在知道了,便不会给他们兵临郢都的机会。 但是就在各方势力暗自排兵布阵的时候, 柏砚又遇见了一个人。 其实,说遇见也不对。 因为是对方刻意找来的。 是谁要见我?柏砚由着萧九秦的人将那南夷王子押进来,他连头都未抬, 坐在桌案后,萧九秦的大手在他腰际轻轻揉按。 再稍往右一点。柏砚神色倦怠,像是一夜未睡。 唔,好像和一夜未睡也并没什么分别。 萧九秦这家伙像是吃了春/药似的, 昨日刚到驿站歇下,就拉着他胡天胡地地折腾了一个晚上,直到天光散开, 他才裹着被子睡下。 还未睡两个时辰, 萧九秦又将他叫醒, 哄着喝了满满一碗粥。 柏砚撑得不行,哪里能睡得着, 便净过面后和萧九秦下了楼。 天知道这几步路走得多艰难,柏砚扶着腰狠狠瞪了萧九秦一眼。对方讨好地笑笑,又不要脸皮当着众人的面儿在他鬓侧亲了亲。 柏大人眉眼一片春色,底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识相地溜走。 为了赎罪, 萧侯爷小心翼翼地给柏砚揉腰,如果能不顺便占点便宜就更好了。 柏砚被欺负了一夜,人还迷迷瞪瞪的,所以便懒得和萧九秦计较。 但是萧九秦这家伙是惯会打蛇顺棍上的,眼看着柏砚没什么大的反应,便不甚老实的将爪子往衣带上放。 柏砚又不是木头,他抬眸往萧九秦面上瞥了眼,侯爷,要点脸成不? 他嗤了声,你这一脸急色样,不怕这档子事做多了,虚了? 萧九秦咂摸了下柏砚的话,自觉好像某方面的能力被质疑了,他凑近偷了个香,笑得餍足:与你做此事,只会上瘾,至于虚不虚,你碰碰就知道了。 说着作势还要牵住柏砚的手。 啪!柏砚重重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走远点! 一瞧柏砚锐利的眸子,萧侯爷讪讪的,好像将人给得罪狠了。 为了以后的某生活圆满,萧侯爷还是将人给哄好了,继续任劳任怨地揉按。 虽说不能亲亲抱抱,但是悄摸的吃点豆腐还是香的。 就在柏砚昏昏欲睡时,外边忽然有人求见,说是求柏砚救命的。 柏砚也没有多想,便叫人进来,但是对方声音一响起,他迷迷瞪瞪间觉得有些熟悉,撑着脸看过去,就见底下站着一个破布褴衫的男人。 他眯眼,半晌才认出来,南夷王子? 柏大人,许久不见,冒昧了。对方虽然狼狈,但看起来倒不显局促,和当初在郢都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又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你既从郢都逃出来,不回南夷,竟然费劲来找我?柏砚撑着脸,也没有开口让他坐下,这南夷王子有些诡异,他从第一次见面就莫名觉得不喜。 但是就目前而言,他又没有发现这人的问题,便耐着性子试探。 大梁的五皇子想要我的命,怀淳公公又想利用我设计五皇子,我认为只有你能救我。 那我凭什么救你?柏砚坐直,现下郢都内乱四起,你算计了魏承唳,现在却又想着找我寻求庇佑,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救你。 可若我有你想要的东西呢?对方轻轻一笑,忽然像是千树繁花绽开,柏砚怔了下。 我想柏大人也早已摸清了我的底细,他寻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依旧笑着,你们查到的没有问题,我的确自小变换身份在大梁长大,直到北狄与南夷结盟共谋大梁,我便故意找上门。 那一次是故意引你相救,之后也是我故意泄露消息给允太师。 那你能活到现在,的确有本事。柏砚刺了他一句。 岂知对方也仅仅只是脸色微变,却还是坐下下首。 柏砚挑眉,你不如直说,拐弯抹角的我不喜欢。 说什么不喜欢拐弯抹角都是骗人的,柏砚先前与别人阴阳怪气的时候也不少,如今不过是耐心告罄。 柏大人,此事能与你一人说吗?南夷王子意有所指,从进入这里他便刻意避着萧九秦的目光,柏砚看在眼里。 侯爷。柏砚扭头看了萧九秦一眼,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在他膝盖上拍了拍。 萧九秦眸色一动,起身往外走,在距离南夷王子三尺时,他忽然开口,最多一盏茶的时间。 这是警告他呢! 南夷王子笑了笑,在萧九秦走了之后又往柏砚跟前坐了坐,揶揄道:柏大人与平津侯当真是令人称羡的一对儿 五年前若是没有那一桩祸事,料想二位早早便成就好事了,也不必各自分离,误会了整整五年。 五年呐,变化的何止是一点 你想说什么?柏砚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忽然注意到他细长的手腕,似乎是一道疤,但是让柏砚微微愣了一下的是,对方的手背皮肤枯瘦。 而且不像是一个年轻人的手。 唯恐被对方发觉,柏砚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他手上,而是很快地挪开眼,并且顺着他的话问:五年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柏砚可不相信这人千方百计来找他是为了这些无伤大雅的感叹。 柏大人何必着急。 那你又何必拖延。柏砚一句道破他的心思,面上的不耐更加明显:有话就说,在这儿扯这些弯弯绕绕我不爱听,若是你再拖延时间,便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一句话,让南夷王子倏忽变了脸。 他盯着柏砚,难以抑制地扯出一抹笑:这性子,真叫人喜欢 说吧,一盏茶的时间到了,萧九秦便会进来,你有什么招数也不好使出来。你说是吗? 南夷王子微微一愣,笑了:你说得对。 五年前,你被胡乱盖上一个罪名,本意是为了引平津侯出手,也是想从你这儿给平津侯府冠一个勾结北狄的罪名。 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你骨头太硬,宁可死了也不招一句对平津侯府不利的。 而且那个时候平津侯在北疆打得太过艰难,他无力救你,便传信让薛良辅等人救你。 说实话,当时郢都太乱了,平津侯府遭人构陷,战场上的失利被人歪曲,使得到处议论纷纷。 而公主府又牵扯出驸马暗地里逼迫百姓采矿的事情,驸马手掌火器营,一旦暗地里做出这等事,便洗不干净了。 也不知是流言传得多了,还是确有其事,驸马私自采矿屯兵,又与掌握大梁兵马的平津侯私交甚密 这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偏偏传到了皇帝耳中。 一个是肱骨之臣,一个是妹夫,威胁到他的位置,皇帝岂能任由此事发酵,于是公主府一应诸人被幽禁。 若事情到这儿也就罢了,但是明显有人不想让公主府和平津侯府好过,开始有许许多多的证据出现,公主府首当其冲连太后都护不住,皇帝大怒之下将诸人收押 但是没几天,公主自缢。 柏砚攥紧了手,公主府是遭人构陷。 但是公主死了南夷王子忽然眸中忽然闪过一丝什么,柏砚根本恍惚了一下。 就听见南夷王子继续说:你知道为何公主会自缢吗? 她被人凌/辱,偌大一个公主府,下人都被关进大牢,只留下一个年迈的老嬷嬷,和一个洒扫的瘸腿男人。 那男人凌/辱公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解救她,不其实是有的 柏砚下一刻眸子睁大,因为他听见对方说。 宁宣怀被封在外间的木柜子里,就隔着一扇屏风他听着自己的娘亲被侮/辱你说,他能不疯吗? 柏砚说不出话来。 他想象不到那个场景。 怀淳做错了什么? 公主又做错了什么? 让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听着自己母亲凄厉无望的叫喊,只隔着一扇屏风,怀淳十指抠破皮肉,却也出不去。 分明,不远处就是受辱的母亲 不仅如此。南夷王子看着柏砚脸色煞白,不知怎么的轻轻一笑,公主被人侮/辱,皇帝是知道的,但是他做了什么他派人将此事告诉驸马,然后,他眸子闪了闪,然后驸马就看到了自缢的公主 素闻公主和驸马琴瑟和谐,成亲十多年也没有纳过妾有过外室,宁宣怀自己也争气得很,整个郢都哪个人不说一句羡慕 可是看着公主惨死,驸马能受得住这等打击么? 他杀了那个瘸腿男人,一刀一刀地将他剐了,连那老嬷嬷也没有放过最后是一把火,驸马知道宁宣怀在那个柜子里,依旧是皇帝的人告诉他的。 可即便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在那柜子里,驸马还是点了火。 他想一家人都干干净净地死去。 别说了!柏砚手心是滑腻的血,他不知道怀淳那个时候是如何的绝望他的父亲,宁愿他也死去 第137章 奸邪 我绝不会半途放弃。 你今日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柏砚被情绪左右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南夷王子微讶, 柏大人不是素与怀淳公公相交甚密么? 那又如何?柏砚眯着眼,你口口声声说五年前,可现在却不见得说了多少有用的。 他揉了揉腰, 起身走了两步,我与怀淳如今各为其主,他奉的是二皇子魏承澹,可我不一样,平津侯府世代只有一个主子谁是皇帝, 谁便是吾主。 恋耽美 ——(101) 柏大人倒是清醒得很。南夷王子意有所指。 我清不清醒与你无关,倒是你,说了洋洋洒洒一大堆, 竟是没一句有用的。柏砚作势就要往外走,你既然没有我想听的,那便就此作罢,念在你千里迢迢来找我, 便给你找个舒服些的屋子先住着,等郢都的事情一结,再送你入城。 前半句是不耐, 后半句便是隐隐的威胁。 在柏砚就要踏出屋门的时候, 那南夷王子终于坐不住将他唤住。 柏大人, 你就不想知道五年前到底是谁在陷害平津侯府么?他声音阴恻恻的,而且你们就从未怀疑过平津侯及其长子、次子为何接连阵亡么? 柏砚脚步一顿, 倏忽回头,你说什么?! 平津侯英勇善战,其子更是骁勇,征战北狄多年的平津侯父子怎么就那样巧,偏偏都死在北疆, 也就是萧九秦尚且年少,躲过一劫 不,他摇头,便是他,也未能躲过,只不过他娘以命换命,这才给他一线生机,至于之后他离开郢都,被迫出征,不过是看在朝中无人,这才让他活到现在。 只是那些人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平津侯府世代都出猛将,先前是两位兄长珠玉在前,这才让他免于锋芒过盛,所以温驯的狗最后蜕变成凶狠的狼,现如今,连皇帝也未想到,萧九秦竟是已经脱离掌控。 柏砚已经听不见什么狼啊狗啊的事情,他几步过去一把揪住南夷王子的领口,生生将他逼退三四步。 你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 大人若是信,那便是十成十,可若不信自然都是虚言。 嘭!柏砚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南夷王子小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柏砚又是一拳,你若不想被千刀万剐,便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一旦有半分欺瞒,我便叫人活剐了你! 二人在里边的动静太大,惹得萧九秦闯进来,他盯着柏砚上下打量了一圈。 柏砚过激的情绪倏忽一收,他松开南夷王子,摇摇头,我没事。 来人,将他带下去。萧九秦随意瞥了南夷王子一眼,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凑近低声问询柏砚。 柏大人。南夷王子被反缚住胳膊也没有半分挣扎,而是回头看了柏砚一眼,我今日所言,你若不信自是可以派人去查,我且等着你再来找我。 滚。柏砚转身。 待人押下去,萧九秦难免满腹疑窦。 柏砚却不想将方才的话说给他听,不管事情是真是假,都势必给萧九秦造成难以预估的影响。 萧九秦有多在乎亲人,没有人比柏砚更清楚,所以他暂时不打算据实以告,心中另有一番打算。 这人的底细你查到了多少?萧九秦看得出来柏砚有事瞒着他,但是却还是忍住没问。 柏砚不想说的话,硬逼他只会平添负累。 只查得出来他方才说得那些,柏砚揉着眉心,心中像是压上了一座大山,倘若那人说得没错,那么此事的真相必将再次掀起一股毁天灭地的浪潮。 柏砚不怕前路艰险,不怕小人作怪,只担心萧九秦承受不住背后的真相。 方才贺招远来了消息,说是朝中又有三位武将倒戈,险些冲进皇宫,魏承澹护驾有功,却是受了伤。 柏砚心里想着事,根本没听进去萧九秦说了什么。 萧九秦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你在想什么?不舒服吗? 柏砚正要摇头,又点点头,昨夜折腾得晚了,有些困。 萧九秦便没有继续说,将他送回屋子,自己则招了手下人,又将诸事安排了一遍。 夜里下起了大雪,直接将驿站旁的马棚压塌,萧九秦刚守着柏砚睡着,听到动静出去,就见底下一片骚乱,一问是外边的马儿受了惊,跑走了几只。 有人追着去,萧九秦却盯着地上的脚印出神。 侯爷果然敏锐。 萧九秦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站得是谁,他的目光又落到角落的几截绳子上,再回头时便带了杀意:你千方百计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故意将拴马的绳子割断,还制造了骚乱引他过来。 自然是有事要与侯爷说。他分明是被关进柴房的,可是现在却只着一身绸衣,白净的颈项露出一截,加之虚虚散开的发,在昏暗的月光下竟显出几丝妖异。 说。萧九秦蹙眉。 那南夷王子往前走了一步,萧九秦忽然闻见一股淡淡的香味儿,像是浸了酒液的花瓣。 站住。萧九秦直觉不大对劲儿。 但是面前的人根本不老实,甚至忽然两步扑过来,将反应凝滞了一瞬的萧九秦生生扑倒。 明明潮冷的雪地,萧九秦却觉得浑身燥热起来,而且连反应都莫名慢了半拍。 也就是这片刻,那南夷王子双手贴上萧九秦的胸膛,他拈起一抹笑,俯身就要吻下去。 嘭! 饶是他反应不慢,可还是被擦了一下,南夷王子扭头,就见柏砚手里提着一截棍子。 下一刻,第二下再度砸下来。 南夷王子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半圈,柏砚却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重重朝着他双腿砸下去。 嘶!这一次是擦过膝盖,连同沾上的雪水,叫南夷王子猝然变了脸。 你不能杀我! 我能。柏砚嗤了声,先走过去将僵了半边身子的萧九秦扶起来,叫他靠在柱子上,他则提着棍子走到南夷王子身边蹲下。 方才那狠戾的模样吓得南夷王子失色,这会儿他满身警惕,柏砚却笑得温柔。 谁给你的胆子,嗯?柏砚掐住他的脖子,你小心思动到了萧九秦身上,我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是都对不起你费这些心思? 若说平日里的柏砚是冷漠,那么现在的他,便是浑身充斥着暴戾气息。 明明是一介文人,偏生一双手跟钳子似的,疼得南夷王子白了脸。 可他不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萧九秦被带回去,自有随行的军医检查,柏砚却叫人拿来一把可吹毛断发的匕首。 南夷王子被粗暴地扔在地上,柏砚手里的匕首轻轻一转,突然挑破他右手的手筋。 呃!! 让他闭嘴。柏砚一脸煞气,旁边的兵士都吓得一哆嗦,他们见惯了与萧九秦插科打诨的御史大人,对于这心狠手辣的俊美公子,又是惧怕又是瞠目。 立刻就有人拿了破布塞在南夷王子嘴里。 柏砚怒气未消,继续将匕首顺着南夷王子的小腹往上划。 唔南夷王子终于害怕了,他被绑住双腿,但是一双手能动,即便右手手筋被挑断,他也不住地试图往后挪动。 躲什么?柏砚声音轻飘飘的,眸里的狠戾丝毫未减,纤长的手指把玩着匕首,南夷王子惊恐地盯着那匕首,就怕下一刻落到他身上。 先前我还想留你一命,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柏砚起身,脚尖碾在南夷王子被挑断手筋的右手上,鲜血沾在他靴子上,他微微蹙眉。 就在南夷王子觉得自己就要命不久矣的时候,外边忽然闯进来一人,大人,侯爷他 柏砚没听清剩下的,转身就出去。 他脚步纷乱,踏进屋子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下。 侯爷怎么样?柏砚看萧九秦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即便陷入昏迷,眉头却紧紧皱着,好像经受了什么痛苦。 大人,那南夷王子身上用了香料,是南夷掺杂了催/情药和迷魂香的东西,越是意志坚定的人影响越是大属下用银针封住侯爷几处大穴,今夜怕是要受些罪了。 除了银针封穴,就没有别的法子吗?柏砚伸手替萧九秦擦了汗,但是眼前的人还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 几人安静了一瞬,才慢慢开口,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法子,只是 只是什么? 大人就要遭罪了。终是那人硬着头皮开口,这助兴的药太过霸道,银针封穴是让侯爷生生挺过去,但是另一种法子,有些难为,于大人您身子有害。 说。柏砚见不得萧九秦遭罪,他只恨自己醒来得慢了,叫那南夷王子害了萧九秦。 两种药混杂,侯爷意识不清醒,若是取了银针,怕是没轻没重伤了大人,那人从药箱里取了一枚药,大人需服下这药,然后帮侯爷纾解出来。 柏砚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 对。那人点头,属下看侯爷呼吸浊重,怕是这次药性太烈,大人务必要顺着侯爷,只要有半分反抗,都会招致血气翻涌,侯爷愈加发狂。 一句话说得谨慎又谨慎,柏砚却明白了,他摸了摸萧九秦的脸颊,你们取了银针罢。 大人勿要半途 不会。柏砚摇头,我绝不会半途放弃。 第138章 昏迷 要振夫纲! 一干人等都离开了, 不过片刻,萧九秦便睁开眼,眸子是骇人的红。 柏砚褪衣的手一顿, 走过去半跪在榻上。 萧九秦。他声音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担忧,手指替萧九秦揩去他额上的汗珠,收手时却被一把扣住。 萧九秦躺在榻上,直勾勾地盯着柏砚。 他不说话,那一双眸子黑魆魆的, 一下子像是褪去了所有的温柔。柏砚恍然觉得像是看到了刚回郢都那日的萧九秦。 眸子里是薄情、是狠戾、是嫌恶。 你别这么看我柏砚俯身,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萧九秦的眼。 他靠着萧九秦的胸膛,灼热的气息渐渐沉重, 柏砚来不及开口,就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萧九秦将他掀翻,自己欺身而上。 谁叫你来的?萧九秦眼前雾霭沉沉, 在他仅剩的理智里,那会儿是那个诡异的南夷王子说了什么,而后又是那股淡香, 让他通身不适, 某处还起了不该的反应。 萧九秦腹腔中是难以抑制的恶心感。 他朦朦胧胧的觉得, 对着柏砚以外的人起了这样的反应就是对他的不忠。 即便,这不是他本意, 不受他的掌控。 萧九秦,你不认识我吗?柏砚声音略低,方才那军医说的症状都对上了。 中了药的萧九秦根本认不出人。 你萧九秦眯着眼,鬓侧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滚开! 他一把就要将柏砚往下扔, 但是柏砚忽然拥住他。 萧九秦脸色黑沉,手下力气加大,柏砚却在这时贴着他耳畔,轻声喊道:九哥。 肉眼可见的,萧九秦身子一僵。 柏砚扶住他的后脑,轻轻将唇送过去。 九哥,你亲亲我好不好柏砚从未这样温柔过,他眼眶微热,看着努力想保持清醒的萧九秦,心中酸涩难言。 这是他的萧九秦,从来不曾变过的萧九秦。 你萧九秦眼前依然模糊,他的理智在崩溃,根本分辨不出这声音是不是柏砚的。 柏砚等不到回应,心中焦躁,他想帮萧九秦纾解,让他不要再那样难受。 但是萧九秦却还是摇头,滚开,我要找柏砚他跌跌撞撞扑下去,肩胛重重撞到柜子的角,但即便这样,也还是摸摸索索往屋外走。 他知道自己并不清醒,他怕自己认错人。 不是阿砚他摇着头,我要找阿砚 一旦和别的人做了那事,阿砚便不会再要他。 萧九秦手背青筋暴起,腹下烧灼难耐,像是有一团火裹挟着他所有的理智,在一点一点地燃尽,就看何时连他的身躯都一并燃烧殆尽。 柏砚看得心惊,他万万没想到这药是这样霸道,竟然让萧九秦神智全无。 他不敢再耽搁,几步下去,环住萧九秦的脊背,将他所有的挣扎一并接纳。 清醒的萧九秦他根本困不住,也就是这会儿,他勉强将他抱得紧紧的,声音又急又慌:九哥我是阿砚。 他一声声地唤他,九哥,九哥 手指的温度还远远不够,柏砚嘴唇贴着萧九秦的后颈,声音哀切又深情,九哥,阿砚一直都在。 萧九秦怔了一瞬,柏砚趁机继续亲吻他的鬓角,几乎膜拜般喃喃: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开你 四年前你被北狄蛮子当胸一箭,我去过北疆那个夜晚,抱着你流泪的是我 那年你被困在峡谷,无粮无武器,是我设计逼着户部放粮 还有那位官宦家的姑娘送粮,她对你的所有爱慕,我都知道 柏砚说一句便吻他一下,不管萧九秦听不听得见,他都絮絮叨叨说尽,还有很多很多,他想将这五年所有的悔疚,所有的想念,所有的不甘都一并倾吐干净。 说到最后,柏砚打湿萧九秦的衣襟,他几乎将自己送进萧九秦怀里,二人额头贴着,萧九秦双眸无神,垂下的手却紧紧揽着柏砚。 九哥柏砚吻住萧九秦,第一次用舌尖试探。 萧九秦终于有了反应,他再也忍不住柏砚这样的挑/逗,将人压在地上,反客为主重重侵/入。 我是柏砚柏砚在最后失去理智的时候大声道。 萧九秦一愣,好像有什么断裂,下一刻再度续上。 阿砚? 恋耽美 ——(102) 是我柏砚指尖贴着萧九秦的后颈,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放心,一直都是我。 柏砚没发现,萧九秦眼神清明了一瞬,而后重新被那赤红占据,再度俯身。 * 柏砚醒来时,天色微暗,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灯影绰绰,连一点杂声都听不到。 他嗓子干涩,一双眼更是缀上了重物似的,想掀掀眼皮都格外艰难。 萧九,秦柏砚撑着身子就要起,腰下却无一点知觉,像是那一双腿都不存在似的。 他喊不出声,索性将桌边的一个小瓷碗推下去。 嘭! 下一刻,屋门猛地被推开,萧九秦几步进来,跨过门槛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 柏砚看他模样,嘴角微勾,急,什么 他这嗓子像是被什么剌过似的,听着就叫萧九秦心虚。 前夜,理智尽失的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柏砚叫他慢些的话都不知说过多少。 但是他是什么反应。 萧侯爷心虚不已:自己好像愈加变本加厉,弄得柏砚到后来都险些喘不及气了。 连柏砚都感叹自己命大,否则那夜早就被萧九秦做死在那张榻上了。 要,喝水。柏砚见萧九秦站在那儿,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软成一片。 萧九秦一听他的话,连忙找茶杯,慌慌张张地将手边的茶壶碰的叮当响,还有一个茶盏险些掉下去。 萧侯爷一把捞住,下意识地往柏砚面上看了眼。 啧,有些尴尬。 柏砚一脸淡定,只是脸色白得让小侯爷更加心虚。 他折腾了一番,才勉强给柏砚倒了一杯水,往榻边走的时候左脚差点踩着右脚又绊了一下。 萧侯爷: 柏砚无奈,你慌什么? 萧九秦也说不清,但就是心虚,他不敢往柏砚面上瞧,扶着他起身,让柏砚靠着自己的胸膛,然后端着茶杯让柏砚喝。 柏砚乐得他伺候,也没有扭捏。 待他慢慢喝完那一杯水,萧九秦的声音瓮瓮的,对不起 为哪件事道歉?柏砚嗓子舒服了不少,连带着声音也显得不那么奇怪。 萧九秦抿了抿唇,声音自柏砚头顶传来:前夜我太过孟浪,伤了你他顿了顿,还有,我太蠢了,轻而易举就中了那南夷王子的计,还连累的你 萧九秦。柏砚声音有些冷,你有病么? 啊?萧九秦不明所以,以为柏砚生气了。 他讪讪道:是我的错 你还病得不轻。柏砚动不了腿,否则定是要狠狠踹他一脚。 所以他一巴掌呼在萧九秦手背上,冷声道:你我二人什么关系? 夫夫?萧侯爷有些迟疑。 就怕他说出来的不是柏砚想要的答案。 你在迟疑什么?柏砚仰头,你我不是夫夫,难道是兄弟吗? 不等萧九秦开口,柏砚又道:兄弟会让你干吗? 萧九秦: 柏砚像是被他的迟疑给气到了,揪住他的耳朵就是一拽,我二人都成亲了,你还给我摆出一副干了我就欠了我的怨妇样,我是你借来的吗?! 这一段话柏大人说得中气十足,萧侯爷被训斥得一愣一愣的。 不仅如此,柏大人还拧了一把萧侯爷的大腿,斥道:想做夫夫还是想做兄弟,痛快点,一句话,我写一份和离书也不难。 柏大人的气来得并不突然,萧九秦这家伙都将他干了这么多回,现在却还是十分见外。 虽说柏砚知道他这愧疚是哪来的,但是长此以往于二人都不宜。 所以借此机会,柏大人索性一振夫纲。 你不是要和我客套么,那我索性给你个教训。 果然,萧侯爷一听见和离两个字就傻了。 不行! 行不行你做不了主。柏砚瞪了他一眼,你方才不还和我道歉呢吗?现在索性再划分得清楚一些,最好和离了干净,我们再做回兄弟。 萧九秦一僵,将柏砚扣在怀里,打死也不和离,你要是和我和离,不让将我杀了干净,萧侯爷说到这儿,还嫌不够决断,又加了一句,你就是将我杀了,我也要日日托梦给你,在你梦里将你再娶了。 柏砚被他弄得无语至极,抬眸瞪了他一眼。 萧九秦知道柏砚稍微不那么气了,便往跟前又凑了凑,亲了亲他的脸颊,以后不客套了,也不当兄弟,就当夫夫 萧侯爷也不傻,这会儿也该明白了柏砚为何那么生气。 仔细想想也对,柏砚为了帮他解了药性,不顾自己身子让他这样那样,现在他却不识好歹,说些见外的话,任谁听都觉得膈应,就好像二人关系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亲密。 想通了这些的萧侯爷自是又低声下气道歉,还趁机替柏砚揉揉腰和腿。 毕竟,将人翻来覆去折腾了整整一夜,什么都不顾,累得柏砚昏迷了两日,膝盖处的淤青都未消。 念及此,萧侯爷神色飘忽,那夜好像不是一点点过分。 他讪讪地凑近在柏砚耳垂上吻了吻:以后不会了。 他说的是要更警惕一些,不再中别人的计了,但是柏砚却以为说的是二人做那档子事,遂面上一喜,当真不做? 萧侯爷瞬间反应过来,飞快摇头,这个要做! 第139章 潜入 他定是不会受到半分伤害。 二人胡天胡地闹得那一晚, 动静太大了些,离得近的都听得面红耳赤。 萧九秦第二日清醒以后,不少人看着他窃窃私语。但是萧九秦心里一直记挂着柏砚, 倒顾不上这些。 柏砚缓了会儿,又用过素菜,午后便能下去走路了,虽说走路的姿势不大对劲儿,但是有萧九秦护着, 倒不是很明显。 经过这一事,二人心底都警惕了不少,他们在此处耽搁了两日, 幸好柏砚那夜借着萧九秦的名头将大半将士先行派出去,所以他们也不算耽搁了多少。 大军先行一步,他们便可急行军。 你身上的伤萧九秦特地叫人弄来了一辆马车,但饶是如此, 他仍担心柏砚的身体。 柏砚却并不在意,他看了看马车,这已经很好了, 战事耽搁不得, 贺招远那边也已经压不住了, 魏承唳一旦觉察到他的人被挡在郢都外,说不定狗急跳墙, 先闯出什么祸事来。 柏砚的担忧并不显得多余,毕竟魏承唳和允仲一开始是算计得天衣无缝,但是奈何他们二人现在兵权在握,尤其柏砚手里还拿着一道未填内容的圣旨和一个黑龙轴。 旁人不知道黑龙轴是什么,但是柏砚和萧九秦却心知肚明, 这玩意儿算得上是前朝的丹书铁券,在紧急关头能起到极重要的作用。 怕也是魏承唳他们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才想着先下手为强。 而柏砚和萧九秦也不敢懈怠,一开始的打算是出其不意,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将消息压下,就目前而言,魏承唳他们得到的消息依旧是大军被北狄牵制在贵溪府。 萧九秦和柏砚带着剩下的人轻装简行,他们比起大军奔袭要更容易一些,而且挑了偏离官道的一条路,不易暴露。自那路走到尽头,直接与贺招远的人马汇合。 郢都各方势力枕戈待旦,魏承唳等着他的秘密队伍前来,允仲这段时日也殚精竭虑为大军的事情操碎了心,只是贺招远派出去的人却探得消息回来,说是魏承唳和允仲出现了分歧。 听说魏承唳和允仲当众闹得不可开交,他们二人当着亲信的面直接吵了起来,允仲年纪大了似乎气得险些昏倒,事后又是魏承唳主动跑去认错,总之二人现在是面和心不和,没有闹出大的动静,多半是顾忌目前的情势。 柏砚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那郢都城内的情况现在怎么样?怀淳和魏承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二人不是被关了起来吗?皇帝相信谁也不可能相信他们二人可我们却得到消息,他们与皇帝是一派这是怎么回事? 贺招远说来也是一言难尽,他之前就已经派人探听过几次,送回来的消息其实并不多。 只探听到消息说是怀淳和魏承澹二人把持了整个朝政,就目前而言,朝中除了支持魏承唳的那部分官员以外,其余的都被他们所掌握,而且皇帝的情况似乎也不得而知,也不知究竟是昏迷着还是清醒的,总是他们二人现在与城外的魏承唳已经形成对峙之势。 萧九秦听完他们的话,却没有立刻开口,反倒皱着眉,按理说现在如果说怀淳占据主导地位的话,他们应该是会先派出人与我们联系,毕竟除他们和魏承唳以外,我们是第三股势力,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们要想击退魏承唳,势必要与我们联系。 但是现在城内城外都没有确切的消息,怀淳小心谨慎,他若是没有派人出来,说不定城内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否则现在我们早就应该接到他们的消息,毕竟柏砚与他关系密切,遇到棘手的问题他首先应当是先想到我们。 柏砚心系怀淳,所以难免在思考的时候会出现偏差,经过萧九秦这么一说,他也觉察出一点不对来,所以现在怀淳不是不与我们联系,而是没有机会与我们联系? 萧九秦点点头:不无可能。 不过他们也只是猜测,接下来的事情究竟朝什么方向发展无人知晓,柏砚越想越难以放心,他遥遥看向郢都的方向,心中担忧不已,那么现在要怎么办? 萧九秦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们必须想办法摸进城去,不管怎么说,里边是怀淳和皇帝,于公于私我们都得闯一闯。 魏承唳他们即便再师出有名也还是反贼,只要我们与皇帝达成一致,那么到时候情势就可逆转 可是如果皇帝不相信我们呢? 贺招远这段时日在郢都外摸索的时间久了,对于现在的形势知晓得要更清楚一些,而且他这人直觉出奇得准,他没有告诉萧九秦他们,这些时日他观察这些情况许久,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儿。 你的意思是说皇帝和怀淳,他们并不站在同一个阵营,而是另外一股势力? 对,贺招远点头:从前淮阳王多次说过,当今皇帝性情多疑,他向来刚愎自用,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自己的儿子。 贺招远说到这儿,柏砚和萧九秦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担忧,贺招远的这个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而且倘若事情真如他所言,那么最后可能形势要比现在还要艰难。 不管这些了,萧九秦下了决断: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打探打探消息,你的人现在还剩多少,将他们暂且收回来,我再带一波人偷偷摸进去。 贺招远看了看萧九秦:侯爷,现在郢都城内城外守卫森严,你若想进去实在很不容易。 贺招远没有说的是,就这段时间,他已经折损了太多的人。 萧九秦却不以为然,我还知道一条路,虽然可能有一些曲折,但是说不定还真的算得上是一条出其不意的路。 柏砚往萧九秦面上看了眼,你莫不是说的是巴大人府里修的那条暗道? 萧九秦点头:对,当初我们查的时候不够细心,所以只发现了那条通向太师府的暗道,其实在下面还有一条暗道是通向城外的,虽然不知道这条暗道的来历,但是那位巴大人一定是知情人。 之后因为事情的接连发生,所以我将那日发现暗道的人都特地交代过了,现在除了我们之外,应当没有旁人知道那一条暗道。 其实萧九秦说得轻松,但是柏砚却知道还有一种可能性,他面上有些担忧,若允仲也知道这条暗道怎么办? 那就听天由命了,就看这一次老天要帮谁。 柏砚定定地看着萧九秦许久,最后终于泄了气:注意安全。 他们在萧九秦带人进去探听消息一事上达成一致,所以最后的决定是贺招远带人在城外守着,柏砚则是从旁协助。而萧九秦则是带着一队二十来人,从那条暗道摸进去。 临走时,贺招远和柏砚都有些担忧,侯爷,此番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城内没有接应的人,而且那条暗道究竟能不能出去,现在也不确定,若是情况不对劲儿就尽快折返。 贺招远难得一派正经,萧九秦点头。 柏砚看着萧九秦,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他想要说的萧九秦都知道,而他不知道的,柏砚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萧九秦伸手摸了摸柏砚的耳垂,反过来安抚他,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不忍再说,便看向贺招远:柏砚他我便先暂时交由你了,你务必保护他周全。 贺招远点头,我会的。 经过一段时日的折腾,贺招远现在也已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从前那些玩笑和诙谐的打趣都消失殆尽,现在眉目间戾气隐隐显现出来不少。 萧九秦看着他,心中稍微有了些底,他拍拍贺招远的肩膀:这一次,我们依旧能胜,外面的这些人我就交由你了,我不在时,你大胆做决定。 贺招远点头,侯爷放心,我一定会照料好他们,还有柏大人,只要有我在,他定是不会受到半分伤害。 萧九秦点点头,带着人离开。柏砚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等到萧九秦的身影彻底消失,他们才回去。 他们藏身的地方离魏承唳的大营并不远,而且这一片地方有大量的密林,所以掩饰性极好,只要魏承唳他们不要心血来潮派人来侦查消息,贺招远他们可以在此处蹲个十天半个月。 可能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他们在此处不方便生火,所以这段时日他们那些吃食便总是半生不熟的。 恋耽美 ——(103) 一开始贺招远都有些担忧,原想着柏砚一个文官对于这些是受不了的,但是贺招远却渐渐发现自己想错了,柏砚分明适应能力极好,他不仅能吃得下干硬的饼子,而且对于还散发着腥臭味的肉,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另一方面,萧九秦不在身边,他们二人商量事情便大多在一处。一想到这段时日萧九秦在城中独木难支,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在经过几番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先带一部分人慢慢往郢都城下潜过去。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在计划好萧九秦大概进入城中的那段时间,他们分出一队人马往魏承唳的大营方向走,借此时机影响他们,从而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萧九秦他们能稍微轻松一些。 这一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第140章 偷袭 就看谁更有耐心 柏砚和贺招远按计将魏承唳的人引开, 当夜他们便以魏承枫的名头偷袭了个正着。 冬夜里寒风凛冽,一把火顷刻间就将魏承唳的大营烧得乱成一团。 哪里来的贼寇?!魏承唳衣衫不整,身后营帐里还传出女人吓得尖叫的声音, 不用细想就知道他方才在做什么。 允仲这两日不愿见魏承唳,只给他留了几个亲信。 所以外边甫一闹起来,这几人先紧赶慢赶跑来。 殿下,是四皇子的人马。 对方那张扬的旗帜在熊熊篝火之下看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 还震天响的是诛奸邪,驱佞臣,四殿下千岁! 魏承唳一听四殿下三个字就气得牙根痒痒:父皇也不知道被谁灌了迷魂汤, 明明这魏承枫早就被废了,如今却又复起,还封他一个什么大将军,也不怕黎民百姓骂他昏聩! 哎呦, 五殿下慎言呐! 外边闹得人仰马翻,魏承唳却还只顾抱怨,诸人看了心中屡屡摇头。 可魏承唳根本不管旁人如何看他, 他随便又问了几句, 直接开口将守在城下的兵马都撤回来。 殿下, 那些兵马万万动不得啊,万一贼人趁机潜进去, 怕是就给了里边人生机。 是啊,现在也不知四殿下的人马有多少,就怕他还有后手,万一我们 后手?魏承唳嗤道:就那蠢货,早在他被废以后, 归附他的那些人就弃暗投明,投靠于本殿了,现如今他不过小打小闹一些虾兵蟹将,哪里就能将形势逆转。 一群小喽啰闹得大营这般骚乱,你们一个个指望不上,还不如将城下的那些人召回来。 晚些时候魏承唳就喝了酒,现在脑子都不清醒,加之他一贯容易被激怒,便不容诸人进言,他一心将那些人马召回。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魏承唳也披了甲带人出去。 但是对方虚晃一枪,扔了几个火油浸过的火球便迅速撤退了。 魏承唳带着一众人扑了个空,底下人要追,他又犹犹豫豫将人拦住。 等到鸣金收兵,他回去刚刚将美娇娘搂在怀中准备一亲芳泽,外边重新又响起嘈杂声,魏承唳这一次直接提着长刀就出去了,但是如上次一般,对方依旧是闹了一通便极快地消失踪迹。 殿下一人走上前,不若追出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来路? 魏承唳点头,立刻便有人去查探,但是探子像是泥牛入海,好半晌也不见踪迹。 再派探子出去也是一样的结果,他们就像是被人迎头一击,但是却吃了哑巴亏,想找个撒气的都找不到。 连着两次来闹,魏承唳怒不可遏,派人在营帐外巡视。 他回去也再没有与美人玩闹的心思,倒头就睡,一开始他尚且还警醒着些,岂料良久也不见对方再来。 于是他褪了衣衫,毫无顾忌睡着。 嘭! 啊! 噼里啪啦一顿声响,直接将魏承唳从梦中惊醒,他迷迷瞪瞪起身,险些一头栽下去,手下人来报,不出所料还是那些人。 这一次,魏承唳连衣衫都没穿好,便气冲冲跑出去,一如既往的对方还是故意闹腾了一番便熟练地退去。 追!魏承唳一马当先,手里长刀都要被他攥出汗来,但是明明应该是越追越近,但是前方连一丝人影不见,而他带着亲卫直接一脚踩进密林。 前两日才下过大雪,这密林不见阳光,一脚踩下去积雪能没过小腿。 殿下,此地有些不大对劲儿。身旁的人十分警惕,仔细护着魏承唳。 但是魏承唳气性上来了,便顾不得其他,非要继续往里走。 身旁的人劝不住他,只能由着他往里边深入。 他们不过百人,剩下的还在密林外,眼看着积雪越来越厚,他们几乎都要辨不清方向。 偏在这时,有什么声音簌簌传来。 诸人心里都是一咯噔,魏承唳脸色微变: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一团黑物迅疾而来,魏承唳往后退了几大步,身旁的人拔剑已经来不及了。 就见最前方的人被扑倒,魏承唳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快撤! 是野猪! 快跑 脚下的积雪让他们行动困难,魏承唳刚刚上马,那庞然大物便直直冲过来。 魏承唳下意识将脚下的人一脚踹出去,而且长刀一挥,那人脖颈鲜血溢出,一头栽下去。 那野猪兴许是饿了很多日,将人扑倒,尖利的叫声划破天际,魏承唳都不敢往后看,直接驾马飞快离开。 他们慌不择路,有好几次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他们不知道,远远地,有几双眼睛紧紧盯着这边的情况。 我倒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等本事贺招远佩服不已,他看了一眼柏砚,这人冻得瑟瑟发抖,但是那一双眸子沉静如水。 自萧九秦带人离开,他便没有再笑过,整日和他们一群武将待着,谋划如何算计魏承唳那蠢货。 这密林里的野猪便是他们计划之一。 前两日一头野猪不知怎么的跑到他们藏身的地方,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本来一众人是打算打牙祭,但是却被柏砚拦住了。 之后两日,柏砚只叫人给那野猪喂些水,还有野鸡血,而且刻意营造出糟乱的场景。 那野猪被折腾了两日,直到方才被放出来,而且柏砚提前叫人在引魏承唳他们过来的路上撒了药粉子。 是能激怒畜生的东西。 贺招远从头到尾看着柏砚揪了不少枯草又是碾碎,又是加了从那南夷王子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果然,效果斐然。 贺招远又是佩服又是退避三舍。 这柏大人还是萧侯爷能制得住,不对,他们二人天生一对,简直不能再般配。 所以,就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经此一役,魏承唳在营帐里缩头缩尾躲了两日,贺招远打着魏承枫的名头屡屡半夜偷袭。 魏承唳的人被折腾得快崩溃了,魏承唳更是因为那野猪心有余悸,一次也不肯再出去。 第三日,允仲终于出现。 魏承唳闻声赶来,将他仔细地亲自搀进去。 二人都绝口不提之前的事情,魏承唳一反常态,对允仲恭敬有加。 殿下这两日受苦了。允仲虽躲着不见人,但是对于这两日的情势知晓得一清二楚。 而且从一开始,他便抱着给魏承唳个教训的意思,所以直到今日才出现。 舅舅,这两日魏承唳开口就要说,允仲却抬手压了压,这些老夫都已经知道了。 魏承唳一噎。 允仲知道他心中不爽快,但也没打算阿谀,如常开口:对方打的主意不是开战,这说明什么 魏承唳蹙眉: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就目前而言与我们并无一战之力,所以才躲在暗处时不时挑衅一番。 魏承枫人在郢都,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人,太过奸滑。魏承唳气色不好,一半是被这反复的偷袭给折腾的。 但是允仲却摇头:不是魏承枫。 不是魏承枫,那还能是谁?魏承唳这两日烦不胜烦,日日将魏承枫拎出来骂一通,直诅咒得他生出的孩子没屁/眼。 可是现在允仲却告诉他,对方并不是魏承枫。 他哪里肯相信,脸色黑沉:不是魏承枫还能是谁?魏承澹那优柔寡断的东西做不出这等事来,而怀淳那个阉货更是鞭长莫及,哪里能做到这份上。 并不是他们。允仲解释:你忘了还有一人。 谁?魏承唳有些犹豫:那个宋榷是个什么东西,哪里就能 萧九秦。允仲想了想:还有柏砚。 他一出口,魏承唳就彻底变了脸。 魏承唳觉得难以理解,允仲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轻轻笑了笑:你们总是只看得到眼前的敌人,却忘了远处的隐患。萧九秦和柏砚二人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既然从一开始就不与你站在一起。那么从始至终就是敌人。 允仲说完魏承唳沉默许久,他看着外面的营帐,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想得太过简单。 魏承唳沉声开口:那这一次我要如何做? 他一直是桀骜不驯的,而且对于允仲也是由然而生的警惕。 但是允仲却不意外,还甚至觉得在情理之中,他从来都没有将魏承唳看作是傀儡,因为比起他来,魏承澹显然更顺从。 可是皇帝不该只是顺从,允仲不想当皇帝,他只想将允氏扶到最为显赫之处。 造反当皇帝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他不想遗臭万年,连带着允氏也遭此骂名。 所以宁愿麻烦一些,站在魏承唳身后,让他走到最高处,然后名正言顺的将允氏扶起来。 所有人都不明白允仲的想法。 魏承唳总以为允仲是想做摄政王,但实际上只有允仲自己知道。掌握权力并不是最好的,最合适的是,他要做那个可以让别人掌握权利,自己始终可以全身而退的人。 郢都之外地形窄小,大军不易驻扎,所有萧九秦应当现在只是带着一部分人,这也就是他们只敢三天两头来偷袭,却不敢正大光明来对战的原因。 允仲抿了口茶:所以现在你们尽可将自己该做的做好,至于萧九秦,只派人在他们常出现的地方设伏他们能做的,你们也可以做,就看谁更有耐心 魏承唳听罢,心里终于有了些底,当即派人按照允仲所说的去做。 第141章 掳走 我不会有事。 有允仲在, 魏承唳便像是有了主心骨,贺招远再派人来骚扰,他们不再那样被动, 甚至还能适当地反击。 可这对贺招远他们来说,却不是个好消息。 将军,允仲那老奸巨猾的好像看出来了。 贺招远攀着一棵大树,遥遥可见魏承唳的营帐,但他脸色并没有多少变化。 柏砚也站在树下, 比起贺招远来,他这两日要更忙碌些,之前因为赶路没顾得上审问那南夷王子, 这两日便分出一点心思。 这会儿他才过来,贺招远没有理会身边人的询问,还是先和柏砚说话。 审问出什么没有?贺招远也是昨夜才听见一些风声,柏砚知道瞒不住他, 便将那南夷王子说得事情给他简单说了说。 二人其实心知肚明,那南夷王子的话真真假假,难辨其实, 但是一涉及萧九秦, 柏砚难免就要在意些。 柏砚看着贺招远从树上跳下来, 他们二人对于现在的情况心中十分了解,允仲一出现, 有他帮着魏承唳,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二人往回走,贺招远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那南夷王子究竟目的是什么?既然他从一开始是陷害你,那么现在为何又要和你说侯爷的事情? 柏砚摇摇头:他只是说了五年前的事情,并未说其他, 但是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情是隐瞒着的,还有,你有没有那种感觉我与他说话时总有一种违和感。 贺招远蹙眉:违和感? 柏砚点头:一般与别人交谈时难免会出现词不达意的情况,或者滞后性,但是审问他的时候,他的每一句都环环相扣,不断地吸引我们继续往下问,而且他说话时语气十分老道。 之前柏砚没有说的时候,贺招远并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经过柏砚这么一说,贺招远忽然也觉察到了什么,他挠了挠耳朵,试探着开口:之前你有没有发现,他说话时总喜欢盯着我们的眼睛看,而且一旦我们开始怀疑,或者沉默时,他便将话题不动声色地引开 柏砚明白贺招远的意思,他们二人都有同感,按照常理说,审问这位南夷王子应当主动性在于他们,但是有时候他们却觉得是对方在牵着他们走,而且越深入,他们越觉得事情还远远没有揭开。 二人正说着,忽然远处跑来一人,他面色惊慌:不好了大人,那南夷王子被别人劫走了! 柏砚和贺招远脸色陡变。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抹不可思议,这地方是他们精挑细选,而且特意叫人在四处守着的地方,一般不会有人发现,更不容易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来。 但是现在活生生的一个人却被劫走了,层层包围之下,还有那么多人守着这南夷王子,如何能轻易的被人劫走? 一想到他们这个地方已经不隐蔽了,柏砚和贺招远便不敢耽搁了。 快些回去。 二人急忙赶回去,就见本来关着那南夷王子的地方围着几个人,地上是大滩大滩的血,而且灌木也被劈得乱七八糟,这场景看起来太过混乱。 柏砚和贺招远不可抑制的皱眉,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没有人发现。 原本守着南夷王子的人横七竖八地躺着,即便是最外围的人听不清楚,靠近这里的人怎么也是诸事不知。 路上便有人说了这事情的诡异程度,贺招远和柏砚怕忽略了什么细节便又招来人又问了一遍,但是所有人的口供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就好像这里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 恋耽美 ——(104) 但是越是这样柏砚越是怀疑,他和贺招远将离此处最近的人都排查了一遍,最后果然发现了问题。 原本守着此处的人是有二十个人,但是经过核查之后发现少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人踪迹成谜,旁人只说今日看见这三人出去捡柴火了,然后没多久就回来了,但是三人都不开口,手里拿着的柴火也不多。 旁人也没有太过在意,所以这才忽略了这么一个漏洞。 至于其他的,贺招远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柏砚却叫人细细排查了周围的地方,包括那三人去捡柴火的地方,结果还真发现了三具尸体。经过核查,发现这三具尸体便是那三人的,而且军医检查过伤口之后断言这三人早就死了。 所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三人去捡柴火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暗害了,回来的就是掳走南夷王子的人。 不仅如此,柏砚又在靠近关押南夷王子的地方轻轻嗅了嗅,他总觉得这地方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但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所以唤来军医查了查。 军医仔细查过之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里曾经释放过药物,据他所说,这药除了那股淡淡的香味便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而且一般人都不太可能注意到这个细节。 另外关于这药的药性,便是能够麻痹人的意识,从表面来看,中药的人与正常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实际上他们的感官已经自然而然地屏蔽了周围的所有动静,所以这也就是外围那些靠近的人都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原因。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柏砚和贺招远也怪不得他们,但是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个地方已经被人发现了,倘若在逗留下去,难保不会招来麻烦。 萧九秦带来的大军已经分拨去围追堵截魏承唳的人,留给贺招远和柏砚的人其实并不多,所以他们并务必要谨慎再谨慎,一定要在郢都城外做好接应,否则萧九秦从郢都探听消息出来,势必孤立无援,到时候他们才更加的被动。 所以经过短暂的商量之后,贺招远和柏砚带着人立刻离开。 他们没有选择和魏承唳大军驻扎地相反的方向,而是选择偏向西北,那边地势崎岖,但是可以居高临下勘察地下的情况,而且对于城内的消息也能探听一二。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柏砚和贺招远刚刚带人离开,一队人马就迅速的赶到他们滞留的地方,而且对方来势汹汹,一看就是早有准备,为首的那人倘若柏砚还在,一定会觉得似曾相识。 * 随着天气一日渐一日的冷起来。岁除这日也到了。 前一夜,柏砚和贺招远将城外的最后的消息送进郢都去,松花这段时日来来往往几次辗转。原本圆滚滚的小脑袋都瘦了一圈,柏砚这边也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只能将贺招远猎来的野兔,挑了点儿内脏让它吃。 萧九秦已经潜进郢都五日了,但是柏砚他们送进去消息像是泥牛入海,只有一次萧九秦送出来了一份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无虞。 原本柏砚和贺招远还能忍着不去多想,但是随着一日又一日的过去,他们这些人就像是流落在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四处都没有可靠的消息,一会儿是魏承唳的人突破重围,一会儿又是萧九秦被抓,捕风捉影偏偏找不到一个确切的消息。 而且就在他们忍耐不住的时候,忽然看到郢都城墙上蜿蜒而起的浓烟。 当看到这时,柏砚和贺招远终于待不住了,他们不想胡思乱想,无端揣测,但是现实却让他们无所适从。 之前萧九秦离开前他们便做好约定,倘若萧九秦在城中出了事,这狼烟便是信号,所以他们当即不敢继续浪费时间,连忙带着人往郢都赶去。 由于魏承唳的人守在城下,所以他们不可能从正面冲过去,而是挑了一条小道。 这路太过崎岖,而且又滑又窄,所以等到摸到郢都城墙下,已经是岁除时。 去岁的郢都灯笼高照,四处都是璀璨的烟花,而且街道上尽是充满喜气的百姓,各种小摊小贩也卖着琳琅满目的物事,各种精致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 可是现在的郢都却像是一座死城,他们听不到任何喧闹声,也看不到绚丽多彩的灯火。 好像一切都像是被浓雾笼罩了似的,柏砚和贺招远带着人从城外的小断崖下慢慢爬上去。 他们不敢贸然出去,魏承唳的人就在不远处,而且城墙上还是魏承枫的人。 这夜的月色不算明亮,但是足以让对方发现他们的踪迹。 城外是魏承唳,城墙上是魏承枫,无论是哪一方,一旦发现他们,都不会给他们存活的机会。 怎么办?贺招远实在是没法子了,他带兵多年,大多是在战场上生死相搏,而不是这样畏畏缩缩不知如何去做。 柏砚沉默了会儿,忽然开口:魏承唳即便是攻入郢都,也是名不副实,他需要什么? 贺招远被他问得一愣。 柏砚继续说:魏承枫被废,现如今虽被封了一个将军的名头,但也空有头衔无实权,而他又需要什么? 连着两个问题直接将贺招远问懵了。 柏砚拿出黑龙轴和圣旨,他们需要这个。 你疯了!贺招远脸色都变了。 柏砚想做什么还用问吗。 你现在拿着这东西出去就是个活靶子,魏承唳和魏承枫不可能放过你,他们不择手段,完全可以将你杀了再夺了这东西。 但是别无选择。柏砚忽然弯唇:当初怀淳给了我这东西之后就将消息给散播出去了,现在他们都知道我拿着这东西,你说他们二人如今师出无名,又怎会贸然出手。 众目睽睽之下,魏承唳和魏承枫既是恶狼,也是恶狗,他们要夺,也会因为怕对方抢占先机而护着这东西。 我不会有事。 第142章 疑虑 侯爷近来真损! 柏砚出现在郢都城下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不仅如此, 贺招远也与他并肩。 依着他的话:若被侯爷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你身陷险境,他怕是要活剥了我的皮。说这话时他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是柏砚心中承情。 二人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 立刻就有人去传话,未有多久魏承唳和魏承枫都出现了,连允仲都被人用座椅抬出来。 贺招远嗤笑:瞧瞧,你我好大的面子! 魏承唳看也不看贺招远,先将柏砚上下打量了一圈:柏大人果然一颗七巧玲珑心, 那次竟然没有抓住你,本殿派出那么多人,竟然都没一个有用的。 殿下谬赞了, 说到七巧玲珑心,臣还是不及殿下殿下这多年委屈了,竟一直叫您屈居于二殿下和四殿下之下。 柏砚说罢也没有多废话,直接拿出圣旨。 那明黄色的卷轴一出, 顿时一阵骚乱。 魏承唳和魏承枫最是眼热,他们直勾勾地盯着柏砚,若不是众目睽睽, 怕是已经上手夺了。 柏砚, 你既都察院之人, 为何手握圣旨?允仲腿脚不便,但是中气十足, 若不是知晓他是什么样的人,定是要被他那副忠相给骗了。 一个个心知肚明,现在却要做出一副正气凛然模样,柏砚嗤了声:那允太师又为何不在郢都侍君,却与五皇子魏承唳一起妄图逼宫? 他手掌圣旨, 身后还有魏承枫虎视眈眈,所以任是允仲满腹怨毒也无用。 柏砚你这竖子切莫胡言乱语!允仲枯瘦的手指指着柏砚,看起来像是怒不可遏。 柏砚却不在意,挖苦道:不是逼宫,那是什么? 五皇子魏承唳虽嫡非长,而且暴戾无常,肆意妄为,若他为君,这天下百姓焉能有安生日子? 柏大人所言极是。魏承枫迅速接了话,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便想好好骂上一骂,但是柏砚却不给他机会。 还有四皇子,柏砚拿着圣旨轻轻往前一送,他问:殿下敢接吗? 魏承枫面上一喜,作势就要走过来,但是柏砚却重新收回,冷冷问他:嫉贤妒能,平庸无德,你又有何资格? 柏砚你! 魏承枫气得牙根痒痒。 都说到这份上了,魏承唳魏承枫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柏砚今日就不是投靠他们来的。 魏承唳何时被人这么讽斥过,他当即厉声呵斥:你不过一个小小御史,哪来这么大口气,依着你的意思,本殿与魏承枫都不配,那谁配? 魏承澹那个蠢货么? 二皇子魏承澹?柏砚摇摇头,他唯唯诺诺,过于仁善,不适合当皇帝。 柏砚此话一出,魏承唳和魏承枫都是狐疑:柏砚明明和怀淳是一路的,怎的现在并不帮他? 三位皇子都不合适,那谁合适?允仲盯着柏砚:宫中其他皇子年幼,担不起这重任 那不是还有一位么?贺招远忽然插嘴:六皇子魏承缺不就正好。 胡说八道!允仲厉斥:那宋榷不过一个民间女子所出,非嫡非长,更没有资格! 说到这儿,允仲又看向柏砚手里的圣旨:而且你一个小小御史,又有何资格评判诸位皇子? 柏砚摇头:臣从未评判诸位皇子。 那你方才说本殿暴戾无常,魏承枫平庸无德,魏承澹过于仁善,这不是自你口中而出的吗?魏承唳完全被柏砚左右。 允仲忽然想到什么,他想要叫人阻止柏砚开口,但是柏砚对着他笑了笑,忽然展开圣旨,一字一句道: 自朕奉太上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皇六子魏承缺,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柏砚阖上圣旨,看向诸人,陛下圣命在此,诸位不行跪礼,是打算抗旨不遵么? 允仲就要开口,柏砚看向他:太师,允氏一族承荫至今,靠的是陛下信重,您这是要当第一个抗旨的人么? 他朗声:无论是四殿下还是五殿下,臣只想告诉二位一句,只要你们一日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你们就还是臣也只是臣。 自现在起多有变数,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所以二位殿下,今日这圣旨你们接是不接? 柏砚步步紧逼,魏承唳和魏承枫面面相觑,今日这圣旨就是块烫手山芋。 接了即是承认魏承缺是太子,不接则是公然抗旨。 他们从始至今,在大军未到之前,都有意无意回避逼宫之事。 只要一日不撕破脸,他们便还是忠君爱国的皇子,皇帝在宫中病得快不行了,只要他们先一步进宫,到时候便由不得旁人掺和了。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柏砚竟然会当众宣旨。 他们有心要质疑那圣旨的真假,但是又无可奈何。 因为那圣旨是盖过玉玺的,这事做不得假,贸然出手只会让柏砚借机发难。 话本子写的什么谋朝篡位终究是纸上谈兵。 一时间,各自都有所顾忌,柏砚冷眼看着,既然两位殿下心有顾忌,不如臣将这圣旨送到二位面前,仔细瞧瞧? 看看究竟真实与否? 不必! 不用! 魏承唳和魏承枫同时开口,生怕柏砚有所动作。 他们信不过柏砚,这人狡诈异常,若是任他与某一人接触,万一再存有什么别样心思,到时才是叫他们追悔莫及。 柏砚其人名声在外,背叛已经不算多稀奇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他已经宣过旨意,也不足以叫他们放心。 柏大人亲自宣纸,本殿自是遵旨,只是如今父皇身边奸佞犹在,若不清君侧,怕是有碍国祚。魏承唳先开口,企图让自己出兵的名头名正言顺。 魏承枫也不逞多让,他往前一步:贼人当道,我与五皇弟驱贼责无旁贷。 贺招远啧啧感叹:陛下若是见此,定甚是欣慰。 毕竟诸位皇子可不是为了他座下的位置,而是忠君护国! 一言一句无一不是挖苦,魏承唳和魏承枫恨不得将贺招远给弄死。 柏大人以为如何?魏承唳说不过贺招远,索性不与他说,而是重新将问题放在柏砚面前。 柏砚闻声并没有太大反应,反而慢慢抬头,看向城墙上的锦衣男子。 二殿下觉得呢? 直到现在,柏砚才真正心中踏实,他在赌一个可能性。 不过,所幸赌对了。 他话音未落,魏承唳和魏承枫二人都抬头,就见魏承澹负手站在城墙上,他身后是萧九秦。 用圣旨吸引魏承唳和魏承枫的注意力,柏砚真正想做的是给魏承澹一个机会。 魏承枫的出城无疑是给这个机会又加了一层可能性。 十数丈高的城墙坚不可摧,魏承澹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格外纤瘦,但是他眸子里都带着从未见过的光彩。 不过片刻,他下城来,身后是萧九秦。 他们二人站定,单膝跪地。 儿臣领旨。 臣领旨。 柏砚走到魏承澹面前,将圣旨放到他手中,殿下,还有反悔的机会。 魏承澹看着手里的圣旨,可能从前期待过,但是现在我想认命。 魏承唳和魏承枫都以为他说的是原属于他的太子之位被宋榷抢走,但是只有柏砚他们知道魏承澹说的是什么。 萧九秦出现在魏承澹身边是今日的第二个意外,魏承唳如鲠在喉,允仲更是攥紧了扶手。 平津侯擅自回城,可算抗旨? 这次不等柏砚开口,萧九秦便道:北狄已败,本侯功成身退,班师回朝有何不可? 他说着还想起另一事:而且忘了告诉太师,回来的途中,大军偶然遇见形迹可疑的官兵,本侯就顺便收服了据说他们是五殿下的麾下猛将,不知可是实情? 恋耽美 ——(105) 一句话,让允仲和魏承唳彻底变了脸。 萧九秦却还在火上浇油:贼首已经押到陛下面前了,本侯料想那贼子是胡乱攀咬,所以并未在意,想必不多时便有结果了,到时将那些居心不良的斩了就是。 贺招远不动声色地戳了戳柏砚,小声道:侯爷近来真损! 柏砚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贺招远一噎:完蛋,怎么就忘了这位柏大人与自家侯爷是一家子了。 这护短的性格像了十成十,怕是只能听得夸,听不进去实话。 啧啧 萧九秦几乎是将魏承唳的底牌翻出来打他的脸,魏承唳自是忍不了,当即就要抬手指挥身后将士动手。 柏砚沉默地走到萧九秦身侧,看着魏承唳好言相劝:事到如今,五殿下不如再深思熟虑一番,一旦动手,再进宫,便不是皇子这个身份了。 魏承唳一点都听不进去,他一抬手,鼓声阵阵。 允仲有心要喊住他,却被底下的人抬回去。 舅舅还是安心养身子的好。魏承唳越想越是怒不可遏,允仲要他一忍再忍,但是最后的结果呢? 还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受够了被桎梏的感觉,当年被迫离开郢都他就不愿,否则哪还有魏承枫耀武扬威的机会? 他想:想要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要争要抢的。 第143章 矫情 那你喜欢他吗? 战事一触即发, 萧九秦将柏砚他们送进城。 魏承唳疯狗一样地开始派人进攻,他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萧九秦才接管郢都御林军不久, 一时还真被他破开一个口子。 斩下七品官员头颅者封百户! 斩下四品官员头颅者以上者赏千两!封千户! 抓住皇室宗子者赏万两,封侯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魏承唳想要一鼓作气将郢都攻下。这一次他终于聪明了一回,萧九秦即便已经回郢都了又能怎么样,他现在能调用的也只有御林军而已。 至于禁军, 魏承唳冷笑:魏承澹都出现了,怀淳却不在,不必想就知道他们二人崩了。 他想起自己之前送进去的一封信, 心中快意。 一个阉货罢了,他想要的还能是什么! 岁除的雪越下越大,直至没过脚面,将士们双手僵冷几乎握不住刀柄。 侯爷, 这样下去不行啊!贺招远捂着肩头的伤,咬牙扯了袖子粗粗地将伤口一裹,他身先士卒, 好几次将冲上城墙的敌人砍下去。 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魏承唳铁了心的要一举攻下城, 这个月色暗淡的夜晚,充斥的尽是血腥和杀戮。 萧九秦一刀砍翻一人, 下一刻怒吼低头,多年的默契让贺招远下意识偏头,萧九秦的刀刃自他耳侧掠过,一人被砍断大臂,疼得躺在地上哀嚎。 战鼓擂动, 天穹之下是尸山血海,蜿蜒而起的烽火映破半边天,萧九秦厉声传令:上桐油! 庞大的木桶倾倒,刺鼻的气味儿让他皱眉,下一刻火龙游动,直接将底下来不及逃跑的敌人引燃,彻天的惨叫声让人身上窜起鸡皮疙瘩。 而这,才只是开始 * 萧九秦和贺招远忙着守城,连薛正鸣也闻声赶来。 阔别许久,柏砚与薛正鸣只是淡淡点点头,倒是随着他来的严儒理面露喜色,柏砚,你终于安全回来了! 薛正鸣没有与他们多做寒暄,严儒理则跟着柏砚,将进来城中发生的事情尽数道来。 所以现在陛下是清醒的?柏砚有些惊诧。 毕竟他们这一路上赶来,听到的最多的是皇帝病得快不行了。 陛下虽然身子状况不大好,但是并不是外边传的那样,只不过怀淳被下狱了,据说严刑拷打之后他招供自己与魏承唳勾结,并且还有他陷害严儒理看了一眼魏承澹,声音低了点:陷害二殿下的证据 这怎么可能柏砚下意识就出口。 魏承澹却开口打算严儒理二人的话,没有什么不可能,一切利用而已。 柏砚这才有意识看向魏承澹,这段日子他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原来骨瘦匀亭的一个人,现在瘦得颧骨都明显了不少,看起来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能让我见怀淳一面吗?柏砚也是听严儒理说才知道魏承澹现在已经是行监国之权,比起魏承枫有名无实,他现在是实实在在手掌权柄。 不说你不能见怀淳,就说你方才在城下假传圣旨的事情,现在估计父皇已经听到风声了,我护不住你。魏承澹一开口,严儒理脸色骤变:什么假传圣旨?! 柏砚嘴角翘了翘,就是先前怀淳送我离开郢都时的那份空白圣旨。 他看上去毫不在意,甚至还带了点轻松模样:早知有这么一桩事,只是殿下,那会儿在城下,我本意并不是害你 说着说着他又笑了,其实一切都不重要了不是么,怀淳早就算到了今日这一步,而我不过是又被他设计了一次。 魏承澹忽然开口:对不起。 柏砚摆摆手:坦白说我也有私心,所以才会心甘情愿中计,殿下不必介怀。 柏砚!严儒理听得云里雾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又会假传圣旨?他一脸忧色,这可是死罪啊! 比起严儒理的担忧,柏砚却冷静得很。 怀淳怕是发现了什么,他护不住殿下,所以才会闹这么一出,而且借着魏承唳叛乱的机会他将我送出郢都,为的不是救我一命。 而是让我带走那份空白的圣旨,再则,用郢都的局势逼萧九秦速战速决,然后回来的路上再让我们恰巧将魏承唳的援军打散。 好一招连环计,他竟是连北狄的战事都算进去了。 柏砚不得不叹服,魏承澹却开口:有一件事他没能算进去。 是我假传圣旨扯出了宋榷么?柏砚勾唇:毕竟,事事也不能尽如他心。 他设计我这么多次,我设计他一次也不算坏事,殿下您觉得呢?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各自都清楚这场乱糟糟的局面从何而来,但是魏承澹一点也不焦心,就好像他从始至终都不担心自己当不了太子。 无论是魏承唳还是魏承枫,抑或宋榷,包括我其实都不适合当皇帝。魏承澹看着柏砚,你想救宋榷,这个法子太过冒险,而且怎知陛下不会恼怒,反过来再为难他? 柏砚微怔,不过瞬间他还是失笑:殿下,你到底还是不够了解陛下。 他看向皇宫的方向,今日我假传圣旨是一个蠢法子,但是陛下哪能容得了我损了他的颜面,他即便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认下这份圣旨,毕竟太子还是可以立了再废。 而且,殿下有一句说错了,我不是为救宋榷,仅仅只是想找个由头将曾玄弄出来,至于宋榷顺带而已。 这一句不可谓不狂妄,魏承澹都不得不佩服柏砚。 这天底下也就只有柏砚将宣旨和立太子当作救人用的一个无足轻重的法子而已。 好了,不说了,陛下的人也快要来了,我一个罪臣,你们还是离远些比较好。他洒脱得很,甚至还嘱咐严儒理替他去柏府安抚柏麒他们。 果然,他话音未落,几个玄衣护卫就循着柏砚的踪迹而来。 柏大人,请。 柏砚!严儒理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毫无用处。 柏砚看见他表情,心中一软,莫要担心,我没事的。他走出两步又回头,替我告诉萧九秦一句,守好郢都。 严儒理眸子赤红,他屡次看着自己的朋友被带走,却没有一次能救得了他,这种无力感侵袭全身,让他几欲失度。 柏砚不会有事。魏承澹回头望了眼城门处,萧九秦不可能让他出事。 柏砚又被带到诏狱,这一次他泰然得很,不见丝毫忧色。 只是也不知是他们故意还是凑巧,他竟然与怀淳面对面关着。而且比起他这段时日的狼狈,怀淳倒是悠然自在,甚至连石榻上的被褥都是厚实软和的。 还说是挚友,哪有如你这样对待挚友的?柏砚半带玩笑道:竟还不忘摆我一道! 怀淳看着他,又站起身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扔过去,他看着柏砚艰难地将大氅扯进去,妥贴地往自己身上一披,喟叹一声:还是你命好,进了诏狱还有这么好的待遇。 你就不生气吗?怀淳等了许久也等不到柏砚骂他,一时有些忐忑。 毕竟换做是别人这么坑他,怀淳自忖做不到这样泰然。 自然是生气的,不过后来想了想还是怪我对你不设防,而且过于轻信你了。柏砚拥着大氅,但还是手冷脚冷,这会儿他难免想念萧九秦的那一双大手,还轻轻抽了抽鼻子。 怀淳现在也看不懂柏砚了:你在想什么? 萧九秦。柏砚诚实得很。 怀淳: 柏砚等不到回应,遂扭头看他:难道你就不想二殿下吗? 怀淳一僵。 柏砚继续道:作为过来人劝你一句,莫要一再的糟蹋人家的真心。他望着墙上的小窗,似闲谈般:从前我觉得人的一世很长,若是浪费一点也无妨,但是现在却不觉得了。 你想想,我与萧九秦已经活了二十个念头,从前形影不离是五年,后来又蹉跎了五年,你想想,人也就活个五六十年,我和他错过的那些岁月是找不回来了 人活着不是相互折磨的,你既看到了我与萧九秦从前的缺憾,为何现在不能坦率一些? 魏承澹那样一个人如何就配不上你了?柏砚故意道。 怀淳摇头:是我配不上他。 呵!柏砚冷嗤:矫情! 怀淳: 柏砚破天荒的话很多,若不是面前有两道木栏杆,他定是能走过去将这人揍上一顿。 不是谁能有这么好的耐心,你现在矫情,到哪日他不愿再等你了,那时候你就是三跪九叩也求不到他回头。 柏砚难得说这些,怀淳却沉默不语。 他的顾忌太多了,而且在柏砚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将魏承澹伤得太深了,他们二人的关系现在岌岌可危,就等哪一日那根牵扯的绳子断裂。 那你喜欢他吗?柏砚看着怀淳那一副怨妇脸就生气。 怀淳毫不迟疑地点头。 那你肯为他退一步吗?柏砚盯着怀淳。 如何退?怀淳明知自己不该心怀期待,但还是问出口。 起码第一件事就是不要不要逼着他当皇帝。柏砚说到这儿还阴恻恻地笑了下,忘了告诉你,你给我的那份圣旨我宣过了。 皇六子是为储君。 怀淳陡然睁大眼:你说什么?! 他大惊失色,柏砚意料之中,他敛了笑意,道:魏承澹他不想当皇帝。 第144章 算计 萧九秦他能做到。 他会当怀淳像是魔怔了似的, 旁人都不行,谁都不行。 只有他! 柏砚冷了脸:你还是想继续逼他?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怀淳依旧是鬼迷心窍, 不肯罢休。方才二人心平气和的交谈不再,怀淳直勾勾地盯着柏砚:你为何要将宋榷扯出来,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你说的是二殿下。 他眸子赤红,我汲汲营营算计了这么久,不惜将自己送进这恶心地方, 为的便是二殿下能够名正言顺,全无拖累地当上太子,你现在竟然 所以你觉得我做错了?柏砚打断他, 面上毫无暖色。 怀淳声音越来越大:错了,都错了! 即便魏承澹满心不愿,即便他为这并不想要的皇位伤害到体无完肤,即便以后的几十年里他郁郁寡欢, 煎熬一辈子柏砚盯着怀淳,这样你也愿意吗? 怀淳一怔。 柏砚扔了他肩头的大氅,狠狠给他扔回去, 从前我以为你是为报仇, 也为他, 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你对魏承澹有的只是利用。 报仇怎么不能报,为何非要逼着他当皇帝? 柏砚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 魏承澹他又做错了什么,你逼着他一步一步后退,我不信你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回来,明明他当年是打算一辈子留在佛寺,远离郢都, 但是他偏偏在魏承枫被废以后回来 之前柏砚倒没有深想,但是现在他却没有办法不怀疑。 是我怀淳盯着脚下的大氅,连这些都是魏承澹叫人想办法送进来的。 魏承枫被废,即便皇帝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允他回来,怀淳忽然顿了顿,复而开口,这便是天命所归不是么? 皇帝再宠爱其他皇子又能怎么样,魏承枫蠢笨无能,魏承唳虽嫡却非长,而他,便是最合适之人。 怀淳垂着头,可是你为何偏偏要忤逆我呢? 他发丝微乱,我的确对不起你,利用欺骗你,可是这是我仅剩的机会了。 今日我在这里不是魏承澹愿意看到的,柏砚盯着怀淳,你就没想过么? 是谁故意叫你我二人面对面而坐? 恋耽美 ——(106) 柏砚说完怀淳便彻底怔住了。 他总是要忽略那些,偏偏柏砚要将这些摊开让他看:你一门心思要报仇,就忘了那皇帝是什么人么? 当今皇帝也非嫡长,但是他当年将其他皇子不动声色地除尽,如今就只剩一些无权无势的亲王,不必想也知道他手段有多高明。 怀淳一心想要将皇帝从龙座上拉下来,再将魏承澹扶上去,但是他却忘了,执棋之人也是别人手里的棋子,皇帝早就对他有所防备,否则也不会在明知他们二人熟识,且相交甚近的情况下,将他们二人关在同一处。 不难理解,皇帝就是在告诉柏砚和怀淳,他知道他们二人从前的那些勾结,而且现在依旧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帝容不得他们肆意妄为。 柏砚总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从前怀淳也是心思缜密之人,而且他做事向来务求万无一失,但是现在他却像是鬼迷心窍一般,对柏砚的话总是听不进去。 现在魏承唳的大军在城外,魏承枫也是有名无实,如今能够有资格登上太子之位的就只有二殿下我所求也不过是此事而已。 怀淳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柏砚,还是在说服自己,他目光灼灼:你今日所做之事,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是也不失为一个法子,若是此事能让皇帝对二殿下的戒心大大降低,也算不枉此般折腾。 柏砚心中有气,但是发泄不出来,他指着外边声音沉了沉:你可曾有一刻为外边的百姓想过? 他说了这么多,怀淳依旧是不为所动,所以他难免心中郁闷,所以说起话来也语气不大好:你看看外边百姓生命岌岌可危,魏承唳还在城下叫嚣,倘若今日他攻进城来,你将那些百姓置于何地?你又将其他人置于何地?到时候无论是魏承澹还是魏承枫,甚至是皇帝,有哪一个能逃得过? 柏砚一连三个反问,怀淳垂下眸子不语。 柏砚看着这样的怀淳,心里总觉得很不舒服,但是他又不得不说: 今日你为一己之私将整个郢都的百姓置于危险的境地,我不管你曾经是否试图激怒魏承唳,促使他提前计划这些,甚至连今日的窘境也在你的计划之内,但是我只是想说,曾经一直想要辅佐明君,仁君,可如果真的有一日你大权在握,那个时候,到底是你玩弄了权势,还是权势最终将你反噬? 柏砚没有虚与委蛇,他开门见山将实情说出来,而且直接将怀淳的那一点微妙的心思给点破,二人俱是沉默了许久。 良久,怀淳才慢慢开口。 你说的对,今日之事与我并非毫无关系,魏承唳本不是这个时候发难,是我逼的他和允仲提前动手,。你也看见了,皇帝现在身子不大好,倘若有一日,他真的驾崩,而那个时候二殿下又不在宫中,那么最后到底是谁登上那个位置,犹未可知。所以我等不了,也不敢等。 先前还只是猜测,但是现在连怀淳都承认了,柏砚看着他,一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十分的陌生。 你是从何时开始打算的?柏砚很难不多想,他一直知道怀淳有事瞒着他,而且这人心思缜密,城府又极深,怀淳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但是无论如何,柏砚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怀淳会利用百姓还有皇位之争,来和魏承唳和皇帝展开一场明里暗里的殊死搏斗。 从二殿下回来前。怀淳声音微沉:我只想让殿下能够名正言顺的当上太子之位,而且公主府的仇必须报。 说到这儿,怀淳还看了柏砚一眼,他沉默了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问:你就不想报五年前的仇吗?平津侯府待你不薄,而且萧九秦如今与你关系非同寻常,你们二人就从来没有想过五年前的那场风波缘何而来? 哪能没有想过柏砚听见平津侯府四个字的时候,心中像是被刀子狠狠划了一下,他永远忘不了五年前平津侯府的惨状最后只留下一个萧九秦。 柏砚每每想到自己在诏狱那段无力的日子,心中便犹如一块大石压住。 别人不能对我感同身受,但是我觉得你能,怀淳叹了口气:有些仇恨仇深似海,时间久了并不会随着时间而褪色,相反的更加的刻骨铭心。 公主府的那些仇恨我忘不了,一门数十口哪个不无辜?就连最小的也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怀淳心中的仇恨历久弥新,公主府灭门后的那两年,只要他睡着,那些惨状就都化为噩梦不断地侵扰着他。 梦里那些熟悉的人都不复往日的亲近,甚至面目狰狞,伸着手要他救命。 怀淳一次次从梦中惊醒,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他慢慢开始睡不着。 不想睡。 直到柏砚来找他。 你心中有愧疚,所以不断地通过折磨自己来让那些负疚感减褪。 比起怀淳,柏砚好想适应能力更强一些,不,他好像看起来的确无坚不摧。 怀淳听过平津侯府的事情,也是近乎于被灭门,而柏砚却好像很快地就从噩梦中走出来。 他从太师府离开,背负所有的揣测和骂名。 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 他不笑,却也不曾流泪,每一次遭人构陷,都沉静又淡漠。 怀淳问他:你不想报仇吗? 柏砚怎么回答的呢? 他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子往自己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淡淡开口:这伤即便愈合,你也能忘掉吗? 他轻轻一笑:伤口是会留疤的 仇怎会不报,只是还未到时候罢了。 时至今日,怀淳忍不住问柏砚:你曾经说过的未到时候,现在依然是吗? 柏砚在他的注视中慢慢摇头:已经到时候了。 那你为何阻拦我?怀淳眸子凌厉。 不是阻拦你。柏砚看着怀淳:我从未想过阻拦你,相反的,我希望你能遂心。 但是这不是可以将百姓生死置之不顾的理由。柏砚指着外边:百姓何辜? 你与魏承唳互通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柏砚叹了口气:你现在是为公主府的诸人报仇,但是也是在拿无辜之人的命去全自己的私心。 老百姓没有家吗?他们亦有血脉亲情,但是你一旦拿他们的命为自己的复仇殉道,那么你与残害公主府诸人的那些凶手又有何区别? 怀淳争辩道:我没有想过牺牲他们 那你想没想过让魏承唳的大军攻入郢都,然后他犯上作乱,弑君杀兄,你便有理由将他除掉。 名正言顺,不是么?柏砚露出一抹笑:你步步为营,将所有的可能都算进去了,但是唯独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就是萧九秦守得住这座城。 柏砚看着怀淳,你不拿百姓的命当命,可有的人在乎萧九秦他能做到。 魏承唳私养的那些兵虽然赶不到了,但是他们也将萧九秦的人马牵制住了,仅靠禁军和御林军想要守住郢都,你太高看他了。 他能。柏砚毫无半分犹豫。 第145章 走水 等你做了太子妃就知道了 柏砚和怀淳谈崩了。 二人赌气的方式便是不理会对方。 晚些时候萧九秦托人送进来一张厚毛皮毯子, 一件大氅,还有一个小手炉。 柏砚懒得搭理怀淳,将大氅一裹, 毛皮毯子一铺,直接背着他躺着浅眠。 诏狱里关的人并不多,而且一到晚上便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明明这几日还在过年,但是安静地像是天地间只活着他们二人。 怀淳没想过与柏砚闹不快, 他现在甚至觉得自己虽然有错,但不至于闹得柏砚不愿理会他。 所以在沉默了两个多时辰后,他试探地喊了声:柏砚。 柏砚动都未动一下。 怀淳知道柏砚没有睡着, 但是他也不挑明,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给对面的柏砚说:先前有些话我说得过分了 柏砚不动如山。 怀淳面色有些不自然, 但是幸好柏砚看不到,利用你是我不对,让你陷入危境也是我不对, 但是我真的等不住了。 眼看着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他日日沉迷于炼丹, 又十分不喜二殿下,倘有一日他神志不清, 听信谗言将二殿下胡乱处置了,再将魏承枫魏承唳之流送上太子之位,那时我护不住殿下。 只是这一个原因吗?柏砚背对着怀淳,你还想到了公主府的血海深仇,你怕魏承澹当不了皇帝, 旁人不会如你所愿翻出旧案,所以你只相信魏承澹。 怀淳沉默了一瞬,我 罢了,不说这些了。柏砚先将这个话题打断,又将身上的大氅裹得严实一些。 怀淳看着他清瘦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么久他才注意到柏砚苍白的脸色,而且这地方阴冷潮湿,也不知道他的腿疾怎么样了。 怀淳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这个时候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 外边的战事如火如荼,诏狱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柏砚睡不着,他向来难眠,加之这段时日忙于奔走,陡然安静下来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而且也不知道外边的战事如何。 虽然他那会儿回答怀淳的时候格外坚定,但萧九秦终究是人不是神,倘若魏承唳不惜代价攻城,萧九秦怕是也压力极大。 正想着这时,他忽然听到外边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而且似乎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人。 怀淳。柏砚不敢多耽搁,轻轻唤了声。 怀淳亦是浅眠,所以很快醒过来,他与柏砚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怎么办?二人声音极轻,柏砚往声音的来源处听着,除了脚步声根本听不见其他的。 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二人都默契地睡好,装作熟睡的模样。 那脚步声越发近,到最后停在他们面前。柏砚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均匀,心中猜测对方是谁。 能在皇帝派人监视的情况下大摇大摆地进来,而且选在深夜,无论怎么想都不像是来帮他们的。 果然,对方先开口了,将里边的人拖出来。 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将监牢打开,不顾怀淳柏砚二人是否是醒着的,便扼住他们的肩膀往外拖。 这会儿再装睡就是傻了。 柏砚与怀淳睁眼,假模假样地挣扎了一下。 呦,公公和柏大人这就醒了啊,为首那人一身玄衣,站在昏暗处,柏砚看不清他的脸。 他正想这声音自己从前听见过没,便听那人呵呵一笑继续道:尔等动作轻一些,这两位可金贵着呢,一个是二殿下的心上人,另一个可是平津侯的夫人,若伤着一点半点的,到时候如何向殿下和侯爷交代呢? 魏承枫派你们来就不怕被陛下知道吗?柏砚勾唇,前边平津侯和魏承唳战得如火如荼,他暗度陈仓将我二人弄出去,莫不是真的以为就我们二人能扭转战局吧? 柏砚细心一想就知道是谁要将他和怀淳攥在手里。 能不能可不是柏大人您说了算。那人一笑,不过,大人果然聪明,我们这样谨慎,您都猜到了是谁。 很难猜吗?柏砚用看傻子的表情看那人,我和怀淳是皇帝下令关到诏狱的,而魏承唳人忙于战事,根本顾不上我们,除此之外,还有哪个蠢货能注意到我们,而且还自欺欺人地派你们来抓我们? 主子有命,自然从之,柏大人您有多少话还是留着给四殿下说吧。 柏砚不会武,怀淳虽然会,但是从进诏狱的那一刻就被下了药,他现在与常人无异。 所以无须费什么工夫,柏砚二人就被带走。 对方十分防备柏砚二人,不仅蒙上他们的眼,而且还结结实实绑了一圈又一圈。 总归长不了翅膀飞走,你们何必呢?柏砚叹气,不解开也行,但是好歹松一松,胳膊要断了。 从前柏砚也没有这么多话过,怀淳心想着,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好像蒙着眼也能感受到他的眼神,柏砚被束缚的身子动了动,马车不大,正好撞到怀淳。 柏大人想做什么?对方敏锐得很,将柏砚和怀淳又分开了些。 不小心碰了下,你们慌什么?他歪着头,继续叨叨不止:忘了说,告诉魏承枫,关我们的时候切记避开柏府和平津侯府那两条街,萧九秦聪明得很,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些他还是知道的。 哦,还有,四皇子府也不安全,萧九秦他都能猜得到的 柏砚絮絮叨叨了一路,那些人三拐四拐将他们安置到一条破旧的巷子里。 柏砚眼前的布条被取了,他眯了眯眼,半晌才适应了眼前的环境。 视线中,除了几垛干草之外就是空荡荡的地板,或许是怕他们逃走,这屋子连窗户都没有。 就委屈柏大人和怀淳公公了,暂且现在此处等等,等到殿下的事情结束,自是会放你们二人离开。 这话就是骗骗傻子的,柏砚懒得信,不过他眸子一动,在那人离开前又唤住他,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便由你们处置,不过这地方也太冷了,好歹拿来两个熏笼,免得你家殿下大事还没办完,我们二人先冻死了。 毕竟死人可没法帮你们殿下和萧九秦做交易。 柏砚意有所指,那人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叫人拿来两个熏笼。 柏砚笑了笑,我们二人也许久没有用膳了,好歹送来些吃食,粥和糕点也行。他一副享清福的模样,那人咬牙,最后还是叫人拿来吃食。 恋耽美 ——(107) 不过他们学聪明了一回,盛饭的碗碟都是木头的,就怕柏砚他们用瓷片做什么别有用心的事情。 对此,柏砚好像全然不在意。 等人一离开,柏砚甩了甩被绑缚得酸麻的手臂,叹气,说了这么多,怕是这一年的话我都在今日说尽了。 怀淳看他,你当真是要在这儿待着等萧九秦救? 他看着柏砚蹲在熏笼前,一时有些一言难尽,不过话虽如此,他可不觉得柏砚真的是坐以待毙之人。 柏砚没有离开回答他,而是用脚尖踢了踢那熏笼,你说这东西能点燃那垛干草么? 说着他往那边走了几步,用手指捻了捻那干草,叹气,有些潮怎么办?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怀淳若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蠢了,他跟着走过去,拿了一捆放到熏笼旁,先烤着试试。 柏砚摇头,等这草干了,那魏承枫也就到了,到时再动手就晚了。 他往四处打量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怀淳身上。 怀淳:? 柏砚撑着下巴,你这衣裳不错。 怀淳:!!! 过了会儿,怀淳拎着里衣递到柏砚手里,柏砚嘴角弯着:啧啧,怀淳公公皮肉滑腻,骨瘦匀亭二殿下该是心甚喜 怀淳一时失语,半晌才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你现在怎么怎么这么 难为怀淳公公满心郁愤,却是无处抒发。 柏砚拍拍他的肩膀:等你做了太子妃就知道了 怀淳一噎,最终还是决定背过身不去理会他。 但是柏砚铁了心的就是不想让他消停,他在靴子里捣鼓了下,在怀淳惊诧的目光中拿出一把数寸长的小匕首。 薄薄的一层刀鞘,怀淳却知道这东西不简单。 果然,柏砚勾着那匕首轻轻一转,此物名唤游刃,是萧九秦从北狄的军帐里抢来的,听说吹毛断发,亦可分割砖石。 他取了刀鞘,拿着游刃往墙边凸出的一块砖石上一划,那砖石竟真的断裂。 怀淳眼热不已:此物果然无愧于其名游刃有余。 柏砚将那木碗里的粥食倒了,而后拿着匕首将木碗划开,小心地削出三两个尖利地锥状物。 这东西你能用吗? 怀淳拿在手里试了试,已经很好了。 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带柏砚出去,但是手边没有趁手的物什,这屋子里一眼就能看完,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没有。 柏砚点头,自己也削了两个。 他们二人将手里的东西拿好,而后把熏笼搬到那垛干草旁,慢慢将火引着。 待到浓烟慢慢溢开,柏砚装作忽然发现的模样,扯开嗓子喊道:走水了! 怀淳就躲在门旁。 柏砚的声音将外边的人惊动,他们谨慎地先在门处嗅了嗅,果然有烟味儿,而后几人将门推开。 电光火闪之间,怀淳手下动作几乎带起一片虚影。 第146章 癔症 夫人,夫人! 魏承枫派来的人没有想到, 柏砚和怀淳当初没有挣扎,是因为他们心甘情愿的进入诏狱。皇帝要缉拿他们,他们为了萧九秦和魏承澹便不会越狱。 可是不会越狱, 不代表他们没有能力越狱。 怀淳服了药是真的,一身武功尽失也是真的,但是在柏砚到来之前,他便已经由魏承澹派来的人送了药,所以他之前不过是装模作样, 故作一副坐以待毙的模样。 也就是这些年怀淳被困于宫闱,无奈做了掌印太监,所以大多数人都忘了他曾经也是郢都最负盛名的世家公子。 君子六艺, 怀淳。不能说是样样精通,但是也并不非一窍不通,相反的,他在这些方面都饱受赞誉。 由其他的骑射功夫相当厉害, 而且由于他师承前朝最后一位封侯的将军,所以其武艺在整个郢都也是翘楚。 柏砚知道这些,所以他并不担心怀淳打不过这几个虾兵蟹将, 所以没有几息的功夫, 外面守着的这些人都被他打倒, 而且他出手极其狠辣,柏砚方才削好的尖利物纷纷送进对方的咽喉。 其实也无怪乎怀淳出手狠辣, 若是他们现在稍微留情半分,一旦这些人缓过神来,便会再度将他们捉回来,而且一旦打草惊蛇,魏承枫的人肯定会四处将他们缉拿。 魏承澹现在在宫里稳住皇帝, 而萧九秦忙于和魏承唳的对战,一旦他们出了事,不用想就知道魏承枫要拿他们做什么。 不是柏砚他们自以为是,而是他和怀淳都知道,魏承澹和萧九秦是怎样的人。 于萧九秦他们二人而言,自己和怀淳就是软肋。魏承枫一旦占据主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们押出来,逼着萧九秦他们做交易,最后的结果毋庸置疑,肯定是魏承澹和萧九秦退让,而那个时候皇帝肯定将一切看在眼里。 一个有了软肋的皇子,如何堪当大任! 而萧九秦倘若因为柏砚的缘故贻误战机,那么到时候迎接他的将会是皇帝的惩治。 轻则借机卸了他的兵权,重则因为战前换将,致使战事溃败。 所以其实魏承枫蠢虽然蠢,但是他也并非全然毫无脑子,在这个档口谁也顾不得柏砚和怀淳。 哪怕就是现在,魏承澹和萧九秦已经知道了柏砚他们二人被掳走的消息,他们也分不出太多的人手来找柏砚二人,所以魏承枫这一步实在是极佳的好棋。 当务之急,柏砚和怀淳不求能够立刻脱逃,只求暂时不要被魏承枫的人找到。 但是天不遂人愿,柏砚和怀淳已经想尽一切办法逃走,岂料魏承枫这一次是做了十成十的准备,在关押他们的那处宅院外面还布置了二十多个人,所以在屋子走水的那一刻,外面的人就已经发现了不对。 慌乱之际,怀淳和柏砚只得翻墙逃走,但是墙的另一边竟是荒凉败落的废弃宅院,柏砚他们跑了许久,好几次险些被抓到。 往那边走! 忽然间柏砚好像看出了一点什么,他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再一回忆,就知道这里便是上一次被那个车夫带来的偏僻地儿。 二人的默契不是一天两天,只需要柏砚一个眼神,怀淳便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 他们二人虽然一个是文人,另一个却也不会想过将对方抛下,而且更为难得的是柏砚从一开始并没有说出让怀淳先逃走的话。 二人都是聪明人,心知这一次逃走一个人并不是完全的胜利,务必是要一起逃走,倘若留下一个人,那对现在郢都的局势都是极大的影响。 为免在外边行走太过明显,柏砚带着怀淳往巷子里走,那一次因为涉及他的安全,萧九秦后来还有意无意又拿了一张舆图给柏砚将周围的地形讲了讲。 这地方虽然荒凉,但是也并非杳无人烟,郢都的乞丐无处可去的时候便会在这里找地方栖身。 柏砚过目不忘,刻意躲过乞丐,往里边深入,以防被乞丐得知行踪,从而暴露。 魏承枫的人有大半是从四处弄来的混混,他们熟悉郢都的各处地形,但是一踏进这里还是有些无从下手。 魏承枫要的是活人,柏砚和怀淳又不是束手就擒的人,所以他们下手总是受各处掣肘。 不行,这边是死路。柏砚左躲又避,也还是不妨一脚踩进死路。 二人刚想往回走,就听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怀淳眸子一动,拉着柏砚飞快离开。 即便沉着,二人这会儿也有些慌不择路,怀淳不等柏砚给他指路,便将他拉入一座荒宅。 这宅子连门也没有,他们心知躲不了多久,只能四处找路。 等等!柏砚一把拉住怀淳。 怎么了?怀淳往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有旁人。 柏砚蹲下身,轻轻用手扒开那一滩化开的雪水,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符号。 若不是有旁边的石头挡着,这符号想必眼利的一眼就能看到。 快找,这里有暗道。柏砚越发确定,他目光灼灼,直接寸寸找过去,怀淳听了他的话,也从另一边慢慢找过去。 但是二人几乎将周围这一片地方都翻尽了,可还是没有找到。 会不会没有?怀淳这会儿也才知道柏砚是因为巴大人府里的那个暗道才知道这符号的意义。 柏砚眉头紧蹙:不可能,这东西太不常见了,除了巴大人府里就是郢都外我看到过 不对,另一个地方也有。怀淳忽然想起一年前的自己的一次偶然发现,他又蹲到那符号附近,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哪里?柏砚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他顾不得二人逃命,忙扣住怀淳的胳膊问道。 怀淳确定了,是宫里。 宫里?柏砚微讶。 对,怀淳指着这符号,颜色还要比这个深一点,不对,这符号是褪色了,原来应该带着一点靛青色。 对!柏砚更加在意。 是国师住的那座宫殿。怀淳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于是连一点细枝末节的都没有忽略。 他住的宫殿是皇帝特地叫人建起的,比起后妃的寝殿要小一点,但是里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有炼丹房,还有储存各种药材的宫殿,向来不许除他和药童以外的人进去。 而且里面伺候的人都是他从宫外带进来的小道士,一般小太监们是不许进去的,只能在外边清扫。 这国师一向行事谨慎,他平常不会叫人接近他居住的地方,而且就连晒药材的事情都只由自己的弟子做,那一次是我意外进去,后来便有小太监的尸体被抬出来据说是这些太监原本是在宫殿外伺候的,是无意间冒犯国师,意图偷药但是我却觉得应当是我的存在让他产生了警惕。 柏砚在都察院,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 还有呢? 因为炼丹的事情,皇帝对国师诸多宽容,他虽然不常离开宫城,但是一旦出去就不许别人跟着。 皇帝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吗?柏砚总觉得这事不符合常理,按照皇帝多疑的性子,这国师行事诡异,而且背着他私底下有那么多的小动作,如何就能允许他这样放肆。 怀淳其实先前对这国师也没有太多的在意,他素来在皇帝左右,平日里又不得离开,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由他底下的小太监传些消息。 不过坦白来说,他从始至终也对这位国师没有分出多少警惕,不过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而已。 这国师有问题。柏砚一句话就将此事做实。 在他看来,不管是谁,行事的细枝末节总是有待商榷,而且这国师能够顺利入宫,将皇帝耍得团团转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精于算计的骗子而已。 只是柏砚拧眉,皇帝也不杀他,且能让他放心的人,肯定是经过层层筛查的,这国师怕是还有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不为人所知。 结合先前在巴大人府上的那个有关地道的符号,柏砚总觉得这个国师身上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他不敢耽搁,只能一点一点地将秘密揭开,所以他和怀淳继续在四处寻找,最后果然在一个破败的祠堂里找到了一个暗道。 这个祠堂里面倒是没有供奉什么特别的人,只有几个破败的神龛,看不清楚名姓,而且让人比较意外的是神龛的后面放着一个巨大的佛像,佛像已经掉漆了,但是隐隐可见其面目凶恶,不似宝相庄严的佛,倒觉得有几分阴森。 他们二人将那暗道上的东西挪开。 这底下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我先下去,你在外面守着,一旦发现什么就敲击敲击佛像,我便能听到怀淳说着又添了一句:而且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 怀淳的意思是想让柏砚在危机时先行离开,但是柏砚没有点头,只是催促他下去。 怀淳明白他的意思,有心再说,不过最后还是放弃。 怀淳手里没有火折子,他下了暗道也看不清楚前路,只能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前进,但是出乎意料的暗道里面有点点晶莹的光芒,堪堪能让他辨识出前路。 而在外面的柏砚却遇到了出乎意料的危险。 就在他专注于暗道里面怀淳的安慰时,身边忽然传来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即便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是一回头还是被人当头一棒打晕。 怀淳在里边不知道转了多久,一直找不到出口,他索性原路返回,但是等到他出去却发现柏砚不见人影。 柏砚肯定是出事了。 怀淳知道柏砚的为人,他不是发现危机就只顾自己逃走的人。柏砚若是没有敲击佛像,那就说明当时的情况危机,他根本来不及或者根本已经没有办法提醒他。 所以怀淳一想到这儿便已经慌了,他将暗道重新堵上,为防别人发现,而后拿了先前柏砚削好的东西,便沿着地面上的痕迹追出去。 由于这里的雪下的不多,而且大多已经化成雪水,所以地上的脚印并不是很明显。 怀淳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只能一处宅子一处宅子地快速找过去,但是不等他走出两个宅子,隐隐的便听到了魏承枫的人的声音,他不敢再往外走,只能随便找了一处地方先行躲好。 怀淳身手不错,堪堪地躲到一处墙的夹缝里,四周还有破败的柴草挡着,所以那些人找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而且怀淳也借此机会看到对方的身边并没有柏砚的踪迹,他暂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柏砚还不在他们的手上,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随之而来的问题将他弄的无所适从。 柏砚到底去哪了? 怀淳等到这些人走过,便慢慢的潜出去,从他们走来的方向横向转过方向走了。 这一处宅子颇多,走在其间也没有那么的瞩目,只是地形比较复杂,若是魏承枫的人反应过来再找过来,他也不会被逼到绝境,所以这里倒是算得上是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另一边柏砚悠悠的醒来,就看见一张大脸出现在面前,他下意识的就要伸手打过去,却见那张大脸阴森的笑笑,声音十分诡异。 夫人,夫人! 找到我的夫人了! 恋耽美 ——(108) 夫人嘿嘿 柏砚一脸错愕。 他都懵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人又是谁? 他往四处看了看,还是一处破庙,但是这里有窗户有门,看起来倒是还算隐蔽,而且仔细听来周围也没有魏承枫的人的踪迹,所以他暂时歇下一口气,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转瞬他便想起另外一件事。 怀淳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这边在担心怀淳,面前的这个人,却依旧流着涎水朝他笑,不停的喊着夫人。 柏砚不用想,就知道这人是有癔症。 所幸面前的这人没有将他的手脚绑住,所以他尚且还能自由的活动,但是能活动不代表他能逃走。 这是他在试探了四五次之后得到的结果。 柏砚这时候难得有些后悔,少年时候为何没有和萧九秦一起练武,那时候好歹学上一招半式,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困境。 心里这样想,他却慢慢试着起身,那傻子面目脏污,头发也乱糟糟的,但是一双手却白得很。 柏砚看了眼,竟然还意外的是一双漂亮的手,只这么看着也不像是乞丐。 你叫什么名字?柏砚问。 第147章 内情 对着柏砚痴痴的笑,夫人 柏砚声音温柔, 但是那傻子却盯着柏砚痴痴的笑,夫人,夫人 是真的傻还是装傻? 柏砚见惯了各种阴谋诡计, 看着眼前的这傻子却仍有满腹警惕。 按理说,乞丐不应当有他这么细腻的手,就是普通百姓也应该手心满是茧子,哪里像他这样看起来平日里被人伺候惯了的。 而且虽然他面目脏污,仔细看去却觉得这人长相应当不会太差。 听见柏砚的话, 这傻子也还只是痴傻的笑,他像是听不懂柏砚的话,而且试图想去拉柏砚的手。 若说方才柏砚还对他诸多忍让, 那么现在就是全然毫无耐心。 说话便是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柏砚毫不留情的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这傻子当即便哭起来,他哭的声音像小孩子, 恁大的一个人看起来凄惨得很,柏砚无奈之极,扯了他的袖子往他的脸上蹭了一通。 未有多久, 柏砚便知道这人长的是什么模样了。 虽然他的眼泪并不多, 但是足够将他面上的一些脏污给擦得七七八八, 正好显露出他一张熟悉的脸。 南夷王子? 柏砚几乎错愕,无论如何这个人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但是下一刻他又很快反应过来。 这个人可能不是南夷王子, 或者他就是南夷王子,只是之前的那个又是谁呢? 之前别诸多事情耽搁,未曾想到的一些蹊跷之处,柏砚现在再想起来终于觉得哪儿不太对劲了,之前那个人言谈老道, 而且手背比较粗糙,先前他只是看了眼,心中虽有疑惑,但是并没有太过在意,现在想来怕是正主才是这个,而那个八九不离十就是个赝品。 你怎么会在这儿?柏砚心里有了计较,他放慢声音,看着眼前的傻子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 如果你是真的傻,那么之后我说的这些话你便只当没有听过,可如果你是装傻,我便希望你能坦白你可能不知道外面已经有人在冒充你,他借着你的身份在郢都大闹,而且因此将南夷牵扯到北狄和大梁的战事中,你若不想看着南夷因为他的缘故卷入一场浩劫,那么现在就劝你坦诚一些,将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些。 柏砚诚心诚意的说了这么一大通,但是对方依旧呵呵傻笑,他仔细辨别对方的表情,奈何实在看不出来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所以最后还是妥协将头转过去不与他开口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柏砚始终找不到逃跑的方向,而且怀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魏承枫的人有没有抓到他。 他心里一直想着那个暗道,手下轻轻的画着那个符号。 这个符号你在哪里见过?没想到就在柏砚将那个符号画完整以后,傻子就开口了,而且他直勾勾地盯着柏砚,那模样那表情,几乎是要将柏砚给咬碎似的。 终于不装了是吗? 柏砚歪着头看他,先前你不肯说,现在你既然能开口,说明这个符号对你而言很重要,所以不如坦诚些,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说不定我知道的也能帮到你。 对方听了柏砚的话还是有些犹豫,他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我能信任你吗? 柏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先入为主的原因,还是现在看见截然不同的表情出现在同样的一张脸上,柏砚一时有些恍惚,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淡漠开口: 信不信任我,选择权在你,但是我要说的是现在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你若将该说的都说给我听,那么最后得益的并不只是大梁,还有南夷。 其实他们二人都知道,南夷和北狄终究是不同的,在面对大梁这个强劲的对手上,北狄还有一搏之力,但是南夷上上下下却并不能阻挡大梁的进攻,所以也是这么多年南夷对大梁十分恭敬的原因,它们在纳贡方面从来不敢有半分疏忽。 我想你也清楚,现在大梁忙着处理内乱,所以无暇顾及,但是一旦郢都事情平息,那么到时候他第一个要开战的便是南夷南夷都是些妇孺老幼,北狄那时候可不顾什么曾经的盟誓,所以你当真要看着南夷陷入这种无法挽回的境地吗? 知道对方不是真的傻子,柏砚才有功夫和他絮絮叨叨这么多,他嘴上说得轻松,但实际上经此一役,大梁内耗甚大,如果说在平乱后便要开战,那也是不太容易的,所以他的这句话掺杂了不少的威逼利诱。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对方明显有所松动,他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开口:这个符号原本就是南夷的巫师在祭祀时所有,南夷历来以此为证,其代表南夷的真神对我国土的庇佑。 不过在一般情况下,它不会轻易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对于此,还有另一种说法,便是这个符号有一定的诅咒意味,倘若某个人携有这个符号,那么他便是真神要取其姓名的人。 越说越觉得这个符号有些阴邪,柏砚盯着那个神秘的符号,又想起了巴大人府里的那个,他试探着开口,倘若这个符号的出现伴随着一个暗道出现,那么这个符号究竟是诅咒还是另有他意? 你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还在别的地方见到过这个东西? 对方明显有些惊讶,在他的口中,这个符号是并不常见且具有相当的隐晦性,但是柏砚一开口却好像这个符号很常见似的。 柏砚闻言点头,我的确已经在两个地方看到它了,一个是方才你掳我过来的那个祠堂,另外一个便是之前一位都察院的同僚府中所见,而且据与我一起来的那个人说,这个符号现在都属于一个人。 什么人? 对方明显十分的惊讶,在他看来柏砚他们根本不懂这个符号对他们的意义。 柏砚也不继续卖关子,他直接开口:便是当朝的国师。 柏砚一开口,对方明显怔愣了一下,他虽然在郢都待过不短的时间,但是对于这位国师的确是不曾见过的。 我想知道他是否有什么特别的行为举止或者样貌上的特别之处。 柏砚想了想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其实他对于国师并不是很熟悉,只是先前见过那么寥寥几面,而且很多时候都只是远远地看见他一面,若不是此次将他牵扯进来这桩事件,柏砚对这个人其实是没有什么兴趣。 他的颈侧有一颗黑痣。忽然从柏砚的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他面上一喜,飞快地回头,果然是怀淳。 但是怀淳的出现却让对方大惊失色,他立刻警惕地站起来作势就要攻击,柏砚将他制止住,他不是坏人。 那人依旧有些警惕,柏砚扣住怀淳的手臂又保证道:他不会伤害你,而且你务必要相信我们。 他看着柏砚漂亮眸子有些犹疑,但是柏砚却朝他点点头,你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我们。 柏砚这么一说,那人才勉勉强强的将通身的警惕收回。 怀淳看着这个人,他的容貌也是让他有些惊异,但是他并没有说其他的,而是继续方才的那句话, 我见过国师大人,而且与他有过短暂的接触,他这人看似仙风道骨,但实际上眸里尽是贪婪,而且他的颈侧确定是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听到黑痣对方明显心神一松,他脸色微变,半晌才道:的确是他。 柏砚有些疑惑,你口中的他是什么人? 南夷王子这才慢慢叙叙道来。 先前南夷世代的巫师都是族里众人遴选的,而且务必是要经过一致推举,但是这一代的却是上一代巫师从外面领回来的。 从一开始我的族人便知道他不是南夷人,而且他的眸子里没有善意,有的只是贪婪、嗜杀、血性。 但是前代巫师却极力推举,南夷世代以巫师为尊,我们虽然满腹不满,但是最后还是只能听从他的意愿,所以在他死后,他带来的这个人便继承了他的巫师之位,只是后来我们才发现这个人他心狠手辣,根本不是一个为族人着想的巫师,他一心想着取代我父王将整个南夷收归他所有,而且他还杀害了前代巫师。 此言一出,柏砚和怀淳都是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桩事情,但是这和国师又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他便是你们的这代巫师? 柏砚说到这儿,南夷王子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行,他想起之前南夷的骚乱,便气得咬牙, 若不是他,南夷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等地步,而且就是因为这个符号,我们遭受北狄的多少欺/辱,什么南夷和北狄的结盟,那都是骗人的,从始至终北狄就想一心取代大梁,南夷就是他们的踏脚石也是他们下一个要侵略的对象,所以我的存在便是在大梁向皇帝俯首称臣,尽量将大梁和南夷的关系维持住,只是这个贼人却将南夷坑害至此,我若抓到他,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柏砚差不多明白了,他想起那个国师的诡异之处又不免看下面前的南夷王子,那你又是如何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而且外边的那个南夷王子冒充你的身份已经做了不少恶事。 柏砚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他忘不了那人之前坑害萧九秦。 第148章 秘密 是不是这个味道? 在柏砚和怀淳的目光中, 南夷王子将先前的诸事娓娓道来。 据他所说,在萧九秦平定北狄之后,南夷唯恐大梁的战火波及到南夷, 于是他便带着族人的希望,带人往郢都赶来,只是没有想到,在他之前巫师早已经抵达大梁,而且摇身一变成了大梁皇帝的座上宾。 大梁皇帝想要长生不老, 所谓道士也不过是披了一层假皮的巫师,他因为从前代巫师身上学到一些炼药的本事,加之南夷有一些药草于人大有裨益, 这才得了皇帝的青眼。 尤其一开始皇帝因为服了他炼的丹药,在某方面格外生/猛,那些日子一连宠幸了好些妃子。 皇帝大抵就是这样的,一旦在情爱一事上雄/风大振, 便觉得自己身子好了不少,从而对这个道士格外信重。 再到后来,皇帝想要长生不老, 被他勘破。 他借着道士的身份一步一步的得到皇帝的重用, 从而达到他一开始的目的。 他厌恶南夷, 不惜在皇帝面前有意无意提及南夷的邪处,同时他也想要得到更多, 于是在皇帝无意识的支持下,他渐渐的在南夷之事上能够开口。不仅如此,他手下的人势力渐渐渗透到郢都各处。 倘若南夷王子并没有到来,他或许还不会这样着急地进行他的计划。 南夷王子的到来无疑让他的身份出现暴露的危险,于是他想办法叫人将南夷王子斩杀在郢都之外,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南夷王子命大,他慌忙间逃进郢都,还被柏砚救了。 柏砚这一救却国师的目光转向他,南夷王子不能活着,起码不能和柏砚接触太多。 柏砚的聪明无人不知,国师起初并不在意这个人,只是在皇帝赐婚的那次,本是皇帝试探允仲的,但没想到柏砚和萧九秦的那些不动声色,尽数落到国师眼中。 聪明的人向来不长命。 尤其又聪明又有软肋的聪明人,更是如此。 国师心中有了计较。 另一边,随着郢都局势的迭变,柏砚和萧九秦难以避免的进入大众视线。 而那个时候偏偏怀淳还设计柏砚,所以在这个档口,国师和允仲都瞧准了这个机会。 只不过后来的事情却有些脱离他们的控制,先是萧九秦与柏砚大婚,后来又是萧九秦替柏砚揽下通敌的罪名,再则北狄突然起兵,使得萧九秦得了机会离开北疆。 也就是这个时候,允仲发现了端倪,所谓国师和南夷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所以允仲立刻找了国师。 国师当即慌了。 皇帝疑心重,一旦被他知道自己信重的国师其实是南夷来的巫师,那么那个时候等待国师的就只有死。 允仲的威胁直接戳中了国师的心思,他虽然不想受制于允太师,但是又不得不与他沆瀣一气。 所以最后二人形成了短暂的结盟,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布下天罗地网的时候,怀淳好像发现了什么,他竟然不惜犯下死罪,偷出一份圣旨,连同黑龙轴一起送到柏砚手上,还费尽心机派人将柏砚送出去。 这一变动使得允仲和国师都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于国师而言,他想要南夷王子死,而且还要允仲替他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但是萧九秦脱罪之后,南夷王子却不见踪影。 这无疑成了一个日后随时有可能爆发的危机。 而对于允太师来说,柏砚带着空白的圣旨离开,而且势必要与萧九秦联合,一旦他与萧九卿碰头,到时候只要魏承唳一起兵,那么萧九秦便立刻可以以清君侧,诛杀反贼的由头,带大军回到郢都。 二人心思各异,却为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无论是萧九秦柏砚还是南夷王子,他们都不能活着出现在郢都。 所以你当初是被允仲发现了,后来也是被他抓走了? 柏砚那段时间忙着与萧九秦成亲,而且后来萧九秦又替他顶了罪,他根本顾不上调查南夷王子的事情,所以也就失去了在当时得到真相的机会。 恋耽美 ——(109) 南夷王子点头,对,我被允太师关在府里的一座密室里,外边有人看守我根本逃不走,而且数次有人想要从我口中得到关于国师的事情,我知道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只是闭口不言。允仲有心要杀了我,但是或许也是因为要借我来威胁国师,所以最后只是让人将我看守好。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柏砚无法想象仅凭他一个人居然能从允仲的密室里逃出来。 是有一群黑衣人杀了外面的守卫,将我掳走,但是后来打草惊蛇被允仲的人发现,他们两波人交战,我趁机逃走,只是害怕出不了城,所以最后歪打正着逃到了这里。 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之后必是派了不少人来找你,而你柏砚忽然想到一件事,而你却碰巧找到一条暗道,因为那个符号? 南夷王子点头。 他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现在再讲起这件事情,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他说到此又不免想起那波黑衣人,我不知道是谁要救我,但是如若不是他,我怕是现在已经落到了国师的手里。 他自己也知道,一旦落到国师的手里,等待他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死。 是怀淳。柏砚沉默了一会儿便想明白了,他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怀淳面色淡淡,迎上他的目光。 柏砚猜的不错,在他们都不在的时候,能够将南夷王子从允仲的手里掳过来的也就只有他了。 我一开始只是想知道南夷王子身上的秘密,为何允仲和国师都会掺一手? 而且事关皇位之争,怀淳容不下丝毫的错漏,他想将南夷王子掌握到自己手中,从而了解他隐藏的事实,只是没有想到人他倒是救出来了,却是让他给跑了,而且那个暗道无论是他还是允仲和国师的人都没有能发现。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柏砚也没有什么要瞒的了,他将那个假扮南夷王子的事情也一一说来,怀淳和南夷王子脸色微变。 你说他蓄意害萧九秦?怀淳忽然又不明白了。 倘若是允太师想要陷害柏砚和萧九秦,那么完全可以利用其他的法子,毕竟柏砚带着圣旨逃走,萧九秦也有包庇罪。 但是事实是,真的南夷王子都逃走了,他非要弄出来一个赝品又是为何? 柏砚摇摇头,又将当日的景象复述了一遍,说到最后他又强调了一句:那日那股香味让萧九秦失了智,而且之后险些伤了他的身子。 香味儿?南夷王子身子一僵,是不是这个味道?他忽然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取了塞子就要让柏砚闻,柏砚有些抗拒,确实不敢凑近这东西。南夷的这东西些邪门。 南夷王子却让他放心,只要没有另一种东西,闻了对你身子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柏砚将信将疑,还是凑近轻轻嗅了一口,果然就是那个味道。 这东西在南夷其实不算是多珍贵,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香味儿配上另一种东西于人有大害,而且一般是南夷巫师用来在祭祀前麻痹牲畜的。 动物用的东西却用到了人的身上,怎么可以,所以萧九秦那日的反应不算太意外,只是柏砚听了这话却是多了一层疑惑。 既然南夷王子已经逃走了,那么他们非要弄出一个假的南夷王子又是为了什么,而且非要冒险害萧九秦? 怀淳蹙眉:怕是这事情允仲并不知道,而是那位国师大人自己弄出来的。 你们莫要忘了萧九秦是什么人,而南夷王子又是什么人,一个是大梁最勇猛的武将,另一个则是南夷尊贵的王子,一旦他们二人发生什么,贻误战机,最后皇帝生了怒火,到头来迁怒的一定是南夷。 允仲和国师从一开始他们的结盟就并不牢固,而且各自有各自的目的,他们既是要需要对方的帮助,又要防备对方,所以最后导致的结果便是他们都束手束脚,直到现在想必国师已经慌了。 允仲和魏承唳已经光明正大的造反,所以皇帝势必不可能留下他们的性命,而一旦郢都事了,皇帝再度追究起来,国师与允仲那些隐秘的牵连便会不可控制的暴露出来,到时候皇帝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南夷。 柏砚与怀淳交换了个眼神,国师必须的留下他,他若是借着宫中的暗道逃走,那么到时候南夷便要遭受无妄之灾。 而且他们二人都没有说的是,即便大梁此次战胜北狄,内乱圆满解决,但是战争的内耗让大梁受到的损害却是极为严重的,一旦战火蔓延到南夷,到时候怕是两国的百姓都要无辜受灾。 柏砚可以不顾坐上皇位的是谁,也可以不顾允仲国师最后是如何下场,但是百姓的安危他不能不在乎,现在萧九秦在外守城,而他一定得将萧九秦的背后守护好,否则来自背后的暗箭,或许才是最致命的一击。 经过短暂的商议,柏砚和怀淳决定再一次进入那个暗道,而且这一次南夷王子也跟上了,比起柏砚他们二人,南夷王子之前在暗道躲过许多时日,所以他更加熟悉这个地方。 现在就走。 既然已经决定,便不能再耽搁时间,他们三人当即就躲过魏承枫的人,再一次进入暗道。 第149章 阴谋 必将也是一个暴君! 柏砚和怀淳被掳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萧九秦和魏承澹的耳中。 萧九秦手里提着大刀, 正在往下滴血,贺招远看着他形似鬼魅的脸,一时有些发怔。 柏大人那么聪明, 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可是他能理解萧九秦的担忧,他们二人关系有多亲密是众人看在眼里的,这个时候,柏砚被人掳走, 萧九秦没有立刻弃战事于不顾已然是他理智占据上风了。 别人都道爱江山不爱美人,可是放在萧九秦这儿却是要美人不要江山,更何况在萧九秦眼中, 什么都比不得柏砚重要。 怀淳也不见了是吗?萧九秦抹了一把鬓侧的汗,朝城下看去,魏承唳这一战以破釜沉舟之势,即便萧九秦神勇, 也无法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将魏承唳打退。 他和魏承唳都知道这一战是决战,身后再无退路。 魏承唳再没有第二个机会与萧九秦对阵,此次若是还不能攻破城门, 那么等到萧九秦大军回防时, 他便再无反手之力。 怀淳应当和柏大人在一起, 他武功不差,说不定能护佑大人平安逃开。 贺招远肩头和腰侧都中了一刀, 而且萧九秦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二人都是打仗时一心往前拼的人,比起魏承唳只往将士后面躲的行为,他们二人就是显眼的两个靶子。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敢杀敢拼,守城的将士才能不退却, 一往无前。 萧九秦又砍倒一人:派人盯着魏承枫,一旦他有什么动作,立刻将他就地斩杀不过前提是,柏砚他们不在他手中。 贺招远明白萧九秦的意思,现如今他们忙着与魏承唳对战,而魏承枫却躲在城内暗自布局,萧九秦虽然知道他只是垂死挣扎,但是万一他们防备不及,魏承枫趁乱做出点儿什么乱子来,到时候不免又要分心收拾他。 * 另一边柏砚和怀淳跟着南夷王子在暗道里边七拐八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第一个出口。 从这里出去是郢都的一处青楼,之前我偷偷派人查过,这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而且龟公们也不甚多,所以突然出现一两个面生的人并不会太过瞩目,我们从这里出去是最合适不过的。 柏砚和怀淳也没有多做犹豫,他们跟着南夷王子熟门熟路地上去,正好是在青楼的一处偏院,这里只放些乱七八糟的柴火,而且一般很少有人来。 怀淳会武功,所以他先出来查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没有发现闲杂人,然后才叫二人上来。他们身上的衣裳早就沾了秽物,若是就这样出去,怕是会惹人注意,所以怀淳索性当了一回梁上君子,从某个房间里边偷了三件恩客的衣裳。 三人很快地换上,然后从后门溜出去。 按照南夷王子带的路,他们必须要先经过两条街,从一座废弃的宅子里进入第二个密道。这一条暗道是进入皇宫那条暗道的必经之路。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居然在路途发现了蹊跷之处。 几个穿的像乞丐一样的男人手里提着硕大的麻袋,他们费劲地往巷子里面拖什么东西,似乎沿路还留下了一道灰色痕迹。 柏砚作势就要跟上去看看,他总觉得这些人有些问题。怀淳却一把拉住他,不要命了吗? 这些人一看底盘很稳,不用想就是会武的人,而且你看他们进退有序应当是谁的私卫。 私卫?南夷王子脸色微变。 柏砚趁着他们二人说话的功夫几步过去,躬身捡了一点那灰色粉末,而且还在指尖捻了捻。 这东西有些熟悉,他凑近轻轻嗅了嗅。 是火/药。 柏砚一开口,怀淳和南夷王子脸色剧变,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火/药,而且刚才那些人手里的如果都是火/药的话,这必将是一桩巨大的阴谋。 整个郢都有万千百姓,倘若对方得手,到时候内外俱乱,别说萧九秦现在勉强能够应付魏承唳,就说他能挡住魏承唳的攻势,那么城内的这些乱子也会搅得他们左右支绌,到时候怕是谁也捞不着好处。 现在怎么办?我们三人也拦不住那些人,而且这火/药一旦布置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引燃这火/药十有八九就是魏承唳弄出来的,他这一次是要将郢都搅得天翻地覆。 柏砚恨得牙根痒痒,只是怀淳却兀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南夷王子,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你的亲信吗? 南夷王子有些犹豫,我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多少人 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他们,你先进宫将国师拦住,而我和柏砚必须要找法子去阻止他们引燃火/药。 为何你们二人不找萧侯爷和二殿下?他们二人是站在你们这边的,而且十分相信你们,只要他们 没用的。怀淳看了柏砚一眼,二人面上俱是一片凝重:倘若我们去找二殿下,皇帝的人一定会知道。他现在始终在皇帝的监视下,我们但凡找他都是在害他。 柏砚续上怀淳的话:找萧九秦就更是不可能了,他现在忙着与魏承唳打仗,城墙上本就兵力不足,我们和他若是借出一队人马,到时候怕是反过来在给他们平添压力。 而且现在看情况,他们只是在布置火/药,还没有决定立刻引燃,倘若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说不定反倒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柏砚和怀淳将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最后愈发决定要这样做。 所以这一次国师就交给你了,我们二人必须要去拦住他们,无论是国师还是城内的百姓,二者都不能忽视,所以这一次看南夷最后能否安平就靠你了。 怀淳故意在话尾不惜威逼利诱,他知道南夷王子在乎的是什么,所以他宁可下作的拿整个南夷来威胁他。 南夷王子脸色不大好看,柏砚伸手交给他一块玉牌,这东西你拿着,在宫里应该能畅通无阻。 这玉牌怀淳也熟悉,原本是他交给柏砚的,现在柏砚交给了南夷王子,他也没有开口,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南夷王子脸色几变,最后还是想通其中的关窍。 他也别无选择。 南夷王子和柏砚他们分开。 我们现在腹背受敌,难保魏承枫的人不会先一步找到我们先前走过的那些地方是不能再去了,可是仅凭我们二人难以阻挡他们,最重要的事我们现在还能信谁? 怀淳脸色有些难看,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魏承澹,而且从那次将柏砚送出郢都以后,郢都的局势就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他这么多年布置好的一切都被有意无意的打乱,更别说他们竟然还面临这样的窘境。 旁人信不过,但是有一个人我们可以相信。 谁? 我和萧九秦的老师。 薛良辅? 对。柏砚点点头:现在唯一能够相信的就只有老师了。 柏砚看着不远处的一处宅子,犹豫再三:希望这一次不要再拖累到老师。 若说这世上柏砚对谁有愧疚,那无疑是平津侯府的诸人,而除此之外,便是薛良辅了。 平津侯府的诸人给了他一个家,而且将他爱护着长大,而薛良辅则是他人生另一个重要的人,他指引柏砚往前走,无论是平津侯府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当年平津侯府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柏砚留在郢都形如鬼魅,天底下无他容身之处,而且允仲将他关起来的那段时日,若不是薛良辅屡屡登门,明里暗里警告允仲,最后允仲怕是不会让柏砚活着离开。 柏砚按下心里的那些愧意,和怀淳又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去找薛良辅。 当他们二人敲响薛府的门时,出来开门的竟然是薛良辅。 不等柏砚开口,薛良辅一把将他们二人拽进去。 老师你怎么会知道柏砚心下微惊,他怕现在四处诸人都知道了他和怀淳疲于奔命。 薛良辅好像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直接开口:是老夫派人在外边安插了探子,从你离开郢都的那一天开始,老夫便叫人在城门处守着,现在外面的情况乱糟糟的,前不久又接到消息魏承枫在抓你们二人所以不管你们来不来这儿,老夫今日都打算叫人出去找你们。 薛良辅此言一出,柏砚和怀淳俱是感激地看向他。 他们二人狼狈逃窜,如今能够得到薛良辅的一丝帮助,便能让他们十分感激。 老夫知道你们二人要说什么,现在暂且不按下不提,你们先说需要老夫做什么? 柏砚直接将他们方才所见告诉薛良辅,花甲之年的薛良辅听到此事,一双眸子却是凌厉:魏承唳这个畜生,郢都百姓何辜?!他今日既然能为皇位弃百姓于不顾,那么他日一旦登上地位必将也是一个暴君! 第150章 毁了 我得不到,就不如毁了去 恋耽美 ——(110) 薛良辅既为前内阁首辅, 手中也有不少亲信,而且他门生千百,不少已经官至三品以上。 在薛府简单地商量了一番, 薛良辅将府上的护院以及私卫都派出去,先行探查消息。 另一边,他递给怀淳一封亲笔书信,拿着这信去找裕王,他会帮你。 裕王其人乃是先皇遗腹子, 原本是先皇出外巡游时临幸了一位江南女子所出。 后来是江南地方知府将龙子送进宫,只是那时先皇已经崩逝,当今圣上本意将次子逐出, 奈何太后揽下,勉强留下他一条命。 先皇子嗣众多,但是大多死于争位,当今圣上手段毒辣, 弑兄杀弟,最后只留下几个无母族庇佑的庶皇子。 至于这个他父皇留下的遗腹子,他瞧着对方没什么野心, 经年之后勉强封了一个闲王, 连封地都没有, 只多年困囿郢都,日日溜猫逗狗, 几乎跟个隐形人似的。 但是裕王虽整日纨绔做派,文采却是不差,昔年为了拜薛良辅为师,曾接连一月日日登门求见。 薛良辅心软,便将他收在门下, 只不过顾及他的身份,最后还是未以师生相称。 至于裕王私下,还是恭恭敬敬对薛良辅以老师相称,这便按下不提。 柏砚看薛良辅嘱咐了怀淳一番,他有些在意,老师,那我 你在府里安心待着,这些事自有老夫和宁家小子处理。薛良辅不似别人,私下一直唤怀淳为宁宣怀,二人虽无师生之谊,但是当年宁宣怀的第一才子之名他还是认可的。 柏砚怔住:可是外边 外边如何你莫要管,现在我叫人给萧九秦送信报平安。薛良辅一言既出,柏砚哪里有反驳的余地,可他哪里待得住,试图和薛良辅讲道理。 老师,火药你们不熟悉,我认识火器营的一个廷尉,和他问过火器的事情,现在只有我能毁了那些东西。 柏砚一心想要出去,但是薛良辅却不答应,不仅如此,薛良辅还叫府里的下人将他看住:魏承枫的人想要抓你,你一旦落到他们手中,萧九秦哪里能安心打仗? 柏砚看向怀淳,想让他帮着开口,但是怀淳却飞快地撇开眼,柏砚气闷:老师,我待在府里才是招麻烦,魏承枫稍后一定会派人来您府上搜查,若是我在,不仅帮不上忙,还会牵连府上诸人。 薛良辅还想再说,柏砚拿出黑龙轴塞到他手中:老师,别的人我信不过,这东西只能交给你从前我几次拖累您,如今怕是又要劳烦您一次。 他声音略哑:萧九秦不管守不守得住郢都,这大梁的皇帝都不能是魏承唳,先前我假传圣旨,皇帝定是不会放过我只等城破或者,萧九秦打退魏承唳,皇帝第一个要处置的便是我。 若说之前还顾忌再三,那么现在柏砚就全然不顾,他当着怀淳和薛良辅的面儿,将现实摊开来讲。 他从假传圣旨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萧九秦忙于战事,而他虽然是事急从权,但是皇帝可不管圣旨是不是怀淳交给他的,他只知道柏砚假传圣旨,有碍国祚。 或许不仅是柏砚,就连怀淳他也逃不过皇帝的惩治。 萧九秦能护得住你。薛良辅苍老的脸上也是忧色。 哪里总是要靠萧九秦来护着我,柏砚轻轻笑了下:虽然我与他成了亲,但是皇帝总不能连坐吧,更何况萧九秦居功至伟,如果要罚罚我便可,从前也不是没有进过诏狱,只要他不斩了我的脑袋,我情愿受些苦楚,只求不要再殃及他人。 柏砚面上一片淡然,但是薛良辅和怀淳二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柏砚从始至终就知道这桩战事不是一个简单的叛乱就能概括的,无论从哪儿算起,这场战争都牵涉太广,无论是柏砚怀淳萧九秦抑或是允仲魏承唳,甚至连南夷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皇帝被南夷的巫师瞒骗,皇位人人觊觎,加之这段时日迭起的乱子,柏砚几乎可以预见这场战事结束后会掀起怎样的另一番乱潮。 他护不住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尽可能的想要将这些事情能抹的都抹掉。 至于他自己,柏砚自知逃不过,只要不危及性命,他有把握应对皇帝的责难。 可能旁人听了他的话只会笑他自作多情,甚至一副圣人作派,但是只有他知道,他不想再有人裹进这场乱子里受伤或者死亡,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想看到自己珍视的人,一个个地离开,而且最重要的是,百姓何辜?他们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从皇室贵族到官宦世家,上位者搅弄风云,他们可以不在乎百姓的安危,可是柏砚不能。 你何必将所有的事情都揽下?怀淳看着柏砚:这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皇帝都不疼惜他的子民,你又何必替他疼惜? 柏砚摇头:从前平津侯教我,民贵君轻,我那时不懂,只以为皇帝和百姓要共存共生,平津侯忠君是为护民,但是现在我才知道,皇帝只是皇帝,我所需要忠心的只有百姓 他看着怀淳:普天之下,你也是百姓,我所想做的,就只是让杀戮再少一些。 怀淳好似看不懂柏砚似的:你何必 薛良辅打断怀淳:莫要再劝,柏砚他懂得,只是前路艰险,你要活着。 柏砚点头:我会,萧九秦还在等着我。 连薛良辅都不再阻止柏砚,怀淳有心无力只能任他选择。 * 怀淳和柏砚兵分两路,怀淳拿着薛良辅的亲笔书信去找裕王,柏砚则带着剩下的人往发现火药的地方赶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他们离开没多久,魏承枫的人就敲响薛府的门。 薛良辅没有过多的阻拦,让他们搜了一遍,一无所获之后,他们留下两个监视的人便离开了。 魏承唳是铁了心要将整个郢都拿在手里,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几乎郢都的每一条街都放置有火药,而且以重要的官邸为主,各自布置了难以估计的火药量。 柏砚粗略地估计了一番:如果这些火药同时点燃,那么只需半个时辰,整个郢都将会化为湮粉。 魏承唳是疯了吗?裕王接到薛良辅的书信之后竟然亲自来了,他和柏砚一道,看着底下的人将火药有条不紊地布置好,然后朝下一个地方赶去,他脸色青白,恨不得当即就下去将这些都毁了。 这些怕是连允仲都不知道。柏砚指着一处:太师府被皇帝的人围住,这些人怕被人发现,只往后门放了,但是太师府隔壁的那座府邸怕也躲不过这一劫。 只要隔壁那座府邸炸了,太师府也难以避免被毁。 魏承唳究竟想做什么?裕王看向柏砚,如果仅仅只是想当皇帝,也不必这样恨不能将大梁覆灭,他疯也疯不到这个地步吧! 魏承唳怕是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将皇帝留着怀淳看向皇宫,我曾听过一桩秘闻,十多年前,年幼的魏承唳似乎因为宫里的太监损了身子 什么意思?裕王一脸茫然。 当年皇帝宠幸一位自民间送进宫的宠妃,那段时日他很少注意后宫的事情,皇后也因为失宠郁郁寡欢,似乎就是那个时候,魏承唳宫里的一个太监因为受了责罚,将魏承唳缚在榻上将他身子毁了 毁了?裕王惊诧:是他不能人道了,还是 也没有到那种地步。怀淳知道的也不尽然清楚,但是他知道有一件事情是真的:魏承唳后来将此事告知皇帝,却反被关在寝殿。 不仅如此,皇帝将那太监五花大绑交给魏承唳,还给了他匕首毒药等一应物事,逼着他将那太监虐/杀。 怀淳说到这儿,裕王倒吸一口冷气:魏承唳那时候也不过几岁吧,如何就能让他杀人呢? 怀淳没有回答他,继续道:最后那太监死相凄惨,魏承唳也因为那事吓得整整发热近半月,后来忽有一日他便痊愈了,只是性情大变,除了在二殿下面前稍微收敛一些,其余时候都十分疯癫。 还有一件事。柏砚看了怀淳一眼:皇帝曾经当着魏承唳的面儿告诉皇后,次子不堪大任,连二皇子魏承澹都不如。 裕王怔住。 怀淳也怔住。 柏砚看着怀淳:此事你没有告诉魏承澹,是怕影响他,但是你却忘了,不知道魏承唳是一个疯子的魏承澹,时时有被害死的风险。 你所认为的为他好,其实也是在害他。 魏承唳的疯不是一件事的结果,而是接连不断的打击所累积的怨愤。 魏承澹不受宠,身为另一个嫡子的魏承唳自懂事起便觉得自己是天定的太子人选,哪怕那时他尚且年幼,他也知道自己比魏承澹强。 只是没有想到,那太监的报复让他变得疯癫,身上的折磨是他后来多年的梦魇。 而皇帝的那句话则是另一只推手,将他送进无底深渊。 既然你觉得我不堪大任,我不如魏承澹,那么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资格。 你不是皇帝么,我魏承唳如何就不能当? 你不是说郢都的主只有你堪配么,那我魏承唳就毁了你的繁华之城。 我得不到,就不如毁了去 第151章 对峙 想要做皇帝,偏要犯上作乱 魏承唳的人早有准备, 他们将火药井然有序地放置好,不多时就有人过来检查,柏砚看着他们的动作, 忽然扭头对裕王道: 将这些人都杀了吧! 裕王听了也没有太过惊讶,他是皇室中人,对于杀人的事情并不陌生,随手一招就将一队人派出去,紧随那些人其后将他们就地斩杀, 继而飞快地将尸体处理干净,仿佛这里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边柏砚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裕王的人行动力很强, 基本将人杀得不动声色。随之而来,柏砚吩咐第二波人按照他的法子将火药处理了一番。 裕王有些疑惑,为何不趁机将这些火药都给毁了呢? 若是想要一次性将它毁了,花费的精力实在太多, 我们仅凭这些人根本办不到况且毁了作甚,不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怀淳抬眸:你的意思是在他们布置得差不多之后将这些火药拿来送到萧九秦手里。 裕王点头:便如你所说。 城外。 魏承唳迟迟攻不下郢都城,他这两日脾气越来越暴躁, 手底下但凡有人对他的决断提出质疑, 便会被立刻斩杀。底下的人战战兢兢, 一时却也不敢擅自开口。 而这样一来,便开始人心不稳, 魏承唳的弑杀越来越严重。 允仲听到消息后屡屡求见,但是魏承唳都不肯见他,反而将他关在营帐里,连外界的一丝消息都不许透给他。 终于这日,萧九秦带人出城。他与魏承唳难得在阵前对峙。 五殿下, 事已至此,你还是要继续负隅顽抗吗? 萧九秦身上俱是干涸的血,他面上一派煞气,左臂绕了一圈纱布,但是手中的大刀依然不减分毫锐气。 与他不同的是魏承唳这几日很是焦躁,他越是攻不进郢都,心中越是难以遏制的愤懑。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萧九秦将他养的私兵尽数拦在郢都外。 就说现在魏承唳最恨的是谁,那无疑是萧九秦。 萧九秦你征战北狄多年,如今对着我大梁的将士也能如此狠辣,若是他日我死于你手,不管是魏承澹还是魏承枫那个蠢货,你一样得不到好的结果。 我只忠于陛下。萧九秦面色狠厉: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也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即便你今日踏过我的尸体,将郢都攻下,最后坐到皇位上的也不可能是你。 为何就不能是我?!魏承唳气极: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我与魏承澹有何不同?他是嫡子,我也是嫡子,不过他比我早出生两年而已,但是他又能比我好过多少? 大梁容不下一个连杀人都不敢的皇帝,魏承澹他凭什么? 难道会杀人,能杀人便能做皇帝吗?萧九秦看着魏承唳好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他的眼神叫魏承唳分外难堪,几乎疯魔,他挥舞着手里的大刀,眸子赤红:我能带着大梁走向繁荣昌盛,我可以封你为国公或者异姓王也可以我知道你想征伐北狄,想要平定南夷,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满足,魏承澹他办不到我都能! 魏承唳近乎嘶吼:他和先帝一样的懦弱,只想着让大梁苟延残喘,哪怕被北狄的铁骑踏破大梁的江山,他们是一样的畏畏缩缩。 还有我父皇!魏承唳满目鄙夷:从前我一腔孺慕,觉得他是一位真正的帝王,但是现在我却觉得他也是懦夫他只求长生不老,他想老死在龙座上,他看不见我的能力,他不想立太子,他只想自己霸着那个位置。 想要做皇帝,偏要犯上作乱贺招远打断他的话: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本事能当皇帝,但是你的所作所为有哪一个是为百姓? 二皇子起码不会因为一己私欲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你今日能够为当太子将百姓的生死抛却,那么等到你当上皇帝的那一天,一样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 你只看得见北狄进犯大梁,却看不见大梁的百姓因为战事受过多少灾祸。 连贺招远都知道凭现在大梁的军备完全不适合开战,作为一位满怀大志的将军,谁能不想征战北狄,平定整个大梁以外的疆土,但是他们不能,萧九秦也在忍。 百姓终究是熬不过层层赋税,撑不住连年征战,他们要活着倘若大梁一日没有能力将北狄彻底打服,他们就不能贸然开战! 第152章 水火 皇叔怎的在这里? 既然两边谈不拢, 自然是继续打。 恋耽美 ——(111) 萧九秦甫一回城,魏承澹就在城墙上等他。 二殿下。萧九秦抱拳。 平津侯免礼,我来只想想问问柏大人是否有下落。魏承澹虽说在宫里, 但是面色苍白,看起来也像是操劳过度的模样。 萧九秦能懂他的心思,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二人也不在魏承枫的手里。 那便好。魏承澹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自他回到郢都以来, 其实没有过几日消停日子,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有心无力,而且他其实也在或多或少的被逼着做这些事儿。 但是偏偏怀淳放不下。 不知陛下在宫中可好?萧九秦明晃晃地试探, 魏承澹略怔,随后也没有什么犹豫,直言道: 太医只说父皇他身子亏空,加之前些日子被五魏承唳气了一回, 如今是日渐消瘦,大补的药用不得,只要心情平缓些便能松快些。 柏砚那日宣了旨, 听说殿下也已经将宋萧九秦很快改口:将六殿下也接回来了, 只是陛下那边 柏大人既然想要留他一命, 我自是不会故意为难,倒是父皇那边, 气不过,将承缺幽禁在宫里,我只能尽力护着他些,希望他能安分一些。 魏承澹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萧九秦替柏砚感激他, 其实连他也觉得魏承澹一个皇子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不去故意坑害某一个人,也不想着如何为自己博得更大的利益已然是天大的不易了。 宫里还是仰仗殿下了,萧九秦再度抱拳:魏承唳已经是强弩之末,臣只能尽力压制不过只需两日,两日后,待大军回援,一切应当能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么?魏承澹摇摇头:怕是会掀起另一番波澜 说这话时魏承澹全然毫无顾忌,萧九秦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多了句嘴:倘若到了那时,殿下会当太子吗? 魏承澹对皇位有多排斥无人不知,萧九秦先前和柏砚也说过,只是现在郢都的局势几乎已经明晰。 魏承唳逼宫,死路一条;魏承枫无德无能,不堪其位;魏承缺自身难保,能留下一条命都不容易。 所以最后似乎也别无选择。 魏承澹嘴角上扬:侯爷也要试探于我吗? 他看了眼城下厮杀的将士,终是认命:哪怕不该是我的,最后也要我拿着怀淳他汲汲营营五年,所求也不过次,我蒙受他的护佑多年,别的回报不了他,只能听他的愿求,走下去。 是回报?萧九秦拧眉:不是心甘情愿? 这话其实就有些冒犯了,但是萧九秦不知怎么的忽然从魏承澹身上看出一点柏砚的影子,他声音微沉:殿下何必委屈自己 不是委屈。 魏承澹看着他:侯爷,五年前柏大人应当也不觉得委屈 萧九秦一震。 为自己心悦的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不是委屈。 既然他想要,我便尽力给他。 * 一连三日,郢都禁军折损大半,御林军更是损失惨重,先前跟着怀淳的人都是骁勇的,此次冲在最前边。 萧九秦半边脸沾了血,贺招远又给他换了一把长刀:侯爷,情况不妙,又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队人马,直接将定淮门那边破开了。 谢屏人呢?萧九秦一刀砍下敌人头颅,血溅到贺招远后颈,二人却是连脸色都未变一下。 谢屏还未回来,绥阳府的矿只开了一点,他传信回来说是还需至少三日这郢都看起来撑不到那时候了。 不是贺招远说丧气话,实在是他们有心无力,若是没有定淮门的那一股敌人,他们再撑个两日勉强可以,但是这横空出现的兵马生生叫他们无以为继,几乎就将他们逼至绝境。 你带一半人速去拦住他们。萧九秦立刻决断,定淮门离宫城太近了,倘若他们连姚坊门也破了,到时沿路百姓怕是逃都来不及逃。 侯爷,这样一来,你这边怕是捉襟见肘,难以抵挡! 贺招远满目忧色,他若带走一半人,这里萧九秦哪里能守得住,任凭萧九秦有三头六臂也无用。 我心里有底。萧九秦面色凛厉,定淮门你守得住也要守,守不住也要守倘若放进去一个敌人,你提头来见! 萧九秦话罢,贺招远最后往他面上看了一眼,毅然带人离开。 城下魏承唳很快就得到消息,他面目狰狞:萧九秦他也真敢! 不过既然你自以为是,那么本殿就给你个教训,什么战无不胜的平津侯,其实也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传令下去,所有将士齐头并进,前锋用盾牌开出一条路,中军上弓箭后军长刀冲杀,今日就将郢都攻下! 凡是破城而入的将士,一概封侯! 他声音狠厉,一双眸子像是淬了毒似的,还有黄烟传信,城中的东西可以动了。 他看着底下的人将士齐进如涛涛浪潮,城墙上的萧九秦神色难辨,魏承唳盯着他,嘴唇微动。 萧九秦,你败了 二人遥遥相望,萧九秦蹙眉,他想了下,招人过来。 侯爷? 派两个人去城里查查情况,再找二殿下告诉他,城中或有问题。 是! 从看到魏承唳一脸桀骜,到胸有成竹,萧九秦始终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允仲和魏承唳这么多年布局,不可能仅仅只是私下屯兵,他们在事发之后撤出郢都,大军姗姗来迟,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处处透着蹊跷。 而且就连攻城,他们也是一副势必攻下来,可却没有入城的打算。 这边萧九秦刚刚将人派出去,忽然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他怔住,扭头就循着声音看过去。 一股黑烟蜿蜒而起,那个方向 魏承唳在城下亦是听见这一声巨响,与萧九秦的错愕不同,他面上带笑:很好。 但是下一刻他笑意僵住。 原本计划好的应当是城中各处几乎同时炸响,可方才那一声巨响之后便没了后续。 忽然哑火了似的,魏承唳厉斥:怎么回事! 殿,殿下和里边的人失去联系了。一人面色惊慌,这火药是杀招,一旦出了问题便会彻底扭转战局,他哆哆嗦嗦,而且方才炸响的方向应当是太师府。 魏承唳! 允仲甫一出来就听到这句话,他须发皆白,站立不稳:我允府如何对你不住,让你这样嫉恨?! 他自放弃魏承澹决意辅佐魏承唳的那一刻起到现在,终于生出一股悔恨来。 允府也是你的亲人,老夫再如何亦是你的亲舅舅你缘何要拿允府开刀?! 而且火药你又是从何得来私藏此物是叫人忌讳的大事啊! 连逼宫都做得出,而且私下屯兵我还有什么做不出? 魏承唳走到允仲面前,微微俯身:舅舅?你动辄责备,稍有不对就屡屡谩骂那时你怎么不说是我舅舅? 而且,亲人?魏承唳冷嗤:天家无父子,更别说是舅舅你若不是于我有些用处,你当我如何这样百般忍让? 你若不愤,尽可来找我讨债,可允府的其他人又做错了什么?祠堂里供奉的是我允氏的先祖,你就不曾想过 想过什么?魏承唳怒目而视:你莫要忘了,你姓允,我姓魏。 一句话让允仲彻底僵住。 对,他怎么忘了面前的这位所谓他亲外甥,从始至终只是大梁的五殿下。 魏承唳留着的是皇家的血,当今圣上当年有多狠,作为他儿子的魏承唳只会越发狠绝。 允府毁了。 这边势成水火,另一边也没好过多少。 柏砚他们方才只来得及将其他地方的处理好,至于允府,他们都默契地留到最后,可万万没想到,对方忽然动手。 冲天的炸响结束,险些避之不及的柏砚他们灰头土脸,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 幸亏裕王拉了他一把,柏砚躬身行礼:方才多亏王爷,臣免于重伤,不甚感激。 柏大人客气了,你我同出一门,就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本王也不能让你受伤。裕王小臂受了伤,他手下人简单地包扎了一番。 怀淳从外边探得消息过来:定淮门危矣,而且平津侯也坚持不了多久,这边声响很快便会引得魏承枫等各方势力来探,火药要尽快处理了。 能拿多少算多少,其余的浇上水,我们拿不走也不能留给魏承枫。 裕王点头:是这样,他们简单地商量一番,还是让怀淳和柏砚先行离开。魏承枫如今就是附骨之蛆,一心想要拿他们二人做交易,柏砚和怀淳却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在裕王的掩饰下,他们飞快离开。 姗姗来迟的魏承枫与裕王打头碰上,魏承枫眯着眼:皇叔怎的在这里? 自然是为这声巨响。 裕王平日里不假辞色,惯是看不上魏承枫这等货色,他桀骜起来魏承枫连他半分威严都无,下意识地就低了一头。 等到魏承枫反应过来后他面颊烧红:皇叔可曾见过怀淳和柏砚? 不曾。裕王懒得搭理魏承枫:现如今内外交困,四殿下不去帮着平津侯迎敌,怎的在城中乱跑,若是被皇兄知道了 皇叔!魏承枫微微抬高声音。 第153章 威逼 你平津侯当个鳏夫也不错 四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裕王蹙眉, 叛贼就在城外,四殿下不去助阵,却在郢都城带人巡视 裕王虽无心帝位, 但也不傻,从始至终都知道他皇兄这一堆儿子里没一个能担当大位的。 魏承枫遍寻柏砚不到,心中郁气难发,圣旨都已经下了,侄儿如今就是将一腔忠胆剖开, 父皇他也瞧不上我。 裕王心中低斥:你这么个胆小怯懦的无能之辈,何来忠胆? 不过这话在心中想想也就罢了,他敛着袖子, 叔侄二人相对而立。他正想几句敷衍过去,忽然手下亲信走过来附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 魏承枫若有若无地往裕王面上瞧,却忽略了裕王眸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裕王再开口却隐隐带着一点牵引,他不动声色地往巷子尽头瞥了眼, 在魏承枫看过来时敛了目光。 从前我诸事不理,但也知道一句话。 魏承枫心不在焉地应和,皇叔想说什么。 无论权势地位还是皇位, 那都是搏来的, 你若只等着有人将这些送到你手中, 怕是最后大梦一场空。 搏?魏承枫嗤笑:皇叔站着说话不腰疼,圣旨都已经宣了, 那霄阳府的杂种运道好,皇位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了,我要如何搏? 那圣旨是哪来的谁能不知,裕王伸手戳了戳魏承枫的心口,皇侄不妨问问自己, 那圣旨你认么? 魏承枫不语。 裕王不用听就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小盘算,若是魏承枫真的信那圣旨,又怎么会千方百计想要抓到柏砚和怀淳,以此来威胁萧九秦和魏承澹。 他见势继续煽风点火,乱世出枭雄,当年你父皇在一众皇子中杀出重围,而你焉知自己不是下一个。 魏承唳叛贼身份已坐实,即便现在看起来胜券在握,但是平津侯可不是一般将领,他屡屡将北狄打得几无还手之力,你以为最后得利的是谁? 魏承枫显然有些迟疑,皇帝一言九鼎,那圣旨众目睽睽之下念出来,无人不知,而且魏承澹现在简在帝心 当真是简在帝心么?裕王轻嗤:你们一个个不老实,皇兄要想拿捏一个安分的,那不自然是魏承澹么。 至于那圣旨裕王凑近,在魏承枫耳畔低声道:待你大权在握,那柏砚再落一个假传圣旨之罪,他轻轻嘶了口气,忘了说,陛下先前将他扭送入诏狱,不也是假传圣旨的罪名么? 既然柏砚获罪,那圣旨自然也毫无效力,只要魏承澹不与你抢,最后做皇帝的是谁? 魏承枫脑子铮的一声,忽然赤着眸子,皇叔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裕王给他画的这个大饼实在诱人,他很难克制不去咬一口。 冒着这等险助你,我可不做。裕王摆手,自封王至今,我一直不过一个闲王,若是再掺和进你们皇子间的斗争,我裕王府谁能永保万无一失。 不做不做。裕王作势还要离开。 魏承枫先一步拉住他,下一刻单膝跪地,皇侄发誓,若有我登上帝位的一刻,定将皇叔奉为众王之首,皇叔膝下子女,男封王侯,女封公主,世世沿袭。 裕王府的女儿可入宫为贵妃为后,只要皇叔愿意。 裕王肉眼可见地松动,你这 魏承枫起身,侄儿也只是想求一条活路,无论魏承唳还是魏承澹当皇帝,他们都不可能放过我皇叔说得对,乱世出枭雄,既然我父皇能做的,我为何做不得? 话已然说到这份上,裕王索性也摊开讲,既然皇侄瞧得上皇叔,不如这一次就与你搏一把,成王败寇,端看老天偏爱谁。 恋耽美 ——(112) 他指着柏砚怀淳离开的方向,你要的人逃去那里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是要去城门处。 魏承枫眸子一动,侄儿谢过皇叔,现在就带人去追 慢着!裕王唤住他,你当真就想仅凭这二人扭转战局么? 魏承枫觑他神色,试探开口:皇叔的意思是? 自然是要做两手准备。裕王指着自己手下人藏着掖着的东西,这儿还有一份魏承唳留给你的大礼。 是什么? 火药。裕王将先前的事情尽数说出,连柏砚怀淳二人的只词片语都吐露干净,只略去薛良辅让怀淳送信给他的事情。 怪不得魏承枫面上闪过一丝嗜血:魏承唳是要拉着所有的人下地狱。 谁说不是呢。裕王遣手下人将部分火药送到魏承枫面前。 魏承枫打算先派人去抓柏砚怀淳。 裕王唇角微勾:殿下是想找他们二人么?他拍拍手,手底下的人押解着柏砚二人,几乎扭送似的推到魏承枫面前。 若说方才魏承枫尚有一丝怀疑,那么在看到柏砚和怀淳后他就尽是快慰。 皇叔,您这是给侄儿送了好一份大礼啊! 下官万万没想到裕王是这样言而无信之人,柏砚挣扎了下,却反被裕王的人一拳砸在腹部。 嘶!柏砚那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一拳,几乎瘫软在地。 怀淳脸色微变,厉声道:你们尽可冲我来,柏砚他一介文人又如何招惹你们了! 原本两个声势烜赫,屡屡将他捏在手里的人,现如今却只能匍匐在他脚下,甚至卑弱又狼狈。 魏承枫心中快意极了。 他一脚踩在柏砚肩头,狠狠碾了碾,你不是很嚣张么?他想起先前萧九秦回郢都的那一次,在宫宴上,柏砚让他丢尽脸面,还有之后永州府等一系列的事情,魏承枫一直觉得自己被废,尽是柏砚和萧九秦的手段。 他恨极了他们,现在找到这样一个极好的机会,自然是想好好报复一番。 柏砚嘴边浸了血,面色苍白如纸,你也只有这么些本事了,那魏承唳起码还能韬光养晦数年,陈兵郢都城下,而你就只能想到拿我和怀淳来威胁萧九秦。 魏承枫,你就不觉得可悲么? 闭嘴!魏承枫又是狠狠一脚,他几乎发泄般,裕王眸色微动,忽然开口,够了。 魏承枫脚下一顿,蓦得回头,裕王直直迎上他嗜血的目光,当务之急是拿着这些火药先将魏承唳击退,你要想有与魏承澹一争之力,未力寸功岂能行? 皇叔是想要我帮萧九秦?魏承枫心里的怀疑再度萌生。 裕王却像是毫无知觉似的,哪里就是帮萧九秦了,若是魏承唳攻进郢都,你哪里有登上帝位的机会,与其说是在帮他,不如说是在帮你自己。 而且,他往柏砚面上看了眼,脚尖轻轻点了点,有柏砚在手,你还怕萧九秦不束手就擒吗? 至于魏承澹,他对怀淳一腔爱意说这话时裕王轻轻嗤了声,也不知这几人是鬼迷心窍,还是怎的,男人有甚好? 不过倒是方便了你拿捏萧九秦和魏承澹。裕王指着火药,这东西是制胜的关键,你在郢都危亡之际起了大作用,到时候我结合朝中其他大臣,只需振臂一呼,哪里还有别人的机会。 那魏承缺就是个糊弄人的杂种,谁会愿意奉他为帝? 一句句这么说下来,魏承枫面上和转,他好似已经看到了自己登上帝位,众臣跪拜的景象。 底下匍匐的都是昔日的敌人,他勾唇,皇叔好妙的算计。 裕王摇头,还是仰仗殿下了 * 柏砚和怀淳被拖着往城门处走,萧九秦得到消息时面色陡然剧变。 你说什么?! 萧九秦手中的大刀缺了一个口子,他满身是血,城墙上是纷乱的厮杀,他未回头就抬手劈下一刀,还有谁?怀淳在吗? 在,不仅如此,裕王也在。 裕王?萧九秦微愣。 是。 他略想了下,将剩下的火药投掷出去。 侯爷,这是仅剩的一些了,对方有些犹疑。 还需我再说一遍吗?萧九秦目光如炬,那小兵立刻去传令。 未多久,就听见彻天巨响,萧九秦盯着城下魏承唳的人马,对方显然被打懵了,稍后便想暂避锋芒,几通鼓一敲,便收兵了。 萧九秦扔了手里的长刀,走下城墙。 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柏砚。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却被反缚双手,虽然已经处理过了,但是萧九秦还是看出他受伤了。 魏承枫刚要开口,萧九秦就打断他,谁伤的他? 萧九秦,你若不想柏砚死,就 是谁伤的他。萧九秦抬手,一块碎石子擦着魏承枫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萧九秦你!魏承枫一把将柏砚揪过来,他现在还在我手中,你确定要动手吗? 他小人得志一般,你若是想要我死,不如让我带着他一块死,你平津侯当个鳏夫也不错 萧九秦目光落到柏砚面上,柏砚朝着他微微摇头。 萧九秦咽下已经逼近嗓子眼的血腥气,沉声问,你想要什么? 皇位。魏承枫轻笑,只要我能即位,我不动柏砚一根发丝,不仅如此,他先前假传圣旨的罪过我也一并免去,你们二人做你们的恩爱夫夫,若是封你个异姓王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安分守己。 你高看我了,萧九秦眸子冷厉,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魏承枫脸色沉下,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第154章 反杀 唇间是温柔的安抚 魏承枫手里有人质又有火药, 对上萧九秦时便多了一股底气。 他当着萧九秦的面儿一把将柏砚拽过来,手里的匕首比在他颈侧:平津侯现在还没看清形势么? 你的人在我手里不说,连打败魏承唳都要靠我, 识相些我便让他少受些伤 萧九秦扫了他身后一眼,裕王袖口一动,手指做了个隐晦的动作。 你要我帮你?萧九秦目光落到魏承枫身上,你想让我如何做? 他的妥协并没有让魏承枫满意。 魏承枫手里的匕首微微使力,柏砚白净的颈项瞬间留下一道血痕, 但是他动都没动一下。 反观萧九秦,他声音拔高,住手! 心疼了?魏承枫捏住柏砚的下颌, 仔细瞧了瞧,也难怪平津侯痴心一片,柏大人这张脸确实勾人。 四殿下。裕王唤了魏承枫一声,他轻声提醒, 魏承唳还要靠平津侯击退。 魏承枫小人得志,恨不得现在将旧仇一并报了。 但是裕王的话又在时刻提醒他不能如此,起码现在还不能。 萧九秦拳头紧了又松, 魏承枫慢慢松手, 却将匕首猛地扔到萧九秦脚下。 平津侯方才不是问要如何做才能放了柏大人么?他指着那匕首, 我要你断自己四指。 魏承枫聪明了一回,不是我信不过平津侯, 实在是你太过骁勇,若是趁我不备,将柏砚抢走,到时我又要如何。 所以不若平津侯狠一狠心,也好叫我放心。 柏砚瞳孔骤缩, 萧九秦面上却没什么波动。 殿下,有这么多人盯着柏砚,萧九秦就是大罗金仙也掳不走他,你何必裕王下意识就劝,魏承枫却看了他一眼,皇叔是觉得我做得不对? 你裕王还要继续劝。 魏承枫意有所指地开口,若不是皇叔亲自将柏砚二人送到我手中,我现在倒是有些怀疑皇叔到底是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裕王一僵,瞬间讪笑着开口,殿下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怕你将平津侯逼急了,万一将他激怒,闹出什么不好的事儿。 这就不劳皇叔费心,侄儿心中有底。魏承枫将柏砚一把推到手下人手里,看向萧九秦,平津侯不是自诩情深么,怎么连四根手指都舍不得? 还是说,柏大人对你而言并不那么重要? 萧九秦不言不语,捡起匕首。 那匕首刃薄,是难得的好东西。萧九秦握好,毫无半分犹豫抬手就要落下。 慢着!沉默了许久的柏砚开口。 魏承枫闻声看他,怎么,舍不得?他低声嗤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柏大人还舍不得你的情郎? 不过四根手指而已,难不成就比你的性命重要了? 他还要杀敌,缺了四指不好。柏砚声音清淡,好似如闲话家常。 魏承枫失笑,柏大人说不好就不好?他带着隐晦的狠意,那柏大人觉得怎么样才好? 说着还往城门处看了眼,魏承唳马上就要再次开战,柏大人最好干脆一些。 柏砚看向萧九秦,你能守得住郢都。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还有我很安全。这句话像是戏言似的,魏承枫盯着柏砚的侧脸嗤笑,睁眼说瞎话也就只有柏砚这蠢货做得出了。 但是下一刻他陡然睁大眼。 因为萧九秦握着那把匕首狠狠刺进心口! 侯爷!萧九秦身后的人大惊,几人根本阻拦不及,就见萧九秦心口瞬间浸出血来。 柏砚离萧九秦仅仅数尺远,他几乎没能稳住身形,几乎不顾一切跑过去。 这样,够了吗?萧九秦拔出匕首,血珠子自匕首刃尖坠落,砸在地上,化雪中晕开一朵血花。 好,魏承枫盯着萧九秦,我便信你一次,只是火药可以先给你,但是柏砚不行。 萧九秦好似早就料到他的态度,并没有和他继续浪费时间,他深深地看了柏砚一眼,等着我。 说完转身离开。 柏砚怔怔的,看着萧九秦重新上了城墙,他走过的地方,血迹一点一点蜿蜒开来。 魏承枫的人不算少,他们与裕王一起将火药运上城墙。 魏承枫却带着柏砚怀淳上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处客栈,直接上了二楼。 轰! 一声巨响。 才只是个开始。 一上了二楼,魏承枫便将柏砚松开,他站在窗边,看着城墙上人头攒动,刀剑交响,鲜血淋漓不时有人被抬下来,地上的血迹慢慢和在一起,连同化尽的泥水,脏污狼藉,直教人作呕。 柏大人为何不说话?魏承枫一副得意模样,他亲自倒了一杯茶水放到柏砚面前,从前我恨你们,可是今日我忽然想通了,风水轮流转总有一日该我得意了 喝吧,今日柏大人也劳累了,暂且歇一歇,待平津侯将魏承唳打败,就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那时还得烦累柏大人。 他语气十分自如,柏砚却不动不语。 魏承枫絮絮叨叨半天,好像最后一拳打在棉花上,尤其柏砚现在还是一副寡淡面庞,一点也见不到魏承枫想象中阿谀讨好。 他登时觉得不快起来:柏大人是看不起我?还是觉得我杀不了你们? 对于魏承枫这种人而言,一旦稍微得势,便会志得意满,连最起码的城府都没了。 柏砚慢慢将目光落到他身上,殿下想要我说什么? 说我心机诡谲,自缚双手被捉其实是一招釜底抽薪? 说我与裕王早有预谋,费些心思将你的人引过来不过是为了襄助萧九秦? 还是说兜兜转转折腾这么久,其实就借你的人手,帮我们将那些火药运上城墙毕竟,我们手中无人。 短短三句话,魏承枫霎时间变了脸,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你们,你们 殿下不必惊慌,柏砚声音温柔:念着方才你逼着萧九秦的那些事儿,我们暂时不杀你只不过,活命也有活命的法子,你该受的惩罚还是得受。 怀淳,将他四指剁了。 柏砚声音温温润润的,眸子也清亮好看,但魏承枫却觉得面前的这人就是个恶鬼。 屋门被推开,怀淳提着一把刀进来,门外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俱是魏承枫的亲信。 你,你不是被灌了药吗?!魏承枫盯着怀淳,一点一点地往后磨蹭,他手心贴着窗口,一伸头却被这高度吓得又缩回来。 怀淳比柏砚看着要可怕,那刀尖还滴着血,看起来骇人得很。 你,你不要过来魏承枫四处找武器,但是一无所获。柏砚脚尖一动,踢过去一把匕首。 魏承枫,你知道你蠢在哪儿么? 魏承枫飞快地拿了那匕首,抵在胸前,双手哆哆嗦嗦的,你们一早就挖好了坑等着我钻进去,连裕王都与你们一起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 柏砚根本不理会他的撒泼,声音沉凝:你蠢在急功近利,蠢在自以为是还有,为分毫利益便可弃大局而不顾,无德无才,更无脑子! 恋耽美 ——(113) 柏砚从怀淳手里夺了刀,猛地刺入魏承枫心口。 与萧九秦同样的位置。 柏砚却无半分快意。 以一刀换一刀,这个买卖不划算。魏承枫就是千刀万剐,也抵不过萧九秦当着他面儿刺进去的那一下。 人死了。怀淳轻嗤。 柏砚都给了魏承枫一把匕首,但是他却连拼死一搏的胆量都没有。 怀淳夺了柏砚手里的刀,又补上几下,在确认这人死得透透的之后,二人并肩下楼。 自是有人放了一把火将客栈烧个干干净净。 大人,王爷遣小的问您,四殿下的死因是 他擅自出城,死于魏承唳之手。柏砚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抬脚就上了城墙。 魏承枫的死就这样轻轻揭过,但是在场的知情人却没有一个有分毫质疑。 怀淳站在城墙下,看着柏砚一步一步走上城墙。 像是二人心中有了感应似的,柏砚走到最后几个台阶的时候,萧九秦出现了。 他胸前裹了几道白布,看上去还有些滑稽,但他眼下的那一道疤,却让柏砚瞬间心安。 我说我是安全的。柏砚笑了,眸子亮亮的,只是含着一点泪珠子,萧九秦瞧着心口就是一片暖热,好像伤口处也不疼了。 你来这儿做什么?萧九秦明知故问,他其实想说你冒这么大的险,我很担心。但是话到嘴边最终化为一道叹息。 我来找我的夫君。柏砚狡黠一笑,几步跨上台阶,一把拥住萧九秦,轻声在他耳畔道:我就想着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夫君,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了,万一丢了我多亏啊! 你是大梁百姓战无不胜的将神可对我而言,就是平平无奇一个小侯爷,你是我三拜天地娶来的,只能这辈子与我一道老死 萧九秦听着他沉闷的话,柏砚呼出来的热气扑在他耳畔,直叫他心中软成一滩水。 柏砚萧九秦轻声喊了下。 嗯,我在。柏砚应声。 萧九秦这会儿才像是真真切切将人缚在怀里,他下意识地凑近柏砚的耳畔仔细啄吻。 阿砚 阿砚。 每一声柏砚都轻轻应着,他主动环抱住萧九秦,若不是周围环境不合适,他定是要狠狠亲回去。 然后唇间是温柔的安抚,告诉萧九秦:我一直都在。 第155章 其死 我爹的死与你有关吗? 魏承唳几乎将所有的火药都藏在郢都, 原本是想带着所有人一起死,但万万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萧九秦。 火器营留下了一半人,萧九秦将他们招过来, 将城墙上的位置都留给他们。 魏承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眼看情势一边倒,魏承唳将所有能用的人都派出去,允仲却在这时出现。 太师府被夷平,允栖音也被扣押, 他一瞬间彻底须发皆白,颧骨像是移了位,嘴边衔着些许涎水。 中风了。 魏承唳微怔, 他印象中的允仲是阴邪狡诈的,虽然面上永远是那一副淡泊模样。 你败了允仲挥开扶着他的人,颤颤巍巍走到魏承唳面前。 我也败了。允仲枯瘦的手撑着桌案,是天命 哪里有什么该死的天命?!魏承唳捏住允仲的肩膀, 我哪里差了?!他指着城门的方向,魏承澹不想当皇帝,我当有什么错? 为何一个个偏要阻拦我! 哪有那么多缘由, 允仲双目浑浊, 就像我一心要将允氏扶持, 想让它拥有百世荣光但是最后也成了一场空。 我没有败,我还没有败魏承唳几步走出去叫人放了一支黄绿色焰火。 允仲跟着他出来, 没有用的,哪怕魏承澹死了,你也不可能是太子。 我不信!魏承唳提着刀就要出去,允仲却唤住他,等等。 还有一件事没有了结允仲遥遥看着城墙上的萧九秦, 隔着万千厮杀的将士,他忽然笑了,也不尽然只有败 侯爷,允仲派人送来一封信。城墙下魏承唳败局已定,萧九秦看着那信没有伸手。 柏砚替他接过,萧九秦却按住他的手,我来。 打开信封,是一张泛黄的纸,上边是斑斑血迹,原本墨黑的字褪了色,却依然能看出遒劲的笔迹。 萧叔柏砚脸色骤变。 萧九秦手背青筋暴起。 不过寥寥数语,他却看了一遍又一遍,偏生那一个个字像是蒙上了雾霭,他嚼碎了咽下去,嗓子里却干涩地说不出一个字。 五年前平津侯在北疆遭伏,世子违令去救,反被北狄蛮夷引入狼吼山,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 平津侯府二公子时任北州府同知,得知父亲被困,兄长身死,便与北州府知府请命援救。 岂料北州府知府拖延许久,最后不等他允准,萧二郎带着亲信昼夜星驰赶到北疆,险险将平津侯救出。 可是这一事最终还是传到皇帝耳中,罚萧二郎杖脊八十,打入监牢。 北疆寒风凛冽,萧二郎无食无衣,生生冻坏了右腿。 但是未有几日,北狄再度突袭,平津侯带伤上阵,而萧二郎也被封为骁骑卫首领,拖着半残的被逼着上阵。 之后萧九秦闭了闭眼。 他二哥因为腿脚不便,被北狄蛮子围住,万箭穿心! 而他爹,就在咫尺之外。 这么多年,关于当年平津侯府一门战死的内情传了又传,但是大多掺杂了各种猜度。 柏砚攥住萧九秦的手,我们出去见允仲一面。 这封信内容无几,是平津侯写给家人的遗书。但是这信在允仲手里,就是故意引他们出去。 不管允仲意欲何为,柏砚和萧九秦都不可能置若罔闻。 未有多久,萧九秦和柏砚带着十来人打开城门走出去。 允仲被人抬到阵前,魏承唳也在。 此信总不能是平津侯当年送到你手上的,柏砚往前一步,五年前平津侯战死北疆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柏砚。允仲看着他,如今我悔恨之事有一,便是当年不该一时心软将你放走。 那时确实没想到你小子根本不是平津侯府的一条忠狗,而是恶狼薛良辅那个老东西屡屡登门,他怕是早就将今日预料,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命这样大,那些锦衣卫无用至极,连魏承枫那个蠢货亦是。 魏承枫与你也有干系?这是柏砚没想到的。 不过各取所需,只是这蠢货实在无能,带着那么多人,还让你们逃脱,最后掉入你的陷阱,落得个尸骨无存。 允仲笑了:连当朝皇子都敢杀,你也是够大胆。 太师此言差矣,四殿下死于两军交战,下官可什么都不知道,况且说到大胆,哪里能比得上太师,您敢造反,单凭此事,下官便不如你。 好一张利嘴。允仲在柏砚这儿占不到便宜,朝手下人点点头,便见一人放出青蓝色焰火。 允仲目光从柏砚身上挪走,最后落到萧九秦身上。 你们二人不是一直在调查五年前的事情么,趁今日老夫便帮你们解惑一二。 他忽然这样说,柏砚与萧九秦对视一眼,总觉的这人还有什么没有透露,正在猜测时,允仲抬手往城墙上一指。 人都到齐了不如开始吧。 柏砚和萧九秦扭头,就见城墙上倏忽换了一拨人,皇帝和魏承澹被绑缚到最前边,南夷王子也被国师挟持,而怀淳扣住宋榷的肩膀距离他们不足五尺。 皇帝病恹恹地小半年,但如今面色红润,看起来倒是康健得很,反观魏承澹,面色灰败,身子摇摇欲坠,一双眸子都放在怀淳身上。 太师你竟然勾结国师掳掠陛下柏砚摸不清允仲的意思,与萧九秦交换了个眼神,但是允仲却敏锐地注意到了,他微微抬手,城墙上允仲的人将皇帝和魏承澹往边缘处又送了送,萧九秦你若敢擅动一下,就莫要怪老夫先下手为强。 萧九秦收回手,有话直说,何必弯弯绕绕。 允仲轻轻笑了笑,你这性子倒是与平津侯不甚相似,他行事谨慎,待人接物十分妥帖,就是被逼到死路上也是从容赴死,不见丝毫胆怯。 只不过,他临死前说过一句话。 我这一生最对不起者,乃三子九秦。惟愿他此后安平无虞,与行章一道离开郢都,享自在和乐再也不要卷进是是非非。 允仲看着萧九秦,你爹想让你离开,但是你却一头扎进北疆那泥潭,五年征战最后似乎也没有换回皇帝的片刻信任反而让他在龙座上更加如坐针毡。 我说的对吗?陛下 他这一句话让柏砚心中一动,萧九秦也顺着他的目光投到城墙上。 皇帝嘴唇动了动,允仲,事到如今,你还想挑拨离间吗?! 到底是挑拨离间还是确有此事,想必陛下比老臣更加清楚。允仲叫人押上来一人跪在萧九秦面前,萧九秦你应当不会不认识此人吧? 自有人将那人的头抬起来,萧九秦看清对方的面孔时就是一愣。 孔叔? 柏砚与萧九秦无二反应,孔叔你不是后边的话戛然而止,他猛地看向城墙上的皇帝。 孔争其人乃萧九秦父亲的亲信之一,也是前御前侍卫。 十五年前因为打伤勋贵子弟被皇帝刺死,但最后是平津侯向皇帝求情救了他一命。 再之后,平津侯见他郁郁不得志,索性将其破格带进大营。几年过去,孔争此人因为骁勇善战,屡立军功,但是皇帝却刻意抹杀他的功勋。 为此,平津侯几次向皇帝陈情,最后才将孔争该有的军功和奖赏为他争取而来。 平津侯信重的亲信不多,孔争算一个。 五年前,分明孔争与平津侯一道战死,但是现在他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萧九秦他们面前。 他们不敢深想,但是允仲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孔争为何活着,你们就不问问吗? 柏砚和萧九秦不语。 他们尚年少时,孔争也曾教他们习武,而且孔争无妻无子,将他们视如己出,每逢北疆战事大捷,他便千里迢迢赶在朝廷的封赏时给他们带北狄的骏马和上好的狼皮。 萧九秦因为打伤公主嫡子时被平津侯揍得几乎站不起来时,是孔争将他从萧家祠堂背回去,与柏砚一起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整整七日。 还有柏砚在书院被同窗欺负,萧九秦在军营诸事不知,也是孔争,他带着柏砚,将那些小子揍得满地打滚,然后警告他们不许再欺负柏砚。 还有 柏砚深深吸了口气,孔叔,萧叔之死与你可有关系? 是我。孔争颓然地跪在地上,我夫人诞下一子,我他不敢看柏砚和萧九秦,甚至在听到柏砚的问话时下意识地颤了颤。 孔争老了。 柏砚看着他鬓侧的纹路,斑白的头发,心中忽然想:倘若萧叔未死,现在是不是也是孔争这样? 可是转瞬间他又摇摇头,萧叔不会是这样的。 萧叔的脊背挺得永远那么直,他身上的甲胄泛着冰冷的寒光,可是面上却永远是温润的笑。 他会揍得萧九秦满地打滚,可也会温柔地揉着自己的发,叹息:小九怎么就没有阿砚一半乖巧呢? 小九孔争垂着头,他始终不敢抬头,更不敢看柏砚一眼。 比起萧九秦,孔争更不敢迎上柏砚的目光。 两个孩子同岁,萧九秦只比柏砚几个月,但是从小到大,二人之中做主的永远是柏砚。 而且柏砚早慧,很多时候大人都不如他通透,屡屡能叫人忘了他的年纪。 我爹的死与你有关吗?萧九秦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他现在脑中乱极了。 他也怀疑过父亲的死可能不是意外,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会与孔争有关,而且允仲现在将他带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孔争与允仲 孔争可不是老夫的人。允仲哪里不知道萧九秦在想什么,他往城墙上看了一眼,前御前侍卫也不是常人,老夫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使唤得动他? 一句话,萧九秦与柏砚就听出来了。 孔争是皇帝的人。 只是十年,皇帝将你安插到我爹身边,萧九秦忽然冷笑,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光景,你不惜拼上自己的前程就为,监视我爹? 他觉得不可置信,但是好像又在情理之中,陛下若不信我平津侯府,自是可以将我萧家兵权卸了,或者让萧家离开郢都但为何偏偏就要 柏砚看着这样的萧九秦,心中难受,他说不出劝慰的话,只能伸手攥住他紧捏的拳头,权当给他些气力。 萧家要用,但不能是反噬的剑。允仲嗤笑,萧九秦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将所有人逼到绝境的都是你们平津侯府九死未悔要忠心的陛下! 难道要将允氏发扬光大也是陛下逼的?柏砚睨了允仲一眼,莫要将什么事情都往外推,五年前是谁将我严刑拷打,逼着我招供,难道尽数都是皇帝逼你的? 说着他往城墙上看了眼,朗声道:你今日将昔日所有有关之人尽数聚在这里,不是要将五年前的事情都摊开来说吗?可以! 恋耽美 ——(114) 他忽然从身边人腰间抽出刀扔到孔争脚下,按照军中规矩,叛徒如何处置? 孔争一僵,而后苦笑了下,从地上捡起长刀,干脆利落地断掉自己一臂,本该自裁,但我懦弱无能,而且尚有妻儿,所以,求侯爷留属下一条贱命,待吾儿长大,自当赴死,到地下向侯爷请罪。 他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萧九秦偏过头。 柏砚嘴唇也动了动,终是不忍心,以后再也不相见。 孔争脚下是血污,他丝毫不顾流血不止的臂膀和额头,一字一句道:小,侯爷和大人你们要平安无虞。 孔争捂着手臂离开。 允仲看着萧九秦柏砚笑:你们就这样放走了害死平津侯的凶手,平津侯在地底下能瞑目么? 这就不劳你费心,孔争究竟做了多少我们自会去查,但是起码不是罪大恶极。 萧九秦和柏砚不傻,孔争其人他们哪里不清楚,倘若平津侯的死是他一手导致,那么今日就不可能在这里见到他。 武将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他们赤诚且认死理,五年前平津侯落入重重包围,孔争最多没有及时相救,他不可能将平津侯杀死。 允仲一心想扯着他们二人的情绪,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是恰恰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柏砚和萧九秦不会听风就是雨。 今日允仲想要摊开昔年真相,目的太过简单,不过是想将郢都的水搅得更浑浊罢了。 第156章 完结 这辈子我算是赖定你了! 孔争离开未有多久, 就听见城墙上一阵骚乱。 柏砚抬头,就见一道黑影自城墙上坠落,重重砸在地上。 惊起尘土, 柏砚猛地倒退一步,孔 萧九秦按住他的肩膀,阿砚。饶是他反应已经很快了,想要捂住柏砚的眼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柏砚眸子漆黑, 猛地扭头,允仲! 柏大人这么看老夫作甚么,自始至终老夫可没想过杀他, 是陛下容不下他,否则孔争的妻儿也不至于被抓走,而孔争也不会心甘情愿落入圈套。 允仲说完,往城墙上看了眼, 这位陛下多疑,狠戾,容不下人, 不都是你们知晓的吗?他忽然语调一转, 你们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为何五年前柏砚被抓进诏狱, 平津侯府的人连见他一面都艰难得很呢? 你想说什么?柏砚面上冷厉,五年前逼我招供的是你的人, 你想扳倒平津侯府。 仅仅只是如此吗?允仲睨了萧九秦一眼,诏狱那是什么地方,若是老夫没有证据,又怎么能将你弄进去? 至于让你招供,你就没有想过还有谁在暗箱操作吗? 你娘是北狄人。允仲叫人拿来一份卖身契, 你若不信,自可看看。 柏砚没有伸手。 允仲笑了笑,原来柏大人也会怕? 萧九秦低声问,若是不想看,便不看。他一直攥着柏砚的小臂,就怕他心里不舒服。 你早就知道,是吗?柏砚忽的抬头。 萧九秦一僵,半晌点点头,我爹将你接进侯府后就派人去查了,你爹经商不假,但是你娘不是什么北方女子,而是他从北狄乱民中救的女子,至于你爹娘的死因 是卷入北狄屠城。萧九秦手上的力气加大,柏砚沉默了会儿,附手上去在他手背拍了拍,我没事。 那份卖身契最后还是落到柏砚手中。 允仲瞧着柏砚萧九秦之间的亲密嗤笑不已,平津侯倒是光风霁月,明明是一个北狄余孽,最后却留在府中,也不怕萧氏先祖蒙羞。 蒙羞?萧九秦盯着允仲,那你又为何故意败坏柏砚名声? 允仲一怔,你说什么?! 你自诩是柏砚老师,萧九秦冷笑,幸亏不是真的,否则柏砚才真是被你牵累,你这老匹夫算计了一辈子,最后不还是将允氏先人的栖身之处都没保住。 萧九秦指的是魏承唳的人将太师府炸毁的事情,这话听在允仲耳中又是一根尖刺。 那平津侯府呢?魏承唳走出来,手里拿着带血的刀,早知今日,五年前就应该将你二人也弄死,好去陪那些愚蠢无知的忠狗! 魏承唳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似的,手中长刀指向城墙,父皇,你这辈子昏聩多疑,前半辈子碌碌无为,后半辈子宠幸奸佞,怀淳、柏砚,萧九秦还有魏承澹,他们一个个都该死,你怎么不带着他们一起死?! 逆子!皇帝被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谩骂,气得怒火盈胸。 下一刻就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时候一支冷箭直指城墙上的皇帝。 萧九秦反应最快,但是也来不及挡住那支箭,眼看着那箭划破一方空气直入皇帝胸腹,之前一直近乎隐形的国师抬手将魏承澹往前一推。 那支箭精准刺入魏承澹肩头。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柏砚看着魏承澹身子往前一倾,惊呼,救人! 萧九秦与柏砚反应一致:魏承澹不能死。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萧九秦身形变换是瞬间的事情,但奈何他们距离城墙太远了,魏承澹像折了翅的蝴蝶,跌落。 魏承澹没有惊呼,甚至闭上眼。 死了,就好了。 这一瞬间的想法充斥脑海,他甚至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有这样轻松,自由了。 承澹!怀淳的声音那么近。 魏承澹睁眼,下一刻一条长鞭裹住他的腰,剧痛传遍全身,魏承澹一度以为自己腰断了。 怀淳声音有些失真:抓紧! 魏承澹悬在城墙中间,之前火油烧灼的味道在四周萦绕,他闭了闭眼,艰难地抬头,就见怀淳半边身子已经探出城墙。 他手心血珠子一滴一滴掉落,在魏承澹的衣襟上晕开。 谁都可以死,你不能死!怀淳已经要撑不住了,方才看着魏承澹跌落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身体先一步反应,险险将魏承澹卷住。 但饶是魏承澹身子纤瘦,也好歹是一个成年男人,怀淳因为惯性半身硬生生卡在垛口,他不敢再说别的,朝着萧九秦大喊,接住殿下! 下一刻鞭子断开,魏承澹的身体下坠,失重感让他只来得及闭眼。 怀淳往后栽去,但是倒地后的一瞬他像是弹起一般,直接翻身起来,就往城下看去。 萧九秦扶着魏承澹。 好像二人之间有感应似的,魏承澹抬头,与怀淳目光交汇。 我还活着。 怀淳觉得自己没有看错,魏承澹是朝着他笑了下。 但是不等他们再有反应,身后就是一股骚乱,萧九秦下意识回头,就见柏砚颈侧横着一把长刀。 四周是倒戈的士兵。 不,准确来说,他们根本就是魏承唳的人。 萧九秦,将魏承澹杀了!魏承唳嘴边一抹邪佞的笑,否则我就杀了他。他手里的长刀带着黏腻的血污,直接将柏砚的颈子染红。 柏砚皱眉。 萧九秦眸子凌厉,同样的事情在今日发生了两次,先是魏承枫,再是魏承唳,他们一个个挟持柏砚,借此逼自己就范。 但他攥紧拳头。 被威胁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但最让他气怒的是,别人拿柏砚来威胁他。 杀了魏承澹你就能放过柏砚?萧九秦随手捡起一把刀,抵在魏承澹腰腹,可是我要如何信你? 方才紧急之下他为了救魏承澹忽略了柏砚的安危。 也疏忽了,没能想到自己这边竟还有魏承唳的人。 只要你杀了魏承澹,魏承唳说着又看向城墙上的怀淳,你不是想报公主府的仇吗?我能助你达成心愿。 他勾着笑,什么掌印太监,宁宣怀你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就想报仇,你的仇人是皇帝,而魏承澹是你仇人的儿子,你们二人注定不能在一起。 还有萧九秦,你以为允仲是你平津侯府的仇人,但是这只是一半真相因为真正在后边操纵的还有你效忠的皇帝陛下。 看着萧九秦变化的脸色,魏承唳笑出声来,不信吗? 他勾唇,叫人扯出来一人。 对方一身凤袍,云鬓峨峨,但是却伏在地上轻轻喘气,魏承唳叫人将她的脸露出来。 嗬! 姣好雍容的面庞是流着血泪的一双眼。 魏承澹,这是我们的母后。魏承唳哈哈大笑,你看清一些,是养你,然后抛弃你的母后哈哈哈 皇后被拘在佛堂,却忽然出现在这里,一双美眸被剜去。 魏承澹气得浑身发抖,畜生!畜生! 即便皇后待魏承澹疏离,但她也是生养他的母亲,魏承澹挣扎着就想去杀魏承唳,却被萧九秦扯住。 他目眦欲裂,魏承澹你这个畜生!你去死!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狠毒到这种程度,可以弒父杀母。 澹儿皇后只能听得到声音,她什么都看不见。原本细腻温柔的手已经是斑斑血迹,顺着声音往前探,凤袍裹了血污,金线勾勒的凤凰泣血 澹儿皇后狼狈不堪,魏承澹再也忍不了,揪住萧九秦的胳膊,救,救我母后 嘶! 魏承唳忽然痛呼一声,下意识往后躲了一步,就是这一步,柏砚趁机往前跑,也露出魏承唳小腹处的伤口。 一根尖利的犹如□□的东西狠狠插在他小腹,鲜血淋漓。 该死!魏承唳忍着痛意,大刀往柏砚身后砍去。 但是小腿忽然被猛地抱住,他低头,是皇后循着声音爬过来将他抓住。 杀柏砚不得的恨意将他裹挟,魏承唳长刀换了个方向。 魏承澹瞳孔骤缩,母后! 澹儿,对不起 皇后面目狰狞,但是鬓侧缓缓留下两道血泪,她指甲扣下魏承唳一片衣角,满身脏污地死去。 去死!魏承唳杀了皇后之后便直直往萧九秦那边冲去。 萧九秦只来得及将魏承澹和柏砚往城门的方向一推,下一刻扭身迎上魏承唳的攻击。 长刀相交,耳膜一片刺痛。 魏承唳近乎疯魔一般,毫无章法地胡乱攻击,萧九秦先前受了伤,伤口再度崩开口子,他险险避过来自魏承唳的致命一击。 下一刻,长刀贴着他的鬓发掠过,萧九秦嗅到了一股腥臭味儿。 魏承唳手里的这把刀杀了太多的人了。 我才是大梁的皇!魏承唳毫不顾及萧九秦落在他身上的伤,他步步紧逼,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攻势覆压过去。 疯子一样的魏承唳让柏砚惊惧,怀淳带人刚刚打开城门,柏砚就从他手里夺了刀,目光不敢离开萧九秦半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没有人敢上前,怀淳他们怕不慎伤到萧九秦,而允仲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忽然,允仲开口:魏承唳,成王败寇,这一次你败了! 魏承唳一僵,萧九秦右手剧痛,方才他不慎被划破了手腕,鲜血浸在手心,疼得他几乎握不住刀柄。 也就是这一刻,魏承唳忽然暴起。 噗嗤! 铮! 萧九秦单膝跪地,长刀刺穿魏承澹胸腹,另一把长刀顺着魏承澹的后心,直接穿透脊背。 不仅如此,魏承澹后脑一支箭穿透颅骨,箭头自眉心而出。 柏砚松开刀柄,几步跑到萧九秦身边。 你太大胆了。萧九秦攥住柏砚的手,穿透魏承澹脊背的那把刀来自柏砚。 而那支箭。 萧九秦看向不远处的魏承澹。 二殿下不善武艺。 咂摸着这句话,萧九秦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柏砚扶起萧九秦。 萧九秦不顾场合在柏砚额头上落下一吻,笑我命好,遇见你。 滚。 哎,我还受着伤这就不管了。 呵柏砚冷笑。 萧侯爷当众一瘸一拐地跟在柏砚身后,不顾周围人大声喊,阿砚! 从前这两个字刻在他骨子里,后来他一时丢了。 可是五年的光阴,不仅没有褪散,反而历久弥新。 萧九秦看着柏砚的背影,心中软成一片,这辈子我算是赖定你了! 第157章 番外一 除了你别无他求! 魏承澹终是做了太子。 皇帝被请进九寰殿, 这里是前朝关押过废太子的宫殿,时间久了大半宫室已经废弃。 但是朝中无人敢置喙。 魏承澹平日里处理公务大多是在东宫,这里比起九寰殿也好不过多少。 他掌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平津侯府和公主府平反。 殿下。伺候他的小太监是怀淳一手提拔起来的, 往日里在怀淳和魏承澹之间跑过不少路,允太师在诏狱不肯签字画押,平津侯和公子已经去看了。 小太监口中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怀淳。 出宫。魏承澹换了一身衣裳就带着两个侍卫出宫了。 待他到诏狱,柏砚也在, 只不过他现在一介布衣,跟在萧九秦身后一副老神在在模样。 柏砚被罢免官职已经三两日了,魏承澹即为太子, 那他先前假传圣旨的事情便坐实了,旁人都为他抱不平,但是只有他和萧九秦看起来自在得很。 依着柏砚的话,我连魏承枫都杀了, 若是真要追究起来,怕是要被砍头的,趁现在众人还想不起秋后算账, 不如我利落一些, 先从官场退出来, 也免得为殿下招来祸端。 恋耽美 ——(115) 忽略个人因素,其实众人都知道柏砚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但是魏承澹见到柏砚时还是唤了他一声柏大人。 殿下。众人行礼, 魏承澹却直直看向最里边的怀淳。 不,他现在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身份宁宣怀。 魏承澹看过去的前一刻,他垂下头,二人心中俱是一晃。 免礼。魏承澹面色不大好看,径直往里边进, 与宁宣怀擦肩而过,他的衣摆在对方小腿上掠过。 宁宣怀敛了神色,微微往旁边挪了半步,也就是这半步,魏承澹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像是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生机,宁宣怀心头微涩。 魏承澹进去了。 允仲靠墙而坐,一见魏承澹先笑了笑:澹儿来了那语气自如得像是从前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如魏承澹刚刚被接到太师府的那时。 魏承唳已经死了,你再无什么指望,不如将一切都招了。魏承澹淡淡的,长身玉立,可那一身袍子却显得他身形格外单薄。 你想替平津侯府和公主府翻案?允仲盯着魏承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你现在还只是太子,皇帝未死,朝中无数人盯着你,倘若你大动干戈将五年前的事情都翻出来到时侯宫门外跪倒一大片,你又如何收场? 你在劝我?魏承澹有些嘲讽,头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么多年你暗地里为魏承唳铺路,又可曾有一刻为我这样周全想过? 如今你身在诏狱,又想玩什么花样?! 五年前的事情真相太过简单,但是牵涉过广 那是我的事情。魏承澹眸子冷厉:你只招供便好,否则允栖音即刻充入伶坊,这辈子都是官妓。 你允仲听到允栖音三个字就瞬间颓败,他沉默了会儿,终于不甘地垂下头。 五年前,平津侯与驸马还有薛良辅私交甚密,皇帝起初只是存有疑心,可是后来却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 柏砚和萧九秦二人师从薛良辅,一个是天赐将才,一个是罕见相才,而宁宣怀也破世而出,一时之间郢都出色的俊才都不及他们半分,皇帝再看自己眼前的皇子你安于现状,无心权位,魏承枫又只会些小聪明,而魏承唳,邪肆跋扈,说到底,皇帝谁也看不上。 若仅仅只是这样便罢了,但是那一次秋狩时,皇帝不慎在密林中跌入陷阱,底下诸人遍寻不到,便纷纷让平津侯和驸马做主安排人手搜查皇帝的踪迹。 魏承澹觉得荒谬:仅仅只是因为此事 允仲看他一眼:那时忌惮的种子已经埋进皇帝心里,只等破土而出而五年前驸马在绥阳山发现矿山,便是疑心生暗鬼的开始。 再后来,北狄蛮子大举进犯,平津侯骁勇善战,他带的大梁军以一敌三,北疆百姓视其为神将。 那段时间传得最广的是平津侯,破鞑虏,驱贼寇,肃山河! 北疆诸府只识平津侯,皇帝派去的钦差无人问津,随便拉出来一人,都是奉萧侯爷为神祇甚至有百姓为他立祠塑像。 立祠塑像是传言。柏砚忽然从阴影处走出来:是谁在背后生事,想来太师十分清楚。 他手里捏着一张纸:而且何止只有这些他手指一松,纸张悠悠落下,从平津侯驸马等人得势之后,你便开始计划这些,皇帝的疑心甚重,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所以这也是你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成功的原因。 只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平津侯接连在北疆战胜北狄,你找不到弹劾他的理由,而与此同时,绥阳山的那座矿被驸马发现。火器营是大梁的一处重要地方,你从一开始就盯着这个肥差,你想将自己的人安排进去,但是偏偏前面挡了一个驸马。 不仅如此,还有内阁首辅薛良辅,天下门生有一半来自于薛氏,你想让允氏青云直上无论是平津侯府还是驸马府,甚至于内阁首辅薛良辅,他们在你看来都是你坦荡途上的阻碍。 柏砚将允仲的所有粉饰都给击溃得一干二净,允仲斜靠着墙壁,悠悠地叹了口气:倘若五年前你如现在这般,或许平津侯府便不会是如今凋零模样,只是成王败寇,五年前平津侯败给了我,s五年后我却败给你们,想来也是一报还一报,我也没有什么不忿的了。 允仲伸着手让他们把纸拿过来,他慢吞吞地伸手:让我画押也可以,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们讲条件? 我只有一件事情,栖音是无辜的,他不过是个弱质女子,从前我做了什么她都不知道,况且澹儿,她是你表妹,你便放过她,还她一生自由 允仲面有哀色,他数子数女,但是真正说起来最疼爱的还是幺女,允栖音偶尔有些骄纵,但是她的确未曾做过什么坏事,魏承澹想了想,刚要开口答应允仲,却不料宁宣怀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魏承澹眼睁睁地看着宁宣怀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他脸色不变,当着诸人的面儿将允仲的双手手筋挑断,凄厉的喊叫声响彻整个诏狱,但是他面色不动,甚至还带了一些笑意。 允栖音是无辜的?他笑得张狂又邪肆:那旁人就不无辜吗?当年整个公主府无辜的又何止是一人,我娘我爹还有府上年幼的稚儿,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宁魏承澹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宁宣怀便扭头打断他:今日你莫要拦我,算我今日以下犯上,允仲他活不了,允府所有的人也不能有好下场,没有人能是例外! 魏承澹怔住。 宁宣怀眸子里尽是戾气,他用极其陌生眼神盯着他,犹如在看着自己的仇人,魏承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想离开这儿,起码离开宁宣怀的视线,他们二人之间不该是有这种眼神。 * 魏承澹离开了。 他没有再说其他的话,甚至于连走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宁宣怀的神色。 允仲最后如何,他不想知道。 只是未有两日,他听说允栖音自己毁了脸,自请入了尼姑庵。 临走之前她似乎捧着一个简单朴素的坛子,有人说里边是允仲留给他的财物,但是也有人说那里边装的是允仲的骨灰。 萧九秦站在城墙上远眺,柏砚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二人眸子里都是雪后初晴的晴阳。 萧九秦攥住柏砚的手:之前你答应允栖音一件事情,是什么事情? 柏砚看了眼萧九卿,又看向远方,她想让我给允仲留一句全尸,可是这件事我做不到,所以最后索性将允仲的残肢烧成了灰,让她拿走了。 挫骨扬灰,你会觉得宁宣怀的手段狠辣吗?萧九秦问他。 将心比心,允仲作恶多端,这样让他痛快的死去已然是不易,宁宣怀不是怀淳柏砚这句话说得奇怪,可是萧九秦也没用驳斥,顺着他的意思开口。 宁宣怀已经在顾忌魏承澹的情绪了,否则他不可能看着允栖音那么容易就进了尼姑庵说到底,宁宣怀还没有将路走到绝处,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就看魏承澹能不能想明白了 柏砚与萧九秦相视一笑。 近一个月的时间,魏承澹将五年前的与平津侯公主府事件相关的人皆彻底查了一遍。 柏砚和萧九秦看着一个个或戴枷或流放或斩刑,心中一点点升起快意。 五年时间,平津侯府和公主府冤屈平反,柏砚终于将萧九秦亲自带进柏府,领着他进了主院。 正堂神龛仔细规整,一尘不染。 萧九秦彻底愣住。 这里边的每一个名字都让他眼眶生疼平津侯府所有的人都在这里。 不仅如此,在最角落的地方还放着一个粗陋的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牌位,上书三个字柏砚位。 那时就怕哪日我撑不下去了所以在这里也摆了一个牌位柏砚目光有些局促。 萧九秦却一把拥住他:对不起。 是我蠢笨无知,是我胆怯懦弱,也是我迟迟归来,五年蹉跎! 他吻住柏砚的眉心,将手臂收紧。 我这半生自家破便茕茕孑立,所幸上天厚待,留下你,容我尚有栖息之处,此后,大略山高水长,除了你别无他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