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号房间》 第1页 [GL百合] 《N号房间》作者:故人温酒【完结】 文案 “夜里抬头看得到的星星。” 她成为哑巴,她听不到声音。 她开始下坠,她被风碾碎了。 纵使时光破碎,万事难堪。 也要努力朝着有光的地方前进。 你就是我的光。 注:创作灵感来自韩国“N号房间”事件,文中大量情节改编自真实案例。 内容标签:边缘恋歌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费玉华,赵星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夜里抬头看得到的星星。” 立意:罪与罚 1羊羔 “费玉华同学,和大家打声招呼吧。” 男班主任借着讲台的遮挡,轻轻捏一下她的屁股。 像被蛇蛰了一下,她一阵瑟缩,怯怯地说:“你们好,我叫费玉华。” 底下的学生窃窃私语,这位因为成绩优异被学校特招进来的转校生,看起来和整间教室格格不入。 男班主任眯起眼,和蔼地说:“快去坐吧,有事的话可以来找老师。” 费玉华小声应了句,背着书包坐到空的座位上,她没有同桌,单独坐。 起初,班上几个比较主动的女生尝试带她融入班级圈子里,结果在她这连碰几次壁后,便不再自讨没趣地找她搭话。 她不是对这些女生有意见,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自然,她在女生堆里落了单。 落了单的女生,最容易被男生欺负。 一开始男生抓些蟑螂、死老鼠丢在她的柜筒里,她每次都会忍着恶心捏出来,丢到垃圾桶。 那些男生见这样吓不到她,对欺负她这件事更加来劲,从扯头发到蹦内衣带,他们的恶意一步步升级。 她默不作声地忍受着他们的欺凌与性骚扰。 和忍受男班主任摸向自己的双胸与私处时一样地默不作声。 温顺的、不会反抗的小羊羔。 这样的女孩子最好欺负了, 这样的女孩子最遭男人喜欢了。 再一次被几个男生围在其中,推推搡搡地下楼,这个摸摸胸,那个拍拍屁股,有的人已经扯开她衣服的扣子。 她咬牙,瑟瑟发抖。 “干嘛呢?”突然,周围的男生被人大力推开,来人抡起胳膊对着其中一个人就是一耳光:“欺负人?” “丢你老母!”被打的男生正要发火,看到赵星星时脸都绿了。 “问你们话呢?”赵星星不耐烦,对准其中一人又是一巴掌,“欺负人爽不爽?” 费玉华这才看清这个人的样子,脑袋后面剃掉一半的头发,眼神又凶又狠,耳朵上挂着一个十分浮夸的耳环,衣服裁短不少,露出自己的小肚脐,她就是不良少女这个词最佳的代言人。 六中高三九班的赵星星凶名在外,高一的时候就把当时的校霸都给打骨折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乖学生都听过她的大名,何况是这群混日子的男生。 “我们就是和新同学闹着玩,闹着玩。”一群人点头哈腰,生怕她动起手,把他们从楼上推下去。 “哦。”赵星星看向一旁默默整理衣服的费玉华,大力勾住人家的脖子:“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们对她动手动脚,不然命根子都给你们踢烂了。” 她做的出这事,男生们□□一凉,连忙应好。 赵星星朝他们翻了个白眼,挟着人走出校园,怀里的人过分安静,她有些不习惯,吼了一声:“喂,你是小哑巴吗?会不会说话。” 费玉华被她吓到了,抖擞肩膀,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句话:“谢谢……” 赵星星依旧搂着她,自来熟地和她念念叨叨:“下次他们再扯你衣服,你就抽他们知不知道,他们就是看你不说话好欺负才搞你。” “这次我看到了救得了你,下次没有人看到怎么办?” “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费玉华正要说话,赵星星看到自己的朋友,果断松开她,招呼也不打就朝她们那边走:“胡思欣,你们等一下!” 她站在原地,抿了下唇。 “回来了,赶紧去做饭,老子都快饿死了,你妈今晚上夜班。”男人坐在沙发上,又剥了一粒花生塞进嘴里,旁边堆着几个空酒罐。 费玉华嗯了一下,正要进卧室放书包,又听到男人骂了一句:“整天一张死妈脸,看了都倒胃口。” 这样的话,听久了,和空气一样。 2星星 偶尔,费玉华会在校园里遇到赵星星,她和朋友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装扮招摇。 她低着头,缩着胸,沉默地与她们这群人擦肩而过。 “放学后来找我,我给你辅导功课。”男班主任敲了敲她的桌子。 费玉华攥紧手中的笔,喉咙间有异物上涌,令她作呕。 放学后,费玉华敲响办公室的门,上次交上去的家庭贫困申请补助表还没有下文,今晚之后,应该就能通过了。 黄昏时候的天色很美,暖黄色的光线透过窗子,朦胧,温柔。只是昏暗转瞬涌入,把片刻的美好打碎。 费玉华躺在办公桌上,伸出手去抓落进来的光,男班主任压在她身上,气喘吁吁。 忽然,一个笔筒被他不小心扫落在地上,他愣一下,回过神正要继续,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 第2页 “老师好!”女生的声音让他萎了,他匆匆忙忙穿上裤子,把费玉华拉到自己面前。 赵星星走进来,看到往上拉裤子的费玉华,她把人扯到身后,挑一下眉,朝男班主任笑笑,露出一口白牙。 男班主任认出这位问题学生,反倒镇定下来,以前他不是没有被学生匿名举报过猥亵,大多时候被校方压下来息事宁人,毕竟连校长都喜欢这些女生的滋味,偶尔还会带学生出去开房,所以他又怕什么。 “这么晚还不回去?”他人模狗样地教训赵星星:“你看看你穿的像什么样子?班主任也不管管。” “砰——”他的说话声应声而止,赵星星抄起桌上的保温杯抡到他脑门上,男班主任脑袋出血,整个人晕过去,费玉华尖叫了一声。 赵星星攥紧拳头,眼睛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她对着那张看着像个人的脸,一拳一拳地砸上去,沉默着,凶悍着,直到手上都是鲜血,直到整张脸面目全非。 她再一次举起保温杯,整只手臂都在颤抖,费玉华死死抱住她,哭着求她:“别打了,别打了,他要死了,要死了。” 赵星星脸色阴鸷,她深呼吸,将保温杯重重一摔,“哐当”,里面的水溅了出来,她又连抽男班主任好几个耳光,这才缓过劲,她转身看着一脸惊恐的女生,绕过她大迈步走出去。 费玉华拉起书包,跟了上去。 洗手间里,水流哗哗哗地流出来,赵星星反复洗手,眉间的戾气化不开。 费玉华站在她身后,嘴唇发紫。 “操!”突然,赵星星一拳砸向眼前的镜子,镜面出现蜘蛛网状的裂纹,她的手开始滴血。 费玉华往后缩了缩,像只等待被人剥皮的兔子,被笼在一片黑暗里。 赵星星又生气地拍了几下水池里的水,她回头,臭着脸说:“我送你回家。” 费玉华的目光从她受伤的手转移到她阴郁的脸上,她轻轻地说:“我叫费玉华,高三一班的转校生。” 这是那天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一身狼狈的少年对上她的眼睛,露出些许无措的神情,好半天,才眼神飘忽,不自在地开口:“高三九班赵星星,夜里抬头看得到的星星。” 好中二的自我介绍,费玉华郑重地点下头:“谢谢你,赵星星。”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赵星星勾着她的脖子,故作轻松地说:“嘿,记得请我吃饭就行。” 她没有问为什么那么晚赵星星还没回家。 她也没有问为什么费玉华会在办公室里。 不该问,便不问。 “不要了,好痛。”女人的求饶声从里面传出走廊。 男人抓紧女人的头发:“你是我老婆,老子想操你就操你,装你妈。” “你这是强奸!”女人又哭又打。 “你妈的,那你去告啊,看谁管你。”男人掐住女人的脖子,眼珠突出:“再喊老子就弄死你!” 费玉华站在门口,拿着钥匙,颓着肩,表情灰败,她听了几分钟后,抬头对站在旁边的赵星星抱歉地笑了一下。 赵星星被这个笑刺痛,她压着声问:“这种事,很经常?” “嗯。”费玉华多解释了一句:“等声音停了我再进去。” 不回去也没关系,她蹲在家门口过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星星拉住她,在她变色的表情中,语气超凶地说:“别回去了,跟我走。” 费玉华没有挣扎,被她半扯半拉带出这个令人耻辱的地方。 3拥抱 赵星星住的地方很简陋,一眼看得到全部的布置,也没有其他人。 她把堆在地板上好几天的泡面桶扫到一边,清出一条道让费玉华进去。 “坐。”她让人坐在破烂的二手沙发上,洗了杯子给费玉华倒了杯热水。 “你要吃点什么。”她拉出一张矮凳子,坐在费玉华对面。 费玉华捧着热水,说:“都可以。” 她身上没有一分钱,在学校吃饭花的都是周末派传单赚的钱,赵星星肯收留她已经很好了。 “那我出去买,你去洗个澡。”赵星星指了指洗手间,忽然她想到什么,脸色爆红,“那个,你可以先穿我的校服,内衣裤就、就可能没有了,洗干后拿吹风机吹干再、再穿吧,吹风机和衣服都在柜子里。” 费玉华垂着头,发出鼻音:“嗯。”她的耳根红了。 赵星星特意在外面待了大半个小时,才提着外卖盒回来。 费玉华已经洗完澡了,散着头发坐在沙发上发呆。 “来吃饭吧。”赵星星今天难得大出血,给这位客人买了肉吃。 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督促费玉华多吃点,吃完晚饭,费玉华收拾垃圾,她去洗澡。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星星让费玉华睡自己的那张单人床,她睡沙发上去。 夜里很凉,她数着羊,折腾了好久都没有入睡,忽然,她听到女孩压抑的哭声从床上传来,隐隐约约,悲痛难明。 她忍耐片刻,赤脚走过去,不安地问:“你还好吗。” 费玉华抱膝坐在床上,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她慢慢收住抽泣声,哽咽着:“对不起。” 赵星星没由来地升起怒意,对不起什么啊!她做错了什么要说对不起?她爬上床,把人紧紧圈进怀里,凶巴巴地说:“不许说对不起!你又没有错!” -- 第3页 这句话,不知道指的是费玉华的哭,还是别的什么。 女生滚烫的泪流进她的脖子里,让她的心像被剖开了丢在油锅里一样,痛地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拍着女生的背,等待这天早日亮起来。 “现在播报一则处分通知,高三九班赵星星同学,在上周五殴打老师,破坏公物,给广大师生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教导处一致决定,处罚该同学记大过一次,并休学半个月,以示警告,请各位同学……” 费玉华猛地推开自己的桌椅,拨开人群就往楼上跑。 “她疯了吧,跑什么。” “不知道啊。” 正是课间,走廊上吵吵闹闹,她一间间教室找过去,终于看到正在收拾书包的赵星星。 胡思欣拍一下赵星星的肩,眉飞色舞:“你可以啊,敢打老师,还想不想毕业了。” 赵星星一甩书包,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想毕业才没把人给打死,走了。” “赵星星,有人找你。”门口传来班上女生的喊话声。 赵星星往那边看去,连撞了好几个人,才走到那人面前,她嘴上又碎道:“你怎么来了啊,舍不得我给我送……” 她被费玉华抱个满怀,费玉华什么话也没说,赵星星面红耳赤地站着,不知道该抱回去还是推开她。 “叮咚——”上课铃响了,赵星星软下眼神,摸了摸费玉华的脑袋:“半个月后见。” “半个月后见。”费玉华闷闷地回了她一句,赵星星傻呵呵又揉了她几下。 此时的赵星星还不知道,她这一走,就再回不来了。 4尖叫 “你们听说了N号房间的事吗?网上闹挺大。” “听说了啊,受害者不止有成年女性还有未成年,甚至还有小朋友,好恐怖,我们班不会也有受害者吧?” “应该……不会吧。你说的我有点发毛。” “受害者个鬼啊,有的女的就是出来卖的,她们在视频里笑的那么开心,不是自愿的是什么?” “徐豪你怎么知道?你也是付费会员?” “咦,你好恶心。” “嘴巴放干净点,是又怎么了?又不犯法,难道你们给我看奶子?真骚。” “呸,你滚远点。” 笔尖在课本上划出长长的一道,费玉华听着后面小声的交谈,只觉得胃里翻滚,她举手示意老师,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去看校医,老师挥手让她走了。 她在洗手间里呕出了今早的早餐,用冷水洗了好几把的脸,才渐渐镇定下来,路过男厕门口的时候,她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兄弟,你去过那个网站没有?资源给我分享一下。” “mad,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不就是看个影像吗?招谁惹谁了,还要被举报,举报你妈呢,臭傻逼。” “她们自己保护不好自己,关我们看的人屁事。” “嘿嘿,我们学校也有女生在那上面吧。” “你是不是看上三班那女的?胸还挺大,用那个换脸软件把她的脸换上去,效果也一样爽。” 够了!别说了! 你们别说了! 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小女孩拼命地嘶吼着哭泣着,她的脚下,满地都是血,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默不作声地离开这里。 上面派下来调查的人员,还在讨论是否要公开注册N号房会员名单的时候,受害者的私人信息已经一个接一个被男性网友和网站的注册会员扒出来。 高清□□的脸,家庭住址,私人电话,工作和学习的地方…… “女孩子还是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原来是她啊,外表看起来挺清纯,没想到还能摆出那么骚的姿势。” “也是有好男人的好不好!我只是看看而已,女朋友居然还和我分手,那些追着会员名单不放的八婆好好笑。” “她们是自愿还是被迫都还没有定夺,有的女生就是喜欢被男人操,被男人看啊。” “男的性癖无罪。” 社会舆论不断发酵,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崩溃自杀。 原来受害者才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原来施暴者可以逍遥自在,继续伤害别人。 费玉华的名字和脸也在某天被曝光在网上,对方嚣张地艾特了学校的官方账号,点开视频链接,一个又一个不堪入目的视频跳出来。 即使校方动作很快,报警删除了信息,这件事还是轰动了全校。 她走在路上,男生们对她发出咄咄怪笑,甚至做出一些下流的手势,有些女生看不过眼,把她护在身后。 那些男生不放过她们:“你们护着她干嘛?怎么,你们也拍了那些东西?” 女生们急红眼,半天说不出几句脏话,只好护着人离开。 或许她们现在不是受害者,却可能在日后的某年某月某日某刻,成为和费玉华同样的受害者。 女性的共情心,让她们愤怒和恐惧,让她们命运相连。 可是这些道理,和畜生是说不明白的。 她木然地走在校园里,心空荡荡。 那些肮脏的怎么也洗刷不掉的过去,像要溺死她一样冲过来,那些不顾她求饶和哭泣的侵犯,那些扭曲狰狞的脸,重新回到她的梦里。 她以为自己离开了,长大了,那些恶魔就不会找到她了,可是没有用,她还是会被新的恶魔抓住,还是要忍受那些难以启齿的恶心的事。 -- 第4页 她成为哑巴,她听不到声音。 她开始下坠,她被风碾碎了。 5失语 很快,视频的事被费玉华的爸爸妈妈知道了。 男人拿起拖鞋抽她的脸,打的她半边脸都肿起来:“你说你贱不贱,老子脸都给你丢尽了,在乡下就学了勾引男人?” “你别打了。”女人一边哭一边拉住他的手。 “滚开。”男人一甩手把她推到桌子上,“你女儿和你这妈一样贱。” 费玉华耳朵嗡嗡作响,男人举起鞋子又要打,被女人死死抱住腿:“费玉华快跑啊,跑啊——” 费玉华看着挥手赶她的女人,转身就跑,男人的怒吼声把邻里街坊都给吵醒了:“跑了以后都别回来了!” 她的鞋在路上跑掉了一只,也不敢回头去捡,她怕一回头,又要被抓回那个地方。 “费玉华?”赵星星看到站在门口,全身被雨淋透的人,先是喜出望外,然后又怒不可遏地问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费玉华的袜子被石头磨破了,脚掌上都是伤口,一边脸高高的肿起,青紫色的伤看起来分外可怖,她看到赵星星,闭上眼彻底晕过去。 她在发高烧,赵星星背上人,赶在附近小诊所关门前把她送过去,量过体温,医生给人开药,护士给她打针时,费玉华猛然惊醒,把人掀翻到地上,她浑身发抖,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 赵星星被她吓了一跳,又很快冷静下来,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别怕,别怕,费玉华,深呼吸。” 费玉华抓紧她的衣角,重新昏过去。 她烧了三天,赵星星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三天,期间胡思欣找过她一次,把这段时间学校里发生的事和她说了说。 “你和她现在要怎么着吧?”胡思欣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的女生,重重叹息,面露不忍。 “还能怎么着,走一步算一步。”赵星星眼底乌青,苦笑:“姐们,借我点钱先。” “成吧,有困难和姐们说。”胡思欣把钱包里的钱全部掏出来塞她怀里:“你要不睡会儿,人我给你看着。” “没事,我怕她忽然醒了看不到我会害怕。”赵星星下逐客令:“出去记得把门给我带上。” “啧。”胡思欣把她吃剩的饭盒捎出去,关上了门。 等人走后,赵星星坐在矮凳上,盯着面无血色的费玉华,许久后,整个人垮下来,她捂住脸,低声:“对不起。” 对不起,那个时候没有在你身边陪着你。 费玉华醒来后,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赵星星东凑凑西借借,带她去市医院检查声带,结果出来,她的声带没有任何问题。 医生意味深长地说:“你妹妹说不出话,可能是心里有病。” 赵星星拍桌子,语气激动:“你说谁有病?!你再说一遍?” 医生不说话了,差点招呼保安上来把人轰出去。 赵星星气冲冲地拿起东西就要往外走,一扭头就看到费玉华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她。 赵星星心头一跳,她快步走过去,笑的一脸讨好:“走了走了,医生说你没什么问题,我们去吃冰淇淋。” 费玉华没有说话,她说不出话。 6好养 N号房间的后续如何,都和费玉华无关了。 其实结果完全可以预料,这个国家根本不会把恶魔关起来,处置完几个主要负责人,等风波平息后,就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就可以假装对那些女性造成的伤痛不曾存在过。 一个N号房倒下了,还有M号、L号、S号…… 学校不能去,有家不能回。 费玉华从医院回来后,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她动手扯自己的头发,哐哐哐地撞墙,每次等她回过神时,地上,头上都是血和头发。 一开始赵星星没有发现她在自残,直到几天后,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淤青越来越重,即使赵星星打工晚归,都能看得出来。 赵星星死死抱紧她,话都不敢说重:“玉华,玉华,别伤害自己了行吗?” 不知道这句话触碰到费玉华哪根神经,她开始挣扎,张大嘴作嘶吼状,想要从赵星星怀里逃脱。 赵星星哪里敢让她走,抱的更紧了,费玉华见挣脱不开,对着她又掐又打,最后一口咬到她的手臂上。 赵星星痛哼,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她一边拍费玉华的背一边哄她:“没事了,没事了,咬就咬吧。” “不要伤害自己,伤害我就行了。” “玉华乖。” “等下我带你出门,给你偷星星摘月亮。” …… 这些话费玉华听没听进去都没关系,赵星星不再让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而是带她去自己工作的地方。 她在一家修车店当学徒,起初老板看她是个女的不肯收她,是老板娘心肠好,把人给留下了。 她脑子好又肯吃苦,很快就上手修车的技术,店里的活大部分都交给她做,以前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要多养一个人,干活要比以前更勤快,以便能赚更多钱。 每次她工作的时候,费玉华就坐在门口的遮阳伞下等她,赵星星怕她无聊,给她买了好多书囤着看。 老板娘问她费玉华的情况,赵星星说她发烧把嗓子烧坏了,所以才不能说话。 -- 第5页 “这都造的什么孽,她爸妈呢?”老板娘一脸怜爱地看着费玉华,心疼得紧。 赵星星一边卸轮胎一边回她:“早死八百年了。” “星星啊,玉华喜欢喝什么汤,阿姨晚点煲了汤你带回去,你看看看她都瘦成啥样了,缺钱和我讲吼。”老板娘母爱泛滥,眼圈都红了。 赵星星抬起头,冲她笑:“都行,她不挑食,特别好养活。” “那成,我先回去。” “好嘞。” 晚上收工,赵星星牵住费玉华的手,两人沿着小路往家里走。 她指着天上的星星,示意费玉华往上看,嘴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看,那些星星都是我,是不是很漂亮呀。” 一个只会嘴炮,脾气暴躁,满身汽油味的不良少女说这话时,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费玉华看着一闪一闪的满天繁星,再偏头看着一脸笑意的某人,突然靠近在她脸上咬了一下,力道不重,只留了浅浅的牙印。 赵星星发懵,好半晌没说话,脸却诡异地红了起来,她小声嘟囔:“咬都咬了,也不亲一下。” 亲,是不可能现在亲的。 她想得倒美。 费玉华自残的次数渐渐少了,偶尔控制不住自己,赵星星就抱着她,任由她又打又掐,又咬又闹。 她想,自己这辈子为数不多的纵容,可能都要败在费玉华身上了。 可有什么办法,她乐意,再苦都没关系。 直到有一天,她收完月末最后一笔工资,出门时却发现费玉华失踪了,紧绷了快小半年的弦终于断了。 7向光 赵星星找到人是在半小时后。 费玉华坐在街边,逗弄一只流浪猫,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抱起小猫抖了一下。 “费玉华。”赵星星沉声喊她。 费玉华仰起头,她的脸小小的,怀里的猫也小小的,一人一猫,眼神绵软地注视着赵星星。 赵星星触及到她的目光,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她蹲下来捂脸失声痛哭:“费玉华,你是什么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啊。”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我快要被你气死了,你哄不好了你。” “呜呜呜呜呜呜呜,你坏透了。” “猫有我可爱吗?你连我都不要了。” “我已经没有姐姐了,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赵星星原来是有姐姐的,她的姐姐叫赵月。 她们妈在赵星星三岁的时候和其他男人跑了,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和一个赌棍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她们姐妹俩怪不得她。 亲爹如死,长姐如母,赵月比她大五岁,几乎是一个人拉扯她长大。 赵月在大三时,和自己的学长谈恋爱了。她以为对方是良配,一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某天,学长的笔记本没有关,被她无意间点开,她意外发现学长的笔记本里有大量的性爱视频,不同的女生和学长的视频,有的明显是偷拍,而她就是被偷拍的一员。 她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学长居然是个衣冠禽兽,她果断保存证据,报了警,警察拘留了学长几天后,把人给放了。 他们说:“拍这种视频又没有对女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以后不要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报警,浪费公共资源。” 学长出来后,死活不同意分手,甚至拿要把视频上传到网络上威胁赵月,赵月还是坚持分手。 学长把自己的脸打了马赛克,把他偷拍的性爱视频全部传到网上,周围的舆论一边倒,都是对赵月指指点点,学长却能拿自己睡过多少女人作为谈资。 赵月不甘心人渣过得那么潇洒自在,也为了那些女孩子的安全,她查出一部分受害女生的名单,主动联系她们,想要向法院上诉。 学长收到法院传单的第二天夜里,买了一把西瓜刀,他跟踪了赵月,在她离家还有一百米的地方,捂住她的嘴连捅她数刀。 赵星星在家里等到半夜,发现姐姐还没回家,她出门去找姐姐,没走几步就发现倒在血泊之中的赵月。 她跪在地上,眼里都是血。 半个月后,潜逃的学长被抓捕归案,因法院一句感情纠纷,故意杀人也只被判刑两年零六个月的有期徒刑。 他在狱中表现良好,家里人再走动走动,一年后依旧衣冠楚楚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人记得他杀过人,他的笔记本,仍然不间断的更新性爱视频。 同年,赵星星的生父被追高利债的丢入江中,一时抽筋,隔了几日尸体才浮出江面。 赵星星成为孤儿后,搬离原来住的地方,花光大半积蓄买下一个小小的屋子,重新开始生活。 撞见费玉华被男班主任强奸的那一天,恰好是她姐姐的忌日,她站在姐姐曾经的班级门口,多待了一会儿。在她准备回去时,听到某间办公室里传来声响,她透过窗子,正好看到表情破碎,却竭力捕捉光的女孩。 于是,赵星星走进去,救出了费玉华。 “费玉华……” 一米七几的人,说着说着就只会哭了,还哭的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憨憨傻傻,怪招人心疼的。 费玉华把猫咪放下,她迟疑地伸出手,把赵星星的脑袋搂到怀里,掌心摸上她的头发,嗓子沙哑地如近百老人:“别……别哭了。” -- 第6页 这是这么多月以来,她第一次开口说话。 “我不会走。” “玉华,喜欢星星。” “夜里抬头看得到的星星。” “一伸手就能拥抱到的星星。” 十一年后。 “费律师,赵小姐来接你了。”听到同事的提醒,费玉华从文件堆里抬头,她收拾好桌面,提起手提包,对他们笑道:“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同事们重新低头,继续令人秃头的工作。 费玉华刚出律所的门,一个穿着长款风衣的女人迎上来,她一边把热茶塞到她手里,一边利落地给她围上围巾,嘴里碎碎叨叨:“冷不冷?今天有没有记得喝水?晚上想吃点什么?” 一个吻堵去她所有的话,片刻唇分,赵星星意犹未尽地抿一下唇,可怜兮兮地问:“能不能再来一下?” 她的女朋友已经笑着跑开了好几米,还在前面挑衅道:“赵星星,追上我就让你亲啊。” “你等着!”赵星星不甘示弱,大迈步往前追去,想要抓住某只调皮的小猫。 纵使时光破碎,万事难堪。 也要努力朝着有光的地方前进。 你就是我的光。 8后记 现在是2020年3月29日,北京时间00:33。 我大概花了二十四小时,将《N号房间》正式完结。 这注定是一篇冷门、小众的文章。 谢谢你们坚持看到这里,同样,我真挚地恳求各位读者,抽出几分钟时间看到最后。 当我在创作这篇作品的时候,第一种力量让我无数次感觉到心脏被撕裂,无数次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第二种力量推动我忍痛敲下一个又一个字,催促我将这个故事完整写完。 这两种力量有一个共同的来源:女性的共情心。 那些施加在女性身上的伤害,那些单独针对女性身心的暴行,在我打字的每个瞬间都是进行时。 我听腻了、看够了,这个社会对女性的训诫和迫害。 生为女性,身为女性,我们还要怎样才能保护好自己,从出生到死亡,从幼年到年迈,不受任何性骚扰或性侵犯,毫无阴影地在这个世界上过完这一生。 “我教会了我的女儿怎么保护好自己 ,你却没有教过你的儿子不要侵犯他人。” ——《一位母亲的复仇》 没有人有资格替受害者原谅施暴者。 感情纠纷也好,家庭矛盾也罢,从来也永远不该且不能是,纵容男性对女性施加恶行的理由,事后逃脱惩罚的借口。 那些□□控被摆布被亵玩的女童、少女、成年女性,她们的血,她们的泪,她们的痛,太多太多,多到我描写不出哪怕千分之一的真实。 婚内强奸,家庭暴力,性骚扰,性侵,换脸黄片,偷拍性爱视频等等罪恶,它们就隐藏在我们身边。 如果你不曾遭遇甚至不曾听闻这些,那你一定很幸运,幸运地活在一个乌托邦的世界。 如果你感觉到岁月静好,不是因为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而是因为恶魔还没有将你找到。 每当有性暴力事件发生,大多数情况下。 受害者(女性),饱受舆论压力。 施暴者(男性),始终逍遥法外。 我不忿,我深恨。 我不希望也不愿意,当女性成为性暴力事件的当事人或旁观者时,被那些腐朽的、不堪的、愚蠢的传统观念所禁锢。 “受害者有罪论”是这舆论场上最恶毒的招数。 而女性之间的守望相助,每时每刻都赋予彼此勇气与力量。 我想要做点什么,为她们,为我们,做点我能做的事。 我愿与她们同在,我要与你们同在。 于是。 我写:“夜里抬头看得到的星星。” 我写:竭力捕捉光的玉华。 我写那些现实里的黑暗,我写那些触碰到的温暖。 “也许收效甚微,也许无花无果。 有些事,我总要试一试,方无愧于良知。” 这篇文的意义,莫过于此。 最后,阿故给大家分享三则材料。 第一则材料: “韩国最近破获一起令人震惊的性剥削案件,该案件被命名为#N号房间# 。” “据悉,受害者不仅包括数名成年女性和未成年少女,甚至还包括不少婴幼儿!” “N号房的注册用户(需付费)高达二十六万。” ——改自本国新闻摘要 “韩国共有26万台出租车,你在街上碰到出租车的概率,就是你周围出现n号房会员的概率。” ——来自韩国网友 “111位女律师为n号房受害者提供法律支持” ——摘自韩国新闻标题 第二则材料: 联合国多个机构最新发表的研究报告认为,亚太地区暴力侵害女性行为“普遍存在” 根据报告,接近四分之一受访者承认对妇女或女童实施过强奸。 其中,72%至97%的犯罪者,在事后并未承担任何法律后果。 他们说: “开始动用暴力行为的年龄比此前想像得要早。” “无论女方愿意与否,男性都有权与之发生性关系。” ——具体数据一字未变,句段摘改自《为什么有些男性使用暴力侵害妇女以及我们如何防止?联合国亚太地区男性和暴力问题多国研究定量结果》 -- 第7页 (该报告由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人口基金等机构共同撰写。) 第三则材料: “本故事改编自真实案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您的观看,早完结的文,今天才搬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