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悔不当初[重生](GL)》 —— 将军悔不当初[重生] 作者:丘可乐 文案 【正文完结,可宰,番外不定期更】 萧启一生戎马,却死在几个不入流的兵丁手里,重回年少,她打算离的远远的过自己的小日子。结果,本该在几年后和亲的公主居然公开选驸马了,还是从武将里面选! 她泡个温泉进错了门,看光了人姑娘。逃跑失败,被捆得扎扎实实,她试图讲讲道理: 将军:姑娘,我不是故意看你的。 公主(扯衣领):你是不是不想负责? 将军: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不不不,也不对,我 公主和亲多年,挣扎归来,送她和亲的将军成了一座孤坟。重活一世,她步步为营,把将军变成了她砧板上的鱼肉。 架空,双重生,甜宠 黑化夺位心机公主 x 边境战神大将军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重生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启,闵于安 ┃ 配角:容初,林含柏 ┃ 其它:下一本《师尊不明所以[穿书]》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都怪公主套路深 立意:想要的就要自己去争 第1章 错路 京城,太子别院。 直到长矛将她捅了个对穿,萧启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死法会是这样的。 不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不是告老还乡布衣田园,而是死在这么几个不入流的兵丁手里。 她右手无力的垂落,左手持一杆从对方手里抢过来的长矛,却也捏不住了,长杆戳在地上,勉强支撑着她站立。 啧啧啧,门口的女人一身繁复宫装,妆容华贵,嘴角挂着冷笑,讽刺开口,传说中的武威将军,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萧启垂眸,从身体深处传来的无力感快要将她淹没,她甚至都不想开口嘲讽回去,太累了啊。 *** 她出身微末,为了吃饱饭才进的军营,整整七年,一步步爬上高位,用一身伤疤换来圣上亲封的武威将军。 替太子挡箭以后被发现了身份,欺君之罪,他问:你这又是何必?进孤的后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好吗? 当然不好! 见过塞北的雪,体会过统领千军上阵杀敌,见识了这世间的另一种活法,谁会甘愿成为他人的附属品? 可萧启别无选择。 她是在太子别院醒来的,这世上已没了武威将军这个人,右臂已废,身负重伤,无处可去。 阿姐说,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的,她还可以从头再来。 右臂废了,她就练左手,从吃饭、到穿衣、再到以笔杆替长剑来挥舞。因读书少而吃过的亏太多,所以她拼命的读那些看起来让人头脑发昏的典籍,读不懂就囫囵吞枣背下来,背着背着就慢慢能看懂些许了。 她以为这日子已然苦到了尽头,再努努力,说不定就可以有逃出去摆脱这一切的机会了。 可她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 女人见她没有开口,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陛下病危,太子殿下要登基了。 他该成为一个明君,不该有你这样的污点。 女人早知太子在别院中金屋藏娇,却不知那人竟是传说中的武威将军,武威将军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真是荒唐! 她贾傲雪,书香世家的嫡出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书礼仪无一不懂。就这样,也是写出了《女诫》,任世人传诵赞扬才有资格成了太子妃。不久之后就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偷听到太子与心腹谈话她才知道,太子殿下居然还打算登基之后立这个女人为妃!一个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贱婢,怎么比得上她的尊贵?她怎么配! 萧启愣了愣,随即了然一笑,看来是太子殿下的后院起火了啊。 就是不知道这人是太子殿下的哪一位妃嫔? 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架势是不得善了了。 也罢。 终于可以结束了。 *** 萧启环顾四周,身着禁军服饰的人手中长矛往下滴血,面上皆带着贪婪和兴奋,乃至几分迫不及待的狂喜。 武威将军此人,就像是横在所有兵丁面前的一座大山,传奇而不可逾越,而此刻,这座大山即将倒在自己手里。 萧启视线在远处的女人身上停留一瞬,女人扭曲的脸上也带着些喜不自胜,仿若大仇得报。 仇?我与你有什么仇? 她啼笑皆非。 五脏六腑皆无一幸免,血从伤口奔涌而出,顺着长矛头蜿蜒而下。 萧启剧烈的咳嗽起来,汩/汩的血液从她口鼻处向外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居然缓缓挤出个微笑来,在一片红色中显得有些狰狞。 这笑既是给自己,也是给对面的女人。 笑自己一生戎马杀敌无数,居然死在了她护佑一时的国人手中。 笑自己曾于万军从中取敌人首级,谈笑间收割无数头颅,居然死在了几个不入流的兵丁手里。 笑自己堂堂武威将军,怎么就虎落平阳被犬欺到了这个地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 噗通一声,萧启跪倒在地,她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心跳的极快,脑子却无比的清醒。 一身月白被染成了血红,那红色艳/丽,众人将长矛拔/出,她再没了支撑,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最后倒地,不起。 天色渐渐暗沉,屋内还未点灯,远处仿佛传来歌谣的哼唱,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昏暗的破庙,阿姐给睡不着的她轻声哄唱。 血液浸透长发,遮住脸颊,她嘴唇翕动,却再发不出声音来。 身体一阵阵的发抖,自伤口处传来钻心的疼,像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冷将她包裹。 她蜷缩起身子,意识渐渐模糊。 阿姐,阿姐,阿姐 阿姐,我终于来找你了,对不起。 我食言了 *** 辽国,天色渐暗,月亮慢慢爬上夜空。 闵于安缓步踱到院中,屏退了左右随侍。 她抬头看看顶上的圆月,悠悠道:今日是第七个中秋了,将军,你可还安好? 左右无人,闵于安也没指望得到什么答复,习惯性的自言自语。 想必是好的,算算时日,你也二十五了,不知是哪家的女儿家有这样好运气嫁给你? 她慢慢握紧了手里已有些褪色的荷包,指尖泛白。 真是,嫉妒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历史上女诫由班昭所写,这里借用发展剧情。 [解释] 将军是被困!被困!不是心甘情愿进后宫! 太子要敢强来,将军早就打爆他狗头了! 第2章 破庙 意识在混沌中浮沉,脑袋疼的快要炸开,身子沉重的好像压了一块巨石在上面,萧启动弹不得。 口舌处传来的燥渴感还是压过了昏沉的睡意,她费力挣开宛若黏在一起的的眼皮,就看见了头顶的破瓦。 层叠的青灰色砖瓦中间破了好几个洞,光就透过这洞钻了进来,接着这微薄的光线,她眼珠微转,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 掉漆破败东倒西歪的几尊佛像立于一旁,本是带给人希望期待的物什在此刻却显得阴森可怖。 墙面斑驳不堪,污渍附于其上,窗户纸也被风雨岁月侵蚀的失去了它该有的作用,眼下正呼呼的往里灌风,吹得她一哆嗦。 眼睛眨了两眨,视线越发的清晰,五感也渐渐恢复,身下是干燥蓬松的枯草,头枕着个温热软软的东西,这里是她年幼时栖身的破庙! 萧启倏的惊坐起来,意识回笼之后,自鼻尖传来的酸涩感伴随而至,她死死的盯着方才抱着自己的那个人,几乎是哽咽着唤道:阿姐? 声音沙哑、细微,却又带了些不为人知的期待。害怕自己稍大声点这一切就不复存在。 是梦吗?她分明被长矛刺得千疮百孔失血而亡,那伤势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可眼下这般真实的场景又不似作假。 难不成,人死后还有这般好处,能再见见心中最思念的人一眼? 早知如此就不白费力气了,她在这人世间苦苦挣扎数载,到头来不过也是一场空。 *** 容初已经一夜没合过眼了 昨日天降暴雨,码头又来了船货物急着下,工钱开的也就比平日里多五文,阿启就背着自己去了码头,淋了两个时辰的雨,回来之后就发了高热怎么唤也唤不醒。 手里的银钱都不够买一副汤药的,这附近又鲜有无草药生长,她又不敢放阿启一个人在这里,离去远些的地方寻找。只能拿破布制成的帕子沾了水敷在阿启的额头上,待帕子回温,又取下来沾水再敷,一遍又一遍拿凉水给她擦拭身子。 想自己年幼学医,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用最简单的法子给她降温。 真是没用! 对自己的唾弃简直快把她淹没。 直到天明,阿启的高热才消退下去,好容易松了一口气,又给她把衣物穿上怕着凉了。 这一夜劳心劳神,神经持续紧绷着,忙完这一切实在撑不住才稍闭了眼睛等阿启醒来。 短短几个时辰她想了很多,从惊慌失措,到忧心忡忡、绝望无助,再到如释重负。 阿启之于她,大抵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了,她不敢想象若没了阿启,一个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会是怎样一种光景。 身为太医院院首的女儿,她自幼在草药香气中成长,开蒙以后就全身心扑在了医书典籍之上,常人谓之艰涩难懂的医术药理,于她而言却是兴之所至。父亲常遗憾她是个女子不能继承乐家衣钵,但还是将所学倾囊相授。温柔娴雅的母亲、开怀大笑的父亲、与她一同读书的族兄这一切都终结于十三岁那年。 皇后病重,大厦将倾,父亲没能救回她的性命。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并非空口白话。愤怒的皇帝把皇后的死归咎于医者的无能,下令将他乐氏一族满门抄斩。当然还包括与父亲公事的几个御医,都未曾幸免,全部株连九族。 母亲连夜将她送出,她得以躲过一劫。可是护送她的奴仆见主家遇难,没人管束,暗自昧下盘缠以后将她弃于商州街头。 她乐容初发誓再也不碰岐黄之术,医者救人,却落得如此境地。 自幼熟读医书,只专注于这一道,可是除此之外身无一技之长,没有盘缠,身上的首饰也被偷走,走投无路。父母亲人均被斩首,她没了羁绊,活在这人世也没有乐趣,索性躺在地上等死。 快饿死的时候,她遇见了阿启。 那个有着狼一般的眸子的瘦弱孩子,把手中的馒头分给了她。 *** 街头乞丐们的生活并不容易,充满了明争暗斗,哪条街最容易讨到赏钱,哪条街的达官贵人最多,所有的一切都靠争抢,能活下来的都是命硬又狠的。 阿启最初没有名字,她自记事起便在街头流浪,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人活着无非吃喝二字,她没有钱,但她天生力大无穷,在原始本能的催促下与人争食,拼的头破血流也要将抢来的食物咽下肚去,菜叶子、大饼、馒头就算被人啃了两口踩了几脚她也不在意,只要能吃。街头乞丐们的食物能有多丰富,不过饱腹而已。 后来她学着像其他人一样乞讨,她长得瘦弱,偏偏一双眼睛亮的惊人,旁人看见她总会不忍心给点银钱或是馒头。 饿了就讨饭,困了睡在城郊的破庙里,倒也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 那日,她刚用讨来的两文钱换了两个馒头,难得吃上刚出锅冒着热气的、白软甜香的东西,这一顿于她而言是难得的美餐了。 乞丐的世界里只有争抢,一般手里有了食物都会三两口咽下去,防止被他人抢夺了去。 可鬼使神差的,馒头拿到手之后她给揣进了怀里,没有吃。她走了平日里不会走的那条道,就看见角落里躺了个女孩,即便同随处倒在路边的乞丐一样的做派,周身散发的气质仍是不同。 那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脸上有些污渍。她不识字,没有美丑之分,没人教她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那人让她觉得舒服。 女孩身上的衣物看起来跟往日赏钱给她的人差不多的好看,几步之外的地方,有两个乞丐死死盯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前抢夺。 于是一向只惦记着吃从来不管闲事的阿启,破天荒的赶走了觊觎女孩的乞丐,又忍痛割爱,分了个馒头给女孩。 从此,她有了家。 *** 女孩教她说话,教她识字,告诉她怎么洗澡,给她取名为启。她唤她,阿姐。 阿姐懂得太多了。 她捏捏骨头就知道自己比她小两岁;她会把外面长得不一样的草摘回来,用火烧煮了喝,她说那叫草药;她还会把讨来的银钱换成粟米,拿破瓦罐子焖煮成粥,粥比馒头好吃太多了,还不会噎着。 阿姐说,我们都是女孩子,但是要装作男孩子,不然会有人欺负的。阿启不懂,但还是乖乖听话,在人前就唤她阿兄。 讨来的银钱不够两个人的吃喝,她听街上摊子边有人聊天,说去码头做搬运一天可以有十个子儿。 掌柜起初不肯用她这么个瘦的跟猴似的小鬼,但她一次可以扛三麻袋货物,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扛得多。花一样的工钱做更多的事,精明的掌柜算了笔账,当然雇佣了她。 阿姐去了酒楼做小厮,每天也有了进账。 有了更多的银钱,能吃饱不说,慢慢地还能攒下一点儿,日子越过越好。阿姐说等攒够了银子,就可以买个院子,到时候我们就不再是乞丐了。 可是后来,阿姐死了。 她是活活饿死的。 在阿启十五岁那年。 商州城发大水,淹死了好多庄稼,人人流离失所,她只知道街上的乞丐变多了,米铺里的米价格贵了,老板开的工钱越来越低,到最后阿姐跟她都没了收入。 朝廷救灾的银两也不知被哪些官给贪了,反正到了百姓手里,只剩下了可是数的清米数的稀粥,吃不饱。 没几次,粥也不施了。 人们开始吃草、扒树皮,后来这些也没了,只能吃土。土不好吃,可是饿肚子的感觉更难受,胃里像是有火在烧。吃了土排不出去,最后那些人肚子涨得大大的,还是会死。 阿姐不让她吃土,把偷偷藏起来的树皮给了她,她不肯,可阿姐说她吃饱了可以有更大的力气去找食物。 恋耽美 ——(2) 阿姐要她发誓,拼了命都要活下去。 她带着抢回来的树皮,见到的是阿姐的尸体。 她又没了家,跟着人群四处飘荡,走了不知道多久,到能吃饱饭的地方,讨不到钱,她听说人军营能吃饱饭,就参了军。 天生的大力气让她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杀的敌人多了,就阴差阳错成了将军。她的俸禄可以买好多好多的粮食了,可是换不回阿姐。 书里说,国泰民安没有战争,就不会有吃不饱饭的人。 于是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了那些烧杀抢掠的敌人,让这世上和自己、阿姐一样的人能少些。 她舍身救太子,是因为皇帝只他一个儿子,没了继承人,国将不国。她忍着屈辱活下来,是因为这是阿姐死前的最后期望。当年与恶狗争食,吃被人践踏过的食物,她不是也熬过来了?没什么难的,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可她最后却死在自己拼命保护的国人手里,死在她一心护卫的储君的后院里。 *** 容初恍惚间听见阿启的叫声,她惊喜的睁开眼,就见那已经昏迷整整一夜的人儿醒了过来。 阿启,你终于醒了。她笑起来,你这孩子,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发了一夜的热,差点降不下来。你要是有个什么事让阿姐怎么办! 说话间便有了颤音,这一夜担惊受怕,她恨不得把这熊孩子揍一顿,为了五文钱连命都不要了吗?! 萧启有些吃力的张开双臂拥住容初:阿姐,我好想你,阿启一个人在这世上活的好苦啊,他们,他们所有人都欺负我。我听你的话好好活着,可他们都不想我活着。我好疼啊,被长矛刺中的感觉真难受 从军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以冷面示人,但受的委屈实在太多,见到了多年未见的阿姐,她忍不住语无伦次起来。 阿启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怎么胡言乱语的?容初皱眉,千万别把脑子给烧糊涂了。 她说着,又想到了什么:说到这个,你以后不许自作主张了,当自己铁打的身子不成?再不许淋雨了! ?萧启不知所措。 淋雨、高热、破庙、阿姐 冥冥中一切都串起来了,她这是回到了过去?! 这分明是她十五岁那年,为了多几文的工钱冒雨去码头搬货那次。 难道真的是上天可怜她一生孤苦,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萧启喜不自胜,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阿姐还活着,她也还活着,这样真好。 容初伸手把人从自己怀里扯下来,以手背触摸她的额头。嗯,不烫了,看来是烧退了。 又把早就放在一边的破罐子端起来,喂到萧启唇边:渴了吧,快喝些水,待会再把粥给喝了,多养几天就能好。 清甜的水入口,萧启贪婪的大口吞咽,快冒烟的嗓子终于得救,如久旱逢甘霖。 她想,她回到了最好的时候,阿姐还没死,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她还有机会,阻止一切的发生。 第3章 角力场 时下正值春日,百花齐放的季节,破庙里温度适宜。 萧启单手枕头,翘着二郎腿,躺在枯草堆起的床铺上啃馒头。浑身的肌肉都松懈下来,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放松时刻。 商州城原是佛教圣地,庙宇众多,而今大多荒废了。留下的破庙也是不少,萧启和容初所栖身的破庙因着破败程度更甚一筹,并没什么乞丐与她们争抢,得以独占一间。 自那日醒过来之后,又过了四五日,阿姐强制让她躺着养病,不许她没养好就去上工。 感受着身体一日比一日增长的力量,她心中盘算着,找个法子赚些盘缠,然后说服阿姐去西北军营。 乱世之中,只有权力和武力才能保护一切。 再进一次军营,她定能快些积攒下军功,在军中占得一席之地。 到时候躲得离京城远远的,买个宅院和阿姐好好过普通日子。 容初一大早就去酒楼上工了,萧启的力气大,饭量也大,攒下的不过区区几十文钱,坐吃山空可不行。不到入夜她不会回来,萧启有足够的时间,去挣够银子。 前世一直在军营里面呆着,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得封将军之后赏银俸禄更是不少,即便是后来被迫居于太子内宅,她的吃喝用度也是最好的。没钱的感觉真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往肚里灌了几口凉水,就翻身而起,径直往城内走去。 *** 商州城乃是买卖生意最盛行的地方,外地慕名而来的生意人杂耍人络绎不绝,也就显得愈发热闹。 罗源街,位于商州城的中心位置,是城中最最兴隆繁华的一条街。 集场中的摊位没一个是重样的,吃喝玩乐一条龙。 此处人声鼎沸,萧启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只一味的朝前走,停在一处不起眼的楼面前。在左右变戏法的、说相声的摊位中间夹着,显得格格不入。 门前三个大字:角斗场。 在罗源街光是租上一个摊位就不便宜了,而这角斗场居然占据了整整一栋三层小楼。虽其貌不扬,但其中来往的都是些参与摔跤的亡命之徒,和手上闲钱甚多的富家子弟。 摔跤不算生意,在前朝称之为摔跤,现在改名为角力。 角斗场与别处不同,场上摔死人勿用偿命,签下了生死状,赢了还可得不少银钱。因而此处一直是亡命之徒的首选。 角斗场上,只一条规矩赤手空拳,除此之外,任何功夫都可使得。 凡是摔跤的人,有练胳膊上功夫的,有练腰上功夫的,也有练腿上功夫的,各个的身材都不一般,比之常人更加健硕。又因为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这里来往之人脸上都带着煞气。 萧启脱下有些褴褛的外衣,示意守门的大汉,自己并未携带任何尖锐武器。大汉点头后,她推门而入。楼内俨然与外面是完全不相同的世界,木门阻隔了外面的嘈杂,也与外界的欢声笑语分隔开来。 大厅中央的斗台上,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比守门的大汉更为雄壮,身着褡裢,脚踏长靴。斗台边围满旁观的人群,此刻正给彼此中意的壮汉喝彩。 其中一人留着大胡子,手臂比之常人要粗上几分,另一人脸上一道刀疤横贯而下,更显得凶狠异常。 二人正在周旋,大胡子显然更善胳膊上的功夫,几次上前欲用手臂将刀疤脸掀翻,后者则腰力过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 楼上是环绕大厅所建的各个包房,彼此分隔,坐的全是商州城中的乡绅富豪,身侧有专门的小厮围绕,方便他们下注赌场中的赢家是谁。 喘息、汗水、血水、尘土这里没有文明和诗书礼仪,只有暴力和呐喊,在昏暗的光线下展露出几分野兽世界里的残酷。 *** 萧启缓步走到柜台前。 报名的时候那老板只是懒懒的抬眸: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吧,别自不量力,还是尽早回家去吧。 话糙理不糙,萧启常年缺衣少食,个子不小,但看起来活像竹竿成了精,脸上还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虚弱,稚气也掩盖不住。 对比于场中凶狠的大汉,实在没眼看。 围观的人也跟着起哄,嘲讽声不绝于耳 小屁孩回家吃奶去吧! 哈哈,就你还敢上台?爷一只手指头都能碾死你! 门口的守卫干什么吃的!这么个小东西都放进来? 她没理会众人,无视旁人眼里的轻视,只淡淡开口道:我懂规矩,生死状拿来吧。 老板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多言。 自己找死的人是拦不住的,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他见得多了,劝也劝不回来,索性不多费口舌了。 签过生死状,萧启寻了个角落,静静等待这场角斗的结束。 她微微闭眼,感受着身体里呼之欲出的兴奋,那是对血液、暴力的渴望。 征战沙场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以拳头来说话,天生的巨力在接触过军营里系统的学习之后,她便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旁人避之不及的刀光剑影于她而言却是如鱼得水。 自被太子幽禁之后,一身本领就再没了发挥的余地,拔了牙的老虎只能扮作温顺的大猫。 而令她身死的那一场争斗更是憋屈,大厦将倾的身子根本未能发挥当年百分之一的英勇。实在是耻辱! 此次前来,除了赢得盘缠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发泄在心中积闷了多时的情绪。这一切唯有血与肉的发泄才能平息。 耳边传来更为响亮的欢呼声,萧启睁眼,便见那刀疤脸被大胡子拖了双脚高高举起,大胡子以腿为轴,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硬生生将刀疤脸摔向地面,霎时间,血液四溅。 被血液溅到脸颊上的人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更加兴奋,大声呼喊:杀了他!杀了他! 胜负已分。 有伙计上前拖了生死不知的刀疤脸下去,大胡子高举了拳头,享受胜利带给他的荣誉和喜悦,围着场边走动边喊:还有谁! 他在等下一个敢上场的人。 即便是亡命之徒,也不会去干那些明显毫无胜面的架。 四周一时之间竟然静默下来,只剩下粗粗的喘息声。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旁观带来的刺激与喜悦还残留在脸上,却无一人敢动。 我来。萧启平静开口,不大的声音在此刻却清晰的很,将斗场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闻及向她望去,待瞧清是个半大小子之后又嗤笑起来。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笑归笑,却也疏散开来,留出能让她通过的过道。 *** 萧启翻身上台,先行了个礼:在下萧启,斗胆请您赐教。 不大的少年装的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大胡子有些忍俊不禁。 他腰身还没自己胳膊粗,感觉有点像欺负小孩子啊。 大胡子打量他半晌,还是沉下声回了个礼,武者的世界里不讲年纪大小,既然站上了这角斗场,就要承担后果。大不了自己到时候下手轻点,免得他哭鼻子。 萧启右腿后撤,微微蹲下,摆开架势,而后率先冲了上去。 面对嘲讽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拿实力说话。 在他人眼中,她的拳头落在壮汉身上好像是在挠痒痒,丁点儿影响也无。 少年侧身躲过壮汉的一击,而后蹬地出拳,一拳比一拳重。 就这样出拳,闪躲,肘击,踢腿,出拳,闪躲,后退 动作间,萧启逐渐习惯了这具未经系统训练的身体,熟悉了攻击的力道与角度,十多年的差距慢慢缩小,然后,融会贯通。 从小在街头长大的乞丐对城中每条路都门清,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前世闹饥荒活不下去的时候,她也曾来尝试过。但太久不曾吃饱的身体,连力量都跟着减弱不少,哪里是这些身经百战的凶残之徒的对手? 只能被动挨打,侥幸捡回一条命,也还是生生在破庙里躺了一个月才勉强恢复。 但这一次,她不会重蹈覆辙。 这时的场面实在有点滑稽,少年不停歇的出拳和闪躲,对于稳如泰山的大汉来说宛若被蚊子咬了一口,真是,没什么看头。 看众们意料之中的失落,小孩子的打架实在难以激起见过大场面的他们的兴趣。 只有大胡子自己知道,这弱不禁风的少年,打出的拳头有多硬,直直穿透他一身的肌肉,直达骨骼和内脏,被击中的地方简直哪儿哪儿都疼。不多时便受了些暗伤。 他硬生生咽下口中翻涌上来的血,拿出十足的力气挥拳向少年打去。争斗进行到这里,他再不敢忽视这小小的少年。 在萧启的眼里,大胡子的每个动作漏洞百出,他一动肩膀自己就能判断动作路径,与身体的磨合也差不多了,她决定速战速决。 前倾躲过大胡子挥来的大手,滑步来到大汉身后,萧启将力气全都灌注于右腿,跳起的同时侧身回旋一踢,那仿佛一捏就碎的细腿竟稳稳的踢中大胡子的后背。 嘣的一声,大汉轰然倒地。 溅起的灰尘让前排围观者眯了眼睛,少年那一跃仿佛一记有力的巴掌打在脸上。 嘈杂的人群静默几瞬,在接受了既定的事实之后,奋力欢呼起来。 萧启没有理会众人,对着大胡子长鞠一躬,歉声道:对不住了,多有得罪。 她扫视四周,朗声问道:还有谁愿意来与我一较高下? 即便萧启确实击败了很厉害的大胡子,更多的人还是倾向于相信,大胡子是被前几场的争斗耗去了力气,才让这么个小屁孩占了便宜。来挑战她的还是不少。 在接连又击败了两个不信邪上前挑衅的大汉之后,萧启接过那老板递来的三十两赏金,提脚迈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关于江湖的描写引用自《江湖丛谈》连阔如。 第4章 高昌城 寻常人家一年的生活所需也不过一两半银子,足足三十两,在盘缠之外还能剩余不少,算是一笔不菲的巨款了。 商州城距西北边界足有数千里,步行一日数十里里,得走上三五个月,时间可经不起这样耗。普通马匹一日行三四百里,倒是只需要一月左右,可本朝缺马,物以稀为贵,一匹马至少得八十两银子,实在是买不起。 角斗场去一次就够了,次数多了也扎眼,平添事端。 萧启这般想着,先进成衣店换了身衣服,给阿姐和自己一人买了两身。又拐道进了镖局,以探亲为由,与那镖局老板谈好了价钱,五天后便有一趟去往西北的镖。 从镖局出来,也算了了一桩心头大事,她拎着市集上买来的烧鸡和糕点糖块满载而归。 *** 破庙内,篝火闪烁,枯枝燃烧,热意映照下,容初与阿启围着火堆相对而坐,夜色中一片静默寂然。 吃剩的烧鸡骨头堆在一旁,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崭新的衣裳置于稻草铺就的床榻上,手里握着阿启硬塞过来的十多两银子。 容初用力捏了捏,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微痛,提醒着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 她哑口无言。 方才阿启所说的话犹在耳边 阿姐,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你和我都死了 我梦见了饥荒,没东西吃,你把树皮让给我,你被饿死了。 我活下来,跟着流民一路北上,到军营里还当了将军,最后也死了。 恋耽美 ——(3) 阿姐,我们去边塞好不好,我想当兵,我想保护你。这乱世,只有成为人上人才不会被人欺负,我不想再看你死在我眼前。 句句听起来惊世骇俗,可却让她没法不信。 这孩子说话识字都是自己教的,连说谎都不会,怎么能编出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 容初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震撼的心绪。 往右挪挪,把萧启抱在怀里,柔声说道:好,阿姐听你的,去边塞。阿姐相信你,在那个梦里,你是受了多大的苦,才能重来一次? 她只觉得心疼,这个生来流浪的孩子,老天怎么就不能待她好一些呢? 萧启反手拥住容初,她就知道,阿姐会信她的。 以后再不许拿命去跟人赌博了,听见没有?容初狠下心肠,还是决定教训教训她。才多大就敢跟人拿命搏? 知道了,再也不去了。萧启呐呐应声,又将安排好的行程提了出来,我已与那镖局老板谈好了时间,五日后便出发前往西北。这几日做好准备就是。 现在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一点都经不起浪费。尽快去军营积累军功,才能护住阿姐,才能,到达一个谁也不敢轻视的位置。 好,阿姐都听你的,可阿姐总不能跟着你去参军吧?容初问道,女扮男装进军营听起来惊世骇俗,可阿启有多大的力气她是知道的,也并不担心。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进去了都不够当盘菜的。 阿姐可以去庵庐嘛。我虽不知你曾经是什么身份,又是如何流落街头。可你那一身医术我是知道的,营中那些大夫都比不上你!萧启信誓旦旦道。 军营旁都会建立一座医馆,名为庵庐,专门为兵丁们处理疾患,但是常年缺人。 时下大夫都得经过拜师、打杂干粗活、学习药材炮制、看着师父诊脉治病的程序一步步走来,少说也得七八年出师,还不一定能得师父倾囊相授。多年的苦工,好容易熬出了头,可以独自出诊了,少有愿意去军中日日辛劳的。 但是阿姐就不一样了,她还年轻,医术这么厉害,定能在医馆里如鱼得水。 自己若是在营中得了功勋,还可以照应一二。 容初忍俊不禁,道了声好。 她本以为,父亲是这医术害死的,地位尊崇之人一言就可定了她一族生死。 医者救人,难以自渡,也曾誓不行医。 可她尝够了空有一身本领无能为力的痛苦,阿启高热自己除担心之外却给不了任何帮助,乐家世代行医,她却只能用土法子来救人。 也许,她该释怀了。 死者为大,生者更大,想必父亲身在九泉之下,也不愿她这一身医术蒙尘吧。 定下了离去的日子,又跟阿姐坦白了所有,萧启心头微松。 距离那场大水还有数月,她已然走上了与前世不同的路。 *** 高昌城,气候干旱缺雨,夯土筑城,城墙坚硬,乃是大邺国与西夏人之间的唯一屏障。百年来定西军驻扎此处,与西夏人缠斗不休。 萧启从马车上跳下,呸呸两声吐掉硬往嘴里钻的黄土,拿手一抹干裂的唇瓣,转身扶了容初下车。 已近城门口,进了城就要与镖队分道扬镳,相处两月,还真有些舍不得。 当今人口可自由迁徙,因此并无路引之类的身份证明,守城将士只是收了关税便顺利放行。 刚进城门,萧启便向镖队领事告别:陈领事,这两个月多谢您照拂了。 陈领事爽朗一笑:哪里的话,这都是应该的。 旁边站的年轻人撇撇嘴:这都两个月了,也不知你到此处所为何事,搞的这般神秘。 萧启笑笑,参军而已,不过萍水相逢,何必弄的人尽皆知。 倒是这镖局少东家挺有意思,长得吊儿郎当一幅富家少爷的样子,名字却显得很有气概:柴凯。 柴凯天生自来熟,见萧启和容初两个人孤零零,看着怪可怜的,硬是认她们做小弟,路上多有照拂,有什么好吃的也第一个拿出来分享。 受他恩惠,萧启铭记于心。 她抱拳,朝柴凯正色道:柴哥,谁还没点小秘密?今日就此别过,来日有缘相逢,小弟一定请你喝酒。 容初温和一笑,接口道:是啊柴哥,到时候回商州城,我兄弟二人一定登门拜访。 没得到回答,柴凯也不介意,哈哈一笑:好,那可就说定了啊!到时候不醉不归! 萧启从车上取下行李,抗在肩上,辞别了镖队,拉着容初寻客栈去了。 车马劳顿足足两月,吃住只能将就,再加上这车队里都是些男人,洗漱之类的更是麻烦,路遇客栈少之又少,河流之类的也不易遇见。 身上都快要发臭了。 *** 次日清晨。 吃过早饭,寻了店小二问明白庵庐与征兵处的所在地,二人便拎着行李先去了庵庐。 萧容初,年方十七,略通医术?头发花白的老者斜靠在椅子上,端茶碗抿了一口茶,你才几岁?就敢说自己略通医术了?莫不是忽悠我老头子呢吧? 容初面色不变,脊梁笔直:若是不信,您可以考我一二。 老大夫哼了一声:那你就说说这最基本的阴阳五行在医术中的用途吧。 阴阳对立制约,互根互用,消长平衡,互相转化。从脏腑分,六腑为阳,五脏为阴。从气血分,气主动、属阳,血主静、属阴至于五行,木曰曲直、火曰炎上、土爱稼墙、金曰从革、水曰润下 五脏六腑各有何用? 心主血脉、主藏身,为君主之官;肺主气、司呼吸 若是一人被刀剑所伤,伤口生脓溃烂,该如何诊治? 自然先去腐肉,剔除干净,不留一丝杂质,以烈酒反复冲洗,敷上去腐生肌的膏药,再以洁净白布包裹好伤口。 四物汤由何组成?有何功效? 老大夫脸上显出错愕的神情。问题越出越难,起初只是想给这小孩一点颜色看看,却没想到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望着对答如流的容初,老大夫错愕转为欣慰,学的这般扎实的后生可是不多见了。 老大夫笑眯眯的问:小伙子,师从何人哪? 容初松了一口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小子自幼流落街头,几年前有一老者见我可怜,便传了些医术与我,待我学成后师父便云游四方去了,未曾留下名姓。 哦,倒也是你的造化。老大夫欣然接受了她的说法,总有些世外高人喜爱四处收徒,并不稀奇。 老夫姓何,是这庵庐里年资最高的大夫,你今后便跟着老夫学学如何救治战场上的病患吧,军营中的病患多以外伤为主,时有断胳膊断腿的,与平常行医还是很有些不同的。老大夫笑着吩咐。 是,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容初弯腰行了个大礼,又给敬了杯茶。 何大夫欣然接受这一礼,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又接着补充:庵庐里你的师兄弟们共一十七人,平日里轮流进营中值守,照看病人,晚些再给你介绍介绍。 容初一一应下,跟随何大夫安置好了庵庐里的住处。 此处常年缺人,一人一间,屋内床榻被褥、桌椅板凳都很齐全,倒是不必跟人挤,省事不少。 倒是阿启,军营里定没有这般好的待遇,人挤人睡着,该如何是好? 不过,想想阿启的武力,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第5章 西北军营 望着容初出门来的灿烂笑脸,萧启便立刻知道了结果。 她嘴角微扬,开口问道:过了? 虽是询问的口吻,却充满了肯定,她就说嘛,阿姐那般厉害,怎么会不过呢。 容初嗯了一声,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却面带抱歉看了她一眼,有些为难道:行过了拜师礼,师父说此刻便要跟着他学习了,我怕是不能陪你去军营了。 即便已然知晓了阿启的底细,清楚不该用待小孩的方式看待她,却还是不放心。 相处多年,二人还未真正意义上的分开过。 师命不可违,如今参军这般大的事情,她却不能相伴,心中懊恼至极。 萧启眉开眼笑,并不在意:没事,多大点事儿啊。阿姐你在这好好呆着,有机会我再来找你。 我又不是小孩了,一个人可以的。 容初从袖中掏出剩余的几两银子,全部递给萧启:这里包吃包住,银子你拿着,给自己买些好吃的,听见没? 大抵全天下的长辈都是这样的想法,总觉得这孩子没自己在身边定会吃苦,想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萧启只取了二两留作他用,而后转身挥挥手。 军营里也没处花钱,剩下的阿姐留着吧,你才是要多买些好吃的补一补。等我多斩些西夏人的头颅拿了赏格,再来孝敬您老人家。 清亮的声音透着股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萧启朝早先已问好路的征兵处跑去。 容初怔怔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失笑。 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没谱了。 什么叫老人家?该打。 *** 高昌城驻守军队名为镇西军,由镇西侯林宏带领,常年与羌族人对战。 本朝实行自愿性的募兵制,各军镇招募常驻边疆的军方健儿,每日能吃饱不说,一个月还发二石米的俸禄,待遇不可谓不好。 因而这征兵处人群熙攘,大排长龙,多为青壮年,但也不乏如萧启这般的稚嫩面孔。 一黑脸大汉端坐于帐前,身材魁梧,面色冷硬。桌上摆着套厚厚的铁甲,闪着寒光,身旁站一位手拿皮尺的士兵。 报名参军之人,要先量身高测目力,不达标的不要,不少人这第一关就被淘汰了。 这第二关,就得把桌上的铠甲举过头顶,称为胜举一甲。 缘甲之式有四等,甲叶千八百二十五,表里磨锃。每一甲重四十有九斤十二两。 体力越好生存率越大些,大几十斤的重量加诸于身,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又会裁汰些体弱之。毕竟战场上得穿着铁甲举兵器劈砍,一场战斗少说也得持续个把时辰,多的一整天都有可能。若是连区区铠甲都举不起来,更别说穿着一整天了。 到这一步能坚持下来的人,就可以进入帐中由军医检查身体,看有无大的疾患,是否能够入选。 三关能一顺通过的人却是不多,铩羽而归的比比皆是。但倒是没人敢在此处撒泼打滚闹事,少有的几个不服气的,在撞上黑脸大汉的冷眸之后,也悻悻而归。尸山血海中练出来的气势骇人至极,普通老百姓多看几眼都觉得双脚打颤。 萧启悠闲站于人群之中,按部就班的排队,在前后众人喧闹的讨论声中安安稳稳,并不担心。 经历过一次的流程她已了然于胸,更别提在军中呆那么些年,到了后来当了将军,都是她去选人,而非人选她了。 就是这气候有些闹心。 春末夏初,快到正午时分,日头毒的不像话。男人的体味大,流了汗更甚。来参军的大多家境不好,鞋上破洞或是直接光脚来的随处可见。各种狐臭汗臭脚臭夹杂在一起,哪怕是在露天的烈日下头,还是熏得人直皱眉。 自当了将军,萧启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种直面的冲击了,头晕目眩下差点没撅过去。 正愣神间,前方已没了人,终于轮到她。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朝黑脸大汉行了个礼,报上自己的名姓。 分明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野草般生长的萧启却身高七尺有余,力大无穷,轻轻松松将铠甲举过头顶,不同于前人的艰难。 少年身材单薄,连衣服都撑不满,空空荡荡的。 两条长腿活像甘蔗成精一样,跟猿臂蜂腰琵琶腿这些标志性的形容词半点不搭边。 脸因着多日的餐风露宿显得有些黑,眸子却黑亮的惊人,熠熠生辉。 你多大了?给她量身高的士兵突然发问,时下征兵皆有年龄限制,最低不得低于十五岁。这少年看起来不像是符合年龄的。 十五了,家里穷,吃不起饭,看着显小。萧启摸了摸后脑勺,笑着答道。 黑脸大汉眼底透着满意,看起来倒是个好苗子。他微微颔首,示意她进入身后的帐中。 帐中位置不大,仅放了张桌子和木板床,以供查体之用。 入营前的体检除了把脉之外,还得脱了衣服查体,看看有无传染性的疾病、先天缺陷之类的。因而帐中并无他人,检查也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来。 面色红润的中年大夫刚送出去上一个人,端坐桌前,朝她挥挥手。 萧启酝酿了下情绪,垂放于身侧的手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缓步走到大夫面前,眼泪倏的落了下来。 一开口,带着哭腔的声音透着无助:大夫,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中年大夫行医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看着少年与家中幼子相同年纪,恻悯之心油然而生。 怎么了这是?你哭什么呀?他站起身来,轻声问道。 萧启抹抹眼泪,继续道:小子生来,就,就,是个天阉。但我从小就立下志向,要参军保家卫国!大夫您就行行好,帮我这一次吧。 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直直砸进了大夫的心里。 这他有些为难。又忍不住可惜,年纪轻轻怎么就 萧启将袖中的二两银子塞进大夫怀里:这是我全部身家了,求您了。等我当了大将军,一定会报答您的!若我运道不好,不幸战死沙场,来生给您做牛做马! 这般操作已经是第二回 了,上次参军之时手中没有银钱,险些被人识穿身份。 一回生二回熟,顶着副少年的壳子,装腔作势她脸也不带红的。 中年大夫把心一横,点头道:行吧,那吾就帮你这一次,也算积德了。 萧启破涕为笑:谢谢大夫!您大恩大德小子没齿难忘! 中年大夫在手中册子上记下她无疾的批语,又叮嘱道:你自己多加小心,可别被人发现有这隐疾,否则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恋耽美 ——(4) *** 出了门帐,萧启拿袖子擦干鼻涕眼泪,微敛心绪,把方才的情绪都收起来。 她面无表情,心中给自己叫了个好,哈哈,成功蒙混过关。 三关即过,便有人带着她领了军牌,两身常规军服,一身皮甲,一杆长矛,水囊。 这便是她的所有家当。 初入军营便是普通步兵,还没资格穿铁甲,皮甲与那寒光凌冽的铁甲相比,简直称得上是粗制滥造了。 营中各式武器一应俱全,但身为新兵,长矛才是最好的武器,便于习练,招式也不过拦、拿、扎三式。 终于又摸到了这熟悉的武器。长矛既是她安身之本,又是她死去的罪魁祸首。 金属枪头刺穿身体的触感仿佛依稀可见,冰冷而不带有任何感情。几乎霎时间就将她拉回了那日的黄昏,血成了她眼中世界的唯一颜色,委屈、愤怒、不甘喷涌而出。 能在强者如云的军营之中占据一席之地,都不会是什么好脾气的主。 萧启本就是个高傲至极之人,却生生被囚于后院之中,落魄而死,怕是都没有人帮着给收尸。按照当时态势的发展,那女人将自己鞭尸三百都算轻的! 因着她与常人不同,时时与旁人保持着距离,和自己的亲卫都关系不过寥寥,更不必提什么交情了。 前世那般多的顾虑,时刻收敛自己,立功都不敢太多过于出风头,得过且过,却落得个惨淡收场。 老天既然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必定要有些不同才是! 想到此处,萧启振奋精神,重又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进了军营,可就是她的主场了。 杀敌人头,领我的功勋,报那万枪穿心之仇! 所有欠我的,都会向你们,一一讨回。 心绪翻涌间,那人已领着她到了分配的营帐前。 便是此处了,明日便正式开始训练。帐中都有一本军令,务必背熟。营内不许打架斗殴,凡有何争斗均可在练武场上一决高下。 匆匆甩下一句,领路士兵转身即走,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军中士兵在睡觉前都有活要干的,没那闲工夫给新兵当什么知心大哥。 萧启应了声是,还未来得及掀开门帘,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嚣张之言。 粗狂沙哑的男声响亮,透着副唯我独尊的气势:自今日起,我便是这帐中的老大了! 切,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第6章 争夺 萧启在心中嗤笑,抬手掀开门帘,入眼便是一副混乱景象。 按照镇西军的规矩,一个帐篷睡五十人,正好编为一队。 帐篷不大,两侧是木板铺就的床榻,单薄被褥覆于其上,胜在干净。 屋内正中一张长桌,几把长凳,便是全部。 用简陋二字形容都算抬举了。 粗略扫视过去,帐中中新兵不少,却都横七竖八的倒着。 地面、床榻上东倒西歪着好些人。 夯实的土面还残留些灰尘,他们嘴里不断呻/吟,捂胸口、抱胳膊,显然是刚被揍的不清。 真是应了那句灰头土脸 而那施暴者,赫然就是正中大马金刀跨坐于桌上,喘着粗气,正拎着茶壶往嘴里倒水的络腮胡。 他显然刚经历一番争斗,还没换上来得及军服。 自己的衣服胡乱穿在身上,颇有些暴发户的样子。 络腮胡子遮住了脸颊,看不清面容和表情,只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闪着凶狠的光。 又来一个白斩鸡,络腮胡见萧启进来,放下茶壶,咽下嘴里的水,居高临下道,正好你也看见了,用不着你爷爷我再动手了吧? 不想挨打就快叫声老大,以后这营帐里就属我赵豺最大,所有事情都得听我的! 若我不叫呢? 萧启脚步不急不缓,走到床边放下手里的衣物,又将长矛归置于一旁的武器架上。 才抬眼看他:你又当如何? *** 军中五人为一伍,有伍长管理,管着十人则为夫长,百人需百夫长与副统共同统辖。 五十人的帐篷,选一个统领很正常。 以德服人也好,以武力说话也罢。 新兵入营都少不了这一遭。 如果选不出来,就由负责训练他们的教头选出最优秀的那一个。 上一世的萧启,早早经历过漂泊的生涯,对所谓的统领不感兴趣,也不愿去争。 可军营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强者为王,弱者连饭都吃不饱。 后来怎么样了? 萧启以手扶额,哦,想起来了。 那位一上来就叫嚣着自己要当老大的仁兄,在作威作福过了新兵训练的头三月之后,第一次上战场就壮烈牺牲。还连带着帐中兄弟死了大半。 德不配位,害人害己。 第一次上战场,鲜血与惨叫不绝于耳。 萧启按照所学闪躲拦刺,在马背上长大的契丹人也拿他没辙,不多久就被他长矛刺中喉部,薄弱处对兵刃没有任何抵抗力。 当那人的血液顺着自己抽出的长矛飞溅在脸上,她下意识的闭眼。 我杀人了? 街头混迹的乞丐,见识过这世间的丑陋,揍过人,抢过食,却从未伤人性命。 她吓傻了。 居然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想起了阿姐。 想起她无力倒在自己怀中,紧闭双眸,脸白得吓人,任自己怎么呼唤,都换不来半点反应。 阿姐,我,杀人了。 对不起。 沉溺于对自己的唾弃中的萧启并未发现,身旁同一个营帐中的兄弟,为救没头没脑冲在前方的统领接连身死。 统领于士兵,是主心骨,也是定心针。 可惜这个统领也只是个纸老虎,被残酷的战场吓得没了章法。 平日在帐中作威作福的神气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怕死,是最真实的情绪。 那一战,帐中五十人,死的只剩三个。 后来她才知道,有些东西,你不去争,就没资格了。 *** 什么?络腮胡赵豺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生来便混迹市井,拉帮结派,人厌狗嫌,打起架来不要命似的,就没见过不怕他的人。 还是这小白脸不知天高地厚? 萧启轻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说,我也想做老大,怎么办呢? 我也想做老大,屈居人下的感觉太憋屈了。 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当什么普通人。 我有经验、有力气,我不做将军谁做? 一味的退让只会换来得寸进尺, 扮猪吃老虎,日子久了,自己也会变成猪的。 所以上一世才会落得个惨淡收场。 少年这声笑在赵豺看来简直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又听他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闻言不由怒极,粗粗喘上几口气。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敢跟你爷爷我叫板? 赵豺翻身跳下,几步上前,朝向萧启挥起拳头:我倒是要看看你哪来的胆子! 在他的想象中,这小屁孩一定挨不住他一拳的威力,马上就得躺地上加入惨叫者的队列。 到时候自己可不会心软,再揍上几拳,把他打服,看他还敢不敢出言不逊! 这小子铁定得跪下来求自己。 想象中的事情并未发生,赵豺嘴角还没来得及扯开笑,一只纤细的手掌轻轻挡住了他。 弱柳扶风的手似乎有千钧之力,不费吹灰之力卸下拳头的力道,直直挡住了他的攻势。 手的主人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另一只手迎面就是一拳,带起来的风让他下意识闭眼,他还未曾反应过来,就被这力道带的向后倒去。 准确来说,应该是飞。 他腾空而起。 嘣! 桌椅板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替他分担了一部分力道。 赵豺仰面滑倒下去。 眼前一黑,他摇摇头,试图缓解眩晕感。 他想:肯定是自己轻敌了,居然给这小子有了可乘之机。 手撑地,腿脚在地上蹬了几下,他勉强爬起来。 鼻子上似乎有热流涌动,在重力作用下,流向口唇,舌尖品出咸腥味。 袖子在口鼻处使劲蹭了蹭,抬手,他看见了血。 赵豺怒发冲冠,已经很久没人感打他,他都忘了受伤是个什么滋味。 此次的拳头甚至还没来得及挥出去,那少年脚步挪动,一个侧闪,他没收住脚,又迎面倒了下去。 摔得有点狠,他爬不起来了。 如影随形的眩晕感让他难受至极。 *** 解决了麻烦。 萧启扶正桌椅,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四仰八叉倒在帐内各处的众人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互相搀扶着爬起来。 伴着嘶啊的倒吸气声。 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上前询问,互相推搡。 小兄弟那看起来明显年纪稍大的书生被推出来,诺诺开口。 小心翼翼,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萧启淡淡扫他一眼,不怒自威。 好歹也曾在军营混过好几年,死在她手上的契丹人数都数不过来。 气势这种东西,是由实力与经历堆砌起来的。 刚进军营,曾经都是些平民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书生又惊又怕,立刻改口:老大! 看面容他都有三十了,叫十几岁的少年老大,却没有半分不服气。 没办法,谁让这少年看起来这么凶残。 有了带头的,其余人自然跟着叫,于是此起彼伏的老大在帐中响起。 端碗把水一饮而尽,萧启满意点头:嗯。看来不必要多费口舌了。 书生小心询问:不知道老大您,贵姓? 姓萧,吾名萧启。 碗被放在桌上,发出不大的碰撞声,吓得众人打了个哆嗦。 我没什么别的要求,就两点,你们听好了。 众人屏气凝息。 第一,帐中不准打架斗殴,不准欺负兄弟,更不许抢夺食物。 第二,每日洗脚擦身,衣服都换的勤些,不要让我闻见什么脚臭汗臭! 面面相觑,看见了彼此脸上跟自己如出一辙的疑惑。 【就这?!】 【难道不该是把好东西都孝敬给他吗?】 【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不去呢?】 【看来这位老大不一般啊。】 【也不知道他脾气好不好,以后日子会不会很难过?】 【貌似不太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无声的眼神交流只在几瞬之间。 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萧启有点不耐烦,她补充道,只要你能打得过我。 齐齐摇头,这语气哪是能让我们提意见的样子哦。 那现在就把东西都收拾一下吧。 点头如捣蒜。 把地上那位扶起来,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几个年轻力壮的忙不迭跑出来,把半天爬不起来的赵豺扛到一边。 扫地、扶正桌椅、铺床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帐内恢复了干净整洁。 所有人站在床榻两侧,等着萧启接下来的吩咐。 我要住靠最里面那个位置,五尺之内不准有人,剩下的你们自己分分。 于是开始风风火火的分床铺。 正在此时,又有人掀门帘进来。 呦!各位好啊! 吊儿郎当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笑意。 进来的人一抬眼就看见了桌前的萧启,笑意僵在脸上。 额,萧贤弟,你怎么在这? 可不就是昨日才分别的镖局少东家柴凯嘛! 我也来参军啊,柴哥这是? 嗨呀别提了,我偷跑出来的,大丈夫岂能事事听从家里安排? 陈领事能同意? 所以是偷跑啊,我早计划好了,现在入了军名册,他又不能拿我怎么样。 这样啊。 啧,老哥我亏了啊!说好了要请我喝酒,如今到了军营里还喝个屁! 这有什么,来日方长嘛,总有机会的。 也是,不过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就我俩叙旧怪不好意思的。 哪知道其他人早已目瞪口呆,才见识了萧启收拾人,结果这煞星遇见熟人居然这么好说话。 此人究竟什么来头,敢叫这煞星贤弟? 萧启望向他们:都过来介绍下吧,都是一个营帐的兄弟,该好好相处才是。 哎!众人如梦初醒,依言照做。 咋都听你的话呢?柴凯挠挠头,疑惑道。 哦,这个呀,萧启轻描淡写道,我不小心露了一手,他们非得认我做老大。没办法,我就听从了。 柴凯:是这样吗? 萧启:当然!弟弟我还会骗你不成? 众人:是是是,我们是佩服萧老大的武功高强! 柴凯:那我是你哥,他们是不是也得叫我哥? 众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第7章 训练 晚间,不停进人的帐中终于满员,有伙头兵扛一篓子烧饼进来给他们。 吃过晚饭,不多久,便歇了。 到新环境的新奇感与兴奋,皆被萧启武力震慑,哪里敢过多的闲聊。 躺榻上的萧启单手枕头,对容初有些担心。 也不知阿姐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庵庐里,容初在油灯下捧着书苦读。 庵庐主要为营中将士们看病,但也面向普通百姓开放。 恋耽美 ——(5) 新拜的师父严厉的很,带自己看诊了一日。时不时就要提些问题。临了还扔了本书过来,说是明日抽查。 饶是容初在医之一路上天赋异禀,荒废了几年,还是吃力。 思考背诵的间隙里,她抽神想想阿启,也难掩担忧。 自己这还可以单独睡一间房,阿启在营中跟那么多人同住一间,实在难以放下心。 待自己适应之后,还是抽时间去看看她吧 *** 卯时,还不待哨声响起,萧启便睁开双眼,清明的眼里带着几分疲惫。 五十人的帐篷,那鼾声可不是盖的,此起彼伏,还有磨牙的、说梦话的,简直让人绝望。 混着数不清的脚臭和汗味。 她凭借惊人的意志力逼着自己睡过去,勉强算是休息好了。 伴着哨声,她穿好军服提着武器,第一个出了帐篷,疾步走向练武场。 总教头已等在那里,面色冷硬。 从军第一天,就是下马威。 他杖责了几个点时不到、嬉笑怒骂的,又令众人负重绕着军营跑步。 营中训练有三:武器操练、体力训练、队列阵法。 负重跑又是体力训练的重中之重,为的是提高士兵作战时的耐力,战场上身着几十斤的装备杀敌,可不是一件轻松事。 新兵只允许穿皮甲,价值不菲的铁甲还没到人人都可装备的地步。 饶是如此,皮甲、长矛、加上特意准备的装满沙的包袱,诸多重量加诸于身,也有个大几十斤了,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 萧启不知道自己的来处,却多亏了生来就不小的力气,能从比她大许多的乞丐手里抢吃的,能扛码头壮汉好几倍的货物,也能在前世初经战事时救自己一命。 这具没得到充足养分的身体,在经过两月的锻炼与路途跋涉后,已慢慢恢复到了她巅峰时期的一半。 不说立刻就能横扫千军,至少敌得过营中绝大部分人。 几圈下来游刃有余,在一众累的如老牛的同仁中间显得格外扎眼。 正常老百姓平日里为了生计奔波,哪里会特意抽时间锻炼? 习武,那是富贵人家独有的。 更多的,是没钱读书习武还吃不饱饭的普通人,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为了饷银来的。 于是此刻,个个累的大喘粗气,汗如雨下。 日头渐渐升上来,炽热阳光落在黑色劲装上,给运动过后的身体又加了些难耐。 热与累,是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好容易完成跑圈的要求,终于可以开饭。 匆匆灌下早装入囊中的水,都争着领取食物。 与昨日的烧饼一样,还多了米粥。 粥熬得时辰不够,米粒分明,却依旧稠的很。 一人一碗米粥、一个烧饼。 嘿,萧老弟,还不赖嘛,这一上午的训练都没掉链子。柴凯在萧启身旁坐下,咬了口烧饼。 又皱眉,这烧饼不够酥脆,胜在够大,管饱! 你哥怎的不在此处,他没和你一起来? 萧启咽下嘴里的粥:阿兄她体弱多病,身子扛不住,应征了军医,此刻正在庵庐里跟着老大夫学如何治病救人呢 柴凯笑:那感情好,到时候咱在战场上伤了也好有个照应。 萧启低声应是,本就是存着互相照顾的心思,这样的安排再好不过了。 现在重要的尽早在军中挣得一席之地。 柴凯望着远处皱眉:怎么营中还有这等抢夺食物的事?这些人在军营里还敢这样,怎么也没人管管? 食物发到手上,能不能保住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长得瘦弱的被生的雄壮之人抢走烧饼的不在少数,萧启默默看着,她曾是被抢的那一个。 只不过,那强抢之人还没来得及把抢来的食物扔进嘴里,就被她摔了个狗吃/屎。 营中是碎石铺就的路面,脸被脚踩进小石头间,硌得生疼。 后来,就没人敢小瞧她了。 柴哥,这里不是什么五讲四美的好地方,打不过就挨揍,抢不过就挨饿。 这是军营生活的真谛。 萧启能做的,唯有管好自己帐中之人,不欺负人,不受欺负。多的,也做不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午饭过后,又开始长矛箭矢的训练。 最开始不过追求一个整齐,弓箭的要求更是拉开便好,能不能射中靶子就看各人的本事。 总教头望着样样出众的萧启,点点头,眼里是满意的光彩。 看来此番征兵,也不是全无收获。至于是否可堪大用,还得看战场上的真把式。 天刚亮就开始训练,直到入了夜才被放回各自的帐篷。 浑身上下简直哪哪都疼,兵丁们躺在床榻上哀嚎。 戌时一刻,眼下正是洗漱的时辰,军营里三三两两结伴前往河边洗漱的不在少数。 萧启拒绝柴凯泡澡的好意邀请,带着长矛又回了练武场。 白日里的训练远远达不到她的身体极限,一天下来连汗都没出多少,身体堪堪活动开。 她习惯于在结束之后自己加练,感受着身体越来越热,长矛舞的虎虎生风。 她闭着眼,想象自己身处于敌军包围之中,脚步移动间,手中武器每一次出击,都正中敌人的要害。 待夜色渐浓,营中安静下来。 亥时,大家都躺床榻上睡的不省人事,她收了势,伸个懒腰,慢慢踱回营帐取换洗衣物,到离这远些的河流上游泡澡。 夏初的河水还带着些凉意,萧启打了个寒颤,缓缓沉入水中。 *** 这厢是连个热水都没有,那头却是精致到无可挑剔的汤池。 室内水汽缭绕,偌大的浴池里洒满花瓣,牛乳与花香交错,安神的熏香掺入其中,让人舒服的昏昏欲睡。 少女靠在特意修建的斜坡上,大半个身体浸入水里,任丫鬟拿了帕子轻轻擦洗,捶腿的捏肩的一个不少。 闵于安一个哆嗦,睁开眼,就看见了跪下的众奴婢。 感触到手底下人的颤抖,宫女们惊得直直跪下,不停磕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只得一儿一女,皆为逝去的皇后所生。爱屋及乌,圣上对太子严厉管教,对公主爱若珍宝。 即便公主平日里不轻易体罚奴仆,可惊扰了公主,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那就是掉脑袋的事了。 闵于安没空理会她们的求饶,她惊疑不定,只从水中坐起,四下打量。 这分明是她还未出嫁时,所住宫中的浴池! 心里有个念头慢慢升上来。 莫不是? 她颤声问道:如今,是何年月了? 声音颤抖,透着丝小心翼翼,还有不易察觉的害怕。 怕这不过是自己脑海中的臆想。 跪着的众人在心里嘀咕:公主这是怎么了?这般奇怪,睡了一觉起来竟忘了今夕何夕吗? 却不敢有半点异议,年长些的那个开口答道:回公主殿下,现下是元化十三年,四月十九。 元化十三年! 闵于安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自己这是,重新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白皙光滑,骨节分明,而不是斑痕点点枯瘦干瘪。 方才回话的宫女,见公主迟迟没有吩咐,忍不住抬头,问:公主可是有哪里不适?用不用奴婢去请太医来? 闵于安这才回过神来,随意摆摆手:不必了,不过是做了个梦,魇着了。都下去吧,本宫一个人静静。 待宫女们纷纷退下,门被关上,她又缓缓坐回水中。 温热的水浸透皮肤,她将脸埋在颤抖的双手里,泪无声落下,伴着轻泣,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笑。 真好,真好。 她还不曾出嫁,而将军还没有死。 命运多舛,她后半辈子全靠着对将军的念想,才勉强撑下去。 可骤然得知将军的死讯,她再无牵挂,可她不能死,她要守着将军。 于是闵于安在那边境小城住了下来,每日去坟前陪将军说说话成了她唯一的动力。 大限将至那一日,她似有所觉,已白发苍苍的她换上红色的衣袍,准备好酒菜,打算最后的时间与将军一同度过。 年纪大的人很少穿着鲜艳的颜色,因为世俗,因为眼光,她那身红袍是为了将军穿的。 年少之时也曾穿过一次嫁衣,大邺最厉害的裁缝所致,珠光宝气华贵至极,那大概是她这一生之中最美的时刻。可惜了,那嫁衣并非为了将军而穿。 若是有来生,她定要为将军穿一次嫁衣。 天色暗沉下来,身体支撑不住,她倒在碑前没了声息。 将军! 闵于安腾地站起。 如今是元化十三年。 将军说,他自幼流落街头,栖身破庙,后来遇见饥荒,元化十四年进的安北军。 那如今,他一定还在那破庙里! 商州城,对,商州城! 闵于安快步走出汤池,披上衣袍,高声唤道:来人哪,更衣,准备笔墨! 她还有机会。 这次,我定会找到你。 什么饥荒,什么战场。 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去。 我的,将军。 第8章 初战 萧启做了个梦。 梦里有人轻声唤她:将军。 那女子一身红衣,清丽绝伦的脸上绽开温暖的笑,鼻尖却有一抹灶灰,显得有几分滑稽。 女子手捧瓷碗,凑到嘴边轻抿一口,下一刻,就是更明亮了些的眼眸。 萧启听见自己柔和的不像话的嗓音:慢些喝,别烫着了,都是你的。 醒来的时候,头晕脑胀,梦中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剩那声娇/软的将军在耳边回响,反反复复。 萧启甩甩脑袋,扔掉乱七八糟的心思,跳下床铺,按部就班穿衣洗漱。 *** 距入军营已经一月有余,训练慢慢步入正轨,她夜间给自己的加训一日比一日重,却得不到充足的休息。 此刻已经入夏,夜晚躺床/上,翻个身都是汗水,草席上浸透了汗,干了之后又重新被汗水浸染,酸臭味环绕鼻尖,她这一月过的实在是很艰难了。 大通铺舒适度倒是其次,五感灵敏的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气味了。 听见马蹄声的时候,萧启险些以为是自己疲累下的产生的幻觉。 正是放饭的时刻,今日的早饭是菜粥和窝窝头,她对于食物一向不挑,每人定量的饭菜不能吃饱,却也能维持日常活动所需。 只是腹中空荡的感觉,又哪里能和吃饱喝足的美妙相提并论? 吃吃不好,睡也凑合,真希望能赶快来场战役让她立功。 升职,意味着独立的帐篷,意味着更好的食物,意味着她能够离自己的目标更进一步。 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渐渐加重,连地面都恨不得一起颤抖。 这是? 不是心中极其渴望而产生的幻觉。 敌军终于来了! 总教头脸色一变,传令兵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他扔下正在习练射箭的兵丁们,转头进了主帐。 萧启心知即便是西夏真攻了过来,也没有新兵的什么事。 新入营的兵,至少也得训练三五月,考核过后分了兵种,才轮得到他们真刀真枪的实战。 伙头兵、弓箭手、步兵、轻骑兵、重甲兵 人有千面,各有各的擅长之处。不是胡乱推上场杀个你死我活,最后剩下几个侥幸活着的独苗苗就可以的。 未经训练或是训练过少,连刀枪都拿不稳,还谈什么杀敌,就是上去给对方送菜的。 让将士们在各自的岗位各司其职,才是用兵之道。 *** 还没等萧启心里的可惜蔓延上来,就有人快步跑来,带了个足以震惊所有人的消息。 营中所有将士,不论新兵老兵,一刻时间准备,全部出城门迎战! 怎么会? 没人可以解答萧启的疑问,待到她身着戎装,手执长矛立于阵前,才意识到这确实是发生了。 柴凯紧了紧手中长矛的柄,故作轻松:萧老弟,老哥我这还是第一回 上战场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刚发下来的荷包被塞进怀里,那是军医刚发下来的,里面装着简易的止血药粉。战场上瞬息万变,止血药,意味着多一线的生机。 回应他的,是赵豺毫不留情的嘲笑:你也就这点出息,真开战了说不定得尿裤子! 自从被萧启抢了老大的位置以后,赵豺就走起了毒舌路线,自己没能当老大,看见柴凯这么个狐假虎威的,心里是半点也看不上。 萧启抿了抿唇,努力压下心底不知从何泛起的慌乱,笑着安慰:没事,一回生二回熟,柴哥你记着,千万别一股脑往前冲,杀敌要紧,保命也同样重要。 萧启从军多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在生死的边缘挣扎数次,靠着直觉躲过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 类似野兽一般精敏的直觉,从未出错。 这场仗,必定不好打。 只是不知,到底会是何处出岔子? 镇西军整整齐齐排列在城门前。 前方是乌压压的大片敌军,如乌云压城,气势逼人。羌族人手执弯刀,立于马上。不同于缺马的大邺国人,西夏多的就是牛羊马匹,高头大马的骏马,与自己这边多是只配了皮甲长矛的步兵形成鲜明的对比。 更重要的是,前方压阵的,不是边关战神镇西侯林宏。 大敌压境,而主帅,不知所踪。 顶替了镇西侯位置的,是副将林康,跟着他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家仆。从一介书童到镇西侯的副将,林康不缺真本事。可再怎么厉害,也没有镇西侯来的让人心安。 林宏,是这边关的战魂。 高昌城主在城墙上急的直冒汗,主帅林宏于半月前被圣上一道圣旨召回京城,至今未归。 圣旨里只说了,让镇西侯林宏速速赶回,切莫拖延。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分明除军营中主要将领外,无人知晓林宏早已启程回京。偏偏这西夏,老实了大半年没怎么闹腾,现下林宏才刚走远就攻了过来。说是没有内奸都无人敢信。 城主心知肚明,城中兵力,算上刚入营不久的新兵,满打满算才只有三万,而西夏军队,多了三倍不止,怕是举国之力都用上了。又怎么会是小打小闹,这一次,不得善了了。 恋耽美 ——(6) 说来这西夏也是可笑,端起碗吃饭,扔了碗骂娘。无论中原地区是何人当政,谁人为王,他们皆俯首称臣,换来对西夏境内的统治地位,还有那大量的赏赐。却又贼心不死,不说每年都有的攻打抢夺物资,就是回回等待时机,想要趁机占便宜,就像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如今这狼崽子长大了。 *** 一城之主的心思千转百回,也不是普通将士们能够得知的。此刻,以所住营帐为单位列阵的萧启等人手握兵刃,压抑着胸膛里砰砰直跳的心脏,等待着这难得的一战。 城门在身后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毫无退路,唯有向前。 战鼓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与众人心跳声奇妙地合在一起,胸中突然生出无限豪情。 想要,把这群敌人,都赶回老家去!想要把他们打服,再不敢来犯! 漫天箭矢自身后城墙发出,带着火光,在空气中发出嗖嗖的声音,射向了敌军的正后方。 一波波的弓箭手,数不清的弓箭和火油,手臂快的只剩下残影。不断的拉弓、射箭、搭箭、拉弓、射箭没有人贪图片刻的休整,只有不停的压榨自己,平日不曾倦怠,此刻更是神采奕奕。 没有林宏,副将林康临危受命,带领着亲兵身披重甲,冲在最前方。战马的马蹄奔腾,激起尘土飞扬,如云似雾。 战场,是没有道理的。所谓两军对阵,主将先行,只不过是少数中的少数。更多的,是两方人马的拼死进攻,殊死搏斗,又或者趁人不备,一举拿下。 西夏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新兵们手握长矛列于队伍后方,既非中坚力量,也不是最后一道防线。说到底,不过是凑数的罢了。五千新兵,好歹也能增点气势。 尘沙漫天,西北地区特有的气候,混着飞扬的尘土,让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战争发展到了现在,已然不是单一兵器的对决。光是盔甲,就有各种材料样式的,而兵器,刀枪剑戟、铁戈矛盾,永远逃不过相生相克的命运。 羌族人善使长刀,大开大合,配着奔腾骏马势不可挡。 镇西军多是手执长矛,普通的拦、拿、扎三式,到了不同人手里舞出不同的威风。 刀枪剑戟刺破皮肤,要害之处是被光顾最多的。 皮甲防的远处流矢,灵活性强于铁甲,那么相对的,就防不住武器的穿刺劈砍。 血,染红地面。 锋利长刀划过,在马匹的加速下,威力更显巨大,皮甲连着皮肤、肌肉乃至骨骼应声而断。不过眨眼之间,有些人就再没了胳膊、大/腿,惨叫声接连不断,哀嚎声漫天而来。 运气不好的,被刺破腹腔,没了皮肤肌肉的阻拦,黄色、红色、灰绿色交织在一起。 受伤的不只是人,还有马。 除极少数重甲骑兵身下战马可被铁甲覆盖外,多数战马都无防御物。 被长矛弓弩刺进眼睛,扬起前蹄嘶鸣的马儿,不可控的甩下背上的人,下一刻,人与马皆被围绕而来的敌军伤的没了性命。 步兵与骑兵之间差距甚大,却并非无可奈何。数人围攻一匹骏马,砍下马蹄,马上的人与马都向前倒去,给了步兵可趁之机。然后便是单方面的屠戮。 惨叫、嘶吼、战马悲鸣 兴奋、大叫、杀红了眼 出自不同人群、种族的十几万生灵,声音汇合在一起,响彻天际。 渐渐的,脚下泥土被人身上的液体浸润,变得黏脚,耐磨的鞋底都抵抗不了。 于是不再是最初的闷头就冲、劈面只砍,还得要注意脚下,才能够避开随处躺倒的、并不完整的尸体或活体。 这就是真实的战场,没有什么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的英勇豪情,畏与惧、惊与怕、哀与嚎,加上时刻不停的战鼓擂擂,构成了此处的主旋律。 久违了,沙场。 第9章 锋芒 看似漫不经心挥舞着手里的武器,萧启的每一击,必有一名羌族人倒地,毫无虚发。于是以她为首,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圈内是柴凯、赵豺、书生等自己人,是圈外意识到她难缠、想用人海战术的敌人。 包围圈在不断扩大,萧启心里的恐慌却愈发增大。按理说,如此进行下去便可保住她一个营帐中人,如此几战下来,她不必再愁立功之事,职位也可逐渐往上提一提,稳扎稳打。可到底是何处出了差错? 不对! 萧启心道不好,方才位于后方,视线被前方人群遮盖,不能看清楚形式。眼下却能明显发现,敌军数量是我军好几倍不止,地下躺倒的尸体却在五五之数。 主帅到底干什么吃的! 这般下去,我军迟早要被屠戮殆尽。 颓势已现。 不能再拖延了,否则只怕是要无力回天。 萧启长矛刺破柴凯身旁的一个羌族人的咽喉,抽/出的同时翻转手腕,又是一刺。 当初帐中长得颇像书生的男子,张修永,听见声响回头,便瞧见那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羌族人直直倒了下去。他朝萧启感激的点点头,转身投入战局。 情势瞬息万变,无需多言。 那被杀意和快慰浸染的眼底,是深沉的仇恨。 倒是自己看走了眼,萧启心想,这书生并非自己想象中那等鸡都不敢杀的人,见了血也没有呕吐恶心。就是不知他与西夏何怨何愁,才会有如今这样势不两立的样子。 脑中想法只在一瞬,她并未停留,拉过赵豺在他耳边大声道:帐中兄弟就交给你,能帮就帮上一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帐中之人,只有赵豺,能敏锐躲过四处刺过来的刀枪的同时,手中长矛不断结果敌人性命。 不愧是最初信誓旦旦要当老大的人,这份实力确实也配得上。 与生死相比,与家国相比,那些自己人小打小闹的争强斗狠都算不得什么了。 赵豺不知道萧启有什么比眼前对敌更重要的事,却还是点头。信任,只需要一场战斗,就可以建立起来。 萧启松了一口气,左手从刚死于自己枪下的羌族人手里夺过长刀。 踩着脚下的尸体堆,纵身一跃,几乎是踏着敌人头颅冲出了包围圈。 萧启左手拿刀,右手持枪,脚步轻点间,迅速深入敌军。 她越过正焦灼对战的两军,果然看见正后方被层层保护的敌军将领,拓拔野。 与我方身先士卒不同,这敌军首领可见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找到你了! *** 萧启勾唇轻笑,将前方一个羌族人踹下战马,扯住缰绳,那马还未反应过来,身上便已换了一个人。 她把手中长矛刺入地底,以此为轴,身体旋转,如迎风飘扬的旗帜,却没有那般轻柔,旋转间脚步不停,将身旁敌人尽数踹飞。 十尺之内全被清空,留下了一个安全距离。 这便足够了。 萧启拔出长矛,稳稳站于马鞍背上,调整重心,微微下蹲,瞄准拓拔野。 咻! 刺耳的破空声在死伤无数的战场上根本算不得什么,没人会去提防。 拓拔野也不例外。 可他却鬼使神差的,微微侧了侧身,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高级的将领一般都带了护心镜,萧启是瞄着拓拔野的脑袋去的,只需一击,他定是回天乏术。 奈何天不遂人愿。 萧启远远望见长矛划过那人的颈侧,直直向后飞去,又割去了数人的性命。可最想除掉之人却还稳稳端坐马背,用手捂了脖子,萧启暗道一声可惜。 一击不中,那便只能硬取了。 萧启握紧长刀,落于马背之上,调转马头,直冲拓拔野而去。 她低俯下/身,紧紧贴着马背,双/腿紧/夹马腹,速度在不停加快。 身边护卫拿白布给拓拔野匆匆包扎好伤口,萧启已到了近前。 她轻而易举解决掉忠心耿耿挡在拓拔野身前的一众护卫,突破重围,马儿疾行,她朝着拓拔野劈头盖脸砍去。 铛!能够统帅万军,拓拔野不会是吃素的,两柄长刀狭路相逢,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而后二人你来我往,几十招下来,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萧启心知这样不行,场上局势已然很严峻,再不快些解决,这一战落败就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所有将士皆出城迎战,城中没有兵力剩余。一旦落败,高昌城也保不住。 正思索间,拓拔野又是斜劈过来,萧启按住自己闪避的身体本能,生生挡了这一刀,以此换取两者间距离的靠近。 拓拔野见这一刀正中敌人脸颊,刀剑从上而下,对方脸、肩部皆被砍伤,他红光满面,仿佛已经看见这场战局的胜利。 却在下一刻,头颅飞起,在生命的最后一霎,他脸上的喜色都未褪去。 萧启收回长刀,眼疾手快抓住了飞起的头颅。 *** 她站于马上,一手执刀,一手拎着还未闭眼的拓拔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喊道:主帅已死!西夏已败! 正打的难舍难分的两方军队愕然,抬头,寻着声音望去,就瞧见了那如杀神一般的少年。 最低等的镇西军服穿在身上,半边身子被血侵染,那左手中提着的,可不就是西夏首领的头颅嘛! 哗然! 然后便是镇西军陡然而起的气势,本来已经颓唐的将士们士气一震,纷纷打起精神,面带笑容朝距离最近的西夏人砍去。 战败之局,陡然逆转! 没了统领的兵士,即便人再多,也是一盘散沙。 顺理成章的,落荒而逃。 毕竟主帅都死了,还有什么盼头? 这场本以为是殊死一搏的必败之局,竟逆天反转。 眼眨也不眨盯着战局的城主拿手一抹额头,擦去了心焦之际留下的冷汗,终于松了口气。 将军不在,兵力不足,这场以三万对战十万大军的悬殊之战,竟真的胜了么? 还好还好,保住了城池,不然自己这城主怕是得拿命以死谢罪。 只是,那拎着敌军首领头颅之人,怎么不像是将军亲卫之中的任何一个? 又是哪个后起之秀,这般厉害? 萧启取出伤药洒在脸上,一道伤口从眉梢划至耳垂,沿到肩头,深可见骨。 做了暂时的止血,保证自己不会血流而亡,她把那头颅拴在马背上,一手握了缰绳,调转马头朝城池的方向奔去。 期间西夏军队慌不择路逃窜而来,萧启抬起胳膊,顺势拎着刀横划过去。 所过之处势如破竹,羌族人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难以抵抗,成了刀下亡魂。 战争过后,胜者一方打扫战局,兵器、马匹、伤者、尸体四处躺倒,若不及时处理,高温下很快会爆发瘟疫。 不多的军医全都进了军营,给刚被抬回来的幸存者上药。 伤的重的撑不到现在,但即便是小伤轻伤,处理不好一样致命。大夫们集中精神,卯足了劲给人清创上药。 一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本有底子的容初积累诊治经验。此番伤亡惨重,庵庐的大夫忙的脚不沾地,容初得以跟随师父出行。 容初拿烧开后又晾凉的水,冲洗了背部被砍伤的一名兵士,敷上止血、防腐的药粉,拿白布包扎好伤口。后方排着队等她处理的人多的一眼望不见边,只能在忙碌的间隙里抬头,焦急的四处张望,寻找萧启的身影。 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平安回来? 而被挂念的人,在左右簇拥翘首以盼的人群中,迎来了面红耳赤的城主,恩,纯粹是激动的。 城主啧啧称奇,这么个年轻的少年,以一己之力扭转局势,救了众人,真是少年英才啊! 萧启面对一众彩虹屁面不改色,淡定把手里一直提着的拓拔野交给城主,询问是否能先包扎伤口。 城主自然不会不允,而功臣要求的让某个叫萧容初的军医处理伤口,就更不是问题了。 容初几乎是被抬着进了城主特意空出的一顶帐篷,就瞧见那个一身带血的人朝自己呵呵傻笑。 才一月,就成了这般模样! 处理伤口的方式已经融会贯通,做的熟练,容初心里带气,但手上的动作轻了又轻,仔仔细细给包扎上药。 好好一个姑娘家,就这么毁了容!也不知道书里记载的药方有没有用,可千万别留疤啊。 阿姐别怕,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的。萧启温声劝道,容初自进门就没有个好脸色,她如何不知道这是气的狠了。 容初:你!都能看得见骨头了,还能叫小伤? 是不是只有死,在你看来才会是大事? 眼泪落下,毫无征兆。 萧启手足无措,只能认错:好了好了,阿姐我错了,以后我一定注意,小心再小心。 以前在军营里,每一次的受伤换来功勋和地位,萧启从未受过如此待遇,包扎好,就完了。在全是糙汉子的军队里,她都习惯了,可现在 有人疼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只是命运的齿轮转动,疼人的和被疼的,在不久的将来都换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公主就出来了 第10章 皇命 距离那场大战已有两年多。 西夏败退以后很快递上了降书,俯首称臣,半点没含糊,好像把自己之前的行径忘得一干二净。而大邺,虽身为万邦之首,却日渐式微,皇帝年纪大了沉迷享乐,并不愿冒险去征服周边领土,只愿高高兴兴做个守成之君。 无故被召回京的大将军林宏又回了西北边境,至于缘由,就不是萧启能够知晓的了,即便战中取敌人首级让她晋升了校尉。 平平凡凡的两年就这么过去,按部就班习练武艺,偶尔领兵打仗,把不太守道义隔三差五来晃悠的羌族人打退回去,休沐之时去看看容初。 时年十七的萧启,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是她今后几年乃至十几年的主旋律。 但是 圣旨传来的时候,萧启手里的书卷就这么掉了下去,现在的心情或许该用手足无措来形容。 张修永捡起掉落在地的书,心疼的拍拍灰,对于读书人来说,书就是命。他清清嗓子,鼓起勇气准备给萧启说道说道她这行为有多么暴殄天物。 一起身,看见萧启那张不知所措的脸。 自初次大战之后,他便开始给萧启上课。身为一个差点考上举人的秀才公,给武艺非凡却对兵书以外的其他都一窍不通的萧启讲课,简直易如反掌。四书五经、史书典籍,不求背诵,只求理解,能明白大意就好。 恋耽美 ——(7) 也算是还了萧启的救命之恩。 萧启听得也很认真,不懂就问,讲过一次的知识很用心的记住,在训练的空闲时间反复回想加深记忆。 可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读的不耐烦扔书了啊。 *** 萧启眼里早没了什么诗书礼仪,方才听到的消息如惊涛骇浪,啪的一下把她打晕,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 公主,要招亲了? 圣上有旨,宣各地十五至二十岁的未婚小将军回京参选驸马,即日启程。 圣旨,自然是大将军接的,而旨意,却扎扎实实传到了每一位有品级的适龄小将头上。萧启今年十七了,也赫然在列。 等她终于消化掉这个消息,铺天盖地的疑问就在心底蔓延开来:怎么会? 前世,公主一直被疼爱女儿的皇帝留到十八岁,北境危急,蒙古铁骑就快要踏破鹤城,辽人要求和亲,皇帝权衡利弊,还是舍弃了疼爱的女儿。生在皇室,身不由己,一句为了大局,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就不得不穿上嫁衣远赴他国。 亲,还是萧启去送的。 这变故,未免也大了些吧。 不过也好,那个小姑娘终于不用远嫁他乡,被迫长大了。可是为什么会有点难受,萧启无意识的抬手按了下胸口偏左的位置。 心脏似乎被某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了一下,而后,就仿佛是脱缰的野马,剧烈跳动起来。 咚、咚、咚。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军营驻地以外,某只精心饲养的信鸽被放飞天空,奔向京城。 *** 几日后。 京城的某处茶楼里,闵于安挥手接过侍女柯壹递上的讯息,是才从边境飞鸽传书回来的。 旨意送到,萧启已知,不日启程。 短短几行字,让胸膛里的声音跳的没了章法。 噗通、噗通、噗通。 清雅秀智的眉眼弯了弯,唇角勾起。 而对面,着一身丹青衣裙的女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些好奇是什么让这言行举止有规有矩的公主大人展了笑颜。 笑起来比淡着一张脸说服自己的样子好看多了啊。 闵于安收敛心神,鱼儿已经被饵料引了过来,只需静静候着便是。眼前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先生考虑好没有,闵于安忍住到了唇边的笑意,目光平静,说话间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暖意,您想要的环境,只有我能给。而今女子地位低下,便是您祖父是丞相,能给找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今后也免不了被困于内宅,被日常琐事磋磨了光阴。您满腹经纶,就真的甘心?祖父身居高位,父亲职位不低,将来夫君也定是朝中重臣。可那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 瞥见张云沛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捏紧,泛起白色。 闵于安再接再厉,给燃起的薪柴添了一把火:权势,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实的。若您肯辅佐我上到那个位置,吾,必以丞相之位相许。 丞相! 便是父亲祖父身居高位,家中无男,迫不得已教她读书,也免不了在平日里透露出女子能顶什么用的态度。 母亲平日里的操劳、父亲应酬后满身酒气的嫌弃、闺中密友嫁人以后的哀愁抱怨,如同钝刀子割肉。 见识了书里广阔的一切,就不想再局限于头顶四角的天空了。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传宗接代相夫教子,她想要,想要,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张云沛松开颤抖的手,指尖摩挲,茶水的余温还残留其上,她在几个呼吸间飞快权衡完毕。 好。 她站起身,越过椅子向右侧移了两步,朝面前满是自信的人跪了下去,五体投地,俯首称臣。 额头与地面亲密接触,望着近在咫尺的细小灰尘,张云沛闭了闭眼,郑重允诺:承蒙公主厚爱,沛定殚精竭虑,忧您所忧,助您,上位! 野心,从来都有。 再不想,做被人无视的砂砾。 想要,让祖父和父亲看一看,你们平日里叹息的没有男丁,子承父业,我不是子,却可以继承,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 成了,闵于安轻轻颔首,微松了一口气。 她上前一步,把张云沛扶起:那么以后,就全仰仗先生了。 帮着拂掉张云沛身上粘上的灰尘,闵于安接过柯壹递来的银票,放进张云沛手上:既然先生以后就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这茶楼是我的产业,我名下还有几处赚钱的楼阁。你行事不必担心钱的问题,只管放手去做。 张云沛连声称是,再不敢小瞧这年仅十五的小公主。能暗地发展自己的势力,想把太子从那个位置挤下来,又岂是等闲之辈? 闵于安抬脚迈出雅间,准备打道回宫。 自重生那日起,她便一直在谋划。曾经毫无所觉,没有半点自己的势力,这两年闵于安一直在准备。训练暗卫,培养私兵,最初的银两都是卖掉自己宫中饰物画作摆设所得,后来渐渐也受够了些酒楼茶肆商铺,银票也越来越多。现如今,终于做足了准备。一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公主,和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云泥之别。 受够了被支配的人生,闵于安想去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坐坐。 选择张云沛,是偶然,也是必然。 比起自己被迫颠簸的人生,她也不遑多让。丞相千挑万选,选了新科探花,长得一表人才,可惜是个喝醉了就喜欢打人的畜生。张云沛所嫁非人,不认命的想要和离,却适逢贾天雪的《女诫》大受追捧,京中权贵莫不奉为圭臬。于是她就成了世人口中的毒妇,逃回娘家,却被嫌弃丢尽了人的丞相五花大绑送了回去。迎接她的,是更狠的毒打,最后的最后,被殴打致死,到头来,还被人道一声活该。 丞相的孙女,学识能差到哪里去?三岁识字,七岁能草书,作大字有及数尺者,素有神童之名。 张云沛出阁前所作的文章曾被京中学子争着传颂习读,众人只叹可惜了是个女子,否则参加科举定能施展抱负。后来出了那等事,却又被贬进了泥里,先头赞扬她的那群人仿佛失去了记忆,点火烧了张云沛的文集,骂她不愧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世人愚钝,可张云沛,值得更好的。自己,也需要这样的一个智囊。 身后,张云沛朝她的背影深深作了个揖。 往后请多多指教,我的,主公。 沛必竭尽所能,为了您口中那个,女子也能读书做官的朝堂。 *** 马车里,柯壹犹豫再三,问道:公主为何一定要招萧启为驸马? 自被公主收留,成为她手下第一的暗卫,柯壹早就是闵于安的心腹了,因而才会被带在身边,在明处替她处理事宜。此刻不顾犯上斗胆提问,也是实在想不清楚,那个破相了的小小校尉,是如何入了公主的眼? 茶几上摆放着诸多糖果糕点,闵于安拿起一颗糖放入嘴里,入口是酸,而后甜意在舌尖蔓延。 她启唇轻笑:因为是将军啊。语音缱绻,仿若情人间的低语,又浸透了哀思。 将军?什么将军?大邺国多的就是将军,适龄的小将军这京城禁军就有不少,何必在边境去寻? 柯壹听不懂,索性闵于安也没指望她能听懂。 刚醒来的时候,闵于安一直想着,能在萧启遭遇饥荒之前找到他,护他一世。可派人去寻,竟然是不知所踪,自幼在破庙里长大的人,就这么不见了! 还没等她急,高昌城就传来消息,说一个名叫萧启的少年于万军从中取了西夏头领的首级,挽回了败势。皇帝大悦,封了校尉,给了赏赐下去。 闵于安只想知道,这个跟将军同名的少年,会是他吗? 可为何与前世不同了?分明,将军前世是在北境从军,也没有这样出挑。难道真是所有的都变了?那他,还会是自己的将军吗? 无论是与不是,都要先看见再说。 闵于安耐下心肠,专心发展自己的势力,捱到现在终于及笄,她终于等不了了,央求父皇给她选驸马。 时间再推推,恐怕有变,若是跟前世一般被送去和亲,才真是得不偿失。 皇帝想女儿多留在宫中陪陪自己,可她再不想等,皇帝拗不过她,只得按她所言。 闵于安说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想要嫁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武将,皇帝只能放弃从朝中选有识青年的念头,按女儿的要求下了圣旨,命各地适龄小将军回朝参选。 现下是八月初五,距皇帝为诸位小将军准备的大宴,还有十五日。 第11章 启程 饵料撒下去,被逼出水面的鱼儿不得不准备启程。 圣旨说的即日启程,就是片刻不得耽误,况高昌城距京城数千里路,便是骑上最好的马,快马加鞭也得十几日。 容初一年前就已出师,在萧启的帐篷旁也有了顶小帐篷,因而等她听到动静前来查看,萧启才刚开始准备行李。 没什么好装的,不过两套换洗衣物,并一个水囊,很快就可以收拾完毕。 听了事情经过,容初按住她收拾的手,率先开口:我也要去。 阿姐你别萧启话还没说完,便被容初急急打断。 我一月不在你身边,你就破了相,便是如今住在你旁边,你身上也伤疤不断。若是任你一个人远赴京城,你是不是要连脑袋都玩掉了! 本就是从京城出来的,没有人比容初更明白皇宫的可怕,上/位者几句话就可以要你一条命,要她提心吊胆在这里等着,还不如跟着萧启一起走,也能帮衬一二。再则这熊孩子野的狠,战场上以伤换命的事情没少做,不看着点真不行。 萧启嘴唇翕动两下,还是没有说话,默认了。她也不想同阿姐分开,违心之语就这样止步于口。 容初又道:你同将军解释一二,我这就去给师父告假,你可别偷偷跑了! 萧启失笑,阿姐真是,把自己当什么了。 知道了,我就在此处等你回来,哪里也不去。 高昌城适龄又未婚的小将,算上萧启也不过六个,几人收到消息都收拾好了行李。 军营门口,准备好的干粮被发给几人,林宏望向眼前的一众优秀青年,忍不住嘱咐道:当今能者甚多,保不齐有比你们优秀的,不论驸马花落谁家,都别太往心里去。 想了想又看向萧启,犹豫着补充:我有个女儿在京城,叫林含柏,你给她带句话,就说,阿爹,额,想,想她了。铁汉柔情挡不住啊,那么可爱的女儿,要不是怕边境危险,早把她带在身边一解思念之苦了。 他又从怀里掏出封信:你把这个送到她手上。 见萧启颔首,林宏欣慰一笑,武艺超群做人又懂事,哎,要是是我女婿就好了。可惜了啊,不能跟皇帝抢女婿,不然真是想 不过要是公主没看上萧启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撮合下他和自己女儿了呢。 *** 容初跟师父求了又求,说实在放心不下跟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 行吧,那你早点回来啊。陈大夫纵使医馆再缺人,也不好强留她在此处。 容初三步并作两步,赶来的时候,林宏恰巧吩咐完毕。 七个人,七匹马,就这样踏上了上京的路。 随着职位的提升,皮甲早换作了铁甲,能有五六十斤重,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少年将军,也不可能穿着赶十几天的路。 为了不引起事端,军服被换下,用布包好挂在马身上。几人都着便装,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一路还算顺利,满打满算也只用了十三天。赶到京城的时候,正逢八月十五。 京城,全大邺最繁华的地方,与别处可谓天壤之别。而对于才从边境赶来的萧启等人,就是土包子进城的感觉了。 进城查得格外的严,给了路引亮明身份。 哎我说,你非得带着这小屁孩干什么啊?同伴中一个皮肤黝黑,名叫黄经武的青年出声问道,还一路带到了京城。 他说的是那跟在马后奋力奔跑的小孩,现下正端着水囊大口喝水,衣服上满是灰尘,面容枯瘦。 有缘罢了,左右也没什么事,是个好苗子。萧启望着那孩子狼狈的模样,眼神却是软了些许。 跟自己,真像啊。 *** 赶路的第七天,众人在一个小城的客栈留宿。 几人拼杀出来的气势都微微收敛着,没显露出不同,只有说有笑的吃饭,跟旁人相比只是壮实些。 容初拿筷子夹了老板鼎力推荐的泡萝卜,还没送到嘴里,就被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孩撞了一下,菜掉落在碗里。 对不起大爷!实在对不起!小孩诚惶诚恐,双手作揖,连声道歉,就差鞠躬了。 容初也并不在意,说了句无碍,继续吃饭。 小孩如释重负:谢谢大爷,大爷您真是个好人! 旁边坐着的萧启眼疾手快,抓住了准备开溜的小孩的衣领,冷声道:你跑什么?把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没必要欺负小孩子吧! 对啊,什么人啊,人家就撞了你一下,何必紧抓着不放呢。 长得挺好看,人模狗样的,还欺负小孩儿,真是世风日下! 大厅中客人不少,眼下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不几句就盖棺定论,话里话外满是对萧启的鄙夷。 同一桌坐着的将军们有些尴尬,脸色微红,纷纷劝道:哎萧将军,算了算了,人小孩也没碰着你兄长什么,不过撞了一下。 萧启并不理会众人,抬手安抚一下正担忧望着自己的容初,转而盯着手里的小孩,眼神凌厉,居高临下:你方才从我兄长身上拿了什么东西,交出来。 征战多年,一个眼神,就压迫得小孩冷汗直冒,见逃走无望,不情不愿掏出袖子里的锦囊。 容初瞧见那熟悉的花纹,不可置信,摸向自己腰间,果然,装应急药物的锦囊不见了。旁人腰间的锦囊放的都是银两,她则全装了药粉药膏。 你说偷的就是偷的吗?锦囊是我的,里面银子也是我自己的!小孩脸涨得通红,做最后的挣扎。 我锦囊里装的都是些药物,哪有什么银子。容初无奈反驳。 小孩大惊失色,两手扯开锦囊,果然,只有些小包药粉和瓶瓶罐罐,切,还以为是个大买卖呢! 于是得知真相的众人又嚷嚷着要送他去见官,萧启扫他们一眼,同行将军也站出来,几人气势吓人的紧,议论声越来越小,慢慢的没人敢吱声了。再想起自己方才话里坏外对这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的声声指责,都结了账开溜,怕萧启找他们算账。 恋耽美 ——(8) 小孩性子挺烈,只扯着嗓子叫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事情发展到这里,也只不过是普通的捉到个偷东西的小贼而已。 客栈掌柜早就被方才弄出来的动静吸引,从柜台绕了出来。此刻拱手出来向萧启道歉,指着小孩说要找小贼的爹娘理论。 我没有爹娘!红了眼眶的小孩像是个被戳到软肋的小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随你们怎么样吧! 很可怜的样子。 萧启眼眸微沉,并没有说什么就这么算了,反而蹲下身,与他平视:喂,小孩,你要不要跟着我。 小孩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吸吸鼻子,愣愣的望着眼前这个,脸上带了个面具遮住半边脸的人。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信任盈了上来,问道:那,那,跟着你,能吃饱饭吗? 当然,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容初也蹲下来摸摸小孩的头,觉出了萧启的想法。 这孩子,跟当初的阿启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人为了生存挣扎,饭都吃不饱,那股子硬气却好像镌刻在骨子里,不容小觑。 如果弃之不理,任他自生自灭,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能帮一把是一把。 正如容初所想,萧启是起了恻隐之心。若自己当初没有遇见阿姐,不会说话,不知礼义廉耻,也只会盲目的在街头游荡混日子。 给买了新的衣物,小孩洗净出来,萧启才发现这是个小姑娘。长期的忍饥挨饿让她又矮又瘦,不知道多久没洗漱过,破破烂烂的衣服挂在身上就像个野猴。 问她得知才满十岁,力气不大,长得瘦弱,就跑的挺快,手脚麻利。在收养她的老乞丐过世后就一直靠偷盗为生,饥一顿饱一顿,偶尔被捉住了一顿毒打,熬过去了就继续偷。此次撞到了萧启这块铁板,也算是因祸得福。 无父无母流浪至今,凭着摸索的偷窃手艺顺利活到现在,生命力跟石头一样,到哪里都可以生存,虽被人忽视,却独有风采。 容初给这个一直被人叫小乞丐的孩子,取名萧石。 希望她能像个石头一样,虽不起眼,但经过工匠雕琢之后,绽放自己的生命力。 萧启没养过孩子,就当个新兵那样训练。自发觉这孩子脚力不错后,就让她跟在马后奔跑锻炼,实在撑不住了再拎上马歇歇。 世道艰难,武力,永远是最底层人民的傍身之本。 既然想吃饱饭,那就要付出代价。跑的再累,萧石也没有叫一声累,每次都是腿软到不能动被萧启拎上马。 同行之人本以为萧启是随便说说,哪知道她竟真的把这小孩带在身边,一路到了京城。 萧石静静听着这些人跟萧启的对话。几天相处下来,她隐隐约约听了好几次那些人叫收留她的人:萧将军。而那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人,唤她阿启。 是个将军么?真厉害啊。 所以萧启给了自己名姓,是会一直留着她么? 水喝的差不多,萧石又翻了容初给的布包,取出肉干放在嘴里咀嚼,一口又一口,小脸上满是坚毅。 跟挨饿相比,跟着马跑算得了什么。她一定会努力跟上这个人的步伐,不被扔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两个人就相遇啦! 第12章 中秋 八月十五,中秋节。 京城的大街上,街头巷尾挤满了人,客来客往,摩肩擦踵。有人呆在家里赏月思乡,有人同堂团聚,而更多的,是结伴而行的友人出来放松逛逛的。 一家几口说说笑笑的有,呼朋引伴青春洋溢的年轻后生有,千金小姐互相搀着一同游玩的也有。 时下男女大妨虽有,女子却还可以出门,只需蒙上面纱,不被人看了容貌去就行。 左右两边的商贩们趁着过节,卖力的吆喝,想着大赚一笔。 与萧启等人同来的几个将军没兴趣逛街,都在落脚的客栈补眠,多日车马劳顿,便是身经百战也需要休息。容初多年不曾回京,想着出来转转,萧启自然是陪着阿姐。 客人您拿好。 饱满的山楂裹着晶莹脆甜的糖衣,红色的果子被微黄凝固的糖衬得诱人的紧。光是这么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咽口水。 容初付了银钱,从小贩手里接过糖葫芦,给萧启和萧石手里一人塞了一串。 阿,阿兄萧启本能的想唤一声阿姐,意识到此处人来人往,勉强换了称呼,还没吃到嘴里,心底的暖意却慢慢涌上来。 这还没进嘴的糖,仿佛已化成了热糖水,灌进心底,滋润她已枯竭的心灵。 糖,于她而言,有不一样的意义。 上一世容初在手里慢慢有了余钱之后,买了些碎糖块回来。人生第一次吃到糖,萧启立马就被这令人愉悦的味道俘获,糖是她简短人生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不是馒头咀嚼的微甜,不是白粥入口的清甜,也不是清水解渴唇齿间的甘甜。 而是,彻彻底底、纯粹的甜。 无需咀嚼,糖在入口的一瞬间开始融化,糖液就这么在温暖的口腔里扩散开来。 甜到让人沉醉其中,忍不住一块又一块,最后还把摸糖的手指舔了又舔。 萧启问容初:阿姐,糖,好,好吃,我们,以,以后还,能不能买? 她那时话还说不顺溜,只阿姐两个字说的清楚,却本能的顺从人类追逐糖分的天性,磕磕绊绊的表达对糖的喜爱。嗜甜这一习惯也保留下来。 后来阿姐死了,她孤身一人,人世太苦,糖与思念,成了她唯一的支撑。萧启习惯于在身侧系一个锦囊,里面装满了买来的各类糖果。 闲来无事吃两粒,想阿姐了吃两粒,受伤太疼也吃些只是无论多甜的糖,吃在嘴里都有些苦。 自重生以后,她就一直在逼着自己向前,前路漫漫,暗藏许多危机,不说为护这大邺江山还要付出多少,单是想着即将坐上皇位的闵明喆,她就觉得身后有深渊在撵着,一刻也不能停留。 萧启只能拼命逼着自己,透支着潜能,为此,即便知道了拓拔野的那一刀是直冲面门而来,她也不曾犹豫,伤算什么,她连死都经历过了。况且,破相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贵为太子,什么美人没见过,应该不会对一个破相之人另眼相看,更不用说打她主意了。 心里时刻恐慌着,却无甚慰藉,甚至害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醒了以后,她还是被困于内宅,整日磋磨时光。 而今嗜甜的习惯仍在继续,此刻,她腰间还有个锦囊系着,只是糖吃的差不多了,待会得去补补货。 只说了三个字,萧启的心里却百转千回,有面具遮掩,倒是没有显露出来。 容初只当她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有些感慨。 吃吧,说过的话阿兄都记着呢,咱现在也有钱了,想吃就吃。容初笑眯眯摸了下萧启的头,即便,面对身高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萧启,只能垫起脚来。 第一次买糖给阿启,唯一的印象就是阿启陡然亮了几分的眸子,容初心里还有些愧疚,自责自己不能给她买更多的糖。 那时候容初跟萧启保证:阿姐一定会让你过上想吃糖就吃糖的日子! 如今日子越过越好,手里有了余钱,自然是要尽情投喂。 萧启点头,不再言语,她怕一开口就会透露自己已沙哑的声音。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曾经很苦,但都过去了,未来,一定会甜。 *** 她张嘴咬下一大颗山楂,牙齿落下的瞬间,酸意弥漫。 内里的核儿已被细细去除,只剩果肉,一口下去,软嫩的果肉与坚硬的糖衣混合,舌尖最先品出了酸,糖衣裹挟着酸,果酸与甜味在嘴里肆意绽放。 容初瞧见她那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又亮了些许,不由失笑。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啊,这一点倒是半分没变。 容初低头,抚了抚攥着糖葫芦迟迟不下口的萧石的额头,放缓了声音道:糖葫芦可好吃了,试试? 这孩子沉默寡言,性子倔的跟个石头似的,整日没有什么波动,唯有吃饭的时候能积极些许,真是阴差阳错给她取对了名字。 萧石犹犹豫豫,学着萧启吭哧一口咬下一整个山楂,甜味充斥口腔,是跟肉食不一样的味道,但并不讨厌。 还未等她开心,咀嚼带来的酸就让她皱了眉头。 好酸。她想,也没有那些人表现的那样美味,还是外面的糖更好吃。 *** 萧石被老乞丐收养的时候,经常被街边玩耍的小孩扔石子。 高矮不一的孩子们手拉着手,嘻嘻笑着,毫不掩饰对她的恶意。 他们一同玩乐,拿萧石当个乐子,他们捂着鼻子骂她真脏,活该是个乞丐。 她天生情感淡薄,又没有人教,却还是能读懂那话里的鄙夷。 她单纯的大脑里并不能理解:我本来就是乞丐啊,怎么了?我碍着谁了吗? 没有人能给她解答,老乞丐年纪大了,她问他,只能看见他混浊的眼里流下泪来,无言沉默。 然后三五成群的小孩子们,就会揣着从父母那里得来的几文钱,去找卖糖葫芦的小贩,红彤彤、圆滚滚的糖葫芦激得人一个劲儿的分泌口水。 他们挤眉弄眼,舔舐咀嚼,在萧石面前吃的直咂舌。 萧石没吃过,但不妨碍她想象糖葫芦的味道,应该,是很好吃的吧? 老乞丐讨的钱都不够自己吃饱的,两个人分更是少得可怜。 经常饿的胃里泛酸发疼的萧石就想,等我有钱了,也要试试糖葫芦! 习惯了酸味以后,萧石皱紧的眉头慢慢舒展,下一口的糖衣又是甜的,再然后是酸。这样,也挺好吃的。怪不得那些人,整天吵着要吃糖葫芦。 三个人各怀心思,一人手里一串糖葫芦。身高不一、体型不等,连穿衣风格都是一个劲装,一个长袍,小孩子则穿着方便活动的短打,却显得莫名的和谐。 *** 距离摊贩不远处的阁楼上。 闵于安情不自禁的起身,动作太大,带翻了木桌,点心杯碟碎了一地。 是他! 是将军! 那身影,腰间系的锦囊,走路的姿势,吃糖时微弯的眉,嘴角上扬的弧度,每一个都在彰显一个事实他确实是那个她认识的将军! 露出来的半张脸呈麦芽色,五官分明,眼眸清亮。 闵于安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秋日。 青年斜倚在路边的一个大树下,单腿蜷曲,左手抱剑。 没有穿着将军特有的重甲,普通皮甲覆盖在他劲瘦的身躯上,却格外勾人眼球。麦芽色的肌肤格外耀眼,鼻梁挺直,下颌的弧度好看的紧,他微闭着眼眸,看不见里面是何等模样。 秋日傍晚红霞似火,印在青年脸上,朦胧了轮廓,却又柔和了他自带的冷硬气质,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她提着裙角小跑而来,风风火火打算找他算账。 却被那如画卷一般的场景美得失了魂,再兴不起半分怒火。 她曾见过无数的英俊青年,儒雅文臣也好,健硕武将也罢,世家贵公子也见过不少。 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青年耳朵微动,敏锐察觉到来人。 睁开眼的瞬间,画卷好似活过来了。 深沉悠远的黑眸锁定着她,宛若一头紧盯猎物的孤狼,眼睛里的防备与戒意刺得她不敢向前。 但下一瞬,青年放下了武装,如刀般锐利的眸子骤然放松下来。 闵于安听见他低哑磁性的声音:公主有事? *** 终归还是不一样了,那曾经如冰霜一般的姿态不复,柔和的面容也不再是她的专属。 下方年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那人,半张俊秀的脸露在外头亮眼的紧,剩下那半张脸却被皮质面具所覆盖,显得扎眼。 据暗卫传来的消息,萧启于两年多前的大战中伤了脸、毁了容。 他该有多疼? 可她从未见过将军这般放松的模样,眼里柔的仿佛能溢出水来。 是因为,她身旁的兄长? 闵于安心里酸酸的。 公主?柯壹诧异的声音响起,不过就是见了一面,怎么公主就失了神态到这样的地步? 柯壹招呼着闻声赶来的小二,手忙脚乱的收拾眼前的一片狼藉。 没事,闵于安深吸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回去吧 她既已笃定萧启就是她的将军,那么剩下的不同之处就可以忽略了。 要做的,就是让将军,属于她。 其他的,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我就想吃糖葫芦了 第13章 故人 中秋的夜,格外漫长。 分明身体已十分疲惫,可就是难以入睡。容初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她翻过身,望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换了身不太显眼的黑衣,轻手轻脚出了门。 容初熟门熟路,七弯八拐,走过那熟悉又陌生的街巷,终于抵达一座府邸门口。 门匾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李府。 塌腰石狮子静静立于两侧,守护着府宅。 容初走上前,轻抚狮头,竟是连石狮子也换了么?这里曾经伫立的,是背驮着调皮小狮子的母狮。 自己曾和那个人一起爬上母狮的背,然后从高处跳下,身体腾空,心也跟着飞扬。 只是有次不小心摔着了,正脸朝下着地,阿爹嘴里教训她,心疼的给她上药。 那个小哭包,伤的又不是她,自己嘴肿的那样都还没哭呢,她却哭的抽抽噎噎,说再也不玩这个了 容初想到当时小哭包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可笑着笑着,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她再也忍不住,方才强行压抑的情绪瞬间崩溃。 容初退后几步,跪倒在地,泪不受控制的落下,唇哆嗦着,突然浑身发冷。怕被人发现,她右手握拳塞进嘴里死死咬住,不让自己出声。 牙齿陷入皮肉,疼痛感伴随而至,让她清醒了些许。 是了,这里已经不是乐府了,主人也不是太医院首。 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物不是人已非。 也只能在这夜深人静里,偷偷的哭,像个丧家之犬。 你真没用,乐初容,真可悲。 母亲,父亲,族兄,管家他们都死了,你还活着做什么! *** 与容初一门之隔的地方。 恋耽美 ——(9) 李府对面的镇西大将军府内。 林含柏早就屏退了左右,给家丁奴仆们放了个假,又陪着忧心她的老管家吃了顿饭。 此刻她独坐院中,没选那近在咫尺的凉亭,反而抱着一坛烈酒斜躺在凉亭外的台阶上,没有半分官家小姐的矜持。 圆月当空,林含柏眼睛眯起,喃喃自语:呐,乐初容,你什么时候回来娶我啊 中秋佳节,花好月圆,赏月思乡,家人团圆。 你都不来看一看我么? 林含柏猛地灌下一口烈酒,动作太急,酒呛进口鼻,她剧烈的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眼角染上几抹红色:你说话不算话,你说长大了要来娶我的,你说话不算话! 她不顾自己还在咳嗽,牛饮一般大口吞咽着酒液,辛辣灼烧喉咙。许久,透明的液体染湿了她的脸颊衣领。 林含柏举着酒坛的手微微颤抖,声音沙哑,低不可闻。 我都十六了,你再不来我就嫁给别人了。她哽咽着,又掰着指头数了数,痴痴笑了,你还是十三,现在轮到你叫我姐姐了。 嘿嘿,到时候你不听话我就揍你 林含柏把空了的酒坛扔下,又挥手拍开一坛新的酒,仰头灌下。 她眼神迷离,站立不稳,脑子也开始不太清醒了。 恍惚间,她好像瞧见了乐初容,正站在她们经常玩耍的院子里,着黑袍长靴,梳男子发髻,一派明丽风流。 那人长身玉立,笑容清浅。 她听见她轻启朱唇:喂,小哭包,别哭了,我回来娶你了。 突然间福至心灵,林含柏扔下手里的酒,瓷器掉落在地面上,粉碎,酒液四溅。她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 *** 与此同时,容初勉强收拾好心情,擦净了脸上的泪。 阿爹,阿娘,今日赶巧,碰上了中秋节。不孝女回来看你们了,这一去,怕是再不会回来了。望您二位,在地下过的安好。不必担忧我,我认了个妹妹,她很好,我在这人世,也不算孤身一人。 容初掀起衣角,直直跪了下去,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容初毫不在意,五体投地,磕了三个头。 再见了,阿爹,阿娘。 这不是她该停留的地方,她不能任性,被人发现她就是乐初容的话,阿启会有危险的,她不能害了阿启。 容初扭头望了一眼对面的府邸,小哭包啊,姐姐离开这么久了,你会想我么? 她低低笑了一声,想不想又如何,总归是不能相见的。 只愿你,一生平安顺遂。 我么,不该在你的世界里出现,就此别过了,小哭包。 其实还是有些私心的吧,本次来京,除了不放心阿启的安全,还想要回来瞧瞧,即便无人可见,能看看这府邸也是好的。 容初起身,慢慢挪步离开,只愿这条路长些再长些,自己就能在这里多停留一刻。 林含柏心急如焚,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出来的瞬间,容初正好走到拐角处,她偏头望去,只看见了半个背影,隐隐约约是个男子。 林含柏没有理会离去的人,她三两步翻上墙,往李府里面看。 没有人。 连灯都没有。 一片寂静,其主人已经歇下了。 是了,府邸不姓乐了,它属于生性喜静、爱养生的李大人。那个人,已经死了。 呵,果然。 乐初容,你这个大骗子! 容初再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推门而入,只剩了个还在打瞌睡的伙计,瞧见她进来,朝她点点头,又兀自趴桌子上睡去了。 伙计摸摸自己怀里的银锞子,想到白日那人的吩咐,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 不过说几句话,给的赏银比自己几个月的工钱还多,这样的好事多来几桩就好了。 容初轻手轻脚回了房间,褪了外衣鞋袜翻身上床,这一日经历太多,身心具疲,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 饭点,客栈里里外外坐满了用餐的客人,人声鼎沸。 一日一夜的休整,多日奔波的疲累得以舒展,几人坐在客栈一隅,享用边境没有见过的京城特色菜肴。 店小二端着茶壶满大厅转悠,时不时给添壶茶或是听客人吩咐给加菜,忙的满头是汗。 客官,看您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是第一次来京城吧?小二替茶壶给倒了碗水,脸上堆满了笑。 他问向的是几人之中看起来最为白净好说话的娃娃脸。 哦?你怎么知道?娃娃脸来了兴致,放了筷子好整以暇看着他。 嗨,店小二颇有些自得,小的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挺准的。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不知您知不知道暖阁?那可是咱本地最有名的温泉暖池,强身健体、养身保健可谓一绝,泡一泡简直骨头都要酥了。 此言一出,娃娃脸顿时心动,他自小在高昌城长大,地处西北,黄沙漫天,可没有此处这么多乐子。既出来一趟,当然是要玩个够本。 他琢磨一下,提议道:歇了一日浑身不得劲,要不,我们今日去转转? 黄经武依言附和:我觉得可行,距大宴不是还有几日嘛,难得来趟京城,见见世面挺好的。 虽说都是少年英才,在军中有不小的威严,但少年心性,未满二十岁的人再如何成熟也免不了爱些玩乐。 容初与萧启同时开口 我就不去了。 不行! 对望一眼,容初放下筷子,解释:我今日偶感风寒,就不跟着你们凑热闹了。 她拿手捂了嘴低咳两声,脸白的吓人,看着真像那么回事。 萧大夫严重么,可有大碍?娃娃脸果不其然被她唬住,一脸担忧,问道要不留个人照顾您吧? 其他人也附和着开口。 容初这两年在营中所救之人数都数不过来,对于救命恩人,自然是担忧。 没事没事,我自己就是大夫,休息两日便无事了,你们不用管我,好好玩,我留在客栈带孩子。 娃娃脸这才放下心,又转向萧启,语气坚决:你那般健壮,比我们武艺高出不少,可别说你也染了风寒啊。 黄经武接口道:是啊,萧将军,温泉就是要一起泡才热闹。 刚推说不用人照顾的容初僵了僵:大意了,光顾着给自己推脱,把阿启给忘了。 正准备说自己也染了风寒的萧启:??? 阿姐你就是这么坑我的? 她噎了一下,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借口,只能向容初求助:阿兄一个人在客栈呆着我不放心,是吧? 容初给自己夹了点炙羊肉,还没开口,有人抢着说:你阿兄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放心的,都说了不用人照顾了。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就去! 容初一位军医推说还情有可原,大家对这屡次为自己看病、把自己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大夫很是宽容,对着跟自己一般年纪职位也差不多的同僚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几人对望一眼,强行把萧启加起来,拖着就往外走。 容初眼里笑意一闪而过,难得见阿启情绪这么激动,让她出去放松放松也好。阿启那么有本事,想来是有办法脱身的。 于是安心坐着吃饭,顺手给萧石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 萧石艰难把头从碗里拔出来,疑惑看看容初,不能理解,又低下了头。 嗯,羊肉真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就是甜甜的恋爱了! 阿姐和林含柏是一对啦 小时候:温柔小姐姐x 怕疼小哭包 长大了:温文尔雅的弱鸡大夫x 一言不合霸王硬上弓女将军 带感不带感! 第14章 温泉 暖阁广为人知,就是因为它虽为暖池,却不是粗略分作男汤、女汤。 大邺国人生性羞涩,脱光了衣服一起泡澡还是需要一定的心理建设,因而此处分作了一间间的独立暖池。 露天的大大小小汤池被木门阻隔开来,分作了一个个小房间,处于安全的考虑没有屋顶,但两米高的木墙已足够阻挡他人的视线。 同行之人可选择同泡一间,也可单独选一间。 萧启松了一口气,真是天助我也。 各位,我体态丑陋,实在不忍伤了各位的眼睛,就单独一间吧。她抢先对同伴拱手,而后朝那掌柜开口道,麻烦给我单独一间。 她眼疾手快,接过掌柜递来的号牌毛巾等物,不等几人反应过来,萧启就开溜。 几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也是哑口无言。萧启连体态丑陋都说出来了,他们怎么好意思相拦。 娃娃脸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一笑:萧将军一表人才,还有这般见不得人的秘密啊,真是没想到呢。 有人敲他脑袋:想什么呢你,行了,咱也进去吧。啧啧,萧将军真惨,这样怎么找的到媳妇儿呦。 *** 远离了同僚的视线,萧启显而易见的放松下来,不必担心身份暴露,慢悠悠的在小厮带领下往自己的汤池走去。 越走越深,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好半天小厮才停下来。 客官,就是此处,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便是。 小厮说完也不待萧启反应,转身即走,速度快的仿佛身后有人在撵他,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人了。 萧启:有必要跑那么快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莫名其妙,但又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也许是这家店客人太多,忙着去招待吧 萧启推开木门走了进去,顺手落锁。 一转身,温热水汽扑面而来,迷迷蒙蒙的,确实是舒服。 来都来了,泡泡放松放松也好。 这么想着,萧启往里头走,没几步,就是个换衣间,方便客人脱下衣物放进柜子里,以免沾了水汽。 萧启想了想,衣服什么的到了池子旁边再脱也不迟,于是只解了外衣鞋袜,把掌柜给的长巾搭在脖子上。 一个人就没必要讲什么形象了,她难得的放松下来,大大咧咧往里走。 *** 能见度比较低,距离池子十来步的地方,她瞧见了一个背影。 是个好看的女人。 女子身材姣好,皮肤白皙,肤若凝脂,正一手舀水往肩上泼,热气蒸腾,水滴顺着脊背往下滑,绕过微隆起的肩胛,到了腰间,再往下她如瀑乌发自然垂落,遮住了凹凸之处,黑与白交织在一处,可惜 等等,为什么要说可惜? 萧启对自己的想法不明所以,很快察觉到不对。 怎么回事!那掌柜不是说这间没人吗?! 萧启摒住呼吸,脑子里飞快筹划着脱身之计,准备不动声色的离开。 她放缓脚步,打算原路返回。 谁知那女子已然察觉有人进来,背对着她开口,声音如泉水清澈,柔嫩而慵懒:柯壹,给我捏捏肩。 萧启本就缓慢的动作霎时僵住:怎么办? 若是转身离开,这女子听到脚步声,心生疑惑看过来,必定暴露无遗。自己一副男子打扮,那可是毁人家清白,要负责的。 自己这个样子负什么责?! 若是开口回应,她定会发现声音不对,也不行。 那么,只能 萧启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捡了个用来铺路的小小鹅卵石,拿食、中二指夹了,打算把她打晕再说。 萧启刚摆开架势准备动手,那美妙声音再度响起,吓得她石头掉在了地上。 磨蹭什么?怎么还没过来?说话间,似乎还有转过身来看看的架势。 萧启冷汗直冒,再捡个石头也来不及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上前,先混过这关再说! 她数次捏拳又松开,手在毛巾上狠狠擦了两下,擦干了手汗,终于轻轻搭在女子肩上。 与自己多年在战场上练出来的紧致肌肉不同,女子皮肤柔软的好似刚出生的婴儿,她借着光线看去,竟看不到丝毫毛孔,自己这双手握兵器的糙手真像是委屈了她。 等等,手? 晚了! 女子后知后觉的感到触感不对,猛地转身,就看见了眼前的还戴着面具的男子,保持着双手搭在自己肩上的姿势。 萧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没敢看她,听到水声反应过来,心说这是什么狗运气,这要是闹的人尽皆知自己可是要对她负责的啊! 她身体前倾阻止了女子的尖叫,手捂在人家口鼻处,还有心思想:好软的唇。 呜呜呜呜女子挣扎的声音被她尽数遮掩,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吓得狠了。 这眼睛有点眼熟啊不过萧启没时间去想在哪见过这双眼睛。 萧启给自己打了个气,尽量放柔声音:姑娘,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是走错房间了,你别担心我这就走。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现在将你松开,你可千万别叫啊 女子一脸惊恐望着她,思索片刻,点点头。 萧启手拿开的一瞬,女子的尖叫声冲破天际:啊!!! 下一刻,有人破门而入,全是着劲装的女子。 一群娘子军。 萧启才看见这女子的真容,怪不得方才觉得眼熟呢,这不是小公主闵于安吗? 完了完了,要凉要凉,所以我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打晕?莫非自己脑子也坏了吗? 她来不及想公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守卫都在外面还会让自己进来,她只知道,再不跑路自己狗头不保。 萧启望向闵于安,有心说几句,张了张嘴,又闭上。 说什么呢,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她信了才有鬼! *** 护卫们可没空管她的心理活动,个个手持长剑,剑光飞舞,把她的退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萧启忙着抵挡众人攻势,又不敢真打伤了她们,束手束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揍人的姑娘们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长剑毫不客气刺过来,萧启躲闪之余还得注意不能伤着她们。 恋耽美 ——(10) 她潜意识里不想伤到闵于安的人。 然后就被一女子手里的药粉撒了满脸。 公主的护卫怎么还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噗~咳咳!萧启压根没想到她们还有这等手段,不幸中招。 她吐出嘴里的粉末,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可还是有些被她吸入体内。 奇怪的是这不是什么辣椒粉之类的东西,她并未有任何辛辣刺激的不适感。 征战多年,什么厉害的敌人没见过,居然被一包药粉给暗算了! 马失前蹄。 萧启恼羞成怒,狠狠心,手里的动作用了些力道,很快把众人夺了兵器打倒在地。 脚步在墙上一蹬,翻身而出。 倒地的众人却并没有慌着追逐,她们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下衣襟,朝着公主躬身行礼。 护卫队里,领头之人拿了外袍给闵于安披上,对着水里的她单膝下跪:臣柯壹救驾来迟,往公主恕罪! 闵于安似乎还在惊吓之中没缓过神来,虚弱的点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听着里头的动静,萧启半刻不敢停留,跑到外间取了衣物胡乱裹在身上,跳上房梁飞快遁去 慌不择路的她没能看见,身后一脸受惊之色的闵于安,眼里有丝狡黠的光闪过。 闵于安在柯壹的服侍下穿好衣裙,问她:都安排好了?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复,她微微一笑,吩咐道:走吧。 跑吧,跑吧。 将军,你能跑到哪里去呢? 你又能跑多远呢? *** 出了这等事,萧启没那个精力去管暖阁里的其他同僚,只闷头往栖身的客栈跑,在各建筑之间飞快跳动。 可她刚行到一半,身体里的无力感浮现上来,腿脚越来越软,好似她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 奇怪。 未免中途跌下来摔死,她勉强支撑着跳落地面,改用跑着回去。 汗流涔涔而下,身体里无处不在的徐虚弱感将她淹没,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好似生了锈,萧启再支撑不住,无力跌倒,她试图抵抗这种感觉,却是徒劳。 眼闭上的前一瞬,似乎看到一双黄色的绣花鞋。 闵于安在众护卫的簇拥下走到萧启面前,后者已经无力瘫倒。 她勾唇轻笑:哈,逮到你了。 她蹲下身,手从躺着那人的脸颊上划过,揭开她紧系的面具。 面具无力垂落,闵于安轻抚过萧启脸侧的伤疤,凹凸不平的手感让她蹙起眉头,又很快舒展。 受苦了,我的将军。 不过,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闵于安双手打横将她抱起,送进柯伍牵过来的马车上,自己也掀起裙角坐了进去。 她放下帘子,吩咐道:走吧,回宫。 不过,将军抱起来怎么会是软软的触感?还那般轻巧? 她找教习师傅习练了两年的武艺,竟半点派不上用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将军抱起。 马车轻轻晃动,外头柯伍一肚子疑问,只敢无声问柯壹:怎么个情况啊? 柯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问就是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先发制人,下药抓人一条龙服务,你值得拥有 将军:飞来横祸,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第15章 秘密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外头车轮滚动、马蹄踏响,里边空间敞阔,不是寻常马车里的长凳,取而代之的,铺了个软软的床榻。 昏迷躺着的人灰头土脸,为了跑路匆匆裹上的衣裳凌乱,腰带也系的歪歪扭扭,白色的粉末还残留在她脸颊发梢,足以用狼狈二字形容。 跪坐一旁的华衣少女目光贪婪眼也不眨的盯着那神志不清的人。 这场景若叫老学究看见了定要哀叹一声世风日下。 闵于安紧紧握着萧启的手。 与她养尊处优手如柔荑不同,那手因为握了太多兵器磨出老茧显得粗糙些,手背呈健康的小麦色,其上星星点点散落着细小伤疤,颜色深浅不一,新旧伤疤皆有。 闵于安心疼的一一拂过伤疤,她想到方才这手从自己肩上划过,轻盈的力道在皮肤上晕开,忍不住脸上一热。 跪坐的少女低俯下/身,脸贴上那人的手,发出一声悠悠的喟叹。 没有人比她更能明白萧启的本事,这人武艺超凡,还天生巨力,前世以弱冠之年就能成为北境统帅,无人不服。 她精心培养的手下都不够格在萧启手下走一轮的,就不要提抓住他了。 以常规方法逮不到,那就只能智取。 她命人寻了最好的蒙汗药,再三确定对身体并无伤害,用够了十足的剂量,就为了此刻。 至于他为何会/阴差阳错的闯入她泡的暖池,自然都是计划好的。 她步步为营。 事先让暗卫收买了店小二,明里暗里向萧启等人灌输不去暖池枉来京城的观点,从他性情活泼爱玩的同僚入手,竭力推荐那家名叫暖阁的温泉,果不其然,他被带到了暖阁。 她虽不知为何将军从不让人近身,却也不妨碍她利用这一点。 暖阁是她的产业,掌柜自然事事听从于她。 安排了最僻静的那一间,屏退了左右,暗卫隐匿于周遭的房间,屏气凝息,就等着瓮中捉鳖。 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她做了两手计划。 若是将军想要打晕她逃走,暗卫就会放出迷烟。 等他醒来,孤男寡女同处一间,小厮察觉不对,掌柜的闻讯赶来,便是萧启有再大的本事也百口莫辩。 轻薄公主的名头压下来,他不娶也得娶。 若是他想要蒙混过关,就像是方才发生的一样,被赶来的护卫拿蒙汗药暗算。 中了药,量他也跑不了多远,只能被她带回到皇宫。 她先发制人,将军如何反抗都是徒劳。 鱼儿,终于上钩。 *** 这都是你逼我的,将军。闵于安悠悠开口,声音微不可闻,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我等的太久了。 久到我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我不能赌,也不敢赌。 自嫁给辽人,她日日煎熬,再单纯的女儿家,也得懂些心计了。 大邺重文轻武,但辽以实力为尊,所有的一些都可以用最原始的方式的解决,想要就去抢这是她学到的唯一真理。 她耐着性子韬光养晦,熬啊熬,熬到她亲爱的哥哥踏平了辽,亲手斩了她夫君的头颅。 昔年疼爱她的太子哥哥,脸上长年挂着的儒雅可亲不复存在。 皇权加身的他面色阴鹜,一脸不善,即便是自己的同胞妹妹也不假辞色。 皇帝冷冷丢下一句:既然辽已被灭,你就回宫继续做你的公主吧。 闵于安没有听从。 这个人不再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俨然成了另一个暴君,她不需要施舍。 她一生无子,没了别的牵挂,倒也是自在。 就这么徒步走啊走,走到了当初那座边境城池。 她衣衫褴褛,顾不得打理自己,抓了个人急急地问:萧将军可还在此处? 那人避之不及,暗道一声晦气。听她发问,一脸莫名:什么萧将军?哪有什么萧将军? 她如遭雷劈,语无伦次:就是武威将军萧启啊,怎么会没有呢,他一定在这里的呀 路人恍然大悟:啊,你说他啊,真是少年英才啊,啧啧啧,可惜命不好,英年早逝,好多年前就死了。 闵于安颓然松开抓着路人的手。 路人还在絮絮叨叨:你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这都不知道?想当初 闵于安没再去听他如何啰嗦,她跌落在地,双目无神将军他,死了? 昔日的北境脊梁,成了今日的一座孤坟。 造化弄人。 *** 闵于安喃喃道:我等的太久了啊,将军 几日后的大宴至关重要,众多武将一齐赴宴,皇帝会在宴后宣布众人比武。 对,俗套的比武招亲。 她确信将军的能力不输给任何人分毫,却只怕他不肯尽力,她不能打包票说将军愿意娶她。 万一将军不喜欢她呢? 谁也不愿意同一个陌生人成亲,即便她贵为公主,求娶之人如过江之鲤,无数人盼着娶了公主做驸马一步登天。 可闵于安知道,萧启不是贪慕虚荣之人。 将军并无功利之心,也不慕荣华富贵,他似乎永远都是淡淡的,情绪没有起伏,只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能有些许温和。 他不是前世的将军了,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公主,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垂钓之人,并不能保证,每一条被饵料吸引而来的鱼儿,都愿意咬钩。 所以,闵于安只能偷偷将那条鱼儿网在笼子里,埋在水下好生将养着,到了起钩前,再把鱼儿挂上钩。 至于鱼儿愿不愿意,她不管,先抓住再说。她有很多方法,让鱼儿心甘情愿被她勾引,只是需要时间。 被吸引后咬钩,和咬钩之后再吸引,没什么区别。 眼下不过是换了个顺序罢了。 你就快要属于我了,将军 *** 马车里是暂时封闭的环境,梦寐以求了许多年的人就在眼前。 尽管是昏迷状态,不能予以回应,闵于安还是欣喜若狂。 她伸手去摸那人的脸颊,温热、滑腻的肌肤,活人的温度,不是她最后一眼看见的孤坟和冰冷的墓碑。 将军他,就这样躺在她面前啊,是活的 素手划过眉间、眉峰,沿着微凸的疤痕,渐渐下滑,到那微开阖的薄唇。 浅粉色的唇瓣有点干燥泛白,中间裂开一条缝,散发着无声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品尝。 闵于安松开颜色深了不少的薄唇,满意点点头,果不其然,很甜呢。 要不是怕他醒来察觉到异样,才不会就这么算了,定要尝个够本才行。 她提茶壶倒了点温热的水到手帕上,濡/湿之后叠了叠,打算给萧启擦擦逃跑时沾上的灰尘。 闵于安想到将军难得的狼狈之色,落荒而逃的样子真是有趣的紧呢。 湿热的帕子划过方才碰过的部位,继续向下,沿着精致的下颌线,划至颈侧,指尖甚至都能触到他血脉的搏动。 她看了看刺眼的高耸衣领,还是决定解开,虽已入秋,这么高的衣领就不嫌勒的慌? 马车里温暖如旧,穿这么多就不合适了,闷得汗都出来了。 纽扣解开,露出与脸部颜色不相符的白皙肌肤,她无端觉得呼吸有些紧促。 定是太热了,她这般安慰自己道。 伸手把那人衣领往外拽了拽,方便昏迷那人的呼吸。 闵于安眉头一跳,所有旖旎尽数消弭,怎么会,没有喉结? 躺着的那人衣领散开,脖颈纤细颀长,却无甚突起?! 从不肯与人共浴,帐内不许人闯入,洗漱都在帐中,便是睡觉也好好裹着衣服,还有方才抱他时轻软的手感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彰显着一个事实。 难道?! 她不可置信的将视线下移,急急拿手触碰那人胸口是硬的。 她吐出一口浊气,心头微松,却还是不解,手继续往下。 闵于安脸色霎时苍白,她不信邪地解开眼前人的外衣,撕扯里衣,亵衣看见了一片不同的颜色。 那闪着银光的金属与白色衣物格格不入,怎么也挨不上边。 闵于安哆嗦着抽出那块铁板,裹着胸口的白布映入眼帘。 会有什么伤需要裹住胸口的? 甚至于其主人没有半分养伤的自觉,还打算泡泡暖池? 她颤抖的手微微触碰上去软的。 所以 她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人,竟然是个女子么? *** 闵于安还呆愣在原地,动也不动,眼神复杂的望着毫无所觉的人。 柯壹敲敲马车边沿,发出低沉的咚咚声,提醒她:公主,快到皇宫了。 闵于安如梦初醒,急急给躺着那人安好铁板,又依次穿好衣服,系紧了腰带,从头到脚整理一遍,确定看不出任何端倪,才松了口气。 她从茶几上取了颗糖扔进嘴里,清爽的甜意在齿间四散,她总算冷静下来。 闵于安想起这些年撑下来的动力,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要的只是这个人。 是女人的话,也就是不能生孩子罢了。 没孩子就没吧,还省的生死关头走一遭了,自己有什么好哭的? 对哦,自己是图他这个人,又不是那玩意儿。 管你是男是女,与我何干? 曾经的照顾做不得假,多少次濒临崩溃的精神支柱是你,活下去的动力也是你。 反正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人! 不过,闵于安恨恨的想,骗了我这么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评论区有小可爱在问,哈哈哈没想到吧,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 不会虐的,肯定得甜甜甜啊。 下面几章写往事,和亲路上的点滴,也是甜甜的哦。 再接下来就是小公主各种套路了,至于什么套路,你们猜一猜? 第16章 往事,那年秋日 大邺物产丰饶,国力强劲,立国数百余年,出过几十代君王,一直都是中原的霸主。 北方蒙古铁骑虎视眈眈,随时都想咬下这块肥肉,西北部羌族人假作臣服,时不时骚扰一二。 前有狼后有虎,皇位传到现在,已是式微。 先帝子嗣不丰,活着平安长大的独他一人,没经什么争斗就稳稳当当称帝了。 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 当今皇帝是个十足的守城之君,自登基起就无心政事,欢欢喜喜接受蛮夷进贡,然后赏赐更多的宝物下去。 丝绸、瓷器、银两什么珍贵赏什么。 使臣满载而归叩谢恩典,皇帝受到吹捧洋洋得意,在位不过十几年,就养大了久经饥饿的狼崽子。 吃不饱的豺狼虎豹一旦尝到甜头就再不甘心守在那弹丸之地俯首称臣,等着可有可无的赏赐哪有自己称帝来的舒服,他们想取而代之。 恋耽美 ——(11) 蒙古铁骑踏平北部边境十几座城池,打算休养生息,养好兵马再继续攻打,上书皇帝请求和亲。 自食其果的皇帝悔不当初,却无力抵抗,也不敢抵抗。 他怕失败,驳回了主战派的提议。 *** 朝堂之上。 辽人使臣一改平日里恨不能跪地恭迎亲身走的神色,大大咧咧站着,眼神睥睨:大邺皇帝陛下,距我提出和亲已过了三日,您考虑好了没有,若是不同意,我现在就回去告知首领。 勉强用上了尊称。 朝廷百官就只能这么看着一个外族人在最威严的朝堂撒野。 年迈的老将军怒发冲冠,几步出列,行了个礼:陛下 皇帝摆摆手,把他未尽之言堵了回去。 古稀之年走两步都累的喘粗气,旧伤发作起来移动都做不到,还打个屁的仗? 新一辈的年轻武将全部赶往边疆,北境微矣,西北的豺狼也想着咬下一块肥肉来,可谓是两面受敌。 太子察言观色,上前一步,向使臣道出已讨论好的结果:我大邺接受和亲。 辽人使臣浑不在意自己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只道:那就尽快把公主送来吧。 他敷衍拱了拱手,也不待皇帝反应,趾高气扬踏出殿外。 门槛被他踩在脚下。 空荡无声的大殿里,响起吱的刺耳之声。 殿上百官敢怒不敢言。 皇帝以手扶额,一幅疲惫极了的样子:退朝吧。 *** 公主殿下御前太监孟合尖细的嗓子拉的长长的,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皇帝派了御前太监来告知公主消息,自己无脸去见这个最疼爱的女儿,好像这样他就能好受些。 闵于安单纯娇俏的容颜不再是往日天真的模样,她胸膛剧烈起伏,问:父皇当真这么说? 虽是提问,心里却已知晓答案。 便是太监总管,也没胆量戏耍她一个公主。 只是不甘心,分明说了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分明说了要为自己找个如意郎君的,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 那辽世宗都三十多岁了,跟父皇差不多的年纪! 孟合没敢触霉头,点头,小声称是。 闵于安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她低低笑了声:呵呵。 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却还是想做无谓的挣扎,哪怕为了那么点微末的希望。 闵于安咬牙道:你回去告诉父皇,我不去! 她把自己关在寝殿里,皇帝太子连番前来劝说 安儿,不要任性,要为江山社稷着想。 妹妹,你忍心看着国破家亡么?哥哥这么疼你,你不会这么不懂事吧? 牺牲你一个,成全我大邺百年根基,你要懂事。 辽世宗许你正妻的名头,说不定比在大邺过的还好呢。 话语越说越离谱,国家的兴亡竟全系于她一人身上,好像她不点这个头,国家就要亡了一样。 娇生惯养的公主十五及笄,皇帝疼爱女儿多留她几年在身边,打算到了时候再寻个杰出文臣嫁了。 却遇上了这等事,心里委屈不愿去,也不顶用。 父皇兄长以家国大义压下来,终究还是松了口。 如何反抗都是徒劳。 罢了罢了,就算还了父皇生养之恩,自此,再不相欠了。 闵于安把自己关在殿内的第五日,同意了和亲。 *** 北境,屡败屡战,士气低迷,兵力损失惨重。 老将军们为鼓舞士气身先士卒,连番的大战下来,纷纷战死沙场。 北境只剩萧启这么个独苗苗撑起来。 打了不知道多久的败仗,终于迎来转机。 年仅二十的武威将军萧启,带着部下拼死夺回一城,望着手下人欢呼雀跃,她一贯无甚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容。 戒骄戒躁,休整一日,明日随我继续往前! 副将把消息带了下去,士气又是一震,兵丁们忽略了身上的伤痛,泥尘血污覆盖的脸上是志在必得。 他们想到方才一箭射穿敌方主帅咽喉的武威将军,心里不由升起了些许期待:或许,真能把失去的城池都给夺回来呢? 报!快马加鞭赶来的传令兵气喘吁吁,陛下有旨,命武威将军回京,护送长乐公主赴辽和亲。 砰!用作麻痹伤口的酒砸在地上,粉碎。 传令兵抬头去看,武威将军脸色阴晴不定,罕见的有了剧烈情绪。 将军!理智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亲卫急声叫道,这旨您不能接啊。 萧启闭了闭眼,她理解亲卫的不甘,却还是忍着怒火领了旨。 皇命如山,不从就是抗旨不尊。 她不能抗旨。 弟兄们拿命夺回来的城又被皇帝送给了辽人,用作示好。 *** 送亲队伍走得慢,一路敲锣打鼓,得走上两三月。 兵丁们的不忿,对皇室不作为的愤怒全倾泻在了时年十八的公主身上。 明目张胆的欺负自不会有,阳奉阴违却是实打实的。 从众人簇拥的皇室千金,沦落到只能啃干粮的和亲公主,不过十日而已。 远离皇城和亲的公主,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荒野,再不复高高在上。 唯一的侍女端着刚发的伙食上马车来,语气不忿:公主,他们一点也没把您放在眼里,这几日伙食越来越差,此次就只剩下几个粗饼了! 闵于安看一眼托盘里的粗糙大饼,突然就是满心的委屈。 自和亲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她尝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可凡事都有个限度。 气势汹汹跑下马车,问明白了将军所在,打算找他理论,究竟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公主。 *** 青年斜倚在大树旁。 周遭没有人靠近,风吹过他垂落耳边的一缕发,迷了她的眼。 他不再是她初次见到全副武装的模样,头盔铁甲换作了普通的皮甲,青年长手长腿,劲装覆身,端的是一幅动人画卷。 萧启听见脚步声,目光如剑看过去。 待看清楚了来人,又倏然柔和些许,她问:公主有事? 萧启一直都在队伍前端领路,没怎么见到这娇滴滴的公主。 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这么小呢。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闵于安扭扭捏捏,才聚起的气势散的一干二净,不好意思开口了。 嗯?萧启久等不到她的回复,不解皱眉。 你,你!闵于安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强打精神,你是不是看不起本宫?! 萧启:??? 瞧见青年皱的更深的眉眼,闵于安面上全是委屈之色,她磕磕巴巴:成日给我送那些糙的咬都咬不动的干粮,还不是故意的! 萧启闻言更是不解。 她分明有吩咐给这位小公主准备些好克化的食物,怎么会? 萧启握了长剑起身,大步流星走向不远处的安排人灌满水囊的副将。 她站定,问副将:谁管的伙食? 副将还未来得及接话,他身旁的一个将士开口道:回将军,是末将。 萧启转头,面若寒冰:本将说过给公主准备些好克化的,你没听见? 那将士梗着脖子,不发一言: 萧启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几十岁的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么话! 还觉得自己做得对是吧?这么多年的饭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冷哼一声,忍不住讽刺道:哑巴了? 那将士气急,脸色涨的通红:末将不愿!凭什么!才夺回来的城,就这么送出去了,那么多将士就这么冤死了! 凭什么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 后面这一句自然不敢说出来。 萧启盯着他愤愤不平的脸,更烦躁了。 好,很好。 一旁的副将居然是很赞同的神色。 萧启已濒临暴怒边缘,她勉强压下翻滚的情绪:那我问你,公主有什么错?你凭什么把自己的愤怒发泄在她身上! 顿了顿,她冲那将士吼道:欺负一个小姑娘就这么让你有成就感?!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萧启狠狠瞪他一眼,扔下一句:自去领罚二十军棍。 说罢便不去管他。 萧启扭头看向副将:吩咐下去,所有人,放下手头一切事物,即刻列阵,本将有话要说。 是! *** 累了一路、忙着扎营的将士们于是全部集合,还在嘀咕 将军这是怎么了?突然干什么? 不会是要加训吧? 呸,走了一路,将军没那么变态! 那你说,将军让咱们集合是干什么? 我哪能知道啊! 萧启扫视一圈整整齐齐站着的将士们,眼神如刀:本将问你们,有多少人是不甘心走这一程的? 从厮杀的战乱中被召回京,却又被吩咐护送和亲,心中难平之人不在少数。 反正法不责众,所有人都这样,又不是我一个。 底下人这般想着,无所畏惧,面上也是不平。 萧启望着嘈杂不少的阵营,忽然笑了:那你们知道为何要走这一程吗?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和亲吗? 人群静默一片,但初见将军这般神色,没人想做这个出头鸟。 萧启叹息一声,连个有胆量的都没有,只敢在心里不满,这就是大邺的兵士? 因为朝廷的命令。一道年轻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循声望去,是个十五六岁的稚嫩少年。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她不紧不慢的问,眼角余光瞥见不少人脸上都是赞同,面无表情道:可本将不这么想。 萧启这话一出,也没打算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知道本将是怎么想的吗? 是因为你们无能! 如燃烧的薪柴落入草堆,一句话炸起了更多不服之声。 因为你们太弱了!不能把辽人都赶回老家去,被打的节节败退,最后还要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来替你们承担后果! 萧启的声音愈加冷冽,带了讥讽。 看不起和亲的公主,你们以为自己算是哪根葱?没能力输给了蒙古铁骑,不以为耻,欺负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觉得自己挺厉害! 太阳的余辉尚在,并不炽热,印在脸上却火辣辣的。 将军所言振聋发聩,兵丁们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是啊,若不是他们无能,屡屡丢失城池,朝廷又怎会沦落到派公主和亲的地步? 萧启提高了声音:再给本将发现阳奉阴违、不听约束、对公主不敬、更教难治者,一率按构军一罪斩之! 闵于安站在萧启身后红了眼眶:原来是我误会了么,你没有瞧不起我。 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很是惹人心疼,萧启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了想,问道:要不,微臣给公主烤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哭的梨花带雨 钢铁直女萧将军:吃不吃烤肉? 作者:活该你单身! 第17章 往事,大雁和糖 军队行路,怎么简单方便怎么来,便携的肉干大概是唯一的荤菜了。 但那肉干坚硬的很,一般是扔进粥里煮,烤着吃的话更难咬了。 偌大的队伍,竟找不出些新鲜肉食。 这些自然难不倒萧启,既然开口了,她自有她的方法。 萧启取了长弓箭矢,屏气凝息,闭眼。 久经沙场练出来的耳力在这一刻有了别样的用途。 须臾之间,嗖的一声响起,天上直直掉下只大雁来。 灰褐色的一团掉落在地,萧启松开拉弓的拇指,睁眼,笑了。 收获不错,还挺肥的。 利落剥皮清洗,血腥的步骤她特意侧身避开了小公主。 又拿随身的长剑从树上削下来一段长枝,清理干净,找副将要了盐细细涂抹上。 待收拾停当,她犹豫片刻,问:公主想不想试试? 闵于安跟在她身边看着这一系列的操作,已然傻了眼。 本是杀生之举,她做起来却干净利落、赏心悦目,颇有一番行云流水之感。 避开了血腥的场景,也没让自己有不适的感觉,真是,贴心的很啊。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大雁乃是成婚六礼之纳徽一项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取雁飞南北、和于阴阳之意。 闵于安喃喃念叨:雁飞南北,和于阴阳他是不是故意的? 萧启问的时候,闵于安怔了怔,勉强收回跑偏的思绪,愣愣道:哦,好。 萧启把手里的长枝往前又递了递,这小公主怎么傻乎乎的感觉。 唔,怪可爱的。 *** 天色已逐渐暗沉下来。 长月高高挂起,四散的篝火星星点点,照亮了周围的景色。 兵丁们默契的没有去打扰主将,离得远远的干活吃饭。 远处鸟语蝉鸣,眼前薪柴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闵于安手里捏着萧启给的长枝,心不在焉烤着大雁。 长枝的手柄处被休整的很光滑,没有毛刺,不会伤到她的手。 要糊了,萧启见她还是愣愣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接过,避免了来之不易的大雁被烤焦的命运。 她给大雁翻了个面,继续烤:还是微臣来吧。 闵于安脸有些发红,在橙红色火光的映照下并不明显。 恋耽美 ——(12) 一定是火烧的太旺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么热呢。 她哦了一声,盯着火堆一言不发。 副将疾步而来:将军。 萧启问他:何事? 副将递上才煮好的菜粥,白色米粒与绿色青菜相融合,还冒着热气:这是管伙食那人才做好的粥,说是给公主赔罪。 萧启:知道了。 她接过菜粥,放于一旁,朝小公主解释道:有些烫,先晾凉。 闵于安点头,看着她烤肉一语不发。 新鲜的肉食不需要过多的佐料,简单的盐调味,便能激发出十足的香气。 丰富的油脂被火激发出来,滴落下来,火苗猛地向上窜了窜,肉香四溢。 都说君子远庖厨,可眼前的青年做起食物来,却好看的紧。 小公主细细打量着专注烤肉的青年,真是个好人呢。 萧启拿小刀往大雁上深深划了一刀,没见有血水冒出,心知是烤好了。 她端起晾的温热的粥,并烤好的大雁一起,转头塞到规规矩矩坐着的闵于安手里:公主先用膳吧。 又想到此番事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没有注意,让她受了委屈。 这次是末将管教不当,不会有下次了。萧启满怀歉意,十分诚恳道,殿下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末将。 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她心底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 闵于安手里被她塞满了东西,就见青年的背影毫不犹豫离去。 她抿了抿唇,分了些给侍女,然后专心享用起来。 烤肉滋滋冒油,菜粥温热咸鲜,这便是文人所说难登大雅之堂的食物,闵于安却吃的珍惜。 一连好几日的粗制干粮咬下来都得费些力气,硬着头皮咽下去喇的嗓子生疼。 相比起来,她往日里瞧都瞧不上的烤肉菜粥,倒像是难得的美食了。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 闵于安拿袖子擦擦眼睛,埋头继续吃,食物混着泪水一同咽入腹中。 她第一次这么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 夜里躺在帐篷里,闵于安难以入眠。 旁边榻上守夜的侍女却睡的香甜。 她小心不去惊动身旁的侍女,打算出去散散心。 才一出门,就遇上了人。 什么人?来回巡逻的士兵警惕问道,瞧见是公主后,羞愧着一张脸行了礼。 闵于安浑身不自在:本宫出去转转。 巡逻守卫挠了挠头:公主不要走远,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们便是。 闵于安嗯了一声,往远处走了两步,又停下,叫住他:本宫要找将军,你带本宫去。 萧启领军多年,平素最烦人近身,身边人都不敢擅自闯进她的主帐,这其中当然不包括闵于安。 守卫见是公主来访,想到几个时辰前将军的训话,站在门口低声询问:将军,您睡了吗?公主要见您。 萧启才刚躺下,迷迷瞪瞪正要睡着就被吵醒,奈何又是因为自己白日里说过的话,只能无奈起身。 她一向小心谨慎,在外面哪怕是睡觉胸口都勒着白布,低头看看自己,确定不会走光。 她随手抓了件衣物披上,才回道:进来吧。 闵于安进来便看见白日里威严的青年衣衫半解,长发披肩,慵懒又随性。 不像是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将,反倒眉目清雅,面容俊秀的像个儒雅书生。 如雪中傲梅,惊艳的花了她的眼。 公主可是有事?俊雅青年提茶壶给她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声音也不似白日里那般低沉,柔和又富有磁性。 不知怎的,闵于安有些难以启齿。 她抿抿唇,嗫嚅道:我,我睡不着。 怕萧启嫌她娇气,拿了根鸡毛当令箭:你说了我可以随时来找你的。 烛火映照在小姑娘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还在微微颤动,紧张的快要哭了。 萧启不知道该怎么说,摸了摸腰,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想到荷包在睡前换下的外衣上面系着,又起身翻找。 闵于安说了话就紧张的等着回复,可等了半天,只能见青年起身离开。 鼓起勇气说出的话,被无视了 闵于安鼻头一酸,努力控制情绪,眼泪还是盈满了眼眶。 索性闭了眼,眼不见为净。 *** 小公主紧紧闭着眼睛,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白玉般皎洁的脸颊上两行清泪。 萧启拿了荷包一转身,瞧见这架势,忍不住头皮发麻。 怎么又哭了?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好吃的可以拿来哄人,望望手里的糖,死马当活马医吧。 闭眼之前如何想的,闵于安都已忘在脑后,一哭情绪就如奔腾的江水汹涌而出,止也止不住,她哭的抽抽噎噎,等了半天还没人来安慰,心里更委屈了。 坏人! 唇被某个粗糙温热的东西顶开,鼻尖闻到沐浴后皂角的清香,她一时惊得忘了哭,甜意随之而来。 闵于安舌尖无意识顶弄两下,嗯,还挺好吃的。 等等,哪来的糖? 未及细想,脸上有软软的棉布擦过,动作轻柔至极,泪水被轻轻拭干,带来一阵清凉凉的舒服。 闵于安:??? 她不可置信的睁眼,就看见了青年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如黑曜石一般的闪烁,还能从里面望见自己的倒影。 青年见她睁眼,下意识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别哭了,吃糖。萧启稳住身形,憋了好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萧启捏捏手里的软帕,觉得这场景简直尴尬到没边了。 她没有多少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成日混在一群糙汉中间,也不知道该拿哭了的小姑娘如何是好。 领兵打仗时对待兵丁粗着嗓子吼就行,可小公主又没错,总不能吼她吧? 怎么办啊 送你,她犹豫半晌,虽是不舍,但还是把那装糖的荷包塞到小姑娘怀里,勉强解释一句,吃了糖心情就会好的。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哀叹一声:我的糖 这荒山野岭的,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下一个城镇买到糖。 闵于安听不见萧启内心的纠结,低头瞧瞧白底素净、鼓鼓囊囊的荷包,手缓缓收紧。 青年眼里似有光芒,闵于安有些发呆,她本只是委屈,心里装着事睡不着,没想到却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尽管是个冒牌的男子。 但外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是不便多留,待闵于安脸上泪痕干了,萧启命人送她回帐休息。 来时心情迷茫,回时满载而归。 闵于安被巡逻的士兵护送着回了帐篷,侍女还在熟睡,并未察觉她的离开。 她微松了口气,轻手轻脚上了床榻。 荷包被小心埋在枕头下面,舌尖好像还能品出甜意,萦绕着久久不曾散去。小姑娘摸摸枕头,嘴角微扬,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梦,也是甜的呢。 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个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嘀好人卡 将军(依依不舍):我的糖 第18章 往事,蛋汤 在公主的要求下,赶路的队伍改变了阵型。 萧启不再是远远在最前端领路,而是骑马跟在了马车旁。 闵于安数不清是第几次掀开马车侧帘,一眼就能看见那身着皮甲的貌美青年,脸上是自己都未能发觉的笑意。 轻咳一声,待那人转头看来,她唤道:将军。 萧启控制着马儿缩短与马车之间的距离,凑上前,她问:公主可是有事? 本来就只是想要叫一叫这个人的名字,哪有什么正经事。 闵于安想了想,没话找话,敷衍问道:今晚吃什么? 话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堂堂的将军哪能天天管吃喝啊,把他惹恼了不理自己了可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任性到这个地步了吗? 闵于安还来不及说些话挽回,就见那人思索片刻,说了句公主稍等,驾马到后方询问掌管伙食那人去了。 闵于安一时有些懊恼自己说话不经脑子,却又打心底里觉得,将军的背影也很好看啊。 身姿敏捷,骑在马上显得康健俊美,皮甲都不能掩盖他的的身形真是撩人心动好颜色。 青年驾马归来,转瞬便到了近前,扬起细微的尘土,小心控制着速度不让马蹄溅起的灰尘惊扰了车里的人儿。 待速度降下来,她平静的回答:回公主,菜粥烧饼。 七个字,一字一顿,一个字都不带多的! 字多了烫嘴还是怎么的? 闵于安暗自恼火,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又不会掉块肉! 她声音里多了些不依不饶:我不想吃!我要吃蛋羹。 鸡蛋易碎,运输不便,且价格昂贵,从来都不是长途行路的首选。 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哪去找鸡蛋? 本就是故意刁难,闵于安也并非真的嘴馋,只是想看看青年失了冷静的神色。 萧启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故意找茬,耐着性子思考怎么解决公主的要求。 她沉吟片刻,便找好了解决方案:车队里没带蒸笼,要不臣给公主做蛋汤吧。 闵于安,哪来的蛋? 萧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待前方驻扎下来,我去掏掏鸟蛋,这么多树,总会找到的。 闵于安:掏!鸟!蛋?! *** 萧启并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小公主的震惊被她自动理解成了能吃到所想美食的激动。 待军队寻好驻扎之地,她便开始履行自己的承诺。 于是跟随武威将军征战多年见惯了她纵横沙场的傲然气势的部下们,有幸见识了一幅冷面将军偷蛋图。 还是非静止版的。 残阳映照下,身姿挺拔的皮甲青年,面色冷漠,眼神犀利,一棵树一颗树的跳着找鸟蛋。 有幸见识了这一幕的部下们: 沉默,是今晚的主旋律。 大部队停下了手中忙碌的事宜,静静地看着主将,眼随着她左右跳动,如出一辙的目瞪口呆。 好半晌,有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哈哈哈将军还真是,额,身手不凡哈 对啊对啊,就将军这身手,真不愧是咱安北军的头头! 没错没错,真是英俊有仪啊! 你可拉倒吧吹牛也得讲个度,将军分明是在掏唔唔唔唔,啊呸,你捂我嘴做啥!你多久没洗过手了!手上泥巴都进我嘴里了! 瞎说什么!将军分明是在练习传说中的轻功!这般轻巧,我等真是可望不可即! 是呀是呀,这英姿飒爽的劲儿比猴子还厉害呢! 副将默默听着身后传来的骚动,怼了怼身旁的亲卫之一:喂,你说咱要不要管管,将军这形象 都偏到什么地步了。 正在咕噜咕噜喝水的亲卫毫无防备,被他怼的一晃,水囊里的水倾泻而下,哗一下撒了满脸。 亲卫:靠!!!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 咳咳咳咳咳,呸。他好不容易把呛进鼻子里的水咳出来,眼睛憋得通红。 亲卫拿袖子一抹脸上的水渍,怒视罪魁祸首:没看见我正喝水呢!会不会看人脸色!你做撒子哟!我下次也这么撞你好不好! 说罢又心疼的捏捏水壶里剩余的水,更心疼了:把你水囊拿过来,赔我的水! 已有多日未见人影,补给得不到补充,今日扎营之处也未见水源,每一滴水都无比珍贵,一下子半个水囊都没了,亲卫真是痛心的不得了。 副将见识了一副同伴难得的狗急跳墙的模样,一时有些沉默。 他实在难以理解他这小家子气的样子,把自己的水囊递过去。 等那气急败坏的亲卫终于发泄完了积聚的怒火,意识过来:不对,你怼我干啥?你刚说什么来着? 副将:我为什么要多余去怼你一下,我是不是手贱! 副将无奈重复一遍,已经不指望得到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了。 果然,亲卫见怪不怪说:这有什么,我五岁就上树掏鸟蛋了,隔壁小孩儿都比不上我哈哈哈! 副将:我就是多余来问你。 亲卫说完还白了他一眼:多大点事儿啊!将军这不挺乐意的嘛! 副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来问你,如果我不来问你,我也不会自取其辱 对牛弹琴! 喝你的水去吧! 撑死你得了! *** 萧启生火的时候,闵于安跃跃欲试:我能不能也试试? 锦衣玉食多年,她向来都是吃着御膳房做好的珍馐,还没有过自己动手操作的经历,很是激动。 上次那只大雁虽差点烤焦,但还是挺好玩的。 当然可以。萧启温和笑笑。 她把火折子抵过去,手把手的教小公主如何吹燃。 闵于安点燃干燥的枯草,埋入枯树枝堆里。 黑色的烟雾伴着橙红的火焰摇曳上升,小公主精致的脸上也沾了些灰褐色。 有些滑稽的可爱,萧启想。 烧饼串在两根削尖的棍子上,插进地面围着火烤热。 升起的火堆被架上了从伙头军那里要过来的瓦罐,萧启从自己的备用水囊里倒了些水出来。 待水沸腾,擦干净了的鸟蛋被小心翼翼的磕破,蛋清合着蛋黄一同滑入沸水里,拿筷子细细搅拌滑散,往里头撒上一撮细盐,水再次沸腾的瞬间,蛋汤就算做好了。 恋耽美 ——(13) 闵于安珍而重之的接过萧启递过来的汤碗,碗底被细心垫上了手帕,也不烫手。 蛋汤简陋,略显混浊的水里黄白二色交融,连点油水都没有,却似乎胜过了她平日里喝的加了各式珍奇之物的蛋羹,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手捧瓷碗,热气缭绕,形成肉眼可见的雾气,扑到脸上温温热热的舒服。 她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吹吹表面,轻抿一口,下一刻,就是更明亮了些的眼眸。 清淡的汤里只有咸鲜二味,细盐的咸、鸟蛋的鲜,被吹凉些许的温热汤水顺着食道滑入腹中,只一口下去,就洗净了一整天的疲乏。 火光映照下,杏眼里的波光更显动人。 心怦怦的跳起来,愈来愈快,萧启有些不知所措。 她试图找些话题分散注意力:喜欢吗? 闵于安正忙着喝汤,闻言开心的抬头回道:喜欢! 喜欢就好。 萧启听见自己柔和的能滴出水的嗓音:慢些喝,别烫着了,都是你的。 嗯!小公主点头,又看一眼瓦罐里所剩不多的汤,有些不好意思吃独食,再一想萧启为了这几个鸟蛋爬了那么多树,觉得心里酸酸的。 她说:你也喝呀,我喝不下那么多。 萧启几口把某个小兵送来的菜粥喝下肚,咬一口烤热的烧饼,吐字含混不清:不用,我不喜欢喝蛋汤。 萧启把咬过的烧饼叼在嘴里,将另一个烧饼外面烤硬的一层撕掉,随手塞到嘴里,浪费粮食可不行。 烧饼柔软的内里被塞到小公主手里:光喝汤会饿的,吃点烧饼。 小公主愣愣的望着眼前的青年,面部的轮廓在火光下柔的不像话,进食的动作粗糙的很,却并不显粗鲁,反而多了几分随性写意。 她咬下手里的饼,酥软甜香,再喝一口咸鲜的蛋汤,胃里暖得人心安。 一定是因为太好吃了,眼睛才会热热的。 *** 那是闵于安漫长的一生中,吃的最好的一顿,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也不是专人服侍着给夹菜,但她就是记得很清楚,每一帧都像是拿刀刻在了脑海里。 什么金浆玉醴、八珍玉食、珠翠之珍,全都及不上这一顿的烧饼蛋汤。 粗茶淡饭,比得上山珍海错。 清晰到多年以后,躺在将军的墓碑前,曾眉眼含笑给她递汤的人深埋地底,她靠着冰凉硌人的墓碑,仍不忘这一场景。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 在很久以前,那个合家团聚的中秋之夜,闵于安还在嫉妒是谁家的女子有幸能够嫁与将军时,她的将军就已殒命。 那坟下埋的只是她的衣冠,真正的将军已于几十年前死在了太子别院,利刃穿膛,死无全尸。 她守了半生的孤坟是空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呜呜呜太虐了,边写边哭,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公主(提剑刺来):你是不是不做人!本宫要宰了你! 往事到这里就结束啦,下一章开始套路! 第19章 不像话 公主从宫外带回了个男人! 一时间清和殿的人都以为自己疯魔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马车驶进了殿内,公主殿下抱了个男子打扮的人进来,一进杀进了寝殿里,轻手轻脚把那人放在了榻上。 宫规森严,但不妨碍八卦心态的生长。 宫女太监们扫地的扫地,干活的干活,低眉顺眼的样子,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的乖乖,这是哪路神仙,居然能得小公主这般对待? 我赌这个月的月钱,这位小哥肯定就是将来的驸马了! 呸!你个不要脸的抢什么抢,我也觉着是!虽说他在公主怀里,我只看了一眼,但器宇轩昂的劲儿就不是普通公子哥能有的。 哎你们别吵吵,都来猜猜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皇上不是才下旨选驸马吗?我猜应该是某位将军吧。 不能啊,那大宴不是还没开始吗,公主也没见过各位将军啊! 那你说会是谁?难不成是街上随便掳来的? 说不准就是咱公主强抢民男呢! *** 承乾宫。 皇帝都洗漱完抱着爱妃躺上龙塌了,正打算缠绵恩爱呢,就被突然闯进来的孟合孟公公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他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好家伙差点没吓得背过去。 孟合脚步踌躇,几次上前又退下,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他看了龙塌上的近日连番受宠的佳妃一眼,犹豫着冒着大不讳凑到皇帝跟前咬耳朵。 你说什么?!被打扰好事的皇帝初时还不耐烦,待听完孟合所言,不可置信,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公主干什么了? 孟合苦着一张老脸,活像个皱皮的老橘子。 他刚退回到离皇帝四五步的地方,又不得不继续凑到皇帝耳边,颤颤巍巍的重复:奴才说,公主殿下从宫外带了个男人回来,正关在清和殿呢! 皇帝:!!! 像个什么话!皇帝又惊又怒,气的脸颊通红,胡子都要竖起来了: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摆驾清和殿! 他一边吼着,一边裹紧了半松半垮的明黄亵衣。 孟合三步并作两步,吩咐门口的小太监:快,给皇上备轿,准备起驾,去清和殿! 一身丝绸睡袍穿了跟没穿似的、躺在龙床上的佳妃,娇滴滴开口道:皇上~ 皇帝手里不停动作,转头瞪眼,对磨磨唧唧的白痴美人厌烦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前一刻还把人抱在怀里娇哄:你给朕闭嘴! 佳妃再受宠也会看人脸色,当下吓得不敢再多言,委屈应了声是,爬起来恭恭敬敬给皇帝更衣,送他出门去。 皇帝上了御撵,被夜间的冷风一吹,充血的脑袋清醒些许。 他招手示意跟在一旁的孟公公:孟合,给朕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 清和殿里。 柯壹按照公主吩咐,拿着前些时日寻来的玄铁链把萧启捆了又捆,上半身直接捆成了个大粽子。 她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敢多看,毕竟公主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闵于安心疼地看着柯壹手里的铁链把萧启身上的衣服勒出一道道痕迹,忍着没开口。 萧启力气太大,只能采用非常规手段。 皇上驾到! 孟合高亢尖细的声音响彻清和殿,大老远就听得见,吓得殿内吃瓜吃的不亦乐乎的一众宫女太监哆嗦起来。 皇帝要是生公主气怎么办? 肯定是要拿自己等人开刀啊! 一个劝谏不当的罪名扣下来,全都得脑袋搬家。 殿内担惊受怕,殿外也不遑多让。 皇帝的御撵才刚停稳,就听见孟合这一嗓子,差点又被吓着,他年纪大了,受不得惊。 皇帝瞪了孟合一眼,心知他这是明着给闵于安通风报信,省得自己进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孟合谄媚的笑笑,拂尘一甩,低头哈腰:皇上您请 皇帝哼了一声,也没追究,捂着胸口大步流星走了进去,孟合端着拂尘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殿内,听见孟公公报信的闵于安把想好的说辞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几步迎了出来。 儿臣参见闵于安礼还没行完,就被皇帝蹭的推开。 皇帝看也不看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抱着抓奸夫的心态,径直往里面冲。 然后他就见到了榻上被五花大绑的俊俏男子和跪在一旁的柯壹。 唔,长得还挺好看,就是脸上那疤丑了点。 他满意点头,点到一半,觉得不对,绷紧了脸,转身大马金刀坐回到椅子上,神色晦暗不明。 闵于安偷偷瞧瞧,心知这回是把父皇惹急了,也不太敢吱声,一时间室内静默无声。 总是得有人起这个头。 还是皇帝先开了口,他沉声道:你给朕说说,今日到底怎么个意思?你说要选驸马,朕也下了旨,眼看不几日就是大宴了,你连几天都等不得?非得自己扛了个男人回来? 闵于安: 皇帝也没指望她吱声,想了想又道:难不成还想左拥右抱? 闵于安: 这倒也不是不行,主要面子上不好看,容易遭人说道,你脸往哪搁?皇帝自问自答,嗔怪的瞧她一眼:你与驸马成亲之后过几个月再找男宠不行吗?非得这么急? 闵于安被皇帝这一番话震得半晌没开口,好容易找回了思绪,艰难开口:父皇,儿臣,并非想要,左拥、右抱。 最后四个字太过烫嘴,差点说不出口。 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儿臣只是,碰巧遇见,喜欢上他了。 见色起义?皇帝很是懂得,又发觉自己这用词不大恰当,改口道,哦不,是一见钟情?倒也是情有可原。 安静如鸡的孟合眼角一抽:皇上您是真会说啊。 皇帝沉吟一下,问:那这驸马还选不选了? 不待女儿回话,又自顾自道:朕可不能言而无信戏耍诸位将军啊。虽说都是年轻小将,将来若是成长起来也不容小觑,让他们寒心可要不得。 闵于安闭了闭眼,压住心头满满的槽意,解释道:儿臣听他同伴唤他萧将军,已派人查明此人身份,乃是宴会人选之一。 皇帝哦了一声,没说话,但眼里的疑惑还是很明显:既然都是赴宴之人,你何必急这一时把他带回来? 闵于安补充道:儿臣只是怕迟则生变,带回来给您瞧瞧,过过眼。 言外之意是:免得您给我选错了人。 终于说完,闵于安长舒一口气,从未觉得说几句话如此艰难。 孟合静静立于一旁,老橘子此刻像个雕塑,心里却炸开了花:我的乖乖,公主殿下这么虎的吗!一言不合就掳人进宫!啧啧,真有点同情这位将来的驸马爷。 皇帝选择性无视了自己方才的惊人言辞,此刻展现的像个正常的老父亲,习惯性挑刺,这脸还可以,就是疤痕难看了点,配不上我儿。 闵于安被噎了一下,见不得有人说萧启的坏话,回怼:人不可貌相,一个做将军的,身上没点伤怎么行?儿臣倒是觉得这疤痕好看的紧! 行吧,皇帝也不争辩,女儿喜欢就成,略一思索,觉出不对来,这人怎么闭着眼睛? 闵于安更难为情了,她嘴唇嗫嚅几下,选择把这个锅扔给柯壹:柯壹说他要是醒着可能不愿意来,就,拿蒙汗药给他迷晕了。 一直低着头不敢起身的柯壹:真是天降一口大锅,公主殿下您想我死就直说,害人也不是这么害的啊。这不都是您的主意吗?! 皇帝来了兴致,觉得有趣,问柯壹:那这身上的锁是怎么回事? 被迫顶锅的柯壹:回皇上的话,奴才怕他醒了以后跑了,找不到人惹公主伤心。 我儿身边都是些狠人啊。 皇帝从桌上摸了串葡萄,塞进嘴里,给自己压压惊。 半晌,他吐出嘴里的葡萄籽:额,辛苦柯壹了,平身吧。 柯壹起身谢恩。 呜呜呜我太难了,公主您这个月不给我加月钱我都不想干了! 皇帝啃完了葡萄,终于想起正事来:安儿,你早些把他送回去,别让人发现了,你一黄花大闺女,宫里藏个男人算怎么回事。 搞明白了来龙去脉,皇帝也就端起架子,他厉声道:传旨下去,清和殿内若有不长眼的把这事说出去,全都拉出去砍了! 身后孟合低声应是,领旨出去了。 朕就先回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哎,女儿大了,管不得了。 皇帝站起身又瞧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还是不太满意,算了,回宫抱抱佳妃心情就好些了。 闵于安:儿臣恭送父皇。 皇帝踏上御撵,跟来时一样,风风火火的走了。 *** 萧启睁开眼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看见公主那张脸正盯着自己瞧呢,一动不动怪吓人的。 她又闭上眼,这个梦太可怕了,再睡睡吧。 还没等她陷入混沌呢,一道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一道钩子,甜的她耳朵发痒:醒了?饿不饿?我让人摆膳。 她想:这个梦还挺真实,翻个身继续睡。 翻了翻,没翻动。 等等? 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感受到双臂的束缚,低头一看,为什么自己会被绑着? 萧启心说这个梦不太行啊,不知道自己力气大吗,以为用铁链就能困得住我了? 她气沉丹田,用力一挣,自然没挣开。 什么玩意? 却听见似笑非笑的清脆女声响起:挺精神啊?你还不饿吗? 好饿,她下意识回答,抬头望向声音来处,对自己的处境不解,我怎么? 闵于安围观了萧启的犯傻行为,乐了,她坐于八仙桌旁,宫女们鱼贯而入把精致菜肴摆了个满满当当。 她倒了杯茶,朝萧启挥手:来,坐。 噗通。 顺从听她坐下的萧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皇帝: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了,乖女儿直接强抢民男啊 顶锅小能手柯壹:我太难了 将军:怎么个情况?我失忆了??? [作者碎碎念] 首先感谢昨天在评论区的小天使们,我被负分戳爆的油箱又回来啦! 然后,ORZ跪求宝贝儿们评论的时候别手抖啊T_T 恋耽美 ——(14) [解释] 这里统一回复:公主不知道将军是死于太子别院的。 她听旁人说的将军为救太子而死,见到的只有孤坟。 是我笔力不行没写出来,对不住各位! 第一次写文还在摸索,感谢坚持到这里的大家!ORZ 第20章 契约 真听话。 闵于安笑意盈盈的把茶杯喂到她嘴边,看她乖乖喝下,笑意更深。 温热的水入腹,脑子连带着清醒不少,萧启终于意识到眼下的情景,简直哪哪都不对! 她习惯于把所有的事都控制在能够掌握的范围内。 闵于安送到萧启嘴边的筷子扑了个空,后者起身动作剧烈,带翻了座下板凳,发出一声巨响。 萧启急着去弄清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就没看到闵于安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涩你居然躲我? 哼,我没跟你计较你瞒我那么久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敢躲我? 你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无意识惹到她的萧启完全想不到闵于安的心理活动,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我到底在哪? 怎么醒来就这个样子了? 萧启试着去回忆:跟着同僚去暖阁泡澡,然后自己一个人进了间暖池,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不幸被发现,中了药粉,自己仓皇逃走,跑到一半体力不支落了下去,躺在路边,最后那双鞋?! 所以是小公主? 她后知后觉的觉察到不对,用力挣了挣一直捆着自己的铁链。 我这是被抓了? 铁链很不给面子的纹丝不动,她反倒是把自己勒的生疼。 被公主抓了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自己都把她给看光了,这回完蛋了。 原本只是打算来京溜一圈,怎么就 萧启发现自己天生的大力气现在好像是不管用了,丧气之下飞快筹谋脱身之计。 *** 按目前的情况来说,自己应该并不认识公主。 这位姑娘,萧启挤出一个诚恳的笑来,在下真不是故意要偷看姑娘的,是那掌柜给错了号牌,阴差阳错才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走吧,我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说的话不一定能奏效,还是看看能不能自己逃出去再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子里四处转悠。 闵于安看得火从心头起,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闵于安:但事实是你看了我,就得负责! 她拼命劝自己:将军现在还不认得自己,她不是故意的,等她跟自己相处久了就不会躲着自己了可她若是都不愿与自己相处呢? 脑补如同平地惊雷,给闵于安炸了个怒火朝天。 偏偏这时候萧启随口回道:姑娘,我都说了是那掌柜的责任,真的不能赖我啊! 她恼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行,你必须得娶我! 砰的一声,话音落地的瞬间,她听见房门被撞开的声音。 *** 几杆熟悉的长矛架在脖子上,死死的卡住她,萧启动弹不得。 这场景可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她死前不就是被这样的禁卫军困住的吗? 没人说话,在禁卫军犀利的眼神下,她识相的慢慢向后退了回去。 倒也不是打不过,关键这门外的景色、禁卫军的衣服,无一不显示着此处乃是皇宫。 皇宫守卫森严,地势七弯八绕的,路都认不清,双手被缚,她纵有通天之能也出不去。 况且自己这张带疤的脸太过显眼,回头再被找着,岂不是白忙一场。 就是回了客栈,怕也会连累他人。 原本她还以为,公主最多把自己困在某个别院,现在居然到皇宫里来了?这还怎么出的去? 占了公主的便宜,这罪名得有多大啊! 萧启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往回走,还没走两步呢,就听见大门被关上的声音那是她失去的自由。 完蛋了这回。 还未等她难过,一股香风吹过,她吸吸鼻子,嗯,还挺好闻的。 闵于安凑到她跟前,揪了她的衣领,咬牙切齿盯着她:你是不是不想负责! 你就这么想跑? 还好我先给你绑住了,不然你不就溜之大吉了? 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等等等等,对,对,对,不对。萧启语无伦次,话都说不明白了,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我怎么能对你负责? 她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她被迫对上公主盈满了眼泪的杏眼,红彤彤的,倏的觉得心被扎了一下。 小公主为什么伤心? 不要哭呀,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萧启想要这样安慰小公主,后者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闵于安揪着她,脸不断靠近,逼的萧启不断后退,后脑勺碰着身后柱子的一瞬,闵于安怕她磕着了,拿手垫在她脑后。 萧启脑袋枕着她柔软的手,避无可避,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 萧启手足无措,想给小公主递个帕子擦擦,但她抬不起手来,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 这场景真是尴尬到没边了。 闵于安眼睛一眨,落下泪来,声音里满是委屈:你都看把我看光了,还不打算娶我? 对付这个人,一定不能来硬的,得智取。 萧启心脏猛地攥紧,她呼吸停止了顷刻,才恢复正常,说出的话软的像是怕惊着某个小动物:怎么会呢,我不是,我 话说到这里,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娶?自己这个身份,那不是害了她吗?小公主好不容易可以摆脱和亲的命运,该嫁一个如意郎君才是。 闵于安可不管她内心的百转千回,乘胜追击:你讨厌我吗? 小姑娘糯糯的声音还带着鼻音,萧启本能否定:当然不是! 萧启苦笑,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和亲路上自己说不出来由的想要对你好,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想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给你。 可你不再是那个没有依靠的和亲公主了,你不需要我了啊。 闵于安哭的更厉害了:那,我长得好看吗?你会喜欢吗? 萧启点头:好看好看,你最好看了。 闵于安顿了顿:你喜欢我吗?你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呢? 萧启继续点头:当然,没人会不喜欢你的。 不是的,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闵于安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按着计划继续。 小姑娘破涕为笑:那你是答应娶我啦? 萧启只知道点头,都没注意她说的是什么,见小姑娘不哭才松了一口气。 等等,她说什么了?我刚答应了什么? 还没思索个所以然出来,小姑娘朝门外一喊,声音透着计谋得逞的喜意:柯壹,拿印章来。 有人拿了两张纸和印泥进来,萧启都没看清那纸上黑乎乎的字写的是什么。 来人就趁她失神,凑近她被缚于身侧的手,按泥、盖章一气呵成。 红色的指印就这样被盖了上去。 萧启还没缓过神来,小姑娘把那契约纸展开,往她面前一摆。 她凝神望去。 上书 高昌城校尉萧启,自愿娶大邺长乐公主闵于安为妻,若违此誓,一生孤寡。 萧启:!!!大意了! 怎么就昏了头! 她讪讪的笑了笑,试图讲讲道理:姑娘,我并不知你是公主,不知者无罪嘛!这契约,是否?怎么还带强买强卖的? 小姑娘欢欢喜喜,把那张纸细细叠了,寻了个荷包塞进去,给她系在腰间,还轻轻拍了拍:一式两份,不许毁约! 顺带手还扯掉了萧启原本系在腰间的旧荷包,捏在手里:这个就是定情信物了! 助纣为虐欺负完老实人萧启的柯壹,默默收好属于公主的那张契约,打算回头找个小匣子给锁起来。 她看看呆愣着一脸绝望的萧启,又扭头看看喜不自胜嘻嘻笑着的自家公主,识趣地转身离开。 沉默的工具人柯壹:公主,厉害了== *** 解决一桩心头大患,闵于安并不在意萧启的负隅顽抗,拉了她坐下,开始投喂:来尝尝,这个叫糖蒸酥酪,可好吃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勺子递到嘴边,温润的奶香与甜味肆意弥漫,萧启抿抿唇,不打算理她。 才被算计完,还不许人生会儿气? 奈何她抿嘴的动作带了一部分的酥酪进嘴,软凉的口感霎时与温热的口腔热情碰撞,入口即化,奶香味肆意弥漫。 好甜 完全抵抗不了。 闵于安瞥见她眼神的变化,那眼眸里一片惊艳之色,嘴角微不可及的勾起,把勺子沿着那人不自觉张开的嘴唇缝隙塞了进去。 萧启立刻投降,乖乖的张嘴,被美食俘获的再记不得什么要脱身之类的。 龙井竹荪、五彩牛柳、干连福海参、红豆膳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一道道菜下来,萧启已经完全折服,原来御膳这么好吃的! 桌上全是空盘,萧启脸一红,小麦色的肤色又深了几分,真是怪不好意思的,一顿饭下来,她也不好再找闵于安算账,只得不了了之。 闵于安望见她一并沦陷的耳垂,手指悄悄摩挲几下,真想捏捏,手感会不会很好? 知道将军是女子以后,反倒觉得她更可爱了,这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去欺负呢 闵于安拿侍女呈上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进食完毕的薄唇红的诱人,比最好的胭脂还要红。 思及马车上尝过的滋味,闵于安有些意犹未尽。 视线艰难的从唇上挪开,这人一贯清冷的脸上多了些丰富的表情,竟这般绝色,若是那双眸子盈满泪水,会不会更倾城? 闵于安这般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心里打定主意让柯壹去找些册子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被捆住的将军:我肯定是在做梦要不还是先跑路吧 公主:骗我这么多年你还有理了?! 被哄着签下契约的将军:大意了!!! 柯壹:厉害了我的公主 公主:真可爱啊 第21章 心上人 吃饱的萧启脑子也回来了,思及方才的不合理之处,她问:公主怎会知道微臣的名字? 闵于安屏退左右,好整以暇看着她,反问:这是很难的事情吗? 也对,对于正受宠的公主而言,自己一个小小的校尉确实不难打听。 那公主为何会看上微臣?萧启提出自己最困惑的问题,毕竟,微臣长得并不好看,还毁了容,您就不会觉得恶心吗? 凹凸不平跟蜈蚣一样的疤痕,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你不觉得难看么? 闵于安浑不在意,撑着下巴,语气调笑:本宫倒觉着你挺好看的,还很顺眼,长得就像是本宫的驸马。 被调戏了这小公主怎么跟无赖似的,前世都没见过她这副面貌! 好好讲道理不成,那就只能 微臣不能娶您,见小公主面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萧启还是咬咬牙,不瞒你说,微臣已经有心上人了。 说了身份就是欺君之罪,不说,到了洞房花烛也是掉脑袋的罪,只能骗骗她了。 哦?闵于安有些危险的眯起眼,不知本宫可否知道将军的心上人是谁? 真是好大的本事,出息了,难为你编出这么个谎话了。 暗卫一直在向闵于安汇报萧启的生活起居,从未听过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再则,前世将军一直到死都不曾娶妻,怎么会有心上人? 好你个萧启! 她暗咬了银牙,委屈排山倒海席卷过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会教训那些欺负我的人,会给我撑腰,你对我那么好。 现在宁可说出这种事情都不肯娶我,那我非得让你娶! 萧启硬着头皮圆谎:微臣不能说,她只是高昌城内一家普通农户的女儿,小门小户没见过什么世面。我们已经私定终身,您高抬贵手,就放了我吧。 还私定终身? 越编越上瘾了是吧? 奥,闵于安挑了挑眉,本宫不介意驸马纳妾。才怪,你要是敢纳妾本宫就把你捆起来。 萧启:这让我怎么编的下去? 说好的骄傲小公主呢?你怎么能容忍男子纳妾呢?! 大邺可没有什么一夫一妻制,男子三妻四妾在正常不过了,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简直扯淡。 见这人被噎住,闵于安忍住到了唇边的笑意,板起脸来,皱眉道:这样吧,你先同本宫成婚,若你实在不喜欢本宫,三年之后,本宫放你和离。 那可不行!成婚了就什么都完了! 萧启还准备做些无谓的挣扎,嘴巴张了张,没等她说出什么来,闵于安就一锤定音:你若不愿,本宫这就去告诉父皇,你看光了我还不愿意负责,叫他砍了你的脑袋! 一通威逼利诱,前后退路皆被封死。 萧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为什么想不开要去跑温泉?为什么不能坚定的拒绝他们?! 当时就该跑路才是! 现在好了吧?骑虎难下! 认命了的萧启只得妥协,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还被捆着:好吧,您现在可以放了我吧? 已经深夜了,闵于安答非所问,你今日就在此处住下吧,明日一早我再派人送你出宫。 见萧启又要拒绝,她补充道:宫门已关,你也出不去。 萧启:我得给阿兄送个口信,不然她会担心的。 *** 宫门外,落脚的客栈里。 什么?! 恋耽美 ——(15) 一声惊惧的清澈嗓音如平地惊雷,把睡梦中的人们吵得惊醒过来。 容初快要崩溃了:你说阿启不见了? 黄经武黑的跟碳一样的脸上写满了愧疚迷茫:我们同萧将军分开进了两间暖池,再出来就没见着人。 娃娃脸补充道:问那暖阁掌柜,他说并未曾见萧将军出去,我们翻遍了暖阁也找不到人。 情急之下直接破门而入,被光溜溜的客人们逮住一顿痛骂,脑袋上还砸了好大个包。 呜呜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萧兄到底去哪了啊! 容初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就知道!一会儿没看住就出大事了!早知道就拦着阿启了,都怪我,放松什么放松,现在人都丢了。 未闭的窗户突如其来飞进一只鸽子,一进飞到了桌上。 娃娃脸瞥一眼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几不可闻咽了咽口水。 鸽子肉可是大补啊! 娃娃脸的视线在鸽子身上来回扫射,恨不得把它立刻就地正法,但容初正在气头上啊,自己要是敢干出这种事,那不是完蛋了? 他看来看去终于发现不对咦? 鸽子腿上好像绑了什么。娃娃脸说着,伸手捉了鸽子取下它腿上的竹筒,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一张字条。 鸽子也不理会他,待字条被取下,它抖抖腿,扑棱着翅膀兀自飞走了。 娃娃脸视线随它远去,一直到看不见它的身影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 他展开字条,扬声念道:平安无事,明日即回,切勿担忧。萧启。 !!! 容初没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一把夺过字条,眼睛扫视一遍,终于安下心:是阿启的字迹。 黄经武憨憨一笑:那就好,萧大夫不必担忧了。 谢天谢地。 也不知道是这两日没睡好还是怎么的,她总有些心慌,好像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 没道理啊,过去种种已化为云烟,她忘掉了过去生活都走上了正轨。 还会有什么事呢? 容初送娃娃脸等人出门,去隔壁看了看睡得正香的萧石。 心忽然安定下来,她给萧石掖了掖被子,转身拿了本医书坐定。 没有什么是看书解决不了的。 *** 八月二十日,终于到了这一天。 宫宴不必穿着盔甲,不允许配备兵器。 容初帮着萧启穿上新做的锦袍,明蓝色广袖长袍上身,萧启脊背如枪般挺直,温文尔雅,看着倒像是个文雅的读书人。 容初替她整了整衣袍,拍去上面附着的尘埃,眼神有些恍惚。 想起当年初次见到她,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还不会说话,眼神锐利如狼,瘦小身材暗藏庞大的力量,凶着吓走了窥视她的乞丐。 自己走投无路,不想活了,躺在路边上等死,自暴自弃的想就这样吧,却等来了她的援手。 相依为命多年,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喧闹嘈杂的人声顺着没关的窗户缝飘了进来,一下子把容初从回忆拉回人间。 到底是长大了啊,一表人才,街头挣扎求生磨出来的血性经战场的磨练全数收敛,如一把封藏于鞘的宝剑。 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见没有?容初语重心长道,宴会上别出头,低调凑合过去就得了,千万别让公主看上你了。 未尽之言是:不然就是掉脑袋的罪了。 可惜她注定不会如愿了。 阿姐,萧启也明白她在担忧什么,冲她安慰的笑,我都记着了,你就安安心心等我回来,别太担心。 她摸摸怀里放的好好的锦囊,那是小公主哄骗着她立下的契约。小公主啊,果然是不一样了,自己前世还从未见过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呢,一时间还觉得有些可爱。 心里对容初说了声抱歉,出不出风头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此行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萧启想着转移话题,笑眯眯看向墙角蹲着马步的小孩,问:累不累? 一路上被压着练功的萧石,闻言抽空擦擦脸上涔涔而下的汗水,气喘吁吁:不累! 萧石单纯的脑袋里只想着:只要不是挨饿,没什么是受不了的。 不过是多留些汗罢了,她知道这个人是为她好的,老乞丐告诉她人要学会知足。 哪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吃饱饭的呢? 咚咚,门被敲响,一道粗犷激动的男声响起,萧将军,时辰到了,咱出发吧。 好,马上来。萧启应了一声,有心说些话宽慰容初,想了想,还是放弃。 说什么呢?到时候回来还不是要挨训,现在少说些话也好。 萧启:阿姐我走了。便没再看容初,推门而出。 娃娃脸眼前一亮:萧兄今日这身装扮好看的紧! 有人悠悠飘来一句:那是萧兄脸长得好看,脸上这疤不显狰狞,反而多了丝粗犷。 黄经武不耐烦他们互相吹捧: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快走吧咱! 同僚们知他性子耿直,也不恼火,应声快步下楼到了马厩。 马儿在客栈养了几天,前些日子奔波的疲乏一扫而空,上好的草料吃的它们油光水滑、精神抖擞,目光炯炯有神,瞧见主人过来,兴奋地打了个响鼻。 萧启牵了自己的马,安抚地摸了摸它,掀了衣角翻身而上。 这一去,前路,便再不平凡。 原是想着只在边关立功安身,爬到足够高的地位不再受人掣肘,可是终究是逃不开与那个人的相逢。 萧启唇瓣无声翕动:闵明喆,这一次,你待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容初(心神不宁):看本书来压压惊吧学医之人不头秃不罢休! [作者碎碎念] 是互攻互攻互攻!我拿我今年剩下的奶茶额度担保,是互攻! 虽然将军看起来受受的,但是这样不带感嘛?! 被吃的死死的这样子,我觉得好萌啊~ 还有审核太慢,我也很绝望啊T_T 第22章 大宴 大邺国土辽阔,虽是多年战乱人丁减少,但各军镇英才辈出,年轻将军不在少数。 女子十五岁及笄就可嫁人,同龄男子不遑多让,十五六岁成亲纳妾的比比皆是。 加上这个年纪能在军营里混出头来不容易,故适龄未婚之人不多,算上京城里的禁卫军,也不过百余人。 都是青年豪杰,再从中百里挑一选驸马,不可谓不难。 到了宫门处便要下马而行,众人皆在宫人们领路下步行至皇宫保和殿。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庄严匾额,保和殿三个大字龙飞凤舞般印在上头。 才到申时,太阳还未下山,殿内便已灯火通明。 内柱雕龙画凤,每一根红色巨柱上都回旋盘绕金色巨龙,显得分外耀眼、金碧辉煌。 时下聚会流行分餐制,席地而坐、一人一案,分坐两边,想是考虑到武将豪爽,小食案上已摆上足量美酒。 精心打扮过的武将不是羸弱的绣花枕头可比的,都是个中翘楚,此番气势全开、意气风发,毫无怯色,端起案几上的美酒与左右谈笑风生。 既是武将,那便凭实力说话。 萧启那力挽狂澜的一战深入人心,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眼下逮住机会倒是很有兴趣的举杯敬酒 萧将军真是厉害啊。 萧将军,我必须和你喝一杯! 萧将军真是长了一张得天独厚的好脸,我等望尘莫及啊! 萧启忙着应付众人,她的斜对面,一身着竹青色长袍的俊朗男子紧盯着她,都快盯出花来了。 瞧瞧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萧启,他恨恨仰头灌下一杯酒,脸上尽是不屑。 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 男子身旁一人觉察出他的忿忿,宽慰他:齐兄,要我说这驸马之位非你莫属,在场诸位有谁能及你? 另一人道:是啊,齐兄,谁能有你这般身家背景,你可是禁卫军统领之子,生得气宇不凡,哪会有女子不爱你?公主殿下一定会看上你的。 那恭维话跟不要钱似的,拼了命的往外撒。 齐文宇吐出一口浊气,得意大笑:呵,那就借你吉言了。 他幼年曾跟随父亲,在秋猎时侥幸见过公主一面,惊鸿一瞥,挂念至今。 拒绝了母亲为他说亲,连通房都不肯纳,将求娶公主作为毕生夙愿。 但是他从来都不敢行动。 做了驸马成为皇亲国戚,能一步登天,谁能拒绝得了这个诱惑?从这一点上,驸马之位就从不缺人竞争,更不要提京中天赋卓绝的少年比比皆是,怎么样都轮不到他。 好在皇帝下令从众武将之中选取驸马,他还有机会。 自任职于禁卫军,他就习惯于成为人群追捧的焦点。可现在,有人顶替了他的位置! 那破相了的萧启何德何能?!一个泥腿子罢了,出身职位样样不如他,凭什么跟他争? 都是一群没眼色的家伙!齐文宇心中腹诽,恨恨道,等我成了驸马,你们拍马也及不上! 他的眼神恨不得要把萧启洞穿,这般明显的视线萧启自然是察觉到了。 她遥遥望了眼视线来源处,待看清那人是谁以后,很快便转过头继续应付一波波前来敬酒之人。 此人不足为惧。 她以前曾见过他,在奉旨回京接公主和亲的时候。 那时他齐文宇已是传说中的禁卫军统领,意气风发,却看自己样样不爽。和亲队伍离开皇城那一日,他看着自己一脸仇视,就好像自己是他杀父仇人一般,简直莫名其妙。 后来她才从同僚口中知道,这齐文宇心慕公主多年。 得知真相她啼笑皆非。 真是好笑,怂就是怂,喜欢就去争取,自己不敢求娶公主,喜欢的人成了别人的新娘,到了最后和亲来装模作样顾影自怜,还把我给恨上了? 简直有病。 况且,若是他能够勇敢一点,公主或许可以免于和亲的命运,就像现在这样。 造化弄人,最后自己死在了他管辖的禁卫军手里,他也算是间接报了仇? 此次倒是有了个好机会,不过,萧启幸灾乐祸的想,这个机会你也抓不住。 还没开宴呢,就嫉妒上了?那要是等我娶了公主,你还不得气死? 等等,她皱起眉头,为什么我会毫无芥蒂的接受娶公主这件事? *** 越尊贵的人来的越是晚,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更厉害一样。 皇上驾到!太子驾到!公主驾到!一声长叫响彻大殿,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镇住了往来欢笑的殿内众人。 喝了一肚子酒的萧启松了一口气,再被多灌灌,她就真喝不下去了。也不知道酒量是否与武力挂边,这些人怎么一个赛一个的能喝?说好的军营之中禁止饮酒呢?这又是从哪练出来的酒量? 皇帝大摇大摆走过,衣摆抖动生风,众人跪着叩首。 做臣子的不能直视皇帝,也就余光能看看,萧启跟着众人叩首行礼。 她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玄色,那是只一眼,她右手就不可遏制的抖动起来。 因中毒太深而被废的右手,曾承载她满腔的不甘。她用牙咬、拿刀割、举凳砸试过了无数的方法也不能让它恢复知觉。 从拒不接受,到坦然练习左手代替,再到她身死,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待平身坐定,她把右手按在桌下,借着案几掩饰,眼神却是直视位于皇帝下首那人。 金丝滚边玄色缎袍,绣着蛟龙模样,他头戴金冠,容貌英俊有仪,笑容和煦,身上那股子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上位者气息尽显储君风范。 真是好大的气派。 萧启收回视线,垂眸看着面前酒盏,神情漠然,酒液澄净,印照出她阴鹜的表情。 就是这副模样,这可信的骗人模样。乃至于她被唬得心甘情愿替他卖命,让出军功,替他挡毒箭。最后,惨死在他别院之中。 太子啊,真是威风。 萧启心头哂笑。 *** 大邺的传统,储君需在边境历练些时日,攒够了军功树立威信,同武将建立君臣之谊,取信于人,方能登基为帝。 即便当今皇帝重文轻武之风盛行于世,也不妨碍太子去往边境立威。 他选择了北境,萧启拿命夺回丢失城池的北境,敌人是他的同胞妹妹被迫和亲的辽。 如果说大邺和亲是为了安抚躁动的辽,那么辽求娶公主换取休养生息之后,大概就是更加凶狠的侵略。 公主的陪嫁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概不缺,皇帝是想要彰显自己的大国风范,却反被辽人用来训练兵丁。 和亲以后,武威将军萧启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战场上不再是稳打稳扎的打法。她大力培养工匠研制枪炮弓弩,然后用于战场。 大邺作战以防御为主,因几百年的外敌骚扰而逐渐成熟,力求以战求和、以步制骑。 北境敌军却是敢死队型的,令人闻风丧胆的铁浮屠,寻常刀剑根本难以造成实质性损伤。 弓弩枪炮,就是改变的契机。 改换作战方式以后,失地收复不再是空口白话,太子要做的不过是乘上这股东风,顺势而为便可坐享其成。 可他得尽了名声功勋称赞,还卸磨杀驴,大言不惭说要养着她。 三纲五常、贤妻美人、相夫教子、举案齐眉一顶顶帽子压下来,仿佛她立下的功勋打过的胜仗都成了离经叛道,她是个女子,就是原罪。 错就错在她想做个人。 所以被世人赞为英雄的武威将军,是为救太子英勇献身的男子,而女人萧启只配龟缩于太子别院当个依附于人的玩意儿。 说好听点叫金丝雀,说难听点叫寄生虫。 见过大漠孤烟、江海山川、长河落日,别院里所谓的衣来伸手更像是一种羞辱。 *** 不甘心啊,凭什么! 萧启左手也伸至桌下按住抖得愈加剧烈的右手,这只曾经为他挡箭中毒而废的手,如今还完好无损。 恋耽美 ——(16) 她眼神凌厉可怕,名为野心的火焰在胸膛熊熊燃烧,烧的心脏剧烈跳动,烧的全身的血液都为之翻滚沸腾。 想要,手握重权,挑战这愚昧的糟粕;想要,把他从那个位置扯下来! 我在边境冲锋陷阵死不旋踵浴血奋战,难道就是为了替你卖命的吗? 就因为投的一个好胎,就可以轻轻松松夺走我拿性命换来的东西? 草芥,也是人。 萧启闭了闭眼,又骤然挣开,端起酒壶一饮而尽。她齿间用力,咬破舌尖,钻心的刺痛同熟悉的血腥味勉强让她平静下来。 她没有避开,反而用力吮/吸起破口处,酒液刺激得伤口生疼,却让她越发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萧启忽而低低的笑了起来,心里那个念头愈加清晰明了:如若亲手把你拥有的东西一一踩碎,没了心甘情愿做你垫脚石的我,你是否还会是那高高在上施恩之人? 真是期待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将军的心理过渡,准备搞事业! 公主:下一章我就出来了 注:宫殿描写、太子的蟒袍描写均来自百度 书读少了实在是编不出来ORZ 第23章 比武 头顶上皇帝絮絮叨叨说的场面话终于结束,宴席,开始了。 宫女们手捧托盘鱼贯而入,珍馐佳肴摆上案几,歌舞美人陆续登场。 舞姿轻灵,身轻似雁,一袭翠水薄烟沙衬得美人们娇媚无骨。对舞更近,乐歌和之,琵琶笛声相生相伴,余音绕梁。 萧启埋头吃饭,对这靡靡之音并不感兴趣,御膳显然更能吸引她。 她很是饱餐了一顿,满足口腹之欲后,心下微扬,静等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诸位爱卿想必都知道此番前来是为何,公主及笄,朕决定让你们比试比试,最厉害的那个才有资格娶公主。至于驸马之位花落谁家,就各凭本事了。皇帝挥退歌舞伶人,慢条斯理道。 孟合会意,高声道:殿内施展不开,请诸位将军移步后花园。 *** 保和殿用作装饰的高大屏风后,柯壹无奈看着做贼似的往萧启那边看的眼也不眨的公主,也是目瞪口呆。 大邺的规矩,未出阁的女子不能见外男,行事作风一向稳重的公主带着她提前偷偷跑进了保和殿,往价值连城的屏风上戳了个洞,就这么一直盯着外头瞧。 看她举杯觥筹交错,看她低头沉默不语。 公主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柯壹默默地缩在一角,眼睛放空,公主能干出什么样的事她都不会再惊讶了。 谁知道下一刻她就被打了脸。 您说什么?!柯壹尽量压低声音,震惊却怎么也压不住,要太监服做什么! 可别是要自己穿啊。 闵于安嗔怪白了她一眼:当然是穿啊,快去,本宫要抓紧换上,后花园里不好藏,一不小心被发现就不好了。 柯壹: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偷偷摸摸躲进保和殿的公主,又趁着众人出去,偷偷摸摸回了寝殿。 最擅长易容的柯伍给闵于安的脸抹上些粉末,细细掩盖了她的真容,一个五官平凡的小太监就这么出炉了。 她惊得眼神直抽抽,下手却很有一番架势,大功告成,她凑在柯壹耳边轻声问:公主这又是在干什么? 柯壹小声道: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么?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说好的高贵公主呢?怎么就盯着那萧将军不放了? 柯伍哼了一声:不愿意告诉我就直说,用得着骗人吗?谁稀罕! 柯壹:我说不出口啊。 闵于安没管她俩嘀咕,照照镜子,确定找不出半点瑕疵了,语气轻快道:柯壹,走吧。 *** 移步后花园,已搭好了擂台。 四方擂台由白玉石搭就,兵器架上摆好了寒兵利刃,都是真刀真枪,但浴血沙场里过来的人丝毫不惧。 待皇帝坐定,孟合扬声道:诸位将军随意上场,一对一比试,武器架上的兵器请随意取用,点到即止,最后胜利那人就是驸马了。 说是比试,其实就是比武招亲,自古以来便是常见的招亲方式之一,设下擂台,被邀请之人参与,武功最好者获得婚约。 众人面面相觑,想做驸马不假,但枪打出头鸟,第一个上场的被耗了力气坚持不到最后,可不就是亏了,谁也不想起这个头。 萧启也不急,先看清楚局势再说。 耳边传来一道嘹亮的男声:我来! 转头望去,可不就是一同来自西北的黄经武嘛。 黄经武抽了把长刀,利落跳上擂台。 他倒没那么多的顾忌,想要从诸多武将之中脱颖而出不太现实,他也没想着一定要娶什么公主。武痴不愿放过任意一个比试机会,难得的能够与旗鼓相当之人比试,他有些迫不及待。 好戏开场了。 刀光剑影中,萧启悠悠的想 这辈子,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 将军还不上场? 伴着低沉的嗓音响起,闵于安扮作的小太监冷不丁在萧启耳边来这么一句。 起初萧启并未在意,这么多人都是将军,谁知道那人说的是哪一个。 垂落的长袖被某个力量拉扯,她抬眼望去,夜色里点燃的火光洒下来,将这人的面容一寸寸映亮。 是个小太监啊。 扯我干什么? 她耐着性子仔细辨认,看得呆住:小公主?! 你!你! 闵于安没理会她的惊讶,眼抽空瞧了瞧场中局势,已有大半人上去比过了。 再不去来不及了,你难道想反悔?她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手攥衣袖的力气更大了些。 你也得给我这个机会啊。 萧启被这不容忽视的力道怔住,好半天才道: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 她无奈,瞧见又一人落败,从兵器架上抽了个长柄狼牙棒,抓住机会飞身上前。 *** 等落定,对手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冷厉如寒冰。 萧启眉头一跳,这是什么狗运气,居然遇到他了? 手持长剑的竹青色身影就是齐文宇,曾心慕公主多年又不敢求娶的懦夫。 风动,那抹竹青色转瞬到了眼前,利刃刺来,杀气尽显。 锵! 狼牙棒的利齿卡出了长剑,萧启对这人没什么好感,打算速战速决,手腕翻转直接带飞了长剑,一记肘击将齐文宇带倒在地,灰尘扬起的瞬间提起狼牙棒兜头砸下。 不过几个呼吸,齐文宇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重达四十斤浑身布满尖刺的狼牙棒已向他砸来,目标是他的头颅。 齐文宇瞳孔骤然缩起,就听见嘣的一声,侧脸被飞起的碎石刮的生疼。 打歪了? 怎么可能? 萧启单手拎起深深砸入地面的狼牙棒,并不多言。 你没机会了,未来的,禁卫军统领。 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你没机会了。 齐文宇如在梦中,半晌,他回过神来,瞧瞧身旁裂开的痕迹,狼狈爬起,失落道:我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旁人的恭维尚在耳边,技不如人又做不得假,给他臊得面红耳赤。 嗯,萧启应声开口,没去理会他,下一位。 接下来的对决就很容易了,前世那么多场仗不是白大的,这些稍显稚嫩的国之栋梁显然还需要更多锤炼。 皇帝满意点头,安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人配得上她。 不知道皇帝心事的太子殿下瞅瞅擂台中央的青年,觉得这人长得真对自己的胃口,他摇摇头,可惜是个男子,脸上还有块疤,啧啧,可惜了 待擂台中间只剩下萧启一人,再无人上前,皇帝招手,对孟合耳语几句,后者点点头,一挥拂尘:高昌城校尉萧启获胜,当选驸马 顿了顿,又道:萧将军,您回去等着吧,圣旨不日便到。 萧启跪下谢恩:谢陛下。 *** 回去的路上,众人连连向她道贺 恭喜萧将军,你一定要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萧将军这可是实至名归,您这一身武艺到底怎么练得,这般厉害! 萧兄不愧是单枪匹马杀了拓拔野的人,我等自愧不如啊。 萧启笑着接了,与同僚去取自己停在宫门口的马。 一抬头,一道竹青色身影站在宫门口,在幽暗的夜色里显得有几分吓人。 走到近前,才发现是齐文宇。 齐文宇神色复杂,上下打量她,直看的萧启汗毛倒竖,这人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齐文宇不知她心中所想,不然得被她气死。他纠结好久,悠悠来了一句:她是你的了,你要好好待她。 萧启一脸莫名,没等她细想,他就自顾自的说着:那年秋猎惊鸿一瞥,我被那容颜迷了眼,立下誓言,此生非公主不娶。 说到这里,他一脸不善:可居然被你这么个截了胡,真是苍天无眼啊。 他自我感动正来劲呢,叹气作深沉状,萧启真是满肚子的槽点,实在憋不住。 萧启问:什么叫我的?公主就是公主,即便我与她成亲,她还是她,不是我的所有物! 被困于别院三年,萧启最讨厌的就是什么所有物的称呼。 太子一句你是我的了她便在那围墙里困到死,死了才解脱。 这群男人怎么回事,故作深情,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说着不是人的话,干着不是人干的事。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到头来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可笑至极! 她毫不客气回怼一句:况且,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萧启嗤道: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事在人为,你自己技不如人输了比试,有什么资格来说这些?连剑都拿不稳,手下败将! 她说的是方才比试击飞齐文宇手中长剑那件事,齐文宇脸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萧启也没打算再听他说乱七八糟的恶心之言。 顿了顿,她继续道: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见色起意?公主身世尊贵,容颜绝美,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真要有那么喜欢,为什么不去争取? 前世也没见他有多伤心,公主和亲以后还是安安稳稳娶妻纳妾,却恨上了她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 齐文宇被她一通话砸得变了脸色,脸涨得通红无力反驳,甩下一句真是乡野村夫!急匆匆爬上马车走了。 说不过就跑,真是够厉害的! 萧启翻了个白眼,看着他落荒而逃。 娃娃脸见识了一通萧启发飙,震惊道:萧兄居然这般口齿伶俐,真是恐怖如斯! 黄经武踹他一脚:别咬文嚼字,好好说话! 哈哈,哪里哪里,过奖了。 萧启应和着,驾马归去,齐文宇只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给阿姐坦白啊。 说好了不出头老老实实混日子,不做声不做气成了驸马,圣旨一到,阿姐指定要找自己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柯壹:为什么我每天都这么难? 公主(扮成小太监)(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后悔了?! 将军(武力碾压全场):装完逼才发现回去不好交代 注:歌舞表演源自百度。 第24章 婚约 你说什么!温文尔雅的容初又一次拔高了声音,她恨不得狠狠把这熊孩子揍一顿。 阿姐,您喝茶。萧启倒了杯水,恭恭敬敬递到她面前。 萧石望望容初,又望望萧启,缩了缩脖子,理智的没有上前去触霉头,老老实实回了墙角继续蹲马步。 容初把桌子敲得咚咚作响,指着萧启的鼻子:你才答应了我什么?啊?一下子就忘得没影了?! 萧启谄媚的笑:阿姐,我也不想的,这不是形势逼人吗,那圣上非得比武招亲,我也不能站着给人打呀。我就还了下手,他就倒了,这可真不能怪我! 你还有理了?!容初才把杯子递到唇边,打算顺顺气,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哼了一声,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你要是肯藏拙别人还能伤了你? 阿姐,萧启拉长了声音,试图蒙混过关,圣上就在上头看着,我一紧张,可不就 容初把杯子哐的一声重重放到桌上:那你说,以后可怎么办?!身份要是被发现,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萧启见她似乎没那么气了,嘻嘻笑着凑上前:不打紧不打紧,到时候成婚之夜我就装喝醉了酒,倒头就睡,小公主也不懂这个,成了婚我就向皇上请旨,咱回西北去,离得远远的哈。 也只有这样了。容初面色稍缓,还待说些什么,窗外传来整齐的兵马声。 马蹄落地脆响,盔甲甲片摩擦,伴着兵器落地发出锵的巨响。 不等容初去窗边看看情况,就有太监尖细的高亢声音传来:圣旨到,高昌城校尉萧启接旨! 容初瞪一眼萧启:还不快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乐公主为朕之独女,母为孝康皇后,自幼为朕所钟爱,躬亲抚养,十余年间承欢膝下,未有一日不尽心竭力。今高昌城校尉萧启,品行纯良、骁勇善战、智勇双全。现逢公主及笄之年,特赐婚于萧启,望尔二人同心同意,永结秦晋之好,夫妻和睦,方不负朕意。钦此。 萧启磕头伏地,三叩九拜:臣萧启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旨太监笑眯眯道:恭喜萧将军了。 萧启递上准备好的荷包:公公哪里的话。 传旨太监掂量下荷包,笑容越发真诚:萧将军前途不可限量啊。 恋耽美 ——(17) 他满意的上轿回宫,萧启望着远去的车队,握紧了手里的圣旨。 在一片同僚的恭贺声中,她有些茫然。 这就算,定下了婚约? 萧启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有成亲的一天,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了前路只有孤身一人。可如今,她要娶妻了? 哪怕是名义上的夫妻,也终究是不一样了。 会有一个人陪她一起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啊 *** 皇帝派人算了日子,今年的最后一个良辰吉日乃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不足二十日的准备时间太短,但公主执意如此,不肯等到明年五月二十三的另一个吉日。没办法,礼部尚书只好拼了命的准备,一面从宫中请了嬷嬷教二位新人规矩,一面抓紧时间备下嫁妆。 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成亲,公主府、驸马府选了京城里位置最好的地方,毕竟萧启并未在京城置业,总不好拿客栈当新房吧。 才搬入驸马府的萧启,在教习嬷嬷手下过的苦不堪言,听见管家说有人拜访的时候忙不迭请了进来。 不知阁下是?两人大眼瞪小眼,萧启还是率先问了出来,她在这京城之中并没认识什么人,心下困惑。 张云沛从袖中取出一沓银票,缓缓开口:吾名张云沛,公主殿下的幕僚而已,公主担心驸马手中无钱置备聘礼,这是给您准备的。 萧启:你不说我还没意识到自己这么穷。 她犹豫半晌,还是接过了银票:替我谢过公主。 张云沛见她脸色并无不满,没有什么尊严扫地的意思,替公主松了口气,这位驸马爷并非大男子主义啊。 自古女方家世高于男方,一双佳偶终成怨侣的案例不在少数。 张云沛莞尔一笑:萧将军哪里的话,夫妻本是一体,哪用得着道谢? 她看了眼身旁虎视眈眈的教习嬷嬷,心知不是什么寒暄的好机会,继续道:那沛就不打扰了,看将军似乎还有的忙。 客人来一趟专程来送钱,还没坐多久就要告辞,萧启又不好留她,只能起身相送。 路过院子里,萧石正在蹲马步,这些日子除了跑步就是蹲马步,她倒没什么怨言,萧启说什么就照做。 张云沛饶有兴致的瞅瞅咬着牙扎马步一言不发的小孩,小孩一身劲装,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双腿打颤。 还挺有趣的,她想。 她问萧启:不知这小孩是谁? 萧启:路上捡的,打算带回军营去历练,怎么了? 哦,捡来的呀,难怪那小脸黑的跟碳似的,不知道还以为是虐待小孩呢。 送走张云沛,萧启想了想,还是顶着教习嬷嬷的死亡凝视出了门。 *** 镇西大将军府。 林含柏收起手中读完的信件,细细叠了塞进信封,长舒了一口气。 信是高昌校尉萧启方才送来的,还带来了父亲的口信。 一想到五大三粗又刚又莽气势不凡的父亲,犹犹豫豫的说阿爹想你了,那画面感就让她只想笑。 笑过之后,却是心酸与内疚。 阿爹说过多次想让她跟着去西北,她屡次拒绝,阿爹以为她怕边境危险,理解她,便随她留在了京城。 可林含柏知道,自己只是在等一个人,等着那个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 乐府被抄家斩首那日她并不在场,听人言,乐家上下五十三口尽数死绝,可没亲眼见到乐初容的尸首,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她已经死了。 中秋那日她酒醉看见的那个身影,总会时不时在脑海里浮现一二,直觉告诉她,错过了那个人她会后悔的。 可她印象里的乐初容,分明是个喜欢穿着小裙子的小姐姐,怎么会穿着男装呢? 这些天夜夜梦回,总能看见乐初容一身男子打扮,眸光清亮站在大门口,那人柔声唤着小哭包,待她追过去,她的身影却又渐渐飘远,怎么也追不上。 每一日都是泪湿了枕巾,哭喊着她的名字醒来。 她日日守在府里,除了习武读书就是听隔壁的动静,却从没等回那个人。 林含柏扫一眼桌边的请柬,那是萧启递过来邀她参与婚宴的。 也许,是该出去看看了。 *** 丞相府。 回来了?张云沛刚一进门,张丞相就开口问道。 他捋了捋胡子,教训道:女儿家的总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张云沛取下脸上为方便而戴上的面纱,低眉顺眼作恭敬状,准备接受爷爷的长篇大论。 张丞相却并未继续教训,他道:你也十七了,该嫁人了,这几日我正在为你物色人选,你就不要往外跑了。 一旁的张父附和道:是啊,都要嫁人的人了,总抛头露面的不好。 张云沛: 她看看爷爷脸上的不认同,又看看父亲,后者脸上还多了丝责怪。 沉默半晌,她问:您教我读书练字,就是为了把我嫁出去么? 你这孩子成天在想些什么?读了书就不用嫁人了?张丞相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瞧见她似乎很是不服,激动起来,女孩子家的不嫁人那是要被人耻笑的! 张云沛不打算反驳,转向父亲,问:您也是这么想的? 张父显然很是同意父亲的观点,对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没好气道:我张家世代读书人,你不嫁人可不是害了名声嘛?! 一直没吭声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的张母出来打圆场:哎呀沛儿也没说不嫁啊,她就是问问,我说说她就好了。 说着,张母就准备拉着张云沛进屋好好讲讲。 身后传来张父埋怨的声音:都是你教的好女儿,妇道人家懂什么! 母亲向来都只管府内杂事、衣食住行,自己的教育一直都是爷爷与父亲亲力亲为的,现在教出来的女儿不符合你们的设想,就全部归咎于母亲吗? 张云沛垂眸,掩下自己眼中的厌恶、不甘与野心。 这种无时不刻的蔑视她受够了。 张母叹了口气,看着这个一向懂事的女儿,她劝道:女人不嫁人生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呀,你不要读了些书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每个人都要过这一关的。 我要完整干嘛?! 张云沛捏捏拳,忍了又忍,问母亲:那您现在开心吗? 张母怔了怔,落寞低落,强撑着笑:锦衣玉食的有什么不好? 答非所问。 她责怪道:你这孩子就是主意太大!一辈子总不是都这么过的,就你特殊吗? 自我宽慰。 没劲透了。 张云沛闭了闭眼,没有作无谓的反驳,她想:幸好,幸好她拜于主公麾下,能够逃离这样的人生。 这个家已经不容她再呆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感慨状):我们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就好 公主(准备扒衣服ing):你在想屁吃? 林含柏(挽袖子):乐初容,我们来算算这么多年你不来找我的账! 张云沛(冷笑):嫁人哪有自己当丞相来的爽?! 之前要看萧石和张云沛cp的小可爱们在哪里!在哪里!让我听到你们的掌声! 注:赐婚圣旨源自百度,有些许修改。 查了资料,说公主赐婚以后还是要晋升个一两级的,但是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该晋升为什么反正以后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还在乎公主的封号做撒子哦,就这样吧 第25章 亲迎 据礼记昏义记载: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男子重之,是以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于门外 古人言:周公制礼,天下归心。 自周朝以来,三书六礼便是世人成亲必不可少的一环,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寻常百姓,都是如此。 三书,即聘书、礼书、迎亲书。 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徽、请期这前五礼不同于寻常人家的男方主导,皆由礼部办好,只待亲迎这最后一项。 *** 九月九日这日,天色大好。 皇宫清和殿内,卯时一到,闵于安便起身梳洗打扮了,开脸画眉、涂脂擦粉。 女子出嫁本该由母亲教导她些人伦之事,但皇后早已逝世,自幼陪伴母亲的韦嬷嬷就成了教导公主的不二人选。 前一日韦嬷嬷拿了本册子进殿,细细教导着,烛火点到子时才歇。 事实上,闵于安一宿没睡,韦嬷嬷走后她又复习了好几道自己准备好的小册。 早在前几日她就让柯壹寻了不少小册子回来细细研读,韦嬷嬷所教的只适用于男女,她早已心知肚明,但女子之间却不甚了解。 终于可以嫁给将军,小公主才不会让自己念了两世的新婚之夜就这般泡汤,得做足了准备才是。 此刻柯伍一层层往她脸上扑粉:公主,您昨日是做贼去了吗?两眼圈这般黑,也不知要用掉多少粉才盖的下来!到时候驸马一看,该被您给吓到了 柯伍喋喋不休,一旁给闵于安整理衣裙的柯壹望了望公主越来越黑的脸色,斥道:瞎说什么呢!公主天生丽质,不用化妆就很好看了,驸马定会喜欢的! 公主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柯壹松了口气,脚往边上挪了挪踩住柯伍:干活还堵不住你的嘴! 柯伍吃痛:你踩我做什么?! 柯壹:求你了别说了,再说公主要把你发配边疆了。 闵于安没空搭理一点也不会说话的柯伍,捧了个小铜镜左看右看,确定妆容还算满意,也就不计较她胡说八道了。 韦嬷嬷今日穿的喜庆,自皇后逝世后一直板着的脸也笑的像花一样。 她拿了把木梳上前,本该由母亲梳头之事也由她代劳。她愣愣看着这已成人的公主,心里感慨万千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皇后娘娘您看见了吗,安儿已经成人了啊。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这孩子生的像您,称一声绝色美人也不为过。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没有和亲,是她自己选的驸马,她喜欢的紧呢。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驸马虽说脸上有疤,但瞧着也是个好小伙子。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年少有为啊,武艺非凡,可以保护公主了。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老奴当年陪着您嫁入皇宫,如今也要陪着公主嫁出去了。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您就放心吧,老奴会照看好公主的。 嫁了人,就不可以披发了,需要梳发挽髻,称作结发。 嵌了各色珍珠宝石的凤冠被闵于安戴上,韦嬷嬷拿红色的丝绸盖头给她盖住脸面。盖盖头这一说,乃是上避天光而下避泥土,得到行完婚礼进入洞房才能由新郎揭开。 至这一步,都是与上一世相同的开始。 但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闵于安捏紧了手里的荷包,那是她上次从萧启手里抢来的,里面装满了将军最爱的糖果子。 将军,我终于要嫁给你了。 盖头下一滴眼泪静静滑落,悄无声息。 自此,与前世再不相同。 *** 与闵于安一样一夜未眠的萧启也是一大早被叫了起来,不过不同的是,她只是心情复杂的睡不着,纯洁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小公主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 新郎官的礼服虽没有新娘子那样繁复,却也庄重无比。 容初看着她穿上,心绪复杂这股子嫁女儿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教习嬷嬷与一早赶来的礼官不厌其烦在萧启耳边重复着这一天的程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真是新鲜啊,就要娶妻了么?还是那爱哭鼻子的小公主。 萧启笑了笑,也是好事,小公主不用远嫁他乡,不用受那么多委屈了,自己虽不能给她幸福,至少也不会让她痛苦吧。 不高的萧石也被打扮得喜庆,黝黑的皮肤被暗红色一衬更黑了,显得几分滑稽可爱。 萧石瞅瞅披红挂彩的屋子,满心疑惑:什么叫成亲? 容初弯腰摸摸她的头:就是两个人要一辈子在一起了。 萧石还是不懂:为什么两个人要一辈子在一起? 萧启随口答道:因为两情相悦,心之所向。话一出口,她愣在原地。 两情相悦么? 她摇摇头,不过是形势迫人,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上面去了。 萧石并不懂什么叫两情相悦,但不妨碍她感受到所有人散发出来的喜庆气氛,她喜欢热闹的场景,于是一字一顿道:那我也要成亲! 板着脸的教习嬷嬷被这小孩逗乐了:小家伙,得长大了才能成亲,你还太小。 萧石皱皱眉,小孩子都不喜欢被人说小,她掷地有声:我会长大的! *** 婚礼的正式开始叫亲迎,在黄昏之初,男方家里开始准备宴席,因而称作昏礼。 驸马的驸字,其实就是附,是跟随、伴从的意思,以公主为主、驸马为从。 公主与驸马成亲自然与众不同,成婚以后要住在公主府,但婚礼还是在驸马府办。 自古驸马无实权,被选之后虽为皇亲国戚,却再不能入仕途。但若为武将,则另当别论,萧启身为边境校尉,与京城中的文官不同,因而仍可保留原有职位。 到了未时,日跌,萧启骑了高头大马,带着车队出发前往皇宫,本该由新郎父亲在门前准备迎接,萧启一介孤儿,长兄如父,容初就担当了这个职责。 她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迎接上门祝贺的人群,内心尚在哀叹到底是为什么会混到这个地步? 容初的崩溃萧启是万万想不到的,但无独有偶,她骑着马走在最前方,心里也是无奈至极。 恋耽美 ——(18) 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皇帝唯一的女儿出嫁,百姓们沿着街道围观。日头还在空中挂起,即便是秋风送爽也有些晒人,但吃瓜群众们挤在一起,看的眼也不眨。 要问他们心中做何感想,当然是日头晒又怎么了?这可是难得的皇家喜事,多少年难得一见啊! 萧启控制着缰绳,慢悠悠的往皇宫赶,路上各种不带掩饰的话语往耳朵里钻 不是说驸马乃是边境的校尉吗?怎么生的这般好看,都不像个武将! 你瞎说什么呢?这位萧将军在两年以前可是凭一己之力斩了西夏首领的头颅啊,一战成名!你孤陋寡闻了吧? 啊?这般厉害?!看着也没多大啊? 就是就是!长得比俺隔壁的二娃子还嫩,那脸跟个小姑娘似的! 那公主殿下,皇上的女儿,能嫁个普通人吗?能成为驸马肯定是有不凡之处! 切,你们不知道了吧,我跟你说,我三叔伯家的二大爷家的小女儿在xx府里做佣人,听说呀,皇上在宫里比武招亲咧!这位萧启将军力压群雄,把其他年轻将军都打败了,才得封驸马! 哇!那这位萧将军得有多厉害! 萧启越听越脸红,这些百姓怎么什么都知道! 煎熬中终于抵达皇宫,终于摆脱了八卦的百姓。 守门的禁卫军首领朝她拱手:恭喜萧将军啊,祝您和公主百年好合! 萧启同样拱手示意:多谢,借您吉言!她抬头看一眼高大的宫墙。 前世护送公主和亲,她并未进过皇宫,而是在宫门口等着坐进马车的公主前来。 还来不及感慨世事无常,队伍便一进到了清和殿前。 又望见这熟悉的宫殿,萧启默然,被公主拐来的第二日,她是趁着天还没亮、各位大臣还未上朝时偷偷摸摸躲进马车里被送回去的,临走前只来得及望一眼清和殿的门。 那日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今日虽然光明正大了,但是,还是很别扭啊。 而此刻,清和殿里的宫女太监们聚在一起 呦呦呦,这不是公主殿下前些日子扛回来的男子嘛! 嘿嘿,还是咱公主厉害,这才过几天,人就八抬大轿来娶公主了! 也是哈,要我说,这位驸马爷将来肯定被公主殿下管的死死的! 那还用说?咱公主长得那般绝色,驸马爷肯定是被她迷住了! 萧启才消下去不久的脸色又红了,这些人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八卦! 还有为什么那日自己是被公主扛进来的?公主还有没有一点金枝玉叶的自觉?! 唔,不过仔细想想,公主确实是挺好看的! 不对,我想什么呢?!分明只是打算做个名义上的夫妻的 此时的萧启怎么也想不到,有些时候,不是你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的 一路被哄骗着挂上钩的鱼儿,即将被扔上砧板,任人宰割。 作者有话要说: 跑遍了京城各大书店楼阁磨破了脚,才找出些小册子的柯壹:我太难了。 公主(跃跃欲试):将军对我一无所知! 将军(躺上砧板,碎碎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 作者(姨母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注:婚礼规矩部分引用自《中国古代文化会要》,黄金贵主编 梳头部分源自百度 第26章 昏礼 再听不得殿内越说越离谱的话,萧启掀了衣角跳下马来,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才推开厚重的清和殿大门。 她缓步踏入,一抬头,脸色黑漆漆的皇帝紧盯着她。 皇帝把这拱了自己女儿的猪看了又看,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表人才,挑不出什么刺来。 你要好好待安儿,皇帝定定的看着她,一开口就是威胁,若是敢让她受了半分委屈,朕砍了你的脑袋! 萧启也能理解,老老实实行礼:臣一定事事以公主为先,断不会委屈了公主。 皇帝嗯了一声,他心不甘情不愿,但又怕误了吉时,只得挪开了步子。 身后太子显露出来。 闵明喆 萧启咬住舌尖,放下衣袖遮住微微颤抖的右手,静静等待太子的狠话。 谁知太子只是平静嘱咐她:安儿娇生惯养,若有争执你只管让着她便是,切莫争一个是非对错。 很有一番好哥哥的架势。 萧启诧异,也没表现出来,还是低声应是。 她越过皇帝与太子两尊大佛,顶着他们不善的目光,抬手推开寝殿的门。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的瞬间,盛装的蒙面新娘映入眼帘,笑的像花一样的韦嬷嬷小心搀扶着她,柯壹柯伍紧随其后。 萧启本能的迎了上去,离她还有几步的时候愣愣的站定,再不敢往前。 她往衣袍上蹭了蹭手心里出的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心跳莫名的加快,好像就要跳出嗓子眼。 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妻啊 好半天,她低声开口道:公主,臣来接你了。 闵于安轻轻点头,主动把手伸了过去。 右手奇迹般不抖了,萧启深吸口气,握住那朝自己伸来的白皙嫩手,就这样牵着到了寝殿门口。 同样是为了上避天光下避泥土,新娘出娘家门到新郎家门的过程中脚是不能沾地的,因而一般由新娘的兄弟背着新娘从娘家屋里出来到上轿。 是一般来说。 这条规矩自然不适用于尊贵的太子殿下。 可他还是低俯下身背起了同胞妹妹。 一向守礼的太子越过了规矩,他快步上前,然后在门槛处转身,弯折了腰。 身后皇帝也微瞪了眼,随即反应过来,不曾训斥他。 皇帝摸摸自己的胡子,有些欣慰。 闵于安伏在太子宽阔的背上,眼从红色的盖头下只能看见他玄色的蟒袍纹样。 温热透着衣物传递过来。 这曾杀了她夫君、对她不假辞色的冷漠帝王,现在还只是她同胞的亲哥哥,他为她纡尊降贵,甘愿弯下未来帝王的脊梁。 太子哥哥 从寝殿到大门也不过几百步的路程,很快就走完了。 出了这个门,她就是将军的妻了真好。 到上了八抬大轿,萧启躬身朝皇帝和太子行了个礼,遥遥领着接亲队伍远去。 如果说最初被小公主哄骗着按下契约的她是不甘不愿的,那么到了此刻,所有的小心思都没有了,即便不能够做一对真正的夫妻,萧启想,她也一定会对公主好的。 *** 人力抬起的大轿坐着并不算舒适,人走动间的晃动被放大数倍,轿身摇摇晃晃的,轿夫踩到任何一个小石子都会被辐射到整个轿子。 晕眩,是唯一的感觉。 轿内,闵于安终于松开手里一直捏着的荷包,她取了颗糖放进嘴里,街边售卖的糖自然不能与宫中御厨精心熬煮出来的相提并论,可她的心却奇妙的平静下来。 她带着盖头,目之所及全是红色。 真好看啊,红色,是嫁衣,是盖头,是囍字,是烛火 红色的盖头下,她并不能看到什么。 但她还是坐直了身体,双腿并拢,两手轻合搭在腿上,眼睛直视前方。 前面,是她的将军,是将要与她拜堂的夫君啊,她的将军骑着骏马带她回家了 *** 与此同时,带着贺礼上门祝贺萧启大婚的林含柏僵在了驸马府门口。 她僵了许久,一动不动、眼睛都不敢眨,直到前来送礼的人嫌她碍事:喂,你进不进去?不进的话,别挡在路中央好不好? 林含柏回过神来,踉跄几步上前,直直盯着那一身暗红长袍的青年。 青年正招呼管家接过一个人手里的礼品,她笑着道谢,抬手请那人进府。 端的是一派风姿俊秀,温文尔雅。 林含柏问:你是谁? 容初直到林含柏逼到了眼前,才从忙碌的接待宾客状态里抽身出来。 她听到一道沙哑激动的女声还兀自感叹呢,这是哪里来的客人这么激动? 定睛一看,同样愣在了当场。 少女以纱覆面,丹凤眼里盈满泪水,并不能看出具体容貌。 可对她而言已是足够,长开了的面容与小时候差别并不算大。 小哭包啊,还是这么爱哭 祝贺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眼下的环境并不允许她叙旧解释。 容初按捺下激动的情绪,故作平静道:你先进去,等空闲下来我再同你解释。 说着招呼身旁的萧石:阿兄还有事,你把这位姐姐带进去安排个僻静的座位好不好? 萧石点了点头,困惑却还是照办:您请跟我来吧。 林含柏死死盯着这个人,面纱下贝齿紧紧咬住下唇,身体不自觉的听从她的话语,跟着萧石进了府,一步三回头,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待再看不到那人的影子了,她问带路的萧石:她是你阿兄? 见萧石点头,林含柏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萧石并不能理解这人似乎是认识容初,却不知道容初名字是个什么情况,犹豫片刻,回答:萧容初。 呵,容初,萧容初,容初林含柏魔怔一般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 真的是你么? 萧石把人带到,不太放心她的状态,叮嘱道:你不要乱跑哦,阿兄说了待会要来找你的! 嗯!林含柏虽然情绪激动,但乐初容待会要来找自己这个概念一入耳,奇迹般镇静下来,她郑重点头。 萧石放心了,转身打算回门口给容初帮忙。 *** 驸马府前,已铺上了厚厚的软垫,容初很有一家之主气势的站在门口。 到了新郎家,由于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再由旁人背着,新娘需要踩着席垫入门,这一过程称为传席接袋,其意义就是传宗接代。 晃了一路的轿子终于落地,闵于安把手里的荷包塞进袖子,静静等待。 这一次,是萧启主动伸手,她搀扶着小公主走上了软垫。 绣花鞋踩在厚厚的软垫上,如在云间漫步。 用作辟邪煞的谷豆漫天洒下,她牵着她的妻稳稳走着,挤过堵住大门两边的草捆,跨过门槛后,新娘的身份转变完成。 传宗接代、辟邪煞、保平安一系列繁复的好寓意的流程下来,萧启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十来天礼官与教习嬷嬷耳提面命,再三的嘱咐不能出了岔子,她都快有心理障碍了。 闵于安被众人送入了新房,坐在洒满了枣、栗子、花生等寓意早立子、多生的新床上,此谓之坐富贵。 柯壹柯伍跟在身后声都不敢做,直到一起进了新房,柯伍跟柯壹咬耳朵:成个亲怎么这么麻烦,公主这样,我都嫌累得慌! 柯壹: 韦嬷嬷给她来了计眼神杀,柯伍被逮了个正着,也不敢说话了,双手叠在腹前规规矩矩的。 闵于安倒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只顾着脸红了,新床啊,她今晚要和将军一起睡了 *** 等送小公主的人回来传话,萧启才被允许到床前请新妇,两手隔着彩缎绾成的同心结相牵。 萧启手握笏板,同心结挂在其上,闵于安拿手牵着。 当对方的力道隔着同心结传来,二人心里都多了沉甸甸的感觉。 生命里从此就会多一个人,与她生死不离。 披红挂彩的礼堂里,宾客挤了个满满当当。 吉时已到,拜堂成亲。 都说长兄如父,容初坐于首位,身边是皇家宗室德高望重的长辈,她如坐针毡。 还没成过亲呢,就喝了妹妹的喜酒,这感觉微妙的很啊 但是长姐如母,本应该是老母亲的心,此刻却为什么妹妹给她娶了个媳妇儿回来?! 容初心乱如麻,流程却一直在往下走的。 礼官红光满面,高声喊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闵于安从盖头下看见萧启的衣摆,心终于安定下来。 终于嫁给你了,我最爱的将军。 萧启抿抿嘴,鞋在地面摩挲几下,还是开了口,安慰她: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听着这熟悉的安慰,闵于安盖头下的脸悄然笑开:果然,我的将军啊,你还是这么温柔。 不管你是男是女,什么年纪,什么容貌,你终归还是你。 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怕呢,今晚该怕的是你才是。 待拜过堂,闵于安又被簇拥着送入了新房。 萧启这个新郎官则被众人围着祝贺,心慕公主的年轻人们对这个抱得美人归的校尉真没什么好说的,嫉妒!只想给她灌酒! 宴席,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将军(单纯):别怕 公主(摩拳擦掌):下一章要干件大事 [解释] 作者(头顶锅盖求轻拍):太子不洗白不洗白!!会虐渣! 他不吝啬于对没有威胁的同胞妹妹给予一定的善意,而且这是在父皇面前表现的机会,但如果威胁到他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嘛。 注:婚礼规矩部分引用自《中国古代文化会要》,黄金贵主编 第27章 新婚夜 谚语道:新婚胜如小登科,披红戴花煞似状元郎。 新婚之夜,萧启穿红袍,戴桂冠,就像中第登科时的装束一般,一派明丽风流,容光焕发,春风得意,浑然不似常人。 恋耽美 ——(19) 嫉妒归嫉妒,这驸马爷长得是真好看啊。 脸上那疤不仅不显丑陋,反多了些豪迈粗犷,给这美玉般的脸增添了不羁洒脱。 有人上来敬酒 驸马爷必须喝一杯! 娶公主这样大的喜事都被你小子给碰见了,今儿不喝醉不许走! 就是就是,一言不合就娶了皇上的掌上明珠,你不多喝点酒真是说不过去! 萧启脸上挂着营业性的微笑,手中动作不停,来者不拒,一概仰头灌下。 酒的度数虽低,甜甜的酒水喝多的仍是醉人,她如牛饮水般一杯接一杯的灌入腹内,没多久脸就红红的了。 陪她来京的同僚们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替她挡酒。 娃娃脸拉住萧启往嘴里送酒的手,忍不住道:哎萧兄别喝了,再喝今晚该醉了。 黄经武大手一挥,豪迈地替她挡住一波又一波敬酒的人,挡酒的间隙里还不忘把她往外推:洞房花烛夜,你尽喝酒有什么意思,兄弟给你挡着,你快去掀盖头吧! 娃娃脸拉着她往外走,嘴里喋喋不休:快走快走,大好的时光喝什么酒! 容初忙着招待宾客,应付众人的恭维话都来不及,更不要提什么挡酒了。都说长兄如父,现下容初身为驸马爷唯一的长辈,一时忙的脚不沾地。 她几次三番想抬眼往林含柏哪里瞧,却又被自己的理智压着侧过头去,控制视线不要往林含柏那边飘。 以现下的身份来说,她们该是素不相识的。 她不能害了她。 萧启还想再喝,奈何黄经武给她挡了个严严实实,娃娃脸拉她的力道也不容小觑,硬是给她拉离了酒席。 都这样了,再闷头喝酒的话,到时候传出去驸马爷新婚夜不愿回房的风声就不太好了。 索性她也晕的差不多了,走路都感觉天旋地转的,踉踉跄跄站都站不稳。 萧启朝宾客们拱手示意:各位慢慢喝,照顾不周,照顾不周哈! 最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再一个能拖多久是多久,她总感觉心里慌慌的,像是今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萧启怎么想的不重要,娃娃脸催人倒是一等一的速度,没多时就远离了喧闹的大厅。 娃娃脸把萧启送到新房门口,脸上满是揶揄: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兄弟我够意思吧,放心,今晚哥给你挡着,绝不会有人给你闹洞房的! 说到最后他把胸膛拍的啪啪作响,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萧启:你是谁的哥?占谁便宜呢,我分明比你大! 她张张嘴,晕晕乎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也就算了。 明天再跟你小子算账! *** 公主,柯壹立在一旁,犹豫着开口,您要不要先用些点心,驸马爷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柯伍眼睛一亮,立马接口道:是呀是呀,您可别把自己饿坏了,他们喝酒还得要一会儿呢! 您这死撑着不肯吃,我也吃不成啊好饿 闵于安摇头,并未说话,盖头边角的流苏顺着她的动作摆动,无声拒绝。 这可是她期待了几十年的洞房花烛,怎么能就这么毁了? 她要以最完美的状态,嫁给她的夫君。 柯伍还想再劝劝,韦嬷嬷瞪了她一眼,她讪讪的禁了声,忍不住心中腹诽:凶巴巴的!哼! 咚咚咚。 门被敲响,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韦嬷嬷挪到门口看看,转过头来声音高昂道:是驸马爷来了! 欢欢喜喜的韦嬷嬷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处,像个皱巴巴的老橘子。 但没人欣赏她这副模样,柯壹眼观鼻鼻观心,柯伍好奇探头看门外的人,小公主盖着盖头,手攥的紧紧的。 萧启摇摇晃晃进来,离了娃娃脸的搀扶,总有些站立不稳,让人担心她是不是会绊倒。 韦嬷嬷心里焦急:我的个老天爷!您醉倒之前也得把流程走完呀!可不能就这么倒了! 老天爷似乎听见了她的祈祷,步履蹒跚的驸马爷虽醉的厉害,却也安安稳稳走到了床前,没出什么岔子。 韦嬷嬷艰难地等着萧启蹒跚走了过来,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疾手快,迅速把秤杆递上。 十六颗星镶嵌其上,萧启接过象征着万事如意、福寿双安的秤杆,平日里稳健的手不知怎的带了些颤。 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妻啊 她攥紧了秤杆,没多少重量的秤杆似有千斤重,压得她手颤巍巍的。 盖头被挑开的刹那,一双杏眼显露出来,澄澈而悠远,里面盈满了喜悦与她读不懂的情绪。女人小脸在妆容点缀下美得惊人,眉目含情,红唇似火。 是啊,女人,才刚及笄的小公主居然会有这般美丽妖娆的一面,真是想不到呢。 萧启还在感慨。 她被酒精麻痹的脑子里只剩下对小公主容颜的赞叹,眼里也只能看见她一个。 旁边几人识趣地恭贺:祝公主与驸马爷早生贵子! 萧启被话语声惊醒过来,忙挪开了紧盯着人家不放的眼。 韦嬷嬷带着柯壹柯伍退下,不多时,新房里只留下了她们二人。 一时间室内静默下来,只剩红烛燃烧与彼此的呼吸声,静的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没有人说话,两个人视线飘忽不定,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面前的人。 她们在思索着接下来的事。 闵于安想的是要怎么开始计划。 而萧启想的,是怎么逃过这个新婚夜。 *** 还是萧启先开了口:公主,还有合卺酒没喝。 嗯,盖头撤去后,目之所及还是一片红色,闵于安伸手抓住萧启的衣摆,驸马带我过去,凤冠重,走不稳。 驸马啊,你是我的驸马了。 用的是撒娇的语气,软软糯糯的,像甜甜的白糖糕儿。萧启咽了咽口水,突然间好想吃糖 可是她装糖的荷包早被小公主抢去了,还没来的及买新的。 怎么不管前世今生,小公主是跟自己的糖杠上了么? 饮了合卺酒,才算是完完整整行完了礼。 甘甜的酒液度数低,倒入苦涩的葫芦瓢中,意味着夫妻二人同甘共苦。 清冽的酒液入喉,苦涩与甜,相对的两味在舌尖弥漫,滋味并不好,囫囵吞入腹,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萧启想的是,仪式完毕,终于可以装醉了。 闵于安想的是,喝醉了好办事。 萧启本是打算装醉,可现在是真的醉了,头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热与昏是唯一的感觉,她头摇了摇,抵抗不住犯上来的感觉,砰的一声倒在桌上。 好热 失去意识前的瞬间,隐约看到一双小手朝她伸了过来。 闵于安唇角不自觉勾起,她试探着推了推趴伏在桌上无意识扒拉着衣领的人儿。 没有动静,很好。 她先踱步到梳妆镜前卸下了凤冠与妆容,又拿帕子给桌上还在动来动去的人擦拭干净脸与手。 湿帕温热,划过英气的眉间、脸侧的伤疤、光泽诱人的唇瓣与马车上那次不同,这个人已经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了,她完完全全属于她。 往后的日子里,只需要一步步地、一步步地,让她爱上她。 擦手的时候忍不住脸红,强忍着羞涩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每一个角落。 而后,她双手打横把萧启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脱去了鞋袜外衣。 红唇虔诚地印上了薄唇,酒香与甜意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这边的住户忍不住到了隔壁的邻居家串门,邀请邻居共舞,熟睡的邻居迷迷瞪瞪跟着她一起舞动 嘘,夜已深。 烛火熄了。 *** 大厅角落里,林含柏坐在专为女眷准备的桌边等容初,她老老实实坐着,片刻都不敢走神。 等拜堂完毕,凑热闹的人们围坐在桌前开始谈天说地,女眷们聊着各家八卦趣事,她岿然不动。 乐初容说要她等着她,那她就这样等着,她一定会回来的。 她就这么等啊等,看啊看,看那人转到各个桌前敬酒,却不曾分半点的视线给她。 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么? 从黄昏时分等到夜深席散,宾客们零零散散归家去了,她僵硬着脖颈腰身,哪里都不敢去。 她听见有人在唤她:小哭包。 林含柏抬头,动作太大导致有些眩晕,可这并不妨碍她看那个人。 容初站在离她没几步远的地方,被暗红色长袍衬得更显肤白,她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清香,混着酒水的香甜,莫名的醉人。 两人一坐一站,就这么静静看着彼此,半晌无言。 直到长时间未眨的眼睛酸的犯疼,林含柏才站起身,抬手触摸眼前人。 手划过眉梢眼角,容初没有动弹,还报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是真的,活生生的乐初容啊。 林含柏扯掉脸上碍事的面纱,急急上前扑到容初怀里,语音里带了丝颤抖:你,真的是你! 林含柏两手圈着容初,容初被她勒的生疼,却没做挣扎,只抬手轻拍她的背,用的安抚婴儿的轻柔手法:是我。 颈边有热气传来,温热的水滴落,容初也红了眼眶,声音沙哑:好久不见,怎的还是这般爱哭? 话音才落,颈部有刺痛传来,伴着女子恨恨的声音:你还好意思说?!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花烛夜,总的来说就是:小公主想要不可描述将军,但是又怕将军醒了要遭,所以就带着将军不可描述了自己,完。 [解释] 公主下药这个事:建立在两个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基础上,互相暗恋,半推半就那种哈。 请勿模仿,不然有高危风险。 注:小登科的谚语、解释,秤杆、合卺酒的寓意均源自百度 第28章 舞剑 卯时,天色还昏暗着,鸟儿刚叫第一声,萧启就睁开了眼。 多年行军养成的本能,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但睡眠不足的身体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头痛得快要炸开,身子沉得动弹一下都费劲,像是有千斤重石压在其上。 怎么回事?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她眨了眨眼。 烛火早已燃尽,日头还未升上来,屋内没有任何光亮。 萧启借着天生的好视力看到了床榻顶上的纱帐,红色的流苏垂落下来,平添了旖旎。 意识渐渐回笼,休息一整晚的大脑开始运作。 哦,新房啊。 她感受一下身体里无处不在的疲惫,打算起来练会儿武,昨日就一直被教习嬷嬷与礼官缠着,都没时间练练,一日不练这身体都要生锈了。 萧启左右扭了扭脖子,突觉活动有些受限,不应该啊,又没落枕,怎么就扭不动了? 艰难低头看看,惊得她残留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公主?! 眉宇间透着天真的少女面对她侧躺着,软绵绵的手臂搭在她身上,搂着她的脖子。 萧启顺着手臂一路往上看,为什么没穿衣服?! 天!我都干了些什么?! 萧启一下子摒住了呼吸,轻轻把小公主的手从自己脖子上薅下来,拨到另一边。 她手抖了抖,屏气凝息,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掀起被子看看自己,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亵衣完好无损,没有暴露。 眼角余光瞥到自己手上的一抹红色,刚松的气又憋了回去。 !!! 这是什么! 萧启把右手凑到跟前,眯着眼睛仔细瞧瞧红色。 鼻尖嗅到一抹熟悉的血腥味,是血? 所以她手上为什么会有血?! 难道? 突然脑子里有了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她左手撑着床榻,以龟速蹭到闵于安身边,另一手轻飘飘地掀起被角,抬眼往里头瞧光的。 小公主凝脂一般的皮肤上,深浅不一的青紫色与红色。 完了。 萧启心如死灰,她颓然放下手,仰躺着不再动弹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回彻底完蛋了。 要不还是先跑吧,趁小公主还没醒。 说跑就跑,绝不含糊! 萧启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了床塌。 待瞧见地上的混乱之后忍不住扶额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懊悔归懊悔,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 她回头看了看小公主,恩,还是睡着的,没醒就好,这会儿要是醒了那真是没脸见她了。 于是拎起挂在一旁的衣物就往往跑,鞋都没敢穿,她踮着脚尖提着鞋,多年征战沙场练出来的耳力全用在此刻,一边跑还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 开门的时候不住地回头望,再怎么小心开门还是弄出了些声音,吓得她盯着床榻好半晌没敢动弹,索性小公主睡的正香没被她吵醒。 等到终于出门,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凉凉的。 *** 新房里,紧闭着眼睛呼吸匀称悠长的小公主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眉毛颤抖了下,睁开眼,杏眼里半点睡意也无。 事实上,闵于安一晚上都没睡着。 前半夜沉浸在将军属于她了的兴奋里,后半夜又忍不住患得患失,怕自己醒来这都是一场梦,眼睛盯着将军一刻也不敢闭上。 只有实在酸的很了才眨眨眼。 吹弹可破的脸上两个浅浅的黑眼圈。 昨夜委实孟浪了。 小公主面色绯红,有些害羞,脸埋进萧启尚有余温的被子里,深吸一口气,将军身上的气味真好闻啊 她连脸都抬不起来了,就这样趴伏着没再动弹。 柯壹寻来的药还是挺有用的,将军给予了令人心动的回应呢。 今早的反应也可爱得不行。 她忍不住翻了个身,激动地在床上打了个滚,钻进萧启睡过的地方,被子蒙在脸上。 就这样躺着躺着,竟迷迷糊糊睡去了。 恋耽美 ——(20) *** 外头已有了些许亮光,秋日清晨的凉风把萧启吹的一哆嗦,她也没敢动,喷嚏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萧启往院子里挪了好多步,才敢打出那个喷嚏,顺带穿上了衣裳鞋子。 后背湿湿的不舒服,身上还残留着酒气,她有些厌恶的皱眉,但此时哪里好去洗漱?只能忍了。 幸运的是府里的下人奴仆没有起的这么早的,不然真是没脸见人。 头发自然是凌乱的很,她又不敢回去梳头,随手摸了根绳子把头发给高高束起。 收拾停当,还是心乱如麻。 喝酒误事啊!喝酒误事! 好好的我灌什么酒啊! 萧启真是想回到昨晚把那个喝酒跟喝水似的自己揍一顿,现在好了吧,完蛋了。 没脸见小公主了,阿姐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我真是! 她狠狠打了下右手,让你端着酒杯往嘴里灌! 洗漱也弄不成,大清早的都还没起呢,能做什么? 干脆练练武算了,流些汗脑子也能清醒些,想想法子出来,待会怎么面对小公主啊。 想到这里,萧启抬脚往后院走,那里有专门给她备下的武器架。 萧启抽了把长剑出来,剑鞘都还没抽呢,就借着天光看清了指尖的血迹。她脸红了红,偷偷摸到井边打了水出来洗净了手,剩下的水全数泼到脸上。 冰凉的井水震得她一激灵,发抖的同时脸上的红热有所缓解,总算好了。 萧启回了后院开始专心舞剑。 *** 公主,该起了。韦嬷嬷带着柯壹柯伍敲门,声音不大,但对于睡着的人而言实在是恼人的紧。 唔,闵于安脸在被子里磨蹭许久,终究还是受不了吵闹之声,从梦境里挣扎醒来,嗯,进来吧。 韦嬷嬷得了令,激动地推门而入。 进门便瞧见满地的凌乱,衣服鞋袜扔在地上,她笑容深了几分,问道:水已备下了,您现在要沐浴么? 闵于安坐起,被子顺着肩膀滑落下来,显而易见的痕迹让韦嬷嬷嘴角咧得更大。 闵于安揉揉酸涩的眼:恩。 柯壹会意,提着外袍给她披上,躬身搀着她下床。 寻小册子的时候她也看了几眼,有些东西还是懂的。 屋内的一切刷新了柯伍的三观,她已是目瞪口呆:我的乖乖,这么激烈的吗?! 这是洞房啊还是打架啊! 韦嬷嬷含笑取下床榻上点点殷红的白绫,拿托盘乘了亲自送进宫去。 洗漱完毕,一夜的疲乏与劳累得以舒展,闵于安舒服的闭目养神,问:驸马呢? 柯伍立刻回答:回公主的话,驸马爷在后院舞剑呢!一大早就开始了,这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停! 大早上的在后院舞什么剑啊,吵死人了,睡都没睡好。 新婚燕尔难道不该在房里跟着公主恩爱嘛! 闵于安顿了顿,这打击对她就这么大? 柯壹给她梳着妇人发髻,问:您要去看看吗? 闵于安点点头,梳妆完毕后,在柯壹搀扶下朝后院慢慢走。 *** 后院。 秋风吹过,落叶沙沙作响,一片金黄的梧桐树叶包围中,黑色劲装的少年随风起剑。 她微闭着眼,鬓角碎发浮动,剑光飞舞。 闵于安看的呆住,眼前的少年与那斜倚在树下的青年轮廓渐渐重合,周身的气质却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也不必掩饰自己对这人的喜爱了。 现在将军是她的驸马了,她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将军,她开口唤道,声音里多了些依恋。 少年耳朵微动,动作随之停下。 萧启抿了抿唇,心知是躲不过了,收了剑就往小公主那里走。 黑衣少年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闵于安眉开眼笑,待她站定,柔声问:怎的一大早在这里舞剑?累不累? 萧启愣愣点头,怎么感觉小公主不一样了? 闵于安拿帕子给她擦擦脸上的汗水,以商量的口气问:出了汗容易着凉,先洗漱好不好?水已备好了,等你洗完我们去找兄长一起用膳。 新妇嫁过来的第二天是要向公婆敬茶的,但萧启一介孤儿,不必讲究那么多,跟容初一起吃顿饭也就足够了。 萧启还是头照点,很合理的安排。 闵于安见她这般听话,不着痕迹地摩挲下手指,这副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 想远了,她收回奔腾的思绪,用撒娇的口吻说:那,驸马扶我回房好不好? 走路为什么要扶? 萧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柯壹咳嗽两声以作提醒,她回道:额,好,走吧。 手心里残留着运动过后留下的汗,闵于安的手心软软的干燥,才握进手里,她就有些无所适从。 萧启常年不习惯人近身,但小公主,她得对她负责啊,所以得习惯。 闵于安步子踏的小,走路速度也慢,姿势还很别扭,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萧启牵过来的手上。 萧启这才明白过来,耳朵爬上了绯红。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错。 闵于安倒没想那么多,她望望这人的耳朵,心里痒痒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将军这么可爱? 柯壹面无表情跟在后头:呵呵,总觉得空中有股酸臭味在蔓延。 第29章 痕迹 正厅,容初捂着脖子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石眼巴巴看着桌上的饭菜,她对食物的渴望已经刻在骨子里,无法抹去。这些时日她也懂了些规矩,知道得等人齐了才能吃饭,于是乖乖坐着等人。 萧启搀扶着闵于安进门来的时候,容初都没注意到,眼神飘忽,小孩倒是眼睛一亮,终于可以吃饭了! 小孩看看闵于安走的步子很小,有些困惑,想问问缘由,见容初魂不守舍的样子,张开的嘴又闭上。 大人真是麻烦,她想。 萧启才做了亏心事,此刻想着弥补,于是事无巨细地对小公主好。 她拖开桌旁的凳子,搀着小公主坐下,而后自己往坐到边上,恰好和容初相对。 萧启一路上都在考虑怎么跟容初解释小公主走路姿势这件事,谁知道容初压根没往她这里分半点视线,她等了半晌,都没等来询问,疑惑抬头,就瞧见了心神恍惚的容初,还有她脖颈处的不寻常。 萧启问:阿兄你这脖子是怎么回事? 容初终于回过神,不自在地摸摸颈侧贴的膏药,故作镇定:咳,昨夜被虫子给咬了,上了药。 秋季哪有什么虫子? 萧启不解,还待发问,被闵于安给打断。 既然他不愿意说,又何必追问? 闵于安给容初盛了碗梗米粥,恭敬道:兄长,请用膳。爱屋及乌,现在看将军的兄长也是可爱的紧,说话时候的肢体动作都与将军如出一辙。 小公主正经起来很有一番架势,这般行为倒像是个孝顺的媳妇儿。 容初没受过这种待遇,有点浑身不得劲,她坐直了身子:额,多谢公主,不必客气。 闵于安笑笑:兄长哪里的话,这都是应该的。 她转而端了萧石面前的碗,给眼睛都黏在饭菜上头的小孩也盛了碗粥,嘱咐道:慢点喝,小心烫。 萧石点点头,目光从粥上挪开,转向家里新增的成员,这位姐姐就是要和萧启兄长一辈子在一起的人么?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呢! 全程禁言的萧启:这是那个哭啼啼的小公主?是我没睡醒吗? 容初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来,递给闵于安,语重心长道:阿启她自由流浪,难免有些不懂规矩的地方,还请公主多多包涵。 这孩子也长大了,成婚都赶在我前头了,即便是虚假夫妻,也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惟愿一生顺遂。 闵于安郑重接过,嘴角的弧度扩大,这是得了兄长的认可? 能与爱的人在一处,婚姻接受长辈的祝福,大概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吧。 我会的。她正色道,心底有股暖意漫延,像是温热的汤水入喉,热意透过胃袋遍布全身,说不出的熨贴。 容初颔首,拿汤匙搅动碗里的粥水,那就好,那就好,我也放心。 她舀了勺粥放进嘴里,软糯的米粒在口腔滑动,带着她的思绪渐渐飘远,飘到了昨夜。 *** 容初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脖颈处的软肉惨遭毒口,小姑娘一口银牙咬下来,皮肉就见了血。 钝痛很快传至大脑,麻痹了她本就被酒精糊住的意识,容初手足无措,轻抚林含柏背部的手就这样僵住。 林含柏是用了十足的力道,这些年的心焦全部凝聚于此,牙落下,容初活着却多年不来找自己的气就这么消了。 怎么忍心再埋怨呢? 你是真的,真的还活着啊真好。 林含柏抱着容初哭了一会,牙松了力气却没挪开,唇齿贴着皮肉,吸气间还能闻到容初身上的草药清香,林含柏有些心痒,顺从着本心舔了下去。 !!! 容初打了个哆嗦,这下僵住的不只是手了,她全身都僵住,不能动弹。 几乎是霎时间,血气上涌,心砰砰砰地跳起来。 林含柏还没品出什么味道呢,就被容初一把从自己身上拉了下来。 林含柏:??? 容初酒席间喝了不少酒,脸被酒精熏得红红的,所以即便现下心如乱麻,也难以从面色看出来她的真实想法。 定是因为碰到了血脉通行之处,才让自己这般失态! 这小孩怎么回事!长大了路子也变野了!脖颈这等脆弱之处是能随便咬的吗?! 容初有心教训几句,可这小姑娘脸上的泪珠还挂着呢,自己再凶她也不合适。 她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扮出一副大姐姐的姿态来:这么晚了,你该回家了,姑娘家太晚回去不安全。半点不提方才被咬的事实。 林含柏也是心猿意马,哦不,是心慌意乱。短暂的一瞬,最敏感的舌尖味蕾触碰到的皮肤,似乎让她整个灵魂开始颤抖,波及全身。 不过即便再激动,脑子还是清醒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被容初给打发走。 她不依不饶,反驳道:不行,我回去了,你跑了怎么办?我等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怎么会就这样轻易离开? 没等容初回答,她又道:你派个小厮回去传信给管家就行了,今晚我要在这里睡! 容初张了张嘴,正待说话,林含柏掐准时机给她堵了回去:要不然我就哭了,我要扯着嗓子叫唤,让你的左邻右舍都听听!我就说你喝醉了酒调戏良家妇女,你脖子上的牙印就是我挣扎时候咬的! 说着,林含柏扯了扯衣襟,整齐的衣领立刻散乱下来,她又把腰带扯下,塞进容初手里,头上的簪子也拔下来随手扔到桌上,另一只手顺便在头发上揉了揉。 顷刻间,林含柏就从一个衣着清雅的大家闺秀变成了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可怜女子。 她狡黠地笑:说,你选哪个? 猝不及防被算计的容初简直是目瞪口呆:你给我选择了吗? 当年单纯的小哭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些年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 思及此,容初脸又有些发热,脖颈处上了药的伤口苏苏麻麻的。 自己分明上了膏药的,清凉的膏药却抵挡不住其主人自身的反应,那处热到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贴错了药膏。 被林含柏威胁着,容初无奈,只得遣了小厮带着林含柏的亲笔信回镇西大将军府送信。 将军府里。 老管家摸摸自己的胡子,松了口气。 小姐信上说遇见了熟人要叙旧,今夜要抵足而眠呢 总算有了点姑娘家的样子了,平日里都不跟小姐妹聚聚的,成天在家里守着,不是习武就是呆坐,自己都担心她憋出毛病了。 就是不知道小姐的熟人是哪家的小姐呢? 老管家笑眯眯送走了传信的小厮,关上大门回房去了,一把老骨头熬到这个点也是熬不住喽,睡觉去。 他决计想不到,一向让人放心的小姐居然能干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来。 驸马府里。 容初忙着吩咐众人收拾残局,宴席后的大厅简直是一团乱麻,残羹冷炙并着碰杯时洒到地上的酒液,气味难闻到她实在是受不了,若拖到明日,怕是更加难收拾。 仆人们晕头转向地擦桌扫地,林含柏就坐在一旁聚精会神盯着容初。 不论容初做什么,那道视线都时刻相随,她不自在,转紧时间速战速决,等人收拾完残渣就挥手招来管家。 驸马府的管家姓李,是个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 容初:给这位小姐寻个客房。 李管家点头,刚准备走呢,被林含柏喊住:等等。李管家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心想说不定这位小姐有什么别的吩咐呢,一次性准备完也省得自己再跑第二遍。 林含柏并未直接朝李管家说话,她转向容初,语气坚决不容拒绝:我要和你睡一起! 李管家:??? 什么?驸马爷的兄长不是还未成亲吗?怎么就? 任他心里翻江倒海,在场无人解答他的疑惑。 容初软了语气,劝道:这不合适,乖,听话,你一个姑娘家的,跟我一个男子睡一起像什么样子。 知道小哭包长大以后不好糊弄,她只得好言好语地劝说。 哪知林含柏压根没打算听她讲大道理,直接抽薪止沸,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说你们驸马府强留我一个姑娘家过夜,合伙欺负我! 容初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赢了,李管家,再给我房里拿床被子,拿个枕头。 李管家: 刚到中年儿女双全的中年管家忍不住摸摸刚留起来的胡子,心里止不住地吐槽。 现在的姑娘家怎么一点儿也不矜持? 还没出阁呢就跟人住一起! 我家那两个崽子长大了要是敢这样,腿都给他们打断! 恋耽美 ——(21) 吐槽归吐槽,主家的话不得不听,李管家同手同脚地走了,背影带着些许沧桑。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拿我没辙了吧? 容初失笑,尽管被她的话逼得退了再退,却并不恼,只看着她,眼里一片柔和。 怎么舍得与你争嘴呢,我从来就拒绝不了你。 *** 此时饭桌上的气氛简直可以用诡异二字来形容。 容初盯着碗发呆,有一勺没一勺地往嘴里送粥,桌上那么多菜都不知道夹,小夫妻给她夹的菜堆在碟子里,就是没动筷子,自顾自地失神。 闵于安拿了筷子给萧启夹菜,一筷子接一筷子,后者想要投桃报李,奈何闵于安只喜欢看着她吃,于是演变成了单方面的投喂。 萧石缩在一角不说话,小动物的直觉告诉她很不对劲,老老实实闷头开吃。 嗯,这粥可真好喝啊,酸萝卜也好吃,这个白白的糕点也好吃 一餐完毕,萧启看着容初欲言又止,她有心问几句阿姐这不对劲的状况,容初并没打算跟她解释,她摆摆手:阿兄还有事,你跟公主回去吧。就飘着回房了 萧石看一眼留在这里的二人,乖乖说:我去习武。 闵于安眉眼带笑,问萧启:驸马扶我回房? 萧启点头,扶她起身,任她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搀着闵于安慢慢走回房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危险动作请勿模仿,下嘴需谨慎,脖颈处有个颈总动脉,一不小心血栓或者出血就完犊子了。 第30章 梳发 回来了? 容初轻手轻脚进了门,刚关上了门,还没来得及转身呢,身后就传来悠悠的女声。 容初僵了僵,这股正室独守空房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像极了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不过,自己今日这事做的确实不厚道。 女声继续响起,带着些怨念: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你连用膳都不肯带我一起? 越来越像了。 容初头皮发麻,转过身来就瞧见了林含柏脸上的委屈,她垂着眸,眼睫毛一闪一闪的,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 桌上特意派人送来的饭菜都没有被动过,而桌旁的人却还是自己离开时的姿势。 梳发 不是的,容初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劝慰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话说到此处,她鬼使神差地停顿了下。 林含柏没那等待的耐心,追问:那你说是为什么? 容初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阿启解释,依你我如今的身份,本不该相识,若是被人发现我这身份你会受牵连的。 该满门抄斩却活下来的人,还有知道真相的人,一个都逃不过。 所以我连阿启都没有告诉,纵使想你也不敢去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你不该承受这样的后果啊,小哭包。 林含柏脸色好看了些,一想到容初这些年都与那个萧启在一处,不高兴道:那个阿启,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没说出口的话是:比我还重要么?你还要跟她解释我的存在? 容初一怔,不是很明白她话题跳跃得这么快是为什么。 却好脾气地解释:昨夜不都跟你说过了?她救了我的命,这些年相依为命过来,我早就拿她当亲妹妹了。 林含柏:那我呢?那我算什么? 容初:你就是你啊,和阿启一样,在我心里都是家人。 林含柏眼神黯淡了些。 不是的,我不是要这个答案。 分明,你分明说过要娶我的,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我才不要当你妹妹! 容初不知道林含柏的心潮起伏,挨着她坐下来,问:怎么没吃饭?是不合口味吗? 顿了顿,见林含柏不回话,她又说:我也不知你如今的口味是否变了,若你不喜欢,我再去给你做。说着就打算起身。 又是这副哄小孩子的语气,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再迁就我了! 不是,林含柏拉住她的袖子,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我一个人吃不下,你陪我吃,看着你我就吃得下了。 容初失笑:这是个什么理由,难不成我陪着还有什么不一样的? 秀色可餐啊,没听说过?看着你我才有食欲。林含柏理所当然道。 容初:乱用什么成语! 容初没回话,拿筷子给她夹了菜,才说:等用完膳我送你回家,你一夜未归,家里该担心了。 又转移话题! 林含柏哼了一声:我家里没人,你就是想打发我! 容初妥协:不是的,好好好,我答应你,过些日子找个机会把你介绍给阿启,行不行? 林含柏见好就收,也不打算逼她太紧:那说好了啊,你不准偷偷跑了! 容初如释重负:是是是,我不跑,快吃吧。 这边房里的二人讨价还价,一方不依不饶,一方几番退让,热闹的紧,而另一间房里的二人却是截然相反的场景。 *** 萧启扶着闵于安进屋,后面的小尾巴识趣地退下,只剩两个人坐着,相对无言。 不对,应该说是,萧启低头看桌面,闵于安笑意盈盈看着萧启,后者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跟桌子来个亲密接触。 半晌,萧启实在受不了这拘束感,她放下紧紧捏在手里的茶杯,率先开口问道:公主要不要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的话,自己就可以不动声色地问出那个问题了,好过于现在这莫名的尴尬啊。 今日身子实在不适,走不得路,驸马陪我呆着可好?闵于安轻声道。 萧启:她恨不得把问出那句话的自己揍一顿,让你嘴欠! 瞎说什么!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 她呐呐道:好。 两个人单独相处,更加问不出来了啊,怎么办呢 闵于安继续道:我想卧床休息一会儿,驸马陪着我行不行? 萧启:!!! 这可不行!还不知道昨晚是个什么情况呢,今日可不能被发现啊! 萧启抬头往四处望了望,在视线所及之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起身在书架上翻了本《六韬》,如同抓住一颗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珍而重之地捧着,才回答闵于安方才的问题:我不习惯白日里躺床上,公主去睡吧,我坐旁边看书就成。 幸好幸好,当初放了几本兵书在房里,不然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 闵于安被她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当初怎么没发现将军这般可爱呢?便是找借口的样子也有趣极了。 她也不恼,毕竟本也没指望一时半会儿把人撩到手,闵于安深谙松紧有道的道理,只轻笑道:也好。 于是起身到了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梳着妇人发髻的自己,闵于安端详片刻,问身后低头翻书的人:驸马可否帮我取下珠钗? 她补充道:我一个人不方便。 萧启:她一言不发,脚步很诚实地走了过去。 女子发髻繁复,萧启一时也弄不清楚,闵于安指挥着她如何拆开,她就耐着性子一步步按闵于安教的来。 闵于安透过铜镜瞥一眼全神贯注为自己服务的萧启,眼带笑意。 青丝绕指柔,华梳理云鬓。 这一点心机,纵使你不知晓,我也满足了。 终于解决完珠钗与发髻,萧启握着木梳给闵于安梳发,她手重,怕扯疼了小公主,动作轻了又轻。 梳齿自发丝间滑落,猪苓的香气顺着飘到鼻尖,发丝迷人眼。 萧启心想:定是这猪苓里头的香料太重,不然自己怎么会觉得昏昏的? 梳发完成,卸妆这个事就不用为难萧启了,闵于安自己卸完妆,手放在领口的扣子上,打算脱去外衣。 萧启腾地一下转身,动作太快,衣摆带起了风,闵于安只觉得身侧有阵清风飘过,一晃眼的功夫,身旁人就不见了。 抬眼望去,那人不知何时坐到了桌前,背对着自己手捧书卷,埋首其中,很认真的样子。 这是,害羞了? 闵于安见好就收,也不急于一时,没去打扰萧启,她脱去外衣鞋袜躺上床榻。 方才还不觉得累,两日都没怎么睡觉,闵于安心神俱瘁,沾到床铺立刻就感受到了困意。 她侧过身面对外侧,强撑着眼皮,看到手执书卷全神贯注的萧启,一瞬间心安下来,不再抵抗强烈朝自己涌来的困意,就这么睡去了。 萧启只是看似认真,事实上,她耳朵一直竖着听着小公主的动静。 她敏锐听到床榻上传来的呼吸韵律变了,才松了口气,死死捏住书卷的手松了松。 怎么感觉自己和小公主的相处模式怪怪的,与以前全然不同了。 嗯,一定是因为昨夜的尴尬! 这书好半天都没翻页,一句凡兵之道,莫过乎一硬是盯了半天,到底什么意思来着? 她悄悄换了个姿势,身体肌肉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才凝神往下看。 *** 闵于安再醒来的时候,头脑昏沉,有种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感觉,想要就这样躺下去,一直到天长地久。 身子重得不像话,连着熬了两日,果然吃不太消,身体叫嚣着还要更多的睡眠。 她努力抬起手,拿手背揉了揉眼睛,稍微清醒些许。 萧启听到床榻的方向传来动静,心知闵于安醒了,放下书走到床前。 睡迷糊了的小姑娘眼睛都睁不开,头发乱了,衣衫也扯得凌乱,眼触及到大片的肌肤,萧启不自在地挪开视线,给闵于安一点反应的时间。 萧启问:公主醒了?肚子饿不饿? 小公主摸摸瘪瘪的肚子:饿~声音柔软,尾音像带了个小钩子,勾人于无形。 真是,太可爱了 被戳了萌点的萧启心里软成一片,小声道:我叫人进来,饭菜都在灶上温着呢,马上就能吃。 小公主嗯了一声,点点头。 萧启被二次戳到,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露声色悄悄捂住心口,遭不住遭不住啊。 她开门叫人,放下胸口的手,待人进来,又摸起了桌上的书,至于看不看得进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被柯壹伺候着梳洗完毕,闵于安才算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回笼,她问:什么时辰了? 柯壹:申时了,公主这一觉睡了好久呢,午饭也错过了,驸马看您睡得沉,也就没叫您。 这一日都快结束了,也就没再上妆,没过多久还得洗,太麻烦。 于是柯伍一身本事无处施展,又动起了嘴皮子:驸马爷说您要他陪着,又怕吵着您,连午膳都没用呢! 就你话多! 手握书卷的人耳尖又红了,她咳嗽一声,辩解道:我只是早膳吃撑了,吃不下而已。 哦? 闵于安赞赏地看了柯伍一眼,后者受到鼓励,腰板挺直了不少,现在发现我的好了吧? 你们总说我不会说话,但我说起话来还是很有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青丝绕指柔,华梳理云鬓。郎心轻画眉,红颜落朱唇。 源自苏轼《蝶恋花》 第31章 试探 驸马府的伙食比不得皇宫,简简单单几菜一汤。 萧启给闵于安夹菜,殷勤的很。 闵于安一筷子还没伸出去,她想夹的那块八宝野鸭就落进了碟子里,她筷子顿了顿,萧启冲她笑得讨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是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她筷尖换了个方向,落入自己碟中,从善如流地接受萧启无微不至的服务,一顿饭基本没怎么夹过菜,眼神落在哪道菜上头,下一秒,萧启就会意给她夹了过来。 别说,这人讨好人起来还是挺让人适用的。 闵于安咀嚼着她细心剔好刺的鱼肉,鱼肉嫩滑,轻轻一抿就好像要在嘴中化掉,像极了眼前的人。 公主,萧启总算开口问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昨夜,微臣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总算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闵于安眸光微沉,却没回答萧启的问题,对她的自称很不满意:什么微臣,你是我的驸马,讲究那么多君臣之礼作甚! 微臣这二字听着真是刺耳至极。 萧启被她说得理亏,这不是心虚吗好吧好吧,不管什么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是我的错,这不嘴瓢了么,还没改过来,萧启不好意思地笑,随即保证道,我以后不会了,公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闵于安放了筷子,木块与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闵于安哦了一声,反问:驸马是指什么?不妥之处又是什么不妥? 萧启怔了怔,这怎么好说?这怎么说的出口啊? 她瞧了瞧旁边服侍的人,犹豫了下,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为首的柯壹诧异,却没表现出来,她看向闵于安,得到首肯后,带着人退了下去,贴心地带上了门。 柯伍被她拽着,不得不跟着她,等出了门,盯着柯壹眼神犀利,看得柯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柯伍也不说话,只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我这正吃瓜吃得好好的,你就给我拽出来了!你赔我的瓜! 屋外两个人用眼神你来我往,屋内萧启却松了口气,现在就好多了,人多实在说不出口啊。 她咬咬牙,忍着羞耻问:昨夜微臣喝醉了,记不太清,可有冒犯到公主? 闵于安眉眼弯弯,手肘搁在桌面上撑着脸,好整以暇看着她,看得她脸越来越红。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闵于安了然,随即想,骗我这么久,吓吓她好了。 哦~冒犯啊,我不记得了。 恋耽美 ——(22) 喝过合卺酒,驸马就醉得很了,我本想着不能让驸马趴桌子上睡,便拿帕子打算给驸马擦洗擦洗,谁知才一靠近,你就 尾音拖得极长,吊足了人的胃口。 被吊胃口的人都急死了,吊人胃口的人还有心思欣赏她这副急得跳脚的模样。 就什么?萧启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奈何这公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说下文,逼得她不得不追问。 就扑过来了呢。区区几个字,给萧启震得几近魂飞魄散。 !!! 她强打精神,问出最想问的问题:那公主可有看到 闵于安没等她说完,自顾自道:还顺带手扑灭了烛火,然后,就 她适当地留白,给这人一定的消化空间。 萧启如释重负:幸好幸好,记得熄灯,小公主这么单纯一个小姑娘,应该不懂得什么男女之事的,没看见就好,没看见就好。 哪知道事实的真相完全相反,她高兴得太早了。 她以为的单纯小姑娘,早把能找到的小册子研习了好多遍,以对待先生教学的态度,严谨认真翻来覆去,不说倒背如流,但各种~还是如数家珍的。 这就不担心了?将军,你放松的太早了,我都还没开始出招呢。 闵于安跟着她笑,没再说话,她拿帕子擦了嘴。 多谢款待。 鱼肉,很美味呢。 *** 用过这顿不知该算是午膳还是晚膳的饭,便到了日落时分,侍女撤下盘碟,端上了清嘴用的茶水。 主卧里,几乎是与上午完全相同的场景。 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轻微的呼吸声、翻书声构成了室内的所有声响。 萧启攥着《六韬》,一手捻着书页,随时准备翻页,看起来很专心的样子。 闵于安也随她,学着她拿了本书,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看她两眼转换下心情。 于是新婚第二天的夫妇,不抓紧时间恩爱缠/绵、交流感情,居然就这样虚度光阴。 到宫里送了白绫就紧赶慢赶着回来看二人相处进度的韦嬷嬷,趴在墙角听门里的声音,急的不行。 早上不是还挺好的嘛!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哪有新婚的夫妇单独相处时还看书的,这公主也是的,撒撒娇说说软话驸马爷不就只能哄着她了? 读什么圣贤书啊,书能有人好看? 这可不行! 该老身出马了! 韦嬷嬷眼神一凝,决定亲自出马。在宫里呆久了,她早练就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态度,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她推了推学着自己撅着屁股趴墙角的柯伍,压低声音:去,你去厨房吩咐下人烧水,准备些沐浴用的东西,公主驸马要沐浴了。 柯伍正聚精会神听得正来劲呢,冷不丁被她推得晃了晃,差点没摔一个屁股墩。 不敢挑衅她的权威,又耐不住自己的多嘴:这还早着呢,天都没黑,烧水早了些吧? 用的是气声,两人很有默契,听墙角也听得很有经验。 起码得等我听完啊,我倒想知道她们能读多久的书,文绉绉的,假正经。 说着就打算继续趴回去听。 韦嬷嬷眉毛一竖,不怒自威: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话,再不去就扣你的月钱! 身为公主身边最有资历的嬷嬷,确实是有这个权利,也结结实实扎到了柯伍的死穴。 哎别,柯伍肉痛道,她答应着,往外头走,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吗! 月钱总共才那么点,再扣扣就没了! 虽说明里只是公主的侍女,但身为暗卫,凭本事吃饭,公主大方,发下的赏金并不算少,足够她用的,各种福利待遇足以让人眼红。 但银子嘛,谁会嫌多呢? 蚊子再小也是肉。 月钱都是到了自己嘴里的鸭子,可不能让它飞了! 柯壹带着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往回走,正巧撞见不情不愿走路慢吞吞的柯伍,那嘴撅得都要碰到鼻尖了。 柯壹问,谁惹你了? 柯伍白她一眼,反问:你说呢? 除了韦嬷嬷,还真没人能把她管到这份上,一物降一物啊。 柯壹了然:她让你干什么? 去吩咐人烧水,说要给公主驸马准备沐浴用的东西,要不你替我去吧? 柯伍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怕她不同意,扯了她的袖子声声恳求:好嘛好嘛,你就替我去吧,我还急着回去听墙角呢! 柯壹: 好。柯壹话音还没落地,眼前人就跟风一样地跑走了,她望着柯伍的背影,也是无奈。 柯壹把字条往兜里伸出推了推,想必公主现下是没什么心思看的,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 咚咚咚。 门被敲响的时候,萧启肉眼可见的轻松下来,终于结束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跟小公主相处会如此煎熬? 萧启瞥一眼认真读书的闵于安,高声问道:何事?管你什么事,能救我于水火之中就是好事。 韦嬷嬷:公主,驸马,水已备好了,您二位现在可要沐浴? 沐沐沐沐沐沐沐沐沐沐沐浴?! 高兴得太早了,这可不是好事啊,还不如继续坐着。 没等她拒绝,身侧传来女子的轻笑:驸马可要与我一同沐浴? 第32章 第二夜 驸马可要与我一同沐浴? 不必!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拒绝语气太冲,萧启掩饰性地朝闵于安笑笑,解释道:我是说,浴桶太小,两人一起怕是不太方便。 韦嬷嬷在外边听了个分明,心情激动,她给自己加了个油:看来有戏! 于是毫不留情地拆萧启的台:公主殿下,奴婢看过了,这驸马府的浴桶大的很咧,容得下两个人! 自小与皇后相伴、和她关系亲密的韦嬷嬷,对皇后忠心耿耿,她一生不曾嫁人生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早把公主看作是自己的后辈了。 现在家里的后辈刚成亲,怎么能够允许她们保持距离呢! 当然要抓紧时间,趁着这股新鲜劲儿,赶紧生孩子啊!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这一点,在宫里呆了多年的韦嬷嬷深谙其道,妃嫔们往皇上身上扑的英勇事迹她可都记在心里呢! 公主殿下真是的,怎么也不学学那些人! 萧启被她噎了个彻底,语塞,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但她绝不会放弃挣扎! 多拖一秒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萧启脑子飞快地转动,很快便又想好了说辞:公主,我是说,你看,我们进展太快了,夫妻之间还是得保留一定的空间,如此才能长久。 哦?闵于安语音拉得长长的,什么叫进展太快? 你是我的驸马,都是夫妻了,怎么进展都不为过。 还是说,驸马不想与我长长久久? 她语调低沉:又或者,驸马是嫌弃妾身了?浓浓的指责与自我厌弃几乎凝成实质,朝着萧启扑面而来,熟悉的语塞感又将她淹没。 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还用上妾身这个词儿了!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有些女人,较真儿起来简直能要人命。 萧启焦头烂额,语无伦次:不不不,怎么会呢,我不是嫌弃你,我,我,我的意思是,感情都是慢慢相处出来的,这才刚成亲,你总得给我一段时间适应吧? 姿态放得很低,萧启真的是怕了,好容易熬过昨天那一劫,才松了口气呢,现在又给我整这出! 再这么下去真是身份不泄露都难 过了这婚假,还是找个借口回西北吧。 闵于安本也只是装出来的低落,被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乐到了,脸色好了不少,决定放她一马:也对,那驸马先去沐浴吧,我在房里等你。 萧启听到前半句才松了口气,谁知道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为什么要加最后一句话! 你这样一说我真是,不太想回来了啊。 想是这么想,说肯定是不敢说的。 萧启挤出个笑来:好,那我就先去了。离开的脚步有些不稳,背影透着股沧桑悲凉。 闵于安抬手遮住自己唇边泛滥的笑意,逗弄将军居然这般有趣,停不下来了呢。 还想看到更多,将军脸上丰富的表情 *** 府邸比不上皇宫的奢侈,没有大如水池的浴池,便是浴桶再大也有限。 浴室里,一片水汽缭绕中,萧启把自己沉入水里,只剩个脑袋在外头。 温热的水拂过全身,把她轻托着往上浮,她放松全身,枕在木桶边上,慢慢享受这难得的轻松时光。 思绪在混沌里浮沉。 萧启拿手拘了一捧水淋到脸上,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自己的手,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 她感觉到浑身都热了起来。 *** 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出身较低微的单身汉,每日除了训练就是打仗,日复一日的无聊、疲惫、恐惧构成了军营生活里的主旋律,于是催生了对酒精与性的追逐。 酒精麻痹大脑,性则缓解情绪。 营妓这个称呼应运而生,自古便有,不知从何时开始,犯罪女子或敌国俘虏随营而行,成为了约定俗成的事情。 容初十三岁离家,脑子里只有医书草药。 萧启连说话都是容初教的,对这些东西就更不可能懂了,人只要吃饭睡觉就可以活着,还有什么别的可以追求呢? 直到想要讨好她的下属往她帐中送了个女人。 那女人只着一身轻薄纱衣,哭着求她放过自己。 萧启是真不知道为什么,一头雾水。女子以为这位将军不愿意放过自己,心如死灰,抬手拉开腰侧的系带,纱衣垂落。 萧启瞪大了眼,拎起被子扔在她身上: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被盖住的姑娘也傻了眼。 她说,她叫许初云,原是个官家小姐,父亲被人陷害,她才被发配至此。 许初云名字里有个初字,鬼使神差地,萧启想起了阿姐。 萧启本也不打算把她怎么样,放过她就完事了,只是想到阿姐,她决定好人做到底。 萧启把她送走了,还救出了她心心念念的丫鬟,那丫鬟全然没有卑躬屈膝的架势,两个人互相拥着朝她磕头道谢,去往她寻得的村落。 这世道本就艰难,两个女子要活着就更是难上加难,丫鬟扮作了男子,假作夫妻,耕作度日。 萧启偶尔得空,会去那处村落转转,扮作她二人远房的表哥,给她们送送银钱之类的,对外称是探亲。 她想,若是阿姐活着也会如许初云这般鲜活。 许初云一直没有嫁人,她就跟丫鬟两个人相依为命。 萧启以为她是在军营里受了刺激,打击太大,也没在意,毕竟,有个人伴着就很好了,那丫鬟对小姐也是一片赤诚。 然而,这赤诚与她想的却截然不同。 有一次,深冬季节,萧启怕她们存粮不够,冒着大雪去送米粮。 柴门关的死死的,她敲门无人应答,担心二人出事,翻身越过院墙,就听见了卧室里传来的声声呻/吟。 娇/软、酥/麻。 这声音萧启并不陌生,她命人封了的军妓营里曾日日传出这些声音,军营里相互慰藉的两个男子也会如此,可是许姑娘不是还没成亲么? 她皱眉,仔细听听,声音里又不像是痛苦,反倒是快乐到极致。 怕自己贸然唐突了屋内之人,萧启犹豫些许,拿手指给窗户纸戳了个洞,就见到她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画面。 屋内烧了炕,温度并不算低,正对窗户的床榻之上,二人没有穿衣。 那丫鬟压在许初云身上,正 萧启惊得一下子愣在原地,她被寒风吹得有些寒凉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原来两个女子之间也可以? 她没去打扰热火朝天的二人,把提来的东西轻轻放在厨房门口,然后原路返回。 后来,多次的战败让她没有了空闲时间,也没能去看看她们,只托人带去了银钱,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 想必,是好的吧。 再后来,她送公主去和亲,之后一路披荆斩棘夺回了失去的城池,最后被困在太子别院里。 萧启对情爱之事并不感兴趣,相比起来,还是兵书更能吸引她。 终于把想要的人困在自己的领地里,太子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么,可惜他学艺不精,武力值太低,被萧启拎起凳子砸断了腿,只能恨恨丢下一句总有一天,孤会让你心甘情愿归顺于孤!便被亲信扛走寻大夫去了。 萧启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打断他的腿让她有些暗爽。 随即乏味地扔掉凳子,无趣。 *** 时间一晃已然过去多年,萧启还是难忘许初云和她的丫鬟相拥的那一幕,所以才会,在今早那么快地反应过来。 所以才会,想要逃避。 她和小公主,不可能的。 许初云与丫鬟只不过是相互慰藉,而公主,多的是选择,自己与她之间不会有什么的。 做错了事,弥补就好。 只要弥补,就好了,她喃喃念叨。 *** 驸马爷,萧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从回忆里缓过神来,韦嬷嬷在门外问她,水快凉了,您还没洗完么? 萧启惊觉周身的水已变为温凉,再发呆一会估计就泡凉水了。 萧启应了一声:好了好了,我这就起身。 她匆匆擦干水渍,拿干净的棉布把上身缠得死死的,勒得胸口紧得都有点喘不过气,确定觉不出半分不对劲的地方,才把方才取下的铁板拿旧布条裹了塞进外衣里。 晚上睡觉可不能带着铁板,太硌人了。 萧启抱着一堆东西出了浴室门,一路跑进了容初房里。 恋耽美 ——(23) 这些东西还是放容初房里踏实些,不然露馅了可不好。 待闵于安洗漱完回来,萧启已经躺床上看书了。 萧启见她进来,拍了拍身侧的被子:公主快睡吧,天气转凉,可不能受凉了。 话是好话,闵于安却丝毫不想领情为什么床上会有两条被子?! 泾渭分明! 你怎么不干脆拿刀画一条三八线呢?! 萧启觉察出她脸色不对,解释道:我夜里睡觉不老实,喜欢抢被子,怕公主受凉,还是分开盖好些。 嚯,理由都找好了! 真是厉害啊! 闵于安眸光深沉,看来今日不让你长点记性是不行了。你要如何我都依着你,就是睡觉不行! 闵于安微笑:好啊,可是我想睡外面,可以么? 萧启一怔,随即往里头挪了挪:当然可以。 很快她就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启:实话实说,我怂了。 第33章 归宁 亥时,又称人定,除了街道上打更的,都该睡了。 驸马府的主卧里。 萧启睁着眼睛望着床榻顶,就是睡不着,眼里充满了绝望无助,热出来的汗液顺着额头脸颊滴落下来,难受的很。 她悠悠长叹一口气,还控制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所以为什么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之前。 小公主要求睡外面,她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个人习惯嘛,可以理解。于是掀开床榻内侧的被子钻了进去,贴心地把小公主那床被子掖了掖,免得夜里灌风进去。 做了亏心事就得好好弥补,她是这样想的,也打算贯彻到底。 闵于安也很享受萧启的服务,很顺从地顺着她掀开的被角躺了进去,同萧启道了声晚安便闭了眼,没多久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小公主睡着睡着,就开始往她这边挪动,翻身动作频繁,偏她呼吸声又很均匀,不像是醒着的样子,萧启不敢打扰她,怕把她吵醒了给自己添堵,只能往内侧退了再退。靠内侧的床榻挨着墙,避无可避,她背都要贴到墙上了。 萧启摒住呼吸,轻轻挪动,做贼似的,不敢让人发现,艰难地翻了个身,终于用背部对着小公主。 她鼻尖几乎碰到墙壁,却放松了不少,碰到墙也比跟小公主脸碰脸强些啊。 闵于安悄然睁眼,看着萧启的背,几乎要笑出声来,知道厉害了吧? 但是她还有理智,知道控制住呼吸不让这人发现自己还没睡,不然可就不好玩了。 闵于安略一思索,打算再进一步。她装作被梦魇住了含糊嘟囔两句,左右翻了翻身,右臂就这样甩上了萧启的身,手指正好触碰到她胸口。 !!! 萧启都要炸了! 睡个觉而已,能不能别动弹了?! 事实上,被层层白布裹住的胸口并不能感觉出什么明显的改变,按理说她感觉不到,但心理作用的力量是无穷的,闵于安甩在她身上的手指似乎有无形的力量,穿透了白布,直达内里,甚至,透过了心脏。 她头皮发麻,身体僵得跟块木头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闵于安听见萧启紊乱的呼吸声,见好就收,也不动弹,静了静神,放由自己沉入梦境。 可怜了萧启大晚上的热出一身汗,还不敢扇风凉快,怕吵醒了身侧的人。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你看,昨夜作的孽,今夜就来个现世报。 当事人萧启:总之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再也不喝酒了TT *** 第二日早晨,两人几乎同时醒来。 萧启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一夜煎熬,醒来的时候异常疲惫,眼皮子重得恨不得再睡他个三天三夜,奈何今日还有正事,只能用意志力强行抵抗困意。 闵于安倒是精神得很,这一觉睡得极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缠上了萧启的腰侧,多年锻炼出来的紧致肌肉线条让她爱不释手地摩挲。 她一睁眼就看见了萧启,心情更是加倍的好,眉里眼里都是笑。 两个人侧对着,闵于安的手缠在萧启腰间,两床被子中间的阻碍已然不在,闵于安钻进了萧启的被子里,把她挤到墙角。 小公主晚上睡觉不太老实,衣衫扯得乱七八糟,发丝在频繁的翻身中凌/乱,无形中有几分惑人的媚意。 萧启都没看清楚呢,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见小姑娘的脸在视线中放大,然后吧唧一口亲在了唇上。 唇,被某个软软香香的东西触碰了,鼻尖,是从那人身上传来的清香,发丝散落在脸上,萧启下意识地闭眼。 !!! 小公主偷了个香就退回来,伸手抱住内侧的人,缠得紧紧的,嗓音里还透着刚睡醒的慵懒:早啊,我的驸马。 心跳如疾风骤雨。 萧启慌了心神,深吸几口气,才勉强找回神智:公主早。 *** 婚后第三天,归宁. 三朝回门,意味着回娘家保平安。 因为路途遥远,车马劳顿,又有所谓出嫁从夫的规矩,女子只要出嫁,很可能就再没机会回娘家了。 归宁是女子嫁人以后唯一见到父母亲人的机会。地位尊贵的公主就不受这一限制了,但老祖宗传下的规矩还是得遵从。 驶向皇宫的马车里,萧启坐的笔挺,一言不发。 闵于安看她一眼,没有动静,再看她一眼,还是没有动静。这人自从上马车姿势就没变过,不嫌累得慌? 想到自从自己早上亲了她一口,她从穿衣洗漱、用膳、上马车就一直是这副无动于衷的表情,闵于安就打心底里来气亲你一口怎么了?亲不得还是怎么的?你可是我的驸马,名正言顺的夫君! 我不光想亲,还想咬人呢! 闵于安的贝齿上下咬合几下,问:驸马心情不好? 萧启自岿然不动,平静回答:没有的事,公主多虑了。 闵于安想问:那你为什么从早上到现在都是这副模样? 但又觉得,不会得到什么好的回答,于是按捺住心思。 她稳了稳心神,告诉自己要一步一步来,反正鱼儿也逃不出去,不要急在一时。 从自己的脑补中得到安慰,闵于安也就不去在意萧启这副模样,反正你也逃不了。 萧启此刻坐立不安,全然不知为何小公主的一个吻会让自己失了心神,只能用习惯的冷面对待。 定是因为自己没有经历过与人这般的亲近,她想,不打紧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 皇后逝世,皇帝没有再立后。宫里的一众妃子只能算是皇帝的妾侍,公主乃是正宫皇后所生,没有去见她们的必要。 萧启扶着闵于安下了马车,进承乾宫等着皇帝下早朝。 皇帝挨过了早朝,很是不耐这些朝臣的啰里巴索,什么边境危急敌军发兵之类的玩意,危言耸听,朕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边境的大将都是吃干饭的?用得着你们操心! 他憋了一肚子的气,脸黑得跟个碳一样,太监总管孟合小心翼翼跟在他身侧偏后的地方,不敢越过,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孟合瞧瞧他的脸色,提醒他:皇上,公主殿下今日归宁,已同驸马爷在承乾宫等着了。 皇帝面色稍缓,心情好了些: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走这么慢! 他大步流星踏入殿内。 ***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与接亲那日相同,皇帝大棒加枣地对着萧启一通训话,萧启也只有低头应是的份。 不同的是,皇帝说完这些,朝闵于安招了招手:安儿,你过来,朕有些话得单独跟你说。 萧启: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像是母亲叮嘱出嫁的女儿。她被自己的脑洞惊了一跳,对皇帝有些歉意,真是不能直视他了。 皇帝可不知道刚训完话这驸马就敢对自己不敬,他拉着女儿,欲言又止。 ?闵于安不解,索性直接开口,父皇有话可以直说,儿臣听着呢。 皇帝故作威严,说:朕方才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这驸马看起来还算可以,朕担心的是你。 闵于安更困惑了。 自你把驸马扛回来,我就知道我儿不是一般人。能干出直接抢人的事确实是不一般。 我瞧着驸马还挺好,你可不要欺负了人家,你把人欺负狠了她跑回西北去,你可哭都没地方哭去啊。 闵于安:我不该奢求您说些好话,真的,您这话,我无言以对。 皇帝停顿片刻,小声道:你若是想要找男宠,也得注意,千万不要被驸马发现,武将都是暴脾气,惹急了不好收场。 我、不、找、男、宠!闵于安一字一顿,郑重宣告自己的决心。 皇帝挥挥手,不在意道:这驸马又听不见,你别搞那些虚的,朕也不反对,你能见色起义把他扛回来,朕就知道你不会满足于他一个的。 你自己收敛点哈。 你后宫三千佳丽,离了美色不行,对逝世的母后故作深情,收人侍寝的事却没少做,不代表我也是这样。 闵于安闭了闭眼,放弃跟顽固不化的皇帝解释了。 我上辈子,这辈子,都只要她一个人,非她不可。 *** 太子殿下求见! 守门的太监尽职通报,皇帝结束对女儿的叮嘱,走出来,吩咐孟合放太子进来。 萧启满心的困惑,跟在皇帝后头出来的闵于安朝她安慰地笑:父皇就是说,若是你欺负我,让我直接进宫来告状。 萧启:惹不起惹不起。 太子跟他爹一样,又是一通大棒加枣,话都差不多,萧启都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只能呐呐颔首。 却又打心眼里觉得好笑:若你们真的有那么在乎公主,前世又为何要让她去和亲? 说的比唱的好听。 你们不会不知道,一个敌国女子在他国会受到怎样的对待的,可还是为了坐稳屁股下的位置舍弃了她。 萧启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对,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该怪在现在的他们身上。 可是却控制不住心底涌出的几分反叛之心,抗拒他们的嘴脸。 不用你们吩咐,此生,我不会让她遭遇那些苦痛的,她想。 我会尽我毕生之力,保她一生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  醉酒当事人:不敢了,再也不敢喝酒了。 第34章 好看 丞相府。 才下了早朝回来的张家父子二人一屁股坐下来,对望一眼,连声叹气,都顾不上站了一上午空荡荡的五脏庙。 张父长吁短叹,愁眉苦脸:爹,您说 张老爷子打断他的话头:隔墙有耳,不必再言了。 皇帝不听劝告,偏说边境之事乃是危言耸听,我泱泱大国岂会被几个小喽罗打败? 边境战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也不发放银两,也不派送粮草,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啊。 张父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哪。 张老爷子抚了把胡子:只有系寄望于太子殿下了。劝谏无用,总不能把命搭上。 国家大事讨论不出结果,他转而关心起了家里的事。 他说:沛儿的婚事,你也多留意留意,看看有无合适的人选,不能再由着她这么闹下去了,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大了不嫁人像个什么话! 张父应了一声。 适逢此时张母端着茶水糕点进来,给公公、夫君一人端了一杯,张父看她就来气:你一个做娘的,怎么也不知道给女儿张罗张罗?由着她瞎胡闹! 张母动作一顿,心知自己这是撞枪口上了。 她面上挤出个笑来,如往常一样委曲求全:好,我过些日子与各家夫人来往来往,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后生。 张老爷子皱眉:行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让你多瞧着些就是了!沛儿的终生大事,你推给她像什么样子! 是,爹,儿知道了。张父回他,挥挥手让张母下去。 茶水糕点被摆上桌,张母端着托盘顺从退下。 出了门,张母拐道进了女儿房里。 张云沛今日早早地起来,什么也没干,在闺房里静坐许久,终于起身。 她在屋子里转了转,把熟悉的一切纳入眼底,可望望自己住了十七年的地方,却发现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衣裙不需要,书本带不走几本,首饰银钱也不缺。 她已飞鸽传书给公主,打算离开家里了。 很幼稚的行为,离家出走,她自己都有些不齿自己这般行事,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走就得嫁人啊,一辈子蹉跎时光,这不该是她的未来。 是这个生她养她的家,在逼她走。 听见门被推开的动静,张云沛把手里的信封塞进袖口,往里推了推。 张母才一进门,就拉了女儿的手,苦口婆心道:前几日才说过该张罗你定亲的事,沛儿可有心仪之人? 张云沛一惊,不动声色隔着袖子把信封往袖子深处怼了怼,才留意到母亲的说辞。 她低头掩下眼底的讽刺,上哪去找什么心仪之人?从小不是读书就是写字,能认识什么人?现在到了年纪你们倒是急起来了。 张母又道:你父亲与你爷爷都打算为你物色人选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总得嫁个合适的不是么? 什么叫合适? 一面未见,全凭你们一张嘴说,能嫁个什么好人? 张云沛在心里不停吐槽,她书读多了,反骨也就上来了,哪里是甘心任人摆布的主儿? 但她知道与母亲说这些并没什么用,于是低眉顺眼道:并无什么特别喜欢的,全凭长辈作主便是。 张母欣慰地笑,拍拍她的手:也好,家里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张母迈着轻松的步子出门,没注意到身后女儿阴鹜的表情。 张云沛自嘲地笑,该说自己未雨绸缪呢还是眼疾手快呢,才安排好一切,家里的情势就火烧屁股了,若是再晚个几天,是否你们就给我订了婚了? 恋耽美 ——(24) 她摇摇头,把斟酌许久废了好多张纸才写成的信从袖子里取出来,压在茶壶下。信封放在这样显眼的地方一定会被发现,也就省得他们去找了。 她朝着祖父房间的方向叩首,又朝向父母房间的方向拜了两拜。 孩儿不孝,但,孩儿想过自己的人生。 然后转身。 自此,没有退路了。 *** 不过短短几日,容初已经被三不五时送来的信件折磨得没有了脾气。 那日她送林含柏回家以后,每日三封信已经成了她生活的常态。 林含柏在信中指责她不讲信用,就是拖着不愿见自己。小时候那么可爱的小哭包怎的变成这样胡搅蛮缠了?容初想不出个所以然,又被她步步紧逼。 清晨的饭桌上,容初无法,还是朝萧启开了口:阿启,我们去游湖吧。 她补充道:今日天色正好,正巧适合游玩,听闻秋日游湖别有一番风趣,我们去试试如何? 话说到一半,容初朝向闵于安,问她:不知道公主有没有这个兴趣? 闵于安微微颔首,笑着答复:自然,我正有意寻个地方游玩,兄长这提议甚好。 萧启:阿姐你真的是问我么?我一句话都没说你们都定好了。 *** 天色正好,秋高气爽,湖面波光荡漾,青山绿水间,不少船舫在湖中摇晃,端的是一幅动人山水画。 几人乘坐马车而来,正预备去寻个船家租一艘船舫,下了马车,迎面遇上一个女子。 清脆的嗓音响起:这位公子生的甚是好看,不知我是否有荣幸与公子一同游湖? 面带白纱的少女言笑晏晏,眼睛直视容初,说出的话却惊世骇俗。 容初: 容初简直快被她惊呆了,话都说不出来。不是说装作偶遇的么?你这是做什么?!哪有女儿家敢直接跟男子搭讪的? 林含柏没理会她眼神的疯狂暗示,让自己等了好几天,才不要按你的计划来。 既然是初见,那当然得难忘一些,最好直接赖上你。 先来个一见钟情,后面的,慢慢来。 萧启一旁望了对这位镇西大将军家的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曾去镇西大将军府给送过信,因而还记得林含柏。 真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敢作敢为,在当下对女子不友好的风气下还敢直接对陌生男子搭讪,厉害了。 被老管家耳提面命吩咐照顾好小姐的丫鬟也是瞠目结舌,她扯扯自己小姐的袖子,提醒她此举不妥,哪有刚一见面就赖上人家公子的? 小姐你就是看上人家了,也得慢慢来啊 矜持,姑娘家得矜持。 林含柏把自己袖子扯回来,不去搭理小丫鬟,怎的这般没有眼力见呢?没看你家小姐我在忙吗?别碍我的事!耽误我的终生大事你负责啊? 林含柏只凝视着容初,瞧得她脸上泛起几分飞霞,重复一遍方才说过的话,咬字清晰:公子,可愿意与我同乘一艘船? 大家都被她吓得不轻,待回过神来,抱了胳膊气定神闲,看看好看的公子要如何作答。 到底没让大家失望,好看的公子本人红着脸点点头,嗫嚅道:那,那你便跟着吧。于是同行的队伍又壮大几分。 萧石不太懂,小孩并不会辨认美丑,有问题她一向是问容初,但这次,她鬼使神差地扯了扯萧启的衣摆。 萧启俯下身来,她凑在萧启耳边小声问:什么叫好看? 纵使声音再小,几人同行,怎么会听不见她的话?但都有默契地保持沉默,额,心怀鬼胎。 萧启想了想,不记得书上怎么说了,随口编造:就是看着她心生欢喜,觉得舒服。 小脑袋若有所思地向下点了点。 容初被萧启的话震得身形一晃,心生欢喜? 她兀自摇了摇头,怎么会,不过是对邻居家姐姐的依赖罢了,萧启这孩子尽会胡说,回去得督促她多看看书,这么大个人了,解释都解释不清。 闵于安嘴角微扬,行走间借着衣摆的遮挡牵上了萧启的手,粗糙带着厚茧,却让她爱不忍释。 萧启身形一顿,心跳慢了几拍,才慢慢恢复过来,她没有甩开,默认一般由着闵于安牵。 牵手又不会掉块肉,说了得补偿小公主,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我都会依着你的。 即便有衣摆挡着,两个大活人挨那么近,没瞎自然看得出来端倪,柯伍瞧瞧她们牵着的手,有些好奇。 柔嫩的手被塞进手里,柯壹吓了一跳,差点没下意识给扔出去。 柯伍眼里全是真诚:别这么看我,我就是想试试,牵手是个什么感觉。 柯壹:行吧。 韦嬷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样才对嘛,新婚夫妇就得亲近些,多交流交流感情才好,前几日像个陌生人,那可不行。 手抚上萧石的头,赞许道:干得不错,回去给你买糖炒栗子。 萧石:???我干什么了? 她识趣地没问出来,有糖炒栗子吃不就行了,话说糖炒栗子是什么味道? 是街道边圆滚滚的在黑沙里头翻滚的东西吗? 她舔舔唇,又饿了 跟在众人身后一直像个隐形人的中年妇女,注视着萧石的发顶,想:摸起来手感会不会很好呢? 公主不差钱,租了艘上好的船舫。 柯壹递了银钱过去,船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桩生意下来,接下来一个月都不用愁喽。 第35章 游湖 脚踩上船,是与陆地全然不同的触感,碧波荡漾,隔着厚厚的木板传上来,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萧石蹦上船,柔软而又不容忽视的力量透过木板传至脚底,她四处踩踩,觉得真是长见识了。 大人们各有各的心思,没空管她,她就在船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水里。 稀奇的很,远远望着是绿色的水拘进手里却是无色透明,温热的手心感受到清爽的凉意,她惬意地眯起眼睛,却还留了条缝看水里的小生物。 黑色的不知名小鱼在贴近水面的地方成群成群游动,那么小那么小的鱼,却好像活得很快活。 为什么呢? 萧石拿手去捉,鱼儿却从指缝间滑走。 滑不溜秋的,她皱眉,身子往前探了探,还待再捉试试。 谁知捉鱼没捉到,倒是被人给捉住了,有人拎住了她后脖颈处的衣领,拽着她往后拖,她被猝不及防的力道带得退了好几步,跌倒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钝痛传来,她还没来得及揉一揉,就听一道清冽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语调戏谑:小孩儿,别往船边跑,跌进水里可没人救你啊。 ? 萧石困惑抬头,秋日上午温暖的阳光从这人身后洒下,透过发丝间隙,她一身朴素的丹青衣裙,负手而立,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认得这个人。 这人是才来到公主身边没几天的,妇人肤色暗沉,打扮简单,看着普通得很,却自有一番气度,气定神闲。 萧石傻乎乎的像被敲了闷棍,愣愣看着她发呆这便是二哥所说的好看么?她好像有点懂了。 既然决定离开,张云沛就没给自己留什么后路。 为了逃避家里人的寻找,柯伍替张云沛乔装打扮了,张云沛索性直接跟在闵于安身边,普通的妇人模样更方便行事。 近几日跟在公主身边装隐形人,实在闷得慌,逗逗小孩儿解闷也好。 怎么不说话?张云沛明里问问题,实际是想看看这小孩闹腾的样子,不会是个哑巴吧? 不是。萧石只是本能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云沛哦了一声,倒不好再继续欺负小孩,她说:这水看着漂亮,跌进去可是会要人命的,别傻乎乎往里凑,听见没? 小孩点头,虽说张云沛语气不饶人,但话里的关切她还是感觉的出来。 *** 船飘飘晃晃地前进,驶离岸边,行至湖中央,船夫便收了手,随它自己飘动,只偶尔控制下飘荡的方向,避免与其他船只相撞。 萧启问船夫要了一根竹制鱼竿,卷起衣摆,端个小凳很没形象地坐着钓鱼。 公主说是想进内室歇歇,她也就随她,打算钓几条鱼上来熬汤。 萧石被张云沛扯离船边,没事干了,于是有样学样,也跟着萧启拿了鱼竿小凳垂钓。 奈何鱼儿压根不搭理她,半天钓不上来一条。她慢慢焦躁起来,看着萧启边上小桶里好几条鱼儿,就更急了,时不时把鱼竿扯上来看看有没有咬钩的鱼儿。 这样子很有几分滑稽。 噗嗤。 耳边传来嗤笑声,有点耳熟,她顺着声音望去,是方才那个妇人。 人家才好心好意告诫了自己注意安全,萧石不至于好歹不分,好脾气的问:你笑什么? 只可惜,她是认真地提问,嗤笑那人却不是正经地回答,只想逗弄她。 张云沛抱着胳膊,慢悠悠来了一句:笑你钓不上来鱼啊,小屁孩装什么大人。 脾气再好也得被她气到,萧石感觉尊严受辱,气愤道:有本事你来,我不信你钓的上来! 好啊,我来就我来,今儿让你看看姐姐的厉害。张云沛慢条斯理回她,把小孩气得委屈得不行。 张云沛悠悠的想,自己这算是解放本性了?换做以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不会这般恶劣啊,欺负人家小孩。 离家以后,好像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她行事越发随心所欲。 这小孩还挺可爱,不管是强撑着扎马步,还是举着竹竿钓鱼,都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些许。 再一想自己比她大个六七岁,啧啧,真是为老不尊,为老不尊啊。 想是这么想,张云沛还是很诚实地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搬了个小凳坐萧石边上,接过她递来的竹竿。 小孩,今日就让你见见世面。 读书人好文雅之事,张丞相也不例外,下棋、看书、饮茶、钓鱼皆爱,他一手带大的张云沛自然精于此道。 鱼钩挂上饵料,被她轻巧地抛出,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落入水中,这动作由她做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张云沛静静等待,也不着急,只要有耐心,鱼儿自会上钩,瞅准时机提上来,鱼儿自然跑不了。 关于这一点,闵于安与她不谋而合。 *** 驸马,萧启听见闵于安在室内叫她,放了鱼竿起身过去。 走至近前,还没来得及问她有何事,闵于安就拿帕子给她擦擦沾了水的手,问她:驸马累不累? 刚从鱼竿上取了鱼下来,手上还残留着水和鱼腥气,怕脏了她的手,萧启不自在地缩了缩,听她发问,摇了摇头:不累,公主怎么不出去?外头风吹得正舒服呢。 自然是想要同你单独相处。 外头那一群电灯泡守着,感情能有什么进展? 闵于安像是没察觉到她的退缩,手上动作不停,上好布料制成的帕子在萧启指缝间穿梭,力道轻柔,却不容置疑。 萧启一时间忘了身在何处。 小公主低垂着头,睫毛一闪一闪的,专心致志给她擦手。方才回答萧石好看为何物的那句话倏的闯入脑中,心生欢喜么? 待擦干了水,闵于安收起帕子:我有点累,驸马陪我坐会儿好不好? 好。 答应的话脱口而出,萧启就怔住了。 船浮于水面,随波荡漾,轻柔的力道传来,好像置身云端。 远处传来其他船舫上的嬉笑怒骂,有一家几口出来游玩的,也有相识的好友结伴而行。 隐约能够听到远处悠扬的管弦琴声,三五好友谈笑风生、吟诗作对。 收获的鱼竿扯出水面、鱼儿砸在船板上发出啪嗒的声响,有人取下鱼钩,挂上饵料,复又抛入水里,有人给钓鱼之人佩服鼓掌,恭维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洒,钓鱼之人心安理得地接受。 近处是身边人带着清香的呼吸。 萧启不知怎的,还觉得这香挺好闻的,鬼使神差地吸了口气,香气萦绕鼻尖。等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么不妥,像个痴/迷美色的登徒子。 登徒子本人心乱如麻。 人一慌,眼神就容易躲闪,因为心虚。 她掩饰性咳嗽两声,捂着嘴挡住半边脸,视线飘忽不定,桌面上摆得齐齐整整、金灿灿的橘子就这么闯进眼帘。 萧启像是溺水之人倏的抓住了救命稻草。 迫不及待从桌上抓了个橘子,细细剥好,递给身边人一大半,剩下的一股脑塞进嘴里,唇齿间汁水爆开,干渴的嗓子得到甜水的滋润,她安定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一切都没躲过闵于安的眼。 小公主笑逐颜开,也不戳破,心想鱼儿终于上钩,那么,其他的事情也就指日可待了。 不枉我费尽心思寻了好闻的熏香。 青葱细指掰开一片橘子瓣,送进嘴里。 文人雅士视用手进食为粗鄙之事,可,无意识注视着小公主的人,呆呆地想,小公主吃什么都是这般优雅好看。 耳边传来喧嚣声,外间之人嬉戏打闹,笑声传递过来。 诸多声音之中,容初不好意思却难掩笑意的嗓音格外清晰。 萧启不由发怔,她好似从未听过阿姐如此放松的言语。阿姐一直都是沉稳有度,教着她各种为人处事,她是她身后的支柱。 而今阿姐也能够这样轻松写意,与人相谈甚欢,不用担心安危生计,也不必背负各种重担。 真好。 若这天下,一直都这样太平该多好。 没有争强斗狠的敌人,不用被逼着拿起武器抵抗,兵丁们不用担心自己每次上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又或者是不是会缺胳膊少腿。 她所重视之人都能活得快活,该有多好。 *** 船尾,三个人静静站着。 小丫鬟守在自家小姐边上,与容初相对而立。 同行之人很有默契地把船尾留给了她们,没去打扰这似乎有戏的两人,当然,不包括小丫鬟。 小丫鬟一时觉得有些尴尬,真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给埋进去。 她自进了府,就跟着林含柏,一直不太能够理解,大将军的女儿怎的成日窝在家里,不是习武读书就是在院中枯坐,心静如水,波澜不惊,一点没有武将家后人的气派,居然都不出去惹事。 恋耽美 ——(25) 感情是没遇见能够施展的地儿。 现在可不就碰上了么。 小丫鬟不露声色扫一眼面对着的两个人,心中腹诽。 自家小姐这气势,啧啧啧,该说真不愧是将军家的小姐么,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公子惹得面颊生红。 那清雅风流的公子哥儿举止有度,小脸白净,像个文弱的书生,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再反观自家小姐,跟个痴/汉似的盯着人家瞧,眼睛的不带眨一下的。 这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只是性别反过来了。 天哪!她在心底嘤咛一声,回去老管家非得宰了自己不可,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纨绔林含柏也没故作矜持,她笑嘻嘻上前一步,拉紧二人之间的距离,问道:还不知公子名姓,年方几何,家住何方,可否婚配? 浅蓝色衣裙的美貌少女微向前倾,湖蓝色长袍的俊雅青年后仰着避开,好看是好看,养眼也是真养眼,就是这姿势太不矜持! 小丫鬟心里哀叹一声:完犊子,更像了,自己回去绝对没好果子吃了。 良家妇男容初有点招架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不太习惯小哭包这副模样,但一想到自己的承诺,还是故作轻松,一一作答了。 萧容初,额,十九了,不曾,不曾婚配。 哦~萧公子,你看我怎么样? 听这话,容初又往后挪了挪,再挪挪就跌进水里了! 林含柏不喜她与自己拉开距离,见她放不开,眼神挪到小丫鬟身上,示意她自个儿去玩,别耽误自己跟容初相处感情。 小丫鬟都快哭了,得到自家小姐的眼神杀,更伤心了:几个意思啊?嫌我碍事了呗? 得,你是小姐你最大,我退下就是了,嘤嘤嘤。 小丫鬟捧着一颗破碎的少女心离开,找柯壹柯伍唠嗑,聊着聊着,倒也不伤心了。 对比产生美,一听这位公主殿下的光辉历史,忽然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让人省心啊 调戏良家妇男算什么,比起公主殿下的直接抢人,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温柔得不像话啊。 第36章 鱼汤 租借船舫游玩的都不差钱,一般都是自带的美味佳肴,或是玩够了下船找个酒楼吃饭,船上虽备有简单食物厨具,却简陋得很。 船家也是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很是富贵的一伙人,居然愿意自己做饭。 愿意自己下厨的人少之又少,但萧启一行人显然不是常人。 真是活久见啊。 心里嘀咕归嘀咕,船家却也不会拒绝这些财神爷,租船的钱给的不少,多干点活儿算什? 他很热心地帮忙处理食材。 按理说,做饭这任务该交由下人来做,可惜,韦嬷嬷一直都是管事的,柯壹柯伍精通的并非此道,林含柏的小丫鬟就更不用说,剩下的几个除了萧启容初全是养尊处优的主儿。 容初才放下心头的重担,有了轻松的笑意,萧启怎么会把这差事交给她。 于是一行人端了小板凳排排坐,等着萧启大厨的手艺出锅。 《孟子》有云:君子远庖厨。 说是君子不忍心看见飞禽走兽的哀叫与死亡,不忍心吃肉,所以远离。 萧启当初读书读到此处,就觉得不理解,你远离了厨房,难道就一辈子都不吃肉了么?把残忍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这便是君子了么?那不如说是伪君子更为恰当。 她可没有那想法,也不排斥做饭。 午膳就地取材,自己钓上来的鱼再加上张云沛钓的,再加几个人吃饭都不嫌多。 萧启执一把匕首打算杀鱼,被船夫拦住:哎哎这位公子,还是我来吧,别弄脏了公子的衣服,我来做,不过一会儿的事,您等着就好。 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萧启也没强求,专业的事该专业的人来做,她确实不擅长杀鱼。 钓上来的鱼被船夫处理好,剔除鱼鳞,去掉内脏,湖水冲洗干净血迹,再以船上备着的干净水源冲刷一遍,一切准备就绪。 黑鱼炖汤,剩下的用小炉子烤,足够这一大伙人吃的。 小小的案板上,菜刀飞舞,鱼肉被片得薄如蝉翼。锅里放入菜油烧得冒烟,下入少量的姜,鱼骨煎的焦黄,香气四溢,干净的饮用水从锅边淋入,发出刺啦的响声,汤色转白,鱼肉薄片一烫就熟,有些透明的鱼肉成了乳白色,汤汁浓稠。 萧启拿锅盖盖上打算再闷一会儿,转而处理烤鱼。 准备烤制的鱼用姜片和盐腌制去腥入味,船上材料稀少,并无其他香料,索性鱼肉新鲜,胜在鲜这一字,也别有风味。 烤鱼架上了炉子,她打开锅盖,白色的雾气缭绕,清甜香气争先恐后涌出来,边上围坐的人不约而同地深吸口气,真香啊,鱼汤已然煮好。 萧启端了碗,舀起鱼肉汤,怔住了。一时竟不知应该先递给谁先孝敬给阿姐,还是给小公主? 这是个问题。 优秀的女人最会处理家庭关系,闵于安也没让她纠结太久,直接接过了碗,双手捧着递给容初:兄长先用吧。 还顺手插了个勺子进去,贴心得很。 容初:多谢公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啊。 萧启:这不我煮的汤吗,小公主这借花献佛的本事真是一套一套的。 林含柏:这应该是我的活!你一个有夫之妇跟我抢什么抢! 韦嬷嬷欣慰地笑,公主真是长大了啊,知道跟家里人处好关系了。 这时候就轮到柯壹出马了,她机智地接过了萧启手里的大勺,一人分了一碗,船夫也分得一份。 长久以来被太阳炙烤得皮肤黑黝黝的船夫端碗尝了一口,乐呵呵道:公子这手艺真是不错!比我婆娘手艺还好呢! 众人: 哎我这嘴,我不是说公子像我婆娘,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船夫补充道:我是说,相公这般疼你,小娘子有福气啊! 萧启心虚埋头喝汤,并未接口。 您说的对。闵于安微笑点头,福气确实很大,能得将军一人,三生有幸。 韦嬷嬷喝了口汤,心情复杂,驸马爷在贤惠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喷香的鱼汤入喉,暖暖的胃迎来了烤得焦香滴油的烤鱼。 再啃几个带着的糕点,这顿饭吃得众人很是满足。 *** 用完膳晒着太阳,暖洋洋的舒服。 钓上来的鱼还剩不少,一点儿都不知道方才同处一桶的同伴们的命运,在桶里自在地游,萧石蹲放鱼的木桶边看鱼,认真得很。 张云沛瞧着她,眼珠转了转,还是决定再逗逗她。 张云沛问她:喜不喜欢鱼? 小孩头也不抬:喜欢!眼睛恨不得埋进桶里,她拿手摸摸滑腻的鱼身,鱼儿不自在地甩尾,水甩了萧石一脸,她却笑了,一点儿也不恼。 想不想看更多的大鱼?是不怀好意的问,但江湖经验浅的小孩听不出来。 小孩惊喜抬眸,眼睛一闪一闪的,脆生生道:想! 张云沛把手里糕点碾碎成粉末,递给她:你一点一点扔进水里,没一会儿就有鱼过来了。 真的吗? 当然,我不骗人。 萧石蹲船边上往水里撒鱼饵,没洒两下,衣领又被拎住。 她困惑转头,丹青衣裙的女人垂眸看她:我怕你掉进去了,拎着安全些。 行吧,小孩点点头,继续抛鱼饵。 糕点粉末带着粮食的香气,才入水就引来了鱼。 先是黑色的小鱼,饵料都比鱼粗,小鱼唇瓣一翕一动间,饵料渐渐减少,小孩往水里又扔了不少,渐渐焦急起来。 你不是说会有大鱼吗?手里的饵料都快扔完了,大鱼还没来,萧石问身边的人。 张云沛成竹在胸,沉稳回答:等一下,马上就有了。 话音才落,陆续有鱼朝船边游来,引来的鱼儿体型越来越大,不一而足。 小孩眼睛眉毛弯弯的,开心得不得了。 张云沛也开心得不得了待会还笑得出来吗? 与船距离有十来米的水下,数条大鱼疾行而来,带着凶狠的架势,如同捕猎者,速度极快,直冲萧石而来,准确地说,是冲着她抛下的饵料,船边围着的小鱼四散而逃。 小孩开心的笑僵在脸上,有汗滴顺着脸颊涔涔而下。 鱼群转瞬到了近前,足有小孩那么长的鱼才一张嘴,水面的饵料就不知所踪。 血盆大口。 凶狠异常。 属于捕猎者的速度。 小孩吓得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往后退了好几步,离水面远远的。 张云沛松开拎着的衣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大鱼好不好玩? 萧石脸色惨白,嘴唇都哆嗦了,吓得直摇头。 *** 萧启陪着闵于安在船头坐着观赏景色,顺带消消食,日头下的秋风舒适的很,惬意迷人。 韦嬷嬷并不想打扰小夫妻的温情时刻,但:公主,驸马,今日就该搬去公主府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两个人各怀鬼胎。 公主与驸马成亲,以公主为尊,婚后搬去公主府再正常不过。可一想到没了阿姐给自己打掩护,总觉得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大了很多啊,萧启心里惶惶不安。 任她怎么也想不到,闵于安早把她的马甲扒了个清清楚楚,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闵于安颔首:知道了,那嬷嬷待会回去就收拾收拾东西吧。 韦嬷嬷应声退下,把时间留给两人。 按照规矩,没有公主的召见,驸马是不得进入公主闺房的,若公主夜间在房门口点亮灯笼,则驸马被允许进入公主闺房,一般而言,次数不会太多。 萧启琢磨着,自己该以什么理由劝说公主减少召见自己的次数呢。 睡觉打呼?睡姿不雅?磨牙?脚臭? 嗨呀这都是什么破规矩,干脆一开始就搬公主府去不就得了?都在一起睡了几日,公主还能不知道这是真的假的?怎么办啊 萧启愁得眉毛都皱起来了,方才的惬意不再,只剩焦虑与担忧。 闵于安看在眼里,很是欣赏了一下她烦躁不安的神态这就慌了?我倒是要看看你想装到什么时候。 驸马,小公主轻声唤道,等被唤那人的视线凝在她身上,才继续道,我从小就胆子小,睡也睡不踏实。 萧启:? 可是自与驸马成亲之后,便再没了睡不安稳的情况。有驸马陪着,我心安。 所以,驸马能不能,说到这里,小公主脸色微红,能不能每日陪着我睡? 萧启:!!! 她嘴唇翕动两下,艰难道:好。 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她的力气,也确实是这样的。 都决定要弥补小公主了,现在人家连不睡一起就睡不踏实的理由都搬出来了,再拒绝像什么样子呢? 小公主高兴了,萧启就有点伤心。 她难过地想:还是想想怎么把铁板和束胸的棉布藏好吧 *** 韦嬷嬷说话算话,回程的马车路过街道,便命人停下,去买了份糖炒栗子。 喷香温热的纸袋被塞进怀里,萧石才聚拢了涣散的眼珠,从那吓人的大鱼嘴里回过神来。 张云沛摸摸她的头,良心发现,觉得自己这行为真是太恶劣了,给人小孩都吓成什么样了。抱着愧疚的心理,她替小孩剥开栗子壳,把黄澄澄的栗子肉塞进她嘴里。 喷香软糯、唇齿留香。 小孩微眯了眼睛,马上就把方才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真是容易满足啊张云沛这样想着,又摸了摸小孩的头,很是满足于这个手感。 马车驶动,车帘被带起的风掀起一个角,张云沛不经意扫了一眼,看见有熟悉的面孔闪过。 丞相府的护院乔装打扮了,急匆匆地寻人,却不敢声张,只拿了她的画像询问路人,没惊动官府。 也是,想必家中的祖父与父亲都不愿丢这个人。 张云沛低垂下头。 都没来得及低落,熟悉的颜色凑近了她。 ? 她抬眼,嘴里鼓鼓囊囊的小孩剥了个栗子肉投桃报李送到她嘴边,含糊不清道:你也吃。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张云沛艰难从床上爬起,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萧石笑眯眯地问她:好不好玩? 她哆嗦着摇头。 想我当初蹲学校池塘边上喂鱼,被大鱼吓得半年没敢从池塘上头的小桥走TT 真是令人难过 第37章 秋猎 秋季,收获的季节。 同时也是,动物肥厚敦实的季节。 丰收的喜悦盈满人的心头,于不必担忧吃喝的权贵而言,玩才是更恰当的形容,秋猎,光是听着就让人兴奋。 秋猎这一传统自古便有,由皇家带头狩猎,原本为的是强身健体、习武强兵,现在用找刺激形容更为恰当。 天色不定大概是秋季的特点,连日的暴雨过后终于迎来晴天,再拖拖这日子就得进入冬季了,钦天监于是将这一天定为秋猎的日子。皇帝领着皇子公主、妃嫔大臣,齐刷刷大几百人进深山狩猎。 皇帝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做狩猎前的训话,话说得慷慨激昂,底下人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冲进深山之中把所有猎物一网打尽,让皇帝看看自己有多厉害,然后升职加薪。 大约是刻在骨子里的狩猎本性,打扮轻便的一群人手里握着长弓,有亮光在眼底闪过,兴奋,是最直接的想法。 站位也有讲究的,按照亲疏贵贱,骑在马上的大几百人老老实实按自己的地位排列。 高台下头不远处,萧启骑在马上心不在焉,神游天外。 皇帝泛泛而谈的话并不能吸引她丁点的注意力,能轻易激起热血的话她见得多了,萧启自己每次行兵打仗前也是这样鼓舞士气。 都多少年了,怎么这话就不能翻出几分新意?来来去去就那些酸叽叽的陈词滥调。 恋耽美 ——(26) 见识过了最真实的战场,摸爬滚打多年,区区秋猎就跟小孩过家家似的,实在难以激起她的兴趣。 不知道阿姐现在在做什么?哦~大约是被林含柏约出去逛街了吧游湖那日以后,林含柏对容初的兴趣不减反增,日日想着约她出去。 阿姐面上看着不情不愿,却很诚实地赴约,萧启偶尔回驸马府看看,她整个人由里向外都散发着活力,与以前全然不同了。 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但见阿姐的精气神,她还是放心的。 萧启身旁,闵于安骑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手握缰绳昂首挺胸。 她今日换了身胡服,浅杏色的胡服更显得她明媚娇艳,被高头大马一衬,还有几分英姿飒爽,让人眼前一亮。 可惜,她在意的那人并不懂得欣赏。 萧启的发丝高高束起,人却低垂着头,捂着嘴不动声色打了个哈欠,眼角的泪花子都出来了。她掩饰性地拿手揩去,心虚看看四周,没人看见。 也是,谁都想不到这位驸马爷敢在如此严肃的场合走神。 萧启倒也不是对皇帝不敬,打哈欠实属身体本能,控制不住的、下意识的举动。 自那日搬进公主府,她就没睡过几个好觉。 *** 游湖完毕,众人回了驸马府。 容初送了林含柏回家,一回来就发现韦嬷嬷等人在搬东西,她拉了人询问,才知今日萧启就得搬去公主府了。 容初犹豫许久,还是觉得该嘱咐些许。到卧室里把正纠结今晚怎么办的萧启揪出来,到了书房确定没人能听见,才凑在她耳边说:万事小心,可千万别被发现了。 被发现什么? 自然是身份。 你都十七了,葵水还未来,万一便是知道无人能听见,容初的声音还是低了又低,几不可闻。 萧启打断她的话头,宽慰道:阿姐,哪有没那多万一,我没那么倒霉,怎么会正巧就来葵水了? 那么多年不来,这才到京城几天,不会这么巧的。 何必杞人忧天?担心那些不必要的事? 容初苦口婆心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别不信邪,还是得注意! 我给你把过脉了,不是什么大事。 想来是幼时亏损太多,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营养跟不上。这两年便是我给你抓紧补着,也没补好亏损。 本来喝些汤药就能好,可你身处军营事事不便,也就拖到现在。这也没个准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你可得时时注意着! 好好好,我记着了,阿姐你别担心。萧启敷衍道,没太往心里去。按她的想法,那得拖到明年去了,现在怎会来? 她上辈子的这时候还不懂这些,幼年活着就很艰难,吃饱饭都是个大事,哪有空管这些,容初也不在,没人教她。 到了十八才来葵水,可把她吓坏了。 那日正逢结束一场大战,她以为是伤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不敢找大夫,自己躲起来检查了个遍也没发现伤口,又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吓得几日没睡好觉,后来偷偷去庵庐里借了几本医书翻看才知晓。 想到当时自己的举动,萧启摇头笑笑,无知是福啊。 有些事情,懂得多了,就更不是什么好事了。 既然走了这一条路,她就再没抱什么嫁人生子的想法,欺君之罪是原因之一,不愿屈居人下也是其一。 鉴于上辈子的阴影,她真想灌点寒凉药物一了百了算了,可容初时时盯着,动不动就给她把脉,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 早知她身份的闵于安压根没把这当回事,能跟将军天天在一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可以看到将军有趣的反应。 可真是,太美好了啊。 皇帝宠着女儿,两座府邸在京城里都是顶顶好的路段,挨得也近,要论差距也有,公主府自然比驸马府要好上不少。 比如,公主府的浴池能有闵于安未出阁前清和殿里那般大,很适合咳咳。 当然闵于安也没想着早早扯开萧启的马甲就是了。 即便如此,每夜在浴池中畅游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有一天若是能和将军一同~该是多美的画面。 公主卧室门前的灯笼就这么点亮了一夜又一夜,韦嬷嬷一日比一日高兴,闵于安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好,萧启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 真的是肉眼可见的差距。 韦嬷嬷在宫里混了多年,人精明的很,还能觉察不出来? 这般看着,韦嬷嬷再三思虑,还是朝闵于安开了口:公主殿下,虽说新婚燕尔,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可万事还得节制 驸马爷不懂这个,您总得考虑着点。 点到即止。 奈何听她说话的人光顾着开心了,压根没想到这方面去,鸡同鸭讲。 闵于安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她言外之意,她哭笑不得:嬷嬷说什么呢。 韦嬷嬷嗔怪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您也别怪老奴多嘴,细水长流才是正道,凡事都得讲究个度。我吩咐厨下做些滋补的膳食,给驸马爷补补,可您也得节制啊。 闵于安有口难辩,扶额叹道:本宫知晓了,不会再,恩,不会了。 若是做过你说说便也算了,可这还没做过的事,真是天降一口巨锅。 闵于安难过,但她不能说。 而事实上,萧启只是担惊受怕不敢入眠,才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小公主也不知道什么毛病,醒着的时候还挺好,温柔可人。一睡着就往自己被子里钻,被子压得再严也没用,她总能找着缝钻进去。一旦得逞,就抱着自己不肯松手,怎么也拉不开。 萧启轻轻掰开闵于安的手,她就哭,也不闹,就是无声地流泪,抽泣,一边哭还一边断断续续喊着将军、将军。 这谁顶得住? 小公主说的睡不安稳,是真的。 萧启夜夜听着,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负过小公主,不然怎么会给她留下这么大的阴影? 她又不敢强扯小公主下来,怕吵醒小公主,只能等着小公主熟睡了才放宽心睡去。 鉴于婚后第三日那天早上,她起得晚了,闵于安给她来了个甜甜的早安吻。 到现在想起来萧启还会觉得无所适从。 亲密的举动多了,羁绊也就多了,她不愿与小公主扯上太多感情上的牵连,那就只能努力避免。 所以她每日一大早就爬起来,以习武为名天不亮就跑去练剑,只为了避免早安吻。 白日里找机会去书房趴桌子上补觉,真是辛苦得不得了。 可人的昼夜节律性哪是一时半会儿改的过来的,白日里补再多的觉也比不上晚上的好眠。 睡不好,又忧心,体力消耗得大,整个人都瘦了不少。 闵于安看在眼里,也舍不得萧启这样辛苦,有心改一改现状,可她不愿与萧启拉开距离,这时候又没到扯开她秘密的时候,也是纠结得不行。 没等她思索出一个解决方法,秋猎就到了。 *** 高台上的皇帝还在喋喋不休,这种重大场合,文官代笔写下的发言词浩浩荡荡好几页,他背都背了好几日。 大邺人重传统,秋猎代表着人们的美好祝愿,其重要性几乎能与祭祀比肩。 钦天监算了又算,看了又看,最终把日子定在这一天。 闵于安知道这秋猎有多重要,实在不忍心看萧启这样难受,望着萧启欲言又止,瞥到高台上方的父皇并未注意到此处,她压低了声音说:驸马要不要待会去帐中补会觉?虽说秋猎你得参与,但偷会懒还是可以的。 秋猎得有整整一天,专门有给皇亲国戚们搭建了几个专用的临时休憩用的帐篷,防止出现养尊处优的贵人们体力不支倒下的情况。 文绉绉念经一样的话顺着风飘进耳朵,催眠功效太强,萧启真是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闻言一下子清醒过来,惊喜点头:当然要,那待会 闵于安给了她一剂强心针,接口道:象征性猎几个猎物,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再不济还能让侍卫给猎几个猎物充当驸马的收获。我便说自己身体不适,驸马陪我回帐中休息。 萧启可没什么非得猎到珍惜猎物的豪情壮志,眼下睡觉才是正道。 少年强撑着脑袋点头如捣蒜,闵于安笑,将军竟还有这般可爱的一面,不清醒的时刻也好的很呢。 第38章 蝼蚁 身为储君,闵明喆的尊贵地位非常人可比,因而他可以站在皇帝身后,与他同处于高台之上,俯视着下方的所有人。 闵明喆听着皇帝高谈阔论、发号施令,下边数百人规规矩矩,作半垂首状,不敢直视圣严,生怕惹恼了帝王。 从他的视角看去,恰能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中,敬畏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乃至于皇帝语调的起伏都能让他们打个哆嗦。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自己已克制不住内心对这至高无上位置的渴望。 这些人的敬畏,不是对他,而是对皇帝。 他只是一个附赠品。 即便他身为储君,却仍需要战战兢兢步步钻营,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皇帝不快撸了他的位置。 储君又怎么样,皇帝唯一的儿子又怎么样。 皇家宗室里最不缺的就是子嗣后代,若他不慎跌下这个位置,多的是人可以取而代之。 闵明喆以前觉得,按部就班地走吧,事事听从父皇所言,当个安分的储君,总会走到那个位置的。 可若是父皇长寿呢? 他还得熬多少年? 几年?十几年?还是几十年? 那时候他得有多大了?便是登上皇位,又能享受几年? 他就只能站在父皇的下首或是身后,看着他至高无上的身影,可望而不可及。 脑子里忽而冒出一个大不讳的想法若这挥斥方遒接受万人膜拜的人,是我呢?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浑身的血液要沸腾起来,血脉之中流淌着叫嚣权势的欲/望。 他想着,就将自己代入进去。 我会是皇帝,这天下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所有人都得对我俯首称臣、三叩九拜,我说的任何话,都是真理。 闵明喆尊贵带着审判的视线扫过面前每一张写满胜负欲的脸,他乏味地撇撇嘴蝼蚁罢了,不值得我费半点心思在他们身上。 施舍的视线以极慢的速度扫过,而后顿住,停留在人群之中一张面孔上,那面孔俊美而勾人,一点点的瑕疵也掩盖不了美玉的光泽。 这个人,与其他人不一样。 一身反骨。 萧启跟他人一样规规矩矩的外表下,是诱人的风骨,他似乎并不满足于做一个区区校尉。 他能看见他的野心。 闵明喆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找到好玩的了。 皇妹身边的驸马爷,真是生了一张好脸啊。 伤疤被皮质面具遮住,露出来的半张脸真是好看到让人忍不住据为己有,被遮挡的地方添了神秘的意味,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样看着,更合胃口了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可那样更有挑战性不是吗? 纵横沙场的少年将军桀骜不羁,却只能雌/伏于他闵明喆的身下。 光是这样想想,他就迫不及待了。 想看一看这清冷的脸上染上情/欲的色彩。 他会是皇帝啊,天底下什么不是他的?萧启,也该是他的。 等坐上那个位置,干脆把他纳入后宫吧。 闵明喆高高在上,他想,不过是个蝼蚁而已。 至于皇妹那里,多赐她几个面首不就得了,这样合胃口的脸可真是不多见了。 便是再厉害,自己碾死他也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该感恩戴德才是。 *** 被惦记的人可不知高台上那人的阴暗心思,不然估计得嘲笑他哪来这么大脸。 萧启以手握拳掐了掐手心,指甲陷进皮肉,勉强提神,将涣散的思绪重新聚拢。 战场上轻敌是大忌,秋猎虽不是战场,却也不能松懈,她需要清醒一些。 秋猎有禁卫军把手深林,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护卫多得很,闵于安也就遣了柯壹柯伍陪着张云沛实施计划,也是为了在秋猎途中好好过与萧启的二人世界。 成日带着些电灯泡算怎么回事? 感情还能不能要了? 可是不久以后,她就后悔了。 *** 空中飘起了小雨,秋季的天色永远是这般变幻莫测。 皇帝也不在意,钦天监千算万算定好的日子,区区小雨又怎么能阻碍这场秋猎? 他开怀大笑,挥手道:诸君,放手去狩猎吧!以捕获猎物多者为胜,胜者,朕就把御用的弓箭赏赐给他! 此言既出,底下人立马骚/动起来,圣上御用的弓箭!放家里供起来祖坟都得冒青烟! 更不要提给人带来的无上荣光了! 驾! 马匹在其主人的驾驭下四散开来,奔着山上而去,众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势在必得,能在圣上面前露脸,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萧启并不去凑热闹,慢悠悠调转马头,虽说打算待会回帐中补个觉,但过场还是得走的。 猎什么不是猎? 猎个小公主喜欢的让她高兴高兴也好。 萧启问:公主想要什么? 闵于安轻声回她:我想要一只大雁。 大雁? 不就是个黑乎乎的鸟么?浑身上下没半点肉。 萧启有点困惑,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应该都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啊,要个白狐、兔子之类的不才是正常的么? 怎么小公主格外的不同? 不过,话既然说出了口,她自然不会收回,猎个大雁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萧启:公主还有别的想要的么? 大雁就够了,猎了好回去休息,你方才不是还很困么?闵于安摇头,提醒她。 萧启说了声好,闵于安这一说,她又有些困了。 压根想不到闵于安的小心思。 雁飞南北,和于阴阳。 闵于安淡淡笑了。 将军不是前世的将军,却还是那个人。 能圆我一场梦,我也知足了。 恋耽美 ——(27) *** 皇家狩猎,半点马虎不得。 这座山头被禁卫军清了又清,太大型的野兽都被清理了,确保不会对地位尊崇的大人们有威胁。 没什么危险,闵于安也就没带什么人,只跟着萧启两个人单独在外。 小公主想要大雁,射猎倒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找到大雁。 迁徙时的雁阵,总是几十数百只大雁聚集在一处,由头雁带着,春天北上,秋天南下。 要碰到只能看运气。 可小公主开了这个口,萧启也只能沉下心思寻找。她控制着胯/下马匹慢慢行驶,耳朵时刻注意着细微的动静,眼盯着天空找寻。 微凉的秋雨被风吹打在脸上,冰得她一个激灵,睡意都去了几分。有细雨落进眼里,她眨了眨眼。 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能找到。 所以是运气不好么,她默默叹了口气,实在是不想让小公主失望啊。 说想要大雁的人却没半点急的,闵于安跟在萧启身旁,信马由缰,慢悠悠地晃,真是少有的悠闲。 可惜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非得横插一杠,从中作梗,破坏这难得的时刻。 *** 嗖嗖嗖。 是箭矢破空的声音。 锋利的箭矢却不是朝向猎物,而是瞄准了人。 灵敏的五感在此刻派上了用场,多年征战的身体本能地避开,不过一霎,萧启重又返回原地。 她避开了,小公主怎么办? 自己说过,会护她一世顺遂的,那就是半点伤也不能有。 萧启眼神凌厉可怕,面对不知道有多少藏在暗中的敌人,射猎用的箭筒就没有用了。 她拔出马身上绑着的长剑,剑身摩擦剑鞘,发出刺啦一声,提剑格挡住迎面而来的一键,又劈开稍远些的箭矢,抽出空当,冲闵于安吼道:趴下! 是从未有过的语气,甚至于称得上是命令。 萧启对着小公主,一向是轻声细语,好言好语,几时用过这样大的声音,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里头暗藏的担忧只有她自己能够知晓。 不过眼下她可没那闲工夫去管那些,光是应付暗箭就让她头疼了。 不能躲,怕小公主受伤,只能被动接招。 闵于安是找习武师傅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武,却从未切实经历过实战,压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急的不行,又不敢给萧启添麻烦,只能听她的话低伏在马背上,减少暴露在敌人眼里的部分。 如果她带了护卫就好了,为什么会这般大意? 闵于安的唾弃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而事实上,箭矢本就不是冲她而来。 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瞄准的,就只有萧启一人而已。 她是身经百战,但也不是铁打的,没有遮蔽物,箭矢射过来,只靠一柄长剑能顶什么用?更别说还得分心担忧小公主了。 再厉害也免不了马失前蹄,右臂被射中。 锋利的箭头没入血肉,她只轻轻皱眉,换了左手拿剑,一把长剑舞得能看见残影,剑光舞动间,她把小公主牢牢护在身后。 电光火石间,萧启想了很多。 到底是谁? 若一两箭还能勉强说是射猎的箭射歪了。 可依现在的局势看,这必定是故意的。 她尚未在朝中树敌,来京甚至不足一月,难道这箭矢是冲小公主来的? 小公主生在深宫大院,又能惹着什么人? 萧启思索着,同时注意到攻势弱了许多,挡掉最后一支箭,远处的绿叶丛中似乎有人影略过。 她收剑入鞘,顺便从马身的箭筒里带出了几只箭,不过扎眼的功夫,已开弦拉弓完毕了。 她屏气凝息,耳听着动静,下一瞬,大拇指松开弓弦,数箭齐出。 用了十足的力气,偷袭完毕就开溜的人压根想不到受了伤她还能兴起反抗的念头,猝不及防被射中。 有金属刺入皮肉的声音,箭矢刺破衣衫布料,穿皮肉而过,直直落到树干上。 数声闷哼响起,却没人敢做停留,快速遁去了。 萧启射了箭,听声音知道没有落空,就没去追,若只有她一人遇袭,势必要把那群人找出来好好算一番账。 可小公主还在身边。 即便是清理过的林子,也潜藏许多危机,她不忍放小公主一人在此处。 危机结束,萧启却没松一口气,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下一波人前来,她道:公主,没事了。 闵于安从马背上直起身,一眼便瞧见了萧启渗着血的右臂。靛蓝色布料被红色浸透,很快濡/湿了一大片。 闵于安手都开始哆嗦了,颤声问她:你,疼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大雁习性源自百度,其他我瞎编的。 不知道萧启是女扮男装的,一律用他来表示。 第39章 变故 流了这么多血,你疼不疼? 对闵于安而言几乎是天大的事,血流得厉害的那人却毫不在意,萧启朝她摇了摇头,安慰地笑笑:没事儿,不疼的。 顿了顿,又说:这里不能再呆了,我们快走吧,早早回营帐,不然说不定还会有危险。 那群人是被她射中了,可也不能保证会不会还有下一批人。 不过是区区秋猎而已,压根没想到还会受伤,萧启什么准备都没有,伤药、包扎用的白布全都没带。 她拿左手死死按住右臂上方的穴位,压迫止血,防止自己流血过多而亡。 同时心底嘲讽自己,不过才过了几天的舒坦日子,居然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多年征战的经验都喂了狗吗? 哪里都暗藏危机,怎么就能放松警惕到这样的地步? 我这伤还需要处理一下,麻烦公主替我把衣物撕下了。萧启声音带着虚弱,气血流失带来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她开始感觉到晕眩,又腾不出手来,只能向闵于安求助。 光拿手压迫没用,利刃似乎伤到了血管,她最后又为了反击,全力拉弓。她天生巨力,为了能有更大的杀伤力,弓箭自然也与常人不同,拉弓所需的力量就更多。 右臂为了拉满弓弦用了十足的力气,伤口被崩裂开,血流得极凶,不要钱一样从伤口里涌出,便是现在停了手,也没有止住的意思。 如果可以的话,萧启不愿让小公主面对这样血腥的东西,她希望能够护她一世安稳。可眼下安全回去才是最要紧的事,只能委屈小公主了。 闵于安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压制住了颤抖的手,她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处理伤处最忌讳情绪激动,她不能有任何的失误。 按照萧启教的步骤,闵于安拿了长剑,划破萧启的衣摆,撕扯下稍靠里头、没沾染到尘土的那一截。 射箭那人似乎力道不够,又或是射程太远,箭矢的力道不够穿身而过,导致箭矢还直直插在皮肉里,萧启呼吸间还在微微颤动。 没有止血药物、没有干净的白布,若是就这么冒然拔下,血很有可能喷涌而出,更止不住,伤口太深,感染了也不是小事。 况失血太多会导致神志不清,严重的甚至会晕厥,发展到后期,人都有可能保不住,这样的事情萧启在战场上见得多了,她习惯事事都做最坏的打算。 因而萧启只教着小公主在靠近肩膀的地方死死勒住了右臂压迫住血脉,血就不会流得太凶。等到回了营帐,再处理。 勉强止住了血。 为了止血,布条勒的有些紧,压迫感伴随疼痛一齐传至大脑。 萧启额头有细微的冷汗滑下,面色苍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失血带来的作用已经开始起效了。 粗粗包扎过后,她也没多在意,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只要早点回去,容初给清理好伤口上好药,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不过多一道疤罢了。 前提是早点回去,但有些时候,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意外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萧启挤出个苍白的笑来:公主上马吧,我们现下就往回赶。 无论如何,她都得保证小公主的安全,她发过誓的。 闵于安点头,她自问出那句疼不疼以后便没再开口,一切都按照萧启所言照做,这看似安全的皇家深林危机四伏,闵于安帮不了萧启什么忙,至少能别给她添乱。 只是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受了这样严重的伤,脸都没有血色了,她居然还有心思笑,那从前的将军,该是经历过什么? *** 雨,下大了。 山中不知何时起了雾气,好像是一瞬间的事,等她们注意到的时候,方才还听得到的喧嚣之声似乎全都远去了。 她们骑马在这山中赶路,天色阴暗可怖,如入无人之境。 所有人间的喧闹之声全都不见,只剩下了越加沉重的呼吸和马蹄践踏在地面的声音。 半个时辰之前,雨水还可以用飘落这个词来形容,也算别有一番风趣。 而现在,就只能是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直砸的人面颊生疼,衣衫瞬间就湿透了,马儿行驶间带起的风吹在身上,几乎把所有温度带走。 冷,从身体深处传出来,与外头传来的寒凉一道,加诸于人身上,她们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出来的时候,分明也没走离营地多远,可现在四周雾气氤氲,天色暗沉,连路都要分不清。 来时的马蹄印子很快被雨水冲刷得了无痕迹,阴雨天的深山林里,无论那个方向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树木枝丫、间隔难以分辨。 她们,迷路了。 闵于安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了,她越来越慌,抬手擦去眼睛旁边阻碍视线的水滴,声音里透着无助:往哪边走? 等下。 冷的刺骨的雨水打下来,萧启的右臂几乎失去知觉,听她发问,萧启左手用力拉了拉缰绳,喝住了奔跑的马匹。 闵于安也拉停了马,等着她拿主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闵于安早就把萧启当成了主心骨一样的存在,只要她在,一切都会有解决办法的。 萧启狠狠捏了一把受伤的右臂,传来的猛烈刺痛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些许。 她想,不只是迷路。 沙场上练出来的第六感在强烈提醒着她,内心深处有种不安感隐隐升上来,带着愈加剧烈的趋势。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这股感觉。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究竟会是什么呢? *** 轰隆隆,轰轰轰。 被乌云和暴雨覆盖的阴暗天际猛地划过几道亮光,几乎要把天给劈亮,雷劈在不远处的树上,直把那腰身足有数人合抱之粗的老树劈得断裂开来。 雷劈过的地方只留一片焦黑,伴着白烟升腾而起,在这雨雾间很快消散。 雷声不断,天一明一暗的闪着,雨,更大了。 马蹄艰难从湿软的泥土中拔出,马儿结结实实打了个响鼻,开始躁动不安,在原地踏步,想要飞跑起来,萧启几乎就要拉不住它。 闵于安被雷震慑住,直面大自然的威力与躲在房屋里头听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后者只会让你心安,而前者,会让人绝望。 她强忍住心底漫上来的害怕,颤声问萧启:怎么不走了 痛感也只持续了一小会,现在萧启右臂几乎麻木,左手拉着缰绳,腾不出手来,于是冲闵于安摇头:有些不对劲。 她只说了这几个字便闭了嘴,没有更多的解释。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只是心底的慌乱愈来愈大,像是一个无底洞。 萧启细细聆听,地面有细微的颤动传来,这是 快走! 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喊出这句话,嘶吼一般。 情况危急,她不能保证两匹马同行而不走散,小公主如果跟她走散,那后果不堪设想,于是须臾之间便做好取舍。 萧启松了一直紧握的缰绳,狠狠一拍马的屁股,任它自由跑走。然后腿部用力一蹬,飞身跳上闵于安的马,落在她身后,接管了她手里的缰绳。 萧启没给闵于安时间反应,她一边调转了马头,双腿一夹马腹,一边用唇抵着她的耳,语速极快:情况不对,赶紧走! 马调转了方向,不再是下山,也没有上山。 而是朝着山的侧边上跑去。 马开始跑动,萧启把缰绳塞进闵于安手里。 握紧缰绳,控好方向! 闵于安下意识地听从她的话,牢牢攥紧缰绳控制着方向,不让马儿跑偏。 萧启用腾出来的左手,抽出绑在马身上的箭矢,狠狠地插了马屁股,马儿猝不及防被来了一下,吃痛,扬起蹄飞奔起来。 快到几乎要把人给甩下去。 做完这些,担心闵于安手劲小控不住马,萧启又打算接过缰绳。 可是手是伸出去了,却没握对地方,碰到的不是粗糙的绳索,而是冰凉细滑的肌肤,如上好的玉石。 两只手上下叠着,冰凉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萧启眼眸一颤,倏尔握紧,更加用力地催促马儿狂奔。 闵于安被萧启一系列的动作话语震得不敢多言,又被她握了手,也是心颤。 尽管满肚子的疑惑,也问没出声来,萧启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她相信将军。 萧启确实是没有时间和她解释,争分夺秒,受伤处于应激状态的马儿癫狂不已,她努力控制着马已经很费心神了。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几息之间,马儿已跑出了不短的距离,但她们还没有彻底安全下来。 身后,二人方才停留的地方,有滚滚石流滑下,石头、泥土、树木所有的一切都被推着往下,往日里伫立的物什此刻却像细沙一样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就被推倒。 灰褐色的山石泥土间夹杂着绿色的树木,一齐向下,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 路,塌了。 第40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持续了不知道多久。 萧启纵马狂奔,往山的侧边跑,直到身后许久不再传来令人畏惧的颤动,才松了缰绳放任马儿停下。 两个人的重量加诸在一匹马身上,屁股上还挨了一下,马儿也是筋疲力竭。 萧启松了口气,一直憋着的那股劲儿也散了,感受到了迟来的虚弱,压抑着的身体本能反应一股脑涌上来。 四肢湿冷,烦躁不安,也不知道是淋雨太久,还是失血太多,她本能地有些颤抖。 恋耽美 ——(28) 闵于安一路上都没说话,缩在她怀里没有动静,现在停下来,还是没什么反应。 萧启有点担心是方才的变故把她吓着了,放柔了声音问道:公主,还好吗? 闵于安没有吭声,只是又往她怀里缩了缩。 萧启莫名的有些想笑,居然会觉得有些可爱,她想,自己真是疯了。这样严重的事情,自己居然还有心思笑。 她努力甩了甩头,把多余的心思都抛出去,轻声道:别怕,我们安全了。 没有危险了,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闵于安终于有了动静,偏过头来看她,嘴角有血沁出,萧启面色一凝,笑意也散了,她问:可是哪里受伤了? 没有受伤,闵于安摇摇头,是我自己没注意咬的。 没受伤就好,只是看那血迹还是很刺眼,萧启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去看闵于安的嘴角。 补充了一句:现在还不算太安全,淋了这么久的雨又颠簸许久,我们得找个地方歇一歇。 *** 马儿慢悠悠地往前晃。 到了树木茂密的地方,此处地形复杂,泥土夯实,想来应该不会发生方才的事了。 萧启跳下马,递了手过去给闵于安:好了,我们就在此处歇一歇。 闵于安握住她的手,估计是奔波太久,身体使不上力,下马的时候腿脚一软扑进萧启怀里。 两个人的身体皆被暴雨淋湿,又被冷风吹了,冰凉冰凉的。甫一接触,就冻得萧启一个激灵,她倒吸一口凉气。 等这股劲过去,缓过来,就想逗逗她缓解下气氛。 腿软了?是调笑的声音,怎的站都站不稳了? 往日的角色在此刻似乎调换了过来,受惊以后,被动的一方成了闵于安。 闵于安恨得牙痒痒,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有心辩解几句,从萧启怀中直起身,却在眼神触及她的时候打消了念头。 眼前人脊梁依然挺直,面色苍白的可怕,偏生嘴角带笑,好看的紧,自有风骨,她刚生出来的气又没出息地消了。 闵于安收敛了心神,想起了正事,问:方才那是什么?那好像天崩地裂一样的场景,身后好似有深渊在撵着人走,让人心底发慌。 便是现在逃离到了安全的地方,她仍不能将之抛之脑后,仿佛还置身其中。 难道是地动?她惊魂未定,虽因萧启的打岔松了心神,却还有些后怕。 若是地动,那必定不止一波,后面还会有的。 萧启摇摇头:不是,地面没有龟裂,该是连日的暴雨导致泥土松软,突然来的大雨把高处的泥土树木全都冲下来了。 别怕,此处树木繁茂,泥土结实得很,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我们安全了,没事的。 闵于安如释重负,不再担忧了,又道:你疼不疼? 同样的话问出口,回答的人也是同样的话。 萧启一怔,想宽慰下小公主,强忍着身体一阵阵的不适感:不疼。 你说谎!闵于安真是气都生不出来了,又焦又急,却不知道怎么办好,这人还不肯说老实话。条件这般恶劣,伤口不处理的话,会更严重的。 分明你疼的脸都白了,唇都没有了血色,还嘴硬! 萧启无奈一笑,也就没再嘴硬,说出的话里虚弱感显而易见:被小公主看出来了啊。 还是不愿意她太担心,没事人一样,毫不在意道:确实不疼,这样的伤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的。 就是得劳烦小公主替我拔箭了,这伤口不能再拖了。说到这里,她有些歉意。本不愿让小公主接触到这样血腥的事,可偏偏形势迫人。 即便是压迫止血,也不能绑太长时间,否则被绑缚的地方得不到充足的血供,容易坏死,到时候整条手臂都保不住,独臂人可不是她想要的。 萧启偏过头,用牙辅助着左手扯下了绑着手臂的布条,麻木了的臂膀感觉到久违的酸痛,血倒是不再流了,想来方才的绑缚是起了作用的,那就好,这血再流流,她就真的撑不住了。 她笑了下,说:公主别怕,用点力就拔下来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那什么才是要紧事! 伤都这样严重了! 闵于安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在触及那人温润的眼眸时,停了下来,与她争论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已经这样难受了,还去争什么是非黑白对错。 闵于安抿抿唇,道了声好。 正打算拿剑划破布料,却又愣住:可是,衣服都湿了,没有干净的布料了。 淋了雨、沾染了不洁之物,这样的布条接触到伤口,怕是只会加重病情吧。 萧启也怔了怔,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忘了这茬,真是脑子坏掉了。 那算了吧,就这样插着,反正也不流血了,先坐下歇歇吧。 *** 萧启拿了长剑打算砍断几根树枝,横过来当板凳。 刚下过暴雨,地面都是水洼,总不能让小公主就这样坐地上吧? 谁知道她才一碰到剑,就被闵于安给拦住:都伤的这样重了,你还想折腾什么?!语气带了责怪,却不难听出里头的关切。 我,只是想砍点树枝做个凳子。 放着我来!我没长手的么,事事都得你操心? 一向养尊处优、姿态礼仪无可挑剔的公主提剑砍树,这场面实在有些滑稽,萧启忍不住想笑,若是韦嬷嬷在此处,估计得急的跳脚。 但一想到她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又敛了笑意。 她说:小公主别怕,等过去了,会有人来找我们的,只需等着便是。 闵于安却抓住了她话语里的漏洞,适才是心焦,没有在意她的叫法,现在冷静下来却发现了不对:谁是小公主? 我把你当将军,你居然叫我小公主?差辈了都! 萧启:受伤把脑子给整坏了,居然下意识喊出来了。 失血让人失智啊。 沉默。 闵于安看着她苍白的脸,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从她脸颊上滑落下来,睫毛都被压得颤动,她半睁着眼,很疲惫的样子,却强打精神安抚自己。 虽然萧启竭力掩饰自己的虚弱,但外表还是出卖了她。 算了,跟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呢。 只要你能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天渐渐暗沉下来,却不见任何来寻找她们的人的踪迹。没有脚步声,这偌大的林子里只能听见鸟叫和风声,有雨滴被风吹落。 萧启一点点等,就一点点焦急。 身体里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流失,她眼前阵阵发黑,坐都坐不稳了,真想就这样仰躺下去闭上眼什么都不去管。 这念头甫一冒出来,就惊得她立刻清醒过来。 不能再等了。 深秋的夜,得有多凉? 衣衫湿透,又寻不到干燥的木柴生火,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更不要提她此刻受着伤,小公主又娇贵,若她就这么晕过去,小公主怎么办? 公主,萧启打破了沉寂,声音沙哑细微,透着让人心安的力量,等不到了,我带你去寻个地方,歇一晚再说。 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人,这是她拿命换来的道理。 她以为禁卫军会来寻她们才在此处等着,可若天黑,就更等不到了。 深山老林里,最不缺的就是野兽,她此刻的状态自身难保,更不要提护住闵于安了。 也是,没有实权的公主,哪里值得这些人卖命呢? 闵于安懂了她的话,问她:这荒山野岭的,去哪寻?举目所见了无人烟,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来寻她们的人,萧启的伤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若她没有念着儿女情长想和将军单独相处,若她没有遣走柯壹柯伍,若她没有任性地想要一只大雁 是不是将军就不会受伤,不会受此险境。 萧启不知道她脑子里的千回百转,只说:总有山洞什么的,能遮风避雨也好,找一找,总会找到的。 *** 这意外始料不及,人力在自然灾害面前不值一提,无论身份高低、尊卑与否,能活下来,靠的都是运气。 山脚下不远处。 皇帝裹着毯子坐在新搭的营帐之中,面色不虞,眉头皱的老高。 他身旁护卫诸多,只受了惊吓,淋了些雨,没受伤,很快就被护着从山上退了下来。 孟合在门口通报,声音也不像往日那样拉得长长的:皇上,齐统领求见。 宣他进来。皇帝的话里透着风雨欲来的架势,他怒不可遏,已经发作了一波,钦天监管事的全被他打入天牢打算斩首。 迟迟没有回宫,就是等着禁卫军寻找闵于安的踪迹。 太子同他一道,已然安全了,可闵于安,一想到乖巧像皇后的女儿会出事他就心痛得不行。 安儿呢?皇帝问。 孟合在门口拉长了脖子,耳朵高高竖起,公主殿下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禁军统领战战兢兢,咬牙道:回皇上,下边找过了,没见着公主的影子。路塌的厉害,山石拦路,寻不着路上去,公主她,怕是 娇滴滴的女儿家,面临险境,能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皇帝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把捧着的姜汤扔到他头上:朕养你干什么吃的!废物! 他腾地站起来,困兽般原地来回走动,勉强平静下来,道:立刻,召集所有禁军,给朕把山石挪开,没有路就去开路! 是,微臣立刻去办。齐统领顶着他的怒火,大胆进谏,皇上,此处还不算安全,请皇上移步回宫吧。 皇帝怒极反笑:你是要朕一个人逃回去,不管安儿了? 齐统领几乎五体投地:臣不敢,臣惶恐。 滚下去!找不到安儿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 齐统领躬身退下,回去命手下多召集些人手,打算连夜开路。 齐文宇就在一旁,看着他发号施令完毕,瞧瞧他的脸色,忐忑不安地开口:父亲 齐父挥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公主到底跑哪去了,怎么就寻不着人呢。 齐文宇动作一僵,他有心说些什么,犹豫再三还是闭了嘴。 这时候说出来,他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公主找回来了,要问他的罪;公主找不回来,更要问他的罪,何必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 秋猎开始之前。 有一个当禁军统领的父亲,秋猎这么大的事,齐文宇当然得一起跟来。他今日好好打扮了,意气风发,跃跃欲试,想在这场秋猎中一战成名。 齐文宇远远望着更美了几分的公主,心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解不了的痒。 公主,该属于他才对。 他不知道是皇城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可他一心念着的女子却成了别人的夫人! 萧启! 若不是这个萧启,公主身边那人该是我! 他咬牙切齿,恨恨地想,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一个出身卑贱的垃圾,怎么配得上金枝玉叶的公主? 他表情阴鹜,捏紧了手里的马鞭。 秋猎,干脆就让这位驸马爷载个跟头吧。 齐文宇特地命人带了没有禁军标识的箭矢,暗地里偷偷跟着萧启和闵于安,这样即便射中也没人知道是他干的。 他不想杀人的。 他只想给他个教训,只想看看这位驸马爷狼狈的模样。 射箭的时候,都是特意嘱咐手下,躲过了公主,只瞄准萧启。 不是说于万军从中取敌军首领的首级么,那区区箭雨应该也奈何不了他吧? 齐文宇扭曲的想,也就这样做了。 我也没想着杀人的。 谁能料到山石就这样滑落了呢?这都是命。 他带着几个跟班,射完箭得手了就开溜,谁知道这萧启居然这么厉害,手受伤了还能一箭多发,只拉了一次弓,便重伤了他的几个兄弟。 力道还半分不减,箭头穿皮肉而过,疼得直叫唤。 只有他齐文宇运气好,被石头绊倒崴了下脚,箭矢擦着脸侧过去了,没受什么伤。 然后。 然后就 他们逃走的时候唯恐萧启追上来,慌不择路,走散了。 也是齐文宇运气好,逃走的方向正巧让他躲过了这场灾祸,后来下山以后却没见跟班的踪影,估计是遭了难。 他有想过要不要去找公主的,可,可他也想活着啊。若这山石再次滑落怎么办?下一次若是没有这么好运呢? 这可是天灾,谁能保证自己一定可以活下来? 齐文宇垂首,他犹豫间,齐父已经带上人出了营帐,大概是去挖路吧。 他掩下自己变幻莫测的神色,面颊上箭矢留下的擦伤隐隐作痛。 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走错了路,与我有什么关系。至于公主,既然你没有选我当驸马,后果自然得由你自己承担,这都是命。 女人而已,只要活着,什么样的女人他得不到? *** 天冷了,天就黑得早,再加上又是阴雨天,天光暗淡就更快了。 萧启牵了马,闵于安拉了她的衣角,一同去寻栖身的地方。 有细雨吹打在脸上,闵于安冷得都有些麻木了,牙齿忍不住打颤。 可是身边的这个人 闵于安的视线紧紧黏在萧启身上,方才的捆勒让伤口微微凝固,右臂不再渗血了,被暴雨冲刷过后,水带走了血,靛蓝色布料显露出原色,微露出来的伤口稍稍泛白,箭矢在她行动间晃得厉害。 萧启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寻找山洞,时不时松开缰绳,拿左手拨开眼前遮掩的枝叶,若是寻空,则又牵了缰绳继续寻找。 这动作重复了好多遍,她不厌其烦。 闵于安死死咬着唇,方才咬伤的地方有痛感传来,不过一个小破口就这样的疼,那你,该有多疼? 恋耽美 ——(29) 都是我没用,事事都拖累着你。 她们专往树木繁盛的地方去,这样的地方保不齐有什么野兽挖的或是天然形成的洞穴。 果然在一处山壁上寻到。 洞穴不大,堪堪能够容下两人和一匹马,也只够挡风遮雨了。 ** 驸马府里,容初快急疯了。 萧启出门前给她打过了招呼,说只是参加秋猎而已,还有禁卫军守着,能够什么危险? 容初就没当回事,她与林含柏外出逛街,逛到一半,天忽然下起了暴雨。 电闪雷鸣。 闪电好似要把天给劈裂。 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毛毛细雨成了倾盆大雨,一下子将人淋了个透湿,从头到脚。 才一下雨,她就有些担心,但想到皇家的排场,想必做足了准备。 街道离驸马府较近,容初就带着林含柏回府换洗,这么大的雨,让她赶回去她也不放心。 可她等了又等,始终没有等来萧启的消息。 再怎么样,下了暴雨,也该返程了吧? 容初有些恨自己的无力,出了任何事,她永远都只能默默地等着,帮不上什么忙。 林含柏端着碗进来,放到容初面前,没有换洗的衣物,她穿的容初的衣服,大小居然正合身。 林含柏宽慰道:别担心了,她会没事的。 容初心不在焉点点头。 李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公子,宫里来了人。 容初立刻起身相迎。 皇帝愤怒担忧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到让人给驸马的兄长递消息。传令的小太监是孟合派来的,他第一次传这样的消息,也是不忍:公主与驸马迷失在山中,目前还未寻到。 容初如幽魂般送走了传令之人,跌坐下来,手捂住脸,失魂落魄。 林含柏把手搭在她身上,感受到手掌下的身体轻微一震,没一会儿有轻泣传来,透着绝望。 我该知道的,这京城,从来都充满了危机,早点回去倒也好了。 千万不能有事啊 *** 外头人的担忧再怎么也传不过来,闵于安和萧启浑然不知家里人的牵肠挂肚,现在,生存下来才是最主要的事情。 好像是一刹那间,她们才在山洞里头安顿下来,天就黑了。 黑黝黝的洞口像一个深渊巨口,仿佛下一瞬就要把人吞进去。 不大的洞穴里没有光亮,没有带火折子,洞内只几根枯枝,生火是不够的,也就只能忍受黑暗。 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没有光亮,人就好似失去了主心骨,希望渺茫,索性还有身边的人陪伴。 寻常马儿都是站着睡觉的,但这匹马疲于奔命,累的狠了,躺在洞口睡的香甜。 马儿无忧无虑,人就不是这样了。 闵于安脱去湿透的衣物鞋袜,只留一层亵衣在身上。 萧启离她远远的,靠着马席地而坐,萧启牢记着非礼勿视四个字,即便是在黑暗中,也没敢抬头看她。 两个女人之间,还存在什么非礼勿视? 当然只有在,你对她动了心思的时候。 可惜,脑子都不太清醒了的萧启是不会去想为什么自己要这样躲着的,不过依照她的思考方式,哪怕她清醒着,估计也想不起来这茬。 闵于安简直无奈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俗套。 她用了哄劝的语气:天这么冷,你先把湿衣服脱了好不好?穿在身上得了风寒怎么办?伤口不重,但流了那么多血,又淋了雨,湿答答的衣服再穿在身上,不出事才怪! 萧启思索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她的伤口已开始发热了,眼一阵阵发黑,晕眩感如影随形。 箭头阻碍着,为了避免触动伤口,她利落地拿剑划开了衣衫。 于是脱去了外衣,里头的怎么也不愿脱。 她还记着自己里头绑了束胸的棉布,塞了铁板撑着。 不再清醒的大脑里只存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小公主发现身份。 就这样吧。 闵于安见她不愿脱,也不勉强,等她夜间睡了再扒下来便是。现在揭穿她的身份,惊吓到她,大概对身体更不好吧。 闵于安挪过去,与她一道靠在马身上。 洞口吹进来的风被马儿挡了大半,马的皮毛很快干透了,阵阵暖意散发出来,让两个浑身冰凉的人能有依托之处。 闵于安方才脱去外衣的时候,便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攥在手里,那是她绑萧启进宫那日从她身上扯下来的。 贴身放置,怕体温让糖融化,她特地包了几层油纸,所以这糖在暴雨侵袭下完好无损。 糖可是个好东西,平日里只能算作消遣,此刻却是救命的东西。 她扯开荷包,一层层剥开油纸,轻轻笑了:好在我一直带着,也往里头补了不少糖,现下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萧启还未反应过来,愣愣的不明就里。 闵于安拿手拈了颗糖,递到萧启唇边:吃糖。 萧启下意识听从,张了嘴,硬邦邦的东西被塞进嘴里,然后就是她熟悉的甜意在唇齿间扩散开来,乏淡无味的唇齿立刻就感受到了兴奋。 连带着失血的反应都缓了不少,她说:你也吃。 闵于安听她的话,反手扔了个糖进嘴,享受着灾祸过后难得的甜蜜。 闵于安抱着胳膊,往萧启那边又挪了挪,挨到她的左肩才停了动作。 两个人靠着,挨得很近,闵于安问她:驸马,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 萧启正竭力抵抗脑子里犯上来的一层又一层的晕眩感,她费力开口:会找到的,会的。 答不对题。 闵于安抬头,想要追问,求个心安。 却见这人直直倒下来,砸进自己怀里,骨头撞下来硌得生疼。 她撑不住了。 受伤失血,又淋了雨吹了冷风,再厉害也扛不住。 终于找到栖身之所,心神放松下,萧启支撑不住,一直强行抑制的身体本能反应涌上来,她晕睡过去。 闵于安轻拍她两下,没有反应,于是抱紧了怀里的人,手交叠握紧,冰凉的温度透过湿冷的衣物传递过来,她恍然意识到,这人的身体竟这样单薄。 分明平日里看着还好好的,自己居然也没注意。 她懊恼不已,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闵于安把萧启轻轻放下,让她斜靠着马儿,然后起身越过洞口到了外头,折了几段树木的枝丫,拿回洞口插进地面,充当临时的晾衣架,这里有些许凉风吹过,正好可以吹干衣物。 湿透的衣服穿在身上,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于是她理所当然替她褪下,全都挂在了临时的晾衣架上。 事情都做完了,闵于安重又返回原地,把昏睡过去的人儿抱紧在怀里。 下颌搁在她的头顶,胸膛感受着她的心跳,闵于安喃喃道,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本能地寻找热源。 闵于安今日受的刺激并不小,身体也有些扛不住,心神具疲之下也睡去了。 她是被怀里的温度给烫醒的,温度高的吓人。 睡前还是寒铁一样的人不知何时,体温上升到了烫人的地步,像一个散发着热量的巨大火炉。 脸色红得不正常,嘴唇干裂起皮,紧紧抿在一起,这样冷的天,居然还有汗自脸颊冒出。 萧启整个人蜷缩在她怀里,微微颤抖着,缩成了一团,面具早就滑落在地上,有伤疤的那半边脸显露出来,显得格外脆弱。 果然,她还是发起了高热。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闵于安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忍不住地叹息,却还是冷静地按心里想了千遍念了万变的计划行事。 担心是没有半点用的,她必须有条不紊地处理好一切。 首先要处理的,就是伤口。 被射穿的地方已不再是之前所见的泛了白的样子,因着没有得到有效及时的处理,又有了暴雨寒风的雪上加霜,伤口理所当然的肿胀了起来,还在发红。 外头隐约有光亮透过来,闵于安摸了摸睡前晾着的衣衫,还带着湿意。 她无奈叹息,转而一件件摸了过去,幸好,用作裹胸的棉布条因着轻薄透气,居然干了。 只微微权衡,她便做好了决定。 长长的布条被剑尖划过,一分为二,一半用作伤口的包扎,另一半,等人来寻她们的时候再给萧启裹上,用作遮掩。 用作包扎的那一半,再分一小块下来,仔细叠了备用。 闵于安的手轻抚过萧启的脸,有些不忍她再受苦痛,可若不及时处理,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她取了件稍微干净些的衣衫,仔仔细细叠成方块大小,一手捏开萧启的下颌,然后塞了进去。尽管还是昏迷的状态,但人还是会有痛感,剧痛之下担心萧启咬伤了自己,垫块布料是最好的选择。 准备完毕,她活动一下手心,深吸口气,接着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了箭头。 萧启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眼睛还是闭着,却有痛苦的呜咽从喉间溢出。干裂的唇瓣因为用力而撕裂开来,用作咬合的布料染上红色。 闵于安狠下心肠没去看她,手里的动作加快。 没有火堆,没有烈酒,没有药物,没有烧开的热水,这样的包扎本是不对的,若是有大夫在此处定要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可她却必须做下去。 层层叠叠的小块布条被垫在伤处,白布在手臂上裹了一圈又一圈,她打了个结,确定下松紧度可以,不会勒的太狠,才放松下来。 她凝视着被裹好的伤口,不一会儿,有血迹沁出,但没有流得太多,红色的圈没有继续扩大的架势。 万幸。 闵于安终于有心思分些注意力到别的地方,视线上移,就瞧见了萧启唇上的血色。 !!! 她拿手分开萧启死死咬住的唇齿,往里头看,浅粉色的小舌缩在深处,并没有伤口。舌头上没事,那就是嘴唇上的血了。 她后悔不迭,光顾着处理伤口去了,怎的就把这事给忘了? 唇瓣干裂,再一用力可不就裂开了么?真是糊涂! 闵于安急急跑了出去,暴雨过后的枝头还留有水珠,她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收集雨水,小心捧着进了山洞。 树叶简单制成的水碗放在一边,闵于安用布条替她轻轻擦拭唇上的血迹,然后扶着她斜靠在自己身上,慎重端起了水碗。 清水来之不易,她很是珍惜。 但是昏睡没有意识的人就不怎么珍惜了,水从叶子制成的碗里倾倒出来,只在唇间停留了片刻就往下走。 怎么不知道吞咽呢?! 闵于安焦灼至极,高热的人因为体温的上升,身体里的水分就耗失的快,不及时补充水分就会更加严重,可这个人怎么睡着了还这般不听话! 闵于安捏开萧启的唇,往里倒了些水,然后替她闭合唇瓣。 没有用,水还是从唇角溢出。 她焦躁不安,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索性给自己灌了一口水,然后俯身覆了上去。 *** 闵于安没有在深山之中的生存经验。 上辈子,即使是在最落魄的后半生,她也只是以随身首饰卖了银钱、换了田地,耕作自给自足。能够认识寻常的农作物就算是很不错了。 现在萧启还在昏迷之中,闵于安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呆着,附近又寻不到可食用的东西,闵于安只能隔一段时间就给她喂些清水。 荷包里的糖还剩下不少,也是隔段时间喂一次,糖分对现在生病的人而言,算是难得的滋补品了。 马儿早早地醒来,闵于安把它拴在附近一颗大树边上,让它自己吃草。 它昨日屁股挨了一下,居然也没什么大事,想来是萧启收着了力道,没伤着什么要紧的地方。 若是不能等来救援的人,闵于安想,起码还能骑着马下山,自己寻出一条路来。 前提是,萧启没有大碍。 闵于安没学过医,她只知道,不干净的伤口若封闭得久了,会腐烂的。但她又不敢不包扎伤口,于是只能隔一段时间松开伤口透透气。 可不管她怎么折腾,昏迷的人始终没有醒过来。 只有稍稍降下去的体温告诉她,萧启或许是在好转。 马儿被拴在洞外,洞口就是完全敞开的,闵于安背对洞口替她挡着风,用剑把一件衣衫划成了布条,沾了水打湿敷在萧启的额头上,其他的布条则轮流沾水给她擦脸擦身。 就这样反复起身接水、拧布条、敷额头、擦身,一天下来重复了许多遍。 等到外头传来的光亮渐渐消散了,洞内转为黑暗,萧启的体温也终于恢复正常,面色转好。 时刻注意着她状况的闵于安终于安心,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吧? 被雨淋湿的衣衫在临时的晾衣架上挂了一日一夜,终究还是干了。闵于安替萧启一件件穿好,就有点头疼,该怎么解释这少了一截的裹胸布呢? 要不要揭穿她呢? 可萧启这状况才好了一些,受惊吓不太好吧? 想着想着,她就这样闭上了眼,总会有办法的,到时候再说。 *** 萧启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她们到达山洞的第三日了。 连着两日没怎么进食,又是受伤失血,又是发高热的,她睁眼的时候都有点儿费劲。 熹微的晨光从洞口照进来,她费力地眨眨眼小公主? 马儿既然恢复,自然是站着睡觉的,她们也不方便靠着它取暖总不能靠着马蹄子吧?那马若是蹬个腿能把人给踹成内伤。 闵于安是斜靠着洞壁睡着的,干爽的衣物穿在身上,倒也不是特别冷,她还是依照昨日,把人搂抱在怀里。 如此这般的姿势,让萧启一睁眼就看见了闵于安近在咫尺的脸。 淋了暴雨以后,闵于安就松了发髻,后来也没心思去管什么头发,黑瀑布样的长发就这样垂在身后,许是睡姿不太好,睡的不太舒服,她在梦中还微皱着眉头。 真好看啊 等等,萧启顿了顿,我在想什么? 萧启抬手揉了揉脸,帮助自己清醒,记忆回笼以后,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找到山洞,褪了外衫,吃糖,后来,是晕过去了吧? 她咂摸了下唇齿,还有细微的甜意。怎么那颗糖的效用居然这般持久? 右臂传来痛感,直达脑中,萧启撑着身子坐起来,就看见了被包扎好的伤口。 这也是,小公主干的? 恋耽美 ——(30) 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小公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哭哭啼啼了?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闵于安就被她的动作吵醒。 闵于安又惊又喜,睡眼惺忪,却有掩饰不了的亮光在眼里闪烁:你醒了? 萧启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闵于安就连连发问:怎么样?伤口疼不疼?饿不饿?渴了么?要不要喝点水? 说着就把早早放在一边的树叶碗端起来递到她唇边。 清凉的水从嘴唇张开的缝隙里漫进去,萧启不由自主地吞咽起来。 奇怪,虽是有点渴,却没有那种火烧喉咙的感觉。 到底是为什么呢? 直到萧启把一整碗水都喝完,闵于安才挪开树叶,又掏了颗糖塞进她嘴里。 我也寻不到什么吃的,你先吃糖缓一缓,说不定今日就有人来寻我们了。 萧启:本想说些话宽慰小公主,可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她徒劳张了张嘴,又闭上。 萧启自暴自弃了,眼神触及到右臂的伤口,想起来自己想问什么了,这布条的颜色可真是眼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得好好的衣服,感受一下,又觉得没什么不对的。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问一问。 公主,这包扎用的布条,是从哪来的? 第41章 布条哪儿来的? 真是个好问题。 昏迷一天两夜,醒了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还公主,就知道公主公主公主,我是你的妻!就不能亲密些?叫得那般疏离! 闵于安眼眸一沉,脾气来得毫无预兆。这段时间,闵于安的心时刻吊着,恨不得提到嗓子眼了,生怕萧启出事,不敢放松一点,时时刻刻关注她的情况,在她体温转为正常了之后,才撑不住疲惫睡去了。 结果! 醒了都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 就记得布条布条,身份身份! 你觉得是从哪儿来的? 问题被丢了回来,萧启梗了梗,犹豫半晌,试探着问道:是从公主的衣衫上撕下来的么? 自己所穿的衣物颜色也不匹配,况且,似乎并未有缺损。她是合理地做出推测,已经有了几分确定。 你说是便是吧。闵于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笑得萧启有点惶恐,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同僚中有成过亲的兄弟曾跟她闲谈时聊过,如果一个女人似笑非笑看着你,让你毛骨悚然,那就不要犹豫,一定是你惹到她了。 这时候同僚那句话就这样飘过了脑海,萧启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先哄哄她说些好话,可又实在不知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正踟蹰间,闵于安继续道,是从亵衣的衣角上扯的,外衫染了泥水不干净,我把亵衣晾干以后才拿剑划下来的。 亵衣? 公主的亵衣,似乎确实是这个颜色的。 萧启信了,如释重负,还好还好,小公主没发现自己的身份。 我就说嘛,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她这表现也不像是被骗的样子。 若是寻常女儿家得知自己的夫君是个女子,怕是立刻就要发作,小公主还能跟自己心平气和的交谈,想来是不曾发现的。 可又想到如若小公主真知道了自己这身份定不能善了。 逃回西北的念头,又一次出现在她脑子里,这次回去,就找机会说说吧。 见萧启没什么大碍,人也精神的很,闵于安也就不慌了,又恢复了原本的心思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想瞒我多久。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耗。 乌龟在受到外界刺激时,总是喜欢缩进自带的壳里,脑袋尾巴四肢,全都缩进去,好像这样就能躲过去一样。 但不是所有的捕猎者,都讲究一击毙命。温水煮青蛙,看着她放松警惕,掉入陷阱,不也很有趣么? 萧?缩头乌龟?启得了个心理安慰,就把适才的担忧抛在脑后了。 心安理得地问:我睡了多久? 看这洞外透来的光,应该是白天了,睡了一夜么? 一天两夜,你发了高热,无论我如何叫你,都叫不醒。我担心是箭矢在肉里停的时间久了引起,只能拿晾干的布条先处理伤处。 但处理不好,到时候回去还得寻大夫瞧瞧。 阿姐,萧启点点头,才醒来的大脑不设防,她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找补回来,阿嚏,有些受凉了,我是说,阿兄就是大夫,她定可以解决的,不必担忧。 闵于安点点头,似乎很赞同她的话。 却眼神一闪,她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方才萧启说的,是阿姐。 可她不是孤儿么,只有一个认的义兄。 所以,容初也是个女子?那位林小姐又是否知情呢? 萧启可不知道自己一时不察,居然把容初给卖了个干净。她以左手撑地,打算站起来瞧瞧外头的形势,若是还没有人来寻她们,那就得先找找食物,然后自寻出路了。 奈何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烧是退了,她却没完全好,没得到什么营养的身子虚弱,经不起这动作,扶着地面的手才松开,她摇摇晃晃起身,又倒了回去,失去重心径直跌进了闵于安怀里。 再瘦的人,骨肉加起来都是不小的重量,闵于安猝不及防被砸得闷哼一声。 等这疼缓过去了,闵于安反手轻搂住倒在自己怀里的人,不怀好意地问:腿软了?怎的站都站不稳了? 语调、口吻,甚至字与字之间的停顿,都是照搬前日自己被搀扶下马时的萧启所言,一字未改。 萧启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没回她,左半边的身子靠着软软的另一个人,并不硌人,反倒有些舒服? 她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想:这话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啊,想起来了,这不是自己之前调笑小公主的话么? 真是记仇啊,小公主。 若她知道自己骗了她,那自己岂不是 我扶你起来。 闵于安也不在意她没回答自己,占了便宜就罢了,不必急于一时。 她换了个姿势,搀着萧启慢慢站起。 可惜,她有点儿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连着两日未曾进食,荷包里的糖,大多都被喂给了萧启,她只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吃一颗。 因而,腿软的情况几乎原样再现。 饿了几顿,身体跟不上,闵于安站起身来就觉得眼前一黑,向后跌倒。萧启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自然重心不稳,于是,也被她拽着倒下去 倒下的时候顺着力道翻滚了几圈,于是现在的姿势就变成了 公主在上,将军在下。 *** 皇帝发了话,找不到公主就别回来,齐统领丝毫不怀疑他所言的真实性。 若是公主有了闪失,暴怒的皇帝能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禁军统领说起来威风,可他若被撸了官职,多的是人可以顶上,官场里最不缺的就是惦记他职位的人。 齐统领狠了狠心,只留下了基本的兵力护卫皇城,其他的禁卫军全被他召来开路,寻找公主。 连他最疼爱的儿子也被他抓了壮丁,山路危险,齐统领也不想儿子受苦,可若自己被降罪,家里人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又谈什么以后?那不如一起来找人,风险与机遇并存,找到了公主说不定可以把功劳记在儿子头上。 齐文宇装模作样埋头,面上看着认真,事实上并未出力,反而有意无意地带禁军往他记忆中的反方向去。 找到又如何?继续看着公主驸马恩爱么?那还不如就让公主保持着他记忆的里的美貌,就此封存。 他有些扭曲的快/感,让你不选我,那就陪着你喜欢的驸马一起死吧。 此刻的齐文宇似乎是忘了,萧启是光明正大打败竞争者取得头筹,才当上的驸马,自己技不如人,却把所有的都怪在别人身上。 任他再如何算计也想不到,受了伤的萧启还能带着公主跑那么远,躲过了山石不说,还寻得了栖身之所,恰恰与他所寻的地方在一条道上。 山石崩塌那晚开始,光是挪开挡路的泥土树木就废了不少时间,这偌大的山林,要找两个不知去向的人,只能地毯式地寻找。 禁卫军得令,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拿长矛的底端扫过每一处树丛。 终于,给他们找着了。 统领!这儿有个山洞,洞口还有匹马!某个兵丁惊喜喊出声来,面上喜色尽显。 齐统领正巧在那小兵不远处,都用不着人通传的,闻言小跑过来,其余人也跟着聚拢过来。 穿过树丛,顺着绑马的缰绳往里走,到了山洞门口。 然后就看见 两个重叠倒着的人影。 蔚蓝与浅杏色的衣摆交叠,不分你我。浅色的那抹身影压在深色身影的上头,恩,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众人: 连着两日悬着的心放了下去,齐统领啼笑皆非,抬手捂嘴,侧过脸偷笑了下,才转过来,清了清嗓子,行了个礼,正色道:公主,驸马,微臣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以统领为首,身后众禁卫军齐刷刷跟着行礼,长矛在地上发出咚的声音,盔甲的甲片摩擦声也是整齐,颇具气势,在这空荡的小小山洞里回响。 惊得地上的两人抬头来看。 数目相对,拥着的两人,脸红了。 *** 地上有着同款大红脸的两个人慌慌张张,但由于体力问题,爬起来的动作磕磕绊绊,很是废了一番周折。 在她们爬起来的这段时间里,所有聚在洞口的禁卫军对她们报以注视的目光,眼睛眨也不眨,眼里闪动着如出一辙的兴奋。 这可真是太带感了! 惊天大八卦啊,公主与驸马在山洞里还想着~最重要的是,公主是在上面的那一个!不愧是皇家血脉,到哪都是人上人! 闵于安率先爬起,这回她长了教训,知道先扶着洞壁慢慢爬起,然后去拉地上那人。 至于为什么那么多禁军站着却不寻求援手,当然是因为不愿意被人碰到她啊! 闵于安还很有理由:若让禁军来扶她起来,距离近了,被人瞧出身份怎么办? 萧启是真没想到小公主能想这么多,连着摔了两次,后面那次还当了人肉垫子,她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爬起来,落难鸳鸯靠着山洞壁,有气无力。 齐统领察言观色,连忙命手下拿来准备好的食物:公主与驸马先用些膳食,待修整片刻,微臣护送您二人下山。 闵于安微微颔首:辛苦了。 齐统领:公主哪里的话,微臣惶恐。 闻讯赶来的齐文宇站在洞口,看看如同野外郊游般闲适吃饭的小夫妻,暗骂一声晦气,这两人居然这般命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忏悔。ORZ我是想写互攻的,可是笔力不够,怎么越写将军越受了 后面努力让将军攻起来! 第42章 齐文宇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眸色晦暗不明:说好的遇难呢?又是中箭又是暴雨又是山石的,怎么没把你砸死? 闵于安本能觉得这人的视线让她不舒服,敷衍嗯了一声,就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她夹了一块桂花糕,递到萧启唇边:尝尝,这个可甜了。 脸上红晕还未消退,复又染上更深的红色,萧启叼着闵于安投喂的桂花糕,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的脸,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些人会是怎样的表情了。 闵于安笑意愈甚,若不是有人看着,她还想再多些举动,多欣赏欣赏萧启害羞的模样。 可惜了。 统领就在一旁守着,洞口的兵丁们不敢太过火,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耳朵却是高高的竖起,时刻注意里头的动静。 更有甚者,已经用眼神开始交流 瞧瞧,看这架势,公主在家里的地位定是很高! 你们不觉得,公主与驸马的角色反过来了么?堂堂男子,居然没有半点气概,被一个女人弄得面红耳赤,真是我等大丈夫的耻辱! 不会说话就闭嘴!温香软玉,宠着点怎么了?就你这口气,怪不得找不到媳妇儿!人姑娘家能看上你才怪咧! 就是就是,公主驸马成亲的时候,我还道这般结下的姻缘不会好到哪儿去,谁能料到她们居然这般恩爱! 我听说啊,驸马爷在西北可厉害可厉害了,怎么到公主面前就成了这个样子? 你懂什么,一看就知道你没婆娘,家里的事能跟外头一样么? 眼神、嘴唇、脸颊上的肌肉全都参与,下属们挤眉弄眼,这动静可不算小,齐统领自然觉察到了。但就连他自己吃瓜也吃得很是兴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 两日不间断的劳累,吃吃瓜,看看八卦也有利于他们恢复嘛。 只是,在一众欢乐的气氛中,齐文宇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自家的儿子自己知道,齐统领摇了摇头,这孩子从小心高气傲,想是心里头不舒服了。驸马没选上,回家了好一通发脾气,最近才恢复正常,现在看着公主驸马恩爱,估计脾气又上来了。 可皇家的事,用得着你去置喙? 为人臣子的,得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该要的、不能想的,都得憋着。 宇儿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起码得学会掩盖自己心里的想法。 于是齐文宇被老爹不动声色怼了怼,还以为是暗算萧启这事被他爹觉察到了什么,惊得忙低下头掩饰面上的表情。 专心用膳的两人倒是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动静,等力气恢复些许,就坐上了早准备好的马匹,被人牵着晃晃悠悠往山下走。 下山之路崎岖不平,灾祸过后更甚一筹,萧启尚在病中,被颠的有些头晕,她想要看看周围的景色缓和下晕眩的感觉。 闵于安在她前方那匹马上,背影纤细,一片绿色之中,浅杏色格外突出,也,格外动人。 这念头甫一冒出来,她晕晕乎乎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怎么会用动人这个词来形容小公主? 恋耽美 ——(31) 定是失血过多,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 禁卫军找人花了许久,天下大事却不能就这样等着,皇帝总不能一直在山脚下守着,等了一夜没等到人,就回宫处理政事去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是边境官兵最忙碌的时候,为了给冬季做准备,外敌会一波又一波地发动进攻,前来烧杀抢掠,夺取生活物资。 御书房的桌案上,一沓又一沓的折子堆成了山,全是说着边境情势不好请求增援云云。 皇帝很不耐烦,具体表现为今日的早朝上又发作了一波,把群臣吼得跟孙子似的。 公主还没找到,朝臣又巴拉巴拉一通大话砸下来,皇帝烦躁得不行。 孟合新收的干儿子小章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孟合是什么人?熬成人精了都,于是会意,悄悄退下了。 殿外,小章子在他耳边说:干爹,公主驸马找着了!公主没什么事,就是驸马受了点伤,但瞧着也不算严重。 孟合听到这个消息,赞许看他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进殿,凑到皇帝耳边嘀咕几句。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皇帝脸色缓和不少,连张丞相那张皱得挤在一起的脸看着都觉得心情好,他大手一挥。 行了,退朝吧,此事容后再议。 *** 自收到消息以后,容初便提了药箱连夜赶了过来。 若阿启有伤,她也好及时的处理。 她等着等着,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些不好的念头,如果阿启缺胳膊少腿怎么办,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才有的亲人,老天就这般看不惯她,连仅有的温暖都要夺走么? 自幼学医,这些年在战场上救人无数,却在重视之人面临险境的时候,束手无策。 我是不是,不该走上这条路的? 如若我不曾听从阿启参军的话,如若我们只是寻了个偏远之地生活,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可 容初看向身边的这个人。 不放心她的状态,一路跟着的林含柏始终陪在她身侧,盯着她按时吃饭睡觉,不让她祸祸自己的身体。 那样的话,也再遇不到小哭包了吧? 那么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好还是坏? 容初胡思乱想间,有传令的小兵前来通报,说寻着了二人,并无性命之忧,才止住了她杂乱无章的想法。 *** 皇帝回宫处理政事,太子就主动请缨留下来等待消息。 闵明喆一是担心皇妹安危,二嘛,那样好颜色的少年将军,还没弄到手,出事了可不好。 失踪两日的人终于找了回来,太子带着众人迎上来。 他视线扫过虚弱颓唐的萧启,停留一瞬,若无其事迎上闵于安的目光,笑道:安儿可有哪处不适?御医都在这儿守着呢,先让他们给你瞧瞧再说。 闵于安目光一滞,觉出些不对来,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于是道:好,辛苦太子哥哥了。 闵明喆点点头,转向萧启:驸马这伤看着还有些严重,让御医给你诊治诊治。 萧启勉强躬身行礼:多谢太子殿下。虽不打算让御医看,但也不能打太子的脸。 闵明喆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应承了这句谢。 *** 太子是储君,依照尊卑秩序,容初只能随着一众御医跟在后面,等他说完了话,才可以上前。 她在后面打量着消失两日的妹妹,眉头越拧越紧背都挺不直了,脚步虚浮,面无血色,虽没有缺胳膊少腿,但那右臂上头绑着的布条彰显着,她受的不是什么小伤。 她飞快地在脑海中设定了几个诊治方案,等太子终于转身命御医上前,她快步朝萧启走去。 容初迎过来的时候,萧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完蛋,又得被阿姐说一顿了。 谁知道臆想中的教训并没有来到,容初只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眼睛凝在伤口上,没心思去教训她。 御医大半都去看公主了,来瞧萧启的几个人被容初挡在临时搭起的营帐外头:劳各位费心了,只是我自己就是大夫,阿启的伤我心里有数。 有心瞧瞧病人,却被这么个黄毛小儿挡在门外都不让进去,御医不悦,正待斥责几句,就见公主径直过来,道:兄长医术高超,担忧驸马乃是正常,你们也不必在这儿杵着了,都退下吧。 公主发了话,御医也只有听从。 容初没空跟他们周旋,她转身回了营帐。 临时包扎的布条被容初拆下扔在一边,伤口的恶化情况让她直皱眉,伤口深可见骨,虽不是贯穿伤,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血脉通行之处被刺破,右手臂已呈不正常的青白色,而伤口周围,血肉已开始腐烂了,有脓液渗出。 好在萧启的抵抗力强,撑过去了。 容初拿药箱里的布条重新包扎了伤处,道:这伤有些棘手,此处人多手杂,等回去再处理。 等给萧启把过脉,她更加无奈。 这完全是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若不是身体底子好,抵抗力强,能不能撑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 驸马府,主卧里。 萧启侧躺在床上,右臂朝上,衣衫半解,方便容初给她处理伤口。 银针封住穴位,避免流血过多。 烈酒冲洗过又用火烧过的小刀在伤口处来回,腐肉被切下,萧启疼得冷汗直冒,话都说不出来了。 双手用烈酒浸过,容初取了桑皮线缝制伤口。 终于处理完毕,敷上早准备好的药粉,又拿干净的白布细细包裹了,她问:还有何伤处? 冷汗滑进眼里,是酸涩的疼,萧启强撑着笑:没有了,辛苦阿姐了。 容初转而收拾用过的工具药物,并不想搭理她,但身旁这人还在喋喋不休:阿姐的医术又精进不少,这样棘手的伤口都能处理好,要我说,阿姐就是在世神医! 牛皮越吹越大,容初听着都觉得臊得慌,她终于肯用正眼看萧启:真是长本事了啊,一次比一次伤重! 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注意?小心?我看你是半点没放在心里!阳奉阴违! 萧启朝她讨好的笑:阿姐~我错了,以后我定小心谨慎,不会再受伤了! 容初不依不饶,语气不容置疑:等这伤好了,你就跟我回西北去!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现在讲究无菌原则,在古代是清创缝合术,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应用清创缝合术的国家,可厉害啦~ 第43章 萧启知道为何自己答应得这样爽快。 不同于容初担忧她出事,她只是,怕事情不受控制。 伤痛她受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疼过那股劲儿,新生的血肉代替了缺损的地方,浅色的疤痕附着在皮肤上,望着与本来皮肤不同的颜色,她有时又会觉得,这些是她活着的痕迹,是她独有的功勋。 萧启并不后悔为了小公主受伤,她既发过誓要护她一世周全,便绝不会食言。 只是,护她,不代表要把自己的所有都交给她。 萧启心底隐约明白自己不同寻常的模样是因为什么,但她不愿意深想。 如果离小公主远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时时被她牵动心肠? 萧启想,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跟小公主相处的时间太长,产生了幻觉。 两个女子之间,不会有未来的。趁着还未深陷进去,拉开彼此的距离,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是对小公主,还是对她。 *** 伤口处理好了,身体却还需调养,容初提着药箱出了门,打算去煎药。烂熟于心的方子在她心间闪回,各药材的属性搭配删删减减,她低着头想着,就被突然响起的女声惊得一跳。 怎么样了?有没有事?严不严重?会不会留下暗伤?在门口守了许久的闵于安迎上来,焦灼之色溢于言表。 容初被她一大堆问题砸了满脸,回过神来,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这世上,最难的就是回报一颗真心。 才过了多久,公主已经这样重视阿启了?若在这京城多待些时,是不是连脱身都难? 容初:伤得较重。 闵于安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不是都熬过了一波高热么?怎么会 容初也没想卖关子,继续道:等今日过去,若伤口未曾恶变,便无碍了,我去煎药,公主进去看看她吧。 反正,也没多久可以看了。 等回了西北,公主就见不到阿启了。 *** 容初进了厨房,守着灶台煎药。 事关阿启,半点马虎不得,她不放心下人们煎药,火候什么都得看着,于是自己亲自上阵。 草药混杂的气味在逼仄的厨房里缭绕,旁人难以忍受的味道,容初却只觉心安。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在怀疑自己走上从医这条路是否正确,可现在闻着草药气息,又蓦然释怀。 若她未曾从医,又怎么能解决阿启的伤处?给别人来做,她放心不下。 或许,先人们都是这样吧,在不断的怀疑自己与后悔中,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治病救人。怀着一身医术,能治素不相识的病人,也能救至亲至爱之人。 那就走下去吧。 看一看自己,能够在医这一路上走多远。 蒲扇有规律地扇动,橙红的火光在眼里跳动,面颊被高温烤得发热。 耳侧有熟悉的温热传来,属于不同人的发丝纠缠,有些痒痒的,她哭笑不得:小哭包,都多大了,还抱着人不撒手。 林含柏脑袋在她脖子上又蹭了蹭,双手箍着她,嘟囔道:你管我,我就喜欢这样。 容初无奈,只能随她去。 厨房里很是安静了一会儿,好半晌,容初才说:过些日子,我就回西北了,你就要见不到你了啊。 心里淡淡的不舍还未来得及升起,另一个人理所当然接口道:那正好,我跟着你一起去,我爹成日送信过来,烦的我不得了,正巧去看看他。 你别想甩掉我。 *** 主卧里,萧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即便上了药,伤口还是疼,肠胃也开始痉挛了。 大脑被痛觉刺激得兴奋无比,可身体又实在疲累,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身体里碰撞。 她只能闭着眼睛放空自己,祈求时间快点过去。 她听见容初推门而出,在门口与闵于安交谈,她听见闵于安焦急询问自己的病情,容初一一答了。 然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没有说话。 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怎么不说话? 萧启等了半晌,忍不住睁眼,就看见了小公主那盈盈泪眼。 帕子轻柔拂过脸颊,带去冷汗,连阵阵的痛意似乎也缓解了些。 是不是很疼?虽是提问,却带了肯定的意味。闵于安问出这话,都能预料到萧启的回答,因而并未等她回复。 她眼眸低垂,打量床上无力躺着的人,话里带着哭腔:都是我没用,我若是能像你那般厉害,不拖累你,你也不会受伤了。 没事的,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萧启抬手想给闵于安擦擦泪,谁知扯动了伤口,疼得她本就惨白的脸色更白了些。 萧启动作一僵,过了几瞬才缓过疼意,换了只手,给闵于安揩了眼角的泪。 多亏了小公主给我包扎,才没有更加恶化,我该感谢小公主的。她费力睁着的眸子里噙着笑,说出的话也是故作轻松。 闵于安紧了紧手里攥着的帕子,忽而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在她面临危险之际躲在她身后。 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永远都不会对自己发脾气,无论受了多大的苦楚,都一声不吭默默扛下。 从初识那日起,将军就一直对自己温柔相待,她给的温暖太多,多到自己不满足,还想要更多。 可有时又觉得,她离自己离得太远。 分明这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好似下一瞬她就要离自己远去。 这些日子相处算计着才拉近的距离,又好像扩大了,看不见的墙横在两人中间,跨越不过。 闵于安咬紧了唇。 我会努力,让自己更厉害,让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饿不饿?闵于安问,我让厨下炖了老母鸡汤,你吃一些再睡吧。 萧启睫毛一颤,没出息的咽了下口水,刚遭了一场罪,真是有点饿了呢。 一直注意着她的闵于安敏感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心下了然,转头朝门外喊道:柯壹,去把鸡汤端过来。 然后上前两步:我先扶你起来。 萧启嗯了一声,顺从地随闵于安的动作起身。 两个人的距离挨得极近,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可萧启还是不太自在。 闵于安两手搭在她腋窝处,轻轻把她往上提,小公主脖颈处的细白肌肤就在她眼前晃动,清香盈满鼻尖。 奇怪,病中的人竟还是这般敏锐,五官所能感知的范围在此时达到顶峰,她满心满眼全是闵于安的身影。 萧启半靠在床头,闵于安又去端了水盆过来,帕子沾了温水,拧帕子的手温润如玉,寻常的动作由她做来却韵味十足,颇具美感。 闵于安给她擦净了手、脸,再要往下,萧启眉头一跳,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温润的手被她攥在掌心,指尖的精细触觉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触感,萧启干笑两声:不必擦了,里头没出汗。 闵于安一顿,心说我信你才有鬼,可又不愿忤逆她,只得罢了手。 恰逢此时柯壹端了汤盅进来,闵于安便接过来,一勺勺喂给萧启。 鸡肉滑嫩入味,汤汁咸鲜可口,拿勺的手也是柔若无骨,这样好的待遇,萧启真是受宠若惊。 她忍不住伸了左手想接过汤匙:我可以自己来的。 你还有伤,这样的事我来就好,张嘴。闵于安躲过,让她扑了个空,又舀了勺肉,重复投喂的动作。 萧启呐呐收回手,不再多言了,老老实实吃肉喝汤。 恋耽美 ——(32) *** 容初带着熬好的汤药进来,就看见妹妹在床上规规矩矩躺着,妹妹娶回来的媳妇儿端了凳子坐床边,手撑了下颌聚精会神看她。 容初: 心里有种越发奇怪的感觉,她不是很懂。 闵于安听到动静转过身:兄长,这是给阿启的汤药? 什么时候,公主开始直呼阿启名讳了? 殊不知闵于安已决定换个方式,从细微之处入手,直接侵入萧启的各方面生活。 容初点点头,手里的碗就换了人拿,小公主说:不麻烦兄长了,这是我的责任,合该我来。 于是容初就眼睁睁看着闵于安娴熟扶着萧启起来,勺一勺汤药,吹凉了些,喂给她,再勺药,再喂 心里的感觉愈发强烈,她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贤妻良母么? 完蛋,公主不会真喜欢上阿启了吧? 这不是耽误人家么? 怎么办啊 被喂药的人:好苦啊。 萧启呲牙咧嘴,都说良药苦口,这汤药酸的苦的辣的全汇集在一处,用勺喝的话,汤药与口腔全方位接触,说是凌迟也不为过。 她忍了几次,实在忍不了。勺子再被递到嘴边的时候,她略侧过头,避开了这一勺。 闵于安不明所以:怎么不喝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萧启摇头:药太苦,放凉些,我一次灌下去吧。这般喝太折磨人了。 闵于安一言不发收回手,搅拌着碗里的勺子。 容初瞧瞧求救般的妹妹,又瞅瞅冷着脸的小公主,决定暂避风头。 我就先走了,晚上 闵于安立刻道:我守着阿启就好,兄长先去休息吧,阿启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叫您。 容初颔首,然后转身,溜了。 萧启:阿姐你跑这般快作甚? 闵于安低头吹药,动作一丝不苟。 等碗里的药到了她满意的温度,才道:吹凉了些,喝吧。 萧启伸手打算接过来,没扯动,闵于安稳稳端着药碗:我喂你。 床榻上坐着的人乖乖伸直了脑袋接受床边人的投喂,像是某个听话被喂食的小动物,闵于安微微勾唇。 喝个药跟受了场大刑一般,萧启生无可恋。 甜甜的糖被塞进嘴里,驱散了一言难尽的药味。 闵于安给她背后垫了个软垫:才喝过药,先顺一顺,等会儿再睡。 萧启顺从地听话,斜靠在软软的垫子上,她愣愣的想:小公主,何时变得这般强势了? 像是换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萧启:怂了怂了,准备撤。 闵于安(步步紧逼):你在想屁吃?想甩掉我?没门儿! 感谢在2020082200:21:37~2020082302:0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mperor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童酱10瓶;41350564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光从窗户纸上透过来,床上的人不适地皱眉,没多久就醒了。 萧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似乎靠在软软的垫子上,一切就渐渐模糊了。 糖的甜意冲淡了药的苦,嘴里的甜也镇住了些许疼痛。 后来,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这会儿她望着床榻顶上的纱帐,有点儿不明所以。 萧启眨眨眼睛,额上有清晰的重量传来,她抬手去摸,触到一片湿热的帕子。 再感受一下/身体,就觉着身体重重的,衣衫粘腻贴服在皮肤上,让她很不舒服。 怎么会出这般多的汗? 萧启费了点力撑着自己坐起来,斜倚着床头的软垫,微微喘息,缓和只做了个动作就感受到疲惫的身躯。 然后就看见了床边趴伏着一动不动的人影。 浅杏色的衣衫,有些许凌乱的长发,这是小公主? 熟悉的颜色花纹款式,还是秋猎那日所穿的胡服。所以闵于安回府以后,竟是连洗漱都不曾有么? 萧启眼神复杂,明明,小公主平日里每日都要从上到下都换一套的。 她,就这样守了一夜? 萧启不受控制地伸手去触碰闵于安,碰到她发顶的那一瞬,闵于安似有所觉,微微颤动一下,醒了过来。 趴伏了一夜,身体各处都在叫嚣着不服。 闵于安以手作锤,捶捶僵硬了一夜的脖颈腰身,再揉揉不适酸涩的眼睛。顺便看看晚间又发起高热、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人,就看见了一双一如既往黑亮的眸。 四目相对。 眼带血丝的闵于安笑逐颜开:醒了?可还有何处不舒服? 萧启摇头否认,并不多言。 身体的疼痛缓解了许多,只是微感沉重,都是大病后的正常现象。 闵于安一边站起来,边轻描淡写道:你昨夜子时又发了高热,我便去唤了兄长来。她拆了包扎伤口的布条,说伤口并未恶化,又给重新换了药,我便一直守着给你擦烈酒敷凉水降温。 所幸熬过去了,我让兄长回去补眠,现在这时辰,她估计还未睡醒。等她醒了,再来给你瞧瞧伤。 可是饿了?我唤人端早膳进来,你洗漱完便用膳吧。 萧启一语未发,闵于安就把所有的情况全交代清楚了,还安排了接下来的事情。 小公主,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萧启有些困惑,闵于安出门叫人,她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少顷,手抬起捂在胸口处。 那里正以不同寻常的速度跳着。 跳得她心慌。 *** 闵于安端了洗脸的铜盆进来的时候,萧启慌慌张张放下了捂在胸口的手。 闵于安瞧见她耳朵脸红红的样子,脸色一变,铜盆被扔在桌上,带起的水花溅湿了桌布。闵于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手背探上了她的额头:怎的脸又红了?可是又发热了? 嗓音里的焦急显而易见。 闵于安的手背在萧启额间抵着,还是不放心自己测量的是否准确无误,索性挪开了手,把额头贴了上去。 额间的肌肤相贴,都能闻见彼此的呼吸。 闵于安认真感知温度,被感知的人却心慌意乱。 坐在床上不方便挪动的人就只能随她动作,瞧着她慌了心神、心急如焚,看着她眸中的关切显露无疑。 缩在被子里的左手悄然握紧,萧启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 完了。 她有些绝望的想,没有结果的。 小公主曾说过的,她有心悦之人。 纵使如今同她成亲,萧启也一直觉得只是权宜之计。 前世既然有心悦之人,那么今生也定会缘起,命定的缘分,躲不掉的。而自己,只是一个冒牌货,终究,是得给人让位置的。 假的,终归是假的,成不了真。 *** 萧启还记得当初,闵于安在说起自己心悦之人时,语调是多么的缠/绵缱绻,眼里是何等的依恋遗憾。 送亲之旅历经了两个多月,几乎横贯了大半个大邺国。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是在一日日的相处中逐渐拉近,心里的感情也一点点变味。 在那鸟蛋汤以后,萧启与闵于安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特定的关系。萧启沿途跟着马车,时不时接受小公主的各种要求,一路照顾着她的饮食,从未有过不耐烦,甚至有种乐在其中的意味。 萧启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小公主。 她自成为北境驻边大将后,就一直以守卫边境为己任。 割地求饶、同意和亲,这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可她又忍不住想,若是自己的进度能够再快些,哪怕再多夺回几个城池、多杀几个敌军大将,杀灭辽人不可一世的气势 是不是,皇帝就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是不是,小公主还会是那个皇帝宠爱的掌上明珠? 小公主不用和亲,会如未出阁的时候那般娇生惯养,在皇宫享福,到了年纪,选一个各方面出众又会疼人的驸马,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享世间人伦之乐。 萧启不知道作为寻常女儿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她从一开始就没了天真的权利,阿姐也如是。 可她希望,自己能够守护这样的天真。 因为美好得让人心生向往。 所以才会对小公主那样的好,几乎有求必应。 路走了一大半,萧启眼睁睁看着最初还会跟自己发脾气的小公主渐渐安静沉默下来。她不再提一些看似无理的要求,不再对未知的野外生活跃跃欲试,连装满糖的荷包,似乎也不能缓解她这样的状态。 萧启影影绰绰知道是为了什么,却无力改变。 直到那天夜晚。 送亲的队伍今日运气好,在天黑之前赶到一个小城,不必再露宿野外。 他们租了几处大院用作歇脚,此前经历了数天的疲乏,终于在今日得以休整。 大院边上正是一家小酒馆,萧启也随了他们放松,毕竟到了边境,就得绷紧了皮时刻提防敌人,哪里还有放松的机会。军中命令禁止饮酒,可禁得狠了,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她一人清醒着,就足以保证今晚的安全,让他们喝喝酒也无妨。 目之所及多是醉汉,却没人敢撒泼打滚,有晚归的做工之人,有谈天说地的好友,耳边是嘈杂纷乱却真实的世俗之声。 一处僻静的角落里。 侍女也捧了个酒杯小口啜饮,一杯就倒,趴桌上睡着了,不一会儿就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萧启拎了特地给小公主叫的一小壶果酒,倒了一杯:公主也放松放松吧,果酒不醉人,甜甜的,试试? 闵于安已有多日未展笑颜,闻言只勉强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下肚,就一杯接一杯地喝,都不用萧启给倒酒,自己提着酒壶往嘴里灌,果酒也经不住这样喝的,醉酒,是必然的结果。 事实上,程度不重的醉酒,人的神识是清醒的。能够准确的感知周遭一切,能够思考,也能够表达,只是比起寻常来说,更显真性情,不再小心翼翼的伪装。 萧启不忍看小公主借酒消愁的样子,她瞧了瞧周围,没人在意到她们。 话语在舌尖绕了好半天,萧启压低声音说:若你不愿和亲,我可以送你走。 这是头一次,她没再用公主这个尊称。 她们站在平等的角度上交流,萧启不再把自己当成臣子,而是她的朋友。 闵于安目之所及,是天旋地转的世界,偏生对面坐着的那人是那样清晰,好像,触手可及。 她痴痴笑了,酒液撒了满桌:走?走到哪里? 哪里都好,我这里有不少银钱,若你都带上,会过得好的。 她摇头,这不是她要的答案:那你呢? 你怎么办? 私自放走和亲的公主,这罪名,你承担得起么? 萧启只抿了一口清茶,腰身笔直,自有风骨。她一字一顿:我会带着大邺的军队,踏平辽国。 天高皇帝远,不需要谁的治罪,又或是施舍般的谅解,解决最根本的源头就好了。 之前同意送公主和亲,只不过是不愿忤逆皇权,可现在,她想要护住这个小姑娘,为此,她愿意承受代价。 闵于安沉默半晌,久到萧启以为她醉的狠了,是否要昏睡过去。 闵于安才道:不必了。没有这个必要了。 若一个人在天地间独行,哪里都不是她的家,去往何处,又有什么分别? 我心底,有一个人,是我心悦之人,我希望他能过得好。 若我逃了和亲,这世间必定再起纷乱,我不愿见他难过、看他受伤。 所以不必了。 我就在辽国,与边境的你遥遥相对,虽再不能见面,却也心满意足了。 萧启敛眸,没再开口。 既然小公主不愿意,那便罢了。 心底若隐若现的一点儿不舒服被她忽略,萧启想,自己只是不希望小公主不开心罢了。 小公主能有心悦之人,有个盼头,也好。 萧启在心底发誓,五年之内,我必定带兵踏平辽国,接你回家。到时候你有心悦之人也好,想回宫居住也好,我都会成全你的。 萧启也确如自己所发誓的那样,研制□□枪炮,改换作战方式,打得敌军节节败退。可没想到的是,还没完成踏平辽国带她回家的誓言,自己就先中了毒箭,被困太子别院,一事无成如同废人一般苟活。甚至都没苟延残喘多几年。 而萧启希望能够永远天真的小姑娘,在辽国受了委屈忍气吞声,见识到了所有人性的丑恶,却没能等到她的将军接她回家。 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公主,被她的亲哥哥毁了最后的希望,无家可归。 她守着空有她名字的孤坟过了后半生。 明媚娇艳的小公主成了貌不惊人的鹤发老妪,靠着墓碑心满意足闭上了眼,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到死,她都还笑着,说,将军啊,我老了,这红衣穿着也不好看了,你不要嫌弃我。 若是有来生,我穿一次嫁衣给你看好不好? 我要在最美的年岁,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302:09:57~2020082408:2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6965892个;一颗次的心、沉迷小说,无法自拔、7yen_、非洲难民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63764520瓶;童酱10瓶;追北5瓶;乔玥2000、听闻哥哥.3瓶;且放白鹿青崖间2瓶;24433282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萧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容初正在房里补觉。 缝合伤口以后,发高热是最常见的现象,或是由于处理时间过长,或是由于失血过多、伤口太大,但只要不是体温太高,便不需要吃药。人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烈酒擦身、凉水敷额头这样的法子用一用,温度降下去不再反复,就够了。 若高热者在一日内体温恢复正常,则代表伤口没有恶化,无需担忧。 恋耽美 ——(33) 容初给萧启换了药,又守到她的体温恢复正常,直到天光破晓,才在闵于安的催促下回房补眠。 她睡得极不安稳。 眉头紧紧皱着,嘴里呢喃低语。 脑子里一时是幼年时的记忆闪回,一时是破庙之中阿启淋雨发高热,一时又是母亲送她逃离那日的景象,所有的一切全挤在一处,反正有够乱的。 后来容初做了个梦。 梦里,目力所及是晴天明媚的天空,在越荡越高腾空飞起的秋千上,她握着一双小手,轻声安慰那个哭啼啼的小孩,直到那小孩破涕为笑。 她惦记着那本背了一半的《汤头歌诀》,身后有长辈谈笑的声音传来。 黄昏时分的天色极美,动人心神。 梦里的她在笑,于是她笑了,带着嘴角的弧度心满意足地醒来,回到现实,容初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林含柏搂着她,一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这是哄小孩睡觉惯用的手法。 醒来的失落了无影踪,容初的目光倏然柔和。 林含柏的面容还是小时候的轮廓,却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安慰陪伴的小哭包了,她长大了。忽而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容初一夜未眠,林含柏就陪着她一夜未眠。林含柏知她担忧阿启,也不说话,就静静地陪伴,直到阿启的伤势情况并无大碍,直到她终于忍不住困意疲倦沉沉睡去。 所以,她们二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日日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容初蹑手蹑脚下了床,没有惊动还在睡梦中的林含柏,打算去看看阿启的情况。依照常理来看,阿启的伤虽没什么变故,但看一看总还是安心的。 也不知道现下是何时辰了,容初只觉腹中空空。 一进门就看见阿启单手握书卷靠在床头看书,不远处的桌案上,闵于安在提笔写字,聚精会神,看那毛笔的型号,是在写信? 两个人各做各的事,却有种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容初不愿见阿启深陷进去、不能脱身,但总共也没几天可待了,她也没说什么。几步上前,给阿启把脉。 *** 养伤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慢,行动不便,最基本的洗漱穿衣更是成了极大的困难,萧启每日躺床上养伤,只偶尔下床活动,身体都要生锈了。 桑皮本身药性平和,清热解毒,可促进伤口愈合,而桑皮线,可被身体吸收所以无需拆线。 不需要多做什么,每日按时喝药,定时换药,伤口就这样一日日地愈合。 萧启的伤未伤及骨头,因而十来日足够她恢复到可以自由行动不受限制的地步。 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她却感觉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快要习惯闵于安事无巨细的照顾,久到每日接触时心跳加快成了常态,久到她愈加明了自己心中的感情。 萧启不打算放任它的发展。 错的,就是错的。 那便把它掰正就是了,只要回到了原来的道路上,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不论是生活,还是人。 所以在容初宣布她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她便立刻寻了借口躲开闵于安去了书房,抓紧时间提笔写了奏折呈上去。 萧启倒没傻兮兮地说自己想拉开与公主的距离。她在奏折里头,只言冬季已近,边境缺人,她愿意回去增援,报效朝廷。同时,为了能够更好地配上小公主,她想要多挣些功勋回来。 这拱了自家白菜的猪,皇帝是哪哪看着都不爽。可秋猎那次,萧启身受重伤,却把公主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他就满意不少。 现在这驸马愿为了公主多多努力,皇帝自是同意。 再一个,皇帝在朝堂之上,日日被大臣们念叨这些,他烦透了。 能有人为他排忧解难,何乐而不为? 皇帝爽快应允。 *** 好像是一瞬间的事,天地就进入了冬季,绿意繁盛的景象好似还在昨天,今日就完全变了个模样。 门前的大树不知何时掉光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寒风一吹,能把人冻得跟树一起发抖。 人呼吸间的热气凝结成肉眼可见的白雾,没多久,便消散了。 当时同来京城的同僚早已返程,容初和萧启在京城磨蹭这样久,也到了回西北的时候。算上路上捡来的萧石,还有非得跟着的林含柏和她的丫鬟,也才堪堪五个人。分了两辆马车,驮上行李,只等出发。 马车出了门却并未往城外而去,而是在公主府门前等了许久。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越来越亮,苏醒的街道热闹起来,等到初冬的日头出来,仍是没有动静。 公主府的管家在门口探头探脑,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劝她:驸马爷还是走吧,不必等了。公主既然不愿见您,那就是真的不会见。您再等下去公主也不会出来的。 居然这般生气么?连最后一面也不愿见? 这一去,便再不知道归来会是何时了。 虽是自己的选择,可心底的难受还是实打实的。 萧启叹了口气,强忍住冲进去见她一面的欲/望,低声道:我知道了。 不愿见,就不见吧。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自己便不会时刻牵肠挂肚了。时间久了,距离也就远了,过几年再提和离,也说得通。 昨日得了皇帝的许肯,萧启便同闵于安告别。 小公主对她好生照顾、无微不至,这些时日没少费心,却在听到她要走的消息时冷下了脸。 闵于安正拿了帕子给她擦脸,温热的帕子触到脸上,萧启舒适喟叹一声,闵于安笑意盈盈看着她。气氛很好,于是她说出了在心里盘算了千遍万遍的话。 然后萧启就看着小姑娘哼了一声,脸也不擦了,帕子扔在水里,溅起的水滴打湿了地面。 闵于安扔下一句:驸马既不愿陪着妾身,那便回你的西北去吧!妾身恕不奉陪了! 就把萧启赶了出去。 对,大晚上的,外头还在刮大风,就把她赶出了公主府。 闵于安气归气,推她出门的时候还不忘避开了没好全的伤处,力道虽缓,却不容置疑。还唤了柯壹来送她。 门被重重关上,带起的风砸在萧启脸上,她罔知所措,愣愣地盯着关上的大门发呆有这样生气么? 柯壹送她出门,也是无奈至极。 公主对驸马有多重视她都看在眼里,受伤之后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从猎场回来那日,驸马发高热,公主眼都熬红了还不肯闭眼休息,非说是自己害得她如此,那也不肯去,就蹲床边守着她。 今日这是怎么了?居然舍得赶她出来? 柯壹哈欠连天,还不忘替自家公主说好话:驸马您这又是何必呢?公主有多顺着您,您不是不知道的。居然惹得她动怒,您是干了什么事? 幸亏韦嬷嬷年纪大了睡得早,不然得急得不行。哪有新婚才一月就把夫君赶出门去的?还是大晚上的。 得,回去了估计柯伍又得追着自己问一大堆。 大冷天的,天又黑,门前灯笼微暗的光笼罩下来,忽明忽暗,萧启抿紧了唇。 索性闵于安赶她出来还记得扔了件大氅。 萧启裹着毛茸茸的大氅,出了公主府的门,没走几步路就进了驸马府,一点儿寒风没受。 容初正在收拾行李,沿途所需的药物、盘缠、衣物、干粮都得准备好。有伤员,有小孩,还有小哭包,半点儿马虎不得。 容初是真没想到依照闵于安的性子,居然会把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要的妹妹给赶出来,一点儿情面不留。分明,看闵于安的样子,是动了心的 这得气得有多狠? 再一看阿启,面色红润,表情却有够臭的,身上衣服穿得挺厚,看得出来没怎么受苦。 也是,公主便是生气,也没怎么发作,赶她出来恐怕是克制又克制的结果了。 容初说:这样是最好的选择了,明日就走了,你好好休息。 萧启嗯了一声:阿姐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的话。 林含柏倒没什么好收拾的,就跟府里的老管家告了个别,提溜着几件衣物打包住进了驸马府,她不知何时起,就像是赖在了容初身上,日日与她同睡在一张床上。 容初让她回去,她就嘴一瘪,委委屈屈问:你是嫌我烦了么? 于是容初妥协。 这一妥协,就妥协到了回去的日子。 *** 容初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下来,道:阿启,走吧,不必等了。她不愿见你,等多久都没用。再不出发,就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座城了。 萧启一大早起来便等在此处了,想见闵于安最后一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已决定离开,却死拖着不想放手,只是遵从了本心。 只怕这一去 小公主,保重。她在心底喃喃道。 萧启朝容初点头,挤出个笑来:阿姐,走吧。她翻身上了马车,车夫熟练控制马儿调转车头,马鞭一扬,车朝着城门处驶去。 萧启在车里,掀起了马车的侧帘,遥遥望着视线里越来越小的府邸,直到再看不见了,才依依不舍松了手。 冬季为保暖而换上的厚重帘子就这样盖了下来。 萧启坐直了身子,闭上了眼。 对面的萧石看看她很难过的样子,把手里攥着的糖炒栗子抵过去:二哥别难过。 萧启笑了,摸摸她的额头:你自己吃吧,我睡一会儿。 递出去的手又收回,萧石哦了一声,捧着公主身边那个女人送她的糖炒栗子,不再说话了。 心里有点儿闷闷的。 她剥了颗果肉进嘴,想,定是等了太久,有点儿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有小可爱在问,我这里统一回复一下:没有微博,戒了,没有群,因为我是万年潜水党。三次元学业负担很重,考试特别多,所以没有精力去搞。 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小可爱们有什么想法可以在评论区留言啊,虽然没有时间每条都回,但我一定会看的! 感谢在2020082400:20:50~2020082507:5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6637645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闻哥哥.3个;296965892个;非洲难民、7yen_、取名字都这么难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格拉底没有底80瓶;4663764520瓶;贰时三、姒礁10瓶;hivirus6瓶;白5瓶;有言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马车在晃晃悠悠中行驶。 萧启蜷缩在车上补眠,马车里头空间不大,她只能蜷缩起来躺在一角,嘴紧紧抿着,眉头皱得老高,睡得并不安稳。 昨夜她没睡好,赶她出门时小公主那张脸冷得像要冻死人,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小公主除了最初的哭哭啼啼,后来一直都是对她笑着的,从没说过重话,也从未对她这样冰冷,好像不再愿意见到她这个人。 萧启被自己的脑补吓到,连做梦,都是所思所想。 梦里小公主在前面走,她在后面挽留,可小公主没有回头,然后,奔向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那个人身着艳红长袍看不清脸,小公主也是一身红衣,看着相得益彰,匹配的很。 萧启看见自己愣在一边,什么都做不了。她听见小公主挽着那人的手臂,姿态小鸟依人,说:多谢驸马的成全,本宫已然找到心悦之人,祝你往后也能如此。 自己在边上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勉强回一句:哦,哦,这样也好,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然后她就吓醒了。 车夫挥着马匹吆喝赶路,车轱辘碾过碎石,萧启费力睁眼,看见了容初担忧的脸。 容初问:醒了?可是昨夜没睡好?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启睡了半日都没醒,她瞧瞧阿启这架势,还以为病情反复了,拆开布条看了伤口,又不像是恶化了,都快痊愈了,又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才勉强放下心来由着她睡。 萧启点点头,又摇摇头,就听见萧石补充道:二哥这一觉睡了好久呢,车夫说,马上就进城了。 容初提茶壶倒了杯水:你醒的时机正好,先喝点水吧,等到了客栈再睡。 萧启默默接过容初递来的水杯,抿了一口。 容初叹了口气:别难过,总要有这么一天的,现在早早离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公主若是知道了阿启的身份,恐怕就不是难过这么简单了,皇帝怪罪下来,脑袋都难保,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萧启还是个伤患,病中的人身体虚,还未恢复过来,容初不敢给她喝凉的,马车上装了个火盆,时刻温着水。 温热的水滑入腹中,清走了些许疲乏。萧启扭扭睡的僵硬的脖子,顺带把纷乱的思绪甩出脑袋。 就这样吧,都已经离开京城,就不要再想她了。 有种酸涩的感觉在蔓延,她有点儿难受,掏了颗糖塞进嘴里。 一切都会抹平的,不是都决定拉开距离么?既然决定了,就不后悔。 *** 可惜,天不遂人愿,世上的许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这怅然若失之感都没能持续得久一点。 萧启先下了马车,门口的小厮忙迎上来,低头哈腰: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您几位? 住店,七个人。 小的这儿有三种房间,分别是上、中、下三等,那您要几间房? 一间中房,三间上房。 她现在虽是不穷了,却习惯性节俭。两个车夫挤一挤,林含柏和小丫鬟睡,容初一间,自己和萧石睡一间,安排正好。 好嘞,客官您里边请,小的这有上好的草料,定把您这马儿照顾得好好的! 萧启颔首:准备些饭菜,你看着上就行。 好嘞!没问题! 萧启转头去看,容初和萧石已从马车上下来了,另一辆马车却还没有动静,车夫在一边牵着马。 这位林小姐怎的还没下来? 萧启凑近了马车车窗,敲了敲木制的窗棂:林小姐,我们到客栈了,你快下来吧。 车帘被掀开,有凉风刮在脸上。 萧启下意识闭了眼,再睁开,想了一日的脸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恋耽美 ——(34) 闵于安穿了身粗布衣裳,作小丫鬟打扮,笑意盈盈看着她:好啊。 !!! 萧启不知道自己心里猛然升起的那种感觉是什么,看见闵于安的时候,里头的喜居然大过了惊。 萧启磕磕绊绊,问:公,公主,怎么在这儿?不是不愿意见我么?都大晚上把我赶出来了,怎的又 闵于安手肘搁在车窗上,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看着她,并不回话,又把问题丢了回去:你说呢? 萧启: 闵于安也没想在外头为难她,外头冷着呢,受凉了可不行。 于是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本宫的驸马不愿留在京城,那本宫就只能追出来了啊。还是一贯的调侃语气,自称却是本宫。 因为她还生着气呢!要人哄哄才能好! 萧启:她知道自己该让她回去,可 她静默了半晌,才道:下来吧,先用膳。 容初见她站马车边上半天没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小跑过来,就见林含柏掀起裙角跳了下来。 而妹妹居然几步上前,凑近了马车,伸手去扶丫鬟打扮的那人。 容初:? 等那丫鬟也下来,她才看清她的脸。 容初:这不是公主么?感情早上那么半天都白等了,公主居然跟了她们一路?! *** 小二在前头领路,带着她们上楼。 他走到门前停住,笑呵呵道:客官,这三间房就是您的了,都干净着呢! 跟着他的几人迟迟没有动静,一片静默。 他忍不住问:您几位不进去么? 没有回答。 五个人,三间房,怎么分配? 萧启看看容初,又看看闵于安,觉得昏睡过后犯疼的头更疼了,这可怎么睡? 闵于安可不管她纠结那些,她捂着脸娇笑一声:我当然是跟少爷睡啦!夫人出门时都吩咐了,可得看紧了少爷,不能让少爷被外头的狐狸精魅惑了去! 小二站在那里也是目瞪口呆,半晌,他合了合张大的嘴,道:少爷真是好福气啊! 出门夫人还给安排这般娇俏的丫鬟陪着! 我的乖乖,我家隔壁小翠都没这么好看!天仙一般的人啊! 萧启红了耳尖,故作威严:咳,你下去吧,准备饭菜,好了就叫我们。 小二点头退下,背影透着欢快,回去可得跟小翠好好说道说道,成日对自己那么凶!看看人家! 萧启不知道小二的欢乐,只转向容初,打算问问她的意见:阿兄?要不要再开一间房? 萧启一直在房里养病,压根都不知道林含柏一直睡在容初房里,以为林含柏不知道容初身份。 她还记得容初睡眠不好,萧石这小孩睡觉爱动,吵着闹着容初了也不好。 林含柏眼疾手快,挽了容初的胳膊,一锤定音:我当然是跟夫君睡!厉害还是公主厉害,自己这衣衫说是丫鬟也没人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夫夫夫夫夫夫夫,夫君? 什么情况? 容初扯了她拉着自己的手:什么夫君,瞎胡说! 林含柏也不在意,又扯回去,如此来往几次,容初终于放弃。 林含柏得意的笑:夫君别害羞啊,这儿又没什么外人。 萧启:林小姐何时与阿姐这般亲近了? 闵于安在一旁看了了然点头,果然,与自己想的一样。林小姐定是知道兄长身份的。这样看来,林小姐倒算是她的同豪战友了,到时候跟她交流交流,取取经。 萧石挠挠头:那我就先进去了,一个人睡还宽敞。真不知道这些大人怎么想的,两个人挤一张床很好玩么? 一个人还能在床上打滚呢! *** 进了房。 闵于安把拎的行李扔桌上,坐下来,背对着萧启不说话。 背影散发着一种我很生气你不要跟我说话的意味。 萧启情不自禁想笑,却也知道这时候笑出来只能是火上浇油,惹得她更不快。她关上房门,轻轻走到闵于安身前。 闵于安又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她。 她再往前凑,闵于安又换。 真的忍不住,萧启捂了脸掩盖自己的笑意,但一直用眼角余光看她的闵于安哪能察觉不到? 更生气了! 我都表现得这样明显了,你还来哄哄我,只知道笑笑笑! 气不打一处来的闵于安从凳子上起身,往床上一躺,用背面对着萧启。 这下萧启就没办法凑到她跟前了,只能拿手戳戳她的背。 闵于安不说话,又被她戳得心烦,猛地坐起来,动作太突然了,蹲在床边的人没有料到,被吓了一跳跌坐下去。 闵于安盯着地上的萧启不说话,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萧启想了想,捂着右胳膊叫唤:哎呦,扯着伤口了,好疼。她受过的伤多了,扯着伤口时的痛感与表情熟悉得很,也就装得非常逼真。 吓得闵于安气也不生了,蹲到她身侧,焦急问:怎么这么不小心!疼的厉害么?我去找兄长来瞧瞧。说着就准备起身。 萧启目的达成,也不装了,伸了左手拉住她:别去了,我装的。 没等被骗的人生气,她又道: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边境局势实在不好,我是真的得回去。声音柔的似水。 你胡说!那你为什么非得等到父皇的旨意下来了才跟我说?!闵于安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她忽悠,直指问题核心。 萧启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我我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说不出话了吧? 论演戏,比她多活了几十年的闵于安更为熟练。 闵于安眼睛一眨,泫然欲泣:驸马是不是嫌弃妾身了,离家这般重要的事都不愿同妾身讲,是妾身自作多情了。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穿着丫鬟服饰,看着很显小,再一哭,真是令见者不忍。且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低到尘埃里的感觉。 萧启心抽了一下,放缓了声音哄道:不是的,不是嫌弃你,怎么会嫌弃你呢,只是我不知道如何同你说。 我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若有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同你说,好不好? 她已经忘了自己先斩后奏的目的,分明是为了躲开闵于安才上奏折请回西北的,可如今,闵于安一哭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心底一抽一抽的疼。 小姑娘胡乱拿袖子擦了脸,因着布料粗糙,揉得脸颊红红的,更显的可怜。 闵于安颤声说:那,那,你带着我去西北吧,好不好? 萧启被她哭的心乱,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答应了什么,只顾着点头:好好好,别哭了。 闵于安破涕为笑,往她脸上亲了一口:驸马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萧石:一个人可以在床上打滚! 作者:两个人也可以 今天又是小公主套路的一天! 抱歉,因为昨天拔了智齿,疼得静不下心来,今早爬起来写的,我高估了自己的手速,所以晚了点时间。 实在对不起!ORZ 感谢在2020082507:52:54~2020082610:1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闻哥哥.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zq.、遂愿20瓶;想当一条咸鱼王、H10瓶;jyys是真的!5瓶;小丑八怪4瓶;乔玥20002瓶;红糖.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小姑娘凉凉软软的唇烙在脸颊上,萧启僵在当场。 因着她的闪躲逃避,这是自归宁那日清晨之后的首次亲密接触,与记忆中唇瓣的感觉不同,面部柔软敏感的肌肤与微凉的唇瓣相接,脸侧传来的触感似乎更为真实。 闵于安倒是与她不同,柔软的面颊让她产生了想咬一口的冲动,可齿间摩擦几下,还是忍住了,还不到时候,以后会有机会的。 她亲了一口就抱住了萧启的脖颈,双手箍着她的颈,脸埋在她颈间。 呼吸间的温热在脖颈处蔓延开来,扫得脖子上痒痒的,鸡皮疙瘩都快要出来。 萧启不自在起来,她拿手想把闵于安从身上扯下来,可后者抱着她不肯撒手,又不敢太用力弄疼她。推搡间的力道带得她往后倒,于是又变成了倒在地上的姿势。 闵于安既然双手箍着她,身体重心自然也在她身上,同她一起倒了下去。 萧启仰倒在地上,两手搭在闵于安的腰际,手底下是软绵绵的腰身,细的似乎她稍微用点力就能够折断,她就更加不敢用力了。只绷紧了手臂处的肌肉,双手只虚虚搭着,实在有够吃力。 她还有心思想:怎的这些时日老是往地上躺呢? 位于上方的闵于安则是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个地步,她本想徐徐图之的,慢慢地,像蚂蚁筑巢那样,一点一点把将军困在她亲手搭建的巢穴里。 一直到将军再逃不出去。 可 现在将军就这样躺在她的身下,因着睡眠不足而面色稍显苍白,发丝铺散在地上,美得惊艳,也,衬得这人很好欺负。 闵于安深知萧启的力气有多大,本领不逊于本朝任何一名武将,不然也不会在前世成为那样一个让敌军闻风丧胆、本国人提之自豪的将军。 可心底就是痒痒的。 闵于安方才装出来的可怜之色全无影踪,她的眸色一点点幽暗下来。 而身下之人毫无所觉,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羊。 萧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不伤到闵于安,还未痊愈的身体有点受不住了,可上头这人怎么没有半点爬起来的架势? 初冬的地板,便是在室内,也稍有些凉,她靠着地板的背部有凉意传来,挨着闵于安的身体却在发热。 萧启还是开了口:公主唔 才说了两个字,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唇边。 萧启都不知道闵于安还有这样的一面,她空荡的脑子已经无力思考了,怎么会 闵于安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双黑亮里透着不知所措的眸,她倏的,就落下泪来。 眼泪砸到萧启的脸上,让她更不明所以了:怎么还哭了? 该哭的是我才对啊??? 眼泪在重力的作用下砸到身下人的脸上,还有些许则顺着面颊往下,到了纠/缠的唇齿之间。 甜意里掺杂上了咸味。 闵于安不舍得伤着她,又放不下,这一吻一直持续到了小二前来敲门。 小二在门外说:客官,您的饭菜备好了,可以下楼了。 唔唔唔。唇被封住,萧启开不了口。 小二没听到回应,有点疑惑,方才客官不是进了门么?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难道睡着了? 可天冷了,饭菜凉的快,到时候菜凉了怪在自己头上可不行,于是继续敲门。 听见声音的容初和林含柏出了门,小二求助般转向她们:客官,饭菜好了,可这敲门怎的无人应答? 闵于安耳朵时刻关注着外头。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算得上是萧启的第一次亲吻,不是那轻轻的触碰,她的脸色染上了病态的红。 闵于安瞧着,不舍地松开,顺手把她拉起来,还从袖中掏出个软帕擦干净了略有些水光的唇瓣。 小二已经在容初的许可下推门而入了。 房内的二人刚好收拾完毕,只是萧启的脸色唇色微红。 闵于安若无其事道:兄长来得正好,阿启她一进门就睡了过去,这脸色红扑扑的,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容初听得面色一紧,不疑其他,上前来抓了萧启的手细细把脉,须臾,她放了心:只是跳的稍快了些,并无大碍。 又嗔怪道:生病的人就该好好休息,你昨夜定是没休息好,待会儿吃完了饭就赶紧睡觉!还有那么长时间的路要赶,可不能再生病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萧启:怎么就成我的错了? 闵于安轻轻笑了:兄长说的极是,我会好好看着她的。 小二:不是说暖床的丫鬟么?居然就这样翻身了? 大户人家可有够乱的,啧啧,这可真是见世面了。回去定要跟小翠说道说道! *** 楼下的饭桌上,萧石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 她问:二哥这嘴唇怎么红红的? 萧启才消下去的红晕重又返上来。 闵于安摸摸萧石的脑袋,替萧启解围道:你二哥水喝的少了,上火了。所以你得多吃些饭菜多喝水,可不能像她这样。 是这样么? 萧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埋头吃了一大口菜,那她可不能上火了,嘴唇红红的好吓人咧。 林含柏给容初夹了一筷子菜,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突破性进展? 她可不是容初那一心埋首医书里头的书呆子,分明就是这可得跟公主好好取取经,不然依照容初这木鱼脑袋,什么时候能娶自己啊。 都是十六的大姑娘了,再过两年她爹得催了。 *** 吃完饭也没什么好干的,各自回各自的房间。 事先吩咐过小二,他打了桶热水上来。 冬季在外洗漱不便,擦擦脸泡泡脚就可以歇了。 闵于安道:阿启先洗吧,我还不太累。 萧启于是听话地泡脚洗漱上床,直到躺到被窝里,还在想:公主何时开始叫自己阿启了? 亲近得让人有些悸动。 等闵于安洗漱完毕吹熄了蜡烛,被子里的人已然睡着了。 萧启侧躺在里侧,她还记得闵于安喜欢睡在外侧,因而留了大半空间给她。 睡在里侧的人朝向内里,微蜷缩着身子,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 恋耽美 ——(35) 闵于安轻手轻脚地动作,外头细微的月光透进来,正好能让她看清楚那人的轮廓。 闵于安给睡着的人掖了掖被子,防止寒风进去,才除去外衣仰躺下来,面对着萧启的背。 黑夜里的萧启轮廓纤细,不复白日里装出来的男子轮廓,她卸下了铁板,因着冬季衣裳穿的厚,连里头的白布都松了松,给自己一点喘息的余地。 闵于安唇角微启,无声呢喃:将军,晚安。 她带着安心闭上了眼,却被怀里的动静给惊醒。 因着前世的经历,她睡得浅,很容易惊醒,本来有萧启在身边她已经很少未曾在夜里醒来了。 可耐不住这人在她怀里不住地动弹啊。 睡相一贯很好的人今夜也不知怎么的,破开了盖的好好的被子,钻进了她的被子。 心爱之人自动投怀送抱,闵于安可不会客气,于是把空的被子搭了上来,把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可惜,她还未来的及睡着,又被这人给吵醒。 萧启在她怀里动弹不休,紧紧闭着眼,看着竟是在流泪? 黑夜里的轮廓不清,可微弱的月光招进来,她还是看得清她脸上反光的痕迹。 闵于安伸手想给她擦一擦,却见这人睁开了眼。 萧启一贯冷静自持,可看到梦里头叫了半天也不肯回头的人,不由得气愤:跑了就跑了,居然又来一个,还想跑么? 萧启咬咬牙,想到白日里被压在地上,就朝睡得迷迷糊糊的闵于安扑了上去。 恩,还是白日里闵于安的手法。 她有样学样。 唇瓣相贴。 闵于安一愣,随即抬手搂住她想要加深这个吻。 谁知道双手被抓住,萧启力气极大,白日里是担心伤着闵于安,可梦里头怎么会受伤? 她微用了些力气就把闵于安的双手压在了头顶,咬牙切齿道:看你还跑不跑! 闵于安:???跑什么? 她想问一问,却被封住了唇。 几乎是白日里的场景重现,只是人换了个位置,颠倒过来。萧启在不愿让着她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压制住了她。 这一次,被掠夺呼吸之人成了闵于安。 闵于安想:果然啊,天道好轮回。 还以为能够压住将军呢,谁知道她力气居然这般大。 不过,这又是为什么?她不是一直在躲着自己么? 疑惑间,萧启报了仇,心满意足躺了回去,抱着她:好了,这回不准跑了。 没多久,就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闵于安:有没有搞错? 撩完就睡了? 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比分,闵于安:萧启=1:1 嘻嘻嘻,将军今天攻了一回。 她现在还不敢认清自己的心,所以有闪躲的意思,想逃避,等到后头认清了,估计小公主就得后悔了,到时候谁为刀俎、谁为鱼肉还说不定呢! 说到底就是怂。感谢在2020082610:16:18~2020082702:4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7yen_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颗次的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歌20瓶;社会主义小铁锤12瓶;H、abcbca10瓶;无言2瓶;为开挂而努力、24433282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第二日清晨。 草草用过早饭,萧启等人就打算开始赶路。 这座小城距离下一处远得很,若是紧着点赶路,大概能在两日内到达,为了少在野外呆一天,她们需要抓紧些。 众人回了房间收拾好行李,拎到马车上。 萧启特意放慢了速度,只有她二人的房间里,她看了看闵于安,见小公主拎着行李似乎打算跟着自己,并没有返回去的意思,便道:公主还是回去吧,路途艰险,边境苦寒,那里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再说,皇上会担心的。 闵于安露出个成足在胸的笑来,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早有防备了。 她放下包裹,从里头掏出个明黄的圣旨来,说:父皇知道我跟着你出来的事,不会担心的。 ?萧启是真的不太敢相信,自己分明是出发前一夜才跟小公主说了离开的事,便是进宫请旨,也不该这样快啊? 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闵于安早知她有此一问: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反正父皇同意了,我就得跟着你。 见萧启不放心地查看这圣旨的真实性,又补充道:况且,你昨日明明答应了要带我一起去的。 萧启看过了圣旨勉强信了她的话,又被她一个答应了的砸晕了头:我何时有答应你这个? 为何我都不记得了? 昨日我哭的凶了,你就答应了啊,你不会不想认帐了吧?这样说着,闵于安的眼里已经有了委屈之色,她糯糯道,你就让我跟着你吧,到时候,我就佯装打扮了,不会怎么样的,也不碍你的事。 萧启略一思索,自己似乎是有答应过什么,啧,马失前蹄啊。 怕萧启否认,闵于安控诉道:况且,这才新婚一月,你就要把我扔在京城! 是妾身做的不够好么?闵于安垂眸,显出失落的样子来,惹得驸马嫌弃。若有不满,驸马尽可以提出来,妾身一定会改的。 萧启:??? 怎的又说这种话? 萧启真是怕了小公主了,偏生自己最受不得她这姿态极低的模样,无奈道:好吧。 末了补充一句:那你路上可得听话,别瞎跑。 闵于安忙不迭点头。动作间便掩盖了眼底的狡黠,只要跟着你赖着你,何愁你不对我动心? 二人拎着行李出门,闵于安低头思索。 昨日下午自己委实冲动了,狼子之心昭然若揭,幸好,那个吻将军看起来并不排斥,似乎也并没察觉到自己的想法。 再加上晚间迷迷糊糊的那个吻闵于安嘴角扬起,她居然让自己别跑?那是不是说明,将军的心里是有我的? 萧启梦醒时分说的那些话闵于安已在心里头想了一夜,有□□分确定了。 只要自己再接再厉,逼得近些,再近些,一定可以的! *** 事实上,闵于安确实是有备而来。 萧启光知道写奏折得躲着闵于安,可惜啊,这举动本身就很可疑。 养伤期间,为了更好地照顾萧启,闵于安整日整日同她黏在一处,还能不知道她的动静? 她那般明显的躲避,闵于安还能看不出来? 闵于安这几年的筹划可不是闹着玩的,朝中各处都有她安排的人手,截一个奏折于她而言轻而易举。 她拿了奏折,细细看过、想好了对策,才任它呈上去。 有句古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前者洋洋得意,后者则有十足的耐心对付她。 萧启前脚递的折子,闵于安后脚就去找了皇帝,当然,是哭丧着脸。 皇帝还有些疑惑,不是说喜欢极了这个驸马? 都如愿以偿嫁给他了,怎的又是这副模样? 他怒道:驸马欺负你了?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口吻,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就打算召见驸马过来对峙,娶了安儿还敢对她不好?真是岂有此理! 闵于安装可怜,声音拉得长长的,浸透了无助:父皇,驸马要走,她去西北了,那儿臣怎么办? 皇帝知道是这事,气就消了几分,没当回事。刚想回她一句江山社稷为重,儿女情长须得放一边,闵于安就把皇帝的话给截了回去。 那她若是在外头找别的姑娘家怎么办?儿臣可不能惯着她啊,闵于安不依不饶,儿臣得跟去看着她,不然她跟人跑了儿臣哭都没地方哭的。 皇帝把张开的嘴又合上,未尽之言也不打算说了。 他也是无语。 他以为身为皇室子弟,即便身为女子,自己这女儿也该是主导的那一方,那出身略卑微的驸马本就不太配得上安儿。若不是安儿实在喜欢,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依他来看,应该是驸马求着她不要找面首,不要抛弃驸马,可现在怎的反过来了? 这驸马的脸就这般吸引人? 皇帝在心里头想,自问自答,确实是这样的,驸马的容颜,若不是那道疤痕,说不定比女子还要好看。依照面容来看,也配得上安儿了。 皇帝一想秋猎那时萧启给安儿保全的完好无损地事,就点了头:行吧,你自己在外头可得注意安全,凡事让驸马给你顶着,他若是照看不好你,朕定要找他算账! 闵于安笑逐颜开,拉了皇帝的袖子,跟他撒娇:谢父皇,儿臣就知道,父皇最疼儿臣了,那,父皇给儿臣写个圣旨吧。 *** 解决完心头大患,闵于安就松了心神。 秋猎以后,萧启没了生命之忧,她就有了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两个街头乞儿相依为命,而后去往西北,一个从军,一个从医,这是很容易查出来的事情。 身份是男是女却不太好查,不过,她有别的办法。 林含柏似乎是对容初一见钟情,可闵于安不信,她们定有别的关系。镇西大将军的女儿会是那种满心满眼儿女情长的人? 她们一定还有为人所不知的秘密,闵于安无心深挖,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与她无关,只是并不妨碍她利用这个关系。 林含柏看容初的眼神闵于安很熟悉,因为自己也是这样看着将军的。 所以,她可耻地利用了这一点。 在林含柏偶尔回一趟镇西大将军府的路上,闵于安派人寻了她在茶楼密谈。 林含柏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引起这位公主的兴趣,只是闵于安一开口就把她炸了个懵:本宫知道,容初是女子。 短短一句话,林含柏立刻慌了神。她把容初看得很重,也就很容易被容初相关的事所牵动。 若容初的身份被揭露出来那可不行! 林含柏想要反驳闵于安,可看她很是笃定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放弃了无力的挣扎,说些假话有什么用,还是看看公主的目的吧。公主定不会无故找自己的,她来,必有所图。 林含柏强作镇定,直奔主题:公主是从何得知的? 闵于安并不答话:从哪知道的你就别管了,本宫自有本宫的办法。不过,本宫既然找你说这些,就不会把这些说出去。 林含柏一点就透,了然道:公主有什么需要民女的地方? 闵于安轻抿一口茶,笑了。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出了茶楼,刚坐上马车,外出寻探消息的柯伍正巧赶上来。 她虽然行事作风让人又爱又恨,可探查的本事同她化妆的本事一样,都是一等一的,是闵于安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柯伍遇上正事还是很能唬人的,她正色道:公主,秋猎那日暗伤您和驸马的人查出来了。 哦?闵于安不等她继续说,便追问,是谁? 齐文宇。 闵于安向来只记得住重要之人,齐文宇不在她的了解范畴,压根想不起来他是谁。 柯伍瞧瞧公主这样子,就知道她不记得了,于是提醒道:就是禁卫军齐统领的独子,秋猎搜救您和驸马的时候,他曾露过脸的。 闵于安还是想不起来,她那时光顾着看萧启去了,哪里还能注意到其余人? 齐文宇也参加了比武招亲的,惨败于驸马之手。属下探查到,他似乎一早就对您有想法,故而对驸马敌意很大。 闵于安冷笑一声:本事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怪不得刑部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来,禁卫军统领的儿子,打个招呼包庇下来也是轻松。 区区一个没有实权的驸马,呵,在他们心里有算得了什么? 愤怒,闵于安痛恨自己的无能,到现在还不能保护好将军。 可她的计划还未到摆在明面上的时候。 算账这事,只能徐徐图之。 闵于安眼眸幽深,那张娇俏的容颜罕见阴沉了下来:派人去盯着他,先给他点颜色瞧瞧。 过些时候,等他爬得高了,再一口气找他算账。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是不该有能力查出真相的,报仇这事不能急,将军受过的苦痛,她都替她记着,以后,一定奉还! 柯伍低声应是,缩了缩脖子,这样的公主真是好恐怖啊~回去了得找柯壹安慰安慰我,累了这些天,呜呜呜脚好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702:46:35~2020082802:1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闻哥哥.3个;沉迷小说,无法自拔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ivirus6瓶;Resen_Sun5瓶;jyys是真的!3瓶;24433282、刀客塔今天也失智了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既然闵于安要同行,那么,马车的乘坐也得重新安排。哪有不让人家小夫妻坐一起的? 况且,林含柏是真的不愿意再跟公主坐一起了,压迫感太强,昨日是形势所逼,公主非得跟着,而今日,人追的驸马都在这,自己再掺和进去就不合适了吧? 然后就变成了闵于安和萧启同乘,其他人挤另一辆马车。 马车车夫可不管那些,在前头挥着马鞭赶路。 这些年轻人最是纠结,一会儿你跟我好,一会儿我跟你好,闹来闹去每个定性,走南闯北这么久,他们都习惯了。 车夫为了尽快赶路,马鞭扬起的频率快,马儿跑得也就很快。车厢摇晃得厉害,人随着车颠簸,上上下下,就像,萧启此刻的心。 萧启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闵于安。 昨日那一吻,凶狠的得让她心惊。 不是蜻蜓点水,也不是浅尝即止。 她记忆里哭哭啼啼、软绵绵的小公主,究竟是何时变成了这样? 可萧启回忆起来,那一吻里头,仿佛浸透了她读不懂的哀思。 恋耽美 ——(36) 就好似她是真的,很在意眼里的这个人。 所以萧启才会愣住,忘了反抗,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反抗。 只是一想到林含柏那我都知道我都懂的了然神情,她真是尴尬到不知道如何面对其余人。 幸运的是,阿姐并不懂这些,被糊弄过去了。不然还得过阿姐这一关。 *** 马车里的空间狭小,再加上随行的行李,其实没剩下什么位置。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挨的很近,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独有的气息,近到对方的呼吸心跳都清晰可辨。 冬日天光本就黯淡,再加上为了遮住寒风而特意在马车内里加上的厚垫,光线极难透过来,里头也就越发的暗。 昏暗,呼吸,清香,体温,都交织在一起。 这是独有的体验,方方的小空间里,只有她们二人。 两个人,便是一个世界。 *** 另一辆马车里,平白多了个电灯泡,也不对,应该说,是有人平白无故变成了电灯泡。 里头位置不大,只能挤着坐。林含柏挨着容初,容初挨着萧石。 被挤在两个人中间,容初坐姿笔挺,自有一番风骨。 小孩子容易累,再加上是早上,犯困是常事。没有多久,萧石的脑袋就朝下一点一点了。 可她犯困也就罢了,还一副努力想要清醒的样子,努力睁着眼。 容初见她实在辛苦,徘徊在想睡又不睡之间,索性推了她一把。马车里铺了薄毯子,可容人在长途赶路时休憩。容初把小孩打横抱起来,让她躺在薄毯子上,没一会儿小孩就睡得香甜了。 容初是不想小孩辛苦,林含柏在意的,却只有她。 林含柏见小电灯泡睡了,就有了动作。 闵于安的操作林含柏都看在眼里,可情况不同,不能完全照搬。 她与容初又没有明面上的关系,到现在还是偶遇以后一见钟情的说法,处于在追的阶段,被追之人甚至都没有丝毫的感觉,还当她是幼时邻居家的小妹妹。 真是好气! 说过的话都不做数了?半点不提娶我的事! 林含柏出身武将家里,性子急躁,这几年憋在家里读书练功才磨了磨性子,有心思耐下心肠。 对付容初这个人,只能温水煮青蛙。 她装作不在意,往容初那边挤了又挤,无限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她这么明显的动作,容初当然感觉出来了,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含柏无辜看她:没有啊。 容初:那你怎么就挪来挪去的,莫不是 林含柏:??? 她想知道容初能说出什么来,不会就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吧?那正好,都剩得自己去费尽心机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容初继续道:生了痔疮? !!! 我信了你的邪! 会不会说话! 林含柏要被她气死了,哪有这样对一个姑娘家说话的?! 她蓦然从容初身边挪开,背对着她不再说话了,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动作快到掀起一阵小风。 被风糊了一脸的容初:?这是怎么了? 林含柏自顾自怄气,成天就知道医书药典!书呆子!脑子里除了人体疾病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哼!不想再理你了!单方面绝交一盏茶的时间! *** 冬季天黑得早,马车紧赶慢赶,在日落之前找了处歇脚地。 要想多舒适是不可能的,只是,地势比较好,能够挡下些许寒风。 天冷,马车里头更暖和。 依照外表来看,只有闵于安和林含柏两个弱女子,再加上个十来岁的小孩,于是安排闵于安独睡一辆马车,林含柏带着萧石睡。 搭了两个帐篷,萧启和容初睡一顶,两个车夫睡一顶。 火堆在寒冷的空气里颤颤巍巍升了起来,烧水的瓦罐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响,合着野外静谧的风,一切都是难得的宁静。 晚饭是大饼和肉干。 大饼掰碎了扔进瓦罐里头,用盐腌制风干的肉干拿小刀切碎扔进去,其貌不扬的糊糊汤就这样做好了。 在严寒冬季来一碗热乎乎的糊糊汤,胃熨贴的同时,暖暖的身体带来满足的感受。 萧启盛了一碗递给闵于安:荒郊野岭的,寻不到什么好东西,委屈你了,等到了下一处落脚地,再找好吃的。 她潜意识里不愿意让闵于安受委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萧启想给闵于安最好的。 萧启把这种心理归结为自己前世的习惯与骗了她的愧疚。 闵于安莞尔一笑,她其实,吃过不知道多少粗茶淡饭,前世到了后边,年纪大了,走路都费劲,就一天做一次饭,剩下的残羹冷炙留着热热就能吃。 馒头、大饼,在曾经的她看来喇嗓子的东西,却在后半生成了她食物的主要来源。 想想那时候,真就觉得,是老天太可怜她了,居然让她回到了最好的时候,能够抓住生命中,最好的那个人。 但闵于安并不介意顺水推舟,她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碗接到手里,她理直气壮提出要求:明日,我想喝蛋汤。 蛋汤? 萧启想到自己当初一棵树一棵树跳着找鸟蛋,颇有些无奈:冬季寻不到鸟蛋的。 再说了,给阿姐看到自己蹦上蹦下的像什么样子,我不要面子的么? 哦。小公主失落低头。 萧启真是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心骤然缩紧,提出解决方法:等到了前面那座小城,买了鸡蛋,我去给你做。 *** 添了薪柴的火堆燃得更红了。 冬季的荒岭危机四伏,保不齐就有什么大型动物出没。所以萧启与容初轮流守夜,车夫白日里需要赶路,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 前半夜归萧启。 她抱臂坐于火堆前方,呆呆的发愣。 有些时候,萧启会想,是不是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因着死前的执念太大,所以到死了都不能安生,不入轮回。可若是梦,居然能够这么美的。 与前世所经的一切都不同了,现在的她,有阿姐,还有闵于安。 萧启习惯性在心底称呼闵于安为小公主,好像这样,就能够让她不要忘记前世仅留的一点记忆一样。 小公主,闵于安,公主几个称呼在脑海中不停闪回,软糯可人的,哭哭啼啼的,强势的,尊贵的她的每一面,都深深镌刻在了脑子里。 直到现在萧启才肯承认,自己是真的,真的,把她放在了不一样的位置。 那位置曾经只有一个阿姐,可现在 怎么傻傻的?耳边有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如羽毛划过耳尖,痒痒的,却又莫名的舒服。 萧启都不用转头去看,因为闵于安已凑到了近前,有厚重的大氅披到身上,略微的寒意就这样消散而尽了。 你看你,守夜就守夜,怎的还不知道多穿些衣裳?受凉了可怎么办?病还没好全呢! 略带责备的语气,是嗔怪,也是关心。 闵于安给她披了大氅就挨着她坐下来,手抱了胳膊,同她一样的姿势,黑夜中的视线没有焦点,就一齐盯着火堆看。 橙红色的火苗在漆黑的夜里尽展它曼妙的身姿,在轻微的火星噼啪中,随风起舞。 冬夜里的风是彻骨的凉,可在这火堆映照下,都显得温和了。 耳边寒风呼啸,可身边这个人,却带来暖意。 闵于安有点儿困,昨夜睡得不太好,纯粹是被萧启给气的。 哪有人大半夜的,把人家闹醒,什么都不说就来了个深吻,然后倒头就睡的? 偏生萧启还睡得很香,徒留她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罪魁祸首还抱着被祸害的人不撒手,真是现世报。 闵于安想,这难道是在报复自己大婚第二夜对她所做的事?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神秘的天道力量,她对萧启做过的,最终都报复在了自己身上。 闵于安叹了口气,这叹息虽轻,在无人的深夜里却很是清晰。 萧启不解地看她: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不要,不开心。 我会,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802:14:53~2020082908:3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銀狐、沉迷小说,无法自拔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寄云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一夜很快就这样过去了。 萧启希望容初多休息,直到天快亮时才叫了她起来,帐篷自是不用睡的。 闵于安拉着萧启去马车上补眠。 熬了一夜,几乎是脑袋沾上薄毯就睡了过去。 有简易的被子,上头再盖个大氅,虽空间不大,却也足够暖和,两个人就这样陷入梦乡。 既然睡在马车上,那么甚至连起都不用起来,容初几人与车夫一同收拾了行李,用水囊里的水浇灭了火堆,天光破晓便开始赶路。 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 马车的颠簸非但没有吵醒萧启和闵于安,相反的,这样的频率更促进了安眠。 直到傍晚赶到下一座小城,到了客栈门口,相拥而眠的两人才被容初叫醒。 恩,相拥而眠。容初简直无力扶额,说好的离了京城就远离小公主呢?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反而更加亲密了,再这样下去 从睡梦中爬起来的萧启倒不知道阿姐心里的纠结,刚睡醒,脑袋还有点儿懵。 闵于安习惯性爬起来给了她一个早安吻。 但按照这时辰,该说是晚安吻才对。 长发披散的姑娘朝着发丝同样凌乱的少年靠近,手揽在她脖子上,吧唧就是一下。 被吻的人已然开始习惯,见怪不惊。可容初是第一次见到这架势,半撑在马车里的手落空,险些栽倒在地。好不容易端正了身子,控制住重心,马车里的两人已经开始整理衣衫打算下来了。 既然都睡在同一个马车上,闵于安也就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衣服,她皮肤嫩,粗布衣裳穿身上磨着不太舒服。 容初: 不是很懂,这就是阿启说的拉开距离?躲得远远的?真当我好糊弄呢? 可公主身份尊贵,不是容初可以说的,再则,她也没什么立场阻止一对名正言顺的小夫妻亲热。 而阿启,就更别提了,一天天的都跟着闵于安挤在一起,守夜居然都是两个人一起守的! 还能说什么?真是有口难言。 *** 小城的人流量不多,客栈也就小的可怜。 这一天,客栈里的厨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唯一的一位厨子欲哭无泪,试图阻止这人不靠谱的想法:小哥,我这儿食材都是新鲜的!您要是不放心在门口看着我做也行的! 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呢! 萧启拿手一丝不苟地卷起袖子,头也不抬:不成,我都答应了,这蛋汤得我来做。 您答应谁了?您要想做饭还来客栈干啥啊,租个院子自己想怎么做都行! 我只是赶路途中碰巧到这,明日一早就得走,你就让我来吧,我多给些银钱。 不是您这,这,哎,您是答应谁了啊还非得自己来做? 萧启怔了怔,沉默了一瞬,抬头看他,眼里是温柔的笑意:我夫人。 是我的,明媒正娶的,夫人啊。 我们拜过了堂、成过了亲,她是我拿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娶回来的夫人。 这是她第一次正视彼此的身份,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想到这个竟然会有一丝的甜意。 不再是躲避,这身份实在太过微妙,微妙到自己忍不住有一丝丝的幻想,如若真的能有一点点的机会呢? 不,不可能的,且不说闵于安前世所说的心悦之人,就拿自己骗了她这件事来说,恐怕也不会善了。 闵于安和亲那时是十八岁,距现今还有三年,也就是说,她遇到她心悦之人,也该在这段时间内。 萧启有点自私地想,就三年,守她三年,等她遇见了心悦之人,就和离。 在离开之前,在闵于安对自己厌烦之前,就,好好珍惜这个身份吧。 能在离她近的地方对她好,已是难得的幸事了。 萧启在一瞬间想了许多,都决定好了接下来三年的相处方式。 而对于厨子来说,她只不过愣了个神。 厨子表示理解,伸出胖胖的手给萧启竖了个大拇指,笑呵呵道:小哥,就冲你这心意,我必须让你来!我理解,媳妇儿就得自己好好疼!你瞅瞅外头那老板娘,就是我媳妇儿,每天看着她吃我做的菜,那可真是太满足了! 心意可贵,可现实永远是残酷的,厨子瞧瞧萧启这白净的样子,可真不像是个会做饭的,又怕打击到她,于是小心翼翼问:可是小哥,你这样子会做饭么? 袖子终于理好,萧启露出个信心百倍的笑:当然,我给我夫人做过许多次了。 那一顿顿算不上珍馐的吃食,是她唯一能为闵于安做的。 现在想起来,似乎,自从遇上闵于安,她就经常给她做饭。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些经萧启手的食物,都被用尽了心意。愧疚也好,关心也罢,又或是真心,那些心意都被赋予给了食物,然后被小公主吃进去。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厨子很欣赏这个小哥,疼自己的媳妇儿,是个爷们! 于是贡献出了自己的围裙,还顺带手替萧启洗干净了铁锅,找了鸡蛋出来。 蛋汤并不难做,用材简单,对火候的要求也不大。 炉子里的火烧得挺大,水烧开,从锅边淋入打碎的鸡蛋,待丝滑的蛋液凝成固体,加入少许食盐。萧启拿个小勺尝了尝味道,满意点头,虽说许久没做过,但这手还没生,味道尚可。 精心喂养的土鸡生的蛋与掏来的鸟蛋不同,腥味少些,蛋味儿更浓,也更补身子。 恋耽美 ——(37) 厨子看着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且不说味道如何,就冲这画儿一样的美感,都值了! 他止不住点头,啧啧称奇:小哥这手艺可以啊,都比得上我了,不错不错,你媳妇儿有福了。 萧启往汤碗里放勺子的动作顿了顿,方才的喜悦了无影踪。 有福? 有我这么一个驸马,怎么能算得上有福?怕是倒了血霉吧。 恩。萧启敷衍嗯了一声,声音低沉。 厨子可没想到自己夸赞的一句话能让萧启想这么多,他还兀自喋喋不休:嗨,我那媳妇儿啊,就喜欢我做的菜,你媳妇儿定也会喜欢的! 萧启微不可闻地笑了下:借你吉言。 *** 冬季赶路的人少,客栈里头的客人不多,厨子就跟出来了,笑嘻嘻朝着老板娘挪过去。 应该说真不愧是夫妻么,面相都是如出一辙的相似,老板娘与厨子体态丰满、圆嘟嘟的可爱,很有夫妻相。 媳妇儿你看,这小哥是真挺不错的,还给他媳妇儿做饭呢!有我当年风范!哈哈! 大老爷们嗓门大,这嗓子一嚎,为数不多的客人全都看过来了,视线先聚焦在厨子身上,而后顺着他乐呵呵指着的手看向了萧启。 目光里是震惊,和羡慕。 前者属于目瞪口呆的男性顾客,后者则属于女人们。 本朝默认的规矩,男子在家大过天,洗衣做饭管理内务全是女人们的活儿。 刚把汤端桌子上的萧启和拿勺准备喝汤的闵于安同时僵在当场,感觉到了几近凝固成实质的尴尬。 脸,似乎在一瞬间就红了,热热的,上头。 闵于安攥紧了手里的勺,无意识搅动着汤碗。 要说这蛋汤,还是蛋清与蛋白不完全打散的好喝,微弹的蛋白和微粉的蛋黄夹杂着温热汤水送入嘴里,略微一嚼,最简单的食物却能有最熨贴的力量。 老板娘毫不客气给了厨子的脑袋一巴掌,然后对闵于安歉意地笑:对不住啊姑娘,我家这口子就是嗓门大。 然后揪了他的耳朵:说过多少次了,外头还有人,说话小点声儿,别吵着人家吃饭!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跟你分享嘛!厨子捂着并不疼的后脑勺呵呵傻笑。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说什么,况且都是好意,闵于安朝老板娘点了个头:没事儿,不打紧。 这姑娘生的俊,没怎么打扮都好看,小哥也是一表人才,般配得紧呢! 老板娘也忍不住道:姑娘可得好好珍惜啊,有个知心的人比啥都重要,这小哥疼你,你二人这般合适,一定要幸福啊!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无论什么时候都暖人心。 闵于安脸上多了真情实意的笑:老板娘说的是,我夫君确实很好,我们会好好过的。 这话一出口,萧启的心就漏了一拍。 她觉得我很好? *** 次日清晨。 萧启等人收拾好东西吃完早饭准备出发。 客栈老板娘在门口喊住她们:哎,等等。 闵于安上马车的动作停了一下,还散发着热意的包裹就被塞入手里,触感软软的。 这是我家那口子一大早揉的馒头,不值什么钱,但胜在新鲜,老板娘说,一点儿心意,祝姑娘你和你夫君长长久久! 谢谢,也祝老板娘和你相公白头偕老! 这便是生活么? 有素不相识之人对你致以最真诚的祝福,有两个人平凡普通却幸福的生活。 这才是,美好的人间。 萧启也朝着她道了声谢,又遥遥看着厨房里探出头来的厨子,点了点头。后者举起手朝她挥了挥。 便是为了留住世间这样的温暖,萧启想,自己也会努力护卫好大邺山河。 至于上头坐的那个人是谁,不重要,只要不是他闵明喆,谁都可以。 马车又一次掉头远去,客栈里老板娘的笑骂声隐隐约约传来,逐渐消散了。 嘴角忍不住扬起的弧度一直持续到了几个时辰以后。 外头的车夫哆嗦着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公,公,公子,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小公主和将军天天不是睡觉就是吃饭呢? 恩,因为我每天爆肝赶复习进度赶笔记,缺少睡眠,还有就是新校区的食堂好难吃TT我得不到,也要让她们得到! 天天吃糖,明天换个口味,开启新副本啦!感谢在2020082908:34:39~2020083008:2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伏溪^、沉迷小说,无法自拔、某婷的虾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家的啾啾君10瓶;H8瓶;祈珂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车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世面,可真就没见过这样的。 二三十个女子提了刀、锄头、棍棒等各类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拦在马车前头,衣着古怪。 本朝女子多穿衣裙,可她们不是,身上所穿的像是男子所穿的粗布短打,没有梳妆,头发只用一根竹筷固定,奇怪中透着洒脱。 脸上不是未出阁女子常戴的用作遮脸的面纱,而是深色的布条,粗粗在面颊上一围,似乎很不愿意让人看见她们的脸。 那为首的女子生得高大,足有七尺高,蒙着面看不清脸,手里竟提了个长柄锤,大几十斤的锤在她手上如若无物。 锤这个东西,可大可小。 有铁匠用的小铁锤,小小的铁锤能把生铁百炼成钢,也有数十斤重的大铁锤,是战场上面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用作对抗重甲最是有效。 据《武经总要》记载,光是双手锤就有八种,其余的各类型号也是复杂得很。 重锤砸到人身上,从外表上来看,挨了一下的人不会有什么变化,看起来很是正常。但身体里头可就乱了套了,五脏六腑、骨头皮肉都会出问题,造成的损伤是外轻内重。 若是直接击打在头上,脑袋开花可就不是一句玩笑语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特性,刀枪不入防备紧密的重甲都抵抗不了铁锤,无论你穿着多么厚的盔甲,铁锤一敲,被保护得很好的身体就一定会受伤。 按常理而言,几个女子惹不起什么大风浪,可碍不住她们人多啊,手里还拿着凶/器,很有架势的样子。 正经女儿家可不会像这样打扮,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 担心她们谋财害命,车夫有点儿虚,车里的人听到动静,掀开帘子往外探头看看,倒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 不过才二三十个人,还都是女子,她一个解决轻轻松松,怕自己打起来照顾不到闵于安,萧启转头朝闵于安嘱咐道:你就呆在车里别下来,我过去看看。 闵于安点点头,乖乖的没说话。 在这种时候,还是萧启更有经验些,她不愿给她添乱。 萧启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可看着小公主点头的样子,好可爱,想摸摸她的头 外头有嘣的一声传来,那架势恨不得把地面给震得抖三抖,萧启微敛心神,这时候想这么多干啥?先解决掉危险再说。 萧启安心下了马车,顺带手戴了面具。 在外头还是要低调些,脸上的伤疤太过显眼,容易生事端,面具虽也扎眼,可比起伤疤而言,还是要好些。 为首的女子见车上下来了人,手里的锤又一次砸在地上,冷天里被冻得僵硬的土地都抖了抖,尘土飞扬。 方才那动静,就是这锤子搞出来的? 与车夫一样,她也是一惊,几十个凑在一起的女子,居然出来打家劫舍? 为首的那人看起来力气不小,军中都没多少人拎得起的长柄锤都能舞得虎虎生风。 萧启打量她的同时,也在被她打量。 从车上下来的少年长身玉立,车马劳顿也没减了他半点风华。这少年不知为何戴着个皮质面具,有点儿扎眼,不过,露出来的半边脸却是好看,面色有些苍白,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为首那人乃是山寨的大当家,寨子里的食物生活物资快用的差不多了,为了熬过这个冬天,她便带着人下山打劫囤货。 一般来说,为了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引来官府的人,她们都只会打劫沿途过路车辆的一半财物,给那些人留下些够用的盘缠。 本来只打算劫一半的钱财了事的,可现在 少年真是好看啊,想抢回去做自己的压寨夫君,反正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个能够反抗的主儿。 手下一个人看看眼色,知道大当家的对这少年起了心思,于是凑到她耳边道:大当家的,要不您把他给抢回去?勉强充当个暖床的,冬日太凉,夜里被子睡着冷,有个人知暖知热的也挺好。 大当家的本来还在犹豫,她这话一出,立刻就下定了决心:好!截了这么久的财物,还没抢过人,今儿就破一回例! *** 平日里还需要说几句烂大街的词儿,什么此山是我开之类的,现在却是不用。 大当家的决定了抢人,就不打算多言,抢人还和和气气跟人说?当然是直接抢啊! 于是抄了手里的武器就冲了上去。 长柄锤是单手锤,便是力气很大的成年男人也得用双手才能拎得起来,可这女子居然是用单手拎的,还摆起了架势,很轻松的样子。 萧启眼眸一凝,再没有小看的心思了,女子武力如何暂且不论,就这力气,都足够她另眼相看。 心里就有些可惜:这样好的力气,不去军营里头建功立业,居然浪费在打家劫舍上头。都怪这世道,如若女子也能够当兵 这念头像是一点火星,倏尔就点燃了萧启心里头的枯草,以星火燎原之势烧了起来。 是啊!如若女子也能够当兵! 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孤儿寡母,她也不用去愁打仗的兵力不够。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当兵?她自己不也是混到了将军的地位么? 想到这些,再看这女子就顺眼许多了,比起自己的手下来多遑不让,就是路子有点野,破绽居多,只一个照面自己就能找出三四处来,处处都可以破了她这看似凶狠的架势。 若她能够进军营,想必定是一员大将。 啧,可惜了,是个劫匪。自古官贼两立,又怎么能混为一谈? 再说小公主还在车上呢,可不能让她出什么闪失。还有阿姐,萧启往容初那辆马车望了一眼,本来只是求个安心,却瞧见林含柏也下来马车,往自己这边走来。 下来做什么?! 好好看着阿姐不行吗? 林含柏虽看起来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镇西大将军的女儿,能是个娇弱的小姑娘?据林将军自己说,他这女儿啊,整个一武痴,成日里跟着教习师傅习武读书,水平高的很。 萧启还是相信林将军的,也就放心阿姐与林含柏同乘一辆马车,真有什么事林含柏应该也能解决。 可现在,那辆马车上唯一的战斗力都下来了,阿姐和萧石怎么办? 两辆马车因为赶路的原因,没有并排,相隔稍有些远,若真打起来,那些人丧心病狂对容初动手怎么办? 眼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萧启再想了,大当家的长柄锤已到了近前,带着风落了下来,额角的发丝被带得飞起。 大当家的只打算拿锤子吓吓她,把这少年吓得不敢反抗,然后带回去就完事了。 谁知道自己这样凶狠的架势居然没怎么吓着他,还有心思往边上瞅。 萧启只一闪身就躲过了大当家的一锤。 浴血沙场练出来的身体反应,岂是这几个人能够比的? 担心阿姐,却被这人打岔,萧启来了火气,手下也就没怎么留情。 破绽太多,她都不需要拿什么武器,找准空荡朝这人要害部位踢了两下,气势汹汹的大当家当场就萎了。 手下人见大当家的当场缴械,心里就有点打鼓这文弱的少年还有这本事呢?这回怕不是要阴沟里翻船。 林含柏在萧启动手的时候就加快了赶过来的速度,现在凑过来到她耳边说:你阿兄说,这瞧着有些古怪,几十个全是女子,怕是有什么隐情。让你收着点手,我们瞧瞧形势再说。 ?萧启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她与阿姐流落街头那么久,想必阿姐看她们,是有些感慨吧。 那就听阿姐的,到时候自己注意着些就行。 要装无力抵抗并不难。 大当家的虽被萧启踢得没了力气,但没多久就恢复过来,她倒不觉得是这少年武力超凡,只以为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巧了。 果然,她再动手的时候,这少年就没了反抗的力气,乖乖束手就擒。 手下人拿了麻绳过来,把少年和刚下来的姑娘都捆住。 闵于安在马车里慌了心神:怎么就被绑了呢?这几个人还奈何得了她?难不成是旧伤还没好? 于是跳下马车,自己找习武师傅学了两年,虽没经过什么实战,但还是能顶点用的。 却见萧启和林含柏接连朝自己摇头。 ??? 闵于安面色一沉,可别是自己想的那样。 居然是自愿被擒的? 我绑你的时候你都没这么听话,还得用迷/药! *** 虽只想绑了萧启带回去,可若是放其余的人回去,定要找来官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大当家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两辆马车并车上的人全都带了回去,连车夫都没落下。 二当家的在寨子里等着大当家回来,等来等去,钱财是带回来了,可居然还带回来七张嘴? 她气得不轻,寨子里的粮食本就没有多少了,再来个七张嘴,那不是雪上加霜么?! 带回来的钱财都不知道够不够这些人吃的! 关键大当家的还朝她呵呵傻笑:你看,这少年长得好不好看,你觉着,我娶他当个压寨夫君好不好? 第52章 当然不好! 那我怎么办? 二当家的那张娇花一般的脸眨眼之间就冷下来,冰得吓人。 二当家就真是气得不轻,都想揪了这人的耳朵骂一骂,然后把自己心里的念头一股脑全说出来,无论如何任她决定。可看她毫无所觉的样子,只得放弃跟自己的较劲儿。 恋耽美 ——(38) 能说什么呢? 这个人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哪里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 所以只得按捺下自己心头的怒气与醋意,勉强挤出个笑:你说呢? 大当家的偷偷观察她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可是她平日里也没什么好脸色啊,冷冰冰的,感觉没啥区别。于是猜测说:好吧? 是疑问的语气,可又带了莫名的期待。 二当家又是喉头一哽,僵硬道:随你。 那就是同意啦? 大当家不会看人脸色,也读不懂她的语气,于是开心朝手下人吩咐道:现在就去准备,我今日就要成亲! 今日就要成有家室的人了!真是很期待呢! 父亲说,有家室的人是不一样的,人会在一瞬间成熟起来。因为你的一生就从此会跟另一个人绑在一起。 胡子拉碴都看不清面容的父亲,平生第一次用那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他眼里闪着泪光,那里头有她读不懂的东西。 他说:山儿啊,人这一生,光溜溜来,光溜溜走,可中途你会遇到许多人,只有那一个,会让你认定,这一辈子就非她莫属。 她会跟你一起走过这漫漫长路,或许不能够陪你到老,可你只要想起她,就会觉得,这人世间还有值得期待的东西,也就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大当家的叫伊山,很文静的姓,很糙汉的名,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一个姑娘家,像是某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还是很憨厚那种。 这是她爹给取的,因为她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接生的稳婆永远会在产妇面临危险的时候,问门外当家作主的人,保大还是保小? 好像里头躺着的活生生的人就不配选择自己活下去的权利一样,产妇就只能等待,所有的一切全都掌控在另一个人的手里,无论是死,还是活。 她爹选择了保大,可她娘还是死了,血流得太多,救不回来。 伊山却比她娘命大。 《说文》云:山,有石而高。 她的命比石头还硬,所以她爹给她取名叫山。 也毫不避讳地跟她讲,曾放弃过她。 伊山不是很懂这些,她爹说的话太深奥,可那语气里的幸福她听得出来。 伊山她爹死的时候,嘱咐她,千万帮自己把胡子剃干净,穿上最好最干净的一套衣裳,埋在她娘的坟边。 他说:她就喜欢我这张脸,她走以后,我就没让别人见过。我不能这样邋遢着去见她,她生气了我就不好哄了。 她爹一生都是那副大大咧咧邋里邋遢的样子,带着她隐居,住在深山里头,没有见过什么人,只有在需要生活物资的时候,才会带着猎取的动物下山换钱,然后买些东西。她从记事起,就过着这样的生活,乃至于除了那常去的小镇,就没出过远门。 伊山给她爹刮胡子的时候,才算真真切切知道了,原来他生得那样俊俏,比镇子上私塾里读书的书生还要好看。 常年被大胡子遮住的脸就这样显露出来,白白净净的。 可再好看的人,到死也成了一个小土包。 新堆起来的小土包挨着原来的小土包,颜色不一。 伊山想,她得听她爹的话,找个那样儿的人陪着自己过这后半生。 *** 在这山寨里头闷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买点米面油布都得驾上大半日的车到小城里头去,除了偶尔打劫下过路人,都没什么别的事情干,快闲出屁来了。 现在好容易热闹起来,山寨里的女人们都振臂欢呼,张罗着去布置新房和喜宴了。 钱财粮油不多,一切从简,搞几尺红布,弄点好菜好酒,大伙乐呵乐呵就是难得的喜事了。 被捆着像背景板一样的众人: 林含柏不知道在和容初嘀嘀咕咕什么,闵于安也没空去管。 闵于安骤然把视线投向萧启,后者在她似乎凝成冰刀的眼神里低下头去,很是羞愧,不敢看她。 要不是挣不开这绳子,闵于安真的就想把萧启按在房里好好问问,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都要成亲了! 虽然明知道萧启跟这大当家不会发生什么,连自己都是费劲了心机才能留在她身边。 可心里一波又一波泛上来的酸意,时刻都在提醒着闵于安,她讨厌这个人跟其他不相干的人有瓜葛。 分明,分明,分明! 分明是我的驸马,是我的夫君! 这个人会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可到了现在,自己都不敢扯开那层遮羞布。就怕若是拆穿萧启的身份,她就会离自己远去。 闵于安不能确定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虽说已然从很多方面看出来了,她对自己并非无动于衷,可闵于安不敢冒险。 所以直到现在,也只敢潜移默化,借着夫妻的身份与她接触,可有哪家的夫妻是压根没有关系的? 不敢交心,不敢坦白,就连夜里睡觉,身边人都战战兢兢的,就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更甚者,大婚那一日都是自己使了心机手段才 呵,迷/药。 这样下作的手段,闵于安自己都不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无法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若是说了,那关系就会成为定局。 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性别一样,对将军这样不知道弯弯道道的、一心一意眼里只有打仗带兵的人来说,她们很大概率会成为友人。 闵于安只是一想,就觉得窒息,她甚至能够猜到萧启的回复了。 既然公主知晓了微臣的身份,那就和离吧,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微臣,微臣绝不推辞。 乃至于闵于安都可以脑补出萧启的语气,定是仿若卸下了心头重负,求之不得。 那双她最爱的黑亮眸子里会闪着星空一般的光彩,惑人的紧,却是因为能够摆脱她的纠缠。 所以闵于安只能像曾经的她最厌恶的那种人一样,用尽心机,哪怕是不择手段,也要把将军留在自己身边。 *** 本是生着萧启的气,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想,如果萧启就真的对自己一丝感觉也无呢? 若她那种种脸红不自在地样子,都只是因为单纯的不适应与人亲密接触呢? 若,她讨厌与女人在一处呢? 身处于高位的男子,若是好男风,人家顶多会道一声风流,那是时髦的玩意儿。 可女子却不是,两个女人在一处是要被浸猪笼的。 她会说自己恶心,说自己不知好歹,她会躲得离自己远远的,依照她的本事,藏起来一辈子不让人发现轻而易举。 闵于安起初只是酸,后来是苦,再后来是前路一片灰暗的自暴自弃。 于是她垂首闭眼,没再去看眼前刺眼的景象。 放弃是绝不可能的,这是她等了两世的人,怎么会就这样看着将军离自己远远的? 闵于安需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让这个人毫无芥蒂地,心悦自己。 *** 沉寂已久的山寨迎来寨主的大婚,手底下人闹出的动静并不小,嘻嘻哈哈地谈天说地,说着不知道多久之前见过的成亲的礼仪规矩,说着已经是个老姑娘的寨主终于能够成亲了,她们今日不醉不归。 二当家端着的架势也散了,冷面不复,好似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伊山被手下人簇拥着试衣裳去了,没有现做的新服,找身还能看得过去的红衣还是不难的。 二当家就看着她喜形于色,看着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远去,恍惚着回房,注视着一墙之隔的伊山的房间,沉默许久,都快要把这墙面盯出一朵花来。 末了嗤笑一声,喃喃自语:本就是我的妄想罢了。你是寨主,你说了算,我算什么,只不过是你捡回来的人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就像是一瞬间的兴趣,心血来潮在路边上捡了只流浪小动物带回家。 看它可怜,好吃好喝对它。但捡来的就是捡来的,分出一丁点儿的真心都是多的,人又怎么会对被施舍之人动心思呢?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在伊山面前强硬的资格。 她就只能守着那一点点地方,等着伊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施舍。却胆大包天地,对伊山起了心思。 天色逐渐暗沉,她没有点灯,就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头,一动不动。 只有那微微颤抖的双肩能显露出其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很久很久,房间里幽幽响起沙哑的声音,音量压得很低。 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不要去找别人成亲好不好? 二当家捂住脸颊,泪从指缝中跌落:我心悦你啊,你都感觉不出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掐着点写完的更新ORZ白天要看的书太多了没时间写,对不起! 给大家讲一讲我昨天晚上的魔幻之旅: 跟室友A聊天,聊得正嗨,然后室友B洗完澡出来,吧唧一下摔了,带翻了室友A。 两个人一个摔了胳膊一个砸了脚,大半夜的就找阿姨开门去急诊。 然后我一个健全人,一拖二。 医生看我们都穿着睡衣,特好奇:你们哪个学校的? 我们(羞耻脸):就这个学校,没走两步路就过来了。 医生:哦~那你们觉得需不需要拍片? 我: 室友: 医生:你们觉得自己伤着哪儿了? 我们: 我以为我今天能起早床码完字,结果今天一大早去取完片子太困了写不出来。 明天起早床码字!感谢在2020083108:54:00~2020090123:2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6瓶;凤凰花又开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等到那股新鲜劲儿过去,终于有人在忙碌的间隙里看见了还没被处置的七个人。 七个人都被捆着,站在院子中央无所适从。 一个姑娘问:他们怎么办? 咱们寨子也没捉过人,经验都没有,这咋整哦。 管他呢,先关去柴房再说,等寨主回来吩咐,咱们再看怎么办。 这寨子里的人做事粗中有细,还知道分了男女安置,车夫、萧启、容初、萧石扔一堆,剩下的林含柏和闵于安则被妥善请进去,分别占据柴房二角。 被粗鲁的动作推搡进去的萧启等人:有没有搞错?还搞差别待遇? 背靠着软软的枯柴稻草,萧启问:阿兄,接下来怎么办? 再拖拖可就成亲了她语气里有了焦急,又凑到容初耳边嘀咕,我要真敢同别人成亲,小公主非得扒了我的皮! 不敢让闵于安听见,特地用的气声。一边说还一边往闵于安那里瞧,盯着她的脸色。 就小公主这记仇的劲儿,自己只是瞒着她想要回西北,就被关门外头。 这还不算,小公主居然直接来个了先斩后奏,跟着自己出来了。 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哄回来的。 容初:怎的这般没出息?还怕小公主发火?白长那一身的力气了! 想是这样想,可闵于安正往这边看着呢,容初怎好挑拨人小夫妻的关系? 她叹了口气:不会让你成亲的,这寨子里全是女人,定有些蹊跷,我差不多也瞧明白了。你待会直接拒了就是。 都是一群苦命人啊。 又嘱咐道:若实在要动手,你收着点,别下手太重。 萧启应了一声,这些人虽把她们绑回来,却也没做别的什么。身上没有血腥气,应当没沾过人命,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人。 *** 伊山在不大的库房里头翻来找去,勉勉强强找着一件还算过得去的红衣。 她一贯不喜打扮,有什么就穿什么,因为她爹就是这样,一件衣裳只要不是破洞特别大,他是绝对不会扔的。 伊山第一次跟着她爹去镇子上,穿得就是她爹那糙汉手艺缝出来的衣裳。 别人跟他们穿得不一样,还拿她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末了还摇摇头叹息一声。 她不解,就问她爹。 她爹说,有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又不给谁看,穿得那般好看做啥?有那闲工夫不如多猎几只猎物,又能吃肉又能换钱! 小小的伊山想了想,觉得她爹说得对。 伊山向来听她爹的话,也就没再问了。 后来她爹死了,穿得衣裳都没人给补了,遇上二当家,才过上能够有好衣裳穿的日子。 二当家会缝衣裳,缝得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痕迹!做饭也好吃!比她跟她爹的手艺好太多了。 于是这衣裳上头,就再没了破洞。 伊山在手下人的帮助下穿好了红衣,在装满水的木桶前照了半天,左看看右看看,对着那变形了的影子,居然满意地点头。 吾果然生得俊俏!衣裳也好看! 找到了自己要穿的,就开始找那少年要穿的了。 一群人翻找了半天,翻得大冷天都出了一身汗,才有个人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们这儿没有男子的衣裳啊! 对哦,寨子里都是女人,没有男子的衣裳啊 伊山望着一片狼藉的库房,罕见地发了愁。 她性子简单,直来直往,有什么事情解决就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是她最重要的时刻,成亲啊! 这两个字眼光是想一想,就觉着整个人都升华了。从今日起,她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当家的,就得让家里人过得好。 怎么能够让那少年受委屈呢? 伊山的手在自己头上薅了薅,直把那头发薅得乱糟糟的,烦躁叹了口气。 想把之前的自己抓回来揍一顿,怎么就不知囤几件婚服呢? 伊山不开心,手下人也就不开心,都抓紧给她想办法。一个手下灵光一闪,提议道:大当家的,要不,就让那少年穿这个? 伊山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眼角抽了抽,问:这件就不是女子的了? 恋耽美 ——(39) 手下自信一笑:女子男子的有什么干系,反正是您娶他,让他穿女子的衣裳也应景。这衣裳尺寸大小正合适咧! 就是就是,另一人附和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能到哪里去找件男子的婚服?便是打劫也没有这样巧的,还能正好找件红衣? 三人成虎,手下人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你一句我一句,伊山就心动了。 我堂堂一个寨主,也不算委屈了他,以后对他好点儿就成! 于是点点头,手一伸:把那件衣裳递给我,我去看看那少年。 眼角余光恰好扫到一件红衣,那是她方才一眼就看中的,可惜大小不合适,穿不下去,浪费可惜了。 伊山说:把那件衣裳送到二当家房里去,今日是我的大喜的日子,二当家定是很高兴,穿红色也喜庆! 又说:你们也找找,有没有红色的衣裳,都换上! 诶!众人齐齐应声,翻找起自己想要的红衣来。 *** 伊山开开心心地来,愉悦的心情却没能持续多久。 你说什么?!伊山真的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内容。 萧启对于说谎这件事本就不擅长,她还让自己说第二遍,就更开不了这个口了。可是,该来的总是会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了不起打一架,总比让小公主生气好。 咳,我说,咳,我是说,我其实不举。 闵于安听着萧启的胡编乱造,面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算你识相!知道拒绝! 殊不知萧启这话一出口,就有些发愣。 对啊,不举,为何自己当初被小公主半是强迫半是哄骗着立下契约的时候,就不知道说出这个理由呢? 隐瞒自己的身体疾患从军虽是有罪,可也没有以女子身份从军这罪名来得大,顶多挨些不轻不重的责罚也就罢了,自己都立下了不少功劳,再怎么样都不会把自己驱逐军籍的。 所以,是为什么呢? *** 萧启心里的疑惑只有她自己知道,也只能她自己解决。 伊山被她如晴天霹雳般的话炸了个外焦里嫩:??? 有没有搞错啊? 老天咋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呢? 伊山虽说长在深山,不常出门,可小册子这种东西无处不在,光是抢来的就有不少,为了打发时间她还是有看的,有些东西也懂。 不举啊,那就没法生娃娃了。 她还想要个小娃娃呢。 正可惜着呢,这少年又把面具一掀,一条横贯眼角的疤痕就这样显露出来。 伊山好难过,突然就觉着这少年不好看了。 为啥就找不到一个看得顺眼的人呢,娶个人好难。 她爹定是骗她的! 这怎么找得到呦 要不然,还是算了?萧启试探着提议道。 伊山脾气倔,一下子来了气性:不成!东西都准备好了,手下人都弄的差不多了,现在反悔,我堂堂一个寨主,面子往哪搁? 你必须跟我成亲!她一锤定音。 *** 二当家枯坐了好久,直到有人来敲门:二当家的,我们给你送衣裳来了! 她慌忙擦了擦一片狼藉的脸,拿袖子把泪水抹干,又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道:我在睡觉,你们等一等。 然后匆匆站起来,坐的太久,腿麻了,她被那阵酸麻感震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动作。 房里只剩下装凉水的盆,毛巾敷在脸上,她被激得倒吸一口凉气。 屋外竖着耳朵听的人察觉到了,高声问:怎么了? 无事,就是这天儿有些冷,受不住了。 二当家匆匆收拾好自己,打开门,有红色的东西被塞进怀里,手无意识捏了捏,这是衣服? 送衣服的人说:这可是寨主让我们带过来的,她说今日大家同喜,都穿上红衣裳才好! 红衣 才止住的泪又有继续的架势,二当家慌忙转身,直直往屋里走,边走边说: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我换完衣服就出去。 门口的人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二当家怎么都不点油灯啊? 屋里这样黑,能看得清楚路吗? 恩,定是为了给寨子省点钱,二当家太辛苦了! *** 进门的院子挂上了各色的布条,那是她们拆了旧衣裳做的,等今日过去了,再收起来缝缝补补,还能再穿穿。 一张供桌摆在院子中央,凑起来的馒头野果子仔仔细细摆了盘,有长短不一的红蜡烛在桌上燃烧着。伊山满脸喜庆等着她要娶的人,那些不足都被她给忽略了。 什么都比不上有个相伴一生的人。 不举就不举,没娃娃就没娃娃,剩下那半张脸还能看,也成吧。 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感情慢慢培养,总会好的。 二当家捧着自己好不容易拼凑好的、摔成一片片的心出来,就又受到连环暴击,差点没交代过去,想要就这样夺门而出。 可她又能去哪呢? 无亲无故,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算了,就在这样的距离看着她,也好。 二当家悄悄拍了拍脸颊,给惨白的脸染上些许红色,走过去对着伊山笑道:恭喜寨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123:23:38~2020090208:5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魑魅魍魉、萧阡陌20瓶;希霙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伊山扔下一句你必须跟我成亲就欢欢喜喜去看礼堂的布置去了,全然不知道自己给听到这话的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闵于安眼眸一沉,感觉心底的阴暗面有显露出来的趋势。那样深沉的、翻滚的,最黑暗的一面。 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踽踽独行。她早知自己有问题,重生以来面对的事情太多,她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后来又精心设计萧启,成婚以后的生活就像是在梦里,甜的她不愿醒来。 而现在 那些隐藏在最深处的东西隐隐有冒出头来的架势。 想要灭了这个山寨。 可是不行。 她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暴虐。 不能吓着将军,不能让她看见这一面。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林含柏就感觉到有点冷,她往边上看看,就看见了要炸毛的小公主。 我的天,好吓人啊这个眼神。 呜呜呜我不想跟公主呆在一起。现在扑进容初怀里还来得及吗? 林含柏颇有些可惜地看向不远处的容初,会不会有点刻意啊 林含柏能注意到的事情,萧启怎么会注意不到。 萧启反射性看向闵于安,完蛋! 她一用力便挣脱了绳子,粗糙厚重的麻绳立时掉落在地上,萧启都没时间把还留在身上的一截儿麻绳扒拉下来,忙不迭几步冲过去,凑到闵于安身前。 萧启蹲下来。 手下微微使劲,麻绳应声而断。而后细致地替闵于安除去绳索束缚,一边扒拉绳子,一边还小心看她脸色。 闵于安还是那副冰冷的样子,连个眼神都没往她这儿瞅,全身散发着我很生气的气势。 萧启:怎么办,这回气得都不肯看我了,这可怎么哄啊。 她想了想,露出个讨好的笑来:嗨呀,别生气好不好,我马上去解决这件事,绝不会跟她成亲的。 闵于安没有动静,身子又往与萧启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这是要拉开距离的意思啊。 萧启沉吟片刻,觉得应该证明下自己的无辜,又嘻嘻笑着: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形势所迫么? 典型的渣男语录,渣的明明白白。 是阿兄让我收手的,不是我自己想来的,真的真的,都是阿兄。闵于安在她的话语下抬头看容初。 柴房里头空间不大,说话的音量又没有刻意压低,容初自然是听到了。 容初:有个会甩锅给自己讨媳妇儿欢心的妹妹是一种什么体验? 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有了媳妇儿就忘了阿姐了!这么多年白疼你了! 但是确实是因自己而起,让她们有了矛盾,容初有点儿小愧疚,在闵于安灼灼的目光里点了点头:确实是我说的,阿启只是听了我的话,公主别怪她。 闵于安得了肯定就收回视线,恢复原本的姿势,还是不肯看萧启。 便是情有可原,那也不行! 都不跟我说一说,就任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哼! 小姑娘手抱膝盖坐在稻草堆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脸埋在双膝之间,眼睛盯着地面,就是不说话。 典型的防备姿势。 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好。萧启的声音轻了再轻,哄道。 怎么舍得让你难过的,还是为了这种事,谁都比不上你的啊。 萧启说着拉了拉闵于安的衣袖,她力气大,一拉之下,小姑娘被她拉得一晃,就显出了小姑娘那红彤彤的眼。 近在咫尺,距离几乎为零。 萧启甚至能够看见她眼里头因疲惫而产生的血丝,一贯清澈的瞳孔里头盈满了泪光,却没有掉落下来。 小姑娘紧咬着唇,在贝齿的摧残下,唇瓣失了血色,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萧启真的恨不得给自己一拳,怎么又把小公主惹哭了? 不要难过啊 于是萧启慌了心神,什么好话都不要钱地往外蹦:别哭好不好?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我不会同别人成亲的,真的,这辈子都只跟你成亲,不会有别人的。 有什么委屈的说出来好不好,我定不会再犯了,以后你想如何我都依你。 柴房里头的众人被迫听了一连串的好话,也是目瞪口呆。 俩车夫: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这样的吗?这哄媳妇儿的本事比我还厉害,学习了学习了,以后惹了家里那婆娘生气就这样说。 容初:心情复杂,有一种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被拱走了的感觉,也不对,该是这白菜自己长了腿跟着人走了,还生怕那人不肯要她。种白菜的人居然就被这样抛弃了 萧石:这些大人真麻烦。唔,插不上嘴,有点儿想那个总是欺负自己的女人了。 林含柏离得最近,占据了吃瓜群众中的最佳位置,都能看清楚萧启脸上的焦急之色,还有闵于安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林含柏:没看错的话,萧启是被糊弄了吧,容初这妹妹有点儿傻啊,被糊弄了还上赶着去哄人,啧啧,小公主这道行深啊,真得取取经。感觉跟小公主学习学习,自己就能拿下容初了呢! 闵于安确实没那么生气,可碍不住她喜欢胡思乱想啊。 先动心的人总是容易患得患失,担心所爱之人对自己毫无感觉,担心那人会就这样离自己而去。 前几个时辰对自己的唾弃简直要把她埋没,就在方才,听到那寨主所言,唾弃又变成了酸意。可现在,听着心悦之人一心一意哄着自己,便是再难过也好了。 闵于安的心里像是从尘埃里开出了花儿来,那花美丽而又娇艳,它颤颤巍巍的,却美不胜收。 闵于安忍了一波又一波涌出来的笑,狠狠咬了口嘴唇,保持镇定。可不能就这样被萧启哄回去了,机不可失,得趁着这机会让她长长记性,然后化被动为主动。 钓鱼之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虽说这鱼滑不溜秋,几次三番上了她的钩子躺在了她的砧板上,却居然还能再翻腾回去的。 鱼儿太能折腾。 所以,她需要更多的、细密的渔网。 然后闵于安嘴角一瘪,杏眼眨了眨,里头本就盈满的泪珠霎时坠落下来。她声声指责:你居然说我不好看!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萧启还没反应过来,闵于安抬手揉揉眼睛,把本就通红的眼揉得更红,我见犹怜,本就是妾身的错,不该无理取闹,现下夫君嫌弃妾身了,也是正常。 好一招以退为进,要不是气氛不太对,林含柏都想给她拍拍手鼓鼓掌以表达自己内心对她滔滔不绝的敬佩! 招数永远是在对特定的人使用时才有效。 就像现在真的信了她的话的萧启,只一心一意想着怎么能哄她露出笑颜。 别揉眼睛,对眼睛不好。萧启攥住了闵于安揉眼的手,阻止她的动作,从怀里掏出个帕子来,轻轻给她擦拭。 手下动作温柔,语气也柔软似水。 没说你不好看,也不会嫌弃你的。谁都没我夫人好看,谁都比不上你。 夫人? 闵于安耳朵动了动,敏锐捕捉到这个词,更开心了,可戏还得往下演。 萧启被她的戏哄的一怔一怔的,压根没能察觉她的小心思。 小姑娘似乎是被她哄住,糯糯道:那,那,你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同别人成亲,也不会同我和离,说这辈子都会陪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准离开。 用的还是萌萌的小奶音。 被戳到的萧启毫无抵抗能力,立时就竖起了手对天发誓,说到若违此誓,就的时候被闵于安拦住,把天打雷劈换成了一生孤寡。 便是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闵于安也不希望她有事,所以一生孤寡就够了。 萧启,除了我,谁也不能陪你走过这一生,谁也不能得到你的爱,你是我的,有我在,就不会孤寡。 你要,遵守誓言。 不准离开我。 *** 这厢两个人腻腻歪歪你侬我侬,外头怀着不可告人心思的那一个,心都碎了,还得装出开心的样子来道一声恭喜。 真是人间惨剧。 伊山身着红色喜袍,胸前挂了个手下人做的色彩斑驳的球球。虽有些不伦不类,但配着她那张清秀的脸,在二当家的眼里称得上是人间绝色了。 恋耽美 ——(40) 喜欢的人着红衣,打算拜堂成亲,却不是和她。 二当家问伊山:寨主今日可开心? 得到意料之中的肯定回答,她捂着抽疼的小心脏又问:你可知新婚之夜该如何度过? 伊山又点头。 那,成亲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伊山奇怪看她一眼:自然是同如今一样,不然还能怎样? 你有了夫君,以后就轮不到我给你缝衣做饭了,你也就不需要我了。 伊山莫名有些烦躁,她一烦躁就喜欢薅头发,那梳好的发又被她弄的乱乱的:什么叫不需要你?我就喜欢你做的饭你缝的衣!还是你想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有考试,然后,后面半个月几乎每天都有考试,日更还是可以保证,但更新时间不定,先给大家鞠个躬ORZ!感谢在2020090208:51:55~2020090310:2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瓶;凤凰花又开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阿爹死后,伊山延续着阿爹还活着时候的生活方式。 天气好的时候去打猎,打来的猎物用来换钱,隔三岔五带上饭菜去阿爹和阿娘的坟头转转。伊山只买得起劣质酒水,幸好阿爹也不嫌弃,她喝一杯,就给阿爹和阿娘的小土包敬一杯。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去,山中不知时,伊山只觉得自己的衣裳短了,胳膊肘脚踝遮不住了,后来连塞进去都费劲,她就换了阿爹的衣裳,穿着倒是正好。 再后来,她捡到一个人。 那是旁人称作乱葬岗的地方。 寻常人嫌晦气,少有去那里的。可伊山不一样,她喜欢到处转悠,只有每月卖猎物换取猎物的时候才会跟人说说话。 为了打发时间,伊山就到处逛逛。她习惯随便选一个方向走到底,一日来回的时间正好。 这一日,伊山正巧走到了乱葬岗。 里头白骨遍布,混乱至极,苍蝇蛆虫肆意狂欢,气味难闻,白日里都能觉出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凉气来,莫名的阴森恐怖。 她突然就好奇起来,会是什么样的人被扔在这里?以至于这样曝尸荒野,连块薄棺都没有。 那是一个极大的坑,坑里有层层叠叠的白骨,色泽不一,也有刚被扔进去的新鲜尸体,看不清面貌,其主人生前的衣服是唯一能够辨认出他们身份的。 伊山往里头走了两步,想要仔细看看这些人。 然后就被抓住了脚踝。 冰凉滑腻的手指在夏季微露出来的脚踝上格外清晰,一股凉意直通大脑。 正常人被抓住脚踝的第一反应该是惊跳起来,或者一脚踹过去,总而言之就是很怕。 可伊山从小跟着她爹上山打猎,熊瞎子都见过了不少,血淋淋的场面也见识过,压根儿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伊山只是愣了一下,就蹲下/身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胆子这样大敢拉住自己。 况且,不是都说乱葬岗里头全是死人么?那这会动的手是从哪儿来的? 想一想,还真有些冷。 伊山顺着那抓住自己脚踝的胳膊望去,抬手翻找,把上头层叠的尸体掀开,就对上了一张伤痕遍布、看不清样貌的脸,眼里闪着的,是叫做想要生存下去的欲望。 这个人,想活下来。 *** 一个家道中落、流落青/楼的大家闺秀,将会面对什么样的人生,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从小学着诗书礼仪,却谨遵家里的教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陆蕊没有反抗的能力,却有拼死一搏的决心。 与她同一批被送进去的姑娘们或多或少都屈服于老鸨的手段下头,没屈服的也快撑不下去了。 只有她不一样。 或者说,在老鸨的眼里,是个极其刺眼的刺儿头。 每一批总会有几个这样的人,老鸨也习以为常,用些狠厉的手段,总会□□出来的。 手段没有用,姑娘家家娇生惯养的,最是受不得疼,老鸨换了个法子,改用打手。 不给饭吃,只有一点清水,每天定时一顿毒打,没有人可以熬得住。 可陆蕊偏偏就熬住了,她撑了整整八天。 第八日,她就被送出去了,倒不是老鸨良心发现,主要是因为楼里的打手下手太重,发现她没了呼吸。 这样的事曾经也有,处理手段驾轻就熟,扔进装菜的牛车底下,推着出城,然后就把她扔到了乱葬岗。 陆蕊在乱葬岗里熬了一天。 她好像随时都会死,那股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就萦绕在周身,就等着她撑不住晕过去。可她没有,她知道自己不能晕,一旦晕过去了,就再没有力气醒来了。 身体重伤,没有补充,缺损太多,即便侥幸清醒,她也睁不开眼皮。 到时候,就会是意识清醒地,等待死亡。 陆蕊不愿这样,她的命,得自己捏着。 于是在感受到身上多了重量的时候,她伸手握住了踩她的那只脚。 这一握,她的人生就截然不同了。 伊山把她带回了家。山里的草药煮煮就喝,外伤敷着,又有食物,躺了些时日,陆蕊就没有大碍了。 就是这饭菜有些闹心,陆蕊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儿嫌弃救命恩人,挑三拣四的,实在不应该。 可怎么能够把食物做得这样难吃? 待伤好些,陆蕊就接管了做饭这事。 然后是洗衣缝衣。 再然后,是所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蕊就习惯性地安排伊山的起居了。 若说是为了报她的救命之恩,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陆蕊不会是心情愉悦的。 楼里有例子,她见过,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可她没有资格,所有的一切都埋在心底。 她想,就这样过着,过着,只有她们两个人,说不说穿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可以自私地独占伊山的好。 可陆蕊做不到见死不救,也拦不住伊山救人的步伐。 这世道不太平,她们在外捡回了许多女子,有的是被拐子拐卖的,有的是从受不了家里的毒打逃出来的,还有的是逃难的。 捡回来的人太多,山里的小屋不够用,伊山重又搭建了屋子。 伊山一个人猎回来的猎物不够吃,过不下去,就学着别人打劫。 从未伤人性命。 一直到现在 二当家陆蕊只道:你想要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不会走的。 可惜这世上最多的,就是天不遂人愿。 *** 派去叫萧启的手下迟迟未归,一波又一波的人去了,都没有回来。 伊山等的有些不耐烦。 她索性自己去了柴房,门开得很大,她看到了被捆住的众手下,还有与手下画风截然不同的外人。 伊山:??? 萧启站在一旁给闵于安捏肩,力道轻柔适中,恰能缓解她被束缚久了的肩部。 闵于安舒适地眯起眼睛,喟叹一声,显然满意至极。 果然,对付这个人只能来软的。 花小心思使了点计谋,将军就不躲着自己了,还有这样周到的服务~可还满意?萧启声音里带着讨好,她小心翼翼问,不生气了吧? 闵于安嗯了一声,勉强原谅了她。 萧启得了鼓励,给她捏肩的动作更带了些激动。 容初已经没眼看了,她别过身去,想自欺欺人。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当作没有这回事儿。 却被林含柏拉住了手:夫君,人家也想要捶背。 容初:小公主撒娇也就罢了,你怎的也? 她低声道:谁是你夫君,别胡说!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林含柏当没听见,嘴巴做作地撅起来:不行,我就要夫君给捶捶! 被她逼的无奈的容初只能满足要求,嘴上说着不愿,身体却很诚实地给她捏肩捶背,且由于是大夫,对人体各个穴位都门儿清,揉捏起来更加专业,也更加舒适。 林含柏起初只想找这人撒撒娇,现在却是真真切切享受起来。 被轻轻松松打倒捆住、躺在地上东倒西歪的山寨众人:能不能顾及下我们?腻不腻啊? 被迫围观了一出好戏的伊山:我是不是不该在这? 可是转念一想,终于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不对啊,我是来找麻烦的!要成亲的夫君跑了,我该生气啊! 于是换了副面孔,她故作凶狠,朝着萧启威胁:我劝你识相点,乖乖当我的夫君,就不会受伤。不然,我可就不能保证什么了! 萧启有点儿想笑,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尴尬,简直就是从话本里头复刻下来的。 她不太想说话,直接动手。 没一会儿的功夫,情景就变成了整个山寨里头的人全蹲柴房外头了。 至于为什么是外头,自然是因为人太多,柴房太小,装不下了。 蹲外头倒也敞亮,能看清楚有多少人。 萧启数了数,有点儿激动,觉得自己的想法可以实现了。 *** 罪魁祸首被绑,闵于安就想报仇,害自己纠结了一通。不过,也算有了个好结果,就吓吓这个寨主好了。 闵于安在伊山面前停住,问:害的我们受了这般折磨,不若,把你们送去官府怎么样?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这么多人,也够官府忙上几天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 曾经都是良民,没做过什么坏事,顶多就是打打劫,最怕的大约就是官府了。 陆蕊想得最多,要治罪肯定得找领头的。 不行!陆蕊突然一声大喊,吓了伊山一跳,她从未见过她这激动的样子,这都是我的主意,要罚就罚我吧,不关我们山寨的事。 萧启也没想送她们去见官,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沾过人命,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不若,将功补过吧。她还没开口,容初就来了一句。 萧启诧异阿姐与她想法一致,不过想想,阿姐与自己相处这样久,知道也是正常。 她对着山寨众人,问:想不想当兵? 当兵? 是,她们想的那种么? 吃皇粮,能养活自己,能保护人的那种? 不错。 好!我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310:22:36~2020090423:4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话卷、鍄10瓶;财运来5瓶;魑魅魍魉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这个剧情的展开是闵于安没有想到的,怎么就当兵了呢? 闵于安拉拉萧启的袖子,虽说知道萧启不会无的放矢,但还是想不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 萧启拿手安抚拍了拍她: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让女子去当兵,在现今这世道,无异于天方夜谭,是绝对不可能的。女子在外头露个脸都会有人说不知羞,更不要提学着男子一样参军了。 萧启又不是失了智,自然不会傻乎乎拖着一大帮子人直接去军营。 但既然说出了这句话,萧启就没打算收回。她是很认真地在说,也已经思考好了她们的去处。 *** 这样的想法不是心血来潮,萧启已在心底想了很久很久,久到已有了个完整的计划。 她见过的人太多,众生百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切在生死面前全都不算事。 可有些事情,比死更可怕。 像是牛不喝水强按头。 所以她忍不住想,若是女子能够与男子一样,能够养活自己,在外头建功立业,是不是这样儿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会少很多? 她们有手有脚,为什么就不能够靠自己的劳动活着呢?非得去依附于人? 萧启起初不懂,容初教她生活常识,教她隐藏自己的身份,却唯独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扮作男子。 阿姐只说扮作男子不会被人欺负,萧启不理解,因为她力气大,真拼起命来也没人能从她手里占着便宜。 直到她进了军营,见识到了何谓营妓,才明白,原来女子与男子是不同的。 且不说有罪无罪,一样都是发配边疆,为什么男子顶多受些苦难干体力活,而女子就得被人凌/辱? 人活着,争的就是一口气。这口气散了,活着就没意思了。 所以军营里头的女人,尸体一具接一具地往外头抬。 萧启人微言轻说不上话,在掌管兵权以后,才封掉了军妓营,所有的反对皆被她一力驳回。 许初云在刚进去的时候遇见她,已然算是幸运了。可更多的女人,只能日日被困在那个小小的帐子里头,直到死。 很多人受不了这样的□□,生无可恋,自尽了。 萧启真的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同僚对兄弟们可以两肋插刀,很讲义气,对着女人又换了副面孔。 她打心底里厌恶这样的行为。 后来她知道了,他们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对她们的鄙视是从心底溢出来的。 他们嘴里还振振有词:这些女人又不是良家子,没必要对她们客气。 可她们也是人啊。 曾经都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有疼爱她们的长辈。 尊严这个词,于她们而言,是奢望,遥不可及。 萧启封了军妓营,里头女子的去处却成了个问题。 她想要找个村落将她们安置下来,就像许初云和小丫鬟那样,相互扶持着,也可以过。虽然清贫些,但也算自在。大家互相照看着,总会有希望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柔弱不过是假象,硬骨头不止可以用来形容男子。 听到可以离开的消息,衣衫凌/乱浑身脏污的女人们不敢置信,居然会有人愿意为她们做主。 就像是已然称霸草原的野兽,居然会关心蝼蚁的生死。 于是迟迟没有动静。 其中一个女人站了出来。 她跪下给萧启磕了三个响头,声声闷响,力道大得好似能够敲进人的心里。 恋耽美 ——(41) 她站起身来,分明是狼狈至极的模样,却浑然不在意,仪态无可挑剔。 她道:将军能为我们着想,我等感激不尽,只是不必了,这样活着就是一种煎熬,我只求一个解脱。 她们自尽了。 一个接着一个。 全数死绝。 萧启可以拦着,但她没有,因为这些女人的眼里没有光了,死亡对她们而言是真的解脱。 可萧启午夜梦回,总能想起这些人。 若是自己能够早一些,再早一些,是不是她们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贞洁,就那样重要? 大邺国的女儿家,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名节比性命还要重要。 所以萧启在送亲的时候才会对小公主有求必应,她让她想起了那些女子。萧启看着明媚娇艳的小公主,就忍不住去想,若那些女子也能这样,该有多好。 *** 可是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诫》又开始传播,以势如破竹之势在上层人士中传开。 曾经还能够带着面纱出门的女子,真正变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能依附于人的寄生虫。 萧启曾扫过一眼,是在下属的书架上头, 第一篇她就看不下去了。 里头言之凿凿,说女子应该卑弱第一,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若常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 她当场就宣布在军营里头封掉这本书,被气得一夜没睡着觉。 写这本书的人也是女子,女人,为什么要这样为难同性之人? 萧启只知道,她想要改变这样的现实,哪怕只是贡献微弱的一点力量,也想让女子的生存环境好上一点。 让女子当兵,只是第一步。 这一步必定艰难,但,她想试试。 她想拥有力量,女子需要安身之处,她们是互相成就的关系。 但不能急,只能徐徐图之。 队伍里的人数太多,在路上又再多耗了些时间,等到高昌城的时候,已然是寒冬了。 边境别的不多,就是地便宜。 萧启租了处很大的院子安置这些人。 用了与营中兵丁一般无二的训练方式。 萧启想练个私兵出来。 要对抗太子,她就不能寄希望于其他,手里握着力量,她才能安心。 *** 眼下要面临的问题是,晚上怎么睡? 既然回了军营,那么萧启自是要回营帐住的,容初回庵庐找师父去了。 当初只说简单来回,却不想直接拖了两个多月,从秋季到了深冬。庵庐里头本就缺大夫,再不回去,怕是陈大夫要发飙了。 可是,小公主怎么办? 女子不方便进军营,可萧启又不能把闵于安扔在这租来的院子里,她不放心。 秋猎被行刺一事她还记得,刑部到现在都没找出凶手,若那凶手是冲着小公主来的呢?她不能让闵于安置身险境。 萧启一纠结,脸上就显露出来,闵于安一看就知道她在想怎么摆脱自己,于是抱紧了她的手臂指责道:你是不是又想摆脱我?! 是不是,又要扔下我了? ?萧启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小姑娘就又垂下泪来,她慌得没了心神,没有,不会的,不会扔下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你。 闵于安:我就扮作你的亲卫,与你同住一个帐子。 一旁作壁上观,吃瓜吃得正嗨的林含柏:??? 小公主真会玩,啧啧,一个人扮男子也就罢了,妻妻两个人一起扮男子也是厉害哦。 这要是到了军营里头,两个男子腻腻歪歪的,怕不是要被人当作断袖。 等等,林含柏一怔,这样也很带感啊! 话既然都说出来了,闵于安就不玩虚的,掏出行李包里头的一套衣服就找个屋子换了起来。 被关在门外的萧启没看清楚她的动作,只觉得有些熟悉:这衣裳的花纹好生眼熟,怎么像是在哪儿见过? 待到闵于安换了衣服出来,萧启眼角一抽,也是无奈:你怎的,穿起我的衣裳了? 闵于安不会梳男子发髻,只披散着头发,束胸的布条很认真地扎紧了,胸前看不出一点儿端倪,更有萧启言传身教的原因,她还自备了两块铁板塞着,全然看不出女子形态了,就像是个身材略显单薄的少年。 现下闵于安故意放粗了嗓子,端着架势道:我不能穿么?声音也像是还未变声的少年。 萧启:行吧,你爱穿就穿吧。 她不放心,补充叮嘱道:那你可得小心点,千万别被发现身份了,不然不好圆过去。 知道啦,夫君真是啰嗦,闵于安递了个梳子给她,束发的绳子也塞进她手里,我不会梳头,要你给我梳。 萧启认命给她梳发,木制的梳子划过柔润的发梢,有清香弥漫进鼻间。 萧启动作一顿,为何觉着这动作也有些眼熟呢? 习惯性指示萧启的闵于安开心地笑,又让将军给自己梳发了!现在只是一小步,但可是自己漫长攻略路上的一大步! 都是平日里做惯了的动作,萧启很是熟练,待绳子扎紧,又不放心地松了松,怕勒着了闵于安的头皮,让她不舒服。 梳个发要不了多久,闵于安欢喜地捧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对自己这陌生的模样很是恍惚。 镜子里头干净利落的少年,竟然真的是自己么? 那若是将军换上女装,该有多么好看? 这样想想,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那样子了呢。 闵于安心知这事急不得,也没再往下想,轻快跳上马车。等进去了,又探出头来朝萧启招手:快来呀,磨蹭什么呢! 林含柏忍俊不禁,小公主乔装打扮了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连动作,都不再是礼仪兼备的贵人,确实像个大大咧咧的少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423:48:24~2020090523:3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7yen_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矮油、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萧启望着催促的闵于安,真是无可奈何。这动作麻利得有些过头,自己都跟不上她的速度了。再仔细瞧瞧她探头过来的样子,现在的她扮作男子竟还真有几分像。 怎的自己身边人全扮作了男子? 二哥快走吧,嫂子等不及了都!萧石懂事地摆摆手,我就在这里呆着。 军营不是玩闹的地方,带个看上去刚成年的少年去可以,可萧石这明显就是个小孩儿,要是带进军营里头,未免也太过胡闹。自己在这营中的地位还没有大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所有的计划都得慢慢来。 幸而山寨来的人都住这儿,也不用担心她的衣食起居。 萧启点点头,朝陆蕊道:麻烦你照顾一二了。至于为什么不找伊山,就她那样子,看起来就不靠谱,武力值可以,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后者颔首,她便放心上了马车。车头调转,萧石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暗暗在心底里发誓:总有一天,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我要追上你的步伐,成为你这样儿的人。 *** 马车上,闵于安很是兴奋,端了小铜镜左照照右照照,十分满意自己现在的模样。 萧启:这样子倒是能看出几分女儿家的姿态。 公主萧启叫了闵于安,欲言又止。 被叫的人只在乎她的称呼,笑着的脸就僵了,蹙眉道:不准叫我公主!你是我夫君,成日里公主公主的,一点儿也不亲近! 萧启:我正想同你说这事儿,军营里人多眼杂,你一个女子,总不能暴露你的身份。该怎么称呼呢? 闵于安面色好看很多,毫不在意道:再取一个不就完了。 取一个? 她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了愣,又道:你给我取,我听说男子在行冠礼以后都会由长辈来取字,都说妇人无外事,女子直接以名姓来代入。可我想要个字,正好用作化名。 我想要你替我取字,前半句说的认真,后半句就带了撒娇的口吻,好不好,夫君? 取字? 那是极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萧启知道自己该拒绝的,跟小公主的纠缠太多,再多些,就离不开了。 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说,答应她。 萧启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若由自己来给她取字,每当有人称呼闵于安的字,她就会想起自己一次。这样即便她离开了,也不会忘记自己。 喜欢一个人,就想要与她多一些的联系,在她身边的物什上头都染上自己的名字,一点一点侵入她的生活,想要让她忘不了自己。 一想到未来有一天,小公主跟她心悦之人在一处,谈起这个字的由来,他们会理所当然地提起自己,然后,说不定那人还会吃醋,嫉妒自己给她取了字,萧启就可耻地愉悦。 这愉悦里头,却又掺杂了辛酸。 闵于安会跟另一个人同吃同睡,睡在同一个暖暖的被子里,有几个可爱的孩子,然后白头偕老,共埋同一个坟。 却没有自己的半点儿位置。 长空。萧启说。便是将来不能陪在你身边,也想要给你一个寓意甚好的字。 为什么取这个?闵于安不解。这两个字听着就不像是个女子,可她却在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字,不明来由的喜欢。 一般而言,取字是为了表达对这个人美好寓意和期盼。 愿你遨游长空,不必困于内宅之地,能有广阔的人生。 闵于安端铜镜的手一滞,几乎都要以为她察觉了自己的意图。她呼吸停了几秒,才轻轻问道:为何? 为何想要我遨游长空? 萧启轻笑出声:因为小公主值得啊。因为尝过那样的滋味,困于内宅,整日无所事事,在屋子里头困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把自己沉浸在书里头。 萧启是个武将,从底层爬上来的武将,很自然地讨厌文绉绉的东西。可她这样为了打仗才硬背下几本兵书的人,却为了打发时间看光了太子别院里头的藏的所有兵书。 看一遍不懂,那就背,背上千百遍,直到那些词句都融入骨血之中,总能理解的。 那几年的修生养性,硬生生磨去了她身上冲锋陷阵杀敌无数积累的血腥,收敛以后,反而多了些书生气。可她却始终学不会弯腰,乃至于冲动之下提起凳子砸断了太子的腿,也不愿向他低头。 因为不愿让你过着那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不愿你不开心。 你一定要好好的,一生顺遂,开开心心。 那人要是敢欺负你,我定把他狠狠揍一顿。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掺和你们之间的事? 想到这里,萧启觉得眼睛有点儿热热的,脑子里就闪过幻想的画面。小公主跟一个男子举止亲密,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 心吊到嗓子眼的闵于安松了口气。 原来,你不知道么? 闵于安既希望萧启知道,又不希望她知道。 她一个堂堂正正、忠心耿耿的武将,若是接受不了这样堪称大逆不道的事呢?即便,她也是个女子,却也只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才进的军营。而自己如今生活无忧无虑,有疼爱自己的父皇,有和善的兄长,却想要逆了常理,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萧启会不会觉得自己太重权势?会不会,讨厌自己的心机? 现在还不到让她知道的时候,闵于安把心思都收起来,专心当前。 她话里浸透了甜蜜:阿启,我很喜欢。是真的,很喜欢。 你这样好的一个人,叫我如何能够放过你? 权势,只是用来绑住你的一道绳索而已。 你不要想离开我。 闵于安见她眼睛红红的,问:是眼睛不舒服么? 萧启揉揉眼眶:没事,就是昨夜睡得不太好,有点困,不碍事的,到了军营里头补补觉就好。 她确实一副缺少睡眠的样子,赶路也着实辛苦,闵于安不疑其他,接着便试探道:那,我也给你取一个字好不好? 萧启虽为女子,但以男子身份示人,还身处于军营这样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地方。 被一个女人取字这样的事情于他们而言,该是一种耻辱。 自古男子为天,闵于安这话若被人知道,哪怕她是尊贵的公主,也会被人骂不知羞耻。 可她就是想试试将军她,与别人不一样。 闵于安想要让心悦之人替自己取字,也想给心悦之人取字。 若是以后,只有自己可以称呼她的字,拥有独特的专属称呼,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闵于安暗戳戳想要成为萧启心里头独一无二的存在,特别到比她的阿姐还要亲密。 闵于安知道萧启与容初之间的羁绊很深,两个人相依为命这么久,她可能比不上。但还是想在萧启的心里占据比容初更重要的地位。 这大概,就是占有欲了吧。 占有该是人的天性,就像一个得了喜欢物什的小孩,绝不会分给别人半点。 如闵于安所想,萧启并没觉得见不得人或是没有面子怎么的,相反的,她竟有些受宠若惊。 与闵于安一样的心思。 好啊。 *** 马车在军营门口停下。 萧启下了马车,给守门的武将看清自己的脸,好给放行。 那黑脸武将一下子笑开了:呦,驸马爷来了啊!你小子厉害啊,当初不开窍,对人外头的小姑娘都不搭理的,居然一下子就娶了公主!高昌城的武将萧启成了驸马,这消息传回来可给他们长脸了! 在其他同僚面前,脸上都有光! 萧启有点儿尴尬道:咳,是,回来了。然后一边给他挤眉弄眼:求求你别说了!正主都在听呢!这尴尬简直爆棚了! 恋耽美 ——(42) 不过晚了,闵于安已经听见了。 她忍俊不禁,这军营里头的人倒是有趣。 黑脸武将犹无所觉,还在那自顾自地说,萧启忙招呼人下来,给那俩车夫塞了足够的银两,拎着行李带人往里头走。 再说说底都掉完了! 闵于安咬着唇憋笑,乖乖跟着她,心里却在想,将军这样手足无措的尴尬模样也好看的紧! *** 林宏正在与亲卫商量事宜,听见声音的时候,都没想到是林含柏来了。 女儿的声音在外头响了好几遍,他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迎出来,好好一个大壮汉就红了眼睛:闺女啊,你可算来了!爹想死你了!说着就掐着林含柏的胳肢窝,像逗小孩那样把她抛了起来。 被迫上天的林含柏: 她拿手捶了捶林宏的肩膀:爹,放我下来,我都是个大姑娘了!羞不羞啊?! 林宏这才反应过来。身后的亲卫瞪直了眼睛,这人,还是那个铁血将军? 啧啧,今儿回帐篷又可以跟人唠嗑了!原来大将军私底下是这个样子啊,长见识了。 等把林含柏放下来,林宏才看到身后的萧启和闵于安。 呦,回来了啊?林宏朝萧启道,又瞅向闵于安:这小哥是? 萧启说出在心里酝酿已久的话:新收的,额,亲卫。 哦,看着还行,就是瘦小了些。林宏在下级面前终于有了点大将军的样子,他咳了两声试图找回些威严,吩咐道:那便命人收拾个铺位出来,直接住进去就行。 等等,萧启叫住了打算去收拾的小兵,朝林宏说,不必麻烦了,在我帐子里头安个小榻就行。 众人:??? 我们听错了么?你方才说什么? 在、你、帐、子、里、安、个、小、榻? 哪有做亲卫的跟将军同睡一个帐子的?即便只是个校尉。 注意到众人震惊的眼神,萧启欲盖弥彰,勉强解释说:这少年生□□洁,最不喜脏乱。与多人同睡一个帐子,怕是受不了。我帐子里干净,也宽敞,安个小榻不碍事的。 有人就想问:受不了这里的环境还来军营干嘛?当大爷的? 但是林宏都没开口,也不好越庖代俎。 林宏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只在乎几年未见的女儿,一心想着赶紧找个地方跟女儿叙叙旧,嘘寒问暖一番,哪有那闲工夫去管萧启? 他敷衍道:也行,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523:33:45~2020090823:4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喜欢祎祎、7yen_2个;銀狐、七五络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57093410瓶;不喝汤只吃饭2瓶;乔玥2000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在林含柏来之前,林宏正在跟亲卫议事,才说到一半。 而现在,见到了女儿,还议个什么事? 帐子里的人全被林宏赶了出去,天大地大女儿最大,先跟女儿说说话,其他事情晚点再说。 林宏欢欢喜喜拉着女儿打算嘘寒问暖一番,算来已有两年未见了,女儿长开了,都成大姑娘了。 谁知道还没聊两句呢,一个惊天大雷就给他砸蒙了。 你说什么?! 他才蓄起来没多久的须硬生生被他自己给揪掉了两根,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林宏还没那闲工夫去管剩下的胡子好不好看了,只专注于自己方才听到的话,他不敢置信,抬高了声音:你再说一遍?! 武将本就嗓门大,不然说话底下人压根都听不见。作为大将军,那嗓门大起来,真是要把人耳朵都给震聋。 林含柏心里头开始打鼓,我这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吧?不就是 爹,我是说,我看上那个叫容初的大夫了,我要追她! 这回的雷又给他炸了一遍,林宏接受不了,捂着心窝口一屁股坐下来,以茶代酒,一口气闷完,还是平复不了激动的内心。 他干脆提起了茶壶往嘴里吨吨吨灌水,直到把那一壶水全都喝完,一抹嘴,总算冷却了血气上涌的大脑,开始思考。 若依他来看,闺女这才几岁?还是个孩子呢!就看上人家了? 肯定是那个叫容初的勾引自己闺女。 禽兽! 即便他见过多次军中的这个大夫,也被她包扎过伤口,对她印象还不错。 年纪轻轻医术在庵庐里也算得上前几的,陈大夫不止一次拉着林宏夸赞炫耀,说这徒弟找的好,又聪慧又肯下苦功夫,是个杰出的青年。 可前提是,容初不是拱自己闺女的那头猪! 林宏很不开心,具体表现为,都不想搭理这想念许久的女儿了。 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你爹!只知道惦记小白脸! 林含柏看他这样子也知道他不开心了,她娘死后,她爹就远赴边疆,拿杀敌这件事情当作排遣。 多年在外,自己又不愿跟着来边疆,想来,爹是舍不得自己的。 可容初不是别人啊,她是她在心底里放了许久的人。 五岁相识,林含柏就把这个摇头晃脑背书、温温柔柔哄劝自己的小姐姐给放在了心上。 十一年了,比她人生的一半还要长,林含柏认定了这个人,就不会被任何事情阻挠,哪怕是她爹也不行。 当初能守在府邸等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现在,她就能用尽方法赖上容初。 看见容初还活着的时候,她心里倏尔涌出巨大的落差感,她怕,这一切都是幻觉。 原来她真的,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便是改了名姓,换了装扮,她却还是自己认定的那个人。 乐初容,我赖定你了。 爹,我都十六了,该嫁人了,您难道想看我变成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么? 谁敢说你是老姑娘?老子提刀砍了他! 爹就是觉着,你还是个小姑娘,哪里就需要这么急了?林宏试图打消自家闺女丄赶着去追人家的想法。 他全然忘了自己还想过撮合萧启和自己闺女的事,只一门心思想多留女儿几年。 *** 林宏有些恍惚,记忆里头抽抽噎噎哭着闹着说我不想学武、冲他撒娇要抱抱的,跟个小萝卜头一样的闺女,已经长成大人了啊。 请来教导林含柏习武的师傅传话过来,说小姐是个好苗子,不怕苦不怕累,一点儿也没有女儿家的娇气,真不愧是林将军的后人。 林宏就不太敢信。 林含柏当年为了躲避习武,成天往乐太医家里头跑,缠着他家那闺女不肯走。自己跑去接她,就看见她蹲乐家闺女边上玩,乐家闺女就背书。也不知道怎么玩的下去的。 现在不一样了啊。 好吧,爹同意了。林宏妥协道,却还是忍不住挑刺,说说吧,你是怎么看上他的?一个大夫,是怎么让你动了心思的?好好的武将不去喜欢,居然看上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这什么眼光! 林含柏罕见地停滞了一下,把这相识的经历说出来,爹会不会觉得我一点儿也不矜持啊? 哎呀不管了,攻下容初最重要! 爹,这事得从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说起,那一日 林宏恍惚着听完自家闺女干的事,更加恍惚了。 最后林含柏来了句收尾,总结她与容初的相识之旅:反正就是,她生得太好看了,眼睛眉毛、鼻子嘴唇、还有身材肤色,每一项都让我心动。我对她一见钟情!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嫁给她! 林宏心神不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额,抿到一嘴的空气。 方才已把所有的茶水都喝完了,他拎起茶壶倒了倒,一滴也没有。 林宏:他只能抹了把额角的汗,叹了口气。 你,林宏张嘴说了一个字就停下,半晌才道,真不愧是我林宏的女儿,有我当年风范! 像是一下子来了兴致,林宏又拉着林含柏讲了一次他跟夫人当初的相遇。 听了几十上百次耳朵都要起茧子的林含柏突然间就发现了新的亮点,她打断她爹的话:等等,您是说,您当初对我娘也是一见钟情? 林宏捋一捋方才被自己蹂/躏过的胡子,眼里有怀念的神色:是啊,你娘当初可是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姑娘,不知道多少大小伙子喜欢呢!我当年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动你娘! 主要还是你爹的魅力大。林宏掩饰性地说着玩笑话,那双威严的眸子却湿/了。 夫人,时间过的好快啊,你看,咱们的闺女都有喜欢的人了。 再过不了多少年,我就可以安心去找你了。 他不想在女儿面前暴露出来,哈哈大笑道:真不愧是我林宏的女儿,有我当年风范!说吧,你想要怎么追? 林含柏扭扭捏捏道:恩,你就,就在容初帐子边上给我安排个小帐篷嘛!近水楼台先得月,离得近了就方便。 方便我赖上她。 林宏心里头几千几百个不愿意,但自己女儿的幸福最重要,只能说:好吧。 他不放心叮嘱道:还是要注意些,别傻乎乎凑上去被人家骗了都不知道! 林含柏想说容初不会骗我的,但她解释不了自己对她的信任,于是道:好好好,都听爹的。我就知道,爹对我最好了! *** 闵于安领了衣物之类的东西,跟着萧启回帐。 外头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萧启不方便替她提,回了帐,立刻就接过来,轻声问:提得累不累?手酸不酸? 还好,不是很累。闵于安摇摇头,打量四周的环境。 一人住的独帐没多大,也就桌案、床榻、几卷书便没什么东西了。 那床榻,只不过是在搭高的木板上头垫了层薄薄的褥子。 闵于安越看越难过,问萧启:你这几年,都睡在这里? 萧启回她:也不是,刚进来那会儿还是个小兵,睡几十人的大通铺,后来立了功升了职才有的独帐。 通铺?几十人? 再一想自己铺的软软的、大得可以在上头打滚的床榻,闵于安就有点儿不是滋味。 她单知道将军受了许多苦,却没有个具体的概念。 跟几十个人挤在一起,她得有多不舒服? 闵于安的情绪变化,萧启就是再迟钝也觉察出来了,她毫不在意道:其实也还好,没什么的。我一来就把他们全打服了,没人敢跟我抢位置,睡的地方大,也不是特别糟糕。 现在能有一个人的帐子,已然很好了。她说。 做人,得学会知足。 比起睡着破庙吃不饱饭,不会缺衣少食的军营于她而言,真的是天堂了。 她可以在这里堂堂正正做人,凭本事挣到自己的地位,还有俸禄和赏格,萧启喜欢这里。 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直来直去,有三五好友,已然很好了。 萧启把行李放在桌案上,问:赶路了这么久,累不累?我去打些水回来给你洗漱,先补补觉吧。 正巧有人抬着简易的木床进来,闵于安刚要点下的头就这样僵住,在外人面前她只能说:将军可是累了?我去给将军打水擦脸。 像极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无论动作还是神态。 说着就端着铜盆出去了。 萧启: 进来那人把木床放置好,正巧与萧启的床榻一起占据了帐篷的两个角,距离是一道鸿沟。 抬床的人收拾完毕,朝萧启呵呵地笑:萧将军这待遇可以啊,收个亲卫还给端水,人比人气死人啊。也不知道我啥时候能混到这地位。 萧启张了张嘴,敷衍道:哪里哪里,你一定也可以的。这要怎么接话?小公主估计累惨了都,还得出去打水,有点心疼。 闵于安端着铜盆进来,放置在洗脸架上头,见那人走了,才松了口气坐下来。 萧启想笑,看她疲惫的神色又笑不出来了。 萧启去外头洗净了手,才去伙房提了两大桶热水回来。 木盆里凉热水掺着,是有些烫脚的温度,去去乏正好。 萧启拧干了帕子,递给闵于安:先擦擦脸,泡完脚就睡吧。 闵于安摇摇头,声音糯糯的:累,手抬不起来,要夫君给擦脸。 小姑娘的语气惑人的紧,萧启下意识往身后看了看,没有人,才放心蹲下来替她擦脸。 湿热的毛巾拂过她白皙嫩滑的面部皮肤,顺着眉划下来,到达细致小巧的鼻尖,然后是一双朱唇。 肌肤沾了水气,湿润起来,出尘的好似仙人一般。 心,没出息地狂跳起来。 萧启腾地站起身,掩饰性把帕子扔铜盆里头,重又拧干净,塞到闵于安手里,眼睛也不去看她。 你先擦脸,泡脚的水也备好了。我出去打壶热水回来喝。萧启很快地说完,然后就开溜。 ???什么? 闵于安都没反应过来,睁开眼就只看见她离去的背影。 闵于安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恨得牙痒痒,居然又跑了! 以前怎么不见你动作这般快? 给我擦脸都这么不情愿!还说什么以后都听我的,事事都依我! 骗子,大骗子! 气愤之下,闵于安狠狠揉了一把脸,起身放帕子的时候,又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更不满了两张床挨得那样远! 哪有新婚的夫妻在同一个房里头还分床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823:45:33~2020090914:4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五是真的-沐小沐、七五络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出来得太急,颇有些慌不择路的意味,说着去打壶热水,却没有提水壶。 恋耽美 ——(43) 现在萧启手上空空的,没有水壶,上哪儿打水去? 若按照正常来说,萧启只需要转身返回去提水壶出来,几步路的事情,多大点事儿? 可是,她不想回去。 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回去,可理智却在反对,理智告诉她得离得远一点。 心跳的频率依旧很快,犹自残留方才的悸动,身体的本能反应是最最骗不了人的。萧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重复几遍,这是平复情绪最好的方法,她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等到心跳恢复正常,萧启苦笑一声,认命般垂下了头。 果然,还是不同了啊。 以前看见小公主只觉得心疼,因为不希望这样美好的女儿家遭受苦难,因为无处弥补自己见过的那些苦命女人,所以才会替她出头,事事依着,想要把最好的给她。 可现在 萧启从不知道,原来有一天自己会对一个人产生这样儿的感觉。 浅粉色的唇瓣,在周遭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那原本在她看来,作用只是说话吃饭的唇,竟会诱人到这样的地步。因赶路缺少水的滋润,有些干裂的唇瓣,甫一沾上水汽,就开始绽放她原本的光华。 想要拉近些与她的距离,近些,再近些,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为零。然后,俯身覆上去。 萧启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于是本能地逃离。 呼吸渐渐恢复正常,萧启捏紧了拳,因为力气用得太大,骨头咯吱作响,发出不甘的嘶吼。 她想给自己一拳,强行清醒,可这样一来,痕迹定然瞒不过闵于安的眼,她又该如何解释伤痕的由来? 错的,都是错的。你不能,也不配。 小公主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多少人心向往之,而你,只不过是个骗子罢了。 *** 天色还早,萧启没有如她所说的那样去打热水,而是转身去了练武场。她需要找个地方,找个理由发泄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憋闷。 一别两月,再次踏入这练武场,她立时就热血沸腾起来,刻在骨子里的兴奋肆意游走过全身,跃跃欲试。 养伤养的骨头都酥了,没怎么活动。 正好有人在练兵,萧启就凑了上去。 走进一看,柴凯已经成了教习新兵的教头,见她过来,又是一通调侃:呦,萧老弟,哦不对,驸马爷,驸马爷怎么舍得回来啊? 柴哥,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来这转转,活动活动筋骨,你随意。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兵器和场地。 下午时分,他们正巧在练长矛箭矢,场中一片热火朝天。 萧启寻了个没人的角落,两脚开立与肩同宽,搭箭,扣弦,预拉,开弓,然后射箭。 用的是二石弓,她全身的肌肉绷紧,力气喷涌而出,心头那股气也随之而出。 射箭需要静心,目力、眼力、耳力在一时间达到高度的配合,萧启屏气凝息,满心满眼就只有远处的靶子。 箭矢离弦而出,带着锐不可当之势射向草靶,射中靶心直穿而过。 弓弦犹在颤动,萧启就已搭上了下一箭,扣弦开弓,顺着草靶上那射出来的孔洞穿过。 一箭又一箭。 肩胛处的肌肉开始叫嚣不满,许久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活动,它们承受的太多,用力过度的酸痛感她熟悉的很。 萧启直接无视。 直到去抽出箭矢的手落空,手在箭筒上方虚晃几下,没摸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低头看,十几个箭筒都空了,看管箭矢的小兵无可奈何看着她,又不敢上前说话的样子。 萧启:虽说这箭矢还可重复利用,但捡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活计了。她突然就有点儿不好意思,干脆把弓放下,又去不远处抽了杆长矛出来舞动。 接着是长剑、双手锤、狼牙棒凡是能找到的都被她用了个遍。 五味杂陈的脑子就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使力中,安定下来,重又变得澄澈,恢复一片清明。 被迫围观的众人:才刚回军营,要不要这样努力?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校尉呢,瞧瞧这自觉性,啧啧。 本来已经有些疲累的兵丁们好似在一瞬间又燃起了斗志,风风火火操练起来。 而始作俑者达到了自己清醒的目的,拍拍手回去了。 *** 生了一肚子闷气的闵于安,在床榻上头等了又等,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等来了心里头想了千遍的人。 一身的臭汗,发髻凌乱,还在拿袖子往脸上擦汗。 闵于安,你打的热水呢? 这是去做贼了?搞的这般狼狈。 萧启擦汗的手一滞,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心虚。哦豁,热身太嗨,搞忘了。 萧启心虚地冲闵于安笑:出了门正好瞧见练武场,就去练了练,我这就去打水,你要是累了先睡吧。 说完又一溜烟跑了,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这一次倒是没忘记拎上水壶。 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的闵于安抬手扶额,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还没把人骗到手,不要生气,发了脾气人跑了可不行。 她会是我的,会的,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慢慢来,不要急。 这般宽慰着自己,闵于安总算冷静下来。 *** 军营里头有专门的洗漱房,建了个木屋,几道木栏隔开,各自提了热水进去冲冲就完事了,比不上自个儿家里,却胜在省事。 而萧启,除却人微言轻没地位的那段小兵时期是惨兮兮跑去外头河里洗凉水澡外,一向都是提了水桶回自己帐子洗漱的。 现下可是冬天,去河道里洗个澡她估计人都没了。 容初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图省事拿冷水冲冲了事,说是会落下病根,年纪大了可就惨了,萧启也只能听话。 可现在,帐子里头有人了啊。萧启总不可能自己上赶着去暴露身份,小公主知道了那还不得完蛋。 索性容初那顶帐子还一直给她留着呢,于是回去放了水壶,就提着热水搞了个大木桶搬去了容初帐子里头。 容初正巧从庵庐回来,才给师傅赔礼道歉哄了又哄,最后被迫拎着厚厚的一大堆医术回来。 陈大夫是这样说的:既然你在外头乐不思蜀,那回来了就补上前些时候的课业吧。医路无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多多看书才能不犯错。 被书把背都压弯了的容初苦逼来了军营里头的帐篷。 一来,这里有想见的人,二来,陈大夫让她接下来都不用回庵庐了,专心在军队里头坐诊。 容初扛着书气喘吁吁回帐篷,心里头止不住地感叹:我真是为了妹妹两肋插刀啊。 然后妹妹就插了她一刀。 萧启坐在木桶里头泡澡,一边享受地喟叹,一边道:阿姐,以后我都在你这里洗漱好不好? 我背书,你泡澡? 这是人干的事?我就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可是能怎么办呢,容初自然是答应。 *** 萧启洗的干干净净舒舒服服,欢欢喜喜哼着歌儿回自个儿的帐篷。 正好,闵于安也洗漱完毕了,她坐在萧启那张床榻上头,静静地望过来:这床榻摆放的方式我不喜欢。 萧启脚步一顿:?这眼神有点吓人啊,莫不是又生气了吧? 我搬不动,闵于安悠悠的来了一句,你把它挪过来,两张床拼一起,我们俩睡正好。 那怎么行?本来自己这心思就不太对,还睡一起那还了得? 萧启立刻就想拒绝,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闵于安抢占了先机。 闵于安眼睛一眨,没落泪,却红红的,她道:驸马可是嫌弃妾身了?连睡觉都不愿与妾身挨在一起的? 又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得到的承诺,本想拿着鸡毛当令箭,可这种法子用得多了就不灵了,得用在关键时刻,就忍下了说出来的冲动。反正她有的是方法解决这件事情。 萧启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她欲盖弥彰往身后看了看,确定无人听到,才压低了声音道:不是都说了,在这军营里头不用这种称呼么?暴露了身份怎么办? 意识到自己语气里有责怪的意味,怕闵于安多想,萧启软了态度,解释道:把床拼一起,到时候不好解释,人看见了就不好了。哪有亲卫同将军睡一张床上头的?那别人会怎么想?军营里头断袖可不少见,自己这清白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闵于安可不管她那些,自顾自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招数不在新,管用就行。 至少这一招对萧启是非常有用,她立刻就慌了心神。可挠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怎么办,破罐子破摔道:你说怎么办?只要不是把床拼一起,不让人发现,我都依你,好不好? 那就睡在同一张床上。这床虽小,但躺两个人还是勉强够的。闵于安立刻打蛇上棍,提出自己的第二方案。 萧启心底有种奇怪的感觉慢慢浮现上来,怎么有种,被盯上的感觉呢? 这是她在战场上生死之间练出来的感觉,从未出错。可,分明现在处境很安全啊,奇怪 萧启甩开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她脸上才露出为难的神色,措辞都没有思考好,闵于安就说:你说了都听我的,不许说话不算话! 很好,这下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自己说的话,总不能不认吧? 萧启艰难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日六,三天! 本来打算今天开始的,下午五点考完室友非拉着去逛街。 我(坚定):不去,我得码字。 室友(言不由衷):行吧,你码字最重要,我就不打扰你了,哎可怜我煎熬这么久,都不配出去放松一下的 我:去去去,去还不行吗?!感谢在2020090914:49:27~2020091123:5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2个;七五络、七五是真的-沐小沐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把梦想带身上9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闵于安恼怒她洗个澡都要躲出去避开自己,是不能看还是怎么得?防我跟防贼似的。 但是她又觉得可爱,这样有趣得紧。 像是猫捉老鼠,猫儿如果不饿,在捉到老鼠后就会把老鼠放在两只爪子中间扒拉来扒拉去,好好玩弄一番。 而被猫儿盯上的老鼠,怎么跑得掉? 陷阱一步一步设下,只等那人自投罗网。 *** 又不是自家为了好眠准备的床,军营里的床,便是再大也只能容下一人,再多个人,只能够缩着身子。 翻个身或是换个姿势什么的,一不小心就容易碰到对方。 西北的冬天,很冷。 被褥重重的压在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闵于安有点睡不习惯,总觉得呼吸都有些压抑。 她费劲地翻了个身,姿势变成了侧着身子,那股心脏受压的感觉才好了许多。 然而,她是好受了,床上的另一个人就不怎么好了。 不同于实打实的石头木头垒起来的房子,在表面涂满桐油的布幔搭起来的军帐,始终给不了萧启安全感。 所以她的床离布幔有些距离,两侧都是空的,也就无所谓内侧外侧的区别了。 在房间里还可以紧紧贴着墙壁减少两人之间的接触,挨着冰凉的墙壁还能降温,萧启可以好受许多,现在却,避无可避。 床又小,再挪挪就该掉下去了。 萧启无奈至极,只能绷直了身子,控制着自己不去触碰身边这个人。不能碰,碰了,就回不了头了。 闵于安呼吸间的热气却喷在她脖颈处,痒痒热热的。 说不出来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萧启远离闵于安那一边的手猛然握紧,她习惯于修理指甲,所以并没有指甲陷进肉里的痛感。只是,这样似乎可以缓解些无处不在的紧张感。 可是仍旧摒住的呼吸,却时刻提醒着她,并非她想的那样。 闵于安又一次贴近了她,这一次,不再是呼吸,而是整个身体。 略带着些冰凉的身体贴上来,缓解了萧启的燥热,随之而来的,是更深一层次的热,她不是很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却也明白其中的不对劲。 萧启试图抽回被闵于安抱住的手臂,奈何因为怕伤着她,挣扎的力道太小,闵于安紧紧抱住不放手。 企图失败。 好冷,别动,让我抱一会儿。闵于安低低地嘟囔,脸又往她脖颈处贴了贴。 柔软的肌肤,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触感,所有的一切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萧启可怜的大脑里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本来是说太累,只打算泡个脚的闵于安,既然没有立即补眠,自然就也洗了个热水澡。 在寒冷的冬季洗澡既是一种折磨,又是一种享受。闵于安暖暖的身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又凉下去,她缩在被子里头有些发抖。 人能够憋气的时间总共也就那么点儿,摒住呼吸又能坚持多久?萧启实在忍不住呼吸的时候,皂角的清香就这样钻入鼻尖,分明用的同一类皂角,她却能够清晰地辨出这味道不属于自己。 她想要离得远一些,却还是拿腿夹住了闵于安冰凉的脚。 女儿家体质偏寒,一到冬季身上就冷得像铁,特别是脚。萧启却天生火气重,不怕冷,只怕热。 萧启默默地想,这样做只是为了不让她受凉而已,这举动很正常,不会有什么的。 只是出于不忍她受凉。 只是不忍。 得到了另一个人的回应,闵于安得寸进尺,更加用力往她怀里钻了钻,手也挪了个位置,抱着的不再是胳膊,而是腰。 闵于安的脸埋在萧启脖颈处,仗着是她的视觉盲区,光明正大地笑,像是偷了腥的猫。 手感真好啊。 长期锻炼形成的紧致肌肉,即便是荒废了些时候,也只是给它添了丝软软的触感,并不影响它的弹性与紧致。 唯一不让闵于安满意的是,只能够隔着衣服摸,她还没有进展到能够掀开亵衣的地步。 闵于安第一次这般讨厌名为亵衣的东西。 妨碍的让她想要撕掉。 恋耽美 ——(44) 指尖是人身上触感最为明显地方,闵于安的指尖隔着亵衣摸到萧启的腹肌,颤了颤,还是放松搭了上去。 不要急,会摸到的,她这般安慰自己。 闵于安凑近了萧启的耳边,轻声道:晚安,淮明。 淮,水也。启,明也。 淮明,是闵于安给萧启取的字,一般人取字要么是取个美好的寓意,要么从名里头延伸出意思。闵于安两者兼具。 萧启希望她遨游长空,能够广阔的人生,她也是这样希望的。 有天空的地方,就有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想你不受拘束,想你人生一片光明,却也想,时刻黏着你,想要让你躲不掉我。 闵于安是颇有些自私地想出了这个字,萧启却半点儿也差距不出来。 萧启一直觉得,启这个字,谐音通乞,乞丐的乞,时刻提醒着她自己的出身。所以哪怕阿姐说,启是打开的意思,是想要她前程开阔,她依旧不觉得好。 能有阿姐这样好的人为她取名,她已经很满足了。 名字而已,不过是一个代称。 是不是她这个人天生霉运,所以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而去,哪怕她跪地求饶,祈求上天给她一次机会,该离开的,还是会离开。 不论是阿姐,还是那些在她面前消逝的生命。 今日在马车上,小姑娘用最正式的语气吐出的话,却让她心惊。 好像自己是什么很珍贵的人一样。 萧启反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偷来的,可又忍不住想要奢求更多。 她认命般松懈了身子,反手搭在闵于安身上。 她说:长空,晚安。 语气缱绻。 *** 萧启是被胸口的重量压醒的。 因为要和闵于安同睡,还挨得这样近,她在睡前躲去了容初的帐子,把缠胸口的白布紧了又紧,硬是把胸口勒的硬硬的,才敢上了床榻。 而现在,胸口还压了个脑袋。 闵于安抱着她的腰,手不知何时伸到了里头,柔软的手贴在她腹间。 萧启:我是不是该庆幸这手没再往上一些?不然那白布就瞒不住了。 一想到白布,萧启就叹了口气。 *** 秋猎那日回去以后,萧启因为伤的太重,连着几日都只是擦擦身就罢了。 到了打算泡个全身热水澡的时候,萧启才发现不对。她一层层褪下衣物,位于最里侧的白色布条却有了异样。 布条它短了一截。 长度没变,可宽度却有些不对。 萧启不至于连贴身的衣物都察觉不出来。 她心里冒出个不敢置信的念头,莫不是被小公主发现了? 这布条,跟绑伤口的那个好像啊。 可闵于安的确是说,那布条是从她亵衣上扯下来的。 小公主,不会骗自己吧? 这几日小公主没露出半点异样,还很贴心地照顾自己,称得上是无微不至了。看这并不生气的样子,不像是骗她啊。 萧启想不出来,索性不去想了。总之,没暴露就是好事,只要没被她发现,怎么都好。 这样的行为,可以说是掩耳盗铃,也可以说是眼不见为净,反正就是不去想,就当这件事情不存在。 缩头乌龟的本质,尽显无遗了。 可人活在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任你做了再多的准备也无济于事,她没想到的是,不久以后,龟壳会被以那样的方式给敲碎。 *** 闵于安睡得并不熟,她觉浅,萧启略有些动静,她就醒了。 迷糊着醒来,双手抱着最爱的人,枕着她单薄的胸膛,听见爱人的心跳近在咫尺。这是她盼了两世才有的,平凡却来之不易的幸运。 一夜好眠,闵于安扬起唇角,微眯着惺忪的眼,稳稳把唇印在了爱人的嘴边。 吧唧一声,透着睡意的声音在萧启耳边响起:淮明,早安。 不是驸马,不是夫君,也不是将军,是独属于我的淮明。 这一刻,你只属于我。 萧启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克制住自己回吻上去的冲动,她往后退了退,想要拉开些距离。 可她忘了,这已经不是驸马府或者公主府了,床,只有那么大点地。 砰的一声,臀部着地。 准确的说,是两声,还有一声是她的闷哼。 因为紧紧箍着她的闵于安也被她带得落了下来,砸在她身上。 坐在冰凉的地上,萧启忍不住去想,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成日往地上倒呢? 闵于安惊慌失措,忙从萧启身上下来,检查她有没有伤着哪里。 萧启疼得生理性的眼泪都出来了,还记得拿手按住闵于安掀她衣角的手:嘶,没什么大事,还好还好,不用看了。 闵于安:我不信,你泪花子都出来了,我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事,伤着哪儿了? 说着还在动手,两个人你来我往,为了一片衣角撕扯半天,直到闵于安打了个喷嚏。 只着单薄的亵衣在被子外头呆了这般久,不受凉才怪咧。 萧启立刻紧张起来,手一用力,闵于安就腾空而起,直直坐到了床上,被子兜头而下。 被重重的被子砸蒙了的闵于安:??? 发生了什么? 萧启手忙脚乱,抓紧时间往身上套衣裳,在闵于安反应过来以前穿好了各层衣物。等闵于安终于扯下脑袋上蒙着的重重被子,就见到衣衫整齐的萧启端了铜盆。 萧启端着盆子冲她笑笑:我去打水洗漱,你若是还困就再睡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力气大就是好,今天依旧是巨力?启呢! 还有一更,应该在十一点以后了。感谢在2020091123:54:15~2020091219:4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迷小说,无法自拔、吴哲晗我好热、七五络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轩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说完就掀开帘子出去了。 闵于安:??? 等闵于安反应过来,理解了自己方才的遭遇,就真的是很生气! 好想打人! 不过是想要看看你有没有事,伤着哪儿了而已,至于把我扔床上么?!还跑的这样快! 迟早把你那一身的力气给你卸了,然后!哼! 萧启也知道自己这回干得不厚道,所以跑路的速度很快。 等出了帐子,她猛然停住,动作在一瞬间凝固下来。 嘶,好疼。 萧启看看周围,恩,没有人,应该都训练去了。 于是隐晦拿手碰了碰摔到的地方,她脸色一变。立刻转了个方向朝容初帐子去了。 这一下摔得有些狠,还是找阿姐问问吧。反正离得近,没几步就到了。 容初正点着灯背书呢,就见妹妹进来了,走路姿势还一瘸一拐的,非常奇怪。 ?容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早上的,出什么事了?我记得你上次是肩膀受伤啊,这回腿又出问题了? 她问:阿启,这是怎么了? 萧启慢悠悠地,以可以称得上是龟速的挪动速度挪到她面前,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来,又腾地站起。 ???容初更困惑了。 好疼啊,萧启难过地想,支支吾吾道:阿姐,我,刚起床,摔着了,你给我看看好不好? 摔着了?容初把书扔桌上,拉着她来了个三连问,摔哪儿了?严不严重?你怎的这般不小心? 个熊孩子,才一夜没看着就出事了! 萧启拿手指了指,容初的视线顺着她的手往下,停在了下方。 容初,你起个床怎么会摔着?多大的人了都,还摔在这样尴尬的地方,定有些蹊跷。 唔,就是,额,就跟小公主睡一起,不小心摔了嘛。萧启磕磕绊绊,在阿姐面前说这种话真是羞耻。 容初从她欲盖弥彰的话里头找出了重点:就那样小的床,你俩还挤一起睡了? 萧启心虚低头。 容初可不会被她这乖巧的样子糊弄过去,接着道:说了跟小公主保持距离的呢?回西北她还跟着来也就罢了,你怎的也不清醒,被她发现身份该如何是好? 萧启低头不说话。 主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怎么说。 难不成说,阿姐,我喜欢上她了,所以没有拒绝。 又或者是,阿姐,我想跟她在一起,就这样,骗一辈子行不行? 萧启没有说出来,她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纸是包住不火,谎言永远都有被拆穿的那一天,只不过是早晚而已。她所求的,不过是在被拆穿以前成功脱离。而在此之前,就让她再任性一次,再贪恋多一些的温暖。 容初仔仔细细给萧启检查了,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放她回去,给她塞了瓶活血化瘀的伤药在怀里。 你自己找空涂抹几次就能好,临出门前,容初语重心长,若是可以,还是跟她拉开些距离吧,一起睡着,总有被发现的时候,太不安全了。 萧启只顾着嗯嗯嗯,容初以为她听进去了,便放心看书去了。 容初哪里知道,萧启会阳奉阴违到这样的地步。 不仅屡教不改,还变本加厉,闵于安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拒绝的! *** 萧启端着装热水的铜盆,侧身撞开厚重的门帘,只觉得帐内静悄悄的。 她扫视一圈,没见着人影,视线落到床上,床榻上的被子鼓鼓囊囊的,有轻微的起伏。 是还没起么?萧启放轻了脚步,打算把铜盆先放在架子上,等闵于安醒了再洗漱。毕竟赶了那么久的路,劳累些也是正常,多睡睡补补眠也好。 她放了铜盆一转身,被子就被哗的一下掀开。 只着亵衣的小姑娘坐在床上,头发乱乱的,脸上还残留着热度带来的红晕,白里透红的脸蛋正对着她,手朝她伸过来:太冷了,要淮明给穿衣服。 淮明穿衣服 两个关键词直接把萧启的心给炸的苏苏麻麻的。 不行。 萧启抵制住了诱惑,坚定道:我去给你端早饭,你起来吧。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还在眼睛都睁不开还在揉的小姑娘停住了动作,往前一倒,趴在被子上不动了。 只穿了单薄的亵衣的脊背都能看出骨性轮廓,也,太瘦了些,得多吃些补补才行。 气温这样低,被子也没盖,就这样会着凉的。 想来若是容初在此处,定会恨铁不成钢指着她说:她没长手么?要你给盖被子? 可惜容初正在接受医书药典的荼毒,并不知道妹妹正在与她所希望的道路相反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傻乎乎地被人哄骗走了。 萧启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想给闵于安盖上被子,猝不及防被拉了手。 才一会儿的功夫,捂了一夜终于暖和的手又凉了下去。 此刻这凉凉的小手拉着萧启,还在微微颤动,透过指尖传递过来,萧启眉头皱得紧紧的。 趴伏在床上的人有哭腔传来:淮明不喜欢我了,都不肯替我穿衣服。 萧启的心骤然一缩,她想说不是的,喜欢你的,最喜欢你了,只是怕 刀子还没完。 因为不比家里的隔音效果,军营里头人多眼杂,怕被人听见,闵于安是压着声音的。 她低低的哭声里带了控诉的口吻:淮明说过的,都听我的,现在才过多久,就不算话了。萧启的心又是一疼。 刀刀往她心口上戳。 拉开距离什么的,果然是不可能的。 萧启认命般叹了口气:我穿,别哭了,都听你的。 再这样下去染上风寒可不行啊。 嘿嘿嘿,淮明最好了,奖励你一个亲亲。笑逐颜开的闵于安张开手享受萧启的服务,笑的贝齿都露出来了,然后对着她的脸又亲了一口。 事实上,这样的笑在上层人看来是不文雅的,甚至是粗俗的。 笑不露齿,才称得上是有涵养的美人。 可萧启只觉得闵于安最好看,这样,也好看。 脸又被唇瓣触碰,萧启感受着脸颊处传来的热度,有些感慨。 感觉像是娶了个小祖宗回来啊。事事都得依着顺着,让她不开心了,她也不发脾气,也不闹,就默默地伤心。 如果萧启能够狠点心,闵于安做什么她都不管的话,什么也奈何不了她,压根不会有这样甜蜜的烦恼。 但萧启甘之如饴。 感情这事,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谁先动心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是这个人,什么都不重要。 *** 这厢萧启被耍赖的小祖宗猛灌蜜糖,那头,林含柏也赖在容初那儿不肯走了。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萧启才走,林含柏就来找容初了。 容初看书、洗漱、吃饭,林含柏如影随形。 等容初收拾了药箱背在肩上,打算去营中专门为了坐诊而设置的帐篷给人看病时,林含柏还是跟着。 容初无奈道:我去给人看病,你也要跟着么? 林含柏点头。 容初:给人看病很无聊的,你不会喜欢的。 林含柏摇摇头:不,不会无聊的,我喜欢看。 那你便跟着吧。 容初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用想、脑子里头只有医书的小孩儿。 有一个比她更小的小萝卜头成日黏着她,无论她看书,还是辨认药材,都跟的紧紧的。 那时还是乐初容的她问:不会无聊么,医药很枯燥的,你若是不喜欢,还是回去吧。 小萝卜头拉住了她的衣角,捏的紧紧的,好像生怕她把自己给赶出去:我喜欢的,不回去,要跟着你。 然后这小孩就跟了她很多年,直到她家破人亡。 恋耽美 ——(45) 可是为什么自己消失了那样久,林含柏还等在那里呢? 不是说林宏将军来了西北,怎么会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城? 若公主没有宣布选驸马,若阿启不必前往京城,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吧。 所以命运这个东西,是真的很奇妙啊。 *** 打仗一般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在太热太冷的时候休战。 大家打的都不舒服,大风天、大雨天、烈日里,都不适合穿着几十斤重的盔甲拼命。 现在已是冬季,西夏人也歇了时不时来骚扰一二的念头。所以容初不用面对满帐篷的伤员。 可几万人的大部队,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很正常,训练征战沙场的旧伤也不少,容初自到了时辰坐诊开始,来看病的人都没停过。 她连口水都没时间喝。 便是再忙,她也始终记着父亲所教的望闻问切,一项也不能少。 全程聚精会神,心思全放在病人身上,也就理所当然忽视了紧盯着她的林含柏。 林含柏也不在意,她知道容初是真的喜欢行医,怎么会打扰容初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 再则,林含柏已经习惯了。 甚至还有些怀念,这样什么都不必去想,一心一意看着容初忙她做的事,就可以安心的感觉,真是恍若隔世。 那时候她还小,被父亲强压着学武。 成日里不是扎马步就是打木人桩,再要不就是提着父亲专门为她做的小木剑、跟着父亲瞎比划。 真是无聊透顶。 而且每日练完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痛的,日子久了她就生了反叛的心思,开始往乐府跑。 乐府有温柔的小姐姐,还有可好玩的秋千,哪一项不比家里的武器架子吸引人? 乐初容要读书,她就蹲边上看着,实在无聊了就也凑过去看看,然后缩缩脑袋乖乖看她,书上的字太让人昏头了! 可后来,再没了那样一个让她放松心神的地方。 那笑容清浅的小姐姐,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219:46:58~2020091223:3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一颗次的心、沉迷小说,无法自拔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rror、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林含柏不过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乐府就不见了。一贯纵容她的小姐姐也不见了,他们都说,乐府被满门抄斩,死绝了。 林含柏不信,日日守在府里,她总觉得,乐初容还有回来的那一天。没亲眼见过她的尸首,林含柏就永远不相信她会死。 然后就真的,幸运的,遇见了她。 长大了的乐初容该换了名姓,竖起了发冠,成了个儒雅清秀的大夫。 物不是,人,却还在。 真是万幸。 能有机会与她这样亲近,在这样的距离看着她,于林含柏而言,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但总有些不长眼的人,喜欢捣乱这样的幸福。就像老天爷永远会在人最开心的时候给你来一个晴天霹雳,扰乱你正常的生活。 *** 刺耳的哨声响起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先是短促的一声,接着的,就是层出不穷的悠长哨声,吹哨之人似乎不需要换气,以把肺吹爆的架势拼了命地吹,吹醒了整个军营。 睡梦中的人们惊醒过来,提了枕边的衣裳就往身上套。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林含柏。 因为男女有别的缘故,林含柏在外头只能与容初保持距离,再不能像之前那样亲密,睡觉都是一人一个帐子。帐子挨得近了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人一张床?! 每逢此时,林含柏就对闵于安报以万分的羡慕与嫉妒。 人家能正大光明睡同一个帐子呢!说不定还是同一张床!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跟容初名正言顺睡在一起啊 而被她羡慕嫉妒恨的闵于安,确实如她所想的那般,抱着萧启的腰睡得正是香甜。 闵于安双手环抱着心上人紧致的细腰,脸埋在她肩膀处,腿还伸到了她腿间,如同抱着一个超级大暖炉,暖暖的舒服,真是想要永远沉浸下去,一点儿也不想撒手。 可惜了,哨声惊扰了这一切。 萧启几乎在顷刻间醒了过来。 这样的哨声,不正常。多年养成的直觉告诉她,定是出事了。 闵于安揉着眼睛被动静惊醒过来,萧启便已经束好发、穿好盔甲了,当兵的人利落的很,眨眼的功夫她便整理完毕了。萧启略微一动,身上几十斤重的甲片就相互摩擦,从不爱身上诸多束缚的人第一次这样全副武装,闵于安便是再迟钝也能觉察出不对。 出什么事了?闵于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半夜被闹醒,缺觉是必然。她问,很严重么? 萧启原地活动几下,确定没有什么活动不开的地方,才提了床边的长剑,抱着头盔往外走。 不知道,你在这儿安心呆着,我去看看就回来。萧启说,想了想还是叮嘱道,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 萧启一路走着,把长剑往腰上绑,就这么一会儿跟闵于安说话的功夫,外头已在集结军队了。 几万人齐刷刷列阵,整装待发。 林宏衣着整齐站在高台之上,面色冷峻。萧启在人群之中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悄然归队。 听着林宏说的话,萧启才知道这哨声的由来。怪不得大晚上的吹哨呢。 西夏人,打过来了。 他们惯常在春秋两季烧杀抢掠,夺取物资。因为夏季太热,冬季太冷,约定熟成的规矩,大雨、大雾、大雪、大风都不适合打仗,一般而言都会避开。这样万物寂静的冬季,显然不正常。 选择在漆黑的夜晚攻打,想必他们是想来个大的。 果不其然。 林宏带着一众将领登上城墙,就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摸到了城墙脚下下,搭起了高高的步梯,正往上爬。 密密麻麻全是人。 不知道怎的,这一次的进攻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 他们选在半夜偷偷爬上城墙,所有人都在睡觉的深夜。 若不是角楼里守卫的士兵时刻不敢松懈,怕是他们都得完蛋。 这样大的动静,他们没道理感觉不到的。所以西夏人必定是可以压制了声音,想要偷袭。 可这样的冬季,偷袭又是为了些什么呢? 攻城。 这一次,他们是想要攻下高昌城。 所以才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寒冬的深夜,夜深人静杀人放火时,所以才会可以压低了声响,悄无声息转移了大部分的战力过来;所以才会放弃了以往直来直往横冲直撞的方式,转而选择偷袭。 城墙太高,投石机无用,西夏人用了最笨的方法,以人肉当作云梯,攀岩而上。 敌人开始动脑子了,仗,就不好打了。 黑夜里,一簇簇火把在城墙上燃起,火苗在夜幕里摇曳身姿,远远地看着如繁星点点。 照的下头往上爬的人像蚂蚁一般。 虫蛀蚁蚀,大厦将倾。 若是不想被攻破,只有灭了这群蚂蚁。 闵于安没有乖乖听萧启的话,呆在帐篷里。相反的,萧启才一离开,她就开始束胸穿衣,偷偷溜了出来。她还不够格跟着林宏上城墙,就在地下看着,看着那点点火星,看着有人下来叫了所有的弓箭手上城墙。 在她来军营的第二夜,终于直面战场里冷酷的一面。 不再是她想象中的世界,而是真实地,发生在她的眼前。 *** 密密麻麻的人头在底下攒动,恶心,而又恐怖,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危机感。 若让他们爬上来,城里的一切都会毁掉。 林宏看着形势,命令所有弓箭手齐齐射箭。 萧启取了个弓就开始往下头射箭,箭矢嗖地穿过人体,刺入血肉,一射一个准。 可是没有用。 在绝对的数量压制面前,箭射的再好、再快,也没有用。 她紧紧拧着眉,身边的林宏同她一般的表情。 萧启松开了手里的弓箭,朝身边的林宏道:大将军,这样防不住的。我们的箭手太少了。 敌人太多了,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个倒下,又有数个爬上来,从哨声响起到现在,城墙已经被他们爬了一大半,这样下去没多久,他们就可以成功登顶。 城墙上头地方小,容不下更多的士兵。若是任由他们爬上城墙,手持弓箭只能远攻的士兵只能任人宰割。 射箭需要精准度,精英射箭手本就不多,搭箭、扣弦、预拉、开弓、射箭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实在太耗费时间了。 而□□本朝不习惯用□□,因为嫌弃制作麻烦,因为精准度太低。 得想个办法。 林宏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冷声下令:上火油。现在的他不复白日里思念女儿的父亲形象,只是一个从刀山血海里淌出来的将军。 一声令下,就有人提了无数桶火油上来,现成的火把用来点燃,接着,燃着火光的箭矢冲下方齐刷刷射去,如流星一般坠落人海。 人肉垒成的云梯简直就是活靶子,上面有人,下面也有人,毫无避让之处,只能是避无可避。 带火的箭矢射进皮肉里,点燃了他们身上的衣物,于是就成了火人。 被火烤是什么感觉? 惨叫声不绝于耳。 可倒下了一个,还有踩着同伴尸体而上的无数个。 他们像是不怕死的死士一般,不要命地往上冲。 没有用。 防御无效。 火油的数量也没有多少,若是成桶成桶往下泼大概也顶不了什么用。 林宏眉头皱得更紧,当机立断道:开城门,出城迎战! 萧启等人跟着林宏下了城墙,队伍在很短的时间内集结完毕,林宏扫视一周,正打算点头,眼角余光却瞥到熟悉的面容,他指着那人:你,出列! 那人一抬头,面容就显露出来。 是林含柏。 林宏嘴角一抽,平生第一次对着女儿发怒,声音响亮:你来这儿做什么!这可不是玩笑的时候!简直就是胡闹! 战场上刀剑无眼,伤着了怎么办?若是,回不来了怎么办?! 他是强压着林含柏学武读书,却也只是希望她能够多一丝自保的本事,将来不要手无缚鸡之力受人欺负,从没动过让女儿上战场的念头。 他脑子里想着的,是女儿家该乖乖呆在家里享福,这些危险的事情,该由男人来做,不然他这个爹岂不是白当了? 林含柏一点儿也不怵他,以同样大的声音毫不示弱吼回去:我没有在开玩笑,我也要上战场!没道理你能做的事情,我就不能做! 学了这么多年的本事,不就是为了用么?这样危急的时刻,她怎会安心躲在后方? 小时候就常听爹爹言,身在乱世,大丈夫理应保家卫国。读了那样多的书,练了十多年的武,她为的就是这一刻。 大将军的女儿,没道理是个怂包。 林宏被她怼的噎了噎,才道:那能一样么?!我是男人,就该上战场!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你还能比我多个三头六臂是怎么的?! 林宏: 他没时间跟她扯,时间在此刻格外宝贵,多纠缠一瞬,就多一丝的危机。战争这种事情,瞬息万变,能抓住的只有时间。 他只道:那你自己小心。 虽说被林含柏怼的说不出话来,林宏的心里却多了丝欣慰与释然,他林家的孩子,果然不是孬种。 *** 厚重的城门开阖,门后的兵丁齐刷刷推着门,以强势的力量硬是在人海中破开了一条路。 除了城墙上留守的箭手,所有人全部出击。 重甲骑兵冲在最前方,后面跟着轻骑兵,后方是提着长矛的步兵。这是最寻常也最有用的战术安排。 闵于安想要跟着出去,却被匆匆披上衣物出来探查情势的容初拉出。 容初才不管她尊贵的公主身份,只言道:你不要命了?!你是武力超凡还是天生神力?就这样往前冲,敌人都杀不了几个估计就得交代在战场里头。 闵于安被她重重的语气说得一愣,未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容初拉着进了她的帐篷。 容初把闵于安按在凳子上坐着,给她倒了杯水:安心等着便是,阿启她会没事的,这城池,也会没事的。 闵于安愣愣点头。 淮明这阿姐居然还能这般凶的么?还以为当大夫的脾气都好得很咧。 容初和闵于安一样,恨不得跟着出城,却也明白自己的分量,上去就是送菜的。 她就在此处等着,等着萧启和林含柏平安归来。后勤的保障,她得替她们做好,受伤的准备也得提前做好。 只希望这一回,她们能少受些伤。 *** 重甲骑兵后头,林宏位于正中,萧启、林含柏、娃娃脸、黄经武等人跟在他身后。 战场里拼杀得来的大将军的名号,林宏自然不是孬种。他一贯身先士卒,提大刀冲在一线。重甲骑兵用来破开敌军的防守,林宏带着一众将领为后方的军队开路。 有血喷溅在脸上,眉梢眼角、鼻唇间全是血,厚重的腥味在周遭蔓延。 长矛刺出,对方的弯刀如约而至,多数人是以一命换一命的方式与西夏人同归于尽。 萧启紧夹胯/下战马,长剑所过之处,一路划过敌人咽喉。 都着了甲胄,利刃撞上金属或是皮制的甲片,效率太低,得不偿失。因而她一向选择从脆弱处入手,一击毙命。 温热的血离开人体,还未来得及坠落,就在气温下凝固成冰,如同在寒夜里绽开了一朵朵冰花。 当初萧启营帐中的几个人,紧跟在她身后,为她扫清障碍。 刚进军营时还像个书生的张修永,已经带了实打实的煞气。 他每一场战斗都拼尽全力,像是与他们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而在这寒夜难得的战场里,他更是杀红了眼,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字。 杀,杀,杀。 杀光这群王八蛋,狗娘养的。 *** 有冰凉轻盈的东西落在脸上,化成了水。萧启抬头去看,白花花的如羽毛一般的东西飘落下来。 恋耽美 ——(46) 是雪,不是血。 下雪了。 地上的人们厮杀怒吼,拼的你死我活。自然的象征着美好纯洁的雪花却一片片落下来,丝毫不受影响。人间的厮杀,在自然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 林含柏使的也是长剑。 她初时下手还有些犹豫,不大利落,等见识到了身边被收割性命的同胞,手下就稳重许多,末了已带上了狠意。 软怯懦弱是最无用的东西。 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在真实的战场上一点儿用都没有,拿命去碰命,才是王道。 可没有经验的人,最容易杀红了眼,忘了来自四周的危机。 林含柏的剑尖刺穿一人的胸膛,长剑还未拔出,背上就挨了一刀。 疼,是最先被大脑感知的。 随之而来的,是半个身子都麻木无力的感觉。 她是偷跑出来的,没有随身携带的伤药。无措,成了最真实的感觉。 林宏已冲到了最前方,没空顾看此地。 萧启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僵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的林含柏。 黑夜里,便是上方有数不尽的火光,能照下来的也不过寥寥。 黑夜里能够辨别敌我的,只有冲击的方向、手上的武器,还有借着月光依稀可辨的衣物颜色。 萧启看不见林含柏的伤口,却能通过敏锐的五感察觉出她的异样。 她不能调转马头回去,因为周遭已没有了空隙。 战马脚下是尸体,她身旁不是战友就是敌人,耳边都是利刃与甲胄的摩擦声。 可叫人也不行,这样儿嘈杂的环境,人脑子里除了攻击防御压根没有其他,她若喊人去帮林含柏,那也只会打乱其他人的状态,分了他们的心神,平添危机。 萧启双腿蹬了下马镫,然后在马背上猛地一踩,借力而起,冲林含柏扑过去。 她虽看不真切林含柏与容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能看出来林含柏在阿姐那里的重要性,便是为了阿姐,她也不能弃她于不顾。 等落到林含柏身后,手才一搭上她,萧启就感觉到了手下的湿湿凉凉。 因为本是想要躲过林宏的眼睛,林含柏就只随便扯了一套普通的皮甲套上。 皮甲,防不住刀砍。 所以才会受伤。 萧启从怀里扯出早就备好的白布绷带,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她在上战场的时候一直随身携带这些。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救她一命,这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萧启往林含柏身上洒了止血的药粉,以最快的速度给她绑缚好了伤口,就这么会儿功夫,来打扰的人还层出不穷,萧启时不时得拿脚踹开扑上来的西夏人。 战争,从来都不是儿戏。 林含柏第一次见识到这样残酷的战场。 原来人是真的会在一瞬间死去,任你先前如何活蹦乱跳,只需一刀,就什么都没了。 这一战,持续到了天明。 *** 天亮了。 地上层层叠叠的全是尸体。血液从人身上流下,在地面凝固成冰,稍不小心就会滑个跟斗。 地上积了雪水,混着血水,一起凝固,更添可怖。 西夏人在他们的全力回击下终于退去。 萧启力竭,便是她力气再大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力气用完的那一刻。她从马上滑落,还能记着用手中长剑插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形。 而她身边的林含柏就没那样好了,她几乎是在西夏人退兵的一霎那就跌落了战马。 自受伤开始,萧启就一直跟在她身边,萧启做些大的动作,林含柏则防住想要扑上来补刀的人,两人配合倒也是不赖。 萧启赶到跌落的林含柏身边的时候,只听见一句:原来战场真不是闹着玩的啊。这人就晕了过去。 临晕过去前,林含柏在想:如果容初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定会吓着吧? 奋战了一夜的兵丁互相搀扶着回城,人们赶着出来迎接。 闵于安和容初跟着人群冲出来,在浑身血色的军队中寻找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 营帐里,容初剥开林含柏的上衣,拿了银针给她止血。 失血太多,得先止血,因为受伤以后还在一直提剑杀敌,临时用作包扎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早先的血凝固成黑色,新溢出来的红色血液就这样叠在上面,看得人心惊。 心疼,又恼火。 针扎到一半,林含柏就醒了。 她感受一下自己裸露的上半身,凉飕飕的。再一转头,正对上容初那双看不清楚情绪的眸子。 林含柏: 容初没说话,手上动作不停。 银针封住穴位,血止住,接下来要处理伤口。 战场上所使用的刀剑,不知道有多脏,沾过多少人的血。 伤口需要彻底清理,白布沾了烈酒在脊背上反复摩擦,林含柏闷哼一声,咬紧了唇,手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容初想让她疼一疼,长点儿记性。可实在不忍。 她拿了干净的布条塞进林含柏嘴里:疼就咬着,别伤着自己,我清理缝针还需要好一会儿。 最小号的针穿了桑麻线,在皮肉间穿梭,容初每下一针,就能感觉到手下的身躯颤抖一下。 等她终于处理完,林含柏脸色已然白的吓人,在这寒冬里,冷汗浸湿了被褥。 容初冷着脸问:还敢不敢受伤了? 林含柏眼角含泪,纯粹是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咬着布条直摇头。 容初给她包扎的手顿了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做完剩下的事情,轻轻给林含柏搭上被褥。 你这几天都得趴着了,千万别翻身,我去弄点热水来给你擦擦身子。 林含柏艰难拿出嘴里的布条,嗯了一声。 林含柏伤的严重些,自然先给她处理,接下来就得给轻伤的阿启包扎了。 容初拐进了萧启的帐子,闵于安正与她纠缠。 她听见两个人你来我往 闵于安:给我看看,还有哪儿伤着了。 萧启摇头:没有没有,就只有小臂上这一点儿小伤。还是因为关节处甲胄覆盖不完全才伤着的,伤口都不大。 闵于安:我不信,衣服脱了,你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别处。 萧启摇头摇头再摇头。 容初: 她加重了步伐,声音大得足以惊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头的两个人。 容初:还要不要处理伤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都在晚上,因为我要上早晚自习!每天上午都是满课!都高中毕业好几年了,还上早自习!我好难过 今天跟室友去看八佰,带了两包纸,我用了一包半。两个人一起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电影院都能听见我俩的动静ORZ八佰真的超好看! 感谢在2020091223:36:17~2020091323:4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好喜欢祎祎、七五络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容初就眼睁睁看着萧启把闵于安从她身上撕下,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两个人就分开了,再没有方才纠缠的亲密。 容初哼了一声,甚是不满。现在这动作倒是利落,早干嘛去了? 我若是不来,你们是不是就打算继续这样下去?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恶婆婆,守着自己儿子不让他同媳妇儿亲近。 容初被自己的脑补雷了雷,摇摇头往里头走,刻意无视了两个人。 被强撕下来的闵于安:她见了容初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颇为尴尬地咳了两声,往后头退了两步。 萧启赶紧整理自己的着装,免得被阿姐逮住把柄。然而她还穿着甲胄,并没有什么好整理的,因为全是血。一个血人,也无所谓什么乱不乱的,反正容初看不出来。 容初走到桌边,把扛着的药箱放到案几上,才转身看向两人,目光灼灼。 额,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行为确实不怎么雅观的两人开始反省自己以后一定要把这门帘给封好,不然就太尴尬了。 一时间气氛沉默下来,三人相顾无言。 萧启:?阿姐不是说给林含柏处理完伤口就过来替自己处理的么?怎的既不说话,也不动作? 她以眼神向容初表达自己的困惑。 容初并不看她,转而朝向闵于安,语气不是很好:长空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长空,是萧启给闵于安取的字,既然在军营里头,就该按照这里的规矩来。闵于安化妆成萧启的亲卫,这名字就直接用的字。 取了姓中的一部分,化名文长空。 ?闵于安疑惑道,我为何要回避? 我可是她名正言顺的妻,换个药而已,我为何要回避? 她浑身上下哪一点没被我看过?便是你是她阿姐,也没资格让我走。 容初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她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闵于安学着她眨了眨眼,也不说话,静静看着她。两个人面面相觑,气氛凝了半晌,而后一同把视线转向了萧启。 萧启也知道两个人在争什么,阿姐担心自己,闵于安又不知道自己身份,自己身为她名义上的夫君,确实是她最亲近的人。替最亲近的人擦身,一点儿毛病没有。 但理解是一方面,回话又是一方面了。 要安抚阿姐,又不能惹恼闵于安,萧启很有求生欲地说:依我看,只不过伤了个手肘而已,也不严重,包扎换药连衣裳都用不着脱,把袖子划开就好了。长空留在这儿也无所谓的。 当事人都发话了,容初就没了争论的理由。 容初狠狠瞪了萧启一眼,眼神里的意思萧启居然能够读懂没出息!闵于安说什么你都听! 可不就是得听她的么,这娶了个祖宗回来啊,若现在惹了她,等伤好了定要秋后算账。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之下,还是得罪好脾气的阿姐比较好,后果她也承担得起。小公主哭起来,这哪受得了哦。 萧启冲她讨好地笑笑:阿兄,我今日没受什么大伤,顶多是划了几道小口子,不要紧的。 得亏容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然定要扯着她的衣领问一问到底是我这个阿姐重要还是闵于安重要?! *** 萧启迟迟没有卸下盔甲。 身上不知道属于谁的血,混着融化后的雪水滴落下来,水液渗入地面,她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煞气,那骨子里刻意收敛着的锋芒就这样显露出来,不带丝毫遮挡。 却更撩动某人的心弦。 闵于安从不知道,在她面前一向好说话的将军,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最爱的那双黑眸此刻充满了戾气,却一点儿也不让她害怕,反而更爱了。 闵于安想,自己定是疯了,才会在这样的场合做着毫无边际的幻想,居然会想要将这样的将军 压在身下。 为了抵挡住战场上不知道会从何方而来的密集攻击,萧启穿的是重甲。 有利必有弊,能够防住普通的攻击,重甲自然是有它不可忽视的缺点。除却穿着重甲所需的大力气和好体质外,还有一个最致命的缺点卸甲风。 重甲兵体力消耗巨大,从战场上下来往往筋疲力竭,汗液因为沉重的铠甲无法及时排出,若是立即脱下盔甲,贪凉吹风,很有可能会导致中风。 所以便是身上的冷汗都浸透了棉衣,厮杀冲击带来的热意消散,身子开始打颤,萧启都没有卸下重甲。 宁可现在难受一点儿,也不愿嘴歪眼斜躺在床上。 捂得严严实实的帐子里,容初和闵于安帮着耗尽气力的萧启解下束缚。 浸透了血水的重甲就这样被扔在地上,压在身上许久的重量终于解除,萧启如释重负,心神放松之下竟腿脚一软跌了下去。 闵于安眼疾手快把人薅进了自己怀里。 容初:她望着自己手里才从桌上药箱里取出的烈酒伤药,恨不得全扔在地上。 取什么烈酒伤药啊,眨眼的功夫阿启又跑去闵于安怀里了! 今儿是不是撞了邪,什么事都不顺心! 她哪里知道,今日不顺心的可不止这几件事。 *** 本打算就这样包扎,闵于安却拦住了要动手的容初。 萧大夫,要不先擦擦身子换件干净衣服?这血也止住了,换完了衣裳再处理伤口,正好可以躺下休息一二。 也行吧。 容初被她说服,暗自懊恼,自己真是当大夫成习惯了,怎么就不能先想到给阿启擦擦身子呢?平白便宜了闵于安。 被子压在萧启身上,闵于安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连脑袋上都罩了个毯子,防止打开门帘时吹进来的寒风入侵。 容初和闵于安合力提了两桶热水回来。 刚结束战争,处理伤口、安置伤员,热水烧了一锅又一锅,等着用水的人比比皆是,还没有奢侈到能供人泡澡的地步。 萧启也就只能擦一擦身。 而这擦身,学问可多了去了。 比如,谁来帮她擦? 容初,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夫,她相依为命多年的兄长。 闵于安,她娶回来的堂堂正正的妻。 现在的两个人把装热水的木桶往地上一扔,就为了谁给萧启擦身这事儿争执起来,丝毫不顾忌自己与对方的身份。 容初不复原来的温文尔雅,说话绵里藏针:就不劳烦长空了,你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不适合做这种糙活儿。 闵于安多遑不让,一点儿也不怵她:萧大夫才是应该歇歇,劳累这般久,就不麻烦你了,为将军擦身这种事,本就是我等亲卫的本分。 萧启在严实的被子里蠕动一下,像个被捆着的蚕宝宝: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本分? 两人齐齐瞪她,如出一辙的凶狠:你闭嘴! 我俩都还没争出个胜负呢,你插个什么嘴? 然后继续方才被打断的操作。 莫名其妙被吼还不知道缘由的萧启:我招谁惹谁了? 恋耽美 ——(47) 她举起手,弱弱地说:我可以自己来的,不过是个小伤,手又没断,还不至于连擦澡都做不了。 容初和闵于安:哦豁,吵得太嗨,忘了这茬了。 *** 军营里头没有屏风这样的东西,屏风属于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是骄奢淫/逸的代名词。于是一张大大的床单就这样在萧启的帐子里头拉了起来,如一道天堑分隔两边的人。 床单制成的帘子后面,萧启脱了衣裳,小心地拿帕子擦澡,脸上身上凝固的血水被擦去,皮肤恢复到原来的白净,她摸摸自个儿湿漉漉的头发,抿了抿嘴,想要洗个头。 但眼下这情况,若是她敢提洗头这件事,两个人就敢继续吵起来,算了,忍一忍吧。 帘子外面,容初和闵于安两个人像个门神一样杵着,谁也不让谁。 容初是担心萧启身份被闵于安揭露,闵于安则是纯粹的不希望有别人看到萧启,哪怕是她的阿姐也不行。 淮明这辈子,只能被她一个人看。 萧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擦洗完毕,换上了闵于安递上的干净衣衫,照例是绑了束胸。 话说这束胸的布条绑久了,就忍不住想要拿下来松快松快。 可若是如此,成日与她同床而卧的闵于安定会发现不对。所以萧启就只能苦兮兮把这束胸拉紧,心里哀叹了下,才穿上其余的衣衫。 受了伤的胳膊露在外头,因为还等着容初给处理。 在战场上头受的伤,哪怕再小也不能轻视,因为会染上破伤风。小小的一个伤口,也可以要了人的命。 看吧,人命就是这样的脆弱,所以须得时时谨慎小心。 处理的程序依照惯例,容初驾轻就熟,甚至还有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胳膊肘的伤口被好好处理,缝了几针,脸上的小擦伤也细细处理了,垫上干净的白布。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处理,旁边有个人一直在看。 烈酒在伤口上来回反复,针线穿梭于皮肉间,将军该有多疼? 闵于安久违地开始唾弃起自己的无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受伤,看着将军身赴险境,却无能为力。 她又不可能说让萧启不要打仗,这世道太乱,她没道理能把萧启绑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她去。 这对她不公平。 远在京城的张云沛传信过来,计划正在稳步进行。 将军,你再等等,等我有能力保护你了,就不必受这些苦了。 *** 容初又嘱咐了闵于安一些常见的问题,还有注意事项,就回去了。 没办法,她虽想要时刻盯着,可营帐里头还有个祖宗呢。 林含柏受了那样重的伤,容初不看着,她不放心。 容初提着从伙房打来的热水回了营帐,床榻上那人已抵抗不住虚弱沉沉睡去了。 林含柏趴伏在床上,抱着枕头,棉被虚虚搭在她身上,露出一截光滑的手臂。 容初蹙起了眉出了一身冷汗,被褥都湿了,这是如何睡得下去的?不着凉才有鬼! 可林含柏是疼得很了,便是在睡梦中,那张脸也仍是皱着的。 容初叹了口气,没再打扰她,自去找了个干净的帕子,浸入热水里,然后拧干水,任劳任怨给她擦身。 她以为自己是在照顾少年时邻居家的妹妹,所以忽略了自己的身份,没有顾及避嫌之类的东西。 于是林宏掀开门帘进来,就看见营中风评很好的青年大夫,伸手在自个儿最爱的女儿光/裸的肩背上头划来划去。 林宏:!!! 他整个人都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待会有事出门一趟,写完估计要很晚了,小可爱们就别等了,早点睡哈~注:破伤风是因为伤口不洁,感染了破伤风杆菌,在古代这个病就叫破伤风,现代只是沿用而已。感谢在2020091323:40:48~2020091420:2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子慕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七五络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rror5瓶;jyys是真的!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容初只觉一股巨力朝自己推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地上了。 半晌没能爬起来。 容初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何谓受伤。一直以来都是她替别人处理伤口,现在轮到她,才真真切切感同身受,明白了疼的感觉。 她在地上挣扎半天也没能爬起来,林宏征战多年,这力气哪是她一个只动脑力的大夫能够承受的起的?更不要提生理性别上的差异,总而言之,就是特别惨。 惨到她落地的一声巨响惊醒了熟睡的林含柏。 迷糊睁眼的林含柏,意识还没清醒过来呢,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容初。 她还在犹自迷惑,这梦境可真好,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想要把容初压在地上。 可是自己怎的还趴在床上呢?应该是在那人的上方啊 等等,趴在床上?林含柏一下子清醒过来,才意识到眼前所见并非幻想或是梦境,而是现实。 所以容初为什么会倒在地上? 她艰难抬头,看见了床边的林宏。 ?林含柏惊疑不定喊了一声,爹? 林宏本来正在怒视容初,那架势就像是想要用眼神杀死她,听到自家亲闺女的话眼神才软了些,放缓了声音道:嗯?怎么了?还疼不疼? 不疼林含柏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林宏就几步上前,单手拎着容初的衣领把她提起来。 林宏:你方才在作甚?!话语里的暴怒已经到了控制不住的边缘。 容初为了掩饰喉结的事情,衣服一向是高领,掩饰的工作做得极好。而现在,却成了要命的东西。衣领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林宏的手臂还在用力。 容初脸色涨得通红,血液淤滞于大脑的经脉,她喘不上来气了。 林含柏还未反应过来,事情就已经进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惊跳起来,意识到为了方便容初处理伤口,她上半身的衣物是已经除去的。 林含柏一时间也找不到衣物,裹着被子就往床下冲。她一手拉了林宏拎着容初衣领的手臂,另一手捂紧了身上的被子:爹,你欺负她做什么?! 林宏委屈的视线就落到林含柏身上:爹哪里欺负她了?分明就是她欺负你!爹这是为你报仇! 她哪里欺负我了?!林含柏才不管她爹的委屈,容初都要喘不过气了! 爹你先把她放下来,有话好好说! 乖女儿居然凶自己,林宏伤心了,顺从放下了束缚着容初的手。 遇见了久违的空气,容初贪婪大口地吸气着,看得林含柏越发心疼。乐初容何时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她永远都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温柔模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朝自己温柔地笑。 可现在 林含柏对着林宏怒目而视:爹!她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容初努力地喘息,终于慢慢缓过来,林含柏放在她背后替她顺着呼吸的手也慢慢停下。 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林含柏焦急又担心。 容初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林宏被她二人莫名排挤在外,放大了声音吼道:他个龟孙居然敢轻薄于你!就这样你还护着他?! 容初: 林含柏一寸一寸羞红了脸,磨磨唧唧道:真,真的吗?语气里头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多了几丝期待。 林宏:闺女你这语气是不是有些不对啊? 容初一个劲儿地摇头,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没有,我,我就是看你汗流得太多,怕你着凉,才,才拿帕子沾了热水给你擦拭的! 不知道为什么,话说的磕磕绊绊,就像是心虚一样。 但是天可怜见,容初真的就没想那么多。 一个幼年时经常见到的邻家妹妹,容初就只是抱着一颗温柔的大姐姐的心去照顾她的。至于被林宏发现,这就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谁能知道林宏早不进来玩不进来,偏偏就选在那个时间进来呢? 真是有嘴说不清! 林宏顺着容初的手看过去,看见了她指的那个铜盆,里头确实是有水,而地上,也的的确确掉落了一块湿漉漉的帕子。 林宏:难不成真是我误会了? 可他转念一想,不对啊!孤男寡女的,男未婚女未嫁,你个小王八犊子还不是在占便宜?! 他道:我女儿一个黄花大闺女,要你个男的在这儿献殷勤?!偌大的高昌城,我难不成找不到个侍女什么的替她擦拭? 容初:我该怎么说?说我其实也是个女的?说我对你女儿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林含柏拉了拉愤怒中的林宏,拉回了半分他丢失的理智:爹,既然女儿都被她给看光了,那,那,那女儿就 就什么? 林宏一听就知道这倒霉孩子想倒贴,那可不行!我林家的女儿,怎么可以倒贴?! 他一锤定音:这样,既然你看光了我女儿,那你就得负责,你给我好好照顾她,若是敢有半点非分之想,老子拧断你的脑袋! 容初呐呐道:是。没办法,边境的统帅人物,发起怒来那架势真是她承受不起的。 再则,她原本就打算好好照顾林含柏。 她意料不到的是,照顾着照顾着,她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 *** 容初那头演了一场大戏,萧启这边,就像是哑剧。 容初离开以后,闵于安按照她的所言,严格控制萧启的一切。 不能吹风,不能受凉,得保暖,得补水,还得喝汤补身子,哦还有开的汤药。 闵于安忙得团团转,萧启老老实实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看着她忙,没办法,谁让闵于安不许她下来呢。 等到她终于忙完了,眼神望萧启身上一扫,立刻就觉察出她的不对来。 怎的头发还是湿的?!还是脏脏的红黑色! 于是又跑出去提了热水进来给她洗头。 萧启听她的话,躺在床上,只一个脑袋露出床沿,方便闵于安的搓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短小,我认错,明天多写点,熬不住了,睡觉,晚安大家感谢在2020091420:29:55~2020091423: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rror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在战场上拼杀了一夜,盔甲衣物被鲜血浸染,头发便是有头盔的保护,也逃脱不了同样的命运。湿湿发髻被拆开,发丝却好像被固定住了一样,没有自然地垂落。 闵于安取了木梳给她仔细梳理一遍,遇上打结的发丝,就轻轻顺一遍,并不会让萧启有丝毫不舒服的地方。 她用手带着帕子一点一点濡湿了长发,凝固了些的血水滑入盆中,瞬间就染红了一盆的水。 那红色偏淡,却又让人心惊。 这些,全都是人身上的血啊。 萧启昏昏欲睡,柔软的手在发间穿梭,带着胰子搓出的泡,是按摩一样的享受。 闵于安知她疲累,也没去惊扰她,动作轻轻柔柔,力道适中,萧启努力抵抗,却还是沉沉睡去了。 手下的小脑袋突然放松了力气,闵于安去看,就见那强打精神的人失去了意识。她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呢喃道: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头发湿着会着凉,更不要提在寒冷的冬季。也没别的办法,闵于安就多拿了几条干净帕子给她绞干。 热闹了一整夜的军营倏的安静下来。 处理伤员的,抬尸体的,收拾武器打扫战场的,渐渐也都没了声音。帐外不复喧嚣,帐内一片安宁。 闵于安把萧启往里头挪了些许,然后爬上床,小心避开她的伤处,轻搂着她闭上了眼。 熟睡中的人往闵于安怀里缩了缩,手无意识抓了她的衣角。闵于安微扬唇角。 *** 林宏是发了一通很大的脾气,容初被逼无奈同意他的解决方案,不过外头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林宏去处理,见女儿确实没什么大事,就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林含柏心中窃喜,实在没想到进展居然这般顺利,还以为需要很久呢,结果才来几天呀,就进展了一大步。 她暗暗给林宏竖了个大拇指:爹!你可真是好样的!女儿我下半生的幸福可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要给点力啊 容初还在一旁看着呢,林含柏也知道自己不能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只苦着一张脸,悄无声息牵上容初的手:初初,好疼啊~ 初初? 容初反射性打了个哆嗦,纯粹是因为刚刚的林宏给她烙下的心理阴影。 别,你可别这样叫,再叫的亲密些,我估计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容初说。 林含柏瘪了瘪嘴:爹他不会怎么样的,他只是误会了,不过你方才,是在给我擦身么? 她是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问题,话里有丝莫名的期待,不易察觉。 劫后逃生的容初也确实觉察不出来,老老实实道:我见你睡着了,想着叫醒你又会很疼,索性就直接给你擦了,谁知谁知就能这么巧被林宏撞个正着,登徒子的罪名是跑不脱了,真是千古奇冤! 那,初初再给我擦一擦好不好?林含柏话音未落,瞥见容初脸上为难的神情,立刻补充道,背上疼得厉害,手抬不起来,若是你不愿意,那我就这样睡算了。 那怎么行?! 受伤的人本就体弱,最容易受到寒邪侵袭,睡在湿被子里,浑身都是湿的,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容初:算了,想来都这时辰了,不会有人再来了,我替你擦。 *** 经过这一通闹剧,水早冷得差不多了,容初认命去了伙房又提了一桶回来。 林含柏趴伏在床上,反复冲洗过几遍的帕子攥在手里,容初迟迟没有下手。 恋耽美 ——(48) 门,自然是封死了的。 容初这回长了记性,直接把书架桌案什么的一股脑拖到了门帘那里,因为没干过什么体力活,她扛完以后,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林含柏瞧她那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想笑。 见到一贯举止端庄有仪、波澜不惊的人被折腾成这副模样,林含柏居然不厚道地想要看到她更多的一面。 这样衣领、发丝皆散乱的林含柏,是她没有见过的一面,却让她更心动了。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样子你都觉得厌恶;可喜欢一个人,她的每一面,都能勾起你的小心思。 林含柏不自在往被子里缩了缩,脸埋进枕头里,把小心思都藏起来。 还不到让她察觉的时候,她需要更多的时间,织更大的网。 但是这人吧,永远猜不透别人的心,也就不知道,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她多费力气,容初就已经,有些不对劲儿了。 *** 直到手里的帕子被气温重又染上冰凉,容初也没能下手。 不过就是擦擦身而已,能有多难?可于现在的她而言,却似乎难如登天。 刚才还不觉得,经过林宏闹了这样一遭,她很难再用对待小妹妹的心看待林含柏了。 大邺国人生性羞涩,保守的很,看了未出阁姑娘的脸都是件大事,更不要提,容初还脱了林含柏的上衣,手在她肌肤上摸来摸去。 林含柏,长大了啊,成个大姑娘了。 十六岁,放在寻常人家已差不多是许配人的年纪,公主不也才十五岁么?都嫁给了阿启,虽是一场骗局,可也是八抬大轿娶回来的。 容初抿了抿唇。 所以过不了多久,林含柏也会穿上鲜艳的红衣,嫁给一个一点儿也不认识的男人? 心,狠狠抽了一下,她不是很明白。 应该是舍不得吧,她想,那小萝卜头都长大了,小哭包今日受了这样大的苦都没哭闹呢,长进了。 只是,给林含柏处理完伤口,她投过来的满含热泪的那一眼 容初摇了摇头,试图把乱七八糟的心思都甩出去。她一向埋首书海,医者最重要的就是任何时候都保持高度的冷静,她也一直都是这样的。 所以,不要再想了。 冷掉的帕子被扔进水里,容初用力拧干,而后碰上了林含柏的脊背。 一会儿的功夫,林含柏暴露在外的皮肤已起了鸡皮疙瘩,容初懊恼不已,想东想西这样久,让她受凉了可怎么办?! 温热的帕子拂过皮肤,带走了附在身上湿湿黏黏的汗水,林含柏舒服地喟叹一声,就觉身上的帕子加重了力道。 背部肌肉覆盖较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微扯动了伤口,她闷哼一声,喉间逸出痛苦的声响。 容初被她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今日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对! 林含柏当然不会怪她,只是担心容初的状态,轻声问:怎么了? 容初摇摇头,想到自己现在在她身后,林含柏是看不见的,才说:没,只是力道没控制好,有些脱力了。 又道:弄疼你了吧?上半身擦得擦不多了,下面要不就你自己来?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这样好的机会,林含柏才不会放弃,她顿觉伤口都不疼了,重又充满了力气呢! 林含柏急急道:我这样子,也不好躬身弯腰,就麻烦初初了。说是麻烦,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麻烦了容初,就是要多麻烦麻烦才好呢!多些纠缠,多些相处,然后~想要快些把这个烂摊子扔出去的容初:对哦,怎么就忘了这茬,第几次了?今日这脑子就像是进水了,还是大夫呢,林含柏的身体才最重要,自己这纷乱的心绪还是收一收的好。 等到终于煎熬着给林含柏擦完身,容初出了一身冷汗,在这寒冷的冬季,也是难得的经历了。 林含柏拉住了打算离开的容初:疼,睡不着,你陪着我。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容初毫无防备被她拉得失了平衡,往她身上倒去。 林含柏这伤可受不得压! 容初生平第一次做出了如此迅速的反应,她弓起身子,两手用力撑起自己,好歹没压到林含柏身上,不然这伤药可就白上了,又得重新来一次! 等心跳恢复,容初才有心思去想别的,她依稀记得,林含柏是说了句什么话的,可她太紧张没听见。 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疼得睡不着,要你陪着。被心爱之人笼罩在身下的林含柏沉默半晌,声音沙哑道。然后话音一转,像是要秋后算账:你差点儿就把我给伤着了,你得负责! 容初: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吧,点儿这么背。 *** 大白天的睡觉,总会给人一种幸福感,尤其是这样寒风呼啸的冬季。 风吹得沙沙作响,而人却在帐子的保护下安然无恙,躲在暖和的被子里安眠。这样的对比,安全感是难以言喻的,人也可以放心陷入梦乡。 闵于安没多久就醒了,她没有那么多的觉睡,身上背负的重担太多,想要的东西太多,她得去争、去抢。 太子身为皇帝唯一的儿子,只要不出什么原则性的大错,必定稳坐皇位,所以她要走的这条路是一条充满荆棘和未知的路,她不知道前路是否会如她所想的那般顺利,但她不会放弃。 权势、地位,得紧紧握在自己手里才有用。 朝廷看似固若金汤,却充斥着各种小矛盾。大邺对待武将,厚其禄而薄其礼,文臣武将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只是没有那样一个契机暴发。 两年多以前,镇西大将军林宏被无故召回京,差一点导致高昌城失陷,究竟是谁的错?皇帝召唤人的时候不容置疑,等出了事就随意打发林宏回西北,解释都没有一个。 闵于安查了很久,才查到些异样,结果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不过区区几字平衡制约。 因为担心林宏手握重权会产生威胁,所以召他回京打算削了他的兵权。谁知道有人从中作梗,添了一把火,差点把高昌城给玩没了,皇帝跟没事人一样,也不给个交代。 这便是所谓的,帝王心术么? 理所当然的,闵于安就想到了自己,不也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后来隐居边境,也从老人们口中听到些消息。 原来,原来她可以不用去和亲的。 原来将军在她和亲之前就已夺回了一城,只要再多等些时,将军未必就不能护佑江山太平。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笑话。 她以为自己成全了将军,却好像是害得将军愧疚不已,拼尽全力地打仗,最后为救太子而死。 她的隐忍妥协,她的抛头颅洒热血,全都成了一场空。 可那时候的闵于安,已没了任何筹码,只能守着将军了此残生。 怨怼、不忿、恨意、不甘、不屑这些负面的情绪交织在她心里,时间加以发酵,而今终于酿成。 闵于安知道自己不该将还未发生的事情怪罪于毫无所知的人身上,可她,不在乎。 她在地狱里头待得太久,脏了便是脏了,她不介意更脏一点。 等把将军彻底变成她的,就该回京了,还有很多的事,等着她去做。 *** 疲惫至极的人还在安睡,闵于安稍稍挪动下身子,怀里的人就不安地动了动。 收回脑子里头纷乱的思绪,闵于安把人搂得更紧了,手搭在她身上以哄小孩睡觉的手法轻拍她的背。两人相对而卧,闵于安能看见萧启的睫毛颤动两下,又恢复了熟睡的样子,一副很安心的样子。 所以,自己是可以让她安心的那个人么? 唇,不自觉地翘起来。 这一回的战役,萧启没受什么大伤,身上擦洗下来的血也大多属于别人,只不过是劳累过度罢了。所以睡了一觉,脸色就恢复了红润。 白日里略带煞气的锋利眉眼柔和下来,因为是侧着身子,那半张脸的疤痕也被尽数掩藏。薄唇自然敞开一条小小的缝隙,诱人,深入。 左手仍在她背后轻轻拍打,安抚着她,闵于安搂着萧启的右手却抽了回来。 手,挑起了她的下颌。 因为轻抚没有停止,这人睡得很香,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 闵于安只犹豫了一瞬,就顺从本心覆了上去。 温软甜香的感觉透过神经传至大脑,闵于安微弯了眼角,犹不满足,加深了力道。 黑发如海藻一般铺散在枕上,属于不同人的发丝纠缠在一处,不分你我。 这一吻只略安抚了闵于安的情绪,想要更多,但,还不到时候。于是她想要干些别的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垂落的发丝就惨遭毒手。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各取了一缕发丝,闵于安轻巧的手指翻动,就打了个发结。 而后就不再动作了,只搂着萧启闭目养神。 她有点儿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萧启醒来以后看见,会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林含柏同学终于达成同床共枕成就,让我们恭喜她! 还有总得分,小公主:将军=2:1 猜一猜下一局谁会赢? 日六结束,无债一身轻,啦啦啦~感谢在2020091423:58:54~2020091519:2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沉迷小说,无法自拔、银多发、一口一个天的云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慕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萧启这一觉睡的,省了好几顿饭,直接从白天睡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可是久违的,没有听到哨声的响起,这一场大战伤筋动骨,林宏干脆连训练都免了,说歇个几天放放假休养生息。 所以这个点,外头除了寒风刮过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浑身被暖意包裹,舒服得人想要再多睡睡,她一点儿凉意都没有受,包括脸颊。 按理说,人睡觉,这脸露在外头,是会觉得冷的。可为什么? 萧启睁开眼,瞧见的不是军帐简陋的顶,而是半露的胸口?! 她睡意全无,惊跳起来,如闵于安预料的那样,扯动了发丝,发出嘶嘶的痛呼。 睡了个回笼觉的闵于安也被疼醒,头皮都扯得疼,然后两个人就惨兮兮地蹲坐在床上,抱着脑袋解头发。 好容易把这糟心的结给解开,头皮得救,萧启问:这头发为何会绑在一起?很明显的,若是发丝打了结不会是这整齐的模样。 可若是小公主做的,为什么? 因为想要和淮明一直一直在一起,结发为夫妻,可淮明自新婚那夜以后都没有碰过我,闵于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反客为主,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所以淮明睡觉不愿挨着我,还不肯碰我。闵于安泫然欲泣,才醒来那双眸子里本就是雾气缭绕,眼泪一出来,直戳萧启死穴。 萧启手忙脚乱给她擦泪,嘴里不停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心乱了,可脑子还没坏,萧启记着自己不能暴露身份,于是脑袋里飞快地思考着合理的理由。 终于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只是,不会。最后两字声如蚊呐。 不会什么? 为了防止闵于安问都有过一次了怎么可能不会,她补充道:那夜我喝醉了,都不记得了。 闵于安还真没想到她能找出这么个理由,一时有些语塞。待反应过来,话里也有了羞涩,还带着微不可察的揶揄:淮明不会的话,可以问我的 你若是问我,我能不告诉你么? 还可以,身体力行地教你啊无论是什么,都可以的。 只是,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哭啊~ 萧启打死也想不到,在自己眼里那样纯洁的小公主,懂得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多到她无法想象的地步。 *** 虽说冬日里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赖床,可前提是,被窝里是让人放松的温度。 萧启愣是被闵于安的惊人之语吓出了一身汗,敷衍回答道:不急,以后再说吧。便快快爬了起来再多聊会儿,指不定她能说出什么话来呢。 衣裳什么的都抓紧时间往身上堆,系腰带的时候,萧启听见背后有一声娇嗔:就知道敷衍我!便更加快了速度。 闵于安是故意说的这话,也没指望萧启能如何,只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吓吓她而已。 总是这样敷衍自己,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自己好糊弄呢!等时候到了,再让你尝尝后果! 来日方长。 怀着这样心思的,不只有她一个人。 *** 容初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了,偷偷摸摸回了自己帐子。 男未婚女未嫁,这要是给人知道,传出去是要毁了林含柏名声的。 林含柏度过了煎熬的一夜,虽然心上人就在身边,却不敢太过亲密,生怕露出些不该让她知道的情绪,吓跑了她。心里想着的东西多了,觉就睡不好了。 背部的伤口疼了一夜,被容初仔细擦去的汗渍重又一股脑冒了上来。 偏生她不愿吵醒容初。 庵庐里的大夫不多,这一战伤亡惨重,大夫们忙得团团转,容初是得了林宏的特令来照顾她,但今日一早就得去各个安置伤员的营帐里头忙碌了。 熬药、包扎、换药哪一件事不耗费心神? 林含柏只想让她好好休息,哪怕只多睡一刻也是好的。 所以就只能暗自忍受,疼得浑身哆嗦,也只是攥紧了容初的衣角,好像从这里就可以得到些安慰。 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了,正巧与容初醒来的时间错开。 林含柏若是知道自己就这样错过了心上人起床后穿衣的表演,估计得后悔不已。 再坚持清醒一刻,就能多看看心上人了!怎么就这样睡过去了呢?! *** 来到外头,雪已下得很深了。因着没人走动,也就完好地保留了原貌,一眼望去,全都是厚厚的白雪,不沾丝毫尘埃。压根看不出这片土地昨日浸透了多少的血渍,埋葬了多少英魂。 有种说法是,天若下雨,那代表老天爷在哭。所以是不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昨日逝去的生命? 恋耽美 ——(49) 积雪深及膝盖,脚踩下去,能听见咯吱的轻响。从林含柏所住的营帐,到容初的营帐,短短十来步的距离,留下了一行整齐深陷的脚印。 容初到了自己营帐门口,不经意转头去看,就发现了这一点。 这还了得?人家一看不就看出来了么?! 容初长吁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凝成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消散于无形。 她左右瞧了瞧,恩,没有人。于是拿脚在雪地上来回摩挲,想把痕迹抹平,很显然的,计划失败。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她狠了狠心,往雪地上一扑,然后打起了滚。 字面上的意思。 等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已经沾满了雪花。 容初打了个哆嗦,牙齿都在颤抖了好冷! 脸上却是滚烫,纯粹是羞的,今日又破了例,她何时有过这样不体面的行为?! 容初望了望被自己滚出来的一大片平整地面,为了不让人把自己和林含柏联想起来,她还顺带滚了边上的好几顶帐篷门前的雪。 终于看不出来端倪了,她哆哆嗦嗦往自个儿帐子里走,赶紧回去灌碗姜汤换个衣裳,不然铁定会受风寒。 *** 过了几日,林含柏终于可以下床,背上的伤药几日换一次,这日,正巧与萧启换药的日子撞一起了。 两个人在容初的营帐门口遇见,有点儿尴尬。 萧启:要不,我先回去?让重伤的人谦让自己,萧启还干不出那样的事儿来。 林含柏也想说这句话,结果被她抢先,只好点点头。 两人达成共识,还没挪动脚步呢,门帘就被刷的掀开,容初冷着脸站在门口,道:都给我进来! 很生气的样子。两个人想了想,还是乖乖进去了。还是不要惹正在气头上的人吧 林含柏熟门熟路,给萧启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 萧启: 两个人坐姿端正,排排坐,等着容初发话。 容初扫了一眼安分的很的两个人,并不被她俩这副样子哄骗,早干嘛去了?每次都是受完了伤开始卖乖! 容初冷声道:你们,谁先来? 一字一顿,咬字清晰,掷地有声。像极了杀猪为生的屠夫,在动手之前,还要象征性问一问被杀的猪:你们,谁想先死? 都不想啊! 林含柏和萧启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 林含柏挑挑眉:你先! 萧启睁大了眼:为什么不是你先?! 林含柏眼睛睁得更大:我可是个小姑娘,你得让着我! 萧启瞪她一眼:我也是个小姑娘!凭什么我让你?! 容初就静静看着她俩演哑剧,并不插话,等两个人的眼睛都瞪酸了,实在忍不住揉眼睛的时候,她才道:商量好了? 萧启和林含柏: 没什么好商量的,阿启先来吧,至于你,容初静静望向林含柏,你就在边上看着。你伤在背上,换药你也看不见,正好阿启在这,那就让你瞧瞧这过程有多血腥,长长记性。 林含柏下意识就想摇头,被容初一句话怼了回去:你若是不愿看,我也不勉强,以后你就找别的大夫替你看伤吧,伤得多重我都不管了。 林含柏:T-T初初不爱我了! 她瘪了瘪嘴想装可怜,谁知道容初正憋着一口气呢,才不看她,不然又会心软。 前几日在林含柏帐子里头宿了一晚,就被迫在雪地上滚了那般久,到现在那股子浑身不受控制打颤的感觉还能清晰可辨。 不过依照容初的性子,她可不会说出来,那多损她的形象。 阴测测地惩罚林含柏一番,却是可以的。 *** 待换完药,萧启捧着又受了一番折磨的手肘回去了,只剩下林含柏一个人面对今日不知为何凶巴巴的容初。 林含柏心里伸手做挽留状,面上却没有表现分毫,只望着萧启毫不留情远去的背影,眼神暗淡。 容初冷笑一声:你若是不愿我来换药,我这便去找其他的师兄来。 林含柏吓得忙摇了摇头,不敢瞎动作了。她可只愿意给容初一个人看的! 容初本就只是吓吓她,话说的冷酷,动作却是轻了又轻,如羽毛般在林含柏的背脊处动作。 林含柏只能感觉到裸露在外的肌肤痒痒的,连疼痛都缓了些许。 她是舒服了,容初就不舒坦了。 容初没来由地开始怪自己这该死的好视力,能够看清林含柏的雪白肌肤,还能看见她因着紧张而升起的鸡皮疙瘩。 明明前几日处理伤处时不会这样的,明明,自己只拿她当妹妹啊。 她想抽自己一巴掌,抽醒糊涂的自己,奈何手上还拿着伤药,腾不出手来。 为何今日会对林含柏这样的凶呢? 容初也不知道,只是想要这样做,小惩大诫只是一方面吧,更多的,该是想纠回自己跑偏的心思。 可人心,哪里是那样容易纠正的? *** 睡姿一旦养成,再改就难了。 又是同一张床榻,又是同样的两个人,又是同样的相拥而眠。 不同的是,萧启在半夜醒过来了。 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就是突然间醒了,拥着她的人也恰在此刻醒来。 四目相对,萧启没出息地红了脸,幸运的是,黑夜里看不清楚,不然真想钻进被子里把脸蒙住才好呢。 害她脸红的人毫不知情,朝她伸出了手,手就这样贴上了她的脸。 萧启感觉到脸上痒痒的,疤痕处被闵于安轻轻抚摸。 竟,有些舒服。 萧启又感觉到了困意,迷迷瞪瞪打算进入梦想,半睁着的眼却瞧见了这人脸上的反光处。 是眼泪? 闵于安任由泪水滑落,水珠无声顺着脸颊砸入枕头。 为什么哭? 萧启醒了大半,想要问问缘由,这大半夜的,是受了什么委屈?唇却被封住,她睁大了眼。 咸咸的味道透过唇瓣传递过来,吻她的人浅尝即止,这一吻浸透了哀思,瞬间揪住了她的心。 她听见闵于安沙哑的声音:将军,你疼不疼? 将军? 萧启困惑皱眉,小公主什么时候开始叫自己将军了?她最近不是一直叫自己淮明的么? 她没能搞清楚这个疑问,就有更甚一筹的事情打乱了她的思绪。 闵于安轻抚她脸颊的那只手,顺着滑下去了。 伤疤被一寸一寸拂过,手之所及,皮肤皆颤栗相迎。 身体在一瞬间没了力气,萧启哆嗦着捏住闵于安的手腕,问:你,你,在,做什么? 谁知这人又眨眨眼睛,泪汹涌而出。 萧启一下子就没了脾气,真是怕了这小祖宗了,她问:到底怎么了?谁惹着你了?我去替你教训他! 闵于安往前倾了身子,脸正好碰到萧启的肩,她很没形象地把眼泪一股脑全擦在了萧启的肩上,吐出一个字:你! 除了你,还会有谁能牵动我的心神到这样的地步? 以至于整日提心吊胆,心情跟着你起伏不定,一会儿又是担忧你厌烦我,一会儿又是怕自己暴露了什么真实的面目到你面前,一会儿又是害怕你会不会受什么重伤再睁不开眼满心满眼,所思所想,皆是你。 闵于安也不想的,不想这样暴露出自己的企图,她想要把计划弄得更完美一些,积累到一定的地步,能够一击将萧启拿下。 可恋爱中的人总是患得患失。 这都是常有的事。 更不要提,闵于安已等了那么久。她每日一到黑夜,就会躺在床上复盘,把所有与萧启相关的事情在脑子里头过一遍,两个人的对话、接触,每一帧她都刻在了脑子里,就像多年前的那一碗蛋汤。 今日她又莫名其妙地担忧起来,这样的将军,真的会是前世的人么? 尽管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与她神似,可她们终究,没有送她和亲那一路的经历。 那么自己费尽心思地想要拿下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公主今日又得一分!感谢在2020091519:29:30~2020091623: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rror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傅宣szd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有人说,人是由她读过的书、经历过的事情、遇见过的人所共同构成的,缺了一点,她就不再是她这个人。 老人们都信奉投胎转世,他们认为人死以后,灵魂会经历轮回,喝下孟婆汤,成为一个全新的个体,那么,有着原来灵魂的这个人,还是她么? 闵于安不知道自己重活一世到底算是什么,是投胎,是做梦,还是真的上天怜她太过凄惨而多给的一次机会。 眼前所见,会是真实么? 人在夜里,总会东想西想,越想越觉得悲哀,越想,就越绝望。 白日里的冷静自持、步步为营都化为乌有,闵于安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发泄情绪。哪怕是冒着被萧启发现端倪的危险。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眼前这个人,到底会是她爱的那个人么? 她不知道。 将军、驸马、萧启、淮明、阿启数个称呼在闵于安混乱的脑海里盘旋。每一个,都对应着她不同的一面,冷面的、害羞的、真实的、戾气的究竟哪个才是她? 闵于安最擅长的就是为难自己,把心绪全都憋在心里,背负的太多,终有崩溃的一日。 现在,就是应验的时候。 可残存的微弱理智还在提醒着她,她不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说出来,会吓着萧启的,如果萧启嫌弃自己跑了怎么办? 闵于安松开了拥着她的手,无力撤回,然后环抱住了自己。 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喜欢蜷缩起来,搂紧自己,好像这样就可以获得些力量。 闵于安这样做了,她似乎是从这个动作里得到了些安慰,闭上了眼睛,泪从眼角滑落。要不然,就这样吧太累了。 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的追逐,费尽心机,这个人却一直在躲着自己。 注意到她这个动作的人却猛地揪紧了心为什么会难过? 萧启有些踌躇,却还是顺从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两人的动作反了过来,萧启成了抱人的那一个。 默默流泪的人陡然一颤,居然哭出了声。 若说之前还是无声流泪,现在就成了抽泣。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若没有人注意到她,自己疼一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谁让她有了安慰的人呢有人在注意着她,在担心着她,所以,之前的一切也不是毫无进展的么 闵于安抓紧了拥着自己的人,喉间溢出了哭声。 她还记着身处何处,不能够闹出太大的动静,萧启却更心疼了,若不是自己,小公主怎么会受这样多的委屈?她值得最好的啊 *** 怎么睡着的萧启没了印象,她醒来的时候,闵于安已然恢复了正常,除了那双红肿的杏眼和自己肩膀处泪湿的衣物外,再没有能够证明昨夜哭那一场的真实性的东西了。 可闵于安若无其事,萧启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自己给不了她任何的保证,安慰的言辞太过无力,她自己,会好的吧。 而萧启,还有正事要做。 *** 腊月初八,大寒。 往年的这个时候,边境的守卫军都在休养生息准备迎接下一年春日西夏人的进攻。 而今日,却是不同。 他们换上了最坚固的铠甲,兵器擦拭一新,天才亮就整队出发。 总不能成日窝在家里头等人打上门吧?那可就太窝囊了,还是得有些改变才是。 你不仁我不义,很简单的道理,既然西夏破了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他们也不必墨守成规,时不时迎接西夏的骚扰太过烦躁,干脆,把他们一锅端。 只留了五千兵力镇守高昌城,林宏带着所有的人,进攻西夏主城。此番,是完完全全的碾压。 西夏人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向挨打被动防卫的大邺军队竟会主动进攻,还带上了新的武器枪/炮。 枪/炮这东西,事实上很早就有,却由于射程太短、精准度太低而被厌弃,都觉得比不上弓箭,弓弩也是如此。 全高昌城最好的工匠们聚集在一处,研制武器。萧启前世就干过这事,改良的图纸什么的都记在心里,没花多长时间就制出了不少。 这一次,算是试验。 雪花飞舞,与前些日子一样的场景,可这攻击的与守卫的,却掉了个儿。 西夏最出名的就是弯刀与冷锻甲。甲片冷作硬化,比寻常锻造出的甲片更具韧性也更坚硬。 再坚硬的甲片,也有治它的法子。 甲片连接处总是会有细微缝隙,漫天箭雨下,总会有人被射中受伤。 *** 凯旋而归。 说一次攻下那是不可能,不过,也算是开了个好头,很灭了对方的士气。 萧启开开心心往回赶,不过,很快她就开心不出来了。 *** 还是惯常的你来我往,洗漱换衣,然后乖乖等着容初给上药。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血,还来自身下。 萧启在帐子里擦洗换衣,闵于安等在床单制成的屏风后面。 容初在外面给士兵们治伤还未抽得出时间过来,也正因为此,萧启就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 才穿好了衣裳,就感觉身下一股子热流涌出。 萧启:她望着自己刚换上的白色里衣,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那时候容初说什么来着? 需得时时注意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葵水了呢? 然后就真的,在这样一个时候来了。 所以她该怎么跟闵于安解释自己身下的血迹呢? 萧启整理衣衫的手就这样顿住,半晌没动静。闵于安喜欢她穿浅色衣物,私心作祟,每一次给她递的衣物全是浅色。 恋耽美 ——(50) 这一次的里衣亵衣外衣全是白的。白色的衣服上,染上了红色,那得有多显眼? 怎么办呢? 她的视线在周遭打转,没有多余的衣物,没有其余的干净白布条,往日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物事,偏偏在最需要它们的时候见不到踪迹。 她的视线凝固在了床边的那一把匕首上。 *** 闵于安在床单的另一边焦急等待,萧启的每一次受伤都让人心惊,可她又始终不肯让自己看看有无别的伤口,跟个倔驴似的!迟早把你那一身衣服全扒了,看看你还能怎么反抗! 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眉头渐渐蹙起,这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吧? 这样冷的天,不怕着凉么? 闵于安这样想着,就问出了口:淮明,可是出了什么事? 伴随她话音的落下,里头的萧启在深思熟虑之后也下定了决心,她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伤口,裂开了。 伤口裂开了? 闵于安听见轻微的摩擦声响,还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她急的不行,也管不了什么别的了,直接拉开了床单。 长发披散的人就这样引入眼帘。白色的衣衫松松散散披在她身上,脸色惨白,有不知道是水滴还是汗的东西凝在上头,视线下移,瞧见了那一大团红色。 萧启捂着左下腹靠近盆部的地方朝她惨白一笑:方才没有注意,洗了个澡伤口全裂开了。还有心思笑,全然不知她说的话有多语出惊人。 闵于安上前两步,手哆嗦着又不敢去碰她的伤,想要出去叫容初,又担心萧启现在的状态,怕自己走了她出个什么事,一时竟有些无措。 萧启牵了她的手,轻轻捏一捏,安抚道:没什么大事的,不过是伤口裂开而已,待会阿兄来了缝几针上个药就能好的。 说的轻松! 血跟不要钱地往外头流,都渗到裤子上头了! 等等,裤子? 闵于安一片空白的大脑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所以为什么左下腹的伤,流血会流到两腿之间的那个位置呢?不应该是往下流到左腰或者左腿上么? 闵于安狐疑看了萧启一眼,后者很无辜地看着她。 闵于安拉了萧启捂着伤口的那只手,道:你给我瞧瞧伤口,看看严不严重,然后再出去找兄长,我也好跟她描述,来的路上她就能想好如何处理了,这样用不着耽误时间。 说的很有一番道理,萧启信了,然后挪开了手。 血还在流,却没有特别流得很厉害。 衣衫完好,却被血色染红。 闵于安轻挑起左下方的衣角,就看见了一道边缘整齐的口子,她是真的受伤了。 可是依照萧启的经验,她会在明知自己身上有伤的情况下,触碰到伤口么?还直接让止住血的伤口裂开? 鼻尖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道,心底那股不对劲儿的感觉却渐渐升上来,有压过对她的担心的意思。 闵于安往萧启用来擦澡的水盆里看,混浊的水里混着些红色,她还没看清,就被萧启挡住。 萧启手捂在伤口处,皱眉作痛苦状:长空能不能去叫阿兄过来,好疼~ 好了,本来只有三四分的猜测瞬间就确定了。 萧启从来都不会对着自己喊疼,所以,她是在隐藏着什么? 秘密,在那水盆里头。 依照萧启的性子,她若是真的不愿让自己知道,那定会想尽法子阻拦,自己的身手可比不上她,闵于安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只能用计。 闵于安道:好,我马上去,你把伤口按紧,别再让它流血了。闵于安想要作戏,就不会让萧启看出任何端倪。她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没走两步,脚步一滑向后倒去。 萧启才松了一口气,心神一松,就没注意,被她砸得一齐往后倒,带翻了水盆。 铜制的水盆很不给面子地咣当一下砸在地上,还有些余热的水泼了满地,打湿了两人大半的衣衫。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水盆里掉出来的一把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623:29:53~2020091723:4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沉迷小说,无法自拔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瓶;mors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才刚用来洗漱过的水盆里,为什么会有一把匕首? 接触过这个水盆的就只有闵于安和萧启两个人,负责往里倒热水的人很确信自己眼睛没有瞎到那样的地步,不至于连清澈的水里有没有匕首都分不出来。那么就只会是用这盆水的人干的。 可萧启为什么要往水里扔匕首?又不是有什么怪癖。 如若不是什么怪癖,那么必定就是有别的用途。 匕首,可以用来干嘛? 双刃匕首,边缘锋利,刀尖且薄,常用做防身自卫,也偶尔应急切割些东西。 利刃,可以 闵于安想到此处,面色一变,也不管自己倒下来有没有砸疼这个人了,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确定。 最好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 闵于安能想到这个,萧启自然也能,立刻就想毁尸灭迹。 这时候,拼的就是手速了。谁的速度快,就能决定一切。 闵于安以手撑地就想爬起来,萧启很确定自己不能让她起来,不然一切都完蛋了。 前世今生以来一直和和气气相处的两个人,第一次动起了手。 闵于安起身起到一半,就被萧启拉了回去,她真没想到萧启能干出这种事来,毫无防备重心不稳,趔趄一下又压倒在萧启身上。 很不幸的,压倒了萧启的伤口。 萧启才受了疼,眼下又雪上加霜,简直就是惨上加惨。她疼得抓住闵于安的手都重了许多,她自己都察觉不到,完全是身体的本能。 闵于安仰躺着压在萧启身上,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以为萧启是不愿自己起来在阻拦,心下委屈不已:你居然跟我动手?! 你以前都是宠着我,事事依着我,连句重话都不说的,现在居然跟我动手?! 外表柔柔弱弱的人发起脾气来,后果不容小觑。 闵于安的火气一上来,也不讲什么了。 她虽没有萧启那样大的力气,也没什么对敌经验,但好歹也跟教习师傅学过两年的武,一点儿基本的招数还是懂的,现在全数都使了出来。 萧启才经历一场大战,又受伤流血,体力不支,居然跟她打了个平手。 两个人就这样躺在地上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大冷的天,衣服还被泼出来的水打湿了大半,本该冻得发抖的,可居然就打出了一身的汗。 气喘吁吁,也使不上什么劲儿了。 闵于安跟萧启打着打着,就觉得不行,这样下去,自己铁定要被她制住。 体力杠不过,那就智取。于是眼珠一转,就捂着胳膊痛呼起来,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萧启以为自己下手没有个轻重不小心打伤了她,也是一惊,手下的力气就松了。正想问问闵于安伤着哪儿了,却眼前一花,方才还被她禁锢在手里的人就没了踪影。 看看,这叫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专门欺负的老实人。 闵于安瞅准机会,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抓住了方才掉落的匕首。 这匕首朴实无华,只匕身闪着寒光,似乎很锋利的样子,最重要的是,匕首与萧启身上的伤口一样宽。 闵于安心里有了个猜测,不可置信转头望向萧启,后者在她目光里垂首下去完了,被发现了。 *** 葵水这个东西,很玄学的。 有人量大,来了就跟血崩了一样;有人量少,单看外表都看不出端倪。 有人虚的必须卧床爬都爬不起来,有人跟个没事人一样正常生活。 萧启正巧就是前者,两样占了个全。 血染红了里外几层裤子,遮掩不住,所以她就想了这样的一个馊主意。以其他地方的血来混淆视听,掩盖自己来了葵水的事实。却没想到闵于安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居然就给发现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萧启一直都知道,但她以为自己能够在事情暴露之前全身而退的。现在,心丢了不说,底还漏的干干净净,她费尽心机隐瞒的东西,全都暴露在了明面上。 一个女人,却占了她夫君的位置,还惹得她那样患得患失、在夜里躲着哭。 萧启有些绝望地想,她会不会很生气?很愤怒?觉得自己很恶心? 一想到总是对着自己眉开眼笑、嬉笑怒骂的小姑娘,会露出那样嫌弃的表情,萧启就觉得很难受。 下腹因为葵水的缘故,一阵阵的抽痛,却不知为何,竟牵连了上方的脏器,连着胃也一起抽痛,心狠狠地揪起来。 如果不想被别人伤害,那就先伤害自己,直接抽身而退。 她从来不会犹豫不决,既然决定了,那就这样去做。 萧启嗤笑一声。 先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恶心,心痛的同时,又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决然。有什么呢?闵于安若是觉得自己恶心,那便恶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受过的辱骂还少么?年幼之时在街上流浪,什么屈辱没受过,什么毒打没挨过。 不过是,和离而已。 更严重些,闵于安把自己的身份捅到皇帝那里,治自己一个欺君之罪,大概会是死无全尸吧。反正自己这条命也是白得的,活了这么几年,还赚了呢。 萧启苦中作乐地想,这波不亏了,知足者常乐嘛。可乐着乐着,又有一波接一波的苦涩泛上来。 自己说过的,要护她一世周全的,要食言了啊。 前世对着阿姐食言了一次,今生,又要对着小公主食言了。 阿姐她一个人应该可以的吧,毕竟还有林含柏呢。 本来想着玩一票大的,改变下这大邺的现状,那么多的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终究,还是没有实现的那一天么? 也罢,本就是自己欠了她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 闵于安拿了匕首,掀起萧启的衣角,对着伤口比划半天,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萧启是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可是为什么? 同自己一刀,不疼么? 闵于安看向之前就觉得奇怪的血迹,在那个位置猜想已愈发肯定了。 葵水? 闵于安之前还在好奇,为何自己与她相处几个月,都不曾见过她来葵水,原来,是这个时候才来啊 是想要掩饰? 闵于安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因为自己没告诉她自己已然知道真相的事实,没说自己压根不在意她的性别、她的隐瞒,所以她才会这样决绝地,伤害自己。 利刃捅进身体,该有多疼? 萧启还是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就为了掩饰身份,居然还下得去手。 身份,就那样重要? 还是你信不过我呢,不愿相信知道真相的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闵于安抿了抿唇,转身即走。 方才的打斗挣扎已耗费了许多时间,萧启穿的衣裳不多,伤口也急需处置,有什么事,还是等到伤口包扎上完药以后再说吧。况且,她也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好好思考如何同她说。 闵于安走到帐子门口,又转回来,毫不留情把萧启推到床上,被子扔到她身上,全程一言不发,弄完就走。 萧启被推到被子里,身体久违地感受到了冰凉,愣愣地想:就这样吧无论她想要如何,都随她。 *** 闵于安找过来的时候,容初正在给一个腿部骨折的人上夹板。师兄们也都忙得满头大汗,注意不到其他,若不是闵于安开口,她估计再过半个时辰都觉察不到闵于安的到来。 闵于安在她耳边说:萧大夫,请随我来,萧将军伤得有些重,急需您去诊治。容初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手下一颤,差点儿把骨折病人的骨头再给勒错位了。 等她给自己拍拍胸膛顺了顺气,从那股被惊吓的状态中缓过来,又听见闵于安道:拖不得了,还请萧大夫随我来。 嘴上说的是请,手的动作却利索的很。见容初给那人处理完了,就拉着容初往外走,一点儿没顾及容初受惊的小心脏。 容初几乎是被硬生生拖着,从集中安置伤员的营帐到了萧启那里。 一路上都没敢问话。 这是第一次她看见闵于安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眼神深沉,嘴紧紧抿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哪里还能看出半个娇俏小公主的影子?气势外露,格外吓人。 容初被带到萧启的帐子。 这一回用不着她多费口舌,嘴都还没长开,闵于安很自觉地出去了。 闵于安就是再生气,关门帘的动作也小心的很,没有让外头的寒风透一点儿进来。闵于安气萧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不过为了一丁点的事情就要这样。 可她还是不忍心让这个人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害。她记得她不能着凉,不能吹风。他也记得这样的伤,必须赶快处置。所以找容初的时候脚步带风,容初几乎是被他拉着脚不沾地地到了这里。 担心归担心,闵于安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面上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 她轻轻带上了门帘,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就这样站在门外,抱臂站着,不再说话了。 ???容初受宠若惊,简直不敢相信闵于安与上回跟她几乎吵起来的是同一个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启虚弱一笑算作回应,任由她动作,没回话。 容初也不在意,以为阿启是疼得不想说话,毕竟她脸色苍白,肌肤冰凉,机体受到外界刺激后会这样再正常不过了。 等到上药的时候,萧启终于组织好了措辞,平静道:阿姐,小公主发现我身份了。 该想的已经想过了,她也就不慌了。 第69章 容初还没反应过来,顺着嘴就问出来了:身份?什么身份? 萧启没解释,静静的不说话,留给容初一点反应的时间,她知道阿姐会明白的,也不太想解释,心神具疲。 容初自个儿想了想,终于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惊呼道:你说什么?! *** 凛冬。 恋耽美 ——(51) 冬季的天气就是这样,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就飘起了雪。闵于安抬头去看,层层叠叠的雪好似没有重量,争先恐后往下落。才落到地上,人的脚踩过,就化成了泥水,短暂的一生也就此结束。 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无论你如何努力想要获得,也是颓然无功。 闵于安站在门口,迎接着刺骨寒风扑面,还有一波又一波的视线。 往来兵丁不少,就见萧启校尉的亲卫这样站着,也不吭声。还暗自嘀咕呢,不是说萧将军对亲卫挺好的么,因为担心亲卫没有作战经验都没有带她上战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吵架了? 萧将军居然舍得大冷天的把人关在外头啊。 别人如何想的闵于安不知情。 闵于安能感受到四处探查的视线,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空去在意,也懒得去在意。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因为想要看见她更丰富的表情,想要得到这个人,想要一点一点的,让她动心。所以才没有戳穿她。才会导致萧启对这样的事情这么在意,才会在可能暴露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下手。 利刃刺破皮肉,看着鲜血从身体里流出,还要抽出空来跟自己演戏,萧启很累吧。 闵于安自问自答,给了自己答案,的的确确是自己做错了。 如果在一开始就让萧启知道自己并不在意那些,她就不会紧张害怕到这样的地步了。 闵于安没有想过要伤害萧启。 能够重活一世,她最大的梦,就是这个人,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害她受伤,惹她难过,害她伤心。自己就像是一个瘟神,凡是沾染上的人,没有一个逃得脱厄运。 是不是现在的生活太甜了?甜到闵于安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甜到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分明她最开始想要的,只是这个人平平安安。 不要像前世那样,让她见到一座孤坟。 闵于安在那座边陲小城里,一个人生活了几十年。 因为没有期待,每天一睁眼就是一种折磨,她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可她又舍不得死,因为她死了,就没人记得那样鲜活的将军了。 除了生存所需的常规的吃喝拉撒,闵于安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提一壶酒晃去将军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其实挺奇怪的,一个大活人整天守着一座坟,也不干别的,就喝酒、喃喃自语。后来闵于安年纪大了,成了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更显古怪。 村里的孩子啊,都说她是个怪人,阴森可怖。小孩子不懂事,看见不符合自己认知的事物,就喜欢躲避或者攻击。他们总喜欢拿小石子扔她,她也不在意,闵于安犯不着跟群小孩子计较。 她不怎么跟别人交流,成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无法自拔。 闵于安乐在其中。 她的命,应该说是萧启救回来的吧。身在他国,忍受不了羞辱数次想要结束自己,却又放弃。 她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她的余生,皆是她。 有时候闵于安都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爱这个人,还是只是执念作祟不甘心。但她不愿放弃,爱念也好,自私执念占有欲也罢,她想把这个人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老天为什么,好像就是见不得人开心。 现在的一切实在是太美好了,成日泡在蜜糖罐里,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人? 难道要告诉她,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你所做的一切,遮掩,掩饰,欲盖弥彰,在我的眼里都是一个笑话。那萧启,估计会很伤心吧。会不会觉得羞辱?会不会觉得一腔真心错付? 那么才有了一些进展的计划,是不是就这样胎死腹中? 闵于安冷笑一声。 这笑像是从内心最深处、最黑暗的角落里发出来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居然会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只是装成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扮演一个正常人太久了。闵于安都忘了自己的本性了。 所以呀,现在要想的就是,怎么能够让萧启接受自己? 闵宇安不可能装作看不见,她身体上的端倪。方才着急动手打的那一架,她还能感觉到手上的触感,萧启是真的急了。她总不能直接说我喜欢你,不在意你的身份吧。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碎了她的一切计划。 温水煮青蛙,温水直接变成了烫水,让青蛙从锅里面跳了出来。怎么才能把这个青蛙抓回去? 可是闵于安还是有点生气,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气自己没有早早的发现,平白让她受了这么多的痛苦和折磨。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 闵于安在外头想东想西,自己跟自己较劲儿,帐子里的两个人也久久不能平静。 容初脑子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份就这样暴露了吗?她们掩盖了这么久,所有的一切,就这样成了空。 那可是皇家的公主啊,地位尊贵,娇生惯养,脾气骄纵。自己两个人骗她骗了这么久,把她唬得团团转,那她得有多生气?作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为过。 欺君之罪,还欺瞒皇家公主骗婚,罪加一等。 到底要怎么办啊? 得知这个消息,容初包扎的动作都缓了几分,她现在哪里有那个心思去专注在这个上面。 吃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悬在头上还没有落下来的刀子,比不上现在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萧启的伤口不能再拖了。 因为想要掩盖来了葵水的事实,萧启就想到了这个馊主意。捅的是左下腹,这个地方没有大的血管经脉,也没有重要脏器,可以说是比较安全的地方,所以她那样果断对自己下了手。 再怎么不严重,也是伤口。 在医者的眼里,伤口无论大小,都需要谨慎对待。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受伤的人就这么没了。 一道小小的口子,就可能因为破伤风,让一个人失去生命。用作近身防卫的匕首,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不知道有多脏,所以必须谨慎又谨慎的对待。 而且因为萧启想要早早的掩饰破绽,动作太急躁,匕首刺的就有点深了,伤口越深,就越不好处置。 给他处理完伤口的容初一抹额头的汗,长长舒了一口气。 沉默好久的萧启抬眸望向她,眼底是释然,终于开口道:阿姐,你别担心。我会跟小公主好好说的,若是她真的太过生气,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这样的话,容初自然不可能同意。两个人孤零零的,相依为命这般久,命早就连在了一起。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知情不报,视为同罪。两人一起死,总好过一个人做孤魂野鬼。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多好。容初说着说着居然笑起来了,反正她早就该死了,她的命是阿启续的,一起走,也好。 萧启:那林含柏怎么办?她不是看不出来林含柏和阿姐的关系,阿姐那样在意林含柏,怎么放得下她? 容初脸上强作的笑意就这样凝固。 是啊,小哭包,应该会很伤心的吧?自己好不容易回来,却又要让她面对这样的事情。 人活在这世上,总是会面对选择题。在一个两难的境地,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容初把心一横,只有对不起小哭包了。 自己与她还没有太多的牵扯,不过是个年幼时的邻家姐姐而已,若是自己死了,她也许会伤心,但过一段时间总会恢复过来的。容初不能让阿启一个人面对这些。 容初这样想着,面上就带了决绝的样子。可还没等她说话,萧启就打断了他。 阿姐,别担心了,小公主心里怎么想的我们都还不知道呢。等她回来我跟她聊一聊,再说吧。 到时候无论是她要我的性命也好,还是当牛做马也罢,我绝无怨言。 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可是你不一样,你与她没有任何的牵扯,纯粹就是无妄之灾,我会把你摘出去的,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不是还想要好好当大夫的么?救了那么多人,可不要半途而废啊。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日子久了,萧启自己都觉得膈应,满嘴谎话的自己,到底还是自己么? 既然暴露了,那便不需要再隐瞒了,她打算,全盘托出,是死是活由闵于安来定。 *** 萧启想好了对策,外面的闵于安也是如此。该说真不愧是夫妻么,两个人的思维都如此的同步。 事情都进展到了这一步再装傻,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发现,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闵于安就只能换一条思路。 从她欠了自己这一条入手,可发展的余地还很大。 闵宇安知道自己这样算计萧启,简直就是不要脸。一开始就是自己非得粘上去的,从设套绑人,到成亲,再到如今,全是自己一手促成,萧启只不过是被她推着往前走罢了。 可闵于安没有别的办法,她只想留住这个人。 欠一点也是欠,欠多些也是欠,债多不压身。等把萧启绑到身边了,她用余生来还。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昨天的更新 今日最惨奖颁给林含柏。 被放弃还一无所知的林含柏:??? 感谢在2020091915:56:51~2020091922:4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298638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有句古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人与人的相处,就是你欠我我欠你的过程。只是欠的东西种类多了去了,有金钱,有人情,有真心。 萧启做好了决定,打算一口气还个干净,图个心安,无债一身轻。闵于安却想要就这样欠下去,直到她们之间的纠葛越来越深,多到萧启再摆脱不了自己。 所思所想的都不一样,却殊途同归,一模一样的目的,就看谁会演戏了。 这一场无形的对决,有人一开始就输了个彻底。 与来时被拖着几乎飞起来不一样,回去的路上没有人催命似的赶,容初扛着药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临走看了眼守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闵于安,心里慌慌的。小公主这也不按套路出牌啊,正常人发现被骗了这样重要的事情,不应该是火冒三丈么,怎的她就能如此冷静,还能去找自己过来给阿启看伤。 自己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小公主没有那么的生气?这事情,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却听见身后一声闷响,容初回头去看,闵于安已经进了帐子,声响是自门帘处发出的,能把布制的门帘摔出这样大的声响,恩,肯定是很生气了。 容初: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天真地以为闵于安没太生气?算了,还是回去交代后事吧。该处理的病人处理,该叮嘱的叮嘱,也该跟小哭包隐晦提醒一下的。又不能讲得太明显,不然她全知道了对她也不好。 哎,真是难 *** 闵于安进了帐,就见萧启长发披散着斜靠在床榻上,染血的衣物被扔在一边,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状态却不是如此。 嘴唇干裂起皮,那双自己最爱的黑眸里没有半分光泽,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闵于安脚步一顿,还是狠了狠心,不打算打乱自己的计划。 萧启听见闵于安进来的脚步声,只略微抬了下头。而后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做足了心理准备,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 闵于安没给她这个机会。 有些时候,抢占先机很重要,开头直接就能决定事情的所有走向。成败,在此一举。 闵于安只瞥了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径直走到桌案边上坐下来,当然,是背对着萧启。毕竟再厉害的演技也需要酝酿下情绪,若是看着她,指不定自己就心疼得忘记了演戏了。 心疼是一方面,未来,也是一方面,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说她冷血也好,残酷也罢。疼这个人可以慢慢来,现在,闵于安需要抓住这个机会,若是连留她在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一切都只是空谈。 萧启哪里知道闵于安阴测测打算坑一把自己,她已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打算全盘托出了,却被闵于安把所有的言辞堵在了腹中。 眼见闵于安走到桌案那里,没打算跟自己说话,萧启有些急躁,咳了两声,想要吸引闵于安的注意力,好开始接下来的事情,可闵于安完全没有看她,背影一动不动,萧启还能看见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萧启:有点儿尴尬,就像是你打算放个大招,人家压根没当回事,憋了一身的力气无处发泄,拳头打在棉花上,一下子这气就泄了个干净。 可是却不得不说,终归是要面对的。 公主,闵于安不看自己,那就不看吧,萧启起了个话头,我 才说了三个字,就有细细的轻泣打断了她。 闵于安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间或伴有一声抽泣。 亲卫所配置的铠甲重量也是不小,压在她身上似有千钧重,闵于安被压得趴伏在桌上,双手环抱住脸,哭声渐大。 这一招,犯规了。 萧启只想要好好说清楚事情的原委真相,所有的一切交给闵于安来决定。闵于安这一哭,却直把她哭的心神俱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闵于安也是有些难,哭声差点儿没维持住。好容易酝酿好了情绪,这人居然又叫自己公主!是迫不及待想要拉开距离了么?! 她一口气又上来,却强行忍住,先忍忍,把萧启钓上钩了再跟她算账! *** 萧启掀开被子急急下了床,脚落地的一瞬,就痛吟一声,捂着左下腹弯下了腰。 纯粹是疼的。 伤口才缝好,正是需要卧床休息的时刻,那部位又很尴尬,无论她动作或是说话都会对伤口造成一定的牵拉,痛感一阵又一阵。 衣裳顾不得披上,鞋也没穿,暴露在冬季寒冷的气温里,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回到被窝。 可耳边的抽泣一声大过一声,容不得她耽搁。 萧启僵了几瞬,等缓过这一阵,就强行直起了身,冲闵于安走去。 床榻距离桌案得有个几步远,等萧启走到闵于安身边,额角又有冷汗渗出。 一贯温热的手沾了冰凉的温度,搭上了闵于安的肩,萧启咽了口唾沫,压下身体的寒颤,柔声问:怎么哭了?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着哄好闵于安。 手下的人没有动静,哦不,也不对,应该说,她感知到了肩上的重量,特意耸了耸肩,摇晃了身子,想把这恼人的手给甩下去。 恋耽美 ——(52) 自然是,没有成功。 萧启凑近了她,声音气若游丝,又强打精神:别哭了好不好?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我替你解决。 闵于安沙哑的声音自抱着自己的双臂间传出,闷闷的:不要你管,你走。小姑娘委屈得不行的声音直击萧启命门,立马丢盔卸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是你的错!她声声控诉。 萧启只能顺着她的话来:是是是,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手下的身躯僵了一瞬,陡然放松,闵于安说:你骗我~ 萧启的心漏跳了一拍,一时不知道该认错还是如何,她想说我不会骗你的,可想到自己的谎言才被戳穿,只得闭了口。 又听她道:我只有你了啊语气郑重,浸透了哀愁,还有她听不懂的沧桑。 闵于安没有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只是想要一个,心里眼里都是我的驸马。就这么一点心愿,老天也不肯实现么。 当年母后病重,父皇发出皇榜,遍寻天下名医。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汤药灌了一碗又一碗,他日夜照顾,却还是没能留住母后。母后去了,父皇就杀了所有替母后诊治的大夫。 她顿了顿,道:我以为父皇是爱着母后的,尽管用错了方式,牵连无辜之人,害的那些大夫家破人亡。 可他没过多久就听了朝臣的话,广纳后宫,后宫里的娘娘们一年比一年多,父皇龙床上伺候的人日日不重样。母后的画像还摆在他床边呢他就不会觉着愧疚么? 世间男儿皆是薄幸人,所以我想为自己找个驸马,一个满心满眼只有我的驸马。 很幸运,我找到了。闵于安说到此处,抬起了脸,娇俏的容颜不复,杏眼红肿,唇瓣被她咬出了牙印。 这一次她没有在乎形象,所以哭相并不好看。 萧启却只觉心疼。 闵于安很粗鲁地拿袖子揉了眼,杏眼更红了:从未有人如你这般待我。我以为我的驸马,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我是想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可是连你,也在骗我。 淮明,你为何要骗我? 是因为我很好骗么? 是因为我很好骗么?好骗萧启被炸的晕晕乎乎险些跌倒,闵于安本只是演戏,却带上了真情实感,说着说着就陷进去了。闵于安时刻关注着萧启,见她状况不对,忙拉住了她,入手,是一片冰凉。 坏了,都没想着看看她穿的衣裳多不多,又着凉了! 闵于安看了看,想起身把毯子拿过来给她搭上,却被萧启死死抓住,不能离开半步。 萧启稳住身形,眼前还在一阵阵地发黑,她知道,身体似乎受不住了。 可她必须说,心底咂摸了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我不想骗你的。从来都,没打算骗你。只是形势迫人,身不由己。 萧启还想再多说些话,眩晕感却伴随而至,只来得及吐出最要紧的那一句:你若是生气,只管罚我便是,如何处置我都毫无怨言,只要你能开心。只要你能开心,怎样都好,便是要了我的命,也无所谓的。 只是,只是 晕过去的前一瞬,她死死握住闵于安的手臂:别牵连阿兄,她不知情的。 闵于安:戏演到一半,怎么看戏的人还能晕过去呢。 阿兄阿兄,容初在你心里就那样重要?那我算什么?! 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身体要紧。闵于安摸摸这人的额头,烫手。 寒冬里只着单衣在外站了这样久,又是才受了伤流了血,哪里熬得住? 闵于安悠悠叹了口气,双手打横把人抱起来。 走到床榻不过几步的距离,闵于安边走还边想着,相比于上次,这人又轻了不少啊。怎么样才能把这人喂得胖一些,健康一些? 萧启被轻轻放在床榻上,闵于安拉过被褥想给她盖上,入手却是一片冰凉。因为萧启起身时没有把被褥盖上,所以热意都散得差不多了。 是抱着人给她取暖呢,还是去找容初? 闵于安权衡一下,还是决定去找容初回来开药,高热严重了,是会把脑子给烧坏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容初:我就是个工具人感谢在2020091922:46:00~2020092015: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迷小说,无法自拔、銀狐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永远单推猫又小粥30瓶;我是谁?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容初从萧启那里回来,林含柏已经等在她帐子里了。 她总往容初这里跑,林宏拉也拉不住,恨铁不成钢,只能拎了容初的耳朵威胁她,不准她欺负自家闺女,武力值的压迫下,容初不得不同意。得了亲爹首肯的林含柏跑过来的频率越发的勤了,所以见到她,容初并不稀奇。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一身戎装,马尾高高束起,在发顶盘着,英姿飒爽,似乎寻不到当年小哭包的影子了,眉目间却能瞧见相似的轮廓。 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嚷嚷着要找乐姐姐的小哭包,长大了,也就,没必要再找乐姐姐了。 容初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为什么心里会这样难过呢? 容初自幼便懂得静心,惯会装模作样掩盖心思,她若是不想让林含柏看出来,那任凭林含柏如何猜也瞧不出她心里的念头。 于是林含柏也瞧不出她的难过,还以为她是累得眼睛都红了,担心道:要不要先睡会?病人是处理不完的,把自己身体累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养好身体才能更好地救人啊。 林含柏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就这样看着她,容初都能从林含柏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专注,而又认真,就好像自己是她的整个世界。 这样被人关心的感觉,是会上瘾的。小哭包似乎没有什么在意的,一直,一直以来都在围着自己转,不论是在京城黏着自己也好,还是随自己来边境也罢。 她担心自己抛下她,她很在意自己。 容初终于弄明白了这一点,却太晚了。 事情暴露,她与阿启的下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若是刑部再查一查,指不定就能发现自己的身份一个本该死于很多年前被抄家灭族的人。 到那时候,与自己关系亲密之人,怕是不会好过了。 自己需要跟小哭包拉开距离,容初清楚地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再怎么忍心把她推开呢? 容初幼年便熟读四书,后来沉迷于医书里头无法自拔,到现在甚至能够背下一整本医书来,基础定义更是记得不知道有多熟。 她在心底喃喃默念:心主血脉、主藏神,为君主之官,在志为喜。 没有血缘的关系,若是一个人的心神为另一个人颤动,那就代表她喜欢上这个人了。 容初迟迟不愿面对、不肯深思的一切终于在此刻暴露出来,她原来对小哭包动了这样的心思啊。真是糟糕透了。 自己这个姐姐,当的一点儿也不合格。 容初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扯下林含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摆正了身子,正了正神色,道:林含柏,我直呼全名,已表明了她拉开距离的决心,林含柏莫名觉得害怕,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什么,想要阻拦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门帘被撞开的声音却打断了这一切。 *** 听到声响的容初:这军中什么都好,就是帘子格外恼人,我这种没有地位无人把手的帐子想进就进!以后混出头了定要换个带锁的帐子!看你们还能不能闯进来! 人总喜欢说以后等我怎么样了就如何如何。 以后啊,是个充满了希望的词儿。代表着,还有事情可以期待,生活还有可期之处。 可容初似乎是忘了,自己已做好没有以后的准备了。 都打算交代后事了,还有以后么? 闵于安匆匆忙忙闯进来,几缕碎发从束好的发髻中脱出,随她的动作飞舞。她今日好似一直都在奔跑的路上。 闵于安急道:萧大夫,萧将军又出事了!索性还有理智,记得换了代称。 ?容初也顾不上其他了,把自己碎成好几瓣的心勉强拼凑拼凑,又给塞了回去,问,不是才处理完么?又怎么了? 闵于安脱口而出早想好的说辞:没注意着了凉,发了高热,现下整个人都烫的很呢! 高热,是个所有大夫都畏惧的词。 能导致高热的原因有很多,受凉、感染、病变、失血几乎囊括了一切疾病。有的可以查出缘由,有的却不明其踪。容初不知道这一次的阿启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高热,可能是着凉,也有可能是她处理伤口时太过恍惚,处理不当。 若是后者,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的纠结皆被抛在脑后,容初连自责都顾不上,推开门帘就往外跑,两顶帐子间本就只有几步的距离,挪动所用的时间更是被她缩短。 文弱的身体不堪重负,大口喘着粗气,容初拎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灌了几口水,剩下的全淋在脸上,气温立刻让整张脸都变得冰凉,连带着脑子也清醒过来。 容初打了个哆嗦,拍拍自己的脸,把沾水的手往身上蹭蹭,蹭干了水才伸手给萧启把脉。 她凝神静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感受萧启身体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良久,她长舒一口气,一直憋着的那股劲儿也散了。 守在一旁、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打扰容初把脉的闵于安瞧瞧她的脸色,问道: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无碍,的确只是风寒引起的,开几贴药喝下去就能好。容初说,瞥见闵于安面上毫不作假的担心神色,忍不住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阿启这风寒,是不是也是因你而起?分明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才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晕在这里了。 她也不管这人的尊贵身份了,破罐子破摔,一口气全说出来:我们瞒着你是我们不对,可你也没给阿启解释的机会啊!莫名其妙被召回京城,莫名其妙被选作驸马,你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阿启,又怎么好意思怪她?! 容初知道自己这话有毛病,压根站不住脚,说实话的机会总是有的,她们却没打算告诉闵于安。 可人总是偏心的,躺在床上意识不清还发着高热的妹妹最重要,她话匣子一打开就管不住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她了?遇上你以后,她就没一天安生的,成日里不是受伤就是养伤,身体还没好全就又受了伤,求求你放过她吧!我们小老百姓真的高攀不起! 好脾气的人,若是这脾气上来,那可就不是一会儿能止住的了。反正都知道了,命运交给她人手中,还不许她发泄发泄了?! 阿启已经在很努力地同你拉开距离了,是你非要缠上来的,是你非得要跟着来边境的,我们是有错,那你公主殿下就没错了?! 容初一股气全都说完,因为憋气而胀得脸色通红,大口呼吸着。 等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察觉出不对怎么被自己这样吼了一顿,小公主都不生气的么? 她瞅向闵于安,险些捂着心口惊跳起来,闵于安竟然在哭? 闵于安小声抽泣着,手上攥了个帕子,轻拭眼角的泪珠,容初脑子里只能想到一个词梨花带雨。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搞的容初怪愧疚的,像是欺负了人小姑娘,算一算年纪,小公主比小哭包还小一岁呢,愧疚如潮水般自心头浮起,淹没了容初。 哎,容初伸手想拍拍她的肩安慰一下,又猛然记起这是阿启的妻,自己虽说性别相同,碰她也不太好吧? 于是给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别哭了,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闵于安接住了杯子,双手捧着,吸吸鼻子,糯糯道:兄长,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喜欢她,便是知道了她是女子,我也喜欢。 我不会告诉父皇的,我会替她保守秘密的。可我,不想和离。 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我就想和她一直在一起,行吗? 说到最后一句,闵于安直直望向容初,眼里泪花盈盈。 那双无辜可怜的杏眼含泪,就这样望着自己。容初想说不行,但她说不出来。 在医者面前,人是没有性别的,都是一个脑袋一个躯干加上四肢,顶多就是脏器有些不同。所谓阴阳调和,五行相生,都是相对而言的。 什么男为阳,女为阴,须得相辅相成之类的话,在她看来都是狗屁。 所以甫一知道自己对林含柏的心思,她也只是觉得自己妄为人姐,而不是觉得自己恶心。 阿启总是对着自己阳奉阴违,嘴上说着跟闵于安拉开距离,行动却不是这样做的。容初不是看不出来,能由着闵于安侵占她的领地,就说明阿启说不定也有这样的心思。 人们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因为情之一字,最是难得。 算了吧,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分开她们呢? 容初没有直接答应,只道:我不会掺和你们的事的。至于你们是否能够在一起,前路阻碍能否跨过,就看缘分了。 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多谢兄长!闵于安破涕为笑,胡乱擦着眼角的泪,笑容逐渐扩大。 容初实在开心不起来,勉强笑了笑:我就先回去了,阿启这里 我来照顾就行了,有什么事我会去叫兄长的!闵于安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容初点点头,转身走了。 小公主照顾萧启,确实每次都能照顾得很好,自己也能放心。 成功拿下容初,闵于安随手擦干脸上的泪,给萧启掖实了被子,确定不会透进去一点凉气了,才捧着容初的药方出去煎药。 她喜形于色,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背影都透着一股子欢快。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影后闵于安成功拿下家长! 恋耽美 ——(53) 沦为背景板的林含柏:???我呢?我就说了一句话!感谢在2020092015:23:34~2020092023:3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慕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生病的时候,人就格外脆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意识混沌。胡思乱想,大概是唯一能做的。 萧启晕过去前说了一大堆,除了把阿姐摘出去,最想说的其实只是那句我从来都没打算骗你。 怎么舍得骗你呢? 开始没说是因为没有机会,后来,是舍不得说。 若是说了,拥有的一切也就都没了。 她开始贪恋这种感觉,不能想象若是闵于安用那种厌恶的眼光看自己会是怎样一种感受。 我喜欢你啊 萧启想要告诉闵于安,但她最终没有说出来。 *** 喜欢啊,是个很难界定的词。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闵于安的呢? 发现自己拒绝不了她任何要求的时候?秋猎重伤,醒来看见闵于安守了自己一夜的时候?新婚夜后舞剑的清晨?还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她连喜欢是什么概念都不知道的时候? 前世送闵于安和亲的一路,大约是她在阿姐去后,最安宁的一段时间。 不必整日受着梦魇的折磨,不必担心不知道会从何处射来的暗箭,只全心全意地对小公主好,看着她开心,萧启也开心。 可她却亲手把她送入了辽国皇城。 辽国君主耶律赫指名要萧启相送,旨在羞辱。 见着这害的自己损失不少大将的小将军毫无抵抗之力,低眉顺眼乖乖送上大邺的公主,他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觉得屈辱么? 那就对了,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你们大邺的军人,全是一群孬种! 这副嘴脸,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及颜面,耶律赫没有明说,事实上,他一句话都没说,头却抬得老高,全程拿鼻孔看人,以眼神蔑视。 能在强者云集的军营里混到如今这番地位,萧启的脾气也不是盖的。她攥紧了拳,死死克制住自己吆喝手下攻打他们的欲望。 她想说咱们回去吧,咱不干了,我会护着你的,什么和亲什么皇命,我都不管了。你又何必来这儿受气。 闵于安那日在酒馆所言却倏的闪现脑中,让她散了所有的气性,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萧启记得,那时候闵于安笑着,眼中含泪,语气缱绻:若我逃了和亲,这世间必定再起纷乱,我不愿见他难过、看他受伤。 而今想起,萧启只想问闵于安一句:你心悦之人值得你如此为他么?!他若真的爱你,又怎会让你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但是她没有。 自己该以什么立场去劝她呢?一个送亲的将军?君臣之礼不可废,萧启便是问出来,也不过平白给辽人看笑话罢了。 再则,若闵于安执意如此呢,那自己说这些,岂不是会害得闵于安在辽国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诸多原因加起来,于是就只能袖手旁观。 萧启就这样看着她蒙着盖头,在小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耶律赫。她长裙曳地,红衣似血,体态婀娜。于是萧启后知后觉的想到,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姑娘的闵于安,其实可以称得上女人了。 她嫁人了啊 眼眶热热的,她死咬着唇,咸腥味在齿间弥漫。萧启不知道这是为何,却也明白不能够在敌国面前丢脸,她脊梁笔直,持剑站立,目送闵于安远去。 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萧启都以为自己只是不甘心被人侮辱,是心疼闵于安背井离乡。 直到亲近相熟的将领有次开玩笑地调侃问她:萧将军为何不找个媳妇儿呢? 萧启张口就想说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搪塞过去完事,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问了,驾轻就熟。 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再说不出话来:莫不是心里有人了吧?你喜欢上哪个姑娘了?老哥去替你说道说道! 听见这话,萧启脑海里竟蓦地浮现出一道红色背影,是闵于安进辽那日的身影。 自己原来,一直记着她么? 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她哭哭啼啼找自己算账时的娇憨模样,是她半夜睡不着找自己寻求安慰的泪眼,是她喝了蛋汤抬头时惊艳的一抹笑 却原来,自己喜欢上了这人么? 喜欢又如何,闵于安和亲,自己也算半个帮凶,有何资格提喜欢? 那就拼了命地打仗吧,待天下太平,我接你回家,你想如何我都依你。 *** 在太子别院,临死之前,萧启也想过闵于安的。 可微微浮现的一点儿念头也被她强压了下去。萧启知道自己不配,没有实现接闵于安回家的承诺,她有何颜面去想她?那于闵于安而言,不过是一种亵渎。 她倒在地上,只喃喃道阿姐,我食言了。 她食言的对象,又何止是阿姐呢? *** 萧启只觉愧疚,所以在这一生,知道闵于安已避免和亲命运的时候,想要拉开距离。就让闵于安好好的,成亲生子,过上平凡幸福的日子吧。自己会在边境护着城池,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计划赶不上变化。 萧启低估了自己的不甘和恨意,她终究远离不了皇城,最后还是会搅进纷争。 可说到底,她食言也有闵明喆的一半功劳。 没有他,踏平辽国的誓言早该被她实现了。 萧启怎么知道,自己死后,闵明喆接管了她一手训出的军队,什么兵力、武器、作战方式,都成了他一统天下的利器。而她的小姑娘,回是回了家,却孤单到死。 天意弄人。 *** 梦里那将领还在聒噪:萧将军啊,不是我说,年纪大了就该找个媳妇儿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多好,你现在是不觉着,等老了就知道后悔了!哎你别害臊啊,男子汉大丈夫,聊这个怎么了?喜欢就上门提亲啊! 喜欢就上门提亲啊! 喜欢就 这句话就在萧启耳边单曲循环,吵得她不得安生。 哪有你说的那样简单!但不说性别如何,她有心悦之人了,难不成让我插足人家感情么! 情绪一激动,人就清醒过来了。 萧启能感知到脸上有凉凉的湿意,柔软的还在不停滑动,她忿忿,睡觉都不让人安生么! 萧启攥住那恼人的东西,怒目而视。 呃 而后悻悻地放开了手。 闵于安猝不及防被她一抓,手失去力气,险些打翻装着凉水的盆。 意识到是萧启醒了,她调整好情绪,准备开始演戏。 *** 萧启一想到自己临昏过去前说的那句如何处置我都毫无怨言,只要你能开心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心里虚虚的,闵于安会怎么对自己呢? 我骗了你那样重要的事情,还妄图蒙混过关,之前不过是些小事都能让你生气,现在这样的大事,怕是怎么都还不了了吧。 萧启松了抓住闵于安的手,无力垂落在被子上,低垂着眉眼,静静等待宣判的来临。 闵于安压根就没看她这副模样,心知自己瞧见她憔悴的神色定会心软,干脆先下手为强。 闵于安捏紧了帕子,缓缓递到眼角边上,左擦擦右擦擦,半晌没动静。有帕子遮掩,她在萧启看不见的地方眼角一抽糟糕,方才哭的太厉害,这一时半会儿还真哭不出来! 焦急,不安。 哭不出来还怎么演戏,这根本没办法接下去啊! 只有换个方法了。 她扔了帕子,整个人往萧启怀里一扑,直扑得萧启茫然失措怎么了这是? 萧启听见耳边有抽泣声传来,小姑娘嗓音都沙哑了,透着股后怕的意味: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只要你醒过来,什么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好好的,人平安无事就好。 我不怪你了,淮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淮明。 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好不好?我不会同父皇说的,我不在乎,不管你骗了我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萧启迷迷糊糊,就想点头。这若是梦境,未免也太甜了,她舍不得拒绝。手僵在空中,终究还是落了下去,她轻拍闵于安的脊背:别哭了,全都是我的错。 手下的人僵了一瞬,竟嚎啕大哭起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委委屈屈,患得患失,直击萧启灵魂深处。 可她还是狠了狠心,说:公主,我骗了你,错了就是错了,怎么配继续留在你身边? 况且,你命定的心悦之人,指不定在哪处等着你啊。我算什么呢,冒牌货,还满嘴谎话,不值得你如此。 闵于安狠推了她一把,手臂从脸上擦过,萧启只来得及看见一双红红的兔子眼,就眼前一花,倒在了床上。 失血带来的反应没有那么快消散,萧启能感觉到头顶的帐篷在转圈,转啊转,红色的眼就代替了帐篷抢占了她所有的视野。闵于安记得她伤在腹部,只推了萧启的肩膀,把人压在床上,然后咬了上去。 字面意思的咬。 萧启:是幻觉么,小公主什么时候喜欢咬人了?怪疼的。 这该死的灵敏五感,全都专注于闵于安身上,心脏承受了太多。萧启破天荒讨厌起老天爷赋予她而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来。 方才哭不出来,现在还是哭不出来,但不妨碍闵于安换个剧本。 恼羞成怒,就很好。 眼睛是用袖子搓红的,面上的怒意是装出来的,推她的力道也控制在不会把她磕着碰着的地步,但唇的动作,却是心之所向。 闵于安早就想这样做了,在她清醒的状态下,顺从本心地撕扯。 贝齿轻轻收着力道,只带给人轻微的疼意,不会伤着她,又满足了自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023:30:37~2020092117:3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zzyhoned3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牙齿的咬合力有多大? 没人知道。 牙齿,可以用来切割食物,咀嚼进食,也可以用来爱一个人。贝齿最锋利的部位接触到皮肤最柔软的部位,硬与软的碰撞,会发生什么? 水深火热。 被咬的人最深有感触。 萧启仰倒在床上,半个身子被闵于安压制着动弹不得,剩余那半个身子无法着力,形同虚设。 她此刻与往日里的形象全然不同了,冷面小将军。 为了防止这人挣扎耽误自己的计划实施,闵于安趁她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间隙,缚住了她的手。手拿她束发的带子绑在床头。 被自己束发带捆住的萧启:造了什么孽! 她衣领口散乱,黑发铺在枕上,在冬季里晒不到太阳故而变得白皙的肌肤更显透明,看着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好欺负啊~ 闵于安这样想着,于是她就顺从本心这样做了。 在这样的时刻,时间流逝总是格外慢些。 慢到足以让一个人忘记自己脑子里想的东西,所有的顾忌不翼而飞,只随心所为。才睡了一觉,力气得以恢复,萧启只略微使劲,就挣脱了发带。 手,拥上了闵于安的背。 反客为主,你来我往,像是攻城之战,到最后攻方与守城那一方彻底掉了个儿。 良久。 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呢? 大概是,唇上传来的刺痛再不容忽视的时候吧。 唇,人身上最柔软的部位,其上附着最薄最脆弱的肌肤,稍稍摩挲就能红肿,磕碰一下就会出血,更不要提这么久的~造作。 休战的两个人才一分开,新鲜空气就争先恐后往鼻腔口腔里涌。 等到大口喘气的声音渐消,理智重新回笼,萧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是打算放她离开的么?不是都决定了放手么 她令人心动的回应着实让闵于安开心,虽未料到,却正巧,合了闵于安的心意。一个人唱独角戏多没意思,多个人,这戏才好接着往下演。 闵于安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萧启,很认真地问:你为何要吻我? 萧启的脸上染上红晕,支支吾吾道,不是你先,先,那个,吻,吻的么我就是,不受控制了。 闵于安摇了摇头,不为所动,继续道:你可以推开的,但你没有。 萧启颓然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是啊,为何没有推开她呢。人的心与脑,究竟哪一个占据了主导地位?明明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陷进去,心却又不受控制地被她所吸引。 是那红唇太软,还是眼眶太红? 那唇诱人的紧,才会让她失了神智。 你是不是喜欢我?闵于安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还能不知道萧启的性子?整个一缩头乌龟!便是再给她一整天的时间想必也答不上来,就不浪费时间了,索性直奔主题,早早地扯开那层遮羞布。 是我主动的没错,可你不也乐在其中? 那样沉醉的模样,你还能昧着良心说不是? 萧启有口难辩:我,我,我,我不好不容易狠了心打算否认,却又没能接下去。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先听我说完。闵于安再一次打断了她。 该果断时就得果断。一直磨磨唧唧地等待,喜欢的人就永远不会变成她的,这一点,闵于安深有心得。 况且萧启这情况,若再给她些时间想明白了,指不定缩到哪里去了呢。 先举例说明:我自幼长在深宫,身边往来皆是宫人。我是只活了十六年,宫中太监宫女对食的案例却见得多了,不分男女,在一起只是因为是那个人而已。或许是相互慰藉,又或是相偎取暖,他们至少当时很快乐。这样的事,没有对错之分。 恋耽美 ——(54) 再打感情牌:你是我的夫君,八抬大轿娶我回来的夫君,若你都不要我了,我能去哪里呢?身为女子,嫁人了,便再没了退路,你要我退回深宫惹人笑话么? 萧启,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她称呼了她的全名,郑重其事,不带任何引诱,只是祈求。 闵于安虽问出了这句话,却害怕听到答案。她做了一个又一个的计划,步步为营,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是常有的事。她没有那个自信,她不知道将军是否足够喜欢自己,她怕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不够重。 所以她按住了萧启开阖的唇瓣,把她未尽之言都封存回去:嘘,以后再告诉我,现在给我一个机会留在你身边,行不行? 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生来尊贵至极的小姑娘,一向明媚娇艳,哪里会有这样的时刻,她好像跌进了尘埃里,捧着一颗真心兴冲冲递给萧启,却生怕她不要。 萧启眼睛一涩,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舍不得啊,因为喜欢,所以舍不得看你这样放低姿态都得不到回答。初心,只是想要你能平安顺遂而已。 萧启跟自己说,只是留在身边而已,不会怎么样的。好好待她,等她遇到了心悦之人,就放她走。 可是有些时候,但凡你退了一步,剩下的,全盘皆输。 这便是所谓的,一步错,步步错。但你又怎么能够笃定这条路是错的呢?说不定,熬过这一段荆棘,前方便是蜜糖罐呢? *** 就在闵于安对着容初吐露真心想跟萧启好好过一辈子的时候,被单独留在寝帐里的林含柏逐渐失去了耐心。 她就看着,容初被闵于安所言吓得跑出去,一点儿眼神都没分给自己。 这样担心那个人,以至于跟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么? 再一想容初直呼她名讳后面想要说的事,林含柏就是拿脚趾头想想也能明白不是什么好事。若她察觉了自己的想法呢?会觉得自己恶心么?会与自己拉开距离么? 林含柏提心吊胆,像是亡命囚徒等着即将落下的砍刀。 那刀却始终悬着,欲掉不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太折磨人。 足以把她逼得失了神智。 因为没有名分,因为不知你心意,所以连黏着你都只有那样孱弱的理由,便是把父亲搬了出来压着你,还是无效么? 容初出门的时间不长,却足够林含柏彻底转换了态度。 那就干脆,把这把刀抢过来。你察觉到了也好,毫无所知也罢,直接捅破一切,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到明面上,这样,你还会装傻么? 所以等她摇头晃脑唉声叹气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小哭包连幼时的神情都没了,面色阴鹜,像是变了一个人。 手被轻而易举扭到了身后,虽未伤筋动骨,但对于几乎不怎么运动的容初而已,足够她喝一壶的了。 嘶疼,她忍不住道,你这是作甚,快放开!疼痛刺激下,不自觉带了些命令的口气,更激得林含柏眼眸一沉。 折磨还未结束。 林含柏制住她的手步步紧逼,容初步步倒退,直被她逼到了床榻上,失去重心跌落下去。 一不做二不休,林含柏干脆俯身压着她,压得她动弹不得。 反抗无效,容初真是搞不明白林含柏的目的,索性她也没等多久。 乐,初,容,林含柏凑在容初耳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还惦记着不能暴露她的身份,声音很小。她问,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你说过的,要娶我的。你怎么能反悔?你怎么敢反悔? 你怎么敢?! 她没了嬉皮笑脸耍赖的模样,脸色阴沉可怖,字句像是从齿缝间蹦出来的:你是想甩掉我么? 容初没有回答,又或者她没给容初回答的机会。 想得美!林含柏嗤笑一声,字字啼血,我等了你整整六年,六年啊,从个小屁孩等成了大姑娘。他们都说你死了,被砍头成了无头尸被扔乱葬岗。可我不信,我就在府里等啊等,盼啊盼,居然把死人给盼活了。 再见到你的时候,我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如若是梦,我只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可你呢? 呵,可你活着却没想过来找我,一心一意记挂着你那个宝贝妹妹。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六年的等待,在你眼里只是一场笑话么?你就不能,喜欢我一下么? 声声质问,句句戳心。 容初起初还想反抗,后来便软了力气,放任她抓着自己了,因为被她戳得实在无力反抗 原来,你都记着么? 我以为,不过是年幼时的戏言,少年玩乐所说的话,当不得真的。依你的年纪,也该忘得差不多了。 对不起。容初脸埋在被子里,只吐出了三个字。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林含柏歇斯底里,自己都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像极了怨妇,可她不甘心啊,我问你,你到底娶不娶我! 你说过的,说过娶我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啊,你说人生天地间,行的正坐的直,就得言出必行,现在我要履行自己的承诺了,怎么你就不认了? 不不对的,我怎么能误你一生呢。 同性之人虽可以结合,但世俗的压力太大了,单一个林宏就不会同意。你才十六岁,多的是人喜欢,我一个时刻担心身份暴露藏着掖着的鼠辈,怎配得上你? 阿启那边却不一样,她身家清白,战功傍身,还有公主作为保障,尚可一试。 可我只有这一身无用的医术,哪里能够害了你? 唇却被狠狠封住。 接下来的场景几乎是全样复制了那边的帐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发飙的闵于安和林含柏呢! 不许说短小!手都敲废了TT感谢在2020092117:36:27~2020092123:3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颗次的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魑魅魍魉1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林含柏第一次见到乐初容,是在五岁那年。 林宏刚打了胜仗,得封中郎将,在京城买了府邸,带着妻女到邻居家串门拜访。 对面的乐府,住着太医院首。 同朝为官,一个大夫,一个将军,却相谈甚欢。 五岁的林含柏还是个小萝卜头,懵懵懂懂跟着父亲,坐在椅子上左扭右扭,就是闲不下来。 而她对面的小姐姐看上去只比她高了一个头,却跟她截然不同。 乐初容规规矩矩坐着,两手捧着书,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嘴里念念有词。 林含柏偷偷瞄一眼正聊得起劲的父母双亲,没人注意自己,于是轻手轻脚跳下椅子,凑近了小姐姐。 小姐姐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清香,她听见她在念:小柴胡汤和解供,半夏人参甘草从,更用黄芩加姜枣,少阳百病此为宗。 什么玩意? 文绉绉的,听都听不懂。 林含柏皱眉,伸手扯了扯小姐姐的衣袖,问:你能不能陪我玩? 乐初容手上那本《汤头歌诀》才背了一半不到,她央求爹爹很久了,他才肯教她医术,从最基本的医书背起,能倒背如流了,才许学别的。 她用了最大的努力去做,想尽早入门,把背书当作最重要的事来做,恨不得睡觉都捧着书。 衣袖被扯住的时候,她才把眼睛从书上挪开。 啊,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眼睛一闪一闪的,怪可爱的。 乐初容并不觉得自己也是个小姑娘,下意识的把林含柏归类到小孩子的范畴,以大人自居。 她恋恋不舍地看一眼手里的书,对那小孩说:我还要看书,你自己玩吧。 林含柏小脸一皱,亮光就这么灰暗下去,肉嘟嘟的脸都没了神采。也不死缠烂打,那副失落至极的模样就足够让乐初容不忍,抵抗了半晌,妥协道:好吧,我带你去荡秋千。 小孩还没来得及高兴,听到一个不懂的词,问她:什么是秋千? 乐初容解释不出来,想了半天:就是,就是可以带着你飞的木板。 木板还可以飞? 小孩高兴起来,还想多问问为什么木板可以飞,乐初容没给她机会。 她把书往怀里一塞,拉着正准备张嘴说话的林含柏往外走。 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带她去看看。 真是,小孩子最麻烦了。 *** 院子里,乐父亲手搭建的秋千伫立在一堆晒着的草药材当中,却不显突兀。 乐初容把小孩抱上秋千,嘱咐一句:你把两边的绳子拉紧,别摔下来,我要推你了。就移步到小孩身后轻推她的背。 她自觉使了很小的力,也没觉得这秋千有什么危险的。 林含柏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腾空,她下意识抓紧手里的东西,紧闭双眼,张大嘴巴就开始哭: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身后的乐初容一心二用,看着她的同时脑子里复习方才背的小柴胡汤,冷不丁被她一嗓子嚎得吓着了,忙停下手里的动作,把秋千控制住。 怎么了这是? 小孩哭的抽抽噎噎,又说不清楚话:呜呜呜,怕,呜呜呜,高,摔,怕 怕高? 怕摔下来? 乐初容皱眉,那怎么办?家里除了秋千就只有一堆草药和古籍,怎么哄小孩? 她为难地思考片刻,最终选择把书揣在胸口,小孩儿太吵她也背不进去书,先哄好这孩子吧。 她拿了手帕擦擦小孩哭花了的脸,轻声哄道:别哭了,我陪着你玩好不好?荡秋千可好玩了! 小孩眼泪止住,还在不停抽噎,乐初容也坐上秋千,脚带着整个秋千向后挪了两步,然后松开力道。 轻巧的木板晃动起来,幅度并不太大,只是小小的前后晃。 林含柏一手紧握一边的草绳,另一手攥紧了乐初容的手。 手握着手,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林含柏睁开眼,开始体会到身体悬空的乐趣,真的像是在飞唉~脚时不时给秋千加个力道,秋千越荡越高,林含柏也不哭了,笑的一口小白牙露出来:哈哈,高点,再高点。 *** 等到聊得尽兴的父母们意犹未尽地约定好下一次的相聚,林宏夫妇准备打道回府时,才发现孩子不见了。 林宏夫妇慌得不得了,乐父淡定的唤来管家询问。 他家这丫头,从来都让人省心,不会乱跑的,指不定躲哪儿背书去了呢。 待四人找到院子里,瞧着一大一小两个萝卜头手拉着手荡秋千的欢乐身影,相视一笑。 乐父欣慰的摸摸胡子,孩子终于有点这个年纪的活力了 要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读书,还没学会走路就抓着自己的医书不放手,等开了蒙识了字,就更一发不可收拾。自己费尽心思做的秋千,玩了几回就没了兴趣,说是还没书好看。 还是有玩伴的好啊。 天色不早了,林宏夫妇带着女儿向乐父乐母告辞。 林含柏拉着乐初容依依不舍:那,我还能来找你吗? 得到乐初容肯定的点头,她更高兴了: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来找你! *** 都说三岁一个代沟,小孩子的世界里,一岁的年纪就像是天堑,大点儿的小孩都不愿带着小些的孩子玩,嫌麻烦。 一个医学世家的后人,一个武将的孩子,年龄相差三岁,居然也玩的下去。当然,是得归功于林含柏缠着乐初容不放。 乐初容干什么她都跟着,也不嫌无趣,听着乐初容嘴里念念有词,她也吵着闹着要识字读书。 被林宏捉了回家蹲马步练木剑,不小心磕破了膝盖,就爬起来,含泪跑到乐府。乐府的管家早眼熟这对门的小孩了,无需通传,直接放她进门。林含柏进了门,往手捧书卷的乐初容跟前一坐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见女儿受伤了都不哭、生怕她出了什么事跟着跑出来的林宏: 林含柏也不要厉害的乐伯伯上药,指名要刚开始学包扎的乐初容,然后成功收获一个被绑成大猪蹄子的膝盖,伤药抹上,白布条包了一层又一层。 乐父也不愿意打消女儿的积极性,就没说实话:这样小的擦伤,其实用不着包扎的 再然后,就是熟悉的立誓环节。 小孩子总喜欢发誓,拉着小伙伴的手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磕头拜把子娶你嫁你之类的话,说了不知道多少。 很多孩子说了就忘,还没长大,就与一同立誓那人渐渐走远,长大了都记不起个名字来。 可林含柏当了真。 *** 此刻,她理智全无,较起了真,只想得一个自己想要的回复。 说!你娶不娶我! 不,唔~ 娶不娶! 不,唔,不~ 如此这般的对话就这样循环往复,在小小的帐中回响,余音绕梁,久久不息。 林含柏是发了狠,人在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顾不得别的,也就没注意到门口开了一条缝。 经历过上回的事,被气得不轻,长经验了知道掀门帘之前先偷偷看看帐内形式的林宏:他颓然放下手,没发出半点声响,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走了。 背影透着一股子苍生悲凉,无端可怜。 就这,还用得着担心? 自家女儿倒贴就算了,人家萧大夫好像不乐意啊 该回去准备嫁妆喽~ 林宏很自然地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都开始考虑以后了,身为他亲女儿,林含柏自然不能掉队。 嘴被亲秃噜皮的容初最终还是屈服于林含柏的淫/威之下,在好不容易被林含柏松开的瞬间,狠狠点头。 林含柏是火气上头干出的这事,却不想直接戳到了容初的死穴。 她最是讲究外表,在外绝不能有一丝的容颜不整,或许这就是医者的通病吧。 恋耽美 ——(55) 实在是没办法!可这嘴还是要用来吃饭的啊,再嘴硬下去就别想在外头见人了!至于心底那一丝小窃喜,则被她选择性地忽视了。 *** 军营定点定时开饭。 晚膳时分,去伙房端饭的闵于安就和林含柏碰在一起。 林含柏并不想直面闵于安,有点儿怂怂的,但装看不见被闵于安记仇实在得不偿失,只能道:呦,好巧,长空亲自来这儿端饭? 闵于安:哦你这话说的,那不然谁给我端?指望你么? 瞥见闵于安肉眼可见的无语,林含柏后知后觉补充道:我是说,怎么不见萧将军?没见她还真有些不习惯。以前不都是萧启端了回去伺候你么 这话就问到了点子上,闵于安勾唇轻笑,意有所指:将军她受伤了,不便出来,给将军送饭是我等亲卫的指责,都是应该的。不过,林小将军怎的端了两份饭?还是你今日吃的格外多些? 数次战役下来,林含柏也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军职。自是有人不同意,但她实力摆在那里,军队论功行赏,加上又是林大将军的女儿,不可以常理看待,也能称一声将军了。 林含柏尴尬一笑,硬着头皮解释:我见萧大夫忙于整理病册,实在劳累的紧,想着替她分担分担。 哦~这样啊,闵于安拉长了语调,话音一转,那不知,林小将军今日唇色为何这般鲜艳?是涂了哪家的胭脂?说来与我听听可好? 长空哪里的话,你这唇色也甚是好看。 望望对方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笑脸,还有异常红艳的唇瓣,两个人心有灵犀点了下头,而后端着饭各自走开了。 给盛饭的小哥一头雾水:这萧将军的亲卫莫不是对林小将军有意思吧?两个人何时变得这般亲近了? *** 受伤的萧启想下床吃饭,被闵于安拦住,喝止道:你这伤要静养!下床作甚! 吃饭啊,萧启无可奈何,很无辜地看着她,反问,那我总不能都不下床了吧? 除了如厕,都不许下地,你就老老实实待床上养伤,养好了伤随你怎么蹦跶。闵于安一锤定音,很无情地说。 萧启以为她说的是玩笑话,哪有正常人成天躺床上不下来的? 结果闵于安还真就把这句话贯彻到底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也不娇弱了,闵于安竟徒手把矮矮的桌案扛了起来,擦干净尘土,放置到床榻上方,还顺手拍了拍:喏,就在这儿用膳吧。 气势很厉害,所以萧启怂了,乖乖听话,享受了一把饭来张口的待遇。 刚用完膳,擦干净嘴想看看兵书站起来活动活动,一碗褐色的汤药怼到萧启面前。 萧启:真不让人下床啊? 为何大哭一场说开以后,小公主就成了这副模样? 但被人管着的感觉,有些安心是怎么回事 感觉是很好,喝药就不那么好了,黑褐色散发着令人恐惧气味的碗装得满满的,热气升腾缭绕而上,萧启都能从那黑色里瞅见自己仇大苦深的脸。 汤匙被塞到手里,她抬头,闵于安笑意盈盈看着她,像是在监督,大有一副你不喝我就亲自喂你的架势。 萧启看一眼精致小巧的勺子,用这个喝药,那可是钝刀子割肉啊,煎熬时间被无限延长,她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吧。 她苦着脸一饮而尽,一滴没剩,苦得咂舌。 糖,被塞到嘴里。 嘴里的苦涩太重,一时半会儿驱散不了,舌尖还未来得及品出甜味,就有另一个柔软灵活的东西侵占了它。 呼吸被夺,她只能被动受着。 许久,直到苦意一丝也无,口腔被甜味占领,闵于安才满意放开她,笑眯眯问:甜不甜? 萧启舔舔唇,愣愣点头。 脑子一想,不对啊。 不是说只留在我身边么,那你为何又 我亲近我的夫君,有错么?闵于安问,假模假样擦拭本就不存在的泪水,还是我让你这般厌恶,都不愿离我近些? 萧启: *** 睡觉时分,多数人都歇了,只有巡逻守卫的兵丁还在尽职尽责察看有无异常。 容初尚在泡脚。 医者最是懂养生,脚底穴位众多,泡一泡脚筋骨舒畅,温通经脉、散风寒,还可促进安身静眠,好处多多。 林含柏出门,特地熄了自个儿帐子的油灯,营造出自己已然入睡的假象,以防万一,还拿身衣服细细团了塞进被子里,捏造出一个人形的轮廓。瞧见巡逻的人走远了,才偷偷跑进容初帐子里。 一进门,看见一双小白脚丫。 静默。 林含柏合上门帘,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 她深吸一口气,不怀好意道:我听人言,若是女子的脚被人看了,就是破了贞洁,得嫁给那人。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我就负责到底吧。 容初真想撬开这人脑袋,看看成日里都在想写什么东西,说个话就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容初就静静看着林含柏,听她小声道:你是不是得,嫁给我? 容初合上了手里的书页,放置在床边,问:你来作甚? 既然都答应成亲了,那自然得睡一起啊!林含柏道,好像说的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别这样,人家看见了,对你名声不好,容初今日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我既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的。但是我可以拖啊,拖个几年你没了兴致,也就差不多了。 林含柏不知道她的小算盘,认真反驳她的话:不会啊,我偷偷出来的,没人看见。 又添上一句:放心吧,不会污了你的名声的。 这话说的,像极了背着人出来偷/情的负心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加更,早点睡大家~感谢在2020092123:38:20~2020092221:1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慕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沉迷小说,无法自拔、一口一个天的云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魑魅魍魉14瓶;雨轩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乱世里,感情不堪一击。管你什么算计、心机、套路,都只能是如纸糊一般脆弱。 怀揣着各自小心思的人,被迫抽身而退。 既破了约定熟成的规矩,趁着夜色偷袭,没达成目的,西夏人自然不肯罢休。 有一便有二,反扑来的很快。 用来破开城门的铁木,一声一声撞击在铁皮包裹的城门上,巨大的响声回荡在黑夜里,格外瘆人。 短短一日,他们就打过来了。 腊月初十,天寒地冻,银装素裹中,一对对整齐人马收敛着声响,直冲目标而去。 指尖暴露在外冻得通红,面皮也被寒风吹得如出一辙的干裂发红,他们紧紧抓住手里的兵器,面上是相似的兴奋。 任凭谁都不曾想到,才经历过一场大战,西夏竟又发起了进攻。 连着多日紧绷了心绪以后,是如释重负。没人料到他们还敢打来,尽管林宏一遍又一遍强调不可放松警惕,守卫还是松散了许多,城墙上负责守卫的哨兵被寒风吹得很是疲惫,抵抗不住身体的本能,打了个盹,梦里是家中老母准备的热汤,他朝母亲笑了笑,伸手接过来,刚递到嘴边,温热的液体从脖颈溢出,嘴被死死捂住。 然后,他就再醒不过来了。 同伴被动静惊动,着急忙慌吹起了哨。哨音戛然而止,他也不能幸免。 西夏人再一次爬上了城墙,这次,他们成功了。 鹰鼻鹞眼的西夏统帅拓跋峰骑在马背上,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城池,冷笑出声:我倒是要看看,此番他们还能如何翻身! 拓跋峰才上位不久,他一贯瞧不中父亲小打小闹的架势,造反上位,想着来场大的收获站稳脚跟,惹人信服,不想却被高昌守军的枪/炮弓/弩怼了个正着,兵力损失惨重。 常规操作是休养生息养足兵力准备下一次进攻,但他等不及了。 拓跋峰带上了全族的士兵,精心策划战略。 他要用大邺人的血,洗刷他的憋屈。 与敌国相邻的城池一般都会挖条护城河,围绕城墙一周,用作防御。 西夏人扛着铁木游过了护城河,在两岸之间悄然搭起一道运输士兵的桥梁。 身强力壮之人扛着铁木撞击城墙,善骑射的在后方等着开路,然后一举进攻。 敢死队顺着绳索步梯往上爬,这一次,他们成功了。 *** 便是只有短促的哨声,也足以被营中巡逻的士兵察觉。 哨声太过反常,他们敲响了大鼓,催促所有人起床,同时派人去主帐通知林宏。 伤口尚在隐隐作痛,被强行从睡梦中叫醒,头痛欲裂,却必须起来。架子上的盔甲,血迹凝固成块,还未来得及擦拭清洁,就又穿上了身。 浑身笼罩在血腥的气息里,萧启收剑入鞘。 闵于安不是首次经历这样的事了,问:你的伤才包扎好,还未愈合,不去行不行?说不定只是突击练兵呢?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才打完仗,林宏怎么会无事折腾人。是问句,她却能知道这人的回答,只是徒劳罢了,却还是忍不住一试。 萧启:无碍,我必须去。 闵于安:我跟你一起。 那怎么行! 萧启双眉紧蹙:不可,战场可不是儿戏,刀剑无眼。 闵于安:那我就一次又一次看着你只身面临险境,然后带回来一身伤? 萧启:我会注意的,尽量避免。 闵于安:我不信,不是每次都有那般幸运的,若你再也回不来怎么办? 萧启眼角一抽:我没那么弱。 你说了我要如何都依我的,我要去。 萧启开始痛恨自己这样的没原则,说下的话不可能不认,她确实是说过这种话。但比起背弃誓言,你的安危更重要。 好,萧启似乎是认栽,松了口风同意了,盔甲太重,你穿起来费劲又费时,我来帮你穿吧。 她向来体贴,言之有理,闵于安信任地把背后交给她,毫无防备,萧启朝她穴位拍了一下,闵于安就失去意识瘫软下来。 萧启稳稳把人接在手里,没让她跌倒,又替她脱了穿到一半的甲胄,把人给塞进了暖和的被子里。 大不了回来再赔罪,再如何萧启也不会让闵于安面临危险。 因为怕伤着她,下手不重,担心仗打到一半闵于安醒过来,她动用了自己最厌恶的手段下/药。 萧启堂堂正正做人,除身份这一项外,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事。有什么事情用最正当的方法去解决,可现在,她破了戒。 每逢伤时,伤口剧痛难忍不易入睡,容初给她备了一瓶助眠的药丸,对身体无害,剂量不大的话不会有任何影响。 手指微微用力,她把药丸碾碎,犹豫一下,还是扔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塞进闵于安嘴里,以温水送服。末了,萧启捏开闵于安的嘴查看是否有残余,会不会呛到她。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不过几十息,待确认药丸安全入肚,萧启微微出神,她对着闵于安表现出的强烈信心,不过是装出来的。心底有个地方莫名发慌,她担心自己此次是否能够平安回来。 若不能,也是命吧。 萧启在闵于安床边蹲下,鼓声源源不断,节奏越来越紧,时间不能拖了,也容不得她纠结。 她抚开闵于安的发丝,在她额上留下一吻。 萧启迅速起身,甲片彼此摩擦发出清脆声响,她放心出门,头也不回。 雪不知道何时停了,借着月色,积雪将目之所及染成一片亮色,美得动人。 伤口还在作痛,痛意却隐隐约约的,不够她从睡意朦胧的状态里恢复过来,脑子还在昏沉,寒风吹来都无用。她悄然松开虚虚搭在剑鞘上的左手,从盔甲的间隙,顺着摸进去,在左下腹狠狠一捏。 痛意直击天灵盖。 萧启哆嗦着吐出一口气,原地站了几息,便调整好了状态,昂首阔步赶去城墙。 派去探查的人传回消息,城墙上已全是西夏人的身影,他们还在源源不断地爬上来。城门,也抵不住了。 林宏当机立断,一分为二,身子灵巧的上城墙杀敌,弓箭手在后方支援,骑兵全去城门处迎战,再拨出一小队人疏散百姓,护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 被窝里睡得正香的百姓全被叫起来,往与被攻打城门的相反方向赶。 踩踏,哭喊,痛呼,谩骂不绝于耳。 在这诸多声音中,唯一不变的,是杂乱的脚步声。 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嘴里骂骂咧咧,动作却是不慢。 他们世代居住于此,从未见过这般场面,总有些不信邪的人,当下就闹开了:大半夜的扰人清梦!交了那么多赋税,连个城墙都护不住,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负责安置百姓的兵丁之一正巧在他旁边,原本同僚都在拼杀,他却被安排了这个差事,就一肚子的火气,当下毫不客气,直接开炮:爱跑不跑,你留在这里,西夏人攻进来了自己提着菜刀去砍吧! 那人还在破口大骂,闻言讪讪,不再大声吆喝了,嘴里却仍是不停,小声嘟囔抱怨。 他身旁的白发老头,赶路的脚步虚浮,下手毫不留情,啪的一下拍他后脑勺上:叫唤什么!没胆量就憋着,人都是为了咱好,你怎的这般不识好歹! 有孩童受了惊大哭,哇哇叫唤,家中长辈轻轻拍哄:别哭了别哭了,过了今夜,会好的。 真的,会好么? 伊山陆蕊等人也在其中,都是寻常老百姓,来通知的兵丁得了命令,不准少掉任何一个人,自然不会漏掉她们。 伊山迷迷糊糊带着众人跟随大部队前进,走了没多久就止住了脚:不成,我们得回去。遇见危险躲起来算什么本事,萧将军给了咱一个安身之处,那咱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总得做些什么才是! 恋耽美 ——(56) 陆蕊知她品性,也不拦她:你要如何,我都依你。 众人附议,于是悄无声息溜回了住所,提着萧启给配备的武器装备往城墙跑,专门寻摸了小路,免得遇上别人说不清又被阻拦回去。 在跑路逃命的人流中,一小簇逆行而上的实在不起眼,有人看到也只是骂一声蠢货,这时候不去逃命还干什么? 等她们赶到,城门口已是一片混乱。 伊山招呼着山寨里的姐妹加入战局。 怕,乃人之常情,怎么可能不怕。 但,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 西夏人此番动作格外利索,在他们还未准备好之前,便破开了城门。 防御极好,也抵不住不要命的人。 一如既往的拼命,但这一回,人太多了。 枪/炮弓/弩要在距离远的地方才管用,而已经侵入近前的,只有用刀枪剑戟的砍刺才行。 照例是以原先的编排为单位。 萧启能感觉到伤口处有冰凉的液体渗出,额角带汗,动作也没平时利索,最重要的是,高热复发了,脑子似乎融成了浆糊。 所做过的事,犯下的错,终究是要还的。老人常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她无病无灾捅了自己一刀,现在报应来了,还是在最紧要的关头。 有长刀误打误撞砍在她左腰上,虽未破开甲片,扎扎实实的力道传递过来,也够她喝一壶的。 左半边身子陡然一麻,失了气力。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丝丝的走神也会被人瞧出,下一刻,就是险境。 有人趁机迎面一刀,萧启提剑格挡,却并未出现她想象中的画面。 她百试百灵的大力气,失效了。 随着金属的碰撞声起,她虎口一麻,直接脱力,长剑从手里脱出。 没了兵器,还打个什么仗? 将领所着衣物与旁人不同,西夏人与大邺交手多年,有眼尖的已发现了这个状态不正常的将领。 趁虚而入。 趁你病,要你命。 当然没有成功,却至少,赵豺发现了她的异样。 赵豺抽出刺入某个人脖颈的长刀,顺手夺了对方的兵器,兜头砍下围攻萧启的一个人的手,把夺来的弯刀塞到萧启手里:将军小心。 那人吃痛大叫,赵豺又是一刀,直取咽喉,他剩下的惨叫就这样被堵在了破裂的喉中。 忙着抵抗漫天攻击,赵豺也没空问萧启到底怎么了,但,只能尽力护住她。 他初时确实不服气这个小白脸,但几年下来,萧启也救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了,人,得学会感恩。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启恢复了些许,手又掐了掐伤口,这招已经用过,不再有效了。 她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往腿上扎了一刀,避开了大血管,刀刃破开甲片埋入肌肉。 剧烈的疼痛终于把她从那种状态拉了回来,回到真实的,人间炼狱。 *** 然后就是盲目的提刀劈砍,目之所及,敌人数量却见不到减少,都无需挪动脚步的,就有人扑上来劈砍对战。 脚底下已躺了不知道多少尸体,偶尔侧身闪避,战靴都能碰到柔软的东西。 萧启渐渐失了意识,只身体的肌肉还残留记忆,重复动作。 熟悉的声音把她从那种状态里拉回来。 老大,张修永说,你不是一直都好奇我学识颇深为何还要来参军么? 萧启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何在这样严峻的时刻开始唠嗑。 他自顾自说道:因为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私塾里的夫子说,他的学识已足以考中举人了,此番参试,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定能过试。读书人为的不就是个功名么,然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张修永丝毫不敢懈怠,生怕准备不足又得等上三年。夫子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很是理解,给他放了几天假,回家放松。 这一去,他再没能回来。 家住高昌城附近的小村落,那一日,敌国进犯,他家破人亡。 一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书生,举起了家里的菜刀反抗,却是徒劳。父母妻儿无一幸存,他被数把长刀砍在身上,血流了不少,却居然因为未被伤到要害之处,在地上晕了半日便醒来了。眼前所见皆是血色,他没用锄头铲子,徒手挖了几座坟,将家人安葬。 手心磨破出血,结痂,然后再磨破,直到掌纹消失不见。 十指连心,手的每一次动作,都带来剧痛,也把这仇刻在他脑子里,片刻不敢忘。 张修永放弃了科举。 他只想报仇,给家里人一个交代,然后安心去找他们。 三十岁了,想要进军营从头开始太难,他却心甘情愿。 够了,他活够了。 老大,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我是不行了,你得活着,杀光这群狗娘养的。 他笑了,大口鲜血从口鼻处涌出。 萧启茫然抬头,却见他胸口不知何时已插上了数把长刀,便是她再不懂医术,也知道救不回来了。 肺,被刺穿,人就活不成了。 张修永回光返照,倏尔提刀又捅死一人,与他一同倒了下去。 他死的时候,是笑着的。 眼前一片白光闪过,他看见父母妻儿手牵着手,在路的那一头,等着他呢。 厮杀还在继续。 四周围着的人已少了许多,筋疲力竭,萧启手上动作不停,另一只扶在腰侧的左手却被冰凉的温度侵袭。 赵豺死死抓着萧启的手,如临终托孤:将军,你去,去我老家,呼咳咳,有个小酒馆。我可,可稀罕那老板娘了,噗胖嘟嘟的,抱起来肯定舒服。她看不上我偷鸡摸狗,说喜欢顶天,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我就来参了军。我回不去了,你,你一定,定要告诉她,我赵豺,是个男人! 萧启将涣散的眸光聚拢,赵豺腰间甲片不知被砍了多少刀,已然散落破裂,腹部正中,有一巨大伤口,内脏混着血正往外头涌,在冰天雪地里形成可见的雾气。 红色的,雾气。 不要不要死,她哆嗦着,喃喃道:不要死 赵豺捂住腹部阻止内脏涌出的手也垂落下来,砰的一声,人已看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角的泪混着血凝成冰珠挂在脸上,萧启已感知不到温度了,胳膊酸的抬不起来,却必须抬,每一刀都是用尽全力。 她麻木的五感听到了一声闷哼,心漏跳一拍。她转身望去,身后的柴凯不知何时替她挡了一箭,箭头都戳出来了。 萧启几不可闻地摇头,拒绝:不,不,求你,不要说了,你会活着的,不要给我交代后事啊 只是普通的一场仗啊,怎么就,都死了? 她的动作幅度太小了,柴凯看不出来,自嘲一笑:家里给我定了门亲事,我娘在信里说了,那姑娘生的可好看了,肯定会喜欢的。现在见不着了,老弟,你替我去看看,看看有没有我娘吹得那样好。 为什么? 又飘起了雪。 象征纯洁的雪。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已近枯涸的身体里陡然迸发出一股力量,萧启夺过一人手里的刀,挥起便砍。 她连防御都放弃了,只想着怎么更多更快地取人性命。 *** 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西夏人所到之处,已没了站立的人。 他们终究还是退去了,这一战,两败俱伤。 兵丁所剩不多,待打扫战场帮助伤员的人过来,城门处便是层层叠叠垒起来的尸首。只见到了萧启一个人半跪在地上,周遭是被血染红的雪。 温热的血溅在雪堆里,晶莹透亮的白色就凹下去一块红色的瘢痕,密密麻麻,全是这样阴森可怖。 年轻的火头军第一次见到死人,低头便吐,待腹中酸水都要呕出来了,才稍稍好些。他绕过脚下密集的尸首,吆喝同伴过来,打算抬她回去救治,却见她嘴唇蠕动,试图说些什么。 他仔细去听,没有听清。 小兵把耳朵靠近了她的唇,才听见她说:都死了,都死了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上一章小可爱的评论:首先感谢你的建议,我想了很久。大纲是早就定下的,人物的关系转折也是依着她们的性子来的,后面会有转变。 关于倒贴,我的理解是,不是所有的关系一开始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开开心心谈恋爱,每个人都有她们的顾虑,性格不一样,做的选择也不一样。可能是我笔力不够没写出来,抱歉。 第一次写有很多不足,很感谢你能提出来,不吸引人这一点,我慢慢改。 如果实在不喜欢,不要勉强。 希望下本书再见吧=3=挨个摸摸头~感谢在2020092221:12:42~2020092422:1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陌生香2个;沉迷小说,无法自拔、銀狐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魑魅魍魉52瓶;傅宣szd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虽非自愿,但闵于安着实睡了极好的一觉。 她看见,她的将军穿上了凤冠霞帔,绞了面画了眉,唇瓣娇/艳/欲/滴,朝她害羞地笑。 她站在枫树底下,有风吹过,乌发轻扬,与金黄的枫叶一起,构成一幅如诗画卷。 美人一笑,若万花齐开。 原来将军换上女装,这般惊艳么?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看百倍千倍。 她朝着自己伸出手来,腰身笔直,闵于安看见她轻启朱唇: 具体说了什么,闵于安没听清。 闵于安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个究竟,却被她伸出的手勾住,终于听清了她的话:任君,为所欲为。 心在狂跳,闵于安几番挣扎,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所为。 闵于安的手放在她衣领上,想要往下,还未继续,就被一股巨力推动,惊醒过来。 萧启舍不得伤着闵于安,下手很轻,担心出问题,助眠药也只用了一半,故而闵于安睡的并不沉。 怎的还在睡觉?!容初身为大夫,自然不可能同寻常百姓一样逃脱,相反的,庵庐里的大夫包括才拜师没几个月的学徒都来了,准备救治伤患。容初想着,阿启应该是不会带闵于安上战场的,逃走是不可能的,那闵于安会在哪儿呢? 她试探性来了阿启的帐子,闵于安竟还安然睡着,一点儿不见担心! 这便是你说的喜欢阿启,想跟她一辈子在一起?容初轻易不会动怒,但这回是真的受不了了,指着她的鼻子道,阿启在前线厮杀,浴血奋战,生死未卜,你竟毫不担心她,还睡得这般香甜?! 便是梦中,还嘴角带笑。你是做了什么好梦?! 闵于安!容初的声音震耳欲聋,你到底有几分真心?还是说,你们皇家皆是如此,狼心狗肺!我就不应该信你的鬼话,放心把阿启交给你! 容初就这样想起了自己一家,突然间遭遇飞来横祸,父亲兢兢业业,从医数十年从未有半分懈怠,每日整理完病册还点着油灯读医书古籍到深夜。 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人命关天。每一次的诊治都用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没能救回皇后而被满门抄斩! 皇家,就是这般凉薄?! 容初胸膛距离起伏,试图收敛怒意,却是徒劳,反而愈加剧烈了:阿启身上还有伤,她今次所面临的险境你难道想象不到?她为何会受伤,你都不会愧疚么?若不是怕你发现,她何至于往自己身上捅刀?! 闵于安嘴角的笑意就这样凝固。 不是被容初戳中了痛点,而是梦里的,都是假的。 她的将军分明答应了带她上前线,却居然,食言了?! 高热还未消退,伤口也未愈合,数十斤的盔甲穿上身,她如何受得住? 兄长,我说了要跟她去的,她也同意了的。她说替我穿盔甲,没多久,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天道好轮回,闵于安对萧启使过的手段,最后都报复在了自己身上。 容初鼻尖嗅到熟悉的药材气息,她狐疑的眼神在闵于安身上转悠,终于在她衣领处寻到了端倪。 粉末被她捻起,递到鼻尖细细判断,终于破案:是我给阿启做的药丸,助眠的。 闵于安真是气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居然用这种手段! 可她能如何,撤退是不可能的,就只有随着容初行动。 因为才经历过数次大战,此次谁都没有料到,消耗最大的止血药物准备不足,就只能现磨。闵于安跟着几个小学徒一起,把成株的药材磨成药粉。 军营的库存不够,去庵庐里搬,庵庐里也不够了,就临时征用城中各个小医馆的药材,无论什么药材,全搬回来就是。 夯实的泥土地上铺了干净的油布,药材就这样扔到油布上。 使用量小用药臼子手捣,数万人的军队,受伤之人不知凡几,自然是用药碾子,脚蹬更为省力。 寒冬腊月里,硬生生蹬了一身汗出来。 闵于安重新穿上的甲胄又被她扔在一旁,忙起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去想,也就不会胡思乱想担心萧启如何如何了。 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一定。 你若安全回来,我以后定不凶你了,好好与你说。 只求你,不要有事。 *** 帐子不大,闵于安跟着学徒在这边磨药,容初在另一个帐子里配药。 气氛凝固,静默无声,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只是偶尔直起身缓解酸痛的脖颈腰身,眼睛手臂得到暂时的休息,容初就会想:这次能好么,会结束么,她还会等来安然无恙的那两人么? 她不知道答案,只能忐忑等待结果的宣判。 林含柏赖在容初帐子里不肯走,容初也不可能赶她,鼓声响起的时候,林含柏是同萧启一般无二的动作。 不多时便穿好了盔甲束好了头发。 不同的是,容初没有拦她。 容初只是摸了摸林含柏的脸,道:我等你回来。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恋耽美 ——(57) 林含柏注视她片刻,笑了:临走之前,能不能给我一个亲亲? 林含柏言笑晏晏,容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违背了脑子里的所有想法,鬼使神差点点头,然后俯身将吻印在她脸颊上,一触即离。 林含柏还有些不满足:怎么亲在这个地方?就不能在这里么?她指指自己掘起来的唇,手指轻点,无声暗示。 话是如此说了,能得容初主动的一吻,林含柏已经很满足了,只是习惯性得寸进尺而已。 在她的想象里,容初应该会训斥自己两句,讲些大道理比如女孩子家应该矜持什么的。 但是,居然心想事成了。 容初将唇印在了她唇上,没有躲闪,没有犹豫。 林含柏能感觉得到容初的紧张,脸侧敏感的肌肤相贴,没有气流传来,她,屏住了呼吸。 顷刻便离开。容初红了脸颊,再次叮嘱:不要受伤。 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自己今日太好说话了,凶巴巴道:你若是敢受伤,我定不会给你诊治的! 林含柏笑了:好,等我。 她戴上了头盔,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当然要回来,还等着你娶我呢。 换个角色,我娶你,也是可以的。 *** 用脚蹬的药碾子一刻不曾停,不只是腿,腰身跟着转动,瞅准时机手往里头添加新的药材,又得把磨好的药粉倒出来,很费力气。 不多时,已经浑身酸痛了,只剩下不同人的喘/息声在帐子里回响。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但于闵于安而言,每一分都是煎熬。 眼皮子跳个不停,时刻提醒着她并非吉兆。 不出所料,人,是竖着出去的,却是横着回来的,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尚有一息存在,都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 闵于安被容初叫出来的时候,心几乎吊到了嗓子眼,就看见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眼紧紧闭着,嘴唇翕动听不见声音。 搬运她的小兵守在边上,对着比手划脚: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就只剩下萧将军一个人了。本来想着快些搬他回来,谁知道都虚脱成那样了,他还强撑着呢,半跪在地上,撑着长刀一动不动。我就听见他嘴里不停重复着都死了都死了,哎,作孽哦。 只是听他那样描述,牵挂她的人就揪紧了心。 既然回来,闵于安就不可能再让其余人碰萧启,谢过了小兵,她打横抱着萧启回了帐子。血就通过相接触的衣物传递过来,闵于安干净的衣衫也染了色。 容初把手上处理到一半的病人交给师兄:师兄,他就交给你了,我弟弟那情况,实在不放心。师兄点头:知道啦,快去吧,吉人自有天相,你弟弟定不会有事的! 闵于安把人安置在床榻上,待容初进来,两人合力替她去除了衣物。 因为已然言明身份,就没了顾忌,所有的衣物都去除,那白皙胴体上的刀刀伤疤就完完整整出现在眼前。 新的旧的,大的小的,深的浅的,密密麻麻散布其上。 都这样了,容初居然还有心思抽空扫一眼闵于安,终是放下了心,那双眼里没有恶心嫌弃,只有心疼,不嫌弃阿启啊算你过了这一关,哼。 还是惯常的上药包扎,这一次,容初面色严峻,叮嘱闵于安:你可千万看好了,阿启这回,凶多吉少,必须好生照看,外头人手不够,待我处理完伤员再来看她。 凶多吉少是什么意思? 不是每次都能醒来么,没多久就活蹦乱跳了啊,怎么这回就不一样了? 闵于安立刻就想提问,看容初的脸色,还是憋了回去,就相信容初吧。外头人的命也是命,她不可能要求一个大夫只守着阿启不去管其他的人命。 容初离开了,火急火燎去救治伤患,闵于安端了个凳子坐在萧启床边,打定主意就这样守着她了。 方才都去注意她身上的伤口了,现在包扎完毕,被子盖上,还在不停翕动的唇就落入闵于安眼里。 想到那小兵所说的话,闵于安靠近了她,耳朵凑到她唇边,听她言:不要死求求你们,不要死 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虽知萧启听不见,闵于安还是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嘶哑,哽咽:我也求求你了,不要死好不好,醒过来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对你使计了,只要你活着。 求求你活着。 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营地里,所有人都在这样期盼着。 第77章 不要死 萧启不是第一回 遇见这样儿的事了,她却没半点长进的,只有束手无策。 在前世,辽人打得他们节节败退的时候,年长的将军们身先士卒,一个接一个的就义。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毫无形象可言,哭着喊着求他们不要死,最终,却只能接下重担。 也就是那时,她开始以冷面示人。因为再没有包容她教她打仗教她武术的长辈了,那些大大咧咧、拍着她的肩膀说小萧啊你怎么不长肉的将军们,都死了。 而现在,萧启看见他们在梦的尽头,不再是往日笑容和煦的模样,他们身上有好多伤口,被血浸染。 他们眼神怨毒,面色可怖,好像随时都要冲上来拖自己下去,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着他们。 嘴里不停地开合,萧启仔细去听,听见他们说:你为什么还没有死?我们都是你害死的,都是因为你,全都是你的错。 有人在扯动她的裤腿,脚踝被紧紧的抓住。萧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低头去看。 看见张修永的脸上,没了平日里那儒雅的气质,胸口好几个血洞,还在往外喷血,他每一次张嘴口鼻处就涌出无尽的鲜血。他说将军,我死的好冤啊,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 他们就这样紧紧的盯着萧启。而萧启,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 萧启想说对不起,她想说我也不想的,我宁可死的是我。 可她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任她如何辩解,如何自我宽慰,错的就是错的。这些人虽不是她害死的,却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因为无能,因为她保护不了他们。 从了这么多年军,萧启却还是那个只能等待命运宣判的小乞丐。 老天说怎么样,就得怎么样,她无力反驳,也没权利拒绝。 她厌恶极了这样的自己。所以想着,要不就算了吧。人世间,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她活着,只会害人。 与她走得近的,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阿姐是这样,闵于安也是这样。 如果她死了,阿姐会活的很幸福的吧。林含柏会取代自己的位置,她可比自己会逗趣多了。 而闵于安小公主啊,一想到她会嫁给另外一个人,就有些嫉妒了呢。 她会不会很伤心?会不会很愤怒?因为自己已经答应了她,要带她上战场。却使用了这样下作的手段。 对不起啊。 萧启就只能吐出这样苍白无力的话。 对不起别人,也对不起你。 *** 闵于安听见这人嘴里的词终于变换,从不要死变成了对不起,这样说着,她眼角就滑下泪来。 闵于安微微探过身去,以唇触及她的泪。 咸的。 闵于安指尖摩挲着萧启的发丝,明知她听不见,还是呢喃道:你从没对不起任何人,不要这样为难自己,你问心无愧的。求你了,醒过来吧,求求你,活下来 求求你们活着。 无数人都在这样祈祷着,期待上天能够聆听自己的祈祷,把生死未卜之人从死亡边上拉出来。 却只是徒劳罢了。 闵于安在她的床前守了整整三天三夜。 喂水喂药、擦身洗漱。昏迷的人,排泄无法由自己控制,闵于安半点也不嫌弃,尽心尽力把她照顾好。 容初来看过很多次。每一次留下的嘱咐,都是看天命。 都说人命天注定,在这样的时候,人力所能做的太少了。所以就只能寄托虚无缥缈的上天,希望这一次真的有这样的好运。 容初说身体已无大碍了,只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 闵于安就想着,我难道没有半分值得你留恋的地方吗? 人有时候真的就是卑微到了尘埃里。求求你醒过来吧,我不再去奢求那些东西,便是你不爱我也无所谓,只求你能醒来。 *** 萧启就这样站着,注视他们面上表情,越看越难过,直到身后传来饱经沧桑的一声:将军,对不起。 是谁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萧启回过头去,眼前景象迅速变换,那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厉鬼图不见,引入眼帘的,竟是个绿意盎然的林子,阳光明媚,春意正好。 有一鹤发老妪跪坐在一座坟头面前,手里提了酒壶往墓碑前洒。酒液清亮,萧启吸吸鼻子,闻不到,莫名地觉得这定是坛好酒,可惜了,泼掉干什么。 老妪着一身褐色布衣,衣着朴素,却很干净顺眼,自有一番贵气。 她把壶里的酒全洒在墓碑前的地上,然后给壶盖上了盖子。 我估计没多少时日了,不能日日陪着你了,嘶哑苍老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无端听得萧启一阵心酸,你说说你,若是当年娶了我,何至于如今连个上坟的都没有?没有孩子,给你摔盆的都没有,等我死了,看你这坟头不生草才怪!话说到后头,多了丝嗔怪,还有娇意? 一个七老八十走都走不动的老太婆说出这种话,应该令人恶寒才是。 但萧启,竟觉得她说的有理,还能从这话里听出些遗憾来。 她为何会到此处?这个老妪又是什么人?萧启一头雾水,疑惑压过了之前的一切情绪。 老妪在她思考的时候又开了口:行了,今日我就先回去了,家里头还有事没做呢,我得抓紧时间去做。明日我再来看你。 口吻像是在跟老朋友告别,还约定好了下一次的见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与她说话的是个人呢,对着一座坟还能讲出这样的话来,这里头睡的,会是谁? 老妪提着酒壶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走了。 萧启想跟过去瞧一瞧这坟里头住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道拖得跟着老妪走,仅仅几步之遥。 她不死心地想要挣破这无形的束缚,累得满头大汗也只是做无用功。 萧启跟着老妪晃晃荡荡,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这婆婆走路不稳摔跤了,幸好,她虽走得慢,还摇摇晃晃的,却没有摔跤。 终于跟着老妪走到一座农舍面前,说是农舍,都委屈了农舍两个字,顶多算是两间瓦房,围了个篱笆就算个家了。 门没锁。 也是,这破烂的样子压根没有锁的必要,贼都瞧不上。 进到院子里,两侧是种的蔬果。老妪把酒坛子放到地上,又去院子里摘了个菜瓜,洗洗干净了开始做饭。 点火,烧柴。凉透的杂面窝头隔水蒸上,她提起菜刀把菜瓜切片,锅里滴上几滴油,可能是烟囱堵住了,白烟往房梁上直窜,呛得她连着咳了好久,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待老妪终于缓过来,把菜瓜扔锅里,白皙的瓜肉已经沾上了黑色,炒糊了。老妪撒了一撮盐进去,锅铲翻动几下,便起锅装盘。 破了两个缺口的盘里,是炒糊的菜瓜。她就这样端了个凳子在灶台边上坐下,以台面为桌,一手拿着窝头,一手拿筷子夹菜吃。 萧启有点儿受不了了。 这老妪,没有家人么?萧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萧启试图去触碰老妪,哪怕替她做做饭也好啊,但落了空,她触不到她,甚至屋子里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恍若无物。 萧启就只能看着老妪咽下味同嚼蜡的饭菜,机械性地刷碗、烧水、洗漱、洗衣、晾晒。 然后老妪回了房,从箱子里珍而重之地拿出一件红色的衣袍,点了蜡烛摸出针线缝制。 萧启凑过去看,这衣袍,瞧着像是件嫁衣,只是简陋许多,花纹粗糙。 只是一点儿收尾工作,老妪缝了很久,从天色尚早,到夜深人静。 老妪把自己的作品看了又看,满意点头。 不知为何,萧启一直都只能看到老妪的侧脸,她再如何变化动作都无法瞧清楚她的正脸。 老妪把衣袍又放回了床头的箱子里,熄了灯,便躺下了。 也只是躺下而已。 萧启并无睡意,又不能离老妪远些,就只能冒犯地打扰她了。 老妪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叹息几声,复又换个睡姿,好容易睡着了,没多久就又醒了,然后重复上述步骤。短短几个时辰,萧启数了数,老妪重复了四次。 萧启参军多年养成的习惯,听鸟叫声辨别时间,清晨第一声鸟叫响起,那就是卯时将近了。 可这老妪,鸟叫声都还未响,便早早地起身了。 早饭是稀粥和窝头,还有一小碟从坛子里掏出来切碎的咸菜。 萧启看得难受,索性看看院子里的摆设,眼不见为净。 这一看,就觉出些别样的韵味来。 屋舍简陋,却干净的很,这都得归功于老妪的勤快,她吃了饭刷过碗便开始清扫,等本就干净的屋子变得更干净了,老妪就提一壶清茶往外走。 萧启也跟着走,又回到了昨日那座坟前。 老妪坐了整整一天,时不时喝喝茶,同坟的主人聊会天。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今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乏味的很,但老妪的嗓音有种魔力,能让萧启安静下来。 到了傍晚,老妪又往回赶路,走至门前,有小石子扔到老妪背上。 小孩子天真自带恶意的笑着:老太婆,又去坟头坐着了?跟个死人说话,真是脑子有病! 萧启在一瞬间握紧了拳,想好好教训这群熊孩子一顿,却见老妪头也不回往家里走,丝毫不受影响。 萧启被那股子无形的力量拖着走,手无力地垂落,胸膛里的火气却丁点没有减少。 他们这样欺负你都没感觉么!她冲着老妪大喊。 萧启也不明缘由,为何自己会被一个老人家牵动了心神,自己分明都不想活了的,却还是会为老妪鸣不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523:12:42~2020092623:1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初心是假的。、7yen_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24602920瓶;魑魅魍魉13瓶;H、7yen_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 ——(58) 第78章 可惜的是无论她如何喊叫,老妪都听不到。 萧启颓然地跟着她进门。柴门轻轻合上,把小孩子们的嘲笑都关在门外。 门内,与门外成了两个世界,异常安静,只能听见老妪走路的声响。 萧启看着她重复昨日的操作,洗菜做饭。今日的晚饭,是一碟子从地里割出来的韭菜。幸运的是,老妪吸取了教训,在口鼻处绑了个布条,能阻拦些油烟,不至于被呛到。所以韭菜幸免于难,没有炒糊,真是可喜可贺。 与昨日一般无二的动作。 老妪就这样安静地吃,偶尔被噎到吞不下去,又手忙脚乱给自己倒水哽下去。 她的每一天,似乎都充满了意外。这样的小麻烦无关痛痒,却实在有够难受。 三天。 萧启数着日子,跟着那老妪,过了整整三天。她雷打不动的一日两餐,还有去坟前聊天。 萧启跟着跟着,就觉察出不对来。 老妪张口闭口的将军,所以这坟里头埋的是个将军?自己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与这位将军有联系么?他会是自己认识的谁? 疑惑并未持续太久。 第四日,老妪换上了她自己亲手缝制的红色衣袍,她将那满头白发盘起,插上了一根银钗,甚至还拿早准备好的眉笔胭脂红纸给自己画了个妆。 不再是坟头与家里的两点一线,老妪去了躺集市,买回两壶好酒,又去酒楼里买了最好的饭菜。 联想到她那样朴素简陋的生活,萧启都有些心疼买这些东西花出去的银子这老妪得攒多久才能攒到这些银子? 老妪可不知道有个人在替她心疼银钱,她把篮子提了,拄着拐杖往林子里走,不必多说,又是去那座坟。 好酒好菜,一人一坟,自言自语,自斟自酌。 萧启听见老妪在说:将军,我活不成了,约莫着今日就可以下来陪你了,你会等我么? 她往墓碑上泼了杯酒,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灌下。 人老了,身体机能就消退了,吞咽也没年轻时候利索,酒液辛辣,不出所料,她呛着了,萧启看不见她的正脸,只能从她紧攥着自己领口衣物的手瞧出她的痛苦。 老妪咳了好久,终于缓过劲来,萧启也就收回了放到她背上轻拍却无甚作用的手。 老妪道:将军啊,我老了,这红衣穿着也不好看了,你不要嫌弃我。若是有来生,我穿一次嫁衣给你看好不好? 她终于叫出了墓的主人的名字:萧启,你来娶我吧。 萧,启?! 萧启很确信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她确确实实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往前走,这一次,笼罩在墓碑上的雾消散了。上面的字就显露出来。 上书:武威将军萧启之墓 竟然是她自己的墓地吗? 那这老妪又是谁? 萧启惊异去看她,终于看清了她的正脸。虽然面上褶皱颇多,肌肉松弛,但眉目间还可看到当年小公主的影子。 美人迟暮。 她居然用老妪两个字来形容她的小公主。 那个受了委屈,就跑回来找自己算账的小公主? 这究竟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又或者只是一场梦? 我再也不想和亲了。老妪的声音飘进耳里,我要在最美的年岁,嫁给你。 和亲,那就是上辈子了,所以,是自己死了以后的事么? 她应该在辽国的皇宫里锦衣玉食啊,可是辽人怎么会轻易放她归来?所以,是闵明喆救她回来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无论如何,小公主也不该沦落到现在这样,随随便便被几个小屁孩子欺负了去。 闵明喆,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在萧启接受事实的这段时间里,老妪已经背靠着墓碑闭上了眼,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弱,最后,起伏不再。 她死了。 这便是后来的事情。 *** 萧启终究还是醒过来了。 对不起那些人的,她下辈子再还。这辈子,萧启不会让闵于安沦落到那番地步。 手被紧紧的握着,有力量传递过来,握着她手的人趴在她床边,睡得很深。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睡姿不太好,闵于安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萧启居然觉得可爱。 醒是醒了,可她不想惊动闵于安的睡眠。 萧启闭着眼睛躺着,脑子里有两股力量在纠缠,一方是惨死的同胞们,另一方是她墓碑前的闵于安。 萧启不是没见过死人。 在战场上拼杀得久了,人命好像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前一瞬还活蹦乱跳着的人,下一刻就没了气息。萧启早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是因为知道自己与他们的羁绊不能太深,才会以冷面示人,不作过多交流,感情深了,又得失去,她受不了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可这一次不一样。 萧启不再是无欲无求的状态。她有阿姐,有闵于安,有兄弟。那些活蹦乱跳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她眼前。 闭上眼睛之前,城门处好像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也不知道是约好的还是怎么的,他们一个一个的跟自己告别,或者说,托孤。 临终遗言,萧启必须给他们带到。 我该用怎样的语气、怎样的表情,说什么话,去告诉他们的亲人? 难道说你的孩子、夫君死了,我是来报信的? 萧启都能预感到他们会说出怎样的话了,他们会悲痛欲绝,然后迁怒于她: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凭什么就你一个人活下来了?你还我儿子来 人世间的感情都是这样。一条命的背后,是一整个家庭。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逃避,这是她的责任,她得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况且,再怎么样也得给他们报了仇再走吧,总不能让兄弟们冤死了。 *** 萧启不过在那梦里呆了几天,对于闵于安来说却恍若隔世。 闵于安早已记不清楚前世边陲小城的那些年了,或者说,她并不想在意这些。所有的该哭的、该笑的、该怨的都已经过去了。无数个难眠的日夜里辗转反侧,她都一个人熬了过来。也就没有必要,再去紧抓着回忆不放。 如今这样,她很满足。 人短时间内可以不吃饭,也可以不喝水,但不能不睡觉。闵于安就是再想要守着萧启,也不能忽视自己的身体本能,她得活着,才能等萧启醒来。 又担心她醒来叫不到人,就趴在她手边睡着了。 人是不能躺太久的,躺久了,血液粘稠,血管之中就会形成血栓,这时候再活动很可能就堵塞了某个地方,危及性命。再则,肌肉皮肤也受不了那样的压力,长时间在一个地方不挪动,会生褥疮,很恐怖的,甚至更严重些,会流脓生蛆。 闵于安给萧启擦拭身体的时候就会拿个小锤,捶她身上各个地方的肌肉。给她捏一捏,翻动一下,活动活动骨头。这是容初所叮嘱的,说为了防止萧启醒过来的时候太难受,前提是,她能醒来。 闵于安认认真真的照着她所言做了。 因着她身上有伤,做的幅度不能太大,担心把伤口崩开,所以就只能收着力道。 再麻烦,闵于安也无所谓,只是想让她醒过来。 其实很奇怪,在活蹦乱跳的时候,你察觉不到,或者说,你知道她对你重要,却不知道她对你这般的重要。 好像为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所以她醒着的时候,闵于安就只想跟她使小性子,跟她吵,跟她闹。而当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乖乖的一动不动,闵于安反而希望她来惹自己生气了。 *** 容初这两天忙的团团转,忙着处理伤员,忙着担忧阿启,忙着林含柏。 她身上的伤不比萧启的少,只是没有受到那么大的刺激,不过一日便醒来了。 醒来以后,死拉着容初不放手。 她说:我平安回来了,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奖励吗? 容初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她放不开,装作没听懂,顾左右而言他。 林含柏是在容初帐子里的,她掀开帘子看看,外头没人,于是颠颠儿地跑回来,指一指自己的嘴角,继续暗示,都快算得上是明示了。 容初,恩,她害羞了,有点儿不知掉怎么办才好。她忽然想到拒绝的法子:你不是答应我不要受伤了吗?我是不是说过,如果你受伤,我是不会替你医治的。 容初寻回了荣辱不惊的气度:我都给你诊治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林含柏如同偷腥的猫一样的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居然忘了这茬。 容初看到她吃鳖的样子很开心,但眼看着林含柏越想越气,恨不得捶自己几拳、一副跟自己生气的模样,她终究还是妥协了。分个是非黑白对错,真的就那样重要么? 在经历过生死以后,什么顾忌,什么不该,全都被她抛诸脑后了。 这一次的吻,不是一触即离。 她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一个人的嘴里是苦涩的药味,另一个人,毫不嫌弃。 再分开,换成林含柏红了脸颊。 一旦尝到了甜头,就贪心的想要更多。 林含柏跟在容初身边处理伤员,给她递药粉白布剪子什么的,也能算个好的助手了,如果她没有时不时朝着容初笑的话。 本该是那种特别凝固的气氛,可是集中安置伤员的帐子里,只剩下了这两个人几乎凝成实质的甜蜜。 躺在床上死活叫唤着的,或是疼得一声不吭的,全都把视线集中在了这俊俏的大夫和小将军身上。 他们面色不善 如果不是因为这大夫还要替自己诊治,担心得罪了她,他们定要反抗。 还有没有人性啊?受到□□上的伤害就算了,心理还得遭受双重打击。 这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啊。 有人打破了僵局。闵于安跌跌撞撞跑进来,道:萧大夫快随我来,萧将军终于醒了! *** 容初给萧启把过了脉,紧蹙的眉头终于展开,朝向闵于安道:已然无碍了。 然后就开始了长达整整一炷香时间的说教。 被教训的人缩着脑袋躺在床上,也不敢做什么。 至于围观教训的人 闵于安在心里给容初拍手称赞,心说教训的好,若不是怕崩了我的演技,我也得这样说说。林含柏则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是该庆幸自己没有伤得这般严重吗?所以没有受到容初的教训,反而还多了一个甜甜的吻。 这叫什么来的?对比产生美。 容初说的嘴干舌燥,终于暂且放过了她,扔下一句:下次若是再敢如此,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就走了。身后的林含柏颠颠儿地跟着她走了。 闵于安收敛了眼底的笑意,正色道:药在灶台上熬着呢,我现在去给你取过来。萧启都没来得及说句挽留的话她就离开了。 然后就剩下了萧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帐子里面回味方才的羞耻。 她以为逃过了阿姐的训斥,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谁知道对她脸色特别好的闵于安,居然暗地里面使坏! 表面上依旧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因为昏迷了多天,肠胃比较虚弱,所以只准备了清粥。 喝完一小碗粥,萧启咂咂嘴,感觉肚子都听不到回响,空荡荡的,还想再来一碗。闵于安就特别无情地把那碗褐色的散发着不知名气味的汤药,端到了她面前。 如冷面杀手一般道:兄长说了,你昏迷了四天,才刚醒来,不能吃太多、太油腻的东西,先用一小碗安抚下肠胃,等喝完药,过会儿再给你盛粥。 也行吧,这道理萧启也懂,就是馋的慌,她压制住了自己的食欲,老老实实地往肚子里灌药。 眼睛一闭,鼻子一捏,一口气闷下去。 却没有等来期待中的糖果。 苦味犯上来,萧启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药给吐出去。 萧启拿手顺了顺胸口,紧紧地盯着闵于安,眼睛止不住地往她身后瞄,想知道她把糖藏哪儿去了。闵于安像是完全没察觉到,无动于衷。 萧启咳了两声,只能问:这次没有糖吗? 说的极其可怜,嘴角向下撇,一双黑眸水汪汪看着闵于安。 闵于安一点儿也不被她这副模样糊弄 没有。她冷冷道。 好吧。萧启可怜兮兮道,重新躺进了被子里,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既然她生气了,萧启自然也只能受着,谁让自己理亏在先呢? 闵于安一掀她的被子:都躺了好几日了,你起来坐会儿,老躺着对身体不好。还是忍不住关心她,顺手还往萧启身上搭了件厚毯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623:17:15~2020092723:4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23704610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好吧。 萧启很是听话,乖乖裹着毯子爬起来。 动作才开始,就被闵于安制止:扯着伤口怎么办?难不成又去麻烦兄长?她忙得很,你就不能让她省点心? 无缘无故又被教训了一顿,萧启委屈巴巴看着她,不再动作了,多做多错,她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 闵于安也不是故意训她,只是,爱之深责之切,她烦透了这人身上全是伤口和血的样子。 双手放在她腋窝处,闵于安微用些力就把萧启上半身抬起来,然后轻轻放于床头。容初太忙了,这几日照顾萧启,擦洗、翻身都是闵于安来,这样的动作自然不在话下。 萧启:???她还未回过神,整个人就换了个体/位。 她靠在床头,自然,腰后是被放了个厚枕头的,不会觉得凉,也不硌人。 手里还被塞了个手炉。 这样精致的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军营里头该有的。 萧启以眼神无声询问:哪儿来的? 闵于安道:早先就买了,没怎么用过。 萧启:那你早先怎么不拿出来,说是手冷脚冷专往我怀里缩? 她没问出来,心知肚明,手炉便是再热,也抵不上人。 手里捧着热源,肩上搭着厚毯子,闵于安体贴入微,没让她有一星半点的受凉或不适,连身体各处大大小小的伤口传来的痛意都不再那样明显。 恋耽美 ——(59) 全程没有半点她说话的余地,完全插不上嘴。 萧启其实不想这样,醒来应该问问闵于安才是,那座坟、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想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她想说,一个人经历过那些,你得有多绝望? 还有始终问不出口的那句:你心悦之人是谁?他去了何处? 可是闵于安在她醒来的那一瞬,就去找容初了,半点反应的机会也不留给她。 再则,萧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他说。 难不成说:对不起,让你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 且不说如今的小公主是否是前世的那个她。自己可以重活一世,不代表闵于安也可以。 那样的话自己会被当成是疯子吧。 其实疯子也无所谓的,只是萧启不想被闵于安那样看待。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看法亦然。她从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她,但闵于安,萧启开始在意她的看法。 有时候就是这么纠结。 没有等萧启想好措辞,就迎来了容初。 容初拧着一张脸,给她把脉。然后是饱含关心的教训,萧启怎么能够打断? 等到所有的事都做完了,尘埃落定,萧启那本就不太清白的脑子里就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打了很多的腹稿,却还是放弃。 *** 闵于安就这样坐在她旁边,视线从她身上的每一寸滑过,不肯放过一丝一毫。贪婪,而又悲哀。 这人是真的醒过来了呀。 不再是无论自己做什么努力都没有应答的状态,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萧启还在纠结,闵于安的手就抚上了她的脸颊。 闵于安终于问出了这几日在心底咀嚼不知道多少遍的话:我就没有半分值得你留恋的地方么?以至于你都不想活了,想要抛下我,就此离去? 萧启想要反驳,却被她堵了回去:兄长说了,你是自己不愿醒来的。那你又为何醒过来了? 我可不可以大胆地揣测一下,是因为我么? 我萧启想起自己的的确确是有放弃的。 只是她看见了老妪,不,是闵于安。到底还是舍不得她,怕她没有自己护着会受委屈,放不下心啊。 老妪靠在碑前的身影在脑海里盘旋,萧启并不是在她死后立即醒来的。 萧启看见,她的小公主孤伶伶倒在了碑前,直到夜深。下起了大雨,雨水无情拍打在她身上,也激不起她的任何反应。闵于安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林中野兽横行,第二日,便来了一群狼。 萧启冲着狼群大喊,企图把它们吓走,却毫无用处。她没有实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体无完肤、千疮百孔。 随后而来的,是秃鹫。 闵于安以为自己在给将军守坟,她以为将军会在地下等着她。可结果,那是座空坟。但,她的将军确确实实看到了她。 也不算亏吧。 眼前所见皆是虚幻,皆为真实。 到底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假?又或者,他眼前的一切全都是一场梦。 萧启不知道,索性闭了嘴。 萧启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还是放弃。 你的心悦之人在哪儿?为何要替我守坟? 若你想要嫁与我,又为何不愿随我回家? 我可以护着你的啊 *** 不愿意说是么? 萧启的欲言又止尽数被闵于安捕捉到了,她嘲笑自己的脸皮大,所以,不是因为我啊 也是,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呢?不过是死赖着你不放的人而已。 你心里,可有半点位置留给我? 两个人心里都有千言万语,却迟迟没说出口。 最后还是闵于安妥协。 她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在萧启昏迷时决定的那件事:只要你能醒来,我就不会再逼你了,你喜欢我也好,躲着我也罢,都随你。 闵于安大可以再装装委屈,掉些眼泪,萧启定然是抵抗不了的,但是她没有。 套路,终归只是套路而已。如果只是单纯地逼迫这个人留在身边,于她而言,太不公平。 哀莫大于心死。 我放弃了,只要你能够活着,只要你开心。 说话的人是这个意思,可从听话人的角度来讲就不是这样。 所以你放弃了吗? 萧启的呼吸一滞。 归根结底,前世与今生,闵于安是两个人。即便有同样的容貌,同样的身份,可因着经历不同,性格不同,感情也就不同了。 眼前之人不是那孤苦无依、茅草瓦房过了一世的老妪。 所以,有些话就没必要再说了。 好。萧启说。 *** 战场上的局势永远都是瞬息万变,情感亦是如此。 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逆反心理一上来,谁都控制不住。 就这一个好字,瞬间就没来由地燃起了闵于安的怒火。 就只有这一个字可以与我说的么? 她等了半晌,没等来第二个字。 都已经决定放弃了,不该这样的,但人心,不是理智能干预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受控制。 好,好,好得很。连说三个好字,闵于安怒极反笑,那我们来算算这笔账。 你八抬大轿娶我过门,与我拜堂成亲,却连洞房花烛夜都是骗我的,此其一。 虽然是我自己主动的,也是我对你下的药。 你一个女人,却欺骗我的感情,让我动了心,此其二。 虽然是我先动了心,你毫不知情,不能怪你。 你答应了要带我去战场,却食言,还打晕我给我下药,此其三。 虽然我知是你不愿让我陷入险境,但食言是真,打晕我也是真,我那般信任你,你却! 你诸多欠我,这三笔账,你怎么还? 恶人先告状,占据道德最高点,你待如何反驳?让我想一想,你现在应该是很愧疚了吧,在想着如何补偿? 说着说着,闵于安就靠近了她,萧启本就是靠在床头的姿势,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闵于安的双臂撑在萧启身体两侧,将她禁锢于两臂之间,眼睛直直盯着她,很是欣赏了一番她茫然无措的模样,忽然笑了:萧启,你拿什么还? 萧启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几下,没能说话。 说不出口了?闵于安笑得放肆,眼底暗流涌动,随时都要掀起一片惊涛骇浪,我来替你说,你还不起,你萧大将军拿什么还?你的俸禄?你有什么?我不缺那点银子。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一环扣一环,层层递进:这样儿吧,我替你想了个招,能够一劳永逸还个干净。你,要不要听听?用上了诱导的口吻,像是深海里以曼妙歌声勾/引水手的人鱼,被勾/引的人并不知道,前方将是万丈深渊。 萧启果然被她蛊/惑,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招? 闵于安轻笑一声,又贴近了几分,鼻尖几乎与萧启相碰,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后者下意识闭上了眼,而这举动,在闵于安眼里就有了逃避的意味连看都不愿意看我? 眸色愈加深沉,声音却柔软似水。 萧启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耳边响起的是闵于安愈加柔和的声音:自然是,以身相许啊。 什么? 萧启没有问出这二字的机会,唇就被咬住。 狩猎之人没了耐心,自然就不会顾及猎物的感受了,只一心一意满足自己的狩猎欲。 撕扯、侵/占、掠夺。 呼吸,都要喘不上来气。 本就无力的身子更失了气力,手炉脱手滚落在地,手,无意识抓紧了这人的衣角。 都说女人是善变的,这话果然不假。 闵于安也搞不清楚为何自己的想法转变如此之快,刚才还是卑微的打算放弃的,却一下子来了脾气。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你的一生全都贡献给了你守护的军民,可你看看,他们还有人记得你么? 坟前毫无烟火气息,我找到你的时候,也只听那人叹息一声少年英才啊,可惜英年早逝。 便没了。 可惜是真可惜,但日子还是照常在过,没人还记着要去给萧将军上上坟,谢谢她护佑一方百姓安宁。 便是那座坟,也不知到底是谁建的,建的那般简陋,全然配不上她武威将军的名头。 自然,是闵明喆,人活着,还能进他的后院,又何必多费心思到那些死物身上?下面人以为诸君对这救了他的将军不怎么重视,也不敢大费周章。 随便寻了处林子,弄一弄完事了。 你守着那些人,我守着你。 闵于安是这样打算的,她不在乎身处何地,衣食如何,不在乎被人嘲讽被小破孩子侮辱,却是真的,替她的将军难过。 闵于安守着萧启的坟,到那些人口中,却成了整日跟一个死人说话。小孩子懂什么?还不都是大人教的,言传身教,不外如是。 人死如灯灭没错,但,她做过的事,应该被人记住的。 若我放弃,你会开心么? 为了你守护的百姓,次次身负重伤,在生死边缘徘徊,真的值得么? 那还不如,让你属于我。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你,分一点心给我好不好? 我不要你替我拼命,只要你,平安无恙,就好。 指,渐渐向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723:46:10~2020092913:3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慕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慕、7yen_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这念头甫一升起来,就止不住了,如落入干稻草堆里的火星,只一点,便可燃起熊熊烈火。 见萧启还是一副迷糊的样子,闵于安不满地咬了她的唇一口,不重,破不了皮,但痛感扎扎实实。 萧启哆嗦了一下,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了:你,你说,什么? 闵于安终于松开了她的唇,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我说,我要你,以,身,相,许。 最后那个尾音延长,在萧启的耳边反复摩挲。瞧见她耳朵红了,闵于安满意地放过了耳朵,毕竟,还有很多地方等着她。 指尖乃是人体最敏感的地方,触觉最为精敏。指尖所到之处,任何细微变化都躲不过。 闵于安的手指穿过厚厚的毛毯,拨开本就裹得不紧实的衣衫,触及肌肤。 指下紧致柔滑的肌肤瞬间绷紧,起了可爱的鸡皮疙瘩,显示其主人的紧张。 闵于安笑意越发深了。 几日来,萧启的所有都由她包办,因而,她早熟悉了每一寸地方,便是那处,也是如此。裹胸布这种东西,又不出门,闵于安早给她洗好扔到箱子里去了。所以她此刻是真空状态。 这样的状态,天时地利人和,简直太合闵于安心意了。 太过专注,压到了萧启的伤口,她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把闵于安从不受控制的狂躁状态拉了回来。 阻碍等同于无,心里的人触手可及。 闵于安反而停住了手。 闵于安迟疑了:她身上还有伤啊,若是太过激烈,伤口裂开怎么办? 闵于安长叹一声,放弃了,所有的旖旎心思尽数收起。 悬崖勒马,因为马跑的太快,差点没勒住掉下去。 被扒得差不多了的萧启又重新被塞回被子里。 闵于安给她捂得严严实实,笑道:来日方长。 不急。 先养好身体。 其他的,慢慢来。 萧启有点腿软:这一天过的太过玄幻了,我得缓一缓。 幸运的是,她现在是躺在床上,不然站着的话,真怕站立不稳倒下去,那得有多掉面子? *** 萧启静静躺着怀疑人生,等缓过来,心底的酥麻感消失,她终于鼓起勇气面对现实,问闵于安:他们,还活着么? 便是知道自己昏迷前,城门处已无人站立了,也亲自面对了那样多的遗言,她还是不死心地想要问一问,万一呢? 他们? 闵于安才想起来她问的是谁,人才醒过来,实在不忍打击她,可是,她终究得面对现实。自己若是骗她,到了真相大白,她会难过吧。 都走了。闵于安声音低低的,不带丝毫自我情绪。 人们在讨论一个人的离世的时候,不喜欢用死,而是说他走了,有走就有回,说得好像这个人还有回来的那一天一样。 每逢节假日的祭拜更是如此。 春季时桌上先摆上一桌好菜斟好酒,点上一炷香,家里的人都站在一边等着,说得等先祖们用完膳才可以吃。 可是他们内心明白的,走了就是走了,不会回来的。 萧启自然明白走了意味着什么,颓然垂首,耷拉着脸,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闵于安不愿见到她这幅模样,又说:但是,柴凯还活着。 床上那人的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满脸期待望着她,闵于安也不卖关子:他运气好,兄长说,箭头正好穿过内脏的缝隙,没有伤及肺腑分毫,救回来了。他伤的比你轻,说不定到时候他能下地跑了,你还在床上躺着呢。故意带了些嘲讽的语气,想激起萧启一点别样的情绪。 萧启并不在意闵于安最后夹带私货的嘲讽,她心知肚明,闵于安只是担心,讨厌看到自己受伤。 她呵呵笑了,嘴唇也不抖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进被单。 只要不是只剩下我一个活着,怎样都好。 然后就吵着要见柴凯,跟个小孩子一样不依不饶,跟闵于安撒娇:就让我见见他吧,我想亲眼看见他还活着,求你了。见到了才能安心。 闵于安不为所动冷酷拒绝:你伤的重,外头风大,你出去吹吹风回来就得染风寒。 恋耽美 ——(60) 萧启拉着她的手,声声恳求:就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我以后都乖乖听你的,再不乱跑了。 心上人拉着自己撒娇,颠覆了以往木头一样的形象,嗓音都带着糯,这谁受的住? 况且,也着实心疼她。 闵于安投降:过几日,等他能下地了,我让他来看你。 萧启立马松了她的手,笑逐颜开:好! 这个好字,又打翻了某人的醋坛子对我说就是怏怏的要死不活的状态,现在就是精神十足了? 好!好得很啊! 闵于安忿忿不平,心里给她记了一笔,却还是寻了柴凯过来。 有个念想也好。 生死,本就不关你的事的,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心结,总会解开的。 闵于安提前打好了招呼,柴凯是红光满面进来的:嗨呀萧老弟,你这不行啊,怎的身子这般虚?老哥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你还躺床上呢?你这恢复速度,咱啥时候能喝上酒啊!你还欠我一顿酒没请呢,可别忘了,我替你记着呢! 刚笑起来的萧启:我信了你的邪!还能跑你一顿酒是怎么的! 笑容僵在脸上,几个大字印在上头:我!为!啥!非!得!见!你?! 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就不该指望你能憋出什么好屁来! 闵于安噗嗤笑了声,假装没看见萧启的脸色。 柴凯听到这声笑,转过来,看着闵于安,话却是对着萧启说的:我说老弟啊,你这亲卫收的好,把你照顾得这样周到!瞧瞧这小脸红的,你这几日过的不错啊,人都胖了些!你在哪儿找的亲卫,我也想找一个! 萧启:被窝里找的。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她有些脸红,怎么自己现在变得这样没脸没皮了,害不害臊啊! 咳咳,重来一遍:娶回来的。 柴凯一向大大咧咧,想到什么说什么,萧启不回答,他也不介意,自顾自寻找别的话题。 唠了半天嗑,把萧启给逗高兴了,瞧她不是病怏怏的模样,他才正了正脸色说:萧启,我们受伤,不是你的错,兄弟们不会怪你的,我是捡回了一条命,兄弟们在下头可都等着咱去给他们报仇呢。你不要钻牛角尖。 这事儿是我们做的不厚道,所有人的遗言全交给你了,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吧? 但那也是因为哥儿几个信任你啊,没有你,我们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末了,他说:你好好的,等好起来了,咱哥儿俩去给兄弟们报仇!然后一起去给他们家里人送信。 好,萧启哽咽道,柴哥,谢谢你。 谢谢你还活着。 *** 养伤的日子总是过的格外的慢。 因为身体上的病痛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萧启,她是个病人,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做。闵于安对她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摇头,这个不许那个不让,可偏偏,她又只能听闵于安的话。 至于为什么,她没有细想。 因为是病号,须得吃些补身体的东西。 军营里的大锅饭就不够看了,吃饱还行,要补身体,还得自己开小灶。 闵于安从容初那里要来了药膳的方子,跑出去买了材料回来做。 本是不该随便出军营的,奈何,闵于安直接搬出了林含柏:大将军,我也是为了令千金的身体着想啊,我替萧将军做药膳,顺带给林小将军也做一份,她的伤也能好得快些。女孩子家家的,可不比那些糙汉,得好好养着,不然年纪大了毛病可多着咧。 林宏略一琢磨,确实是这个理,于是点头给了她出去的牌子,一大包银子也扔到她怀里:甚好,我也不占你便宜,这银子你拿着,不够再找我要! 有生之年第一次被银子砸的闵于安摸摸怀里的几千两银票,又瞧瞧林宏扔过来的银子,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只能点头抱着银子跟令牌走了。 心情有点儿复杂是怎么回事 *** 老母鸡,乳鸽,猪大骨,黑鱼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在闵于安手下,都变成了额,看不清面貌的汤。 里头还加了药材,所有的汤都是一个味。 如果要让林含柏来形容,那就是:难以下咽! 怎么会有正常人能把看起来那样好吃的肉做得这般难吃?!她真想把听到有药膳吃时开开心心的自己给揍一顿,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偏偏容初尝了尝,说虽然滋味不好,但药材效果都出来了,作用很好,压着她喝下去。 林含柏:TT初初的吻都救不回来我了这汤喝下去差点没给我送走。 关键这汤开始的源头萧启,居然能够面不改色喝进去?! 林含柏默默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真是为了讨小公主的欢心连命都不要了啊,厉害! 谁知,被她佩服的萧启在心里默默流泪:以后一定不能再让小公主下厨了,怎么能做的比纯药汤还难喝的? 怪不得上辈子连个青菜都能抄糊,煲汤真是难为她了。以后,还是自己给她做饭吧。 任林含柏和萧启的内心如何多戏,怎样痛哭流涕后悔不已,这汤,该喝还是得喝。在闵于安一天又一天的药膳灌溉下,二人茁壮成长,哦不,是逐渐康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一箱金子砸到林宏头上:朕的小公主缺银子吗?!用得着你砸! 被金子砸了满头包的林宏: 感谢在2020092913:39:47~2020092920:4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ldier015823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一场大战。 有人死,有人活,有人失去亲朋好友,有人重伤不治,生命的脆弱,尽显无遗。前一刻还在与你谈笑之人,下一瞬就被利刃隔开咽喉,血液飙到脸上,闭眼,再睁开,他就已然倒地不起了。 不论现实如何,生活却还是得过。 死了的人依次抬回来入土为安,活着的人渐渐康复,无法恢复的发了银子给了田地遣回家去了。留下来的人,或是为了报仇,或是为了泄愤,全都怀着雄心壮志等待下一次大战。 军营,是一个循环。当老兵逝去或离开,新兵就成了老兵,顶替了他们的职位和责任,教导下一任新人。 征兵的任务在年后开始,现在最要紧的,是过年。 而在年前,还有一件事情尚未解决。 药喝着,药膳也一顿不落,萧启终于能下地了,就被林宏叫到跟前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主帐里,数十个女子浩浩荡荡往那儿一站,昂首挺胸,齐齐整整,气势上就没输。 进了帐子,看见这架势,萧启惊得左脚拌右脚,差点儿没摔倒,闵于安扶住了她,把人揽在自己怀里:小心点,别又给摔着。 萧启借着她的力量起身,欲盖弥彰掩饰自己的心虚,故作冷静问:你们怎么在这儿?不是安排在那个院子里头训练的么,况且,还带上了这小萝卜头。 大邺女子虽说身形不高,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混在里头还是很起眼的。 萧石跟她对上了视线,朝她呵呵一笑:二哥! 萧启颔首,没表现出过多的表情,试图保住自己冷面兄长的形象,可是萧石并未在意她的动作。 萧石又转向闵于安,笑意更亲切了:嫂,额,额她卡了半天没想出来该叫闵于安什么。 闵于安很满意的摸摸她的头:叫文哥就可以了。 萧石点头,乖巧道:文哥好! 一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好景象,和谐的很。 坐在上首被忽略的林宏忍不住拍了拍桌案,待所有人看向他,才道:寒暄好了?小萧啊,你来解释解释,这到底怎么个情况? 萧启也不是很明白,试探道,有点儿复杂,说来话长。 林宏笑眯眯端起茶盏,撇开上方的茶叶,略吹了吹,轻撮一口:不要紧,本将多的是时间,你慢慢说。哦对了,你伤还没好全呢吧?坐下说,别累着了。 他一指萧启边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都站着就我坐着不太好吧? 萧启刚要回绝,闵于安就把椅子搬到她身后,两手在她肩上一按,她就噗通一声坐下了。 动作利索,毫无迟疑。 萧启不知所措,看向始作俑者,闵于安很无辜看着她,还眨了眨眼睛,两个人对视一瞬又分开,很有默契。 若不是场合不对,萧启真的想捂着胸口叹息,真的遭不住啊,小公主的眼睛为何这般好看!如一汪泉水清澈至极,直直涌入人的心里。 林宏觉得自己得开个话头先,自己可是个英明的上级,搞那么严肃做什么。他说:小文不错,小萧啊,你这亲卫收的值! 萧启心底呵呵一笑:是啊,拿自己换的,能不好么? 成日被按在床上不让动,结果她偏偏来撩拨自己! 闵?双标?厚脸皮?于安嘴里说着萧启得静养,不能剧烈活动,可按着人没少亲。 如此几次,萧启也觉出不对来:你怎的说的跟做的不一样呢?! 可惜江湖经验浅,一次被吻过后,萧启就问出了口,闵于安的回答煞有介事,有理有据:长期躺着不动弹,对你身子不好,可你这伤又实在不适合下地运动,我这是在帮你恢复啊,多出出汗身体就好了! 神他么多出出汗身体好! 萧启立刻就想反驳,在脑子里头寻摸半天,没想出个反驳她的点,歪理居然还挺有道理! 只能认栽? 当然不是!我堂堂一介将军,岂会任人摆布?! 萧启再被按住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开启反向攻城之战,身子渐渐恢复了,力气也就回来了,按住人绰绰有余。 萧启轻轻松松睁挣开闵于安的手,反手把她两只手按住,身形翻转,体位就换过来。但是闵于安还有个大杀器演戏呀! 假模假样叫声疼,嘴巴一瘪,萧启立刻就信了,松开了束缚,被闵于安趁虚而入。 如此下来,两人得手的频率也算对等。 咳咳,想远了,萧启尽力拉回跑的没边了的思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林宏身上。 萧启:将军哪里的话,运气,运气而已。 谦虚两句,她直指正题:不知将军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啊? 林宏:也没什么,就是这群女子,在大战之时突然冒出来,帮了不小的忙,我见她们下手都有章法,就问了两句,你猜她们怎么说? 还带设问的啊! 萧启心说我怎么知道她们说啥,就伊山那嘴,我能指望她说啥,不会把我的底都给抖光了吧? 林宏:她们说,是萧将军救下来的,也是你教的防身的功夫。 林宏起身,走到萧启面前,大力拍了拍她的肩:不错不错,没想到你去一趟京城还能顺便救人,真不愧是我镇西军的人!说吧,想要什么奖赏,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应了! 萧启差点没被他一掌拍出内伤来,连声咳嗽。 闵于安急着替她顺气,待她脸色好转,才站直了身子,平视林宏:林将军,她还是个病人,您下手能不能轻些!还有!不要动手动脚! 以一小兵的地位公然叫嚣大将军,都可以称得上是大不敬了。 林宏没在意,反而尴尬一笑:嗨,这不,习惯了么这不是,下次我下手轻些。 将军,萧启略一思考,那我就斗胆一说了。我想在这军营里头,给她们留下一席之地。 可她们是女子啊!林宏的声音带了诧异。 萧启:您闺女也是女子,不照样上场杀敌?女子又如何,她们在这场战役中帮了忙是真,立下的功劳做不得假。那样多的青壮年都被兵丁护送着逃命去了,却只有她们站出来,还不够么? 伊山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或许可以冲进人群奋力一搏,但是山寨的姐妹们,只是寻常人罢了,她不能带着她们去送死。 所以没往人多的地方凑,专门寻找漏网之鱼,趁机补刀。 便是这样也帮了不小的忙。到后头开始帮助伤员了,伊山又领着几近力竭的姐妹们抬人,一点儿不含糊。 萧启把萧石拉到跟前来,一指林宏:你跟将军说说,姐姐们都干了什么? 萧石红着眼点头:姐姐们可厉害了,不愿逃命,抄了家伙就赶到城墙,杀了好多坏人! 小孩子的世界里只有好与坏,她不知道什么敌人与自己人,只知道提刀闯进家里的,都是坏人。 好多姐姐,都受伤了,还有姐姐死了。萧石哭着抹眼泪,她们留了好多血,呜呜呜二哥,都是死人,全死了。 轻松的气氛凝滞了,每个人脸上都带了悲凉。 是啊,死了那么多姐妹啊。 萧启拿袖子替她擦擦眼泪,柔声问:那你怕么? 十岁的小孩,第一次杀人,萧石没有哭。这些都是闯进家里的坏人,为了把他们都赶出去,她不能哭。 不怕!稚嫩的声音响彻营帐,透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决心,我要把坏人都赶走! 伊山抱拳,跟林宏行了个礼:林将军,给我们一个机会,姐妹们都没有家了,就想杀杀西夏人出口恶气,死去的姐妹也不能白死。若您是担心我们的战斗力,那大可不必,我们,不比那些男人差! 山寨众人齐声喝道:是啊!我们不比他们差!给个机会吧! 林宏迟疑半晌,终究还是点了头。 将军,萧启解决一事,看林宏很好说话的样子,说,末将还有一事相求。 林宏:你还想要什么?你怕不是想上天?! 来一趟直接让女子入军营,我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萧启顶着他不善的视线:末将恳求将军,撤了军妓营吧。等着自己爬上去,又得死多少人?早一步行动,就能救更多可怜女子的命。 恋耽美 ——(61) 这个时机也选的正好。 刚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提点要求顺理成章。 林宏明显的一怔,愣了下,才道:你说什么? 将军,撤了军妓营吧,兄弟们的命是命,那些女子的命就不是命么? 都是爹生娘养的,她们,也是可怜人,放她们一条生路吧。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林宏敛了神色,问她: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与全军营的男人作对,你,想好了么? 萧启撑着椅子站起来,行了一礼:末将清楚,但末将有信心,还请将军应允。 林宏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好,那便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可爱们双节快乐!=3= 感谢在2020092920:48:21~2020100100:5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2个;萧阡陌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格拉底没有底、萧阡陌10瓶;忘了密码6瓶;H3瓶;421582992瓶;夜离清陌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林宏是这样想的。 军营不同于别处,自有一套别样的生存法则,实力为尊,活下来是每个人努力做到的事。 林宏年轻时也曾那样想过,他觉得这军妓不人道,想撤掉。但他无权无势,难如登天。 看着那些年纪不大的女子,在娇花一样的年纪枯萎,他也不忍。为人父母的,最常做的,就是代入角色。他有妻女,只略微想一想若面对这些的是妻女,他就恨得想杀人。 可在大局面前,全都算不了什么。 理由是:释放了火气的兵丁会更努力地拼命。 他试过,但是失败了。 所以不再尝试。 立场不同,终归无法设身处地去想。 杀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如登天。 人与其他的哺乳动物没什么区别。肌肉纹理、内脏、血脉走形、质感一般无二,只是性状略微不同,所以杀人其实和杀猪没什么区别,若说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杀人会觉得愧疚。 只要一想到躺在那里的曾是个活生生会讲话的人,他有父母亲人,有人在等着他回家,就没人可以忽视这一点。 即便是因为立场、阵营不同,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可杀人以后,那些消逝于手里的生命,又会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 心里有问题的,不在少数。 多数人承受不了这些,疯了。 军妓营,是给他们提供的一个渠道,去宣泄。 但是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替代么? 有的,只是懒得想,所以选了最简单的法子。 归根结底,是无人在意这些可怜女子的命运,她们的死活,她们的尊严,算什么? 林宏并不觉得萧启可以成功,便是同意女子入军营,也只是不想寒她们的心。他知道,她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一群体型很明显有别于男人的女人,捧着新领的军服武器在军营里穿梭,很难不引人注意。 腿脚没受伤的人奔走相告,很快便人尽皆知。 当下就闹开了 将军到底在干什么!让一群女子进军营! 她们能做什么?估计只能被羌人吓得尿裤子吧?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不好么?瞎折腾! 真是荒唐! 接下来,还有更荒唐的事他们经常会去的那个营帐,被封了。 有人正办事呢,就被赶了出来,大冷天的,他们一边胡乱往身上堆衣服,一边骂骂咧咧。 那群换上新军服的女子带着厚厚的衣裳和好多热水进去,挨个儿替里头的姑娘擦洗,热水带走污渍,却带不走青紫瘀斑。 姑娘们裹着衣裳,挤得紧紧的还搞不清楚状态。替她们洗漱的穿军服的女人说,她们自由了,是真的么? 有光透过掀开的门帘射进来,门口那人身着劲装,身形并不伟岸,却很高。光从她身后而来,衬得她整个人的轮廓都是打了柔光的。 吸取了前世的教训,萧启防的就是她们轻生,才一进门,就扔了个大消息进去:你们,想不想当兵? 女人们还搞不清楚状况,听见兵这一字就面露痛苦。 看看,守卫百姓的兵丁,却给弱女子带来这样的恐惧。那他们当的是什么兵,护的,又是哪一方的百姓? 陆蕊在萧启的示意下站出来,温和道:将军的意思是,你们可以靠自己活着的。 可是我们已经脏了 陆蕊温柔而不容置疑地打断她:脏的是那些人,你们不脏。你看看我们,也是从苦难过来的,现在不都好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们不是女人,萧启接口道,你们是人,只要是人,就有权利活下去。争一口气出来给那些瞧不起你们的人看看,不好么? 我们不完整了 手脚健全,如何称得上不完整?伊山对这理论嗤之以鼻,给自己一个机会,堂堂正正地活着,你们不愿意? 身上是难得的干净清爽,裹着厚厚的棉衣,她们心里忍不住涌出一个念头:如果,真的会好呢? 有人站出来,躬身行礼:谢将军。 有了带头的,后头人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不是不心动,也并非不愿意,只是挑战已知的理念,需要勇气。而现在,有人给了她们勇气。 稀稀拉拉的行礼,甚至都不标准,但语气里的真诚显而易见。 萧启默默松了口气。 不必重蹈覆辙,真好。 *** 有人开心,就有人不开心。 免费的宣泄物没了,肯定得闹起来,不敢惹林宏,始作俑者萧启就成了众矢之的。 待她从那营帐里出来,外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人群吵吵嚷嚷,连声抗议。 萧启是经历过这样场面的,前世亦是如此,但她没有以前没有退让,现在更加不会。她,只求一个心安。 萧启熟能生巧,也不多废话,只说:有什么不满,咱们比武台上见,赢了,你们想如何都行。前提是赢。 这话落入人群,惊起一片哗然之声。萧启没在意他们的反应,直接往比武台的方向走。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反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这个道理。 众人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萧启的名声,知道她一战成名,于万军从中取人首级,知道她成了皇家的驸马,知道她每一次在战场上都是如入无人之境。便是你厉害,也没必要这样傲气吧! 萧启轻跳上台,扫视下四周,说:你们人太多,一个个上太费时间,还是一起吧。 赶紧的,我还有事。说着就整理起了袖口,打群架,最重要的就是卷起袖子,气势上就不输阵,可惜现在是冬季,太凉,除非她胳膊不想要了,否则傻了才会卷起来呢。也只是煞有介事地整理袖口罢了。 她这模样,足够气人。 被嘲讽之人怒的不行,将军又如何,立下的功劳高又如何,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吧! 自然,是一拥而上的。 正好,萧启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撒。 没用武器,对付自己人不需要。伤没好全也不打紧,站在原地不动即可,两手足以对付他们了。 不多时,已是一片哀嚎了。 见到哀鸿遍野,萧启想笑,嘴角的弧度上扬到一半又反了回去。 她当初,也是这样入的军营,营帐里的兄弟,也是这样被她打服。 可现在,他们都死了。 刚轻松一点的情绪又低落下去,萧启也没心思去跟他们讲什么道理,只说:自个儿的功夫没练好,还有脸闹? 那么多的兄弟就你们活下来了,为了这样一点破事还闹的这般大,你们那二两肉是金镶玉嵌还是什么稀世珍宝?不嫌害臊! 当下就有人不服:那是我们应得的! 萧启面色沉下来,来了脾气:应得的?真是可笑,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应不应该,想要什么自己去挣,没本事的人才会不依不饶说这种话! 便是女子也能将你们打的落花流水,还打什么羌人? 她一指伊山,后者了然点头,翻身而上,来到她身后。 萧启:免得说我欺负你们,若能把她一个女子打倒,我便听了你们的意见,若不能,那还是趁早回家喝奶去吧! 几盏茶的时间过后,他们捂着伤处躺在地上叫唤的更凶了这女的下手忒狠了,比萧将军还狠啊! 殊不知伊山也是被他们气到,下手带了个人情绪,自然就不愿收着了。 萧启是重伤未愈得留手,她可没有估计,哪里疼就照哪里打,丁点江湖道义不讲。 伊山憨厚一笑:欢迎各位弟兄来找我切磋武艺啊! 萧启早早便离开了,结局已定的事情,不需得更多操心。 事情是她开的头,她就得负责解决。 人救出来是一方面,萧启还得想想如何让她们康复,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需要药物治疗。 容初这几日才得空闲下来,在帐子里整理书册,得了萧启的请求,提着药箱赶来,一进门,便看到所有的女子都瑟缩了一下。 她们怕自己,或者说,自己的身份,一个男子。 容初停住了脚步,没再往里走。 她不能言明自己女子的身份,就只能另想别的法子了。 于是叫来了林含柏,替她在帐子里拉上床单当屏风,隔着床单把脉,然后开药。剩下的,让林含柏看了伤处描述给她听,再教林含柏如何上药。 麻烦是麻烦,可也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法子。只能说减少对她们的刺激吧,总归免不了这一遭的。 *** 忙完一切终于回了帐子的萧启,迎面对上闵于安的冷脸,心里一突。 自己,今日没有哪里惹到她吧? 她脑子飞快转了几圈,确认自己并未做什么,松了口气,扬起一抹笑:怎么了这是? 闵于安瞟她一眼,幽幽道:比武比的可还尽兴?用不用我去寻些人过来,再陪你过过手?这些日子憋坏你了吧,是不是想活动活动筋骨? 这样子一看就很生气。 萧启心虚:我没怎么动弹,伤口好好的,都未动过呢!你看!说着就开始扒拉身上的衣服,一副给你随便检查的架势。 兄长怎么说的?闵于安并不理会她,问道。 要静养。 这两个字,你沾了哪条边? 萧启试探道,养字的两条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100:54:37~2020100200:3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咚don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养字的两条腿??? ?闵于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刚被允许下地就搞出这么大动静,看把你给能的!能想出这样的话来,真是难为你了。 萧启嘿嘿一笑:过奖过奖。 还真以为我在夸你呢? 闵于安也是服气,朝她挥手道:过来啊。 萧启摇头,总觉得自己做了这种事回来,闵于安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现在她朝自己笑,肯定是糖衣炮弹,等自己凑过去,她定要收拾自己!至于是怎么收拾萧启才不想知道! 我才不傻! 萧启边摇头边往后躲,后背都快撞到帐篷边缘了,就是不肯上前。若非她背对着出口看不清楚门在何处,怕是现在都溜出去了。 闵于安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真是啼笑皆非:自己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必要么? 萧启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论武力值自己还没怕过谁,其实是怕她的眼泪吧。小姑娘哭起来是好看,梨花带雨的,可也惹人心疼,萧启不想让她担心自己。 闵于安无奈: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看看你伤口如何,有没有裂开。你今日那般大的动作,伤到哪儿了可怎么办? 萧启:你怎知我干了什么? 你自己闹出那样大的动静,全军营就没有不知道的! 闵于安真是又气又好笑,偏生自己又吃她这一套。 确定她身上各处伤口都没有裂开,闵于安才放下心来,替她穿好衣裳。 闵于安算是明白了,萧启就是一匹漫山遍野疯跑的狼,再怎么样也约束不了她的。所以就只能任她去。这样肆意放纵、做事不循规蹈矩,行事自有一套的萧启,才是当初令她心动的那个青年。 若是把自己的思想强加于她身上,逼着她这不能做那不能干,那她,还是她么? 闵于安抚上萧启的脸,手指在她耳际来回:我知道你有你想做的,也没资格去约束你。我只希望,你有什么事能同我说,不要憋着,好么? 浅浅一吻落在耳朵上,其主人霎时就僵住不动了。 萧启努力平息快起来的呼吸:好。 *** 容初处理完女人们的伤,又教给伊山等人如何煎药,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营帐。 还没喘口气呢,就一拍脑袋,想起阿启的伤今日也该换药了,于是提起药箱又往萧启帐子里走。 忙,才是医者的生活。 而林含柏,毫无怨言,跟着她忙里忙外。 容初是有歉疚的,林含柏并不用遭这罪,但林含柏只指了指自己的唇:只要初初的一个吻,我就不累了,还能继续干! 容初能做什么呢,只能是,依君所言。 给萧启上药,林含柏跟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就乖乖坐着等容初回来了。 恋耽美 ——(62) 依照公主那醋劲儿,容初这个阿姐给萧启上药都能让她不舒服,自己要是敢看萧启,就怕自己没命活到跟容初成亲的那天了。 现在上药已经没必要扯床单当屏风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不该看的也全看光了,再欲盖弥彰毫无用处。 容初替萧启换药,闵于安还能帮忙递递白布小刀什么的。 容初略微估算萧启的伤口愈合程度,按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改了药方,交给了闵于安。 闵于安去煎药了,容初反而在萧启边上坐下来,问出了心底盘旋已久的那句话:今年春节,你打算怎么过? 往日里的春节是如何过的? 萧启想了想,大概,就这样过去了吧,与寻常的日子并无不同。 阿姐死之前,还会从做工的酒楼里带些饭菜回来,给她买糖,煞有介事地以地为桌,满满当当摆一地的食物,说是满满当当,其实,也只有那么几样,还是酒楼卖剩下的熟菜。但这并不妨碍萧启视之为佳肴。 没钱买新衣,容初就把仅有的那么几件旧衣洗干净,在冬日里的阳光下晒得蓬松,穿在身上暖暖的。 除夕夜爆竹声通宵不绝,□□用在这上头,给人带来喜悦,除旧迎新,旧的全都在这爆竹声中消散殆尽,未来以一种充满希望的方式到来。 赚的钱勉强够吃喝,萧启和容初没钱买爆竹,却可以听别人放的。远处噼里啪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在黑暗的破庙里,她们睁着眼睛数有多少响声,也是别样的乐趣。 容初会搂着她,度过三十的那天晚上,然后笑着说:新年快乐!阿启又长大了一岁呢! 就像她经常会用庙里的一根柱子来比量萧启的身高一样,石头在漆红柱子上留下刻痕,容初比照下上一次留下的刻痕,开心地摸摸萧启的头:阿启又长高了啊!那是父母亲还健在时,父亲对她做的事。父母不在了,容初还有亲人,就延续了当年的传统。 萧启没有生辰,容初就以春节作为她的生辰,她说,全天下的人都在祝我们阿启生辰快乐呢。 容初死以后,萧启没了阿姐。 春节没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在军营里头过,睡一觉天亮了,也就过去了。相识的弟兄约她出去逛街,去酒楼聚餐,她一一回绝。 没有阿姐,没有家,过个屁的团圆佳节。 但现在不同了,容初还活着。 虽因着身处军营无法与往日那样,容初仍会在春节准备一大桌子好酒好菜来陪她过,说一声生辰快乐。然后,同儿时一样,萧启缩在容初怀里,听她唱哄睡的歌谣,歌谣普通,与她在太子别院临死那日听到的一样。 萧启的心态却截然不同了。 今年,大概与以往不同。 阿姐帐子里不知何时挤进了个林含柏,萧启,床上也多了闵于安。 两个形单影只抱团取暖之人,已不再孤单了。 真好。 *** 春节啊,必不可少的团圆饭,在军营里用饺子代替。 饺子形如偃月,天下通食。白胖胖的饺子连着汤一起灌到肚子里,人在寒冷的冬季出一身热汗,酣畅淋漓。 传说饺子乃是医圣张仲景发明,他在外行医,见到很多穷人耳朵被冻烂,心生不忍,就把驱寒的羊肉与药材以面皮包起来,形似耳朵,为以形补形,称之为娇耳,后来口口相传,演变为饺子。 在寒冷的西北军营,这任务就交给了容初。一整个伙头营都给她打下手,听候差遣。 林宏斥巨资买了几十头羊,宰了剥皮,皮毛制作大氅,羊杂卤制凑一盘菜,肉则剁碎拌饺子陷,骨头用来熬汤,一点儿也不浪费。 新鲜的羊肉无需过多处理,扔进水里烧开,撇去浮沫,加入葱姜酒去腥,灶台一夜不断火,白色浓汤就熬好了。 加入驱寒药物和羊肉的饺子也是前一日包好的。 离家近的兵丁就赶回家过年,离家远的也不要紧,在军营里头和大家伙儿一起过。 饺子包的千奇百怪,但不妨碍它的味道。 偌大的比武台上铺上干净的白布,包好的饺子就摆到上头,只一夜,就冻成了硬邦邦的块。 保存完好的白色冰块下锅,白嘟嘟圆滚滚的饺子在烫水里浮沉,大锅煮饺子量大,不讲究什么点三次水就熟的规矩,一个劲儿地煮,煮到全都漂浮起来,就算好了。 年轻的伙头军拿笊篱盛出来,又浇了一大勺羊骨汤上去。 一人一大碗,人人有份。 汤勺易碎,没有那么多,就直接发的筷子。 左手端碗,右手拿筷,拿到自己那份的人,也不嫌外头冷,直接拿筷子夹起来,象征性吹两口气,就塞进嘴里,烫的直往外呼气,又舍不得吐出来,拿手往嘴里扇风。 等到一个饺子下肚,长舒一口气,又把嘴凑到碗边,吸溜一口羊骨汤,鲜得直咂舌。 一时之间,外头都是这样的景象。 饺子出锅的水蒸气缭绕其中,伴着羊肉汤的鲜味,香飘十里。 热热闹闹,过节的气氛一下子浓烈起来。 萧启当然不会让闵于安这样吃,她问小哥要了勺子,端着托盘回容初的帐子,几人已在等着了。 四个人,四碗饺子。 成双成对。 哦,漏算了萧石。她个子小小的,混在四人中间实在不太起眼,倒也懂事,老老实实吃饭。 也算一顿团圆饭吧。 闵于安怕烫,吹了又吹,才轻咬一口,因为咬的太浅,只咬下一块饺子皮,连馅料都没咬到。 萧启笑:那样吃有什么意思,得一整个塞进嘴里,羊肉还会爆汁呢!你试试? 闵于安若有所思,听她的话,整个塞进嘴里。 因为已吹了很久,入口温热,搅打上劲的羊肉混着不知名药材在口腔内肆意扩散,辛辣咸鲜的味道直冲脑门。 果然,味道很好。 饺子入口,她又舀起一勺汤,比起饺子,汤的味道就要温和许多,汤水滑入腹中,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冬季里穿多少也冰凉依旧的腿脚都暖起来。 闵于安想,还是蛋汤好喝。 冬日里最易犯困,吃得饱饱的,全身都暖起来,人裹在暖融融的大氅里,脑子就不愿意想事了。 在无风的帐子里,昏昏欲睡,大抵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但这样的喜庆日子,无所事事,总让人觉得可惜。 林含柏:不若我们出去逛逛吧,来了这么久,都没怎么逛过街,来看看此地风土人情也好。 萧石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萧启与容初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赞同。 然后萧启以眼神询问身边的闵于安,得到后者的肯定,一行人就揣着银两上了街。 逛街嘛,少不得要花银子的,买买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200:37:30~2020100222:0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慕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名字真的好难想6瓶;44897104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除夕,永远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人是群居性动物,或是求学、或是谋生、或是经商,因着各种原因漂泊在外,但到了这种时候,家这一字,就成了心头灼烫的烙印,催着人回家看看。 外出的游子归家,或是孤身一人,或是携家带口,父母在家准备好一大桌子菜,只等着吃就行。 春联、鞭炮、年货摆满了一整条街,小贩都用不着吆喝的,就有一圈又一圈的人围上来,忙都忙不过来。忙碌,有了意义,他们能够赚到平日数倍的银钱,到了下午归家,可以买些东西与家人过个好年。 孩子的手里有了大人给的赏钱,在这一年之中最富裕的时候,自然是跟朋友们尽情享受撒腿疯跑疯玩。 糖葫芦、撒子、豆粥、白糖糕儿、蒸饼各个摊位就成了他们重点光顾的对象。 四个大人带一个小孩儿,怎么看怎么奇怪。但也没人去看他们,更奇怪的组合都有,早见怪不怪了。 几人在街上行走,两两并排,中间的萧石一个人也不孤单,手里攥着萧启给的碎银子,盯着小吃摊两眼放光。 她以前都只有看着的份儿。 老乞丐讨来的银钱只够勉强垫肚子,过年时赏钱的人也大方,能够他们俩吃饱了。 但温饱,与满足之间永远有着一道鸿沟。 那时候欺负萧石的小孩儿都不屑于嘲笑她了,因为急着回家吃家里人准备的年夜饭,还有各式糖果子。 萧石就在街边上蹲着,看其他的人往来谈笑,吃吃喝喝。 只能看着。 容初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摸摸她的头,鼓励道:想吃就买,咱不差钱,大过年的,想吃什么都可以的。 萧石用力点点头,忍下鼻头的酸意,小跑几步,也加入到等待糖葫芦的小孩当中。 她穿着没有补丁的干净衣裳,头发也不是乱糟糟的,能够融入进去了。 那些小孩只看她一眼,瞬间就被她手里的银光吸引,羡慕地说:你真幸福,我娘只给了十个铜板儿,你这得有好几两银子了吧。 萧石都没意识到他在同自己说话,那小孩拉拉她的袖子,指着远处的一家卖白糖糕儿的,很懂行地跟她介绍:我跟你讲,那家的白糖糕儿可是一绝,超好吃的,你可以去买些尝尝! 萧石愣愣点头,好半天才从喉间挤出一个好字。 那小孩见她傻傻的,也不在意,手里小心捧着银钱,一只手指小心地扒拉两下,把十个铜板儿分成两份,其中的四个小心翼翼塞进怀里,另外六个攥在手里。 萧石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问:你这是做什么?因为鲜少与同龄人接触,她不太会打招呼,声音很小,微不可闻。 那小孩儿白了她一眼:这你肯定不懂,三文钱一串,我要吃两串,剩下的四文攒起来,以后嘴馋了再买! 像极了自己曾经小心算着银钱一天买一个馒头度日的样子。 萧石笑了:你都存起来吧,这次我请你。 小孩儿睁大了眼,很是心动,但记着娘亲教的不能随便占人家便宜,口是心非地拒绝:不了,我有钱的。 有一就有二,萧石再开口就容易许多:我请你吃,就当是感谢你告诉我哪家摊位好吃的谢礼,还有哪家有好吃的,你能告诉我么? 小孩儿吸溜下口水,把那六文钱也揣进怀里:好!我跟你讲啊,那家的糖炒栗子可是一绝,还有那家,那家的烧饼又酥又脆! 他的手指一一划过,很认真地给萧石介绍。萧石也认真地听,一一记下。 只是在听到糖炒栗子时,会想到那个女人,临走之前她送的糖炒栗子可好吃了,唔,有点儿想她了。 竹签插着红嘟嘟油亮亮的果子,在稻草棒子上像是一颗整齐的红色小树,直看得等待的孩子们流口水。 萧石很大方地给了小孩儿两串糖葫芦,与他挥手告别,捏着五串糖葫芦回来,一人一串,正好。 容初接过萧石递的糖葫芦,问她:今日跟小朋友聊得开心么? 萧石咬一口糖葫芦,含糊道:开心!他还告诉我好多好吃的小摊呢! 他跟那些拿小石子儿砸我的不一样。 在很久很久以后,萧石成了守卫一方的大将,手下好几万人听她号令,再无人敢欺负她了。她总会想起现在,她过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春节,是她人生的起点。 即便萧石读了书识了字,知道偷盗不对,可她依旧觉得,那天去偷容初的包,大概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接下来的一路都是逛吃逛喝,萧石抱着装糖炒栗子的纸袋,拿着白糖糕儿吃的起劲,还有买来的烧饼在容初手里,替她拿着。 她最近开始长身体,个头儿往上直窜,才做没几个月的衣裳就小了,手腕脚腕露在外头,饭量也大了许多,都能跟萧启比肩。这点吃的看起来多,要解决掉也花不了多久。 走到一处空地前方,有人在卖艺杂耍。口吞宝剑,缩骨功,耍蛇应有尽有。 正中央有一男子正在表演,那男子头上绑着护额,举了火把,饮一口酒,尽数喷吐到火把上头,小小的火苗霎时上蹿,壮大好几倍,围观人群哗然一片,纷纷向后退了几步,担心火苗燎到自己,等缓过来,都开始热烈鼓掌。 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无论是干哪一行,都值得尊敬。 这是西北边境的一座小城。 前不久还被西夏人围攻,险些破城,百姓们连夜转移。而今,又恢复了正常生活,一片欢声笑语、热火朝天,男女老幼皆兴致勃勃地享受节日。 萧启咬了颗山楂进嘴,酸甜冰凉,压下了她眼里泛上来的热意。 那男子表演完毕,端了草帽来讨大赏,萧启扔了锭碎银进去,听见男子的道谢声:谢谢大爷! 萧启回之一笑。 兄弟们,没有白死。 他们守护了这一方太平,守住了这些人的家。守住了,这美好的人间。 *** 难得出来一趟,容初说要带萧石去做几身衣服备着,看时辰,也到了吃饭的点了。 林含柏和容初带萧石去寻裁缝铺子,萧启和闵于安则先去酒楼点菜,等她们回来可以直接吃饭。 寻了三楼靠窗的座位,一眼可将街边场景纳入眼中。 菜点好,小二上了壶热茶,说句客官您有事叫我就忙着去招呼其他桌的客人了。 萧启抓了把桌上的瓜子,大拇指与食指轻捏,瓜子仁就破壳而出。 她并不吃,等剥出了一小碟,尽数递到闵于安身前。 无需言语。 闵于安莞尔一笑,心安理得享受萧启的体贴照顾,喝着热茶吃瓜子,壳还有人给剥了,无需她自己动手。 瓜子仁酥脆甜香,茶虽不是好茶,却也解了渴意。 没有说话,就这样一个人剥,一个人吃,倒也很惬意。 等把花生什么的都剥好,萧启停了手。 她望向窗外,到了饭点,小摊前的人少些了,小贩可以坐下来,专心享用家人送过来的饭菜。餐食普通,那卖烧饼的中年男人却是笑着的,给他送饭的妇人拿帕子替他擦了脸上被锅炉烤出来的汗,嘴唇翕动,似乎在同男人说着什么。 萧启看得津津有味,她喜欢这样的人情味。 不多时,听见小小的一声阿嚏,萧启从那种状态里惊醒过来,忙关上了窗,不让寒风吹进来。 恋耽美 ——(63) 手掏出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另一手的手背已然贴上来闵于安的额。 没有发热,她略松了口气。 受凉了?萧启问。 闵于安摇摇头:就是打了个喷嚏,没别的,不是什么要紧的。 萧启比她还紧张:回去煮点生姜水喝,冬季受了风寒可太难受了。 闵于安笑着点头,很受用她这幅管家婆的样子,被喜欢的人管着,心情格外的好。 眼前的小姑娘着男装,明媚的五官因刻意打扮而不怎么明显了,秀气文静,眉目间却带着笑意,很安心乐意的模样,与萧启在梦中所见的老妪天差地别。 萧启不知道那是否是她,或者说是什么时候的她,只是自己定不会让眼前的闵于安变成那样。 长空,可有什么想要的?萧启问,她对心底那股感觉很陌生,本能想要弥补。 闵于安向她望去,听她说: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你。 闵于安放下手中茶盏,等咽下嘴里的水,反问:你是指什么? 什么都行,无论你想要什么,我有的,都会给你,若没有,我会为你去争。萧启郑重其事,直视闵于安的双眸。 我想要你。 可以。只要你不嫌弃。 我想要你的所有。 都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还想要个东西,它太高太远。 我替你取来。无论多难。 闵于安意有所指:若我要的东西,堪称大逆不道呢? 只要你要,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若我想要这个天下呢?闵于安紧紧盯着萧启那双黑眸,里面没有排斥,只有些许讶异,还有释然。 萧启笑:那我便夺了这天下,送与你。 这大好河山,抵不过你万分之一。 至于闵明喆,把他拉下来便好。 我送你一个太平的天下,替你扫清障碍,送你上那至高无上之位。 这样,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我的,小公主。 不,我的女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222:03:29~2020100317:5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3个;不知名读者我本人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魑魅魍魉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她虽是笑着说的,语气却郑重其事,仿佛在立下某个重要的誓言。 萧启从来都不是愚忠之人。 她之所以为救闵明喆而中箭,也只是怕国家无主、天下大乱。便是闵于安现在想要上位,让她造反,她也做得。 只是成功的可能性不够大。 萧启想,自己得努努力了,手里没有兵权,如何能替她夺位? 闵于安哑然,好半晌才道:好。 我等着,等你送我的那一天,你我共享盛世繁华。 有脚步声传来,小楼木制的地板咯吱作响,林含柏捞了个椅子坐下,倒了几杯茶,先端到容初面前。 看容初喝下,她才喝下自己的那一杯。 她自嘲般笑了笑:真是傻了,除夕人家都关门了,哪儿来的店铺做衣裳? 萧石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下次再做也可以的。 容初:过些日子带你出来,多做几套备着,成日穿着小了的衣裳也不像话。 恰逢此刻小二上菜,萧启帮着摆好盘碟,道:先吃吧,那小二说这是他们店的招牌菜,军营里可尝不到这味。 闵于安碗里落下一块烤羊排,肥瘦相间,滋滋冒油。 萧启:宫里没有这东西吧,尝尝? 闵于安抿了抿嘴,夹起羊排到嘴边咬了一口。 萧启:是不是很好吃? 闵于安神色复杂点了点头,她是吃过的,在辽国,还是当作主食来吃。 重生回来,这还是第一回 。 原来早就吃腻的东西,有不一样的人陪着,也能吃出不一样的味道。 *** 回了军营,各自回各自的帐子。 萧启问:累了吧?我去弄些热水来,洗一洗解解乏。 闵于安拉住她:不了,还好,时辰还早,陪我说说话,好么?因为想起了在辽国的记忆,她有些难受,只想跟萧启静静待一会儿。 但事实不如人愿,电灯泡很快就来了。 柴凯就提着几坛酒并几个小菜来寻萧启,人未到声先至:我说萧老弟啊,你这说要请我喝酒,请了好几年都没喝上,还是我请你喝吧。 他两只手都拎满了东西,是用屁股顶开的门帘,样子很是滑稽,萧启忍俊不禁:我又不会跑,柴哥急什么。 她说这句话的功夫,柴凯就把东西全放到了桌上:你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今日,你可别想跑,咱俩不醉不归! 萧启: 柴凯环视一周,没见到容初,问:你兄长呢?说好的你们哥俩请我喝酒,一个都不许少! 闵于安:萧大夫要带小孩子,不适合喝酒。柴将军就跟萧将军喝吧,我出去,给你们俩腾位置。 柴凯想了想:也行,那你得喝两人份,你兄长那份也由你喝! 萧启无奈应是。 伤虽未痊愈,但难得的好日子,喝点酒也无妨。过年这几天,军营里不许饮酒的规矩也松散许多,所以柴凯才敢大摇大摆拎着酒坛进来。 闵于安见这架势,就歇了原本的心思。她起身,打算去容初帐子里,给他们留下点空间好好聊聊。萧启那几日流的泪,哭着喊着求兄弟们别死,她都记着,喝喝酒聊一聊,会解开心结的吧。 临走,她在萧启耳边道:少喝点。 萧启很听话地点头,表示了解。 可等闵于安再回来看见这人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揪了她的耳朵问问:不是答应了少喝点么?这就是你说的少喝?! 大概,在萧启眼里,那几坛酒真算不了什么。 柴凯已经趴到地上了,呼呼大睡,鼾声如雷,这样冷的天,居然能在地上睡得熟?也是一种本事。 至于萧启,趴桌子上,还拎着酒壶往碗里倒酒呢,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酒碗凑到嘴边,一仰头,一碗酒就进了肚。 一碗接着一碗。 越喝越上瘾。 闵于安: *** 闵于安一走,柴凯就拆了酒封,从怀里掏出两个碗来,各自满上。 萧启帮忙拆他带来的小菜的包装,卤肉花生糕点摆了一桌。 喝酒当然不可能是干喝,喝着喝着就开始聊天。 先是感叹,然后,是难过。 柴凯举碗跟她碰了碰,仰头喝下:帐子里这么多兄弟,就我俩活下来了。他生的白净,面容俊俏,军营里待这几年,熟成不少,人也黑了些。 好好一个青年,红了眼眶:兄弟们死的冤啊。 年夜饭都没吃上,就走了。 萧启没说话,只喝酒。 那些强行压抑着的苦痛,都在酒精的作用下倾泻出来。 辛辣的酒液入喉,她喝得太急,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等呼吸恢复,她又一味地往嘴里灌酒。 等我踏平西夏,就带你们回家。 回家过个好年。 *** 容初的帐子里热闹,林含柏黏着非要过来,自不必说。萧石作为唯一一个小孩子,享受着大人们的照顾,厚厚的毯子搭在身上,买回来的糖炒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除夕夜守岁,家人团聚,烛火通宵不灭,这夜,是必须熬的,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 不多时,林宏来了,他先是在帐子里扫视一圈,看到林含柏,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还没嫁出去呢,就胳膊肘往外拐,守岁不跟你爹一起,居然跟着他?! 林含柏吐吐舌头:爹,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不如一起啊! 林宏:谁他妈迟早一家人?!老子同意了吗?! 容初腼腆一笑,问林宏:将军要不同我们一起吧?人多也热闹。过年,就是热闹些才好! 萧石搬了个凳子过来,林宏身体很诚实地坐下来。 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开始往回找补:我就是怕你们几个小辈熬不住,不放心!还有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成天窝在人家帐子里像什么样子?! 林含柏装作听不懂这个人家是谁,甜声道:谢谢爹! 林宏清清嗓子:得了,谁让我是你爹呢,那个谁,小孩儿,把你糖炒栗子分我几颗。 然后闵于安也来了,萧石这回搬凳子不说,还往上头垫了个软垫:文哥,坐。 林宏:合着我就不配拥有软垫么? 闵于安揉揉她的头:真听话。 从怀里拿出装糖的荷包,往她手心放了两颗糖:奖励你吃糖。 真的吗?萧石眼睛都亮了几分,又似想起了什么,蔫蔫的,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二哥不让我晚上吃糖,说会牙疼。 闵于安:不要紧,吃完了漱漱口就好,一次而已,不会牙疼的。 她忍住了嘴角扬起的弧度,牙疼啊~确实是很严重。 *** 当年的和亲之路,是她漫长的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可那回忆不都是一尘不变的,除了将军带给她的温暖,还有欢笑。 萧启爱吃糖,这几乎是整个军队的共识了。 她把那白底素净的荷包当宝贝似的,只要有机会就往里头补充存货。若是遇到抽不开身去买糖的时候,那就更珍惜了,她甚至能把一颗糖掰成两瓣来吃,最后荷包里剩下的一点糖粉沫沫,都会倒进嘴里。 糖吃多了,就会有报应。 比如蛀牙。 这一日,主帐的烛火燃了一夜未熄,门口的守卫能听见里头的将军辗转反侧,伴有不爽的叹息。 守卫心惊胆战。 第二日清晨上路的时候,副将被萧启萎靡不振的脸色给吓到了,以为是自己哪里惹到她,战战兢兢问:将军,可是有什么不满? 萧启浑身散发着低气压,连一贯梳理整齐的头发都凌乱些,几缕发丝调皮地垂落耳边,告知着众人:千万别来惹我。 她摇头,一语不发。 副将想了想,发现自己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不由得头疼。 去通知公主时辰已到、该出发的时候,副将悄咪咪道:公主,我们将军今日心情不好,您可千万别别惹她。她不会对您发火,我们就不一定了,我可不想英年早逝啊! 闵于安挑眉:怎么了? 将军居然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罕见啊~她愈发想要去瞧一瞧看一看了。 虽说心情不甚美妙,但行路时萧启还是骑了马守在闵于安的马车边上,与平日并无差别。 闵于安第不知道多少次掀起帘子看她,越看越觉得将军冷面的样子也很俊美啊! 将军,闵于安叫她,等萧启转过脸来,她问,将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小姑娘声若蚊呐:可以与我说一说么? 萧启看着她没说话,把小姑娘憋得脸色通红: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帮上你什么忙,只是不愿你一个人憋在心里,能,告诉我么? 说得卑微。 殊不知萧启只是牙疼得说不出话来,脑子都是木的。但再怎么木,也看得出闵于安都快要哭出来了。 小姑娘脸皮薄,能说出这些,已是做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心理建设,把积攒的勇气都用光了。 萧启捂着脸,吐字含混不清:牙疼。 闵于安:??? 牙疼,疼了一夜,睡不着。萧启一字一顿,怕她听不清,忍痛说话,等好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完,就捂着脸嘶嘶抽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她天不怕地不怕,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于无数箭雨中生存下来,却败在这么个牙疼上,真是羞耻! 萧启说完都没去看闵于安,佯装看路,直视前方。 只是马儿走路,她坐在马背上一晃一晃的,牙疼得带动脑子都开始疼了,颠得很痛苦。 途中有经过一个小城,萧启不但给自己重新买了个荷包补了货,还装满了闵于安的荷包。 忍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吃糖,她几乎喜极而泣,然后几没忍住,多吃了几颗。 多吃几颗不要紧,可就是这么几颗,就勾得她的牙疼犯了。 那犯起来可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花椒、食醋、盐水用了个遍,毫无用处。 萧启与牙疼斗争了一夜,以失败告终。 她敢发誓,这是她这辈子打的最失败的一场仗! 太他娘的疼了呜呜呜 闵于安:虽然觉得对不住将军,但就是很想笑是怎么回事? 萧启佯装看路,眼角余光却还是能撇到小姑娘一下子扬起来、又拼命往下压的嘴角,眉眼弯弯。 萧启:就知道你要笑我!笑吧笑吧!哼! 她想,小姑娘还是笑起来好看,哭有什么好的,就该多笑笑才对。 闵于安是笑了,但萧启是真的想哭。 她疼的都想拿石头把牙给敲下来了,可又怕自己敲的位置不对,把正常的牙敲下来,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烦透了。 萧启以前从未有过牙疼,小孩子糖吃多了容易蛀牙,可她,小时候连饭都吃不起,哪儿来的糖吃。 谁能想到都这么大了还会牙疼! 闵于安提议:到前面城镇里去找大夫医治吧,大夫定会有法子的。 恋耽美 ——(64) 萧启痛苦道:按照这路,起码还得走上两天才能到下个小城。疼两天,那人都得疯掉。 她现在还不知道,牙疼这东西,是一阵一阵的,指不定啥时候就不犯了,全凭运气。 闵于安:方才是想笑,此刻却是真的心疼。 听闻喝酒可以止痛,那些受伤之人也常用饮酒来麻痹疼痛,牙疼,应该也可以吧?闵于安觉得这法子有效,萧启也死马当活马医。 军营虽不让饮酒,没有酒,但闵于安的嫁妆里头有啊,那都是多少年的陈酿好酒,马车都拖了好几辆。 夜深人静,都歇了。 萧启换了身黑色军服,从帐子里溜出来,避开巡逻的守卫,来到专门放置嫁妆的帐子前。 多年征战练出来的身手,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用武之地偷酒。 也不对,这可是闵于安的嫁妆,拿闵于安的东西,怎么能叫偷? 只是不想惹出事端罢了。 是光明正大的拿! 门口的俩守卫被她轻轻敲晕,萧启光明正大迈着步子从正门走进去,手里的两个空水囊瘪瘪地进去,鼓鼓囊囊地出来。 等把酒囊放回自己的帐子里藏好,萧启才换了身衣裳出来,装作出来看看守卫如何。 她把守嫁妆的两个人喊起来:你们这守的什么夜?东西被人偷走都不知道! 两个小兵忙向她认错,进去检查有无东西丢失去了。 萧启等他们出来禀报:将军,并无物件丢失。 她点点头,道:打点精神起来,不要走神。 是。 *** 陈酿好酒并不辛辣,入口微甜,待酒液滑入腹中,是暖暖的,酒香四溢。 萧启喝了几口,因牙疼而皱了一天一夜的眉头就舒展开来,忍不住多喝了些,一个酒囊袋子不知不觉就空了,另一个,也没多少了。 萧启没什么感觉,咂咂嘴,意犹未尽,后知后觉地发现脑子有点儿晕晕的了,她盖拢酒囊的塞,没忘把俩酒囊藏起来,不让人发现。 她今日为了方便拿酒,没让人在门口守着,于是闵于安畅通无阻地进来,看见了斜躺着迷迷瞪瞪的人儿。 成熟冷峻的青年微醺,精致的脸上染了红,黑眸微微眯起,显得狭长,居然有一丝的魅意? 闵于安只想来看看将军的牙疼好些没有,门口的守卫不在,她就自己进来了。 居然能看到这样一副难得的景象。 真是无处不惊喜啊。 闵于安收敛了裙角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在萧启面前晃了晃,微醺之人的眼随着她的手晃动,寻不到半点冷面将军的模样,乖得让人想揉一揉她的脑袋。 简直秀色可餐。 闵于安脸上有些热意,自己怎的这样想将军? 她暗啐了自己一下。 青年见到她来,微蜷缩起身子,侧躺着,手可怜巴巴拉着她的衣角,好似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青年语气卑微,抱着微不可察的期盼:阿姐,别走好不好? 阿杰?阿姐?阿洁?闵于安一头雾水。 却听她道:我找到吃的了,咱们再也不会挨饿了,你别走好不好? 你说了,拼了命都要活下来,我活下来了。我抢到树皮了,可你怎么就走了呢? 活着好累啊,受伤了好疼,全是死人,我好怕。 她哭了:我一个人,好难过。 萧启哽咽着,胡乱抹着眼泪,一手却死死抓着闵于安的衣角不放,生怕她离开。 于是闵于安替她轻柔拭去脸上的泪痕,哄道:我不走,我陪你。 萧启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礼物一样开心,抱住了闵于安的腰,脸贴着她的腹,话里皆是信任:你说的,你不许走! 和亲的公主,不该与旁人有牵扯,但她还是反手抱住了萧启:好,我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317:53:31~2020100421:3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iris773、nixiak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追忆45瓶;爱学习的小学森10瓶;43080288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守节妇德,什么狗屁的女诫,全被闵于安忘在脑后。 萧启埋首在闵于安的腹间,喉间传来低低的呜咽,像只受了伤的小兽,在外头竖起全身的刺面对别人,到了家里就露出了柔软的肚皮,求抚摸求安慰。 眼泪浸透了轻薄的布料,热热的泪传递到小腹处,闵于安将萧启抱得更紧了。 她学着母后曾哄她入眠时的手法,轻拍萧启的脊背。 青年仗着体质好,在这样的秋季也没穿多少衣裳,触手就能感知到她微微凸显的脊骨。闵于安的手停滞了一瞬,接着往下,不带丝毫杂念。 只有心疼。 闵于安就这样抱了她一夜。 听着她哭,听着她呼吸逐渐匀称,感受她箍在自己腰间的力道慢慢卸去。 闵于安轻轻将萧启的手送来,转换了方向,蹲下来。全身的骨头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坐姿而不甘反抗,发出咔咔的声响。 闵于安没有理会。 青年在她怀里待了许久,脸在她腹间磨蹭,束好的发丝又变得乱糟糟的了。萧启睡着的时候,眉目舒展,没了戾气和冷意,像个天真的孩子,薄唇轻启,微微吐息,酒香就顺着这缝隙飘到闵于安鼻尖。 闵于安慢慢凑近了她。 烛光闪闪烁烁,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影子亲密无间,人也越靠越近。 即将失控的前一瞬,噼啪一声,烛火燃尽,帐内一片黑暗。 陡然从光明到黑暗,闵于安被吓了一条,久违的理智上线,若被人看见,后果她承受不起。 黑暗会滋生阴暗的情绪,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没人会看见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啊。 想到什么,就去做啊。 那声音蛊惑着她,理智又消散了。 闵于安直到一半的身子又前倾了回去,唇与唇的距离无限接近,咫尺之差,好似下一瞬就要碰上。 可惜。 青年不知梦到了什么,嘟囔了两句听不清的梦话,翻了个身,呼吸又趋近平稳。 闵于安紧张得不敢动弹,等萧启不再动弹,似乎又进入睡眠,闵于安长舒一口气,却发现萧启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闵于安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不敢造次了。 她摸着黑给萧启盖上了被子,蹑手蹑脚掀开门帘,待巡逻的又一波兵丁走远,才轻手轻脚出门,回自个儿帐子。闵于安回去,侍女还兀自睡得香甜,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她的离开。 心里没装事的人,睡眠总是好得令人羡慕。 闵于安珍而重之拿出荷包,取了颗糖塞进嘴里,细细品味。她静静躺着,没有闭眼,还在回味与将军难得的接触。没多久就天亮了,帐外喧闹之声传来,她睁开毫无睡意的眼,机械穿衣洗漱。 她宽慰自己,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的。 但没有以后了。 后来的很久,闵于安都在后悔,若是当时,顺从本心吻上去 哪怕被将军发现也好,哪怕被将军指着鼻子骂不知廉耻,也好过空守着回忆度日,她不至于到死,连个触碰都没有过。 *** 人总是这样,事情发生的时候不觉得,等过去了就后悔。闵于安已然悔了半生,不想再后悔。 她去找了人过来,把柴凯抬回去,柴凯睡得很沉,这样大的动静都没醒过来,紧抱手里的酒碗。 闵于安清理好桌上的一片狼藉,慢条斯理打了热水回来。 然后,把书架抬到帐子门口,挡住可能的窥视。沉思片刻,又把屋子里的一切大件都抬到门口,把门封死,这样儿,就不会有人看见了。 曾经的一切已经过去了,如过眼云烟,但扎根于心底的人就躺在床上,与那时一样的模样。连帐内的环境都相差不多,闵于安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在高昌城,还是她和亲的路上。 萧启脸上明晃晃的那道疤却在提醒她,现在是何时,身处何地。 她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了,她拥有了这个人,她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 悔恨的情绪在心里酝酿了数十年,发酵成不甘和渴望,终于,尘封不住。 她想到酒楼里与萧启的对话 我想要你。 可以。 说话,要算话。 门,关的很拢。 外头,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不知是否又下了雪,下,或者不下,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屋内,热的很,不受寒风侵扰。 闵于安注视着还在往嘴里送酒的人,她说:抬头。 萧启迷迷糊糊抬头,看见是她,兀自笑开。顺从地听她所言,照做。 帕子在脸侧流连忘返,萧启的那道疤痕横在眉梢眼角,生生破坏了美感。 闵于安知疤痕就是伤口长好了,她不会疼,还是忍不住轻了又轻,如羽毛划过,只余温热的水汽。 萧启抓住了闵于安的手,嘻嘻笑了:痒。 闵于安停下了动作,帕子扔进水盆里,重新拧干。 她克制了加快的呼吸,沉声道:手。 萧启抬手,两只手直直伸起来,被闵于安捏住,轻缓洗净。闵于安的指尖擦过萧启的掌心,感知到薄薄的一层茧子,那是她常年手握兵器留下来的。 萧启笑得更厉害了,露出编贝般的小白牙:哈哈,痒~是讨饶的语气,声音的主人浑然不觉。 闵于安松开握她的手,帕子扔进水里,不去看她,给自己倒了碗酒,一口气灌进肚里,壮胆。 她拿皂角细细给两手都打上了泡沫,指缝、手心、手背一一洗好,擦干后盯着自己有些长的指甲愣了下神,翻箱倒柜找剪子修剪打磨,直到指尖圆润光滑。 闵于安又洗了个手。 闵于安又翻箱倒柜,把早翻烂了的小册子找出来,虔诚品读一遍,闭上眼默背一遍,点点头,确认自己记住了全部步骤。 闵于安又又洗了个手。 萧启乖巧的坐在凳子上,看着她忙碌,黑珍珠一样的眸子跟着她转,有点疑惑:她在,干什么? 闵于安来到萧启面前,萧启仰头看她,头歪向一侧,眨眨眼。 闵于安捂着胸口,有种带坏小孩儿的负罪感。 但她不是小孩,她是她的驸马,未来,会是她的皇后。 她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就该做些夫妻该做的事情。 况且,她白日里都说过了,她的所有都是自己的,自己只是理直气壮取回自己的东西,没必要负疚。 闵于安牵了萧启的手,说:来,该就寝了。 萧启顺着她的力道起身,亦步亦趋。 因为酒喝多了,站立不稳,脚下一绊,在重力作用下向前扑,栽到闵于安身上。 闵于安停住了脚步,酒醉之人的呼吸扑打在耳廓上,白白嫩嫩跟饺子一样的耳朵就成了粉粉的样子。 萧启被撞得一懵,脸搭在闵于安肩上,左右看了看,看到了粉色的饺子。 饺子啊~萧启咽咽口水,把这就在唇边的饺子含入嘴里。 不知为何,她没有用力,只轻轻舔了舔,然后吐出来。 呸,不好吃。她抱怨道。 闵于安身子一颤,仿佛有电流划过全身,电得她不知所措。却强行被萧启的话拉了回来。闵于安又羞又气,恨不得把人咬上几口! 但是想到自己即将做的事,又止住了心思,算了,就大度地原谅她吧。 闵于安单手扶住萧启,转了身,把人打横一抱,直接放到床榻上头。这样儿,总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吧? 萧启躺到床上,舒服地喟叹一声,长手一捞,枕头就被她捞进怀里,她蹭了两下柔软的枕面,抱着不肯撒手了。 闵于安去拉她,拉不动。 哦,她忘了,萧启的力气可不是盖的。强来肯定无功而返。 闵于安:乖,睡觉要先脱衣裳,来,把枕头松开,我替你宽衣。 萧启费劲睁眼,头一歪,似乎在思考她的话有没有道理,好半晌,不舍地放下枕头,朝闵于安张开双臂。 闵于安跟哄小孩儿一样,让她抬手转身,方便自己替她褪去外衣鞋袜,等终于把人脱得只剩亵衣,闵于安给她披上了厚毯子避免着凉,才又给自己除去了外衣。 闹腾这样就,手又碰了不干净的外衣。 闵于安想了想,又又又洗了个手,热水早冷了,闵于安就着温凉的水洗手,待返回来,撞上一双亮晶晶的黑眸。 萧启问她:你在干什么呀?还不快来睡觉!她拍拍床榻,人往里挪了挪,空出些位置来,无声邀请。 闵于安眼神一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她问:知道我是谁么?新婚夜下药乃是无奈之举,她不愿两个人在糊涂中度过第一次。 但大年夜,多吉利的日子,况且,张云沛已给她发了好多飞鸽传书,朝廷上的事,不能再拖了,她得离开。 离开之前,闵于安想与萧启更进一步。 萧启笑:知道呀,小公主。 叫我的名字。 闵,于安。 还有呢? 长空? 你是不是答应我,所有的一切都听我的? 想了想,她点点头。 萧启,你喜欢我么? 她有点儿捋不直舌头:喜,喜欢最,最喜~欢你了。 那现在,吻我。 她依言照做,孩童一样不知轻重撞了上去,闵于安被撞得一疼,倒吸一口冷气,扶住她的肩,一手挑起她的下颌,使她以仰头的姿势看着自己。 我教你。 有些夫子就是这样,教着教着,就嫌学生笨,然后亲历亲为。 闵夫子上了一夜的课。 一边上课,还一边询问课堂体验。 小萧同学眼角潮红,在中途清醒过来,抽抽噎噎。 别问,问就是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 闵夫子又得一分,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闵夫子总分多少了? 恋耽美 ——(65) 感谢在2020100421:32:53~2020100521:3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72236820瓶;周也是我女朋友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圣人诚不欺我。 闵于安勤勤恳恳,扎实贯彻了这一点,知识在实践中出真知,很快有了新的心得体会,那是她看一百遍小册子也得不来的宝贵经验。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软糯成泥。 再多几回就化成了水,令人心醉神迷。 可惜萧姓学生太笨,怎么也学不会,闵夫子是个好夫子,不厌其烦,教了一遍又一遍,萧姓学生从迷糊到醒来,哭着求饶,又困得睡去,再醒来,闵夫子都不肯放下这个掉队的学生。 直到小萧同学无意间打了个喷嚏。 闵于安才惊醒过来。 寒冬腊月,出了一身汗,可不能着凉。 闵于安在出门端热水擦洗和就这样睡之间犹豫了一瞬,果断选择后者。 温香软玉在怀,夫复何求? 何必出去吹那冷风? 其实更重要的,闵于安若是出去,就得搬开层层叠叠的各式阻碍,她不想吵醒她。 闵于安把松散开的被子搭好,边角也掖好,丁点缝隙不留,只把萧启留了半个脑袋在外头。 平日里号令千军、气势无边的将军,像个小可怜一样蜷缩在被子里,眼角含泪,分外惹人怜。 闵于安良心发现,心疼起来。 委实孟浪了。 闵于安反省了那么一瞬。 闵于安俯身吻上她的眼,把泪珠含入嘴里,萧启瑟缩了一下,本能往后躲,沙哑道:不,不要了。 她眼疾手快,把人给揽进怀里,再往后挪挪,该掉下去了。 闵于安顿了顿,抱着她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让她半个身子压在自己身上,忙完这些,重新整理了下被子,她累得轻轻喘息,却看到这人还是睡着的,不曾醒来。 她想,原来将军这样的美味啊。 回味无穷。 以前怎么不知道? 她可惜了一下,但很快宽慰自己,以后还有机会,一次吃不饱还有下一次的。 萧启被折腾了许久,薄唇是某人重点光顾的部位,此刻泛着红色的润泽,诱人至极,贝齿隐藏其中,更里面,还躲着个更可爱的小东西。 闵夫子没忍住,又亲身教学了一番。 萧启似有所觉,舌不停往后躲,却徒劳无功,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憋得通红。 闵于安被她的反应乐到,放过了她,凑到她耳边道:来日方长。 中华成语博大精深,其中,这四个字非常神奇,要如何断句都可以。 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闵于安也累的不轻,搂着她睡了。 她觉少,没多久就醒了,精神也恢复。但醒了,不代表要起来。 还有什么比在冬日里赖床更幸福的事呢? 如果有,那就是和心爱的人一起赖床。 细白手指在萧启眉间来回挪动。 闵于安凝视萧启,眼随指尖在她面颊上一寸寸划过,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这人,怎么看都好看。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闵于安脑海中忽然就浮现起很多年前的那个秋日。 她怒气冲冲去找她算账,却被她的美色迷了眼,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秋日的晚霞沦为她的陪衬,她比落日还美,皎若云间月。 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你是不是看不起本宫? 不,不,她其实是想说,你长的可真好看啊。 萧启牙疼那日,闵于安给她出的馊主意,喝酒。萧启喝醉了躺倒在床上,那时在她帐子里,闵于安没有吻下去,也有这个原因吧。 月亮太高了,皎洁无暇,高不可攀,凡人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亵渎心思。 可现在这月亮成了她的,她一个人的。 闵于安窃喜起来,这人的美,只有她知道。 她知道萧启装出来的低沉嗓音下面,是怎样的摄人心魄,她知道她女儿家的娇态,知道她的一切的一切。 这是她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闵于安把脑袋埋在萧启脖颈处,被子往上拉了拉,在这冬日里建起一道温暖的屏障,隔绝了外界。 将军,闵于安用气声在萧启耳边喊了声,熟睡的人毫无察觉,她说,将军,我爱你。 缠绵缱绻。 又占有欲十足,似在宣告主权。 然后玉臂一伸,搂住了萧启。 这一搂,闵于安差点儿又把持不住昨夜衣裳全被她扔地上去了。 肌肤相贴,心猿意马。 她忍住了。 闵于安想,等她清醒过来再说,两个人的共舞可比一人独奏好得太多。 她又睡了一觉。 醒来萧启还在睡,连姿势都没怎么变,手规规矩矩叠放在身前,缩在她怀里。 大约是真的累了。 她面色红润,唇却有些干得发白。 闵于安从被子里出来,轻手轻脚,打了个哆嗦,好冷。 小心捡起地上的衣裳,正打算穿,想了想,又原样扔到了地上,自己穿有什么意思。 只裹了个厚毯子倒热水。 她昨日特意放了个小炉子在帐子里,炭炉温着铜壶里的水,醒来正好可以喝。在密闭的空间里烧炭对身子不好,为此,闵于安还专门开了条缝透气。 她摸摸温度,有些烫,就提起桌前的茶壶掺了些凉水进去。 闵于安用唇试了试温度,正好。 她含了口水,挑起萧启的下颌,渡了过去。 熟睡的人本能地寻找水源,甚至主动搜刮。 闵于安弯了眉角,又饮了口水,继续。 一壶水就这样喝完。 她又躺了回去,没多久的功夫,身子已经凉了,她缩在一角捂热了自己,才搂着人闭了眼。 闵于安没那么多的觉,但与心悦之人一起躺着,便是躺再久她都乐意。 再说,她还想看看萧启醒过来的反应呢。 *** 萧启睡了个好觉,好到,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萧启有点头疼。 也不知是醉酒的后遗症,还是睡太久了,总而言之就是很疼。 不止头,其他部位,也好疼。 她眨了眨眼,眼前一片黑色。 是梦吧,她想,然后闭上了眼。 没多久,再睁开,又是黑色。 萧启抬手揉眼,手没抬动,被压住了。 萧启:??? 她感知了一下,觉得自己肯定是没睡醒,不然怎么会没穿衣服躺在被子里,还是以这样一种被人搂着的姿态。 萧启心安理得闭了眼,嗯,没睡着。 又不是什么酒后失忆,在经过最初的混沌后,记忆就这样一股脑的全涌上来。 唇,是什么时候贴在一起的。 衣裳,又是如何解开的。 被翻红浪,烛光摇曳。 声声娇软,动人心魄。 是谁,拨动了谁的琴弦,奏出了撩人的乐声? 嗓子好疼。 萧启清清嗓子,清到一半,顿住。 搂着她肩膀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滑到了她腰侧,指碰到腰间敏感的肌肤。 萧启炸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闵于安。 真希望自己能够什么都不记得,也就不会把闵于安的话记的那样清楚。 女人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勾人的紧 知道我是谁么? 萧启,你喜欢我么? 那现在,吻我。 我教你。 还有她情到浓时的一句句 张嘴。 不要憋气。 放松。 疼不疼? 萧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心在没出息地狂跳。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掀开被子坐起来,穿衣裳,然后肯定会弄醒闵于安。第二,闭着眼睛装什么都没发生,等闵于安先醒。 萧启毫不犹豫选了二,关键时刻,乌龟本性展露无遗。 可惜,这题还有第三个选项。 她还没闭上眼,就有热气扑打在耳廓。 闵于安低低笑了:醒了? 萧启陡然闭上了眼,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装死最好。 装死,是要憋气的,但正常睡着的人,呼吸该是均匀而悠长的。 在安静的帐子里,就只剩下了闵于安一个人的呼吸。 闵于安也不戳穿她,陪着她演下去。 闵于安没得到回应,失望道:还没醒?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应该是信了吧? 萧启一动不感动,生怕露出半点破绽。 闵于安:好吧。然后搂着她像是要睡的样子。 萧启松了口气,心里不知是侥幸还是失望更多些。 就在她昏昏欲睡,离去见周公还剩那么一点点的时候,耳朵感受到的温热湿滑把她强行拉了回来。 闵于安不满足的嘟囔道:饺子,饺子别跑。 萧启: 饺子?一下子勾起了她的回忆。 她昨日是怎么做的来着? 哦,她含住了闵于安的耳,又吐了出来,还嫌她不好吃。 闵于安没吐,相反,她舔了舔,满意道:好吃。 然后咬了一口。 萧启疼得眼泪一下子飙出来,倒抽一口凉气。 脑子里四个大字循环播放:自食其果。 可不就是自食其果么,酒醉的时候把耳朵看成饺子也就罢了,还嫌不好吃,看看,报应来了吧? 闵于安好似刚醒过来,揽住她,摸黑找到她的唇吧唧一口,然后眯着眼,餍足地在她身上蹭了蹭。 蹭。 真空状态,毫无阻碍,肌肤相贴。 经过了一夜磋磨,身子本就敏感至极,再受到刺激,就在一瞬间绷紧,萧启惊跳起来。 字面意义上的惊跳。 暖了一整个日夜的被子随她而起,屋内没有风,但这温度就足够刺骨了,没有衣物的阻拦,肌肤直面寒冬。 萧启打了个寒颤。 闵于安也没好到哪儿去,被冻了一下,本能寻找热源,坐起身来靠近了她,又抱住了她。 带着她往下倒了回去。 等躺到被子里,萧启眨眨眼,不是很清楚这是怎么个发展形式。 装睡? 这还怎么装? 要怎么办才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同学会还回来的~感谢在2020100521:37:36~2020100622:5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微interj10瓶;周也是我女朋友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装死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萧启脑子一片空白,索性绷着身子,一声不吭。只要她不出声,就不会怎么样。 直到闵于安的手 萧启被迫从装死的状态里脱离出来,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她脸色绯红,结结巴巴:你,你,做,做什么? 为何要将手置于,那处? 闵于安轻笑道:你猜? 萧启很想回一句你猜我猜不猜,但是她不敢皮。 这个状态的小公主,太不正常了。 昨夜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萧启第二次后悔,不该喝酒,再也不喝酒了。上一次喝醉还是在成亲那日,她对闵于安做了那样的事情,现在竟全都被报复回来了。 人醒着,就得活动,不说话,不动弹是很难受的。 萧启不自在地动了下,想缓解这样的尴尬,很快就后悔了。 被子里的空间太过狭小,挤下两个成年人,还裹了层厚棉被,人与人的间隙几乎为零。 对方的每一丝轻微动作,都透过皮肤传递过来,感知无疑。 萧启摒住了呼吸,决定还是继续装死吧。 闵于安紧紧盯着她,无奈开口:你就不问问昨日发生了什么?真是把缩头乌龟的行径贯彻到底了,都这样儿了还不肯多说一个字。 萧启僵了僵,虽然她本来就已经够僵硬的了。若说方才是块木头,那现在就是块铁木。 刚过易折。 闵于安可不想把人给逼急了,又干起了老本行。 闵于安:我就这样让你厌恶?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萧启缓慢转过头来,由仰躺着的姿势变为侧躺,与闵于安面对面,没有任何阻隔,对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忍着羞耻,艰难说:我知道的。 闵于安饶有兴致挑了挑眉:哦?还以为会继续装傻呢,没想到居然说出来了。 我都记得。 记得你是如何对我,记得自己发出了怎样的声音,如何变得不像自己。 后悔了? 闵于安目不转睛,直直盯着她,就怕她后悔。即便到了现在,做尽了亲密之事,闵于安还是患得患失,萧启如果后悔,那她她无计可施。 骂不得打不得,捆不得囚不得。 不,不后悔,我说过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况且,我也沉醉其中。 那~闵于安被她的话取悦到,生了调笑的心思,故意问,舒服么? 怀里成功收获一只通红乌龟。 □□缩在壳里,却向上冒着蒸汽,都快被煮熟了。 闵于安毫不客气拦她入怀,不肯放过她,尾音上翘:嗯? 没有回答。 恋耽美 ——(66) 闵于安担心她把自己给憋坏了,把人从被子里捞起来,不再问了。 反应,足以说明一起。 她闵于安要的不多,只是这个人而已,其他的,萧启不愿,她不会逼她。 反正一辈子还长,她们还有很多机会。 耳边却传来很小的一声:舒服。真的是很小,微不可闻。 在只有两个人的帐子里,却足以让闵于安听清。 闵于安忍不了,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砰砰砰! 容初把闵于安挡门的书架大件儿拍出雷一般的响声,伴着她焦急的声音:阿启,阿启,长空,长空! 初初别急,说不定她们还在睡觉呢。 哪儿有一觉睡了一天一夜还不醒的!这门怎么也打不开!真是急死人了! 一无所知逃过一劫的萧启:阿姐怎么这样急?天不是还黑着么?也没过多久啊。 她高声道:阿姐,就来了,没事的! 岂料声音并非她想的那样高亢,反而嘶哑难听,嗓子涩的很,她咳嗽了两声。 容初更担心了:阿启你嗓子怎么了?难不成着凉了?有没有发热啊?你把门开开,我给你把把脉,你这孩子,睡觉把门挡着做什么! 她忘了自己也想把门给挡住来着。 睡觉为何要挡门?当然是怕被打扰好事啊! 闵于安轻拍她的背,从上至下替萧启顺着气,闻言只能出来解释:萧大夫,没事的,将军可能是酒喝多了,昏睡过去才醒。门帘坏了,有风吹进来,我这才把门给挡住了,您先回去,我待会把遮挡的东西搬开就好了。 萧启也缓过了劲儿:是啊,阿兄你先回去,我起来就去找你! 林含柏笑:看看,我说没事吧,你偏不听。走吧,外头好冷,回去暖和暖和。 林宏年纪大了,熬不了通宵,陪她们守过了子时便回去了,容初把萧石送回去塞进被子里,没多久也睡了。 容初睡得沉,听不见别的动静。 她林含柏可是听了一宿的琴音啊,琴音美妙,并不高昂,只断断续续,也是她自幼习武听力过人才听得出来。 不愧是公主殿下,琴艺卓绝,啥时候跟她学一学才行。 容初只能道:那你快些起来,这么久没吃饭,太伤胃。今日有羊杂汤,我已端回来了,放在炉子上热着,你们俩待会来吃啊。 知道啦! 林含柏拉着容初就要往回走,容初又转过身来不放心道:你过来我再给你把把脉。 林含柏几乎是把她推回去的:嗨呀她都多大个人了,知道的,你就别操心了哈。 林含柏替容初掀开门帘,萧石正捧着汤碗暖手,问:二哥起来了么? 容初没好气看她一眼:还没,我们不管她,先喝汤。饿了吧?不用等她,她睡懒觉呢。 萧石哦了一声,拿起筷子开动。 她都馋了好久了,终于可以吃啦! 睡了一个日夜被打上懒虫标签的萧启: 罪魁祸首闵于安有点儿心虚,麻溜从她身上爬下来。 萧启躲在被子里,只伸了只手出来在床边捞了捞,什么都没捞到。 她把脸艰难从被子里露出来,往外一看。 满地狼藉。 衣裳扔了一地。 外衣里衣鞋袜,都分不清是谁的。 萧启才消下去些的红色重又爬上脸颊。 偏生闵于安还在一旁不怀好意道:你先穿衣裳还是我先穿? 萧启往被子里躲了躲,闷闷地憋出一个字来:你。 闵于安大大方方从被子里出来,披着大氅,找出备用的油灯点燃。 火苗颤颤巍巍燃起来,照亮了整个室内。 萧启反射性闭眼,而后伸手挡住亮光,待眼睛适应片刻,才挪开。 然后视线就凝在闵于安身上,不动了。 闵于安一件件捡起衣物,萧启的给她叠放在床边,自己的则搭在椅背上。 两条细白长腿毫无遮挡,亮的晃眼。 她解下了披着的大氅,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乌发如瀑,眉眼如画。 美色被一点点遮挡住,萧启的眼却挪不开了。 她愣愣地想,原来方才在被子里柔滑的触感,用眼睛看是这样的。 萧启又开始觉得热了,这一次热的不是脸,而是某个被重点光顾了许久的地方。 闵于安动作好看,美感十足,把人勾的没了魂,自己也差点儿给冻没了魂好冷啊啊啊啊! 若不是为了让某个不开窍的人看,她才不会闲的蛋疼大冬天的在外头穿衣裳! 闵于安在床边蹲下身,把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萧启红红的半张脸。 她道:是不是很难受? 萧启没动弹,她不是很能理解身体的这种反应是什么,但她昨夜迷迷糊糊的时候也是这样,强过十倍百倍的反应。不理解,就不要说话,这是她多年以来的经验。 闵于安:我先去打些热水回来给你洗漱,待会儿去兄长那里吃完饭,再洗澡好不好? 萧启往被子里钻了钻,只露出了黑黑的发顶给她。 闵于安:??? 她看见她埋在被子里的脑袋往下点了点。 闵于安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先把亵衣穿上,我再开门出去,不然风吹进来会冷的。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床边的衣物拖了进去。 被子鼓鼓囊囊动来动去,没多时,萧启就穿好了衣裳出来。 萧启掀开被子,把外衣也披上,套上了靴子。 闵于安还没来得及起身,她已经整理完毕了。 闵于安:心上人穿衣太快是种什么体验?好风光都没看到就没了! 萧启边站起来边道:我与你一同去,哪里就有那样虚弱了,我自己可以的。 去字没能发出来,因为,她腿软了。 脚步虚浮,没站稳,往前倒去。 闵于安把人搂在怀里,被她砸了个结结实实。 闵于安想了想,问:腿软了? 什么腿软! 都是因为谁! 萧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从闵于安怀里站起来,走了没两步,又往后一倒。 闵于安忍俊不禁,把萧启扶到床上:你先坐会儿,我去打些水回来,你还是别出去了。 萧启立刻就想反驳。 闵于安:不然兄长会担心的。 萧启:这模样若是叫阿姐看见了定会担心,这让她怎么好意思跟阿姐说真实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小萧同学就反应过来啦,刚醒来反射弧有点儿慢。 萧总攻敬请期待! 感谢在2020100622:58:19~2020100723:4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082071、7yen_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楊、五渣君10瓶;?5瓶;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腿脚酸软,哪儿哪儿都疼。 萧启只能坐等闵于安回来。 在一个人的时候,脑子总是格外清醒,纷乱的思绪沉静下来,试图在混乱中摸索出一条清晰的线路。 复盘,是萧启在每次战役过后都会做的。对于做过的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而今,她不可遏制地开始回忆。 昨日,与柴凯对饮,谈天,然后是喝醉了吧? 柴凯真是,酒量那么差还吹牛,才灌了几杯就趴地上了?回头定要嘲笑嘲笑他。 柴凯醉了,自己就自饮自酌,也不知道他上哪儿买的酒,确实是好喝,喝着就停不下来了。 然后,是闵于安回了吧? 她做了什么来着?寻人抬柴凯回去,然后给自己擦手擦脸。 可是,闵于安为什么洗了那么多道手? 她是不是还剪了指甲?为何要剪指甲? 然后就,就上了床榻,胡闹了一整宿。 萧启回忆完毕,消下去的热度又上来了,无地自容。昨日那声响,当真是自己发出来的? 她不懂的地方太多,问题一个接一个,最后都汇聚为一个。深深的疑惑从心头升起所以闵于安为什么会那样熟练? 单纯的小公主,怎么会懂这么多?! 闵于安出去打水了,这帐子就只剩下她一人。 萧启缓缓从床边站起,环顾着狼藉一片的帐内环境。 她昨日与柴凯饮酒弄得脏乱的桌已经清理过了,衣物也都捡起来了,只是这床榻浅色的床单上,点点红色如雪中梅花绽开,妖娆恣意,真是扎眼。 萧启脸红了红,尽管知道闵于安没那么快回来,也不会有人闯进来,却还是心虚地看看门口,没有动静。 她一把掀下床单被套,想着趁闵于安还没回来,找个地方毁尸灭迹。若是把这个留着,指不定闵于安要如何调笑于她。 小公主真是记仇,不就是秋猎的时候嘲笑她腿软么,山洞里就已经报复回来了,还不够,今日又这样 萧启拿手背蹭了蹭脸颊,降了降持续上升的温度。打算抓紧时间把该做的都做了。 帐子里总共三个箱子,一个装着闵于安的衣物,一个是她的,还有个是专门放置换洗被褥的。 往日萧启练兵太忙,都是闵于安在管这些。 萧启想也不想揭开了放换洗被褥的那一个箱子,掀开上层的防尘布,打算找套干净的被套换上,还没开始翻找,就看见了最上方的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不大,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图案,很是朴素。只有她平日所读兵书的一半大小,也不厚,但从那历经沧桑的外表上,不难猜出其主人翻阅过多少遍。 萧启很确信自己没见过这册子。 书,为什么要放在衣物箱里? 萧启皱了皱眉,伸手拿起来,往前走两步想放到书架上去。 自然,是没有成功的。 闵于安出门走的急,用来挡门的书架也只是从门边挪开,随意放在一边。 萧启最见不得的,就是这样毫无章法的摆设,只想把它恢复成原本整齐的模样。 她忍着腿酸,几步上前,小册子放在手心里,双手用力,把书架搬回原处。 手上的书册被木头架子一压,本就松散的缝线立刻失去了原本的作用,不堪重负断裂开来,书页散开,露出里头的内容。 堪称伤风败俗的内容。 上头没有字,只有图画,作图之人也不是什么书画大家,但画出来的内容颇具神韵,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两个女子。 两个,赤?果?果的女子? 手,无意识间攥紧了书页。 本就受尽摧残的书页立时发出抗议的沙沙声,把萧启从震惊中拉回神来。 她把捏皱的书页舒展开,整理平直。 谁会看这样的册子? 萧启是见过这类册子的,前世被同僚拉着看过不少,同僚们说她太清心寡欲,带她见见世面。 她第一次见,就把那册子如烫手山芋般扔了出去。 萧启涨红着一张脸,义正言辞:简直,简直有伤风化! 同僚心疼地捡回来,谴责她:老子好心好意给你开开眼,你怎的这般不识好人心?什么有伤风化,这可是人之常情!不然你以为你是从哪儿来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另一人劝她:你要老大不小了,咋连这都没看过?以后娶了媳妇咋整? 盖着被子纯睡觉呗!哈哈哈!册子的主人这样嘲笑她。 萧启惊慌失措,咽了咽口水,勉强镇静下来,问:他,他们在做什么? 她问的是册子上所画的男女。 当然是在做夫妻该做的事啊! 夫妻,该做的事? 萧启那时候压根就不敢想什么成亲不成亲的事,册子也就没仔细看,只记得有这么个东西。 手里的册子与那时所见一般无二,只是画里的主角变了模样,成了两个姑娘。 在几乎全是男人的军营里,翻出了画着俩姑娘的册子。 这帐子里就住了两个人,书不是她的,只会是另一个人的。 萧启面色晦暗不明,油灯映照在她脸上,闪闪烁烁。 这场仗,是她输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兵法中最常见的道理,居然被她忘了个干净。 她输在轻敌,输在轻信于人,输在准备不足。她居然没想到这仗还有个兵法书。 偷偷补了课的人,自然是比毫无准备的人强得多。 册子,被揣进怀里。 萧启又把剩下的桌椅凳子回归原位。 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来,面色一变。 嘶~腰好酸。 她又站起来,轻轻坐下。一口一口轻抿茶水,清甜的水入喉,滋润昨夜受累的嗓子。 想起自己的一声声恳求,闵于安却毫不留情,我行我素,把自己来回折腾,萧启闭了闭眼,觉得定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说的那句我教你,原来是从这里学来的。 原来如此。 萧启闭眼思考人生的功夫,闵于安提着两桶热水撞开门帘,风随着她飘进来,又消散无形。 萧启低了头,整理下表情,恢复成惯有的温和模样,笑着问:提得动么?我来帮你。 闵于安倒掉铜盆里用过的凉水,重新兑好了热水,拧了帕子来给萧启擦脸:提的动,我还不至于那样弱不禁风。 弱不禁风。 萧启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 闵于安毫无所觉,往牙具上撒了些牙粉,塞到她嘴里。 萧启接过手柄,含糊不清道:我自己来。 闵于安也不强求,自己洗漱去了。 清新的味道在口中扩散,提神的同时,也帮助萧启下定了决心。 既是夫妻,当然得礼尚往来。 *** 到了容初那里,少不得要被说一通。 恋耽美 ——(67) 好好的大年初一,竟就这样睡过去了! 新的一年,一点儿好气象都没有! 萧启自知理亏,低头认错,软言软语把容初哄好。 萧启三两口扒完羊杂汤,都没好好尝尝味道,像是牛嚼牡丹。她一抹嘴,急急道:阿兄你跟我出来一下,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说。 ?容初翻动手中书页的手一顿,抬头问,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说? 因为见不得人啊。 闵于安吃饭慢,才吃了两口,闻言放下手里的勺。 萧启回她一个安慰的笑:没事的,你慢慢吃,只是有些关于药材的事想问问阿兄,想来你不会感兴趣。天色也不早了,待会儿吃完我们就回去。 闵于安也是着实辛苦,耕耘许久,未曾进食,饿得没什么力气。 萧启都这样说了,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她微微颔首,叮嘱道:外头冷,你要不还是去我们那帐子里说吧? 萧启一滞,很快挤出个无懈可击的笑:好。 林含柏往萧石碗里又添了一大勺羊杂:多吃点,这样长得高! 萧石用力鼓着腮帮子:谢谢嫂子! 林含柏笑成了花:真乖! 容初一头雾水,几乎是被萧启拉着进了帐。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药材,商量什么?她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味道?容初鼻子动了动,总觉得怪怪的。 萧启小声道:阿姐,我昨夜,喝醉了。 容初一脸莫名:我知道啊。 萧启声若蚊呐:那个,嗯,那个,酒,酒后乱,性。 容初:??? 什么?! 萧启怕她太激动,拍着容初的后背替她顺气:阿姐,我需要你的帮助。 被迫听完全过程的容初灵魂出窍,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但总得说些什么不是。 她幽幽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大人了,我不好管你。 闵于安,大约是个好归宿吧。她眼里有你,你昏迷那些日子,她贴身照顾片刻不曾离开,眼睛都熬红了。 你身份暴露那日,高热昏迷,她说,她想同你一辈子在一起。我以为皇家皆是冷心冷情,却不想出了个闵于安。你与她,好好的。 一辈子在一起么? 萧启想到梦中所见的闵于安,连心里的旖旎都往下压了压。她是真的,喜欢自己啊。 容初神色复杂,犹豫许久,还是添了句:注意节制,切莫,纵欲过度,对肾不好。 萧启被她提醒得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跟容初坦白的。 阿姐我只是来找你问问,人体有哪些敏感之处? 容初叹气叹到一半,险些把自己给噎着,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昨日哭成那样她都不肯放过我,一点儿也不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我得还回来啊! 容初:我才说完要节制!你这不听医嘱的熊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同学技能持续加载中 感谢在2020100723:43:50~2020100821:1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清、47932059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色时光10瓶;周也是我女朋友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萧启鬼鬼祟祟掏出那本小册递过去:阿姐你给我讲讲,我有好多地方不懂。 容初狐疑看她一眼,不大相信在这种时刻她会想做个好好学习的学生。 但是万一呢? 觉得自己任重道远的容初打算好好给她讲讲圣贤书什么的,谁知翻开封面,里头并非自己以为的书,居然是画,还是那种画! 容初认为自己受到了污染:这便是你所说的有关药材的事?! 萧启很无辜地看着她:阿姐你不会还信了吧?我才翻出来的小册,你给我讲讲呗。 她指着某个图画:阿姐阿姐,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手指翻了页,又挪了个地方:还有这里,这个动作是为了干什么? 她叹息,忿忿不平:果然学问很深啊,比战场还要麻烦,兵书都没这样难懂的! 被逼无奈听萧启叙述自己的困惑,容初: 容初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把阿启给原谅,还得叹着气给她讲解。 好奇宝宝萧启时不时插一句:哦对,阿姐,为何她要剪指甲啊?还有还有,为什么要洗手啊? 容初:我一个大夫我招谁惹谁了? 一手养大的白菜拱了人家的白菜,自己还得教她如何去哎,养孩子真难,希望萧石长大了不要跟阿启一个德行。 多年以后,重蹈覆辙,被萧石拉着问东问西解答疑惑的容初忍不住摸摸自己后移不少的发际线,长叹一声:天生的劳碌命啊! 容初被迫给萧启上了一堂人体生理解剖课,期间接受了无数个提问,感觉身体被掏空,游魂一般地走了。 哦不,是打算走,被萧启给拦下来:阿姐先别走啊,可不能让小公主知道了,等我想想还要做什么准备。 容初一拍脑袋,天啊,你杀了我吧,那样乖巧的妹妹是如何变成这幅模样的! 她记得初遇时,阿启还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孩儿,这么些年,自己教她说话读书写字做人,她也与当初的形象相去甚远了。 时光啊,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容初在这儿回忆往昔,感慨万千,萧启还惦记今晚的事。 萧启想了想,翻箱倒柜,摸出个剪刀来剪指甲。剪个指甲而已,剪刀快得都能看见残影,硬是被萧启舞得虎虎生威、气势十足。 她得快些,不能让闵于安给发现了。 锉刀磨了又磨,确保每个指尖都圆润光滑,她把手指挨个儿伸到脸上蹭了蹭,确定不会有刺痛感才作罢。 阿姐说了,女子的那处特别柔软,稍不小心就会伤着,她可不能伤着闵于安。 萧启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绞尽脑汁,从脑子里仅有的那么一点回忆里,想要找些经验出来参考。 当年她不小心看到许初云和小丫鬟那样,虽无意冒犯,但脑子却记了下来。 那姿势,和这小册子不一样啊记下来记下来,招数这东西,必须推陈出新,光学闵于安的像什么话。 等确定自己把步骤都记下了,萧启才道:走吧阿姐,我们回去。 就这么几步路,容初恍恍惚惚险些跌倒。 萧启扶住她,嗔怪道:阿姐小心点儿啊,走路要看路。 容初: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闵于安已吃完了,正围着火炉取暖,几人说说笑笑。 听见脚步声进来,闵于安抬头,眉眼带笑,语气松快:聊完了? 小姑娘没有半点怀疑,信了自己的托词,就在这儿老老实实等自己回来,自己却 萧启的良心有点痛,自己这样算计闵于安是不是不太好哦 闵于安继续道:我们先去弄些水回来洗漱,不是说今夜要泡澡?那咱们这就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萧启的记忆被拉回到昨晚,良心什么还是算了吧。 萧启:那我们就先回去了,阿兄你早些睡。 容初头也不抬,冲她挥挥手。 萧启就牵了闵于安的手转身离开。 等她们走远了,容初还是没动静,坐着动也不动。 林含柏担心地摸摸容初的头,怎么回来就是这幅丢了魂的模样,也没发热啊,怎么了这是? 初初,哪里不舒服你说出来啊!林含柏急的不行。 容初无神的双眸挪到她脸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无力道:孩子长大了。 林含柏:??? 我老啦。 林含柏捂住她的唇:不许你这么说,你才多大,还没跟我成亲呢,怎么就老了?! 萧石的直觉告诉她,后面的话不是她该听的。她从边上冒出来,吆喝一句:大哥我今日自个儿回去就成,走了哈! 小孩儿蹦蹦跳跳走了。 容初又想叹气,唇却被软软的东西堵住,所有未尽之言都被封住。 吻,有一便有二,时间也越来越长,直到容初呼吸渐渐吃力喘不上气来,林含柏才放过她。 末了,林含柏发狠道:你再说这种话,我就亲你! 容初:现在这些孩子怎么脑子里都是这些玩意儿,能不能纯洁些? 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 这个点儿伙头军也差不多歇了,于是萧启和闵于安自力更生,打井水烧开,然后一桶一桶往回拎,在这雪花纷飞的冬夜里忙得热火朝天。 负责巡逻的兵丁转了几圈,碰见她们好几次。 第一次碰见是在伙房门口:萧将军这个点还烧水洗漱啊? 第二次萧启拎着水往回走:好巧啊萧将军。 第三次萧启还是拎着水:萧将军的水还没拎完? 第四次巡逻的已经无话可说了:萧将军真是好精神啊。 终于盛满了大木桶,萧启往座椅上一瘫,不想再动了。 闵于安翻了换洗的衣物出来,手摸上她的脸,指腹蹭蹭她的皮肤:累了? 萧启点头,不想说话。情不自禁想往闵于安手上蹭蹭,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她停了动作。 先洗漱吧,我待会儿再去弄些水回来。 萧启握住她的手:太晚了,不要了吧。这桶也挺大的,干脆,干脆就 闵于安说出自己猜的答案:一起洗? 萧启的头几不可闻向下点了点,耳尖红红的。 闵于安求之不得,答应得爽快:好啊,我还有东西落在伙房了,先去拿回来,你歇歇,等下一起洗。 萧启闭了眼睛继续躺尸,她需要保留好体力,还有一场硬仗等她去打呢。 昏昏欲睡之际,嗅到一抹甜香。 萧启吸吸鼻子,那味道愈加浓烈,不是她疲惫产生的幻觉,仿若近在咫尺。 她睁眼,一个大汤碗怼到眼前。 闵于安笑意盈盈:昨夜你受累了,做了几个溏心蛋,补一补。 萧启一言不发接过碗,开吃。那点儿羊杂汤确实不够她吃的。 勺子伸到半空,发觉只有一个碗,闵于安手里空空的,萧启问:你呢? 闵于安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不需要,只找到这几个蛋,你先吃着,明日一早我出去看能不能买几只老母鸡回来,给你炖汤喝,唔。 萧启塞了个蛋到她嘴里,勺子拿回来才喂自己吃一口,说:不行,一起吃。 军营里的伙房没有米酒那样精细的玩意儿,闵于安只能烧开水打了几个蛋进去,放了些糖。 软糯流心的蛋黄与弹牙的蛋白,在汤水的陪伴下一起进入腹中。 跟喝糖水一样,一路甜进了心里。 当然如果她知道萧启现在想什么估计就不会甜了。 萧启在心里道:要补也不该我一个人补,你今日受的累会更多,你该多吃些才是。 木桶大的很,足够容下两个人。 层层衣物坠落地面,纤纤玉足,步步生莲。 萧启想,自己似乎明白阿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美人倾城。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萧启看她一步步走来,心随之而动。 热气缭绕中,如玉肌肤半遮半露,萧启往水里缩了缩。 闵于安坐进木桶里,笑得妖娆:不是说一起洗?怎么看也不敢看我?我就这般不好看? 当然是摇头否认,却不发一言。 正相反,太好看了,萧启自惭形秽。 不过如此而已。 妙龄华年的少女,如花笑颜只对自己绽开,她明眸孕育春水,吹皱了谁的心湖? 萧启端详这张脸,黑发雪肤,蒸汽衬托下雪肤染上粉色,如白嫩的水蜜桃般。 萧启咽了咽口水,不是才吃完么,怎么又饿了呢。 她伸出二指挑起少女的下颌角。 不知是汗还是水打湿了她的鬓角,春光明媚好景色。 闵于安不是很能适应,就在几个时辰前还害羞着自己说句话她都能脸红的爱人,突然以这样强硬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好像才找回纵横沙场的气势,从小女儿家的状态转换过来,高高在上,凝望着她。 这样强势,这样令人心动。 闵于安脸红了,水蜜桃不再是浅粉色,而是熟透的红,软软的勾人品尝。 萧启喉间逸出低低的笑声:昨夜真是辛苦长空了,礼尚往来,作为回赠,今日,就请长空好好享受我的伺候。 伺伺伺伺伺伺候? 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下移,挪到那挑起她下颌的二指上,圆润、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一看就十分有力。 还有掌侧与指腹的剥茧。 不能再想了,不然闵于安怕自己忍不住扑上去。 闵于安痴痴望着萧启,她长发披散在肩上,褪去了军装,卸下伪装,没了白布与铁板的遮掩。 她身姿曼妙,撩人心动。 好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821:15:54~2020100917:4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5082071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楊10瓶;周也是我女朋友2瓶;晋双、无言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 ——(68) 第91章 美不胜收。 比皇宫里任何一位妃子都要美,而这样的美人,是独属于她的爱人。 闵于安忽而觉得,自己其实是有两个爱人的。 一个气宇轩昂的俊秀青年,在外如头狼一样悍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对着自己却百般体贴,略变了脸色她就急急的来安慰自己。 一个雪肤花貌的绝色佳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可她两者兼具,只需些微的调笑就能让她红了脸害羞,精致的脸染上绯色,是这世间最动人的美景。 这两人,无论哪个,都让她心醉。 而此刻,她们仿佛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融为一体。 阿嚏! 美人也是食人间烟火、感世间冷暖的,萧启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不再高高在上,落入人间。 高高的云间月,是她闵于安的了。 她须得好好照顾,让她发出应有的光彩。可她又想把她藏起来,不愿这光芒让旁人看了去。 诸多纠结。 再多的心思,也比不得她的身体重要。 闵于安收敛起小心思,猜想应是她上半身在外受了凉,把萧启往热水里头按了按,掌下紧致滑腻的肌肤立刻将她拉回了昨夜,荒唐的夜里,她对这肌肤爱不释手。 与自己养尊处优的娇嫩皮肤不同,萧启是在战场上实打实练出来的紧致肌肤。 不似男子那样肌肉虬结块块分明,她的肌肉浅浅埋伏在皮下,若不刻意绷紧显露出来,纤细单薄的身躯完全看不出来其中蕴含的力道。 被束缚已久的地方也有她该有的弧度。 大大小小的疤痕横在身躯之上,像是功勋,又像是绿叶,衬托出她的美。 月并非无暇最美。 伤痕遍布的月,更让闵于安心悸。 她动情之时,紧致的肌肉绷紧,汗珠顺着轻微的弧度滴落下来,埋入被单消失不见。让闵于安甚为嫉妒,她想化为那汗珠,定不会甘愿在重力作用下坠落,而是随心所欲,去往她想去的地方。 这样的时刻,她的喜怒哀乐都由自己掌控。 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所以才会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咳咳,想远了。 闵于安可还没忘这泡澡的最终目的。 萧启受累太多,闵于安是担心打水闹出大动静来吵到萧启的休息,故而她身下还未曾擦洗呢。 木通边放了把椅子,什么皂角帕子之类的都搁在上面。 闵于安拿过干净的帕子,轻柔的帕子遇水便重,她以手带着帕子,在水中靠近了萧启。 渐渐往里。 萧启一哆嗦,钳制住她还待动作的手:你做什么?! 闵于安:昨日弄完没有擦洗,我来看看,有无受伤。 萧启才装出来的气势荡然无存,一个劲儿地摇头,忙不迭拒绝:不不不,不用了,我,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你,你。 气势无边的萧将军,又成了容易脸红的弱女子。 闵于安不容置疑推开她阻挡的手,继续自己想做的事:不行。得洗干净才行,洗完了我再看看需不需要上药。 在能人异士层出不穷的军营里,也是个中翘楚、以一当十、无人可挡的萧将军,却毫无抵抗之力,躺床上以一个很无助的姿势,被闵于安检查。 萧启的手搭在脸上,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深深埋进去,什么都不用面对才好。 视觉被暂时封闭,听力就成几倍增,呼吸的微妙变化都能察觉。 她开始恨自己这敏锐的感知了,都能感觉闵于安的视线化为实质,在自己身上来回。 闵于安盯着看了许久,里头外头检查数遍,才放过她:只是有些红肿,并未伤到。还好还好。 说着把从容初那里顺过来的专用药物又塞进了床头的小柜子。 看来是用不着了,留着下次再说。 至于容初那里为何会有这种药物,那就不得而知了。 萧启捂着脸的手张开一条缝,并拢了腿:可以熄灯了吗?我有些累了,想睡觉。 想睡你。 想报仇。 想还回来。 闵于安以为她是累了,也不在意。 头发还湿着,你睡吧,我替你绞干再睡。 萧启嗯了一声,往被子里躲得更深了。 闵于安听着萧启的呼吸逐渐平稳,放慢动作,轻柔带着布条擦拭湿发,手指时不时按摩下头部的穴位。 萧启的眉不自觉舒展开。 闵于安替萧启绞干了发,倒了杯热水放置于床边,以备晚间醒来口渴。 她趿拉鞋子凑近油灯,吹熄了灯。 火苗晃晃悠悠试图抵抗,却徒劳无功,就这样熄灭了。 昏黄的帐子一瞬间黑下来,闵于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待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才摸黑到床边,脱了鞋子外衣,掀开被子钻进去。 在外间呆了许久染上凉意的身子接触到温热的被窝,闵于安喟叹一声,却往外躲了躲,没有靠近萧启。 她身上凉,怕冻醒萧启,等捂热了再抱。 闵于安不去抱人,却被人抱住。 萧启精准找到她,长臂一揽,把人揽进怀里,熟练把她冰凉的腿脚夹住。 闵于安怔了怔,哑然失笑,反手抱住了萧启。 隔了两层衣物的拥抱,终究抵不过昨夜的肌肤相贴,闵于安却很满足了。 若放在几年之前,她想都不敢想,自己能与将军有这样亲密的接触。 曾经受过的那些苦,都是值得的,能够拥她入怀,再值得不过了。 脑子里倏尔闪过萧启的那句今日就请长空好好享受我的伺候。 她从萧启怀里抬起头。 手指抵着她的唇,道:骗子。 骗子本人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黑暗里,萧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什么骗子? 没,没有啊,你怎的还没睡?闵于安故作镇定,还有什么比说人坏话被抓包更尴尬的么? 即便她只是吐槽。 是啊,睡不着,萧启抓住了滑落到自己唇角的手指,问,长空还不困? 闵于安往回抽手,敷衍道:就睡了就睡了。所以不要抓着我说骗子这一点不放了。 手没抽动,萧启用了些力道,稳稳抓在手里:既然长空不愿睡,那我们来做些事情吧。 什么事唔。 萧启钳制住了她的手,牢牢禁锢在床上,转瞬换了个姿势,压在她上方,轻咬闵于安的唇瓣,声音蛊惑人心:自然是,让你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 闵于安睁大了眼。 萧启如无骨之鱼,跐溜一下滑进了被子里。 埋头寻找她要的东西。 闵于安抚摸着自己替她擦干的微凉发丝,泪从眼角没入枕头,了无影踪。 迷迷糊糊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然事事害羞的将军,怎会主动至此? 萧启从被子里出来,随手拿了床边的水漱口。 闵于安倒出来还是热的水,已成了温的。 萧启把漱口的水吐到床外,又含了一口,吻上闵于安的唇。 水渡了过来。 闵于安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息,一想到这唇舌方才还在她就不知所措,本能推拒。 萧启挑起闵于安的下颌,不容置疑把水尽数渡了过去。 待她饮尽,萧启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才失了水,渴不渴?要不要再来些? 闵于安又羞又气,伸手想捶捶这人,手却被缚住。 萧启把她两手都握在左手掌心里,紧紧压在床头。 闵于安挣扎一下,没挣动,她用了全力,还是没用。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眼前的人除了是她的爱人,还是能够以一敌百于万军从中取敌人首级的将军,自己这点花架子,在她那儿压根都不够看的。 没了外力的协助,清醒状态下的萧启,她根本无从抵抗。 其实,也不愿抵抗。 萧启:看来长空一点儿也不累啊,方才只是开胃菜,后面的,也请长空好好品尝才是。 她笑了:可不要明日怨我招待不周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永远都是用来评价夫子好坏的金标准。 教出来的学生不仅把所学知识融会贯通,还会推陈出新,举一反三,闵夫子亲身体验,不可谓不称职。 但学生太用功也不是什么好事,夫子检验她的所学,验着验着,就到了天明。 在昏睡过去的前一瞬,闵于安想,以后还是得保留些许。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 萧启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起身。 一身的黏腻,洗干净了睡得也能舒服些。 闵于安的睡眠不好她是知道的,于她而言,睡觉只是为了恢复体力的一种方法,多睡一息都是奢侈。 但不该是这样。 睡眠,应该是一种享受。 她想让闵于安能够睡得安稳。 以萧启的功夫,足够在不惊动闵于安的前提下挪开拦住门口的摆件。 早在泡澡之前,萧启就抬了大件把门口封得严严实实了。 萧启裹紧了草草穿上的衣物,走到半路,又碰见的巡逻的那伙人。 领头的抬头看看天色,一言难尽:萧将军这个点儿,不会又是去伙房烧水的吧? 萧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半夜睡得热,出了一身汗,烧几盆水擦擦身舒服些。 该将士: 得,谁让你比我官大呢,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说:将军要不要我等帮忙? 萧启摇摇头:不必,我就提两桶水回去,一趟就能弄完,不麻烦你们了。 萧启以最快的速度烧了水,掺好凉水提回去,闵于安正睡得熟。 她很久不曾见过她睡得这样好了。 萧启替她轻轻擦拭过汗水,穿好了亵衣。 又快速替自己擦干净了,钻进被子搂着她,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917:44:09~2020101022:5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狸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yen_、宇阔、35082071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言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迷迷瞪瞪中,萧启想,自己似乎知道为何闵于安停不下来了。 心上人就这样躺在自己身下,随自己的一举一动浮沉,任何一个轻微的举动,都能让她发出动人的声音。 像是琴师,指尖轻勾琴弦,管弦之乐由此发出,琴师便是听客,美妙与否皆由她评定。 在琴弦颤动以前,没有谁能知道琴身会怎样,弹出来的乐声动人与否。可若是得了章法,逐渐摸索出自己的领悟,便能与琴合二为一。 琴师就沉浸在乐声中,久久不能脱出。 余音绕梁,耳边不绝。 歇战便已至天光破晓,待忙完事情躺下,其余人差不多也起床了。 心里想着事,萧启没睡多久就起了。 她要赶去集市。 说要买老母鸡回来炖汤的人受尽疲累,睡得昏天黑地。 萧启就承担了这个重任。 集市上摊位多的很,因着是过年,出来逛街的人也格外的多,但多是结伴。 萧启孤身一人,简便的深色劲装穿在身上,看着很是不同。 卖活鸡的婆婆拿称称了重量,笑眯眯接过萧启递来的银子:小哥怎么买这么多鸡啊? 她一大早来赶集,还以为要再坐好久才能卖完呢,谁知这年轻俊朗的后生一下子全给包圆了。 萧启:买回去炖汤。 婆婆呦了一声,饱经风霜的褐色面皮皱在一起,却能叫人感受到她的善意:你还亲自下厨啊?是炖给娘子吃的吧? 萧启红脸点头。 您早点回去吧,天冷,别冻着了。 脱离了乞丐的身份以后,虽不再受苦,却也时常觉得众生皆苦,能帮些就是一些吧。 她多给了些银钱,怕那婆婆再叫住她,提起装鸡的笼子就走。手臂有些许的酸软,险些提不起来,萧启多用了些力,好歹稳住了身形没扑倒。 大约,是昨日用手用的很了。 婆婆在后头感叹:那你娘子真是好福气啊,这样好看的夫君,还给炖汤喝,啧啧。 若真要说福气,应该是自己的福气更大。 能够救下阿姐,远离受人摆布的命运,还幸运地得到闵于安的爱,三生有幸。 又去了屠夫的肉铺,红白相间的肉大大咧咧搁在案板上,看着就喜庆。 猪大骨炖汤最补,那五花肉也好。 萧启:烦请给我拿两根猪大骨,再来两斤,哦不,拿四斤五花肉。家里人多,不多买些怎么够吃。 屠夫瞅她一眼,大刀利索地分割皮肉,很快称好,拿油纸包了。他又盯着萧启仔细瞧瞧,把一旁的猪肚单独包了,一同递给她:送你的。 萧启一脸茫然。 屠夫:看你这气势,是军营里头出来的吧? 萧启点点头。 你保咱老百姓安稳,咱也没啥可做的,这猪肚不值钱,送你了,可别看它闻着臭,回去洗干净了跟老母鸡一起煲汤可补啦! 萧启笑:那就多谢老板了。 她把银子放在案板上提着肉往回走。 老板看看银子,声音浑厚有力:给多啦! 萧启也高声道:不必找啦! *** 现下不是做饭的点,伙房里空荡荡的,萧启跟带头的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自己买的东西进了厨房。 鸡,抓出两只处理干净,剩下的关在笼子里,等着明日再炖汤。 猪肚,按照老板教的方法,拿盐搓洗一遍,又滴了醋洗过一遍,直到表面没有黏液附着。 整鸡塞到猪肚里,姜片、白胡椒、盐撒进去,大火烧开,放进瓦罐里小火炖煮。 剩下的一只鸡与猪大骨同炖,这样就有两种不同口味的汤。 恋耽美 ——(69) 万一闵于安不喜猪肚的味道,还能有个替代品。 五花肉的表皮在火上燎过一圈,清除剩余的猪毛,刮去灰烬,切成大小均等的丁。 冷油下锅,撒些冰糖,小火炒至融化、表面冒泡,五花肉丁入油锅煸炒至金黄,些许白酒从锅边淋入,放入香叶、八角、桂皮等香料。 等几口锅全都炖上,萧启盖了锅盖,长舒一口气。 若真让闵于安来下厨,那怕是入不得口的。 以后下厨的事情,还是交由自己来吧,她负责吃就好。 萧启交代了人替她看着火候,洗干净手就往帐子里跑。 炖汤要好几个时辰,闵于安睡眠不好,若她不在,不知能否睡得安稳。 萧启离开了得有一个多时辰。 闵于安似乎睡得不太踏实,眉头紧簇着像是要醒来的样子。 萧启贴近了她,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搂着人轻拍。 睡吧睡吧,没事的。她说。 闵于安的眉头又舒展开来,拥住了抱着自己的人,脸在她身上蹭了两下,继续睡去了。 这一觉,就又睡到了下午。 容初这回不用被困在门外了,萧启进来的时候没有封住门,她很容易就拉开了门帘,看见了相拥而眠的两人。 她往里走了几步,走到床边。 嗯,睡觉还知道穿衣裳,真是令人欣慰。 虽然容初也不知道自己在欣慰个什么劲儿。 萧启毫无征兆地睁眼。 阿姐,萧启无声开口,怎么了? 容初也只用口型说话:你连着两日一觉睡到天黑,我不来看看你能行么? 萧启嘿嘿一笑:忘了时间,忘了时间。 哦对,我在厨房炖了汤和红烧肉,应该是好了,你先去盛回来,我过会儿去你帐子里吃饭。 闵于安不□□稳地动了动,萧启轻拍她的背脊:阿姐你先出去,我们再睡会儿就起了。 容初能怎么办,当然只有拉着林含柏去端汤。 妹妹长大了,有了媳妇儿就忘了阿姐。 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心里有些酸酸的。 林含柏走着走着听她叹了口气。 林含柏:??? 容初:嫁出去的阿启泼出去的水啊。 林含柏偷偷亲她一口:不是还有我么,我这水进你家!要多少有多少!管够! 容初居然奇妙的地得到些许安慰,小哭包进自己家门啊~那父母亲估计得笑出声来。 他们以前一直在耳边念叨,说自己家没有个儿子,不能把对面林将军的女儿拐回来,她可可爱爱的多招人疼啊。 *** 萧启在心里计算着时候,容初差不多把汤给端回来的时候,她就叫闵于安起来。 推了推,没推动。 闵于安又往她怀里钻了钻,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该起了。萧启缓声道。 怀里的闵于安只摇头,闭着眼睛不动弹。 睡得太久,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睡不着的。 还是不动。 萧启想了想,把人从怀里捞起来。 如果叫不醒的话,吻,应该是可以的。 缠绵悱恻的吻,是从最轻微的触碰开始的。 闵于安无师自通搂住了萧启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罢,闵于安搂着她,鼻翼翕动:身上好香。 萧启失笑:用的同你一样的皂角,怎么会香? 闵于安嗅了又嗅:肉香。 萧启: 饿了。 萧启:那就快起来,我炖了汤,还有红烧肉,味道应该不错。 闵于安终于肯睁开眼:不是说我来炖汤么? 萧启若有所指:昨夜你不是受累了?还能起得来? 闵于安想起昨夜的荒唐,好容易抬起的脸又埋进了萧启怀里。 萧启忍了忍,还是把她拉起来:你,埋的地方是,我的,胸。再埋埋,我会忍不住的。 闵于安:怎么是穿着衣裳的? 怕你不舒服,我给你擦了擦。 哦,闵于安情绪低落下来,穿衣裳做什么,不穿才舒服呢。 萧启假装没听到,快速穿好衣服,把闵于安的外衣递给她。 *** 容初帐子里,硕大的汤碗摆了一桌。 萧启做的几个菜并今日伙房留下来的,也能算得上一桌好菜了。 萧启先给闵于安盛了碗猪肚鸡汤:饿了一天,先喝汤暖暖胃,你尝尝这汤的味道喜不喜欢,不喜欢就给你换另外的汤。 又替她盛了饭,晶莹油亮的五花肉夹到自己碗里,肥的留下,瘦的全放进闵于安碗里,酱汁也淋进去,拌了拌,肉香四溢。 尝尝?这肉炖够了时辰,应该不错的。 萧启夹起一块猪大骨,拿筷子把肉给拆下来,尽数放到闵于安碗里:别光顾着喝汤,骨头上的肉最好吃。 容初: 闵于安喝了口汤,不好意思拉她袖子:够了够了,你吃吧,别管我了。 猪肚洗得干净,奶白色的汤甫一进口,胡椒的辛辣、猪肚和鸡汤的鲜融在一处,一口下去,鼻尖冒汗。 和蛋汤一样好喝。 萧启:这汤喜欢么? 闵于安点头:嗯! 容初使劲咳了咳,终于把萧启快黏在闵于安身上的眼珠给唤回来。 萧启:阿姐怎么了?可是受凉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注意些。说着给她舀了碗汤。 喝汤,祛祛寒气。 容初狠狠喝了一大口汤,却忘了这汤还烫着,被烫得眼泪直冒。 林含柏急道:吐出来啊。 容初摇摇头,坚决不愿意把整洁的帐内环境给污染,飞奔到外头才吐出来,追出来的林含柏捏开她脸颊,仔细看看里头。 还好,没怎么伤着。你怎的这般不小心! 说是抱怨,实则心疼。 林含柏于是承包了容初的碗筷。 容初的筷子都不用往外头伸的,林含柏就夹菜往她碗里扔。 汤也是吹凉了才塞进容初嘴里。 还有个萧石看着呢,容初不好意思地撇头,被她强行扒回来,塞了口汤。 萧石看看两位兄长和貌美的嫂子们,低头瞧瞧碗里自己的倒影,甩开膀子大吃特吃。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长大了,也要找个媳妇儿! 到时候,到时候我把好吃的都给她! *** 晚间回去,闵于安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淮明,我得回京了,就在明日。张云沛在信里催了又催,不顾君臣之仪,控诉她甩手掌柜当的不负责任。 再不回去,张云沛的信件又得寄过来了。 现在的离开,是为了以后的长相厮守。 萧启没说话。 闵于安以为她没听清,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得唔 一阵天旋地转,闵于安就换了个姿势。 萧启把她压在了床上,伏在她身上,黑眸里蕴含着风暴,语气森然:你不要我了? 我才开始畅想未来,想着以后,庆幸能与你在一处。 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你怎么敢? 不唔。未尽之言被堵了回去,闵于安想解释,萧启没给她这个机会。 看吧,说话先说重点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腰带,缚住了双手,绑在床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睡完就想跑!感谢在2020101022:52:02~2020101123:2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837216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傅宣szd5瓶;周也是我女朋友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我要回京了,我只是暂时离开,我在京城等你,等你来找我。 可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闵于安说不出来。 手被紧紧绑住。 因为绑的太紧,还打了个繁复的结,军中特有的结,闵于安挣脱不开。 嘴上,还被塞了干净的帕子。 帕子上还残有皂荚的清香。 身处深宫中,闵于安也并非不谙世事。她以前见过刑讯的人,都是嘴里塞个脏脏的布条,就说不出话来了。 只能拼命地摇头、磕头乞求。 她还纳闷呢,不能用舌头把布条给推出来么? 轮到了闵于安,她才知道这样有多难。 站着说话不腰疼。 没有缝隙,就没有挪动的空间,她推了半晌,反倒把自己弄得反胃,又没什么可吐的,泪花都出来了,眼角泛着红意,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可就是这弱势的模样,让人心痒。 萧启以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手却没离开,反而在闵于安的颊边蹭来蹭去。 如幼儿那样柔滑细腻的肌肤,与粗糙生茧的指腹形成鲜明对比。 萧启爱不释手。 直到她娇弱的肌肤摩擦变红,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转移阵地。 费尽力气挣扎,也是徒然。 闵于安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扔在案板上的鱼,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像极了自己曾对萧启所做的事。 可这念头一冒出来,又很快被她自己否决。 哪儿有这样说自己的。 再说,她的将军不会那样对她的,她是性格那样好的一个人,无论自己如何待她,都包容着自己。 闵于安也是算准了她脾气好,才会一次又一次算计于她。 而偏偏这一次,闵于安失算了。 再温吞的人,也有自己重视之事。 闵于安的话,偏偏就戳在了萧启不能忍受的那个点上。 一直卑微的等待之人,在世间踽踽独行,若是遇见丁点儿光亮,便会像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即便粉身碎骨。 萧启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把你留下来。 无论用尽何种手段,想把你绑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什么后果都不想管了,就现在,萧启仿若陷入魔怔。 萧启松开了抚摸她脸颊的手,就这样把闵于安扔在床上,转身下床。 她慢条斯理挡好门帘,洗净了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尝。 一边品茶,一边品味闵于安脸上的表情。 顺带冷静下自己的情绪。 萧启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正常,太过冲动,可降火的茶喝下去,反而火气更大了。 闵于安这般姿态,太让人回味无穷。 既然冷静不下来,那就算了。 人嘛,总是要做几件冲动事的。 那就做吧。 从挡门、洗手、倒茶喝,到决定,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做下来,并未耗费许多时间。 只是对于床榻上的人而言,度日如年。 萧启全程冷着一张脸,股风雨欲来的架势席卷了闵于安。 她不知所措。 这样的将军,太陌生了。 自己从未见过,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她,哄都不知道该从何而起,且以她现在的状态,怎么哄? 是因为自己说的要走么? 她不愿自己离开? 闵于安也不知自己是开心多些,还是无奈多些。 喜的是心上人在意自己,无奈她都没听完自己的话,误解,导致了如今的情景。 闵于安想解释,嘴里的帕子却挣脱不开。 闵于安拼命摇头,想让萧启给自己解开,然后好好与她解释。 她想说别生气,我就在京城等你。 可萧启却没去管她,在帐子里来回转悠,未分给她一点儿视线。 等把门封得严丝合缝,手也洗干净了。 萧启才终于肯正眼看她。 闵于安期待已久的人,不再是她熟悉的模样。 那双她爱不释手的黑眸,动情时软成一滩春水的眸子,在此时却冷得吓人。 冻得闵于安愣在当场,连挣扎与摇头都忘了。 萧启以为她被自己给吓着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吓着就吓着吧,反正自己是不会放她走的。 我给过你机会的,闵于安。 我想过放弃的,我一退再退,是你不肯放手,是你追着我硬要挤进我的生活。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是你缠着我不放的,怎么能够说走就走? 你想得美。 *** 萧启没有熄灯。 烛火摇曳生姿,人的影子印在帐子上,影影绰绰。 两个影子,融成了一个。 一个,压着另一个。 萧启伏在闵于安上方,一层层褪去外衣。 动作轻缓,却充满了挑拨。 昨夜的一切都是在黑暗之中进行的。 故而只有微弱的黑白对比,视觉被暂时封闭。 视觉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惯常内敛害羞之人,竟开始勾引她。 萧启:既如此,我得好好为长空送行才是。我也没什么别的,只能送给长空 她顿了顿,埋首下去到她腹间,说出了未尽之言:快乐了。 你要好好受着,好好记住。 你教的,我都学会了,现在,换我教你了。 来临之时,闵于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她愣神的瞬间,耳廓被人轻咬舔舐:不准忘了我。 不准。 不准你去找别人。 什么心悦之人,去他娘的。 要让你忘不了我。 萧启冷笑一声,被自己的卑劣想法吓到,却不想放手。 什么狗屁心悦之人,你被迫和亲的时候他在哪里,你落魄边境小城的时候他在哪里,他为何不接你回家? 我不会给他留机会的。 绝不。 *** 萧启不善言辞,一直以来都是行动派,有什么做就是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直接一点。 恋耽美 ——(70) 她轻咬着嘴里的耳廓,收着力气,只让她有轻微的刺痛感,而不会真的伤到她。 即便到了这样的地步,萧启还是不忍心伤到她。 耳廓,是闵于安为数不多的敏感之处。 耳能聆听声音,也有它独有的功能感知。 小巧的耳垂被含住,另一人的舌尖始终不愿放过它。 可怜的小东西躲了又躲,躲不过。 嗯~ 不可控制的声音从喉间散出来,因为嘴被堵住,发出的声音格外闷沉,却无人在意。 闵于安羞红了脸。 为自己的不争气。 怎么才这样就 又丢了一次。 她感知着身体另一处的不同寻常,努力把束住的双臂往脸上挡,试图遮住自己的羞意。 没人愿意在爱人面前这样快丢盔弃甲。 可在萧启的眼里,就成了她的厌恶。 吓着了么?想躲开我么?你做梦! 衣物被扔在地上,腰下垫了枕头,然后是 闵于安绷直了腰线,难以置信。 萧启露出了今夜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喜欢么? 闵于安被蛊惑住,下意识点头。 点到一半,却又停住。 自己都在干什么呀。 她羞得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萧启阻止了她。 夜,还很长。 闵夫子终于自食其果。 哭得抽抽噎噎。萧启也不愿放过她。 她说:竟然还有哭的力气,那说明为夫还不够努力啊,没让娘子满意,真是惭愧。 为,为夫? 闵于安白光一片的意识就这样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把自己送上去。 萧启勾唇一笑,带着蛊惑的意味:叫夫君,我就放过你。 她这才取下闵于安嘴里的帕子。 闵于安还来不及活动下酸涩的腮帮子,就听从了她的话。 夫,夫君。 好娘子,为夫这就替你疏解。 闵于安终于找到机会说话:我并未想离开你,只是暂时离开,我等你来。 等你来找我。 所有的动作暂停,萧启不可置信地抬头。 闵于安主动吻上她的唇: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舍不得的。 对不起。萧启低低道。 对不起,没有信任你,还对你做了这样过分的事情。 她替闵于安解开手上的束缚,闵于安挣扎许久都未能挣开的结,就这样散开了。 棉布质地的腰带散落下来,闵于安的手搭上了萧启的肩,轻轻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 终于面对面,闵于安看着她的眼,终于不是一片冰冷了。 闵于安:没事的,我,很喜欢。 喜欢你的一切,喜欢你这样对我。 终于结束。 这一回,闵于安没有睡去。 她明日就要离开,无限珍惜与萧启剩余的相处时间。 萧启从被子里爬出来,把闵于安周围的被子又掖了掖:你睡会儿,我去烧些水来。 闵于安听话地缩在被子里,细白的藕臂却伸出,抓住了她的手:陪我待会儿,明日就要走了,我舍不得。 萧启笑:舍不得你还走? 闵于安:若不走,以后不知会如何。我想有权势,可以护着你。 萧启指尖颤动一下,轻抚上她的眼睑: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我去打水回来给你洗漱。 闵于安闭着眼睛点点头。 萧启再回来,人已抵抗不住睡意沉沉睡去了。 萧启替她擦洗干净,把人裹好衣裳,又去了伙房。 剩下的三只老母鸡也没逃过一劫。 汤炖上,面揉上。 熬汤不需要那么多只鸡,萧启带着菜刀划过整鸡,剥皮去骨。 卸下来的大块鸡肉剔除筋膜,拿刀背剁成蓉,扮好调料,包成了鸡肉饺子。 鸡肉不经放,包成饺子冻一宿结成冰块,路上的几顿饭就能有着落了。 走是拦不住的。 干粮,得帮她准备好啊。 *** 萧启忙了一夜,终于在天明时弄完了一切。 她又赶着回去,钻进被子里抱着人睡了小半个时辰。 这样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你的日子,终究,还是结束了。 马车停在军营外。闵于安只跟林宏说了真相,对外则称回家探亲。 一起都备好了。 萧启把她的最后一件行李送上马车,与她告别。 身后守营的将士都看着呢,就没有亲密举动。 萧启只抱了抱她,道:一路平安。 闵于安上了马车,向后去望,萧启站着原地,渐渐成了视线里的一个小黑点。 马车拐弯,终于看不见了。 她转过身放下窗帘。 会再见面的,会的。 来接她的柯伍眨眨眼,道:公主,驸马爷早上交代了些东西给我。 闵于安去看。 柯伍一五一十摆出来。 这是她熬了一宿的汤。 这是她揉出来的烧饼。 包的鸡肉饺子在外头放着呢,咱中午就可以煮了吃的。 还有小篮子里铺了稻草保护严实的鸡蛋,驸马爷说了,您喜欢喝蛋汤,让我给您做呢。 泪毫无征兆地留下来。 人总是这样贪心,不知她心意的时候,只想让她留在身边就好,现在互通了心意,却又想要长久的陪伴。 不愿离开,却必须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买定离手!猜猜下一次谁攻?感谢在2020101123:26:58~2020101221:5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颗次的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谁?18瓶;21298638、一问鹿不知10瓶;啃书的小花8瓶;魑魅魍魉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马车比起人而言,该是庞然大物的。 那样大的一辆马车,在视线里逐渐远去,载着心里的人走远。 萧启站在原地没动,眼盯着马车,便是看不见了,也没有动弹。 容初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拍拍萧启的肩,问她:舍不得?闵于安才走,就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呦。 嗯。 那为何不说呢,你若说,她不会走的。容初耐心地问萧启,依照闵于安对阿启的心意,她若提出来,闵于安不会不应。 萧启挪动了因站立而僵硬的腿脚,随口道:我不该给她限制,她想走,我不能拦她。 我要兵权,我要官职,我要为她撑一片天。 而不是把她困在身边不让走。 她眨眨酸涩的眼:阿兄饿了没有?我昨夜炖了汤,再加点面粉做面疙瘩汤喝好不好? 容初看她自己调整过来,知道没自己的事了。 好啊,多放些鸡蛋。 没鸡蛋了。 不应该啊,伙房里怎么会没有! 我把它都装起来,给小公主带走了。 萧石听着她俩的对话,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面疙瘩汤,一听这名字就很好吃! 林含柏则心不在焉,脚步虚浮跟着她们往回走,频频把手往袖子里揣。 她今日罕见地穿了身广袖长袍,袖子宽大的几乎能够曳地,实在不是她以往的风格。 起床时容初还诧异地问她,被她随口搪塞过去了。 而真实的原因嘛不能告诉容初。 她之前趁萧启出去跟柯伍说话的功夫,偷溜进了萧启的帐子。 她对整理衣衫的闵于安说:公主,那个那个,嗯,就是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啦。 闵于安:??? 林含柏把心一横,闭着眼睛破罐子破摔:您能不能告诉我,您从哪儿学的那么多招数? 招数? 我半夜睡得浅,都听见声响了。 林含柏的脚趾扣地,硬着头皮解释自己的来意:就,就,床上,的,那个,给我看看好不好? 闵于安这才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要那个做什么?看着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怎么脑子里想着这事儿呢? 最艰难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就不怕被闵于安笑。林含柏大大咧咧坐下来,一副哥俩儿好的样子:学习嘛,我就看看,以后还你。 闵于安去箱子里翻。 奇怪,分明就是放在此处的,怎的看不见了? 她几乎把箱子翻了个底儿朝天,才在箱子的角落里找到小册子。 应该是不小心落到这里的吧,她想,也就没太在意这些细节。 她捡起来,翻一翻,确定是自己放进去的那本册子没错。 林含柏接过来,听她说:这册子来的不易,你好好珍惜。 不要辜负我的一副好意。 *** 京城,经过了许久的奔波,闵于安终于赶到了皇宫。 正要去皇帝那里请安,遇见了闵明喆。 他说:安儿回来了? 闵于安嗯了一声,让柯伍把准备的小玩意儿给闵明喆,出去一趟,总得带些礼物回来。 闵明喆示意随身的小太监拿好,挑眉问:驸马~没跟你一起回? 闵于安意味不明看他一眼,她活的年岁久了,对人的眼神敏感。闵明喆的贪婪就撞入眼帘。那是与她如出一辙的、势在必得。 太子是什么时候对萧启动心思的,自己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出来。 她还要在高昌城多待些时候。 你为何不与他一起? 我想父皇和太子哥哥了,太子哥哥不想我么? 想。 闵明喆极力遮掩自己对萧启的在意,却挡不住,话里话外都是萧启。到底还是年轻,城府不够。 闵于安垂首,掩下一抹冷意。 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闵于安本想着,他不是前世的那个人,没披上那层冷酷帝王的皮,自己却要抢了他的皇位,还有些不忍。 可人的本性最是难改。 有些事没有发生,但,一切还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他居然觊觎起了萧启! 她是我的驸马! 这便是爱我的太子哥哥? 普通人都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亲妹妹的夫君,都能让你动心思,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简直,可笑。 太监通传完毕,皇帝宣她二人进殿。 他捋了捋胡子,吹胡子瞪眼:你还舍得回来? 过年都不陪朕!朕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呢! 闵于安讨好地笑:父皇,我这不是怕驸马被人勾走了么? 皇帝:现在不怕啦? 闵于安:不怕,她喜欢上我了,我也喜欢她。她这辈子都甭想甩掉我。 皇帝:好!不愧是朕的女儿! 闵明喆:话也不是这样说,男人嘛,变心这种事说不准的。 皇帝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那是你妹夫!你还指着他变心背叛安儿?!你给朕批阅奏折去! 闵明喆:是。于是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 闵于安掩下眼底的一抹深思:以前为何没有察觉到,他对阿启的觊觎已然到了这种地步? 皇帝拍拍闵于安的肩膀,宽慰道:安儿别怕,驸马若是敢变心,朕砍了她的脑袋! 闵于安:不成!那是儿臣的驸马,您砍了她,儿臣怎么办? 皇帝眼里写着:再找一个不就完了。 闵于安认真道:我只要她,这辈子都只要她。您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不若给她封个大官当当。她在边境立了那么多功,居然还只是个校尉! 皇帝:忘了忘了,朕封她为中郎将,行了吧? 父皇最好了! *** 半年后。 元化十六年,六月十五。 已入酷暑时分,日头晒得人脑子发昏。 一对足有几十人的人马在官道上策马疾奔,整齐划一。 他们马不停蹄,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一座县城。 为首的人在一座客栈门前停下,身后之人齐刷刷也停下。 小二迎上来。 为首之人面容俊秀,只可惜脸侧一道疤痕贯穿眉梢眼角,阴森可怖。 小二可惜叹了声,这样好看的人怎的就破了相? 那人道:小二,住店,多上些饭菜上来,菜色你看着来。 来了个大单,小二笑眯眯点头:哎!您里边儿请! 兵丁们都知道,萧将军不喜人近身,利索分好了房间,独留她一人睡一间。 萧启洗漱好了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她拿帕子绞干,松散在脑后绑好。 下了楼,其余人已坐那儿等着了。 她举起筷子:吃饭吧,过不了两天就能赶到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松快。 西夏已被灭的差不多了,还剩几个零散的部族。 萧启打算上京看看闵于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已经几百个春秋没见过闵于安了。 孤身一人上路容初不放心,萧启也不想折腾阿姐,这样热的天,容初体弱,就怕在路上折腾病了。 萧启索性把家住京城的部下们都带回来,都是好些年没回过家了,现在又不忙,回家看看,一举两得。 这样热的天纵马疾奔,脸晒得通红,才一二十天就全成了大黑脸。 恋耽美 ——(71) 却没有一个人抱怨的。 一是纪律严明,二是心之所向。 能回家,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县城的特色,酸梅汤熬得可是一绝。 普通人家用不起冰,熬好的酸梅汤放井水里镇着,入口也是凉意。 萧启一口气灌下一碗酸梅汤,往嘴里夹菜。 都快饿死了。 大热天的赶路,干巴巴的饼啃不下,停下来做饭又太费时间,只在马上啃了些肉干,勉强补充能量。 正常人的饭菜,于这些天的他们而言,堪称奢侈。 都是同袍,没人讲什么脸面,也不聊天,一个劲儿地往嘴里丢菜。 大堂里,十来张桌子只剩下吃饭的声音。 但他们不说话,自有人说。 吃饭的时候聊天,谈天说地,应该是人共有的习惯。 旁桌人的话就这样飘进耳朵里 哎,都野城的人真叫一个惨啊! 就是就是,好好过日子,结果让大水淹了家。闹饥荒也就算了,还闹瘟疫。 瘟疫? 是啊!你不知道?这事闹得挺大的,听说还出了叛军,闹着要知府给个说法呢! 拼命夹菜的手就这样顿住,嘴里的饭菜也没心思咀嚼。 萧启匆匆往嘴里扒几口饭。 强迫自己回房躺床上歇息。 第二日清晨,她睁开眼,眼里是决绝。 吃过早饭,付了房钱,把买来的烧饼肉干绑在马背上,水囊也灌得鼓鼓的。 上了马,都等着萧启发号施令。 她许久没动。 一人问:将军,我们还回京城么? 萧启:不回了,转头,去都野城。 你们若是有不想去的,尽可回去便是。此去,不太平。我不强求。 将军说的什么话!我们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见死不救才是妄为我大邺兵丁!您想做什么就做,我们都跟着将军! 萧启捏紧了手里的荷包。 她扬起马鞭,一夹马腹:走! 允诺你的事,怕是要食言了,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221:56:49~2020101323:5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nekkw2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麦子雨4个;7yen_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ekkw33瓶;祝老星、魑魅魍魉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说好等事情结束了,就去京城看你的,现在,又食言了。 在距离京城不过一百里的小城边,再赶一天的路便能到京城。 这大概是半年以来她距离闵于安最近的一次,近到只需一天就能见到她。 她会露出怎样的笑容?她会不会很高兴? 这些,萧启都不得而知了。 她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萧启策马扬鞭,整个人趴伏在马背上,成了一条流线。马儿扬起蹄飞奔,数十人的马队浩浩荡荡,夏日里的太阳升上来,她高高竖起的衣领内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为了遮掩身份,尽量减少与他人的不同,她一直都穿的高领衣衫,便是夏天也裹得严严实实。 她直视前方,眯起双眼,阻挡风沙,下唇紧紧抿着,因着天热没戴面具,脸侧的伤疤一览无余。离开闵于安半年,她似乎寡言了不少。 身后的人紧紧跟随她的步伐,整齐划一,所过之处只有马蹄留下的脚印灰尘。 前方绿意盎然,农田肥厚,有人弯腰劳作,天蓝的不可思议。 很和平快乐的景象。 让人很难联想到几百里之外的都野城会是怎样的一副惨象。 萧启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闵于安。 半年未见,不知她有何变化,过得好不好。 她又忍不住笑自己多虑,在皇宫里锦衣玉食的怎能过得不好?皇帝疼爱,兄长宠着,小公主想必比起在西北那时候更好吧。 不用时刻提心吊胆。 等我回来,再来见你吧。 到时候你想如何都依你。 *** 皇帝确实是心系闵于安的。 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没有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他算得上一个慈父。 希望女儿嫁个好人,希望她夫君能够好好待她,还会为女儿准备惊喜。 萧启,就是这个惊喜。 萧启早早地就上了奏折同皇帝告备回来的事宜,他也同意了。 闵于安虽在他面前开开心心,但眼里的落寞他还是能看出来的。有个人哄她开心也好。 皇帝一直藏着这个消息没说,想给闵于安一个惊喜。 可结果,萧启又自发跑去了都野城。 惊喜变成了惊吓。 都野城的事情闹得大,朝堂上头都为了这事吵了好几天了,就是拿不出个章程来。皇帝愁得嘴角都冒了几个痘。 现在有人愿意替他解决心头大患了,却又带来另一个难题怎么跟女儿交代? 皇帝思索好久,召了闵于安进宫,打算同她说说这件事。 闵于安吃着皇宫里特有的糕点,一脸莫名看着据说是有要事同她说的父皇。 皇帝薅着自己不多的胡子,开口道:安儿你别急哈,你听朕说。怕她太激动,先给她交个底,然后慢慢说。 闵于安咬着糕点,心想这个味道不错,待会儿去御膳房要个方子过来,回去做着试试,以后还能给萧启做,她喜欢吃甜的,定会喜欢的。 心里想着萧启,她就没太在意皇帝的言辞,随口问:什么? 驸马他,去都野城了。 糕点掉落在地上,什么方子什么下厨,全都忘在脑后。闵于安腾地站起来,一拍桌子,白白胖胖的糕点被踩在脚下。 闵于安头次对皇帝起了高嗓:她去那里做什么! 好好呆在高昌城不好么!去什么都野! 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情况么?! *** 都野城原本是座富饶的城池,位于交通要塞,南来北往之人络绎不绝,可最近,却成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五月初,大雨。 夏季暴雨本是件正常的事,雨水落下来,带走燥热的温度,留下凉爽和雨水。 孩子们最喜欢就是暴雨天,个个淋成落汤鸡,在雨水里相视而笑。然后飞奔回家,一边被娘亲骂,一边脱下湿衣服,吃完饭睡一觉,在夏季难得的凉爽里一夜好梦。 过犹不及。 暴雨接连下了十几日,带来的就不单是凉爽里了,还有被损害的生计。 河边的水位线疯涨,里头的水漫出来,淹了所有农田、仓库。粮食一泡水,就吃不成了。 人在天灾面前太过无力,富饶的都野城一下子闹起了饥荒,流离失所的百姓随处可见。朝廷派人治水。 治水这事,年年都在治,却没什么成效。 无非就是修建堤坝、颁发救灾金子之类的。 而此次,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五月下旬,生病的人多了,医馆药铺人满为患。 然后就是瘟疫。 无人知道此次瘟疫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救治。 大灾之后,大疫接踵而至。 是天灾,也是人祸。 六月初二,大暑,瘟疫爆发。 都野城太守干了件大事:把所有病人集中起来,要全都烧死,一劳永逸。 虽残忍,却是唯一有效的方法。 可都野城的兵丁也都是从平民百姓里征召出来的,谁能保证自己的家人不生病? 要烧掉所有的病人,他们的家人也得死。 被困病人的家人聚在一起,集成了叛军,与都野城守军分庭抗礼,谁都不让步。 僵持至今。 *** 张云沛这几日一直在想法子,她那脑袋瓜子却好似不管用了,翻遍了前朝史书记载,寻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朝臣都想不出来办法,萧启去那里做什么! 送死么?! 都野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京城无人不知。 边境偏远,消息闭塞,就没人知道。 萧启在边境,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难道 闵于安眼神一变,焦急转为不可置信,控诉道:父皇,你 自己养的闺女,她一露出这表情皇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忙打断她:与朕无关,不是朕干的! 别冤枉我! 我可不会害自己的女儿啊! 皇帝解释道:他跟朕说过的,说想回来看看你,朕就准了。 朕想着,给你个惊喜嘛,就没提前跟你说。 谁知道他半路上听人说都野城的事就跑去了,只给朕上了封折子,怕是这时候都已经到都野城了。诺,他写的白纸黑字都摆在这儿呢,可不是朕逼他去的。 皇帝也很委屈,朕什么都没做啊。 闵于安却没空搭理他的委屈,一把接过皇帝递来的折子,急急翻开,凝神去看。 奏折这东西,除了皇帝、太子还有专门处理这个的官员,其余人一概不能看。 因为事关国家机密。 但在坐的两人都没一人在意这规矩。或者说这规矩,已对闵于安不管用了。 她这半年也不是白干的,各方渗透势力,皇帝不止一次可惜地摇头,说为何安儿就不是个男子呢? 闵于安只是笑笑不说话。只要她去想,没有什么干不成的事。 萧启的折子上说,等她处理完都野城的事,再回京,麻烦皇帝不要告诉闵于安这件事。 皇帝怎么可能不说? 闵于安对萧启的重视程度他看在眼里,万一萧启有个闪失,闵于安该多难过? 闵于安把看完的奏折扔在桌上,急得不行,来回踱步。可焦急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压根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停住了步伐:不成,我得去找她。去把她找回来。 那里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了。 皇帝想派人去镇压,京城的人不是推说家中长者病危,得尽孝,就是自己告病,说身体不适不宜来回奔波。 皇帝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强行派人过去,全部无功而返,应该说,都没能回来。 这一次的瘟疫太强了,去了的人,都染了病,回不来了。 都野知府命人封死了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 有先例在,皇帝再命人过去,他们打死也不愿去了。 便是抗旨不尊,至少还能留个全尸。去了都野城,火一烧,就什么都没了,连个留给家人的念想都没有。 皇帝说着既定的事实:她去了,就不能回来了。都野知府不会让她回来的。 安儿你别急,朕派人去给他支援,会没事的哈。 闵于安急中生智,终于想出了能有些用处的法子:父皇,您派御医前去,只有大夫能救她,都野城需要大夫! *** 一如皇帝所料,这时候,萧启已经到都野城郊了。 距离进城,不过十里而已。 她喝停了马匹,转向跟随自己的几十人: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现在不走,就只能留下来了。 众人对望一眼,一抹额上的汗珠,舔舔干裂的唇瓣 将军,进去吧,咱没在怕的。 早点解决早点回家,我娘还在家等着我呢。 是啊,磨磨唧唧的干啥。 守城的兵丁不是寻常城池的寥寥几人,数百人身着皮甲,手握长矛挡在门前,不让人走。 里头的人想要出来,外头的人不想进去。 守城的人瞧瞧他们,不确定地问:你们,确定是要进去? 齐刷刷点头。 他又问:你们可知里头是什么情况?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萧启一亮令牌:吾乃是陛下亲封的中郎将萧启,奉命前来支援。 就带这几个人? 萧启面不改色说着瞎话:我们先行,其余支援随后就到。有个屁的支援,啥都没有。不过,想来皇帝事会派人来的,总不可能真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领头的把令牌仔细瞧了瞧,确定无误,又还给萧启:请萧将军随我去见知府大人。 他看了看,说:还请诸位下马,城中道路狭窄,马匹难以通过。 一个城池,连马通过的地方都没有? 不是说都野城原是交通要塞、繁华至极么? 众人对望一眼,皆看见彼此眼中的困惑,但疑惑归疑惑,这样的小事,萧启等人自是没什么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叮!小公主怒气值+1,黑化值+3感谢在2020101323:54:28~2020101422:4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赋予你3瓶;洛大人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从城门口到府衙有一段路的距离,下马,步行而至。 所有的一切就这样撞入眼帘,不带任何遮掩。 这里不只有饥荒,还有瘟疫。 面容枯瘦如柴的人躺的遍地都是,也不做什么,就是寻了处阴凉僻静处哀嚎。有的闭着眼睛,腹部毫无起伏,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穿着丧服之人抬着棺材,冥钱漫天散花,白色的纸钱像是雪花,被撒入空中,又飘飘荡荡往下坠,像是六月飞雪。 苍蝇飞得到处都是。 一团一团不知是呕吐物还是排泄物的东西干巴巴黏在地面上,人就这样躺着。 这就是马匹不能通过的理由。 人走都无下脚之处,一不留神就容易踩到人,更何况马。 夏季气温高,东西容易腐败。 难以言喻的气味直冲人而来,避无可避。 便是经历过最残酷的战场,众人还是有些不适,剧烈咳嗽起来。 那守卫才似想起来什么:请各位找个东西捂住口鼻,这气味难闻。 已经受到冲击的萧启等人:你不早说!!! 恋耽美 ——(72) 守卫见他们控诉的表情,摸摸后脑勺:嘿嘿,方才搞忘了,这一日日的事情太多,哪儿能记得住。 帕子捂着口鼻,脸就遮了一半,视线却无半点阻碍,街上的所有东西一览无余。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曹操《蒿里行》这里不是人间,是地狱。 到了府衙门前,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 说是叛军的一群人却只是提着锄头等物什守在门口,见他们来还往边上让了让,让他们进去。 大人,求您行行好,放了我儿子吧。 大人,我娘子没做错什么啊,关她做什么,求您了,放了她吧。 大门纹丝不动,没人理会。 守卫敲了敲门:是我。 门房把大门拉开一条缝,放他们进来。 知府迎出来,得知萧启只带了几十人来,叹息一声:将军不该来的,不顶用的。 能如何呢。 萧启:门口是怎么回事? 知府: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知府:左右也没别的事做,天天困在府里想解决办法,想得头都秃了,讲讲也好。 等他说完来龙去脉,重重叹息,对这事做了最后的总结。 只有火烧,才能驱除瘟疫。 便是活人,也无所谓。 只要能留下更多的人。 萧启:那都是活生生的人!总会有办法的,有大夫的。 知府:可药材都用完了,大夫才十几个,哪里够用?这问题问出来,他就没指望能得到什么解答。 来了就走不了了,我派人给你们安排个住处,各位,哎。知府摇摇头,愁眉苦脸走了。 *** 没有大夫,自然会有人送上来。 镇西军。 萧启上京之后,容初还是原样地过,惯常地读书配药,替人诊治,教授萧石读书写字。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萧石养得比萧启更有文化。 主要是之前被萧启瞎说话 然后被林含柏调戏得脸红。 西北已差不多安定了,京城里有闵于安护着,萧启不会有什么事的,容初就没有跟着去,以她的身份,远离京城才最好。 这日她才给萧石布置了练字的任务下去,就有人来通知:萧大夫,大将军请您过去。 容初松开握住萧石教她用力的手,拿帕子擦擦手上沾的墨水。 才道:我随后就来。 心里却嘀咕:将军找我有什么事?关于林含柏么? 说了要娶林含柏,她却一直拖着。 她始终迈不出这一步。 谨小慎微的性子,改不了的。 可林宏巴不得女儿晚点嫁出去,才不会同容初说这事,即便林含柏催了又催,他自岿然不动。 此番,是有更重要的事。 林宏:小萧去都野城了。 都野城? 是了,容初都不知道那地方发生了什么,便是林宏,也是看了皇帝的圣旨才知道的。 那地方发了瘟疫,还有叛军,小萧在去京城的路上听说了,直接改了路赶过去,京城都没去。 瘟疫?!没有人会比医者更懂瘟疫,旁人关心自己与家人的健康、生死,医者关心的是自己手上的每一条人命。 容初才安了心,宽慰自己京城里有闵于安,萧启不会危险。 可结果她又惹出了乱子! 这孩子! 容初真是恨不得把她捆起来暴揍一顿,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做事不管不顾的,惹人担心。 林宏点头,肯定她没有听错:夏季发大水,闹了饥荒,灾祸之后有大疫,出了乱军。 没有人肯去,皇上就把这烂摊子丢过来了。 皇上让我们增援。你,想去么? 林含柏怎么办? 容初只犹豫了一瞬,就道:我要去! 林宏:那柏儿怎么办?我不打算让她去。 容初:我也不打算让她去。我要去救人,还有看着阿启。 林宏:那我去庵庐里跟陈大夫说一声,看看还有没有人愿意去的,明日就走吧,这事情耽误不得。 容初:好。 林宏:柏儿那里 容初:我来说,我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林宏恩了一声,选择相信她。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闺女喜欢这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是个有担当的。 *** 林含柏回来,容初努力挤出一抹笑来。 林含柏脱了练兵的盔甲,把盔甲放在架子上,一转身,对上容初的眼。 容初似乎才洗过澡,头发半干披散在肩上,身披一件轻薄绸衣。 她眸光深邃,里头有些林含柏看不懂的情绪。 林含柏顿了顿,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拘了水往脸上泼,清凉的水顺着脖颈滑落进衣领深处。 容初莞尔,站起来,把干净的帕子取下来给她擦脸:我是不是没对你说过一句话? 林含柏舒服地仰头享受容初的服务,把衣领往下头拉了拉,顺着她的话问:什么话? 《灵枢?本神》说,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容初缓缓道。 林含柏:???怎么突然开始讲课了? 你不是知道我最受不了文绉绉的东西么? 容初手里的帕子又转移到林含柏的手上,她轻柔地,擦干她的每一根手指。 我一向把医术当作我毕生的追求,所以只埋头医书,通篇背诵。便是到了这种时候,我也只能想出这句话来。 容初看着林含柏的眼睛,手轻轻托起她的脸,眼里再不是躲闪不及的模样:一如这句话所言。 她将吻印在了她的眉心,虔诚至极:林含柏,我心悦于你,你是我心之所向,意之所存。 或许在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不然不会从小就拒绝不了你的要求,不会纵容你在我身边胡闹。 吻从眉心挪到了鼻尖,转而向下:抱歉,让你等了我那样久,抱歉,迟迟不敢回应你。 我只是怕,怕未知的一切。 感谢你的勇敢。 她说:我心悦你,林含柏。 泪,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林含柏颤抖着身体,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自己的主动、倒贴,在容初那里或许是一种负担。 她的追随,能够得到在容初身边赖一辈子的结果就已经是万幸了。 林含柏从未奢求过能得到容初的告白。 可她偏偏就是这样说了。 一贯被动之人,罕见说了情话,还是一大通。直把林含柏给砸懵了。 方才的湿帕子还未放下,容初轻柔拭去她的泪,笑了:说你是小哭包,怎么长大了还没半点长进,还是这样爱哭,这么大的人了,羞不羞? 林含柏撞进容初怀里,脸埋在她肩上,磨蹭着擦干眼泪,嘴硬道:不羞不羞,我才不要脸,要脸怎么可能追得到你? 她身上还有着沐浴后皂角的香气,林含柏忍不住深吸一口。 容初失笑:我不是在这里吗?你就只知道哭? 林含柏抬起头来,迷茫地望向她,眼里明晃晃几个大字:不然还能如何? 容初凑近她的耳,这帐中分明只有她二人,她却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压低了声音:你就不想做些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 林含柏愣了几瞬,恍然大悟,不敢置信,真的是她所体会到的那个意思么? 连亲吻都会害羞的容初,居然有一天会主动至斯。 林含柏不动声色把手挪到身后,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 她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是真的! 不是在做梦! 容初真的同她说明了心意,还要与她更进一步! 这世上还会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么?! 林含柏呵呵傻笑,眼角的泪还挂着,嘴边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容初无奈,仔仔细细替她擦干了眼泪,唤她回神:行啦,别傻笑了,天都快黑了,你不想做些什么? 林含柏点头如捣蒜:想想想! 容初:你去抬些东西把门封上。 可是你还没吃饭,饿着不好吧林含柏犹豫道。 这种时候,还吃什么饭?我不饿,你呢? 当然不饿!林含柏一个劲摇头。 那就快些去吧,抓紧时间。 林含柏生怕她后悔,如抬线木偶般听她所言。 等门被封严实,确保不会有人闯进来或者从门缝看到什么,林含柏才回到容初身边。 容初牵了她的手,带她来到洗漱的铜盆面前,把她因为抬东西给染脏的手又洗了一遍,仔细擦干。 然后,吹熄烛火,拉着林含柏到了床边。 腰带解开,衣物坠地,鞋袜蹬开。 竹床发出咯吱的不满声响。 容初搂住了林含柏的脖子,在她耳边道: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422:48:01~2020101522:3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初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京城。 皇帝的劝诫闵于安半个字没听进去,她回了公主府,让张云沛给她准备东西,要赶去都野。 张云沛拉住了她,苦苦劝她:殿下,您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给她添麻烦,不若就在后方支援,替她打点一切。 闵于安眼睛都红了:那我就这样等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老天怎么就不能让她安生一点?! 数次目睹萧启陷入险境,却都束手无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上天。 她筹谋数年,却还是无能为力! 何等讽刺。 张云沛觉得自己就像是硬要拆开一对鸳鸯的恶人。 药物、粮草,都需要的。您可以去筹集这些东西,给她运过去的。 闵于安冷静下来。 都野已然成了这副模样,粮草才是最紧缺的。 萧启,我信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然后,再来跟你算账! *** 全然不知要被算账的人,还在知府给她安排的房间里写信。 萧启直接住在了府衙里的客房。 她洗漱完毕,摸摸手里的荷包,丑的很。 这荷包是闵于安给她寄的。 闵于安似乎对于这种手工的东西完全不在行,一双鸳鸯秀成了小鸡,绣工不忍直视。 里头装的是糖,萧启在半路上买的。 气温高,荷包贴身放着,糖都化了,若不是荷包里垫了油纸,怕是会满手黏腻。 她拾取一颗糖塞进嘴里,半化的糖并不影响它的味道,甜意依旧。 萧启喃喃道:对不起,又食言了。 她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去京城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她也是那类灾祸的受害者。 萧启悲剧的一生,皆从大水与饥荒开始。 若前世没有饥荒,阿姐不会死,她不会参军,她们会攒够银钱买座小院,享受自己的小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贫却幸福。 但是没有如果。 之前她无力去改变,这一回,她得试试。 哪怕是像自己这样的人能够少个一两个也好。 思索了很久,萧启还是觉得,自己不该瞒着闵于安。都答应了她有什么都会同她说的,有些话食言了,有些话,还是践行守诺来得好。 所以决定坦白。 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 末了,她在信的结尾处写道:不要担心,等我回来。 *** 爱,可以用心,也可以用嘴。 全凭个人发挥。 容初说:爱我。 林含柏如在云端,飘飘忽忽依照本能所为,但也只是本能。从闵于安那里借来翻了无数遍的小册子到底只是纸上谈兵,她始终不得章法,不知道如何是好。 急得冒汗。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人,更何况,是在如此时刻,每多耽搁一瞬,都是天大的浪费。 怪不得人家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呢。这都耽误多少金子了。 她哭了。 这回是急哭的。 因为是俯趴着的姿势,眼泪直直往下砸,砸到身下人的脸上。 她身下,容初哑然失笑:怎的又哭了? 林含柏嘴唇蠕动几下,声若蚊呐:我,我,我不会。她很难过,也很诚实。 立刻又接着说:我可以学的,你不许反悔! 上哪儿学? 我有一本小册子的,我只是一时半会忘了,你等等,我去找过来看看。 容初:不会是她想的那一本吧? 那都是什么册子!模模糊糊的,教人也不好好教!差评! 但林含柏除了那册子也没别的可以看了。 林含柏把眼泪憋回去,哽咽着想爬下床。她记得,自己之前是把那本小册子藏到衣柜里的。 当然没有成功,这种事情,一鼓作气再而衰。 感觉都来了,吊在半空中下不去,容初别提多难受了。 别去,我教你。 容初阻止了林含柏的动作,握住了她的手,带到正确的地方,她说:在这里。 恋耽美 ——(73) 小哭包立即止住了哭泣,逐渐寻到章法。 她把惯会嘲笑她爱哭的乐姐姐,欺负得哭了。 事罢。 夏季温度高,运动了一番,身上粘腻,匆匆打水回来洗漱一遍,又换了床单被褥,林含柏抱着容初睡着了。 这样热的天气,她热得鼻尖直冒汗,却非得抱住容初的一只胳膊睡。 林含柏自从在京城遇见了容初,就一直是以这个姿势抱她睡的,好像怕这人在她睡觉的时候跑了。 而容初,确实是有这个打算。 容初动了动,没挣开,林含柏用了力气,紧紧抱着她。 容初想想,凑近林含柏的耳边,小声说:松开好不好。 林含柏呼吸均匀,没有动静。 她又说:我胳膊酸,松一松好不好? 手放开。 换成虚虚搭在她身上。 容初又躺了片刻,估摸着林含柏睡熟了,才轻手轻脚挪开她虚搭在自己身上的手。 容初从林含柏怀里爬起来。 她抹黑到了桌前,点着油灯,写信。 各类从典籍上抄下来背诵的药方散成一团。 容初归拢一番,折起来塞进包裹里,然后重新拿了张纸。 毛笔蘸墨,墨已干了。 容初小心翼翼倒水磨墨,时刻注意林含柏的动静。 等墨磨好,她提笔写字,笔尖与纸的距离无限接近,她的手腕却顿在了半空。 半晌,墨水顺着毛滴下来,砸到纸上,开出一朵黑色的花。 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写起。 她试图说些哄林含柏开心的话,让她醒来以后不要那样难过。但,她写不出来,提笔忘词。 再怎么也掩盖不了自己抛下她的事实。 容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父亲曾同她说过,瘟疫之一事最是难料,再厉害的大夫都拿它没辙。 那时候的容初问父亲:那爹爹会治么? 乐父捋一捋自己的胡子,笑:会,也不会。 她不解。 乐父只说:等你长大了,就会懂的。 大人们总是这样故作玄虚,遇到自己不想回答或是不能回答的问题,就说一句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来对付小孩儿的提问。 容初长大了,解惑之人却不见了。 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父亲的话。 会,指的是愿意尝试、与之一搏。不会,却是指,他没有治好的把握。 人世是一个轮回。 被庇佑的小孩儿长大了,就会去庇佑别人。 一如当年母亲在灭族前夕送她离开一样。 容初要带萧启回来。 容初换了张纸,重新蘸了墨。 这一回,没有犹豫。 她笔走龙蛇,留下力透纸背的一行字 若我活着回来,我娶你。 包裹都是在林含柏回来之前就整理好的,拎着就可以走。 容初把信留在了桌面上,拿镇纸压好。 到床边蹲下。 看不够,舍不得。 她轻轻在她眉心烙下一吻。 对不起。 路上,马车颠簸。 庵庐里人手不够,老大夫再三思虑,只打算派五人前往,容初算作一个。 年长容初许多的中年李大夫观她面色,问:小萧啊,需要停下来休息么?你脸色很不好啊。 马车上都是医者,最简单的望闻问切自然不在话下。 透过面色看本质。 容初咳嗽一声,以手捂嘴,说:不要紧,我们早点赶过去吧,时间不等人。只是昨夜有些紧张,没睡好。 哎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扛不住事儿。不会有什么事的,咱去救人,总不可能把自己给搭上吧?、容初只笑笑不说话。 她在想林含柏。 这个时间点,小哭包应该也到了起床的点了。 她要是醒过来,会很生气吧? 不知道会不会气哭呢? 有点儿期待啊 一想到昨日那样重要的时刻她都能够哭出来,容初就忍俊不禁。 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 却又觉得可爱。 这才是她的小哭包啊。 *** 与她所想一致。 林含柏含笑醒来,想要给容初来个早安吻,却只摸到了空空如也的床榻。 容初,不见了。 她惊坐起来,环顾四周,容初的衣裳也不见了,自己的要穿的衣裳叠的好好的放在床边,连鞋袜都是整齐的状态。 不会是容初后悔了吧?然后再不愿见自己? 她安慰自己,却不住地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 林含柏草草套上衣服,用手把散下来的头发往后撸,拿布条扎紧。 蹬着鞋子往外跑。 眼睛扫到桌角,看见了白纸黑字。 那纸张摆在正中央,是与之前药方子铺满桌子的状态完全不同的。 林含柏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几步上前,单薄的一行字就进入眼帘。 昨夜的一切,她都觉得美好到不真实。 果然。 什么叫活着回来? 她连看到后半句话的惊喜都消散无踪,只剩担忧。把信往怀里一揣,就扯了张布往里放衣服。 她要去找她。 林宏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你要去哪儿? 林含柏头也不回:容初不见了,我要去找她。 林宏:容初去都野城了。 都野? 林宏只得又解释了一遍,尽量把情况说得乐观些。没用,林含柏听了还是很急。 她说:那样危险,她怎么能去?我得去找她! 林宏:不行,容初也说了,不让你去。 林含柏:我要去!你拦不住我! 来人呐,把这帐子给我守死了,谁都不准放她出去! 一大队人往门口一杵,门神一样地守着。 众人:林小将军,对不住了,将军不让你走,您还是乖乖呆着吧。 林含柏嗤笑:就你们拦得住我? 林宏:再加上我呢? 她打不过。 被困在了营帐里。 林含柏珍而重之地捧着那张纸,反反复复地看,不过寥寥几字,却看了许多遍。 娶我。 乐初容,你又丢下我一个人! 第98章 林含柏被关住之后,也没有做别的什么,就是把容初留给她的那张纸翻来覆去的看。 她说:若我活着回来,我娶你。 她要娶自己呀。 这应该是第一次,容初对林含柏做出明确的承诺,却是因为这样的事。 寥寥几字,林含柏看了很久。 盯到眼睛酸涩不堪,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水滴溅到纸上,晕染了黑字,林含柏忙不迭拿袖子擦干,不敢再看了。 她翻找出用来包药材的油纸,把那张写着承诺的纸珍而重之地叠好,外面包上了油纸,又用细线捆了塞进怀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我娶你。 大抵是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她期盼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可是担忧却压过了惊喜,什么叫活着回来? 林含柏好像懂了,为什么自己受伤的时候容初那样生气。 因为关心则乱。 缠绵之时,她的娇声软语还停留在耳边,等醒来,人却不见了。 但是自己又没有权利去怪她。 身为医者,这是容初想做的事情,林含柏不该阻拦,更何况,还有萧启在那里。 但明白不代表接受。 乐初容,你该带上我的呀。 人活着总要有些盼头在,林含柏的盼头就是容初。这样说或许很不孝,对不起父亲,可却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是她心之所向。 被关在房里的第四天,林含柏老老实实地吃饭睡觉,没有做出丁点过激的行为,倒是林宏憋不住了。 他派来守在林含柏门口的人三不五时地给他传讯,每一回都是类似的话:林小将军正常地吃饭睡觉,没有闹脾气也没骂人,只是一直要求跟大将军见一面。 林宏拒绝了几次,她就没有再提出了。 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德性林宏是清楚的,之前能做出倒贴的事情,把人容初按在床上亲,现在就不可能安安分分的呆着。 她怕是在憋什么大招,林宏想。 在心理博弈方面,更加在意的人还是输了。 林宏撤退了左右的守卫,进了关林含柏的帐篷。这帐子是属于容初的,那日之后,林含柏都没机会从帐子里出来。 她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翻翻书架上的书、看一看容初抄写下来背诵的方子,这些都能让林含柏感觉到容初的存在,眼前都能浮现出那个人挑灯夜读的身影。 怎么才过了几天,就觉得容初离开好久了? 林含柏止不住的担忧。 这样热的天,一路道路崎岖、颠簸不堪,她一个弱不经风的文人,可会习惯? 还有自己不知节制的索取。没有经过任何的休养,她就离去,会不会很难受? 如果容初事先跟自己坦白这件事,那么自己不会失了理智到那样的地步。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生怕她反悔,迫不及待地拥有她。 拥有容初,是林含柏盼了许久的事情,但不管如何,都比不上容初这个人。 我可以等的。 我不会拦你的呀。我怎么会逼着你做你不愿的事? 我只是想要你带我一起走。我只想同你在一处,可便是这一点,你也察觉不到。 乐初容,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思? 林宏进门就看见,林含柏捧着一本厚厚的医书在看。他眼角抽了抽,觉得大约是自己做错了,看看都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德性,他是知道的。 林含柏从小一看见书就头疼。这什么草啊药的,晦涩难懂,她居然也看得下去。 走近一瞅,瞧见林含柏的手从书页的注解上划过,瞧那字迹,大概是容初留下来的,他咳嗽了一下,企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林含柏早就感觉到他来,却没有做任何的应答,她在等等一个开口的时机,她需要掌握这次对话的主动权。 这关系到她计划的成败。 果不其然。 林宏还是憋不住先开了口。 他问:你就没别的想说的? 爹是指什么?林含柏头也不抬,手指翻过了一页书,林含柏似乎可以透过书上的笔记注解看见那个人的影子。 即便是同一个人写下的字,因着她写字的心境不同,也会有差别。 容初写下这些的时候,是疲惫、是困倦、还是困惑和不解,林含柏都能察觉出来。 唯一不变的,是严谨认真。 至少她给自己留下了这些,不是吗? 而不是像多年前那样,自己匆匆回来,却只得到个乐家满门抄斩的消息,连半点纪念她的东西都没有。 林含柏自己心里都没有底,不知道自己坚持的是不是错的。 或许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乐初容已经死了,野外抛尸,死无对证。 上天给了她一次重逢她的机会,她就不该放弃。 这样想着,林含柏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乐处容,这辈子,无论生死,你都别想扔下我一个人。 林宏就是见不得林含柏这副模样,没有丁点的生机,他想自己是不是错了,怎么就成了棒打鸳鸯的那个人。 林宏接着问:你真就这样老老实实不去找容初? 这样老实的模样,实在是太不习惯。 林含柏反问他:我出的去么? 不是你不让我出去,不是你让我老老实实呆着吗? 林含柏抬头迎上林宏的目光,目光灼灼:爹,我就问您一个问题。若是娘亲遇到这种情况,生死难料,你可会扔下她一人? 当年娘亲死的时候你有多痛苦。现在的我,也是一样的。 那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也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她是我认定的人,这辈子,我都只要她。 不绝食,是为了养好身体面对长途跋涉,不对自己下手自残,也是如此。 林含柏不想跟个小孩子一样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林宏,只是想说服他。 林宏愣了愣。 林含柏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像极了她的母亲。 夫人,柏儿长大了啊。 半晌,林宏笑了:你去吧,为父不拦你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老了,就不去掺合这些年轻人的事情。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怎么能奢求女儿做到?当年,呵,都过去这么久了,不几年,自己就能下去找夫人喽。 林宏摇摇头,手背在身后走出去了:收拾东西吧,我去给你挑些人带着,总不能你一个人去吧。 林含柏收拾好了一切,出门来,门外站着很多人。 容初走的时候,只带上了几个大夫和支援的兵丁,萧石被留下来了。那个危险的地方。容初自然不可能让个小孩子去冒险。 大人们总是这样想,想把孩子护在身后。但是孩子也能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萧石懂得并不少。她知道大哥二哥去救人了,也知道瘟疫水灾是个什么概念。 是会死人的。 但战场她都过来了,她不怕。 马儿扬蹄飞奔,盛夏的热浪迎面扑来,林含柏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带这么多人上路。 空气被太阳灼烧得变形,马队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赶路,林含柏在最前方,伊山等人跟着,萧石在她的侧后方,速度丝毫不落。 *** 京城的丞相府,下人们小心翼翼,说话做事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到了主家。 小姐已经失踪大半年了,却找不到。 恋耽美 ——(74) 府里的家丁护卫几乎要把整个京城给翻过来,可就是找不到人。 丞相发了不知道多少次怒火,可还是于事无补。 张云沛留了封信就离开了,门口的守卫居然连她如何离开的都不知道。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了无踪迹。 到了出嫁的年纪,又是丞相家的千金,求亲之人络绎不绝,快要踏破了门槛,府邸的主人面上却瞧不见高兴的神色,愁眉苦脸的。 说亲的媒婆来了一拨又一波,只得到一个身体不好去了山上调养的说辞。 媒婆也有圈子的,都私下里嘀咕:以前可从没听说过张小姐身子有什么毛病啊?莫不是丞相找的借口吧? 但确实无人见到张小姐。 没人知道,张云沛就在离丞相府三条街之外的公主府里住着,还日日出入,在外面奔走,多少次与寻找她的家丁擦肩而过。 也是,怎么会有人想到,妙龄的千金小姐会变成个肤色暗黄的中年妇女呢? 张父的眉头就没平下去过,那褶子都可以夹死苍蝇了。 不孝女!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长本事了是吧,还学会离家出走了,一走就是大半年了无音讯! 张母低眉顺眼由着他骂,她习惯了,骂一骂,等他过了气头,也就好了。 张父一看她那样子就来气:跟个哑巴似的也不说话,瘪那张脸给谁看呢!真是晦气! 在朝堂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家里却像狗急跳墙一般的凶狠。 读书练出来的气度荡然无存。 这可以说是半年以来张家的主旋律,每隔三五天,张父总要发作一回。他在朝堂之上,日日被同僚问起女儿的病情,只能费尽心思想说辞搪塞过去,心里憋了不少火气。 女人就是麻烦! 他越说越气,索性一巴掌抽了过去。 毫无防备之下,张母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直接被他抽得摔倒。肋侧磕到八仙桌上,张母痛得五官都皱起来了,痛苦□□。 张父有些讪讪,他没想让她受伤的,就是一时忍不住。 他伸手想去扶她,伸到一半,却又顿住,不过就是打个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父道:你差人去寻大夫瞧瞧,我今日不回来了。 房门一开一合,光线短暂地照进来,又被厚重的大门阻挡。 一如张母现在的心情。 待张母缓过了疼意,昏暗的房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趴伏在桌上的女人咬牙站起来,撑着桌面,艰难坐下,额角的汗珠滴进眼里,火辣辣的疼。 居然笑了。 起初她也曾怪过沛儿的。 怪她不懂事,怪她心思多。 都要走这条路的,怎么就你格外与众不同?别人能过,单单就你不能过? 可也许,沛儿是太懂事了。 依她的聪明,大约早就能料到自己的以后了吧。 这样的可悲。 张母给自己倒了杯水,手哆嗦着递到唇边,大喝一口,吞咽的时候却扯到了伤处,水呛进气管,她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这东西,是忍不住的,所以她就只能忍受着疼痛,咳着咳着,眼就红了。泪珠溅落在杯里,她昂头喝下剩余的水,苦涩。 她也曾是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被父母捧在手心里。慈母严父,琴棋书画,然后指腹为婚,嫁给了从未见过面的张父。父亲说,她会是她的良人。 洞房那夜,一眼惊鸿,她便爱上了这个儒雅俊秀的青年。 母亲却告诉她不要对夫君动心。 一边是自幼崇拜的父亲,一边是温和的母亲,她选择了前者。 她没听母亲的忠告。看看,报应来了。 什么狗屁的良人。 靠别人,都是靠不住的。 可笑她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却已经晚了。 她早就陷进去了,深入泥潭,无法自拔。她这辈子算是完了,还能有什么盼头了? 不,还不算晚,沛儿还没踏进火坑呢。 也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带够银钱? 沛儿离开,便是再不济,也好过如自己这般日日隐忍。 *** 被母亲惦记着的张云沛,也确实过得不错。 往日所学可以派上用场,有了为之奋斗的事业,能凭自己的本事挣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再好不过了。甚至要不了几年,计划就能顺利达成,她也可以登上朝堂。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实现,前路可期。 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地方进行,唯一的不如意,大概就是主公是个恋爱脑了。 张云沛真是操碎了心。她是真的不知道感情这东西有什么好的,时刻牵动人的心神不说,还浪费时间。 比如此刻。 来自都野城的信件到了。 上一封信是在三天前到的,好不容易被她劝阻,放弃去都野城的想法,闵于安才冷静了没几天。 看到了信以后,她亲眼看着公主殿下由焦急到惊喜,待拆开信封,却又变成了不可置信,紧接着,是愤怒。 距离萧启进都野城,已过去了整整五日。 这是闵于安收到的第二封信。 上一封,萧启说,不要担心,等我回来。 这次,她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竟是一封放妻书。 在大邺,夫妻二人分开,共有两种方法。 其一,休书。男子单方面休妻,女子只有认命的份。但前提是符合七出之条。 其二,和离。夫可去妻,妻不可弃夫。 无论哪一种,都是以男子为主导。所以身为主导方的萧启,提出了和离。 信封里共有两张纸,一张乃是和离书,萧启把所有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纸上按了手印签了名姓,甚至还盖上她特有的章子。 另一张纸上却要简单许多,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连个理由都没有! 寻常的女儿家,若是得了和离书,怕是只有自怨自艾,或是想要问个究竟。 但闵于安不一样。 她等了数十年,从青葱少女,等到耄耋老人,漫长的一生里,经历过太多是非了。她洒下了渔网,布好了局,都已经把鱼儿吞吃入腹,就在她这样幸福的时刻,鱼儿却想要甩掉她? 闵于安冷笑,那笑似从千丈深渊里发出,透着股悲凉和决然:好,好,好! 好得很! 好得很啊! 萧启,你有种! 闵于安一拍桌子,杯盘碗碟震了震,相互碰撞的瓷器声传来。那双纤纤玉手,竟有这样大的力量。 张云沛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等缓过神来,强行抑制住了自己想捂住胸口的手,暗自叹了口气。 又听她说:备马,本宫要去都野城! 张云沛:看看,这才消停几天?又开始了我只是个谋士,怎么还得负责解决您的情感问题啊 可是能怎么办呢,谁让她跟了这个主公。 张云沛试图阻拦,苦口婆心道:殿下,您去了也无济于事啊。要不还是话未尽,她住了嘴。 闵于安把纸怼到张云沛面前:她都要休掉我了,我还不能去讨个说法?! 张云沛:这问题还真挺严重的,超出我的解决范围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咬牙切齿,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萧启,你不讲信用! 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的张云沛:果然,便是再厉害的人,遇上心爱之人,都会失了章法。情爱,才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没经历过情爱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此刻的张云沛,决计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另一人牵动所有的心绪,喜她所喜,忧她所忧。 而现在,她已经想不到自己该如何去安抚闵于安了。 得,我就是个劳碌命,专门给您收拾烂摊子的。 张云沛认命地下去准备行李了,走到门口却又被叫住,闵于安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平息上涌的气血,沉声道:等等。 她惊喜回头,以为闵于安改变主意了,哪知得到这样一句话:你去找段结实的麻绳,哦不,铁链,不,玄铁链。库房里有段玄铁链,你把它放到行李里头,我要一并带去。 闵于安也知道,萧启怕是遇上什么事了,所以才会写下这和离书。 大邺规矩森严,对于女子而言,夫为天。 若夫君死了,寡妇是不可以改嫁的,只能一辈子孤单到死。便是公主,也破不了例。 唯有和离书,才能放女子自由。 前几日才说让自己等她回来,闵于安不相信就这样短短的时间萧启就对自己没感情了。 那只能是她有苦衷。 萧启,所以你是笃定自己这番回不来了么? 可我只想要与你绑在一起,你活也好,死也罢,都别想丢下我一个人。 守着孤坟的日子,我过够了。 什么天下,什么大业,若没有你,我要那些做什么? 张云沛:? 闵于安并没有打算给她解释。 很好,萧启,你好得很。不把你捆着好好教训一番,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了。 你死都别想甩掉我! 死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 叮!小公主怒气值+50!黑化值+100! 您即将有高危风险,请自求多福! 很抱歉请了这么久假,后面会尽量多更些感谢在2020101623:47:03~2020103122:4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837216、7yen_、44897104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陌、我家的啾啾君5瓶;易戟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为什么朝令夕改? 为什么会写下和离书? 萧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但她真的怕自己回不来。 短短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人在灾祸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几天前,萧启给闵于安写第一封信的时候,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事情的进展快到,她措手不及。 就在她写信的时候,府衙外面的人也做出了决定。 锄头农具东倒西歪的放在一边,围在府外的叛军占了一整天也有些扛不住了,席地而坐。 有人去不远处的请别人打了几桶水,各自分着喝了,止不住的唉声叹气。他们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知府大人能行行好放过他们被困住的亲人。 但是希望太渺茫了。 一个丹凤眼、着长袍的男子望着他们沉思,斩钉截铁道: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再等等,知府大人不烧,家里人就先扛不住了。 没有药物,全都挤在一个楼里,他们撑不下去的。 城里的存货早就耗尽了。 有人扔掉了手里喝完水的碗,附和道:宜早不宜迟,那干脆就今夜行动。 有人迟疑不定,官府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大过天,现在是形势所逼,可他们实在不想与官府针锋相对。 真要跟官府作对吗? 现在不是我们要跟官府作对,都是他们逼的。 我们现在,还回的了头么? 卑微地乞求别人的仁慈,还不如自己去争。 拿命去搏,会有结果的。 他们这样想着,眼睛里带了狠意和决绝。 破釜沉舟的结果并不理想。 白日里来的那一群人,不是他们想的酒囊饭袋,而是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边境战士。 以前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普通百姓,怎么可能是萧启等人的对手。 他们拿着锄头铲子冲上去,透着股拼了命的狠劲。 不要命的人往往占据上风。 府外的守卫装备整齐、训练有素,却有所顾虑,眼看就要抵不过,听到动静的萧启等人出来,没多久,胜负已定。 缴了械,手被捆在身后,他们绝望地闭上了眼。 拼尽全力、承载了所有希望的一搏,居然这样不堪一击。 不过是想要救出亲人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萧启坐到下属端过来的椅子上,眼却是看向知府,大人是不是该给我们说道说道? 反正也无用了,所有的措施都只不过是负隅顽抗,该死的人还是会死。 知府带他们去了那栋暂时关押病人的楼。 本是聚集起来准备火烧的,因抗议太大,就暂时搁置了,把病人们凑在一起,定时往里面送顿饭,保证他们饿不死。 楼外的守卫森严,人人的口鼻处都捂着布条,开门,都是用长矛的顶端给顶开的。 他们怕染上病。 这也是人之常情。谁都惜命,没人想死。 可到了里面,看清了楼内的景象,萧启却再难为他们找借口开脱了。 若说进城的一路是人间地狱,那这里,就是第十八层地狱。 手被牢牢捆在身后的叛军中迸发出绝望的嘶吼,他们挣脱了压制住自己的守卫,一个劲往楼里冲。 知府一扬手:不必拦着了,让他们去。 总归,是最后一面了。 正打算捉拿他们的守卫闻言,住了手,眼里有不忍,瞥过了头去。 把成百上千个病危垂死之人放在一起,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会发生什么? 伴着腐臭的味道传来的,是痛苦的呻/吟。 丹凤眼的长袍男人跪倒在其中的一个人的面前。 看轮廓,那是个女人。 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看不清样子。 但想必,是个漂亮的女人,精致的绣花鞋有一只掉在地上。 身体没有丝毫的起伏,她一动不动,露在外面的手枯瘦的很,都能透过衣衫看清骨性的轮廓。女人的肚子却大得出奇,她大约是怀孕了。 把身怀六甲的孕妇关起来,你还有没有人性? 萧启腾地望向知府,无声谴责,这样的情况下,不适合说话。后者在她的眼神里垂下头去,并未作何反应。 男人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颓然挣扎几下,绳子纹丝不动,他挺直的脊梁就这样佝偻下去,好似一瞬间失去了支撑。 恋耽美 ——(75) 萧启上前几步,拔出剑来割断了他手上的绳子。 重获自由,男人顾不上高兴,他伸出手去触碰躺着的女人。手触到了女人的脸颊,她脸上全是呕吐物,散发着恶臭,他毫不在意。 千万不要有事啊他想。 可天不遂人愿。 女人的脸已经僵硬了。 人在死后的一段时间内,身体会变得僵硬不堪,掰都掰不动,称为尸僵,而过了这段时间,又会软下去。 他不信邪,颤着手抚上她的肚子。 冰凉。 他轻轻推了推她,没有反应。他的手下加了一些力,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的妻儿,都死了。 ***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楼里的人死了大半,来救他们的家里人,也死了大半。 视为生命般重要的人死去,活着,好像就没了意义。 那丹凤眼的男人拿袖子擦净了女人脏污的脸颊,不舍地摸了摸,转过身来道:与官府作对这事,是我拿的主意,他们都是被我逼的。事情因我而起,我以死谢罪,还望大人不要牵连无辜。 萧启看完了男人的一系列动作,不忍道:没必要的,也没造成多大的损失。 男人笑了笑,这俊秀的小哥是个好人,他也就想多说几句:大人成亲了没有?萧启点头,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那人接着说:大人才成亲不久吧? 何以见得? 因为你眼里还有光,有眷恋。 等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当爱情融入了亲情,相依为命久了,感情就变质了,她的身份会转变为更重要的存在,你再也离不开她。 没有她,这人世太苦。 男人没有直接说出口,只道:那就预祝您与贵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劳烦大人把我与我夫人葬在一起。黄泉路上太孤单,她胆子小,一个人走会怕,我得去陪着他。 说到这里,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朝萧启深深鞠了一个躬。 又转向了知府他们都死了,大人,你可还满意? 知府的嘴翕动几下,说不出话来。 他在读书的时候所接受的教育就是以大局为重。当官多年,也一直践行着这个原则,从未有过怀疑自己的时刻。 我没错,他喃喃道,我只是想救更多的人。 可这些在他眼前消失的生命。却无时不刻对他的理论进行着冲击。 他为了救人而杀了人,究竟是对还是错? 如男人这般选择的人不在少数。 得病的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聚集,作为没有染病的那个幸运儿,却要面对全家死绝的现实。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府衙里抬出,露天活化。 烧死人跟烧活人是不一样的。尽管还是有人说知府离经叛道、坏了老祖宗的规矩,但反对的声音小了许多。 终于达成了他的目的,知府的脸上却见不到丝毫的笑意。 伴着冲天的火光,死者安息。 闹了那样一场,天光已经大亮。 等帮着处理完剩下的残局,天就黑了。 是夜。 萧启坐于桌前,垂眸沉思。 白日里男人说的话在耳边回响。油灯燃烧,火光颤颤巍巍。夏季蚊虫众多,黑色的不知名小虫绕着火光飞舞。 连这样小的生物都知道追逐光的存在,更何况人? 萧启低估了这里的严重程度,再多待些时候,她能不能活着回去,她也不能保证。 若她死了,闵于安,会很难过吧? 自己受个伤她都要哭半天,那要是自己死了,小姑娘得有多伤心?她会不会选择死? 理所当然的,萧启想起了梦里见过的那个老妪。她守着自己的坟直到死。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萧启想要的。 干脆就由自己来斩断羁绊。 没有关系了,伤心,也会少些的吧? 柔软的笔尖触到纸张,她缓缓写下三字:和离书。 等纸张风干,她叠好装入信封,又提笔给其他人写信。 说过要把这天下打下来送给闵于安的,若她不能亲自去做,至少也该替闵于安把前路铺平。 想做的事情太多,可是却好像没机会了。 真是抱歉啊。 *** 萧启低估了自己在闵于安心里的严重程度。 就像她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看见闵于安。 她以为受到信后,闵于安痛苦一段时间,等过了这阵,闵于安缓过来,就可以忘记自己奔赴新生活了。 但居然会这么快见到闵于安。 半年未见,小姑娘长开了,出落得越发好看,气势也更足。 都野城距离京城不过百里,一日不到,闵于安就赶了过来。还带来了救济用的粮食药品大夫,这些于现在的都野城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知府乐颠颠地招呼人清点物资,嘴里一个劲地道谢。 闵于安随口敷衍过去,只盯着他边上的萧启看。 小姑娘风尘仆仆,发髻被风吹得凌乱,眉梢眼角全是汗水,她喘着气,随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汗水。 闵于安盯着萧启半天,见她没有任何表示,更生气了。 闵于安眉眼锋利,语气森然:萧启,你好得很啊,真是厉害!有本事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你要与我如何? 我倒是要看看,你当着我的面,还说不说的出口! 和离? 你做梦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赶了一天的路,才写完。明天日六补上。感谢在2020103122:48:13~2020110200:2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友人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心是假的。10瓶;H5瓶;周也是我女朋友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对于从未说谎的人来说,有些违心之言,写在纸上还勉强可以说得出口,但若是面对面的对峙,萧启就没辙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在见到闵于安的那一瞬,她心里竟可耻的有些高兴。 不该这样的。 都说女大十八变,十六岁的小姑娘,才过了短短半年,就已经让她有些不敢认了。眉目间的轮廓还是熟悉的模样,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和锋利许多的眉眼,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很多东西,都变了。 半年实在是太久了。 萧启用可以称得上是贪婪的目光看着闵于安。 视线一寸一寸的从她的身上划过,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改变。 她瘦了。 许是赶路太过匆忙,闵于安未来得及施粉黛,所以是最原始的面貌呈现在她眼前。 闵于安眼底的青黑显而易见。 为何这样憔悴? 萧启的心猛然捏紧,不可遏制的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的这个人。 手伸到一半又强行扯了回来。 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做。 她得跟她划清界限,信都送出去了,决定也做了,不能半途而废。 她淡声道: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她又叫回了最生疏的称呼,闵于安几乎立刻就感受到了她话里的疏离。 这里太危险了,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闵于安来了火气:那你为何要来?你能来得,我就来不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萧启紧紧拧着眉头,假装看不见她急红了的眼;你先回去,有事我们以后再说。 萧启说着就招呼手下,让他把闵于安送走。 闵于安可没有那么好打发吧。她如果真的乖乖听话的话,那她就不是闵于安了。 于是站着不动,双方僵持起来。 哎哎哎,驸马爷,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嘛。柯伍嘻嘻笑着拦在了闵于安的身前。 萧启才注意到她:你怎么也来了? 柯伍被她噎了噎,瞧您这话说的,那公主殿下来,我能不跟着吗? 心里想的却是:出来跑一趟,殿下不知道能给涨多少月钱呢!这样的好差事肯定得跟来啊!至于危险,她根本没在怕的,人活着无时不刻都有危险,她可不觉得自己能点背到那种地步。 柯伍瞅了眼僵着脸的公主,接着道:自从知道您来了都野城,我们公主都好些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您看看她那俩眼眶,都快要掉到地上了,你就不心疼吗? 闵于安:什么叫眼眶掉地上?!会不会说话!扣钱! 这话却直击萧启的命脉,装出来的冷漠肉眼可见地松动了。 柯伍一看有戏,趁热打铁:不是我说您一般的人按用这个开头,那么后面就一定是要说教了。 咱们公主把您看的有多重,您不是不知道,怎么就能忍心扔下她一个人? 她是知道您要来救人的,也没有想要阻拦。马不停蹄的为您寻找粮食药物,还找皇上要了御医过来。她忙前忙后的,您没有一句安慰不说,居然还要和离,这不是往公主心上插刀么? 柯伍停了下,低低的问:您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最后这句话问出口,柯伍就觉得是多余的。因为被她质问的人,脸上的表情实在不太好看。 身在局中的人总是看不清楚全局。经过柯伍这一说,萧启才恍然,自己原来做了这样混账的事。 她喉咙干涩,咽了咽口水,却憋不出一个字来。 说什么?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太轻了,连说出来,萧启都觉得是对闵于安的一种亵渎。 愧疚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她。 这时候,沉默了许久的闵于安突然道:萧启,你有没有心? 我萧启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身后突然传来男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将军!姜根病了!又吐又拉,脸白的跟鬼似的,怎么办呐? 病了? 在这种时候可算不上是好消息,不,应该说是极坏的消息。 男子所说的姜根,是萧启带过来的兵士之一。就在昨天,他们还一同去了外面,寻找这病的来源。晚上回来姜根就不大好了,说是头晕。萧启只以为是天气太热他中暑了,便让他早早去歇息。 这才多久,就严重到这样的地步? 他们同进同出,同住一个府邸,用一样的饭菜。若是姜根染了病,那么与他有诸多接触的自己呢? 会不会也 即便现在还没有出现症状,萧启也不敢去赌。 想要低头认错的萧启立刻改了主意,她把心一横,先朝来找自己的那人道:你去厨房弄一点盐水给他喂下去,我马上就来。 上吐下泻,会脱水。经过容初长期熏陶,萧启很能明白,若是不去管他就这样放着,后果会很严重。 先喝一些盐水稳定病情,然后再去看他的具体情况,到底是不是染了病。 那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用力的点点头,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萧启深吸了两口气。 把手背到身后,攥紧了拳。 她扯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来:公主也不是玩不起的人吧?这天下的好女子实在是太多了,我挑花了眼,不想就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也不行吗? 她吊儿郎当:愧疚?那是什么东西?与我何干?你只需在那和离书上签个字,从今往后各玩各的,不好么? 闵于安被她的话气到,努力平复下来:我不信。你前几日还说让我等你的,我听了你的话,相信了你,却等来了你的和离书。 闵于安的话很平静,萧启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却继续说着违心的话:那是因为还没有遇见喜欢的人,但是前两日,我遇见了她。 我爱她,所以想要给她一个名分,求公主行行好,放我一马,我们好聚好散。 皇帝亲自下的圣旨赐的婚,萧启这句话说出来,可以称得上是蔑视皇权。闵于安只需要跑去跟皇帝哭一哭闹一闹,萧启项上人头就要落地。 闵于安固执地重复:我不信。 萧启嗤笑一声:我管你信不信。 正巧这时有个女人款款而来,她身姿曼妙、容貌娇艳。她是端着托盘来的,想来是为了给远道而来的贵客奉茶。 女人把托盘往前递,萧启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如你所见,我爱上她了,不过一面,便思之如狂。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与你和离。 你就不怕我告诉父皇? 闵于安死死咬住下唇,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长久以来笃定的事。难不成,她真的变心了吗? 细细想来,萧启从未对自己表明过心意,一直都是自己死缠烂打。 萧启:随你说不说,便是死,我也不想与你有牵扯。 话越说越狠,语气真实到连她自己都要信了自己的说辞。 你!闵于安气结。 柯伍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凑到闵于安耳边,小声说道:公主别急,驸马是骗你的。您瞧她的手,都只捏住了人家的手腕,又不是牵着。那女人眼里还有惊讶呢,说明对此并不知情。您可别被她糊弄过去了。 闵于安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确实是这样的。 她稍稍安了安心。 萧启没想到自己精心编出来的谎话,这么快就被识破了,还在那装呢。 她佯装不耐烦,粗声粗气道:事实你也都知道了,可以回去了吧?别在这儿打扰我们! 闵于安:你说谎! 萧启啧了一声,好像很不耐烦。她把嘴凑到那女人脸颊上啵了一口:现在你总信了吧? 即便知道眼前所见全是假的,可闵于安还是会伤心。她站立不稳,几乎就要倒下去。 萧启眼尖的察觉到了,想伸手去扶她,却看到柯伍还在她身边,微松了口气。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就不能回头了。萧启说着更为残酷的话:怎么着,伤心了?很生气吧?赶紧回去跟你的父皇告状去,要杀要剐随便,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恋耽美 ——(76) 萧启挥手叫来自己最信任的一个属下:你去,把尊贵的公主殿下送出城去。 尊贵二字咬了重音,气人的效果加倍。 目睹了自家将军说出混账话一幕的手下:怎么那么气人呢!拳头硬了!若不是自家将军,自己就上手了!可是还打不过!好气啊! 萧启推搡他一下: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她毫不留恋的转身即走。 身后的闵于安松开了紧咬的唇,勉强笑了笑。 柯伍惊叫一声:殿下流血了! 萧启还未走远,闻言脚步一顿,却也只是一顿,又加快了步伐,大步流星离开了。柯伍会照顾好她的。 长痛不如短痛。 对不起。 闵于安就这样看着那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她身子本就娇弱,跟着教习师傅学了两年武,还在西北军营待了一段时间,按理说这体质应该上去了。但连日的操劳、忧心,再加上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饭也没好好吃,水都没喝上几口,早就撑不住了。 得到手里的,还是会失去。 纵我机关算尽,却仍旧握不住你。 萧启高高悬起的心终究还是碎了,姜根真的是同那些染了病的人一样的症状。 完了。 她颓然。 却对床榻上躺着的人挤出了一抹安慰的笑:没事的,我定会找人把你给治好。 姜根虚弱地躺着,气若游丝:将军,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别瞎说,你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我把你们带过来,就会把你们完完整整的带出去。 她看似胸有成竹,心里却也没底。 更加糟糕的消息是,城里的病人又变多了。 经过那一场混乱,病人其实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病人,萧启让知府清理出了几个院子,把他们妥善安置好。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照顾他们,他们的亲人自告奋勇。 这大概就是目前最为稳妥的方法,知府也同意了。 为了查清源头,萧启带着一群人出去寻根摸底。 不过才出去了这么一次,姜根就染了病。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 将军吩咐了,要把公主给送出城去。军令如山,属下心里再怎么吐槽,还是得遵从。 可人家公主都昏倒了,总不可能这样无情就这样把人送出去吧。 公主身边那个凶凶的女人逼着他,把她们带到了将军的房间。 柯伍振振有词:她们吵架是她们的事,我们做属下的,就应该尽好我们的本分。至少她们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哪有夫妻不睡同一个房的道理? 他还有些犹豫。 到时候将军回来,她不同意再说嘛。若是公主出了什么岔子,你我都担待不起。 这 哎,你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干啥?还不赶紧去让厨房煮点粥,炖点补汤?我们带了几个御医,你去叫一个过来,公主要是真生病了,看将军会不会找你算账! 打发走了萧启的手下,柯伍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床边。 公主,人都走了,您不用装了。 昏倒是真,但闵于安没多久就自己醒来了,是柯伍把她给抱进来的。察觉到公主醒了,柯伍忙悄悄说:您把眼睛给闭上,再多装一会儿,我们马上就登堂入室了。 然后闵于安就真的又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件事,伤心、难过、心纠、气短。 但伤心只是一时的。 闵于安又不傻,她把跟萧启的对话在脑子里面过了又过,找出了不少破绽。 初见时的惊鸿一瞥,青年独属于她的温柔,面对自己的任性要求时仍毫无脾气的满足,纵使自己那般算计于她,她都毫无怨言这一桩桩一件件,闵于安都铭记于心。 她不相信她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 脑子清醒了,理智就回笼,闵于安低低地笑起来,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连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 柯伍战战兢兢的问:殿下您笑什么? 闵于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笑自己蠢。居然那么容易就被她糊弄过去了。 萧启,不管你费尽心机隐瞒的是什么,内情又是什么,我绝不会扔下你离开。 事实的真相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弄清楚的,但是这口气不出出去,闵于安绝不会罢休。 萧启,我跟你没完! 公主,咱们接下来该怎么玩? 闵于安沉吟一会儿,说:你去把箱子里的玄铁链给拿过来。 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合,有什么是一张床解决不了的呢? 柯伍兴奋的点点头,领命出去。 又被闵于安给叫住了:等等,还有你上次给我寻过来的小匣子,也一并带过来。 哎!我懂我懂。 闵于安:辛苦你了,这次回去,月钱给你翻三倍。 能为公主排忧解难是属下的荣幸!不过钱嘛,谁会嫌多呢? 谢公主殿下。 小匣子是什么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 闵于安在被自己的学生狠狠的教训了一番之后,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为人师表,若是不能时时精进自己的本领和知识,那么总会被学生给超过去。 她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萧启的理论实践经验,全部来自于闵于安和容初,还有就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看到的许初云和她的丫鬟。 因为来源有限,所以花样并不算多。 但是闵于安就不一样了。 若说这种事情的花样,还是属青楼最为专业。 所以闵于安回去之后,直接买了一栋楼,然后派柯伍去寻那个老鸨。 至于为什么是柯伍,而不是更为可靠的柯壹。当然是因为后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脱不开身。 柯伍超额完成任务。 她颠颠儿地捧着个小匣子过来。 公主,我这儿有好东西! 闵于安:? 柯伍环顾四周,做贼似的上前,悄咪咪把小匣子对着闵于安露出一条缝。 您看。 闵于安:!!! 不过一眼,闵于安却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张卷起来、被布条扎紧的白纸被柯伍从袖子里掏出来,鬼鬼祟祟塞到闵于安手里:这是使用方法。 公主,您看,您看我都这样忠心耿耿了,这月钱是不是?她兴奋地搓搓手指,无声暗示。 闵于安接过她手里的匣子,赞许道:不错,深得我心,以后月钱给你翻倍。 柯伍笑眯了眼:多谢公主殿下!属下一定会努力为您排忧解难的! 闵于安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带着手铐脚铐的玄铁链被她藏在被子里,小匣子也塞到了床头柜里藏好。 所有的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那人上钩。 闵于安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用药。但此处形势复杂。还是不用安全一些。先好好教训教训她。其他的等回去了,再跟她慢慢算账。 不急。 萧启故作轻松的出了房门。 又去找知府,让他派个大夫去给姜根诊治。 脑子里面乱乱的。 猛然想起闵于安,被萧启派去送闵于安出城的属下正朝她走来。 萧启:你把公主送出去了吗?按理说进了城就不能走,但公主总是有些特殊待遇的,知府也不敢去拦。 属下:将军,公主殿下昏过去了 什么?! 萧启面色一变,急急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公主安置在您房间里面,已经寻了大夫过去了 他后半句话都没说完,萧启甩开腿就往房间跑。 属下摸摸自己的下巴,果然跟那人说的一样,将军还是心挂公主的,瞧瞧这都紧张成什么样子了,根本就没找自己算账。 既然这样在意,又何必去说那些狠话呢。 萧启跑到房间门口,御医打扮的人提着箱子出门来。 朝她行了一礼:驸马爷。 萧启一挥手,问:公主怎么样了? 操劳过度,又大悲大喜,需得好好静养,不宜再操劳了 您不要怪老臣多嘴,自个儿的媳妇儿还是哄着为好,事事顺着她来,千万别再惹她生气了,怒大伤肝忧则伤脾,公主殿下的身子撑不住的。 萧启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她勉强点点头就往屋里冲。 自己都干了一些什么混账事啊。 小姑娘脸色苍白,嘴唇干枯起皮,眼角含泪。看见她来,默默的挪了一下身子,背对着她。 萧启的心被狠狠揪住。 终究,还是舍不得。 御医让自己不要惹她生气。可萧启怕自己一开口,就会伤到她。于是沉默无言。 闵于安等了好久,没等来一句话,又默默的挪了过来,虚弱道:我想洗漱。 萧启终于能为她做些事情,立刻道:我去找水来。 床上的小姑娘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似乎废了莫大的力气,再没精力动弹。 萧启更心疼了。 她扛了个大大的木桶进来,里头装满了热水。吩咐厨房炖的汤和粥也都好了,被柯伍送进来。 闵于安无力的起身,拿起勺子喝汤。 萧启想去扶她,但一想到姜根的现状,就害怕闵于安与自己有太多的接触的话,也会变成那样。病这种东西,都是说不准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了,自己身体好无所谓,她现在还在病中,减少接触尾号。 出于这样的考虑,萧启进来时已戴上了面具,口鼻处也绑着布条。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但心里总归是不一样的。 闵于安一口一口的喝完。 又沉默地清洗了自己,换上干净的亵衣。 萧启拿了条长长的布过来:我给你擦头发。 闵于安坐在床上不说话,也没别的动作,像是默认了,于是萧启轻轻靠近了她。 这是半年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也或许,会是此生的最后一次。 萧启留恋地、轻柔地擦拭着她的发丝。 擦个头发能有多久? 好了。萧启收回了长布条,准备出去。 萧启想,再不要进来了,也不要见面了,等闵于安养好了病,就让人送她走。 手却突然被紧紧的攥住,萧启也不知道闵于安是哪里来的力气,分明刚刚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然后有冰凉的东西扣在了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200:24:34~2020110223:4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nekkw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颗次的心、king★琥珀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ekkw20瓶;2129863810瓶;矮油、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发丝随意披散在脑后,闵于安坐在床上,本是背对着萧启的姿态,这一抓,却直接转了过来,半个身子前倾,没系严实的亵衣散开,萧启不自在地瞥过了头。 分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可看到这些,她还是会觉得热。 但很快就有东西帮她降温了。 手腕上冰凉的触感不容忽视。 在这样的盛夏,萧启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透过手腕传递过来的温度太过冰凉,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萧启磕磕绊绊:公主这是干什么? 她把视角向下挪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粗粗的、泛着寒光的铁链。若要在战场上,她定要夸赞一声,一定是个好兵器,可这玩意儿用在自己身上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个东西?萧启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怕不是看错了吧 她的另一只手还没有被束缚,于是抬起来揉了揉眼睛。粗糙的手指皮肤与柔软的眼睛相接触,她的眼睛不适的泛红,湿漉漉的,这让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变了脸色。 闵于安的眸色深了几分,蠢蠢欲动。 这样好欺负的样子,毫无防备、完全信任的姿态,很难不让她想起些什么。 闵于安没有回答萧启的话,反而扣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趁着她还在眨眼的间隙,如法炮制,也给捆了起来。 闵于安的记性还没有那么差,萧启方才是如何气她的,她都记在心里。 追逐和闪避,此种相处模式她也腻烦了。 看看,你硬她就软,你软她就硬。 自己凶狠起来,她立刻就慌了神。对付萧启这个人,就不能给她留一点点回旋的余地。 趁你病要你命。 哦不对,趁你没反应过来,先把人给捆住再说。 玄铁制成的链子,任凭你力气如何大,都挣脱不开。 萧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用力挣扎起来。 没用的。闵于安笑,别白费力气。 我给过你机会的,用膳、洗漱、擦头发,那么长的时间,你都不解释,现在,晚了。 不说就不说吧,那就做。 她又趁着萧启还没有反应过来,把脚也给铐住,绑在了床头。该说好还是不好呢,这府里的床塌,床头床尾都是有镂空的木雕,恰好可以容铁链穿过。 四个角全都利用起来,一点儿不浪费。 铁链绷得很紧,连挣扎的空间都没给留。 萧启:??? 闵于安:我不想这样的,是你逼我的,萧启,你怎么敢跟我提那两个字,还编出了那样的谎言。 你对我,当真没有半点真心吗? 那些彼此的缠绵都是假的吗? 恋耽美 ——(77) 就在闵于安离开西北的时候,萧启还因为误以为她要扔下她,表现出了极强的占有欲,而现在怎么都变了? 人,居然可以这样善变。 闵于安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果不其然在那双眸子里看见了心虚。 她呵呵一笑:怎么不说话?你心虚了? 萧启自然矢口否认,摇头三连,可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手上这链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与皮肤相接触的地方特意包上了皮革,并不会硌人,但那种如影随形的束缚感还是让她有些不适。 萧启:有话好好说,你先放了我。小公主是什么毛病,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把人给绑起来,偏生自己还不是很讨厌。 闵于安勾唇,笑的放肆:你不是能耐了吗,自己都挣脱不开?你是什么人,堂堂一个将军,居然会被这手链给困住?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怎么可能困得住你? 她煞有介事地说出这番话,听得萧启眼角直抽抽。 阴阳怪气的,该是被自己气得狠了吧。 居然有丝奇怪的欣喜,因为,闵于安还肯搭理自己,还愿意在这同自己说话。 萧启又恨铁不成钢,我都这样对你了,怎么还不死心? 闵于安见她不说话,也不在意,反正接下来的事情,无论她怎么想,自己都不可能有任何的改变。 闵于安慢悠悠的踱步到门边,上好了门闩,要把开着透气的几扇窗户一一封好。 若说这里唯一比西北强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门窗了。不必担心会有人闯进来,不用大费周章地搬起东西去挡门,她只需要轻轻的栓上门窗,就好。 萧启起初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看到她这番动作,也能猜个三五分出来。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萧启一定不会拒绝,甚至还会主动。 可现在,她只想着与闵于安拉开距离,避免她跟自己走得近了染上了病。 萧启脑子里面飞快的筹划着脱身的计策。 公主,我还没有洗漱呢,一身的臭汗,这样不好吧? 哦,多谢提醒,你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这里还剩下一些水,我来为你擦洗一番。 萧启总算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不不她嘴里一个劲的拒绝,但是,闵于安哪有那么好打发? 这样热的天,你捂着脸做什么,也不怕热出痱子来。闵于安扯下她口鼻处的布条,把她那面具也摘下来。 然后俯身,像是要亲吻。 没有成功。 萧启躲了过去,她的脖子拼命的往后仰,像是在躲避什么很糟糕的东西一样。 闵于安扑了个空,心情立时就不美妙了你又躲我?! 我说过了,我要同你和离,不想与你做这些事情。萧启迟迟说不出口的话,还是从嘴里蹦了出来。 闵于安把锁链攥在手里,往自己这边拉,萧启被迫往她这里靠近。 然后如愿以偿的亲了上去。 时隔半年的亲密接触,闵于安喟叹一声,继而,是更多的不满足:萧启,你怎么敢躲我? 萧启如丧考妣:完了,一切都晚了。 你同我接触太多,会染上病的。没有人知道这病是如何传散开来的,但这府里已经有人染病了,我日日与他接触,也不知染上病没有。 你不该来。 闵于安终于知道了原因,满不在乎的说:那又如何?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我是你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拜过天地的。这辈子你就别想甩掉我,便是死了,你也只能与我在一起。 虔诚的发誓一般的语气,说到中途,又转换了语调,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居然牵别的女人的手,还亲她。 你说过的那些话,看着我的眼睛立下的誓言,都是假的吗?你都不记得了?你说我要你的一切都可以的。 讨债一样,她认真地跟她掰扯。 萧启却还在徒劳挣扎,只一次的接触,不要紧的,只要不再过多的接触,闵于安应该还是安全的。 闵于安才不管她那些:那我就让你好好回忆回忆。 她拉开床头柜的门,单手拎出了那个小匣子。 萧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是什么? 闵于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要急,你会知道的,我们,一个一个的试。 她捂住了她的眼睛。 你会喜欢的。 唔 学生就是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老师。 闵夫子鸟枪换炮,带着新学的东西,狠狠的把学生给教育了一顿。让她明白了何为尊师重道。 中途有人来敲门想叫她去吃饭,柯伍给挡了回去:哎哎哎,别进去,公主与驸马在里面做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那人还不理解,却听里面传来女子粗重的喘/息。 他的脸砰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哦,哦,那姑娘,我就先回去了。脚不沾地地溜了,心中却腹诽:将军真是的,公主都病了,还缠着她不放,真是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哼,禽兽! 被他腹诽的萧启,却如在水深火热之中,眼睛无神地望着床榻上方,身体不可控制的抽搐。 到底是谁比较禽兽? 闵于安贴了上来,轻咬她的耳朵问她:如何?妾身的服侍,夫君可还满意? 萧启又颤抖了一下,不可遏制地发出声音,完全无法回应她。 没有得到回答,闵于安就自问自答:看来还是不行,妾身得再多努努力,不把夫君伺候舒服了,夫君又要休掉妾身该怎么办? 闵于安暂时放过了她,腾出手来,搭上了床边的小匣子,随手又摸了个东西出来。 反正这小匣子里的东西还有好多没有尝试过呢,干脆就一一的试一试。 萧启一个劲的摇头:不不不,不要了,不要再来了。 口是心非,你看,这里又红了。 闵于安看看手里的东西,笑了:这东西可好玩了,你定会喜欢的。 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把内里变得坚不可摧。 萧启此生第一次知道了,惹到女人的代价。 她哭着求饶,昏过去又醒来。闵于安却不肯放过她。一遍又一遍,占有和掠夺,只有这般的接触,才能让闵于安感觉到这个人是属于她的。 悬在空中的许久的心终于落回实地。 若萧启还是清醒的状态,定会发现,闵于安的眼睛红的可怕,她几乎魔障了。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柯伍忠心耿耿,守在门口片刻也不曾离开。夏天很热,但夜也很凉,蚊虫尽职尽责,咬了她好几个大包。 柯伍抱住衣着单薄的自己,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把瞌睡从脑子里晃出去。 她在心里嘀咕:公主这也太厉害了吧,这都多久了,怎么里头的声音还不停?再这样搞下去,会肾虚的。 可惜里面的人听不到她的心声。 只有那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想把你融入骨血。 要不够。 不够。 *** 萧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容初,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路上颠簸不堪,身体上的不适,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加上她给自己开了几副补药,差不多也修整好了。 这一天她住进了客栈。 再过个十来天,就可以赶到都野城,却被人给堵住了。 便是再赶,马车的速度还是太慢,林含柏等人日夜不停赶路,只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停下来稍作休息,她们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终于在这天,林含柏赶上了容初。 正巧是黄昏时刻,饭点,容初等人在吃饭,打算填饱肚子抓紧时间休息,修养好精神明日早起赶路。容初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坐着,就看见了风尘仆仆进来的那人。 少女长发高高竖起,薄薄的劲装包裹着身躯,干脆利落,只是眼里全是不善,连日奔波,她黑了许多。 相顾两无言,只望着对方出神。 李大夫觉得奇怪,怎么吃着吃着就不动了?就见年轻的萧大夫直直的望着门口出神。 怎么了这是? 他转身一看,呦,巧了。 林小将军怎么来了? 林含柏没有出声,只冲他点点头,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找容初算帐。 还是林含柏身后的萧石出来打圆场:阿兄,你怎么跑的那么快,都不等等我们。 容初:谁把你带过来的你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够跟过来? 我不小了! 连这小孩儿都能得到她的关心,自己算什么? 林含柏打断了她们的叙旧:萧大夫,你就没有什么话想与我说吗?我才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你就让我见识到了人间的残酷。乐初容,你扔下我,还扔上瘾了是吧?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做了亏心事,还被人给找上来了,又该怎么办呢? 一贯坦荡行事的容初,罕见的发了愁。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谁不想拥有小公主的小匣子呢?感谢在2020110223:48:11~2020110323:2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闲?鱼?、友人a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又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但这不是她装糊涂可以躲过去的。 沉默良久。 林含柏突然就懂了。 人多了说不出口?不要紧,你房间在哪儿,我们慢慢聊。 好好聊一聊你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一次性解决。 李大夫一脸懵逼:怎么个情况? 林小将军,你才开了个话头他也不知道该问什么,索性换了一个人,转而问向他更为熟悉的容初,萧大夫,不得了啊,你们这 什么?容初故作冷静,一脸正气,坦坦荡荡,硬是把她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林含柏的眼睛扫过桌子,见到容初面前的碗已经空的差不多了。 她揩了下她的唇角,问:吃饱啦? 容初点头:赶路这么久饿了吧?你要不要 今日的人说话都只喜欢说一半,或者说,听者阻止了她的话。 林含柏直接上手,抓住她的手腕往外拖,她猝不及防被拉的踉跄一下,失去重心险些向前扑倒。 这个为什么是险些,林含柏当然不会让她摔倒。 林含柏手上动作不停,一心二用,还抽空问李大夫:她的房间在哪里? 中字三号房。气势太足,回答的话就这么从嘴里蹦了出来。 林含柏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朝着她点点头:那你们慢用。又挥手叫来小二,让她带自己去那间房。 这速度堪称雷厉风行。 人至中年的李大夫,摸一摸自己光滑的脑门,简直是瞠目结舌。 啧啧啧,这就是大将军的千金么?果然虎父无犬女,都是狠角色。 萧石默默的目送兄长远去:保重。 年幼的她就已经明白了,做什么也不要惹到女人,这是她两个兄长用血的教训给她上的课。 伊山放下往嘴里咕咚咕咚倒水的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还没吃饭呢,林含柏是要上哪儿去? 陆蕊拉着她坐下,喊来老板点菜。 不关你的事不要去管,不是早就喊饿吗,多吃点。 有些东西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知道,比如陆蕊,在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猜到林含柏拉着容初离开是为了什么。 陆蕊灌下一口凉茶,在心里默默道:萧大夫保重。 她偷偷瞅了一眼身边的人,你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不过这样的生活,也该满足了。 在山寨里,还是一人一间房。而在军营里,大通铺睡着,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挨着这个人,夜里翻身,还可以装作无意的碰到她。 在黑暗的夜里,耳边只有熟睡的呼吸声,温度却不容忽视,略微缓解了她的渴望。 大大咧咧的伊山自然是察觉不出来她的小心思。 可是心里的情,压抑的久了,总会爆发的,她能忍到何时? 伊山能忍,林含柏不行。 小二把她们带到房间门口客官,您有事叫我哈。 就准备下楼去忙别的事,却被林含柏给叫住,一锭碎银子飞入怀里。 你去烧几桶热水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是多跑几趟脚,这可抵得上他一个月的月钱呢! 哎!您稍等,我这就去烧! 林含柏看着他下楼,笑了一下,反手把门关好。 容初觉得自己不应该坐以待毙,拉开凳子坐下,抬手倒了两杯茶:坐下说。 林含柏愣了下,旋即笑开来,她爱极了她的这幅表情。 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于是顺水推舟:好啊,你要同我说什么? 也不揭穿她,好整以暇地抱了胳膊坐下。 路上为了节约时间抓紧赶路,林含柏连水都是省着喝的,就怕方便和寻找水源浪费时间。 这客栈不大,想是为了节省成本,茶壶里连片茶叶都没有,是清水。 一看就很甘甜的水摆在面前,林含柏咽了咽口水,仰头灌下。 一杯下去,反而更渴了,干脆拎起茶壶往嘴里倒。 动作太急,有些水溅出来,顺着脖颈一路向下,滑向深处。 容初不自在起来。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低了低头,盯着木质的桌面发呆。 林含柏把那一壶水都喝完,长舒一口气。 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你说吧。 我,我,我容初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林含柏没了耐性,抬手制止了她。 恋耽美 ——(78) 善解人意的问:这样吧,我来问,你来答,如何? 容初:好。 你早就想好要把我扔下了是吧? 是。纵使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事实。 所以你那日同我说的话,只是为了补偿? 不是是。应该也是有这个想法的,不然依着自己的性子,不会主动到那个地步。但我若不是真心喜欢,也不会这样去做。 我爹不让我离开,你也知道? 嗯。 你有把握活着回来吗?你在那张纸上写的内容,是真的吗? 回答我! 没有。 林含柏站起来,靠近了她,一手钳制住她的下颌:乐初容,你可真是厉害呀!我那般信任于你,你居然敢辜负我,我被你骗得好惨。 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啊?她咬牙切齿,气眼前的这个人,也气那个轻易就丢盔卸甲的自己,太不争气。 武者的臂力有多大,她不过才用了一点力气,白皙的肌肤就红了。 容初受痛,不适皱眉,但没有躲闪。 这是她欠她的。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伴着小二高扬的声音:客官,您要的水我提上来了。 容初如释重负。 狂跳的心,迎来了些许的歇息。 小哭包长大了,那个哭哭啼啼叫着乐姐姐的小孩,知道跟乐姐姐动手了。心情有些复杂,却想到这改变是因为自己,就没了责怪的心思。 林含柏见她放松的模样,倏而笑了,你躲得过去吗? 她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放任她去给小二开门,总归是追上了,躲不过的,也不差在这一时半会儿。 等小二把水泼进桶里,调好了水温,容初说:你先洗,我去外面转转。然后就想开溜,林含柏早就防备着她想逃,一把抓住了她。 跑什么,一起啊。 不,不用了吧。 自然是要的,我还要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 萧启这边,也是痛愉参半。 快乐是快乐,但这快乐太多了。 过犹不及,实在受不住了。 闵于安却不肯放过她,她心里有一口火,必须泄出来。 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在一次又一次的索取中,她逐渐平息。 这时候,距离锁门,已过去了不知道多久。 门外的柯伍双腿打颤,实在是站不住了。夜渐深,气温就一点一点的凉下去。她站得累了就坐下来,但是台阶也很冷。于是就只能在门口来回的走动,她心说,我真是为了公主两肋插刀啊,这一夜下来,不加钱说得过去吗?! 怀里的人已经昏睡过去,闵于安住了手,把人紧紧搂在怀里,盖上了薄毯。 却没有放开床头四角的锁链。 着什么急,她心里的火,不是轻易就可以熄灭的。 歇息一番,继续。 其实她不想停的,只是手有点儿撑不住了,酸酸的没力气。 不过,小匣子里的东西应有尽有,代替了她的手。 睡梦中的人,无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身体本能地给出反应。 闵于安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好觉了,只有在极累的时候才能勉强睡去,但是很快又惊醒过来。上一次像这样困难的入睡,还是在很多年前,那座边陲小城。 索性她早已习惯,也就无所谓了。 但是贴着这个人,闵于安没多久就睡着了。 醒来,是久违的神清气爽。 有些许的光线透过封闭的门窗射起来,光影斑驳,只让她联想到一个词岁月静好。 如果每日,都能这样,该有多好。 她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随意穿上,然后拉开了门。 始料未及的,一道人影朝她倒了下来。 累得不行、靠着门睡着的柯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七手八脚的站直了身体。 公主,您可终于出来了。呜呜呜我等得太惨了。 闵于安冲她颔首,想到这些都是多亏了柯伍的帮助,看她的眼神里就更多了几分赞许。 辛苦了,回去月钱给你翻倍。 柯伍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翻倍翻倍又翻倍,算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喜笑颜开。 多谢殿下! 想一想昨日耗费的体力,闵于安去了厨房,打算亲自下厨给她熬点补汤,却被柯伍给拦住了。 千万不要!那一锅汤要是喝下去,得直接把人给送走。 闵于安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嗔怪道:跟了我这么久,能不能学得稳重一点? 乍乍呼呼的像什么样子,还是柯壹稳重些。 柯伍可不知道,在公主的心里还在把她们两个做比较,她抱着必死的决心直言进谏:公主,您的手艺,还是别了吧。 这府里又不是没有厨子,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厨房里还有热水,你要不要先洗漱? 闵于安理所当然的被她转移了注意力,没有计较她的以下犯上。 这样热的天气,出了一身汗,干了之后黏在身上,确实是很不舒服。 擦到一半,又有人来敲门,说是要找萧启。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之前说好的今日出去查那病的源头。 闵于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本宫身体还有些不适,驸马说要照顾本宫。你回去吧,明日驸马再去。 缺她一个人也不缺,你们自己去吧。 那人想了一想,还待说些什么,脑子里却忽然闪过昨夜听到的消息,心下便了然。 夫妻嘛,分别了这么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人之常情。 于是朝柯伍道:那我明日再来。 柯伍:我们带了不少的东西来,还未整理归置。你们缺些什么,可以去看看。 好的。我懂,这不是跟军营里来探亲的家眷们一样吗,一个劲的往里头塞好东西,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也可以沾光。 尊贵的公主,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高高在上的人,一下子就多了些烟火气,那股看不见的隔阂也消散了。 能够冒着危险来都野城,她们的感情定是很好。 *** 萧启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浑身~的躺在床上,手与脚还被铐住动弹不得。身体某处传来的酸痛感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事情。 眼睛酸酸涩涩的,是因为哭了太多次,嗓子因为同样的原因,也是干的快冒烟。 她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哦,嘴里还塞了个东西。 萧启:太狠了。 闵于安正拿着帕子给她擦身,见状不由得笑了起来。 口渴不渴? 愣愣的点头。 想不想喝水? 还是点头。 闵于安笑意更深:那你告诉我,还要不要和离? 忙不迭摇头。 已然这样了,和离,还有什么意思呢? 况且,小公主太她娘的狠了,她再也不敢惹她了。 这样的事情再多来两次,萧启真怕自己英年早逝。 如果闵于安想,她多的是方法对付。 武力确实比不过,但不是还有智取吗? 惹不起惹不起。 萧启是求饶了,闵于安却没有放过她。 这一天,又是在房里度过的。 一次性给她个狠狠的教训,她就不敢再犯了。 若不是顾及着这还是别人的府邸,闵于安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惜了。 若是在皇宫,还有个专门的大浴池,还可以 不过,这样也别有乐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323:28:24~2020110423:1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7yen_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傅宣是真的!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更大的乐趣在于 闵于安看着她拼命压抑着声音,不敢惊扰到别人。 黑眸暗藏眼泪,不同于面对别人时候的凌厉,反而水汪汪的,顾盼生姿。 这样矛盾,这样动人。 勾的闵于安失了分寸。 人若是荒唐起来,时间就过得格外的快。 都没什么感觉,房间里就一点一点昏暗起来。初时还不觉得,等到闵于安兴起时都看不清楚萧启脸上的红晕,才恍然,原来天已经黑了。 居然又这样过了一天吗? 真是荒唐。 却又觉得,这样荒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闵于安不是君王,却又被她迷得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不去思索别的事情,只有她,便足矣。 人怎么可以矛盾到这种地步,换上装扮是个冷面的将军,卸下一切外在的打扮,就成了绝色美人,曲线婀娜,线条紧致,她粲然一笑,或是泪痕斑斑,都让她心悸。 她身上的道道疤痕,也成了陪衬,闵于安一一抚过,流连忘返,换来手下的轻颤瑟缩。 还有奶猫一样的叫声。 红色,原来不止在嫁衣上好看。 放在人身上同样惊艳。 只叹她今日才发现,误了多少良辰美景。 柯伍回去补眠了,门口无人看守,但也不会有人跑过来敲门,毕竟,经过连续两个人敲门以后,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再五大三粗的兵士也懂得,这种时刻不该前来叨扰。 闵于安知晓此处粮食短缺,带来了不少好东西,足够他们饱餐的。 在没有人打扰的房间里,她们只有彼此。 在~望的世界里浮沉,萧启只觉得腿软和虚,这是她久未体验过的感觉。她好端端的既无病痛也无伤处,身体健康,却硬生生被折腾成了这样。 萧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再也不惹她了。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人有什么意思?闵于安摸索着起身点亮了烛火,孤零零的火花颤抖着舒展开,照亮了室内的混乱。 把人家家里弄得这样乱是不是不太好啊 闵于安犹豫一瞬,又心安理得起来。再打扫干净不就得了。 她还是选择放过萧启。 人是需要进食饮水的,消耗太大,又不补充,对身体可不好,她可不想做一锤子买卖。 这一次,就算是结束了。 萧启机械一般地,在闵于安的帮助下用膳洗漱,头才枕上枕头就已经沉沉睡去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想,终于结束了。 原来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可这代价,太大了。 再醒来,一眼就望见了桌前坐的那个人。 闵于安背对着她,伏案不知在干什么,肩膀不停地挪动,很认真地样子。 萧启现在不愿意惹她,她怕她看到自己醒了,又要做。 受不住了。 萧启悄悄翻了个身,频繁锻炼的身体居然还很酸痛,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可不就是大战么?还是被全面碾压那种。 她活动一下手腕,才发现束缚不知何时已经除去了,只留下淡淡的红痕,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幻觉。鼻尖嗅到淡淡的药香,她茫然的深吸一口气,在意识到这香从何而来时,就又红了脸。 闵于安早就听到动静,正好写完,停下了手里的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真是可爱。 还想要再继续,但想一想眼下的局势,便又克制住了。 吃饭只吃七分饱,留着那么点意思,等着下次再享用,应该,会更美味吧? 闵于安喝了口水,掩饰住嘴角不住上扬的弧度。 杯盏与桌面碰撞,只是轻轻咚的一声,却让床榻上的人反射性地抖了抖。 萧启听见了自己此刻极不愿听见的声音,女人声音娇软,似笑非笑,本是极好听的声线,却无端让萧启闪躲。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自然不会如此,可实在是这两日她听得多了,每每闵于安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时,就一定没有好事。 自己那般恳求于她,她却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 一想到这里,萧启就生出反抗的心思来。 我要报仇。 但很快就消散了,因为女人笑意盈盈道:既然醒了,我们就来好好聊一聊,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骗了我,又要扔下我,这一笔账,该如何清算? 萧启: 萧启越听越心惊胆战,这确实是她说过的事情,可是这两日她也尝尽了苦头,也该抵消了吧。 都这样了还不够么? 她把搭在身上的薄毯往上提了提,人往里缩了缩,把整个人蜷缩在毯子里。 闵于安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手指在背的边缘摩托,把那白瓷青花的茶盏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轻飘飘地说道:昨天不算,那都是我应得的。 又不是你主动给的。 萧启难以置信:有区别吗?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嘛?! 那区别可大的很。 闵于安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她虽没有说出口,但一直紧盯着她的萧启却从那双杏眼里读出了这个意味。她就是这个意思。 就像是渔夫,撒网网上来的鱼,跟自己往船上跳的鱼,可不一样。 一个是自己辛苦劳动所得,来之不易;而另一个 好啦,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闵于安可不想跟她争辩什么,只想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她举起了手里的那张纸,另一手朝纸面弹了弹,纸张哗哗作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萧启:??? 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怎么感觉这个模式有点熟悉。 恋耽美 ——(79) 闵于安走近了她,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光线透起来,把那黑白分明的纸张照的格外清晰。 纸上的字,也终于被她看清。 如同卖身契一样的话,甚至比成亲之前她被迫按下手印的那张,更为过分。 上次只说让她娶她,这一次,哎,不提也罢。 规矩条条分明不说,还详细规定了具体的惩罚措施,由轻到重,全都不等。 该说她不愧是文化人吗,遣词造句跟刑部所用的历法都能粘得上边。 萧启:虽然我的是干的不地道,但你是真狠啊。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因为闵于安边上还放着链子和小匣子。这两者都明晃晃的告诉她:若是不服气,我有的是方法让你服气。 这边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不过她从来也没赢过就是了。 两个人在一起,也没必要计较这些。 舒服倒是舒服,只是太累了,有点受不住,要是她不这么过头就好了。 萧启半推半就的签下了字,按下了手印。 闵于安狡猾的笑,把那纸张仔仔细细叠了,拿油纸包好,还是一式两份,但这一次,她把那两份全都塞进了怀里。 萧启一头雾水。 我来给你保管。她说。 好了,我们再来聊一聊关于这个。闵于安取出了萧启寄给她的信件,总共三张纸。 那张她看了无数遍的和离书赫然在列。 闵于安面色郑重:我要你亲手把它给撕掉。方才的调笑一无所踪,她郑重其事。 有时候她执拗得近乎偏执。 不是都过去了么,心结都解开了,撕不撕又有什么关系?一张纸而已,有那么重要? 萧启有心调侃几句,却在撞上她眼的那一瞬,不再言语了。 自己被修理了一顿,还是该说说该笑笑,被修理的人还未怎么样呢,欺负人的人倒是先哭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可她的小姑娘泫然欲泣,眼睛红红的,说话间还带了颤音:我要你撕掉。 简直无缝切换到无害模式,不,应该说是受害模式。 像是萧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哎哎哎,别哭啊,萧启惊慌失措,我这也没干什么呀,话都没说两句呢,这是哪里又惹到了这位姑奶奶。 可是,心里一阵阵的抽痛做不得假。 她就是吃她这一套。 我撕! 萧启积极的起身,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和离书,看也不看,直接撕成了碎片,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然后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动作太剧烈,身体的不适感就加重,强烈的酸痛让她很不舒服。 她还是好声好气地哄着:别哭了,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你打我吧,别哭好不好? 闵于安看着纸花纷飞,心扬起来:我打你做什么!有的是方法收拾你,不过不是现在。 终于解决,萧启的悲惨生活告一段落。她整理好自己,打算去找手下,出去查病起的源头。 走路颇为艰难。 闵于安担忧地问:要不要再歇一天?你这样子再在外面跑不太好吧?别没走几步先倒下了。 我这样子都是因为谁?! 萧启强作镇定:无碍,我可以的。 已有两日没出过房门了,今日再不去,实在说不过去,谁知道那群小崽子背地里会说什么,她还是要面子的好吗。 但是萧启出去了也没有躲过一劫。 早早等候在院中的人朝她行了礼:将军。 萧启:嗯,走吧。 有人不怀好意的问:将军您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不知道心疼一下人家公主。 ?萧启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您还装,我们都知道了,房间的隔音效果又不好,您大晚上的还不让人睡觉,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萧启:我特么!这简直就是六月飞雪!千古奇冤! 禽兽不如的不是我,就是你们口中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啊! 这一天照样是一无所获,这病到底从何而来,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开来。 路边的蹲着躺着不动的人更多了。 这次回去的晚,正巧碰上每日一次的施粥时间。 城中存粮不够,一日只会施粥一次,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便是闵于安又带了不少的余粮,知府的意思,还是省着点用。 萧启是经历过饥荒的,深知饿肚子的痛苦,吃不饱,总比没得吃强,所以同意了。 不知怎么地,她突然就想去看看。 看看以前的自己。 吃不饱饭,苦苦挣扎求生的小乞丐。 凉棚外排了长长的队伍。 萧启等人废了好大的劲挤进去,一亮令牌,众人躬身行礼。 萧启随意挥挥手,让她们接着施粥,眼睛朝锅里看去。 大大的铁锅里,是数得清的米粒。放在平时,再穷苦的人家,煮的粥也不会这样清。 浑浊的米汤。 等等,浑浊?只放了少许米粒的粥,难道不应该是清澈的? 萧启夺过一人手里的铁勺,从底下捞起,盛了一碗,凝神望去。 碗里的,除了米粒,还有少许黄色的不知名颗粒,白色与黄色交织,不分你我。 黄色,是小米么? 她仰头灌了一口,舌尖触到的不是柔软,而是颗粒感,牙齿咀嚼两下,嚼不动。 她呸的吐出那颗粒,放在手里端详。 此时。 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接了粥,忙不迭的地递到唇边,三两口灌下肚去,这可是刚从锅里盛出来的滚烫的粥。她匆匆咀嚼两下,萧启都能听见她的牙齿咯咯作响。 果然,是沙子,怎么能吃? 将军!这!显然,其她人也意识到了不对。 萧启抬手阻止了她的话。转而问向管事的那人:你是不是应该跟本将解释解释? 管事尴尬而又讨好的笑:将军,是上头吩咐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不关小的的事啊。 奉命?你奉的谁的命? 管事迟疑一下,迎上萧启冷硬的眸光,供出了罪魁祸首:是是知府大人。 被萧启找上门来,知府一点也不慌,心平气和跟她解释。 萧启却被气笑了。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 美其名曰,为了剔除那些有粮食却混吃混喝的人,能够省下粮食救更多的灾民,因为真正挨饿快死的人,是不会在意什么沙子的,他们只想活。 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来讲,没有错。 但,灾民呢? 他们就只配吃这些? 灾民灾民,他们也是民众。 萧启从来不会带入知府的角度,她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为了吃饱什么都往嘴里塞,吃虫吃草,树根树皮,什么能填肚子吃什么。 阿姐,阿姐阿姐也是因此而死。 她们那次,连赈灾的粥都没施几天,吃土的、吃人的,什么没见过。 憋了很久的怒火倾巢而出,是为灾民,也是为曾经卑微的自己 你们满口的仁义道德,口口声声以大局为重,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大局? 他们做错了什么?要真说错,错就错在身为乱世民,无人救他们。 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至理名言啊。 人在家中,祸从天降,成为无家可归之人,还要被这样贬低。这样低贱、可悲。 大人,这便是你口中的大局?狗屁的大局。 她说:开粮仓救灾!剩下的,我来补! 我就不信还想不到办法筹粮了!总有办法的,还有林宏,还有闵于安,还有那么多军队,便是从敌军那里抢,也可以抢来。 知府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无奈同意。 有风吹过桌案,镇纸被吹得偏移了位置,上层的宣纸被吹开一半,显露出下面的一行字:是岁饥,人相食。 读书人,但凡遇到点什么事总喜欢在书里找答案,特别是史书。 知府,也不例外。 这是他给自己找的最后一条路。 小儿、女子无用,一不能干活,二还费粮食,可杀而食之。多少年来的祖先都是这样做的,不然,史书上也不会有这样多的记载。 幸好。 他还可以做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这章以后萧小受要进化成萧总攻了,换着来才有意思嘛! 【后面与正文无关,可以跳过】 注:本章取材自和珅往赈灾的粥里撒沙子这件事。源自《铁齿铜牙纪晓岚》,查过了,历史上没这回事。 回复上一章读者的话: 不是强/迫,是半推半就,小公主不是变态,谢谢。 谁心里还没点阴暗面?又不伤天害理。 如果有一方不同意,才是强/迫。 说是这样说,萧启如果真不愿意,以她的力气,又没受伤又没中药,挣不开玄铁链,还不能把床头栏杆给拉断?闵于安一样制服不了她。 写在最后:小说而已,只是一个故事,大家图个乐呵,请勿带入现实。也不要模仿,谢谢。感谢在2020110423:10:37~2020110523:3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祎祎云、取名太伤脑筋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吃瓜的橘外人70瓶;4800801226瓶;青冥、不见底5瓶;洛大人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知府的想法萧启无从得知。 他还能做个人。 可有些人,早已经不是人了。 萧启从知府的书房里出来,没有回自己房,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闵于安。 她怕极了她的眼泪。 所以干脆又出了府,去街上转转。 搬米、煮粥是需要时间的,就萧启去找知府的这一会儿,原先的粥棚已经撤走了。 灌下一碗掺了沙子的稀粥,大概可以撑过这一天。 但还有人连排队领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等死。 饿得没有力气的人躺倒在路边上,知府施的粥吃不饱,那就吃草。 嘴里含着草叶,无神地睁着眼睛,面色枯黄,嘴唇干裂,灰尘满身,这样的人才是多数。 而不远处,有人正虎视眈眈。 他们是猎物。 没病没灾饿死的人,还可以作为口粮。 这并非是知府一人想得到的,其余人,自然而然能够想到。 不知怎的,萧启忽然就想起阿姐来,她遇见阿姐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乱世之中,连经历的事情都是惊人的相似。 有人抓住了萧启的裤腿,似乎是垂死挣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大人,求您救救我,救,救我。他能感知到那些觊觎的视线,死都无所谓了,但,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他不愿。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萧启蹲下来,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个糖塞进他嘴里:我会的。 荷包上丑丑的图案格外扎眼,萧启又给塞进怀里,怎么到哪里,都有闵于安的影子? 自然是因为你心里都是她。 地上的人贪婪的吮/吸着,甜,多久没尝过了? 记不清了。 萧启扫了角落里的人一眼,将他们震得往后躲了躲,却也只是躲了躲,并未离开。官老爷是厉害,但这位官老爷走了,谁还能管得着? 僵持不下。 可他们还没有行动,萧启也拿他们没辙,只等守在边上,等着熬好的粥来,然后给没有行动力的人送到嘴边。 等忙完一切,萧启扯下了一把草叶放进嘴里,咀嚼两下,熟悉的苦涩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这路边随处可见的不知名野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她的主食。 人都是被环境给逼出来的,萧启以前可以面不改色的塞进嘴里咽下肚去,而现在她居然觉得难以下咽。 果然是安逸久了吗,舌头都被那些山珍海味给养刁了,正常人的饭菜吃久了,都忘记这草是什么味道。 萧启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觉难受。 将军! 众人皆被她这副举动给惊到,吃草是个怎么操作?别不是傻了吧?那他们怎么给公主交代啊! 萧启吐出嘴里的草:无事,只是突然想尝尝这草是什么味道。 众人:年纪轻轻人就傻了。什么毛病! 行吧,您开心就好。 萧启被属下的视线紧紧跟随,她自暴自弃地想,爱咋咋地吧,反正面子什么的早在今日早上就没了。 忙完这些,他们打道回府。 先去了姜根的房间看他。 姜根的病,越发重了。 御医束手无策,捋着自己的胡子叹气:药石无医。 医者,讲究辨证论治,对因治疗,从根上解决。可连这病因都不知道,该怎么治?只能用些药物缓解一下姜根的症状,却又是反反复复,用处不大。 萧启只能道:麻烦您了。 又是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的战友就躺在病榻上,萧启却不知道该如何救他,年轻的生命还未绽放,就要凋谢。都已经离开了战场,怎么还躲不过这样的命运。 床上的人已经处于昏迷中,失去了意识。萧启喃喃道:我会将你平平安安带回去的。 活着,带回去。 出了门,她困兽一般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来回踱步,拼命的思考着,为何同吃同住,只有姜根染上了病? 他是在出门那天染上病的,那就是跟出去的那一程有关。有什么关系? 喝点水吧,属下不忍,将军,这不是你的错。 恋耽美 ——(80) 萧启随意扫了一眼:不喝。现在哪里还有喝水的心思。 干净的茶碗端在手里,属下没有收回手,反而往前递了递:一天了,您该喝些水了。 萧启脑子就像是闪过什么似的,茶碗! 那天,姜根说是口渴,她们去的那户人家就端了碗水给他喝。 只有他喝了水。 那一碗水! 萧启扯过旁边的一个人:你去,问一问前两日江根喝的那碗水是从何而来的。 那人一看她的脸色,知道事关重大,骑上马匹飞奔而去,虽然不知问那个的目的是什么,但总归照做便是了。 不多时,他气喘吁吁的回来,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向她报告:将军,查出来了,人家说水是从河里打的,他们喝的都是那水,没什么问题的。 没问题?问题可大了去了! 那户人家共七口人,五个人患了病被关起来,还不能说明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河。 萧启急匆匆跑去找知府,问他要了城里的地图,还有登记下来的病人的住处。 一个个对着,在地图上标明,狼毫笔蘸上朱砂,直接在图上画点。 红点最多的地方,是河流附近。 那是当地叫做齐河的一条河,当地人视之为神明一样的存在,每逢佳节,就在河边相聚,举办祭祀。 所以是齐河出了问题? 找到了一些思绪,但天色已晚,不宜再去查。 萧启不能把剩下的兄弟也得搭进去。 你们回去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去查查那条河。 是! *** 容初那一头。 夏天也不怕着凉,林含柏拉着她,硬是把那一桶水从热气腾腾,泡到了只有余温。 从微凉的水里出来,林含柏就消了气。 但是看容初一副予取予求、任你所为、只为赎罪的样子,就觉得再放肆一下,她也不会生气。 就顺从本心把人压在床上又来了一次,却控制着度。 她舍不得让她这般劳累。 容初如一艘轻舟,水面上微波荡漾,她漂浮其中,晃晃悠悠,舒服得快要睡过去。 正是心神皆松的时刻,容初听见林含柏在她耳边道:乐初容,算我求你了,不要再扔下我了好不好? 求你。 心漏跳了一拍。 良久。 好。她听见自己说。 等这次的事情过去,我就娶你,再也不扔下你了。 *** 萧启终于摸到了头绪,放过自己打算回房休息,养足精神以待明日。 才一进房门,闵于安就迎了上来。 她心疼地问:怎么这个点才回来,查得怎么样? 差不多有线索了,明日继续去。 我让厨房炖了汤,还有菜热着,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漱? 洗吧。萧启现在没有胃口吃饭,也不想去想什么情情爱爱。 生死为大,生命为重。 纵使她不愿承认,但她与那些躺在路边的人终归是不同。她有好饭好菜,她们却连残羹冷炙都没有,只有枯草和掺了沙子的稀粥。 萧启能够做的,也只有尽力让知府开粮仓,为他们筹粮。 人力有限,虚伪得很。 萧启兴兴致不高,闵于安也贴心的不打扰她,不说话了。 闵于安帮着她褪去了外衣,用拧干了水的湿帕子给她擦脸。 做的极为顺手,一时间两个人都忘记了,她的尊贵身份。 萧启接过闵于安递上来的水杯,灌下一口,舌尖品出甜意,察觉到不对,才抬起了一直垂着的眸。 杯子里面不是清水,也不是凉茶,而是清亮的褐色,闻着也酸酸的。与茶汤一样的颜色,味道却全然不同,酸酸甜甜的,凉凉的,是入口就能让人舒适地闭眼享受的温度。 这是? 闵于安给她续满了杯:在外面跑了一天累了吧?这酸梅汤是我今日现熬的,找御医要的方子,在井下镇了一天,冰冰凉凉的,多喝些,别中暑了。 冰糖给得恰到好处,萧启情不自禁喝了一杯又一杯。闵于安就在一旁给她加满。 她似乎满心满眼都是她。 萧启闷头喝下,却回忆进门看见闵于安的那一眼,她瞬间亮起的眸子做不得假,她在房里等着了自己一天。 像个为夫君忙东忙西的小妇人,她的世界只围着她转悠。 还追着她来了都野城。 萧启鼻头一酸,分明,她有那样大的野心的,却甘愿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自己何德何能。 闵于安立刻就看出了她的不对:怎么了?是不好喝么? 有人疼的孩子总是理直气壮,萧启破天荒娇气起来:酸~ 怎么会呢,闵于安就着她的手唱了一口,正好啊,我给足了糖的。 虽这样说,却打算去厨房:我去加些糖。 萧启拉住了闵于安:不用,够甜了。 真的?够甜你怎么会说酸? 不信你尝。萧启放下了杯子,搂住了她。 亲吻,是必然。 山楂乌梅甘草的味道在彼此的呼吸间传递,等被酸梅汤降下的热度又升起,萧启才放开了闵于安,手搂的更紧了。 这怀抱,让她依恋。 便是酷暑时分,热得鼻尖直冒汗,她也舍不得放开。 闵于安:怎的还有苦味? 萧启才想起来自己吃了草还没有漱口,不知道该怎么跟闵于安解释自己失了智一样的操作。 闵于安只以为是自己放的料的量不对,打算明日再多放些甘草,她简单抱怨一句,就又亲了上去。 她说:苦的我也喜欢。 萧启忽然想起一个词:同甘共苦。 酸甜苦涩,咸鲜辛辣。 这世间的百般滋味,我想与你共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523:38:10~2020110623: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00801211瓶;南风入弦.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章千万不要在吃饭、睡觉前看!千万不要! 舌尖的苦味,渐渐被甜蜜所取代。 她喜甜,嗜甜,爱甜。 这滋味太过美妙,萧启都想溺死在里面,什么都不去想。 缘分妙不可言,她人生的前几十年中,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她能同一个人这样的亲密,缠绵悱恻。 却也不全是缠绵。 两个人在一起,只是看着她,什么都不做,就忍不住的想笑,开心的笑。 像是从心底开出一朵花来,原本枯泽的土地就被这朵花给照亮,渐渐的,荒地长满了花,芳香遍地,沁人心脾。 而闵于安就站在花丛的最深处,笑容温暖如阳,朝着萧启张开了双手。 萧启忍不住上前,拥抱住了只属于她的花。 什么仇大苦深、生死离别,全都抛在脑后了。 花香诱人,只这一刻,萧启想放任自己沦陷。 凡事有因便有果,而放任的后果就是,此刻萧启要顶着众人揶揄的目光,故作冷静地转过头去,耳尖却红了。 手下们交换了几个眼神,彼此心知肚明 看看看看,昨夜定是有了什么,这眼圈黑的,真是没眼看啊。 要我说,你们看将军的手,扶着腰呢,是不是用的多了? 哦~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啧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原本不开窍的将军,也会被美人勾的失了魂。 公主殿下,那能是一般人吗? 我看将军在战场上那无往不胜的模样,还以为能有多厉害呢,年纪轻轻就腰不好,还顶不上我呢。 呸,你吹牛能不能有个度?就你那样子,还好意思说将军? 在萧启看不见的地方,自己的底已经被扒了个干净,还茫然无所觉,道:都准备好了?走吧。 手下们忍着笑,装作无事一般跟了上去。 不管心里如何想的,他们都不敢在萧启面前说出来,自己八卦八卦就算完了。 眼下重要的,是查处这病从何而来,好为大夫医治姜根做准备。 都野城郊的人,世代居住于此,齐河于他们而言,有着不可代替的地位。 而今,承载着他们希望的河流,这隐隐散发着臭味,微不可闻。 河面平静,旭日东升,清晨的微风从河面吹来,微凉,舒适。 没有人觉察出异常。 上一次过来的时候,只想着查案,哪里会注意到这条河,任凭他们再怎么想,也想不到问题出在河流上。 而现在萧启闭上眼,人为封闭视觉,其余的感知成倍提升,她凝神去感知,很容易就发现了不对。 以萧启超出于常人的五感,才能隐约闻到,那自河中传来的,是腐尸的味道。 一瞬间,萧启就想起了无数的杀人抛尸事件。毕竟这里又没有什么战争,不可能一次性死很多人。而这样的臭味,不可能只来自一具尸体。 得去河里边捞一捞。 萧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身后的人全都苦了脸色。 他们这些从军营里出来的人,去打仗可以,在河面上捕捞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都是一群旱鸭子,没几个会水的。 将军,您不会让我们去吧?某个人苦兮兮的问,浑身上下透着不愿意。 当然不会,让你们进去,那可不是给自己找事儿么? 别东西没捞上来,人掉下去了还得自己去捞,得不偿失。 萧启却故意说:看戏的事你可没少做,起哄闹得最欢的就是你了吧?做点正事就不情愿了? 他赔笑道:将军,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闹您了,你就放我这一马,成不? 行了,不会让你们去的。 当然只是吓一吓他,让他长长记性。 河中央,打渔人不在少数,他们穿着粗布衣裳,撑船捞鱼,与普通渔民最大的不同就是,面黄肌瘦,瘦得皮包骨都出来了。虽然这鱼,已有许久捞不上来了。 花些银钱雇佣过来,并不费什么力气。 烈日当空,浅绿色的水面一片平静。渔夫头戴草帽,撑杆而行,端的是一副夏日好景色。 让人很难联想到,一切的源头都是这条河。 渔夫颇有技巧的撒下渔网。 没吃饱饭不要紧,得了赏钱,定能买些米粮果腹,就冲着这近在咫尺的粮食,他们也会卯足劲儿干。 一时间忙得热火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渔获季节。 这样的大费周章,不捞出点什么来,还真有些说不过去。不多时,就有了消息。 捞到了! 有某个渔夫大声呼喊,因为萧启开了价,若是捞上来什么东西,价钱翻倍。 因为饥荒的原因,这河里的鱼已经被捕得差不多了,他们虽还记着放过小鱼的祖训,但能吃的大鱼却难逃罗网,除了指头大小的小鱼苗,其他的都被人捞了个干净。 他们这些天聚集在河边,也只是为了看一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哪怕是一条两条,垫个肚子也好。 渔网满载的重量,已经很久都没感受过。 他面露喜色,拼尽全力往上拉,脸因为用力而憋的通红,瘦得没什么皮肉的脖子上青筋毕露,格外狰狞。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网却怎么也收不起来。 这可不正常。 他可不会以为,此番是运气爆棚,终于捞上了大鱼。 渔夫缺氧的大脑里,除了拉上渔网这一个念头,还想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重到他拼了命都拉不上来。 一个人不行,还有其他人。四散开来的渔船向他靠近,给他帮忙。 尾端绑了长长竹竿的捞鱼的大网也用上。 工具齐上,众人合力,只为了一个目标:把水里的东西捞上来。 很久以后,没有人说话了,连剧烈劳动导致的喘息声也停下来了。 逐渐从水里露出轮廓的,是长条状的巨型物体,模糊了边角,黏糊糊湿哒哒的粘在渔网上,细密的渔网将松软的不知名物体勒得变了形状。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赖以为生的河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些怪物! 再一想到自己平时吃下的东西、喝下的水、用作洗漱洗衣的水,全是取自于此,干呕声就一阵接着一阵,恨不得把肠子都给吐出来,甚至觉得,浑身上下都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虫,正沿着皮肤的毛孔往里钻。 恶心,毛骨悚然。 那些肿得变形的、发着比死老鼠还要臭上百倍千倍的恶臭,是人。 这还只是一个,随手捞上来的,那水里还有多少? 每个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不消萧启去催,就自发地四散开向下捕捞了。 他们期盼着,希望这是唯一一具,这样,心里也能好受些。 可是,天不遂人愿。 一次又一次,渔网捞到东西。到后来直接用钩子、捞网往水里去。 没有落空,很多、很多的人被捞上来。不是一个,而是数不清的好多个。 腐烂程度不一,有的还是肿胀的像个巨人,而有的,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骨头架子都散了,黑色的混乱头发一丛丛的,盖在上面。 呕 一片恶心的反胃呕吐声中,萧启巍然不动,只眉头深深皱起,果然与她所想一样,是尸臭。 人在死亡几个时辰之后,就会有腐败的臭味从与外界相通的管道中溢出,比如口、鼻、肛/门。 尸体,特别是腐败的尸体,是有毒的。正常人干净的皮肤接触了那些东西,就会一样的腐败烂掉。所以战场上清理尸首的士兵,都会往手上、口鼻等处裹上厚厚的布条以作防卫。 只是接触到便会产生那样剧烈的后果,那若是吃进去呢? 萧启是见过的。 恋耽美 ——(81) 她经历过的商州城饥荒,在继易子而食、□□而食之后,就开始有人从坟墓里挖出腐烂得并不太严重的尸体来吃。 饿,是会死的。所以他们选择了吃。 那么就要承担报应。 萧启闭上眼睛,不去回想那些人的惨相。 正是因为亲眼见识过那些,所以在后来的战场上,萧启很容易就适应了。 杀人是很残酷,初上战场之人皆需要一个过渡期。 萧启早就经历过这种事情,没有愣神,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保持清醒,所以侥幸活了下来,有了以后。 那些主动吃人得病而死的人是罪有应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可这些人,是无辜的。 为什么他们也要面对这些? 在得到萧启派人送过去的消息之后,知府便筹集人手打捞着河里所剩下的人。 数十具不知名的人骨,浩浩荡荡往地上一摆,人人见之色变。 水可以掩盖掉很多气味,尸臭便是其中之一。所以这些人毫无所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使用着早已变质的水源,一步步走入深渊。 河水是流动的,从远方来,汇聚在一起,奔向更远处的大河。 按理说,有流水,情况就不会这样严重,因为水在时时刻刻地更新,可以冲淡毒物。 但架不住尸体太多了,这么多的尸体聚集,这水,该有多脏? 有句俗语叫,井水不犯河水。 地下的井水与地上的河水互不相通。 一般的人家都会在自己院子里打井,吃的、喝的、洗的、用的,全都从这井水里获得,便是知县府里也是一样,所以河流污染,他们也能好好的。 但住在河边的人家就省了打井的工费,他们只需走个两步就能到河边,便能有取之不尽的水。 因着发大水的缘故,当地人在不久之前齐聚于河边,举办过祭祀活动。 人与人频繁的接触,就此传播开来。 还有前阵子拼命捕捞的鱼,浸染了污水的鱼吃进肚里,也是一样的后果。 没有阴谋论,也不是谁下的毒手。 纯粹是无妄之灾,天灾。 第106章 终于查出了这病的来源,却没有人高兴,因为还有更多的事情要解决。 河里的尸首从何而来,他们因何而死,又是如何出现在河中? 疑惑一个接一个,却没有头绪。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案子,只能一步步的来。 今日收获颇丰,至少,知道了问题出在河里不是吗?天缓缓地暗下去。这充满意外的一天,总算结束。 善后的事交给知府,萧启选择了回去。 天都黑了,要查也查不出个什么来。 明日再去吧。 在河边与尸体待久了,身上都染上了尸臭,呼吸间,萧启有些厌恶地皱眉。她是闻惯了的,却知道闵于安肯定受不了。萧启也舍不得让闵于安闻到这味道。 于是站在门外,只让闵于安给她递了衣服,打算寻找一间空房洗干净了再回去。 但闵于安从来都不是乖乖听话的人,刨根问底:发生什么了,你连见都不让我见?沐浴为何要在外面?里面洗不得? 我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别臭到你了。 只是查个案,怎么就有臭味?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闵于安拉开房门凑近了萧启,闻见了她身上传来的阵阵臭味,独特的臭。 闵于安闻到过这个味道。 她从辽国一路跋涉步行回家,沿途死去的人、死去的动物身上,皆是这般味道。 闵于安快死的时候,也能从自己身上闻到些许。 尸臭。 死亡的味道。 闵于安:是有死人么? 这回轮到萧启疑惑了: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能知道,这个味道,是属于死人的?一出生就在顶端的人,怎么会接触过这些? 闵于安没有回答。 直到坐进了浴桶里,萧启才茫然的眨眨眼,不是很明白,自己只想寻个空房沐浴,为何又进了房,还以一种坦然的姿态被闵于安伺候。 闵于安站在她的身后,拿丝瓜瓤给她擦洗,仔仔细细,丁点缝隙都不放过。 皂角搓了一遍又一遍,水也换了好几桶。萧启才感觉如影随形的臭味消散了。 事实上她并没有直接的去接触尸体,只衣服头发浸染了些许气味。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这让她想起了那段时间,恶心的、生不如死的时间。 她那时候一直在想,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意义,只是机械的重复着,为了求生而努力,因为容初让她活下去,所以她就活下去了。 可是那样,太累了。 回忆这东西,是没完的,萧启想着想着,就觉得厌恶,那些曾经的经历,被困于后院、残了手、望不见希望的自己。 闵于安从背后拥紧了萧启。 驱散了盘绕在她心间不绝的阴影。 柔软的触感、温热的呼吸、女人的香气,通过二人相拥之处传递过来,萧启停止了胡思乱想。 夏季炎热,闵于安贪凉,衣裳本就单薄,再加上屋内全是温热的水汽,没有旁人,她便除去了外头的衣裳。眼下,一层薄薄的轻质纱衣横旦在两个人中间,很快就被萧启背后的水给打湿。 距离近乎于无。 萧启屏住了呼吸。 她不再是一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练兵打仗的人,不可避免的,思想就歪了。呼吸加快,身体某处倏的热了起来,似乎在渴求些什么。 因为有爱,所以有欲。 闵于安却是实打实的没有多想,她很正经。 见到萧启疲惫的瘫软在浴桶里,想到这样热的天她还要在外奔走,就恨不得替她去做。 可闵于安还是有那个自知之明的,她干不来这样的事情,去了也只是给萧启添堵,乱上加乱。 闵于安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为萧启准备好其他的琐事。 母后曾说过的,不求她如何,只愿她一生平安顺遂。所以闵于安压根没什么宏图大志,她所求很小。 若非形势所逼,还有个闵明喆觊觎着萧启,北境也不太平,闵于安真就想什么都不管,只与她成天腻在一起,过些普通日子,就很好。 可惜没有如果。 她若是不往上爬,这样的温馨就只能是种奢望,结局,只会是惨烈的。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抱着。 良久,闵于安打破了沉默:我多想你就只在我身边待着,哪里都不去。 日出日落,柴米油盐。黄昏日暮,平凡简单。 我也想。 可是身不由己。 拥抱是很个很神奇的东西。 能透过它感知到对方的珍惜,也能从中获得安全感。 萧启的心颤了颤。 她很矫情的想:如果曾经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你,那也算不上是一无所获。 因为经历过那些,所以变成了现在这个,能够配的上你的自己。 萧启,闵于安叹息一声,搂着萧启的手都在颤抖,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也不要染病。 我只有你了啊。闵于安低低道。 我只有你了,母后死了,父皇、皇兄会放弃我,一切都会离我远去,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的光,是我人生唯一的暖。 那些生不如死辗转难眠的夜里,打破牙齿血往肚里吞的时候,只要想起你,再大的苦痛也能忍下来。 所以。 所以求你,求你不要再留一座坟给我。 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渐渐地,手从肩膀上滑了下去,丝瓜瓤脱手而出,本就是毫无阻拦的状态,更因为水的媒介而丝滑无比。 噗通的落水声,手与水接触的拍打声。 水花四溅,纱衣沾水。 未尽的声音被封在了嘴里。 萧启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这个人,也想被她给拥有。 闵于安虽不知道她今日为何如此热情,却欣然接受。 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缓解心里的恐慌,才会觉得,他们是真实的活着。在历经苦难之后,她们抱紧了彼此。 来临之时,萧启说,我爱你。 终于可以不带任何顾虑地说出来了,我爱你,从很久之前开始,从见到你的眼泪开始,一点一点累积下来,最终,拥有了你。 加了更多甘草的酸梅汤就这样晾在桌子上,没人去管,逐渐被屋内的热度所同化。 直到月色渐浓,烛火燃尽。 萧启穿好衣裳爬起来,端起了不再凉爽的酸梅汤。 比起昨日的味道更加甜了,萧启好似可以通过这汤,看见闵于安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这样想着,她就笑起来,笑到一半,又顿住了。 灶台 她梦里所见的闵于安,蹒跚着来回于灶台之间,虚弱、无力、苍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切都无能为力。 萧启忘不了。 那是真还是假,她不知道。 她踱步到床边,吻上了闵于安的唇。 闵于安尚在梦中,手本能搭上了萧启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不够,还不够。 心底的某个地方,还缺了一块。 萧启不可控制地想,前世,闵于安过得该有多苦? 她是重活了一世,还是到了另一个不同的地方? 现在的闵于安,跟前世所见差别太大了。 那么,是不是前世的闵于安还在受苦? 萧启捂住了胸口处,心狠狠揪起来。她觉得自己这样对不起眼前的闵于安,又亏欠了前世的她。 到底,到底该如何? 萧启躺回了床上,却迟迟不能入睡。闵于安睡了,她睡不着。 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她在生死之间数次徘徊磨砺出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一贯娇生惯养,没有受过半点委屈的皇家公主,怎么会这么没有安全感?还有在不经意间的流露出的阴鹜。 她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尸臭? 为何会说只有自己了? 一直都在忽视的事情,一股脑的全部浮现。 闵于安也不像是特别有野心的人,父兄疼爱、锦衣玉食,为什么会想要那个位置? 还有她身边的人,柯壹、柯伍、张云沛,她们懂得太多了,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在当下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环境里,她们太出挑了,与众不同。 就好像是人为的一股力量把她们凑在一起,正好组成了一只毫无破绽的军队。 一只为了夺位而造成的军队。 这真的是巧合? 萧启又想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走入了棋局。 她想远离她,却总是适得其反。 莫名其妙的招选驸马,阴差阳错的误入暖池,然后她马失前蹄逃跑失败被绑,浑浑噩噩就在那张纸上印下了手印,洞房花烛夜的酒后失误,闵于安的步步紧逼 冥冥中不知是什么把她们连在了一起。 是真的运气使然,还是人为操作? 可自己一无所有,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萧启也不愿意把她的小姑娘往坏里想。 萧启是个武将没错,但只靠一身蛮力,在战场上是活不下去的。她只是不精于算计,不代表不会。 夜里人就喜欢多想,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她没有丁点睡意,清醒得很。 在这些事情上,萧启似乎一直都是闭着眼睛在过,得过且过,而现在,她不想再糊涂下去了。 她的爱人,好像与她所想的相去甚远。 萧启的唇无声蠕动:闵于安,你到底,做了什么? 闵于安自然是听不见的,她睡得不安稳,翻了个身,往萧启怀里钻,揽住了她,脸贴在她颈侧,温热的呼吸吐在皮肤上。 是熟悉的味道,闵于安扬起嘴角,又安心睡去了。 萧启反射性的给她掖了掖被子。 天热,闵于安爱蹬被子,身体又偏寒,容易着凉。 被她这么一打岔,萧启也就不再想。 眼神坚定下来。 她会一个一个,弄清楚这些问题。 但她不会放手。 第107章 睡前的一切想法,都在醒来之后被尽数压到了心底。 萧启并不打算直接去问闵于安。 大约,是不敢吧。 她怕看到她的眼泪,怕闵于安听到自己的问题受伤。 有些东西,只能自己去查。 但这并不妨碍萧启与闵于安的相处。 萧启是被吻醒的。 因着睡得太晚,她睡得昏沉,这几日的疯狂,导致长久以来养成的早起习惯都要荒废,真是堕落啊。 睡前还是蜷在自己怀里的姿势,醒来,闵于安就压在了上方。 被子一大半垂到地上,只留一个边角搭在肚子上,显得可怜的很。 萧启揉揉眼睛,还未睡醒,声音里是朦胧的睡意:什么时辰了? 闵于安咬住了萧启的耳朵,轻声道:才刚天亮,还早得很。 那你为何唔不多睡会儿? 未尽的话被封堵住,她一愣,随机专心享受起来。 闵于安不喜欢睡觉,人活的太久,睡觉,就成了为了维持生存所必需的东西,也会厌烦的。生命太短,她珍惜每一刻。 这计划之外的,恍若偷来的一世,她更加珍惜。 闵于安松开了萧启的唇:正因为还早,才能做更多的事啊。 一天天的早出晚归,往外跑的不见人影,就这么点相处的时刻,闵于安恨不得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一刻都不想浪费。 萧启无奈一笑,妥协地揽住了她。 醒都醒了,还睡什么睡,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虽然累,虽然困,却还是想跟她更亲密一点,哪怕再近一点。 花香氤氲,甜的腻人。 胡闹了一番,闵于安见好就收,拉着萧启爬起来,洗漱的时候又闹了一份番,但时辰差不多了,闵于安给萧启穿衣裳。 前两日你起得太早,就忘了给你。我不通女红,便是练了许久,也没眼看。这是让内务府新做的衣衫,用的最好的料子,天热,你那身衣裳不透气,换这个试试? 恋耽美 ——(82) 闵于安虽然是来找萧启算账的,但该带的东西一样不少,吃的用的穿的,全是给他准备的。 顾及萧启的身份,每日活动比较多,这些时日又常在外面奔走,所以做了方便行动的款式,而非长衫。 浅色的劲装,却不是紧紧贴伏于身体上,留出了些空隙,既透风,又不会被人看出身份。 萧启喜穿深色,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血溅在身上不容易看出来,能省去很多搓洗的时间。 军营里都是自己洗衣的,一次又一次糊上厚厚的血渍,再如何搓洗也会有印记,索性换成黑色,便没那么多麻烦了。 闵于安却喜欢看她穿浅色。 初见时倚靠大树的绝色青年,被那红霞衬得极美。闵于安喜欢萧启穿红色、杏色、浅蓝等一切象征美好的颜色。 闵于安替萧启系上了腰带,束上发冠,笑了:淮明真是极美。 她的手从背后拥住了萧启:这样美的淮明,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可不许去勾了别家小娘子的魂。 似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公子哥儿也不行,只能勾我的! 萧启脸红了红,怎么觉得小公主说话越来越像个调戏姑娘的纨绔子弟了。 好啦,你瞎说什么呢,我要走了。 手被拉住:等等,小娘子,走之前亲一个呗。 萧启:从哪儿学的这些! 今日份的狗粮,手下们也吃的很欢快,因为将军的脸好红啊!还穿了完全不是平日风格的新衣!一看就知道出自于公主殿下的手笔! 哎你说,咱将军怎么越看越不对劲,一点儿也不霸气,莫不是被公主殿下给教训了吧? 咬耳朵的声音有点儿大,很不幸地传进了萧启的耳朵里,她一个眼神扫过去,不善道:你们很闲啊?还有心思惦记我的个人生活了? 太久没训,皮松了?萧启眼睛一转,从明日起,早起背着沙袋跑两个时辰再说! 手下一阵鬼哭狼嚎,叫苦不迭 将军,我们错了! 别啊,将军您就行行好,放我们一马吧! 昨日见了那些,我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饿的没力气了都。 是啊是啊,这成日在外面跑,没力气训练了! 萧启不为所动。 而房里的闵于安听着传来的阵阵欢笑声,也弯了眼角。 柯伍找的东西还是很管用啊,她找来的书上说,适当的调笑可以增进感情。有些话在正常情况下虽让人不悦,但用在有情人间,还是很好的。 不错,下次,再给她涨涨月钱。 *** 河边的人家已经迁走了,知府给找了地方安置下来。 河里的东西捞出来,那股子臭味,似乎隐隐淡下去了。 他们站在河边,完全摸不着头绪。 寻找了整整一天,一无所获。沿着河岸寻找也好,继续打捞也罢,寻不出半点能够派上用场的东西。 萧启等人蹲在河边的石块上,沮丧至极。 前两次的成功,让他们以为后面也能一帆风顺,可老天爷就是爱开玩笑,总在你顺顺利利的时候给予一击。 他们,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能找出问题出在河里,也只是运气罢。 姜根的病该怎么治,也是个问题。 御医都束手无策的东西,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好像是老天在嘲笑他们,方才的烈日一下子就被乌云遮盖,变脸变得毫无预兆。 下雨了。 先是几滴,然后是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因烈日而湿透的衣襟,好容易干了,又被暴雨浇湿。 萧启讨厌下雨。 没有阳光,没有希望,只有像针一样的雨打在身上,无时不刻提醒着她的无能。 阿姐的事,闵于安和亲,攻破辽国没有一件事她能够做成,总有那么多的不尽如人意。 她能够幸运的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总得在这世上留下些什么,救下些人才行啊。 将军,回去吧。一人抹了一把脸,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勉强擦干了水,眼睛从雨幕里望过去,远处的山林已环绕上了一层雾气,恍若仙境。 这样大的雨,查不出来的,明日再来吧。 雨水打在身上,凉到骨子里,透心凉。 可萧启又不甘心。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快要找出来了。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况且,明日来又能如何? 一样的烈日,一样的一无所获,原地踏步。 雨,或许不一样呢。 她深吸口气。 雨 都是因为雨。 饥荒也好,疫病也罢,全是在这以后出现的,该死的暴雨。 不对。 他们一直都在想这疫病的来源,为何大灾之后有大疫,都以为是饥荒导致的。 若是换个思维呢。 会不会是因为雨呢? 雨以不容忽视的势头打在脸上,刺得生疼。萧启微扬了头,伸手去接,透明的雨滴落在手心,微凉。 这雨透明白净,瞧不出任何端倪。 她低头去闻,没有味道。 颓然。 果然不是么。 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但随着呼吸而吸进来的空气中,似乎还有尸臭,并且,愈来愈重。 她昂然抬头,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尸臭确实越加重了。 萧启闭眼轻嗅,企图从无数个气味中寻找自己想要的那一个。 泥土、青草、鱼腥、汗臭这许许多多的气味中,她抓住了那一抹尸臭,抽丝剥茧,寻根溯源。 味道,不是从河岸传来,而是山林。 河岸的另一边,是高高的山林。 找到了!她说。 声音笃定,不留犹豫。 众人:??? 什么都没干呢就找到了?找到什么了? 萧启从石头上起身,拧干了衣角的水:去,去找渔夫要船,我们去河对面。 将军,这下这雨呢,是不是不太好 快去,这回要是找到了,以后早上就不用跑了,还给你们多放些时日的探亲假。 哎哎哎!马上去! 竹排轻舟破水而行,鞋被水打湿,衣裳也湿透了。渔夫好心提供的蓑衣他们没有要,反正都已经湿了,淋淋雨也能保持些冷静,最重要的,是山林那头。 愈加靠近山林那边的河岸,气味就愈加清晰,肉眼可见的,有脏污的流水流进河里,然后,消弭于无形。 河边的百姓所喝的,就是这样的水。 萧启看着,心里的猜测越发清晰了。 果然,问题出在山林之中么。 下了船,未行多久,就见到了他们所行的目的。 横七竖八、被晒得干枯不成人形、又淋湿的尸体。 满地都是。 腐烂程度不一,蛆虫苍蝇肆意飞舞。 这便是大自然的轮回,生物死后,魂归于天,尸体腐于大地,造福于其他生物。 物尽其用,毫不浪费。 步行而上。 尸体就更多了。 最终,萧启看到了一个大坑,准确的说,是人们称之为乱葬岗的地方。 没有亲人朋友、没有身份名姓、无人给收尸之人,全都葬于此。 随意往坑里一抛,不管不顾,任其腐烂。 夏季暴雨连连,水位线高涨,山顶上的大坑被雨水灌满,尸体被冲刷而下,冲进河道里面,沉于水中。 这样的暴雨,没人会在外面闲晃,所以无人察觉。 尸首沉了下去,与河水融为一体。 而出了饥荒,死的人就更多了。 淹死的、饿死的、病死的,全都扔到了这里。 本以为是无妄之灾,但结果,城里的每个人都不无辜。 因为没有好好安葬死去的人,所以在很久以后的今天,遭到了报应。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萧启又一次深深领悟到了它的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小公主越来越攻了,遭不住啊遭不住感谢在2020110819:40:45~2020110922:4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008012、紫英君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008012、洛神的发带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来源查清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大夫了。 一大批大夫正在赶来的路上。 别人风尘仆仆,容初也风尘仆仆,还比人多了个腰酸背疼的毛病。 因为愧疚,所以纵容。 纵容林含柏对她为所欲为。 在林含柏追上容初的第二日清晨,众人齐聚在一起,打算用完早膳,买几份干粮就赶路的时候,容初牵着林含柏的手姗姗来迟。 准确来说,是为了掩饰自己走不动路的事实,容初借林含柏的力道勉强行动。 林含柏担心她劳累,控制着度,奈何容初这文人的身体太经不起折腾了,没几次就叫苦不迭。 容初强忍着把手伸到背后去揉一揉腰的冲动,冲着众人道:大家起得挺早啊? 若无其事,面上装的很是正经。 但这小地方的客栈,房钱便宜,相对应的,很多东西都差的远,比如说隔音效果。 是同一伙住进来的人,房间也是挨着的。 前后左右被迫听了一晚上的猫喘。 事实的真相只有当事人知道,不知情的局外人,自然就把谴责的目光投向了容初。 真是禽兽!人家林小将军大老远找过来,还不知道体谅下人家,衣冠禽兽!白长那张脸了! 容初还一头雾水:怎么都这样看我?她用手整了整衣冠,确定并无什么不对,转而看向身边的林含柏。 后者朝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对,今日也好看的很!不关你的事,是他们有毛病。 容初安心了,轻轻坐下享用早膳。 一路上没正经吃过几顿饭,天天啃着干粮,昨晚上好不容易点了几个菜,没吃多少又被林含柏给找上门来。 她实在是饿了。 林含柏给她夹菜,眼睛扫过众人,饱含威胁。 众人: 他们昨晚也没听错啊,那声音确实是个女子,怎么这样看来,反倒是萧大夫更为虚弱一些呢? 这样的问题自然得不到解答,他们心里像猫爪子挠墙,痒痒的,却只能憋在心里。 而在上路的时候,林含柏又买了一辆马车,跟容初单独坐在里面。 要是赶到了都野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到那时,想必单独相处的机会就不再有了,所以,林含柏很是珍惜。 坐满大夫的马车里,每个人都揣着一肚子的疑惑。 没有办法,干这一行的,成亲总是比旁人要晚。有技术的手艺,全都是以师傅带徒弟的形式传承下来的。 而医术,由于太过繁复,又容不得半点马虎,学起来更是难上加难。拜师以后,三年打杂,三年基础,然后才能正式的接触这一行。等到学出来的,同龄人都已经当了父母了。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所以对于像容初这种年轻有为、才刚刚弱冠之年便已经解决了终身大事的,都佩服的很。 当事人听不见,所以他们聊得热火朝天 我赌那本珍藏的典籍,一定是林小将军先动的手! 呸!那不废话吗!人都追着萧大夫来这儿了!我也压林小将军,就你一直想要的那个砚台,赌了! 哎哎哎你们能不能成熟点,多大个人了都,也不嫌害臊。咳咳,我压萧大夫,我早就看好这小子了,长得又俊,铁定是他先把林小将军给勾走了! 而在另一辆只有两个人的马车上,就没有这边这么热闹了。 孤女寡女,单独相处。林含柏不做些什么都对不起这大好的时机。 比如 马车虽然不大,但绝对可以容下好几个人。 而容初却觉得挤得慌,甚至于汗都出来了。 空气几乎凝为实质。 林含柏紧紧挨着她,容初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只是下意识地,本能所为。 可是没有用,该闻到的,丁点不少。 当脸颊被轻轻触碰的时候,容初想起了离别前一晚。 这香气萦绕不绝。 有女子的轻笑声响起:乐初容,你脸红什么啊? 没,没有。 哦~那许是我看错了,天热,这马车里也没别人,我脱件衣裳,你不介意吧? 虽是问句,但林含柏压根没打算听从容初的意见。 自顾自脱了外衫。 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含苞待放,不,已然对一人绽开。 容初只知道死读医书,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林含柏。 她想,她比书好看。 于是手里的医书就这样滑落下来,砸到木板上,没人去管。 林含柏把人给压到地上,制住了她企图挣扎的手。 昨夜还未尽兴,不若 这可是在外面!容初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你荒唐也要有个度! 林含柏诧异看她一眼:说什么呢,我只是说,想给你捏捏肩,昨夜累着了吧?马车颠簸,正好可以补一觉。 容初讪讪,理亏:哦,哦,这样啊,那,那你捏吧。 林含柏在容初看不到的地方狡黠一笑,得寸进尺固然很好,但这般也别有乐趣。 乐初容,我会跟你慢慢纠缠的,该是我的,你躲不了。 *** 容初赶到都野城的时候,萧启正忙着命人处理乱葬岗的尸首。 所有人,穿上厚厚的不透气的衣裳,布条、油纸,什么有用的都用上,全副武装,以前所未有的紧张态度对待山林中的乱葬岗。 恋耽美 ——(83)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是他们,他们的祖祖辈辈欠下的债,所以只能偿还。 越过层峦叠嶂的山林,来到山脚下,已搭起了厚厚的柴火堆。 为避免引起山火再生事端,刻意选了片空旷的地方,离人所居住之地有一段距离,虽不知燃烧升起的烟会不会有所害,但总归避着便是了。 他们怕了,喝水、接触、谈话正常的生活因为这病而彻底摧毁。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心些总归是有好处的,从河里捞上来的湿漉漉的尸体,烧是肯定不能烧的,知府寻了座破庙,把捞上来的尸体全都放进去。夏季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萧启发现乱葬岗的第二日,天便放晴了。 于是所有人行动起来,在太阳底下晒尸体。 这画面极其的诡异,像是丰收之时农民晒玉米粒、种子之类的。 只是鼻尖嗅到的不是粮食的香味,而是尸臭。 他们苦中作乐:等这一次过去了,明年,会丰收的! 姜根的病,还是没有转机。 如姜根这般的人很多,是凭着闵于安带过来的药材吊着命,但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 可药材也不多了。 等到这些药材用完了,又该如何呢? 漆黑的烟雾、冲天的火光,烈火熊熊的燃烧者,就像是人们心中的希望。 源头解决了,那么以后,会有转机的吧? 老天似乎听见了他们心里的愿望,陆陆续续有医者赶来。 而这其中,容初等人被军队服饰的人所包围,格外显眼。 兄长怎么来了?问这话的是闵于安,既来之则安之,成日呆在府里,实在不是她的作风,所以干脆到了城门处迎接前来增援的大夫,把他们都给妥善安置了。 能够得到公主殿下的亲自接待,他们与有荣焉。 这话应该我问你的。容初说。 闵于安眉眼弯弯,理所当然道:她在这里啊,我当然得在。我怎么会丢下她一个人,她也别想丢下我。 容初神色复杂。 林含柏从马车上下来,凑到闵于安面前挤眉弄眼:公主是不是还忘了臣?! 闵于安同她交换一个眼神,立刻就懂了。与自己一般的死缠烂打,死不放手,林含柏也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了啊。 这样很好,想要的就要自己去争、去抢,一味的等待,不会有结果的。 至于失败?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她本就一无所有,而现在,有了这个人,她便拥有了一切。 看看,这不是就成功了吗? 兄长这一路辛苦了,府里已经没有空房,只好委屈兄长住客栈了。 容初摇头:哪里,与志同道合之人住在一起,交流心得,求之不得。阿启她 她正在忙,等忙完了,我会让她来见兄长的。 容初颔首:那你自己小心,别太累了。 然后便跟着其余人去了分配的客栈。 闵于安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哑然失笑。 终于得到容初的认可了 除了萧启,她不在意任何人,但容初不同,她是萧启的阿姐,在萧启心里占据不可忽视的地位。闵于安想融入萧启的生活,就得接受她的一切。 不远处,林含柏有些吃醋:你都没跟我说过这种话! 容初颇有些无奈,你用得着我说?从小就惯会偷懒,从不累着自个儿。 林含柏: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我生气了!不哄哄是不会好的!绝不! 隐约听到这些的闵于安,从身侧的荷包里取出颗糖塞进嘴里,不知从何时起,她也有了这样的习惯。 林含柏跟自己还是不同啊。 像个有恃无恐的小孩,可以放心大胆的索要更多。 不过自己这样也不差。 闵于安怎么会知道,林含柏有的,她一样不缺。 她的将军,早就喜欢上她了。 不是单相思,而是两情相悦。 萧启为了她可以不要命的猛攻辽国,无惧刀枪剑戟浴血沙场。 只为了接她回家。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她的将军没死在战场上,反倒憋屈地死在了某人的后院。 若非造化弄人,那年踏平辽国的,应该是萧启。 她会牵上她的手,带她回家。 这一切闵于安都无从得知。 但那些经历过的岁月,总不会白费。 她们现在很好。 这便够了。 第109章 为何 人力有限, 只能将有限的精力集中于一件事情上。 之前觉得,在生死面前,所有纠结的心思都是再小不过的事;而今, 事关这么多条人命,儿女情长就成了小事。 萧启所纠结的那些东西,关于闵于安的不对劲、她重生之后所走的路, 都无暇顾及。 眼前最重要的, 是人命。 客观地的说, 这些人的生死与她无关, 是死是活,萧启都不受影响。但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人活着总得做些什么, 留下些什么, 所以尽力而为。 为此, 付出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都野城曾是座繁华的小城,来往人流颇多,而疫病这种东西,就悄无声息地, 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传播开来。 知府以为火烧病人就能阻断,可他关起来的那些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这病起初表现出来的只是里急后重, 普通人谁没拉过肚子呢?若非严重到无法遮掩的地步,知府也不可能硬把人给关起来。 可越来越多的人染了病。 像是白粥里扔了一粒老鼠屎,只一粒,整锅粥都毁了。 鼠,也是疫病传播的关键。 它们可在任何地方生存, 吃什么都能活下去,尸体,也是其中之一。 吃过染了病的尸体,再钻进正常人家的米缸里蹦跶两下,就会有人遭难。 这么多的途径,仿佛一瞬间,老天就不再眷顾身为万物之长的人,一门心思地想灭掉他们。 但他们想活。 所以挣扎求生。 *** 瘟疫,是一个让所有医者的闻之色变的词。 有史料记载:□□疫病,朝发夕死。 当下的情况虽没有这样严重,但也差不离了。 《琐碎录》又说:沟渠通屋宇洁净无秽气,不生瘟疫病。 依照前人留下来的经验,在保持饮食住所干净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寻找解决方法,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查案讲究追根溯源,萧启以为找出了源头,便可以顺利解决,但总归是她天真了。 将死之人,无药可救,无医可治。 在疾病面前,人力所及,少之又少。 而城里的百姓,连个可以怨恨的东西都没有,这是他们祖祖辈辈欠下的孽债,只有拿命去还。 佛家讲的因果论,是真的。 当漆黑的烟雾带着难闻的气味播散开来,面掩布条的他们心里满是茫然,全然没有找出源头的惊喜。 怎么办? 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自然是有人来解决。 车马太慢,消息闭塞,没有救助,所以发展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但当消息传播开来,就陆续有人赶来,城里的客栈住满了人,全是大夫。 黄帝内经有云: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 士农工商,高低贵贱,人分三六九等,普普通通的一个职业,都可以分出等级来。 但是真到了这种时候,谁又会在乎那些呢? 四处走街串巷的游医、大小城镇医馆的大夫、代代相传下来的医学世家、还有专为皇亲国戚治病的御医,全都不分你我聚在了一起,只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救人。 进了客栈,说是休息,却没有人休息。 来的大夫们都只有一个目的:找出有效的方子来。 闭门造车,关起门来一个人死命的想,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在去专门安置病人的地方看过以后,从各地赶来的医者就把随身携带的医书典籍孤本之类的翻出来,从中寻找灵感。 但也并非是和乐融融,争吵在所难免。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大夫同另一位不修边幅的大夫吵得脸红脖子粗,唾沫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 正是吵的激烈之际,眼角的余光瞥到撇到刚刚进来的容初,顿时休了战。 外表养眼的人,总能让人心生欢喜。 后生,你来评评理,是我这个方子好,还是他的方子好? 你的一看就有问题,那一味药都是错的! 你才有错!呸! 二人齐齐望容初:你说谁的对?! 一只脚踏进门内,另一只脚尚在门外的容初:...... 她沉思片刻,说道:不如都试一试? 本就是和稀泥的说法,却歪打正着。 两个在外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好像刚刚想起来似的,都怪他们太在乎结果。 口头上说的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试过才知道。 他们从学徒时期开始背的医书典籍,不都也是前人一步一步试出来的吗? 于是门都还没有踏进来的容初等人,随着他们去了安置病人的地方,先看看情况再说。 进门便能闻到一股恶臭,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便是环境再干净,还是有阵阵臭味传来,是呕吐物的气味,也是人的内脏腐败的味道。 腹泻、呕吐、里急后重、皮肤干瘪、形容枯瘦 年纪性别不一样,却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都是将死之人。 好像死这个字已经印在了他们脑门上,便是削下一层骨肉来,也无法剔除。 生不如死,只有绝望。 但活着,还是有希望的,就在大夫身上。 众多医者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调动数十年来的知识储存,只为寻出个有用的法子。 药材煎煮的味道,渐渐盖过了臭味。 是希望的味道。 这厢忙得热火朝天,那厢却有源源不断的人送进来。 容初被那两个老者拉着评论谁的方子更好,还没有个完,无法脱身,随行的几位都各自散开来,自觉帮忙。 有人在门口大声宣告:这边又来了几个! 简陋的木板上,是不住吐血的女人。 穿着的衣衫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吐出的血染红了身下的木板。 李大夫凑上前去,想给她把把脉,怎么会吐血呢? 却有血喷溅在脸上,女人一慌,就要从木板上爬下来朝他道歉,被李大夫拦住,他不在意地拿袖子抹去脸上的血:无事,你躺着吧,我来给你把脉。 不一样,跟这里的所有病人都不一样,脉相太怪了。 李大夫从医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脉相。 *** 闵于安在城门处守了一天,等来了换班的其余人,于是踏着月色回了知县府邸。 萧启指挥着人把尸体都给烧掉,烧完的粉末也不敢随意放置,统统收整好,放进盒子里,层层包裹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挖了个大坑埋进去,当然,是避开了水源的。 被污染的河水需要好久等着它自己修复,而他们总不能把水都抽空吧,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时间,会抹平一切。 一整天的心情都是沉甸甸的,而晚上,大抵是少有的温情时刻。 洗漱完躺在床上,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躺着,闻着枕边人的气息,心就平静下来。 像是所有的消极都被抹去,暖暖的不想动弹。 舍不得睡去。 很困。 可是,舍不得啊。 发丝纠缠,不分你我,像是老夫老妻。 闵于安翻了个身,抱住了萧启:淮明,我好累啊。如果可以,我真想什么都不管。什么灾民,什么天下,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只要有你,我都无所谓的。 而回应她的,只有苍白的几字:你不该来。 如果你不来,便没有这样多的烦心事,可以安安稳稳的,你要的一切,我都会双手奉上。 但有你陪伴,心中竟可耻的有些欢喜。 轻轻搭在萧启身上的手猛然收紧:你又说这种话! 又是这种感觉,没来由地觉得奇怪。 萧启想起了自己的困惑,闵于安的不寻常理之处。 她试探道:说起来,我还未问过你,为何想要那个位置?一贯锦衣玉食,泡在蜜糖罐里,皇帝对这个女儿百依百顺,太子勉强也能算个合格的兄长。 为何就偏要夺位? 闵于安顿了顿,故作轻松:因为感觉父皇过得很开心,无人压制,可以为所欲为。 违心之言就这样脱口而出,闵于安没对萧启说实话。 该怎么说? 难不成说,因为前路还有许多阻碍,若是不去争抢,手里拥有的,就只会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父皇皇兄靠不住。 我想要你,从很多年前的那个夜里开始,就想要你了。 可我不敢全盘托出,怪力乱神之事,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若是萧启忌讳呢? 闵于安百般算计而来,才有了今日,能与她毫无阻碍睡在一起的机会,怎么会自掘坟墓。 我要困着你直到死。 死也不放。 又觉得自己此言不妥,将军会觉得自己俗气么?贪恋权势。 她犹犹豫豫地问:你会讨厌么? 回应她的,是回拥过来的手。 没有言语,有的,是唇瓣相接的软。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到脑子短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的作者本人跪在这里ORZ 睡一觉,白天补TT 一定会把欠下补上的! 感谢在20201110 21:49:32~20201113 03:0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18537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008012 16瓶;a小坏蛋 3瓶; 恋耽美 ——(8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密谈 把乱葬岗的尸体都清空, 在原本的大坑处烧一把火,准确来说,是一坑的火, 等它自然熄灭以后,再浇上水防止山火的发生。 往里填上新的土,埋好了烧干净的骨灰, 萧启他们就没什么事可以做了。 该查的查完了, 该做的, 也做完了。 像是薪火相传, 他们做了前面,剩下的,就看大夫如何去做。 萧启没了别的事, 就做好心理准备去见容初, 打算迎接她的怒火。 先斩后奏, 又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萧启心里也没底,该要怎么面对容初。 调皮捣蛋在外撒野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 但若是犯了错,也会如她这般不敢面对家中长辈,惩罚倒无所谓,只是怕他们失望伤心。因为在乎, 所以不敢。 况且,自己好像已经干过太多这样的事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萧启都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容初了。 所以早上爬起来的时候磨磨蹭蹭,穿个衣衫穿了一柱香的时间都没穿完, 反复把那腰带解了扣,扣了解,头发拆了梳、梳了拆。 从醒来就看着她动作的闵于安: 平日里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梳洗完毕的人,头一回这样磨磨叽叽,居然只是因为怕阿姐,还真让人不习惯啊。 闵于安初次见萧启这样幼稚的模样,觉得新奇,哭笑不得: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躲着不敢见人的?你就是再拖,也得去见她啊。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着也躲不过去的。 萧启抿了抿唇,闵于安说的自己都懂,可要做起来,太难。 她也不是真的怕容初训斥,只是愧疚,愧疚自己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答应她的事都没能做成。 还有前世 萧启欠容初太多,都不知该怎么办。 阿姐教她如何去做一个人,又救了她的命,这些年来,她与阿姐之间,早就又了割舍不掉的亲情。 在萧启心里,现在容初和闵于安的地位并列,亲情与爱情,她都有了,成了这世上绝顶幸福之人。 所以会觉得自己不珍惜,怎么就舍下她们跑来了这里?未免太过无情。 光想不做,是无解的。 她总得靠自己走出来,畏首畏尾的,都变得不像她了。 闵于安坐起来,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从萧启手里接过了腰带:我来替你系。 思索下,又问:要不我陪你去? 心里软软的,每次见到萧启与她记忆中的不同之处,就很愉悦。 她的将军能够在她面前展现不为人知的一面,不正说明自己于她而言,是与旁人不同的存在吗? 这一点小发现,就能让她开心一整天。 萧启磨蹭够了,虽然心动闵于安的提议,却不舍地拒绝:不必了,我自己去见她。 萧启不合时宜地想到:自古婆媳不两立,阿姐于她是长者,大约,差不多算是闵于安的婆婆吧。以前看她俩也不对付,还是少见为好。 又觉着自己这样想很不厚道,忙摇摇头,把这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张开双手任由闵于安替她整理衣衫。 容初要是知道自己年纪轻轻一花季少女被萧启比作婆婆,估计得狠狠收拾这熊孩子。 她不知道,所以萧启面对的怒火能够少很多,但还是令人胆战心惊。 试方子看病人忙到了深夜,一到卯时,客栈里的门就陆续打开了。这样的作息,医者们早已习惯,毕竟从学徒时期开始就过的这样的日子。 大夫们三五成群走出来,在大堂用完早膳,就随便找了张桌子,开始昨日未完成的事。 翻书,试药,争吵,交融,思维与思维的碰撞,曾经历过的病例,都在此刻汇聚到一起。 容初忙了许久,等到日上三竿,才等来了此行的最大目的萧启。 她是来把阿启活着带回去的。 但看起来,萧启并不需要她操心,过的很好。 萧启双手老老实实交叉叠在腹间,十足的小媳妇模样,身上穿了件容初没见过的亮眼衣衫,容初立刻就想到了闵于安。 公主,将她照料得很好。 成日往外跑,虽黑了些,但人还是很精神,就是眼圈有些黑,像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这容初经历过的事情,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容初在心里冷笑:知道来了?早干嘛去了?有时间跟你媳妇儿腻歪,没时间来找阿姐? 她还不知道,这怅然若失之感,像是养久的白菜被另一颗水灵灵的白菜抱走了,而她,不久也会成为抱别人家白菜的白菜。 萧将军有时间来了?我一个小大夫哪儿担待的起啊,得您亲自接见。 萧启嘴唇嗫嚅几下,弱弱地说:阿兄我错了。 不管什么,先认错再说。 李大夫在旁边瞧了这架势,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家熊孩子犯错也是这模样,没想到啊没想到,萧将军都到了这地位了,还是一样。 可转念一想,这熊孩子当初进军营体检时就骗过自己,说什么天阉,自己还信了! 那天阉之人能娶公主么?! 这不闹吗?他看这熊孩子就时成心耍他玩的! 李大夫回过味来,也不劝阻,只朝容初道:萧大夫先离去吧,我给你顶会儿,你家丑不可外扬。好好把这熊孩子教训一顿! 容初得他提醒,也意识到这不是说话的地儿:那便多谢您了。 面对萧启完全是另一幅模样,冷道:你跟我回房! 一掀长袍的衣角,风风火火往回走,林含柏一早说是有事先出去了,她住的客房现在空的很,有的是时间跟萧启好好聊。 算计失败的萧启:本想着外面人多些,阿姐不会发作的太厉害,自己还能躲过一劫,这回完蛋! 萧启亦步亦趋,跟个小媳妇儿一样跟在后面,实在有够可怜。 当然,还有更可怜的。 进了房,萧启自觉关上门,上前挤了个憨厚的笑出来:阿姐~平素装出来的冷硬嗓音成了弱弱的女声。 容初不想听她忽悠,一本医书扔到她身上:长本事了是吧?你答应过我什么? 瞄准的是皮肉较厚的地方,选的也是页数较少的书,容初虽气,却还是怕伤着她,即便她早在战场的磨练中皮糙肉厚了。 萧启不敢动,但一想到阿姐对医书的珍惜,又七手八脚把砸到自己身上的书接住,双手捧着递过去。 容初瞥过眼不去看她,心在滴血:往日回房间拿书拿习惯了,竟然无意识就给甩出去了! 心疼! 这可是个孤本! 她心疼了,面上就显露出些许来,但立刻意识到不对,又冷了脸,咳嗽下,说:我再信你我就是猪! 阿姐,别这么说自己毕竟应该还会有这种事。一码归一码,萧启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容初:想打人! 鸡毛掸子呢!在哪里! 她在房里来回地转,但理所当然没找到,哪个客栈会在房里放鸡毛掸子让客人自己打扫房间? 萧启也觉察出不妥,往回找补:不不不,我不是说阿姐是猪,不不不,阿姐你不是猪,啊啊啊,我错了,我是猪,我错了,阿姐你罚我吧。 越说越乱,萧启索性直接认错,放弃挣扎了。 *** 萧家两姐妹在这密谈,一阵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外头的某个地方,林含柏跟闵于安也在谈话,交流心得。 话题是论如何把心上人捆在身边。 萧家这一双姐妹,出了事就憋在心里,拿定主意,说跑就跑,真是急死个人。 追上去吧,又老老实实承认错误,下次还犯,简直拿她没辙。 总而言之就是很气! 所以同为难姐难妹的两个人,悄悄聚在了一起,只为讨论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一个心中有家国,一个信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拿情爱绑住她们,是为下下策。 林含柏闵于安是同类人,所以只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闵于安在城门处做的微小动作,林含柏看懂了,于是前来赴约。 但君臣之别宛若一道鸿沟,林含柏也拿不定主意,闵于安到底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知县府里一处隐蔽的院落里头,两人在凉亭中相对而坐。 闵于安信手投足,给林含柏倒了一碗红褐色样的东西,施施然说道:尝尝? 如果不是因为林含柏知道自己跟她没仇,还真以为闵于安是要给自己下毒。 这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吧,她在心里嘀咕。 很快的,闵于安就打消了她的顾虑:淮明成日在外面跑,这是我为她煮的酸梅汤,她很喜欢,你也尝尝。 林含柏动了动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两个关键词。 淮明? 闵于安隐晦地笑笑:哦~你还不知道啊,这是我为阿启取的字。 看似解释,实为得瑟。 林含柏被秀了一脸,实话实说,确实是很嫉妒。她怎么没想到给乐初容取个字呢!真是失策! 却又想起了闵于安的手艺,甚至怀疑自己这一碗汤灌下去,会不会就此结果在这里。 可是闵于安堂堂一个公主,亲手为她倒的酸梅汤,不喝的话,她也不知道今天自己能不能走出这里。 进退两难。 林含柏眼睛一闭、心一横,总归还有容初在,真出了什么事,她应该可以把自己给救回来。 抱着必死的决心喝下去,结果却是意外的好喝,林含柏情不自禁就把一整碗都喝下去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还想喝? 林含柏不好意思点点头。 不给,总共就熬了这么点儿,剩下的都是淮明的。 林含柏:堂堂一个公主怎么就能这么抠! 该说的也说完了,总算进入正题,林含柏正襟危坐,等待闵于安接下来的话。 林含柏:殿下,您 兄长被你拿下了?闵于安旋转着手里冰冰凉凉的汤碗,直截了当地问。 林含柏早就知道闵于安有多厉害,自己是瞒不过的,却并不想瞒,她跟乐初容在一起了,而且很快就会成亲,得偿所愿。 她说:是的。 我这儿又找了些稀奇东西,你想要吗? 闵于安没明说,但林含柏就是立刻知道了稀奇东西的含义。 林含柏: 要不要? 要! 回头我让柯伍再找一份给你,现在,先来说说你是怎么把她给拿下的,让我学学。 你来我往,礼尚往来,方为正道。 林含柏:感情目的在这儿啊。不过,算起来这笔交易也不亏,多多学习才好,确实是觉得自己经验不足,需要精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补完了,今晚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1113 03:09:30~20201113 16:0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啃书的小花 18瓶;a小坏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医者 这一场交流, 持续了很久。这至少,萧启挨了多久的训,闵于安就笑了多久。 林含柏果然不愧是以女子之身当了将军的女人, 怪不得容初躲不掉呢,闵于安频频点头,还是有许多可以借鉴的地方。 对付萧启, 也能循着这法子来。 虽然找不到一劳永逸的法子, 但这辈子还这么长, 慢慢找便是了。 闵于安喜欢一辈子这个词。 *** 被训得头的头都抬不起来的萧启, 终于在日落的时候回到了知县府。 闵于安很不厚道地觉得她这模样可爱。 她捏了捏手,顺心所为,摸上了萧启的发顶, 手感果然很好。 怎么了?兄长凶你了? 嗯萧启半眯着眼, 身心具疲, 不想动弹了。 却还有很多的事要操心。 事情逐渐步入正轨,来的大夫多了,那么随之而来的,是药物和粮食的短缺。 闵于安带来的粮食, 够一座城池的人吃多久? 而当萧启向闵于安提起这个的时候,后者安慰道:我已有安排了,不必担心。 救灾,以精米细米向民众兑换家里的糙米陈米, 都是用多了的法子,没有谁贪污灾款,这钱,就用到了实处。 萧启自然是信她。 而作为被安排的本人张云沛,就很惨了。 烈日当头, 还要带着车队往都野城赶。 为了不拖累进度,她一个实打实的文人只能选择驾马而行,在马背上颠的屁股都成几半了。 她心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碰上这么个主公。遇上跟情有关的事就什么都不管了,只要那个人。 成亲有什么好的,啧。 但是只有闵于安,能够助她完成她心中所图,闵于安要是一不小心交代在这儿,她张云沛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所以选择了过来。 其实还有原因的吧,那个大半年未曾见过的小孩儿,还真想去看看她呢。 张云沛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个小孩莫名其妙的上了心。 只是,想来看看她。 自己那样恶劣地欺负过她,居然都不记仇,还傻呵呵地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愚蠢得有些可爱。 而见到这小孩儿的时候,那股子恶劣的情绪又冒上头来。 张云沛微微低头,俯视着萧石:呦,小孩儿,你怎么又黑了,怪丑的。 瞧见她来,脸上的笑都扬起来的萧石就这么被打击到,笑意僵在脸上。 小孩儿栗色的瞳仁里只有伤心,水汪汪的可怜。 这样久的期盼,只等来了这句话。 恋耽美 ——(85) 真的,很丑么? 萧石自闭了。 张云沛就开心了,好像一路的疲惫都消散了,神清气爽。 目睹这一切的闵于安:这就是丞相家的大家闺秀?自己以前听到的传言是不是有些不对?这口才,谁能欺负到她? 面对主公还是要正经些。 张云沛瞧见闵于安,朝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正色道:沛幸不辱命,都给您带到了,京城的事,都有柯壹顾看,殿下不必担心。 闵于安:辛苦了。那你就住 张云沛第一次逾越了君臣之礼,打断了她的话:殿下,我可以自己选吗? 闵于安无所谓地颔首:你想住哪? 这小孩儿住哪儿,我想住她旁边。方便随时逗一逗,心情都能好上不少。 闵于安也是佩服,都依你。 张云沛被人带着往房间里走,闵于安叫住了萧石:别信她的话,你长得好看,嫂嫂觉得你好看。 教育孩子可不能打击她的信心。 萧石勉强被安慰到,但心里还是不得劲。 怎么样变白? 小儿不知美丑,萧石知道了何为美丑,代价是碎成一地的自尊心。 突然就好讨厌那个女人啊! 她想:我要快些长大,然后长得比你高,比你好看,到你面前去,嘲笑你! 等很久以后,她长得更好看的那一天,她倒不想嘲笑张云沛了。 那时候,欺负人的终究得到了报应,代价是一把老腰快被她折断。 *** 病人集中的地方,本是暮气沉沉,气氛却一点一点地好起来。 不再是生无可恋的状态,因为有了期待,和希望。 有大夫来救他们了,还有药材,有吃有喝,还担心什么呢? 端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状态。 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的女人,抱着孩子坐在病床上,她一家人都住了进来。 也不知从哪儿染的病。 独独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没有染病。 女人留念地看了眼怀里的孩子,把她交给了容初:大夫,求您帮我照看下她,等我好了,再接她回家。 粉嫩的婴儿太过娇小,好似稍微用点力都能伤着她,跟抱了个软绵团子似的。 容初不知所措,僵着不敢动。 李大夫笑了:哪儿有你这样抱孩子的,左手揽着她的背,右手勾着她的腿,嗯对,就这样,轻点儿,小孩儿骨头很脆的。 容初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伤着她。 李大夫:萧大夫这样子,以后有了孩子可怎么办?总不会都丢给你媳妇儿吧?那可不是男子该做的事。 容初不知该怎么去答,她不会有孩子的,选择了林含柏,还隐瞒着身份,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只低头看着小孩儿。 女人不舍地看着孩子,嘱咐道:是个女孩儿,可乖了,不哭也不闹,您若有米粥什么的兑点给她喝就成。 婴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小手伸出来抓紧了容初的衣襟。 当那股力道透过衣衫传递过来,容初不由自主地笑了。她朝孩子的母亲道:我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 闵于安这样看着,就握紧了萧启的手。 她觉得,她大概能够理解前世的将军了。 如果能够看到一个更美好的人间,那么付出些什么也是值得的。 闵于安想试试改变,让她们过得好一点。 父皇高高坐在那个位置上,身边人无不敬他怕他讨好他。 但那样,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不是。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情况好起来的时候,恶变,就此开始。 在生病的时候,大夫就是唯一的希望,那若是大夫也染了病呢? 某一天的清晨,李大夫在下楼的时候一脚踏空,直直地滚了下来。 磕到碰到都是小事,毕竟他们在战场上处理的都是这些伤痛,早已有了经验,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导致他摔倒的元凶,却是瘟疫。 李大夫也病了,所以会突然腿脚无力、眼前一黑往下摔,大堂里的大夫都惊呆了,忙不迭清理了一张病床出来,却见他大口大口地吐血。 就跟那个他接诊的女人一样,吐血不止。 肝藏血、脾统血,身体之中最重要的血出了问题,五脏六腑,定然不会幸免。 虫蛀蚁蚀,大厦将倾。 众人脸上皆是凝重之色,醒来的李大夫看到,心下了然。 所以,是中招了吗? 才来了两天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要麻烦这些同行,还真是不好意思。 容初朝他保证道:师兄,我会治好你的。 李大夫说话间还有血涌出来:你就放心大胆地用药,我信你。 可到最后,李大夫还是死了,救治的药方找出来了是没错,但便是补天丸,也救不了他全化成水的内脏。 五脏六腑皆溶于血水,胆汁、肠液、尿液跟融化的组织一起,在胸腹腔内播散。 都这样了,他还笑着,朝着赶来的萧启道:你小子骗的我好苦啊,以后,可不要再骗人了。 他死前的样子,容初这辈子都忘不了。 平素保养得当的中年男子面色惨白,死死的绷紧身子,疼得汗都浸透了身下的床单。 他无法动弹,因为疼痛,腹部僵硬的像板子一样笔直,只轻轻的触碰,便会疼得更加剧烈。 在最后,黄色绿色红色混杂在一起的不知名流动的半固体,从李大夫身上的各个孔窍之冲涌出。 他死了。 李大夫原名叫做李善。 他这一生虽然贪点小财,却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 其名为善,他对得起他的名字。 虽然不愿这样去想,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死救了更多的人。 萧启单独烧掉了他的尸首,经过烈焰炙烤,不再具备危险。 容初看着萧启把李大夫的骨灰收进个小盒子里,她很少称呼他为师兄,相差十几岁,就像是忘年之交。 可惜世事无常。 阿姐,回去吧。 容初活动了下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僵硬的腿脚,低低地嗯了一声,情绪不高。 他的骨灰...... 带回西北去吧,总得给他的家人留个念想不是。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3 16:03:20~20201113 23:0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008012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归去 自古开始, 瘟疫,就是极其可怕的存在,好像不死那么多人都对不起它的名字一样。 李大夫的死, 好像是一个节点,这以前种种不顺,天灾人祸, 自此以后, 一切都开始好转。 就像是命, 差不多的方子用下去, 根据个人的体质稍作调整,有人死有人活,但终归他们不需要再坐以待毙, 在疾病面前有了应对的法子。 病人, 活下来痊愈的比死的多。 这一场仗, 他们打赢了。 于是欢呼雀跃,于是痛哭流涕。 大水退去了,被淹坏的农田在及时排涝、烈日曝晒以后,重新种上了新的种子, 施上肥料,跟每一次的播种一样,静待下一次的收获。 而在此之前,闵于安派张云沛带来的粮食已经够他们吃的了。省着点, 是可以熬到收获季节的。 死去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在一个月以前,都野城还是暮气沉沉一片死相,而今,生活都在慢慢地恢复正轨。 萧启等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 一段时间以后,确定瘟疫完全消失了,他们功成身退。 到了该离开的日子。 当初来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萧启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是感觉又在生死的边缘走了一遭,因为安稳的生活有些松懈的神经,也重新绷紧了起来。 生死总是让人敬畏。 所以更加珍惜身边人。 萧启以为闵于安什么都不懂,天真浪漫,可她现在,面对饥荒瘟疫都能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帮了不少忙。可以说这些事情的完美解决,若少了闵于安,是不可能的。 纵使萧启找出了疫病的源头,也有容初这些大夫治病救人,但若是没有补给,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闵于安很厉害,萧启知道,自己心里浮现的,是骄傲。 对于闵于安和发生在她身上的事的困惑,萧启也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经过这么些天的沉淀,她慢慢回过味来,自己好像是被算计了,而罪魁祸首,似乎就是她眼里单纯的小公主。 比如,堂堂一个公主,在宫外的暖池里洗浴,门口竟然无人把守,也没有上锁。而被一个陌生的男子看光,闵于安的第一反应不是治罪,不是让皇帝砍了自己的头,居然是让自己娶她。 这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 萧启大胆地做了一个猜想闵于安是故意的。 从萧启踏入皇城开始,不对,是从那一道选驸马的圣旨颁下来开始,她就已经身在局中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面发生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但唯一让萧启不能理解的是,自己有什么值得闵于安这样大费周章的。 素未谋面,名姓样貌一概不知,为什么偏偏就是自己呢? *** 在离开都野城的前一天晚上,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萧启心里的念头是要像是要破土而出,再也忍不住,想要知道原因。 没了其余的顾虑,萧启就这样问出了口:长空,为何会喜欢我? 闵于安累得迷迷糊糊都快睡着,闻言一下子惊醒过来,甚是惊诧:何出此言? 都已经这样了,两个人都亲密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她难道,是不相信自己吗? 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骗她的? 曾经的经历让闵于安很容易就往绝处想,刚才温存过后心里的欢喜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怕被她发现自己秘密的恐慌,还有对她不相信自己的难过。 她会不会厌恶自己? 如此怪力乱神之事,如此吓人。 便是萧启不怕,可自己曾经嫁给了别人,她会嫌弃吗? 闵于安拼了命的告诉自己,这样的生活已然很好了,却还是因为萧启的一句话乱了心神,怅然若失。 她怕。 所以畏首畏尾。 萧启倒是不知道,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闵于安就能想到这些。 萧启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值得闵于安图谋的,容貌官职一概不行。 怎么会有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 一个破了相的小小校尉,纵使武力还过得去,却是配不上你的。萧启对自我的认知是很清楚的,但闵于安不喜欢听她的这句话。 不要胡说,什么破相,淮明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完美的。你是我的光啊。 黑暗之中,闵于安抬手捂住了萧启的唇,因为太过劳累而满是血丝的杏眼里,写满了认真,她是真的这样想。 萧启看不见,却从她话里读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敢与你说。 只是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心中就有不明的欢喜,这欢喜盖过了一切,让我无暇顾及其他。 这是真的,那年秋日背靠在大树下的青年,是她的救赎,让她能在辽国撑下来,能忍受孤寡一生的寂寞。 我喜欢的是英雄,如你这般的英雄,能够以一己之力在战场上力挽狂澜,年少有为。 这是假的,我才不喜欢英雄,只喜欢你。甚至于更加希望,你没有进军营,而是在那所破庙里被我找到,你能够不要这么辛苦,只留在我的身边就好。 没人会不喜欢听夸赞自己的话,更不要说这话,是从心上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萧启控制不住地勾起了唇。 微微撅起的唇瓣触碰到闵于安掌心的柔软,她心下一颤。 居然信了。 其实也不是非得问出个结果来,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便是骗我、哄我开心的话,我也信。 可是,闵于安决定同萧启坦白一部分。 她知道萧启这是怀疑了。 在西北军营,萧启被闵于安识破身份无处可避的那一天,闵于安骗了萧启。 她说的是,自己只想找一个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的驸马,是因为萧启对她太好了,所以喜欢。 但现在似乎是瞒不下去了。 哪怕是微妙的缝隙,闵于安也不愿让它横亘在自己跟萧启之间,干脆说出来:我承认,我骗了你。 萧启:???我才信了你,怎么又说骗? 闵于安没给她提问的机会,继续说道:从皇兄那里听说了你于万军从中取敌人首级的事迹,我心生仰慕。正巧父皇要给我选驸马,所以央着他颁下了圣旨,圣旨里的条件,都是为你加上去的。 本来只是不想随便嫁一个人,任性了一回。可后来我在茶楼远远地瞧见你,就觉得淮明太过俊美,我定不能错过。 可我不知道淮明想不想当驸马,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我怕怀明故意输掉,所以用了张云沛的计策,说到这里,闵于安顿了顿,她总是最有主意的。 心里跟张云沛说了声对不起,只是这锅,必须扣到你脑袋上。 萧启已是目瞪口呆,居然是因为这样吗? 闵于安像是破罐子破摔,打算一口气说个干净:我知这计策让人不齿,我也讨厌,但我太想嫁给淮明了。 没有什么比一见钟情更有用的借口了。 后来与你相处久了,就更加喜欢,我有时候觉得,上天对我太过垂怜,所以把这样好的淮明送到我身边。 上一世的苦难,都是为了如今。 所以,求你,求你,别讨厌我好么? 闵于安这番话半真半假,央求却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恋耽美 ——(86) 她在赌,赌萧启的真心。 她认识的将军,不会跟她计较这些的。 她知道自己卑鄙,到了这时候还在利用萧启,可她是真的怕了,她不敢想象萧启若对着自己露出厌恶的表情,自己会怎么样。 大概会把萧启困住吧。 困到死。 哪怕两看生厌,也在所不惜。 幸好,闵于安赌赢了。 萧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却并不恼怒,居然还有些喜悦。 萧启觉得,重活一世,她所做的决定正确极了,进了西北军营,逆了那场战局,入了闵于安的眼。 她的小姑娘不会有别的心悦之人。 因为从一开始,就喜欢上她了。 萧启:不会讨厌你的,我很喜欢。喜欢你的心机,喜欢你同我连在了一处,再不分开。 闵于安翻身扑进了萧启怀里,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哭了。 她的将军,总是这样,好到让她鄙视自己的心机算计。 对不起闵于安默默道,我不敢放手,只能骗你。 当泪水毫无遮拦地染湿了胸口,萧启拥紧了闵于安。 很久很久,闵于安才停止了哭泣,糯糯道:淮明,跟我回京好么? 好。萧启毫不犹豫答应了,本就是为了找你而来,当然不会拒绝。 都说开以后,萧启也放下了心里的困惑,西北也没什么事了,同闵于安呆在一处,是她目前最想要的事。 即便回京之后又要面对闵明喆。 这一刻,沉浸在情绪中的萧启忘了,她的小公主是很善变的。 一时患得患失,一时又占有欲爆棚。 整整两天下不来床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萧启放了闵于安的鸽子,还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跟她提了和离,惹她伤心。 闵于安怎么会轻易放过萧启? 只叹她被眼泪迷了心窍,完全想不到这点上。 上次那一顿,闵于安很满意,就是没怎么吃饱。 回到自己家里,想怎么吃都可以。 闵于安满是泪痕的脸上,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从都野城到京城,也就一个白日的距离。早点出发,下午就能到京城,去见一见父皇,就可以回公主府。 到时候,进了笼子的她,还跑得掉么? 闵于安已经开始计划明日晚上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都没有可爱的小评论,哼,这章评论超过二十条明天加更!感谢在20201113 23:07:51~20201114 23:5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吃瓜的橘外人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孩子 可惜萧启不知道闵于安内心所想, 还无所觉,抱着她轻声安慰呢。 萧启在心里一笔一画勾勒着未来:要有兵权,要有地位, 要能够跟京城的禁卫军抗衡的力量,要能护得住闵于安。 目前的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胜仗和功勋,来获取军衔。 西北的问题解决了, 另一处, 她在前世待惯了的地方与辽国相对的安北军, 也该去看看了, 那边,在这阵子正闹腾着呢。 这一回,为的不是野心, 是闵于安。 萧启答应闵于安定下了去向, 容初因着林含柏也有了规划。 不需要彼此迁就, 她们有了各自的人生,甚至于家庭,分别是迟早的事,但只要心不变, 关系就不会变。 容初打算践行守诺,负了林含柏太多次,她总得做些什么表示吧。 回西北,找林宏, 不退缩,好好的跟她聊一次。 容初会说服林宏把林含柏嫁给她。 两个女子之间,没必要分那样清楚,其实无所谓嫁娶,嫁也好, 娶也罢,跟心上人在一起便够了。 只是以明面上的身份而言,容初占据主动的那一方,就应该承受多些,大不了被林宏用死亡视线盯着呗,还能掉块肉咋地? 容初给自己打气。 容初回西北,萧启去京城。 就此别过。 但是世事难料。 容初确实是没掉肉,就是肉疼,字面意义上的疼。 她躺在地上头晕脑胀,眼前一片小星星。 莫名的觉得自己这遭遇熟悉她上一次也是这么被林宏给揍的! 上次是因为误会她非礼林含柏,她认了,谁让她身份摆在那里呢。 可这回,她还什么都没做,又是因为什么! 打又打不过,说的话,林宏是长辈,哪里好说? 容初委委屈屈,真就想躺在地上不动弹了,想想反正现在也是夏天,受不了什么凉,索性舒展了身子躺着不动了。 端着架子久了,突然就想什么都不管,什么形象之类的全都不管不顾。 哎别说,这地上躺着还真舒服。 林含柏:......她爹怎么这么暴力!好不容易把人给哄骗回来,再把她给揍走了怎么办! 爹!林含柏气急败坏,又是心疼又是担心,蹲下来拉容初,没拉动,容初也耍赖了。 林宏强势控场,一把把林含柏肩膀提住,整个人挪了个地,远离容初。 才说:你先闭嘴,等我跟容初说完! 林宏的手一指林含柏怀里抱着的孩子,那是他揍容初之前从她怀里提溜出来的,揍人是一回事,无辜的孩子可不能伤着。 他眼睛死死盯着容初:你来给我解释解释,孩子是怎么来的! 林宏心说我真是信了你的鬼,出去治病救人居然能带个孩子回来,怎么着,还没娶我女儿呢,就想着往家里带人了?! 真是岂有此理! 禽兽! 猪狗不如! 还有这傻女儿哦,怎么都不知道拦着! 林含柏真是无奈至极:爹,这不是她的孩子......你怎么也不想想,去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上哪找人生去?她便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造一个出来啊!更不用说在路上就被自己给截住了,上哪儿勾搭人去? 林宏:......哦豁,搞忘了。 他有些不自在起来,咳嗽两声以做掩饰: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心虚得不行。 好了好了,我给你道歉,林宏拽着容初的手,一把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嘴里还在抱怨,我也没用多少力气,怎么这么不经揍?这样单薄的身子,哪儿配得上我女儿,不成不成,我得给你加训,锻炼锻炼。 手也软绵绵的,一点儿都没有个大丈夫的样子! 浑身是灰,哪儿哪儿都疼的容初,这下觉得连没有磕到的脑袋都开始疼了。 她一个大夫容易吗?! 身体弱是她的错吗? 还有林含柏,要不是她昨夜不知节制,自己今日怎会腿软?!也不会轻易被推到地上! 这一双父女都是她的克星吧! 林宏见容初半晌不说话,只好转移话题:好了,来解释解释,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容初沉默了一瞬,说道:她是个孤儿,无处可去,我得收养她。 孩子,是那个生了疫病的女人托付给她的。 起初说的是,等女人好了就把孩子接回来,但她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 容初跟萧启烧掉李大夫骨灰的时候,在外面呆了大约一两个时辰的样子,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在回到安置病人的屋子的时候,跌入谷底。 容初捧着李大夫的骨灰回来,想想自己房里的那个孩子,勉强被安慰些许,想去看看她的母亲。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将孩子托付给容初的女人就不行了。 药,因人而异。 这是个很玄学的事情,同样的病,差不多的药,有人能活,有人却会死。 女人也死了。 他们一家人,全死了。 林含柏在房里照顾孩子,她怀里的孩子还傻呵呵地笑,露出没牙的粉嫩牙床,身上散发着奶香味,却没有家人了。 容初答应过女人,要替她好好照看这个孩子,只是照看的时间,从几天、十几天,变成了一生。 身为医者,经历过许多的生死,可是容初还是看不开,甚至不可避免地,把女人的死揽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流落街头的那几年没有荒废,如果她能够再多学几年、多读几本医书、多积累些经验,女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容初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她曾有些微妙的遗憾,自己此生都不会有孩子,却阴差阳错的,真的有了一个。 该说是好还是不好? 她的幸运,是一整个家庭的不幸。 听完这些。 林宏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这都是命。 顿了下,又问:柏儿也同意么? 孩子们的事,只有她们自己去决定,只一点,林含柏不能受委屈,这是林宏最后的底线。 林含柏:我同意的,养个小孩好像也不错。 可你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真不觉得委屈? 林含柏摇头否认。 难不成要告诉父亲,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到了那时,该怎么同林宏交代。 其实想想也不错,有了孩子作为枢纽,容初就更没有理由丢下她了。 便是两个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林含柏还是会不安,如果容初又因为某些事扔下她呢? 闵于安想要篡位的事,林含柏也知道了,四舍五入大家都是一家人,若是闵于安成了九五至尊,容初也不必成日担心的身份暴露人头落地, 这些环环相扣,林含柏已经做好了未来同其他变故作斗争的准备。 眼下,就让自己好好的沉沦一下吧。 风雨来临之前,春暖花开,她想肆意享受。 *** 远离了都野,重回京城,这才是人间。 萧启与闵于安并肩而行,信马由缰,慢慢悠悠地往宫门的方向走。 没有急事,就没有必要在人群聚集的地方策马飞奔,扰民伤财的事,何必去做。 马儿行得慢了,马上的人就能听见周围传来的各种声音。 市场纷扰,人群嘈杂,有议论纷纷,而这议论的核心,居然就是她们 听说这回饥荒啊,都是驸马公主解决的。其他大人都没有法子,驸马居然主动过去救人,没多久公主就去了。 真厉害啊,不过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 是啊是啊,真是菩萨转世,要我说,公主殿下若不是个女子,都可以与太子......唔唔,你捂我的嘴干啥。 瞎说什么呢,你脑袋不想要了是吧,这可是皇城,你这话要是给宣扬出去,不用等到明天你脑袋就得搬家。 好吧,不说这个了,驸马爷可真是俊美无双啊,天下竟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所以人家才能娶得上公主啊! ...... 马背上的人渐渐红了耳尖。 萧启被烧得找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她也不是第一回 见识到这些百姓的八卦程度了。 萧启迎娶闵于安那日,也是这样,底都被他们扒了个干净。 这些人说的话,就让萧启觉得,他们是不是趴在自己床底下听的。远处城郊的消息都能被他们知道! 按理说萧启经历了这么多,应该练就一副厚脸皮才是。 但是事关闵于安,萧启永远都静不下来。 一路走一路脸红,汗水就这样顺着脸颊滴下来,滑进更深处。 闵于安侧脸去看,目光一闪,取出帕子靠近了萧启:淮明往我这边来一些。 萧启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闵于安端起了她的脸,替她擦净了汗。 两匹马儿竟难得的保持同步,抖也不抖,马上的人稳稳当当。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片哗然之声。 大邺人含蓄内敛,便是夫妻一同上街,也不会做什么亲密的举动。 萧启闵于安这样做,无疑是出格了。 百姓自然不可能去训斥,只会从另一方面来想:原来公主驸马这般恩爱呀。 汗水是擦干净了,萧启脸上的热度却又上升了。 小公主是怎么回事,净干些这种事! 看似埋怨,实则心中有些欢喜。 相恋中的人,总是巴不得自己与对方的距离更近一些,甚至想要全天下都知道她们的恩爱。 再低调行事的人,都躲不过这个心理。 开心一直持续到了宫门处,随着宫门处的摆设越来越清晰,闵明喆的身影就这样映入眼帘。 标志性的金丝玄袍,绣着蛟龙的布料,闵明喆朝着归来的众人温和一笑。 萧启的右手又开始抖起来。 残手,废人,后院,还有刺破她胸膛的无数杆长矛...... 第114章 汤池 萧启不是不在意, 只是逼着自己不要去想,可在面对闵明喆的时候,还是会不可遏制地愤怒。 那股子不甘又涌上来。 手抖得几乎能看出残影, 血气上涌,萧启的脸又红了,这回, 纯粹是气的。 闵于安为了欣赏萧启这难得的模样, 一直看着她, 立刻就觉察出了她的异样, 攥紧了她颤抖的手。 怎么了?闵于安问。 这样异样。 跟在萧启身边许久,闵于安从不知道萧启的右手有什么旧伤,秋猎那次伤到的, 不都已经治好了么?难不成留下了暗伤? 萧启恍然回过神来, 知道自己这样子奇怪, 勉强解释道:有点累。 熟知她的闵于安怎么会被她轻易糊弄过去。 萧启不愿意讲,闵于安也不逼她,反而自发为她想好了理由。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闵明喆已经迎上来:皇妹与驸马辛苦了, 父皇正在等你,一起去吧。 闵于安不置可否地一笑:皇兄,是专程来接我的? 当然,谁让你是我的宝贝妹妹呢?主要还是想见一见驸马呀, 怎么觉得更有韵味了,尤其脸红的样子,馋得闵明喆心痒痒。 数月未见,这人,又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力。 闵明喆还没有上位, 不方便暴露自己的企图,并没有多做解释,把自己的目光从萧启身上扯回来。 恋耽美 ——(87) 不要着急,等着果子熟透了,自然会是他闵明喆的。 身为同胞兄妹,闵于安的不就是他的吗? 暂时交给闵于安保管,也未尝不可。 不过,闵明喆把话题拉到了萧启身上,驸马这脸色怎么这么红啊?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随我去太医院,找御医给你瞧瞧吧。 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真要叫御医,直接叫过来便是了,用得着去太医院?不过是想多些单独相处的机会。 闵于安如果没有发现闵明喆的企图,还真以为他是关心妹妹呢。 不必了,闵于安强势拒绝,找了个理由,驸马她只是天气太热,过会儿就好了,她还要随我一同去面见父皇呢。 闵明喆可惜了一声,面上也没表现出来:那好,你们随我来。 瞧瞧这话说的,闵于安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还能找不到路? 她的亲哥哥,用一副主人家招待客人的态度,来面对刚从生死边缘回来的妹妹。 真是个好哥哥啊,闵于安在心头嗤笑。 见了皇帝,也没好到哪儿去。 皇帝一脸萧启帮了大忙的样子,又是封赏又是夸赞,萧启自然是推脱,虚伪与蛇的事情,她在慢慢习惯。 闵于安哼了一声,撒娇道:父皇你都不夸夸我,就知道拉着驸马讲东讲西! 萧启摸摸后脑勺,很憨厚的笑了笑。 装样子谁不会? 皇帝像是拿闵于安没辙,哈哈一笑:怎么自己夫君的醋你也吃,朕这不是正要说你吗,安儿真是长大了,都能替朕排忧解难了,你若真是个男子,朕觉着,不比太子差多少。 闵明喆闻言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 坊间传闻这么说也就罢了,连他的父皇也这样想吗? 闵明喆多年来兢兢业业,为了当一个好太子时刻不敢松懈,就为了得到他的赞赏。 闵于安她做了什么? 啊? 玩了十几年,被宠了十几年,嫁了个人,就靠着驸马的光得了父皇这样高的评价! 驸马驸马驸马......全都是因为他! 萧启,闵明喆垂首掩下眼里的阴霾,我会把你夺过来。 *** 见过皇帝,就没了别的事,径直回公主府。 韦嬷嬷领着柯壹站在门口迎接,见萧启和闵于安归来,喜笑颜开:可算回来了!公主啊,您说您没事老往那些危险的地方跑干什么! 闵于安脚步一滞,有些不敢往里走了,韦嬷嬷唠叨起来,能把人给烦死。 索性这还有个更大的始作俑者,闵于安果断转移炮火:那驸马都去了,我能不去吗,万一她要回不来怎么办,我不就成寡妇了? 萧启瞪大了眼,心说我信了你的邪,昨天还说喜欢我,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就变了脸!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韦嬷嬷果不其然转移阵地:驸马爷啊,您说说您,怎么一点都不考虑咱们公主的感受呢,那危险的事又不是非得您去做,朝廷上下那么多大臣,总有能够解决问题的。 不,没有。 他们只会放任事情恶化,你推我我推你,把自己撇得干净,然后拿着层层剥削而来的赈灾款逍遥快活。 当年也是寒窗苦读一步步爬上来的,现在却都忘了个干净,指望他们? 那还不如祈祷这病它会自己痊愈呢。 萧启这样想着,却没有直接说出来的打算。 韦嬷嬷也是关心闵于安,萧启没必要去打脸,只能背下了这个锅: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韦嬷嬷虽说把闵于安当做自己的后背,却知道尊卑有别,自己的埋怨是站不住脚的。 萧启这样一说,却是真的把她放在了眼里,当成了闵于安的长辈, 思及此,韦嬷嬷就不埋怨了,看萧启还很顺眼。 知错就好,一路上辛苦了吧,我已经命人备好了热水,公主与驸马先去沐浴吧。 萧启身形一滞,朝闵于安道:骑了一天的马,很累吧?你先去。全心全意关心她的样子。 闵于安一眼识破了她的企图,想逃? 驸马说的什么话,什么先啊后的,这可是汤池,再容十个人都装得下,当然是一起喽。 萧启:......失策了!居然忘了这个! 萧启磨磨蹭蹭,还想拒绝:我的衣裳...... 都给您放进去了。这是韦嬷嬷说的。 我有点饿,不如还是你先去,我去用个膳,实在走不动路了。 汤池边上摆了张大桌子,什么好菜都有,专门备着的,准备给您接风洗尘呢。又是韦嬷嬷说的。 萧启:......正经人家哪有在洗漱的地方用膳的?! 都是什么毛病! 闵于安扑哧一笑,牵起萧启的手:韦嬷嬷都这样说了,那我们走吧,驸~马? 萧启一听这话就觉得没好事,闵于安这个语调,简直刻骨铭心,那两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倒也不是制不住闵于安,就是......理亏啊,哪里再好意思欺负她,只能任她所为。 但总被闵于安压着,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得劲,萧启那该死的争强好胜的性子又冒出头来。 而今日的闵于安不需要她让,自有法子可以治她。 既然双方都这么想,那就各凭本事吧。 *** 柯壹柯伍分别也有些时日了,自那年在组织中相遇,就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分别,一直都待在一起。 离开久了,还真有些想念。 柯壹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张了张嘴,想说句辛苦了,柯伍直接抬手阻了她的话: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我得先去账房一趟。 公主殿下加钱,这么多倍累积下来,那得有多少啊? 柯伍光是想想,就觉得口水流了一地。 有钱啦! 驸马爷真棒! 以后也要坚定地被公主欺负啊! 这样自己才好挣钱嘛! 接到闵于安亲手书写的凭证,账房先生一算,直接抽了一大把银票给她。 柯伍两眼放光,喜滋滋的往手上吐了点儿唾沫,点钱的手快到飞起。 围观了一路的柯壹一脸莫名:公主殿下又没有少你吃喝,怎得这般爱钱?她就奇了怪了,都是一起走过来的,也没什么特别的经历啊,怎么就一副钻钱眼里的样子。 柯伍头也不抬,只是说:等我存够了钱,咱就可以去买座大宅子了。以后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了。 我说过要给你买座大宅子的,当然要早些做到。 正好她数够了钱,抬头望着柯壹笑笑,已经存了一大半了,很快,很快我就会买得起。 从专门训练杀手的地方跑出来的时候,她们还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没有银钱,就没有食物,身上的衣服也是统一发的单薄劲装。 那时候蜷缩在某户人家的屋檐下,柯壹搂着柯伍给她挡寒风,对她说:我以后要买一座大宅子,我们一起搬进去,再也不会没有地方住了。 柯伍紧紧的搂着柯壹:那我会赚好多好多钱,把钱都给你。 后来她们就被公主给捡回去了。 吃饱穿暖,还有月钱。闵于安也不会逼着她们去杀人,或者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找人给她们上课。 闵于安所需要的只是她们的衷心。 她那时候立下的誓言,柯伍从来没有忘过。 柯壹摸摸柯伍的头:你不必如此的,我这儿还有钱。 看得她心疼。 那不一样,以前是你护着我,现在,该我护着你。我武力比不上你,本事也没你高,至少要多挣些银钱吧? 柯壹静默一瞬:好,我等着。 *** 汤池这东西,可大可小。 依皇家的财力,又是皇帝宠爱的公主,闵于安的公主府,自然是怎么大怎么豪气怎么来。 之前不是没在公主府住过,只是那时候萧启和闵于安还没有说开,彼此都把握着一个度,汤池都是各泡各的,晚上睡在一起都算是越了心里的那条线了。 现在 韦嬷嬷在前开路,萧启被闵于安拽着应是拉到了汤池门口。 朱红色的大门像只巨兽的深渊大口,似要把她吞没。 这已经预兆了她今日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加更赶到,早点睡,晚安~感谢在20201115 22:57:37~20201115 23:3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双倍 可惜萧启不知道, 所以茫然无所觉地,踏入陷阱。 她是个武将,只知道在战场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她没有退路了, 这是躲不掉的。 手下的力道不容置疑, 闵于安紧紧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真是奇了怪了, 萧启居然挣脱不开,她不进也得进。 朱红色大门自内推开,婢女衣着统一, 端着各式托盘立于两侧, 齐齐躬身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 驸马爷! 萧启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步:这样大费周章的么? 她当然不知道,这全是韦嬷嬷安排的,为的就是先把她给镇住,才好继续计划。 该说闵于安不愧是韦嬷嬷给带出来的么?用的手法套路都是一样, 而且,深宫中待久了的韦嬷嬷显然比闵于安更深谙其道。 那股子不自在的感觉,更深了,让萧启不是很舒服。 是为什么呢? 她思索片刻, 又倏尔笑开。 萧启摇摇头,啼笑皆非,笑自己的草木皆兵。 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不过就是泡个澡而已,还是跟她的妻一起, 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都坦诚相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还在乎这些? 踏进门内的那一瞬,她释然了。 有什么好怕的呢,以她的武力,闵于安能把她怎么样? 再说了,这些日子,她们你来我往,胜负都在五五之数,若非闵于安经常性地装可怜,惹的萧启不好意思继续下去,怎么会让闵于安有得瑟的余地? 脑内万水千山,事实上才过去了片刻,旁人都未察觉她心里的变化。 萧启吐出一口浊气,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吐出去,清空大脑。 室内水气缭绕,夹杂着热气迎面扑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赶路的疲惫就得到了些许缓解,她微眯了眼睛,反手握紧了闵于安的,两手交握,萧启笑道:走吧。 闵于安回她一个笑。 只是两人的笑含义有所不同罢了。 闵于安笑的是:该怎么去形容你呢?我的将军,你太单纯了,次次都输给我。再这样下去,她都不好意思才怪,还是很好意思。 婢女把托盘里的东西全都摆放到汤池边上,方便她们在泡的时候取用,便识趣地退下了。 主要是韦嬷嬷吩咐过,千叮咛万嘱咐,让婢女们不要留在室内打扰驸马公主,不然就扣她们的月钱。 韦嬷嬷哪里都好,既不打人也不骂人,做错了事会好声好气地同你说,只是这月钱就婢女们只要一想自己的荷包,就不敢有半点马虎了,规规矩矩按她说的来。 公主驸马的感情,韦嬷嬷是不用担心了,能做到生死相随的地步,哪里需要她操心? 可是,可是! 这眼看着成亲都要满一年了,公主这肚子还没个动静!大半年的分居,难道不该小别胜新婚,荒唐一把? 上了年纪的长辈总是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就盼着你成亲,成亲了就催着要孩子,有了孩子又想有更多孩子,操不完的心,止不住的唠叨。 韦嬷嬷再怎么有资历,也是个下人,自然不敢催她们生孩子,但是,做些手段还是可以的嘛,只要不被发现。 皇宫里头什么没有? 这类物什韦嬷嬷见得多了,挑了几个实用的偷偷放进去,再给水里面加点东西,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嘛! 韦嬷嬷深藏功与名。 这类气派的大门永远逃不过产生巨大噪声的命运。 伴着长长的吱呀声,朱红大门就此关闭,断绝了萧启心里的最后一丝退路。 退不得,那就迎难而上! 大不了今天,她狠狠心,不再对闵于安的眼泪心软便是了。 坚持住,一定不能再给她可乘之机了! 萧启在这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闵于安毫不在乎,任你如何,我自有我的办法。 闵于安绕着汤池转了转,奶白色的浴汤里,艳红花瓣飘飘荡荡,阵阵香味撞入鼻中,这样好的景色,不做些什么对得起么? 果然如韦嬷嬷所说的那样,几张矮矮的案几摆在汤池边上,看那菜色,就让人垂涎欲滴。 韦嬷嬷这是摸透了萧启的喜好啊闵于安默默给韦嬷嬷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母后的亲信,姜还是老的辣!我真是爱死您了! 萧启决定抢占先机,吃饱了才有精力做事。 长空,我觉得萧启在空荡荡的房里开了口,打破了一室沉寂,她也没想到这么静,一说话似乎都能听见回音。 闵于安也熟悉得差不多了,闻言停止了四下顾看的眼,耐心地问:嗯?怎么了? 萧启咽了咽口水,压下心底的慌乱:我有点饿了,先用膳吧。 末了加上:好不好? 一点气势都没有。 主要是因为闵于安在这种事上总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平日娇滴滴软绵绵的小姑娘,怎么就能这样不知羞,尽缠着自己~ 凡事做两手准备,万一自己又被她哭得乱了心神怎么办?可不能说狠话啊。 所以眼看着躲不掉了,萧启只能放低点姿态。 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 闵于安凑近了萧启,把她散落在耳边的碎发归拢在一处,莞尔一笑:当然好,赶了一天路,这腹中空空,真扛不住了呢。 闵于安拉着萧启坐下来,盘腿在案几边坐下。 没有酒,只有茶。 喝酒之后不宜泡热水澡,会醉的更狠,更甚者,还会有生命危险。 恋耽美 ——(88) 乐极生悲可不行,所以韦嬷嬷只准备了茶。 茶可是个好东西,解油腻,消除疲劳,还能润滑肠道,配上山珍海味正好。 但也不止是这个目的。 因着菜色是大鱼大肉,吃了重口的菜再喝茶,她们是唱不出来里头的变化的。 喝茶,吃菜,气氛倒也算和洽。 萧启绷起些许的心稍稍放松。 但是渔夫捕鱼,猎人狩猎,都会先用些手段让猎物放松警惕,这样才好捕捉。 吃饱了,血液涌到胃肠周围以加速消化,脑子,就不太清醒了,有点困。 萧启用茶水漱了口:好困。 原本是二人并排而坐的姿势,现在,闵于安贴近了她:那就睡,一身的汗尘,洗漱干净了再睡吧? 很有道理,萧启:嗯~ 那你就别动了,我来替你宽衣。 萧启虽然困,但独立惯了,不习惯别人服侍,况且这人还是她的小公主,怎么舍得。 她摇摇头,拒绝道:我自己来,我可以的。 好热啊她小声抱怨道,把身上的束缚都除去。 眼前人是她最信任的人,没有防备,一丝都无。 闵于安忍住了到了唇边的笑意,没有什么比猎物自动往陷阱里撞更令人开心的事了:很热啊?那我有可以让你凉快的方法,想试试么? 没有喝酒,怎么脑子还是不清醒了?萧启试图把困意从脑子里甩出去。 什么,办法? 泡澡,泡个澡就不热了,水不是可以把汗洗掉么?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萧启似是懊悔,抬手往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真笨。 闵于安拉下萧启的手,搂住了她:我来带你进去。 萧启信了她。 后果是差点溺水。 案几就在汤池边上,闵于安一手推开了案几,另一手搂着萧启,直接往汤池里倒了下去。 她有恃无恐,这边汤池够深,压根不会磕着碰着。 扑通的落水声。 萧启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浸在水里了。 这种时候,人会反射性地挣扎。 她呛了两口水,往水面上扑腾,才顺了呼吸,就又被拉进水里。 唇瓣相贴,闵于安将空气渡了过来。 因为不敢睁眼,所以就看不见闵于安脸上的狡黠之色。 没错,闵于安是故意的。 原因嘛,恶趣味算不算? 越是与萧启亲近,就越想看见她不同于往常的面目。 比如此刻,呛水到眼角泛红,湿漉漉的,对比于在外面的形象,闵于安真是爱惨了她这模样。 经过这么一遭,再困的人也该醒了。 睡意消散了个干净,萧启怒道:你这是做什么!胡闹!虚张声势,她也没有真的怪她,只是恼羞成怒。 闵于安装委屈:我就想省省事嘛!你都那样困了,再起身走台阶下去,多费事,直接下来多好。 萧启:得,你最有理。 室内水花扑通的时候,门外的人也笑开了花。 韦嬷嬷又一次把耳朵贴到了门上,光明正大听墙角。 她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折磨,没多久就站得腿疼,里头却没什么声音,可把她给急死了。 恨不得冲进去按头,让她俩亲密亲密,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索性不会一直安静。 韦嬷嬷捶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扶着腰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站下去了。 巧的是,这时她听到了水声。 那样大的声音,可不会是正常能发出来,别不是驸马爷吃了喝了她准备的东西,猴急了吧? 为了避免太久未见的夫妻俩生疏,省掉些不必要的步骤,韦嬷嬷略施了手段,加速了进程。 也害了闵于安。 因为,闵于安早就命柯壹准备了药。 两波目的相同的人事先没有交流,都做了同样的事。 本来用的量就大,现在双倍药效下来,谁都别想逃过去。 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挥作用,室内的两人谁都不知道即将中标,还在继续。 闵于安嘴巴一瘪:走台阶我也扶不住你,万一要是摔倒了怎么办? 萧启有点头疼,热的。 水里,怎么会这么热? 闵于安也有点热,但她想,应该是刚用完膳吧,夏季本就炎热,也是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让你们不留评论,哼,刹车刹车!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萧攻还是闵攻?猜对的发红包! 感谢在20201115 23:33:16~20201116 22:0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008012、不知名读者我本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ivirus 10瓶;一问鹿不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心结 闵于安的理由让萧启找不出半点瑕疵来, 完全无处反驳。 萧启无言以对,又被这热度所侵染,就不想深思了。 快洗洗睡吧, 好累。水里阻力大,萧启竭力对抗,艰难行至岸边, 拿了猪胰往头上抹, 想着洗干净了赶快休息。 闵于安也跟过来, 接替了她的动作。 头上许多穴位, 只轻轻的按压,就会觉得很舒服。 萧启享受得眯起了眼,然后替闵于安也洗洗。 洗着洗着, 就觉得水温升高了, 像是进了锅炉, 持续不断的热度让人心烦意乱。 浴池里面东西齐全,除了洗浴装备、饭菜茶水,甚至还备了一张软榻。 韦嬷嬷的心思,昭然若揭。 但室内的两人没有谁去细思, 因为,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热、昏,成了意识消失之前的唯二感觉。 皇家财大气粗,直接用了具有保温效果的材料, 浴池里的水,凉得很慢很慢,慢到月头高升,慢到蝉儿轻鸣变成了鸟儿脆叫,慢到天光破晓。 说来也是奇怪, 面对的是自己最最喜欢的人,平日里都心疼得舍不得对方有任何的磕碰闪失或是劳累,但在这种情况下,却非要分出个胜负来,一定要听到对方求饶才行。 你来我往,缠绵悱恻。 最开始都想让对方求饶,后来是两人都迷了心窍。什么学生与夫子,无论知识丰富与否,都被这课给难住了,一起寻找解决的答案。 最大的幕后推手韦嬷嬷听着门内的声音,笑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她捶着发麻的腿走了,回去泡个澡再睡一觉,公主这边是不需要自己操心喽。 明日还可以晚些起来,再看看效果如何。 *** 两位兄长去往不同的方向,萧石需要做一个选择,到底跟谁。 她选了萧启。 倒也不是更亲近二哥,容初跟萧启一样,都于她有恩,走投无路之际收留了她,教她读书习武,是对她而言同样重要的家人。 若没有她们,萧石都不知到自己能不能活到这个时候。 只是,萧启是来皇城,她便跟着来了。 这里有那个女人,公主身边的那人。 她都闹不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分明那女人那样的坏,总是气自己,惹自己哭,可她就是想黏着那女人。 其实,那女人每次做的事虽然让自己生气,但却都把握着分寸,游湖的时候会抓自己的衣领怕自己掉下去,回来还会给自己买糖炒栗子呢。 萧石这样替张云沛开脱。 但是张云沛领情与否就不得而知了。 张云沛想着,这回是过分了点,伤到了小孩儿的自尊心,还是去安慰下她? 排了许久的队,张云沛把京城做的最出名的那家炙羊肉买回来,还是热的。 回来顺道去了常去的那家糖炒栗子,正好一锅栗子出锅,是最香糯甜软的状态,颗颗饱满没有虫眼,略微开口,果香扑鼻。 她凑近了纸袋,甜香诱人的味道就这样横冲直撞。 张云沛心里估摸一下,这就够了吧,再多,小孩儿也吃不完啊。 对付小孩儿,多给些好吃的,哄一哄,就好了吧? 这确实是对萧石最有用的方法。 至少,张云沛嘻嘻笑着把纸袋递到她面前,好声好气地说:是我不对,不该说你黑,诺,给你赔罪的,别气了。 因着生气,萧石在都野城都没怎么理她。 弄得她怪不习惯的。 萧石没出息地接过了,嘟囔道:那你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了。 张云沛答应得很迅速,手摸摸她的头,毛茸茸的舒服。 可是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 室内的软榻上,两道身影相拥而眠。 门被敲响的时候,萧启最先醒过来。 体力的优势就体现在此处了,一样的力竭,她恢复得更为好一些。 怀里的人还在睡着,萧启轻手轻脚放下闵于安,裹上衣裳走到门边,小声问:何事? 这都一整夜了,公主和驸马怎么还不出来,可是出了什么事了?韦嬷嬷明知故问。 能出什么事? 萧启压低了嗓音,低沉道:无事,只是赶路太困,洗过就在软榻上睡着了。 韦嬷嬷仗着门是关的,无人看见,白眼一翻,心说这借口太低级了,我信了才有鬼。 不过,她还是波澜不惊道:日头都升起来了,需要奴婢吩咐人去准备洗漱用的东西么? 萧启脸上一热,又闹了这样久。 不必,她还在睡,等醒了,我自会叫人来的。 韦嬷嬷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可以可以,深得她心。 是,驸马,那奴婢就退下了。 萧启打发走韦嬷嬷,一转身,瞧见室内的景象,忍不住扶额。 案几七歪八扭,杯盘狼藉,水滴溅得到处都是,其他的亦是如此。 她想了想,还是又上了软榻,搂紧了闵于安,又没什么事,再睡个回笼觉吧。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要放在以前,萧启是绝不相信自己能有如此不知节制不顾正事的一天,但这样虚度光阴,心里却并没有什么可惜。 跟她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 何等的三生有幸。 在放松的状态下,思绪就飘散开来。 心里的结,都打开了。 萧启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个灾星,所以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所以才会从记事起就流落街头。 她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她从来都这样想。 而在都野,年轻的母亲把孩子托付给容初。 她枯瘦得皮肉单薄的脸上,只有乞求:求求您,求求您了,大夫,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可是孩子求您救她。 在乱世,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婴,会面对怎样的困境,母亲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所以厚颜无耻地摆脱容初,强人所难。 大夫,求您了,下辈子我给您当牛做马,只求您让她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 容初同意了,所以她安心去了,是闭着眼睛去的,死而无憾,得了这病的人都是痛苦死去的,面容可怖,但她却宁静异常。心中最大的牵挂解决,便是死,也无憾了。 站在一旁的萧启心里酸酸的。 这便是为人父母之人么?自己都死了,还求着人救孩子。 孩子能够生下来,母亲承受的痛苦不知凡几,且不提初期的孕吐不适,中后期身体出现的各类疾病都与怀孕紧紧相连。然后经过九死一生的鬼门关。 都说母亲伟大,大就大在,她承受了莫大的苦痛,未知的风险,把新的生命带到这世上。 萧启明知不可能,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若我也是这般呢?如这个孩子一样,被人期待着生下来,有人疼爱。只是这乱世无情,运道不好罢了。 她曾愤世嫉俗,恨天道不公,把自己所拥有的一点点夺去,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但如今,她能重获一世,遗憾都得到满足,有亲情,有爱情,这便够了啊。 太贪心可不好。 正思索间,怀里的人动了动,手臂勾上了她的脖子:淮明,怎么这么快醒了?想什么呢? 萧启对上她的视线:想你啊。 闵于安往萧启怀里钻了钻:从哪儿学的这些话!却很欢喜。 又似想起了什么:不对,你都不累的么?什么时候醒的? 白天。 白天? 对啊,天都黑了,你没感觉么? 浴室里水汽大,烛火之类的容易熄灭,之前镶嵌的夜明珠,就没有到时间熄灭的说法了。 闵于安这才意识到,原来都过去了一天一夜啊,怪不得有些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铺垫的,互攻哦~感谢在20201116 22:08:21~20201117 23:0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若可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晨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008012 10瓶;e296、雁归明月失 5瓶;秦唐盛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泛舟 就在萧启以为自己能够在京城同闵于安好好过一段安生日子的时候, 又出了事。 西北自然是不用提的,早在冬季,就已经被他们解决了, 现在林宏还守在哪儿,只是为了清理残余的翻不出什么浪花的支部而已。 他也不想回来。 林宏不傻,萧启初入军营那年, 他无故被召回京, 结果西北险些失陷, 不正是上头那位的手笔?理由是怕自己功高盖主。 他本就无意这些纷争, 这么多年在西北呆着,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事做,这样, 就不会动不动地想起逝去的妻。 恋耽美 ——(89) 柏儿长大了, 等她成了亲, 自己就真正的解脱了。 那也要不了多久,何必再来京城参与纷争。 林宏想把女儿多留些日子,他把她一个小孩儿扔在京城那么多年,心里也是愧疚的, 想要弥补,可显然,林含柏并不觉得苦。 她等来了她的乐姐姐。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 若有,那大概是如愿以偿地嫁给她吧。 容初跟林含柏的婚事定在明年的六月初六, 今年的黄道吉日已全部错过了,要等小一年的时间,但是,值得。 在林宏的监督下,她们不能再睡到同一个帐子了。 可这也难不倒林含柏。 以她的武力, 敲晕几个守卫还不是轻而易举? 林宏在最开始几天的亲自监督时,发现林含柏老老实实没动什么歪脑筋,就不再守着了。 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把这些交给其他人,他早早去睡了。 于是,就到了林含柏的□□时间。 偷偷摸摸溜进容初的帐子里,里头的人还没睡,点着油灯看书呢。 见她来,并不稀奇,只道:来了? 林含柏喜欢这个词,好像容初一直在等着她一样。 她绕过书案,从背后趴在了容初身上:嗯,好困啊,为了来见你,我守着时间,估摸着爹睡着了才敢来的。不然他又得说自己不矜持。 容初放下了书卷:那就睡吧,时候不早了。 林含柏:好啊! 你动我腰带做什么? 你说呢? 油灯燃尽,照不出一室旖旎。 *** 西北无患,而北境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 出问题的,是东南。 沿海地区一直都是很太平的存在,因为靠着海,交通不便,船只难行,所以人民捕鱼为生,也算乐得自在。 而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群人,嘴里嚷嚷着叽里呱拉的鸟语,提刀便砍,逢人便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那些人身无存甲,丝毫不怕刀枪的劈砍,下手阴狠,全副武装的沿海兵丁竟然敌不过。 沿海居民深受其害、苦不堪言,称之为倭寇。 消息传入耳中的时候,萧启正在同闵于安游湖泛舟。 跟刚成亲那会儿不一样,没有那么多人相随,只有她们两人,便租了一艘小船。 船只单薄,其上只有一只撑船用的竹竿,小炉子,和一个用来熬汤的瓦罐。 以她们的身份而言,实在是有些寒酸。 但对于有情人而言,能够单独相处、远离俗世的纷扰,在这一刹那什么都不用想,眼里只有对方,就已经是难得的幸事了。 经历了太多事,反而喜欢这样简单朴素的存在。 任由船儿自己飘飘荡荡,晃晃悠悠,闵于安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后半生过得也不算太糟。 柴米油盐,自给自足,只若是将军能够同她一起,便不会留有遗憾了。 她争到了她想要的人,这人已同她密不可分。 真是上天垂怜。 那段独守孤坟的日子,现在想想居然觉得有些甜蜜,因为没有人在乎萧启的坟,连祭拜都只有自己。只可惜她那时候不会说话没有反应,不然也算是圆了一场梦吧。 闵于安想,自己真是疯了。 正值盛夏,太阳的温度几乎要把人给烤熟,但在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凉风迎面,确实格外的舒适。 落日红霞,水天一色,这边的美景实属难得。 闵于安和萧启一同泛舟湖上,你侬我侬。 成为孤犬的张云沛就在边上安置了个小凳子,扬竿钓鱼,一旁还有个很捧场的观众。 诱饵撒进去,她一手拿着鱼竿的尾部,一手拉住鱼钩的那一端,把长长的竹竿拉得弯曲,然后手臂用力,就这么一抖,鱼钩就甩入水面。 动作漂亮,利落之极。 举手投足间一股文雅风流之气,足以让人忽略她现在貌不惊人的五官。 张云沛瞟了一眼湖中心,两道身影互相依偎着,仿若融成了一道,她便坐下来,看着水面不再说话了。 忽然间就有些羡慕了。 萧石天生对打鱼捕猎这类感兴趣的很,看得心痒痒,央求道:你教教我吧,我也想学。 张云沛食指竖起搭在唇上,小声嘘了一声,示意她安静。 张云沛这样正经的模样还真是萧石未曾见过的,被唬得一愣一愣,噤了声。 不多时,有动静传来。 钓鱼这事,讲究一个心境,不能毛躁,眼睛也得时刻注意着动静。 感受到轻轻的拉扯力自竹竿传来的时候,张云沛猛地向上一拉,一条数斤重的大鱼就被她扯了上来,鱼儿不停挣扎,鱼尾扬起的水溅了萧石一脸。 萧石毫不在意的拿手抹去,开心地露出一口小白牙:好大的鱼,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张云沛神秘一笑:我不告诉你。 她不想就这样告诉萧石,小孩崇拜的目光让她很受用。 其实也没别的神秘之处,唯手熟尔,从小跟着张丞相钓鱼,以锻炼心境。从最开始的枯坐一整天,到后来的轻而易举钓上鱼,付出的,是欢乐的幼年时候。 小孩子们,除了天生喜静之人,大多都安静不下来,喜欢东瞧瞧西看看,四处撒野。 张云沛更甚。 却硬是被教成了所谓的大家闺秀。 她曾经哭过怨过,但那时所学,却都成了她如今的安身立命之本。 是值得的吧。 张云沛这里的鱼一条接着一条,湖中央的小舟却停了。 闵于安把手伸进水里,轻轻拨动,有调皮的小鱼绕着她手指转圈,微痒。 她靠在萧启身上,惬意地闭眼。 这样,很舒服呢。 不知过了多久,有柔软的东西触到脸颊。 闵于安从这种状态中醒来,收回放在湖水里的手,翻身拥住了身下的人。 鼻尖相触,温热的呼吸不分你我,眨眼间眼睫毛轻轻扫过,痒痒的。 闵于安从那双黑眸里看见了自己,只有自己。 她声音微哑,像一把小刷子刷在了萧启心上:淮明,刚才在做什么? 萧启眨眨眼,很自然的说:亲你。 哦~闵于安意味深长地扫过萧启的脸,那现在轮到我了。 唔...... 天色昏暗,周遭是暧昧的橘红色,小湖中央,只她们一艘船只。 岸边的人看不见她们,她们也看不见岸边。 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相互依偎。 追逐的鱼儿跃出水面,她们靠近了彼此。 近一点,再近一点。 *** 急匆匆赶路的马蹄声传来。 张云沛再次拉竿,钓上一条大鱼的时候,某个属下将刚收到的信筒递了过来,双手奉上。 张云沛把鱼竿塞进眼巴巴的萧石手里,后者眼中扬起惊喜的笑:这是给我的? 她点头:你把鱼饵放上鱼钩,先试试能不能调上来,我过会儿教你, 张云沛擦净了手,眼随意的扫了一下信纸。 猛然变色。 什么恣意潇洒全无影踪。 公主!她大声朝着湖面喊道。 虽然实在不愿意打扰她们,但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不得不报。 闵于安很不情愿的停下了动作,面上全是不开心,萧启安抚道:她定是有事,下次再陪你游湖。 闵于安恨得牙痒痒:最好是有什么事,不然...... 船行至岸边,两人已平复了下来,只脸上还残留些许的红晕,并不明显,众人只以为是天气太热闷的。 张云沛急急道:刚传回来的消息,东南地区倭寇作祟,官兵已顶不住了。公主,您看,怎么办? 在宫内、朝中安插亲信,想办法搞砸太子的事,闵于安已经做得足够多,但她始终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一个足以颠覆自己在父皇心中地位的理由,足以让所有人信服的能力。 救治灾荒,阴差阳错得了民心。 现在需要的是兵权和功勋。 这样,才能保证她一个女子登上皇位,而不会有人造反。 倭寇,当初是怎么解决的呢? 皇帝屡次派人去征讨,皆无功而返。 于是议和,给了莫大的好处。 再之后的事,闵于安就不知道了。 只听闻他们还不满足,三番五次过来骚扰,每一次都赚得更多的便宜。 后来的闵于安几乎与世隔绝,再没怎么听过有关于倭寇的消息。 萧启:我去。 说过要助你的,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吗? 饥荒一事解决,皇帝给她封了车骑将军。 距离最高位的大将军,中间只差了个骠骑将军。 只差那么两步而已。 她就能够手握兵权,可以为闵于安撑腰,可以亲眼看着她的爱人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 闵于安不想让萧启去,可是她的将军有那样的本事,怎么可能不去。 大局为重,又是这大局,闵于安恨透了大局,却无能为力。 她说:你要平安回来。 萧启握紧了闵于安的手:我会的,等我回来。 你若是敢受伤,我定不会饶过你! 小公主放了狠话,萧启怎么可能不答应? 不饶过,是什么意思,她也能懂,不禁抖了抖,还是别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还有半个月左右吧感谢在20201117 23:01:06~20201118 23:4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之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造反 元化十六年, 东南地区倭寇为乱,车骑将军萧启上书请命,得圣上批准, 即刻出发。 既然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为何称之为倭寇? 何以命名的? 倭,矮也;寇, 贼也。 他们矮得出奇, 站起来只有大邺人的胸口高, 衣着简陋, 形似侏儒,善水性,若凫雁。长的不似人也就罢了, 所作所为也非人。 他们追求极致的工艺, 武士所用的宝刀, 都乃最好的工匠制作,而这,并不是全部。 萧启带人赶到东南的时候,正撞上他们又一波的进攻, 亲眼见到了何谓单方面的屠戮,东南的官兵在他们面前若手无寸铁的小儿。 倭寇杀了人,尸体都不放过。 把尸体层层叠叠跟垒墙一样叠在一起,然后, 以倭刀劈砍,砍断的尸体越多,则证明这刀越好。 这是练刀的法子。 还有人。 人是怎么训练的? 武士,都是以极端的方法训练出来的。 不敢杀人,没关系, 把活人绑在木架之上,直接劈砍。 这样训练出来的武士,皆是不怕死的人。 这头刚杀了人,那头就把刚死不久或是还在喘息的敌人抬回了自己那边,让还没有经验的武士直接上手。 东南地区俨然就成了他们自己家一样,想拿什么拿什么,想抢便抢,再不行,就直接杀人。 萧启从军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见过最恶毒之人,也只不过是下毒或是在背后放冷箭,手段更恶劣者,是派人偷袭。 萧启立刻就阴沉了脸。 将军,他们这也太无耻了,伊山说,您快下令吧,我们把这群倭寇都给灭了! 在战场上杀人,死伤是不可避免,双方立场不同,没有谁对谁错,但死人还要被这样羞辱,就太过了。 练刀,用竹子砍不行? 训练人,多的是靶子。 非得以这样恶心的手段,真不愧对于他们那副尖嘴猴腮的嘴脸。 萧启被恶心得够呛,而闵于安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 平日里显不出来世道的弊端,而一旦出了事,必定不会只有一处。 内忧外患,才是最真实的写照。 *** 太子造反了。 谁都没有想到。 他选择了一个漆黑的深夜,众人熟睡之际,只有守夜的宫人还在任劳任怨的地值守。 攻上门的直接就是禁军,当守卫皇城安全的军队突然倒水,谁都无能为力,太子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 城门处奉命把守之人,一看到叛军那与自己相同的服饰,就不太想抵抗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动刀动木仓? 老实说谁当皇帝其实与他们无关,忠心,也要看对着谁。 皇帝从来都是用完就丢,一不开心了,就会有谁掉脑袋。 而现在,那位于叛军之首之人,赫然就是储君。 本朝可只有太子这一个继承人,连一个与他争夺皇权的人都没有,太子造反做什么? 他们虽然困惑,却还是放行,很自然的选择了自己站队的那一方,管他为什么,归顺便是了。 跟他们同样困惑的,还有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皇帝最近被东南地区不断传来的消息弄得实在是很烦心,驸马去支援,却没见到什么实际成果,朝臣提议议和。 可他堂堂大邺国的皇帝,若是议和未免太没面子了。 不堪其忧的皇帝用晚膳的时候,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然后自然而然地拥着爱妃滚到了床上。 皇帝酒意都没散去,就被从床上薅起来,太子一身戎装泛着寒光,脸上皆是厉色,有空白的圣旨和笔墨怼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向乖巧的儿子,居然会谋朝篡位? 他想,自己定是还没睡醒,于是便不管这一切,又倒回了床上,搂着爱妃打算继续睡。 父皇,我今日是一定要个结果的,您装睡也没有用,太子直接掀了他的被子,写了这禅位书,你想睡多久睡多久,儿臣是不会拦你的。 孽子!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些什么? 皇帝是真的不能理解,无人跟他争权,等几年自己不行了,这位置不也一样是他的? 我知道,我清醒得很。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连几年都不愿意等? 恋耽美 ——(90) 便是等得再久,你会把皇位让给我? 这回轮到皇帝惊讶了:那不然还能给谁? 给你的安儿啊! 你瞎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 好了别装了我都听到了,你不是跟孟合说,闵于安深得你心吗?还是说如果她是男子,一定要比我还出色。 我只是说说而已,她一个女子再怎么优秀,也不可能当皇帝。 可惜太子不知皇帝心中所想,还以为自己戳中了他的心思,暗道一声果然。 于是一副为他好的样子:父皇,您就写吧,皇位让与我,您不是一样可以当您的太上皇?我会好好孝敬您的。您年纪大了不宜再操劳过度,烦心的事就交给儿臣吧。 皇帝又惊又怒,来了脾气:朕若是不呢?做这天下之主做了这么多年,他哪里能接受?好好劝诫不听,便是他儿子,也让他火冒三丈。 那可由不得您。太子冷笑了一声,这一行破釜沉舟,他已经没有退路,篡位失败的太子会有什么下场,历朝历代的历史记载已经足够多了,他绝不可能步那些人的后尘。 他闵明喆,会是这天下的君主,所有的东西都会是他的,包括萧启。 若是您不肯同意,那就只好麻烦您染病了。皇帝生病无法处理朝政,这皇位,自然只有自己来继承。 你!皇帝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疼爱的儿子,要夺了自己的位置不说,居然还要自己的命! 父皇放心,您不会有事的,太子脸色又柔和起来,我要让您亲眼看着我,把这天下治理得国泰民安,我比皇妹更适合这个位置。 太子一挥手,身后的人就识趣地上前:皇上,该吃药了。 *** 皇帝这边沦陷,闵于安那头,也逃不了这命运。 她是做了多手准备没错,但谁能料到这事? 她心高气傲自诩为正统的皇兄,居然干起了以前自己的不耻之事,闵于安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有此一劫。 柯伍跑来叫醒闵于安的时候,闵于安不过愣神了一瞬,就立刻反应过来,思考出了对策:快,去给阿启传书,让她来! 她相信她的将军,她会赶来的。 她现在的依仗,也只有萧启了。 早就备下的护卫无法与禁卫军抗衡,柯壹柯伍能护着闵于安逃出去的,被她拒绝了。 说来可笑,闵于安想去看看皇帝如何了。 即便皇帝上辈子放弃了她,但他还是给了自己慈爱。更不要提这辈子,皇帝都算得上是个好父亲了。 皇帝没有做过的事,闵于安没有立场去怪他,所以,她得去找父皇。 一路被挟持着进了皇宫大殿。 闵于安越往前走就越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去往皇帝寝宫的地方,父皇会出事么? 踏入殿内,只看见了太子跟他身后的禁军,龙塌被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头。 皇妹来了?来,看看,没了萧启,你能翻出什么花来? 父皇呢? 啧啧啧,瞧瞧,真是个孝女呢,皇兄都要感动哭了。闵明喆阴阳怪气道。 闵于安不去在意,径直往里头走,却被拦下。 闵明喆身后的人走了出来:公主殿下。 闵于安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是齐文宇。 自然是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喽。秋猎那事过后,闵于安忙得晕头转向,尚未来得及收拾他,想着上位以后一并清算,结果这后患直接就发作了。 太子想要萧启,齐文宇想要闵于安,所以达成了协议。 闵于安嗤笑道:真是狼狈为奸。 齐文宇:那又如何? 闵明喆:等我做了皇帝,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的驸马也会是我的。 是么?带着讥讽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门外的青年一张青铜面具覆面,青面獠牙,煞气腾腾,有红色的液体顺着甲片往下滴。 她缓缓而来,在血色中走至众人面前。 她问:闵明喆,谁给你的胆子? 萧启早就在往回赶了,解决完倭寇,日夜兼程,之所以没有上报朝廷,只为了给闵于安一个惊喜。部下们倒也体谅,无怨无悔跟着她。 却没想到行至城门处,就听到了里头的动静。 大半夜的,城内居然有训练有素的马蹄声。 敲城门无人应答,本打算在城门外驻扎一宿的萧启,直截了当破城而入。 她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禁卫军,我的禁卫军呢?!闵明喆突然大声道,萧启这样子,颠覆了他的想象。 颇带韵味的青年,像是突然成了煞星,从远处而来,要拖他下地狱。 闵明喆自幼长在京城,未曾出过皇城,也就不知道,战场从来不是儿戏,于万丈枯骨中爬出来的萧启,也不是他可以轻易觊觎的。 明明他闵明喆的军队已经把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为什么,为什么远在东南的萧启会出现在这里! 已经胜券在握了,就突然冒出了一个萧启来。 都是因为他,如果没有他,闵于安什么都不是! 自己怎么可能用得着造反?! 闵明喆六神无主,试图给自己找个理由,但心底泛上来的恐惧不是作假。 就在这时,萧启朝他笑了,往日瞧着勾人至极的脸却无端令人心底发寒,她说:死了,不忠主人的狗,杀了也无妨。 当然不是,那么多人,怎么会就这样杀了,劝降,也不是多难的事,杀鸡儆猴罢了。 闵明喆不可置信,却不得不信,因为萧启这样出现,却没见到任何阻拦她的禁军。 闵于安却与他的反应相反,只觉开心,主动往前几步,牵住了她的将军。 萧启看她一眼,小声说:我手上还有血,脏,回去再给你牵。 闵于安毫不嫌弃装作没有听到,只朝着闵明喆,她看着往日和煦的兄长,又想到他曾让她无处可去,那些年心里的怨恨,忽然释然了。 闵于安说:我来回答你方才说的话,你说,等你做了皇帝她就是你的了。 你怎么做皇帝?你造了反,我护驾有功,皇位,是我的了,多谢皇兄拱手相让,不然还得我多费许多力气呢。 你就在天牢里看着吧,看着我登上皇位。 她,会是我的皇后。 她会与我共享这盛世繁华,与我白头偕老,你不要痴心妄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8 23:41:27~20201119 22:0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友人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也是我女朋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下场 闵明喆:你说什么? 闵于安轻轻笑了, 她松开萧启的手,走至闵明喆跟前,目光一寸寸从同胞兄长上扫过。 她记得他曾经背着自己玩乐, 替自己抄写太傅布置的诗词,在母后去世的时候搂着自己说不要哭,以后太子哥哥护着你。 可她也记得, 他劝自己和亲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局, 说得大义凛然;他斩了她夫君的头颅, 施舍一般说你回宫吧。 然后她便无处可去了。 而就在刚刚。 他说, 等我做了皇帝,你的驸马会是我的。 太子哥哥,闵于安轻唤, 似在追忆往昔, 你说, 我们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你说护着我,这便是你说的护着我? 闵明喆心中实在烦闷,好好的胜局被萧启给搅黄了,他忍不住讥讽道:是你先跟我抢的。 他一指萧启, 越想越气:你怎么配得上他?只有我,我这天下之主可以! 凭什么?我三岁识文断字,从此没睡过一个好觉,骑射、策论一概不能落下, 那时候你在做什么?你躲在母后的怀里睡得香甜! 我付出那么多,居然换来父皇的一句安儿若是男子,定不输于太子?我算什么! 一直被某种使命鞭策着走,可现在,有人在你耳边说, 你付出的都是白干的,你无能,你差劲,你甚至比不上你妹妹! 你不过是个女子而已!能干什么大事?嗯?你告诉我,凭什么,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 闵明喆越说越来劲,仿若自己真的是这世上最可怜之人。 闵于安面无表情道:我有什么?我只要她,可你连我的驸马都要抢! 你有那么多的,为何还要跟我抢她? 你可知我等了多久,算计了多少,才能换得现在这样与她朝夕相对的一天? 现在你轻飘飘一句女子就完了? 闵于安突然就很烦,她费再多口舌也无用,闵明喆原来一直都是这样。 只有在自己不会触碰他利益的时候,才会当一个好兄长。 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什么你的我的,只要我想,这天下就没有我不能得到的东西!闵明喆提高了声音,似在坚定自己的想法。 只要我想,所有的都是我的! 我的! 像是突然暴走,闵明喆抽出了随身的配剑,他与闵于安不过一步之遥,剑端就搭上了她的脖颈。 闵明喆红着眼:是你在跟我抢! 床榻上有唔唔的声音传来,闵于安这才把注意力从闵明喆身上挪开,那床榻上僵着身子动弹不得的人,是她的父皇。 昔日挥斥方遒的皇帝,成了个瘫倒在床上说不出话的老人。 皇帝脸憋得通红,却只突然颤抖,混浊的眼里有泪花闪烁。 父,父皇?闵于安简直难以置信,昨日进宫请安时他还好好的! 是你做的? 闵明喆像是刚想起来:哦忘了告诉你,父皇病危,怕是不久于人世了。本来只想让皇帝不能动弹就好的,谁能想到他身体这样差,药下多了,就成这样了。 你还是人吗? 别动!闵明喆威胁一般狠狠把剑向下压,闵于安才挪了一步的步子就这样停住,血痕就出现在她柔嫩的皮肤上。 红色的细线沿着锃亮的宝剑下滑,一滴滴溅落在地上。 萧启面色一变,手里的剑还垂着,她眯眼估摸着距离,瞄准闵明喆盔甲的薄弱处扔出了剑。 历经了无数次战场,她从来不相信放狠话能有用,闵明喆显然已经疯魔了。 她不相信闵明喆,怕闵于安受伤,所以相信了自己的准度。 成功了。 闵明喆受痛,叫出了声,手里的剑脱手掉落在地。 没人去管她,萧启急急上前查看闵于安的伤势:怎么样?是不是很疼?我我这身上也没带包扎的布条,怎么办怎么办 好啦,没事,只划破了点皮。闵于安拉住手足无措的萧启,先解决眼前的事。 那你等一会儿,很快就好。 萧启看了鲜红的脖颈,失了冷静的神色,带了更深的戾气:闵明喆,你怎么敢?! 齐文宇本来在看闵明喆的伤,见她过来,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本能,他不敢与眼前的这个人抗衡。 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他自己心里清楚,不至于被人吹捧了两句就飘飘然了。 一年之前还只是一个校尉的萧启,都能轻轻松松把他打倒在地,而现在,萧启可是车骑将军,自己这个注了水的禁军统领算个屁。 西夏不在了,饥荒叛军没有了,连令人头疼的倭寇对了,倭寇。 萧启,皇上命你去东南解决倭寇,你私自回京,该当何罪?!他色厉内荏,想为自己找个支撑点。 若论罪责,造反更大些吧。萧启冷哼一声,况且,什么私自,倭寇解决了我不回来做什么? 闵于安笑了,她就知道,她的将军这般厉害,什么都难不住她的。 闵明喆松开捂着痛处的手,皱眉道:你 萧启并不想听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言论,从身后的箭筒中抽箭搭弓,拉满了弓,她倏尔开口道:闵明喆,这一箭,是我还你的。 还我为你挡的那一箭,换我悲哀的后半生,换我长木仓穿心而死的痛。 想了下,这一箭似乎废不了他的右臂,因为没有抹上毒药。 萧启夺过齐文宇手里的剑,直接挑了他的手筋。 当个废人的滋味,你也来尝尝吧。 这样弄完,萧启看着如落水狗一般的闵明喆,道:你,好自为之。 萧启不想要他的命,她想让他看着,看着自己和闵于安生活得很好,看着闵于安登上帝位,看着在他嘴里一无是处的女子如何翻起一片天。 闵于安却又凑上前去,在闵明喆耳边小声说:哦~对了,忘记告诉太子哥哥了,我的驸马,也是女子。 这样能耐的驸马,是我的夫君,是女子,是我的妻。 你该有多生气? 闵明喆更受打击:你说什么?!输给男子也便罢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是女人! 萧启又是一剑划破了齐文宇的咽喉,他没来得及再多说几句就倒了下去,眼里还有着不敢置信。 他所做的梦,就只会是一场梦,图谋之事,全都被萧启毁掉。 萧启朝门外道:来人,把这些叛军都解决下。 门外的伊山早就等了许久,摩拳擦掌,就等着这一刻了。 她一个山贼,居然能把最正统的禁卫军压着打哎!好爽! 萧启:我带你去看御医。 把御医叫过来太浪费时间,她直接上马,带着闵于安在皇宫里策马飞奔。 父皇他 恋耽美 ——(91) 让人去叫御医便是了!皇帝死活,与自己何干,若非闵于安,萧启才不会管他。 皇宫当然不允许纵马疾奔,但这个规矩,对她们已经不管用了。 盯着御医给闵于安上完药,听他说公主没什么大碍,萧启才松了口气。 她往后直直倒了下去,数日未眠连夜赶路,又要解决禁卫军,她太累了。 闵于安扶住了她,惊慌道:御医!快给她看! 御医一把脉相,惊得眼皮一跳,欲言又止。 闵于安冷声道:太子造反,父皇病危,这天下会如何,你该明白吧? 御医眨眨眼。 管好你的嘴,什么都不要说,给她看病,其他的与你无关。 殿下,她无事,只是操劳过度,身子有些虚了,开些调养的方子,补一补就好了。一般都称闵于安为公主,可他不自觉就用了最尊敬的称谓。 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称陛下了。 闵于安颔首,抱着萧启打算送她回寝宫歇息。 御医惶恐喊住她:殿下,臣 只要你不说,本宫保你性命无忧。 都要上位了,身份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再则,她不喜乱伤人性命。 该是经过了战乱,见识了最底层人的生活,闵于安更懂得生命的珍贵。 老天再给她一条命,她不该拿去挥霍,也不该不拿别人的命当命。 闵于安替萧启褪去了盔甲。 未干的血顺着衣物滴下来,闵于安红了眼眶。 她,又受伤了。 柯伍一路跟着她,这才开口道:殿下。 去弄些热水来,我要为她擦身。 太子那里 让柯壹看着办,等我把她安置好了,再过去。什么都比不得萧启重要。 等到把萧启干干净净塞进被子,天光已然破晓。 柯伍端上一杯浓茶,朝忍不住打哈欠的闵于安道:殿下提提神吧,皇上那里,御医说没救了。太子被关进了天牢,大臣们都来了,您怎么跟他们交待? 闵于安来不及伤心,懂了她未尽之言,仰头把苦涩的茶水灌下,当茶浓到了一定地步,就只剩下苦,什么香醇都无影无踪。 她把荷包里的糖扔一颗进嘴,无所谓道:走,随我去会会他们。 一群大臣,还能翻了天不成? 谁知刚一出清和殿的门,就看见齐刷刷的不同于禁卫军服饰的军队,那旗子上插的,赫然就是萧字。 伊山带头,朝闵于安抱拳,单膝跪地:属下奉将军令,誓死守卫公主殿下! 所有的兵士全都如她这般,献上自己的忠诚:誓死守卫公主殿下! 萧启早就做好了准备,若自己有何不测,这只精心训练出来的军队,就是闵于安最大的后盾。 闵于安无端红了眼,张了张嘴,压下泛起的酸意,道:起来吧,多谢你们了。 伊山站起来,把可以号令千军的令牌递给她:公主殿下哪里的话,将军的命令,属下只有听从啊。您只管去做,若那群狗贼反对,我们就直接冲进去! 大不了逆了这皇朝,再建一个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捋了下大纲,发现还有好多没写哎,我也不知道啥时候完结了,就顺着写吧。感谢在20201119 22:02:13~20201120 23:2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00801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人朗格斯 20瓶;琉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反对 闵于安去见大臣的时候, 萧启正在昏睡。 因为熬得太久,终于得到难得的放松,所以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进入更深一层次的睡眠。 昏睡必定伴有梦境,这梦,也必定不是好梦。 萧启是真的不能理解, 这辈子自己已然过得这般幸运了, 怎么就是躲不过这些梦魇, 又见到了她。 在北方刺骨的寒风下。 她见到自己朝着一人躬身行礼, 那是军营中的最高礼仪,她把一腔忠诚献给了闵明喆,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甚至以为自己遇到了明君, 相信有了她, 往后如自己这般的可怜人也能少上几个。 她见到自己在前头冲锋陷阵,闵明喆躲在后头坐享其成,偏生自己还心甘情愿,将得来的功勋拱手相让, 换来他一句多谢萧将军。 她也看到了自己从不曾看到的东西。 他眼里的淫邪之色,他嘴角勾起的势在必得,毫无遮掩。 原来从那么早以前开始,萧启的结局就早有预料, 只是她自己识人不清看不到罢了。 画面从自己遇到闵明喆开始,一路往下。 中箭,假死,后院 然后便是匆匆赶来的闵明喆一巴掌把贾傲雪打翻在地,双目赤红:谁给你的胆子?! 很愤怒很伤心的模样。 萧启却只想笑。 你在这演戏给谁看呢? 而后, 闵明喆把她葬在了皇陵。 萧启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些身后事,就是有些恶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深情呢。 人死如灯灭,她当年为了活命离开商州城,想防着那些饿极了不择手段的人,护住容初的尸体,直接一把火烧了,埋在她们曾经栖身的破庙底下。从此,没有再踏入商州城一步。 只是觉得可惜,到死都没有回去再见阿姐一面。 之前是被大局所困,后来,是被闵明喆折了羽翼。 *** 闵于安速战速决,解决完那些大臣,堵住了闲言碎语,匆匆赶至清和殿,才过去了一个时辰不到。 伊山一路把她护送至殿外,拱了拱手说:弟兄们许久未曾休息了,末将留一半人守着,另一半人就在宫内扎营睡觉,您有事叫他们便是。 闵于安颇有些感慨:辛苦了。 伊山一个劲儿地摆手:不不不。将军于我等有恩,这都是份内之事,您不必在意。 闵于安:我还来不及问,倭寇的事情,怎的这么快便解决了? 伊山:此事,让将军跟你说吧,这可全是将军的功劳。 人家小两口的事,自己越俎代庖像个什么样子。 于是乐颠颠儿地回去。 陆蕊真是没眼看她这模样:怎的笑得这般猥琐? 伊山:我笑将军,真乃我辈楷模,对自个儿媳妇真是好! 你说是吧?媳妇儿? 去去去,都没个正行。 你不喜欢? 喜,喜欢。 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大概,是某天夜里热得醒来,瞧见陆蕊在摸她脸的时候吧。 手指轻柔地划过眉眼,珍而重之,又带着不舍:我还能这样多久呢?这样卑鄙地死赖在你身边不走。 伊山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开窍了。 她爹在祭拜她娘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不舍留恋。 她想,她大概找到能陪自己过完一生的人了。 不用费力去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伊山直接擒住了自己脸侧的手,压在头顶:你在做什么? 陆蕊简直要疯,担心自己暴露,欲哭无泪,说不出话来。 伊山:不说也没关系。反正都表现出来了。 像是给猎物打上标记一般,伊山擒住了陆蕊的唇。后面的事情,就失控了。 一个心中有情,一个直截了当。 伊山不懂什么爱不爱的,只知道自己不讨厌她,若是畅想一下与她在一起的未来,似乎又充满了期待。 喂,要不要嫁给我?她问。 另一个人红着脸,往下点了点头。 *** 闵于安步入殿内,褪去了外衣,贴着萧启睡下。 很累。 真的很累。 不过,真是多亏了她的将军,不然这一群老顽固,还有的磨。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这群循规蹈矩满脑子之乎者也的老古董,实在有些接受不过来。 等知道了闵于安已经把闵明喆下入天牢,都大惊失色。 公主,这,这太子要是没了,陛下那里...... 闵于安斜睨说这话的人一眼:意图造反逼宫,给父皇下药,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来告诉本宫,应该如何对他? 这......这,这他这这这了个半天,哑口无言。 张丞相决定撑起大梁,捋着胡子问:公主想要如何?果然不愧是老油条,一下子就抓住了核心。 如何?闵于安笑了,转至他跟前,应是把他逼得退后了一步,丞相这话问得好,但不是本宫想要如何,而是必须得...... 众人:??? 女子一字一顿,不容置喙:登、基。 一片哗然,当下就闹开了 这怎么能行? 公主是个女子啊! 简直荒唐!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古往今来哪儿有女人当皇帝的道理! 岂有此理! 伊山听着那里头层出不穷的反驳之声,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暗骂一群老顽固! 柴凯:哎我说妹子,咱们直接进去得了,萧老弟也说了,让咱好好看顾着公主殿下,哪能这么让人把她给欺负了去? 伊山心动了,本来想着在外面等着闵宇安的吩咐,但这样一想,似乎更带感啊。 两个不靠谱的人凑到一起去了,却能干出靠谱的事情。 他二人合力,直接把大门给踹开。 里头热烈讨论的大臣们惊了一跳,回头去看,就看到两只对着自己的脚,脚尖还特嚣张地勾了一下。 好生嚣张! 讨伐闵于安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对这二人的控诉。 真是反了天了,区区两个武将,居然在朝廷上撒野! 伊山很不给面子的提着长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说话的那人面前,长矛的尖端直指他的咽喉,伊山空出一只手挑了挑耳朵:刚才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文臣哪见过这种场面,直接就给吓得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伊山都能听见他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 柴凯倒是比她讲规矩多了,也没动手,只是站在了闵于安的身后,给她撑腰。 真是看不下去了,一群糟老头子指责人一个小姑娘,呸,真不要脸。 萧将军今日有事去了,还没来得及赶过来,不过她吩咐了,若是有人敢对公主不敬,直接杀了便是。说这话的时候柴凯还是笑着的,却并不让人怀疑他话语的真实度。 因为他的眼神,冷得吓人。那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气势,直接把他们给镇住。 萧将军? 思绪停滞了一瞬,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众人这才恍然,闵于安背后是有人撑着腰的,她的驸马,手握兵权,还有救灾得来的民心。 车骑将军啊那可是,等她处理完倭寇,怕是要升到骠骑将军了。 再上一步,便是武将中最顶尖的位置大将军。 她才二十不到啊! 那个杀神...... 萧启虽长得好看,可谁都不敢忘了她的事迹,初入军营便取了敌军首领的首级,往后一路飞速上升,地位一升再升。 伊山也接口道:将军还说了,反正咱手里有兵权,你们这群人若是不同意,直接灭了这皇城便是,以我们的能力,再建一座皇城,也难不到哪里去。 柴凯笑眯眯道:诸位大人,打算怎么选啊? 众人: 选?你给我们选择的余地了吗?! 一群莽夫! 可拳头才是硬道理,他们忍气吞声道:一切,依公主殿下便是。 公主?柴凯不满的皱眉,手里的剑噌的一下出鞘。 是我等口误。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闵于安笑:平身。 不愧是将军身边的人,省了自己不少口舌呢。 柴凯不似伊山那样大大咧咧,他经历的事更多些,也就练就了粗中有细的性子,看出了大臣们的不满。 他心知若是让这不满留着,怕是会对公主殿下不利。就像个□□桶,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火星子落在上头就爆了。 于是道:怎么?你们不愿意? 没人说话,那一张张死鱼脸上明摆着的就是不愿。 让本将来猜一猜你们为何不愿。 因为迂腐!读那些圣贤书把人都给读傻了,死守着什么狗屁的规矩不放。女子不能做皇帝? 屁! 咱们将军平了西夏,是为一功。 都野城饥荒叛军作乱,将军公主舍命相救,是为二功。 如今咱们平了倭寇,这也是你们办不到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将军与公主,这功勋不分你我。 这么多的事,若是没有咱们将军公主,你们还能安稳稳坐在这里动嘴皮子? 说到此处,他居高临下,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有愧疚有不愤。 柴凯不屑地笑:你们若是能找出个比公主还适合的人来,我等心服口服。 可问题是,哪儿有这样的人? 出了事就只知道躲在后面,纸上谈兵,看把你们给能的。 本打算提这事的闵于安:......被人抢的话是什么感觉? 自然是......开心。 闵于安都没怎么多费口舌,这些人已经被柴凯伊山怼的无话可说了,省了好多力气。 诸位大人还有何事?齐刷刷摇头。 恋耽美 ——(92) 那本宫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她直接走了出去。 绣花鞋踏在地毯上,似踩在他们的心尖,无端令人生畏。 ...... 想到此处,闵于安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将军身边的这群人也可爱的很呢。 果然是人以群分。 很快她的笑便凝固在脸上。 因为她紧贴着的这个人,在哭。 闵于安几乎没怎么见过萧启哭,仅有的几次,都是在她昏睡之时。 前世,萧启酒醉之时,嘴里喊着阿姐。 现在,她在喊:闵明喆。每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仇大苦深,不共戴天。 闵于安的心停跳了一瞬,她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因为萧启不只喊了这一声,她反复地喊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闵明喆。 压死骆驼便只需要这一根稻草。 怀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很快充斥了闵于安的心头 萧启为什么要喊闵明喆?她之前为何又要废了闵明喆的右臂? 若说还他一箭还情有可原,那么,当个废人的滋味又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0 23:24:34~20201121 22:1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祎祎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坦白 废人 难不成, 他们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了不为人知的渊源? 可这一世,自己自从遇到萧启, 就没怎么离开过她,出了什么事,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闵于安皱着眉头, 努力思索, 试图从混乱的记忆中捋出一条线来。 她把记忆里萧启和闵明喆仅有的那么几次相遇单独拎出来, 翻来覆去地回想, 想要找出不同寻常的地方。 第一次,后花园比武,闵于安只顾着看萧启, 想着她千万不能输, 又或者觉得她实在太好看了, 连随风而起的衣角发丝都在发光,压根没时间去注意其他。 但闵明喆始终在台上,二人丁点交流都不曾有。 第二次,成亲那日, 闵明喆背着闵于安上了八抬大轿,他与萧启就是很正常的交流,说着寻常的兄长会交代给妹夫的话,谁能知道现在几人会变成副境地? 物是人非。 归宁, 秋猎,得救...... 等等,那时候闵明喆对萧启,就早有觊觎之心了吧?不然以闵明喆眼高于顶的性子,也不会特地吩咐御医给她诊治。 闵于安被这细节惊到, 又一次感叹于闵明喆的卑鄙。 那时候,自己才刚与萧启成亲啊!所以他自那时起便想着要把萧启据为己有了? 好生无耻! 再然后,便是闵于安和萧启从都野城回京,闵明喆前来迎接,萧启颤抖的右手、脸上的血红、遮掩不住的异样。 相处这么久,萧启这个样子闵于安还是第一次见。 为什么呢......为何一副失了心神的模样?这世间竟还有能难倒你的东西? 最后,是萧启射穿闵明喆右臂的那一箭,力道大得连闵于安都心惊,因为她拉住弓弦的手皆在颤动,箭矢飞出之时,弓弦的余震大到都有破空之声。 甚至那一箭还不够,她挑断了他的手筋。 单单瞄准了他的右臂,誓要废掉不可。 这一次过后,闵明喆已然是个废人了,被贬为庶人关在天牢里了此残生,任他如何也爬不起来,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闵于安陷入了死胡同,越想,越觉得乱。 她叹了口气,拂去萧启眼角不断淌下的泪: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睡梦中的人当然不可能去回答她。 闵于安也没指望能有回应,只是单纯的自言自语。 耳朵贴在萧启胸膛上,那里正以一种奇妙的频率缓缓震动着。 心脏舒张,收缩打血,扑通扑通扑通......声音传入闵于安的鼓膜,她甚至在想,若能变成你的心就好了,这样你永远都离不开我。 你的心,到底有几分属于我? *** 萧启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个日夜。 次日清晨醒来,疲惫尽消。 久违的神清气爽,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也吵醒了趴伏在她身上的那人。 闵于安很不舒服地直起身,凝视萧启。 凝视,一动不动盯着看,还是以探究的眼神,看到萧启心里有点儿毛毛的。 萧启轻快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难不成太久没见,都不认识了?她语气调侃。 没......只是一直不知,该从何说起。 问还是不问。 她回答还是不回答。 这个分寸,不好把握。 要解决的东西早已在昨日完成,柯壹柯伍张云沛、伊山柴凯陆蕊,不管哪儿头的,都被闵于安派出去清理烂摊子,她这个正主,倒是无事可做了。 等到草草地洗漱用膳完毕,闵于安还是问出了在心底盘旋已久的问题:淮明,跟闵明喆有过节吗? 她称呼他为闵明喆。 因为那人不是她的太子哥哥了,不是皇兄,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萧启饮茶的手一滞,慌了片刻,若无其事道:没有啊,怎么这样问? 下意识地否认,然后岔开话题,不正说明有问题吗? 闵于安都看在眼里,心道果然。 但她不想说,闵于安再怎么强问,也问不出来,反而会破坏好不容易有了进展的感情。 到了这种时候,闵于安还是不敢对萧启太强势。 她怕她生气。 就顺水推舟,顺着萧启的话往下说:因为感觉淮明很善良呢,却对闵明喆下手这样狠。 萧启怔了怔,小心道:吓着你了? 不是,只是好奇,闵于安摇头否认,贴心地转了话头,我还不知道,淮明是怎么平定倭寇的? 说来也巧。 日本武士奉行剑道,倭刀精致细长,他们轻易不会出手,而是积极地寻找时机,瞅准机会一刀必杀。 唯快不破。 普通的士兵,只经过粗略的训练,跟她们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所以被单方面的碾压。 这是本就有的差距,短期内改变不了。 人不能变,那就改变其她的,比如,武器。 本朝兵丁多与北方人作战,马上作战,忽而善使刀木仓剑戟,这这些武器上手简单,招数也只有那么几个,故而破绽百出。 简直就是往倭寇刀口上撞,能打赢才有鬼。 契机,就在东南地区盛产的毛竹身上。 毛竹生长极快,竹竿可高达数十米,老竿无毛,顶端呈花枝穗状。 这样的毛竹在东南地区遍地都是,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礼物,也是此番胜利的最大功臣。 新鲜的毛竹用火烤干,赋予其韧性与坚硬,尾端打磨光滑,供人手持。尖端由于呈花枝穗状,举起来仿佛一把盛开的大伞,在各个枝桠间用绳索绑上铁刀、箭头等细小但锋利的兵器。 称之为狼筅。 筅,又名炊帚,是用竹子所做的洗刷锅碗的工具。 这武器看起来就像是炊帚的放大版,其锋利如狼牙,故而名为狼筅。 如此这般,大邺兵丁以手持狼筅,无论敌人是在前方或是侧方,都会被狼筅的枝桠所阻碍,每一个细小的枝桠虽只能造成皮肉的损伤,但那么多的枝桠累积在一起,效果不容小觑。 人,都是肉做的,都会怕疼,只要知道怕,就不再是无坚不摧。 便是经过了无数的训练,人体的本能,也是遮盖不了的。 疼,就会躲,就会有破绽。 萧启改变了以往的大编制,改用一人手持狼筅,其余几人各持其他兵器站于身后的阵法,这样互补,在敌人被狼筅所阻挡的时候,用长木仓铁矛等兵器刺其要害。 如此,找到了最适合的方法,没多久,便将倭寇尽数消灭。 所以才能这么快赶回来。 也幸好她提前赶了回来。 不然 说到此处,萧启正色道:以后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境,等我回来再面对闵明喆,要安全得多。 闵于安心里一暖,无脑吹道:我的淮明就是厉害! 咳咳,也没有啦,都是从兵书上受到的启发。 那旁人怎么都想不到呢?还是你最厉害! 萧启被夸得无地自容,一个劲地摆手摇头,可就是她这副可爱极了的样子,让闵于安越想去逗弄她。 我的淮明,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闵于安语气郑重,从心底里发出这样的感慨。 而现在这人,与她亲密无间,不分你我。 三生有幸。 萧启更觉愧疚了,自己瞒了闵于安这么多事,她却待自己一如既往。 真是辜负了她一片真心。 像个卑鄙的骗子。 不,就是个骗子。 萧启脸上的红霞渐渐消退了,就在闵于安可惜没能多看会的时候,她拉住了闵于安的手。 她眼眸低垂,声音微不可闻:若我有事瞒着你,你会很生气么? 重要吗? 重要,闵于安没有直面回答,萧启知道,自己应该说出来的,我方才骗了你。 早答应过她,有什么事不再瞒着她的,自己不该食言而肥。 萧启直直望向闵于安,毫不闪躲,黑眸里,是坚定的光。 她说:我跟闵明喆不是有过节,而是有仇。 我不知你是否信奉鬼神之事,但我的经历却只有用这个来解释。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萧启全都说了,从阿姐和饥荒,到战场杀敌,右臂中箭被困别院,废人一般直至死亡。她荒唐的一生终结,而后又从破庙开始,她选择了一条不同以往的路,只为了避开原本的轨迹。 往日种种,皆全盘托出。 没有隐瞒,没有闪躲,她中途数次想要逃离,却都死死压住了,她该跟以往有个了结的。 这是她的劫,迈过了,便是宏图大道。 最后,萧启说:这便是全部了,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本想远离京城,跟阿姐租个小院好好生活,平稳度日,但命运使然,躲不掉的。 你想躲得远远的,那我呢?你就没考虑过我? 闵于安几乎立刻就想问,却戛然而止。 她的将军,真的是她的将军!前世今生,都只是她。 狂喜,喜不自胜。 闵于安曾经纠结了那些东西翻来覆去想过的话,竟然都成了真。 那些回忆,她都记得。 她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她在她坟前枯守的岁月,原来,都不是白费的。 真是老天垂怜,感谢上苍。 闵于安喜极而泣。 萧启却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经历给吓到,伸出去想替她擦泪的手,在半路中停下。 她会害怕吗? 死而复生,本就是怪力乱神,在很多人的眼里属于无稽之谈,而这事就发生在闵于安最亲近的人身上。 若是有一天,你的枕边人告诉你,她从以后来,她死而复生,她跟你想象的全然不同,你会害怕么?会不会立刻就想逃离? 别讨厌我...... 萧启在心里默默说,面上却是丁点不显。 我把选择的权利都交给你,你会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资料源自百度,事例引用自历史上的戚继光战倭狼筅破倭刀。 阵法叫鸳鸯阵。 戚继光《纪效新书》:我兵短器难接,长器不捷,遭之身多两断。 明天继续,掉马进行时 感谢在20201121 22:19:35~20201122 22:2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人朗格斯 20瓶;45493129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心结 萧启心里七上八下, 闵于安也是一样,却与她不同。 闵于安考虑的才不是那些有的没的。 她平复了下心情,把这狂喜给克制住, 她惯常会做这些的。 然后抓紧萧启悬在半空中的手,问:我呢? 一语双关。 其一:你把我置于何地? 我说怎么这一世,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了, 原来你早就重生了, 心里却丝毫没有我, 只有你的阿姐, 想跟她躲得远远的远离是非,你想过我吗? 还是说,我在你心里, 算不上什么? 其二:为何你的故事里, 寻不到我的踪迹呢? 不管是饥荒也好逃命也罢, 战场杀敌,皇城被困,出现的最多的就是闵明喆的名字,我在哪? 你是讨厌我, 还是觉得那一程和亲之旅于你而言是耻辱呢? 萧启呼吸一滞,还是躲不掉么? 她是故意略过的,因为,不愿面对自己的无能, 不想让闵于安知道自己的无能,连护住她的能力都没有。 萧启还想再挣扎挣扎,故作不解道:什么你呢? 奈何闵于安在这件事情上绝不可能让她躲过去。 闵于安想了想,决定先问第二个含义,弄清楚萧启的真实想法后, 再来问第一个。 因为若是问萧启为何不来寻自己,势必要暴露自己也重生的事实,她不敢。 其实还是怕,怕她嫌弃自己的曾经。 萧启有那个能力被困太子别院都不被他如何,自己却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摆布。 我曾经嫁作他人妇,根本就不是你眼里那个单纯的小姑娘。 我脏。 心也脏。 对待你,只能算计,全是谎言。 你的心,在前世,可有半点我的踪影? 还是说现在的关系,全都依赖于我此生的算计? 谎言和算计骗来的爱意,就像是蜃景,真实得就在眼前仿若触手可及,但你真的伸手去碰它,就会发现这是一场空。 是个人都知道,建造房子要打好地基,可是最底层的砖,都是劣质掺了杂质的,这房子,肯定一推便倒。 恋耽美 ——(93) 人心复杂,看不透,所以揣测,所以害怕。 闵于安紧紧攥着她的手,试图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我是问,为何你的故事里,没有我? 果然,还是问出口了吗? 萧启放弃了挣扎,开始讲方才被自己故意忽略过去的事,声音低低的:有的,只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 闵于安这回是真的不解了,何来对不起这一说? 我没能保护好你。在我的前世,你没有早早的选驸马,而是在十八岁那年,被送往辽国和亲。此话一出,萧启立刻去看闵于安的脸色。 但闵于安别的本事没有,单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一项技能,锻炼得极为熟练,萧启扑了个空,看不出变化,只能继续说。 我奉命送你。 那时候的你可喜欢哭了,动不动就掉眼泪,搞得我只好拿糖去哄你,那可是我身上全部的糖啊,全给你了,还有些心疼。萧启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了极甜蜜的事情,可是路,总归是有尽头的。像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就到了辽国。 软萌可捏的小公主,一下子就长大了。 我想过要帮助你逃的,可是你不愿,你说,你有个心悦之人,你不愿看他伤心难过。 所以我忍住了,所以回去之后死命地训练,拼了命地攻打辽国城池。 我想接你回家。她声音嘶哑,无力至极。 却成了笼中鸟,废人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到死,什么都没做成。 萧启终于在清醒的时候哭了出来:对不起,因为我无能,我不敢告诉你,对不起。若我能再厉害些,多打些胜仗,你是不是 就不用和亲。 好啦,闵于安放下心头的大石,安慰她,不是你的错,别责怪自己。 我从来,都不觉得那是你的错。 错的,是这世道,是世代无能的昏君,那样的烂摊子,岂是你能够救得回来的? 闵于安抚摸萧启的发顶,鼓起勇气问:那你......喜欢那个我么?就是,前世的我。 手下的颤动停止了,萧启抬头望向她,泪衬得那黑眸更为漂亮、真诚:喜欢,我喜欢的。原来在我没有发觉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若我能够早一点发现,早些开窍,再勇敢些,在辽国不顾后果地放肆一回,干脆抗旨不尊,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我那时候不懂,不懂,就是最大的错。 得了回复,有了倚仗,闵于安有恃无恐地问出了最想问的话:那你为何不来找我?既然喜欢,为何重生以后不来寻我? 你若来寻我,也不会白白浪费两年的光阴,我们可以多相处两年。 那该多好? 萧启嘴唇翕动几下,嗫嚅道:你说过的,你有心悦之人,我不敢......横插一刀。 我心悦你。 不过简单四字,却是最难说出口的。 因为喜欢,所以顾及,怕扰了你原本的姻缘。 闵于安气消了,恨铁不成钢道:我心悦之人就是你啊! 萧启茫然无措,不敢相信。 我与你一样,也重活了一世,那时候在酒馆里所说的心悦之人,是你。 萧启这一回是真的懵了。 她很确信自己没有说小酒馆的事,闵于安,真的是跟她一样! 她不会惧她、怕她,嫌她,因为她跟她一样。 所以两个初通情爱之人,究竟错过了多少? 胡思乱想这么久,想这个顾那个的,闵于安受够了,一口气吐露出来:从始至终,都没有别人,我只心悦你一个,是因为怕你有负担,怕连累你,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可结果,模棱两可的话变成了鱼刺,在两人个人中间横旦了整整一世。 她喜怒参半。 喜她知道了萧启的的心,原来她做的不都是无用功,萧启的爱,不是她骗来的。 怒自己的故作聪明,让本可以完美的结局最终以悲剧收场, 我去了辽国,生不如死。过了几年,闵明喆御驾亲征,灭了辽国。我无家可归,在你的坟前......守了半生。闵于安心平气和的说着曾让她痛苦至极的经历,只为了让萧启知道,自己的心悦之人究竟是谁。 在闵于安说到坟的时候,萧启心跳如雷。 她在梦里所见的那个老妇人,确实是她的小公主。 这让萧启怎么告诉闵于安,说你守的坟不是我的? 未免也太过残忍。 闵于安:莫非心悦于你,我何苦至此? 萧启抱住了她:对不起......辛苦你了。 萧启想要瞒下的事实,已经昭然若揭。 闵于安很快反应过来,从二人的经历中找出了不同之处:你于太子别院万木仓穿心而死,坟为何会在边境? 闵明喆有那么好?还给你迁坟? 萧启瞒不住了,只能说出实情:那不是我的坟,只不过是闵明喆为了掩人耳目做出来的空坟,为的是将我转移至京城。 他把我葬在了皇陵。 说来可笑,一开始,我在北境你在京城,最后,我在京城你在北境。 命运,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不是你的......坟?闵于安喃喃复述了一遍。 所以,她祭了一座空坟。 她蹉跎的岁月,那些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夜,她整日整日地在坟前所说的话,她死前穿上的嫁衣......闵于安曾坚定不移地相信,她的将军能听到自己的话,如此这般自欺欺人,她才能熬下来。 就在刚刚,她还在感谢上天垂怜。 可如今,居然都是假的。 她能重活一世,想必也是老天觉得她太惨太可悲,施舍而已。 闵于安失魂落魄,浑身没了力气。 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全是假的。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了。她聊以慰藉的东西,她认了的命,全是人为造成的,一切,都是闵明喆。 萧启担忧地看她,不会有事吧? 但有不敢轻举妄动,怕惊着她,现在的闵于安,可能需要自己冷静下。自己再说,也是往伤口上撒盐。 闵于安要是能自己想得过来就不至于这般偏执了。 良久,闵于安低低笑了:好,很好,闵明喆,闵明喆,你可真是我的好兄长啊! 笑声苍凉,越来越大,她眼角含泪。 闵于安腾地起身就往外走,萧启死死抱住她:别去,乖,别生气,闵明喆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去找他也无济于事啊。他已然有了报应,不去管他了好不好? 闵于安数次挣扎无果,萧启的大力气这回用对了地方,怎么都不放,闵于安力竭瘫倒在萧启怀里。 她哭着:为什么啊......我的一生,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笑话! 萧启双臂用力,给她以支撑:不是笑话,我知道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了。 闵于安的哭声停了一瞬:? 萧启:上次在西北重伤昏迷,我看到了。看到你青砖瓦房,布衣田园,你拎着酒壶去我坟前聊天,你缝制嫁衣,你说,若是有来生,你要穿一次嫁衣给我看。 女人哭得更狠了,在她怀里撒气一般地捶打。 萧启唇角微勾,并不觉得疼,反而麻酥酥的痒。 她声音轻柔,缓缓诉说:我都知道了。现在我来回答你。 我后悔了,我当年应该再聪明一点抢了你当夫人的。 如今倒也不算晚,我来娶你了,你穿嫁衣,美不胜收,我爱之如狂。 可是我成亲时候太蠢,连自己的心思都搞不懂,浪费良宵,我再补一次给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2 22:27:14~20201123 22:5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人朗格斯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荒唐 补?倒也不用。 新婚之夜, 我过得还挺满意的。闵于安内心的暴虐,成功被萧启压了下来。 要不说无巧不成书呢? 她的过往,空守的岁月, 坟前说过的话,都被她的将军看到了,也不算白费。 至于闵明喆, 管他去死。 本是血浓于水的同胞兄妹, 却有了血海深仇。 可以说, 闵于安和萧启的惨淡结局, 皆是拜他所赐。但正如萧启所说,他已经落得这个下场,就没必要去找他了。 这一天心情一波三折, 信息量太过巨大, 闵于安想:这大概便是所谓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吧? 而且......她的将军夸她的嫁衣好看诶~ 闵于安抿了抿唇, 突然道:那是我亲手缝的。 我知道。 不,闵于安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从小就不爱这些针线活,没怎么学过,手上被戳了好多血窟窿。闵于安像一个好不容易找到人疼的孩子, 尽情发泄心里的不满和委屈,好疼。 她从小就怕疼,十指连心,她笨手笨脚的, 银针一不小心戳到手指,她得好半天才能缓过来,继续缝制。 刺绣这一事,最是锻炼人的忍耐力。闵于安浮躁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沉淀下来,往往直到油灯燃尽, 才惊觉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我知道。 他们,他们那些人都欺负我,小石头砸在身上也好疼。 怎么会不在意呢?人老了只是机能老化,而不是完全没有知觉。三天两头被那群小孩子找茬,当成扔石头的玩具,闵于安也想哭,也想发脾气。 可哀莫大于心死。 唯一一个会在她哭的时候哄她的人,死了。 那么哭泣、发脾气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闵于安装作毫不在意,表现得似乎听不到他们的恶语,专注于手头上的事情。 她已经是个耄耋老人,无亲无故,没有依靠,连反抗都是徒劳。小孩子的恶意,一旦失去了缰绳,就会失控。 她怕啊,闵于安一旦反抗,就是更重的羞辱。羞辱倒是其次,若是不小心伤着了,她那副油尽灯枯的残躯再支撑不住了怎么办? 她不能就这样死在家里,她还要去萧启坟前穿嫁衣给她看。 所以无论被人怎么戳着脊梁骨吗,她都无动于衷,像一个疯婆子,不会哭不会笑面无表情。 别哭,不会有人欺负你了,有我在。我知道的,你受了多少苦。 饭菜好难吃,烟囱坏了,好呛人。可我又必须吃,不吃就没有力气去找你。有人疼的孩子忽然就撒娇起来,我想吃烧饼跟蛋汤。 好,以后,我给你做饭,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闵于安从她怀里出来,哽咽着问道:将军,你为何现在才来? 你是将军,是百姓的将军,是这大邺的将军,却唯独不是我的。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闵于安歇斯底里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只会说对不起! 萧启只有心疼,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是我负了你,是我瞎了眼,这辈子不会了,以后,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你身边。 好不好? 别哭了......我也难过。只要你不哭,要如何我都依你。原来爱一个人,会喜她所喜,悲她所悲,你的喜怒哀乐皆牵挂于她身,却甘之如饴。 闵于安古怪一笑:你不想我难过? 点头。 不管干什么? 头照点。 我想要你。闵于安迫切的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她是真的活着的。 萧启纵容地笑:好。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小公主受了这么多委屈,居然只想要这些。 你不许反抗。闵于安补充道。 萧启头点到一半,很快意识到不对了:不,不许......反抗? 怎么会跟这两个字扯上边呢? 闵于安牵着她的手从桌子来到了床边,轻轻一推,没什么防备之人就倒了下去,陷进软软的被子里,压出个凹陷的人型出来。 腰带被扯下,换了一个地方捆绑。 萧启:? 你说要赔我一个洞房花烛夜的,对吧? 是啊,可这...... 其实说起来,这一生的洞房花烛夜并没有浪费,我给你下了药。却因着怕被你所不喜,不敢动你。 那次是你在上面,此次,轮到我了。你不许反抗! 丝绸制成的腰带,轻滑细腻,束在手上如若无物,要假装被这腰带捆住,萧启费了好大力气,闵于安都说出口了,自己也答应了,就不能食言。 将军,这是我应得的,所以......你得让我满意为止。 在自己家里,门口有守卫,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也不必担心以后的事。 她们放肆贪欢。 沉沦到底。 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萧启记不清了。 只留闵于安在自己耳边一声声唤着将军。 她说:将军,你喜欢吗?喜欢我这样对你么? 她说:将军,我好看么?能否迷住你的心窍? 她说:我的将军,你是我的吗?说,说你是我的,说你哪儿也不去,要赖在我身边直到死。 ...... 闵于安问了好多好多问题,萧启怎么回答的,忘了。 可那蚀骨销魂的一句将军,便让她心甘情愿丢盔卸甲。 年轻人们,忙着去做闵于安吩咐的事情,脚不沾地。 韦嬷嬷去探望了皇帝,暗道一声活该,便来寻找闵于安了。 韦嬷嬷从年轻的时候起就看不惯皇帝。 恋耽美 ——(94) 皇帝之所以子嗣不封,是因为她。 韦嬷嬷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对九五至尊下手。 她出生微末,来自于众人所不齿的巫蛊之家,最善使这些法子,还能叫人查不出踪迹。 皇后,太单纯了。一心一意为她的夫君,而她的夫君,在深情款款的同时,其她妃子那里也没少去。 韦嬷嬷心知这样下去,必会走入俗套的宫斗,所以先下手为强,直接绝了这条路。 小姐......他要死了,您......会开心么? 可是,韦嬷嬷到了清和殿的寝殿门口,便停住了。那里面传来的声声娇软,韦嬷嬷并不陌生,这是她乐于见到的,就是公主这肚子,咋就没个动静呢! 她想了想,年轻气盛的小夫妻嘛,小别胜新婚,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过了几个时辰她又来,还是那个声音,唯一的不同是,这声音小了许多,似是有气无力。 韦嬷嬷:再怎么着也得懂得节制啊......待会儿定要说道说道,公主可不能由着驸马爷胡来,伤了身子可不行。 天黑了,所以她拐回去睡了一夜,清晨醒来,端着铜盆到门口打算伺候她们洗漱,结果又被这声音给镇住。 韦嬷嬷老脸一僵:怎么都过去一个日夜了还没停下来! 她在门口来回踱步,还是决定棒打鸳鸯:驸马爷,该洗漱用膳了。 高亢的女音直直传入屋内人的耳朵。 才翻身而起把闵于安压住的萧启:!!!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早不过来晚不过来偏偏这个时间过来!我才占上上风! 两手力竭、胳膊酸软还在止不住地颤抖,闵于安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被萧启寻找了空子,眨眼的功夫就转换了位置。 结果...... 闵于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是不做掩饰的幸灾乐祸。 萧启瞪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朝门外道:我还不饿,您先下去吧。 韦嬷嬷苦口婆心的劝道:您不饿,公主该饿了。 萧启:......她饿个屁,这一个日夜光是她吃了,还能给饿着? 闵于安笑得浑身颤抖,好容易止住了笑,选择帮萧启:我还不饿,您先回去吧。 韦嬷嬷仔细一听,闵于安的声音还挺精神,一点儿也不像劳累了许久的样子。尽管满肚子的疑惑,还是顺从说:那老奴就先下去了,待会儿让御膳房的人把膳食给送过来。 好。 萧启咬牙切齿:很好笑吗? 闵于安简直停不下来,花枝乱颤:哈哈哈,不,哈哈,好笑。 萧启意味不明地,也笑了一下:希望你待会儿也笑得出来。 很久以后,她问:好笑吗? 闵于安一个劲的往后躲,皇宫里的床榻大的很,足以容纳数人在上头翻滚,萧启硬是把她逼到了角落。 不,不好笑......一点儿也不好笑,我错了,将军,你放过我好不好?原来这般累人的,受不住了啊。 闵于安如果不喊将军二字,萧启还真准备放了她。 可这两个字一出口,萧启霎时就想到数个时辰之前自己的经历,想到她一声声的将军,摇动的心又坚定下来。 萧启在闵于安乞祈求的目光里,缓缓一笑,这笑若百花盛开,阴霾尽散,让看者心里像裹了蜜一样甜。 嘴里却说着与外表不符的话,萧启残忍道:不、好。一点儿也不好,你如何对我的,我自然是要还回来的。如此,才算公平。 小公主,我都没看见那小匣子,你把它放哪儿了? 闵于安:...... 萧启:嗯? 闵于安抖了一下:在......府里,公主府,不在这里。 哦~我说你方才怎的没用呢,萧启可惜的说了一声,那算了,反正,我也只是怕你受不住,想找点乐子给你歇歇,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受着吧。 闵于安求仁得仁,她的将军只属于她了,却好像被她给教坏了,一点儿也不是以前那个纯情的青年。 高高在上的云间月被她拉入人间,染上七情六欲,便学坏了。 真是......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3 22:58:56~20201124 22:4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nekkw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ekkw 20瓶;木又 10瓶;雁归明月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不满 韦嬷嬷再见到公主跟驸马, 已然是第三日的正午了。 期间二人也不是什么都没吃,萧启有唤仆人送些吃喝进去,这些, 都传入了韦嬷嬷的耳朵。 她心情复杂。 该说庆幸两人胡天胡地还记着吃饭呢,还是欣慰照这样下去,她就不用愁二人的感情与子嗣问题呢? 身为当事人, 萧启和闵于安才不会知道韦嬷嬷都开始操心这个了, 她们从屋内出来又去了趟浴池。 光在房里有什么意思? 宫内的浴池, 可不止各个寝殿里头。 还有专门的供皇帝享用的暖池。 当然现在都归闵于安了。 露天席地的, 一抬头便能看见自然风光,头顶还有鸟儿啼叫。 初秋的风,温度正好, 吹过来人骨头都是酥的。 萧启和闵于安又好好在这暖池里孟浪了一回。 至于谁占上风? 当然是萧启。 打仗最是耗费体力, 身体素质也是重要的一环。 闵于安虽努力地加训过了, 却还是弱了一筹,毕竟,萧启天生神力。 又没了约定、愧疚之类的束缚,没道理不好好肆意享受一番的。 这样便也罢了, 偏她还学着闵于安的样子,在她耳边轻唤:小公主,可还满意为夫的服侍? 自作孽不可活的闵于安: 爱人太好学了也是一种负担。 闵夫子这回江郎才尽,再没了别的可以教学生, 就只能被学生欺负咯。 说是这么说,但却是还挺开心的。 她苦苦求得的,成了真。 她的将军,她的夫君,她的淮明。 她与她毫无阻拦, 她们得偿所愿。 *** 闵于安过得挺开心的,被柴凯指着鼻子骂了一顿的大臣们就不太开心了。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哪里有过这样的时候,给区区一个武将指着鼻子训斥,偏偏还因为有所忌惮而不敢反驳,也无处反驳。 柴凯说的确实在理。 可他们就是接受不了,要逆了他们一生所坚信的东西,哪儿有那么容易的。 但不接受也得接受,大局已定,又不能跟萧启的军队抗衡,只能闷头吃下这个亏,回去找家里人发发牢骚。 可这一回,发牢骚都成了一种奢侈。 大臣们在家里破口大骂,说着闵于安的不是,说来说去无非就那么几句 一个女人像什么样子!没有妇德! 萧将军也不知道拦着她,任一个女人骑到自己头上来!真是枉为男子! 荒唐!这若是传出去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说的义愤填膺大义凛然,本是给自己等人找个借口,可说着说着,还真像那么回事,连自己都信了几分。于是把近来在城中流传广泛的《女诫》翻出来,念着男以强为美,女以弱为美、生女如鼠,犹恐其虎、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之类的话,似乎能从中汲取到一些力量。 据说这书是一个大家闺秀所写,真乃奇女子也。这样的女人,才称得上一个贤字! 等说累了,口干舌燥之际,端起夫人送来的茶水往口里灌。 这还不够,还得指着他的夫人,欣慰地说:像夫人这样,才是个好女子啊!公主简直就是离经叛道! 户部尚书家里。 听见他说这话的夫人并不高兴,反倒似笑非笑:哦?那夫君觉得,女子应当如何? 户部尚书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女子无才便是德,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才是正道!朝廷?那是男人的事! 这样啊......他夫人闻言并不意外,早就知道他的想法了不是吗,这一回只不过是更加确定而已,死了这条心,也好。 一贯温柔贤惠的大家主母说着与她外表不符的话:我要同你和离。 户部尚书水喝到一半呛在嗓子里,一个劲地咳嗽,却没等来熟悉的轻拍。好容易自己缓过劲来了,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他夫人早料到这一遭,面不改色地重复了一遍:和离。 我愿意做是我的事,但这不是理所当然。我也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凭什么给你当牛做马,呕心沥血,换来一句应该如此? 类似的谈话还发生在很多个院子里,功成名就的大人们,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们口中弱女子的威力。 好一个鸡飞狗跳。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些? 最大的功臣,便是安排好一切登基事宜,正用特制的药水卸下脸上伪装的张云沛。 当初乔装打扮为的就是方便行事,不被家里人找到,平添事端。 如今也没这个必要了。 她可以光明正大的以自己的脸出现在人前,主公说,她以丞相之位相许呢。 张云沛洗净了脸,换上锦衣长袍,梳好发髻,给自己化妆。 她满意地看看铜镜里的自己,这才是自己啊,就是不知道,祖父和父亲在朝堂上看见自己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太期待了。 大臣们家里发生的事,皆在她意料之中。 磨了多少嘴皮子才换来这些。 想让女子做官,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单凭一己之力,很难办到。 那是同她母亲一样困于后院的女人们,便是机会。 起初很难,张云沛打着闵于安的名头一个个约她们出来谈话,却被气得想摔杯子。 我这一生算是完了,但愿下辈子......是她们最常说的话。 好像现在活着的就不是个人,不配拥有更好的生活一样。 这样的自怨自艾。 于是张云沛冷冷一笑,直戳痛脚:你完了不要紧,那你女儿呢?到了年纪嫁出去,过跟你一般无二的生活,人至中年,再感叹一句岁月蹉跎催人老,认命了? 你是认命了,那你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若要走你的老路,你该如何? 她们反抗,是为了孩子,也是为了自己。这一生都没堂堂正正的为自己活过一次,干脆,荒唐一次,顺从本心,不再顾虑其他。 张云沛倒也不是真的想要撺掇着人和离,只想给那群大人们添乱不再去想其他,顺带改变她们在家里的地位,仅此而已。 民间有句俗语: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你太懂事了,事事都能自己解决不要人操心,久而久之,就没人管你了。 他们会说你很厉害,你能自己处理得很好。 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你发脾气,他们才不会忽视你,才会意识到,你也是个有自己喜悲的人。 是人,而不是附属品。 张云沛整了整衣襟,昂首推门而出,过不了几天,主公登基,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了。 萧石眼睁睁看着属于那个人的房里,走出一个极漂亮的女人。 你是谁?萧石手里还捧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那是本来想拿给张云沛尝的。 女人从她捧着的纸袋里挑了几个,趁热剥皮,丢进嘴里,嚼了嚼:不错,挺好吃的。 萧石怒了,把纸袋往怀里揣:谁准你吃的?这不是给你的! 不给我?那你准备给谁啊?小孩儿?最后一句话尾音上翘,调笑的语音,是张云沛独有的叫法。 你,你是......萧石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为什么声音跟那女人一样?连语气都一样? 张云沛:这都认不出来?我只不过是卸了个妆而已。 *** 容初终于赶到了。 太子造反这么大的事,消息都传到边境去了。不过,也是闵于安给她写信央她来一趟。 容初的医术,闵于安是信的。 都说医者是越老越吃香,可如容初这般年轻又有不少经验、脑子活泛的大夫,才更擅长疑难杂症,因为敢于大胆用药,敢于尝试。 瘟疫,容初尽了不小的力,闵于安看在眼里。 所以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御医说皇帝没救了,闵于安还想他活着,那是她的父皇,此生对她很好的父皇。 闵于安领着容初去见了萧启,让她放下心来以后,才道:兄长可否看看,我父皇还有救吗? 容初闻言一顿,半晌才道:好。 容初仔仔细细给皇帝把过了脉,闭眼思索许久,把那脉相在脑子里过了又过,早记在心中的医书来回翻滚,说道:油尽灯枯,药石无医。 这是她父亲当年给皇后的诊断,兜兜转转,皇帝也落得这个下场。 可惜,他再也不能诛她九族了。 是报应吧?容初想。 闵于安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抱太大的期望,闻言虽失望,却能够接受:兄长一路车马劳顿幸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容初回了镇西大将军府,林含柏正在跟老管家聊天,许久未见自己小姐,这回她还领了个未婚夫婿回来,老管家笑眯了眼。 老管家打量下容初,捋着胡子道:一表人才啊,还望公子日后善待我家小姐,她不容易的。 容初:我会的。 老管家没忍住,还是多说了一句:我家小姐性子犟,当年认定乐家小姐没死,就在这府里守了好多年,日日在这院子里等着,也就是如今才放下了。 不,不是放下了。 是她找到她的乐姐姐了。 若有什么争执,还望您能让着她些。 恋耽美 ——(95) 容初才知道林含柏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深吸口气掩下眼里的酸涩:我一定会的。 再不会让她伤心了。 老管家欣慰地笑,慢悠悠晃回了房。 林含柏也拉着容初回去。 孩子被扔给林宏了,让他体验下当外祖父的乐趣,当然更多的是带孩子太累,林含柏已经好久没跟容初过二人世界了。 回了房,林含柏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容初就一言不合搂着她的脖子,脸埋在里头不肯动了。 容初还是头一回这样黏人。 林含柏努力克制嘴角的笑意:怎么了这是? 我能救他的,可我不愿。她声音低得微不可闻,皇帝的病,我能治的。 容初在一本古籍上曾看过补天丸,只需改一改几味药,就能救皇帝的,这药下去,长命百岁不敢想,但多活个十来年还是可以的。 可是凭什么呢? 皇帝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她到了现在还得隐瞒身份如同地沟里的老鼠,时时刻刻怕身份暴露。 不甘心啊! 《大医精诚》里说: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容初做不到。 他是她此生最大的仇人,这一回,她选择见死不救。 即便余生背上枷锁,她也不会救的。 林含柏的手拍了拍容初的背:乐初容,这不是你的错,是他的命,你没有错。 人,是有私心的。 要求她如圣人一般无欲无求,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刚开了篇预收,寒假开文,感兴趣的小可爱麻烦点个收藏呀,鞠躬!ORZ! 《师尊不明所以[穿书]》 师尊最近有点苦恼,她一贯乖巧的徒儿突然就不理自己了。 没了顿顿不落的饭菜,没了仰慕的眼神,没了成天缠着说想睡在一起的黏人。 她决定去找徒儿问个清楚。 雁柯穿成了某龙傲天小说里的炮灰,女主的徒弟,老老实实走完剧情线就能回家。 系统:原书您是睡了男主以后被杀了呢,请问您还要选这条路么? 雁柯:我选睡女主。 系统:好的呢,您睡完就能回去了哦~ 于是雁柯努力倒贴女主,终于达成目的,结果 系统:因为女主对您动心,所以走不了呢~ 雁柯:系统我@#¥#¥%%# 师尊找来(眼角含泪):是为师做的不够好吗? 雁柯(良心一痛): 后来。 师尊手里拎着捆仙索,眼尾泛红,语气不善:你想跑? 雁柯有点腿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床。 师尊勾唇轻笑:没关系,反正你也跑不了。 感谢在20201124 22:43:00~20201125 22:3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nekk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ivirus 6瓶;琉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结局 大邺国的规矩, 先帝死后半个月方能登基。 皇帝还吊着一口命,却没有自理能力,国不可一日无君, 北方战乱横行,尽快稳定朝纲才是正道。 规矩,只能让道。 太子造反后的第七天, 闵于安登基。 当这世间前无古人的女皇登上皇位, 俯瞰朝臣跪拜, 天, 变了。 改国号为:重明。 重,表示重活一世。 明,是她的淮明。 旁人只以为寓意重新开始, 只有闵于安知道, 这是她与萧启共享的天下。 重明元年, 女皇闵于安登基,封其驸马萧启为镇国大将军,亦封为皇后。 女皇便也罢了,怎么又来个皇后? 朝臣不甘寂寞地提出质疑:陛下可是说错了?不应该是皇夫吗? 明黄色龙袍加身的闵于安冇他们一眼, 仿若在看不甘寂寞蹦跶的几只蚂蚱,没什么本事就算了,嘴倒是不肯停。 心里积着不满,所以挑刺。 闵于安从喉间逸出一声低笑, 笑得朝臣越发惶恐。 她说:没错,她就是朕的皇后。朕的皇后,是个女子。 嘣! 似滚石透入沸水,惊起一片哗然。 闵于安从龙椅上下来,牵住正下方萧启的手。 她们携手面对众人, 宣告天下:她本就是个女子,那又如何? 造反?萧启的几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城外。 她自从军以来,哪一场仗打得不漂亮? 提出个质疑都得掂量下自己有没有说这话的资格。 这一颗雷炸下去还不算完,闵于安接着道:统帅万军的镇国大将军既是女子,那便证明这世上没有女子办不了的事。既要大赦天下,那便再多些恩泽吧,自此后,女子也可入朝为官、封侯拜相。 张云沛。闵于安唤道。 群臣都没反应过来。 孟合高高朝殿外喊:宣丞相之孙女,张云沛进谏! 张丞相被气得怒发冲冠,正琢磨着如何劝闵于安收回成命呢,就听到了自个儿失踪了一年的孙女的名字。 他很确定自己没听错,因为还加了个丞相之孙女的前缀。 青色锦袍的女子款款而来,她尚未出阁,却并不以薄纱覆面,笑容落落大方,丝毫不惧。 闵于安:张云沛助朕有功,当为肱骨之臣,朕拜其为右相。 张云沛跪地谢恩。 张丞相:几个意思?正压在老子正上方?哪儿有孙女爬得比祖父还高的道理? 没人问他的意见,这天,已经变了。 皇帝即位昭告天下,大赦天下,连天牢里关押的犯人都能得到惠泽。 顿顿馊饭残羹冷炙的闵明喆看到碗里的正常饭菜和肉片,疯了一样往嘴里扒饭。 送饭的狱卒瞧瞧他,一个劲儿地摇头:还太子呢,现在连个乞丐都不如,瞧瞧人家公主,哦不,女皇陛下,真是可悲啊。 闵明喆佝偻着的背影停止了,他不可置信地抬头:你说什么? 塞得满满当当的嘴还在往下掉饭。 不知道呢吧?今日陛下登基,你这饭还是拜陛下所赐呢。 他陡然把手里的饭扔到地上,叫嚣道:本宫不吃!谁要她的施舍! 嘁,爱吃不吃,不吃饿着,不识好歹。惯的你,还以为自个儿是太子呢? 狱卒渐渐走远,牢内的人泪眼浑浊,嘴里喃喃道: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啊。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意气风发,安安稳稳做他的太子,闵于安没有招驸马,而是送出去和亲。 他在北境军营遇见了武威将军萧启,长得可真好看啊,他立刻就对他上了心。 功勋有人替他赚,冷箭有人帮他挡,然后,他发现萧启居然是个女子! 他把她困在了后院,尽管她不愿委身于自己,还砸了自己的腿,但他不在意,这一生这么长,总会有一天他能完完全全得到她的。 结果,她死了。 死在他的太子妃手里。 后来他灭了辽,成了这大邺的君主。 他是笑醒的。 可是醒来,周遭的一切立刻就把他打回原形。那只是个梦,他现在是个废人,昨日打翻的饭菜还留在地上,散发着油腻的味道。 闵明喆恶心的反胃,可是饿肚子的感觉更难受,酸水一层又一层的泛上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趴到地上扒了饭菜往嘴里塞,筷子不知扔哪儿去了,就用手抓。 冷掉的凝固的油覆在硬邦邦的饭上,粘腻、嗝牙,闵明喆吃着吃着,就哭了,泪水混着油渍一起往下落。 狱卒来送今日的饭菜,特地往闵明喆的牢房里看了一眼,他这样的人都是单独一间房:端的什么架子,还不是吃了?还以为你能有些骨气呢! 骨气,哪有活着重要? 闵明喆握紧了拳,只能任他嘲笑。 虎落平阳被犬欺,谁让他输了呢。 跟他一般无二的,还有他前世的太子妃,贾傲雪。 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写出了《女诫》,得了父亲母亲的认可,也顺利传出去了,后面应该被万人传颂才是,怎么一下子就落得这个境地了? 当今圣上都是个女子,她写女子生来卑弱不就是在打圣上的脸? 不需圣上出手,其他的人一样可以收拾她。 大家的夫人小姐权贵刚刚看到了希望,不用再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人,贾傲雪就在那儿宣扬什么《女诫》,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联合起来,连番到贾家去冷嘲热讽。 她们别的不说,但就说话都能气死人,把贾傲雪气得病倒在床请大夫。 本来她到了该出阁的年纪,许多大家公子求娶,结果出了这事,名声也毁了。 众叛亲离。 *** 朝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是个什么世道! 一个女皇,一个女皇后。 偏偏她们一个有权,一个有兵。 朝臣们反对,无非就是冒死进谏,称病告老还乡。 闵于安也没在怕的。 她没空也没这个闲心思去听他们逼逼赖赖,以死相逼的就圆了他们的梦,告老还乡的也准了。 他们不走,闵于安还正愁如何找些上进的臣子塞进朝堂呢。 于是开恩科,男女分隔考场,试题却是同一份。 公平至极。 这年头能够让女子读书的人家非富即贵,不愿让孩子参与到这场纷争中,可是碍不住她们自己想啊。 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直接受的教育都是能够找个好夫家操持家务,或者寻一门好亲事当个贤妻良母。 可如今女皇陛下说,可以开女户。 她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必再依附于他人,这诱惑太大了。 其实往日也有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的,却没有人成功,因为,为了防止作弊,朝廷会专门设立人检查,参考之人得脱得光溜溜的。 只这一条,便把她们卡的死死的。 老油条们倚老卖老,新出来的新鲜血液风华正茂。 反对的声音无用,闵于安和萧启,一步步按照自己所想,建立起理想中的国。 *** 内里的东西解决了,还有外患,只剩下北境。 那是萧启与闵于安都躲不掉的结,是时候,来个了断了。 都是上辈子经历过的,又多了经历和装备,难不到哪里去,耗时一个月,辽国灭。 她终于完成了曾对闵于安许下的约定,但她的公主,早就回家了,过得很幸福。 只是,上辈子惨死在沙场上的前辈同僚们,都还活着。 萧启耳边听到兵丁百姓们的欢呼,目之所及是欢乐的庆祝,剑下所斩,是和亲时闵于安所嫁的辽国君主。 她和她的梦魇,结束了。 *** 吃了亏的朝臣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政事没他们的份,那就掺手皇帝的家事。 于是早朝,当着萧启的面就给说出来了。 闵于安:......胆子挺肥啊? 萧启冷冷的扫视他们一眼,道:你们最近挺闲啊? 众人:......已经开始后悔了,怎么惹着了这个杀神,光想着女皇了,一不小心忘了萧启。 这不是打她脸吗? 闵于安也道:朕觉得不可。 朝臣回过味来,反正说都说了,总不是要被算账,干脆一口气说个爽:陛下,两个女子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还请您三思啊!国不可一日无后啊! 萧启看闵于安一眼,不说话。 闵于安瞧着将军要炸了,也是不能忍。单独调侃调侃可以,在这类原则性的问题上绝不能妥协。 她跟萧启二人世界还来不及,怎么会找电灯泡回来给自己添堵? 再则,萧启可比自己好看多了,又那样厉害,万一被人看上了怎么办? 那自己不是得不偿失?! 闵于安发了火:朕是皇帝还是你们是皇帝?干脆这位置让给你们来坐好不好? 臣惶恐。 朕看你们胆子大的很! 萧将军是朕的皇后,这辈子,朕都只会与她同睡一塌。 什么男女什么子孙后代,是嫌日子过的太舒服了?你们再嚷嚷,就把你们的儿女全送进军营,好好历练!天下太平了,也不是你们放肆的理由! 在一众陛下使不得啊的求饶声中,闵于安宣布了退朝。 回了寝殿,萧启不发一言往里走。 闵于安拉住她:别气了好不好?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说的,我绝不会让人掺和进我们中间。 萧启咬了下唇,犹豫问:你会后悔么? 什么? 没有孩子,不能享受天伦之乐,你会后悔吗? 闵于安脸色变了:你怎么能这样问? 只要你,别的什么都不要。 将军,我再说一次,你听好,我闵于安这一生,什么都不求,唯你,是我唯一想要的。 我不要孩子,不要后代,皇位也只是为了能够护住你才要的,若你在这宫内过得不开心,我就不当了。 反正这天下已然太平,随意在宗室里选个孩子继承大统便行了。 萧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发火的人成了闵于安,你怀疑我? 萧启果断求饶:我错了。 认错态度非常积极,闵于安顺杆往上爬:赔礼呢? 今日,你想如何都可以。 恋耽美 ——(96) 于是月上枝头,人在暖池。 闵于安挑起了萧启的下颌:淮明这样子,真是美极。 萧启不自在地撇开了头,又被闵于安钳制住:别动,看着我,说任君所为。 萧启:夫人太入戏怎么办? 说啊。 萧启脸红了红,手搭上她的肩,薄唇轻启:任君所为。 水花,翻腾。 声音,勾人。 她们错过,又相聚,这一生,还很长。 未来的路,我想和你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么完结啦。 因为开始期末考试月了,没精力写。 这是我一直想写的故事,却因为不敢,推了好几年才动笔,从苟签约苟不上到现在近万收,我很满足了,感谢大家一路陪伴,真的很感谢。 还有很多不足,就停在这里吧。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第126章 番外一 今日的早朝气氛很不对劲。 鉴于当今圣上闵于安是个脾气很不好的皇帝, 已经被她摆了好几道的朝臣们都不大敢惹她,战战兢兢,眼观鼻鼻观心。 可惜, 这样老实的模样也不能让闵于安满意。 天没亮就爬起来早朝,都没怎么睡过, 几乎是一闭眼就被柯壹叫醒了。 闵于安借宽大的龙袍掩饰自己的动作,隐晦地揉了揉酸痛的腰身, 没有缓解,她不适皱眉,在龙椅上挪动一下身子,就是找不到个舒服的坐姿。 于是眉头皱得更深。 气压也越发低了, 朝臣例行汇报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是自己哪儿惹着她了。 但闵于安想的是 好气啊! 昨夜又被她得手了! 毫无还手之力! 天下太平了,萧启凯旋归来了,就没什么事做了。 萧启也不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她喜欢安安静静地呆着, 捧着兵书就能看个一整天。 于是就真的呆在皇宫后院哪里都不去。 但这浑身的精力总得找个地方发泄不是? 她盯上了闵于安。 闵于安一天天地忍受朝臣的啰嗦, 解决各类事宜,奏折批了一堆又一堆,回去了还被萧启压着。 如此一天两天还好, 天天如此,闵于安吃不消了。 真是好气啊! 她忍无可忍站起身,决定改变现状!从今日开始! 群臣被她吓得停住了例行汇报的嘴,噤若寒蝉。 闵于安扫一眼下方, 突然就想任性一回, 摆摆手道:朕还有事,今日就到此为止。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 孟合会意, 闵于安这位新帝做了不少造福于民的事,却只一点,讨厌规矩。能让她老老实实上早朝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能奢求更多? 他高声道:退朝! 至于退朝是为了什么 能有什么事? 当然是儿女情长。 憋着一口气,闵于安杀气腾腾往回赶,誓要让还没睡醒的萧启感受到自己的厉害。 进了殿,本该好好睡在床上的人了无踪迹。 就像是卯足了劲挥拳,对方却突然蹲下,扑了个空。 闵于安唤来近侍,语气不善:阿启在哪儿?淮明二字是独属于她的称呼,让旁人听去,闵于安都会不舒服。 回陛下,皇后她,她,她去御膳房了。 御膳房? 左右任性一次,什么天下大事也不处理了,闵于安命人前头带路,她倒要看看萧启去御膳房做什么。 见闵于安来,御膳房总管如释重负,直接甩锅:陛下,您看,皇后非得自己下厨,奴才也拦不住啊! 闵于安才不管他,扯了萧启的袖子,甜甜笑道,淮明在做甚? 众人:听了墙角会不会被灭口啊。 萧启把刚乘好的汤盅端起来,拿了汤匙,吹凉了递到她唇边:我想着许久未曾下厨了,做了碗蛋汤,你尝尝? 闵于安一愣,一大早起来,就为了做碗蛋汤? 看出她的疑惑,萧启笑:你不是喜欢喝? 我不想你回来看不见我,就趁着你上朝的时候做,想着做完正好回去见你。说起来,今日怎的这般早就下朝了? 闵于安还没来得及感动,就猝不及防被问,有种逃课被先生逮住的羞耻感。 她不知怎么开口,难不成说自己不务正业罢朝了? 柯壹咳嗽一声,为闵于安寻好了台阶,好的属下就是要为主公排忧解难:今日朝中无甚要紧事,故而早些。 哦~这样啊。萧启并不怀疑,本就是随口一问,转而揭开蒸笼,用湿布包了手端出了盘子。 米香扑鼻,甜意肆意。 白白嫩嫩的糕点上,些许金黄点缀。 桂花糕,多放了糖,正好垫垫肚子。 萧启不喜束缚,便是成了皇后,也只是穿了件朴素的白衣。 她白衣胜雪,袖口挽起,手端着白色糕点,额间还有些被灶炉热气蒸出来的汗珠。 闵于安眼睛一热,听话地拾起一块桂花糕,软糯香甜,不比御厨做的差多少。 突然厌恶自己的无能。 说了护着她,却只是换了个笼子囚她。 萧启该无拘无束,该肆意潇洒。 你不该困于后厨的啊 回了寝殿,闵于安一言不发扑进萧启怀里。 萧启虽不知为何,却还是伸手接住。 颈间有湿热的触感,萧启眨眨眼,自己也没逗她哭啊。 萧启轻拍闵于安的后背,问:怎么哭了? 在皇宫里呆着,你很不舒服吧?闵于安闷闷道。 没有啊。 我不信,闵于安倏尔抬头,淮明,不该是你迁就我的。 萧启想说我没有迁就,跟你在一处,就很好了。 闵于安:我们出宫吧。到处去转转,万般拼命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我不想与你困在这里。 萧启想一想两人四处游玩的画面,似乎很不错,想来别有一番风味,便道:好。 只要是和你,去哪儿都好。 *** 天下方定,女皇就吵着要丢下摊子,朝臣们嗯,什么都做不了。 张云沛和柯壹柯伍被留下来,闵于安拉着萧启就开溜。 张云沛也是无奈。 索性,还留了个小孩儿陪着她。 官拜右相,张云沛的学识自是不用说,容初直接把萧石送她这里来读书。 张云沛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欺负小孩儿。 字写错了?打手心。 书没背下来?罚抄。 萧石泪眼汪汪还得叫她先生,张云沛算是找到了为人师表的乐趣,乐在其中。 闵于安撂挑子,也没那么让她生气了,反正在朝里待得累了,还能来逗逗小孩儿。 至于跑路的萧启和闵于安,倒是快活。 已经入春,也不用马车,换了便装,二人同乘一骑,行李拴在马背上,慢慢悠悠出了城。 想去哪儿?萧启搂着闵于安,问。 阳光正好,她舒服地眯起眼。 嗯,商州城吧,我想去你长大的地方瞧瞧。走你走过的路,看一看旧时的东西。 虽然还未满二十,却感觉,像是老夫老妻追忆往昔了。 闵于安哑然一笑,她们还年轻着呢,这一生长得很,想这些做什么。 *** 天下太平了,柴凯也就卸甲归田,乖乖回家继承镖局,他家的镖局,正是在商州城。 萧启寻上门来,他喜不自胜:萧老弟啊,哦不,萧老妹,瞧我这记性,来来来,跟哥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只想来瞧瞧友人的萧启:你对我说过多少次不醉不归了?聚一起尽喝酒了。 他挤眉弄眼:我媳妇儿好看吧?说着还望那头努努嘴,生怕萧启看不见。 萧启不是很明白他炫耀个什么劲儿,本能地比拼:我媳妇儿也好看!得瑟个啥! 柴夫人眉目温婉,给他们送上了酒菜,挨着柴凯坐下:别听他乱说,嘴里没个把门的,尝尝这菜。 一顿饭宾主尽欢。 聊着聊着,就说起了死去的兄弟。 张修永埋在他老家,尘归尘土归土。 赵豺惦记的小酒馆的老板娘,也已嫁人生子。她丈夫看着是个好的,小夫妻忙前忙后过得挺好,萧启就没去打扰。 还有其他的人,他们一一带到。 能做的事很少,但,终归是个补偿。 斯人已逝,生者的生活还得继续。 酒过三巡。 柴凯越喝越嗨,扯着嗓子唱戏,被柴夫人一巴掌糊脑门上,她抱歉朝萧启笑:对不住啊,他喝高了,我安排了客房,让人带你们去。 萧启脑门一凉,下意识看向闵于安。 后者温婉一笑,她更怕了,心说不会也拍我吧?我可没少喝酒。 当然不会。 柴夫人揪着柴凯的耳朵领回去,闵于安是牵着萧启的手去客房的。 淮明今日喝了酒,就由妾身来伺候你吧。闵于安笑眯眯地拿帕子给她擦脸。 萧启耳朵捕捉到妾身二字,便心知不好,闵于安只有在找她算账的时候才会如此,话里似乎很是卑微,但动作行为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不不,我清醒得很,就不劳你费心了。 闵于安把她推到床上,不容置疑:自然是要的,这才是,为妻的本分啊。 喝醉了酒迷迷糊糊,萧启便只有任人摆弄。 这可是闵于安盼了好久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 自然是要吃个够本。 *** 从柴凯家里出来,又去了破庙。 那地方少了两个寄居者,却没丝毫不同。 照样的破旧。 闵于安没有来过。 她问:你那些年,就住这儿?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住人?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受过多少苦? 萧启安慰一笑:已然很好了。对阿姐和我而言,能吃饱就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再说了,这不是都过去了?我遇见了你,有了许多东西,前半生,就当作一场历练也好。 跨过炼狱,便是你与未来。 商州城里待了数日,便随意选了个方向,任马飞奔。 中途走至一处村落歇脚,在借宿的人家里放好行李,萧启带着闵于安去河边钓鱼。 见到两个同样在钓鱼的女子。 萧启霎时顿住了脚。 许初云? 她前世救过的女子。 军妓营早已作废,萧启没忘记她,派人寻过,但北境的军妓营里似乎并没她这个人。 萧启以为再看不见她了。 许初云身边,还是那个丫鬟。 世事变化,重来一世,许府未曾破败,许初云还是那个大家小姐,衣食无忧,不必受人屈辱,却选择了同丫鬟私奔。 萧启不知详情,但见着她二人的亲密模样,便能猜出个几分。 她摇头轻笑,鱼竿一摆,调上条黑鱼来。 闵于安没钓过鱼,手足无措,不知从何下手。 萧启把鱼嘴里的鱼钩取出来:今晚给你炖黑鱼汤,可补了。 闵于安笑着点头,又道:我想试试钓鱼。 我教你。 天色暗下去,萧启与闵于安携手而归。晚饭的鱼汤果然很美味。 萧启点了油灯,提笔写字。 她记得许初云离开的方向,略一打听就知道她们的住处了。 萧启写了封信,第二日很早便塞进她们的门下。 当今天下已然允许女子成亲,此处消息闭塞,她们该是不知道的。 不需要偷偷摸摸了。 可以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 而自己,该是不认识她们的,就此别过。 闵于安在马上等她,不解她这一系列的举动:你这是? 前世的故人,萧启翻身上马,握住闵于安的手,调转马头,都是苦命人,能帮些就帮些吧。 至于以后,便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自己能幸运地跟闵于安在一起,也希望她们能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后天更。感谢在20201126 23:15:06~20201203 17:3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7yen_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之楚风、默默吃瓜的橘外人、我爱扶华子、建国后的猫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爱扶华子 120瓶;默默吃瓜的橘外人 26瓶;予安 15瓶;一颗次的心、雁归明月失、无忧雨汐、金孔来日方长、逢场、晏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番外二 元化十六年秋, 飞凤将军林含柏大败西夏,西夏人俯首称臣,结束了整整三年的拉锯战。圣上命其回京领赏。 秋雨绵绵。 林含柏领着十几个人的亲卫队已经足足奔波了半月, 秋雨打在身上,凉、疼, 如针刺一般。即便他们惯常风吹日晒雨淋,皮糙肉厚, 也有些撑不住了。 一会儿的功夫,如针般细小的雨就改变了它的形态,拳头一样朝人砸过来。 透过模糊不清的视野往前看,有马匹朝此处飞奔而来, 泥水四溅。 将军,前面有处破庙,这雨越下越大了,我们在那儿歇歇脚吧。派去前面打探路径的人回来,朝林含柏道。 因着大雨瓢泼, 他不得已提高了声音, 才让人勉强听清楚。 恋耽美 ——(97) 林含柏倒是无所谓,她只想早些回京,三年不曾回去, 她归心似箭。 可也不能苦了这些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兄弟,于是点头,回以同样大的声音:好。 破庙简陋,勉强能够遮风避雨, 头顶的瓦片散落, 木门破了一半,还有雨水淅淅沥沥往屋内滴, 却也比在雨中狂奔要来的好。 被蛛网覆盖的稻草堆有人为堆积的痕迹,几个大小不一的破罐子散落在地,想必曾有人在此处住过。就是不知道那人现在去了何处,世事无常。 火堆被升起来,给身为过路人的他们一处栖身之所。 湿透的身子得到些许温暖,因着林含柏,他们也没脱掉湿衣服,只围着火堆取暖,有意无意把外面的漏风口遮了个严实。 从不服林含柏的女子身份,到真心实意佩服,再到现在有意识地照顾她,他们不止把林含柏当将军,更是妹妹。 十四岁,寻常女儿家在家享福的年纪,她却带着五千兵力夺回了高昌城,救下了被俘虏的百姓,从未叫过一句苦。 雨水放入洗刷干净的瓦罐煮沸,勉强可以入口。 手下递过来一碗由肉干和大饼混合后煮成的糊糊。 林含柏接过来,勉强一笑:辛苦了,你快吃吧,休息好了雨一停就走。皇帝命她快马加鞭,那就一刻都耽误不得。 她心神不宁,草草吹凉食物灌进肚子里。 不知为何,踏入这个破庙,她就隐隐有种心慌感,似乎......是某个很重要的东西在这里。 召唤。 林含柏把这荒唐的想法压制下去,摇头否认自己,她从未来过此处,怎么会有熟悉之感。 自元化十三年,父亲林宏回京,高昌城失守陷落,她为救父亲,在皇帝面前立下了军令状,领着五千兵马前往高昌夺城,已然过去了足足三年。 初战简直一团糟,差点就死了。可她不能死,还得救父亲。逼着自己从懵懂的小孩,到号令一方的将军,林含柏早不是天真之人。 她知道皇帝召她回京,是怕她功高盖主,是同当年父亲回京一样的原因。 但林含柏不在乎。 什么兵权什么地位,她只想回府,等着她的乐姐姐回家。 三年来她没睡过一个好觉,时刻绷紧着神经,却在此处奇妙般的放松下来。 林含柏睡了一觉。 她梦见了乐初容。 具体怎么样她记不清了,只是嘴角的笑意迟迟下不去。她已经很久没梦见她了。 她想这定是一个预兆,是她能够再见到乐初容的预兆。 雨停了,林含柏等人收拾好的东西上马,继续赶回京城。 调转马头之后,阴差阳错地,林含柏朝身后望了一眼,雨后雾气缭绕,衬得那破庙越发阴森恐怖,她居然不大想离开。 林含柏没有在意心底的一丝异样,策马扬鞭:驾! 她还要回去等乐初容,怎么能浪费时间到这种地方? 回京,林含柏拒绝了皇帝的封赏,主动上交了兵权,同被贬为庶人的父亲一起回了府,镇西大将军府的牌匾已经被取下,换成了飞凤将军府。 皇帝没有收回这个牌匾,表达对她的看重。 林含柏不在乎。 林宏正值壮年却已经苍老,他身形佝偻,泪眼浑浊,望着牌匾,道:是爹对不起你,害得你 林含柏摇头,扶着林宏往里走,打断了他:不,我很好。 走吧爹,以后咱父女可以好好生活了。不必再去西北守着了,也不参与朝堂纷争,可以安安心心地,等乐初容。 林含柏在飞凤将军府守了一生。 老皇帝死了,太子上位。 听闻皇帝灭了北境,听闻他妻妾成群,子孙争夺皇位,而后换了好几个皇帝,短短数十年,天下变了又变,有上位者请她出征,她一一拒绝,只想在院子里等乐初容。 可她最终也没等来乐初容。 死的时候,她领养的死去同僚的孩子跪在她床前,一五一十向她禀报:母亲,今日,无人前来。 林含柏自从重病卧床,无法吹风以后,都由他到院中守着,等乐初容。 他不能理解,为何母亲要等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但他孝顺,照她所言。 是令人沮丧的消息,林含柏却笑了:也罢,总归是等不到了,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说不准我下去了,她会在路的尽头等我。 她含笑闭眼,孩子痛哭流涕,飞凤将军府挂上了白色。 林含柏注定见不到乐初容了。 她等了一生的乐初容,饿死在多年前的商州破庙,她与她擦身而过。 最近的时候,她在地底长眠,她在地面安睡。 自此,再不相见。 *** 林含柏泪湿枕巾,猛地惊醒过来,打了个哆嗦,手臂往床榻的另一侧摸摸,扑了个空。 她更恐慌了,腾地跳下床,想去寻乐初容。 这梦,太真实了,仿佛她亲身经历一般。若她那日不曾去萧启的婚礼,大概,也会同容初错过吧。 房门却被打开。 林宏站在门外,一身喜庆的红色,脸却不好看:那臭小子要来接你了,还不起来? 再不喜容初,林宏也不可能让女儿的终身大事留下瑕疵误了吉时,不情不愿来喊女儿起床。 林含柏好似才想起来一般。 是了,今日是她与容初的大婚。 至于那个梦,定是假的。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林含柏下床洗漱,任由丫鬟们替她梳妆打扮,听着林宏的各类叮嘱。 母亲死了,她爹就担当了老妈子的角色,事无巨细同她讲婚后的注意事项。 末了还补充一句:那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爹就往死里揍他! 萧石抱着已经一岁的林乐依进来,这是她们在都野城收养的那个孩子,长得白白胖胖。 林含柏手臂一伸,把两人都揽过来,往她们头上一人亲了一口。 萧石红着脸推开她:嫂嫂!怎么能随便亲人! 林含柏笑嘻嘻的:嫂嫂喜欢你们啊!乐依和你,都喜欢。 萧石一怔,喜欢,就想要亲么? 那她好像,想要亲一亲夫子了。 张云沛每次罚她,总会像个狐狸一样笑,那狡黠之色,只有自己能看到,自己并不觉得难过,反而很开心。 萧石把林乐依往林宏怀里一塞:您先抱着,我还有事先撤了啊!她想去问问夫子,什么是喜欢。 容初身份不能公开,先帝做下的错事,无法反驳,更没有翻案这一说。 也就只能以男子身份示人。 但能够如此,容初已经很满足了。 这里是京城,镇西大将军府。 对面的府邸被容初买了下来,挂上了萧府的牌匾。 容初从门里出来,不过几步,便到了林含柏门前。 她轻轻拍门,说:小哭包,我来娶你了。我来兑现儿时的诺言了。 萧启眼角一抽,发现阿姐比自己还厉害,居然叫媳妇儿小哭包,啧啧。 门被打开,已是女皇的闵于安扶着林含柏出来,内务大臣劝了又劝,说陛下要自恃身份,要如何如何,她才不管,容初跟林含柏的大婚,她当然要掺和一下。 闵于安把林含柏小心交到容初手里,同时瞪了萧启一眼。 被佳人凶了,萧启有点委屈,不就是昨夜太高兴了没收住嘛,这么凶做什么。 殊不知闵于安又寻了个小匣子,今日的酒水也做了手脚,誓要报复回来。 具体如何,各凭本事。 当夜,林宏抱着发妻的牌位哭了一宿,女儿终于长大了,还有了个好归宿。 林含柏也哭了一宿,却跟她爹不同。 至于怎么哭? 若是换做白日里的林含柏,怎么也想不到,容初还有这样的一面。 以前都任她所为的容初,偏偏在新婚之夜较了真。 而自己,居然无法反抗。 容初往她身上不知道哪个地方一按,她浑身都麻了,失了气力,引以为傲的武力化作灰烬,只能看着容初吹熄了红烛。 然后 容初才发现原来这滋味这般好,看着心上人随自己的一举一动浮沉,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她说:小哭包,都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是这般爱哭?乐姐姐都心疼了。 林含柏无暇答话,眼前一片空白。 又听她言:不过姐姐喜欢,来,唤一声姐姐。 林含柏自是不愿。 什么姐姐!都成亲了,还姐姐妹妹的,太难为情了! 容初:真是不听话,那姐姐可要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小哭包咯~ 林含柏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就没听闵于安的话,用了她给的药呢! 当时自己怎么说来着? 多谢陛下,只是臣相信自己的能力。 相信个鬼啊!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足智多谋的女皇陛下,自然听不到她的悔过,因为闵于安,又靠着不光明的手段赢了,正搂着心上人睡得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在后天感谢在20201203 17:30:34~20201205 20:2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爱扶华子 50瓶;一问鹿不知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番外三 丞相府。 什么?! 府里两个男主人吹胡子瞪眼,父子两个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表情:你再说一遍?! 若是旁人少不了要被这架势给唬到,掂量掂量自己所说的话,但是,张云沛不一样。 她波澜不惊,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成亲了。 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成亲也要看对象是谁,若是青年才俊,张家父子两人断不会如此。 她要跟个女子成亲! 两个人还相差那么多岁! 不成,我不同意!张丞相斩钉截铁地说道。 而屋子里面的另一个张丞相只挑了挑眉,毫不在意,淡淡道:不需要你们同意,我只是通知你们。 你! 张云沛不顾身后传来跳脚的声音,掀起衣角昂首踏步走了出去。 其实并非如面上所表示的那样无所谓,她还是在意的,但更多的,是开心。她终于能够把握自己的命运,选择自己想要成亲的对象,而不是像多年前那样,只能任凭他们摆布。 张云沛如今官拜右相,是名副其实的,两人之下,万人之上。 至于为何是两人? 张云沛掩饰住嘴角的笑意,陛下和将军两人,到底谁在谁下呢? 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出了丞相府的大门,一辆马车已守在门外了,那个还在不停的转来转去看起来非常焦急的人,是她将要成亲的对象。 萧石也不知道张云沛是怎么回事,今日起床便砸了个大雷下来,问她要不要同她成亲。 萧石给震懵了,却本能地点头:当然要!这是她期待了好久的事。 那好,今日我便回去同父母说一说这件事。 会不会太快了? 张云沛眉头一挑:你不愿意? 不不不,只是我听闻成亲需要准备许多,哪有这样草率的? 没那个必要,我说可以,那便可以。 急得原地转圈打转的萧石,生怕张云沛被她家中长辈收拾一顿,她忍不住担心。 他们会不会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们会不会嫌弃自己太小不能照顾好张云沛?他们会不会...... 当然会,可是张云沛根本没在怕的。 见张云沛出门来,萧石迎上去:怎么样? 张云沛这回却不想逗弄这个小孩儿,只告诉她结果:回去准备东西,咱成亲。那些难听的话没必要让她知道,总归,是有个自己的家了。 没有人会对她指指点点,没有人规定她这个不该做那个不能做,这小孩儿,什么都听她的。 真的?萧石立刻笑起来,放下了心头的担忧,那我去同兄长说,让她与你下聘礼! 好,张云沛摸摸她的头,笑道,我等着你。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察出了自己不一样的心思呢? 张云沛想了想,居然想不出来。 最开始只是想逗弄这个小孩,可是日子久了,感情就变味了。 张云沛熟读圣贤书,可书里没讲过,若对一个人动心,会如何。 只是不由自主的,想同她亲近一下,惹她哭时,不再是想要看笑话的心情,而是想要......吻上去。 张云沛虽然颇有些离经叛道,但也有最基本的底线,她大了她好几岁,那不是老牛吃嫩草嘛?于是克制。 容初成亲那日,萧石气喘吁吁跑来找她,胸口起伏不定,手却紧紧抓住了她的袖子:夫子,喜欢是什么? 什么恪守本心全被她忘在脑子后面去了,张云沛微沉了眼眸,不善道:你喜欢谁? 我都还没下手,是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拐走我的人? 是的,尽管抄了无数次道德经、心经,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她还是收不回自己的心。 感情,是唯一算计不来的东西,也收不回来。 萧石摸了摸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说:嫂嫂说,喜欢一个人,就想亲亲她。 她顿了一顿,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更红了:我,我......我,想...... 张云沛:你想如何? 萧石把心一横,大不了就是再多罚抄几遍书罢了:我想亲亲夫子。 少年人的感情,如火般炽热,若是喜欢一个人,心里眼里便都是她,一举一动都能瞧出端倪。 张云沛很没出息地,心漏跳了一拍。 但是还有底线在,这小孩太小,她下不去手。 张云沛面色不改,沉稳道:不尊师重道,回去继续罚抄,昨日那篇文章,抄一百遍。 恋耽美 ——(98) 啊?萧石顿时苦了脸,能不能少一点?一百遍还不得把手给抄断。 张云沛哦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笑:那就两百遍。 萧石:T_T 又怕多说她再给自己加量。 突然就觉得没那么喜欢夫子了。 *** 日子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 女皇撂挑子跑了,张云沛苦兮兮地当个老黄牛,任劳任怨帮她处理朝中琐事。 萧石一天天的被欺负。 居然还觉出了几分趣味。 应该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时间如白马过隙,除了虚长的年岁,随之而来的还有身体上的变化,这是时间的馈赠。 张云沛依照旧例处理完朝中琐事,就回了府,同萧石上课。 萧石志不在朝堂,没必要学一些更高深的东西,按理说这课也该上完了,但不论是夫子还是学生,都默契的忽略了这一点。 萧石的手背负在身后,学着老学究的模样摇头晃脑背诵昨日布置的文章,并发表自己的见解。身体晃动间,张云沛眼尖的瞥到一抹红色。 那是...... 张云沛的目光转移了位置,一直注视着她的人自然也察觉到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自己身后。 萧石手足无措。 容初早就跟她讲过葵水相关的事宜,甚至早早的就为她准备好了物什,这不过是寻常的成长而已。 但是知道是一方面,在喜欢的人面前这样狼狈,萧石还是想找个洞钻进去。 她徒劳的拿手遮掩,一边结巴道:夫子,别,别看了。 张云沛这才晃过神来,拉着小孩去处理。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话:她长大了,你不必忍着了。 小孩长大成人,不是小孩儿了。 可是还没等她展开行动,萧石就离开了。 战乱这东西,如扑不灭的火,只要留下一点火星,便能死灰复燃。 萧石加入了征讨的队伍,张云沛从朝中回来,就只见到一封信,那字迹金钩铁划,龙飞凤舞。 她在信里说,夫子不愿接受她,一定是觉得自己是个小孩,但她不是小孩,她想证明,她有保护夫子的能力。 几个时辰之前还琢磨着要不动声色地勾/引萧石的张云沛:......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往她张云沛多智近妖,却算不到不按常理出牌的萧石。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萧石的小算盘打的精的很。 要有官职,要有银钱,要有能力保护夫子,才能够向她开口。 班师回朝当日,皇宫盛宴一直举办到晚上,有朝中同僚拉着张云沛说一些有的没的,萧石就只好一路跟随。 当晚,她翻了墙。 如果有选择她也不想的,只是不知道那女官哪儿来这么多话,聊着聊着就到了深夜,张云沛担心她安全,遂留她宿了一宿。 想着第一时间来见心上人的萧石:......有没有搞错? 张云沛才卸下衣衫步入浴桶,便听见门外有动静,然后黑了不少也高了不少的萧石就钻了进来。 坦诚相见。 萧石本来只是气她不想着见自己,所以直接推门而入,却没成想,能见到这幅美景。 她不是个小孩了,该懂的都懂,该会的......也都找容初问过了。 无比纠结的容初经历了如多年前一样的尴尬,却只能耐着性子,好生教导,只是多了一句叮嘱:若有可能......你先试试在上头。 阿启已经让她没眼看了,小的这个还有机会翻身。 萧石也成功的不负容初期望,把教她读圣贤书的夫子欺负哭了。 她问:夫子,学生这本事如何啊? 不知怎的,看见张云沛的眼泪,萧石就想起第一次见她的那个秋日,自己在船上被大鱼吓哭了,张云沛还问她好不好玩。 过去了多年,萧石还是记的很清楚,于是堂而皇之的报复了回来。 晃晃悠悠在床榻上浮沉,张云沛毫无还手之力。 她当年揪着小孩儿的衣领跟玩儿一样,现在小孩儿对她,也跟玩儿一样。 在绝对的武力值碾压下,她只得认命。 好不好玩?萧石笑眯眯的问。 张云沛哆嗦着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nekkw小可爱说想看的番外四,关于和亲的平行世界,会在10号更新感谢在2020120520:21:30~2020120723:4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特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番外四:平行世界1 送亲的队伍走了两个多月,一路的敲敲打打,便是再磨蹭,路也总有尽头。 还有不到一月,就到北境了。 这一路的虽然辛苦,但心里却是轻松的,萧启有些不舍。 而闵于安,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话也不说了,成天缩在马车里,没了笑颜。 萧启无能为力。 因为那些身处于要位的人嘴里说着,一切以大局为重。 身为局中人,只能任人摆布,身不由己。 沿途越走越荒凉,人烟稀少。 经过五六日的露宿荒野,送亲队伍终于抵达一座小城,能够休整一番,买些补给。 一路辛苦,回了北境就不会有这般的轻松,萧启允许了他们喝酒,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占领了整个酒馆,萧启请客。 在一片多谢将军、将军英明的欣喜声中,萧启挑了个隐蔽的位置,想用甜甜的果酒让闵于安轻松点。 小酒馆的僻静角落里。 闵于安手持杯盏,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酒,度数低的果酒,对于不怎么喝过酒的人来说,一样醉人。 她喝了两小坛,脸上升起几片红霞,绯红的颜色让坐在对面的人心里有些慌乱。 萧启咽了口唾沫,突然想吃白糖糕了。 但是很快,就因为对面人的变脸改了心思。 她在哭。 那些泪,欲落未落,在眼眶里打转。 闵于安深吸口气,笑了,又饮了一杯酒,借着宽大的袖摆,不着痕迹擦干了泪。 萧启视线极好,看了个正着。 她说不清心里的酸涩是为何,只是见闵于安这样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她很不舒服。 她一贯不喜纠结,出了问题就要解决,心里的感情也是一样。她虽然搞不懂,但是知道自己不愿看她这样。 既然不愿意看到,那便改变。 这是藏在她骨子里的果决。 天色将黑不黑,还有一些残存的光亮,人影摇晃,欢声四起。 周遭是划拳喝酒的吆喝声,那老板应承着,给各桌上菜上酒。 喧闹声中,萧启借着熹微的光望向手中的茶盏,茶汤清亮,水面里倒映的人眉目间多了些果决颜色。她下定了决心,饮尽杯中清茶,在馥郁茶香之中淡淡开口道:公主。 因为不知该用什么语气,就干脆同往日一样的冷。 此地嘈杂,她们说话声音小些,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喝得迷迷糊糊的闵于安闻言看向她,被萧启低哑的声音叫回了神,痴痴笑了:怎么?将军可是有事? 若你不愿成亲,我可以送你走。 走?去哪儿? 哪里都行。 那你呢? 后果我会一律承担,我会带着大邺的军队踏平辽国。 ...... 这是存了抗旨不尊的心思了,要诛九族的。但萧启不在乎,她无牵无挂,心里本就只剩她一人,求个心安的好。 便是失败了,还能早早得见阿姐,怎么算都不亏。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萧启没有想到的是,闵于安分明是不愿意的,却还是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即便自己那样说了,她还是摇头拒绝。 她说:不必了。 什么不必! 你眼中泛红,泪花盈盈,明明就是不愿成亲! 为何不说出来呢? 是不信我?还是...... 冷面的青年颠覆了自己往日的作风,誓要寻个究竟,追问道:为什么不愿?我能拯救你的,你信我吧...... 于是便听到了那刺耳之极的话 我心底有一个人,是我心悦之人,我希望他能过得好。 若我逃了成亲,这世间必定再起纷乱,我不愿见他难过、看他受伤。 闵于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柔得似要滴出水来,言语里透着些遗憾。 萧启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能看得出来。 哦。 萧启把手伸向了酒壶。 原本今日不打算喝酒的,她只知道,现在急需些东西压下那不知为何而来的暴躁。 还有害怕。 是的,害怕。 就好像闵于安所说的话,是什么了不得的兵器,狠狠扎了她一下,咕噜噜地往外冒血。 直觉告诉萧启,她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不然的话,会后悔的。 萧启此生,只有过两次后悔。 第一次,是不该吃下阿姐给的树皮,害的她饿死。后来她葬了阿姐。 另一次,是不该那么晚才撤除军妓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女子死在她面前,偏偏她还无法阻止,能做的只是为她们收尸。 而若是她此刻闭口不言,听之任之,她会后悔第三次。 听人言,事不过三。 萧启不想自己的余生皆是后悔。 却需要一些外物来壮胆,刀枪剑雨都过来了,她却在一个小姑娘的视线中生了退却的心思。 她喝酒,就跟闵于安不一样了。 拍开酒封,萧启直接提起坛子往嘴里倒,方才饮茶的淡然颜色了无影踪。 甜甜的味道略微安抚了她,但心底却越发慌乱。 她按住了闵于安饮酒的手,当然,是隔着衣服握的手腕。这已经算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了。 但这两人都不在意。 萧启忍不住捏了捏手心的细腕,似乎一手就能拧断,于是放松了力道,怕伤着她。 她虚虚握着闵于安,问:你心悦之人,是谁? 当然是你! 闵于安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被理智死死捆住。 将军,你逾矩了。闵于安紧紧盯着萧启的黑眸,拉开两人的距离,本宫心悦谁,与将军无关。 这是那碗蛋汤之后,她首次在萧启面前自称本宫。 君与臣,天差地别。 那些被忽视的东西,全都涌出来。 萧启颓然松手,自嘲一笑:抱歉,是微臣的错,请公主责罚。她低了头,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 闵于安也不是真的想要找她算账,甚至因为这样的亲密举动,而心中多了些欢喜。 只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她们这样不对。 她得同萧启保持距离,她是公主,会是辽国君主之妻,怎么能起不该起的心思? 就当是,一场美梦吧,梦醒了,她不能再滞留下去了。 闵于安喝尽杯中酒,站起身来:本宫乏了,将军送本宫回去吧。 小姑娘冷着脸,一口一个本宫,翻脸无情,纵使那脸色红晕显得魅惑勾人,也无济于事。 萧启很不高兴,却朝她行礼:是。 短短几步路,走了许久,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是不能逾越的距离。 萧启送她回去,又回酒馆,要了几坛烈酒捧回到自己房里。 酒,真是个好东西。 是夜。 侍女在外侧睡得直打呼,闵于安毫无睡意。 酒馆里发生的事,在她脑子里一帧一帧闪过。 她想,原来将军是在意她的,不然怎么会说帮?己逃跑?还生气呢! 真好。 能得将军垂怜之心,便足够了。 她不能太贪心,这些回忆,已经够支撑她度过余下的半生了。 往后余生,望君一路顺遂,能得佳人相伴,前程似锦。 隔壁的房间,酒坛子倒了一地。床榻上的人辗转反侧,每一次翻身,都是比上次更大的力度。 萧启气的一宿没睡,就是醉了,但还是睡不着。 不对,应该是半宿。 因为后半夜,她开始牙疼了。 果然人不能情绪太激动,一生气,什么烦心事就都来了。 她肿了半边脸,清晨下楼就只能喝粥。 属下们瞧瞧她的脸色,心下一凛,便知道将军今日心情不好,还是乖乖缩着脑袋做人为妙。 按理说食物抚慰人心,胃暖了,心情会好一点。 但萧启吃完饭脸色更差了。 上下牙齿一碰撞就疼,疼的牙痒痒,恨不得,恨不得拿刀给翘了! 偏偏嘴里是最脆弱的地方,一不小心划到,那得多疼! 萧启那这牙疼没辙了。 她只勉强喝了碗粥,连店家送的咸菜都没怎么吃,胃空荡荡的,却实在不想继续吃了,牙疼,太煎熬。 闵于安才一下楼,萧启就起身出去了。 哼,才不想听她说什么本宫本宫的,眼不见心不烦! 身后闵于安脚步一滞,咬紧了唇,你就这样不愿意见我? 昨日还说帮我逃跑呢,不过气了你两句,居然这样小心! 一个大男人,同我这小女子计较! 旁观的副将咬了一口大饼,嚼得胳肢作响,几乎要笑出声来:将军和公主,这是闹别扭了?跟小夫妻吵架一样,哈哈哈,真要笑死我了。 亲卫撞他一下,一脸莫名:笑啥呢这么好笑?还不快吃,这可是难得的热食了,后面几天可就没啥好吃的了。 副将朝他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好。 庸俗!你等凡夫俗子怎会知道我的乐趣? 能看到平日里毫无波澜的将军这样生气,那多难得?! 副将不着边际地想,将军也二十了,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还以为他没开窍呢,原来是对公主动了心思啊。 真不愧是我跟的将军!有魄力! 至于顾虑什么的,那都不在话下。 恋耽美 ——(99) 副将的命是萧启救的,那便无论如何都会支持萧启。 他唤来掌柜,多要了几斤肉干,现在多吃些,以后指不定是什么光景呢。 他们吃的欢,闹翻脸的两人都没怎么吃。 萧启是疼的吃不下饭,闵于安则是没胃口。 侍女在耳边絮絮叨叨让她多吃点,她没有理会。 还吃什么吃! 定是昨夜说的话太过伤人,将军生气了 怎么办,难不成要去哄哄他? 闵于安也不低落了,只一心想着怎么跟萧启修复关系。 还剩不到一月,若要这样冷战过去,也太浪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723:49:07~2020121023:3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去不到的地方是远方10瓶;周也是我女朋友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番外四:平行世界2 车队晃晃悠悠的上路了。 越就往北边走气温就越低,寒风似乎无孔不入,透过层叠包裹着的衣物钻进最里面,带走人身上的温度。 日子不太平,打家劫舍的也多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队伍早已卸下了皮甲,换上了棉衣,各类标识也都取下。从外表看,像是一只普通的车队,与往来过路的车队毫无区别。 一辆马车始终处于车队的中间位置,被层层保护。 闵于安就手捧铜炉坐在里面。 军队里都是一群糙汉,哪里知道女儿嫁到了冬季就会手冷脚冷的毛病,唯一的一个侍女还毛毛躁躁的,粗心大意,根本想不到备下这东西,手炉是萧启前几日特意寻来的,外头裹了层厚厚的布料,既不会太过于烫手,还延长了它的使用时间。 背上靠着软垫,薄毯搭在腿上,手捧铜炉,小小的案几上还摆了两小碟糕点并一壶茶水。 马车摇摇晃晃,坐在里面的人应该昏昏欲睡才是。 可是闵于安却格外的清醒。 她忘不了今日早晨萧启躲自己的样子。 她忐忑不安,眼睛止不住地往窗帘的方向看,但是厚重的帘子很结实,没有丝毫的缝隙,她也就见不到想见的那个人。 侍女饮酒以后睡了个好觉,白日里不再犯困了,也就把全部的心思都聚焦在了自家公主身上。 侍女忍不住开口道:公主...... 没有反应,闵于安就跟没听到一样。 侍女加强了声音,复又重新叫了一遍。 闵于安晃过神来:何事? 您若是想见萧将军,大可以命奴婢去唤她。 未尽之言是:不要一直盯着窗户看,都快把这个窗帘给瞧出花来了。 闵于安欲盖弥彰,口是心非:谁想见他了,本宫只不过是闲着无聊四处看看。 侍女毫不留情拆穿她:马车里总共就这么大点地儿,您都待了两个多月了,还没看够? 闵于安气得瞪眼:你!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我为何要带你上路! 侍女自顾自掀开了窗帘,寒风嗖一下灌进来,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等自己适应了这外面的温度,她勉强睁开眼睛去看。 果然,那道身影就在马车旁,片刻都不曾离开,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 萧启大半边脸都是疼的,骑在马上被风一吹,居然好些了,正有些贪婪地吹着凤呢。 又听见马车里有人唤她:萧将军,我们公主找您。 公主? 她现在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昨夜还一口一个本宫的,真是气死个人了。 萧启不太想搭理她,我还生气着呢! 脑袋却很诚实的凑了过去。 侍女往后退了退,把闵于安推到窗户边上。 闵于安:......我从前怎不知你这样大的胆子! 四目相对,无人说话。 气氛很尴尬的沉默了一瞬。 闵于安还是妥协低头:将军,昨日...... 萧启腾一下打断她,直接道:公主,微臣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守在此处了。一提昨日,闵于安肯定又要说些有的没的,萧启不想听。 总之不会是什么令她开心的话。 至于为什么不想听,她没有深究,牙疼才是最重要的事。 副将顶了她的位置,在闵于安马车旁守着。 往日里即便帘子搭着,闵于安仍会觉得安心,因为她无论何时掀开帘子,都能看见那个人。 现在...... 闵于安垂首,贝齿深深陷进皮肉,感受着刺痛,她闭上了眼,阻止眼泪的流下。 你是烦我了吗? 因为我说的那样伤人的话。 也对,自作孽不可活。 她躺了下来,把脸埋在毯子里,挡住溢出的泪,吩咐道:本宫睡一觉,你过一个时辰叫本宫。 侍女陷入深深的疑惑,怎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 依照惯例安营扎寨。 没有了平日里手捧着碗恨不得追在她后面投喂的萧启,闵于安连一刻都不想在外面多呆的,她讨厌这些人,只想看萧启。 侍女见自家公主一副失了神的模样,摸摸脑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公主......她觉得还是劝一劝比较好。 谁知闵于安摆摆手:让本宫安静一会儿,你自己出去玩吧。 侍女:......荒山野岭的,上哪儿玩?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闵于安浑身麻木,从头到脚都透着刺骨的凉意。 门帘被掀开,领头的是个高大的壮汉,后面小碎步跟着的不就是自己的侍女吗? 侍女点亮了油灯,霎时满室通明。 闵于安看清了那个人,哦,是萧启的副将。 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若是萧启要见她,不会找副将来的,没有搭理的必要。 碗被放在桌子上。 公主这是今日的饭菜。副将想了想,还是加了个后缀,将军吩咐末将拿过来的。 闵于安眼睛一亮,立刻道:真的吗? 副将昧着良心点头,心说咱将军这干的也忒不是人干的事了,吵架就吵架呗,还不能哄哄人家一个小姑娘是咋的?还得自己来当这个和事佬。 他转转眼珠,想好了对策:将军今日身体不适,连晚饭都没有吃,还记着让末将给公主送饭过来。 萧启确实是没有吃饭,但她已经疼得无暇顾及其他了,捧着今日早晨买的几坛烈酒就进了帐子,打算把自己灌醉好睡个安稳觉。 这便是说话的艺术了。 副将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公主跑了出去,默默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如此这般,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属下。 我怎的这么厉害呢! *** 负责看守之人早就习惯了闵于安时不时地跑来找萧启,从一开始的通传,到后面的畅通无阻,一切都顺理成章。 此次当然也不例外。 尽管今日将军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但公主......于将军而言应该是与众不同的吧。 闵于安进了帐子,便看见外表冷峻的青年侧躺在床榻上,醉眼朦胧,提着酒壶往嘴里灌。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本是应该用来形容女人的诗句,就这样突然闯进她脑子里。 青年醉了。 闵于安来不及思考萧启为何要喝酒,就被这一副美人醉酒图迷了心智。 真好看啊...... 闵于安回头看了一眼门帘,虽知有人守着,不会有谁胆大包天的擅闯主帐,可还是心虚。 她舔了舔嘴唇,凑近了床榻。 青年似乎才察觉到有人进来,扫她一眼,又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手中的酒坛。好像这酒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闵于安艰难开口道:将军。 萧启很不乐意地望向她:干嘛? 闵于安也不知自己想干嘛,只是被这美色蛊惑了心智。 将军喝醉了,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的。你就不想在分别之前,留下一点更美好的回忆? 闵于安的手握紧又松开,握紧,再松开,反复这么几次,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抚上了青年的脸颊,出乎意料的,并不粗糙,反而紧致光滑,这皮肤好的连她都忍不住开始嫉妒了。 没等闵于安继续下去,萧启便眯起眼睛,低头在她手上蹭了蹭,糯糯地开口道:阿姐。 闵于安哪里听过她这样柔软脆弱的声音,心软成了水。 阿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你不要死好不好?我现在有银子了,能买好多好多吃的,再也不用啃树皮了,求你了,留下来。 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太冷,太累。 旖旎的心思荡然无存,闵于安怔了怔,拥紧了如受伤的小兽般哭泣的萧启。 好,我不走。 她偷偷吻了上去,虔诚的,不带有一丝杂念的,是在亲吻她心悦之人,也是在亲吻她的神明。 没有多少可以如现在这般自由自在的日子了,闵于安摒弃一切顾虑担忧,顺心所为。 味道,比想象中还要好。 是甜软的,还带着酒香的气息,仿若一场专门为她编制的梦。 她沉醉其中。 是什么时候睡去的,闵于安不知道,只是门口的守卫来敲门叫将军启程动身的时候,才发现她原来在这儿待了一夜。 看守之人三班倒,前面的那波人没有告诉后头的,后面的自然就不知道公主还在里面。 于是现在的情景可就好看了。 萧启被长矛摔到地上的声音吵醒,挣扎着醒来,脸上出现极其丰富的表情。 她迟疑地问:公主......怎么会在这儿? 闵于安也慌了神,她本想挨着将军眯一会儿就离开的,但这怀抱太暖了,让她忍不住沉醉。 冬日里就这般睡觉是会着凉的,所以本能地拉被子盖住了自己,和萧启。 守卫看到的情况就是 他们家的冷面将军躺在里面,公主的手揽在将军的肩上,被子尽好了它应尽的职责,给人以温暖。 就住在隔壁被这动静吵到赶来的副将也是无话可说:......他只是想看她二人和好罢了,这进展未免也太快了些吧,昨日还闹别扭,今日就共睡一塌? 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 萧启噌的跳下床,伸手做挽留状: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想要解释,可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当下的局势。 小公主为什么会在她帐子里?还跟她同睡一张床?! *** 到达下一个县城的时候,萧启决定去寻一个大夫,把这牙疼一次性解决。 闵于安说要逛逛街,也要跟着,萧启只得同意。 那一天的事情,所有人都很默契的当做没有发生。 因为都不想再生事端,这一程就要走到尽头了,就这样吧。 便是心生情愫,又能如何? 萧启以为是自己喝醉了酒,禽兽不如地拉住了闵于安,逼她睡在了自己边上。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够跟天生巨力的自己相比? 所以是自己欺负人家了。 萧启得出了结论,自觉理亏。 再一想到闵于安所说的心悦之人,就更添了几分对自己的唾弃,对闵于安事事顺从。 只不过跟着出去看大夫这种小事,她怎么忍心见她失望的模样。 小城的医馆看起来很破旧,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仰躺在靠椅上,手边还放着一壶茶,靠椅晃荡,快活的很。 小城总共就那么多人,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能混个脸熟。老大夫很是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二人,来了兴致。 二位前来所为何事啊? 牙牙疼。 哦~坐下来把嘴张开我瞧瞧。 老大夫往旁边一指,坐直了身子,谁知坐下来的不是那个小娘子,而是那位公子。 老大夫:厉害了这位公子,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牙疼,这得吃了多少糖? 他瞧过以后,又细细把了脉,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开几副药,再做些膏药你抹在牙上,不几时就能好,以后注意些就行了。 萧启很羞耻的点头。 老大夫想想这脉相有些奇怪,但瞧这位公子娇弱的模样,也就欣然接受了,男生女相,也可用在脉相上头的。 他捋一捋自己的胡子笑开来:后生,你娘子看起来挺关心你的,好福气啊,可得要珍惜。 上了年纪的人,很多事情一看就能明白,便只剩下祝福,希望自己看到的人,都能有个好结局。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闹了大红脸。 却都鬼使神差的没有反驳。 萧启终于搞明白了自己心头的那股不舒服从何而来,原来,是想要闵于安做娘子。 可她是公主啊,马上要和亲的公主。 她怎么能? 回了暂住的客栈,萧启情绪低落。 副将看破了这一点,瞅准机会偷偷溜进她房间,一副知心兄长的模样:将军,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启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嗯了一声,又没动静了。 不若说与我来听听? 萧启顿了顿,说:我喜欢上一个人。 副将眉毛一挑,心说你可算承认了,再拖一拖可就没地方后悔了。 可是......她是不能喜欢的人。 将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不能,只要你想,那就去做,不搏一搏,你会后悔的。我没读过什么书,今天就来跟你扯一扯大道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连我都知道的事,将军,您不会不知道吧? 可她不喜欢我啊。 我不信,这样子瞧着分明是两个人相互喜欢的。 但是副将也没追过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道:那就把她抢过来,喜不喜欢另说,或许比起你,她更讨厌去和亲呢? 萧启惊得一下子抬起头来。 恋耽美 ——(100) 副将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将军,无论您做什么,末将誓死追随左右。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刚考完一门试,明天会彻底完结番外 第131章 番外四:平行世界3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大逆不道的意味。 萧启像是才认识副将这个人一样。 震惊了好一会儿,萧启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无人看破,便是她自己也是今日才明白过来,副将居然看出来了? 副将在她身旁坐下,笑道:将军,若是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你满心满眼皆是她,做什么都会为她考虑。 这一路你对她的照顾,前面用好心还说得过去,可闹别扭什么的,完全不是为人臣子该做的啊。 我不瞎。跟那个傻了吧唧的亲卫不一样。 再说,你们之前在帐篷里共睡的那一日,都看见了。 这时候再提清白?晚了! 但时间不多了,这不是该犹豫的时候,如今再来掰扯谁对谁错、应不应该,没有意义。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她。副将把倒满的水杯递到她面前,将军,末将这条命是您救的,您想做什么,做便是了,末将绝无二话。 可是......萧启还在犹豫,因为在意,所以畏手畏脚,更重要的是,若是顺心而为,势必要跟朝廷作对。 手下都是跟着她冲锋陷阵的,她造反无所谓,这些人 副将打断她:没有可是,将军,您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咱有兵,有钱,有地,怂什么?辽国人杀了咱们那么多弟兄,您真以为大伙儿心里没有火气?早就不满和亲这事了! 萧启把他倒给自己的茶一饮而尽,杯盏落到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这声音里,萧启下定了决心。 既然怕后悔,那就做不会后悔的事。 她没有去问问闵于安,因为知道不会得到什么想听的回复。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她们相敬如宾。没有争吵,也没有过度亲密的举动。 闵于安心里酸酸的,这最后的日子,还是被自己搞砸了。 赶到辽国都城的时候,车队已换上盔甲,在飘飘荡荡的冬雨里,鼓足了劲儿敲锣打鼓,送公主出嫁。 他们带着几百箱皇帝赏赐的嫁妆,上好的瓷器玉器、绫罗绸缎、黄金百万两。 出嫁本该是件喜庆事,但在场的众人没一个笑得出来。是耻辱,还是自己送上门的耻辱。人家扇了你一巴掌,你却把另半张脸也递过去让人家打。 换谁的心里能乐意? 不乐意又怎么样,和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闵于安被侍女搀扶下了马车,缓缓走向不远处的辽国君主。 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萧启醉酒的那日了,薄唇轻启,勾人心魂,香甜绵软。还好那日吻了下去,以至于现在心里,能有一个寄托。而不是满腹凄凉,抽抽噎噎。 闵于安微微勾唇,居然笑了。双瞳里盈盈秋波,可惜被盖头挡着,无人可以欣赏。 萧启跟她一同过去,一路护送。 闵于安微低着头,从盖头下面能看清萧启的盔甲下摆,苦中作乐的想:一路同行,也算是不枉这一程了。再自欺欺人些,还能安慰自己,她是在同她的将军一同踏入礼堂。 闵于安红衣曳地,走动间凤冠霞帔互相碰撞,婀娜多姿。 将军,再见了。 一滴清泪在盖头的遮掩下滑落,了无踪迹。 再也见不到了。 名义上即将成为她夫君的那个人,但是没有她这样多愁善感。只觉得心中无比的快活。因为萧启,他们折损了不少人马,怎么会放过这大好的羞辱机会? 武威将军?辽国君主耶律赫负手而立,眼里皆是鄙夷,他近前几步,想低头俯视萧启,却发现身高不对等,居然变成了央视,又退回来,扬着下巴瞧人。 听说你很厉害?那又如何,还不是乖乖的把你国公主送过来? 耶律赫能清楚的看见萧启脸上的愤怒,心情舒畅挪开视线,瞧见闵于安,面露淫邪之色:不错,身段挺好。 如此这般品头论足的语气,真是恶心。 萧启心口抽痛,她怎么舍得她的小姑娘,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小姑娘是受了丁点委屈就会哭着跑来找自己的人,她若是在辽国,谁会替她撑腰?受了委屈只能忍着。 萧启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绝对不会。 萧启眼见闵于安的身影一滞,显然是听到了,却又若无其事继续走向耶律赫。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闵于安就能预见自己往后的结局了。 真恶心,她想。 闵于安能够忍气吞声,萧启不行,早决定了要抢闵于安过来,她留到今日还未动手,听耶律赫大放厥词,只是为了杀他。 萧启看一眼副将,后者回她一个万事准备妥当的眼神:将军您放心,人手都安插好了,您只管动手便是! 副将甚是兴奋,以前一直被动挨打,便是还手,也光明磊落,终于要耍阴招使计策了,他迫不及待! 萧启再也不想忍耐这人的满口喷粪,直接上前两步拉住了闵于安,阻止她往前。 在场众人皆惊。 应该说,是辽国的震惊。 萧启带的人早就知道她今日要做的事了,全都竭力赞成,更甚者,老怀欣慰,将军都二十了啊!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这是要做什么? 萧启攥紧了掌中闵于安的手腕,北方冬季很冷,嫁衣为了好看,显得飘逸轻盈,绝对称不上保暖二字,所以这手腕除了纤细,还有冰凉。 她忍不住摩挲几下,想暖一暖她,最好拿床大被子把她裹起来,再不吹风受凉,但现在不是做这件事情的时候。 解决心头大患,以后想如何都可以。 杀了耶律赫,才会有以后。 萧启声音沙哑,直直盯着闵于安,低低地问:你真的,愿意么? 我再问一次,这是给你我留下的最后机会。 觉察到了眼前人的僵硬,萧启知道无需多言,正常姑娘家,都不会乐意的,更不要提她的小公主了。 她摇摇头,兀自笑开来:算了,我管你愿不愿,总归,我是不愿的。 萧启一字一顿:我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我不愿意,谁都别想带走你。 我不会放你一人在这吃人的辽国,同一个自以为是、蠢钝如猪的男人过下去。 我带你回家。萧启道。 闵于安不知她话中含义,来不及思考,就被萧启一把扯进怀里,所穿的绣花鞋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失去重心没了平衡,扎扎实实扎进她怀里。 第一反应是凉,而后,是安心。 盖头被风吹落,露出她一双盈满秋水的双瞳。 耶律赫看傻了眼:??? 怎么个情况?我还没说过瘾呢,怎么翻脸不认人? 有没有搞错! 萧启扯下盔甲后的披风,裹紧闵于安,阻挡寒风,才终于把视线挪到他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我来回答你方才的话,我来,不是送她和亲的,你配不上她。 说到此处,她从头到脚扫了扫耶律赫,轻蔑的,不带有任何尊重的眼神,她全都还了回去。这副做派,惹怒了耶律赫,他吹胡子瞪眼。 但她不在意。 不过是将死之人,何必计较。 我此番前来,只是通知你,辽国,气数已尽。 她一手拥着闵于安,紧紧搂住,左手抽出了腰间长剑。 不过一瞬,闵于安听到了皮肉划破的声音,似乎还有某人痛苦的呻/吟。她想从她怀里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被萧启按住了头:别看,会做噩梦的。你把眼睛闭一会儿,什么都不要看,我带你回家。 萧启的军队从箱子里抽出了各式大型的善于作战的武器,最重要的,是火/药。 硝烟之中,她们从辽国皇城破城而出,一路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闵于安坐于马上,被萧启拥着,满肚子的困惑,乖乖的没有出声,眼,也紧紧闭着。 只能感受到马背的颠簸,起伏中却安心极了。 像是一场梦,将军他居然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那是不是代表,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萧启绷着下颌,一言不发,任由手下对着辽国军队发泄心中愤懑,那是无数条人命结下的梁子,通过区区和亲就想缓解,怎么可能? 她们撤到了萧启当初夺回来的那座城池里。 萧启在这城中买下一处宅院,用作府邸,安置闵于安。 她送她进去,安排了人照顾她,留下一句:微臣还有事,公主请自便。便离开了,速度快的好像身后有人在撵她,也似在躲避洪水猛兽。 全然没瞧见身后闵于安失落的眉眼。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 第132章 番外四:平行世界4 闵于安紧咬着唇,不知所措。 方才才把自己搂在怀里,现在,怎么又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言? 萧启不敢看闵于安,因为她怕,怕闵于安害怕自己。 自己杀人的模样,会吓着她吧? 还有,一想到闵于安会吵着回皇城去见她心悦之人,萧启就更不想见她了。 惹不起那就躲。 萧启直接躲着走。 一头埋进军营里,寻了工匠技师来研制弓/弩、木仓炮。她最近苦读兵书,寻到了破敌之法,还是先解决掉辽国吧。 闵于安的嫁妆被她眛下了充作经费,她也觉得自己这操作无耻,可朝廷不发钱,萧启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她想,等灭了辽国抢了金银回来,再还闵于安便是了。 萧启没告诉闵于安,她不需要知道这些烦心事,只需要知道,自己过了些安逸日子,就能完好无缺地回家了。 因为自己无能,害她流了那么多泪,担惊受怕,入了虎穴又出来,萧启要还她一个太平盛世。 闵于安被好吃好喝供起来,所有要求皆被满足。 出门也好,逛街也罢,无人阻拦。 只一点:不准她出城。 公主,将军说了,城外太过危险,刀枪无眼,您呆在城中才安全,等过了这阵,她送您回京。 闵于安很不开心:本宫不要回京,本宫要见将军!萧启人呢! 公主,将军不在城中。 那他去哪了?!什么时候跑的?把我一个人丢下就走了?!还说什么带我回家,你都不在,一座小破城,有什么好玩的?成日不是吃就是睡的。 将军他,带兵攻打辽国去了。负责守着闵于安保护她的小哥说,将军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 小兵正视闵于安,模仿着萧启说这话时候的表情,郑重其事道:他说,待我灭了辽国,您想去哪儿都行。 届时太平盛世,任你傲游。 闵于安心乱如麻。 都能想象出那人说这话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姿,若是亲口对我说就好了,她想。 好吧。毕竟是干正事,自己也不好胡闹。等萧启忙完,再找他吧。 萧启在刀枪剑雨中厮杀,拼了命想平复战乱,后方缩着的人一个劲儿地扯她后腿。 圣旨送来了。 萧启不在,是闵于安接的。 对于萧启私自中断和亲,带闵于安破城而出这件事,皇帝大发雷霆,命萧启不要胡闹,把闵于安速速送回辽国,不然后果她承担不起。 闵于安自嘲一笑,父皇,果然只关心他屁股底下的皇位是否坐的安稳,都没问过自己一星半点儿的。 还是说对于他而言,嫁出去的女儿,就不再是女儿了? 太子哥哥,也是如此吧? 她失魂落魄,几欲跌倒,那小兵却走上前从闵于安手里接过,随手把那圣旨扔到一边的篝火里,火舌先是一灭,而后席卷而上,吞噬了明黄布料,焦黑的烟雾缭绕而上。 小兵扶了扶闵于安,对她说:将军说了,他不会再听旨意了。 这圣旨,逆了一次也是逆,两次,也是逆,再多几次也无妨。公主,请您相信将军。 闵于安愕然,下意识点点头。 居然,还可以如此么? 叛逆的感觉,居然这般美妙! *** 而这时候的萧启在做什么呢? 带兵攻打辽国都城。 上一次破城而出,已经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那次胜在出其不意,此番双方都有准备,这仗就不好打了。 不过,没做好准备,萧启是不会夸下海口的。 辽人,是生长在马背上的,盔甲也厚,比大邺的兵丁壮实不少。 强甲须得强弓来破。 神臂弓,便是关键。 辽人引以为豪的重甲不堪一击,被长弓射穿,哀嚎遍野。 等彻底解决掉辽国,已经到了春天。 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切雨过天晴,再不会有战乱了。 副将瘫倒在床上,任由军医替他包扎伤口,笑着说:将军,总算是结束了。再也不必担心不知何时会来的突袭,也不必担忧身旁的同僚,下一刻就会死在战场上。 这样的结果是兄弟们拿命换来的,不过,值得很! 萧启端坐椅上,微笑颔首:辛苦了,等会儿你带人去搜刮一番,一半留下来补充到公主的嫁妆里,另一边论功行赏,给兄弟们都分一分。 死去的兄弟,也要好好安置。 副将正色道:是!属下领命! 正经不过一瞬。他朝萧启挤眉弄眼:公主那头您打算怎么办? 萧启的脸垮下来,她也无什么对策。 她瞥了一眼军医,已经给副将包扎好了,便道:您先回去,我们有要事相商。 军医高高竖起的耳朵就垮下来,但军令如山又不得不听从,很不情愿的往外走。 切~还以为能听到些八卦呢,将军居然这么小气!好歹老夫给你治了这么次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居然翻脸不认人! 萧启确定他出去了,咳嗽两声,对一脸期盼神色的副将说:我也不知道。 副将:人都抢回来几个月了,您不知道?! 恋耽美 ——(101) 萧启试图解释:我这不是一直忙着打仗吗?哪有闲工夫去管那些? 借口,都是借口。 副将心说我信你个鬼,翻了个白眼:那现在也不忙了,您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了? 萧启蠕动几下唇瓣,欲言又止。 怎么?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替我出个主意? 不等副将拒绝,萧启补充道:抢她回来这事是你撺掇的,你得负责。 副将:!!!过河拆桥!管我啥事?! 萧启安抚他:好啦,你替我想想,大不了,我替你去向知府家里提亲,你不是早就对人家小姐有意思了? 副将忍辱负重地点头,行吧,一事换一事,很公平。 要我说,您装装可怜,公主就能心软,到时候一切都好说。 装可怜? 萧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跳起来往帐子外面跑:大夫你再给我瞧瞧,我觉得这伤口还需多几层棉布包扎!还有!我突然觉着头有些疼,是不是伤着了! 萧启的额头上、肩部、腰部都缠着厚厚的棉布,是坐在马车上被人抬回府邸的。 门房忙进去通传,一刻都不敢耽误。闵于安听到她回来的消息,暗咬银牙,决定不给他什么好脸色,把自己扔在这城中这么久,还生着气呢! 要哄哄才能好! 门房:将军伤的好重,是被人抬回来的! 闵于安:!!! 什么生气什么摆架子,全都忘的一干二净,这一刻她只想知道他安然无恙。 冲进房里,萧启正虚弱地躺着,副将端着水杯递到她唇边。 青年何时有过这样的时刻?闵于安心纠气短,是因为打仗才受伤至此,都是因为自己,若非和亲不顺,他不必如此的。 闵于安看见萧启吃力地低头嘬饮,扯动了伤口,好看的眉紧紧蹙着,似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闵于安三步并作两步,急急道:我来吧。 她问婢女要了个勺子,一勺勺把水喂到萧启嘴里。 被抢了活的副将:这戏才演了个开头,就结束了?枉我设计那么多情节,哼。 喝完水,萧启虚弱地说:好累。 闵于安给她掖好被子,柔声道:那就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嗯萧启无力闭上眼,往被子里钻了钻,遮住笑意。 这法子果然很有用! 副将嘴角直抽抽,真是没眼看啊没眼看。 扮可怜果然很有用,至少闵于安已经想不起来要同她生气这回事了。 闵于安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好吃好喝的日子,真是快活似神仙,唯一闹心的是,闵于安炖的补汤实在是太难喝了,怎么会有人做饭难吃到这种地步,关键她自己还不觉得。 萧启只有打掉牙齿,血往肚里吞。老老实实喝补汤,如此才算不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灌了几天,萧启实在受不了,伤好了。 大夫给萧启拆了布条,露出里面新长好的皮肤。 闵于安还是担心:真的好了?还是再多喝几天补汤吧,补补身子也好。 萧启一个劲儿地摇头,跳下床蹦跶几下:你看,没事了,真的好全了!不用喝补汤了! 那么重的伤,几天就好了?闵于安狐疑地看她,觉得哪里怪怪的。 因为我底子好啊,大夫都说我好得快呢!不说这个,我带你出去游玩好不好?时下正值春日,旅游踏青的好季节呢,还可以去打猎! 闵于安果不其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忘了刚才的怪异:打猎? 是啊,运气好还能逮住个幼崽回来,想不想摸摸毛毛绒绒的狐狸? 想!闵于安满脸憧憬,那,那我能再要一只大雁么? 当然可以,还想要什么?给你掏鸟蛋做蛋汤好不好? 副将咂舌,将军这可以啊,把小公主哄得一套一套的。 想到这些时日朝廷派来的人,更想笑了。 说是辽国既已覆灭,他们这些镇守北境的军队也就无用武之力了,召他们回京。 当我们傻啊? 被夺了兵权,岂不是任人宰割? 索性将军脑子清醒,直接驳回。 爱咋咋地,战胜这事与朝廷无关,萧启立了这么大的功劳,造福百姓,便是占地称王也说得过去。朝廷无奈,也只有哄着,还给了封赏下来,就怕萧启一不小心造反了,他们哭都没地哭去。 *** 夏天很快就来临了。 到了阿姐的祭日。 世道动荡,萧启把容初埋在商州城的破庙下面,现在都不能去上坟。他想着左右现在也无事了,过些时日去把阿姐的坟给迁回来吧。 总不能让阿姐一个人在孤零零的在那里。 萧启对着自己给阿姐立的牌位,自言自语,自斟自酌。 阿姐,我现在过得很好,吃饱穿暖,还有了喜欢的人,你放心吧,我活的很好。 只是我不知该如何跟她坦白。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世间人说这感情是错的,我不信。萧启灌下一大口酒,阿姐,你告诉我,我该不该同她坦白? 烛火晃动一瞬,倏然熄灭。 萧启眨眨眼,愣愣地问:阿姐,你是说,我该坦白? 也对,欺骗而来的感情怎会有好结果,说个清楚明白,一切交由闵于安来定便是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整理下衣衫,虽然越整越乱。 已经夜深,所有人都睡了,萧启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闵于安的闺房。 她深吸口气,敲了敲门。 敲第三下的时候,门开了,闵于安正在沉思该如何同萧启说这心悦之人的事,要不同声色地提起,不能刻意。 萧启跟自己都不小了,再不在一起的话,只能看着人家孩子遍地跑,那不是少过了许多幸福时日? 门开,萧启向前倾倒,正砸在闵于安怀里。 闵于安反手搂紧她,带到房间里来。 喝酒了? 点头。 喝了多少? 摇头:不,不记得了。 闵于安轻笑:那将军饮酒后,深夜前来寻我,所为何事?你就不怕 怕什么? 损害我的名节? 摇头,又点头,又摇头。 萧启:不,不是的,我有话同你说,说完了,我就走。我来的路上没被人看见。 她咽了咽唾沫,给自己打打气,鼓起勇气道:你能不能喜欢我? 不要那个所谓的心悦之人好不好?你身处险境他都不来救你,不要他好不好?要我,我定会对你好的。 闵于安:好。 萧启还想再说些什么为自己增加筹码,却又觉得自己身无一技之长,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她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闵于安拉了她的手:我说好。 我心悦之人,是你。没有别人,你不要吃醋。 一直都是你。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你是我的将军,是我的光。 真的?萧启不敢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等到闵于安肯定的答复,开心地笑了。 只是这笑意没有维持多久。 喝醉了酒的人,又低下了头,期期艾艾说:可我不能娶你。 轮到闵于安不开心了:为何?你都把我掳回来了,想不负责?大半夜的进我闺房,便是要同我说这事? 怎么,存心耍我玩? 萧启摇头,把自己脑袋都晃晕了,生怕他误会。 不,不是的。萧启大着舌头解释,破釜沉舟道,对不起,我是个女子,娶不了你。 什么?! 萧启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前:你,你摸。私底下休息的时候,萧启都是把铁板给取出来的,所以闵于安就摸到了不同寻常的软,她很熟悉这触感。 闵于安觉得头疼,她想自己需要静静,不然她的青年怎么会变成一个姑娘? 等回过味来,开始算账:那你还招惹我? 萧启把嘴一瘪,哭了:那,那我也不想的嘛,我喜欢你啊。 居然哭了? 闵于安:她真是没想到,萧启会掉金豆豆。 她的将军几时这样无赖了? 又觉得可爱,萧启这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她不可遏制的开始想象将军穿女装的样子。 又想气又想笑。 再一想,萧启若是男子,估计也干不出这些事。 和亲路上的陪伴做不得假,除去性别不提,她闵于安喜欢的,是独属于她的将军。 居然释然了。 她眼珠一转,搜索清楚了,问:那你骗了我,你要怎么赔我? 萧启不说话了。 感情这一世最是磨人,还有没有经历过,他如何能知道该怎么做? 闵于安才不会放过她,追问道:说话啊,这么大的事。你要怎么办? 萧启逼不得已回复了。:我我不知道。 闵于安我猜到他会这样说,也不至于同一个醉酒之人计较,只是为了引出自己下面的话。 闵于安:我替你想到个解决方法。 低头之人抬起了头,眼眸亮晶晶看着她,一副信任极了的样子。。 她莞尔一笑,问她:你娶了我,一辈子听我差遣,可好?两个人就这样过一世,好像也不错。 忙不迭点头。 可你若是酒醒了不认账怎么办?闵于安颇为苦恼。 萧启立刻上当受骗,相信了他,拍着胸膛保证道:不会的,我一定娶你。 那不成,你酒醒了全忘了。我还得做些什么事,保险些。 做什么事? 我听人言,有句话叫做,生米煮成熟饭。 萧启:??? 我想试试。这样你就没法跑了吧? 什么唔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后面没有了,圆满完结!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