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每天都在投敌》 第1页 [GL百合] 《女主她每天都在投敌》作者:怪奇纵横【完结+番外】 文案: 祝彩衣被心爱的小师妹背叛、陷害,一身修为被废,逐出师门,含冤而死。 无间地狱里,她重修鬼道,成为冥府至尊,带领百鬼重返人间。誓要让那个欺她负她的小师妹也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却发现对方好像换了一个人,变得爱黏人了,变得有点儿可爱…… 云碧月超喜欢一部修仙文里的反派角色——那个深爱女主却被女主背叛利用、被逼黑化的温柔师姐。 当她穿成女主之后,第一个想到就是替女主补偿师姐,好好对待师姐。 但想不到的是,她穿!晚!了! 温柔师姐已经黑化成鬼王,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 云碧月:师姐饶命,我知错了嘤嘤嘤。 祝彩衣:光知错就行了?要怎么补偿? 云碧月:我为师姐当牛做马,我为师姐鞠躬尽瘁,从今以后我就是师姐的贴心小棉袄! 前期装柔弱/后期霸攻/时不时黑化师姐×前期逗比欢脱/后期嘤嘤小怂句/超级无敌姐控小师妹。 双洁,年上,不喜慎入。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彩衣、云碧月 ┃ 配角:黄玲儿、尹无华、孟咸、庄无相、扁秋双等人 ┃ 其它:一句话简介:反派和女主互相投敌的故事 立意:不要被仇恨蒙敝双眼,用一颗包容的心真诚善待他人。 第01章 前恨 “祝彩衣,你可知错?” 九霄青云上,巍巍玉皂峰。 峰顶白玉圆台,忽喇喇站满了阙阳宗三千门徒。 他们是来围观宗主和长老处置逆徒。 大大小小双眼睛统统凝聚在前方不远处、跪在空地上的碧玉身影上。 有人唏嘘,有人愤恨,有人鄙夷,有人嘲弄,有人面无表情…… 谁都不曾想,那位阙阳宗的旷世奇才、修仙界的剑仙绝璧会做出盗取宗门秘宝、残杀昔日同门的欺师灭祖之举。 而跪在地上的那人,双手被沉重且坚硬的锁链缚在身后,瓷白玉腕被勒出一圈圈紫色瘀青。 明明跪着,腰却挺得笔直,仿佛雷霆万钧都休想要它弯下。 祝彩衣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高声喝问,缓缓抬起头。 清风拂动她青色衣摆,宛若摇曳松枝;撩起她额前碎发,露出朱颜沉静如清泉。眼似泉中落日,余晖潋滟;唇似桃李花瓣飘落水中,一张一合,随波荡漾。 她遥望面前高高御座之上,三位尊神并列,白衣肃穆,宝相庄严。 她看向中间那位,口中填满苦涩:“师尊,弟子是冤枉的。” 师尊没有答她,他左侧长老掷地有声:“碧月亲眼见你盗宝杀人,她一向与你亲近,又有什么理由平白无故冤枉你?” 祝彩衣苦笑:“可昨夜秘宝被盗,长明师弟他们被害时,我的确正和小师妹在水芳亭饮酒赏月。” 她转过头,身后人潮如海,她在海中寻觅,终见一人白衣胜雪,云袖翩翩,轻盈似山巅云,皎洁如窗前月,纯净的不食人间烟火,不似尘世中人。 云碧月匿在人群中,见祝彩衣向她望来,嘴角微微荡起一丝不易察觉地浅笑。 她眨了眨眼睛,通红的眼角陡然滑落几颗晶莹泪珠,在腮边流成清浅小溪。 “师姐,对不起,可我真的不能帮你作伪……” 她喃喃泪语,与方才在御座前,言辞恳切地痛陈祝彩衣累累罪行时一样清白无辜。 这样柔弱美好的人又岂会说谎呢? 周遭门人纷纷怜香惜玉地围在她身边劝解,望向祝彩衣的眼神充满厌恶与不屑。 “小师妹,这种欺师灭祖的败类不值得你伤心难过。” “是啊,她自己做错事,竟还要逼小师妹为她作伪证,真真可恨至极。” “这种狼子野心的人根本不配做我们的师姐,就该让师尊和两位长老将她逐出师门!” 他们一字一句尖锐如密密麻麻的钢针,将祝彩衣一颗心刺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可这些远远不及那抹惺惺作态的云白身影更令她痛彻心扉。 因为,那是她素来捧在手心上去宠、狠不得揉碎一颗心去爱的小师妹啊! 她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小师妹会如此待她! 祝彩衣与云碧月同出于阙阳宗宗主毕海生门下。 她们二人曾被誉为修仙界的“双生花”。 当然,她们并非真正的双生,只是因为关系亲密,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一对儿亲姐妹。 但在祝彩衣心中始终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 她,在心底偷偷恋慕着自己的小师妹。 女子恋上女子,放眼整个修仙界都是大逆不道的事。 若被旁人知晓,不仅毁了一生清誉,还会被视为“邪门外道”。 故祝彩衣只敢在心底偷偷喜欢着,从未说出口。 她一直痴痴地以为只要她能陪在小师妹身边,只要在小师妹看来她是最亲近的人,只要她在小师妹心里能有一席之地…… 哪怕她永远都只能做她的师姐,她都心满意足了。 昨夜,她后山练剑归来,忽然接到小师妹邀约,她欣然应允,没有丝毫迟疑。 是啊,小师妹是她在这世上最信任、最不设防的人,她可以怀疑任何人,独独不会怀疑她。 -- 第2页 水芳亭内,花前月下,祝彩衣与小师妹对坐而酌,整颗心都在欢腾雀跃。 谁知酒醉之后,大梦方醒,玉台之上,千夫所指。 她看见一向最信任、最心爱的小师妹声泪俱下地当众控诉她盗宝杀人。 人们从她身上搜到被盗的宝物。 人证物证俱在,祝彩衣百口莫辩。 她望向小师妹完美无瑕的侧脸,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轰然坍塌。 陪伴她多年的佩剑不在身旁,她面临茫茫人海,却觉天地间只余她孤身一人。 这时,长老打断了她的思绪:“祝彩衣,你若愿意承认,吾等还当你有悔改之心,可以从轻发落。如若不然……” 他骤然发力,一掌拍在御座左边扶手上,御座上每一处均是以世间最坚硬的金刚石所铸,却在他掌下断裂,化为齑粉。 “就不要怪吾等绝情!”声音震慑云霄。 人群中一阵惊呼。 祝彩衣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她盈盈下拜,不卑不亢:“弟子愿前往九连洞虚采摘无极冰莲,自证清白!” 话音一落,惊呼声比方才更甚,台上人人倒吸一口冷气。 无极冰莲,世间至纯至善之花,承天地玄寒之气,孕育万年,花开千载而不凋,叶生百年而不落。 它的花与叶最是珍贵无匹,沾不得半点血气与污浊,否则就会在顷刻间如雪般消融。 只有品性纯良、未沾杀戮之人才能将其摘下。 千百年来,修仙之人,若有蒙不白之冤又无力申辩者,只要能摘下一片无极冰莲的花或叶,带回宗门,就可自证清白,免去一切责罚。 只是无极冰莲生长之地——九连洞虚,实乃十死无生之地。 从古至今,凡进去的修士尚无一人能活着回来。 师尊的面容有些许松动,到底开了口:“九连洞虚十死无生,你若无把握,勿要逞强。” 祝彩衣凄然而笑,眸中热泪翻滚:“弟子确无把握,可弟子想要列位同门知晓,想要师尊知晓,您的弟子是清白的。” 师尊微微颔首:“好,你去吧!若能活着回来,我便将太微剑还你,仍认你是我的徒弟。” 他扬声对下首道:“来人,开启九连洞虚,让她进去!” 九连洞虚甫一开启,祝彩衣就没有丝毫犹豫地踏了进去。 师尊长袖一挥,半空中画出一块光滑平整的镜面,显出九连洞虚内的场景。 玄门秘境,九连洞虚,顾名思义共有九道难关:刀山、火海、弱水、流沙、狂风、毒虫、瘴气、雷霆、寒冰……每一道都千难万险。 试炼者不得使用法术,完整地走过每一道关,才能在第九道关的尽头见到无极冰莲。 祝彩衣站在入口处,身上锁链已被除去,不再束手束脚。 她赤脚走在大地上,寸寸刀刃切割她一双玉足,火舌舔舐细嫩肌肤。 弱水淹溺身躯,流沙吞身埋骨。 狂风撕扯四肢,虫蚁噬咬血肉,瘴气毒穿脏腑,雷霆重重击打…… 当祝彩衣终于来到最后一关时,她已经遍体鳞伤,不成人形,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在地面爬动。 寒冰之地,狂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大片大片雪絮漫空飞扬,琉璃世界银装素裹。 祝彩衣极目远眺。 视野尽头,一朵冰蓝色雪莲盛开在白皑皑的山坡,青翠圆叶垂散,莲瓣粲然绽放,露出淡紫色的蕊。 洞虚之外,一片哗然。 有人低声咕哝:“难不成祝师姐真是冤枉的?” 有人附和:“这九连洞虚近百年无人敢入,祝师姐一进去就成功闯到最后一关。天意如此,说不定盗宝之事真另有蹊跷,看来还得再好好查一查才是。” 有人立刻反驳:“光过了九道关有什么用?冰莲还未采到手,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反正我认为小师妹不会说谎。” 云碧月静静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一眼不眨地凝望洞虚中景象,唇边笑意丝毫不减。 祝彩衣一点点挪动身子,积雪覆盖她头顶,眉毛、眼睫都结上一层雪白冰晶,模糊了视线。 她摸索着前行,离山坡越来越近,终是抵达冰莲面前。 她伸手触碰一片莲叶,莲叶徐徐落下,躺在她手心里。 然后,如雪般消融。 祝彩衣瞠大了双眼,满目不可置信。 洞虚外。 “啊——” 看到这番情景,师尊长长叹息了一声,声音载着浓重的沉痛与失望沉寂于遥遥天际。 方才反驳那两人的青年一挑眉:“我说什么来着?” 那两人再不吭声。 祝彩衣双眸赤红,她不愿相信地再去摘冰莲花瓣,花瓣悄然落下,再度融化在她手心。 为何?为何会这样? 她从未心存邪念,也从未害过任何人,好不容易度过九道关,走到这里,为何连天都不肯证她清白?!! 祝彩衣又哭又笑,深陷绝望。 眼前场景迅速倒退,转瞬之间,已返回洞虚之外。她气海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当场昏厥在地。 三个月后,待到祝彩衣伤势完好,阙阳宗下令,废去她一身修为,逐出师门。 山脚下,祝彩衣凝视着假惺惺来送行的小师妹,将久久压在心底的疑惑问出口:“为何?” -- 第3页 忆往昔,她对小师妹哪一次不是百依百顺,任她予取予求。 她自问从未做过对不住小师妹的事,小师妹为何,为何会这般陷害她? “因为我讨厌你呀!” 云碧月眼中闪过凛冽寒芒,素来甜美可亲的脸上渐渐露出憎恶地表情。 她一步步逼近祝彩衣:“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师姐,可你有真心将我当作师妹吗?你每次看着我的眼神,比外面那些臭男人还要恶心百倍!” 祝彩衣浑身一震:“你…你都知道了?” “对,那年中秋节宴你喝醉酒,搂着我不停叫我的名字,拽着我的衣襟几次要将它解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云碧月愤恨地陈述道。 祝彩衣脑袋里“轰隆”一声,她想起来了,曾有一年中秋节,宗门酒宴,她喝醉了,是小师妹扶她回房歇息。 她隐约记着回去的路上,她搂着小师妹,好像要做什么。可是翌日她醒来后,小师妹还是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说。 当时她以为是自己记错了,谁曾想,小师妹什么都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 “以前你借着醉酒轻薄于我,此番我也借酒报复于你,这便叫作‘礼尚往来’。” 云碧月似想到什么,忽而轻轻地笑了,一边笑一边扬起袖子,微露一截纤细白晳的皓腕,银白链镖一圈圈蛇盘在腕上,闪动朔朔寒光。 她笑道:“师姐你瞧,这是你当年所赠,如今我就拿它好好回报你的一片深情。” 言罢,一束银光流泻,腕上银镖跃动,蜿蜒如龙,往祝彩衣脸上窜来。 若说以前,祝彩衣轻易就能躲过,可现在她修为被废,与凡人无异,根本闪避不及。 玄铁的镖尖狠狠插入她左眼,再从右眼穿透而过,瞬间带出两只沾着血、串在一起的眼球。 祝彩衣捂住双眼倒在地上,扭动身躯,痛苦地呻/吟,好痛,她的眼睛好痛,心更痛。 云碧月在她头顶得意地道:“真好,我再也不用看师姐那恶心的眼神了。” 良久,祝彩衣忍着痛楚抬起头,左眼血肉里卷,右眼血肉外翻,双眼变成两只黑洞洞的窟窿。 祝彩衣看不见云碧月,只能向着她方才对自己说话的位置质问:“你可以恨我厌我,但万万不该为了陷害我,杀害昔日同门,长明师弟他们平日亦待你不薄!” “若不杀他们,单单一条盗宝的罪名,如何能令师尊下狠心逐你出师门?” 有第三个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清凌凌地,好似古筝拨弦,温文尔雅,说出的话却阴狠如斯。 祝彩衣倾耳细听,认出这是她向来尊敬的大师兄庄无相的声音! 竟然是大师兄联同小师妹将她坑害至此!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将事情都交给我吗?” 祝彩衣从未听过云碧月这样说话,莺啼百啭,娇媚酥骨,就好像待嫁的少女骤然见到自己未来的如意郎君。 原来,小师妹和大师兄已然有了这层关系! 祝彩衣震惊地说不出话。 庄无相似乎在跟云碧月商量什么,祝彩衣听见他道:“我是来阻止你的,师尊在她身上设了术法,她一死,师尊就会知道,说不准还会怀疑我们,所以你千万不能杀她。” 原来小师妹来此是为了杀她灭口! 祝彩衣悚然一惊,强烈地危机感在她体内叫嚣,催促她尽快远离此地。 可她双眼已盲,不能视物,又能逃到哪儿去? 这时又听见云碧月咬牙切齿:“师尊竟然还对她心怀一丝希冀?”转而又娇音软语地撒娇:“师兄,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变脸速度之快,可见一斑。 庄无相轻拍她肩膀,温言道:“莫怕,我已有办法。” 他缓缓走向祝彩衣,祝彩衣感到危险临近,不断向后退去。 庄无相上前点住她全身穴道,将一枚丹药强灌进她口中。 他说:“这是惑心丹,服下后很快就会起效,你的穴道一个时辰后也会自行解开。” 惑心丹!那是损人神智的丹药,服下半个时辰之内,人就会忘却前尘往事,变得半痴半癫。 他不会杀人灭口,却是要她变成个什么都记不得的疯子!! 祝彩衣恨得心头滴血,却半个字都说不出。 “师妹,我资质一向不如你,比起我,师尊或许更属意你来继承宗主之位。有你在,我便永无出头之日,逼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你……莫要怪我。” 庄无相最后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云碧月在她耳边幽幽含笑:“最后偷偷告诉你,你不是很好奇无极冰莲为何会在你手上消融吗?那晚邀你饮酒的时候,我将长明师兄他们的血也掺进酒水里了。” 说完,跟随师兄扬长而去,再不回顾。 祝彩衣一动也不能动,一滴温热的鲜红液体从她眼窟窿里流出,落在地上浇出鲜艳的红花。 不知是泪,是血。 恍惚间,她依稀看见当年杨柳依依,柳絮纷飞,师尊云游归来,带回一个秀丽可人的少女。 师尊说:“即日起,这就是你们的小师妹。” 祝彩衣拉着少女的手,少女睁着朦胧水润的眸子,羞羞怯怯唤了声:“师姐。” 小师妹。 祝彩衣轻声回应…… -- 第4页 ——十年之后,边境渔村。 十二三岁的少年在自家院子里修补破碎的渔网。 门外“咚咚咚”响起一阵敲门声。 他放下手中渔网,打开门。 一男一女立在门外,身上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言行举止大方有礼。 男人丰神俊朗,气质儒雅。 女人白衣无瑕,缥缈若仙。 一看就不是常人。 男人温文尔雅地向少年道:“在下与师妹途经此地,忽然有些口喝,不知可否向小哥讨口水喝?” “哦,没问题!” 少年点头如捣蒜,连忙让二位请进。 茅草屋里又脏又臭,他不好意思让二位进屋,只拿来两只木凳,请他们坐在院子里石桌旁,稍候一会儿。 少年进屋烧水。 二人打量四周简单陈设,时不时聊上几句。 茅草屋后面的草垛里突然传出窸窸窣窣地响动。 二人循声望去,一个人影狼狈地从草垛里爬出。 她瘦骨嶙峋,形容枯槁,两鬓如霜,脸上沾满泥土,双眼蒙着一条脏兮兮的黑色帆布,身上粗衣麻匹,净是补丁。 她佝偻着身子,弯着腰,拄着木棍在前方空地上轻轻敲打试探,漫无目的地左右徘徊。 紧握木棍的双手枯瘦如柴,十指指甲很长很脏,嵌满污泥秽垢,更像一双鸡爪子。 她嘴巴里大口大口嚼着东西,一根茅草从嘴角探出头来。 少年提着一壶水出来,见此情景,连忙将她一把拉到身后,一边为两位客人倒水,一边致歉:“我娘亲脑子不好使,吓到二位了,实在对不住。” 转过身,将疯女人嘴里的东西抠出来,对她发牢骚:“都跟您说多少遍了,这是茅草!不能吃!” 可疯女人不会回答他,只会裂开嘴嘿嘿嘿地癫笑。 “她……是你亲娘吗?” 男人问道,他盯着少年身后的疯女人,眼神闪烁不定。 少年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也坐下来,同这一男一女娓娓道来:“我亲娘生我时难产死了,她不是我亲娘。” “听我爹说,十年前,他带着年幼的我去探亲,马车路过一座山,在山脚下捡到了她。我爹见她又疯又瞎,既认不得人,也说不清话,怪可怜的,就收留了她。旁人问起,对外就称是我娘亲,也省去好多麻烦。” “二年前,我爹得病死了,就剩我们娘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就有了感情,她就算不是我娘亲,在我心里也认她是我娘亲了。” 少年说得口干舌燥,连忙为自己倒了杯水,一阵牛饮。 两位客人听完他讲述,若有所思。 白衣女人笑颜如花:“你爹可真是个好人。” 少年望向她倾城绝色的容颜,脸上不由泛起淡淡红晕,羞涩地挠了挠头:“我爹的确是个好人。” 原本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疯女人忽然侧过脸,往白衣女人这边“看”过来,口里含糊不清地含叨:“小师妹……” 白衣女人的笑容登时僵住了,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男人轻拍她手背安抚着,缓缓站起身,从容不迫地对少年道:“我和师妹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多谢小哥。” “区区小事,不必言谢。” 少年客气地笑,送他们到门口。 男人从袖里掏出一枚金锭子递过去:“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少年骇了一跳,连连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男人将金锭子强塞进少年手里,回头望向院中茫然呆立的疯女人,话里似有深意:“这些钱就当是拿来好好照顾你娘亲的。” 少年问:“阁下认识我娘亲吗?”不然怎会给他这许多钱。 “不,不认识,只是觉得她怪可怜的。” “师兄,我们快走吧!” 白衣女人皱眉催促,仿佛一刻也不想多作停留。 “好!” 二人走出门外,顿时足下生风,凌空而起,遁入层叠云海之中。 少年目瞪口呆,心中惊异,他这是见到仙人了吗? 翌日,疯女人死了。 她不小心吞了少年藏在抽屉里的金锭子。 少年没有钱买棺材,只能拿草席一卷,将她下葬。 少年竖了块木板给她当墓碑,却不知上面该刻什么名字。 最后立了一块没有字的木碑。 许多年以后,有人看到这块木碑,好奇地问附近村民:“这块碑上怎么没刻名字?” 村民:“这底下埋的是个瞎眼的疯婆子,她没有名字。” 第02章 无间地狱 黄泉之下,连渡九幽,深渊最底,无间地狱。 此间漆黑万古如长夜,不见日月几轮秋。 百鬼恸哭,千魂游离,轮回不得,天地不收。 凝无尽仇怨而生,与永恒孤寂为伴。 祝彩衣闭目盘坐其中,红衣猎猎,散发淡淡光晕,点缀成地狱中唯一的灯火。 浓黑鬼气自四面八方滚滚而来,流窜全身,在她耳边发出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啸。 祝彩衣蹙着眉,体内升腾起另一波鬼气。 这一波鬼气由无数张面目狰狞的鬼脸组成,它们都是被祝彩衣吞噬掉的鬼魂,在她体内化成她的一部分,为她所用。 它们一被放出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吞噬外来的鬼气。 -- 第5页 与此同时,祝彩衣也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她体内。 当所有外来的鬼气都被吞噬掉之后,祝彩衣身上的光芒更盛了。 由她操纵的鬼气更加浓黑磅礴,它们不断向外扩张,不断占据无间地狱的各个空间,向此间的万千鬼怪宣告它们的胜利! 那些鬼怪无一不被这份暴涨的气势震慑,俯首称臣。 半晌后,祝彩衣周身光芒渐渐收敛,森森鬼气乖乖返回她体内。 一切回归如初。 祝彩衣缓慢睁开双眼,水银色的双眸充斥着无边恶意,瞳孔中泛动着猩红血气,宛如一片正在奔腾的血海。 透过这片血海,仿佛能看见一具又一具死尸从海底接连不断地翻涌上来。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双眼啊! 祝彩衣轻抚双眼,微微叹息。 她自己的眼睛生前就被挖去了,如今这双是她初入无间地狱时,从一只饿鬼身上夺取的。 那时她疯疯癫癫、浑浑噩噩地苟活了半生,死后终于忆起一切前尘往事,怨气滔天,难入轮回,只得堕进无间地狱,挣扎求存。 作为一只新生的冤鬼,她法力低微,好几次都差点儿成为厉鬼的口粮。 有一段时间,她被一只口吐火焰的饿鬼盯上了。 那只饿鬼吞食了上百亡魂,煞气极重,她联合了好几只小鬼,采取数量上的优势将他撕咬得千疮百孔。 然后趁他最虚弱的时候吞噬了他,将他一双眼睛占为己有。 那饿鬼通身的煞气皆凝于眼中,并随着祝彩衣的修为愈强,煞气愈浓。 后来祝彩衣又陆续吞噬了好多前来挑衅的恶鬼,经过片刻不停地修炼,终于荣登鬼王之位,君临地狱顶峰。 即使她不刻意流露杀意,只是稀松平常一个眼神,眸中煞气就足以令万千鬼怪闻风丧胆。 那些曾在无间地狱里雄据一方、生杀予夺、凶名赫赫的厉鬼们,在她面前,却连抬起头颅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 祝彩衣抬眸斜睨远处一只被她之前气势震慑到的厉鬼。 那厉鬼高大魁梧,长得青面獠牙,极为骇人,此时却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抱头蹲在角落瑟瑟发抖。一双比牛眼还大的眼珠子眨呀眨,委屈巴巴的,看着十分可怜。 祝彩衣一阵郁闷。 这位仁兄长成这副尊容都没被自己吓到,她不过是眼神凶了点儿,身上鬼气重了点儿,至于吓成这样吗? “鬼四。” 祝彩衣唤他名字。 鬼四后背一僵,哆哆嗦嗦转过身,却不敢站起来向祝彩衣走近,只待在原地压低脑袋向她跪拜,说起话来牙齿都在打颤,好像生怕祝彩衣会吃了他似的:“尊……尊上有…有何吩咐?” 祝彩衣摸了摸自己的脸,无间地狱一片虚无,她已经许久不曾照过镜子,也不知自己的模样与生前相较,有何变化。 “我长得很可怕吗?” 祝彩衣问。 鬼四的头顿时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战战兢兢地道:“怎……怎会?尊上姿容绝世,仪态万千,有倾国倾城之貌,在这无间地狱里哪有一只女鬼能比得上您?” “不!莫说是这无间地狱,就是天上人间也找不出第二个您这样的美女,连月宫的嫦娥、瑶台的花神见了您只怕也要自惭形秽……” 他说到最后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挖出来。 祝彩衣心说,看不出来这厉鬼居然还是个马屁精。 她一时兴起,有心逗一逗这厉鬼,便故意板起脸,声音严肃:“你连看都不敢看我,怎知我是你囗中说得那般模样?可见都是在扯谎!” “尊……尊上息怒,小的不……不敢扯谎。尊上有所不知,从前尊上初入无间地狱时,小的曾有幸远远见过您,至今回想起来,您那翩然身姿仍历历在目,当真是风华绝代,让人见之忘俗啊!” “这……这些都是小的肺腑之言,但凡有一句谎话,就让尊上吞了我的魂魄,让我万劫不复。” 鬼四嘴上说得大气凛然,全身的颤栗却一刻也没停,脸低得都快直接贴到地上了。 听他提起从前,祝彩衣唏嘘不已。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待了多久。 大概是好久好久了罢。 久到她都快想不起外面的天空是什么颜色,花草是什么味道,人间是什么景象…… 久到她澄澈的灵魂逐渐染上狰狞的血色,曾经的善良美好不再,仇恨日积月累…… 久到那个一袭青衫、温良如玉、柔润似水的人再也回不来。 只余一只满含冤屈、仇深似海的可怖厉鬼,时刻想着从地狱里爬出去,将曾经辜负她、伤害她的那些人逐一撕个粉碎。 而现在,时机已到! 祝彩衣仰望头顶不断盘旋的金光法阵,就是它一直禁锢着无间地狱里的亡魂,让他们无法脱身。 一开始,祝彩衣几乎每突破一次,都会尝试破解法阵,每一次都不出意外地铩羽而归。 后来她索性将破阵之事暂且搁置一旁,一门心思专注修炼。 就在刚刚,她终于又有所突破,达到鬼王巅峰状态,离修成鬼神只差临门一脚。 祝彩衣感受到体内澎湃的力量,她认为这一次自己或许能够成功破阵。 于是她对鬼四道:“鬼四,你去通知无间地狱里的所有鬼怪,我现在要去破阵,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慌。” -- 第6页 “尊上!您有破阵的办法了?” 鬼四伏在地上,许久不见祝彩衣发话,正惶恐不安。忽听她这么说,不仅心里的恐惧去了大半,还隐隐有些兴奋。 祝彩衣未与他深说,只是笑:“你们且等着吧!” 鬼四连声应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转身跑去通知诸方鬼怪。 那巨大背影一蹦一跳地模样颇有些憨态可掬。 远远就听见他一路在喊: “尊上要破阵喽!咱们能出去喽!” 祝彩衣忍俊不禁,和地狱里的鬼怪相处久了,她越来越觉得这些鬼怪要比某些利欲熏心的人可爱多了。 鬼四离开不久,祝彩衣纵身飞至法阵面前,她双手覆上法阵,体内鬼气顺着她的手潜入阵中,将阵上铭文迅速染黑。 法阵感知到鬼气的冲击,阵眼激烈颤动,金光越发耀眼,缓慢地将鬼气一点点逼退。 祝彩衣哪能让它得逞,鬼气在她手上越聚越多,以更激烈地方式冲击着金光,一黑一金两种力量久久相持不下。 祝彩衣眸中血海翻波,她撤回双手,释放出体内所有鬼气。 那些鬼气全部化形成被吞噬之前的鬼怪模样,一时间,上百只凶神恶煞的厉鬼浩浩荡荡地围堵在法阵面前。 祝彩衣就近先揪住一只厉鬼像扔沙包一样大力往法阵上砸。 厉鬼庞大的身躯瞬间在法阵上砸出一道一米多长的裂缝,随后在哀嚎中消散成鬼气,重新回到她体内。 祝彩衣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依样画葫芦,不断将这些鬼气化成的厉鬼往法阵上砸,法阵上的裂缝越来越多,金光也逐渐黯淡,眼看支撑不了多久。 当无间地狱的鬼魂们得到消息,跟着鬼四前来围观时,看到这一幕,听着那些被当成沙包的厉鬼频频发出惨叫声,纷纷胆战心惊。 妈妈呀!他们的王真的好凶残,好可怕! 鬼四在下方暗自庆幸,还好刚才自己够机灵,没有说错话,否则只怕要和那些厉鬼一起被拿去祭阵了。 就在祝彩衣把第四十九只厉鬼砸过去之后,法阵终于裂成无数碎片,像破碎的琉璃一片接一片掉落下来,消失在黑暗中。 阵眼疯狂地旋转,试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金光灭了亮、亮了又灭……最终再也没能亮起来。 法阵消失后,上方的裂缝持续蔓延,整个无间地狱天塌地陷。 微光透缝而出,冲破无情黑暗。 刹那间,地狱破碎,万鬼出笼。 “尊上威武!尊上威武!” 下方的鬼怪们沸腾起来,恨不得立即飞出去,拥抱睽违已久的自由。 但他们没有一个轻举妄动,全都耐着性子,等待祝彩衣,等待他们的王发号施令。 那第五十只差点儿就要被拿来砸法阵的厉鬼顿时松了口气,和剩下的同伴们再度化为鬼气,回到祝彩衣身上。 祝彩衣沐浴在微光之下,双手因激动而隐隐颤抖。 她等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太久了! 祝彩衣回首向下方众鬼示意:“走吧!我们回人间去!” 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化作一阵黑风迎着光芒而去。 得她一声令,下方鬼怪高声欢呼,一道道黑影紧随其后,如千万条黑鱼跃出龙门,升天成圣。 第03章 附身 阙阳宗的道庭位于黄肠山玉皂峰顶,山势高峻,峰尖如刃。 狭窄山道,泥土褐黄,自山脚拧拧巴巴缠到山头,共缠了十圈,遥遥而望,似一条细长曲折的黄色鱼肠。 黄肠山便是由此得名。 在山道第七圈至第八圈中间的位置,一队人马列位齐整地往山上行进。 队伍未尾,一辆格格不入的破旧马车刻意隔开了五米的距离,不快不慢地跟着。 一身青衫的少女有气无力地躺在马车里,抖心抖肺,咳嗽不止。有时咳得狠了,还有血痰咯出来,她拿手帕一捂,浅黄的帕子落下一朵刺目的血花。 马车外,一个穿蓝衫的少女正在和驾车的少年说话:“师姐的大喜日子,师父非得让这个痨病鬼跟着过来,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哎呀,你小点儿声。” 少年赶紧往车里瞄了一眼,示意师妹别乱说话。 谁知少女好像生怕车里人听不见似的,声音提得更高了:“怕什么?本来就是,自己有病就好好在庄里呆着,偏跑出来给别人添乱!” “瞧你说的,这不是师父见扁师妹总在庄里呆着闷得慌,想让她出来透透气嘛!” “呦,扁师妹?叫得这般亲热?她不就是长个好模样吗?这一身的病,你也瞧得上?” “我没有,你别瞎说。” 扁秋双听着他们说自己闲话,又羞又气,一时气极攻心,一口血喷在身上盖着的鹿皮毯上。 这张毯子是用灵兽九色鹿的鹿皮所制,是师姐司马葵的宝贝。 司马葵见她拖着痨病身子也要来参加自己的喜事,为了彰显师姐对师妹的体恤,临行前特意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盖上。 若是弄肮了,少不得又要受编排。 她慌忙拿衣袖去擦,马车的车轮突然一颠,她整个人往后仰去,脑袋直接撞在木框上。 “扁师妹,你没事吧?” 驾车的少年听到声响,赶紧停下车,掀开帘子询问。 -- 第7页 扁秋双身子歪在一边,一动不动。 “扁师妹,你怎么了?快醒醒!” 少年轻轻摇了一下扁秋双的肩膀,她还是一动不动。 这下不止少年,他身旁的蓝衫少女也惊慌起来:“喂!扁秋双,没事就说句话,别吓唬我们。” 还是没有动静。 少年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往她鼻下探去。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猛地钳住少年的手腕,扁秋双幽幽张开眼睛。 她淡淡地说:“我没事,你们接着驾车吧!” 少年呼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蓝衫少女一边拍了拍胸口,安抚受惊的心脏,一边瞪她:“没事就早点儿吱声,别装死吓唬人!” “你少说两句吧!” 少年仔细叮嘱扁秋双好好休息,然后拽着蓝衫少女出去。 牵动缰绳时,少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方才被抓的手腕,心里骤然打了个突。 扁师妹的手,好冷。 马车里,祝彩衣闭目养神。 离开无间地狱,她一刻不停地赶来此处。 阙阳宗在山脚下设了守山大阵,寻常妖魔鬼怪冒然闯入,一旦被发现,即使不灰飞烟灭,也是元气大伤。 祝彩衣不同,她是鬼王巅峰,早已学会如何完美地隐藏气息,守山大阵在她面前形同虚设。 于是祝彩衣只好让跟随她的鬼怪暂且留在山下,自己独自上山。 她遇到这支队伍时,原本是打算随便找一位女弟子,吞掉她的灵魂再进行附身。 没想到还未等她行动,这位名为扁秋双的弟子就意外身殒,让她有了可趁之机。 祝彩衣附在扁秋双身上,探查她的身体。 先天痨病缠身,修为刚刚筑基,甚弱。 难怪这么轻易就死了。 祝彩衣有些后悔选择此人做肉身。 这般羸弱的身躯如何承受得住她的鬼王之力? 简直就像一个力大无比的汉子拿块豆腐当武器,轻轻一握就碎了。 但祝彩衣已是骑虎难下,她若现在离体,另觅肉身,等旁人发现扁秋双的尸体,一验便知她死去时间。 介时,他们只需略微细想,死去的人还能醒来与车外那两人说话,便知有鬼物附身,从而提高警惕。 因此在未完成复仇之前,她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既来之则安之吧,祝彩衣想。 她撩起窗外垂帘,探出头向外看。 前方大队人马沿着山道笔直上行,人人披红挂彩,格外喜庆。 每匹马的背上都插着一面蔚蓝旗帜,四角各织一朵祥云,中央绣得是北斗七星。 祝彩衣认出这是天户庄的旗帜。 天户庄自诩天道门户,创立之初便以天上最耀眼的北斗七星作为其门派标志。 祝彩衣搜寻扁秋双留存的记忆,得知天户庄众人是来送亲的。 而今日成亲的双方,一个是天户庄庄主之女司马葵,另一个还是阙阳宗现任宗主、她的好师兄庄无相。 这就奇怪了! 她在阙阳宗的时候,阙阳宗和天户庄的关系一向势同水火,两大道门的弟子也互不顺眼,每次遇上不吵一架都是好的,如今也不知怎么竟要结成姻亲了? 还有,庄无相不是与小师妹云碧月有感情吗?为何会娶了天户庄庄主的女儿? 祝彩衣满心疑惑。 然后被坐在马车外的蓝衫少女逮个正着。 蓝衫少女无意中一回头,瞧见祝彩衣露在窗外的脸,顿时惊呼:“你……你干嘛呢!” 祝彩衣清咳了几嗓子,扮作弱不禁风,柔声道:“里面太闷了,我想出来透透风。” 蓝杉少女呵斥:“透什么风?外面风尘这么大,你这痨病身子受得住吗?赶紧给我里边呆着去!” “知道了,多谢尹师姐关心。” 祝彩衣微微一笑,放下帘子坐回马车里。 她适才查看扁秋双的记忆时,得知马车前的少年少女,一个叫季无争,一个叫尹无华,皆是天户庄长老岳西横的弟子,扁秋双同门的师兄师姐。 季无争老实木讷,表里如一。 尹无华嘴毒心善,虽然平日没少呵斥扁秋双,但祝彩衣看得出来,小丫头心眼儿不坏。 而这样的人最是吃软不吃硬。 见祝彩衣已经坐回去,尹无华撇过脸,耳尖一红,兀自嘟囔:“谁要她谢啦!哼!” 季无争瞥她一眼,暗自偷笑。 到达阙阳宗时,已至晌午。 用过阙阳宗给他们安排的午膳,两家弟子开始忙碌晚间的婚宴。 各大道派的宾客陆续到访,少不得有人接待。 婚庆礼单,也要一一过目,不能有一丝错漏。 几乎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除了祝彩衣。 扁秋双有痨病,这次来纯粹就是凑个热闹,压根没人指望她。 祝彩衣也乐得清闲,趁没人注意到她,一溜烟来到后山。 他们来时正面上山,看到的是一座高峰直冲霄汉。 而山的背面,穿过一片翠绿林荫,来至崖边,山崖下连着一道雾气氤氲、深不见底的狭长山壑,其名曰:“沉剑渊”,是用来埋葬那些无主之剑的剑冢。 当年祝彩衣被废修为,逐出师门,她的太微剑亦成为无主之剑,被扔进沉剑渊中。 -- 第8页 她此番就是要拿回她的剑。 祝彩衣站在崖边,向下俯瞰,白云层层叠叠,遮敝视野,让人误以为脚下只有柔软的绵花。 却不知当你一脚踩踏下去,绵绵绒白云朵下方,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但祝彩衣并不畏惧。 沉剑渊,既是埋剑冢,亦是择剑地。 当年她刚结成金丹,便与同门一起来此处挑选适合自己的宝剑。 太微,就是她在沉剑渊中与之结成主从契约的上古神兵。 如今,她再进沉剑渊将它取回,不过是二进宫,熟门熟路得很。 不同地是,从前祝彩衣下去是直接自己飞,现在身体不允许,扁秋双的肉身太弱了,直接飞下去怕是要废。 所以她决定用鬼气,操纵它们变回鬼怪模样,踩着他们,让他们载着自己飞。 祝彩衣正要召唤出体内鬼气,不远处的草丛里忽然“嗖”地一下窜出一道白影,有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拉着她远离崖边,扯着嗓子大喊:“小姐姐,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千万不要想不开!” “你看看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微风抚柳,草长莺飞……景色这么美,你怎么舍得死?” “你想一想你的父母兄弟,你的良师益友,想一想你的狗子,你的猫,他们不能没有你!我……我也不能没有你啊!” 祝彩衣先是一惊,以她的修为居然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靠近,难道是肉身太弱,让她的感知力也变迟钝了? 随后又是一阵莫名其妙:“谁要死了?” 祝彩衣看不见背后那人的容貌,但从体形上感知,也应是名女子。 她试图掰开那人的双手,却发现自己现在的力气小得可怜,连对方一根手指都掰不开。 那人见她挣扎,抱得更紧更用力了,胸部贴上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徐徐喷薄在她脖颈处,酥酥痒痒的。 那人不停地对她说:“不能死!不能想不开!” 可我已经死了。 祝彩衣在心里默默答了一句,然后想去踩对方的脚,可是踢踏了好几下都踩不准,还把这副身体折腾得气喘吁吁。 该死的肉身,为何这么弱啊! 祝彩衣恨极,差点儿就要现出鬼王真身,一掌将对方拍飞。 不,不行,不能暴露。 祝彩衣强自镇定下来,转过头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肩膀。 纵然隔着一层衣衫,她仍能感觉到对方滑嫩的肌肤在自己齿间留存。 带了淡淡的桂花甜,还混合了一丝酥油的香味,像是世间最软糯的糕点,无需咀嚼,只要轻轻含在口中,便能将舌尖都融化。 可惜不等祝彩衣细品,就被对方狠狠推开了。 “我好心救你,你怎么还咬人?” 祝彩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抬头对上一张略带愠怒的秀美面庞,她愣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前三章已重修,增加了一些设定,明天会更新一章,谢谢支持(ω< )★ 第04章 瞧病 祝彩衣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她朝思暮想、时刻惦念着、恨不得剥其皮拆其骨的小师妹云碧月。 只是眼前这位小师妹的容颜似乎与过去有着细微的差别。 祝彩衣记忆中的云碧月时刻端着纯净美好的模样,纤尘不染,白璧无瑕,像云中仙子,像月里姮娥,就是不像一个活脱脱的人。 而现在这个,她俏生生地立在祝彩衣面前,横如远山的秀眉轻蹙着,白里透红、面泛桃花的一张脸皱皱着,粉唇轻咬,清澈如琉璃的眸中盛着薄怒。 比起过去的云碧月,更添了几分真实,好似画中仙终于走出画卷,沾了俗世的人气,活泛了起来。 岁月几多辗转,世事几经浮沉,人,总是会变化的罢。 祝彩衣想。 但无论如何变化,有一样是永不会变的,她是她的仇敌,是将她推进地狱深渊的罪魁祸首,是她此生最恨之人! 祝彩衣静静地与云碧月对视,眸中风云变换,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她好想立刻就向那人坦露身份,好想对她说:“小师妹,云碧月,那个曾经被你伤害到体无完肤的人化为厉鬼回来了!” 好想现在就拧下她的脑袋,吞噬掉她的灵魂,让她也堕进地狱里尝遍自己所经历的痛苦! 可是万千思绪在脑海里反复翻滚,到嘴边只化作一句:“姑娘,我没想死,你误会了。” 祝彩衣对云碧月露出一个淡淡地微笑,既不过分热情,亦不太显疏离,是个恰到好处、礼貌地笑。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耐心地等待吧,总有一天云碧月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成为她的阶下囚,到时她会一点点、慢慢地折磨她,让她也体会到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的滋味! 云碧月不知祝彩衣心中所想,她眨眨眼,望着面前的青衫少女。 少女很瘦,极瘦,腮边没有二两肉,身形单薄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皮肤很白,极白,白到面无血色,白到透明,伸出手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血管。 但也极美,斜落的阳光落在她肩头,将她半边身子镀上一层璀璨鎏金。 背后广袤无垠的绿荫,她孤身立在天地间,俨然一支生长在茫茫树海、向阳而生的翠竹,遗世而独立,入尘而不染尘。 -- 第9页 可惜即使是这样的美女,咬起人来比路边的野狗还凶。 云碧月遗憾地想,半信半疑地问:“没想死?那你到崖边作什么?” 祝彩衣道:“欣赏风景,我初到阙阳宗,久闻黄肠山玉皂峰多奇景,一直心向往之,今日难得有此机会,便上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那你早点儿解释清楚啊,至于咬人吗?” 云碧月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看着肩头一时半会儿消不掉的牙印。 咝!好疼!她真不该多管闲事。 祝彩衣心说“你也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呀”,脸上则流露歉意:“抱歉,突然有人从背后靠近,我一时有些害怕,下手不知轻重,还望姑娘海涵。” 云碧月看她,纠正:“是下嘴。” 于是祝彩衣坦然地复述了一遍:“抱歉,突然有人从背后靠近,我一时有些害怕,下嘴不知轻重,还望姑娘海涵。” 云碧月眼角一搐,这种态度真看不出来是道歉,而且这句话的话外之音明显就是说:“是你自己不明不白地抱上来,我只是自卫。” 云碧月很后悔,特别后悔,后悔脑子一抽跑来山上瞎转悠,后悔没听卦上的预言。 昨天夜里她闲着没事给自己卜了一卦:大凶,近日有血光之灾。 可她没信,觉得那是迷信。 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救人不成,一句“感谢”没落着,还平白无故被咬了一口。 云碧月只好自认倒霉,毕竟的确是她没弄清楚就上手的。 “算了,也不全是你的错,怪我太冲动。” 云碧月摆了摆手,表示不再追究,转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又回头提醒:“不过崖边还是太危险了,一个不小心神仙都难救,我劝你还是离远一些。”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听不听、领不领情都是对方的事。就算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也跟她没关系了。 祝彩衣眯了眯眼,见识过云碧月隐藏在纯良面孔下的蛇蝎心肠后,她可不信对方会这么好心。 无外乎是在外人面前维持自己的美好形象罢了。 不过既然对方喜欢装善良小仙女,那自己就奉陪到底好了。 祝彩衣想着,清亮的眼眸弯成一双月牙,脸上绽出动人笑意,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仿佛对云碧月的“不计前嫌”极为感激:“多谢姑娘提醒……” 然而不等她说完,胸口猛地一窒,灵魂感知到肉身传来的痛楚,一种极其强烈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是方才与云碧月争执时太过用力了吗?还是从阙阳宗内苑走到后山,走得太快了? 肉身似乎承受不住,旧疾开始复发了。 祝彩衣右手抚在胸前,胸口仿佛有巨石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好像当年她在九连洞虚的溺水水底,被湍急的水流压迫得无法呼吸。 但她现在是鬼啊,虽然与肉身共享了感知,可这种痛苦对鬼王的灵魂而言,不过搔痒而已。 她唯一担心的是肉身会坏掉。 云碧月见祝彩衣神色有异,问:“你怎么了?” “没……” 祝彩衣想说“没事”,可她刚开口,喉头就一阵腥甜,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像房檐滴红雨,淅淅沥沥不停。 云碧月吓得一哆嗦。 我去!她刚才还说血光之灾,这马上就见血了? 祝彩衣没当回事,拿出正在用的丝帕,去擦嘴巴上的血。 谁知不仅没擦干净,丝帕在嘴上一抹,还将苍白无色的唇染上两瓣朱红,显得无比妖艳。 血止不住地淌,渗透丝帕,从指缝流出,弄得满手鲜红。 祝彩衣无法,直接去捂嘴,想阻止血继续流。 云碧月高声喝止:“别动!” 她快步折返回来,随手掏出一颗丹药欲往祝彩衣嘴里送:“把这个吃了。” 祝彩衣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她,用一种冷冰冰地、充满警惕地眼神看她:“你作什么?” 这颗丹药让祝彩衣想起了当年那一枚惑心丹,大小颜色气味都差不多。 云碧月却不知祝彩衣心中所想,她对上祝彩衣满是怀疑地眼神,心头不是滋味。 她这么好心好意地帮忙,到头来人家根本不领情,还认为她图谋不轨。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云碧月想干脆不管她了,但人命关天,她实在不忍心视若无睹,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这是能暂时缓解病痛的丹药,你吃了就不会吐血了。” 祝彩衣将信将疑。 云碧月又道:“没毒的,你若不信,我吃一颗给你看。” 祝彩衣摇头:“万一你吃的这颗没毒,其他的有呢?” 云碧月气闷:“我若要害你,直接将你扔在这里不管就是了,何必让你吃药?” “谁知你是何居心?” 祝彩衣垂眸,面庞惨白如纸,胸口随着她的喘息一起一伏,每句话说到句尾都像快断气似的:“这样吧,两颗丹药……你各吃一半……我吃剩下的……” 云碧月叹了口气,这人真是被害妄想症严重,话都快说不完整了,脾气倒是扭得很。 云碧月答应着,又取出一颗丹药,一共两颗,当着祝彩衣面各咬了一口,再递给她。 祝彩衣这才放心吞下丹药,一入口,极淡的桂花香,和方才在她身上闻到的气味一样。 -- 第10页 让祝彩衣不由回忆起云碧月的香肩留在自己齿间的口感,她回味似地抿了抿嘴。 片刻之后,祝彩衣感觉丹田处盘旋着一般暖流,嗓子清爽了些,胸口也不闷了。 最重要地是,血止住了。 “瞧!我没骗你吧!” 云碧月乐颠颠地道。 她高高扬起眉毛,浓黑睫毛上下摆动,如鸦羽振翅,粉扑扑的一张美人桃花面春风荡漾,脸上每处线条都透着得意。 祝彩衣颔首,再度恢复了之前柔柔弱弱地模样,施了一礼,诚心诚意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方才是我多心了,还望姑娘见谅。” “不必言谢,丹药只能暂且缓解病痛,还得让我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才行。”云碧月道。 既然人家这么诚恳地道歉,她就不跟病人计较了。 祝彩衣一怔:“你还懂医术?” 云碧月自信一笑:“略通一二。” 说完,身子向祝彩衣靠过来,食指和中指搭上祝彩衣右手脉搏。 祝彩衣很意外,在她的印象里,小师妹云碧月可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 她并不知道,眼前的云碧月,其实并不是她所认识的小师妹。 第05章 云碧月 她也叫云碧月,不过不是阙阳宗的云碧月,而是一个现代社会即将毕业的女大学生,家里有个百年老字号的中药铺子。 自幼跟着老中医的外公满山跑,凡是医书上有记载的中草药没有她不认识的。 外公也对她寄予厚望,等着她大学毕业后继承他的中药铺子。 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毕业找工作多难,找到了工作还得看领导脸色,还得加班加点。真不如家里有份产业,混吃等死更香。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还没等她毕业,她的人生轨迹就改道了。 有一天她在自己经常看的小说平台上找到一本修仙小说,女主和她同名。 她看了几章,作者文笔稀烂,还时不时断更,男女主一个渣一个绿茶,几乎可以说是全程毒点,难怪点击收藏这么惨淡。 而她之所以能继续看下去,全是因为书里有个出场不多、但对女主十分好的师姐。 云碧月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到大她一直很羡慕别人家能有姐姐,睡觉可以和姐姐一起,挨家长骂能有姐姐护着,伤心难过了可以找姐姐撒娇…… 每每看到别人姐妹俩说说笑笑,她都忍不住埋怨自己的爸妈,当初为什么不给她生个姐姐! 她的爸妈则是看智障一样看她:“你就是爸妈第一个孩子,你让我们上哪儿给你找姐去?” 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而小说里女主的师姐祝彩衣简直满足了她对姐姐的所有幻想: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女主有危险她护着,女主遇困难她解决,女主伤心难过她开解…… 因为女主和自己同名,她每次读到女主和师姐的小互动,都忍不住把自己代入进去yy一番,然后感叹:这是什么神仙师姐啊!!!! 然而作者不知哪里脑抽了,那天晚上,当云碧月满怀期待点开新发布的章节,她懵逼了! 她最喜欢的神仙师姐居然被男女主联手陷害,不仅修为被废、逐出师门,还被挖双眼、变得疯疯癫癫,死后还被关进无间地狱受尽煎熬…… 作者还在文章下面沾沾自喜地预告:惊喜!其实师姐才是最终反派boss,她会从无间地狱卷土重来,男女主即将面临更大的危机! 惊喜你个头! 评论区顿时一片腥风血雨,全是在骂作者的:“师姐好好的,怎么就成反派了?事先连铺垫都没有,垃圾小说!” “作者是不是从小缺爱,写的什么傻×剧情!” “男女主真恶心,弃文了!” …… 当晚,云碧月翻来覆去睡不着。 次日,作者没有更新,只在评论区发了一篇感想,叙述了自己从第一天发书到现在的心理路程,洋洋洒洒一大串,每一个字缝里都清晰地写着“我弃坑了”四个大字。 看来昨天读者们一顿狂喷,终于把作者喷自闭了。 云碧月也敲响键盘,留下一句:“死太监!”然后退出,将小说从收藏夹里删除。 但她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当她再度迎着朝霞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穿越了,而且好巧不巧正是穿进这本书里,成为那个同名同姓的女主云碧月。 她以为她终于可以改变师姐的命运,却悲催地发现自己穿——晚——了! 离祝彩衣进入无间地狱,已经过了整整四百五十年。 因为作者已经弃坑,云碧月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走向,自己的命运如何,祝彩衣是否已经从无间地狱出来,这些都成了迷。 最终,云碧月放弃了,她想祝彩衣若想复仇一定会回阙阳宗,到时她就让她杀了吧,既能平了祝彩衣满腔仇怨,她死后也能回归原来的世界。 在此之前,她就在阙阳宗老老实实混吃等死吧! 说到这儿,她不得不感谢自己的外公。 穿越之后,云碧月发现自己虽然成了女主,但她没有像别的穿越小说一样继承女主的记忆,女主的能力她也不会用。 她空有一身金丹期的修为,却不会御空飞行,不会使用袖里的链镖,不会任何法术。 修士该会的符水、阵法、法器……她一概不通,大学学的那些东西没有一样派得上用场,唯有从小到大外公教给自己的中医理论最实用。 -- 第11页 她靠着这套中医理论开始修习丹道,用了五十多年时间,终于小有所成,在一众同门之中站稳了脚跟。 即使将来她不修仙了,也能凭着高超医术挣口饭吃。 在医术这方面,云碧月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她刚搭上祝彩衣的脉就傻眼了,这人怎么没有脉搏? 祝彩衣早就料到会这样,毕竟这就是具尸体,因为有她的灵魂附在上面才一直维持在刚死时的状态,自然是没有脉搏的。 但她不能引起云碧月的怀疑,于是祝彩衣调动全身经脉,控制它们缓慢地动起来。 云碧月刚要收手,忽然又感觉到了脉搏,她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开始认真把脉。 祝彩衣很聪明,她将脉息控制在若有若无之间,这样之前把不到脉也会被当作是脉象太微弱,不易察觉。 “唉,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把完脉,云碧月唉声叹气,她从未见过如此微弱的脉象,根本就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啊! 祝彩衣明知故问:“大夫,我还有救吗?” 没救了,回家等死吧! 换了旁人,云碧月一定想都不想就说出口了。 但是,她看着祝彩衣近在咫尺的面无血色的脸,明明这么瘦削、这么脆弱,一双水盈盈的眸里却流动着光,带着一丝丝希冀向她望过来。 云碧月的心蓦地一下就软了,她想起盛夏夜晚在林中飞窜的流萤,它们躯体很小很小,身上的光很弱很弱,没有太阳和月光明亮,却能把漆黑的夜照得很美很美。 这就是生命的力量啊,再弱小的存在都有对活着的渴望。 于是云碧月改了口,柔声道:“莫要担心,你的病是很严重,但若能仔细调养,未必没有痊愈的可能。” 祝彩衣敛眸轻叹:“姑娘莫欺我了,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定是治不好的。” “胡说!” 云碧月捏住祝彩衣的手腕,不自觉加重了语气:“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我说能治就能治,听我的,休要胡思乱想!” “是,大夫,我明白了。可是……您能不能先把手松开?” 祝彩衣瞥一眼手腕处被云碧月按压出来的指印,皱了皱眉,脸色更白了。 “啊……这……” 云碧月赶紧收回手,讪笑:“不好意思,一时冲动,没忍住。” 顿了顿,又拍了拍胸脯,向她打包票:“总之不要想太多,有我在,包你长命百岁!” 见她这般认真,祝彩衣即便不信,也不得不装作信服地样子,点头应是。 云碧月又从袖里摸出两丸丹药,放在祝彩衣手心,语重心长地道:“这两颗和之前的一样,都能暂缓病痛,若是晚上你再咯血就将其服下,保你一晚好眠。回去我会研究研究给你开些温养气血、强健身体的药,你明天记得来找我。” 说到这里,才猛然想起她还没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于是自我介绍:“我叫云碧月,云淡风轻的云,碧海青天的碧,月明星稀的月。你直接将我的名字告诉阙阳宗的弟子,他们自会带你来找我。” “好。” 祝彩衣爽快地答应,她打定了主意,要试着以全新的面貌去接近云碧月,骗取云碧月的信任。 然后,像云碧月当年对待她一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小师妹,你若知道今日你费尽心思想要医治的病人,其实是你昔日深恶痛绝的师姐祝彩衣,你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呢? 那一定非常令人期待! 祝彩衣眸子里的光更亮了,流萤化作星火,熊熊燃烧着名为复仇的火焰。 一旁的云碧月却将这解读成“得知自己的病还有救而焕发生机”,并洋洋自得地感叹:啊,我又救了一个人,真是功德无量,阿弥陀佛,呃不,是无量寿福,无量寿福。 云碧月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斜阳西沉,霞云漫天,黄昏已至。 “呀!婚宴要开始了,咱们得尽快回去!” 云碧月拉起祝彩衣的手就往回跑,马上想起她身上有病,跑不了太快,便又放缓了脚步。 祝彩衣疑惑:“你既然这般急,为何不御风飞行?” “呃……” 云碧月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半天,才窘迫地道:“我不会飞……” 祝彩衣却是不信,御风飞行是修士修炼时所学的基础法术,她记得云碧月刚筑基时就已经学会了。 那时她能悠然在云间渡步,月中漫舞,飘逸的风姿不知迷煞了同门中多少俊俏儿郎,因此还得了个“云中白凤月中仙”的美名。 现下她说她不会飞?鬼才会信! 云碧月也知道没人会信,所以解释:“其实五十多年前我得了一场大病,醒来后什么前尘过往都忘记了,连以前修炼的法术也忘得一干二净。” 出现了!穿越小说女主的必备技能:遇事不决,来段失忆梗。 穿越以来,面对旁人的种种质疑,她都是以此为借口搪塞过去,并且屡试不爽。 谁知祝彩衣听完后却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云碧月也形容不上来这种眼神,好像带了几分惊讶,几分恼怒,还有一丝丝幽怨,仿佛自己欠了她很多很多钱忘了还似的。 -- 第12页 不等她深究,又转瞬即逝,再看祝彩衣,依旧神色如常。 云碧月擦了擦眼睛,心说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祝彩衣露出温柔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提醒她:“飞不了,就用神行符吧!” “这个……我也不会。” 云碧月搓了搓手,心虚地将眼神移向别处。 祝彩衣道:“我会。” 云碧月立刻来了精神,将方才的“错觉”都抛至九霄云外,看着祝彩衣仿佛看到了救星。 祝彩衣又道:“不过我现在有病在身用不了,一会儿得让你背着我走。” “没问题!” 祝彩衣画好了神行符,贴在云碧月腿上。 云碧月躬着身子,让祝彩衣趴在自己背上。 祝彩衣比她想象中还要瘦弱,双手环在她脖颈上,像是没有骨头。轻飘的身子伏在她后背上,冰冰凉凉没有一点儿热乎气,似一只在寒冬里飘泊了很久、随时会死去的蝴蝶。 云碧月想救这只蝴蝶,她伸出双手从后面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纤细的腰身,让她的身体紧贴在自己身上,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走吧!” 云碧月迈开脚,腿上符纸一亮,她们两个一蹿百米远。 “对了,小姐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天户庄弟子扁秋双,扁鹊的扁,秋天的秋,天下无双的双。” 扁秋双,好名字,只可惜…… 云碧月忍不住心里吐槽:扁鹊是神医圣手,扁秋双却是个病秧子,同为扁家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祝彩衣趴在云碧月背后,之前的温柔尽数褪去,杀意浮现。 她赤红着眼杀气腾腾地盯着云碧月莹白剔透的细长脖颈,正在考虑要不要将环在脖子上的两只手收紧,收紧,再收紧…… 她说她把一切前尘过往都忘了,开什么玩笑! 她做了那么多对她不住的事,简简单单一句忘了,就可以将一切都抹杀吗? 不!她绝不允许!!! 第06章 婚宴 滔天怒火沸腾,祝彩衣身上的鬼气无意识地泄了出来。 扁秋双的躯壳里,鬼王的灵魂若隐若现,堪堪要显露真身。 一路过去,满山的飞禽走兽都被这股逼人煞气惊得四处逃窜。 唯独云碧月一人浑然不觉。 她哼着不知名的轻快小调,如风般在林间自由穿梭,周边草木如一道道残影飞快从眼前掠过,比前世乘坐过山车还快还爽。 前方的树林里乍然响起一声嘹亮地鸡鸣。 一只身披彩羽、墨绿尾巴的大公鸡高高跃起,扑腾着翅膀迎面招呼在云碧月脸上,弯勾一样的爪子蹬着她的鼻子爬到头顶,尖钳似的嘴对着背后的祝彩衣叨过去,要啄她眼睛。 沉浸在无边杀意里的祝彩衣猛地被这声鸡鸣惊醒,回过神来看着直戳过来的鸡脑袋,抬手一个巴掌。 啪! 大公鸡一个趔趄从云碧月头顶掉落下去,掉到半空又挣扎着飞上来,挥动鸡爪子往祝彩衣脸上抓。 然而还不等它碰到祝彩衣的脸,就被一只纤细但有力的手掐住了脖子。 云碧月左手提着大公鸡,一通教育:“我知道我不该带着你上山采药,然后又把你给忘了。可你这不是跟上来了吗?而且就算有气也是冲我,朝我的病人撒什么气?做鸡可不能这么小气!” “这只鸡是你养的?”祝彩衣问道。 经刚才这么一闹,她的火气消退,重新恢复了理智,继续安安分分地窝在云碧月背上扮演病人。 云碧月回头看她:“没吓到你吧,这是昴日星官,我养的灵兽。别看它是只鸡,可通人气了,就是脾气差点儿。” 祝彩衣笑着点头:“是挺通人气。”还很护主,一觉察到她的杀气就奋不顾身冲上来。 只可惜呀,你的主人是个糊涂的。 祝彩衣挑衅似的向大公鸡挑了挑眉毛,仿佛在说:我就是要把你的主人吃了,你能奈我何? “咯咯咯!!!” 大公鸡瞪着祝彩衣,踢腾着爪子想扑上去,可是脖子被云碧月拿住,动不了,只能不甘心地哑着嗓子乱叫。 云碧月顺毛捋它:“乖,别叫了,晚上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咯咯咯!咯咯咯!” “丫的!越哄你越来劲是不是?再不闭嘴晚上吃烤鸡!” 大公鸡终于蔫了,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只是两只眼睛总时不时盯着祝彩衣,警惕她的一举一动。 祝彩衣幸灾乐祸地笑了,圈在云碧月脖颈上的手略微松了松,到底没下死手。 回到阙阳宗内苑,两人赶紧回到各自住处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在正殿外会合。 宴席已开场许久,处处红绸乱舞,灯火通明如昼,殿内迎宾、道贺、传杯送盏声声不绝,穿过紧闭的殿门,流入祝彩衣和云碧月耳中。 她们还是迟到了。 云碧月推开殿门,大门拖着沉重地“吱嘎”声打破了殿内欢腾的气氛。 所有人像被施了定身咒,顿时鸦雀无声。上百只眼睛齐刷刷地向门口望过来,她们两个瞬间成为整个宴会的焦点。 云碧月脸不红心不跳,一路拉着祝彩衣面不改色地向在座来宾一一问好。 人们脸上略带几分尴尬,但又不得不强装笑脸与她回礼,仿佛无事发生。 -- 第13页 祝彩衣看着那些人,有些是曾经熟悉的老面孔:西乘山灵宝阁阁主钟长安、茅山宗罗浮真人、上清宫无水天师……都是修仙界鼎鼎大名的道尊长者。 有些是生面孔,却也修为不凡,应是近些年的后起之秀。 除了岭南五峰和向来避世不出的丹华宫外,各大道派的掌门人全数到场。 可见阙阳宗与天户庄这次联姻在整个修仙界引起了不小的重视。 人群里,祝彩衣依稀听到师姐尹无华低声唤她。 她循声望去,尹无华坐在右边的桌席,向她招手。 这一边皆是天户庄弟子的位置。 同祝彩衣一起的云碧月自然也听到了,她正愁寻了一圈都没找到座位,一看见天户庄那边有空席,便毫不犹豫地跟着祝彩衣入座。 她这一坐不要紧,所有的天户庄弟子都惊呆了。 虽说过了这一晚,阙阳宗和天户庄就算一家亲了,可毕竟还是有门派之别。 她一个阙阳宗的弟子不和自家门人坐在一处,反来与天户庄凑成一桌,实在不合规矩。 阙阳宗那边的人似乎早就对云碧月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见怪不怪了,他们照常谈笑饮酒,无一人理会这边。 但天户庄庄主司马衍是个极重规矩的人,今日又是他女儿的大喜日子,他可不能容忍有人在这样的场合里捣乱。 于是他对云碧月客气地笑了笑,话里有话地道:“多谢云师侄送我派弟子过来,你可以回自己的座位歇一歇了。” 司马衍与阙阳宗上任宗主,即祝彩衣与云碧月的师尊是平辈,这声“师侄”叫得合情合理,却也有一丝拿辈份压人的意味。 “多谢庄主关心,不累,不用歇。” 祝彩衣也不知云碧月是真傻还是装傻,她一句话将司马衍噎了回去,屁股黏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也不顾旁人眼光,自顾自夹了菜就吃,倒了酒就喝,毫不客气。 司马衍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什么都没说,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离座找其他门派掌门相互敬酒去了。 天户庄众弟子闷着头各吃各的,没一人吭声。 祝彩衣刚要落筷,忽然被云碧月伸手挡住了。 在她疑惑的眼神下,云碧月耐心解释:“你是病人,要忌口,这些菜是辣的,不能吃!”说着,将祝彩衣面前的辣子鸡、青椒炒肉、麻婆豆腐统统端到自己身边。 祝彩衣将筷子伸向旁边的清蒸鲤鱼,心想这个不辣,总能吃了吧! 结果还是被云碧月端走了。 云碧月道:“病人不光忌辣,还要忌腥,而且鱼是发物,更不能吃。” 祝彩衣无奈,筷子去夹剩下的菜。 然后…… “这个太油了,不能吃。” “这个寒性大,不能吃。” “这道菜加了桂皮,也不能吃。” 最终,祝彩衣看着面前的一碗白饭和一盘清炒白菜心,认命地叹了口气,一小口一小口味同嚼蜡地吃着。 鬼王作为鬼类本来是不会感觉饿的,但她与这具身体共享了感知,筑基期的修为不能辟谷,凡间食物还是要吃的。 可她想不明白,已经金丹期能够辟谷不食的云碧月为何对这些食物如此执着? 宴席上那些金丹期以上的高手是为了庆祝今日之喜才杯不离手,实际上他们面前的佳肴几乎都没怎么动过。 反观云碧月,比在场任何人吃得都欢,刚刚那些从祝彩衣面前端走的菜都进了她的肚子。 接收到祝彩衣灼热的目光,云碧月以为她还在介意菜被端走的事,信誓旦旦道:“相信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肺痨患者最忌辛辣食物,你既然是我的病人,我就得为你负责。” 说完,继续埋头大快朵颐。 尹无华忍不住凑到祝彩衣耳边,刻意压低声音问她:“喂!我说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祝彩衣隐去后山之事,只说自己心烦出去透气,旧病复发,被路过的云碧月救了一命。 尹无华扶额,一阵牢骚:“你呀你!你知道吗?她是阙阳宗宗主的师妹,两个人从前曾经有过一段,算是咱们大师姐的情敌,你居然把她带过来,这不纯属没事找事吗?” “哎呀,这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我和宗主现在只是单纯的师兄妹关系,你们别再瞎传了!”云碧月忽然道。 看来尹无华一番话还是没逃过她的耳朵。 尹无华见自己背后说人被当事者抓了现形,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可是各大门派人人在传你俩余情未了,这能有假?” 云碧月一撇嘴:“我才是当事人,是真是假我最有发言权,旁人都是道听途说,莫信谣莫传谣。” 看原著的时候她就很讨厌庄无相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主,穿越之后立刻就疏远了他,五十年来连单独说句话都没有过,以为能彻底和他划清界限,没想到关于他们各种暧昧的传言还是从未休止。 “真的?”沉默多时的祝彩衣终是开了口,幽幽望着她。 云碧月发誓:“谁骗人谁是小狗!” 尹无华轻“哼”一声:“话是这么说,谁知你心里如何想?没准嘴上说着只是师兄妹关系,背地里恨不得将婚事搅黄,计算着法子将我们家大师姐挤兑出去,好自己和宗主师兄双宿双栖。” 云碧月道:“并不,多亏了你家大师姐,我才能脱离苦海,摆脱渣男,我非常十分特别感谢她!愿她和大师兄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 第14页 尹无华疑问:“什么是渣男?” “这个渣男啊就是……” 云碧月正要解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师妹!” 云碧月一个激灵,转过头,庄无相不知何时站在她背后,颀长身躯穿着大红新郎服,右手持着酒杯,眉目清雅,面含笑意。 “呀!师兄几时过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云碧月挂出招牌式假笑,明眸弯弯,眼底却铺陈着拒人千里的阴影。 庄无相毫不在意,只举起手中酒杯:“师妹的祝福我收下了,今日之后,我与司马大小姐必定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言毕,满饮此杯。 云碧月晓得他只听了后半句,便放下心来,亦将手中杯盏饮尽,只盼对方尽快离开她的视线。 然而庄无相偏偏就是不走,他重新倒满一杯,看向坐在云碧月旁边的祝彩衣:“不知这位师妹如何称呼?” 自庄无相出现起,祝彩衣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她死死咬着牙关,桌子下面,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右手扣在膝上,五指紧抓膝盖,企图将胸口即将喷薄而出的恨意一点点按回去。 片刻之后,眉黛舒展,睫毛轻颤,清亮瞳眸浮起一丝沉郁,淡淡道:“天户庄长老岳西衡弟子扁秋双,见过庄宗主。” 第07章 庄无相 “原来是岳长老的高徒,我久闻岳长老声名,一直无缘得见。本以为此次两家婚宴之际,能一睹尊师风采,没想到尊师又突然闭关,还是无缘得见,甚是遗憾啊!”庄无相说了几句客套话。 面对这张虚伪至极的脸孔,祝彩衣烦恶难当,冷笑道:“庄宗主若真想见家师,便等他闭关出来之后,亲自往天户庄拜见,自然也就见到了。” 让他这个一宗之主去拜见一个小小的长老,这番话是赤/裸/裸的奚落。 方才还在谈笑的阙阳宗弟子们听到此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沉了下去,纷纷站起身,忿忿不平地望向这边。 庄无相脸上不见一丝恼怒,眉毛眼角都敛着和气,笑道:“扁师妹说得是,我虽为宗门之主,却也是个晚辈,的确是该我去拜会尊师。” 他挥挥手,示意阙阳宗弟子们坐下,今日大喜之际,各大门派中人都在场,可不能惹事,让他们看笑话。 弟子们只好老老实实回到座位上,但仍不甘地往这边看,锐利眼刀燃烧着熊熊怒火直往祝彩衣脸上割。 祝彩衣一一回望过去,漆黑瞳眸深邃如渊,寂如死潭。 他们仅仅和她对视了一眼,就仿佛连人带火一并跌落进去,变成一具具了无生气的死尸。 好可怕的一双眼睛! 众弟子微微一震,摸着发凉的脖子,各自收回视线,低头不语。 云碧月好整以暇地瞧着热闹,看庄无相及其弟子们受到冷遇,想到祝彩衣对她温温柔柔的态度,一股莫名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她故意夹起一颗鹌鹑蛋放进祝彩衣碗里,笑意盈盈:“扁师妹,来吃这个。” 祝彩衣收回目光,看到云碧月往自己碗里夹的东西,不由一怔:“你方才不是说这些食物要忌口,不能吃吗?” 眉眼平和,语气温驯,比之刚才冷漠,判若两人。 云碧月道:“这是鹌鹑蛋,少吃点儿可以补充蛋白质,没事,放心吃吧!” 祝彩衣疑问:“蛋白质是何物?” “呃……就是人体里所需的营养,你吃就对了。” “好。” 祝彩衣看得出云碧月似乎在耍什么把戏,虽不知个中原因,仍耐心配合对方演出。 她夹起鹌鹑蛋,小口咀嚼,吃相很是斯文。腮帮子轻微鼓动,好看的眼睫毛簌簌扑闪,乖巧柔顺得像只兔子。 唬得众弟子一愣一愣的:这和刚才回瞪他们的深渊死潭居然是同一个人? 云碧月也是第一次见到祝彩衣这么乖巧的一面,禁不住心头一阵尖叫:“啊啊啊这也太乖太可爱了吧!好想带回家啊啊啊!!!” 又鄙视地觑着那群弟子们,无比得瑟地想:“看看你们,看看我,这就是差距!” 云碧月心情大好,得寸进尺地去摸祝彩衣的头。 啪! 祝彩衣毫不留情地拍开云碧月的爪子,她咽下口中食物,擦一擦嘴。乖巧小白兔瞬间变成高冷冰原狼,回归最初对云碧月充满戒备地状态,冷冷问她:“你又要干嘛?” 给她一点儿好脸色,这人就开始蹬鼻子上脸,居然想摸摸头,当她是小孩子吗? 云碧月讪讪地收回手,得,这下玩脱了。 为了挽回即将丢失的友情,她立马编了个瞎话,赔笑道:“我看你头发乱了一丢丢,想帮你理理。” 祝彩衣眯起眼盯着她,满眼写着“我信你才怪”。 云碧月心虚得慌,清咳两声,糊弄过去。 庄无相被二人晾在一旁多时,若换了旁人定会觉得难堪,他却始终面不改色,笑如春风,望着祝彩衣,口出试探:“没想到天户庄的诸位师妹竟同我小师妹这般要好。” “我与云师姐一见如故,她见我身染沉疴,好心帮我医治,此等恩情感激不尽。”祝彩衣坦然以对。 云碧月附和:“没错,扁师妹现在是我的病人,我有责任照顾好她。” 庄无相凝视她们良久,没从她们脸上窥出任何破绽,就此作罢。 -- 第15页 他将手中酒杯再度倒满,悠悠举起,对天户庄众人朗声道:“这杯酒敬在座诸位,从今以后我阙阳宗与天户庄团结一心,不分彼此!” 宗主敬酒,谁敢不笑纳? 明知是场面话,天户庄众人也不得不举杯高呼:“团结一心,不分彼此!”热烈的气氛震荡全场。 但偏偏有人不看气氛,云碧月截住祝彩衣杯中酒水,道:“师兄,扁师妹的病不宜饮酒,这杯我替她喝了吧!” “云师叔,你这就不对了!师尊的酒是敬给天户庄的,你又不是天户庄的人,怎能替人喝?”庄无相的弟子中有人不满道。 他一开口,身边人也跟着帮腔: “就是,我看她精神饱满得很,哪里像有病了?就算有病也不至于一口酒也喝不了吧?” “云师叔,你好歹也是阙阳宗的人,怎能帮着外人,下我们师尊面子?” 云碧月拧眉,这帮人分明是对祝彩衣之前的话怀恨在心,故意针对她。 再看庄无相,手持酒杯,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许了弟子们的行为。 天户庄众人变了脸色,一名与扁秋双年纪相仿的少女斜眼睨着祝彩衣,一张瓜子脸娇俏明艳,五官精致,棱角分明,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她用只有附近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沉沉道:“扁秋双,让你喝你就喝吧,就一小口也要不了命,别给咱们找麻烦了!” 其他人也点头: “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天是大师姐的好日子,喝就喝吧,别惹事了!” 连尹无华也跟着劝:“要不,你就喝一口?一口应该没事吧?” 云碧月的火气“蹭”地一下就窜上来了,什么叫“就一小口,要不了命”? 扁秋双刚刚才咯过血,若是再经酒精刺激,说不定又会病发。 而且服药期间饮酒会大大加重肝脏负担,对她的病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群人什么都不懂,就大言不惭,为了点儿微不足道的面子,慷他人之慨,比阙阳宗那帮弟子更可恨。 “要喝你们去喝,她之前刚咯过血,不能喝酒。”云碧月秀眉一扬,凤眸一瞪,拒不妥协。 祝彩衣深感意外,她以为云碧月对她的好不过是装模作样的表面功夫,可是那人如今为她挺身而出的坚绝态度却也不似作伪。 她望向云碧月,云碧月也看向她,亮晶晶的眼眸盈满担忧与关切,如旭日暖阳缓缓融化她心上的那层坚冰。 祝彩衣不动声色地撤回目光,心情异常复杂。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稍微有那么一丝丝动容,想要去相信云碧月对她的好都是真的。 可是过往沉痛历历在目,当年小师妹待她一样亲密无间,背后还是布下天罗地网,哄她一脚踩下,万劫不复。 她已经不敢、也不能再信她了。 祝彩衣无声地叹口气,从云碧月手上拿过酒杯,满含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低眉顺眼道:“谢云师姐好意,喝一小口,应当无碍。” “你……” 云碧月面色不豫,恨铁不成钢地瞪她,扭过头赌气似的嘟囔:“好好好,你爱喝便喝,我不管了,等会儿再犯病莫要找我!” 话是这么说,却仍忍不住抬眸往祝彩衣身上偷瞥,时刻注意她这边情形。 祝彩衣将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暗道这人果真心口不一,嘴上说着不管,身体倒是诚实得很。 她轻轻一笑,手持酒杯举到面前,杯中玉液清可见底,晃动着一圈圈微小涟漪。 这杯酒祝彩衣若真不想喝,在座谁都勉强不了她。只是她已引起庄无相注意,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喝便喝吧,反正身体又不是她的,只要折腾不坏,随便怎么浪都行。 杯子递到唇边,玉手微微一抬,清洌液体入口绵柔,从舌尖潺潺流淌,直到喉间才燃起无比浓烈的辛辣感,犹如骤然喷发的火山,一路从咽喉烧至胃腹,两侧肺部受到波及,也如火烧般灼痛。 祝彩衣右手扶着桌子,一股暖流自胃部往上涌,喉头一阵腥甜,她下意识拿手去捂,已经来不及。 ——扑哧! 果然有鲜血从口中喷出,殷红的血珠儿扬扬撒撒,淡青色衣襟转眼溅了红。 尹无华惊呼一声,欲来扶她,却被云碧月抢了先。 云碧月脸色大变,赶紧掏出一枚药丸喂进祝彩衣嘴里,急道:“都跟你说了不要喝,非得逞能!” 祝彩衣秀气的脸上面白如纸,无色的唇微微翘起,勉强撑起一丝虚弱无力地笑,弯起明眸看向她,轻声喘息道:“大夫,我知错了。” 云碧月搀起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手将她纳入怀中,一手轻抚她后背,力道极尽温柔,生怕太过用力,将她单薄的身子骨弄散了。 直到祝彩衣脸色渐渐好转,才扭头环顾冷眼旁观的众人,最终将目光定在庄无相身上,冷然道:“你们可满意了?” 庄无相这才仿佛大梦初醒,假情假意地出言关怀:“扁师妹没事吧?既然身体抱恙,这杯酒不喝也罢,何必勉强自己。” 不是你们强逼着人家喝的吗?如今又说这种话,恶不恶心? 云碧月强压怒火,对庄无相道:“师兄,扁师妹身体不适,我要带她回去休息,改日有空再聊吧!” 也不等他回答,搀着祝彩衣便要离开。 -- 第16页 尹无华赶上来搭把手,二女一左一右扶祝彩衣亦步亦趋往外走。 庄无相盯着她们的背影,幽深眼眸寒光乍现。 ————————————————————— 回到住所,两女扶祝彩衣躺在床上歇息,尹无华端来清水给她润嗓子,云碧月轻手去解她腰间束带。 祝彩衣一凛,双手绵软地按着云碧月的手,面上微微带喘,乌眸透出警惕:“你作什么?” “你衣裳脏了,我帮你换衣呀!” 云碧月起先还很迷惑,不就换个衣裳吗?干嘛大惊小怪的? 对上祝彩衣异样的眼神之后,才回过味来,脸颊两侧漫上两酡嫣红,一直红到耳根:“你……你瞎想什么呢!我可是正经八本的直女,才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嗜好!” 她虽然是姐控,但绝对不弯啊喂!! 旁边的尹无华像个局外人似的,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直女又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没什么,不用在意这个!” 祝彩衣和云碧月异口同声,谁都没给这个好奇宝宝做解释。 祝彩衣垂下眼眸,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的确是她想多了,小师妹本就对女女之情厌恶至极,又岂会做那种事。 只是纵然小师妹没有那个心,她也不习惯旁人替自己宽衣解带,一想到那双青葱玉手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就会不自觉挑起心底那丝绮丽的欲念,引火上身。 “云师姐误会了,我只是不习惯旁人替我换衣,我自己来就可以。” 祝彩衣慢慢吞吞地脱下青色外衫,露出里面素白单衣。 她和衣而卧,轻声道:“两位师姐辛苦了,我已无大碍,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急,等你睡了,我们就回去。” 云碧月搬来两只圆木凳,和尹无华一起坐在她床边。 尹无华低着头,犹豫了半晌,方道:“扁师妹,今晚我就在你床边守着,你若有事知会我一声即可。” 祝彩衣摇头:“不用麻烦尹师姐,我已经没事了。” “那不行!这次出门,师尊吩咐我好好照顾你,我不仅没办好,还和那帮人一起逼你饮酒害你吐血,是我这个当师姐的失职,我有责任照顾你!” 云碧月笑道:“这倒像句人话,还算你有些良心。” 尹无华一哼,没理她。 三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祝彩衣就昏昏睡去。 云碧月不敢惊动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悄悄离开。 尹无华吹熄了桌案上的烛火,强打起精神在床边枯坐,时不时打几个哈欠。 一团团烟雾似的黑气从床底溜出,无声无息地游上她脚底,然后是脚脖、双腿、腰际、上身……直至笼罩全身。 她却仿佛看不见那些黑气,无知无觉,只是大脑被无比强烈的困意袭卷,任她如何挣扎,眼皮都沉重得睁不开,最终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床上睡得正香的祝彩衣幽幽张开双眼,坐起身来。 第08章 沉剑渊 今夜月朗星繁,银河绚烂,夜幕像一匹流光溢彩的极品墨绸将整座玉皂峰包笼。 清风淌过,峰顶树海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翻起滚滚碧浪。层叠树影张牙舞爪地投在地上,恍若百鬼夜行。 鸟兽隐匿了踪迹,留下一片静谧安宁。 但这份安宁很快被打破了。 一道碧青身影从树海上空飞身而出,她的身材高挑细瘦似一杆翠竹,肤色比雪还白,带着些许病态,脚下踏着两团黑气,仔细看去,是两只魁梧的巨大恶鬼,紫青色的面庞阴森可怖。 她踏在他们厚实的肩膀上,两鬼托着她的身体稳健飞行。 趁着夜色,祝彩衣第二次来到崖边,继续白天未完成的事:取剑。 “尊上,这就下去吗?” 左脚下的鬼俯视崖下,白天遮挡视野的云朵蒙上了重重阴影。 “等一下。”祝彩衣从袖里掏出白天云碧月给她的那两丸药,咽了下去,再调动部分鬼气护住肉身,“可以了,下去吧!” 两鬼应和:“诺”,一个俯冲从崖顶跃下,迅如猎豹。 祝彩衣顺利地穿过霭霭云层,下方黑暗张着幽深巨口,吐出汹涌狂风,似一道风障截住她下落的身躯,企图将她原路赶回。 祝彩衣顶着风奋力往下沉,风嘶吼着向上喷薄,双方寸步不让,她就这么横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风刃如刀,刮得她脸颊生疼,耳边响起苍蝇似的恼人嗡鸣,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一头乌发被吹散,青衫如旌旗般猎猎抖动。 “将风破开!”祝彩衣大声喝道,一不留神风贯入口中,又是一阵猛咳。 吼!!! 脚下两鬼神色一凛,引天长啸一声,双臂肌肉足足暴胀了两倍,一臂护住祝彩衣防止她掉落,另一臂挥动利爪对着风障一顿猛抓,将铺面而来的风撕扯开,在中间开辟一条通路。 他们一路扒一路向下落,待到抵达地面时,狂风终于停歇,耳边嗡鸣也渐渐消失。 两鬼单膝跪地,祝彩衣从他们肩上走下来,脚踩在踏实的地面上,才算安心。 她抬头瞭望四野,沉剑渊在她面前展现出真正的面目。 新月形的狭长深谷,草木凋零稀少,多见怪石嶙峋。前依黄肠山的陡峭绝壁,后傍赤坨山山脊遥挂的九天瀑布,瀑布进入谷中分流成十几条潺流不息的溪涧,水底偶有鱼虾嬉戏游弋。 -- 第17页 祝彩衣沿着溪水前行,两鬼一左一右充当护卫。 沿途一柄柄无主之剑尘封在剑鞘中,无声地插在石缝里,立成一座座凄凉斑驳的剑碑。 它们驻足在漫长的光阴里,寂寞地守候着,期待着有人拂去鞘上沉灰,拔出三尺青锋,携它们重返浩大天地,再驰骋一回昔日的壮志豪气,搅动那泼天风雨。 她的太微剑应该就在其中。 然而祝彩衣踏遍了整个沉剑渊,迟迟见不到那把熟悉的古剑。 祝彩衣心下一沉,自她离开阙阳宗已过了五百多年,这期间下渊择剑的人数不胜数,太微剑或许早已认了他人为主。 如若是这样,那便没办法了。灵剑一旦与人定下主从契约,除非那人身殒道消,否则绝不会另换主人。 想到这个可能,祝彩衣难掩惆怅,毕竟是生前陪伴她百年的佩剑,太微于她,不仅是趁手的兵器,更是一同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的伙伴,她真的很舍不得它。 两鬼察觉到祝彩衣低落的情绪,连忙宽慰道:“尊上,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世事终不得长久,一把剑而已,得到得不到都是缘分,您就不要太过在意了。” “是啊!是啊!老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里这么多剑,您再挑一把不就成了?” 祝彩衣摇头:“太微是上古金仙以殒铁铸造的绝世神兵,非一般灵剑可比,我又到哪里再去寻一把呢?” 末了叹道:“罢了,或许真是缘分已尽,强求不得,我们回去吧!” 正要原路返回,左边恶鬼忽然指着身侧从石缝间流出的小溪,面露警惕:“尊上,溪水里有情况!” 祝彩衣凝眸望去,原本清澈的溪水里,鱼虾纷纷浮出水面,鱼腹上翻,被开膛破肚,露出血糊糊的内脏和青黄色的鱼籽,血丝渗入水中,如墨水般在水底晕开,逐渐将整条小溪染上深红。 水面不断咕嘟嘟地冒着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猛烈——随后“哗”地一下,水面激起两米高的水柱,有什么东西从水底窜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声破空地铮鸣,一把古剑剑刃朝下,立在前方空地上,拦住了祝彩衣的去路。 祝彩衣定睛一看,这不是太微,而是一把她从未见过的古剑。 这把剑没有剑鞘,剑身被一层斑斑驳驳的红锈壳子包裹,剑尖被斩断,留下一块弧形缺口。 它刚从水里出来,湿淋淋的,水渍顺着剑锋断断续续地滴在地面上,看起来寒碜极了。 祝彩衣瞥一眼死鱼腹上的伤口:“那些鱼虾都是你干的?” 古剑响起一声尖锐地剑鸣,似是回应。 “为何要这么做?” 古剑凑向她右手边。 祝彩衣微眯双眼:“你是说你比太微要强,更适合做我的佩剑?” 古剑剑锋上下摆动,像是在轻轻点头。 祝彩衣笑了笑:“抱歉,我暂时还没有换剑的想法,还请阁下另寻高明。” 然后毫不犹豫地从古剑身旁走过,缓步离开。 古剑在原地剧烈地颤动,忽然腾空而起,围在祝彩衣身边不停地绕圈,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去。 这架势摆明了在说:“你不答应,我就一直缠着你!” 祝彩衣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还被赖上了。 右边恶鬼撇了撇嘴,跟左边的鬼小声嘀咕:“这破剑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看看自己这副挫样,配得上我们尊上吗?” 古剑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右鬼的话,它停在祝彩衣面前,微微一震,又是一声剑鸣,裹在外面的红锈壳子簌簌脱落,一股惊人的煞气随之四溢而出,掀起一波波气浪,周围插在石缝里的灵剑受到冲击,纷纷不安地抖动起来。 祝彩衣眸光闪烁,仔细打量着铁锈之下,逐渐崭露出来的剑身。 先是暗沉的玄黑色剑柄,上面布满诡异的血色花纹,似一只只正在向上伸展的鬼手,令人不寒而栗。 吞口处雕得是张牙的睚眦,宽额怒目,栩栩如生。不足三尺的剑锋从它嘴里吐出,锋刃流动似水,闪烁着艳丽的赤红色光泽,如一位身穿红衣的妖冶美人正在舞动腰身。 剑尖虽断,剑心不折,此剑绝非凡品。 祝彩衣心中惊叹不已,身后两鬼却不识货。 右鬼仍是一脸嫌弃样:“阵仗搞得再大有何用?一把断剑怎么杀人……” 未等他将话说完,古剑剑光一闪,化作一道血色流星,扑哧一声从他脖颈穿过。 右鬼的脑袋瞬间和身体分离,掉在地上骨碌了几下,化作黑气消失无踪。 “啊啊啊我的头!我的头!” 他抱着空空如也的脖子,发出足以刺穿耳膜地嚎叫,庞大笨重的身躯不辨方向地四处乱撞。 祝彩衣扬起袖子,又释放出一团鬼气,接在右鬼的脖子上,变成他的脑袋。 “多谢尊上!” 右鬼摸了摸失而复得的脑袋,顿时松了口气,回头再看向悬空的古剑,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有了前车之鉴,他旁边瞧热闹的左鬼也乖乖地闭上嘴,生怕下一个断脑袋的变成自己。 古剑得意地晃动几下,重新返回祝彩衣面前,剑柄亲昵地摩擦着她的手臂,催促她赶快拿起来。 祝彩衣显现鬼王之身,朱红魂体浮在肉身之上,鬼气森森。水银眼眸煞气沸腾,与古剑上散发的煞气相得益彰。 -- 第18页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祝彩衣不得不承认,比起正气浩然的太微,眼前这把冷酷嗜杀的无名古剑更适合现在的自己。 鬼王与血剑,绝配! 她伸手握住了剑柄,单手将古剑提起,耍了个漂亮的剑花。 法力注入剑身,赤红光泽耀动,契约完成。 “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祝彩衣一手持剑,一手轻弹剑刃,苦思冥想。 寻常宝剑都将剑名刻在剑鞘上,可此剑不知什么原因剑鞘已失,她不知它原名,只能为它另取一个名字。 搜肠刮肚半天,祝彩衣终于想出一个比较合适的名字:“你就叫赤渊吧,赤红色的深渊。” 赤渊晃动了一下剑刃,似乎对这个名字还算满意。 新剑在手,跃跃欲试,回去时便御剑飞行。 赤渊载着祝彩衣,奔如雷电,一剑刺穿来时风障,之后沉稳上升,又如一叶扁舟在云海间闲游。 两只工具鬼见自己毫无用武之地,只好悻悻地化回鬼气,被祝彩衣回收。 回到住处,天际才刚露白,清晨临近,嘹亮的鸡鸣响起。 祝彩衣意念一动,赤渊缩成匕首大小,藏于袖中。 她重新躺回床上,继续装睡。 ——————————————————————— 尹无华慢慢转醒,刚伸了个懒腰,突然意识到不对。 她往床上看去,祝彩衣睡得很香,呼吸均匀,没有任何异常。 尹无华叹了口气,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蛋,暗自埋怨:说好照顾人呢,怎么自己就睡着了? 她站起身,出去打了一盆清水,唤醒祝彩衣:“扁师妹,天亮了,该起床梳洗了!” 祝彩衣缓缓睁开眼,向尹无华打招呼:“师姐早。” 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尹无华确定祝彩衣已无大碍,便离开了。 祝彩衣想起与云碧月的约定,动身前往对方住所寻她。 云碧月向来喜静,她居住的暖月阁位于阙阳宗最偏僻的位置。 祝彩衣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寻访,到达目的地时,她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暖月阁已经大变样了,阁外不知何时建了一圈两米高的篱笆墙,两扇木头大门紧紧闭合,一左一右贴着两幅横眉怒目的门神。 祝彩衣站在篱笆外向里看,入目一片郁郁葱葱。二层小楼亭亭玉立,雪白墙壁爬满嫩绿的爬山虎和青苔,昔日古朴大气的藏青色房瓦被刷上了红漆,房檐下高挂着大红灯笼。 左边空地上架起两道围栏,一边养鸡一边养鸭。右边搭了个高棚,一头奶牛栓在里面,硕大的牛眼瞪着祝彩衣,哞哞直叫。 祝彩衣脑袋上滑过三道黑线。 ——这是什么见鬼的农家乐风格? 要不是楼顶的牌匾上写着“暖月阁”三个大字,她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位农村大娘的家! 第09章 煮面 祝彩衣轻推了下篱笆门,门没有一丝丝防备,吱嘎一声就开了。 她不由暗叹云碧月真是心大,连门都不锁,就不怕有小偷吗? 然后看着满院花草,围栏里的鸡鸭和牛棚里的奶牛,转念一想——呃……好像也没什么可让人偷的。 祝彩衣反手将门关好,信步进入庭院。 风从耳边划过,左边的鸡栏里一阵骚动,一道艳丽的红影高高跃起,“唰”地一声冲撞过来。 祝彩衣似是早有所料,不慌不忙,眉毛都懒得抬一下,伸手往半空一捞。 咯咯咯!!!咯咯咯!!! 昴日星官嘶吼着嗓子,被祝彩衣扯住脖子拎起来,翅膀像蒲扇似的上下不断拍打,散了一地鸡毛。 “就知道是你,想偷袭我?门儿都没有!” 祝彩衣不怀好意地笑,脚下鬼气化作黑色绳索将昴日星官打包扔回鸡栏,把它气急败坏地叫声抛在身后。 进到暖月阁里,和外面完全改头换面的布置相反,里间的陈设一点儿都没有改,还是旧时的模样。 祝彩衣的手从那些熟悉的家具上一一抚过,忽然有些恍惚,仿佛一场格外漫长的噩梦终于醒来,她还是当年的自己,像往常一样,梳完妆用过早饭,来找自己的小师妹一同去上早课。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云碧月的闺房在二楼,祝彩衣轻手轻脚地走上去,一进门,就看见云碧月趴在正对门的书桌上,脑袋枕着桌子睡觉。面前一摞摞医书堆成小山,阴影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精巧嫩白的下巴和随着呼吸颤动的粉唇,唇角直流口水,睡相极是不雅。 祝彩衣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声“小师妹”,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 云碧月吸了吸鼻子,发出细微地呢喃:“师姐~~” 祝彩衣浑身一震,以为自己被识破身份,凑近一瞧,才发现对方是在说梦话,一边说一边咂吧嘴:“师姐做的鸡蛋面好好吃……” 做梦都在念叨吃的,祝彩衣想她已经知道云碧月明明早就辟谷还要吃东西的原因了,不是饿,是嘴馋。 说完梦话,云碧月迷迷糊糊地转动了下脑袋,上半身向右上方倾滑,胳膊肘一下碰倒了面前的书山,几本书噼里啪啦往地上掉。 她依然睡得很沉,没有被惊醒。 祝彩衣蹲在地上捡书,摊开的书页上某些段落被黑色的毛笔圈起来,墨迹还很新,应是刚用不久。她无意间瞄了一眼,被圈的部分写得全是治疗肺痨病人的药方和调养方法。 -- 第19页 身后的大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动过的痕迹。 这些无一不在告诉她,云碧月为了帮她治病,一整夜都在看医书,甚至没有上床休息过。 祝彩衣怔住了,她默默将医书放回原来的位置,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云碧月抱起来。 云碧月的身子并不沉,但祝彩衣的肉身力气很小,抱起来仍有些吃力。所幸床离书桌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她们很快就到了床边。 祝彩衣轻柔地将云碧月放到床上,细心地帮她褪去鞋袜,盖好被子。 转身离开屋子时,还不忘带上门。 下了楼,祝彩衣反复犹豫半晌,还是抬脚进了厨房。 ——云碧月朦胧中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仰面躺在床上,双眸愣愣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奇怪,她明明记得自己昨天一整晚都在看医书,几时回到床上来了? 云碧月短暂地疑惑了一阵,很快调整好状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等到穿鞋时又是一惊:见鬼了!谁呀!连袜子都帮我脱好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不仅是袜子,桌上的医书也被分成两组叠放齐整,和她原先一股脑儿地乱堆截然不同。 什么情况?家里进贼了?可是东西一样没少呀? 云碧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对自己千叮万嘱:以后一定不能忘了锁门。 她穿好鞋,刚准备下楼,就听见楼下厨房里传出声响。 我去!别是锅碗瓢盆成精了吧? 云碧月绕过客厅,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将紧闭的厨房门扒开一条小缝,偷偷往里头看。 好家伙!真的有妖精! 一个身穿青衣的女人背对着她,在厨房里忙活着。 女人身形纤瘦,墨黑秀发用青巾束成一股,直垂腰际,露出左右一对轮廓非常好看的耳朵。她的手很白,白得几近透明,隐约能窥见肌肤下流动的血管。 云碧月越看越觉得这“妖精”眼熟,她推开门,走进去一探究竟。 女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醒了?” 祝彩衣看着刚睡醒的云碧月,轻笑着朝她打招呼。 云碧月嘴巴微张,吃惊地望着她,说话都带了些口吃:“你……你怎么在这儿?” 祝彩衣:“不是你让我来找你的么?” 云碧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 按照她的生物钟,这个时辰还算是挺早的。 祝彩衣想说“不早了,这个时辰阙阳宗的弟子都上早课了。”但一想到对方一宿没睡,便没再多言。 她从右边碗架里拿出碗筷,开始盛刚煮好的面条。 云碧月眼睛一亮:“你煮了鸡蛋面?” 祝彩衣:“嗯,早上来得急,没顾上吃早饭,想着你起来可能也要吃,就顺便一起做了。” “扁师妹~~你怎么这么好啊!”早上一醒来就能有人给做饭,对于从小被要求自力更生的云碧月来说,简直是最幸福的享受。 她开心地搂着祝彩衣的腰,不断用脸蹭对方的肩膀,像只黏人的小奶猫。 祝彩衣猝不及防被撩得心尖发痒,手上一抖,碗里的汤汁洒了一些在案板上。 “云师姐,你先去洗漱吧,等会儿一起吃。” “遵命!” 云碧月从祝彩衣身上撤开,敬了个前世军训时的军礼,听话地退出厨房。 打发走她,祝彩衣松了口气,跃动的心逐渐恢复平静。 等云碧月洗漱完毕,两人坐在客厅饭桌前,上面却只放了一碗面。 “诶?怎么只有一碗?” 祝彩衣垂眸:“你梳洗得太慢,我等不及,就在厨房里先吃了,这碗你自己吃吧!” “哈?” 云碧月一团狐疑,直觉告诉她祝彩衣话里有诡,可她盯了对方半天又看不出什么,便不再多问,自己埋头嘬面。 面条煮得恰到好处,软滑又筋道,溏心荷包蛋顶着青翠的葱花,西红柿汤汁里点了几滴增香的芝麻油。 云碧月吃了满满一大碗,直呼美味。 她想起小说里女主初入宗门,嫌弃食堂饭菜难吃,不肯好好吃饭,夜里总是被饿醒,她的师姐就悄悄煮了面端给她吃。 刚刚睡觉的时候,云碧月就是梦到了这一段,没曾想醒来后竟然美梦成真了。 虽然不是师姐做的,但扁秋双做的也一样美味可口,绝对比她以前吃过的任何一家面馆都要好吃。 祝彩衣看她吃得开心,也不自觉翘起唇角。 饭后,云碧月帮祝彩衣收拾完碗筷,开始聊正事。 “昨晚我查了几本医书,为你定制了一套最稳妥的治疗方案。你的病是胎里带来的,经过长年累月的积攒,早已深入全身各大脏腑,想要彻底根治绝非一朝一夕之工。我的建议是,丹药配合泉浴,内服外治双管齐下,但这一过程十分缓慢,最少也需要一年半载才能治好,不能操之过急。” 祝彩衣从云碧月一段话抓住了一个重点:“泉浴?你说的难道是……” 云碧月点头:“正是我阙阳宗净神泉的泉水,它有明神洗髓,祛病生肌的功效,配合丹药,能最快速度治疗你的病疾。只是泉水灵力浓郁,你身子骨太弱,不能一次吸收太多,所以要每隔七天泡一次,每次只能泡一刻钟。” -- 第20页 她说的这些,祝彩衣如何不知,以前她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只要一泡净神泉里的水,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恢复如初。 只是净神泉乃阙阳宗的圣泉,唯有内门金丹期以上的弟子才能享受,她现在的身份是天户庄的外派弟子,连阙阳宗的弟子都不是,哪里有资格使用? 更何况,净神泉位于黄肠山半腰的灵秀窟内,和内苑相隔百里,远水如何能救近火? 云碧月看出祝彩衣的想法,神秘一笑:“你跟我来。” 她带着祝彩衣走出暖月阁,绕到房后,向东走了几百米,通过一条直长的走廊,又进到一处庭院。 这里比暖月阁的院子稍小一点儿,正中央用玉石砌了一个四四方方能容纳一人泡澡的水池,池里晃动着浅青色的泉水。 祝彩衣站在水池前,能感受到水中澎湃的灵力,没错,这就是净神泉的泉水。 云碧月得意地笑:“这是我偷偷从灵秀窟打通了隧道,引流过来的,怎么样?厉害吧?” 祝彩衣一脸震惊,却不是因为这个。 她望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小庭院,白墙黑瓦,西面种了一棵老榕树,南面墙角下立着几个木头人偶,是练剑用的,北面正中一面插栓的朱漆大门紧紧关闭。 这是祝彩衣以前居住的院子,自她离开后始终没有人住,她用过的东西还都留在这里。 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 为什么从暖月阁的后门直接就能进到她的院子里?她明明记得两家中间是隔了一堵很厚的墙,墙呢?她东面那么大一堵墙怎么没了??? 祝彩衣看向云碧月,试探着问:“这院子应该有四面墙,怎么就剩三面了?” 云碧月:“哦,东面的墙我嫌碍事,给拆了!” 拆了…… 第10章 净神泉 祝彩衣气结,她一直知道小师妹憎她,却不想已到了恨屋及乌的地步,连她曾经的住所都不肯放过。 “好好一堵墙,拆了怪可惜的。”她眉目低垂,忍住气,闷声道。 云碧月没察觉她神情上的异样,仍在为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你不知道,就因为这堵墙,我之前每次来都得从正门绕好长一圈,实在麻烦得很。后来想想,干脆把墙拆了,从这里铺一条直通暖月阁后门的路,进出也方便些。”说道这儿,不由感叹,“这段工程可费了我好大劲儿呢!” 那你可太棒了!祝彩衣阴阳怪气地腹诽,目光移向水池里的泉水,又生疑问:“为何要将水池建在此处?建在暖月阁内不是更近更方便,何苦舍近求远?” 云碧月叹息:“你以为我不想吗?私下挖凿净神泉是违反门规的,暖月阁虽位置偏僻,仍不免偶尔有人来访,若是被发现,那就惨了!这里常年没有人来,最是安全。” “既知道违反门规,你还干?” “我修习丹道,发现用净神泉的泉水来炼药会有特效加成,便想弄个水池方便使用,可那些长老全是老顽固,我申请了几次,他们都不肯答应,所以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啦!” 谈起这个,云碧月就来气,阙阳宗向来崇武,因此剑修地位最高,符修、器修、御兽师等其他含带攻击类技能的次之,她这个丹修是宗门里最没地位的垫底货。 虽然是宗主的师妹,长老们明面上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背地里却总是暗箱操作,变着法子克扣她大把修炼资源。 祝彩衣幼时起就在阙阳宗生活,从未听说净神泉还有这样的妙用,当下极为好奇:“你说用净神泉水炼药有特效?是什么样的特效?” 见她有兴趣,云碧月挥一挥衣袖,二人面前凭空浮现两个琉璃瓶子,里头分别晃荡着白中透明和黑里泛红的液体,嘟嘟冒着小气泡。 这是云碧月第一次向人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她激动得眉飞色舞,指着装白色液体的瓶子,介绍:“这瓶叫雪币,体力枯竭时饮用可瞬间恢复全部体力,是用秽土橡的果实和雪菱竹叶加以泉水炼制,为了使味道更好喝,我加了些荔枝。” 又指向黑色那瓶:“这瓶叫渴勒,灵力不足时饮用可瞬间恢复全部灵力,是用玉楼杉和子母草加以泉水炼制。” 祝彩衣若是个现代人,听了她这番话很快就会明白,这不就是游戏里常备用来回复体力和魔法值的道具吗? 很可惜祝彩衣不是,但修仙界的确也有类似的丹药,所以听完云碧月的讲解,她并没有表现得多惊喜,很平静地给云碧月泼冷水:“你说得这些效用,很多丹药都有,并不稀奇。” 云碧月摇头:“你说得那些丹药确实也有类似功效,但服用之后都会对身体造成负担且不能大量使用,有的甚至是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获得功效。这两瓶就不一样了,不仅不会给身体造成任何负担,还可以不限量使用。打个比方,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对上一个大乘期的魔修,他的胜算是多少?” 祝彩衣想也没想地回答:“几乎为零。” “是的,但是如果他每次在体力和灵力快被耗尽之前反复饮用雪币和渴勒,就能一直保持精力充沛的状态,而对方的体力和灵力会在与他战斗时不断被消耗,且无法补充……”云碧月没再往下说。 祝彩衣已经完全明白她的意思:“那么即使是金丹期的修士,只要不被大乘期魔修一招毙命,就有机会用药耗死对方。” -- 第21页 云碧月笑道:“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喝得太多之后可能要多跑几趟茅厕。” 听了她的解释,祝彩衣收起先前的轻视之心,颔首赞同:“的确是比其他丹药好用很多。”然后忽然想起,“你昨天拿给我的丹药也是用净神泉水炼制的吗?” “那倒不是,我适才说过,你的身子骨太弱,不能一次性汲取太多灵力,所以我给你的都是普通的丹药。”云碧月怕她失望,又加了一句:“等你日后调养好身子,我再给你开净神泉水炼制的药。” 祝彩衣倒不在意这些,鬼物是靠吞噬灵魂增长道行,灵力予她全无效用,她纯粹是临时想起才有此一问。 云碧月收起雪币和渴勒的瓶子,坐在水池旁的石凳上歇脚,对祝彩衣道:“净神泉的用处远远不止这些,以后有时间我再详细告诉你,你先去泡吧,等到时间了我会叫你。” 祝彩衣拿眼睨她,表情有几分凉:“你就在此处看着我泡吗?” 云碧月一惊,才后知后觉。在她的认知里,大家都是女人,你有的我也有,洗个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穿越之前她和宿舍的舍友一起在大学的澡堂里洗澡,还会互相攀比身材呢! 但毕竟每个人生活习惯不同,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云碧月联想起自己昨晚好心帮这人换衣却遭到强烈的抵触,这要是看了她洗澡,岂不是要被暗杀? 她急忙站起身:“怎会?我……我到那边去坐会儿。”抬脚往和水池相反的方向走,一刻也不敢回头。 祝彩衣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暗暗发笑。 等到云碧月在远处的草坪上坐好,将后背对着自己,祝彩衣才慢条斯理地褪下衣物,全身不着寸缕没入水中,乌发徜徉,似漂浮的海藻。 她缓缓闭上眼,温热的泉水没过她的脖颈,渗入她肌肤上每一处毛孔,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沉睡在海底的鲸鱼,隔绝了外界的点点滴滴,只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长期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惬意与安然。 云碧月坐在远处,听着身后下水的动静,默默在心底计算着时间。 一刻钟很快就到了。 “扁……扁师妹,到时间了。”云碧月高声喊道,还是不敢回头。 大后方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她凝神静听了许久,直到一点儿声音没有,确定对方已经穿好衣服,才慢慢转过身来。 等到看见眼前场景时,云碧月不由惊得屏住了呼吸。 祝彩衣玉立在水池旁,浑身湿哒哒的,青色衣衫被水濡湿,黏在身上,玲珑身段若隐若现,能清晰地看见露在外面一对儿无瑕的锁骨。乌发微湿,如青草沾了早春的晨露,晶莹发亮,眸中氤氲着朦胧的水汽,诱惑着人产生绮丽的欲念。 云碧月吞了吞口水,将一些不该有的奇怪想法驱除脑海,故作镇定地迎了上去:“你身上太湿了,擦干再回去吧,不然会感冒的。” 说完,拉着她进了庭院前面的房子,寻了擦身的巾帕给她。 祝彩衣一边擦净身上的水,一边打量自己过去的居室,她以为自己离开后,这里无人打扫,应是挂满了蜘蛛网和灰尘才对。 可是一进去,房间各处都干干净净,连一点儿尘粒都见不到。布局丝毫未变,家具物什在她离开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这是谁的屋子?有人住吗?”祝彩衣明知故问。 云碧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紧闭的窗户,午后的阳光千丝万缕透进来,霎时点亮了整间屋子。 她转回身,坐在祝彩衣对面,话语中带了一丝深切的怀念:“这是我师姐以前住过的屋子,她现在不在这里,但我一有空就会过来打扫。” 这令祝彩衣深感意外,小师妹那样讨厌她,应当是连她的屋子都不愿踏进的,怎会随时过来打扫,甚至提及她时竟用了这般怀念的语气,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的师姐?我曾听人说起过,据说她残害同门,欺师灭祖,最后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是阙阳宗的败类,宗门内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让提。”提及后世对自己的评价,祝彩衣舌尖里微微泛苦。 云碧月眼神晦暗,想起当初看小说看到师姐被逐出宗门这一段时,恨不得宰了作者的心都有,现下听到旁人对师姐的评价,更是替她心疼难过。 作者在书中对师姐着墨不多,但每一次出场都令人刻骨铭心,阙阳宗的剑仙绝壁,修仙界的旷世奇才,一人一青衣,一剑踏月来。 奇华山上与北陵剑仙的颠峰对决,在越城岭从魔族重重包围中救下生命垂危的女童,玉台之上面对众人质问时孤寂决绝的身影…… 那么好的师姐,那么温柔善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理应受到同门爱戴,被万世敬仰。却因为遇上女主,在作者笔下沦为了女主的工具人,被迫恋上一个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人,被欺骗被伤害,被自己的修仙同道们口诛笔伐,哪怕是死了,都要为了混账的剧情化身为鬼,变为反派。 好人落得如此下场,像原女主、庄无相这样虚伪的人却能活得潇洒恣意,这世道何其不公!!! 云碧月几乎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悲愤:“这些均是恶人栽赃陷害,师姐她不是这样的人。” “那她又是什么样的人呢?”祝彩衣故作轻松地问,小师妹对她的态度和过去千差万别,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此刻的真实想法,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在意,便低着头,一边清洗用完的巾帕,一边等待云碧月的回答。 -- 第22页 云碧月的目光飘向远方,似陷入回忆中,她没有原主的记忆,没有亲眼见过师姐的模样,她回忆的是自己看小说时,心里描绘的师姐形象。 穿越之前,闺蜜曾问过她,为何会对一个书中虚构的人物真情实感,当时她不知如何回答。 等她亲身踏进这个世界,看着那些书中人在她眼前成真,她彻底明白了。 虚假与真实,从来没有泾渭分明的界线。有一个人,你没见过她,却能通过文字亲眼见证、参与她的一切过往,她的喜怒哀乐时刻牵引着你,那么她对你而言,就是一个真实的人,你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位陪伴你度过无数枯燥时光的好友。 对于这位好友,云碧月从不吝惜各种溢美之词,满心满眼俱是倾慕:“——师姐她呀,是修仙界百年难遇的旷世奇才,当年只要提起阙阳宗的剑仙绝璧,天下修仙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样一个光芒万丈的人,没见过她的人或许会以为她是怎样的高不可攀。但只要你和她相处过,你就会知晓,她从不将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也不会看不起比自己弱小的人,对强者无畏,对弱者同情,她是这世上最纯粹美好的人……” 说着说着,耳畔突然传来剧烈地咳嗽声,云碧月凝眸一看,身旁的祝彩衣似乎一口气没上来,被呛住了,苍白的一张脸憋得通红。 云碧月连忙轻抚她后背,帮她顺气:“怎么了?别是感冒了吧?” “没……”祝彩衣连连摆手,她只是被云碧月这天花乱坠的夸耀之词震撼了,她本以为一个鬼四已经够会拍马屁了,万万没想到小师妹的嘴比鬼还会说。 顺过气来,祝彩衣:“这世上哪有那么美好的人?你确定你说的是你师姐,不是神仙?” 云碧月:“我师姐就是神仙!” 第11章 争执 祝彩衣偏过头,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重新开始探讨她的病情,云碧月给她拿了一瓶丹药,叮嘱她一天三次按时服用。 祝彩衣问她:“多少钱?” 云碧月笑了笑,大义凛然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钱财乃身外之物,不需要。” 反正她待在阙阳宗足不出户,有了钱也不知上哪里去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然而祝彩衣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还是小师妹的人情,她盯着云碧月的脸,又重复了一遍:“多少钱?” 云碧月见她分外坚持,忽而想到什么,道:“这样吧,我不收你的钱,你画几张之前的神行符给我,便当作医药费了。” 有了神行符,她日后进山采药也会方便许多,若遇危险,溜得也快,可比钱实用多了。 “可以,只是我今日没带画符用的黄纸和丹砂。”祝彩衣没有空间道具,需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她今日来看病,东西都放在昨晚换下的衣衫里。就算她带了,也会在泡泉浴时被水弄湿。 云碧月问:“凡是黄纸和丹砂就可以吗?” 祝彩衣点头。 “那我有。”云碧月摇动衣袖变出一支狼毫笔、一叠黄纸和一盒丹砂。这是她以前为了练习画符准备的,可惜一直没学会,就放在空间里接灰了。 祝彩衣掸去表面灰尘,笔走龙蛇唰唰画了五张,以她肉身低微的灵力,五张已是极限。 “我一天只能画这几张,你先拿去用,用完告诉我,我再给你画。”祝彩衣道。 “好!”云碧月眉开眼笑地接过符纸,宝贝地贴身揣进怀里。 这相当于以后身边多了一个免费的活体画符机器,这看病看得值啊! 离开旧居,回到暖月阁,云碧月看着祝彩衣被水浸湿的青衫,拿了自己的衣裳给她换上,送她到大门口。 路过鸡舍,祝彩衣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走了缠着昴日星官的鬼气,死公鸡刚恢复自由就跳出来嗷嗷乱叫,向云碧月告状。 可惜云碧月听不懂,以为它又抽风了,拿着麻绳将它捆起来吊在房檐上。 昴日星官瞪着黄豆粒大小的眼睛,眼睁睁看着云碧月跟在坏女人身后,一路笑得花枝乱颤,那坏女人还回过头,朝它得意地扬起了唇角。 它引颈对天长啸:真是气死鸡了!!! 祝彩衣离开后,云碧月手扶着篱笆大门,犹豫再三:要不……还是不锁门了吧? —————————————————————— 从云碧月那里回来,祝彩衣一路上心事重重。 她几乎可以断定小师妹之前失忆的托辞是诓她的,但始终无从知晓对方性情大变的缘由。 祝彩衣也曾想过这一切会不会是小师妹在做戏,可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推断。 按照她方才在旧居所见所闻,小师妹应是许久之前就在替她打理房间。在整个阙阳宗都认定她是宗门叛徒的情况下,小师妹这种行为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若说她做戏,又能做戏给谁看呢? 但若说不是做戏,是真心为之,那就更没有理由了,任何人都不太可能去缅怀一个自己曾经无比厌恶的人。 祝彩衣越想越理不清头绪,脑子里乱成一团,沿途有人向她搭话,她都没有理会。 心不在焉地返回住所,远远听见里面传来激烈地喧闹声,有人在她厢房里争吵不休,声音大的百米之外都听得见,引得路过的阙阳宗弟子纷纷侧目。 -- 第23页 祝彩衣脸色微沉,一推门,吵闹声立即滞住,屋里七八个人看向她,他们身上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装,衣摆上绣着天户庄统一的北斗七星标志,和她青衫上的刺绣一模一样。 尹无华被围在中央,看祝彩衣进来,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她对面的少女捷足先登,打量着祝彩衣身上不合身的白衣,刻薄地笑:“呦,这是上哪儿鬼混去了?” 祝彩衣原本看着尹无华,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的房间会闯进这许多人,听到少女的冷嘲热讽后,将目光转向她。 祝彩衣认得这个瓜子脸的少女,是昨天婚宴上第一个劝她饮酒切莫多事的人。 她名唤邱仪,是天户庄邱长老的亲生女儿,仗着和庄主女儿司马葵是幼时玩伴,向来横行无忌,有时也替司马葵做一些她明面上不好去做的事。说白了,就是司马葵的狗腿子。 邱长老与岳长老面和心不和,她女儿也时常找扁秋双、尹无华她们的麻烦。 祝彩衣面无表情地道:“你有事吗?” 邱仪欺身上前,她比祝彩衣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和阙阳宗的云碧月走得太近了,难道不知道大师姐很讨厌她吗?” 一旁的尹无华开口解释:“我适才说过了,扁师妹只是找她看病,没有其他心思,你莫要在大师姐面前挑唆!” 邱仪瞅了尹无华一眼,啧啧称奇:“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尹无华,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她在岳长老面前装得楚楚可怜吗?今天怎么转了性子,反倒替她说话了?” “她是我师妹,师尊临行前命我好好照顾她,我自然要办到!” 尹无华一直在为昨日劝酒害祝彩衣咳血一事耿耿于怀,此次断然不会再袖手旁观。她快步走到祝彩衣身边,和她并肩而立,二人一同与邱仪对峙。 邱仪身后的几个男弟子陆续跟上来,将她二人包围。 祝彩衣按住尹无华右肩,目光灼灼地看向邱仪,忽而荡起明媚的浅笑,弯起的眼眸里却是没有丝毫温度:“既然邱师姐要找的人是我,那我就陪她聊聊。尹师姐不是还有事情要办吗?这里交给我就好。” “扁师妹你……”尹无华没理解她的意思,一时有些迟疑。 祝彩衣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催促她快走。 邱仪和她带来的人并不阻拦,从旁让出一条路让尹无华离开。 尹无华看了祝彩衣一眼,用唇语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你莫怕,我去找庄主过来。”然后快步离去。 屋里剩下祝彩衣一人孤立无援,邱仪的态度更狂妄了:“扁秋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叫尹无华离开是搬救兵去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今天就是庄主来了,也救不了你。” “是司马葵让你来的?”祝彩衣没理会她的恫吓,不卑不亢地问。 邱仪见祝彩衣没被吓住,反而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越发恼怒:“大师姐新婚燕尔,你不来拜见就罢了,还和云碧月搅在一起,婚宴上更是差点儿让天户庄丢尽颜面,我今天就要替大师姐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罢,上手狠狠推了祝彩衣一把。 祝彩衣脚下一个趔趄,有东西“哐当”一声从她衣袖里掉出来,一个琉璃的小药瓶滚落到邱仪脚边,被她踩住。 祝彩衣认出那是云碧月给她拿的丹药,她扶着身旁的柜子站住脚,眼神骤然一寒,对邱仪冷冷道:“还给我。” “我偏不给你!”邱仪见她非常重视这个小药瓶,脚下力道更狠了。她是金丹初期,力量本就比一般人大,琉璃又是极脆极易碎的制品,适才掉到地上时已经出现了几道裂纹,经她一踩立刻咔咔碎成了几片,里面的药丸也碾成了扁扁一团黑泥。 祝彩衣咬着牙,没有吭声,白皙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冷得彻骨,黝黑的眸里涌动着恐怖的杀气,这是她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掉某个人。 邱仪毫无察觉,只当祝彩衣是被自己镇住不敢说话,心里更加得意。她盯着祝彩衣姣好的面容,脑海里突然孕育出一个极其恶毒的想法。 她朝身后的男弟子招了招手,将他们当中长相最猥琐的一个叫了过来。 “邱师姐有何吩咐?”这名男弟子躬身立在她面前,身穿灰色道袍,又瘦又小,长得獐头鼠目,像是耗子成精。 邱仪笑靥如花,指着祝彩衣对他道:“师弟呀,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扁师妹吗?今天师姐给你个机会。” 男弟子一怔,不可置信道:“师姐的意思是……” 邱仪盯着祝彩衣,笑得恶意十足:“反正现在也没有别人,扁师妹尚未尝过男女滋味,你带她好好享受享受。” “师姐,这……万一被庄主知道……”男弟子飞快地瞥了祝彩衣一眼,犹豫道。 “你不说,我不说,庄主怎么会知道?”邱仪不耐烦地催他,“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男弟子闻言,只好大着胆子往祝彩衣跟前靠,祝彩衣柔弱的身姿不自觉激发了他身上某处开关,一时恶向胆边生,粗壮的大手去扒祝彩衣身上的白裳。 然而还不等他靠近,一道血红色的闪电从他眼前疾驰而过——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男弟子倒在地上捂着肩膀大叫,殷红的鲜血淌了一地,一只长满黑毛的大手安静地躺在血泊里。 -- 第24页 祝彩衣手持一柄赤红的断剑,长身而立,衣袂翻飞。肉身之上,猩红的鬼影睁着水银色的双眸冷漠地看向在场所有人。 没有人看见她是如何出手的,当人们反应过来时,男弟子的右手就已经和他本人分离了。 邱仪与那鬼影对视,瞳孔猛地一缩,一种至今从未体验过的、极其可怕的恐惧感不可遏止地漫上心头,阴冷的寒意渗透四肢百骸,额前冷汗涟涟。 她双腿发抖,连连后退,说起话来牙根都在发颤:“你不是扁秋双,你……你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4 14:44:33~2020-12-06 00:3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第七龙神2020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邱仪 红衣的鬼王终于显露真身,她提着剑一步步向邱仪逼近,步伐不紧不慢,宛如在自家庭院里闲逛似的。 “啊啊啊啊手……我的手……”她与那名断臂的男弟子擦身而过时,那人仍在痛苦哀嚎,全身的肌肉因为大量失血开始痉挛。 在场弟子被突如其来的剧变镇住了,无一人向他伸去援救之手。 祝彩衣无比厌恶地斜他一眼:“聒噪!”这种脏东西也敢碰她?该死! 赤渊流动潋滟绯光斩下第二剑,一剑割断他的喉咙,他瞪大了眼睛挣扎许久,脑袋彻底耷拉下去,再无任何声息。 眼见同门被杀,众人震惊之余也彻底慌了阵脚。 “她……她杀了时潜!” “是魔!扁秋双被魔附身了!” “阙阳宗不是设了守山大阵吗?为什么会有魔在这里?” “快!快去找庄主!”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邱仪更是心跳如雷鼓,她从祝彩衣身上感受到了无比摄人的威压,比起她爹和庄主两位大乘期的高手还要强大。面对这样一个可怖的对手,她绝对没有丝毫胜算。 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逃! 于是她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众人见到作为主心骨的邱仪都跑了,自然也跟着跑。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到了门口的时候,门外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任他们用尽浑身解数都无法出去。 是结界,祝彩衣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在房间里悄悄布下了结界,将房间与外面彻底隔绝,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 眼看逃出无望,邱仪软了腿,瘫倒在地,拼命向祝彩衣磕头求饶:“都是司马葵让我干的,我也是受制于人,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前辈饶命!”见祝彩衣无动于衷,又胡乱道:“我爹……我爹是天户庄的长老,您留下我,我可以说服他为魔尊效犬马之劳,就算我爹不同意,我……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给您做内应,帮您探查各大道派的情报……” 她身后的同门也纷纷跪在地上,表示自己也愿意充当魔族内应,乞求活命。 然而祝彩衣是鬼不是魔,不仅不会为他们的投诚打动,反而加倍厌恶他们仰人鼻息的窝囊样子。 她收起赤渊,负手而立,银眸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视而过,冷然道:“欺辱同门,毁人清白,为活命不惜背叛师门,向魔族低头,你们不仅不配做道门弟子,连人也不配做!” 话音刚落,她脚下鬼气腾腾,如烟似雾,组成一张张骇人鬼脸,向邱仪等人扑过去。 “不!你们不要过来!!!” 邱仪拔出腰间佩剑,抖着手哭喊着向那些鬼脸狂砍。 然而她的剑不过是把中等的宝剑,连灵智都未开,更不可能伤得到鬼物。 那硕大的鬼脸在她面前嚣张地笑:“刚刚是谁说要快活来着?爷现在就同你好好快活快活!” 他张着血盆大口“啊”地一口冲着邱仪面门咬下去,从邱仪的身体里拽出一条灰色的魂魄,这正是邱仪的灵魂。 他咬着邱仪的灵魂,一口口咀嚼着,完全吞噬下腹,然后化作一道黑影进到邱仪身体里。 邱仪的身体僵直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动了动,脸上的表情由恐惧扭曲变成愁苦无奈。 她转身看向祝彩衣,躬身跪拜:“参见尊上!” 身后同门经历了相同的变化,那名断臂的男弟子也“死而复生”,断掉的臂膀重新接了回去,他们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高呼:“参见尊上!” 祝彩衣微微点头,抬手示意他们起来:“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天户庄的弟子,要时时刻刻扮演好你们的身份,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众人应“是”。 唯独“邱仪”哭丧着一张脸道:“尊上,他们倒是好说,就是我,您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附在小姑娘身上,怎么看都不配套啊!” 祝彩衣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邱仪”立马怂了,连忙改口:“配套配套!”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扶了扶腰,笑得谄媚十足:“瞧这儿身段,前凸后翘的,和我正相配,尊上真是好眼光!” 祝彩衣没理她,继续道:“控制守山大阵的机关就在阙阳宗内,但我不确定它在哪里,我需要你们帮我找出来!” “尊上以前不就是阙阳宗的弟子吗?为何会不知道守山大阵的机关在哪儿?”有人产生疑问。 -- 第25页 祝彩衣道:“守山大阵的机关只有历代宗主才会知晓,普通弟子是不知道的。” “那尊上知道守山大阵的机关长什么样吗?” 祝彩衣摇头。 那人苦恼道:“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可怎么找啊?”说出来却像是在埋怨祝彩衣,吓得其他人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 “你们拽我袖子干嘛?”那人浑然不觉,只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 祝彩衣想了想,道:“守山大阵的机关一定有非同寻常之处,你们四处探查,一旦发现异常,就第一时间通知我,莫要轻举妄动。” “遵命!”众人异口同声。 祝彩衣隐匿了鬼王之身,重新用回了扁秋双的躯体。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雪白的衣摆,上面被之前那名断臂男弟子的血溅上几点血梅。 祝彩衣紧锁眉头,嫌弃地矜起了鼻子,一手持剑,一手扯衣,剑刃轻轻向下一划,将沾血的衣摆削下,整件白衣顿时短了一小截。 结界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祝彩衣猜测是尹无华去而复返,她一挥手,撤去了鬼气组成的结界。 尹无华带着司马衍远远走过来,邱仪等人摆回了之前包围祝彩衣的架势。 尹无华快步走到祝彩衣身边,见她身上没有大碍,方松了口气,对着祝彩衣的耳朵小声询问:“扁师妹,他们没有欺负你吧?” 祝彩衣笑眯眯地摇头。 司马衍肃着一张脸,环视邱仪等人。 邱仪欺负扁秋双的事,他常有耳闻,只是看在女儿素日与邱仪交好的份上,一直从未过问。今天尹无华主动来找他,提及此事,他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 所幸赶过来一瞧,邱仪他们还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扁秋双也毫发无损。 “围在这里作什么?都散了吧!”司马衍简单训斥了几句,便离开了,从始至终没给祝彩衣一个正眼。 司马衍离开后,邱仪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扁秋双,你给我等着!”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她搔首弄姿地走了一路,身后弟子们强憋着笑,直到周边没有旁人在场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邱仪叉着腰,翻着一双吊梢眼瞪他们:“你们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其中一名弟子捂着肚子,眼角都笑出了泪花:“哥,哦不,师姐,不是咱们想笑,实在是……您走路的姿势太骚了!” 邱仪冷哼一声,脸一偏:“老子,咳,老娘愿意,你们管不着!”然后把腰扭得像条蛇似的,颠着浑圆的屁股走得更欢了。 弟子们跟在她身后学她走路,边走边笑,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第13章 同门 房间里,尹无华和祝彩衣坐在茶桌两边的木椅上,面对面说话。 祝彩衣沏了杯茶,递给她,问:“尹师姐早上不是走了吗?怎碰上邱仪他们,又在我房内吵起来?”她和云碧月那个心大的不同,离开房间都会好好锁门。 尹无华道明前情:“今早回去时我发现耳坠子丢了一只,找了好久也找不见,心想大概是昨晚睡着时掉在你这儿了,折回来寻,看到你锁了门不在房里,就知你去找云碧月了。正要离去,就见邱仪领七八人过来,我说你不在,他们不信,敲了半天门没见开,就用脚踹开了,见你果真不在里面,又开始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气不过就和他们争吵起来,后面的事你就全知道了。” 她说了一大堆,口干舌燥,祝彩衣见状,沏了杯水给她,她仰头灌了一大口,再三追问:“我去寻庄主的时候,邱仪他们当真没给你难堪吗?” 她这位师妹性子最是软和,以往也没少受欺负,偏偏每次都是忍气吞声,她担心这次也是一样。 祝彩衣笑着解释:“当真,邱仪他们只是同我说了会儿话,连动手都不曾。” 她已将室内打斗痕迹暗中抹去,尹无华仔细审视一圈,瞧不出丝毫破绽,便不再追问,只强调:“没事便好,若有事切不可忍气吞声,学学你师姐我,邱仪那妮子若敢欺我,我给她一巴掌!” 祝彩衣点头:“尹师姐放心,若有人欺到我身上,我也不是能善罢甘休的人。” “就你?得了吧!”尹无华不大信,“我还不晓得你?成日唯唯诺诺,你要懂得反抗,邱仪他们还能嚣张到现在?”看来扁秋双软弱好欺的形象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 祝彩衣便随着她,也不反驳,垂首恭顺地答:“师姐说得是,我以前是有些优柔寡断,今后会改的。” 说话的功夫门外闯进一位气喘吁吁的少年,他身穿天青色长衫,腰间红带悬着一只玉箫,五官端正,眉宇间稍显憨气。 这少年正是她二人的师兄季无争。 季无争为人木讷,不善和人交际,昨日婚宴只饮了一口酒,便寻了借口离开,因此错过了祝彩衣被逼酒咳血之事。适才从阙阳宗几个弟子闲聊中无意听人提及此事,甚是担忧祝彩衣的身体,便赶来探望。 谁知路上又听说邱仪带人来找麻烦,心上更是焦急,可结果还是姗姗来迟。 他一进门,劈头盖脸就问:“扁师妹,你还好吧?邱仪他们有没有欺你……”看见祝彩衣和尹无华不紧不慢地闲话家常,满腹的话都硬生生噎在嘴里。 待看到祝彩衣身上的白衣时,又是一惊。 -- 第26页 扁师妹惯穿青衣,现下换了件白衣,不仅不觉违和,反而更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在里面,让人倍觉惊艳。 季无争不自觉说出口:“扁师妹,这白衣,很衬你。” “师兄说错了,白衣,一点儿都不适合我。”祝彩衣眼中意味难明。 季无争心怀不解,但又不好意思去问。 尹无华冷哼一声打断了他们,她看向季无争,脸色不大好,:“现在才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季无争误会她话中意思,以为祝彩衣已受欺凌,当下自责地红了眼眶,看向祝彩衣,星眸顿生怜意:“扁师妹,让你受委屈了,都怪师兄来得太晚。” 祝彩衣向他招一招手,拉了椅子让他坐在尹无华旁边,尹无华瞥他一眼没吭声,耳尖却悄悄地红了。 祝彩衣看得真切,暗暗发笑,但没点破,向季无争温言道:“师兄莫要自责,邱仪并没有将我怎样。”又看一眼尹无华:“还要多谢尹师姐找庄主过来,才将他们打发走。” 尹无华眼神一黯:“可惜庄主只是斥了两句,没能罚他们。” 季无争正襟危坐,叹息道:“邱仪与大师姐素来交好,庄主和邱长老又是同门师兄弟,只要邱仪不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庄主是不会罚她的。” 尹无华看向祝彩衣,忽然神情严肃地提醒:“我看你以后还是和那个云碧月少来往,大师姐这是借着邱仪来敲山震虎呢!” “可是我和云师姐定好了,她来帮我治病。”祝彩衣皱眉,仿佛有些为难。 实际上她也的确为难,她能感觉到这具肉身的状况越来越糟糕,必须依靠云碧月的丹药才能避免疾病继续恶化下去妨碍她行动。 季无争眸光一亮,惊喜道:“扁师妹,你说什么?有人能治你的病?” 扁师妹天生患有痨病,入门之后,师尊为她遍寻名医,得到的结果无一不是:只能延缓病症,不能彻底根除。 现在有人说能治,他自然是替她开心的。 祝彩衣颔首,说出云碧月为她定制的治疗方案,只隐去净神泉一事。 “想不到阙阳宗内还有这么一位丹道高手,真是太好了!师尊若知道你的病有治,定会十分高兴。”季无争激动得眉飞色舞。 尹无华看他二人自说自话,完全将她的话当作耳旁风,气闷道:“你们都没听我说话吗?大师姐不喜欢扁师妹同云碧月走得太近……” “那又如何?扁师妹是病人,她只是看病,大师姐实在不满,我去同她讲。”季无争坚决和祝彩衣站到同一阵线。 祝彩衣明看着季无争,仿佛看得了已经逝世多年的长明师弟,相仿的年纪,相仿的脾气,连对同门关怀呵护的态度都像极。她明知对方真正维护的不是自己,心头却仍是一暖。 尹无华无法,只得道:“算了,我也劝不了你们,只一样,看病就是看病,明白彼此的身份,掌握分寸,不要太过亲近,惹人诟病。” “师姐说得是,我省得了。”祝彩衣乖巧地道,心里琢磨着或许有机会该去拜会一下这位传闻中的天户庄司马家的大小姐,能和庄无相这样的伪君子凑成一对儿,想来也非善类。 送走尹无华和季无争,祝彩衣想起云碧月给自己的丹药被邱仪踩烂了,只好再去找她要。 进到暖月阁的庭院里,祝彩衣只听得人声,没见到人。找了许久,才看见云碧月正蹲在牛棚里挤牛奶,高大健硕的奶牛如一座小山将她的身影遮挡在后面。 “才刚走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想我啦?”云碧月从奶牛身后探出一颗脑袋,笑起来梨涡浅浅。 祝彩衣问她:“你在干嘛呢?” “挤牛奶啊!” “我知道,你挤牛奶作什么?” 云碧月站起身走过来,白裳外面披了件黑衣,衣襟和手肘的位置溅上了几滴白。她手上端了整整一盆刚挤下来的牛奶,浓重奶香混合着牛膻味:“做焦糖布丁。” “焦糖布丁?那是何物?”又是祝彩衣没听过的名讳,她发现小师妹自从性情大变后,提到的一些东西也越来越古怪。 云碧月挤了挤眼睛:“是一种特别好吃的东西,你随我来就知道了。” 祝彩衣好奇云碧月在搞什么把戏,便寸步不离地跟她到了厨房。 除了牛奶,祝彩衣看到菜案上还摆了鸡蛋和一碗白糖。 “扁师妹,帮我将鸡蛋打散,不要浮沫。”云碧月随口支使她,也不问她答不答应,转身蹲在灶台下,添柴生火,开始煮牛奶。 祝彩衣迟疑了片刻,还是从抽屉里取出瓷碗,拿起鸡蛋对着碗边轻轻一磕,透明蛋白裹着金色蛋黄,似一块天然流动的琥珀,完完整整地从裂缝里出溜一下滑进碗底。 一颗、两颗、三颗……她总共打了五颗鸡蛋,用筷子飞速搅动,蛋黄和蛋白水乳交融,很快化为一潭。 云碧月那边等牛奶煮开,去除了膻味,揭开上面一层奶膜,将牛奶盛出放凉。 等待的这段时间,云碧月终于腾出空,笑着问祝彩衣:“为何又过来了?” 祝彩衣觑她:“之前给我开的丹药,你还有吗?” “还剩六颗,怎么了?” “药瓶被我不小心摔碎了,丹药全都毁了。”祝彩衣将目光移开,看向盆里牛奶升起的徐徐热气。 -- 第27页 “啊?”云碧月愣了一会儿,又取出一只药瓶递过去,宽慰道:“没事,反正之后我还会再炼,这六颗你先拿去救急,吃完了我再给你。” 祝彩衣接过药瓶,仍不看她:“你借我的白衣沾了洗不掉的脏东西,下摆被我削去一截。” 云碧月:…… * 作者有话要说: 低配版焦糖布丁,亲测能吃 XD感谢在2020-12-06 23:45:16~2020-12-08 23:2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一十五那年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司马葵 “又摔药瓶,又削衣裳,瞧把你能的。” 云碧月没好气地看她,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 之前几次见面,大多时候她都被祝彩衣拿捏得死死的,今天难得抓到对方错处,她可得借机好好敲上一笔。 想着想着,云碧月故作痛惜:“那些丹药,可都是选用了极其珍贵的药材,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炼制而成,极费功夫。”其实就是玉皂峰上随处可见的草药,最多两天就炼成了。 “还有那件白衣,是上好的雪蚕丝做的,还是一件上品的法衣呢!”其实就是普通丝绸做的衣裳,是个P的法衣! “唉,说毁就毁啦,我的命哟,怎么这么苦啊!!”云碧月捂着脸假哭了一会儿,眼角勉强挤出点儿泪花,放开手,泪盈盈地看向祝彩衣,嗔怪道:“你,你得赔我!” 祝彩衣心知她又在耍花样了,也不戳穿,只陪着她演:“你说怎么赔?” 云碧月露出一脸市侩的奸笑,搓了搓手:“好说,除了神行符,你还会画什么符咒?懂哪些法术?” 祝彩衣略微一想:“隐身符、定身符、变身符都画得,至于法术,我修为低微,身体又不好,只会燃火咒、浮水咒这些皮毛。” “变身符?是什么都能变吗?”云碧月最感兴趣地就是这个。 “也不是,要看画符的人修为高低,以我的修为画出变身符,也就只能变些花草木石和小动物,无法变成其他人。” 云碧月略显失望,但还是预定了几张,留着以后消遣着玩,看谁不顺眼就往他身上一贴,变个小鸡小鸭什么的。 “你说的赔偿就是这些?”祝彩衣不可置信,方才演得这么夸张,结果就为了索要几张符纸? 云碧月眼中闪过狡黠:“可不止,这些只能算一丁丁利息,本金要以后慢慢还,至于什么时候还完,我说了算。”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压榨贫苦老百姓的资/本/家。 牛奶终于彻底凉透了,她将祝彩衣打好的鸡蛋液倒进去,再按照前世的教程开始制作焦糖布丁。 这个世界没有微波炉、电磁炉这类的东西,炒菜的灶火太旺,白砂糖不等熬就糊了锅底。于是云碧月换了一样可以控制火候的道具来熬焦糖——她的炼丹炉。 点燃炼丹炉,将油锅墩在上面,等油稍微热了一点,将白砂糖倒进去炒制,期间手速要快,云碧月将手转动得比风扇还快,抽筋了一样。 祝彩衣第一次看到有人拿炼丹炉当做饭的工具使,再一次刷新了对云碧月的印象。 焦糖炒制好,垫在碗底,牛奶鸡蛋液上浇,一同进笼屉里去蒸。 端出来后,云碧月看着一碗很像鸡蛋羹、和鸡蛋羹一模一样、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鸡蛋羹的东西陷入沉思。 她这是翻车了吗? 祝彩衣凑近一看:“这就是你说的焦糖布丁?不是鸡蛋羹吗?” 云碧月扶额,不,你不要打击我!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将成品放进冰鉴里,冷藏了一段时间又拿出来。 云碧月:呃……咱不看外表,尝尝味道,味道还是很像的。 云碧月拿了两个盘子坐到客厅桌前,和祝彩衣分着吃。 祝彩衣学着云碧月的样子,连羹带焦糖用匙勺了一小口,口感是和鸡蛋羹不太一样,像是某种水晶冻状的东西,吃在嘴里很滑嫩,牛奶的奶香味和鸡蛋的蛋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焦糖甜中带苦,是她没尝过的味道。 云碧月很快吃完了,笑着问她:“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嗯,味道是与寻常的鸡蛋羹不同,很好吃。”祝彩衣心满意足地放下盘子,擦了擦嘴,但仍有一点儿糖色没有被擦掉。 云碧月下意识地伸手帮她擦了一下嘴巴,细长的食指抚过祝彩衣娇柔的唇瓣,点在她的唇角上。 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云碧月忽然想,扁师妹的唇摸起来这么软,亲上去一定很有感觉。 随后又被自己大胆的想法惊呆了。 ——前世二十年加穿越五十年,她打娘胎起总共单身了七十年,难道真应了那句话,单身久了看见谁都眉清目秀? ——好吧,扁秋双不止眉清目秀,简直可以说是一等一的美人了,但这不是她弯的理由!!! ——不对,她是直女!绝对的直女!怎么能弯?怎么可以弯?错觉!一定是错觉! 云碧月脑子里转了百八十道弯,最后颤巍巍地缩回了手,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似的赶忙解释:“你嘴角没擦干净。” 祝彩衣将云碧月脸上的细微变化都看在眼里,她不晓得云碧月心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但适才那一下不经意的触碰,不止是云碧月,连她自己都有种心乱如麻的感觉。 -- 第28页 这个认知令她极其烦躁。 生前饱受陷害满怀冤屈而死,死后被关进无尽地狱里承受了几百年的痛楚。 她该是恨小师妹的,恨她欺骗背叛,恨她玩弄自己的感情,恨她让自己落入现在的地步。 可是如今,她竟然又对她动了心? 祝彩衣,你怎么这么贱呢?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通。 祝彩衣没有心思再在暖月阁多待,拿了药便离开了。 云碧月见她心情不好,也没多问,匆忙地和她道了别。 --------------------------------------------------------------- 随着庄无相和司马葵的婚宴结束,各大道派的来宾一一打道回府。本来天户庄众人也该在这时启程回庄,但大小姐司马葵恳求父亲说什么也要他们再留三个月。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往后就再难有机会回娘家过节了,希望三月后的年节他们能陪着自己过。 庄无相与这位新婚夫人极其恩爱,与岳父司马衍商量过后,很快应承下来,于是天户庄不得不在阙阳宗又叨扰一阵子。 七日之后,到了祝彩衣与云碧月约定泡泉浴的日子。 祝彩衣正要出门,就撞上了赶来的邱仪,这次她是一个人过来的。 “参见尊上!”邱仪甩着手帕,迎面施礼,一举一动都透着股骚气,让人很难想象她的躯体里是一个大老爷们的灵魂。 想到这里,祝彩衣隐隐有些好笑,但表面上还维持着鬼王应有的威严,她淡淡扫了邱仪一眼:“何事?” “回尊上,是天户庄的大师姐司马葵让我来请您。”邱仪道。 “哦?她要见我?”正好祝彩衣也想见识一下这位大师姐,“你前面带路。” “诺!”邱仪遵命,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待两人一出去,地位一下转换过来。 邱仪趾高气昂地走在前头,祝彩衣低着头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将柔软可欺的模样装得十足。 司马葵和庄无相一起住在内苑正东的“耀光殿”,是宗门历代宗主极其夫人的起居住所。 祝彩衣跟着邱仪站在殿外,邱仪敲了敲门,扬起娇滴滴的嗓音:“大师姐,我把扁秋双带来了!” “进来吧!” 殿内有人轻声道。 祝彩衣随邱仪进去,大师姐司马葵正阖着眼,拢着袖斜躺在一张太师椅上。 她新嫁为人妇,弃了旧时的小女儿装扮,一头秀发高高盘起,朱钗玉簪斜插入鬓。身披鹤青色大氅,昔日的北斗七星刺绣换成了阙阳宗的“三足金乌”。 “扁师妹来了。”听见祝彩衣走近的脚步,她缓缓睁开眼,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直直的望过来。 祝彩衣微眯双眼,不知为何,她瞧着司马葵的眉眼,总觉得有些熟悉,应当是在哪里见过,又实在想不起来。 “大师姐好。”祝彩衣保持着惯常的温驯,不显山,不露水。 司马葵悠悠看她,也笑得柔和,不拐弯不磨脚,开门见山:“我听说扁师妹最近同阙阳宗的云碧月云师妹走得极近?” “倒也不是,我素有旧疾难除,云师姐通晓医书,答应为我诊治。”祝彩衣从容不迫。 “若我没记错,这应是扁师妹第一次来阙阳宗。” “正是。” “你与云碧月在此之前就认识了?” “这是我们初次相识。” “初次相识就如此亲近吗?”司马葵像是呓语似的咕哝了一句。 祝彩衣道:“或许是彼此有缘。” “有缘?”司马葵玩味着这两个字,觉得甚是好笑。 邱仪看着她们两个云淡风轻间针锋相对,不自觉流出几滴冷汗来。 另一边,云碧月在暖月阁等了许久,迟迟不见祝彩衣过来,不知她是忘了日子还是怎地,甚是担忧,便往她住处去找,却没在她房里见到人。 “喂,你知道扁师妹去哪儿了?”云碧月一脚踹开尹无华的房门。 第15章 代替 尹无华正在房中歇息,忽见房门被人暴力踢开,来者还是她一向看不顺眼的云碧月,当下又气又恼:“怎么?阙阳宗的弟子都如此无礼,进别人房间也不知先敲门?” 云碧月找不见祝彩衣,已是心急如焚,哪里顾及那么多,一把拉住尹无华的衣袖:“我和扁师妹约好今天去我那里洗药浴,她迟迟没来,我去她房里找也不见人,你可知她去了何处?” 尹无华嫌弃地将袖子从云碧月手里扒拉开,还装模作样地掸了掸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扁师妹是个大活人,她爱去哪儿便去哪儿,又不必向我报备,我如何知晓?”略微思忖一会儿,蹙眉道:“或许是到哪儿散步去了?” “不可能,她既与我有约,定会早些过来,绝不会令我空等。”云碧月和祝彩衣相处这段时间,逐渐对她的性子有了一定了解,她是那种势在必行的行动派,凡决定的事立刻就去做,从不耽搁。 听云碧月一说,尹无华也觉蹊跷,二人出门向附近的洒扫小童打听。 那小童年纪不大,看起来约摸十二三岁,平日负责周围的庭院打扫,谁出了门,去做什么,都会被他看到。 小童手执扫帚清扫地上的落叶,歪着脑袋,苦思半晌,方道:“你们说的那位穿青衣的姊姊,我方才看到她同另一位紫衣姊姊往那边去了。”指着正东的方向与她们看,往那边去就是耀光殿。 -- 第29页 尹无华心里涌出一丝不安:“你说的紫衣姊姊长什么模样?” 小童一边回忆,一边道:“瓜子脸,细柳眉,长相有些凶,走起路扭来扭去,怪怪的。” 闻言,尹无华马上想到一人,惊叫:“是邱仪,这下糟了,扁师妹定是被大师姐叫去了。” 云碧月见她如此慌乱,便问:“你们大师姐对扁师妹很凶吗?” 尹无华秀眉一竖,冷冷瞪她:“还不是因为你!”遂将祝彩衣先前被邱仪等人找麻烦的事说了出来。 云碧月顿时脸色泛青,她本是好心给人看病,不想反倒给对方添了许多麻烦。联想之前她给祝彩衣的丹药被毁、白衣被削,和邱仪找麻烦是发生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段,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扁师妹竟是给人欺负了。 眼角又微微发酸,那个病秧子,被人欺负了却不说,还在她面前装得没事人一样,真是个傻子! 又忆起自己厚脸皮地向她索要赔偿,那人没做任何解释,笑着应承下来的模样,越发惹人心疼。 尹无华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去救人。”转念一想,大师姐本就厌恶云碧月,她去说不准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又道:“算了,你别去了,还是我去吧!” 云碧月回神来,掐着尹无华的胳膊,目光坚定:“此事由我而起,我必须去!” ——————————————————————— 耀光殿内,祝彩衣直直站着,司马葵懒懒靠着椅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俱是眼中带笑,笑意却不深达眼底,仅在表面虚浮,温和气氛的背后透出剑拔弩张的森森冷意。 邱仪装作一脸倨傲地站在一旁,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如坐针毡,生怕二人一言不和打起来,连累到自己。 司马葵好说,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她还不放在眼里。 可是祝彩衣,谁不知尊上发飙是要鬼命的,之前为了破解无间地狱的阵法,她和几十个兄弟被尊上扔出去砸阵,身体砸在金光上那种临近魂飞魄散的痛现在还心有余悸,她可不想再体会一遍。 邱仪时不时拿眼珠子往祝彩衣脸上偷瞟,随时留意她的神色,心想一旦发现尊上生气了,她就赶在尊上发飙前提前化形杀了司马葵,省得尊上亲自动手。 脑海里蓦地响起一个冷淡的女声:“给我安分点,没我的命令不准擅自出手!”正是祝彩衣的声音。 邱仪猛然一凛,这才想起他们本是祝彩衣身上鬼气所化,相互之间心念都是互通的,她想什么,祝彩衣都能知晓。 邱仪忙收敛自己的小心思,安分地站着,再不敢乱想。 司马葵没留意邱仪不同以往的变化,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挂在祝彩衣身上。 以前这位扁师妹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来了阙阳宗这几日竟是转了性子,硬气起来,不得不教她怀疑是云碧月那贱人在背后撺掇。 司马葵从太师椅上起身,拖着鹤青色的长影,不疾不徐地来至祝彩衣面前,伸手温柔地抚上她肩膀,仿佛推心置腹地道:“扁师妹与何人交好我本不该多置喙,只是你常年待在庄里,甚少见过外人,不知人心险恶。我身为大师姐需得提醒你一句,你我才是同门,莫要听信她人,亲疏不分。” 说到最后,语气里犹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祝彩衣没有因为司马葵的冒然接近产生一丝一缕的慌乱,她漠然地抬眸与之对视,将对方的容颜仔细打量一番。 ——玉面飞丹霞,香腮犹胜雪,悬胆鼻山根高耸,唇红齿白,小巧若樱,俨然是位不折不扣的美人,只是若与仙人之姿的云碧月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 祝彩衣又将目光定格在那双眉眼上,两丛墨黑秀眉聚时如峰峦,散时似平川,眼尾微微向外挑,眼珠珠圆玉润,如一泓秋水,凉中透静,静里含光。 她越瞧越觉得熟悉,却又仿佛隔了层似有似无的白纱,模模糊糊,不见明朗。 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将那点疑虑暂且压下,她轻轻对司马葵笑道:“我虽见识浅薄,但谁真心实意待我好,我心里还是明白的,无需大师姐多虑。” 祝彩衣打量司马葵的同时,司马葵也在打量她。 扁师妹的面庞一如既往的消瘦,脸色苍白如纸,唇上倏无血色,充满病弱的气息,五官却镌刻得精美绝伦,极尽柔和。 就是这副柔弱的脸孔让任何人看了都觉得她好欺负,从前司马葵也这么觉得。 可是现下,她谈笑自若地站在司马葵面前,羸弱的身躯仿佛蕴藏了无穷的力量,任司马葵如何攻坚都岿然不动。 让司马葵产生了一种错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那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病秧子师妹,而是一座她永生永世都难以企及的巍峨高峰。 司马葵不自觉地萌生退意,但作为天户庄大小姐,她自幼高高在上惯了,若轻易被人压制,对方还是自己一向瞧不起的扁秋双,这让她如何甘心。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心情,转而拿软和话哄她:“师姐知道,过去很多事让你受委屈了,可你仔细想想,咱们毕竟是同门,自小一块儿长大,是师姐妹,这姐妹之间哪能没有磕磕绊绊?以往师姐对你严厉些,也是恨铁不成钢,你有怨言也在所难免。可云碧月到底是个外人,你们总共认识不到几天,又了解她多少?她这个人阴险狡诈,惯会以清纯面貌骗人,她接近你,不过是与我有私仇,想要挑拨咱们同门情义。扁师妹,你可不能受她蒙蔽,与自家同门姐妹生分,岳长老他老人家若知晓,也会寒心啊!”说得情真意切,最后还搬出师尊来压她。 -- 第30页 祝彩衣冷笑连连,当初欺负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起同门情义,现在倒好意思提。 她不动声色地道:“大师姐此言差矣,如今你与阙阳宗宗主是夫妻,云师姐乃是宗主的师妹,自然也是你的师妹,怎能算是外人呢?” “你……”司马葵见她软硬不吃,还一句话将自己堵了回去,脸上登时挂不住了,她抚在祝彩衣肩头的手一顿,默默收回,压低秀眉,眸光逐渐冻结成一层冷霜,声音也由柔转凉:“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与我为难了。” 言罢,递给邱仪一个眼色,她贵为天户庄的大小姐,现在又是阙阳宗的宗主夫人,很多事当然不好亲自动手,只能交给底下人,往常这时邱仪一定心领神会,替她好好将扁秋双“教育”一番。 可如今,对方却是一脸茫然:“啊?”仿佛根本看不懂她的意思。 开玩笑,那可是他们尊上,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只能在司马葵面前装傻。 祝彩衣悠悠一笑:“大师姐若无旁事,师妹就现行告退了,我与云师姐约好今天去她那里治病,可不能爽约。” “扁——秋——双!”司马葵第一次被这个病秧子师妹气得半死,咬牙切齿地念她名字。 这时,耀光殿大门洞开,一白一蓝两道身影闪身而入,正是云碧月和尹无华。 云碧月快步奔到祝彩衣面前,挡在她与司马葵中间,像母鸡护仔似的将祝彩衣牢牢护在身后,满怀敌意地瞪着司马葵:“你对我有怨言就直说,不要拉无辜的人下场。” 尹无华作为天户庄的弟子,当然不能与司马葵撕破脸皮,她躬身行了礼数,站在祝彩衣身旁,沉声道:“大师姐,扁师妹素有旧疾,师尊多年遍寻名医都无济于事,难得有人懂得医治之法,还请大师姐行个方便。”看了祝彩衣一眼,又道:“扁师妹向来懂得分寸,决计不会令大师姐为难。” 看见这么多人护着祝彩衣,司马葵右手紧掐成拳,指节咔咔作响,向来温婉的面容难得布满阴云。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忽听有脚步声从后殿慢悠悠地行来。 庄无相披着卷云纹的月白色长衫自后殿进来,发丝有些散乱,他才刚用过午膳,正欲小憩,便被吵闹声惊醒,过来看到此间场景,不由满腹狐疑。 他轻皱了一下眉头,向司马葵看去:“发生何事?怎这般吵闹?” 司马葵将还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轻轻走到庄无相身旁,亲密地握住他的胳膊,眼睛看着祝彩衣,口中却是对庄无相柔声道:“好几日不见扁师妹她们,甚是想念,今个儿便叫她们过来说说话,没曾想扰到你了。” 云碧月在旁边撇了撇嘴,这司马葵真是会装,她都快信了。 庄无相“唔”了一声,又看向云碧月:“师妹,你又有何事?” “我和扁师妹约好今天去我那儿治病,迟迟等不到她来,听说她被宗主夫人扣住了,便来救她。”云碧月直言道。 司马葵皮笑肉不笑:“云师妹真会开玩笑,我不过是和扁师妹聊得开心,全然忘了时辰,哪里是扣她了。” “大师姐说得是。”祝彩衣附和道,又分别看向云碧月和尹无华:“现下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省得打扰宗主休息。” 云碧月和尹无华都恨不得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双双一齐点头,三人一同退出耀光殿。 邱仪见状,也立即向司马葵告辞,脚底抹油,开溜。 司马葵在庄无相面前发作不得,只能勉强咽下这口气,扶庄无相回后殿歇息。 庄无相仰面躺在床上,右手揽过司马葵的腰,左手捏着她的玉腕将她往床上带。 司马葵顺从地依偎在他怀中,双眸含情而望。 庄无相倾下身,将挂在床头的一条白绸捧在手中。 司马葵一见这条白绸,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方才的柔情一扫而空,哀怨、凄凉、羞辱、愤恨各种情绪在脸上反复交替,她涩声道:“今天能不能不用这个?” “乖,听话!”庄无相在她耳旁轻声哄道,然后用白绸将她大半张脸遮住,仅露出一双水润明眸。 他伸出手掌无比痴迷、无比怜爱地反复摩挲这双眸,就在他即将于这双眸上烙下一吻时,司马葵猛地掀开了脸上的白绸:“够了!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她坐起身,双目赤红,滚烫的泪珠从眼角徐徐滑落,指着自己的脸,大声控诉:“庄无相,你给我看清楚!你的妻子是我,司马葵!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庄无相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司马葵,眼中的痴迷逐渐褪去,代之以凛冽的寒光,他没有给她任何回应,披好衣服,起身下床就走。 司马葵死死攥着手中的被褥,望着对方没有任何留恋的背影,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向着他的背影嚎哭:“云碧月她已经对你没有丝毫感情了,为何……为何你就不能看看我?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庄无相头也不回,漫步走出殿外。 现在已是秋高时节,庭院中堆满枯黄落叶,庄无相念动口诀,袖里流出一柄金光灿然的宝剑,他比划着绚丽的剑招,闭目翩然而舞,剑风卷动落叶,在天与地间飘扬纷飞…… 走出耀光殿,祝彩衣与尹无华分开,直接跟着云碧月回旧居泡泉浴。 她阖眼在泉水中浮浮沉沉,云碧月照旧背对着她,坐在前方不远的位置算着时辰。 -- 第31页 等到祝彩衣出浴,将衣裳换好,正在系扣子的时候,云碧月忽然问她:“你要不要干脆搬到我这里住?” “你……你说什么??” 祝彩衣骇得手一松,刚穿好的衣裳瞬间从身上滑落。 她“啊”了一声,赶紧蹲下身去捡。 云碧月听到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回头,整张脸“唰”地一下比石榴还红,舌头都打了结:“你……你……” 祝彩衣冷冷看她:“给我背过身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好多小伙伴都在猜司马葵是原本的云碧月,这里统一回复一下:不是哦,司马葵就是司马葵,她只是一个可悲的替代品。 至于真正的云碧月到底在哪儿,嘿嘿,这里就卖个关子了,反正她和大师兄都会很惨很惨的(笑) 第16章 女主 云碧月慌乱地背过身,双颊烧得发烫,祝彩衣柔美的身材在她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真是怪了,前世她在大学澡堂,大家全都坦诚相见,早就习以为常,可一遇上扁师妹,她心里的鼓就敲个不停。 祝彩衣重新将衣裳穿好,若有所思地望向云碧月的背影,心里反复琢磨她说那番话的目的。 二人互相僵持着,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湛蓝的天空突然黑云压顶,庭院被阴影覆盖,秋风萧瑟,似有骤雨即将来临。 云碧月没听见任何响动,也不知祝彩衣穿没穿好。但这次她学乖了,没有急着回头,轻声问道:“你穿好没?” “穿好了。”祝彩衣淡淡回应。 云碧月这才放心转过身来,就见她前襟的衣扣系得分毫不乱,腰间束带微紧,细长两端后垂在衣摆上,行动间飘飘摇摇,愈显身段窈窕,风姿飒飒,难免不令人想入非非。 云碧月脸上红晕加深,怕对方看见,只得偏过头佯装查看天气:“好像要下雨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祝彩衣没动,清冷目光直直落到她身上。 云碧月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 头顶黑云越积越厚,咔嚓几声,电闪雷鸣,恍若龙蛇在云海间耀光跃动。 云碧月轻咳一声,赶紧道:“瞧这阵势定是场大雨,你我都没带伞,若不及早回去,只怕要淋成落汤鸡。” 她听见祝彩衣冷笑了一下,好不容易落地的心又紧张起来,等了好半天,对方没说别的,只道:“嗯,回吧!” 两人没像往常似的并肩而行,祝彩衣走在前头,云碧月一声不吭地跟在她后面,一时间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等到了暖月阁的篱笆墙外面,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劈头盖脸浇了她们一身,发梢、脸上全是水,眼前也被水珠糊住,看东西模模糊糊。 云碧月这会儿也顾不得尴尬,她“呜哇哇”地喊了一嗓子,拉过祝彩衣的手,推开大门就往她那二层小楼里狂奔。 一进楼,云碧月随便用衣袖抹了把脸,外衫一脱,挂在一旁晾着,穿着单衣在房里来回奔走,拿着两条洁白的巾帕,一条递给祝彩衣,一条自己擦身。 祝彩衣接过巾帕将脸和头发擦干,也脱了外裳,和云碧月的衣裳挂在一起。 她走到窗下,望向外面,狂风摇晃树枝,雨丝织成的雨帘将天地覆盖,落在房檐上、树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碎裂成颗颗雨珠,再滑落地面,渗进泥土中。 这场雨来得急,来得大,中途又逐渐变小,持续时间很漫长。 直到黄昏时分,仍没有任何停歇的征兆。 云碧月走到祝彩衣身边,道:“要不今晚你就住我这里,楼上正好有厢房。” 祝彩衣转过脸来,目光深邃:“适才泉浴时,你也说让我住你这里。” 经过一阵风吹雨打,云碧月早将之前的尴尬忘在脑后,也不怕被祝彩衣盯着看了,坦然地直视祝彩衣,对她道:“我仔细想了想,你若住在我这里,治病也方便些,再不用来回跑;而且,有我在,也不怕司马葵她们找麻烦。” “不必了。”祝彩衣断然拒绝,自从上次她发现自己因为云碧月的触碰,心头有所松动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暴躁中。 如果不是需要药物来维持肉身正常行动,她真的一刻也不想再见云碧月。 云碧月也发现了这一点,从耀光殿回来后,祝彩衣的话越来越少,对自己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 她以为祝彩衣因为与她亲近受了欺负,而她不仅对此事不闻不问,还厚脸皮地向祝彩衣索要赔偿,这才招致了祝彩衣的不满,所以对她这般冷淡。 云碧月低下头,闷声道歉:“对不起。” 祝彩衣却是一怔,疑惑道:“你为何要向我道歉?” 云碧月叹道:“都是我不好,害你被同门欺辱。” 祝彩衣没有回应,反而问她:“你知道司马葵在我面前都说了你什么?” “啊?”云碧月不知祝彩衣为何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起这个,但她想司马葵肯定没说她好话。 果不其然,祝彩衣接着道:“她说你阴险狡诈,最善以清纯面貌骗人。” “胡说八道!”云碧月道。 祝彩衣猛然抬脚走到云碧月面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脸看,这张脸因为她的骤然接近,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又露出一脸狐疑的表情,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同过去一样,清纯又无辜。 -- 第32页 祝彩衣缓缓抬起右手,慢条斯理地抚上她左边脸颊,从耳尖到颧骨,到腮帮子,再到下颚,反反复复摩挲:“你觉得她是在胡说八道吗?” “当然,因为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云碧月心下一沉,以为祝彩衣是听信司马葵的话对自己产生误会,忙不迭的解释。 祝彩衣“嗤”地笑了一声,眼尾微微翘起,满是讥讽,看不出是在嘲笑谁。 良久,她收回手,仿佛又回到往昔的温柔:“嗯,我也觉得她是在胡说八道。”转身将已经晾干的衣裳拿下来,穿好,“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云碧月心知她去意已决,不再挽留,只拿出一支伞递过去:“外面还下着,你带上它。” 祝彩衣接过伞:“下回来时,还你。”言罢,开门,撑伞离去。 云碧月走到之前祝彩衣站的位置上,透过窗子望着雨雾中那道渐行渐远的清影,不知为何,心下有些落寞。 ——翌日,雨下了一整夜,今早才初初见晴。 祝彩衣以为再见到云碧月会是七日之后,没想到才过一天,她们又见面了。 原因是,祝彩衣病了,高烧不退,尹无华和季无争商量过后,只好找云碧月过来照料她。 祝彩衣全身无力地软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难得染了红,额头发烫,四肢冰凉,时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每咳一下,胸腔都跟着抖动。 云碧月坐在她床边,端着刚煎好的药,一勺一勺喂进她嘴里:“早跟你说了,外面那么大雨就别回去了,你非不听。” 祝彩衣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轻“哼”一声,算作回应。 这还是她做鬼以来,第一次这么窝囊,假如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附身在这么坑的肉身里,竟然一点儿风吹雨淋都受不得。 喝完药,云碧月用丝帕给她擦了擦嘴,一边轻轻在她身上拍打,一边唱起前世的摇篮曲,哄她入睡:“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这人拿她当小孩儿哄呢? 祝彩衣气得发抖,纵然脑袋昏昏沉沉,还是勉强撑起双眼狠狠瞪着云碧月,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放在平常,云碧月或许会认怂。 但今天,病老虎也要被小猫咪欺负,云碧月趁祝彩衣病着,无力反抗的时候,瞬间胆肥起来,不仅要拿她当小孩儿哄,还敢上手捏一捏她横竖凑不够二两肉的脸蛋,笑着道:“宝贝乖,睡一觉病就好了。” 不知云碧月是在药里加了安眠的东西,还是她话语里有什么魔力,祝彩衣竟真的越来越犯困,最终实在熬不住,睡去了。 晌午的时候醒过一阵,喝了点儿稀粥,重又睡下。直到半夜,她昏迷中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全身发冷。 云碧月摸上她的额头,烧不仅没退,还在不断冒着冷汗。 云碧月给祝彩衣盖了足足三层棉被,依然没见任何好转的迹象。 迫不得已,她只好自己也钻进被里,紧抱着祝彩衣的腰,她的身子紧贴着祝彩衣的身子,企图将自己身上的暖意全部过给祝彩衣。 不知不觉间自己也睡过去了。 后半夜,祝彩衣幽幽转醒,虽有些头昏脑涨,好歹烧是退了。 她口有些干,想要起身倒杯水喝,一扭脸,在看到床上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时,愣了一小会儿,然后两种相反的情绪在心里互相冲击。 理智一遍遍警告她:在一切结束之前,要静下心蛰伏。 满腔的恨意疯狂叫嚣: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杀了这个只会带给你痛苦的女人!!! 祝彩衣眸里阴晴不定,看了云碧月好一会儿,熊熊燃烧的恨意终于盖过理智。她伸出双手压向云碧月的玉白脖颈,那个位置很软很脆,只要嘎巴一用力,就断了。 祝彩衣的鬼王之身不知不觉地现了出来,血一般鲜艳的红衣搭在云碧月身上。她与云碧月脸对着脸,阴白的脸孔略微扭曲,银色双眸染上赤红,无比冰冷地注视着尚在睡梦中的云碧月。 她一把捏住云碧月的脖子: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云碧月睡着睡着,忽觉自己身上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着,那东西还锁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要挣扎,眼皮却重得睁不开,手脚想被困住似的一动也不能动,唯独心里像明镜般清明。 她这是遇到鬼压床了! 云碧月感觉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而且越是害怕的时刻,脑海里那该死的想象力也越丰富。她虽然闭着眼睛,却好像真的看见一只红衣女鬼正在掐自己的脖子。 她想起小时候也曾遇见一次鬼压床,醒来后吓得大哭。后来外公告诉她,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一定要镇定,不能怕,你一怕就输了一半。镇定下来后,一遍遍喊自己的名字,就能将自己唤醒。 于是云碧月按照外公教给自己的方法,反复在心里念叨:云碧月,别怕,不要慌,醒过来,快醒过来…… 祝彩衣的手劲逐渐加重,云碧月的脸色由白变青,嘴唇发紫,眼看就快窒息而死。 就在这时,云碧月的身上忽然涌动起一股惊天的灵力,带着无比强大的威压排山倒海地向祝彩衣袭来,鬼王巅峰的修为居然也不能敌,瞬息之间就被这股可怕的威压掀飞出去,直接撞在身后的墙上。 -- 第33页 祝彩衣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角有血丝渗出,连带她的鬼王之身也受到同等程度的伤害。 “此乃女主,暂不允杀。” 耳边传来一道不辨男女的冷硬声音,说完这段话后,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那股惊人的可怕威压亦无影无踪。 房间里静悄悄的,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祝彩衣收起鬼王之身,颓然跪倒在地。 她不知那所谓的“女主”是何意,但她的确明白一件事,刚才那个声音是天道,天道一直以来都在庇佑云碧月,即使她身为鬼王,也伤不得云碧月一丝一毫。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以为即使天道不公,她也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报仇。 却原来,天道并非不公,它只是对某个特定的人有所偏爱,而其他人,命如草芥,卑微如蝼蚁。 所有的积怨、不甘全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凭什么她云碧月无论做了再多的坏事,都不用接受惩罚? 凭什么她祝彩衣明明从未做过任何坏事,却要遭受同门背叛,疯癫半生,被世人口诛笔伐,囚于无间地狱受几百年的折磨?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祝彩衣眼眶赤红,脊背抽动,大颗大颗泪珠儿滚落到腮边。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哭出声来,可嘴巴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此时此刻,那个睥睨于无间地狱的鬼王,哭得像个受尽委屈又无法申诉的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2 00:48:55~2020-12-14 01:5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狂犬病 来自头顶的压迫感骤然消失,云碧月终于拿回身体的控制权。 她动一动手指,眼珠在眼皮后面滚动了几下,豁然睁开。看见眼前熟悉的陈设,熟悉的墙,总算松了口气。 她翻个身继续睡,手触碰身边的位置空空荡荡,这才惊觉原本被她抱在怀里的大活人不见了! 云碧月吓出一身冷汗,正要下床寻人,忽听对面传来一阵极其压抑地啜泣声,像是嘴被堵住,从喉咙里憋出来的,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扁师妹,是你吗?” 云碧月掀被下床,循着声音蹑手蹑脚地走去。 满月毫不吝啬地挥洒着银白的寒光,透窗而入,云碧月借着月光看见一道单薄的身影抱着双膝蹲坐墙边,乌黑长发遮住大半张脸,身上裹着熟悉的单衣。 感觉有人靠近,祝彩衣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清瘦面容。 她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惨白,腮边落满未干的泪痕,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眼眸里本就黯淡的光彻底熄了,只余满目的凄楚与哀痛。 云碧月的心口莫名抽疼了一下。 她蹲下身,张开双臂将祝彩衣紧紧纳入怀中,柔声哄道:“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我在这里。”说到最后,似乎也受到感染,带了一丝颤音。 祝彩衣微微一震,眼眶通红地盯着云碧月的侧脸,忽然暴怒地将她推倒在地,带着刻骨地恨意低吼:“滚!我不用你假好心!” 云碧月猝不及防被摔了个屁股蹲,不小心磕到尾巴骨,疼得呲牙咧嘴。 她不知祝彩衣为何骤然发难,只当她是魇着了,揉一揉屁股,再度拥上来。这次双手圈住祝彩衣的双臂,不让她反抗,将她牢牢箍在怀里。 “我说了不用你!滚!滚!滚!”祝彩衣连说了三个“滚”字,在她怀里死命折腾,泪水蹭了她一身。 云碧月只好将她的脖子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别哭。” 小时候,她一哭,老妈也会像现在这样抱着她安抚她。 想到这里,云碧月抽了一下鼻子。 怎么办?她也想哭了。 穿越过来五十年,她白天风风火火,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一样,但晚上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会想起原来世界的亲人和朋友。 她好想爸妈,想老爸下巴上的胡子碴,想老妈亲手做的酸菜鱼。也想外公,想外公带着她满山转悠,给她讲每样药材的来历故事和效用。 还想自己从小到大的好闺蜜,自己还欠她一顿海底捞,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兑现了…… 云碧月越想越难受,泪水鼻涕默默流了下来,安慰转眼变成抱头痛哭。 祝彩衣的脸埋在云碧月的肩膀上,她看不见云碧月的表情,只惦记着自己满腔怨恨无处宣泄,于是对着云碧月的左肩毫不留情地咬下去。 云碧月只着一件单衣,祝彩衣下嘴又狠,登时就咬出血来,但因为没有生命危险,天道并未出手阻止。 肩膀传来尖锐的刺痛,云碧月身子一抖。 卧槽!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被咬过一回,现在居然又来,这人是属狗的吗??? 云碧月哪里还顾得上哭,放开对祝彩衣的钳制,转而用力推了她几下,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扒开。 二人的位置一下调换过来,云碧月苦苦挣扎,祝彩衣抓着她,死也不松口,看样子不从她肩上咬下一块肉来,就不肯罢休。 -- 第34页 云碧月推脱不开,心中又悔又恨:她早该知道这人看着外表柔弱,内里其实凶得很,为毛还不长记性上赶着送人头? 可是一思及那人楚楚可怜的恸哭模样,她就是会无端端地心软。 二人僵持良久,云碧月认命般地停止了挣扎,阖上眼,忍着疼,任由祝彩衣咬着。 祝彩衣满嘴都是腥甜的血味,她喉头“咕咚”地滚动着,将满腔悲怆和着鲜血咽下。 肉身经过长时间的折腾,掏空了全部的气力,她终是松开口,脑袋软塌塌地从云碧月身上滑落,坠进她怀里,泪流无声。 “云碧月,你这混账。” 她含糊地骂了一句,抵挡不住倦意袭来,再度沉沉睡去。 云碧月搂着她,欲哭无泪。 平白挨了咬又挨了骂,她心里也委屈,便愤愤不平地对着祝彩衣耳朵反骂,又怕吵醒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你才是混账,不仅混账,还是只喜欢乱咬人的狗崽子!” 将祝彩衣重新安顿回床上,云碧月坐在梳妆镜前,脱去半肩单衣,露出被咬的肩膀。 她看着左肩深可见骨的咬痕,殷殷冒着血丝,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特么也太狠了吧,淦!” 她从储物空间里拿出金疮药和纱布,简单地包扎一下,止住血。 嗯,先这样吧,等到天亮之后再去泡一泡净神泉的泉水,保准痕迹全无。 然而,穿上衣裳后,望着镜里的自己,又是一惊,原来她包扎之后,左肩看着比右肩粗了一圈,非常不协调。 好好一副绰约的身段就被大小肩肩毁了,云碧月回头恨恨地朝床上的祝彩衣瞪去。 小样儿,等你睡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碧月不敢再和祝彩衣睡一张床,生怕她睡到半路再咬自己,便歪在椅子上凑合了后半宿。 ……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尹无华和季无争从阙阳宗的食堂带了早饭过来,一进门就发现气氛变得异常古怪。 祝彩衣的风寒好了大半,脸色却像霜打的茄子,满脸倦容。 云碧月难得起了个大早,顶着两只熊猫眼,脸色也是灰沉沉的。 她们分别坐在桌子两边,往常总是说说笑笑的两人,今天谁都不理谁。 尹无华放下食盒,左右看她们两眼,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神色茫然的季无争。 季无争和她对上眼神,迟钝了一会儿,方才会意。 他俩分别坐在那两人边上,尹无华对着祝彩衣,季无争对着云碧月。 尹无华率先开口问道:“你俩昨天吵架了?” “没。” 两人双双异口同声地答道,互看对方一眼后,又迅速别过头去,任旁人怎么看,都觉有鬼。 但这毕竟是她们之间的私事,当事人不承认,尹无华也不好多问。 四人一时无话,还是老实的季无争打破了寂静,他看向祝彩衣:“扁师妹,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和尹师妹从食堂带了些吃食,趁着还没凉,快吃吧!” 祝彩衣尚未答话,云碧月垮着脸道:“不是吧?就阙阳宗食堂里的伙食,你们也去吃?” 阙阳宗食堂里的饭菜,那是万年不变的寡淡无味,云碧月刚穿越头两年,每次到食堂吃饭,都禁不住怀疑阙阳宗是否已经穷得买不起盐了。 而且不仅味道寡淡,菜色还单一,每天的早饭除了清粥小菜、素包白馍,还是清粥小菜、素包白馍,积年累月的吃,包你吃到吐。 于是后来云碧月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开垦了暖月阁的庭院,将院子里那些无用的摆设全扔了,腾出地方养鸡养牛,种点儿药材和可以吃的青菜。 自那以后,云碧月再也没去食堂吃过饭。 季无争搔了搔后脑壳,道:“我觉得你们阙阳宗的饭菜挺好的呀。” 云碧月一愣,嗯?难道几十年没去,食堂换口味了? 可是等祝彩衣打开食盒后,云碧月探头看见里面的白粥和萝卜咸菜,果然还是熟悉的菜色,熟悉的味道。 尹无华在一旁羡慕道:“我这辈子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阙阳宗的饭菜确实比咱们天户庄好多了。” 季无争点头附和:“阙阳宗的粥里米放得比较多,一碗能比咱们天户庄两碗了。” 云碧月:…… 云碧月无限同情地看着他们两个,她原以为阙阳宗的伙食已经够差了,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佩服佩服! 祝彩衣默默地喝着粥,就着萝卜条,她与云碧月不同,对饭菜没什么讲究,能饱腹就好。 等她吃完,尹无华主动收拾碗筷,云碧月也起身帮忙。 “不用麻烦师姐,还是我自己来吧!”祝彩衣虽是单对尹无华说,话却是给两个人听的。 尹无华摆摆手,让祝彩衣乖乖坐着别动,又觑着云碧月:“这不是还有你云师姐吗?一点儿都不麻烦,你这个病人就老实躺着吧!”她有意无意在祝彩衣面前提起云碧月,想法子促使她们和好。 可惜祝彩衣就是不搭腔,连看都不看云碧月一眼。 云碧月也不服软,端了碗筷就走。 尹无华也像戳季无争一样,用手肘戳了戳云碧月的肩膀,想对她说些什么。 谁知云碧月脸色骤然一白,踉跄地后退两步,手上的碗筷晃了三晃,还好她最后稳住了身子,不然准得掉到地上,打成碎片。 -- 第35页 尹无华瞧她脸上五官略带扭曲,像是强忍着某种疼痛,方觉出不对劲来:“你肩膀怎么了?” 云碧月余光往后瞟了一眼,气鼓鼓道:“被狗咬了一口!” 尹无华诧异:“你们阙阳宗还养狗?我怎么没见过?” “因为那狗有狂犬病,平时都被关在后院里,昨天忽然跑出来,发了疯一样见人就咬,我一时不察,就着了她的道。”云碧月说得声情并茂,煞有介事。 尹无华果然信了:“后来呢?那狗抓住没?” “抓住了,而且抓回去之后还得让人好好教育一番,看她还敢出来惹事!”云碧月恶狠狠地道。 话音刚落,她身后幽幽传来一句—— 祝彩衣冷面如霜:如此说来,你不是也和狗一样得了狂犬病? 第18章 互怼 云碧月自认前世混迹于各大网络平台,日常与键盘侠对喷,阴阳怪气的本事早已炼得炉火纯青,哪能被祝彩衣一句话噎住。 当即扬声回怼:“幸亏我懂医术,人得了狂犬病好歹有得治,不像那疯狗连救命恩人都咬,忘恩负义没得治。” “呵!”身后传来祝彩衣的冷笑,“这世上最忘恩负义的不知是谁。” “谁忘恩负义啦?”云碧月莫名其妙,转过身欲问个明白。 她仔细回想自己与祝彩衣相识以来林林总总,从未做过半分对不住对方的事,怎么就被含沙射影地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祝彩衣冷眼瞧她,道:“谁最忘恩负义谁心里清楚。” 云碧月咬牙,靠,你给我这儿当谜语人呢? 见她被怼得哑口无言,祝彩衣浅浅地勾了下薄唇,无声地宣示着自己的胜利。 云碧月气得握紧了小拳拳,网喷生涯近十年,头一次被人几句话就终结了,真是奇耻大辱! 心下喟叹:莫非穿越过来五十年未与人对喷,她的功夫退步了? 尹无华和季无争旁观她二人唇枪舌剑,俱是一惊,他们也没料到,向来性子软糯的扁师妹竟忽然伶牙俐齿起来,还将云碧月堵得说不出话,倒是一件稀罕事。 只是云碧月到底是来给她治病的,她这般呛人,万一云碧月一个不高兴不给她治病了可怎么办? 尹无华和季无争不免忧心忡忡。 为了缓和紧张气氛,尹无华对云碧月干笑道:“扁师妹是在开玩笑呢,你切莫多想。”便强拉着她到后面洗碗去。 她们一离开,季无争便问祝彩衣:“扁师妹,昨日究竟发生何事?” 祝彩衣摇头不语,纵然她觉得季无争与她逝去的长明师弟相像,生起几分亲近之意,也不可能将一切真实和盘托出。 季无争便也不问,只道:“我虽不知你们之间有何误会,但昨日你病着,云师姐忙上忙下,比我和尹师妹照顾得还多,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对你好,你……”斟酌片刻,好言相劝:“莫要太呛人家。” 祝彩衣愕然,季无争与云碧月才见过几面,这就向着她说话了? 又忆起当年自己被宗门审讯,那些人也是不由分说地站在云碧月身边,充当护花使者。 小师妹啊小师妹,都过去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那么能勾人? 祝彩衣恨恨地想,心里不知不觉泛起一股酸水,也不知是在酸谁。 刷完碗筷,云碧月向尹无华和季无争告辞,从头至尾没跟祝彩衣说一句话。 “云师姐,我扁师妹的病……” 尹无华望着云碧月离去的背影,莫名有些慌乱,生怕她这一走,就再不出现了。 云碧月回头,目光往祝彩衣脸上游离片刻,再看向尹无华:“你放心,我既答应给人治病绝不食言,七日后教她照样来泡药浴就是。” 待她走后,尹无华坐到祝彩衣身边:“真是奇了,昨天我们走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就吵起来了?” 祝彩衣仍旧不答,尹无华轻叹一声,道:“算了,既是你们的私事,我也不问了。”顿一顿,又道:“只是无论发生什么,你日后还要求人家治病,还是不要这么呛人为好。” “不是尹师姐说,要我懂得反抗,莫要唯唯诺诺吗?”祝彩衣眼里噙着笑。 尹无华气得柳眉倒竖:“我是这么说过,但也要分时候啊!你说要是今天她一气之下不给你治病了,你可怎么办?” “那不是正好?尹师姐不是一向不喜欢我与她走得太近吗?” “我只是怕大师姐借此找你麻烦才让你离她远一点。”尹无华沉吟道,“其实云碧月为人挺好的……” 祝彩衣没想到,季无争之后,连尹无华都被“收买”去了,奇道:“尹师姐不是讨厌她吗?怎会替她说话?” 季无争老实木讷,他若帮云碧月说话,她尚能理解。 可是尹无华每次碰上云碧月都没好气,为何今天偏偏变了性子? 难道她的小师妹懂得魅惑术不成? 尹无华道:“昨日你病着,她又端水又喂药,衣不解带地照顾,那份细心连我和季师兄都自叹不如,我想之前都是我对她有成见,她的确是个挺好的人。” 昨日祝彩衣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印象,只记得醒来后鬼使神差想要杀云碧月,被天道阻止后满心不甘,在云碧月安慰她的时候又咬了对方一口。 如今先后从季无争、尹无华口中得知云碧月对自己悉心照料,一时五味杂陈。 -- 第36页 她垂着眸,若有所思,脸上教人看不出喜怒。 尹无华和季无争见她精神不好,没再继续叨扰,简单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注意身体,便拎着洗干净的食盒离开了。 之后几日,祝彩衣都在忙着寻找守山大阵的阵眼,可是附身在天户庄那几个弟子身上的残魂几乎将整个阙阳宗搜罗遍了,都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倒是邱仪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你是说除了我们之外,阙阳宗内苑里还有其他异物存在?” 祝彩衣闭目躺在床上,像是睡着,心里的意念却在和相隔百米之外的邱仪对话。 “是的,尊上。”邱仪道。 前日她夜间外出,寻找阵眼相关的线索,途中捕捉到一丝既非同类,又不属于修仙者的气息。 祝彩衣问:“你可曾见到对方的真面目。” “禀尊上,小的只是意外感应到,并未与其碰面,但从气息上可以确定……”邱仪的声音变得沉重,“是魔。” 祝彩衣猛地张开眼,面色随之凝重起来:“对方可曾觉察到你?” 邱仪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发现他的时候,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我也拿不准他是否察觉到我。” 祝彩衣想了想,道:“继续留意对方动向,有任何发现随时告知我,切记,勿要打草惊蛇。” “是。” 祝彩衣切断了和邱仪的对话,眸光闪烁不定。 几百年前那场封魔大战之后,溃败的魔族躲进不毛之森,自此在人界销声匿迹。 阙阳宗里竟然会有魔族潜入,说明那些家伙很可能又要卷入重来了。 而且这次潜入进来的魔族,其实力应该与祝彩衣不相上下,才能够躲过守山大阵的探查。 难道是魔尊亲自到场? 祝彩衣觉得事情复杂了起来。 …… 泡泉浴的日子很快又到了,祝彩衣到暖月阁的时候,云碧月正在床上哼哼唧唧。 洗过净神泉的泉水,肩膀上的伤是好了,但对骨伤就没有那么大效力。 她那天晚上被祝彩衣推倒,磕到尾巴骨,当时只是疼了一阵,并未放在心上,没曾想一天过后,越来越疼,竟是连床都起不来了。 祝彩衣来时,云碧月是侧卧着的,正好背对着门,完全没注意有人进来。 祝彩衣悄悄走到她床边,居高临下地看她,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突然听到房间里有其他人的声音,云碧月后脊一震,颤颤巍巍翻过身,一见是她,顿时又气又窘:“你来作什么?” 好家伙,这么丢人的模样,偏偏被最不想让她看见的那个人看见了! 云碧月往地板上扫了几眼,看看能不能找个地缝钻。 祝彩衣道:“约好的泉浴之期到了。” 云碧月这才恍然大悟,这几日她只顾着自己的尾巴骨疼,完全将泉浴之事抛掷脑后,没想到时间过得这般快,约好的日子又到了。 “你不是知道位置吗?自己去洗吧,我今天有事,就不去了,大概洗多长时间,你自己掌握。” 祝彩衣没走,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你到底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云碧月的眼泪再也憋不住,霎时如开闸放水一样倾泻而出,哭道:“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都赖你!” 祝彩衣紧蹙蛾眉:“与我何干?” 云碧月哭得更凶了:“你别不承认,要不是你那天晚上将我推倒在地上,我也不会摔到尾巴骨!” 祝彩衣歪着头细想片刻,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云碧月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想抵赖,继续道:“你别以为不说话,就可以当作没有这事!你那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又觉不对,这话说出去怎么这么有歧义呢? 祝彩衣倒没往那层去想,她极自然地将手伸向云碧月,想要摸摸她的尾巴骨看是否有骨折。 云碧月却误会了,她立刻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眼睛瞪得老大,俨然一个即将被流氓侮辱的无辜少女,高声叫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举头三尺有神明,低头地下有祖宗,你怎能乘人之危,行如此龌龊之事……” 话未说完,脑门上挨了重重一记爆栗,祝彩衣冷眼看她:“我不过是想帮你摸摸尾巴骨是否有骨折移位,你脑袋里哪儿来的那么多腌臜之想?” 云碧月揉了揉脑袋,不敢吭声,稍过一会儿,方眨着泪眼,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只是摸骨?” 祝彩衣气极反笑:“不然呢?” 云碧月犹豫再三,红着脸嗫嚅道:“那你摸吧!”想了想,又不放心,再道:“别碰到其他的地方。” “你既然不放心,那我还是不摸了。” “不不不,你摸吧,我不瞎想了。” 这个世界没有X光、CT之类的东西,想要知道骨骼排布是否正常,只能依靠摸骨。云碧月自己又做不到,只好寄希望于祝彩衣。 祝彩衣轻轻一碰,就听云碧月“嗷”一嗓子,那叫一撕心裂肺。 “看来是真的骨折了,不过幸好没有移位,修养一段时日就会好的。”祝彩衣判断道。 云碧月重新躺了回去,刚刚那一下疼得她满脸都是汗。 祝彩衣用巾帕替她擦汗,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此刻的表情极尽温柔。 -- 第37页 *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章左右会有个大转折,敬请期待。 第19章 年祭 谁知云碧月竟然得寸进尺,水盈盈的眼珠软软地望着她,可怜兮兮地央求:“我屁股好疼,你能帮我揉揉吗?”全然忘记她们尚在冷战中。 祝彩衣没说答不答应,她收回巾帕,低头审视云碧月的脸,神色复杂。 云碧月望着祝彩衣的眼,她的眼极美,眼白的部分清冽如泉,黑色的瞳仁搅动着微弱光芒,黑白融合成完美的整体,宛如夕阳留下的最后一抹余晖倒映在泉水中,既安静祥和得令人心动,又孤寂落寞得让人心疼。 云碧月总是不自觉被这双眼吸引,之前下定决心帮祝彩衣治病时是这样,现在面对她时也是这样。 经过长久的沉寂,在云碧月满怀期待的注视下,她缓缓开口:“你自己揉。”起身欲走。 云碧月想抓住她的手,却扑了个空,转而揪住她的衣角,抽抽搭搭道:“你生病的时候人家好歹照顾了你一夜,现在我伤得这般重,你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无情无义之人!” “这不是某人说得吗?我是忘恩负义之人,自然也就无情无义喽!”祝彩衣停住脚,凉凉道。 云碧月撒开手,扁扁嘴,满脸大写着“委屈”两个字:“是你咬我在先,我才这么说的。” “是你伤我在先,我才咬你的。”祝彩衣幽怨道。 云碧月反驳:“胡说,我何时伤你了?你身上哪里有伤?拿出证据给我看看啊!” “你真的要证据?”祝彩衣凝眸望她,语气里颇有几丝为难。 这让云碧月更加笃定她是在瞎掰,便道:“对!要是拿不出来,你就是小狗!” “我要是拿出来了呢?” “那我就是小狗!” 云碧月自信得过了头,直到瞥见祝彩衣嘴角那缕得逞般的笑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落入了某种圈套。 “那天晚上后半夜,你睡觉不老实,一脚将我从床上踢下去,我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还吐血了呢!”祝彩衣半真半假道。 云碧月闻言,心里的笃定顿时打了折扣,因为她的确有睡觉不老实的毛病,尤其喜欢踢被子打把势,怎么改都改不回来。 要说她睡着之后将祝彩衣踢下床,还真是很有可能,但说踢成内伤,她自认没这个本事。 然而祝彩衣随后又道:“你若不信,可以诊脉。”将自己的手递到床边。 云碧月见她如此自信,一时将信将疑,一方面觉得对方说得可能是真,一方面又怀疑对方故作镇定诈自己。 她心怀忐忑地为祝彩衣把脉。 祝彩衣调动经脉自行游走,但没有干涉五脏六腑的运行,因为之前天道那重重一击,的确使她的肉身受了重伤,根本无需作伪。 云碧月果然诊出她五脏六腑的内伤来,登时脸色突变,红白交替,灿灿地收手,窘迫道:“对不住,我真不知道。” “你说现在谁是狗?”祝彩衣斜眼睨她。 云碧月不吭声了,缩进被子里当起了乌龟。 祝彩衣心情大好,轻声笑起来,声音清清脆脆,仿佛风撞铜铃,叮当作响。 云碧月听着,臊得从脸红到脖颈。 过了半晌,笑声才终于停歇,一切又归于静默。 云碧月撩开被子,露出一丝小缝,又侧耳倾听了一阵,没见任何动静,以为祝彩衣已经走了。 她这才从被子里冒出头,屁股那里却忽然传来极其柔软的触感,一只细嫩的玉手探进被子里,带着温润的凉意,来回揉动尾巴骨附近的位置,轻柔又缓慢。 疼痛随之一点点消失,好舒服的感觉。 那只手的主人不知何时已坐在她床边,给她揉屁股的时候,神情专注而柔和。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看见祝彩衣还在,云碧月隐隐有些小开心,像是吃了好几颗糖。 祝彩衣盯着她看,语气比之前温和许多:“你不是说屁股疼,让我给你揉一揉吗?” 云碧月笑:“你不是说让我自己揉吗?” “哦,那你自己揉吧!”祝彩衣立时放下手,再度冷漠起来。 “别呀!”云碧月用脸去蹭祝彩衣的手指,撒起娇来,“扁师妹揉得更舒服,我要扁师妹给我揉!” 祝彩衣仍维持着冷冷淡淡的表情,但她还是将手重新放到云碧月的屁股上。 云碧月甜甜地笑了,心里暗暗嘀咕:扁师妹竟然还是个傲娇。 接下来的日子里,即使没到泉浴的约定之期,祝彩衣依然三不五时地往暖月阁跑,有时是给嘴馋的云碧月做好吃的,有时是在她疼得要命的时候帮她揉屁股,有时还要充当催眠师,在她疼得睡不着觉时给她讲鬼故事…… 尹无华和季无争见她们两个已经和好,总算松了口气。 ---------------------------------------------------------------------------- 两个月匆匆而过。 秋风不再,凛冬来至,漫山青翠转眼化白,亭台楼阁冰结冷霜,人们呼吸之间吞吐白雾,秋衣也换上了毛领大氅。 下个月就要过年节,阙阳宗要提前一个月举行年祭。 所谓年祭,便是各大道派的年节祭典,拢共分为清祭和幽祭两部分。 清祭,是指宗门弟子互相切磋仙法道术,以此显示道门强盛,告慰历代祖师。 -- 第38页 幽祭,是由宗主带领宗门全体弟子,登上五行塔,祭祀五方诸神。 清祭于白日举行,幽祭于夜间举行,一昼一夜,一阴一阳,以此为道。 阙阳宗的清祭祭典照例在玉皂峰的玉台上举行,这一次,参加者除了阙阳宗的同门,还有少数天户庄的弟子。 往年,天户庄的年祭都是由庄主主持,奈何司马葵撒娇撒痴,强行将自己的庄主父亲和其余同门都留在阙阳宗。 于是司马衍只好飞信传音,由邱长老和岳长老替他主持天户庄今年的年祭,而他和余下弟子,便来凑阙阳宗年祭的热闹。 祝彩衣跟随尹无华和季无争来到玉皂峰玉台时,四周围满了乌泱泱的人影,阙阳宗的三足金乌旗和天户庄的北斗七星旗交相挥动,人们摩肩擦踵往玉台前蜂拥而至,都想占领靠前的位置将台上情景一览无余。 祝彩衣挤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相似的场景,感慨万分。 只是今时今日,玉台上没有人被押着下跪,没有人受千夫所指。只有每个人眼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兴奋。 她抬头瞭望,漂浮在玉台半空的御座之上,曾经师尊的位置已经被大师兄庄无相替代,左右两边坐着的也不再是阙阳宗的长老,而是庄无相的妻子司马葵和天户庄的庄主司马衍。 象征着阙阳宗至高无上地位的三个宝座,居然有两个被不属于阙阳宗的人坐了上去。 而阙阳宗的弟子们,竟没有一人提出异议。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7 22:27:46~2020-12-19 00:0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煜 5瓶;落叶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切磋 “安静!” 庄无相高喝一声。 下方动乱的人流顿时安定下来,规规矩矩一排排站好。两道穿着黑衣道袍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落在玉台中央。 一个高瘦麻杆,四方脸,剑锋眉,神情严峻,没有笑模样,俨然一座怒目金刚。 一个粗短矮胖,圆容脸,卧蚕眉,睁眼呵呵笑,满脸憨厚貌,彷如大肚弥勒佛。 这二人正是阙阳宗的两位长老,今日的祭典便由他们来担当主持。 只见他二人面朝东方,双手奉三柱香,高举对天,口中振振有词:“木有本,水有源,阙阳立苍天。此番年祭盛会,我派弟子于此共襄盛举,以道法定胜负,以武力论输赢,扬我派威名。列位祖师在上,百无禁忌,大吉大利。” 拜过列位祖师,便将手中燃香插在玉台东角,香柱袅袅青烟,呈一缕直线冉冉上升,将阙阳宗弟子对宗门的殷切祈望一同寄予高天之上。 两位长老凌空而起,退到玉台之外。 “白日奉天,清祭开先,切磋技艺,点到为止。” 随着他们一句念,年祭比试,正式开始。 规则很简单,凡愿参加比试者,皆可自请到台上来,对手可以由比试者自选,也可以由对方上前挑战,连续胜出十次可当选为祭主,与宗主一同主持晚间的幽祭活动。 对于外门弟子来说,这是一个充分展现自身实力的好机会,就算当不上祭主,若是比试过程中表现得好,也可能受到宗主和两位长老的青睐,由外门一跃到内门,从此前途无量。 对于内门弟子而言,若能当选祭主,不仅是对实力的认可,还代表着今后自己在同门中的地位会有所攀升。平常互不顺眼的两人也可借此机会,和对方来一场武力上的对决。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年祭比试,是最令年轻一代弟子们热血沸腾的活动。 而这次参加者,不仅有阙阳宗的弟子,还有天户庄的来客。 虽然因为两家结亲,双方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毕竟多年嫌隙,很多阙阳宗弟子因为这次自家的年节祭典,天户庄弟子居然也来凑热闹,私下里大为不满,早就想好机会借此杀一杀天户庄的威风。 一位金丹初期的阙阳宗弟子刚登上台,就伸手指向飘扬天户庄旗帜的队伍:“不知这位仁兄可愿与我切磋一二?” 被选中的季无争适时一呆,满脸茫然。 季无争筑基九阶,金丹期的高手只要展开神识一探,就能知晓其修为。这名阙阳宗弟子明知他修为比自己低,还要叫他上来切磋,明摆着是要给天户庄难堪。 季无争身边同门俱是露出愠怒的神情。 那名阙阳宗弟子完全无视他们,只对季无争激将道:“怎么?阁下不敢吗?莫非天户庄弟子都是这般胆小如鼠?” 尹无华也怒了,张口欲骂。 遥遥御座上传来浑厚仙音,庄主司马衍开口:“既是年祭比试,切磋一下也无妨,不必在意胜负。” 众人见庄主都如此说,怎敢再有异议,季无争纵然不想比试,也不得不顾及天户庄的面子,硬着头皮纵身上台。 尹无华眼里尽显担忧。 祝彩衣只好安慰道:“只是简单的切磋,尹师姐莫要太担忧。” 她的目光也跟随季无争的脚步,往玉台之上望去。 “阙阳宗内门弟子余不迟。” “天户庄内门弟子季无争。” 二人抱拳互通完姓名,便酣战起来。 余不迟手持双刀,出手悍如烈风,朝着季无争当头砍下。 -- 第39页 季无争抽出腰间玉箫,舞动了两下,横拦在面前。那玉箫长十八寸,堪堪将对方的双刀劫下,发出金属和玉石相挫的“咔嚓”声。 祝彩衣眯起眼,看出这玉箫应是一件法器,并非普通玉石所制,否则经此一撞,早就香消玉殒了。 旁人看着轻松,季无争的后背却溢出凉汗来。尽管筑基九阶与金丹初期只差了一阶,实力却存在天壤之别,他能接下对方一刀,已是拼尽全力。若对方再来一刀,他必败无疑。 季无争一咬牙,武力上比不过,只能智取。 他轻轻一点脚,猛然向后退去,趁这空隙,竖起玉箫,吹奏出一曲音调极其古怪的乐曲来。 余不迟踏出一脚,跃到半空,又如离弦之箭,向下突刺,瞬间闪现到季无争面前,右手耍了个刀花,割向他咽喉。 倘若被他得逞,季无争必定当场毙命。 后方观阵的两位长老脸色大变,正欲出口阻止余不迟,就见余不迟的刀在即将碰到季无争时,忽然像碰到无形的屏障一般,被反弹回去。 季无争双目微阖,继续吹奏,曲调越发空灵沉静,身心都仿佛沉浸其中,他虽在场上,却给人一种超然世外的感觉。 余不迟再次失利,向后翻了个跟头,双脚落地,眼神逐渐凶横。 他本来看着季无争修为略低,以为能轻易靠等级压制,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位音修! 音修以音波伤人,尤擅攻击人的精神力。修仙者的精神力源于本心的境界,境界高的人精神力磅礴如海,世间万物无可左右其心;境界低的人精神力脆弱不堪,稍加动摇便会崩溃。 余不迟虽在武力上占尽优势,可在精神力方面就差强人意了。 季无争正是看中这一点,决定从精神力着手击溃他。 局面一度对余不迟相当不利,他想要获胜就必须速战速决。 余不迟眸中精光烁动,手中双刀从掌上自动飞出,刀刃燃起青色火焰,笔直向季无争攻去。 一击不成,再来一击,不断反复撞击季无争面前无形的屏障,碰撞的瞬间,青焰发出滋滋的响声。 呜呜—— 季无争吹奏的曲调逐渐低沉,余不迟的动作僵了一下,轰然的雷鸣在他脑海里一波波炸开,刹那间天昏地暗,头疼欲裂。 余不迟的身子摇摇欲坠,他咬牙强挺着,一手按住头,一手更快速地操控双刀,双刀疯了一般更加拼命地往前撞。 季无争皱起眉,指尖在箫孔上来回翻飞,曲调时而高亢,时而沉郁,转换得越来越频繁。 双方互不相让,僵持许久,忽听“咔”地一声,季无争面前的空间扭曲了一下,余不迟的双刀终是破开屏障,挟着青焰,如光如虹,往季无争的脖颈横切过来。 “季师兄,小心!” 下方观战的尹无华尖叫出声,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祝彩衣也紧张起来,右手握住藏在袖里的赤渊,蓄势待发。 然而并未等到她出手,余不迟的双刀在离季无争仅仅只剩一寸的距离时,骤然收住去势,“咣当”掉落在地上。 季无争迅速张开双眼,这才看见,他对面的余不迟单膝跪在地上,脑袋垂落胸前,已是不省人事。 祝彩衣和尹无华总算松了口气。 短暂地静默了一瞬,人群中猛地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呐喊声。 天户庄的弟子们摇动着宗门旗帜,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或激动、或得意、或畅快的神情。 毫无疑问,季无争以筑基期的修为打败了金丹期的修士,算是给之前受到奚落而愤懑不平的同门找回了自信。 反观阙阳宗,一片愁云惨淡,他们本想借机挫挫天户庄的锐气,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堂堂金丹期被筑基期打成昏迷,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天户庄弟子季无争,胜一轮。” 高瘦长老不情不愿地宣布,扬一扬手,命人将昏迷的余不迟抬下去。 御座之上,司马衍轻拈长髯,俯看着季无争的身影,眼里流露出赞许,转头却对庄无相道:“说好点到为止,谁知这小子行事如此莽撞,伤了贵派弟子,待祭典结束,我定带他来给宗主赔礼。” 他虽是庄无相的岳丈,但庄无相毕竟是宗主,两人地位相当,平起平坐。是以,公开场合,他仍旧恪守礼节,尊称对方一声“宗主”。 “岳丈严重了,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下手重了些,也是可以理解。况且,这武艺切磋,哪有不受伤的,只要未伤及根本,耽误修行,随他们闹去吧!” 庄无相的神色永远这么和气,仿佛没有任何事可以令他动怒。 司马葵在旁默然听他们闲聊了几句,随后,三人的目光再度被下方吸引。 打败余不迟后,又有阙阳宗的弟子陆续上台挑战,季无争先后赢了三人,最后惜败于第四人之手。 季无争下台时,尹无华和祝彩衣一前一后来到他面前,见他面色不豫,以为他因败耿耿于怀,正欲出言安慰。 季无争抹去额头汗水,吁出一口气:“总算完事了,可累死我了。” 祝彩衣笑道:“我还当季师兄输了第四轮,心情难过,原来是累的。” “我本就不喜与人比斗,输便输了,还能早些下台休息,有何难过?”季无争实话实说。 -- 第40页 闻言,尹无华登时叉着腰,啐了一口:“难为我们在下边吊着胆子,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你倒好,原来一点儿没放在心上。” “对不住,让两位师妹担心了。”季无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将季无争打败的第四人站在台上,幽幽地望向站在他身后的尹无华和祝彩衣,抱起拳向她们当中的一个躬身施礼:“在下阙阳宗内门弟子岑经,敢问这位师妹名姓?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三人谈话被打断,季无争脸上的笑意顿时冷了下来。 尹无华仰头看向那人,怒目圆睁,火气燎燎。 祝彩衣从容不迫,淡定而笑,应道:“在下天户庄内门弟子扁秋双,阁下要与我切磋吗?” 岑经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的脸:“正是,这位师妹可敢应否?” 尹无华咒骂道:“在座谁人不知我扁师妹身子不好,你叫她跟你切磋,不是在欺负人吗?” 话音一落,不光天户庄,连阙阳宗那边都跟着吵嚷起来:“我的天,选谁不好,选个有痨病的,就算赢了也不光彩啊!” “你不知道,那个岑经是出了名的色胚,我看他就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想趁机吃豆腐。” “妈呀,我们居然跟这样的人同门,好丢脸。” …… “道门重地,不得污言秽语!”高瘦长老实在听不下去,现身维持住场下秩序,淡淡扫了岑经一眼,语气加重:“此次是年节祭典,要比试就好好比试,不得生出其他邪念来。” 岑经忙垂首作出虚心听从的态度:“长老说得是,弟子谨记。” 待高瘦长老离去,他抬起脸,望向祝彩衣,眸中贪婪之色有增无减。 祝彩衣心内冷笑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悠悠地走上玉台:“这场切磋,我应了。” 尹无华脸色大变,急忙对季无争使了个眼色,道:“快!快去暖月阁将云碧月叫来,让她多带点儿丹药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反转前夕,总有人喜欢作死。┑( ̄Д  ̄)┍ps: 关于清祭和幽祭,名字取材自道教的清醮和幽醮,具体内容全靠瞎编。 “木有本,水有源”,“百无禁忌,大吉大利”这两句出自榆阳地区的民间歌谣。 综上全为剧情服务,请勿细究。 第21章 比剑 季无争来时,暖月阁里正悠悠回荡着他从未听过的歌声—— “世上只有师姐好,有师姐的师妹像块宝,投进师姐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云碧月翘着二郎腿,歪在床上,手里捧着话本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哼歌,小腿合着拍子一下下抖动着,那是无比舒坦。 经过两个月的修养,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作为宗主的师妹——阙阳宗少数几个长辈,本来今年的年节祭典她是必须出席的。 奈何天气太冷,再加上每年祭典都是一个样,比试来比试去全没半点儿新意,与其在那儿枯坐着无聊死,不如宅在家里看之前没看完的小说话本有意思。 于是云碧月借口伤势未愈偷了回懒,躲在暖月阁里当家里蹲。 季无争在门外停住脚,向来虚掩的大门为防冬日冷风贯入,已闭得严严实实。他轻轻敲了几下门,问道:“云师姐在否?我是天户庄内门弟子季无争,找您有要事。” 云碧月只和季无争见过一次面,两人没通报过姓名,听见他的名字也不知是谁,只觉楼下敲门声,非常适合那首歌,转而又唱:“小碧月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季无争听她唱歌,没有半点儿让他进来的意思,一时踌躇不已,但一想到自家师妹的安危,便顾不得其他,高声喊道:“云师姐,我当真有急事,请您开门!” 云碧月:“不开不开我不开,师姐没回来,谁都不能开!” 季无争:…… 季无争想起尹无华告诉他:“万一云碧月没给你开门,你就……” 于是季无争扯着嗓子,声音比之前不知高出多少分贝:“云师姐!你再不开门,扁师妹她就——要——死——了!!!” 楼内霎时一片死寂,仿佛方才时不时冒出的古怪歌声是场错觉,里面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在。 季无争将耳朵贴在门上,他是音修,声感本就异于常人,他现在更有意识地将声感扩放到最大,方圆十里的任何细微响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楼上的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地摩擦声,衣柜打开关上、关上又打开的吱嘎声,和来来回回的足音,有人在房间里急切地踱着步子。 过了一会儿声音的主人从房间里出来,一路小跑下了台阶,直奔玄关而来。 季无争赶紧直起身,大门在他眼前哗啦一下从里面打开了。 云碧月套着雪白的狐裘,毛绒绒的,似一只惊醒的小兽。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声音里充满焦急:“你刚刚说扁秋双她怎么了?” 季无争立即说明来龙去脉,末了道:“尹师妹说让你多带些丹药过去。” “艹,忒不让人省心的玩意!” 云碧月恨声骂了一句,往腿上贴了张神行符,跟着季无争朝玉台方向赶,一点儿都不敢耽误。 祝彩衣气定神闲地站在玉台上,她的肉身经过净神泉几个月来的滋养,已比从前强健许多,能够勉强支持她使用一些基本的技能。 -- 第41页 她右手暗中握紧着袖里的赤渊剑,教它收敛锋芒与气势,变回初见时锈迹斑斑的模样。 赤渊似是极不情愿,剑上绯光连闪了好多下才慢慢变回去。 祝彩衣将赤渊抽出,随意持在手中,剑刃朝下,漠然而立。 众人见她手中这把断了剑尖的残剑,俱是一愣,随后陆续有人爆笑出声。 阙阳宗的弟子虽鄙夷岑经的小人行径,但不代表他们会对祝彩衣怜香惜玉。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讽天户庄的机会。 当即有人哂笑道:“天户庄已经穷到这份上了,门下弟子竟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这剑都断成这样,依我看直接拿去溶成铁块,说不准还能值几个钱。” 赤渊将这些话听得真切,剑刃寒光灼灼,耐不住性子震颤起来。 祝彩衣心想若她这时撒手,它一定毫不犹豫地窜出去斩断那些人的脑袋。 赤渊暴虐嗜血,她暂时也不能完全控制,但当下众目睽睽,她绝不能让它任着性子胡来。 祝彩衣持剑的手收得更紧了,食指反复搓弄剑柄,安抚着它。 赤渊终在她安抚下老实了,不再妄动。 天户庄这边有男弟子在底下对她喊道:“扁师妹,还是用我这把剑吧!”想解下自己的配剑给她。 祝彩衣侧身看他一眼,礼貌地点了下头,柔声道:“多谢这位师兄好意,不必了。” 对面的岑经笑得奸滑:“你当真要用这把剑与我切磋?” 祝彩衣但笑不语。 岑经遂念动口诀,祭出一把软剑来。 二人咫尺相对。 尹无华的眼睛时刻不离台上,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季师兄你再不回来,就要出大事了!!! “师妹,师兄让你一招,请出吧!” 岑经细长的眉眼粘腻在祝彩衣身上,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一看就在起什么坏心思。 祝彩衣微微抬手:“师兄尽管上吧,不必相让。” 四周隐约响起嗤笑声,似在嘲弄她不自量力。 “哎呀,师妹不必逞强,你尽管上,师兄最是怜香惜玉,不会弄伤你的。”岑经道,看样子是当真没将她放在眼里。 祝彩衣叹道:“师兄既执意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她步履闲散,提剑上前,没摆任何架势,只向空中任意挥了一剑。 底下马上有人大笑:“这小姑娘到底会不会用剑啊,怎么往没人的地方砍啊?”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赤渊在半空划出一道银色的弧形,剑气破空而出,将周遭的空气和风尽数震荡开,像长了眼睛一样径直朝岑经斩去。 岑经脸色大变,一跃而起,但仍闪避不及,左边的袍袖被划开一道一米多长的口子。 先前的沉着冷静被打破,他望着祝彩衣微微含笑的白皙面颊,终于意识到她并非表面那样好对付。 祝彩衣一招得手后,没有展开后招,她在等岑经发动攻击。 岑经没有令她失望,银色软剑飒飒生风,在他手中更像是一条鞭子,挥舞出一道道残影,化作成千上万条银色小蛇往祝彩衣身上攀爬缠绕。 祝彩衣神色一凛,将剑刃轻轻上挑,改斩为劈,向那些蛇影逐一劈去,每一下气势恢宏,如有千斤之力。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使用这招,这招对气力消耗很大,即使是现在的肉身使起来仍旧很吃力。 铛铛铛一连串敲击过后,万千蛇影无踪。她的虎口也被震得发麻,行动逐渐缓慢,开始微微气喘。 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速战速决! 祝彩衣乘胜追击,将剑一横,又换劈成斩,趁岑经尚未反应过来,直接将他手中软剑斩成两段。 “天户庄弟子扁秋双,胜一轮。”长老宣布。 “不可能,我……我怎会输?!!”岑经托着手中断剑,不可置信地大呼。 场下所有人也和他一样,包括尹无华在内,他们都没曾想过祝彩衣竟然会赢,望向她的眼神颇带了几丝不可思议。 “没想到扁师妹竟然如此厉害。”司马葵惊得险些从御座上掉下来。 司马衍道:“那名败阵的弟子不过筑基五阶的修为,适才又与季无争战得难解难分,早已筋疲力尽,才让扁秋双得了便宜。”话锋一转,“不过看扁秋双的身形步伐,的确比从前稳健许多。” 他看一眼身旁的庄无相,意味深长道:“看来云碧月的医术的确有些成效。” 庄无相没有回答,他的一双眼都牢牢地定在祝彩衣身上,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玉台之上,那一袭单薄的青衣,总是无端端令他想起几百年前的那个人。 曾经也是这样的场景,年节祭典上,他手持曜日剑金光灿动,斩退一名又一名挑战者。 他以为自己是阙阳宗最强的存在,他以为自己的剑无所不斩,无懈可击。 唯独在那个人面前,唯独在那把太微剑面前,他输得彻底。 那人拔出三尺青锋,剑刃所过之处,宛如滔天洪水坠落九天,犹如蛟龙出世俯瞰苍生,将他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轻而易举地击破。 他是大师兄啊!!他怎么会输?怎么能输? 于是那之后,他日复一日更加勤勉地刻苦修行,更加疯狂地索取一切修行资源。只为终有一日,能强过那人,能战胜那人!!! -- 第42页 可是没有用! 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他赢不了那个人! 所以,他干脆毁了她的一切! ------------------------------------------------------------- 岑经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种颓唐的挫败中,黯然地走下台去。 祝彩衣莞尔一笑,忽觉喉头一阵腥甜,血丝从嘴角滴露下来。 她无声地苦笑,果然刚才那一招已经触及到肉身的极限。 云碧月跟着季无争,拨开层层人群赶过来时,正看到此番场景,气得火冒三丈,站在台下暴喝一声:“扁秋双,你给我下来!!!” 祝彩衣背对着云碧月,一听到她声音,浑身一震,不动神色地擦掉唇角血迹,回身看她:“你怎么来了?” 云碧月翻了个白眼,气势汹汹:“我再不来,你就折在这儿了!”又絮絮叨叨:“怎么?身子刚好一点儿,就开始得瑟了?也不看看就你这样能打赢谁?” 祝彩衣眨了眨眼,指向刚从玉台退下的岑经:“我刚刚打赢他了。” 说完,就见岑经离去的背影猛然一僵,走路的步伐也变得踉踉跄跄。 云碧月冷哼一声:“那是他太弱了,你换个人试试。” 后方忽然传来阵阵惊呼:“不好了,岑师兄昏过去了!” 云碧月随手拿出几颗疗伤的丹药抛过去,眼里只望着祝彩衣:“总之,你给我老老实实下来!” “可是年祭比试,不能随随便便就下来。”祝彩衣眯眼含笑,话锋一转,“要不你上来将我击败,我便能下来了。” 云碧月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摩拳擦掌:“成,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竟真如她所说,拾阶上台。 * 作者有话要说: 云碧月唱得那两首歌大家都应该很熟悉吧(笑)感谢在2020-12-20 21:55:52~2020-12-22 01:4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アツ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五行塔 云碧月之所以敢这么硬气,一是没看见祝彩衣和岑经的比试过程,潜意识里还将祝彩衣当作弱不禁风的病人。二是她打心里相信,祝彩衣不会对她下狠手。 果然她刚上台,祝彩衣就将手中剑收回袖里,以空手对她。 “我身子弱,云师姐可要手下留情啊。”祝彩衣道。 云碧月扳了扳手指,佯装凶狠:“哼哼哼,现在才知道讨饶,晚了。” 二人目光相撞,彼此眼中落满笑意,全无对战时的紧张气氛。 “尹师妹,劳烦替我拿一下。” 云碧月解下身上的狐裘,自以为帅气地甩给了台下的尹无华。这身毛皮虽保暖,却束手束脚,让她在台上伸张不开。 然而下一瞬,她就被鼓动的冷风冻了个激灵,不禁缩起肩膀。 迎面传来祝彩衣的低浅笑声,听在云碧月耳里似在笑话她。 云碧月动作一顿,心一横,顶着冷风挺直了身子。 尹无华将狐裘拿在手里,愁眉苦脸地对身后的季无争嘀咕:“这个云碧月,让她来阻止扁师妹,她倒好,居然打上了。” 季无争摸着鼻子苦笑,他也没想到这位云师姐会这般出人意料。 不仅如此,扁师妹自从遇上她之后性格好像也变了不少,这种变化真不知是好是坏。 他看着祝彩衣的身影,喜忧掺半。 云碧月忽然从袖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琉璃瓶,透明的琉璃盛着青绿色的液体,比净神泉的泉水还要绿,她道:“一路过来太累了,喝口茶不介意吧?” 祝彩衣认得这琉璃瓶子是她之前给自己看过、用来装药水的瓶子,那时里面装着白色的雪币和黑红的渴勒,却不知如今这绿色的又有什么效用。 “不介意,你喝吧!”祝彩衣也想知道这内里乾坤,所以没有拆穿云碧月。 云碧月咕咚咚一瓶下了肚,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随后摆好了架势。 她面向祝彩衣,左脚向前踏出一步,作出一个起跑的动作。 下一瞬,人们还未来得及捕捉到她的身影,云碧月已突现到祝彩衣面前,二人脸对着脸,只差一根小拇指的距离就将碰触到对方的鼻尖,比起之前余不迟对战季无争那一蹿还要敏捷。 原来如此! 祝彩衣已经了然,这瓶药水能使人的速度变快。 她近距离地盯着云碧月的脸看。 经过两个月的修养,天天好吃好喝懒在床上,这张秀韵无双的脸好像有点儿胖了,腮边鼓囊囊的,翘起粉嫩嫩的绒毛,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 祝彩衣没有做任何防备,就如云碧月相信她不会对自己下狠手一样,她也相信云碧月不会对自己下狠手,至少,不会对扁秋双下狠手。 她静静等待云碧月的后续动作。 云碧月轻轻抬起胳膊。 在众人兴奋地以为马上就要开打的时候,她一把搂住了祝彩衣的腰,将她深深揉进自己怀里,一扬手,啪啪两下对着祝彩衣的屁股打下去。 “让你不听话!” “让你胡来!” 人们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短暂的错愕之后,是不可置信:等了半天,结果就这??? -- 第43页 尹无华捂住双眼,两颊羞得发烫:丢人!真是没眼看! 季无争将目光移到脚下的土地上: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后面两位长老不住地摇头叹息,司马衍和庄无相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大概唯一高兴的只有司马葵,她看见云碧月在大庭广众出尽洋相,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瞥见丈夫和爹爹表情阴沉,又不得已将笑意憋了回去。 祝彩衣偏过头看向云碧月,她眼眸里映着如同萤火虫般微弱的光,没有因为被打屁股而产生一丝一毫的羞愤,仍像往常聊天一样的语气问:“打完了吗?” “说,你错了,我就停手。”云碧月道。 “你错了。” “不是我错,是你错!” “嗯,不是我错,是你错。” “你!!!”云碧月瞪着祝彩衣,看见她双眉弯弯,满眼全是戏谑,就知这人在逗自己玩呢! 云碧月恨得又朝她屁股用力猛打了两下,才终于松手。 祝彩衣重新站定,抱拳下拜,一本正经道:“云师姐果然好功夫,我认输了。” “知道就好,下次若敢再犯,我还打你!”云碧月厚着脸皮应和道,然后朝身后长老招一招手:“两位长老,该宣布结果了。” 矮胖长老抿着唇,没发一语,他脸上的笑模样已经没有了。 高瘦长老木着一张死人脸,冷冷怒视着云碧月,双眼都要气得凸出来了,良久,才幽幽开口,声音粗嘎:“云碧月,胜一轮。”没有报她的宗门,显然是耻于承认这名丢人现眼的弟子是他们阙阳宗门下的。 云碧月耸了耸肩,浑不在意。 祝彩衣走下台,尹无华和季无争凑到她身边。 “你可把我们吓坏了!”尹无华一阵后怕,转而想到什么,又一通连珠炮似地问:“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厉害?居然能打赢那个岑经?刚刚那把剑又是哪里来的?以前怎没见你使过?” 祝彩衣耐心地一一解答:“不是我厉害,是那个岑经之前和季师兄一番苦战,已然筋疲力尽。再加上云师姐素日治疗,我的身子比起从前强健许多,这才趁虚而入,勉强赢得先手。若是他再拖延一会儿,我定不是对手。” “至于那把剑——”她顿了顿,“在后山捡的,想是哪位弟子用坏了扔掉的。” 尹无华叹道:“你若想用剑,回去之后禀明师尊,请人为你打造便是,何苦去捡旁人不用的。” 季无争自告奋勇:“是啊,扁师妹若是喜欢剑,师兄认识几位铸剑大师,可以给你打造一柄又新又好的剑。” “师兄师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修为尚浅,别的好剑给了我也暂且用不上,这把剑虽然看着不好看,但是用着还算顺手,就先不必换了。” 二人见祝彩衣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坚持。 玉台上,云碧月打“赢”了祝彩衣,让她全身而退,自己却困在上面。 不行,没有狐裘穿,实在太冷了!必须赶紧下去。 云碧月冻得抖抖索索。 可是场下众人兴致缺缺,无一人上台挑战。 云碧月抓耳挠腮,思前想后半天,随意一指,就你了。她嘿嘿一笑,露出满口碎玉白牙:“这位师妹,咱们切磋一下啊!” 正在同祝彩衣说话的尹无华一脸懵逼:这里还有我的事呢? 云碧月娇滴滴地朝她媚笑:“别愣着啦,快上来呀!”那模样不像找人比试切磋,倒像青楼名妓倚门卖笑:大爷,快过来玩呀! 尹无华一阵肉麻,她实在不想上去丢这个人,但比试规定:对方向你提出挑战,不能不接。 于是她只好将云碧月托付给自己的狐裘交由祝彩衣,一跃而上。 与此同时,一根粗长的黑曜九节鞭骤然出现在她手上,她持着鞭子虚空甩动几下,如同黑色海浪卷打玉色的沙滩,潮声在云碧月耳畔翻滚。 尹无华一步步向云碧月靠近,就在她离云碧月还有两米的距离。 对方突然一个战术后仰,躺倒在地:“哎呀!我输了!” 尹无华脚下一顿,五官都抽动起来:我还没碰你呢!要不要这么假! “天户庄弟子尹无华,胜一轮。”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高瘦长老这次宣布完,脸上明显松了口气。 云碧月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抱拳施礼:“尹师妹,好功夫!”神清气爽地下台去了。 祝彩衣知她已经冻得不行,立刻将手上的狐裘给她穿上。 除了云碧月这两场小打小闹,余下的比试都十分精彩,尹无华陆陆续续与后面的挑战者战了个痛快,才在第五轮时败下阵来。 玉台上换了一波又一波挑战者,终在暮色赶来前选定了之后主持幽祭的祭主——庄无相的大弟子高朋。 幽祭是在清祭结束的第二天晚上举行,在此之前,他们有足足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云碧月参加清祭比试被抓了现行,再也找不出借口拒绝第二天的幽祭。她回到暖月阁躺了一大天,等到黄昏降临时,才跟着大队伍前往五行塔进行祭拜。 五行塔位于阙阳宗西北方的山林中,是一座高十二层,黑瓦红漆的五边形怪塔。在它四周,林立着数不清的墓碑,每一座都用云篆镌刻着当年封魔大战牺牲的诸位门人的名字。 -- 第44页 与其说是塔,不如说是英雄冢,朝祭碑。 这里是阙阳宗的私人禁地,除了本门门人,其他人都没有资格进入。 所以这次,天户庄的人没有同来,庄无相也没有将自己的妻子司马葵带在身边。 没有祝彩衣她们在身边,云碧月孤零零地站在人群里,没有人跟她搭话,实在无聊得紧。 她四处张望,目光从那些墓碑上逐一扫过。 忽然从两座墓碑的夹缝处瞥见一道猩红的影子,那红影倚在其中一座墓碑旁。 她似乎察觉有人在看自己,缓缓转过头来,阴着一张不青不白的脸,水银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云碧月,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怎么看怎么诡异。 卧槽卧槽卧槽!!!真特么有鬼啊啊啊!!! 云碧月心内大声咆哮起来,连退了好几步,一不留神撞在一个人身上。 “啊!”云碧月全身发毛,正要叫出声,就看见身后庄无相狐疑地看着她。 “师妹,怎么了?” “那边……那边有……”云碧月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想将那个女鬼的位置指给他看,但等她再往那边看时—— 月光之下,墓碑的轮廓被照得无比清晰,碑与碑的夹缝中间什么都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师姐身份前: 云碧月:啊啊啊有鬼,是个红衣女鬼!! 知道师姐身份后: 云碧月:鬼王陛下,缺王妃吗? 感谢在2020-12-22 01:48:56~2020-12-23 23:0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有点奇怪吧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饼 10瓶;嗯,你好。 4瓶;戏、与燕分茶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黑影人 云碧月一愣,诶?鬼呢?怎么没影了? 她大着胆子,向前凑近几步,将附近墓碑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除了地上乱蓬蓬的杂草和偶尔吹过的冷风,什么都没有。 难道只是错觉? 可是方才那红衣女鬼的模样,和她带给自己的恐怖压迫感是那么真实。 云碧月心里发怵,再望向这些墓碑时,不由肃然起敬,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默祷:“祖师爷们啊,您可要保佑您的徒子徒孙,千万别让那些妖魔鬼怪靠近我。” 身边门人看她一惊一乍,自言自语,都仿佛在看神经病一般,不自觉地离她远远的。 祝彩衣坐在不远处一棵参天古榕的树枝上,榕树四季常青,枝繁叶茂,她一身红衣掺在其间尤为扎眼。 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即使是刚刚见过她一次的云碧月,在望向这棵榕树时,也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 她隐去了自己的存在。 看见云碧月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祝彩衣眼底噙着清浅的笑意。 不过她这次以鬼王之身前来,可不只是单纯为了吓唬她的。 祝彩衣将目光移到前方的五行塔,她从听到要举行年节祭典时,心里就想到一种可能性,她想趁着今晚的幽祭仪式,也跟进去瞧一瞧。 下方,阙阳宗众弟子在塔前左右两侧排成两条长龙,每人手持一盏安魂灯,灯里点亮着幽蓝色的烛火,在漆黑的夜里,恍若一团团鬼火。 庄无相和被选为祭主的、他的徒弟高朋领头进入,余下众人按照辈分次序一个个鱼贯而入。 云碧月一进去,祝彩衣也立刻化作一缕腥风跟了上去。 塔内共十二层,每层九个台阶,一共一百零八阶,每走一阶都要三拜九叩,以表诚心。 直到第十二层,这个五边形的塔内空间里,五面每一面墙上都刻有壁画,分别对应东方木青龙、南方火朱雀、西方金白虎、北方水玄武、正中土勾陈五方诸神,每处壁画下方都摆着一座神龛。 庄无相和高朋先后奉香朝拜,身后其余人陆续三拜九叩。 这就是云碧月不想参加年祭的原因,清祭比试,幽祭跪拜,一溜下去,准保腰酸背痛腿发颤。 因此一进塔内,她就躲进一旁的阴影里,反正人这么多,谁跪谁没跪哪能看这么清楚,等之后祭拜结束,她再鱼目混珠混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就算被发现,只要她不承认,又能将她怎么样? 云碧月唯一担心的,只有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红衣女鬼。 她回想起祝彩衣高烧的那天夜里,她梦里碰上鬼压床,当时在她脑海里具象出来红衣女鬼,跟她这次看见的这只很像。 该不会是同一只吧? 可她分明记得小说里有设定,阙阳宗山下布有护山大阵,妖魔鬼怪应当进不来才是。 或许真的是我看错了? 云碧月胡思乱想中。 她没有察觉,那只红衣女鬼此刻就站在她背后。 祝彩衣从前尚是阙阳宗弟子时,也曾担任祭主,与师尊一同入塔祭拜,那时她就觉得这塔里透着几分古怪,但怪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她刚刚将整座塔探了个底朝天,仍是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东西。 难道是她想错了,护山大阵的阵眼没有藏在塔里面? 但是除此之外,阙阳宗的其他地方也已经查遍了,没有半点儿关于阵眼的线索。 阵眼不在塔里,又能在哪儿呢? -- 第45页 在祝彩衣思考的时候,云碧月那边有些不太对劲。 云碧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的身体好像突然不听使唤似的,像一只木偶静静地呆立着,任她心里怎么呼喊、驱使都一动不动。 等到幽祭仪式结束,门人陆续离开,她依然保持着这个动作,待在塔内。 祝彩衣这才瞧出问题来,云碧月似乎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了。 她没有急于现身,而是不动神色地观察云碧月身上变化,等待那股莫名的力量显露身份。 穿堂风在塔内肆意呼啸,彷如鬼魂夜哭,周围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只有云碧月手上这盏黯淡的安魂灯。 幽蓝的烛火映照着云碧月的脸,她的面容僵硬,四肢不动,只有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里面盛满惊慌与恐惧。 片刻之后,云碧月动了,但她的动作十分僵硬,就像一具刚刚起尸的僵尸。她颤颤巍巍地走到青龙壁画下的神龛前,踌躇了一会儿后,将手伸进神龛里,带出一颗乌丸大小的红色血珠。 就在云碧月将这颗血珠取出来之后,壁画上的青龙神态一下子变了,由原本的怒目变成闷闷不乐的表情。 祝彩衣抖了一下眉毛,她从不知道,供奉五方诸神的神龛里居然会有这种东西,那珠子看着像是一颗元丹。 云碧月将元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然后又不动了。 一个黑黢黢的身影从她脚下的影子里冒出头来,那是一个头戴斗笠,全身被黑布包裹的人,看不到脸,分不清男女。 他站在云碧月对面,伸手去拿她手里的元丹。 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一阵腥风刮过,云碧月和元丹都被祝彩衣抓着。 云碧月将脑袋耷拉在祝彩衣肩膀上,自从刚才那黑影从她影子里出来,她便像是丧失了神志,昏迷不醒。 “咦?” 那黑影似是没有料到塔内还有旁人在,不由惊疑出声,声音沉闷粗嘎,应该是个男人。 男人感受到祝彩衣身上渗人的杀气和浑厚的威压,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全身戒备起来。 祝彩衣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魔族的气息,难道说这个人就是之前邱仪发现的那只魔?可她观其修为,不过分神期而已,他是怎么顺利通过护山大阵混进来的呢? 双方对峙半晌,男人终是开口:“虽不知阁下何人,但我此行目的只为这颗珠子,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还请阁下网开一面。”看来他也知晓自己打不赢祝彩衣,因此改用和平谈判。 然而祝彩衣并不吃这一套,她把玩着手里的珠子,笑道:“可我偏偏就要井水犯河水!你能奈我何?”话音刚落,脚下鬼气化成一只只鬼手,向那人抓去。 阙阳宗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这里储存着她许许多多的回忆,纵然她对阙阳宗诸多不满,对曾经伤害自己的那些人恨之入骨,却不代表可以任由魔修肆意染指这个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云碧月:妖魔鬼怪快离开!!! 祝彩衣:你确定? 感谢在2020-12-23 23:09:12~2020-12-24 23:2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幻魔将军 男人察觉危险逼近,身形一抖,撒腿就往后跑,一半身体已然遁入墙里。 “想跑?” 祝彩衣冷哼一声,密集的鬼手瞬间拉长,束缚住他的身体往外拽。 撕拉—— 缠在男人身上的黑布被扯下一块,露出里面空空如也。 这个男人没有实体,或者他用了某种方法使自己的身体隐形。 男人挣脱不开这些鬼手,索性将斗笠和身上的黑布尽数脱掉。 斗笠和黑布落地之后,祝彩衣完全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了。 糟糕! 祝彩衣完全没料到对方的身体竟这样特殊,她操控鬼手继续在男人消失的位置附近探索,无功而返。 男人大概完全没入墙里逃走了。 祝彩衣没有气馁,她轻手轻脚地将云碧月安放在墙角,再将手中的元丹重新放回神龛中。 但当她一接触到那座神龛,手指骤然被一串电流蛰了一下,反复几次皆是如此。一如她发狂想杀云碧月的那晚,天道出手阻止,伤及她的魂体。 只不过神龛上附着的力量要比云碧月身上的小很多,只给她带来些许刺痛,没有像上次那样造成重伤。 难怪那个男人要操控云碧月替他拿元丹,原来神龛会主动排斥妖魔鬼怪的接近。 祝彩衣无法,只好暂时将元丹放在自己这里保管。 她走到男人方才消失的位置,手覆在墙面上,上面飘浮着一团极淡极不易被觉察的黑色魔气,是那个男人留下的气息。 她阖上眼,过了一会儿复又睁开,阴白面容浮现志在必得的自信笑意。她刚刚用神识通过这团残存的魔气,找到了男人目前所在的位置—— 五行塔十里之外的山林,落了薄薄一层雪,月光照在雪地里,反射出一片片莹白光亮。即使是深夜,周遭景象亦无比清晰。 百草冻折,花叶凋零,山林尽头的粼粼湖水,湖面冻成厚实的坚冰,游鱼被冰封,动作定格在鱼鳍拨水浅游的最后一瞬。 -- 第46页 画面里不见男人的身影,但那浓烈四散的魔气出卖了他。 祝彩衣分出一缕阴森鬼气,笼罩在昏迷的云碧月身上,她对那团鬼气道:“好好看着她,等我回来。”整个身体也遁入墙里。 男人逃到湖边,左右张望,确定那可怕的红衣女鬼没有跟上来,放缓了脚步。 他低声喘息,心脏在嗓子眼里七上八下,堪堪要跳出来。 太可怕了!那红衣女鬼的气场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和大乘期的魔修不相上下,不,或许比大乘期的魔修还要强? 他光想着就一阵后怕,若非他行动之前留了个心眼,将身体变成这番模样,使那女鬼的鬼手无法触碰到自己,否则就要命丧当场了。 但是,他要拿的东西落入了对方手里。 谋划许久,却让旁人钻了空子,他要如何向魔尊交代? 他满心不甘,又畏惧祝彩衣的力量,不敢冒然出手。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余,余光里忽然瞥见一抹血红。 他心头陡然一悸,正欲逃遁,却发现脚下突兀地出现了一张黄色符纸,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重力束缚,凭他百般解数,一动都不能动。 这是定身符! “还想跑啊!” 轻柔地女音自前方传来,伴有一种不真实的空灵之感。 他循声看去,骇然地发现那只红衣女鬼不知何时已站在他对面。 她的脸上带了温温柔柔地笑,和煦如春风,可那毫无活人气息的惨白面色,和阴冷的瞳孔却令人万分畏惧。 适才塔内阴暗,男人被祝彩衣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逃跑,没来得及看清她的相貌。 现下看清她容颜,不由震惊道:“是你?” 祝彩衣面露意外:“你认得我?” 她现在是以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阙阳宗内如今能认得她的人屈指可数,难道这是位故人? 男人似是不信,低吼一声:“不可能!那个人几百年前就死了,你……你怎会是她?” 又兀自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祝彩衣轻嗤一声,自嘲道:“我是死啦,你之前不是看出来,我不是人了么?” 转而又笑:“既是故人,就不要藏头露尾,显出真身来吧!” 男人缄默良久,仍不肯暴露身份,只道:“魔族与鬼物千百年来一直是同盟关系,你既然已成鬼类,便该与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为何阻我办事?莫非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当自己是道门中人不成?”说到最后更带了几分奚落。 “说的不错,我早不是道门中人。”祝彩衣点头附和,话锋一转,笑吟吟道:“可谁又规定鬼物必须与魔族共事的?所谓同盟,那是你们自己定下的契约,与我何干?” 祝彩衣望着男人所在位置:“你既不肯显露真身,我便只好亲自动手了。” 她看不到那男人,却感觉得到,自己说完这番话后,对方周身的魔气逐渐紊乱,他害怕了。 “祝……祝彩衣,你……你忘了修仙界那帮人当年是如何待你?你死后,他们给你编排了多少骂名?你难道不想报仇吗?只要……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帮你!”男人见祝彩衣对自己动了杀心,慌乱中企图勾出她对修仙界的仇恨之心,以此说服她。 “我说过了,我自己的仇自己会报,不需与魔族朋比为奸。” 祝彩衣立着不动,鬼气化成一副副阴森鬼面席卷而上,附着在男人身上,密密麻麻的獠牙一口口啃噬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少主,少主救我啊!” 男人陆续发出惨嚎,对天向某人求救。 随着生命力不断流失,魔气逐渐消匿,他身上的掩饰再也维持不住,终于显露真身。 可是直到他的身体被啃成白骨,他口中的“少主”都没有现身。 男人奄奄一息地瘫软在地,全身上下仅剩头颅完好无损。 她与这只头颅对视许久,方忆起对方的身份。 “我还道是谁,原来是曾经的幻魔将军。” 几百年前的封魔大战,他带领群魔围攻岭南五峰,五峰总盟主黄顶山就是死于他手。当时祝彩衣为了救下黄顶山唯一的女儿,与之苦战三天三夜,才将其重伤。 据说自那之后,他修为骤退,就此止步于分神期,再难突破。 魔族历来以强者为尊,一个永远只能在分神期徘徊的魔如何获得其他魔族的重视。 自此,他从傲视群魔的将军,降为连普通魔兵都瞧不起的下仆,最后更是被派遣到修仙界充当一枚炮灰棋子。 幻魔将军无比怨毒地瞪着祝彩衣,若非是她,自己怎会沦落到今天的局面? 他瞪着她充满杀气的眼眸,瞪着她如血般妖艳的红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祝彩衣啊祝彩衣,你不是自诩名门正派,大公无私吗?怎么样?被昔日同门背叛折辱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当年从我手上救下的那些人,他们可有一个念着你的好?什么剑仙绝壁,到头来还不是和我一样!我成了弃子,你成了冤魂,哈哈哈哈哈!一样的,我们一样的……” “告诉我,你所谓的少主是谁?你拿这元丹作什么?”祝彩衣面无表情地问,“你若坦诚相告,我便留你一条性命。”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你杀了我啊,哈哈哈哈哈……”幻魔将军兀自大笑不止,对祝彩衣的提问置若罔闻。 -- 第47页 祝彩衣冷眼瞧他。 漆黑鬼面爬上他的头颅,啃了个干干净净。 祝彩衣收回鬼气,留下一地白骨,过了一会儿,那些白骨化成粉末,经风一吹,溶于雪中。 “我和你不一样。” 祝彩衣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一阵风似的刮回五行塔中。 塔内阴暗沉寂,一盏安魂灯静静地躺在角落,幽蓝的烛火下,不见半个人影。 祝彩衣眉头深锁,心念一动,呼唤她之前留在云碧月身上的那团鬼气。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 云碧月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手在虚空中做了个掀被子的动作。 不知为何,今天的床很硬,也很热,仿佛在八卦炉里烧着,热得她喘不过气来。 “唔,好热。” 她发出嘤咛声,满头大汗淋漓,身上的衣物都快被汗水浸透。 周身温度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闷。 她一口气没上来,被憋醒了。 云碧月睁开眼睛,差点儿被强烈的金光闪瞎,急忙又阖上眼。 等到眼球透过眼皮,逐渐适应外界的光线,才缓缓张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不断反光的金,片刻之后,那些金色在她眼前延伸出神奇的线条,组成奇异的画面。 这里是一片金色的世界。 她躺在正中心,身下是不断缓慢转动的阴阳鱼,阴阳鱼的外侧围绕一圈纯白的光束。 她就被关在这圈光束里面。 离光束大概二十米远的距离,那里伫立着一扇紧闭的大门,门前摆放着一张由金光组成的椅子。 一个熟悉的人影端坐在椅子上,见她醒来,露出清雅地笑意来。 “你醒了。” 云碧月坐起身,看着这个人,大吃一惊:“大……大师兄?” 此人正是庄无相。 庄无相听到她唤自己,轻笑一声,缓缓从椅上起身,朝她走来。 云碧月一看他笑,心底就一阵恶寒,她忍住寒意,勉强笑道:“大……大师兄,这是哪里呀?咱们为何会在这里?” 庄无相道:“这里是五行塔的最深处。” 五行塔?最深处? 云碧月环顾四周,这个金光绚烂的空间,和幽深黑暗的五行塔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风格,小说里也从未有过这样的设定,她一时不知庄无相所言是真是假。 但有一点儿可以确定,她是被庄无相关起来了。 庄无相终于走到她面前,隔着光束盯着她的脸,问出一个令云碧月心惊肉跳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工作党每天更新的比较晚,让大家久等了。 有小伙伴问我什么时候日万,本文25章过后会申请入V,到时就会达到日万,希望到时候大家能继续支持我。 PS:所以说,庄无相早就知道现在的云碧月不是原主了。鬼王陛下,快来救你未来的王妃呀! 第25章 阵眼 云碧月顿时警铃大作,脸上仍旧装着傻:“大师兄说什么呢?我当然是你的小师妹了。” “小师妹?”庄无相将这个称呼放在舌尖上反复咀嚼,轻嗤一声,似笑非笑:“我的小师妹可不会与我日渐疏远,眼睁睁看着我同旁人成亲,更不会偷取五行塔里的赤血丹。” “什么丹?”云碧月有些懵逼,前两个她还能理解,偷取赤血丹是什么鬼?她连那东西是什么玩意都不晓得。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庄无相叹道,他将右手伸到云碧月面前,掌中拿着一颗晶莹透亮的琉璃珠子,珠光闪动,显出影像来。 只见画面里,庄无相等人正在举行幽祭仪式,云碧月匿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足履。待到仪式完毕,所有人离开,她迈开步子走近青龙壁画下的神龛前,探出手从神龛里摸出一颗乌丸大小殷红如血的珠子。 随后从她的影子里冒出一个模糊的黑影,头戴斗笠。云碧月正要将珠子交给他,画面到这里仿佛被掐断,缺失了一段,接下来就是庄无相和弟子高朋察觉异动,返回五行塔,看到已经昏迷的云碧月,她手上的赤血丹不翼而飞,那个裹着黑布的人也消失无踪。 紧接着,庄无相和高朋就将云碧月带进一道金漆大门里,影像到此结束,琉璃珠光芒渐收。 云碧月看完后,脸色一白,她想起来了,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她被人操纵着,拿走了神龛里的珠子,原来那珠子就是庄无相口中的“赤血丹”。 庄无相收起琉璃珠,问她:“说吧,那黑影是什么人?你们偷取赤血丹有何目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被人操控的,赤血丹拿出来之后,我就昏过去了,再醒来时就在这里,所以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云碧月耸了耸肩,拒绝背锅。 庄无相果然不信,他敛去素日的清俊温雅,将深藏背后的冷厉暴露出来:“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我总有办法撬开你的口。” 云碧月神色一凛,这莫非是要严刑逼供的赶脚? “你可不要乱来,这可是你最爱的小师妹的身体!”云碧月身体往后猛缩。 庄无相冷笑:“你终于承认自己不是她了?” 废话!你都认定了,我再装又有什么意义?云碧月腹诽。 -- 第48页 庄无相兀自道:“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不想!”既然已经撕破脸,云碧月也懒得给他好气。 庄无相却不理会,继续道:“一个人就算失忆忘却前尘,多年来的习惯和禀性都不会轻易改变,你和我的小师妹,相差太多。” 云碧月一蔫,原来她在一开始就暴露了,说好的“失忆梗永远不会被拆穿”的穿越定律呢?为何在她这里就不管用了?好吧,是她的错,谁叫她实在装不来绿茶。 “一开始我只是有所怀疑,直到你和天户庄的扁秋双交好,我才确认,你绝对不会是我的小师妹。”庄无相道。 “哈?我和扁秋双交好怎么了?”云碧月不明就里,这算什么烂理由?难道原主还不能交朋友了吗? 庄无相意味深长地道:“若是真的小师妹,她断断不会对扁秋双有所好感。”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降低,神情陷入恍惚,喃喃道:“因为扁秋双实在太像……” 云碧月没听清他后面的话,问:“你在说什么?谁像谁?” 庄无相回过神来,他没有回答云碧月,反而问她:“你到底将我的小师妹弄到哪里去了?” “这个嘛——”云碧月故意拖起长音,信口胡诌,“你只需知道她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但是如若我出了什么事,她也绝对不会好过。” 其实云碧月也不知原主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但以庄无相对原主的执念,只要让他认定原主在她手上,原主没回来之前,他都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云碧月这边算盘敲得叮当响,庄无相却没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他噙着古怪地笑,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还是真是嘴硬,不过一会儿之后,就算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云碧月刚想问他这话是几个意思。 眼前的金色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庄无相的弟子高朋躬身垂首:“师尊,师娘她……在找你。” 他口中的“师娘”是指司马葵。 云碧月看见庄无相的眼里闪过一丝厌烦,对高朋叮嘱道:“好好在门外守着,她什么时候肯说实话,再来禀报我。”言罢,背着身扬长而去。 高朋应“是”,跟在他身后,将门带上。 偌大的金色空间,只剩云碧月一人。 伴随时间的推移,周身的温度不断升高,若说之前像是在一个八卦炉里游泳,那现在就相当于同时拥抱十个八卦炉,热得她灵魂都发颤。 云碧月终于明白庄无相最后那句话的涵义,他根本无需对她用刑,光束里恐怖的高热感就是最难忍的酷刑,它不会伤及她的性命,却能令她尝到堪比在地狱下油锅的痛楚,待到她扛不住时,便会将一切和盘托出。 妈的庄无相,你够狠!不行!她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昏沉沉的大脑在她强烈的意志下勉强运转着,她几乎将储备空间里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一张符纸飘飘摇摇呼在她脸上,她揭开看清上面所撰咒文,认出是祝彩衣之前给她画的变身符。 云碧月灵机一动,将符纸贴在身上,变成一只白毛老鼠,企图从光束的缝隙里钻出去。 然而那光束就像是长了眼睛,只要她一靠近,缝隙里就会生出银白的电流,击打在她身上,将她老老实实地赶回去。 云碧月没有轻言放弃,她将自己脱下的外衫捡回来,团成一团,试着从缝隙里送出去,看看那些电流对没有生命的死物能否起到作用。 布料从朦胧的光束之间擦过,被高温烫得滋滋冒烟,那些电流不知在哪处躲懒,直到整件外衫被扔到光束外面,都没有出来瞧一眼。 那些电流只对活物有效。 云碧月看到了生机,眼神熠熠含光。 她又拿出一变身符——祝彩衣当初给她画了很多,她都攒着没用,没成想这次派上用场了。 若是她侥幸得脱,日后一定要让祝彩衣再多画些。 云碧月将符纸叠成纸飞机,对着缝隙撇了出去。 她脑门的汗水越淌越多,难熬的热和水分的大量流失,促使她的身体逐渐虚脱,即使一个撇纸飞机的动作,都费了大量的气力。 等到符纸做成的纸飞机落到外衫上,她趴在地上,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她念动口诀,符纸亮起,就见那团外衫飞快扭动几下,化成一只瘦小的短尾白老鼠。 老鼠抬起细长的三角脑袋,红豆大小的两眯小眼睛极通人气地瞅了她两眼,迈着小短腿爬到门边。 接下来,只要想办法让外面的人将门打开。 云碧月对着门,撕开嗓子吼叫:“来人啊!来人啊!我受不了啦!我什么都招啦!快来人啊!” 门外纹丝不动。 云碧月心里咯噔一下,守在外面的人不会偷懒跑了吧? “草!你们还想不想知道真正的云碧月到哪儿去了?快来人!!!” 最后她吼得嗓子都哑了,高朋才将门打开:“你肯说了?” 云碧月没吭声,余光瞥见那短尾老鼠藏在门缝里,趁对方没注意,一溜烟窜了出去。 紧绷的一颗心总算松了劲,她翻了个白眼,对高朋道:“想让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高朋脸色铁青,啐了一句:“有病!”又将门重重地关上。 云碧月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前发黑,身上衣物脱得只剩一件薄如蝉翼的单衣,浑身烫红得像是脆皮的烤乳猪,香汗淋漓,蒸蒸冒着热气。 -- 第49页 ----------------------------------------------------- 祝彩衣调动了体内所有鬼气,甚至叫上邱仪他们一同寻找云碧月的下落,但都无功而返。 她提起云碧月遗留在角落的安魂灯,火苗仅余星点,跳动如豆,在墙上投下尾指般大小的灯影。 塔内鬼影憧憧,黑暗中上百双眼睛齐齐闪烁,当中有鬼道:“尊上,属下有一事不明。” 祝彩衣的目光始终胶着在摇曳灯影上,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只从唇缝间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说。” 那鬼似是在犹豫,隔了半晌,方道:“尊上此行是为报仇,如今仇人被掳走,身处险地,不是正合您意?为何又这么急于去找呢?” 祝彩衣闻言,抬眸正视问话的鬼怪,那鬼怪一触及她幽冷目光,便骇得低下头去,战战兢兢地道:“属下僭越了,尊上恕罪!”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不爽。”祝彩衣泄愤似的咬动着白森森的牙齿,恨不得将掳走云碧月的那人吞食下腹。 她的小师妹,只有她才最有资格践踏、蹂/躏、剥夺她的全部!怎能任由他人先一步下手!! 那鬼怪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尊上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话。 昏暗中,天花板上传来吱吱的响动。 祝彩衣高举灯盏,豆大的烛光下,不大点儿的白色影子一闪而过。 有鬼怪眼疾手快,张牙舞爪地窜去,瞬间将一团白白的小肉团叼到祝彩衣面前。 是一只瘦小的短尾白老鼠。 祝彩衣将它攒在手掌里,小东西耸动着湿润的小鼻头点了点她的手心,毛绒绒的身躯散发出昏黄的光,顷刻间变作一件纯白的长衫,一张明黄的纸飞机降落在她的鞋面上。 祝彩衣将其拾起,才发现是张符纸,上面是她自己的笔迹,而那件白衫则是那样的熟悉。 祝彩衣面露凝色,抬手画了一张变身符,贴在衣衫上,那衣衫很快又变回小白鼠。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她摸了摸白鼠的小脑袋瓜。 白鼠冲着她吱吱叫唤两声,从她手心里跳下去,往前跑,每跑几步,回过头看她一眼。 祝彩衣跟上去,白鼠停在正中的勾陈壁画前,两只前爪往壁画上抓挠。 她提灯在壁画上摸索一番,没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白鼠吱吱叫唤,在她脚边瞎转悠,看起来十分焦急。 祝彩衣只好再探查一遍。 勾陈神兽高傲地昂挺脖子,角缀鎏金,爪踏祥云,通身鳞甲雕刻得虎虎生风,仿佛随时都能活过来一般。 幽蓝/灯火照亮它的眼睛,祝彩衣贴身细看,小眼瞪着大眼,大眼骤然迸现璀璨金光,将她连鬼带鼠一并吸了进去。 “完了完了!尊上被吸进去了!”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尊上不会有事吧?” 群龙无首的鬼影们顿时乱成一锅粥,有的化回鬼气四处游窜,有的张牙舞爪狂吼乱叫。 后来据传,阙阳宗幽祭仪式当夜,埋葬在此处的灵魂们会回到宗门,在五行塔内来回游荡…… 通过勾陈眼,祝彩衣进入了一个金色的隧道,她跟着小白鼠走到隧道尽头,那里立着一道金色大门。 守在大门旁的高朋听到脚步声,循着声音看过来,高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唔……” 没等他把话说完,一剑飞红如柱,霎时腰斩当场,横尸两段。 祝彩衣手持赤渊剑走到门边,握住把手轻轻一旋,门内金光乍泄,撞了她满怀。 她拥抱着金光,缓步而入,终见一缕云白被囚于重重光束之后。 祝彩衣神色复杂地盯着那圈光束,她总算知道为何自己留给云碧月的那团鬼气会消失无踪。 因为这圈光束,正是她寻觅已久的——护山大阵的阵眼,鬼气一旦脱离她的控制,撞上阵眼上的光就会烟消云散。 祝彩衣靠近阵眼,看见云碧月困在里面,软塌塌一动不动,像死了似的。 她的手一触到阵眼上的白光,就遭到电流无情的攻击,和之前青龙壁画上的神龛一模一样。 赤渊绯光流转,她扬起剑大力地往阵眼上一遍遍劈斩,剁碎了光,捻灭了电,捞起沉寂的白云。 云碧月感觉自己在滚烫的油锅里来回翻滚着,连皮带肉都快被煮熟了。热汤没过她的头顶,涌进她的耳朵、眼睛、咽喉里,她听不见、看不着、说不出,四肢在汤水里拼了命地挣扎,可是越挣扎越往下沉。 她慢慢沉到了锅底,肉快要烂了,骨快要化了。 忽然一双柔软到没有骨头的手伸进锅里,带着舒爽的凉意,将她捞了出来。 云碧月恢复了意识,她缓缓撑开眼,眼前的黑暗还没有消散,发胀的头脑已然清醒。 她跌进一个清凉的怀抱,那人紧贴在她背后,仿佛一个天然的大冰块,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凉意。烫得发红的肌肤接受凉意的安抚,全身的热气正在一点点挥发。 那人的手牢牢将她箍住,她没法回头去看对方的脸,只能凭借熟悉的触感来猜测对方的身份:“扁秋双?” “嗯,我在。”身后的人轻声回应,熟悉的温柔语气让云碧月莫名安心。 云碧月蹭了蹭对方的手,窝在她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第50页 明天申V,不出意外,下一章就可以入V了。 忽然产生的脑洞: 云碧月:师姐,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祝彩衣:是谁?说出来,我杀了TA!!! 云碧月:她叫扁秋双。 祝彩衣:……哦,那没事了。 感谢在2020-12-25 22:46:01~2020-12-27 20:4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合萬歲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白鼠完成使命,变回原形。 阵眼被摧毁,金光寂灭,空间遁入黑暗,来时隧道成幽深洞穴。 祝彩衣抱起云碧月,穿梭洞穴,原路返回,为防她中途苏醒撞见自己的鬼王之身,操纵鬼气使她陷入昏迷。 守候在塔顶、军心大乱的鬼影看见他们的尊上平安无事,都安定下来。 “护山大阵的阵眼已毁,你们去联系山下群鬼,随时准备……”祝彩衣稍微迟疑片刻,下定决心咬牙道:“攻入阙阳宗!” “是!” 鬼影纷纷化风而去。 回到暖月阁,祝彩衣将云碧月安置在床上,望着她的睡颜出神。 生前种种遭遇,重逢之后点点滴滴,爱与恨在祝彩衣脑内缠绕交织,最终点燃名为复仇的心火。 她捧起云碧月的脸颊,冰凉的薄唇带着残酷的决绝,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对方的额头,像是给过往一切画上了终止。 祝彩衣深深地看了云碧月一眼,再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从黄肠山山脚下绵延到城镇外的官道,挤满了黑黢黢的鬼怪,宛如黑云压境。 现在正值深夜,万物休憩,无人注意他们的存在。 祝彩衣凌空漂浮,注视着天边的残月,月光清华,冬雪冷冽,今夜注定是肃杀之夜。 她语气森冷地下达命令,不带一丝感情:“攻进去吧!” “杀!杀!杀!” 脚下山呼海啸,鬼怪们毫不掩饰身上冲天的杀气。 这是他们从无间地狱出来之后,即将打响的第一战,个个都摩拳擦掌,战意满满。 别看这群家伙平时乖乖狗似的被祝彩衣任意捏鼓,一旦凶性大发,每一头都足够掀起滔天血雨。 祝彩衣皱了皱眉头,报仇归报仇,也不能任由这些危险的家伙们胡来,于是又道:“除阙阳宗宗主庄无相及其门下不肖弟子外,其他人想办法制住就好,不得滥杀无辜。” 闻言,方才还雄心满志的厉鬼们登时像泄气的皮球,个个苦着脸。 鬼四摇晃着硕大的脑袋,像小孩子乞求喜欢的礼物似的:“尊上,真的一个都不能杀吗?” “不能。”祝彩衣警告:“谁若是滥杀无辜,被我知道,定叫他万劫不复。”为了避免这些家伙以后惹祸上身,必须从现在起好好约束。 “遵命。” 群鬼们无精打采地应道,在祝彩衣的带领下,纷纷飞身冲进阙阳宗的山门。 当庄无相安抚好司马葵,匆匆返回五行塔深处,发现徒弟高朋惨死大门前、阵眼被毁的时候,为时已晚。 阙阳宗遭到不知名鬼怪的全面围袭,众人在睡梦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等他们反抗就被擒获。 庄无相和司马衍各自带着门下弟子一路杀出重围,在阙阳宗两位长老的护卫下,躲进水芳亭内负隅顽抗。 司马葵担心丈夫和父亲的安危,持剑从耀光殿杀出,路上遇见邱仪。 “邱仪,你来得正好,和我一同去救爹爹他们。” 邱仪冲她微微一笑,一爪打落她手中宝剑,扣在她命门之上:“司马大小姐,您还是乖乖呆着,不要乱动为好。” 司马葵不可置信:“邱仪!你敢背叛天户庄?” “真是笨的可以,好好看清楚,我是谁?”一团黑气笼罩在邱仪身上,方脸青面的高大厉鬼身影若隐若现。 水芳亭里,四周被百鬼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庄无相神色冷峻地同他们对峙,期间已有不少恶鬼葬于他的曜日剑下。 若是只有他、司马衍和两位长老,凭他们四人联手,突出重围,轻而易举。无奈身旁还有二三十名弟子在,硬是拖了他们的后腿。 鬼四看着庄无相细皮嫩肉的脸,猩红的舌头不自觉舔了舔嘴唇,他是只食人鬼,最喜食小白脸了。 只可惜这是尊上选定的人,只能由尊上亲自处置,不然自己真想上口尝尝滋味。 “喂,姓庄的,我们尊上要同你比剑,你若赢了她,我们立刻离开阙阳宗。”鬼四将祝彩衣刚刚吩咐下去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庄无相攥紧剑柄,眸光闪烁不定,似有疑虑。 司马衍道:“他们大张旗鼓地闯入阙阳宗,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和你比什么剑,这里定有阴谋,万万不可上当。” “司马庄主说得有理,宗主切莫冲动。”高瘦、矮胖两位长老跟着附和。 “阴谋?以为谁都像你们这群伪君子呢?我家尊上才不屑用什么阴谋。”鬼四冷眼睥睨着他们,对庄无相轻蔑道:“就凭你这烂剑法,在我家尊上手底下过不了一招。” 铮—— 曜日剑猛地插入地面,浩荡剑气震得大地微微晃动了几下。 庄无相握剑的右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鬼四的话精准地踩在了他的死穴上。 -- 第51页 他的弟子们见师尊受辱,如何能忍,义愤填膺道:“邪魔外道休要胡说八道,我家师尊剑法超绝,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北陵剑仙与我师尊比剑都难分伯仲,尔等安敢在此狂妄自大!” 庄无相的脸色没有因为他们的吹捧有所缓和,反而更阴沉了。 两位长老面面相觑,神色异常复杂。 司马衍沉默不语,似陷入某种回忆里。 除了他们这些老家伙,如今年轻一代极少有人知晓,几百年前,曾有一人,不仅能与北陵剑仙一战,还凭着一招自创的剑术将其击败。 那人,曾是所有苦修剑仙之道的修士共同追逐的目标,是万千剑修难以企及的巅峰——剑仙绝壁,当世无双,真真正正的古今第一剑! 也是时刻压在庄无相头顶的一座高山,是他毕生都无法超越的存在。即使那人早已不在人世,他仍然摆脱不了心里的这份执念。 当人们为他的辉煌战绩津津乐道时,何尝不是在变相地提醒他,他从来没有胜过她。 鬼四瞧着他的脸色,激将道:“天下第一在我家尊上面前也是万年老二,你和他打成平手,充其量算个并列第二,还是差得远呢!” “你——” 阙阳宗弟子气得咬牙切齿,双方开启了持久的骂战。 “够了!!!” 庄无相厉声喝道。 他素来温和从容,像这般震怒还是第一次,众弟子们立时骇得噤声不语,大气都不敢再出。 庄无相不顾劝阻,将剑从地上拔起,对鬼四道:“告诉你们尊上,我答应和她比剑,但请她一定言而有信,不得出尔反尔。” “哈哈哈,这你放心,我家尊上向来说一不二!”鬼四笑道,庞大的身子闪向一旁。 附近的鬼怪也分别挪向两边,从中间留出一条宽敞的过道。 一袭红衣鼓动,提着细长的布包,从过道尽头漫步行来,走到双方对峙的中央,才停下脚步。 祝彩衣以鬼气幻化一张青面獠牙的黑金面具,遮挡住自己大半张脸,仅露出曲线流畅的精巧下巴,和一双无色的唇,双眸在两只小孔后面弯成新月。 众人看见她,不由面露讶色,谁都没想到,能命令这万千鬼怪的鬼王竟是个女子。 祝彩衣对他们眼中的惊异视而不见,她刻意压低嗓音,改变了原本的语调,对庄无相轻笑道:“我平身最是痴迷剑仙之道,早闻阁下剑法高绝,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庄无相未曾开言,他那群弟子先嘲讽道:“区区鬼物,也配修习剑仙之道,真是大言不惭。”俨然忘记自己被鬼物逼入绝境的狼狈相。 祝彩衣没理会他们,伸出右手,向庄无相做了个请的手势。 庄无相盯着她的身影瞧了许久,脚下御风飞起,道袍猎猎,剑指祝彩衣:“此地人多势众,不便施展,不若空中来战。” 祝彩衣也不怕他趁机而逃,笑答:“可。”点脚一跃,漂浮半空,手里布包一扬,依稀能看出剑刃的轮廓。 原来她的剑一直包裹在黑布之下。 庄无相自觉受到轻视,脸色从头到尾都不是很好。 他舞剑来攻,曜日剑打着旋风,携光而下,漫天剑雨飞花,点亮黑夜如昼。风卷,花袭,雨打,雪飙,声势浩大,瑰丽凄美。 “这是什么剑法?好美。”弟子们一眨不眨地望着庄无相出招。 僵着脸的高瘦长老解说道:“这是你们师尊自创的剑法,名为‘至景’” “至景,至美之景,果真名副其实。”弟子们自豪道,满脸尊崇敬意。 鬼四不服地小声嘀咕:“切,竟弄些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是我家尊上的对手。” 祝彩衣手扣剑柄,没有多余的虚张声势,只做了一个拔剑的动作,短短一瞬,铮鸣声起,恍若龙吟万壑。 剑势如九天之上黄河水,决堤而来,吞雨雪,碎风花,奔涌不息。 庄无相仿佛被汹涌的大河吞没,目眩神迷,身抖如筛。 他惨呼一声,虎口阵痛,曜日脱手,仰面坠地。 祝彩衣将剑收回腰间,风止浪息,一切归于平静。 “承让了。”祝彩衣稳稳落地。 “师尊!!” 众弟子匆匆忙忙地迎上去,将他接住。 庄无相在他们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站起,失了神似的喃喃自语:“拔剑歌?怎会……”这是那人当年自创的剑招,她从未传授过旁人,会使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他回过神来,脸色发青地望着祝彩衣,骇然道:“你……你难道是……” 站在他身后的司马衍和两位长老也齐齐看向祝彩衣,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祝彩衣用手往脸上一抹,面具消失,显出一张阴白脸孔,五官精雕细琢,线条柔和,眉眼浅笑:“大师兄,别来无恙。” 周遭气氛骤变,死气沉沉。 “怎么都不说话了?”祝彩衣举目扫视对面哑然的众人,目光定在庄无相身上:“大师兄,我回来了,你怎么连一句欢迎的话都没有呢?” 阙阳宗众弟子的目光在祝彩衣和庄无相二人之间反复徘徊,神情茫然。 当中有人实在忍不住好奇,向庄无相询问:“师尊,她……” “没礼貌,要叫师叔。”祝彩衣拨弄腮边垂落的发丝,戏谑道。 -- 第52页 庄无相身体摇摇欲坠,两位长老挡在他身前,高瘦长老肃然道:“祝彩衣,你早已被宗门除名,有何脸面再以阙阳宗弟子自居?” “放肆!你这糟老头子,胆敢对我家尊上无礼!”鬼四气得磨牙。 其他鬼怪也面露凶光,张牙舞爪想要冲上去将他大卸八块。 祝彩衣伸手拦住他们:“两位长老是我的长辈,你们不得无礼。” 高瘦长老以鼻音发出冷哼:“不必装腔作势,你遁入邪道,与奸佞为伍,对昔日同门拔剑相向,老夫耻于做你的长辈!” 祝彩衣将目光瞥向躲在他身后的庄无相,嗤笑:“长老说差了,真正的奸佞指不定是谁呢!” 一旁从未开过口的矮胖长老倒不像高瘦长老这般不近人情,他犹自笑眯眯,问祝彩衣:“你此番回来,是打算做什么?” 祝彩衣一字一顿:“讨还公道。” 矮胖长老目光转向庄无相:“无相,当年之事是你所为。”不是询问,是十分笃定的陈述。 当年之事,他早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庄无相没有任何躲闪,仿佛无比坦然地和他对视:“长老,祝彩衣她投身邪道,她的话怎能当真。” “就是,她的话也能信吗?”高瘦长老语带不满,似在责怪。 “阿擎。”矮胖长老唤对方名字,道:“无相和彩衣从小在阙阳宗长大,他们是什么性格,你我最是了解,谁说得真,谁说得假,咱们心里没数吗?” 又对庄无相道:“无相,你自小就比旁人心眼多,别人说话都是心虚得不敢抬头,你呢,偏偏反其道行之,越是说谎,越装得无比镇定。” 庄无相脸色由青转白,惊呼:“长老!”这般惶恐模样分明坐实了矮胖长老的说法。 “当年真的是你?”高瘦长老沉声问。 祝彩衣适时插上一嘴:“是他和小师妹共同谋之。”将当年她被逐出师门后,他二人在山下对她所言种种尽数道明。 “孽障!”高瘦长老惊怒交加,周身灵气四溢,卷起狂风大作。 庄无相闷哼一声,口吐鲜血,越发萎靡不振。 矮胖长老问祝彩衣:“你可满意了?” 祝彩衣摇头。 高瘦长老拧眉:“那你还想要什么?” 祝彩衣冷笑一声:“我要他的命!” “祝彩衣!”高瘦长老嘶声道,“庄无相再怎样,如今已是阙阳宗的宗主,纵然他有错,也不能由你任意处置。” 阙阳宗势微,如今小辈当中更没几个顶用的,为了维/稳,他只能保下庄无相。 祝彩衣看向矮胖长老:“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矮胖长老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方得自在。” “放下?”祝彩衣重复一遍,她万万没想到一向秉持公正的二位长老明知庄无相做下恶事,竟会选择包庇,顿觉心寒齿冷:“我放过他,谁来放过我?我这几百年的苦楚又如何能解?” “如此说来,你是执意要他死了?” 祝彩衣眸光森冷:“正是!”,赤渊感受到持有者的嗜血戾气,蠢蠢欲动。 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双方再度剑拔弩张。 祝彩衣带来的厉鬼无论从力量上,还是数量上,都占有绝对优势。反观阙阳宗众人势单力孤,再这样耗下去,难有生机。 两位长老看着重伤垂危的庄无相,对一旁沉默不语的司马衍道:“司马庄主,事到如今,只能靠咱们三人强行突围了。” 不等司马衍有所表示,祝彩衣抢先一步:“司马庄主,此次仅为我和阙阳宗之间的私怨,我无意牵扯天户庄,庄主若想带着门人离开,我绝不会阻拦。” 言罢,悠悠向后看去。 “邱仪”持剑挟持一人,从人群中款款而来。 司马衍看清那人身影,面如土色:“葵儿!” 司马葵被剑架着脖子,仍面不改色,待看到庄无相神情惨淡蹲坐一旁,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不由慌乱起来。 “司马庄主,您看您是选择留下来和阙阳宗共赴危难呢,还是带女儿和门人平安离去,我都尊重你的选择。”祝彩衣道。 “你当真会放我们离去?”司马衍将信将疑。 祝彩衣:“您知道的,我一向言而有信。” 司马衍深吸口气,已然下定决心,向司马葵走去。 阙阳宗二位长老暗道不好,当前形势已对他们十分不利,若再失去天户庄这个同盟,无意于雪上加霜。 “司马庄主且慢,阙阳宗与天户庄缔结姻亲,同气连枝,今日阙阳宗遭此大难,天户庄怎好置之不理?若传扬出去,岂不是要名誉扫地?”矮胖长老苦苦挽留。 司马衍冷笑:“此事本就是你阙阳宗自己管教不严,惹出祸端,实乃自作自受,难道还要拉上我天户庄几十人的性命不成?” 世人皆知他极重面子,但在危机时刻,他还是宁愿选择生命。 矮胖长老登时被驳斥得说不出话,毕竟对方说得半点儿也不错,就是他们的罪过。他只能苦笑着,眼睁睁看司马衍离去。 “邱仪”松开对司马葵的钳制,将她交给司马衍。 “葵儿,我们走。”司马衍拉过女儿的手。 司马葵“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弄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她回头万分担忧地望了庄无相一眼,攥着司马衍的手,苦苦哀求: -- 第53页 “爹,我嫁给了庄无相,便是他的妻子,怎能抛下他,独自苟活?爹,求您看在女儿的份上,帮帮阙阳宗吧!” “你——”司马衍气结,他万万没想到,竟被自己的女儿摆了一道。 祝彩衣咋舌,她也想不到天户庄的大小姐竟然如此痴情。 只可惜—— 她看向庄无相,那人瘫在地上,眉梢紧锁,眸中幽光摇曳,不知在想什么,一眼都没往这边瞧。 再看阙阳宗其他人,均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司马葵,不用猜都知道,他们一定是期待着司马葵能说服司马衍留下。 然而性命攸关的时刻,有时即使是亲生父女也会选择独善其身。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司马衍长叹一声,反问:“我天户庄几十人的性命,难道还不如一个男人?” “爹,我……我毕竟是他的妻子啊!怎能弃他不顾?”司马葵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好好好,你自去做他的妻子,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司马衍抹去眼角一行老泪,甩开司马葵的手,大步离去,任司马葵在后如何哀求,都不回顾。 “爹,你真的不管女儿了。”司马葵失魂落魄地蹲在原地,泪雨呢喃。 她从小在蜜罐中长大,想要什么,父亲都会想方设法为她拿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父亲也会松开自己的手。 祝彩衣持剑逼近:“碍事的人走开了,让我们做个真正的了断吧!”她看似是面对阙阳宗众人,可那语气分明只是针对庄无相一人。 两位长老互看一眼,一左一右截住祝彩衣的去路,互相配合着攻向她。 “鬼四!” 祝彩衣高喊一声,鬼四会意,立刻带领群鬼突袭两位长老,使他们无法阻挠祝彩衣的行动。 “保护师尊!”弟子们见长老们被绊住脚,只好挺身而出替代他们的位置,二十多人持剑围在庄无相身边,为他搭建一圈厚实的人墙。 祝彩衣看着这群金丹期、筑基期的弟子,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赤渊隔着黑布一顿横扫,霎时躺倒一大片,满地断金折铁。 水芳亭内,终于只剩她和庄无相二人。 庄无相身受重伤,毫无还手之力,如同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祝彩衣以剑抵他胸口,笔直向前刺去,看样子打算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不要!”耳畔传来司马葵凄厉地尖叫声,她飞扑过来,竟是想拿自己的身体替庄无相挡下这一剑。 祝彩衣冷喝一声:“碍事!”双手一翻,赤渊斜斜斩向虚空,挑起一波气浪,将司马葵拨开,她后背硬生生撞在水芳亭西侧的柱子上,倒地不起。 祝彩衣反手又是一剑,这一次对准庄无相的咽喉,绝无失手。 庄无相死死闭住双眼,咬紧下唇,拿出最后的勇气直面死亡,要死他也要死得有尊严。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庄无相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不属于他的狂暴灵力自他体内喷涌而出,以他为中心摧枯拉朽般向外翻腾。 方圆百米的大地都在震动,水芳亭摇摇晃晃,木屑漆皮像雪花一般簌簌下落。 正在酣战的双方全部受到波及,身体随着惯性向后仰去,狠狠摔在地面,震得五脏六腑生疼。 祝彩衣因有前车之鉴,这次极快地反应过来,在感受到灵力波动的瞬间就跳开了。 熟悉的声音再度于祝彩衣脑海回荡:“此为男主,暂不允杀。”后面又多了一句:“给予第二次警告,请勿强行改变因果。” 随着声音淡去,震动停止,灵力无影无踪。 祝彩衣垂下眼眸,充斥着猩红血气的眼珠子左右转动,一口阴森森的白牙上下磨动,双手紧紧攥着,修长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里,兀自压抑着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 她以为云碧月已经是个特例,结果连庄无相也能获得天道庇佑? 狗屁天道,护恶人不护好人,你眼瞎了吗? 也不知是不是天道听到了她的咒骂,无云无风极其晴朗的夜空忽然很应景地划过一记惊雷,于耳畔炸裂。 众人拖着重伤的躯体,勉强坐起身,目瞪口呆地望向庄无相。 庄无相缓缓睁开眼,一脸茫然地和他们对视。 彼此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只有祝彩衣听到了那声警告。 “尊上,刚刚的是?” 鬼四爬起来,向祝彩衣走近,走到离她还有十米的距离时,忽然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也不知为何,尊上身上的暴戾之气骤然疯涨了数倍,明显是陷入了极端的愤怒之中。 不止是他,无间地狱的其他鬼怪们也感受到了,他们诚惶诚恐,跪倒如山,眼里盈满无限恐惧,仿佛随时会被这位狂暴的王撕碎。 “尊……尊上,请息怒。” 祝彩衣没有理会他们,她再度走到庄无相面前,嘴边荡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曲起膝盖,对着他的腹部狠狠一击。 庄无相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哇”地吐了一地酸水胆汁。 祝彩衣还不罢休,她捏着庄无相的手肘,从指尖开始,按照顺序咔咔咔一节节扭断他的骨头。 庄无相疼得大叫,阙阳宗众人,包括司马葵这才反应过来祝彩衣要做什么。 他们想要赶过来阻止她,却因之前遭受灵力冲击,每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身手也随之变慢,很快被恢复力极强的鬼怪们擒住。 -- 第54页 祝彩衣弄断了庄无相全身的骨头,他像一块儿软塌塌的烂泥瘫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呆呆地直视着眼前这块方寸之地。 他的嘴巴也动不了,说不了话,因为祝彩衣连他的下颚骨也掰了下来。 阙阳宗的现任宗主庄无相彻底沦为了一个废物。 祝彩衣仰头望向天空,一声鸡鸣过后,天光乍亮,晴空万里无云。 她浅浅而笑,天道又怎么样?你只能在他面临生命威胁时出手,我现在不要他的命了,我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你还能出手吗? ——————————————————————— 云碧月苏醒时,天边已然大亮。 她伸了个懒腰,发现全身都很酸痛。 肯定是在那个布满光束的地方被折腾的,想到这里,她赶紧起身,开始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既然她的身份已经暴露,那就绝对不能在阙阳宗待下去了,必须趁着庄无相没发现她之前溜下山。 她仔细检查一下储蓄空间里的东西:一年四季要换的衣服get;各种可以保命的丹药get;扁秋双给她画的符纸get;炼丹炉get……确定所有东西都带齐了。 云碧月踩着小碎步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小二层楼,最后再喂喂她的奶牛和鸡鸭。 昴日星官扑腾着翅膀跳到她肩膀上,它和其他的小动物不同,懂人气。 云碧月决定带上它一起走,路上还能有个伴。 最后,走之前,她得跟扁秋双她们道个别。 其实她很想扁秋双跟着自己一起离开,毕竟她亲自夸下海口要帮人家治病,就这么一走了之实在有负承诺,若是扁秋双肯和她一起走,她就能继续给她治病了。 不过这事光是想想就知道不靠谱,天户庄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弟子随便和人走呢! 唉,但愿离别之后,山水有相逢吧! 一人一鸡踏出她们的小院,来到扁秋双的住处,门虚掩着,她轻轻扣了几下,无人回应。 云碧月实在不放心,推门而入,看见扁秋双正闭目躺在床上歇息。 昴日星官点起爪子在房间里踱步,它今天安静得很,没有像往常一样攻击扁秋双。 扁秋双似乎睡得很沉,房间里进了人都没有惊醒她。 云碧月啧啧:“今天倒是奇了,你竟然比我起得还晚,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摸了一下扁秋双的额头,凉得像冰一样。 凑近去看她的脸,平时这张脸就算再苍白,再不健康,也会带着一丝活气。现在这张脸却是灰白灰白的,一点儿活气都没有,看起来就像是个……死人。 云碧月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感觉,她轻轻拥了拥扁秋双的肩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脚底板窜上一股渗人的凉气,她双手发着颤,将扁秋双压在被窝里的手拿出来。 扁秋双的手和她的脸一样都是灰白的,云碧月从医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双死人的手。 然而她仍旧心存一丝侥幸,指尖搭在对方的脉搏上。 没有熟悉的跳动感,不过扁秋双的脉搏本来就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一时摸不出来也属正常,云碧月宽慰自己道。 可是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她摸了好久好久,脉搏就是不肯跳起来。 “喂,扁秋双,你怎么搞的?是不是最近缺乏锻炼啊?脉搏也跟着偷懒了?” “喂,扁秋双,快点儿起来啦,我就要离开阙阳宗了,你不送送我吗?” “喂,扁秋双,之前我做的焦糖布丁,你不是说很好吃吗?你起来,我再给你做呀!” “扁秋双,昨天晚上谢谢你来救我。” “扁秋双,谢谢你给我画的符纸,很好用。” “喂,扁秋双,你能不能……不要死……” 云碧月狠狠攥着扁秋双的手腕不撒手,肩膀在抽动,豆大的泪珠儿从眼眶里无可抑制地滚落下来,眼前像被雨水打湿的镜子,模糊不清。鼻涕流成两根面条,挂在鼻孔下,用力吸一吸,过了一会儿又淌出来。 云碧月用手背在脸上狠狠抹了好几下,弄得整张脸都花了。 她强自镇定下来,从袖里掏出两颗丹药,这是她用净神泉的泉水练出来的药,拥有令人焕发生机的奇效,之前说过会给扁秋双服用,但一直没有兑现。 她不知道这药丸对死人有没有用,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云碧月掰开扁秋双的嘴,也不管凭对方的体质能不能消化得了丹药里的灵力,直接将两颗丹药全部灌下去。 稍过片刻,还是没有一丁点儿起色。 云碧月怔怔地看着扁秋双的脸,始终不敢相信,她怎么会死呢? 云碧月没有放弃,她背起扁秋双,去找她的同门师兄师姐,一齐商量救治她的办法。 她去敲尹无华的门,没人应;去敲季无争的门,也没人应;她挨门挨户敲了个遍,统统无人回应。 云碧月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从早上她出门到现在,一路过处没有遇上一个人影,往常洒扫的童子都不知哪里去了。 整个内苑里好像就只有她一个大活人,其他人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实在太奇怪了! 云碧月背着扁秋双,四处找人。 “尹无华!” “季无争!” “司马葵!” -- 第55页 “邱仪!” “你们在吗?” 凡是知道名字的天户庄弟子,她都叫了个遍,也不管谁和谁关系好不好,她现在就想看到一个除自己以外的大活人。 然而,直到她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叫出一个人来。 云碧月累得两眼一抹黑,随处找了块可以坐的大石头休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远处猛然响起一阵痛苦的哀嚎声,声音的主人仿佛正在经受非人般的折磨。 这般刺耳的声响,在云碧月听来却宛如天籁。 终于有活人的动静了!! 云碧月心情无比激动,她几乎是小跑一样往声音的来源处赶去。 穿过一条笔直的长廊,进入一片后花园。 哀嚎声在这时嘎然而止,紧接着有女人的哭泣声:“放开我!你都对他做了些什么啊!” 少年的惊呼声:“师尊!你这恶鬼!我跟你拼了!!” 粗鲁汉子的叫骂声:“小兔崽子!凭你也敢对我家尊上无礼?”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云碧月背着扁秋双,懵懵懂懂地闯入了战场。 花园内好像刚遭遇过一次剧烈的地震,现场一片狼藉,断剑、木屑、漆皮、破布衫子扔得满地都是,本该干净柔白的雪地,被污泥和血掺杂在一起,黑红的颜色像极了人的内脏,恶心至极。 到处聚满了乌泱泱的黑影,一个赛一个魁梧,一个比一个高大。 他们看见云碧月进来,都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每一张脸都是青面獠牙,阴森可怖。 什么鬼?她这是穿越到哪个恐怖片现场了? 云碧月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前挪,眼里充满戒备,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这些鬼怪抓过去吃了。 “云碧月?” 不远处有人喊了她一声,她循音看去,一个凉亭下面,身穿青鹤大氅、盘着头发的女人蹲在柱子旁边,眼尾微微泛红,似是哭过。 再往她身边看去,阙阳宗的两位长老盘膝席地而坐,像是在疗伤;其他弟子七扭八歪地倒在各处,每个人脸上阴晴不定。 “司马葵!”云碧月准确无误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总算找到一个天户庄的人,她像是完全忘记同对方的隔阂,大步流星地往她那里走。 但很快,她就不动了。 正中央,站着一个人,哦不,一只女鬼。 她为什么能一口断定那是鬼不是人呢? 就凭那艳得像血的红衣,白里泛青的脸,让人只看一眼就犯心悸的银眸,笑得无比诡异的薄唇——这一看就是她曾经见过好几次的那个红衣女鬼。 道路两边很宽,女鬼并不挡她的路,但她就是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云碧月从小到大就怕鬼,特别是红衣女鬼,据说这种鬼都是厉鬼,怨气极重,害人匪浅。 她一看见她,脑袋里什么鬼故事都来了,就怕和女鬼打照面的时候,对方忽然暴起掐她脖子,或者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咬掉她的脑袋…… 光想着,云碧月的腿就不自觉发软。 她没出息地冲司马葵喊:“我就不过去了!咱们就在这儿说吧!” 司马葵指着某个方向,疯了一般对她哭喊:“你不是大夫吗?快!快看看你大师兄!他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你快给他看病!” 云碧月看向她所指的地方,乖乖,居然正好就是那红衣女鬼站着的地方。 不仔细看不好发现,那红衣女鬼脚边瘫着一个人,看他身上装束,的确是庄无相。 红衣女鬼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目光向她幽幽地看过来。 云碧月悚然一惊,卧槽!她看过来啦!她看过来啦! 怎么办?怎么办?她会不会过来掐我脖子啊啊啊?? “云碧月你傻站着干嘛呢?快给你师兄看看,快给他看看啊!”司马葵见云碧月迟迟不动,焦急地催促她。 然而,云碧月并不想管庄无相那个死渣男的事,她只关心扁秋双。 云碧月对司马葵喊:“扁秋双她昏死过去了!!你知不知道她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状况,怎么把她救过来??” 司马葵见她不去救庄无相,反而一门心思问扁秋双的事,不由切齿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分不清轻重缓急吗?还在意那个痨病鬼干嘛?” 云碧月面色一沉,火气冒了出来,冲着司马葵开怼:“不好意思,在我心里,扁秋双就是重,所有人里,我只在意她,我就在意她,别人的死活我才不想管,你这么担心庄无相,你自己救他呀!” “你背上那个人,很重要吗?” 很柔和的女音自前方传来,那红衣女鬼飘飘忽忽地向她走近。 啊啊啊啊啊你别过来啊!! 云碧月瞳孔微缩,想要转头就跑,可身体偏偏不听使唤,在巨大的恐惧侵袭下,放弃了听从大脑的指挥。 祝彩衣察觉到云碧月眼底的惧意,走了没几步就停下来。 唇角勾了丝恶作剧般的诡笑:“你好像很怕我?” 第27章 咯咯咯!!! 云碧月还未回答,站在她肩头的昴日星官羽翼张开,径直扑向祝彩衣的面门。 祝彩衣脸色一寒,红裳抖动,鬼气化成巨掌,一掌将它拍在地上。 昴日星官惨嚎数声,歪着脑袋没了动静。 -- 第56页 云碧月心中大骇,惊叫:“昴日星官!” 祝彩衣也面露意外,刚刚那一掌她并没用太大的力气,只是吓唬它而已,怎么一下就拍死了? 她急忙将鬼气唤回,那大掌刚从昴日星官身上撤离,就见那公鸡跳起脚来,又如一阵风似的偷袭她。 小东西,懂得耍诈了! 祝彩衣有些好笑,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再闪身绕到公鸡背后,一把薅住它的翅膀,将它摔了回去。 昴日星官的脑袋插进云碧月脚边的泥土中,折腾了半天都拔不出来,焦急地哀哀鸣叫。 云碧月缓缓蹲下腰,右手托住背后的扁秋双,左手将昴日星官扯出来,没好气地塞进宽大的袖子里:“给我老实在里边呆着,别惹事!” 转身看向祝彩衣,冷汗直流,战战兢兢地道:“这位漂亮的女鬼姐姐,您千万别生气,这只鸡是脑残,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它!您别生气,生气容易长皱纹。”生怕对方迁怒自己。 祝彩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又问:“你很怕我?” 云碧月扯出一个谄媚十足的笑,认怂:“怎……怎么会?姐姐您天生丽质,一看就是绝对不会害人的五讲四美好女鬼,我……我当然不怕。” “那你腿抖什么?”祝彩衣低眸注视她的双腿,抖得像筛子似的。 云碧月讪笑:“天……天太冷,腿抽筋。” 又瞄一眼被祝彩衣扔在身后的庄无相:“您不用在意我这个小角色,我就是个路过的,您接着忙您的,我就不打扰了哈!”刚恢复一丁点儿知觉的腿挪蹭着向后退。 祝彩衣原地不动,笑道:“没关系,我这边已经忙完了,正好有时间可以多陪小师妹说会儿话。” 云碧月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不用,不用了……”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脚步停下来,抬起头瞠大了双眼:“你,你方才唤我什么?” 红衣女鬼,还唤她小师妹……靠!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祝彩衣挑了挑眉:“小师妹。” 云碧月一滞,试探着唤了声:“师姐?”尾音略微发颤。 祝彩衣抿唇不语,似是默认。 二人陷入漫长的沉默中。 得知祝彩衣的身份,云碧月对她已没有之前那么恐惧,她提起勇气正视对方。 原著小说描写师姐时,用得最多就是“温柔”二字,面容柔和似水,谈吐温暖如春,她总是温柔地善待身边每一个人。 ——可如今这张脸上早已寻不到任何与描写相像的痕迹,柔和似水被无数次风雪摧残,结成厚实的坚冰;眸里的余晖散尽,迎来永无止境的长夜,暗夜之下,是不断翻滚的赤红色血潮;唇边勾起的笑不再温暖,充斥着满满的恶意。 这无疑是只极为凶煞的厉鬼。 谁能想象,她生前也曾是那么温柔、那么正直、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啊! 云碧月望着她,只觉得心疼,心塞。 她很想伸出手去抱抱她,安慰她,消解她心头无穷无尽的怨恨。 但手一抬起,又被她无奈地缩了回去。 因为她现在就是那个害她堕入地狱化为厉鬼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一阵冷飕飕,怪不得庄无相这么惨,原来是师姐回来报仇了! 接下来岂不是就要轮到她了? 云碧月后知后觉,刚被压下的恐惧又丝丝缕缕漫上心头。 穿越之初,她为师姐的痛苦遭遇打抱不平,曾夸下海口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一解师姐的心头之恨。 事到临头才发现,其实自己还是很怕死的。 况且,她现在还有一个绝对不能死的理由—— 云碧月侧头看向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两只苍白冰冷的手,它们的主人正无声无息地趴在自己背后。 她答应过要帮扁秋双治好病,即使现在对方的状态跟个死人一样,她仍存着一丝希冀将对方救醒。 若是她死了,扁秋双不受同门重视,那些人未必会想办法救她,说不准会撇着她不管,就像刚才的司马葵一样。 所以,在扁秋双没救回来之前,她绝不能死! 为了从师姐手上换取一线生机,云碧月决定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解除误会。至于师姐会不会信,只能赌一把了! 云碧月深吸一大口气,郑重其事:“师姐,其实我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小师妹。” 她隐去穿书之事,只说自己原本是个普通的凡人,五十年前某一天醒来,就发现自己的魂魄进到原主的身体里,顶替了原主的身份。 她说的声音不大,却被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云碧月,你为了活命连这种瞎话都编得出来?人家又不是傻子,会信吗?”司马葵记恨她不肯替庄无相诊治,当即冷嘲热讽。 云碧月回眸瞪她:“我说的都是实话。”指着庄无相,“其实他早就知道我是假的,昨晚将我抓起来关在一个奇怪的法阵里,逼问我真正的云碧月的下落。” “他现在连话都说不了,你这分明是死无对证!”司马葵毫不相信。 祝彩衣却知云碧月所言是真,心头震动不已。难怪小师妹会性情大变,难怪昨夜庄无相会突然将她囚禁,原来这具他们熟悉的身体里早已换了一个芯子。 真正的复仇对象不在这里,祝彩衣难掩失落,同时又为眼前的云碧月不是那个阴险虚伪的小师妹,心怀一丝丝高兴。 -- 第57页 她沉吟片刻,望向云碧月的眼神变了几变,笑容逐渐诡异。 就算对方不是真正的小师妹,她也要将她纳入掌中不可。 毕竟,这位云大夫可是亲口答应要替她医治旧疾的,这心灵上的伤痛也算是疾病的一种,也该好好救治一下,对吧? 云碧月脊背一突,一股莫名的凉意直窜到头顶,无端端生出一种自己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的感觉。 她战战兢兢地环视四周,看向祝彩衣,对方神色如常;看向司马葵,司马葵见她没有反驳,以为她无话可说,冷笑:“这下没得编了吧?” 祝彩衣睨了司马葵一眼,骤然冷斥出声:“聒噪!” 司马葵被她眼中的猩红震慑,噤了声。 云碧月晃过神,双手更加用力箍紧了身后扁秋双的腰,扁秋双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越发催生出她心底的那份想要守护谁的勇气来。 云碧月的笑容干净,还添了一丝对生死的释然,她对祝彩衣道:“师姐,我所言尽皆属实,你若不信,仍想杀我,也没关系,但是——” 话音一转,语带恳求:“在我背上之人,她叫扁秋双,我曾答应过要帮她医治顽疾,如今她不知什么原因昏死过去。师姐可否宽限些时日,待我将她治好,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无反悔。” 立在祝彩衣身旁的鬼四大喝一声:“放肆!你以为你是谁?胆敢跟我家尊上谈条件?活得不耐烦了!” 谁知他家尊上反而回头瞪了他一眼。 鬼四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委屈巴巴地闭上嘴。 云碧月忐忑地等待祝彩衣的答复,却见对方神情古怪,再度迈开步伐向前,逐渐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 “你就这么在乎你背上那个病秧子?” 祝彩衣停在云碧月面前,问话的语气有点儿发酸。 云碧月道:“她是我的病人,亦是我在这里认识的唯一一个朋友,我当然在乎她。” 祝彩衣拧眉:“就只是朋友?” “不然呢?”云碧月大惑不解,很快又反应过来—— 卧槽!差点儿忘了,师姐她是弯的啊!她绝壁以为我和扁秋双是一对儿了! 云碧月慌忙解释:“师姐,我和扁秋双之间清清白白,我们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她是直女,绝对的直女!就算扁秋双长得好看,就算她的唇看着很软,就算昨晚在她怀里待得很舒服,她也绝对不可能弯!!! ——咔! 云碧月隐约听到了咬牙的声音。 祝彩衣猩红的眸里泛出幽冷的光,身形一动,一阵红风刮过,云碧月背上一轻。 再看时,扁秋双已落在祝彩衣手里,祝彩衣捏着扁秋双的脖颈,将她的身体提在半空,冷笑道:“既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云碧月脸色骤白,惊声疾呼:“师姐!别!” 祝彩衣眼底滑过一丝算计,轻笑:“想让我放过你的朋友吗?” 云碧月猛劲儿点头,目光紧张地黏在扁秋双身上,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祝彩衣见她全身心只系在扁秋双身上,面露不满,低声咕哝:“真是的,病秧子有什么好在意的。” 片刻之后,她抬眸看向云碧月,眸光灼热,燃烧着某种异样的情绪,笑容充满蛊惑:“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成为我的阶下囚,任我如何折辱打骂都没有丝毫怨言,我就将扁秋双还给你!” 云碧月身子一僵,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心头一万匹羊驼呼啸而过: ——狗比作者你丫的给老子滚粗来!!老子好端端一个娴静端庄的温柔师姐,怎么就被你弄成变态鬼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从今天开始,最少每日三千,绝对不断更,谢谢支持。感谢在2020-12-2922:20:45~2021-01-0222:1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昔谣2个;百合萬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旋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祝彩衣道:“你不愿意?” 云碧月为难地搓着手,嗫嚅:“师姐,咱能不能换个要求,阶下囚什么的实在是太……” 她脑海里闪过一系列人彘、骨醉、炮烙之类的可怕酷刑,预感自己如果答应了,未来说不定会比庄无相还惨。 “看来所谓的朋友也没重要到哪儿去。”祝彩衣轻嗤,手一松,扁秋双的尸体倒在地上,发出“咚”地一记闷响。 白净的脸一半蹭进泥土中,细小砂砾零落在垂散的发丝间,青衫腰带俱沾了灰尘,身影单薄如一只破碎的木偶,任人宰割。 素日里扁秋双对她的好历历在目,云碧月的心像被人狠抽了一下,声音发涩:“师姐,我答应还不成吗?你,你别欺负她。” 她快步跑过去,将扁秋双的身体从土里扳起来,拿出手帕擦拭她脸上的污垢,手指抚过她的衣衫,将上面的尘土拂去。 动作极其轻柔,神态极其认真,仿佛在清理最稀世的珍宝。 “好,既然答应,就莫要反悔。”祝彩衣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云碧月道:“师姐放心,我不会反悔的。”反正她只答应留在她身边,可没说途中不会逃跑,算不得反悔。 -- 第58页 祝彩衣哪能不晓得她的小心思,鬼气变成一条锁链缠住扁秋双的腰,将她从云碧月怀里带出,甩给鬼四扛在肩上。 祝彩衣笑道:“那么这位扁姑娘就先交给我的属下照顾。” 见云碧月不信任地望着鬼四,眼里盛满担忧,又道:“放心,只要你信守承诺,我不会让他们将扁姑娘怎么样的。” 云碧月一咬下唇,靠,这分明是拿扁秋双当人质,威胁自己。 “师姐,还有一事,天户庄的其他弟子,他们和当年之事没有一点儿干系,你能否放了他们?”云碧月没找到尹无华和季无争等人,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也被祝彩衣抓了。 他们是扁秋双的同门师兄师姐,虽然同她交往并不如扁秋双那般亲近,但也算是朋友,她不想他们被师姐抓去受苦。 祝彩衣道:“天户庄的人,我已经让司马庄主带着他们离开了。” “不对啊。”云碧月喃喃自语,从中咂摸出几分异样,天户庄的其他人她不了解,可是尹无华和季无争,他们要离开,也不可能丢下扁秋双一人就走。 祝彩衣反应极快,想法与云碧月不谋而合,她一脸凝重地差遣几只鬼怪搜寻天户庄等人的下落。 云碧月就地而坐,祝彩衣立在她身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阙阳宗的两位长老仍在阖眼冥想,两耳不闻外事。 弟子们背靠背聚在一处,警戒四周的鬼魂。 司马葵闻听天户庄可能有异,魂不守舍。 等待良久过后,鬼怪回来复命,他们双手捧着一个带尖的黑色金属物,递给祝彩衣:“启禀尊上,属下们翻遍了整座黄肠山,没有找到天户庄的人,也没发现有人离开的踪迹,只在后山崖边捡到了这个物什,上面还残存着灵力,请尊上过目。” 司马葵听见后,双眼直勾勾地看过来,时刻留意这边的一举一动。 祝彩衣将金属物拿到眼前细看,云碧月也站起身,将脸凑过来。 祝彩衣一眼觑见她的妆容有些花,微微一怔:“你哭过?” “啊,之前眼里进了沙子。” 祝彩衣没信,谁眼里进沙子会哭花整张脸?她酸溜溜地道:“又是因为扁秋双?” 云碧月躲开她的目光,看向她手里的黑色金属物——前尖后圆,尖端六棱形,尾端有孔,穿着一个圆环。 “这好像是绳镖的镖头。”她转移话题。 祝彩衣冷哼一声,也看向那金属物,眼神锐利:“绳镖的镖头没这么长,这是——” 她郑重道:“九节鞭的鞭头。” 云碧月吸了口凉气:“是尹无华的黑耀九节鞭!” 清祭比试时她曾见过尹无华使九节鞭,当时尹无华和来来回回的挑战者们不知战了几百回合,面对各种神兵利器的围追堵截,九节鞭仍旧完好无缺,现在却只剩下了一节鞭头。 果然是出事了! 云碧月眼前浮现出尹无华那副英姿飒爽的身影,颇有些担心对方的安危。 祝彩衣来回把玩着鞭头:“勿要担心,我看这上面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应当不是被别人弄坏,而是被鞭子的主人自己取下来的——这是她留下的线索。” 云碧月一愣,向祝彩衣投去疑问的目光。 祝彩衣道:“这节鞭头残存着主人的灵力,催动灵力,或许就能发现线索!” 她释放出鬼气附着在鞭头上,鞭头豁然亮起莹白的微光,残存的灵力奋力抵抗鬼气的侵蚀。 祝彩衣将鬼气收回,莹白灵力汇聚成一团模糊的光影,光影中呈现出尹无华的身影。 画面里,尹无华正神色慌张地站在崖边,她身旁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由于光影的局限性没有完全映照出来,只看得见他们的衣服,但看款式,都是天户庄的弟子。 她将自己的九节鞭藏于身后,手指掐着最前端的鞭头一下下缓慢地拧着。 祝彩衣和云碧月互相对视一眼,果然猜测没有错,九节鞭的鞭头是被尹无华自己取下来的。 尹无华取下鞭头后,就将它扔在地上,拿脚踩进土里。 由此可以判断,敌人当时大概就在她面前,她将鞭头踩进土里,就是为了避免被对方发现。 随后一团团黑影出现,将尹无华和她旁边的弟子们带走了。 祝彩衣聚精会神地盯着画面里的那些黑影——头戴斗笠,全身裹着黑布,和她之前在五行塔里碰见的幻魔将军是同样的装扮。 片刻过后,灵力消逝,光影散去。 云碧月满腹狐疑:“那些抓走尹无华的黑影是什么东西?” 祝彩衣为她解答:“我曾经见过这种打扮的家伙,是魔。” “这么说,天户庄的人是被魔族掠走了?”云碧月蹙眉,“按理说,天户庄庄主也是个大乘期的修仙者,不至于这么菜吧?” 祝彩衣道:“这可说不好,魔族的少主或许也在其中,他的修为应该很深。”她想起幻魔将军被杀前,曾高喊着让少主出手救他。 幻魔将军当时已经知晓祝彩衣的身份,他向少主求救,说明这个少主至少有从祝彩衣手中救下他的能力,至于少主当时为何没有出手,原因不得而知。 现在天户庄众人被幻魔将军的同伙们掠走,说明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位和天户庄庄主司马衍旗鼓相当的存在,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少主。 -- 第59页 司马葵听见她二人的分析,顿时脸色煞白。丈夫庄无相已成废人,若是爹爹再出了事,她还有何可以依靠? 当即向云碧月服软求救:“云师妹,我知道自己平素对你多有得罪,但请看在扁秋双的份上,请你求求你师姐,搭救一下天户庄的道友们吧!事成之后,你们有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求求你了!” 言罢,难得低下姿态对云碧月三拜九叩。 其实凭云碧月和扁秋双、尹无华她们的交情,就算司马葵不说,她也想营救他们。 只是,师姐和天户庄众人无亲无故,对她也因原主之过而充满怨恨,鬼族与魔族又属盟友,共同被修仙者驱逐。 怎么看,师姐都该和魔族站在同一阵线,不可能去帮助修仙界的死敌。 云碧月还没开口,就认定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水润的眼眸望向祝彩衣,载满了亮晶晶的希冀,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狗,拽着她的手,悲戚叫唤:“师姐!” 可惜祝彩衣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师妹,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只冷漠地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是看在扁秋双的份上?” “啊?”云碧月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祝彩衣只好说得再直白一些:“你是看在扁秋双的份上,才来求我的?” 云碧月总算品出些许不对劲来,从刚开始到现在,师姐不知什么缘故,好像特别讨厌扁秋双,一提起她语气就怪怪的。 于是云碧月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扁秋双,只道:“不是的,师姐,天户庄被掠走的那几个弟子里也有我的朋友,我是担心他们的安危才来求你,而非看在旁人的份上。” 谁知祝彩衣脸色越发阴沉,骤然发力,一把将云碧月推倒,云碧月的身体“哐当”一下摔在地上,五脏六腑撞得生疼。 云碧月疼得呲牙咧嘴,缓过劲之后,回过神来,一道猩红的身影突如其来地压在她头顶。 祝彩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银眸之中血海翻涌,周身散发着狂暴之气。 云碧月悚然一惊:“师……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姐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 祝彩衣的指尖从她耳边轻轻划过,顺着耳垂抚到腮边,沿着腮边的曲线顺到下巴,她狠力捏起她的下巴,冷然道:“你的朋友很多啊!是不是都比我重要?” “师姐!别,别这样,都有人看着呢!” 云碧月环顾四周,无论是阙阳宗的人,还是围在四周的鬼怪,这会儿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们,让她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祝彩衣抬起头,先是瞪向自己带来的鬼怪们:“听见没有?不许看!” 鬼怪们俱是一震,惶恐地撤回目光,有的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她又看向阙阳宗的人,恶狠狠地威胁道:“谁再看,我挖了他的眼珠子!” 阙阳宗众人也连忙移开了目光。 祝彩衣终于满意了,她倾下身看向一脸惶恐的云碧月,森然道:“你说,我,扁秋双,和你那些朋友,谁比较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222:17:38~2021-01-0323:1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名光呆骑猪路过50瓶;哎呦,阿汤10瓶;木木、旼月从霜、kanafumi5瓶;一人4瓶;西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云碧月枕在冰凉的地面,乌发铺开,眼神怯怯地仰视祝彩衣。 一直以来海厚的师姐滤镜让她仍把对方当作以前那个美好的师姐。 全然忘记这是一只在无间地狱里经过无数次厮杀,一路披荆斩棘才爬出来的世间最最恐怖的厉鬼,是万千鬼怪中的王者。 她捏死她,简直和捏死一只蝼蚁一样容易。 云碧月怂了,真的怂了,面对这种死亡问题,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她还能有别的回答吗?当然不能有啦! 云碧月斩钉截铁地道:“师姐!肯定是师姐最重要!” 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松开了。 就在她为此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祝彩衣伸出一根食指戳了一下她的胸口:“撒谎,你是害怕我才这么说的。” 指尖寒意渗骨,让云碧月产生一种自己的心脏已经被戳出一个洞的错觉。 她流着冷汗,捂住胸口,强扯出一丝笑意:“我没有撒谎,朋友那么多,可师姐只有一个,当然师姐重要了。” 对上祝彩衣的眼睛,祝彩衣的眼睛很渗人,闪烁着可怕的血光,但她竟然神奇地没有一丝退缩,极认真地道:“不骗你,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师姐你的。” 这句话是她的肺腑之言。 整部小说里,师姐是她最喜欢的人,她为她被心爱之人背叛陷害而痛心,为她受到不公待遇而悲愤,为一代剑仙绝壁堕入鬼道而扼腕叹息…… 她从好久好久开始就期待着有朝一日将自己所有的情感当面告诉她。 祝彩衣明知云碧月说的“喜欢”不是她所认为的那种喜欢,心头仍止不住淌过一条暖流。 四周的鬼怪们也愕然地发觉尊上的狂暴之气忽然平息了许多。 但祝彩衣并没有轻易放过,她近一步追问:“那扁秋双呢?” 云碧月很郁闷,为什么师姐三句话不离扁秋双?莫非是占有欲作祟,不希望她和旁人过于亲近? -- 第60页 云碧月想拿话哄祝彩衣,被祝彩衣一句话堵了回去:“我要听实话!若是敢骗我,你和她就一起死!” 可我说了实话,万一你不高兴,我一样要死啊!云碧月心说,支支吾吾半天没吭声。 祝彩衣有些不耐烦:“快说!” 云碧月深吸一大口气,调整好心态,平静道:“扁秋双是我在阙阳宗以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短短两个多月的相处,虽然是我在给她治病,但其实反而是她照顾我更多。” 她的目光转向鬼四肩上那抹瘦削的碧青身影:“昨夜我被庄无相关起来,也是她拼了性命把我救出来,现在她变成这个样子或许也和我有关,我……我心里好难受。” 说到最后,眼圈微微泛红,竟带出哭腔来。 祝彩衣身子一僵,十指轻微地颤动了几下,默然地从云碧月身上起开,没再继续追问旁的。 头顶的压迫感消失,云碧月紧绷的身体随之放松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把眼里的泪花憋回去,拍拍身上的土,坐起身来。 祝彩衣瞥了眼阙阳宗众人,他们重伤未愈,短时间能已无法再同自己抗衡。 “我们走!”祝彩衣向众鬼下令,看都没看云碧月一眼,转身就走。 云碧月追上去,不死心地问:“师姐,天户庄的人……” 祝彩衣这才回头看她:“你自己去救。” “你不是说让我跟着你……”云碧月指了指仍被鬼四扛在肩上、当作人质的扁秋双。 祝彩衣给鬼四递了个眼神:“还给她。” 鬼四会意,将扁秋双的尸体往云碧月那边用力一抛。 云碧月慌忙伸手接住,强大的后坐力使得她向后仰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顾不得自己,赶紧去检查扁秋双的身体,确定完好无损,终于定下心。 同时忍不住腹诽:这鬼也太粗鲁了,都不知道轻拿轻放。 “师姐你这是?”她想不通祝彩衣为何突然变卦了。 祝彩衣轻轻笑道:“有朝一日,我会让你主动跟着我走的。”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路过庄无相身边,她看着庄无相惨白扭曲的五官,右手成爪,猛然向庄无相的眉心抓去,庄无相一动不能动,头顶青筋迸现,喉咙深处却因为疼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根纤细如发丝的金线被祝彩衣勾了出来。 那是修仙者的灵脉,抽了它就相当于抽空了修仙者的灵气和他迄今为止所有的修为。受了重伤的修仙者若是灵脉尚存,还有一丝机会可以借灵气修复自身。修仙者没了灵脉,等于修行尽毁,从此以后再也无法修炼了。 司马葵认出那东西,不由惊呼出声。 阙阳宗众弟子全部充满仇恨地死死瞪着祝彩衣,恨不能生啖其肉,却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止。 云碧月幸灾乐祸地看着,该,渣男就该受报应!默默在心底给师姐点个赞。 堵上了庄无相最后一丝活路,祝彩衣满意离去,众鬼散尽。 司马葵哭嚎着奔向庄无相,众弟子紧随其后,围在庄无相身边,抹眼泪。 司马葵将庄无相搂在怀里,边哭边道:“你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就算治不好,下半辈子我也会一直照顾你的。” 云碧月啧啧咂舌,渣男有什么好?这个司马葵没救了。 两位闭目装睡的长老这会儿可算睁开了眼,他们没有看庄无相,而是往云碧月这边缓步走来。 云碧月起身,搀着扁秋双,冲两位长老粲然一笑:“你们二位谁来搭把手呗!” 高瘦长老依然沉着他那张死人脸,没有答话。 矮胖长老笑呵呵地扶住扁秋双,帮云碧月往后背一背。 “多谢二位长老!咱们就此别过!”云碧月笑道。 她的身份已然暴露,无论旁人信不信,她都不想在阙阳宗继续待下去了。 云碧月拿出一张神行符,正要往大腿上贴,矮胖长老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 她疑惑道:“这是何意?” 矮胖长老笑得她发寒:“庄无相已成废人,阙阳宗如今群龙无首。”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云碧月顿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高瘦长老看起来十分不乐意,闷声道:“你是阙阳宗现今辈分最高的,宗主之位理应由你来继承。” 云碧月眼角一抽,干笑道:“两位长老别拿我打趣了,我哪里做得了宗主,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想要将手腕从矮胖长老手中抽出,溜走。 无奈矮胖长老的手就好像粘在上面似的,任凭她用尽全身力气也扒不开。 高瘦长老冷哼:“要不是实在找不出适合的人选,你以为我会选你吗?” “你们刚才也听见了,我根本不是真正的云碧月,不是你们阙阳宗的人!” “我们说你是,你就是!” “我修为低微,法术一窍不通,当了宗主也是给阙阳宗丢人。” “没关系,我们会从旁协助你,你只需装个样子,等年轻一辈的门人有资格领导阙阳宗,你再退位就是。” “靠!合着你们拿我当工具人啊!” 云碧月不满地高声叫道。 高瘦长老已经不耐烦了,长袖一挥:“少废话,你就说这宗主,你当是不当?” “不当!”云碧月毫不犹豫,一字一顿:“打——死——都——不——当!” -- 第61页 高瘦长老气得暴跳如雷,骂道:“你这油盐不进的混账!” “阿擎,莫慌。”矮胖长老劝他,转而看向云碧月背上的扁秋双,打了个响指,扁秋双骤然从云碧月背上消失无踪,突兀地出现在他身旁。 他对云碧月笑道:“你若不肯答应,我们只好请这位扁姑娘留下做客了。” 云碧月咬牙切齿,一个个都瞧出来她在意扁秋双,便开始拿扁秋双来威胁她了。 云碧月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暂且答应下来。 长老们吩咐人将她的东西从暖月阁搬到耀光殿,而原本居住在耀光殿的庄无相则移居至清凉别院,司马葵飞鹤传书,通知坐守天户庄的长老们追查被魔族掠去的同门,之后便一门心思照顾庄无相的饮食起居。 水芳亭附近的建筑由于战斗时的破坏,已全面坍塌,阙阳宗众弟子这两天忙于着手重建,没有多余的精力举办宗主继承仪式。 云碧月只是简单地祭拜一下各位祖师,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阙阳宗的宗主。 但她这位宗主不过是个摆设,宗内大小事务完全由两位长老操办,而她只需在耀光殿里老实待着,装装样子即可。 两位长老怕她偷跑,就在耀光殿的所有出入口设了禁制,属于变相的软禁。 这一天,云碧月拉开床幔,愁眉苦脸地坐在床边,扁秋双在床上安然地躺着。 耀光殿内除了两位长老偶尔会来,平常只有她一个人在,她嫌闷的时候就会跟扁秋双说话聊天,即使对方没有办法回答,她仍然固执地将每天的作息毫无遗漏地告诉她。 “扁秋双,你再不醒来,我就要被闷死在这里了!” 云碧月将脸埋进扁秋双怀里,嘟着嘴抱怨:“喂,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呀!” 一阵风徐徐吹过,床幔轻轻飘动,床底滚起层层黑雾,悄无声息地爬上床沿,缓慢地攀附在扁秋双身上,融进她的身体里。 片刻之后,她仿佛从很香甜的睡梦中醒来,舒畅地吁了口气,微微张开眼睛。 她感觉自己胸口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低头看见那人正将脑袋抵在自己怀里,默默流出委屈的眼泪。 祝彩衣伸手推了推她,沉声道:“你是恋/尸/癖吗?” 云碧月猛然听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熟悉声音,心里一个激灵,瞬间坐了起来。 祝彩衣也挣扎着坐起身。 下一刻,云碧月二话不说给她来了个大大的熊抱,欢天喜地的一个劲呼喊她的名字:“扁秋双!扁秋双!扁秋双!你可终于醒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323:10:12~2021-01-0422:4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675519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人4瓶;乐正家的打工仔、小鸽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对方的怀抱实在太紧,祝彩衣被闷得喘不过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云碧月忙将她松开,玉手一上一下轻抚她的后背:“对不起,都怪我太激动了,你没事吧?” 祝彩衣轻轻摇头,等顺过气来,方抬眸看向云碧月。 云碧月满怀激动地注视着她,无比关切地追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嗓子疼不疼?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俨然一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祝彩衣想说不饿,话到嘴边肚皮唱反调地咕噜起来。 云碧月笑容明朗,墨黑眼眸流动着澄澈的光:“等着,我给你做好吃的去。”起身离开。 祝彩衣掀开被子,慢悠悠下床。 肉身连续多日不被使用,缺乏运动,身体素质有所下降。 她刚一站起就身子发虚,两腿发软,手撑着床头的梳妆台才勉强站稳。 祝彩衣扶着墙一路向前,漫无目的地在耀光殿内闲晃,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耀光殿的后殿,走出卧房,直接进入大厅,大厅空间不大,陈设也简单—— 四只红漆圆柱擎在四边角落,扛着耀白的大理石天花板,正中央四只长凳环绕一张方方正正的红木八仙桌。 桌上摞叠着半人高的医书,旁边放着一个瓷白的四方砚台,一只狼毫笔笔尖蘸着墨汁,静静躺在上面。 大概许久不曾被人用过,墨汁已经风干成块,狼毫笔的笔尖也随之黏凝在一起。 餐桌拿来当书案,不得不让人感叹房间主人的随性。 大厅右边连通着小厨房,祝彩衣走到门边时,云碧月正系着围裙,在案板上拾掇一条鲫鱼。 这里每日的食材都是大食堂亲自挑选最新鲜的送来,那条鲫鱼肚子都被划开,尾巴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动。 最里面的角落里,那只叫昴日星官的大公鸡老老实实地趴着,身边放一碗清水和一碟黄豆。 据说鸡是不吃黄豆的,但昴日星官时不时就会从碟子里衔出一两颗吃掉,果然非同凡鸡。 云碧月将鲫鱼用料酒腌制了一小会儿,沥干水份。 然后起灶热油,葱丝姜片在黄亮的油锅里翻滚,嗞嗞冒起白烟,香味儿很快溢得满厨房都是。 云碧月将整条鱼下锅,煎的两面微黄,才倒进烧热的温开水,添一小勺白盐,盖严实锅盖,小火慢炖。 等着开锅的功夫,她扭头对昴日星官严厉叮嘱:“扁秋双刚醒,身子还很虚弱,你不许像以前一样攻击她,听见没?” -- 第62页 昴日星官也不知听不听得懂,脑袋匍匐在地板上,闭着眼不吭声。 云碧月围在灶台边,一边盯着锅,一边翘起唇乐开了花,自言自语:“她醒了,可真好。” 祝彩衣默默地倚着门看她,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昴日星官睁眼瞄她一眼,没动,仍懒懒趴着,看来已将云碧月的叮嘱听进去了。 直到锅盖顶窜出蒸蒸热气,云碧月撒了一把葱花香菜末,将盛好的鲫鱼汤端出来,一回身撞上祝彩衣清冷的目光,立即眉开眼笑:“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出个声。我炖了鱼汤,回去吃吧!” 祝彩衣轻轻“嗯”一声,跟着云碧月出了厨房。 大厅里,祝彩衣将八仙桌上的书籍笔砚统统挪到没人坐的一角,腾出空地方。 云碧月把满满一大碗鱼汤坐在桌上,盛出一小碗递到祝彩衣面前:“今天上午食堂刚送来的鱼,正好给你炖碗鲫鱼汤补一补,你尝尝,味道可鲜了,没有一丁点儿腥味。” “以前你不是说鱼是发物,不能吃吗?”祝彩衣问。 云碧月笑道:“那时是你才吐过血,脏腑内伤。这次不一样,是睡了太久,身体缺乏营养,喝鱼汤正补。” 祝彩衣左手捧碗,右手拿汤匙舀了一勺奶白的汤汁,送进嘴里缓缓咽下。 嗯,果然够鲜。 她顿时胃口大开,一勺接一勺,很快一碗鱼汤见底。 祝彩衣放下碗,问云碧月:“你怎会在耀光殿?” 她以为云碧月暴露身份后,必不能在阙阳宗待下去,便在山脚下等了她好几日,结果迟迟不见她下山,只好再回来寻。 没想到暖月阁里没有人影,竟然在耀光殿发现了她的踪迹。 耀光殿是历代宗主的居所,宗主庄无相已经被祝彩衣废了,那么云碧月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难道是…… 云碧月将扁秋双昏死之后所有事巨细无遗地告知,末了抱怨道:“都是那两位黑心肝的长老,非逼我当什么宗主,还在大门外设了禁制,把我困在这儿!” 完全验证了祝彩衣的猜想。 “既然不想当宗主,为何还要留下?”祝彩衣狐疑。 云碧月手上有好多自己研制的药水,和她给画的符咒,若想逃跑还不容易? 云碧月以手支颌,看了祝彩衣一眼,苦着脸道:“他们拿你威胁我。” 祝彩衣微愣,没有云碧月想象中的感动,反而有些闷闷不乐:“是不是只要有人拿我来威胁你,无论对方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也不一定。”云碧月想了想,“若是我办不到的事,我就无法答应了。”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祝彩衣盯着云碧月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双眼望到她心里去。 云碧月挠了挠后脑勺,奇怪道:“这还用问吗?我们是朋友啊,如果我被人抓了,你会不管我吗?” “自然不会。” “那就是了嘛!”云碧月理所当然道。 祝彩衣陷入沉默,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又问:“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任何人看到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在自己面前复活,都会有所疑问吧? 云碧月道:“是有想问的,你为什么会昏死过去?” “你应该摸过我的脉搏,那不是昏死,而是彻底的死亡。”祝彩衣扬起眉毛。 云碧月点头,没错,倘若按照她的诊断,扁秋双的确已经是死了。 只是她心里仍然尚存一丝侥幸,说服自己那只是某种假死状态,就像前世医院里的植物人一样。 所以当对方醒来时,她便认为是植物人复苏了,没有多余的怀疑。 现在祝彩衣赤/裸/裸地将事实点出来,她又再度陷入迷惑中。 祝彩衣有心将真相表明,但一想到云碧月在面对真正的她时,那般恐慌惊惧的眼神。 她默默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还是没有说实话:“这也是我从小就有的毛病,有时会假死一阵,脉搏呼吸都会暂停,过了一段时日又会恢复,在天户庄时就经常这样,你不必担心。” “原来是这样。”云碧月毫不犹疑地相信了。 前世她也见过死了好几天,在葬礼上猛然复活的人,并不稀奇。 “对了!”云碧月一拍脑门,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还不知道呢,你师兄师姐,天户庄的几十名弟子都被魔修抓走了!” 祝彩衣做出惊讶的模样。 云碧月道:“虽然司马葵已经通知坐镇天户庄的长老们派人去救了,但我总觉得没这么容易。” “你知道魔修为什么要抓天户庄的人吗?”祝彩衣问。 “不清楚呢!” “我知道,大概是为了这个!”祝彩衣从袖里拿出一颗血红的珠子。 云碧月惊呼:“赤血丹!”难怪庄无相怎么都找不到,原来在她那儿。 “你记不记得幽祭仪式当晚,你被人操控,从神龛里取出的就是这枚珠子。” “记得,只是取出这枚珠子之后我就昏过去了,后面的事就不得而知了。”云碧月遗憾道。 祝彩衣道:“取出这枚珠子之后,有人从你的影子里冒出来,那人的打扮与你们在尹师姐灵力制造的光影中看到的魔修一模一样。” “诶?你怎会知晓?” 祝彩衣别开目光:“我当时就在附近偷看。” -- 第63页 “哦——”云碧月故意拉起长音,挤了挤眼睛,揶揄道,“没想到扁师妹也喜欢偷偷模模。” 顿了顿,又觉得她刚才的描述里有漏洞:“若是这样,那赤血丹早就被魔修拿走了,为何会在你这儿?” 祝彩衣清了清嗓子:“没等那魔修将赤血丹拿到手,突然杀出一只红衣女鬼率先将赤血丹抢走。那魔修不敌,撒腿就跑,结果被对方给杀了。之后红衣女鬼发现了我,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就将赤血丹交给我保管了。” 云碧月惊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她就说那天在五行塔外的墓碑旁看到的红衣女鬼不是错觉,果然师姐早就埋伏好了。 “我想魔修没有拿到赤血丹,一定会另想办法,他们掠走天户庄的弟子,或许就是为了让阙阳宗交出赤血丹。” 云碧月摸着下巴思索:“想逼阙阳宗交出赤血丹,直接拿宗门弟子当人质不是更好?为什么要掠天户庄……啊!” 她懂了!或许本来魔修是要抓阙阳宗的弟子,但当时师姐已经领着无间地狱的鬼怪们侵入了阙阳宗。 魔修们不敢惊动师姐,只好退而求其次,趁司马衍即将带人离开阙阳宗时,将他们逼到后山,掠走了天户庄的人。 因为阙阳宗的宗主庄无相和天户庄的司马大小姐结亲,魔修们认为如果是为了救宗主的岳父,阙阳宗也会乖乖交出赤血丹。 “这东西怎么看就是普通灵兽的元丹而已,他们为什么不惜大动干戈也要拿到手?”云碧月将赤血丹拿在手上,反复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祝彩衣冷哼:“谁知道呢!总之,现在赤血丹在我们手里,就是我们掌握主动权。” “你有何打算?” “救人!”祝彩衣道。 鬼族和魔族是千百年的同盟关系,她自己可以不遵守,但作为鬼王,她必须为座下所有鬼类着想。 他们拥护她,尊崇她,她自然也要为他们负起责任,如非必要,绝不能明目张胆地破坏两族之间的契约。 所以她只有以“扁秋双”的身份出手,才不会落人口舌。 云碧月愁眉不展:“可是我们现在被困在耀光殿里,出都出不去,如何能去救人?” “这个简单,我有办法。”祝彩衣自信地笑。 她能这么轻易地进来,就是因为那两位长老的禁制根本拦不住她。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祝彩衣对云碧月道,漫步进入前殿,将手掌覆在大门前的禁制结界上,鬼气顺着手掌缠上整个结界,将结界一口口吞噬掉。 再回去找云碧月:“可以了。” 云碧月带上昴日星官,二人一鸡共同来到大门前,祝彩衣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云碧月在门口来来回回踟蹰半晌,昴日星官实在看不过眼,踩着她的肩膀,率先飞了出去。 见昴日星官都安然无事,云碧月终于鼓起勇气,一脚踏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今晚请大家云喝鱼汤(笑) 感谢在2021-01-0422:40:59~2021-01-0522:2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晚吃屁屁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外面正在飘雪,脚下的石子路被遮盖,像涂了一层层白色的奶油,气温比之前更冷。 云碧月几日没有出门,一过凉气,全身发颤,裹紧了身上的狐裘也不觉保暖。 祝彩衣的身子更甚,她才刚苏醒,身体发虚,穿着单薄,孤立雪中越发像无根的小草,随时会被风吹走。 云碧月握住她的手,触及她冰凉的掌心,担忧道:“外面太冷了,你的身体……” “我带了御寒的裘衣,在原来的房间,你陪我去取。”祝彩衣回握她的手,表示自己无碍。 云碧月哪能放心,她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披在祝彩衣身上,自己冻得瑟瑟发抖。 祝彩衣蹙眉,欲把狐裘还她。 “穿着,不准拿下来!” 云碧月难得强势一回,抱着肩膀边走边道:“不……不用担心我,我身……身体好着呢……阿嚏!”还是不由打了个喷嚏。 祝彩衣掀起狐裘一侧,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云碧月还待逞强,奈何实在太冷,骨头缝里都仿佛结了冰碴,只好乖乖缩进祝彩衣怀里,和她共披一件狐裘。 祝彩衣的身体很凉,云碧月紧贴在她身上,仿佛搂着一块冰雕,但她心里却像照进了小太阳,温暖愉悦。 二人在雪地里留下四排同样深浅的脚印,绵延向前。 昴日星官趴在云碧月背后,将脑袋缩进翅膀里保暖,路上一动不动。 走了一会儿,前方传来频繁的踩踏积雪的嘎吱声,和此起彼伏的嘈杂说话声。 云碧月脸色大变,慌张地拉着祝彩衣躲在一棵粗壮的榕树后,身上的狐裘和树枝上的积雪融为一体,不易被察觉。 远处一道道年轻身影三五成群,是阙阳宗的弟子刚下早课,正要去食堂用午饭。 眼前这条路是通往食堂的必经之路,云碧月无论如何都避不过他们。耳听越来越近的脚步,心提到了嗓子眼。 祝彩衣右手搂着云碧月的腰,腾出左手接连画了三张隐身符,依次贴在自己、云碧月和昴日星官的脑门上。 -- 第64页 她们的身体立刻变得透明,阙阳宗弟子从旁走过,无人发现。 云碧月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扁秋双的住所,由于天户庄的人早已离去,阙阳宗之前为他们准备的房间被打扫干净上了锁。 祝彩衣若想进去,直接显出鬼王之身就可穿墙而入,奈何有云碧月在身边,她实在不能暴露身份。 最后,云碧月想了想,自己在暖月阁还留有一件狐裘,便将它拿来给了祝彩衣。 云碧月往小腿贴上神行符,背着祝彩衣下山,两人穿得毛绒绒,似两头雪白的幼兽,一路踏雪无痕。 魔族的领地位于千里之遥的不毛之森,与岭南五峰隔江而望。 几百年前的封魔大战,浩浩荡荡的魔族渡江而来,企图翻过岭南五峰侵入修仙界。盟主黄顶山带领五峰所有门人奋力抵抗,大战持续整整一个多月,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最终在各大道派的鼎力支援下,将魔族赶回他们的老巢,但修仙界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五峰盟主黄顶山及越城岭黄家五百弟子全部战死,仅剩下一个年幼的孤女;其他四峰均遭到不同程度的重创;前往支援的各大道派也均有不同程度的伤亡。 可以说,修仙界是拿这上万人的性命才换取了几百年短暂的和平。 如今,魔族再度蠢蠢欲动,天户庄庄主及其弟子的被掠,给整个修仙界敲响了警钟。 为提防魔族卷土重来,岭南五峰步入了全城戒严的状态。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越城岭山脚下的黎安城,城门前的守卫拦住两名形迹可疑的女子。 岭南五峰,顾名思义,是最南部的地区,冬季里不是很冷,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场雪,这两位女子却穿着厚实的狐裘。 一个脸色微红,额头渗出薄汗,肩上还趴着一只蔫蔫的大公鸡,甚为古怪; 一个面容苍白,双唇无色,腰身纤瘦,弱柳扶风,眼看着随时都要倒的样子。 她们长相绝美,一个如月中仙子,一个似病里西施,教人瞧上一眼,便难以忘怀。 年轻的守卫未曾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不由心生惊艳,但职责在此,盘查起来亦不能有一丝马虎。 “在下是天户庄长老岳西横门下弟子,扁秋双。”祝彩衣礼貌地笑道,伸手指向身旁的云碧月,“这位是阙阳宗的云碧月云师姐。” “两位可带了云篆清书?”守卫问。 祝彩衣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长方形羊脂玉牌,顶端两侧镶嵌两颗珍珠大小的青玉珠,两颗青玉珠中间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是本门的代表符号,正面用道家专用的云篆竖着篆刻“扁秋双”三个苍劲大字。 云碧月也拿出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玉牌,上面刻着阙阳宗的三足金乌图案,和她本人的名字。 凡是修仙界各大道派的弟子,在入门时都会统一颁发这样一块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即云篆清书,相当于前世的身份证件。 守卫拿过去简单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笑道:“原来是两位同道的师姐,失礼了,请进吧!” 这时,他身后不远处走近一位长相粗犷的青年人,月白长衫,眉深目阔,看起来很是年轻,气质上却是老成持重。 年轻的守卫看向他,笑着打起招呼:“孟师叔!” 孟咸对他点了点头,看向祝彩衣和云碧月,询问道:“这两位是?” “哦,这是来自天户庄和阙阳宗的两位师姐,这是我师叔孟咸。”守卫为双方互相介绍。 祝彩衣和云碧月来此只为救下尹无华等人,无暇同旁人结交,只客气地笑了笑。 祝彩衣的目光无意间看到孟咸腰间所佩之剑,脸上的笑忽然凝住了,双眸不可思议地微张,心头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那柄剑被封在玄青的剑鞘中,仅露出一节冰冷的剑柄。 祝彩衣只看到那一节剑柄,就能认得出来。 那是陪伴她度过几百个春秋、无数次杀伐,曾是她最忠诚的战友,是她曾经的佩剑——太微。 这个人是谁?为何太微会在他手上? 祝彩衣看向孟咸的眼神里骤然多了几分好奇。 孟咸察觉到对方探究的视线,亦心怀疑惑:“这位……同道,我们在哪里见过吗?”他不知祝彩衣二人在宗门的辈分,不敢同自家师侄那般随意称呼,只用“同道”这种不算失礼的平常叫法来唤对方。 云碧月也发觉祝彩衣有些不对,关切地问:“怎么啦?” 祝彩衣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拱手道:“失礼了。”便言说有要事,借故离开。 孟咸望着她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 城镇在越城岭的管理下,景象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祝彩衣和云碧月走在大街上,顿时被四周热闹的气氛感染。 她们率先进到一家客栈。 从黄肠山到越城岭,连续两日不间断的赶路,二人已是筋疲力尽,迫不及待找个房间,换身衣服,洗漱干净,睡个好觉。 然而—— “不好意思,小店已经客满了。” 她们只好另寻别家,但接下来的几家店也是一样,完全没有空房。 在一家名为“云仙”的客栈,得到同样答复的云碧月倚在柜台边,气喘吁吁,她已经累得彻底走不动路了。 -- 第65页 “我说店家,我今天已经找了好几家客栈了,都说没有空房,到底是什么原因?住店的人为何这么多?”云碧月厚着脸皮要了杯茶水喝。 掌柜先生拨弄着算盘珠子,解释道:“二位一看就是外地人,眼瞅着就到年关了,年后岭南五峰要举行盟主选拔仪式,这些人都是不远千里赶来观看选拔的,客房早在月前就被预定了,只怕这全城的客栈都没有空房呢!” 云碧月深陷绝望:“不是吧?” 祝彩衣倒是很镇定:“掌柜说得是,我们两个初来贵宝地,人生地不熟,还望您给指条明路。”言罢,掏出一袋散碎银子来,这是以前天户庄每月拨给扁秋双的生活费,都被她攒着分文没动。 “别别别,我们这儿不兴这个。”掌柜摆摆手,没要,继续道:“看你们两个弱女子,出门在外怪可怜的,我就告诉你们吧,整座黎安城都没有还能住得下人的客栈。” 掌柜捋了捋唇边两小撮胡子:“不过你们也别灰心,客栈没有,能住人的地方还是有的。统管黎安城的越城岭黄家家主最是好客,你们去找她,肯定能给你们安排住处。” “越城岭黄家?不是在几百年前的封魔大战中覆灭了吗?”祝彩衣道。 “黄家当时还幸存一位年幼的孤女,名唤黄玲儿。她拜北陵剑仙为师,修习剑仙之道,成年之后凭着一己之力重振了黄家,不仅成为岭南史上年纪最轻的家主,还将越城岭治下城镇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个小女娃,做到如今这样,也是不容易啊!”掌柜娓娓道来。 原来是她啊! 祝彩衣眼前一亮,唇角勾起笑意,想起当年封魔大战,自己从百万魔军手里救出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就是黄玲儿。 听掌柜如此夸耀,看来那孩子如今也变得厉害起来了呢! 祝彩衣和云碧月告辞了掌柜,便往黄家大宅而去。 祝彩衣轻叩了几下门,开门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管家,他露出慈和地笑意:“两位有什么事吗?” “在下天户庄弟子扁秋双,这位是阙阳宗弟子云碧月云师姐,我二人途径此地,特来拜会黄家家主。” 谁知那老管家脸色一黑:“去!去!去!我们黄家不欢迎你们!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没等她们说一句话,哐当一下关上了大门。 徒留祝彩衣和云碧月呆立当场,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下班回来,附近的大型商场关门了,听住在一起的邻居说,我们住的楼下三楼有个英国人得新冠了,我当场OMG!!好可怕TVT 感谢在2021-01-0522:27:41~2021-01-0623: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辣鸡学生狗在线嘤嘤嘤2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二人重回云仙客栈,掌柜听说她们吃了闭门羹,甚觉意外:“不能够啊,莫非你们说了什么得罪人家的话?” “冤枉啊掌柜的,我们只是报了名号,还未来得及说旁的,人家就把门关了。”云碧月坐在客厅饭桌边,活动疲累的脚踝。 昴日星官从她肩膀上跳下来,和祝彩衣大眼瞪小眼。 掌柜摩挲下巴,喃喃道:“那就怪了!” “哎呀,掌柜,先别说这个了,店住不了,饭菜总吃得吧?您这儿有什么可口的佳肴?我们饿半天了。”云碧月道。 “这好办。”掌柜打了个响指,跑堂伙计立刻小跑过来点餐上菜。 云碧月另外又要了一碟黄豆,放在地上给昴日星官吃,看得掌柜和伙计啧啧称奇。 一顿酒足饭饱后,云碧月一边拿着牙签剔牙,一边厚着脸皮不死心地追问:“掌柜的,您看我们饭也在您这儿吃了,酒也喝了,就差个能休息睡觉的地了,您能不能也给安排一下……” 掌柜一摊手:“两位姑娘啊,真不是我不给安排,有钱谁不想赚呢?实在是真的没有空房啊!” “没有空房,马厩也可,再不成,你们伙计住的员工宿舍能不能腾出一间来,我也能接受。” “都被人占了,我家的伙计这两天晚上都在客厅打地铺呢!” “那我也打地铺!” “云师姐,勿要为难掌柜的。”祝彩衣横她一眼。 云碧月乖乖闭上了嘴。 看在外人眼里,倒不知她们谁才是师姐。 掌柜一笑:“还是这位姑娘通情达理。”说完,低头继续算账,装聋作哑,似害怕云碧月再来纠缠。 云碧月也知自己有些为难人,便没再多说,只是到底不甘心,双手托腮看着祝彩衣:“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露宿街头? “你忘了?天户庄也派了人来营救,算算日子,应该比你我早到,我们可去寻他们。”祝彩衣道。 云碧月一拍大腿:“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 “我也是刚刚想起。” 祝彩衣起身询问掌柜:“掌柜的,这两天可否见过衣服上绣有北斗七星标志的人?” 掌柜道:“这几天住店的人太多,我也不记得了,要不我给你问问伙计,平时一直是他招待客人。” 伙计歪着头思索片刻,方道:“哦,我记起来了,前天有几百号人过来住店,就是这个打扮。不过当时客房实在不够,他们留下两位,其余都投住别家了。” -- 第66页 “那两位在哪间房?” “二楼右边那两间。” 祝彩衣轻轻敲了两下房门。 “谁?” 里间的人声音清越,偏带一丝稚气,听着像是未成熟的少年。 “请问阁下可是天户庄的同门?”祝彩衣问。 门吱嘎一下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个头儿偏矮、身穿白衣、稚气未脱的少年。 那少年看见祝彩衣,先是一愣,而后绽开明亮的笑,惊喜道:“扁师姐!” 祝彩衣搜索扁秋双的记忆,从某处拽出一个名字来—— “无机师弟。” 尹无机,是师姐尹无华的亲生弟弟,二人出身商贾世家。 尹无华自幼慕道,九岁时拜天户庄长老岳西横为师。尹无机受了姐姐的影响,十岁时也投入天户庄门下,和自己的姐姐做了同门师姐弟,如今修为在练气九阶,即将筑基。 扁秋双大他三岁,比他早入门。扁秋双性格软糯又敏感,对待这位师弟态度不亲不疏,但尹无机本人格外活泼,对待同门都很热情。 “扁师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师尊,他若知晓定十分高兴。” “师尊出关了?”祝彩衣眸光闪动,她现在还没做好直接面对岳西横的准备。 岳西横是扁秋双的师尊,想必极其熟识扁秋双的性子,她没把握骗过他,若是身份被拆穿…… 祝彩衣下意识地瞥向云碧月,她不怕天户庄得知真相后会将自己怎样,却担心云碧月知晓后的心情。 尹无机道:“七天前出的关,大师姐飞鹤传信,说庄主他们遭魔族暗算,师尊听到消息便亲自带我们来救人。” 说到此处,眼神逐渐黯淡,毕竟他的姐姐尹无华也在被掠之列。 “师尊就在隔壁,我带你去见他。”尹无机引祝彩衣过去,这时才发现她身后的云碧月,“扁师姐,这位是?” “阙阳宗弟子云碧月云师姐,这几个月以来是她一直为我看病,这次也是她陪我过来救人。”祝彩衣道。 尹无机握住了云碧月的手,笑容开朗,自来熟地道:“云师姐你好,多谢你照顾扁师姐,我叫尹无机,以后你来天户庄,随时可以找我玩。” “尹无机?尹无华是你什么人?”云碧月一听两人名字如此相近,就觉有关系。 尹无机道:“尹无华是我姐姐。” 难怪…… 云碧月看着他那双伶俐的杏眼,是与尹无华有些相像。 三人来到隔壁房间,尹无机敲了三下门,神情由方才的活泼转为恭谨:“师尊。” “何事?” 房间里的人似在休息,隔了一会儿才道。 “师尊,我遇上扁师姐了,她没被魔族掠走。” 祝彩衣满心戒备地盯着紧闭的房门,谨慎地开口:“师尊,是我。”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地响动,不出片刻,一位黄冠黑袍的中年男人从房里走出来。 他的容貌颇有几分沧桑,下巴留着稀疏的短须,眼神如鹰如隼,锐利非常。 “双儿。” 岳西横柔声轻唤扁秋双的名。 祝彩衣心里很是紧张,脸上仍无比恭顺:“师尊。” 岳西横轻轻颔首,语气放松:“平安无事就好。” 自己的弟子被魔族所掠,使他万分焦心,咋见其中一个安然无恙,也是心怀安慰。 祝彩衣看向身后的云碧月:“多亏阙阳宗的云师姐相救,才让弟子免于危难。”又叹道:“可惜没能救下季师兄和尹师姐他们,是弟子无用。” “魔族诡计多端,你能保住自身已是难得,师尊又岂会怪你?”岳西横伸手摸了摸祝彩衣的头,面容慈爱:“放心吧,师尊定会将你师兄师姐他们救出来的。” 祝彩衣身子一僵,她是真的讨厌被当成小孩子摸头,但对方是扁秋双的师尊,她现在附在扁秋双身上,不能露出马脚,只好默默承受。 云碧月瞧见她一脸窘迫的表情,不由抿着嘴偷笑。 祝彩衣背过手去,偷偷拧了一下她的胳膊。 云碧月吃痛,禁不住叫了一声:“呀!” 岳西横这才注意到她:“云师侄也来了?”看来是见过云碧月的。 云碧月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如同逢年过节在长辈面前装作乖乖女那样:“岳师伯好。” 岳西横与原主的师尊毕海生交情甚笃,他又是扁秋双的师尊,云碧月下意识用了比“岳长老”更亲近的称呼。 “是你一路护送双儿过来的?” “阙阳宗离岭南路程偏远,扁师妹身体不好,我担心她路上出事,便厚着脸皮跟着了。”云碧月笑道。 岳西横欣然而笑:“你有心了。” “我与扁师妹一见如故,她帮了我很多忙,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云碧月将前世哄七大姑八大姨的本事祭了出来,和岳西横聊了一会儿,便将对方哄得眉开眼笑,指着她连说:“你这女娃,一张嘴越发会哄人了,难怪双儿一向孤僻,竟愿同你交好,看来你成日也没少拿这些话哄她。” “瞧师伯说的,我同扁师妹交好是发自真心,绝非仅凭一张嘴,不信您自可问扁师妹去。”云碧月笑道。 说说笑笑间,岳西横得知她二人没有住处,便决定与徒弟尹无机住一间房,为她们腾出一间来。 -- 第67页 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云碧月和祝彩衣一进房就将身上的狐裘换了下来。 二人纷纷洗过热水浴,祝彩衣没带换洗的衣裳,云碧月从自己的储备空间里拿出一件,闭着眼递给她穿上,约定明日再出门采买。 待到临睡前,云碧月可犯了难。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她们两个凑合凑合也能挤下。 但祝彩衣一向不喜与人太过亲密,云碧月又对之前一起睡被祝彩衣咬了的事心有余悸。 当下决定,让祝彩衣睡床上,她打地铺。 祝彩衣刚换好衣裳,就看见云碧月将自己的被褥铺在地上,面露疑惑:“你在干嘛?” “睡觉啊!”云碧月一脸茫然,仿佛不明白祝彩衣为何有此一问。 祝彩衣秀眉微拧:“睡觉为何不到床上睡,要打地铺?” “你不是不喜同旁人一起睡吗?” “天寒露重,你睡在地上会着凉。”祝彩衣偏过脸不去看她,语气故作淡然,“我可以破例。” 云碧月略显迟疑:“真的?” “嗯。” 云碧月又道:“那你得保证,不会像上次那样半夜起来咬我!” “这次不会。”祝彩衣看过来,柔声道。 云碧月这才重新将被褥拿回床上:“我要睡外边。” 虽然有了祝彩衣的保证,但她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万一祝彩衣睡迷糊了,忘记自己的保证,她睡在外边,随时方便逃跑。 “好。” 二人对面而卧,互相枕着对方的发丝。 云碧月一直盯着祝彩衣,祝彩衣被她看得很不舒服:“怎么还不睡?” “我……我睡不着,你能不能……转过去?”云碧月弱声请求道。 祝彩衣奇怪:“为何?” 云碧月摸着自己的肩膀,讪笑:“我看着你的脸,总……总觉得肩膀疼。” 祝彩衣一窒,深深看她一眼,默默背过身去。 云碧月终于放心,缓缓阖上眼。 可没过一会儿,她又紧张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祝彩衣仍背对着自己,才长松一口气。 云碧月怀疑自己得了ptsd,睡在祝彩衣身旁,一闭眼就闪过肩膀被咬的画面。 她从储备空间里拿出自己的云篆清书,轻轻戳了戳祝彩衣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623:00:31~2021-01-0823:1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旼月从霜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祝彩衣转过身来:“又怎么了?” 云碧月将云篆清书递过去。 祝彩衣以为上面有古怪,将玉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什么都没发现,疑惑道:“这上面有什么?” “给你拿着,万一半夜起来牙痒痒,可以咬着玩。”云碧月认真地道。 “滚!” 祝彩衣气得眼里喷火,将云篆清书往床头的梳妆台上一扔,翻过身再不理她。 云碧月不由一慌,试探着唤了声:“扁师妹?” 没回应。 云碧月知道祝彩衣是真的生气了,她掀开自己被子的一角,伸手探进祝彩衣的被里,扯了扯她的衣服,用极其甜腻的声音唤道:“扁——师——妹?” 祝彩衣闭上眼睛装睡,心里却在冷哼:惹了人生气又哄,以为她是这么好哄的吗? 云碧月无法,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她从后攀上祝彩衣的肩膀,从自己的被子半滚进对方被里,将自己的身体紧贴对方的后背,不断朝对方的耳朵里吹气,以特别贱兮兮的语气发嗲:“扁——师——妹!” 以前她惹自己老妈生气的时候,也是抱着老妈的胳膊,用这种语气撒娇,并且屡试不爽,只是不知对扁师妹管不管用。 随着云碧月一声唤,祝彩衣的脊背彷如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周身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扁——师——妹!”云碧月喊得自己都恶心了,祝彩衣就是一动不动。 她当然不信面对这番攻势,对方会睡得着,于是再接再厉,轻轻推了推祝彩衣的肩膀,继续嗲着嗓子:“人家知道错了嘛!” 祝彩衣整张脸都在扭曲,最后实在憋不住,用力将云碧月缠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扒开,冷冷道:“都什么时辰了?你到底要不要睡?” 按照云碧月以往的经验,对方肯回复自己,那就是气起码消了一半,她放下心,嬉皮笑脸:“睡睡睡,这就睡,扁师妹晚安。” 她慢慢退回自己的被窝,将祝彩衣的被子盖严。 经过方才一番折腾,云碧月脑袋里再也没想别的,她忽然嗅到一缕淡淡的桂花甜,神情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祝彩衣穿着她的衣裳,自然也沾了她的味道。 这个发现令她的心情莫名愉悦,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她很喜欢自己的印记出现在对方身上。 云碧月一边傻笑,一边安稳地睡去,完全将之前种种担忧抛出脑后。 祝彩衣却睡不着了,云碧月刚才的刻意靠近,让她暗藏心底的欲念不自觉地冒出头来,明明是一具冰凉的身体,现在也觉发烧。 熬过彻夜难眠的一宿,祝彩衣顶着万般憔悴的一张脸起了床。 梳妆镜里,她头发蓬乱,眼下乌青,眸里充满血丝,脸色白里透灰,比鬼更像鬼。 -- 第68页 云碧月起来时,看见她的脸差点儿被吓一跳。 “你昨晚没睡好吗?” “你说呢?” 祝彩衣抬头瞪了她一眼。 若不是她,自己至于一整晚都在胡思乱想吗?居然还有脸问? 云碧月心虚地别开头,企图转移话题:“你快点儿梳妆,咱们好下去吃饭,一会儿再去附近的成衣铺给你买几件衣裳。” 祝彩衣瞧着她,冷笑了一声。 云碧月默默低头叠被子,权当无事发生。 咚!咚!咚! “云师姐,扁师姐,你们起来了吗?” 是尹无机来叫她们。 云碧月将叠好的被子整齐地靠着墙放,转过头,对着门回应:“起来了!起来了!” “师尊叫你们下来吃饭!” “好的,马上!” 云碧月匆忙地穿好衣裳,对祝彩衣道:“我先下去等你。” 祝彩衣淡淡瞥她一眼。 云碧月便当她是默认,推开门扶着楼梯往下走。 等祝彩衣下来时,他们已经快用完早膳了。 岳西横看见她极其差劲儿的脸色,还以为她旧疾复发,立刻问道:“双儿,可是身体不适?” “师尊不必担忧,弟子只是昨夜没有睡好,身体并无大碍。”祝彩衣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她走到桌边,云碧月刚想伸手扶她,却被尹无机抢了先机。 尹无机扶着祝彩衣稳稳当当地落座,主动给她盛了粥,将特意留给她的那份饭菜端到她面前,笑道:“扁师姐慢用。” “多谢无机师弟。”祝彩衣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细嚼慢咽地吃起来。 岳西横看人都到齐了,便说:“岭南五峰对魔族领地不毛之森的地形尤为熟悉,我们要去救人,首先要得到他们的帮助。据我所知,近两日黄家的家主就会回来,届时我们要一同前往拜会。” “岳师伯的意思是黄家的家主现在不在府里?”云碧月问。 岳西横道:“近几年魔族蠢蠢欲动,不断侵犯岭南边界,岭南五峰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前往清剿。” “原来如此。”云碧月恍然大悟,黄家家主不在府中,那么昨天她们被拒之门外,就不是对方下得令,而是那老管家自作主张。 啧,这老头忒坏!云碧月心道。 饭毕之后,岳西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修炼。 尹无机带她们去了附近价钱最实惠、衣服款式最好的成衣铺,给祝彩衣买了几件新衣裳,接连又逛了几家饰品店,最后领着二人来到全城最豪华的八角楼阁。 “这是奇华楼,岭南最最有名的拍卖行。”尹无机无比兴奋地介绍。 这一座八角楼高达百尺,楼顶参天,登上最顶层,整座黎安城尽收眼底。 祝彩衣不可察觉地蹙了一下眉,她一向不喜这种人多的场合。 云碧月也表示兴致缺缺。 尹无机见二人都没有想要进去的意向,便鼓动道:“云师姐,扁师姐,据说这家拍卖行什么奇珍异宝都有,只要出得起价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反正咱们也是闲着,不如进去瞧瞧吧!” 云碧月耸了耸肩:“这里是有钱人才去的地方,咱是穷鬼,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还是找个清静的地方喝杯茶吧!”祝彩衣提议。 “别呀!来都来了,就进去瞧瞧嘛!”尹无机一手拉一个,不让她们走。 祝彩衣好奇:“尹师弟,你是有东西要拍卖吗?”不然为何非要进去? 尹无机挠了挠头,半晌才道:“我没有要卖的东西,我……我是想买东西,再过一个月就是姐姐的生日,听说奇华楼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我想给她买件礼物,等她平安回来送给她。”声音越来越低,似在强忍什么,甚至有些发颤。 祝彩衣和云碧月互看一眼,心有灵犀地轻声一笑。 祝彩衣眸中微见怜意,轻拍尹无机的肩膀:“放心,我向你保证,你姐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云碧月附和:“是啊,有你师尊和我们在呢,一定将那些魔修打得哭爹喊娘,让他们乖乖把你姐姐送回来。” 尹无机重重点了点头:“嗯!”再抬起脸时,又恢复成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年。 “走吧!给你姐姐挑礼物去!” 云碧月笑着,和祝彩衣一人牵尹无机一只手,往奇华楼进,像极了两个带孩子的家长。 一位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带着职业的假笑迎了过来:“三位很是面生,请问是第一次来吗?” 祝彩衣不动声色地道:“我们师姐还有一个月就要过生日,听闻奇华楼什么奇珍异宝都有,便想为她挑一件庆生之礼。” “我们这里的确什么样的拍卖品都有,只是——”男人上下打量他们的穿着,笑容虚浮:“需要办理入店手牌方可进入。” 祝彩衣十分不喜对方的表情,脸色骤然阴冷。 云碧月也撇了撇嘴,这是明摆着瞧不起他们的样子。 “那要怎么办理?”尹无机到底年轻,看不出对方话里真意,仍旧傻头傻脑地问。 男人道:“手牌共分五品,天、仙、地、人、鬼,天是最上品,须得五万两银子,可参与极品珍奇的拍卖;仙与地次之,三万两,可参与上品珍奇的拍卖;人再次之,两万两,可参与中上品珍奇的拍卖;鬼是最低等,只需一万两,但只能参加中下品的拍卖。” -- 第69页 尹无机神情一僵,男人所说的价钱简直高到离谱,纵然他出身商贾之家,自认财大气粗,也一时凑不出这么多钱。 男人像是早就料到尹无机的反应,笑道:“几位客人可以先在这里考虑一下,如果有需要再来叫我。”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云碧月叫住了他,懒洋洋地道:“不就是块牌子吗?不用办了,我有。” 她掏出一块椭圆形的玄铁制牌子,随意地扔了过去。 祝彩衣一眼瞥见那牌子顶上清晰地刻了“朔夜”两个字,不是男人说的那五品手牌里的任何一品。 然而男人捧在手上一瞧,脸色却瞬间铁青:“这牌子你从哪儿来的?” 云碧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管我从哪儿来的?我就问你管不管用?” “管用!管用!”男人连连点头,将牌子还给云碧月后,态度骤然变得毕恭毕敬。 云碧月心道,敢在我这儿装逼?老子今天让你看看谁才是逼王,她大手一挥:“那就别废话了,带我们进去吧!” “是,是,是,这就为三位准备最好的隔间!” 祝彩衣觑着男人脸上的表情,他的眼神里似是盈满了恐惧。 她走在他身后,悄悄地凑到云碧月耳边问她:“你刚刚给他的是什么牌子?” 云碧月神神秘秘地一笑:“这事等会儿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说好的日万我食言了TVT,为了补偿大家,零点之前评论的会发红包。 第34章 奇华楼内,中央空旷,周围楼层环绕,共分九层,上下切割成一间间正方形的茶水间,中间用二十五寸左右的紫檀木板隔开。 男人应要求,在顶楼为他们安排了一间宽敞又清静的隔间。隔间外瞧着简单,里间陈设尤为讲究—— 中间一张长方茶几对着门口,一左一右一后分别摆放三张圆把躺椅,均由金丝楠木制成,配成一套。 椅上铺着朱红兽皮,皮毛柔顺通亮,祝彩衣伸手去摸,能感受到一股温和的灵力,似是取自某种祥瑞的灵兽。 茶几四边镂雕芙蓉,正中摆放一只小巧精致的蓝彩描金香炉,燃着极品沉木香,随着苒苒青烟,清凉香气缓缓入鼻,众人轻嗅,顿觉心旷神怡。 天花板上垂吊一盏盏碧青的莲花灯,翠玉裁成莲叶,渐白暖玉雕成花瓣,夜明珠做灯芯,每一颗都是精挑细选同样大小。仰头看去,真如倒开的雪莲,栩栩如生。 云碧月上下打量一番,每样物品都价值连城,心中暗叹,难怪手牌的价格定得这么高,有钱人就是有钱人,真会享受。 她迫不及待地陷进右边的躺椅里,也体会一把壕的待遇。 “嗯,舒服!”身下的兽皮垫质地绢软,简直就像躺在席梦思的大床上。 云碧月向祝彩衣和尹无机招一招手:“你们也快过来试试!” 祝彩衣一向对金钱没那么看重,脸上没带多余表情,淡定地在云碧月左边落座。 尹无机到底是商家的阔少爷,虽然钱财方面比人家矮了半截,但到底见过许多世面,亦不像云碧月这般惊叹,端正地坐在她二人后面。 “本拍卖行每日要举行三场拍卖,巳初到巳正为早场,仅拍卖中品的物品;午正到未初为午场,拍卖上品的物品;申正到酉初为夜场,会有极品珍奇拍卖。现在巳时已过,早场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午场和夜场,诸位客人想要参加哪一场呢?”男人向三人询问,实际上眼睛只望着云碧月。 “你想参加哪一场?” 云碧月向尹无机争取意见,毕竟真正要参加拍卖的人是他,她们都只是陪客。 尹无机有些纠结,他自然想挑最好的东西送给自己的姐姐,但经方才打击,又担心身上的钱未必能够,反复犹豫半晌,只好选择妥协。 “就午场吧!” 云碧月看见他来回变换的神情,就将这小子心里的想法猜出了几分,抬头向男人问道:“能不能两场都参加?” 男人道:“只要客人出得起价钱,想参加几场都可以。” 尹无机闻言,急忙凑到云碧月跟前,压低声音道:“云师姐,我身上的银钱没有那么多……” 云碧月歪着头看他,扯出一个明媚的笑意,腮边荡出两窝浅浅的涡影,拍着胸脯保证:“别怕,有你云师姐在呢,不够我帮你垫。” “这可不行!我姐说了,不能随便欠人钱,她若知道,定要不高兴的。”尹无机猛摇头。 “笨!你不会不让她知道?” “这更不行了!我从来不骗我姐的!” 云碧月扶额,这孩子,也太死心眼了! 一旁久久不语的祝彩衣突然插话进来,问尹无机:“尹师弟,你可会画符?” 尹无机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乖乖回道:“我进门晚,修为还未筑基,只会画些简单的符咒,像是照明符、神行符、遁地符之类的。” 云碧月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祝彩衣的意思,笑道:“这样,事成之后,你给我画几张符咒,这钱就相当于我买符咒了,总算不上欠吧?” “啊这……云师姐,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需要符咒,我画给你就是,无需用钱买的。” 云碧月无语了,这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呀! 祝彩衣笑道:“你云师姐不喜欠人人情,和你不喜欠人钱是一样的,你若不收她的钱,她会日日寝食难安的。” -- 第70页 “这样啊……”尹无机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极认真地道:“好,我收云师姐的钱。” 云碧月不得不向祝彩衣投去钦佩的目光,暗地里为她竖起大拇指。 男人极有眼色地等三人说完悄悄话,才将参加拍卖需要的号牌拿给云碧月:“离午场开始还有半个时辰,请诸位客人在此稍候。” “好的,你可以下去了。”云碧月像赶苍蝇似的随意挥了挥手。 男人从业以来还未遭过如此羞辱,脸色顿时一青,又不好发作,只得低着头,将表情深藏,默默退下。 临近门边,云碧月又叫住了他:“对了,让人拿点儿吃食过来,我们中午还未用膳呢!” “是!”男人背对着云碧月,咬着牙关道。 出去后,他叫来一个伙计,沉声道:“快,通知少当家,有人拿了他的牌子过来。” 伙计立刻跑了出去,不到片刻工夫又回来,偷偷对男人道:“管事的,少当家说了,让您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一会儿他就过来。” 男人脸色阴晴不定,淡淡道:“知道了。” --------------------------------------------------------------- 婢女们送来蜜饯、瓜子、点心和茶水,云碧月捡了一颗盐渍桃脯含在嘴里,盐的淡淡咸味和桃肉的甘甜刺激她的味蕾,口舌生津。 “嗯,好吃。”不过片刻,就吃了小半碟。 祝彩衣捧起茶杯,轻啜一口,悠悠道:“某人是不是该解释一下牌子的事?” “对呀!云师姐,你怎么会有奇华楼的手牌?”尹无机当时只顾为天价手牌烦恼,没注意到云碧月牌子的特殊,只当那是五品手牌中的某一品。 云碧月嘴里还嚼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似吾以闲正过的兵银家鼠隔吾的。” “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祝彩衣将茶杯往茶几上一掷,叮当作响。 云碧月赶紧将还未嚼细的食物咕咚咽进去,又觉噎得慌,拿起手边的茶杯一口灌下,对祝彩衣道:“你轻点儿,这里的东西都很贵的,万一弄坏了,可不好赔!” 她将刚才那句没说清的话又重复一遍:“那牌子是我以前诊过的病人家属给我的,听说他家里是开各种商行、拍卖行的,在各地均有分店,奇华楼便是其一。” 顿了顿,看着祝彩衣的眼睛道:“他和你一样,生来便有先天之疾,少年时郎中断定他活不过二十岁,他家里人多年遍访名医,都束手无策。后来经人介绍找到了我,当时他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并没有真的相信我能将他治好。” 说道这里,不自觉地翘起二郎腿,得意道:“可我是谁?我偏不信这个邪,试了十余种方法,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抑制住他的病情,又用了整整三年才彻底治好。你们是不知道,他家里人当时那个表情,见了我跟看见活菩萨似的,还把那个牌子送给了我,说是拿着它,去他们家的店,任何时候都能享受最顶级的待遇。” 尹无机听得两眼放光,望向云碧月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敬:“云师姐,你好厉害!” “那是!这天底下就没有我看不好的病!”别人一夸,云碧月更止不住自得起来。 ——铮! 楼下猛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震耳欲聋的锣声,象征着拍卖午场即将开始。 祝彩衣斜眼刮着云碧月,拿话揶揄她:“活菩萨,你先别吹了,拍卖要开始了。” 云碧月一哼:“这怎么能叫吹?这叫自信!自信的女人最美,你懂不懂?” “嗯,知道你最美了。”祝彩衣含沙射影道。 三人目光穿过门外,紧张地俯瞰楼下。 楼下大厅中央升起一座两米高的圆台,之前和他们打交道的男管事站在台上,手持锣槌,身后架着一门一人高的铜锣。 管事命人将铜锣收走,开始宣告拍卖规则:“本次拍卖场正式开始,诸位客人如有看中的物品,请及时出示号牌。” 可惜地是,午场的拍卖品都是一些上品的灵石和修仙道具,凡是背后有些势力的门派,这些东西一抓一大把,只有无门无派的散修才将其奉若珍宝,因此竞争并不激烈,几乎一出号牌就能毫无悬念地拿到手。 拍卖进行了大半,没有出现任何让人眼前一亮的拍卖品,云碧月无聊得打起了哈欠。 祝彩衣一开始尚能安稳,久了也右手托腮,眼神逐渐慵懒。 尹无机亦觉失望,斜躺着磕起了瓜子。 眼看午场就要结束,管事轻咳了一下嗓子,加重语气:“接下来这件拍卖品,是本场的压轴,也是一件极其特殊的拍卖品!希望诸位客人千万不要错过。” 众人一听,终于重燃起兴致。 管事抬起手臂,拍了三下手掌。 两个高大的男人推着一个四方的东西走上台来。 那东西被黑色的布罩住,看不出是什么。 管事猛地将黑布一掀,待看清布下的东西时,场上所有人,包括祝彩衣他们,全部无比震惊地叫出声来。 黑布之下,是一个玄铁打造的、能容纳下一头猛虎的四方铁笼,但笼子里关着的却不是猛虎。 管事打开笼子,使人将笼里的东西牵出来—— 那是一名身穿紫衫的少女,手脚都被套上沉重的锁链,黑发一直垂到腰际,一张出尘绝艳的脸带着一丝傲气冷静地环顾四周,她的眼睛像蛇,额头长有两只小小的三角形犄角,昭示她绝非人类的身份。 -- 第71页 “嘶,是半魔!” 尹无机失神地盯着那少女的脸看,耳朵上不可遏止地染上殷红,胸口微微发热。 祝彩衣看出他有些不对劲:“尹师弟,你怎么了?” 尹无机回过神来,立刻直起身,盘坐在椅上,闭眼念动静心咒,片刻之后,眼神才恢复清明。 他长舒了一口气:“好险!” 尹无机看向始终镇定的祝彩衣和云碧月,奇道:“你们没感觉?” “什么感觉?怎么回事?”云碧月一脸懵。 祝彩衣也向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尹无机解释道:“那是半魔,魔族和凡人生下的混血,天生便有魅惑之力,无论男女只要和她眼睛对视就会被魅惑,天长日久更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那我们怎么没事?”云碧月狐疑。 尹无机看了看云碧月,又看了看祝彩衣,迟疑道:“还有一种说法,半魔的魅惑术对心有所属的人无效。” 第35章 心有所属? 云碧月愣住了,脑海里蓦然晃过昨夜和祝彩衣共处一室的场景,那时的愉悦感至今在血脉里缠绵,朦朦胧胧的情愫正在一点点褪下面纱,愈渐清晰。 “你喜欢上了谁?” 清凌的女音突兀地自左侧传来,像是覆了一层冷霜。 云碧月茫然地抬起头,猝不及防撞上祝彩衣充满审视的目光。 她脊背猛地打了个突,就像做坏事的犯人被逮个正着,心虚得手里的糕点都吓掉了。 云碧月脑子里一团乱,说话也语无伦次:“没,我……我母胎单身,我宇直,我……”我怎么可能喜欢扁秋双?这是要弯的节奏啊!!! 祝彩衣眉心成川:“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尹无机双手搭在茶几上,上半身前倾,向她们凑近,问云碧月:“云师姐,你说的母胎单身、宇直,是何意?” 云碧月清咳一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来滋润发紧发干的喉咙,同时借此缓解心头的震动。 茶水饮尽,她做了个深呼吸,笑着向尹无机解释:“所谓母胎单身,是指从出生至今从未谈过恋爱、有过道侣的人。” “那宇直呢?”尹无机像一个在课堂上认真提问的学生。 云碧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就是说一个人性格非常直的意思。” 她没有将真实涵义说出口,好像别人一旦知道,自己心头的隐秘也会随之被挖出来一样。 “原来如此,我以前从未听到如此说法,云师姐真是博识多闻。”尹无机一副十分受教的钦佩模样。 云碧月干笑,哼哼哈哈地应承着,从始至终没敢看祝彩衣一眼。 祝彩衣眸光愈渐幽暗,淡淡道:“你还没回答我……” “啊!他们开始拍卖那个半魔了!” 云碧月故作欢快,高声喊起来,打断了祝彩衣的问话。 楼下,叫价声此起彼伏,皆是浑厚男音,一声赛一声高,一声比一声亮,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说话的功夫已经涨到五十万两,整场的气氛烘托至高潮。 “嘁!真是一帮色鬼!”云碧月小声嘀咕。 尹无机眯着眼笑:“云师姐你误会了,大家竞买那半魔是为了拿她炼制丹药。” 云碧月一怔,目光投向场中那抹高傲的身影。 她想起自己的确从医书上看到过,半魔和灵兽一样,全身都是宝。因为掺杂了强大的魔气,他们的皮肉和内丹可以炼制丹药,筋和骨可以制成武器或道具,越接近人形,其修为越高,价值也就越高。 因此半魔们大多数都和魔族一同生活在不毛之森,只有少数会出现在修仙界,并且必须隐藏身份,否则一旦被发现,就会遭到惨无人道的杀害。 毕竟,对修仙者而言,半魔即是魔,注定是被消灭的害虫,又怎会给予他们半点儿仁慈。 但云碧月一直对“正邪不两立”、“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这样冠冕堂皇的假话空话嗤之以鼻。 所谓正与邪,不过是立场不同,正道中有庄无相这样的伪君子,邪道中也有惨遭陷害被逼成魔的可怜人,只要一心向善,不去害人,是魔是道,又有什么区别? 在她看来,这场拍卖不过是打着“除魔卫道”口号,在对一个年幼的少女进行丧心病狂的残杀。 云碧月环顾四周,每一个人的兴致都是那么高昂,那么亢奋,在他们眼中,那少女不过是一件货物,一只待宰的肥羊。 她再度定睛于少女身上,发现少女的双腿其实一直在隐隐发抖,但面对眼前泼天的恶意,少女的身子仍旧站得笔直,眼里充满了决不妥协的倔强。 云碧月被深深地触动了,她摩挲着手中的号牌,侧耳聆听不断翻倍的叫价声,猛然将牌子举起来,大喝一声:“天字一号牌,一千万两!”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住了,上一刻还在吵嚷不断,下一刻便鸦雀无声。 云碧月出的价钱实在太高了,即使是名门大派也很少出得起。 她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但很快对面又有人亮出牌子,闷声道:“一……一千二百万两。”听语气似乎还有些犹豫,看来这些钱已经是对方的极限了。 “一千五百万两。”云碧月又举起牌子。 这次对面再也没有动静了。 管事敲响了铜锣:“成交!” -- 第72页 云碧月收回牌子,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尹无机瞠目结舌地望着她,嘴巴张大,差不多能塞下一个鸡蛋。 ——云师姐竟然这么有钱吗? 祝彩衣沉下目光,冷然地俯视着下方的少女,从始至终没说半个字。 随着最后一件拍卖品的归属尘埃落定,本次午场拍卖终于落下帷幕。 参加拍卖的各方人士陆续散去,云碧月他们楼下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是之前那位管事,他手里拿着一张宣纸,上面用毛笔洋洋洒洒写满了字。 云碧月拿在手里一看,是本次交易的契约。 只待她交完钱,签了字,就可以将拍卖品带走。 云碧月伸出右手往衣袖里摸索,另外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要知道,一千五百万两,可不是笔小数目。 管事的眼里充满了猜疑,纵然云碧月手里有他们少当家的牌子,他还是不相信这班穿着如此朴素的人能拿出那么多钱。 尹无机满心激动,他大概是几个人中心思最单纯的,丝毫没有怀疑云碧月,只等她拿出银子晃瞎管事的眼。 祝彩衣暗里掐着手心,本来就憔悴的一张脸越发阴沉,眼里的血丝越发殷红,寒意滋生。她一点儿都不在意钱,她在意地是,云碧月为何要花这么多钱买一个半魔少女回来!!! 云碧月掏了半天,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衣袖里拿出十五颗珍珠大小的碧青色丹丸递给管事:“一颗一百万两,你数一数,正好。” 管事的脸有些抽筋:“客人,您没和我开玩笑吧?”一颗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丹丸就值一百万两?逗傻子呢? “开什么玩笑?钱都给你了,笔拿来,我签字!”云碧月将签好的契约放在茶几上铺平,伸手向管事要毛笔。 管事脸上的职业假笑消失了,虽然少当家交代过让他好好伺候云碧月等人,但他始终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现下见她连银子都拿不出,更加确信他们是欺骗少当家的骗子。 他面无表情道:“客人,本拍卖场只收取银钱,不收取任何抵押物品。” “一看你就不识货,这丹药是我精心炼制的九转玲珑丹,人只要一息尚存,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势,它都能给你救回来,哪怕是断胳膊断腿都能接,阎王老爷亲自来了都别想把人带走。就这效用,平时给我一百万两一颗我都不卖的,今天还算便宜你了呢!”云碧月道。 尹无机正为云碧月没拿出钱来而失望,闻言后惊道:“云师姐,真有这么神?” 云碧月扬了扬眉毛:“别的不敢说,论医术,你云师姐称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 管事以为他们二人在唱双簧,不为所动:“客人,我说过了,本拍卖场只收银钱,如果您再无理取闹,我们只好将这份契约送到贵派去,由贵派掌派人处置。”奇华楼会对来往的每一位客人进行身份记录,想跑都跑不了。 若说一般人,到这时候已被吓怕了,可云碧月悠悠一笑:“实在不好意思,我派的现任宗主正是在下,您现在可以直接将契约给我了。” “你——”管事气得额起青筋,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楼下同时响起好多人的脚步声,有一帮人正扶着台阶上来。 顷刻间,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一位头戴圆顶鹿皮帽、身穿明黄金钱鼠外褂、桃花眼剑锋眉,通身散发着纨绔子弟味道的年轻男子背着手走进来。 管事一见他,胸中顿时有了底气,躬身道:“少当家,您来得正好,这几位客人以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竞拍下拍卖品,签契约的时候却拿不出银子来,我……我实在是……”露出特别为难的表情。 尹无机在一旁有些发慌,他听到管家唤那人少当家,以为对方的幕后老板亲自来问责了,急忙拉扯云碧月的衣袖,小声道:“云师姐,这拍卖品咱们不要了,还是快走吧!” “莫慌,无事。”云碧月以眼神安抚他,转身笑吟吟地望着这位少当家。 祝彩衣见云碧月一点儿都不慌,心里已猜出七八分来,犹自气定神闲地坐着。 少当家勾了勾唇,对管事道:“历叔,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处置。” “是。”管事将茶几上的契约卷起来交给他,便要离去。 云碧月在后面喊:“等等,他拿了我十五颗丹药,一颗一百万两银子呢!” 少当家叫住了管事,从他手上拿走了丹药,放在手心里掂量掂量。 云碧月歪在躺椅上问他:“你说,我这些丹药值不值一千五百万两?” 说着,伸手去拿茶几上的茶杯,刚要喝,扫兴地发现杯底是空的。 少当家走到云碧月面前,挽起袖口,亲自提起茶壶为她续上茶水,乐呵呵地笑:“值!当然值!师尊的药莫说一百万两,卖五百万两也值这个价。” 师尊? 祝彩衣和尹无机同时注意到这位少当家对云碧月的称呼,二人脸上皆露出不同程度的惊异,纷纷向云碧月投去疑问的眼神。 云碧月悠然自得地饮了口茶,将杯子重新放到茶几上,手指着少当家,向他们介绍:“这位就是奇华楼的少当家谢五条,我收的便宜徒弟。” 谢五条俊脸一垮:“师尊,说了多少遍了,您叫我小谢、小五、阿条都行,就是别叫我五条。” -- 第73页 据说他娘当初怀他的时候,顿顿都要吃五条鲫鱼,于是他出生后,他爹就给他取名叫做五条。 谢五条对这个根本不符合自己审美的名字十分抗拒,对外从不让人叫自己的全名,可偏偏他这位蔫蔫坏的师尊每次见到都喜欢调侃他的名字。 果然云碧月这一次同样将便宜徒弟的抗议当作耳旁风,她依次指向祝彩衣和尹无机,向谢五条介绍二人:“这位是天户庄弟子扁秋双和她的同门师弟尹无机。” 双方互相客气地见过礼后,谢五条对身后的莺莺燕燕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要是老爷和夫人问起,就说我在奇华楼陪我师尊聊天呢!” “是!” 数重娇滴滴的女音异口同声道,一众女子提着裙子下楼去。 她们走后,谢五条撩起衣裳蹲坐在云碧月躺椅的右下方,殷切地问:“师尊这次过来,打算待多久?” “不瞒你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前往不毛之森去救人,人救回来后,没什么事我就离开了。”云碧月将此行目的告知。 谢五条搓了搓手,讨好地笑道:“那您之前答应过给我的那本丹道书带来了没?” 当年谢五条一出生就身染重疾,被云碧月治好后,说什么也要拜她为师,随后一头扎进医术和丹道中,是比云碧月还痴迷丹道的丹痴。 云碧月平均每三到四年,会去谢家拜访,留给他几本医学、丹道相关的书籍,让他自己钻研。 据上次拜访中间相隔了两年时间,当时云碧月答应下次过来将上古金仙遗留的仙家道书《万源丹方》拿给他看。 “放心吧,这事我可忘不了。”云碧月衣袖一扬,从储存空间里落下一本蓝底暗纹正面是“万源丹方”四个烫金大字的古籍。 “多谢师尊!” 谢五条立刻宝贝的将古籍收进怀里。 师徒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云碧月翘起脚:“我花了一千五百万两竞拍下你们拍卖场的物品,现在我钱也交了,你是不是得将人给我带上来?” 谢五条大手一挥:“没问题!” 很快,之前押送少女上台的两名肌肉男,带着少女上了楼。 方才少女在楼下,距离偏远看不真切,如今近在咫尺看那少女,果真是个美人胚子,尽管前额的犄角和一双蛇眼看起来有些怪异,她青涩红润的面颊却是那么富有活力,紫色的衣衫衬着她水蛇般柔软的腰条越发纤细。 尹无机一见她,就有些晃神,双眼不自觉与她对视,逐渐迷离,红晕从脖子爬上他的面颊。 少女看见他这番模样,唇角自然而然地弯起一缕恶作剧般的笑意,随后目光左移,在与祝彩衣冰冷的目光对视时,笑意一僵,脸上血色顿失。 她看不透这个女人的身份,但直觉在告诉她,这个人绝对非常危险,比之前拍卖场上想要将她扒皮镬骨炼成丹药的那些人还要可怕!!! 少女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拷在手脚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云碧月看在眼里,更觉可怜,急忙命人去掉束缚她的锁链。 “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会欺负你的。”云碧月起身走近少女,在她面前蹲下,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少女低下头,将自己的表情藏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眼眶里积满泪花:“真的不会欺负我吗?” 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让云碧月忽然母爱泛滥,她眨巴眨巴眼睛,换上最柔和的语气哄道:“放心吧,姐姐们和哥哥们都会对你很好的,你以后再也不会受苦了。” 说着,将手伸向少女。 少女腮边还噙着泪,眼睛却已经弯了起来,将自己的手放在对方的手心里。 云碧月满意地握住了少女的手,轻声问:“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道:“爹娘叫我小沅儿。” “小沅儿?是个好名字!” “姐姐,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你也要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哟!” “好,姐姐名叫云碧月,你可以叫我云姐姐。”云碧月笑眯眯地道,看向谢五条:“这是我的徒弟,你可以叫他五条。” 谢五条:“师尊!您是故意的吧?” 云碧月又一指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尹无机:“这是尹无机尹哥哥。” 小沅儿甜甜地叫了一声:“尹哥哥!” 尹无机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位是扁秋双扁……”云碧月指向祝彩衣,想将她介绍给少女,一眼瞧见祝彩衣的脸已然发黑,正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们,一看就是怒火正盛。 云碧月纳闷,扁秋双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帮表妹搬家,她要结婚了。 啊,一想到比我小四岁的表妹都要结婚了,我却还是只单身狗呜呜TVT感谢在2021-01-1023:59:32~2021-01-1323:5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瑜家的小可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辣鸡学生狗在线嘤嘤嘤15瓶;江梨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扁师妹,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云碧月面露担忧,右手牵着小沅儿,左手手掌覆上祝彩衣的额头,想测测她体温是否异常。 -- 第74页 祝彩衣一声不吭地将她的左手拨开,目光落在她和小沅儿相牵的右手上,幽眸沉沉,血丝膨胀,似即将喷薄的岩浆:“不必管我,照顾你的小妹妹去吧!” “你……” 云碧月眉心微抖,有些不高兴。 这扁秋双怎么回事?突然跟吃了枪药似的。 小沅儿在底下偷偷拽了拽她的手,小脸怯怯的:“云姐姐,这个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小沅儿?” “不会的,小沅儿这么乖,扁姐姐怎会不喜欢你,她只是身体不舒服,不愿多说话。”云碧月回捏她的手掌心,轻声哄着。 祝彩衣目光上移,冷冰冰地盯着小沅儿的脸看。 小沅儿被瞧得极不自在,压下脑袋老老实实站着,那双魅惑的蛇眼隐藏在额发下,滴溜溜转着,额头冷汗涔涔。 祝彩衣骤然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你干嘛?作什么吓唬人家小姑娘?” 云碧月往前挪了挪,将小沅儿完全挡在自己身后。 “她是普通的小姑娘吗?她是半魔。”祝彩衣提醒她小沅儿的身份,希望她能有所戒备。 云碧月却误以为祝彩衣对小沅儿怀有偏见,反驳道:“半魔又如何?只要肯与人为善,就算是魔,也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百倍。难道因为是魔,就该不分善恶尽数将其抹杀吗?你这是对她有偏见!” “好,我对她有偏见!日后你若吃了亏,可别找我哭!”祝彩衣冷笑连连,咬碎一口银牙,恨恨地偏过头去,再不理她。 云碧月看向身后的小沅儿,她脸色苍白,眼角泛红,像是吓得不轻。 ——这么一个小孩子,能让自己吃什么亏? 云碧月觉得祝彩衣小题大做。 谢五条读出了气氛中的紧张,急忙解围说:“师尊,离夜场拍卖还有些时候,隔壁珍饕馆是咱们岭南菜做得最正宗的餐馆,我来之前就定好了酒席,为您接风洗尘,咱们现在就去吧!” 一提到吃的,云碧月两眼反光:“也好,我们晌午只吃了些小食,还未正经用饭呢!” 她冲着小沅儿眉开眼笑:“走,云姐姐带你吃好吃的去!” 小沅儿咬咬唇:“可是我的样子……” 她的蛇眼和头上的犄角,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招惹一大帮人的围观。 “没关系,我有办法!”云碧月从储物空间里搜罗出一顶自己以前戴的帷帽,戴在小沅儿头上,盖住她的犄角,垂下的黑纱遮住她的脸,自然也挡住了那双魅惑的蛇眼。 云碧月端详一阵,除了因为少女身形未长开,帷帽在她头上略微松垮之外,都很合适,绝对不会有人瞧出来她的半魔身份。 云碧月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小沅儿:“我们走吧!” 从珍饕馆回来,云碧月由于在席间多饮了几杯酒水,有些微醉,一路上摇摇晃晃,扯着谢五条的衣服,对珍饕馆的美酒佳肴赞不绝口。 小沅儿在旁扶着她,但因为身形矮小,不仅扶不稳,也跟着东倒西歪。 谢五条和尹无机皆是男人,纵使年龄小,也不好上前同她拉扯。 最终还是祝彩衣实在看不过眼,一把钳住云碧月的胳膊,带着她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 回到奇华楼,祝彩衣将云碧月按在躺椅上,对谢五条道:“能否叫人煮些醒酒汤来?” “没问题。”谢五条对楼下喊了一嗓子,没过一会儿,管事端上来一碗冒热气的醒酒汤。 祝彩衣接过,拿汤匙舀了一勺,轻轻吹凉,一口接一口喂给云碧月。 尹无机躺在自己原先的座位上,他席间也饮了点儿酒,脑门隐隐发胀,正阖着眼,轻揉两边的太阳穴。 小沅儿默默躲在角落里,她头上还戴着帷帽,黑纱蒙面,不止藏住了她的表情,还替她抵挡了部分旁人的视线。 她的目光透过黑纱,在四人身上来回打量,起身走到尹无机面前—— “尹哥哥,你也喝醉了,我帮你按按太阳穴吧!” 她的笑声非常甜美,让人无法拒绝。 “谢……谢谢你,沅儿妹妹。”尹无机红着脸。 少女尚未完全长开的稚嫩小手伸出两根大拇指,按在尹无机两侧太阳穴上,一下下轻柔地揉搓着。 云碧月喝完醒酒汤,枕在躺椅上打起了顿。 祝彩衣抬眸瞥了小沅儿一眼,什么都没说,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闭着眼养神。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楼下锣鼓敲响,夜场拍卖开始了。 祝彩衣猛然睁开眼睛,小沅儿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角落孤零零地站着,尹无机也醒着,伸长了脖子往楼下看,眼珠儿时不时往小沅儿身上看两眼,耳尖微微熏红。 云碧月犹自睡着,鼻腔里偶尔发出一两声鼻鼾。 祝彩衣悄悄从她怀里取出号牌,递给尹无机,二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叫醒她。 夜场的拍卖品都是白天没有见过的奇珍绝品,谢五条不放心交给他人过手,于是自己充当本次拍卖的主持。 尹无机先后看中了三件拍卖品。 第一件是一只盛满紫色毒液的酒爵,据说里面的毒液比鹤顶红、鸩毒还要毒,一滴可以毒倒千人,并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虽然是件实用的道具,但很明显不适合拿来当庆生礼物。 第二件是一把碧玉的玉笛,是一件仙家宝物,也适合送给女孩子,本来尹无机是想拿下它的,但一听说玉笛和箫正好配对,就忽然脸一沉,不要了。 -- 第75页 最后他选中了一根分别由九种不同的宝石锻炼后、由龙骨连接而成的龙魂九节鞭,是一件极品的法器。尹无华的九节鞭被她自己扯断了,正好可以换个新的。 几番叫价后,尹无机以八百万两的价格得手。 付钱时,云碧月可算睡醒了,随手又掏出八颗丹药。 “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歇息了!”云碧月打着哈欠向谢五条道别。 谢五条忙道:“师尊,不如今夜你们就住在我家里,正好我爹娘也好久没见您了。” 云碧月本想拒绝,她此次来岭南,遇上谢五条已在意料之外,实在不想去打扰他的父母。 奈何谢五条不断热情邀约,并且谢家大宅的确是比他们住店的客栈宽敞,房间也多,不用和人挤在一间房里。 云碧月便乐呵呵地答应了。 尹无机道:“我回去陪师尊,就不去叨扰了。” 又看向祝彩衣:“扁师姐呢?” 祝彩衣斜了眼一旁的云碧月和小沅儿,道:“我与她们同去,你回去告诉师尊一声。” “好!”尹无机满口答应。 ------------------------------------------------ 谢家宅,庭院深深,高门重楼,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谢五条的爹娘都是凡人,五十岁上下的慈祥模样,一见云碧月,都乐开了花,拉扯着她闲聊许久,直到三更天才恋恋不舍地放她进房休息。 云碧月洗漱完毕,正要进被窝,忽然发现被子往里高高隆起,看起来似一个蜷缩的人形。 ——有人在她的被窝里!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蹑手蹑脚来到床边。 被窝里的人形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没睡。 云碧月屏住呼吸,猛地将被子往上一掀。 “呀!” 那人受了一惊,不由叫出来,声音绵软而俏皮。 云碧月听着熟悉,定睛一看,十二三岁的少女探出头来,一双蛇眼灵动妖魅。 “小沅儿?你怎么在我的房间?还躲在我的被窝里?”谢五条不是给她安排了房间吗? 小沅儿垂眸:“云姐姐,我刚才做噩梦了,好多人拿刀追着我跑,我好怕,不敢一个人睡,云姐姐陪我睡好不好?” 她双手死死掐着云碧月的衣角,娇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云碧月下意识地看向面前的墙壁,祝彩衣的房间就在对面。 她犹豫片刻,看着小沅儿实在可怜得不行,便道:“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乖乖睡觉,不准乱动。” “没问题。” 小沅儿笑着答应,蛇眼里荡漾着怪异的光。 云碧月钻进被窝,一双小手轻巧地环住她的腰身,小沅儿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 “你……你干嘛?不是说了不准乱动吗?”云碧月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腰上扒开,略带责怪地望着她。 小沅儿嘴唇抖索,带了哭腔:“对不起,云姐姐,我实在太害怕了,手上如果不抱着什么,我睡不着……” 云碧月心头一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被人当作物品一样拍卖,如果不是今天遇上她,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将她残杀致死,她会害怕的睡不着,也是情有可原。 云碧月将自己的胳膊伸给小沅儿:“这个给你抱,但千万一定记得别碰我的腰,上面有痒痒肉,一碰就痒到不行。” “嗯,知道了,谢谢云姐姐!” 小沅儿将云碧月的胳膊搂进自己怀里,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枕在她的肩膀上,目光痴迷地勾着云碧月的眼睛,满怀期待道:“云姐姐的眼睛可真漂亮,里面像卧着湖水似的。我能摸摸吗?” 这小丫头,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云碧月第一次发现,原来哄小女孩睡觉,也不是那么容易。 她做出了最后的让步:“可以摸,但摸完了必须马上睡觉!” “好!” 云碧月道:“谁反悔谁是小狗!” 小沅儿点头:“嗯,谁反悔谁是小狗!” 她温暖的手掌轻轻抚在云碧月闭阖的双眼上,无比爱怜地摩挲了几下,又放开,趁着云碧月没睁眼,脑袋凑上去,嘴唇近在咫尺…… 厢房的门“咔嚓”一声被撞开,二人双双惊起,惶恐地凝望门外。 祝彩衣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眸如寒潭,森冷地瞪视着她们两个,仿佛深夜里索命的亡魂。 云碧月问她:“你又要干嘛?”这一个个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我一个人睡不着!”祝彩衣缓缓走近床边,理所当然地道。 云碧月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一拉,道:“我这儿床小,三个人挤不下。” 谁知祝彩衣竟是越过她,一手揪住小沅儿的衣襟,将对方从床上拖下来:“让她陪我睡。” 不等小沅儿有任何反应,拎着她的后背像拎小鸡似的带她离开,顺手将门“呯”地一声又给关上,留下一脸懵逼的云碧月。 回到自己的厢房,祝彩衣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小沅儿摔在地板上。 小沅儿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仰面与祝彩衣对视,眼神里充满忌惮,与之前那个天真的她判若两人。 祝彩衣凛然而笑,黑发银眸的红衣女鬼渐渐现出本体,她一脚踩在对方的右腿上,小沅儿吃痛,叫唤了一声。 祝彩衣毫无怜悯,脚下更加用力:“说,你到底有何企图?” -- 第76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323:59:47~2021-01-1603:0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阎魔爱106瓶;警鲸鸣阁5瓶;juic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小沅儿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淅沥流出:“小沅儿听不懂,小沅儿好疼。” 祝彩衣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冷笑:“莫要再装,你诓得了隔壁那个笨蛋,可诓不了我!” 小沅儿仍在哭,对祝彩衣的话无动于衷。 祝彩衣收回脚,轻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了吗?” 她红衣抖动,窜出鬼气顷刻间占满了整个房间,化成无数凶神恶煞的鬼脸,在小沅儿身边徘徊,伺机而动。 “哎呦,这小妹妹,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就好吃!”有鬼吐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小沅儿的脸。 祝彩衣已将鬼气隐去形体和声音,小沅儿虽为半魔,有着超越常人的感知力,但她的法力已被抓她的那些修士封印,连蛇眼和头上的角都无法藏住,更不要说动用魔气去探知鬼脸的存在。 小沅儿也如普通的孩子一般,只顾哀哀哭叫,好像真的看不见听不到身边潜在的危险。 可在那只鬼脸说要吃她之后,她的肩膀还是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仅仅一瞬,就被祝彩衣捕捉到了,她适才不过是在吓唬对方,没想到这一吓还真让她试出深浅。 祝彩衣恶作剧般地暗暗浅笑,声音骤然冷厉:“吃了她!” 鬼脸们狂呼尖啸,拖着浓墨的黑雾,似狩猎的恶狼,张着血盆大口,从房间的四面八方扑涌过来。 小沅儿止住哭声,在鬼脸即将靠近时,猛然跳了起来,快步向门口跑去,动作奇快。 赶到门口,她发现房门似是布了结界,凭她推拽,纹丝不动,不仅如此,声音恐怕也传不出去。 不然她折腾出这么大动静,隔壁就是云碧月的房间,她不可能听不见。 祝彩衣挥一挥手,止住欲追的鬼脸,径自朝小沅儿踱去。 小沅儿后背抵门,两只小手暗暗握紧成拳,蛇眼闪烁绿光,直勾勾地盯着祝彩衣,时刻提防着她。 祝彩衣挖苦道,“明明法力尚存,却装作懵懂无知,也是难为你了。” 小沅儿勉强维持镇定,低声道:“我的法力和修为的确已经被封住,我之所以能看见那些鬼气,是因为我的蛇眼拥有洞悉一切的能力,能看破任何伪装。” 态度不卑不亢,拥有成年人的理智和从容,半点儿都不像小孩子。 见她终于露出真面目,祝彩衣轻轻一笑:“怎么?不打算再装了?” 小沅儿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既然已被你看穿,我再装也没有用了,不是吗?” 祝彩衣点点头算作回应,转而逼问:“那么请说吧,你接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吗?”小沅儿不答反问。 祝彩衣模棱两可:“那就看你的诚意了。” 小沅儿低下头陷入沉思。 祝彩衣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对方已是瓮中之鳖,她就不信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良久,小沅儿才抬起头,蛇眼清明:“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祝彩衣不动声色,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我刚刚在想怎么才能编出一套让你信服的谎话来。”小沅儿歪着头笑了笑,“因为我觉得我说真话,你肯定不信。” 祝彩衣微眯起眼,她身后的鬼脸暴怒地冲过去:“放肆!休要拿我家尊上耍笑!老子吃了你!!” “住手!让她继续说。” 祝彩衣喝止鬼脸,鬼脸恶狠狠地瞪了小沅儿一眼,不甘地退回去。 小沅儿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道:“但是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可以令你信服的谎话来,所以,我还是说实话,信不信就看你了。” 这小丫头方才还怕得要死,现下却显淡定极了,祝彩衣直觉内里有古怪。 “其实我没有故意去接近你们,我被那些修仙者抓住、带到奇华楼拍卖时也以为自己死定了,能遇上你们,被云姐姐搭救,纯属巧合。” 小沅儿解释,瞥祝彩衣一眼,忽然笑声如铃,意味深长道:“像云姐姐这样的好人,我当然要报答她的恩情。” 祝彩衣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报恩,就是半夜爬上人家的床吗?” “凡人们不是有一句话叫作‘以身相许’吗?” 小沅儿话音未落,迎面一道红光划过,赤渊剑直直地插在门板上,披肩的几绺发丝应声而断,剑刃离她的脖颈只余一寸,再偏一点就会要了她的小命。 祝彩衣眉眼弯弯,明明是在轻笑,眼底的寒意却令对方毛骨悚然:“再乱说,下回瞄准的就不是头发了。” 小沅儿往边上挪了几步,离那要命的剑远了一些,自以为是地道:“你不能杀我,云姐姐亲眼看见你将我带来,若是我出事,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祝彩衣冷哼,毫不在意:“那又如何?我杀掉你之后,大可销毁证据,制造出你逃跑的假象。反正半魔与修仙者素有龃龉,会逃跑也在情理之中。你以为她会为了只见过一面的半魔,来怀疑我吗?” 眼见自己的威胁不起作用,谈判失败,生还无望,小沅儿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祝彩衣,怒道:“你这只鬼,也太卑鄙了!云姐姐若是知道你诓骗她,她绝对不会再理你!” -- 第77页 “云姐姐,云姐姐,不过才见了一面,就叫得这么亲密!” 祝彩衣压在心底的怒火终是被对方激将出来,银色眼眸被漫无边际的血潮吞没,眼珠子红得像是沁了血。 小沅儿只觉眼前红影一晃,一股莫名的巨力扼住了她的喉咙,提拉着她,吊到半空。 祝彩衣眸光犀利宛如三尺青锋,凌迟着她的脸,冷然道:“你也配?” 她掐着小沅儿的脖子,手劲越来越大,像是失去了理智。 小沅儿的脸憋得通红,双手不断扒扯对方的胳膊,双足奋力踢腾,拼命挣扎着。 危急时刻,门外突然响起规律地敲门声,三下一停,三下一停。 “喂,扁秋双,你睡了没?”是云碧月的声音。 祝彩衣的神志被唤醒,她看着手里呼吸欲绝的小沅儿,脸上有几许茫然,随后缓缓松开手。 小沅儿再度摔在地上,她抚着喉咙,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一着急呛得咳嗽起来。 祝彩衣完全没理会她,素手一挥,房间里凝聚的鬼气、布置的结界以及打斗的痕迹尽数消失,鬼王之身隐匿,这才放心地打开房门。 云碧月披着素白的外衫站在门外。 祝彩衣一挑眉:“有事?” 她已经在房间里布置了结界,云碧月该是听不到房间里的动静才对,为何会来? “没事,我来看看小沅儿,我担心她在你房间里睡不惯。”云碧月伸长了脖子,脑袋探进去四下寻觅,看见小沅儿一脸颓然地蹲坐在地,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小沅儿见到救星,果断泪眼汪汪地向对方求助:“云姐姐!”声音如泣如诉,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任由对方想象了。 云碧月想起奇华楼时,祝彩衣对小沅儿的偏见,立即叉起腰,兴师问罪:“扁秋双,你是不是欺负小沅儿了?” “你是在怀疑我?” 祝彩衣站在原地不动,脸色苍白,眼眸软软下垂,仿佛云碧月这番询问对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云碧月心尖发颤,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小沅儿……” “小沅儿,你说,我有没有欺负你?”祝彩衣扭头看向小沅儿,在云碧月看不见的位置,眸光浮动着冷华。 小沅儿心下一凛,坐直身子,咧开嘴呵呵一笑:“云姐姐误会了,扁姐姐没欺负我,她在同我玩呢,我一不小心没站稳,这才摔了。”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我误会了。”云碧月讪笑。 祝彩衣眼里隐有泪光,责问:“在你眼中,我是那种不讲道理,随便欺侮别人的人吗?” 云碧月慌了,过去无论面对同门的各种折辱也好,疾病发作的痛苦折磨也好,祝彩衣几乎从未在她面前示弱。 这样一个天塌下来都咬牙挺着的人,突然在你眼前显露悲伤,任谁能不动容? 云碧月颤抖着指尖轻擦祝彩衣的眼睫,将挂在上面的晶莹泪珠抹掉,满含歉意道:“对不起,我是关心则乱,我怀疑谁都不该怀疑扁师妹你的。” 祝彩衣捂住胸口,极认真地道:“我这里现在很疼,非常疼。” “啊?”云碧月适时一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祝彩衣更进一步,话语充满蛊惑:“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可是我们有三个人,这里只有一张床……”云碧月道。 小沅儿立即会意,站起身道:“云姐姐,扁姐姐,你们休息吧!我还是回我自己房间睡,我已经不怕了!”也不顾云碧月的疑惑,逃也似的跑出门。 祝彩衣余光窥视她的背影,心中满意,嗯,还算有些眼色,若是当真无恶意,她可以考虑饶她一条性命。 没有外人在,云碧月格外放得开,她打着哈欠,扯着祝彩衣的手,和她一同钻进被窝。 “睡吧,好困。” “嗯” 祝彩衣和云碧月脸对着脸,二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别样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最近比较忙,更新得比较慢,明天起恢复日更。 PS:这章感觉师姐让我写得像个反派。。。。。虽然原著设定里就是反派。 之前发的时候忘记点感谢为我投营养液的小伙伴了,现在重新发一下,谢谢亲们的支持,么么哒! 感谢在2021-01-1603:00:16~2021-01-1823:5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旼月从霜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祝彩衣乌发如瀑,在枕间柔顺地垂淌,少数几绺发梢微微发翘,流泻到云碧月腮边,蹭得她面颊发痒。 云碧月鬼使神差地捋在手中,绕着指尖把玩,同时,心头也像被什么东西缠绕,有些紧,有些酥,还有些痒。 祝彩衣忽然将右手伸到她面前,摊开,似是索要东西。 云碧月微怔:“作什么?” “你的云篆清书呢?这时不该扔给我,让我咬着玩吗?”祝彩衣笑着揶揄。 云碧月停止玩弄祝彩衣的头发,气窘道:“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忒记仇了!” 祝彩衣轻笑:“我不该记仇吗?” “太过记仇,影响情绪,时间长了会偏执抑郁,有损身心健康,你看那些长命百岁的人就从来不记仇。”云碧月道。 -- 第78页 祝彩衣故意抬杠:“那正好,反正我有痨病,本就短命,不怕。” 她说得轻描淡写,云碧月的心却像是被刺了一下。 “胡说什么?我不是跟你保证过,有我在,你绝对会长命百岁的。” 云碧月猛然抓住祝彩衣的手腕,神情从未如此紧张过。 回想之前扁秋双像尸体一般昏死的场景,当时的自己是那样无能为力。 她引以为豪的医术,炼制的仙丹灵药竟统统派不上用场,只能苦守着一具尸体,抱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希冀,祈求奇迹的降临,日复一日,不知何时是尽头…… 云碧月红着眼:“扁秋双,你给我听好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给我好好活着!”她绝对不要那时的场景重演。 祝彩衣无声地叹了口气,幽幽道:“嗯,我知道,可是——” 她觑着云碧月,手捧心口,涩声道:“今天有一个人,她怀疑我,我很伤心,情绪很不好,寿命不知缩短了多少。” 云碧月郁闷道:“我不是同你道歉了吗?” “道歉有用,还要官府作什么?”祝彩衣不依不饶。 云碧月苦恼:“那你想怎么样?” 祝彩衣沉吟片刻,抬起胳膊,扭动几下自己的肩膀:“白天陪你们逛了一整天,身子都累得像是散了架,想找人给捏捏。” 云碧月哪能不明白?当即道:“你转过去,我给你捏。” “好。”祝彩衣眼里攒着笑,背过身去。 云碧月修长的十指落在她的肩颈处,一下下揉捏着。 云碧月穿越之前,家里祖传的中药铺子除了治病卖药,还给人做理疗,因此她不仅懂得医术,对推拿按摩也十分精通。 只是穿越至今,鲜少用上,手法也不知不觉生疏许多。 好在过往经验尚存,一开始生硬,找到窍门后,立刻就能轻松地控制力道。 祝彩衣阖上眼,云碧月的手像是有魔力一般,僵直的筋骨经过她的梳理,完全卸去了疲惫,逐渐舒缓起来,全身心得到放松,自然而然沉入梦乡。 两人再醒来时,是被隔壁不间断地敲门声和谢五条叽喳不停的叫喊声吵醒的。 “师尊!天亮了!该起床了!” 云碧月迷瞪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匆忙穿好衣服,没好气地打开门:“一大早的嚷嚷什么?” 谢五条站在隔壁门外,听到她的声音,脸转了过来,待看清云碧月的容貌和她身上的衣服,满眼震惊之色,指着她,舌头打结:“师……师尊,您……” “哦,昨晚扁师妹身体不舒服,我就陪了她一晚上。”云碧月奇怪地看着谢五条,心里纳闷,这点儿事至于这么一惊一乍的? 谁知谢五条听了她的话之后,整张脸都抽搐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云碧月拧眉:“你怎么回事?脸还抽上筋了?”她可不记得他有这隐疾啊? “师尊您……我……这……”谢五条越紧张,话越说不利落,急得都快哭了。 房间里,祝彩衣缓缓坐起,身上只着件单衣,目光在四周寻觅半晌,面露疑惑,听到云碧月和谢五条说话,又看过去,待看清云碧月背后的轮廓,不由无奈地笑起来。 她轻声唤道:“云师姐。”嗓音略微干涩沙哑。 云碧月回头:“怎么了?” 祝彩衣上下打量着她,笑道:“云师姐,你穿错衣裳了。” 嗯? 云碧月愣了一下,低头往自己身上看,这才发现她外面穿着的不是自己的白裳,而是祝彩衣的青衫。 大概是她方才着急开门,慌忙之中拿错了衣裳。 我去!丢人丢大了!云碧月顿时尴尬到了顶点。 祝彩衣似笑非笑:“还不快将衣裳还我。” 云碧月瞪了谢五条一眼,在心里将这个罪魁祸首骂了一阵:逆徒,都怪你,一大早敲什么门! 她“铛”地一下将门重新关上,回房褪下身上的青衫,递给祝彩衣。在床头找到自己的白裳,穿上。 祝彩衣嘴角翘起,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云碧月气恼:“笑笑笑,当心一会儿把嘴笑歪了!” 祝彩衣慢条斯理地将衣裳穿好,一边束腰带,一边笑眯眯道:“其实云师姐这样还挺可爱的。” “胡说八道什么!”云碧月拧过头去,双颊、耳尖逐渐爬上醒目的酡红。 等二人将衣裳都穿好,门外再度响起敲门声,不等人来应门,谢五条的声音透了过来:“师尊,扁姑娘,早膳已经准备好了,爹娘让我来叫你们。”语调仍有些怪怪的,似乎还未完全缓和过来。 正厅,众人围着一张大圆桌用早膳,祝彩衣和云碧月最后到,她们坐在紧挨着的两个空座上,小沅儿坐在云碧月旁边,对面分别坐着谢五条和他爹娘。 用餐的时候,谢五条的眼神一直在祝彩衣和云碧月之间来回逡巡,神情古怪,似有心事。 谢母发现自家宝贝儿子这般奇怪的行为,不由问道:“我儿,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盯着你师尊和扁姑娘看?” 其他人闻言,目光纷纷汇聚在他身上,尤其是祝彩衣和云碧月,她们充满探究的眼神让谢五条如芒在背。 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娘,这不是师尊她们一会儿就要走了吗?我有点儿舍不得而已,没别的事。” -- 第79页 谢父爽朗大笑:“原来我儿是舍不得师尊啊,这有何难?反正咱们家宅子够大,住得下人,不如几位再多留几日。” “是啊,是啊。”谢母点头附和。 “承蒙二老美意,我这次来岭南实在是有要事,不能耽搁,改日若有空一定再来拜见!”云碧月婉言谢绝了二老的挽留。 用过早膳后,三人在谢五条的相送下,出了谢宅。 “五条,我拿给你的道书若有看不懂的地方,先记下来,等我下次有空过来给你讲解。”云碧月向他告辞。 谢五条伫立着,犹豫片刻,抬起头,英俊的面容无比坚毅:“师尊请放心,我会认真修习的。” 他看一眼站在旁边的祝彩衣,又看向云碧月,似终于下定了决心,郑重道:“师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弟子都会全力支持您的。此去不毛之森艰险重重,您和扁姑娘一定要平安回来。” “放心吧,你师尊我厉害着呢!”云碧月笑道。 祝彩衣拍了拍她的肩膀,对谢五条承诺:“放心,我定会将你的师尊完整无缺地带回来。” 小沅儿戴着帷帽,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仿佛被孤立在众人之外,这个认知让她暗暗皱起了眉头。 -------------------------------------------------------------------------- 回到云仙客栈时,尹无机和师尊岳西横已在大厅等候,他们听说黄家家主昨日晚间归家,便同其他弟子通了信,于今日前往黄家拜见。 云碧月左手牵着小沅儿,右手拉着祝彩衣,和尹无机四人跟在岳西横身边,带领天户庄大队伍叩响了黄家的大门。 老管家探出头,一眼看见云碧月和祝彩衣,没好脸色道:“怎么又是你们?”说着便要关门。 岳西横抢先一步用手扯住门把,力劲宛如泰山般厚重,大门在他的把持下像是定住了一样,丝毫不动。 他笑容和气:“老人家您好,在下天户庄长老岳西横,带领天户庄众弟子前来拜见黄家家主,劳烦您通报一声。” 老管家知他身份非比寻常,神情变了几变,才终于改口:“请稍等。” 云碧月嘴一撇,好家伙,这是看人下菜碟啊! 不到一会儿,老管家再度出来,脸色看着缓和许多,淡淡道:“我家家主已在会客厅等候,请诸位跟我来。” 众人跟他进入宅邸,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四方的大花圃,因在冬季,花叶凋零,只剩几株尚在顽强地结着苞,不见春夏时万紫千红的盛况。 花圃尽头,沿着青石板路一路朝南,一座红漆大宅耸立众人面前。 “请进吧!”老管家伸手示意。 祝彩衣和云碧月互望一眼,跟了进去。 一名杏黄裙衫的女子老神在在地坐在大厅中央的座椅上,面庞清秀,眉宇间英气逼人。 她身后站了一排护卫打扮的男人,祝彩衣一眼瞟见当中有名少年,正是她们在城门口遇到的年轻守卫。 女子见到岳西横,立刻起身相迎:“岳长老,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您。” “是啊,当年见你时,还是个刚满七岁的小女孩,如今也长这么大了。”岳西横唏嘘不已。 祝彩衣站在一旁,静静望着女子秀美的芳容,想到当年那个被困于百万魔军之中哭泣哀鸣的女孩,心底也不由感慨岁月的变迁竟如此之遥。 “是啊,毕竟过去这么多年,玲儿可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哭的小女孩了。”黄玲儿粲然一笑,嘴边露出两颗调皮的小虎牙。 她感受到祝彩衣的注视,亦举眸朝她望去,好奇地向岳西横问道:“岳长老,这位是?” 岳西横点了点祝彩衣,又指着她身后的尹无机,介绍:“这两位是我的亲传弟子,扁秋双和尹无机。” “见过黄家主。” 祝彩衣和尹无机各自友好地向黄玲儿打了招呼。 黄玲儿笑道:“什么家不家主的,叫我黄姑娘或是玲儿就行。” 她的目光扫过祝彩衣和尹无机,落在云碧月身上,问:“这位又是?” 云碧月抱起拳道自我介绍:“在下阙阳宗弟子云碧月,此番是同天户庄众人一同前来拜见黄家家主的。” 谁知她刚说完,黄玲儿就变了脸,笑意全无,面色一沉,转身回到座椅上,冷然道:“阙阳宗的就免了吧!我这儿不欢迎你!”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云碧月无所适从,她看了祝彩衣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云碧月呆怔了一会儿,大惑不解地问:“请问,我们阙阳宗有得罪过你吗?” 黄玲儿拍了一下面前的方桌,冷哼:“你们阙阳宗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一群颠倒黑白、不辨是非的狗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云碧月吃醋只能等到下一章了TVT感谢在2021-01-1823:54:24~2021-01-1923: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ternity10瓶;江梨炘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原著里的阙阳宗地灵人杰,英才辈出,众弟子在老宗主毕海生的教化下,大多不慕名利、为人正直。 自从庄无相接任之后,越带越歪,其门下多是昏聩狡诈、沽名钓誉之徒,阙阳宗积累下的百年清誉全被他们败坏了。 -- 第80页 骂他们是狗东西,云碧月颇有几分认同,只是连她也遭受株连,未免有些无辜。 “黄姑娘说得极是,阙阳宗内是有不少假仁假义的坏东西,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也不能以偏概全,好人也是有的。就像在下行医多年,解救了很多重疾缠身的病患,半点儿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过,绝非你口中那种用心险恶之辈。” 云碧月朗声道,好教在座众人听个明白,休要将她和庄无相那种伪君子等同。 黄玲儿不为所动:“说得好听,可惜我——不——信!” “你不信可以问问我身边这位扁姑娘,我目前正在为她诊治,她可以替我作证。”云碧月向祝彩衣求救。 祝彩衣站了出来,为她说好话:“我不知黄家主和阙阳宗之间曾经有过什么过节,但云师姐此次前来,是为了同我们一起解救天户庄的同门。” 她向云碧月投去一个宽心的微笑:“云师姐为人诚恳正直,表里如一,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我可以替她担保。” 云碧月凝望她明亮的双眸,内里载满全心全意的信任,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果然还是扁师妹最好了! 小沅儿隔着黑纱看她们两个互送秋波,着实腻歪得很,不屑地“嗤”了一声。 声音极轻,但还是被祝彩衣捕捉到了,她装作不经意地扫了小沅儿一眼,眸里寒光四射,充满警告的意味。 小沅儿缩了缩脖子,屏声敛气,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祝彩衣收回目光,转向云碧月时又变得柔和起来,看得小沅儿心中腹诽——这该死的厉鬼竟然还有两副面孔! 黄玲儿以手支颌,狭长的凤眼落着讽刺的笑意,对祝彩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她在你面前没有伪装?” 一拂袖,下了逐客令:“总之,阙阳宗里没一个好东西,说得再动听我也不信,这里就是不欢迎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你这人未免太不讲道理了!”云碧月愤懑不平。 黄玲儿靠着椅子,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我就是不讲理,你能拿我如何”地模样。 云碧月气急,脱口而出:“你莫要忘了,五百多年前,只身闯入百万魔军阵中将你救出的那人,也曾是阙阳宗的弟子!你方才那句狗东西,岂不是将她也骂了进去?” 话音刚落,祝彩衣清咳了几声,望向云碧月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嗔怪。 岳西横面有凝色,其他天户庄弟子均闭口不言。 气氛异常古怪。 黄玲儿眼似寒刀,冷光更甚:“你也配提她?” 她放下支颌的右手,霍然立起,杏黄裙衫张扬舞动,属于元婴期高手的强横威压暴涨,瞬间席卷整个大厅。 在场除岳西横以外,其他人皆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祝彩衣身为鬼王巅峰,此等威压对她而言不过尔尔,但为了隐瞒身份,她不得不装模作样,跪倒在地,全身战栗,表现得像是一位才刚筑基的弟子。 云碧月虽然不会使用法术,但毕竟是金丹期,尽管身形摇摇欲坠,还是勉强承受下来。 最惨的是小沅儿,她的修为被封,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威压降临时,直接迫得她口喷鲜血,栽倒地上,再起不能。 云碧月看得心焦,及时喂给她一枚治疗内伤的丹药,转而对黄玲儿怒道:“你发什么疯?” 黄玲儿收回威压,胸口起伏不定,似在极力抑制着什么,嘶声斥道:“当年我被魔族挟持,各大道派无人愿出手相救,唯有祝姐姐,是她凭着一己之力,从成千上百的魔兵手中将我救下。这样一个顶好的人,却蒙上不白之冤,被阙阳宗逐出师门,修行尽毁。你们这群不辨是非的人,今天还有脸在我面前提她?” 头顶的压迫消失,众人重新站立起来。 祝彩衣满脸愕然,黄玲儿生这么大的气竟是为了自己吗? 心头又是一阵欣慰,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会顾念她的好,会为她仗义执言。 云碧月亦觉吃惊,本来她正为黄玲儿无端发火而气愤,现下知道对方是为师姐的遭遇打抱不平,忽然能够理解她了。 “原来黄姑娘是为了我师姐的事而发火,那你说得没错,阙阳宗那些人确实狗!”云碧月不能再同意,但仍不忘将自己摘除,“当然,除了我。” 听到云碧月对祝彩衣的称呼,黄玲儿脸色稍霁,语气陡然变得平和:“你就是祝姐姐的小师妹?” 云碧月微微点头:“正是。” “那你早说嘛!”黄玲儿剜了她一眼,火气没有之前那么旺了。 她指了指左右两排的座椅,对云碧月和身后所有人道:“随便坐吧!” 又向岳西横施礼:“岳长老也随便坐。”招唤婢女上茶,随后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这次是打算认真讨论事宜的正襟危坐。 云碧月不明就里,发生了什么?这黄玲儿怎么又变脸了? 黄玲儿看出她心中疑惑,饮了一口茶后,半是追忆半是深刻怀念道:“当年祝姐姐救下我之后,曾在黄家待了一些时日,她同我说过,她有一个小师妹,她很喜欢她的小师妹,以后若是得空,还要带我去见她。” 意味深长地直视云碧月:“既然是祝姐姐喜欢的人,我没有理由不欢迎。” 云碧月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她知道师姐当时说的人是原主,不是她。 -- 第81页 黄玲儿也不知道祝彩衣遭受陷害也有原主一份功劳,只因祝彩衣曾经的一句话,就愿意给予云碧月绝对的信任。 倘若今时今日坐在这里的不是穿越而来的云碧月,而是原主,在从黄玲儿这里听到以前师姐对自己的告白,她会怎么想? 是表面装作善良美好,暗地里讥笑两个被她欺骗的大傻瓜? 还是利用这份感情,在黄玲儿面前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那样一个矫揉造作的绿茶婊,明明被这世上最美好、最纯净的人深爱着,却毫不犹豫地践踏了这份爱。 云碧月越想,对原主的厌恶越深。 祝彩衣坐在她身畔,看她脸色愈来愈差,似乎想到一件令人十分不快的事。 祝彩衣无声地将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五指同她的五指相缠。 云碧月讷讷地看向她们重叠的手掌,祝彩衣的手背白得透明,血管脉络十分清晰,体温不暖,甚至发凉,却神奇般的,恰好抚慰她烦躁的心情。 她们的小动作尽数落到黄玲儿眼里,黄玲儿什么也没说,但睨着祝彩衣的眼神渐渐有些不善。 岳西横向黄玲儿说明来意,希望岭南五峰能够协助他们前往魔族领地不毛之森解救同门。 黄玲儿一边摩挲着手里的茶杯,一边沉吟良久,方道:“五峰盟主选拔在即,我身为五峰领主之一,实在分身乏术。我有一位师弟,他亦是元婴期的高手,又极熟水性,对不毛之森的地形也很熟悉,届时我便让他护送你们渡江潜入,岳长老意下如何?” “也好。”岳西横欣然接受。 黄玲儿问:“你们打算何时出发?” “自然是越快越好。”同门被掠,生死不知,岳西横纵然面上不显,心里也是着急的。 “那便明日吧!”黄玲儿道,“今晚我师弟回来,我会通知他的。” “多谢黄家主。” 岳西横拱手相谢,估摸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告辞。 黄玲儿挽留他道:“远到是客,不如今日诸位就在我这里住下,明日正好一同出发。” “那便却之不恭了。”岳西横应承。 祝彩衣和云碧月照旧住进相邻的两间房里,尹无机的房间在她们对面,小沅儿则知趣地选了一间离得较远的厢房,省得打扰她们。 云碧月想起昴日星官还落在云仙客栈的后院,赶着去寻它。 祝彩衣闲来无事,用过午膳,便在花圃附近散步消食。 午后阳光散落,不见冬风,是一日之间最暖和的时候。 祝彩衣披着阳光慢行,绕着花圃逛了一大圈,累时躺在道边的黄杨树下略微小憩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剑刃破空铮鸣的声音,吵闹得紧。 祝彩衣揭开眼皮,循声望去—— 前方不远处有人正在舞剑,听剑气游走之声,从容顺畅,一丝偏处也无。 可见对方亦是剑道中的行家里手。 祝彩衣登时起了兴致,缓步向前,因不愿打扰对方,而放轻了脚步,最终在离对方还差五米的地方停驻。 看清那人形影——月白长衫猎猎生风,长相粗犷雄俊,身材魁梧高大,正是之前她和云碧月在城门外遇见的年轻守卫的师叔孟咸。 既然她已在黄玲儿身边发现了那名年轻守卫,他的师叔会出现在这儿也无可厚非。 说明他们都是越城岭黄家的人。 孟咸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令她非常熟悉,上挑、下劈、直刺、回划……带动剑气如滚动巨浪,一剑碧海翻波,二剑开海成路、三剑潮退浪息。 正是当年她与北陵剑仙比剑,对方所用的剑招——沧浪浮生。 孟咸的修为远远不及北陵剑仙,剑意上也稍逊一筹,尽管他很努力地在模仿,使出来亦不如对方气势恢宏。 祝彩衣有心指点一二,她从袖间抽出赤渊,斜在腰际,无鞘也作有鞘,提起剑柄迅速一拔,四周空气随之产生轻微的震荡。 在孟咸剑刃下劈时,被赤渊产生的剑气格挡,飞弹回去。 孟咸急忙收住剑势,太微剑在上空划出一道青色圆弧,又沉稳下落,剑尖点在地面上,终是停下了。 他诧异地看向贸然出手的祝彩衣,觉得她有些眼熟,略一思索,就想起来了,笑道:“是你。” 又怕她不记得自己,提醒道:“我们之前在城门口见过,可还记得?” 祝彩衣轻笑:“记得,你是那位年轻守卫的师叔。” 孟咸边向她走近,边道:“我叫孟咸。” “扁秋双。”祝彩衣道。 孟咸挠了挠头:“不知如何称呼?”修仙者大多长了一副年轻貌美的脸,看不出年纪,他不敢随意称呼。 祝彩衣从容道:“唤我扁姑娘就是。” 孟咸依言:“扁姑娘。” “我刚看你的剑法似有不足。”祝彩衣一针见血。 孟咸最近在剑道上的修炼遇到了瓶颈,久久无法突破。难得有人愿意指点迷津,他很高兴地虚心领教:“扁姑娘说的不错,我的剑道最近达到了瓶颈,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还请扁姑娘不吝赐教。” “每个人的剑意都是与众不同的,与其一味模仿他人,不如采取最适合自己的方法。”祝彩衣道,“哪怕是相同的剑招,也可以舞出不同来。” -- 第82页 “相同舞出不同……”孟咸重复呢喃祝彩衣的话语,茅塞顿开:“扁姑娘说得有道理,我就是太过拘泥于形式,反倒忽略了自身的特点。” “是啊,剑法千变万化,绝非一成不变,过分拘泥形式,将自己困在既定的框架之中,这样的剑道反而落了下乘,想突破是极难的。” 孟咸不住点头,十分赞同。 转而目光定在祝彩衣手里的赤渊上,好奇道:“扁姑娘适才使用的剑招我从未见过,不知叫什么名字?” “这是我自创的剑招,现在还不方便说,日后有机会定会告知。另外,今日你我谈话,也请阁下代为保密。”祝彩衣将可不想暴露身份。 孟咸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也不好多问,便承诺:“扁姑娘请放心,今日的谈话我绝不会同旁人说起。” 祝彩衣盯着他手里的太微:“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阁下可否将你手中的宝剑给我看一眼。” “当然可以。”孟咸片刻不犹豫地将剑递过去,“只是这把剑灵智已开,除了剑的主人,谁都无法将其拔出。” “无碍,我只看看而已。” 曾经最亲密的战友就在自己面前,祝彩衣一时难掩激动,指尖微颤。 她刚摸到太微的剑柄,手里的赤渊顿时不高兴了,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太微似乎也感觉到赤渊的煞气,青光闪烁不停。 可见两柄宝剑相性极差。 祝彩衣只好将赤渊收回袖里,太微亦安静下来。 她接过太微,双手宝贝似的捧至眼前细看。 太微已认了新主,对她这位旧时的主人自然也没多大反应。 祝彩衣难免有些失落,轻柔地摩挲几下太微的剑鞘,便将宝剑归还给孟咸。 “是把好剑,不知你从何处得来?” “是我师尊北陵剑仙所赠,师尊说这是他一位朋友的佩剑,那位朋友故去多时,他不忍仙剑埋没,便将它取了出来。原本是要赠予我师姐的,却不想它竟认了我为主,因为此事,师姐当时还生了好大的气。”孟咸一想起,就觉好笑,他师姐那般人物,竟也有耍小孩儿脾气的时候。 祝彩衣隐隐有了猜测:“阁下的师姐可是黄家家主黄玲儿?” “扁姑娘当真冰雪聪明,正是。” “这么说,黄家主指派来护送我们前往不毛之森的人,应该就是阁下了?” “我今日还未去拜见师姐,不知此事,不过若不出所料,大抵就是我没错了。” 二人接着又闲聊了半晌,祝彩衣也不知为何,明明除了云碧月,自己不喜与他人太过亲近,却能和这位前后只见过两次面的人聊得如此投机,真是奇也怪哉。 孟咸也是一样,这位扁姑娘举手投足间总让他萌生一种莫名熟悉的既视感,勾着他想要同她更亲近些。 但他一向是个守礼的人,饶是聊得如何开心,也不忘同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云碧月抱了昴日星官回来,刚进大门,就见祝彩衣和一名好像在哪儿见过的男人有说有笑,顿时一团无名火起,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燃烧殆尽。 正在爱抚昴日星官羽毛的手骤然加大了力度,改摸为薅,不一会儿,在她的蹂/躏之下,昴日星官艳丽的羽毛秃了好几块,扔了一地鸡毛。 然而昴日星官一嗓子都没有叫,自从上次它被显出鬼王之体的祝彩衣将脑袋扔进土里之后,整只鸡就郁郁寡欢,平时除了吃东西的时间,谁也不搭理。 昴日星官不叫痛,云碧月也恍惚未觉,一路愤恨地薅鸡毛,一路气势汹汹地向祝彩衣走近,二人的笑脸逐渐清晰,云碧月一口银牙咬碎—— 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在花圃下私会,成何体统??还把不把他们这群单身人士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上和同事吃自助,也不知道是什么不新鲜,一整晚跑了六七次厕所,更新都更晚了TVT 这章更完后,再晚些时候会再更一章,谢谢支持。 话说孟咸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40章 祝彩衣耳听身后急切地脚步声,伴有甜淡的桂花香在空气中飘浮扩散。 对方还未靠近,她已知是谁。 “回来了。”祝彩衣回首看去。 云碧月停在她身侧,绷着脸,星眸圆睁,来回瞪着她和孟咸,内里明晃晃盈满了不悦:“你们在干嘛?” 声音略显烦闷,似是压着一股无名火。 祝彩衣面露狐疑,以为她摊上了什么事,因有旁人在场,也不好问,只答:“我午后在花圃附近散步,正巧遇上熟人,说了会儿话。” 她看孟咸一眼,笑道:“正巧你也认识,是之前咱们在城门口遇上的孟咸道友。” 指着云碧月,向孟咸介绍:“这是阙阳宗的云师姐,你可以唤她云姑娘,她应该不会介意。” 孟咸失神地盯着云碧月的脸看,打对方一出现,他的全部注意力就都被她吸引去。 先前在城门口,云碧月穿着一身狐裘,他未曾特别在意。 现在对方换了素日常穿的白衫,举手投足似亮羽的白鹤,端的是纯净无瑕,俏丽多姿。 孟咸的神情有些恍惚,一时怔愣住了。 云碧月也懒得同他讲话,抓住祝彩衣的手腕,拖着她就走。 祝彩衣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向孟咸告辞:“我和云师姐还有些要事,先行告辞了。” -- 第83页 孟咸回过神来,急忙回礼:“二位姑娘慢走。” 云碧月拽着祝彩衣渐行渐远,直到完全看不见孟咸的身影,才放开祝彩衣的手,各走各的。 二人走到彼此厢房前,周边再无旁人,祝彩衣才问道:“这是怎么了?突然火气这么大?” 云碧月半晌没吭声,只拿眼瞪着她:“你和那个孟咸聊得那么开心,你们两个很熟吗?” “算不上熟,不过他的剑法很不错,我很欣赏。”祝彩衣由衷地赞叹,为太微剑选到一位好主人而心怀安慰。 云碧月一听更不是滋味,赌气似的一把把越发凶横地薅着昴日星官的羽毛。 祝彩衣看着昴日星官丰密的彩羽逐渐稀疏,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再薅下去,昴日星官就要变成秃毛鸡了。” 云碧月这才反应过来,抖了抖一手的鸡毛,对上昴日星官一双无辜的黄豆眼,干巴巴地笑:“我……我不是故意的。” 又摸一摸它秃了顶的脑门,心虚道:“没事的,没事的,过两天就长出来了!” 昴日星官耷拉着脑袋,也不理她。 祝彩衣仍在笑着,云碧月剜她一眼,恨恨道:“笑什么笑?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祝彩衣问,不等云碧月回答,一拍前额,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声。 双眸笑吟吟地勾着云碧月,意味深长道:“云师姐该不会是瞧我和孟咸聊得开心,有些吃味了?” “莫要胡诌,谁吃味了?”云碧月被拆穿心事,脸上有些讪讪的。 祝彩衣右手揽住她的脖颈,鼻翼凑到她跟前装模作样嗅了嗅,咬着她的耳朵,呵气如兰,轻声戏谑:“那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好大的酸味。” “去你的!”云碧月脸上发烧,一把将祝彩衣推得远远的,拉开自己的厢房,躲了进去。 祝彩衣望着对方紧闭的房门,心底莫名有些高兴,她喜欢云碧月这样的反应,恰恰证明自己在她心里占有很大一块比重。 ------------------------------------------------------------ 翌日一早,祝彩衣刚醒,就听到隔壁云碧月的房间里有人在争吵。 她敲开房门,就见小沅儿怀里抱着昴日星官,和云碧月面对面的对峙。 云碧月苦口婆心地劝:“小沅儿,云姐姐也是为了你好,不毛之森太危险,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小沅儿掀开帷帽上的黑纱,眼圈泛红,腮边垂泪,委屈道:“我看云姐姐不是担心我,是怕我进去不毛之森,给魔族传信,泄露你们的行踪,毕竟我是半魔,也是魔族的一员。” “小沅儿,你莫要胡思乱想,云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让我也跟着去!” “不行,太危险了!你还是留下来照顾昴日星官!” “不!我要去!”小沅儿说什么也不肯放弃。 云碧月拿她没办法:“你这熊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气得直跺脚。 祝彩衣听明白来龙去脉,看来是云碧月担心不毛之森太过危险,不让小沅儿跟随他们一同前往,而小沅儿说什么都想要去,因此二人才会争执不休。 祝彩衣倚在门边,插话进去:“她若想去,由她去便是,劝什么?” 她冷冰冰地睨着小沅儿,讥笑:“反正是她自愿的,到时候就算被魔兽生吞了,也和咱们不相干。” 云碧月见她不仅不帮着劝,反而落井下石,埋怨道:“你就别在这儿跟着捣乱了!” 转向小沅儿,企图用吓唬的方式让她知难而退:“你也听见你扁姐姐说的了,不毛之森里有很多可怕的魔兽,它们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我不怕!我要去!”小沅儿目光坚定,完全没被吓住。 云碧月扶额,头疼不已。 祝彩衣走到云碧月身边,在她耳旁窃窃私语:“你先出去,我来劝她。” “我说了这么半天都不管用,你行吗?”云碧月不大放心。 祝彩衣轻笑:“试试又没有损失,不是吗?” 云碧月觑着小沅儿毫不松动的表情,沉吟片刻,拍了拍祝彩衣的胸口,郑重道:“好,交给你了!” 小沅儿听不清她们两个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一种不祥的预感随之而来。 果不其然看见云碧月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把她和祝彩衣留在里面。 下一刻,祝彩衣就在房间里布满了结界,黑森森的鬼气四溢。 小沅儿浑身发冷,抱着昴日星官缩在角落里。 祝彩衣看都不看她,直接坐到云碧月的大床上,靠着云碧月的枕头,闻着云碧月残留的余香,懒洋洋地道:“说吧,为何一定要去不毛之森?” 经过先前的教训,小沅儿被祝彩衣收拾得服服帖帖,对于她的问话,不敢不答,但出于个人原因,又不得不有所保留,只含含糊糊道:“有点儿私事。” 祝彩衣轻飘飘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说!” 小沅儿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逼迫她说出自己隐瞒的事情。 但她仍旧决定将重要信息掩藏,只说出个大约:“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我必须拿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流露出无边的恨意,不知在诅咒谁。 -- 第84页 说到东西,祝彩衣摊开手掌,一枚朱红泣血的元丹浮现在她掌心。 她将赤血丹拿到小沅儿面前:“你认得这个东西吗?” 小沅儿伸长了脖子凑近,端详片刻后,摇头:“不认得,像是某种魔兽的元丹。” 祝彩衣直勾勾地盯着小沅儿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确认她不是伪装骗人,便作罢了。 静默良久,小沅儿不死心地问:“可以让我去不毛之森吗??” 祝彩衣没有回答,她周遭的鬼气一拥而上,化作一股黑色的绳索将小沅儿连带她怀里的昴日星官一同绑成了麻花。 “把她带回自己的房间里,看好她,不准让她出来!”祝彩衣下达了命令。 小沅儿全身都被缚住,只露出一张脸,她不甘心地望着祝彩衣,双目赤红:“你不能这样!我要去!我必须去!” 绳索被喊得烦了,自动爬上她的下颚,封住了她的嘴。 “呜呜呜……”小沅儿奋力挣扎着,但终究徒劳无功。 “带回去!”祝彩衣冷冷道。 缠在小沅儿身上的黑绳顿时化作一大团黑色的旋风,卷裹着她从窗户离开,将她带回自己的房间去。 越城岭百里之外,一条大江横亘,宛如青翠玉带,将岭南五峰和不毛之森分割开来。 双方想要到对岸去,都只有渡江一途。 为防止对方从水路侵入,双方都在江岸上设立了警戒。 孟咸拿出对岸地形的地图,向大家展开,这张地图像是出自孩童之手,略显潦草,但胜在详细。 魔族在江岸每隔两百米处设立了警戒,一共十个据点,每一个具体位置都在地图上详尽地标了出来。 “我们必须绕过这十个据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不毛之森。”孟咸将具体位置依次指出来。 他环视在场所有人:“我知道对岸东北方向,有一条深水沟,与江水脉脉相连。我们可以通过这条暗道摆脱对方的警戒,进入不毛之森内部。” “但这里有个前提,暗道在几百米深的水底,那里盘踞着各种诡异的兽,我们潜水之时一定要时刻保持戒备。水底无法互相传音,若遇上危险,或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请立刻燃烧火符通知大家。” 吩咐妥当后,孟咸收回地图,对众人道:“请跟着我走。”一头扎入波光粼粼的江水中。 在他之后,一个又一个人影,扑通、扑通……紧跟着他跳进去。 云碧月和祝彩衣手牵着手,她们提前准备好了避水符,即使在水底也可以自由呼吸。 云碧月凝望着祝彩衣那如水般沉静的双眸,心中涌起无限勇气,此时此刻,别说一条江河,哪怕刀山火海,她也敢闯上一闯。 身边的人们陆续下了水,很快轮到了她们。 祝彩衣攥紧了云碧月的手,叮嘱:“抓牢我的手,一会儿在水底,可别走丢了!” “放心吧!” 两人相视而笑,纵身一跃,遁入滔滔江水之中…… 第41章 牯江水深不知几许,越往下潜,光线越暗,江水由明亮的翠青渐变成幽深的藏蓝。 孟咸甫一入水,身手灵活得似只海豹,来去自如。 众人一个个紧随其后,像是跟着头领迁徙的鱼群。 每个人腰间都挂着避水符,在周身形成一层透明的保护罩,将水流阻隔在外。 保护罩内有氧气留存,使他们不至于因缺氧而窒息。 祝彩衣是单枪匹马闯过九连洞虚的人物,连当年沾水即沉的弱水都没能阻住她的去路,莫说是一条普通的牯江。 她展开双臂轻巧地闲游,和在陆地上漫步一样容易。 相比之下,云碧月就比较吃力,因为她只会狗刨,两只手在水中胡乱地抓腾,不仅姿势难看,游得还很慢。 祝彩衣只好勾着她的胳膊带着她游,速度也随之慢下来,一来二去,就被甩在队伍的最后头。 云碧月亦知自己拖了后腿,面有愧色。 水中无法传音,祝彩衣无法用言语安慰她,只好捏了捏她的脸,食指在她手心里写道:“慢慢游,没关系。” 云碧月默默点头,但还是奋力地加快速度,不让她们太落后。 水下有大量的泥沙和岩石,其间寄居了不少鱼虾河蟹,被人们惊动后,都呲溜地躲进沙下或是石缝里。 沿途没有遇到一只孟咸所说的诡异怪兽,很是安静,众人也慢慢放下了戒备之心。 尹无机跟着岳西横,游在队伍的最前方,他年纪轻,玩心又大,一路遇上什么小鱼小虾,都喜欢逗弄一下。 他发现一条细长的青鱼陷在黑色的泥沙中,鱼尾急切地左右摆动,但身体就像黏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尹无机向那条青鱼游近,伸手捞住它的鱼尾,往上扯拽,想将它从泥沙中救出。 谁知那青鱼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两下,顷刻间被泥沙吞没。 在青鱼消失的位置,骤然裂开一道狭长而深邃的弧形裂口,裂口里面一片猩红,四周长满尖利的黑色锯齿,中央有一团粉红的软体在锯齿间来回滑动。 上方亮起两盏硕大的黄色灯笼,中心分别有两个拳头大小的黑点,尹无机的身影无比清晰地映照在黑点上。 他慌忙向后退开十米,众人看到他反常的举动,纷纷聚拢过来。 -- 第85页 这时,周遭的水域出现了强烈的震动,水下不断有气泡蹭蹭往上冒。 脚下的泥沙在水底翻动起来,猛然伸出四只布满黑色鳞片的巨大爪子,在人们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化作一道粗长的黑影窜了出来,布满锯齿的裂口瞬间将尹无机面前的一位同门吞下,锯齿上下摆动,将那人的血肉切割成一个个小块,最终滑落进裂口深处。 殷红的血雾从锯齿间溢出,转眼将这片水域染红。 众人大惊失色,从骤变中回过神来,各自往旁边退去,离那黑影要多远有多远。 当中陆续有人点燃了手里的火符,一团团金色的火苗似花灯般神奇地漂浮在水中。 同门在自己眼前被害,尹无机的身心受到猛烈的打击,大脑一片空白,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忘了躲避。 那黑影吃完一人仿佛还不满足,径直向尹无机冲去。 眼看那裂口贴近他的脑袋,一个人影迅速闪到他面前,飞快地捏起手诀。 刹那间,他面前张开一道青色的法阵,抵挡住那黑影的攻击。 法阵的青光照在黑影身上,暴露出它真正的面目—— 它的个头儿十分巨大,身形蜿蜒若龙,三角脑袋似蛇,两盏黄灯笼是它的眼睛,弧形裂口是它的嘴,锯齿是它的尖牙,四只爪子都是三指,抖落身上覆盖的一层厚厚泥沙,露出厚厚的黑色鳞甲。 若非尹无机惊动了它,谁能料到泥沙之下竟潜藏着这般可怕的怪物。 眼见到手的猎物被法阵挡住,它暴怒起来,脑袋一下下撞上法阵。 岳西横一手维持法阵,一手护着尹无机向后退。 孟咸察觉到身后的骚动,一回身,看见大片火符在水中燃起,知有情况发生。 他迅速往回游,不多时,便看见天户庄的岳长老及其门下弟子被一条非龙非蛇的怪物纠缠住。 孟咸抽出腰间的太微剑,纵身跳到那怪物的后背,一剑劈向它的头颅。 剑刃与鳞甲相撞,却无论如何都刺不穿。 那怪物发现有人站在自己背上,立刻撇下岳西横和尹无机,向孟咸攻去。 它扭动头颅向孟咸张牙舞爪地咬去,孟咸身形快如闪电,在它后背上蹿下跳,躲过一波又一波攻击。 过程中,他找出了怪物的弱点,怪物大半的身躯皆被坚硬的鳞甲覆盖,唯独腹部柔软。 怪物似乎也知道腹部的弱点,一直有意无意地将它藏起来,孟咸多次攻击都被它躲过。 怪物盛怒至极,庞然的身躯在水中疯飙狂舞,一遍遍撞向下方的岩石,企图将孟咸甩下去,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于是一个个也祭出手里的武器,围攻那怪物。 祝彩衣和云碧月忽见远方亮起火符,卯足了劲向前游动,片刻也不敢耽误。 待看到众人与一只巨大怪物缠斗,祝彩衣向云碧月打了个手势,二人借着岩石掩盖身形,缓慢地绕到黑影后方,观察战场局势。 那怪物力大无穷,鳞甲刀枪不入,孟咸纵使有人相帮,亦渐渐落入下风。 祝彩衣歪着头苦思良久,在云碧月掌心上写下一句话。 云碧月十分诧异地看向她,随后一样东西凭空出现在她掌上,她将这东西交给祝彩衣。 祝彩衣掏出一张变身符贴在上面,变成一条同那黑影一模一样的怪物来,只是身形要小上一圈。 祝彩衣拉着云碧月站在它头顶,乘着它向那真正的怪物接近。 众人忽见又一道黑影来袭,大惊失色,正欲提剑相抗,祝彩衣和云碧月向他们挥了挥手,变出的怪物越过他们,砸向那真正的怪物。 孟咸与那怪物鏖战许久,渐觉疲惫,动作也缓慢下来。 怪物瞄准时机,尾巴一甩,向孟咸疾扫而去。 眼见就要得逞,一道阴影落下,正好砸在它的七寸上。 那怪物看到另一头和自己几乎完全一样的怪物,顿时气急败坏,舞动身躯将对方紧紧缠绕住。 祝彩衣和云碧月从上方一跃而下,来到孟咸身边,冲他打了个手势,让他退下。 孟咸不知她二人有何计划,但对她们却是百分百的信任,当即跟随她们躲到一旁。 两头怪物互相缠斗,战得难分难解,最终,真正的怪物凭着个头儿上的优势将对方压制住。 祝彩衣暗中控制着己方的怪物,让它一动不动。 那怪物见它不动了,大喜过望,想都不想就冲着它的脑袋咬下去。 祝彩衣在心底默念了一声:“变!” 己方怪物形影模糊,形体逐渐细化,变成一条细长的银色链镖。 祝彩衣又念一声:“冲!” 那银色链镖拖着长长的尾巴钻进怪物的嘴巴里。 那是祝彩衣当年送给小师妹云碧月的链镖,是由极品魔兽赤蛟的蛟骨制成,对一切龙形兽皆起到克制作用。 怪物的胃液无法将其消化,链镖一路畅通无阻,将它的五脏六腑捅了个稀巴烂。 怪物痛苦地打起了滚,搅起重重巨浪,它的大嘴里频频吐出血沫和没有完全消化掉的残余肉渣。 挣扎片刻之后,再也不动了。 众人游到它身侧,孟咸用太微剑剖开它的腹部,将链镖取出,还给祝彩衣。 接着又在它腹部翻动半天,除了烂掉的内脏什么都没找到。 -- 第86页 这么一只厉害的怪物,竟然连元丹都没有? 众人大为失望,默默地游开。 祝彩衣将链镖交还云碧月,见她二话不说就将链镖放进储物空间,不由困惑地在她手心里写道:“你为何不戴?” 这句话和刚才祝彩衣写下的那句话同样令云碧月惊讶,但她没有任何表态,只会写道:“膈应。” 从穿越到现在,她一次也没戴过,不仅因为自己不会法术操控不了,还因为一想到原主就是用这套链镖戳瞎了师姐的双眼,她就觉膈应。 “既然膈应,为何留着?”祝彩衣又写。 云碧月回:“极品蛟骨,世间难寻,用来炼药,极佳。” 是的,若非这链镖材质特殊,是绝顶的炼药药材,她早就扔了,才不会留到现在。 祝彩衣点头应和,再不多问。 众人再度起航,这次大家都保持着百分百的警惕,谁也不敢再动周遭的任何东西。 尹无机失魂落魄,他认定是自己的过失才造成同门的死亡,因此自责不已。 祝彩衣和云碧月再度落在队伍最后方。 云碧月没有主动再去拉祝彩衣的胳膊,而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她的目光一直黏在祝彩衣脸上,心里不断回想祝彩衣为了对付怪物,在她掌心里写下的那句话——“能借你的链镖用一下吗?” 她从未跟任何人提及链镖的事情,扁秋双也不应该知道的。 云碧月眸光里游荡着复杂的情绪,一路上心事重重。 祝彩衣自然也看出来了,她故意透露一些信息,就是想让云碧月自己慢慢揭开真相。 她想要云碧月清楚地知道,在她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师姐的马甲还能穿多长时间?下一章估计会有个不得了的家伙出场,是配角栏里的某一位。(笑)感谢在2021-01-2123:59:01~2021-01-2304:2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鸟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随着越发深入,周遭岩石越来越多,堆砌如壁,空间渐渐逼仄,变成仅能容纳一人出入的水沟,前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钻入深水沟,又游了百米,才在头顶窥见亮光。 人们脸上终于露出喜色,在孟咸的带领下,一个接一个爬上岸。 随即发现深水沟上方是一座巨大的山洞,空旷潮湿,沿途长满坚硬的岩石,和奇形怪状、颜色艳丽的钟乳石。 众人在水下奔波许久,已是筋疲力尽,纷纷寻了空地坐下休息。 云碧月一屁股坐在一块溜平的岩石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祝彩衣坐在不远处,刻意同她保持了距离,给她自己思考的空间。 岳西横和尹无机分别坐在她旁边,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祝彩衣纵目观望四周,不禁好奇:“这是何处?”她当年讨伐魔族时也来过不毛之森,从不知竟有这样一处所在。 “这里是魔域大后方的一处深坑,月前我在牯江水底巡逻时意外发现的。咱们从前一直不知魔族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修仙界,现在全明白了,他们有这样一条隐蔽的‘暗道’,从不毛之森直通岭南。” 孟咸坐在她对面,一路上他既负责带队,又帮忙对付暴起的怪物,本是最为疲累的,可他的脸上却不见任何倦怠,一双阔目照旧神采奕奕: “既然发现魔族能通过这条‘暗道’进入修仙界,为何不将‘暗道’毁了?”有人问道。 孟咸笑道:“我当初也是这个想法,但师姐说毁了这条暗道,焉知他们不会再偷挖一条出来,不如将计就计。魔族可以通过这条暗道偷渡修仙界,我们也可以借这条暗道进入魔域,届时敌在明我在暗,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主意,等咱们回去,就将此事告知各大门派,大家派出人手,一起将魔族的老巢连锅端!” “不可!”孟咸连忙阻止。 众人不解。 孟咸道:“魔域内部通道错综复杂,比迷宫还可怕,在没有探明底细之前贸然前往,一旦失败,不仅成为瓮中之鳖,还会暴露我们已经知晓暗道的事情。况且……” 他环视众人:“我们谁都不知道各大门派有没有魔族的奸细,若将此事广而告之,势必会打草惊蛇。” “那该怎么办?”众人有些泄气。 孟咸分别和岳西横、祝彩衣二人对视一眼,见他们分外从容,看来已经想到了。 他笑道:“也不瞒各位,师姐这次派我和大家一同前来,除是为救天户庄的道友,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便是借此探一探魔域内部的情况,以便为日后的攻打做足准备。所以这次请大家务必小心行事,千万不可暴露行踪。” 岳西横赞叹:“黄玲儿这小丫头,鬼主意倒是不少。”难怪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帮忙,原来是有这样的目的在。 年轻的弟子中有几个面露不满—— “黄家想要魔域的情报,怎么不自己多派些人手过来?这不是拿我们天户庄的人当枪使吗?” “就是,我们在这里出生入死,他们只派了一个带队的,就想躲在后面坐收渔利,岂有此理!” 面对众人种种质疑,孟咸立刻起身解释:“诸位误会了,我师姐她也想多派些人手,但是最近魔族频频来犯,黄家所有门人已拨出一半前去支援其他四峰,剩下的人手,一部分在牯江沿岸做警戒,一部分镇守着越城岭下各大城镇,又有五峰盟主选拔在即,实是分身乏术。” -- 第87页 又咬一咬牙:“到了魔域,诸位只管救人,探查的工作只交由我一人即可。” “孟小友不必说了。” 岳西横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迸射出寒意,却不是看他,是看向一直在挑事的那几位弟子:“岭南五峰诸位领主多年来守卫边界,誓死抵御魔族入侵,日夜操劳,恪尽职守,才有修仙界其他道派的安稳日子。我们身为同道中人,更该以守正诛邪为己任,探查魔域一事是为讨伐魔族、护佑天下苍生,并非个人私事,我们怎可置之不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铿锵有力地喝道:“我天户庄的门人难道都是一些贪生怕死之辈吗?” 坐在他身后的尹无机浑身一震,同门的死让他明白自己是多少怯懦和无能,师尊一席话令他重新燃烧起斗志。 与其浑浑噩噩什么都不去做,不如舍生忘死,为天下众生贡献出自己一份力。 尹无机抬起头,眼神已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他站出来第一个表态:“师尊说得对,除魔卫道,不是一家之职,是所有修仙者共同的责任,我们不应该退缩!” 祝彩衣见他重新振作,终是放下心,也跟在后面道:“没错,若是我们置之不理,让魔族卷土重来,整个修仙界又会重蹈几百年前的覆辙,到时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岳西横看向二人,心中自有一份骄傲,他的弟子果然都是好样的! 人群中也陆续有人应和: “岳长老说得有理!” “不就是魔域吗?自古邪不胜正,有何好怕?” “我们天户庄堂堂天道门户、圣人祖庭,可不能丢祖师们的脸!” 。。。。。。 那几位挑事的弟子顿时被说得哑口无言,羞愧难当。 歇息一阵,众人的体力恢复不少,孟咸便带他们走出山洞。 洞口开在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包的半腰,山下连绵着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 头顶红日高耀,脚下土地焦黄,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难怪要叫不毛之森,真是毛都没有。 “再往东十里,就是魔域,我们得乔装改扮一下,方能进去。” 孟咸说着,将自己的月白长衫褪下,换成黑衣,太微剑也收进储物空间。 众人依言,纷纷将绣有自家门派标志的衣衫换下。 祝彩衣穿得是在岭南成衣铺新买的衣裳,上面什么标志都没有,也就省去了换衣的麻烦。 一行人来到魔域之外,谎称他们是遭到修仙者追杀的魔修,守卫的魔兵简简单单搜查一遍,确定没有可疑的地方,便将他们放了进去。 众人惊奇地发现魔域内的构造竟然同人类的城镇是一样的,里面林立各类商铺、客栈、酒楼……其规模是黎安城的两倍,而魔尊就居住在魔域内最雄伟的宫殿里。 众人走在街道上,身边来来往往有人类修成的魔修; 有长相极为媚态的纯种魔族; 有像小沅儿那样大部分是人、小部分是魔的半魔; 也有面目狰狞凶恶的鬼物,他们既是魔族的盟友,也是魔域的住民。 若非这些邪祟在此,众人真要以为自己尚在修仙界。 他们很快找到一间客栈安顿下来,云碧月飞快地看一眼旁边桌正在大快朵颐的魔族,盘子里盛着各种魔兽的肉,黑紫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异臭。 她顷刻间打消了用饭的想法,拉扯着祝彩衣出门闲逛。 彼时暮色四合,晓月高升。 人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魔族和鬼物喜欢昼伏夜出,魔域的夜市比起人界要繁华许多,让云碧月不由想起前世喧嚣的夜生活。 云碧月初次逛魔域的夜市,看什么都觉新鲜。 “扁师妹,快看,是杂耍!”云碧月凑到表演台下方,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表演者是魔族和鬼物,他们表演方式也和人类不同。 凡人使用的大都是道具,他们用的可是真刀真枪。 一只鬼物被大刀腰斩成两半,血飙三尺多高,上半身打着倒立,下半身还能扎马步…… 云碧月激动得连连叫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你很喜欢这个?”祝彩衣拧着眉。 这么血腥,有什么好看的? 云碧月兴奋得眼里冒光,点点头,小声道:“实在太刺激了,凡人可做不来这样的表演,今天难得有机会看见,当然要好好享受!” “可我记得,你不是怕鬼吗?” “我的胆子已经锻炼出来了!”云碧月得意一笑,“连堂堂鬼王我都见过,她还是我师姐,我还同她说过话,你觉得我还会怕其他鬼吗?” 祝彩衣轻笑,话里有话道:“如此说来,你胆子变得这么大,合该好好谢谢你那位师姐才是。” “哎呀,都是自家同门,不用谢。” 云碧月一摆手,转眼看见祝彩衣身旁某个不识趣的人,冷淡道:“你都跟了我们一路了。” 孟咸笑了笑:“此地道路纵横交错,实在复杂,两位姑娘初来乍到,我担心你们会迷路。” “嘁!我看你也是第一次来,也未必记得路吧?”云碧月叉着腰,不满地瞪他。 孟咸虽然纳闷于对方的态度,但仍和气道:“两位姑娘修为低微,若遇上什么事,恐不好应对,我在旁边,也好帮衬一下。” -- 第88页 “不需要!”云碧月冷哼。 祝彩衣看得出来孟咸是好意。 云碧月虽为金丹期,却不会法术;真正的扁秋双又只是筑基期,两个姑娘家身处魔域,的确无法令人放心。 祝彩衣当即对云碧月劝道:“孟咸道友也是好心,你何必说话这样伤人。” 云碧月见她替孟咸说话,又想起他们二人在花圃笑语晏晏的场景,心中酸涩不已,赌气道:“我说话伤人,你不喜欢听,你和他聊得开心,你们一旁聊去,我走,省得在你们这里碍眼!” 不听祝彩衣的解释,连表演也不看了,提起裙子快步跑开。期间人流攒动,二人被远远甩开。 云碧月独自一人在人群中游走,越想心里越委屈,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视线一团模糊。 一不注意撞上前方一道人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云碧月一把抹掉泪水,连声道歉。 待看清眼前人的脸,不由气哄哄:“怎么?不陪你那孟咸道友了?” 那人冷冷地注视着她,眼神却显得很是陌生,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云碧月又仔细看了一眼对方,奇怪道:“你何时换了身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304:28:15~2021-01-2423: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一十五那年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那人还是不言语。 云碧月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两下,轻声唤道:“扁秋双?” 没错,眼前这人怎么看都是刚和她分开没多久的扁秋双。 那眉那眼俱是熟悉的模样,唯一的不同是她常穿的青衫换成了前后两面绣满暗纹的黑衣。 少了几分柔和从容,多了一些冷漠阴郁。 扁秋双冷淡地扫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喂!” 这人现在是几个意思?明明在生气的人是我,她跑什么? 云碧月满脑子不可理喻,但还是忍不住拨开身边人潮,向对方的背影追过去。 扁秋双走得极快,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云碧月漫无目的地胡乱寻找,半晌之后,终于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前找到了她。 扁秋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小贩手里的冰糖葫芦出神。 “两位美丽的姑娘,我这糖葫芦酸酸甜甜可好吃啦,要不要来两串?”小贩热情地招呼她们,他五官和人类一样,脸上却长满绿幽幽的鳞片。 扁秋双默默摇了摇头,目光却始终定格在糖葫芦上,不肯退却。 云碧月看她一眼,捏紧了自己的钱袋,里面只有些散碎银子,也不知能不能在魔域里使用。 她问:“怎么卖的?” 小贩伸出五根手指:“不贵,五十两一串。” 云碧月不可置信:“一串冰糖葫芦五十两?你不如直接去抢啊!” “姑娘,物以稀为贵,我这冰糖葫芦可是从凡人那里进口的上等货,瞧瞧这红艳艳的山楂,这晶莹剔透的冰糖,在魔域里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不是吧?魔域这么大的地方,想吃冰糖葫芦还得进口?你糊弄谁呢?”云碧月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冰糖葫芦是随处可见的食物,一点儿都不稀罕。 小贩咂舌:“我糊弄您干嘛?咱们生存的地界全是贫瘠的荒原,草木不发花不开,只能拿养殖的魔兽当口粮,想吃点儿可口的好东西,不都是从凡人那里进口嘛,贵点儿也正常啊。” “可你这也太贵了!” 云碧月想起之前在客栈大快朵颐的那几只魔族,当时还以为是他们口味奇特,原来是别无选择。 她忽然对魔族产生了无限的同情。 她眨眨眼睛,显得无辜而诚恳,试着讲价:“这位小哥,我朋友身体不好,她都一整天没吃饭了,再这样下去会贫血的,你行行好,能不能卖我们便宜一点儿?” “这可不行,我一直都是这个价钱,便宜不了,你们要是没钱,就别买了,赶紧走吧!”小贩横眉冷对,一毛不拔。 云碧月无法,想要放弃,转眼看见扁秋双眸里涌动着深切的留恋。 云碧月眼珠微转,骤然指向后方的空地:“快看!那里有只半魔没穿衣服!” “哪儿呢?哪儿呢?”小贩果然上当,满眼兴奋地看向她所指的地方。 云碧月趁机摸了两串糖葫芦,拽着扁秋双的胳膊:“快跑!” 二人撒丫子往前横冲直撞,身后隐隐传来小贩的叫嚷声:“小偷!还我的糖葫芦!” 她们跑回之前表演杂耍的地方,云碧月确定没有人追上来,舒了口气,将手中的冰糖葫芦分给扁秋双一串。 扁秋双歪头看了半晌,迟迟没有下嘴。 云碧月一团狐疑:“你不是想吃吗?怎么不动?” 说完,自己迫不及待地先咬了一小口,嗯,酸酸甜甜是很好吃,就是冰糖有些粘牙。 扁秋双抬眸观察着她,然后也小心谨慎地一小口一小口的细细咀嚼。 她从头到尾没发出一丝声响。 等吃完冰糖葫芦,街上的摊贩们已经陆续开始收摊。 “该混去了。”云碧月的牙齿不幸被酸倒,她揉着腮帮子,说话有些不清不楚。 -- 第89页 扁秋双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径直走开了。 云碧月一把捞住她的手腕:“你往哪儿走?客栈在这边!”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扁秋双停下来,回眸看她,眼中似有不解。 云碧月忽觉奇怪,从她再次和扁秋双撞上之后,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表现得懵懵懂懂,和平常大相径庭。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云碧月担心她的身体,手指立刻搭上她的脉搏。 扁秋双的脉息很平稳,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强健很多,完完全全是个健康的体魄。 云碧月心中的疑虑反而更大了,因为扁秋双是有痨病的,可她的脉象却显示她的五脏六腑没有一丁点儿病症。 莫非在自己未曾察觉的时候,扁秋双的痨病不知不觉地自愈了? 用脚想都知道不可能啊! 云碧月重新审视扁秋双,只见她默然而立,面无表情,像是一块木头疙瘩。 “喂!你到底怎么了?好歹说句话呀!”云碧月心脏跳得厉害,越发惶恐不安。 她已经不想再看见扁秋双出现任何问题了! 扁秋双也看出她的不安,略微怔了一怔,手掌自然地落在她眉峰上,将皱起的眉头抚平。 二人双目相对,扁秋双的眼神照旧冷冰冰的,只是里面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的谁。 这样的认知使云碧月的心更加跌向谷底。 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 身后不远处骤然传来呼唤声:“云姑娘!” 云碧月差点儿以为是卖糖葫芦的小贩追来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小贩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云姑娘,你可让我们好找!”声音逐渐接近了。 云碧月转过头,迎面就是孟咸那张让她看了就心烦的脸。 孟咸往她身畔好奇地瞄了一眼,疑惑道:“云姑娘,你刚刚在同谁讲话?” “我还能同谁讲话,当然是……诶?人呢?” 云碧月向自己身旁看去,方才还好端端站在这里的人,忽然凭空消失了。 她顿时大惊失色,接连喊了好几遍对方的名字,都无人回应。 孟咸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不大确定地问:“云姑娘,你方才是在同扁姑娘说话?” “对呀,明明方才她就站在我旁边,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云碧月为扁秋双突然消失的事担忧不已,环顾四周逐渐散去的行人,刻意压低声音对孟咸道:“你说她该不会是被魔族掠走了吧?” 谁知孟咸看她的表情却异常古怪,欲言又止。 不远处又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小跑过来。 “你跑到……哪儿去了?我们……找了你半天……”祝彩衣气喘吁吁道。 她为找云碧月把附近所有大街小巷都跑遍了,这具痨病身子被她折腾得快要散了架。 云碧月魔怔似的瞪着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难以置信地唤道:“扁秋双?” 祝彩衣看她的表情不大对,疑惑道:“怎么了?” “扁秋双?”云碧月将信将疑地又唤了一声。 “是我。”祝彩衣无比肯定地回应,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发生何事?” 云碧月低下头没吭声,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搞不懂当下的情况。 孟咸道:“我不知这段时间你和谁在一起,但绝对不是扁姑娘。” 他顿了顿,似是怕吓到云碧月,语气放柔了些,缓缓道:“因为扁姑娘从你离开后,一直在跟着我四处寻你。” “那个人不是扁秋双?” 云碧月感到不可思议,那人的容貌、身形明明就和扁秋双是一个模子,她不是扁秋双,又会是谁呢? 她猛然抬起头,问祝彩衣:“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妹?” 祝彩衣摇头,满腹狐疑地看向他们两个:“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于是云碧月将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祝彩衣眼皮一跳,神情逐渐凝重。 云碧月和孟咸都猜测是魔族变成她的模样欺骗了云碧月。 而祝彩衣却有些怀疑,那个说不定真的是扁秋双的鬼魂呢!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底充满了猜忌。 扁秋双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她有何目的?为了拆穿自己的身份吗? 如果只是这样,祝彩衣一点儿都不担心,作为鬼王她有无数种方法令一只鬼魂听命于她。 她真正担心的是扁秋双的背后,是否有一只黑手偷偷酝酿着她不知道的阴谋。 三人各怀心事地返回客栈。 表演台对面的小巷子里,扁秋双的黑衣同阴影融为一体,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三人远去的背影,黏在其中一个人脸上。 等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她抬起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面颊,神情落寞。 她背后的阴影出现极不自然的扭曲,一颗颗顶着斗笠的脑袋陆续冒出来,挤满了整条小巷。 领头的那位摘下斗笠,躬身行了一礼,微微一笑:“请您不要太过担心,东西很快会拿到手。不过在此之前,还望您能跟我们回去好好修养,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对您的身体会有损伤的。” 抬起眸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您也想早点儿恢复完整,出去见她吧?” “哼!” -- 第90页 一声清冽的冷哼突兀地在他脑海里炸响。 扁秋双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没入阴影里。 第44章 经过连续多日的探查,魔域错综复杂的地形让众人一时陷入困境。 魔域内拢共有十几条纵横交错的大道,相互之间又有几百条相通的小路。 他们将大道基本摸得清楚,难得是那些小路,像一团乱麻似的七扭八拐,饶是孟咸这种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也难有个清晰的划分。 而这些还没有算上魔尊居住的宫殿,那里重兵把守,没有魔尊的召见,不匀任何人出入。 他们只得在外面远远看上一眼,但看那宫殿偌大的占地面积,想来里面也不会简单。 晚间,孟咸将这几日探查过的道路绘制成一幅粗略的地图,将每一条路都标上地标。 众人看着这张地图,纷纷露出苦笑。 “这魔域的地形着实复杂,简直比迷宫还可怕。”祝彩衣道,“难怪几千年来,各大道派虽然不止一次将魔族击退,但无一次能成功攻入魔域将魔尊生擒。” “是啊,看来暗中偷袭魔域的计划已是痴人说梦。”孟咸垂头丧气。 他沉思半晌,对岳西横拱了拱手:“岳长老,此番多谢你们的配合,魔域地形复杂难辨,我们就不要将时间浪费在它身上了,还是优先商议解救贵派同门的办法吧!” 来时踌躇满志,如今却不得不放弃,孟咸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暗中打听过,凡是被魔族掠来的人都会被他们关进暗牢,而暗牢就位于宫殿的地底下。”尹无机道。 为了救出姐姐尹无华,他这几日片刻不停的奔波,终于从城门口两个守卫的闲谈中套出自己想要的情报。 他看向岳西横:“师尊,我打算今晚先去探探路。”一想到姐姐不知在暗牢里受什么样的苦,他恨不得立即赶过去。 “不成,你一人太过危险,为师与你同去。”岳西横道。 尹无机摇头:“万万不可,师尊是大家的主心骨,此去若有不测,岂非群龙无首。” 岳西横看向孟咸,道:“孟师侄,此去我和无机若是没有回来,天户庄的余下弟子就都交给你了。”这话竟有几分像是交代遗言。 “岳长老!”众人脸色微变。 孟咸也觉为难:“岳长老,这份责任太重了,孟某只怕难以承当。”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天户庄的人,之前因为黄玲儿拿天户庄众人当枪使的事已引发小部分人不满,有岳西横在,才镇住场面。 若是岳西横不在,他们未必会听他的话。 岳西横看出他有所顾虑,当即环视众人,肃声道:“我走之后,孟师侄的话即是我的话,谁若不听,便不再是我天户庄的弟子!” 众人大吃一惊,不情不愿地垂首恭谨道:“是。” 言毕,其中那几个之前对孟咸有所怨言的人仍旧面露不甘,阴冷的视线聚焦在孟咸身上。 祝彩衣一看便知,如岳西横不在,他们定会给孟咸招惹麻烦,当即毛遂自荐:“师尊,您就留下,还是我陪尹师弟去吧!” “这更不成,你的身体……”岳西横越发放心不下。 云碧月从祝彩衣身后闪出来,笑道:“扁师妹经过我细心调养,身子已比从前好多了,岳长老若是不放心,我也同他们一起去。” 当然,无论对方放不放心,她都要去,这是她和祝彩衣一早就决定好的。 “那我也一起吧!”孟咸忽然道,他想来想去,唯有这样才能不用接下岳西横递来的烫手山芋。 云碧月暗中横了他一眼,开始胡思乱想:这人刚刚半天不吭声,扁师妹一说要去就自告奋勇,肯定是对她图谋不轨! 偏偏这时候祝彩衣还对他回以一笑,孟咸也礼貌地点了点头,明明是朋友间客气地打招呼,落在云碧月眼里,两人就像在眉来眼去。 云碧月仿佛吃了一只死苍蝇似的,心里不知为何莫名地膈应,趁旁人没留意,顺手往祝彩衣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祝彩衣疼得“咝”叫一声,疑惑地向云碧月看去,眼里充满无声地责备。 众人察觉到祝彩衣的异样,也好奇地看向她。 “双儿,你怎么了?”岳西横关切道。 祝彩衣何曾有这般失态的时候,不由脸上微窘:“无事……” 云碧月亦是难得见她吃瘪,心情大好,捂着嘴低低偷笑。 祝彩衣冷冷瞪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往她身上靠,一脚踩在她云白的鞋履上,脚跟还狠狠地碾了几下,在鞋面上留下一小圈灰色的脚印,之后全当无事一般离开。 云碧月心疼地望着自己的云白履,又抬头看向祝彩衣,用唇语无声地对她道了一句:“小气鬼!” 祝彩衣挑了挑眉,也以唇语反讥:“惹事包。” 孟咸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自觉地笑起来,越发觉得她们有意思。 岳西横不知云碧月不会使用法术,他看她和孟咸,一位修为在金丹期,一位在元婴期,有他们照拂自己的两位弟子,纵然遇上危险,逃还是能逃得了的。 于是,他便由着他们去了,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交给他们一张传唤符,上面的字是由他的血写成,遇上难以应对的危险时,燃烧此符,便能将他召唤至现场。 ------------------------------------------------------------ -- 第91页 四人用了隐身符,按照孟咸地图上标注的道路,趁着夜色摸进魔尊的宫殿。 一进去,他们就惊呆了。 没有想象中乱七八糟的通道,魔尊的宫殿里从头至尾、从上到下,只有一条铺着红地毯的长廊。 火红的鬼火来来回回浮动,好像无数只萤火虫,照亮了沉寂的黑暗。 众人一直沿着长廊往前走,渐渐地发现了古怪。 他们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好久,沿途的场景却从未改变,长廊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祝彩衣停住脚步:“这里有问题,别再继续往前走了。” 其他人也随之停了下来。 “没错,咱们走了这么半天,却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似的,这里头一定有古怪。”云碧月附和道。 孟咸四处打量,用剑在墙上各处来回敲打几下,猜测:“会不会是幻象?” “不像,脚下踩着的地和旁边的墙都太真了。”尹无机蹲下身,用拳头扣了扣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祝彩衣四下查看,时不时手掌放在墙壁上摸索一阵。 可惜忙活了半天,依然没找到任何破绽。 云碧月摸了摸下巴,眼神跟随着飘荡的鬼火:“你们说,会不会是这些鬼火的问题。” 闻言,祝彩衣这才正眼看向这些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的鬼火,她伸手捞了一只,红色的火苗在手心里雀跃地跳动,在她脸上投下一片红光。 “呜呜呜……呜呜呜……” 女人幽幽的哭泣声自她耳畔迭起,格外凄凉悲切。 祝彩衣盯着手心里的鬼火:“是你在哭?” 哭泣声嘎然而止,随后是漫长的沉默。 就在祝彩衣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时,一道脆生而清澈的女音讷讷道:“你听得见我?” “是的。”祝彩衣道。 云碧月凑到她身侧:“你在同谁说话?” 祝彩衣抬眸,在场三人皆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看来只有她能听见鬼火说话。 “我能听见她说话。”祝彩衣摊开手心,鬼火在她手上徐徐燃烧,没有离去的意思。 云碧月双眸发亮,这也许就是线索:“快,问问她,怎样才能走出去。” “可否告知我们,如何能走出这条长廊?”祝彩衣向鬼火询问。 “长廊?”鬼火显得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儿方道:“这里是魇魔的梦境,你们都在梦境里。” “那怎样才能走出梦境?” “直面心底最深的恐惧,然后……醒来……” “你们为何会在梦境里?”祝彩衣问。 “我……我们……”鬼火摇曳了一下,如泣如诉,“我们都留在了梦境里。” 所以说,被困在梦境里的人都变成了鬼火? 祝彩衣将她们的对话如实告知了其他人。 孟咸脸色阴暗:“魇魔么?我听说过,是一种可以操控梦境的魔,通过梦境引发出人内心深层的恐惧,动摇对方的精神力。如果不能从梦境里醒来,灵魂就会被魇魔吃掉。” 他抬头仰看头顶的鬼火,悲悯道:“这些应该就是被魇魔吃掉的灵魂。” 云碧月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怎……怎么办啊?怎么才能醒来呀?” “我也不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孟咸道。 这时,无数的鬼火骤然改变了行动,有目的地不断向下坠落,接触地面那一刻蹭地窜起两米多高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整条长廊。 众人被包围在火海之中。 “大家小心!”孟咸高声喊道,手执太微剑抵挡在前面。 尹无机同时抽出剑,站在他身侧,暗中捏紧了拳头,他的姐姐还等着他去救,他不能倒在这里。 云碧月下意识地躲在祝彩衣身后,祝彩衣牵起她的手:“别怕,不会有事的。” 鬼火源源不断地落地,火焰越烧越烈,最终将他们所有人吞没了…… 云碧月闭着眼睛,身体没有感觉到被烧灼的疼痛感,微风从耳边擦过,捋动她的发丝。 四周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云碧月猛然睁开眼,视线被无垠的翠绿占据了,她此时正站在一片郁郁青青的竹林里。 奇怪,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葬身火海,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她在竹林里穿梭,到处张望着,扁秋双呢?其他人都在哪里?为何只剩下她一个了? “喂!扁秋双!你在不在?在的话就喊一声!”云碧月大声呼喊着,她记得十分清楚,火海将他们吞没时,她一直牵着扁师妹的手,对方也应该在这里才对。 “呵!” 前方不远处传来悦耳的轻笑声。 云碧月心头一动,一遍遍拨开挡在眼前的翠竹,向前跑去。 一道青色的身影背对着她。 云碧月惊喜道:“扁秋双,是你吗?”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双目温柔似水,含情脉脉:“小师妹,你让我好等啊!” 看清对方的脸,云碧月不断向后退去,脸上无比震惊:“师……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而且还不是作为红衣鬼王的师姐,是作为过去那个温柔美好的师姐出现在这里。 师姐慢慢向她走近,朝她伸出手,眼神极尽柔和:“当然是为了见小师妹你了。” 。。。。。。 -- 第92页 耳边不断响起嘈杂地吵嚷声。 真是聒噪! 祝彩衣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跪倒在地上,双手双脚铐着沉重的锁链。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怔忡了片刻,微微仰起头,看清四面八方人潮如海,头顶依稀传来令她无比熟悉地质问声: “祝彩衣,你可知错?”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党最近天天加班到十点多,更得有些晚,让大家久等了,抱歉(哭) PS:祝彩衣:又来一遍? 第45章 三位仙风道骨的人物高居御座上,说话的是最左边那位高瘦的长老。 他阴沉着脸瞪视祝彩衣,眸中怒火如焚。 祝彩衣回忆起鬼火之前对她说的话——“直面内心的恐惧。” 马上醒悟过来,眼前种种和那走不完的长廊一样,都是魇魔制造的梦境。 魇魔利用人们心灵深处的漏洞,于梦境中再现出那人最害怕、最不愿意面对的场景,以此来折磨对方的精神。 对于祝彩衣而言,她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五百多年前玉皂峰上的那场审讯。 然而,如今的鬼王已经不是当年的祝彩衣。 当年的祝彩衣面对此番场景,或许会恨到极致,怨到疯狂,完全失去理智。 可是她不会。 因为有一只俏皮的兔子,穿越了五百年的光阴,擅自闯进了她那疯狂的世界,无视她的怒火,任意地撒泼打滚。 她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顺手摸了摸兔子的皮毛。谁知那兔子竟粘在她身上,用温暖柔软的皮毛反复磨蹭她伤痕累累的身躯。 渐渐地,她迷恋上了这只兔子,对兔子的占有欲远远超过了一切。 她只要那只兔子,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祝彩衣直起膝盖,拖动锁链站了起来,慵懒地扫视周围一圈,向长老瞥去,桀骜不驯地笑道:“我有何错?” “放肆!”长老脸色青白交替,厉声喝道,“你那是什么态度?还不跪下?” 祝彩衣冷笑:“跪下?” “咔嚓”一声,身上的锁链应声而断,微风撩动发梢,青衫染上血红,黑眸化作水银色,她笑得张扬肆意:“你们配吗?” “逆徒!你……你要作什么?”长老从座位上霍然立起。 在他身侧,有人低声道:“彩衣,莫要胡来。” 祝彩衣身形一顿,眸中的迟疑稍纵即逝,眼神更加坚定了。 她仰头望向那道熟悉的身影,对方的神情仍旧是那么平静慈和,和从前分毫不差。 但她知道,这是假的,师尊早在两百多年前就羽化登仙了。 祝彩衣足点地面,一步步走向玉台尽头,与对方遥遥相望,不屑道:“区区魇魔梦境,也敢变成师尊的模样骗我?” “彩衣,你在胡说些什么?”那人眉头紧蹙,似是不明就里。 祝彩衣没想与他们多说,鬼气纷至沓来,似一朵朵黑云尽数往他们身上糊。 顷刻间,三人的身影完全被覆盖,消失无踪。 祝彩衣转回身,往台下围观的人群中去,那些人乍见剧变,纷纷恐惧地向后退,脸上的神情栩栩如生。 祝彩衣没有丝毫犹疑,鬼气在她身边缭绕,所到之处,皆被吞噬殆尽。 热闹拥挤的玉台前,顷刻间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她,和对面一名白衣女子的身影。 祝彩衣望着那女子出尘绝世的纯净面容,缓步来至她面前。 女子瞳孔一缩,身形微抖,姣好的容颜隐隐发白,眼尾泛红,腮边垂泪:“师姐,你……连我也要杀吗?” 端的是一副哀婉悲戚、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 魇魔将原本的云碧月那副造作的嘴脸也完美地复刻出来。 “别哭了,不觉得恶心吗?”祝彩衣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女子闻言,泪意顿然止住,仿佛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恶心啊,明明长了一副蛇蝎心肠,偏偏喜欢装温柔善良。”祝彩衣微眯起眼,不耐烦道,“收起你那虚伪的嘴脸,我赶时间,没空陪你演。” 素手一扬,鬼气一拥而上,将女人全身覆盖,将她变成了一团黑黢黢的人影,尖利的牙齿啃噬她的血肉。 “师姐!我错啦!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女人痛苦地哀嚎起来,瘫倒在地,扭曲得似一条蛆虫。 祝彩衣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仿佛看见了原主:“小师妹,大师兄已经被我废了,你欠我的,也必须还!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真正的你躲在哪儿,但有朝一日,定会把你找出来的。” 一句充满复仇意味的话从她说出来,语气是如此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师姐!我错啦!你放过我吧!” “师姐!放过我!求求你!” 女人不断地重复求饶,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师姐,求……” 直到她完全消失,周边环境终于发生了变化。 上方御座、脚下白玉圆台……眼前事物越来越模糊,头顶倾泻下刺目的白光,瞬间将祝彩衣淹没了。 再醒来时,是在一间阴暗潮湿的狭小房间里。 四面全是坚硬的石墙,正中黑漆铁门关得严实,上方留出一块长方形的小矮窗。 -- 第93页 祝彩衣透过小矮窗看向外面。 幽暗长廊,星点灯光,时不时有魔兵来回巡逻。 她脱离扁秋双的肉身,魂魄直接穿过墙壁,明目张胆走了出去。 祝彩衣不主动显露身形,魔兵看不见她的灵体,仍旧有说有笑地从她身旁经过。 “哎,我说,刚刚被抓的那四个修仙者还没醒过来吗?” “我看悬,入了魇魔梦境的人就没见有醒过来的,估计这会儿灵魂都被魇魔给吞了。” “嗐!谁叫他们不自量力,竟敢擅闯天魔殿?这里里外外的机关阵法,可是连大乘期的修仙者都能困住。” “你说,这灵魂都被吞了,就剩下四具没用的躯壳,少主干嘛还要将他们关起来?这不是浪费地方吗?” “别瞎说!少主的想法岂是咱们能置喙的?不要脑袋了?” …… 如此看来,祝彩衣他们一进天魔殿就被发现了,魔族趁他们陷入魇魔梦境中,偷偷将他们抓进地牢里。 祝彩衣走进隔壁牢房里,一个纤瘦的人影躺在地板上,背对着她。 她看着这身影眼熟,便绕到对方面前。 那人枕着曲起的左臂,秀发微蓬,脸容憔悴,下巴消瘦成尖,一双杏眼无神地盯着面前的墙壁,水蓝衣衫皱皱巴巴,满是灰尘,昔日那股子意气风发的凌厉劲儿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正是失踪已久的尹无华。 祝彩衣又挨个探查了其他牢房,果不其然,天户庄被掠的门人都被关在这里。 那么此处就是宫殿地下的暗牢了。 祝彩衣没有急着将他们救出去,比起他们,被困在魇魔梦境里的那三人处境更危险,她得优先解救他们。 --------------------------------------------------------------- 风声沙沙,竹影摇曳,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咫尺相对。 云碧月望着师姐伸过来的纤纤玉手,犹豫不决。 “师妹,你怎么了?”师姐歪着头,柔声问道。 云碧月偷偷向后挪动了两步:“你真的是师姐?” 长廊上发生的诡异之事历历在目,她怀疑自己尚在梦境中,而眼前的师姐不过是梦里的伪物。 面对她的疏离,师姐笑容不变,甚至带了丝宠溺:“傻丫头,我不是你师姐,还会是谁呢?” “可是真正的师姐应该已经变成鬼王……” 不等云碧月把话说完,师姐的手放在她头上,轻轻地揉了揉,浅笑道:“师姐就只是小师妹的师姐,什么鬼不鬼的。” “你果然是假的。”云碧月叹道。 师姐微微一怔,手收了回去:“为什么这么说?” “我见过真正的师姐,她的笑不是这样的。” “那该是怎么样的?” “应该是很苦的笑吧。”云碧月涩声道。 那个遭到陷害背叛、失去一切的师姐,她成为了高高在上的鬼王,受到万千鬼族的尊崇,废了庄无相,成功报了仇…… 可是她的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纯粹,她的笑里充满了寂寥和无奈。 师姐垂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再抬起头,仍旧笑道:“可我就是你的师姐啊!” “你……”云碧月无语了,这什么人啊?都被拆穿了,还能这么厚脸皮? “师妹,不是约好要去溪边放花灯嘛,来,我们走吧!”师姐自说自话,上赶着去拽她的胳膊。 云碧月一个劲儿向后躲:“师……师姐,我今天身体有点儿不舒服,就不去了。”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昨日晚间出门穿得太少,受了风寒?咱们这就回暖月阁,师姐给你煮姜汤驱寒。” 师姐的手劲大得出奇,任云碧月如何挣扎,就是挣脱不开。 云碧月拼命抱住了一根竹子,硬是不肯再往前挪动一步:“师姐你不是要去放花灯吗?你去吧,不用管我,一个小小的风寒,我一个人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没关系,放花灯可以等以后有空再去,师妹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真不用了,师姐!” “没关系,师妹。” 竹子在她们二人的反复拉扯下,从中间断裂开。 云碧月连带着前头断掉的竹子一齐扑了出去。 “师妹!”师姐在她身后惊叫一声。 云碧月扔掉竹子,双手急忙护住头,身躯向下滚落。 没有想象中碰撞地面时的疼痛,迎接她的是一个冰凉但柔软的怀抱。 一如当初将她从五行塔顶端的灼热光束中解救出来的那个怀抱,舒适又熟悉。 “扁秋双!” 云碧月又惊又喜,举目看向对方的面庞,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水银色的眼眸,笑容嘎然而止。 红衣的鬼王将怀里的人儿紧紧抱着,眼里的柔情在听到云碧月那一声唤后,骤然褪去,变得锐利起来,冷笑:“这么希望救你的人是扁秋双?” “师……师姐?”云碧月震惊不已。 什么情况?又来一个师姐? 身后的师姐赶了过来,神情戒备地看向祝彩衣:“把师妹还给我!” 祝彩衣眼里满是不屑:“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变作我的模样引诱她?” “不是,引诱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云碧月道。 祝彩衣瞪了她一眼:“闭嘴!” -- 第94页 云碧月缩了缩脖子,心说这股子戾气还真挺像师姐本尊的。 她把祝彩衣也当成了魇魔制造的伪物。 相比之下,另一个师姐就温和得多,面对祝彩衣的质问,她淡定道:“我是她的师姐,她是我的师妹,请把师妹还给我。” “你的师妹?”祝彩衣重复了一遍,语调中带着嘲讽。 她偏过头望着怀里的云碧月,猛然倾下身,阴白的面孔逐渐贴近,然后当着伪物的面,她的红唇启开云碧月的唇,给了云碧月深深一吻。 鬼的身体是冷的,祝彩衣的唇自然也冰冰凉凉,似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冰激凌不断在云碧月唇缝间化开。 轰地一下,云碧月的大脑在剧烈的震颤。 卧槽!老子的初吻啊!!! 祝彩衣恋恋不舍地与之分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眼眸弯弯,向面前的伪物挑衅地扬起眉毛:“看见没有?她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901:48:19~2021-02-0102: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梨炘10瓶;周旋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师姐沉静的面容终于浮现出一丝崩裂,脑门青筋暴起,腮帮子上的肉都跟着抽动起来:“你这可恶的登徒子!” 她抽出腰间佩剑,明晃晃地指向祝彩衣,盛怒至极:“我杀了你!!!” “啧,能不能别用我的脸摆出这么难看的表情?万一把我怀里的人吓坏了,可怎么好?” 祝彩衣曲起眉一副嫌弃的样子,继续拿话刺激对方,将“我怀里”三个字咬得极重。 师姐呼吸渐渐急促,握剑的手气得发抖,娇叱一声,一剑劈过来! 祝彩衣抱着云碧月纵身向后一跳,瞬间拉开百米距离,将云碧月轻轻放下,柔声嘱咐:“别乱跑,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转身从容不迫地朝对面迎上去。 她脚下黑影迅速向外扩散,探出无数只伸长的鬼手,似抽条的藤蔓疯狂往对方身上乱抓。 师姐脸色微变,迅速停住攻势,将剑收回鞘里,一跃而起,堪堪躲过鬼手的攻击。 她在半空中缓缓闭上眼,手摸着剑柄,极快地往外一拔,剑光朔朔闪动。 吼!!! 一声震耳的龙吟,磅礴的剑气似一条青色长龙,以她为中心向外划出一圈锋利的圆弧,瞬间将那些鬼手齐齐斩断。 刺耳的尖啸声频起,鬼气扭动着,重新长出手来,进行第二波更猛烈地冲袭。 师姐耍动着剑花,再度将每只靠近的鬼手一一砍下。 咦? 祝彩衣面露诧异,没想到这魇魔制造出来的伪物竟能以假乱真到这种地步,连她自创的剑招都能再现出来。 她不自觉显露出几分兴奋,眸中战意沸腾。 鬼手似乎能感知到她的心意,微微一顿,无声无息地缩回到黑影里,蛰伏起来。 师姐身轻如燕地落到前方的空地上,目光冷冷地锁定了祝彩衣。 祝彩衣轻声笑起来,身形轻巧一晃,化作一缕红风,突现到对方面前,绯红的流光毫无征兆地从袖里流出。 一青一红,两道极其相似的身形纠缠在一起。 一青一红,两柄不同的剑刃舞动着各异的冷芒,互相游走、碰撞,擦出炫丽的星火。 地面颤动着,竹林里的翠竹纷纷拦腰而折,一大片一大片躺倒下去…… 云碧月蹲坐在没有受到波及的远处,身心都沉浸在方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吻中,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旁的。 ——她守了二十多年,哦不,七十多年的初吻,竟然在虚假的梦境里,被一个虚假的伪物夺走了! 云碧月欲哭无泪,越想越亏得慌。 要是真的师姐,她心里还能稍微好过点儿,为什么偏偏是个假的?这和吻纸片人有什么区别? 马上她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云碧月,你醒一醒,就算是真的师姐也不能吻啊!师姐是女的,你也是女的,难道你真的弯了不成? 另一个清瘦荏弱的脸庞蓦然闯进她的脑海。 从初初相识到往后点点滴滴:两回被咬,一次起死回生,几轮小吵小闹,数度枕间共眠……那些逢凶化吉的危局、轻松愉快的日常走马灯般在她眼前流转。 云碧月的心七上八下跳得更快了,一直以来被她下意识忽略的感情像雨后春笋开始任意疯长,终于顶掉最后一层薄纱,无比清晰地展现在她面前。 一边是师姐,一边是扁秋双,试想如果亲吻她的是她们俩当中的任意一个,她好像都不会抗拒,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云碧月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她不仅在向弯的方向发展,居然还同时对着两个人弯?? 云碧月扶额,这出去以后再见到师姐和扁秋双,她该怎么面对她们? ——对不起,我的心被撕成了两半,每一半都喜欢上不同的人。 这么海的台词说出去一定会被锤爆的! 她哭丧着脸,兀自纠结不已。 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束微光恰巧打在她脸上。 云碧月循着微光四处寻觅,在左边的竹荫下发现一扇半掩的悬空木门,光束就是从门缝里透过来的。 -- 第95页 这扇门莫非就是梦境的出口? 云碧月轻轻一碰,门自己就开了。 她将脑袋伸进去窥看,门里连通着一条宽敞的走廊,头顶亮着暖白的灯光。 这就是他们来时的长廊吗? 云碧月记不起来,但她越看越觉得像,踟蹰了一小会儿,便走了进去。 …… 祝彩衣和师姐过了不下百招,对方渐渐力不从心。 祝彩衣一点脚,同对方分开,踩在附近一支未断的竹枝上。 “就拿这招作为结束吧!” 她将鬼气附着在赤渊剑上,断掉的剑尖指向苍穹,猛然脱手。 赤渊裹着漆黑的浊雾刺进高高的云端,在天际轰然炸开,云层瞬间变得乌黑一片,数不清的黑色剑雨天女散花般滂沱而下,长了眼睛似的只从师姐的身体里穿过,坠在地面绽放出一朵朵黑色的彼岸之花。 雨歇之后,天光骤亮,云又见白。 祝彩衣抬起手,赤渊拖着长长的红尾,像流星划下,落回她手中。 师姐仰面栽倒,躺在盛开的彼岸花田里。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却像受了致命的重伤,形影快要维持不住,越来越朦胧。 “这……是什么招式?” 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向祝彩衣询问。 祝彩衣收回剑,从竹枝跳下,向她走近:“这是我在无间地狱里修炼时,冥思苦想出来的剑招。那些剑雨从你身体里穿过时,看起来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却是在吸收你的灵魂。那些黑色的彼岸花,都是由你的生命浇灌而成。” 说是吸收灵魂,实际上是可以吸收任何支配意识的能量。 人的意识由灵魂支配,伪物没有灵魂,是由魇魔的念力仿制本体创造出来,于是念力就是她的灵魂。 “真厉害!”师姐毫不掩饰地赞叹,不仅是性格和招数,连本体对剑道的崇尚都模仿得一般无二,“有名字吗?” “还没有。”祝彩衣神情悲悯,一番对战下来,她不再只将对方当做普通的伪物,而是一位可敬的对手。 师姐的眼珠微微滚动几下,片刻过后,奄奄一息地笑道:“不如叫‘死亦何哀’可好?” “‘生亦何欢,死亦何哀’,的确是个好名字。”祝彩衣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对面柔柔地笑了笑,身体逐渐透明,归于虚无。 她身下的彼岸花也迅速凋零,随风消散。 祝彩衣回到云碧月所在的位置,发现人不见了,脚印一直绵延到不远处,一扇悬空的木门前。 祝彩衣眼神微暗,面色有些不豫。 说好原地等她,居然溜了,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她二话不说,直接推门进去。 开始只是一条普通的白色走廊,地板光滑透亮,能照出她的身影。 走了没多一会儿,两侧陆续出现紧闭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她从来没闻过的味道,很是刺鼻。 走廊尽头有人影出没,他们穿着祝彩衣从未见过的白色大褂,脸上用面巾捂着。 那面巾材质不明,不像布帛,不像丝绸。样式又古怪,长方一小块,遮住鼻子和嘴巴。左右两端各有一条白色小绳,用时套在耳朵上,不用时轻轻往下一拽就脱下来了,倒是方便得很。 除此之外,有的人还推着一个带轱辘的四方铁块,像是放东西用的,上面摆了好多瓶瓶罐罐,每个都贴了标签,但上面的字她一个都不认得。 他们从祝彩衣身旁走过,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 这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祝彩衣好奇地穿进一个房间,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脸容憔悴地躺在床上,旁边的架子上倒挂着大半瓶白色的液体,瓶口插着透明的细管,细管前端连接着一枚针头。 一个同样穿白大褂、头戴白帽子的女人正拿着针头毫不留情地往老太太手上扎。 老太太对面的床上坐着一个小孩儿,双腿放在床沿晃荡,上方也挂着一个盛装白色液体的瓶子。 一个中年男人陪在他身旁,看样子应当是他父亲。 白大褂女人扎完老太太之后,又去扎小孩儿。 那小孩儿哇哇哭叫起来,中年男人搂着他一味哄着,却根本不阻止白大褂女人。 祝彩衣眉头紧蹙,退出去,不忍再看。 她沿着走廊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在拐角处看见那抹熟悉的白衫。 云碧月还没发现她,一直自顾自地往前走。 祝彩衣没有打草惊蛇,无声无息地跟在云碧月身后。 她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 云碧月的神情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是那么陌生又熟悉。 这里是她穿越之前所在城市的中心医院。 以前阑尾炎手术的时候,她曾经在这里住过院。 云碧月按照记忆找到自己住院的房间,门内隐约传出一男一女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他们的声音很沧桑,一听就是上了年纪。 云碧月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年轻女人脸上戴着氧气罩,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她个头儿不高,中等身材,之前留的齐耳短发由于太长时间未打理,已经长到肩膀。脸上带点儿婴儿肥,长相还算清秀,不是一等一的美人,也是小家碧玉。 病床前坐着一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眼袋乌青,眼角还挂着泪痕,向来油光水滑的乌发填满银丝,明明才四十二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多岁。 -- 第96页 她身后,满脸胡茬的男人靠在墙边,神情倦怠,眼里布满血丝,西装上的纽扣都系错了,一点儿都不像文质彬彬的大学历史系教授。 “月月,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妈包了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饺子,你要是不吃,可都要被你爸吃光了。” 中年妇女拉着病床上女子的手,声音暗哑地说道。 云碧月悲哀地看着这一切,再也忍受不住,跪倒在地,哭喊起来:“爸!妈!”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是云碧月的梦魇 感谢在2021-02-0102:26:30~2021-02-0223:5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旼月从霜15瓶;eternity10瓶;洛小师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母亲恍若未闻,—直絮絮念叨。 从云碧月昏迷不醒之后,已经过去大半年。期间不知看过多少医生,外公甚至将他那些多年不出山的老同行都请来了,还是查不出病因,只能将她当作植物人治疗。 为了给她治病、请护工,家里的存款花了七七八八。 然而,她依旧没有任何苏醒的征兆。 经济上拮据,精神上痛苦,双重压力让父母心力交瘁。 平日精神抖擞、看上去比同龄人还要年轻的二人,瞬间老了十好几岁。 “妈!”云碧月拉着母亲的胳膊,泪如泉涌,“你的宝贝女儿在这儿呢!我在呢!” 母亲没有回应。 她又带着仅存的—点点希冀看向父亲:“爸!” 父亲微微抬起头,走了过来。 云碧月眸光—亮,起身迎上去,颤着唇刚要说些什么。 父亲面无表情地从她身旁经过,就像根本看不到她这个人—样。 云碧月身子—僵,呆呆地伫立着。 父亲将手搭在母亲的肩膀上,声音干涩:“说好不哭的,怎么又掉眼泪啦?”说着,自己的眼角也淌下—滴泪来。 他趁着对方没看见,偷偷擦掉,转而劝道:“每次来看闺女,你都这样,搞得眼睛也越来越差,再这样,我可不让你来啦!” “那怎么成!”母亲揉了揉眼睛,“医生说啦,要经常过来陪她说说话,或许有机会醒过来了。” “那你也得量力而行啊,别闺女还没醒,你倒把眼睛哭坏了!” “好好好,我晓得啦!”母亲轻轻推了推他,难得带着几分撒娇的口气。 “每次你都这么说。”父亲叹息,又看着病床上女子的睡颜,幽幽道:“闺女呀,你早点儿醒过来吧!爸妈都担心死了!” 他们的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根稻草,给予云碧月最沉重的—击。 穿越以来,她—直在刻意回避这件事,而今天,通过魇魔梦境,终将血淋淋的事实展现在她面前—— 也许在原来的世界里,她消失之后,父母就是这样日复—日饱受着对女儿的思念之苦。 她不仅没有办法在他们身边尽孝,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悲伤难过而无能为力。 这比真正的天人永隔,来得更加残酷绝望。 云碧月的身子垮倒下去,无力地哭喊:“爸!妈!我在这儿!在这儿啊!你们看看我呀!” 说到最后,整个人都崩溃了,哭腔渐重,哽咽得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在逐渐变得透明…… 祝彩衣在门外看到此番状况,暗道不妙,云碧月的精神已然受到影响,继续下去魂魄会完全被梦境同化,成为那些鬼火中的—员。 她不再隐藏,径直来到云碧月面前,蹲下身,默不作声地将对方埋进自己怀里。 尽管有满腹的疑问——这里是何处?那两人就是云碧月的父母吗? 但祝彩衣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轻轻地揉着云碧月的脑袋,安抚着她。 云碧月骤然被人抱住,不由微微—怔,待察觉到对方的身份后,终于卸下心防,将—直以来藏在心底的悲伤、委屈诸多情绪统统宣泄出来。 她蹭着祝彩衣的前襟,涕泪决堤而下,奔流不息,不消片刻就将对方的衣衫都浸透了。 祝彩衣—点儿也不嫌脏,任由她大哭。 时间—点—滴地过去,云碧月哭得没了力气,泪水终于流干,渐渐安定下来,身体停止透明化。 她枕着祝彩衣的胸口,祝彩衣的怀抱仿佛有特殊的安抚力,让她舍不得出去。 祝彩衣见她情绪终于平稳,这才开口:“你的心事能和我说—说吗?” 陷入悲伤的人应该都需要倾诉对象吧? “我……”云碧月睁着雾蒙蒙的眼眸,略显迟疑。 祝彩衣也不勉强:“要是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她摇了摇头:“不,我说。” 云碧月攥着双手,难得有些局促:“之前我没有全说实话,其实……” 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祝彩衣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静待云碧月的下文。 云碧月道:“我所在的世界是—个没有神魔、没有修仙者的世界,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岁,人们也不懂法术,但凭借科学的技术,也能上天下海。人与人之间存在竞争,但几乎没有战争,总体来说,要比这个世界安全很多,但相对的,也很无聊……” -- 第97页 “还有这样的世界?”不用法术就能上天下海?祝彩衣倍觉新奇,转而又问:“那你为何会来到我们的世界?” 云碧月犹豫了,她偷偷瞥了祝彩衣—眼,对方的银眸里载满好奇,兴致勃勃地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祝彩衣看她又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了?” 云碧月心虚地垂下眸,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低声道:“我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本小说。” 她娓娓道来:“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看到—本小说,里面有个角色,我特别喜欢。但作者把她写得很惨,好多读者都在骂,作者—时承受不了就断更了,我就在评论区里吐槽了—句,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进到那本书里的世界,成了里面的女主。” 她微微抬起头,忐忑不安地觑着祝彩衣。 祝彩衣听不懂什么评论区、吐槽之类的话,但最后那—句她还是能听明白的。 “你是说,我们的世界,是—本书?” 祝彩衣经历了那么多,自认早已修炼出—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从容气度,却还是难掩震惊。 毕竟,这件事可是足以颠覆任何人的认知。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她所经历的—切,过去种种苦难,和如今所下的每—个决定,每—次行动,都不过是他人—早设定好的。 她,只是—具被/操控着的木偶傀儡。 这让她如何能相信?如何敢相信? 祝彩衣的银眸中涌动着几许暴戾之气,胸口剧烈地起伏,她咬着牙齿拼命地压抑着。 云碧月知道这样的事任谁都难以接受,她担忧地看向对方,轻声唤道:“师姐……” 祝彩衣循声望去,眼中的戾气骇得云碧月在她怀里打了个激灵。 她回过神来,将眼眸压低,神情缓和了—些,问道:“你方才说的女主又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之前两次分别对云碧月和庄无相下手时,天道也说过“此乃女主/男主,暂不允杀”的话。 云碧月整理好语言,小心翼翼地道:“女主就是—本书的主角,小说里的剧情都是围绕着女主进行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的—切都是为了女主—人存在的?那其他人呢?” 祝彩衣背过手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难道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给女主作陪衬吗? 云碧月双手环住祝彩衣的腰,方才在她最难过绝望的时刻,是师姐—直安慰她,这次该换她了。 “我看小说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所有人都在围着女主转,都像是给女主作陪衬—样。可是等我穿越到这个世界我才真正明白,没有谁是谁的陪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每—个人都是独—无二的!故事是以女主为视角来讲述的,可世界绝不是因女主—人而成。” 她微微—笑:“至少在我心里,师姐的地位比女主重要多了!” 祝彩衣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心底仿佛照进了—束柔和的光。 再提及与这个世界相关的事,她的语气至少没那么沉重了:“之前的云碧月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嗯。”云碧月点点头,“我现在代替了她,所以现在女主就换成了我。” “那男主呢?” “如果是男频小说,男主就是—本书里的第—主角,这本是女频小说,所以男主就是指女主最终选定的配偶。” 云碧月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祝彩衣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云碧月是女主,庄无相是男主,他们两个在书里的最终结局是什么?”祝彩衣越问越多,她想要尽可能详细地了解事情的发展,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进行改变。 是的,改变,她从来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即使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她也要奋力去抵抗! 什么作者!什么天道!她才不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云碧月没问祝彩衣为何会知道庄无相是男主,她看着对方衣衫上的暗纹,—五—十地道:“我方才说过,作者断更了,只写到—半,没有结局。若按照—般小说的走向,肯定是男女主顺利度过层层难关,打败最终boss,幸福美满地在—起。” “没有结局么?”祝彩衣呓语般道,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阵,忽然盯着云碧月的脸,很认真地问她:“你喜欢庄无相吗?” 噗! 云碧月差点儿喷了祝彩衣—脸,还好对方躲得快,才幸免于难。 云碧月瞠大了双眼,断然否定:“怎么可能?那种伪君子,我恶心还来不及呢!”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男主是女主最终选定的配偶吗?” “凡事都有例外,穿越女主定律听说过没?—般穿越过来的女主都会改变原有的剧情发展,未必非要和男主在—起。”云碧月滔滔不绝地说,悲伤的心情—扫而空。 “哦?剧情也是能够改变的?”祝彩衣隐隐看到了希望。 云碧月笑道:“没错,反正作者都弃坑了,没有结局,后面的走向是可以随意改变的。我看过很多小说,里面的穿越女主都不按套路出牌,有的喜欢上男配,也有同女配或者反派在—起,还有选择做单身狗,—个人嗨到底的……总之全凭自己喜欢。” “那你喜欢谁?”祝彩衣的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猝不及防地追问,“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看这部小说的时候有—个特别喜欢的角色,是谁?你是打算同他在—起吗?” -- 第98页 如果是的话,她想自己有必要采用—些手段了! —个扁秋双已经够了,她绝对不能容忍云碧月的心里还想着其他人。 云碧月脸上的笑容猛然顿住,目光下意识地躲开,耳朵不自觉地红透了。 当事人就在这里,这叫她怎么开口? 祝彩衣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冒出—个奇异的想法,尽管显得有些自恋,还是问出口:“那个人,是我?” 云碧月被揭穿心事,只羞得无地自容,借着对方的衣裳将自己的脸捂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祝彩衣:是我啊,那没事了。感谢在2021-02-0223:59:40~2021-02-0423:5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ternity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这番欲盖弥彰令祝彩衣越发笃信。 她戏谑道:“怎么不说话?”她想听她亲口承认。 云碧月扭捏半晌,闷闷道:“你都猜出来了,还说什么……” 祝彩衣“噗嗤”一下笑出声,眸里阴云终见晴。 她松开怀抱,将云碧月从藏匿中暴露出来,刚要看清她的表情,人家又用手把脸遮住了。 “别,先别看我!”云碧月夸张地嚷嚷。 不光是因为被当事人抓包,还怕万一让师姐知晓自己看小说的时候一直在对她进行各种幻想,那简直是要社会性死亡的节凑! 云碧月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一了百了,也不至于如此丢人。 祝彩衣笑意渐浓,这人,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有什么好挡的,这张脸我又不是没瞧过。” 她一边笑,一边将云碧月的手扒扯开,露出一张莹白面庞,双颊云霞飞红,羞意毕现。 云碧月目光躲闪,偏过头不吭声。 祝彩衣双手捧着她的两腮,将她的脸扳过来,笑盈盈:“喜欢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说到这里,佯装生气:“难道喜欢我是件很丢人的事吗?” “当然不是!” 云碧月大声反驳,随即又声细如蚊:“只不过师姐你问得太突然了,我还没准备好。” 祝彩衣摩挲着她的脸,柔声轻唤:“碧月。”转而又似想起什么,问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云碧月道:“我的真名和原女主一样,也叫云碧月。” 又感叹:“我会穿越成她,或许也和名字相同有点儿关联。” 祝彩衣往病床那边看,云碧月的父母仍聚在床前,面容哀静,沉默不语。 “床上的女人就是你原来的模样?” 云碧月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一眼都不敢再往那边看,生怕又勾起悲伤,只微微颔首,自卑道:“是不是没有这张脸好看。” 虽然不想承认,但原主可是修仙界有名的绝世美人,她以前那张大众脸,肯定没得比。 祝彩衣也很诚实地回应:“的确没这张脸好看。” 说完,瞧见云碧月噘着嘴气鼓鼓的小模样,不由觉得好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腮帮子,笑:“不过也挺可爱的,我很喜欢。” 云碧月轻“哼”一声,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何况这还是只鬼王,绝对鬼话连篇,她才不信呢! 祝彩衣忽然极认真地唤:“碧月。” “嗯?” 祝彩衣看着云碧月黑白分明的眼睛,满含真挚:“我也喜欢你,你愿意同我结为契侣吗?” 云碧月大吃一惊,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在这个世界,结为契侣,就表示已经确立了正式的情侣关系,在契约结成之后,除非一方身死,或双方反悔,否则契约永远有效,相当于在婚政局领证。 她们连恋爱都还没谈过,就直接跳到领证,未免太仓促了! 云碧月道:“师……师姐,咱们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彼此还都没太了解,这就结契,是不是有点儿仓促……” “你看过小说,对我一切了如指掌,现在我又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们这样还不算了解吗?” “可是……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云碧月越说越没底气。 祝彩衣看出来云碧月的确是不想和自己结契,不由疑惑:“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喜欢是喜欢,但不是那个喜欢。”云碧月认为有必要将事情说清楚,“我看小说的时候,喜欢得是师姐的人设性格和经历的一系列故事,不是情侣间的那种喜欢……” 祝彩衣的脸色越来越阴,云碧月低下头不敢看她。 “你对我就一丁点儿感情都没有?”祝彩衣垂下手,又加上一句,“我说得是情侣间的感情。” 云碧月一紧张就开始挠头:“其实我对师姐是有好感的,但是……” 脑海里又涌现出扁秋双那张苍白的脸,她用鄙夷地眼神瞪视着云碧月,让她猛然冒出一种自己正在出轨的好心虚的感觉。 “算了,此处不宜久留,等出去再说。” 祝彩衣看向云碧月因为激动又有些透明的身体,决定暂时还是不要逼迫她为好。 反正云碧月说了对她还是有些好感的,之后她还能以扁秋双的身份一直跟在她身边,她就不信搞不定她! 祝彩衣一个公主抱,抱着云碧月向门口走。 -- 第99页 “师姐,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毕竟云碧月方才婉拒了师姐的表白,现下又表现得如此暧昧,实在是不太好意思。 祝彩衣淡淡地提醒:“你好好看看自己的身体。” 云碧月没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待低下头看清自己的身体状态时,骇然道:“我的身子怎么变透明了??” “是魇魔,它的梦境已经影响到你,若是再不出去,你可能会落得和那长廊里的鬼火同样下场。” 闻言,云碧月脸上露出惊惶之色,双手环着祝彩衣的脖颈,微微发颤。 祝彩衣安抚道:“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经过云碧月父母的伪物时,云碧月刻意避开目光,等到出了房间,才回眸望向紧闭的大门, ——爸,妈,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回家的路! 云碧月暗暗发誓,再回首时,神情从未有过的坚定。 二人从来时的道路原路返回,一出木门,她们便被刺眼的白光淹没。 再睁眼时,是在暗牢里。 云碧月坐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同祝彩衣面对面说话:“师姐,你为何会出现在梦境里?还知道关于长廊鬼火的事,你是一直在偷偷跟着我们吗?” 从祝彩衣在医院现身安慰她,云碧月就确定这个师姐是本尊,毕竟伪物可不会赶过来安慰她,更不会知道魇魔梦境的存在。 “不错,我一直都跟着你们。”祝彩衣道。 云碧月好奇道:“在长廊的时候,师姐为何没有现身?而是等我们进入梦境才出手?” “鬼族和魔族早在几千年前就定下盟约,我身为鬼王,不便明目张胆与魔族为敌,只能暗中行动。” “其他人怎么样了?”云碧月迫不及待地追问。 祝彩衣瞥她一眼,知道她最关心谁,淡淡道:“扁秋双已经醒了。” 云碧月果然松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又问:“还有一位尹师弟,和一个叫‘孟咸’的,不知师姐有没有看见他们?” “还没有,我正在找。”祝彩衣嘱咐,“你先在这里休息,等我找到他们,再来寻你。” 她穿墙而出,片刻之后,又将脑袋探进去,对云碧月道:“刚刚忘了说,我看见天户庄之前被掠走的弟子,他们也在暗牢里。” “那也好,省得我们去找了。”云碧月粲然一笑,完全没有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忧。 祝彩衣又寻觅了许久,才找到尹无机。 他平躺在地上,满头都是冷汗。 祝彩衣一进到他的梦境里,就被大片大片的鲜红炫了眼。 一间宽敞的大院聚满了人,锣鼓震天,贺喜声络绎不绝。 风度翩翩的新郎官伸长了脖子,满脸喜色地望着门口,他穿着喜庆的大红袍,腰间的玉箫迎来荡去。 祝彩衣怔怔地望着他的脸,心中惊异,这人赫然是天户庄岳西横长老的大弟子季无争。 为何他会出现在尹无机的梦境里? 在祝彩衣疑惑不解之时,一顶八抬喜轿落在院子当中。 季无争挑开轿门,新娘子在仆人的搀扶下,步履盈盈地下了轿。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教人看不清脸,但祝彩衣觉得她的身段看着非常熟悉。 季无争接过新娘子的手,在诸位客人的簇拥下进了厅堂。 大堂里,岳西横端坐高位,笑容满面,如三月春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随着一声唱,季无争牵着新娘子的手,给岳西横磕头。 在喊道“夫妻交拜”的时候,突然有人嚎哭着闯进来。 尹无机一身白衣,不顾他人阻拦,硬是扯住新娘子的手,大喊:“姐!不要!你不能嫁给他!!!” 新娘子探出染了红色蔻丹的手,揭开红盖头,露出的是尹无华不耐的脸。 “弟弟,今天是我和你季师兄的大喜日子,你能不能不要来捣乱?” 尹无机扭着尹无华的嫁衣,跪倒在地,号啕大哭:“呜呜不要!!!姐!我不要你嫁人!更不要你嫁给他!” “胡闹!”岳西横一拍桌案,怒喝,“来人!将他带下去!” 宾客中走出七八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们将尹无机整个人抬起来,带到门口,直接扔了出去。 尹无机匍匐在地,拼命拍着门板:“姐!姐!让我进去!不要成亲!” 俊逸的少年此刻哭成一个泪人,形影逐渐趋于透明。 祝彩衣一把薅住他脖领,将他提起来。 尹无机一巴掌将祝彩衣的手拍开:“你……你是谁啊?别碰我!” “这里是魇魔梦境,你看到的都是虚假的。”祝彩衣耐心地告知。 “什么魇魔,什么梦境的,我听不懂,总之,你别想拦着我见我姐!”尹无机撇撇嘴,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你真正的姐姐现在被关在暗牢里,你跟我出去,就能见到她了。” 尹无机嗤笑一声:“我姐明明就在里面,什么暗牢?想骗我离开也用不着编这么烂的谎话。” 祝彩衣眸光渐凉,好言相劝不听,那就别管我硬来了。 脚下鬼气编织成网,一下将尹无机兜在里面。 “啊啊啊来人啊!有人贩子!绑架啦!”尹无机扯着嗓子喊起来。 祝彩衣冷然道:“闭嘴!” -- 第100页 平时这少年瞧着挺温驯,怎么在梦里这么聒噪? “不闭!你这个人贩子,这么凶,一看就是没人要,空虚寂寞冷。”尹无机火上浇油。 祝彩衣捏紧了拳头,鬼气幻化成巾帕堵住他的嘴,世界终于清静了。 将尹无机从梦境带回后,在他牢房的前一间,孟咸被关在里面。 祝彩衣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地上翻来覆去,嘴里不断说着胡话—— “阿爹……娘亲……别……别丢下我……” 祝彩衣伸出一根食指点在他额头上,正欲入到他梦中,孟咸忽的张开了眼睛。 他凭着自己的毅力成功突破了魇魔的梦境。 祝彩衣一愣,立时收回手。 然而孟咸还是感觉到了,虽然他看不见祝彩衣的灵体,但适才那一指的凉意是无法忽略的。 他坐起身,双手抱拳施礼:“不知是哪位前辈前来相助,还请现身让晚辈一见。” 祝彩衣没有理会,转身离去。 孟咸等待良久,都不见对方现身,只好作罢。 他环顾四周,脑海里不断思索逃出去的方法,右手下意识地想要握住腰间佩剑,却扑了个空。 他的太微剑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梦里的尹无机是个熊孩子哈哈 感谢在2021-02-0423:59:53~2021-02-0700: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歆心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鸟6瓶;百合萬歲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牢房外,距离大门的边角处有一间与众不同的房间,房门敞开着,里面漏出来的灯光要比别处亮。 五只魔兵刚刚巡逻完一圈,正围坐在一张方桌前饮酒作乐。 他们身材魁硕,穿着兽皮制的毛衫,脸上布满黑毛,像极了五头直立行走的黑熊。 他们不仅长得凶悍,酒量更凶,海碗盛酒,一口咕咚咚咽下,气都不带喘。才喝一碗,又满一碗,一碗接一碗,灌酒如灌水,还偏偏不带一丝醉态。 一人高的酒缸很快被喝空,坐在中央的魔兵举起酒缸将之倾斜,横竖控不出一滴酒来,气得他狠力用脚一踹,酒缸出溜一下滑出去,撞在墙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魔兵骂骂咧咧:“娘的,这特么谁买的酒?怎么一点儿劲没有?是不是兑了水?” “老大,您别生气,这酒是老五下午现从酒坊买的,怎么可能造假呢!”另一个长着龅牙的魔兵劝道,回头看一眼身边的同伴,“是吧,老五?” 老五不住点头:“是啊,老大,我买的时候,酒坊的老板说了,这一批是刚从人界那里进口的顶级佳酿。” “呸!”老大一口唾沫差点儿吐他脸上,“就这还顶级佳酿?还没老子之前喝的魔兽血浆酿的土酒够味呢!” 他站起身,泰山压顶般立在老五面前,一把揪住他衣领,眼睛瞪得溜圆:“说,你特么是不是把老子买酒的钱贪了,拿这四六不着的玩意糊弄老子!” “没,我没有啊,老大!我怎么敢啊!”老五比他矮半个头,提在手里似只没完全张开的熊崽子。 龅牙跟着赔笑:“老大,就老五这性子,您给他一百个胆他都不敢骗您,您先松手,有话咱们好好说。” “是啊,老大,老五他不敢。” “您先坐,先消消气。” 其他两个魔兵也赶上来劝架。 老大长满厚茧的大手一挥,强烈的掌风推了他们一个趔趄,指着龅牙,啐道:“老二,别以为你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老子不清楚!” 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偷偷串通一气想孤立老子,别以为我傻的!老子告诉你们,不管你们起什么歪心思,老子才是队长,别想着替代老子的位置!” “老大,你喝醉了。”龅牙朝那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 两个魔兵立时会意,一人拽住老大一只胳膊。 “滚开!你们是不是想造反!”老大松开扯着老五的手,扭头和那两个魔兵撕打在一起。 这时,头顶一声脆响,挂灯爆了,整个房间骤然陷入一片阴暗之中。 “娘的!老二,你阴我!” 老大怒吼着,神情戒备地环顾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双手握拳随时准备攻击。 “你胡说什么?”龅牙的声音在他右后方响起,“小五,去看看怎么回事。” “二哥,我……啊!” 老五闷哼一声,随后他们同时听到某物倒下的声音。 “发……发生什么啦?” “二……二哥,好像有……有东西……啊!” 又是两声闷哼。 老大咒骂起来:“老二,你特么搞什么鬼?” “都说不是我……” 碰! 又一声。 这下周围一片死寂,除了自己的喘息声,老大再也听不见任何风吹草动。 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心底蒙上一层淡淡的恐惧,对着那看不见的黑暗,通过叫骂给自己打气:“草你娘的!什么鬼东西!有本事现身出来,老子一拳干翻你……!” 话音刚落,后脑被重重锤击。 陷入昏迷的瞬间,他看见一抹暗红从眼前滑过…… 祝彩衣将魔族队长腰间两圈牢门钥匙拽下来。 -- 第101页 魔族对鬼族的鬼气相当熟稔,她若使用鬼气令他们昏迷,虽然能免去诸多麻烦,但也暴露了身份。 于是,只好采用这般粗暴的方式打晕他们。 祝彩衣拿着钥匙打开云碧月牢房的大门。 云碧月迫不及待地追问:“师姐,找到尹无机他们了吗?” “放心,他们已经从梦境中醒来。”祝彩衣淡淡道,将一圈钥匙递给她,“这是左边牢房的钥匙,你拿着它将被关的道友都放出来。” 又晃一晃手里的另一圈钥匙:“我去右边牢房。” “好!” 事不宜迟,云碧月接过钥匙,立刻行动起来。 祝彩衣望着她的背影,默然向反方向而去。 她首先回到关押自己的牢房,重新附到扁秋双身上,再去解救其他人。 她率先打开尹无华的牢房:“尹师姐,快出来,我们来救你了。” 尹无华仍旧望着后面那堵墙,听到声响缓缓坐起身,歪着头,呆呆地盯着祝彩衣,像是不认识一样,茫然唤道:“扁师妹?” 祝彩衣不管不顾,拉过她的手往外走。 谁知尹无华一触到她的手就像受了刺激似的,一个劲儿向后躲,嘴里不停喊着:“你……你这魔头,别……别过来……” “师姐,你说什么呢?什么魔头?”祝彩衣皱起眉,大惑不解,“我是你的师妹扁秋双。” 尹无华拼命往墙上靠,缩在角落里,眼圈赤红,声音发抖:“你不是扁师妹,你不是!你是魔!” “师姐,你好好看看我,我怎么会是魔呢?” 祝彩衣将声音放柔,一步步非常缓慢地向她靠近。 “你别过来!!!”尹无华尖叫一声。 祝彩衣担心声音太大会将暗牢之外的其他魔兵引来,只好向后退,同尹无华拉开两米左右的距离。 “师姐,你好好看看,我真的不是……” 不等她将话说完,牢门外就有人向这边狂奔而来。 一袭白衫一进门就将尹无华抱住了,欣喜地唤道:“姐!” 尹无华略微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无……机?” 尹无机放开怀抱,仔细端详着尹无华憔悴的脸庞和削尖的下巴,心疼道:“姐,你瘦了。” “你真的是无机?”尹无华眨眨眼睛,迟疑道。 “是我啊,姐,我跟扁师姐他们一起来救你了,对了,师尊也来了!” 尹无机牵着尹无华的手,将她从角落里捞出来。 “师尊也来了?”尹无华脸色稍霁,暗沉沉的眼眸这时才带了些许期盼。 “是啊,师尊他们就在外面等着呢,咱们快出去吧!” 尹无机看向祝彩衣:“扁师姐,我姐就交给我,你去救其他同门吧!” “好。” 祝彩衣颔首,正要离去,忽然被尹无华叫住了—— “等等,你不是魔吗?为何要帮我们?” 祝彩衣收住脚,对上尹无华充满迷惑的表情。 尹无机也懵了,奇怪地凝视着自己的姐姐:“姐,你说什么呢?扁师姐怎么可能是魔?”又向祝彩衣投向疑问的眼神。 祝彩衣摇了摇头:“适才我打开牢门想带尹师姐出去,她口口声声说我是魔,我也不知为何。” 二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在尹无华身上,静静等待她的解释。 “我亲眼所见,扁师妹和魔族的少主在一起……”她垂下头回忆道。 那时她和同门刚被魔族抓住带到少主面前,那时扁秋双就坐在魔族少主身边,而且看那位少主对她毕恭毕敬的模样,显然她的地位要比他高得多。 尹无华和宗门其他人显然不敢相信,但很快又不得不相信。 因为他们亲眼看见魔族少主杀了其中一个同门,从那人的心尖上取出血液,用杯子盛给扁秋双喝,而扁秋双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除了魔族,谁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可是姐,扁师姐从阙阳宗到岭南之后,一直与我和师尊在一处。”尹无机道。 祝彩衣想到之前逛夜市时,云碧月同她说过的另一个扁秋双,她向尹无华问道:“师姐,你说的那个扁秋双和平时的我有什么不同吗?” 尹无华思忖一阵,道:“我当时完全惊住了,没有留意,现在想想,确实好像和平时的扁师妹不太一样,她穿着黑衣,面冷如霜,端坐在座位上一句话都不说。” 她说的和云碧月之前描述的大致相同,可见她们遇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扁秋双?如果是,为何她会成了魔? 祝彩衣脑中思绪万千,脸上却不动声色,淡然道:“师姐,我从不穿黑衣。” “你是说,我看到的那个扁秋双是假的?”尹无华将信将疑。 尹无机跟着附和:“你们刚被抓的时候,扁师姐还在阙阳宗,阙阳宗离不毛之森多远?她怎么可能马上出现在魔宫里?假的,你看见那个绝对是假的。” 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如此说,尹无华没有理由再怀疑,她脸上讪讪的,满含歉意地望向祝彩衣,道:“扁师妹,对不住,你大老远不顾自身安危来救我,我还怀疑你……” 祝彩衣温和地笑道:“无事,任谁见到那番情形都会深信不疑,不怪尹师姐。” 接下来,祝彩衣逐一打开牢门,果然那些被关的天户庄弟子一见她这张脸都充满警惕。 -- 第102页 她也懒得解释,放出人后,便赶回去和云碧月会合。 众人齐聚在暗牢大门前,尹无华向同门作出解释,又有尹无机从旁作证,那些人看着祝彩衣的眼神才重新恢复友好,各自为自己的怀疑向她道歉。 云碧月注视着祝彩衣手里的钥匙,将她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问:“扁秋双,你是不是见过我师姐了,她人呢?” 祝彩衣用完钥匙将其随意一撇,轻飘飘地道:“她说她不方便在这么多人面前现身,会暴露身份,就将钥匙扔给我,然后不见了。” “真是的!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起码跟我打声招呼啊!”云碧月小声嘟囔着,语气中颇有些恋恋不舍。 祝彩衣勾起唇,眼里噙着笑意,凑到她耳边,轻笑道:“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很舍不得你那位师姐啊!” 云碧月脊背一搐,猛然忆起魇魔梦境里师姐那霸道的一吻,心虚地目光躲闪,别别扭扭道:“别胡说,没有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云碧月:梦里的事怎么能算出轨呢? 感谢在2021-02-0700:55:06~2021-02-0823:0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鸟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这打死都不肯承认的可爱劲儿,让祝彩衣恨不得将她锁在怀里好好挑弄一番,逼她说出实话来,无奈众人当前,只好暂时作罢。 二人重新归队,共同商讨对策。 在清点人数时,祝彩衣发现天户庄的庄主司马衍和弟子季无争并不在列,便向尹无华追问。 尹无华摇了摇头,眼神也不禁流露出担忧之色:“我们被抓之后,就同庄主和季师兄分开了,也不知他们被关在何处。” 祝彩衣心生疑虑,同样都是天户庄的人,魔族为何独独将司马衍和季无争另行关押?这其中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魔族少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对这位引发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越发感兴趣。 “不知道,我们虽然见过他,但他当时和其他魔族一样,都戴着斗笠,用黑布裹着脸,根本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云碧月忽然积极地举起手:“我!我知道!” 祝彩衣微微一怔,同众人一起目光诧异地望向她。 “魔族少主名叫玉华君,是现任魔尊白獍之子,长相玉树临风、俊秀非凡,是魔族第一的美男子,每到一处总会招惹无数桃花,他自己也喜欢流连花丛,是个名副其实的海王。” “但这些多数是他在魔尊面前伪装的假象,其实他是个心思极其深沉的人,暗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想要谋夺魔尊之位。” 云碧月所说的是原著里这个人物的设定。 “你怎会知晓这么多?”尹无华将众人的疑惑问出口。 “也不瞒你们,许多年前我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当时他化名为普通散修‘玉公子’刻意接近,被我师姐赶跑,我后来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云碧月道。 玉华君不仅是小说前期就出现过的一个重要角色,还是本书里的男二号。 当年原女主刚到筑基期,和师姐外出历练,途中便遇上他。 结果这位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老手,马上就对原女主这个与众不同的清新绿茶一见钟情,一路上死皮赖脸地跟着她,绕着弯地给原女主送礼物、表心意。 可惜原女主心里只有大师兄庄无相,她半推半就,一面接受玉华君的各种好意,一面又用“玉公子对我来说就像哥哥”这种茶气满满的话吊着人家。 但玉华君也不傻,时间一长也看出来自己被当成了备胎。 天涯何处无芳草,他本来就有一片大森林,何必单恋一叶茶? 换成旁人可能早就放弃了。 然而,玉华君这个人偏偏就是好胜心强,一辈子顺风顺水,初尝挫败滋味,让他对原女主更加放不下,当天晚上就想强办对方——随后被闻声赶来的师姐揍得鼻青脸肿。 玉华君自知颜面有失,当晚就不告而别。回到魔宫后,仍对原女主念念不忘,他下定决心要夺取魔尊之位,带领诸魔一统修仙界,到时看谁还敢跟他抢原女主! 只是他未曾预料,五百多年过去,自己还是连魔尊的宝座都没有摸到,原女主也已经被现在的云碧月所替代。 祝彩衣在脑海里回想半晌,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这么一个人,原来她竟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同魔族少主打过照面。 但记忆太过久远,对方的容貌都已模糊不清。 孟咸有些不解:“既然他是少主,魔尊之位总该是他的,何必同自己的父亲作对?” “你不懂,这世间焉有五百多年的少主啊!”云碧月垂头作惋惜状,表情却是幸灾乐祸,“而且他的父亲魔尊白獍,是个重女轻男的宠女狂魔,比起儿子,更看重女儿,那玉华君就更不能忍啦!” “魔尊还有女儿?这倒是从未听说。”祝彩衣思绪纷繁。 云碧月鄙夷道:“玉华君的风流就是随他老子,魔尊白獍身边也是女人不断,不过能跟他生孩子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他身边的女魔修,也就是玉华君的母亲。另一个是名凡人女子,据说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为他生下女儿浣姬没多久,就病故了。因为浣姬长大后和自己的母亲十分相像,所以倍受父亲宠爱。” -- 第103页 说到此处,撇一撇嘴:“不过依我看都是骗人的,说着最喜欢,人家一死,也没见他为对方守身如玉,还不是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渣男一个!” “你既然对魔族少主的家事了解得如此详细,可否猜得出他会将庄主和季师兄关在何处?”尹无华对云碧月怀揣希望。 云碧月为难地挠了挠头,她方才所言都是原著小说里写到的剧情,没写的她也不会知晓。 等等,原著写到的剧情…… 云碧月猛然灵光一闪,对呀,她怎么忘了,原著里写到当年的封魔大战时,虽然不曾将魔宫里的每一处通道机关详尽地描述出来,但还是稍有提及,除了地底暗牢,还有一处另外关押人的所在——位于最上层天魔殿深处的“暗香坊”。 不过那是魔尊和魔族少主用来幽禁不听话的女宠的,司马衍和季无争没道理会被关在那里。 但云碧月仍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于是,眼前出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众人对魔宫地形一无所知,要从最底处的暗牢逃到外面已是难上加难,还要去“暗香坊”找人,更是难于登天。 若是在那里找到司马衍和季无争倒也还好,若是找了半天人不在那里,他们又因此暴露行踪,那可真谓是白忙一场。 更何况,他们被抓时,身上的武器和道具都不知被魔族收到哪里,万一过程中遇上战斗,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其实也好办。”祝彩衣很快想到主意,“之前被打晕的那几个魔兵应该对地形很熟悉,我们可以找一个带路。” 她从过道墙壁上的灯架处取下一盏油灯,带领众人来到魔兵们休息的班房。 微弱的灯火照耀下,狗熊般硕大的五道形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祝彩衣用脚狠狠踢了几下被称为“老大”的魔兵的厚肚腩,之前她在暗中窥伺,看得出他头脑简单,不会耍心眼,应当比另外几个好控制。 腹部遭到重击,老大的肠子都跟着拧劲儿地疼,他呲牙咧嘴地从朦胧中惊醒,一睁眼便骂道:“娘的,哪个不要命的杂种敢踢老子的肚子……” 待看清眼前这一圈人影,登时住了嘴。 祝彩衣挑出袖间的断剑,剑刃抵住对方的下颌。 赤渊在收敛剑芒时,外观看着十分寒掺,大概正因如此才没被魔族收缴,使她侥幸成为在场唯一持有武器的人。 老大自然也不将一柄断剑放在眼里,他很快从危机中平静下来,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摆足了大爷的谱:“小丫头片子,一把断剑还想吓唬老子?” 他环顾众人,不屑地笑:“至于你们,武器都被少主收走了,赤手空拳可不是老子的对手!” 作为分神期初阶的高等魔族,对付一班修为最高不过元婴期的修士,他有一种盲目的自信。 祝彩衣没有因为被对方看轻而生怒,反而好整以暇地笑道:“是么,你莫不是忘了自己被谁打晕的?” “是你?!”老大悚然一惊,他将祝彩衣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笑了,“差点儿被你糊弄了。” 他昏迷之前曾经捕捉到对方的身影,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以他的修为和眼力还是一眼就看清了对方的实力。 将他们打晕的那个人全身的气场和威压,绝对是大乘期以上的巅峰存在。 眼前这名青衫少女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丫头,绝对不会是那个人。 “哦?你不信?”祝彩衣唇间带笑,眼神却是冷冽,恫吓道:“就算打晕你的不是我,也是我们的同伴。” 她举目往头顶四周瞧,像是在寻找什么:“她现在就在附近的某处,信不信,你若敢动手,脑袋马上就会搬家?” 云碧月在旁帮腔:“没错,打晕你们的那个人正是我师姐,她很厉害的,你们少主以前都被她揍过,你要是不配合我们,我立刻让她宰了你!” “少……少吓唬人!有本事你让她来啊!”老大死鸭子嘴硬,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却紧张地在周围来回寻觅,如临大敌。 “这可是你说的!” 云碧月叉着腰朝黑暗的角落里唤道:“师姐,这家伙不听话,麻烦你给他个教训。”她是真的相信师姐就在身边默默守护着自己。 祝彩衣不动声色地将赤渊收回,剑刃在轻轻下滑的瞬间骤然震荡出无形的剑气,击打在老大脚边的地板上。 他脚下一整块地板顷刻间塌陷下去,老大来不及反应,当场摔了个大马趴。 “啊啊啊啊阁下饶命啊!我不敢挑衅了!你们说什么我都听!”老大被唬住了,他不怕这群乌合之众,但很怕他们背后那个神秘人,于是立马跪地求饶,再不敢逞凶。 云碧月得意洋洋地笑:“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是,是,我知道了。”老大又是作揖又是磕头,一个分神期的魔竟这般狼狈不堪。 祝彩衣笑道:“你对魔宫的地形很熟悉吧?知道怎么出去吗?” “呃这……”老大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支支吾吾。 云碧月作势又向无人的地方喊:“师姐!” “别!我知道,我带你们出去!” 众人将其他四个魔兵捆绑起来,扒了他们的服饰,找四位跟他们体型相近的弟子换上。 其余人等装作被押解的模样,跟着他们出去。 -- 第104页 期间时有其他魔兵过来查看,都被老大以“少主有事召见”为由搪塞过去。 队伍里,孟咸暗中拉了拉祝彩衣的衣角,偷偷问道:“那位师姐压根就不在,方才是你用剑气吓唬那个魔兵的吧?” 当时其他人都被魔兵吸引,室内光线又暗,没有看清。他站在祝彩衣身后,正对着灯光,又因元婴期的修为,五感比其他人要强,便看得出来。 祝彩衣瞟了身旁的云碧月一眼,确定她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轻声道:“烦劳孟道友替我保密。” 他二人因剑道结识,孟咸将其引为知己,自是对她信任有加,见她有难言之隐,便颔首答应,只是依旧好奇:“我看你并未使用任何剑招,轻轻向下一滑竟也能产生剑气,这是如何做到?” 祝彩衣正欲回答,右臂忽而一重,转头右边看去,云碧月双手牢牢地环住她的胳膊,气呼呼地剜了孟咸一眼,拉扯着她远离。 祝彩衣只能向孟咸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孟咸摸了摸鼻子,暗暗好笑,这两人当真有趣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终于放假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下一章剧情很重要,预计一万字左右,会在今晚更新。 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O(∩_∩)O 第51章 沿途道路时而空荡,时而逼仄,时而四通八达,时而七拐八弯,众人不知绕了多久,才终于上到魔宫第一层的天魔殿。 祝彩衣等人走在来时熟悉的长廊上,他们已经在这里吃过一次亏,路过时眼里都充满提防。 老大在旁看着他们这副谨慎的模样,不由讥笑道:“魇魔梦境有魔族在场时是不会发动的,不用这么害怕。” 祝彩衣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说吧,我们的武器和道具被收在哪里?”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团死物,登时将老大的傲慢噎了回去。 他老老实实带着众人来到一处偏僻的拐角,那里有一间宽敞的大房,如血般殷红的房门足足有三人宽,门前没有重兵把守,看得出魔宫的主人对这间房的安全措施相当放心。 “这是我们魔尊的藏宝库,平时鲜有人靠近,一般抓到修仙者,他们的宝贝都被收在这里,不过现在进不去,我没有钥匙。”他摊一摊手表示无奈。 尹无机忙不迭地追问:“钥匙在谁那里?” 老大瞥他一眼:“钥匙一共有三把,魔尊陛下一把,另外两把分别由少主和浣姬大人贴身保管。” 那三人都是魔族的佼佼者,修为不会低于大乘期,就算这些人身后有一位实力相近的绝顶高手,也难从他们手上拿到钥匙。 简而言之,想打开藏宝库?没门! 老大脸上露出欠揍的奸笑:“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回去,在牢房里有吃有睡多好?不然被我们魔尊或是少主发现,恐怕连命都留不住了!”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祝彩衣凑近大门认真地打量,她忽然蹲下身,从下面的门缝里捡到两根墨绿色的羽毛。 她将羽毛放在大拇指和食指间轻拈,抬头注视着门上竖起的锁眼,唇角渐渐浮起一缕淡然的微笑。 祝彩衣直起身,双手放在门上用力向里一推,两片敦实厚重的门页发出一声垂暮老人般暗哑的吱嘎声,分别折往两侧。 藏宝库的门毫无阻碍地开了。 老大的笑顿时僵住,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 众人更是惊异万分,他们谁都不知道祝彩衣是如何做到的。 “我去!扁师妹,你用了什么法术?” 云碧月勾紧了祝彩衣的胳膊,探头探脑地往门里瞧,里间没有亮灯,昏黑一片,数不清的高高货物架投下拉长的影子,像是断了脑袋的人偶,诡异非常。 祝彩衣笑而不答,她目光滑向老大汗涔涔的面庞:“你先进吧!” 老大抬眸同她对视了一眼,目光又飞快地溜开,摸着黑垂头丧气地迈进去。 祝彩衣和云碧月在他身后并肩而进。 在无间地狱里呆惯了,祝彩衣的眼睛能够适应任何黑暗,她查看一遍挂在墙边四角的烛灯,蜡烛上徐徐升起似有似无的烟缕,像是之前被点燃,刚刚才熄灭的样子。 祝彩衣心中了然,逐一将烛灯燃起,四角通明如昼,昏黄的余光在中央交叠成斑驳的光晕,如梦似幻般不真切。 众人紧随其后,蜂拥进来四处翻找自己的武器和道具。 孟咸从长身的立柜里找到了自己的太微剑,将它小心翼翼地挂回腰间。 这时,忽然有人惊叫一声,一名天户庄的弟子指着面前的货物架,频频后退:“那边……那边有人!” 众人闻声,目光皆聚焦在那件货物架上。 祝彩衣抿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快步走到货架面前,她曲起一根食指,缓慢地敲在货架的玻璃上,一下,两下,三下……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反复回荡,似是划破静谧夜空的那一记记惊雷。 就在她敲第九下的时候,货架后面发出叮当碰撞的声响,阴影里走出一名身穿紫衣、头戴帷帽遮住脸的少女,她的肩膀上卧着一只红羽绿尾的大公鸡。 昴日星官一看见云碧月,顿时飞起来,从小沅儿的肩膀掠到云碧月的肩膀上。 云碧月气得七窍生烟,一边捏住昴日星官的脖子收进袖子里,一边对着小沅儿一通教育:“小沅儿,我不是告诉你乖乖在黄家等我吗?此处危险重重,你一个小孩子跑来作什么?” -- 第105页 小沅儿默默地撩起帷帽上的黑纱幕帘,露出一张娇俏可人的光滑脸蛋,蛇眼妩媚非常。 修仙者十有八九对魔族极其厌恶,在场众人看清小沅儿的容貌,目光瞬间变得极其不善。 小沅儿懒得理他们,只对云碧月露出腼腆的笑容,撒娇道:“云姐姐,你别生气,我是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落在这里,我必须回来取的。” “几百岁的人了,天天姐姐长姐姐短,也不嫌害臊?”祝彩衣挡在她二人面前,不屑地对小沅儿笑。 顿了顿,语气沉重地向小沅儿问道:“我该叫你小沅儿呢,还是……浣姬阁下?”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望向小沅儿的眼神由不善递增为更深切的敌意。 小沅儿扭头凝望祝彩衣,她的脸上呈现出不属于外观年龄的冷漠与疏离,不咸不淡地道:“随便你。” 显然是默认了祝彩衣的说法。 云碧月惊得跳脚,目光顺着小沅儿的脸滑向她的胸口。 原著里的浣姬虽然是个酱油角色,从未正面出过场,但作者给她的设定可是身材火辣、凹凸有致的御姐,而小沅儿,怎么看都是没发育成熟的小萝莉吧? 大概是云碧月的眼神太过赤/裸,神情太过明显,小沅儿几乎马上读懂了她的意思,愤恨地咬紧下唇,赤着眼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都是玉华那个混蛋的错!他软禁了父亲,趁我不备偷袭于我,挖走了我的元丹,才害我变成这个样子!不然那群狗道士怎会这么轻易地将我抓住!” “所以你千方百计地回来,是为找你的元丹?”祝彩衣问。 小沅儿颔首:“不错。” “那你找到没有?” “还没。”小沅儿垂下眸,略显失落。 祝彩衣嗤笑:“找不到就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沅儿愠怒道。 祝彩衣不答反问:“你怎么进来的?” “这还用问?”小沅儿凝视着祝彩衣,仿佛在看白痴,她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呆愣在一旁的老大,“那边那个魔兵不是告诉你们了吗?藏宝库的钥匙有一支在我手里,我当然是开门进来的。” 话音刚落,就见其他人包括云碧月,他们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一种怜悯、惋惜等一系列诸如此类的古怪表情,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祝彩衣笑意更深:“所以如果我是玉华君,我知道你有藏宝库的钥匙,为何还要将拿走的东西放在藏宝库?这不是等着你来拿吗?谁会这么笨的?” 小沅儿恍然大悟,随后脸色变得铁青,这么浅显易见的道理竟然被她忽略了,还让那可恨的厉鬼抓到把柄嘲笑自己,真是太丢人了! 祝彩衣更进一步讥讽她:“难道说你失去了元丹,不仅人缩水了,头脑也缩水了?” 听到她的话,人群中有人扑哧地笑出声来,令小沅儿越发羞愤欲死。 她恨恨地瞪着祝彩衣,来而不往非礼也,对方不仅拆穿了她的身份,还对她进行惨无人道的人格攻击,她若不报复回去,怎能心平? 小沅儿冷笑:“别光顾着说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欺骗了云姐姐,欺骗了所有人!” 祝彩衣微眯起眼,双眸射出凛冽的寒芒,刮着小沅儿的面颊,警告意味十足。 小沅儿挑衅地耸了耸眉,今时不同往日,一对一的时候我怕你,现在这么多人,你若动我就得暴露身份,你动一个试试? 云碧月嗅到她们之间不同寻常的火/药/味,她看了看祝彩衣,又看了看小沅儿:“浣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扁师妹她骗了我们什么?” 小沅儿笑盈盈地看向云碧月,热络地唤道:“云姐姐,你还是叫我小沅儿吧,我喜欢你这么叫我。”这副亲近殷切的态度,同她对待祝彩衣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她深吸口气,正打算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将祝彩衣的身份揭穿。 门外猝不及防地扬起一波清凌凌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旁被挟持做人质的魔兵老大忽然神气活现,哈哈大笑:“少主,是少主来了!” 他洋洋得意:“这下你们全都得死!” 小沅儿脸色大变,左脚向前踏出一小步,双手成爪,摆出攻击的姿势。 祝彩衣也没心情继续同小沅儿斗嘴,她将云碧月护在身后,面色凝重地盯着门外。 众人亦纷纷手持武器,神情肃穆地对着门口。 不多时,浩如川海的厚重脚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团团包围在这间藏宝库外围。 一群头戴斗笠,全身掩藏在黑布之下,仅露出一双眼睛的人缓步走进来。 为首那人一眼看见站在高大货物架旁的小沅儿,更是笑不可抑:“我的好妹妹,你总算回来了,不枉我在这附近设了这么久的埋伏。” 小沅儿瞪视着他,眼神里充满憎恨:“你一早就知道我在这儿?” “当然,你的元丹在我手上,我猜你一定会回来找的。”玉华君啧啧两声,环顾四周,“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苍蝇也跟着过来。” “你说什么?!”天户庄弟子里有人年轻气盛,听不惯对方如此奚落,跳出来表达不满。 玉华君身后的属下纷纷拔刀相向,和众人形成对峙之势。 “玉华君!你究竟将我的元丹藏到哪儿去了?”小沅儿面有薄怒。 -- 第106页 玉华君阴阳怪气地道:“父亲真是将你惯坏了,见到我连声兄长都不叫,直呼名字真是太没礼貌了!” “你还有脸提父亲?他老人家被你关在何处?” “这个你尽管放心,他好歹也是我的父亲,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他正待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养老。”玉华君笑道,“不过他应该很想念你,你说,我若将你带过去陪他,他老人家会不会高兴一些呢?” “你!!”小沅儿被激得怒火如焚,挥动双爪就要攻上来。 祝彩衣一把钳住她的手腕:“你冷静一点儿,莫要中了他的激将法。” 小沅儿也不是头脑发热的人,她轻瞥祝彩衣一眼,也知对方说得有理,便顺从地按捺下脾气。 玉华君这时才将目光从小沅儿身上转移到祝彩衣脸上。 他看清祝彩衣的面庞时,眼神里闪过瞬间的惊讶,随后又笑起来:“有趣。” 待见到她身后的云碧月时,全身竟然都无比亢奋地颤动起来,欣喜若狂:“阿月,你也在。” 接着又愤怒起来,一扬手,一阵掌风刷刷扇在不远处魔兵老大的脸上:“没用的东西!我千叮万嘱让你们将人看牢,你竟敢私自带她出来?该死!” “少主!属下……属下也是被逼的啊!”魔兵老大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一张脸被打得青肿。 玉华君目露凶光:“还敢找借口?” 他伸出右手,在虚空中狠狠一捏。 “唔!” 魔兵老大身形一搐,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倒下去,口吐血沫,没气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恐地抽气声。 玉华君毫不在意,他收回手,望着云碧月悚然的表情,扬声道:“来人收拾一下!” 便有两个魔兵过来将魔兵老大晃晃悠悠地抬走了。 “阿月,没吓到你吧!”玉华君讨好地笑道。 这般亲密无间的称呼令云碧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我和你真不熟!” “阿月,你还是这么害羞。”玉华君笑道,“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是魔族名正言顺的主人,再过不久,修仙界也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到时候你就是天下第一的魔君王后!” “少在那里自说自话,谁稀罕当你的王后啊!”云碧月撇撇嘴。 玉华君没有因为云碧月的拒绝而恼怒,犹自对他们以后的婚后生活充满幻想:“到时我们生一对儿龙凤胎,男的像我,女的像你,咱们花前月下,一辈子不离不弃。” “你神经病啊?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云碧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玉华君低低痴笑:“我知道阿月是害羞,没关系,来日方长。” 神特么害羞!云碧月算是服了这本小说的作者,把男主庄无相描写成伪君子,男二玉华君设定成喜欢强迫别人的神经病。 就问你敢不敢安排个正常点儿的男性追求者?敢不敢?? 小沅儿嗤笑一声,对玉华君语出讥讽:“少做白日梦了,没看到云姐姐有多讨厌你吗?就算她成了王后,魔君可指不定由谁来做呢!” 自己的话被打断,玉华君明显地不悦,又觉察到小沅儿对云碧月的亲热称呼,越发恼怒:“连你也觊觎我家阿月?” 这比要和他争夺魔尊之位更令他气恼。 “云姐姐这么善良可爱,谁都会喜欢啊。”小沅儿笑语盈盈。 云碧月来回看着他们两个,大吃一惊,这算是修罗场吗? 这时,一只修长细嫩的手掌缓缓攀附上她的右手手背,同她的五指紧紧相扣。 云碧月怔怔地抬眸,撞上祝彩衣幽深如萤火的双眸。 祝彩衣冲她嫣然一笑,目光淡漠地刮在玉华君身上:“一个藏头露尾,脸都不敢露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追求阿月?” “你是何人?胆子不小嘛,竟敢这样与我说话?”玉华君上下打量着祝彩衣,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祝彩衣不卑不亢:“天户庄弟子扁秋双。” “好一个扁秋双,今天就先拿你开刀!” 玉华君一声令下,身后一个魔兵挑刀来攻。 他不忘嘱咐:“别伤了我家阿月。” 祝彩衣撒开云碧月的手,匆匆退后几步,以免波及到她。 那魔兵刀锋犀利,刀刀照着她头顶劈砍。 藏宝库人满为患,祝彩衣的剑招杀伤力太大,稍不留神就会误伤自己人,她无法强攻,只得自守。 于是祝彩衣只能来回躲闪,似条滑不沾手的泥鳅。 “扁师妹!” 云碧月看得心惊肉跳,生怕祝彩衣惨遭不测。 她红着眼,疯了一般在附近的货架上来回翻找,想要找到被藏起来的存储戒指,通过放在存储空间里的药剂来助祝彩衣一臂之力。 众人看得心焦,孟咸摸着腰间的太微剑,动了起来。 碧青长虹凛然而至,寒光一剑浊浪排空,太微稳妥地格挡住魔兵的刀刃,强压对方一头。 玉华君看着这把有几分熟悉的宝剑,忽然怒从胸中起。 又是这柄该死的剑!五百多年前就是这柄剑当时的主人坏了他的好事,如今竟然又出现在他面前? 他气急败坏地对身后所有属下道:“除了浣姬和那位白衣女子,其他人一个不留!” “是!” 应喝声震彻天地,魔兵和天户庄众弟子战成一团。 -- 第107页 尹无华等人刚刚被救下,体力本就不足,再加上修为低微,简直不堪一击。 没过多久,就重伤躺倒在地。 一个魔兵立在尹无华面前,刀刃对准她的脖颈,眼瞧着即将落下。 祝彩衣和孟咸同时被好几只魔兵缠住,自顾不暇。 尹无机拼命抱住那魔兵的腿,拖动他的脚步,一字一顿地低吼:“不——准——动——我——姐!” 小沅儿微微有所触动,她眸光一寒,纵身扑上前去,骑在魔兵的脖子上,十根长指甲在他脸上划下十条血淋淋的道子。 魔兵痛苦地咆哮,高大的身躯拼命甩动,想要将小沅儿甩下来。 小沅儿嗷呜一声,对准他的脖子一口口咬下去,血液喷了她满脸,魔兵终于栽倒下去,再不动弹。 她从魔兵的身上跳下来,随手一抹,血在脸上一团模糊。 “谢谢……谢谢你……”尹无机扶住自己的姐姐,连连对小沅儿道谢。 小沅儿第一次被人道谢,心情竟意外不错,下意识地抿起唇角。 玉华君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哎呀,杀人如麻的浣姬什么时候也会救人了?真让我大开眼界!” 他横眉立目:“你要救人,我偏偏就要他们死!” 说着,亲自上阵,瞬息之间便闪到尹无机面前,右手向他胸口掏去。 “玉华君!你给我住手!” 云碧月火冒三丈:“你看,这是什么?” 她将好不容易找到的储物戒带上,从储存空间里拿出一样东西。 玉华君听见她唤自己,欢欢喜喜地转过身,就见云碧月手上骤然拿着一颗血般赤红的圆润珠子。 “赤血丹!”他满脸愕然,听从云碧月的话放过尹无机,转身向她走来,乍惊乍喜道,“阿月,你千里迢迢赶来魔宫,就是为了把它拿给我的吗?” 云碧月扶额,这家伙也太自作多情了,她伸出手掌,制止对方再往这儿走:“你老实站在那里,别过来!不然我毁了它!” 玉华君立刻停住脚步:“好好好,听阿月的,我不过来。” “你让你的属下都退下!” “好。”玉华君爽快地答应,朗声道,“都给我退下!” 魔兵们训练有素地退到门外。 祝彩衣紧绷的身体陡然垮倒下去,经过太长时间的战斗,这副肉身终于到达极限。 她趴在地上,抚着心口剧烈地喘息着,喉头熟悉地一阵腥甜,血滴源源不断地在地板上开了花。 孟咸搀着她走到墙边,盘坐歇息,然后又将其他受伤的人一一从地上扶起。 云碧月望着祝彩衣鲜红的樱唇和下颌,揪心不已。 但玉华君挡在面前,她没有办法马上赶到她身边去。 这一刻,云碧月才深刻地意识到,拥有强大无匹的武力是多么重要。 以前她待在阙阳宗寸步不出,就像温室的花朵从不见风雨,直到这短短几个月间的危难艰险给了她当头一棒。 在这个仙魔争斗不休的世界里,成日只想着混吃等死是何等天真的想法?没有力量她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云碧月捏紧了拳头,心底隐隐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对玉华君道:“你掠来天户庄这么多人,就是为了威胁阙阳宗交出赤血丹,现在赤血丹就在我手里,你马上放了被你抓来的所有人,我就将它交给你。” “这个恐怕不行。”玉华君摸了摸下巴,为难道,“这些人是我供奉给魔神陛下的祭品,若是随意放走,陛下一定会生气的。” 云碧月神色一凛,她好像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十分不得了的信息! 按照原著小说的描述,魔神,鬼神,大罗金仙,这三类是这个世界里至高无上的最强存在。 修仙界灵气逐渐匮乏,几百年来修成正果的修士屈指可数,能修成大罗金仙的更是没有。 而鬼族,师姐作为新晋的鬼王,虽说离修成鬼神只差临门一脚,但就是这临门一脚却比登天还难,若遇不上好的机缘,几千年几万年都只能停滞不前。 魔神,更是从一千年前就已经绝迹的存在。 魔族最后一位魔神据说是个祸乱三界的大魔头,一柄杀神剑弑天灭地,所过之处,神鬼退避。 魔族在她的带领下,曾经将修仙界蚕食大半,连天界都岌岌可危。 最后,有一位修为高深的丹修为守护众生安危,挺身与魔神相抗。 她二人在喝荡山的峰顶大战许久,魔神的杀神剑终于断折,葬于茫茫山崖之下。 丹修杀死了魔神,她因此功绩得以羽化升天,位列仙班。 喝荡山的山峰在她们战斗时,被魔神的杀神剑一剑劈开两半,经过日月轮转,沧海桑田,一半化作悬挂九天瀑布的赤坨山,一半成为后来阙阳宗开宗立派的道山——黄肠山玉皂峰。 这段故事日后被记载于阙阳宗的宗教史书上,云碧月往日闲来无事曾经翻阅过。 魔神溃败后,魔族群龙无首,被修仙界和天界联手打压。 原本赤坨山以北的范围都是魔族的地界,天界将其占领后又划给了修仙界,并将魔族们统统赶入不毛之森封印起来。 那之后,魔族再无魔神,只好退而求其次,谁修为最高谁当老大,并将首领称之为魔尊。 -- 第108页 实际上,魔尊在魔神面前,不过是个弟弟。 如果魔族真的又出了一位魔神,那对三界众生而言,实实在在是一场浩劫。 玉华君看出云碧月眸中的惶恐之色,笑道:“阿月,你莫要怕,魔神陛下已然承诺我,只要我助她恢复完全之身,魔族就全权交由我统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也不能伤害其他人!”云碧月斩钉截铁地道。 她捏着赤血丹,威胁:“你若不放了他们,我立刻毁了赤血丹!” “阿月,赤血丹坚硬无比,你毁不掉的。”玉华君胸有成竹。 “是吗?” 云碧月从存储空间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晃荡着无色的油状液体,旁边还带了一个玻璃制的滴漏。 祝彩衣远远看着,猜想一定又是她不知什么时候鼓捣出来的新鲜玩意。 云碧月轻轻旋开玻璃瓶盖,将滴漏探进去吸取少量液体,无比小心地在赤血丹上滴了一小滴,顷刻间发出滋滋的响声,液体滴落的地方冒出微量的白色泡沫,将赤血丹腐蚀掉浅浅的一小块,不仔细看的话还有点儿看不出来。 玉华君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信的话,我再滴一滴?”云碧月抬抬眉毛,作势又拿滴漏。 “别!我信了!”玉华君急忙制止了她。 云碧月将玻璃瓶和滴漏收回去,等到赤血丹上的液体被风吹干,才用纸将它擦拭干净。 “你方才用的是什么东西?”玉华君满心惊动。 云碧月道:“这是我很久以前炼药的时候意外调配出来的,能够腐蚀大多数物质,我将它叫作‘硫酸’。”但它并非真正的硫酸,调配的方式完全不一样,纯粹是因为都带腐蚀性,她才取了这个名字。 云碧月阴笑道:“怎么样?你也看到了,我能毁了赤血丹,你若想要它安然无恙,就把大家都放了!” 玉华君沉默半晌,叹道:“阿月,你可知赤血丹的来历?毁了它,咱们都要死的……” 话音未落,长长的走廊里又响起一阵飞快的脚步声。 和魔兵厚重的足音不同,这次的步履声非常轻盈,直奔这里而来。 玉华君面色忽然狰狞,对着门外的属下急切地大喊:“快!全部退到两边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只看一道黑影如箭矢般迅疾地冲刺过来,被它触碰过的魔兵瞬间化成飞灰,湮灭无踪。 他们可都是分神期以上的强者,竟连防守之力都没有,可见来者力量之强悍。 那黑影飘飘然地落在藏宝库正中央,也就是玉华君的前方,正和云碧月咫尺相对。 那人穿着绣有暗纹的黑衣,乌发散落腰间,眉目令她无比熟悉。 云碧月呆愣住了,下意识地唤出口:“扁秋双……” 但她很快缓过神来,看向远处盘膝的祝彩衣,再看回眼前这人,认定对方是假的扁秋双。 玉华君领着剩余的属下拜倒了一地,十分敬畏地喊道:“参见魔神陛下!” 尹无华等人早就见过她了,但那时并不清楚她的身份,如今听见玉华君尊称她“魔神”,俱是目瞪口呆。 孟咸、尹无机、小沅儿是第一次见她,看到她和扁秋双一模一样的面容,亦是震惊不已。 祝彩衣惊异地望向她,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玉华君抬眸堆起无比恭敬地笑意:“陛下才刚午睡,怎地又起来了?这等小事交由晚辈即可,何必劳烦您呢?” 扁秋双眼皮都不动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云碧月手里的赤血丹,摊开手掌递到她面前,房间里回荡起清冷的女音:“给我!” 恐怖的威压全数倾轧在云碧月身上,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她仍旧护着赤血丹,动也不动,半晌才勉强呼出口气,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给!” 扁秋双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她保持着手掌摊开的姿势不变,继续道:“给我!” “我——说——了,不——给!!” 云碧月刚说完,两股一阵颤栗,不由自主地摔倒下去,嘴角吐出一口血沫子。 扁秋双:“给我!” 云碧月:“不给!” 无形的力量压得她整个人贴着地面趴倒下去。 玉华君看得心疼,立即向扁秋双求情:“魔神陛下请恕罪!我这就让她将赤血丹给您!” 没有扁秋双的命令,他不敢起身,一路爬着来到云碧月身边,扯着她的衣角,苦劝:“阿月,事到如今,你是忤逆不了魔神陛下的,快快将赤血丹给她,否则连我也救不了你!” “想要赤血丹,就拿这满屋子的人来换!”云碧月拒不妥协。 “你怎么这么犟啊!快给我!”玉华君上手去抢。 云碧月一拳砸在他脸上:“给我滚!” 玉华君怕伤了她,即使是抢也不敢太用力,结果这一拳就将他轻易推开了。 扁秋双嫌他碍事,落井下石地一脚将他踢出去老远。 她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云碧月,始终直勾勾地俯视着她。 “别看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给你的!” 云碧月面白如纸,之后做出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惊人行为,她竟然将赤血丹整个吞进了肚子里! 扁秋双眸光幽暗,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丝可以被称之为“生气”的表情。 -- 第109页 她抬起右手,摆出手刀,朝着云碧月的腹部毫不留情地斩下去。 玉华君面如土色,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闭上眼,不忍再看,可想而知,云碧月接下来的下场不会太好。 这是云碧月离死亡最为接近的时刻,她的大脑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没有恐惧、绝望,只有深深的遗憾。 她转过头面向祝彩衣所在的位置,将她的身影牢牢地映在自己眼中。 祝彩衣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似是同玉华君一样不想看她被杀掉的场面。 云碧月凄然一笑,这样也好,至少自己在对方眼里永远都能保留下美美的模样。 她仰起头枕着地面,阖上眼平静地迎接死亡的到来。 凛冽的风席卷过她的衣衫,一双修长而冰凉的手将她从地面捞起,耳畔的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云碧月猛然睁开眼,撞上一对含情的银眸,她环住对方的脖子,红着眼喜极而泣:“师姐!” 关键时刻,祝彩衣从肉身上脱离,恢复自己的鬼王之躯,从扁秋双面前救下了云碧月。 她抱着她一跃而起,落在远处的一个货架上。 众人被凭空出现的祝彩衣骇了一跳。 孟咸呆呆地望着祝彩衣的身形,瞳孔微缩,瞠目结舌,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小沅儿更是讶然,她之前还妄想拆穿对方的身份,能让云姐姐离她远一点儿,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云姐姐的师姐,她们的关系本来就很亲密,不是她能插足得了的。 这样的认知让她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碧月,你没事吧?”祝彩衣不在乎自己的出现会给其他人带来怎样的惊讶,她满心满眼都是云碧月的安危。 云碧月忘记了面临死亡时的惊惧,甜甜地笑起来:“我没事,有师姐在,我就安心了。” “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她吞下了整颗赤血丹,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云碧月摸了摸肚子,翘起好看的眉梢:“没事,除了有点儿胃胀以外,什么都没有。” “没事就好。”祝彩衣欣慰一笑,眉头却时不时的皱起。 云碧月瞧出些许端倪,关切地问:“师姐,你怎么了?” 祝彩衣眉心一颤,聚拢的眉毛又松开,眼里晃荡着化不开的柔情:“无事,我只是担心你罢了。” 她笑了笑,抱紧云碧月,又从这个货架跳到另一个货架,渐渐移动到众人这边,跳到孟咸面前,将云碧月小心翼翼地放下,交到他手里:“劳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师妹。” “师姐,对方是魔神,你……”云碧月紧张地抓着师姐的衣袖,鬼王同魔神的实力相差有多悬殊,她是知道的。 祝彩衣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脸蛋,信心十足道:“她虽是魔神,但身体并不完整,我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见她还不松手,轻声哄道:“碧月乖,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云碧月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手。 孟咸扶着她靠墙根坐着,再看祝彩衣时,已然热泪盈眶,喉头滚动了几下,涩声道:“您要小心啊。” 祝彩衣瞧着他的神情,不免心生疑惑,她是以扁秋双的身份与孟咸相识,为何他在看见自己的真身时会有这样大的触动? 她客气地对他笑了笑,转身向黑衣的扁秋双缓步而去。 师姐在前方冲锋陷阵,云碧月又哪里有心思歇息?她的双眸寸步不离地追随祝彩衣的身影。 在看到她的背影时,浑身一震,脸色刷地一下白了,眼泪止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因为她清楚地瞧见师姐的红裳在后背上新添了一条狭长的口子,像被刀劈的,伤口处源源不断地冒着黑色的烟雾。 原来她之所以能逃过一死,是师姐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下那一记要命的手刀。 难怪她刚才看见师姐的表情那么古怪,似是十分不适,师姐明明受了伤却怕她担心,一直忍着不说,现在更是带着伤同对方奋力一搏。 鬼王全盛时期对上身体残缺不全的魔神,才有匹敌之力,师姐她有伤在身,这一战生死难料。 但除了师姐,他们一方没有任何人能拖住魔神,给大家制造杀出重围的机会。 祝彩衣在扁秋双面前站定,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所有鬼气。 来之前,她同云碧月商议过很多种说服魔尊和少主的方法,独独没有算到扁秋双的存在。 若非忽然冒出魔神这个极端危险的人物,她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暴露身份。 毕竟鬼王袭击魔族,等于宣告鬼族和魔族之间彻底决裂,这会影响到在不毛之森生活的鬼类。 可如今事态紧急,已由不得她了。 祝彩衣抽出赤渊,举起来直指高天,她打算使用之前在魇魔梦境里用过的那招。 扁秋双看见她手里的剑,神情忽然缓和了。 玉华君双目如蛇一般粘黏在她的剑上,惊骇道:“杀神剑!” 云碧月也愣住了,尽管师姐手里的剑散发着红光,但那断掉的剑尖她绝对在哪里看过! 这世间不会有两把一模一样的剑! 这柄剑,绝对是在阙阳宗的幽祭比试上,扁秋双所用的佩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由于不可抗力只更了两千六百多字(滚啊),后面的剧情另起一章会显得很不连贯,于是下面的更新也放到这一章来了。 -- 第110页 下一章就是小伙伴们期待的掉马剧情(笑) 话说大家猜到孟咸和祝彩衣的关系了吗?我前面有伏笔哦TVT 第52章 修仙者的佩剑一旦认主,除非主人身死,否则绝对不会被第二人持在手中。 师姐既然拿着这把剑,说明她就是它的主人,可这把剑同时还是扁秋双的佩剑…… 云碧月的头脑有些转不过来,她凝眸看向不远处盘膝闭目而坐的‘扁秋双’,悄悄走过去,伸出手指探她鼻息,果然呼吸全无。 又暗中摸她脉搏,依然没有跳动,整个人彷如一具尸体,就如在阙阳宗那时一样。 回想起‘扁秋双’之前那次‘死亡’,她前脚刚见到她的尸体,后脚就在水芳亭遇见师姐。 这次也是,师姐现身救了她,而‘扁秋双’恰好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还有渡牯江被怪物袭击的时候,云碧月始终很奇怪为何‘扁秋双’会知道她有一串链镖? 现在答案不言自明,‘扁秋双’当然不会知晓链镖的事,但是师姐知道。 阙阳宗到岭南,再到魔宫,一路上陪伴她、保护她、照顾她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的师姐祝彩衣! 而‘扁秋双’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不,云碧月抬眸看向对面那黑衣的魔神,或许她才是真正的扁秋双。 但她,对云碧月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 云碧月不知真正的扁秋双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何会在死后成为魔神,但她相信这些一定与师姐无关。 师姐,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的。 至于她为何会附在扁秋双身上,自己会乖乖地等师姐回来,耐心地听她解释。 祝彩衣这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扁秋双见到她手中的赤渊,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但那可怕的威压竟变得更强横了。 她将鬼气注入剑身,一脱手,赤渊翻腾的剑气直接掀翻了房顶,刺入霄汉! 四周风声赫赫,湛蓝天空转眼漆黑一片,浓重的阴影遮蔽在魔宫上空。 祝彩衣纵身一跳,跃了出去,身影落在魔宫外的房檐上。 扁秋双微眯起眼,飞身跟了上去,站在祝彩衣对面。 二人双目相对,杀气在彼此眸光中来回碰撞。 头顶一声震响,倾盆的黑雨直奔扁秋双而来。 与此同时,魔宫外的人们统统注意到了骤变,纷纷往这边聚拢。 守卫魔兵组成人墙,抵挡他们源源不断地靠近,然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魔宫发生什么事了?” “快看啊!房檐上有人!” “雨!好黑的雨!” …… 留驻在客栈的岳西横等人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匿在人群中。 岳西横目光如炬,一眼看见扁秋双的脸以及她身上渗人的威压,不由呆愣住了,身后的诸多弟子亦不知所措。 黑雨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疾。 扁秋双毫不退避,抬手一掌,掌风犹如滔天巨浪,竟将那些飞落的黑雨尽数打回云层去。 一阵阵刺耳的尖啸在云端此起彼伏,刹那间黑云散尽,青/天/白/日重现。 鬼气萎靡不振地逃回祝彩衣身边,化成无数庞然的厉鬼,面容狰狞地立在她身后,如同一座座垒垒的高山,看向扁秋双时,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 赤渊坠下,发出不甘的铮鸣。 祝彩衣面沉如水,她钻研剑道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败退。 再看那扁秋双,她负手而立,脸上仍是木木的,瞧不出任何表情,但眉眼间的松弛透露出她同自己对阵,是如猫捉老鼠般轻松。 背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祝彩衣不知自己还能拖延对方多久。 她攥紧了剑柄,暗中用念力向身后的群鬼下达命令:“我来拖住她,你们下去,助天户庄等人速速逃离此地!” “尊上!这……” 群鬼难得没有立即听从命令,他们知道祝彩衣这次面对的敌人非比寻常,即使她是鬼王,也很可能会葬身此地。 他们是她的属下,亦是她的一部分,比起营救下面那些毫无瓜葛、甚至是他们平时最厌恶的正道中人,他们自然更愿意在她身边,与她同生共死。 祝彩衣与他们心意相通,怎会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她欣然一笑:“放心,我不会轻易死的。” “可是……” “没有可是,还不快去!”祝彩衣语气骤然变冷。 群鬼面面相觑,犹豫半晌,才终于咬牙俯身向下飞去。 “好了,就剩我们两个了,让我们一对一决个胜负吧!” 祝彩衣提着剑冲了上去,刚刚那一招“死亦何哀”已是拔剑歌中最强的一式,对方都能轻而易举地破解,再使用其他招数,结果也是大同小异。 于是她不再用任何剑招,一顿狂劈乱斩,招招对着扁秋双的脑袋削。 扁秋双以手刀作刃,徒手接下她一剑又一剑。 二人踩踏着房檐上的朱瓦,黑红双影分分合合,不见休止。 藏宝库里,玉华君颤巍巍地爬起身,扁秋双适才那一脚伤得他不轻。 他揉了揉肚子,一步步向云碧月挪去,脸上挂着不怀好意地笑:“阿月,现在没有人妨碍我们了,你乖乖随我回去吧!” “你休想!”云碧月睁着眼瞪他。 孟咸和小沅儿一左一右护在她身旁。 -- 第111页 玉华君不屑地瞟了他们一眼,笑道:“你以为凭这两个废物就能保护你吗?” 挥一挥手,身后魔兵重又涌来。 “那就试试看!想要伤害云姑娘,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孟咸耍着剑花刺进一只魔兵的胸膛,将其杀死。 云碧月忽然站起身,她手上突兀地出现了三个琉璃瓶,里面的液体有黑有白还有绿,她咕咚咚尽数饮下,一抹嘴角:“其实我也没那么脆弱。” 她身影一闪,抢了身旁一只魔兵的刀,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玉华君眸里的惊讶一闪而逝,悠悠笑起来:“阿月还是和过去一样厉害,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你们只有三个人,我手上的魔兵可是数不胜数。” 话音刚落,上方传来一声声凄厉地咆哮,群鬼降落,带着暴戾的煞气殴打场上的魔兵。 “尊上命我们前来相助,这里就交给我们,你们赶快离开!” 其中一只鬼对云碧月吼道。 若不是她,他们尊上怎会千里迢迢跑到此处,他们尊上怎会受伤? 是以,他对云碧月十分厌恶,如果没有祝彩衣的命令,说不准他会率先下手杀了她。 “想走?也得问我答不答应!” 玉华君撕扯下一只鬼的胳膊,将他的身子一推,挡住云碧月等人的去路。 云碧月眸光深邃,扭头对孟咸和小沅儿道:“我来对付他,你们带人先走!” “还是我来吧!你和小沅儿先走!”孟咸不放心。 云碧月笑了笑,抬头望一眼上空:“师姐还留在这儿,我怎么可能走呢?” 孟咸有所动容,他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转身对小沅儿道:“麻烦你带着大家先行离开。” 言外之意,自己打算留下。 “孟咸,你……”云碧月不可置信。 孟咸郑重道:“我答应过她要好好保护你,怎能食言?” “对不起。”云碧月垂眸,“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图谋不轨,对你态度很差。” “无碍。” 孟咸微微一笑,接受了她的道歉。 “阿月,你怎能当着我的面,和其他男子有说有笑?” 玉华君因为自己被无视,恼怒至极,一拳朝孟咸面门打去。 孟咸横剑接挡,转头向尚在踌躇中的小沅儿催促:“快带大家走!” 小沅儿恋恋不舍地看了云碧月一眼,心一横,对场上重伤的天户庄弟子道:“我来给你们带路,快点儿走!” 说完,直奔大门跑去。 尹无机搀着姐姐尹无华紧随其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跟上。 途中,有几只魔兵拦路,都被鬼爪毫不留情地撕碎。 玉华君见他们逃跑,急切地想要去追,云碧月同孟咸前后夹击,阻住他的去路。 魔宫殿外,岳西横等人仍在目不转睛地观战,祝彩衣背后的伤口由于打斗时猛烈地震动,不断向外扩裂开,体内的鬼气从伤口处溢出来,鬼王之身越来越近于透明。 她一边忍着刺骨的疼痛,一边强挺着接过扁秋双的一轮又一轮攻击,逐渐落于下风。 魔宫大门轰地一声被推开,小沅儿一马当先跑出来,头顶的帷帽不知掉到哪儿里,全身都溅上血迹,天户庄的弟子们在她身后走出,一个个满脸灰尘,狼狈不堪。 岳西横看见众人,激动不已,腰间银剑出鞘,带领身边弟子将守卫魔兵一个个砍到在地,前去接应尹无机他们。 看热闹的魔族们统统骇了一跳,纷纷抱头鼠窜,四散而逃。 藏宝库里,云碧月身上的药劲快过了,孟咸挺剑招架玉华君,给她留出空当来。 她咕咚咚地又氪了一波药,正欲再同玉华君一战,忽然一道模糊的红影携风坠落,硬生生砸在她面前的地板上,一柄铁锈斑斑的断剑插在她脚边。 接着,又一团黑影飘然而下,扁秋双镇定地站在不远处,黑衣破烂不堪,头发发丝蓬乱。 玉华君停住攻势,退到她身旁,躬身唤道:“魔神陛下。” 云碧月怔怔地看向倒地的红影,祝彩衣平躺在地板上,身形若隐若现,几乎呈现半透明状,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群鬼哀鸣一声,化回鬼气企图填补她的身体。 然而没有任何作用,她的灵魂越来越透明。 云碧月跪倒在地,缓缓用手将她抱起,她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像是抱着一团飘轻的棉花。 “师姐!” 云碧月声泪俱下,心上像是被撕扯一般,刺骨地疼。 祝彩衣脸色惨白,苦笑着叹道:“小傻瓜,你怎么不跑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200:00:01~2021-02-1400:1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鸟、星辰浩瀚、绫乱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云碧月吸一吸鼻子:“我不会丢下师姐的。” 她用衣袖揩去泪水,紧抱着祝彩衣,目光坚毅地望着对面的扁秋双,视死如归。 “云姑娘,我来挡住她,你们快走!” 孟咸大喝一声,提剑挥来,剑气如碧海翻波,汹涌的浪涛在房间内肆虐,潮水涨动,企图将扁秋双和玉华君一方吞没。 -- 第112页 扁秋双眼珠微动,反手轻轻一掌,竟将这惊天的怒涛反推回孟咸身上。 孟咸虎口震裂,口吐三尺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后方的墙壁上。 墙砖塌倒,将他埋在里面,不知死活。 墙缝里青光闪烁不停,太微一剑窜出,刺向扁秋双的眉心。 扁秋双身形不动,右手探出两根纤细的手指一夹,便将太微的剑尖固定。 太微不停抖动着,拼命向前冲击,却挪不动分毫。 扁秋双又抬起左手,手刀斩在太微的剑刃上,“咔嚓”一声,太微青光黯淡,剑刃从中间断开,掉落在地面,发出阵阵破碎的铮鸣。 碍事的人和物都解决了,她不紧不慢地向云碧月走近。 这一次,手刀对准的是她的脖颈。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云碧月低下头,将祝彩衣的面容深深烙印在自己眼中,笑着嗔道:“师姐,之前在魇魔梦境的时候,你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契侣,当时我没有答应,现在,我答应你!” 她眸中有无数星辰灿动,粉面含春,笑中带泪,宛如晨起时枝头那朵最俏丽的桃花,沾着露水,迎风而开。 “即日起,我云碧月,与师姐祝彩衣结契为侣。纵隔阴阳,亦不相离,纵分人鬼,亦不相弃,生生世世,永以为好。” 云碧月嘻嘻笑道:“哪怕来世化成一滴雨、一片雪花,也一定要落在你的头上。” 祝彩衣枕着她的胳膊,目光深情:“好,那我必不打伞。” 二人同时开怀地笑起来,她们各自划破了右手小拇指的指腹,血滴流淌下来,分别化成两根细长的红线,红线像活的一样缠绕在她们的手腕上,又如最亲密的爱侣般互相纠缠在一起,于中间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后隐匿无踪。 云碧月半启双唇,轻轻地贴在祝彩衣的唇瓣上,自身的暖意和对方身上的清凉在齿间回荡,在舌尖化开,渐渐融为一体。 契成。 刀落。 扁秋双的手刀疾划而下。 祝彩衣和云碧月紧紧相拥,此刻,她们眼中只有彼此。 云碧月的白裳忽然无风自动,瞬间暴涨出一股惊人的灵气,向四外翻腾。 无形的巨力截住了扁秋双这一记手刀,并将她大力地往后甩。 整个魔宫都随之震动起来,藏宝库四面的墙壁猛地爆开,地板以云碧月为中心向下坍塌,转眼变成一个巨大的深坑。 扁秋双被甩在坑底,起都起不来,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茫然和困惑。 玉华君受到殃及,也摔落下去,他的修为远远不及扁秋双,灵力的冲袭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搅得生疼,七窍血流如注。 之前幸存的那些魔兵现在都不幸地横尸当场,将深坑活生生填成一座万人坑。 灵气退却后,云碧月看着自己所造成的景象,大吃一惊,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师……师姐,你看到了吗?这是……我干的?”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危机能够解除,她们谁都不用死,是再好也不过了。 祝彩衣脆弱地一笑,正要说话。 云碧月突然打断了她,紧张兮兮地道:“师姐你还是先别说话了,你现在受伤很严重。” 她拿出之前自己服用过的黑白两色的药水“渴勒”和“雪币”:“这是迅速回复体力和灵力的药水,我喂给你。” 祝彩衣摇了摇头,声音微弱:“药水对鬼没用。” “哦。”云碧月失望地扁扁嘴,又扬起袖子:“那要不先躲进我袖子里,休息一下?” 祝彩衣点了点头,身形慢慢变淡,化作一团黑雾灌入她袖中,像条小蛇似的攀爬在她胳膊上,卧着一动不动。 之前被云碧月收在袖里的昴日星官感觉到祝彩衣的存在,不断用尖喙啄她。 云碧月只好又将它放出来,扎紧袖口,起身将太微和赤渊两把剑拣起来,路过扁秋双附近的时候,趾高气扬地吹起了口哨:“魔神,也没多了不起嘛,还不是被我干趴下了?” 扁秋双眨了眨眼睛,手肘支撑起地面坐起来。 “呀!你能动啊!” 云碧月吓得立马跑开,在一堆断壁残垣下捞出重伤昏迷的孟咸,给他灌下“渴勒”和“雪币”。 孟咸的力量重新加满,不多时便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见到此番场面亦是吓了一跳。 云碧月也懒得解释,赶紧道:“孟咸,你会不会御风飞行?” 指着上面露出的天空:“咱们从这边走!” 魔宫通道错综复杂,没有小沅儿带路,他们走不出去,上空是唯一的出路。 说来也多亏师姐的赤渊掀翻了藏宝库的房顶,才给他们打通了这条路。 “好,我们走吧!” 孟咸脚下风起,刚飞到半空,云碧月从储存空间里拿出一根粗绳,一头牢牢地绑在他脚踝上,一头系在自己腰间。 他一愣:“云姑娘,你这是?” “那个,我不会飞,能不能拜托你……”云碧月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说话的功夫,扁秋双已经站起来。 云碧月慌张地拉动绳子:“快点儿走!她站起来了!” 昴日星官扑腾着翅膀飞进她怀里。 孟咸神色一凝,立刻念动口诀,连带着云碧月一齐飞出了魔宫。 扁秋双仰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眸光十分不高兴地压低。 -- 第113页 她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蹲坐着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灵力的冲击使这副身体摇摇晃晃,但所幸没有太大的损伤。 扁秋双捏着躯壳的下颌,抬起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灰白面庞,她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 自身发出黑曜石般的光泽,躯壳散发淡淡的青色光晕,二者相融,塑造出一副全新的肉身。 黑衣黑发的魔神再度睁开双眼,眼神变得活泛,神情更加灵动,不再像木偶一样。 她摊开手掌放到自己眼前,一攥一张来回活动,还算满意地抿起唇角。 ———————————————————————————————— 牯江一处石滩边,一男一女一只鸡,踩着石子缓缓上岸。 正当晌午,远处炊烟袅袅,隐约可见村落。 云碧月喜不自胜,他们刚从魔宫逃回来,已然疲累得很,正愁找不到地方休息呢! 二人快步向前,没走多久,便到村子入口,门口立着一块长方形的石碑,撰文竖刻四字,经过年久腐蚀,字迹模糊。 云碧月端详了好半天,也只认得出“渔村”二字。 村口玩耍的孩童看见两个陌生人,都吓得躲了起来。 大人们也神情充满戒备,无论云碧月和孟咸怎样客气地同他们讲话,都得不到丝毫回应,两人只好失望地原路返回。 这时,离村口最近的一所大房子里,步履蹒跚地走出一名花白头发、留着山羊胡的老丈。 他自称是这座村的村长,看他们一路风尘仆仆地过来,很是不易,当即好心地收留了他们。 老人家无儿无女,一个人住那么大一间房子,平日空空荡荡,极为寂寞。 云碧月和孟咸借宿之后,他待他们异常热情,七十二岁的高龄了,还要拄着拐杖亲自下厨。 云碧月和孟咸哪里好意思?反正他们都是可以辟谷的,于是婉拒了老丈的好意。 午后,孟咸说什么都想在村里探查一番,和云碧月打了招呼之后,就出门去。 云碧月实在累的慌,一动都懒得动,将昴日星官往后院一丢,就窝在村长为她安排的厢房里歇息。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黑雾从袖间慢腾腾地蠕动出来,祝彩衣显出半透明的形体同她依偎在一块儿。 祝彩衣的脑袋枕在她胸膛上,她伸出双手环住对方的腰,轻轻地抱着。 “师姐,我还是没想明白,我一个金丹期为何会有那么强悍的灵力?竟然连魔神都能震开?” 她以前怎么早没发现呢?若能完全掌握这股灵力,那她不就厉害了?以后再没谁能欺负她们了! 云碧月想入非非。 祝彩衣付之一笑:“那并非你的力量,而是天道之力,只有在你濒临死亡之际才会出现,其他时候是没有的。” 顺便将天道所说的那几句话一并告知她。 “此乃女主,暂不允杀……”云碧月仔细琢磨这句话,眸光一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主光环?” 又觉奇怪:“师姐,你是怎么知晓的?”明明连我自己都不晓得。 她刚问出口,就感觉师姐的身子忽然绷住,似乎开始紧张起来。 云碧月遂问:“怎么了?” 祝彩衣脸上有一瞬难掩的尴尬,她的目光游移,声音低细:“其实……之前不知你真实身份的时候,我曾下手杀过你,当时就是天道出手阻止……”说到最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师姐竟然也有心虚的时候,云碧月忍俊不禁,心底突然涌上想要戏弄师姐一番的小心思,便故意拖起长音曼声道:“啊——师姐以前想要杀我啊。” 她松开抱着祝彩衣的手,再不发一语。 忽然的安静让祝彩衣无所适从,她不知云碧月是不是在生气,想要转过头去看对方的表情,又担心她是真的生气,于是又不敢看她的表情。 堂堂鬼王竟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不已。 云碧月终于装不下去了,她“噗嗤”一下笑出声,再度拥紧了祝彩衣,眉开眼笑:“不知者无罪,原谅你了!” 又关切道:“你当时一定也受伤了吧?” “只是一些小伤,修养一阵就好了,不必挂怀。”祝彩衣道。 “那和现在的伤相比呢?” “现在的伤要更重些。”祝彩衣实话实话,又恐云碧月担忧,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过多休息一阵,也会很快恢复的。” 这么重的伤,哪能那么快恢复? 云碧月心知师姐是怕自己担心,在安慰自己,她没有拆穿,只期盼道:“那你要早些好起来哦!” “嗯,我会的。” 云碧月又骤然想起什么,埋怨道:“师姐,你明知我怎样都不会死,为何还要替我挡下那一记手刀?很疼的。” 祝彩衣垂眸,犹自浅笑:“你不是也说了,很疼的。就算不会死,让你受到哪怕一丁点儿伤,我也舍不得。” “师姐!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师姐了!” 云碧月感动得无以复加,扳过祝彩衣的身子,将脸埋进她怀里,猫似的反复蹭她。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作者有话要说:  给忘记剧情的小伙伴:关于“渴勒”、“雪币”在净神泉一章有出现; “此乃女主,暂不允杀”在女主一章有出现。 -- 第114页 感谢在2021-02-1400:15:53~2021-02-1502:4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绫乱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夜间,子时初,天地间阴气最盛的时刻。 冬风傲寒,残月孤清,各家各户已然熄了灯火,四周完全黑下来,林立的屋舍静寂得彷如一块块棺材。 忽听一阵老旧的“吱嘎”声,像是垂暮老人临终前的呜咽,沉重的门板被悄然打开,一团白色的影子鬼祟地溜出来,手上挑着一纸白灯笼,被风刮得摇摇晃晃,灯光忽明忽暗。 白影蹑手蹑脚地在小路上慢行,越走越偏僻,逐渐将附近的屋舍一一落在后面。 又走了一会儿,一座小山丘豁然立在面前,借着黯淡的灯光看去,竟是由一堆堆紧密相连的小土包垫出来的。 每个土包上都竖着块半人高的长木板,木板上以刀匕之类的利器刻出一行行字迹不一的名姓。 偶有乌鸦飞得倦了,突然落在上头凄凄地哀叫两声,冷不丁地吓人一哆嗦。 “师姐,到了。” 云碧月提起袖子,低声轻唤。 袖口抖动几下,飘出一团黑雾,在她面前慢慢凝成一个红衣黑发的美人儿,没有脚,浮在半空,轮廓十分浅淡。 祝彩衣注视着眼前这一片坟茔,刚进到村落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有一处阴气特别充裕的所在,正适合她修养。 她满意地点点头:“我要在这里修养一段时日,麻烦你们多借宿些日子。” 云碧月笑道:“师姐,你放宽心,这里的村长人顶好,一早就跟我们说过,让我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就是有时候太过热情,教他们吃不消。 “那就好,不过既然人家好心留宿,咱们可万万不能忘记回报。” “这我当然知道,我老早就付过住宿费了。孟咸下午逛完村子,还帮人家下水捞鱼去呢!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大冬天还能捞出满满一罗网的鱼来,乐得村长合不拢嘴。” 提起孟咸,祝彩衣陷入沉思,魔宫一战她现出鬼王本相时,对方那种异样的情绪再度跃上脑海。 她搜刮出过往所有记忆,确定生前从未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但从对方的表现上看,他又实实在在是认识自己的。 这令祝彩衣非常困惑,或许她该找个时间问一问他。 云碧月见师姐忽然沉默,不由担忧道:“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祝彩衣抬眸瞧她,“这么晚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不,我留下来陪你。”云碧月捉住她的胳膊,笑着撒娇。 祝彩衣指着她眼睑下的乌青,怜惜道:“从魔宫出来,一路上奔波不停,你瞧你眼圈都青了,乖,听师姐的话,好好回去睡觉。” “不嘛!”云碧月黏在她身上不撒手,“哪有刚结成契侣,这么快就分居的?” “这怎么就成分居了?”祝彩衣哭笑不得。 “我不管!反正我今晚就在这儿呆着,哪儿都不去!” 云碧月以前很讨厌胡搅蛮缠的女人,万万没想到某一天自己谈起恋爱来也会这样。 她生怕师姐不同意,便又道:“我今晚在这儿陪你,明天早上回去再睡也是一样,反正白天都没什么事。” “不成,俗话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是自然规律,若昼夜颠倒,阴阳紊乱,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祝彩衣斜睨她一眼,说教起来,“亏你还是个大夫,教导病人时说得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这般放纵?” “师姐有所不知,在我老家,这是常有的事,这个时辰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所以你们那里的人寿命都不过百岁。” 云碧月被说的哑口无言,但就是厚脸皮地赖着不走。 祝彩衣拗不过她,只好做出妥协:“那就待一晚,但往后每一天都得好好歇息。” “好!”云碧月痛痛快快地答应。 阴风不时抚过,坟影憧憧,在深邃的夜里越发毛骨悚然。 她却一点儿也不怕,就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 毕竟最可怖的鬼王就在她身畔,也不怕有其他鬼怪敢靠近。 祝彩衣飘到坟茔上空,鬼气如墨,在周身盘旋。 黑色的阴气自小土包里徐徐上升,被鬼气贪婪地吸吮。 每吸取一些阴气,鬼气就会壮大一点点,直到吃饱喝足才堪堪停下来。 她闭目盘坐,慢慢炼化被吸收的力量。 云碧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里七上八下。 不知等了多久,祝彩衣的身形稍微见深,她才缓缓睁开眼睛,重新降在地面上。 “师姐,怎么样?”云碧月急不可耐地赶上前。 祝彩衣笑道:“算是恢复了小半成的修为。” “才半成?”云碧月对此并不满意。 祝彩衣伸出指头刮一下她的鼻尖:“已经很不错了,不能心急。” 目光忽然落在不远处一块墓碑上。 她微微一怔,神情恍惚地飘过去,云碧月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那是一座与众不同的坟包,不像其他坟堆互相挨着,它同每一处坟都保持一定距离,孤零零的,自成一体。 -- 第115页 上面立着的墓碑,经过风吹雨打烂得不成样子,一瞧就是有些年头的老坟。 最古怪的是墓碑上的内容,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刻,不是烂掉的,也不是被磨损,是真真没有刻一个字。 这是一块无名的墓碑。 祝彩衣将手掌放在墓碑上摩挲,眼前情形异常熟悉,使她莫名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迫切地想要掘开这座坟茔,看清楚下面所埋之人的模样。 “好奇怪的坟,也不知是谁这么可怜,连个名字都没留下。”云碧月叹道。 这句话恰好触动了祝彩衣,她面如死灰,银眸泛红,无尽凄凉酸楚霎时涌上心头。 “您知道这下面埋的是谁吗?” 熟悉的男音在她们身后突兀地响起。 云碧月骇得打了个激灵,猛然回过头,看清来人的面目,没好气地道:“大半夜的,别这么吓人好不好?” “我在房间里没见到你,就猜你们来这儿了。”孟咸信步走到二人跟前。 “找我有事?”云碧月问。 孟咸摇摇头,望向祝彩衣,眼神晦暗不明,又问了一遍:“您知道这下面埋的是谁吗?” 祝彩衣上下打量他一番,没有吭声。 他越过这座坟茔,走向不远处另外两座相邻的坟包,指给她们看:“这里面埋的,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娘。” 右边墓碑字迹端正——“爱妻佟宝蓝之墓”。 左边墓碑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的手笔——“父孟韬之墓”。 他又转回无名碑前,怅然道:“这下面埋的也是我娘亲。” 祝彩衣眉梢一抖,看向孟咸的眼神半信半疑。 云碧月没觉察出她的情绪波动,只奇道:“孟咸,你有两个娘啊?” “我亲娘生我的时候是难产,家里穷请不起接生婆,我娘生了三天三夜才把我生下,自己却因为大出血没能救回来。”孟咸仰首望向漫天星空,幽幽道。 “我两岁那年,家乡大旱,田地颗粒无收,眼看就快活不下去,阿爹想起岭南有一位舅爷,便带着我去投亲。途中经过一座山脚下,遇到一个女人,她瞎了双眼,半疯半癫,阿爹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为了省去麻烦,对外就说是我娘亲……” 他转过身来,定定地瞧着祝彩衣,露出苦笑:“可是到了岭南才知道,那位舅爷已经故去多年,他的儿女也不愿认我们这些穷亲戚。阿爹几经转折,带着我们在这片小渔村安家落了户。” 祝彩衣抿了抿唇,那些快被遗忘的悠久记忆蓦然在脑海中重现。 孟咸追忆道:“那段时光真的很开心,白天阿爹出门捕鱼,到城里去卖,晚上会买很多很多好吃的,我们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 “娘亲虽然疯,但她也很疼我。记得有一次我调皮,将阿爹晒在外面的渔网偷偷弄破了一个洞,害他好几天都没捕到鱼,阿爹气得抄起柳编条要狠狠抽我,娘亲拽着我撒丫子地跑,阿爹在后面追了好久,硬是没追上我们,最后只好罢休。” 说到这里,他低低地笑起来,仿佛真的回到少年的时候。 然而紧接着,他的语气又逐渐沉重,眼眸发湿:“我十岁那年夏天,大雨连下半月,江水暴涨,阿爹捕鱼时意外身故,只留我同娘亲二人相依为命。两年之后,娘亲也去世了。” 孟咸将手搭在无名碑上:“我便将她葬在此处,可是我却不知她的名字,因此什么都没有刻。” 云碧月越听越不对劲,这个剧情怎么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这下面埋的难道是—— 她偷偷瞄师姐一眼,这才发觉对方的表情有种难掩的悲怆。 云碧月心尖一颤,攥紧祝彩衣的右手,向她投去关切的目光。 祝彩衣轻轻回握住,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她直视孟咸的眼睛,忽而抬起左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意融融:“小泥鳅,你长大啦!” “是啊,长大啦!”一滴热泪从孟咸眼角滑落,他赶紧偏过头擦掉,再回首展颜而笑,“真想不到还能再见到您。” “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是当年那个少年。” 生前最后那段疯癫的岁月是祝彩衣最难堪、也是最不愿记起的回忆,但在那份回忆里,亦有两个人是她最不该忘记的。 她那时虽然疯,心里却很清明,是孟咸和他的父亲,给她苟延残喘的余生中带来一点点温馨。 她很幸运,能遇上他们这样的好人。 祝彩衣飘到孟韬的墓碑前,向这位再也没有机会报答的恩人深深鞠上一躬。 云碧月站到她身旁,也躬身拜了拜,随后牵起祝彩衣的手,对着坟茔道:“孟老爷子,谢谢您照顾我的师姐,从今以后,我会对她很好很好,再也不会让她伤心了。” 话音刚落,附近突然有唢呐声响起,奏出来的曲调非常颓丧,似是送葬时的悲歌。 这声音一起,他们眼前的坟包就随之晃动起来,一双双干枯如柴的死人手破土而出,不断扒扯地面,钻出一具具长满白毛的尸体。 三人吃了一惊,迅速往后退去。 祝彩衣从这群尸体中看到一个尤为熟悉的身影—— 一具身穿破衣,眼罩黑布,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的尸体,它张着一口刀锋似的獠牙,指甲有三寸多长,沾满泥土秽垢,既狰狞又狼狈。 -- 第116页 祝彩衣勃然大怒,究竟是哪个混账胆敢将她的尸体炼成僵尸? 作者有话要说:  有谁还记得 第一章 末尾里出现的那个少年?? 顺便,师姐,你诈尸了(笑) 第55章 不仅是祝彩衣的尸体,孟咸的父母也在其列。 僵尸出土后,浑身散发出一种呕人的尸臭,熏得云碧月立即掩住口鼻。 它们佝偻着身子,眼神浑浊呆滞,双手放在前方漫无目的地乱抓,迈着机械的步伐,整齐划一地朝同一方向前进。 从三人身旁经过时,目不斜视,仿佛根本看不到他们。 “师姐,你诈尸了……” 云碧月也认出了师姐的尸体,虽然黑布蒙眼,衣衫褴褛,但那身段太让她熟悉。 话刚说完,眼前顿然一黑,双目被死死捂住,耳后有一股子凉气喷薄,祝彩衣的声音缓缓响起:“别看。” “怎么了?”云碧月扒拉两下对方的手,没扒开。 又是一声幽怨的回答:“样子太难看。” 祝彩衣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就这样做,让云碧月看到她生前的丑态。 云碧月心领神会,当即笑道:“怎会?我瞧着可爱得紧呢!” 祝彩衣冷哼:“睁眼说瞎话。” “我从来只说真话,师姐在我眼里,无论什么模样都好看,即使是僵尸,也是尸群里最好看的那只。”云碧月轻声哄她。 “就你会说话!” 纵然知道是假话,祝彩衣的语气里也不免扬起一丝愉悦。 过去半晌她才将手放开,彼时僵尸们已然远去。 “它们这是去哪儿?”云碧月望着它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祝彩衣淡淡道:“应该是去村里了。” 忽然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她们的衣摆鼓动起来,似荷叶般张开。 二人往身侧看去,孟咸黑发张扬,站在风口,凛冽寒风均是由他灵力震荡而出。 他本就生得粗犷,外加怒火正盛,凝眉横目时更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势:“阿爹,阿娘……到底是谁?竟敢如此折辱你们的尸身!” 祝彩衣靠近,轻轻拍一拍他的后背:“稍安勿躁。” 待他稍微镇定些,又看一眼云碧月,同他们分析:“你们适才也听到那唢呐声了吧?那声音隔得不远,在它响起之后,坟墓里的尸体才动起来,我猜操控僵尸的人就在附近。” “在哪儿?”孟咸咬牙切齿地向四周张望,若让他寻得那人,必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祝彩衣道:“我也不知,但那些僵尸的目标明显是下面的渔村,咱们跟着它们,应当能找到线索。” 左手抵着下巴,寻思道:“僵尸没有攻击我们,我猜操控者并不知晓此处有人,我们行动会更方便些。” 孟咸点头附和。 为防打草惊蛇,云碧月熄了手里的白灯笼,又恐身上白衣在黑暗中太过明显,便从储物空间寻块黑纱披上,三人摸黑悄悄跟在僵尸群后面。 僵尸沿着他们来时的小路进到村里,在一处空旷的位置停下,一列列站得井然有序,排成一个沙场点兵似的方阵。 他们绕到僵尸群对面的一间屋舍后面,借着阴影和墙壁的掩护,暗中探出脑袋窥看。 唢呐声再度响起,比先前听到的更为凄厉。 屋舍的大门一扇扇推开,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身上的着装穿戴整齐,不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模样。 孟咸担心村民的安危,一时有些按捺不住。 云碧月拽住他,将声音压得极低:“那些村民有点儿不对劲。” 他这才发觉,村民走路的方式似乎有些僵硬,两条胳膊放在胸前缓慢地左右摇摆不停,竟和那群僵尸的步伐一模一样。 “难道村民也变成了僵尸?” “应该不是,你看他们的眼睛。”祝彩衣道。 村民们的眼睛都是闭着的,脸上也有血色,比起僵尸,更像是在梦游。 他们走到尸群中央,唢呐声骤停,本来停止不动的僵尸忽然暴起,每只僵尸抓住一个村民,用黑黢黢的指甲抓开头发,露出光洁的脖颈,腐烂流脓的大嘴一口咬下,鲜血汩汩,将外露的獠牙染得赤红。 村民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任由对方享用。 孟咸捏紧拳头,欲上前救人。 唢呐声再度响起,这次曲调十分欢快,僵尸们的动作又停下来,村民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挪动步子慢慢转回房屋,将门紧闭。 待所有房舍的门都关上后,唢呐声又变成一开始的悲调,僵尸们浩浩荡荡地离开村落,估计是返回自己的坟墓了。 而操控僵尸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怎么办?”云碧月问。 祝彩衣给他们出主意:“我一会儿再去墓地那边瞧瞧,你们回去睡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明天找机会探探村民的口风,看看能否从他们嘴里套出有用的线索。” “OK!” 云碧月比了个“O”的手势。 祝彩衣猜想这大概是她原本世界里的暗号,虽然不甚理解,但光看她表情也能猜出七八分,于是也依样回了一个手势。 看的孟咸一脸问号。 瞧见没?这就是我和师姐才有的心意相通!云碧月无比得瑟地想,随后不忘交代:“师姐,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些。” -- 第117页 祝彩衣自信地笑道:“尽管放心,我虽然重伤在身,好歹还是个鬼王,寻常邪祟还是对付得了的。” 回到村长家,云碧月和孟咸先去村长的屋子偷偷看一眼,拐杖一动不动地斜在床头,老人家睡得正香,时不时有鼾声响起。 确认村长安然无事,二人互看一眼,各自回房歇息。 云碧月换了亵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习惯了师姐在身边,哪怕只是待在袖子里,只要她知道师姐在,就会无比安心。突然剩她一人形单影只,心头便像失了依靠,空空落落的。 她捞过身旁一只荞麦瓤的绣花枕头,抱在手里,阖上眼假装师姐在自己怀中,不自觉地呢喃出声:“师姐……” “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只绣花枕头啊?”头顶有声音戏谑道。 云碧月身形一顿,愣愣地抬起头,一张朦朦胧胧的阴白面孔倒影在她眼中,清澈的银眸里晃荡着春水般的笑意。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她,惊喜道:“师姐,你不是去墓地了吗?” 祝彩衣轻飘飘地坐在她床边,伸手拨弄她的发丝,笑道:“去是去了,但一想到某个小家伙今晚或许会吓得睡不着觉,便又回来了。” 她可是清楚记得云碧月很怕鬼,当初在五行塔初次见到她的真身时就被吓得大吼大叫,第二次在水芳亭见面,更是连腿都软了。 今夜见到那么多僵尸,一个个还都那么丑,她看了都膈应,云碧月岂不是会更怕? 然而当事人只是望着她的脸一个劲儿傻笑。 祝彩衣轻弹一下云碧月的额头,道:“傻笑什么呢?”说完,自己却也跟着笑起来。 “呀!疼!”云碧月揉着额头,装得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似的,挤眉弄眼道,“要师姐亲亲才能好。” 祝彩衣倒也依着她,当真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地轻轻啄了一下。 云碧月得寸进尺,指着自己的唇:“不是那里,要亲这里才有用!” 才说完,腮帮子又被捏了两下,祝彩衣的眸底除了笑,又燃起膨胀的欲来,动情道:“这可是你说的。” 她倾下身,双手箍住云碧月的腰,整个魂体轻柔地贴着对方的前胸,像是一团软和的云盖在她身上,和她脸挨着脸,冰凉的唇叠着她的唇。 云碧月紧紧揽着她的脖颈,缓缓闭上眼,唇瓣开开合合,将这个吻加深。 她的呼吸温暖,身体炙热,将祝彩衣的灵魂都烧得滚烫。 祝彩衣心底的那团火越烧越旺,终于再也压不下去。 就在云碧月全身心地沉浸于这个吻的时候,抱着她腰间的手忽然往前移了移,勾着她束腰的玉带猛地向外一拉,竟将她的腰带整条扯了下来,身上的衣物顿时松垮许多。 云碧月瞪大了双眼,从祝彩衣的唇上离开,嗫嚅道:“师……师姐……” 对方的手仍不停歇,又摸上她的衣领,分明是在解她亵衣上的扣子。 祝彩衣轻笑起来,眉眼都带了一丝平时看不见的媚态:“我忽然记起来,书上有过记载,还有一种可以使我的身体更快修养好的方法。” 转而又歪着脑袋,仿佛有些苦恼:“叫什么来着?” 不消片刻,又宛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凑近云碧月的耳边,盈盈笑道:“是叫双修对吧?” 云碧月一听,霎时一片红云漫上脸庞,又因为听见这能更快修养好师姐的身体,而抱有期待:“真的吗?” “自然,书可不会骗人。” 说话的工夫,祝彩衣已将衣扣尽数解开,语气里带了丝蛊惑:“放心,会很舒服的。” “可是师姐,书上写的‘双修’都是指男女,这女女你会吗?”云碧月迟疑道。 要知道她之前可是一名百分百的直女,对这事一窍不通,若是师姐也不懂,半途出了岔子,只怕不仅双修不成,反倒走火入魔,那就得不偿失了。 祝彩衣勾着她的肩膀,目中精光四射:“放心吧,我以前看过这类的话本子,插图里有关于女女的。” 云碧月嘴角一抽,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师姐!! 第56章 帮云碧月宽衣解带后,祝彩衣半虚半实的魂体颜色忽然加深,变成了真切的实体。 云碧月喜形于色:“师姐,你能恢复实体了?”这双修这么厉害?就亲了一下竟有如此奇效? “这是我之前在墓地吸收的阴气,能让我维持一个时辰的实体。”祝彩衣道。 “就一个时辰?如此宝贵的时间,你为何现在就……”云碧月没在说下去,因为她已经想明白原因了。 果然就见祝彩衣坏笑道:“双修不用实体,还有什么意思?” 她再度俯下身,继续了方才被打断的吻,尝过舌尖的味道,又将目标移向云碧月的脖颈,在上面种下一大片粉嘟嘟的小草莓后,恶作剧般地含住她的耳垂。 云碧月不自觉地嘤咛一声,心脏怦怦怦地敲起鼓点来。 今夜她即将在这里迎来自己的第一次。 穿越前二十年,穿越后五十年,她所度过的日子相当于前世一个人的一生。 常言道,两个人相爱相守便是托付一生,而她足足用了一生的时间才终于等来这个与她相爱相守的人。 不过她并不后悔,因为这个人,值得。 -- 第118页 云碧月纯净的双眸渐渐漫上几分魅色,趁着祝彩衣玩弄她耳垂的空隙,趁机咬住她的脖颈,稍稍用了些力道。 祝彩衣有些吃痛,皱了皱眉头,将她的耳垂松开,疑问:“碧月?” “你之前咬了我两次,今天我一并清算。”云碧月不仅不松口,还使劲吸吮起来,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凶巴巴得像只被踩尾巴的小野猫。 祝彩衣无奈地敛着眉,任由她咬着。 过了好久,云碧月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佯装怒意:“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看你以后还敢咬我?” “不敢了,不敢了。”祝彩衣窃窃地笑,明眸一眨不眨地勾着她,带了几分挑逗的意味:“我一共咬了你两次,今天只能算还了一次,还差一次,留着以后还,本金还完了,利息再留着以后慢慢还。” 以后慢慢还,就是说,往后她们还要…… 云碧月顿时想入非非,脸更红了,心跳得更快,像是马上就要蹦出胸腔。 祝彩衣瞧着她的神色,轻轻将脑袋贴近她的胸口,侧着耳朵细听,边听边笑:“碧月,你的心脏跳得好快。” “我是第一次,有点儿……紧张……”云碧月憋红了脸。 祝彩衣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哄道:“乖,别紧张,跟着我来就好。” 夜色逐渐暗沉,两道身影几经缠绵,终于融为一体。 。。。。。。 一番折腾后,云碧月累得微微带喘,额头、脸颊、后脖颈全都是汗。 “我也是第一次,有些手生。”祝彩衣满含歉意,用衣袖仔细帮她擦汗,“等以后熟练些,就好了。” 云碧月恶狠狠地瞪着她,暗自咬了咬牙,手生都已经这般凶猛,若是熟练了,她还要不要活? “那我以后轻点儿……”祝彩衣垂眸,摆出一副乖巧知错的样子。 云碧月暗骂自己轻敌了,谁能想到瞧起来温温柔柔的师姐,一到床上竟是那般如狼似虎,搞得她全身都快散架了。 越累,困意来得也越快,她的眼皮渐渐支撑不住,直往下耷拉。 算算时间,再过一个时辰就到寅正,必须得睡了,明日她还要早些起来调查僵尸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她又骂了自己一遍,美色误事啊,为什么这么经不起诱惑? 祝彩衣也看出她的倦意,抱着她,将身上的被子盖好,道:“睡吧,我来之前已经同孟咸说过了,明早他先去调查,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云碧月猛地睁开眼,才刚兴起的睡意又被惊醒,期期艾艾道:“你……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小傻瓜,我能说什么?就说你怕鬼,今晚看见那么多僵尸,定要怕得睡不好觉。”祝彩衣用鼻尖亲昵地碰了碰她的鼻尖。 云碧月枕着她的胳膊,小声嘀咕:“我睡不着不是因为僵尸。” 她凝目觑她,娇嗔道:“我只是想师姐了,师姐不在我身边,我才怕。” 祝彩衣沉默了,半晌,双手捧着她的脸,银眸里波光潋滟,柔声道:“师姐永远在碧月身边,不会离开。” “我也是!”云碧月郑重地予以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天塌地陷、三界寂灭,我也要和师姐在一起!” 眼里突然泛起泪花:“只是,我来得太晚,太晚了,若是我能早些过来,师姐就不必受那么多苦,对不起……” “这怎么能怪你呢?”祝彩衣抹掉她睫毛上的泪珠,“不如说,幸好是你,幸好你来了,我这五百年的苦才没有白受。” 她无比认真地道:“碧月,你,是我最大的救赎!” ---------------------------------------------------------------- 云碧月不知师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醒来时,已经快到晌午,一睁眼,身旁空空荡荡,就觉失落得很。 走出房门,不远处传来两道重叠的粗哑笑声,声音来自村长的房间,像是两个人聊起什么开心的事。 她竖起耳朵认真聆听,两个声音,一个苍老,明显上了年纪,应当是村长;另一个粗豪,吐字抑扬顿挫,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生气,而且音色特别熟悉,应该是孟咸。 云碧月犹豫了一小会儿,才礼貌地敲起村长的房门。 “来啦!”村长有气无力地在里边喊道。 开门的却是孟咸,他像是没料到云碧月会来,见到她不声不响地站在外面,神情十分意外。 “哎呀,小姑娘,快来!快来!”村长坐在扶椅上热情地向她招手,“正好我刚做了午饭,一起吃呀!” 云碧月依言坐在他身边,朝正中的饭桌上一搭眼,一个方碟摆在中央,四个圆碟围成一圈,里面盛的全都是鱼——红烧鱼头、炸鱼段、清蒸鱼尾、烤鱼排、鲜鱼汤,每一样选取的都是同一条鱼的不同部位。 一鱼五吃,妙啊! 再看桌边各放了两副碗筷。 孟咸今天竟然难得地陪村长吃起了午饭,不仅如此,在云碧月进来之后,还顺便给她也添了一副碗筷。 村长平时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今天难得有人陪,话不由多了起来:“今早小孟出门捕到好大一条鱼,我没舍得卖,做了顿丰盛的,你们也尝尝老汉的手艺!不是我吹,我做了几十年的鱼,附近十里八乡,没谁的烹鱼技术能比得上我。” “是吗?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云碧月笑道。 -- 第119页 村长的模样让她想起自己的外公,因此同他讲话时,她总是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亲近的好感。 她夹了一小块炸鱼段,刚放入口中,眼中的笑意就僵住了。 鱼段炸得很酥很脆,口感很不错。 但是,盐似乎放得略多了,不,这是委婉的形容,实际上是已经能齁死人的咸度。 “怎么样?好不好吃?”村长被皱纹填满的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 一旁的孟咸偷偷瞥了她一眼,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云碧月心领神会,忍着眼泪硬生生囫囵咽下去,强扯出一个花般灿烂明艳的笑容:“好吃,特别好吃!村长的手艺真好!” 老人家开心地笑起来:“好吃那就多吃点儿。” 于是在村长热切的目光下,云碧月逼不得已又抬起筷子。 这次她得到教训,越过炸鱼段,从清蒸鱼尾上剜起一小块肉。 可惜,吃在嘴里,还是咸的。 看着她眼里欲哭无泪,嘴角还要勾起笑的可怜模样,尝过苦头的孟咸也低低笑起来,俨然一副五十步笑一百步的可恨嘴脸。 云碧月气极反笑,夹起一大块烤鱼排放在他的碟子里:“你也吃呀!” 村长的目光顿时从她这里移到孟咸身上。 孟咸蔫了,抖着唇,也扬起笑,眉心深拧,苦哈哈地嚼着。 有人和自己一样倒霉,云碧月心里获得平衡,心情大好,又为孟咸盛了一碗鱼汤递过去。 村长望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忽然咧着嘴大笑:“你们小两口儿真是恩爱啊,让老汉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咳咳!! 云碧月和孟咸同时呛住。 云碧月捶胸顿足,眼泪哗哗地流。 孟咸比她还惨,烤鱼排的刺整根卡在嗓子里,半天咽不下去。 村长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赶紧进厨房找了醋来,给孟咸灌下,然后又让他扒拉一大口米饭往下噎,才终于把鱼刺噎下去。 云碧月咽下嘴里的菜,喝了口水,连忙解释:“老人家,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两口子!” “是啊,我和云姑娘只是朋友,我对她绝无半分私心!”孟咸附和。 云碧月瞪他一眼,什么云姑娘,没大没小的! 自从知道孟咸和师姐的关系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辈分也该随之长一长。 到时借着孟咸的关系,他的师姐——黄家家主黄玲儿,见了自己都要矮上一截,想想都倍爽! 他们和村长接连又寒暄了几句,才终于进入正题。 “老人家,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孟咸问。 村长拈着胡须沉吟片刻,摇头:“昨晚老汉睡得正熟,啥也没听着。” “那……”孟咸将声音放轻,尽量不吓到对方,“村里有没有曾经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看看我,我这章写的都是脖子以上哦(乖巧) 第57章 村长很是诧异,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我从小在村里土生土长,生活了几十年,一直太太平平,没有啥怪事啊?” 奇道:“咋?你们遇上怪事啦?” “哦,昨天夜里睡觉的时候听见外面悉悉索索,有点儿吵。” 在一切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孟咸决定对僵尸之事闭口不言,以防打草惊蛇。 “唔……” 村长沉吟片刻,恍然大悟般笑道:“应该是老鼠,村里大半夜总有老鼠出没,之前二狗子家的米缸还被拉上老鼠屎哩。” 云碧月将信将疑:“村长,这大冬天的,还闹老鼠啊?”有也早该被冻死了吧? “嗐,冬天外头冷,老鼠没处儿呆,可不是专往人家里钻嘛,有甚大惊小怪的?” 从村长这里问不出有用的线索,二人婉拒了他的盛情款留,先行告辞。 老人家看着满桌子剩菜嘟嘟囔囔,心情不是特别好。 出了门,孟咸叫住正打算去找村民套话的云碧月:“没用的,我一早就在村里转悠许久,那些村民对外来者的态度仍旧不冷不热,你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的。” “你以前不是在这儿住过吗?这是你老家,你怎么还成外来者了?”云碧月道,“要说我是外来者,还差不多。” 孟咸苦笑,两人一边往庭院里走,一边说话:“当年娘亲去世后,我就离开了,一晃几百年没回来,谁还能认得我?” 路过庭院,院子里立着好些木架子,顶上晾着大大小小冻干的江鱼,到处充斥着浓重的鱼腥味。 云碧月嫌恶地捏紧鼻子,道:“那你为何要离开?” 孟咸抬眸望天,言语中满是憧憬:“娘亲去世之前,曾有仙人驾临我家,他们向我讨口水喝,出门后就腾云驾雾,消失在茫茫天际。我当时年纪尚轻,一见便是羡慕的不得了,于是决定寻门拜师,之后就在越城岭遇上师尊北陵剑仙,遂投入他门下,苦修至今。” 仙人那一段云碧月似曾相识,好像就是小说作者最后更新的那一章,虽然作者通篇都没有点名那两位“仙人”是谁,但她还是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猜出来,绝对是原主和庄无相这对儿狗男女! “那两人就是将你娘亲害成那样的仇人!一个绿茶,一个伪君子,还仙人,我呸!”云碧月翻了个白眼,将祝彩衣当年如何被陷害的事情细细说清。 -- 第120页 孟咸听完,周身气海翻涌,皆因得知祝彩衣凄惨的过往而义愤填膺:“盗取本门秘宝,陷害同门,阙阳宗竟然出了如此败类!”难怪她死后会化成厉鬼,换了谁能不怨恨呢? “不过好在,其中一个已经遭受报应,成了终身瘫痪的废人,再也无法修炼。”想到这里,云碧月就无比酸爽,“不过师姐终归是心太软,居然没有杀他。” 她还不知道,庄无相同她一样,都有所谓的天道护体。 “那另一个呢?” 孟咸盯着她的脸瞧了半天,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纳闷道:“你方才说得那两位仇人,一个是娘亲的大师兄,一个是她的小师妹,可是,你不就是她的小师妹吗?” “呃……我说得是她另一个小师妹,不是我。”云碧月不打算跟他说穿越的事,一来他未必相信,二来这是她和师姐两个人的秘密。 “可我听师尊说过,阙阳宗的老宗主一共就收了四个徒弟,除了被杀的长明,应该就只有你、娘亲和那个大师兄庄无相三个人,没有别的小师妹啊……” “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困难,反正你记住了,我不是那个人!”云碧月很诚恳地道,“我不会伤害师姐,我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孟咸深深看她一眼,目光陡然落在她脖颈上,尽管她已经围着纱巾遮掩,但那些痕迹颜色很深,在冷风的吹拂下,还是隐隐透出一星半点。 “云姑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孟咸停住脚步,正色道,“你和我娘亲……你们两个……” 他没有明说,但云碧月还是听得出来,她不遮不掩,坦然笑道:“我同师姐已经结成契侣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等到真正确认之时,孟咸仍是惊愕不已。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面露凝重:“同性相恋本就为世所不容,你们又是人鬼殊途,若日后被旁人知晓,你也能如此坦然吗?” 云碧月不屑地撇撇嘴:“我喜欢的是师姐,我也只在乎师姐喜不喜欢我,至于其他人,关他们屁事?” 又理所当然道:“就算天王老子亲自下界,也挡不住我和师姐在一起!” 见她决心如此坚定,孟咸亦觉欣慰:“万望云姑娘以后不要忘记今日所言。” “那是自然!” 说完,云碧月挑了挑眉,“还有啊,你说我都和你娘亲结成契侣了,你还叫我云姑娘是不是不太合适?” 孟咸脸上笑容顿失。 云碧月从衣袖里掏出一些散碎银两,勾一勾手指,坏笑:“反正年节也快到了,你喊我一声‘干娘’,我给你压岁钱。” “云……云姑娘,莫开这种玩笑,我娘亲是我娘亲,那是当年我阿爹让我认的,你是你,咱们还是各论各的吧?”孟咸很是为难,“再说,你这般年轻,我若将你叫老了,也是不好。” “哎呀,这有什么?我的徒弟谢五条,他有个小舅,是他外公的老来子,比他还小六岁呢,他不是还得乖乖叫他小舅?这辈分摆在这儿,无关年龄大小。” 云碧月挺直了腰杆,看架势,非要孟咸叫一声不可。 孟咸扶额,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我说,你都是元婴期的修仙大拿了,爽快点儿,别这么扭扭捏捏的!”云碧月笑着催促,“不就是叫声‘干娘’吗?有这么难?” “这……你……”孟咸支支吾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放弃了,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咕哝着叫了一声,声细如蚊。 云碧月捂嘴偷笑,然后将手放到耳旁:“说什么呢?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没听清就算了。” 眼见自己的房间就在眼前,孟咸立刻疾步逃了进去。 “切!”云碧月失望地撅着嘴,随后大摇大摆地往门口去。 尽管孟咸说他已经试过,村民根本无法交涉,但她仍不死心。 午后,村里的男人们吃完午饭,便又到江边捕鱼去,只剩下妻儿老小守家。 室外风寒霜冷,除了两名正将外面晾干的衣服往回收的女人,和几个在房檐下玩耍嬉戏的孩童之外,其他人都闭门不出。 “两位大姐,你们好啊……”云碧月满脸堆笑着向那两个女人靠近,“能跟你们打听点儿事吗?” 两个女人淡淡扫她一眼,谁都没说话,收完衣服,连停留都没有,就转身进屋了。 云碧月讨了个没趣,果然和孟咸说得一样,除了村长,村里其他村民见了外人都不给好脸色。 但她没有气馁,大人说不通,还有孩子呢,小孩总比大人好接近吧。 她远远看着对面那五个闹腾得正欢的孩童,他们每人手搓一只竹蜻蜓往风里送,风将其带得老远,落地后,那群孩子一溜烟跑过去,再捡回来。 其中竹蜻蜓飞得最远的孩子抓了一把扔在地上烧剩的煤灰,抹了一手,调皮地笑着,往其他孩子脸上涂。 然后他们又搓起竹蜻蜓,再让它飞出去。 一来二去,五个孩子的脸都涂成了小花猫,但他们的笑声依旧欢快。 云碧月悄悄向他们靠近,脸上笑意尽量柔和:“小朋友,这么好玩的东西,能不能带姐姐一个?” 五个孩子立刻慌乱地抱成一团,充满警惕地看着她,眼神像是受惊的小鹿。 “姐姐不是坏人,你们别怕。”云碧月在他们面前蹲下,企图通过放低姿态让他们放松下来。 -- 第121页 没人回答,孩子们缩得更紧了,当中一个穿红底白碎花棉裙的小女孩都快哭了。 云碧月挠了挠头,脑筋飞快旋转,不出片刻又对他们笑道:“姐姐变戏法给你们看好不好?” 说着,她拿出一张变身符贴在路边的小石子上,白光一闪,小石子变成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往他们身边爬去。 “咦?” 最先做出反应的还是那名小女孩,她惊奇地盯着那只在地上活蹦乱跳的兔子,眼中跃跃欲试。 “你可以上手摸一摸,没关系的。”云碧月怂恿道。 小女孩略微犹疑了一会儿,伸出手去。 “不行!不能摸!”她身旁的小男孩拍开她的手,“我爹跟我娘说过,陌生人的东西不能碰!” 小女孩扁扁嘴,委屈巴巴的,但还是依言,默默收回手,但一双水润玲珑的眼睛仍是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只兔子。 云碧月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将目标从小女孩换成她身旁的小男孩:“你还挺聪明的嘛。” “那是!”哪个孩子不喜欢被人夸呢,小男孩骄傲地挺起胸膛,随后意识到自己竟然和她说起话来,又慌张地捂上嘴。 云碧月笑得狡黠:“我叫云碧月,你现在知道了我的名字,也和我说了话,我就不算陌生人了。” 她将地上的兔子捞起来,抱在手上轻轻地抚摸:“所以这个也不是陌生人的东西。”她将其递到小女孩面前,“摸了也没关系的。”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瞥了男孩一眼,见对方只顾着低头生闷气,没有任何表示,就飞快地摸了一把。 什么危险的事都没发生。 于是小女孩完全放松下来,手紧贴着兔子柔软的毛皮反复抚摸,眉眼轻弯,乖乖巧巧地笑起来,腮边出落两道可爱的小梨涡。 “不止是兔子,还有呢!”云碧月又捡起两块石子,将变身符贴上,变出一只棕黄色的松鼠和一只大乌龟。 其他孩子见状,都忍不住“呜哇”地叫起来,你争我抢,玩得不亦乐乎。 小女孩拽了拽云碧月的衣角,两眼放光:“大姐姐,你好厉害啊!怎么变出这么多小动物的?” 云碧月摸着她的小脑袋瓜,笑:“因为大姐姐是神仙,会法术啊!” “胡说!我爹说神仙都是住在天上,还会飞,你才不是神仙!”小男孩自从被云碧月摆了一道之后,便开始故意和她唱反调。 云碧月挑了挑眉:“你爹见过神仙吗?” “当然见过!两年前……”话说到一半,小男孩又咽了下去,“不行,我爹不让说。” 云碧月一听,这里绝对有问题,便激将道:“我看不是你爹不让说,而是他根本没见过神仙,你在撒谎!” “才没有!”小男孩叉起腰道,“我爹真的见过神仙,村里的人都见过,不信你问他们!” 他看向身旁的小伙伴,他们马上对云碧月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可我还是不信。”云碧月道,“除非你告诉我,你爹什么时候,在哪儿见到的神仙,那神仙长什么样。” 小男孩急得跳起脚来:“我不是告诉你了,我爹不让说!” “其他人呢?” 其他孩子包括小女孩都齐摇头,看来他们的家长也是一样禁止他们说出来。 “你们呀,这么不懂得变通,你们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们偷偷告诉了我?”云碧月感觉自己正在教坏小孩子,但为了套出情报,也不得不为之。 小男孩有些迟疑:“你真的不会告诉我爹娘?” 云碧月一摊手:“我连你爹娘是谁都不知晓,怎会告诉他们?” 小男孩这才放心下来,压低声音偷偷告诉她。 两年前,村里有人外出打渔,从江里捞出一个浑身是血、重伤昏迷的年轻男子。 当时村民们还很淳朴,打渔的那家人好心将男子养在家中,帮他治伤。 半个月后,男子苏醒过来,他自称是一名修仙者,遭到仇家追杀,落入江中,那家人见他无家可归,便收留了他。 男子会些法术,不仅能御空飞行,还会分江倒海,手指轻轻一划,鱼就能自动从水里飞出来。 有他帮忙,村民们不用打渔,就能满载而归,渐渐地,人们将他奉若神明,倍加尊崇。 然而随着男子在这里定居,越来越多的怪事发生,村后的坟地莫名其妙被挖开,天天晚上人们都会听见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 某一天,一个小孩半夜起来上厕所,他在茅房里听见外面有人反复走过的声音。 一开始他以为是家里的大人,没太理会。 可是后来,他就觉得不太对劲。 那天正巧,他吃坏了肚子,蹲着茅坑半天起不来。 如果是他爹娘,在外面见他迟迟不出来,肯定要敲门喊一声的。 可是门外静悄悄的,只有脚步声来来回回,一直在门口徘徊,就像专门等着他出来似的。 直到他提上裤子,那声音还在继续。 小孩有些发毛,迟迟不敢出来,一直等到四更天,天稍稍微亮,亮光从门缝泻进来,他才大着胆子将门打开半扇。 月光下,一个瘦高的影子背对着他,浑身长满白毛,像只大马猴。 那东西听见门开了,耳朵微微一动,缓缓转过身来,看见小孩,咧着嘴巴笑起来,唇上两颗獠牙闪着寒光。 -- 第122页 小孩打了个激灵,当即就昏倒了。 翌日一大早,他爹娘在茅厕墙根下发现了他,他醒过来后一直高烧不退,嘴里直说胡话,家里便请来那位修仙者给他看病,才将他治好。 事后,他才惊觉,那天夜里那个东西看着十分眼熟,分明就是他死去的爷爷,他身上还穿着下葬时的寿衣呢! 小孩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爹娘,结果被臭骂一顿,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 后来,又是一天晚上,小孩失踪了,人们把江边石滩、村后墓地等附近能找到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寻到人。 几天后,小孩的尸体被江水拍打上岸,已经泡得发胀,人们从他的脖颈上发现了不知被什么东西咬过的伤痕。 于是人们将小孩的死责怪到修仙者身上,认为是他的到来给村里招来不详,他们欺骗了修仙者,故意拿掺了断肠草的酒水给他,将他活活毒死了。 然而,修仙者死后,村里的怪事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村民每天晚上睡着,翌日醒来便会发现自己的脖颈上出现了和死去小孩一样的咬痕…… 从那之后,有外来人进村,村民们都格外警惕。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云碧月问。 小男孩垂下眸,沉闷道:“那个死掉的孩子叫小虎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曾经将事情告诉过我,可是我也没信。” 他捏着衣角,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云碧月摸着下巴苦思,现在关键的人物,那位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修仙者已经死掉了,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 “小虎子的爹娘住在哪儿?” “小虎子死后,他娘没过多久也病死了,他爹也失踪了……” 好家伙,灭门了! 云碧月直觉小虎子他爹的失踪应该也没那么简单。 又一条线索断了,最后只余下一条线——救下修仙者的那一家,修仙者一直在那里住,应该会留下蛛丝马迹。 于是云碧月又问:“你们知道那个被毒死的男人以前住在谁家吗?”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将目光统统定在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怯怯地承认:“是我家。” “能带我去你家看看吗?” “阿娘不让……”小女孩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满含希冀道,“大姐姐,你也是仙人,你能治好我阿爹的病吗?你要是能治我爹的病,我娘没准就让你进我家了。” 云碧月眉目舒展,哎哟,问到她的强项了,她笑道:“不瞒你说,我的医术还真挺好的,治过很多疑难杂症,不过能不能治好,还得看看才知道。” 尽管她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但未经看诊不能私自下结论是为医者必备的素养,因此她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小女孩闻言,已经燃起一半的希望,当即连兔子都不摸了,拽着云碧月就往家走。 女孩的家在村里最后边,从她家路过一直往后走,就是埋尸的山丘。 她家没有庭院,只有一座小木屋,云碧月跟着她过来的时候,她的家的大门敞开着,屋里一个女人系着围裙在桌边摘菜。 她瞧见小女孩回来,正笑呵呵地招手让她进来,一看她身后的云碧月,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抄起身边的鸡毛掸子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阿娘不是跟你说了,不准带外人回来吗?”女人怒气冲冲,瞪着云碧月,立马就要赶人,“走!别进我家!” 云碧月不吭声,小女孩一双小手死死搂住女人的腰:“娘,大姐姐说她会治病,我想让她看看爹……” “小孩子家家,外人说的话你也信?”女人将鸡毛掸子高高扬起,看架势是要连女孩一起打。 云碧月立即上前阻止:“大姐,有什么事冲我来,你别打孩子。” 缓一缓,又道:“我是大夫,看过很多疑难杂症,你让我试试,要是我治不好,你再赶我走也不迟。” “你真的会看病?”女人微微一愣,皱着眉,似是不信。 云碧月笃定地点点头。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收起鸡毛掸子,淡淡道:“跟我来吧!”带她进了卧室。 云碧月轻轻一扫,就将房间里的陈设尽收眼底,一张木板床,一床破絮棉被,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真可谓是家徒四壁。 床上用麻绳绑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双眼发直,嘴里含含糊糊不知在念叨什么。 “这是?” “我男人,两年前夜里突然发了疯,要是不绑着,会到处咬人。”女人脸容暗淡,直言道。 云碧月躬下身子,将耳朵凑到男人唇边大约十公分的距离。 “敲……敲……”男人不断地反复说着一个字。 他要敲什么?这会不会跟她要调查的事件有关系? 云碧月没有把脉,直接拿出一枚回神丹塞进他嘴里。 回神丹专治各种神志不清、疯癫之症,即服即有效。 男人的眼珠开始胡乱转动,浑身剧烈抖动,像是发了羊癫疯。 女人神色大变,急忙给他松绑:“孩儿他爹,你怎么了?” “呕!”男人对着地板,登时吐出一团乌漆嘛黑的玩意,像是污泥脏水。 随后他重新躺在床上,脸色异常苍白,额头尽是汗珠。 -- 第123页 云碧月问道:“你怎么样?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男人慢慢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后低低笑起来,仍是道:“敲……敲……” 云碧月纳闷,这不能够啊,一般来说,服下回神丹,他的疯病就该好了。 难道是剂量不够? 她又拿出一丸来,这回男人却闭上了嘴巴,脑袋左右晃动,就是不肯吃药。 “敲……敲……”男人直勾勾地看她,时刻不停地念叨。 云碧月忽然心领神会,叹了口气,对女人和小女孩道:“看来是我医术不精,没有办法将他治好,惭愧啊!” 小女孩失望极了,眼圈微微泛红,低着头小声啜泣。 女人倒像是早就料到会这样,什么都没说,只对她挥了挥手。 云碧月识趣地离开,当双脚迈出她家门槛的时候,嘴角忽然抿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来。 这世上没有回神丹治不好的疯病,对方没有被治好,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现在不方便好。 反正她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最重要的线索,也算不虚此行。 只是他嘴里那个“敲”究竟是何意?敲什么呢? 云碧月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 彼时云霞渐落,夜幕低垂,家家户户早已紧闭大门。 她回到住处,本来想将此事告知孟咸,却发现对方竟然早早就停灯歇息了。 而她,昨夜同师姐折腾得太累,疲倦尚未完全消除,紧接着又出门调查,如今亦是困得不得了,还未换衣,便沾着枕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碧月朦朦胧胧中感觉身下的床在大幅度颤动,她懒得睁开眼睛,双手胡乱地在床边摸索,一不留神撞在一个很硬的东西上。 她一下就醒了,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身下躺着的位置很平很硬,不是她之前睡着的床,比起床更像是木板。 她试着翻了个身,脑袋“哐当”磕在左侧墙上,不对,不是墙,她挲摸一下,是和身下一样的木板。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云碧月四外摸索,终于发现自己的头顶、脚底、身下四周全是木板,将她牢牢地封闭在里面。 而底下,像是有人在抬着她,一步一晃荡。 这种感觉,就像是抬着……一具棺材…… 她心头发怵,卧槽!她该不会真的被关在一具棺材里吧? 云碧月拼命拍动头顶的木板,大喊:“外面有人吗?” 说完,屏住呼吸,侧耳聆听,除了狂风呜咽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这时,她感觉到猛然的下坠感,随后身下的颤动停止了,她好像被扔在了什么地方。 紧接着,从她头顶上方隐约传来金属挖动地面的声音。 我去!这是真的要挖个坑把我埋了的节奏啊! 云碧月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推着头顶的木板,纹丝不动。 “有人吗?救命啊!活埋啦!” “师姐!救我啊!你的碧月要被人活埋啦!” 她扯着嗓子喊,可是一直喊到口干舌燥,声嘶力竭,都无人回应。 逼仄的空间内氧气越来越少,云碧月耳边嗡嗡鸣响,开始出现头昏眼花的症状。 不是说天道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会出手相救吗?怎么还不来? 难道说这种程度还不够,非要她濒临死亡才行? 云碧月的脑海里陡然冒出一个极其恐怖的想法,以往天道出手,都是在敌人主动对她造成致命伤的时候。但现下对方只是将她关起来,并未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万一天道只是保她不死,却无法让她出来,她岂不是要一直活生生地呆在这里,直到永远?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 头顶的声音嘎然而止,过了良久,始终没有动静。 就在云碧月越来越绝望的时候—— 头顶再度有声音响起,像是泥土被挖动的声响。 然后“咔嚓”一声,上方的木板被掀飞,不等云碧月反应,就被捞了出来。 “碧月,你还好吗?” 一团红色的虚影揽着她的腰肢,将她安安稳稳地放在地上。 “师姐!你终于来了!” 云碧月圈着对方的脖子不撒手,第一次娇滴滴地嗔道。 祝彩衣捋了捋她散乱的发丝,道:“抱歉,我来晚了。” 第58章 “不晚不晚,师姐你简直就是我的及时雨啊!比天道可靠谱多了!” 云碧月开心地吻上祝彩衣的额头。 师姐的身体半虚半实,吻起来似贴着轻飘飘的棉絮,没有昨夜实体时那般有滋有味。 她收敛笑容,心内微微叹息:唉,师姐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实体啊…… 祝彩衣觉察到她的心思,没过多说什么,只安抚似的抱了抱她,二人才慢慢分开。 云碧月纵望四野,遍地坟茔皆被从里到外刨开,空空荡荡,不用说也能猜到,那些僵尸一定又到村里去了。 视线绕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她们面前的土坑,坑深近两米,静悄悄地躺着一副涂黑的木棺,半截埋在土里,半截露出,棺盖被胡乱地摔在坑外,厚实的木板拆成十来根木条,可见下手的人相当粗暴。 棺材里面铺陈一层明晃晃的黄布,纸一样薄,被搓弄得全是褶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云碧月匆匆往棺材里瞥了一眼,想到之前自己就在这里睡着,就一阵恶寒,连忙厌憎地转过头,拽着祝彩衣连退好几步。 -- 第124页 “师姐,我怎会在棺材里?”她不解道。 祝彩衣没有回答,她的眼神忽然阴沉,反问:“碧月,你们今日一整天都做了些什么?”语气极其严峻。 能让师姐露出这种表情,可见事情绝不简单。 云碧月也深受感染,莫名紧张起来:“师姐,怎么了?” 祝彩衣大约也知晓自己的语气有些重,随即又将声音放柔,徐徐道:“我晚上修炼时,唢呐声又响起来,我跟着僵尸们进了村,原想这次定要好好探一探那人的底细,谁知就看见四只僵尸抬着一口棺材进了村长家。” “我担心你们出事,也跟进去,一眼瞧见你从房间里出来,梦游似的自个儿躺进棺材里,被它们抬着走。我跟到半路又听见你突然大喊大叫,虽然想立时将你救出,但为防打草惊蛇,只能藏在一旁按兵不动,等它们离开后,才将你救出。” 说完,便为自己出手太迟,害得云碧月在里面担惊受怕而懊恼不已:“碧月,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看来,她需要更多地补养,尽快回归到鬼王巅峰状态,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才不会像今天这样束手束脚。 夜间的寒风从云碧月身旁卷过,凉意像蚂蚁似的窸窸窣窣爬上她的后脊,让她冷不防打了个颤。 “我是自己躺进棺材的?”她白着脸,拢紧衣裳,下意识地往祝彩衣肩膀上靠,向她寻求庇护。 祝彩衣伸出双手揽住她,宛如一大团软和的红云将她包裹住,阻隔了外面的风风雨雨。 “嗯。”她面含忧色,“你当时的状态和那些村民被/操控的情景很像。” 云碧月发现师姐从始至终都少提了一个人,便忐忑地问:“孟咸呢?他也被/操纵了?” 他就睡在她隔壁,她既然能被僵尸抬出来,他也未必能幸免。 然而祝彩衣却道:“我没看见他,僵尸似乎只抬了你,没动他。” 这就过分了!只抬我不抬他,怎么僵尸还带双标的? 云碧月不高兴地掐着腰。 “所以你白天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会被/操控?又为何独独要将你活埋?”祝彩衣再度追问。 “这我也不知道啊!” 云碧月将自己一整天的行踪以及调查到的线索尽数告知,让师姐帮她分析。 祝彩衣立时陷入沉思:“敲?你确定女孩的父亲从始至终就说了这个字?” “没错。”云碧月万分笃定,又苦恼道,“你说他到底要我敲什么?鼓?锣?我也没在村里看见这类物件啊!” 顿一顿,又发散思维:“那幕后之人是用唢呐声控制僵尸和村民,难道他是让我敲响东西,来打断唢呐声的操控?” “这个‘敲’也未必是指敲击,‘敲’字分开是一个‘高’和一个‘攴’,也可能特指某个名字里有这两个字的人或物……”祝彩衣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她们苦思良久,仍没有任何头绪,只好先搁置不表。 最后,云碧月道:“其他村民都很排外,不肯搭理我,我拢共也就同这几人说过话,难道幕后之人在他们中间?” 若是这样,其他都是孩子,只有小女孩的父母最值得怀疑了。 “其实有人比他们更可疑。” 祝彩衣同她对视:“你也说了因为那名修仙者的死,导致村民极度排外,所以为何村长却偏偏愿意收留你们?” “师姐,你是说……村长有问题?”云碧月脸色大变,她想起自己和孟咸午饭时都吃了村长做的鱼,若是他有问题,那些鱼…… 她哭丧着脸看祝彩衣,将吃鱼的事说了出来。 祝彩衣听后,连连点头:“可能就是这些鱼里加了东西,吃了就会受到操控,但这东西也会改变鱼的味道,他才会放很多盐去味,所以做出来的鱼特别咸。” “可孟咸也吃了,他怎么没事?” “他只是没被抬到这里来,未必就没事。” 祝彩衣皱眉:“你就睡在他隔壁,僵尸把你抬出去的时候可是发出很大的声响,普通人都能听得见,何况以他元婴期修为的五感是凡人的百倍,不可能无所察觉,但他始终没从房里出来,我猜他现在也身不由己。” “那他岂不是比我还危险?”好歹她有师姐相救,孟咸却孤零零地留在村长家,云碧月不由担忧道。 “应该不会。”祝彩衣凝眸看她,“幕后人让僵尸将你活埋此处,可见他对你下了杀心,但他没有对孟咸这么做,说明孟咸对他另有用处,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靠!这么多人为何只杀我?我上辈子杀他爹妈了?”云碧月愤愤道。 “或许是因为你同那女孩的父亲接触过?” 祝彩衣叹了口气,“算了,先去村长家看看,我的猜测是对是错,一探便知。” 村子里,已经三更天,家家大门照旧紧闭,僵尸们却和昨夜不同,明明没有听见唢呐声,仍像接受了命令一般,晃动着身躯漫无目的地巡逻。 村长家门口,三只高大的僵尸从旁经过,眼前飞快掠过一阵红风,空气中弥漫着几丝血腥味。 僵尸们抽动几下鼻翼,浑浊无神的眼珠缓慢地转了一下,发狂地追着那味道往前跑。 它们消失之后,一道白影立刻从另一边墙角溜出来,推开村长家的大门,径直跑进去。 -- 第125页 关上大门,云碧月的后背倚在门上,默默地喘着粗气。 僵尸们的嗅觉异常灵敏,隐身符虽能隐去身形,却藏不住身上的气味,对它们不管用。 于是她跟师姐商量,由师姐先引开僵尸,等她摸进来后,二人再于此处会合。 祝彩衣很快折返回来,她的身形比之前更加真切,心情看上去也尤为不错。 她们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云碧月和孟咸的房间就在入口的左右两侧。 云碧月来到孟咸的房间,偷偷戳破外面的窗户纸,往里头窥看,硬木床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影。 “孟咸不在里面。”她压低声音对祝彩衣道。 祝彩衣像是早有料到,淡定地微微颔首,带着她继续向前。 再走十来米就是庭院,云碧月竖起耳朵细听,里面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似是有人不断念叨着什么。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云碧月贴着墙壁蹑手蹑脚地靠近,将自己完全掩在阴影下。 庭院里,白天用来晒鱼的木架统统被撤走,正中摆上长方形的香案,紫檀香炉上插着三柱清香,烟气袅袅,徐徐上升。 案前架起一张玉床,孟咸无声无息地躺在上面,双手交叠在胸前,十分安详。 祝彩衣和云碧月双双心头一凛,待看清他尚在起伏的胸膛后,又各自舒了口气。 一名身穿灰白道袍的人影背对着她们,站在香案和玉床之间,他背影佝偻,头发花白,颤颤巍巍地朝面前的香案拜了三拜。 转过身来,皎洁月华倾洒在他身上,露出一张枯干苍老如树皮的脸。 云碧月微微一震,被师姐说对了,竟然真的是村长。 他拜完之后,不紧不慢地往孟咸这边靠近。 “他要干嘛?”云碧月不解。 祝彩衣眯起眼,眸光骤冷,森然道:“夺——舍!” “啊?那还不快阻止他?” “你先去拖延他,我找准时机,将他用来操控僵尸的唢呐夺过来!” “好!”云碧月点头,立刻走出去。 她笑着朝村长打招呼:“村长,晚上好啊,这大半夜的,您老还不睡啊?” 猛然响起的女音令村长浑身一震,他顿住脚步,大吃一惊地望着云碧月,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淡淡道:“居然能活着回来,你的确有点儿本事。” “其实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是命大。” 云碧月走到玉床边,同他咫尺对峙。 村长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阴恻恻道:“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小命,你却不懂珍惜,还要跑回来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他嘴里悠悠念动起口诀,随后红光闪烁,掌中陡然显出一只殷红的唢呐。 然而未等他吹响,一团红影翩然而至,顷刻间夺了他的唢呐,奔至云碧月身边,同她并肩而立。 黑发,红衣,鬼气森森,村长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只极品的厉鬼。 他缓缓退后几步,眼神充满畏惧,脸上还装着一派从容:“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修仙者中有极少的邪道修士,他们视人命如草芥,不仅炼尸,亦能御鬼。 很明显,他将云碧月当成了一路人,以为祝彩衣是被她操纵的鬼魂。 云碧月白了他一眼:“谁跟你同道中人啊!” 他没有反驳,只意味深长地道:“想必阁下也是为了这地下埋着的东西而来吧?可惜世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我为了这条大鱼可是苦等许久,怎能轻易让人?” 他凝视着云碧月,余光扫过被祝彩衣抢到手的唢呐,似笑非笑:“操纵僵尸靠的是曲子,演奏的乐器倒在其次。” 话音刚落,他伸出两根手指探入唇间,利落地吹起一阵急促的口哨。 大地开始晃动,无数厚重的脚步声浩浩荡荡地赶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此起彼伏,一只只粗壮的巨手捅穿了四面墙壁,墙体向内坍塌,飞溅下一块块青砖雨。 无数僵尸组成的天罗地网将她们围得水泄不通。 云碧月悄悄地咬着祝彩衣的耳朵:“师姐,我用来打辅助的那些药水之前全在魔宫的时候用完了,这次只能靠你了。” “莫怕,你好好保管此物,其他交由我便是。” 祝彩衣将唢呐递给她,深吸口气,踏出一步,红衣随风翻动,周身鬼气弥漫……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现在才更新,最近工作上项目比较紧,不过好在已经接近尾声,可以继续安心码字了TVT 话说地下埋着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感谢在2021-02-2101:53:52~2021-02-2501:0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歆心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新驾到、歆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鬼气在她们周遭形成一圈黑色的气墙,把僵尸抵挡在外。 猎物就在眼前,却靠近不得。 僵尸暴躁地呲起牙频频嘶吼,挥动爪子拼命抓挠这层保护罩,每留下一道抓痕又很快消逝无踪。 气墙固若金汤。 “碧月,你乖乖留在这里,它们进不来,我去去就回。” 祝彩衣嘱咐道,随手抽出赤渊。 -- 第126页 鬼气遮蔽了视野,云碧月看不见墙外情形,但也听得到尸潮排山倒海的流动声响,想着师姐尚未全部恢复,不免担忧:“师姐,你要小心啊!” 祝彩衣用余光凝视她一眼,笑道:“放心,有你念着我,我怎能输呢?” 言毕,步履轻盈地走出气墙。 云碧月抱膝蹲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师姐离开,可她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到…… 她苦笑着,捏紧了拳。 墙外,僵尸们被这一抹极致的猩红吸引,引天长啸数声,铺天盖地向祝彩衣奔涌而来。 一张张干枯扭曲的面孔在她眼前逐渐放大,皮肤像橘子皮般坑坑洼洼,偶有肉白的蛆虫来回游动,血盆大口吞吐腥腐臭气,直往她鼻子里钻。 祝彩衣烦恶地拧着眉,她是变弱了,但对付这些连脑子都不全的僵尸还是绰绰有余。 赤渊的红刃一路横扫,所向披靡,在尸潮中绽放出一朵朵瑰丽的血花。 断掉的胳膊腿满场乱飞,受到伤害的僵尸无痛无觉,仅停滞了一瞬,便拖动破碎的残躯再次攻过来,立刻又被祝彩衣削掉脑袋。 它们的阴气被赤渊吸收再过入她体内,倒下去便再无机会复苏。 祝彩衣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收割着僵尸们的阴气,每吸取一点儿,她的身影就更真切一些。 村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中渐渐浮起贪婪的妄念。 这只厉鬼可比那群僵尸强大得多,若能为他所用,那真是如虎添翼。 他伸出右手,将袖口对准祝彩衣的身影,念动口诀。 下一刻,一排乌黑的铁链从宽大的袖子里疾飞而出,似一条蟒蛇缠上她的腰。 祝彩衣腰间一沉,攻势随即变慢。 僵尸们趁着空隙勾住她的衣裳,欲往她脖颈上咬。 咻咻—— 口哨声响了两下,僵尸们的动作猛然顿住,木偶似的呆立住。 祝彩衣微微眯眼,停下攻势,任由锁链束缚,顺着它向前看。 村长一步步缓慢地朝她走来,手里紧紧捏着锁链的另一端。 她仔细打量这条锁链,看见上面每一处都刻着金色的篆文。 祝彩衣以前也见过、杀过和他一样的邪派散修,认得这是他们专门用来缚鬼的锁魂链。 她笃定道:“你不是村长。” 一个普通的渔村村民可不会懂得御鬼控尸之术。 “那你猜猜我是谁?” 村长气定神闲地在她面前站住,还有心思同她闲聊,仿佛料定她无力反抗。 祝彩衣道:“若我猜的不错,你便是那位已死的邪修,以村长的身体借尸还魂。” 邪修冷笑一声,像是默认。 祝彩衣笑了笑,她也干过类似的事,自然一猜就猜到了。 她看一眼仍在不远处躺着、昏迷不醒的孟咸:“村长的身体快不行了吧?你急需一具年轻强壮的肉身来替代,所以孟咸和云碧月借宿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答应,就是看中了孟咸的身体,想要夺舍?” “说下去。” “村长没有儿女,一直独居,你假扮成他,无人发现。可其他村民都很相熟,你若夺舍他们的肉身,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因此你只好选择外人。” “又因拿不准碧月和孟咸的关系,你担心夺舍后被她识破,就下毒手暗害于她。若她今晚被活埋,大约明日你就会编个理由说她丢下你跑了之类的……我猜对与不对?” 啪!啪!啪! 邪修连拍三掌,抚掌赞道:“好,似你这般留有神志还如此聪慧的厉鬼可不多见。” 他从头到脚目不转睛地打量祝彩衣,似是在看一件罕有的稀世珍宝:“兵器好不好用全看什么人在用,你的力量绝不止于此,那丫头道行太弱发挥不出,将你留给她真是暴殄天物。” 他仍将祝彩衣当作受驱使的鬼仆,以为她现在这么弱,是主人道行不够的原因。 “换我来做你的主人,绝不会埋没你的能力。。” 祝彩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你要做我的主人?” 转而冷哼一声,满是轻蔑:“自不量力!” “是不是自不量力,你很快就会知道。” 话音刚落,锁魂链上的篆文金光闪耀,无数诵念经文的肃穆之声流入祝彩衣耳中。 “解——契!”邪修大喝一声。 金光笼罩祝彩衣全身,锁魂链剧烈地震动,不过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邪修微微一愣,接连喝道—— “解契!” “解契!” “解契!” 锁魂链始终无动于衷。 祝彩衣手举赤渊一剑来劈,将锁链从中间劈成两段,光芒瞬间黯淡,盘在她腰间的那一截登时掉落在她脚边。 “我的锁魂链……这……这怎么可能?”邪修不可置信地捧着另一段,手上发抖。 祝彩衣对着他的脸,抬起就是一脚。 邪修躲避不急,仰面摔在地上,他反应过来,欲吹口哨再把僵尸唤醒。 祝彩衣没给他这个机会,又是一脚,踩住他刚刚抬起来的手臂,捡起脚下半截锁链,和他手上另一截,将他的手脚都捆了。 “知道锁魂链为何没能解开我身上的契吗?” 她似笑非笑,在对方面前举起自己的右手手腕。 -- 第127页 在她的意念下,雪白的玉腕显现出一圈打着蝴蝶结的红线。 邪修瞪大了双眼。 祝彩衣轻笑着揭晓答案:“我们结的不是主从契约,她不是我的主人,是我契侣。” 说到“契侣”两个字时,语气分外缠绵。 气墙外的打斗声突然消失。 云碧月心中忐忑,谁赢了?是师姐?还是…… 她既期待又惶恐,正在犹豫该不该出去看个究竟。 眼前氤氲的鬼气蠕动着,忽然散开,熟悉的鲜红身影近在咫尺。 “师姐!” 云碧月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她直接蹦了起来,以极快地速度往祝彩衣身上扑。 祝彩衣浅笑悠悠,伸出双臂接着。 二人抱在一起,享受了片刻的欢愉后,祝彩衣将她带到邪修面前。 “你给他们两个下的操控之术,如何解?”祝彩衣冷冷问。 邪修束手束脚地趴在地上,诧异地看向云碧月:“我下的术不是已经被你解了吗?” 云碧月也是一懵,解了?什么时候的事?她哪有这个本事呀? 祝彩衣察觉出不对劲:“你说她身上的术已经被解了?” “是啊,若是没解开,她怎么会醒呢?”邪修理所当然道,瞧着不似作伪。 祝彩衣和云碧月互通眼神,都感到事有蹊跷,但术解了怎么想都是好事,二人便没在这件事上深究。 她们逼迫邪修说出解术方法,原来他给云碧月和孟咸下的是一种“离魂咒”,需要用唢呐吹奏出特定的曲子,才能解开。 云碧月将唢呐完好无损地递给祝彩衣,祝彩衣拿在手里,狠狠踢邪修一脚:“别耍花样!”才将他的双手解放,将唢呐递给他。 但她手中的赤渊一直斜在他喉间,他若敢轻举妄动,马上就会横尸当场。 邪修眼里闪过一丝暗恨,顺从地吹奏出声。 这一曲极其古怪,甚至不能称之为曲子,每一个音符似乎都不在调上,与门窗漏风的呜呜声有异曲同工之妙。 曲子响起的瞬间,孟咸的额头上浮现出一块殷红的印记,随后越来越浅,直到曲子吹完,彻底消失无踪。 紧接着,孟咸就睁开眼睛,从玉床上坐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的断壁残垣和立住不动的僵尸。 “哎哟,可算是醒了,我们在这儿冲锋陷阵,您老人家倒是睡得挺香啊!”云碧月笑着调侃。 祝彩衣将唢呐收回,然后在邪修满脸真诚的哀求下,重新将他捆了个严实。 她向孟咸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三人坐在玉床上,一起对邪修进行审问。 孟咸憎恨他不仅欺骗自己,还折辱爹娘的尸身,说起话来火气十足:“说!为何要将死去的村民变成僵尸?” “不是我把他们变成僵尸的!”邪修即刻反驳。 “不是你会是谁?” “我……”他的眼珠子幽幽滚动几下,低下脑袋不言语,又好像是默认了。 孟咸冷哼一声,看向祝彩衣:“肆意操纵僵尸为祸,不若废了他的修为,明日一早交给村民们处置?” 邪修闻言,下意识地吁出口气,等感受到头顶来自祝彩衣的锐利目光后,又将脑袋压得更低了。 祝彩衣意味深长道:“是该交给村民,不过还有一些事要问清楚。” 话音一转,问:“我记得交手之前,你曾说过地下有埋着什么东西?” “地下埋的,当然是尸体了。”邪修道。 “我说过,别耍花样!”祝彩衣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在对方的命门上,“你不说实话,信不信我不仅毁了你的肉身,还能让你灰飞烟灭?” 邪修后背一紧,仅仅毁了肉身他还可以卷土重来,若是灰飞烟灭,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脑海里剧烈地挣扎,最终长叹一息,仿佛已然认命,娓娓道:“当年我被正道追杀,流落至此,无意间发现村后的坟茔竟是一处上好的养尸地。于是某天夜里,我趁村民都睡着了,悄悄过去挖开墓地,发现葬在里面的尸体各个都长了白毛。” 说道此处,不由兴奋起来:“不仅如此,地下还埋着一件煞气极重的物什,墓地之所以变成养尸地就是受到煞气长时间的浸染。我想若是有了那物什,说不准可以制造出尸王来为我所用。” 孟咸和祝彩衣俱是一愣,他们好歹在渔村也生活过十来年,竟然从未发现。 “可是这件事很快就被李升知道了。”邪修似有不甘。 云碧月问他:“李升是谁?” “那个从江水里把我救下的渔民。” 也就是小女孩的父亲。 “他清明祭亲时发现墓地的泥土被翻过,恰巧之前我夜里出门被他撞见,他认定是我干的。我只好骗他说,墓地下面埋着的东西很危险,我想找来销毁它,他便答应和我一起找。” 邪修的语气有些懊恼,“本来他已经相信我了,偏偏有只僵尸脱离控制杀死村里一个男孩,让李升开始怀疑我的真实目的。他在我的酒水里下了断肠草,其实我早知道了,我将计就计饮下毒酒,让他们以为我真的死了,从而放松警惕,之后又夺舍村长,以他的身份暗中行动……” “墓地里埋的那样东西你找到了吗?”祝彩衣问。 他摇了摇头,恨恨道:“没有,我猜肯定是李升这家伙找到藏起来了。” -- 第128页 “那之后你有再试探过他吗?” “没,那之后过没几天他就发疯了,我估计肯定是和那东西有关。” 祝彩衣有些意外,之前她和云碧月以为李升发疯是为防邪修,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全是那么一回事。 之后他们一直等到天亮,将邪修交给村民们处置。 孟咸望着满院僵尸,他的爹娘和祝彩衣的尸体都在其中。 僵尸是跳出三界外的特殊存在,即使将他们重新葬回去,以后说不定哪天还会诈尸。 孟咸狠一狠心,最终决定将他们付之一炬。 巨大的火蛇在眼前起舞,三人默不作声地看着,红光照映在他们脸上,像极了一场无比盛大的篝火送葬会。 大火足足烧了两个多时辰,血肉消融,白骨成灰。 死去的人,就让他们永远长眠地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元宵节快乐(爬) 第60章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们又去了李升家。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祝彩衣仍保持着魂体,除了云碧月和孟咸谁也看不见她。 李升的媳妇不再像之前那般敌意,但态度还是淡淡的。 她的女儿倒是很欢迎他们,尽管之前云碧月没有将她父亲治好,她依然拉着她姐姐长姐姐短,引得祝彩衣频频侧目。 “大姐姐,听村里的叔叔婶子们说,你们把危害渔村的大坏蛋抓住了?” 小村子就有这点好处,一旦发生什么事,消息很快就能传遍全村。 “是啊,以后你们再也不用害怕了。”云碧月摸着她的小脑袋瓜,“能带我们去看看你阿爹吗?” 小女孩看向正在擦桌子的母亲,见她轻轻颔首,便也点了点头,软软道:“好!” 李升跟之前来时一样,蓬头垢面地捆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直直盯着头顶的房梁。 云碧月和小女孩率先进来,他听到声音,眼睛往门口偷瞥了一下,又飞快地转回去。 仅仅一瞬,就被云碧月敏感地捕捉到了。 她来到他床边,孟咸紧随其后,祝彩衣则漂浮着打量起贫寒的四壁。 李升看见云碧月,再度状若疯癫地念起那个字:“敲,敲……” 云碧月道:“操控僵尸的那名邪修已经被我们捉住,他不会威胁到你,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李升呆滞的眼神闪过一霎精光,抖了抖唇正要说些什么,待看清她身后的孟咸时,又闭上嘴。 孟咸知他有疑虑,主动上前介绍:“在下孟咸,是越城岭黄家家主的师弟,这位云姑娘是阙阳宗的弟子,吾等都是名门正派中人,您有何难言之隐尽管对我们说,我们会尽力解决!” 对方眼眸低垂,足足沉默了半晌,才问:“人……真的抓住了?”大概许久没与人通话,语气尚僵硬。 “抓住了,我们已经将他交给村民们处置,您可以安心了!” “那就好……”李升招呼小女孩,“阿香,去叫你娘过来。” 小阿香懵懂地眨了眨眼,看向李升的眼神带了一丝丝胆怯,一丝丝希冀,还有一丝丝不确认。 李升眼圈泛红,朝她扬起一个慈蔼地笑容。 她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起来:“爹!爹跟小阿香说话啦!” 她松开云碧月的手,往回跑:“娘!爹好了,爹能跟小阿香说话啦!” 李升望着女儿的背影,鼻翼抽动两下,泪从眼角滑落成一条直线。 云碧月等人看了,心间唏嘘不已。 很快,小阿香的娘闻讯赶来,云碧月和孟咸自动往两边退开,给她让出一个位置。 她低头面无表情地同李升对视,瞧她的眼神并不完全相信小阿香的话。 “她娘……”李升轻唤。 阿香娘的脸变了几变,终于绷不住,哭嚎着扑在他身上——啪!给了他左脸一巴掌。 “王八羔子!你怎么才知道醒啊!急死我们娘俩了,你知不知道?”她一边解开绑着李升的麻绳,一边连哭带骂,泪珠滚滚,打湿了床褥。 小阿香急忙拉住她的手腕:“娘!娘!你别打爹,别打爹。” “臭丫头!老娘白养你了,就知道向着你爹!”她骂着骂着又忽然“噗嗤”一下笑出来,朝小阿香招一招手。 李升坐起身,一家三口眼里流着泪、嘴上弯着笑,紧紧抱在一起。 云碧月和孟咸互相递下眼神,慢慢退出屋子,将空间留给他们。 祝彩衣也很自觉地走出来。 三人在客厅里耐心地等待,不过一会儿,李升便带着妻女过来。 “我知道你们来找我是想问什么,我这就带你们去找那东西。” 他让阿香和阿香娘在家里等自己,然后拿了家里的铁锹,带着云碧月他们又回到村长家。 经过昨夜的大战和火烧,村长家只剩下一地焦土和房屋的残骸。 墙壁倒塌时,昴日星官飞上了不远处一棵黄杨的枝头,才幸免于难。 它在树上呆了一整夜,晨起时又飞回来,却没看见云碧月等人的身影,只好蹲在一边等着。 他们一来,它就趴在云碧月肩膀上,冲着她高叫,似在责怪她又一次把自己落下。 祝彩衣从旁冷冷瞪了它一眼,它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李升回头看向和村长家对门的另一家房舍的房檐,他拿手比划着,站在正对房檐中心的位置,向后迈了十步。 -- 第129页 “就是这里,我当初在坟地里挖到那东西之后,便偷偷将其埋在此处。” 他拿着铁锹开始挖,足足挖了能有十米深,才终于挖出一只约三尺长、一尺宽的青铜长盒,盒外锈迹斑斑,漆皮掉落,留下一片片雨滴似的褪色痕迹。 一看就是年代足够久远的老物。 那邪修万万不会想到,他处心积虑谋取的东西竟然就在他脚下。 孟咸跳下深坑,和李升一起将盒子抬上来。 那盒子一落地,就发出沉重的轰响,震得地面微微晃动,可见里面的东西非常之沉。 云碧月蹲下身,正欲将盒子打开,李升猛然制止了她:“等一下,这里面的东西邪得很,我当年只打开瞄了一眼,头皮都发麻,回家后越想越害怕,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所以你之前疯疯癫癫不是被邪修所害,也不是装的,而是被这里面的东西吓疯的?”云碧月问。 李升回想往事,心有余悸地连连点头,又充满感激道:“若非姑娘的灵丹,我只怕一辈子都好不了。” 他按住盒子,警告:“我将此物交托两位,只希望你们将它拿回去交给法力高超的人处置掉,万万不可将其打开。” 云碧月和孟咸看他态度如此坚决,都收起了想要看一看的好奇心。 祝彩衣若有所思地盯着盒子,但直到云碧月将它收进储物空间,她都没说一句话。 村长家是没办法继续住了,在李升的帮助下,他们搬进之前小虎子家的房舍。 小虎子死后,他的父母一个去世一个失踪,原本村民们嫌死过人的屋子不吉利,说什么也不愿让解救了村子的恩人们住进那种地方,纷纷提议让他们住进自己家里。 但云碧月实在不愿给他人添麻烦,不就是死过人的凶宅吗?她身边还有只死了几百年的厉鬼呢,她怕什么?住! 好在虽然常年没人住,屋舍里的设施却还能用,他们简单打扫一下,就安心住下了。 夜里,三人聚在桌边,祝彩衣让云碧月将盒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白天这东西一挖出来,我袖里的赤渊剑就抖动不停,我怀疑它们之间有特殊的联系。”祝彩衣道。 云碧月和孟咸一脸惊讶地看向她,云碧月道:“师姐是想将这盒子打开?” “我想看看……”祝彩衣语气凝重,“你们两个先去外面等着,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不要!”云碧月断然拒绝,“我就在这儿,要是真出了事,我们一起面对。”她不想每次一有危险都躲在师姐后面。 孟咸亦道:“自家人就该同生死共患难,怎能轻易退却?” 云碧月哈哈一笑:“好一个自家人,这话我爱听!” “你们两个啊!” 祝彩衣无奈又欣慰地叹了一声,手放在盒子上:“那我开了。” 三人互相对视,确定没有异议,祝彩衣不带一丝犹豫,猛地一下将其翻开。 耀眼的红光照亮了满室,窗户的缝隙间忽然有道寒风侵入。 他们尚未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就被这阵风裹挟跑了。 祝彩衣脸色微寒,刹那间也化作一缕红风追出去。 云碧月和孟咸跟着她往外跑。 月光下的小路上,万籁俱寂,一灰一红两道身影互相纠缠不放。 片刻之后,那灰影落了下风,瞬间抽离开,极快地向云碧月这边奔来。 云碧月只感觉一道模糊的灰影从自己眼前飞过,随后双眼一花,整个人仰面倒下去。 “碧月!” 祝彩衣惊叫一声,立即闪现到她身后接住她,回头睥睨着站在对面的灰影,眸里杀意迸现。 那道灰影很是虚渺,教人看不清面目,仅从轮廓上看,约摸是一名男人。 他右手里攒着一团白色云朵似的东西,洋洋得意道:“没用的,我已经将她的灵魂抽出,你如何唤她,她都不会答应。” 祝彩衣盯着那团魂魄,一字一顿,声寒刺骨:“还——回——来!” “你把那盒子里的东西给我,我就把你的心上人还你。”男人道。 “我再说一遍,把她给我还回来!!!” 男人的手脚隐隐发抖,手上握得更紧:“你可不要乱来,否则我立刻捏碎了这魂魄,让她灰飞烟灭……” 话未说完,静谧地夜里忽然响起女人微弱的呻/吟声。 祝彩衣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扒着,她略略一顿,低下头去,对上云碧月发白的面颊和那双水润玲珑的眸子。 “师姐,我头好晕,恶心想吐……”她弱弱道。 祝彩衣莫名松了口气,一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搂紧,一手覆上她的额头,道:“这样有没有舒服些?” 云碧月晕晕乎乎的脑袋一接触师姐凉丝丝的手,就觉清爽许多,随即发出舒适安逸地轻哼。 男人震惊不已:“这……这不可能!我明明将她的灵魂……” 祝彩衣懒懒地觑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男人心头一悚,再也顾不得旁的,一个急转身化风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终于要登场了吗?(笑)感谢在2021-02-2623:58:21~2021-02-2823:5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歆心1个; -- 第130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关。10瓶;歆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祝彩衣怀里拥着云碧月,不方便去追。 她递给孟咸一个眼神,孟咸马上会意,身似雄鹰展翅,踩着夜空沿着男人逃走的路线而去。 回到室内,祝彩衣扶云碧月到床上,喂她喝了点儿温水,又帮她脱衣,盖上被子歇息。 云碧月侧卧着闭目养神,祝彩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细软的棉被无比贴合云碧月的身材,凸现出她妙曼的轮廓,宛如山峦间起伏的动人曲线。 一双修长匀称的小腿从下面踢出,左腿交叠在右腿上,膝盖稍稍前屈,将被子顶出一个小包,玉足足心朝下,十根软白的指头似是剥皮的蒜瓣,并拢在一起。 整个人仿如画卷上睡意沉沉的美人,昙花夜卧,诱人心魂。 祝彩衣看得入迷,思想着前日的云雨,望向云碧月的眼神便像盯着可口的食物,忍不住食指大动。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祝彩衣灼热的视线,云碧月复又睁开眼,琉璃般剔透的明眸略微迷离地望向她。 桌边油灯柔暖,淡黄的微光晕在她们脸上,使本就莹白的两张面颊更加发光发亮。 空气也跟着暧昧起来。 祝彩衣按捺住自己的小心思,满怀关切地问:“碧月,可有好些?” 云碧月犹带几分困意,打了个哈欠,嗔道:“师姐,我好困。” “那你睡吧,我在旁守着,不会再有歹人伤你。”祝彩衣道。 云碧月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往后挪了挪,撩开被子,眸子勾着祝彩衣,笑:“师姐,我缺个抱枕,睡不着。” 祝彩衣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浅笑着说了声“好”,钻进被窝。 经过日前一战,祝彩衣吸收了大量僵尸体内的阴气,功力恢复大半,可以随时随地显现实体。 云碧月环着师姐的腰,下巴抵在对方的后背心,感受着有血有肉的重量,不再如棉花那样飘忽虚幻,让她安心多了。 “乖,睡吧!” 祝彩衣吹熄了灯火,房间顷刻间暗下来。 过了一会儿,背后不再有动静,她以为云碧月已经睡去,却听她又撒娇道:“师姐,我还是睡不着,不如你唱催眠曲给我听,好不好?” 祝彩衣肩膀一顿,银眸下敛,语气微凝:“我自幼便不怎么会唱歌。” “没关系。” “我不知道唱什么。” “还记得之前你在阙阳宗淋雨受风寒那一回吗?就唱我当时给你唱的摇篮曲就成。” “我那时昏昏沉沉,你唱的什么我都记不清了。” “那我再唱给你听。”云碧月轻轻地唱起小调,她的嗓音清脆婉转,像一泓泠泠的清泉从祝彩衣耳边淌过,很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一曲过后,云碧月笑道:“就是这样,师姐你也唱一遍给我听吧!” 说起来,她还从未听师姐唱过歌,心里满满都是期待。 “我……”祝彩衣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云碧月不肯放过她,拧着她的胳膊,央求:“师姐,唱给我听嘛!我还从没听过师姐唱歌呢!” “你真的要我唱给你听?”祝彩衣脑袋微偏,用余光向她确认。 云碧月连连点头。 祝彩衣叹了口气,认命一般:“那好吧,我唱。” 她紧张地抿了抿唇,声音低吟,说是唱,实际是小声地哼:“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刚一开口,身后猛然响起“噗嗤”一声浅笑。 祝彩衣登时收了声,神情微窘,连头都不敢回。 尽管云碧月已经努力憋着,但仍止不住笑出声,她万万想不到,说话声音这般轻柔动听的师姐,唱起歌来居然五音不全,一句词每个字都不在调上。 难怪央她唱时,她会百般推脱。 “先前都与你说过,我不会唱歌。”祝彩衣闷声道。 可惜鬼怪不会脸红,不然此时云碧月就能欣赏到满脸通红的师姐了。 “我还当师姐是谦虚,原来竟是实事求是么?”云碧月嬉笑着揶揄她。 祝彩衣想要快些将这件事越过去,便道:“你如今听见了,我唱得并不好听,就不要再央我唱了,睡吧!” 说完,一扯被子盖住头顶。 但很快又被云碧月拽下来,她拿住祝彩衣的肩膀,将她扳过来:“不,我还是要听师姐唱。” “你这不是给自己的耳朵找罪受?”祝彩衣想不通。 云碧月双目透亮,冲着她笑:“其实唱什么,唱得好不好都无所谓,我只要听着师姐的声音就安心了。” 祝彩衣垂下眼眸,长睫微颤,似乎在做考虑。 沉寂半晌,云碧月见师姐迟迟不回应,心想大概是没戏,她眼珠滴溜溜一转,佯装失望,欲擒故纵道:“唉,师姐既然不想唱,我也不勉强了,睡吧!” 她枕在祝彩衣的胸口,露出一个落寞的表情。 谁知师姐完全不按她的预想来,直接道:“好,睡吧!” 云碧月愿望落空,只好扁扁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闭眼。 片刻之后,若有若无的歌声自头顶舒缓地传来,声音的主人在极力平稳声调,尽管调子忽高忽低,却并不刺耳。 -- 第131页 云碧月的唇角暗自满足地弯起,她就知道师姐会依着自己的。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祝彩衣的眼睛,她停了唱,贴近云碧月的耳朵:“小傻瓜,跟我玩欲擒故纵,你还差得远呢!” “可师姐宠我啊,明知是欲擒故纵还是唱了。”云碧月闭着眼笑。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祝彩衣道,“往后你还想让我唱,可就不应了。” “那我今夜可得好好珍惜。” 两人皆笑起来,祝彩衣继续轻哼,手一下下轻拍云碧月的后背,哄着她入睡…… 次日,云碧月一夜好眠,补足了精神。 她和祝彩衣神清气爽地来到客厅,孟咸已回来多时,看着她们两个,立刻关切地上前询问:“娘亲,云姑娘,你们昨夜睡得可好?” “挺好的,怎么了?”祝彩衣瞧他神情有些异样。 孟咸眸光闪烁:“昨晚回来时,我本想立刻通知你们,但走到你们的房间,忽然听见……” 他皱着眉,犹豫了一小会儿,方道:“好像有鬼哭声,忽高忽低,极是凄厉,我担心出事,想进去查看,又恐冲撞了你们,就在外等了半晌,声音方止。然后又听见云姑娘安稳的呼吸声,知道你们没事,便没打扰,想着早上再问你们……” 话音刚落,就见祝彩衣阴着一张脸,冷冷地看他。 他正狐疑,云碧月捧着肚子笑得岔了气:“噗哈哈哈哈什么鬼哭啊,那是师姐她在……” 祝彩衣一把捂住她的嘴,面无表情地盯着孟咸:“什么都没有,你听错了。” “可我明明……” “对了,昨晚那个男人呢?你追到他没有?”祝彩衣也从云碧月那里学到了“遇事不决,转移话题”的鸵鸟心态。 孟咸一听,果然没再问,垂头丧气道:“那混蛋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我跟丢了。” 云碧月呜呜乱叫,祝彩衣松开手,继续道:“无妨,既然他的目标是盒子里的东西,东西只要还在我们手上,早晚有一天他会再出现。” 很快,李升也过来告诉他们,之前被抓的邪修丢下村长的肉身,金蝉脱壳逃走了。 看来昨晚那个男人就是邪修本尊了。 云碧月安抚李升:“邪修的目标是这个木盒,再过不久我们就带着它离开,东西离开了渔村,邪修自然也不会再找上门。” 李升这才放下心,再嘱咐一遍让他们看好木盒,就离开了。 他走后,祝彩衣便将她昨夜从邪修那里抢回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那东西甫一出现,室内红光大亮,一股惊人的煞气骤然喷发,云碧月和孟咸双双睁大了眼,瞳孔紧缩,无端端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孟咸深吸口气,抬起眸瞧了一眼,又很快缩回去。 元婴期的修为令他能勉强镇定一些,但也不敢太过直视这东西,难怪李升只看一眼就吓疯了。 而云碧月整个头皮都跟着发麻,一颗心摇摇欲坠,没来由的就是害怕,这让她联想到野生动物面对天敌时,那种埋藏在血脉中与生俱来的恐慌感。 她连看都没敢看那东西,死死抓住祝彩衣的胳膊,脸色发白,牙齿打颤。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 祝彩衣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给予她支撑,随后从袖间抽出赤渊。 赤渊感应到这股煞气,剑刃微动,兴奋地发出阵阵铮鸣。 祝彩衣一言不发,一剑对着那东西中间镂空的芯子插进去。 刹那间,红光连带着煞气统统消失无痕,压在他们心底的恐惧随之烟消云散。 云碧月的心顿时稳下来,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和孟咸终于鼓起勇气,目光缓缓落在桌面上。 只见一柄古朴的宝剑静静地横放着,剑柄和剑鞘都是玄黑色打底,上面雕着血色的花纹,剑鞘中央刻着方正的篆文,是“杀神”二字。 云碧月看着那剑柄极是眼熟:“师姐,这不是你的剑吗?” “不错。”祝彩衣道,“那木盒里的东西就是这把剑的剑鞘。” “什么?!刚刚那可怕的东西只是剑鞘?”云碧月满脸愕然,直直瞪着那剑鞘,仿佛要看出花来。 她喃喃自语:“剑鞘,鞘……”忽然像忆起什么似的,惊叫起来,“师姐,我想到了,之前李升说的‘敲’其实是‘鞘’,就是指这只剑鞘!” 祝彩衣认同地点点头。 “可是这只剑鞘为何会有那般恐怖的煞气?又为何在剑刃插进鞘里时,煞气又消失了?”孟咸不解地问。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剑。” 祝彩衣伸手抚摸着剑鞘上那两个字,想起之前玉华君看到这柄剑时的称呼,肃声道:“这是魔神当年使用的杀神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823:56:14~2021-03-0219:5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歆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新驾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祝彩衣详述自己得到这把剑的前因后果。 最初她不晓得赤渊为何要认她为主,如今都有了答案。 赤渊即是魔神所持的杀神剑,它的原主人很可能就是他们在魔域遭遇的扁秋双,祝彩衣当时阴差阳错地附在扁秋双肉身上,才令杀神剑认错了主人。 -- 第132页 “杀神剑既是魔神之物,师姐将它留在身边,会不会很危险?”云碧月不免担忧。 祝彩衣微微一笑:“此剑煞气极重,又嗜杀成性,若是心志不定者持用,只怕会遭反噬,从而丧失理智,沦为杀戮人偶。不过它既已认我为主,我便有能力好好控制,不令它为祸人间。” 看她如此自信,云碧月和孟咸便放下心来。 祝彩衣扬起袖子往桌上一扫,随即将剑收回。 她身上的伤已然修养得差不多,再有几日便是年节,众人决定过完年节就离开渔村。 这几日,云碧月总是围在祝彩衣身边,软磨硬泡求着祝彩衣教授她练功心法。自从魔宫一战后,又经历邪修一事,让她越发明确修炼的重要性,决定洗心革面再也不当混吃等死的磕米虫。 而孟咸则对祝彩衣那一套拔剑歌很感兴趣,亦时不时向她请教。 于是在某个还算晴朗,有风无云的上午,三人在村后的坟地集结。 虽然僵尸已被他们消灭,但村里的村民对此仍有余悸,几经商讨后,将土葬的下葬形式改为火葬,墓碑换成牌位,建祠堂予以供奉先人。 因此这片坟地就被弃置,成了他们的练功场。 祝彩衣折下一根黄杨树枝,在孟咸面前耍了一遍,她明明没有用剑,树枝从腰间划出的刹那,却有恢宏剑气震荡天地,剑势如大河奔涌,连绵不绝,顷刻间荡平了方圆十里所有的小土包。 孟咸极其认真地看着,不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这就是拔剑歌的第一式‘黄河之水天上来’。”祝彩衣将划出的树枝收进掌中,负手而立。 孟咸有些错愕:“娘亲,您方才耍的这招只是第一式?” “不错,拔剑歌共有五式,这招是起手的第一式,后面四式分别是‘龙吟万壑\'、‘回天北斗’、‘苍茫云海间’和‘死亦何哀’,你先学会第一式,我再教你后四式,这五式可以连贯成一招,也可一式就是一招,” 孟咸虽比不上祝彩衣和他师尊北陵剑仙,但在剑道方面悟性极高,听祝彩衣简单讲解一遍后,便也拿树枝操练起来。 祝彩衣放任他随意去练,转身径自向等在一旁的云碧月走去。 云碧月百无聊赖地蹲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用木枝画着一幅肖像画:一个长发披肩、身穿长衫的女人,手里持着一柄断尖的剑。 可惜她的画功稀烂,女人小巧的脸蛋,经她一画变成了驴脸;细长柳叶的眉梢被她画成两条毛毛虫;柔润似水的明眸画得像虾蟆一样大,还稍稍有点儿斜眼…… 祝彩衣越走越近,云碧月抬头看见她,连忙起身拍去身上的土粒,用脚将自己才完成的大作胡乱抹掉。 “你画了什么东西?难道还怕我看不成?”祝彩衣来到她身边,瞧着已经被毁尸灭迹的地面。 “没什么,随便画着玩的。” 云碧月哈哈一笑地敷衍着,心道“可不就是怕你看吗?这要让你看见指不定怎么办我呢!” 祝彩衣也没再追问,开始正式教她阙阳宗的练功心法—— “你的修为在金丹期,练气和筑基期的基础可以略过。我直接教授你清心咒,待会儿你按照我说的盘膝坐好,摒除杂念,静心冥想,将意识沉入识海,催动体内凝结的金丹。” 她随即念出一段咒语口诀:“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每念一句,云碧月就跟着念一句,确定全部记下后,盘膝冥想。 然而不知是她悟性太差,还是注意力总不集中,一个时辰过去了,心神迟迟无法合一,只觉困得要命,连识海的边都没摸着。 “师姐,我还是感觉不到识海,还有其他的方法吗?”云碧月愁眉苦脸,这情形像极了她刚穿越那会儿,每次燃起满腔热血去修炼,随后就被一盆冰水浇下,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当时她还未经历现在种种,即使修炼不成也只是小小的失落一下,并不觉怎样。 但现在,她不想轻言放弃。 面对危险的时候,她想和师姐一起并肩作战,而不是永远躲在她的羽翼下,做她的拖油瓶。 祝彩衣绕到她身后,同样盘膝而坐,双手掌按她丹田的位置,轻声道:“闭上眼,意识往下沉,跟着我的意识走,我带你进识海。” “好。”云碧月依言阖上眼,感觉丹田里微微发热。 “念动清心咒!”师姐的声音响起。 云碧月立即念动口诀。 一瞬间,眼前起了白茫茫的雾,耳朵像被棉花堵住,听不见四周的动静,触感也仿佛消失了一样,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胸腔里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平稳有序,不慌不乱。 这里是哪儿? 她茫然地站在雾中央,雾里一道纤柔的红影向她伸出手。 这是谁? 对方的形影模糊,她看不清,却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她在叫你,快来!” 脑海里不知响起谁的声音,好像是她自己,又好像不是。 她环顾四周,去寻那声音的来源,可什么都没有找到。 只有那一双手,始终伸向她,从不曾离开。 于是她再不犹豫,满含信任地握住了对方。 -- 第133页 霎时,脚下狂风大作,揭开层层叠叠的白雾,显露出雾后一片郁郁葱葱的大森林,中间一条狭长笔直的泥土小路。 站在小路上的人红衣翩翩,银眸弯弯,瞧着她笑。 她瞪大了双眼,看着对方无比清晰的面容,记忆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师……姐……”云碧月牵着祝彩衣的手,嗫嚅道,“这里是哪儿?” “这里就是你的识海。” 从前祝彩衣协助原主练功时,也曾探入她的识海,那时是山峦叠嶂,地形复杂诡变。 如今随着灵魂的变化,其识海也大不相同。 她们沿着眼前的小路前行,沿途两侧古树参天,遮蔽苍穹,阳光被叶隙割碎成无数片,像是结了满树的星辰,璨璨闪耀。 “我的金丹在哪儿呢?”云碧月四处张望着,问道。 祝彩衣道:“我也不知,附近没有感受到灵力的波动,再往前找找。” 又走了大约两里路程,除了树还是树,依旧没有看到过其他东西。 “这什么鬼啊?一片走不出去的大森林,是在暗示我什么吗?”云碧月望着漫无边际的绿色,忍不住吐槽。 这时,地面忽然震颤起来,脚下大地开裂,裂开的缝隙里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冒出来,像八爪鱼似的爬上她们的脚,缠上小腿,再一点点攀附上半身。 云碧月拼命挣扎:“师姐,这又是什么玩意啊?” “怎么会?这好像是……”祝彩衣神情冷峻,她从这些黑气里感知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杀意。 和她在魔宫同扁秋双对决时,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几乎一模一样。 这分明是魔族才会有的魔气,为何会在云碧月的识海里出现? 祝彩衣释放出鬼气与之相抗,堪堪将魔气逼退。 她抱起云碧月,一跃上空:“走,先离开这里。” 云碧月还未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她们就从识海里撤出来。 二人双双睁眼,孟咸不知何时已停止练剑,站在她们面前,一脸凝重地看着。 “娘亲,发生何事?为何云姑娘身上刚刚会有魔气溢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度比较短,下一章会多些。 关于拔剑歌,名字出自李白《行路难》“拔剑四顾心茫然”。 前四式的名字也分别取自李白的诗。 “黄河之水天上来”出自《将进酒》; “龙吟万壑”出自《金陵听韩侍御吹笛》; “回天北斗”出自《长门怨》“天回北斗挂西楼”; “苍茫云海间”出自《关山月》。 第五式“死亦何哀”出自《庄子》“生亦何欢,死亦何哀”。 另外,清心咒的口诀,出自道教真正的清心咒TVT 感谢在2021-03-0219:53:40~2021-03-0323:3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歆心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歆心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三人面面相觑,祝彩衣对云碧月道:“你稳住心神,我再进去瞧瞧。” 又吩咐孟咸:“你在外面帮她护法,我去去就回。” 说完,再次进到云碧月的识海里。 云碧月阖起眼,口里反复念叨清心咒,但心里始终七上八下,右眼皮也跳个不停。 孟咸说是护法,到底男女有别,云碧月又是祝彩衣的契侣,他拘着礼数,没敢过于靠近,只在她身侧隔了半米的位置坐下,时刻留意她的情绪。 识海里的绿林重新恢复了寂静,但地面的裂缝并未消失,已形成一条横亘的巨大沟壑。 祝彩衣站在沟壑边缘向下看,只看得到黑洞洞的深渊里似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攻击她。 她跳进深渊,途中似是遭遇了某种看不见的奇异力量,拖起她的身体漂浮在黑暗中。 这一片黑暗无边无底,祝彩衣漫无目的地摸索前行,完全分辨不出方向,不知哪里走过,哪里没走过。 这样徘徊许久,前方隐约窥见一金一红两道不断闪烁的光芒,她凑上前去,发现半空中漂浮着一只足有十人多高的巨大青铜丹鼎,光芒就是从它里面发出。 她跃上丹鼎的一只耳朵,伸颈往里瞧。 鼎内一金一红两个光团各占一隅,静而不动,光团内分别是两个珍珠大小的丹丸。 祝彩衣俯下身,将手放在那枚朱红的丹丸上。 她越看越觉这枚朱丸眼熟,它不就是被云碧月吞下去的那枚赤血丹吗?竟然以内丹的形式存续在她体内! 丹丸散发着赤红的光,凛然的杀意若隐若现,浓浊的魔气像海藻般从丹丸中蔓出,渐渐盈满了整只大鼎,又溢到外面去。 她这才惊觉,鼎外那漫无边际的黑暗,原来都是它四散出的魔气,这些魔气汇聚成一个可怕的深渊,彷如一只贪婪的恶兽,在一点点侵蚀着外面的森林。 而另外一颗金灿灿的丹丸,她能感觉到其内暗含着充沛的灵力,这应当就是云碧月凝结的金丹,因为她不会修炼,所以一直未能催动里面的力量。 正是由于没有金丹的掣肘,赤血丹才如此肆无忌惮。 但祝彩衣不敢贸然催动金丹,令它与赤血丹相抗。 若是这一正一邪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云碧月体内对抗肆虐,一旦控制不好就会将识海破坏,灵脉震断,最后身殒道消。 -- 第134页 可是放着赤血丹不管,等它充满识海,到时云碧月就无法修仙,只能修魔了。 祝彩衣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最后她只好注入部分鬼气,将赤血丹包裹住,暂时延缓它魔气外泻的速度。 至于如何完全消除,还需另想办法。 出了识海,祝彩衣立刻将识海内的情形说明,告知云碧月现在暂时不宜修炼,以免催动金丹,使它和赤血丹在她体内冲撞起来。 云碧月顿时蔫了,她好不容易燃起斗志,打算认真修炼,竟然又摊上这样的事。 早知道,她当初干脆就把赤血丹给魔神得了,干嘛缺心眼地将它吞下去,给自己找罪受。 她后悔死了。 接下来的两天,云碧月始终落落寡欢。 为了重塑她的信心,祝彩衣只好连夜按照记忆默写了一本修仙的理论笔记,让她先从基础知识学起,说是以便日后能修炼时,更好理解修炼的功法口诀。 云碧月一拿到手,就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师姐的笔迹如她这个人一般,一撇一捺都娟秀方正,看起来十分舒服。 内容也精炼简洁,没有过多冗杂繁复的句子,有些专用名词,她担心云碧月看不懂,还特意作了注释。 云碧月翻着翻着,忽然看见一个特别扎眼的词汇——“双修”。 她想起那日和师姐的鱼水之欢,心神一荡,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凝在词汇下方的解释上:双修,乃是内丹修法的一种,双修过程中将彼此的灵力在体内交换,再返还,可以大大增强修为…… 等等,双修是需要灵力的? 云碧月怔住了,如果真的按照笔记上所说,那她无法运用灵力,也就不符合双修的条件。 随后她又想到一件事,那晚“双修”之后,祝彩衣照旧去墓地吸收阴气进行修养,可见她们的“双修”压根没有任何效果。 不,没有灵力的双修根本不是双修,只是纯粹地在…… 云碧月的脸顿时通红一片,随后又气又恼,师姐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她明知自己没有灵力,还要提出双修的目的只有一个! 祝彩衣正在客厅里同孟咸商量着什么,就见云碧月“哐当”一下大力地将房门踢开,气势汹汹地坐到她旁边,将笔记甩在桌上,翻到“双修”那一页,指给她,兴师问罪:“师姐!你诓我!” 她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轻声一笑,明知故问:“我诓你什么了?” 有孟咸在场,云碧月不好明说,便用只有她和师姐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师姐耳边道:“这上面分明写着,双修需要灵力交换才有效果,没有灵力的双修只是在……”说到这儿不好意思说下去,就顿住了。 “在什么?怎么不说了?”祝彩衣挑着眉,故作不解。 惹得云碧月直瞪她:“你明知故问!” 祝彩衣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我已是契侣,做这种事不也是理所当然?” “你要做就直说,何必拿‘双修’糊弄我?”云碧月翻了个白眼。 “好,那我直说,我就是想和碧月做,想让碧月真真正正成为我的人。” 云碧月冷哼:“我看你就是馋我的身子!” “嗯,说得对,我很馋,馋的不得了。”祝彩衣厚颜无耻地承认了。 孟咸在一旁看着她们窃窃私语,时而气恼,时而笑,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想,这大概就是她们之间特有的乐趣吧! 又过几日,终于到了除夕。 家家户户鞭炮声此起彼伏,孩子们穿着新裁的棉衣满街跑,你追我赶地嬉戏。 历经了过去提心吊胆的一年,这座小渔村再度迎来朝气。 庭院里,祝彩衣和孟咸站在房檐下,昴日星官穿着云碧月给它做的红衣裳高高兴兴地来回晃荡。 云碧月将一串爆竹挂在树枝上,点燃后,一溜烟地跑到祝彩衣身旁,三人齐齐捂上耳朵。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散落一地艳红的碎花。 昴日星官被这声响骇了一跳,直飞出去五米多高,落在房顶死活不肯下来。 云碧月也由着它,转而笑嘻嘻地拿出两个红包,分别递给祝彩衣和孟咸:“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祝彩衣接过红包,笑道,“没想到我还能拿到压岁钱。” 等到孟咸伸手去拿的时候,云碧月却将红包又收了回去,打趣道:“我记得之前好像说过,你叫我什么,我再给你红包来着?” 孟咸脸上的笑容霎时一僵,讪讪地放下手:“那我还是不要了。” 云碧月一撅嘴,向祝彩衣告状:“师姐你看,我就想听他叫声干娘,有这么难吗?” “你呀,还是别逗他了!他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叫得出口?”祝彩衣笑着斜她一眼。 云碧月佯装不大乐意,一跺脚:“好啊,果然比起我,你还是更向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你这是重儿轻妻!” “碧月,别闹。” 祝彩衣语气里颇带几分嗔意。 云碧月做了个鬼脸,便回屋去了。 年夜饭是三人共同准备的,云碧月掌勺,祝彩衣和孟咸打下手。 忙活了足足一下午,直到夜幕四合,终于做齐满桌十二道菜。 食材都是村民们送的,江鱼虾蟹是李升今早出门捕捞的,非常新鲜;鸡鸭是村民自家养的,味道纯正;青菜是村民自家种的,纯天然无污染。 -- 第135页 吃年夜饭的时候,三人多少都饮了点儿酒,云碧月的酒量不好,饭后有些微醺。 祝彩衣抱着她跳上房顶,彼时昴日星官仍窝在顶上,二女一鸡枕着房上的瓦片,一边仰头看天,一边吹风醒酒,说着话。 下方的地面上骤然升起一束束亮光,似一条条笔直的线窜上天际,爆开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烟花。 夜空缀满星河,烟花散落的花雨如同星河坠落的雨滴,转瞬即逝,却又闪耀动人。 乘着如此浪漫的气氛,也趁着酒的余劲,云碧月鼓起勇气,猛然翻身将祝彩衣压倒,宛若白雪凌梅。 祝彩衣没有反抗,望着她的眼睛,冁然而笑:“你打算作什么?” “这还用问吗?”云碧月面颊酡红,眸敛醉态,“鬼王陛下,如此良宵佳节,赏我一个反攻的机会可好?”说着,猫似的探出舌尖挑逗下她的薄唇。 祝彩衣笑意愈浓,张口轻轻含住对方的软舌,直贴上她的唇,反手一推,瞬间将两人的位置调换过来,成了红梅压雪。 云碧月身上的酒香清冽扑鼻,祝彩衣明明酒量很好,现下也不禁迷醉。 昴日星官简直没眼看,知趣地飞落下房顶。 头顶的烟花雨还未停歇,黑夜被照得明亮如昼。 一个小东西忽而从云碧月身上掉下来,祝彩衣摊开手掌接住,是一枚扣子。 与此同时,云碧月的衣领缓缓敞开,微露出纯白的雪颈和两侧光滑的锁骨,充满诱惑。 草!这下更攻不起来了! 她忍不住心底爆了句粗口。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失算了,下一章才要回归岭南。感谢在2021-03-0323:31:41~2021-03-0502:0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唠唠叨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风从领口灌入,寒意在衣裳里乱窜,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冷得云碧月微微发抖,酒霎时清醒了大半。 祝彩衣担心她受凉:“我们回房去吧!”便抱起她转回卧室。 又让孟咸烧了些热水,沐浴更衣,去去酒气。 山野之地,比不上修仙界的名山大川,周遭除了牯江水域,没有其他泉溪,要洗漱只能用仅能容纳—人的木桶,倒满热水简单地泡—泡。 泡过澡后,云碧月换了身绣有桃枝暗纹的白裳。 祝彩衣坐在床边,左手拎着她先前所穿的棉衣,右手指尖掐着针线在衣领处穿梭游走,将掉落的扣子仔细缝好。 她眉目低垂,神情静谧且专注,让云碧月禁不住想到辛苦持家的贤妻良母。 云碧月没有打扰师姐,步履轻蹑地走到她身旁不远的位置坐下,屁股—落,床垫轻轻地晃荡了—下。 祝彩衣有所感觉,微微抬起头,看见云碧月已经洗好,轻轻—笑:“马上就缝好了,稍等—下。” 她穿过最后—针,把丝线放进嘴里咬断后,将衣领抚平,再递给云碧月。 “你看看,缝得行不行,若是不行,我拆了重缝。”祝彩衣将针线包放回到床头柜里,柔声道。 云碧月将衣服提起来,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端详,针脚藏得极好,—点儿都瞧不出来是后天缝补上去的。 “行,简直太行了!”她忍不住赞叹,顺手将衣裳叠好收起来。 祝彩衣见她满意,也眯着眼,笑意缱绻。 云碧月—把搂住她的脖子:“真没想到师姐居然长了这么—双巧手,我真是赚到了!” “你少来哄我,不过缝只扣子,哪里就称得上巧了。”祝彩衣嘴上如此说,眸中的笑意半点儿不减,想必很是受用。 云碧月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越发觉得可爱,忍不住亲了亲她冷白皮的面颊,彷如花瓣轻巧地飘落在纸上。 她大力地吹捧:“我可没哄师姐,这般温柔贤惠的鬼王陛下,从古至今还能找出第二个来吗?” 祝彩衣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云碧月趁机对着她耳边轻声道:“那么贤惠的鬼王陛下,今晚能不能让我……” 话未全说完,祝彩衣却已明白过来,斜着眼睛勾她:“难怪今天嘴这么甜,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瞧师姐这话说的,难道我往日嘴就不甜了吗?” 云碧月委屈巴巴地攀着她的肩膀,睁着水润无辜的大眼睛,像只嗷嗷待哺的幼犬,看得祝彩衣心都要融化了。 明明是同—张脸,同—副清纯无辜的表情,若是以前的小师妹,祝彩衣—想到就厌恶到不行。 但换成如今的云碧月,她不仅觉得可爱,还想上手捏—捏对方的小脸儿。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厚此薄彼,因人而异? “师姐,你就让我—下嘛!”见祝彩衣迟迟没有答复,云碧月催促道。 祝彩衣弹了—下她的鼻尖,笑道:“好,好,好,都依你。” “我就知道师姐最好了!” 云碧月顿时眉开眼笑,抱着祝彩衣,两人躺在床上。 她吹熄了蜡烛,大被—盖…… —夜过后,天刚蒙蒙亮,云碧月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坐起身,—边锤打酸疼的胳膊,—边瞪大了眼睛冷冷地凌迟着对面的女人。 祝彩衣靠在墙边,乌发垂落,低着头不敢抬眼瞧她,堂堂鬼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 -- 第136页 “说话不算数,说好了让我的,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云碧月眼含幽怨地指责道。 祝彩衣抿了抿唇,满脸歉意:“对不起,碧月,是我没忍住。”又举起手,信誓旦旦,“下回,下回我—定让你。” “哼!不会有下回了!我再信你的鬼话,我就是小狗。”云碧月恨声道,随后穿衣下地,洗完脸,理都不理祝彩衣,就将门重重地—关,走出房去。 孟咸也是刚起,打着哈欠迎面走来,—看见她就笑着打招呼:“云姑娘,早啊……” 云碧月径直从他身旁绕过,瞧都不瞧他—眼。 祝彩衣追出来,跟在她后面。 “娘亲,云姑娘这是怎么了?”孟咸—脸困惑。 祝彩衣道:“没事,做噩梦了,哄哄就好。” 于是连着三天,祝彩衣用尽浑身解数,才哄得云碧月回心转意。 过了大年初五,初六的早晨,三人收拾好东西,来到村口向村民们告别。 来时冷冷清清,去时热闹无比,村民围着他们叽叽喳喳地送了好些东西:腌制风干的鱼啊虾啊、整鸭整鸡、山珍野菜……都快把云碧月的储物空间堆满了。 李升—家挤在人群里,小阿香抬头和爹娘说了几句话,快步跑到云碧月和孟咸面前,朝他们深深鞠了—躬:“大姐姐,大哥哥,谢谢你们救了村子,也治好了我爹爹的病。” 她拿出两小玩意儿分别放在他们手心:“这个给你们。” 二人定睛—看,是孩子们玩的竹蜻蜓。 “姐姐之前想和我们—起玩,没玩成,我就做了两个,送给你们,你们回去可以—起玩。”小阿香笑容质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谢谢小阿香,姐姐\哥哥会好好珍惜的。” 云碧月和孟咸异口同声地道谢,将竹蜻蜓宝贝地收进袖里。 小阿香又拿出—只钱袋大小的布袋子,卷开袋口,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炒熟的黄豆:“这个是我娘炒的,拿给昴日星官路上吃。” “咯咯咯!”昴日星官趴在云碧月肩头,十分高兴地打起鸣。 离开村落,—直隐身状态的祝彩衣终于显出形体,她牵起云碧月的手,释放出涌动的鬼气托起她的身子,带她飞起来。 孟咸在前方引路,—路过处畅通无阻。 约摸到了晌午,三人终于回到黎安城。 没有了扁秋双的身份作掩饰,祝彩衣为防暴露鬼王真身,便从云碧月的储物空间里取了—顶帷帽戴,垂落的黑纱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城门口的护卫不是她和云碧月乍来时遇见的那位年轻人,但也是黄家的人,虽不认识她们,却认得孟咸。 因此没有做盘查,就轻易地放他们进来了。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氛围却和离开之前不太—样,路上行人神色匆匆,每个人脸上都是—副苦大仇深、闷闷不乐的表情。 道路两旁的商铺餐馆也大多闭门歇业,昔日繁华热闹的景象消失无踪,以前听他们—浪接—浪的高声叫卖,着实吵闹得很,如今听不见了,却又觉冷清。 路过奇华楼,少当家谢五条背着手站在楼外,指挥伙计们将牌匾摘下来。 “这是怎么了?大白天摘牌匾,不做生意啦?”云碧月问了—嘴。 谢五条回身瞧见他们,又惊又喜:“师尊,你们回来了!”说完又朝孟咸点头问了声好。 谢家在本地做生意,免不了要同城主底下的人打交道,是以同孟咸也有几面之缘。 唯—不熟的只有祝彩衣。 他充满探究地打量着她脸上的黑纱,有些疑惑:“这位是?” “哦,她是我姨妈家二舅爷的儿子的堂姐的妹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二表姐。”云碧月信口胡诌。 谢五条目光凉凉地看向她:“师尊,您不是孤儿吗?哪儿来的姨妈?” “你丫的骂谁是孤儿?”云碧月下意识地反驳,随后又回过神来,她徒弟好像没说错,原主还真是个孤儿。 她清咳两声当无事发生,继续先前的话头:“我刚认的亲戚,不成吗?” 祝彩衣的轻笑声从背后飘来,她缓缓踱到云碧月身旁,挽住了她的胳膊:“其实我是她道侣。” 云碧月耳尖登时—红,轻瞟她—眼,心说师姐你也太直接了吧?万—吓坏我徒弟可怎么办? 又看向谢五条,只见他惊愕地长大了嘴,—把拽住她的手往奇华楼侧面的角落里去。 云碧月回头递给祝彩衣—个眼神:你看,吓到了吧! 祝彩衣不可置否,端着胳膊站在—旁,和孟咸—起等候他们。 二人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云碧月轻拍徒弟的肩,正欲安抚。 忽听谢五条埋怨道:“师尊,您怎么这么快就换人了?” “哈?”云碧月—脸懵,换什么人? 谢五条压低声音问:“您之前不是—直和扁姑娘在—起吗?怎么去了趟魔域,回来身边就换人了?您和扁姑娘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啊这……是发生了—些事情。”云碧月含含糊糊道,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说之前的扁秋双都是师姐假扮的吧? 她不是不信任谢五条,先前师姐在阙阳宗闹得那样大,她修成鬼王的事或多或少都会传进各大道派的耳朵里,若是不小心走漏风声,难免会有吃饱了没事干的正派人士为了所谓“正邪不两立”来找麻烦。 -- 第137页 当然凭师姐的本事根本无所畏惧,可苍蝇纵然伤不到人,多了也烦人啊,还是清静些好。 见云碧月似有难言之隐,谢五条不知暗自脑补了些什么东西,紧紧握住她的手,鼓励道:“师尊莫要伤心,您这么好,扁秋双负了你,那是她有眼无珠。” 云碧月哭笑不得,合着她这位倒霉徒弟以为她被人甩了…… 等等,她忽觉有些不对劲,听谢五条的话,他好像认为她和扁秋双是—对儿,可她和师姐先前遇见谢五条的时候,她们还未确定关系呢! “你怎么就知道我和扁秋双是那种关系?” 谢五条嘿嘿—笑:“这些年围在徒儿身边的莺莺燕燕也不少,徒儿—眼就能看出来,若是没有关系,怎会两人共处—室,起来时还将衣裳都穿错了。” 云碧月这才猛然想起那天在谢家的糗事,难怪之后谢五条对她们的态度怪怪的,原来是有此误会。 冤枉啊!她们那时虽然孤女寡女共处—室,但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干啊! 谢五条看她眼睛、嘴角—个劲儿抽搐,以为她还是伤心,回头瞧祝彩衣—眼,连连称赞:“您看您现在找的这位,呃……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光瞧气质就比扁秋双强百倍,相貌也—定比扁秋双更美!” “那倒是。”云碧月将扁秋双和师姐的脸放在—起比较,的确是师姐更胜—筹。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才从阴影里走出。 谢五条让人将摘下的牌匾抬进楼里,便招待云碧月—行人进去。 奇华楼内的摆设大多已经搬空,只剩下门口—张木桌。 谢五条吩咐人上茶,众人围在桌边闲聊。 云碧月等人才知晓,街上的商户之所以都关门,是黄玲儿前几日下令,命全城百姓在七天之内全部离开,搬去大后方的玉垒城。 谢五条言语中透露出—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听说最近魔族的攻势突如其来的猛烈,以前只是偶尔在边界上作乱,派人镇压—下也就老实了,可这次……” 他伸出三根手指,举到他们面前,“都庞岭、骑田岭、大廋岭周边的城镇接连失守,情况不容乐观啊。” 闻言,众人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在此久留,他们同谢五条约定好日后在玉垒城再见,就离开奇华楼,片刻不停地往黄家找黄玲儿。 会客厅里,象征家主的玉座空空荡荡,本该坐在上面的黄衫少女这次却坐在下首的位置。 对面坐着—个身穿青玉鹤氅的男人,背后背着长长的剑匣,从不离身。他看起来十分年轻,长相不俊也不丑,十足的大众脸,唯—突出的特点是眼角—道斜长的微红伤痕,从眉心划下,到眼尾为止。 黄玲儿同那男人攀谈,态度非比寻常的恭敬。 众人进来时,孟咸看见那男人,眼中顿时精光迸现,快步走上前躬身施礼:“师尊!” 云碧月和祝彩衣跟在他身后,听到他对那男人的称呼,云碧月笑着用手肘戳了戳祝彩衣的肩膀,小声揶揄:“哟,师姐,你的手下败将来啦!” 祝彩衣隔着面纱向那男人望去,心中亦感慨万分。 北陵剑仙,当年和她—同追逐剑道巅峰之人,既是对手,亦是友人。 想不到几百年后,今朝能再度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  先前不符的内容已经删掉重写了,审核太太通过吧,求你了,给您卖个萌,放我出来吧,么么哒TVT 第65章 金鼎大会(一) 北陵剑仙也看到了她们, 双眸在云碧月身上打量一番,大约觉得眼熟,皱着眉思忖一阵, 眸中才愈渐清明。 他一边朗笑着,一边向她走近,眼角的伤疤都显温和:“是云姑娘啊, 经年未见, 乍一看差点儿没认出来, 你也来岭南了。” 当年他与祝彩衣比剑, 原女主也曾旁观,二人姑且也算相识。 云碧月和他友好地握了下手:“哈哈,北陵剑仙, 是好久不见啦!” 自从祝彩衣被逐出阙阳宗后, 他就再未出现过, 这是云碧月穿越以来初次见他。还好提前已经得知他就是孟咸和黄玲儿的师尊,她才能如此从容地应对。 二人寒暄几句,北陵剑仙方留意到她身旁的祝彩衣,见她脸前蒙着黑纱, 从头至尾不发一言,神秘中透着古怪,不由心生猜忌。 云碧月不等他询问,挽过祝彩衣的胳膊,笑道:“这是我姨妈家的二表姐,来时路上碰见, 担心她一人在外太危险, 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祝彩衣轻轻颔首,算作附和, 依旧没说半个字。 北陵剑仙将信将疑,他虽同云碧月相识,但并不算太熟,不了解她的身世背景,亦不晓得她家中是否真有一个姨妈。 黄玲儿带着孟咸并肩立在他身后,疑惑道:“你二表姐为何一直用黑纱遮住脸,难不成害怕见人吗?” 她一向是这个性格,有什么便问什么,爽利直接,毫不含糊,因此常常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尽管她本身并无此意。 也难怪黄玲儿会如此,近日岭南频遭魔族侵袭,其中不乏有魔修乔装凡人浑水摸鱼,她不得不防。 祝彩衣重重叹了口气,抚着脸自怨自怜:“我幼时得过天花,虽然后来治好了,却留下一脸麻子,丑陋不堪,家里的亲戚见到都绕道走,街上的孩童看了都吓得号啕大哭,自那以后我在人前便用黑纱遮面,以防吓到旁人。” -- 第138页 云碧月偷偷瞥她一眼,好家伙,师姐编起瞎话来有板有眼的,若是自己不知情,恐怕就要信以为真。 但黄玲儿是谁?堂堂的越城岭岭主,七岁时便经历家破人亡,如今能凭借一己之力重振家风,靠的是清醒的头脑和非凡的手腕,怎会轻易听信祝彩衣的片面之词。 她道:“不是我不信你,当下乃是多事之秋,魔神出世,魔兵四起,各岭之中不乏魔修鱼目混珠,因此遇上生人总要细心查验,不知姑娘可否将面纱摘下,让我看一眼。”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姑娘若不愿在众人面前露脸,亦可单给我一人看。” “好。”祝彩衣淡淡道,随黄玲儿到一旁去。 不消片刻,二人又折回来。 云碧月见黄玲儿神情释然,心知师姐定是用了障眼法。 祝彩衣获得了黄玲儿的些许信任,五人之间暂无芥蒂,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促膝详谈。 “半月前,岳长老带着天户庄的人从魔域返回,将魔神重现之事通知各大道派,如今丹华宫、上清宫、茅山宗、灵宝阁四大派联同天户庄,于正月十五上元佳节齐聚丹华宫,举行金鼎大会,招揽各大道派的精英,共商讨魔大计。” 黄玲儿将一张镶金边的红纸请帖掷于茶几上,同云碧月他们道,“这是他们发给我的请帖,边界战事吃紧,魔族随时会突破防线,我离不开,只好飞信传音给师尊,请他替我参加。” 她刚刚就在同师尊商议此事,其实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师尊能够留下,这样她也能多一份助力,对付屡犯边界的魔族会更加游刃有余。 但金鼎大会又不能不参加。 她正在犯难,正好云碧月等人就过来了。 黄玲儿向他们说明情况,请求三人代替自己去参加金鼎大会。 云碧月眼前一亮,不知想到什么,很爽快地答应了。 孟咸却犯起难,他的太微剑被魔神断折,丹华宫离岭南路途遥远,若是途中出了事连件护身的武器都没有。 他将断掉的太微取出,捧给北陵剑仙看。 北陵剑仙看到断成两截的太微剑,震惊无比。 黄玲儿在旁看着,也青了脸。 要知道,太微乃是上古金仙以陨铁打造的绝世神兵,削铁如泥,金刚不坏。 能徒手将它劈成两段,可见那魔神力量之恐怖,只怕亘古难寻。 北陵剑仙将太微拿在手里,摩挲着灵剑的断刃,心中喟叹不已。 那是他唯一的对手、唯一的知己故友在这世间最后的留念,当年他将此剑带离阙阳宗,就是为了不让它落入心术不正者之手,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两半废铁。 她若泉下有知,会如何想?会不会责怪他多管闲事? 孟咸见师尊神色恍惚,眼神中似有悲伤之色,心内越发自责,请罪道:“师尊,都怪徒儿太过冲动,您将太微剑交由我,我却没能护好它,还请师尊责罚。” “这不怪你。”北陵剑仙摇了摇头,声音苦涩,“是为师的错。”若他当初没有执意将太微带出来,而是任它留在沉剑渊底,或许就不会发生此事。 始终默不作声地祝彩衣忽然道:“大师将此剑从沉剑渊捞出,使它免受尘封,沦为腐朽;它认孟咸为主,物尽其用,最后又舍身护主,全其忠义之节。二位所为,不损其仙剑之名,何错之有?” 北陵剑仙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望向祝彩衣,眸中有几分探究,几分疑虑,更多的是赞同:“姑娘说的有理,依我那位故友的性情,她若还在世,或许也会如此说。” 祝彩衣笑了笑,又不作声了。 最后,北陵剑仙绞尽脑汁想着补剑的方法,奈何陨铁是极其罕有的铁材,当下根本寻访不到,若用其他铁材来补,又无法与之相合,唯一的方法只有将剑溶后重铸。 而他本人恰好就是这世间最好的铸匠。 是的,北陵剑仙,不仅擅长使剑,还善于铸剑。 论剑道,他稍逊祝彩衣一筹,但论铸剑,当世无人能与之匹敌。 他背后的剑匣和剑匣里的松涛剑皆是由他自己锻造。 为了使太微剑重获新生,他租下城内一家早已闭门歇业的铸剑坊,将自己锁在里面,苦心锻造。 祝彩衣和云碧月一路劳顿,同众人开完会,便回到之前居住的厢房歇息。 一进房,祝彩衣就将头顶的帷帽取下来,露出瓷白无瑕的柔润面庞。 云碧月的眼睛几乎是紧贴着她的脸细瞧,打趣道:“二表姐,快来让我看看,麻子在哪儿呢?” “在这儿呢!”祝彩衣随意往脸上一指。 云碧月微微一愣,真的有?不确信地更凑近些。 祝彩衣眸光狡黠,一偏头,红唇精准无比地落在她的左脸颊上。 这一吻湿润但不粘腻,冰凉但不彻骨,是满含祝彩衣风格的特殊味道。 云碧月捂着被亲的脸,往后退了几步,嘟着嘴气鼓鼓:“师姐,你又诓我!” “我没诓你,真的有麻子,只是太小了,你眼神不好,看不清。”祝彩衣一本正经地继续瞎编。 云碧月掐腰:“你信了你的鬼话!” 两人遂往床上倒去,翻滚打闹一阵,又并排躺着歇息。 “你为何会答应参加金鼎大会的事?”祝彩衣问道。 -- 第139页 云碧月这么怕麻烦的人,按理说会将此事全权交由孟咸,自己躲懒才对。 “因为举办场所是在丹华宫,那可是所有丹修向往的圣地,我从很久以前就想去看看。”云碧月道,“不仅如此,据说当年丹华宫的创派祖师丹华仙子也曾遭魔气侵扰,后来自创了一套功法将魔气驱除,所以我想它或许对我体内的魔气也能起到作用。” 驱除魔气之后,她就有机会修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改的我都快吐了,更得晚了,抱歉(鞠躬) PS:终于到最后一块剧情了TVT感谢在2021-03-06 22:27:16~2021-03-09 23:5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歆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命 5瓶;歆心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金鼎大会(二) 三天后, 北陵剑仙将重铸的太微剑拿到孟咸面前时,众人都惊呆了。 寻常铸匠要铸造一把品质极高的宝剑,少则耗时一年, 多则十年、二十年,太微剑更是仙人所铸的绝世神兵,所用的锻造功夫登峰造极, 即使是最好的铸匠, 要模仿其工艺重铸, 也要先花费一年半载的时间来琢磨, 然后再真正开始锻造,即使是这样,也未必能成功。 可他竟然只用了短短三天就将剑铸成, 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 孟咸欣喜地掀开裹剑的白布, 将剑取出, 太微青光灿灿,发出久别重逢的铮鸣。 “这回莫要再将祝姐姐的剑弄坏了,否则我可饶不了你!”黄玲儿道。 当年最先看中太微的人是她,可惜最后太微却选了孟咸为主, 令她一直耿耿于怀。 若是孟咸再不好好珍惜,就算师尊不肯,她也要太微抢过来。 孟咸将太微剑挂在腰间,爱怜地抚摸剑鞘上的卷云纹,郑重承诺:“师姐放心,这次我断不会再令太微有丝毫损伤。” 辞别黄玲儿和北陵剑仙, 带上金鼎大会的请帖, 三人便往丹华宫的方向飞去。 丹华宫地处北方药仙谷,与岭南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时值正月, 冬季过半,岭南这些南方城镇天气渐温,偶会有风,但不至于太过阴寒。 北方则反之,正处于最寒冷的时节,降雪频繁,风刀割人,寒意直往人骨缝里钻。 云碧月已然习惯了岭南的常温,乍然回到北方的风雪里,尚有些不太适应。 她穿上刚来岭南时裹的那件狐裘,却感觉没有之前那般保暖,冷风像是直接透过衣服刮在她身上似的,冻得她一个劲儿直往祝彩衣怀里缩。 然而祝彩衣是鬼物,本就是冰寒之体,云碧月不仅没从她那儿索取到更多的温暖,反而越来越冷。 饶是这样,她依然不能撒手,毕竟她不会飞,一路上都要靠师姐带着。 云碧月连说话都牙齿打颤:“还……还有……多久……能到?” 从岭南出来,他们已经片刻不停地赶了六天的路,真不知道这种折磨还要持续到多久。 穿过前方一片云层,祝彩衣向下俯瞰,道:“下面就是雪杖山,再过两个山头就到药仙谷了。” 她望向云碧月冻得发白的脸庞和发紫的嘴唇,极是心疼:“碧月,你且忍一忍,等到了地方,就能有暖和的屋子可以歇息了。” “嗯。”云碧月神色萎靡地应着,目光滑向在她们前方不远处飞着的孟咸。 孟咸周身灵气护体,冰寒不侵,出来时穿着一身单薄的长衫,现在还是穿着一身单薄的长衫,丝毫不觉得冷。 云碧月既嫉妒又羡慕,她要快些解决掉体内的麻烦,等自己能修炼了,能调动灵气御寒,断不会如现在这般遭罪! 她对修炼的渴望更加热切了。 祝彩衣加快了飞行的速度,下方的地形在他们眼前逐渐发生变化。 起伏的高山迅速向后移去,露出山后一座覆满皑皑白雪的山谷。 “娘亲,云姑娘,我们到了,下面就是药仙谷。”孟咸在前方喊道,身子缓缓向下降。 云碧月抱紧了祝彩衣的脖颈,二人也慢慢降落。 三人一起落在谷中的一处空地上。 药仙谷之所以叫药仙谷,除了它是人称“药仙”的丹华宫祖师丹华仙子的飞升之地外,还因为谷中遍植了数不清的珍奇药材。 拨开脚下厚实的雪层,指不定在哪一处就能挖到灵参、还生草之类的宝贝。 只是这些宝贝尽归丹华宫所有,即使知道也没人敢随随便便挖掘。 往药仙谷深处走,一座雪白的重檐宫殿显露出来,大门半敞,门前向下铺开十二道白玉台阶,宛如一层白色雪浪倾泻而下。 玉阶前人山人海,队伍排开两拨,各自摇动着代表自己门派的旗帜。 左边旗帜玄黑,绣三个相交的金色圆环,代表茅山宗的三茅真君。 右边是熟悉的北斗七星青旗,代表的正是天户庄。 云碧月的目光在人群中搜找许久,总算找见了老熟人——尹无华两姐弟站在队伍里,和四周的弟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丹华宫的大门,恭谨地等待着什么。 “呦,尹无华,尹无机,好久不见,你们身上的伤都好了吗?”云碧月钻进人群,借着他们的身墙抵挡外面的寒风,借着他们身上的热乎气暖一暖身子。 -- 第140页 魔宫一战,尹无华姐弟都以为她凶多吉少,突然见她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面前,真是乍惊乍喜。 有些和她一同进过魔宫的天户庄弟子亦面露惊异。 “云师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尹无机拽住她的手。 短短一月未见,这个阳光的少年已成长不少,眉宇间颇见沉稳。 云碧月缓一缓冰冻的手脚,说话也利索多了,微微笑道:“我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 “你既然活着,那我扁师妹……”尹无华朝她身后望去,想要找到那抹熟悉的纤瘦青影,却迟迟没有找到。 “云师姐,我扁师妹呢?”她问。 云碧月的笑容顿时一僵,余光向后瞥了祝彩衣一眼,亦不知如何回答。 尹无华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抖着唇又问:“云师姐,我扁师妹呢?她是不是出事了?” “她……她被魔神抓走了。”云碧月垂下眸,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与其告诉她,魔神就是扁秋双,扁秋双就是魔神,不如让她以为她的扁师妹被魔神抓走,这样更容易被接受。 尹无华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比她这张冻得半死的脸还要白,眼底微湿,分外惆怅:“季师兄被抓了,如今连扁师妹也被抓了,同门中就只剩下我一个……” “姐,我也是你的同门啊!”尹无机扯住她的袖口,劝慰,“你莫要忧心,今日各大门派齐聚,就是为了讨伐魔族,庄主和师兄师姐一定会被解救出来的。” “没错,你看光你们天户庄和茅山宗就来了这么多人,再加上其他道派的门人,饶是魔神也双拳难敌四手,此战必胜。”云碧月随声附和。 祝彩衣和孟咸在远处站着,没有过去。 “娘亲,您不过去吗?”孟咸问道。 祝彩衣望着那两姐弟,神情异常复杂,沉默良久,方淡淡道:“不了,该见他们的是扁秋双,不是我。” 她与他们本无交集,不过是借着扁秋双的壳子,才有这一段不该有的缘分。 那是她从扁秋双身上窃取的,该还的时候就不能贪恋。 这时,半敞的大门里,有四个穿着不同道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祝彩衣认得他们,其中那位黄冠黑袍、留着短须的是长老岳西横,和他一前一后走出来的灰衣人长相尖刻,应当就是天户庄的另一位长老邱高玄,他的女儿邱仪被祝彩衣的属下厉鬼附身,叛出天户庄,可以想见,他对祝彩衣是憎恨至极。 另外两位则是茅山宗的长老或宗主。 岳西横见到云碧月,亦是一惊,再听到扁秋双也被掠走后,神情越发落寞。 祝彩衣看着他眉头紧锁的苦闷模样,眸光不由暗淡下来。 “我们刚刚已拜见过丹华宫的宫主,她已吩咐人安排好厢房,大家排好队伍,随我进去,莫要莽撞。”岳西横同云碧月问过好后,带着天户庄门人进入丹华宫。 等到茅山宗和天户庄的人都没了踪影,祝彩衣和孟咸才同云碧月最后进去。 三人来到玉阶下,还未踏上,身后忽然传来断断续续脚踩积雪的声音,和车轮从地面滚过的吱嘎声。 “阙阳宗门人求见丹华宫宫主。” 一道极其熟悉的温婉女音猝不及防地闯入祝彩衣和云碧月的耳朵,她二人怔怔地互望一眼,共同回过头去。 不远处的空地上重叠着四道人影,左边一个高瘦死人脸,像是怒目金刚;右边一个矮胖眯缝眼,像是大肚弥勒佛。 中间一位身穿墨绿滚金边大氅、头盘妇人发髻的女人推着木质的轮椅。 轮椅上瘫坐着脸容憔悴的年轻男子,通身白衣,发丝凌乱,双目凹陷,眼底乌黑,嘴边一圈泛青的胡茬,再无半分昔日英挺俊朗的影子。 看清来人,祝彩衣勾唇冷笑,真是冤家路窄。 云碧月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已经被师姐废去修为的庄无相竟然还有戏份? 没错,这姗姗来迟的四人正是庄无相、司马葵和阙阳宗的两位长老。 * 作者有话要说: 庄无相:想不到吧!老子还有戏份! 作者君:是啊,快到最后了,该宰的也该拉出来溜溜了。 庄无相:…… 第67章 金鼎大会(三) 司马葵一见云碧月, 前行的脚步霍然顿住,精描细画的秀眉拧得像是要打结,神情戒备:“你怎会在此?” “这话说的, 只许你们来,我就不能来吗?”云碧月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 她们二人本就互不顺眼, 只要一见面, 必定针锋相对。 伫在司马葵左侧的高瘦长老冷着脸, 和她统一战线, 疾言厉色地指摘云碧月:“身为阙阳宗的宗主,不安安分分地在宗门处理要务,竟然私自离宗出走, 成何体统?” 他若不提, 云碧月险些忘了这茬, 她满不在乎地摆手:“宗主之位本就是你们强加于我,又不是我自己想当的,我现在宣布,这个宗主我不当了, 谁爱当谁当。” “宗主之位,岂能儿戏?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吗?”高瘦长老瞪圆眼珠,火冒三丈。 云碧月耸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双方僵持着,气氛剑拔弩张。 “诸位请听我一言。”孟咸抱拳行礼, 态度比云碧月客气许多:“据我所知, 云姑娘修为不高,法力……也差强人意, 一宗之主的重任确实不太适合她,她本人又没有这个意愿,阁下何必强人所难?” -- 第141页 话刚说完,一回眸,就见云碧月拿眼刀凶巴巴地从他脸上刮过,仿佛在说:你究竟是帮我呢?还是损我呢?” 孟咸向她投去无辜且无奈的眼神。 他们私下的小动作被司马葵当成眉目传情,她来回各看他们一眼,啧啧咂舌:“怪不得说起话底气十足,原来是有了男人为你撑腰。” 她上下打量着孟咸粗犷的面容,嗤笑:“你这品味也不怎么样嘛,竟然找了这么五大三粗的莽夫。”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云碧月右拳紧握。 妈的,要不是打不过,她早把司马葵抡起来胖揍八百遍了。 向来守礼的孟咸亦动了真怒,右手按住腰间佩剑的剑柄,眉峰间敛着冷意,正色道:“我和云姑娘之间清清白白,只有朋友之义,绝无其他私情,阁下切莫信口开河,毁人清誉。” “哎呀,这位小兄弟干嘛这么大火气,我不过开个玩笑。”司马葵扫视云碧月的脸,阴阳怪气,“反正我这位云师妹尚未与人结亲,就是你们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 孟咸还欲争辩,云碧月摆了摆手,叹道:“还是我来吧!” 她扬起眉毛,拿出前世和键盘侠撕/逼的气势,大力输出:“有些人啊,自己恋爱脑离不开男人,就以为人人都和她一样,坐井观天,见识粗浅,咱们何必同她一般见识。” “你说什么!!”司马葵虽然听不懂恋爱脑是何意,但看云碧月的表情就知不是什么好词。 “我说呀。”云碧月似笑非笑,“某些人的爹都被魔族抓走,下落不明,她这个做女儿的不见丝毫担心,满脑子只想着男人,还有闲工夫跟别人吵架,真是……” 说到此处,摇头佯作痛惜:“不孝啊!” 司马葵被扎了心,脸上青白交替,右手抚上胸口,自我安慰:“如今各大道派齐聚,扫除魔族指日可待,我爹定会安然无恙,不劳你惦记。” “咦?我说你了么?怎么还有人喜欢对号入座的?” 司马葵咬牙切齿:“云!碧!月!” “呦,这就生气啦?我也是开玩笑的,司马大小姐不至于这么认真吧?”云碧月坏笑着。 心里得意:不就是阴阳怪气吗?谁不会啊?老子前世和键盘侠对喷几百楼,就你这点儿道行,也敢和我斗? “好了,在别人家大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也不怕丢了阙阳宗的颜面!”高瘦长老打断她二人。 云碧月心道,方才司马葵找茬的时候也不见你说不妥,现在看她吃了亏才想起解围,摆明了是偏袒她呗。 “正好今天借此机会,有些话我也早说开为好。”云碧月看向那两位长老,“从即日起,我云碧月自请脱离阙阳宗,从今往后阙阳宗的一切人事物和我再无半分瓜葛!” 高瘦长老脸一黑,不可置信:“逆徒!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们这群人道貌岸然、阴险无耻,阙阳宗几百年积累的好名声都被你们败坏光了,和你们为伍还怕降低我的人格呢!”既然确定要脱离宗门,云碧月也不再给这帮人留有面子。 一只苍白到过分的玉手忽然按住她的肩膀—— “好啦,该说的都说了,外面风大,快进去吧!”默不作声的祝彩衣忽然开口道。 一直失魂落魄坐在轮椅上的庄无相听到她的声音,骤然抬起头,眼神呆愣地望过来。 祝彩衣隔着面纱同他对视。 庄无相看不清她的脸,却惊惧地瞠大双目。 “啊呃……啊呃呃啊……”他的下巴被祝彩衣拧脱,看过许多大夫都无法复位,彻底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嘴角流淌出口水,像是患上偏瘫的病人。 司马葵吓了一跳,蹲下身,拿出丝帕轻柔地为他擦去口水。 庄无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祝彩衣,费劲地喊:“啊啊啊呃呃……” 可惜没人听得懂。 祝彩衣的唇角浮上一丝痛快的笑意。 云碧月一门心思都在吵架上,只觉浑身热血沸腾,听见师姐的话,猛然回神,火气顿消,被遗忘的寒凉重新窜上来。 她捂紧裘衣,哆哆嗦嗦地牵起祝彩衣的手。 这时,宫殿大门晃动,一名稚嫩的湖衫少女伸出脑袋:“请问外面是来参加金鼎大会的客人吗?” “是的,小妹妹,我们是来参加金鼎大会的。”云碧月朝她眨了眨眼,友好地笑道。 孟咸将随身携带的请帖递过去。 少女接过请帖看了一眼,又还给他,引着他们进入殿内。 阙阳宗四人亦跟了过来,双方时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宫主被长老叫去处理要务,不多时便会回来,劳烦诸位在暖阁稍候片刻。”少女带着他们进入丹华宫宫主的居室,为他们上茶后,躬身退下。 暖阁内设置了火墙用以取暖,云碧月一进门就被热气包拢,身上的狐裘穿不住,她脱下收进储物空间。 房间呈“凹”字形,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中间,正对着大门。 八张扶手椅围着不大不小的茶几,云碧月他们坐在右边,司马葵等人在左,因庄无相坐着轮椅,扶手椅便有两个空着,放在首尾将他们双方隔开,各自慢悠悠地品茶,谁都不搭理谁。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手里的茶都凉了,还不见宫主。 -- 第142页 云碧月百无聊赖间便在暖阁内四处游走打量。 右间大概就是宫主的卧室,墙边倚着华丽的拔步床,四周垂下纱幔。 床前铺着一张绣有出水芙蓉的鹿皮毯,床边安放小巧玲珑的梳妆台。 云碧月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做了个鬼脸,镜子里的人也同样做了个鬼脸。 左间摆着香案,案上有贡品香炉,却无要供奉的神像,只有墙上挂着一幅长卷画图。 云碧月凑近细瞧,画卷约五尺多长,底下墨绘重叠云雾,翻滚似浪,往上悬浮着数不清的玉宇琼楼,琼楼之上有身披羽衣的仙女飞天而舞。 那仙女的眼睛对着云碧月,让她莫名产生一种被对方盯着看的奇妙感觉。 云碧月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正欲摸上仙女的眼睛,外面忽然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应当是丹华宫主回来了。 她收回手,匆匆往画卷右下角的题款上扫了一眼——《天宫图》绘自丹华仙子。 待到赶回中间茶室时,上首空置的座椅上终于坐了人。 丹华宫主一身软丝广袖长裙,两侧发鬓对插紫玉钗,宽额细眸,容貌端方,不像修仙者,更像不世出的大家闺秀。 她看见云碧月从左间过来,莞尔一笑,并未怪罪她肆意乱闯。 待到云碧月坐回祝彩衣身边,丹华宫主方道:“抱歉,方才忽有要务处理,耽搁些许时间,让诸位久等了。” “宫主客气,宫主事忙,还要调出工夫来招待我们,实是我等荣幸。”高瘦长老率先出言,在丹华宫主面前给阙阳宗博得了几分好感。 又寒暄几句,司马葵道起身向丹华宫主鞠了一躬:“此次来访丹华宫,除参加金鼎大会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宫主施以援手。” “有何事?但说无妨。”丹华宫主微微抬手,示意她请起,“我若能帮得上,必不推辞。” 云碧月心道,连是什么事都不知晓,就愿相帮,这丹华宫主还真是个老好人。 司马葵拉过庄无相的轮椅,眸中隐见泪光:“我夫婿遭奸人残害,筋骨断折,形如瘫痪。素闻丹华宫主医术超群,妙手回春,便想趁此机会向您求医。” “哦?有这等事?”丹华宫主起身来至庄无相面前,手握着他的手腕,一点点向上,为他摸骨。 庄无相发出一声痛哼,强自忍着。 云碧月紧张地观望,生怕她真将这渣男治好。 片刻后,丹华宫主松开手,眼底阴沉,微微叹道:“何人下手竟狠辣如斯,连我亦无法医治。” 云碧月余光轻瞥着旁边这位狠辣如斯的罪魁祸首,祝彩衣慵懒地支起下颌,毫不在乎。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师姐狠辣如斯感谢在2021-03-10 23:50:41~2021-03-14 23: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歆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异变(一) 满腔希冀转眼而逝, 司马葵嘴里泛苦,仍不甘心:“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丹华宫主眼含悲悯,沉重地摇了摇头。 庄无相满脸灰败, 垂着脑袋,绝望地阖上眼睛。 该!渣男就该有如此下场。 若非有其他人在场,云碧月简直要鼓掌大笑, 唱上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 丹华宫主重新落座。 这几日前来参加金鼎大会的修士络绎不绝, 频繁地应付客人让她有些乏力, 没聊几句, 便满含歉意的微笑:“抱歉,我身子有些乏了,就不多留诸位, 我让银针带诸位去客房歇息。” 言罢, 向门外扬声一喊:“银针。” “嗳!” 伴着年轻而俏皮的应和声, 之前引众人入殿的湖衫少女恭谨地走进来,“宫主有何吩咐?” 丹华宫主笑容和煦:“带诸位去客房歇息。” “是。” “请等一下。”云碧月忽然道。 丹华宫主眸里闪过一丝讶异,看向她:“云姑娘还有事吗?” “我有些私事想同宫主细说。”云碧月笑了笑,“不会耽搁您太多工夫。” 丹华宫主垂眸沉思片刻, 道:“银针,你先带阙阳宗的道友去休息,我同这位姑娘有事相商。” “诺。”银针领着阙阳宗四人离去。 司马葵尚沉浸在“庄无相无法被治好”的哀凄中,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看都没看云碧月一眼,也没再找她的茬。 待到他们远去的身影完全不见, 云碧月才向丹华宫主详述自己意外吞下赤血丹后体内发生的异变, 说出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听闻贵派创派祖师丹华仙子也曾受魔气侵扰,后来她自创一套功法才将魔气驱散。我这次来, 除了代替岭南五峰参加金鼎大会,还希望阁下能将那套功法借给我。” 她语气极为诚恳:“当然,我也不会白借,我也炼制了一些丹药,能增强人的修为,尽数给你。” 云碧月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几颗紫金色的丹丸,先前对付魔神,她身上的丹丸药水大多被用光,只剩下这些□□丹。 丹华宫主亦是识货之人,很快认出这是帮助元婴期以上修士尽快成功进阶的极品丹药。 然而丹华宫是什么地方?其创派祖师丹华仙子是传说中的第一丹修,她在丹道上的造诣几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宫内丹修弟子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炼制些极品丹药手到擒来,根本不会对云碧月手上的□□丹产生兴趣。 -- 第143页 云碧月亦深知这一点,但她现在能拿出手的也就这些丹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其实她也想过卖身给丹华宫几年,靠打工来换功法,但师姐必不会让她这么做。 丹华宫主果然不受□□丹吸引,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云姑娘所说的功法应当是我派内门心法《丹华经》。” 云碧月一听,顿觉没戏,若是一般心法,她还能求一求,谁会将自家门派的内门心法随意给外人呢? 她正想着,忽听丹华宫主又道:“《丹华经》平时被我放在藏书阁,今日天色有些晚,待到明日金鼎大会后,我拿给你,可否?” “啊?”云碧月当场愣住,居然真的有人这般随意? 稍顿一会儿,方回过神来向对方道谢。 银针去而复返,云碧月等人跟着她出去。 雪已经停息,长廊过道被洒扫的童子打扫得纤尘不染,若非宫殿的重檐上还覆着层叠的厚实积雪,他们完全看不出下过雪的模样。 途中,云碧月越想越觉奇怪,尽管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可那丹华仙子也未免心太大了,不知根不知底就敢将内门心法允给一个外人,别是有什么阴谋吧? 云碧月发觉自己好像也被师姐的被害妄想症传染了。 她朝祝彩衣贴过去,脑袋压着对方的肩头,怕银针听见,刻意将声音压到最低,小心翼翼道:“师姐,你看那丹华宫主答应得也太痛快了,会不会有诈?” “你有所不知。”祝彩衣低声笑道,“丹华宫主为人乐善好施,但凡有人相求,无所不应,故此还有个外号称作‘有求必应’。” 云碧月惊了,原著里丹华宫主就是块背景板,她并不是很了解,才会怀疑。如今看来,竟是个妥妥的普度众生的圣母人设。 云碧月正感叹间,迎面七八个人说说笑笑往这边行来。 看他们衣衫下摆的三茅印记,是茅山宗的弟子。 “银针姑娘好。” 他们十分守礼的跟银针打招呼,银针轻轻颔首,回以一笑。 忽然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到云碧月身上,让她产生一种被不知名的怪物盯上的感觉。 她无意间与其对视。 茅山弟子中,一名黑袍青年匆忙地将目光收回,右手攥紧袍袖,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郭师弟,你怎么了?”有人瞧出他的异常。 黑袍青年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没……没事。” 云碧月没太在意,径直与他们擦身而过。 她的身影渐渐模糊,那青年猛然回过头去,望着她即将消失的背影,眼神森冷刻毒,似凝着无边恨意。 丹华宫的客房大同小异,每一间构造都差不多,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 大约丹华宫也担心客人不小心走错房间,在门的把手上系了一块木牌,上面用云篆刻着“壹”、“贰”、“叁”、“壹壹”、“壹贰”等以此类推的房号。 “阙阳宗的人也住在这里吗?”云碧月问。 银针道:“阙阳宗住的是东客房,与刚刚那群茅山弟子住在一块儿,这边是西客房,不在一处。” “那就好。”云碧月长舒口气,她可不想连休息的时候都撞上司马葵那个惹人厌的女人。 她进了“壹柒”号房,和祝彩衣共居一室,孟咸则住进她们隔壁的“壹捌”号房。 天色渐暗,晚风敲打窗纸飒飒作响。 云碧月睡在床的里侧,双手锁着祝彩衣紧俏的腰身,脸蹭着她的后心,把她当成抱枕搂着。 “师姐,金鼎大会之后,若是修仙界和魔族真有一场大战,你有何打算?” 祝彩衣不答反问:“你呢?你又待如何?” “我?”云碧月心思百转,眼里流露出憧憬,“我没什么大志,不想去做拯救苍生的英雄,只想和师姐两个人找个小地方隐居起来,做那闲云野鹤,悠然度日。师姐,你说好不好?” “好。”祝彩衣笑答。 生前她云游四方斩妖除魔,为守护天下众生做得够多了,如今她只想守着一个人,只想和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但是……“碧月,你会想你的父母吗?” 祝彩衣没忘记云碧月在魇魔梦境里见到父母时那绝望的哭泣声。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揭她的伤疤,可事情摆在面前,不是故意不去想就可以消解的,必须鼓起勇气去面对才行。 云碧月的指尖在颤,沉默半晌,才听她无奈道:“想啊,当然想,可光想又有什么用?我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那……如果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你…会回去吗?”祝彩衣怀着半分期盼、半分忧虑地问。 “如果能回去,我当然会回去啦。” 听到自己最不想听见却又在意料之中的回答,祝彩衣心里顿然一阵抽疼。 她想象不到,若是云碧月离开了,不在这个世界了,自己会如何。 会疯?会怨?会重新变回复仇的厉鬼吗? 她不想放手,碧月是她的救赎啊! 浓烈的占有欲在躁动,血腥之气在眼里沸腾,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一个声音—— “不能让她离开,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她留在身边!” “要不,干脆吞了她的灵魂,让她化为你体内的鬼气,与你合二为一,同生共死,这样她就再也离不开你了……” -- 第144页 不!不能这样做! 祝彩衣压下这疯狂的念头,她既然爱着碧月,又怎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云碧月没有察觉到师姐的异样,自顾自继续道:“如果我们真的能回去,那你可得收敛点儿,我父母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要是知道我找了个厉鬼当女朋友,非得当场吓晕厥不可。” “好。”祝彩衣心不在焉地应着,又很快缓过神来。 她瞳孔微张,似是不可置信,眸光因窥见希望而由黯转亮,且含着一丝窃喜。 “碧月,你刚刚是说……” 祝彩衣猛地翻过身,动作过于突然,云碧月尚来不及反应,二人的朱唇就叠在了一起。 云碧月红着脸,脖子一缩,往后退开。 她含嗔带怨地看着祝彩衣:“师姐,今晚就别做这种事了,四周都住着人呢,弄出太大动静会被听到的。” “碧月,你误会了,我只是太激动了,没有要做。”祝彩衣轻笑着,问,“你方才说我们一起回去?” “对啊,若是能回去,咱们肯定要一起回去的。” 云碧月不解祝彩衣为何多余一问,随后堪堪反应过来:“你不会以为我要丢下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祝彩衣没吭声,云碧月却从她的眼神里读懂她的确有此顾虑。 云碧月心里一软,什么地狱鬼王,什么剑仙绝壁,脱去那些加在她身上的身份枷锁,面前的师姐不过是个受过伤害、害怕再度被抛弃的女人,和大多数女人一样,会为了心爱之人患得患失,也会因为对方的一言一行丧失安全感。 她重又贴过去,脑袋靠着祝彩衣的左臂,右手轻抚对方滑润柔美的下巴。 “傻瓜,你是我的契侣,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舍得抛下你呢?”云碧月笑道,“我这个人很贪心,父母,爱人,朋友……我哪一样都不想失去。” “嗯,是挺贪心的。” 祝彩衣伸出手掌放在云碧月眼前。 云碧月立即会意,亦伸手与之重合在一起。 —————————————————————— 另一边,东客房。 司马葵将庄无相的外衫褪下,扯着他的胳膊,费力地将他从轮椅上背下来,一步步走到床边,放到床上。 她帮他摆了个比较舒服的侧卧姿势,给他把被子盖好后,自己披着衣裳坐在离床不远的桌案上,趴在上面睡觉。 自从庄无相全身的骨头断折后,司马葵就没有和他同床共枕过,她担心自己睡熟时不小心的触碰,会让他更加疼痛。 咚!咚!咚! 司马葵困意正浓,耳边隐约传来一串节奏平稳的敲门声。 她优雅地打着哈欠,不耐烦地起身。 “这么晚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她以为是两位长老中的一位,打开门时,却看见一名青年站在黑夜里,身上的玄黑长袍与夜色融为一体,仅露出一张惨白得不似活人的脸。 司马葵心里咯噔一下,脚尖贴在门槛后,手握紧把手,准备随时关门。 “你是谁?有事吗?”她神情充满戒备。 黑袍青年笑容诡异:“庄无相庄道友可在?熟人来见。”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在即,还多剧情要回收,写得有点儿慢,对不起(抱拳)感谢在2021-03-14 23:55:54~2021-03-17 13:4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aliyah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异变(二) 司马葵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 虽说附近暂住的皆是各大道派的道友, 但在黑灯瞎火漏夜前来,难免令人生疑。 她淡淡道:“不在,你找错客房了。”便要关门。 青年伸出右脚将门卡住:“你不是想治好他吗?” 司马葵悚然一惊, 把着门的手微微一松,上下打量着他:“你究竟是何人?” “我说了,故人来见。”青年笑得阴森, 借势从她身旁强行挤过, 进到房间里。 他站在床边, 目不转睛地盯着庄无相瞧。 庄无相被声音吵醒, 睁开眼睛与他对视,眼中蕴含着深深的防备。 司马葵追了过来,心内念动口诀, 掌心祭出一团紫青雷火, 在暗夜中幽幽跃动, 对准黑袍青年的胸口打去。 黑袍青年气定神闲,只说了一句:“你杀了我就没人能让他重新站起来了。” “丹华宫主都无能为力,你是何人?敢这般大言不惭?” 司马葵身形一顿,掌停在半途, 但掌上的雷火没有回收,随时保持着攻势,一旦对方有所不轨,等待他的就是雷电之罚。 黑袍青年没有回答,也像丹华宫主一样给庄无相进行摸骨,只是他摸得比较慢, 摸过一处关节后就停下一阵。 半晌后, 他才笑道:“丹华宫主医治不了是因为她只会正统的医术,庄道友的骨头之所以无法再续, 是因为连接关节的灵脉被剥离,正统医术只懂接骨无法重塑灵脉,自然是治不好的。” 司马葵不懂医术,听他讲得头头是道,心内升起几分信服,脸色逐渐缓和:“你能重塑灵脉?” “不能。”黑袍青年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你……!”司马葵感觉自己被耍了,态度再次强硬。 -- 第145页 黑袍青年叹道:“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儿都沉不住气,我话还没说完呢!”语气充斥着不符合他身份的老成。 顿了顿,神秘兮兮地道:“我虽不懂重塑,但我会换啊,找个有道行的人,抽取他的灵脉,给庄道友换上,不就可以了?” “可这……这分明是邪术啊!” 司马葵听得瞠目结舌,这种损人利己的方法绝非正派中人所为,倒是那些邪派修士惯常使用。 这样一来,她也看出了黄袍青年的身份,他绝不是茅山宗的弟子,而是混入道门的邪派修仙者。 黑袍青年冷笑:“庄夫人,你要想清楚,现下只有你口中的‘邪术’才能救他。” 按理说司马葵该将这名邪派修士擒拿法办,然而他可能是唯一能救治庄无相的人。 她表情扭曲,一时陷入两难的抉择中。 对方也不着急,撩动袍子坐在她方才坐过的位置,自己倒茶自己饮。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她终是下定决心采用黑袍青年的方法,但她仍有疑惑要解:“你究竟为何要帮我们,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司马葵坚信世上没有白吃白喝的好事,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私心。 “不瞒你说,我既是受人之托,也有自己的私心。敢问庄道友可有一位师妹,名唤‘云碧月’?”黑袍青年道。 “是她请你来的?”司马葵神色大变,满眼凝聚着浓重的嫉妒,切齿低骂,“这个贱人!明明身边都有了男人,还惦记着别人的丈夫!” 黑袍青年极为不满:“年轻人,听我说完,不要总打断别人说话。数日前,这个云碧月和一个长相粗豪的男人,还有一只可怖的红衣厉鬼,在我的地盘闹事,毁掉我的僵尸大军,还抢走我看上的宝藏……” 他越说眼中怨恨之色越浓,捧着茶杯的手捏得更加用力,“下午在丹华宫,又让我见到他们,我要你们在明日的金鼎大会上,揭穿那厉鬼的身份!届时她定会被各大道派围攻,我便伺机从她们手里拿回宝藏。” 司马葵大惊失色,红……红衣厉鬼!她瞬间联想到废了庄无相的那位红衣鬼王,又忆起此番见到云碧月时,她身边那两人,一个长相粗豪,一个身穿红衣,正符合黑袍青年的描述。 怪不得,怪不得那红衣女的脸上要覆黑纱,她还当是有什么病症,原来是那鬼王为了隐藏身份! 她的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又惊又惧,那红衣鬼王与庄无相有不小的仇怨,任其发展下去必成大患。 司马葵只好答应同黑袍青年合作。 黑袍青年说出为庄无相换脉的要求:“众所周知,灵脉与心念相通,灵脉的选用必须是对方心甘情愿献出,若是强取豪夺,心念产生怨恨,灵脉逆反,反而会引起更严重的麻烦,更甚者会爆体而亡。” 司马葵只犹豫了半刻,便道:“用我的。” “夫人对庄道友真可谓伉俪情深啊!”黑袍青年言语中夹杂着一丝嘲讽的意味,“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司马葵将庄无相往床里带了带,自己在外侧躺下,与他挨着。 她侧过头凝视庄无相的脸,目光中情意绵绵:“庄无相,你给我记住,这是你欠我的!” 庄无相眉毛颤了一下,向来无动于衷的眸里难得涌上几分动容:“啊……” 抽取灵脉的过程很短,但十分痛苦,司马葵感觉自己的每一寸关节像被锥子钻出空隙,灵脉蛇一般从空隙里爬过,一丝一丝被勾出体外,再纫进庄无相的身体里。 完成换脉后,黑袍青年再将庄无相全身的骨头一点点接上。 周身灵气翻涌,庄无相缓缓坐起身,颤巍巍地尝试着将手掌举到眼前,握拳,张开,握拳,张开…… 确认身体重新恢复,他张了张嘴:“多谢阁下。”因长久没有说话,声音略带沙哑。 又回首看向躺在床上的司马葵,只见她面白如纸,额头香汗淋漓,整个人如同在阎罗殿走了一遭。 庄无相眸光微微烁动,轻抬衣袖缓缓凑上她的前额。 “师兄!” 背后传来一声娇滴滴地嗔唤,一团白雾突然从黑袍青年的袍袖里蹿出,化成人形立在床前。 庄无相动作一滞,转过身来,定定地看向那人形,目光逐渐痴迷:“小……小师妹……” 眼前这人形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与师妹云碧月一般无二,再看那神情举止和之前假冒的货色有着天壤之别。 这是他真真正正的小师妹“云碧月”。 黑袍青年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袍袖,真是个急性子的家伙,这就按捺不住跑出来了? “云碧月”凤眸含泪,悲悲切切:“师兄,我好想你呀!” 庄无相向她伸出手去,胳膊却猛然被人从后面钳住。 司马葵赤红着眼瞪他,语气虚弱地一字字喊着他的名字:“庄——无——相!” 仅仅三个字,满含对他的控诉和质问。 “云碧月”见状,立刻小鸟依人般坐进庄无相怀里,声如莺啼般动听:“师兄,你如今已经痊愈,她已经没用处了,就别去管她了。” “云——碧——月,你——这——贱——人!”司马葵眼里充血,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付出就这样给她人作了嫁衣。 她死死地盯着庄无相:“庄无相,我刚刚才将自己的灵脉给了你,你这么快就要卸磨杀驴了吗?” -- 第146页 “我……”庄无相有些犹疑。 “云碧月”眼中凶光一闪,更卖力地撒娇:“师兄,你不是说你对人家一心一意吗?难道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这么快就变心了?” 庄无相爱恋地抚摸“云碧月”的脸:“我对小师妹自然是一心一意的。” “云碧月”勾起唇,笑容轻媚:“那就把她交给我处置吧!” 庄无相看向司马葵,脸上很快闪过一丝不忍,很快又恢复平静:“好。” “云碧月”朝司马葵露出甜美又恶毒的微笑:“看来你很喜欢我大师兄啊,那我就让你们在一起。” “可笑,我本来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同他在一起,还需要你的同意吗?”司马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这番话宛如仙人掌的刺扎进“云碧月”的心头,她喜欢的男人和别人抢先拜了堂,虽然大师兄只是将她当作自己的替身,可一想到此,“云碧月”依然恨到发狂。 她轻咬下唇,对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黑袍青年道:“道长,麻烦你了。” “你想好了?”黑袍青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云碧月”没有丝毫犹疑:“我想好了,就用她!” 司马葵眯起眼,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但她刚刚被抽出灵脉,不仅法力全失,身体也未恢复,明知对方欲行不轨,仍无力反抗。 “庄夫人,对不住了。” 黑袍青年向她走近,右手成爪,往她头顶狠狠抓去。 司马葵瞳孔紧缩,整个灵魂都仿佛被这只手大力地撕扯着…… -------------------------------------------------------------- 天刚蒙蒙亮,云碧月就被祝彩衣叫醒。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磨蹭了半晌才被强硬地拽起床,洗漱一番后前去参加金鼎大会。 今天天气很好,没有下雪,气温也比昨天略高。 云碧月裹着狐裘,也不觉冷了。 金鼎大会在丹华宫后方的祭殿举行,殿内无比空旷,能容纳几千号人。 丹华宫主和各大道派掌门人分居首位,席下弟子纷纷各坐一堂。 岭南五峰的代表只云碧月他们三人,丹华宫原本是想将他们和同样人少的阙阳宗安排在一堂,被云碧月义正言辞地谢绝了。 最终,他们和天户庄的熟人坐在一起。 临近开场,阙阳宗有三人姗姗来迟,没见庄无相的人影。 司马葵一坐下,目光仿佛魔怔,不在乎金鼎大会的内容,只黏着云碧月的脸,眼神像是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云碧月本就与司马葵不对付,朝她翻了个白眼,也没太在意。 金鼎大会的主旨意在讨论如何对抗魔族,孟咸站在台上将自己在魔域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出,在人群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大多数修仙者只是听闻魔神复苏,没有亲眼所见,现在听他说起那些九死一生的危机时刻,心弦都绷紧了。 等到孟咸说完,各大道派的门人一个接一个登台出谋划策。 “师姐,你这宝贝儿子口才这么好,不去说书太可惜了。”云碧月旁若无人地同祝彩衣聊着天。 祝彩衣笑道:“他也就是正经事的时候说上两句,你看平时,哪里有那些话说?” “也许只是不跟咱们说,毕竟孩子永远跟家长有代沟。” “代沟也是你们那儿的词汇?” “嗯,是指双方的行为、意识、价值观、世界观等都有很大的隔阂。” …… 大会中途,银针来到丹华宫主身边,凑近她的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丹华宫主面露疑惑,又对身后的弟子们吩咐几句,跟着银针悄悄离开。 “怎么回事?丹华宫主为何忽然离座?”祝彩衣心存疑惑。 “可能是有私事要处理呗。”云碧月摆一摆手,“反正跟咱们没关系。” 祝彩衣默默点头,眼皮却一直跳个不停,潜意识里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不知又过了多久,丹华宫主仍然没有回来。 银针拨动人流,来至云碧月面前,低声道:“云姑娘,先前宫主答应拿给您的《丹华经》已经取来,宫主放在内殿里,让我带您去取。” “现在去取吗?”云碧月诧异道,“可金鼎大会还未结束,不如结束之后,我再随你去。” 银针:“宫主晚间会有要事,不方便见客。”言外之意,要想取书就趁现在。 祝彩衣微眯起眼睛,从中琢磨出一缕不同寻常的意味,她对云碧月道:“我陪你去吧!” “不妥!”银针慌忙阻止,随后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以袖掩口遮之,恭谨道,“《丹华经》乃是我派内门心法,拿给一位客人看已属特例,不能再泄露给第二人,还望阁下见谅。” 对方都如此说了,祝彩衣也不好坚持,但仍有些担忧。 云碧月望着她,轻轻一笑:“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那你自己千万小心。” 祝彩衣暗中调动脚下鬼气,悄然爬上云碧月的脚踝,若是真出现意外,她也能通过鬼气,精准地找到云碧月的位置。 云碧月第二次来到丹华宫主的内殿,银针守在门外,只让她一人进去。 内殿里,丹华宫主悠哉地坐在桌边,随手翻动一卷书册。 “丹华宫主。”云碧月深施一礼。 -- 第147页 丹华宫主瞥了她一眼,没有让坐。 云碧月更觉诡异,依照丹华宫主的性情断不会这般冷淡。 她又唤了一声:“丹华宫主?” 丹华宫主这才放下书册,目光清冷地落在云碧月脸上,淡淡地笑:“云姑娘。” 从始至终没提《丹华经》的事。 对方不提,云碧月也不好意思问,道了声:“宫主若无旁事,我就先行告退了。”准备脚底抹油。 然而等她来到门前,却发现殿门被人从外锁住了。 “云姑娘,敢问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姑娘是何人?”丹华宫主骤然问道。 逃无可逃,云碧月道:“那是我姨妈家的二表姐。” “哦,二表姐。”丹华宫主重复一遍,指尖敲打桌面,漫不经心道,“可我方才听人说,那是一只修为在大乘期左右的鬼王。” “您这是听谁说的,什么鬼王,鬼王哪敢来丹华宫撒野啊!”云碧月硬着头皮笑道。 右间卧室传出窸窣的响动,一人从里间踱步而出。 “是我说的。”白衫的俊朗男子浅笑着朝云碧月打招呼,“师妹,别来无恙。” 云碧月惊得后退两步,昨日还瘫在轮椅上的庄无相,今天竟然好端端地站起来了,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她看了看庄无相,又看着丹华仙子:“好家伙,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演我啊!” 丹华宫主不解其意,只道:“庄道友经过一场大造化,重伤痊愈,他一开始同我提及此事,我并未全信,以为你是被鬼物蒙蔽,想着劝一劝你,谁曾想竟是自甘堕落,与邪物为伍。”语气失望至极。 “师姐才不是什么邪物,她至今并未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枉你一宫之主,竟然听信这道貌岸然的小人谗言,真是是非不分!”云碧月据理力争。 丹华宫主也不同她耍嘴皮子,转头看向庄无相:“庄道友,既然是你阙阳宗的人,那就交给你了。” “喂!我之前已经脱离阙阳宗,不是你们阙阳宗的人了……” 不等云碧月说完,一道白影闪现,庄无相猛然掠到她面前,伸手就抓。 云碧月打不过他,只能在殿内乱窜,躲避他的攻击。 其实以她的状态,庄无相出手就能将她制服,可他偏偏就玩起猫捉老鼠,几次给云碧月留下逃脱的机会,最后才将她逼入左间小室。 “师妹,这是何苦呢?乖乖投降,师兄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云碧月不屑地冷笑,她知道庄无相处心积虑地抓自己,是为了拿她当人质威胁师姐,根本不会杀她。 她背靠墙壁与庄无相对峙,庄无相突然暴起,再度向她扑过来。 云碧月身子向旁边滑去,右手无意间摸到墙上一幅平滑的纸面。 下一刻,墙上金光骤亮,云碧月还来不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卷入光芒中。 随后,金光又黯淡下去,云碧月却在庄无相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挂在墙上的《天宫图》被窗外的清风拂动,纸张荡起一层层波浪,上面那位巧笑嫣然的飞天仙女仿佛笑意更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7 13:42:35~2021-03-18 04:3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aliyah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完结篇(一) 待到云碧月回过神来, 四周景象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凹字形的宫室变成了和《天宫图》上几乎一模一样的仙境,层叠的重檐楼宇将她环抱其中,脚下地板变成流动的浮云, 触感却和地面一样硬实。 云碧月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晃,头顶隐有仙乐奏响。 她微微抬起头,天空, 应该是天空吧, 呈现出一片澄澈的玉青色, 正中央盘旋着水缸口大小的洞口, 从里面洒下万顷柔白光晕,像一盏暖灯照亮了这片世界。 一群白鹤绕着灯光盘飞,一边引颈长歌, 一边伸展雪亮的白羽翩然作舞。 原来那婉转空灵的仙乐竟是鹤鸣声。 “欢迎来到天界, 吾乃丹华仙子, 等你许久了。” 有人乘着白鹤自鹤群中下落,降在云碧月面前。 丹华仙子身披紫云羽衣,梳着端庄的望仙髻,眉目和煦, 眸缀星河,是和原主·云碧月类似的清纯美人,不同地是,她给人的感觉十分亲和,没有那种矫揉造作的虚假感。 但云碧月仍然没敢靠近,一路行来, 她见过太多阴谋算计, 上一刻还对你笑如春风的人,下一瞬也随时会对你拔刀相向。 丹华宫主听信庄无相谗言, 将她诓骗过来,丹华仙子是丹华宫主的祖师,焉知不是一丘之貉? 丹华仙子大约看出她的顾虑,柔声细语:“莫怕,你是天道选定之人,我此番引你前来,是向你传达天道意志,别无他意。” 见云碧月不吭声,又笑道:“你以为我和那耳根子软的后辈联手诓你吗?我若要算计你,直接让外面那人将你抓去就是,何必带你进来?” 云碧月一想也是,神色缓和少许,但仍留了个心眼。 “敢问仙子,带我进来,所谓何事?” “请随我来。” 丹华仙子右手作出一个“请”的动作,又一只白鹤落在身旁。 -- 第148页 云碧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丹华仙子笑容不变,看着极是诚恳。 她犹豫了一小会儿,一咬牙坐了上去,抱着白鹤的脖子。 二人乘鹤高飞,找到一座开着天窗的楼阁,霎时化成两道清风从窗飞入。 落地时,云碧月望着印入眼帘的场景,忍不住惊叹。 成百上千的书本悬空漂浮,塞满了整座楼阁,比起前世她见过的最大的图书馆里的藏书还要多。 丹华仙子向上招了招手,一本闪烁着蓝光的书自动掉进她掌中。 “你看看。”她转身将书递给云碧月。 云碧月翻了翻,书的内容她还没有看,上面的字迹却足以惊掉她的下巴。 纯白的纸页上,每一个字的笔画都比这个世界通用的“云篆”简洁得多,分明是前世人们所用的简体字。 而且书本的印刷方式也不是这个世界的科学水平能够做到的,这些字一看就是电脑打印出来的。 “这些书是从哪儿来的?”若是能搞清楚这些书的来历,是不是也意味着她能找到回家的方法? 丹华仙子道:“这些是历代天选之人的命定天书,我亦不知它们的来历,但每一位天选之人必须遵从书上的预言行事,待到将整本书的预言全部完成,方可功德圆满羽化升天。而这本书则被封存起来,待到下一任天选者出现,又会产生新的命定天书。而你,就是最新任的天选之人,这本,就是你的命定天书。” “历代天选之人?就是说在我之前,还有很多这样的人喽?”云碧月从她的话语中找出线索,“那些人现在都在哪儿?” “他们都完成了自己的命定天书,当然都成为了仙人。” “你也是仙人,那你也是天选之人吗?”云碧月随口一问。 丹华仙子笑道:“不错,我也是天选之人,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命定天书,入了仙籍,等你完成自己的天书后,我们说不定会成为邻居。” 云碧月却道:“可我不想走书上的结局,也不要成仙。” 开玩笑,我要是成仙了,师姐怎么办? “你是说你不要按照天书上的预言来行事?”丹华仙子脸上的笑容终于沉下去,面色微凝,“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什么?” “每一本天书都代表着天道某个时期的定数,世间的一切,每个人的命运都被记录在册,而天选之人的责任就是让世界按照天道的定数顺利进行下去,若是妄自改动书上的内容,会造成天道大乱,甚至三界俱灭!” “有这么严重吗?” “你好好看看你的命定天书,就懂了。”丹华仙子一改之前的随和,语气有些发冷。 云碧月轻瞥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翻到天书某一页—— “云碧月甩动手腕上的银色链镖,瞬间刺瞎了祝彩衣的双眼,庄无相姗姗来迟,点了祝彩衣的穴道,给她喂下致人疯癫的‘惑心丹’……” 这不就是小说里关于原主和庄无相联手陷害师姐的剧情吗? 云碧月继续往下看,接下来的剧情和小说如出一辙:疯掉的师姐遇到孟咸的父亲,被他捡回家,死后落入无间地狱化为厉鬼;庄无相如愿成为阙阳宗的新任宗主,但宗门在他手下日益衰落,他只好与天户庄联姻,妄图借着天户庄的势力重振阙阳宗;原·云碧月知晓此事后一蹶不振……从这里开始,下方字迹模糊不清,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后面几页字迹又变清晰,写的是云碧月穿越之后所发生的事:她和附身扁秋双的师姐从初识到产生情愫,再到师姐表露身份,她二人结为契侣……一桩桩一件件均记在上面。 她看得头皮发麻,仿佛自己一丝不挂地站在别人面前,所有隐私暴露无遗。 唯一值得庆幸地是,天书没有将她们双修的过程也描述出来,不然她连死的心都要有了。 最后,剧情发展到她进入天界,余下便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丹华仙子站在云碧月身畔,将天书重新翻到之前字迹不清的那页,指尖点在模糊的字上:“因为你各种离经叛道的行径,天书上既定的预言正在消失,原本应该是魔君白獍和鬼王一同策划入侵修仙界,而庄无相则在此次金鼎大会上被推选为盟主,在你们二人的率领下,修仙者们将魔君和鬼王打的灰飞烟灭,成功逼退魔族,守护了修仙界的和平,你二人也凭此功绩得以成仙。” “可是现在策划者换成了白獍的儿子玉华君,他身后还多一个魔神做后盾,而本该和魔族同盟的鬼王,如今和你在一起。”不知是不是云碧月的错觉,她感觉丹华仙子提及魔神时,眼里掺杂着异样的情绪,有震惊,有怅然,竟然还有淡淡的柔情,唯独没有对敌人的敌意。 云碧月惊道:“这些内容你也是在天书上看见的?”原著小说写到师姐化身鬼王后,作者就弃坑了,应该没有后续才对,这天书上为何会有? 天书和原著小说之间必然有某种关联,只是目前无从得知。 丹华仙子淡然道:“原本天书上就是这么写的,但不知哪一日,这些字迹忽然变得一团模糊,并开始逐渐消失。” 不用问,云碧月猜测一定是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她不以为然:“师姐没有害人不是挺好的?非要她成为敌人,你才满意吗?” -- 第149页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修仙界原本必胜的结局现在充满了不确定性,也许此次讨伐魔族会失败,修仙界会遭魔族屠戮,你对得起那些无辜的人吗?”丹华仙子实在看不惯云碧月这种‘与我无关’的态度。 “你都说了,是也许,结局怎样尚且未知,依然有改变的余地,不是吗?” 丹华仙子不敢置信:“事到如今,你不遵从天道将结局扳正,居然还想着改变?” 云碧月微微一笑:“人的命运为何一定要遵循天道?我的结局只有我自己做主,能让我满意的才是好结局。” 她将天书往上一抛,天书幽幽地飘回原位:“丹华仙子,我们来打个赌如何?就赌即使违背天道,我也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局。” 一介凡人,企图与天道对抗,这是何等的狂妄? 丹华仙子难掩心中震动,却又隐隐产生一丝羡慕,如果当初自己也有这份勇气,她们是不是就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随后她又摇了摇头,自己在瞎想些什么,人怎么可能赢得过天道? 她提醒云碧月:“要知道,但凡有个万一,受牵连的不止是你,还有世间众生,你要用他们的性命作赌注,只为满足你自己的私欲吗?” 云碧月冷哼:“我承认我有自己的私欲,但天道为了使世间一切按照它既定的路线运行,牺牲少数人的幸福。我师姐生前勤勤恳恳,一生都在除魔卫道,临了却是这样的下场,死后也不得安生,只为成全所谓的预言?天道就不自私吗?” “我偏要逆天,偏要告诉那混账天道,我也好,师姐也好,不是它随意摆弄的人偶!” 话音刚落,楼外响彻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将白纸一条条撕碎的声音。 丹华仙子脸色骤变,拉着云碧月坐上白鹤,飞出楼宇。 青天之上,散发暖光的洞口消失无踪,盘旋在周边的白鹤哀哀鸣叫,四散而逃。 丹华仙子脸色铁青:“不好,我留在丹华宫的《天宫图》不知被谁撕毁了,连通凡界的通道关闭了。” 她看向云碧月:“你回不去了。” 云碧月眼角一抖:“大姐,不是吧?你绘制《天宫图》的时候就没设置什么特殊防护?这么轻易就毁了?你该不会是不想我回去,故意诓我吧?” “仙人不打诳语,我怎会诓你?” “那现在怎么办?还有备用通道吗?” “有是有,天界的天水井连通三界六道,可以通过它返回人间。”丹华仙子道,“只是诸道错综相连,极易迷失,以前有个仙人在天界呆腻了,想回凡界看看,结果不小心走错进了畜生道,现在还没回来……” 云碧月:…… 金鼎大会接近尾声,孟咸身为岭南五峰弟子,对牯江和不毛之森的地形极为熟识,又曾与魔神一战全身而退(云碧月和祝彩衣为了不暴露身份的对外说法),因此颇得岳西横和其他诸派长老的赏识,共同推举他为此次讨伐魔族的总盟主。 祝彩衣感觉到自己偷偷附在云碧月身上的鬼气莫名消失了,不是被什么力量消灭,而是她和鬼气之间的连锁被切断了,仿佛对方此刻正处于她探知不到的地方。 这令她十分焦躁不安,一偏头,发现人群中银针鬼鬼祟祟,不知在和司马葵和阙阳宗的两位长老说些什么,他们很快跟着银针,离开自己的席位。 她悄悄对孟咸道:“碧月被丹华宫主叫去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我去看看。” “我和您一起去。”孟咸正欲起身,各大道派门人纷纷前来道贺,堵得他脱不开身。 祝彩衣暗中往他手里塞了张传音符:“不必了,我自己去,有事传音给你。” 她离开祭殿,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化作黑风无声无息地跟在银针后头。 丹华宫主的内室,黑风绕着梁柱缓慢地滚动,将下方一切俯瞰得一清二楚。 庄无相好胳膊好腿地饮着茶,看不出喜怒。 司马葵状似亲密地挨着他坐,惊叫出声:“她不见了?” 丹华宫主坐在上首,淡然道:“《天宫图》上留有祖师设下的阵法,云姑娘应该是被吸进去了。” “宫主可有办法破阵?”庄无相装得彬彬有礼。 “这是祖师羽化登仙之时所作,她的修为和灵力千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我亦无办法破解。” “这可如何是好?” 司马葵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好像云碧月的消失对她而言,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诸位且放宽心,云姑娘既入我派阵法,有祖师看顾,她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得的,当务之急还是……” 丹华宫主微微抬眸,扬声笑道:“阁下既然已经来了,就现身一见吧!” 梁上黑风凝固住了,片刻后向下奔涌落地,显出红衣黑笠的高挑纤影。 祝彩衣将头上斗笠轻轻朝上一抬,银眸阴冷如冰刀,从在场所有人脸上一一割过,最终扎在丹华宫主脸上:“你们刚刚说,她被困在什么阵法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上和家里出现了一些糟心事,我已于月前辞职,返回老家,更新速度太慢,望见谅。 下一章会在后天更新。感谢在2021-03-18 04:33:21~2021-04-02 19:2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50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命 12瓶;乖乖拿根烟来 6瓶;歆心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完结篇(二) 一时间, 庄无相、司马葵以及阙阳宗的两位长老都如临大敌,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尤其是庄无相,祝彩衣剥他灵脉、断他根骨的狠辣手段历历在目, 使他一见她这张脸,就瞳孔震颤,不自觉地产生恐惧。 幸亏有司马葵在旁扶着, 他才不至于失了方寸。 丹华宫主仅从庄无相口中听闻, 未曾亲眼见过祝彩衣的厉害, 尚能镇定从容, 甚至言笑妍妍地同她寒暄:“本宫眼拙,先前未识得鬼王面目,有失礼之处, 还请见谅。” 祝彩衣懒得同她虚与委蛇, 冷颜喝道:“云碧月究竟在何处?把她交出来!” “适才阁下也听到我们的对话, 云姑娘误碰了我派祖师所作《天宫图》,触发了上面的阵法,被吸了进去。除非祖师愿意放人,否则就算是我, 也无法破阵,将其放出。”丹华宫主竟然还很老实地为她解答。 司马葵急道:“宫主,就是这鬼物伤我夫君根骨,这般阴狠毒辣之徒,您可切莫与她多言,当心中了她的奸计!” 祝彩衣冷笑:“我为何伤他根骨?你且问他曾经做过些什么?欠债还钱, 欠命还命, 莫说伤他根骨,我就是将他碎尸万段, 也属天公地道!” “莫要再说了!” 丹华宫主似是受不了这般狠决言语,立时制止祝彩衣再说下去。 她摊开手掌,念动口诀,掌心幽幽浮动出一只紫玉丹炉,内里灵力躁动:“我丹华宫避世多年,本宫和门内弟子都鲜少与人争斗,如今修仙界正值多事之秋,鬼族与魔族千年同盟,为防走漏风声,还请鬼王阁下在我派小住多日,待诸事平息后,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话音刚落,无数人影从殿外突入,每个人手上都悬着不同成色的丹炉。 原来丹华宫的弟子们早就得到宫主消息,在此隐匿行踪,苦守良久,“要留我?端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祝彩衣祭出杀神剑,拿回剑鞘的杀神剑煞气更甚,刹那间,阴黑的鬼气、深红的剑气将她笼罩成一团黑红的粗长妖影。 丹华宫主转动掌中丹炉,炉火呈现出端庄的金色。 其门下弟子因修为不一,其炉中火焰亦颜色各异,有红有黄,有蓝有紫,共同组成色彩斑斓的火瀑与鬼气和剑气对撞、纠缠。 双方各不退让。 为防殃及池鱼,司马葵拽着庄无相跑出去,留下两位长老助阵。 司马葵边往举行金鼎大会的祭殿方向跑,边抹着眼泪哭喊:“来人啊!有鬼物入侵丹华宫!宫主被鬼王偷袭了!” 彼时,孟咸正在同各派门主、长老商议进攻魔域的具体路线,闻听此言,心里陡然咯噔一下。 他捏紧了藏在袖里的传音符,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他只好随着各大道派一同往丹华宫主的住所探个究竟。 众人到时,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动骤然灌入他们双耳,丹华宫主的住所在他们眼前轰然倒塌,掀起蒙蒙烟尘。青砖红瓦滚落,巨大的冲力将附近地面砸得坑坑洼洼。 一道道身影像麻袋一样被扔出来,各色数不清的丹炉碎片洋洋洒洒,从众人衣边擦过。 烟尘消散后,丹华宫主落在众人面前,右手虎口裂开,血流不止。 阙阳宗的两位长老全身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剑伤,在她身后摇摇欲坠。 司马葵和庄无相分别搀住两位长老。 丹华宫主将一幅卷轴交于庄无相手中:“请庄道友务必保管好。”转身目光微寒地直视着对面。 红衣的鬼王立在断壁残垣的中心,杀神剑鲜血氤氲,寒眸阴森森地睥睨着她,一字字吐出:“交——出——来!” 人群中,尹无华盯着祝彩衣手里那柄断尖的剑刃,微微一愣,有些恍惚,喃喃低唤:“扁师妹……” 孟咸瞧祝彩衣的样子,心里一激灵,不顾众人眼光,挡在她前面:“诸位且听我一言,这其中定是有所误会……” 然而不等他说完,司马葵添油加火:“诸位道友!你们也看见了,这个姓孟的伙同阙阳宗不肖弟子云碧月,与鬼族鬼王暗通款曲,乔装改扮刺探各派消息。云碧月已被丹华宫收入这《天宫图》内,如今鬼王势单力薄,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必能将其拿下!” “庄夫人说得对,鬼族和魔族是同盟,除掉了鬼王,魔族失去一个助力,对我们讨伐魔神更加有利!” 茅山宗里一位黑衣青年高声附和。 年轻一代的修士们不认得祝彩衣,经司马葵和黑衣青年一通怂恿,各自振臂高呼,战意沸腾。 眼见战火蔓延,孟咸辩解不得,只好抽出太微剑,同祝彩衣并肩作战。 倒是几百年前同祝彩衣有过交集的老一辈们,面上都有些犹豫。 祝彩衣一一叫出他们的姓名,声声质问—— “茅山宗罗浮真人,遥记当年洞庭湖畔,你年少轻狂,误杀龙子取其龙丹,惹得妖龙追杀,敢问是何人斩杀妖龙,救你性命?” 茅山宗宗主挺拔如松的身姿顿然一震,视线心虚地下移。 “上清宫无水天师,当年你云游到巴蜀之地,被一蛊师下蛊,只有九日可活,敢问是何人替你寻得解药?” -- 第151页 无水天师长叹一息,垂首闭目不语。 “灵宝阁阁主,当年你修炼抵达瓶颈,强行突破致走火入魔,是何人消耗了五十年功力帮你护法,你的修为才没能倒退?” 灵宝阁阁主眸光闪烁,唇角耸动,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能提起勇气。 …… 细细数来,除了丹华宫主常年避世,与祝彩衣不熟,在场各大道派的门主、长老,或多或少竟都受过祝彩衣的恩惠。 她冷冷一笑:“世人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们知道,我从来不是挟恩图报之人,但今时今日,若是自己曾经救下的人反而拿刀指着自己,任谁心里都不会好过吧?” 司马葵怕众人被她言语蛊惑,立时朗声道:“诸位道友,祝彩衣当年盗取宗门秘宝,杀害同门,被阙阳宗除名,是她咎由自取。如今她又自甘堕落,沦入鬼道,众所周知,鬼族修炼靠的是生杀吞噬,她既已修成鬼王,手里不知添了多少人命,除掉她是为苍生除去一个祸害,各位千万不要被从前的小恩小惠迷了眼!” 好一个司马葵,将救人性命说成“小恩小惠”;鬼族修炼不是非杀人不可,靠吞噬那些凶恶的同类也行,到她嘴里就是必定杀人无数,恶贯满盈。 这番颠倒黑白、伶牙俐齿的本事,让祝彩衣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时,沉默良久的天户庄邱长老率先站了出来:“祝彩衣,你纵容属下害我女儿性命,我今日就要为我的仪儿报仇!” 有了出头鸟,罗浮真人、无水天师、灵宝阁阁主等人互看一眼,暗自放宽心,带领弟子将祝彩衣团团围住。 罗浮真人道:“祝……鬼王,当年你的救命之恩,本真人未曾敢忘,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为了天下苍生,只好委屈你了。” 祝彩衣眼底涌出一丝嘲讽,说得可真好听啊,只要师出有名,哪怕你做的是恩将仇报的事,都能名正言顺。 好在,当年被阙阳宗除名,她已经被捅了数不清的刀子,不在乎现下再多几把。 她唯一在乎的只有—— 祝彩衣状似不经意地瞥一眼庄无相手里的画卷,悄声对孟咸道:“他们的注意力主要在我,一会儿打起来,你瞧准机会,将那卷轴从他手里抢下来。” “是!” 二人合计完,各大道派一拥而上,各类法器、各色剑光漫天流舞。 唯独岳西横迟迟没有动手,尹无华扯着他的衣袖,胡乱道:“师父,我见过扁师妹使那把剑,这只鬼王定和扁师妹有关系,她或许知道扁师妹的下落!” 岳西横眉头紧蹙。 尹无机突然抬起头,望着那红衣鬼王的身影,道:“师父,阿姐,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之前我在魔域的天魔殿,陷入魇魔梦境时,有一个红衣的女人进到梦里救了我,我醒来后也不知她是谁,但今天看到这个鬼王,她和在梦里救我的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说,鬼王在魔域的时候救了你?”岳西横半信半疑。 尹无机歪着头沉吟片刻,微微颔首,无比确定:“没错,就是她。” “既然鬼王在魔域救了你,就是说她和魔族不是一伙的,反而……”尹无华不可置信,“在帮我们?” 岳西横若有所思,眉心锁得更紧了。 祝彩衣以一敌千,仍能轻巧地躲过一波又一波攻击,显得游刃有余。 罗浮真人被她卸去一条胳膊,不省人事。 灵宝阁阁主心脉震裂,当场血喷五尺。 无水天师直接被她的杀神剑煞气逼退,不敢再上前半步。 至于其他人,昏的昏,残的残。 各大道派尚未出师,便被鬼王一人打得损伤惨重。 邱长老捂着被割伤的腰部连连后退,一眼瞧见伫立在原地的岳西横,怒道:“岳长老,大家在前面拼死拼活,你为何还不动手?” 岳西横道:“适才我徒儿说,鬼王曾经在魔域救过他,此次魔族入侵应当与她无关,我认为我们应当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岳长老,你该不会是接连失去两个徒儿,神经错乱了吧?鬼物怎么可能去救修仙者?”邱长老和他平时就不对付,自然也不肯信他的话。 “若是别的鬼物,我亦不会信,可她……是祝彩衣。” 岳西横轻叹一声,欲上前同祝彩衣做交涉。 这时,躲在一旁的庄无相举起手里的卷轴,不紧不慢地笑道:“师妹,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不然我立刻毁了这画,你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作势便要撕。 丹华宫主和祝彩衣同时变了脸色,祝彩衣剑刃指着他,银眸红光乍现:“庄无相,别怪我没警告你,你若敢毁画,我就彻彻底底毁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预计后天更新,完结后会有番外,谢谢支持。 感谢在2021-04-02 19:27:54~2021-04-04 23:2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ythrum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歆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完结篇(三) 庄无相带着司马葵躲到岳西横身后, 这样一来,祝彩衣若要向他发难,也有人能抵挡片刻。 -- 第152页 他笑吟吟的:“师妹, 凭你如今的修为,我们这里没人是你的对手,横竖都是一死, 不如玉石俱焚, 《天宫图》在我手上, 你若要毁我, 我也能比你先一步将它撕毁。” 风拂画卷簌簌作响,纸张比白绢还薄,似乎轻轻一碰就破了。 司马葵悄悄扯了扯他的袍袖, 也很紧张地看向《天宫图》。 庄无相借着岳西横的遮挡, 朝她轻摇了一下头。 祝彩衣满心只惦记云碧月的安危, 无暇注意他们暗中的小动作。 她手指的指节攥得咔咔响,鬼气和煞气在体外交相辉映,如燃烧的怒火。 岳西横回首淡淡扫了庄无相和司马葵一眼,径直向祝彩衣靠近:“祝师侄, 我适才听弟子尹无机所言,当日他在魔域误入魇魔梦境,是你救下他。我想此次魔族入侵修仙界应当与你无关,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我们可否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祝彩衣一怔,视线转向岳西横, 她生前阙阳宗和天户庄两家互不顺眼, 但师尊和岳长老却相交甚笃,她假扮扁秋双时, 对方又对她诸多关照。 见他过来,她脸色稍霁,杀神剑的煞气被缓缓压下去。 “无论你们信与不信,鬼族和魔族虽有盟约,但只要我任鬼王一日,断不会让鬼族侵扰修仙界,至于其他我也懒得解释。” 祝彩衣环视落败的诸位宗主、长老,道:“在座都是老朋友了,你们知道我向来说一不二,只要庄无相将《天宫图》交出来,我不再与在场任何一人为难。” 此话一出,几千道灼热的目光霎时聚焦在庄无相手上。 庄无相心头一凛,他了解自己这位师妹,她为人一诺千金,说不与人为难,便绝对不会食言。 可自己与她素有旧恨,如今又添新仇,就算今日侥幸得脱,来日再遇上,她定不会放过自己,不若趁此机会,斩草除根。 庄无相道:“鬼物之言岂能当真?现下诸位被她重伤,正是一举歼灭修仙界精锐的好机会,她怎会轻易放过?若《天宫图》到她手中,吾等没了依仗,只怕她更会肆无忌惮。” 他祭出曜日剑,高喝一声:“还请高人助我一臂之力!” 说着,四周忽然弥漫起厚重的黑色浓雾,遮蔽了每个人的视野,丹华宫仿佛变成了一座被雾缭绕的迷途幻境。 众人身受重伤,乍见巨变,不由惊慌失措。 庄无相的声音传遍雾中每处角落:“此雾为高人所布,诸位莫要慌乱,在原地静待即可!待我与高人擒拿鬼王之后,此雾自会解开!” 孟咸眼前雾茫茫一片,原本站在他背后的祝彩衣不见了踪影,其他人的身影也看不到。 他听到庄无相那番话,甚是担心,便提着剑一层层剥开浓雾去寻祝彩衣,每走一步都格外谨慎。 他的记性很好,来时银针带着他们在丹华宫内走过一阵,每条过道,每个转弯,他都记得很清晰。可此时走在雾中,却找不到一条熟悉的路,让他不禁怀疑他们到底还在不在丹华宫,还是在另一个陌生的空间。 不知走了多久,一团模糊的血红影子猛然从他眼前飞快掠过,血腥气味浓烈刺鼻,含带着一股惊人的煞气。 孟咸试着轻唤一声:“娘亲?” 无人回应。 过了一会儿,一阵微弱的男子呼救声伴随着惊恐自左边咫尺处传来:“不……别过来!师兄,师尊,你们快……快来救我,我不想死……” 除此之外,还夹杂着某种野兽大囗大囗咀嚼东西的诡异声响。 孟咸循着声音极快走近,等他寻到那里,地板上只残留着一堆啃碎的骨头渣,连血都没留下一滴。 他犹豫半晌,握紧宝剑,小心翼翼地前行,沿途陆续看见一堆又一堆吃剩的残骨,有的骨边掉落着修仙者使用的法器和几片撕碎的布。 这黑雾中,似乎潜伏着某种可怕的噬人怪物。 又走了几步,不远处,响起一男一女的惊叫声,和金属磕碰的击打声—— “姐!小心!” “我缠住这怪物,你去寻师尊。” “不!我留下帮你!” “乖,听话!” 孟咸觉得这两道声音有些耳熟,这次他马不停蹄地奔过去。 黑雾中,一男一女正在与一道血影缠斗,那影子浑身被血色覆盖,周身又缭绕森森鬼气,叫人看不出身形面目,只有凄厉的嘶吼能听出是个女人。 而那一男一女,孟咸从他们的背影和衣衫上的北斗七星绣纹认出,是天户庄的尹无华、尹无机两姐弟。 他二话不说,使出祝彩衣教他的拔剑歌第一式“黄河之水天上来”,庞然剑气向那血影压去。 他初初学会此招,用起来威力和熟练程度尚不如祝彩衣,仅凭着出其不意才将血影逼退两步,并未对它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那血影的喉咙里含着压抑的低吼,漆黑的眼珠透过重重血色,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孟咸一眼。 它的实力很强,即使孟咸和尹家姐弟联手也未必敌得过,可它并不恋战,一看人多,登时红光一闪,退进雾中,消失无形。 三人顿时舒了囗气。 “那是什么东西?”孟咸缓了缓心神,问道。 尹无华眼底滑过一丝困惑,与那血影交手,给她一种略微熟悉的感觉,但又迟迟寻不出头绪,只缓缓摇了摇头:“我和无机正在寻找师尊,半路时那血影突然出现,上来就攻击我们,我也不知那是何物。” -- 第153页 孟咸又看向尹无机,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 他将自己沿途看到的情形告知二人,尹家姐弟听后,脸色煞白,若非孟咸及时赶到,若被血影得逞,他二人想必也会成为那些骨堆的一员,想到此,二人一阵后怕。 既然知道有那么恐怖的东西存在,单枪匹马必定危险重重,三人在魔域时就已认识,虽然当下因为祝彩衣的原因诸多误会,但彼此间还是有几分信任,于是便结伴而行,一边寻找其他人的下落,一边时刻提防血影卷土重来。 此时,祝彩衣在雾中寸步未挪,她晓得庄无相和背后那人的目标是自己,自己不用费力去寻,猎物就会主动上门。 然而,等待许久,庄无相却迟迟没有现身。 吼—— 有一种未知野兽的嘶吼由远及近地徘徊在耳畔,周围越来越多的修仙者在呼救,又很快被迷雾掩盖。 究竟发生了什么? 祝彩衣瞳眸微微眯起,诡异的不详感在心底起伏不定。 杀神剑似乎也感觉到危险的逼近,剑上红光更甚。 鼻翼里涌进浓重的血腥气味,一道强劲的烈风从后方上空急冲而来。 祝彩衣腰肢一摆,瞬间躲过攻击。 猩红的血影落地,在她面前直起身子。 吼!!! 血影不甘地咆哮,似是盈满无边恨意。 祝彩衣从它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纵使看不出它的真面目,她依然能断定,这是一只新生的厉鬼! 厉鬼是鬼物中最具怨恨的存在,年久的厉鬼可以凭借能力控制体内怨气,只有新生的厉鬼,由于生前遭受无尽痛苦,死后初初成为厉鬼,怨恨难消,难以自控,便会形成这种暴走状态。 “退下!”祝彩衣肆意地释放鬼气,企图喝退对方。 鬼王对所有鬼物拥有绝对的统治权,任何鬼物感受到她的鬼气,都会产生被等级压制的恐惧感,不由自主听其差遣。 血影的动作果然出现僵顿,但只维持了片刻,就再度朝她怒吼。 随后一金一白两瞬光穿破黑雾,庄无相左手揽着司马葵的腰,右手提着曜日剑从天而降。 血影立刻停止了对祝彩衣的吼叫,转而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那眼神极其刻毒凶暴,仿佛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他们撕碎。 祝彩衣甚至听到了它疯狂磨牙的声音。 但不知为何,它始终没有动手。 “你……你看着我们作什么?别忘了,你主人的命令是让你杀了她!还不快动手?” 司马葵好像很怕它,虽然话是对它说的,但却躲在庄无相后面,连瞧都不敢正眼瞧它。 主人?这厉鬼是被人操纵的吗? 祝彩衣从司马葵的措辞里寻出蛛丝马迹,又看着司马葵和庄无相亲密的举止,陷入沉思。 血影似乎很不乐意司马葵用这种语气同它讲话,歇斯底里地对着她狂吼一阵,像是在咒骂一般。 随后腥风扑面而来,它毫不犹豫将目标转向祝彩衣,庄无相和司马葵也在同一时间,一左一右地配合着它,三个联手对付祝彩衣一个。 四道闪电般迅捷的影子在黑雾中你来我往,最令祝彩衣棘手的还是那只厉鬼。 这条血影啃食了众多修仙者的血肉,吞噬了他们的灵魂,它的修为已接近鬼王等级,堪称“半王”。 而且这鬼东西奸猾得很,它似乎知道祝彩衣手里的杀神剑可以斩杀灵魂,每当杀神剑斩来时,都会迅速绕开。 祝彩衣若以鬼气攻击,也会被它一囗吞下,实在是她生平所见最难缠的对手。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祝彩衣找准三人中最薄弱的位置下手,她躲过血影又一轮爪击,挑动杀神剑佯攻庄无相,趁对方举剑格挡的空隙,将剑刃掉头对准司马葵。 司马葵袖中顿时窜出一条蛇影,祝彩衣伸手一捞,一组崭新的链镖盘在她的手腕上。 祝彩衣银眸微荡,斜着眼前的“司马葵”,露出一丝冷笑:“小师妹,你藏得够深的,我竟一时没瞧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把“司马葵好惨啊”几个字打在评论上(狗头) 下一章后天更新(还有两章完结) 感谢在2021-04-04 23:29:30~2021-04-07 00:0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000471 16瓶;歆心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完结篇(四) 真身被拆穿, 司马葵,哦不,“云碧月”骇得心惊肉跳, 眼见祝彩衣的杀神剑削断她的新链镖,绯红剑影携带凌人杀气屠向她的颈部。 她躲避不及,凄厉地尖叫起来:“师兄!救我!” 庄无相慌乱地反转剑柄, 曜日剑金光烁烁, 欲要抢先将对方剑锋劫下。 祝彩衣随手一甩, 放出鬼气将他缠住。 血影从旁停住攻势, 望着“云碧月”即将香消玉殒的场景,瞳眸里流露出几分嗜血的快意。 下一瞬,它的周身忽然亮起一圈泛金的篆文, 仿佛在急切地催促它, 它愤怒地低吼, 剧烈挣扎,篆文的金光闪动得越来越快。 电光火石间,血色流虹一闪而过,它突兀地现身在杀神剑下, 一把将“云碧月”抢过来,杀神剑刺进血影中,一声无比凄厉的嘶嚎穿透雾霭,震彻天地。 -- 第154页 孟咸等人听到动静,都惊得头皮发麻。 “这是那怪物的吼声,它好像受了伤。”尹无机侧耳聆听。 三人面面相觑, 迟疑了半刻, 加快步伐,循声而去。 血影将“云碧月”救下, 暴躁地往后一扔。 庄无相费力斩掉那恼人的鬼气,眼疾手快接住她。 二人一鬼飞快后退,与祝彩衣拉开距离。 弥漫在血影身上的血气散去,展现出它真正的面目—— 它的个头高挑,血发披身,身上的皮肤像是被全部剥掉了,鲜红的肌肉和紫青的血管裸/露在外,肩头被剑刃刺穿一个大洞,鲜血不断流淌,血管像青虫似的缓慢蠕动。 夜色般漆黑的狼牙鬼面遮住上半张脸孔,露出下半张脸也是没有皮的,连嘴唇也没有,只呲着上下双排锋利如刀的银白獠牙,齿间夹杂着少许肉屑和污血,十根手指的指甲长如弯镰,轻轻一爪就能抓下一大片血肉。 五条乌黑的铁镣雕刻着金色篆文,分别锁在它的脖颈、两只手腕和两只脚踝处,锁链连向后背,被一排钢钉牢牢地钉在脊骨上。 唯独鬼面后那双缓动的黑色眼珠稍微有些人样,恨怒交加地斜瞥着依偎在一起的庄无相和“云碧月”,喉咙里持续发出意味不明的呼噜声。 庄无相安抚着受惊的“云碧月”,抬眸瞄了那厉鬼一眼,不知是心虚还是惧怕,很快又缩回去,不敢再瞧。 祝彩衣在对面讽道:“将自己的结发妻子炼成厉鬼,又拿她的尸身给自己的小师妹借尸还魂,大师兄,你还真做得出啊!”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司马葵纵有百般惹人厌之处,她对庄无相却是全心全意地付出,即使是在对方修为被废,身体瘫痪的时候,她宁愿舍弃天户庄大小姐的身份,也没抛弃他。 可惜白眼狼注定养不熟,掏心掏肺全喂了狗。 祝彩衣怜悯地看向那厉鬼,视线落在禁锢厉鬼的锁链上,忽觉有些眼熟。 她在脑海里一阵翻覆,方笑着往黑雾里扬声道:“那位所谓的‘高人’,就别藏着掖着了,反正大家都是熟人,现身吧!” 重重雾后,有人放声大笑,庄无相和“云碧月”身后不远的位置,逐渐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厉鬼闻得这声笑,眸中又是忌恨又是惶恐,缚身的锁链哗啦啦得响。 青年裹着黑袍,站在它身侧,从容地打量着祝彩衣:“当真是许久不见,先前以为你是只比较强大的厉鬼,没想到竟然是只鬼王。” 虽然面貌不同,但祝彩衣还是认出他就是他们在小渔村险些抓住的那名邪修,看来他是又附在其他人身上了。 “没想到你们三个居然狼狈为奸。”祝彩衣冷道。 邪修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位云姑娘,我才有机会和二位道友相识。” 当初他从云碧月身上索出魂魄,常人失了魂魄,轻则痴傻疯癫,重则昏迷不醒,可对方却安然无恙。 他原以为是自己在下手时出了岔子,谁曾想竟意外挖到了一个秘密。 他逃出渔村后,被他索出的白色魂魄现身告知一切,原来她才是那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云碧月”,而那个云碧月则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外来者。 他们与云祝二人皆有仇怨,登时一拍即合,他帮她找到师兄,找个合用的身体,她助他夺回宝藏,向云祝二人报仇。 “当日让你侥幸逃脱,没想到还没吸取教训,又敢来招惹我?”祝彩衣道,“这次想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邪修一呵:“这话若是日前说,我还惧你三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他袍袖上翻,将一堆朱红色的东西递给身旁的厉鬼:“吃了它们。” 祝彩衣定睛一看,是大大小小婴孩模样的红色果实,五官清晰可辨。 这分明是元婴期及以上修士体内结成的元婴。 “来时路上碰见几位重伤的老家伙。”邪修笑着验证了这一说法。 厉鬼的眼珠子胡乱转动,明晃晃地表示出嫌恶和拒绝。 邪修冷眼看它:“给我吃!” 锁链上的篆文金光大盛,一股电流噼里啪啦地游窜它全身,呲呲冒火星。 被奴役的厉鬼没有表达自己意愿的权利,所行都必须遵从使役者的命令,否则就会受到惩罚。 它立起獠牙引天怒啸一声,仿佛充满了痛苦与悲怆,然后抓起元婴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咀嚼过后,嘴巴里一片鲜红。 篆文的金光终于黯淡,电流也嘎然而止。 鬼面后的眼珠微微泛红,那眼神看起来竟十分可怜。 吞下最后一口,它身上的煞气骤然暴涨,血发无风自动,肩头的伤口不断长出肉芽,快速愈合。 邪修满意地点点头,再度看向祝彩衣:“为了制造出能与你匹敌的厉鬼,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他用指尖拨弄几下厉鬼脊背上的锁链:“之前那套锁魂链被你所毁,我又重铸了几副,瞧瞧,比之前那套更好用,这次说不定连鬼王也能缚住。” 看来他还没有放弃将祝彩衣收为鬼仆。 祝彩衣不屑:“痴心妄想!” 她高举杀神剑,注入鬼气,剑刃破开黑雾,直上青天。 顷刻间,黑雾聚如乌云,黑雨潇潇而下。 厉鬼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双足点地,左蹿右越,敏捷地避开雨点。 -- 第155页 过了一会儿,它似乎瞧出那些雨点并不往祝彩衣身上打,于是边躲边向她凑近。 两鬼在雨下撕斗,由于厉鬼时刻贴近祝彩衣,黑雨果然不近它身。 其余三人也有所警觉,但庄、“云”二人适才与祝彩衣缠斗,已是筋疲力尽,起初还能堪堪躲过黑雨,待到雨势渐大,“云碧月”一个不慎被雨点打中。 她脸色顿白,正惊慌失措间,雨点穿透她的身体,落到地上开出漆黑的彼岸花。 “师妹!你怎么样?”庄无相关切询问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为了躲开这该死的雨,他们不得不被迫分开。 “云碧月”未曾发现身体有异:“师兄,我没事,这雨点好像并不伤人。” “怎会?” “是真的。” “云碧月”怕庄无相不信,伸手又接了一滴雨,雨滴从她手心穿过,地上瞬间又多了一朵彼岸花:“你看,没事……” 话说到一半,就见庄无相俊朗的玉面出现了极端的扭曲,眼中满是惊惧地喊道:“师妹,你的身体!” “云碧月”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她好不容易才附体成功的魂魄,竟然又从司马葵的身体里浮了出来,变得朦胧模糊。 不知何时蛰伏在附近的鬼气猛地冒出,化成巨大的鬼脸,一口咬住她的魂魄。 “师兄啊啊啊啊啊啊!” “云碧月”凄厉地惨呼,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鬼口囫囵吞下。 失去灵魂的空壳哐当一声倒下,再也不动弹了。 鬼脸吃饱喝足,再度化气返回到祝彩衣身上。 祝彩衣收回杀神剑,彼岸花凋零,黑雨晴霁。 “小师妹!不!!” 不远处响起庄无相绝望的叫喊。 那厉鬼听到这声音,十分高兴,对祝彩衣的攻击随之慢了下来。 祝彩衣淡淡扫它一眼,杀神剑一划而下,狂暴的剑气劈头斩来。 厉鬼“嗷呜”一声,被逼退,落到地上时,它远远望着祝彩衣,眼珠滴溜溜地旋转。 少了一个“云碧月”,自己用尽心力制造的厉鬼又落败,邪修青着脸,对着它咒骂:“我喂给你那么多修仙者的血肉和元婴,你竟然还打不过她?没用的废物!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给我听好了!无论用什么方法,给我拖住她!否则,我让你魂飞魄散!” 厉鬼不高兴地磨起牙,用无比怨恨的目光凝视着他,利爪磨刀霍霍。 邪修感觉有些不对劲,惊慌地退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没尝够电击的滋味是不是?” 一阵烈风从耳旁刮过,祝彩衣的声音近在咫尺:“它的意思是,你快死了!” 邪修悚然一惊,故伎重施,魂魄金蝉脱壳,化风而逃。 经过先前的教训,祝彩衣早就料到他有这一手,杀神剑一掷而出,洞穿了他的胸口。 弥留之际,邪修满脸怨怒地瞪着那厉鬼:“你敢背叛我?” 厉鬼一声不吭,回瞪着他。 祝彩衣一嗤:“我方才用念力同它交流,你强行将它变成厉鬼,结下主从契约,它吃掉那么多修仙者也是你逼迫,它从始至终都不曾信服于你,又何来背叛一说?” “念力交流?你们两个一开始就在我面前演戏?” “不然怎能这么快引你现身?” “哈哈哈哈哈!”邪修忽然狂声大笑,状似疯魔,“好一个鬼王!我到底还是没算计过你!” 他的魂体越来越透明,直至消失后,笑声回荡许久,才见消散。 厉鬼的使役者一死,束缚它的锁魂链登时风化碎成粉末。 它的眼里掠过一丝喜色,随后又失落地垂下眸。 祝彩衣没有理会它,快步走到庄无相面前,居高临下地笑:“大师兄,现在就剩下你了。” 庄无相双目发赤地摩挲着手中的《天宫图》,原本他是打算除去祝彩衣后,想办法将云碧月从图里弄出来,再让小师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可如今,斯人已去,再多的计划都落了空。 他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祝彩衣,你杀死我最爱的人,那么,我也让你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 庄无相没给她任何回答,作势就要将《天宫图》撕毁。 祝彩衣救云心切,抢先一步从他手上夺走,散开一看却是一卷白纸。 “师妹,你拿错了,这幅才是真的。” 庄无相又拿出一卷一模一样的画轴,展开之后,画上的琼楼玉宇、白鹤仙女都栩栩如生,画上的仙子身边多了个骑白鹤的美人。 他趁着祝彩衣拿错白纸的空档,将真正的《天宫图》撕得粉碎。 “庄无相!你这混蛋!我要你的命!” 祝彩衣一把钳住庄无相的脖子,勒得越来越紧。 庄无相混不惧死,哈哈大笑:“祝彩衣,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她了!永远!”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表妹家帮忙收拾屋子,忙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更新得晚了,抱歉。 话说 第一章 虐师姐,和这一章虐司马葵,我写的时候总是莫名愉悦,忽然觉得自己好变态(爬) 司马葵:我虽然不是人了,但作者君你是真的狗! PS:后天更新完结篇终章,陆续会有番外,谢谢支持。 -- 第156页 感谢在2021-04-07 00:00:24~2021-04-10 02:0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羽翼 56瓶;昔谣 9瓶;萌新驾到、歆心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完结篇(五) 庄无相的声音越来越低, 眼看就要气绝,忽然狂风大作,他体内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灵力, 源源不断朝祝彩衣压来,威力更胜从前。 “第二次警告:此乃男主,暂不允杀, 若再有违背, 将给予严惩!” 耳畔再度响起那熟悉的非人般的冷硬声音。 祝彩衣闷哼一声, 被迫松手, 身子禁不住颤抖,作势要往下跪。 她一咬牙,杀神剑杵着地面, 绯光闪烁, 煞气与之相抗, 顶着威压重新站立起来。 身后骤然爆发一阵足以震裂骨膜的惨嚎,祝彩衣偏头看去,原来司马葵被遗弃的尸身也遭到灵力的倾轧,当场碎成了骨灰。 那厉鬼盛怒之下冲过来, 它实力不如祝彩衣,又没有武器加持,登时被压迫的双膝跪倒,没有皮肤的身上几处血管爆裂,血流如注。 它见祝彩衣看过来,鬼面后的双眼茫然又恐惧, 明显不知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 那股压力才完全消失。 灵气掀起的狂风吹散了黑雾,丹华宫的景象重新显现。 先前塌掉的宫室残垣堆在大后方, 大量修仙者的骸骨散落在地,其中罗浮真人、无水天师、灵宝阁阁主和邱长老的尸身未曾遭到啃食,但胸口却被掏出一个血窟窿,看来邪修方才喂给厉鬼的元婴就是属于他们的。 赶来的孟咸等人脚步一顿。 孟咸第一眼看见祝彩衣安然无恙,暗自松了口气,走过去,唤了声:“娘亲。” 祝彩衣瞧他毫发无伤,也放了心,朝他点了点头,又追着庄无相看过去。 岳西横在雾中遇到丹华宫主,二人结伴同行,雾散时,恰巧出现在庄无相后面。 庄无相才从祝彩衣手里脱险,就跑到他二人身边。 除他们之外,幸存的修仙者只剩下两成。 尹家姐弟欲往师尊身边去,却瞥见不远处一个血肉模糊、似人非人的鬼东西从地上缓缓站起,散发的煞气与适才同他们缠斗的血影很是相像。 姐弟二人捏住手里的武器,喉咙滚动两下,畏畏缩缩不敢前行。 那厉鬼却只是眸光闪烁地扫了他们一眼,就抱着双膝转过去,背对着他们。 那背影瞧着竟有几分落寞和悲凉。 二人心中纷纷闪过一丝惊异,还是不敢太过放松,仍戒备着从它身前小心谨慎地经过,从头到尾它都没有任何异动。 路过祝彩衣身边时,尹无华盯着她手里断尖的杀神剑:“我师妹扁秋双手里也有这么一把剑,敢问阁下的剑是从何处而来?” 望着她眼里对扁秋双的种种关切,祝彩衣决定不再隐瞒,缓道:“你不必旁敲侧击地问我,实话告诉你,真正的扁秋双早在去阙阳宗的路上就意外而亡,你们后来看到的她,都是我附在她身上。” 她将扁秋双如何死掉的前因后果悉数告知。 以岳西横的耳力亦听得清晰,三人神情恍惚了好一阵,望向祝彩衣的眼神逐渐复杂。 “你们莫要听这鬼物胡言,必是她想要混进阙阳宗,才杀了扁秋双再附身于她!”庄无相突然插嘴,看来不搅乱这风雨,不肯罢休。 尹无机因着祝彩衣在魇魔梦境中救他一命,对她已有好感,又听闻她曾附身在扁秋双身上和他们一同行事,回想起那短短几日的相处,祝彩衣不仅未曾害过他们,反而处处相帮,他下意识地为她说起话:“鬼王姐姐修为高超,她就算真的杀了扁师姐,我们又能将她如何?她何必扯这种谎?” 说完,又看向尹无华:“姐,你觉得呢?” 尹无华记起和祝彩衣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荡起了一丝涟漪,微微颔首。 “多谢你们。”祝彩衣报以一笑,又提出一个猜想,“虽然扁秋双人死了,但我想她的灵魂应该还在。” 尹无华和尹无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魔神?” “不错,就是魔神。”祝彩衣道,“史书上记载魔神被丹华仙子击败身死,但从未说过她的魂魄也一并散去,我想扁秋双就是魔神转世,随着她的死去,魔神又复苏了。” 这番话的冲击力比之前更大。 尹家姐弟震惊得合不拢嘴。 岳西横听得摇摇欲坠,毕竟没有哪个修仙者能接受自己苦心教授的弟子竟然是魔神本尊。 祝彩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从尹家姐弟身边走开,杀神剑划动地面,辗转来到庄无相面前。 就听丹华宫主冷不防地问:“敢问庄道友,我交于你的《天宫图》在何处?” 不等庄无相回答,祝彩衣阴着脸道:“被他撕毁了。” 丹华宫主脸上终于看到一丝不悦:“庄道友,《天宫图》乃是我派祖师留下的遗迹,我交于你,是对你信任,你怎可擅自将其撕毁?” 庄无相面不改色:“庄某所行所为皆为了修仙界的安危,若祖师知晓,定不会怪罪庄某,如今大敌当前,宫主切不可被对方三言两语挑拨。” 这话说得倒成了她的不对。 丹华宫主皱了皱眉,总算看出几分他道貌岸然的本性。 -- 第157页 庄无相同祝彩衣对视,胸有成竹:“你杀不了我。” 前后两次灵力爆发,他不晓缘由,却也心知自己有神力相助,便有恃无恐。 “是吗?那便来看吧!”祝彩衣冷笑,抬眸望向遥遥天际,什么天道,什么小说的世界,你不让我杀他,我偏要杀给你看! 杀神剑的剑气将丹华宫主和岳西横逼退到两边,剑锋朝庄无相的胸膛直刺,途中仿佛有不知名的力量格挡,她无论如何都刺不进去。 “再三无视警告!即将给予处罚!” 又响起只有祝彩衣一个人能听到的非人类声响。 天空轰隆一声,一道紫光电闪直垂而下,敲打在祝彩衣脚边,地面瞬间烧成一大片焦土。 这道雷刚落下,第二道雷光紧随而来,直接击穿了祝彩衣的身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痛感炙烤着祝彩衣的灵魂,体内鬼气受惊般溢散出来。 霎时间一片鬼哭狼嚎。 蹲坐远处的厉鬼也受到惊吓,呲着牙仰望天空,发出警告似的低吼。 “娘亲!” “鬼王姐姐!” “祝彩衣!” 孟咸和尹家姐弟骇然失色,纷纷叫道。 “别过来!” 祝彩衣颤颤巍巍地伸手阻止他们近身,以免受到殃及。 庄无相在一旁看得得意,忽然有极其熟悉的女子呼号传入耳畔—— “啊啊啊师兄!我好痛啊!救救我!” 他浑身剧震,不敢置信地望去。 萦绕在祝彩衣周身的鬼气中,有一张惨白又美貌的女人脸孔。 “小师妹!怎么会……” 这鬼气正是之前被吞噬掉的“云碧月”。 庄无相以为“云碧月”彻底烟消云散,却不知被祝彩衣鬼气吞掉的人或灵魂,也会被同化成鬼气,成为她的一部分,供她驱使。 祝彩衣现下遭受雷击,“云碧月”自然也感同身受。 庄无相这下慌了,手舞足蹈地冲着天吼:“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小师妹!” 然而,苍天不屑听人语,雷霆哪管凡人命? 一道、两道、三道……雷电如鞭,接二连三地打击在祝彩衣身上,威力也越来越大,仿佛不把祝彩衣打得灰飞烟灭,绝不善罢甘休。 祝彩衣红衣烈动,长发乱舞,咬着牙,不断放出鬼气和煞气抵挡。 “云碧月”跟随其他鬼气四处乱窜,嚎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最终在第五道雷降下后,祝彩衣再也支撑不住,向下跪倒,手里的杀神剑滚落。 孟咸急得泪水在眼珠里打转,却什么也做不了。 岳西横和尹家姐弟握紧拳低下头去。 连丹华仙子都不忍地闭上眼。 至于其他幸存的修士们,对事情经过不是很了解,看见鬼王被雷击,无法再对他们出手,都暗暗松了口气。 徒留庄无相在原地半疯半癫地嘟嘟囔囔:“别……别伤害小师妹……” 祝彩衣匍匐着,伸手去捡杀神剑。 无比耀眼的白光急转直下,第六道雷电凌然而至,浩荡冲击震塌了地面,掀起浓厚烟尘,遮住了祝彩衣的身影。 众人急忙动用法力,在自己身边布上一层保护罩,才没有受伤。 “娘亲!” 孟咸再顾不得其他,抬脚就往前跑。 妖异的红光破开烟尘,祝彩衣在红光中央挺直了身子,银眸里晃荡着汪洋血海。 鬼气和煞气将她的身体缠绕,在她裸/露的玉足上化出一双红边黑面的金刚靴,又化出一片片或赤红、或玄黑的坚甲,从腿部向上延伸,披挂她全身,武装一副红黑两色的战铠,左侧肩甲绘制张牙的黑色鬼面,右侧肩甲绘制赤红魔龙龙首。 寒光烁烁,英姿飒飒,像极了一位挂印出征的女将军。 一只剑鞘护在她头顶,滋滋冒着烟,仔细看去,上面还有被烧过的焦痕。 刚刚就是它替祝彩衣挡住了第六道雷击。 风平浪静了一阵,众人以为雷电已歇,上空又是一声轰鸣,海厚的乌云螺旋式流动。 这次的雷电是灿金色,透着一股神圣的味道,威压更胜先前。 此番情形对于众位修仙者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岳西横面目严峻:“是雷劫!” 祝彩衣为了对抗天道的惩罚,将自己鬼王巅峰的实力尽数拿出来,无意间突破了瓶颈,向鬼神之列踏入,触发了雷劫。 众人紧张地看向她,若是她成功避过雷劫,从此世间除了魔神外,又会再多一位鬼神。 九道雷劫依次被杀神剑的剑鞘拦截,剑鞘被雷电击打出累累伤痕,最终断裂成碎片。 雷电在云间不甘地怒吼,又如野马般驰骋而下。 孟咸惊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雷劫会因修行者的修为高低分出强弱,但数量只有九道,古今不变。 可如今,祝彩衣的九道雷劫已过,天雷竟又降下了第十道,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祝彩衣冷笑,好一个天道,惩罚不够,又想借雷劫杀我? 她将杀神剑收至腰间,目光凝结冷霜:“阿咸,之前只教了你‘拔剑歌’的第一式,今天我就将‘拔剑歌’的所有招式都舞给你看,我只舞一遍,你要仔细看好。” 孟咸摸了摸眼角的泪,涩声道:“娘亲,等你和云姑娘平安无事,回去你再舞给我看,好不好?” -- 第158页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机会。”祝彩衣低声道。 与天道对抗,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全身而退。 孟咸一个劲儿点头:“有机会,一定会有机会的!” 祝彩衣莞尔一笑,语气沉重:“阿咸,看好了!” “第一式,黄河之水天上来!” 她作出个拔剑的动作,被收敛的剑气骤然暴涨,裹挟着绯红煞气,比起黄河,更像血海,将接踵而来的鸣雷吞没。 轰隆隆!轰隆隆! 天道再不藏私,四道雷霆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齐齐坠下,分别化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匹神兽,朝祝彩衣奔来。 “第二式,龙吟万壑!” 剑刃游锋舞动,只听一声高亢龙吟,剑气化作银白巨龙与雷电青龙相斗。 “第三式,回天北斗!” 唰地一下,剑影分割成七道,宛若闪烁星辰刺入白虎和朱雀的双眼。 “第四式,苍茫云海间!” 剑锋所到之处,云雾莽莽,将玄武困于幻境之中。 祝彩衣以断尖指天:“还有这最后一式,死亦何哀!” 她一松手,杀神剑发出绝不妥协的铮鸣,穿透层层雷障,冲上云汉。 在众人聚精会神的目光下,将苍穹捅出一个窟窿! 头顶的天空顿时摇晃起来,乌云撤退,雷电组成的四匹神兽烟消云散。 天道没了动静,祝彩衣的威压在天地间无休止地任意蔓延,将在此所有人都压迫得喘不上气。 静默在一旁的厉鬼怔怔地望向她,忽然伏在地上,既崇敬又恐惧地跪拜起来。 祝彩衣卸下战铠,收敛了威压。 孟咸平稳了呼吸,雀跃不已:“娘亲,你成功了!” 如今的祝彩衣终于抵达了鬼族真正的巅峰,成为名副其实的鬼神。 她居高临下地睨着陷入崩溃边缘的庄无相:“大师兄,你不是一直想和小师妹在一起吗?我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 庄无相狂笑:“一直都是这样,总是这样,无论我付出了多少,最终还是赢不过你,祝彩衣,我到底哪里比你差了?” 祝彩衣叹道:“大师兄,人活一世,要处处同人比是很累的。” 说着,她右手探进庄无相的躯体,将他的魂魄拉扯出来,搓捏成一个小白团,往嘴里一扔,吞了下去。 那该死的天道再也没现身阻止她。 她看向丹华宫主,问:“云碧月在天界?” 丹华宫主与她直视良久,才淡淡点头,算作默认。 “多谢。” 祝彩衣轻笑,又对孟咸道:“你先回岭南,等我找到碧月,我们自会与你回合。” 丹华宫主当即猜出她的用意,瞪大双眼:“你……你是要……” 祝彩衣只是笑,仰望天上那口被自己捅穿的窟窿,腾空而起……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以为这章就能完结,结果还是远远不够。 下章见面之后,举行个四人婚礼,就可以完结了,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 PS:有小伙伴们说上一章虐原女主虐得不够,嘿嘿,作者君这么变态(不),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咱们来日方长。感谢在2021-04-10 02:05:46~2021-04-13 22:4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名光呆骑猪路过 19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完结篇(终) 天界中央, 辽阔无边的仙台之上,云碧月闭目盘膝而坐,体外时而大放金光, 时而魔气涌动,随后一点点融合,变成黑金色的灵光。 她内视识海, 森林下的深渊消失, 代之以踏实厚重的肥沃黑土, 吞噬换作守护, 金丹和赤血丹在鼎炉内相依相偎,融合成一颗黑红色的太极丹。 当一切完成后,她睁开眼的刹那, 灵光消退, 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更加纯粹。 “恭喜, 你再也不用为魔气暴走而担忧了。” 安静守在她身后的丹华仙子第一时间同她道贺。 在得知还有天水井这个可以返回天界的通道后,云碧月思虑再三,跃跃欲试。 尽管井内通道错综复杂,但根据以往小说的主角定律, 主角在迷宫里各种机缘巧合总能找到那唯一正确的道路。 她丝毫不带怕的。 然后满怀信心的被丹华仙子又一句话噎个半死:“天水井里充斥着大量灵力,只有懂得操纵灵力的人才能安全下井,否则进去就会被弹出来,以你的情况还是放弃吧!” 靠!欺负她不会修炼是吗? 于是在云碧月的软磨硬泡下,丹华仙子总算拿出她的自创秘籍《丹华经》。 之前在祝彩衣的帮助下,云碧月学习了很多修仙的理论知识, 《丹华经》的修炼进行得很成功, 再加上原主本身就有修为底子,她很快打通灵脉, 催动了体内金丹。 原本云碧月以为《丹华经》的作用是化解魔气,等她真正修炼才明白,《丹华经》其实是激活灵力同时对这两种力量进行制衡,使它们如太极的阴阳两极一般,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 云碧月眉开眼笑:“谢谢你,这回我应该可以下井了吧?” “你已经能掌握灵力,的确拥有下井的资格。” 丹华仙子点头,眼里有奇异的光在流转,很快又归于平静。 -- 第159页 她的职责是劝说云碧月遵从天道规则,把偏离的因果拉回正轨,但在云碧月向她索要《丹华经》时,她明知对方是为了修炼出灵力好从天水井返回凡界,还是毫不犹豫地交给了云碧月。 她不得不承认,对于云碧月想要逆天而行的举动,她明明不相信会成功,心里却仍隐隐抱有一丝期待。 “我这就带你去找天水井。” 丹华仙子牵起云碧月的手,云碧月的袖里猛然飞出一团白光。 彩羽绿尾的昴日星官落在地上,化成白衣的翩翩公子哥,急吼吼地拦住云碧月:“不可!” 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大公鸡突然变成人,云碧月惊得说话都口吃:“昴日星官你变成人了?” 公子哥脸一偏:“我是天界的朝旭仙人,不是什么‘昴日星官’。” 丹华仙子提裙向他施礼:“莫非您就是从前不小心掉落畜生道的那位仙人?” 云碧月恍然大悟,她的接受能力也快,马上恢复自然:“昴日星官,你方才说‘不可’是何意?” 朝旭仙人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说了我不是昴日星官!别拿大公鸡的名字叫我!” 清咳几声,又道:“天水井是骗局,那里面根本没有下凡界的通道!” 云碧月一怔,疑惑地看向丹华仙子:“可丹华仙子说……”难道是这混蛋伙同天道骗我? 可丹华仙子满脸也都大写着“不明所以”。 朝旭仙人道:“丹华仙子没有存心诓你,‘天水井是三界六道通路’的说法很久很久之前就已有之,仙人们对此深信不疑,无人敢试。若非当年我为逃追杀,失足掉落井中,在井中徘徊许久,我也不会知晓。” “等等,追杀?不是说你是想天界呆得无聊,想回凡界走走,才主动下井,误入畜生道的吗?”云碧月问。 “那是天道为了掩盖秘密蓄意捏造的,凡界俗事那么多,我在天界美酒佳肴、清歌伴舞,多好啊!吃饱了撑的才去凡界!” 果然,从旁人口里听到的多是道听途说,知晓真相的永远只有当事者本尊。 云碧月勾住他的肩,笑:“天道有什么秘密不能被知晓?居然到了要杀仙灭口的地步?说来听听?”没准她能从这上面找到转机。 对此,朝旭仙人讳莫如深,只道:“你们先随我去个地方。” 他借云雾遮蔽身形,蹑手蹑脚地往天界深处走,没走几步就四外张望一下,似是在提防什么。 云碧月和丹华仙子也轻蹑步履跟随他。 三人最终停在一块石碑前。 青灰色的石碑足有五米多高,从上到下清晰刻着几行小字—— “此乃天界禁地,凡三界六道所属者,不可入内,违者必受天谴。” “我只能带你到这儿了,天道的秘密就在里面,只要你进去看一眼就会明白。”朝旭瞄了眼那石碑,目光有些游离,“当年我醉酒误闯此处,被天道追杀,如今可不想重蹈覆辙。” 他看向云碧月:“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不属于三界六道,石碑上的字对你无效。” 云碧月穿越之初,身边没有能理解她的朋友,只能把心事向昴日星官诉说,毕竟那时她仅将他当作一只略微有些灵智的公鸡,什么都不曾向他隐瞒,他是除师姐外,唯一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存在。 “确定吗?不会我一进去就被雷劈吧?” 云碧月在石碑周围探头探脑,迟迟不敢越出半步。 “你就放心过去吧,你和那混蛋厉鬼做出种种违逆天道之事,天道要劈你早就劈个几百回了,还用等到现在?”不知是不是经常受祝彩衣欺负的关系,一提到她,朝旭就恨得牙根痒痒。 为了保险起见,云碧月还是用刚刚掌握的灵力在体外布置了一层防护罩,才小心翼翼地往石碑后面走。 走了大概十几米,半空中惊现一团迷之暖黄色光团。 “此为天界禁地,请擅闯者尽快离开,否则我将视威胁程度予以天谴!” 分不清性别的冷硬机械音忽然贯穿脑海。 云碧月左顾右盼,除了眼前的光团别无他物。 “是你在说话吗?”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光团问道。 “擅闯者无视警告,即将降下天雷处罚!” 光团里迸射出箭矢般的白色电光,劈向云碧月头顶。 我擦!云碧月一扭身,马不停蹄地往回逃。 电光仿佛长了眼睛似的跟在她身后,就快撞上防护罩时,忽然明明灭灭的闪烁几下,消失了,就像电池忽然没电了一样。 许久不见动静,云碧月战战兢兢地回过头,那机械音重又响起:“天雷!天雷!”语气不似方才那边冷漠,多了一丝人类才会有的焦急情绪。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眼见光团没办法继续用天雷攻击自己,云碧月挺直腰杆,又向它走近,嘴角噙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天雷?天雷在哪儿呢?” “你……你少得意!若非吾将大半的雷电之力都消耗在那鬼王身上,刚才那一下你已经死了!”光团不甘道。 云碧月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你也用雷电打她了?”而且听它的意思,师姐遭受的雷击还不轻,也不知她有没有受伤。 她咬着下唇,心里惴惴不安。 光团淡道:“是又如何?你们违抗天道,理应受到处罚。” -- 第160页 “狗屁天道!老子就是违抗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云碧月难得爆了句粗口,从光团每一段话的遣词用句,她完全可以确定它就是天道。一想到师姐被天道所伤,甚至会像魔域那次一样连魂体都维持不住,她就什么都不顾了。 刚刚被炼化的魔气和灵力疯狂外放:“老子这就掀了你的天界!看你还有什么章程!” “别!有话好好说!”天道终于慌了,对付祝彩衣时它用光了所有力量,云碧月若在天界发起疯来,它真的阻止不了。 “现在知道求饶了?没门!” “喂!要不是吾给你的‘主角光环’,你和你师姐在魔域的时候就被魔神宰了!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云碧月无动于衷。 天道:“吾……吾能送你回原来的世界!” 云碧月一怔,盯着它,目光渐冷:“这么说,我穿越到这里也有你的手笔?” “你别误会!”天道急忙解释,“吾也是最近才知道你不是原来的‘云碧月’,你会出现在这里,和吾没有关系,也许是这个世界从现实世界脱离时造成的扭曲。” “什么意思?” 它沉默了一会儿,道:“天界藏书阁里的那些天书你都看到了?吾当初告诉丹华仙子那些都是天选之人的命定天书……” “其实不是吗?” “其实那些都是现实世界里被弃坑的小说。” !!! “那些书最起码也有上千本吧?全是坑文?” “总共三千二百六十六本,仅限仙侠类,故事情节都进行到一半以上,作者却莫名弃坑了,被抛弃的它们逐渐产生意志,形成了这个世界,吾也是由此而生。而所谓的天选之人就是每部小说的主角,他们的故事真实发生在这个世界,将小说被弃坑的部分一点点补完,然后由吾给予主角成仙的机会,这本小说就算完成了,之后下一本小说的剧情才会开启。你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很可能就是这本小说剧情开启时,造成的空间扭曲。” 搞了半天,鸽子精才是万恶之源! “那么小说怎样才算完成?必须按照原定的剧情往下走才行吗?” “嗯……”它寻思了好半天,才说,“主角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反派boss被清剿干净,世界获得和平,就算完成了吧……” “那我作为主角,和最喜欢的师姐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对?” “原著里女主是和男主在一起的,师姐是反派……” “但你刚才说了,主角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可没说心爱之人一定是男主!况且,我和师姐在一起,师姐不会再做反派了,等同于反派被清剿,怎么就不算好结局了?” “这……好像……有些道理?”天道的脑袋似乎不大灵光,被云碧月三言两句说服了。 合着以前都是这家伙一根筋,完全不设想其他可能。 “所以,不要只拘泥于一条路线,顺其自然,让每个人去选择自己的道路,或许结局会更圆满。” 它似乎在作沉思,良久之后:“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云碧月一笑:“好了,先告诉我回凡界的真正方法吧!” “和回现实世界的方法一样,我可以在这几个世界建立连接通道,但我现下力量不足,需要准备很长一段时间,而且通道建立成功后,一百年内无法再建其他通道。” “就是说回凡界和回现实世界的通道,只能选一个?” “是的。” 云碧月抿着嘴斟酌半晌,终是下了决心:“我回凡……” 话音未落,猛然天摇地震,白鹤们受惊的叫声再度充斥着整个天界,比之前更为凄惨。 云碧月一阵眩晕:“发生什么了?” “是她!她她她过来了!”它的声音发抖,不知在惧怕什么。 “我先去外面看看!” 在石碑前等她的丹华和朝旭通通不见踪影。 云碧月急不可耐地朝震源飞去,天界中央,白云堆砌的地板上多出一个大洞,刚好能容纳一人出入。 大洞边缘插着一柄绯红色的剑,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凌人煞气,附近的白鹤被吓得不敢靠近。 丹华和朝旭站在不远处,丹华仙子眼神复杂地盯着那把剑看,朝旭望着洞口出神。 下一瞬,一抹红影从洞口窜进来。 “师姐!” 云碧月热泪盈眶地奔向对方。 祝彩衣踏着云彩,拔下剑,收起,转身对上云碧月的泪眼,旁若无人地拥着她,指尖抚上她的眼角,轻缓地擦去泪花,温柔一笑:“碧月,我来接你了。” 云碧月紧张兮兮地打量祝彩衣全身,确定她没有受伤,又哭又笑地勾着她的脖子,紧贴在她身上,犹如投身于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师姐,我好想你。” 祝彩衣揉着她的乌发,轻嗅发间熟悉的桂花甜:“抱歉,让你久等了。” 二人抬眸相望,双唇张张合合,欲要更近一步。 一串轻咳打断了她们。 “喂,没看见旁边还有人吗?你们能不能矜持一点儿?”朝旭不满道。 祝彩衣冷森森地斜睨他,杀神剑伺机待动:“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断她们?找死! “师姐!”云碧月拦住她,笑道,“他不是什么东西,他是昴日星官。” -- 第161页 “昴日星官?”祝彩衣一怔,不可思议地打量朝旭。 朝旭抱着胳膊冷哼一声,醋不溜丢地看着她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柔情蜜意,得,他们这些单身人士又被秀了一脸。 云碧月指着他身侧的丹华仙子:“还有这位,鼎鼎大名的丹华仙子。” 丹华仙子微笑点头示意。 祝彩衣多看了她两眼,没言语。 云碧月摩挲祝彩衣的下颌:“师姐,我听天道说,它拿天雷劈你了?” “你见到天道了?” 祝彩衣和其余两仙异口同声。 云碧月笑道:“不仅见到了,我还找到了回家的办法!”她将天道所言告知。 祝彩衣和朝旭都知她真实身份,理解得很快,唯独丹华仙子风中凌乱,脑海里沉浸在“这个世界是小说的世界”里迟迟回不过神。 祝彩衣问:“天道有没有说何时送你回去?我们可要做好准备?” “它说因为对付你,它的力量所剩无几,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云碧月的目光在祝彩衣身上逡巡,“对了,师姐,你有没有受伤?” 祝彩衣捏了捏她的小鼻头,颇为自得:“别担心,它奈何不了我,还让我成功升阶了。” 云碧月连忙窥探她的修为,乍惊乍喜:“师姐,你修成鬼神了!” “嗯!” “难怪天道会这么好说话,原来是被师姐吓住了。” 朝旭猛然扯住云碧月的衣角,被祝彩衣凉凉一扫,又讪讪地放下,满怀希冀地望着云碧月,“你能否跟天道说个情?我当初误闯禁地完全是酒醉发生的意外,请求它勿要责罚于我,我不想再做鸡了。” “没问题。”看在昴日星官跟随自己多年的份上,云碧月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她带着祝彩衣重返禁地,刚要踏入,耳边涌来充满恐惧的叫声:“别让她进来!” 祝彩衣察觉云碧月脸上有异:“怎么了?” 云碧月笑得打跌:“它很怕你,跟我说‘别让你进来。’” 祝彩衣也笑了,之前降天雷打我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现在怎么怂了? 云碧月只好自己进去,把朝旭的请求对它说了,它也很爽快地答应。 “刚才的选择你还没说,是回凡界还是现界?”它问。 答案显而易见,“我要回现界。”云碧月道,“建立通道需要多长时间?” 等了一会儿,它道:“大概三个月,通道建成后,我会让朝旭仙人通知你。” 回到洞边,朝旭得了赦免,喜不自禁。 丹华仙子紧盯着祝、云二人即将离去的身影,冷不防叫住她们:“我和你们一起下界。” 云碧月回头看着她,粲然一笑:“你也要逆天吗?” “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丹华仙子回以一笑,祝彩衣和云碧月的所作所为换来天道的妥协,让她看到了新的可能。 三人向朝旭道别,一个接一个从破洞里飞下去。 祝彩衣怀里空落落的,这是云碧月第一次不用她带着就能飞起来,她替对方高兴的同时,亦不免有些惆怅。 下一瞬,肩头一沉,云碧月的脑袋凑了过来,两手抓住她的胳膊,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眼睛亮晶晶的:“师姐,我飞累了,还是你抱着我飞吧!” “好。” 祝彩衣箍紧云碧月的腰,两团软绵绵的硕大果实撞在她胸口,来回晃荡。 我去,师姐原来这么有料的? 再看自己这瘦不拉几的小馒头,云碧月羡慕嫉妒恨。 …… 丹华宫,各大道派的幸存者收到岭南五峰的求援消息,纷纷赶往岭南。 丹华宫主拖着受伤的身躯,指挥弟子修缮之前被祝彩衣捣毁的宫室。 她们一出现,丹华宫里登时又乱了套,全靠丹华仙子表露身份,才平息双方怨怼。 三人匆匆赶往岭南,一路上总感觉有道影子鬼祟地跟着她们。 祝彩衣停在半空,扬声喝道:“出来!” 血光一晃,戴着狼牙鬼面的血色厉鬼怯怯地靠近了她。 云碧月骇了一跳,脱口而出:“这什么鬼东西?” 那厉鬼听见她的声音,眼珠透过面具看过来,一对上她的脸,眼珠蓦地鼓起,忿恨地磨着獠牙低吼。 “她和之前害你的‘云碧月’不是同一个人,闭上你的嘴,别吓到她。”祝彩衣警告。 厉鬼愣了愣,看看云碧月,又看看祝彩衣,止住吼叫,呜呜低鸣两声,宛如一只委屈巴巴的大狗狗。 祝彩衣道:“为何跟着我们?” 厉鬼的眼珠骨碌转动一圈,弯下腰,双手合十对她朝拜。 “你……要跟随我?” 厉鬼微微颔首,眼神里充满乞求。 祝彩衣轻叹一声:“跟上来吧!” 她初初修成鬼神,要同时对付魔神和众多魔族,没有太大把握,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 厉鬼眸里闪过一抹喜色,静静跟在她们身后。 云碧月悄悄勾起祝彩衣的小手指,贴着耳朵问她:“师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也认识的。”祝彩衣瞄了那厉鬼一眼,“它是司马葵。” 啥???云碧月的嘴巴张得不仅能塞下鸡蛋,鹅蛋也照塞不误。 祝彩衣将丹华宫发生的种种大概叙述了一番。 -- 第162页 “尼玛,这庄无相真不是人!” 云碧月骂了一句,不免有些唏嘘。 堂堂修仙界名门的大小姐,为了一个渣男中的战斗机,落得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真是可悲又可怜。 临近黄昏,众人终于赶到黎安城。 城外已被玉华君率领的魔族大军包围,赶来支援的天户庄长老岳西横正在率领庄内弟子和岭南五峰门人死守城门。 而北陵剑仙带着孟咸和岭南五峰盟主黄玲儿师徒三人,在城头与魔神相抗,北陵剑仙的右臂被魔神扯下,孟咸和黄玲儿身上的长衫都染成了血衣,三人逐渐落入下风。 祝彩衣同云碧月对视一眼,立刻加快速度。 红白双影从天而降,祝彩衣出现的刹那,一股与魔神旗鼓相当的威压瞬间笼罩整座城池。 孟咸第一个认出了她们,眼神莫名激动。 魔神的脸色变了变,难得挂上了忌惮的表情。 祝彩衣放开云碧月,拔出腰间杀神剑,横亘在魔神面前:“碧月,你和他们去帮岳长老守城,这里教给我。” 北陵剑仙和黄玲儿只看得到她的背影,但她的声音,纵容已过五百多年,依然感觉到些许的熟悉。 “你……”北陵剑仙张了张嘴,心头五味杂陈,有一点点兴奋、一点点不可思议、一点点不确定。 祝彩衣偏过头,将自己的真面目展现在他二人面前,微笑着轻轻点头,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祝姐姐……”黄玲儿更是整个人都傻了。 云碧月叫孟咸和她一起,将他们两个扶起来:“别在这儿傻愣着了,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等击退了魔族,有什么话再说。” 带着他们与岳西横会合后,那血色厉鬼也已赶到,葬在它利爪獠牙下的魔族不计其数。 城门这边还算安稳,云碧月再度赶回祝彩衣身边。 祝彩衣和魔神默然相对,狂乱的鬼气和魔气分庭抗礼,谁都没有率先出手。 祝彩衣余光瞥见云碧月的身影:“你怎么回来了?” “我困在天界许久不见师姐,好不容易见到了,自然想时刻和师姐黏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 云碧月唇边噙着笑,站到祝彩衣身畔,素手一抬,掌中缓缓浮现一只青铜鼎炉,炉中沸腾着黑金色的火焰,“这是我吸收赤血丹后炼成的神识天炎,可以燃烧天地间的任何物质,正好可以派上用处。” 魔神有什么了不起?烧死你丫的! “这里危险!”祝彩衣有些埋怨云碧月不听她的话,即使是她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对付魔神,她不想云碧月也淌这趟浑水。 云碧月却是面色不改,淡定地和她靠在一起:“只要能和师姐在一起,我才不怕呢!” 祝彩衣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无奈地轻叹:“你呀!” 魔神忽然看向云碧月:“你去过天界?” “哟,你能说话啊?”云碧月记得初次见面误将她当成师姐时,无论和她说什么,她都是一言不发的,搞得自己后来一直以为魔神是个哑巴。 “以前我的身体不完整,找回肉身后,便能说话了。”魔神道,“你告诉我,你之前是不是去过天界?你在天界里遇到过什么人?” “天界嘛我的确是去了,人呢我也遇到过……但是我不想告诉你。”云碧月卖关子。 “你!!算了,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吞并了修仙界,天界也会成为我囊中之物。” 魔神打量了一遍云碧月,又看向祝彩衣的杀神剑:“你们一个吞了我的元丹,一个取了我的杀神剑,这两样东西必须重新回到我手里,为此,我只好杀了你们,还请见谅。” 靠,你都要杀我们了,还见谅个球啊! 云碧月用神识天炎搓出几个火球,准备趁师姐绊住魔神时,一股脑全扔对方身上。 却没料还未开打,就被人搅了局。 “且慢!” 丹华仙子毫无征兆地闯入战场,紫云羽衣闪动璨璨光华,无比神圣,真·仙女下凡也。 城下无论是修仙者还是魔族都被吸引,攻势渐渐慢下来,目光会聚在城头,想亲眼目睹一下是何方神圣。 “丹华……” 魔神怔了一下,轻声呢喃对方的名字,漆黑深邃的眼眸里燃起异样的情绪,威压收敛些许。 云碧月一拍脑门,她陡然想起自己看过的记载,丹华仙子和魔神可是死对头,千年前就是她折断了魔神的杀神剑,将其斩杀。 如今冤家重逢,怎能不眼红? 想到此,云碧月这颗七上八下的小心肝总算安定了。 当年面对全盛时期的魔神,丹华仙子都能稳操胜券,现在这个失去元丹修为大损又丢了杀神剑的魔神,更不是她的对手。 这把稳了! 祝彩衣却不这样想,她望着与魔神遥遥相对的丹华仙子,总感觉事情不会像她们想的这样简单。 丹华仙子似乎很激动,呼吸有些不稳,期间几次开口都被急促的喘息打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所缓和。 她看着魔神的脸,勉强勾勒出一抹强装客套的笑意:“阿笙,住手吧!” 阿笙? 云碧月和祝彩衣对视一眼,彼此心中了然,在场三人中没一个名字里带“笙”字,唯一名字里可能带“笙”字的只有魔神。 -- 第163页 扁秋双是魔神这一世作为凡人时的名字,在此之前无人知晓魔神的本名。 可丹华仙子和魔神不是宿敌吗?称呼为何这般亲密? 云碧月终于寻思过味来,难道当年丹华仙子手刃魔神的事迹另有内情? 紧接着,就听丹华仙子含着泪道:“当年是我为了遵循天道法旨,背叛了我们之间的誓言,亲手将你……” 说到此处,哽咽了一下,才继续:“你恨我怨我,哪怕杀了我都可以,但是天下苍生是无辜的,你莫要再做这种事了。” “天下苍生?” 魔神将这四个字在舌尖上重复了一遍,才刚平和的威压又猛地暴涨,眼中怒意比被云碧月挑衅时更甚:“你心中永远只记挂着天下苍生!当年是这样,今朝还是这样。好!你这么心怀天下,我就偏要让这世间生灵涂炭!” 丹华仙子嘴里填满苦涩:“阿笙,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他人无尤,你若执意如此……” 她眸光一动,骤然发狠,将祝彩衣手里的杀神剑抢了过去。 杀神剑大放绯光,剧烈挣扎,都被她以浩瀚的灵力强行压制。 “你恨的人是我,我现在就将性命还给你!” 丹华仙子笑声凄然,泪珠滚滚而下,剑刃不带半分迟疑划向自己的脖颈。 杀神剑可以斩杀灵魂,即便是仙人,也是必死。 尽管魔神隐藏得很好,云、祝二人还是留意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随后眨眼的功夫就闪到丹华仙子面前。 就在剑刃割入丹华仙子脖颈深一寸时,魔神伸出右手握住了剑刃前端,手掌被割破流出的鲜血和丹华仙子脖子流的血汇成一柱,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丹华仙子抬起眸,吃惊地看着魔神,睫毛上还挂着泪。 魔神拧着眉,似有话难以启齿,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我刚刚是故意吓唬你的,丹华,我从未恨过你,我做这么多只是为了打上天界,将这句话亲口告诉你,还有……我……想你了。” 在众人印象里冷酷无情的魔神脸上竟然爬上罕见的红云,她移开目光,叹了口气:“可是好不容易才见面,你对我不见半分情谊,满口都是天下苍生,让我很是生气。” “你……不恨我?”丹华仙子讷讷的,不可置信,手上一松,杀神剑脱离她的控制,奔回祝彩衣手中。 魔神从袖里掏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围住丹华仙子的玉颈,为她包扎伤口:“一开始也是恨的,但我知是天道逼迫,非你本意,所以就不恨了。” “阿笙……” 丹华仙子吸了吸鼻子,当着诸位晚辈的面,没出息的埋在魔神怀里哭起来,不断地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们表现得这般明显,云碧月情商再低也能看出来了。 想不到丹华仙子和魔神竟然是这种关系,真是令人吃惊。 然后她又看了看身畔对她揉脸微笑的祝彩衣,好吧,她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随着魔神和丹华仙子重归于好,新一轮的仙魔大战也落下帷幕。 魔神无视了玉华君的种种不满,号令魔族就此退兵,并释放了此前被玉华君捉住的天户庄庄主司马衍和岳长老门下弟子季无争。 七日之后,魔神、丹华仙子和刚成为鬼神不久的祝彩衣于黎安城聚首,经云碧月的建议,在岭南五峰和天户庄共同见证下,签订了魔族、鬼族、修仙者三方永久和平条约,勒令魔族和鬼族不得侵扰修仙界,而修仙者若无必要,也不得滥杀鬼族、魔族和魔兽。 两个月后,天户庄和岭南五峰分别收到两份来自魔域的请柬。 魔族的魔神和鬼族的鬼神要在同一天举办婚礼。 被困魔域多时的天户庄庄主司马衍早对那里有了心理阴影,几次想要婉拒,奈何魔神和鬼神无论哪一个他都惹不起,只好拽着长老岳西横和他几个徒弟一同前去。 岭南五峰因为和平条约的关系,再也没有魔族胆敢侵犯边界,黄玲儿无聊得快要长了草,之前金鼎大会无缘参加,这次一接到请柬,就请了职业生涯中第一个假,和北陵剑仙、孟咸片刻不停地飞了过来。 婚礼在天魔殿举行,为了让天户庄和岭南五峰的朋友顺利参加,魔神提前关闭了设在殿内的重重机关,包括魇魔梦境。 负责接待的是鬼族的新任鬼王,祝彩衣晋升为鬼神之后,她的鬼王之位就下移了。 鬼族对这位新任鬼王十分陌生,在此之前,它们从未见过她。 只知道某一天祝彩衣带她回来,那时她的修为就已直逼鬼王等级了。 后来经过日以继夜的修炼,她终于成功在魂体之外结出一层类似于人类相貌的法身,步入鬼王中阶。 然而无论魂体还是法身,她的脸上永远戴着一副冰冷的狼牙鬼面,让人看不出真面目,也猜不透她的情绪。 司马衍惧怕祝彩衣,对其他鬼族十分不屑,可遇上那鬼王,却总愿意同她多说几句话。 “这里住得还惯吗?” “托您的福,好得很,您的身体如何?” “还算硬朗,再活个几百年不在话下。” “那就好,婚宴事宜多,需要有人打理,我先失陪了,您先喝茶。” 而那鬼王,在其他道派面前也是倨傲得很,偏偏对他是毕恭毕敬的,搞得其他道派不少人明里暗里编排他一大把年纪了还人老心不老,让他非常窝火,但他又从来不做任何解释。 -- 第164页 司马衍啜了口对方递上来的清茶,微微弯动唇角,笑得宛如一位慈祥的父亲:“今天事忙,你去吧,不必在这儿陪我。” “是。” 她前脚刚出门,就和慌忙朝这儿奔来的鬼四撞了个正着。 鬼四喘着粗气:“不好了葵姐!新任魔君浣姬大人带人堵在礼堂门口,说要抢婚!” 魔族进攻修仙界事败后,失踪了好几个月的浣姬突然出现,并带回之前被玉华君关住的老魔君。 老魔君不忍心杀死自己的儿子,便将玉华君关进暗牢反省,之后自己退位,将位置传给了女儿。 “你没跟她说?今天不止是鬼神,还是他们魔神的婚礼?若是搅黄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葵姐!我跟她说了好几遍,她说她这是勇敢追爱,魔神也会支持她的。” 司马葵长长叹了口气:“我马上过去。” 不到一会儿,她就从礼堂提拎出一个年纪看起来最多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在她手下奋力挣扎,可怎么都挣不脱。 “司马葵!你是鬼王,我是魔君,我们平起平坐!你凭什么抓我!!” “闭嘴!今天是鬼神陛下的好日子,不准乱来!” “什么好日子?那个混蛋厉鬼根本配不上云姐姐!” “她不配,难道你这五短身材配?” “司马葵,你别太过分了!!!” …… 云碧月老老实实坐在梳妆台前,瞧着镜中自己的装束:一身大红的凤冠霞帔,眼角用明媚的胭脂红勾勒出眼影,这是她特意让侍女画的,为了展现和平时不一样的风情。 “外面怎么那么吵啊?” “是浣姬大人来抢婚,被鬼王拦住了。”为她描妆的侍女将一切画好后,牵住她的手,将她从座位上扶起来,“云姑娘不必在意这个,婚礼就要开始了,鬼神陛下也等急了,我马上带您过去。” 云碧月没有盖盖头,丹华仙子和她穿着相同的装束,二人在侍女的搀扶下,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礼堂。 祝彩衣已经等候多时,她和魔神身上穿的是洁白的婚纱,走路时裙摆像蝴蝶翅膀般翩翩起舞。 这是云碧月的主意。 她在西式婚礼和中式婚礼之间举棋不定,最终干脆中西合璧。 云碧月望着穿白衣的祝彩衣,祝彩衣看着穿红裳的云碧月,彼此的颜色穿在对方身上,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浪漫。 祝彩衣牵起云碧月的手,脸上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深刻:“碧月,你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美。” “是吗?可我觉得,师姐更美,简直就像天使一样。” 云碧月细致地端详着祝彩衣穿婚纱的样子,眼睛都快看直了,轻柔的丝绒似白天鹅的羽毛将对方的身体轻轻托起,半/裸/着纤巧的肩胛和锁骨,裙摆如莲叶张开,垂下嫩藕般白皙细滑的双足。 岂止是天使,简直是女神! 祝彩衣对于这种太过裸/露的装扮一时还无法适应,借着搂抱云碧月的时候,用她的身子遮挡住自己外泄的半拉春光,右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头:“你这个小坏蛋,哄我穿上这种衣服,自己倒好,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话说的,师姐要是想看,晚上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云碧月眨了眨眼,媚态十足地勾起祝彩衣的下巴,凑到她耳边。 祝彩衣乐不可支:“怎么学会勾引人了?” “我媳妇,我想怎么勾引,就怎么勾引,怎么?不行?”云碧月摆出一副霸道总裁的范儿。 “行,当然行,本尊已经被你勾引到了。” 祝彩衣趁着她凑过来的机会,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登时反客为主。 孟咸站在她们对面,他对这种场景早就见怪不怪,完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始朗诵新婚誓词,为了这段誓词,他被云碧月逼着背了整整一夜。 “祝彩衣女士,无论辗转多少个漫长的光阴,无论历经多少次轮回,无论脚下是哪一个世界,无论未来是福是祸,是喜是悲,你都愿意牵着云碧月女士的手,和她永永远远走下去吗?” 祝彩衣紧攥着云碧月的手:“我愿意。” “云碧月女士……” “我愿意!”云碧月不等他说,就爽快地答应。 “那么新娘和新娘可以互相佩戴戒指了。” 侍女呈上两枚银质的戒指,这是云碧月特地找北陵剑仙帮忙打造,这个世界没有钻石这类人工产物,戒指上缀着奇异的水色宝石。 “师姐,这宝石里面还有小惊喜哦。”云碧月神秘兮兮地道。 祝彩衣眸中精光烁烁,饶有兴趣:“什么小惊喜?” 云碧月决定先吊一下她的胃口,便没有直说,只怂恿道:“你按动下宝石就知道了。” 祝彩衣依言按动了宝石。 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份小惊喜感到好奇,纷纷探头过来看。 宝石散发出淡淡的白光,折射在半空,浮现出几行小诗:“晨起对镜互描妆,夜推门户入洞房。不见新郎挑红盖,但见锦裹花一双。 罗裳往复压裙角,青葱带露觅芬芳。莲花并蒂心同属,何必逐流配鸳鸯?” “这是你写的?”祝彩衣有些意外,想不到碧月竟然这么有文采? 云碧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是,是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里的,就当借花献佛了。” -- 第165页 有人看不太懂:“这又青葱又莲花又鸳鸯的,什么意思啊?” 祝彩衣弯眸勾着云碧月,等待她的解释。 云碧月单膝跪地,右手捧起祝彩衣的手背,深深印上一吻,笑道:“就是说啊,世间男女如鸳鸯,我不做鸳鸯,只做师姐的并蒂莲,师姐,你说好不好?” 祝彩衣拉她起来,对上她被情愫占满的明眸,抿起唇角,当着众目睽睽,在一片惊叫声中,启开她的唇。 答案,显而易见,不是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完结了,说些心里话,这是我的第一本小说,文笔青涩,可能很多地方写得并不如人意。并且断断续续鸽了很久,依然有小天使愿意等,实在是太感谢了!完结之后的番外是云、祝回到现实世界的故事,和其他几个cp的故事,大家有兴趣可以继续收看。 总之,除了感谢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等番外写完后,给一直追到这里的小伙伴们来个抽奖吧!大家晚安。感谢在2021-04-13 22:43:48~2021-04-26 01:2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乖乖拿根烟来、小布丁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番外之回归现界(一) 婚后第五日, 朝旭仙人从天界传来消息,天道终于成功展开前往现实世界的通道。 魔域外,魔族、鬼族、天户庄、岭南五峰组成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 祝彩衣没有把这个世界的真相告诉他们,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平静地接受。 她只是说自己要陪云碧月回家乡,并且再也不打算回来了。 祝彩衣拿出杀神剑递给魔神,到了那边她也用不上, 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云碧月凑近,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赤血丹我就没法还你了, 它已经被我炼化了, 对不起啊……” “既到了你们手里,就是你们的,不必还我。”魔神神情淡淡的, 既没有接剑, 也没有责怪云碧月的意思。 云碧月有些迟疑:“没了内丹, 你的修为岂不是永远没有办法恢复了?” 内丹是所有修仙者修为的结晶,是独一无二的,修仙者没了灵脉可以安别人的,内丹没了可就毫无办法。 浣姬就是例子, 她的内丹被玉华君偷走,至今都是贫瘠的幼年形态。 而魔神,完全是因为轮回转世了一次,又修为深厚,才维持着人类时的模样,没有变小。 否则, 她们现在看到的, 只怕会是个五短身材的小魔神了。 魔神的目光移向身畔的丹华仙子,牢牢锁着她的手, 眸里有了些笑意,豁达道:“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至于修为能否恢复,又有什么关系?” 丹华仙子的热泪烫红了眼角,与魔神深情对视良久,又看向云碧月,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化成一句:“谢谢。”谢谢你的坚持感染了我,让我终于正视了自己的感情,走出了自己想要的那一步。 云碧月笑了笑,真诚地送上祝福:“你们要幸福啊!” “你们也是,一路顺风。”丹华仙子道。 孟咸凑上来,满含不舍:“娘亲,云姑娘,你们真的不回来了吗?” “嗯,不回来了。” 祝彩衣像他幼时那样揉了揉他的头,“我教给你的剑法你要勤加练习,但不可过于依赖,日后总有一天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剑道。” 孟咸压下喉头哽咽,涩声道:“谨遵娘亲教诲。” 北陵剑仙、黄玲儿和天户庄一干人等紧随其后。 天户庄庄主司马衍不喜在魔域常驻,婚礼一过就离开了,只剩下岳长老带着季无争、尹无华、尹无机三位弟子留下。 祝彩衣一一同他们道别,语气里充满歉疚:“对不起,先前以扁秋双的身份欺骗了你们。” 黄玲儿摇头:“祝姐姐,知道你还在,我和师尊已经很开心了,我想你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怎会怪你呢!” 北陵剑仙亦笑道:“难怪初次见面就觉似曾相识,果然那些话天下间只有你才说得出。”他指得是太微折剑时,祝彩衣那一番劝慰。 天户庄等人除了季无争刚刚得知真相,尚有些难以接受外,其他人都因为几个月来的相处,对祝彩衣很有好感。 最后,祝彩衣来到跟随自己的这一班厉鬼面前。 司马葵照旧戴着她的狼牙鬼面,不肯露出真面目,知晓她身份的人除了祝彩衣和云碧月,只有她父亲司马衍。 自从经历过庄无相的背叛伤害,成为鬼族一份子之后,她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收敛了过去大小姐的脾气和秉性,阴沉得彷如漆黑的深渊,唯独面对祝彩衣时,才表现出难得的恭敬。 “你快到鬼王巅峰了吧?”祝彩衣一眼看穿。 司马葵被邪修控制时,吃掉那么多修仙者的血肉和元婴,修为自然比一般的鬼怪进步神速。 “是,这还要感谢尊上的栽培。”若无祝彩衣相助,她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炼化那些元婴。 祝彩衣纠正她:“你不必再叫我尊上了,如今你才是鬼族的王。” 司马葵眼神怔忪,片刻后,带领全部鬼族单膝跪地,固执地坚持:“在我们心中,您永远是鬼族的至尊,是我们的尊上。” 云碧月一旁听着,难掩震惊。 -- 第166页 这像是司马葵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不由怀疑,眼前这位不过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绝不是她认识的司马葵。 司马葵又道:“尊上,属下还有一个请求。” “说。” 司马葵微微抬起头,面具后的眼神涌起几分恨怒:“请尊上释放庄无相和另一位‘云碧月’的魂魄,交由属下处置。” 祝彩衣了然一笑,右手摊开,两团黑气汇于掌中。 司马葵双手捧过,紧紧攥在手心,笑容里透着危险:“多谢尊上成全。” 告别了所有人,祝彩衣和云碧月往天界飞去。 浣姬姗姗来迟,矮小的身影提着裙子,在下面边追边喊:“云姐姐!” 云碧月俯视下方,朝她摆摆手,回喊:“小沅儿,谢谢你来送行,我走了。” 浣姬恨恨地仰望她们逐渐远去的身影,不甘地绞着裙摆,怒吼起来:“混账厉鬼!你要是敢对云姐姐不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天界先前被杀神剑捅穿的那个窟窿还在,云碧月和祝彩衣就从那里进去。 天道将通往现实世界的通道开在天水井旁边,那是一团淡紫色笼罩的光晕,朝旭送她们过去的时候,还是傲娇地什么都没说。 “昴日星官,谢谢你的帮助,以后不要再贪酒了,若是再掉进畜生道,可遇不上像我这样好的主人了。”都这时候了,云碧月还不忘戳他的伤疤。 朝旭没好气的:“就你?重色轻鸡的混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赶紧走,我眼不见心不烦。” 话虽如此,眼里的担忧和不舍却清晰可见。 “那我们走了啊!” 云碧月和祝彩衣互看一眼,手掌交叠在一处,双双步入光晕之中。 刹那间,漫天紫雾将她二人包裹,耀眼的紫光刺得她们不得不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云碧月躺在柔软的床上,眼前一团模糊的白影,随后渐渐清晰起来。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着起起伏伏的波浪线,呼吸机呜呜低语。 这里是……医院? 自己真的回来了? 云碧月四处打量,目光忽然落在床边。 一个臃肿的身影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她右手边,沉沉睡着,斑白的两鬓被窗外的微风吹拂,微微颤动着。 云碧月吸了吸鼻子,眼泪不争气地流下。 她猛然坐起身,一把扯下脸上的氧气罩,扑到对方身上:“妈!” 云碧月的母亲在睡梦中被吵醒,脑子仍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红着眼圈看着清醒的女儿,喜极而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说完,立刻叫来医生护士为她做全面检查。 没过一会儿,云碧月的父亲和外公也闻讯赶来。 面对失而复得的亲人,云碧月毫不掩饰自己的思念之情,黏在他们身上不撒手。 说来也奇怪,昏迷了大半年的病人身体应该非常虚弱,可云碧月一醒就活蹦乱跳得像头牛,哪里有生病的样子? 医生检查过后,各方面也十分健康。 于是,云碧月当天下午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熟悉的家,云碧月在家人的嘘寒问暖下吃完了晚饭,然后以身体困乏为由躲进卧室。 关严卧室大门,她迫不及待地呼唤:“师姐,现在没有其他人,你出来吧!” 她以为先前身边人多,师姐才不便现身。 可接连唤了好几声,那道熟悉的红衣鬼影迟迟没有出现。 “师姐?” “祝彩衣?” “鬼神陛下?” 云碧月又不死心地换了好几个称呼,直到深夜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她抱着枕头蜷缩在被窝里,空调还在制热,气温很是暖和,她却觉得越来越冷。 与家人重聚的喜悦荡然无存,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们明明是一起回来的,为什么师姐却不见了? 思来想去一夜未眠,云碧月满脸憔悴地坐在大厅吃早饭。 云爸爸是大学教授,一大早就去了学校。外公在自己的中药铺子外面挂上暂时歇业的牌子,和云妈妈留在家里陪她。 老妈做了她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她看着清亮的面汤和细滑的面条,恍惚记起在阙阳宗时,师姐也曾为她煮了这么一碗面。 鼻子一酸,泪花奔涌,云碧月害怕被发现,翻了翻眼珠将泪水逼回去,强忍着把面吃完,同外公和老妈说了几句搪塞的话,独自回房休息。 冥想期间,她感受到丹田处温热的暖流,急忙盘膝坐起,意识进入自己的识海当中。 很快她便发现,尽管在修仙界时她是以女主的身体修炼,但穿越回来之后,她的修为也随之返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 现在的她依然是一位不折不扣仙魔双修的修仙者,还是现实世界里唯一的修仙者!! 换成从前,这么牛逼的设定,云碧月早就惊喜得欢呼雀跃了。 可是当下,她满心只想着如何找到师姐。 既然修为还在,意味着她可以调动灵力来搜寻师姐身上的鬼气,从而找到师姐所在。 但她毕竟是金丹期,搜寻的范围仅限于自己所处的这片城区,再远一点儿就无能为力了。 于是连续三天,云碧月都要乘坐地铁来往各大城区,寻找师姐的气息。 -- 第167页 期间她好几次都捕捉到了鬼气的存在,不是在医院太平间,就是郊区墓地,或者死过人的房子。 抵达现场之后,却发现都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鬼。 没错,原来现界也是有鬼存在的,只是从前她没有灵力,才无法察觉它们。 多方搜寻无果,云碧月越发愤懑,面容日益消瘦。 在家人的再三追问下,她总是报喜不报忧,但这样更加引起了他们的忧虑。 这天下午,下班回家的云爸爸一进门就神秘兮兮地对云碧月道:“月月,你看谁来啦?” “嗨!碧月美女!听说你出院了,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来看看你了!” 她的好闺蜜夏萤跟在云爸爸身后,带了水果篮来看她。 夏萤换了拖鞋,把水果篮递给云妈妈后,一屁股坐在云碧月身旁的沙发上:“本来看病人要送花,知道你还是喜欢实际一点儿的,就买了些你爱吃的水果。” 看到许久未见的闺蜜,云碧月打心里高兴,扬起唇角轻笑了一下:“谢谢。” “喂,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夏萤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云碧月下意识躲开了,笑着搪塞:“没事,大病初愈,这个脸色很正常。” “唉,我都听云叔叔说了,你总这样也不是法子。”夏萤叹了口气,忽然眸光狡黠一闪,“要不咱们明天就回学校,还能转换一下心情。” “回学校?” 云碧月一愣,随即想起来,穿越之前,她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大学毕业了。 但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那么她的学业…… “恭喜你错过了上个学期的毕业答辩和之后的二辩,云叔叔帮你向校方申请重读一年,参加这个学期的答辩,答辩时间在五月中旬,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作准备。” 又是两个月? 师姐失踪,毕业延期,云碧月一下受到了爱情学业双重打击,整个人像朵枯萎的向日葵,耷拉着她那发蔫的花盘。 不对呀!云碧月猛然想到,夏萤和她是同一学年同一个系的,她因病延毕,可夏萤应该已经毕业了才对,为什么也要回学校? 夏萤惨兮兮地苦笑:“我两次答辩都没通过,也重读了。” 好家伙,比她还惨。 云爸爸云妈妈热情招待夏萤吃晚饭,云碧月和她约好明天一起去学校。 不幸地是,连日奔波令云碧月身心疲惫,回到熟悉的大学教室,还未来得及和新同学打招呼,就趴在书桌上昏昏欲睡。 夏萤捅了捅她,小声道:“听说季教授昨天上课途中犯脑溢血住院了,学校换了一位新老师给咱们上课,你别第一次就给人家留下坏印象。” 云碧月头也不抬:“什么新老师旧老师的,天塌下来也休想打扰老子睡觉!” 睡意越来越沉,恍惚间听到周围有学生叽叽喳喳—— “我跟你们说,我刚才偷偷去办公室看了一眼,新老师还是个大美女呢!” “我也看到了!那细腰,那大长腿,啧啧,比电视上一些大明星的身材都好。” “真的假的?说得我有点儿心动了。” …… 切!一群没见识的凡夫俗子。 云碧月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在修仙世界,她见到的女人们:师姐、原主“云碧月”、司马葵、丹华仙子、丹华宫主……哪一个不是风华绝代,秀美无双。 她的审美也因此提高了很多,听见他们对新老师的形容词不仅没有引发好奇心,反而觉得他们背后说人,无聊透顶。 云碧月无聊着无聊着就彻底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肩膀被人胡乱摇晃着,夏萤焦急地声音闯入耳畔—— “醒醒!快醒醒!别睡啦!老师来啦!” “干——嘛——” 云碧月尚未完全清醒,不高兴地嘀咕着,抬起脑袋。 不等她张开眼睛,一阵稳健的足音径直朝她走来,将厚厚一叠书轻轻压在她头上。 “这位同学,上课时间睡觉,是对老师的不尊重。” 轻柔的女音夹杂着一丝浅笑,明明是训斥的口吻,听起来却让人感觉声音的主人似乎心情很好。 云碧月一怔,这声音怎么那么…… 她拨开压在头上的书,揉了揉眼睛,望过去。 一头乌亮的长发披散至腰际,对方拨弄一下额前碎发,露出明眸漆黑若夜,一对儿薄玉片似的玲珑玉耳吊着蝴蝶样式的银质耳坠。 身上穿着一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职业女装,黑衬衫的领口微微卷起,没敢太开,衬得玉颈白皙颀长,给人一种迷之禁欲的感觉。 云碧月不由自主吞咽一口唾沫,目光下移,深黑套裙围绕纤瘦腰条一圈,下面配着的是……黑丝!! 她居然穿黑丝??!! 还是半透明的那种!! 不得了!这种性感的诱惑让云碧月如何遭受得住? 她手心开始出汗,丹田处燥热难耐,若不是人多,她真想马上扑进对方怀里,美美地饱餐一顿。 “看够了没?”祝彩衣对云碧月的表现十分满意,倾斜手里的书籍挡住她的手,趁别人看不见,捏一下她的手背,笑道:“云碧月同学,下课到我办公室一趟。” 尽管云碧月心里有很多疑问,比如师姐为什么迟迟不联系自己,为什么突然成了他们学校的老师,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最佳时机,便很有默契地笑:“好的,祝老师。” -- 第168页 祝彩衣看她一眼,转过身继续上课。 这节课讲得是人体经络穴位,对于祝彩衣这种修炼者而言,简直了如指掌,讲解起来也很容易。 云碧月霎时精神百倍,目光追随着祝彩衣的一举一动,整节课都在傻乐。 身旁的夏萤一脸惊恐:完了!这人被新老师吓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精又上线了(厚颜无耻ing),感谢小天使们的不离不弃,下一章后天见TVT感谢在2021-04-26 01:23:14~2021-05-10 00:0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秃头小宝贝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裴珠泫老婆 74瓶;百合萬歲、秃头小宝贝、画风猎奇 10瓶;歆心 2瓶;唠唠叨叨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番外之回归现界(二) 中医系的课程今天只有这一节, 下课铃声刚响起,云碧月就急不可耐地收拾好东西,在夏萤忧心忡忡的目光下, 朝祝彩衣所在的讲台走去。 她的祝老师被几个男同学围住了,说是有些知识点不太懂要请教新老师,可任她怎么看, 都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请教归请教, 至于靠得这么近吗? 那边那位男同学, 你的眼睛在看哪里?黑板在上面, 盯着人家的大腿作什么? 云碧月承认自己酸了,这么多天在思念中煎熬,好不容易相见, 她连师姐的手都还没碰上, 怎能叫那些不相干的人先占了便宜? 她是叫碧月, 可不是绿月! 正巧这时又听见某个男同学在问:“祝老师长得这么漂亮,有没有交往对象啊?” 云碧月的脚步唰地顿住,双眸眨也不眨地聚焦在祝彩衣脸上,期待她的回答。 祝彩衣早就看见她, 眼角闪过一丝促狭,笑道:“我没有交往对象。” “真的吗?” 问话的男同学几近欢呼起来,其他男同学也兴奋地跃跃欲试。 云碧月胸口一窒,为了寻找师姐的下落,她日日殚精竭虑,吃不下睡不好, 人都瘦了一圈。 现在听见师姐这么说, 肚子里填满了委屈和幽怨,红着眼睛瞪她, 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狗,无声地苛责。 她不信师姐看不出这几个男同学的花花肠子,她不要求师姐当着这么多人坦诚和她的关系,但至少不要让他们误会自己还有机会。 这和家里明明有老婆,还要到处招蜂引蝶的大猪蹄子有什么区别? 祝大猪蹄将云碧月的神情变化尽数纳入眼中,估计再逗下去,小狗狗就要当场发飙给她看了。 她见好就收,话锋一转:“我已经成婚了,自然没有交往对象,只有伴侣。”说着,刻意扬起右手无名指,宝石戒指银光水润。 学生们爆发出失望的叹息。 问话的男同学好像仍不死心:“老师的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 祝彩衣貌似不经意地看了云碧月一眼,笑意清浅:“我没有丈夫,只有妻子。” 震惊的吸气声此起彼伏,男学生们讪笑着退去,收起自己的东西,一个个落荒而逃。 祝彩衣静默地目送他们离去,最终整间教室只剩下她和云碧月,哦,还有一位名叫“夏萤”的电灯泡。 祝彩衣离开讲台,穿着黑丝的美腿在裙下左右晃动,肌肤若隐若现,最终停在云碧月面前:“这位同学对于老师刚才的回答可还满意?” 云碧月这下看明白了,师姐又在借机戏弄自己,她气冲冲地鼓起腮帮子:“祝老师,不是要去办公室吗?就别磨磨蹭蹭的了!” 这话在外人看来,无疑是一种挑衅。 夏萤怕出乱子,忙赶过去对祝彩衣赔笑:“祝老师,云碧月大病初愈,情绪有些不稳,她其实没有恶意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又拉云碧月一把,悄声道:“我的姑奶奶,今天火气怎么这样大?快跟祝老师道歉,不然万一被记过扣学分,毕业就更难了!” 记过扣学分?她敢! 云碧月轻哼,瞥着祝彩衣一声不吭。 今天不把老子哄开心了,这事就过不去! 祝彩衣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还早,我之后也没有课,这样吧,咱们就不去办公室了,我请你们喝奶茶,可好?” 正式入职之前,她就调查过,附近刚好有一家新开的奶茶店,里面各式糕点很受大学生欢迎。 果然,夏萤这位极度嗜甜的甜食爱好者一听这话,两眼放光:“好啊好啊!” 云碧月只好半推半就被拖过去。 奶茶店的生意很好,光顾的客人大多是学校的师生。 三人找了一个相对比较僻静的位置坐下,点了三杯奶茶和几样小甜品。 夏萤和祝彩衣聊了几句话,便对这位新老师很有好感,祝彩衣也通过旁敲侧击了解了很多她和云碧月的校园生活。 而云碧月本人,仿佛被二人无视了一般,只能寂寞地咬着奶茶里的珍珠出气。 过了一会儿,夏萤的手机忽然响起,她抱歉地朝祝彩衣笑了笑,就跑到一边接电话。 回来时,云碧月见她脸色苍白,心事重重,不由问道:“怎么了?” “齐磊好像出了点儿事,我得赶快过去!”齐磊是夏萤最近才交的男朋友,两人目前正处于热恋期。 -- 第169页 得知男友出事,夏萤焦急万分,慌忙同云碧月和祝彩衣道了别,就提着包匆匆离开,离去时还差点儿撞上别人,可见事态非同一般的紧迫。 但夏萤不说,云碧月又不好主动去问。 没有第三人在场,云碧月和祝彩衣再无顾及。 祝彩衣关切道:“碧月,这些天过得可还好?” “当然好了!没有烦人的厉鬼在身边,我吃得香睡得甜,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美了!”云碧月故意拿话顶她。 祝彩衣打量着云碧月憔悴的容颜,尤其是眼圈周围的乌青,有些心疼:“是吗?可我看着,你好像瘦了许多。” “才没有!哪里瘦了?分明是胖了!” 云碧月死鸭子嘴硬,眼底却不争气地升起雾气,恰如她现在的心情,又涩又湿。 祝彩衣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那你哭什么?” “胡说八道,谁哭了?没哭!” 云碧月一边用手背抹眼泪,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她,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哭了。 一只修长的手掌贴着她的脸庞,指腹一下下缓慢地摩挲,冰凉又轻柔的熟悉感觉瞬间将她傲娇的面具撕扯下来。 云碧月抱紧祝彩衣的右手,带着几分哭腔,将连续多日的惶恐不安、焦躁忧虑在这一刻倾吐而出:“师姐……这几天你到底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穿越回来发现你不见了,我有多害怕?我找遍了各大城区都寻不到你的气息,我好害怕你没跟我一起回来,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越说越激动,引得附近的顾客纷纷侧目。 但她们并不在乎这些,祝彩衣当着众目睽睽,扣住云碧月的肩膀,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这边靠,脑袋枕在自己肩上。 “抱歉,碧月,我过来的时候似乎被这世界的法则拒之门外,它不允许其他世界的人闯入,我费了好些功夫才成功破解。” 得知师姐不是刻意躲着自己,云碧月心情才算平复,她感受到附近充满探究的灼热目光,赶紧从祝彩衣身上起开,坐回原来的位置,但离祝彩衣稍微近一些。 她喝了口奶茶,疑问:“那师姐又是怎样知道我所就读的学校,这么快找到我的?” “这个世界也有鬼物,我进入后,从它们那里得知有个懂修仙的人一直在找鬼,就猜测那个人是你,通过你弥留在现场的灵气追寻到你的位置,发现你就在学校里,于是我立刻就来见你了。” “那师姐又怎会成为我们学校的老师?应聘教师必须要有资格证的。”云碧月摸着下巴问。 祝彩衣眯着眼笑:“障眼法,我在其他人眼中虚构了一个祝老师的身份,他们一看见我,脑海里会自动认定我是该校的老师,绝无任何怀疑,而且,我觉得当老师还挺有趣的。”尤其是听云碧月叫她“祝老师”的时候。 “还有一个疑问!” 云碧月的目光再度聚集在祝彩衣的黑丝上,“你身上这套衣服哪来的?” “我手上还有些金银,换了很多这个世界的钱币,至于衣服款式,我找了几个鬼物替我参谋的,说是这样穿最时尚,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也是它们告诉我的。” 看来那些鬼物也都是老色胚了! 一直聊到接近中午,云碧月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云妈妈的微信—— “宝贝,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你爸说你们系下午没课,早些回来,妈妈晚上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云碧月的手指抵在手机屏幕上,犹豫了一会儿,写道:“妈,我要带个人回去,你跟爸爸还有外公说一下,都在家里等我。” 紧张地按下发出键,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抬眸认认真真地对祝彩衣道:“是我妈发的消息,我跟她说下午带你回家。”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后天见TVT 第78章 番外之回归现界(三) 祝彩衣好奇地盯着云碧月的手机, 她已经懂得不少这个世界的知识,但那充其量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是她未曾听过见过的。 就像这个小方盒, 她见过的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这么一个小东西,没完没了地看,没完没了地用手指在上面点来点去。 “碧月, 这是何物?我看这个世界的人好像每个都有, 是生来自带的吗?” “不是, 这是手机, 是在手机店买的。” 云碧月想象着呱呱坠地的婴儿脐带上还挂个手机的样子,不由笑出声,又想到师姐从没见过手机, 便递过去给她看。 祝彩衣翻来覆去地转动小方盒, 透明玻璃那一面暗沉沉的, 连人影都照不清晰,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世界的人为何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东西上。 “祝老师,手机不是这样用的。” 云碧月靠近她身侧,食指按下手机的开关, 屏幕骤然发亮,显示出一个毛茸茸的小灰熊布偶壁纸,充满了少女般的童心。 糟了!忘换壁纸了!师姐看到会不会觉得她很幼稚? 云碧月小心翼翼地窥伺祝彩衣的神情,凤睫下那双沉静的黑眸极其认真地审视着她刚刚按动开关的位置,没对手机的壁纸有任何表示。 等等,黑眸?她记得师姐的眼睛应该是水银色才对。 “师姐, 你……戴美瞳了?” “美瞳是何物?” 云碧月只好换了一种说法:“我是说, 你的眼睛不是银色的吗?怎么变成黑色了?” -- 第170页 祝彩衣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眼珠悠悠转动, 与云碧月对视,片刻后,恍然:“原来这戴在眼睛上的东西便是美瞳,之前那些鬼物说我的眼睛太骇人,戴上这个不会太引人注目。” 看得出,师姐对很多事情仍是一知半解,云碧月决定以后要好好地教一教她。 二人的师生关系很快调转过来,云碧月手把手地教祝彩衣用手机—— “这些图标就是app,想用哪个就用手指点一下。” 她拿微信做示范,并将刚才老妈发给自己的消息拿给祝彩衣看:“加了对方的微信之后,就可以发视频聊天,即使相隔万里都能天天见面……” 又将其他app一一打开,讲解其功能用法。 兴致上来,云碧月举起手机将摄像头对准自己和祝彩衣:“师姐,咱们照个相吧!” 闪光灯猝不及防地闪动几下,获得了一个完美的五连拍。 她打开相册,一张张滑动过去,二人相互依偎的照片无比清晰地展现,不断变化的小表情灵动又真实。 祝彩衣从震惊到新奇,最后干脆自己着手操作起来。 这个世界不可思议的东西太多了,街道上不用粮草却飞奔得比豹子还快的汽车、能够上下自己动起来的扶梯、比滴漏更准确好用的计时工具手表等等。 在她见过的诸多神奇事物中,手里这个小盒子是最包罗万象的,不仅能够千里传音,还可预测天气、查阅各种书籍资料、购买东西…… 有它在手,相当于获得了一个无穷无尽的百宝箱。 “碧月,你方才说这个东西手机店才有卖,可否陪我去买一个?” 见识到手机的奇妙,祝彩衣也起了心思。 云碧月把手机揣回兜里:“师姐,一部手机价格不菲,最少也要一千多块,你手里还有多少钱?” 如果可以,她是很想给师姐买部手机,但为了给她治病,父母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日常花销紧张,她不得不省吃俭用。 祝彩衣知晓她生活不易,自然也不会要她的钱,笑着从衬衫上身右侧的内兜里拿出一张蔚蓝蔚蓝的银行卡,说:“我手里的金锭银锭换了不少钱,他们要我存在这张卡里随时取用,我想应该是够的。” 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这个世界的鬼物们。 办理银行卡需要身份证,那么——“师姐,你办好身份证了?”云碧月问。 祝彩衣微微点头,又掏出一张卡片:“这也是他们帮我弄的。” 身份证上的祝彩衣也是这副打扮,没有戴耳环,额前发丝拨到后面,露出白皙精致的脸容,双眸神采奕奕地看向前方,玉鼻高挺,粉唇薄棠,无需化妆便已秀若兰芳。 看来不是所有人的身份证照片都能作为黑历史,有些人就是美到拍身份证照片都改不了她的天生丽质。 想起自己身份证上那惨绝人寰的大头照,云碧月欲哭无泪,都是人,为何差距这么大? 杯里的奶茶见了底,祝彩衣起身刷卡结账,云碧月将剩下的甜点打包带走。 作为一个优秀的社会主义好青年,绝对不能浪费粮食。 二人来到附近的手机店挑选手机,顺便还买了一对儿古风系的情侣手机壳,是两只白鹭交颈缠绵,画出一个圆润的心形。 结账的时候,云碧月看了一眼账户余额,小数点前赤/裸/裸的七位数在她脑海里炸出一声巨响。 她小鸟依人般抱紧了祝彩衣的胳膊:富婆!求包养!!! 然后她们又去超市买了些云妈妈喜欢的水果,祝彩衣才正式登上云家的大门。 有云碧月提前打招呼,云家人已经做足了准备。 外公几日前就回去照料自己的中药铺子去了。 云爸爸和祝彩衣在同一所大学工作,是历史系教授。一开始得知云碧月的新老师要来家里做客,还以为云碧月在学校惹了事,多亏祝彩衣再三保证,才还她清白。 餐桌上,云碧月津津有味地吃着老妈做的菜肴,红烧肉、油焖大虾、东坡肘子、水蒸蛋……都是她爱吃的,从上桌她的筷子就没停下过,这是几日来,她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父母看她心情不错,还有说有笑的,连日来的担忧顷刻间烟消云散。 祝彩衣不动声色地剥着手里的虾壳,顺手将嫩白的虾仁夹进她碗里。 自己最爱的人和自己的家人都在身旁,云碧月开心得眼里像是升起了小太阳,暖融融、亮堂堂的。 祝彩衣看着也高兴,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祝老师是今天第一天入职吧?月月看起来好像和你很熟似的。” 云爸爸工作多年,在为人处世方面也算是老/江湖了,一眼就看出自家女儿和这位祝老师关系匪浅。 祝彩衣不欲欺骗云碧月的父母,又不敢贸然坦白她们之间的关系,便隐晦道:“我和碧月之前就已认识,那时我识人不清,众叛亲离,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几近万念俱灰,是碧月的出现解救了我。” 她凝眸望向全身心都沉浸在大块朵颐中的云碧月,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柔和的笑:“她让我知道事情并非我想象中那样绝望,深渊里也会有光,污泥浊水也会开出莲花,就算再多的人对你冷嘲热讽,也不要放弃心中的那份爱,坚持下去,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一定会找到你。” -- 第171页 她说得如此诚恳,如此动情。 云妈妈深受感染,红着眼眶:“祝老师也是受了不少苦,可怜见的,从今往后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随时过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说着,又瞪自家女儿一眼:“你呀,别光顾着自己吃,也给祝老师留一些。” 然后夹起一只虾,剥好后,又夹给祝彩衣:“不用总给月月剥,你自己也吃。” “谢谢阿姨。”祝彩衣很有礼貌地笑纳了。 云碧月佯装不乐意,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好啊妈!有了新闺女,就不要旧闺女,喜新厌旧,太伤我心了!” “什么新闺女旧闺女的,你们都是我的好闺女!妈一视同仁!” 云妈妈一手揽她们一个,笑得开怀。 云爸爸见她们谁都不落筷,瞄准时机抢了一只虾:“哎呀,总算捞到一只。” 云妈妈:“臭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跟孩子们抢!” 饭后,祝彩衣帮云妈妈在后厨收拾碗筷。 云碧月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云爸爸叼着烟斗坐到她身旁,悄声说了一句:“祝老师人好,你要喜欢她,爸爸不反对。” 云碧月一口气呛在嘴里,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慌慌张张的:“爸,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对你好得过分。” “就这?”这就能看出来?福尔摩斯都没这么神吧? 云爸爸瞟了一眼她的手机:“刚才看你俩玩手机,手机壳还是情侣的。” 云碧月只好承认:“老爸果然慧眼独具!” “少来,这事想着怎么跟你妈说吧!她到现在还想着你能早日成家生子。” “嗯,我知道了,爸。”云碧月默默点头。 …… 晚上,在云碧月的再三恳求下,祝彩衣终于答应留宿。 洗漱过后,云碧月把自己的蕾丝边睡衣拿出来给祝彩衣穿,祝彩衣个头儿比她高,睡衣穿在身上短了几寸,胸口部位都快被挤爆了。 卧室在二楼扶梯口的位置,二人上台阶时,云碧月借机捏了祝彩衣一把,万恶的大白梨,一会儿她非得好好欺负欺负不可! 背后忽然传来云爸爸闷闷的声音:“你们两个要睡一间房吗?” 云碧月做贼心虚似的回头:“老……老爸……” 祝彩衣不知道云爸爸已晓得她们的关系,表情有些愕然。 云爸爸道:“两个黄花大闺女,还是分开睡比较好。”他的好闺女可不能随随便便让人占了便宜。 已经被占过无数次便宜的云碧月表示:“爸,没事的,我们早习惯了。” 早习惯了?? 云爸爸是过来人,哪里听不出这其中包含的意思,顿时两眼一抹黑,完了!日防夜防,也防不住闺女自己把自己送人。 他这里正纠结着,云妈妈一把从后面将他拖走:“人家俩闺女上楼睡觉,你瞎掺和什么?” “你懂什么?不行,必须分房睡!不然要出大事的!” “两个女孩能出什么事?大晚上的,别闹腾!” “你不听我的,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臭老头,给我老实睡觉!” 祝彩衣笑着对云碧月说:“你父母感情真好。” 云碧月一摊手:“他们就这样,动不动就打情骂俏的,时不时喂我一嘴狗粮。” 迫不及待拉着祝彩衣进卧室,待双双进了被窝,不怀好意地笑:“祝老师,今日就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做回攻如何?” 祝彩衣愈发好笑,多久了,这小妮子迟迟不忘做攻。 “好,你是主,我是客,今晚就答应你一回。” “谢师姐!” 云碧月乐不可支,脸埋在祝彩衣肩头,正欲落吻。 滴滴滴~ 滴滴滴~ 床边的手机乍响。 云碧月有心不理,可铃声连续不断,完全没有停的意思。 祝彩衣道:“接电话吧,万一有急事呢?” 云碧月深吸口气,看也没看来电提醒,粗暴地接通:“谁呀!” “呜呜呜……碧……碧月,是我,齐磊他出事了,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呜呜呜呜” 电话那边是夏萤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 作者有话要说: 夏萤女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PS:现在才写完,更得有点儿晚,抱歉(爬) 感谢在2021-05-12 23:12:02~2021-05-15 01:2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歆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番外之回归现界(四) 云碧月对夏萤有一定了解, 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轻易不会求人,除非遇上难以解决的困难。 “夏萤, 你先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云碧月放柔了语气, 一面安抚她, 一面将才换下的衣服穿上。 祝彩衣见她右手拿着手机不方便, 就起身帮她穿衣。 云碧月睡前沐过浴, 沐浴露残留在身上的茉莉香尚未淡去,祝彩衣轻嗅着,仿佛置身于茉莉花丛。 她多想马上给这片花丛浇水施肥, 让她尽情绽放。 祝彩衣微微叹息, 指尖不着痕迹地从云碧月的后颈扫过, 将衣领折好,下压,连带那份险些喷涌的欲念一同按捺住。 -- 第172页 安抚好夏萤,云碧月挂了手机, 才向师姐说明情况—— 事情要从上午夏萤在奶茶店接到的电话说起,来电显示是她男友齐磊的号码,接通后却是个声音沙哑的中年男人,对方声称齐磊被他绑架,想要人质安然无恙,就晚上十点带着钱到约定好的位置等他, 不许报警, 否则会被撕票。 夏萤一开始还半信半疑,问过齐磊的几个同学才知道他今天请假没来上学。 齐磊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 父母都在偏远的乡下,平时寡言少语,和同学来往不深,即使一天不见踪影,也很少有人在意。 夏萤联系不上齐磊的家人,她的父母又都在国外经商,七大姑八大姨也都散落其他城市,唯一能寻求帮助的只有从初中起就交情甚笃的云碧月。 祝彩衣一边认真细听,一边为云碧月系好衬衫上最后一只扣子:“你打算如何?” “我也不知道,现在离十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到了夏萤那儿再商量吧!” 穿好衣服,云碧月将留长的黑发梳成单马尾,对着镜子沉闷地耷拉下嘴角:“师姐,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会不会嫌弃我?” 和小说里“云碧月”的天姿国色相比,她原本的模样实在寡淡又乏味,腮帮子还有一丢丢婴儿肥,以前不觉得什么,如今面对喜欢的人,心理有了明显落差。 祝彩衣笑着轻捏一下她的腮帮子:“瞎想什么呢?我若只是在乎那副皮囊,就不会同意让你回到自己的世界。” 她抬起另一只手,双手爱怜般抚摸云碧月的面庞,认认真真端详着她原本的容颜:“你是不如原本的云碧月那般貌美,可除去那份美貌,论起别的,她比不上你分毫,你笑起来眼睛里有光,闹别扭的时候鼓着腮帮,像只圆滚滚的小兔子,特别可爱。” “更重要地是,明明很怕冷,还要把唯一避寒的裘衣拿给别人;明明很怕死,面对绝境却怎么都不肯自己逃走;明明很怕鬼,偏偏要对一只厉鬼敞开怀抱。”祝彩衣的目光越来越柔和,“我一直在想啊,这么一个小傻瓜可要牢牢攥在手心里,绝不能便宜了旁人……所以我又怎会嫌弃呢?这可是我的宝贝啊!” “师姐……” 云碧月泪湿了眼,师姐一番肺腑之言彻底打消了她所有的顾虑,原来自己一直以来所作所为点点滴滴都被师姐记在心里。 祝彩衣拥了拥她:“好啦,别让夏萤等急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云碧月点点头,隐去泪水,笑嘻嘻道:“师姐,你先前答应让我攻一回的,虽然被打断了,但也不能食言,咱们就先欠着,等回来再兑现如何?” “你呀!这事倒念念不忘,好,欠着就欠着。”祝彩衣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宠溺。 云碧月这才放心,走了几步,又想起来:“对了,师姐,我们这么晚出去,可不能让爸妈知道,否则他们又要担心了。” “那我用障眼法布个幻象。” 祝彩衣右手在半空轻轻一晃,房间里登时展开常人看不见的水色屏障,空无一人的床上逐渐显现两个熟悉的身影,祝彩衣和云碧月的幻象分别躺在床的两侧,被子盖得严实,睡得十分安详。 即使云爸云妈进来查房,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为了尽快赶到夏萤家,云碧月和祝彩衣以最快速度御风飞行,并且隐去形影,避免被航空卫星监测到。 夏萤的家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府东小区,是她爸妈为了方便她上学特意买的房子,户主写得也是她的名字。 云碧月以前来过很多回,小区门卫都熟悉她,二话不说就放了行。 为了不引起怀疑,祝彩衣仍旧隐匿身形,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云碧月身后。 上了十四楼,她们敲了半天,夏萤才红着眼睛打开门,身上的衣裳穿得匆忙,看起来似乎很焦急。 “进来吧。” 云碧月坐在靠近玄关的沙发右侧。 祝彩衣站在她身畔,抬眸打量四周陈设,最后将目光移回到夏萤身上。 夏萤穿着偏紫色长袖卫衣和黑灰色牛仔服,苒长黑发像云碧月一样梳成单马尾,头顶白色鸭舌帽,腰间斜挎红褐色小皮包,看样子是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她的脸色很差,惨白没有血色,眼睛失去以往的灵动,凹陷下去,样子竟比祝彩衣还要像鬼。 云碧月着实吓了一跳,好言好语地安慰。 二人商量起对策,云碧月仗着自己是修仙者,和师姐通了眼神之后,决定为夏萤保驾护航。 “到时我就藏在附近,若是发觉情况不对,你立刻给我发信号。”云碧月拿着手电筒晃了两下,用来当作二人传递消息的暗号。 她的加入给了夏萤些许勇气。 时间在忐忑中流过,转眼快到十点。 夏萤率先走出小区,云碧月和祝彩衣默默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地铁。 到了约定地点,是郊外一处偏僻的小径,道边的柳树杈上系了一条蓝布。 夏萤一眼看出那是从齐磊的蓝色衬衫上扯下来的,衬衫还是她当初帮忙挑选的。 看来齐磊的确是被绑架了。 夜黑风高,周遭寂寂无声,静得让人害怕。 冷汗从夏萤脑后滑落,一颗心狂跳得厉害。 为了保险起见,云碧月叫祝彩衣跟在她身边,自己则躲进不远处的树丛,随时准备突袭。 -- 第173页 夏萤颤巍巍地拨打电话:“喂……我已经到了……” “等着。” 简单粗暴地回应之后,对方挂断了电话。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云碧月等得发困,依然不见人来。 她闭目将五感扩散,方圆几十里,除了她们没有任何人的行迹。 该不会是弄错地点了吧? 云碧月正纳闷,一声女人的尖叫打破了寂静,是夏萤的声音。 按理说有师姐在应该不会出问题,可夏萤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听得她心焦,再也顾不上会暴露,拔腿跑过去。 夏萤的双腿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没入地里,仅剩腰部以上,还在逐渐下沉。 她眼里满是惊恐,不断挥舞双手极力挣扎。 “不!不要!!” 异变发生得如此突然,云碧月来不及思考,扣住夏萤的双手企图将她拉出来。 这时,脚下一阵剧痛,云碧月低眸一瞧,有只骨瘦如柴的枯手从地里伸出,勒住了她的脚踝,大力地将她往下来。 夏萤大概就是受到这东西的袭击。 云碧月默念法咒,打算使用修仙之术破解。 一只冰冷的手掌按住她的肩膀,打断了她。 “师姐……” 云碧月困惑地看过去,打断她施术的正是祝彩衣。 祝彩衣以魂体漂浮在半空,冷眼旁观这一切。 云碧月不解其意,师姐温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将计就计,引幕后之人出来。” 闻言,云碧月了然,假意小小挣扎了一阵,便和夏萤一同被拽下去。 眼睛经历了短暂的黑暗,回过神来她们已身处一座废弃工厂,到处充满锈迹斑斑的铁管,似一团团长蛇歪七扭八,她们的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在这些铁管上。 旁边还有四名不认识的女人也被绑着,她们六个人围绕成一个圆圈,圆圈正中心画有奇怪的阵法,阵眼摆着香炉,燃着三柱清香,似在做什么仪式,又似在做祭祀。 云碧月打量身边众人,夏萤在她左侧,强忍着没哭,身体却战栗不停,仿佛随时都能晕厥过去。 其他人有的在小声啜泣,有的默不作声。 “喂,大家别这么悲观嘛,难得有缘相逢互相认识一下?”对面一名戴深度近视眼镜的长发女人故意表现得镇定自若,可眼珠仍在不安地乱晃。 没人搭理她,女人也不觉尴尬,犹自絮絮叨叨:“我叫唐小芦,今年二十九岁,单身,目前是一名小报记者,家住在西环区顺水路331号,对,就是离佐竞银行最近的那栋小区,年前刚还完房贷,家里除了我还养了一只六个月大的小母狗,叫作妞妞,嘿嘿嘿这名字是不是太土了?去年我妈来我家给取的,没办法,老年人品味不行……” 她发觉云碧月在看自己,朝她笑了笑:“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这种情况居然还笑得出来,可见也不是一般人。 云碧月打算缓和一下紧张地气氛,也从容道:“我叫云碧月,今年二十一岁,中医系大学生。” 她说得笼统,没像对方一样连家庭住址也暴露出来。 近视眼女人听完,愣了一瞬,表情很是诧异:“云碧月?是哪三个字?” “云淡风轻的云,碧海青天的碧,月明星稀的月。”云碧月漫不经心地回答,对那女人古怪的神情十分纳闷。 谁知下一刻就听对方道:“啊,真是太巧了,我之前闲着无聊写过一本小说,里面的女主也叫云碧月。” 云碧月脸上笑意顿收,震惊得无以复加:“草!原来就是你这个杀千刀的鸽子精!” 穿越过一回之后,她曾经设想过许多次找到作者将她暴揍一顿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她们会在这样一种状况下遇见。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由于工作原因现在才回来更新(你还有脸回来?),让大家等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太对不起了(滚啊!) 明天晚上会把剩下两章番外全部更完,之后进行一次抽奖。 吸取这次教训,以后有新开坑的文会先存稿一段时间再放出来,谢谢支持。感谢在2021-05-15 01:25:14~2021-05-30 23:3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昔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鸽手 8瓶;歆心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番外之回归现界(终) 名唤唐小芦的近视眼女人很不高兴:“你……你怎么骂人呢?” “骂人?我还想杀人呢!” 云碧月翻了个白眼, 都怪这鸽子精的糟心小说,让她和师姐一路受了多少罪?等解决了这次的幕后黑手,她一定要和这鸽子精好好清算! 然而鸽子精本尊不明所以, 在云碧月这里讨了没趣后委屈巴巴地闭上了嘴。 云碧月懒得瞧她,关切地转向埋头不语的闺蜜:“夏萤,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这一问可好, 夏萤彻底绷不住了, 眼泪像倾盆的大雨:“碧月, 我好怕,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有我在, 不会让你死的。”云碧月急忙安慰, 目光时不时在四周逡巡。 师姐怎么又不见了?即使是隐形, 自己也该看得见她才对。 正奇怪着,工厂深处同时响起三组脚步声,径直往这边过来,其中一个听起来步伐矫健沉稳, 另两个却十分古怪,刺啦刺啦的,像是走路不抬脚跟。 -- 第174页 其他人也听到了声响,空气瞬间凝滞,每个人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随着脚步越来越接近, 恐惧和不安被无限放大, 终于有人再也镇静不下去,语无伦次起来:“你们听见了吗?有东西过来了, 那声音好奇怪,正常人哪有那么走路的?还有把我们掠过来的那东西,鬼!一定有鬼!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这句话带来的负面情绪仿佛是一场瘟疫,一旦爆发,就会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顷刻之间,所有的理智荡然无存,幕后黑手尚未出现,受害者们便开始自乱阵脚—— “我是个安分守己的良好居民,从来没得罪过谁,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到我身上啊?” “放开我,我要回家!我一刻也不要呆在这里!” …… 云碧月尝试着安抚她们,但根本没人理会她。 可恶! 云碧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保持理智。 随着一阵金属敲打铁管发出的震荡,三个人形生物在阴影里走动。 中间的年轻男人发出咂舌声,甩动手里的匕首一下下敲击身侧的铁管:“好吵,你们真是不乖呢!” 他对左右两侧的“人”道:“让她们安静下。” 那两个人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似是应和,然后朝被绑的女人们走过去。 男人转身按动墙上的开关,头顶老旧的白炽灯闪烁几下后微微发亮。 与此同时,阔旷的空间内尖叫惨嚎此起彼伏。 借着昏黄的灯光,云碧月终于看清了那两人的模样——那根本不能被称之为人,躯体烧得焦黑,隐隐露出白骨,外面挂着几块烂掉的碎布,枯草似的头发,朽木似干瘪的四肢,双腿因过于僵硬无法抬起,只能在地上拖行,之前刺啦刺啦的响动应该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两具骷髅僵硬地走动,手上拿着胶布,将女人们的嘴一张张粘起来,然后蹒跚地走向云碧月和夏萤。 夏萤没有被眼前的场景吓倒,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骷髅身后的年轻男人,失魂一样。 云碧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年轻男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黑短发,右耳戴着三圈银灰耳环,身上的蓝衬衫下摆有被撕过的痕迹。 从云碧月接到夏萤电话之后,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如今被印证,却又万分不爽。 “真的是你在自导自演呢,齐磊同学。” 没错,眼前这位正是本该被绑架的齐磊。 夏萤看着完全陌生的男友,痛苦地质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好像从未跟你说过,我祖上曾跟茅山道士学过炼尸驭鬼术,传到我这一代好多法术都失传了,不过我还是学了些本事在身。”齐磊淡淡扫她一眼,眸光阴冷无情,仿佛在看一件普通的猎物,而不是自己深爱的女友。 他转而看向云碧月,目露凶光:“中了我的昏睡咒还能醒过来,你的身份也非比寻常吧?” 岂止非比寻常?说出来吓死你!老子是正经八本的金丹期修仙者,还是仙魔双修的那种。 云碧月腹诽着,却没把底牌亮出来,刚刚齐磊的话有一个词让她十分在意:“昏睡咒?我之前昏睡不醒也是你的杰作?”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本来的身躯长睡不醒是灵魂穿越到书中世界的缘故,合着是有人故意谋之? “不错,毕业答辩前夕,我将昏睡咒符纸藏在夏萤的课本里,趁你们一起学习的时候,借她的手把昏睡咒下在你身上。” 云碧月终于想起,穿越前一天下午,她正好和夏萤在图书馆看书,原来那时她就被人下咒了,对方为了不引起怀疑,一直等到晚上才施展咒术。 “我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你。”云碧月道。 齐磊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笑道:“谁叫你总是和夏萤形影不离,碍我的事?不过今晚开始,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了!” “虽然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但丝毫不影响我的计划。”他环视其他人:“为了收集你们这些阴月阴时出生的女人,我可是煞费苦心,今晚就用你们的鲜血来滋养我的僵尸。” 僵尸以血为食,越阴性的血对它们越滋补,骷髅也可以长出血肉。 夏萤从他的话语里听出隐意,悲从中来:“齐磊,你与我交往只是因为我是在阴月阴时出生的女人?” 齐磊终于肯正视她,绝情道:“不然你以为呢?像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高高在上又自命不凡,若非有所图,谁愿意被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说到这里,竟又暴露出几分恨意:“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样有钱有势,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仇富的。 云碧月的爸爸是老师,妈妈是家庭妇女,她家是最普通不过的中等家庭,而夏萤父母都在国外有公司产业,是妥妥的有钱家的大小姐。 可是夏萤和她相交已久,为人低调,从不炫富,说她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纯属胡说八道。 有钱又不是她的错,尽管存在万恶的资本家,但有钱又未必都是坏人。 齐磊无意与她们多说,操控那两具骷髅将夏萤和云碧月的嘴也用胶带粘上。 云碧月想看看他耍得什么把戏,便没做反抗。 接下来,齐磊用他手里那柄匕首一一划破女人们的手腕。 -- 第175页 当匕首的锋刃奔向云碧月时,地面猛然剧烈震动,工厂外传来疯狂撞门的声音。 “嗯?谁惊动了我留在外面的僵尸?”齐磊啧啧咂舌,心情莫名得好,“看来祭品又要增多了。” 他信心满满,想必是认定现实世界里大多是普通人,根本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然而下一瞬,他的表情就变了。 一声足以震穿耳膜的碰击响起,头顶的白炽灯爆了,短暂的漆黑过后,工厂大铁门被非比寻常的巨力震碎,明亮的月华从门口照进,四道白花花的影子被摔进来,砸在男子脚边,是四具骷髅,风一吹,顷刻间灰飞烟灭。 齐磊无比愤恨地望向门边:“是谁?出来!!” 他身后的那两只仅存的骷髅亦朝门边怒吼。 没有人现身,齐磊向那两只骷髅示意:“爸,妈。” 听到他对那骷髅的称呼,云碧月越发嫌恶不已,这是什么人啊,竟然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放过,比之前小渔村的那个邪修还让人不耻。 话音刚落,两只骷髅快如闪电,往门边扑去。 猩红的风从旁卷过,萦绕着混沌黑雾,轻而易举将那两只骷髅碎骨万段。 “不!!!” 齐磊大喝一声,疯癫地冲上去,跪在地上,双手捡起那些散落的碎骨,怎么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模样。 除云碧月在外的其他女人受不了这种超越常识的刺激,纷纷倒头昏了过去。 黑雾散尽,红衣银眸的女鬼将出鞘的魔剑重新收回鞘里,慢悠悠地走到齐磊身后,一掌劈晕了他,直奔云碧月而来。 制服了齐磊,云碧月也不用装了,手脚微微用力,绑在上面的铁丝就被挣开,她不满地嘟起嘴巴:“老实交代,我和夏萤被绑在工厂这段时间,你干嘛去了?” “我把鬼气留在你身上,循着气息来找时,被四只僵尸挡住了。”祝彩衣目不转睛地同她对视。 “不信,区区僵尸能挡住鬼神?” 祝彩衣道:“受这个世界规则的影响,我虽然能进入你们的世界,实力却被削去一半。” 鬼神的力量太过强大,若无制衡,会给现界带来超乎想象的崩坏。 “师姐……” 云碧月心口一滞,师姐好不容易修来的巅峰,为了和她在一起,就这样付之东流了。 祝彩衣猜到她又要说什么,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她唇边,阻止她继续往下说:“有得必有失,想要回报,自然要付出代价,只要这个回报值得。” “可是……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师姐总说自己是她的救赎,可在这段感情里,付出最多的明明就是师姐自己。 云碧月替师姐感到委屈,也痛恨自己又一次没帮上师姐的忙。 她越想越难过,下一瞬,脸蛋被师姐猝不及防地拍打了两下。 她眼角挂泪,无声询问。 祝彩衣银眸褪去血色,满是柔情:“既然知道我付出了这么多,那你以后要更加千倍万倍的爱我,做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云碧月。” “好,云碧月此生只属于祝彩衣。” 短暂的浓情蜜意后,她们解救了其他被绑的女人。 云碧月骤然想起一件事,她扶着昏迷的近视眼女人——唐小芦,神秘兮兮地朝祝彩衣笑:“对了,师姐,给你介绍一个人。” 她大力拍打唐小芦的脸,将她叫醒。 唐小芦揉着火辣辣的脸颊,惊慌道:“你……你干嘛?” 祝彩衣亦有困惑:“碧月,为何将她弄醒?” “师姐,记得吗?我说过,你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这位唐小芦女士,就是那本书的作者。” “你们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唐小芦刚从昏迷中醒来,尚有些恍惚。 云碧月便将自己穿越的事告诉了她。 “穿书?你受刺激了?” 唐小芦完全不信,她以为云碧月被吓傻了,在说胡话。 云碧月朝祝彩衣示意:“师姐,把你的属下都放出来吧!”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把她吓坏了……”祝彩衣有些担心。 “没事,尽管来!” 在云碧月接二连三的催促下,祝彩衣释放了体内部分鬼气,化出十几只高大粗魁、青面獠牙的厉鬼,围着唐小芦转圈圈。 唐小芦瞬间脸色煞白:“你……这……这。”紧张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云碧月轻笑:“作者大大,您不会连自己小说里给角色设计的能力都忘了吧?” 然后哐当一声,唐小芦白眼一翻,再度昏死过去。 第二次醒来时,她指着一脸无辜的祝彩衣,期期艾艾道:“你真……真的是……祝彩衣?” 祝彩衣淡淡一笑:“如假包换。” 云碧月将手指扳得嘎嘎响:“师姐,就是这家伙把你写的那么惨,你说,该怎么办?” 面对二人的前后夹击,唐小芦身抖如筛,最终做出了一个抛弃尊严的决定—— 她二话不说扑到祝彩衣身边,抱住她的大腿,一阵煽情:“小衣衣,我可是你的亲妈啊,你可不能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祝彩衣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云碧月薅着唐小芦的后脖领,将她从师姐身上扒开:“滚啊!少跟师姐套近乎,就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亲妈?”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写什么小说,我后悔了,你们饶过我吧!” -- 第176页 “休想!!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把师姐害得那么惨,不揍几顿,难消我心头之恨!” “不要啊,小月月,你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你不会这么对我的,是吧?” “呸!小月月是你叫的吗?” …… 两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言行举止幼稚得如同小学生,惹得祝彩衣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唐小芦瞄准机会,再度成为祝彩衣的腿部挂件,拼命向她谄媚赔罪。 祝彩衣轻咳几声,将腿从她身下拔开,看向云碧月:“碧月,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诶?师姐,你就这么算了?她可是把你害得这么惨的罪魁祸首!” 祝彩衣深深看了唐小芦一眼,又对云碧月温言道:“但若没有她,我亦无法与你相遇,她害了我,却又救了我,恩怨相抵,一笔勾销吧!” “算你好运!” 云碧月瞪她一眼,随后报了警。 三十分钟后,刑警大队到了,昏迷的女人们一一苏醒,在她们的供述下,齐磊获得了两个银灿灿的连体大镯子。 录完笔录,祝彩衣和云碧月手牵手,带着夏萤一起离开。 唐小芦沉着眸,脑海里回荡着祝彩衣方才那一席话。 她忽然抬起头,在警方诧异的目光下,望着祝彩衣和云碧月即将消失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高声喊了一句:“对不起!!” 云碧月将夏萤安全带回家,陪了她一会儿,等她睡着,便和祝彩衣回家。 墙上的表已指向凌晨两点。 祝彩衣收回了先前布下的障眼法,云碧月笑嘻嘻地瞧她:“师姐,时间还早,咱们继续,把欠着的补回来,如何?” “依你。”祝彩衣浅笑悠悠。 一场翻云覆雨后,云碧月终于如愿以偿,体会了一把做攻的感觉。 两个月后,毕业答辩的日子再次到来。 期间,齐磊的案子已经了结,法院附赠他五年的牢饭。 祝彩衣日日帮云碧月补习,做足了准备,成绩非常理想。 夏萤情场失意,学业得意,也顺利毕了业,决定飞往国外接手家里的公司。 云家为云碧月准备了庆贺的家宴,云碧月把祝彩衣也带了回去,她决定借今天这个好日子,向自己的家人坦白。 “爸,妈,外公,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们,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天天帮你补习的祝老师?” 云妈无比淡定,说出的话让云碧月差点儿喷饭。 “老妈,你……你怎么知道的?” 云碧月和云爸爸交换了眼神,确定云爸爸没有出卖自己。 谁知云妈妈把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瞪了云爸一眼,又看向祝彩衣,面容和蔼:“傻孩子,你第一天把祝老师带回家的时候,妈就看出来了,那眼神骗不了人,妈和你爸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怎会不知?” “妈,那你……”云碧月满含期待地眼神望着自己的母亲。 云妈妈笑道:“只要你能幸福,妈没意见。” 云碧月又看向云爸:“爸呢?” 云爸爸眼睛往旁边一瞥,淡淡道:“你妈是一家之主,她说了算。” 外公也捋了捋山羊胡:“外公也同意。” “爸,妈,外公……”云碧月眼含热泪,“我爱你们!”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祝彩衣,祝彩衣会意,一一望着云碧月的家人,不,现在也是她的家人了。 “爸,妈,外公,谢谢你们,我一定会给碧月幸福的。” 云妈妈分别拉着云碧月和祝彩衣的手,将它们交叠在一起:“不,是你们两个都要幸福。” 云碧月和祝彩衣互看一眼,唇边笑意缱绻,异口同声:“我们会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把剩下的番外一股脑全写完,没想到越写越多,一章的字数已经快接近两章了,今天暂时更到这里。 PS:当我打下正文的最后一个符号之后,我知道,云碧月和祝彩衣的故事在我们的世界就此结束了,而在她们的世界则意味着新的开始。感情的路上总是充满得与失,经历了种种坎坷的她们,终于得以厮守。这是我的第一本书,由于种种私人原因总是断更,给小天使们带来了非常不愉快的阅读体验,作者君在这里非常抱歉。 下一篇今晚更新,是配角们的番外故事,对小说里一些剧情做了补充,小天使们可以酌情阅读,谢谢支持。 第81章 番外之司马葵不想谈恋爱 在魔族与鬼族共同生存的不毛之森。 自鬼神销声匿迹后, 魔神与丹华仙子也离开了魔域,没有人知晓她们去了哪里,有传言她们隐姓埋名四方云游, 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悠哉生活;也有说她们和鬼神一样,都去了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在众说纷纭中, 鬼神和魔神的故事渐渐成为了传说, 转眼间五十年光阴已逝。 因着当年的和平条约, 三界再无大规模征战, 尽管各个种族间偶尔会因为一些私事发生微小摩擦,但也起不来什么风浪。 唯独新任的魔君浣姬由于内丹缺失,一直无法回归成熟体, 总是被巅峰状态的鬼王无情吊打。 魔族和鬼族一直奉强者为尊, 由于新任鬼王的强大, 千百年来一直受魔族主导的鬼族终于起了小心思,他们在天魔殿对面建造了一座同等规模的鬼王宫,拥立新鬼王和魔君分庭抗礼,企图抢夺魔域的主导权。 -- 第177页 可惜鬼王一直谨记鬼神陛下所定的条约, 在察觉到下属的算计后,立刻制止了他们,并且再度颁布了一道新令——“魔君和鬼王共同治理魔域,权利不分高低。”以此打消了鬼族和魔族之间争权夺位的乱象。 然而浣姬本人似乎并不这样想,不知是因为那位消失的鬼神陛下的原因,还是她本就看这位新任鬼王不顺眼, 每当闲暇时间都会来到鬼王宫寻衅, 秉着“打不过你也要烦死你”的理念,越挫越勇。 这一天, 司马葵办完鬼族的公事,照例来到鬼王宫的地下室,她入住的时候命人在地下室开凿了一个血池,在里面饲养了能够啃食鬼族魂魄的噬魂虫,用来当作惩罚犯下重罪的鬼族的牢房。 司马葵站在血池边的高台上,藏在狼牙鬼面后的眼珠冷冷地注视着血池深处。 左右两旁分别直立着两根朝天的铜柱,一男一女两道残魂呈“大”字形,脖子、手脚心都被钉鬼的钢钉穿透,牢靠地钉在铜柱上,魂体浸泡在血池中,露出两张面目全非的脸孔。 噬魂虫的软体像蚂蟥似的,大片大片湿哒哒挂在残魂身上,锯齿的尖牙撕咬他们的魂体,如同撕扯风化的碎布。 惨嚎声、求饶声不断在地下室回荡,听在司马葵耳里,却觉分外愉悦。 过了一会儿,声音逐渐低下去,司马葵挥动一下右手,身旁两只厉鬼立即转动墙上的机关,两根铜柱慢慢上升,带着两道残魂离开血池。 密密麻麻的噬魂虫从他们身上退去,缩回池中。 司马葵扬起头,兴致勃勃地望着那两道束缚在铜柱上奄奄一息的残魂,经过噬魂虫的摧残,已然看不出人形,只余两坨模糊的血肉。 他们每天都会被泡在血池里,承受被啃食的痛苦,差不多的时候再吊起来,等待魂体慢慢恢复,然后再泡进血池,再被噬魂虫啃食……日复一日,永无止境。 其中一坨肉团艰难地吐出人言:“葵……我错……放过……” 它的声音竟然还很好听,是高山流水般的清雅男音,怎么听都和这副恶心模样不搭调。 “很疼吗?”司马葵明明在笑,却给人一种极阴冷的感觉。 她踱着步子走到一张宽而长的玉案面前,上面摆了一对儿装围棋的罐子。 有时她会在这里一边聆听他们美妙的哀嚎声,一边自己和自己下棋。 她从中择了两枚黑子,放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地道:“从前我被邪修炼成厉鬼的时候,可比你们疼多了,我都能忍住,你们为什么不能忍?” “给我……一个痛快吧……” 另一坨肉团也开了口,是极度扭曲痛苦的女音。 司马葵把手里的棋子往案上“啪嗒”一扔,目光很不高兴地瞥过去。 她和祝彩衣不同,时至今日,纵然达到了鬼王级的修为,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柄,可她仍不能像祝彩衣一般平心静气地放下过往。 对于过去,她依旧耿耿于怀。 她曾经是人啊,是名门正派天户庄司马家的大小姐,是除魔卫道自诩正义的修仙者。 可是这两个家伙,一个觊觎她司马家的声势,一次次践踏她的感情;一个阴险狡诈,设下圈套让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厉鬼。 即使在和鬼族一起生活多年,让她改变了自己对鬼族的看法,但他们对她的侮辱,对她造成的伤害,她永永远远都不会原谅。 司马葵眼底翻涌出冷戾又残忍的光:“我非常不痛快,所以你们两个也休想痛快!” 身后的大门忽然被撞开,青面獠牙的鬼四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葵姐!葵姐!那位又来了!” 司马葵嘴角一僵,不用问她已经知道鬼四口中的“那位”指谁。 面具后的眼睛大写着不耐:“她现在到哪儿了?” 不等鬼四回答,紫衣少女穿过大门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五六个孔武有力的魔兵护卫,她瞪着一双蛇目:“司马葵,没胆子和我决一死战,躲在地下室算什么本事?” 司马葵长长叹了口气:“浣姬,你我已经比试多回,每次都是你输,何必再来自讨没趣?” “哼!那是你仗着比我高大,胜之不武!” 浣姬左右环视,目光触及到玉案上散落的两枚棋子,眼睛一亮:“你我每次比武都要破坏点儿东西,为免殃及无辜,今日咱们改文斗如何?” 司马葵心知是躲不过了,只好道:“文斗比什么?” “就比这个!” 浣姬拾起那两枚棋子,捏在手心,朝司马葵扬了扬。 司马葵巴不得快点儿把她打发走,当即爽快地答应。 于是魔君和鬼王,两位魔域的领导者,就这样窝在地下室,下起围棋来。 不得不说,浣姬的棋艺的确高超,不用司马葵相让,轻而易举就攻下了半壁江山。 整整三盘,司马葵被杀得片甲不留。 “赢了!我赢了!!” 浣姬兴奋地高呼,起身时没留意,左脚被桌腿绊住,整个身体往前倾去。 就在她差点儿摔个嘴啃泥的时候,司马葵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浣姬和司马葵四目相对,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看司马葵的眼睛,深黑的瞳仁微凉如水,宛如深秋般沉静又萧瑟,和云姐姐的眼睛一样好看。 -- 第178页 她近乎痴迷地盯着这双眼睛,心脏忽然擂起鼓来,燃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不等她抓住情绪的来源,司马葵就松了手,不耐烦道:“浣姬殿下,既然您已经赢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一股无名火涌上浣姬心头,冲走了之前那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 司马葵更不知她因何生气,只当她是小孩性情,为了维持魔族和鬼族的友好关系,她只好礼貌而客气的道:“当然不是,只是鬼族事忙,若浣姬殿下执意留在鬼王宫,我恐照顾不周,有伤我鬼族和魔族多年建立的良好关系。” “无碍,鬼王宫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还怕丢了不成?你自忙你的,不用招待我。” 司马葵:…… 所以说你是不打算走了? 司马葵想不通浣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话已说出,她只好装作事忙的模样,快步离开地下室,把自己关在书房,寸步不出。 直到晚饭时,鬼四端着饭菜进来,告诉她浣姬已经离去,她才得以返回卧房休息。 她以为这次浣姬得胜心满意足,不会再来纠缠。 没曾想,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浣姬来鬼王宫的频率竟比以往还勤,每次都抱着棋盘不依不饶地找司马葵对弈,而且呆的时间还越来越长。 这天,司马葵连续两天无休的办公,终于体力不支,枕着书案睡着了。 浣姬从门口进来时,看见她正在睡,便屏退了房内所有人,蹑手蹑脚走到她身旁。 司马葵半边脸颊贴在书卷上,朱唇擦在纸张上,点出浅浅一道唇印。 浣姬站着看了她半晌,忽然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将脸凑过去。 感觉到生人靠近的气息,司马葵猛然睁开眼,正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 她打了个激灵,伸手推开浣姬,冷冰冰地看着她:“你要作什么?” 做坏事被正主逮个正着,浣姬不仅不心虚,反而很干脆:“葵姐姐,我喜欢你。” 自从那日和司马葵对视,浣姬每每想起都觉心乱如麻,经过这几日的自我审视,她终于找出自己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竟和当年对云姐姐的感情如此相似。 司马葵不可置信:“你到底搞什么鬼?”她宁愿相信这是浣姬为了战胜自己所耍的把戏。 “司马葵,我说了,我喜欢你。”浣姬从未有过的认真。 司马葵仔细端详着她,见她眼神不似作伪,不由嗤笑着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你连我样子都没见过,就说喜欢我?” “我喜欢你的眼睛,像秋水一样,既明亮又深邃,就像云姐姐一样,很美很好看。”浣姬认为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被赞美。 谁知司马葵听完她的话后,语气反而十分不快:“如果你是把我当作云碧月的替代品,还是免了吧!” 她受够了别人把自己和云碧月相提并论,当年庄无相愿意娶她,除了想要借助天户庄的势力,就是因为她的眼睛和云碧月很像。 “我不是你朝思暮想的云姐姐,我只是司马葵。” 浣姬愣住了,她只是觉得司马葵和云姐姐的眼睛都很美,才下意识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然而司马葵根本不听她的解释,马上下了逐客令。 但浣姬并没有因此气馁,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厚脸皮。 接下来的日子,浣姬去找了被关禁闭的玉华君,她这位兄长是追女孩子的行家里手,她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必要向他取取经。 在她的各种威逼利诱下,玉华君倾注了毕生所学,帮她选了好多女孩子会喜欢的礼物,一一被她送去了鬼王宫。 短短几日,魔君和鬼王的二三事传遍了整个魔域。 为了澄清真相,司马葵决定和浣姬心平气和地坐下谈谈。 “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你这样不觉得恶心吗?” 书房里,司马葵喝着茶,不咸不淡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浣姬坐在她对面,晃动着脚丫子:“喜欢一个人有什么恶心的?你看魔神和丹华仙子,祝彩衣和云姐姐,她们不都是女人吗?” “这不一样!我接受不了这个!”司马葵斩钉截铁地道。 浣姬这下终于明白了,司马葵就是云姐姐之前说的那种“直女”,想要和她在一起必须先掰弯。 司马葵还在像老夫子训诫学生一样滔滔不绝,却不知浣姬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掰弯她。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浣姬都没有出现在鬼王宫,司马葵以为她想通了,松口气之余,又有一丝小小的不习惯。 一个月后,天魔殿有消息传来:玉华君从暗牢逃脱,将浣姬打成重伤。 司马葵与浣姬尽管没有女女之情,但相交多年,也算有些微薄情义。 更何况,魔族和鬼族是同盟,作为鬼王,司马葵于情于理都应该前往探视。 司马葵见到浣姬时,她小小的身体无力地卧在病床,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魔气四散,脸白如纸,虚汗涔涔。 浣姬虚弱地朝她笑笑:“你来啦!” “嗯,听闻魔君受伤,我无论如何都应该来探视的。” 司马葵面容平静,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随便问问,这让浣姬十分痛心。 -- 第179页 她垂下眼眸,神情委屈:“司马葵,我疼。” 司马葵眉心微颤,眸中划过一瞬担忧,很快又被她掩饰住:“既然受伤了,就好好休息。”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 浣姬眼角微微发红,她终于确定了,司马葵是真的不喜欢她。 浓重的困意袭来,浣姬抑制不住地阖上眼皮。 朦胧中,不知是谁搂住她,撬开她的牙齿,将苦涩的汤药灌进去。 她困得睁不开眼,只得顺从对方,但药实在太苦,她呲着嘴巴难受地哼唧:“苦,苦……” 随后,对方将一颗糖块轻轻按进她嘴巴里,化解了这份苦意。 “乖,睡吧!” 熟悉的女音在她耳边轻声哄道。 浣姬觉得自己一定是睡糊涂了,不然她为何能听到司马葵这么温柔地同自己说话。 算了,哪怕是在梦中,也请让我享受这片刻的欢愉吧! 次日一早,浣姬梦醒,询问门口的护卫,司马葵昨天来探视过就离开了,没有留下。 果然是自己睡糊涂了,浣姬轻叹。 之后每天晚上,浣姬都在睡梦中见到如此场景。 渐渐地,她察觉到了异样,自己每次梦到如此场景之前,都会格外困倦,有时即使不想睡,也会莫名其妙睡过去。 于是浣姬留了个心眼,她白天暗中找来医师要了能够保持清醒的药剂,提前服下,晚上在病床上装睡。 不多时,房间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衣料摩擦的声音。 一个人小心翼翼坐在她床头,舀了一勺汤药轻轻送到她嘴边。 当对方喂完药,帮她掖好被子,正欲离去时,她猛然伸手扣住对方的手腕。 “咦?” 对方明显吃了一惊。 浣姬得意地睁开眼:“哼哼!终于让我抓住了!说,你半夜摸进本魔君闺房,有何企图……” 话音未落,待看清对方的脸后,呆若木鸡。 “司……马葵?” 她不可思议地叫出对方的名字,脸上神情由震惊转化为欣喜。 司马葵迅速将自己的手腕从她手上抽回,转身就要化风逃遁。 浣姬挣扎着起身:“司马葵!别走!” 司马葵怕她反应过激会拉扯伤口,便没敢再动。 浣姬瞧着她笑:“你既然是关心我的,为何偏要装作无情的模样?” “你误会了,魔族与鬼族多年同盟,我照顾你也是为了两族的未来着想。”司马葵道。 “胡扯!若仅仅是为了魔族和鬼族,你大大方方的过来便是,何苦鬼鬼祟祟?” 浣姬笑得更欢了:“除非,你心里也是在意我的,但又不想我知道,才出此下策。” “你错了,我不是。”司马葵拒不承认。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 浣姬盯着司马葵的脸,从刚才开始,司马葵的眼神就老是往别处移,从不与她对视。 司马葵的眼珠微微转动,忽然道:“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看我的真面目吗?” 她语气凝重:“我从前同你讲过,我是被人变成厉鬼的,现在你看到的这具身躯不过是我以生前模样凝结的法身,是幻想,那鬼怪的模样才是我真实的样子。” 说到这里,她明显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下定决心:“我现在就给你看看!” 说着,司马葵的躯体似掉落的墙皮般一点点剥离,露出后面鲜红的血肉。 浣姬瞠大了双目,在她面前站着的不再是身形窈窕的女人,而是一只没有皮的血红厉鬼,它呲着唇边尖锐的獠牙,手上的指甲比钢刀还锋利。 只有狼牙鬼面后那双眼睛里蕴含的感情,让人能窥见一丝女人的影子。 它的喉咙里发出司马葵凄怨的声音:“你瞧,这才是我的模样。” 面对这样一只可怕又丑陋的厉鬼,哪怕癖好再怪异的人都不会将“喜欢”二字说出口。 这下魔君总该知难而退了吧? 司马葵期待这样的结局,与此同时心底却又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没有人不渴望爱,当浣姬说喜欢她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一丝丝高兴的,可她又很害怕,害怕对方见过她的真面目后露出憎恶的表情。 与其以后后悔,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然而,浣姬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嫌恶,反而在司马葵沉浸在苦痛边缘时,一下扑倒在她怀里:“哇!你的原形也太可爱了吧!” 司马葵:? “我见过很多厉鬼和魔族,它们的原形五花八门,相较之下,你这已经很普通了。” 浣姬摸了摸厉鬼的獠牙:“你的牙口可真好。” 司马葵:…… 一层暖白的光晕笼罩在司马葵身上,重新变回她生前的人类模样。 “你真的不怕?”她看着在她怀里撒娇的浣姬。 浣姬张口,伸出一条蛇信子舔了舔嘴唇:“这有什么大不了?你看,我也不是人类的模样啊!” 司马葵知晓她这是安慰自己,心头顿时一暖,脸上却还是紧绷神色,叫人看不出喜怒。 浣姬态度恳切:“司马葵,我喜欢你,绝不是把你当作云姐姐的替身。” 话音一转,“再说了,云姐姐才不像你这样别别扭扭的,你们俩性格都不一样,得眼瞎成什么程度才会把你当成她……” -- 第180页 不等她把话说完,司马葵手一松,将她从怀里摔了下去。 浣姬吃痛,拧着眉梨花带雨:“说你还不高兴了,你看,你性格本来就差嘛,换了云姐姐绝对不会把重伤的病人摔在地上!” “好,我性格差,你找你的云姐姐去啊!哦,对不住,我忘了,云碧月已经和我们鬼神陛下私奔了,我记得当时某人提着裙子在下面追着喊‘云姐姐’‘云姐姐’,人家都没搭理你呢!”司马葵也学会了什么叫阴阳怪气。 …… 三个月后,浣姬的伤彻底好了,魔君和鬼王同时发布了缉拿令,将在逃的玉华君捉拿归案。 一年后,天户庄庄主司马衍再一次收到了来自魔域的请柬,仔细看了一遍请柬内容,尤其是婚礼双方的名字,惊得他下巴都差点儿脱落。 知晓内情的岳西横连忙帮他顺气,司马衍大喘粗气:“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岳西横:“儿孙自有儿孙福,庄主何必动气?” 司马衍颤颤巍巍地将请柬摔在地上:“告诉她们,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我不去!” 婚礼当天。 新娘打扮的浣姬一边敬酒,一边看着正座上一脸沉郁的司马庄主,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女,果然都是一样别扭。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真真正正的完结了,想不到吧,饱经庄无相摧残的司马葵,她……她……她终于弯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