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天字一号病秧子》 第1页 [BL同人] 《(综武侠同人)天字一号病秧子》作者:古十四【完结】 文案 人人都知道周怀瑾命不久矣。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消失。 大家都说他失踪了。 其实他只是不小心破碎虚空……了? cp陆小鸡 内容标签: 武侠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怀瑾 ┃ 配角:陆小鸡、楚香香、乔憨憨 ┃ 其它:武侠,综武侠,古龙,黄易 一句话简介:努力活下去的人在武侠世界的生活 立意: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第一章 江南的四月最是动人,然而秋景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此刻的人们已然度过了最繁忙的时候,有了大把空闲的时光在市井中消磨,恰在此时,皇帝认了个和尚做御弟的事儿随着那小和尚西行的消息一并传到了江南。 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皇帝有几个弟弟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认了个和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是些许个闲汉酒醉之余嚷嚷着来日自己也要去那金銮殿里做做客,捞个什么皇亲国戚当一当。这又免不了要人嘲笑一番,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连本地周老爷的府门都进不去,也在这儿做梦!于是便没人再关注什么和尚不和尚的,长安和西域都离这儿远着呢!对于整个水乡,最热闹的话题还是本地豪门大族那点子私事儿——比如周老爷那位眼珠子似的宝贝病秧子就要加冠了。 他的生辰已然成为这一城的盛事,按照往年的传统,少不了施药布粥,便是小孩子还能得块糕点甜甜嘴,这一天城里空气中飘的都是吉祥话,就冲着这一年一度的热闹,人们也真心盼着这周府的公子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更何况他长得又是那样的好看。今年他就要加冠了,能活这二十年,又何尝不能再活二十年呢?想到这里,人们便露出真情实意的微笑,赶紧多念几句神佛保佑,比祝福皇帝还虔诚。 而周府只会比外面更热闹,在周老爷的指示下大张旗鼓地布置好府邸,比过年节还要喜庆三分。今年宴请的客人也多,来自各地的珍奇宝贝堆在府库里,差点都合不上门!在府里工作的都早早得了赏赐,上下都带着笑脸,空气也比平时快活热闹得多,只小心注意着一处院落,任外面在热闹,也不会有一丝动静儿传到里面人的耳朵去。 那便是周家公子周怀瑾的住处了,是府上风水最好,也最清净的地方。周家素来一脉单承,这嫡长子一得来就是衔金含玉的待遇,龙眼大的东珠只配做了孩子玩的拨浪鼓,没玩几次,成了角落里积灰的众多物件中的一个。更别提他身子娇贵,入口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材料,只怕皇帝都没这样的奢侈!谁叫这是江南呢?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周怀瑾出生时身子就不大好,自此药不离手,被许多大夫断言他会夭折,周老爷并不信邪,硬是用天材地宝给他续命,还给他请了一个颇有些神异的道长做师父,拉拉扯扯,竟也叫他活到了双十的岁数,虽身子骨仍不爽利,人还是精神着的。 这也成了周老爷一件得意的事。 却说周府阖府上下都在为这即将到来的生辰礼欢欣雀跃,然而这热闹是旁人的,只主人公一个拄着下巴望向窗外,似是透过白墙青瓦,瞧见另一边的热闹一样。 周怀瑾生平只出过一次门。彼时春光朗朗,言笑晏晏,忽的人群中走出一位神仙似的少年郎,许多人都以为是做梦,呐呐不能语,只恨自己没多长一双眼睛。直到人走了,才懊丧的追问,那是谁家的公子? 自这日起,这座城里的人们心中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看啊,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只有他们江南才养得起,而这一位,这是他们共同看起来的周郎,是属于这座城的周郎,是属于每一个人的。 这般甜蜜的心思叫人更加快活起来,浑身充满干劲儿,他们不再是单纯的为了自己而活,除了家庭,身上又负担起另一份重量。这一份并不能说得上是责任,反而是他们自己多受恩泽,然而又不是全然没有出力,要知道,他们可是年年都给周郎祈福来着!想来天上的神仙也是看顾人间的,不然怎么留得住他们的周郎。 于是,想要去周府做工的人更多了,原先印象里模模糊糊的小病秧子也有了真切的影儿,大家念着传着,满城皆知。那日没在现场的人捶胸顿足,叹息自己的时运不济,又异想天开,说不得下次就见着了呢?年复一年,而今更是生出一丝妄念,说不得这次生日宴周郎就能从那高高的深深的府邸里走出来了呢? 对于每年的生辰宴,周怀瑾是心有期盼的。他的病需要静养,这世间的热闹总与他无关,唯有这一天才可以快活快活。小时候他最盼的便是自己生辰这一天,比过年还要快活。如今长大成人,行事收敛了许多,不会像从前那样期待的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拉着奶娘说话,纵使被赶着闭眼睡觉,也只一心盼着赶快天亮,连梦里都是想着明天要干什么。 如今他虽嘴上不说,但却早早就起来了,好在他身边伺候着的小厮丫鬟都是老人儿了,也摸清了他的心思,知道自家公子心里那点小期盼,只比他起得还早,悄悄地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半点没吵醒屋里睡觉的那位。 等到周怀瑾满心期待的醒来时,看见的就是焕然一新的景象,贴身侍女服侍他起来洗漱更衣,换上平日里绝不会穿的华丽锦袍,深紫色的布匹在阳光下这么一照,流光溢彩,衬得那一身冰肌玉骨,饶是她对着这张脸许多年,见惯不惊,也生出几分恍惚。这般好的郎君,也不知将来要便宜哪家的娘子。 -- 第2页 既加冠,就代表着他这个周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周老爷几度哽咽,泪中带笑,嘴里只道着好,便没了别的话。又和几位老友勾肩搭背,缠着人家不醉不归,总归是大家都高兴,也跟着起哄,喊着老爷海量,直激得这些人热血上头,找回几分年轻时的快意潇洒,痛痛快快的斟了酒,仰头便干。周老爷索性做了撒手掌柜,只管和人拼酒,逢人便拍着胸脯炫耀,周怀瑾,我儿子,加冠啦! 这是周怀瑾有生以来度过的最累的一次生辰宴,然而他见到了好多从前未曾见过的人,听到了许多远方的故事,烟花放了整整一夜,照亮了整座城。歌舞通宵、欢饮达旦,在这样的日子里,合该就是高高兴兴的,刚丰收的蔬果米粮还没入库就先被择了一层又一层,流水似的送进府里,做成佳肴,成全宾客们的享受。 人们必须要大声的说话才能不被烟花声掩去,丝竹飘飘,有声似无声,到处是欢声笑语,这已然成了一场举城皆醉的狂欢。 周怀瑾成了除周老爷外最忙的人,人人都想和他亲近。穿着华服锦袍的青年俨然像是堕入凡尘的神仙俊秀,在这样只有快活庆祝的日子,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虽然没有过分的举动,只结结巴巴的想说一两句话,却足够青年蝴蝶似的穿梭于席间,雨露均沾,留下一道令人魂牵梦萦的背影。他是快乐的、满足的,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你看,纵使身囿于一方之地,他的心却是自由的。 然而这样放纵的后果却是极其严重的,第二天他就起不来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次病情比以往每一回都要迅疾。他意识昏沉,只知道人来人往,药喝了一碗又一碗,身子仍不见轻巧,还真是托大了,只怕这次父亲又要熬白几根头发。想着想着,意识昏沉,不识外界。 就这样,他在床上渡过了一整个寒冷的冬天,直到第二年的春天,他才被允许下床。 正是一年大好时光,少女们簪着时令的鲜花,叹息地念着高墙里的周郎,盼着这歌声能从秦淮河飘到那朱门里去,给那高阁之上寂寞的人解闷。他们的周郎哪里都好,只是像花一样脆弱,只好供在那镶金的瓶子里,连凑近了端详都要斟酌一二。 而对于这些心思,周怀瑾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他还在苦恼,因为他素来神秘高冷的师父竟送来了一把及其符合他父亲审美的剑——剑柄上镶着一颗他从未见过的璀璨珠子,纹饰华美,精致无比。 问题是,他从未学过剑法,也根本没有力气可以拔剑啊! 卧床许久,他弱的连走路都需要人扶持。 见到师父是在他被松口可以下床的第四天。因为他连自己的成年礼都没参加,周怀瑾没想到此时能看见自己闲云野鹤的师父。 显然他师父不单纯的只是为了过来给他送这件礼物,他认为他们应该谈一谈,于是执一壶茶,对坐于窗前。周怀瑾身上还围着过冬的狐裘,低着头,看碧绿的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映着他苍白瘦削的面容,怎么看都像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你想活。” “如果可以,没有人想死。” 这是实话,纵使认为自己就是个麻烦,周怀瑾还是想活着,这或许自私了些,可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他还没有给周父养老尽孝,还没真正地看上一眼这世上的风光,他有过许多计划,他有着数不尽未完成的期盼,他怎么不想活着? “好。” 他师父丢下这一个字,结束了在这场听上去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对话。 周怀瑾以为他要走,但师父只是绕到了他身后,俯下身揽住了他。 周怀瑾的手被握住,握住他的那双手温暖有力,拔剑出鞘,熊咆龙吟,飒沓流星,世界像是坠落的琉璃,哗的一下,碎了。 第二章 春雨淅沥,打着穿堂芭蕉。 乌瓦白墙皆模糊在这水天一色中,一切都变得柔软可爱起来。 这场雨来的很晚,街上人丁本就冷落,如今更是散的没了踪影。到了晚饭时分,雨把炊烟压灭,显得整座城都空落落的。 作为这条街还算亮堂热闹的地方,杜老头的馄饨摊还没打烊,桐油篷布下坐着一个穿着大红披风的年轻人,此刻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吃的一脸享受。 杜老头也很满足,任谁的手艺被这样欣赏和肯定都会变得自得骄傲,于是连催促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倚在锅灶前面,轻轻地勾着炉火。 天地间一时静谧,只有水烧开了的咕嘟声。 然而坐在那儿吃饭的年轻人却抬起了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巷子口。于是密切观察着这唯一的食客的杜老头也跟着看过去,浑浊的眼轻轻的眯起来,似是很努力地要透过这一帘雨幕看到什么。 是声音先传过来的。 雨打在伞上的声音是钝钝的闷响,他的脚步并不很急,像是在欣赏这幽窄的小巷一般。 什么样的人才会对这千篇一律,大同小异的墙感兴趣呢?披着红披风的年轻人翘起唇角,他现在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这有趣的人了。 没一会儿,那里倏地转出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行人,他走的很慢、很慢,因为他许久没有出过门了,在他眼中,连墙角的青苔看上去都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而他面前,是在雨中而显得朦胧的烛光,占据了一角的馄饨摊吸引着每一个过客的目光。在那里,唯一的一个客人,一个红披风的年轻人的碗里还有大半的馄饨,热腾腾的散发着香味儿。这样的场景足以感染每一个游子,于是新来的这位路人便也走过来,一抬伞,露出一副略带疲惫的倦容。 -- 第3页 杜老头本不想做这单生意了,因为他还着急回家,他家里只有一位腿脚不便的发妻和还天真烂漫的女儿,他并不能放心,可是突然对上这样一张脸,他只捏紧了手里的抹布。 “好香啊,老伯,能麻烦您给我也来一碗吗?”年轻人也就是周怀瑾吸了吸鼻子道。 在他养病生涯中,馄饨这种油腻过大的食物并不能出现在他的食谱中,不过他见过院里的小厮吃过。那是个圆头圆脑,笑起来有俩小酒窝的少年,半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饿的快,便学了一嘴甜言蜜语去讨好掌勺的厨娘,希求在闲暇的时候能有些东西填一填肚子,有时是一两块糕点,也可能是主子剩下的饭菜,好多可能只动了一口,有的甚至一口也没碰,这都是在厨房里的人才有的特权,他们享有这些饭菜的支配权。而周怀瑾撞见那次,就是这个小伙子蹲在门槛前大口扒着馄饨的样子。 那馄饨每个有半个拳头那么大,薄薄的皮,裹着深褐色的肉丸,在飘着葱丝的清汤里浮沉,蒸腾着乳白色的水汽。 从此,他对这种热气腾腾的食物有了很深的印象,是那位厨娘还带着腻子的肥大手掌,是沾上烟灰和调味的脏了的布围裙,是被揉的七零八落乱糟糟的头发,还有呼噜噜的吸汤声,被烫后的哎呦哎呦和被笑着指了下出现一个红印的额头。 在这样一个有些冷的雨夜,曾经尘封的记忆瞬间鲜活了起来,他对馄饨这种食物的好奇心也跟着放大,在这样安静又冷清的夜里,勾起了腹中的馋虫。 然而还没等杜老头开口,原本的那位食客突然冲外大声道:“夜里这么冷,对面的那位朋友不来碗馄饨吗?” 雨还在下,却没了之前的惬意。 周怀瑾收伞的手停在半空,他犹豫的眨眨眼,抬头向对面望去,只看见一片青朦朦的夜色。 不对,是有人的,雪白的刀刃划破雨幕。 人未先至,杀气已到。 根据自己看过的话本,多半可能是来寻仇的。 周怀瑾眨眨眼,看向唯一坐着的,这里最像江湖人的红披风。 对方也冲他眨眨眼,拈着那两根眉毛一样的胡子。他的长相很讨喜,笑起来格外的好看,只让人觉得这个年轻人朝气蓬勃的。 来人开口:“陆小凤,你不要多管闲事!” 陆小凤还是笑嘻嘻的,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谁叫每次都是麻烦先找上的我呢?” 周怀瑾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冲突,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来人本想也警告他一番,对于他身上漂亮的衣服和腰间那柄华丽的宝剑,很是嗤笑,也并没放在心上,但然后他就对上了那双好奇的眼睛。 他的话哽在喉头。 很奇怪,他见过很多人,有美人,也有不那么漂亮的人,但再不会有谁的脸能让他忘记今天所看到的一切。而他也想不起来从前见过的那些女人男人的模样。 除了他的仇人,这是一件必须决出生死的大事。 所以很快他也不在意这个了,因为比容貌更吸引他的是到了眼前的刀光。 明明在场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爱管闲事的大侠,但他们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因为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彼此都默契的不想有第三个人插手。 江湖事,江湖了,自己的仇,自己报。这就是规矩。没有人想打破这个规矩。或许有,但他们很快也会为此付出代价。不守规矩,总是要受到惩罚的。 陆小凤碰了一鼻子灰,然而他确实不是自找麻烦的人,于是他选择尊重对方的选择,转头看向还站在那里的周怀瑾说:“看样子你今天运气不好,吃不着馄饨了。” 因为做馄饨的人也抽出了刀,带走一阵风。 周怀瑾目不转睛的看着发生在他眼前的这场厮杀,简洁、利落,又充满杀机和暴力。他又看向那位叫陆小凤奇怪的客人,发现他居然又吃起了馄饨。 陆小凤当然要吃馄饨,他为这碗馄饨花光了他身上最后的钱,明天开始他又是那个穷光蛋的陆小鸡,所以他当然要很珍惜这份馄饨。因为这样像样的饭菜明天未必就能再吃到了。 然而他也不是圣人,对别人的目光做不到熟视无睹,于是他放下筷子,迎着这份蕴含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回去。 周怀瑾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两个人平静地注视,只见对面那人擦擦嘴,目光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露出一个略带狡猾的笑来,“虽然馄饨吃不成,但我还知道一家酒楼的饭菜很好吃,而现在它应该还开着门。” 周怀瑾没有朋友,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会有很多朋友,因为他足够机灵可爱,连带着一点小心思的笑都不让人讨厌。他突然很想和这人交朋友,这样说不定日子会有趣的很多,而他就想体验一下这种陌生的快活。 “我叫周怀瑾。” 他捻着伞,静静的站在那儿,像是身处在什么高朋满座、流水宴席上似的。他的背很直,让陆小凤想起了自己的一个剑客朋友。然而他的气质却和那位冷冰冰的剑客差得太远,于是他又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刚蹭过饭的另一位友人。 陆小凤便笑了,“看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周怀瑾慢慢道,“我还没交过朋友,不过我觉得你会是个很好的朋友,即使今天吃不上这碗馄饨,我也觉得很快乐。” -- 第4页 “但饭还是要吃的,不仅要吃饭,还要喝酒,六合楼的梨花白最好喝,但却不是谁都喝得起的。不过我猜我今天也许会有口福。” 周怀瑾也笑了,“唔,我没喝过酒,不过我愿意陪朋友去喝酒,我想我的朋友酒量应该也会很好,可以给可能喝醉的我找一处容身的地方。” “这是当然。” 刀吻过要害,血从伤口迸射,人重重的栽倒在地,大雨把这小巷分成了两个世界。雨里的厮杀已经落幕,而躲雨的人却其乐融融的约好一起喝酒。这,就是江湖。 赢的人是杜老头,然而他也受伤了,这样的伤势让他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他甚至不敢回家,把这些苦难伤痛带累给家人。 陆小凤说的没错,今天这碗馄饨他注定是吃不上了,因为老板开始赶客,他连陆小凤的那份馄饨都没让他吃完,陆小凤再厚脸皮也顶不住人家阴翳防备的眼神,何况他的大餐已经有了着落。 老板很快消失在雨中,留下淡淡的血迹一点点消失殆尽。 看样子纵使是来日,这口馄饨他也就未必就能尝到了。站在雨中,周怀瑾心中生出几分怅然。 空气里还有残留的血腥味儿,不远处一个人趴伏在那里,没了声息,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还站在对面,和他们说过话。周怀瑾没看清他的模样,却也猜得出他的年纪并不算老,这样一个正值壮年的人死去,总是很遗憾又很可惜的。 然而他们是正当的决斗,既决高下,也分生死。既然是死在这样一场战斗中,似乎又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能活着,为什么又要去死呢? 周怀瑾并不能理解。 他只是突然感觉到自己很饿很饿,只想快点离开这失去了遮风挡雨的棚子的地方,于是他催促道:“那家酒楼再哪儿?” 第三章 六合楼的饭菜确实没有辜负陆小凤的夸耀,周怀瑾的嘴被周父养得很刁,但却觉得这里的饭菜实在是可口。 陆小凤照顾他,点了一些清淡的菜,然而他却一点也不想碰。人人都觉得病号就该吃这些,可他现在就想吃辣的,咸的,一切有滋味儿的食物。 只今他虽然感觉自己很饿,饿得能吃下一头牛,然而他的胃已经被养小了,只能一样尝一点,勉强吃了半碗饭,就开始喝酒。 梨花白很辣,不过酒都很辣。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连生日宴的时候都没破例,但在这样的夜晚,他却想尝一尝。 周怀瑾才沾了沾唇,脸就红得连出一片晚霞。陆小凤本来在喝酒,却在瞥见他的脸后呛得咳住了。 或许我今晚应该找个人来暖床,这样的夜太冷了。陆小凤捏着酒杯想。那个叫珍儿的姑娘就不错,白白的脸,白白的腿,笑起来像盛了蜜似的。 不过他如今是个穷光蛋,再甜的嘴也哄不来姑娘肯陪一个酒鬼。何况眼前又有这样一个好看的人,有哪个女儿愿意自找没意思的凑过来呢?或者说,凑过来还能看见他这个落魄了的大混蛋吗? 他想着,把周怀瑾面前的酒也揽了过来。 对于酒鬼来说,这样的夜晚再美好不过了。有朋友,有酒,有美人,人生得意莫过于此,值得高歌一曲。 但对于和酒鬼相处的还有一丝清醒的人来说,这恐怕要痛苦得多,不是谁都能承受一个撒着酒疯的人大声唱着荒腔走板的歌的。然而陆小凤不仅唱,还很陶醉。作为他的朋友,也是这里唯一的听客,周怀瑾只能叹息。 幸好他们来得足够晚,晚到他们已是最后一桌客人。而他有足够有钱,有钱到本想歇业的老板双眼放光的将他们迎进来,笑容满面,服务周到。 周怀瑾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陆小凤那个酒鬼怎么把自己安置好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累过,如同溺水一样的窒息将他紧紧的缠绕,猛地睁开眼,心脏狠狠地坠落,汗刷的一下就坠在脊背上。 头顶是绸子做的帐子,空气里有淡淡的酒酸味儿,一条白皙的手臂正横搭在他的胸膛上,拽着他的一绺头发。腿也被紧紧地箍住,腰间还硌得慌。 原来噩梦的源头在这里。 是陆小凤。 昨天不知谁先醉了过去又没了意识,明明要了两间上房,却纠纠缠缠倒在了一张床上,倒叫隔壁空了整晚。 两个大男人人挤在一个榻上,怪不得不舒服。 周怀瑾一动,陆小凤也醒了,他身上还有着昨夜的酒气,让周怀瑾回忆起那火辣辣的味道,耳朵不由自主的跟着一痛。他实在是怕了醉酒的陆小凤,他宁愿去面对十个白胡子的大夫。 陆小凤醉了一夜,醒来了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仍是精神奕奕的。 反倒是周怀瑾自己头一次和别人在一张床上睡觉,又被压了一整晚,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的。陆小凤已经翻身下了床去系他变得皱巴巴咸菜叶子似的披风,周怀瑾还瘫在床上。 陆小凤单知道他身体可能不太好,但没想到他能破败到这种睡一觉就起不来的程度。于是他变得很紧张,想要推开窗户跳出去给他请个大夫。 周怀瑾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走正门,难道这就是江湖人特有的行为习惯吗?而且虽然他很不舒服,但还不需要看医生,他只想洗个澡,去一去身上的味道。 -- 第5页 自打他那天莫名其妙的被师父一剑送到这个没有周府,甚至没有了大唐的世界后,他的身体就奇迹般地好了许多。虽然还是病病歪歪的,却不再那么的难受,可以走很久的路,也可以吃从前被禁止食用的吃的。他猜测这和他师父碎掉的那一层“东西”有关,据说他的师父是有真本领的得道高人,师门煊赫,虽然不善医术,却真真正正的帮他吊住了一条命。 来到这个世界,他只孤身一人,几乎是身无长物,除了一把看上去很值钱的、摆脱不掉的剑,还有一个漂亮的香囊,里面像是连着他家库房一样,有取不尽的金银珠宝。 有钱,还享受着从未有过的自由,周怀瑾却怀念起曾经困住自己的那方天地。人就是这样奇怪,从前在周府的时候,在他那个小院子里,他总想着出去,可是真的走出去了,看着街上那么多人,他忽的又有几分胆怯。 然而自由是那么的美好,好到让他可以暂时抛下这些烦恼。他已然不想再见医生,听那些千篇一律的断言,既然可以把不用吃药,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 所以他叫住了已经推开窗户的陆小凤,请他给自己和他叫两桶水上来就好。 “记得走门。” 看着认真叮嘱且固执坚持的周怀瑾,陆小凤无奈的叹口气。“我也不是总走窗户,只是有时候走窗子要比从大门出去快得多。” 有钱能使鬼推磨,要两桶水自然不是难事。那个店小二即使在楼下已经和柜台里的账簿先生八卦了一番,见到当事人,仍保持了极好的服务水平,没表露出一点一样,目不斜视的放下澡桶。 水温不冷不热,正适合清理。隔着一道屏风,两个人各自占据了一个浴桶舒舒服服的泡澡。 然后陆小凤发现了一个紧迫的问题。 他们没有换洗的衣服。 虽然他是个大侠,但还没有裸奔的爱好,也不能让衣服焕然一新。于是两个人沉默。 好在这家旅店的小二足够贴心,又送来了两套新衣服,解救了水温即将变凉的两个尴尬人。周怀瑾松了一口气,额外给了小二一块沉甸甸的银子,让他脸上的笑变得更加的热情。 除了这小小的粗心,陆小凤总的来说是一个很好也很体贴的朋友。既然周怀瑾不想去看医生,那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总归带一个人赶路并不是什么难事,而这样繁华的城里也总不缺厉害的医生。 于是他便成了一个全天下最讨人喜欢的导游,这城里总不缺少他的朋友熟人,也不缺少吃喝玩乐的地方,这些对于陆小凤来说,都再熟悉不过了。 “如果有机会,我应该介绍你跟七童认识,他是我见过天底下最温柔的人,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变了脸色,他也是这世间最热爱生活的人,所以他那座小楼总是很热闹。” 即使拿着糖葫芦,陆小凤还是那个爱说话的陆小凤。 热爱生活的人有很多,但不是人人都是花满楼。 这是个和陆小凤一样有意思的人。 然而陆小凤却忽然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太过突兀,于是周怀瑾便问:“怎么了?” “因为我刚刚发现我今天喝不到你请的酒了。”陆小凤皱着脸,倘若一个酒鬼不能喝到他心爱的酒,那他确实应该垂头丧气。 周怀瑾有些讶异,因为刚刚他还在为自己描述老板珍藏的那坛花雕的香气是多么的醉人。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一个酒鬼放弃他的最爱?他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 “因为我要有麻烦了。” “你似乎总有麻烦,”周怀瑾眨眨眼,“看来这回的麻烦比昨晚的还要棘手,昨天你还能从容地吃馄饨,今天却打算和我告别了。” “因为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被牵扯进我的麻烦里。” “我这样的人?”周怀瑾挑挑眉“难道我们不是朋友?” “可你从未踏入这个江湖,而这个江湖也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陆小凤叹口气道。 因为对于周怀瑾这样脆弱的、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富贵公子哥,江湖就是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最最重要的是他还很好看,好看到可能男人也不会介意的程度,这样的他就不该涉足江湖。周怀瑾是他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给周怀瑾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貌美如花却凶神恶煞的女人的故事。这个女人有着观音一样美丽的容颜,然而她的心比石头还坚硬,她的故事如今已被许多人忘却,但她的名号曾经在整个武林显赫一时。 她就是观音,一个传奇般的女人。她会毁了所有比自己还漂亮的女人的脸,还会把那些容貌出众的青年俊杰俘回她的老巢,用要控制他们,要他们做她的裙下之臣,做她最听话老实的狗。 陆小凤警告周怀瑾道,石观音这样的女人虽然只有一个,但像她这样的人在江湖中却有很多。而周怀瑾无疑会是他们最喜欢、最欣赏也容易得到的猎物。 周怀瑾想说自己其实并没有那样的弱,虽然他是个病秧子,还是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但他也不是没有自保之力的。 然而他只能沉默。 因为有人来了。 那是两个青衣大汉,一个紫脸虬髯,一个刀疤青面。 他们中紫面的那个将两人打量一番,突然冷笑道:“我单知道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睡觉不能没有女人,却不知道原来好看的男人你也不介意。” -- 第6页 第四章 来的是青衣楼的杀手,面带刀疤的叫铁面判官,紫脸的叫勾魂手,都是在楼里有画像的人。没人看过那一百零八张画像,就像被他们找上的人基本也都闭嘴了一样。 “看来你走不了了。”周怀瑾看向来势汹汹的这两名大汉。 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叫卖的声音,家家户户掩好门扉,动作熟练地像是做过了千百次了一样。 陆小凤吃掉最后一个糖葫芦,扬了扬签子,“不知阁下找我是为了什么?总归我也不是什么人都睡的。” 这让勾魂手止住笑声并抽出了他的鞭子。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绝技之一,据说这样的一鞭可以打碎摆在三块豆腐上的核桃。 然而这里没有核桃。 既然陆小凤不是核桃,所以这一鞭并没有伤到他,非但没有伤到他,反而叫他只用了两根手指就夹住了。 于是勾魂手变了脸色,倒是和他的同伴有了相似的地方。 铁面判官就在一旁看着,见此情景,不由得面带些许凝重,他拍手叫好道:“灵犀一指,果然名不虚传。” 勾魂手也道“看来你是真的陆小凤。” 这倒是奇了,天底下只会有一个陆小凤,总不会有谁这么无聊愿意去冒充别人吧?周怀瑾好奇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陆小凤只道,“像我这样麻烦的混蛋,是不会有人愿意去冒充的。” 两人又止住笑,盯着他:“或许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他似是提醒,似是警告。“青衣楼是任何人都惹不起的。” 另一个立马一唱一和道;“我们这次只不过是奉命而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非但管接管送,而且保证绝对不动你一根毫发,包括你身后这位。” 老实说,他们笑得很尴尬,而且莫名其妙,这让周怀瑾对江湖人又有了一些奇怪的印象。 陆小凤轻飘飘的瞥了他们一眼,“我跟你们走什么,你们那里又没人陪我喝酒睡觉。” 于是他们像是被侮辱了一样沉下脸,冷冷道:“我们那里虽然没有,但这里可有一个。” 陆小凤也沉下脸:“你们既然清楚,就最好不要这么做,不然我就一把火烧光你们那一百零八座青衣楼。” 勾魂手道:“只要你肯和我们走,这些自然都有保证。” 被当作是软肋的周怀瑾无辜的眨眨眼,轻轻一笑,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看向另一边。 他这样的人本该卷不进江湖事里,因为他没有一点内力,还是个病秧子,这样的人也不值得青衣楼的杀手关注。但是对于长的好看的人,人们本就是宽容的。 他这一笑,本来有些紧绷的气氛消失的无影无踪,在他对面的这两个人全都看向了他,而陆小凤却跟着他看向了他们的身后。 来的人长得也很引人瞩目,他的左脸像是被人活生生的给削掉了,只剩了半个鼻子,他的右眼处更是一个黑窟窿,额角不知被谁划了个十字,就连双手也被齐腕砍断,重新装了铁钩子。 两个青衣大汉不禁绷紧了身体。 他们已经认出了这是谁,多情自古空余恨,玉面郎君已死,可是柳余恨还活着。 来的人却不只是柳余恨。 他看上去只比周怀瑾强壮一点,斯文俊秀,像个要赶考的书生。 然而勾魂手却像被夹了尾巴的猫一样失声:“断肠剑客萧秋雨!” 这人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怜爱,却不是给他们的。“秋风秋雨愁煞人,每到杀人的时候,我总是难免要发愁。” 听了他的话,便是在迟钝的人也会发觉来者不善。铁面判官的脸色凝重的要结出一片霜,假若这能冻死新来的这两位的话。“青衣楼办事,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他的判官笔持的很稳,脸色还是那样的铁青。他虽然叫铁面判官,但在场的人都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而他的同伴也谨慎的亮出了自己那对银光闪闪的武器。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沉不住气的人。 于是又来了第三个人。 周怀瑾最先看到的是他火焰般的大胡子。这人似乎比前两个还要有名,因为就连铁面判官也认识他。 独孤方,萧秋雨,柳余恨,这三个江湖上有名的、孤僻的、古怪的家伙凑到了一起,这件事已不寻常,然而他们像是都要找青衣楼的麻烦,这就更加古怪了。这天下不给青衣楼面子的人不多,今晚却聚齐了四个。 陆小凤叹了今夜第三口气,因为他已经确定自己卷进了一个天大的麻烦里去。 勾魂手的脸色已然接近惨白,甚至他看上去找好了退路,然而他终究没能走掉,还失去了自己的双手。 不仅如此,他的同伴也被人扒去了那一张铁面,真的见了判官。 “你不杀我。”勾魂手牙齿咯咯作响,看向剑上还滴着血的萧秋雨。 “因为我高兴的时候才杀人,现在我没那么高兴了。我要你回去告诉你们楼里的人,最近最好乖乖的呆在楼里,否则他恐怕很难再活着回去。” 于是勾魂手走了,像条逃家的犬。 周怀瑾在皱眉,江湖在他面前撕去了所有伪装的面纱,这和他读过的所有故事都不一样,这是他第二次直面死亡,比上一次更残忍也更血腥。 场面又安静下来,谁也不再开口。 -- 第7页 就这样,他们等来了一阵美妙悠扬的乐声,还有弥漫而来的鲜花的香气。 地上像是铺了一条鲜花做的毯子,一个人迎着月亮走了过来。 她很美,雪白的脸,点朱的唇,明亮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样。 她本应该吸引所有人目光,因为她是那样的有魅力,叫鲜花月亮都失去了颜色。 前提是这里没有另一个西子捧心,惹人怜爱的美人。即使他是个男人。 他低低的咳嗽,就像是羽毛挠在人们心尖儿上一样,连柳余恨这样看上去永远苦大仇深的人都忍不住流露出关切的神色。 女人慢慢蹙起眉。 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从她身后钻了出来,“大金鹏王陛下丹凤公主,特来求见陆小凤陆公子。” 陆小凤喃喃道:“果真是个大麻烦。” 周怀瑾脸色仍是不好,没有谁的求见是要用杀人做拜帖的,即使他们是在为两人解决麻烦。 可这麻烦就未必不是他们带来的。 金鹏王朝,听上去可不像是正统皇族。这样的人,和这样的公主,总不会是要找陆小凤来帮忙造反吧! 他并不喜欢这个女人,因为她的身上有着他所不喜欢的味道,那是谎言和血的味道。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皇家里就没有真正单纯的人,即使这可能是个自封的、假的公主。 “不知公主找陆某有什么事。”当陆小凤正经的时候,没人会奇怪他为什么能得到那么多女孩子的青睐,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就有魅力的人。然而他却怕了这些好看的女孩子,因为她们本身就象征着麻烦。陆小凤不怕麻烦,却也怕极了麻烦。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我只是个酒鬼,想不到能帮公主什么忙。”陆小凤道。 “我相信这天底下没有什么麻烦是陆小凤解决不了的。”她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和仰,被这样的美人仰慕,任何男人都会被冲昏头脑。 但陆小凤没有,因为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何况她还有着这样的帮手。这三个人随便一个的名号拿出去都响彻江湖,什么样的事还要再请第四个人来参与呢? “你为什么不答应?”先前那个小女孩撅起了嘴。 陆小凤反问,“我为什么要答应?” 她便跺脚,像是在懊恼,然而她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为了花满楼?” “花满楼?” 听到这里,周怀瑾看了一眼陆小凤,他脸上带着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底下做好笑的笑话。 丹凤公主轻轻道:“雪儿。” 却是默认了这样的一件事。 于是陆小凤便笑不出来了。 “我想不通,你们是怎么请到他的。”他像是在苦恼,也确实在苦恼。 丹凤公主叹了口气,“因为他是个好人,又是个男人,这样的人若是遇见了一个坏女人,难免要吃亏上当。可惜虽然我想用同样的方法骗一骗你,但十个我也比不上一个上官飞燕,你也不是花满楼。” “上官飞燕?” 丹凤公主道:“她是雪儿的姐姐。”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一副鬼灵精怪的模样。 “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 因为花满楼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不得不说,他们确实抓住了他的软肋。 于是丹凤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向他行了个谢礼,露出身后的马车。 “但是我有个条件。”陆小凤却没有动。 “什么条件?”丹凤公主看上去有些惊讶,可能因为在她的调查中陆小凤不是个会讨价还价的人。 “他也和我去。”陆小凤指着周怀瑾道。 后者安静的站在那,像是一幅画。但现在画中的人活了过来,眨眨眼,把刚才还做鬼脸的小丫头看得躲到了公主的身后。 于是丹凤公主看向周怀瑾“不知这位公子是。” “他叫周怀瑾,也是我的朋友。”陆小凤扯过他,走向了马车。 于是丹凤公主也只好闭上嘴,跟着他们坐了上去。 第五章 百花楼里住进了一个美人。 这个小八卦悄悄地流传于附近的摊贩和居民之间。 那天他们看着这个漂亮姑娘一路惊慌失措的躲进了那位花公子的小楼里,追杀他的大汉则被轻轻飘飘的解决。这让他们想到了无数说书人口中江湖上英雄和美人的爱恨情仇。 英雄救美,风花雪月。 那位花公子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谁家的姑娘嫁进去可享福了。从前他们只是想一想,谁也没有要高攀的意思。而如今,怕是享福的人来了。这让他们有些叹惋的同时又心存一丝八卦。这样一对单身的年轻男女居住在一起,总是要给人一些狭念的。 据说这些江湖儿女可从不拘小节,那位姑娘长得落落大方,人也俊俏,笑声清脆的跟那黄鹂鸟儿似的,忒招人喜欢,怪不得花公子那样俊雅的青年也要动心。 大家猜测小楼或许很快就要宣布自己的女主人了。 这可真好。 毕竟一个人的生活总是免不了寂寞。 没多久,一辆华美的马车载着他们走了。 人们目送着他们离开,于是周边又恢复了宁静,小楼少了主人,仍是繁花锦簇的模样,生活总归是要继续的。 当马车抵达的时候,周怀瑾松了口气。老实讲,这么赶路一点也不舒服,即使马车很大,也很舒适。 -- 第8页 无言的气氛弥漫了整段路程。 丹凤公主是个很体贴的女人,所以她叫车夫加快速度赶路。这让本就颠簸的马车更加抖动。 陆小凤在闭目眼神,他看上去又一点儿也不着急了。 唯一需要他在乎的是周怀瑾,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扶着马车内壁,丹凤公主关切的望着他,却也并不能帮他分担这痛苦。 好在路并不算遥远,陆小凤率先跳下马车。 他们穿过了长长的、幽暗的走廊,来到了一个比较宽敞的屋子。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穿着华丽的人。 他并不高大,坐在层层羽绒拥簇的宝座上,深深地陷进去。他的身材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也变得干瘪,但他有一双发亮的眼睛。这让他看起来精神许多,他很骄傲,像一个真正的国王一样高贵而有尊严。 他就是大金鹏王,一个看上去很矛盾的人。 大金鹏王先看到的人是周怀瑾,因为他的长相足以让所有人都先注意到他。但陆小凤绝不会是一个看着病得很重的人,于是他又看向他的身后,那里有一抹绝不会被错认的红。 上官丹凤走近他跟前,轻声地和他讲述事情的经过,这期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陆小凤看。 “你就是陆小凤?” “是陆小凤,不是上官丹凤。”路上他们已得知这个家族的人都姓上官,这也是他们的骄傲。 听了这样的话,大金鹏王也不以为忤,大笑道:“不愧是陆小凤,看来我们没找错人。” 周怀瑾不禁觉得疑惑,这里的每个人都怕找错人,然而又有谁会喜欢麻烦,还是自找的麻烦呢? 何况,你可以认错那件红披风,但全天下再也找不出有四条眉毛的人了。 陆小凤直接询问他们此行的目标,迫切的想要见一见自己被“请”来的朋友花满楼。 大金鹏王充满暗示意味的道:“花公子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我们有一院子的鲜花。” 于是在见面之前,他们先听了一个故事,一个有关国家灭亡的悲剧故事。 像所有重文轻武的朝廷一样,富饶的国家引来了恶邻的窥伺,举全国之力,却未能逃过这一劫难。国王选择和他的国度一起共存亡,却不忍心独子跟着自己葬于无望,挑选了四位忠臣带他避难至中原,并将国库的财富也尽数托付出去。 大金鹏王就是当年那个小太子,在自己的叔父的照拂庇佑下得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然而他本可以过得更富裕,因为他拥有一整个国家的财富和它们的支配权。 但人心莫测。 和所有话本里的故事一样,但生活还没演到结局。 所以这是一场复仇。 上官木、平独鹤、严立本。 三个名字,三幅画像,巧合的是,陆小凤刚好都认识。因为他们分别是富甲天下的霍休、关中珠宝阎家当家阎铁珊和峨眉派当代掌门独孤一鹤。 天下谁人不识君? 更何况里面还有他的朋友。 陆小凤的朋友有很多,每一个都很不同,也都让他很珍惜。 所以他久久的沉默着。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摆在自己面前的是怎样的麻烦,而他置身其中,还牵扯到他的朋友们一起跟他面对。 “所以你想要的是什么?” 大金鹏王的故事讲完了,他看上去很愤怒,但他不能再客人面前向无辜的人发泄,所以他在克制自己,他的拳头颤抖着,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跳动。 “我只想要一个公道。” 或许这样的念头在从前无数个夜里折磨着他辗转反侧,现在总算能说出来了,因此听着像是在咆哮,又像是呜咽。 “所以你要我替你复仇。是不是?” 他瞪着眼睛,那个答案几欲脱口而出,然而他突然泄了气,这样的他看着更加苍老,也更加的脆弱。他像一个真正的、一无所有的老人一样叹息:“他们已经全都老的要进棺材了,我也一样,难道我还要去杀了他们吗?” 周怀瑾默默的听着,杀人犯法,这样的要求陆小凤绝不会答应。虽然他们看上去都不在乎官府的条例,但这也不符合陆小凤做人的准则。 虽然他们认识不久,但以足够了解彼此了,因为他们是朋友。 大金鹏王继续说道:“但是,我绝不能让他们继续这样的逍遥。” 于是他提出了两个听上去无比公道合理的要求。 首先他要他们归还这不正当的财富,留作大金鹏王朝他日复兴的保障。其次他要他们的忏悔,在这里,在他父亲的灵位前,以慰其灵。 但这同样很难做到,所以陆小凤只能苦笑。 “你们为什么要求助陆小凤呢?”周怀瑾看着陷于悲伤和痛苦中的这对父女。“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你们真正应该寻求帮助的对象是当今朝廷,是天子。这样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大事,不是一个江湖人可以解决得了的,即使他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大侠,陆小凤也有做不到的事。” 对于来自大金鹏王朝这样无辜又友好的邻邦的正当求助,想来朝廷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多一个没有威胁力的朋友总比一个野心勃勃的、强大而不友好的邻居安全得多。 “复国需要的不只是金钱,还有军队。难道你们能在中原招兵买马吗?这样不等你们凑够人,就会先被以谋逆之名逮捕。而且训练一支可以抗衡蛮荒之地的骑兵的军队还需要大量的时间,难道你们要一直长久的等下去吗?等到故国的人也将这个王朝忘却?” -- 第9页 这样一连串的问句让在场的人惊讶错愕,也许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到过还可以有这样的选择。 “可独孤一鹤是青衣楼的首领……”上官丹凤的表情很奇怪,“或许周公子不是江湖人,有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有一句话叫江湖事江湖了,可大金鹏王朝不是什么武林门派,这里面的事错综复杂,涉及的又不全是江湖人,就事论事,这种情况可以找负责江湖事务的衙门啊。”周怀瑾真诚的建议。 可是被建议的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却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模样,很是勉强的笑着。 周怀瑾贴心的解释:“涉及到另一个国家的事总要报备一下的,不然你们要怎么复国呢?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兴亡是件大事,有官府出面,哪怕是峨眉派掌门也要给面子的不是吗?”他笑了一下“总好过现在这样找上门可能要被人赶出去。” 陆小凤在进到这里后第一次笑了。他道:“不错,这个办法真是再好不过了,六扇门的天下第一名捕金九龄是我的朋友,他是六扇门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深得皇帝的信任,应该能帮上我们的忙。” “这不大好……毕竟是大金鹏王朝的家事,又是这样的丑事……”丹凤公主贝齿轻咬住下唇,欲语还休。 “你们才是受害者,”周怀瑾不解的看着她,奇怪道:“难道你们就不怕他们的灭口吗?” 丹凤公主看上去被这话吓到了,有些摇摇欲坠,于是她轻轻地看了一眼大金鹏王,“全凭父王定夺。” 大金鹏王掏出帕子擦擦汗,勉强的笑着,“这…这…”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椅子道:“怎么还不上酒来!这可都是我们的贵客!” 丹凤公主垂首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正好花公子也在,把他也请来,他可是陆公子的朋友。” 周怀瑾不禁有了几分期待。 陆小凤快活的冲他挑眉毛“等见到七童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对他那么喜欢,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对于他的两个朋友也能成为朋友这样的事,陆小凤是乐见其成的。 第六章 “不愧是全天下最会讨人喜欢的陆小凤,嘴这样甜。” 一个温润含笑的青年踱步走了进来。 他必然得是花满楼了! 有酒自然要有宴会,流水的美食被端上来,大金鹏王得意的笑着,邀请陆小凤品一品他这西域来的葡萄美酒。 看来全天下没什么人不知道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是个大酒鬼,还是个喜欢麻烦的混蛋酒鬼。 金樽美酒,佳人相伴。这看上去是极热闹的了。 大金鹏王执意要敬酒,被丹凤公主拦下,大金鹏王的腿已经不允许他像年轻时候那样豪饮,所以面对女儿的关心,他只能苦笑着放下了酒杯。这是个极其孝顺的女子,也非常的豪爽,代父敬酒,一杯酒满饮而尽。 “好酒!”她放下杯子赞叹道。“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酒了,你们也该尝尝这样的好酒。” 周怀瑾静静地笑着,他本喝不了酒,但是却举起了杯子。 陆小凤看了他一眼,周怀瑾冲他挑挑眉。“我虽然不胜酒力,但这样的美酒还是可以一喝的。” 花满楼也微笑的举杯。 陆小凤明白了什么似的也举起杯子,原来这不过是一杯染了色的糖水,骗不过有着灵敏的感觉的花满楼,也骗不过见惯了好酒的周怀瑾,自然更骗不过浸淫此道多年的酒鬼陆小凤。 但他们都默契的没有诉之于口。 因为这里的主人已经言明,这是这里最好的酒了。 陆小凤是个极其心软的人,花满楼说他刀子嘴豆腐心,可见他这个朋友确实了解陆小凤。因为明明来之前还不想沾手任何麻烦的陆小凤在喝了酒之后变得好说话了。 “这么好的酒也不好白喝。” 大金鹏王的眼睛亮了起来,充满期冀地看着他。 “你是说……” 陆小凤轻轻放下酒杯,看向他:“你要的公道,我一定尽力帮你找回来!” 大金鹏王激动的难以自持,他从他的宝座上走下来,这个男人确实老了,踉踉跄跄的来到陆小凤跟前,抓住他的手。 那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更不像一个皇室之人的手。 周怀瑾觉得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光怪陆离的谜团里。他看见丹凤公主背过身在拭泪,发现他的目光后,女子白皙的脸颊飞上一抹羞红,她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眼含泪花,惹人怜爱。 于是周怀瑾的目光更加柔和,在明暗驳杂的宴会灯光下,像是盛满了世上最澄澈的酒,丹凤公主忽然就醉了。 大金鹏王一直在道谢,他是在场唯一没有饮酒的人,却比谁都像个醉鬼。 但是在场的人都明白这里面的缘由,因此生出无限的包容。 这件事仅陆小凤一个人是办不成的。所以还有独孤方、萧秋雨和柳余恨。然而这还是不够的。所以陆小凤决心找他的朋友来帮忙。 比如不会武功的朱停和谁都听说过的顶尖高手西门吹雪。 当然还有金九龄。 朝廷的介入让这件本就复杂的事更加波云诡谲。 但这是眼下最好不过的办法了。 在商讨完办法后,一直支撑着大金鹏王的力气松懈,他是一个真正的老人了,没有武功,精力不振,在场的人体谅的请他先下去休息,剩下丹凤公主在这里作陪。 -- 第10页 她垂着头,轻轻的道谢。 原来大金鹏王朝竟已败落到这种地步,怪不得一路走来,幽暗森然,烛火稀少。也是,从前他们身为王室,怎么可能懂得普通人家的生产经营,又习惯了从前的生活标准,纵有再多的财富也经不起入不敷出这样的折腾。 何况他们心中还有一番大事业要做,复国总是最费钱的。 丹凤公主幽幽的叹息,她一直像个骄傲高贵的公主一样昂着头颅,脸上是礼貌的微笑,忽然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足以触动见过她的人的心。 在座的都是男人,自然无法看着一个女人在这里黯然神伤。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很漂亮,又是个公主。 “你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会尽我所能。”陆小凤叹气道,“我这就给金九龄和朱停传信。” 他没提西门吹雪。 因为他自己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丹凤公主的表情更加幽怨,“我代家父谢谢各位。” 宴毕,陆小凤跟着花满楼来到了这几天他暂居的地方。 像丹凤公主描述的那样,这里是真的落败了。客房的陈设简单老旧,甚至还比不上客栈的房间。 但花满楼表现得在这里生活的很舒适一样,他向来是个体贴的不愿意叫人为难的人,想来他应该是对这里的情况最了解、最有体会的人。 他稳稳地避开障碍物坐到了椅子上,表现得不像是一个瞎子,因为正常人走路也会有偏差。 所以他不像个正常人。 椅子很硬,让周怀瑾有些羡慕大金鹏王那些羽绒的垫子。 陆小凤打量着四周,促狭道:“我现在倒想见见上官飞燕了。” 花满楼笑了:“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但你现在见不到她。自从我来到这里,就再也没听过她的声音。”他的笑容里有着忧虑,看来他是真的动心了。 “果然是燕子。”陆小凤笑了。 “或许她只是在等你找她。”周怀瑾根据自己在话本里看来的经验提议。 “看来全天下的女人都这样捉摸不定。”陆小凤冲他露出了一个很懂的表情,他原来以为周怀瑾是个雏儿呢。 花满楼又笑了,带着些愉悦,然后他顿了顿:“你真的想找西门吹雪?” “总得试一试。” 西门吹雪,一个武功高强的绝世剑客,也是陆小凤的朋友。现在看来,还是一个比较棘手的绝色。因为这天下竟然也可以有陆小凤没有头绪的事情,和他相处的时间里,周怀瑾只看到他胸有成竹、满怀信心的样子,虽然总有困难,可这些怎么能打到一只小凤凰呢? 不过花满楼的态度倒是有点怪,可能是因为他们不熟? 院子里的鲜花开得很茂盛,于是花满楼邀请周怀瑾和他去赏花,至于陆小凤,他当然也要跟着去了。 像个粘人精一样。 周怀瑾突然想起来什么,笑眯眯道:“他们说陆小凤晚上睡觉不能没有女人——” “我只知道这家伙睡觉确实不老实,原来是这样。”花满楼应和道。 “可惜他今天晚上同样要孤枕难眠了。”周怀瑾摇摇头,假装叹惋。 “谁说陆小凤睡觉一定要有女人,他本人就在这里,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呢?”陆小凤摸摸自己的胡子。 “所以呢?”周怀瑾歪头,不知道是谁,睡觉的时候缠着人,叫他做噩梦。 “所以,这里有两位美人,不知道谁肯怜惜一下他们的朋友了。”陆小凤狡猾一笑。 花满楼也笑了:“在下可无福消受陆小凤陆大侠的暖床,我自己一个人舒服方便得很!” 周怀瑾也表现出后怕的样子。“他的朋友觉得为了自己睡个好觉,还是忍心的。” 于是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花园里不只有他们三个,还有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上官雪儿——上官飞燕的亲妹妹。 她像是在寻找什么,一看见周怀瑾他们的到来,眼睛转了转。 “你是陆小凤,你有做不到的事吗?” “有很多,我是陆小凤,也只是陆小凤。”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周怀瑾蹲了下来,小孩子似乎都讨厌仰视别人。 “我姐姐失踪了。” “你姐姐——”众人都反映过来是上官飞燕。花满楼也说过自从他来到这里,那个像燕子一样的女孩就真的飞走了。 “或许她出去了。”周怀瑾摸摸下巴,“难道她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信吗?” “她说过要在这里等你们来,但她却突然消失了。”上官雪儿看上去真的很担心。 她们姐妹的关系一定很好。 “所以你就来花园里找她?”陆小凤好奇道。 “嗯。” “她总不至于在这里多了好几天——”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样,搥了搥他的胳膊,脸上是那种奇怪的笑容。 “所以我在找她的尸体。”上官雪儿托着下巴,看着花园里的泥土叹气。 “尸体!”在场的人皱起眉。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她有什么仇人吗?”周怀瑾对这个动不动就肆意动武的世界感到不解。 “这里每个人都可能杀人。”她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每个人。”陆小凤感觉到一丝荒谬。“为什么?” “不知道,所以我在找。”她又看向花园里的泥土。 -- 第11页 周怀瑾和陆小凤对视一眼,陆小凤觉得她在开玩笑,毕竟她姐姐就是一个会骗人的漂亮女孩。 花满楼脸上浮现出同样的忧虑。 于是周怀瑾站起来,想了想道:“如果你要找人,先找条狗来最快,没什么能逃过一条灵敏的猎犬的鼻子。” 上官雪儿的眼睛亮起来,她笑了:“我现在觉得你比陆小凤还聪明。”她故意对着陆小凤气哼哼道:“因为他觉得我在撒谎,可我没有。” “看来是我的荣幸。”周怀瑾笑了。 被针对的陆小凤只好摸摸胡子打了个哈哈。 第七章 晚上的宴席比之前那场隆重得多,酒也是真正的醇香的花雕,诺大的屋子被灯光洒满,营造出一种纸醉金迷的氛围。 丹凤公主亲自为他们们斟酒,她是一个热切的主人,也是个体贴的细心的女人,所以在周怀瑾轻轻按住杯子冲她眨眼的时候,她神秘一笑,晃晃手中的小壶,里面装的是和上午如出一辙的糖水。 “我记得你很喜欢它。”她轻声解释道。 周怀瑾喜欢甜食,对于这种甜而不腻的糖水很是享受。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含情脉脉,盛满杯光。 然而面对她的却是个十足不解风情的笨蛋,他已经欢喜的眯起了眼,半点没学到旁边那个酒鬼混蛋讨女人喜欢的本领。可是谁又忍心责怪他呢? 她只能甜蜜而苦涩的叹口气。 这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完美宴会。 周怀瑾习惯性的在院子里消食,因此他碰见了同样出来赏花的丹凤公主。 “这里被照顾得很好。”他面带欣赏。 “因为我们只剩下这些花儿了。”丹凤公主拂过一朵开得娇艳的鲜花,引来一只原本在旁边小憩的蝴蝶,挥动着翅膀,轻轻落在她纤细的指尖上。 “这就够了。”周怀瑾发现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傻呆呆的在那里咬一颗牡丹。他伸手把它抱起来,骤然离地,它也还是跟没这回事儿一样蠕动那三瓣嘴。 “我竟没发现这里还有只兔子。”丹凤公主试探的摸了摸它柔顺的皮毛,像个小姑娘一样轻轻撅了下嘴。“真可爱。” 可不是嘛,修长的手指划过雪白的皮毛,像是抚摸情人一样轻柔,直叫人心生嫉妒。 “不愧是曾经的王朝积蓄,这里有些花我只听说过。”周怀瑾颠颠怀里的兔子,他有点想他的猫儿了,也不知道那娇气包找不见他会不会把院子闹个天翻地覆。 这座花园即使以周家那样富可敌国的财力都未必建的起来,随便一朵都是价值千金的奇葩,可遇而不可求,有这样一座随取随用的宝库在,何愁要变卖其他的什么家产呢? 丹凤公主毕竟是个公主,在她眼里这些都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花儿,随便摘取,便以为全天下都是这样。 她掩住嘴:“是丹凤有眼不识了,若是早些遇见公子,又何至于此呢?” 周怀瑾便把兔子举起来,凑到她跟前。“若不能博美人一笑,便是再难得的花又如何呢?” 她噗嗤地乐了,“花哪有人会讨人喜欢呢?”那种脆弱的、徒有其表的美丽,不会让人产生任何想要征服的欲望。 权势美人,谁都想拥有,因为大家都是俗人一个。 这个夜晚,丹凤公主身边多了一只柔软的宠物。 陆小凤决定一早就出发去拜访他的朋友西门吹雪,太阳炙烤着青石板路,街上零星的人影,这样的时分适合送别,因为光会把惆怅拉得像影子一样绵长。 丹凤公主用那辆装点着鲜花的马车送别他们,她久久的伫立在门前,看着车轮骨碌碌地渐行渐远。 陆小凤收回探出窗外的脑袋,这个情场中片叶不沾身的浪子从丹凤公主身上发现了一丝端倪,他相信这一点连花满楼都清楚。 但周怀瑾看着却并不开窍,这让他有些想要叹气。或许他应该找时间带他见见世面。但又或许保持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总归这世上不至于多太多伤心的人。 周怀瑾在和花满楼下棋,他便显得无聊了起来。不过他是个惯能自娱自乐的人,所以他故意哇啦哇啦的唱歌。 观棋者不语,但没说不可以唱歌。 不得不说,有着陆小凤作伴的旅程永远不会无聊,这个人的点子很多,比他的麻烦还多。 虽说是要去拜访西门吹雪,但在陆小凤的计划里,他要先找到两个人。 大智和大通,传说中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另一个似乎无所不知的神奇老头。 他需要问出一个能打动西门吹雪,请他出手的办法。 不过他们先遇见的却是一个和尚——又一个陆小凤的朋友,老实和尚。 他是一个奇怪的和尚。 你说不上他老实,因为他找了妓子。但他又很老实的在这里和人忏悔。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看周怀瑾,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佛祖,嘴里滴里咕噜的念着经,好像把他当做什么精怪一样。 周父倒是布施过许多寺庙,也请过一些和尚来家里讲经,但那些和尚都一个模子,胖乎乎的,和蔼端庄,金光灿灿。 他还没见过穿的这样悲苦破烂的和尚! 陆小凤笑嘻嘻的打趣他,“你都见了欧阳情,为什么不肯抬头看一看我。” 他明知道老实和尚并不介意见一见自己,却偏要说出来。老实和尚老不老实这个问题谁也说不清,但陆小凤是绝不会老实的。 -- 第12页 老实和尚终于急了,抬起头,然后他看见了正打量自己的周怀瑾,于是像被蛰了一样刷的一下子又低了回去。 他叹息:“我佛慈悲,为什么叫我昨晚遇见了孙老爷,今早又遇见了陆小凤。” 可他避之不及的确实周怀瑾。 他认为这是自己犯了错的结果,所以他要赎过。 他就那样爬走了。 不等陆小凤叫他停一停。 “你不是要找大智大通?”周怀瑾问道。 “因为除了孙老爷没有别人能找到他们。”陆小凤道。 “想不到他竟有这样的本事。”花满楼赞叹道。 “就这一项本事足够他逍遥快活过一辈子了。”陆小凤道,“我知道该怎么找他了,不过你们谁带钱了?” 这里除了陆小凤,都是不差钱的主。 他们要去赎孙老爷。这个人一生吃喝嫖赌,有钱了做大爷,没钱了装孙子,所以别人才叫他孙老爷,可他总是没钱的时候多,所以谁找他都要先准备一笔赎他出去的赎金。 “看来这个人除了有本事还很有福气。”花满楼道。 因为这天底下有问题的人太多,所以他还是能做成大爷。 “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有福气。”周怀瑾感叹道。 因为这天下的秘密同样很多,知道的越多的人总是更危险的。 何况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大智大通,也都知道要想找到大智大通就要先找到孙老爷。 大智大通不好找,可孙老爷是跑不了的。 他们都明白这样的道理,所以沉默了。 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他的性命都是珍贵的。 他们就又见到了老实和尚嘴里的名妓欧阳情。 她是个很敬业的女人,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她都肯对你笑一笑,任何人都能从她的笑里找到一种满足感,直到被她掏空了口袋。 陆小凤就想为她掏空口袋,可惜他有的就是空口袋。 然而他一分钱都不用出,因为敬业的女人也终归是女人,所以她愿意对周怀瑾另眼相待。 “或许我不用找孙老爷了,只要带上怀瑾就没有我做不成的事了。”陆小凤尴尬的摸摸自己的胡子。 他第一次尝到被女人冷落的滋味,这不是情人儿在闹脾气,而是真真正正的无视,就算她再可以一视同仁,总归是有审美的。 何况陆小凤没有钱,所以他只能蹭花满楼的茶水和座位。 欧阳情这样的女人是周怀瑾招架不来的,他身边的侍女待他像是什么珍贵的瓷器,就是那些活泼的,也没这么大胆,摸着他的脸想要坐到他的腿上。 不仅如此,她更想扯着周怀瑾去床上坐一坐。 周怀瑾涨红了脸,低低的咳嗽。 他原本的脸色是很苍白的,这么一咳,倒是添了几分常人的红润,让他看上去更加的无害可欺。 他这时想起先前陆小凤的警告了。 还是花满楼善良,所以他的打断了陆小凤看戏的模样,说出了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于是周怀瑾赶紧趁此机会逃了,留下欧阳情遗憾的舔舔唇。 孙老爷喝得醉醺醺,直勾勾的盯着周怀瑾看。 陆小凤进来的时候他只当他是来当冤大头的酒友,然而周怀瑾走进来时他就成了一个老实和尚一样的哑巴。 他们来到了一处山窟,孙老爷爬了进去。 难以想象这里面会有两个大活人,现在又要进去第三个。 一个问题五十两,所以也不是谁都请得起大智大通,来找他们的通常也都意味着天大的麻烦,还是陆小凤这样的混蛋更可爱一些。 陆小凤痛痛快快的丢钱进去。 他总共问了四个问题,前三个问题关于大金鹏王朝的往事,得到的回答和大金鹏王与丹凤公主的讲述基本一致。陆小凤很满意的点点头,问了第四个问题——如何打动西门吹雪请他来做一件棘手的事。 这本是件毫无办法的事。 他们是这样回答的。 本来周怀瑾想要问第五个问题,关于他自己,然而他却没有问下去。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山窟这么小,是不可能放下三个人的,但是装一个孙老爷却绰绰有余。这世上还有一种绝活叫做口技,善口技者可以模仿上百种声音。 也是,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全知全能的人呢?他们连神妖鬼怪都没有。 所以四个问题足够了。 第八章 万梅山庄现在除了梅花什么花都有,淡淡的花香弥漫了整座山坡,微风徐来,飒飒作响,像是仙子在窃窃私语。 花满楼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里。 大金鹏王府也有许多美丽的鲜花,可都不如这里这样朝气蓬勃,那里的花也带着一股抹不去的暮气,和那个已经落寞了的王朝一样,叫人提不起太多愉快的情绪。 然而他们不得不赶在天黑之前进到山庄里去,因为万梅山庄只在白天开放,到了晚上,哪怕是皇帝亲临,也只怕是要被拒之门外,这就是万梅山庄的规矩,是西门吹雪的规矩。 陆小凤是西门吹雪的朋友,所以他更尊重这里的规矩。 何况他们在来的路上还收到了来自青衣楼的警告,那个高兴时就要杀人的萧秋雨被狼狈的推下马车,成了一个血葫芦。他跌跌撞撞的倒在地上,那双眼睛因为痛苦而蒙上一层阴翳,四肢抽搐着蜷缩成一团,鲜红的血涌出伤口,留在地上,洇湿了土壤,留下一片红褐色的斑。 -- 第13页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若是只有陆小凤一个人,他是不怕的,但他身边还有一个瞎子和一个病秧子,所以他不能不担心朋友的安危。 周怀瑾知道是自己给他们拖了后腿,虽然他们谁都没说。 就像陆小凤知道花满楼这样热爱生命的人,注定不会欣赏西门吹雪杀人的行为,所以他对这位天下闻名的剑客敬而远之。 可身处江湖,又有多少人手上没点血呢?何况他是一个剑客,剑客的剑是要用血来洗礼的。 如果可以,他一定不会带着花满楼去找西门吹雪。 同样,花满楼也不想自己的朋友为自己担心,他已经够麻烦的了,何必再让他多一件需要顾虑的事情呢?所以他保持沉默,跟着他走近那座鲜花簇拥的庄园。 现在陆小凤歪歪斜斜的躺在青竹椅上,他变得淡然悠闲,好像一路焦急地赶过来的那个人不是他陆小凤,而是什么叫陆小鸡、陆小鸭的人。 因为他已经到了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用最好的美酒招待了陆小凤,因为如果他不这样做,他那一库的美酒怕是都要遭殃。陆小凤长了一个全天下最能找到酒的鼻子,任何一丝酒气都能被他嗅到。 西门吹雪并不在意这些酒,他是一个剑客,喝了酒,持剑的手就会不稳,这些酒本来就是为了他这个酒鬼朋友准备的,可是他也怕了管家的告状,这些都是剑解决不了的。 陆小凤喝到了觊觎已久的美酒,却并没有什么快乐。因为偷来的酒和主人主动送来的酒喝着味道是不一样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更何况他还有心事,更尝不出美酒的滋味儿来。 这一路上他们想了很多主意,最终还是决定坦诚的讲,所以他在想怎么措辞来打动西门吹雪,这个几乎是无欲无求的人。 庄园内也有许多鲜花,所以花满楼和周怀瑾丢下了愁眉苦脸的陆小凤,跟着管家去赏花。生活本来就够糟糕的,那为什么不能找点开心的事做呢? 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绝世剑客居住的地方,没有清冷肃杀、终年不化的积雪,反而是充满了鲜活美好的鲜花。花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一阵风都能使它破败,但它又很坚韧,一年四季风雨无阻的绽放着。一个杀人的人很难养好花,因为他的心不静,周身的杀气太凛冽,这都会让这些娇弱的小家伙们郁郁寡欢。 也有人会用鲜血和尸体养花,这样养出来的花带着说不出来的妍丽,靡靡荼荼,引人走入黄泉地狱。 但西门吹雪只把杀人当做是很神圣的事,他不弑杀,他只是在磨练自己心中的道。所以他每年只出门四次,杀的也都是罪大恶极的人,这就是他的剑道。 所以花满楼才进来了,因为他讨厌的是不尊重生命这件事本身。 等到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一起并肩走过来的时候,他俩都知道这件事一定成功了。 花满楼是听出来的,陆小凤的脚步轻快的像是要起飞一样,他可以想象,这个人的脸上一定充满了骄傲快活的神色,眉毛高高地挑着,另一双“眉毛”也快活的翘着。 但恰恰相反,陆小凤不自在极了,光这一路走来,他就摸了嘴唇上方那个原本长着胡子的地方十多遍,他小心地觑着周怀瑾,看他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周怀瑾发现他视若珍宝的两撇小胡子不见了,那个地方光滑极了,明明有着那样的胡子才叫滑稽,可偏偏长在陆小凤身上就无比妥帖,如今没了胡子才叫一个不顺眼。 所以周怀瑾眉眼弯弯,十分不厚道的笑了。他不仅自己开心,还把这份快乐分享给了花满楼。 于是花满楼也笑了,在陆小凤颓唐的妥协中拍手,倒有些遗憾自己看不见这样有意思的一幕了。 这里只有一个人能把胡子刮得如此漂亮,也只有他才能提出这个捉弄一样的要求而不被他拒绝,谁叫陆小凤有求于他呢? 西门吹雪是个看上去很平和的年轻人,个子高挑,身材紧实有力,身着白衣,站在那里端的是清清淡淡,疏风朗月,像是来自月亮的公子。这其实很不应该,他少年成名,至今未尝一败,是有高傲的资本的。他可以放肆,像骄阳,像孤峰,他也确实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你在他身上看到的是近乎于道的圆融。 就像梅花的香,那是冬雪的静谧。 他是一个属于初冬的剑客。 他见到周怀瑾的第一眼不是先注意到他的脸,而是那把看上去华丽而没用处的剑。 他赞叹道:“好剑。” 这话说得周怀瑾很羞愧。 当然是好剑:轻如虹,身如影,铮铮淙淙,微光粼粼。 这是一把华丽到极致的剑,美得像是件艺术品,和它的主人相得益彰。 这也是一把没见过血的剑。 西门吹雪也有一把剑,这是一把漆黑古朴的剑,和他的截然相反。两把绝世神兵的相遇引起了共鸣,飞珠溅玉,洋洋盈耳。 没有哪一个剑客会不爱剑,西门吹雪也是剑客,自然不能免俗。所以他肯赏脸见一见剑的主人。 他不是一个剑客。这是他对周怀瑾的第一印象,太弱了,这样的人的手是持不稳剑的。那双手苍白柔软,随便拿点别的什么都很好看,唯独不适合持剑。 陆小凤很紧张,因为他确定自己的灵犀一指绝夹不住西门吹雪的剑。 -- 第14页 但他并没有拔剑的意思。 理由也很简单,他是个有原则的剑客。 但是他请求看一看周怀瑾的剑。 没有哪一个剑客能拒绝这样的机会。 周怀瑾很痛快的解下剑。 “他叫琅琊。” 周怀瑾之前试过自己拔剑,不过什么也没发生,似乎那样开天辟地的威力只有在他师父的手里才能展现。 但这把剑仍有着自己的魅力,他是一把有灵性的剑,也是一把有着大爷脾气的剑。 比如擦拭它的帕子必须要是顶级的云锦做的,这还只是让他勉强满意;放置他的架子也要是没有一点瑕疵的梧桐木,不然就只能一直由周怀瑾抱着它;周怀瑾的腰间既然悬挂了他,就不能再佩戴别的饰品,哪怕是一同来自于他师父所赠的香囊都不行,诸如此类的事迹数不胜数。 如果不是周怀瑾走路走多了就要累得气喘吁吁,汗流不止,看他照顾这把剑的样子,只怕是要被人以为是一个痴剑客。 这样的人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自己的剑。 西门吹雪没想到他会把剑这样轻易的交给自己,所以他蹙起眉,但又很快舒展开。 因为他沉浸在这把剑的美丽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剑身上,即使是看不见的花满楼,在听到那清越的铮鸣后都忍不住侧耳。 周怀瑾刮了刮脸提醒道:“你最好对着空地试它。” 刮脸,这是他见到陆小凤时不时摸胡子时染上的小习惯。 西门吹雪便对着一棵梅花树轻轻一挥。 青云出岫。 梅树轰然碎裂。 陆小凤忍不住往后一跃,避开碎片,然后苦笑道:“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你家里人敢放你自己出来行走江湖了。” 剑气外放,谁能想到这把剑竟然会有这样的威力呢? “你要看好这把剑,最好不要随便用它,否则这世上厉害的人很多,小偷也是。”比如他就有一个妙手空空的朋友司空摘星。 “啊,这个倒是不用担心,这把剑是认主的,离开了我,它只会是一把普通的剑。”周怀瑾理解陆小凤的谨慎,这样的法器在他原来的世界也不多见,只能说他的师父真的好厉害。 “即使是这样,它也足以让人心动。”西门吹雪叹道。 “认主”,一个听上去很玄妙的词汇。 “看来你师父是个真正的高人。”陆小凤情不自禁的摸摸原本有胡子的地方。 他们只以为他来自什么隐世家族,没人想到他会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这样的事过于惊世骇俗,即使是原来有神仙有妖怪的大唐,也没听说过。 西门吹雪带着惋惜将剑还给了他。 事情既然已经办成功,又见了这样一场堪称梦幻的画面,便也没了多赖在这里的理由,何况金九龄已经和他们约好了在山西见面。 西门吹雪选择和他们一起出发,他们坐上来时的马车,下山了。 第九章 马车真的很大,坐四个人也绰绰有余。不过陆小凤自告奋勇的接过了马车夫的工作,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靠在车厢上,腿悠闲的晃着。 他不仅要用鞭子骚扰那几匹温顺的马儿,还要用歌声折磨车里的乘客。 他唱歌不但不在调上,还只翻来覆去的唱两句。 因为他就会这么两句。 最开始他只是简单的哼哼,赶路是件很疲惫的事,不过陆小凤就是有一种把一切事变得更加有趣的魔力,所以他自在的赶着马车,没了陆小凤的骚扰,花满楼和周怀瑾也终于能好好的下一盘棋。 起因是他们在赶路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少女的歌声,带着一种飘渺哀伤的感觉,连周怀瑾都隐约的听到了几个模糊的字句。 这个时节听到歌声并不奇怪,在江南,整日整夜都是丝竹声,少女们打扮着自己,三五成群,和春风一起奏乐。 而在这里,西门吹雪也不是什么夜止婴啼的魔头,在万梅山庄附近有人居住也很正常。有人的地方就有人间烟火气,喜怒哀乐,生活百态,这就是人生。 这样的悲伤本该与他们无关,只是这歌声叫花满楼想起了一个少女。曾经这样的歌声也回荡在小楼里,和花叶摩挲的声音一起飘摇。 他们的声音很像,对于花满楼这种听觉灵敏的人来说,达到了难以分辨的地步。那个燕子一样的少女在飞走后真的又飞回来了吗? 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她有什么苦衷,这段时间过得怎样…… 这一切都是他所不知道的。 上官飞燕真的是一名顶顶级的大盗,偷到了司空摘星都得手不了的东西。 任谁都看得出花满楼是真的动心了,即使那只是一道浅浅的叹息。 歌声渐行渐远。 陆小凤难得的保持了沉默。因为这是花满楼自己的事。 但是陆小凤也可以唱歌。他凭借自己难听的歌声成功的搅乱了所有气氛。 花满楼哭笑不得,他已经不为那个飘渺神秘的歌声所困扰,却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苦恼中。 周怀瑾为了解放自己,倒是想起了在家的时候听到墙外面的歌声。于是清了清嗓子。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有一把好嗓子,浅唱轻吟,低眉敛目,一下子把人带到了泛舟的水乡。 -- 第15页 他只唱了一会儿,就被马车的颠簸弄得头晕恶心。 于是一直闭目养神的西门吹雪睁开了双眼。 很少有人知道西门吹雪除了是一个绝世剑客,还是一名技艺高超的医生。 此刻他在给周怀瑾把脉。 周怀瑾的脚步虚浮,鼻息微弱,脸色是常年见不到阳光那样的苍白,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个病秧。何况西门吹雪不仅懂医术,还自负于自己的医术和他的剑一样精妙。 旁人只学医术和剑术这其中一样,想要达到他现在的高度,便足够费劲其全部心思,这也未必就可以,毕竟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西门吹雪。而他两样全精,就不得不让人道一句天纵奇才了。 但周怀瑾的病是无数名医异口同声断定治不了的,西门吹雪也只能得出一样的诊断。他的经脉细的像是蚕丝线,颤颤巍巍的连着,只是一点的冲击都可能让它断裂。 他的五脏六腑如同新出生的婴儿一样脆弱,任何稍微强烈的药力都只会让他的情况更加糟糕。 然而就是这样蒲柳一样的身子被一股奇异的生气默默地温养着,吊着他的命。 西门吹雪也开不出比寻常的、温和的补药再高明的方子了。 对于这个结果,周怀瑾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吃药,因此注定要做一个不讨医生喜欢的病患,可眼前这个医生他不太敢撩虎须,这是直觉。 他可扛不住来自剑神的凝视。 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鉴于周怀瑾的娇贵和西门吹雪一点点的洁癖,他们都尽量在有城镇的地方停靠。 就这样紧赶慢赶,终于进入了山西的境内。 山西的风景和江南截然不同,这里的空气都是干燥粗糙的,仿佛一开口就能灌进沙子,这里的人具有着强劲粗犷的力量,洋溢着生命的活跃。 周怀瑾羡慕的看着往来的行人,看他们高谈论阔、嬉笑怒骂,那是一种不同于江南的风情,也是他所向往的快活。 他们一进城就收到了来自阎府的请柬,刚刚好好四张,送到了他们落脚的客栈。这里可是山西,人们不一定知道这里父母官都有谁,却不会没听过阎铁珊这个名字。这是他的大本营,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那个好管家霍天青的眼睛。 请柬正是霍天青写的,浓墨重笔,连花满楼看不见的情况都考虑到了。他邀请他们赴宴,简直是贴心,省了他们想上门拜访借口的功夫。 宴席就在今晚,请了极具分量的陪客——独孤一鹤的高徒“三英”里的师兄苏少英和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伸龙马行空。就连主人阎铁珊听了来客的名字后也跟着凑了份热闹。 阎铁珊真的很有钱,他的院子修得很漂亮,仿的是江南的九曲回廊,花叶相映,碧波悠悠。这样的景色足以让主人骄傲的和每个来客炫耀,这里每一处细节都是用钱堆砌出来的。 所以宴席就摆在水阁上。 在见到了大金鹏王府的模样后,再看到阎铁珊的挥金如土,很难不对那个老人产生更大的同情。陆小凤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帮他讨回一个公道了,所以这注定不会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宴会,他陆小凤就是今天的恶客。 阎铁珊是个白胖白胖的男人,他说话很粗鲁,那是一种刻意而为的野蛮,他的声音很细,皮肤白的像处子。 能让一个男人极力掩饰的只会是他身体上的缺陷,因为他是个太监,是大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他不想让别人察觉他曾经的身份,也想掩盖这种耻辱一样的身体缺陷。所以他故意这样说话,似乎这样就能欺骗自己和旁人。 他很亲切的拉着陆小凤说话,“你倒是完全没变,跟上次俺在泰山观日峰上看见你时一样,可是你的眉毛怎么只剩下两条了”他说话带着浓浓的山西腔。 陆小凤目光闪动,也用山西腔答道:“俺喝了酒没钱付帐,好在俺这胡子还可以抵账。” 阎铁珊大笑道:“那你今天可以放开了喝,一顿酒俺还是请得起的!” 他也不忘招呼其他的客人,和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说上一两句,谁也不冷落。 他左右逢源的样子让周怀瑾感到一丝亲切,因为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合格的商人,而周家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大商人之一。 士工农商,商人本是不入流的行业,但无论什么行业,你做到了最好,都能为自己赢得尊敬,周父如此,阎铁珊也如此。 但眼前这一切却是建立在压榨别人的基础上,因此这上好的汾酒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气。 周怀瑾不喝酒,便有千金难得的西域葡萄榨的果汁,连他面前的菜色都是清淡健康的。 阎铁珊还感慨:“他奶奶的,俺活了这么久,竟头一回见到周公子这样的神仙人物。”他啧啧称奇,因为周怀瑾这样的人看上去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是他是陆小凤的朋友,要知道,只要陆小凤愿意,就没有他交不到的朋友。 “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士子打扮的苏少英拈着酒杯,眯着眼透过琉璃杯子去看他,人道灯下看美人,却不知这琉璃美人的煌煌之姿。 酒杯在他手里打了个转儿,他挑起眼角,风流英气,他笑着又念了一句:“朱城九门门九开,愿逐明月入君怀。” 这回的话有些轻佻,可苏少英的面色看上去却又正经无比,仿佛这只是一句寻常的夸赞一样。 -- 第16页 “哈哈哈,他奶奶的文人的诗就是好听,俺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阎铁珊高兴地抚掌,搂过花满楼的肩道:“你一定就是花七童了!你几个哥哥都到俺这里来过,你三哥五哥那酒量才叫人佩服,他奶奶的,能喝酒的那才叫男人!” 花满楼微笑:“七童也是可以喝几杯的。” 阎铁珊话完家常,又开始给他们介绍山西本地的特色,还殷切的给他们布菜。 陆小凤举起杯向他敬酒,不经意地问道:“大老板是山西本地人?” 阎铁珊痛快的一饮而尽,笑道:“俺就是个山西土生土长的老土人,这些年来也只出过一次山西,他奶奶的泰山的太阳和俺们山西也没什么两样,忒没意思!” 陆小凤也笑了,放下酒杯,又问:“那不知严总管又是哪里的人呢?” 马行空哈哈大笑:“陆老弟怕是记错了,这里没什么严总管,只有一个霍总管。” 陆小凤收敛了笑意,手指不紧不慢地扣着桌面,盯着开始流汗的阎铁珊道:“我说的不是这位珠光宝气阁的总管,而问的是当初大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他看着阎铁珊的笑脸逐渐僵硬,接着道:“他叫严立本,想必大老板一定认识。” 阎铁珊已经笑不出来,陆小凤却还在步步紧逼。 “我来就是想请大老板转告他,有一笔几十年的旧帐,现在已经有人准备找他算一算了。” 阎铁珊脸色已经铁青,面皮紧绷着,忽然道:“霍总管!” 霍天青还是那样一副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可靠模样,上前一步:“在。” 阎铁珊全然没了笑模样,只冷冷道:客人们已经不想在这里耽搁下去,还不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送客! 第十章 阎铁珊看上去怒气冲冲地想要离开,但是他却没能真正地走出水阁,即使这是他的地盘。 因为坐在门口的是西门吹雪,这就够了。 一把剑拦住了他的去路,甚至没有出鞘。 但阎铁珊还是顿住了脚步,不仅如此,还被西门吹雪那不含任何情绪的一瞥看的不由自主的倒退,明明他才是主人,可这一刻他却漏了怯。 这样的发现使阎铁珊恼羞成怒,但仅凭他一个人是没有底气和西门吹雪叫板的,于是他喊道:“来人啊!” 他在山西纵横这么多年,自然是底气十足,这样一喊,便飞身出来许多的高手,呈围攻状扑了上来。 阎铁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蚁多尚能咬死象,何况西门吹雪只是个□□凡胎的俗人?他的笑里带着惬意的狠辣,他不在乎人命,因为只要他活着,他就什么都不在乎。 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儿,阎铁珊有的是钱。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但西门吹雪动也未动,连一个眼神都没分出去,冷冷道:“我的剑一出鞘,必要有人丢了他的性命,你们还要逼我拔剑吗” 听了他的话,出来的这五个人里有的人面露犹豫,自然就慢了下来,停在那里踌躇而不敢近。有的人把名看得比钱更重要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命可就这一条。 不过比话音更快的是仍然冲上前的数点寒芒,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几乎封锁了西门吹雪的所有动作。 可他仍能拔剑出鞘,所以死的人就不会是西门吹雪。 其余人都没有动,陆小凤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从没发生过任何闹剧一样,一点也不为西门吹雪担心,于是盯着他的霍天青也没有动。 周怀瑾不愿意见到死亡,偏偏来到这个世界,死亡好像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他在低头数花生米,圆圆的,红红的,撒着晶莹的盐粒,那是最细腻、最洁白的上等雪花盐。 花满楼也不喜欢死亡,但人生常常就是这样十有八九的不如意,所以他在叹气,不仅叹气,还挥了一下袖子。 这是一门叫做流云飞袖的功夫。 因为马行空拍案而起,用他手中的武器刺向了周怀瑾。 “霍总管请你们喝酒,没想到你们不识好歹,竟还要捣乱!” 就算他想为主人家出份力,他也不该挑一个不会任何武功的病秧子下手,在场的人在心里摇摇头,为这样一个英雄好汉的堕落感到叹惋,他现在谄媚的像条哈巴狗,主人还没赏骨头,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咬人了。 只见那条鱼鳞紫金滚龙棒迎风一抖,笔直的奔着要害袭来,且棒刺出之后,“咯”的一声,前面的龙嘴里又弹出一把剑来。 原本这该是一把很好的武器,现在这里面的暗器毁了它,也让人对他的主人更加不屑。一个需要小手段来为自己赢得胜利的人,终究胜不长远。 花满楼的袖子再长,离周怀瑾总有一段距离,但他也不需要一定够到周怀瑾,他只要赶在刀伤到周怀瑾之前卷起那根棍子就可以。花满楼轻轻一送,马行空被这股力道推了出去,压塌了整个案几。 周怀瑾后知后觉的抬起头。 马行空从一地狼藉中爬起来,他看上去十分的狼狈,这让他面目更狰狞,额头脖颈绽出青筋,然而花满楼只是再轻轻一挥袖子,就把他扔出窗,掉进了湖里。 苏少英是个很正派的人,所以很不齿马行空对周怀瑾下手的这种行为,平素他也不怎么待见马行空,因此刚刚并没有跟着他动手,仍稳稳地坐在那里吃菜,直到他见到了花满楼这一手高妙的武功后,眼睛一亮。 -- 第17页 “好功夫!” 他起了讨教的心思,因此扬声道:“我也想请教请教花公子的本事!” 他以筷为剑,内功路数精纯古朴,霎时间,接连刺出七剑,浮影联翩。光看着一手便知他的确当得起那句少年英才的称赞。可在座这几位谁不是年少成名的呢? 他的每一式剑招都被花满楼轻松化解。 两边都在战斗,好在没有血光四溅的场面,可即使这样也再没有人有吃饭的心思。 不止马行空一个人盯上了周怀瑾这头好下手的小肥羊。 抱着杀一个立一功的心思,先前犹豫着的人就慢慢地绕了上来,突袭没有半点防备的周怀瑾的后背。在他看来,这人已经是必死无疑了,所以他露出了自信又畅快的微笑。 苍地一声,伴随着陆小凤的低呼,断成两截的剑就落在了地上。 周怀瑾转过头去,这一刻他的面容在偷袭者的眼中扭曲得面目可憎,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病秧子能抵挡住如此迅疾的一击呢?他拔剑的速度甚至比西门吹雪还要快! 不过他没时间想别的东西了,脖间的一道血痕让他徒劳的睁大眼睛,软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西门吹雪轻轻地抽回剑,殷红的血从剑尖坠落,碎在地上,绽出大大小小的花。 对于西门吹雪来说,剑不应该用来在背后杀人的,背后伤人的是不配用剑的。所以即使周怀瑾的剑没有要了他的命,这个人还是死了。 陆小凤吐出一口浊气,霍天青收回按着他肩膀的手臂,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可靠的管家。 杀了这么多人,西门吹雪的神色还是那么平静,甚至他的脸上还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好剑!” 旁的人以为他夸的是周怀瑾,只有花满楼和陆小凤知道,他是在真心的赞美那把有灵性的剑。若不是它关键时刻出鞘迎风一斩,周怀瑾还真的是要危险,即使再快的轻功,也有救不下的人。所以陆小凤安安稳稳的坐回去,拿着酒杯,当回了他老实的客人。 可真正老实的客人是不会给主人家找麻烦的,所以霍天青仍然盯着他,专心的像是在研究他披风上的花纹是怎么秀出来的一样。 因为得到了一个顶尖的剑客的肯定,琅琊在剑鞘里高兴地发出一声铮鸣,周怀瑾带着笑意拍了拍它的剑鞘,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像夺人性命的艳鬼——他本来就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遭。 阎铁珊看上去心都死了,跟着那一地的尸体一起去了。他不为这些人的死而感到伤心,因为他为这些人付过了买命钱,他这是在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 他曾经也是一个高手,可如今他也已经老了。 苏少英和花满楼的战斗已经平息,因为无论苏少英怎么变招都找不到花满楼的破绽。他惊疑不定的停下手,却听到来自西门吹雪的疑问。 “你用剑,为什么不来找我?” 每一个少年剑客心中都有一座必须要翻越的高峰,比如独孤一鹤,比如叶孤城,比如西门吹雪。 但不代表此刻的苏少英还有信心打得过面前这个剑神,他甚至连一个瞎子都打不过。 可是他不能不拿起剑,因为他要捍卫他的师门尊严,也要捍卫自己的尊严。此时他是不是阎府的门客已经不再重要。 苏少英的脸色无限的接近周怀瑾,但他还是捡起一把剑,对上了西门吹雪。 即使西门吹雪说他再等二十年或许可以与其一战。 每一个心中有些傲气的人都不能容忍这样的评价,二十年,少年成白头,凭——什——么! 即使心中泛起惊涛怒浪,他的剑还是稳的,大开大合,带着一往直前的勇气和锐气。单看这一样,他应该是赢了。 “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人”本是独孤一鹤独创的功夫,被苏少英学个七七八八,且融会贯通,一把重剑被他用的灵活多变,妙不可言——但还不够。 因为西门吹雪只需要一剑。 这一剑带着必死的气势,总有一个要做了亡魂。这样不留后路、没有选择的剑法只有西门吹雪这样的人才能练成,所以他是用剑的神。 苏少英再也念不出好听的诗了。 阎铁珊叹了口气。 西门吹雪只站在水阁门口冷冷的看着他,只要他不走出这个地方,他自然不会动他。 阎铁珊读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才叹气。 “严立本已经死了,这里只有阎铁珊。你们又何苦为难我!”他看上去竟是比大金鹏王还要苍老,白白胖胖的皮肤上因恐惧而颤动。 “要找你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你的债主大金鹏王。”陆小凤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 听到这个名字,他仿佛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为他讨债,我却并没有欠他的债!”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因为一柄剑窜了出来。 它本是冲着阎铁珊的后心去的,可是它的主人似乎忘了阎铁珊是个商人,严立本却是一个一顶一的高手。 所以这一剑他避开了,但是又没完全避开,但这足以保住他的性命。 那是个身材曲线美丽的女人,黑色的鲨鱼皮上还带着水珠,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怒火,而愤怒之后是化不开的哀伤。 上官丹凤。 一击之后她明智的没有再出手。 -- 第18页 西门吹雪看向她的眼神很冷,冷到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在他心中,这个女人在也不配用剑。剑是不应该被亵渎的,它不是杀人的工具,更不是背后杀人的工具。 她的牙齿甚至有些想要打颤。 官府的人总是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的时候赶来。 金九龄是个不像捕快的捕快:他穿着这天下顶好的料子,上面的绣花要江南最好的绣娘们一起工作才能织就,他拿着一把贵重的古董折扇,比起捕快,倒像是个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哥。 跟他进来的都是当地衙门的衙役,见到本地最大的财神爷受了伤,一个个慌得不行,仗着身边是六扇门的高手就要缉拿上官丹凤。 上官丹凤想要逃,但终究不是金九龄的对手,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霍管家。 “丹凤公主,”金九龄故意把这四个字念得很重,“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十一章 上官丹凤被抓走了,因为她意图伤人。 这其实很没道理,因为这里已经一地尸体,要说比她还要重得罪不是没有,可这里是山西,她伤的人又不是别人,是山西的财神爷。 更何况,坐了牢总比还呆在这儿要安全得多,这里还有一个比狗还忠诚的霍天青,一个霍天青并不难缠,然而他背后还有着一整个天禽门。 金九龄留下来和陆小凤说了一会儿话。 大金鹏王朝这件事其实也不算秘密,最起码有消息渠道的人都知道。阎铁珊是他一定要保下来的人,因为他可以为山西提供很多的税收,和官府合作总是要面对这样那样的束手束脚。 他告诉陆小凤,大金鹏王朝的事朝廷是知道的,大金鹏王的政治避难也是得到了默许的,甚至当时的朝廷也都做好帮他复国的准备,是早年的大金鹏王自己没有复国的意愿的,那谁能为他出头呢? 不过谁也说不准一个老人会不会突然有了雄心壮志,可眼前的事实就是,一个说着自己日日夜夜想要复国,想要复仇的人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帮助,现在也这么的抗拒官府的介入? 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样的隐情? 阎铁珊也说自己并不欠大金鹏王朝的,他的话陆小凤信了七分。 陆小凤觉得他的神情并不像作假,不过阎铁珊已经把他们赶了出去,这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讨债若是可以一次就成功,那这世上也不必有那么多的纠缠不清。 不过阎铁珊答应让他们明天再上门拜访。 这件事本就已经扑朔迷离,因为现在有了两种说法,陆小凤分不清谁对谁错,这时候他就要喝酒。 赵大麻子的狗肉炖的很香,值得做陆小凤的一顿下酒菜。 在去的路上,他们还捡了一个小脏鬼。 是上官雪儿。 她拿着一只金燕子扑进了周怀瑾的怀里,周怀瑾被这一扑冲击得差点就没站稳,好在陆小凤扶了他一把,手放在他腰间,借力给他。 真细啊,这是陆小凤的第一感觉。 周怀瑾手足无措的偏过头寻求他的帮助,陆小凤这样嘴甜的人对哄女人那一套是他们几个里面最熟练的。即使上官雪儿是个小鬼头,喜欢捉弄人,但她也是个小姑娘,她的泪珠就要比珍珠还值钱,让女孩子伤心,总是不对的。 本来陆小凤应该挤眉弄眼的打趣他,但是他现在的表情混杂着担忧与凝重,因为他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关于上官雪儿手上的那只燕子。 原来在他们走后,她真的找来了一只小狗,却不仅找出了她姐姐的燕子,还找到了本已经出了门的上官丹凤。 可他们刚刚还见过丹凤公主。 “你之前有没见过我这个表姐,你知道她其实是有六根脚趾的吗?”上官雪儿拽着周怀瑾的袖子冷笑着反问道。 陆小凤的笑凝固住,他当然没见过上官丹凤,更不会知道什么六根脚趾不六根脚趾的事情,这天底下也确实可以有两个丹凤公主,因为他认识的一个大偷就能做到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可他很希望这个小姑娘是在撒谎,因为这样他的麻烦就不必滚雪球一样变大。 “我原先以为是她杀了我的姐姐,因为她嫉妒我姐姐比她聪明也比她漂亮,但是现在我不确定到底谁才是凶手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像我表姐一样躺在花园里,连蚂蚁都不肯路过!” “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跑出来。”她边哭边抹眼泪,把自己抹成一个小花猫。“我看见那个女人在一家旅店里刺死了柳余恨,我猜她这样杀了很多人。” “我在你们从万梅山庄出来的路上等你们,可是没等到,”说着她睁大了眼睛,像是回忆起极其恐怖的事情,“然后我发现她派人来抓我了,那个人就是本该死去了的柳余恨。” 她在发抖,因为她说出的话实在惊人。死而复生,这难道还不够惊人吗?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陆小凤,和不是这个世界的周怀瑾都没听说过这样奇异的事情,除非这个人本来就没死。 上官雪儿是个小骗子,却也不至于撒一个一下子就可以拆穿的谎。 所以他们又折了回去,便看见苦笑着走来的金九龄。 是什么样的事能为难住他这个天下第一的名捕呢? 他带来三个不好的消息,也是现在陆小凤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 第19页 阎铁珊死了,死在他密不透风、守卫森严的家里,死在霍天青的眼皮子底下。所以霍天青要找陆小凤决斗,因为是陆小凤惹来的这些麻烦。 决斗约在了明天清晨。 最后一个坏消息是上官丹凤越狱了,他们连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消失的、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陆小凤今夜是吃不上那顿狗肉了,因为已经是入夜,所以他们又回到了客栈。 周怀瑾还没怎么熬过夜,打了个哈欠,眼角红红的,比上官雪儿还像个哭包。说到上官雪儿,这个小姑娘哭完之后终于想起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死活蒙着脸,现在上楼洗漱去了。 陆小凤点了一大桌的酒菜,在那里细嚼慢咽,喝酒也喝的很克制。 周怀瑾撑着脑袋,看花满楼也在那里喝闷酒。这一夜多了两个烦恼的人,于是便要多出来两个酒鬼。 可这两个人还是清醒的酒鬼。 他慢慢的又打了个哈欠。 他本该去睡觉了的,可他不放心现在这两个家伙,西门吹雪不在这里,他们只还有一个呆在楼上的小姑娘,总不至于让她来照顾两个喝了酒的臭男人。 花满楼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即使很想喝醉,却也没有放纵自己去喝醉,因为他不想给自己的朋友添麻烦,他还要反过来劝陆小凤不要喝醉。 喝醉的人不仅拿不起剑,也夹不住剑,陆小凤已经没了两条眉毛,总不至于要再丢两根手指。 “你能打过他吗?”周怀瑾问道。 陆小凤没说话,只是很慢很慢的在那里喝酒。 周怀瑾觉得陆小凤的武功未必就比霍天青差,却又不是那么的肯定陆小凤一定就可以赢过他了,不然他干嘛要这样心事重重呢? “你们就一定要拼命吗?难道这件事官府不是已经插手了?”周怀瑾以为这件事到这个地步本来是就要差不多结尾的。 因为对峙的人里总会有人先露出破绽。 “如果有一个人以国士之礼待你,这种恩情不可不报,他也就不再怕死。”陆小凤道:“这世间的事本就没那么多的道理,我懂,金九龄也懂。” 官府是拦不住一个一心想要复仇的人的,因为他在复仇之前并没有任何过错,也就没办法管束他,何况他的复仇又是那么的正当…… 于是又只能沉默。 周怀瑾只觉得自己再坐下去非要睡过去不可,所以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吹一吹风。 或许明天他会感冒,但明天的事谁要去管他呢?他突然间就体会到一种很复杂很复杂的感情。 他对上了一个抽着旱烟、穿着长袍、戴着小帽的老人的眼睛。他许是附近来买货的走夫,坐在小板凳上,等着一会儿的天明,好尽早的赶回家去。旅店最下等的住宿费也还是不便宜的,对于这些吃惯了苦的人来说,以天为席,以地位铺住上一宿是很司空见惯的事。 更深露重,周怀瑾却不忍心看一个老人家在寒风里受苦,尤其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可是一个能把腰板挺直的人是不需要别人的怜悯的,但他可以请这人喝一杯热酒驱寒。 他很礼貌的请他进来,老人只是看了他一眼。 这时又走进来一个卖包子的小贩,深夜了,他竟然还没卖完包子,所以要来这里碰碰运气。皮薄馅大的肉包子,还带着热乎气儿呢! 周怀瑾掏出银子,想要包了他这一蒸笼包子。 他也不是滥好心,只是希望此刻自己行善积德得来的福报能分给自己的朋友陆小凤一些,活着的凤凰总比死了的活泼。 他向小贩招招手:“这位店家,你的这些包子还卖吗?” 小贩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什么格格不入的人,就像没什么人会在半夜卖包子,偏偏还真的有人很客气的来买。接着他看到了走过来的陆小凤,于是他笑了:“当然卖,只要你有钱!” 钱,周怀瑾最不缺的就是钱。他掏出银子,小声道:“麻烦您也卖给那边那位丈人几个包子,钱我都付了。” 他拿出来的这样一笔银子足够买一百笼包子还要多,可是小贩却说还不够。 周怀瑾瞪大眼睛,他再不懂物价也知道这是一笔数额不小的钱财了,而小贩接下来的操作更是让他皱起了眉毛。 “我不卖你了,因为我这肉包子本来是用来打狗的。”他真的用包子喂了一条出来讨食的狗,可这狗吃了包子后哀哀地叫了一声,滚倒在地,变得僵直。 陆小凤捏了捏他摸着冰凉凉的指尖,劝道:“你该回屋去了。” 第十二章 夜里的风很大,吹的人骨头都开始发冷。死掉的那只小狗躺在泥里,让周怀瑾想起了大金鹏王的花园,想到了自己养过的那只猫。 那是一只可爱的波斯猫,浑身雪白,鸳鸯眼儿,毛茸茸,软绵绵,最拿手的功夫就是跟人撒娇,抱着你的胳膊轻轻地摇,嘴里甜甜的喵着,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你,你能在里面看见这世间最纯净澄澈的自己。 不是没考虑过养一只狗,足够忠心,也足够独立。只是狗太活泼,喜欢扑人,需要运动,以周怀瑾那时候的体力养不了这种精力旺盛的宠物。 不过周府还是有一条狗,用来看门的大黑狗,兢兢业业,威风凛凛。 陆小凤想让他先回去,实在是怕他吹了凉风要发热,就周怀瑾这小弱身板,一场发热能要他半条命去,他又不想看医生,多半还害怕吃苦药,这样的娇气…… -- 第20页 周怀瑾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再什么也不懂也看出来另一件事——来者不善。 花满楼也走过来,他看不见,不过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在耳朵里,他准确的看向狗死掉的地方,面露一丝不忍。 你看,虽然他们说着要去吃狗肉,可看见一条狗无缘无故的死掉,却还是感到可怜。可能这条狗明天就会被谁卖掉,被人吃了,或许就是他们吃的,但被吃的狗和其他猪牛羊没什么区别,是不会让人感到心疼的。可是这条狗摇着尾巴,满以为得到了食物,却被他以为善良的人毒死了,这是令人有些愤怒的。狗与狗的命是不同的,人也一样。 院子里静悄悄的,小贩在掏耳朵,反正这里是不会有人买他的包子了,那还不如掏耳朵。 这时风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他道:“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①” 那是一个书生,穿着洗白了的褂子,施施然地走进小院儿,忽然他含笑的目光一凝,咽下原本的话,定定的看向还在窗边周怀瑾,勾唇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于是准备转身回去的周怀瑾看了他一眼。似乎这里的文人都喜欢念诗来调戏人。苏少英是,面前这个秀才也是。 小贩看上去与他很熟,因此听了他的话后就翻了个白眼儿:“连我的包子都买不起,你光会念几句诗有什么用?” 看着美人毫不留情的走掉,酸秀才叹口气,看向挤兑自己的小贩:“今天你又毒死了谁?” 小贩呵呵的冷笑道:“我的包子只能毒死狗,毒不死人,你要不要试一试?”说着他就抛了个包子过去。 然而那个书生真的接住并吃掉那个包子——什么事也没发生,他还可以站在那儿冲小贩笑:“看来你这包子不但毒不死人还可以治病!” 于是墙外有一个声音搭话道:“什么病?” 书生慢悠悠道:“饿病。” 墙外那人感兴趣的叫道:“这病我也有,而且病得肯定比你厉害,给我也来个包子治治!” 小贩痛快点头:“可以。” 他拿起个包子就往墙头随便那么一抛,只见那里刚好就冒出一个又瘦又小的蓬头乞丐,一张嘴,正正好好叼住了这个包子,喉头一咽,包子就这么被他囫囵吞下肚。 就在他们一来一往喂包子的时候,原本还冷冷清清没什么人的院子忽然间就热闹了起来,又来了好几个人,这里面什么样儿的人都有,像是要开集市一样。 不过这也和周怀瑾没什么关系了,左右不过是来找他们的麻烦,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所以他坐回桌子边百无聊赖的打盹儿。 不远处的打更人敲响了他的鼓,原来已经过了三更天了。 周怀瑾又打了个哈欠,撑着头看又坐回来吃东西的陆小凤。菜已经凉了,又热了一回,天也快亮了,店小二打着哈欠,看在钱的面子上还是堆出一个笑脸。 最开始那个老人忽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约我们来,自己怎么还不到?” 原来他们在等人。 又过了一会儿,周怀瑾听到那个小贩叫到:“来了!” 他这一声像是报晓的公鸡啼鸣,使这里每个人都精神一振。 可算来了,不然他们一会儿都要走了。周怀瑾还有点儿迷迷糊糊的想,他努力地睁大眼,想看看这个现在才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值得这么多人等待。 来者是个秃顶了的老头,打扮的像是刚从乡下出来一样,灰扑扑的。周怀瑾之所以看清了他长什么样,还是因为他是自己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的。房门原本就是开着的,既然是开着的,那就欢迎所有人。所以他没有敲门,也没有打任何的招呼,直接自来熟的就坐在了他们这桌,提起了地上的酒坛子嗅了嗅:“好酒!” 陆小凤似乎也认识他,两个人开始拼酒。 从两个人的对话中周怀瑾得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山西雁。周怀瑾谁也不知道,对这个江湖一无所知,不过一个能被称为“大侠”的人,绝不是简单的人,他必然很有故事,周怀瑾最喜欢听故事。在从前无数个卧病在床的日子里,伴随他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故事。 山西雁来可不是来讲故事的,所以周怀瑾开始研究桌子上的木纹,顺便悄悄的打哈欠——来者是客,对着客人打哈欠着实不太礼貌。 在山西总共有两个神通广大的人,一个他们已经见过,现在是个死人了;另一个正好端端的坐在他们眼前,所以陆小凤他们一进城他就知道了。他是陆小凤的老朋友,朋友相见本该喝酒,他也确实想要宴请陆小凤,但是霍天青先把请柬送了过来,所以他只能等一等。 霍天青真是好大的面子,连山西雁这样的人也要等他做事。 原来这两个人还有点别的关系:山西雁是天禽门的人,霍天青也是,不仅如此,霍天青这个年轻人竟然还是他的师叔!正是有这层关系在,他不能和自己师叔抢客人,所以他只好装作不知道陆小凤来了。 那他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找陆小凤,自然也是因为霍天青。 陆小凤笑着往嘴里扔了粒花生米:“我还以为是因为陆小凤剃了胡子就不是陆小凤,而是陆小鸡了!所以连老朋友都不认得他了。” 山西雁也跟着大笑:“我本来就看你那两撇胡子不顺眼。” -- 第21页 他又介绍外面那几个人,原来他们真的全都认识,不仅认识,还都是结拜兄弟,人称‘市井七侠’,也有人叫他们山西七义。 这样一群人竟然都来这个小院儿了! 自然还是因为霍天青,霍天青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而阎铁珊更厉害,雇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人做自己的管家。 他们都是天禽门的子弟,而霍天青使他们掌门的老来子。正因为这一点,这些身受师门恩惠的人,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保住这位师门传人。 陆小凤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因为山西雁知道霍天青打不过陆小凤,陆小凤虽然不会真的杀了他,但以霍天青的骄傲,他绝不会在输了之后再活着。 他死了,这天禽门上上下下的人自然也不必再活着,这么多人都护不住一个人,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呢? 所以山西雁来是希望陆小凤不要去应战。陆小凤若是不答应,这些人也没办法,总有一个人要走,陆小凤不走,那他们就只好先走了。 陆小凤不是个愿意与人为难的人,尤其是面前这个人还是他的朋友。 于是陆小凤叫住了颇有些悲壮的这一行人,道:“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不走的。” 第一个拿起刀的卖包子小贩怔住。 陆小凤懒洋洋的叹了口气:“打架这件事,既伤神又费力,有打架的时间,我还不如找个地方去睡觉。”说着他还真打了个哈欠。 周怀瑾本来就困得头直点地,听到睡觉这两个字,颇有些警醒的抬起头:“啊,打完了?” 他迷糊的像只刚睡醒的小猫,眯着眼瞳,满脸写着好困,想睡觉的字眼。于是陆小凤是真的困了,他想,有这个时间真的不如睡觉。他甚至都不想去吃狗肉了,反正有这么一个小猫在,睡一天,睡一辈子都行。 卖包子的小贩像是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放弃这个邀约,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似哭非笑的样子上,他道:“陆小凤不愧是陆小凤!”这话说的,陆小凤不是陆小凤,那谁会是陆小凤呢?周怀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更像一只猫了,追着蝴蝶或者是毛球,晃动着脑袋,可怜可爱。 小贩发狠一样许诺:“从今天起,只要是你陆小凤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不管你要找我干什么,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是你孙子!” 陆小凤还不想抬一抬自己的辈分儿,他于是笑道:“你这样的孙子我也不想要!只是下次他再买包子,你算便宜点儿,这就很够朋友了!” 周怀瑾抓住了陆小凤指过来的手指,撒娇一样挤出来一个鼻音:“嗯?” 第十三章 被周怀瑾抓的地方很烫,烫的陆小凤一下子就缩回了手。 周怀瑾失去了手里握着的东西,迷茫的抓了抓,眼睛红红的,这时候他又像只兔子了。 花满楼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无奈的叹气:“他发热了。” 这回是真的吃不成狗肉了,好在地盘是七侠的地盘,他们中间还有个野郎中,虽然治不了别的病,但这吹风熬夜发的烧还是可以治一治的。 熬了药,褐色的汤汁,说不清的奇怪味道,盛在青瓷敞口的大海碗里,热乎乎的冒着汽儿。 药还没端过来送到他嘴边,周怀瑾就好像已经闻到了味儿似的皱起了鼻子,把自己一团,头朝墙,这便是不肯吃药的抗拒表现了。 陆小凤就只好把药给花满楼,自己上床去捉这个不听话的病人,掐他的脸,人迷迷瞪瞪的回过神,眼睛睁开,顶着一摸红印子委委屈屈的就往陆小凤怀里钻。 陆小凤只好苦笑,感觉自己真的在抱一只爱撒娇的猫。 好容易哄他吃了药,这回周怀瑾终于安静的肯睡觉了,乖乖的躺在床上,把先前还不肯撒手的陆小凤扔在了一边。 花满楼微笑着端着碗,似乎很乐意见到陆小凤吃瘪的场面,虽然他看不见,却也能想象陆小凤郁闷的表情有多有趣。 两个朋友都这样,陆小凤能怎么办,当然是也睡觉了。 他还美名其曰看着周怀瑾叫他不要踢被子,明明人家睡得乖乖的,反而是陆小凤自己睡得不老实。 也许是周怀瑾的体质真的在慢慢变好,他只是睡了一觉,发发汗,醒来了身体软软的,却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醒来时屋子里只有坐在床边看书的花满楼,阳光明晃晃的照进屋子,带着暖人骨头的温度,花满楼用手指慢慢的拂过那些特殊处理过的文字,脸上是从容满足的微笑。 周怀瑾本不想打扰他,可是从他醒来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就变了,花满楼是这个屋子里听觉最灵敏的人,所以他侧过头,探出认字的那只手摸了摸周怀瑾还带着汗的额头。那手指有点凉,皮肤细腻,带着一点薄薄的茧子,可能是有练武的缘故,也有可能是长期照顾花草留下来的痕迹。 周怀瑾身上都是汗,于是花满楼先给他叫了热水。他一醒大家就都知道了,上官雪儿还想溜上来见一见他,但终究没好意思进到屋子里去,便守着门口数蚂蚁,从前她就在大金鹏王府的花园里数蚂蚁,除了数蚂蚁,她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陆小凤他们还在楼下喝酒,只有野郎中上来又给他把了一次脉,这回脉象显示他已无大碍,所以他也下来垫垫肚子。 既然已经是天光大盛,自然是过了日出时分的,陆小凤把约定睡了过去,醒来也不着急,拈着火腿就花生米吃得津津有味。 -- 第22页 霍天青知道他们就在客栈,即使阎铁珊死了,霍天青也还是这山西消息最灵通的人,所以他叫人送了一封信来。 日出为约,却是每天都有日出。今日不来,何妨明日,又何妨明日之明日。他既然是这山西城里消息最灵通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山西雁和市井七侠都在这里? 珍珠会随着时间的消磨憔悴,金银会因为岁月的流逝折损。有人漆身吞炭伏于桥下,击剑斩衣,为知己者死;也有人乌江以船而待,迎一位霸王——这世间唯有义气是可以万古长存的! 何谓英雄? 英雄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真正能践行这两句话的人,就是侠。 一封短信,纵横捭阖,义气横生,读得人酣畅淋漓,当浮一大白! 客栈就有酒,可是还不够。既然说了赵大麻子做的下酒菜最好吃,那就一定要尝一尝。 狗肉已经卖完了,这里是十里八方最有名的狗肉店,这不奇怪。 反正也没人在乎这个。 左右他们要吃的本来就不是狗肉,他们只是想找一个地方痛快的喝酒,因为他们已经有了这世上最好的下酒菜,那是一种叫人目眩神迷的热情,用这种热情来下酒,是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的。 这些人里不包括周怀瑾,也不包括上官雪儿。 这小魔女见了周怀瑾之后就十分的安静,便有了几分淑女的味道。 周怀瑾大病初愈,只能吃一些清淡的东西,他不想喝寡而无味的粥,可立马就这样的小心思被察觉到了,陆小凤挑挑眉,他原本是要去摸胡子的,不过摸了个空,立马被上官雪儿抓住机会嘲笑,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一见面就不对付。 因为要看着他不去偷吃,周怀瑾被陆小凤分出一只手按在了他身旁,他自己倒喝得痛快了,周怀瑾只能戳着粥眼巴巴的喝。 陆小凤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反正很多很多,好在他没唱歌,只是歪在周怀瑾的肩膀上,朝他的脖子吹酒气。上官雪儿不知道从哪里也弄了酒喝,现在抓着桌子腿哭,花满楼只好也跟着蹲在那里认认真真的哄她。好在这里也只剩下他们几个人,就算不是,喝醉了酒,似乎干什么只要不太出格,就都能被原谅。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暴雨,在密集如奔雷的雨声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陆小凤已经睡着开始打呼,周怀瑾只好那么抱着他,花满楼见状倒是笑了一声,于是陆小凤挠挠耳朵,把周怀瑾搂的更紧了。 这让周怀瑾想起了另一个雨夜,同样弥漫的酒气,大雨抹去了一切讯息,就像新生的婴儿一样吵吵闹闹,清清白白。 这样大的雨,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听不到。 一切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花满楼抬起了头,忽然间十余骑快马经过了他们的窗口。比马更快的是风,更急更密,带着数十道乌光射进屋子。 陆小风猛地睁开眼,带着周怀瑾躲到了桌子后面。本来蹲着的花满楼却带着上官雪儿飞快地站起来。 硝磺霹雳弹。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只听轰的一声,窗里窗外,凭空冒出了数尺高的火焰,连这样大的雨都没浇灭。 陆小凤变色道:“你们先出去,我去救赵大麻子!”说完,将周怀瑾轻轻一送,他就脱离了这片火海。原来他也会流云飞袖这样的功夫。 赵大麻子已睡了,他的鼾声比陆小凤还响,盖过了上官雪儿的抽泣。 花满楼也拉着上官雪儿冲了出去,只看见了那些人的背影,在雨中模糊成墨大的数个小点儿。马上的人是故意奔着他们来的,这些人纵声狂笑,声音传出很远:“陆小凤!这不过是给你的一个小小的教训,要是你再不识相,你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话音刚落,人影不再。再回头,满眼都是火,在大雨中愈烧愈旺,哪里还看得见什么人影儿? 上官雪儿急的开始打嗝。 周怀瑾抽出震动不已的剑,于是一道白练划破长空,似闪电,似长灯,带起无形的巨浪,霎时,火苗就被扑灭了。 琅琊高兴地在周怀瑾身边打了个转,蹭蹭他的袖子,这才恋恋不舍的钻入剑鞘。 火势虽灭,浓烟还在,仍是不见人影。 就在这时,远外突然传来一阵惨叫,犹如困兽濒死,短促凄厉,群马齐嘶,马蹄声乱,许是那些人都糟了难。 害人者,人恒害之。 但这里的人已经没心情去关注这个了。他们的身体已经湿透,周怀瑾身上还披着陆小凤的那条红披风,这是这只不死鸟抽空解下来给他裹上的。 周怀瑾只盼着他真的做了一只不死鸟,浴火而生,从这黑漆漆的残骸里冲出来。 这么期盼着,突然间,又是一声轰响,一个人从屋顶蹿了出来,他身上还有燃烧着的火焰,于是他凌空一个跟斗,扑到地上,就地滚了滚,滚灭了身上的火。 是陆小凤,他身上被烧得乱七八糟,连两条眉毛都没了。他一笑,牙白如雪,脸上便往下簌簌地落黑色的灰。 这样的陆小凤看着就像是一个大傻子。 只有他一个人在,赵大麻子不知到哪里去了。 又一个人从暴雨中踏步而来。 他身材魁梧,头上戴着斗笠,肩上扛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一串乱七八糟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是赵大麻子。 -- 第23页 人的手,新鲜的血渍被暴雨冲着,流出一道蜿蜒的小河。 赵大麻子的裤带上,赫然正挂着一把刀,杀狗的刀。 原来他不但会杀狗,还会杀人。 陆小凤看了他半天:“你不是赵大麻子。” 真正的赵大麻子只会杀狗,杀了人,他就不会再杀狗了。 来人笑道:“谁说我是赵大麻子了” 他的笑容在这样的雨天里看着更加诡异,除了一张咧开的嘴,脸上并没别的表情。 陆小凤问道:“那你是谁?” 这人的眼睛闪着光,很得意的笑了一下:“连你都没看出来,那我易容的本事差不多也可以说得上是天下第一了。” 陆小风听了这话,也跟着笑了:“可你翻跟头的本事却远不行……” 第十四章 司空摘星,一个著名的“大偷”,称得上是偷王之王,偷尽天下无敌手,几年前在泰山翻跟斗输给了陆小凤,至今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是来这里等陆小凤的。 被一个偷儿说等自己,这种滋味儿实在是奇妙,据说在他之前那位侠盗楚留香,每次要偷谁家的东西,非要先递上一张请柬,周怀瑾听了只觉得这人怪恶劣的,有些东西丢了也就丢了,只有查库房的时候才能发现,偏偏这个人非要大张旗鼓的先告诉你,叫你焦虑的等待,还无可奈何。 有些人把偷东西当做生计,有些人把偷东西当做乐趣,有些人为了一些更高尚的理由行侠仗义,这叫盗亦有道。 眼前的这位易容的大偷和那位身带郁金花香的大盗比起来低调了不知道多少,所以他们一个是偷,一个是盗。 司空摘星在这里等了两天了,因为他知道陆小凤既然来了太原,就一定会来这儿吃狗肉。赵大麻子的狗肉已经成了这片地方一个响当当的招牌。 只要陆小凤打听一下,他就会发现,这两天没一个人真正的买到赵大麻子的狗肉,因为司空摘星既不会杀狗,也不会杀人。扮成麻子,这是因为没有谁会盯着一个麻子看,那么也就不会真正的识破他。 他等陆小凤,自然是要偷他身边的东西。 陆小凤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引起他的兴趣,这里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恐怕就是周怀瑾那柄宝剑了,可是司空摘星也是才看见那柄剑的。 任他猜破脑袋也想不到司空摘星这次要偷的可不是个什么东西,他要偷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过他现在也偷不到了,因为这个大活人早在昨天的时候就越狱到某个地方去了。 周怀瑾道:“你偷她做什么?” 司空摘星冲他眨眨眼。 陆小风叹道:“他不会说的,干他这行,要是泄露了主顾的秘密,下次谁还敢上他的门?” 原来小偷也有主顾。 却不是全天下的小偷都有主顾,司空摘星就这一个,他从不偷值钱的东西,有些偷来的宝贝甚至还会被他主动地还回去。 但他也要吃饭,所以当有人花大价钱请他出手的时候,他当然要心动。 不是谁都请得起偷王之王的,有的人甚至连怎么找到他都不知道。所以即使他不说,陆小凤也能猜个大概。 司空摘星道又笑了,他虽没有把那张满是麻子的假脸摘下去,可这次的笑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的僵硬,反而是一种要调皮捣蛋的灵动:“你知道是你的事,我不说是我的事。” 反正不管陆小凤知不知道他都不会说,陆小凤若是还不知道,那他也就不是陆小凤了,司空摘星可要好好揪一揪他的面皮,看看这是谁假冒的。 消息传达到,他也就该走了。 没有人怀疑他说的要把一个大活人偷到手的言论,他既然是这个行业顶尖的人物,自然有自己的绝活。 临走的时候他还半是恐吓半是玩笑的道:“我有点改主意了,偷那个什么公主倒不如偷你有意思。” 他这么说着,却脚一点地,向反方向越过去了。 周怀瑾并没有被他吓到,因为他看出来这个人就是说说而已。 那十几个人并没有死,司空摘星并不爱杀人,所以他只是砍下了他们放火的那只手,并打算卖了他们的马赔给赵大麻子,因为他借了人家的身份,即使这场火并不是因为他而起。这样的人你说不上他有多坏,即使他是个偷儿。 他既然这样说了,那就不会骗人。 然而等他们找过去的时候,发现这些人都死了。 断了手的人本来就跑不远。 杀人灭口,背后的主谋实在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服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青衣楼的人。 独孤一鹤,平独鹤。 他们见过苏少英,那是个热情可爱的年轻人,他是个好男儿,他本不该死的。 雨夜冷的像是淬了冰,周怀瑾刚刚退了热,身体经不起再一次的生病。而荒郊野外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帮忙收尸的人,他们还得回到城里去。 陆小凤安适地泡在一大盆热水里,闭上眼睛。他身边是一道屏风。 他原本用不到这个,就像他们身上的钱足够每人都开一间上房。 何况这里是山西,他们又在大掌柜的地盘。 但陆小凤还是挤到了周怀瑾的屋子里。 “我总不能隔一会儿来看看你有没有发热。”陆小凤总是振振有词,口齿伶俐的。 -- 第24页 周怀瑾也泡着热水,在浴桶里闭目养神。不得不承认,当你全身都湿透了之后,能找到一个洗热水澡地方,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屋子里生着炉火,炉子上坐着一个大铜壶,壶里得水咕嘟嘟的沸腾着,于是屋子充满了水的热气,这实在是然人觉得安心且舒适。 周怀瑾几乎都要睡着了,他眼睛底下有浅浅的黛色,渲染至眼尾,勾出长长的墨线。他安静地倚在桶边的巾帕上,睫毛随着呼吸颤动,像极了山泽湖畔的妖精。 陆小凤屏住了呼吸。 偷看这种事,他倒也不是没做过,但总归和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 但具体又是哪些不同,陆小凤说不上来,他现在就是天字一号的糊涂蛋,什么也不明白。这可能是件好事,因为难得糊涂;这可能又不是件好事,想当个明白鬼的人总比当个糊涂鬼的人要多得多。 他又悄无声息的坐回去,靠着浴桶看天棚。 雨已经停了,窗外有归鸟的呦呦啼鸣,这时候的风是最清新可爱的,连花花草草也都是纯然无辜的眼色。杜鹃花的红,胭脂的红,软软的嘴唇的红。 各种红色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场绮丽的梦。 是梦就会醒,叫醒他的是开门的声音。 那是四个青春正好的女孩子。 陆小凤心情还不错,不算糟糕也不算不糟糕,倒是周怀瑾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怎么了?” 他听不出来的人有几个,也不知道这全都是女孩子,还以为是店小二又上来送什么东西,便想着探出一颗头去。 屋子里有一个男人在洗澡,可进来的这四个姑娘却还是大大方方的模样。 可是这屋里不止一个男人,她们终于变了脸色。 那是一抹白,月隐云巅,岫出山间。 陆小凤按住了他的肩膀,于是屏风后面那个人又被挡的严严实实了。 可屏风上还有影子,还能听见声音。 陆小凤做在浴桶里,正经得像自己穿的还严严实实一样。他问道:“不知四位来找谁?” 当然是找你陆小凤。 石秀云瞪了他一眼,被一个漂亮女孩子瞪一眼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因为她还肯理你。但在你光着身子进退两难,脖子上又被架了一柄剑的时候,这就不能说的上是享受了。 “我问你,我师兄苏少英是不是死在西门吹雪手上的?”马秀真开口道。 原来是来寻仇的。陆小凤点点头,他居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水珠溅到了屏风上,搭着的衣服也被抽了下去。 白色的里衣,沾到水之后变得更加柔软澄澈,再裹上干燥的外袍。 他连头发都没擦干。 会不会再伤风? 周怀瑾匆匆地绕出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脚直接踩在地板上,留下绵绵的水痕。 他一出来,峨眉四秀便都看向了他。 面对四个女孩子,你总是说不出什么重话的。 但他也可以拔剑。 铁器都比较怕水,怕生锈,可是琅琊却对这些湿气适应良好。 剑稳稳地顺着主人的心意指向了离他最近的的叶秀珠。 周怀瑾叹了口气,“你们最好也把剑放下。” 他不是第一次对自己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事情感到懊丧,好在他有一把非常厉害的剑,学剑想必或许会很适合他。 学剑不需要内力,只要你的剑够快也够强。 他不杀人,只想自保和保护别人,远离一些麻烦。 许是听到了他心里所想的内容,手里的剑微微发烫,应该不是错觉,周怀瑾瞧见剑身上所镶嵌的那颗珠子飞快的亮了一下。 马秀真咬着唇,睨了他一眼,痛快的收回剑。 于是周怀瑾也收回剑,把披风挑给了陆小凤。 “我来只想问几个问题。”马秀真傲然道。 陆小凤道:“你们看上去很着急。” 石秀云哼了一声,“着急的该是你。” 陆小凤抱着披风笑了:“我确实很着急,至少下次我洗澡的时候,应该多穿条裤子。” 周怀瑾也道:“你们或许该让他穿上衣服再和你们说话,毕竟你们都是女孩子。” 于是她们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红了脸。 叶秀珠最老实,道:“你可以穿衣服,但不许耍花招。” 陆小凤道:“我只有喝多了才会骗人。” 于是她们四个真的咬着唇认真的背过身去。 身后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只听到那个年轻陌生的周公子道:“好了。” 马秀真转过身便急急地追问:“西门吹雪杀了我师兄,他人现在在哪里?” 陆小凤在给周怀瑾擦头发,“你什么都知道,何必来问我?” 这个人倒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一样,难道他不怕我真的杀了他?马秀真咬牙。 她又道:“是大金鹏王让你来找人的,他还活着?”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峨眉三英中的苏少英会在珠光宝气阁做一个门客。如果这一切都是师命,自然解释得通。 毕竟他们的师父是独孤一鹤,也是平独鹤,更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找了他们无数麻烦的人。 第十五章 陆小凤还没给人擦过头发,他只敢轻轻地,再轻轻地,叫他捉蝴蝶都没用过这么轻的力度。 -- 第25页 然而这世上许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会如愿以偿的,很快陆小凤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你……你弄错了。”看着他越搓越乱的手法,叶秀珠忍不住开口阻止道。“你应该顺着擦,从上往下。” 陆小凤总说自己是个滚蛋,但他却是个能听的进去别人建议的混蛋,所以他从善如流的更改了自己的手法。 擦好的头发软的像云,一抓就散了,流到光滑的锦缎上,乖乖的不动了。 这可真奇怪,一个屋子里面有六个人,两个男人,四个女人,结果情况居然是四个女人围观两个男人在那里擦头发。 马秀真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该知道的她们都已经知道了,赖不到别人的头上去。 于是她郑重其事的道了歉,闯进别人的屋子本来就是她们的不对。 马秀真表明了她们的身份,虽然陆小凤已经猜了出来,但此时她已不是那个闯进人家屋子想要为师兄报仇的女侠,她是代替师父邀请他们去做客的峨媚弟子。 陆小风又摸了摸嘴唇,他已经没有留了胡子,现在连眉毛都没有了。 “独孤掌门的邀请,我倒是很想赏光。可惜就算我长着翅膀,也不能在明天中午之前飞到峨嵋山去。” 孙秀青笑了,接道:“你去峨眉也是走错了地方,家师现在已经等在珠光宝气阁恭候陆公子的大驾了。” 陆小风怔了怔:“他也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听了他的问话,马秀真的笑容中多了几分黯然:“我们今天刚到,不然怎么听说昨天发生的事情。” 这一刻她又只是一个为亲人的逝去而感伤的少女了。 孙秀青、石秀雪、叶秀珠同样露出悲痛哀伤的神色,于是周怀瑾和陆小凤也同样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而又庄重。 他们什么都说不了,任何的安慰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是苍白无力的。因为在面前这些少女的眼里,他们就是罪魁祸首,是和杀人凶手同流合污的人物。 她们来时像一阵风,走的时候也极快的就退了出去。 谁叫她们本来就是一群风风火火的女孩子,大胆天真,有些莽撞,却并不令人讨厌。 周怀瑾不放心的从窗户望过去,女孩子行走江湖本就该小心一些,因为无论发生什么,她们总是要吃亏的那一方。 不过他先看到的是站在树下的西门吹雪。 真奇怪,若是西门吹雪要住店,这里不会没有属于他的一间屋子,可是他不像来投宿的人,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西门吹雪感觉到了有视线在盯着自己,抬起头,对上周怀瑾看过来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平静,似乎除了剑就没什么别的事能令他动容。 “你不困了?”陆小凤在屋子里面铺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日的邀约就明天再去发愁,躲又躲不掉。 他捏捏被角,发现这里的被子既不够软,也不够好,剑大爷嫌弃的落脚都不肯,黏在周怀瑾身上,碰都不让陆小凤碰,这样的被想必周怀瑾盖着也不会多舒服。 陆小凤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有脾气的剑了。 刚才洗澡的时候陆小凤提议可以先把剑放在桌子上,结果琅琊嫌弃桌子不好,钻进周怀瑾的怀里就是不肯下来,连带着讨厌起了陆小凤,不肯让他碰。 “你可以夸一夸它。”周怀瑾摸摸发脾气的琅琊的剑鞘道。 陆小凤笑嘻嘻的凑过来,周怀瑾以为他是来哄琅琊的,没想到这人却是按着剑柄强制的撸了一把,“乖剑儿,听话的剑才是好剑,西门的剑就不挑剔。” 然后他就被琅琊追着打了。 陆小凤的轻功不说是天下第一,也绝对是顶尖的,琅琊追不上,又不敢大动干戈,觉得自己在周怀瑾这里失宠了,现在还气哼哼的窝在周怀瑾的外衣里呢。 听了陆小凤的问话,周怀瑾担忧的回过头道:“西门吹雪在楼下。” 周怀瑾皱着眉,西门吹雪站在那里,一会儿峨眉四秀出来就一定会碰见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四个姑娘肯定要挑战西门吹雪,问题是连她们师兄都输了,除非是她们的师父来,陆小凤才可能为西门吹雪感到担忧。 所以陆小凤也凑到窗边,看见两方人马碰面。果然三言两语间,脾气火爆的石秀雪已经抽剑了。 周怀瑾几乎已经预见得到即将发生的惨案,没想到却还有变故。 是花满楼。 他道:“等一等。”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可能西门吹雪发现了,但他并不在意。 这场比斗在花满楼的干预下并没有实现,西门吹雪悄无声息的来,又裹挟着足以让雨结冰的冷气走掉了。 峨眉四秀还站在院子里,她们不是第一天步入这个江湖,自然明白花满楼其实是救了石秀雪一命。 月光洒在院子里,月下观美人,给一切打点上一层皎皎的纱。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男人会是一个瞎子,又谁能想到一个火一样热情骄傲的女孩会突然对一个瞎子动心? 花满楼怔住了,陆小凤还从没在他脸上看见过这副表情。 或许这一刻他已经忘掉了那只燕子,他的心全然地放在了手接触到的皮肤上。 头一回有人问花满楼这样的问题:如果我变成了哑巴,你还要怎么认出我? -- 第26页 方法还有很多,比如平常的脚步声、身上萦绕着的气息、甚至是直觉…… 想要认出一个人,总会有很多办法。 但是他的手被抓住了,女孩子大胆的用脸贴住他的手,叫他认一认自己的模样。 她说:“你摸摸我的脸,这样你就会记住我了,是不是?” 有人把一颗真心捧到你面前,再冷酷的人也会为之动容,因为这样的感情十分难得,让人不忍心去辜负。 何况花满楼是一个温柔的人,这样的人总是很少拒绝别人。 这同样是一次美丽的相遇,不同于第一次是充满谎言的错误,这一次是月亮下美好的意外,是被祝福着的勇敢。 所有人都在微笑,为这样的爱与勇气。 江湖上远不止刀光剑影,热血义气,还有一段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正因如此她才那么的令人着迷,吸引着无数的少男少女。 她们走了,陆小凤却再也睡不着了。 因为金九龄也来了。 他一来就急冲冲的道:“独孤一鹤来了。” 陆小凤道:“没错,他不仅自己来了,还把他的徒弟也带来了。” “峨眉山的玄真观远近皆知。”金九龄又道,“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去玄真观拜一拜。” “武当山同样也有名,所以他们也会去拜一拜。”陆小凤赞同的点点头。 “我的意思是,他们都很注重自己的名声。”金九龄摇摇扇子。 陆小凤听懂了他的暗示,便苦笑着摇摇头,“你也太高看我了。” “只要是你陆小凤,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金九龄刷的一合扇子,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道。 “陆小凤也不是无所不能的”陆小凤叹了口气,“我要是你,现在就会去珠光宝气阁。” “为什么”金九龄情不自禁的追问道。 “因为西门吹雪刚刚来了。”不仅如此,他还见到了峨眉四秀,并知道了她们的师父也在这里。而西门吹雪绝对不可能错过和独孤一鹤比试剑法这样的机会,即使他可能会死。 这世上有一种人,你绝不愿意与他为敌,独孤一鹤就是这样的一种人。 陆小凤请西门吹雪来可不是为了看自己的朋友送死的。 金九龄变了脸色,只是很快,他又重新笑着摇摇头,“陆小凤啊陆小凤,你又骗我。西门吹雪是你的朋友,你现在应该比我还着急才对。” 可是陆小凤还安安稳稳的呆在客栈里,充满闲情逸致的和他聊天,看上去了一点都不着急。 陆小凤又叹口气:“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金九龄老实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正是不知道,所以才要问。 听了半天的周怀瑾也叹了口气:“刚刚急着要走的人是你,现在悠闲地在这里捉弄人的也是你,你还走不走了?” 自然是走的,陆小凤只是有点后悔找金九龄来掺和这件事了。 无论什么事,总要被束手束脚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金九龄也只能无奈,他是吃公家饭的,自然要爱岗敬业,所以他就假装看不出陆小凤的抱怨。他也很忙的,丹凤公主跑了,他还要满城的找,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维持住自己体面,也很神奇。 不过他还不知道,即使他找到了那个“丹凤公主”,也只是个假货。真的已经又被埋进花园了。 如果上官雪儿那个小妮子这次真的没说谎的话。 她还在楼上熟睡,一点也没受到楼下的这几场风波的影响。 太原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陆小凤用轻功带着周怀瑾从房顶上一路掠过,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可以看见珠光宝气阁后面的那座小楼了。 第十六章 独孤一鹤输了。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 西门吹雪并没有成功的喜悦,他本就是一个不见悲喜的人。 独孤一鹤本不该输,即使西门吹雪从苏少英的剑法中看出了三个破绽,可这是苏少英的破绽,却不是独孤一鹤的。 所以西门吹雪已经遇见了自己的死亡,这让他的战意更加旺盛。他并不害怕死亡,在他拿起剑的那一刻,他就有了这样的觉悟,他现在只想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的剑上。 然而三十招后死的却不是西门吹雪。 独孤一鹤的剑突然就乱了。 心乱,剑才会乱。独孤一鹤的心没乱,只是他的内力无以为继。 他先乱,自然就是他输了。 西门吹雪练的是一往无前的剑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鲜血从胸膛里涌出来,他的眼睛灰暗下去。 等到陆小凤他们赶到的时候,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西门吹雪转过身,道:“我饿了。” 这是一场全力以赴的比试,却并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试,西门吹雪并没有因为自己赢了成名已久的独孤一鹤而感到快乐。因为他赢的本不是最强的对手,他宁愿输,宁愿死,也不想获得这样的胜利。 所以他不仅饿,还很累。 饿了就找吃的,巧的是,峨眉四秀也在。 西门吹雪才杀了人家的师兄,又杀了她们的师父,这样的仇恨,足以让愤怒蒙蔽其他一切的感情。 孙秀青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不明白怎么能有人这样残忍,难道喜欢是错误的事吗? -- 第27页 她拔出剑,双目含泪。 她可以不在乎苏少英的死,因为她们本来就不喜欢他,但是她不能不在意独孤一鹤的死,这是她最敬爱的师父,如师如父。 西门吹雪并不会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不对女人出手,要知道,行走江湖最需要小心的一种人就是女人。 可是他并没有拔剑,因为孙秀青喜欢他。喜欢是件藏不住的事。他叫这个女孩伤了心,并不想再要了她的命。 谁叫他们有一个青衣楼楼主做师父呢? 这样的体恤并没有得到任何理解,孙秀青的脸变得更加胀红,对于这种说法并不认可。 “你在说什么!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可能是青衣楼——” 她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谁也没想到刚刚还温和的站在一旁的周怀瑾突然就动了手,就像他那副病殃殃的样子居然真的有武功一样震撼。 剑光所至,分崩离析。 那里藏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也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上官飞燕。 在这里的人只有花满楼见过她,可惜他是个瞎子,然而这样的女人你绝不会把她和她的表姐上官丹凤、甚至是其他的女孩子认混,你一见她就知道,这是只不会为谁停脚的燕子。 她同样很吃惊,因为她本来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很好,至少这屋子里的高手都没发觉到她,这也让她感到微微的自豪。现在,一切都被打破了。她看向那个漂亮的男人,她注意过他,事实上,谁会忽视他呢?上官飞燕一直躲在黑暗里注视着一切,不像只燕子,倒像只蝙蝠。 周怀瑾握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他捂着胸口,像一个得了肺痨的人一样,呼哧呼哧的喘气。 上官飞燕只觉得他最好真的死掉,明明只要安静地呆在那里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多管闲事?在青衣楼动手之前,总有不信邪的人,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她看着周怀瑾,弱柳扶风,似乎很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怀瑾发现,话本的描述通常都很有道理,比如说当你要交代什么很重要的事的时候,你本来就应该提高警惕。废话是最致命的武器,只是他葬送的是你自己的性命。你永远不知道你的敌人在哪里躲着,等待给你致命一击。 他本来只是想试一试,他只拔了剑,琅琊就自己锁定了那片空地。 果然,出其不意,就有惊喜。 在场的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戒备的看着上官飞燕,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行为和出场方式,很难让人去不怀疑她,何况,谁知道这是真燕子还是假燕子呢? 陆小凤皱着眉头,用手支撑着他,很想再把野郎中请回来。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他们当然应该感到郁闷,毕竟谁也没想到那里居然还有一个人在,这样的失误是足以致命的。 被这些人盯着,上官飞燕没有逃跑,她又不可能跑得掉,有在场这么多的人在,任她是神仙在世,那也是插翅难逃。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她不仅不跑,反而还要红着眼眶迎上去。 她充满嫉妒的对花满楼说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还有一只燕子在等着你。” 上官飞燕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吃起醋来最凶猛也最不讨人厌。 在场的女孩子皱起眉毛,本能的忌惮着眼前这个女人。 “你是谁?”最在乎着花满楼的石秀雪握住自己的剑。 “上官飞燕。”她冷冷的笑着。 重逢本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何况这个人还是你关心了很久,惦记了很久的、很在乎的人。但是花满楼却并没有多少喜悦,甚至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立马有两个女孩子看向了他,其中一个还迅速的红了眼眶。 她咬着唇道:“你生我的气了?我不是故意这么久不来找你的,我——” 花满楼很少生气,更不会对一个女孩子,一个快要哭了的女孩子生气,他只是叹气。明明四月份的天和煦温暖,他却只感受到了深陷于黑暗中的寒冷。 如果你每次见到一个人,却又把她认成另外一个人,可能这两个人本身长得就很像。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一对表姐妹,长的应该确实差不多。可是花满楼并不是靠眼睛来认人。 他虽然是个瞎子,但却是个感觉灵敏的瞎子,连陆小凤都非常相信他的感觉。 “你为什有这种感觉,”上官飞燕抬起头,泪眼盈盈。“难道你信了上官雪儿那丫头的话吗?你相信上官飞燕其实已经死了,现在的上官飞燕其实是上官丹凤变的。” “上官飞燕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上官丹凤现在一定是假的了。”陆小凤看着她。 “你是什么意思。”上官飞燕冷冷道。 周怀瑾叹了口气。 说不定上官飞燕真的没死,因为人人都说上官雪儿是个撒谎不眨眼的小骗子,但她还真的没骗过周怀瑾一字一句,连陆小凤她也只是捉弄捉弄,而这个人人,一个她的亲姐姐,一个是她的表姐。 金九龄掏出绳索,他是个向来怜惜女人的体贴男人,然而他却不敢对面前这个女人有所懈怠,因为他知道一个道理: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无论如何,她的出现都是很可疑的。 -- 第28页 上官飞燕被带走了。 她可不是什么公主,真正的公主都被抓走了,何况她呢? 上官飞燕不想就这么离去,所以她求助性的看向花满楼:“你也想我走吗?你舅舅不问问我为什么现在来见你——我、我” 她的脸色苍白而又恐惧,声音微微颤抖,连峨眉四秀都不忍心再为难她。 她顿了顿,接着道:“有人叫我来警告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她的双眼蓄满泪水,哽咽着说:“他实在太可怕了。” “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周怀瑾脸色依旧苍白,却在上官飞燕的眼里又重新可爱起来。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最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一张好看的脸可以让别人愿意帮你做很多事。她明白这个道理,你看,对着这样一个美人,谁能说出什么呢? 然而很快她又开心不起来了,周怀瑾就是她的冤家债主。 “既然这样,那你更应该和金捕头在一起了,他武功高强,还有那么多的衙役在,一定能保护好你。跟着我们太危险了,青衣楼的人随时都会出现。” “我……我不怕的。”她用那种充满信赖的目光看向花满楼,她忘了,他只是个瞎子。 花满楼看不见,陆小凤却可以。 这样的目光或许熟悉了,叫他想起了大金朋王,想起那个高贵美丽的丹凤公主。于是他略暧昧的笑道:“你要是受伤了,怕是有人要心疼。” 她就只能和金九龄走了——好歹他没拿绳子绑住她,这些不解风情的男人。 送走了上官飞燕,眼前还有四个麻烦。 石秀雪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她也是个女人,不会不理解上官飞燕的戒备和挑衅。她也自负美貌,可那只燕子却更加的灵动。 更何况,花满楼面对她是动容的,于是她就像一个笑话。 她跺跺脚,哀怨的忘了他一眼,转身跑出去。 马秀真怕她出意外,追了出去。 留下来的孙秀青擦干眼泪,深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几个各有千秋的男人,或许是要惩罚她们之前的骄傲,叫她们各自遇到自己的劫难。 她告诉陆小凤自己刚刚没说完的话,原来独孤一鹤之所以赶来,就是收到了青衣楼的小楼就在珠光宝气阁的后面的消息。 怪不得苏少英会在这里做一个门客。 可那是霍休地盘。 是了,阎铁珊和独孤一鹤都已经死了,除了霍休。谁能想到天下第一富的霍休,他有那么多的住所,却要蜗居在别人家的后院呢? 第十七章 因为孙秀青的话,他们回到了珠光宝气阁。 无精打采的守门人将他们放了进去,故地重游,总是能引发人的们许多的感慨,短短的时间内,原本富丽堂皇、精致贵气的珠光宝气阁一下子就衰败了起来。 一路上仆人三三两两,神色忡忡,主人家没了,大总管还在,天禽门的少门主总不至于连这里都支撑不起来。 霍天青就在路的尽头等着他们。 一会儿不见,连他也变了模样,身上的生气跟随着整个阎府一齐消散了一样,脸色苍白。 “你们来了。” 他像是早有预料。 这时他又变成那个手眼通天的霍总管了。 在见到他之前,陆小凤还在猜测到底是谁想要独孤一鹤死,他想到了霍休,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个人拥有多么厉害的实力,或许他是三大家臣里最厉害的人,而且他还可能是真正的青衣楼楼主。 陆小凤一向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朋友,但有时候他的朋友却并不能都体谅他。 但是霍天青告诉陆小凤道,独孤一鹤那五成的内力是他消耗掉的。 原因可以有很多,霍天青那样骄傲的人不会因为这种事来撒谎。 霍天青邀请他们把没喝上的酒补一顿,珠光宝气阁有很多的美酒,因为它的主人最是好客。 但是他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这口酒的,好的酒在宴会上那次也喝到过,但是要拜访的人却未必肯像好酒那样等他们。 霍天青惊讶了一瞬,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陆小凤会知道也并不奇怪。他笑道:“那你可有口福了,他那里的酒,连我都羡慕。” 酒必然会是好酒,好不好喝就不知道了。 陆小凤发现自己来到了山西这个地方后,总是在做恶客。 陆小凤打定主意要去见一见霍休,霍天青说道:“要叫你知道,那座小楼夜不是谁都能进的。” “一点酒倒也不至于这么小气吧?”陆小凤笑了。 “那座楼里有一百零八道机关,只怕到时候小凤凰要变成死凤凰。”都说主人家请的酒陆小凤是不爱喝的,唯有他自己凭本事偷来的喝着才痛快。 “青衣楼也有一百零八座楼。” “你是说——”霍天青的动作顿住。 “看来我还非要去见一见了。”陆小凤摸着自己长出来的宝贝胡茬道。 既然要去,那就一起去。 传说中的青衣楼第一楼外边看上去普普通通,伫立在山坡上,与周围的环境看上去格格不入。 走的越近,陆小凤的心里就越矛盾。 周怀瑾感受到了他的迟疑,他也听说那个叫霍休的人是他的朋友。 这都叫什么事! 四周总是静悄悄的,让他想起了自己的院子。他的脸色忽然就变得很苍白,脚步也跟着迟疑起来。他不喜欢这样的环境,有时候最能逼疯一个人的就是这种安静。 -- 第29页 “我不喜欢这样的情况。”陆小凤突然道。 “所以你在迟疑。”花满楼微笑道。 “这里太安静了。”陆小凤嘟囔道,他转过头,“你——要不要回去,在珠光宝气阁等我。” 周怀瑾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落后于陆小凤和花满楼好几步远了,走得比犹犹豫豫的陆小凤还要慢。 “或许。”他没有坚持。 陆小凤说的对,这种情况真的太讨厌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去的,陆小凤把他托付给了霍天青。 面对周怀瑾,霍天青总是沉默的,只是体贴的默默放慢了速度。他是一个很年轻的年轻人,虽然他的气势常常会让人忽略这一点。 他把周怀瑾安排在靠近后院的客房里,还送来了许多书给他解闷。 其实他也是看不下去的,他在房间里踱步,心中想要变强的愿望就格外的热烈。人总是贪心的,你看,他在身体变好后又想要更多。 这就是人。 他没见过霍休,不过他既然是陆小凤的朋友,那应该也是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人,假如他真的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那他还得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就像司空摘星,或者是那个逃走了的“上官丹凤”。 不怪他们会起疑心,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好像是天生就互克一样,只能每次出现其中一个。 想到了这两姐妹,他又记起被他们留在客栈里的上官雪儿,好在他付够了钱,而老板又是熟人。 同样是姐妹,竟然可以有如此大的差别。 没过太久,又或许是隔了很久,总之陆小凤和花满楼平安回来了。 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很轻松,或许事情并不复杂。 陆小凤露出了一个苦笑。 事情恰恰相反,如果霍休也不是幕后黑手呢? 霍休的小楼确实可能有很多的机关,不过他也给了提示,陆小凤他们老老实实的按照他的指令,很快就真正的进入了小楼。 “你就不怕那是陷阱吗?”周怀瑾皱了下眉,“或许这可能就是一个套路,你害怕这是陷阱,反而真的落入了陷阱。” 陆小凤笑了:“听话的人运气总不至于太差。” “所以,真的有陷阱吗?”他好奇的问。 周怀瑾见过好多机关,在他家的库房和他爹的书房,不过那都是防盗的那种,但显然这里的这一百零八道可不会是什么放放迷烟之类的简单关卡。 陆小凤摊摊手,故作神秘的道:“我们进去了,先见到却并不是霍休,不过这人你肯定认识。” “总不至于是大金鹏王吧。”周怀瑾托腮。 “还真是,而且不只是一个,而是四个。”陆小凤伸出四根手指比划道。 “没准儿也不是四个,而是五个。”周怀瑾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陆小凤的意思。“当初雇司空摘星的是不是也是他?” 既然可以有四个假的大金鹏王,怎么就敢保证他们见到的那一个就一定是真的呢?霍休能认出这四个,一定有他的办法,所以他要找到丹凤公主,验明她的身份,只可惜这里只有假公主,真公主已经躺在花园里了。 “所以霍休告诉了我们一个秘密,大金鹏王的血脉都有六根脚趾——无一例外。” “我记得雪儿也说过这件事。”周怀瑾想了想道。 “总归那小丫头嘴里还有一句实话。”陆小凤摸摸胡子。 “她从来就没真的骗过你。” “那是她没骗你!”陆小凤此刻就像一个抱怨自己的朋友和别的人一起玩儿的小孩子。 花满楼安静的站在一旁微笑着,他现在又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陆小凤的秘密,他确信陆小凤自己已经很清楚这个秘密了。 不过周怀瑾似乎还不是很明白。 作为他们共同的朋友,他还是保密的为好。 “所以那个故事也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也没有什么失落的王朝?” “大金鹏王朝还是存在的,不过大金鹏王可不是什么有雄心壮志的人,不是三大家臣躲着他,反而是他自己躲着这几位家臣,怕他们拖着他去复国,他已经过惯了安逸的生活了。” “所以这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陆小凤锤了一下手心。 他们解开了一个疑云,又陷入另一座迷宫。 听完陆小凤的话,周怀瑾想了想道:“你为什么不怀疑我呢?”他开了个玩笑,“或许我就是那个幕后凶手——接近你,利用你,这么看来我都觉得我好可疑。”他眨眨眼:“话本里都这么讲。” 想要验证心中的猜测,他们就要先找到“上官丹凤”,不过先见一见上官飞燕会更容易,陆小凤心中还是对她有所怀疑的。 就在他们还有所纠结的时候,金九龄愁眉苦脸的来了。 上官飞燕被人劫走了。 在交手的过程中,金九龄没讨到半点巧儿,不过那个人也不会好受就是了。 金九龄和那个人对了好多招,根本就摸不清他的来路,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中原人,反正这也是大金鹏王的事儿。 这已经是从他手里走掉的第二个人了,再这样下去,他的名声也不用要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竟然发生什么都不感到奇怪了。 他们只能回去找一切事情的起因,大金鹏王。陆小凤答应霍休,如果这也是个冒牌货,就送他去霍休的小楼,和那四个假货做伴儿。 -- 第30页 金九龄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们,整件事就他自己最迷糊,奉命查案查了个迷迷糊糊,他很珍惜现在的工作,还不想丢了这顶官帽子。 大金鹏王还坐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一见他们进来就急冲冲的问他们事情的进展,表现的十分关切,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想要复国的人一样。 他的脸上是一种红润的光泽,很亮,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 周怀瑾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腿上,隔着一层毛毯,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任何状况。 ——不对,太空了! 即使隔着厚厚的毯子,没有风,也仍是给人一种没有着落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天气,他的腿又不好,盖毯子也不那么奇怪。 但周怀瑾还是有种此行还不会顺利的预感——果然,大金鹏王展示了自己的双腿,被利落的锯断,没留下一丝一毫。 这恰恰又暴露了什么。 陆小凤路上想的办法是一个都用不上了。 但是他还可以见一个死去了的女人。 他们来到了后花园,按照上官雪儿说的位置挖出了一具尚未腐烂的尸体。 六根脚趾。 若是上官雪儿在这里见到这一幕,说不定她会得意地叉起腰。 “不会的。”周怀瑾叹了口气。 花满楼也跟着闭上眼睛,神色郁郁。 因为她们是亲人,即使关系再不好,兔子死了,狐狸还会感到悲伤呢。 他们又回去找大金鹏王,然而更加不巧的是,他也死了。尸体僵硬的倒在床上。 杀这样一个残疾的人其实很容易,他又移动不了,即使呼喊,也未必也有人听得见。 第十八章 幕后之人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这样的发现不禁让众人心里一沉。 在暗处的敌人往往是最可怕的,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像个木偶一样被他操纵着,这种感觉十分的让人无奈。 好在这个人也不是全无破绽的,最起码,尸体还没有凉透,他一定就在附近。 值得奇怪的一点是,他的都已经把大金鹏王的腿锯断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把他杀掉呢?还是有哪里被他们漏掉了。 金九龄是专业的人,陆小凤他们给他让开了路,叫他上前去查看。 其实陆小凤不用试探也知道死掉的人一定不会是大金鹏王。 死者的面部表情十分的狰狞,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他应该是被熟人杀掉的,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他的脸上被很巧妙的易容过,应该和“丹凤公主”是一样的手法。 真正的大金鹏王或许也在花园的某个角落,再看那些开的艳丽的花,有种说不出来的诡秘感。 他是被人一剑贯穿的。 能使出这样的剑法的人陆小凤只想得到一个——柳余恨。 西门吹雪并没有跟他们过来,事实上,在杀了独孤一鹤后,他就回到万梅山庄了。 因为他本来也就只答应了陆小凤这一个要求。 因为对付其他人,就陆小凤一个就足够了。 陆小凤倏地转过身,两根手指死死地夹住了那近在咫尺的剑尖,而与此同时金九龄已经欺身而上,一把扇子攻向了来者。 果然是柳余恨。 面对夹击,柳余恨果断的放弃了自己的剑,一个后仰,顺势滑至窗边,翻了出去。 金九龄和陆小凤便都追了出去。 周怀瑾留了下来,走上前帮大金鹏王合上了双眼,不管生前如何,对于死去的人,还是要保持应有的尊重的。 花满楼也留了下来,放周怀瑾一个人在这个空无一人、危机四伏的地方,谁也不会放心,何况花满楼也是一个尊重生命、见不得死亡的人。 “唔,他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周怀瑾有了新发现。 听到了他的话,花满楼也靠近了大金鹏王,他忽然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他鼻子一向灵敏,却在此刻怀疑起自己的感觉,那味道稍纵即逝,他却不会认错——那是大金鹏王府的花香,他在“丹凤公主”的身上闻到过。 周怀瑾的力气并不足以叫他掰开大金鹏王攥紧的拳头,死人的力气是很大的。 花满楼帮了他一把——是绣鞋上的装饰,红彤彤的。 也许陆小凤猜错了,凶手绝不会是柳余恨,他甚至都不一定是个男人,男人可不会穿绣鞋,最起码在场的一定还有一个女人。 “你是不是在想那是谁的鞋?” 是上官丹凤的声音,然而那个可怜的女人早躺在了地底下。若是雪儿还在这里,她会告诉他们,还有一个人可以惟妙惟肖的模仿出她表姐的声音——上官飞燕。 不过她以为她的姐姐也死掉了。 真正的大骗子应该是她姐姐才对,这个女人骗过了所有人。 果然,出现门口的是上官飞燕,她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这种微笑足以让见到的男人为她倾倒,所以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都在为她做事。 她撩起裙子,露出一双精致的红绣鞋,上面绣着一只古怪的猫头鹰。 花满楼叹了口气,她的出现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他们的相遇原来就是场精打细算的阴谋,这次却是他拖累了陆小凤。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个朋友,陆小凤是不会主动跳进这个麻烦里来的。 -- 第31页 “很好看。”周怀瑾夸了一句道。 上官飞燕的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连笑容都大了一些。“你说的是人还是鞋?” “是人是鞋有什么区别吗?” 说话的是陆小凤,他身后跟着心情明显不好的金九龄。 他看见上官飞燕撩起的裙子有那么一瞬间放大瞳孔,随即神情自若的看向她的脸,上官飞燕冲他一笑,金九龄就别开了脑袋。 没有柳余恨,或许是他跑了。 但更大可能是他也死了。 “我还挺喜欢你的。”她对周怀瑾道。在场的这几个男人,各有各的优秀,却都和她有关系,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是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所以她不无得意。 “柳余恨死了。”陆小凤看着她道。 “哦。”她表现得很冷漠。 面对这样的她,在场的人都皱起眉毛。 陆小凤充满担忧地看了花满楼一眼,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总归不会是开心的。 人的爱与恨就是这样变化无常。 上官飞燕看到了陆小凤眼神的变化,于是她也看了一眼花满楼,曾经她也很喜欢这个男人,但这点喜欢又能算什么呢? 或许她最爱的人只是自己。 她又看向周怀瑾,“你觉得我和她谁好看?” 她说的只会是丹凤公主,周怀瑾或许明白为什么上官丹凤会死了。 嫉妒是一朵恶之花,催生出鲜血。 “每朵花都有自己的美丽。”他想了想,最后道。 “噗,”上官飞燕笑了,认定他是在嘴硬。 “你看,我明明比她好看,也比她厉害,就因为她是个公主,就要处处压我一头,可是凭什么呢?” “大金鹏王朝已经没了,”周怀瑾看着她,“你也是自由的,你既然不喜欢这里,完全可以走掉。” “或许她已经离开了。”陆小凤若有所思道。 “没错,我为什么要看人脸色的生活。” “所以你遇见了谁?”陆小凤道:“他一定知道大金鹏王朝的往事,知道那一笔资金,并且劝服了你。”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那本来就是属于上官家的,我只是拿回来罢了。” “但是大金鹏王并不想多事,这就是你把他们都杀了的缘故?”陆小凤接着道。 “你觉得他还配当这个国王吗?贪生怕死,不求进取。”上官飞燕冷笑道。 “但也轮不到你来审判他。”周怀瑾冷漠道:“你也只是被他庇护着的胆小鬼罢了。” “我不是!”上官飞燕的脸色变了,声音也跟着拔高。 “你就是。你自己做不到的事,就找来一堆替死鬼。”周怀瑾继续刺激她道。“之前那四个大金鹏王是不是也是你们找的——骗不过就除掉他们,自己做不到就骗别人帮忙,你不一直都是躲在后面呢吗?” “你这张嘴是你全身上下最令人讨厌的地方。”上官飞燕冷冷地看着他。 “你要把自己的失败归到我身上吗?”周怀瑾笑了。 金九龄和陆小凤都戒备起来。 上官飞燕也冷静下来,嫣然一笑:“你们动不了我,陆小凤,你不仅动不了我,你还要放我走。” “这里已经没有另一个花满楼让你威胁了。”陆小凤道。 “但是你又不止这一个朋友。”她眨眨眼:“漂亮的老板娘,心灵手巧的朱老板,真是一对佳偶。” 陆小凤的脸色沉了下来。 上官飞燕不愧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的厉害女人,她笃定了陆小凤一定可以被她威胁到。 但是她似乎忘了,这里可不只是有陆小凤。 金九龄一拱手,叹气道:“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不抓到幕后的这些人,他就永远也消停不了,在天子的地盘搞事,谁都没这个特权。 看到金九龄疲惫的模样,陆小凤心生同情,打了个哈哈:“官家的饭碗果然没这么好端,还是当个浪子比较好。” “那么这个浪子现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花满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现在他像是从打击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不过无论是陆小凤还是周怀瑾心里都清楚,花满楼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憋在了心里,不把这种不愉快带给自己的朋友。 “你”陆小凤迟疑道。 “她本来也没要我喜欢她。”花满楼淡淡道。 这就是花满楼。 “管他呢!”陆小凤一摆手,自然而然的搂过周怀瑾的肩膀,又拉着花满楼向门外走去,“总归她还没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还不会对他们动手,明日愁来明日愁,不如我们先去喝酒,我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尝过酒的滋味儿了。” 他们随便找了一个小店,酒很酸涩,菜也平平无奇,陆小凤还是吃得很开心,一口菜一口酒,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佳肴。 陆小凤喝完酒真的很愿意唱歌。 周怀瑾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在摧残耳朵的歌声里逐渐入眠。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马车上了。 “你醒啦。” 是上官飞燕。 她似乎有些烦躁的探出头,啧了一声,不等周怀瑾表示疑惑,主动地解释道:“后面跟了一只不听话还咬得紧的狗,烦得要命。” 周怀瑾试图坐起来,上官飞燕连绑都没绑他,但他也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了,只能软软的靠在垫子上。 -- 第32页 “为什么抓我?”陆小凤明明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在陆小凤的眼皮底下带走一个人,难度不可谓不大。 “因为他红颜知己太多了,朋友也一样,既然不知道抓谁,那就找一个他最在乎的就好了。”上官飞燕摸摸他的脸。“我还要他帮我做事呢。” 啊,好典型的桥段。 陆小凤还总教育他不要把话本里的故事当做现实,哼,这完全没差什么嘛! 或许是因为陆小凤之前说的话,周怀瑾猜测上官飞燕可能要送自己去见他的朋友。 他心里有种没来由的底气,上官飞燕并不会懂他,而且琅琊应该可以挡一挡吧?这么一想,他又有点心虚了。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周怀瑾就一直呆在这里面,上官飞燕对待他的待遇还算不错,可能是到了地方,她笑眯眯的拿出一个小瓶子对他晃了晃,周怀瑾就失去了知觉。 第十九章 周怀瑾是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醒过来的,身上还是那件有点皱的衣服,除了琅琊之外什么也没少。他支起上半身,发现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身体还残留着一些酸软的感觉,他进而坐直身子,揉了揉手腕,观察起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间房间被布置得很舒适,高高低低的蜡烛留着浅红色的烛泪,应该还没燃烧多久,只在烛台上留下一点点痕迹。屋子里的装饰也都很讲究,所有边边角角都是钝圆的,也没看见什么其他的锐器,到处是软软的垫子,连地上都是厚厚的毛毯。 他的剑应该也被收走了,柜子都是空荡荡的,沁着一股子木香。周怀瑾在屋子里转了又转,哪儿都没找到自己的琅琊剑,应该是给放在了别的什么地方。 没了琅琊,他还真的就要任人宰割。 周怀瑾怅然的叹了一口气。 桌子上有一壶温热的茶水,还有几盘漂亮的点心,此外不见任何的其他东西,也听不见任何人声。 他被单独的囚禁起来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门和窗都被牢牢地锁住,他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即使很近很近的贴在窗户上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况,黑漆漆一片。 没有人过来,就像是忘记这里还有一个人一样。周怀瑾又坐回床,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一股子酒味儿,他被这味道熏得皱了皱眉,干巴巴地坐在床上等着、等着,打了个哈欠,漫无边际的想:不知道陆小凤他们有没有什么线索,不然他可能要先被饿死了。 桌子上的东西他不敢吃也不太想吃,谁知道那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呢?不过他估计自己也只能忍这一晚上,真的好饿啊—— “唔嗯。” 阳光明晃晃的照在脸上,周怀瑾翻了个身,又哼哼两声,不得不睁开眼睛,面对着陌生的床榻。 这是哪里啊……他爹什么时候给他换的床啊,总不会是破产了吧—— 哦,对了,他不在家了。 昨天他饿着饿着就睡着了,趴在床上,一觉就睡到了天光大亮。 “你醒啦!” 笑嘻嘻的声音传来,周怀瑾歪过头,是上官雪儿。小丫头晃荡着腿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块热乎乎的豌豆黄,上面有一个圆圆的缺口。 周怀瑾打了个哈欠,他昨晚和衣而睡,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他身上的衣服从原本还能看得过去眼儿变成了皱巴巴的梅菜干。慢吞吞的爬下床,手脚都是软绵绵的,跟他之前生病时候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早知道就不嫌弃陆小凤唱歌难听了。 周怀瑾一边想着,一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上官雪儿捂着脸发出了一声惊叹。 周怀瑾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她。 上官雪儿从凳子上蹦下来,拉开衣柜,里面不知何时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 她捏住鼻子,挥挥手,道:“你肯定是和陆小鸡去喝酒了,好臭啊!哼!还好这里本大小姐给你准备了新衣服。” 周怀瑾无奈,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顾左右而言他,“啊呀啊呀,我去给你叫热水!”说着还咽了咽唾沫,“我肯定不偷看!” 周怀瑾沉默了,看着她敲敲门,一个沉默的男人把锁打开,她便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上官飞燕是她的姐姐,所以上官雪儿会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甚至看上去还拥有很大的权利,没准儿她也是计划里的一员,之前也都是在半真半假的骗他们。 那这可就真的太糟糕了。 进来的是两个哑仆,脸被尽数毁掉,走路的姿势也分外僵硬,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怕。上官雪儿却稀松平常的指使他们,搬浴桶,倒热水,准备澡豆和浴巾。 等他们都退下了,门又被锁上,咔哒一声脆响。 “你不和他们一起吗?” 上官雪儿笑了,捂住自己的眼睛,故意分开手指,流出大大的指缝,露出一对儿狡黠的眸子,跃跃欲试道:“放心放心,我已经捂好眼睛了。” 最后周怀瑾还是把她赶了出去。 上官雪儿恋恋不舍的扒着门框,她身后是两个门神一样伫立着的高大仆人,低着头,看上去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周怀瑾知道,但凡自己迈出这个屋子一步,他们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对于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亲眼见证后也没多失望,只是叫上官雪儿不要再扒着门框不放手了,他关不上门了。 -- 第33页 “关不上就关不上呗,岂不是正好。”上官雪儿不情不愿的松开手。 周怀瑾只假装当自己并没有听到她的嘀咕,微笑着合上门。 “哎,等等、等等,”上官雪儿又撑住门,可怜巴巴的道:“那你一会儿洗完了出来可不可以穿那件红色的衣服啊,你穿肯定好看。” “可以。”只是衣服颜色这样的小要求而已,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哄走了上官雪儿,周怀瑾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水里面还被上官雪儿那个丫头加了花瓣,搞得周怀瑾觉得自己香香的,都是花味儿。 等他洗完澡,桌子上的早餐已经凉的差不多了,周怀瑾马马虎虎的擦干头发,他是真的饿了,就算这里面加了什么,他也得吃饭了。不过他看到上官雪儿也吃了这里面的食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早餐还是蛮丰盛的,虽然有点凉了,但还是很美味的。 没等周怀瑾吃两口,上官雪儿又进来了,身后跟着一堆端着新早餐的仆人们。 “我就猜到你洗完了!”她充满活力的叉着腰,吩咐这些人把已经凉了的饭菜撤下去,重新布置上新的吃食。 周怀瑾现在对她的感官十分的复杂,他知道上官飞燕对自己的这个妹妹并没有多少感情,但还是忍不住开始揣测上官雪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用意。 其实这样还挺小人的。 先小人后君子,周怀瑾总算学会接受行走江湖的教训了。 “你看没看到我的剑?”周怀瑾假装不经意的闲聊,随口说出自己的试探。 “就是你之前拿着的那把特别漂亮的?”上官雪儿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也是才被放出来哦,应该是被她拿走了。” 她托着自己的下巴,看周怀瑾吃东西,无聊的扒拉着盘子里梨子的梗。“你没见到她吗?” 她连姐姐这个称呼都不愿意说了。 周怀瑾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超越了她年龄的成熟。 “你也喜欢她吗?”她歪过头问道。 周怀瑾摇摇头。 “那你喜欢我吗?”她又问。 “你很可爱。”他道。 上官雪儿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回答,她失望的噘嘴,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对夫妻啊。”周怀瑾记起了在他之前就被抓来的朱停夫妇。 “他们就在你隔壁呀!”她嘟起嘴,赌气道:“你怎么不来问问我?” “我以为你现在过得还不错。”周怀瑾诚实道。 “一点也不好,我现在只想出去吃包子,陆小鸡那个大笨蛋怎么还不找过来呢?明明你都也被抓过来了。”她叉起腰。 “可能因为他也只是一个人吧,”周怀瑾叹气,“人的经历总是有限的,我猜他现在肯定很着急。” 陆小凤当然着急,任谁在睡一觉后丢了一个大活人都会着急。 但着急也没用,不找到上官飞燕和她的幕后合伙人,这事儿永远也解决不了。 何况他一定见得到上官飞燕,不然他们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带走一个人。 陆小凤赶回太原找到了山西雁等人。 “所以你想我们帮你找人?那天那个傻乎乎的小公子?” “不,我想我已经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哦?” 面对山西雁等人探寻的眼神,陆小凤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 上官飞燕似乎特别的忙,自从周怀瑾来到了这里,她一面也没露过。 周怀瑾过上了和从前在家里差不多的生活,上官雪儿每天都会来找他玩,但是周怀瑾始终也出不去这个房间。就这么持续了两天的时间,周怀瑾还在午睡,上官雪儿溜了进来,一脸严肃的叫醒他。 “嘘,是我。” 周怀瑾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嗯?” 上官雪儿叫他赶紧起床,悄悄地,今天看守他们的人变少了,她要找个机会把他放出去。 “那你呢?”周怀瑾不可能放心她一个小姑娘留在这种地方。 “我,我,她好歹是我的姐姐。”她咬着唇低下了头。 她对上官飞燕还是有感情的,因此抱有着小女孩天真的幻想。可是周怀瑾不能保证一而再、再而三破坏了上官飞燕计划的她究竟能不能从她姐姐手里活下来,或者说,就算上官飞燕肯放过自己的妹妹,那另一个人呢?她的合伙人也会这样的宽容吗?一个杀手组织的老大怎么会有仁慈这样柔软的东西呢? “你能帮我找到我的那把剑吗?”周怀瑾道。 “啊、或许它在库房里。我应该能打开。”上官雪儿吸吸鼻子道:“可是你还是先走吧,我怕他们还会回来。” 周怀瑾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只要找到剑,我就有办法把你平平安安的带出去。还有隔壁那对夫妻,我们可以把他们也叫上。” 上官雪儿却推开了他的手,发起小脾气:“哼!谁要你关心别人!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我去找剑,你就在这里等我!” 她终究还是心软的答应了。 第二十章 上官雪儿并不懂为什么中原人的故事里常常要有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桥段,她认为自己的姐姐就很漂亮,可是好像也没有达到所有人都愿意为她去死的程度。一个人到底是要有多爱另一个人,才愿意为他牺牲啊! -- 第34页 反正像她这样聪明的人是肯定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的。 没想到的是,在她长大了以后,真的有人愿意为她姐姐去死,而她也终于见到了一个好看到能让她做傻事的人。 值了。 上官雪儿低着头,怀里抱着那柄奇异华丽的剑,她努力地连躲带跑,还忍不住左思右想:如果自己死掉了,他会记得自己吗? 她的心脏快得好像就要飞出来一样。 再快些、再快些。 她撞到了一个怀抱里,软乎乎的,像是那天她偷偷摸到的被丹凤公主养起来的兔子。她真的好喜欢那只小兔子,可是上官丹凤却把它杀了,现在她已经知道那不是她的表姐了,如果当初和他谈话的是自己就好了,她姐姐的信鸽就被她养的很好。 “看路了,嗯?” 上官雪儿突然就哭了。 周怀瑾手足无措,把求助的目光望向抿唇看热闹的老板娘。 她是一个同样很漂亮的女人,成熟美颜,充满风情。 她笑了,毫不客气的提溜开上官雪儿的衣领,道:“小姑娘,别哭了,还要靠你带路呢,是不是?” 说着她看向自己的男人。 朱停并不是一个十分帅气的男人,长得白白胖胖,看着并不像一个精明的商人。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个手艺人,他的机关设计的十分巧妙,本身却不会什么武功,还有一个漂亮的老婆,正因如此,他处于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好在他还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朋友,然而他的朋友陆小凤如今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靠谱。 周怀瑾看不出朱停在想什么,他还以为要废一番力气证明自己呢。谁知道一见到他,朱停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和他走了。 “你是不是很疑惑?” “当然,我以为一般人都不太会相信一个一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周怀瑾委婉道。 出乎他的意料,这一路上他们只见到了一两个人,行色匆匆,根本理都不理他们。 一定是出事了。 相比周怀瑾有些凝重和小心翼翼相比,朱停就自在多了,完全没有身处敌境的自觉,悠闲的像是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儿。 面对周怀瑾的好奇朱停给出了一个答案,一个听上去难以理解但偏偏又叫周怀瑾不能不认同的答案。 “因为你是陆小凤的朋友!”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上官雪儿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他?” “他是我的朋友。” 因为是朋友,所以就可以信任。 上官雪儿沉默了。 他们从这里出来,却发现这里就是珠光宝气阁的一个偏院儿而已。 难道幕后黑手真的是霍天青吗? 想到陆小凤的推测,周怀瑾心中不由得生出微微的惋惜。 看着一个优秀的青年走上迷途总是要感到可惜的。 何况这个青年又是为了爱情而做傻事,难道这样他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想到上官飞燕那充满野心的眸子,周怀瑾心里微微打突。 从那里出来,他们就面临着散伙,周怀瑾准备去前院,上官雪儿要跟着他,朱停则打算带着自己的老婆回家。 不过他叫住周怀瑾:“不论你想到的是谁,你都猜错了。如果你要找陆小凤,那就去小楼。” 周怀瑾睁大眼睛,因为霍休也是陆小凤的朋友,朋友和朋友就是这样的奇妙。有的人可以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有的朋友却会利用你的信任欺骗你、利用你。 这就是人性,你还会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抱有期待,却开始学会怀疑。 江湖真的不是话本,生活远比小说精彩。 上官雪儿紧紧地跟着周怀瑾,他们一起走到了小楼,这里的机关已经被破解了一遍了,看样子陆小凤他们已经进去了。 他们走着走着已经能听到一些隐约的说话声,是陆小凤。周怀瑾眼睛一亮,赶快加紧了步伐。 看到他们走进来,霍休笑了。 霍休是个衣冠整洁十分的精神的小老头,陆小凤走进来的时候他就坐在那草席子上喝酒,他们的话都已经快谈完了,连周怀瑾都循着线索找了过来,他那一小壶酒还没喝完,有滋有味儿的在哪里咂摸着。 “我原本以为用青衣楼第一楼给你陆小凤做陪葬,我这个朋友做的够意思了,没想到你还能自己找来这么多个漂亮的陪葬。”他笑道:“不愧是你啊。” “总有人想要我变成一只死凤凰,不过他们都失望了。”陆小凤道。 “谋杀朝廷命官,罪加一等。”听了他们的对话,周怀瑾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恐怕就是真正主谋了,不过他的胆子真的好大,大到让他感到困惑,要知道金九龄还在这里呢,几天没见,他倒是更狼狈了,整个人风尘仆仆的,衣服上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你是觉得真的没人可以制裁你了吗?” 霍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放心,你们一死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花满楼道。 只可惜霍休只喜欢钱,并不想听什么大道理,而且是将死之人的大道理。 他启动了最后一道机关,从天而降的一个铁笼子将他们隔开。 他看上去很自信,因为他自认为自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包括陆小凤他们的到来,十天之后,他们必然会饿死在这里,说不定还会同类相残。 -- 第35页 想想看吧,一群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有大侠,有公子哥,有捕快,还有瞎子和小姑娘,这样的一群人困在这无名的地下,饿得开始自相残杀,多么可笑和讽刺呢? 他甚至还建议他们先吃上官雪儿,因为女人和小孩的肉质最细嫩。 周怀瑾忍不住开始干呕。 他想不通陆小凤怎么会有这样过的朋友。 “人总有想不到的事情嘛。”陆小凤摸了摸胡子。 霍休根本就不上他的激将法,看样子他们还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不过也未必。 霍休看向周怀瑾,周怀瑾看向陆小凤,他无奈的摊摊手:“你说你那个朋友是机关大师,他总该可以处理得了这里的机关吧。” 陆小凤眼睛一亮,快活的笑了。“你见到他了?” “嗯,不仅如此,我们原本是要去找霍总管的,是他告诉我们你在这儿的。”周怀瑾道。 陆小凤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你去找也找不到他,他被山西雁接回去了。” 霍休却又笑了:“即使他们都来了又如何?总机关就在我脚下,我一出去就会毁了它,到时候谁来了都没用。” 说着,他自信的启动了密道。 尴尬的是,他根本打不开了。 看来朱停来了还是好使的。 他可是鲁大师的弟子,这世上还没有他降伏不了的机关呢。 这回角色倒转,要霍休来求他们了。 周怀瑾却略带狐疑的上下打量着陆小凤:“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陆小凤便冲他眨眨眼睛:“我总是要留两手的。” 周怀瑾挑挑眉,连陆小凤都没看出来他到底信没信。 于是他又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其实我也不知道。” 周怀瑾看着他只是在笑。 霍休在笼子里要被他们气疯了,尤其是这里还有一个特别能捉弄人的小魔星,上官雪儿可记恨着他说的那句话呢,任谁被人出主意,要被别人分着吃掉都不会太开心,上官雪儿那时候都躲到了周怀瑾身后,把他腰带差点扯下来。 机关被打开,是朱停和老板娘,阳光照进石室,看着就暖呼呼的。 霍休一个人呆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看着像一个走到穷途末路的赌徒。 金九龄和众人道了谢,急匆匆的出门找他的那些手下去了,陆小凤他们是一身轻松了,他还要结案呢! 临走前他苦笑着对陆小凤道:“真希望我再也见不到你。” 陆小凤拍拍他的肩:“谁叫我总有麻烦呢?”他开玩笑道,“虽然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但我总有我们还会相见的预感。” 金九龄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叹了口气:“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不只是个玩笑,有一个官府的人帮忙,虽然有这样不那样的不便,但同时还有这样那样的方便,江湖上的消息,有时候官府知道的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大智大通一个问题足足要五十两呢! 从前的陆小凤有一份钱花一分钱,不知道是不是被霍休的吝啬和爱财感染了,突然就无师自通了一些理财、省钱的道理和技巧。 朱停本来在摆弄他的那些工具,看见跟着陆小凤出来的周怀瑾,突然叫住了他。 “或许你说得有道理。” 周怀瑾笑了。 老板娘陪在他身边,想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妻子,因为她的丈夫是那样的厉害,叫她崇拜,而他以后要走的路,虽然可能会更苦更难,却说不定可以让他名流千古。 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利国利民的大英雄呢? 陆小凤看了一会儿,然后搂住周怀瑾的肩膀,好奇的问道:“我原先还担心老板总沉醉于他那些工具,惹老板娘不高兴,现在总算没这样的烦恼了,你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周怀瑾慢悠悠道:“没什么——谁还没两手呢?”他狡黠一笑,趁机摆脱了莫名其妙就开始粘人的陆小凤。 陆小凤怔了一下,失笑地追了上去,边走边捏了下鼻子,嘟囔:“我总算明白上官雪儿那小丫头的感受了,为什么人们总不相信真话呢?” 第二十一章 金九龄很快的叫来了一大批人。 他得把霍休弄出来缉拿归案。 “你不怕他也跑了?”周怀瑾忍不住问。地牢可以关住那些普通人,但可关不住那些武林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越狱成功,不然“上官丹凤”是怎么跑掉的? 周怀瑾成功的戳痛了金九龄的伤口,他十分郁闷。 不过他们目前暂且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他们根本打不开这个笼子,目测如果他们想要锯断一根铁栏杆,之前要用一年。 这还能干啥,一年!金九龄还不想在这鬼地方呆这么久。 然而朱停也说了自己没办法,然后就带着老婆真的走了。 上官雪儿打算留在这里,在金九龄的协调下接手属于上官家的财富。这时候周怀瑾才知道上官飞燕也没了的消息。 这是金九龄透漏给他的,“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消息?”金九龄按着额头,一副被烦透了的样子。 他确实有的忙,周怀瑾摇摇头,“我几乎睡了一路,醒来就被关起来了,都没再见过她。” 他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毕竟他对上官飞燕的感官还算可以,他没怎么见过这个女孩子不好的一面,对她所有的恶都停留在平面印象上,任何生命都值得尊重,能审判他们的唯有法律。 -- 第36页 他只是没想到,一个大金鹏王的宝藏就能引出这么多是是非非,不怪人家都说财帛动人心。 他想到了自家张扬的老爹,他家也很有钱,而且是非常有名的有钱,到了这种程度,藏拙都没人相信,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的利用价值,只要能提供税收,官府都要给照顾,阎铁珊不就是这样吗? 只不过这里的官府再厉害,也很难管到江湖人头上去罢了。 周怀瑾心里有些迷茫,他现在不想呆在这个地牢里,出去的时候,他遇见了等在门口的上官雪儿。 “你要和他一起走吗?”她低着头,用靴子一圈一圈的在地上划来划去。 “他说教我用剑。” “陆小凤竟然也会用剑?”上官雪儿震惊的睁大眼睛。 “陆小凤当然会用剑,”被讨论的人突然出现,懒洋洋的倚在周怀瑾身上,歪着头道:“他不仅会用剑,而且用的还不错。” “我还以为你只会惹麻烦呢。”上官雪儿抬起下巴,配上她的身高,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样子,反而有种傲娇的可爱。 于是陆小凤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他那么愿意和上官雪儿针锋相对。 本来周怀瑾是要拜托陆小凤帮他找一个武功差不多的习剑师父的,以他的水准,估计练个入门级的剑法也就差不多了,他又拥有不了内力,多少可以自保一下就行。 在经历了大金鹏王朝这一系列的事故后,周怀瑾想要变强一点的心思愈发的强烈。 听到他的要求,陆小凤干脆搂过他,“那你倒不如拜我为师,简单的剑法我还是会的。”他对着周怀瑾的眼睛笑道:“而且我的费用也比他们便宜。” 他的呼吸喷洒在周怀瑾的皮肤上,泛起一种略微不自在而又烦躁的热气,于是周怀瑾动了动脖子,调整了一下角度:“有多便宜?” “简单——你请我喝一顿酒就行。”陆小凤眨眨眼。 他的小胡子已经长回来了,没有了之前怪怪的感觉,周怀瑾却觉得更加别扭,他把这个归于陆小凤离自己太近了,他很少和人亲近,因此就不习惯。 这么一想,周怀瑾就放松很多,他眨回去,道:“我还以为你要问我和朱老板说了什么。”毕竟之前他很好奇这个来着。 陆小凤笑了:“你不说,所以我就不问。” “我不说你就不问?”周怀瑾睁大眼睛,“那我要是只是故意逗你呢?” “所以你没生气?”陆小凤迅速地抓住重点。 其实周怀瑾也没出什么主意,他只是觉得,既然朱老板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改造一下犁车水车什么的农用工具,造福一下平民百姓呢? 当今的皇帝人还不错,有了这样的功绩,哪怕他没有陆小凤这样的朋友,也能够过上很安定的生活了。 朱老板被他说的有些动心,建功立业,本就是人所想追逐的东西。 但是这种你不说就等着别人来问,结果人家缺不问,你又很想说了的感觉真的好气啊。 周怀瑾背过身,觉得自己幼稚死了,他觉得自己就像在闹别扭,于是道:“我没生气。” “可是其实我很想知道,你用这个消息雇我教你练剑也可以,抵两次的费用,如何?”陆小凤绕到他面前。 “两次——那我还是请你喝酒吧。”周怀瑾挑挑眉。 “喝酒嘛,这个可以抵五次,价格公道,童叟无欺。”陆小凤岔开手指,比出一个五。 周怀瑾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以教他练剑的人,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考虑考虑。” 陆小凤倒是很不着急,背着手道:“你是不是想去找花满楼?” 周怀瑾被猜到了心思,他又和西门吹雪不熟,而且总感觉请西门吹雪那样严谨的人教自己练剑,怕不是要每天都很惨。 哦,说不定以自己的资质人家都不一定愿意收,可能还要看在琅琊的面子上。 既然陆小凤都会剑法,没道理花满楼不会。 而且花满楼酒品很好,不会喝多了就唱歌,他人也好,小楼足够大也足够安全,不至于叫他再和某个睡姿也很差的人挤在一起。 这么一想还真叫人动心。 不过他也没真的打算去麻烦花满楼,他们各有各的不方便,花满楼还情伤未愈,还是不要给人家添乱了,反正眼前这只小凤凰不怕麻烦,一事不劳二主。 只是他没想到他只是想一想,还没付诸行动呢,就给陆小凤猜出来了。 陆小凤很得意的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七童已经走了,他托我和你告别,他回他本家去了,你的打算怕是成功不了了。” 周怀瑾心道:等我学会剑法,一定要把你的小胡子再剃一遍! 琅琊通灵的应和了它的主人。 于是周怀瑾心情又变好了。 陆小凤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摇摇头。 金九龄是真的要哭了,山西这个地方简直克他,这一个案子死伤无数,最后这一个罪魁祸首还弄不出来,巨额的宝藏的下落也无影无踪。 面对重新下来的周怀瑾,他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反而是霍休不紧不慢有了倚靠,在那里闭目养神,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陆小凤也跟着下来了,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的老友。 -- 第37页 他是来和金九龄道别的,左右这里也不需要他了,不如早点带着周怀瑾去玩儿。 金九龄充满羡慕的看着他们走远。 “其实我有办法放霍休出来。”走出半路,周怀瑾突然道。“可是我不太喜欢他。” “我知道。”陆小凤满不在乎的拿着一根糖葫芦咬。 “你怎么又知道了?”周怀瑾也被他塞了一根糖葫芦,咬一口。 也不知道堂堂陆小凤、陆大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小孩儿喜欢的玩意儿。 “因为我是陆小凤。” “难道陆小凤就是无所不知的吗?那你可以和大智大通一起卖消息赚钱了。”周怀瑾把糖衣咬的咔嚓咔嚓作响。“就叫大愚,大智若愚。” “那我就该是天字一号的大笨蛋了。”陆小凤道。 “从天下第一麻烦精到天字一号大笨蛋?不错不错,有进步。”周怀瑾笑道。 “不喜欢就不喜欢,用不着不好意思,反正这是他的分内工作。”陆小凤摸摸他的头弹了一个脑瓜崩,坏笑道:“谁叫他是金大捕头呢?” 江湖人和官府的人天然就是不对付的,即使他们是朋友,也不妨碍陆小凤看他的热闹,反正这对金九龄来说只是麻烦一些,那就当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看着朋友发愁,这可不像陆小凤的风格。”周怀瑾促狭一笑。 “陆小凤的风格就是没有风格。”陆小凤把手背到脑后,叼着一根随手薅起来的草,慢悠悠的在街头晃荡。 一个小乞儿横冲直撞的奔着他们跑过来,在他要撞到周怀瑾身上的那一刹那,陆小凤提溜起他的衣领。 “呜哇哇,你干什么!欺负乞丐啦!”他哇哇大叫。 陆小凤掏掏耳朵:“欺负乞丐的确是我的不对,可我明明抓到的应该是个偷儿才对。” 小乞丐眼珠转了转,再开口变成了之前他们遇见过的司空摘星的声音:“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明明上次还没有。 “这就是我的绝活儿了。”陆小凤灵活的挑挑眉。 “先声明,我可没要偷东西,有人雇我给你们送封信。”他举起手向天发誓道。 “霍天青?”陆小凤松开他,捏过信。 “那我可不能说,拜拜,穷鬼陆小凤!”司空摘星一落地就滚走了,还炫耀的扬了扬手里的钱袋,里面的十几个铜板在叮当作响。 “这个猴精儿!” 果然是霍天青写的信,邀请他们以后再来山西玩儿,他做东。 看样子他伤养的不错。 陆小凤把信扬了扬,大声道:“后会有期!” 于是一旁酒楼上探出一个人脑袋:“下次再见希望你还有胡子!” 是山西雁。 接着从各种各样的地方冒出熟悉的脑袋,他们一齐哈哈大笑。 陆小凤也没生气,只是解开一匹套在车上的马,翻身而上,拉起周怀瑾,带着他离开了这座太原城。 此间事了,当纵马高歌,我意逍遥。 不过。 “陆小鸡,你是不是就只会这两句啊!” 第二十二章 窗台有一朵花,小小的、随风飘摇,通红的花瓣舒展着,像是一件红披风。 这是周怀瑾与陆小凤分别的第十五天,也是他来到这个新世界的第十五天。 陆小凤说要教他剑法,就真的找了一个足够大的院子陪他练剑,他很有耐心,反正这东西又不是速成的,两个人练了将近一个月,周怀瑾只能说是拔剑的姿势有了进步,有模有样。 他没有内力,身体也用不上力气,无论怎么练习都是软绵绵的。 又过了半个月,琅琊从一开始的躁动变得越来越激烈,周怀瑾心有预感,自己可能是要离开这里了。 有聚有散,只是他还摸不清琅琊真正的用途,也不明白他到底要怎么才能“破碎虚空”,在不同的世界穿梭。 他和陆小凤提出告别,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走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只怕自己突然失踪,会让陆小凤为他着急。 陆小凤原本就只当他是离家出走、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听了他的话,十分理解:出来玩的久了,自然要想家的,他虽是一个浪子,每年也都会有想家的时候,所以陆小凤并没有多想,只是笑嘻嘻的送别了周怀瑾。 “等杏子熟了,再和你一起喝杏子酒。” 然而人生有无数个杏子熟了的时候,周怀瑾希望他喝到酒应该是杏子熟透了、甜腻腻的时候浸泡出来的。 然而周怀瑾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被软禁了。 负责看管他的是一黑一白两个幽灵一样的人,不言不语,沉默的来又沉默的去。 明明上次他还是出现在一片林子里的,直到走到了官道附近才看见人,那是在城外面摆摊的小贩,卖茶水,卖花果,熙熙攘攘,还有长长的等待进城的队伍。 审查也不严格,连路引都没要,周怀瑾一走过去,那些衣着简朴的百姓就自发的给他让了路,守城的士兵看到了他的剑,扬起笑脸,客客气气的请他过去,也没收他的买路钱。 这是与大唐截然不同的。 大唐也热闹,各色各样的人走在同一条街道上,一视同仁,在这里则不然,是有等级的,普通人和武林人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 然而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琅琊直接给他带到了人家的院子里,而且院子里还有人。 -- 第38页 那是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长像透漏着一种野蛮的俊逸,应该是有外族的血统。他披着头发,一双眼睛最为出彩,看一眼,像是三伏天兜头一瓢大雨,叫你永远也忘不了那滋味儿。 他就站在那里,只有当你看到了他,你才能真正的发现他。 他看着从天而降的周怀瑾,像是看着他的情人,眼神既温柔又激烈,他脸上带着笑,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得偿所愿的笑。 “不知阁下大驾光临,庞某有失远迎了。”他说。 周怀瑾并不认识他,这种未经允许就闯进别家里的行为实在叫他有些尴尬。 但主人十分的善解人意,贴心的为没有任何落脚地的周怀瑾准备了一座小院子,让他暂时的休息。 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周怀瑾住进去就没能出来。 男人向他做了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庞斑。” 除此之外,他再没透漏其他任何的消息。 他在面对周怀瑾的时候总是温柔而强势的,所以每次周怀瑾流露出自己想要告别的意图时,都被他不着痕迹的拒绝了。 除了这个,他什么都能满足周怀瑾。周怀瑾早上说自己要吃杏子,午睡起来桌子上便多出来一篮子的杏子。 周怀瑾只吃了一两个,都觉得酸。 庞斑知道他要甜杏子,就决不会有人给他送来酸杏子,多半还是周怀瑾在发泄情绪。 不吃就不吃,总之离开时不可以的。 庞斑也有很多的借口:有时是因为他新雇了一个厨子,淮扬菜做的特别好,配上他收藏的女儿红,再好不过的一场宴席了。 有时是因为院子里种了一株来自天竺的花,十分珍稀,来的时候正好是花期,邀他一起去赏花。 还有的时候干脆就说外面的世界错综复杂,“你有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你。”他自信道。 可是周怀瑾只想出去。 “你很寂寞?”有一天庞斑问道。 彼时他们正在下棋,庞斑的棋路灵活霸气,耐得住谋篇布局的时间,等到胜券在握,然后一击必杀。 周怀瑾的棋就温吞多了,但是始终有一股生气在,绝处逢生,韧性十足。 他们一盘棋通常能从早上下到月上中天,不过这一天由于周怀瑾的心不在焉,棋局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因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从没见过你说的厨子、花匠,要找一个说话的人也只有你。” “你当然找不到别人,因为厨子是我,花匠也是我。”庞斑道。 “但你哪儿来的食材呢?又怎么跑到天竺找到的花呢?”周怀瑾直视他的眼睛。 “我确实有别的手下,但没我的允许,他们不会和你搭话。” 真的就是这样,像两根木头,还是营养不良的丑木头,直愣愣的戳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怀瑾快要憋疯了。 “你想要什么?” “我还不知道。”庞斑道。 “我不是什么神仙妖鬼,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周怀瑾强调道。 这让庞斑想到了他们相遇的那天。 他日常练功,他在院子里修了一条人工河,养了鱼,这原本是为了一个女人准备的,直到那天有另一个青年渡河而来。 周怀瑾不仅倒霉的落进别人家院子,还落到了水里,他那天穿的是天青色的袍子,泡了冷水,晕开浅浅的水痕,靴子湿透了,笨笨的。 他笨拙的踩着水走路,溅起一路的水花。 他那张脸足以叫别人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山间刚化形的妖物,何况庞斑真正的见证了他凭空出现的那一幕。 但他倒是没想那么多,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一个他梦寐以求的想法:破碎虚空。 这是上天给与他的机会,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克制自己。 他已经是魔门第一高手,高手通常是寂寞的,庞斑也不例外,这样的他放眼天下,已经没什么对手了。 他没什么兴趣给自己培养一个,他追求的也不是什么知己,而是武道至极,所以他要突破。 至于如何突破,他想到了至今无人能修成的“道心种魔”大法。 所谓的“道心种魔”大法,最关键的就是要找一个天资卓越、道心坚定的正道人士作为练功的“炉鼎”,在他心里种下魔种。魔种一旦播种成功,道破人损,炉鼎必死无疑,而播种魔种的人则可以功法大成,成就无上大道。 武道至极自然只有破碎虚空,庞斑从来没这么清醒过,在他搞清楚周怀瑾身上的秘密之前,他都把周怀瑾藏得很好,连他最宠爱的徒弟靳冰云的试探都无功而返。 周怀瑾就像一只被去除利爪的猫,小声的恐吓、试探,却无关痛痒。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和试探,他发现了周怀瑾体内有一股蓬勃的生气,这股生气比他见过的所有自诩正道人士的内力还要精纯,虽然周怀瑾没有入道,这股生机却可以起到相同的作用。 一切又回到了“道心种魔”大法上,只要他化这股生机为自己所用,至高大道,唾手可得。 天意在我,魔门可兴! 要给周怀瑾种下魔种比庞斑想象的还要容易,只是软禁了他小半个月,他就已经心里出现了波动。 换作任何一个正道高手,他们哪个不是真正磨练出来的,其心境无比坚固,施行此门秘法,犹如逆水行舟,在惊涛骇浪中博一线生机,个中困难不言而喻,不然也不会至今还没有一个人练成这门功法。 -- 第39页 但周怀瑾目前的这种状态还不够,庞斑是个足够有耐心的猎手。 不过周怀瑾可不是一个乖巧的猫咪。 他决定逃跑。 这事情还是很容易的,庞斑也有别的事要处理,不能时刻看着他,黑白二仆是他的心腹,看一个周怀瑾,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胆子大的可不止周怀瑾一个。 靳冰云虽然被送到了他这里来,可她从来没有忘记慈航静斋的那些教诲,她做好了以身饲魔的准备,却没想到庞斑是一个真正的无心无情的人,他有时候对她很温柔,温柔得她都要以为他真的爱上了自己。 可是并不是,他的眼睛是冷静的,他连自己都没骗过去。 靳冰云是痛苦的,因为她发现自己有些爱上了庞斑,他实在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也是她朝夕相处的、未来可能要献身的男人,这让她怎么会不心生涟漪? 让她看到事情有所转折的是庞斑的异动。他开始隐藏自己的行踪,变得深居简出,他对靳冰云彻底恢复了不冷不热的态度,面对着同样找不到师父的方夜羽,靳冰云心中冒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的想法,她催眠自己一切都是为了白道的大计,为了师父的希望。 她走在小道上,一会儿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揣了一只兔子,一会儿又自艾自怜觉得自己辜负了师父的信任,忽而步伐坚定,转瞬间又徘徊犹豫。 然后她就撞见了趁着黑白二仆精神懈怠,用琅琊把两个人打昏了逃跑出来的周怀瑾。 他出来的匆忙,只匆匆裹了一件织金的黑色大麾,里面是雪白的里衣,风把他的头发拢到脑后,霎那间不似凡人。 周怀瑾也被这突然出现的漂亮姑娘吓了一跳,心想,我说他怎么囚禁我,原来受害者还不止我一个啊! 呸! 第二十三章 “你也是被他留在这儿的吗?”周怀瑾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眼前的这位姑娘气质出尘,容颜大好,只是如今却满面愁容,蹙眉潋目,在这里徘徊不定,一看就是有心事,说不定是和自己一样,被强迫着留在这里的。 没想到庞斑这个人看着像个大英雄、大男子,大气体贴,净干这种欺男霸女的事。 这简直是男版的石观音! 石观音当然比庞斑可恶的多,最起码他还没有用那些使人上瘾的东西来控制自己,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想到这里,周怀瑾轻轻抿了下嘴,但这种就是一种错误,不会因为这个人也做过好事就可以功过相抵。 那不然还要法律条令做什么?摆着看看? 他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靳冰云自从看见周怀瑾后就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中。 她没想到庞斑最近的变化竟是因为一个男人,不愧是魔师,怪不得、怪不得,师父,我们竟是都错了! 周怀瑾一边害怕黑白二仆从晕眩中苏醒过来,一边还担心庞斑回来,不由得咬咬牙,拉住眼前这个痴痴的姑娘,道了一声:“得罪了!” 说实话,周怀瑾根本不熟悉这里,庞斑也没给他出去的机会,他只能在这里乱闯。靳冰云跟着他跑了几步,回过神来,神色复杂道:“你要逃?” “难道姑娘还想呆在这笼子里吗?”周怀瑾回道。 笼子、笼子!她何尝不知道这就是一座笼子!困住了她,困住了好多人。 “你这样是跑不出去的。”她淡淡道。 周怀瑾只觉得这个姑娘可能是多次失望已经心灰意冷了,特意回头认真道:“即使这次逃不出去,便还有下次,下下次,只要你的心还活着,你就是自由的。” “你就不怕被他抓到惹他生气?”她的语气轻飘飘的。 “不过一死,我虽然怕死,可总有比死更重要的东西。”周怀瑾爽朗一笑,如果说陆小凤这个师父到底教会了他什么,不是剑法,而是一种精神和热血。 “这世上比死还可怕的手段更多,”靳冰云停了下来,她的眼睛里诉说着许多的东西,然而她只是歪过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你走吧,带着这枚剑穗,去慈航静斋,那里会有人保护你的。” “那你呢?”周怀瑾问道。 “我……我不能走,我有自己的使命。”她苦笑。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样的使命是要一个女人去委身于另一个男人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无能!”胸中的怒火猛地窜起,周怀瑾一字一顿道。 “你不懂——你快走罢!”靳冰云摇摇头,推了他一把,转身决绝的离去。 周怀瑾无言,他信奉的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不想认命的,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认命。 你不说,谁能懂? 他叹了一口气,知道靳冰云是真的不会回心转意了,于是趁着自己还没被抓到,逃出了这个禁锢自己的地方。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他救不了别人,连他自己也要靠外力被拯救。 其实靳冰云并没有真的离开,她悄悄地折回来,目送着周怀瑾跌跌撞撞的闯了出去,从这大名鼎鼎的魔宫,像一只脱离樊笼的鸟儿——自由又快活。 她此刻的心境十分复杂,她不断的回味着周怀瑾的那些话:难道我们真的错了吗?不、不,不是这样的。我这是匡扶正道,我是在舍身饲魔,我,我…… -- 第40页 这是前辈们走过的路,是我们必经的考验,这怎么能是错的呢? 没人能给她答案。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院子,不理会外面的任何动静儿,从白天坐到黑夜,从星露坐到朝晖,一旦她想清楚困扰着自己的这些问题,彼时这魔宫这不会是困住她的笼子。 庞斑一回到自己的地盘就发现了周怀瑾的失踪,他甚至还没踏进大门,笼罩在他气机里的那道奇异的生气已然消失,自己果然不该小瞧了他去。 他不是没发现周怀瑾的小动作,他正想看看周怀瑾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所以他给了机会,就看这只鹿儿能不能把握住了。 周怀瑾走的匆忙,院子里略微的狼藉,他应该没走多久,也不会跑得太远,现在去追,总追的上,不过庞斑并没有动。 被留下来的黑白二仆还在昏着,他们体内被人打入了一道凌厉的剑气,若是消化了,便可再上一层楼,毕竟魔宫不留废人。 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二徒弟方夜羽,他是知道师父“金屋藏娇”了的,他原本以为师父会生气,但是庞斑不怒反笑,竟然表现得还很愉悦,看来那个人的分量还要加重一些。 他低下头,恭谨的等待庞斑的吩咐。 庞斑一挥手,“等到鹿儿碰了壁,自然就知道疼了。” 他还没有达到在黑道一手遮天的地步,贸然的大动干戈地找人,只会吸引来更多的目光,庞斑摸了摸窗台上的花,手慢慢的合拢,殷红的花汁顺着指缝流到雪白的窗台上,蜿蜒出长长的一条。 周怀瑾跑出来以后并没有去找那个什么慈航静斋,恰恰相反,他还想绕着走它走。假使一个宗门连自己的弟子都护不住,忽悠了一通,把人送到狼窝里去,这简直和笑话一样没有逻辑。 周怀瑾想到了天禽门,同样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武林门派,人家就是把护短发扬到了极致——同时这又是一个及其讲义气的门派,江湖就是该由义气和血气一同组成的,这才叫真正的痛快。 你要靠一个女人来拯救天下,把那些底下的出力卖命的人当做了什么?人命如芥子吗?这是不公平的。 他接二连三的换了好几辆马车,又靠着步行走过了两个村子,一路的奔波,他身上的新换的青色衣服都要变成黄色的了。 应该够远的了。 第二十四章 周怀瑾实在是累了,他叫了一间上房,拿出一枚金子叫店小二给他烧好热水送上来,还要一套舒服的成衣、一桌好菜。 客栈里每天来往的人形形色色,店小二无论看见什么样的都波澜不惊了,何况周怀瑾只是蒙了脸,身上有些灰,掉胳膊的、快断气的他也都见过呢! 不过这个客人出手倒是真大方,自己能得不少的小费。 他看见了周怀瑾背着的那根长布条裹着的棍子了,店小二以自己的眼力发誓,那绝对是一把剑,这样的江湖人他可惹不起。 水是热气腾腾的泡澡水、衣服是城里最好的绣娘的绣品、菜也是要二十两银子的上好宴席,周怀瑾不能再满意了,在逃生的路上你还能享受到这样生活,说明你现在安全又无忧。 周怀瑾怀疑庞斑到底有没有派人抓自己,或许他是江湖上比较有名的正派人士,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有损他的脸面,他必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抓我来。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像青衣楼那样的杀手组织,想到那些层出不穷的暗杀手段,手里的饭都不香了。 然而他破罐子破摔的等了两天,也没有一点异常,这还真是奇怪,周怀瑾想了想,得!还是继续跑路吧,他可打听到了,如今江湖上比较有名的三大门派:怒蛟岛、尊信门和干罗山城,这三者都属于黑道势力,白道打头的是两个宗教组织: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 其中慈航静斋收的都是一些女弟子,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巾帼不让须眉,是为正道魁首,于是周怀瑾听了一耳朵名为以身饲魔的奉献故事。 周怀瑾只觉得这些江湖人听着都挺正经的,难道真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哦。 而且这个世界也有大唐,不过少帅军是什么?原来当初大唐平定天下还有这么曲折的幕后故事吗?后面那个女皇帝倒是好厉害,魔门不魔门倒是没什么,她能以女子之躯坐到天下至尊的位置,本身就值得人敬佩的。 周怀瑾听了这些故事,头一回没感到热血澎湃,而是有点糟心。不过百姓中慈航静斋的声望还是很高的,那些遥不可及的仙子,就像是天上下来解救他们一样。 不是,这皇帝都能忍吗?感情金九龄的权利还算大的了,感觉在这个世界,官府就跟一个摆设一样,江湖的起起伏伏直接和王朝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真奇怪啊,任何一个有野心的皇帝都会想办法夺权的吧……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他倒是特意打听了一下江湖上有没有一个人叫庞斑的,然而这位说书先生却不知道了,不过从前好像有个什么魔头好像姓这个。 魔头啊,那没跑了,看那气质也不像个多好的人。 周怀瑾敢肯定,这人绝对只是一时的蛰伏,就跟他下棋似的,走一步看十步,心眼多出九重山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找一个势力混进去,浑水摸鱼,水浑则看不见鱼,这叫大隐隐于市。 -- 第41页 就怒蛟岛了,据说十里洞庭千种风情,挺好的。 怒蛟岛上最有名气的人不是怒蛟帮帮主上官鹰,而是另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传奇——“覆雨剑”浪翻云,也是周怀瑾打听到的可以与庞斑有一战之力的绝世高手。 这等人物自然不是周怀瑾想见就能见到的,不过他也只是想借助一下浪翻云的权威,在怒蛟帮的地盘躲个清净。 这里的景色也好,风光也好,人情物美,怪不得花满楼的百花楼要建在湖边! 周怀瑾自己就生在江南,以为江南的景色无非就是水色,可是水与水之间也是有不同的。 他在这里租了一座小院子,平日里就练练剑,赏花吃茶,好不快活。 他左边住的是一个寡居在家的老太太,家里的独子是怒蛟帮一个小小头目,平日里基本上都不在家,也没有成亲。基本上都是拜托的左邻右舍帮忙照顾她。 整个长江流域都是怒蛟帮的地盘,他们和官府勾结,相互合作,保护着这一方水土的安全,经营运作,与这里的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就是看在怒蛟帮的面子上,大家都很照顾老太太。 老太太人年纪大了,身体还算利索,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小毛病,不记事儿,还总认错人,自打周怀瑾住进小巷,老是以为自家旁边住了个漂亮的小姑娘,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来唠家常,想牵一牵红线。 也不独是周怀瑾一人享受过这种待遇,巷子里所有没对象的小伙子都被她相看过,搞得刘二总是被怀疑是个断袖。周怀瑾没来之前,老太太最稀罕的就是巷子里面那个白净腼腆的木匠小哥,周怀瑾的新椅子还是买的他家的呢! 于是周怀瑾也享受到了他之前的待遇:左邻右舍见到周怀瑾出来便打趣道:“周小郎,今天老刘太太有没有找你说刘二哥哥啊?”然后是善意的哄笑。 为了这个事,刘二还特意找了周怀瑾一趟,希望他不要介意老太太的糊涂,并拜托周怀瑾也帮着照看一眼老太太。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人真的很好,做的小桃酥特别好吃,还会包小馄饨,咬一口鲜嫩嫩的,周怀瑾第一次吃吃了足足两碗,不得不又吃了两个山楂丸。 老太太很慈祥的看着他,摸摸他的头,“能吃就好,能吃是福啊。”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哭笑不得,总之周怀瑾在这里过得还挺舒服的。他没干过活,手脚养得细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这儿的人最明白的道理就是不多管闲事,只有这样才能活得久。不管周怀瑾是什么样的人,他在这里住下了,就是这儿的人。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就被审核完了。 这是怒蛟帮的地盘,这里生活的人都是依附着他们的,即使是一个普通的乞丐、一个卖茶的老板娘、或者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 什么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第二十五章 周怀瑾成了这里最受欢迎的人,他出手又大方,人长得还俊俏,总是买些甜嘴的小零食,不只是自己吃,但凡有老人小孩的家里都收到过他的礼物。 吃人嘴短,谁也不是什么爱占便宜的人。有来有往,大家都知道他自己不开火,送来的就都是现成的,比如一碗鲜鱼汤,是李家的小孩儿自己抓上来的。 李夫人寡居在家,靠一些缝缝补补、替人浆洗衣服过活,还要养一个半大的小子,日子过得很清苦。索性生活在水边的孩子水性都不错,也不怕家长放养,平日里便去水边玩,一群小伙子在一起,捉到了鱼晚上就可以加餐,大一点撒网捕鱼还可以带来一笔收入。 周怀瑾也喜欢到水边去溜达,有时还能遇见这小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丑丑的男人。他的皮肤很黄,可是那双手白白细细的,一点也不像个打渔人。 他们认识还是源于一次“英雄救美”,周怀瑾看他们往家提鱼十分的眼馋,觉得这事儿怪有意思的,也跑来河边抓鱼,不过他又没经验,抓了半天一条没抓到不说,还差点自己从船上栽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人领着衣领提上了另一条船。救他的这个恩人戴着个斗笠,他自己有一条船,几乎整日飘在水上,不打鱼、不载客,就这么飘着、逛着,是个附近居民口中相当有名的怪人了。 当然周怀瑾还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个长得好看的败家子儿:吃喝玩乐,半点不知道人生疾苦。有一个泼皮癞子骗了他好几回的钱了,周怀瑾也没发现的了,真信了他编的那些鬼话,傻乎乎的往外掏钱。后来还是一个帮派里的人物,平素和刘二关系不错,看不过去眼儿带周怀瑾去赌场里转了一转,这才叫他明白过来真相。 自这以后,周怀瑾便一直租这个怪人的船,他的船向来都很稳,任凭周怀瑾怎么折腾都没事儿,其实周怀瑾只是想找个借口给他送点钱,他这个恩人穿的糙,过得也糙,还不应承这份报恩,周怀瑾就只能曲线救国,带着好酒好菜来找他,一来二去也能说几句话,经常是周怀瑾在那里吐槽,另一个人就在船上坐着发呆。 恩人也是一名剑客,似乎所有的剑客都是剑不离手的模样。不过这是一个心死了的剑客,他总是一副这世间没什么好值得我留恋了的模样。 他一定失去了对他很重要的人或物,才会这样的惫懒。 -- 第42页 这天周怀瑾才从外面回来,他去巷子口取新衣裳了。住在那儿的张大娘年轻时是这一片有名的绣娘,现在纺出的布、绣出的花儿也是大有捧场的人在,周怀瑾托她给自己做几件衣服,今天刚好有一件鸭蛋青的大衫做好了,周怀瑾试了试,穿上去衬得整个人特别的精神,连老刘太太都认出了走过来的这是个男娃子,拍拍他的肩夸到:“真俊的小伙子,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周怀瑾哭笑不得,路过的狸花猫用尾巴甩了甩他的小腿,喵喵地催他赶紧给自己进贡小鱼干,于是周怀瑾便把老太太一齐请进来喝杯茶。 等刘二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个人一人一杯茶,躺在竹椅上,脚边一只打盹的猫,风吹过桑树叶,地上是斑驳的树影,他原本一路紧绷着的脸一下子柔和下来。 周怀瑾抬起头看他,刘二冲他招招手,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原来是最近帮里有些变动,刘二要好久回不来,所以特地回来安置自己的母亲的。 “冒昧的问一下,是出什么大事了吗?”周怀瑾道。 刘二打量了他一下:“这不是我这种人能知道的事,反正有浪首座在,肯定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嘱咐道:“你最近还是少出门吧,多买点粮囤在家里,真打起来,谁也顾不上谁,关好门才能过日子,别那么多的好奇心!” 他等了一会儿自己的母亲,老太太打完盹儿就看见了自己的大儿子,笑眯眯的被他搀扶起来回家去了。 她还不知道,过了这一晚,她的儿子就又要去奔波了。七尺男儿,正值壮年,走的时候却不敢回头多望一望自己的母亲。 怒蛟帮的男儿,生于斯,长于斯,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这里,他们身后是自己的家人,没有理由退缩。 要打仗了啊!被留下的周怀瑾眨眨眼睛。 怒蛟帮是黑道三大势力之一,除了干罗和赤尊信,还有谁能让这座庞然大物紧张的运作呢? 生活还是要继续,码头的船来来往往,灯火彻夜的燃烧,在这样繁忙的景色背后,是暗潮汹涌的江水。 临到睡觉前,周怀瑾又想起来,对了,还要和恩人也说一声这件事,明天早起就去,好困啊—— 第二天一早,周怀瑾就去水边找他的恩人去了。 他还在那里,腰悬一把破破烂烂的剑,沉默的看着水面。 “也好,”他今天终于肯多说几句话了,“你不说我也正要告诉你这个消息,明天你不必再来这儿找我了。” “你也是怒蛟帮的人吗?”周怀瑾道:“也是,怒蛟帮一看也不像是会放过你这样一个世外高人在他们地盘闲逛的样子,除非你也是帮派里的人了。” “这是怒蛟帮内部的事,你不应该多管的。”他轻声道。 “我以为我们算朋友了,”周怀瑾穿好鱼饵,把线轻轻一甩,眯着眼看着钩沉入水里。“这只是出于一个朋友的关心而已,况且我那座小院儿租了半年呢。” 他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我认识的一个怒蛟帮的人也这么说过。”周怀瑾抬头看他,“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们对它是什么感觉啊?” “怒蛟帮的汉子,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他沉声道。 “所以你们守护的是家。”周怀瑾看回水面,他感觉竿动了,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咬饵,希望这家伙咬准点,别再是个老成精的大家伙。 “你说的没错。”他道。 家,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字了,他以为自己已经与这样的温暖无缘了。 “那以后呢?”周怀瑾的竿一沉。“如果你还活着,我要到哪里去找你?” 他看了周怀瑾一眼,对方还在与鱼竿下面的生物搏斗,以他的眼力足以看清他这次要钓上来的应该是一条鱼。周怀瑾在这里钓了这么久,总算要如愿以偿一把了。 “不必了,如果你只是想报恩的话,已经够了。” “行吧。”周怀瑾才想起来自己也是个大麻烦来着。 庞斑啊庞斑,你又在想什么呢? 与鱼搏斗是个考验耐心的过程,周怀瑾不缺这个。但是他怕无聊,所以他继续唠叨,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就这样相处着。 “不是说怒蛟帮的浪翻云很厉害?”周怀瑾试图起竿,希望不要又是甲鱼。“你也是个剑客,你见过他吗?” 男人看了他一眼:“见过。” “哦哦,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周怀瑾站起来去拉线,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估计又是甲鱼。 甲鱼好是好,大补之物,但谁也遭不住每天一只啊。 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整条长江的甲鱼都特喜欢周怀瑾的鱼饵似的,争着咬钩,反倒是鱼连影子都见不着一条。 “浪翻云又如何。”男人道:“你听到的也不过是世人口口相传的名字罢了。” “这有点不太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我又没见过他。”周怀瑾钓上来一尾金色的鲤鱼,他笑道:“你也是个剑客,你们剑客之间的事情要问我?” “难道你不用剑?”他道。 “我认识一个剑客,他很厉害。”周怀瑾把鱼放进鱼篓里,“他的剑很快,不能杀敌,就是杀己。” 男人仔细的品了品,“唯极于己,故极于剑。他很厉害。” -- 第43页 “我觉得你应该也很厉害,不应当寂寂无名。”周怀瑾把鲤鱼送给他:“愿君一路顺风。” 最后他也没要这条极其稀少罕见的金色鲤鱼,让周怀瑾自己带回家养起来。 第二十六章 虽说最近将有大事发生,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炊烟袅袅,风平浪静。周怀瑾满足的溜溜达达散步,就算是庞斑找来了,也值了! “小周啊,你哥来找你啦!”路过的林大娘拍拍他的肩道。 有些人经不起想的,比如庞斑。 “金鲤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他站在周怀瑾买来的白瓷鱼缸前,用手指故意去拨弄水里的呆头鱼,笑道:“家里还有个青花瓷的瓶子,用来装你的这条鱼正好。” “鱼儿天生地养,就是金银盆又如何呢?”周怀瑾握紧了琅琊。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庞斑用了一句妙语。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也?”谁还没学过《庄子》啊。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恭谨道:“师尊,都已经安排好了。” 庞斑叹道:“黑道之盛事,就在今晚了。” 原来这事还有他的参与,怪不得。 方夜羽禀报完消息就走了,从头到尾他甚至都没怎么多看周怀瑾。作为庞斑的接班人,他向来进退得体,知道什么事可以参与,什么人决不能沾手。他眼下总有许多要忙的事,譬如今晚的这场三方混战,无论结果如何,对于魔宫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庞斑挥手让他退下,这次的事情也算是他对方夜羽的一个考验,看他能在这场混战中为魔宫赢来多少的利益,“小魔师”的称号也不是谁都能叫的。 周怀瑾狠狠地磨牙。 这里的江湖人总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模样,所以就衬得周怀瑾特别的鲜活。 庞斑就在观察他,光明正大的。 “道心魔种”,假如魔种已种,作为炉鼎那个人会在那一瞬间死掉。 他自认为已经给周怀瑾足够的空间去成长了,相比于之前,周怀瑾体内的那股生机更加的蓬勃,所以一照面的时候,借着周怀瑾心理防线一瞬间的漏洞,埋下了“魔种”。 可是周怀瑾没死,他只是觉得身体突然多了一种其妙的感觉,如果他能内视就会发现,两股相反相斥的力量在他体内运行着,如同太极八卦,相生相长,生生不息。 庞斑没有失败,不然他早在魔种进入周怀瑾体内的那一刻就会力竭而亡。 所以还是和那股生机有关吗? “或许我应该杀了你。”庞斑道。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天光大亮,天地间唯有静谧,连昨夜的厮杀声都已经停息。 庞斑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夜,周怀瑾就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夜,奇怪的是,他并不困,反而还很精神。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呢?你在等什么?”周怀瑾有种预感,庞斑确实对自己动了杀心,可是他不会现在就杀了自己。 他就是知道,从某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有了一种隐秘的、奇妙的联系。 “我在看一个对手,他是否让我失望。” “浪翻云?”周怀瑾道,他对这个人还是很好奇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庞斑微笑道,“开始了。” 那真的是一场精彩至极的比斗,也是周怀瑾正正经经见过的第一场比斗,借助庞斑的眼睛,和他敏锐的感觉。 他知道庞斑为什么会这么说了,因为这两个人之中的一个赫然就是他的恩人! 剑光突破雨幕,到处都是寒芒的影子,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同样的,沉闷的盾响,呼啸成风,卷起雨珠如刃,随着长矛刺向敌人,气势雄浑。 疾风骤雨,狂涛巨浪。 这是浪翻云的主场。 一方咄咄逼人,一方沉着缜密,胜负已分。 周怀瑾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背上都是汗。 他明白自己的剑缺些什么了——他没有自己的道。 不诚于剑的人最终只能沦为剑的附庸。 有的人持剑,是为了守护;有的人持剑,是为了争夺;有的人持剑,是为了自己存在的本身。 我是为了什么才要持剑? 为了不受制于人,为了不拖后腿,为了保护自己,为了——活着。 庞斑没想到周怀瑾体内的生机会在这一瞬间暴涨,雨停了、风驻了,这么大的阵仗,瞒都瞒不住,浪翻云和赤尊信不约而同地停手,所有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不知哪位朋友在此,何不大大方方方得出来呢?”浪翻云高声道。 庞斑看着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周怀瑾,有一种事情正在脱离他掌控的感觉,他飞身而至,从容的现身人前,道:“浪兄,赤兄,好久不见!” 这是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物。 赤尊信脸色凝重,扭转站位,直面着庞斑,笑道:“连魔师都来了,好大的面子。既然如此,浪兄,不如我们改日再战!” 怒蛟帮的二把手凌战天连忙高声道:“非也,非也,有魔师在这里做见证人,岂不是更好?难不成赤兄怕了!” 赤尊信连连冷笑,手中长矛一横:“看来我们今天是非要分出生死才能收手了!”他虽然这样说,可是被他死死盯着的还是庞斑。 -- 第44页 浪翻云也未动,他看着信步闲庭加入战场的庞斑道:“不知庞兄为何而来?” 眼前这个男人比他们交手时更加的深不可测,他出现的时机又这样的巧妙,没想到这一次争斗不知把黑道的三家扯了进来,竟然还招来了这样一个大麻烦,是不是一会儿慈航静斋的人也要来了? 相较于两边显而易见的紧张,庞斑就自在多了。 “庞某只是恰巧路过,不忍错过这样一场精彩的比试。” “那不知庞兄可有收获?”浪翻云意有所指道。 “大道至简,举一反三。”庞斑淡淡道:“恭喜。” 浪翻云心中一沉,如果你能看明白一个认识什么境界,只能说明至少你和对方是一个境界的人。但他肯定,刚刚那股爆发的源头绝不会是庞斑。 在场的人都摸不准庞斑的用意,他似乎真的只是路过一样,被发现了,出来打个招呼,转身就走了。 庞斑的出现搅乱了本就浑浊的水,泥沙之下,尽是阴翳。 庞斑走了,对峙还要继续。 赤尊信本来已经落入下风,自然不肯再和浪翻云交手,一切的决定权被交给了怒蛟帮的帮主上官鹰,这个年轻的帮主在这一刻终于凭借他的能力得到了帮内新派老牌势力的一致认可。 风卷云涌,变化多端。 有魔门的人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有净念禅宗那些和尚和慈航静斋的弟子。 “你应该逃得更远的。”靳冰云静静地立在树下,她的脸上是更缥缈出尘的悲悯,如同香雾缭绕背后半阖着没眼的泥像,俯视着芸芸众生。 “逃是永远逃不远的,难道你就逃出来了吗?”周怀瑾从顿悟中醒过来,反问道。 “这就是我的命运。”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周怀瑾知道那是庞斑所在的方位,那个人正急速的赶回来。“这是冰云必须接受的。” 周怀瑾叹口气:“你不怕死,可是总有比死亡更可怕的经历。” 这是她和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又被周怀瑾还给了她。 “如果就这样放任他施行自己的野心,那么中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又将迎来新的动荡。”靳冰云道:“这就是冰云存在的意义,也是冰云必须背负的使命。” “他是外族。”周怀瑾终于明白了这背后的原因,这已经不是简单地黑白之争,更是两个民族之间的斗争。 江湖和庙堂联系之紧密,牵一发而动全身。 “原来如此。”周怀瑾沉默了。 “冰云小姐,你不该来的。”说话的是匆匆赶来的方夜羽。 靳冰云看也不看他,淡淡道:“你该对付的人不是我。” 她身后又走来一个清丽出尘的美女,身背长剑,衣袂飘飘。 秦梦瑶,慈航静斋这一代最出色的传人,靳冰云的师妹,下山了。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很难有人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方夜羽也痴痴地看着她,已然为她倾倒的模样。他还没有他师父那样的定力,自然会被这专门培养来对付他的对手所吸引。 然而他也是一代青年俊杰,所以他很快从这种影响中抽离出来——不过这也是受另一种感觉支配了的缘故:庞斑来了,气场全开。 “师尊。”他恭敬地侧过身,给庞斑让路。 庞斑掠过他,走向周怀瑾,他还是那样的平静,平静中带着柔和,他向周怀瑾鞠了一躬,这一礼是为了感谢周怀瑾的出现,使他能够有机会见证自己的道。 他要动手了。 周怀瑾体内的生机已经压制过他的魔种,唯有这一刻动手,庞斑才不至于为他人做嫁衣,他等不了了,浪翻云已经站在了那个屏障的下面,只消他一伸手,这天下的格局就又要变换一番。 只有周怀瑾现在死了,他的“道心魔种”大法才能圆满。 周怀瑾以为自己会恐惧,或许是受到了庞斑的影响,他反而冷静的出奇。 他直视着庞斑的脸道:“我曾见过一个人用剑,剑之所至,贯通天地,我听说武道至极就是破碎虚空,然而他一剑就可以搅碎这道屏障。”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人物,庞某还真想见识一下此人的风采。”庞斑饶有兴趣道。 “你见不到。”周怀瑾摇摇头道:“他在另一个世界。” 亲口听见他承认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庞斑大笑着张开双臂:“山不就我,我自就山!”这一刻他的自信和狂傲尽显。 这就是魔门至尊的风采! 周怀瑾也笑了,抱剑而立:“我虽不及师父万分之一的风采,却也学会了一招。” “哦?”庞斑背着手,自信且自负这一刻无论是靳冰云、秦梦瑶还是方夜羽,都不被他看在眼里。就算是言静庵亲临,又能耐他如何? 所以周怀瑾这一剑他也并没有放在眼里。 周怀瑾问道:“这就是你的道吗?” 如此的霸道,也如此的叫人神魂激荡。 他慢慢闭上眼睛,回想陆小凤手把手教过他的拔剑起式,一字一顿:“那、你、且、看、好、了!” 一切都慢了下来,慢的近乎停滞,周怀瑾看到了变了脸色的庞斑,看到了皱起眉毛的浪翻云,看到了神情怔愣的赤尊信,还有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靳冰云,满脸好奇的秦梦瑶,站在她身边的方夜羽—— 还有林大娘、刘老太太、李小子;卖胭脂的小贩、梳妆的妇人、打瞌睡的衙役、喝酒的师爷…… -- 第45页 最后是眼前的剑,如杯掷地,一切皆为幻影。 第二十七章 一张嘴就吃一口沙子是什么感觉?你来了大漠就知道了。 这里白天热的要命,也干的要命,到了晚上呢,偏偏又冻得人直哆嗦。这就是大漠,比女人还要反复无常,叫人捉摸不透。 周怀瑾已经走了三天了,走的是两眼昏花、口干舌燥,他也三天没吃东西了,连最基本的饥饿的感觉也失去了。 其实最开始并不是这样,他降落的地方是一片水丰草美的绿洲,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匹骆驼。长长的睫毛,温顺的守在他身边,见他醒了,温柔愉悦的叫了一声,用它软乎乎的舌头去舔他的脸和手心。 周怀瑾坐起来,身上沾满了沙子,原本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最开始的模样了,或许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滚了几圈,摸摸脑袋,一个明显的鼓包。再看一看旁边的石头,破案了,估计是一落地就撞到了上面,没了知觉,不知道怎么的遇见这头温顺的骆驼,看护着他,周怀瑾发现自己还是挺招动物喜欢的。 他借着骆驼的力站起来,腿上应该也青了,走起路来还有点一瘸一拐的。好在他的锦囊里被他之前实验性的塞进了一套衣服——对了,他的剑呢? 只见琅琊大爷剑鞘分离,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旁边的地上,周怀瑾赶紧把它捡起来,爱惜的擦干净。 有水无人,身上还脏兮兮的,不洗个澡都对不起他纵然放松的心情。 拿出他换洗的衣服,周怀瑾美滋滋的走进小湖泊中,撩起水花。那骆驼就跟在他身后,用蹄子试探性的点点水面,并不下来,在岸上逡巡徘徊了一会儿,又叫了一声,见周怀瑾还是没有上来,就又卧倒在湖边,守着他的衣服。 周怀瑾痛痛快快的把自己清理了一遍,游上岸,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放心早了。为什么这里这么多草木,这匹骆驼非要肯自己的衣服啊! 周怀瑾驼口夺食,好在这是一匹脾气秉性特别温顺的骆驼,周怀瑾一抢他就松口了。只是那件可怜的松花青缎子的外衣沾满了口水,还有好几个大洞,彻彻底底的坏掉了。 不过说实在的,只穿里衣虽然有些羞耻,但在大漠里,确实在合适不过的装扮了。这里白天能热的人失水而死,真让周怀瑾套一件外衣,他也未必穿的住。 叹口气,周怀瑾换上里衣,骆驼眨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无聊的趴在地面上。 待在这里虽然好,但是周怀瑾找了一圈也没瞧见什么可以入口的事物,他试探性的拍拍骆驼,他便十分通人性的半跪着等周怀瑾骑上来。 或许他曾被谁驯养过,在沙漠里失散了,这才这么的温驯。周怀瑾只在游记里读到过这种生物,在大漠,你唯一可以利用的出行坐骑就是骆驼,马是进不来的。 周怀瑾拿出了足足四个大金瓶来打水,他以为自己会很快的走出去或者遇见下一个绿洲。 可是三天过去了,他们还在这里打转儿,水倒是还剩下了两瓶,周怀瑾舔舔有些起皮的唇瓣,他知道这样只会让他受到一时的慰藉,并不能真正的缓解口渴的现状,反而会让他的嘴唇更加干裂,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他身前还搭着一件火红的狐裘,这是他从锦囊里翻出来夜里保暖用的。感谢师父神奇的法器,周怀瑾开始想家。 他再次舔舔唇,眼前出现了一片幻影,不然他怎么在沙漠里看见了一艘大船呢? 或许我昏了,他想到。 “公子醒了。” “把他带回去给师父,我去叫她们开船。” 周怀瑾动了动手指,只听到一个清冷的女声对谁说着话,也是个姑娘,听着柔柔媚媚。口渴的感觉已经没有了,空气里是柔柔的香气,脑袋枕的是白玉的枕头,身下的被褥既舒服又好闻。 有人救了他。这是他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不知道吉光怎么样了。他接着就想起了对他不离不弃的那匹可爱的骆驼。吉光是传说中神马的名字,被他给了这匹骆驼。虽然一匹骆驼叫了一匹马的名字听上去有些奇怪,但是吉光自己还是蛮喜欢这个名字的。 他睁开眼睛,对上木质的天棚。他爬起来,他的衣服还是那一套,刚刚说话的那两个人已经不在屋子里了,这场景倒是与他被禁锢在珠光宝气阁里时几乎是一模一样,冒着热气儿的浴桶,一套鲜红如嫁衣的干净衣服。 周怀瑾才把自己收拾干净,进来一群穿着白色衣裳的少女,领头的是一个红衣服的姑娘,她一开口周怀瑾便听出她是答话的那位。 她自称长孙红,在路上遇见了昏倒在骆驼上的周怀瑾,便救了他,如今她们要去见她的师父。 “周公子且宽心,师父她最喜欢你这样丰神俊朗的青年才俊了。” 她的话听着怪怪的,周怀瑾只当她们师父是个上了年纪的、喜欢指点后辈、有教无类的武林前辈,道德高尚,不然弟子怎么会随便救倒在路边的行人呢? 周怀瑾放心的道了谢,他还惦记着自己的吉光小伙伴,长孙红噗嗤一笑:“你这人真有趣,放心吧,它一直跟着我们的船呢!” 周怀瑾放下心,又感谢她的水和饭菜。认真的赞美道:“沙漠行舟,真是妙极了的创意。” 其他的侍女布完菜后就退下去了,只留下长孙红一个人,她这个姑娘活泼机巧,或许上官雪儿长大了便会是这么个娇艳模样。 -- 第46页 她听了这话很开心的捂着嘴:“你这些漂亮话尽管留着到我师父面前说去,保管能叫她老人家开心。” 果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吗? 沙漠里的水和食物同样珍贵,并且常常是有价无市,周怀瑾自然是吃得很珍惜。长孙红便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怎的嫣然一笑。 她只觉得周怀瑾认认真真的模样倒也不像是一个江湖人,就像、就像话本里的书呆子,见了年轻貌美的姑娘就只会期期艾艾、讷讷不语。 长孙红眼睛转了转,笑着告别了。 周怀瑾用过饭,试探性的推开门走了出去,倒也没人拦着他,只是这船上等级规矩严得很,那些个侍女见了他并不答话,低了头匆匆的走过去。他来到了船头碰见了另一位白衣服的姑娘,她很好看,即使蒙着一层面纱,依然会叫人觉得她的美丽和圣洁高不可攀。 美人在骨不在皮,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姑娘吧。 她皱着眉,脸色很冷,见了周怀瑾一样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他,和看别的什么东西没什么区别。可他并不真的是一个很冷酷的人,因为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低低地说了一句:“能走快走,别叫她发现。” 她是谁?长孙红?还是她们的那个师傅? 那句话的声音太低了,低得像一阵风,周怀瑾几乎以为是自己又出现幻觉了,他猛地回头,张了张嘴,只看见一个越走越远的身影。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在遇见陆小凤之后,他的这种不好的预感比他之前那么多年加起来都要多。 “你看她做什么!”长孙红不知道什么时候猫儿一样出现在她身后,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的嘲讽:“你看上——她了?” “你们不是一个师父门下的吗?”怎么关系这么差。周怀瑾吞下去后半句话,因为他突然想起,同性对同性的嫉妒总是更加强烈的。 “是哩,是哩,”长孙红绕到他身前,突然探头吓了周怀瑾一跳。“所以我劝你最好别真的看上她,相信我,她也会这么想的。” 周怀瑾听不明白她到底是在关心谁了。 “诺,你的骆驼。”长孙红却不再给他问话的机会,葱白的手指往前一指,哒哒哒的走过来一匹熟悉的骆驼。 是吉光,没想到长孙红会允许他上船来。 周怀瑾迎了上去,在吉光充满眷恋和依赖的叫声中摸摸他的头。吉光还是很不安,咬着他的袖子试图带着他下船去,周怀瑾只好安抚的搂住他的脖子哄道:“好吉光,我们要去谢谢这船的主人呢!再等等好不好,说不定他们会有地图,到时候我就能带你出去了。” 吉光见拽不动他,只好趴下来,蔫蔫的待在甲板上。 周怀瑾只好蹲下来靠着他,沙漠上的风也是热辣辣的,扑打在脸上,原本就白皙的脸颊一红就红一片,像是被谁疼爱过一样。 那双眼睛是会说话的。 石观音原本并不喜欢这样的男子,她更喜欢那些有男人气概一点儿的、更英俊、更健硕的江湖少侠,有精力、有好看的脸蛋,虽然有的倔强了一些,发配了便是,总归还会有下一个。 反正她谁也不爱——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叫她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他足够的美丽也足够的俊俏,假如她是个男子,大概就会是这个风流模样吧。 石观音谁也不爱,除了她自己,这样的女人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征服不了的。 第二十八章 周怀瑾没想到在沙漠上开船也能走得这么快、这么稳。没过多久,他们就已经能远远地看见一群天然的石头建筑了。那是一片石林,被包裹在石林里的就是他们要去往的地方。不过在她们停船前,船上又来了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的美和长孙红和那位同样是白衣服的姑娘不一样,后面的两位都太清纯、太稚嫩了,美则美,却没那么的致命。 但她不一样,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你所能想象到的美都能在她身上找到。 她长得有些像江南那边的女子,但她身上有种只能在大漠才看见的气质,那是一种亡命天涯、末路囚徒的狠辣。想要在大沙漠里活下去,如果你不狠一点,死的就会是你自己。 这就是她们的师父了,并不老,也看着没那么严酷,反而温柔美丽,却只一眼,叫一船的人都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露出白白的颈子,像一匹匹温顺的小鹿。 “公子好眼力,奴家黄山人,姓李单名一个琦字。”她悠悠道。 她笑起来就更好看了,有种明艳机敏的感觉,这样聪明美丽的女人,你不会不为她心动。除非你长得比她还好看。 周怀瑾对美女的抵抗力很高,因为能生出他这样的相貌,他的母亲就是当年有名的美人儿,他爹纳的那几个姨娘也都各有千秋,连带着生出来的妹妹们也都是小美人儿胚子。就说是来照顾他的侍女,那也是长相中上,品行淑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周怀瑾能做到很淡定的看待所有美的人、美的物。 所以他的目光里只有单纯的对美的欣赏。 石观音被他不带任何□□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抖,她爱极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纯洁的眼神,她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那时她还是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没有仇恨,没有野心。 就像是他现在这样,可爱极了。 -- 第47页 真想把他也染上自己的颜色。 不,还不能吓到他。 石观音愉悦的想,要完美—— 石观音本来只爱自己,一直都这样。 长孙红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师父很满意,估计这几天她们可以轻松一些了。 她又看了一眼周怀瑾,头一次的生出了一些同情。 被她同情着的周怀瑾还在想着怎么要和石观音道谢,要知道这个女人只是有着观音一样的美貌,她的心可要比石头硬多了。 周怀瑾跟着她一起进了这片石林,见到了一大片火红的花朵——它曾绽放于他的窗边,摇曳生姿。 石观音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甜蜜的看着他,那种眼神很不一样,周怀瑾看不出任何的恶意,却浑身抑制不住的想要远离。 天色渐昏,空气里有一种比她的笑容还要甜腻的花香味,周怀瑾不由得揉揉鼻子,违心的赞美道:“花海很美,很衬她的主人。” 石观音笑得更开心了,染了蔻丹的指甲在周怀瑾反应过来之前摸上他的眼角,娇声道:“可不是嘛。” 红衣红花,真真是世间绝色了。 “无容,给周公子好好安排个住处,不要亏待了我们的贵客。”她挑挑眉,对着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白衣女子道。 “弟子明白。”她轻轻地一福身,又悄无声息的退去了。 无容、无容,这就是她蒙着面纱的原因吗? 石观音又道:“你应是见过我那几个好徒儿了,罢罢罢,红儿,便由你待着周公子好好地逛一逛这里,把人伺候好了,知道吗?” 长孙红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纳头拜道:“诺。” 石观音走了,周怀瑾敏锐地发现长孙红明显的放松了身体。她对这个师父又敬又畏,不只是她,连刚刚那个清清冷冷的白衣姑娘也会在面对石观音时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 他都发现了,没理由石观音发现不了,可是她却什么也没说,周怀瑾甚至有种她在享受的感觉,享受这种掌握着别人的生死、喜怒的感觉。 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这是周怀瑾悟出来的道理。这里的一切,无论是门口的八卦迷宫还是刚刚的那一片妖异魔幻的花海,都显示着这里的不同寻常,一个女子能够在大漠里拥有这么多的资源,本就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何况,要养活起这么多人和那一片花海,恐怕她拥有着不止一座的绿洲。 一个江南女子来大漠讨生活,她身上必然出现过很大的变故。 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的让人畏惧。 石观音吩咐长孙红带着周怀瑾在这里逛一逛,他们就真的在逛。地方并不算很大,处处有着江南特有的精巧的感觉,一路上他们碰见的所有人都像是船上的侍女一样,低着头视而不见。 其实这里的风景也都差不多,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而且每一步都暗含着八卦的原理,不懂的人随便进来怕是要被困到天荒地老也走不出去。 周怀瑾还见到了同样被带进来的吉光,吃着新鲜的饲料,食槽里盛满了干净的水,独自待在马厩里,他的这间只有他自己,这里被收拾得一点异味都没有,地上还铺着柔韧的干草,居住的环境堪称豪华。 人住的地方只会比骆驼更舒适。周怀瑾跟着长孙红走进来,入目到处都是垂下来的红色的纱幔,朱红色的桌椅,朱红色的衣柜,连被子都是大红色的,简直像是洞房一样。好在燃烧的蜡烛只是正常的红烛,并不是贴了金箔纸的龙凤烛,没真的变成个洞房。 长孙红抢在他前面开了口:“果然师父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周公子配上这红色果然是好看的。” 周怀瑾本来想问问可不可以换一个房间,听到这就是石观音的意思,只好把话又吞了回去,抬头又看见满眼的红色,明晃晃的,不仅叫人眼睛疼,连头也要跟着痛。 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下来了,院子里点上烛火,高低错落,像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了一样。 周怀瑾终于要到了一身没那么红的衣服,暗沉沉的朱赫色,显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多了。 宴会上除了石观音,还有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长孙红一见到他,就娇羞的红了脸。 石观音道:“你来了。” 周怀瑾坐在了她的对面,长孙红也有一个位置,挨着那个光着头的俊俏男人坐着——原来她已嫁作他人妇了。 周怀瑾有种自己还在庞斑手里的感觉。 “你要走?奴家这里不好吗?”石观音问道。 她只坐在那里,美的不可方物,声音也轻轻柔柔,然而在场的人除了周怀瑾却都跪了下去,周怀瑾听见一片整齐的钝响,他竟不知这屋子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在。 “你看,”石观音笑道:“大家都不舍得你走呢!” 于是周怀瑾就又被关了起来。 这种感觉可真熟悉。 是夜,一个人,一匹骆驼。 “吉光啊,吉光,你要是认认路就好了。”周怀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趴在吉光身上小声道。 他也不是抱怨,也并没指望一匹骆驼能在沙漠中上演“老马识途”的场景,只盼着他们俩能在渴死之前找到一座绿洲就行。 他也没白吃白喝石观音的,留下了一块鸽子蛋那么大的红宝石。 -- 第48页 纵然是西域国家多宝石,这样大的块头,这样美的色泽也是不多见的。 石观音把玩着打磨好的宝石,点了点自己的唇瓣:“真像啊——” 她身后是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紧张得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然而他们所预想中的发火并没有降临,石观音只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冷漠道:“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长孙红抿唇道:“楚留香他们已经没有水喝了,必然是走不出沙漠的。” 石观音定定的看着她,看了半晌,伸出手捏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 长孙红心里紧张极了,那长长的指甲已经划破了她的脸,可是她除了在心里做无用的祈祷,什么都做不了,连她的丈夫亦不能对她伸出援手。 不知过了多久,汗水已经浸透了整件衣裳,石观音像是终于看够了一样松开了手,漫不经心的擦拭着和她皮肤相接处的地方。 “以后就别穿红色的衣服了,看着丑死了。” 长孙红歪倒在地,竟是当场就把外面的衣服撕了。 石观音却已经不再看她,对她撕衣服的举动也没有任何的表示,长孙红在心里明白,自己的这条命和这张脸总算是保住了。 “无花我儿,明日一早你也出发吧,如果你看见了我那逃走的冤家,可千万别吓着他。”石观音留下最后一句话,等众人再抬起头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无花把他的妻子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放开她:“红儿,你该去做事了,不要再惹母亲生气了,好么?” 长孙红看着他那张出尘俊逸的脸,头一次感受到他是石观音的儿子。 这样的夜是极冷的,大漠里的夜晚本来就是冷的。 第二十九章 吉光真的是一匹幸运的骆驼,周怀瑾被它带到了一块绿洲。 这片绿洲上还有人声。 绿洲很大,有一大一小两处池塘,大的那个旁边建着帐篷,透过树林还能见到跳动的火光,里面应该是在开宴会,热热闹闹的,周怀瑾带着吉光绕过人群,去了另一边的小水塘。 周怀瑾实在是怕了自己的运道了,谁知道他还能遇见什么人啊。 他在这里打满了水,他原先的瓶子也被留在石观音那里去了,不过好在他还有许多瓶子,他拿着一个琉璃瓶子正在汲水的时候,忽的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往这里走来,伴随着少女们一口流利的胡语,越来越近。 周怀瑾来不及盖上盖子,匆匆忙忙的骑上吉光,也不知道这骆驼跑起来能不能有马快——他听见身后的惊呼,腰间的瓶子在颠簸中倾撒出一串串晶莹的水珠,在半空中无力的坠落,落在了树叶上,倒映出弯刀似的银月。 啊,应该没被看清楚。 虽然沙漠里的绿洲应该是共有的,不过这已经被人家占据了,水又是那么的珍贵,周怀瑾这样不问自取的行为已经算得上是偷了。 周怀瑾没吃石观音的白食,自然也不会白要他们的水,他在湖畔留了好几枚东珠。海洋的馈赠在沙漠里比金银要受欢迎的多。 琉璃瓶子的盖子不知道被他惊慌之下丢到哪里去了,水撒了三分之一,好在他之前还打了四壶,应该可以喝一段时间的。 吉光慢了下来,周怀瑾抱住他的脖子,亲亲他的毛毛,希望这匹颇有些神异灵性的骆驼可以带他走出去,反正是不要再遇见之前那些人了。 这一走周怀瑾直接睡了一觉,等他醒来天已经全然的亮了,正是午间最晒的时候,他把外衣顶在头顶上,吉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跑了起来,周怀瑾一个没抓稳,头上的外衣便轻飘飘的飞出去了。 他穿的衣服本就是很轻薄的那种,这样一飘,直接飞出去很远。等周怀瑾撩开发丝一低头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群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的人。 “你看铁公鸡,沙漠里也是有好人的。”胡铁花小口小口珍惜的喝着水道。 姬冰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沙漠里这样的人最后都死光了。” 楚留香微笑道:“但我们现在岂非都还活着?” “那是因为现在这里有一个和你们一样蠢的小绵羊。”姬冰雁接过瓶子,有经验的抿了抿,润了润喉咙,然后把水传给了石驼。 这个可怜人对石观音这个名字格外的敏感,明明听不见,却好似听见了一样又躲在了骆驼底下,有了骆驼,他就像找到了依靠。 吉光温顺的舔舔他,他们像是很熟识的老朋友一样。 或许他之前养过它,又或许只是在沙漠里有过见面的缘分。因为是吉光带着他找到的这群人,所以周怀瑾并没有什么警惕之心,吉光这种有灵性的生物比人敏感,是会分辨善意和恶意的。 周怀瑾宁可相信一个动物的直觉,也不敢再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了。 “或许你们需要水。”他道。 周怀瑾把水留给他们,看出这群人的警惕,于是远远的走开一点,心大的留了后背给他们。 会把自己的命门漏给别人看,不是自恃武功就是啥也不懂。 胡铁花舔舔自己开始渗血的嘴唇,由衷的希望他是后者。 他们盯着那瓶水,装着它的是千金难换的琉璃瓶子,而瓶子里竟然还只有半瓶水。 水是普通的水,然而这样的水在沙漠里你用十个这样的瓶子也未必换的来。 -- 第49页 胡铁花最先受不了了:“不管了,不管了!就算真的是那个鸟女人派来的,不喝俺老胡也要先渴死啦!”他粗暴的抢过瓶子,里面的水猛地一晃,吓得他小心翼翼的双手捧好,并试图只用两根手指来打开瓶子。 楚留香在他打开之前抢过水,胡铁花和姬冰雁都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他会是一个这样的见利忘友的混蛋…… 楚留香道:“假如真是石观音的水,我自然要先尝一尝的。”说着他打开瓶盖喝了一口。 胡铁花和姬冰雁紧张的盯着他,生怕他突然变了脸色,或者晕倒……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屁股都抬起来半边,几乎要栽倒在沙子里。 楚留香等了一会儿,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终于不错了一把。” 姬冰雁松了一口气,坐了回去,胡铁花干脆大大咧咧的往后一仰,手里抓起一把沙子朝天上扬去:“总算那女人还没这么神通广大。” 楚留香把水递给姬冰雁,这一路上他喝的水更少,瞧着是他们中最憔悴的人。 姬冰雁冷笑一声:“我还是不信他,乐不想和你们一起送死。” 然后他把水给了眼巴巴的胡铁花。 楚留香知道这个人是他们中最能嘴硬的人,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软话、好话比登天还要难。 明明只是想让水,却非要说一些难听的话出来。 可是他们是朋友,还是交往了很多年的朋友,没道理听不出他的刀子嘴豆腐心。 胡铁花有心要刺一刺他,之前非要救人确实是他的不谨慎,搭进去了他们全部的水,但他的道理总是没错的。 他们谁也没有渴死。 “我真是没喝过比这再好喝的水了,便是给我酒——”胡铁花满足的抹抹嘴道。 “给你酒怎样?”周怀瑾走回来刚好听见了他的这句感叹,好奇的问道。 “那自然是换的。”胡铁花充满回味的道。 周怀瑾咧开一个笑:“你也是个酒鬼?” “想不到小兄弟还是个同道中人!”胡铁花兴奋的跳起来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 周怀瑾快活的眨眨眼:“不,只是你让我想起了我认识的另一个酒鬼。” “看来大家都有那么几个酒鬼朋友”楚留香摸摸鼻子道。 楚留香看上去虽然落魄了些,不过眼神清明,举止潇洒磊落,他的两个朋友一个看上去放纵不羁、一个看上去精明机警,还带了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这样一群人再怎么也不至于太坏。 “所以,你们是遇见风暴了吗?” “不,沙漠上远比有风暴更恐怖的东西。”姬冰雁淡淡道。 “哦?”周怀瑾只听说在沙漠里遇见风暴的人十有八九活不下来,还没听说沙漠里还有什么能害人性命的东西。 楚留香将剩下的水还给他,玩笑道:“比如我们现在就可以杀人夺水。” 周怀瑾并没有被他吓住,摇头道:“我不信你们是这样的人。” 胡铁花哈哈大笑,喝了水,他又有了无穷的力气:“我叫胡铁花,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周怀瑾大大方方道:“我叫周怀瑾。” “姬冰雁,他叫石驼。” 于是在场只剩下了一个人还没开口。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眨眼笑道:“在下楚留香。” 第三十章 自从楚留香开口后,周怀瑾就陷入了一种怀疑人生的状态。 他的缄默使得气氛肉眼可见的凝固着。 这是楚留香成名之后遇见的最尴尬的时候。 胡铁花不由得悄悄的问楚留香:“老臭虫,不会是你偷过人家的东西吧?” 这……楚留香还真不敢确定。那谁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公子,毕竟天底下姓周的人那么多,而盗帅成名多年,光顾过的人家不知凡几,谁也说不准这件事,除了周怀瑾自己。 楚留香莫名的有几分心虚。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周怀瑾的家在大唐,楚留香就算是再厉害也到不了那里去,更别提偷什么东西了,自然也没有什么旧怨可谈。 他只是在想事。 因为周怀瑾是他们中唯一有坐骑的人。 所以他正坐在吉光身上发呆。 他在思考那个酒鬼的事——关于陆小凤的嘴是否开过光,总归他又不是不认识和尚。 自从楚留香自报家门后他就知道了那个漂亮的女人是谁。所以说,为什么他就真的遇到了石观音啊!为什么救他的人会是石观音啊!所以说那天是真的要洞房吧!他怎么就真的被看上了啊。 果然人经不起想念,他想庞斑,庞斑就来了;他想庞斑是翻版的石观音,转头就去了石观音的地盘溜达了一圈。 那他现在多想一想陆小凤,是不是就能找那个乌鸦嘴算算账了? 毕竟他还欠自己一顿杏子酒。 然而他眼前只有平沙莽莽,一望无垠。 他们正沿着石陀开辟的路往前走,在水喝光之前,他们必须要找到一个绿洲。石陀在搜索水脉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直觉感,他们已经离水源不是很远了。 听到他们说自己要找绿洲,周怀瑾想到了自己刚刚路过的那个绿洲,那里还有好多人,有人还代表着可以交易到食物。他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他又只带够了水,没有一点食物,假使不碰见楚留香他们,找不到出路,他也要饿死在这里。 -- 第50页 死在沙漠,这不是他没想过的事情,躺在床上不能移动的时候他想过很多的下葬地点。最后他决定让父亲将自己活化,做一阵自由的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任何俗世的烦恼。 不过他现在不想死了,他想活着。所以他要跟着楚留香走,反正故事的最后楚留香赢了石观音,毫发无损的走出了沙漠,想来再多他一个同行者,结局也不会改变太多。 他对石观音这样的女人同情不起来,在任何时候以人命来取悦自己的行为都是值得唾弃的。周怀瑾对活着的不易深有体会,所以他敬畏死亡,也敬畏生命。 不过他睡着了,错过了很多路。然而就算他还醒着,这里是没有方向的沙漠,他就是瞪大了眼,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要想找到那块绿洲,只能碰运气靠吉光。 不知道石陀怎么和吉光沟通的,他拍拍吉光的脑袋,吉光就挑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石陀便“看向”姬冰雁,示意他们跟上。 周怀瑾惊讶极了:“你是传说中的驯兽师吗?” 石陀并不答,沉默的向前走着。 “你问他是问不出来的,”姬冰雁道:“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哑巴、瞎子、聋子听得见、看得着、说得出话来。” 周怀瑾道:“我也认识一个瞎子——他也看着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微笑,他想到的必然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才叫人一想到他就不自觉的愉悦。 闲着也是无聊,于是周怀瑾给他们讲述了一个酒鬼混蛋和他的老好人朋友的故事。 这故事是花满楼讲给他的陆小凤独家糗事。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独特,你在和前人说着后人的故事,他们之间最奇妙的联系就是你自己,只有你知道。 这也很孤独。 百年之后会有谁记得我?假如我真的来到了过去,那为什么当初我听到的故事里却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呢? 如果我还能再见到陆小凤,他还会认识我吗? 周怀瑾又消沉了回去。 楚留香只当他是担心再遇见石观音,连他都感慨于周怀瑾的好运气,假如这算好运气的话。 不过,“你说你在她那里见到了另个一个好看的男人,她还把自己的弟子许配给他了?”楚留香问道。 难道说石观音和什么势力达成了联盟吗?这个盘踞在沙漠里的美人蛇终于要向中原吐出她的信子了吗? “说实话,我老觉得他像个和尚。”周怀瑾回忆道。 “和尚?”胡铁花来了精神,“我还没见过能娶妻生子的和尚呢!” 楚留香敛起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长得很像佛子。”周怀瑾老实道:“我也没见过几个和尚,他若真的是和尚,那也是个俏和尚。” “恐怕不只是俏和尚,还是个花和尚。”姬冰雁道。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说不得人家就是还俗了也未可知。 符合这样描述的人楚留香只想得到一个人,一个本已死去的人——无花。 难道他没死,反而遁入了沙漠? 黑珍珠与他又有着怎样的联系,他这次深入沙漠背后又有没有这个男人的影子呢?南宫灵的死已经叫他知道,这个人的心已经黑透了、坏完了。 楚留香的心忽然变得很沉、很沉。 “石观音是个什么样的人?”胡铁花问道。 这是一个好问题。 所有见过这个女人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即使没死,也像石陀一样,只能永远的保守秘密。 “她,很可怕。”和庞斑这种人一样,自信、自负,玩弄人心,却叫你没什么反抗的能力,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怕吗? 周怀瑾摸了摸自己的剑。 “但不是不可战胜的。” 因为这两个人谁都没真正的困住他。 只是,在和石观音的斗法中楚留香是赢了,但那是陆小凤嘴里讲的楚留香的故事,却并不是他眼前这一个人的。 他的话还是给了胡铁花信心,想来石观音也没那么了不起。 他当然要有信心,如果连楚留香都对付不了这个女人,那他担心也没用。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那些人会不会有酒,沙漠里怎么会没酒喝呢? 绿洲,已经尽在眼前了。 夜也已经来临。 姬冰雁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嗅到了水汽、食物和酒的味道,还有花香。 “是你!” 第三十一章 周怀瑾发现,出来行走江湖的女孩子似乎都有种独特的魅力,身上洋溢着一种闺门淑女所没有的自信。 这种自信来源于她们本身所具有的东西:美丽的容貌、精妙的武功、不凡的见识…… 她们都是可爱的,充满活力的。 比如眼前的这位姑娘。 她有着异域女子全部的风情,健康匀称的身材,青春美丽,大大方方的站在你面前,拿出那枚盖子和几粒珍珠:“这是你掉的东西。” 周怀瑾抿抿唇:“那是我取水的费用。”他说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被称作是琵琶公主的女孩儿粲然一笑:“是你们中原人都这么老实,还是独你一个这么老实?” 江湖就是这样,凭本事得来的,就是自己的。像周怀瑾这样会为了这种事纠结的,才是稀奇的。 -- 第51页 周怀瑾张张嘴,所以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傻乎乎的啊。他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君子于礼,行为端方。 胡铁花哈哈大笑,挤眉弄眼道:“像他这样好的人确实世间罕见,值得好好珍惜。” 他自认为已经和周怀瑾是朋友了,对于朋友,那必然要是赴汤蹈火、两肋插刀。面对眼前这个看着对他有意思的漂亮姑娘,朋友讷讷于行,做兄弟帮着推一把,这是应有之义。 不必感谢,要是这公主有什么姐妹,给他也介绍介绍就行。 琵琶公主笑着看着周怀瑾,眼睛眨也不眨的等他的回答。 楚留香、姬冰雁这时候全成了哑巴似的,若是给他们一人一把扇子,都能摇着扇子在那里旁观。 周怀瑾挠挠脸颊,老实道:“我也不知道,你可以自己去中原看一看。” 胡铁花恨铁不成钢的在他身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老臭虫,你对女人最在行,交给你了!” 楚留香、楚留香当然是选择不插手了。往常都是朋友看他的热闹,谁说他就不想看别人的热闹呢? 他们被琵琶公主带进了一个华丽的帐篷中,外面守着两个勇猛威武的士兵,里面传来音乐和笑声。 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铺满了整片地的毛毡,一群人放松的坐在上面吃酒玩乐。最中间的是一个看上去充满威严、打扮尊贵的异族男子,相貌间倒是和琵琶公主有几分相似。他见到琵琶公主走进来,开心的抚掌大笑道:“各位请看,我美丽的女儿终于舍得回来了!这回又是谁勾走了你全部的心思呢?” 众人听了他的话,全都好奇的抬起头,进来的不只是琵琶公主,她娇羞的走过去,轻轻地锤了一下父亲的肩膀:“我把天上的月亮、沙漠里最美的珍珠给您带回来了。” 龟兹王眼睛一转,他当然知道那日女儿前去沐浴,碰见了个“神仙”似的人物,给他勾走了魂儿。不过他自认为自己的女儿已经是这大漠里最美的花朵,只有最勇武的壮士才能将她采撷。 他倒要看看是怎样的珍珠能夺取他的琵琶公主——别是中原书生说的鱼眼睛! 周怀瑾故意在进来的时候落后了琵琶公主一步,因此先进来的人是胡铁花,最后才是他自己。龟兹王见到胡铁花那放纵不羁的外表时手中的酒都晃动了一下——这样的珍珠他可欣赏不了,还不如他身后跟进来的那个小白脸呢!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突然有了有一种打喷嚏的欲望。 不知道是谁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哼笑——他正欲开口,忽的又沉默了下来。 正是周怀瑾走进来了。 一时间帐篷里音乐歌舞都停了下来,气氛变得微妙而又沉默。龟兹王大笑几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来自中原的客人,欢迎你们!来!喝酒!” 于是他们也学着帐篷里的人一样席地而坐,立刻就有舞女凑上来为他们斟满美酒。紫红色的酒水盛在金杯中,荡漾着一股葡萄的香气。 中间奏乐的女人们依次退场,琵琶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了一只曲颈的西域琵琶,她冲着周怀瑾的方向轻轻地一拨弦。 铮铮琮琮,这才是真正的珍珠如雨下。 这样绝妙的曲子,这样不同于中原的感觉,叫人叹服。 原来她叫琵琶公主,是因为她的这手高超的技艺。 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琵琶公主端了一杯酒冲着周怀瑾走过来:“这酒是龟兹国的特产,请你尝一尝——你,你这回不许再躲了!” 周怀瑾心道,我只躲了那一回。 胡铁花道:“我也敬公主!” 他一向喜欢喝酒,喝得又快又豪爽,龟兹王见了不由得拍手叫好道:“真是壮士!小王生平最爱结交武林中人,不知阁下几位有何妙手,可否让小王见识见识。” 胡铁花喝了人家的酒,自然要承龟兹王的情,他把酒重重的一放,遽然起立道:“我来!” “不知阁下有何本事?” 胡铁花豪气道:“在下喝了酒,别的招式使不出来,唯有身上的几分笨力气可以卖弄一下。” 龟兹王抚掌道:“原来是位力士!妙极,妙极!”随着他的掌声,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身材十分壮硕的赤脚大汉。他真的是太高了,几乎要碰到了帐篷尖尖,胡铁花的身高体魄在中原人中已经是很健壮的那一批了,可是和眼前这个胡人大汉比起来,竟然像只柔弱的小鸡子。 随着他的走动,周怀瑾只觉得地面都在颤动——杯子中的酒溢撒在毛毡上,留下了像血一样的痕迹。 龟兹王道:“这是我手下的一位勇士昆弥,天生的笨手笨脚,唯有几斤的力气可以称道,还望壮士你手下留情才是。” 胡铁花打量着这黑壮的大汉,露出一个苦笑。 周怀瑾最开始也吃了一惊,不过他发现这位昆弥并不会武功,也许他真的力气很大,可以力能拔鼎,但是对上胡铁花这样的武林中人,不免还是要落得个下风。 琵琶公主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瞬不瞬的盯着中间的场地看,不由得柔声道:“昆弥是我父亲帐下最厉害的人,可是他虽然是个摔跤掰腕子的高手,却也不见得就能赢过你那个会武功的朋友,你不必如此担心。” 周怀瑾便低下一点头和她说话;“那是你父亲的人,你怎么希望他输?” -- 第52页 “我们龟兹国的人都是堂堂正正的汉子,输就是输,强撑面子才叫人笑话呢!”琵琶公主挺起胸膛,神色骄傲。 明明还没开始打,他们却已经谈论上谁输谁赢了。 昆弥或许是听见了他们的话,毕竟他们的声音虽然不算大,却也不是特别的小。又或许他只是想表现表现自己,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大吼一声,率先迎了上去。 第三十二章 场中的场景和他们预计的半点不差,昆弥根本就不会是胡铁花的对手。 他确实很勇猛,一身神力,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你力气大就一定会赢的。他倒是做足了气势,周怀瑾坐在那里都感受到了地动山摇的震撼,可是胡铁花也没说要和他蛮干啊! 胡铁花的身材也算是壮硕的了,但是他却比一般人还要灵活,身体柔韧得像一根蒲草,任尔风摇雨打,都不能将他折断。 相比之下,昆弥连转身都很困难,只会横冲直撞。 他想要拦腰抱住胡铁花,到时候只消他轻轻一甩,胡铁花就会像一只小鸡一样被他轻松地碾死。 可是胡铁花在他的手底下可比小鸡子灵活多了,如同一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蝴蝶,穿针引线间,昆弥就被他轻轻松松的放倒了。 只听得“咚”地一声,灰尘溅起。 “好!”龟兹王激动的鼓掌,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兴奋得面红耳赤,他大喝道:“来!给壮士倒酒!” 他这副样子倒让周怀瑾想起了那些斗鸡斗狗的纨绔子弟,昆弥是他的手下,可是一旦他输了,就变得全无价值了,龟兹王看都不看他一眼,像是已经忘记了这个人一样。 昆弥在地上努力地调息许久,胡铁花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他只是摔下来的那一瞬间受到的冲击比较大。 他并没有说什么,站起来,深深地看了在那里斟酒的琵琶公主一眼,落寞的退出了帐篷。 琵琶公主亲自给胡铁花倒了酒,一个公主给你倒酒,这简直是莫大的荣耀了。 周怀瑾面前也有一杯来自琵琶公主的酒,这是他遇见的第二个公主了。 他并不太想喝酒,正如他不太喜欢这种热场活动一样。 可能这就是大漠民族独有的文化吧,适者生存,物竞天择。 输家是没有话语权的。 周怀瑾不禁想,假使胡铁花没有赢的话,他们是不是就要被赶出去了? 不过也没有如果了。 有酒喝当然高兴,胡铁花便也不管这到底是谁的酒,只管兴高采烈的伸手去接。 有人高兴自然也有人不高兴。帐篷里除了他们还有别的武林人,其中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站起来,阴阳怪气道:“这杯酒我却是也想喝一喝的。” 琵琶公主小小的抽了一口冷气。 “他是谁?”周怀瑾问道。 “无情杀手,杜环。”琵琶公主不忍的低下头。 一个杀手。 什么时候杀手也可以成为一个国王的座上宾了呢? 胡铁花听了他的话,傻乎乎的问道:“你要喝酒,难道是王爷不给你酒喝么?” 杜环道:“赢来的酒总归是更好喝一些。” 胡铁花怔了怔,拍手叫好道:“是极!是极!”他老实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你我都想喝这杯酒,那不如也比一比,看到底谁能喝到这杯酒了。” 杜环冷冷的一伸手:“请!” 胡铁花叫道:“等一等!” 杜环道:“怎么,你怕了?” 胡铁花挠挠头:“你还没说怎么比……万一我把你摔倒了,你又不承认,那我这酒还喝不喝了?” 杜环瞪了他一眼:“那就比摔跤,你若是把我摔倒了,我管你叫爷爷!”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样的? 周怀瑾发现,江湖人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认亲戚:不是称兄道弟就是给自己请祖宗,他们对“爷爷”这个称呼怎么这么执着? 不管怎么说,场上两个人都准备动真格了。 这回周怀瑾可看不出两个人的深浅了——从内力上看,胡铁花可能更胜一筹,可是江湖比拼又不全靠内力,这使得在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场上谁站着,谁躺着。 琵琶公主看着悠闲淡定的周怀瑾轻声询问道:“你难道不担心么?” 周怀瑾莫名其妙的看向她:“担心什么?” 琵琶公主道:“难道那个大胡子不是你的朋友?” 周怀瑾便笑了:“是呀,”他懂琵琶公主要说什么了,于是继续道:“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他。” 因为是朋友才不关心。 琵琶公主反复的品味着这句话。 这是要对他的朋友有多大的信任啊! 连楚留香和姬冰雁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们和胡铁花是发小,可是面对他和杜环的这场比试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 楚留香若有所思道:“倒也不错,这酒鬼虽然整日泡在酒里,功夫却没落下,若是他输了,那才要嘲笑他。” 姬冰雁放下筷子,他刚刚竟然一直在吃东西——他饿了很久了,自然是要吃东西的,就是天漏了个洞,也不影响他吃东西。 可是他还是为他的朋友抬起了头,就像他为了他的朋友来到了这吃人的沙漠一样。 他向来是个外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的混蛋。三个大混蛋聚在一起,自然什么混蛋事都做的出来。 -- 第53页 杜环站在原地,等着胡铁花过来。 胡铁花看了一眼酒,肚子里的酒虫早已经开始造反,他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移开视线。 没什么能阻止一个酒鬼喝到他心爱的酒,何况那酒又那么的可爱、那么的香甜…… 所以杜环输了,因为他本不是为了喝酒才要和胡铁花比试。 胡铁花连喘都没喘,借着巧劲儿就把杜环放倒了。 “我的好女儿,他可是有真功夫?”龟兹王悄声道。 琵琶公主就挨着他的父亲,闻言轻笑道:“这是位有真本事的大英雄,父亲何不奖赏他呢?” 胡铁花对金银财宝的奖赏并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喝酒,一杯来之不易的酒总要比桌子上摆着的更好喝一些。胡铁花一饮而尽,不够过瘾的咂摸着。 别的龟兹王未必就真的有,但是要说美酒,那绝对是管够的。 在座的也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无一不为胡铁花所展现出来的能力而感到佩服,只因为他们只看得出一个结果,却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出手的,即使是看懂了,竟然也认不出这等高妙的功夫究竟是属于哪一门、哪一派。 正在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时,坐在位置上的那个始终颇有些无聊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激动道:“阁下难道就是与盗帅齐名的潇湘侠盗花蝴蝶么?” 胡铁花怔了怔,似乎并没有预料到这种场景,一笑道:“竟然还有人认得我么?”他似悲似叹道:“这只花蝴蝶已经泡在酒里许久了,你又何必记得他!” 这话一出,众人均有不忍。 那人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胡铁花笑道:“不知阁下又是谁呢?” 他笑了笑,看着竟然比胡铁花更凄苦一些。他道:“不过一红尘客而已,只怕是在座的要都比我有名气些。” 这就未必了,至少他的见识是一定要比这些人多的。 他又看向处留香,似是也猜出了他的身份,接着道:“那看来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楚香帅了。”众所周知,盗帅楚留香有两个好朋友。有道是“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只是,难道站在花蝴蝶身旁的就一定是楚留香么? 假若胡铁花只与一个人结伴而行,那自然就未必,何况近几年来他们早已各奔东西,谁能就说在场的人里还有楚留香呢? “你又说错了,我们是四个人来的。”楚留香笑道。 那人摇摇头,“这位小公子我确不知是哪家高徒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周怀瑾是谁,连楚留香他们也并不清楚他的底细。谁能想到和他们坐在一起的这个人前些日子还听着他们的传说做下酒菜呢! 楚留香避开了有关周怀瑾的话题,只笑道:“想不到阁下对这些往事熟得很,难不成是见过他们中的哪一位么?” 那人便又长叹了一声,苦笑道:“一介游民,怎会有那样好的机缘呢?” 现在你有了,之前我还没想过会有这种事呢!周怀瑾心道。 龟兹王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这时突然插话道:“无论各位究竟是什么人,今天都也是小王的客人,各位的武功才艺已经是顶顶了不起的了,这杯酒我便敬在座的各位英雄!”说完,满饮而尽。 然而他们这杯酒到底是没有喝上。 胡铁花不禁庆幸,好在他先喝了一口,解了馋瘾,不然有的看没得喝,这不是要人老命嘛! 似乎所有的王朝都要面临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只见一个金甲武士仓皇地闯进来,奔至龟兹王身旁,顾不得先喘上几口气,先用颤音进行了汇报。 他擅闯宴会,礼数不全,龟兹王却顾不得这样的小事,在一听完消息后,他原本带笑的脸立刻收敛起来。 姬冰雁见状轻轻蹙了一下眉,忽然道:“在下和朋友们在这沙漠里已经颠簸数日,未得好好歇息,还请王爷容许我们一席之地,叫我们先睡上一觉,再做打算。” 龟兹王立刻请道:“这是自然,即使你们不说,我也是要留你们一留的。”这话说得颇有些深意,周怀瑾便也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麻烦或早或晚总归是要来的。 出了帐门,一道阴影便笼罩下来,吉光颇为调皮捣蛋的去嚼帐篷上装饰用的穗子,周怀瑾拉着他离开,嘴里道:“吉光啊吉光,你惯会给我找麻烦,一会儿就把你抵给王爷,随你咬去!” 跟出来引路的琵琶公主捂嘴笑道:“那可好,我们国里还没有这样聪明的骆驼哩!便封你个将军侍从当一当。” 吉光把头往周怀瑾怀里一扎,只把他撞得往后一倒。 周怀瑾轻轻地拍了拍它,道:“不要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其实也担心的啦,不过他觉得胡铁花不会是那种没把握还要硬上的那种人|ω`) 第三十三章 这是个十分精致的帐篷,就像宴会的帐篷一样,到处都是猩红厚重的毛毡。并排是两张比较宽大的床榻,被人拼到了一起,别说是躺下四个成年男人,只要不是昆弥那种体型,就是再来两个也完全没问题。 胡铁花手里还提着酒,一进来就直接奔着床而去,摊开四肢躺在上面,舒服得直叹气。 琵琶公主并没有跟进来,吉光也被留在来了外面,石陀最开始就没有跟着他们进来,姬冰雁也没去管他。 -- 第54页 他们的关系看着像主仆,实际上主人没有主人的架子,仆人没有仆人的样子。 “他只是来偿还恩情的,一旦还清了,我是留不住他的。”姬冰雁淡淡道。 这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胡铁花不禁嘲笑道:“原来也有你死公鸡搞不定的人。” 姬冰雁抱着胳膊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这不奇怪,我又不是圣人。” 圣人也不是谁都喜欢的。 胡铁花说不过他,也不想自找没趣,床上虽然铺着兽皮,却还不如毛毡舒服,他一个翻身就滚了下来,窝在床脚,得意洋洋的打开他赢来的美酒。 “想不到昨天我们还只能睡在又潮又冷的沙子里,今天却快活的像个神仙。” 这话周怀瑾无比的赞同,他也是一晚的好觉也没睡着,眼睛底下的青黑格外的明显。在这样温暖的房间里,哈欠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姬冰雁冷笑道:“你以为全天下都有免费的觉睡么?” 胡铁花道:“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可以吃。” “可是你不但吃到了,还捞到了一坛子酒。”楚留香道。 闻言胡铁花搂紧了他的酒坛子,嚷嚷道:“这可不是什么免费的酒,这是俺老胡自己赢来的!” “你赢来的只有酒,你真以为这里那么好客么?”姬冰雁冷冷道。 胡铁花不由得坐起来,连爬床爬到一半的周怀瑾都暂缓了自己的手,一条膝盖跪在床沿上,慢吞吞的回过头。 胡铁花道:“什么意思。” 姬冰雁问道:“你觉得这里舒服吗?” 楚留香道:“再舒服不过了。” 姬冰雁再次冷笑道:“连你也这么觉得。” 周怀瑾无辜的眨眨眼,安静乖巧的盘腿坐在床上,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姬冰雁道:“我先问你们,一个国王不好好在自己的宫殿享福,为什么要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胡铁花道:“也许人家就是出来玩的。” 这题我会,周怀瑾默默的想,他知道龟兹王听着怎么这么耳熟了,这不就是被石观音惦记上的那个倒霉蛋吗? 姬冰雁继续道:“你见过哪个一国之主行动如此随意?” 胡铁花学着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咕哝道:“我又没见过几个。” 准确的说,是只见过这一个。 周怀瑾咳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他是被叛军赶出来的。” “啊——”胡铁花惊讶道:“我看他人到也不错。” 姬冰雁道:“请你喝酒的,你看着都不错。” 楚留香道:“这就是他要结交江湖人的原因?” “江湖人不能帮他复国,但却可以保他的命。”周怀瑾道。 “除了叛军还有谁会要他的命?”胡铁花迷惑道。 “石观音李琦。”周怀瑾道。 胡铁花听到了这个名字立刻醒了酒,不仅醒了酒,还变得特别的安静,似乎光听见这个名字就已经叫他吓破了胆。 楚留香也感到了棘手,于是看向了他们中主意最多的姬冰雁,他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也是,这大漠里发生的十件事,九件都与石观音有关,他们不是已经遇见了彭家兄弟了么? 看来那极乐之星就是要了龟兹王的命的东西了。 他知道姬冰雁的意思是偷偷地走掉,因为他们本来是寻人的,不是来多管闲事的。 可是他们不能走。 他们已经是龟兹王的客人了,主人以礼相待,用美食和美酒收留你这流浪的落魄客,于情于理你都要做一个知情知趣、能为主人家解忧的客人。 何况,他们要找人,不止找他那几个妹子,还要找到石观音。 石观音既然已经盯上了龟兹王,那么这里必然有她的人在,相比他们的到来已经被传回了石观音的耳朵。 说到潜伏的人,他们开始猜测帐篷里那几个江湖人哪个最像。 周怀瑾不禁看了楚留香一眼,哪个潜伏的人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的一个人物。 谁会盯着一个丑八怪看个不停呢? 这样的理论让他想起了司空摘星,他崇拜的对象就是楚留香来着。 周怀瑾把司空摘的故事讲给了楚留香听。 胡铁花忍不住叹道:“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有趣的人物。” 周怀瑾的故事给他们开拓了思路,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神奇的易容方式的话,那可怀疑的对象多了。 周怀瑾作为已经知道了始末的人忍住了诉说的欲望,不然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这些消息的?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早点解决石观音这件事。 毕竟人死的越少越好。 所以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你们要找她,可以问问吉光啊。”周怀瑾提议道,他们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嘛。只不过他不记得路了而已。 看明白了,自己还是个小废物。 直闯石观音的老巢?三人对视了一眼。 周怀瑾想到故事里他们就没玩过石观音,要不是楚留香发现了她自恋的秘密,用镜子杀死了她,谁输谁赢倒也未必呢。 那可是石观音,一个由野心和毒液构成的女人。 他也不确定,一面镜子到底能不能杀死她。 故事里的结局听着总有些失真,总不能她是镜子成的精吧。 -- 第55页 不像是有妖气的样子。 周怀瑾略有担心,便细细的给他们讲石林洞府的构造,反正他都参观过了,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除了细节。 毕竟长孙红也没那么傻。 “小郎君若是真的那么喜欢妾身的地盘,为什么还要跑呢?” 就在周怀瑾仔细的描述门口那精妙绝伦的八卦阵的时候,一道含幽带怨的叹息声在帐篷外面响起。 胡铁花的鸡皮疙瘩和汗毛一下子就立起来了。 是石观音。 一只素白的手探了进来。 周怀瑾不由得想要站起来,却忘记了自己是坐在床上,直直的像地上栽去。 他以为自己会摔个结实,却忘记了这间帐篷里除了他自己是个结结实实的菜鸡以外,大家的轻功都很好,尤其是楚留香。 能被称作是盗帅的男人,在百年之后还备受推崇,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石观音也伸手了,可是却慢了一步。 她看着楚留香揽着周怀瑾的手眼神很微妙,就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怀念以及微微的叹惋。 她想起了谁? 李琦,黄山李琦。 楚留香脑子里有灵光一闪而过。 “盗帅难道还不放手么?”石观音冷冷道:“还是说温香软玉在怀,大名鼎鼎的楚香帅舍不得了?” 楚留香被她这么一说,怀里的人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一样,可是他还是坚定的护住了周怀瑾。 石观音身上穿着白色的纱,轻飘飘犹如仙女降临,但这里已经没有人会真的把她当做是一个观音一样的人物。他们已经见证了许多的死亡了,无一不与眼前这个女人有关。 “过来。”石观音道。 周怀瑾站稳,按住自己的剑:“我想我与夫人并无多大的交情。” 石观音笑了,假装嗔怒道:“你吃了妾身的饭,喝了妾身的水,还睡了妾身的床,怎么就这么急着和人家撇清关系哩?” 周怀瑾沉默了,因为石观音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我已经付过钱了。”钱货两清、概不相欠。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石观音可不想这么放过他。 于是她道:“你付的钱不够。” 胡铁花不禁道:“你给这老妖婆多少钱?” 一看周怀瑾就是那种家里特别有钱的小公子,这老女人别是看上人家年轻漂亮又天真,就在这里狮子大开口。 呸!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周怀瑾抿抿唇:“还差多少?” 石观音暧昧一笑道:“你付不起。” 楚留香便道:“这世间万物都有一个价格,周怀瑾付不起,我倒还有些银两。” 只不过这沙漠里最不值钱的两样东西,一个是命、一个是钱。 可同时,这两样东西又是这世界上最最值钱的东西了。 石观音对长得好看的男人总是更宽容一些,胡铁花的话她就没有理会,甚至还想捏死这只不听话的小虫子,可当开口的人变成了楚留香,她的耐心就又回来了。 “楚香帅开口,倒显得妾身有几分面子在了,只可惜就是楚香帅也照样付不起周公子欠给妾身的债。” “到底是什么债。”周怀瑾还不信这时间有他还不起的钱呢。 “当然是人命债咯!”石观音娇笑道:“小公子不会以为自己留下了好看的首饰讨我喜欢,我就真的不会生气了吧?” 当时伺候过周怀瑾的人可是都被她换了一批呢。 反正也都不怎么听话了,孩子大了总是要有自己的心眼儿了,尤其是女孩子,胳膊肘啊,总想着往外拐,真是让人头疼呢! “人命债,”周怀瑾目光变冷,嘴角的笑容也重新收敛起来。 这简直是世间最难搞的一种债务。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周怀瑾咬紧牙,瞪着石观音。 便是庞斑也没有这么不讲道理,果然这个女人的心肠都是石头做的。曾经听到的故事终于完完整整、一丝不漏的展现在他眼前。 他终于认识到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存在的,不是他在陆小凤口中听到过的、被夸张美化了的故事。 他有点想花满楼的茶和陆小凤的歌了。 “所以夫人想要他怎样还这笔债呢?”姬冰雁冷静道。 “简单,”石观音笑道:“那就把你自己赔给妾身吧。” 说着她看向楚留香:“香帅既然说要替自己的朋友还债,不如一起抵给妾身,正好给妾身扫地的人还缺上那么几个,”她说着说着愈发开心,“能请到名满天下的盗帅给我扫地,真真是三生有幸——” “相必石夫人并不缺几个扫地工吧,”楚留香冷静道:“夫人还是换个抵债的方法吧。” 石观音冷冷一笑,突然翻脸,一双玉手翻掌变爪,直直的对着楚留香的心口抓去:“都说楚留香最能讨女人的欢心,今日一见,倒也不过如此。” 楚留香早就预防着她的变卦,石观音一出手,他立刻将身边的周怀瑾往姬冰雁的方向一推,自己侧着身子迎了上去。 谁成想石观音只是虚晃一招,她本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教训楚留香,只见她嫣然一笑,止住了去势,一个拧身,竟是将周怀瑾楼了个满怀,带着她飞身出了帐篷。 嘴里还道:“妾身在此谢过香帅的成全了。” -- 第56页 周怀瑾被她按在怀里,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只能紧紧地闭着眼睛,装成一块木头。 石观音身上有一股神秘的香气,慢慢地浸染了周怀瑾,她还抽空摸了摸他的脸,笑道:“你这么怕我作甚么,我这样欢喜你。” 周怀瑾默然。 被你喜欢的男人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 可不就是成了扫地工吗! 他记起来石陀是谁了,也是被石观音戕害过的可怜人。 他本有着更光明的前程、更广阔的人生的。 他也不是石头做的骆驼。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我跟你说…… 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周周:我想…… 算了,我不想。 周周卑微.jpg 第三十四章 早就有船在外面接应,是上次见过的无容。 应该叫她曲无容。 知道石观音之后,周怀瑾就慢慢回忆起自己听到过的故事了。 石观音一到船上就把他放下来了,也不怕他再跑。 也是,吉光还在绿洲呢,人的腿总跑不过四条腿和没有腿的。 石观音打量了他一眼,周怀瑾在沙漠里奔波了好久,又弄得灰扑扑的。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叫人死死地看住他,给他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周怀瑾巴不得她离自己远点,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伺候着洗漱更衣,在家里的时候,他生起病来浑身无力,自己根本完不成这些。 但是这是在外面,服侍他的也不是那些从小见他到大的人,他不习惯。 “反正我肯定是跑不了了,也不可能再跑了。”周怀瑾想到那些因为他无辜惨死的人心情不由得低落下来。谁知道这次他不把事情解决好,石观音又会对这些人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呢? 没有人回他的话,所有人像石像一样沉默。 “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快些洗漱,省得惹了师父她老人家不高兴。”曲无容冷漠道。“到时候她们就不仅是答不了你的话这么简单了。” 听了她的话,姑娘们抖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瑟缩。 原来她们的舌头都被活生生的割了下去,动手的人正是这位无容姑娘。 于是周怀瑾叫她们放下东西,出去等。 自然没有人想留在这里,若是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她们要失去的可不只是舌头了,说不得连眼睛也要被挖走。 一个又哑又瞎的人能在沙漠里做什么呢? 周怀瑾憋着火气洗完澡,拿起衣服。 她们只给他留下了一套里衣。 周怀瑾攥紧拳头又松开,沉着脸换好衣服,打开门。 这回的人换成了长孙红,她变得憔悴了,也更沉默了,最重要的是,她不再穿着那套红色的裙子,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的白色。 素白素白,看着就不吉利。 她给周怀瑾送衣服来的,不只是有衣服,还有一整套首饰,都是上好的料子,贵重极了。 但这也掩盖不了她们要他作女人打扮的事实。 “这是师父的意思。”长孙红淡淡道。 她放下衣服就走了,走之前补充道:“衣服首饰也不止准备了这一套,师父说一会儿要过来亲自为你梳妆呢!” 周怀瑾看着那条粉色的纱裙,心中呕的不行,没听陆小凤说石观音还有这毛病啊!给人扮女装,不愧是一个女魔头想得出来招数。 但他不确定自己打不打得过她。 毕竟他只会一剑。 他做不到抛下人就走这样的事,石观音发了疯,倒霉的还是别人。 让无辜的人代自己受过,他还做不到。 石观音果真来了,她应该也沐浴过了,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服,松松的挽着头,身上是一种淡淡的花香,和周怀瑾现在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石观音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也不计较周怀瑾只穿着里衣就见她的事情。 “周郎是在等着妾身帮你么?”她笑着依偎进他的怀里,扭着周怀瑾的脑袋,强迫他和自己一起看着镜子。 镜子里是两张同样美丽的脸庞,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你看,真像呀——”石观音轻轻的叹息。 “什么?”周怀瑾没听清她的呢喃,愣怔道。 石观音却点了他的穴道,然后亲自展开外衣、裙子、腰带,一件件、一层层,帮他穿好。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要撒娇呢?”石观音亲昵地点了点他的鼻子,然后手下用力,用腰带勾勒出一抹纤细的腰身。 周怀瑾被她勒得差点喘不上气儿来,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却借机冲开了被封住的穴道,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谁知道石观音像是感觉到了一样,没等周怀瑾挣扎,就先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丹田的位置,在他耳边吐纳兰息道:“调皮。” 周怀瑾顿时不敢动了,身子僵僵的、板板的,任由她为自己系上香囊。 好在他的钱袋没被她扔掉,和琅琊一起被放在桌子上,离周怀瑾有一步之遥。 接着,周怀瑾木楞楞的被石观音按着坐在了梳妆台前,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石观音拿起一只梳子,一缕一缕的整理过去。 周怀瑾的头发又软又滑,顺着她的指缝直往下溜,就像这个人一样,滑不溜丢的总想着逃跑,真叫人无奈。石观音甜蜜的想。 -- 第57页 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手下不停,灵巧的给他梳了一个未出阁少女的发型,娇俏可爱。 插上最后一枚簪子时,周怀瑾已经麻木了,镜子里一个美丽的少女渐渐成型。 石观音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镜子里映出来的两张脸竟然神奇的有几分相似之处,连周怀瑾都有几分的茫然。 石观音恍惚的看着镜子里的人影,忽然探出一只手将镜子打破了。 周怀瑾的心提起来,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石观音只是站直身体,用一方帕子擦擦指尖,然后捧着周怀瑾的脸一寸一寸的欣赏过去,目光及其的专注。 假使这时候若是有人在背后给她一剑,她也未必会有什么反应。 没人敢冒这个险,很有可能剑还没□□,这个人就要先首脑分家了。 不知过了多久,石观音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怜惜的捧着周怀瑾的脸道:“瑾儿长得真好看。” 周怀瑾被她夸得毛骨悚然的,他可记着被眼前这个女人夸过长得好看的人的下场,刚刚就有一位活生生的受害者呢! 可是石观音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轻飘飘的放过了他,脸上带着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仔细地端详着他。 实力差距在,周怀瑾只能老老实实地先哄住她。 石观音又拿起桌子上的胭脂水粉给周怀瑾化妆,一层又一层细腻的粉质刷在脸上,是那种毛茸茸的感觉。 “闭眼。”石观音轻轻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近乎缥缈,手底下的动作也越来越轻,周怀瑾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醒来没有什么石观音、陆小凤,只有看惯了花纹的纱幔,还有苦涩的药香。 时间都为这一刻而驻留,直到一滴眼泪落在了周怀瑾的手背,那温度几乎要将他灼伤。 是石观音,她居然也会流泪。 是了,她终究是一个人,一个女人,自然会流泪。 周怀瑾睁开眼睛,对上了石观音的双眸,看见了里面小小的自己——或者说,另一个李琦。 真像啊。 他终于明白石观音的那句叹息是什么了。 他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屋子里已经没有一面完整的镜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的能照映出人模样的东西都被石观音砸了个干净。 周怀瑾想要出去,找个什么东子照一照自己,石观音却忽的给他扣上了一定帷帽,搂着他道:“嘘,别让他们看见,我会生气的,嗯?” 周怀瑾沉默着。 石观音被他的沉默气得几乎要发疯,她反反复复的抬手,透过层层纱幕也能看见她气红了的眼睛。 周怀瑾轻轻的点了点头。 于是石观音瞬间阴云转晴,重新笑道:“这就对了。” 巨船一路开回了石观音的巢穴,周怀瑾被安排到了另一个房间——屋子内的装饰富丽堂皇,重要的是,这屋子里有一面华丽巨大的镜子。 石观音是真的有钱,连镜子上都镶嵌着宝石,也许这就是那面最后要了她性命的镜子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石观音亲昵的搂过他,用鼻尖蹭着他面前的纱撒娇道:“别生气嘛,我再也不看她了。” 嗯? 没等周怀瑾疑惑完,哗啦一声,镜子碎了。 如水银泻地,流了一地亮晶晶的碎渣。 真是干脆利落且毫不留情面的一掌,直接打破了周怀瑾的胜券在握和所有幻想。 石观音重新拉起他的手,带着他走到一张软塌上,上面是新换的毛毡,雪白雪白的狐狸毛,采用的是狐狸最柔软的腹部的毛发,每一根都软软的,手按在上面,十分的舒服。 被子也是新晾晒过的天蚕丝的缎料,冰凉丝滑,石观音将他推倒在床上,自己也扑了上去,撑着脸颊道:“你是不是累了,怎么都不理我么?” 周怀瑾简直紧张的要死,他虽然可以打扮成石观音的模样,可是他也不会模仿她的声音啊,所以他根本就不敢开口,生怕惹得石观音哪里不对劲儿,转头又开始发疯。 他不答话,石观音就愈发的不肯善罢甘休。 “你看看我,你为什么连看都不肯看我。” 周怀瑾无奈的被她扳着头转了一个方向。 石观音撩开他的面纱,注视着周怀瑾那张脸,似是看到了周怀瑾的无奈,她的脸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然后将他的面纱重新放了回去。 “我知道你累了,你先休息,等我处理完一些事再回来陪你么。” 你最好一去就别再回来了。 周怀瑾很想这么说,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张张口,对上石观音一脸期待的目光,一时语塞。 最后他轻轻道:“沾上血就别回来见我了,臭死了。” 石观音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杀人不见血的方法多的是,她本来也不喜欢见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我原先还不理解怎么有人可以这么自恋,现在我懂了。 周周:我需要的不是武力值而是逃跑的十八般技巧。 第三十五章 “老臭虫,现在怎么办啊?”胡铁花平躺在地上,嘴里叼了一根细长的草,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谁也没想到石观音声东击西的这一招,她居然当着他们的面把周怀瑾给抢走,连反应最快的楚留香都没来得及做什么。 -- 第58页 一击得手,石观音根本就不恋战,直接扯下了帐篷的帘子,往后一扔,顺便还糊了他们一脸,等他们再看见她,人已经掠出一里开外了。 人是追不上,跟着跑几步,东南西北的晕头转向,最后自然就追丢了,他们只好又折返回来,找了个篝火堆,一起商量办法。 龟兹王的侍卫知道这是他们国王新的座上宾,因此并不限制他们的行动,还给他们送来了沙漠特产的食物。 但现在这种情况谁还有胃口吃东西呢?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石观音远远的比他们想象得更要强大,怪不得这个女人的名字成了沙漠中的禁忌。 石陀搂着焦躁不安的吉光,正在安抚它。这匹骆驼颇有灵性,像是感应到了周怀瑾的离开,他直接从休息的地方冲出来,石驼拉都拉不住。 最后他实在追不上,跺跺蹄子,在原地粗粗的喷气,被跟在后面的石驼带着找到了楚留香他们。 楚留香还记得周怀瑾说过,吉光或许能找到石观音的巢穴。 找到之后呢? “石观音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必然有所依仗,连你都不是她的对手,可见这个女人的厉害。”姬冰雁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死公鸡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就不救小周了?”胡铁花不由得急道。 姬冰雁睨了他一眼,冷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胡铁花被他这么一瞪,不由得老老实实地缩回去,他实在是想不到任何的主意,呆得浑身难受,便随手拿了一个果子咔嚓咔嚓的啃道:“那你说怎么办么。” 姬冰雁挑挑眉,倚着帐篷道:“龟兹王这里估计都是石观音的眼线,”他说着还看了一眼胡铁花吃得黏黏糊糊都是汁水的手,意有所指道:“说不得这些食物都是她的人送来的。” 话音刚落,胡铁花刚咬下来一口果肉,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僵在原地,十分的可怜。 姬冰雁看出来他的不信,又冷冷地补充道:“你难道忘了那锅肉汤么?” 胡铁花顿时变了脸色,他当然记得那锅汤,毒性之剧烈,直接就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哇”的一下将果肉吐进了火堆中,又急急忙忙的想要用手指扣嗓子眼儿,把之前吃的吐出来。 楚留香无奈的制止住他,道:“若是她真的想要了我们的命,就该把药下进酒里,最起码肯定能药倒你。” 姬冰雁只是在吓唬他不要乱吃东西罢了,毕竟石观音还是个用毒的高手。 胡铁花动作一顿,擦擦嘴,扑到姬冰雁身上,叫道:“好啊,死公鸡,大家都在想办法,就你要看我的热闹是不是?” 姬冰雁嫌弃的推开他,拍拍身上的灰土:“我只是打了个比方,说不得毒药就真藏在酒里呢。” 胡铁花纠结了一会儿,痛下决心:“在出沙漠前我是一口酒也不喝了。” 姬冰雁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物一样上下打量着他。 胡铁花被他看得恼羞成怒,不由得涨红了脸高声嚷道:“怎么,一个酒鬼决心戒酒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酒鬼戒了酒那还叫酒鬼么?”说话的是琵琶公主,她换了一身盛装,笑眼盈盈,款款走来,直叫人移不开眼睛。 可是她真正想要给欣赏的人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睡了么?”她笑道。 没有人回答。 胡铁花看看姬冰雁,姬冰雁沉默的低下头去,专心致志的看着火堆,好像那里面有金子似的。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楚留香,楚留香苦笑着摸摸鼻子。 石陀就更指望不上了,他还在那里抱着吉光梳毛呢。 琵琶公主看着什么心思都摆在了脸上、十分好懂的胡铁花心中有了些猜测,略带些委屈地道:“他就这么不想理我么?” 少女的心事最好猜测,遇到了一个一瞬间惊艳了她的人,这颗心就跟着风一起随人家跑了。 琵琶公主第一次牵挂一个人,然而那个人却避她如蛇蝎,怎么能叫她不委屈呢? 胡铁花连连摆手道:“可不是,可不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琵琶公主这个有些像是噩耗一样的消息,难道要直接说你的心上人被石观音那个老妖婆看上抓走了么?而且她不止看上了你看上的男人,还看上了你家的财富,想要把你和你爹都弄死呢! 胡铁花还是很怕女孩子的眼泪的。 最后还是楚留香咳了一声,解释道:“他不在这里。” 琵琶公主便失魂落魄的坐到了地上,道:“他还是讨厌我的,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要悄悄的走掉呢?” 楚留香道:“他并非自愿的。” 琵琶公主抱着膝盖看着跃动的火苗,痴痴道:“有楚香帅在这里,谁能强迫他一个大活人走掉呢?” 胡铁花嘟囔道:“说不得是你爹呢?我看他就挺不喜欢他的。” 任谁的女儿一颗心放在一个身体不好的小白脸身上,都不会开心的。 “不可能的,”琵琶公主脱口而出到:“爹爹不是那样的人。” 事实确实如此,可能龟兹王还没来得及动手,石观音就先得手了。 “难道你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么?”琵琶公主激动道。 楚留香斟酌着字句道:“他被一个人带走了。” “是谁?” -- 第59页 “石观音。” “石观音!”琵琶公主惊呼道。 这实在是一个恐怖的名字,琵琶公主不禁捂住了嘴,生怕自己这声惊呼被她听到。 看了她这表现,楚留香等人对石观音带给这片沙漠的阴影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琵琶公主心灰意冷,周怀瑾落在了石观音手里,他们几乎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 她突然泪盈于睫,转身跪在地上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厉害,是鼎鼎有名的大英雄,他是你们的朋友,你们一定会救他的是不是?” “你别这样啊,”胡铁花跳起来,离她远远的,着急道:“我们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呢吗?” 楚留香也道:“没错,我们正打算出发去石观音的老巢。” 琵琶公主瞪大眼睛,悄声道:“你们知道她在哪里么?” 石观音的窝巢是整片沙漠最神秘的地方,没有一个活人能说出那在那里。 楚留香和姬冰雁对视一眼,道:“现在有了。” 不过不是人,也不会开口说话,但确实他们现在所能唯一依赖的了。 琵琶公主擦干眼泪,没有在追问,聪明的人总知道什么是分寸的。 楚留香将石观音已经盯上他们父女的事情也告诉了她。 琵琶公主方寸大乱,她没想到他们自以为的保命符竟然也能成为要了他们命的东西。 但是极乐之星是他们复国的希望,他们不可能放弃。 果然龟兹国出了问题。 “这就是你们请那么多的江湖人的原因?”姬冰雁道。 琵琶公主苦笑道:“想必你们也看出我会武功了,可惜我这点功夫在高手眼里恐怕算不得什么。” 胡铁花道:“公主何必妄自菲薄,我看你还是挺厉害的。” 琵琶公主笑容艰涩:“你们提起这个,恐怕是在这些人里发现了什么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气,姬冰雁用欣赏的目光评估着她,若是这次龟兹王赢得内战,不出意外下一任龟兹国将迎来一位女王。 他做的就是中原和西域的生意,西域任何势力的变动都会对他产生影响。 和琵琶公主合作总好过和叛乱的新国王合作,后者可要贪婪得多。 “想要什么东西,就要先掌握他的全部信息。”楚留香道,“被请来的总比自告奋勇找上来的看上去更可靠一些。” 琵琶公主若有所思的咬着指甲。 “不过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石观音不好惹,她手底下的喽啰就未必不厉害了。”姬冰雁道。 可以说石观音的赫赫凶名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她手底下的鹰犬,他们是这沙漠上无处不在的影子。 所以琵琶公主才那么害怕。 曾经有小国的国王醉酒之后出言不逊,当天晚上这个国家就换了一个新国王。 “我知道了,”琵琶公主打起精神向他们道谢,这个女人实在坚强,即使她的敌人比她厉害许多,也没有自暴自弃。 她的身上有着大漠赠予她的子民的品质——顽强、坚韧。 一个女孩子都有如此坚决的和石观音斗争下去的决心,没道理他们几个大男人畏手畏脚的。 琵琶公主亲自为他们准备了清水和干粮,在清晨的时候带着他们绕到了当初和周怀瑾见面的小水潭,咬着唇目送着他们离去。 直到风沙掩盖了三个人的背影,她才松开扣进树皮的手,一转身,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打滑。 那是一枚圆润而有光泽的珍珠。 “原来落了一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你们快来,她有病!QAQ感谢在2020-09-2812:50:51~2020-09-2917:4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艾斯的飞蛾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悬空扑碎14瓶;暮秋初五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被惦记的周怀瑾在石观音这里吃好喝好,除了需要穿着女装,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石观音对着他伪装后的脸那叫一个耐心十足。 但这就足以叫周怀瑾的忍耐力消耗殆尽了。 他不是没试着和石观音动手,石观音看他就像看一个不听话的小宠物,他所有的反抗都成了博得关注的手段。 她只会觉得周怀瑾是寂寞了,无聊了,可是没有她的允许,没有一个人敢和他说话,即使进行必要的接触,那也是小心又再小心。 周怀瑾一时间在这里成了什么避之不及、不可言说的存在。 而石观音这个疯子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明明早上是她叫人送了洗漱用品来,还逼着周怀瑾要穿只能穿女装,却对着周怀瑾洗干净的脸气到发抖。 “你为什么老是要我不开心呢?” 周怀瑾只觉得她不可理喻。 然而她又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上,“嘘!” 她盯着周怀瑾的眼睛看,满意地笑了,痴迷的拍手道:“好极,好极,原来是我想差了。” 她拉着周怀瑾的手道:“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么?” 周怀瑾简直要被她的喜怒无常气笑了。 她既然放低了姿态,周怀瑾也差不多摸清了她的脾气,踩着她忍耐的边界挑衅道:“我生气又如何,不生气又如何?” -- 第60页 石观音叫他随便的出气,便是把这里都砸了也没问题。 周怀瑾砸东西干什么,他又没这个爱好,他只想打过石观音,逼她放过自己。 周怀瑾的攻击对石观音来说就像一阵风,完全造不成任何的影响,甚至她还反过来对他的招数进行了指导。 “这一剑倒还想点儿模样,谁教你的?是楚留香么?”石观音道:“你喜欢谁?他还是那个公主?” “关你什么事?”周怀瑾闷头就是一击。 “他们喜欢你是他们的事,可是你若是喜欢上了谁,叫我怎么办?”石观音道,她低下头来停下来,捂着胸口,颇有几分可怜:“你怎么能喜欢上别人呢?” 周怀瑾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汗顺着他的脸颊滴在地面上,石观音发了疯似的握住他的手,急切道:“你哭了,你哭了是不是?你为了别人——”她愤怒道:“我要杀了他们。” 周怀瑾甩开她的手:“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石观音看清了他的脸,得意地笑,摸摸他干燥的眼角:“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我洗过澡了。” 她凑近了,在他耳边低声呢喃道:“我才没杀他们,是他们自己杀了自己。” “没错,”她满意地点点头,“你不喜欢血,我怎么会亲自动手呢?” “但你一定用了比这更可怕的手段。”周怀瑾捏紧剑柄道。 石观音怜惜的看着他泛白的骨节,心疼道:“麻雀的死关老虎什么事?你在惩罚我么?” 周怀瑾简直无法和她沟通。 然而石观音又道:“我知道了,你心疼他是不是?” “谁?”周怀瑾一头雾水道。 “是了,是了,当初我就是这么傻——他,他自然也是不聪明的。”石观音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没一会儿,她像是又清醒了过来,妩媚一笑,问道:“我美么?” 周怀瑾冷冷道:“你就像外面那些害人的花一样,叫人欲除之为后快。” 石观音开心道:“不叫人有欲望的女人还能算女人么?” “我却不是女人。”周怀瑾道。 “你是我。”她吟唱般叹道,根本听不进周怀瑾的话。 正好周怀瑾休息够了,提了剑重新的指向石观音。 他们刚刚已经打过一场了,屋子里的家具就没有一样还是完好无损的,周怀瑾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破坏力很大,实际上的杀伤力却没多少,不仅如此,由于体能消耗过大,他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像是挑了一担水那样的沉重。 他这一击甚至比之前还要软弱。 “你犹豫了,为什么?”石观音抚开周怀瑾刺过来的剑,靠在椅子上懒懒的拿起一朵花,亲昵的点了点他的额头。 “……”周怀瑾歪过头去,瞪她道:“那你怎么不躲?” 那一剑刺向了她的喉咙,以周怀瑾的本事绝对是伤不到石观音的,结果她很坦然的站在那里,反而是原本气势汹汹的周怀瑾刺到了一半,软了下来。 石观音高兴的顺着他的力度卸下了他的力道,免得他伤到自己。 周怀瑾为自己的犹豫而懊恼,但要他真的杀人,他又做不到。 “我怎么不躲?”石观音自问自答道:“你说我怎么不躲?你舍得杀我么?你会杀我么?” “我不想杀任何人。”周怀瑾握紧了剑道。 “你错了,出手却不想杀人,难道要等着别人来杀你么?”她很轻松的就收走了周怀瑾的剑,比划了这么半天,周怀瑾已经脱力了,她却还柔韧由于。 琅琊一直在周怀瑾自己手里,石观音并没有扣住他的武器。 因为她本身觉得周怀瑾构不成任何的威胁,即使他从这里逃跑过,可只要他还在乎别人的生死,他就不会再不听话。 “你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周怀瑾道:“所以无论什么人死了,你都不放在心上。”他几近于困惑的问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你真正关心的人么” “他们只会叫我觉得恶心。”石观音轻轻地抚摸着琅琊,看着剑身上倒映出来的重合在一起的模糊的剪影,满意的伸出一根手指弹了弹剑尖,发出一连串的脆响。 “那我又为什么要杀人?”周怀瑾反问道,“纵使你十恶不赦也不该由我来审判,自有王法、自有公道。” “王法、公道、”石观音笑得弯下了腰:“我知晓你了,”她温温柔柔的看着她:“人都是两面的,你觉得我恶,那是因为你是善的。” 她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快活,然而她想起来周怀瑾在和她对峙,又不高兴道:“你别惹我生气好么?” 看她又发了疯,周怀瑾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否认道:“我不是。” 石观音认定他这是在闹脾气,于是留下他好好的、安静的想一想。 她都明白了,他怎么还不明白呢? 周怀瑾坐在窗边深思,眼前只有那艳丽的花朵,随风摇曳。 “你又惹她生气了?”说话的是长孙红。 “我只是说了实话。”周怀瑾道:“你怎么敢来?” “只要你脸蒙的好好的,我就不会死。”长孙红道:“啊,你应该不知道罢,早上那个小姑娘就是曲无容杀的,眼睛都剜出去了。” 那个小姑娘是来给周怀瑾送饭的,不小心看到了周怀瑾的侧脸,石观音当时并没有说什么,没想到背着他把人处理了。 -- 第61页 长孙红充满恶意的笑着:“再告诉你一件事罢,师父他老人家马上就要处理掉楚留香他们了。” 她歪着头道:“你是不是在等他们来救你?” 周怀瑾皱起眉:“你再在这里我就要喊她了。” 她是谁,长孙红心知肚明,即使她在想看周怀瑾的笑话,看他无力的愤怒却也不敢真的造次,就像她恨着石观音,却也怕着她一样。 她的愤怒只敢朝着弱者和更弱者倾泻。 长孙红走了,面对周怀瑾的威胁,她也只敢跺一跺脚,一刻钟也不敢在这里多待。 对面走廊下匆匆走过来一位白衣姑娘,正是长孙红提到的曲无容。 周怀瑾心知她作为石观音的手下,应该没少替她处理这种事,知道是一回事,他还是很难带入到她本人身上。 他听到的故事并不是这样的。 曲无容还是一身冰冷的气息,满满的生人勿进的气场。 “师父请你去前面。” 周怀瑾只好起身,带着比她还不爽、还冷漠的气息跟着她走了过去。 他其实有点犹豫,因为他知道曲无容算是这里面难得的一个好人,但他却不确定她会不会帮自己,帮了自己又会不会给她惹上什么麻烦。 毕竟石观音很忌惮她,为此逼她自废了一条手臂,使曲无容再也不能对她构成任何的威胁。 但他又想起了曲无容曾经对自己的忠告,顿时希望和侥幸在他心里占了上风,在到达之前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声道:“石观音要对楚留香他们下手了么?” 曲无容目不斜视的走着,口中冷漠道:“惹了师父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什么下场? 当然是极尽痛苦折磨的死去。 周怀瑾想到了那些无处不在的花朵,最后这里被付之一炬。 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画眉鸟,一个心狠手辣程度不逊于石观音的人,该说不愧是石观音的徒弟么?只有曲无容一个例外。 清水出芙蓉,出淤泥而不染。 过了一个转角,周怀瑾明显感受到了更加严肃的氛围。 石观音就在那里等着他,她要带他去船上。 “你不是叫他们来这里找你么?不如和我一起去迎一迎他们,这样的安排你喜欢么?” 喜不喜欢有什么用,还不是你说的算? 石观音又道:“你喜欢龟兹国么?” 周怀瑾静静的看着她。 她笑道:“没关系,等我们掌握了那里,你喜欢哪里,就在哪里。” “可是你还不知道极乐之星的秘密。”周怀瑾突然道。 石观音并不奇怪他知道这些事情,就像她不奇怪他很熟悉她,知道她好多秘密一样。 在她看来,他本该如此。 “快走吧,一会儿等迟了,我那好儿子可要对他们下毒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我不是女的!(愤怒.jpg) 石音音:好好好~(纵容.jpg) 周周:你到底在没在听!(咆哮.jpg) 石音音:在听在听!(漫不经心的给周周挑裙子) 周周:嗨呀!就很气! 石音音:嗯嗯嗯?谁惹我生气了???杀了他!是不是楚香香? 楚香香(摸鼻子.jpg):祸从天降 提前祝大家十月一和中秋节快乐呀(*'▽'*)!感谢在2020-09-2917:45:08~2020-09-3019:1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镜花于雪10瓶;暮秋初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楚留香没想到自己会在沙漠里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中原一点红。 怎么杀手都来了沙漠? 他当然是来杀人的。 杀手都是拿钱办事,请得起一点红这样级别的杀手,这个人一定很有钱。 要说沙漠里最有钱的人,不是那些个国王,而是一个女人。 但是石观音要杀他们哪里用得着请另外的杀手,她本身就是这个沙漠最厉害的人。 但是有一个人会。 他既是石观音的帮手,又无法无完全的调动石观音的势力。 这样恨自己的人楚留香只想得到一个——妙僧无花。 没想到他果真没死,还逃到了沙漠,在石观音的庇护下,他确实是最安全的。 不过有其子必有其母,无花这么冷血,不见得石观音对他就有几分的真情。 不过是无花更聪明、更好用一些。 然而一点红却说,请他来的是楚留香自己。 一点红惊讶,楚留香只会比他还惊讶,胡铁花和姬冰雁都看向他。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我找你来的?我找你来干什么?” 一点红道:“杀手除了杀人,还会做什么?” 楚留香苦笑道:“我以为你是别人请来杀我们的。” 一点红冷漠道:“我虽是个杀手,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杀的。” “比如我?”楚留香玩笑道。 “对。”一点红竟真的点点头。 楚留香沉默了,半晌道:“我是决计不会请别人帮我杀人的。” “谁都知道楚香帅只偷东西不杀人。”一点红赞同道。 “我也不相信老臭虫会这么做,那个人要你杀谁?”胡铁花嚷嚷道。 -- 第62页 姬冰雁也好奇的的看向这个不同寻常的杀手。 “自然是龟兹王。” “龟兹王!”胡铁花倒吸一口冷气,“这绝无可能!我们明明才见过龟兹王,他待我们如客人,老臭虫实在没有理由杀他。” 楚留香也道:“这其中必然有误会。” “我一开始也不信的,直到他说了一句话。”一点红道。 “什么话?”连姬冰雁也情不自禁的探出身体侧耳倾听。 “他说楚香帅视阁下为好友,因此托我来求你,阁下若不答应,难道是忘了他的不杀之恩么?” 楚留香苦笑:“知道这件事的人本来就不多。” 姬冰雁道:“所以才能骗得到人。” “我是个杀手,我的职业就是杀人,他完全可以雇我做这件事,何必骗我?”一点红道。 “可是你已经改行了。”楚留香接道。 “不错,但普天之下直到我已经洗手的人也不多。”一点红缓缓道。 “知道的人同样知道你还认识我。”楚留香摸摸鼻子。 “我可以不再为了金钱而杀人,却不会对朋友的请求坐视不理。” “所以你来了。”楚留香叹道。 “没错,所以我来了。”一点红点了点头。 “这幕后之人好深沉的心思。”胡铁花不禁感叹道。 楚留香无奈:“他本就是个聪明的人。” “你已经知道是谁了。”一点红看着他道。 “不错,我们正要去找他。”楚留香道。 “我似乎知道是谁了。”姬冰雁也道。 “是谁?”胡铁花左顾右盼的嚷嚷道:“怎么你们好像都知道了?难道就我一个傻子么?” 姬冰雁不客气的嘲笑他道:“反正一会儿你也能见到他,何必急于一时?” 这话说的没错,即使他们不去找他,他也要迫不及待的见一见他的老对手了。 无花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自负聪明,生平只有楚留香一个对手,没成想一番绸缪就坏在了楚留香的手上,简直是做梦都想赢他一回。 所以他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楚留香。 楚留香等人决定先动身去见一见那个欺骗了一点红的人。 他们约在了一个客栈。 真是稀奇,沙漠里竟然也会有客栈。 沙漠里当然会有客栈,不仅有客栈,还是家黑店。 但他的生意着实还不错,他们到的时候里面还有别的客人。 他们在这里等到了一个少女。 这人是谁? 无论她是谁都只怕要和一个人有关系——石观音。 “不错不错,我叫长孙红,石观音她老人家正是我的师父,怎么,她请你们,你们要不要见一见她呢?”她笑意盈盈道。 “既然是夫人的邀请,自然从命。”楚留香道。“却是不知夫人把我的朋友带到哪里去了?” “楚香帅的朋友么?”长孙红笑道:“那人家可就不知道了。” 楚留香追着她出去,看到了那天石观音乘坐的巨船。 近看果然是更壮观一些。 一时间众人竟有些看呆了。 长孙红就喜欢看他们的傻样子,这让她有一种格外的满足感。 她笑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上来么?” 船上还有两个胡人,正是在沙漠中一路接应一点红的龟兹国的人。 或者说,龟兹国叛军的人。 除此以外剩下的那个貌丑无比的就是来找一点红的吴菊轩了。 果真是看了都不想让人再见第二眼。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有长孙红这样漂亮的老婆。 长孙红就像看不见他的丑一样娇羞的依偎进他的怀里,吴菊轩也顺势的搂住她,一副恩爱不疑的模样。 她当然不会嫌弃这个人,因为吴菊轩本来也长得不差。 妙僧无花怎么会长得这么丑呢? 这样精妙的易容简直是生平之所未见。 “楚香帅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了。”他拱手道。 “怎么会,能让妙僧无花出来迎接我,这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若是在能见到石夫人,那真是楚某生平之幸呢。”楚留香微笑不变道。 吴菊轩笑容凝固了一瞬,转瞬间哈哈大笑,干脆道:“不愧是鼎鼎大名的楚香帅,我原也没想过真的骗过你。” “这等精妙的手艺怕也不是中原所能有的。”楚留香叹道。 “这就不关楚香帅的事了。”无花沉下脸道。 他们被“请”进了船舱之内。 石观音点名要见楚留香,纵使无花内心已经想将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却也并不敢悖逆母亲的意思。 其他人可没有楚留香的待遇,没想到石观音座下的弟子武功也这样的精妙,如同跗骨之蛆,缠人得紧。 被关起来,楚留香居然还有心思打量屋子里的装饰。 胡铁花急道:“石观音就要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她既然想要见我们,自然不会在这之前对我们动手。”楚留香淡定道。 “只怕是人家一见你就要杀了你。”胡铁花哼道。 “那也不要紧,我现在只怕一件事。”楚留香叹道。 “什么事?”一点红道。 “你是不是在担心周怀瑾?”姬冰雁眼睛转了转道。 -- 第63页 “是极!也不知道那婆娘对他做了什么。”胡铁花也想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只怕是人家现在要比咱们过得舒心得多。”姬冰雁冷冷道。 “死公鸡你什么意思,你别忘了可是人家救了咱们!”胡铁花生气道。 “那是因为石观音要他还有用。”姬冰雁看向楚留香道。 “我?”楚留香摸摸鼻子,“我能有什么用?” “听说她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姬冰雁道。 “尤其是有些声望的少侠。”连一点红也听说过她的这些癖好。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舍了他做过上门女婿?”胡铁花道。 “你可知石观音有过多少男人?”姬冰雁问道。 “总不会比老臭虫见过的女人要多吧。”胡铁花道。 “你错了,不仅多,而且还都死了。”姬冰雁冷冷道。 胡铁花倒吸一口凉气,摸摸自己的脸道:“幸好她是看不上我的。” 楚留香道:“你若是刮了胡子再洗个澡,说不定也可以。” 吓得胡铁花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宝贝胡子,连连摇头。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就听见外面有些骚动。 他们对视一眼,知道一定是石观音来了。 她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另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光看那一双眼睛,就足以让人为她倾倒。 石观音享受着他们痴迷的目光,也厌恶着这样的目光。 不过,谁也不会和要死的人计较,因此她并不介意要这些人多欣赏欣赏“自己”。 周怀瑾却冷冰冰的瞪了回去。 于是石观音也收敛了笑容,敲打道:“各位在看什么,这么的入神?” 谁都知道石观音容不得比她还漂亮的女人的存在,虽然不知道这个少女怎么能存活到现在,但众人还是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心里暗自可惜道:石观音好看是好看,年纪却有些大了,不如少女更可人一些。 只可惜这是个短命的美人。 他们还要仰仗石观音的帮助,美人再好,哪有权利来得重要,有了权利,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 何况石观音也未必要了她的命,看这身段,蒙上脸,想必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光看这两个胡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做的是什么梦,长孙红心中嗤笑一声,便是狗剩的骨头也不会分给你们舔一口,竟在这里发癫,这样看不清位置的蠢人总有很多,好在他们都活不了太久。 她可记恨着他们色眯眯看自己的目光呢! 石观音很快就带着周怀瑾来到了船上,长孙红见到了师父连忙的跪下道:“徒儿叩见夫人。” “人都到齐了?”石观音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 石观音没叫她起来,她自然不敢起来,只能愈发的恭谨道:“该来的人都在了。” 至于谁该来,谁又不该来,总有人是对的。 石观音压根不在乎她的这点小心思,她只在乎一个人:“楚留香在哪里?” 这也是周怀瑾所关心的问题。 “香帅和他的朋友们在最里面。”长孙红道。 这时石观音才像是刚注意到这里跪了一个人一样,惊讶道:“红儿,我的好徒弟,你怎么跪下了?” 还不是你没叫人家起来?周怀瑾不禁腹诽道。 长孙红就算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脸上还是笑嘻嘻的,站起来道:“是徒儿忘了。” 楚留香等人虽然被关在最里面的房间里,却还是能听清外面的人的说话声,因此石观音一来里面的人就知道了。 听到了石观音的话,胡铁花情不自禁道:“这石观音可真霸道。” “难道楚香帅的朋友就喜欢背后说人么?”他们听得见石观音的话,石观音自然也听得见他们的声音。 对于要去见楚留香等人这件事,周怀瑾已经自暴自弃了,不就是女装嘛,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就当是朋友之间开玩笑好了。 他不断的这样给自己心理暗示,效果好了不少。 在路上他们先碰见了那两个龟兹国的叛将,一文一武,怪不得龟兹王要逃出来,他这已经是被架空了嘛! “敏将军、洪相公,这位就是石夫人了。”跟在他们后面的无花顶着那张吴菊轩的脸介绍道。 “久仰久仰,石夫人果然是如传说中那样的美貌,实在是叫在下——三生有幸。”说话的是那个武将,简直是把他的心里话都写在了脸上。 石观音一边享受着男人对她的垂涎,一边又对这样的人唾弃非常,尤其是此刻周怀瑾就在她身边,她怎么能容忍有人对自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呢? 周怀瑾安静的跟在石观音的身后,他蒙了脸,只漏出一双眼睛,然而便是那一双眼睛足以叫人忘乎所以。 敏将军一下子见到了两个美人,口水都要留出来了。 石观音面不改色,柔柔的笑道:“将军怎么出来了,可是对这里的招待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听了她这话,服侍他们的侍女赶紧跪下,连求饶都不敢。 “在下和将军只是听到了夫人的到来,特地出来迎接的。”说话的是洪相公。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他们叫您不满意了呢!” 听了她的话,周围的人把头垂得更低,恨不得低到缝隙里去。 -- 第64页 “你不是要去见楚留香么?”周怀瑾突然插话道。 石观音听了他的话,笑道:“你等的急了?那我们便现在过去好了。” 她对待周怀瑾的态度和其他人简直有着天壤之别,洪相公心道,不是说石观音生平最见不得比自己好看的女人,这个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竟然还没遭到她的毒手! 他比敏将军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知道这双眼睛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石观音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敏将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是小周!”胡铁花惊喜道。 “是啊,不过未必就是你的‘小周’了!”姬冰雁凉凉的嘲讽道。 “你们说的是谁?”一点红道。 “是之前遇到的一个朋友,他被石观音抓了去,死生未卜,现在看来,石观音应该还没对他怎么样。”楚留香道。 一点红挑挑眉,继续闭目养神。 这里只有楚留香是他的朋友,其他人怎么样与他何干? 很快这一行人就来到了关押他们的房间,一开门,所有人都怔住了。 你不得不承认,无论石观音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首先是个漂亮的女人,当这样的美色是呈双倍出现的时候,带给人的冲击是翻倍的。 “所以你们说的那个小周是个女人?”一点红道。 在场的男人他们都认识了。 “这——”胡铁花语塞,同时心虚的回想,原来“小周”竟然是女扮男装么?怪不得他看不上琵琶公主,原来他竟然这样的美…… 楚留香和姬冰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周怀瑾当然是个男人,只是这里的傻瓜比较多罢了。 同时楚留香心中又多了一个疑问,周怀瑾为什么要这么打扮自己呢?难道石观音还有强迫男人女装的习惯么? 他的目光移到了无花身上,要知道,江湖人可都听说过妙僧无花他面若好女——一定没少被他妈这么打扮过。 怪不得长大之后这么扭曲。 他同情的目光直叫无花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你在同情谁?你现在也不过是我的阶下囚——如果不是石观音非要留你一命的话。 楚留香虽然不知道无花在想什么,只觉得有些惋惜,他曾经真的很欣赏这个朋友的。 但是他嘴里说出的任何的话无花都不会听的,只是楚留香这个人的存在便叫他日夜心火焚身。 他的存在不断的提醒着无花的错误。 “楚香帅,我们又见面了。”石观音嫣然一笑道。 “沙漠之大,在下和夫人竟有如此缘分,不可谓不奇妙。”楚留香也笑道。 “怪不得那么些姑娘愿意把一颗心系在你的身上,若是我遇见了这样甜的一张嘴,我也会欢喜的。”石观音笑道。 “夫人过誉了,不知您请我们来有什么事么?”楚留香道。 “怎么,就许你们几次三番的坏我的好事,便不许我也教训你一回么?”石观音道。 “在下听不懂您指的是什么。”楚留香道。 “原来鼎鼎大名的楚香帅竟然是一个装聋作哑的人,”石观音拍手笑道:“你不愿意和我说,难道是愿意和别的女人说么?是苏蓉蓉还是李红袖,亦或是宋甜儿?” 楚留香暗自提起心道:“和自家妹子说话,这算不得什么,夫人连这个也计较么?” “那就是琵琶公主了,怎么你们谁都想见她呢?”石观音假装抱怨道,“难道妾身还不够美么?” “夫人国色天香,岂是那等黄毛丫头所能比的?”敏将军奉承道。 石观音含羞带怨的瞥了一眼周怀瑾,嗔道:“你知我是最讨厌他的。” 敏将军笑道:“夫人讨厌谁?我这就替您把他的头取过来下酒助兴。” 他已然认定这个人就是楚留香了。 “不好不好,谁叫我不喜欢见血呢?”石观音用一种甜蜜的无奈的口吻抱怨道,“就先留他一会儿吧。他们的人不就要来了么?” 于是敏将军兴奋的退了出去,在这里只有无花把楚留香的生死看得比龟兹国的大业更为重要。 他的心中突然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每次遇见楚留香这个人,都要坏他的好事。 可是他也只能不甘心的退出去。 船按着既定的航线继续行驶着。 龟兹王其实并不舍得让自己心爱的女儿琵琶公主去护送财宝去换极乐之星回来,他本质上知道这就只是一个谎言。 他守着这个秘密日夜难以安寝,连他最亲近的人也不敢诉说。 “父亲已经无人可用,难道您放心把我们的性命交到那些外人的手中么?”琵琶公主泪眼婆娑道。 “唉,我的女儿,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如果事情有变,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龟兹王只能妥协,其实他心里本就想着极乐之星最好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他们想要这个秘密就只能让他们活着。 只有周怀瑾知道他这个秘密。 但是他才不会告诉石观音。 石观音被龟兹国的叛军坏了兴致,便带着周怀瑾躲进了别的屋子里去。 “你为什么不开心呢?”石观音困惑道,“你是不是也讨厌那个家伙?” 她托着下巴轻轻歪头道:“你不要急么,等见了琵琶公主,套出那个秘密,他就没用了。” -- 第65页 她笑道:“难道你忘了么,用人做花肥,种出来的花才漂亮呢!” “那你也是如此么?”周怀瑾淡漠的看着她。 石观音叹息的攀上他的肩膀,温暖柔软的臂膀带着一种迷离的花香,她道:“你别这样看着我呀,难道你不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了么?” 她的声音轻的像一片雾,比世界上任何的酒还要醉人,梦呓般呢喃着,轻轻地、轻轻地,将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的耳廓上。 周怀瑾推开她,他再傻也该懂了。 “你就像一条发、情了的蛇。” 石观音痴痴的笑了:“你也受不了了么?是了,你怎么能不渴望这个呢?” 她的手划过胸膛,在一片雪白上勾勒出殷红的笔画。 周怀瑾扭过头去。 石观音又缠上他,笑道:“你看看我,看看我。” 她忽然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她发了疯似的脱掉自己身上的衣裳,哆哆嗦嗦的抓着周怀瑾的手,“你摸摸我,你看看我呀!” 周怀瑾用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居高临下道:“你可以把衣服穿好了么?” 石观音痴痴地趴在冰冷的地上,问道:“你怎么能不喜欢我呢?”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周怀瑾反问道。 “因为你是我的。”石观音冷酷道,“你为什么又要我不开心呢?听话些不好么?” “镜子才听你的话,我可不是。”周怀瑾也学会了冷笑。 听了他的话石观音又呆住了,凄然道:“是我忘了。” 真希望你还有备用的镜子,周怀瑾心道。 然而石观音的情绪再一次骤变。 “你是吃醋了么?我不是把那些镜子都砸了么?”她惶急的证明自己道。 你永远别想和一个做梦的人说明白任何话。 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大家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呢! 这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逼近:“夫人,楚留香等人逃了,还带走了极乐之星,吴先生已经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胡蝶:我刮了胡子也是可以的。 石音音:冷笑.jpg 原著石音音:发出了真香的声音。 祝大家节日快乐呀(ˊωˋ*)给每个小可爱都发一张节日快乐卡,收到卡的小可爱幸运值upupup!感谢在2020-09-3019:18:13~2020-10-0118:0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过必撸9瓶;悠月7瓶;暮秋初五、树下搬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石观音似乎并不惊讶,她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裙,飘飘然的走向门口,扶着门框回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莫出去,别叫我担心好么?” 周怀瑾道:“你尽管试试看好了。” 石观音笑了:“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没对他们做么?你难道没发现我换了一种香么?” 周怀瑾瞪大眼睛:“你竟然把毒洒在自己身上么?” 真是个狠人啊! 石观音被他逗笑了,道:“香是好香,谁说下毒就只有这一种方法呢?” 她笑盈盈的补充道:“是你说过你讨厌见血的啊!” “你……真的是有病!”周怀瑾咬牙切齿道。 石观音走了,她连一个明面上的侍卫都没留下,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周怀瑾却又真的没办法怎么样。 但是他也不想真的坐以待毙。 他本就是一个固执的人。 他沉下心来静静的思考——如果是陆小凤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怎么办? 相信朋友,拖住敌人。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怎么拖住石观音啊。 牺牲自己,拯救别人。 “石观音在哪里?” “夫人……来人啊!”侍女看着突然倒下去的周怀瑾惊恐的尖叫道。 楚留香又干回了老本行。 一个被称作是盗帅的人,他最拿手的当然是偷东西。 石观音错就错在没听无花的劝告将他们都封上穴道,叫他们插翅也难飞出去。 何况他们还有接应的人。 石陀带着吉光以及琵琶公主赠送他们的驼队来了。 姬冰雁原本倚在墙壁上静默的等待着,忽然他睁开眼睛微笑道:“你还不动么?” 楚留香笑道:“没想到我们还能有合作的机会。” 胡铁花道:“等干完这一茬,我老胡说什么也要喝上他个十天十夜!” “那你就成了一个真酒鬼了!”姬冰雁忍不住笑道。 连姬冰雁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微笑。 他们若是想走,这船上还真的没什么人可以拦住他们。 原先他们还预想着若是被石观音发现了要怎么办,没想到这一路顺利得几乎叫他们以为要是陷阱了。 “倒叫他们知道,这才是轻功呢!”胡铁花大笑道。 楚留香回过头发现无花跟了上来:“你们先走。” 跟上来的不只是无花,一个白衣女子看都不看留下来和无花对峙的楚留香,对姬冰雁他们穷追不舍。 胡铁花被她追得紧,不由得回头大声嘲讽道:“石观音的狗还真是忠心啊!”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悍然出手。 这次是一点红留了下来,抽剑出鞘,对上了她的攻击。 -- 第66页 姬冰雁负责引开剩下的追兵。 胡铁花独自一个人继续向前跑着,他要抢先找到琵琶公主。 他摸摸身下吉光的头,不无担忧道:“马儿,啊不,吉光啊吉光,你快些的跑,等我们找到了帮手好再回去救你的主人。” 沙漠里不分东南西北,只黄沙满天,茫茫一片,胡铁花伏在吉光的背上,远远的看见了一块小黑点。 正是琵琶公主。 只不过她的处境不太好,跟着她一同护送财物的那几个护卫见财起意,想要卷着这笔财物出逃。 琵琶公主一边要与他们缠斗,一边还要分神看顾着东西,颇有些分身乏术。 胡铁花本就是个急公好义的英雄,不由得大喝一声,飞身一跃,将他们三五下全部放倒。 “你怎么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呢?”琵琶公主急切的追问道。 “沙漠这么大,大概是死了吧。”石观音漫不经心道。 “你!”胡铁花瞪大眼睛,不明白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是不是好奇妾身是怎么跟上你的?”石观音笑道:“要知道这沙漠里轻功本就比骆驼快得多了,何况你又非要在这里‘英雄救美’呢?” 琵琶公主咬牙道:“东西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不能不守信用。” 石观音笑道:“你把我当什么了?那些比狗还听你话的男人么?” 琵琶公主又惊又怒:“你!” 石观音却绕着她来回的打量,突然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用手指仔细的抚摸过她的每一寸肌肤,轻蔑一笑:“不过如此。” 任凭哪个女孩子被另一个女人这样的评价,都不会感到高兴,她宁愿石观音像毁了那些女人一样毁了她,而不是让自己素来骄傲的美貌被她这样的侮辱。 然而石观音确实没打算放过她。 “喝了它,他不喜欢见血。”石观音扔出一个小瓷瓶道。 琵琶公主握住瓷瓶,指甲嵌进掌心:“我喝了你就能放过我父亲么?” 石观音笑了:“我的好女儿,你怎么还如此天真呢?” 听了她的声音,琵琶公主惊得手都松开了:“你——” 石观音接住了瓷瓶重新放回她的手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给她按回去,温温柔柔的笑道:“你还是拿稳了罢。” 琵琶公主却借机从掌中抽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寒芒一点,直奔着石观音的腹部刺去。 她人轻轻巧巧,出手却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眨眼间连变三招,招招都奔着石观音的死穴而去。 只见石观音站在原地,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到了,动也不动。 琵琶公主心里刚闪过一阵狂喜,但是她的手被突然地握住了。 “你?”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脸迷茫。 抓住她的是一个她万万没想到的人物,她不禁愤怒道:“好啊,原来你竟也是她的帮手么?” 她的胸脯一起一伏,情绪十分的波动。 她终究只是一个少女,经历过的最大的事便是龟兹国的叛乱,她被她的父亲保护的很好,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胡铁花要阻拦自己。 那种离成功只剩一步之遥的窃喜,和希望落空之后的失措,两种情绪在她心中快速的进行了交接,眼泪大颗大颗的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她不由得哽咽道:“你这混蛋,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枉我还以为你是个大英雄,呵!” 石观音捂住嘴笑道:“你救她做什么?白白枉做了英雄,还得不到美人的芳心。” 琵琶公主厉声道:“他救的是你,又不是我!” 她哭道:“好了,现在你可以杀了我了,我又能再做什么反抗呢?” 石观音笑道:“你以为就凭你那两招就能伤得了我?” 琵琶公主道:“若不是他插手,你早死了。” 石观音挑了一下眉,冷笑道:“杀我,你也配么?”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的手,只见白纱飞舞,阻挡了全部的视野,琵琶公主胸口一痛,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淤血,瘫在了胡铁花的怀里。 石观音道:“难道你以为自己能救她一次,还能救她第二次么?” 胡铁花淡淡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得好!难道你以为我就不会连你也一起杀了么?”石观音再次嫣然一笑,曼妙的身姿中处处显现着杀机。 “夫人何必动怒呢?像夫人这样的美人,合该多笑一笑才是。”楚留香信步闲庭的接下来她那一掌,借力打力,反手将她推了出去。 石观音道:“见了你我便知道我那个好儿子输定了。” “哦?我还以为夫人对他们都不在乎呢。”楚留香道。 石观音眼神冰冷,漫不经心道:“总归是哥哥比弟弟聪明了一点儿,香帅既然赢了,想必以他的心气儿必不愿意独活,杀死了妾身这么一个得利的属下,香帅可要给妾身一个交代才是。” 楚留香也挑逗的一笑,眨眨眼道:“夫人想要什么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我该怎么搞她? 陆小鸡:放着我来! 周周:请~ 我们学校停水停电了,不确定这两天的供电情况,今天先更这么多,如果明天不能按时更新的话以后也会补上的!(鞠躬.jpg) -- 第67页 emmm,喜欢陆小鸡的同志们注意了,楚香香的剧情快结束了,让我们甜甜的走剧情吧~wink~ 感谢在2020-10-0118:08:36~2020-10-0216:3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斯的飞蛾18瓶;青澜10瓶;杳兮兮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周怀瑾醒来的时候是在熟悉的石观音的房间。 他费尽心思晕倒了,结果石观音根本没回来…… 是我自作多情了。 周怀瑾默默的想。 他早该知道,石观音真正爱的只有她自己。 而他不过是个可以完美寄寓的替身罢了。 他下了床,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明明是白天,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桌子上是熬好的药汁,已经凉了。 周怀瑾没敢喝,也不想喝,将药偷偷的倒进了花盆里,他打开窗子,本来已经习惯了的静谧透着异样的感觉。 他仔细的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几近于寂灭。 出什么事了? 他谨慎的抽出琅琊,贴着墙慢慢的有着,脚步轻轻,轻轻。 然而他并不需要这样的小心翼翼了,因为这里已然没有一个活人。 画眉鸟。 原来她一直关注着沙漠里发生的所有的事,甚至会还提前杀死了这些人。 可是她为什么放过自己? 因为是楚留香的朋友么? 他并不觉得这很庆幸、很有意思。 虽然她后来也救了人,但她完全是为了救自己,从她的行事作风来看,这是一个同样有着石头心肠的女人。 他的手变得冰凉冰凉,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 沧浪一声,琅琊掉在了地上。 周怀瑾茫然的伸手探了探,摸到的只有空气,他跌坐在地上,满脸的茫然。 曾经很熟悉的人静静的躺在那里,尸体层层叠叠,由柔软走向僵硬。 他不是没见识过死亡,也不是害怕死亡,但当人面对这样灾难性的场景的时候,都会感受到深沉的震撼。 这是生命与死亡独给人的感受。 周怀瑾讨厌死亡,也讨厌这种不由分说的审判。 能审判人的从来不是另一个人,而是社会约定成俗的律法,无论你是谁,都要遵守规则。 江湖人总觉得自己有自己的律法,这是错的。他们也是人,并不高谁一等,都需要喝水吃饭,都会面临死亡。 “你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 有人温柔的抱住他,在他耳畔低语道。 “他们都背叛你了,只剩下你在这里。” “你看,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不公平,弱小,只能等待死亡。” “这就是江湖。” “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拿起剑呢?” 哗啦一声,铁器划过地面。 周怀瑾的手被握住,曾经也有人这样握住他的手,带他开辟了一个新的世界。 “你看呀~她就在那里,让你讨厌的人,就在那里,像一条可怜的虫子,只需要你抬起一根手指,轻轻一按……” “动手呀~” “动手呀~” “快些动手啊!” 嘈杂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搅成一团,涨的人太阳穴突突的往外鼓。 不! 不! “不!” 周怀瑾推开了紧紧贴着自己的石观音,嘴里咸咸的,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身为画眉毛的柳无眉就躺在他脚下,嘴被堵着,在那里呜呜的摇头,死命的在地上蹭着,以为这样就可以挣断绳子。 石观音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我的乖徒儿,你怕什么?就这样死了,岂不是比你犯病时的痛苦畅快得多?” 可是如果一个人能活着,他为什么要死去?即使一个人再该死,他的命运也不由另一个人决定。 同理,柳无眉犯下了这样滔天的罪行,她嫁入了中原,就该为官府所约束。 就像楚留香劫富济贫,情理上他做的没错;法理上,他是违法的。 侠以武犯禁。 这才是江湖。 周怀瑾提着琅琊,和石观音沉默的对峙着,无声的表达自己的抗议。 石观音只是用一种很可惜的眼神看着他,为自己的这次错失良机感到懊悔。 她不满足一个纯白的自己,这会让她感到嫉妒,那么,为什么不把他也染黑呢? 看正直的人沉沦,看高傲的人折腰。 这才是石观音真正的乐趣。 这时,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奔了过来,扑在柳无眉的身上,护住她道:“我爹是拥翠山庄的李观鱼,你不能杀我们,否则我爹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石观音笑道:“是么?他老人家还下的了床么?” 李玉函脸上的笃定消失了。 或许其他人可能会卖他爹一个面子,但石观音可不会,尤其是这对夫妻做下的事尽在她的掌握之中,拿一个快死了的人威胁她,真是蠢的要死。 “我……我还有钱,有好多好多的钱!”李玉函又道。 “徒弟孝敬孝敬师父这不是应该的么?”石观音继续笑吟吟道。 -- 第68页 柳无眉已经不再挣扎,她当然了解她的师父,这个女人的心肠比最毒的毒蛇还要狠毒。 她怎么会放过自己? 石观音拿出一份毒药,扔给李玉函道:“既然你这么爱她,那不如替她受死好不好?” 李玉函看了一眼毒药又看了一眼爱妻,痛下决心道:“那你可以放过眉儿么?” 石观音温柔的笑道:“她是我的徒弟,我是她的师父,有什么错是不能原谅的呢?” 一行清泪从柳无眉的眼角滑落。 李玉函干脆的仰头,石观音的毒药当然是极好的,刚粘上他的唇,李玉函便没了气息。 石观音扭头道:“我杀人了,你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周怀瑾淡漠道:“高兴如何,不高兴又如何,难道你就不会做了么?” 石观音道:“总归你的话我是会听一听的。” 她又低头道:“我的好徒弟,你不去抱一抱你的丈夫么?” 柳无眉竟然真的站了起来,楚楚可怜道:“师父,无眉真的知道错了。” 石观音怜惜的摸了摸她的眉毛,把前面的螺黛粉擦的干干净净,这才拍拍手道:“无眉无眉,这才顺眼的多呢,好孩子,快去吧,别叫师父帮一帮你。” 柳无眉怕的发抖。 是啊,谁不怕死呢? 爱她的丈夫就躺在那里,短短几步被她走出了咫尺天涯的感觉。 石观音并不催促,她向来喜欢看别人的挣扎,人性中坏的成分是她享乐的原料。 “真遗憾你没看到,楚留香他们当时也是这样争着抢着的喝药,仿佛那是什么宝贝似的,多有意思啊。” 周怀瑾牙齿都在颤抖。 “托夫人的福,楚某尝了一回这世间罕有的毒药。”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是楚留香背着手悠悠的晃出来。 “早该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怎么,香帅还没尝够苦头么?” “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夫人何不给自己留着呢?”楚留香笑道。 石观音冷哼一声,拂袖便是一掌。 楚留香笑笑,侧着身子与她贴身而过,同时背着的手一扬。 石观音即使早早的挡住了脸,也措不及防的被迷了眼睛,她叫道:“你撒了什么?” 胡铁花也走出来,笑嘻嘻道:“你自己送出去的东西,难道你不知道它的用处么?” 石观音抓狂的尖叫一声,直接一掌冲着胡铁花拍去,同时借着这个力道向后退去。 她既不敢碰自己的脸,又没有镜子可以照一照,她飞身想要找一处水去洗一洗,却被楚留香姬冰雁胡铁花三人死死缠住。 有所顾忌的石观音不再是所向披靡的。 这样的办法就像扒了别人的衣服和他再比试一样无耻,石观音不介意被别人欣赏她曼妙的身姿,那只好挡一挡她在乎的脸,叫她顾不上别的好了。 他们本来也不是想打败她。 一点红身后跟着一个意外熟悉的身影——曲无容。 他们是负责混水摸鱼来救周怀瑾的。 原来曲无容只是和一点红过了几招,接着退后几步就放他们走了。 一点红沉默道:“那你怎么办?” 曲无容冷冰冰道:“你还是先保全自己吧。” 一点红是江湖中难得的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固执。 “你不走我不走。” “那你还不如现在就让我杀死你。”曲无容冷冷道。 “你杀不死我。”一点红认真道。“我也不想杀死你。” “你不想杀人,终究是要为人所杀。” “可是你不会杀了我。”一点红道。 “你怎么又知道了?”曲无容冷笑。 “你的心告诉我。” “我的心?”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一样。“那它有没有告诉你它的主人非但会杀人,还杀了很多人。” “我也杀过很多人。” “我们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她失魂落魄道:“你走吧,你是赢不了她的。” “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我不怕死,也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一点红道。 “天真!你只会经历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难道你没见到跟在你同伴身边那个又丑又聋的哑巴么?”曲无容哼道:“他曾经也是一名颇有盛名的大侠。现在呢?谁知道曾经的皇甫高会变成一个叫石驼的废物呢!” “皇甫高!”一点红我终于动容道:“竟然是他!我听说过这个人物。” “现在你知道她的可怕了?” “所以你更应该珍惜自己的性命。” “像我这样的人早该死了。” “像你什么样的人?”一点红道。 曲无容扯下自己的面纱:“当然是又丑又坏的人,现在你可以让我走了罢?” 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一点红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连她自己都受不了镜子里的模样。 一点红诚恳道:“你……很好。” “这又是谁的心告诉你的?”曲无容惨淡一笑,脸上的疤痕像活动的蜈蚣一样可怖。 “我的心告诉我,你不丑。” 曲无容愣住了,眼睛渐渐有了水痕。 她忽然又把面纱带上,道:“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一点红竟然也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如果我真的骗了你,那么你要杀我,绝无二话。” -- 第69页 曲无容转身便走。 “你去哪儿?” 她回头冷冷道:“你们不是要找到那个被她抓走的人么?还不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石音音:迟早要把你染黑(做梦.jpg) 周周:疯拒(嫌弃.jpg) 一点红:你真好看(真诚.jpg) 曲容容:多嘴多舌(暗自开心.jpg) 啊,学校啊学校(怒`Д怒) 大家学校都解封了么?感谢在2020-10-0216:38:59~2020-10-0317:5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方鎏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一点红和曲无容回来正好遇见了刚刚杀完人的柳无眉。 她们当初是同一批拜师于石观音的人,柳无眉自幼聪敏,颇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在她逐渐发现石观音看她们姐妹的眼神不对劲的时候,果断的把自己的眉毛剃掉了,以此来保住自己的这张脸。 她以为等她可以脱离石观音了,还可以保全自己。 她能想到的事情石观音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石观音那时候就知道自己留不住这个心大的孩子了。 她有些期待她的以后了。 但是她还是给了她一点小小的惩罚。 既然你自己选择了失去了自己的眉毛,那就再也不要妄想了。 因为这件事,柳无眉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她恨着这一切,恨自己的命运,仇恨使强者更强,使部分弱者抽刀向更弱者。 柳无眉就是这样的人,她甚至还认为自己是在帮她们解脱。 毕竟都是朝夕相处的情分,曲无容便想前去阻止柳无眉继续行凶,替这些人报仇。 一点红拉住了她:“嘘!” 曲无容措不及防被他拉住,成年男子的手指节粗大,他用剑,掌心全是茧子,硬硬的,热热的。 看上去冷冰冰的人似乎都有一双温热的手。 曲无容虽然不解,却还是跟着他屏息藏了起来,正好看见了石观音回来。 石观音回来了,楚留香他们却不知踪影,一点红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坠,他不怕自己的死亡,可是他有了在乎的人,就有了弱点。 人都有弱点,有的致命,有的无伤大雅。 柳无眉可以轻轻松松杀死那些侍女,但是对上一手教导养育她的石观音。毫无胜算。 她不但毫无胜算,还像条狗一样摇头摆尾,跪地求饶。 若是能活命,尊严算得了什么? 尊严当然重要,有些人把它看得比命还重要。 但无论是她的尊严还是性命在石观音眼里都不重要。 只见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嘘了一声,侧耳倾听,脸上带着炫耀得意的微笑。 她想,她找到这只不听话的鸟儿的作用了。 杀鸡儆猴。 她似有深意地瞥了一眼一点红和曲无容的藏身之处,心情很好的哼着歌。 跟她要做的事比起来,两只小虫子已经很无关紧要了。 没想到的是他们还能遇见匆匆赶来的楚留香三人。 他们的确没有打过石观音,反而被她逼着选择一种死亡的方式。 看着人们抢着去死,这比什么都能让她感到愉悦。 不过她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她太自大了。 难道她忘了自己的儿子最擅长的不就是假死么? 连亲眼看着他死亡的楚留香都不能确定这一回无花究竟有没有真正的死去,可是他又做不到再捅上一刀这样的事情。 谁都知道盗帅楚留香并不杀人,但偏偏造化弄人的是,他不杀人,却总有人要因他而死。 好在这次他的朋友们都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成功的叫琵琶公主把极乐之星带了回去。 他们没有看见一点红,还为这个沉默可靠的老实人真真切切的感到担忧。 最重要的是,他们迷失了方向。 远远地走过来一匹骆驼。 “老臭虫,我是不是眼花了?”胡铁花揉揉眼睛道。 “你没看错,那就是你认识的那匹骆驼。”石陀跟着姬冰雁走了,然后吉光也在胡铁花加入战局的时候远远地跑开了,在这样的沙漠里,无论是什么生物独自一个都很难存活。 何况又已经要天黑了。 没想到这畜生怪精灵的,知道在人打架的时候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到真正安全了再跑出来。 胡铁花忍不住笑道:“我现在敢肯定石观音是一定走了,而且走的很远。” 楚留香接道:“然而我们却还要去找他。” 他们跟着吉光走了一段路程,在一处背风的石头后面找到了正在休息的姬冰雁。 他们还从没看见这只铁公鸡如此的狼狈过。 石陀并不在,姬冰雁说他被他的兄弟接走了,就是那天认出了他们几个的人。 黄山,又是当年那一笔烂账的后患。 李琦当年屠了一整座山,为她自己报了仇,却也因此在中原待不下去,没想到人家改头换面,在沙漠里建立起了赫赫威名,还抓了其他涉及当年惨案的无辜人士进行报复。 叫她石观音,当真是没有半点夸大的地方。 “你有把握打过她么?”姬冰雁咳出一口沙子道。 楚留香说我并不确定。 -- 第70页 姬冰雁闻之大怒道:“那你岂不是要我去送死?” 这回连胡铁花也不再上他的当,笑道:“死公鸡,你是想再吃一口沙子么?” 他们一路跟着吉光找到了石观音的老巢,看到门口的石林那一刻,就像是他们之前看见了绿洲的心情一样激动。 终于到了,这沙漠里最神秘的地方。 门口弥漫着血腥味,楚留香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胡铁花咂舌道:“这女人是疯了么?” “或许她早就不清醒了。”姬冰雁冷冷道,率先踏了进去。 他们的动静并不小,是个活人就能听到,所以一点红牵着曲无容站出来。 楚留香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当然看到了两个人交握的手,因此都善意的笑了笑,这算是他们进入沙漠后遇见的第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了。 “他娘的,等出去了老子一定要痛痛快快的喝个够。”胡铁花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唇低声道。 曲无容便拿出自己贴身的水囊递给他。 姬冰雁道:“赢了之后你自然是想喝什么喝什么,想喝多少喝多少。” 若是没赢,那自然是什么都不用喝了。 他们决定兵分两路,把吉光留在外头。 石观音果然是有些不正常,但她总归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多半还都很在乎自己的脸,石观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楚留香其实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一把被他捂得有些湿的沙子,黏在石观音的脸上,滑稽可笑。 可是越简单的东西在经过人的想象后就会变得更加的恐怖,石观音用这样的心理暗示控制了别人,到头来自己也栽在了这上面。 她死了。 周怀瑾拒绝了曲无容他们的邀请。 他看出楚留香他们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能从石观音手中活一次那是他们的幸运,但石观音绝对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愚弄自己的机会了。 周怀瑾做不到用别人的生命来为自己铺开一条生路,他已经在这片沙漠里见证了太多的死亡了。 大不了我还可以走,他想。 但是楚留香他们不行。 石观音需要一面镜子,但是如果她真的找到了镜子就会发现困扰着她的只是一把暖烘烘的沙子,一擦就掉。 好在他特地为她准备了别的。 那是他准备用来假装咳血的红色染料,被他兑了水装进小瓶子里。 一个看上去身体并不好的人咳血也并不奇怪。 “你的脸是不是很疼?”他问道,一面把液体涂在自己的脸上。 石观音道:“是你,你还没走!” 周怀瑾叹道,从背后拥住她:“是的,因为我也好疼。” 石观音闭着眼睛摸上了他的脸,却只摸到了一手粗粝的液体,她顿住,声音中带着几分尖利:“我怎么了?” 周怀瑾慢慢地叹道,眼睛中有挣扎有怜悯,他道:“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一看呢?” 石观音睁开眼睛,触目是惊心的红色。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她眼睛里红红的,像是有眼泪,但是她终究是慢慢的枯萎了。 楚留香等人惊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无比强大的石观音竟然就这样荒唐又戏剧的死去了。 周怀瑾慢慢地转过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泪流满面。 “你——”楚留香伸出手,然而两个人之间还有着一定的距离,就显得他伸出的手苍白无力。 周怀瑾哑着嗓子道:“我该走了。” “你去哪里?”楚留香道。 “我想回家。”周怀瑾委屈道。 回家,多么温暖的词汇。 “好吧,那就大路朝天各自走,谁和我喝酒去?”胡铁花挠挠头道。 姬冰雁哼笑一声,转身挥挥手道:“谁说我没有家的?” “老臭虫——” “你莫忘了我还要去找黑珍珠救我那三个妹妹——”楚留香尴尬的摸摸鼻子。 “好吧——”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一点红道。 “难道你不陪着人家姑娘么?”胡铁花挤眉弄眼道。 “啊,对了!”胡铁花一拍脑袋,“这个给你。” “这是——” 那是一枚精致的小琵琶挂坠。 周怀瑾将它攥在手心里,迷茫的眼神终于有了聚焦。 “这是她给你的。”楚留香道。 她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周怀瑾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小琵琶,突然抽出了琅琊。 “我要走了。” 楚留香被他这举动吓到了,道:“是的,吉光就在外面,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出去。” “我就是从沙漠里来的。”周怀瑾摇摇头道。 他闭上眼睛,风止云歇,楚留香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剑,银光飒沓,叫人误以为这沙漠也能下起雪来。 雪落无痕,佳人无踪。 “我现在真的有些怀疑这世上有妖精了。”胡铁花嘴巴张了半晌,呆呆道。 楚留香什么也没说,给了他一杵子,扬手道:“走了!” 沙漠里黑珍珠的手下正等着他们,为首的人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那是龟兹叛军的血。 这场沙漠之旅终究是结束了。 -- 第71页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马上就可以见到小鸡了,小鸡会好好安慰他的! 第四十一章 “我还是输了。”司空摘星转转眼珠道。 “你非但输了,我猜你一会儿也要去挖蚯蚓了是不是?”陆小凤笑嘻嘻道。 “挖蚯蚓能挖到一个大美人的是你陆小鸡,我还是做我的老本行去吧!”司空摘星老老实实的摇头道。 这是陆小凤还债的第五天。 像他这样时常变成穷光蛋的人会欠别人的债似乎并不奇怪。 不过他欠的不是钱,而是六百八十条蚯蚓。 因为他们比翻跟斗,一个跟斗一条蚯蚓,司空摘星一个时辰内连翻了六百八十个跟斗,陆小凤输了,就要给司空摘星十天内挖这么多的蚯蚓。 这也是他挖蚯蚓的第五天,挖着挖着便挖出一个周怀瑾来。 说到这里陆小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要多一个大侄子。” “但是你却没想到我这段时间里一直再练这个。”司空摘星笑道。“你上次赢我赢得一塌糊涂。” “现在我却只能做一个债主们最讨厌的人了。”陆小凤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道。 司空摘星笑道:“我就知道你要逃,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蚯蚓总归没什么好看的不是么?”陆小凤眨眨眼。 “你说的没错极了,好看的明明是陆小鸡,小鸡捉蚯蚓,这不正正好好么?”司空摘星拍掌道。 陆小凤摇摇头,忽然带着周怀瑾远远往后一退,扬声道:“我却已经知道了你要偷什么——” 周怀瑾没想到自己换了个世界并没有回家成功,反而是遇见了泥地里打滚的陆小凤。 他笑嘻嘻的将手里扭动的那条蚯蚓塞进了随身的布袋儿里,毫不在意的在披风上擦擦手道:“我刚埋好一坛杏子酒,你就来了。” 你无论什么时候见到这个人,他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他脸上总是笑嘻嘻的。 周怀瑾便也没觉得这么累了。 陆小凤不知道自己怀里这个人已经多久没睡觉了,居然在他们跑路的途中就沉沉的睡过去,连他扒他的衣服都没一点感觉。 他俩现在都成了泥猴子,不洗个澡实在是说不过去。 洗完澡,泥里面打滚的陆小鸡便又变成了讨喜的陆小凤。 周怀瑾睡得很沉很沉,所以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就无比的精神。 越精神,痛苦便愈发的清晰。 头顶的纱幔总共有一千三百二十九道花纹,就在周怀瑾开始放空自己的时候,陆小凤提着刚出炉的桂花糕回来了。 “我杀人了。”周怀瑾突然道。 “可是她不该由我来审判。” 陆小凤倒茶的手一顿,他当然听出了周怀瑾声音中的迷茫,这是一种原则和选择的冲突矛盾后的结果:“所以你一定有个不得已的理由。” “因为她不死就要有别人死去,你会因为自己不杀人就放弃自己的朋友吗?”周怀瑾叹道。“我能杀死她,但却打不过她。” “所以他死了,如果你能打过他,你就绝不会杀了他。”陆小凤摸摸他的额头道。 “可是我杀人了,这就是错的。”周怀瑾摇了摇头。 “这就是江湖,总有人要死去,即使是我,也免不了要害死别人。你已经足够的了不起了。”陆小凤道。 “江湖难道不是很重规矩吗?”周怀瑾问道。 “江湖有自己的规矩,每行每业都有自己的规矩,谁都要守规矩。”陆小凤道:“为了自己的朋友打破自己的规矩并不算错的。” “即使他违法了,规矩难道要比法律还大吗?”这触及了周怀瑾的盲区。 “有些时候,它比什么都重要,但有时候,朋友比它还重要。”陆小凤认真道。“若是有一天我要被人杀死了,难道你会不救我吗?” “你是为什么才要被人杀呢?” “杀人一定要需要理由吗?江湖上好多事并不需要理由。” “如果不是你的错,我一定会救你的。”周怀瑾道。 陆小凤笑道:“所以说一个人若是还肯帮他的朋友,这个人也坏不到哪儿去。” “但我还是觉得这是不对的。”周怀瑾喃喃道。 陆小凤坐到了他身边,倚着床柱道:“你生活的地方一定是一个世外桃源。” “恰恰相反,它并没有那么好,却也足够的好了。” “因为你已经就足够的好了。”陆小凤凝视着他的眼睛道。 周怀瑾被他看的莫名不自在,于是移开了视线盯着还冒热气的茶杯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杀了谁?” 陆小凤缓慢的摇摇头:“我说过,你不说,所以我就不问。” “我说了你就会信么?”周怀瑾道。 “你说了我为什么不信?”陆小凤反问道。 “那我要说她是石观音呢?”周怀瑾道。 陆小凤便笑了:“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秘密,所以我相信你。” “可是我杀人了。”周怀瑾道。 “你真的杀人了么?” “你还是不肯信我,以为我是在做梦?” “不,”陆小凤收敛了笑容,严肃道:“正因如此,我才要这么说。” “一个既漂亮又强大的女人总是很骄傲的,只有她们自己才能打败自己。” -- 第72页 “所以,赢她的不是楚香帅,也不会是你。” “但是若是我成了她的那面镜子呢?”周怀瑾已经坐了起来。 “所以呢?杀死她的就是镜子么?” “我不知道。”周怀瑾摇摇头。 “那我们就去问问别人。” 于是他们真的出发去问别人。 苦瓜大师是一个了不得的和尚,他做得一手很好的素菜,他不是因为他的手艺才出名,只是人们只记得他的饭菜,反而忘却了他其他方面的厉害。 好在他自己也并不在意。 有名气的人一般也都有着古怪的规矩,不是谁都能尝到苦瓜大师亲手烹制的素斋,不但要分人,还得要他高兴。 不过他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的朋友总是拿这只无赖的小鸡没办法,所以陆小凤总能吃到他做的菜。 不过这次来陆小凤不是为了那一口素火腿的。 “所以你是来找我断案的?” “反正你总是有很多大道理。”陆小凤笑道。 苦瓜大师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你呀!” 陆小凤被赶了出去。 虽然苦瓜大师自己不喝酒,但是他总会为自己的朋友们准备一些酒,只不过他的客人们虽非俗人,却总很守规矩——除了陆小凤。 不是朋友的酒他还不偷呢,偷来的朋友的酒总是比他们自己拿出来的要好喝。 但这次陆小凤自己准备了酒。 他答应了让周怀瑾喝上杏子酒,那就一定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杀人这个问题,我认为周周确实促成了她的死亡,但他这种行为本身没有错。只不过他认为自己并不是执法人员,没有权利审判别人,人生而平等。但是他为朋友产生巨大的勇气,他的出发点是保护而不是破坏,这是他领悟的第二重人生的意义。 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人生总有些东西参与进来。 他为了保护自己不给朋友添麻烦执起了琅琊,为了抗争与追求自由学会剑法,现在他懂得了拿起武器的真正用途,所以他领悟了人为何要有武力。 但是他认为自己的行为并不能因为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就不算错的了。 但这在江湖人眼中看来兄弟你就是在为朋友两肋插刀,何况你又没真的杀死人。 不过周周有被安慰到的。感谢在2020-10-0419:30:47~2020-10-0518:3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四条眉毛的陆小鸡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苦瓜大师真是个好人。 他那张嘴也确实很厉害。 周怀瑾过不去的是自己的心,然而当他踏上江湖这条路的时候,总是要免不了与死亡沾上关系。 没有谁例外。 苦瓜大师虽然帮忙解决了周怀瑾的烦恼,但这也不妨碍陆小凤在他这里喝酒。 人生畅快的时候当然要喝酒,这才会更痛快。 没有什么事是大醉一场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是喝的不够多。 喝酒就要聊天,周怀瑾掐头去尾给苦瓜大师讲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故事,苦瓜大师便也贡献了一个最近沸沸扬扬的传奇人物的事迹做下酒菜。 “最出风头的人,是西门庄主吗?”周怀瑾想到了总是冷冰冰的西门吹雪,他刚刚战胜独孤一鹤没多久,年少的战胜年长的、成名时间短的战胜成名已久的、晚辈战胜前辈,在这样的消息总会被人们津津乐道许久。 “非也,非也。西门庄主回去就闭关了,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最近讨论的人也不是他。”苦瓜大师摇摇头道。 “这个人我认识么?”陆小凤半倚着周怀瑾的胳膊,一手撑地,喝得醉眼迷离。 “这个人你非但不认识,连我也从没听说过。”苦瓜大师又摇摇头道。 “难道他还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陆小凤奇道。 周怀瑾默默道:“未必。” 他就知道一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他觉得在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有谁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苦瓜大师道:“也错了,是个会绣花的男人。” “会绣花的男人?”周怀瑾睁大眼睛:“这确实挺稀少的,但也不至于被这么讨论吧?” 陆小凤也问道:“他怎么出的风头?” “因为他非但绣得一手好花,还会绣瞎子。”苦瓜大师道。 “瞎子?”周怀瑾放下酒杯。 “绣瞎子做什么?”陆小凤微微感兴趣的坐直身子道。 “人们叫他绣花大盗,自然是为了财。”苦瓜大师道。 “那他还不算过分,至少他只是制造了瞎子,还没有杀人灭口。”周怀瑾道。 “但他也确实犯下了了不得的罪行。”苦瓜大师颔首道。 “嗯?”周怀瑾歪歪头。 “据说这人一个月之间就做了六七十件大案。”苦瓜大师双手合十。 “那这世上就至少要多了六七十个瞎子。”周怀瑾皱起了眉毛。 “但这还不够,他一定还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陆小凤搂住周怀瑾的脖子道。 一个人要想出名,最好的方式就是打败一个比他有名的人物。 苦瓜大师道:“没错,而且这其中至少有四五个人是你认得的。” -- 第73页 陆小凤心念一动,问道:“都有谁?” “常漫天、华一帆、江重威……”这些都是江湖上颇有几分声名的人物,个个都是把好手。 但是正因如此,他们的败绩就愈发衬得这个绣花大盗的神秘。 按理说他们和这人应该没什么交集,可是走在江湖上的人,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惹了人,没几个仇家,那还算得上是什么大侠吗? 要说瞎子,周怀瑾只认识一个花满楼,他是他见过的最阳光和乐观的人,不禁让人想象假若他还拥有光明的样子。 同样,假若一个人前半生都拥有光明和光明的前程,现在都被一个人毁了,他们的心情又该是怎么样的痛苦? 这么看来,他倒不如干脆的把人杀了,而不是留着人家在世上挣扎折磨。 “可我记得江重威进了东南王府,已经不再管江湖上的事了。”陆小凤停下了喝酒的手,面色凝重道。 苦瓜大师叹道:“他既然已经是王府的管家了,总要尽心尽力的为主人家做事的,他不管江湖上的事,难道还不许麻烦来找他吗?” “是这个理。”周怀瑾阖上眼睛,所以说,江湖有时候非常的不讲道理,所谓的金盆洗手,真的是半点用没有,只是把明面上的针对变成了暗地里的针对罢了。 该找上门来的麻烦还是要找上来的。 陆小凤捡了一片素火腿扔进嘴里:“大盗大盗,这个人不但刺瞎了他,还偷走了什么?” “十八斛明珠。” “十八斛明珠?”周怀瑾道。 难以想象,一个王府总不能值钱的东西只有这十八斛明珠。 “和他所犯下的案子相比,这点明珠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苦瓜大师道。 “他很缺钱?”周怀瑾想不出别的理由。 “或许一开始是。”陆小凤答道。 但他现在所拥有的财富足够他大手大脚的花一辈子了。 “这样的事没有人管吗?”周怀瑾皱眉。 陆小凤笑道:“这必然是最近的消息,他的师弟是金九龄,谁的消息也灵通不过他——你说有没有人管?” 苦瓜大师苦笑道:“你既然都猜出来了,想必也知道,即使你不来找我,这顿饭我也是要请你的。” “因为金九龄是江重威的好朋友,江重威是东南王府的管家,而他恰恰好好是天下第一名捕,这事儿他非管不可是不是?”陆小凤摸摸胡子。 “他是我的师弟,我总不能不管他,幸好我只有一个师弟。”苦瓜大师承认道。 “他要请陆小凤帮忙?”周怀瑾道。 “天下谁不知道陆小凤的本事和他惹麻烦的能力一样大。”苦瓜大师微微一笑,不承认也没否认。 “我却自己撞到了你手里……”陆小凤忍不住又摸了摸胡子。 “谁说我一定要请你帮忙的?”一个人摇着扇子转了出来。 是金九龄,他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不像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捕快,倒像是个走马章台、逍遥人间的公子哥。 “谁说你请了我就一定要帮你的?”陆小凤喝了一口酒道:“你看我就说我们还会见面的。” 周怀瑾也和他打了个招呼。 时间也没隔多久,他对金九龄的印象十分的深刻。 金九龄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我有预感,我来找你就是个错误。” “可是你已经来了”陆小凤笑道。 “那就不如一起喝杯酒。”周怀瑾举起杯子笑道。 金九龄推脱道:“我还有公务在身。” “就是那个会绣花的男人?”周怀瑾撑着脸道。 “对。”金九龄道:“我还带了他的绣花。” “他还真的绣啊。”周怀瑾惊叹道:“手艺真好——便是江南有名的绣娘也就这手艺了。” “这样的手艺我只想得到一个人。”陆小凤捏着酒杯道:“但她绝不可能是绣花大盗。” “为什么?”金九龄凝神道。 “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谁了,神针山庄的薛夫人是不是?”金九龄顺势坐下。 “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老人家呢?”陆小凤道。 金九龄笑道:“因为我觉得我需要先问问另一个人。” “谁?”陆小凤已经开始得意。 周怀瑾看了一眼,只觉得他怕是要失望,不过—— “你有先问过别的绣娘么?” “怎么,这绣花有什么问题吗?”金九龄关心的问道。 陆小凤也关心的探过头去。 有些事忙着,总比自己闲着想东想西的好。 “当然有问题,这上面都是针眼儿,总不能他自己的眼神也不好吧?这应该是拆除线之后留下的痕迹。”周怀瑾道:“这样的料子会有一些轻微的粗糙,你看!” 他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指腹泛起淡淡的红痕。 这样细微的地方真的很少会有人注意到。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会绣花的男人。”陆小凤一拍手心道:“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伪装自己。” 如此他们就不必再去寻找一个会绣花的男人了,因为本来就没有这样的一个男人。 但是新的问题又产生了,他为什么要伪装自己会绣花呢? 周怀瑾无法想象一个大胡子穿着花棉袄在那里绣花的样子。 -- 第74页 “原来如此,想来这背后另有秘密。”金九龄笑笑。 周怀瑾现在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他总觉得金九龄这个人怪怪的。 “现在你知道了,你是非我不可了。”陆小凤挤眉弄眼道。 谁都知道陆小凤不仅很能惹麻烦,还善于解决麻烦,最重要的是,无论谁的朋友都一定没他多。 金九龄故意道:“我原本想找的是司空摘星,他一定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潜进王府宝库的。” “然而他却未必告诉你。”陆小凤道。 “所以这本来是我的激将法。”金九龄无奈投降道。 于是大家一起笑起来,不得不说,这招用来对付陆小凤确实是很有用。 “如果我不答应岂不是要被你们看一场笑话?”陆小凤道。 周怀瑾便笑道:“难道我们现在不也很快活么?” 陆小凤看着他嘀咕道:“倒也值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幸好赶上更新时间了 擦汗 第四十三章 这天底下的绣娘有很多,他们随便去问一个都能问出来这段料子的来源和用途。 他们找了附近最有名气的那一个。 这附近最有名气的是一个孟的绣娘,她年轻时的绣品甚至曾入选过宫中做御物,这样的人一定能看出它的来历。 托金九龄官职的福,他们倒也还顺利的见到了她,周怀瑾还顺便请她的徒弟给自己做了两套衣服。 既然他们出手够豪爽,绣娘就也十分的痛快,问清楚来意之后,直接拿过料子上手摸一摸,嗤笑道:“这是做鞋面子用的,京城来的料子,绝对错不了。” 她这一生接触过无数的面料,闭着眼睛都不可能认错任何一个。 “鞋面?” 周怀瑾想到了一双红绣鞋,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而且,那是个活泼美丽的女孩子,绝非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大胡子怪胎。 绣娘反而打量了这三个大男人几眼,怪道:“这本就是女孩子做绣花鞋用的,这不是你们拿来的?” “呃……”周怀瑾语塞:“反正不是我们偷的。” 绣娘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扶着腰擦擦眼角挤出的泪花道:“我当然知道这肯定不是你们偷的,小公子怪有意思的。” “唔。”周怀瑾呐呐的一揣手,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件蠢事。 金九龄道:“那您知不知道这可能出自京城的哪家店铺?” “料子嘛应该是福瑞祥的货,丝线和它是一家的,就在隔壁卖。”孟夫人怀念似的又摸了摸:“他家的料子比别人家难买一些,基本上都是卖给本地人,错不了。” “那这家店现在在哪里呢?”陆小凤道。 “如果他一直没搬家的话应该就在王寡妇斜街后面一条很僻静的巷子里了。”她把料子还给周怀瑾,笑眯眯道:“怎么,你们几个坏小子把人家姑娘的绣品弄毁了,人家叫你们赔了是不是?” 周怀瑾摸摸脸:“——没有,这是要做别的事。” 陆小凤笑嘻嘻的搂过他,对着孟夫人行礼道:“这个哪比得上您的手笔呢?要偷自然也要偷个好的。” 孟夫人被他哄得眉开眼笑,道:“我老啦,已经看不清绣针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一匹年轻时候的料子,我看给这位小公子做个褂子正正好好。” “那就多谢您老人家了!”陆小凤扬声道。 那是一匹宝蓝色缎子,绣着白玉兰,清新秀雅,精致美丽。 “我倒想看看你穿红色的又是什么样子了。”陆小凤看了他一会儿笑道。 周怀瑾沉默,别说,他还真的穿过,人还是那个人,换一件衣服又能变到哪里去呢? “所以我们就要去京城了。”金九龄突然道。 “没错,我们只能去京城了。”陆小凤道。 “那我就去准备马车,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如何?”金九龄道。 “你总是太急了些。”陆小凤道。 “难道你不想快点抓到绣花大盗吗?”金九龄苦笑道。 “我却知道有一个人比我还想。”陆小凤悠悠的摸了摸胡子。 周怀瑾笑道:“你怎么每次都可一个老实人欺负?” 金九龄无奈道:“谁叫我给他找麻烦了呢?” 他竟已是一副任命的样子。 金九龄苦哈哈的走了,这位捕头还真是不幸,吃官家饭的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幸的。 “你还没去过京城吧?那里的老字号不少,有一家的云片糕最出名,我们可以逛一逛。” 陆小凤明明是在倒着走路,双手背在脑后,却像又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准确的绕开了所有的障碍物。 也是,既然他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合该要比别人多一对儿眼睛。 于是周怀瑾乐出声来:“你转过去。” “嗯?”陆小凤本来走在他前面,闻言停了下来。 周怀瑾像模像样的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假装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 “怎么,‘大师’可看出我有什么造化吗?”陆小凤低着头乖乖的让他摸来摸去,促狭道。 于是周怀瑾轻轻对着他后脑勺一拍:“可惜我怎么没摸到你剩下那两只眼睛,不然你叫什么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也跟着哈哈大笑道:“那我该叫什么?” -- 第75页 “那我就不知道了。”周怀瑾挑挑眉。 “其实我是有四只眼睛的。”陆小凤故作正经的咳嗽道。 “哇?”周怀瑾舔舔下唇,“真的假的?” 陆小凤点点头:“不但我有四个眼儿,你也有。” “我也有?在哪儿?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是——”陆小凤忽然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然后大笑着跑远:“我教你怎么追上我!” “那你倒是先停下来啊!”周怀瑾呸他道。 晚上陆小凤又自然而然的和周怀瑾挤在了一间房间里,对此他振振有词道:“万一你又被谁抓去了怎么办?” “现在的我可不是过去的我了,”周怀瑾得意道:“这种事怎么可能再发生呢?” 陆小凤趁其不备将他拦腰一抱,滚到了床上,笑道:“谁说不可能?有一只小鸡就做得到。” 周怀瑾无奈:“你都只要了一间房了,我还能让你睡地上不成?” 陆小凤便道:“我怕你叫我睡浴桶里。” “那要看你做了什么了,”周怀瑾慢悠悠道:“现在,我要睡觉了。” 他今天没少喝酒,脸蛋红扑扑的,笑起来自带一股傻气,谁叫他原本就是一个小蠢绵羊一样的人呢? 金九龄来得很早很早,早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昨晚根本就没有睡觉。 他又换了一套衣服,比昨天的更加精神,他仔细地刮了胡子,他真的不像是一个要破案的捕快,反而像是要去赴情人约的少爷。 陆小凤其实不愿意坐马车,周怀瑾也是这样。 他实在是对马车有了心理阴影。 所幸京城离得并不远,而且—— “谁说我们就一定要去京城了?”陆小凤拽着缰绳不紧不慢的晃悠道。 “那我们去做什么?”金九龄惊讶道。 陆小凤和周怀瑾相视而笑。 “我们去了那家店也是查不到什么的,买红缎子和黑丝线的人太多太多,难道他们就都是绣花大盗吗?”周怀瑾道。 “说的没错,但是绣花大盗肯定也在其中。”金九龄点点头。 “可是那么多人,你要查到什么时候去?” 金九龄只有苦笑。 陆小凤笑道:“听说我们要去京城,最着急的肯定只有一个人。” “他就是绣花大盗,”金九龄接道:“所以他肯定要采取什么措施。” “我们只需要以逸待劳好了。”周怀瑾笑着道。 “这实在绝妙。”金九龄拍掌叫好道:“我这就给兄弟们传信。” 周怀瑾睁大眼睛,想不通他要怎么联系远在京城的人。 却只见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只鸽子。 竟然是鸽子! 怪不得。 于是陆小凤也拍掌道:“好办法好办法,现在我们可以去吃烤鸭子了。” 原来昨天晚上周怀瑾和陆小凤也没怎么睡觉,想出来这么一个轻松的主意来。 这还是周怀瑾想起来的,再小的店开了那么多年,他的卖货量也必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你知道他是前年买的还是今年买的?又知道他是不是亲自来买的? 一个男人来买这种东西,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绣花大盗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犯这样的错误的人。 所以他们去京城根本没有用处。 但是他们放出这个消息却可能会打草惊蛇。 但谁说捕蛇人又不能变为在后的黄雀呢? 所以他们后半夜全然在讨论去了京城要吃什么。 陆小凤虽然不是京城人,但是全天下还没有什么他不太熟悉的地方,论吃的,他自然是要精通一些的。 恰好周怀瑾最喜欢吃东西了,如果一个人他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吃,放开禁忌后自然要比谁都能吃,吃的还多、还刁钻。 陆小凤最不怕刁钻的人,何况周怀瑾也并不这样,他实在是一种别样的可爱的。 一只肥鸭子,被绑了脚吊在炉子上烤熟,烤得滋滋冒油,那橙红色的油光附着在酥酥的表皮上,里面的肉都沁着一股子香气。 这样的一只鸭子足以叫人口水都流出来了。 “可惜金九龄先走了。”陆小凤啧啧赞叹道。 一只鸭子已经足够美味了,更别说还有酸酸甜甜的青梅酒喝,配上秘制的酱汁,真是神仙来了都不换。 连店小二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陆小凤注意到了他,故意当着他的面吃掉了一个鸭腿,吃完了还要吮吸自己沾了油的手指,大声道:“我就说这烤鸭很不错。” “确实很好吃。”周怀瑾也满足的舔了一下指尖。 他原本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可是这只烤鸭实在是有别样的魅力,叫他忍不住也跟着舔了舔手指。 “这个烤鸭当然不错,连贼都惦记。”陆小凤继续道。 “司空摘星?”周怀瑾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那店小二嘻嘻一笑,问道:“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因为别的店小二没有你这样猥琐。”陆小凤道。 “我怎么就猥琐了?”司空摘星不服气道:“我曾经在一个客栈打了足足三天工,谁都没发现我的不对。” “所以你是故意的。”陆小凤道。 “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他吃得太香了?”司空摘星一屁股坐在了周怀瑾的身边。 -- 第76页 “无事不登三宝殿,”陆小凤道:“我见到你便知道你又是来偷东西的。” 司空摘星便叹了一口气:“自从上次之后我便想和你交个朋友的。”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是朋友了。”周怀瑾笑道:“这天底下还有谁是见了陆小凤一面之后还没成了他的朋友的吗?” 司空摘星也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伸手拽掉了另一个大鸭腿,他看上这个鸭腿很久了。 那个鸭腿本是陆小凤留给周怀瑾的,没想到却被这个猴精似的家伙抢了先。 更气的是周怀瑾还给他倒了一杯酒。 司空摘星转了转眼睛,突然把鸭腿又放了回去,笑道:“看来我也舔一舔手上的油好了。” “怎么,你怕什么?”陆小凤哼道。 “怕自己守不住秘密。”司空摘星老老实实道。 “恰好我也知道一个秘密。”陆小凤笑道。 “那现在我知道你知道的秘密了,你也知道我知道的秘密了,我们扯平了!”说着,他突然从窗户钻了出去。 陆小凤哪里会让他走掉,直接飞起一根鸡骨头钉到了窗台上。 “好吧,好吧。原来陆小凤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司空摘星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着。 陆小凤叹了口气:“因为我又有了麻烦,现在只有你知道解决我烦恼的关键。” 司空搁星也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也不想骗你的,因为我们是朋友。” 陆小凤道:“所以你来了。” 司空摘星道:“所以我来了。” “有人要你偷那块红缎子是不是?”周怀瑾道。 “没错。” “你既然把他当朋友,就不该偷他的东西,除非你不得不答应这个人。”周怀瑾又道。 司空摘星道:“我早就觉得你很有意思。” “那是因为我也把你当朋友了。”周怀瑾笑笑道。 “但是我欠过他人情,所以我还是不能说。”司空摘星面露挣扎道。 “能叫偷中之王欠下人情的,我实在是想不到是谁。”陆小凤摇摇头。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桩陈年旧事。”司空摘星道。 “但是我们答应要帮金九龄的忙,所以这东西不能给你。”周怀瑾也摇摇头。 司空摘星笑道:“你若是真的给了我,我还不敢要呢?” “就像鸭腿和那杯酒?”周怀瑾道。 “对。”他痛快地点点头。 “但是你已经得手了是不是?”陆小凤突然冷冷道。 “没错,”司空摘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冲他们挥挥手,一转身,连陆小凤也没追上他。 周怀瑾怔怔的坐在那里,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红缎子。 “他根本都没碰到过我。” “这就是他的本事了。”陆小凤笑道。 “真厉害。”周怀瑾感叹道。 “但是他还是输了。”陆小凤冲他挤挤眼道:“所以还是你厉害。” 周怀瑾便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好吃!!!(大声) 陆小鸡:真好吃呀!(炫耀) 司空猴精:(想吃又不敢吃,气呼呼)感谢在2020-10-0621:01:25~2020-10-0720:5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东西被偷走了,他们却并不很着急,他们的鸭子还没吃完呢! 不仅是鸭子,还有驴打滚、马蹄糕、豌豆黄、面茶…… 等两个人吃得滚瓜肚圆了,天也已经黑了。 “现在耗子该出洞了。”陆小凤笑嘻嘻道。 周怀瑾眨眨眼道:“夜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想来也不差我们这两个。” “但是他们一定不知道坏事做多了就会露出马脚。”陆小凤笑道。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周怀瑾道:“现在我们该去见见司空摘星了。” 于是他们就愉快的出门了。 他们来到了一处道观前,陆小凤突然一笑,闪身上树扯住了一个人的衣领将他揪了下来。 “好久不见——”周怀瑾笑道。 司空摘星郁闷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肯定要找上来。” 陆小凤笑道:“这下子你总该告诉我们你的雇主是谁了吧?” 司空摘星嘴硬道:“你陆小凤这么厉害还用得着我告诉你吗?” 周怀瑾道:“你不说我们就只知道东西被你送进去了。” 司空摘星哈哈大笑:“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呢?” 周怀瑾道:“猜错了也没关系,你不是还在我们手里呢吗?” 司空摘星痛苦道:“完了完了,你也跟着这只臭小鸡学坏了。” 周怀瑾笑道:“你怎么就知道这主意是他出的而不是我?” 司空摘星停下锤自己胸口的手,顿住道:“我早该知道这只小鸡也没那么聪明。” 陆小凤道:“不然我当初就不会答应和你比翻跟斗。” “你只是没想到有人会为了赢过你练了一个多月。”周怀瑾道。 司空摘星像是终于受不了了一样大声道:“你俩还是进去吵吧!反正该做的我都做完了。” 道观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陆小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 第77页 江重威。 他是一个长相很威严男人,所以就显得他空洞洞的双眼更加的突兀。 “你来了。”他道。 “怎么是你?”陆小凤道 “怎么不能是我?”他凄凉一笑。 这时又走出来一个清冷秀美的尼姑,她轻轻道:“天凉了,哥哥和这两位客人进来谈吧。” 司空摘星那个猴精果然趁机跑了。 地上有一条银亮亮的痕迹,细细长长而又断断续续。 那尼姑轻轻看了一眼道:“你们要找到的东西不在这里。” 这座小小的尼姑庵后面有这一片竹林,竹林中坐落着一座小小的神殿,这里似乎什么东西都是袖珍可爱的,唯有那一座神像高高大大,被明晃晃的灯光簇拥着,那些荧光色的痕迹几乎淡得要看不见了。神像底下就是那块绣着黑色牡丹花的红缎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很奇怪,为什么雇佣司空摘星的人要把东西送到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难道他不知道江重威就在这里吗?还是说他是故意的。 周怀瑾想不通,陆小凤却有了一个怀疑对象。 有谁能够不着痕迹的拿走这块缎子呢? 自然是这里的主人,江重威的妹妹,江轻霞。 她冷冰冰的眼睛流露出丝丝的怒火:“你怀疑我?” 江重威是她的哥哥,她何苦这样做? “自然是因为你们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陆小凤道:“你们曾有过婚约。” 她的脸比雪还要白,她大声道:“那又怎样!我——” 赶来的江重威也扬声道:“我当你是朋友,请你也当我是朋友,不要为难她。” “你怎么就知道她是清白的?”陆小凤看向慢慢走近来的江重威道。 “因为我看见了。”江重威道。 “好吧,”陆小凤重新挂起微笑:“既然我们是朋友,你的秘密我不会过问。” 江轻霞和江重威之间的关系他已不必猜测,就算是亲兄妹,亦不如他们之间感情深厚。 “其实我还想不明白一件事,”周怀瑾叹道。 “什么事?”陆小凤道。 “为什么他要留一块如此明显的红缎子在现场,是怕别人认不出来他是谁么?”周怀瑾道:“如果他是想出名,那也大可不必如此,这些人只是瞎了眼睛,还没有哑掉嘴巴。” “除非他想让别人发现什么!”陆小凤冷笑道。 真奇怪,一个大盗,难道他背后还能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成? 江轻霞也冷冷道:“不管怎样,他这样只会给自己留下把柄,狐狸的尾巴迟早是要暴露的。” 陆小凤叹道:“所以这和红鞋子有什么关系呢?” 江轻霞等着她道:“你问我做什么?” “因为你现在穿的鞋子未免有些太不合脚。”周怀瑾也叹道。 因为不合脚,所以才暴露出更大的问题。 江轻霞沉下脸:“我怎么不知道堂堂的陆小凤陆大侠和他的朋友会是两个喜欢盯着女人的脚看的混蛋。” 陆小凤道:“陆小凤确确实实是个混蛋,但陆小凤的朋友却未必。” 周怀瑾笑道:“当个混蛋的感觉倒也不错。” 江轻霞眼睛微眯,流露出一丝狠辣。 她刚想出手,只听见江重威重重的咳道:“轻霞!” 陆小凤道:“我知道你想维护谁,但是现在你们被栽赃陷害了,迟早有人会找到你们的头上,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说一说呢?” 除非这个“红鞋子”比绣花大盗还见不得人。 江轻霞道:“我们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好,轮不着你来管!” 陆小凤再好的脾气也该生气了,于是他拉着周怀瑾道:“既然人家已经不需要我们,那我们也不必赖在这里了。” 街上的晚风轻轻一吹,凉凉的。 周怀瑾跟着陆小凤一路的走着,他看出陆小凤并没有真的生气,所以他问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陆小凤像是吃了一惊一样回头道:“主意——难道我的周周没什么主意吗?” 周怀瑾跟着他混久了,便也有一种调皮捣蛋的欲望,于是他故意道:“主意么——这恐怕是要看见某只小鸡在地里连挖六百八十条蚯蚓才能想得出来了。” 陆小凤只好告饶道:“饶了我吧,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什么蚯蚓了。” “难道你不想赢了司空摘星叫他也去挖蚯蚓了吗?”周怀瑾笑道。 这件事快成了陆小凤的一个执念了。 “这个嘛,”陆小凤笑道:“看猴精撅着屁股刨地总要比小鸡有意思的。” “我似乎听到了谁在说我的坏话。”一个声音从他们头顶上传来,他们的眼前突然冒出来一个脑袋。 “是你呀。”陆小凤淡淡道:“你怎么还没走?” “因为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很难受。”司空摘星笑道。 “哦?我以为做你这一行的最不怕别人难受了。”陆小凤道。 “谁说我是因为这个难受的了?”司空摘星笑着摇摇头。 “那你再难受什么?”周怀瑾好奇道。 “自然是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司空摘星道。“那些粉是什么做的?擦都擦不掉。” 周怀瑾便笑了:“原来你是在怕这个!” 司空摘星“砰”地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道:“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做,那我岂不是要连饭都吃不上啦!难道这还不够严重吗?” -- 第78页 周怀瑾便严肃道:“不严重,一点儿也不严重,因为偷东西本来就是错的。” 司空摘星怔住了,半晌苦笑道:“你是不是记着我调戏你的事呢?” 周怀瑾道:“那就要看你是不是真的被我吓住了。” 司空摘星站在原地想了想,笑道:“不愧是总和陆小鸡待在一起的人,我真的差点就信了。” “哦?”周怀瑾挑挑眉:“我骗你了么?” “你何须骗我,只要我自己骗了自己就够了!”他笑嘻嘻道:“你那东西肯定又贵又难得,你就是在吓唬我。” 周怀瑾摇摇头道:“你错了。” “我怎么错了?”司空摘星好奇道。 “因为偷东西确实是犯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周周也很正义呢! 司空星星:突然有种看到捕快的恐惧。 周周:你还害怕他们吗? 司空星星:老鼠见到猫自然是害怕的。 周周:所以你才躲这金孔雀走。 司空星星:谁叫他这个捕快又厉害又有钱。 周周:有钱怎么了? 司空星星:有钱还有品味,这种有挑战性的我喜欢。 陆小鸡:迟早有一天你这猴精要翻车!理他做什么!我们走! (吃了烤鸭,好肥腻QAQ,想回家!) 第四十五章 司空摘星垂头丧气的跟着他们走着。 他就多余回来,结果被这两个黑透了的家伙抓个正着。 他早该知道和陆小凤混到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 然而他却忘了自己也是陆小凤那狐朋狗友中的一个。 他不想跟着陆小凤他们掺和进这些破事里,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但凡是沾上了陆小凤的麻烦几乎都是大麻烦。 他一个偷儿要什么麻烦! 他想跑,也要看陆小凤给不给他机会,虽然翻跟头上他终于赢了这家伙一回,但是陆小凤的轻功未必就比他要差。 更何况他还被人家抓住了要害。 周怀瑾那个小狐狸笑眯眯的告诉他,那神秘的涂料他身上也有,到时候他走到哪里就会亮到哪里,谁都知道是他司空摘星来过——那他还算什么偷中之王!当年的楚香帅怕是也没这么嚣张。 然而他确实那这玩意儿没法子,可谁说他就要就此认输了? “你们就这么走了?”他开始没话找话道:“你们不是在查我的雇主是谁吗?” 于是周怀瑾道:“那你会告诉我们吗?” 当然不能! 司空摘星只好闭上嘴。 他们现在在去王府的路上,因为该知道消息的人都知道了,他们再在这里逗留也没什么意思,毕竟戏台子搭在了东南王府,早去还能占一个好位置看戏。 “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是演戏的那一个?”周怀瑾笑道:“我看我们都已经站在戏台子上了,不然人家干嘛找你,天底下的人谁不知道你陆小凤呢?” “你这嘴变得越发的凌厉了,是不是也要会咬人了?”陆小凤笑了。 “明明我只是看不下去一个天字一号的大笨蛋在那里犯傻而已。”周怀瑾无辜道。 这话司空摘星爱听,他连走路也都不老实,非要一会儿窜上树、一会儿又跑到前面去,从左闪到右,正着走、倒着走,反正就是不好好走。 这会儿他坐在树杈上,一条腿垂下来,一晃一晃的,笑得前仰后合:“没错没错,他可不就是天字一号的傻蛋蛋!” 陆小凤冷笑一声,道:“那被我抓到的某人岂不是比我还傻?” 周怀瑾被逗得笑出声来:“你们还走不走了?” 星垂平野,弯弯的月亮挂在天上,地上几条人影慢慢地移动着。 司空摘星虽然是个偷儿,可是他从不在其他时间委屈自己,所以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开始耍赖,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明天早上再接着赶路。 “反正我都答应你了,我司空摘星说话一言九鼎,我骗谁也不会骗朋友的。”他信誓旦旦道。 他嘴里虽然有时候确实没什么真话,但也没什么假话,顶多全是没意义的废话而已。 连夜走也确实没什么意义。 陆小凤和周怀瑾对视一眼道:“那我们就先找个客栈吧。” 陆小凤他们就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要三间上房。”司空摘星一进去就大声道。 反正他没钱,有钱也不可能掏,当然要狠狠地宰他们了。 “好嘞!三间上房!客官这边请!”店小二喜笑颜开的将他们迎进去。 这个时分的买卖都不好,难得来了三个肥羊,当然要好好照顾了。 这才是正常的住店方式。 周怀瑾没有多想,痛痛快快的掏了银子。 陆小凤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的不能再错的决定,这个死猴精,不愧是老天派来搞他的。 他郁闷的和周怀瑾在门口分别。 第二天司空摘星精神满满的伸着懒腰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碰上了从他隔壁走出来神色郁郁的陆小凤。 他挑了一下眉毛,嘿嘿的坏笑道:“昨夜睡得怎么样?” 没等陆小凤回答他又接着道:“我睡得倒还是不错,尤其是不知道怎么的隔壁的叹息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听到这个我就睡得更香了。” 陆小凤冷冷一笑道:“真希望你下次去别人家里的时候他的睡眠也会很好。” -- 第79页 司空摘星一时语塞。 没办法,那些神奇的粉末到了夜晚黑暗无光的时候简直特别的有存在感。 周怀瑾也起来了,打了个哈欠,搓搓脸颊道:“我们现在走吗?” “这里有一家小笼包一绝,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陆小凤微微一笑。 “小笼包?”周怀瑾眼睛一亮。 于是他们又去吃了一顿热乎乎的包子,这才不紧不慢的朝目的地赶了过去。 进到了城里,陆小凤更加闲适了起来。 司空摘星道:“奇怪奇怪,着急的是你,不着急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小凤道:“我想看看那个大盗是怎么溜进去的。”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司空摘星不由得有些得意。 “没错,我认识的人里论轻功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陆小凤继续吹捧他道。 司空摘星更加的骄傲了,他像只斗胜了的小公鸡,原地了好几圈,用鞋尖点了点地道:“那是当然。” “所以我猜金九龄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陆小凤笑眯眯的继续补充道。 司空摘星脸色突然就变了,像是有人踩了他的尾巴一样蹦起来:“我躲着他走都来不及,你还是不要找我了。” 周怀瑾道:“来都来了,你再看看呗。” 来都来了,这是很有魔力的四个字,司空摘星一下子就被安抚住了。 他转转眼珠子道:“不成不成,我还是要走,你们要找我就是路口那颗大树底下放一根红布条,我看见了自然会来找你们。” 周怀瑾道:“你就那么怕他?” 司空摘星道:“对于我来说,他不是个好东西。” “因为你是偷儿,他是官儿。”陆小凤笑道。 “你倒是什么朋友都交,好的烂的都要!”司空摘星嘲了他一句。 “你既然要走,别忘了你身上的闪粉,他其实今晚就能退的差不多了。”周怀瑾想了想道。 “那我就找个地方先猫着吧。”司空摘星冲他摆摆手道。 司空摘星走了,陆小凤看向周怀瑾,想了想道:“你怕不怕蛇?” 周怀瑾老实道:“我不知道。” 陆小凤道:“反正你知道那很好吃就可以了,你吃不吃?” “可以一试。”周怀瑾抿了抿下唇满脸期待。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我们再弄张地图出来。”陆小凤眨眨眼道。 他们到了一个叫蛇王的人的地盘,吃了一碗纯蛇肉的羹,味道还不错。 蛇王是一个很瘦很瘦的人,瘦的几乎已经要皮包骨头了。 他也是陆小凤的朋友,他们看起来很熟悉。 “你总算来看我了。”他微笑道。 “我——没错,你怎么变得这样瘦啦!”陆小凤吃了一惊道。 蛇王笑道:“如果你每天要操心的事像我一样多,你也会变瘦的。” 陆小凤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好在我不仅没变瘦,还胖了一些。” “能吃很好,何况你竟然还有一个美人陪着你!”他虽然很瘦,说话却还中气十足。 周怀瑾便道:“你好,我姓周,名怀瑾。” “好名字!”蛇王拍手道。 陆小凤笑道:“他就是这里的地头蛇了,这个地界有什么事找他准没错!” 周怀瑾第一次看到这种市井上有些涉黑的大佬,要说地头蛇,他家其实也算一个,不过显然他眼前的这位蛇王显得更加神秘一些。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我做什么?”蛇王笑道。 “我想找你要一张地图。”陆小凤道。 蛇王笑得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奇怪奇怪,这里有哪里是你陆小凤不熟悉的?” 陆小凤道:“东南王府我就不熟。” 蛇王收敛了笑容,严肃道:“我本该劝你的。” “可是你发现这已经是徒劳的事了。”陆小凤摊手。 “哪里有陆小凤哪里就有麻烦。”蛇王道。 “陆小凤也不想有这么多的麻烦。”陆小凤叹气道。 “最迟明天晚上,我叫人给你送过去。”蛇王道。 “那就多谢了!”陆小凤笑道。 他们从蛇王这里走了出来。 “你说金九龄会不会也来找过他?”周怀瑾突然道。 “嗯?”陆小凤侧过头。 “他既然想过找司空摘星,那么问一问这里的地头蛇也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周怀瑾道。 “没有谁会比他们更熟悉这里的一切。”陆小凤的眼睛几乎能发光。 “但是他们谁也没说。” “可能金九龄忘了这里还有这么一条地头蛇在。”陆小凤。 “可是他还记得红鞋子。”周怀瑾道。 不止他一个人还记得上官飞燕。 “江轻霞一定也认识她。”陆小凤道。 “说不定她们就是姐妹。”周怀瑾道。 “又或许是蛇王躲着金九龄。”说完他自己都摇摇头,蛇王这么大的家业在这里,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他当然是哪里都躲不去,甚至他只能等死。 “我曾经在床上躺了许久,也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回了,所以他身上的气息我很熟悉。”周怀瑾道:“究竟是什么才能让一个身体无病无痛的人缭绕着一股死气呢?” -- 第80页 这必然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陆小凤现在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他最在乎的是朋友。 所以他立刻道:“我们现在就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赶上了! 周周:请叫我名侦探·周! 陆小鸡:鼓掌.jpg 第四十六章 “你们怎么回来了?”蛇王仍瘫在床上问道。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陆小凤盯着他道。 蛇王便笑了:“好吧,朋友,你要不要做下来陪我喝一杯酒?” 陆小凤拉着周怀瑾坐了下来,笑道:“只有一杯吗?” 蛇王道:“管叫你喝个够!” 陆小凤在唱歌。 这不奇怪,十次有八次他喝酒都要唱歌。 蛇王有一口没一口的啜饮杯中的酒,像他这样病了十多年的人,自然珍惜每一刻可以喝酒的机会。 也已经来临了,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变得臭烘烘的。 周怀瑾只闻得到强烈的酒味,这屋子里的人似乎都醉了,又似乎都没醉。 “你不该来的。”蛇王突然叹了一口气道。 陆小凤眼神闪烁道:“我以为你不会再说这件事了。”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蛇王叹道。 “所以我从没问过你的往事。”陆小凤接着道:“但是如今我又想管一管了。” “即使这里有一个大阴谋?”蛇王问道。 “谁叫陆小凤是命大的陆小凤呢?”周怀瑾道。 蛇王转头看向他:“那你呢?” “我或许大概也是个祸害。”周怀瑾笑道。 “两个祸害凑到了一起,”陆小凤笑道:“活该长命百岁。” 于是他们举杯,敬这该死的命数。 “我有一个敌人。”蛇王道。 “他困扰你很久了。”陆小凤道。 “是的,”蛇王道:“我快不行了,所以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谁说你快不行了?”陆小凤大声道:“至少你还是这个城里的一只手——” “我没那么大的能量。”蛇王闭上眼睛。 “不,你有,”周怀瑾道:“不是谁都能弄来王府的地图的。” “还有护卫值班表。”陆小凤接道。 “那是兄弟们的功劳。”蛇王道:“我在这城里有三千多个兄弟。” “那你很厉害,很了不起。”周怀瑾竖起拇指道。 蛇王叹了口气,摇摇头。 陆小凤问道:“你的仇人是不是已经来了?” “是的,但这是我的事——”蛇王慢吞吞道。 “所以你叫我不要管是不是?”陆小凤道。 “没错,江湖规矩,本该如此。”蛇王道。 “可是我却不能看着我的朋友送死,她们不止一个人对不对?”陆小凤笑道。 “你见过她们了?”蛇王吃惊道。 “没,但是马上我就要见一见了。”陆小凤自信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告诉你她们在哪里?”蛇王看着他摇摇头。 “即使你不告诉我们,我也有办法知道。”陆小凤道。 “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蛇王忍不住拔高了声量。 “我们只是来确认一件事。”周怀瑾道。 “顺便再讨些酒喝!”陆小凤笑嘻嘻道。 蛇王看着他们俩许久,叹道:“天快亮了。” 陆小凤道:“是呀,所以该吃早饭了。” 每个城似乎都是差不多的热闹,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物,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着,总比缩在阴暗的屋子里强一百倍、一千倍。 今夜他们将去做一件大事,一想到这件大事他们就忍不住热血沸腾,通宵喝下去的酒化作另一种液体在筋脉中奔腾。 城中央的路口不知道是谁遗落了一条红丝带,那么的红,那么的显眼。 蛇王是个很守信用的人,所以天还没黑他们就收到了想要的东西。 周怀瑾决定跟着他一起去。 假若他还是从前那个毫无自保之力的他,那他肯定有自知之明的守在外面。 可现在他手中有剑,心中也有一把剑。 陆小凤看着他摇摇头,突然就妥协了。 一个人也是冒险,两个人也是冒险,既然如此,倒也不差这第三个人。 司空摘星准备了三套王府侍卫的衣服。 周怀瑾还需要格外的易一下容。 混进去的过程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容易一些。 就是周怀瑾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们。 自从他有了突破之后就变得格外的敏感。 那股气息很冷,不是高山上的雪那样的冰冷,单纯的是一把剑的冰凉。 一个白衣人站在房顶上注视着他们三个不速之客。 他应该就是那个与西门吹雪齐名的剑仙的叶孤城了。 司空摘星被他冷冷地盯着,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比他人先到的,自然是他的剑。 一剑过后,不见一丝血滴。 不是因为叶孤城手下留情了。 而是有另一柄剑架住了他。 周怀瑾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只会这一剑。 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一剑的后果。 可是他的心中没有任何的畏惧。 无知者无畏,他知道这个人很厉害,可是厉害总有个界限,他到底有多厉害,谁也不知道。 -- 第81页 周怀瑾已经见识过很多厉害的人了。 他莫名就知道,这一剑他可以接住。 但是下一剑他必死无疑。 因为他已经微微的脱力了。 他觉得自己很疲惫,但实际上他一滴汗也没流。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惨白的脸和失去颜色的唇。 叶孤城看着周怀瑾,准确的说,他看的是周怀瑾的剑。 侍卫当然有剑,可是周怀瑾带的是自己的剑。 周怀瑾也看着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在看到叶孤城的那一刻陆小凤本来是紧张的,因为他还不想用自己的两根手指试一试天外飞仙的威力。 现在他更加紧张了,因为他怕叶孤城也是一个像西门吹雪一样喜欢挑战的人,他对朋友向来有信心,但他却不敢让周怀瑾这样的冒险。 “你也用剑。”叶孤城道。 “现在用。”周怀瑾诚实道。 他们还架着剑,呈现着一种僵持的局面。 司空摘星耳后的汗流进了衣领里,他小声道:“你从没说过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压低声音实在是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因为在场的人都听得清。 于是周怀瑾率先收回剑道:“我就会这一种本事。” “你,很好。”叶孤城也收回剑。 只会一剑又如何? 剑客成名的绝技也都只有一剑,一剑决胜负,一剑定生死。 能得到剑仙的这样一句话,似乎真的很不错。 周怀瑾很腼腆的笑了。 这时候终于又有一个人来了,打破了这种对峙。 是金九龄,现在东南王府的管家。 一看见他陆小凤就全明白了,这个人必然是早早就知道了自己会来,所以在这里等着。 金九龄将他们请进了王府里。 其实这几天他们已经喝了太多的酒了,不过酒嘛,是怎么也喝不够的。 “你见过西门庄主。”叶孤城道。 他是一个很冷的人,但是他的眼睛很亮,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他的内心必然是火热的,所以他并不冷,反而还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他们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向朋友一样交谈。 “是的。”周怀瑾道。 “他是一个人什么样的人?”叶孤城问道。 真奇怪,他们齐名天下,却没有正式的见过。 “我认识的一个剑客朋友说,唯极于己,故极于剑。”周怀瑾想起了浪翻云。 “你这个朋友也很厉害。”叶孤城道。 “是的,他的剑法和你们并不相同。”周怀瑾笑道:“他的剑,生生不息。” “若有机会,”叶孤城道:“还真想认识一下你的这位朋友。” “他叫浪翻云,不过估计你是见不到他的,”周怀瑾道:“连我也未必能再见到他。” 叶孤城道:“剑客总是寂寞的。” 陆小凤端着一杯酒笑嘻嘻的凑过来:“但是你还可以拥有朋友。” 叶孤城眼中有了几分笑意:“你在说谁?” 似乎陆小凤的朋友都喜欢逗他。 看他炸毛也确实很有意思。 不打不相识,两个成名已久的人遇见,只要双方没有一个是草包,必然会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叶孤城还没见到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不过倒也不必再试。 他相信拥有众多剑客做朋友的陆小凤一定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叶孤城并不喝酒。 像他和西门吹雪这样的剑客似乎都不怎么喝酒,因为喝了酒手就会不稳,就会影响出剑的速度。 所以他很奇怪陆小凤和周怀瑾为什么爱喝酒。 但是周怀瑾只是陪着陆小凤喝酒。 喝酒对于他来说就是陪伴朋友时的消遣。 他交的朋友绝大多数都爱喝酒,所以他也喝酒。 但是叶孤城不喝,他们尊重他的选择。 司空摘星已经跑了。 一个偷儿偷到了别人家,被一个捕快撞个正着,当然要跑。 即使这次他并不是来偷东西的。 陆小凤虽然在喝酒,却还没忘了正事。 王府的守卫简直是无懈可击,这一点他已经证实过。 当一件东西外部固若金汤的时候,变故往往都是从里面发生的。 他拿起酒杯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如果有一个地方不需要怎么看管的话,那个地方一定是酒窖。 “为什么?”周怀瑾道。 陆小凤总有他的道理:“酒就是拿来给人喝的,凭本事得到的酒就不是酒了吗?” 不愧是陆小凤能说出来的话。 “但你要知道酒窖虽不比宝库看管的严格,但同样也有人看守的。”金九龄道。 “老鼠偷东西也都是从内部往外盗。”周怀瑾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府中未必有内鬼,但是他们却都有亲朋好友。 人生在世,没有谁是孤零零一个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难受我居然日三完成了。。。爬去睡觉(@ ̄ー ̄@) 第四十七章 陆小凤带着周怀瑾又回去找到了蛇王。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们都有谁了。”他道。 “你真的要知道?”蛇王问道。 “女人虽然麻烦,但我已经有麻烦了,也不差这些麻烦。”陆小凤道。 -- 第82页 “谁都知道陆小凤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可她们都不是什么寻常的女人。”蛇王道。 “这才叫女人。”陆小凤笑道:“不然她就是个小姑娘。” “可惜她们根本算不得人。”蛇王激动道:“她根本没有心。”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蛇王到底有多恨她们?一位结发之妻,一双垂髫儿女。 是谁竟如此的残酷,专门挑弱者下手! 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公孙兰。 据说她是公孙大娘的后人。 但她的名气却并不来源于此。 她还有很多的外号,如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 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她这是把杀人当做是乐趣了吗?”周怀瑾难以置信道。 “不只是她,她还有好几个小姐妹,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蛇王道。 “她们是不是都穿红鞋子?”陆小凤问。 “是的。” “她们现在在哪儿?”陆小凤又问道。 “我不知道。”蛇王从怀里拿出了一张被揉乱了的信笺,上面用秀丽的字体写就一封邀约——月圆之夜,西园之约。 “她们中都是女人?”陆小凤道。 “当然,那些个女人在聚会的时候愿意叫一个男人也在?”蛇王道。 现在已经接近了黄昏。 陆小凤和周怀瑾并肩走在西园里,这是个大花园,扑鼻的花香叫人的骨头都放松了下来。 “你觉得他是男是女?”陆小凤没头没脑的问道。 “你不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周怀瑾反问道。 “一个神出鬼没的女人,假使她死了也没人会知道。”陆小凤叹道。 今天的月亮并没有那么的圆满,十五的月亮总是要等到第十六天才变得圆溜溜的。 “他必然认识她。”周怀瑾慢慢道,他低着头,仔细的辨认着地上的影子。 “栗子!香喷喷的糖炒栗子!” 陆小凤长吁一口气道:“你要吃栗子吗?” “我只怕我吃不起。”周怀瑾道。 这是一个已经步履蹒跚了的老太太,在这样的夜里还出门卖栗子维持生计。 十文钱的栗子并不贵,但卖这个价却是很亏的。 十文钱,连一两这栗子里用的毒药都买不来。 “我以为女人都不喜欢扮丑和扮老。”周怀瑾叹道。 “老人是不会穿一双鲜亮的红鞋子的。”陆小凤道。 她笑了,直起腰:“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没认出来,”周怀瑾老实道:“只是我们等了这么久,来的女人里只有你这一位。” 这样的夜晚,寻常女子哪里会出门呢? 即使是卖栗子的老人,她也该挑热闹一点的大街去。 “你们找我做什么?”她笑道。 “找你问一些事。”陆小凤道。 “你也觉得绣花大盗是我?”她问道。 “像你这样的女人不会缺钱,缺钱了,也决计不肯扮成一个有大胡子的男人。”周怀瑾冷淡道。 “你真了解我。”公孙兰嫣然一笑,她忽然揭下脸上皱巴巴的面皮,冲他眨眨眼睛:“你最一直这么甜吗?” 周怀瑾只想干呕。 他对漂亮的女人已经完全的不信任了。 他的举动显然是冒犯了公孙兰,她抽出双剑,雷霆一击。 但是她这一举动并未得逞。 一个男人想要为自己的家人报仇,这件事他想了十多年,想得已经疯魔,那么他做出什么也并不奇怪。 何况这里就是他的天下呢? 一队人马把这里团团围住,灯火如昼。 于是公孙兰咬牙切齿道:“无耻!没想到蛇王和陆小凤竟是两个无耻之徒!” 她并不认识周怀瑾,但这并不妨碍她已经记恨上这个人。 陆小凤这才发现,这个女人是他见过的轻功最好的女人。 因他可以追上司空摘星、追上西门吹雪、追上他其他的一些朋友,却追不上她。 不过追不上也不要紧,他们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公孙兰穿行在屋顶上,像一只闪亮的蝶。 她未必不会发现这点小问题,但是只要在她发现之前做完他们想做的事就好了。 蛇王有三千多的弟兄,当这些人一起出动的时候,任何势力都无法忽视这股力量。 所以公孙兰在院子里被堵个正着。 金九龄也在。 他带着他的捕快弟兄们也来了。 似乎她逃不掉了。 她却并不很慌张。 因为她也并不是一个人。 她有八个妹妹,今晚她们都来了。 “你还不快束手就擒?”金九龄叫道。 今晚发生了许多出人意料的事,连他也不能全然的预料到。 不过公孙大娘已经插翅难逃,那就并不妨碍什么。 如今已经有了许多的见证人。 除了蛇王的人和他的人,他还把一些公正的江湖人也请了过来。 绣花大盗今晚必然要死。 红鞋子这样的毒瘤是一定要拔除的。 公孙兰没想到自己的姐妹中有一位是来给自己送葬的。 她身子轻的像柳叶,悠悠的坠落。 “你!” -- 第83页 江轻霞也在,她当然在,因为她是她的五妹。 动手的是二娘。 “好!”金九龄大喝道。 他几乎以为是要胜券在握了。 他向周围的弟兄们拱手道:“绣花大盗已经伏诛,今晚辛苦各位兄弟了。” “我发现你是在是一个不厚道的人。”陆小凤摇摇头道。 公孙兰趴在那里,她现在已经是一只残蝶了。 鲜血从她的身底下流出来。 她已经是这些人中武功最高的人了。 她们中有神针山庄的大小姐、有天下名妓、还有青衣的尼姑…… 金九龄笑道:“我怎么不厚道了?我已经在王府为你备下了最醇厚的酒。” 陆小凤吸吸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那酒香,他笑道:“可惜这可能是我喝过的你请的最后一次酒了。” 金九龄的笑容变得勉强,他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此时在场的人已经很少了。 黑暗中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竟然是卧病许久的蛇王! “你是不是很惊讶他为什么在这里?”陆小凤道。 金九龄沉下脸道:“我为什么要惊讶这种事情,蛇王和这个女人有仇,他来看看自己的仇人并无不妥。” 蛇王笑道:“你说的没错!我想见她的死很久了。” “但是你还有一件仇要报。”周怀瑾默然道。 “没错!”蛇王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金九龄盯着他,又看向了陆小凤:“我想不通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陆小凤道:“可惜你却忘了,一个人越要掩饰什么,就越会暴露什么。” “你是说绣花大盗是个男人的事?”金九龄道。 “我很好奇他到底缺了多少钱,所以我请人算了一笔账。”陆小凤道。 “我没看见你找别的什么人。”金九龄道。 “那是因为我也不需要找什么别人。”陆小凤笑着看了一眼周怀瑾。 一个生长在商人家庭中的小公子怎么可能不会算账呢? “以你的收入,恐怕你早就入不敷出很久了吧?”陆小凤继续道。 “你说的没错,可这并不一定就是我去当绣花大盗的理由。”金九龄道。 “但是除了你别人也没有这么大的人脉关系。”陆小凤道。 “除了捕快,谁还能同时指使动小偷儿、地头蛇呢?”周怀瑾道。 “我说了,我是大偷儿!”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 是司空摘星,这天底下没有他偷不来的东西。 人情已经还清,帮朋友的忙并不过分。 他手上是另一块缎子。 那是一个女人赠给自己情郎的东西。 “但那又如何,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绣花大盗是一个女人,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金九龄笑道。 “谁说我死了?”原本趴在地上的公孙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她确实受了伤,但还不至于死。 “你们早就串通好了?”金九龄道。 “没有。”周怀瑾道:“只是你能这么了解她,恐怕是有内应。” 站在一边的二娘脸色早已变得苍白苍白。 “所以你们只需要给她提个醒。” “我早就发现账目的不对了,你以为我就没在查清楚这个内鬼到底是谁吗?”公孙兰道。 “是我输了。”金九龄道。 他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他穿着最流行的衣裳,喝着千金难买的美酒。 他接受不了自己身败名裂的离去。 他急切的为了按死公孙兰的罪名而请来的那些人反而成了催他命的恶鬼。 “我就不该找你。”金九龄以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陆小凤。 “你错的不是这个。”周怀瑾摇摇头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即使你让她当上红鞋子的首领,让那些财富为你所用,依然供不上你的花销。” 不节流、不开源,坐吃山空,总有山空的时候。 金九龄选择了束手就擒,但是他请求和二娘说几句话。 那个美丽的女人已经泪水涟涟。 今夜就是他们这对鸳鸯的命丧之日。 她对公孙兰下手了,红鞋子的人便不会放过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最后杀死她的人会是金九龄。 一柄长剑贯穿了两个人的身体。 “我,虽然输了,但是你也将失去你的朋友,”他眼睛里是奇异而恶毒的光:“你以为你的麻烦结束了吗?”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发展,陆小凤沉默的低下头。 他在思索金九龄最后的话。 噗嗤。 是剑贯入身体的声音。 公孙兰睁大眼睛。 蛇王畅快的笑着,他终于报仇了。 这一刻生生死死已经与他没有了任何的联系。 陆小凤本想捂住周怀瑾的眼睛。 “你以为我会讨厌这些事吗?”周怀瑾拒绝了他的帮助道。 “我以为你会更赞同将她们绳之以法。”陆小凤道。 “但是为亲友复仇并不算是错的,”周怀瑾道:“这不是你们江湖的规矩吗?” “你说的没错。”陆小凤道。 “所以假若有一天他开始滥杀无辜,这才白费了我们救他的这一命。”周怀瑾道。 -- 第84页 他们和蛇王谈话的时候就已经直接发现了金九龄这个背后的主使。 整座城的捕快都是他的人,蛇王怎么可能不对他低头? 但是知道了他的秘密的蛇王,一个病恹恹的人,他已经老去,心中除了仇恨再无其他,他真的能活过这个月圆之夜吗? 所以路口的树前又多了一条红带子。 好在司空摘星还没走。 “我早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揉揉鼻子,嘟囔道。 “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就算是现在天要塌下来了,也阻挡不了我睡觉。”陆小凤张开双臂拥抱着晚风道。 “但是这里有一件事你还真的要听一听。”司空摘星道。 “和金九龄说的那句话有关?”周怀瑾道。 “还和两个剑客有关,”司空摘星腾空一跃,扬声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正在逐渐的适应这个江湖,但他有自己的坚持,他仍相信法律,但也明白,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规则,不是所有的信条都是通用的。感谢在2020-10-1020:11:20~2020-10-1119:1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艾斯的飞蛾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鱼and咸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京城的秋天是与香山的叶一起红的,像女人嘴上的胭脂。 陆小凤早来了这里,如果说刚开始他还为他的两个朋友要生死决斗而感到着急、为其他人拿他们的比试做赌注而感到愤怒,那么他现在可以称得上是古井无波、泰然自若了。 因为他知道,除非这场比斗终止,否则这些人的狂热就不会停止。 然而谁都知道除非他们中的谁出了意外,不然这场比试就一定会继续下去。 问题是,什么样的意外能阻止当今两个最强的剑客想要挑战彼此的心呢? “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们还是来了京城。”周怀瑾咬着一颗糖葫芦道。 京城的糖葫芦做的和别的地方的也很不同,圆圆的山楂去了核,裹上薄厚均匀的一层琥珀色的糖浆,拉出透明的尾巴,一咬像萝卜一样脆爽。 这里的萝卜同样很好吃,择几样小菜一同蘸了酱,你能吃下两碗的黄米饭。 皇城根的百姓过着一种悠然自得的现实生活,在这儿,你走出十里六个人中有五个都不是寻常人,更别说外面的江湖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进涌。 这些日子里,最好做的生意就是赌坊,时时刻刻都是拥挤的人。 周怀瑾在这里租了一间院子,谁叫客栈的人那么的多、又那么的吵,连院子的租金都被他们送上了翻翻儿的价位。 这样热闹的事情没有人愿意错过。 “世人都喜欢热闹。”周怀瑾叹道。 “因为人生已经足够的无聊。”陆小凤枕着自己的胳膊道。 他们躺在别人家的屋檐上,月亮已经很接近一个圆儿了,有点像早上他们刚吃过的撒了芝麻的大饼,咸咸的,有着赤豆的馅儿。 “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周怀瑾侧过身子看着他。 “难道陆小凤就不能无聊了吗?”陆小凤也看着他。 “那你无聊吗?”周怀瑾反问道。 “现在不。”陆小凤笑道。 于是周怀瑾也笑了起来。 “我现在也不无聊了。”他道。 “你从前会很无聊吗?”陆小凤坐起来,一条腿盘着,一只手撑在房檐上,手里还抱着一坛酒。 “我几乎都没怎么出过我的院子。”周怀瑾伸出手,从指缝去窥探月光。 “甚至有的时候我只能躺在床上,就像现在这样。” 陆小凤想了一下,这是他绝对不愿意过的一种生活。 没有酒、没有自由。 他在凉风中打了个哆嗦。 “你现在一定很同情我是不是?”周怀瑾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 陆小凤竖起三根手指对着月亮发誓道:“在我看来你已经非常的了不起了。” 周怀瑾把手拿开,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他道:“那你一定不知道我的院子有多大。” “有多大?”陆小凤情不自禁的追问道。 “像珠光宝气阁那么大。”他笑道。 “像珠光宝气阁那么大!”陆小凤小小的吃了一惊。 他的许多朋友都比他有钱,谁都知道陆小凤是个穷光蛋陆小凤,现在他总算见到一个比他那些朋友加起来还要富裕的人了。 但是他很快又想到,即使是珠光宝气阁,也并不大,至少没大到叫人十年、二十年也逛不完的地步。 “我离了家后常常想家,”周怀瑾歪过头道:“你呢?” 陆小凤注意到他的手腕,很细很细,撑着他的脸颊,印出些许的红痕来,像是盛开的花,很是可爱。 他慢慢地笑了,喝了一口酒道:“浪子是没有家的,但是我却想家了——” 这话说的很矛盾,浪子没有家,难道他陆小凤就不是浪子了么?他想的是哪个家! 当然是一个小家,家里有两个人就足够了。 也可以添一只狗,不过或许他会更喜欢猫一些也说不定。 这样的月色实在是太美了,勾起了人对家的向往。 -- 第85页 周怀瑾慢慢地笑着,他的眼睛比今晚的月亮还要明亮,里面盛满了金水河上的波光。 陆小凤也笑着,他抱着他们最后的一坛酒,一坛已经空了的酒。 “酒没了。”周怀瑾懒懒道,将撑着自己的那条胳膊放了下去。 “没了。”陆小凤把坛子倒给他看,里面一滴也不剩了。 于是他们重新并排的躺下去看月亮。 “我们明天还可以买一点东大门的蚕豆。”周怀瑾突然道。 “蚕豆吗?也可以买一点豆腐干,西街口第二家那家老字号的东西就很不错。”陆小凤道。 “他家的猪蹄也很好吃。”周怀瑾接道,他已经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了。 陆小凤来了京城,一个朋友也没告诉。 但大家都知道他来了。 他的两个朋友要打架,最爱多管闲事的陆小凤怎么可能不来呢? 但是陆小凤就像是消失在这北京城了一样,没一个人能找到他。 就像没人知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也在哪里一样。 除了陆小凤。 合芳斋,这是家字号很老的糕饼店,很多北京人都是吃他家的糕点长大的,四开的门面,到处装饰着精美的雕花,金字黑底的招牌,已然气派得不得了。 这几天里他们光顾了很多次,细细腻腻的口感,入口绵软醇厚。 谁也没想到西门吹雪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因为江湖人从不会在意一家正经的老字号的店铺。”西门吹雪微笑着。 陆小凤和周怀瑾是在他们第五次来买糕点的时候被邀请进来的,西门吹雪刚从外面回来,沐浴过,身上还带着一股热乎乎的水汽。 周怀瑾慢悠悠的品着茶,自从他离家之后,很少再能喝到这样好的茶了。 “连我也想不到你会在这里。”陆小凤苦笑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西门吹雪微笑道。 “像你们这样讲究的剑客,总是要斋戒沐浴的。”陆小凤低垂着眸子道。 “这里的人都是我家的老人,能干可靠。”西门吹雪道。 所以他根本不必再另寻一个地方去。 而且,他微笑道:“只有你才没发现我在这里。” “什么?”陆小凤吃了一惊,偏过头去看周怀瑾。 周怀瑾无辜道:“第二次来我就感受到那股剑意了——是琅琊告诉我的。” “因为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刚好有事出了次门。”西门吹雪道。 陆小凤捶腿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合起伙来瞒着我!” “我以为他没出来见你是有他的秘密。”周怀瑾道。 对于朋友做的决定,是应该尊重的。 西门吹雪摇摇头道:“那是因为你们拿着酒。” 作为朋友,西门吹雪自己不喝酒,却不会坏了朋友喝酒的兴致。 至于第三次和第四次,那就是真的错过了。 “闹中取静,真隐士也。”周怀瑾赞道。 西门吹雪微笑着。 “现在外面有很多人在找你。”陆小凤道:“你猜西门吹雪就在合芳斋后院的消息值多少钱?” 西门吹雪道:“我却知道你一定不缺这笔钱。” 陆小凤道:“那是因为这笔钱虽然能买来酒,却未必买得来万梅山庄的酒。” 而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好几个朋友,并不想再失去一个。 西门吹雪笑了,却岔开了话题:“我现在就可以请你喝酒。” 他为什么要岔开话题?难道他竟然是对自己并不自信吗? 两边都是自己的朋友,陆小凤忍不住道:“难道你们两个是非比试不可了?” 西门吹雪道:“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你总会见猎心喜的。” 陆小凤道:“你明知道无论结果如何,都不算胜利。” 西门吹雪淡淡一笑,道:“你见过他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怀瑾道:“他们都说你们两个很像,都是白衣剑客,又都那么的冷漠——” “这就错了,”西门吹雪道:“我们都是很骄傲的人。” 骄傲的人是不会和别人相同的。 于是周怀瑾笑了:“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你很纯粹。” 那叶孤城呢?一个不诚于剑的人是不会走到这样的高度的。 “他身上有人家烟火气,”周怀瑾道:“可能因为你只是个庄主,而他却要管着一座城?” 他开了个玩笑。 西门吹雪却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陆小凤追问道。 “我们本来约在了初一,在北京城外的紫金山上,但是他找我改了日期,去处理一些私事。”西门吹雪道。 他很希望能和叶孤城进行一场毫无保留的交手,所以他体谅了他的难处,同意推迟了这场比赛。 “一座城的事已经不是件小事了。”陆小凤苦笑着摸了摸胡子。 “所以你们要在金銮殿上面打架,朝廷同意吗?”周怀瑾问道。 现在看来,朝廷只是很迟钝、很迟钝。 又或者是因为他们是朝廷的人,不好放下身段去管江湖人的事。 但显然,是他们谁都没先过问过。 “难道我打了申请他们就会同意吗?”西门吹雪道。 江湖人约战总喜欢找一些很有名气的地方,但从还没有人过问过官府的意见。 -- 第86页 “老实讲,我觉得未必,但也真的未必。”周怀瑾笑了。 于是陆小凤、西门吹雪也一齐笑了。 笑过之后西门吹雪正色道:“你说得对,我们借了别人家的屋顶,自然要问一问主人的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我们明天吃豆干吧。 陆小鸡:再买一盘花生米。 周周:那还得来只烤鸭,我馋了。 陆小鸡:行,那酒就要秋露白,我再给你买两只螃蟹。这时候的螃蟹是有黄的…… 周周:我已经馋了,明天什么时候来啊。 陆小鸡:真想吃? 周周笑道:你要去买吗? 陆小鸡爬起来又躺回去:夜已经黑了。 周周:是啊,所以他们都关门了。 陆小鸡:睡吧,等明天一早…… 周周:明天一早……你先去买酒和螃蟹,我去买其他的下酒菜。 陆小鸡:你是不是已经睡不着了? 周周:难道你睡得着? 陆小鸡:走! 周周:你真的要去砸人家老板的门吗? 陆小鸡:我虽然不能砸人家的门,却可以带你看看星星。 周周:看星星? 陆小鸡:对,顺便看看厨房还有什么。 周周:数着天亮? 陆小鸡:把我披风给你。 周周笑道:那你带我上去。感谢在2020-10-1119:14:39~2020-10-1220:3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鱼and咸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西门吹雪写了一封信,送信的人当然是陆小凤。 谁都知道陆小凤是西门吹雪的朋友,那么他帮忙捎一封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怎么送信也有讲究,皇宫里不止有禁军,还有着数不清的大内高手,若是金九龄还在,那这件事就很容易,陆小凤甚至都不必自己跑上一趟,但是金九龄已经不在了,陆小凤每每想起他和霍休都忍不住要叹口气。 谁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明明就是一文钱难倒一个英雄汉! 好在陆小凤虽然是个穷光蛋,但他也并不缺钱。 他也不缺朋友。 他去见了他的一个老朋友李燕北。 “你要进那紫禁城?”李燕北像是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 “对,因为我要送一封信。”陆小凤叹道。 正因为谁都知道了这场比斗的地点就在金銮殿的顶上,所以才显得这封信更加的多余。 难道那皇帝会不知道这个消息吗? 而他若是不同意这帮江湖人就会改地方吗? 也未必。 这本就是一件已经得罪了人的事。 现在陆小凤说自己要进去送信,这和他要送上门任人宰割有什么区别? 李燕北还是借给他一个人,这个人叫杆儿赵。 这是个传奇的小子,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他给陆小凤找到的办法就是从太监们那里混进去。 像陆小凤这样的人,只要混进去,就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把信送到该送的人的手上。 他认识着一个小太监可以带他们过去。 他们被带进了一个茶馆。 那个名叫小安子的太监很喜欢陆小凤的模样,反倒是周怀瑾因为易容的缘故,并不出奇,还很瘦弱,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陆小凤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诡异的经历,太监的身上总有些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宫里那些娇滴滴的女人和那金尊玉贵的皇帝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太监的手并不细腻,瘦的像鸡爪子,陆小凤汗毛倒立,偏偏周怀瑾还在一旁偷偷地笑。 他们是来踩点的,小安子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放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混进来。 这是要杀头的罪名。 这里住的全是太监,这一会儿进进出出就有好几位。 杆儿赵并没有细说他们的身份,小安子只当他们是寻常来求富贵的人,并不是很矜持的抛着媚眼儿。 陆小凤只好以免应付他一面没话找话。 这时候进来一个步履匆匆、打扮很是不同的老太监。 小安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撇撇嘴道:“那是我们的王总管。” 他们坐在里边,王总管并不从他们身边经过,不过他走这一路上碰见的每一位太监都很热切地和他打着招呼。 王总管,那应该是地位很高的太监了,说不得就是皇帝身边的人。 “哪个王总管?”周怀瑾问道。 小安子很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为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嘴里道:“还能是哪个王总管,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周怀瑾和陆小凤对视了一眼,既然是红人,那可以从他身上下手送信嘛! 于是陆小凤又细细的和他打听王总管的事。 小安子便撅起嘴道:“你是有什么事要求到他头上!怎么不来找我?”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又放缓语气带着几分得意道:“我倒认识王总管,搭得上几句话,你何不来求我?一样可以帮你办事!” 陆小凤道:“这……” 小安子见他不说话,又拉着陆小凤的手笑道:“不说这个,王总管已经回来了,麻六哥的赌局就要开了,你想不想去玩几把?” 陆小凤实在是怕了这个小安子了,他借口道:“不了,不了,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 第87页 小安子只当他是脸皮薄,不客气的又摸了他一把,不舍地嗔道:“只要你高兴,以后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陆小凤哪里还想来第二次! 好在他们打听出那个王总管每天都要出宫一次,回来还要在赌场里待一会儿。 想来把信给他就可以。 跟踪一个不会武功的太监并不是难事,对于陆小凤这样的高手来说就更加的轻松了。 毕竟谁能想得到一个太监会去青楼这样的地方呢? 陆小凤发现自己似乎又被卷进去一个阴谋中。 因为他听到了关于东南王府的消息。 信是西门吹雪亲笔写的,写在一张白白的纸上,这一张纸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一张纸。 现在这张薄薄的纸揣在陆小凤的怀里,比十二个烤地瓜还要烫手。 现在就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卷进去了。 因为他发现了另一个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叶孤城。 幸好周怀瑾不在。 这是陆小凤的第一个反应。 因为剑客之间似乎都有着莫名其妙的反映。 而幸好这里还有别人。 比如欧阳情。 “没钱你还想进我的屋?”她冷笑道。 她知道她大姐的死不应该迁怒到陆小凤的头上,可谁叫蛇王是他的朋友,又是他保住的命,她们现在奈何不了缩进了乌龟壳子的蛇王,总该有一个撒气的对象。 陆小凤苦笑道:“我何止是没钱,要是被你说出去,恐怕也要没命了。” 他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欧阳情冷笑道:“要我给你找哪个小相好的来赎你?” 陆小凤道:“我只想托你帮我去合芳斋买份糕点,我出钱。” 陆小凤掏出一张银票,这并不稀奇,可是这张银票足足有一万两之多。 于是欧阳情道:“不管你惹了哪个冤家,别牵连到我的头上!” 陆小凤道:“我也不想总找麻烦,这都是麻烦来找的我。” 这次出去是欧阳情亲自去的,她不但带回了糕点,还带回了两个男人。 谁都知道欧阳情今晚又发了财,被两个土大款包了夜。 一进来,为首的麻子脸就嚷嚷道:“好你个陆小鸡,有麻烦的时候倒是想起我了!” 是司空摘星,公孙兰已死,普天下除了他再没有谁有比他更精妙的易容手段了。 他这几天被陆小凤指使了好几趟,很有些怨气。 陆小凤苦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他问的是周怀瑾。 他叫西门吹雪帮他把这猴精找来救他,可没想再搭一个人进来。 周怀瑾道:“你出去的好好的,突然送了信回来,我不放心。” 司空摘星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张□□,捂着耳朵打断了陆小凤的未尽之言:“我不想听你的任何麻烦,我可先走了!” 说完他换了一张酷似龟公的脸溜了出去。 这家伙在这样的环境中最是如鱼得水了。 欧阳情冷笑着看他们道:“怎么,我也要避避嫌?” 所以说千万不要惹一个女人,欧阳情肯帮一帮他,陆小凤已经很吃惊了。 但是这件事她知道了本就没什么好处。 周怀瑾是知道他来干什么的,但是显然现在除了一些变故。 太监逛青楼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但也没有到陆小凤需要易容逃出去的地步,除非这里还有一个能认出他的熟人,还是陆小凤唯恐避之不及的那种。 “难道他见的是你的冤家?”周怀瑾道。 欧阳情的屋子很大,自带着一个小厨房,现在她就躲在厨房里。 她一向是个很聪明、很有分寸的女人,所以她也只是抱怨抱怨,能让陆小凤躲着、求着的人和事,必然都带着麻烦两个字,她最惜命,还不想落得和她大姐一样的下场。 陆小凤苦笑道:“你的琅琊没告诉你这里还有谁吗?” 周怀瑾道:“这里鱼龙混杂,除非我和他擦肩而过,不然他认不出我来。” 琅琊被他装了起来,现在他一般不把剑放在身上鲜艳的地方,不然谁都能认出他来。 能够被琅琊感知到且还是熟人的,周怀瑾只想得到一个人——叶孤城。 “他竟然在这里!” “他不在京城才奇怪,只是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陆小凤道。 “什么事?”周怀瑾问道。 “为什么东南王府能请到他,以及金九龄那句话的意思了。”陆小凤摸摸胡子叹道:“即使那天他逃掉,也只是死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罢了。” “因为叶城主?”周怀瑾道。 “我想不通他那样的人为何要参与进这样的一场阴谋中。”陆小凤哀叹。 什么样的阴谋? 自然是和皇室有牵连的阴谋! 周怀瑾没想到自己总能遇见造反的事,这算是什么运气? 当然是好运气,总归现在这个皇帝不太坏,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周怀瑾道:“想打听消息其实也很容易。” 青楼的地头蛇还能有谁呢? 见他们许是谈完了,欧阳情端着茶走出来道:“我还不想见到醉鬼在我这里耍酒疯,你们就委屈委屈喝点茶沫子吧!” 这当然是好茶的。 -- 第88页 周怀瑾品了一口,问道:“我听说你什么客人都见过。” 欧阳情并不感到羞耻尴尬,因为她就是做这个的,她笑道:“有一种客人我就没见过。” 当然是穷鬼,谁不知道欧阳情只爱钱! “那你有没有见过公公?”陆小凤接着道。 欧阳情笑了:“这种男人最好对付,他们甚至都上不了我的床,只配睡在地上!” 她捂着嘴又道:“倘若你们今晚真的留下,那也要睡在地上!” “那你一定见过一个姓王的公公喽?”周怀瑾抿抿嘴道。 “真稀奇,两个大男人在我的屋子里,却对一个太监感兴趣!”欧阳情嘲讽道。 陆小凤笑道:“因为我现在是穷光蛋了,也只能请你吃吃糕点谈谈话了。” 他忽然又严肃道:“我知道你肯定知道一些秘密,但有时候秘密是会要了人命的!” 欧阳情沉默了,她低下头,贝齿轻轻咬着下唇,又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们道:“我还知道话多的人也活不长!”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我觉得遇见我的皇帝都应该去拜一拜。 周-造反阴谋挫败家-怀瑾感谢在2020-10-1220:30:15~2020-10-1320:3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鱼and咸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欧阳情是个聪明的女人。 有时候聪明的人反而会被自己的聪明耽误。 她同样也懂这个道理。 她虽然心有计较,但还是有问必答。 但她其实知道的并不多,这些人当然很谨慎,陆小凤之所以能听到一言半语,那是因为叶孤城还没来。 欧阳情只是见过他们在这里聚集,龟孙子老大爷可以证明。 说到孙老爷,周怀瑾和陆小凤就想起他们在他身上花出去的那二百两银子。 什么样的人最能保守秘密? 当然是死人。 陆小凤把他当做朋友,自然不想看着这个聪明老实的人去死。 但是他还真的被难住了。 难道他现在就跑到大街上去嚷嚷东南王府有异动,这次比武可能是个幌子,就会有人信吗? 怎么可能! 但是他还可以帮忙保住几个人。 欧阳情却说自己在京中有一位密友,背靠李燕北,她可以去投奔她。 十三姨,一个艳绝京城的女人。 女人和女人之间总是更有话题的。 于是陆小凤在第二天大摇大摆的进来赎走了孙老爷。 谁都知道陆小凤一定会来看他的两个朋友,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找到他罢了。 他找龟孙子老大爷,自然是想找大智大通,目前这个节骨眼儿,他还能问出什么问题? 连孙老爷都以为他是来问怎么阻止这场比试的。 但是等他钻进去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问题。 周怀瑾道:“我曾听闻京中有善口技者,止一人耳,可以同时模仿出千言万语,这世间是否有这样的一门绝技?” 洞中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有一个人缓缓的答道:“是。” “那我没什么好问的了。”周怀瑾道。 答话的人是孙老爷,也只会是孙老爷。 他被安置在合芳斋的后院。 西门吹雪听了这样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大怒,然后是失望。 他道:“我已明白你当时话中的意思了。” 一个剑客,他的心若是不诚,如何要窥见剑道的真谛呢? 但是他仍然想和叶孤城比试这一场。 左右对面想要趁乱做些什么,就必然借助这个机会,唯有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一个地方去,才不会有人关注别的地方。 所以即使没有剑神和剑仙的比武,也会有别的什么人。 陆小凤苦笑道:“我宁愿我没发现这个秘密。” 他的麻烦似乎总与他的朋友有关。 周怀瑾安慰道:“总归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他只是做错了事,走错了路。 他们必然是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绣花大盗的事只是一场让他们提前动手的意外。 已经接近黄昏,京城红红的云霞比满城的叶子还要鲜艳。 街上车马匆匆,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勾起人们肚子里的馋虫。 街角结了几个摊子,黄铜大锅上水汽蒸腾——是馄饨。 周怀瑾不由得弯起眉眼道:“我还记得你那碗馄饨,总觉得很好吃的样子。” 陆小凤同样想起了他们初识的那个夜,也笑了,回味道:“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一碗馄饨了。” “你知道当时看着你吃馄饨我在想什么吗?”周怀瑾跟着他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什么?”陆小凤扬眉道。 他们一人要了一碗鲜肉小馄饨。 “我在想这个人怪讨厌的,明知道我已经没馄饨吃了,还吃的那么香,故意的馋我……”周怀瑾将筷子递给他道。 “那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陆小凤搅了搅汤,热量顺着指尖直逼心上。 “我猜你觉得我肯定是个呆子!”周怀瑾满足的夹起一个小馄饨。 “可不就是一个好骗的小呆子?”陆小凤笑道:“我原只想骗你一顿饭吃,一顿酒喝的。” -- 第89页 “原来陆小凤也会做这样无赖的事吗?”周怀瑾道。 “这不算无赖,”陆小凤把筷子伸向老板赠送的装有花生米的碟子里,道:“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嗯哼。”周怀瑾低头喝了一口汤道。 “所以我在想我能不能混到一辈子的饭吃。”陆小凤忽然道。 周怀瑾抬起头,嘴唇上还沾着水渍,微微的嘟起:“堂堂的陆大侠怎么就只剩了我一个朋友了?” 至少西门吹雪和花满楼肯定不会把这只无赖的小鸡赶出去。 “看来我是混不到了。”陆小凤长叹一声,珍惜的捧起自己的碗道:“那我可要好好吃这碗馄饨了。” 周怀瑾抬起眉毛,哼笑道:“你是故意的。” 陆小凤可不肯承认这个。 或许他们就是和馄饨这种食物犯冲,没等他们吃完手里这碗馄饨,街面上爆发的冲突就打断了他们之间变幻的气氛。 这些人带来了一个具有爆炸性的消息:叶孤城受伤了。 陆小凤和周怀瑾对视一眼显得很吃惊:他怎么会负伤?又有谁能伤得了他? 更巧合的是,昨天他还好好的。 他们顺手就下一个满脸是血的武人。 “你们——陆小凤!你是陆小凤!”他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把提起的心放下。 陆小凤这个名字确实有很大的威力。 叶孤城受伤的消息一传出来反应最大的自然是赌场的人,买叶孤城胜利的人一个个着急上火,比叶孤城自己还关心这场比试。 这也是这场混乱的开始。 面对倾尽身家的赌局,和胜负即分的现实,有的人几近绝望想到死,不过有的人是想自杀,有的人是想杀掉讨债的人:对方若是死了,这赌约自然也就等于作废了! “他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伤,以至于这些人这么的绝望!”周怀瑾皱眉道。 “蜀中唐门的毒算不算?”那人苦笑。 “唐门?”陆小凤也皱起眉毛:“他怎么会和唐门的人起冲突!” 那人摇头道:“我不知道,只听说他们是在张家口附近遇上的,不知怎的就发生了冲突,以至于两败俱伤,谁都没讨到好儿。” 而且蜀中唐门的毒,除了唐门自家子弟,无人能解,不然也不会成就他们的赫赫威名。 正因这毒又凶又难解,所以这些人才如此的绝望。 怎会如此! 陆小凤和周怀瑾对视一眼,皆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以叶孤城的性子,要他和谁起冲突其实很难,何况唐门虽然厉害,但比暗器还要快的,自然是封喉的剑。 叶孤城的一剑飞仙无出其右,连西门吹雪都没什么必胜的把握。 他们又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忙了,所以更新又少了。 QAQ感谢在2020-10-1320:30:46~2020-10-1420: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鱼and咸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在赌场里唯一会不赔本的只有庄家。 到现在还能稳坐钓鱼台的人也只剩下了庄家。 李燕北就是被追杀的那个。 他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身高八尺一寸,浓眉方脸,高大魁梧,身上斑斓的伤疤多的就像豹子身上的花纹,走起路来步步生风,跟着他的人要一路小跑才追的上。 但现在他脸色惨白惨白,虚弱的像只小猫。 十三姨在照顾他。 这样的盛事他怎么可能不参与? 所以他不但赌了,赌的还很大,和他的死对头城南老杜杜桐轩,几乎是要堵上两个人全部的身家。 对决的人舍去了生死,对决外的人也在一决生死。 杜桐轩对叶孤城充满了自信,那是之前。 他的反应相当的迅速,显得李燕北有些迟钝了。 李燕北成名在十多年前,好在他还没有太老,所以他从围追堵截中逃了出来。 但是他的虚弱也被许多人看在了眼里,也许用不着明天,这古城中的格局就要动一动。 这是混乱的一天,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没有。 李燕北把自己托付给了陆小凤。 他知道这个朋友最仗义,也只有他能帮自己。 他甚至已经决定好了要放弃这里,十年了,也足够了。 但是这一切都要等到十五那个夜晚过去。 陆小凤在喝酒。 酒真的是个很好的东西,你高兴了可以喝酒、你不高兴了还可以喝酒。 “你醉了。”周怀瑾按住他的手。 “我才喝了一坛子。”陆小凤看着他笑道。 “普普通通的一坛子酒陆小凤当然不会醉,”周怀瑾将他身边的杂物拨开,一屁股做到了他的身边道:“但是一坛子闷酒,换谁都会醉。” 陆小凤侧过头,他们挨得很近、很近,近到陆小凤充满酒气的吐息就贴着周怀瑾的皮肤游走。 “或许,”他含混的抱怨道:“我觉得我已经醉了。” 周怀瑾主动伸手抱住了他,陆小凤便僵在了他的怀里。 “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的睡一觉,然后明天打一场硬仗,而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 “又或者我们现在就去找到他问个明白。” -- 第90页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交换着彼此的体温。 “我真的醉了。”陆小凤闭上眼睛嘟囔道。 “顺着杆子往上爬!”周怀瑾轻轻地推了他一下,陆小凤顺势躺在了地上。 周怀瑾蹲在他跟前,拿起一小截枯枝在地上乱画着。 “我说真的,我觉得我应该能找到他。”周怀瑾道:“反正就凭感觉嘛!你走不走?” “今晚不行,我们可以明天白天见完杜桐轩在去。”陆小凤翻了个身,用胳膊支撑着身子,突然伸手揪了揪周怀瑾身上垂下来的流苏。 或许杜桐轩知道了陆小凤在这里,又或许他已经认为受了重伤的李燕北就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总归他们度过了一个平安的夜晚。 李燕北手下的人已经给他送去了信,他们将在春华楼见面。 杜桐轩收到了信,笑着将它交给了左右亲信,眼睛里闪动的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他并不怕陆小凤,因为陆小凤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但是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何况宿敌落魄的场面并不是总可以见得到,李燕北是个英雄,他自认为也算是个好汉,英雄好汉虽然相惜,却也不妨碍他们彼此动手。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粗心大意、骄傲自满,真当这还是十年前他独自闯京城的时候! 春华楼是一家酒楼,这样一家名声还不错的酒楼人总是很多的,但这是在李燕北的地盘,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总会有他们老大的一个位置。 他们去的时候杜桐轩已经到了,他的心情很好很好。 李燕北的心情却很沉重,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要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趁机对你火上浇油?”他微笑着。 你这哪里没有在火上浇油?明明这火都是你烧起来的。周怀瑾在心中默默道。 所以说,一个人若是见到了自己讨厌的人却还不能甩脸子,公然的撕破脸皮,那真的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人最不同寻常的地方就在于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若是连表达情感的自由都失去了,那这样的人生未免也有些无趣。 李燕北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他的对面,输人不输阵。 杜桐轩继续道:“我之所以敢来,不是因为你现在受伤了。” 受伤的老虎固然失去了威慑力,却也仍然具有伤人的可能。 杜桐轩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这样的人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来不仅是因为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也不仅是他对陆小凤的好名声的信任,更是因为他有了新的想法——他想要一举吞并李燕北的地盘,还要考虑一下方法,一个服众的方法,总不能等以后一会儿冒出来一个要为李燕北报仇的小虫子吧? 虫子固然不能对人造成什么伤害,却也是真的讨厌,何况最能警醒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他是最懂你的、最像你的人。 “你要追加赌注?”李燕北皱起眉毛。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是疯了。”杜桐轩微笑道。 可不就是疯了!谁都知道叶孤城受了伤、中了毒。 杜桐轩神秘的笑笑。 “我只知道你不是一个冒险的人。”李燕北沉声道:“可以。” 两个人把自己全部的筹码都放在了赌桌上,左右一个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一个已经不再怕输。 看客们也只会叫好,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能这么豪爽,给他们茶余饭后多添几笔谈资。 很快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周怀瑾突然望向了窗口,陆小凤第一时间看向了他,然后他们一起见到了满天的鲜花,它们飞舞着,甚至飞进了屋子里,黏在了周怀瑾的脸颊上。 他伸出手,帮他摘下了那一瓣花,也看清了花后走来的那个人。 他走的很慢、很慢,但却不是步履蹒跚的那种慢,他走的每一步都很坚定,他的眼睛盛满寒星,任谁也看出他现在的状态十分的好,那些流言蜚语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他的心坚定依旧。 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却心有灵犀一般在半空中交汇了视线。 周怀瑾回过身,撞进了陆小凤的怀里。 他低声道;“我仍是只能接一剑。” 叶孤城已经上楼了,陆小凤看着他,心中莫名的平静。 有时候有些事一剑就够了。 叶孤城是来找人的。 现在这个时期能被他找上门只有唐门的人。 楼里的人还没见着两个绝世剑客的比斗,倒先一饱眼福了叶孤城的成名绝技“天外飞仙”。 叶孤城走了,他不必把人杀死,只需要废掉唐门子弟的手,这个人就算是“死”了。 李燕北显得很沉默,即使他已经做好了失去的准备,但是没有人想真的失去自己的一切。 尤其是他曾经站到过高位,知道在顶上的滋味。 叶孤城那一剑坚定了很多人的信心。 至少这城里的骚乱平息了。 周怀瑾有点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对陆小凤道:“我觉得他应该答应借房顶。” “为什么?”陆小凤忍不住问道。 “因为他拥有乱的力量,也拥有不乱的力量。”周怀瑾慢慢道:“我要是他,我就该准备好全部的弓箭手,一夜过后,这个江湖将会平静许多。” -- 第91页 “但那也会无趣很多!”陆小凤先是笑道,然后又看向周怀瑾:“你不是不喜欢杀人?” “我不喜欢死亡,也不认可混乱无序。”周怀瑾道:“但谁说天子的话不是金科玉律?” “他确实有这个权利。”陆小凤点点头。 “但是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周怀瑾叹口气:“以暴制暴才是真正不可取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唉,今天的脑子都用来写儿歌了,所以说当初我选修儿童文学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第五十二章 叶孤城又走了,但是他们亦不必费尽心思的去找他。 就在他们吃过饭准备出发的时候,一个和尚拦住了陆小凤。 他是来报恩的。 “我并不认识你。”陆小凤道。 但是他们都认识一个人——霍天青。 珠光宝气阁散了,霍天青也被接回了天禽门,世人以为他也死了,还是死在了陆小凤手上。 这很荒谬。 但又有几分道理。 一个人长久的不在江湖中出现,很容易就被人忘却,假使这个人再有名气一点,还有人找一找,找不到的,自然就是死人了。 这就是江湖。 和尚给了他们一条染着血迹、还带着脓水的布带。 那东西散发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味道,比臭鸡蛋还要难闻。 因为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毒液。 这样一条布带没有人愿意要它。 但此刻对于陆小凤来说,他的确意义非凡。 因为这条带子的主人是叶孤城。 城内当然找不到鼎鼎大名的白云城主,因为他真的躲到了荒郊野外去! 陆小凤微笑着收下了布带。不论这个人为什么而来,都给他带来了一些线索。 周怀瑾叹道:“果然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谁不知道自春华楼一剑之后,压叶孤城的人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这条带子不仅能使人致富,还能化作催命符。 无论如何,见叶孤城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于情于理也该去见一见。 阴暗潮湿的一间矮屋子,很宽阔,却照不进什么阳光来,空荡荡的只留有一床、一桌、一凳而已,衬得唯一一豆灯火更加的昏黄黯淡,还没有外面的月亮亮堂。 屋子里都是土,在这样的屋子里很难保持衣服的洁净,随手一刮便抓得半张蛛网,轻飘飘的坠落,那蜘蛛也不知去了何方。 这样清冷的庙是叫人很寂寞的,尤其是周围风声不倦,更显得这里的荒凉。 叶孤城躺在那狭小的木板上,他连翻身都难以做到,因为这年久失修的床榻已经经受不起任何的折腾。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与寂寞相伴。 只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个过程本身就只有你自己。 他似乎很累很累了。 但是他仍然保持着警觉。 当你身处江湖的时候,你就需要时刻保持着这样的警觉,以防备每一个随时会从各个角落出现的杀机。 但是传到叶孤城耳朵中的并不是破空声,而是絮絮的低语。 这声音他都很熟悉:一个是他借助的寺庙的住持,一个是陆小凤,还有一个便是他最不了解的周怀瑾。 剑客以剑会友,所以这个持剑的人本身如何并不重要,他的剑会替他回答。 “你们来了。”他最终坐了起来,幽幽道。 “难道我们不该来吗?”陆小凤笑道。 他环顾四周,竟然只有一把椅子。 所以他干脆坐到了桌子上。 这里既无酒菜也无别的东西,桌子自然就没了用处。 那还不如给他当个椅子坐一坐。 叶孤城默然,又道:“这里并没有酒。” 所以他想招待他的酒鬼朋友都做不到。 “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喝酒的。”周怀瑾笑了:“我们就是来看一看朋友的。” “朋友。”叶孤城咀嚼着这两个字。 “是啊,我从前生病的时候就总想着有人陪陪我,”周怀瑾轻松的耸耸肩道:“不然生着病就已经够可怜的了,再没人陪着,那岂不是要成了天底下最最可怜的人了?” “反正他还可以唱歌给你听。”他笑眯眯的补充道。 叶孤城笑了。 在这样一个夜晚能有朋友的陪伴,实在是一件很棒的事。 于是叶孤城也放松了下来,似乎已经忘却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周怀瑾道:“我看了你那一剑,如果伤你的那个唐门也是这个水平,这实在是不应该。” 叶孤城傲然道:“他本来就伤不了我。” “可是你还是受伤了!”陆小凤关切的盯着他。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伤口糜烂的味道。 叶孤城苦笑一声,叹道:“因为我受了暗算。” “是谁?”周怀瑾惊讶道。 “一条蛇。” “蛇?”周怀瑾和陆小凤对视了一眼。 “对,一条蛇。”叶孤城也很无奈。 他只有一把剑,防得住唐门的暗器,却没防备住角落里窜出来的那条蛇。 陆小凤也是在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还会对叶孤城下手,因为值得怀疑的对象太多了,至少赌西门吹雪的那些人一定会希望叶孤城出事。 -- 第92页 夜并不算冷,哪里比得上人心的冷。 周怀瑾突然道:“今天已经是十四日了。” 叶孤城看着窗外的明月叹道:“是的,今天是九月十四。” “但是一年有十二个十五月圆夜。”陆小凤接道。 “你说的没错,按理说八月十五才是真正的月圆夜。”周怀瑾微笑道。 叶孤城深沉的看着他们,摇摇头道:“日期已定,人所皆知,岂能一改再改?难道我叶孤城就只会食言毁约,做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吗?” 他当然不是,从来就没有怕死的剑客! “可是你的伤……”陆小凤忍不住道。 但是他已经明白了叶孤城的决心。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感到惋惜,感到浑身一阵又一阵的发冷。 他的手突然被握住,握住他的那只手并不温暖,指尖还带着凉凉的秋意。 是周怀瑾。 陆小凤从这样的接触中汲取到了无穷的力量,这力量使他重新拥有了信心和希望,他的脸上充满了光彩,他的身体里已经沸腾着热血,他忍不住叫道:“好!你拿我做朋友,我便也拿你做朋友!”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小坛酒,放在了桌子上。 他轻轻地跳了下来:“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便只有这一坛烈酒聊表心意。” 叶孤城不禁动容道:“……多谢。” 陆小凤不会不记得他并不喝酒,何况是这样烈的酒。 但是他还是为他带来了这样一坛酒,因为这也不是用来给他解忧的。 上好的烈酒除了可以入喉,还是疗伤的圣药。 这份心意他不能不为之动容。 陆小凤已经离开,他们没有道别,因为道别本身就是不吉利的分离。 而陆小凤也是真的希望他用掉这一坛酒,不要辜负自己的一番心意。 天上的月亮已经很圆了。 陆小凤和周怀瑾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陆小凤突然道:“我有很多的朋友。” 周怀瑾正低着头数一路上的石板,闻言道:“人人都知道天底下朋友最多的人就是你陆小凤。” “可是即使我拥有很多朋友,我仍然很珍惜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陆小凤接着道。 “因为你们是朋友。”周怀瑾抬起头冲他微笑。 “是的,因为我看他作朋友。”陆小凤怅然道。 “你为什么活着?”周怀瑾问了他一个听上去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陆小凤一时间呆住了,因为他还没被问过这样的问题。 好在周怀瑾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从他那里找到一个答案,他已经自顾自的会回答了起来:“我是这样想的,我应该为自己活着。”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而活着吗?”周怀瑾歪歪头:“讲句很自私的话,我并不想为别人的生命负责任。” “但是人生在世就免不了要和谁产生交集。” “家人、朋友、爱人……”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 “所以我也很珍惜每一个和我的生命产生交集的人。”他回身道。 陆小凤情不自禁的和他对视,看那张很好看的脸,在月色下像是要飞升而去的人。 “做人嘛,问心无愧就好。” 他粲然一笑,整个世界便都跟着炸开了烟花。 是太阳,升起来了。 九月十四,真真正正的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想要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的小可爱们,我只想说:快跑!!!!!感谢在2020-10-1520:21:36~2020-10-1620:4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过必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过必撸10瓶;闲鱼and咸鱼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陆小凤想要再进一次宫闱。 周怀瑾不由得想到了他之前被骚扰的经历,噗嗤一笑。 陆小凤怀里还揣着一封信呢! 这次他们大大方方的走了正门。 门口的侍卫当然不会让他们进去。 这里是皇宫,天下禁地,岂是随随便便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决战的地方会是这里的原因。 皇帝肯定不希望自己的皇宫变成这帮武林人的后花园。 但是一定存在着办法让这些人混进去。 大内明面上的第一高手是潇湘剑客魏子云。 老实讲,他的武功放在江湖上还算可以,但是绝对阻止不了西门吹雪或者叶孤城这样的顶级高手。 他的面相很威严,声音也很浑厚,他道:“是哪个人想要擅闯宫门?” “不是擅闯,这不是敲门了吗?”陆小凤道。 他这话说完,跟在魏子云身后的三个人中就传来了一声冷笑。 “大漠神鹰”屠方,这个名字叫周怀瑾想起了他的吉光。 属于大漠的人实在是不应该呆在这方方的城墙里面。 “我们是来送信的。”他道。 “什么信?”摘星手丁敖迫不及待的问道。 “剑神亲笔写的借用场地的信。”陆小凤扬了扬手中的纸,在风中哗啦哗啦的作响。 “这里是大内皇宫,不是什么酒楼!”魏子云沉下脸道。 -- 第93页 “所以我们来提前问一问。”周怀瑾道。 “难道皇上不同意你们就会改吗?”脾气爆的屠方冷冷道。 老实说,不会。 而且,这场比试还一定会在宫内举行。 周怀瑾眨眨眼。 殷羡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他道:“擅闯宫城可是大罪。” “看出来了,”周怀瑾也笑了:“我们只是敲门送个信,便被四个人围了起来。” “那看来明天你们需要更多的人了。”陆小凤故意重重的咬最后几个字的音。 “这样一场盛事本来谁都不愿意错过。”魏子云的口风已然松动。 “毕竟两个绝世剑客以命相搏,这样的‘傻子’也不多见。”陆小凤的口吻里带着淡淡的嘲弄。 “所以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丁敖忍不住插话道。 “最好是这样,谁知道会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周怀瑾接道:“你们最好多做几手准备。” 魏子云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我听说过你。”殷羡道:“你也用剑是不是?” “没错。”周怀瑾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一天会广为人知。 “现在人们都说,可惜琅琊剑的主人是个男子,不然天下第一美人就要换一个人来当一当了。”殷羡笑嘻嘻道。 “世人多为皮相所惑。”周怀瑾淡淡道:“却不知道有时候灾难往往就发生在身边。”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只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们一件事。”魏子云道。 “什么事?”陆小凤问道,他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可是就算眼前有着天大的麻烦等着他,总不会大过他现在身处的麻烦去。 “我们只希望你们能够主持公道,控制明天进宫的人数,最好不要超过八位。”魏子云道。 想来这就是他们所能从容应对的极限。 可是人又不是死物,哪里是陆小凤控制得了的? “但是他可以指定。”魏子云微笑道。 除了比试的两位,再刨除陆小凤和他自己,剩下的最多也只能进来四个人,要知道陆小凤的朋友有四十个不止,而想要进来这紫禁城的又岂止四十个人? 周怀瑾摇摇头道:“怎么指定?标准是什么?要是有别人混进来怎么办?” 魏子云拿出六条流光溢彩的缎带,这是大内御制,市面上绝对难以仿造。 但是宫里的人却可以。 别忘了,王总管可是皇上身边人! “你知道东南王府是怎么失窃的吗?”周怀瑾轻轻道。 “绣花大盗不是已经伏诛?”屠方沉声道。 “是的,”还是当着他们两个的面死去的,但是周怀瑾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意味深长道:“大内的护卫可未必比东南王府的严格。” “你什么意思?”丁敖追问道。 “意思就是明天要是缎带多了可不要赖在我们的头上!”周怀瑾回道。 “别忘了我们的信!”陆小凤将信纸按在了魏子云的手上,两个人大摇大摆的来,又大摇大摆的走了回去。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一切向着有希望的方向生长着。 他们去了合芳斋。 “听说他受伤了。”西门吹雪擦着剑道。 “连你都听说了。”周怀瑾怔了一下道。 “现在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很少了。”西门吹雪淡然道:“何况我只是不出门。” 也是,至少店铺的伙计和老板都是他的耳目。 “你们已经见过他了。”西门吹雪肯定道。 “他很好。”周怀瑾叹了口气。 西门吹雪合上剑,一皱眉,霍然起身道:“我去找他。” “何不等他找过来。”周怀瑾抬头道。 陆小凤也叹道:“他若不肯来,天王老子去找也没有用处。” 如何阻止你要去犯错误的朋友,这实在不是一个高兴的话题。 天光大亮,他们手里提着周怀瑾最爱的糕点,心情却不再明朗。 “我想不明白一件事。”陆小凤叹道。 “我只知道,这样一场混乱里,多死一些人并不奇怪。”周怀瑾道。 “李燕北那里并不保险。”陆小凤突然道,他加快了步伐。 “你是说,那条蛇!”周怀瑾悚然一惊。 但是已经晚了。 偌大的公馆里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十三姨和欧阳情都已经不见了。 不见的不只是她们俩,还有李燕北换置资产的大额银票。 似乎一切都很明了了。 没想到欧阳情会选择跟着她一起逃跑。 也没想到李燕北没有被杜桐轩打倒反而死在了女人的手里。 陆小凤和周怀瑾将他好生的安葬,却在棺材铺里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又在意料之中的人——严人英。 他是来安葬他的师兄的。 他说他的师兄是被西门吹雪杀死的。 这很荒谬,除非张英风神通广大的找到了合芳斋。 所以什么人会想要嫁祸给西门吹雪。 当然是希望水越来越混的幕后黑手。 他要找到西门吹雪报仇,但以他现在这种油盐不进的状态,顶多会是让这里多一副的棺材。 张英风不会无缘无故的被杀,很可能是他在找西门吹雪的途中无意看到了什么。 -- 第94页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是因为什么。 杀人灭口的人来了。 他们用剑,当好几柄剑同时向你刺过来的时候,任谁都会反应不过来,比如严人英。 陆小凤又变成了那个灵活的小凤凰,那两根手指轻轻地一夹,那柄剑就再也不能向前半分。 可是陆小凤也只有两只手,最多也只能夹住两柄剑。 来者脸上已经漏出了笑容,当人发现胜利离自己非常近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要很得意。 但是他们似乎忘了,这里又不止陆小凤一个人。 严人英再没用,那也是独孤一鹤的弟子,在江湖上也有几分的名气。 他也架住一个。 周怀瑾也拔出了剑。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练的都是快剑,快到极致,本就无可阻挡。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有更快。 但是周怀瑾光拔剑就很慢,他所有的动作都像一个怕伤到自己的初学者。 但就是这样一柄剑接住了叶孤城的天外飞仙。 所以他也接住了这屋子里剩下的剑。 现在这些人确信自己是打不过他们了,所以只有逃。 穷寇莫追,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拖油瓶。 严人英呆立在原地。 周怀瑾叹了一口气:“现在你应该明白,你的师兄绝不会是死在西门吹雪的手上。” 来的人可全都是奔着严人英去的。 “现在该说说你又发现了什么了!”他收回剑,轻轻地合剑入鞘道。 “我……”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一阵迷茫。 陆小凤也将手里夹着的剑轻轻扔掉,落在地上,两声脆响。 严人英从怀里掏出了三个泥人,最后一个脸被压的扁扁的。 不过单看前两个他们心里就有了一些猜测了。 一个是王总管,另一个带着些麻子的就该是传说中的麻六哥,最后一个只会是他们最不希望的那个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 很快他们连叹气的时间也没有了。 浓烟渐起,他们竟然还没有走远! 这些火是烧不死人的,不过却可以毁掉一些怕火的东西。 周怀瑾摇摇头:“他是一定没有喝酒了。” 不然来见他们的绝不会是今天这些人。 他又对严人英道:“你该走了,这回应该不会再有人杀你了,除非你还瞒着我们什么。” 他摇摇头道:“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小凤将他送出城去。 临别之前严人英突然道:“我想起来了。” “嗯?”周怀瑾回过头。 “他们应该是海南剑派的人。”他苍白着脸道。 提到这个名字,人们先想到的是身处海南的叶孤城。 东南王府也在那里。 严人英走了,一身轻松。 经此一事,这个青年明显成长了许多。 陆小凤拿着缎带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该我发愁了。” “你何必发愁?”周怀瑾抽出一条缎带:“现在你还剩四条,无论你给谁,他们都有办法。” “你不如站在路口,看谁有缘就发给谁。”他出主意道。 “这主意实在不赖,”陆小凤笑了,他掸了掸手中的缎带道:“你是回去还是陪我一起?” 他注意到熬了一宿的夜,周怀瑾虽然还是精神奕奕,但他底子不好,谁知道这个人的精神是不是装出来的? 周怀瑾笑道:“这样有意思的事你别想甩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别想背着我出去玩儿! 陆小鸡:带你一起玩儿! 周周:这个人太丑了,不给他!这个人太凶了,不给他!这个人…… 陆小鸡:咳咳,你悄悄和我说,再说下去我们就要挨打了。 周周(悄悄):没事儿,这几个打不过我们。 今天是皮皮的一天_(:D)∠)_ 明天给导师提交论文,这是我第五遍修改,可过吧!!!祈福.jpg感谢在2020-10-1620:47:57~2020-10-1719:4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鱼and咸鱼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京城出现了一幕奇景。 一个大红披风的讨喜小青年和一个美貌的小公子站在路口,手里拿了一把漂亮的绸带子。 该不会是谁家的小少爷出来体验民生疾苦了吧? 那也不该站在路口啊,这段时间还怪乱的。 一个颇为热心的老大爷拍了拍周怀瑾的肩膀:“哎!娃子!你俩怎么站在这里啊?是不是没找着地方,大爷旁边有地方,跟大爷来!” 周怀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居然是卖烤地瓜的! 好香! 他也没怎么听请人家说什么,循着味儿就跟了过去。 周围的小摊小贩一见更是忧愁了,这是哪家的傻孩子给放出来了,谁都敢跟着走,也不怕被人给拐卖了去,真跟着糟心。 更过分的是跟着他的那个看上去还挺聪明的样子,居然也不拦一拦,笑眯眯地跟着就走了。 周怀瑾和陆小凤一人获得了一个小板凳,人手一个大地瓜,排排坐在那里剥地瓜吃。 而且地瓜很烫,周怀瑾左手腾到右手,又从右手折腾回来,边扒皮边吹气,地瓜被烤得有些流糖,拿在手上有点脏还有点粘,不过是真的好吃,黄澄澄的地瓜肉,冒着丝丝白气,咬一口软软糯糯,有点甜,一小口咬下去,在嘴里也要反复的倒腾,舌尖被滋儿的烫了一下,咽到肚子里去,那股热乎劲儿顺着胃一路暖到心里去。 -- 第95页 美滋滋的,真舒服。 周怀瑾幸福的眯起眼睛。 他这副吃相吸引了不少过路人,使得这条街卖地瓜的营生都要比平时好很多。 而周怀瑾他们的绸带子也顺利的送了出去。 老实和尚一个,木道人一个,古松居士一个。 他们还被一只小黄狗给缠上了,咬着尾巴在周怀瑾的腿边转悠,偶尔轻轻地咬一下他的衣角,眼睛水汪汪的,看得人心软。 反正一只狗也不浪费什么食物,人能吃的狗都能吃。 可是周怀瑾一个漂泊不定的人怎么好养一只顾家的狗子呢? 陆小凤看出了他的挣扎,又看看那只迈步子都不灵便的小蠢狗,笑道:“之前花伯父还和我说不放心七童一个人出来住……” “若是有一只看家护院的小狗……”周怀瑾眼睛一亮。 “反正这么小,还可以训练训练,看这样子长大以后一定能很聪明。”陆小凤眨眨眼道。 周怀瑾抱起小狗,小家伙许是知道了自己日后生活有了保障,伸出柔软粉嫩的小舌头一下一下地舔周怀瑾的指尖,上面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糖渍。 “小公子喜欢就抱走他吧!”一旁卖绣样的大娘道:“这狗的娘没了,平日里就靠大家的施舍活着,要是没有谁愿意养他,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呢!” 眼前这两个小伙子虽然人傻了一点,上好的绸子就那么白白送了人,但是心地还是很好的,大娘并没有骗他们,这小家伙机灵得很,平日也很讨喜,大家也都愿意照拂照拂它,可是若是说谁要养它,却也真的都是有心无力,如今给它傍了两个“大户”,未尝不是个好去处。 “啊……”这下周怀瑾可不敢犹豫了,左右花满楼是个同样心善的人,有他和陆小凤在,总能给一条小狗找到家的。 小狗名叫“无忧”,愿君百岁常无忧的无忧。 这是陆小凤取的名字,不然周怀瑾暂时也只想得出大黄这样接地气的小名…… 得了狗,他们干脆就打道回府,给小狗洗了个热水澡,珍重的把最后一条绸带系在了他的狗绳上,上面还拴着陆小凤现场雕刻的姓名牌,这样它也是一条有身份的狗子啦! 而且它还会成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条见过大世面的狗子。 于是来晚了的司空摘星看着他俩运气道:“那我呢?” 我堂堂偷中之王居然比不过一条一碰就倒的蠢狗子??? “抱歉啊,我们忘了你也要来看了。”周怀瑾挠挠脸,眼神游移不定,反正就是不敢正视司空摘星。 陆小凤可比他脸皮厚多了,抱过无忧在他眼前晃晃:“这条带子可是宫内御制。” “我当然知道。”司空摘星阴阳怪气的冷笑道:“我还知道凭这一条带子还能看到当今两大绝世高手的对决——这样的事没人愿意错过,所以在外面这条带子已经被炒到了很高的价格。” “有多高?”周怀瑾问道:“又是谁在卖?” “谁在卖我可不知,这一条缎带黑市上已经炒到了五万两,据我所知就已经有十多个人买了它。”司空摘星道。 可是陆小凤刚刚也说了,他总共就只有六条带子。 “我猜你一定是已经弄到了,却还要上我这里来讨公道!”陆小凤摸摸胡子道。 司空摘星突然笑了,道:“你难道不是我的朋友么?有人冒充你在黑市卖这个东西,我当然要来告诉你啦!” 他笑了一会,又问道:“所以你们真的在街上卖了一天?” “没有一天,”周怀瑾纠正道:“也没卖。” “我听说了,你俩还在那儿吃了烤地瓜,结果全城的烤地瓜都被人买回去研究,看看这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司空摘星笑得直翻跟斗。 周怀瑾叹道:“只希望他们研究完了之后不是把它扔了。” “凉了的烤地瓜热一热还是很好吃,只不过人家买得空自然也不会差这点钱罢了。”司空摘星又连翻好几个跟斗才停下。 陆小凤盯着他道:“你又厉害了。” 司空摘星不免有些得意:“因为我知道你还想着赢回去!” “所以你是要打定主意不给我这个机会了!”陆小凤笑着指了指他。 于是他们三个对视一眼,忍不住又开始放声大笑,陆小凤怀里的无忧也趁机窜到了周怀瑾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了下去。 所以无忧还是一个能进皇宫的小狗狗,至于其他人,那就不是陆小凤他们要烦恼的事了。 九月十五日,夜。 月明如水,庭阶含霜。 周怀瑾抱着一只小狗跟着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从皇宫的正门走了进去。 他们今天白天几乎一整天都和西门吹雪待在一起,连无忧都熟悉了这个气息有些冷的大人,拱着鼻子小猪一样嗅来嗅去,然后被一根指头抵住脑袋瓜,扑腾两条小短腿焦急的刨着桌面,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西门吹雪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故意一按,它就趴下了。 周怀瑾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比花满楼还要合适的饲养者。 西门吹雪没有承诺也没有拒绝。 一切都要等今晚过后。 “难道比剑就一定要以生死相决吗?”周怀瑾问道:“剑不应该只是用来杀人的,能刺出去,自然也就能收回来。” -- 第96页 西门吹雪看着他,勾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我的剑,只能是一往无前的剑。” “所以你们都好寂寞,才这样的冷。”周怀瑾怅然叹道。 “你说的不错,唯有能忍受寂寞,才能领悟剑道真谛。”他赞同的点点头。 但是冷傲如西门吹雪也没有拒绝无忧,谁能拒绝一只哼哼唧唧的小奶狗呢? 所以他还是被西门吹雪抱上屋顶的。 然后这热乎乎的一小团就被他还给了刚站稳的周怀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他们拼命地伸脖子想要看清他们怀里抱得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谁能想到那会是一只狗呢? 他们只会觉得连一条狗都来围观这场决斗,还拥有正经的“门票”,这实在是一种侮辱。 他们却忘了,他们的这种行为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眼里何尝不是另一种“狗”? 四周是隐隐约约的弓箭手,突然有人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 是愁眉苦脸的魏子云。 “今天来了很多人。”他道。 “我以为你们应该做好这个准备的。”周怀瑾冷静道。 “我们确实有所准备。”他嘴里发苦。 “但是你总觉得情况没那么的严重是不是?”周怀瑾挑挑眉。 魏子云不说话了。 “我现在只希望你在皇帝身边安排了护卫——绝对知根知底的那种。”周怀瑾撸了撸怀里的狗子。 魏子云离得近,眼睛又尖,自然看得出那是一只活物。 他惊讶之余还不忘压低嗓子道:“你竟然还带了一只狗进来!” 他可没忘了这只小狗可是西门吹雪交给他的。 可是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耳聪目明之人,他的惊呼还是被人听清了去。 所以问题来了,这是谁的狗? 这个问题萦绕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就好像西门吹雪不是把狗交给了周怀瑾,而是直接塞进了他们心里一样。 此时的赌局都没那么重要了,或许等到明天,甚至无需等到明天,京城就会换一个新的话题,比如琅琊剑和剑神与剑仙分别是什么关系,他不是和陆小凤最好了吗? 再比如西门吹雪为什么要带一只狗进来,这是什么狗,和今晚的比试又是什么关系? 人类天生就热爱听这些隐秘的事情,连魏子云都忍不住分心来想一想。 他叫来殷羡,叫他和丁敖前去救驾,然后他回过神,搓搓手道:“我人手不够了。” “所以呢?”周怀瑾撸狗的手顿了顿。 “所以就要麻烦一下你们二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居然有盗文了,我还以为我很糊呢! 我开防盗了,明天联系一下编辑吧。 第五十五章 月夜下一条孤零零的白色影子飘然而至,踩在金黄的琉璃瓦上。 这个时间点来的只会是一个人。 白云城主叶孤城。 他这次没踩着鲜花,也没有侍女作伴,此刻陪着他的只有一柄剑。 周怀瑾重重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里已经站满了来观战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想来这样两位绝世剑客的比试谁都不愿意错过,一如两位当事人本身。 西门吹雪凝视着叶孤城,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淡漠,剑未出鞘,寒气先至。 他道:“是你来了。” 叶孤城道:“是我来了。” 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然而围观的人巴不得他们说的越少越好,只快快的打起来,所有的一切都等着这一个晚上见胜负分晓。 西门吹雪道:“很好。” 他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按在剑柄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已出鞘的、尖锐锋利、带着寒芒的剑。 叶孤城的脸色十分的苍白,刚刚在他开口之时人们就已经发现了他中气不足的现状。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他,不管来的是谁,拿着剑站在他面前,和他比试,他都会尽力而为。 剑,本来就是容不得侮辱的东西。 叶孤城的脸色愈发的苍白,显得西门吹雪更加的冷酷无情。 他的手也按在了剑上。 听着叶孤城低低地咳嗽声,有的人眼里不禁露出同情之色,对于这一战的胜负,已心照不宣。 唐门的人也来了,看到叶孤城这个模样,脸上露出了得意又解气的笑容。 似乎没人发现这里少了一些人。 有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战在先,谁会关注别的? 当然有,在场除了一些坦坦荡荡的江湖上颇有盛名之辈,还有一些蒙着脸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人。 走的是周怀瑾,如果是陆小凤他们还会在意几分。 但是一个痨病鬼一样娇气的、被带来见世面的小少爷能做什么? 他还抱着一只狗。 他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他能接下叶孤城一剑就够了。 丁敖带着他一路来到了南书房。 周怀瑾把睡着了的无忧交到了他手上。 在“叶孤城”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个假的,应该是个替身。 所以他轻轻地捏了一下陆小凤的手指。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 陆小凤神色不变,只悄悄地扯了一下魏子云,将之前就写好的一张纸条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 第97页 魏子云眉梢一动,借着侧过身子的功夫飞快的一瞥,纸条上写的竟然是“今夜有变,龙困于庭,速救!” 他强忍着自己不要做出太大的反应,看像陆小凤。 陆小凤笑着摇摇手:“皇宫重地,我们也不好擅自行动,劳驾您找一位带他去更下衣。” 周怀瑾拖了拖无忧的屁股,无奈道:“还是太小了。” 魏子云动了动唇,道:“就你自己去?” 陆小凤眨眨眼:“足矣。” 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得意与骄傲。 周怀瑾也自信的笑笑。 于是丁敖被叫来,魏子云低声道:“你跟着周公子走,一切都听他的,不得有异议。” 于是一头雾水的丁敖就被塞给了周怀瑾。 南书房内,皇帝已经惊醒,这样一个令武林人激动的夜晚,同样也令他辗转反侧。 他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跟了他很久很久的王安。 他看着他慢慢道:“这里还不用你伺候,退下去吧。” 王安恭敬地弯弯腰,并不动,太监独有的尖利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有几分鬼魅。 他道:“奴婢今夜来是想请皇上去见一个人。” 皇帝脸色便也未变,端坐在床沿道:“什么人。” 当然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南王世子,李代桃僵。 皇帝已经明了了他们的把戏,慢悠悠道:“这就是你们想出的计策?” 借用两大高手比武,引开魏子云等人,没了护卫的皇帝就像是拔了牙的老虎,不堪一击。 而南王世子有最得皇帝信任的太监总管作证,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将被粉饰太平。 但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四面木柱子里,同时发出“格”的一声,那里竟然藏着暗门! 暗门里藏着四个同样身高相貌的人。 他们矮小、丑陋,五官组合在一起说不出来的滑稽。 可是他们手里所拿的剑却一点也叫人笑不出来。 四个人,七柄剑。 但对付他们,一柄剑就够了。 天外飞仙,名不虚传。 是叶孤城。 敌优我劣,危在旦夕,皇帝居然也还是神色不变,这份定力足以叫人高看他一眼。 可这份青眼并不能挽救他的性命,成王败寇,他非死不可。 叶孤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谁说剑客就一定要杀人,就一定爱杀人。 可是人生在世,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然而热闹像是打定主意要扎堆来一样,门口竟然又走进来一个人。 “酒是好酒,剑是好剑,你又何必。” 叶孤城脸色变了,他道:“你来了。你不该来。” 周怀瑾摇摇头:“这世界上本没有什么该做与不该做的事,我也本不必来的。” 叶孤城看着他叹道:“可惜酒了。” 周怀瑾道:“你真应该尝过之后再来的,你不喝酒,便不知道陆小凤那酒鬼忍了多久。” 叶孤城拿起剑:“你接了我一剑。” “是,”周怀瑾也将剑持平,道:“我也说过,我只接你这一剑。” 叶孤城突然道:“陆小凤怎么自己不来?” 周怀瑾道:“因为他本就不必来。” 叶孤城道:“那你要如何拦住我?” 周怀瑾又摇摇头:“我本不是要拦住你,就像外面那个‘叶孤城’本不是为了和西门吹雪比武一样。” 叶孤城笑了:“你很好。” 周怀瑾道:“你也很好。” 叶孤城也叹了口气道:“拔剑吧!” 凤鸣龙吟,飞花溅玉,今夜的星辰纷纷坠落,唯有一泓孤影直入云霄。 这是一招没有着落的剑,它的主人已经飞身于外。 “他走了。”静坐在一旁的皇帝突然道。 “是的,他走了。”周怀瑾放下剑,长舒一口气。 丁敖已经联合鱼家四兄弟将南王世子和王安缚住。 皇帝叹了口气:“朕把你说过的话还给你。” 南王世子瞪大眼睛,什么话?还能是什么话! 胜者生,败者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他拼命的挣扎,似是有话要说,奈何他的嘴已经被堵住。 丁敖的剑没那么的快,但杀一个束手待毙的人还是很容易、很容易。 周怀瑾抱着呼呼大睡的无忧走了出去。 无忧,无忧,这名字起的实在是很好。 叶孤城当然没有走脱,外面还有一个陆小凤和一个西门吹雪在等他。 西门吹雪的剑已出鞘,那上面必然已经饱引鲜血。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今晚和他约定了比试的人。 好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个人。 魏子云的手已经准备扬起来,一旦他的手一动,这里就会有成千上万的箭一起射出,即便是天外飞仙,恐怕也要变成一只死刺猬。 但是有一个人按住了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在这不久之前,就是这只手递给他一张写有惊天秘密的纸条,叫他保住了脖子上的这颗人头。 “你……”他惊疑不定的低呼出声,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陆小凤冲他摇摇头。 魏子云低喝道:“你疯啦!你知不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 -- 第98页 涉嫌谋逆,当然是诛九族的大罪。 西门吹雪抬起剑道:“今夜十五,天上有月。” 叶孤城道:“没错!” 他一笑道:“你也有剑,我也有剑,可还愿与我一战?” 魏子云张口欲阻止,又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怀瑾冲他也一笑,摇摇头。 魏子云看看陆小凤,又看看周怀瑾,颓然的收回手又闭上嘴。 于是陆小凤道:“看来你总算弄明白,让他们打这一架对你来说有利无害。” 魏子云扬了扬眉,突然笑道:“今夜虽然是月圆之夜,但这里却不是紫禁之巅。” 陆小凤笑了:“你说的没错,总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败兴而归。” 月圆之夜,连云都赏脸般的散去。 周怀瑾卸力一般趴在了陆小凤身上,闭上眼睛。 陆小凤接住他,道:“我以为你会更赞同魏子云的想法。” 周怀瑾抬起头,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脸贴着脸,痒痒的。 “因为我发现,有些事情有些人远比什么都重要。” 他揉了揉下巴,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上面就印出一道浅红的痕迹。 他们并排在琉璃瓦上坐下,其实今天本应该适合来赏月,这样清晰的圆月一年也未必就见得上十二次。 此时也适合喝酒。 “我还有一些疑问。”叶孤城道。 周怀瑾摸摸狗:“我本不应该告诉你。” “为什么?”叶孤城问道。 “因为一无所憾的人很容易死去。”他道。 “你不希望我输?”叶孤城有些动容。 连西门吹雪都看了过来。 “我只是不希望你轻易地放弃自己。”周怀瑾摇摇头。 叶孤城露出了他今夜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他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想城主死…… 这个男人真的是!!!感谢在2020-10-1821:04:58~2020-10-1920:0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斯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月色逐渐的淡了,更淡了,不是乌云遮住了月亮,而是这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柄剑上。 所有人的心也都集中于此。 他们终于动了,数米之内竟都不约而同的变换了数种招式。 道已至此,哪怕是最平平无奇的一剑,也如闪电般撕裂了长空。 返璞归真! 人们大张着嘴,风灌入喉咙,是撕裂般的痛意,然而他们只睁着眼,瞪得大大的,连眨一眨都舍不得。 陆小凤已经开始流冷汗,浸湿了他的额角。 他想到自己曾问过的周怀瑾的一个问题。 你觉得谁会赢? 因为周怀瑾也用剑。 即使他最开始还是自己交的。 陆小凤从不去问为什么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剑法怎么提高了这么多。 就像他也没有问为什么周怀瑾可以遇见石观音一样。 或许这次之后他还会走,或许迟早有一天他会走,只要他还回来。 只要他回来。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陆小凤的朋友,也都是周怀瑾的朋友。 陆小凤既不希望叶孤城输,也不希望败的那个人是西门吹雪。 归根结底,这两个人都没有输过,他想象不到这两个人中随便一个死掉的模样。 他们练的恰恰都是杀人的剑法。 周怀瑾当时坐在藤椅上,抱着一杯茶。 他说我只能接叶孤城一剑,也只能接西门吹雪一剑。 陆小凤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很亮。 然而周怀瑾摇摇头,接着道,如果两个人都处于巅峰状态,不出意外输的人会是西门吹雪。 他们差的只是一点点时间和经验的积累,也不只是差这一点点的积累。 这样两个人生在同一时代,总叫人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叹。 后来他们见到了西门吹雪,也见到了叶孤城。 在那个充满星子的夜晚,陆小凤手上仿佛还能闻得到酒味。 他醉了,却也没醉。 他宁愿自己已经醉了。 他又问了这个问题。 周怀瑾抿抿嘴。 如果是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不出意外西门吹雪会活下来。 因为叶孤城的心已乱,他未必就会很想活下来。 而西门吹雪已经心无旁骛,剑道浑圆。 现在,他闭上眼睛,已经看见了结局—— 两个人近在咫尺,两柄剑也都全力的刺出。 这是旁人眼中的场景,周怀瑾只看到了两颗不断贴近的剑心。 西门吹雪或许还愤怒于叶孤城对剑的不诚,或许他已经放下了。 叶孤城或许想过别的,但是他突然还想听一听为什么。 人总要死的毫无遗憾,偏偏他有一个固执的朋友。 何况,他尊重他的对手。 他也尊重自己的朋友。 两柄剑叮的一声撞到了一起。 这是谁也没想到结局。 这也是一个大家比较能接受的结局。 或许也不能。 这注定是一个要许多人无法入眠的夜。 叶孤城率先移开剑,微笑:“你很好。” -- 第99页 他看出西门吹雪剑道大成,连他也不敢说自己面对这样的西门吹雪就有必胜的把握。 西门吹雪也放下剑,笑道:“你也很好。” 他看到了一个纯粹的叶孤城,远比他的剑更加的耀眼夺目。 魏子云等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冷风吹来,人们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 陆小凤习惯性的想要解下披风给周怀瑾披上。 他怕这个娇气包又生病。 但是他这才发现,周怀瑾脸上保持着恬淡的笑容,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 他想到了周怀瑾趴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悄悄话。 他说,我想你不必担心了。 陆小凤突然抑制不住大笑出声。 他确实应该感到开心,他总算没见到他的两个朋友自相残杀的局面。 魏子云想要将叶孤城压下去。 叶孤城手按在剑柄上,冷冷道:“我还有问题没问完。” 魏子云额上冒出了冷汗。 因为他才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叶孤城还是那个叶孤城,甚至他变得更强。 他能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这里有三千多个羽林卫,但这里同样还有许多高手。 谁来负责? 他的额头不断的有新的汗珠冒出来、流下去。 叶孤城已经走向了周怀瑾。 他看着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小狗,突然道:“他叫什么?” 周怀瑾腼腆的笑笑道:“无忧。” 叶孤城笑道:“好名字。” 西门吹雪也走过来,揉了一把蠢狗的头,被他叼住一根手指。 堂堂剑神竟然会被一只狗缠住! 若没他的默许,怎会如此? 叶孤城道:“原来这是你的狗么?” 周怀瑾看了一眼沉默的西门吹雪,略带些得意道:“至少它现在应该叫西门无忧了。” 西门吹雪摇摇头:“他叫叶无忧。” 叶孤城沉默的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静静的对视。 他们本是惺惺相惜的对手,这世间朋友并不难得,知己也并非很难找到,唯有一个与你相匹的对手,万里挑一。 这样懂你的对手更不多见,有一足矣。 情感的界限本就不甚明晰,爱与恨之间哪有那么的清楚。 这时再问些别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叶孤城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这一战来得太晚了。” 他是一个从不后悔的人,此刻却真心实意的后悔了。 西门吹雪道:“未必如此。” 太阳已经升起,黎明真正的到来了。 大殿下有人在高呼:“圣旨到——” 一个黄衣的内监手捧诏书,一路的小跑,袍子在急速的移动中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靴子上。 魏子云带头跪下听诏。 但还是有人站着。 周怀瑾突然发现,原来皇权还是很高尚、很高尚的,至少它能叫一些江湖人弯下腰去。 他们也不是那么的无法无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召周怀瑾、陆小凤、叶孤城到南书房面圣,其它人等立刻出宫。” 陆小凤拍了拍魏子云的肩膀道:“现在你总算不用担心了吧?” 魏子云吐出一口浊气,眼睛放在了叶孤城的佩剑上:“你可以进去,但剑要留下。” 于是叶孤城将剑交给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将自己的剑穗解了下来放到了他的手上。 他们彼此并没有再说一句话,但西门吹雪相信叶孤城已经听到了自己的那句珍重。 他转过身,像来时一样出了这高高的紫禁城。 他想自己或许还能等到那个人,或许再也等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了想,还是只写到这里吧|ω`) 第五十七章 九月十六。 城墙外的热闹是与城墙里是无关的。 烤地瓜的大爷照常的摆摊,不过再也不会有人包光他的地瓜。 赌场里的人醉生梦死,不管之前站的什么立场,都坐在一起痛哭流涕。 可是但凡下次再有这样的赌局,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一定会参与,继续他们的疯狂。 只是无论他们在咒骂什么,这都与南书房里面的人无关。 皇帝新换了一身常服,坐在桌子后面批改奏章。 做皇帝还真是辛苦,恐怕他这一夜也就被惊醒之前睡了一会儿的好觉。 所以他看上去有点疲惫。 南书房里只有他自己在,但他要面对的是曾刺杀过他的人。 即使知道这个皇帝胆大不同与常人,这份镇定也使得在场的人为之动容。 “你就是陆小凤?”他抬起头道。 陆小凤摸摸胡子,道:“对,我就是陆小凤。” 他笑着慢悠悠道:“你既然是陆小凤,见到朕怎么不跪?” 周怀瑾挑眉道:“徒有形式上的尊敬难道就能算真正的尊敬吗?” 他以为眼前这个皇帝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难道所有的皇帝都和他一样吗? 他只见过这一个皇帝。所以他无从得出结论。 他眼前这个皇帝保持着那副喜怒不变的表情,定定地看着他们。 叶孤城直直地看回去,他一向是不怎么把常人放在眼里的,原先这个皇帝多少还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 -- 第100页 陆小凤摸摸胡子,低低的咳了一声,看向窗外。 皇帝失笑:“你们江湖人都是这样的倔脾气吗?” 陆小凤老实道:“倒也未必。” 只不过今天最有个性的两个叫你遇见了。 皇帝不以为忤的摆摆手道:“叶城主。” 叶孤城看向他,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 已是黄昏,明月又将升起。 今夜的月,必将比昨夜的更圆。 西门吹雪抱着两柄剑站在皇宫门口整整一天了。 他闭着眼睛,仿佛这世间许多的纷扰都与他无缘。 如神仙般超然。 他想静下心来体悟这一战带给他的灵感,却一直没能真正的进入状态。 他的心不静。 因为他有心事。 皇帝究竟要怎么处置叶孤城? 倘若他执意要折辱他—— 他唯有手上这三尺青锋。 他的三个朋友都在这里面,他的朋友并不多,每一个都算得上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面对朋友,偶尔为他们打破一两次规矩并无不妥。 因为人心都是偏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该做什么。 只有心。 遵从心的选择。 司空摘星已经来来往往许多次了。 皇宫门口那段路快要把他的鞋子磨漏了。 谁叫他还抱了一个小祖宗。 这个小祖宗还总想着逃跑。 不仅如此,还哼哼唧唧尿了他一手。 司空摘星是绿着脸去换衣服的,途中还两次从浴桶里窜出来。 一次是逮已经爬到了门口的小崽子,把他放到桌子上。 第二次他刚一脚迈进浴桶,还没来得及感受水的温热,又折回去把马上要掉下去的狗崽子拖住,用一个倒扣的篮子将他关在里面。 正因如此,他也被无忧敌视了。 呲着个小牙呜呜汪汪的叫着。 在它心里,司空摘星就是阻止他找爹的坏人。 “真是和你狗爹一样难搞。”司空摘星咬牙道。 也不知道皇帝把这两人也叫进去干什么。 明明这狗都给西门吹雪了,干嘛叫他伺候! 可是他不敢说。 他怕自己一开口,那位杀神敌我不分。 这还没入冬呢,门前倒先冰封十里,无人敢近。 除了狗。 你能想象一只狗去舔剑神的脸吗? 司空摘星差点以为自己要告别他最爱的行业了。 “等小周出来,我非敲他一顿大餐不可。”司空摘星恶狠狠地想。 无忧不屑的用屁股冲着他。 魏子云心里也很苦。 你不面对西门吹雪,你永远不能真正的体会到这个男人的厉害之处。 魏子云自认为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把好手—— 其实这已经是谦虚之词,他的确算得上是一位一流的高手。 可他在西门吹雪面前却只能做一个二流的剑客。 西门吹雪没有拔剑,可是他却快忍不住了。 他已经在南书房门口逡巡好久了。 可是无诏不得入内的规定摆在那里,他也只能望而却步。 好歹里面还没有传出要处死这三个人中随便一个的命令。 魏子云也相信,这天底下应该也没有谁能同时悄无声息的杀死这三个人。 有时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但有时候有尊严往往比活着更重要。 但是一旦这个人有了一根线的牵绊,他就再也做不回高高在上的神仙了。 这人间烟火,甘愿叫他沉沦。 魏子云最后一次从门里走出来,脸上是轻松愉快的笑容。 司空摘星不由得向他身后望去。 比他更快的是一下子就挣脱了他的束缚的叶无忧。 摇着尾巴在周怀瑾脚边蹦跶。 周怀瑾不由得失笑,一把把他捞起来。 西门吹雪抱着剑看着走出来的叶孤城。 这个男人的背脊依旧那么挺直,他的头上却多了一个幕篱。 “你来了。” 叶孤城笑道:“不知西门庄主缺不缺一个侍剑的人。” 西门吹雪眼里也泛起淡淡的笑意:“要剑仙侍剑,岂非是我暴殄天物?” 叶孤城大笑道:“这里已没有剑仙。” 西门吹雪也笑了,将剑扔给他:“这里只有一位万梅山庄的二主人!” 叶孤城接过剑,了然的看了一眼剑柄处,空荡荡的正缺一枚剑穗。 他恰好有这样合适的一枚。 不如归去! 归去且喝酒! 叶孤城拿出陆小凤送给他的那坛酒扔给他。 后者狡黠一笑,打开轻轻一倾,里面流出来的却是清水。 他得意道:“一坛好酒放在一个酒鬼面前,他怎么能真正忍住不喝呢?” 周怀瑾哭笑不得道:“所以我就不该让一个酒鬼拿着酒。” 司空摘星一边笑嘻嘻的用一根鸭腿逗着无忧,一边道:“是极!是极!让陆小凤忍住不偷喝,那天底下的狗也该都不馋骨头了!” 话音刚落,无忧蹦起来咬住他的袖子,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用自己的小奶牙津津有味的磨着布料。 于是众人愉快的大笑起来。 不知到底在笑谁,只不过是心中有种无处安放的喜悦罢了。 -- 第101页 每个人全都在笑,大笑。 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痛痛快快地出一身热汗,笑得弯下了腰像个小孩儿一样捂肚子。 司空摘星没有笑,因为他还在和一只小狗搏斗。 陆小凤也在笑,这样的结局难道不值得他高兴吗? 高兴就该喝酒。 叶孤城道:“我虽不喝酒,却也喝白水。” 陆小凤便把坛子扔回去道:“这本就是你的。” 叶孤城抓住坛口往里面一看,挑眉一笑。 除了陆小凤和叶孤城,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坛子低下刻了什么。 不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连西门吹雪也举起杯子,那杯子里有没有酒重要吗? 今夜,有朋友相聚,还有什么事重要得过这个? 唯有纵情高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暂告一段落了,我却还在纠结下一个世界到底写哪个…… 看情况吧,看我明天勤不勤快,要有存稿就好了,好没安全感啊…… 心痛.jpg 第五十八章 那日他们足足痛饮三日才开始分别。 先走的是古松居士和木道人,他们还有许多的事要做,能抽出这些时间已是很不容易的。 老实和尚也要继续去修行。 他现在倒是敢看一看周怀瑾了,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模样。 可是没有哪个老实的和尚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 老实和尚到底老不老实,这实在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司空摘星终于也耐不住寂寞的跑了,这个人走也不走寻常路,明明大门就在眼前,他偏偏一定要从窗户翻出去。 然后没一会儿懊恼的扒着窗框嚷道:“陆小凤你个臭穷光蛋!” 说着砸过来一个熟悉的钱袋子。 是陆小凤的。 老实说,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的钱早花完了。 买了十一个炒板栗,全进了周怀瑾的肚子。 司空摘星真的走了。 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一条狗了。 周怀瑾在这旷古一战中获得了许多的经验,正需要找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消化消化,于是西门吹雪邀请他和陆小凤也去万梅山庄坐一坐。 这里无论什么时候都被打理得很好。 叶孤城就住在西门吹雪对面,每天两个人一同起床做早课。 然后一起吃饭,一起论剑。 叶孤城已经习惯了面对大海的感觉,初尝试在高山古树下练剑,倒是别有一番感觉。 这个时候陆小凤就在一旁遛狗—— 他也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做了。 叶无忧在这片山头上称王称霸,快活得不得了。 唯一叫它不太开心的就是他最喜欢的那个人总不理他。 这是周怀瑾在静室闭关的第七天。 当陆小凤照常拎着一壶酒坐在门口看夕阳的时候,他听到身后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着。 他向身后晃晃小铜壶,笑道:“来一杯吗?” 周怀瑾坐在了他身边,没有拿杯子,而是学着陆小凤一样对着壶嘴灌了一口——是茶。 “陆小凤什么时候戒了酒?”他把壶还到他手上,却并不撒手。 陆小凤也握着壶柄,还握着周怀瑾的手,他们凑得很近。 陆小凤能看清他脸上每一道细腻的纹理,看清他微微上挑的眉毛,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是略带着些戏谑的笑意—— 还有他眼里笑得傻乎乎的自己。 “汪汪汪!” 无忧快乐的奔向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于是周怀瑾顺势松开手,抱住这个小胖墩。 陆小凤把壶放到一旁,往后一趟,叹道:“陆小凤现在已经后悔自己没喝酒了。” “你难道还没喝够?”周怀瑾假装惊讶道。 陆小凤一条胳膊半撑在地板上,一手拍拍身边的空地,扬眉道:“自然是不够的。” 于是周怀瑾亲了一口无忧,拍拍它的头,叫他去找西门吹雪或者叶孤城。 总之他再不走远点,这里可有个爱吃狗肉的家伙。 尤其是凉拌狗肉,放上浓浓的山西陈醋。 他们上次去山西可没吃到。 不过他也没按照陆小凤的意愿躺下,反而将陆小凤推到,一只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落在了陆小凤的脸颊上。 他伸手捏住一缕轻轻地捻了捻。 周怀瑾笑道:“从前你就是这样讨人欢心的吗?” 陆小凤道:“他们总说陆小凤睡觉离不了女人,这实在是冤枉,陆小凤经常就是一个穷光蛋,这样的他连床都睡不起,何况是女人呢?” “总有人不在乎这个。”周怀瑾眨了下眼睛。 “我只知道现在有一个在乎这个。”陆小凤不再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原来他认真起来是那样的严肃诚恳,眼睛里都是光一样。 周怀瑾垂下眼睑,道:“你叫我再想一想。” “我随时都等你。”陆小凤凝视着他的脸,想把这个人看清一些。 “你知道拉哈苏吗?”他道。 “拉哈苏?那是哪里?”周怀瑾微微侧过头。 “在松花江上。” “松花江上?”周怀瑾被勾起好奇之心。 -- 第102页 “那里的冬鱼最是肥美……”陆小凤慢慢道:“还有酸菜,吊在炉子上咕嘟嘟的炖着大块的猪肉……” “那里是不是很冷?”周怀瑾想了想问道,他只知道哪里的山货很不错,松花江听上去已经在很北很北的地方了。 “是很冷,经常有人的耳朵都冻掉了。”陆小凤将胳膊垫在脑后道。 “那就正好做下酒菜。”周怀瑾语气轻松道。 他终于躺在了他的身边,一只胳膊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垂在了身侧。 于是陆小凤也抽出一只手放下去。 他们故意不谈分别,漫天胡地的闲聊着。 整整一夜…… 第二日,四个人沉默的用过饭,叶无忧自己也有一个专门吃饭用的小桌子,就在隔壁。 西门吹雪倒了一杯茶:“你有进步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 周怀瑾笑了,尝了一口杯中澄碧的茶水:“你要试试我的剑吗?” 西门吹雪摇摇头:“我只会杀人的剑。” 这样的剑永远也不会对着他的朋友。 周怀瑾轻快道:“没关系,反正我只会一剑——” 他抽出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对陆小凤眨眨眼道: “记得帮我和七童问好。” 陆小凤一个失手揪下了自己一根胡子,苦笑着揉了揉痛处。 嘟囔道:“就记得他一个了?忘了是和谁才聊了一夜,小没良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唉,思来想去还是按原定计划写了大唐双龙,讲真黄易先生的武侠……唉,好长……好难……我还想搞完事就跑…… 另外鞠个躬,我马上要考试了,可能最近的更新数字就会很迷惑(比如今天),等过了十一月!我就只剩下论文答辩了,应该就会好一点…… ps:等周周溜达散心完就要找陆小鸡了,预计要两个世界左右?反正可能都不会太长_(:з」∠)_ 感谢在2020-10-2119:27:20~2020-10-2216:3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期八10瓶;艾斯的飞蛾9瓶;稳如老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轧轧”之声连串响起,早在那一串地动山摇的动静响起来的时候,周怀瑾就已经按住了琅琊。 宝库的开关终于被他启动成功了。 他也终于能看见从这里出去的希望了。 他当时几乎是带着些逃避的心理离开的。 你看,他连自己身处何方都控制不了,凭什么能给另一个浪子一个家呢? 好在他降临的这个地方没有人,任他怎么发疯都没关系。 想是想不明白的,而且目前摆在他面前最紧要的问题就是——这是哪儿?他要怎么出去?出去了以后他又能去哪儿? 他屁股底下坐的是装满了长刀的木箱子,都用油布包着,保存的十分完好。 他莫不是进了谁家的府库吧? 他想到了东南王府宝库里的那些机关。 他虽然看过许多的书,也明白很些道理,但对于这些随时可能致人死地的机关却并不非常的熟悉。 不过若是某人也在这里,肯定有主意。 周怀瑾四处逛了逛,发现这里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 他是真的犯了难了,看样子他似乎进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 别是谁准备造反,挖的一个宝库吧? 直到他发现了绘在石桌上那张详尽的地图。 还真叫他说对了——这里是杨公宝库。 杨素这个人他是知道的,隋朝时候非常有名的一个英雄人物,唐皇李世民登基才多久,乱世也还只是刚过去,隋朝还没被遗忘个彻底。 这里竟然是他的地盘吗? 周怀瑾啧啧称奇,那他可就不怎么担心了。 按照这地图绘制的时间和这里面积灰的状况来看,隋朝还在不在都是两说。 也不知道他现在回家看看,能不能看到年轻时候的老爹? 杨素虽然没了,可是他的宝贝还在,唐立隋亡,一个前朝的宝库能有什么好东西? 除了数不清的武器,足足有一个房间的金子,这还不算,另一边的暗室里还有一些罕见的珍玩。 饶是周怀瑾生在富贵人家,什么珍奇玩意儿都见识过,也被这里面的所展示出来的宝贝吸引了目光。 有钱真好——他由衷地感叹道。 而且从这边的暗室就可以出城了。 他折回去,打算等天黑再走。 一般他走的时辰和他到达这个世界的时辰是一致的,虽然这里没有计时的工具,但现在也决计不会是晚上。 就在他用手撑着石桌站着思考的时候,他发现了一点异常。 这石桌似乎是个机关。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这宝库里的东西都在明面上摆着,唯有这里有一处机关,藏的又是什么宝贝? 咯噔一声轻响,石桌弹出两寸有余的高度,可以左右旋动。 这回周怀瑾是没想动它,谁知道这东西明明是机关却还那么的不牢固,琅琊的剑鞘不经意地轻轻一磕碰,石桌借着这股力道自己转了起来。 那轮轴竟也没上锈,顺滑的启动。 于是桌旁的一方地板沉沉的坠了下去,露出一小块方方的洞穴—— -- 第103页 洞并不深,里面藏着个封盖的铜制小罐子。 周怀瑾在这过程中找到了一些寻宝的快乐,怪不得那么些人会对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发疯。 实在是找到这么一个地方,足够这人逍遥快活好几辈子的了。 不问自取是为偷,可是这样的宝库人人可得之,他拿一些喜欢的,也不算过分吧? 周怀瑾摩拳擦掌,打算对这个小罐子下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有一说一,罐子不大,非常的沉,好在打开挺容易的。 不过这个罐子给人一种尤为不详的感觉。 总觉得有些脏。 周怀瑾不想自己去拿,谁知道这上面有没有涂什么东西,而且里面似乎装的还是液体。 好在这宝库里面还放了一些衣服,随便翻出一件裹在手上,周怀瑾轻松揭开了桶盖。 里面是水银。 满满一罐子的水银。 周怀瑾差点以为这是宝库设计者故意制作出来的机关,要知道这东西可是有毒的! ——不,也未必,这里面是有东西的。 周怀瑾之前搬动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东西在晃动。 他随便找了一把长刀探进去,一挑,是个圆溜溜、黄不拉几的东西。 表面附着着灰蒙蒙的邪气,活脱脱像个晶体版的庞斑。 周怀瑾有点不太敢动这东西了,何况上面还沾着水银,反而是琅琊饶有兴趣的开始嗡鸣。 周怀瑾顺着他的意思用衣服裹着那枚球体捡了起来,在琅琊的威压下,它简直乖顺得可爱。 周怀瑾见琅琊很喜欢,就擦干净赶紧扔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啊,好想洗手! 除了这个奇怪的晶体,这里面便没有什么其他的暗格了,周怀瑾按照地图给出的方法成功的走了出去,并原样封好了这里。 又等了一会儿,周怀瑾满怀期待的打开了密道。 果然是在城外,也不知道这地底下这些动静儿有没有影响到上面的人。 反正东西他又没全拿走——除了那个神秘的小东西。 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不管了不管了,天已经黑了,再磨蹭一会儿城门都关了。 长安城。 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这么繁华了啊。 周怀瑾跟着人群走进来,根据他听来的消息来看,唐朝已经建立,不过现在的皇帝还是李渊,李世民还是那个被忌惮的秦王,不过慈航静斋? 这名字好耳熟啊…… 这庞斑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啊! 好在那是几百年之后的人了。 只不过他怕是真的见不到他爹了。 他昨夜便没有入睡,可是到了今夜他依旧是无眠。 不同于他刚离开的那座京城,这里刚经过一场大雪的洗礼,地面被新雪覆盖,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偶尔还有爆竹之声传过来。 今年的除夕他还没赶着呢。 深夜里本该没有什么人出来闲逛的,像他这样无事伤感的人更不会多,以他的目力仍看见两个活泼的青年。 周怀瑾看着他们从桥底越出来,想要到一处小楼顶上去。 大概是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在街面上游荡,而双方离得已经很近了,居然打上照面的时候才发现彼此。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对面是两个人,二对一,周怀瑾可不认为自己能有什么胜算。 不过他也觉得这两个青年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至少他们周身的气息十分的纯正,会有这样武功的人再怎样也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所以他率先笑道:“夜深更重,相逢即缘,朋友可要来些酒喝?” 酒是他入城的时候买的,他原本的打算也是找一处高地,舒舒服服的躺下,体会下一个人对着月亮喝酒的滋味。 他总算明白酒的好处了,至少它会让你忘却你所想忘却的一切。 有酒喝,自然是冬夜里每个还在街上游荡的人的梦想。 何况大家心里都藏着事?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好哩!也有人请我们喝酒了!” 于是他们一起跃上了那小楼的瓦背处。 “周怀瑾。”他把手里提着的酒扔给他们。“上好的玉露,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了。” 他们痛快的接过,白面的那位自称“徐子陵”,另一个活泼些的叫“寇仲”。 借着月光,他们终于看清了彼此的相貌。 寇仲暗地里倒吸一口冷气,没听说师仙子还有位师兄弟呀。 不过他也知道眼前这个人绝非慈航静斋的人。 “好酒!不知阁下是哪儿的人?”寇仲猛灌了一口酒,笑嘻嘻道。 周怀瑾也笑道:“在下并非此处人,不过一个离家的浪子罢了。” 徐子陵道:“深夜买醉,相比你一定是有心事了。” 周怀瑾叹了口气:“我确实遇见了一些事,便想出来走走。” “那你应该去扬州,那里可有意思了。”寇仲把酒塞给徐子陵道:“我和陵少就是那儿的人。” “扬州——”周怀瑾挑了下眉。 他似乎想起来眼前这两个人是谁了。 他在庞斑那里见到过魔门的典籍,初唐的天下打的可没那么容易,最能和秦王李世民的势力抗衡的便是眼前这两个人的少帅军了。 -- 第104页 扬州双龙,谁能想到他们两个最开始只是两个小混混呢? 刘邦也是微末中发家,出身并不是限定人未来发展的决定性条件。 那他好像知道被自己收起来这个东西是什么了。 被庞斑略带向往提起过的邪帝舍利。 想起来就是想起来,反正周怀瑾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养气功夫并不到家,所以他大大方方道:“我似乎知道你们是谁了。” 徐子陵道:“不知阁下——找我们兄弟二人有什么事吗?” 在徐子陵看来,能近身而不被他们兄弟二人发现,足以证明眼前这个人武功之精神高妙,先前他用内力试探,竟石沉大海般有来无回。 他早给了寇仲暗示,两个人早在这么些年的波折中练就了一身逃跑的好本领,管这个人什么来头,肯定和邪帝舍利脱不了干系。 周怀瑾也有点尴尬,他也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遇见的两个人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双龙,又或者说,早在听到慈航静斋的名字之前他就应该有这个准备的。 他对这段往事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这两个人最后退隐了。 而这个时候,在庞斑看来,魔门唯一值得他高看的只有那位邪王石之轩。 或许他该庆幸,至少他这次没降落到那位邪王的院子里,他可受不了这些魔门中人的怪习惯了。 至少扬州双龙的人品还是有保障的。 周怀瑾自从知道自己兜里的东西是个大麻烦后就有点坐立难安,估计没用几天面前这两个人就会把杨公宝库打开,邪帝舍利无论是正道人士还是魔门中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在找不到之后他们肯定要追查到底,在那之前他要是能走掉还行,走不掉的话,百年之前的魔门和百年之后的可大相径庭。 他不认为自己能面对那么多的高手。 他连庞斑都无法正面对抗。 他笑道:“其实我不是故意来找你们的——看来是天意。” 寇仲拉了徐子陵一把,笑道:“那还真是缘分。” 他这句话给了周怀瑾灵感,使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一扬眉道:“你说得对,既然是缘分,我这里倒有一份机缘送给你们。” 他故意模仿出苦瓜大师和古松居士那份气质,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 徐子陵和寇仲对视一眼,仍是寇仲上前问道:“什么机缘?” “提前知会你们一声,这份机遇还代表着数不清的麻烦!” 寇仲笑道:“我们现在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了!” 天底下谁都要找他们的麻烦,有时候寇仲自己都觉得自己和徐子陵的处境并没有变,还不如明天就返回乡下开个食档,就卖包子! 周怀瑾就想听这个,他笑道:“那不知邪帝舍利你们敢不敢要?” 夜很深很深,街上巡逻的卫兵匆匆来去,这样的日子里,他们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来巡查,又有谁愿意在这样的日子里出来闲逛呢? 江湖人,江湖人他们也管不着、管不了。 这队士兵在寇仲和徐子陵热切的期盼下终于离去,寇仲迫不及待道:“你说邪帝舍利?” 最后两个字被他一半吞了回去,一半逸散在风里,几乎清不可闻。 饶是他自认为运道得天独厚,可是被认为做得了天下之主的却是李世民,扬州双龙内心多少并不很服气。 他们从前便想着争口气要出人头地,但也没想过天底下还真的有心想事成的好事—— “你说真的?” 周怀瑾道:“其实我刚从那里出来里出来。” 他伸手指了指地下。 徐子陵率先冷静下来,道:“阁下好勇气,竟然敢把这样的消息告诉我们。” 周怀瑾摇摇头,故作高深道:“我知道你们两个人还不错。” 徐子陵道:“不知阁下是怎么知道杨公宝库的秘密的?” 鲁妙子可没再告诉过别人,他的话他们还是信的。 “杨公宝库干系甚大,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你也不会安生。”徐子陵道。 “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去的你们信么?”周怀瑾笑。 “我信。”寇仲自来熟的搂过他的脖子,笑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是吧,陵少?” 徐子陵被他一胳膊肘怼在了腰上,揉着腰冷静道:“那不知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这我还没想好啊。 不对,他好像也能做点什么。 比如给某个讨厌的家伙留点小“礼物”。 周怀瑾清了清嗓子道:“当然,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是个记仇的周周,他要搞胖斑了_(ω」∠)_ 周周:没想到我也能过过高手的瘾了! 这章又名《大唐新忽悠》。感谢在2020-10-2216:35:56~2020-10-2319:3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稳如老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这个时候城里连客栈都不会开门,徐子陵带着他来到了他们在城中的另一个隐秘的据点。 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要知道赵德言还在呢!修炼了尤鸟倦秘法的他能够感知到邪帝舍利的方位,而一旦他有所动作,盯着他的魔门其他人、甚至是慈航静斋、李家的人都会如虎扑食,饶是寇仲和徐子陵自负身法高妙,又得了和氏璧的好处,依然讨不到半点好处,反而容易使他们自己落得一个两手空空的下场。 -- 第105页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周怀瑾打算效法杨公宝库的做法。 瓶子他都有,随便取一个小巧点的就可以。 难的是水银。 大半夜的,上哪儿找这东西去? 还真得硬着头皮去找,至少这要比找杨公宝库容易多了。 “谁说杨公宝库就难找了?”周怀瑾神秘一笑。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那幅地图他可还记着呢! 就算他们没办法把东西都运出去,不代表着周怀瑾也没办法啊! 不然他怎么把邪帝舍利带出来的。 听说他知道杨公宝库的设计图,寇仲和周怀瑾更确信他的确进入过那里——有了这张图纸,他们完全在这场明争暗斗中占据了上风,甚至他们这几天还可以故布疑阵,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好处。 徐子陵还记着沈落雁给两个人的警告,不仅是她,还有李秀宁、师妃暄…… 他对争夺天下并没有多大的期待,一直以来他不过是在附和寇仲的希望,对于他最好不过是找个地方归隐,逍遥一生。 但是他不能看着寇仲也这样放弃。 至少是不能这样的失败。 他们无需对视,彼此早已明白对方的心意。 徐子陵上前一步笑道:“水银可以叫仲少去取,前辈还需要什么别的吗?” 周怀瑾摇摇头:“要水银是因为邪帝舍利,水银可以隔绝它的气息,你们也不想刚拿到手的东西立刻就吸引来一堆的饿狼吧?” 当然不想! 寇仲踩在窗框上回首冲徐子陵挥挥手:“不就是水银嘛!前辈只管说需要多少好了!” 周怀瑾把准备好的一只金色的小瓶子抛给他,挑眉道:“那就装满!” 寇仲拍拍胸脯道:“瞧我的吧!” 他们还希望找到邪帝舍利拿来和魔门的人做交易呢,当然要很上心了。 他们倒是不怀疑自己骗他们。 周怀瑾轻轻眨眨眼,这么说看来自己伪装的还挺成功的嘛! 徐子陵留下来和他套近乎:“不知前辈之前在烦恼什么?” 周怀瑾看了他一眼,有点怅然。 烦恼什么……自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徐子陵,突然好奇道:“你们之间的感情似乎很好。” 他可看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小动作了,那种非同寻常的亲密感。 徐子陵笑了,他只有在提起他的好兄弟的时候神色才会格外的生动——那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待遇。 “仲少对我来说是不同的。”他最后也只是轻飘飘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们彼此相扶着度过了风风雨雨,对彼此的信任都远超出了外人所想象的极限。 同生共死,刎颈之交。 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呢? “有多不同……”周怀瑾喃喃道。 “生死相同。”徐子陵坚定道。 “那你们有喜欢的人吗?”周怀瑾又问道。 喜欢的人。 徐子陵脑海中划过许多张可爱的脸,她们或温柔贤淑、或冷静睿智、或火辣大胆—— 但最后只剩下另一张脸,一张眉飞色舞的脸、一张充满朝气和希望的脸、一张说着“等我们出人头地”的脸—— 寇仲,这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徐子陵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像前辈这样的人也勘不破‘情’这个字吗?” 周怀瑾笑了一声,道:“谁知道呢……” 他只是太在乎了而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假如他不是随时会离开一个世界,假如一切都能称心如意,他自然是没什么好害怕的。 可是他不能,他甚至都不知道再次见到原本该“飞升”成功的自己,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是他认识的第一批朋友,也是他懂得何为友谊、何为义气、何为爱的开始。 自然都是不同的。 寇仲很快就回来了,于是徐子陵和周怀瑾心照不宣的略过了这个话题。 徐子陵站起来迎接他的朋友,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你可以。” 寇仲得意的笑了,炫耀的把瓶子打开,果然满满的水银,在灯下散发着柔和美丽的光辉。 有了水银,剩下的就好办了。 周怀瑾掏出了那枚奇异的邪帝舍利,在灯光下,它似乎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琉璃块,只不过给人一种脏污的错觉。 有琅琊在,邪帝舍利十分老实,不敢有一点异动。 这也是周怀瑾敢把它放在桌子上任凭寇仲和徐子陵欣赏的底气。 但是他总不能把琅琊借给这两个人吧? 所以他们还是需要用水银把它密封起来。 “原来这就是邪帝舍利!”寇仲伸出手拨弄了一下黄色的晶体。 谁知道这下子反而坏了事,他的手被牢牢地吸附住,内力源源不断的被注入其中。 不仅如此,徐子陵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手,反而也受到了牵连,两个人脸色勃然大变,只觉得自己怕不是中了周怀瑾的阴谋。 周怀瑾也没想到中途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他当时也算是直接拿着的邪帝舍利,却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可能也和体质功法有关吧。 虽然两个人的内力源源不断的外泄,但同时舍利也反哺了一股精纯的生命力回去—— -- 第106页 原来这两人由于功法相近,修炼的都是长生诀,同源异质,内力也差不多相当,因此两股真气在舍利内汇聚成流,形成一道阴阳相合的涡旋,把舍利内所储存的历代魔帝的元精勾引出来,倒灌进两人的体内。 这对经历过和氏璧淬体的两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舍利内所积攒的能量实在巨大,非二人所能尽数化用,眼看着这两个人已经到了极限,额角青筋绽起,寇仲不由得心里悲凉,难道他们扬州双龙今天就要止步于此吗? 他眼前已是千变万化的幻象,这是受了邪帝舍利外面裹杂着的邪气的影响,使人如渡血海,早就忘了在场还有一个人在。 原来这东西也欺软怕硬。 周怀瑾皱着眉感受着这股循环闭塞的气机的牵引,直到这股能量角力终于向一边倾倒,他这才快准狠的抄起琅琊一敲—— 邪帝舍利悄无声息的落入了水银中,被再次细细的密封住。 寇仲摊开四肢躺在客栈的地板上,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徐子陵倒还可以站着,只是外表上看去并没有比寇仲好到哪里去。 他苦笑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在他们心中,周怀瑾俨然成了那种不怎么出世的老妖怪式的人物。 他们为自己在紧急之下对他的怀疑感到歉疚。 周怀瑾倒也并不在意,这种情况下他不被怀疑才怪呢! 不过这两个人敞亮的态度叫人很舒服,不愧是可以抗衡一方甚至差点真的打下天下的人。 成大事者,必有过人之处。 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用运气来解释的,仅凭运气,他们早就不知死在了哪里。 但不得不说,这两个人运气也确实不错。 希望他们的好运气能帮助自己,等解决完邪帝舍利和杨公宝库,也该是他提要求了。 一样样来,反正他打定主意要给庞斑找点麻烦了。 周怀瑾将手里的金瓶抛给两人,整理一下衣襟,好整以暇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地图?”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吃双龙的cp吗?感谢在2020-10-2319:30:40~2020-10-2420:3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贫穷的橘子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小小一张羊皮纸,汇聚了当今天下豪杰都想得到的秘密。 寇仲再三确认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迷蒙道:“陵少,至今我仍不相信我们就这样的得到了邪帝舍利和杨公宝库的消息。” 徐子陵笑道:“仲少,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就在你怀里哩!” 寇仲道:“还是放在你那里吧,我总不放心。” 徐子陵道:“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若我们一人拿一样。” 寇仲笑道:“知我者,陵少也!” 周怀瑾推开窗子看着他们离去,清晨的光已经渐渐苏醒,他打了个哈欠,和衣睡去。 长安城的热闹随着皇帝出行春狩越发的旺盛,周怀瑾走到哪里都能听得这样一耳朵的消息。 反而是徐子陵和寇仲变得彻底不着急起来,悠哉悠哉的按兵不动,使得关注着他们的人心里暗暗生疑,不知这两个人又有什么防不胜防的鬼主意。 殊不知他们利用白天休息,晚上的时候探了一次杨公宝库,就在这群人眼皮底下转移物资。 起初寇仲他们还不知道周怀瑾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瞒天过海,直到周怀瑾一挥手,海纳百川般将一屋子的武器尽收入囊中。 “这……”寇仲张大眼睛,一脸惊叹。 周怀瑾笑道:“这一招,且叫袖里乾坤!” “袖里乾坤……”徐子陵喃喃道:“岂不若须弥芥子之理?” 周怀瑾哈哈一笑:“我敢叫你们两手空空的来,自然是有所依仗的。” 他当然要得意得意了,他再也不是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江湖小白了。 他们顺顺利利。大摇大摆的从地下走了出来,没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杨公宝库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虚有其表的空壳子,而他们却还像一个傻子一样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搜寻! 任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鲁妙子把宝库修在了地底下,和水道相连,易守难攻,更方便他们逃跑! 寇仲眼睛亮晶晶道:“先生这手功夫真厉害,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这样运输杨公宝库里的这些宝贝!” 徐子陵也笑道:“他们已经盯上了高占道,谁能想象得到我们另有人相助!” 寇仲快乐的拉着他的手道:“陵少,这次我们回彭梁,他们再也奈我们不何了!” 提到这个,徐子陵苦笑着提醒他:“你莫忘了还有一个人仍要算计你!” 师妃暄,这个女人成了他们兄弟之间名字都提不得的人。 “她又告诉你了。”寇仲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你是否就要因此离我而去了呢? 徐子陵哀沉的看着他,摇头道:“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先离开你?” 寇仲笑着搂过他:“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是向着我的!” 徐子陵也笑着抱了回去,拍拍他的肩膀。 他们仍走的城外那条小路,从昏暗的地底走出来重见光明,哪怕是月光也显得那样的可爱。 -- 第107页 “先生帮了我们二人这么大的忙,子陵实在是感激不尽,不知我们可有能帮到先生的地方?我们兄弟二人定当全力相助!”徐子陵拱手道。 周怀瑾笑了:“我之前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我的事还需要谋划一番,你们不如先忙过这一阵,再来找我也不迟。” 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眼,道:“先生要寻我们,只需要来沙府找莫先生,只说自己寻医便是!” “好说!祝你们马到成功!”周怀瑾也一抱拳道。 要看他们成功与否,只需要盯着街面上的动静就行了,若是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冲突,便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要是突然戒严,想必就是这几家的人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他们和赵德言约定的日子,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无事一身轻,早早就来到了宾馆附近。 周怀瑾就在小楼屋脊上坐着喝酒,今夜事了,他们就要离开长安城了。 他手里把玩着一只精美的盒子,轻飘飘的,似乎只是个空盒子。 实际上也没差多少,这里面装的也不过是一纸薄册而已。 这便是他要留给庞斑的“礼物”了。 这边寇仲和徐子陵已经走进了赵德言的地盘,周怀瑾也默默的感知到了其他势力的到来。 他在脑内一一的对号入座。 阴后祝玉妍、魔女婠婠、邪王石之轩、师妃暄…… 在远处还有大批的军队在紧急调动。 不知道未来的唐皇李世民长什么样子哎—— 周怀瑾悄悄的摸过去。 反正只要不被人看见就没人能发现他。 然而骑在马上的人却是齐王李元吉,他的侧脸在火把的映射下流露出几分阴鸷之像。 里面,寇仲他们看似已经和赵德言谈妥了条件,痛快的把瓶子里的水银一倒,一枚黄色晶体也顺势滚落。 寇仲用脚一点,舍利被他运力抛至半空,同时他和徐子陵远远退去,被内力扩大了的传音响彻半个长安城的上空—— “邪帝舍利在此!快来抢啊!” 若不是邪帝舍利自带神异的气场,不容人错认,在场的人几乎都要以为这两个家伙是找了一件假货来糊弄人了! 那可是邪帝舍利,说扔就扔,说不要就不要,好大的气魄!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邪帝舍利吸引了,他们眼中只有邪帝舍利的竞争者,所以寇仲和徐子陵的出逃还算顺利。 不然,凭这里已经布好的天罗地网,他们两个纵使是飞鸽再世,也难逃围捕,未免要落得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就在飞速倒退的过程中,一阵带着香气的风擦着徐子陵的脸颊飘身而过,是祝玉妍按捺不住,率先悍然出手了。 毕竟邪帝舍利只有一个,也不能劈开,她想赢过石之轩,最起码就不能让对方得到这东西! 在场的人又何尝不是想把邪帝舍利揽回自家? 一时间刀光剑影、内劲飞溅,地崩石碎,好一派混乱景象。 见到祝玉妍的插手,赵德言不由得面色大变,也飞身向上,口中道:“圣舍利乃是德言打算献给武尊,做他老人家九十大寿的贺礼的,祝尊者如若也有意,何不亲自过问武尊他老人家呢?” 祝玉妍娇笑道:“你倒会找好名头,你自己要怎么保下这宝贝?何不让我帮你先拿着!” 当然是只怕你保管着保管着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了! 赵德言眸光变冷,去向一变,怒叱一声,向着祝玉妍前胸袭去。 祝玉妍轻飘飘一扭,不见任何慌色,却是她的好徒儿婠婠笑嘻嘻的将舍利揽入口袋,飞身就要离去。 此时的徐子陵和寇仲早已经逃出这里,和守在城门处的云帅汇合。 眼见着李元吉带着大军杀到,寇仲他们也顾不得其他,只怕这些人夺完舍利掉头再来对付他们兄弟二人,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走!”寇仲高呼一声,带着高占道等人向城外奔去。 此时周怀瑾已经回去看这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在那里为一个小小的舍利费尽心思。 婠婠逃至一半就被一柄剑拦住,杨公宝库出世,邪帝舍利现身,身为慈航静斋这一代的传人,她当然无法坐视不理,也为此联系好宁道奇,为了对付寇仲做准备。 慈航静斋推出来的明主是李世民,若是被寇仲夺得了天下,以后谁还要听她们慈航静斋的话? 所以她不得不争。 但是她可以对付一个婠婠,却全然无法奈何一个鹬蚌相争,趁机渔翁得利的石之轩。 石之轩将装有邪帝舍利的羊皮袋子拿到手,不由得仰天长笑。 他傲然而立,手中抛出一朵火红的烟花,只道:“一年之后,我石之轩定会重返江湖,一统魔道——你们有空,倒不如去捉那两条滑不留手的泥鳅!” 说完,他转身消失,速度快得令人绝望。 而寇仲徐子陵只会比他们快上更多,顺水而下,只要出了这片地界,那才是真正的纵虎归山呢! 寇仲徐子陵站在船头,摇摇望着后面滚滚烟尘,心生担忧道:“先生叫我们先走,不知他要如何赶上来?” 徐子陵道:“先生之能更似神仙,定有办法。” 寇仲笑道:“你说的没错,那身功夫实在叫人羡慕得紧,不知他还收不收徒弟。” -- 第108页 徐子陵道:“仲少,就算他不收我们为徒,也算值啦!” 寇仲道:“没错!等先生带着那批物资来到,纵是慈航静斋那群女人,也再也不能奈我寇仲如何啦!” 徐子陵看向远方,也道:“是啊——” 那其他女人呢? 你也会这般坚定吗? 寇仲揽过他的肩头,用头抵着他的额头,笑嘻嘻道:“我知道你对蜀中念念不忘,又不是没有机会嘛!” 但是我们这次可不会去蜀中的。 他又岂不知徐子陵念念不忘的不只是蜀中的风景,还有一个人? 一时间他们二人各怀心思的立在船头,像是满腹忧虑一般,让他们身后的高占道踌躇不进。 云帅一掌拨开他,笑道:“还不喝酒去!好好庆祝一番他娘的!” 他对寇仲和徐子陵有着充分的信任,寇仲和徐子陵也像他们保证得到邪帝舍利的也绝对不会是赵德言。 不然石之轩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他们提前通风报信过的。 他们可不止给这一家递了消息,水越混越对他们有利。 反正邪帝舍利的好处已经被他们得了大半,于他们只会是一个棘手的麻烦,干脆舍出去,还能打破魔门表面上脆弱的和平,叫他们彻底的决裂。 这才叫真正的一举多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考教资,我好焦虑,不想学习又啥也不会。 拿起手机摸鱼,放下手机打瞌睡,我就是条废物咸鱼_(:з」∠)_ 第六十二章 被他俩惦记着的周怀瑾看完了戏,还打算见一见秦王李世民。 身为大唐子民,他不能不对这位传奇的皇帝心生好奇。 以后还可以和他爹讲一讲他的见识。 周怀瑾悄无声息的落了地,也向城外摸去。 他记得皇室的人都在郊外春狩来着。 一丈轻舟横在浪涛汹涌的大河上,波涛起伏,小船儿也随着水流高低起伏的运作,一个峨冠博带的老头稳稳地坐在小舟船头垂钓,颇有姜太公钓鱼的态势。 然而这本该顺流而下的船停留在原地,而汹涌的波涛中也并不适合钓鱼,最合适的倒该是拿一张大网横河而拦,只看那鱼儿噼里啪啦的往上撞。 这需是件体力活,然而舟上的只是为老者。 但是这一船的人无一敢小瞧了他去。 只因他是天下第一人的宁道奇。 所以他一个人就能拦住这一船的人。 岸上李元吉的人和天策府的人竟然都来了。 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眼,苦笑道:“看来我们是等不到前辈了!” 云帅一巴掌拍在了口中的后背上:“好小子,那边那个就交给你了!” 也难为他跟着他们一起在船上颠簸了。 寇仲见了他不由得眉头大皱,心中暗暗叫苦,然而这种时候也容不得他在这里犹豫,宁道奇本来就是用来对付他自己的,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可以对付他。 他一个飞跃,轻轻地落在了轻舟另一端,,形成一个平衡对峙之势,他朗声道:“小子寇仲,拜见您老人家。” 宁道奇微微一笑,目光仍盯着自己的钓竿,之间鱼竿突然颤动,竟是有鱼上钩了。 寇仲暗道,这是什么运气,怎么我一来他反倒有收获了。 这钓的是鱼还是他寇仲? 宁道奇脚边的鱼篓空空如也,显然是半点收获也无,只是以这样的力度来看,这必是一条大鱼,整个鱼竿都沉沉的坠入水去,发出丝竹崩断的吱呀声。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你们走的还真快!” 周怀瑾的轻功可实在没什么长进,不然也不至于连个刚溜溜的金銮殿屋顶也上不去。 所以他是骑马来的,到了岸边自然地停下。 小舟离岸只有五丈左右,河岸水浅,需要到河中间点儿去的地方。 周怀瑾可没寇仲的潇洒,所以他下了马站在岸边叹口气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宁道奇此时手里虽然还拽着鱼竿,目光却看向了后来的周怀瑾。 寇仲看了不由得一边暗自生闷气一边又隐隐有些佩服。 他想:我恭恭敬敬的叫你,你理都不理;怎么前辈一来,不用叫你你就自己看过去了? 周怀瑾见人家看着自己,不好意思道:“把你的鱼吓跑了,真不好意思,不如我给您钓一只吧!” 寇仲心道这鱼明明还好好的咬着钩,怎的就跑了? 然而宁道奇一捋胡须,缓缓收线,竟然是空丝一条,连个钩子都不见! 姜太公钓鱼,虽是直钩,好歹也还有,他宁道奇可比姜太公还厉害,可不就钓到他这尾傻鱼了吗? 他有些骇然的看着宁道奇手上慢慢从弯曲恢复回原样的钓竿,心中感叹这人内功之强劲,控制力之精妙。 不愧是天下第一散人。 然而周怀瑾在心里变得更加的高深莫测,至少他们这些人都没发觉这钩上无鱼。 这又是一个误会。 周怀瑾胜就胜在他体内那股生机与庞斑打入的魔种阴阳交汇,和谐共融,呈现出相生相克的态势,如八卦悬于丹田之上,使得周怀瑾比寻常人更加的贴近于道的层面。 所以他能感知万物,而万物却未必感知得到他。 然而周怀瑾还并不能很好地运用自己体内的这股能量,所以他总看上去很弱小,他也自以为自己很弱小。 -- 第109页 这是一种双向的蒙蔽,欺骗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也深信不疑。 宁道奇作为触碰到破碎虚空边缘的顶级高手,周怀瑾在他眼中与旁人有着天差地别。 如果说寇仲在他眼里如正午的太阳,煌煌灼人眼球,而其他人甚至浩渺如星辉,几乎微不可辨,那么周怀瑾就是更加阔远的天空,包罗万象。 所以他不得不予以他应有的尊重。 所以他不仅正面着他,还很诚挚的问道:“在下宁道奇,敢问阁下姓名?” 周怀瑾还礼道:“无名小卒耳,何足先生挂齿?” 反正他想要搞事,当然要在暗地里,又何必要人知道自己的姓名,闹得沸沸扬扬? 闷声发大财,他爹就这么起家的。 无名小卒? 能被宁道奇高看一眼的人,怎么会是无名小卒! 李元吉牙都要咬碎了,手紧紧地捏着马鞭,也不知道这两个臭小子到底是得了什么运道,怎么老天总要偏帮着他! 小舟终究是太小了,又已经站了两个人,所以周怀瑾自然而然的上了大船。 他一上船,徐子陵便迎了过去,低声道:“前辈……” 周怀瑾将一只精美的盒子抛给他,笑道:“这里装的便是我要你们帮我藏的宝贝了,希望你们能帮我给他找个有缘人。” 他暗示道:“钱我已经付完了!” 原来他来的这样迟也有去追雷九等人的缘故。 兵器太过于招人耳目,可是钱就没问题了。 兵器等到他们到了寇仲的地盘,自然就可以拿出来了,这一路上再也没有比周怀瑾的包裹更安全的地方了。 毕竟谁也不会猜到可以武装一万人的武器装备会被放在一只小香囊里。 周怀瑾站在船头,宁道奇也站在船头,一老一少,一高一低,恰恰又是一黑一白。 宁道奇一身白衣,周怀瑾身着玄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宁道奇慢慢地走向周怀瑾,口中道:“老夫久经世事,自以为见识足矣,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道:“老夫托大,唤你一声小友。” 周怀瑾道:“先生谦虚。” 尊老爱幼,古之美德。 周怀瑾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 他真正厉害的只有一剑,这一剑他无敌,一剑过后,他就是任人宰割的小菜鸡。 宁道奇,那可是当今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 但是周怀瑾就是有感觉自己对上他不会输。 因为这里的人比的都是对道的感悟。 招式、武器、内力,都只能起一个辅助的作用。 分出胜败的,也只是一招而已。 所以他格外的平静,这其实是受了宁道奇的影响。 但同时他也反过来影响了宁道奇。 浪声涛涛,天地间去、却只剩下这涛声。 所有人都不敢打扰到这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过两天应该会请假,等我周六考完试了给你们尽量补回来QAQ不行了,摸鱼令我焦虑 第六十三章 周怀瑾其实并不喜欢安静,因为这样的感觉已经在他前半生出现过太多次。 他很喜欢热热闹闹的,哪怕只有两个人。 那也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所以他先叹了口气。 他并不是个爱打架的人,但显然不打架他们是绝对走不了了。 他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徐子陵,我拖住这个,你们快跑。 徐子陵懂了,点点头,吸一口气道:“您帮慈航静斋是因为您欠了她们借阅秘籍的人情,那么今天您和我们打完了,您赢了,如您所愿,要是我们赢了,也希望您不要再插手我们和慈航静斋之间的事。” 宁道奇点点头道:“可以,这一战老夫会尽力而为,若是输了,想必大家谁都没什么话说。” 寇仲按捺住心中的喜意,冲徐子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徐子陵也觉得心头松快了好多,像宁道奇这样的人物向来是一言九鼎,他看向周怀瑾,也用眼神交流道:前辈,条件谈完了! 周怀瑾沉默,只能按住自己的剑。 “此剑名为琅琊,为师父所赠。” 宁道奇又一捋胡子,笑道:“此剑不逊于干将莫邪之流。” 周怀瑾微微一笑,等着宁道奇。 宁道奇是一个道士,一个道士可以用剑,也可以不用剑。 他最拿手的武功是“散手八扑”,这是他从道家典籍中顿悟出来的独门秘法。 周怀瑾在等,宁道奇也在等。 有时候比武还是一件比耐心的事情,谁的心先浮躁了,谁就先落了下乘。 周怀瑾最不怕的就是这个,因为他可以等十年、二十年,但那是曾经。 现在他只想惜取每一寸光阴。 宁道奇依旧淡定从容,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他所面对的这个年轻人是有多么的厉害——天下人才济济,这本是一件好事,何况乱世之中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如果说他像水,周怀瑾就是河道,水和河道要怎么打架? 周怀瑾的道未必臻满,但是绝对无懈可击。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都是生之道,可是周怀瑾体内的力量自成轮回,外力轻易不能突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才是真正的“长生诀”。 -- 第110页 或许有人能做到搅乱他的内力,使他受到重创,但那个人也不会是宁道奇。 他的武功在于一个“虚”字,从无生有,因此他的内力只会被周怀瑾的力量所接纳,成为周怀瑾本身的一部分。 所以宁道奇输了。 他已经几近力竭,但他也同样从周怀瑾身上看到了一丝希望。 练武之人求突破、求精进,归根到底还是求生。 他能看见水下的游鱼,听见泥土中等待萌发的种子,能感受到远方即将吹来的春风,这一切都是有生命的。 最重要的是那一朵小小的杏花,宁道奇几乎已经要嗅到了杏子酒的味道。 那是周怀瑾再想尝一尝的味道。 他把自己心中所想所看皆呈现于宁道奇的眼前,他此刻出奇的坦然。 反正只有一剑。 这一剑没什么斩不断的。 所以他拔剑了。 宁道奇流露出一丝苦笑。 他想说老夫已经准备认输啦! 可是他知道,这一剑必然是有来无回的一剑。 他从未这样接近死亡,因为他本是一个顺风顺水的天才。 他也从未这样的有求生欲。 无欲则刚,可是有了欲望的人才更锋利。 他总是把自己活成水,却忘了千种水有千种风情,譬如他脚下奔流不息的水,这是摧枯拉朽的力量。 他周身轻轻地打起漩涡,愈演愈烈、愈演愈烈,直到周怀瑾这一剑抵至他眼睫,他睁开了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眼,眼中是盛放的精光。 他朗声大笑道:“多谢先生相助,老夫去也!” 练武的人总是对破碎虚空有很多的向往,也有很多的幻想,他们总以为破碎虚空应该是一件震撼天地,叫天下人为之惊动的大事,可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他们眼前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来破碎虚空就像是一滴水投入大海,悄无声息。 只留下一只在江上失去了控制,滴溜溜打转儿的小舟。 寇仲抹了一把汗——原来他竟然已经看出汗了! 他又替徐子陵也把汗擦去,忽然感慨道:“陵少,我这辈子从没想过这样的事竟然是真的。” 徐子陵笑道:“那你现在肯定想到了。” 不仅想到了,还要去做。 他本质上就是这样一个敢想敢做的人,因为他身后总还有一个人支持着他,替他出谋划策。 寇仲握住他的手:“我们要一起走,不然那还有什么意思?” 寇仲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如果他得了天下,徐子陵就要离开,可是徐子陵离开了,留他一个人,他要这天下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扬州城卖包子。 但是他又来不及细想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因为周怀瑾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忽然道:“我也要走了。” 徐子陵道:“前辈你还没说什么样的算有缘人呢!” 他们得了人家的好处,总不能这一个忙也帮不了吧? 周怀瑾勾起一抹笑,那笑容里说不出来的促狭,他道:“皇天之下,一人之上。这便是我的有缘人。” “皇天之下、一人之上……”徐子陵喃喃道:“这是什么人?” 然而等他再抬起头,却发现船头处已空无一人。 他苦笑道:“前辈真是给我们出了一个大难题!” 寇仲也苦笑道:“不止不止,难道你忘啦,我们的东西还在他那里!” 徐子陵叹口气:“就算先生当时想给我们,我们也拿不了。” 寇仲摇摇头道:“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他们都向着李家那小子了!” 徐子陵吃了一惊,他是怎样才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 寇仲接着道:“人家早已放眼天下,而我却还惦记着那点东西。” 徐子陵不由得嘴里发苦,搂过他的肩膀安慰道:“至少他当初可比我们好多啦!何况我们不是还有钱么!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们不也走过来了么?” 寇仲将头埋进他的肩窝,闷闷道:“陵少,我越发的觉得我已经离不开你啦!” 徐子陵拍拍他的后背:“你知道,我在的。” 寇仲赌气的想:你不是,你的心已经一半留在了蜀中啦!要不是我还拖累着你、要不是…… 好在李元吉他们都没追上来,所以他们还有幸在这里说说闲话。 这样的时光又能有多久呢? 至少最近一段时间,大家要讨论的都是这一件事啦! 而百年之后,庞斑收了蒙古皇族方夜羽为徒,被人尊称为魔师。 八思巴作为蒙古第一帝师被追封为“皇天之下,一人之上”,此后蒙古帝师都有这样的尊称。 庞斑之时,唐时地宫现世,里面存放的是当时飞升的天下第一高手的秘宝,是由后来跟着飞升的双龙亲自督建而成,并留下密语,有缘者可得之。 而这缘分的标准正是八个字:“皇天之下,一人之上”。 庞斑大喜,率领魔宫众人打开地宫,得到了一枚锦盒,虽然受到了以慈航静斋为首的种种势力的阻拦,他还是成功的开启了宝匣。 里面是一只薄册,里面记载了一首诗。 “人生同大梦,梦与觉谁分?况此梦中梦,悠哉何足云。”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略略略,你就做梦去吧! 这句诗来自于白居易的《和送刘道士游天台》。 -- 第111页 ps:这是收录在他和元稹的诗里的哦,和微之诗二十三首|ω`) 另:如无意外我就要开始请假了,一直到周六,周六可能也更不了,周日开始补,祝我考试顺利吧! 感谢在2020-10-2620:19:57~2020-10-2719:1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贫穷的橘子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嘉兴,风雪如注,北风肃肃。 周怀瑾才来到这里,就被兜头一捧雪浇了个透心凉。 却是他站在了树底下,那枝桠已经被压得极低了,挨着他的头,一碰,纷纷扬扬的坠落,使他的眼睫上沾满了水珠。 “前方何人?” 周怀瑾侧过头去,是一个身形伟岸的独臂男子。 “你又是何人?”他反问道。 然而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在下杨过,姑娘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姑娘—— 原来是他把周怀瑾当做了什么雪地里的精魂鬼怪,周怀瑾身上的外袍早已破损,露出里面纯白的衣裳,长发垂落,隐隐约约如同艳鬼,那艳鬼如何能有男子?乱世之中,人命如蒲蓬,一个长相还不错的女子如何孤身一人在城郊? 怕不是已经遭遇不测而不知罢了。 杨过之所以没有一剑刺过去,只因这苦命的“女子”叫他想起了小龙女,情不自禁的心软了起来。 神雕大侠在江湖上颇为有名,足见杨过其人之古道热肠。 但周怀瑾并不认识他,也并不知道他,所以他也沉默了,幽幽道:“阁下认错了,在下周怀瑾,并非什么女子。” 这回杨过听得更清楚些,这声音清朗许多,绝不容人错认。 沉默,也唯有沉默。 周怀瑾叹了一口气,道:“多谢阁下美意,在下并没有什么冤屈。” 他心里默默补充道:反倒是欠了别人一笔债。 莫要忘了,他的包裹里还有着一笔足矣武装一支万人军队的兵器呢! 谁能想到宁道奇会突然就顿悟成功,达到破碎虚空的境地? 不仅如此,周怀瑾本就不是那个世界的人,因此宁道奇一破碎虚空,周怀瑾自然也就待不下去,他只能匆匆交代一番就被迫给“赶”了出去。 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狼狈的缘故。 而且周怀瑾有预感,和他去过的其他世界不同,恐怕他再也不能回到有寇仲和徐子陵的世界了。 所以这笔债他永远也还不上了。 杨过听了他的话,心道:这人待在这里不知多久,肩上已经湿透,看他的模样想必刚遭遇了一场祸事,自己若是走了,这里岂还能遇见下一个好心人? 小龙女离开他的时候,他也曾悲伤绝望过,好在他还有十六年之约牵挂着他,可眼前这个小兄弟如此生无可恋的样子,怎好放他一个人在这郊外! 于是他又道:“天色渐晚,此地也不甚太平,兄台何不与我同入城去?” 周怀瑾想了想,觉得也并无不可,眼前这个人虽饱经风霜,落魄了些,却眼神清明,气息周正,颇有着一股子洒脱不羁的味道,并不像是坏人,于是他点点头道:“有劳。” 他们进到城里时天已经擦黑了,周怀瑾与杨过走了一路,越发觉得他这个人可靠得很,是个值得深交的人物,于是主动道:“我观天色已晚,有劳兄台一路护送我至城中,前方正好有一酒楼,不如小弟做东,不知兄台可否赏脸?” 喝酒,这本是一件不错的事,尤其是这样的夜,又这样大的雪,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酒,岂不美哉? 杨过见他似是想通,心里也觉得松快,周怀瑾看着面嫩得很,要这样一个小青年命丧雪夜,他实在于心不忍,如今周怀瑾主动要求请他喝酒,他在席上再劝谏几句,不是更好? 酒楼只是普通的酒楼,斑驳污痕的扶手,低矮的二楼,店小二倒是热情的拥上来,赔着笑脸道:“二位客官里面请,两位想来点什么?咱家有上好的黄酒,还有现切的羊肉,凉拌猪耳朵……都适合下酒!” 他们两个一个粗布衣服,看着狂放不羁,另一个俊美无双,但是衣衫破损,怎么看怎么怪异,但是嘉兴城里也不缺江湖人往来,这些人穿成什么样的都有,是以店小二早就见多识广,不以为意。 要知道这些江湖人大多出手爽快,连给的银子都要大一些。 “先温两坛黄酒,不拘什么下酒菜一样来上一盘,然后把你们店的招牌也都送上来——别忘了先拿酒!” 说完,周怀瑾掏出一大锭银子扔过去。 店小二眉开眼笑,接住银元宝咬了一口,宝贝似的揣进怀里,抽下抹布擦擦桌子,然后往肩上一甩,大步下楼,嘴里唱戏似的往外报菜名,楼上楼下都听得到他响亮的嗓门。 他们挑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周怀瑾接过酒为杨过倒上一杯。 根据他这些时候的经验,以酒会友,尤其是这些江湖朋友,再合适不过,甚至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似乎你不会喝酒,就不配称作江湖大侠一样。 酒与江湖上的风霜刀剑总是分不开的。 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菜陆陆续续的上齐,周怀瑾和杨过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很快气氛就熟络起来。 -- 第112页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量再好的人,喝酒的时候心中揣了心事,也会迷茫而不知所以。 何况这是两个有心事的人凑到了一起! 杨过双目赤红,眼中含泪,醉倒在桌面上,喃喃自语:“十六年已到,你又在哪儿?” 十六年! 周怀瑾灌了自己一杯酒,心中感慨,人生又有几个十六年! 何人叫他这样的汉子等十六年? 仇人还是情人? 能叫他这样神魂颠倒的只怕是他的心上人了! 周怀瑾又不得扪心自问,自己有几个十六年?他的命数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不知何时落下,他望向窗外,那里立着一颗老树,他总疑心那上面有一件红披风,会有一个人笑着翻进来问他道:你喝酒怎么不叫上我? 黄酒太过于温和,不知道北方的烧刀子味道如何,是否真的能把人的喉咙割断,把人的心肝脾肺肾都烧干? 周怀瑾便也伏桌,拳头紧握,一时间气氛悲凉。 杨过好歹还惦记着自己来嘉兴所谓何事,于是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左手把着周怀瑾的胳膊,道:“今日你我并称兄弟,我年长与你,便叫你一声弟弟,为兄此来嘉兴,实为见一见父亲,为他收敛尸骨,你可愿与我同去?” 周怀瑾反握住他的手道:“兄长的父亲便也是我的父亲,有何推辞的道理?天地茫茫,你我二人皆已无家可归矣!” 于是他们两个翻出城墙,直奔着铁枪庙而去。 那枪庙本是城外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庙,许多年已未有人去,他们接连打听了好几个人,才从一个老乞丐嘴里问清楚地址。 雪还在下,许是二更天了,又或许更接近子时。 总之夜色更加深重,深重中又透着丝丝天光。 这是雪光,白白亮亮的,他们的痕迹已被茫茫飞雪所覆盖,好在酒气所带来的热气还未曾消散,他们这一路奔驰,穿的都并不多,倒也不觉得冷,反而怪畅快的。 这就是逍遥天地的感觉吗? 周怀瑾想振臂大呼,又觉得此刻他最想分享心情的那个人并不在,又一时悲切。 两个人终于来到庙前,只见这座庙真不愧无人问津,只见它已经残破得快要倾塌了,那门一推,先是滚滚烟尘落在白雪上,发出巨大的轰鸣,接着那门轴像是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一般倒了下去,砸在雪里,溅起一地飞雪,混在天上不断飘落的雪花里,又重新将这门覆盖。 走进庙里,神像已经损毁了,歪歪斜斜的栽倒在神台上,只剩下半边身子还在上面,另半边和墙堆在一起,共同重归于泥土尘埃。 到处都是积了灰的蛛网,重重叠叠,一拨弄就是好大一股“雨”,并着衰朽的味道,呛得人不住地想要咳嗽。 这样的情境,竟也是一人埋骨之地,岂不更添悲凉凄苦? 周怀瑾撑住杨过的身子,口中安慰道:“大哥,庙我们可以明日再找人来整修,当下还是要先找到伯父的尸骨要紧!” 只不过,他已经从杨过口中得知眼下正值乱世,这样一个无人看顾的小庙,便是整修了又如何?不过几年光景,只会比现在落败得还要迅速狼藉。 但是这是他大哥父亲的殒身之地,怎么好放任这里荒芜呢?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周怀瑾也只剩下钱了。 杨过在庙中前前后后的找寻了一遍,既不见碑也不见骨,这一方小庙,竟然找不到半点他父亲的痕迹! 想来时间才是最无敌的力量,杨过叹息一声,和周怀瑾来到了庙宇后面。 这里还立着两棵树,中间一个小坟包,杨过疾驰而至,那上面覆满白雪,碑也被埋得不见踪影,杨过一挥衣袖,将雪扫走,露出下面的东西,果真是他父亲的坟墓,于是他跪在碑前,心中哀痛万分。 时隔三十来年,他们父子终于见面了,只可惜已是天人永隔,如是再想见面,只怕也要等到杨过自己也魂归九泉,一家团聚了! 周怀瑾默默的跟在他身边,也跪了下来。 他既然已经认了杨过做大哥,大哥的父亲,跪是应有的礼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应该是双更,世界改成神雕了,虽然我喜欢乔帮主那个憨憨,但是世界还是不合适。小可爱们有没有想我(﹏<)感谢在2020-10-2719:14:00~2020-11-0117:0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端木瑾城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这么一跪,碑上的刻字也清晰地显露出来,难为三十年风吹雨淋日晒,刻字竟仍旧清晰如新,只是那碑上所刻的内容激起了杨过心中的愤怒:那碑上一行字道:“不肖弟子杨康之墓”。 好一个不肖弟子,再一看旁边的小字,果不其然是那丘处机所留。 一个人无论他生前如何,人已经死去,何必还追着不放,立碑记其过处? 何况,他的父亲又如何不肖了? 你一个牛鼻子老道,不在终南山修你的仙,反而非要来这凡尘参与事,此恨不报,枉为人子! 他抬手就要毁去墓碑,周怀瑾拦住了他,道:“此处地处偏远,物资稀少,兄长毁了这块碑刻,又要到哪里另寻一块来?不如由小弟帮忙修改一番,把着原字抹了便是!” -- 第113页 杨过道:“好,有劳小弟了!” 周怀瑾拔剑道:“兄长哪里的话!我们既然已经以兄弟相称,大哥的父亲自然也是我的父亲,为自己的父亲做事,有何辛苦可言?” 说着剑气纵横,石屑纷纷坠落,很快光滑一新。 周怀瑾提腕运笔,重新刻上“先父杨府君康之墓——子杨过谨立。” 他们又一同叩首,算是在父亲碑前结拜为弟兄,真真正正过了明路。 杨过激动感慨,正要想修整一下墓地,忽然听到西北方传来一阵嘈杂急促的脚步声,听着好似是奔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周怀瑾也听到了这阵异响,凝神屏息感受了一会儿道:“是四个人。” 这种时候,这样的天气还会有谁来这样的小庙? 杨过和周怀瑾顿时好奇心大起,躲到一边,静待这四个人进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四个跛了左脚的人相携而进。 他们各撑着一根拐杖,有用一根铁链子把所有人锁在一起,同心协力的赶路,这其间还有两个人是残废中的残废,一个断了半截左臂,另一个左臂也不完整,胳膊肘以下空空如也,不仅如此,他额上还长了三颗大瘤子,奇丑无比。 而随着领头人点亮一根蜡烛,这才发现除了第一个人以外,剩下的这三个人竟然还都是瞎子! 怪不得他们要捆在一起,没了第一个人引路,剩下这三个又瞎又瘸的,要怎么独自生存? 这四个人小心谨慎的在庙里寻来寻去,只是他们四个都活动不便,又有三个还是瞎子,如何能仔细地探查好所有地方?这里可不就是正有两个大活人潜伏着? 这四个人满意的巡查一番,幸好他们未曾去到庙后就回到了正殿,不然那里积雪最薄,一看就是有人来过,谁知道这几个人从前有没有来过这里?若是熟悉,见到了那墓碑,岂不是要将杨过暴露出去? 杨过和周怀瑾继续屏息倾听,原来这四个人和别人约定了在这里比试,也不知道仅凭他们四个要如何取胜。 四个人围成一圈坐在了地上,只听他们继续道:“师哥,你说这大雪天,柯老头还能来么?” “这柯老头乃江南七怪之首,他们这般人最讲信誉不过……” “当年他们和丘老道打赌都履诺了,今日不来,难道是看不起咱们不成!要我说,那丘老道十恶不赦,还不如咱们四个……” “早知当年便不该放他过去,不然今天我们就该围着被子呼呼睡大觉了!”又一人抱怨道。 领头那个便道:“再等等,离我们和他约定的时间还有段距离呢!” 于是他们沉默下来,静默的等待着,天地间只剩下沙沙的落雪声。 杨过翻过身,心道:原来他们是在等柯老公公…… 就在此时,外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轻一重,也是一个拄拐的人。 周怀瑾心想,这就该是他们口中提到的那位柯老头了。 果不其然走进来一个拄着铁拐杖的老头,花白的长须,面相严肃,被这四个要杀他的人围住,也丝毫不慌。 因为他本来就是要来赴死的。 杨过悄声道:“弟弟,这中间这位老者是我的故人,如今他被围困,我不能见死不救。” 周怀瑾道:“既然他是兄长的故人,这是自然的道理,我与你同去便是。” 正等着他们两个准备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的时候,他们提到了一个人——杨康。 然而在他们嘴里,杨康成了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杨过闻言大惊,心中悲愤交加,尤其是这话还是从他的故人口中说出来的,更加的叫他难以接受。 周怀瑾按住他道:“兄长别急,事情如何不能只听他一家之言,何况你说他是你的故人,不如问一问他凭什么这样说一位逝者!” 于是周怀瑾一剑拦住这四人的去势,杨过顺势把引颈就戮的柯镇恶救了下来,拎到神像上。 众人皆惊,只见这两个半路出现的家伙一前一后,封锁住他们的去路。 领头那个人警惕道:“你们是谁?难道是这老头请来的帮手不成!” 周怀瑾道:“我不认识他。” 领头那人便笑:“那你们这是见义勇为了?” 他得意道:“这是他自己答应过来受死的,可不是我们逼他!” 周怀瑾道:“那我问你,你们可有血海深仇?” 那人摇头道:“未曾有过。” 周怀瑾又道:“那我再问你,他可是什么人人得诛之的罪人?” 他又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周怀瑾便冷笑:“那你凭什么杀人?” 那人语塞,随即道:“你厉害,自然说什么都是!” 说完闭上眼睛,抱着胳膊,面上一片冷漠。 周怀瑾道:“我不杀你,我若杀了你,岂不是成了和你一样的人?” 那四个人听了周怀瑾的话,神色变了几许。 那边杨过把柯镇恶拎到一边,他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 杨过道:“我问你,你凭什么杨康是个坏人?” 柯镇恶道:“他不是恶人,还有谁称得上是恶人?” 杨过怒道:“他怎样?” 周怀瑾道:“大哥,你先松松手,有什么话下来再说。” 杨过已经快把人勒死了。 -- 第114页 杨过强忍住冲动,蹦下来,手一松,柯镇恶瘫倒在地,他道:“那小子,你和杨康是什么关系?” 杨康道:“我是杨过,杨康是我爹爹。” 周怀瑾也道:“逝者已逝,就算是旧日的恩怨也该消亡了,你何必追着一个死人不放?” 柯镇恶冷冷道:“我如何骂他不得?世人但凡是有口能言皆可以骂他!” “你!”杨过大怒。 然而柯镇恶看也不看他,抱臂冷哼,像是知道他是杨康的儿子后,多和他说一句都不肯的模样。 周怀瑾冷静道:“伯父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这样侮辱他?” 柯镇恶道:“伯父?你又是什么人?” 杨过抢白道:“他是我义弟。” 柯镇恶仰天大笑道:“好一个义弟,既然你想问,我有何不能说!杨康他就是一个认贼作父,卖国求荣的小白眼狼!我骂他又怎么了?哪个宋人骂不得他!” 接着他便把杨康当年做过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原来这庙里的人除了周怀瑾都是和当年的事相关的人物,杨康死的那夜旁边那四个人也在,甚至他们还做过杨康的家臣。 “那你们也一定和了解伯父了?”周怀瑾看向他们。 为首那位沙通天便苦笑一声道:“小王爷他当年也曾是一等一风流的人物,礼贤下士,十分英俊潇洒,和你的模样倒有几分相像。” 周怀瑾心道,若是真的相像,你们何至于认不出来他! 这件事总结起来就是两件:杨过身为汉人,却认了金人王爷做父亲,还帮助金国打宋国;并且为人不正派,和西毒欧阳锋一起暗害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主要是江南七怪的另五怪,最后自取其辱的灭亡了。 周怀瑾觉得他们一定要抓着他的身世这一点十分的可恶,俗话说得好,生恩不如养恩大,你凭的什么就按头叫人认爹? 这事太过于复杂,又岂是一人之过? 一个人并非完人,他总有许多错处,亦不能掩盖他本身的一些魅力。 一个人在另一个国家长大,受的是那个国家的教育,是被别人抚养长大,凭什么要为一个陌生的国度和所谓的“亲爹”无怨无悔的付出呢? 然而随着宋朝边境战火的激烈,和看待这件事的人的立场,杨康只会是一个罪人,并且人们对他的这份憎恶还牵连到了杨过的身上。 杨过现在知道自己以往所遭遇所承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了,为什么黄蓉会防备他,那些误会,皆源于他们怕他子肖父! 他痛苦跪地,周怀瑾默默无言的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大哥!” 柯镇恶道:“杨公子,你在襄阳立下了大功,功过相抵,你父亲纵有千般不是,也都抹平,你代父补过,想必你父母九泉之下,皆会感到欣慰的。” 周怀瑾道:“你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因为我大哥是被宋人英雄养大的,又做下了许多善事罢了。” 杨过按住他,摇摇头。 于是周怀瑾对那四个人道:“你们走罢,勿要再杀人了。” 接着又对柯镇恶道:“您也去做自己的事罢。” 作者有话要说:  知乎上有个答案说的很好,乔憨憨和小王爷都是生在异国,被异国人抚养长大,也都向着抚养自己的国家,结果一个是卖国贼,一个是大英雄。 这固然有两个人行事作风、人格品性不同的缘故,但也有立场问题,所以我一直觉得小王爷也怪可怜的。 第六十六章 沙通天等人听到他们愿意放自己走,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也顾不上什么灭口不灭口的。 然而有人却不想承这个情。 柯镇恶哼了一声,双手一端,恶声恶气道:“我向来言出必行,今日应约而来,就没再打算活着回去!” 周怀瑾道:“老先生又是何必,你失了一条命,还要害他们四个手里多一份罪孽,岂不很不划算?” 柯镇恶却道:“道义大过于天,不行,今天我不能走,非但我不能走,你们也不能走!” 他把头一横,闭上眼睛,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周怀瑾可以理解他的这种行为,但是依然觉得很没必要,活着难道不比什么都好么?有些时候生死确实并不重要,可是孔子在面对武力威胁的时候也曾做过承诺,可是他也说过,被武力所胁迫下所签订的盟约神灵是不会认可的。 显然沙通天他们几个人并不算得上是什么好人,柯镇恶一个人也打不过他们四个,这样情景下的任何许诺都是无效的,遵守这样一个无意义的生死之约,简直有些顽固得可笑。 然而听了柯镇恶的话,这四个人居然有心动了,在那里踟蹰不前,看得周怀瑾皱起眉毛。 沙通天脸上赔笑道:“这是他自己答应我们的。” 言下之意是希望周怀瑾放弃插手这件事。 杨过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面对这样的情况,站起来,将周怀瑾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道:“我义弟不喜见杀生,所以才要拦你们,可是柯老公公已经答应把性命交给你们,这是你们之间的约定,我们不好插手,叫他老人家失信于人,只希望你们几个快快动手,给他一个痛快,我好也给你们一个痛快,为他老人家报仇!” 周怀瑾皱着的眉毛舒展开,料想听了这样的话,那四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肯定不敢再起这样的小心思了,果不其然,他们四个飞快的离开了这里,头也不回,生怕杨过反悔追出来杀掉他们四个,又或者柯镇恶非要死在他们四个手里,给了杨过杀他们的理由。 -- 第115页 他们四个走了,柯镇恶也有一个台阶下了,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道:“小子,你倒是不像你爹,听说你这些年也在江湖上很是做了一些好事。” 杨过礼貌道:“不过是尽我自己所能罢了。” 柯镇恶又看了一眼周怀瑾,只觉得这个小白脸倒是可恶很多,很像当年的杨康一般,嘴里道:“只希望你不要辜负郭靖他们夫妇对你的栽培,也不要被一些人给带坏了。” 他也走了,留下周怀瑾摸摸鼻子。 杨过的心情还是不是很好,也为这样的事感到很抱歉,因为他的缘故叫周怀瑾受了牵连。 周怀瑾道:“大哥说的是哪里的话,这件事也是我没有办的很妥当,他要怪我也很正常,倒是现在外面天差不多快亮了,我们也该进城去找些匠人好好将伯父这里修整一番,给他烧点纸钱香火,聊表寸心。” 杨过道:“还是小弟心细,我们这就回去。” 于是两个人回去,付了一笔钱托牙人帮忙找人修整了一下庙宇,又买了烧鸡黄酒等祭奠物品回去摆在杨康坟前,杨过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 他心里还惦记着自己与小龙女的约定,因此打算前去绝情谷等她,周怀瑾自是没什么事情可做的,所以跟着他一起去了那里。 一路上杨过变得很沉默,离谷越近越冷肃。 周怀瑾对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故事也有所了解,心中不禁感慨万分,世间有情人总要面临许多磨难,他自问如果要他也和陆小凤也这样分离十六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陆小凤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想像不出来,也不敢去想。 吸取眼前人,这是杨过和小龙女之间的故事使他明白的道理。 他们是在三月初三这天抵达的绝情谷,这天是上巳节,正好是古风俗男女相会的日子,比他们的约定要早了四天。 这里已变成了一片废墟,想当初这里也曾繁华过,广厦千万间,弟子如云,然而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 杨过下了马,环顾四周,心中感慨万分,只道:“昔日我也曾来过这里,总想着若是那南海神尼大发慈悲,提前允许她早早归来也未尝没有可能,直到今天我依旧想着她能从谷里走出来,对着我笑一笑。” 周怀瑾道:“嫂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必不会出事的,兄长思念于她,难道她不是亦在思念兄长吗?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杨过苦涩的摇摇头。叹道:“弟弟有所不知,那南海神尼本是假的,我只盼望她没有在骗我,十六年之期,能如约而至。” 周怀瑾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样的变故,被这样的景色和情绪氛围所感染,幽幽叹气。 心道,若是能再回去,见到陆小凤,哪怕只能待一天,想必那也是极其快乐的事情,人生苦短,何必想那些过于遥远的事情?不如及时行乐! 杨过和他来到了断肠崖边,那里有小龙女用剑刻下的信,虽然过了十六年,字迹依旧清晰,足见当时篆刻它的人有多用心,唯有笔笔含情,情随笔动,才能将字刻得入石三分。 周怀瑾向崖底望去,只见白茫茫一片的烟雾,水汽缭绕,他以为下面会是枯谷,却不料有着勃勃的生机。 这是一只浑身雪白如玉的蜜蜂从他面前飞过,轻轻地落在了他身上。 杨过也瞧见了,不由得红了眼眶,道:“这是她的玉蜂,龙儿,是你回来了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整片山谷都回荡着他嘶哑的呼声。 周怀瑾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这只有些蔫蔫儿的玉蜂,忽然发现了异常之处,连忙叫道:“大哥,这蜂身上是有字的!” “我在绝,情谷底。”他喃喃道:“我在,绝情谷底——我在绝情谷底!大哥,我找到嫂子了!” 杨过疾奔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接过玉蜂仔细的端详,笑中带泪道:“龙儿,龙儿!” 周怀瑾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要下到谷底去,我们应该找一些结实的绳子,这样的话来回也方便。嫂子之所以一直待在这下面,恐怕也有这悬崖峭壁高耸陡峭,不好攀援的缘故。” 杨过已经欢喜的忘却了一切逻辑,嘴里答应道:“好好,一切都听你的。” 他捧着那只有些力竭的玉蜂怎么看怎么欢喜,像是小龙女的化身一般,百看不厌。 周怀瑾便留他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自己找了一处镇子买回了镇上所有的绳子,结结实实的捆在一起放下去。 杨过道:“你已经帮我了我很大的忙,为兄实在感激,无以为表。” 周怀瑾道:“你是我哥哥,我自然要帮你,现在你试试这绳子,下去找到嫂子要紧,我在这上面帮你们守着。” 杨过便不再多言,顺着绳子向下一点一点的试探,周怀瑾便坐在崖顶上帮他们盯着。 这断肠崖实在是高,他买来的绳子几乎都被用上了。 好在过了一会儿,绳子被拽了一拽,这是他和杨过约定好的暗号,他到了谷底,不管找没找到小龙女,先给他报个平安。 周怀瑾的心里也很忐忑,毕竟是十六年之久,又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地下会是什么情况真的很难预料。 他在上面默默祈祷着。 头一回有人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听说杨过还认了两个妹妹,他倒在也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了,周怀瑾心里还是很欢喜的,便也希望他的大哥能不那么的痛苦,早日和自己心爱的人团聚。 -- 第116页 却说杨过来到了谷底,底下有一处大水潭,绕潭还有一些高大的树木,树上整齐的排列着数十个蜂巢,而在蜂巢附近上下飞舞的,正是他们刚刚所见的那种玉蜂,这是小龙女从前在古墓里驯养的一种异种蜂,比寻常蜂要大许多,而蜂巢上附有泥土,为人工雕琢,证明着这些玉蜂实际上是认为驯养的,杨过大喜过望,心道,莫非龙儿当年真的是一跃此谷,在这里隐居十六年之久不成? 他在这里逡巡查探,皆不见人迹,又向上望去,白茫茫不见天日,只一小块的天,四周的石壁光滑陡峭,极难攀登,若不是他早有准备,估计落下来那也是插翅难逃。 他以为这里有什么石洞机关,然而敲打四周山壁,全无异状,不过他倒也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那就是有几颗树的树皮被人剥了下去,这里定是有人来往过的。 他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心里嘴上不住地念叨着各路神仙保佑,他平日素不信命,然而此时这些虚无缥缈的神灵成了他最好的慰藉。 他遍寻四周,怎么也找不见一丝半点的其他痕迹,终于把目光落到了那处寒潭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然他看不得别人轻言生死放弃生命,为此一路上对周怀瑾还多加关照,实际上十六年之期逼近,他自己早就心存死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六十七章 周怀瑾还在上面苦苦等着,杨过却已经决定好要以身试险,下潜那寒潭一试。 这水冷彻骨髓,纵使杨过身负身后的内力,不惧寒暑,依旧感觉到牙齿在打颤,而这潭深不见底,底下浮力极大,杨过试了好几次,终于在力竭之前见到了一处光亮,顺着光亮处向上游去,见到了一处洞天宝地,里面鸟语花香、阳光明媚,一派怡人景色。更妙的是,上来十丈以外便坐落着一间茅草屋子,杨过连忙奔过去,又恐自己身上的水把茅草打湿,赶紧拧了拧衣袖裤脚,一步一步的挨过去。 走进了,里面似乎并无人迹,他颤声道:“杨某……冒昧前来,不知此处可有——人在?” 无人应答。 于是他轻轻地一推门,发出吱呀一声。 杨过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人影,心下悲凉,往里面走去,身心一震—— 皆因屋内器具布局与他们在古墓时一模一样,只有一个人才能复制出这些细节—— 他跌跌撞撞的闯进内室,入目皆是熟悉的模样,不由得触景生情,哽咽出声。 然而身后此刻突然有声响传来,他猛地一回头,但见衣袂飘飘,玉容花颜,不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杨过已经下去许久,仍不见半点消息传回来,周怀瑾一开始还坐得住,到后面却完全像一只真正的蜜蜂一样到处乱窜了。 他有心想下去,又怕此处无人照应,再出了什么变故,导致他们都被困在那底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岂不反坏了好事,然而杨过许久又不上来,周怀瑾等的绝望,几乎要以为自己合该天煞孤星的一个人,有家难回,有爱不得厮守,认了个大哥也殉情去了——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时,绳子突然动了动,周怀瑾不由得大喊道:“大哥,是你吗?” 声音在空谷里回荡,回答他的是骤然被抻直的绳子,周怀瑾从地上一跃而起,喜上眉梢,扒着悬崖边向下望去,虽然仍什么也望不见,已是开心得不能再开心。 杨过在下面也笑道:“这边是我和你说的那位义弟了,是个非常好看仗义的青年俊杰,此次若非他注意到你的玉蜂,只怕我们还不知要再错过多久。” 他深情凝视着小龙女的脸庞,小龙女也抬头看他,微笑道:“那便等我们上去后好好地谢谢人家小兄弟。” 没一会儿,周怀瑾就见到崖边先后上来两道人影,一个正是杨过,另一个白衣娇俏的女子应该就是挂在他大哥嘴边的小龙女,他的嫂子了。 杨过人逢喜事精神爽,笑着拍了拍周怀瑾的肩将他介绍给小龙女,夫妇二人郑重的感谢了周怀瑾对他们的帮助,看得周怀瑾又是不好意思又是羡慕人家能够团聚。 小龙女是个温柔貌美的女子,说话也轻轻柔柔的,对待帮助他们夫妻二人团聚的周怀瑾很有好感,他们一行人站在这风口处好一会儿,还是周怀瑾心细,那崖底的地方四季如春,小龙女又身负武功,不觉得冷,可现在上面可是大风凌冽,少说也得加件披风挡一挡风吧! 尤其是现在天色渐黑,这里又并不适合居住。 他们在附近给小龙女买了一件斗篷,又找了一家小客栈,蒙古大军频繁扣边关,民生凋敝,在这样的地方他们只能吃到一些简单的清粥小菜,然而这对一些人来说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珍馐佳肴了。 “不想外面的世界竟已至此。”小龙女吃的本就少,更是搁下筷子,轻蹙峨眉。 周怀瑾也有些食不下咽,这是他离烽火狼烟最近的一次,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沉甸甸的坠在胃里,只叫人思量来去,皱眉长叹。 周怀瑾道:“不知边关还有多少人马?” 杨过道:“人马很充足,然而蒙古大军的人只会更多。” 周怀瑾想到自己那批武器,他是用不上的,又还不回去,还不如送给需要的人,资助襄阳守军,共同御敌。 -- 第117页 他去过好几个世界,倒也知道南宋王朝的腐败不堪,也知道这个风雨飘摇的汉人朝廷即将走向末路,可是这里还有着这样一群有识之士在坚守,在浴血奋斗,周怀瑾自己的热血也跟着要沸腾了。 唐朝是个包容开放的朝代,可即使是这样的一个国家,也有着外患侵扰。 杨过决定去襄阳助那里的人一臂之力。 周怀瑾也道自己要跟着去,能帮多少是多少,他暗自决定到了那里找个没人的空地便把这些精良的武器装备拿出来,总归有比没有强。 他们在这里等到了天亮,便继续赶路。 他们在去往襄阳的路上遇到了出来寻找郭襄的黄蓉等人,听到郭襄离家出走为了劝自己不要轻生,杨过心神一动,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对他用情至此,然而世道险恶,她一个人在外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便道:“她定是往绝情谷去了,附近的道就几条,我们分头去寻,弟弟,你跟着我,我们去这边。” 黄蓉他们之前便是这样找过来的,自无不可。 周伯通却转转眼睛,笑道:“弟弟,你们两什么时候弄出这么大一个弟弟?” 杨过道:“哦,这是我在来找龙儿途中认的义弟周怀瑾,弟弟,这便是我说过的陆无双、程英两位妹妹了。” 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周怀瑾相貌又好,人看着斯文文弱,是以这几个女人对他的好感都很高。 他们沿途走出并没有多远,便遇见了被金轮法王挟持的郭襄。 金轮法王一见到杨过,新仇旧恨,再也顾不得别的,然而他却狡猾,多年前他就打不过这夫妻俩,如今更是不好硬上,然而郭襄那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片子一见到救星,拍马就躲到了一边去,叫他挟持人质不得—— 可是没了这一个,那儿不还有一个呆瓜站着呢么? 他去势不减,双手变爪,奔着周怀瑾的面门而去,凑近了才发现这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白脸,心中暗自可惜,却不想他心中的软柿子退后一步,从容的拔剑出鞘,这一剑寒气逼人,金轮法王连忙往后翻滚,却仍是被划破了衣裳,在身体上留下一道下场的血痕,往外涌出细小的血珠子。 “打得好!”郭襄鼓掌叫道。 金轮法王怒目而视,她却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到了自己母亲身后。 黄蓉护住郭襄,两只白雕呖呖作响。 一打二就很勉强,何况这里不止这些人!金轮法王还想逃,却不料杨过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他根本无处可逃,被打落在地,用绳子困住了,周身大穴接连被封,打横扔在马上,头朝下,颠颠地跟着他们去了襄阳。 “左右你一个蒙古国师,想来地位非凡,就看你到底值些什么了。”黄蓉冲他一挑眉道。 金轮法王嘴都被堵住,只能呜呜的挣扎,眼睛瞪得快要托框而出,却怎么也奈何不了这些人,只能兀自生闷气,歪过头不去看他们。 郭襄被黄蓉拉着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确认她的确是毫发无损,这才眼含泪花的点点她的额头。 郭襄搂住她,冲她撒娇讨饶,她继承了她娘的活泼搞怪,一时间众人被她逗得都笑了出来。 周怀瑾却察觉到这里似乎还有一个人,若不是他看着黄蓉和郭襄的目光过于专注,周怀瑾一时半会儿还真发现不了他。 “不知阁下是哪路高人,何必躲躲藏藏着不肯出来见面呢?” 众人皆是大惊,只见树后面转出一华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黄蓉的父亲,郭襄的新外公黄老邪黄药师。 周伯通不由得哈哈大笑,指着他道:“黄老邪,你怎么也在这里!” 原来他是见到黄蓉的双雕自空中飞过,知道他的亲人就在附近,不是黄蓉那丫头,便是那两个神似她们母亲的小丫头,于是悄悄跟随,知道了郭襄失踪的消息。 他本不想露面,只远远地跟着,看到郭襄被救出,关心外孙女靠的进了些,这才被周怀瑾发现。 他喜道:“你的武功倒是也很不错,尤其是那剑法,颇有些神异。” 周怀瑾笑道:“这是我友人最擅长的招数。” 他方才使出的正是叶孤城的天外飞仙,虽然没有叶城主那样的威力,却也仍不可小觑。 听到有人夸这剑招,他比听别人夸自己还要快活。 听到他这样说,黄药师便熄了几分向他讨教的心思。 周怀瑾却由此想到了能夹住这一剑的某只小鸡,想他脸上自信的表情,和那两撇修剪整齐的小胡子—— 对了,他还发过誓,等他学会了剑法,就要把陆小凤的胡子也剃一回。 周怀瑾脸上挂着愉快的微笑,明显是想到了别的什么,联系他的年纪,众人心中有所猜测,心照不宣一笑,并不戳破。 杨过见他展露笑颜也十分欣慰,只要有牵挂,就有活下去的动力。 他至今还以为那天遇见周怀瑾是因为周怀瑾自己想不开呢!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问题都解决了,人也都聚齐了,众人便在这样愉悦的氛围下朝着襄阳继续赶去,远远都能望见那饱经战火的外城墙了。 郭靖就在那城墙上面等着他们,远远望见他们,不由得也放下心中的这份牵挂,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想他!想他!想他! -- 第118页 第六十八章 却说黄蓉等人离开以后,蒙古大军很快就卷土重来,短短几天内襄阳已经承受了好几次的攻击,好在都被郭靖带领着江湖人挡了回去,即使这样,城内的人也大多疲惫不堪,若是再得不到援助,襄阳的败落也是迟早的事。 就在这时候,黄蓉等人的归来,为城中守军增添一份助力。 然而他们这次回来,要想进城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襄阳城已经被团团围住,可以说是密不透风,他们想进去就必须穿越蒙古大军的军营,然而他们又不是蒙古人,恰恰相反还是蒙古大军所要对付的敌人,想要经过军营重地,难于登天。 但就是登天也要回去。 郭靖看着天上盘旋的三只大雕,知道杨过黄蓉必然都在附件,于是吩咐武敦儒、武修文兄弟见机行事,一旦蒙古军营动乱,即刻帅兵出城迎接他们。 武家两兄弟领命,站在城墙上向下张望,手紧张的按在剑柄上。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们这一行人与蒙古大军相比,差距如天堑般庞大,不能硬上,只能智取。 黄蓉道:“近日有风,我知道他们存放粮草的地方大致在哪里,可以火攻,然后趁乱突围。” 杨过道:“不错,冬日粮草难以为继,蒙古战线深入大宋,后勤保障困难,烧他们的粮草也必能挫伤他们的锐气,给他们添一添麻烦!” 众人身上基本都带了火折子,分了三只小队,留下周怀瑾和瑛姑看管金轮法王与郭襄,剩下的人分别从三个方向摸过去,打算在蒙古军营里狠狠捣一回乱,他们好趁乱在横渡这片营地。 没过多久,蒙古军营就燃起熊熊大火,有风的助力,加上三只通人性的雕儿帮忙,火势很快蔓延开来。 黄蓉他们飞快折返,周怀瑾等人也策马上前去迎接,借着烟雾的掩护,他们成功地逃脱,与前来接应的武氏兄弟汇合,一同返回襄阳城。 直到他们站在了城楼上,回首下望,蒙古军营中的浓烟依旧没有散去,几个人从火中穿过,虽没怎么受伤,却也都被烟熏黑了衣服脸庞,一个个乌突突的,怪可笑的。 连平时最严肃正经的黄药师亦不能幸免,黄蓉倚在郭靖怀里嘻嘻地笑出泪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畅快的笑出声来,笑声驱散了头顶的硝烟,也缓解了众人多日奔波的疲惫。 军中禁止饮酒,襄阳城被围困多时,物资紧缺,好多人吃得都十分的简陋,只能说勉强可以填腹,毫无滋味儿可言,但也没有人抱怨,这个时候能吃饱饭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这里已经全民皆兵,赢了以后还能吃上饭,输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你就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可在这城里,一块金子也比不上一块饼子值钱。 可是在晚宴上,他们吃到了很丰盛的一顿饭,不仅有好菜,还有好酒,和这一路上他们吃到的东西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宴会很热闹,也很繁华,周怀瑾却觉得嘴里的饭菜比掺了沙子的粗面饼子还要难以下咽。 周怀瑾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找准时机,把他大哥拉到一边道:“大哥,襄阳城内的百姓已经快吃不上饭了,为什么这里的人还可以喝酒?” 杨过沉默了,然后道:“这并不是郭伯父他们可以决定处理的,襄阳城就是这个样子,反正我们要守住的是这座城,是城里的百姓,是大宋最后的防线,所以襄阳不能丢。” 杨过道:“有些官员确实可恨,但这吕文德还算可以,襄阳目前还不能没有他,只是一顿饭,你若不喜欢,可以先回去,正好车马劳顿,你也休息休息,还有仗要打呢。” 周怀瑾摇摇头道:“我找你也不全是为了这个,实不相瞒,小弟离家之前师父怕我钱不够花,曾教了我一样功夫叫做袖里乾坤,可以存放很多东西,然除了带够了钱,我这里还有一批武器装备,我要那东西也没用处,想着还不如捐给城中的兵士,以解襄阳城内的燃眉之急。” 他只恨自己还带不了吃的,不然能做得更多。 他之所以对着杨过隐瞒自己实际上是有着一件宝贝才能做到这样的效果的这件事,也是因为这襄阳城人多眼杂,并不全都是自己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他走后还要给他的兄嫂添麻烦。 自古财帛动人心,杀人越货并不是话本里才有的桥段。 杨过听了并没有先质疑什么,只道:“这样会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这样重要的事你怎么好和我说呢?” 周怀瑾道:“大哥人好心善,仗义无比,小弟对你是一千个、一万个的放心,我并非不知道轻重,所以这不才是来和你商量了么?” 杨过感动得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思考一会儿后道:“你那批东西大概有多少?” 周怀瑾估摸了一下,道:“那些都是唐朝的技艺,约么能够给一万人用。” 一万人!杨过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他叫周怀瑾先不要声张此事,他去先和郭靖通个气,叫他腾出一个大点的地方。 于是周怀瑾就在院子里赏花,这是襄阳城安抚使吕文德的府邸,请他们吃饭的也是吕文德和王监督两人。 他在这里碰到了偷跑出来的郭襄,小姑娘既不想看他的大哥哥和嫂子恩爱,也不愿意和吕文德这些人待在一起,因此找了个机会出来透透气。 -- 第119页 人对美和美的事物天然有种好感,她对周怀瑾这个比较陌生的小哥哥十分的好奇,凑过来问道:“你在做什么?” “赏花,你是出来找你大哥哥的么?”周怀瑾知道郭襄和杨过的感情比较好,杨过并没有把郭襄对自己有好感的事情往外传,毕竟他已经人到中年,而郭襄青春正好,还是个小丫头,何必声张这样的事? 郭襄听他提起她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心中既羞且怨,咬着唇嘟囔道:“谁说我要找他了?还不许我自己出来透透气么?” 周怀瑾温和道:“你才从恶人手里回来,你母亲怕是很担心,你出来提前和郭夫人说过了吗?” 这倒没有,但是她和外公说了。 郭襄道:“你这人怎么像个书呆子。” “书呆子有什么不好么?”周怀瑾反问道。 郭襄想了想,认真道:“反正比武家那两个呆瓜好一点。” 正说着,杨过匆匆的折返回来,郭靖在城中声望极高,围在他身边敬酒的人也多,相比之下,杨过虽然也在江湖上颇有声望,却还能偷得一时半空的闲暇。 他带来黄蓉的口信,只道吕文德昏庸、无能且胆小、懦弱,别看他在宴会上表现得多么镇定自若,这些时日以来屡次动过弃城而逃的心思的人就是他,蒙古兵打过来,他不积极组织人反抗,反而自己吓得躲到桌子底下,只会添乱,完全是个不顶用的小心眼儿,难成大事,周怀瑾要办的这件事干系重大,先不能叫他知道,不然不定要动什么坏心思,等到今夜子时他们避开这些人再谈也不迟。 杨过说完,叹了一口气,道:“更深露珠,天气寒冷,你身子看着也不算好,你若是不想一个人回去,不若先进屋去暖和暖和罢。” 郭襄趁机抓着周怀瑾的衣摆和他一齐进去,做到他跟前问道:“你身体不好?” 周怀瑾道:“嗯,顽疾了。” 郭襄晃了晃腿,道:“我倒没看出来,那你是得的什么病?我外公就会看病,我看他还挺喜欢你的,你可以叫他帮你看看嘛。” 周怀瑾摇摇头道:“我这病没人能治好。” 郭襄不服气道:“你还没叫我外公看呢,你怎么就知道治不好?” 周怀瑾失笑,认真解释道:“我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是先天亏损,不是后天落下的病根,所以我才说治不好。” 郭襄上下打量他道:“那你岂不是很可怜?从小就要吃苦药。” 周怀瑾笑道:“习惯了就好了。” 郭襄道:“怎么可能会有人习惯喝药?” 她的声音大了些,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低下一点头,继续道:“其实我看你也还好,完全不像是一个生病的人的样子嘛——” 周怀瑾叹道:“你看,这就是习惯了啊。” 郭襄定定的看他一会儿,跑开道:“我就觉得你没病!” 反正周怀瑾就是白了些,瘦了些,和她见过的那些病人完全不一样。 周怀瑾留在原位上,看着还在觥筹交错的众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通过这一座襄阳城看清了整个正在衰颓着的宋王朝,明白了后世的人在提到它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的咬牙切齿、痛心疾首。 一座城况且如此,何况大宋不止这一座城呢? 然而这些还坚守在这里的人们,他们平日里是朝廷最痛恨的“叛逆者”,是江湖草莽,是不懂规矩只会动用武力的莽夫,但也是这些人扛起了这份保家卫国的重任,在这里点起最后一丛火。 这才是真正的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历史上的吕文德是南宋名将,是位真正的英雄人物的。 ps:今天只有一更,上课回来的晚,我打字还比较慢_(:з」∠)_ 感谢在2020-11-0221:17:20~2020-11-0320:1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稳如老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已是深夜,周怀瑾和衣卧在床上。 门外依旧热闹,越发显得这个小院子的寂静。 他是睡不着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最后无奈起来,带着一小坛子酒上了房顶。 月亮弯弯的一枚,像根钩子。 一只大雕落在了他身边,温顺的蹲在屋脊上。 周怀瑾认出这是他大哥的那只丑丑的伙伴,一人一雕安静的看着月亮,直到子时降临。 居高望远,他看到郭靖郭大侠和他的杨大哥,从正堂里溜出来,穿过好几道小门,躲着喝上头的行人,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周怀瑾冲他们摇摇手,刚想蹦下去,突然腾空而起,确实那只巨雕叼着他的衣领将他带了下去。 他们出了吕府,左拐右拐,来到一间空空无人的三进院,推门而入,便看到黄药师摸着那两只白色的雕喂它们吃东西。 看到他们来了,一挑眉,拍拍手道:“怎么过来了?” 郭靖拱手行礼道:“想借这儿的院子一用。” 时过境迁,生米都已经煮成了熟饭,黄药师虽然还是没那么喜欢郭靖,却也承认了他的身份,因此抬手将两只雕撵到了天上去,自己则回到了房间内,把院子留给他们。 郭靖道:“周小公子,请便。” 足足可以全副武装一万人的军队的物资到底能有多少?当初在杨公宝库可足足装了一屋子,现在,更是堆满了院子。 -- 第120页 兵器都用油纸包裹着,打开来看,锋利依旧,闪烁着森然寒芒。 这些东西的数量能武装的远不止一万人,有了这批装备,他们甚至还可以对蒙古大军进行有规模的反攻。 郭靖激动地拍了拍周怀瑾的肩膀,道:“襄阳有如周小公子般义士相助,可解危矣。” 说实话,周怀瑾远没有他那么乐观,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襄阳这次危机渡过了,蒙古人真的就会善罢甘休吗?等他们再次攻打过来的时候,襄阳又该怎么办?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一群人的力量也不可能永久的持续。 宋朝目前的局势不能有所改变,困境就还存在。 在回去的路上,周怀瑾始终沉默,郭靖留在黄药师的院子里清点物资,跟他回去的只有杨过。 周怀瑾道:“我们会赢吗?” 杨过沉吟半晌:“顺其自然,但求问心无愧便好。” 周怀瑾道:“明知徒劳的事情,也一定要做吗?” 杨过道:“你的心会告诉你的答案。” 问心,这是一个很玄妙的答案。 周怀瑾扪心自问,纵使自己知道也看到了以元代宋的定局,他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 就像他知道石观音会被楚留香打败,可是这也并不是不可更改的。 能杀死石观音的只有她自己,所以石观音死了。 那么,如果这次大宋挺过去,焉知十年、二十年之后会不会出现一位中兴之主,带领着这些人民重新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呢? 试过才知道。 次日天明,只听得城外战鼓齐鸣、呐喊声愈来愈近,蒙古大军又来攻城了。 那吕文德倒也没真的没那么没用,和守城大将王坚一起,率领兵马守御城门。 郭靖等人站在城墙上面,黑压压的人头叫人心生畏惧,而他们狂奔而来,足下烟尘四起,地动山摇,更是看得人口干舌燥,脊背流汗。 蒙古大军军容之盛、兵力之强,怪不得能一路称王称霸,打到襄阳,只可惜被这小小一座城给拦住,想必也是攒了不少的怒火。 郭靖与这些蒙军对阵多日,以这次他们出动的兵力最为庞大,好在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摸清了这群人行兵打仗的套路,并不慌张,有条不紊的将一道道军令下发下去。城中除了军队,还有数十万老百姓,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军民一心,共同御敌,人人团结一致,拼着一口气,真的将这波强攻抵御在外。 但谁都知道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蒙古人就是困都能困死他们。 必须主动出击,给他们些教训才行。 然而周怀瑾没想到眼看着蒙古兵不行了,吕文德还是心生退意,口中兢兢战战道:“郭、郭大侠,咱们不若趁此机会退了罢!” 话音刚落,那边重新擂起战鼓,吓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怀瑾心道,大宋的官员都是如此,怪不得被人打到了这里!退、退、退!你还能往哪里退?守不住襄阳,那和打开羊圈往里放狼有什么区别? 郭靖也深知他这话传出去必然会动摇军心民心,因此严厉的打断了他的话,抬高声调道:“安抚使何出此言!襄阳在,人在!襄阳亡,这里的人一个都活不成!” 吕文德心想你一个大侠武功高强,城破了你轻功一走,有什么活不成的?反而是我们这些靠腿走路的人焉有命在?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还要再叽歪,被黄蓉一剑架在脖子上,喝道:“从现在起,你但凡再说一句弃城退兵的话,我就先要了你的命!” 吕文德没想到她还敢这样对自己不客气,不禁瞪大了眼睛,却唯唯诺诺不敢有一言,甚至两条腿都软了下去。 周怀瑾厌恶的移开眼睛,冷笑道:“国家危亡,匹夫有责,临阵脱逃,算什么好汉!”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传到在这里的人的耳朵中,吕文德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变成一水儿的青色,咬牙道:“你是谁?也敢妄言军机大事!” 不用周怀瑾自己解释,杨过便道:“这位兄弟便是给大伙带来新的兵器的周怀瑾,周义士。” 王坚听到此处,抱拳谢道:“多谢这位英雄相助。” 他手上的剑正是杨公宝库里的精品,百炼精钢,吹毛断发,此刻染上敌寇鲜血,更是寒意逼人,实在是一把宝器。 试问哪个武人不爱这样的神兵? 何况大敌当前,有一把趁手好用的兵器,就能为生命增添一份保障,是以在场的兵士都对周怀瑾怀有深深的感激。 周怀瑾连忙还了一礼,羞愧道:“这些都是小事,我也帮不上别的。” 郭靖趁此气氛,大声鼓舞道:“今日咱们也叫鞑子们瞧瞧大宋男儿的身手!” 一呼百应,宋军气势高涨,将这一波进攻又堵了回去。 这下子蒙古大汗可坐不住了,亲临战场。 蒙古士兵崇尚武力,见到大汗亲至,士气又恢复好多,来势愈发的凶猛。 这时郭靖的女婿弟子纷纷请命,出城拒敌,明知道这个时候出去就几乎是等同于送死,依然有无数的人沉默的站出来,愿意为襄阳一战。 这里面有昨夜喝得东倒西歪的老兵,也有才匆匆披甲上阵的新兵,还有那些从五湖四海赶过来的武林中人。 -- 第121页 这些人自告奋勇的加入这支“敢死队”。 他们向世人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宋男儿未必就比他们蒙古人差到哪里去,民族的血性犹在! 最终出城去的是耶律齐和郭靖,黄药师精通周易八卦,阵法兵法通一窍而知全貌,便由他来组织御敌。 城门大开,数千人的精兵小队飞驰而出,所到之处飞溅的是鲜血、是折断的刀戟。 这些人出城去,确实缓解了守城部队不小的压力,尤其是郭靖一人,以一当千,力克数十人,直接拖住了一大股蒙古精兵。 蒙古大汗蒙哥皱眉道:“那人是谁?” 一人回到:“启禀陛下,这人便是当年被成吉思汗封为金刀驸马的郭靖。” 蒙哥眯起眼仔细的端详道:“原来是他,我说宋人中怎会有如此大将!” 他一挥手,便又一传令小兵拜倒在前等候听令。 蒙古摸摸下巴,思索一番道:“传令下去,杀得郭靖者,立赏黄金万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群又一群的人涌上去,又被郭靖杀退,就是放箭,也奈何不了他。 眼看着己方伤亡越来越大,天色渐黑,蒙哥的眉头紧锁。 而城墙上的人看着被血浸湿的郭靖也是担心不已,杨过对小龙女道:“你在城上守着,我去接应郭伯父。” 小龙女点点头,柔声道:“你去罢!” 于是杨过带着神雕也加入战局,所向披靡,渐渐地向人群中央的郭靖靠拢。 看着又一员猛将加入,蒙哥猛地一拍扶手,大怒道:“这又是谁?” 左右便道:“此人是江湖上颇有盛名的神雕大侠,给咱们添过许多的麻烦,之前的襄阳也是他保下来的。” 蒙哥眼神阴鸷,拳头紧握,偏偏这两根眼中钉、肉中刺自己又奈何不了,心中怒火丛生。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即变,他就是再着急也没有用。 眼看着从白天打到了黑夜,蒙哥下定决心,暂且撤兵。 城墙上,黄蓉等人也发现了蒙古兵后退的趋势,心中高兴,大喊道:“鞑子退了!鞑子退了!” 众人听了,也不觉得有多疲惫了,更加努力地战斗。看着奋勇杀敌的身边人,周怀瑾心中很不是滋味。 作为被关照的对象,他和郭襄以及一个叫张君宝的小孩待在后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给伤兵换药包扎,安抚这些处在痛苦中的人们。听着前方的战况不断地传回来,周怀瑾忍不住咬牙,任谁面对这样的情况恐怕都不会忍心袖手旁观的。 他是不认为自己有杀人,有审判别人性命的权利,可是生活并不是衙门,每天也处理不了那么多的官司,有些事必须为之。 他想,我能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呢? 都是汉人,血脉相连,纵然转换时空,这份情也割舍不掉。 他的目光落在了被层层护住撤退着的那辆青伞黄盖的马车。 那里坐着蒙古大汗。 若是一个军队的领军人死了,这支军队的主心骨也就没了。 但是他们相隔数里,中间是力大无比的蒙古勇士,刺杀谈何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搞把大事! 第七十章 襄阳城内并没有多少欢乐的气氛。 他们只是击退了蒙古大军的攻击,并不是真正的赶走了他们,而且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出城的那些人能活着回来的,少之又少,城里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息。 周怀瑾一路从城中走过,越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的这份信念。 论刺杀,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他可以一击即离,任蒙古有千军万马,也去不了另一个世界追杀他,但是换了别人,就真的没那么容易了。 他回到府中,吕文德生气的把自己关在屋内,当然也没有人想去管他,为了防止他生事,黄蓉还派了两个丐帮子弟,美名其曰是保护,实际上就是看着他叫他不要给众人添麻烦,至于当事人心情如何,谁还在乎呢? 等他走进屋去,里面的人正在商讨明日蒙古大军再打过来要怎么办。 郭襄趴在母亲膝头,突然道:“母亲忘了?金轮法王还在我们手里呢!” 郭靖摇摇头道:“拿金轮法王去威胁蒙哥撤兵并不现实,而且这么做也不符合道义。” 道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讲道义? 黄蓉心知她的靖哥哥哪里都好,就是人太老实,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明日她就要把金轮法王带到城墙顶上,有用没用,一试便知,能争取到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 杨过牵着小龙女的手道:“明日若是需要出城,便算我们夫妇一个。” 众人知道他们夫妻素来心有灵犀,且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并不担心,便允了他的请求。 剩下的由一灯大师、周伯通、黄药师和黄蓉各领一路人马,守卫城中四处城门。 周怀瑾道:“既然大哥也去,那算小弟一个。” 杨过关切道:“你不要勉强自己。” 他自觉人生百态皆已尝过,又与心爱之人重逢,此生别无所求,便是死在这襄阳,那也无遗憾,但是周怀瑾还年轻,还有牵挂之人,他这个做大哥如何能看待自己的弟弟出门送死? 然而周怀瑾安慰他道:“你又不是不知我武功足矣自保,况且我还有师父留给我保命的一门绝招。” -- 第122页 “什么绝招?”周伯通笑嘻嘻地问道。 他生平最爱武学,听到别人有什么绝招,恨不得都能学过来。 周怀瑾微笑道:“既是绝招,当然不能轻易地说出来,我来找你们,并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关于明天可能存在的攻城,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黄药师道:“说来听听。” 周怀瑾道:“群龙无首,其必乱也。” 黄药师点点头道:“不错,但是龙有拱卫,岂是轻易可以得手的?” 周伯通眼睛转了转,跳出来道:“这种有趣儿的事怎么能少得了我老顽童?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一灯大师捋着胡子笑道:“贫僧虽是出家人,想来这样的义事,佛祖也能谅解,也算我一个。” 郭靖道:“刺杀之人不宜多,何况诸位还要领军守城,蒙古军队我最熟悉,要来也该是我。” 黄药师冷哼道:“你这么说,莫非是看不起我?” 这样的难事、送死的事竟引得众人纷纷争抢,周怀瑾眼睛悄悄变红,他明白了杨过和他说过的顺心而为,这不正是一颗颗赤子之心在燃烧吗? 于是他轻声道:“这主意是我想的,你们谁也别想和我争。” 杨过道:“你可真的想好了?这不是儿戏!” 周伯通也道:“你这小娃娃做什么这么想不开,也该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个表现的机会才是!” 周怀瑾笑了,然后道:“莫非是诸位信不过我?” 这还真有点,虽然周怀瑾那一剑很漂亮,也发现了谁都没注意到的黄药师,可是他武功的深浅众人依旧不能摸透。 周怀瑾便看向杨过道:“他们不信我,大哥总该信我,你也知道我的师父并不一般。” 他冲杨过眨眨眼,然后耍赖一般道:“反正你们答不答应,我明天都会这么做,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死的。” 他脸上的自信感染了众人,他说的轻巧,可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次的艰难? 郭靖甚至打定主意,明天要抢先一步去刺杀蒙古大汗,不能叫一个小辈去送死。 杨过也是这样想的,他甚至还想劝一劝周怀瑾,被周怀瑾用话堵了回去。 “大哥叫我顺心而为,这便是我的心为我做的决定。” “可是——”在杨过心中,他还是那个雪地里衣衫单薄的青年,眼尾红红的,脆弱极了。 小龙女也劝道:“我知你有心助力,但也无需逞强,这事便交由我和你大哥去办吧。” 周怀瑾笑道:“难道你们不怕死,我就怕死了么?” 青年认真的拉住杨过和小龙女的手,交叠着放在一起,然后道:“你们分离许久,近日才重逢,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此间事了,你们也能好好的过过日子,我也有分寸,毕竟也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看他这个模样,杨过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他是看见了周怀瑾的失魂落魄的,如今的他自信耀眼,再好不过了。 送别杨过夫妇,他的腿被撞了一下,是郭襄扔了一块小石头。 “你有什么事吗?”周怀瑾问道。 郭襄从门口的石狮子上跳下来,气鼓鼓道:“你真的要去送死?” 周怀瑾道:“你怎么就一定认为我会去送死?我不去难道要你爹爹去、你杨大哥去,或者是你外公他们去?” 郭襄道:“但你也不是外人啊!” 周怀瑾怔了一下,笑了:“所以我才要去啊。” 郭襄瞪了他一会儿,仍旧是气呼呼地捶了他一下道:“那你答应我,别真的死了。” 周怀瑾笑了,想了想伸出小尾指:“那我们拉钩。” 但是他并不会拉钩,除了知道要伸出一个小手指以外,任由郭襄带着他一起发誓。 郭襄哼道:“你可比我爹爹笨多了。” 周怀瑾想了想,笑道:“那我赔给你一个秘密如何?” 郭襄眼睛转了转,好奇的凑过去:“什么秘密?” 周怀瑾低声道:“其实我并不是凡人,明天刺杀成功,我就要飞升走了。” 郭襄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道:“你还当我是好忽悠的小孩子么?” 周怀瑾摊手道:“反正我没骗你。” 郭襄质疑道:“既然你并非凡人,那你怎么救不了襄阳、救不了大宋?” 周怀瑾想了想道:“因为即使是神仙圣人,亦有无能为力之事。” 郭襄道:“那还要神仙做什么?” 周怀瑾道:“所以说,求神不如求己。” 郭襄道:“我还是觉得你在糊弄我。” 周怀瑾笑了,眨眨眼睛道:“反正这暂时是我们的小秘密了。” 翌日,蒙古大军兵临城下,众人严阵以待。 周怀瑾深吸一口气,手按在腰侧的剑柄上。 他骑了一匹温顺的小白马,夹在杨过和小龙女中间,由他们护送他完成这次突袭。 战鼓雷鸣,烟尘滚滚。 黄蓉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金轮法王带到城墙顶上,这几日中他水米未进,气息奄奄,又被封住周身大穴,动弹不得,犹如待宰羔羊,任人施为。 黄蓉道:“法师近来可好?” 金轮法王冷哼道:“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吗?” 黄蓉笑道:“是不是您一会儿不就知道啦?” -- 第123页 说完,伸手点住他的哑穴,笑着扬扬眉,转身气沉丹田,用蒙语大声道:“蒙古的士兵们!你们的国师已经向我们投降啦!希望你们也能够迷途知返,爱惜生命,不要白白的害死自己!” 金轮法王瞪大双眼,目眦欲裂。 黄蓉把这话用蒙语说了好几遍,传到蒙古军队中,众人一看城墙上那熟悉的身影,加上金轮法王这几日确实了无踪迹,不由得喧哗阵阵,郭静等人见此机会打开城门,冲锋突进,将原本整齐的蒙古列阵撕开好几道口子。 蒙哥气得拍断了车辕,大怒道:“狡猾的宋人!无耻!叫他们都镇定下来,金轮法王已经叛变,不再是我们的国师了,等到攻破襄阳就连他一起杀掉!” 然而已经晚了,蒙古军队人心已散,轻易地就被他们钻了空子。 这一下突袭,当真如迅雷不及掩耳,一下子来到了蒙哥面前。 然而他身前已经卫满亲兵,他本人也颇有急智的策马回奔。 都已经闯到这里,哪里还能要他跑掉? 杨过大吼一声,挑开数十亲兵,小龙女也抽剑格挡住刺过来的长矛。 周怀瑾一拍马,马儿受惊向前窜去,他借势拔出琅琊,使出一招之前早就展露过的“天外飞仙”。 面对这逼人的剑势,蒙古士兵不自觉的想要躲避,恰好把他们大汗的后心漏了出来。 此时无论蒙宋的士兵皆都紧张地盯着他们,但见蒙古大汗单枪匹马地仓皇逃窜,而他身后一白衣人如神兵下凡,使出雷霆一击——“噗”地一声,蒙哥栽落马下。 而周怀瑾正好落在他的宝马身上,一勒缰绳,回身又向蒙古军营中冲去。 他知道,这个蒙哥迟早会死在蒙宋交战的战场上,而他的接班人忽必烈才是真正颠覆汉人政权的心腹大患。 杨过大喊道:“走这边!” 他一手持着长矛捅穿一名持刀砍来的蒙古大将,一手挥剑砍下了来刺他马的蒙古士兵。 黄蓉在城上看得真真切切,蒙哥已死,于是叫人大喊:“大汗已死!大汗已死!” 蒙古士兵更加的惊慌失措,阵型不复存在。 周怀瑾灵活的在蒙军中穿行,众人都知道他就是刚杀了蒙古大汗的白衣修罗,有心为大汗报仇,却又畏惧于他的气势,不敢上前。却见西方有一路敌军队伍甚是整齐,与这些自乱阵脚的蒙古士兵并不一样,再定睛一看,上面打着四王子忽必烈的旗号。 找到了! 周怀瑾感受到烈烈冷风刮着他的脸颊,有温热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很快就凝固。 忽必烈没想到他刺杀成功之后还敢停留在军中,还冲着自己赶来,比蒙哥反映得还慢一些。不过他治下有术,少了杨过等人为周怀瑾开路,周怀瑾几乎是寸步难行。 黄蓉等人在上面急道:“他怎么跑到了那边去!” 周怀瑾只看见眼前人头叠着人头,根本看不见忽必烈在哪里,干脆再次舍弃马匹,他刚起来,那匹马就被刺成了血葫芦,倒在地上。 有蒙古士兵惊慌失措的大呼道;“他飞起来了!他飞起来了!” 他们还没忘记蒙哥是怎么被杀死的。 忽必烈被人拥簇着折返,蒙哥死了,他便是汗位有力的竞争者,从这个方向来看,周怀瑾要杀他也有道理。 他忍不住回头看那个莫名其妙出来的杀神,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宋人江湖上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周怀瑾的身影,那一袭白衣,衣袂飘飘,上面血迹斑驳,却不知有没有蒙哥的血。 他看见周怀瑾对自己笑了一下,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绚烂的光辉,他嘴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胸前一凉,腰软软的塌下去——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身边的呼喊声像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率领的军队一路攻克宋人城池的威风,看到他坐上金碧辉煌的王座,成为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看到…… 他眼前黑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搞事就很爽。 今天更了超级多,快夸我! 得意乛v乛嘿嘿 第七十一章 周怀瑾消失了。 在杀死忽必烈之后。 许多人来不及惊诧,就被天上汇聚的乌云给震慑住。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云层间若隐若现的雷霆。 周怀瑾心中一片平静。 他将琅琊横放在胸前,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 杀了人,违背了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念,但是他并不后悔。 遵从本心。 他的心在讲什么? 他只想到了一个人。 他想到自己欠他的那句回答,想到自己的思念,想到自己的渴望。 他想活着,想和他在一起。 一起喝酒、看月亮。 去拉哈苏,坐狗拉的雪橇,吃炖得咕嘟嘟冒泡的酸菜,啃大骨头,看看泼出去的水是不是真的会结冰。 他们还可以在冰面上凿一个窟窿,捞冬鱼,这应该会比钓的容易一些吧? 至少王八应该都不过冬天。 他想,只要适合陆小凤在一起,没什么是他不想做的。 那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当狂风卷着紫色的雷电劈下来那一刻,周怀瑾挥出了他今天第三剑。 -- 第124页 剑气纵横,和天雷碰撞到一起,爆发出强烈的冲击力,直接清空了方圆十丈的土地。 平地的黄沙和雷霆让接连失去统帅的蒙古大军损失惨重,这一仗直接退回关外休养生息,无力再对中原发动侵略。 襄阳保住了。 众人却并没有多高兴,即使在清理战场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穿白衣的尸体。 因为许多尸体都已经烧焦了,人谁来都变认不出他生前到底是谁。 人们只看见了周怀瑾一剑杀死了忽必烈,却并不明白为什么杀死他的这个行为会招致雷霆。 如果老天爷有心有眼,为什么不庇佑大宋,却要把运道加诸一个蒙古王子身上? 谁也得不到答案。 郭襄想起了周怀瑾和她说过的那个秘密。 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他用这个问题问了张君宝。 少年挠挠头,然后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郭襄又问他:“那你信吗?” 张君宝想了想,然后道:“可能信吧。” 郭襄道:“反正我不信。” 她在心里默默道:我们拉钩了,你可要平平安安的。 陆小凤消失有半个多月了,连他的朋友们也不知道这只不安分的小凤凰又去了哪里。 他们只知道月圆之夜后他跟着西门吹雪去了万梅山庄,通行的还有两个人。 没有人敢上门去和西门吹雪求证这件事。 也有人说西门吹雪练的是绝情剑,欲练此剑,要先杀尽敌人,再杀尽朋友。 虽然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个绝世剑客打成了平手,但是叶孤城涉嫌谋反,这是诛九族的罪,自然是要杀头的。 西门吹雪成了这世上最年轻也最厉害的人。 现在他没有敌人了,而他似乎也只有陆小凤一个朋友。 有人信誓旦旦的对天发誓,将陆小凤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场景描述得活灵活现,就好像他当时就躲在西门吹雪身后面似的。 连西门吹雪如何安葬陆小凤,把他和叶孤城并排埋在哪棵树底下都说的一清二楚。 这还是靠近万梅山庄的地界就敢这么编排,还不知道外面要传成什么样子。 一个带着帷帽的男人放下手中的粗瓷碗,摇头失笑,丢给说书的老爷子一块碎银子,道:“老人家,您还是给大家伙讲讲月圆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给钱的就是大爷,老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咬了一口银子,揣进怀里,重新一拍桌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只听在他嘴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已经脱离了凡人的境界,那叫一个神仙打架:一出手轰隆隆、乌拉拉,好家伙,一道闪电就劈塌了半边屋子,再一剑,寒光四射——嗖、嗖、嗖,瞬间天地大亮,谁也看不清楚谁,来观战的人伸手摸来摸去,眼睛不住地流泪,却见白光退去——“你们猜怎么着?” 看客们不由得摔筷子的摔筷子、拍桌子的拍桌子,不满地嚷嚷道:“你这故事说了七八回了,怎么还在这儿卖关子啊!” 老爷子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笑了,道:“列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这讲了半天,嘴也渴了,也干了,就想喝口热茶……” 众人嘘他,哄闹道:“你不是才得了一块银子吗?刚才那位小哥呢?” 回头一看,座位上只剩下一碗还飘着热气儿的茶。 却是楼上扔下来一块一模一样的银角子,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冷冰冰的男人,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刚才那位客人,此时把帽子摘下来,隐隐约约露出一小块侧脸,比女人还好看。 给钱的正是故事里的主人公西门吹雪,他身边坐着的正是传闻中被杀死了的叶孤城。 周怀瑾笑道:“我还以为你平时都不出门的呢!陆小凤和我说你一年只出门四回。” 西门吹雪喝了一口清茶道:“从前是这样。” 从前是这样,意味着现在他的规矩变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叶孤城道:“如果你要找陆小凤,他已经走了。” 周怀瑾道:“看到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西门吹雪道:“他本来不必走的。” “换我我也要走的,”周怀瑾笑了:“他肯定是不想多打扰你们。” 叶孤城也笑了,然后道:“所以他去了江南,帮你捎话。” 周怀瑾道:“他去找七童了?那我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了。” 西门吹雪道;“你现在就走?” 周怀瑾道:“因为我答应了他要给他一个答案。” 叶孤城道:“无忧很想你。” 周怀瑾道:“如果欢迎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过年。” 西门吹雪道:“如果只有你的话。” 叶孤城道:“陆小凤那个酒鬼就算了。” 周怀瑾笑道:“你们想要看他□□吗?” 西门吹雪哼了一声:“他不是就喜欢这样?” 周怀瑾继续笑道:“他是不是又把酒偷走了?”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一个酒鬼什么做不出来呢?” “但是你们肯定没有真的生气,”周怀瑾眨眨眼:“不然他也不会得逞。” 西门吹雪道:“但是下次再这样他的胡子还保不住。” 周怀瑾又笑了,和朋友在一起,他总是开心的时候更多的。 -- 第125页 “这次先留给我,我早就想试一试啦!” 叶孤城也笑了:“那下次我来。” 三个人朗声大笑,笑过之后,周怀瑾轻轻道:“那就说定了?” 西门吹雪道:“哪怕是夜里。” 周怀瑾扬扬手:“夜里就算了,万一他看不清掉进去怎么办?” 叶孤城道:“那就让他把酒喝光了再出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卡文了。 以及,你们放假时间出来了吗? 我想在家过十五。 哭了π_π感谢在2020-11-0420:33:03~2020-11-0520:1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莲/六公子翎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陆小凤在喝酒。 他当然在喝酒,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都在喝酒,除了喝酒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自从月圆之夜后有许多人想找他,在陆小凤看来这都是麻烦。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所以他在喝酒。 从万梅山庄喝到了百花楼。 现在他在酒楼里喝酒,喝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醉。 但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醉了,不然他怎么会看见本不在这里的人? “我来要我的鱼。” 陆小凤笑了,朝楼下喊道;“小二!加盘鱼!” 店小二痛快的应了一声,向后厨喊道:“那位客人要加一盘鱼!” 这位现在可是他们酒楼的财神爷,可得小心伺候着,好在这位爷事儿少得很,除了喝酒还是喝酒。 陆小凤要完鱼,回头直勾勾的看着他:“你来了。” 周怀瑾道:“对,我回来了。” 陆小凤摇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周怀瑾坐了下来,嗅嗅他身上的酒气,无奈道:“你真的喝了三天三夜啊?” 陆小凤拿着酒杯痴痴地望着他,笑道:“所以我现在醉了。” 周怀瑾挑眉道:“是啊,你可不就是醉了,说好了带我去拉哈苏吃那里的冬鱼,你现在就拿这个糊弄我?” 陆小凤道:“我没糊弄你,我怕你再走了。” 周怀瑾被他这一句话说的心里酸酸的,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微微歪着头,枕在他的手掌心,认真的许诺:“我不走了。” 陆小凤摸着他的脸,笑了,摇摇头:“我要的本不是谁的牺牲。” 周怀瑾捂着他的手,微微的凉,他执拗的看着陆小凤,道:“那就一起,无论去哪里,去做什么。” 陆小凤笑:“你说的。” “我说的。” 鱼来了,盛在一个大大的陶盆中,乳白色的汤飘着翠绿的葱花。 周怀瑾道:“我这个人比较死心眼儿。” 陆小凤道:“我除了嘴甜没别的优点。” 周怀瑾忍不住笑了,他故作严肃的点点头:“嗯,看出来了。” 陆小凤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给他夹菜:“你要的鱼。” 周怀瑾道:“我认真的。” “嗯?”陆小凤醉眼朦胧的看向他。 周怀瑾再一挑眉:“你没醉。” “我醉了。”陆小凤强调道。 周怀瑾继续挑眉道:“醉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醉了的陆小凤只会唱难听的歌。” 陆小凤笑了:“真的有那么难听吗?” 周怀瑾道:“所以你承认自己装醉了?” 陆小凤举起双手讨饶道:“一开始我真的这么以为的,可是梦里的你才不会嫌弃我。” 因为你通常都会被我欺负得哭出来。 他在心里补充道。 周怀瑾道:“我曾经偷偷发过誓。” “什么?”陆小凤问道。 周怀瑾狡黠一笑:“等我练成剑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刮了你的胡子。” 陆小凤把眼睛一闭,张开双臂,敞开怀抱,大义凛然道:“来吧!” 他等来的不是带着凉意的剑锋,以周怀瑾现在的剑术,他甚至只会感受道一阵微风。 但是他迎来的是一个温暖的拥抱,是他朝思暮想的、鲜活温热的人。 陆小凤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将他搂紧,头埋进他的肩窝里。 灼热的呼吸透过衣裳打在肌肤上,带着直击心灵的力量。 周怀瑾道:“抱歉,让你等久了。” 陆小凤闷闷的笑了:“至少你回来了,岂非并不算晚?” “嗯哼?”周怀瑾也笑了:“你说的没错。” “现在哈拉苏刚刚结冰,也能吃到肥美的鱼,”陆小凤抬起头看着他,笑道:“跟我走吗?” 周怀瑾笑了,问道:“为什么不?” “所以他们真的这么说的?”花满楼笑道。 周怀瑾也笑了:“我比较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叫西门都生气了。” 陆小凤摸摸自己幸存下来的小胡子,干咳了一声:“我喝多了——” “你不会强迫他俩听你唱了一晚上的歌吧?”周怀瑾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花满楼嘴角上扬。 陆小凤眼神游移,继续咳嗽道:“咳咳,没有那么长时间。” 因为后来他就被打晕了,叶孤城亲自动的手。 可以说要不是他是陆小凤,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朋友,是叶无忧的一个爹,他这种行为够死好几回的了。 -- 第126页 怎么说,我们是朋友,你就是喝光我的酒都没关系,但是,唱歌不行。 连花满楼都微笑着拒绝了陆小凤。 陆小凤终于对自己的歌声有了清醒的认知。 他们要去拉哈苏,花满楼则要动身回本家了。 “等我们给你带特产!” 周怀瑾和他挥挥手告别。 陆小凤骑在马上,伸出手将他拉上来。 拉哈苏真的很冷,冷到周怀瑾刚接进那里就冻得直哆嗦。 他已经穿上了厚厚的狐裘,又被陆小凤用披风裹住,可是他还在发抖。 陆小凤无奈:“我们不去东北了。” 周怀瑾从马车里钻出一个脑袋来,向外探去,可惜道:“来都来了。” 这是一句很有魔力的话。 听到这句话的人总能被激起无限的动力。 他们一路向北,终于抵达了这个地方。 拉哈苏在赫哲语中意为“老屋”,这里封江时间很早,一年中有七个月的时间江面上都能够通人,按理说冬天那样的冷,物资又少,那里的人们应该很讨厌冬天—— 恰恰相反,拉哈苏的人们每年最盼望的就是这个时候。 “这就是拉哈苏?”周怀瑾从车上蹦下来,事实上他做这个动作有些费力,谁叫他穿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就是拉哈苏。”陆小凤肯定的回答他。 这是一座冰面上的城市——说城市未免有些将它夸大,实际上它也只有一个镇子的大小。 别看这里外面冷的要把人都冻起来,屋子里却温暖如江南的春天。 屋子里昼夜烧着火,屋子里有这儿独特的火炕,硬硬的,躺上去热乎乎,一会儿就能烤出汗来。 在冰上生火,这听着像是做梦一样。 在冰面上盖房子,本来就是神话里才会出现的举措。 这是一座冬之城,当春天来临的时候,随着冰的解封,居住在江面上的人们早就搬好家了,留下的框架随着一块块冰碴子顺流而下,一起消失在江里,等到冬天再次来临,这里就又会一夜之间变出一座城镇来。 平地起高楼,不外如是。 这里也有冰糖葫芦,是一种黄色的小灯笼似的圆果实,叫做菇娘儿,里面是甜甜的汁水,还有细小的、可以食用的籽,咬起来像鱼子,放在嘴里用牙齿一磕,薄薄的皮在口腔里爆开,满嘴的清甜。 不过现在是冬天,连果子的芯儿都冻实了,要含在嘴里,像吃了热红薯一样来回倒腾,一点点的啃着,一样的甜,这份甜是带着冰碴儿的。 这冰糖葫芦就不能在外面吃了,还有奶制品的冰糕,拿进炉火烧得旺旺的屋内,脱了外衣,坐在小板凳上,一口咬下去,那才叫一个爽字! 这里的人们十分热情,而且风趣幽默,饭量也惊人。 他们第一次吃饭,按照惯例想要叫一桌子的菜,被这里的女主人拦住,上下打量了一下在他们看来精瘦精瘦的两人,摆手道:“吃不了,吃不了,小伙子,大妈告诉你们,就你俩呀,一个菜就够!” 她略带强硬的只给他们上了一份特色的炖菜,锅周围贴了橙黄色的玉米面饼子,扣下来,一面干干脆脆,一面松松软软,放进嘴里还带着点儿甜味儿。 炖菜是一些干货和鸡肉,乱炖到一起,满满一大锅,香气扑鼻,她还真没骗人,就这一份菜两个人都未必吃得完! “我现在觉得住在这里似乎也不错。”周怀瑾满足的瘫在炕上,快乐的撸着房主家的猫。 猫是狸花猫,被养的肥肥胖胖的,一点儿也不怕生,眯着眼睛趴在最热乎的地方打哈欠,任由周怀瑾在它脊背上摸着,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陆小凤的手穿过周怀瑾的头发,撸猫一样撸着他。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舒服,不过—— 陆小凤捏捏他有些泛红发痒的手指,笑道:“不怕冻了?” 这还是怕的。 周怀瑾将手搭在他腿上,这人火力旺得很,就穿着薄薄一层单裤,他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掌下肌肉的力量和温度。 门被敲响了,陆小凤掀开厚重的帘子走出去,周怀瑾像个小废物一样原地躺着。 他从前最讨厌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可如今却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多难捱。 帘子再次被掀开,陆小凤端着一盆又黑又黄的东西走进来。 “这是什么?”周怀瑾戳了戳,有的硬着,有的已经软乎乎的了。 “这边的特产水果,梨和柿子。”陆小凤拿出小刀切开一半的柿子,里面是浓稠的浆汁,嗦一口,凉凉甜甜的,还有艮艮的果肉,舌头都要鲜掉了。 冻梨化开了都是浅褐色的汁水,沾到手上有点黏,这个不能切也不好切,最好整个吃,先要开一个口子,吸里面的汁儿,吸得差不多了,咬一口果肉,口感绵软,咬起来还有点儿脆,还沙沙的,是果肉里面细小的颗粒,和菇娘儿口感还不一样,也很好吃。 这就是拉哈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东北还有一种好吃的水果叫甜杆儿,细细的,手指粗,和甘蔗类似,但没那么硬,是翠绿色的,很甜,叶子有种青草的清甜味儿,咬一节很轻松,脆脆的,嚼起来是想象中的那种蜂蜜该有的甜味儿,汁水充沛,我妈不拦着我,我自己一下午能吃五六根。 -- 第127页 东北锅包肉也很好吃,这是哈尔滨特产,据说最开始是咸口,不过是真好吃。我喜欢薄一点的肉,做好了干干的,或者红彤彤的糖浆,就是有点废牙,因为肉太薄就比较难嚼。用番茄酱做的颜色比较好看,白醋就是黄白色,没那么诱人,我爸试过用柠檬汁和柳橙汁,都没番茄酱的好吃。红亮亮的汤汁,特别稠,每一片充分的裹匀了,味道好极了。 铁锅炖最常见的是玉米、土豆、窝瓜和豆角干,有的也会放茄子,然后放五花肉,最绝的其实是猪皮,但我家没人吃(除了我爸他不挑食),五花肉也要肥肉多一点,吃着才香。 同理,炖酸菜也是如此,酸菜汤盛出来,烤好的干辣椒捏碎了洒进去,就着白白胖胖的大蒜瓣,热乎乎的,贼舒服! 酸菜里面还可以放血肠,血肠我不喜欢外面的肠衣,血块掺了调料,不沾也行。 我最爱吃皮冻,用猪皮加水熬制,一头花,一头清,蘸料是酱油掺上蒜末,还可以放黄豆酱(就是东北大酱,我姥姥做的好吃),啧,那滋味! 冬天用鸡蛋和大酱炸好鸡蛋酱,鸡蛋见块,上面浮着油,秋天晒干的萝卜干、大白菜,过水攥干,配上葱和干豆腐,一卷,噫!滋儿啊! 我还喜欢啃骨头,一定要肉很少那种,炖的有滋有味,骨髓贼香!然后加了土豆和山药,要很面很面那种,多出来部分要碎成糊糊,沾在肉上,入了味儿了,拌饭吃好吃。 馋了馋了,口水都出来了(><)☆ 大家来东北一定要尝一尝啊!ps我们吉林菜量确实挺大的,点菜往少一个人的数量点,不然真吃不了! 第七十三章 他们在拉哈苏呆了十天左右,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开这里。 主要是周怀瑾在这里真的呆不下去,他从没来过这么冷的地方,再待下去要冻坏了。 他们打算转战西北,那里没这么的冷,而且烤全羊也很不错,陆小凤刚好还有朋友在那里。 周怀瑾笑道:“应该说,这天底下哪个地方没你陆小凤的朋友?” 陆小凤也笑,手里拿着在拉哈苏买到的高粱酒,赶路的时候喝一口,寒冷就被驱散了。 他把酒抛给周怀瑾,周怀瑾一手抓着缰绳,用嘴咬开塞子,灌了一口,抵在胸前盖好盖子,又给陆小凤扔了回去。 他俩就这一个皮水囊,你一口我一口,喝一口嘶一下,被辣的几乎要冒汗。 陆小凤的朋友待在一家赌场里,据说他现在是赌场主人的小舅子 但是他们先被三个穿着绿袍子额古怪老头拦了下来。 “九天十地,诸神诸魔。” 陆小凤已经认出了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昔日昆仑大光明境小天龙洞里面的“岁寒三友”——寒梅、孤松与枯竹,可是他不知道这三个人是什么时候成了西方魔教的爪牙,更不知道他们三个来找自己做什么——肯定不是要请他喝酒。 因为请陆小凤喝酒只需要带酒来就够了,何必找三个枯瘦枯瘦又凶神恶煞的老头子? 陆小凤勒住马,叹道:“几位也是来问紫禁之巅那一夜发生的事的么?” 他想不到自己哪儿得罪了这三个人,他暂时还不想找麻烦,麻烦最好也不要来烦他。 他们吃不成鱼,只好来尝一尝羊肉,还不想自己变成羊,被放在这边的火上烤一烤。 孤松嘶哑阴冷一笑:“我们不问你这个。” 枯竹接着道:“你就是陆小凤?” 寒梅最后道:“那你就是琅琊剑了?” 他们只知道周怀瑾姓周,是个很神秘的人,只和陆小凤来往,剑法先后得到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认可,是江湖上新崛起的一名剑客,因为相貌的缘故,被那些女人家交口称赞、念念不忘的。 “不错。”周怀瑾道。 “那我们就没找错人。”枯竹道。 “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吗?”周怀瑾皱眉道。 他们忽然向两侧让开,露出一具棺材。 周怀瑾和陆小凤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麻烦。 陆小凤道:“这里面是谁?” 棺材陷进土里去,显然不是空的。 棺材里面还能装什么? 反正不会是酒。 那就只能是死人了。 寒梅擦了一下眼泪,枯竹低下了头,唯有孤松仰天长叹道:“九天十地,诸神之子,遇难遭劫,神魔俱泣。” 果真是个大麻烦。 诸神之子,还能是谁? 总不会是他们的教主吧? 当然不是,因为玉罗刹死的更早,棺材里的是他的独子,西方魔教的少教主玉天宝。 一个麻烦程度和他爹不分上下的人。 周怀瑾抿抿唇,道:“节哀。” 寒梅盯着他们一会儿,阴恻恻一笑:“看来这些日子你们是真的躲到了深山老林去。” 周怀瑾不喜欢他的表情和强调,怼道:“我们去哪里,是我们的自由吧?” 孤松道:“方玉飞难道不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道:“是又如何?难道杀人凶手是他?” “那你们应该是去报案,而不是来找我们的麻烦。”周怀瑾冷冷道。 任谁被人半路拦下来都不会痛快,被这样咄咄逼人的质询威胁就会更不痛快。 枯竹道:“没想到陆小凤是这样的人。” -- 第128页 周怀瑾皱眉道:“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你以为你在欺负谁? 陆小凤拍拍他的胳膊:“陆小凤是什么样的人与西方魔教有什么关心呢?” 孤松笑了:“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们是谁,就应该乖乖听话,不然……” 周怀瑾道:“你既然也知道我们是谁,最好就不要轻易的说这样的话,不然……” 他把剑一横,威胁人谁还不会啊! 寒梅道:“我们只想请他帮一个忙。” 枯竹道:“世人都知道陆小凤最能对付麻烦事。” 孤松一唱一和道:“所以我们只能找你。” 陆小凤摸着胡子道:“可是世人岂非知道陆小凤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孤松道:“何必着急,你可知我们为什么要找方玉飞的麻烦?” “为了给你们的少教主报仇?”周怀瑾可没感受到他们对那具尸体有多尊敬。 寒梅笑了,摆摆手:“那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只知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阁下的秘密还是留给别的倒霉蛋听吧!”周怀瑾一甩缰绳准备绕开他们。 孤松大声道:“这可是关乎下一代教主人选的大事!难道两位也不动心吗?” 陆小凤头也不回,扬起一只手挥了挥。 周怀瑾笑道:“你们的事还是烦请自己解决吧!” 他们还是去找了方玉飞。 陆小凤嘴上说着不管闲事,可是朋友的事算闲事吗? 朋友的麻烦自然也不算麻烦。 “你来了。”方玉飞瘦了很多,他原本是这里最能讨女人喜欢的男人。 “你不该来。”他抬起头。 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看谁都很多情,怪不得在女人身上无往不利。 何况他还有钱,这样的男人总会有女人喜欢。 “难道你们没遇见他们?”这是他对陆小凤说的第三句话。 陆小凤拉着周怀瑾在他对面坐下,笑道:“遇见谁?” “岁寒三友。”方玉飞冷冷道:“难道你们没有一进到这地界就被堵住?” “可是你答应了请我们吃烤全羊,所以我们来了。”陆小凤舒舒服服的往后一靠,将手垫在脑袋后面,脚蹬在桌子腿上,轻轻一支,椅子就翘起来了。 这是实木的椅子,用的是上好的红木,配的是雪狼皮制成的褥子,沉甸甸的分量摆在那里,旁人别说撑起来,就是移一移都有些困难。 但他是陆小凤。 所以方玉飞只是平静的看一眼,轻笑一声,冷肃道:“那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吃羊了。” “然后吃完走人?”陆小凤道。 “那是西方魔教。”方玉飞道:“我已经写了信给你,叫你不要来蹚这浑水。” 那他的确是个很够意思的朋友。 不过他们并没有收到所谓的信。 “一定是被他们给拦了下来。”方玉飞恨恨地一拍桌子。 周怀瑾道:“陆小凤虽然怕麻烦。” “但是他没说自己不帮朋友的忙。”陆小凤笑道。 方玉飞猛地抬起头,用那种沙漠里的人突然见到绿洲一样、充满希冀的目光看向他。 “好!”伴随着鼓掌声,一个人推门而入。 他笑道:“不愧是朋友满天下的陆小凤,我总算知道你是怎么交到这些朋友的了。” “哦?”陆小凤微侧过身子去看他。 来者是个穿着十分讲究,神态斯文、风度翩翩的男人,他长得眉清目秀,若是不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中年男人,陆小凤一定以为这会是个女孩子。 会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只会是护住方玉飞的那个人——他的姐夫,这间银钩赌坊的主人蓝胡子了。 没想到他叫着蓝胡子,却不仅没有蓝胡子,还没有黑胡子或者白胡子,他的下巴上干干净净的。 “谁说蓝胡子就一定要有胡子的?”他笑道。 陆小凤也笑了:“蓝胡子本就不必有胡子。” 因为没有人的胡子会是蓝色的。 但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却真的有四条眉毛。 他们要请陆小凤帮忙找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名叫李霞的女人。 生死关头了,他们居然还想着找一个女人,莫非这个女人能救他们的命不成? “她当然能救我们的命。”蓝胡子道。 “莫非她是玉罗刹的夫人?”陆小凤开了个玩笑。 岁寒三友连少教主都不放在心上,还能听一个女人的话么? 何况她若是玉罗刹的夫人,那么玉天宝就该是她的儿子,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女人,尤其是做了母亲的女人。 “她不是玉罗刹的夫人,却从前是我的夫人。”蓝胡子道。 这是当然,因为他现在的小舅子可是方玉飞,他的女人自然也该姓方。 “你为什么要找她?”周怀瑾问道。 他们已经离了婚,蓝胡子另有了新欢,恐怕这位李前夫人要恨死了他。 “她确实恨不得我去死,”蓝胡子苦涩一笑,“所以她偷走了一件能要我命的东西。” “而这件东西恰恰与西方魔教、与玉天宝有关。”周怀瑾道。 “没错,她偷走了一块牌子。”蓝胡子道。 什么牌子能这么值钱? 有时候值钱的未必就会是牌子本身,而是它所象征的意义。 -- 第129页 “罗刹牌。”陆小凤肯定道。 和西方魔教有关的牌子又这么的重要的,只有这一个。 罗刹牌是块玉牌,千年的古玉,整体并不算得上十分大,正面刻着七十二天魔并三十六地煞,反面则刻有一部据说长达一千多字梵经。罗刹牌是西方魔教的重宝,跟尚方宝剑类似,看见这面玉牌的魔教子弟,就如同见到教主亲临一般。 现在玉罗刹已死,玉天宝也命丧黄泉,这个牌子对西方魔教的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没错,”蓝胡子沉重的点点头道:“别的牌子我蓝胡子还不至于赔不起。” “这牌子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上?”周怀瑾好奇道。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蓝胡子微微一笑。 可是什么人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抵给一个赌场? 除非他有恃无恐。 只有一个人才会这样的有底气,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 玉天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617:49:58~2020-11-0619:5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秋初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赌是一件碰不得东西,也是能要人命的东西。 因为这就是一个陷阱。 你可能觉得自己会赚,但赌场的人永远也不会亏。 何况进了赌场的人就没有常胜的将军,有的只是以为自己能翻盘的、心存侥幸的赌徒。 何况他本输得起呢? 玉天宝以为自己抵押出去的只是一块随时能拿回来的牌子,没想到最终付出去的却是自己的命。 五十万两银子,这就是这块罗刹牌的价钱,也是玉天宝这条命的价钱。 是谁杀了他已经不重要,只有找回罗刹牌才能保住更多的命,才能有人有功夫去查到底凶手是谁。 牌子,比命重要! “所以你要找她拿回牌子换自己的命?”周怀瑾问道。 蓝胡子苦笑道:“她想要我的命,我想保我的命,这交易岂不是很公平?” “听着是很公平——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周怀瑾道。 “因为他们不准我离开。”蓝胡子还是苦笑。 “那这事有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周怀瑾看向方玉飞。 方玉飞苦涩道:“因为那五十万两是我妹妹赢来的。” 她妹妹是蓝胡子的夫人,这里又是蓝胡子的赌场。 而且是他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了蓝胡子,顶替了李霞的位置,他被一起恨上也很正常。 周怀瑾和陆小凤对视一眼。 看来有时候太出名也是一种烦恼。 现在就是陆小凤自投罗网的跑过来找麻烦,还是他无法拒绝的麻烦。 你难道会忍心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人必死吗? 当然不会,陆小凤更是做不到。 这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阳谋。 而且他们相信,不管布局的人是谁,就算陆小凤拒绝了,麻烦最后还是会给了陆小凤。 所以还能怎么办? 他们还要着急回万梅山庄过年呢! “她现在在哪里?”周怀瑾问道。 蓝胡子道:“她已经出关了,似乎是要往北走,不知为什么,却在拉哈苏附近停了下来,好像准备在那里过冬了。” 拉哈苏。 周怀瑾忍不住挑了下眉毛,食指轻轻扣了扣桌子。 “真巧,我们刚从那里回来。” “那可好,你们一定很熟悉那里,我不必再请人帮你们了。”蓝胡子笑道。 “看来阁下准备充分。”陆小凤淡淡道。 “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本来要请谁?”蓝胡子身子向前微微探去。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道:“我只知道无论是谁,都一定会是一个能教我改变心意的人。” 从前的陆小凤喜欢美人,现在的陆小凤却已经心有所属,他只希望蓝胡子不要给他找麻烦,不然他就只能先解决一下自己的家事了。 “哈哈哈,没错!”蓝胡子抚掌大笑,他聪明的听出了陆小凤的意思,陆小凤本来已经答应了他们,他何必多此一举?不管是因为什么,就算是他现在是喜欢上了男人都不能叫他感到吃惊。 方玉飞也摇着扇子笑道:“你真应该见见她,那女人虽然是座冰山,却是座美丽又可爱的冰山。” “然而冰山上却很滑,爬的人总要小心摔下来!”陆小凤道。 方玉飞怔了怔,笑道:“怪了!我从没想到陆小凤有一天不再会为一个女人动心。”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一天!”陆小凤道。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蓝胡子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笑道。 陆小凤却并不喝,只微笑道:“现在我总能好好的吃一顿烤全羊了吧!” 烤全羊自然是有的,酒也是有的。 足月的小羊羔已经刷好了秘制的红棕色的酱料在架子上翻滚,橘红色的火苗是不是舔舐过边缘,于是金黄的油脂低落,“噼啪”一声,将火拱得更加的旺盛。 已经有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了。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陆小凤道。 方玉飞手里不停,给两个人分别满上酒,听到他的话不禁得意又骄傲的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 第130页 他是该得意的,因为无论谁有这样一个愿意为你奔走的仗义朋友都该感到高兴。 于是陆小凤也笑了:“谁叫我的朋友他叫方玉飞呢?” 他们痛饮了整个晚上。 最后醉醺醺的陆小凤和同样一身酒气的周怀瑾被送上了来时的路。 岁寒三友中的寒梅还在那里阴阳怪气的挤兑道:“原来还真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始终记恨着这两个人不肯给他们面子的事。 帮朋友是帮朋友,陆小凤还是那个害怕麻烦的陆小凤。 他坐进马车里,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快要入冬了,他也感受到那股彻骨的寒意了。 还没到拉哈苏,他就已经从心底开始发凉。 周怀瑾握住他的手,突然笑了:“至少那只烤全羊是真的。” 陆小凤笑了:“我们喝的酒也是真的。” 周怀瑾反问道:“有肉吃、有酒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小凤摇摇头:“你该说,有人陪的陆小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酒也不换?”周怀瑾笑道。 “酒也不换!”陆小凤坚定道。 “我还以为你会要带着那座冰山。” “我很久之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陆小凤道。 “什么道理?”周怀瑾问。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也越致命。”陆小凤道。 “所以呢?” “我今天又明白了一个道理。”陆小凤看着他。 “嗯?” “那就是有些人我甘愿死在他怀里。”陆小凤笑了。 周怀瑾也笑了:“人家都送到你跟前了,也要打开葫芦看看卖的什么药吧!” 陆小凤也笑:“自然是能治传说中没了女人就睡不了觉的陆小凤的‘良药’了!” 周怀瑾摇摇头:“你错了。” “我怎么错了?”陆小凤问道。 “那可未必就是良药,有些药也能杀人的。”周怀瑾长舒一口气:“现在就让我们去看看这位李霞卖的又是什么药吧!” 陆小凤一向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而想要活得舒服总是少不了银子。 所以他时常会变成一个穷光蛋,就在你以为他没钱之后,他偏偏又能拿出十万两的银票来。 周怀瑾是个更加会享受的人,因为这些待遇在他看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常待遇。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要说能花钱,他们穿的是一寸料子一寸金的上好绸缎,住的都是天字号房,再就是自己租一个小院子,潇潇洒洒。若说他们很节省,他们在吃的方面又没那么讲究,只吃好的不吃贵的。 可现在他们这一路上的花销都有人给付钱。 蓝胡子别的没有,钱有的是。 所以他们还住天字号房,三两银子一天。 岁寒三友跟着他们来了。 他们当然要来,就算方玉飞信的着陆小凤,他们也不放心。 罗刹牌那么重要,天底下的人谁不想得到他? 难道他们三个自己本身就没有这种欲望吗? 那可不见得。 他们两个人只要了一件上房。 孤松笑道:“还以为他会是什么英雄,不成想胆子竟也这么小!” 他的语气里满是嘲弄,对陆小凤和周怀瑾不满的又岂止是寒梅一个人? 枯竹道:“依我看,陆小凤真的能忍住不找女人?” 寒梅阴笑道:“你懂什么,有的男人未必就比不上女人!” 他洋洋得意地晃着酒杯笑道:“那什么琅琊剑看着比女人还要漂亮,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哪里像一个剑客?” 枯竹道:“他们中原人爱吹牛倒是真的。” 话音刚落,面前桌子上突然出现一根筷子,入木三分。 周怀瑾冷冷道:“舌头是个好东西,不过看起来有的人并不想要它。” “你!”枯竹凶狠的瞪着他。 孤松压下他的手,低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等陆小凤为我们找到罗刹牌的。” 至于找到东西之后嘛! 魔教子弟遍布各地,想要杀两个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周怀瑾明白他们三个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只觉得有些反胃。 回到屋里,陆小凤正坐在窗口向外看。 一共有三波人在跟着他们,这三波人都已经入住了这里。 “你猜谁会先忍不住找上我们?”陆小凤问道。 “我只知道岁寒三友是忍不住的,”周怀瑾冷笑道:“所以我也送了他们点小礼物冷凌冷静。” 陆小凤摸摸胡子道:“那恐怕他们今晚就要还礼来了。” “你怕么?”周怀瑾坐了下来。 陆小凤笑了:“我什么时候怕过?我只恨没能送他们一份大礼。” “你生气了?”周怀瑾很吃惊的抬起头。 陆小凤仍是微笑着,露出森森的白牙,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竟比那些魔教中人还要阴险。 “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说了很难听的话,做了很恶心的事,才惹得你生气了。”他道。 周怀瑾笑了:“是这样没错,可我这样的人并不习惯生气,所以我现在已经好了。” “为什么?”陆小凤问道。 “因为动怒对身体不好,”周怀瑾将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感受着手底下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跳,微笑:“而且,他们今晚不是还要来?” -- 第131页 陆小凤瞬间就像是吃到一个冻梨一样,火气就消下去了。 他抓住周怀瑾的手:“今宵苦短,何况还有扰人清梦的人在。” “所以呢?”周怀瑾看着他笑。 “所以我们现在就该睡觉了!”陆小凤往后一躺,躺平手臂,敞开胸怀,可是他却连衣服也没有脱! 因为本不必脱衣服,就像他说的那样,今晚还有“客人”要来。 周怀瑾也学着他的模样躺下去,两个人并排望着床顶的帐子,就像那夜他们抬头看着星空一样。 但是先来的却不是他们想象的客人。 他们都赌错了。 所以说,赌并不是个好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做了一个传奇的决定,并在今天早上发现只有我一个这么做了_(:з」∠)_ 第七十五章 越漂亮的女人心中越傲气。 她们还通常很像猫,好奇心也很重。 如果你上杆子讨好她们,她们反而要看不起你,所以想要攀越高峰的人通常也都摔得很惨,何况这还是座冰山。 但相反,如果你爱答不理,反要激起她们的胜负欲,哪怕知道这可能就是个欲拒还迎的小把戏。 丁香姨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还喜欢赌,所以她的胜负欲只会比其他女人还要多得多。 她倒要看看见了自己之后的陆小凤还能不能做下去他那清心寡欲的“和尚”。 若是有一天陆小凤说自己要出家,全天下一半的女人都不会相信,另一半只会威胁各家寺庙看谁敢收这只花凤凰。 敲门的是一位穿着苹果绿丝袍的漂亮女人,陆小凤猜她就是那座“冰山”。 可实际上她倒更像是初春的水,微微凉,带着些未化的冰碴,虽然冷,却绝不至于冻人。 她是美的,这种美也如同春天一般,风姿绰约。 她领着一壶水,就像拎着什么精美的绸子,她一开口,江南的春风就提前来了。 “两位公子,你们要的水。”她微笑道。 她走过来,白白的腿在娇俏的绿袍子间若隐若现。 周怀瑾低下头,像是桌面突然开出一朵非常稀奇的花一样——毕竟非礼勿视。 陆小凤道:“你还是来了。” 丁香姨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来呢?” 周怀瑾道:“因为马上就要冬天了。” 冬天的女人绝不该穿这么少外出,来见两个陌生的男人。 “你们谁是陆小凤?”她笑着倚到桌边上。 “陆小凤可不会只有两条眉毛。”周怀瑾道。 陆小凤笑了:“这里今夜没有陆小凤,只有一只陆小鸡。” “是凤是鸡,有鸟儿就行。”她微微探出身子,眼看着肩膀上的布料就要滑落。 陆小凤突然出手,用一截蜡烛帮她勾了上去。 她叹了一口气,自己将衣服拢好,很遗憾的站起来。 “看来这里不仅没有陆小凤,也没有什么陆小鸡。” “那有什么?”周怀瑾道。 “只有两个不懂装懂的臭男人。”她冷冷道。 任何女人,尤其是漂亮又自信的女人,她的魅力被人否决,都会感到不高兴,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一个有名的花花浪子。 她也应该不高兴,所以她道:“男人都是臭的。” 周怀瑾也叹了一口气:“可能因为我们穿得多,出汗吧。” 她扬起一边的眉毛,看上去下一刻就要离开。 可是她居然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又没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这回轮到陆小凤好奇了。 丁香姨故意慢悠悠的吊人胃口,伸开手指去欣赏指甲上的蔻丹:“学剑客的是不是都不尽女色?” 至少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没和什么女人传出过绯闻。 “或许?”周怀瑾努力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也未必或许。” “那你怎么不看我?”她点点自己的唇。 周怀瑾抬起头:“因为我尊重你,也希望你可以尊重自己。” 他觉得这话很熟悉,忽然想起自己也曾说过,对老实和尚。 这样似乎有些不太礼貌,所以他立马道歉。 丁香姨笑了:“你是第一个因为我穿的很少而向我道歉的男人,他们只会责怪我穿得太多。” 周怀瑾道:“那是你的自由。” “那我也该和你道歉。”丁香姨认真道。 “女人总有些任性的权利。”周怀瑾道。 丁香姨笑了:“现在我相信他是陆小凤了。” “就为这句话?”周怀瑾问。 “就为这句话。”她道。 陆小凤笑了,他道:“现在我们等的人要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噗、噗、噗”的声响,一大把暗器同时破窗而入,那是三枚金梭、三柄飞刀和三枝袖箭,又急又快地奔着他们身上的要害而来。 屋内的人的脸色谁都没有变。 能跟着陆小凤和周怀瑾一路平安走到这里来的人都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样拙劣的手段都不用第二个人出手,丁香姨还来不及眨眼睛,那九件暗器就骤然跌落,叮叮当当的掉在地上,每一样都整整齐齐、正正好好的断成两截。 这还不算完,终于有一个人学会走正门了,可是他却忘了敲门,拿着一柄钢刀,凶神恶煞的破门而入,这样冷的天气里没有门怎么行呢? -- 第132页 只见他倒着飞了出去,怎么进来的又怎么回去了,周怀瑾走过去扶起门打算安回去,可是那个人未免太粗暴了一些,门都被打变形了。 周怀瑾只好叹气,问陆小凤道:“怎么办?” 陆小凤冲他眨眨眼睛:“会有人帮我们想办法的。” 于是接下来闯进来的人都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打了出去,就好像今晚老天爷都站在他们这边一样。 陆小凤看了一眼窗外,笑道:“看来他们很在乎。” “越在乎麻烦也就越大,你还笑得出来?”周怀瑾翻过来一个茶杯磕在桌子上。 丁香姨虽然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但好在她手里的热水是真的,这么一会儿也不至于太凉,所以周怀瑾还有一口温茶可以喝。 “你们就这么淡定?”丁香姨也坐了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陆小凤左右看了看,叹口气道:“因为我的运气一向又好又坏。” “为什么?”她问道。 “因为我面前有两位美人,但没一个愿意为我倒一杯茶。”他慢慢捻了捻胡子笑道。 周怀瑾便抬起头看他:“你不是要喝酒?” 陆小凤反问道:“你不是不想听我唱歌?” 周怀瑾就抬手给他也倒了一杯茶。 于是丁香姨也叹了一口气。 她幽幽道:“你为什么只给他倒?难道我不也是客人?” 陆小凤笑道:“什么样的客人会在夜里来做客呢?” 丁香姨眨眨眼笑道:“漂亮的女人。” “有道理。”周怀瑾笑了。 于是周怀瑾也给她倒了一杯茶。 终于外面的刀戈声终于停止,丁香姨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道:“看来我得走了。” 店小二战战兢兢的敲敲门框。 “什么事?”周怀瑾看向他。 “有人给二位爷重新换了两间房。” 陆小凤看着周怀瑾笑道:“这不好心人就来了?” “而且还不止一个。”周怀瑾也笑了。 “前面带路!” 他们最终还是睡在了一间屋子里。 这样冷的冬天,只有人的怀抱才足够的温暖。 第二天一早,外面很亮堂,天气好的不能再好,还有小鸟在干枯的枝头叽叽喳喳的乱叫。 周怀瑾站在窗前向下看去,他看见了让他很不愉快的场景。 十个做苦力的人抬着五口崭新的棺材,穿过了外面的院子,把它们抬出大门。 这五个人就是之前跟着他们的一批人,也是昨天晚上来找他们的那批人,他甚至不用想都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 那必然是那三个最不希望他们出事的人——至少在找到罗刹牌之前。 至于找到罗刹牌,恐怕最希望他们两个死的也是他们仨。 但可惜的是,他和陆小凤没有别的优点,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命硬,轻易还死不了。 对混江湖的人来说,这就已经是一个很好、很值得羡慕的地方了。 因为运气是学不来也继承不了的。 好多人终其一生也就差那么一点儿的运气。 但是周怀瑾觉得有时候平平淡淡才算是真的运气好,因为只有坏事发生的时候才是检验一个人是否有运气的时候,没有谁希望自己遇见的都是坏事。 陆小凤捏了捏他还带着温热的指尖,劝道:“你该回屋去了。” 周怀瑾摇摇头,转过身来道:“上次我就觉得,江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潇洒,那么美好。” “因为她本就是这样。”陆小凤道。 “或许吧。”周怀瑾道。 门被敲响了。 是丁香姨。 她很稀奇的打量着两个人。 “你在看什么?”周怀瑾问道。 “我还没见过睡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她笑道。 “那你现在见到了。”周怀瑾道。 “你不问问我来做什么?”她转移了话题。 “加水?”周怀瑾挑挑眉毛。 丁香姨噗嗤笑了出来。 “我来叫你们吃饭。”她笑道。 被人叫去吃早饭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尤其叫你的这个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周怀瑾只觉得有些奇怪:“你——” “因为我昨夜回去想了想,害怕的睡不着,可是你们谁都没来找我。”她皱起眉嗔道。 “或许你不该一个人来。”周怀瑾觉得方玉飞他们简直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哪里是座冰山?明明比糖还粘牙。 “那是因为她来不了!”她咬着唇道。 “她是谁?”陆小凤道。 丁香姨笑嘻嘻道:“我的表姐,那位真正的冰美人。你们应该听说过她,因为她还有个名字,叫香香!” “方玉香?”陆小凤道。 “没错。”她点点头:“现在你们总该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坏人了吧?” 什么样的人能舍得自己的老婆,又是什么样的人能舍得自己的妹妹呢? 总归这两种人都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一定都不是什么善茬。 而丁香姨呢? 她真的感到害怕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给点评论吧,敲碗.jpg 第七十六章 他们单知道这一路上并不会太平,却也没想过会这么不太平。 -- 第133页 他们的太平又都是用血和命铺出来的。 或许只有到了拉哈苏,那里能冻住一切,自然也能冻住这些不安分的人。 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一会儿多一会儿少,多多少少,总要继续。 吉祥客栈的房费也是三两银子一天,他们租了一个院子。 当你在十分寒冷的天气里赶路的时候,你就希望能遇见一个温暖的住所,床上是厚实的棉被,随时供应着热气腾腾的泡澡水,最重要的是,还要有不再干涩、冰凉的饭菜。 周怀瑾在吃饭,炖的软烂的嫩黄的母鸡,用筷子一碰,肉就被撕开了,沁到飘着油的汤里,还有红红的枣子,用勺子舀一勺汤,飘了几粒枸杞子,喝下去,浑身顿时舒泰了许多。 陆小凤也在吃饭,他要了盘干烧火方,这是他爱吃的,再往北恐怕也叫不到这样的菜了。 那里的菜都是炖出来的,好大一口锅,慢慢地熬,熬出香味儿来,这就是菜了。 店小二收拾桌子的时候送来了一只箱子,精致的花纹,包着金箔,这样好的一口箱子能用来装什么呢? 这又是谁送给他们的呢? 周怀瑾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道:“你真的要打开它?”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他们送这个过来,不就是为了要我们打开它?” 周怀瑾背过身去:“我倒希望这是一盒暗器了。” 陆小凤道:“至少暗器至多只会毁了一间屋子。” 箱子打开了,血腥味儿更浓了。 他们设想过许多场景,最有可能的是这箱子里装了一颗人头,或者是人的其他部分。 他们也的确没有猜错。 因为箱子里装的是一百多颗白森森的牙齿,并上五根染了血的黑带子。 看得人头皮发麻,至少陆小凤已经觉得牙龈隐隐作痛了。 他把箱子合上。 周怀瑾听到了咔哒一声,转回来,问道:“你看完了。” 陆小凤沉重地点点头。 “这箱子怎么办?”周怀瑾又问道。 “自然是物归原主。”陆小凤道。 岁寒三友就住在他们对面。 周怀瑾推开门:“那便走吧。” 岁寒三友并不在——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没杀过瘾? “你还要去找谁?”周怀瑾看着他道。 “阴童子。” “阴童子?”周怀瑾皱了下眉:“那是不是还有一个阳童子?” 陆小凤摇摇头:“没有阳童子了,他就是我们今天见到的那个少了一半的人,那一半就是阳童子。” “一体双生?”周怀瑾微微张大眼睛。 “不,但他却是和常人有些不一样。”陆小凤道。 “你看上去很讨厌他。”周怀瑾慢慢道。 “因为他不是一个好东西。”陆小凤道。 “所以他那一半被人毁了。”周怀瑾微笑。 “把他变成这样的那个人你也认识。”陆小凤道。 “我猜是司空摘星。”周怀瑾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因为他一向很少杀人?”陆小凤道。 “还因为他嫉恶如仇。”周怀瑾道:“而且一般很少会有人去招惹七童。” 江南走不出一个花家,没有人愿意在那片地界上惹花家的人,而花满楼也并不热衷于出门。 毕竟他有一小楼的花要照看。 周怀瑾只认识这么几个朋友,无论是西门吹雪还是叶孤城都只会一剑了结个清净。 他们已经走到了阴童子所在的院子前。 这里前一刻还有着女子的欢声笑语,现在却安静得像是被人割去了舌头。 周怀瑾慢慢道:“我在想,如果阴童子剩下的是女人的部分,他会对真正的女人感到宽容吗?” 他猜到了阴阳童子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正是因为他是个阴阳双生的双性人。 陆小凤变了脸色,一脚踹开大门。 不管怎样,生命都值得尊重,尤其是无辜的人的性命。 一阵风吹过来,除了带来酒肉和脂粉的香气外,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息。 这气息他们格外的熟悉,因为刚刚的那个箱子就是这个味道。 他们闹出的动静很大,但是屋子里仍然静悄悄的。 突然,一声正常人绝对发布出来的惨呼响起。 呼声是从后面传来的,那里的血腥气更浓了。 门里有人狞笑道:“果然来了,我就知道箱子一送去,就会有人来,不知来的究竟是我的老熟人,还是那位老熟人的朋友也跟着来了呢?不管是谁,都快请进来吧。”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迫不及待,是那种作恶即将得逞,充满大仇得报的快意的感觉。 周怀瑾推开了门,看清了屋子里面的模样。 那是三个发育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少女,□□着身子,歪歪斜斜的挂在床边,像是洗白了准备被分割的雏羊——血,沿着那柔软的双腿滴在地上,绽出小小的花。 一个缺了半边的、长相犹如从地府中爬回人世的恶鬼的人就提着那柄还滴着血的刀看着他们。 “怎么不进来了?”他冲他们笑道。 人还活着,可能却还不如死掉。 每个少女的脸上都是死一样的平静,平静中还带着些许痛苦。 阴童子顺着指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是奇异的残忍:“你在心疼她们?” -- 第134页 他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揪起一个少女的头发,故意凑近她的脖子:“你想救她们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周怀瑾竟然摇头了。 他怔住了,然后暴怒的一锤床沿,松开那个女孩,质问道:“为什么?” 他走了几步,停下来,笑声从他瘦出肋骨的单薄胸膛中发出来:“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大侠。” 他用刀背轻佻的划过女孩们的皮肤,脸上依旧挂着微笑道:“看啊,没人救得了你们了。” “我原本想着如果你们肯替她们去死——” “那她们也绝对活不了。”周怀瑾打断他的话。 然而真正打断他们的是三根破窗而入的钉子,在阴童子之前帮这群可怜的女子结束折磨。 阴童子被人打断了全部计划,暴跳如雷——他真的跳了起来,跳上了房梁,打算追出去。 可是陆小凤和周怀瑾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周怀瑾抽出剑道:“他就交给我罢。” 陆小凤如同一只红色的大鸟,飞了出去。 陆小凤已走,阴童子可不怕这个有点神秘的琅琊剑。 他甚至直直地奔着周怀瑾来了。 他的手上装了一枚铁钩子,很久之前他也见过这样一枚铁钩子,后来那只装了钩子的手还被人剁了下来。 钩子其实并不是一个多方便的武器。 但他还有一条同样是精铁制成的假腿。 空中刮起两道风。 重物坠地,接着是接连两声“当啷”。 铁钩子深深地嵌进地里,铁腿则是咕噜噜地滚到了少女们尸体脚下。 阴童子在那里“嗬嗬”地喘着,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 周怀瑾从未如此冷酷残忍的对待一个人,但是今天他这样做了。 “既然只剩半边了,何必要之前那一半?” 他蹲下来,任由阴童子用目光在他脸上千刀万剐。 他脸上突然又扬起洋洋得意般的微笑,轻声道:“你以为我真的输了吗?” “现在你是了。” 三道人影一起跨进来。 阴童子哆哆嗦嗦的尖叫:“是你们!” 孤松冷冷道:“你错了。我虽然也想解决你们这几个麻烦,但是却也想保住一个活口。” “但是却有人想要你们一个也说不成。”寒梅道。 “好剑法,中原果然人才济济。”这是枯竹。 阴童子吐出一口血,阴阳怪气道:“我就知道这些娘们没一个好东西。” 目前这些人里只有一个女人。 阴童子什么也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他死了。 现在他们连半个活口也没有了。 他脸上仍是得意的笑,很畅快也很幼稚。 难道他以为他死了,他们就不能知道他背后的势力了吗? 只要罗刹牌一日没失去它的效力,这些人就一日不会善罢甘休。 周怀瑾回到了院子里,屋子里还亮着灯。 他推门而入,在他和陆小凤的房间里坐着一个梳头发的女人。 单从背影来看,这女人似乎就是丁香姨。 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来者并不是她在等的人,周怀瑾一样可以从镜子里看到这个漂亮的女人的样子。 她的身份就很好猜了。 “蓝夫人。” 方玉香笑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她,这样的称呼从他的嘴里讲出竟还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让她也觉得和蓝胡子在一起的日子并不那样的难受。 “看样子我那个妹妹已经落入了一个比她更狡猾、更灵活的人手里了。”她从容地坐在那里,微笑着,仿佛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这是一位美丽大方的女主人。 “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周怀瑾肯定道。 “我们是表姐妹。”她微笑。 这话可以有很多种解读方式。 周怀瑾想起了另一对表姐妹,他突然对这些江湖人的亲戚关系有了深刻的认知。 亲不如干,师兄妹的感情恐怕都要好过亲兄妹。 第七十七章 不要信从一个男人嘴里描述出来的女人,因为男人看女人总有着自己的偏见。 又或者说,有时候女人在面对不同男人的时候也会表现出不同的面貌。 方玉香是一个很微妙的女人,微妙就微妙在于她实在是太了解男人了。 一个很了解男人的女人是危险的,这种危险像是鲜美的河豚,明明知道那玩意儿有毒,却还是忍不住要尝一尝、再尝一尝,不死不休。 “你来做什么?”问道。 她微笑,灯光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这一切本该是为陆小凤准备的,因为这个人一向懂得怜香惜玉。 不过换了一个人,她也不亏,至少周怀瑾绝不会把她赶出去,女人的武器不只是脸和身体,还有她们口中吐出的话,可以是花蜜,也可以是悄无声息的暗器。 她站起来,向他走过去,慢慢地、慢慢地。 不愧是表姐妹,一举一动竟都有些相似之处。 方玉香的手已经快要搭在了周怀瑾的肩膀上,她道:“我——自然是来和你做一笔交易的。” 周怀瑾笑了,轻轻抚开她的手:“什么交易?” 自然是——关于罗刹牌的交易,她要周怀瑾他们找到罗刹牌之后直接交给她就好。 -- 第135页 被拒绝了方玉香也没感到生气,或者说,周怀瑾不拒绝她才会有些惊讶。 她绕过去,在桌子后坐了下来,身子倚在椅背上,翘起一条腿,端的是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笑道:“我带了人来,也带了钱来,他们能提供给你们的,我也一样,这些人可以随你们用,只是把人给了你们,”她顿了顿,持起茶壶慢慢地倾倒着澄碧的茶水,水汽氤氲。 周怀瑾静静地等着她的下一句。 “若是你们找到了罗刹牌,是不是应该也先交给我?”方玉香望了他一眼,笑语嫣然。 “交给你?”周怀瑾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两个人对视着。 方玉香率先移开视线,那双眸子太干净,干净得叫她看见了自己,最真实的自己。她吹吹茶,从容的喝一口,放下:“我是他老婆,你们把罗刹牌交给我和交给他又有何分别?所以你们一点也不吃亏。” 听着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周怀瑾道:“假若我们没找到那东西呢?” 方玉香笑了:“就算是这样,我又怎么舍得怪你?” 周怀瑾也笑了:“照你这么说,我们不仅不吃亏,还很占便宜。” “被你这样的人占一占便宜我也不亏。”方玉香暗示性地眨眨眼。 “可是,我凭什么信你?”周怀瑾敲了敲桌子。 一句话,方玉香变了脸色,抬起眸子,冷冷道:“你们男人总是看不起我们女人。” “不是看不起,是害怕。”周怀瑾摇摇头。“因为你们太厉害,稍有不慎,就能叫人万劫不复。” 方玉香笑了,她把这个当成是对她的尊重和赞美:“你怎么就知道我和那些女人一样?” “丁香姨难道不是你表妹?”周怀瑾冷漠道:“既然是表姐妹,总该有相像之处吧?” “我们怎么相像了?”方玉香的脸色又不好了。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从一个男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你们怎么不像了?”一个声音道。 是陆小凤回来了。 顶着沉沉的夜色,带着一身的寒气。 “陆小凤。”方玉香盯着他:“你回来了。” “我是回来了。”他大步踏进来,走到周怀瑾身边,伸出手又缩回去。 他手凉。 “我表妹呢?”她问道。 陆小凤笑了:“什么表妹?” 方玉香看着他,突然笑了。 “没看见啊,那算了。”她悠悠的站起来:“夜深露重,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周怀瑾看着她走到门口。 方玉香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盈盈笑道:“你没问出来吧?” 周怀瑾道:“死人怎么会开口?” “死人当然不会开口,因为死人一旦会说话了,有的人就要害怕了。”她笑。 陆小凤道:“但总会有人自己告诉我的,不是吗?” 方玉香摇摇头:“陆小凤啊陆小凤,你果然是陆小凤。” 周怀瑾道:“我从前就很奇怪,怎么你们每个人见到他都要这样感慨一番?天底下只有一个陆小凤,你们不是都打听清楚了?” 方玉香道:“谁叫人总是会变的呢?” 陆小凤笑道:“那我是往好了变呢?还是往坏了变的。” 方玉香又摇摇头,她轻声道:“我只知道陆小凤是个不老实的。” 于是陆小凤哈哈大笑:“那就是没变。” 方玉香叹了口气道:“你们只是拿准了一件事。” 周怀瑾道:“我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是是我们能做主的。” 方玉香道:“你们就是吃准了我有求于你们。” 陆小凤道:“你有什么有求于我们?” 方玉香微微偏过头去,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们可知道,西北有双玉,一个已经死了,可另一个却还活着。” “飞天玉虎,黑虎堂。”陆小凤道:“你想告诉我们,这一路上捣乱的是他的人?” “是,但他们不是冲着你们来的。”方玉香痛快地点点头。 “那是为谁?岁寒三友……还是你表妹丁香姨?”周怀瑾道。 “如果你老婆偷了你的东西跑掉了,你找不找她?”方玉香反问道。 “丁香姨是他老婆?”周怀瑾愕然。 什么样的人会派人跟着自己的老婆? 他们不正帮着别人找他上一个老婆呢吗? 看来女人才是天生的小偷,她们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她偷了什么?”周怀瑾问道。 “三十万两黄金够不够?”她微微一笑,转身出了门。 陆小凤把门关上。 “你见到她了。”周怀瑾道。 “她要我把罗刹牌带回来给她看一看。”陆小凤道。 “只是看一看?” “一个女人若是为了一样东西已经付出了很多,她当然要看一看到底值不值得。”陆小凤道。 “她怎么了?”周怀瑾道。 陆小凤摇摇头:“她现在还很好。” 现在很好,不代表着过了今夜会发生什么。 飞天玉虎已经找上门来,丁香姨偷了他的钱,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地放过她? “方玉香也想要这块牌子。”周怀瑾道。 “它当然抢手,”陆小凤冷笑:“它现在可不仅仅值一些银子了。” -- 第136页 “群龙无首。”周怀瑾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群龙无首,所以人人都想取而代之。 “她还告诉我,我们再不快点去,牌子就要被李霞卖掉了。”陆小凤接着道。 “卖给谁?谁能买得起?谁敢买?”周怀瑾道。 “贾乐山。”陆小凤长吐一口气:“她之所以停留在拉哈苏,为的就是这件事。” “她偷钱就是为了买这个?”周怀瑾蹙起眉毛。 “一个男人若是有很多女人,就不要怪女人为自己做一些打算。”陆小凤慢慢道。 他想起了李燕北,想起了十三姨和欧阳情。 “你说蓝胡子和飞天玉虎知道这件事吗?”周怀瑾问道。 “或许。”陆小凤摸摸胡子。 周怀瑾道:“飞天玉虎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摇摇头:“他比青衣楼楼主还要神秘,连他老婆都没见过他的脸。” “那只能说明他的身份有鬼。”周怀瑾冷冷道:“不仅身份有鬼,他本身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鬼。” 陆小凤道:“你觉得谁会是那只鬼?” 他们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一个名字。 只有死人才会变鬼,而这一切的风波又都是因一个死人而起的。 玉罗刹,他还真是好大的算计。 “没有什么东西是会一夜之间就出现的,”周怀瑾道:“除非他已经为这一天准备很久了。” “黑虎堂就是一个幌子。”陆小凤忍不住又摸了摸胡子。 “说不定罗刹牌也都是假的。”周怀瑾叹气。 但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东西,前前后后已经填进去许多条人命了。 “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可是男人骗起人来更要命。”陆小凤叹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道:“我已经开始想念万梅山庄的屋顶了。” 周怀瑾笑了:“你不要忘了,你还欠着一份胡子呐!” 陆小凤僵住身体,叹了口气:“西门啊西门,真是小气。” “有本事你当着他俩的面说去。”周怀瑾笑了。 陆小凤道:“你是和谁学坏了?” 周怀瑾仍笑:“近朱者赤。” “好哇,你说我是猪?”陆小凤故意夸张的大叫道。 周怀瑾得意的扬扬眉:“这是你自己说的。” 他们睡了一个好觉,他们当然要睡一个好觉。 因为他们心里已经明白,无论是在哪方势力的眼里,他们都只是一枚棋子。 一枚棋子最大的作用的就是按部就班的随着下棋人的心意走,下出让他满意的棋局来。 他们就是要借着陆小凤的名声,借着他的手,他的口,把棋局盘活。 可是他们恰好最擅长的就是出其不意。 他们更加的从容了,若是你知道对方全要依赖着你,你也可以这样从容。 只要他们着急了,那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着急了。 因为会有人着急的。 “客人远道而至,不喝杯茶吗?”陆小凤道。 “人说陆小凤嗜酒如命,怎么也喝起茶来?”那人道。 “或许是因为茶去火吧。”周怀瑾悠然道。 “去火?”那人冷笑。 “阁下既然不是为喝茶而来,那又是为什么找我陆小凤呢?” “自然是为了和你一样的目的。”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衣着考究,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黑衣侍从。 “真的是你,”陆小凤打量他道。 “你知道我是谁?”他慢慢道,也打量着陆小凤和周怀瑾。 他人不胖也不瘦,不高不矮,带着一身发号施令惯了的臭脾气,又冷又硬。 贾乐山,除了他,还会有谁千里迢迢的来见他们俩? 现在第四个坐上棋盘的人不久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说出那个名字。 陆小鸡:OK 周周:一、二……三 某罗刹! 两人齐声。 某罗刹:_老子才没那么没品位!!!感谢在2020-11-0919:36:33~2020-11-1020:5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贫穷的橘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贾乐山劝他们不要搅这一潭浑水。 “这可真是太好了,只要你与外面那三个人商量好,我们这就走。”陆小凤笑道。 现在他已经知道这就是一个局,当然不愿意多待着。 贾乐山微笑不变,他身后那个黑衣人上前一步,拔剑出鞘。 于是周怀瑾也拔剑了。 “威逼之前不应该有利诱?”陆小凤道。 “陆小凤会喜欢钱?”贾乐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是人都喜欢钱。”陆小凤道。 贾乐山盯着他一会儿,笑了,将身后的人按回去,拍拍手。 一大箱黄金被抬了上来。 周怀瑾突然挥剑往上一捅,屋顶被他戳出一个洞,瓦片哗啦啦地掉落,同时掉落的还有叮叮当当的暗器,一个人影灵活的坠在房梁上,荡了一个圈,这才没掉下来。 “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周怀瑾冷冷道。 又不是只有你会下马威,他挑衅的抬抬下巴,可恶的微笑着。 -- 第137页 贾乐山也笑了,是那种看了让人难受的皮笑肉不笑。 “怎么,陆小凤陆大爷莫不是看不上这一箱子宝贝?” “这算什么宝贝?”周怀瑾道。 陆小凤也笑:“一堆阿堵物什么时候也成了宝贝?” 贾乐山道:“我只知道财帛动人心,没什么比一箱子金子更打动人的了。” “有理。”陆小凤笑道。“可惜我不能要。” “哦?为什么?”贾乐山反问。 “区区一箱,”周怀瑾看都不看一眼:“就这?” 贾乐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只要你们肯回去,当然不止。” “贾老板还真是好大的手笔。”陆小凤笑了。 贾乐山意味深长道:“陆大侠和这位周公子也是好大的胃口。” “谁说我答应了?”陆小凤道。 “那你是在耍我了?”贾乐山沉下脸。 “常言道,有钱的是大爷,没钱的做孙子,”陆小凤笑道:“陆大爷自然是不缺钱的。” 陆小凤不缺钱,缺钱的是陆小鸡。 既然不缺钱,那还要钱干什么? “我常听人说陆小凤最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贾乐山道。 “你还有酒吗?”周怀瑾冷冷道。 贾乐山又一拍手,一位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妇从黑暗中走出来,手里拿着根银挖耳勺,轻轻挑亮了铜灯。 周怀瑾和陆小凤却都看向了门外。 那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年纪大的那个风韵犹存,带着叫人面红耳赤、口干舌燥的魅力。 可是这都比不过她身边那位少女。 她确实很美,可是天底下的美人同样很多。 她的美在于小鹿一样羞怯的神情,娇娇柔柔,楚楚动人。 所以她就叫楚楚。 威逼利诱不成,那就只能试试美人关了。 可是他却忘了,一个人如果日夜对着另一张好看的脸,或许他会感到疲倦,但是他的审美从此也会被拔高许多。 如果周怀瑾是个女人,那么人们一定乐于承认他的美。 “这就是你说的罚酒?”陆小凤微笑着转过身道:“那看来天底下想吃这杯酒的人可不止我陆小凤。” 贾乐山道:“难道你不心动么?” “心动什么?”陆小凤道。 “金钱美人,只要你肯点一点头,这些就都是你的。”贾乐山诱惑他道。 “可是你莫忘了,这里有两个人。”陆小凤笑容不变。 可任谁听了这话都会觉得他很贪心,这样的美人有一个就够了,他竟然想要两个,这难道还不够贪心? 贾乐山就怕他无欲无求,像个和尚。 若是陆小凤做了和尚,那也是个假和尚。 他自以为掌握了对付他的办法,因此很骄傲的笑道:“只要你们一离开这里,剩下的金钱美人自然会有人送过来。” “看起来我很划算。”陆小凤摸摸胡子道。 “你岂非占尽了天大的便宜?”周怀瑾道。 贾乐山点点头,没想到这个说话不好听的琅琊剑竟也能有一句话会说中他的心声。 陆小凤笑了:“天大的便宜放在眼前,不去占的人岂不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你不只是傻瓜,还是呆瓜、笨瓜,天字一号大顽瓜。”周怀瑾也笑了。 “你们什么意思?”贾乐山今晚叫着两个人涮了好几遍,圣人也该生气了,何况他一向脾气就不好呢? “意思就是,来商量就该有诚意。”周怀瑾道。 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了,冷笑道:“如果这还不够有诚意,那什么算有诚意?” 陆小凤又摸了摸胡子道:“有一样东西,只有你能给我。” “只要不是罗刹牌,什么都好说。”贾乐山傲然道。 “莫非你的命也可以?”周怀瑾道。 贾乐山止住笑意:“看来两位并不是诚信想要交易。” “明明不想诚心交易的人是你才对。”周怀瑾看向那位中年美妇。“你说是吧?” 男扮女装而已,谁没试过一样。 陆小凤也笑了:“我想要的那样东西现在还作数。” 那美妇问道:“不知陆大侠想要什么?” “自然是猴精儿的狐狸尾巴。”他笑道。 这简直是屁话,猴子只有猴子尾巴,怎么可能长出狐狸尾巴来? 然而贾乐山却已经跳脚:“好哇陆小凤,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秘密。”周怀瑾冲他眨眨眼睛,哈哈大笑。 司空摘星噎住,这是他总拿来搪塞别人,特指陆小凤的话,现在又被还了回来。 他郁闷道:“我就知道你爱记仇。” “谁说的,”周怀瑾笑道:“我从不记朋友的仇。” 这司空摘星可忍不了了,他大声嚷嚷道:“难道我们不算朋友吗?” 陆小凤便也笑了。 那中年美妇已经变了一种气势,身上那种生杀予夺的气势比司空摘星装出来的那个冒牌货强多了。 这才是真正的昔日里称霸七海,威慑群盗的铁面龙王。 ──视人命如草芥的武林豪客,本就该这样带着种杀气。 他看着陆小凤和周怀瑾道:“我也想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周怀瑾道:“因为眼睛。” -- 第138页 “眼睛?” “一个厉害的让人畏惧的人,无论装扮成什么样子,知情的人依然会心存敬畏。”陆小凤道。 “你很好,你也很好。”贾乐山慢慢道。 “虽然你这样说着,我却觉得你并不是真心在夸我们。”陆小凤叹了口气。 “非也,”贾乐山摇摇头:“你们确实很聪明,可惜我并不需要聪明人。” “或者说你需要的不是我们这种聪明还顽固的叫你头疼的人。”周怀瑾道。 贾乐山笑了:“你说的不错,真正聪明的人就不该来这里。” “可是你来了。”周怀瑾冷冷道。 “没错,我来了。”贾乐山认同的点点头:“所以我也算不是那个是一个聪明人。” 他松开楚楚,笑道:“一个不聪明的人想要对付别人也只有一个法子。” “你想要我们死。”陆小凤道。 贾乐山微笑道:“所以我说有时候太聪明也未必是件好事。” “笨的很骄傲的人我只见过你一个。”周怀瑾也笑了,很讽刺的笑。 对于将死之人的挣扎与挑衅,贾乐山并不放在心上。 这是上位者的通病,他们老觉得自己算无遗漏,胜券在握,却不知道“事无绝对”这四个字。 “就凭这些人?”周怀瑾道。 “这屋子里最可怕的人可不是他们。”司空摘星突然出声。 陆小凤笑道:“你是想说让我算你一个吗?” 司空摘星反问道:“难道不应该吗?” 周怀瑾也笑了,在这样的关头,有人要杀死他们,他们却依然笑得出来,单这份从容就足以叫人另眼相待。 周怀瑾道:“难道我们不是朋友?” 这回换他问这句话了。 司空摘星道:“是朋友又如何?” “是朋友,你就非但不可怕,反而比这屋子里的其他人还要可爱许多。”周怀瑾道。 司空摘星笑了。 “看来我总不用担心那只陆小鸡变成一只死小鸡了。” “因为这位楚楚姑娘?”周怀瑾反手用剑格挡住那一枚金钗。 陆小凤也同时伸手夹住了那黑衣人的剑。 可是这屋里又不知他们两个人。 至少贾乐山还没出手。 周怀瑾手腕发力,将钗子向上一挑,楚楚不肯松手,便跟着向后仰去,同时周怀瑾的剑已经夹住了那个手里拿着修指甲的锉刀的老太太,而陆小凤也“咔噔”一声用两根手指头夹断了黑衣人的剑,披风一卷,暗器如雨落地。 楚楚被贾乐山接住,他竟然会对一个女人温柔。 像他这样冷酷的豪杰,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左右自己。 所以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很不一般。 但是他毕竟是一代枭雄,所以在那根金钗反方向刺中他的时候,他虽然惊诧,却也很快镇定下来,悍然出手。 可是楚楚虽然怕的牙齿发抖,喉咙也被越收越紧,脸上却是对待将死之人的怜悯。 这样的怜悯叫贾乐山心生不好的预感。 因为刚刚还在攻击陆小凤和周怀瑾的那三个人纷纷调转攻势,同时击向他不同的要害之处。 对付一个陆小凤就已经很不容易,何况还要同时对付一个周怀瑾。 可是四个人同时对付一个已经受伤了的贾乐山却易如反掌。 这位枭雄就这样死去了,死在了一个漏风的屋子里,死在了反水的手下人手里。 周怀瑾收回剑,因为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杀意。 他代替死去的贾乐山问了一句为什么。 其实也不必问,老夫少妻,何况是贾乐山这样霸道的男人,还能是为什么? 所以他转头又问了一句司空摘星:“请你的人不是他?” 司空摘星也学着冲他眨眨眼睛。 第七十九章 司空摘星虽然是个偷儿,却也是个有原则的偷儿。 这世上有原则的人也已经很少了,何况一个偷儿? 所以他是司空摘星。 请司空摘星来的人到底是谁已经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贾乐山已经死了。 既然司空摘星可以是贾乐山,那么贾乐山就还可以是别人。 但是陆小凤和周怀瑾已经对寻找罗刹牌一件事没那么紧迫了,因为相必幕后之人也是希望他们能慢一点,慢到他满意的清除所有的威胁。 谁说罗刹牌就一定在李霞之手? 又谁说李霞就一定只和蓝胡子有关系呢? 既然蓝胡子可以没胡子,那么谁说蓝胡子就只有一个人? 坐在棋盘上的第四个人究竟是谁? 贾乐山只有一个,如何甩开岁寒三友也是一个问题。 “我们何必甩开他?”周怀瑾道:“只要找到罗刹牌,我看他们也不在乎找到它的人是谁?” 反正注定是个替死鬼,那么死的是谁重要吗? “所以这就是你要我假扮成楚楚的理由?”周怀瑾抱着裙子皱起眉。 他倒不是没穿过女装,但是他找不到自己非穿女装不可的理由。 陆小凤振振有词:“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松花江,拉哈苏。 当他们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这里更冷了。 身为江南第一巨富,他的排场自然也要与旁人不同,所以他们是浩浩荡荡的来到这里的。 -- 第139页 贾乐山为了买下罗刹牌,带了一个商队来,为了保护这批金子,他还雇佣了很多的随从。 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外来人士,他们得到的待遇和上次的友善完全不同。 警惕,好奇,防备,还有跃跃欲试。 因为他们看起来虽然不不好惹,却也是实力雄厚、资金富足的样子。 足够招摇,招摇到该知道拥有这样一批人来的人都得到了消息。 陆小凤怎么也想不到这里也会有一个银钩赌坊。 并不不宽阔气派的大门,一只在灯下闪闪发亮的银钩。 陆小凤深吸一口冷气,理了理身上的狐裘,顺带着搂紧了怀里的美人——这里的风 周怀瑾为了让自己看上去矮一点,不得不缩在他怀里,展露在外人眼中的,是一位有着鸦羽般的乌发的美人:细细白白的一个侧脸,娇嫩如花瓣的唇,仿佛含了雾的眸子。 任谁见了都会觉得那掩盖住她的狐裘是那样的碍眼,可是他们又忍不住想想,如果他们也得到了这样一个美人,只会藏的更深。 陆小凤推开门,刹那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斥着烟草、美酒、脂粉味儿的世界。 这里的风比江南的春风更加醉人,风里藏着一种诱人兴奋,为之悸动的气息,让人一下子就热血上涌,头晕目眩。 所以这里是赌场,湖南的光,重重叠叠的人影,吵吵闹闹,熙熙攘攘。 陆小凤一进门就脱了外套,他的额上甚至已经有了一层薄汗。 而周怀瑾则是把头埋得更深了,露出一截纤悉的脖颈,还有一双如玉般柔嫩的手。 他们这行人一看就不一般,所以他们一进来就被人注意到了,不仅注意到了,还特地有人迎了上来。 这是一个看着有点怪,又有些滑稽的人。 他穿了一件大红的袍子,但是袍子上居然还绣了五颜六色的花,显得热闹又缭乱,更妙的是他头上那顶绿帽子,高的快要戳到棚上去,上面又用红线绣了六个大字:“天下第一神童”。 他就是李霞的弟弟李神童,也是李霞非常看重的亲人。 他看起来很有些问题,因为正常人并不会像他一样穿衣,非但不会这样穿,还不会笑得疯疯癫癫,痴痴傻傻。 更不会盯着别人的女人傻笑,笑得口水也要流出来。 “你好。”他和陆小凤打招呼,眼睛却盯着周怀瑾的手。 陆小凤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 于是周怀瑾露出脸也看着他。 热气熏得他的脸有些红,于是李神童拍掌笑道:“好,好。” 于是周怀瑾轻声道:“你好。” 李神童看上去更高兴,又问道:“你们也是来赌钱的吗?” 他看上去行事有些异于常人,说话倒是很清晰。 陆小凤道:“我来找人。” 于是李神童看向他:“你是谁?” “我姓贾,贾乐山的贾。” 他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又问:“那你找谁?” 陆小凤笑了,然后道:“找你姐姐。” 他瞪大眼睛,没等他说什么,一个女声从她们背后响起:“他们我认识,你先回去吧。” 于是李神童听话的乖乖转身走掉了。 莫非这就是李霞。 楚楚在他背后悄悄画了一个陈字。 陈静静,蓝胡子的大姨太,也是他最漂亮的一个老婆,和李霞的关系最好。 这个名字她还从另一个人的嘴里听到过——丁香姨。 这是她交给陆小凤的人脉之一。 但是他不准备告诉楚楚。 赌场后面还有一间私密的、供人休息的小房间,布置得很舒适,舒适的让人恨不得立即就躺下来睡觉。 陆小凤当然知道要想拿到罗刹牌没那么容易,可是他只想祈祷他们要对付他的招数里千万没有美人计。 谁都知道陆小凤是个没有女人就活不下去的怪人。 但是谁说江湖传言就一定可信了? 所以他碰上的总是美人计,他也确实会给女孩子一点面子。 因为得罪一个女人总比得罪一个高手更麻烦。 现在他是贾乐山,非常有钱的贾乐山,怀里就抱着一个绝世美人的贾乐山。 周怀瑾像只乖巧的花瓶,足够的美貌,也足够的合格。 合格到可以为陆小凤挡去许多桃花。 陈静静坐在了他们对面。 “李霞呢?”陆小凤沉下脸。 一个人千里迢迢的来和你做交易,你去不出来见面,这实在说不过去。 可是李霞就是走了,把一切交给陈静静处理。 “你们就是这样做生意的?”陆小凤道。 陈静静笑了笑:“生意与生意也是不同,与贾大爷的这笔生意是要命的生意,所以她才不来的。” “她怕死,你就不怕?”陆小凤冷笑。 陈静静道:“自然是怕的,所以我只是来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 “她希望贾大爷先交钱,只要钱到手,货自然会双手奉上。” “天底下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交易。”陆小凤故意扣了扣桌子。 陈静静并没有被他吓到,依旧温温柔柔:“条件就只这样,女人家胆子总是要小一些的。” “所以呢?”陆小凤冷笑。 -- 第140页 “所以罗刹牌现在在一个极安全的地方,只有一个人能找到。” 这个人除了李霞还能有谁? “所以我想要罗刹牌就只能答应你们的要求?”陆小凤的声音似乎听不出喜怒。 陈静静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贾大爷的本事大得很,可是只怕你翻遍了这里也绝对找不出她来。” 陆小凤盯着她,目光里的冷意几乎要把这里的热气全部冻住。 “这里没有别人。”他道。 “这里确实没有别人,”陈静静平静道:“但外面都是人。” “你不怕死。”陆小凤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扣了扣桌子。 陈静静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因为陆小凤在桌子上画了一个丁字。 幸好丁香姨姓丁,也幸好丁只有两个字。 所以陈静静看清了。 “若是我付了钱你们不交货怎么办?”他问道,似乎是将要妥协。 陈静静平静的微笑:“这一点我也没办法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我落枕了……太难受了 第八十章 楚楚被留在了外边。 想也知道陆小凤和周怀瑾肯定信不着她。 她也知道罗刹牌肯定没那么容易拿到手,还是问了一句:“她答应交易了?” 她不应该这样急切。 因为她只是来“报恩”的,报陆小凤帮助他们脱离贾乐山的掌控之恩。 其实他们并没有做什么,杀死贾乐山的是他们自己。 这一套说辞谁也没信。 陆小凤道:“她或许信了八成。” 不管丁香姨信不信他是贾乐山都不重要了,至少她一定会这么和李霞去说。 楚楚道:“八成便足够哩!她们并不认识贾乐山,若不是我认得他,也要被你唬住。” 周怀瑾道:“这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笔钱。” 陆小凤叹了口气:“不管怎样,她们认得的只有钱。” 他们买下了一整个酒楼作为休息的地方。 一来到拉哈苏,岁寒三友就自己消失了。 楚楚他们已经知道了李霞要求先交易的事。 她用那种信赖的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论如何,我都听你们的。” 她为了伪装穿着很朴素的衣服,打扮得像个丫鬟,可是即使她穿的像个丫鬟,也点了几颗痣,那也只是让她看起来有着额外的魅力,她依旧很漂亮,像一只活泼的、可爱的小狐狸。 男人似乎都很难拒绝一个女孩子这样看着你、软软的和你说话,你成了她们的天,成了她们的依赖,这样便激发出男人无限的勇气和热血,有了这些勇气和热血便可以办成许多事。 陆小凤也是个男人,但他现在只想喝酒。 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是搞错了一件事。 为了理顺自己的思路,他需要找一个地方喝酒,在喝酒的时候顺便思考一下要怎么做。 酒对于陆小凤来说是既能给他带来麻烦也能给他带来好运的东西。 楚楚道:“你们尽管放心的去吧,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她表现得是那样的善解人意。 “如果你们要去喝酒,哪家都可以,只要不是那家顶着‘太白遗风’招牌的就行。”她嘱咐道。 “为什么?”周怀瑾道。 她笑了一下:“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哪里的老板娘很漂亮?” 似乎女人对同样漂亮的女人都很警惕。 周怀瑾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里似乎有好多漂亮的老板娘。” 楚楚神秘一笑,摇摇手指:“这里最漂亮的只有三个,一个你们已经见过了,另外两个你们也应当认识。” “因为她们都是蓝胡子的老婆?”陆小凤道。 “没错。”楚楚笑道。 卖酒的是那位二姨太唐可卿,老三冷红儿则是在对面开了一家药铺。 “你很了解这里。”周怀瑾用肯定的语气道。 “因为贾乐山是个很仔细的人,在没来之前就已把她们调查得很清楚了。”楚楚道。 “但是他一定没想到李霞知道他来了却连忙躲走了。”陆小凤道。 他还不会知道自己连来的机会也没有。 通常仔细的人也并不自大,这样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和自己最重要的手下早对他心生不满了呢? “多谢你的提醒。”周怀瑾道。 “因为我知道你们两个肯定要谈一些秘密。”她似乎并不抱怨他们要瞒着她这件事。 越发显得她实在贴心。 “你要找那第二个人?”一出门,周怀瑾便低声问道。 他们刚刚已经见过了陈静静,但还没见到丁香姨告诉陆小凤的第二个关键人物——老山羊。 “因为我猜这样冷的天他一定会出来喝酒。”陆小凤自信道。 在拉哈苏,没有人可以一天不喝酒。 尤其这个人还是一个老酒鬼。 他们很幸运在第四家酒馆就见到了一个反穿着皮袄、头戴羊皮帽——帽子上居然还缝着两只山羊角的人,他有着略长的黄脸皮,稀稀拉拉的小胡子,活脱脱正像是一只老山羊。 “你找我。”他喝得醉醺醺的被人赶出来。 “我还没开口你怎么就知道我找的一定是你?”陆小凤道。 -- 第141页 “因为正常人一定不会多盯着我一个老橘子皮一样的脸多看,”老山羊笑着打了一个酒嗝:“尤其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牛乳一样的女人。” 陆小凤也笑了:“不错,我正是要找你。” “你带酒了吗?”老山羊盯着他怎么也不像装了酒的狐裘道。 陆小凤喜欢和酒鬼谈话,因为有了酒他们通常就很好说话。 “酒当然有。” “那便跟我走吧。”老山羊背着手慢悠悠的在前面带路道。 “你等一等。”陆小凤叫住他。 “嗯?”老山羊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 陆小凤松开周怀瑾,周怀瑾会意地点点头。 巧的是他们面前的正好就是唐可卿的酒楼。 那是个圆圆脸的女人。 面对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竟然也没有多敌视,反而脸色缓和了很多。 “你要来些什么?”她道。 “我来打一些酒。”周怀瑾轻轻道:“难道你这里除了卖酒还能卖一些别的吗?” 她冷冷一笑,瞟了一眼门外:“我这里从不收留喝酒的臭男人。” “但是你还要卖给他们酒。”周怀瑾笑了。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温柔:“你说的不错,所以偶尔我也卖给他们一耳光。” “一耳光?”周怀瑾惊讶。 她点点头,竟然对着她笑了,然后揪起一个想要凑近周怀瑾的酒鬼的衣领,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周怀瑾笑了,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像这样?” 唐可卿点点头:“有些男人就值得这个。” 她实在是个冷面热心的女人,这让她这间有些并不明亮的小酒屋格外温暖起来。 老山羊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大水缸前。 周怀瑾显得有些惊讶,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人会住到这里面。 老山羊已经顺着绳子爬了上去。 水缸里面足够大,但是放三个人却仍然很拥挤。 老山羊舒舒服服地靠在一些兽皮上,伸出手。 周怀瑾会意地拿出用羊皮袋打好的酒。 他喝了一口舒舒服服的叹了一口气。 “你们找我。” 陆小凤点点头,想把丁香姨讲给他。 老山羊却继续道:“你们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们是谁,只是不是很不公平?” “确实有理。”陆小凤点点头。 老山羊又道:“但你们请我喝了酒。” 陆小凤道:“请酒鬼办事当然要先请他喝酒。” 老山羊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说的不错,所以不管你是张三李四还是猫三狗四,你请我喝了酒,我就不讨厌你们。” 陆小凤道:“不是什么张三李四,也不是什么猫三狗四。” “你是不是想说自己是贾乐山贾大爷?”老山羊道。 “难道你见过他?”周怀瑾道。 老山羊笑了,点点头:“我确实见过那个老王八羔子。” 周怀瑾也笑了:“那你一定还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老山羊道。 “我并不是一个女人。”周怀瑾道。 老山羊笑了,他似乎并不感到惊奇:“我原本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两个怪人。” “哪两个?”陆小凤道。 老山羊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翘翘他的山羊胡子:“李霞算一个,丁老大也算一个。” 陆小凤笑了:“你已经知道了。” 老山羊道:“我只知道我手里有酒。” 他拍了拍水缸:“丁老大喜欢喝无根水,所以他做了这样两个大缸专门接水喝,你说他怪不怪?” “难道更怪的不是这样没用的大水缸居然只剩下了一个?”周怀瑾道。 老山羊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陆小凤摇摇头:“你分明什么都知道,可见你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掉了。”老山羊摇摇头,闭上眼睛竟然开始打起了呼噜。 这是要赶客了。 “你也觉得李霞没走。”会去的路上周怀瑾又买了一根糖葫芦。 “一个真正爱财的女人怎么可能放心走?”陆小凤反问道。 周怀瑾笑了:“他见过贾乐山。” “没错。”陆小凤点点头。 “所以我在想,李霞会不会其实也见过这个‘王八羔子’呢?”周怀瑾冲他眨眨眼睛。 陆小凤道:“反正我不信那个女人的话。” 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楚楚的目的也绝对不会单纯。 “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周怀瑾伸了个懒腰。 “什么疑问。”陆小凤道。 “丁香姨明明可以只叫我们找老山羊,为什么还叫我们联系陈静静?”周怀瑾道。 “因为她是李霞最信任的人?”陆小凤道。 “李霞是她的继母,难道会不清楚她们的关系?”周怀瑾道。 “除非她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好——”陆小凤道。 两个同样美貌的女人总会有些矛盾。 “所以你想说陈静静可能会骗我们?”陆小凤眼睛发亮。 “那就要看她到底和谁的关系好了。”周怀瑾摊摊手。 “或者说,”陆小凤也咬了一个糖葫芦:“她也可以和谁都关系都不好。” 毕竟只有一块罗刹牌。 -- 第142页 “现在最后一个问题。”周怀瑾停下来咬掉最后一颗糖葫芦。 “什么问题?” “你说楚楚姓什么?”周怀瑾扔掉签子道。 他们已经回到买下的那家“天下酒楼”的门前了。 第八十一章 酒楼里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那十数口大箱子方方正正的摆在院子里供人观赏,也不怕让人给偷去。 楚楚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吃饭的时候才回来,见到他俩,撩了一下头发,很自然的笑道:“你们回来了。” 周怀瑾冲她点点头。 陆小凤夹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道:“钱准备好了吗?” 楚楚有些讶异道:“你已经准备好了要答应她们的条件了?” “为什么不答应?”陆小凤道:“反正我又不是贾乐山。” 楚楚被他的话逗笑了:“说的没错,毕竟你是陆小凤。” 而谁都知道陆小凤总会有许多的办法的。 即使李霞真的想要带着这些钱跑了,有陆小凤在,她也得把罗刹牌留下。 冷风在吹,一群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忙碌。 他们才把这些又笨又沉的箱子从马车上卸下来,现在又要顶着冷风装回去,一个人吃饱晚饭的时候也正是他最想睡觉的时候,这个时候把人叫出去在冷风中干活岂非十分的不人道? 陆小凤在喝酒,周怀瑾也在喝酒,他们坐在生有大炉子的暖和房间里。 四个人抓起箱子一角从他们面前经过,周怀瑾突然叫住他们。 “先停一停。” 那四个人不明所以的放下箱子,沉甸甸的箱子落在地上,那被冻硬了的土地也跟着颤了颤。 其中一个人趁机挠挠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薄薄的一层汗,被风一吹,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便情不自禁的哆嗦一下,目光游移着飘起红晕。 周怀瑾身上还穿着那件天青色的裙衫,款款的走过来,他们便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去。 “先把箱子打开。” 一个人利落的打开箱子,脸上憨憨的笑容凝固住,然后开始剧烈地哆嗦。 “不,不是我——” 他惶急的抬起头,嘴唇发白、发颤,眼神迷茫又恐慌,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像是在寻找什么破绽一样。 周怀瑾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不是你。” “这怎么了?”楚楚笑着迎了过来,见到箱子里的东西,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在耍你们?” 周怀瑾冷冷道:“我只知道那位陈姑娘绝对不是一个傻子。” 楚楚继续笑道:“就是因为她不傻,所以我才敢这样做。” 周怀瑾道:“哦?那不成这砖里藏了东西?” 楚楚道:“这就是普普通厅的砖块。” 陆小凤也走出来了,见了箱子里的东西,也吃了一惊:“难道别的箱子也是这样?” 楚楚不紧不慢道:“没错。” “但是?”周怀瑾看向她。 楚楚冲她狡黠一笑:“但是我们带着这些金子不好赶远路,所以做了一些手脚。” 陆小凤情不自禁道:“什么手脚?” 楚楚骄矜的抬了抬下巴道:“这些箱子里虽然装的都是砖头,可这些箱子却是用黄金打成的。” 陆小凤吐出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这样。” 周怀瑾轻轻地挑了一下眉,在黑夜里谁也没发觉他的小动作,也笑道:“还真是一个高明的办法。” 楚楚笑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总要更谨慎一些的。” 陆小凤带着周怀瑾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金子已经送了过去,不论如何,那都是“二十万两”的正正好好的金子。 所以明天他们就能见到李霞了。 现在是睡觉的时候,自然是要好好的睡觉的。 可是两个人躺在床上,陆小凤忍不住去想周怀瑾的那句话。 “我现在敢肯定她一定不信李!”他没头没脑道。 周怀瑾听到这句话,翻了一个身,面向着他,笑道:“她自然不姓李,李霞只有一个亲人。” “那你说她该姓什么?”陆小凤也翻了一个身,面向着他。 周怀瑾打了一个哈欠,眼里有了水光,他慢慢道:“管她姓什么,至少我们可以知道她也认识陈静静!” “我又没有说过,丁香姨和我说过她有几个姐妹。”陆小凤道。 “所以她有几个?”周怀瑾又打了一个哈欠。 “从前看或许有两个。”陆小凤道。 “现在呢?”周怀瑾努力地睁着眼睛,眼前却突然多了一只手。 “现在嘛——”陆小凤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小小的、轻飘飘的;“该睡觉了。” 一觉睡到天大亮,周怀瑾躺在被窝里伸了一个懒腰,后知后觉的问早就起床坐在那里喝粥的陆小凤:“你昨晚和我说什么了?” 陆小凤道:“我只是想明白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周怀瑾道。 “蓝胡子会是好人么?” 周怀瑾摇摇头,在那种地方开着一个大赌场的,怎么可能是一个大善人? “飞天玉虎是个好人吗?”陆小凤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周怀瑾犹豫了一下,也摇了摇头。 能和玉罗刹齐名的人,虽然不了解,却也不能说是一个好人。 -- 第143页 “你之前说要带着罗刹牌回去见她?”周怀瑾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道。 陆小凤苦笑:“她那时已经绝望了。” 他要怎么拒绝一个已经绝望了的女人? “或许他会放过她。”周怀瑾说完自己都摇摇头。 “所以蓝胡子凭什么放过她们?”陆小凤又问道。 “除非他知道她们一定会死。”不等周怀瑾回答,陆小凤接着道。 “我又没有告诉你一件事,关于唐可卿?”周怀瑾道。 “什么事?”陆小凤看向他。 周怀瑾坐到他对面,也拿起一碗粥:“她喜欢女人。” 自从来到拉哈苏发生了许多让陆小凤惊讶的事,但没有一件让他真正的感到震惊。 直到他听到周怀瑾轻描淡写的说出的这句话。 也是,男人和男人可以在一起,为什么女人和女人不可以? 那么新的问题产生了——唐可卿喜欢的那个女人是谁? 她为什么来到拉哈苏?罗刹牌又不在她手里,她身上有钱,蓝胡子给了她五万两,足够她在一个小镇过着还算舒服的日子,为什么她也要千里迢迢来到拉哈苏这么冷、这么没人气儿的地方呢? 自然只能是为了别人,这个人一定是她爱的人。 陆小凤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名字。 没关系,他们今天就要见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天……我不行了…… 第八十二章 陆小凤再次走进赌坊,里面的人影依旧涌动,带着熏人的酒气。 周怀瑾脱掉了身上的狐裘搭在臂弯里。 他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身黑色的男装。 ——实在是没必要了,他被陆小凤哄了一次,直到今天早上迷迷糊糊胡地抓住那条鹅黄色的裙子的时候,他才明白一件事。 ——他实在是不必假装成另外一个人。 难道李霞就在乎和她做交易的人一定就要是贾乐山吗? 她只要认得金子就够了。 说到金子,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不知道这样愚蠢的主意是不是贾乐山自己想的 ——多半不是。 当你的手下都背叛你的时候,想要瞒住点什么实在是太容易了。 楚楚也不再做丫鬟的打扮,一双眼睛左看看、又看看。 陆小凤直接来到了那间写着“账房重地,闲人免进”的密室外,于是立刻有两条大汉挡了过来。 当打手的多半都是一个模子,满身的腱子肉,走路时摩擦出一股汗气。 他们会粗声粗气地沉着脸,叫你滚远点—— 他们没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只是指了那木牌道:“不认字?” 周怀瑾笑了,指着自己的脸道:“不认人?” 这一问反而给他俩整蒙了,思索着是不是真忘了有什么长成这样的贵客。 陆小凤也在一旁笑,直到被周怀瑾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的看一眼,这才故作正经道:“我们可不是什么闲人。” 其中一个大汉皱了眉,伸手要来推他:“我管你什么闲人不咸人的!离这儿远点儿!” 陆小凤一弯腰躲过了他熊掌似的大手,然后笑道:“什么咸人?我是个酒鬼,他才是个糖人儿。” 于是周怀瑾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脚,正好跌进屋里去。 屋里坐着的正是陈静静和李神童。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陆小凤拍拍屁股,笑道:“我这人一向不耐烦等人,所以只能是不请自来了。” 陈静静微笑道:“我们正要去请贾大爷晚上来吃便饭。” 她看见了跟在陆小凤身后的周怀瑾,小小的诧异了一下。 陆小凤道:“我一向不吃便饭。” 陈静静愣住,不明白他是来找的哪门子官司,很勉强的暗示道:“我们有最好的酒……” 她见过跟在陆小凤身边的那个女子,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和她媲美的人,虽然很不甘心,却也并不说什么。 陆小凤道:“既然有酒为什么不现在拿出来?” 陈静静只能转身对李神童道:“快去给贾大爷取酒!” 周怀瑾按住他,手一按上去,双方具是一惊,周怀瑾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酒我们已经带来了。” 陈静静短促的笑了一下:“那就去备菜——” 李神童要动,周怀瑾使劲儿的按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不必了,你把人请出来就行。” 李神童脸色变了,陈静静笑得愈发勉强,她突然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看着地板,嘴里道:“她……她不在的……” 陆小凤道:“你不知道她在哪儿?” 陈静静仍低着头,手指搅住裙子上的布料,腿往前移了一小块,足尖点在了地板上。 “我不知道的。” 陆小凤看着她的小动作,笑了:“你们不知道,我倒知道一点儿。” 陈静静抬起头,脚尖使劲儿向下踩去,踩得死死的。 “是么?”她的脸有点白,嘴唇红红的,微微颤动,像盛开的花,在风里摇曳。 陆小凤道:“我还在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怪人做两个大水缸只为了接水喝。” 陈静静仍旧微笑着坐在那里。 周怀瑾笑道:“或许他这样做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陈静静似乎完全的冷静了下来。 -- 第144页 “当然是藏人。”陆小凤道。 “那你应该去找水缸。”陈静静道。 周怀瑾道:“找到了。” “那里面有人吗?”陈静静道。 “有人。”陆小凤道。 “那你们问我要什么人?”陈静静冷冰冰道,她看上去似乎是生气了。 于是陆小凤也用脚点点地,笑道:“因为我要你劳驾移开一点位置,让人好出来。” 陈静静便笑不出来也生不起气了,她死死地盯着陆小凤。 底下传来一声叹息,然后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不下来?” “因为我怕水缸太小。”陆小凤道。 两丈多高的水缸也确实并不大,还被分割成了上下两层,空间就更显得拥挤了。 何况这里除了厚厚的毛皮还有一套桌椅并一个黄铜的小火炉,坐下两个人就更加的局促。 李霞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妇人,你不能说她难看,也委实说不了她好看。 但她有一双独特的眼睛,像雨一样朦胧。 “你就是贾乐山。”她道。 陆小凤点点头:“我当然是贾乐山,你就是李霞?” 李霞突然叹了口气:“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 陆小凤摸摸胡子,贾乐山的胡子比他多一撇,摸着并不习惯。 “一般我只在床上听到过这样的话。” 李霞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听说你有个很漂亮的姘头,怎么不带她来?” 陆小凤费了很大劲儿才忍住笑:“难道你只和女人做交易不成?” “我们的交易岂非还没有完成?”李霞避开了这个话题。 陆小凤道:“我的钱已经交了,你的货却还没有付。” 李霞露出一个微笑:“明日一早我会亲自给你取来。” 陆小凤道:“为什么不是现在?” 李霞道突然凑近他道:“你就这么着急么……” 陆小凤避开她道:“他受不了这里的冷。” 女人总是很厌恶男人在她们面前提起另一个女人,何况那还是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 李霞很渴望男人,所以她嫁给了丁老大,又改嫁了蓝胡子,现在逃到了拉哈苏这样的地方。 眼前这个贾乐山年轻的要命。 就算他不那么年轻,他依然有种想要让女人征服他的欲望。 可是想要钓鱼也要看鱼儿肯不肯上钩。 陆小凤只想窜回到地面上去。 这里果然是太小了、也太挤了。 他忽然听到上面传来了吵闹的声音,一个人影落了下来。 是唐可卿。 她气急败坏的扯开陆小凤,陆小凤顺水推舟的走了上去。 他还能听到底下的两个人在那里纠缠。 他想起周怀瑾和他说过的话。 原来唐可卿是为了李霞来的。 如果四个人里有三个人要到一个地方去,剩下那一个无家可归,自然也要跟过来的。 周怀瑾跟着陆小凤并肩走在这泥土上的镇子里,远远地灯光都集中在那冰上的一半。 陆小凤道:“我知道罗刹牌在哪儿了。” 周怀瑾道:“在哪儿?” 陆小凤道:“那水缸是用来藏人的,可是这里哪处最能藏得下人呢?” 周怀瑾想了想:“总归不是院子里。” 陆小凤道:“如果在还为完全冻住的时候把缸放到河里去,冰层一冻结,等到来年开春才能出来呢。” 周怀瑾摇摇头:“那里面的人岂不是要饿死在里面?” 多大的缸能放下一个人和足足要吃半年的食物呢? 何况人又不是神仙,不需要五谷轮回。 谁能半年的时间都睡在茅房里呢? 一个爱干净的女人尤其不能。 但是周怀瑾已经明白了陆小凤的意思。 “河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找?”他问道。 陆小凤反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说她拿走的会是最开始那枚牌子吗?” 周怀瑾道:“我觉得不是。” 所以陆小凤笑了:“既然不是,那么它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啊,”周怀瑾锤了一下手心道:“他们只是想要我们来解决麻烦的。” 什么麻烦? 众所周知,陆小凤不但善于解决麻烦,还善于对付女人,那么女人惹出来的麻烦,他应该是解决这些问题的顶顶高手。 “那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周怀瑾道:“已经快过年了。” 其实是还早的,可是周怀瑾已经厌倦了这些阴谋和麻烦。 陆小凤道:“你说的没错,我只恨自己笨的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你知道孤松他们在哪里吗?”陆小凤问道。 周怀瑾道:“远远的能感觉到,这几个老鬼躲着我们走呢。” “那就不必管他们。”陆小凤伸了个懒腰:“我们吃饭去,吃完就走,省得麻烦继续黏上来。” 他们坐下来吃了一锅热乎乎的炖酸菜,吃的头上的汗都要掉下来。 于是他们不等第二天到来就走掉了。 奇怪的是,走的时候,那三个人又鬼似的冒了出来。 孤松道:“你们怎么走了?” 陆小凤笑道:“因为我已经把牌子拿到手啦!” 他一抖缰绳,马拉着车小步快跑。 -- 第145页 除了这三个人再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走了。 “牌子在哪儿?”孤松眼神一变,伸手去拉马。 陆小凤笑嘻嘻的拍掉他的手道:“现在还不能给你。” “怎么,你怕我杀人灭口?”孤松冷哼道。 周怀瑾看了他一眼,很平静,但是孤松背后却过了一遍毛,根根耸立。 那一刻他只看到了一柄出鞘的剑。 一个周怀瑾都尚且如此,那么西门吹雪又该何等的可怕? 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噤。 陆小凤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并且扬声道:“等回了赌坊,罗刹牌自然奉上!” 寒梅捏着车辕道:“这个陆小凤——” 孤松拦住他:“走!” 他倒要看看陆小凤到时候给他拿不出这一枚罗刹牌要如何。 他又忍不住想,那个周怀瑾…… 嘶,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鸡:我就是个蠢货。 周周:也不能算吧…… 周周:顶多是只笨鸡。感谢在2020-11-1418:42:12~2020-11-1516:4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秋初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三章 在回赌坊之前他们还要先见一个人,完成一个约定。 ——丁香姨,这个女人还应该待在那家客栈里。 她也确实在那里,静静地躺在床上。 因为她一辈子也下不来了。 “你们拿了牌子就为了见她?”枯竹道。 陆小凤道:“因为我答应过她一定会来见她。” 对于陆小凤的这种做法,岁寒三友冷眼旁观着。 丁香姨被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房间宽敞明亮,桌子上摆着美丽的鲜花——她看上去过得还不错,身上是柔软的丝绸,一如那天晚上她来见他们的样子。 也有不同。 最起码那个时候她还能跑能跳,还可以给他们添茶水。 现在她只能躺在床上了。 谁会愿意一辈子都这样窝囊的被人照顾呢? 可她的腿和手臂都已经被人拿走了,如果她想要活着,她就只能接受。 或许这就是为了惩罚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走了不该走的路。 然而这样的惩罚还不如叫她去死更仁慈一些。 见了陆小凤和周怀瑾,她终于露出一个惊喜的微笑。 “你们来了。”她道。 如果她还能走路,她一定会迎上去;如果她还有手臂,她一定愿意抱一抱这两个可爱的人。 他们平平安安的归来只会证明一件事,一件她最期盼的事。 周怀瑾点点头道:“我们来了。” 她的眼睛更亮了,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她看看他们的手,又看看他们的胸膛。 她在找一样东西。 如果一个人为了它也付出了这么多,那么他只会和她一样急迫。 可是周怀瑾却扭过头去。 她怔住了,迷茫的咬了下唇,自嘲一笑:“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愿意见到镜子里那个怪物。” “可是一想到你们,我就觉得我还不能死,至少现在。”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这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如果我们不回来呢?”周怀瑾又看向她。 丁香姨道:“可是你们来了。” 如果你注定要让谁失望,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他希望。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 丁香姨沉默了,眼泪在这个女人眼圈里打转。 她似乎已经明白了,她今天注定要从这两个人口中听到令她感到不详的消息。 可是这样的消息她又一定要听。 她的脸色纸一样苍白,像是随时会被风割成两半。 周怀瑾看了陆小凤一眼。 他觉得自己绝对说不好这件事, 陆小凤叹了口气。 现在他也不知道把真相告诉给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了。 残阳如血,透过白白的纸窗在地面投射出混沌的影子。 门开了,外面的空气流进来,将那沉甸甸的香味卷出去。 空气里始终有一种压抑的味道。 周怀瑾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陆小凤从他身后走过来,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揽过他的肩,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你去叫人来吧。” 周怀瑾沉默的靠了一会儿,离开了这座开满花的院子。 丁香姨死了,这个女人在听完这个荒唐大胆的阴谋后,又哭又笑。 谁能想到这一切不过是玉罗刹为了铲除异己、打击敌人所布下的局呢? 又谁能想到西北双玉会是一个人? 甚至连罗刹牌都是假的,蓝胡子也是假的,唯有这几个女人的傻是真的。 丁香姨将脸埋在床帐上好好的痛哭了一场。 她要求周怀瑾帮她把头上的簪子取下来。 周怀瑾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笑笑:“你们去了拉哈苏是不是?” “那里很好。”她叹了一口气 周怀瑾点点头。 “所以我想拜托你们最后一件事。” “你说。”周怀瑾很艰涩的开口。 他没办法不答应她,就像当初陆小凤也无法拒绝她一样。 -- 第146页 “我想回家了。” 她脸上完全是赤诚的、游子的表情。 于是周怀瑾又点点头。 丁香姨了却了一桩心事,慢慢的靠在床榻上。 “我没想到你们还愿意答应我。”她道。 陆小凤道:“我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事,我没有骗你。 “但是我骗你们了。”她微笑道:“我叫你们去找了一个□□。 陆小凤道:“你那么恨她,为什么还要我们去找她?” 她扯开一抹笑,不知道是在笑她自己还是在笑别的什么人。 她道:“有时候女人常常做一些口是心非的事,你也不能全怪她们。” 周怀瑾道:“那要怪他么?” 如果女人非做什么事不可又不肯开口,多半都是为了一个男人。 丁香姨看向窗外,突然道:“你们是偷偷回来的是不是?” 她本也没要他们回答,继续道:“所以他才没来得及找我。” 周怀瑾道:“这个他是飞天玉虎?” 丁香姨笑了:“你们有一点说错了。” “哪一点?”陆小凤情不自禁的追问。 “玉罗刹绝不会是飞天玉虎。” “为什么?”陆小凤道。 “因为他就是方玉飞。”丁香姨靠在枕头上畅快一笑:“他又骗了我,男人总是这样爱撒谎。” “你就不怕我们也在骗你?”周怀瑾道。 丁香姨笑着摇摇头,眼泪滑到她白软的脸蛋上,她虽然在笑,却比哭出来还要心碎。 “你们岂非知道只有当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时候,她才会被骗到吗?” 周怀瑾和陆小凤都沉默了。 丁香姨低声道:“请把簪子给我吧。” 孤松在喝酒。 不知为何,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看着周怀瑾叫来店小二,叫他找人去棺材铺,便哼笑一声。 周怀瑾看向他。 他把杯子一放:“你喝酒吗?” 周怀瑾道:“喝。” 孤松打量他一下,笑道:“我还以为只有陆小凤一个酒鬼。” 周怀瑾道:“你难道不是?” 孤松一饮而尽:“只是偶尔才会放纵自己。” 周怀瑾坐到他对面,突然道:“玉罗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孤松手一抖,看着他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比较好奇你们为什么会跟着他做事。”周怀瑾道。 孤松轻轻擦干净手上的酒,然后道:“因为我们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欲望。 周怀瑾道:“我懂了。” 孤松却笑了,笑不达眼底,并且意味深长道;“你还不懂。” 周怀瑾道:“我以为你们并不喜欢我。” 甚至还觉得他有点碍事。 孤松道:“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什么样的人需要可惜? 周怀瑾没有问,孤松也就沉默了。 桌上倒给周怀瑾的那杯酒他一直没有喝,孤松也不在意。 他喝完最后一滴酒,站起来:“那我就在银钩赌坊等你们。” 周怀瑾目送着他离去。 “你说玉罗刹真的死了吗?”周怀瑾在陆小凤解披风的时候突然道。 陆小凤将披风搭在椅子上,笑:“他是我遇见的最可怕的人。” “你不想与他为敌。”周怀瑾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 “因为未知的敌人是最可怕的。” “不,”周怀瑾摇摇头:“是你。” “我?” “你有软肋了。” 蜡烛被吹熄,黑暗中陆小凤在笑。 周怀瑾能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能听到接近自己的脚步声。 他有着一种奇妙的预感,所以他闭上了眼睛。 一条胳膊先笼罩了过来,拇指擦过他的眼睑,然后又捻过他的唇。 周怀瑾突然张开口咬住了他。 黑暗中他们在无声的对视。 “你喝酒了?” 周怀瑾摇摇头。 “那我喝酒了。” 说完,这个人耍赖一样压了下来,顺便勾上了床幔。 江南的船一向又小又轻便,在水上荡呀荡的,发出不堪承受的吱呀的声。 竹篙深一下浅一下的侵入水中,再抽出来的时候总会带起一两簇细小的水花。 有时候重心偏移,船还会翘起来,好在掌舵手是很熟练的,即时安抚住了它。 这时天空又突然下起了雨,细细的雨丝打在身上,滑滑的。 于是船停了下来,荡在水中央,静静地、静静地。 ——周怀瑾再也不想坐船了。 太累人了。 马车是很颠簸的,周怀瑾坐在车里昏昏欲睡。 他们已经能看见那盏在夜里闪闪发亮的灯笼了。 灯笼上积了很多灰,乌突突的。 唯有那柄银钩子闪闪发亮,反要比灯笼还要惹眼的多。 这样一柄钩子本来应该是绑在鱼竿上,垂下去的—— 什么样力气大的鱼都挣不脱这样好的钩子! 这样的夜里,它又能钓上来什么呢? 这样的夜里只能等来敌人或者朋友。 长长的巷子,暗沉沉的。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缓缓的走过来。 走得近了,门口的守卫才辨认出那既不是两条影子也不是两只鬼。 -- 第147页 那是两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 一个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像是要去谁家做新郎一样。 只是看他的年纪,怕是已经不知在哪里做了新郎呢! 另一个批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光滑的缎料,苍白的脸,这样的脸色他们是很熟悉的,每一个沉浸在酒与脂粉中的男人都会有那样一张不久于人世的白纸一样的脸。 但是又有些不同,他的脸并不那样的干枯,是很丰润的透着一点红,他只是太白了,白到连月亮都要嫉妒的在他脸上抹上一点颜色。 他们走到门口,很轻易地就被放了进去。 赌场就是这样,哪怕你是一个乞丐,那里也会有你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516:46:26~2020-11-1619:3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贫穷的橘子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四章 方玉飞喜欢听骰子哗啦啦地响的声音,就像银子在口袋中碰撞。 他喜欢钱—— 谁会不喜欢钱呢? 他还喜欢女人—— 这也是句废话。 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打扮得干干净净的、穿着考究的衣服,身材保持的也很好,就不缺女人喜欢,尤其是那些看着正正经经的贵妇人。 现在赌场里就有一些风韵犹存的漂亮女人在看他。 他也享受着他们的目光。 直到他看见一抹红色,他绝不会错认的红色。 是陆小凤,身边跟着那个长得漂亮的小呆瓜。 而他们也已经看到了她。 方玉飞忽然露出一个很惊喜的表情,大步的迎上去:“你们来了。” 陆小凤也大笑着迎了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当然是我们,除了陆小凤这只倒霉蛋还会有谁这个时候来?” 方玉飞笑了:“筹到钱的赌鬼、迷路了来碰运气的傻瓜,只要有钱,谁都可以进来。” 陆小凤也笑:“幸好我现在还不是那个又穷又臭的陆小鸡!” 方玉飞道:“即使你是陆小鸡,那也是有本事的陆小鸡,自然也能进来!” “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陆小凤道。 方玉飞长吐一口气:“就等你们了。” 不大的屋子里却坐了许多人。 有岁寒三友,也有这里的主人蓝胡子,还有他的老婆方玉香。 陆小凤一进来孤松就朝他伸出了手。 于是陆小凤故意解下披风交给他。 孤松道:“你知道我在要什么。” 陆小凤笑了:“我也在等。” “等什么?”蓝胡子道。 “等酒。” “如果你想喝酒,办完事随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孤松道。 陆小凤摇摇头:“难道我是那种不分场合的酒鬼吗?” 这话说的,谁不知道陆小凤就是酒鬼? 他继续道:“我是觉得你们该喝一点酒。” “为什么?”问话的是枯竹。 “因为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们可能会生气、会觉得我荒唐——” “但是我可以保证我来之前绝对没喝酒。”陆小凤竖起三根手指道。 方玉香突然笑道:“要酒这还不简单?” 她亲自为在座的人都斟满酒。 “你说。”孤松道。 “我没有罗刹牌。”陆小凤笑眯眯道。 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冷凝。 半晌,孤松冷冷道:“陆小凤你最好没有在开玩笑。” 周怀瑾道:“我们本就没开玩笑。” 寒梅拔出剑往桌子上一拍,阴森森道:“那你就是在耍我们了?” 周怀瑾睨了他一眼,也冷下脸:“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 “你说。”蓝胡子居然是这里面最淡定的一个人,明明找不到罗刹牌这三个讨债鬼一定会找到他头上。 陆小凤道:“我虽然没有罗刹牌,却知道它在哪里。”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取出来再带给我们?”寒梅冷笑:“难道堂堂陆小凤陆大侠连一块牌子都保不住?” 周怀瑾笑了:“你厉害怎么不见你拿到了?” 陆小凤捏了捏他的手指,好整以暇道:“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它现在在哪儿吗?” “那你说说它在哪儿?”孤松按住寒梅。 “这要问蓝老板了。”陆小凤微笑。 “问我?”蓝胡子也微笑道。 “难道罗刹牌不是还在你手里?”陆小凤反问道。 蓝胡子哈哈大笑,笑完了擦擦湿润的眼角:“你很有意思。” “很多人都说陆小凤是个有意思的人,但他同样也是个诚实的人。”陆小凤道。 “我说过,罗刹牌被李霞偷走了。”蓝胡子道。 “但是她偷走的那个是假的。”陆小凤道。 “假的?”孤松惊诧道:“怎么会是假的?” “因为你早已对李霞觉得憎恶厌倦,也因为你还想借机试探丁香姨。”陆小凤道。 “丁香姨和我有什么关系?”蓝胡子微笑道。 “丁香姨当然和你没关系,因为她是飞天玉虎的老婆。”周怀瑾冷冷道。 蓝胡子舒了一口气。 “我原先以为你就是飞天玉虎。”陆小凤接着道。 -- 第148页 “哦?为什么?”蓝胡子捏紧杯子。 “因为所有人都想要罗刹牌,只有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陆小凤道:“如果他真的没有野心,那么他早该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了。” “所以除非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周怀瑾接着道:“他知道罗刹牌是假的,因为真的就在他手里。” “为了独占罗刹牌,所以他也设了个局,把所有人都引到东北,最好在那里耗一两个月,直到他带着真正的罗刹牌登上教主的宝座。”陆小凤道。 孤松冷冷地哼了一声,因为他就是那个被调走的人。 “但你也说了,我不是飞天玉虎。”蓝胡子道。 “因为我犯了一个错误。”陆小凤道。 “什么错误?”孤松忍不住追问。 “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怎么可能真正的瞒住自己的枕边人?”陆小凤道。 “蓝胡子可以是别人,飞天玉虎自然也可以是别人。”周怀瑾道。 “所以我认错了人。”陆小凤道。 “你们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蓝胡子试探道。 “他是我的熟人。”陆小凤道。 “谁不知道陆小凤有很多熟人?”孤松道。 “但大家都认识并且还在这里的熟人岂非只有一个?”陆小凤笑道。 “你想说我就是飞天玉虎?”方玉飞笑道。 “因为你也犯了一个错误。”陆小凤道。 “什么错误。”他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个身份。 “你忘了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女人。”陆小凤道。 “丁香姨。”他肯定道。 陆小凤笑了:“她岂非不知道你真正爱的人是谁?” “那他爱的人是谁?”方玉香突然插话道。 “陈静静。”周怀瑾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方玉香凄惨一笑。 蓝胡子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她的背叛。 她拿出为他擦酒杯的丝巾。 蓝胡子似乎察觉了什么:“你——” 他的胸口已经开始感觉到窒息。 方玉香拿过他手里的酒杯慢慢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转瞬间就死了两个人,在场的人却都眼都不眨。 在这条路上死过的人又岂止这两人? “你还没说罗刹牌在哪里。”孤松道。 “重要的东西你会放在哪里?”陆小凤反问道。 当然是身上! 孤松伸出手,从蓝胡子身上摸出一个牌子。 “你说的也是什么意思?”方玉飞突然道。 “因为我原先还以为你是另一个人。”陆小凤道:“知道丁香姨说出真相我们才明白一切都错了。” “我们至今还不确定他到底存不存在。”周怀瑾道。 “你们在说谁?”寒梅忍不住道。 “一个你们认识的人。”周怀瑾道。 “西方魔教的教主。”陆小凤笑眯眯道:“玉罗刹。” “他已经死了。”孤松眯起眼睛,杯中的酒却快要溅出来。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我早说该喝酒的。” “我却已经开始觉得你荒唐起来。”孤松冷笑。 “难道不是么?”周怀瑾却看向角落。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那里突然多了一层浓雾,浓雾中隐约显露出一条人影。 他仿佛比雾还要虚幻,就像是一场梦。 所有人至此惊梦而醒,这儿才发现他的身影。 “感觉。”周怀瑾简短的回答道。 这回岁寒三友是真的坐不住了。 他们也真正的开始感到害怕。 如果你看见了死亡,你也会感觉到害怕。 真正不怕死的人很少很少—— 能代表死亡的人也不多。 一个照面就让人提不起任何反抗的情绪的人更少。 玉罗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果然没死。”陆小凤道。 “我若死了岂不就是看不见这样精彩的画面了?”他笑道。 岁寒三友彻底的沉默了,他们多希望听从陆小凤的劝告喝一喝酒,至少醉酒的人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 但他们也知道,玉罗刹绝不会放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就像狮王会一直追杀想要挑衅他王位的狮子,一直到他被远远的放逐。 突然,孤松的手不抖了。 他仿佛生出了莫大的勇气。 岁寒三友是很好的朋友,他们一起练武,默契早已非同寻常。 可是方玉飞和他们在一起更加的默契,这样的默契岂非更叫人感到惊讶? 玉罗刹动也未动,难道他已经被吓傻了? 砰地一声,血花从温热的胸膛溅出。 孤松费力的低下头,他的头再也没能抬起来。 四丛一模一样的血花分别从四个人的胸膛迸射出来。 没有人看清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玉罗刹吹了吹手,那是一双很白的手,如果你不细看,甚至会误认为那是一双保养得当的、女人的手。 这双手白白净净,谁能想象得到上面已经站满了鲜血? 罗刹牌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捡它?”玉罗刹道。 “难道这世上真的存在这样一枚牌子吗?”周怀瑾道。 -- 第149页 他哈哈大笑。 周怀瑾摇摇头。 陆小凤道:“现在你很满意了?” 玉罗刹道:“如果一块金子有了杂质,难道你就不会想办法去掉它么?” 周怀瑾道:“如果注定孤身一人,再多的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玉罗刹摇摇头:“你应该懂得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周怀瑾忍不住问道。 “不要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玉罗刹竖起一根手指道:“以及,谁说他就是我的儿子了?” “怪不得。”陆小凤低声道。 玉罗刹道:“还有一点。” “什么?”陆小凤道。 “我们是朋友吗?”玉罗刹道。 陆小凤摇摇头:“和你做朋友我岂非会有很大的压力?” 玉罗刹微笑:“和你这样聪明的人做敌人,我岂非压力会更大?” 陆小凤露出一个略有些荣幸的、腼腆的笑。 “现在我们既非朋友,也非敌人。”玉罗刹笑眯眯道。 “难道这样的关系不够好么?”陆小凤抢白道。 “我今天未必杀得了你。”他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的遗憾:“因为我不确定他到底有多厉害。” 周怀瑾笑了:“我也未必能赢得了你。” 漂亮的场面话谁不爱听呢? 玉罗刹愉快的大笑。 陆小凤道:“我需要补充一点。” “什么?”玉罗刹道。 “我希望我永远不要在遇见像你这样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  脑子不够用了 第八十五 万梅山庄下雪了。 飘飘扬扬的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倏忽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一只小狗警觉地抬起头。 在它身后,绵延的雪地上是一长串的“梅花”,雪被温热的爪垫融化,露出下面湿润的地表。 这里只有一位小祖宗敢这样的放肆,吐着舌头撒了欢儿似的奔跑。 “无忧!” 熟悉的声音传来,狗子猛地回头,脚下急急地挺住前进的趋势,直直地张进了雪里。 周怀瑾哭笑不得的抱起一只小雪狗,替他将雪一点点的清理下去。 期间叶无忧吐着他的舌头十分不老实的扭来扭去,一条尾巴摇得飞快,将浮雪卷起来,纷纷扬扬的与大地重归于好。 另一个人也蹲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他的嘴,抱怨道:“他只认得你了。” 叶无忧发出可怜的呜咽,小爪子踩在周怀瑾的膝头,极力的想要摆脱束缚,寻求一个可靠的庇护。 于是周怀瑾拍掉陆小凤的手,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你总招惹它的话。” 陆小凤也不生气,蹲在一旁看着周怀瑾细心地哄狗,许久不见,叶无忧当然要闹一点小脾气。 趁着周怀瑾不注意,陆小凤笑嘻嘻的团了一个雪球,在周怀瑾准备起身的时候糊在了狗子的脸上,然后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自己转身上树一气呵成。 叶无忧愣在周怀瑾的怀里,然后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怀抱,徒劳的在树底下叫着,将这里的另一位主人吸引过来。 “陆小凤。” 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警告。 周怀瑾笑了:“叶城主安。” 他还是习惯叫他城主。 叶孤城冲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然后转身拔剑。 陆小凤不得不以一个狼狈的姿势从树上滚下来。 这顿打他挨得是半点也不冤枉。 本来他们上山的时候周怀瑾是想敲门的,奈何陆小凤非要试着带他□□—— 万梅山庄的墙是那么好翻的吗? 所以他们一踏上墙头就不太幸运的遇见了刚推门而出的西门吹雪。 还不等周怀瑾打个招呼,陆小凤披风一卷,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周怀瑾高高一跃,鸟儿一样飞进了院子。 这样一个晴朗的天气,但凡还是在外面的人都看到了这只“大鸟”。 叶孤城也看见了。 周怀瑾觉得陆小凤简直是越来越无聊也越来越幼稚了。 所以当叶孤城拔剑的时候,周怀瑾就笑眯眯的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叶无忧见到有人为他出气,高兴地来回跑,边跑还要大声的为他们助兴示威,一时间热闹无比。 周怀瑾笑着冲不知何时默默地站在一旁的西门吹雪点点头。 面对这样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场景,连神仙都不能免俗,何况他们本就是这万丈红尘里的一位俗人呢? 晚上的饭菜自然是很丰盛的。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不是什么注重口腹之欲的人,唯有为了他们的朋友,才会精心准备这样一桌宴席。 显然他们对他俩在西北的所作所为也略有耳闻,特地的准备这样一桌饭菜,有酒有肉,为他们接风洗尘。 有这样体贴的朋友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何况陆小凤有许多这样的朋友。 暖呼呼的房间中央是一个精致的炉子,叶无忧非要跟着周怀瑾挤进来,不仅如此,他还致力于用脑袋把跟在他们后面的陆小凤顶出去。 这就被记仇了,气性还不小。 陆小凤便趁机和周怀瑾告状。 告一只狗的状,亏他也做得出来! -- 第150页 周怀瑾无辜的摊手:“怎么,陆小凤也有搞不定的事么?” 陆小凤被叶无忧顶着,却稳稳的站在原地,任凭叶无忧哼哼唧唧的做无用功。 他看着周怀瑾无辜的坏模样,眼里脸上都是笑意:“难道陆小凤就一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至少在这里他惹不起的就有两个。” 他伸出两根手指,眼睛含笑,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周怀瑾。 周怀瑾干咳一声,低头唤道:“无忧!过来!” 听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对自己招手,无忧愉快的飞扑进他的怀里。 于是陆小凤顺利的进来了,顺手把门关上,省得灌进冷风,看着叶无忧在周怀瑾衣服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不爽的一挑眉,然后道:“热水烧好了,要不要先给无忧洗一洗,把你衣服都弄脏了。” 叶无忧还不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满心信赖的注视着自己的宝贝,直到它被心上人和那个讨厌鬼合力按在水盆里,热水打湿了他的皮毛,那个讨厌鬼死死地按着它,最令狗伤心的是它最信任的人也背叛了它! 哪怕那双手再温柔也掩盖不了它已经湿透了的现实! 陆小凤摸摸胡子,看着这水花四溅的场面,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他看着周怀瑾身上已经被打湿了的衣服,紧紧地粘在身上,眼神逐渐有了变化:“你知道西门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建山庄练剑吗?” “为什么?”周怀瑾果然乖乖上钩。 “因为这里有温泉眼,”陆小凤笑道:“练过剑之后泡一个热乎乎的澡岂不是很舒服?” “有道理。”周怀瑾眼睛一亮。 陆小凤诱惑道:“难道你不想试一试吗?” 周怀瑾被诱惑到了,有什么是比在寒冷的冬天里泡热汤更舒服的事呢? 他捏起自己湿透了的衣襟抖了抖,愉快的嘱咐道:“无忧不喜欢水,先把它送去睡觉吧。” 陆小凤抱着死命挣扎的叶无忧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我来。” 周怀瑾迈入汤池里,热水没过肌肉,缓解了赶路途中的所有疲劳。 他闭上眼睛,胳膊随意的搭在池边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只手探进水里。 “你来了” 周怀瑾抬起头,看着陆小凤他们离的很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感。 或许是这里太热了,周怀瑾竟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发痒,他绷紧了肌肉,看着陆小凤站起来,他赤着脚,脚背上隐约有着筋脉的线条,往上是微蜜色的、均匀分布着饱满肌肉的小腿,笔直笔直的。 他的头顶笼罩了一层阴翳,陆小凤俯下身,离他越来越近。 周怀瑾的耳朵染上一层火烧云的颜色。 陆小凤向他逼近了,那炙热得烫人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皮肤接触的地方加速了他体内水分的蒸发,周怀瑾无力的仰起头,嘴微张着。 他在喘息。 陆小凤在他耳畔笑道:“还记得练完剑之后要怎么保养它么?” 保养剑是一门学问。 你在擦拭它的时候要有耐心,一寸一寸仔细的抚摸过剑鞘,每一个角落都要照顾到。 上下左右,一定要用力,逼出油质来。 上好的宝剑通常都是有灵性的,被伺候的好了,剑身会受不了似的发出轻轻颤动,这时候只要稍稍摩挲剑柄,施加一个力度,拔剑出鞘—— 白光闪现。 剑身挺直,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 温热的水会涌入剑鞘,一波一波的侵袭它的内部。 一把剑鞘只能容纳一柄剑。 剑身要用上好的油脂细心地来回擦拭,使剑微微发热。 当适合的剑插入剑鞘的时候,你会听到沉闷的碰撞声,那是剑与剑鞘共鸣的愉悦。 这便严丝合缝了。 周怀瑾是被陆小凤抱上来的。 他已经累了,疲惫了。 看样子养护也是一门学问。 水泡的久了,人难免会有些睡意昏沉,周怀瑾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水蒸气弄得泛红,手指微微用力就会有一处轻轻地塌陷,像颤巍巍的桃子,柔软多汁。 叶无忧早就被陆小凤有预谋的放归到院子里去,执着的刨了一会儿门,便被听到声音寻过来的仆从带走。 屋子里很安静。 陆小凤将周怀瑾轻轻地放到床上,然后准备起身吹蜡烛,却僵在半空,被一条胳膊缠住。 陆小凤一挑眉,一条腿半跪在床上,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周怀瑾的脸颊。 周怀瑾睁开一双被水汽浸润过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也带着钩子,钓上一条心甘情愿的、渴水的鱼。 陆小凤道:“还难受吗?” 周怀瑾轻轻地摇摇头,两条胳膊都搂住了他的脖子。 陆小凤顺势将他托起来一点。 “我想喝一点水。”周怀瑾这样说着。 可是他没有放手。 他能感受到自己靠着的这具身躯是多么的健硕有力,带着年轻的、蓬勃的生命力量。 他喜欢这样的力量,正如他对一切有生命的渴望。 陆小凤和他对视着。 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在床上的时候反映总是既迟钝又机敏的。 他给了他水喝,这是生命之水。 周怀瑾已经喝饱了,很饱很饱,但是有些事不是想就可以停止的。 -- 第151页 就像伤痛可以让人更兴奋,而光明总能让人感到更羞耻。 人在想要逃避的时候会想动物幼崽一样本能的寻找可以给他安全感的臂弯。 他已经被牢牢锁死,无处可逃。 疾风骤雨会让船只被动地摇曳,只能听从掌舵手的摆控。 直到风停雨歇,云销雨霁。 寂静的夜里,一声喟叹。 烛火倏地灭掉,室内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720:35:12~2020-11-1818:2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端木瑾城1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六章 周怀瑾已经很久没梦到家了。 事实证明,唯有牵绊之处才是家的方向。 这一夜他梦见了他爹,虽然看着依旧是很乐呵的模样,却肉眼可见的瘦了许多。 他爹也是这样觉得他的。 虽然但是,他还真的没瘦,只是身上那点虚肉都化作了硬邦邦的、紧实的肌肉,人也看着比从前苍白又弱不禁风的模样健康多了。 “还是你师父对你好。”周老爹感慨的抹抹眼泪。 周怀瑾感慨于这个梦的逼真,一面顺着他爹道:“我师父那是谁?那是方圆多少里都找不出来的厉害人物!哪儿有能难得到他的!” 他说的理直气壮,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厉害。” 那可不!周怀瑾颇为骄傲的想,接着心中万般留恋道:这要不是梦就好了。 “痴儿!” 一声低喝从他身后传来。 周怀瑾猛地回头,就见到他家师父站在他的房间里,手里还拿着一杯茶。 一切就像是他离开的那天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我究竟是醒着的,还是在梦里? 周怀瑾惶然的撸起袖子,看见了手肘内侧那枚新鲜的牙印,手指摸上去有种崎岖不平的触感。 他又抬起头,看着他的师父神色不明的盯着那枚牙印。 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脸也涨红,连忙放下袖子,结结巴巴道:“师、师父……” 他师父保持着那个摩挲茶杯的姿势没有动,眼睛盯着被周怀瑾藏到身后的胳膊。 “看样子你学到了很多。” 良久,他淡淡开口。 周怀瑾笑了:“外面的世界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但是,”他顿了顿道:“一样令人神往啊……” 他师父放下茶杯,冷冷道:“不做梦了?” 周怀瑾咬着唇,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我还能回去了么?” 他师父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路都是自己走的。” 什么意思? 周怀瑾愣住了。 “想要回去哪里,就看你自己了。” 周怀瑾猛地回神,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周围的世界变成黑乎乎的洞穴,不断地吞噬着他。 在失神的最后一刻,他脑子里浮现的居然是自己还没来得及道别—— 无论是和他师父、和他老爹,还是他的两个朋友,亦或是……陆小凤。 这绝对是他最狼狈的时刻之一了。 “唔……”周怀瑾轻轻哼了一声,身子沉甸甸的难受,就像是被八个陆小凤缠着一样,闷得人上不来气儿。 “你醒了。”他听见有人在说话。 周怀瑾本想起来,可实在是没力气,就仍躺在那里,只听得见淙淙的溪水声。 先前说话的是个身材雄伟的汉子,原本坐在那里拨弄火堆,看他醒了,将手里的树枝一扔,凑了过来。 周怀瑾的眼睛还有些模糊,看人雾蒙蒙的一片,只瞧见有一个灰扑扑的影子在那里动,却也分不清他是什么模样,一阵悉悉索索后,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贴上他的后背,扶他起来。 周怀瑾低低的咳嗽,高一声、低一声,一边咳嗽,一边锤着胸口。 他脑子浑浑噩噩而不知所以,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咬着下唇,满目茫然、泪流满面。 “你……”那汉子迟疑着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胸,虽然不知眼前这人为何而哀伤,但那种悲切不能不使人沉默,他顺着他的脊背轻轻地安抚着。 周怀瑾咳了一阵,咳出些水来,身体已然舒畅许多,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带来十足的暖意。 他紧了紧衣襟,哑着嗓子道:“多谢。” 他的衣服有些潮湿,或许他是又掉进了水里,那人才好心好意生起一堆火帮他烤一烤,叫他不至于着凉。 这是一个好人,好得是一个不怕麻烦的烂好人。 他大哥也是一个好人,捡回了在雪夜里的他。 眼前这个人给了他一种类似于杨过的感觉。 一样又略有区别。 那人也是个直爽的性子,见周怀瑾自己缓过来了,便也松开了手,绕到背后取出一个酒葫芦来。 “这位小兄弟,你要不要喝口酒驱驱寒气?” 周怀瑾一嗅便知道这是烈酒,眼下他冷的直哆嗦,有火烤,有酒喝,已经是极美的事了,有何不喝! 他喝的痛快,未免有些急,呛了一口,又咳了几声,满足的一抹嘴,道了第二次谢。 “常言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举手之劳,何必叫我也不好意思?”那汉子见他喝的豪爽,心生好感,听见他又婆婆妈妈的道谢,便抬手阻止道。 -- 第152页 “在下姓周,名怀瑾,还不知道恩人叫什么。” “恩人可不敢当,在下乔峰,托大你几岁,便叫你一声周老弟,”他一摆手道:“我看你内力深厚,便是没我路过,你自己也能醒来,就是不知以你这样的身手,如何倒在这种鬼地方不省人事了?” 周怀瑾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我原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醒来以后就见到乔大哥你了。” 他说的倒也没错,周怀瑾只记得自己失去了意识,眼前漆黑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浮浮沉沉,视野里又出现两道光,他跟着这一黑一白两道流光走了许久,走着走着就只看见白茫茫的天了,却是自己已经醒过来、睁开眼了。 至于他怎么倒在了水边上,又怎么别人救过来,没做上一个不明不白的淹死鬼,则是一概无从知晓了。 乔峰看他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又不像一个话多的人,便也体贴的不再追问,拿过那酒葫芦一口一口的喝酒,正是上午凉爽的时候,阳光温温柔柔,没什么风,周怀瑾缩了一会儿,也跟着舒展开手脚。 “不知乔大哥你接下来打算去往什么方向?”周怀瑾一边烤火,一边打听道。 他只知道这是野外,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村落或者城镇,进城又需不需要路引——大抵是不需要的,他看出眼前这位汉子也是有武功在身的,似乎对于江湖人,官府格外的宽容。 这对目前就是个黑户的周怀瑾来说,再好不过,他的琅琊还在,当个剑客不成问题 “我一会儿要进这无锡城去。”乔峰遥遥指了一个方向。 “无锡,”原来他这次到了这里? “早听说这里的太湖风景独好了,我倒见过西湖,杨柳岸,风月无边,不知道这太湖是什么样的风景?”周怀瑾艰涩地扯出一抹笑。 乔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绝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 于是等火堆灭了,两个人拍拍屁股,进城去了。 有一个地头蛇在,办什么事都利索。接近午时,周怀瑾已经有些饿了,乔峰听见了他肚叫,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饿了吧?大哥带你去个地方!” 周怀瑾被他拍的肩膀震天的响,倒真觉得他很有一个大哥应有的样子。 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哥杨过,两个人都是急公好义的英雄人物,一样的洒脱。 不同的是乔峰是粗中有细、不拘小节;杨过是随性自然,心质细腻。 他把这话讲给了乔峰听。 乔峰本就救了他,天然就有一种亲切感,他的笑实在是豪迈而有感染力,周怀瑾听着他讲话,这个世界的江湖在他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模样——必得是烧刀子配牛肉,又狂又潇洒。 乔峰对他的亲近感到很高兴,一般像周怀瑾这样文绉绉又柔柔弱弱的公子和他这等粗人都是客套来去,就算他乔峰是丐帮帮主又如何? 他道:“你既觉得我像你大哥,我也觉得你是我的弟弟一样的亲切,走,大哥请你喝酒去!” 于是他们便来到了无锡城里最热闹的酒楼“松鹤楼”,一进来,先叫店小二上二斤的酒来,又叫了下酒的肉和小菜。 虽说是喝酒,却只有乔峰自己喝,他看着自己这个弟弟似有沉甸甸的心事一般,又刚落了水,瞧着身体也不太好,此时喝酒,岂不是加倍的伤身体? 那就不该喝酒。 热气腾腾的乌鸡汤,炖着红彤彤的枸杞。 周怀瑾其实很想醉一场的,但是别人的好意向来是这世上最难拒绝的东西。 乔峰以为他馋酒,便笑道:“等你好了,大哥陪你不醉不归!” 周怀瑾哪里是馋酒,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听了他的话,打起精神,笑道:“那大哥可要说话算话!” 乔峰便一拍胸脯:“这还能有假?” 周怀瑾正和他说笑,只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原来是栏杆处的一个小公子,和自己差不多般年岁,他的目光不带任何恶意,周怀瑾看过便也一笑而过了。 反倒是那头那个小公子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惹得乔峰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小公子许是和他一样是向往江湖生活,才从家里出来,周怀瑾看着他就像看曾经的自己。 摇摇头,周怀瑾刚准备喝汤,却注意到乔峰的表情,先是一皱眉,然后舒展开,颇有些耐人寻味。 看样子两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乔峰也不像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怎么会对初识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这样想着,却忘了自己也不过与人家相识没多久。 周怀瑾还在思索着,那个小公子已经叫了店小二要帮他们结账了。 周怀瑾看向他,面带好奇,谁知那小公子却不知怎么的红了脸,转过头去。 乔峰道也听见了他的吩咐,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只瞧见一个后脑勺。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然而他的目光又被楼梯处传来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这二楼又上来了两个人:但见前面那个跛了一足,撑着个拐杖,行走自如;后面那个年纪偏大一些,是个老者,面带愁苦之色。 他们两个直直的奔着乔峰走过来,见到周怀瑾,微微一顿,带着些警惕与惊诧道:“慕容公子?” 乔峰连忙道:“你认错了,这是我刚认识的小兄弟周怀瑾。” -- 第153页 他们点点头,缓和了脸色拱手道:“原来是周公子。” 接着又向乔峰行了一礼,口称帮主。 原来他大哥还是个大人物。 他们来找乔峰是因为一件有点棘手的事,这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却是他们帮派与别人有约,对方非要把时间订到明天早上,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乔峰皱了下眉毛:“这未免也太紧迫了些。” 老者接着道:“兄弟们原本和他们商量,想把约会改定在三日之后,不过他们似乎知道了咱们如今人手不齐,故意说那激将的话,只道倘若是不敢赴约,明朝不去也成!” 周怀瑾听了,忍不住道:“这也太没道理了一些。” 故意为难人,不管是要干什么,都不像是善模样,何况还是要趁人之危呢! 于是乔峰道:“你且传言下去,今晚三更,劳烦大伙儿先在惠山聚齐,咱们比他们先到,等对方来赴约。” 两人一齐躬身应诺,转身下了楼。 乔峰又转头看了那公子一眼,看他低着头沉思,估计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重重的哼了一声。 他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却是故意哼给对方听的。 只见那个很关注他们的小公子果然吃了一惊,失手竟然把酒杯摔碎了。 周怀瑾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官司,就在一旁看着。 何况偷听人说话,本来就是失礼的。 乔峰道:“这位兄台何事如此惊慌?不妨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那小公子眼睛一亮,连连答应,有点傻乎乎的,看着怎么也不像一个坏人。 于是周怀瑾举起自己的杯子,里面盛着浅浅的一层酒,还是乔峰看他眼巴巴的样子给他的。 “相逢就是缘分,在下周怀瑾,这是我大哥乔峰,不知小公子哪里人?”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这是楚辞里的句子,也是周怀瑾名字的来源。 他傻乎乎一笑,“好名字!在下大理段式,单字一个誉。” “段誉……”乔峰沉吟半晌,举起酒杯坦然道:“段小公子得罪了,先前乔某认错了人,态度不好,这杯给你赔罪,我先干为敬!” 段誉连忙回敬了他一杯道:“不怪兄台,我先前也将你认错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巧的事! 众人相视一笑,举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束缚不了我……写着写着才惊觉我大纲呢?QAQ反正写起来就脱缰。感谢在2020-11-1818:28:02~2020-11-2017: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澜燧10瓶;あなたから離れた人5瓶;彦灰3瓶;暮秋初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七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既然都是误会,那就喝酒! 乔峰像是把这一生的热情都挥洒在这一天了一样:一前一后认了两个弟弟,畅快的喝了有十多斤的酒。 周怀瑾没想到的是,段誉比自己小两岁,竟然也这么能喝!不过最能喝的还是乔峰自己,段誉在喝了两三斤之后也告饶了。只有乔峰一个人,嫌杯子不过瘾,换了大海碗。 段誉虽然不喝酒了,却并没有真正的上头,这源于他的一门独特的功夫,可以把酒顺着指尖逼出体外。 这样的喝酒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交代了事实。 乔峰没有生气,反而大笑道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接下来喝的酒段誉便没有再逼出去,老老实实喝了几口,脸上涌上了酒气。 好在他们酒品都比陆小凤要好很多,并不喜欢在喝醉了之后唱重复又跑掉的歌儿。 想到陆小凤,周怀瑾便想到了那一坛杏子酒。 总是陆小凤等着他,他虽从没和周怀瑾说过这些,但周怀瑾自己思念着他,岂能不知道个中滋味? 这里是没有杏子酒的,但却有一片杏子林。 周怀瑾闷头喝着杯子里的酒,心里怀念的却是陆小凤带他喝过的那些酒。 酒喝开了,话也就说开了。 段誉借着酒意酸溜溜的问乔峰:“乔大哥,先前你将误认我为是那慕容公子,莫非那慕容复的长相竟是与小弟有几分相似不成?” 乔峰摇头道:“我素闻姑苏慕容氏之名,不过却也未曾见过他,这次来江南,便是为了见他。” 慕容复,就是这个人使得他们三个坐到了一起。 “这慕容公子是什么人?”周怀瑾好奇道。 不只是段誉被乔峰误认为是慕容,连周怀瑾自己刚刚也被认错为了他。而且似乎他大哥与段誉都和这个人的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他没忘记他大哥的那一皱眉以及先前那两个人的警惕。 这慕容复…… 周怀瑾卷卷舌头顶顶上颚。 “听说他长相英俊,为人儒雅,颇有善名。”乔峰喝了一口酒道:“不过他的年纪要比两位贤弟大着好几岁,按理说是绝不可能认错的。” 想到这里,他颇有些惭愧:“倒是我先前想差了,见到一位差不多条件的、武功高强、容貌俊雅的青年公子就以为他是慕容复,反而误会了段弟。” “大哥找他是有什么事吗?”周怀瑾道。 乔峰叹气道:“是有是要问他,两个多月前我一位至交好友不幸罹难,大家都说像是他的手笔。” -- 第154页 原来中间有这样曲折的缘故。 “他们有仇?”周怀瑾皱眉道。 “那我别无二话!”乔峰断然道,随即他又流露出几分苦意:“但他们可以说是素不相识,单凭一个手法,谁也不敢断言,又怎么能贸然的就给人定罪呢?我之所以来到江南,为的就是要查明此事的真相。” 段誉肃然道:“可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周怀瑾讶然,这是什么招数! 乔峰黯然道:“不错!我这个朋友正是死于他自己的成名绝技。” 移花接木、借力打力,原来是这么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周怀瑾一点就透,同时也对这样奇妙的招数升起好奇之心。 “你那个朋友平时有没有别的什么仇人?”周怀瑾问道:“万一是别人故意要挑起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呢?” 毕竟那慕容复也应该是个人物。 南慕容,北乔峰。 这两个人起了龌龊,必然是惊动中原武林的大事。 乔峰被他的话提了醒,心中倒有了些许猜测,但还是摇了摇头,叹息道:“难说得很。我那朋友成名已久,纵是平日里得罪了什么小人也未可知。” 他向来不想冤枉任何人的,这种没什么根据的猜测还是烂在他自己的肚子里为好! 段誉点了点头,问道:“难不成与大哥约在明早相见的,就是慕容家的人?” 这话是刚才他“偷听”到的。乔峰他们说话也没想着瞒着别人,段誉自从练了武功之后耳聪目明,想要听到他们说的内容轻而易举。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已经从酒楼出来了,正往郊外走。未等乔峰开口,大路上迎面而来两个乞丐模样的汉子。 那两人施展轻功赶路,很快就到了他们跟前,躬身请命。 原来是他们的一个分舵被人闯了,来者不善,那里有没什么能敌得过他们的高手,所以他俩是出来搬救兵的。 当机立断,乔峰决定先去大义分舵看看。 大哥的事自然就是兄弟的事,所以段誉和周怀瑾也跟着去。 周怀瑾虽然也会轻功,却并不很高明,好在还能跟得上,只是和段誉比起来显得有些笨拙。 “原来你也不喜欢学武功。”段誉像是找到了知己。 他这一路最爱粘着周怀瑾,一口一个周哥哥,如今又找到了两人的相同之处,喜不自胜道:“我先前也不爱学,只觉得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还不如多读几本书来得快活呢!” “那你怎么又学了?”周怀瑾笑道。 说实话,被段誉粘着的感觉有点像他家叶无忧。 “这倒不是,”段誉老实道:“我家的家学我也没学多少,我现在会的最厉害的都是一个神仙姐姐传给我的。” “什么神仙姐姐?”周怀瑾以为他遇见了什么奇遇,心道:这世上竟然也有神仙么? 段誉挠挠头:“我不知道,神仙姐姐、神仙姐姐……” 他神色颇有些黯然:“我最开始只见到了一尊玉石像,我拜了她为师,可是后面再遇见和石像一模一样的神仙姐姐,她却不肯认我了。” “或许你认错人了。”周怀瑾拍拍他的肩膀,他看出段誉对这位所谓的“神仙姐姐”似有好感。 段誉道:“难道天底下真的会有一模一样两个人吗?” 周怀瑾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不,她一定就是我的神仙姐姐。”段誉握拳道。 “你那神仙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乔峰道。 “她是个好的人,很聪明也很博学,许多武功一眼便能认出来,并且连如何破解它也一清二楚,但她却自己一样也不学的。”段誉道。 “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乔峰赞叹道。 “神仙姐姐自然是好的。”听见他的神仙姐姐被夸,段誉又高兴起来。 他们这样边赶路边交谈着,跟着来报信的那两个人绕来绕去走了许久,终于瞧见了前边的一片杏林,有花无果,密密的不见尽头。 乔峰指着杏树林道:“你不是想喝杏子酒?等杏子熟了,大哥再带你来!” 周怀瑾笑笑:“好呀,人说老饕都会做美食,想必酒鬼酿的酒也不会差。” 等他回去可以和陆小凤一起试着酿酒,把喝过的酒都酿一遍,等每年春天的时候再挖出来喝。 他们走近了,便听到里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高谈论阔”,却是慕容家的人强词夺理,非在那里嚷嚷丐帮仗势欺人。 原来不只是乔峰得到消息后赶来了无锡,他们也有人因此事去了洛阳,两拨人竟然刚好就错开了,不得不说一句巧合。不过眼下这个人的语气实在是好没道理,大家都没有提前商量过,这也算不上是谁违约,怎的就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不过原来乔大哥竟然是丐帮的帮主,周怀瑾听陆小凤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也听说过丐帮这个帮派,天下第一大帮啊……好厉害呢!不愧是我哥! 乔峰听了一会儿,只听那人越来越胡搅蛮缠,而丐帮子弟显然有些招架不住,不由得脸色一沉,大步流星的踏了出去。 “帮主!”不知道谁先叫了一声,接着一群穿着相对破烂的人齐声道:“属下参见帮主。” 乔峰抱拳道:“众兄弟好。” -- 第155页 出现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个长相上就有些刻薄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三位美丽的少女,随便其中的一位就已经算得上是世间绝色了,何况这三位一位比一位的漂亮呢? “你也来了。”其中一位少女道。 段誉痴痴的看着她:“我来了。” 周怀瑾心想,难不成这就是他的神仙姐姐吗? 周怀瑾见过许多的美女了,上官飞燕、靳冰云、石观音、婠婠、小龙女……和她们想比,眼前这位姑娘仍可算得上绝色,有着天然清丽脱俗之美。 只是段誉这样子盯着人家姑娘,未免太直白了些,大大不妥。 他便轻轻地捣了段誉一下,又小小的咳嗽了一声。 段誉回过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悄悄的和他耳语:“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神仙姐姐,旁边那两位姊姊也都是熟人,一个阿朱,一个阿碧。” 哪个是阿朱,哪个是阿碧,从衣服来看还是很好猜的。 周怀瑾道:“好些人在,你只盯着人家姑娘们做甚么?大哥还在这里,现在是人家来找我们的茬!” 是了,段誉恍然,可是神仙姐姐就在对面,他又忍不住去看,只好低着头,盯着周怀瑾的手发呆。 他二哥的手白白细细的,他竟不知男人的手好看起来反而要比那些规格女子强一百倍、一千倍。 对面那个可恶的家伙仍在口出狂言:“嗯、你就是丐帮的乔帮主么?兄弟包不同,你一定已经听说过我的名头。” 乔峰客气道:“原来是闻名已久的包三先生,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周怀瑾天然的对他这种傲慢喜欢不起来,冷着脸站在乔峰身边靠后一点的位置,段誉对着他的手发呆,他便对着杏丛里的花发呆。 包不同听了他的话没有周怀瑾想象中的得寸进尺,反而嘿嘿一笑,摆摆手道:“非也,非也!我能有什么英名?江湖上的臭名倒还是有的!” 倒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之人,周怀瑾心想。 他以为包不同见了帮主总该收敛几分了,没想到他再张口还是要兴师问罪,非要就他们在洛阳扑了个空一事让丐帮给他一个交代。 还抬出丐帮是天下第一帮的名头压人。 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这又不是他们自吹自擂得来的名头,实在是江湖人都敬他们几分,这才得名。 正因如此,丐帮帮主可不是谁都当得的,乔峰能当上,自然因为他有过人之处,平日里帮派中的人就没有不服气他的,如今帮主被一个比流氓还要无赖的包不同责难,这人还与他们有旧怨在先,是以丐帮的人不由得义愤填膺,个个枕戈待旦,只等着一声令下,便拥上去打他个屁滚尿流! 乔峰气度依然,好言道:“如何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包三先生指教。” 包不同再次得意的笑了,却还是那个要求,他家公子去了洛阳见乔峰,乔峰却不在那儿,这是乔峰的不是,要赔罪。 那慕容复自己没提前打个商量,扑了个空,却要怪别人,这才是真正的岂有此理!有这样一位家臣。可见那个公子也公子不到哪里去。 周怀瑾狠狠地蹙起眉。 段誉小声道:“二哥你怎的生气了?” 周怀瑾小声道:“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段誉一脸找到人生知己的模样点点头——可不就是嘛! 在场的人都已经愤愤不平,乔峰却仍旧好脾气的道:“慕容公子去往洛阳的消息,在下确实不知,此失迎之罪,先行谢过。” 说完,他抱拳一拱,礼节十足。 怪不得人家是丐帮的帮主!何其讽刺!丐帮的人比什么公子家的家臣还要懂礼数。 乔峰的彬彬有礼越发显得包不同在胡搅蛮缠,乔峰顺着他的意思说过错在自己身上,他就还真的敢接受他的道歉,还要打罚人家!这就过分了。 乔峰身为周怀瑾的恩人和哥哥,周怀瑾天然对他有点依赖和崇拜,自然看不得包不同这咄咄逼人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大哥道:“你做惯了你慕容兄弟的主,可要看清楚这儿是不是什么慕容府!扯这些狗屁不通的道理,你还叫什么包不同,干脆叫包不通得了!” “说得好!”话音刚落,只听得杏树丛后传来几声大笑,一人道:“早听说江南的包不同爱放狗屁,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也是有成长的,今天是伶牙俐齿的周|ω`) 虽然但是,请记得我欠了一天的更新……在努力了在努力了QAQ 感谢在2020-11-2017:59:12~2020-11-2120:2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端木瑾城41瓶;暮秋初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八章 来的四个人都是丐帮的长老,辈分和名声都要强过包不同,自然可以对他不那么客气,一到场就直接嘲讽他简直是在满嘴放狗屁。 包不同被他们骂了一通,以他的脾气自然是不能忍,于是他也就暂时“忘却”了刚刚一个小小无名之辈的冒犯,专心的和这几位长老打嘴仗。 面对着四位丐帮长老,他倒是硬气依旧,仍然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高傲模样,嘴硬道:“你们想要和包三先生打架,不是还有两个老儿在?怎地不见?难不成堂堂丐帮也要搞偷袭吗?” -- 第156页 说完嘲讽一笑。 这时候半空中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半痴半癫的声援着包不同:“哪里有架打?我最爱打架了!” 说着一个人影从林子里窜出来,落到了包不同身边。 他自称是江南一阵风风波恶,这倒是个怪名字。包三风四,原来他们是兄弟! 来者身形瘦小,生得有些丑陋,在半空中灵活得像只鸟。这是个好战分子,来了就加入了战场,直直的奔着其中一位长老而去。 他不仅和一个人打,还要同时再挑战三个,越打越兴奋,嘴里还嚣张的叫着、笑着。他想要以一敌多,丐帮长老却自恃身份,不会像他一样不讲江湖规矩,见他来了也都只是虚晃一招,并不和他缠斗,最终和风波恶对上的是一个手臂很长的长老。 风波恶人不按套路,他的武功也叫人摸不着头脑、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他倒是怎么顺手怎么来、不拘一些下作的手段,这就苦了和他对打的人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打架的时候还咬人呢? 十指连心,长臂长老大叫一声,捂住鲜血淋漓的手。 见到兄弟小胜一筹,包不同又开始挑衅,一本正经的给这招起了个“吕洞宾咬狗”的名字。 此话一出,针对的是谁一目了然,丐帮的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简直恨得牙痒痒的,但是包不同这边却都各个眉开眼笑的,尤其是跟着他来的那三个小姑娘,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段誉也咧开嘴傻呵呵跟着笑,周怀瑾无奈地打了他的手一下:“你跟着笑什么!” 段誉这才反应过来,是啊,他高兴什么呢?那是乔大哥的人啊。他老老老实实的闭嘴,专心的看着场上的战局。 缠斗还在继续,段誉的那位神仙姐姐,慕容复的青梅表妹王语嫣看着场上的局面没有展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反而有理有据的点出两个人对战的招数、破解的办法,她的分析确有几分道理,周怀瑾推演一下就知道她说的是一点儿也没有错。段誉说的也没错,这位姑娘的确饱读秘籍,懂得很多的武功功法,是个难得聪慧的女子,何况她还体态风流、婀娜优雅,怪不得段誉着了迷一样的爱慕她。 空地上的比试还在继续,两个人从天上打到了地下,又从地上滚回到半空中去,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伴随着女儿家娓娓动听的声音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神。 然而一个错神间,丐帮那位长老突然顿了一下,就这一下就被风波恶抓住了破绽,趁机迎着他的空档欺身而上,眼看着丐帮的人已经力有不逮,即将落败,周怀瑾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暗暗着急。 却不料这事竟然还能有转机—— 风波恶虽然占了上风,可长臂长老行走江湖多年,多的是经验,他原本最擅长的也不是比武招数,只见他张开身后象征身份的麻布袋,将风波恶兜头盖住,仅是视线被遮挡这倒也无关紧要,只是那麻袋子里还藏了一只毒性强烈的小蝎子,风波恶只被蛰了一下,登时晕倒在地,被蛰的地方迅速肿胀变色,眼看着就危在旦夕了。 这样一来,最后落败的人还是风波恶。 包不同勃然大怒,抱住自己的兄弟目眦欲裂,十分痛心。 虽然是包不同他们无礼在前,乔峰却也不想闹得太凶,眼看着风波恶已经快要不行了,便劝道:“陈长老,还请你给这位风四爷解了这蝎毒吧。” 陈长老就是刚刚和风波恶缠斗的那位,在他眼里,显然风波恶这样的人实在是死不足惜,听到乔峰这样说,心中大为不解。 “帮主……” 在丐帮的人眼里,这群人有杀害他们副帮主的嫌疑在先,然后又挑衅在后,江湖比斗本就是生死有命,凭什么—— 但乔峰是他们的帮主,也没有就因为自己是帮主而强压着陈长老听自己的话,而是选择以理服人。他说的也的确是有道理的——包不同挑衅在先,原本这事儿就是他们占理的,如今他们反杀了他的兄弟,倒又成了丐帮的人理亏了。 但也不能不给点教训,他大哥做了烂好人,周怀瑾却不想他白白的挨骂,乔峰可比杨过死心眼儿多了。他冷哼一声,上前道:“解毒归解毒,总归我们可没有替别人管教兄弟的习惯,但是你们挑事在先,总不能一点教训不吃吧?” 包不同跳脚道:“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慕容家和丐帮的事儿什么时候也轮到外人指手画脚了?” “乔峰是我大哥,他能为你出头,我为什么不能为我大哥出头?你到底是叫包不同还是包找茬?”周怀瑾回嘴到。 “噗嗤”人群中传来隐约的笑声,看包不同不顺眼的人可不只一个两个,可算来了一个怼得他哑口无言的,丐帮帮众一时间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到底是救人心切,而且包不同心中对乔峰还是有几分敬佩的,他也知道自己这张嘴臭,如今被另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辈下了面子,便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了歉,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陈长老也无法再说什么,便把解药给了他。 包不同按照陈长老给的方法解了风波恶的毒,风波恶肿胀的手臂立刻恢复了原样,至此他对丐帮佩服之心顿涨。只是虽然陈长老给他解了毒,却也并没有想要放过他们,甚至无视乔峰的存在,直接振臂一呼,只见四面八方的杏树林里窜出来好些的丐帮子弟,呈合围之势,把他们困住。 -- 第157页 丐帮的人心里已经认定了是慕容复杀了他们的副帮主,这仇是一定要报回来的。乔峰当然也想替副帮主报仇,只是他一直觉得此事内有蹊跷,他有心想要阻拦丐帮众人不要未辩是非之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然而陈长老不知为何非要为难他,一时间乔峰被夹在中间十分难做。 包不同这边风波恶虽然解了毒,身体缺依旧有些虚弱,自然也不想与丐帮的人起冲突,但现在可不是他们不依不饶不放过丐帮,而是丐帮的人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了,不由得咬咬牙,一边高喊着“原来这就是天下第一帮,领教了!”一边伺机寻求突围的可能。 乔峰连忙闪身进入战局中心,一手制住包不同,大喊道:“且慢!” 他是帮主,丐帮子弟只要还不想叛帮而出就要听一听他的管教,于是纷纷停住,只是仍不服气的瞪着眼睛。 乔峰这一出手,包不同心知自己绝记不会是他的对手,因此很是干脆潇洒的认输,和风波恶一起走了。 他这一走倒是把三个小姑娘留了下来。 眼见着人都走了,丐帮子弟里便有一个人却不服气地站了出来,质问道:“帮主!马副帮主之仇尚未得报,帮主怎可把敌人放走?” 那人名叫全冠清,外号“十方秀才”,位居为“大智分舵”的舵主,地位声望都很高,他出面质疑,乔峰不能不答。 乔峰道:“咱们此来江南,原是为报马二哥的大仇。但依我这几日的探查来看,慕容公子未必就是这个凶手。” “哦?”此言一出,众人窃窃私语。 周怀瑾力挺他大哥道:“诸位何不冷静的想一想这有没有可能是一个针对丐帮和慕容公子的大阴谋呢?” “不知这位公子是……” “哦、这两位都是我的小兄弟,这是我的二弟周怀瑾,三弟段誉。”乔峰道。 丐帮子弟对段誉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没什么印象,反倒是记住了眼前这位长得不比那几个小姑娘差,而且嘴皮子怪利索的周怀瑾。 “原来是自家兄弟。”陈长老点点头。 全冠清仍有些不服气,一拱手道:“不知周公子何出此言啊?” 周怀瑾道:“那我且问你,马副帮主是不是死于自己的成名技?” “不错。”全冠清点点头。 “那是不是全天下只有慕容复自己会这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周怀瑾又道。 “所以凶手肯定就是他!” “对!没错!” 事实如此明显,这有什么好说的?丐帮子弟又群情激愤,大有现在就冲进慕容家替马副帮主报仇的趋势。 “非也,非也。”周怀瑾摇摇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凶手绝不可能是慕容公子。” “为何?”陈长老皱眉。 “丐帮天下第一大帮,慕容复但凡聪明一些都不会明着和咱们作对。”周怀瑾一句话就拉近了自己和众人的心里距离,听了他的夸赞,好多丐帮子弟与有荣焉的挺起胸膛。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用如此有标志性的独门秘籍来伤害马副帮主呢?”周怀瑾道:“这岂不就是在昭告天下自己要与丐帮为敌么?” 陈长老点点头:“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 “要是他就这么蠢呢?”全冠清突然冷冷道。 还留在原地的王语嫣涨红了脸:“你胡说!我表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求助:答辩都要讲些什么啊,除了一个自我介绍,还能说哪些?我看百度出来的说不要抄论文里面的,而且有没有固定模式或者大纲可以套一下。中文系的小天使们在嘛?QAQ我下周六答辩,江湖救急,哭了哭了。 ps:欠的更新等我答辩完再补好不好呀(●°u°●)」感谢在2020-11-2120:22:06~2020-11-2218:5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端木瑾城69瓶;北清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九章 “你表哥?”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王语嫣被许多人注视着,心中一颤,仍咬牙证明表哥的清白道:“你们不是还说我表哥杀了少林寺的玄悲和尚?可是我表哥根本就不会‘韦陀杵’功夫——” 这本是她和段誉说过的话,她知道表哥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肯定要生她的气,可是她也不能见表哥就这样白白的被冤枉。要知道近日来江湖上被杀的豪杰不在少数,定是有人再嫁祸于他! “看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并不是无敌的。”周怀瑾道:“既然如此马副帮主的死因就更加可疑了。毕竟慕容公子还没必要同时得罪武林正道的两大代表,说不得他也正有苦难言。” “你是说——”陈长老心头一动。 “诸位,如果中原武林生乱对谁最有利,那么谁是凶手的可能性就越大。”周怀瑾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他现在后背全是细细的汗珠,这一番推理是他急中生智想出来的,如果仔细推敲,未必没有漏洞,要是陆小凤在这里最好了,以他的机敏肯定能找出真正的凶手。 每次都说自己讨厌麻烦,可真处于麻烦当中时他比谁都自在,完全在享受那种斗智斗勇的刺激。 陆小凤呀陆小凤,周怀瑾强迫自己不要再分神思念他。 -- 第158页 “你说的不错,”全冠清又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可是中原武林生乱未必就对他慕容复不利,小姑娘你说是吧?” 王语嫣脸一红,呐呐道:“这……表哥虽是鲜卑人,但他……” “鲜卑灭国已久,现在对中原威胁最大的已经另有其国了。”周怀瑾道:“我倒好奇为什么您一定要揪着慕容复不放而对西夏人避而不谈呢?” “你这是在怀疑我?”全冠清眯起眼睛。 “绝无此意。”周怀瑾连忙澄清道。 “好了,我相信全舵主对中原和丐帮绝无二心,”乔峰道:“我只问你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呢?” 他素知全冠清智谋过人,他见今天丐帮子弟神色有异,心中已生出许多不妙的预感。 全冠清垂首道:“属下今日并没见到两位长老。” 乔峰扫视一圈,又问道:“仁、信、勇、礼四舵的舵主又在何处?” 全冠清回首问身后一名七袋弟子道:“张全祥,你们舵主怎么没来?” 那位名为张全祥的弟子道:“嗯、嗯”他支吾半天,终于一咬牙道:“我不知道。” 周怀瑾也察觉了些许不对,因此他对段誉耳语道:“你说你不爱武功,一招两式总该会吧?” 段誉老实点头。 于是周怀瑾松口气,手按在剑上。“我知道你不爱打架,一会儿大哥动手,你就先保护好自己就行。” 他看大哥乔峰的表情,应该是也有所察觉了。 果然,乔峰突然发难,认定此次事变的主谋应当就是他平日里的好帮手、能言善辩的全冠清,因此先擒拿住他,叫他不能再煽动丐帮子弟,接着吩咐大义分舵的舵主将舵主回去解救兄弟。 蒋舵主并未参与此次叛乱,早就急红了脸,听到乔峰的吩咐,立刻抱拳,只是听乔峰要他带走那二十几个未参与叛乱的子弟时有些犯难犹豫。 于是周怀瑾按住剑上前一步道:“大哥。” 有周怀瑾在,虽然不知道这个文文弱弱的小公子有多厉害,蒋舵主还是满腹忧虑的走了。 乔峰心中其实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一切都在失控着。 此时天色渐黑,围着他们的有二百人有余,乔峰心知必须要拖延时间,等待剩下的人回来才行,于是按住周怀瑾的肩膀,又拉过段誉,把他和周怀瑾正式的介绍给丐帮众人。 那四位长老见乔峰仍进退有度,礼遇有加的对待他们,率先不好意思起来,为自己参与叛乱一事感到有些惭愧。 就在气氛有所缓和的时候,蒋舵主带着剩下的人赶回来了。 这便是丐帮内部的事了,周怀瑾拽着段誉退到了乔峰身后。 在众人对峙之下,一切线索都明朗起来——全冠清假传乔峰之令,将这些人骗到了船上关起来,甚至还堆上硫磺干草,难道他还要烧死这些丐帮骨干不成? 而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为了要废去乔峰的帮主之位,怕这些人反对,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他们关起来了。 周怀瑾听的是怒火丛生,霍然起身道:“要叫诸位知道我大哥绝非贪权弄势之人,你们想要换个帮主,直接开个大会就好了,何必做此小人行径?” 此言一出,参与叛乱的宋奚陈吴四位长老羞愧地低下头。 吴长老把刀一扔道:“大丈夫行事,敢作敢当,是我们几个密谋废你帮主之位,今日你占上风,我们由你处置便是。谁都知道我吴长风在丐帮三十年,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小人!” 周怀瑾道:“既然这位长老在丐帮三十年,岂不知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们对他有什么不满,自然可以提出来,是我们错了,难道我们还能不认不成?” 执法长老已经着弟子将他们用牛筋捆上,自古对叛徒的惩罚都没有轻拿轻放的道理,但是他不能让他大哥不明不白蒙上不白之冤。 乔峰听了吴长老的话也是心头大震。他自问执掌丐帮八年以来,始终竭力以赴,不存半点私心,没有什么对不起丐帮之处,如今丐帮在武林之中的名声正盛,他这个帮主实属有功夫过,何以突然之间丐帮竟有这么多人要反他? 他失魂落魄的解开全冠清的哑穴,让他不用有所顾忌,他乔峰但凡做了什么对不起丐帮、对不起众兄弟的事,大可指认,他乔峰行的正坐得直,没什么好怕的! 全冠清被他解开穴道,迫不及待地大声道:“对不起丐帮兄弟的大事,你现如今虽还没做,但不久就要做了!” “好没道理的话!”周怀瑾连连冷笑道:“好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我竟然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位能未卜先知大才!失敬了,失敬了!” 他这话气得全冠清脸和脖子一块红了。 周怀瑾的话实在是太刺人了。 他大声道:“你们是一伙的,自然向着他!我没什么好说的。” 这话说的实在混账,不是大丈夫所为,因此执法长老白世镜喝道:“你胡说什么!丢尽了丐帮的脸!” 周怀瑾笑道:“老实说,从相处时间来看,你才是最亲近、最了解他的人,我这个才认了不到一天弟弟才是那个外人!可就我这么一个外人都相信他、信赖他。都说日久见人心,你们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清楚他的为人吗?到底是什么样的捕风捉影能叫你们做下这种事?如果这是有心人放出来的假消息,你们岂不就是在冤枉好人、分裂丐帮?” -- 第159页 这样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四位长老本就有些动摇,闻言更加心恸。 全冠清急道:“那马帮主一事怎么说?” 周怀瑾道:“我只问你,你们报官了吗?仵作怎么看?” “这种事怎么能——”人群中传来异议。 “诸位既是大宋子民,自要遵守大宋法律,杀人报官,天经地义,就凭你们的经验,凭什么就敢断案呢?”周怀瑾冷冷道:“就我所知能杀人而不见痕迹的方法就有不下百种,你们怎么就敢说你们的猜测一定是对的?什么时候人云亦云就能够当真了?” 其实这是周怀瑾的胡诌,不过他看的书又多又杂,给他点时间说不准真能想起来一些杀人方法,不过他料想这些人也应该不会让他演示。 “你这是狡辩!难道你说的就都是对的?如果马副帮主的死与他无关,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慕容复,阻拦大伙的报仇大计?”全冠清怒道。 “你才是狡辩,不然你急什么?”周怀瑾抱臂道:“不就因为你鼓动的大伙儿吗?你一口咬定马副帮主死于慕容复之手,又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仅凭一个显而易见的手法?那日慕容复在哪里?和马副帮主有什么仇怨?你说我大哥包庇他,可是他连慕容复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是认错了人才有我们三个的结识,就这样的关系他们凭什么互相帮助?凭他已经是帮主?” “你——”全冠清伸出的手直哆嗦。 “够了!”吴长老大喝道:“全舵主,不要再说了。” 他抬起眼神色复杂的看着乔峰,缓缓道:“我不知你在哪里找来的帮手如此厉害,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还是个真正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我吴长风没这个本事分辨,你还是及早将我杀了吧。” 乔峰心头大惑,不知他何出此言,呐呐道:“我今日才见他们二人……” “实不相瞒,我晕倒于城外,是乔大哥救了我,我不能见我的救命恩人被人这样攻讦。”周怀瑾一拱手道。 丐帮讲究的是义薄云天,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听到周怀瑾这样说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周怀瑾这样的坦诚与仗义非常对丐帮的胃口。 段誉也道:“我不认识什么慕容复,今天与大哥初识,比酒论兄弟,我也相信他绝非恶人。” 乔峰被他俩接连支持,心中稍有安慰。 他大声道:“诸位听我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  骂的就很痛快,周周逐渐蓄力中,他真的和陆小鸡学到很多(他俩在气人方面都很有一套。) ps:有些套路真的好气人,比如不是你,你急什么?就好像一个巴掌拍不响一样,一听到就能激活我的怒气值。感谢在2020-11-2218:53:17~2020-11-2318:1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端木瑾城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章 如今乔峰还是帮主,他的话众人还是要听的。 乔峰没有替慕容复辩解什么,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很熟悉,他只是说了他昨日见到的两个人。 一个叫公冶乾,是他在望江楼喝酒时遇见的一个汉子。他与人家赌酒,这公冶乾一副中年儒生的样子,居然能一口气连干十碗酒而面不改色,乔峰素来见酒友而心喜,便与他结交,两人聊天时说起江南的武林人物,未想这人分外推崇慕容复的掌法,以为掌法自己江南第二,慕容复第一。 乔峰听了与他对了三掌,第三掌他以无力支撑,掌风震碎了他手中的酒碗,碎片四处迸溅,甚至划破了他的脸,只见这人仍淡定自若,并不把这点儿小伤放在眼中,只是兀自可惜了那一碗好酒。 爱酒之人往往惺惺相惜,乔峰也起了爱才之心,收手夸赞他的掌法的确可以当得上是天下第二,没想到那人也是个直爽性子,不拘小节,痛快的承认了自己的不足,还邀乔峰继续拼酒。 听到这里,众人心中暗道好一条汉子! 乔风继续道:“他自称是慕容复的下属,也是赤霞庄的庄主,并邀我到他庄上继续畅饮,不醉不归。众位兄弟,这等人物,你们认为如何?” 一听到这个,众人便有些犹豫,唯有吴长风是个真正的直肠子,大声道:“是个好汉子!帮主,什么时候你也给我引见引见这等好朋友!” 他也不想自己成为阶下囚,今日这事不解决,哪里还有明天? 乔风继续道,与公冶乾告别之后,他继续赶路,途径一座独木桥的时候听到有两人在吵架。 能在独木桥上吵起来,必然是这两个人相向而行,互不肯让路了。周怀瑾心想。 果不其然,一个是黑衣汉子,一个是挑着粪担的乡下人。两个人吵了许久,脾气一上来,谁都不肯先低头,便在那里白白耗着。 当时乔峰见了这场景只觉得那黑衣人也是古怪,和一个不懂武功的乡下人叫什么劲儿?何况还要闻着粪味儿,那能有什么好闻的?听着两个人说话,也较了好一会儿劲儿了。他便站在上风处也等着,决心看一看事况的发展。 众人愈发的好奇,想要看看到底谁应谁输。 他们心里也清楚,那乡下人不会武功,又挑着重物,定是要先扛不住,却仍忍不住探听的心思。 乔峰继续道,我想这汉子底盘稳固,武功了得,如此高手只消一个小指头,便能将对面的人连着粪担,一起推进河里。就算他不想伤人,以他的本事轻轻一跃也能成功渡河,何必和人争这独木桥?可他又全然不使武功,就在那里干耗着。但要说他涵养好,也全然不是,偏偏又和那乡下人怄气,互骂方言。 -- 第160页 最终还是那乡下人先忍不住,直接抓了一把粪水兜头扔了过去—— 众人不由得暗暗为那乡下人揪心,又想以他们帮主的为人,既然在那里就不可能放纵黑衣人平白害去一个人的性命。 段誉却在此时“哎呦”一声,好在他声音压得很低,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连他关注着的神仙姐姐也全神贯注的听乔峰讲故事。 原来是周怀瑾挺的紧张,抓着他手腕的手用力了一些,本来以他的力气倒也不至于多伤人,只是段誉生在皇室,养尊处优,本就细皮嫩肉,而又夹住的是一小块皮肉,故而痛叫出声。 周怀瑾连忙歉意的揭开他的袖子替他揉了揉泛红的皮肉。 段誉爱好好颜色的花痴毛病便又犯了,心想若是二哥哥是个女子,倒也不必神仙姐姐差,只恨他没有甚么二姐姐来配,如今只有一个神仙似的哥哥。 他又看向王语嫣,见她巧笑嫣然,完全没分给自己半个眼神,又不得暗自伤心,什么神仙姐姐、神仙哥哥的,全然没有一个是他的好姐姐、好哥哥。他有心已经看见了周怀瑾身上成双成对的玉佩、丝绦,早知他的神仙哥哥也另有所属,不知是不是也是个像那慕容复一般叫他酸的人物。 在乔峰的叙述中,那黑衣汉子已经高高一掌抬了起来,冲着那乡下汉子的天灵盖拍去,他在一旁也是心焦,只恨自己为了避恶气躲得远了一些,来不及救人。 众人听了他的话多半也有些绝望,心想那乡下人必然是死定了的。 却不料峰回路转的是,那不按常理出牌的黑衣汉子竟然半途停住了掌风,哈哈大笑,问那乡下人,关于这场耐心的比拼,他俩到底算谁赢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暗暗盼望那乡下人服个软。 没成想这人嘴硬得很,说自己挑了粪担,是黑衣人占了便宜,不然他俩反过来,且看谁输谁赢? 这样的无赖叫众人对他的印象坏了几分,尤其是那黑衣人真的接过他肩上的粪担,用一只手平直的拖住,这样的本事可是见真水平的。丐帮众人心中已然服气,全然忘了自己之前对这黑衣人有多不齿。 乔风继续道那乡下人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方寸大乱,竟然踏空,竟然一步踏空,直直地掉了下去。没成想黑衣汉子一手托着担子,一手揪着他的衣领,依旧是平举右臂,身子一纵,哈哈一笑,嘴里连道过瘾,就这么轻飘飘的渡河而去,接着隐没于林中。 众人听得也十分过瘾,就像三伏天淋上一层冰水,痛快极了,纷纷叫好,又因不知这人姓名,无法与之结交,引以为憾事。 乔峰笑道:“诸位兄弟何必遗憾,这人正是方才与陈长老交手被伤的那位!” 竟然是那行事诡谲的风波恶! 周怀瑾暗暗吃惊,料想丐帮子弟心中未必比他好受多少。 乔峰接连举这两个例子,实为证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慕容复能被人拥戴,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若他真是一个到处伤人的小人,这些人如何能对他心服口服呢? 就在丐帮众人快被他劝服的时候,全冠清又跳出来道:“依帮主之见,杀害马副帮主的人决计不会是慕容复了?” 乔峰肃然:“不敢断言,只是报仇一事,事不在小,怎能单凭猜测而行?倘若错杀好人,不仅叫真凶耻笑,还为天下人嘲骂,更对不起马副帮主在天之灵,大家都不好受。” “有理,有理!”陈长老喟然服叹。 周怀瑾道:“大哥明智,既然要访真凶,还要专业的人来便是,当今皇帝还算圣明,何苦要众兄弟在这里苦思冥想,只把当时在附近的人都交予官府,定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众人有些犹豫,只因这事发生许久,又是丐帮内事,何以要交付于官府? 周怀瑾继续劝道:“诸位难道还以为此事只关乎于丐帮吗?连日来江湖上已经丧命多少好手?若是真的彼此有仇怨也罢了,怕就怕在是有心人挑拨离间,意图霍乱中原武林,叫咱们先自乱阵脚!” 传功长老摸摸胡子道:“有理,有理。” 执法长老白世镜道:“马副帮主已死,何故再扰他的清净?” 周怀瑾道:“奇怪,难道当务之急不是找出真凶?请问当日场景如何?现场可有打斗的痕迹?马副帮主身上可还有别的伤痕?” 吴长风嚷道:“小兄弟,你问这些做什么?” “若是与人缠斗,以马副帮主的武功怎么招以不至于束手待毙,身上、现场必然有痕迹在。”周怀瑾道。 “若是偷袭呢?”陈长老心头一动。 周怀瑾不由得一笑道:“怎么会是偷袭?哪里有正面偷袭的道理?” “照你说没有伤痕的话又是什么情况?”传功长老又道。 “那只能是熟人了。”周怀瑾淡淡道:“就像你们被困一个道理。” 众人大惊失色。 白世镜不由道:“你说的确有道理,然而万一是那贼人假意与副帮主结交呢?” “所以当时现场都有谁在,岂不一目了然?”周怀瑾道。 白世镜冷笑:“当时都是自家兄弟在,谁会害他?” 周怀瑾看了他一眼,慢慢道:“那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白世镜大怒,指着他道:“还在这里说什么阴谋,我看你才是要引得众兄弟乱的那个!” -- 第161页 周怀瑾笑了:“我以为他们要合力杀死帮主再换一个就够乱的了。” 乔峰拦住他道:“二弟,饶了这一会儿吧。” 周怀瑾道:“大哥开口,我岂有不应之礼?” 说完退后一步,安安静静的待在他身后。 他虽然闭口不言,但他的话着实在丐帮众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这边周怀瑾悄悄拉过段誉的手,在他手心里写字。 段誉被他拉着手,又忍不住开始想入非非、神游天外,但仍分了一丝心思仔细辨认,只见周怀瑾写道:你可会验毒? 段誉老实摇摇头。 于是周怀瑾又写道:那你的神仙姐姐可懂此道? 这段誉便不知晓了,他只知道他的神仙姐姐精通各种武林秘籍,却并不知晓她是否也精通于医毒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但是,我觉得白世镜这个人好迷啊。你说他不是好人吧,他又公正严明,不肯陷害乔峰,反而一直拥护他,替他说好话。你说他人还行吧,他又为了个兄弟女人把兄弟搞死了,也因为这件事,乔峰背黑锅。 所以,都怪康敏,就她离谱!感谢在2020-11-2318:18:53~2020-11-2419:2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端木瑾城17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一章 因为周怀瑾这句话,众人不得不面对当前一个现实——这里大部分人都参与了叛乱,纵使法不责众,几个领头的却也不能轻拿轻放。 吴长风不忍乔峰为难,率先道:“帮主,咱们听信谣言叛你,是咱们的不对,现在就请白长老请了法刀过来,依照帮规,咱们自行了断就是。” 白世镜当即道:“请法刀!” 那是九柄一模一样的短刀,精光灿灿,薄而锋锐,属于上乘之武器,分别由九名执法弟子掌管。 根据帮规,参与叛乱的本奚陈吴四个长老当一刀处死,至于鼓动内乱的罪魁祸首全冠清要承受九刀,至于其他弟子,各领罪责,等到日后严查追究,再领惩罚。 众人接无话可说,无论在哪里,背叛都是死罪,众人参与进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这样的后果。 宋陈奚吴四位长老已经明白自己的糊涂,倍感羞惭,哪里用得着等执法弟子动手,纷纷上前要求自我了断。 周怀瑾低下头,他虽然知道事情必然会走到这一地步,可细追究起来,这四位长老倒也真的并不全然坏,不过是容易轻信罢了,远不至于赔上一条性命。 但是丐帮帮规如此,即使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出一二错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子也管不着诸侯的家事。 依据丐帮规矩,犯了帮规之人自行了断之后,无论他生前做错了什么,死后一概不再追究,也不许将他所犯劣迹外传,江湖中人大都重视自己的名声,宋奚陈吴四位长老这样做,也有求个体面的意思在。 乔峰焉能不知这样的道理? 不过先前也说,他并非斤斤计较之小人,何况全冠清语焉不详,众人究竟为何反他,绝非怀疑他勾结慕容复谋害马副帮主这样简单。况且这四位长老德高望重,多年来在丐帮有功无过,何以至此? 于是他走上前去道:“且慢!” 四人见他阻拦,心中既是愧疚,又有些惶急,垂首在那里等待乔峰对他们的“审判”。 他们以为乔峰是介意他们轻易听信谣言,打算杀他为快这件事,却不料乔峰话锋一转,开始细数这四人曾为丐帮、为宋朝立下过的汗马功劳,以希将功抵过,通融通融。 白世镜无奈叹道:“帮主亲为他们求情,若是小事自无不可,只是本帮帮规在此,凡此等大罪者,绝无可赦,以免有恃功者故意生事,坏丐帮百年之大业。因此恕难从命。” 不知当初建立这丐帮的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周怀瑾心道。 他知他大哥善心泛滥,虽然他也不想看见生命白白的逝去,却也十分赞同白世镜的做法。你也通融,我也通融,法的威严何在?帮主的威严又何在? 要知道这几人犯下的是谋反叛乱的大罪,今日赦免了他们四个,若是他日又有人欲杀乔峰以取而代之,该当如何? 宋奚陈吴四位长老自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乔峰肯帮他们说话求情,就已经是感激不尽了,犯下这样的大错,他们几个也无颜再苟活于世。因此很痛快的大步上前,求一个自我了断。 周怀瑾闭上眼睛,只听到噗地一声,是刀子没入皮肉的声音。 可是他左等右等也没听见有什么倒地的声音,反而耳边响起了段誉的一声惊呼:“大哥!” 他霍然睁开眼,以为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却见一柄刀插入了乔峰的肩上,而持刀人正是他自己。 众人皆为大惊,不约而同的凑近去。 火光下,乔峰受了这一刀,却面不改色,转头对着白世镜道:“白长老,我记得本帮帮规中还有一条,若是本帮弟子犯规而不得赦,帮主却欲宽容于他,须以其自身之血,洗其罪孽,是也不是?” 白世镜嘴唇轻动,看着他,叹道:“确有其规——但帮主你……帮主你何至于此呢。” 乔峰笑道:“四位长老劳苦功高,旁人不知,难道我也不知么?” -- 第162页 的确,多年来丐帮帮主本国抵御外敌皆是暗中行事,以免引火烧身,使丐帮先遭致攻击,许多大事都是悄无声息的做下的,外围弟子虽知这几位长老有功在身,却也并不知其内情,如今被乔峰一一道来,心中大动,佩服都来不及。而他们对乔峰的敬仰之心也愈加高涨,四位长老听信谣言欲杀害于他,可是乔峰不仅不记恨,反而还要宽恕他们,这并不是妇人之仁,更显乔峰心胸之开阔。丐帮有如此之帮主,何愁不兴? 周怀瑾也为自己的无礼感到愧疚,不过他心中仍有不安,是什么样的事能让这样几位长老不顾一切的反对乔峰做帮主呢?他心中有了些许模糊的猜测。 乔峰生的身材高大,比寻常北人还要威武,若是放在平常,他定不会多想,联系这些人对外族的憎恨,已经他另一个大哥杨过的遭际,周怀瑾似乎摸到了些什么,这样的猜测着实令他震惊。但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开马帮主之死,把乔峰身上被泼上去的脏水洗下去,不然若是乔峰真的有异族血统在身,这些人根本就不会再听什么解释,到时候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一个理了! 而马副帮主之死又岂是那么好看破的?说不得这是有心人故意而为之,设下的专门为难乔峰的一个局,这样一来就是查到些什么也未必就能解局。一来他是乔峰的兄弟,乔峰又是他的恩人,由他发现的证据,丐帮之人未必就肯相信。二则他不确定马副帮主究竟因何而死,他是倾向于熟人作案,无论这个熟人是谁,恐怕这些人一时都会难以接受——说来也怪,说是凶手是他们平时看在眼里的乔峰,他们倒是很轻易地就信了。 不过周怀瑾已经有了怀疑对象,是首当其冲就是自称知道一个关乎于乔峰和丐帮之间的大秘密、又不肯说出口的全冠清,而且马副帮主死因与乔峰有关的谣言也因他而起,嫌疑不可谓不小。但同时他也觉得白世镜的表现也很奇怪,甚至于他的嫌疑比全冠清更大一些。 因为他与马大元马副帮主是兄弟,若是马副帮主真死于熟人之手,那么最能放松他警惕的、最懂得他独门手法的人一定是白世镜。但是原因呢?他为什么要突然杀了马大元?这与乔峰的秘密有没有什么关系? 要是陆小凤在就好了。 周怀瑾发现自己有些过于依赖他了,和陆小凤在一起,他虽然也动脑子,不过陆小凤经验要比他更丰富,头脑也更灵活,总有稀奇古怪的想法,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跟他在一起不必有什么担忧的情绪,你永远是放松的,因为你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乔峰连插自己四刀,免了四位长老的死罪,气氛有所缓和。 现在就只剩下全冠清一人了。 众人又沉默下来,全冠清是此次叛乱的罪魁祸首,散布谣言又煽动丐帮子弟,他们都想看看乔峰会怎么做。 见乔峰过来,全冠清直直地与他对视,面色间仍有不服气之处。 周怀瑾皱了下眉,不是因全冠清的脸色,却是因为他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奔马声。 他叫住乔峰:“大哥,你来此可是约了谁?” 乔峰一愣。 周怀瑾看向北方,众人也听到马声袭来,并着口哨声。 于是丐帮内也有人吹响口哨。 来者是丐帮之人,却不知因何事而急迫。 周怀瑾道:“来人呼吸急促,怕是奔波许久,恐有急事。” 乔峰骤然起身道:“待我去接应一下这位兄弟。” 周怀瑾拽了他一把,指着他的肩膀道:“大哥恐有不便,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乔峰摇头,周怀瑾并非丐帮众人,因此不晓得他们在此处是准备前去应西夏人的邀约,恐怕来者要禀报的就是有关西夏人的大事。 却见段誉率先一步“飞”了出去,口中道:“大哥留步,此事便由小弟代劳!” 段誉的轻功自是好的,于是乔峰被留下来交由丐帮中极善处理伤口之人包扎。 周怀瑾关切的看着他的伤口,却听东面也有马蹄声传来,他望过去,只见重重树影。 很快段誉就带着一位疲累至极的兄弟回到了杏林之中。那人连滚带爬的奔到乔峰面前递给他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枚蜡丸,这是丐帮用来传递重要消息的道具。 乔峰毫不犹豫的单手捏开蜡丸,一目十行,眉头越皱越紧。 于是吴长风连忙问道:“帮主,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乔峰环顾一周,缓缓开口:“是惠山之约恐有变故。” 宋长老道:“那帮西夏狗贼又要做什么?” 乔峰便把纸条给他们挨个传阅。 原来竟是西夏将军赫连铁树和他们一品堂的高手打算对丐帮下手,新研制了一种毒气,借此机会想将丐帮的人一网打尽,怪不得邀约定的这么急。 吴长老脾气最为暴躁,看完了一跺脚,随即大怒道:“这帮西夏狗!” 乔峰沉声道:“如今大敌当前,我们更不该自乱阵脚,现在须得知道他们到底准备了什么对付咱们才是!” 纸条上只写了这是一种奇毒,却并不说明这到底是什么毒,解药有什么。 而且,他们已经知道了西夏人在惠山布下陷阱等他们自投罗网,去还是不去呢? 就在此时,东面的来人也到了,那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头,看打扮也是丐帮中的一个人。 -- 第163页 传功、执法两长老对视一眼,皆有讶色,齐声道:“徐长老,何事劳您大驾?”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行了。我要掐人中了,后面的剧情看一次气一次,反正我是见识浅薄,无法代入,理解不了。 第九十二章 徐长老是这群人中辈份最高的一位了,今年八十有七,保养得当,在帮中位份极大,连前任帮主都要尊称他为师伯,不过他退隐已久,已有多年不问帮务,不知竟有什么事能惊动他老人家。 徐长老一路快马加鞭,以他的功力,在临近杏子林时自然听见了他们的讨论,他心里原本装着另一件事,如今被西夏人分去注意力,皱着眉问道:“我听你们在讨论西夏,可是有什么军情大事?” 吴长老道:“是了,西夏人约咱们去惠山有事商讨,黄鼠狼给鸡拜年,果然没安什么好心思,方才大义分舵的兄弟传信,讲他们正准备暗算咱们呢!” 徐长老皱眉,夺过纸条并不细看,却反而问道:“乔帮主可看过这消息了?” 乔峰道:“乔峰已经看过。” 徐长老哼了一声,然后展开纸条,看完之后冷冷道:“这帮人都是一群狼子野心的家伙,不得不防。” 一提到西夏人,众人都没什么好感,不过他们如今人多势众,帮主、长老们都在,是以人心大定,并不惧怕于他们。譬如性子急的吴长老,当即就要杀过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乔峰拦他道:“不可,信里说他们已经在惠山布下大局等着咱们,现在找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吴长老本就隐隐佩服乔峰这个帮主,经历过今日杏子林一事后,现在更是崇拜他得不行,听了他发话,停住脚步,忍不住辩道:“怕什么!我们这么多兄弟在,还有帮主你在,怕那群狗贼作甚!咱们先进去,杀了他们管药的人,拿了解药,到时候那赫连将军就是瓮里的鳖!” 他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赞同的点点头,一时间哄堂大笑,好不热闹。 乔峰道:“说的也是,不过去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剩下的弟兄们就在外面接应,以免有什么各种变故。” 吴长风当即一拍胸脯道:“算我一个!” 宋奚陈吴四位长老争先恐后的想要做这急先锋。原来虽然乔峰给他们脱了罪,但他们心里仍记挂着这件事,迫不及待想要为丐帮做点什么。 乔峰道:“好!那便由我和四位长老先去探路!” “大哥莫不是忘了我们俩。”周怀瑾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肩膀上的伤可还没好呢!” 乔峰大笑,然后道:“这有什么打紧的,你俩就呆在这里好了。” 不料听了他的话,徐长老站了出来,颇有有些尴尬的看了乔峰一眼:“帮主恐怕还不能去——” “徐长老,”乔峰听了他的话心头一动,上前一步道:“还不知徐长老来所为何事。” “此事事关重大——”徐长老犹豫道。 陈长老急得大声道:“徐长老到底是什么事呀!还有比眼前西夏人打上门来更重要的事么?” 一听到西夏人,徐长老又看了乔峰一眼,咬牙道:“一会儿马兄弟的遗孀马夫人就会来到,她有一件要紧的事向大家陈说,还望大伙儿待她片刻如何?” 乔峰道:“若是如此也无妨,不过咱们已经和人家约在了明日,现在离天亮也并不遥远了,如果不去怕是于丐帮名声不好,不知马夫人何时能到?” “就快了。”徐长老说完便不再言语,找了一块空地开始打坐。 周怀瑾自从徐长老来了便一直观察着全冠清和白世镜,只见全冠清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身子都站直了不少,而与之相反,白世镜反而皱了皱眉,脸色有些难看。 这俩人绝对是知道点什么的。 又见乔峰紧锁着眉头,这绝对不是疼的,不过是这一日的经历太过于荒唐,云里雾里,叫他心烦意乱罢了。 周怀瑾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暗示他大哥一下,就算是猜错了,那也没什么,若是真的,想到杨过的遭遇,不由得开始拱火,便低声道:“大哥的肩伤如何了?” 乔峰安慰他道:“已经处理过了,自然无碍。” 周怀瑾看着他这老好人的样子都替他着急,便哼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分,叫我认的哥哥都一个模样!” “哦?”乔峰转念一想,忆起了他先前还有个大哥来,笑道:“难不成他手臂也受过伤不成?” 周怀瑾道:“你说这可不就巧了!不过他伤的和乔大哥你并不是一边罢了。我说的是你俩简直一样的老实,一个代人受过给自己四刀,一个为了人给断了右臂,倒还也未必被领情。” 乔峰尴尬道:“这是什么话,四位长老——” “都是好人。”周怀瑾抢白道:“杨大哥护着的也都不是坏人,但是他们依旧看不起他,你知道为什么?” “所为是何?”乔峰奇道。 “非我族类,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帮忙是不怀好意,不帮就是狼心狗肺。”周怀瑾淡淡道:“但是这本就没道理的一件事,他生在中原、长在中原,在此之前也都不知道身世,凭什么呢?” 乔峰沉默,他知道他的这两个弟弟,段誉纯真,周怀瑾伶俐,这番话绝非他有感而发,那么他到底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呢? 就在乔峰沉思的时候,一阵马蹄声袭来,正是一男一女,但并非传说中寡居的马夫人,而是一对老夫妻。 -- 第164页 来者正是太行山冲霄洞谭公、谭婆,他们一下马就奔着乔峰而来,见他肩上有伤,不由得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谁能伤到你不成?” 说着,谭婆掏出一份金疮药,直接覆着原来的上药撒了上去。她问这番话也并非是一定要一个答案,不过是要帮帮这个好汉子罢了。 乔峰心里一暖,接受了她的好意,微笑道:“不打紧,是我自己闹着玩儿的。” 他这话谭公谭婆自是不信的,不过他们也没多问,反而笑嘻嘻道:“我知道啦,一定是你听说了我这新药奇灵无比,这才扎自己试一试,是也不是?” 乔峰笑笑,不过有一点谭婆没有说错,这药确实管用,这才撒上去,伤口竟然已经止血,甚至还有点痒痒的。 很快,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有谭婆的师兄,还有铁面判官单正和他的五个儿子……来的人越多,越使人感到心惊,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能叫这么多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聚到这杏子林里来? 作为主角的马夫人姗姗来迟,坐着一顶小轿,全身缟素,低着头走下来,对着乔峰盈盈一拜,声音娇滴滴的:“未亡人马温氏,拜见帮主。” 从辈分上讲,她还是乔峰的嫂子,又已是寡妇,乔峰不好受她的礼,连忙闪开,又还了一礼,口称“嫂嫂”。 既然人已经齐了,这边还另有要事,徐长老便道:“马夫人,人都在这了,有什么事你便当着大伙说吧!” 她便柔柔弱弱一福身,朝众人再拜。据马夫人所说,是她在收敛先夫遗物时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的字使她疑心这与马副帮主死因有关,便想请武林中人一同做个见证,替她一个弱女子做主。 这封信现已在徐长老手上,因为事发时丐帮的几位长老都不在,所以情急之下他先拆阅一番,已经看明了信的内容,却不肯细说内容,只拿眼睛看着乔峰,言语之间多有暗示——这些人也都是他请来作证的。 周怀瑾先前就有些猜测,这会儿估摸着看来他大哥身份还真有点儿问题,不过这些人的态度让他的火又上来了,什么胡人汉人,难道就不能有一两个好人了?怎么偏就是他认的大哥都这么崎岖,要受人非议呢? 徐长老说着说着,长叹一声,现在他们已经追溯到三十年前雁门关外乱石谷前的大战了,算算时间,乔峰那时正当是襁褓婴儿。现场还有一位当事人,正是谭婆的师兄赵钱孙,不过这个人疯疯癫癫的,大家在开会,他却在那里儿女情长,看得人直皱眉。 此时又走来一人,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法号智光,也是当年的当事人之一。 他也是徐长老请过来的,并且对他也很信任,直接将信交给他看。那智光和尚也将信看了一遍,说来也有意思,这么多外人都看过了这个丐帮的“大秘密”,反倒是真正丐帮的人没几个见到的,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智光和尚显然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只是摇头叹气,直言旧事何必重提,只把信撕了便是。 这样的场合周怀瑾本不适合插话的,但是丐帮帮主还在这里,你便是再德高望重,那也是和尚不是乞丐,凭什么给人做决定?有什么事还不如一齐说个明白,省得日后再来墨迹呢! 却听徐长老断然拒绝道:“事关丐帮大事,若不追究,不仅马副帮主不能沉冤昭雪,丐帮亦有大难。” 智光大师点点头:“说的也是。” “听这位长老的话,看来是找到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了?不知此人是谁?”周怀瑾终于忍不住道。 徐长老看了他一眼道:“这位小兄弟是——” “这是我二弟。”乔峰道:“徐长老,你说这密信牵扯到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 智光道:“还是老衲来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些人的逻辑有问题。 以及,求评论啊QAQ 第九十三章 在三十年前,中原武林的一群豪杰接到一份口信,说有一队契丹人打算前来中原盗取少林寺的秘籍。此事非同小可,因此这些好汉得知这一消息之后星夜赶往雁门关一探究竟。 说到这里,智光大师意味深长的对着乔峰问道;“乔帮主,倘若是你得知了这项讯息,该当如何?” 乔峰道:“乔某一介武夫,纵然无能,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大是大非之前绝无二话,家国恩义在先,岂敢推脱?自然是率着弟兄们前去阻拦!” 他的话得到了一致的认同,要知道他们刚刚还在商量着怎么给西夏那群人一些教训呢! 智光大师点点头:“如此,看来乔帮主也赞成我们伏击雁门关的义举了?” 周怀瑾朗声道:“若是真的阻拦了心怀不轨的契丹恶人,于我中原武林有利无害,大师等义士何过之有?” “说得好!”众人纷纷叫好道。 智光大师听了这话,神色有些异样。 赵钱孙大声道:“辽贼就是该杀!” 智光大师摇摇头,继续讲道:“我们分批赶到了雁门关,一路小心戒备,生怕错过了这些人,以致少林受损……” 当年这批人得到消息后急忙商定策略,最终决定一批人连夜赶去雁门关,在那里设伏,另一批人则守在少林寺,以防万一。他们到了雁门关之后果然等到了一队契丹人。这一队契丹人有十数人,骑着马,嘴里还唱着辽歌,他们埋伏在两侧悬崖,静静地等待,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 -- 第165页 智光突然又看向乔峰问道:“乔帮主,契丹武士素来凶恶,我们只是占了一个时间上的便宜,并无制胜的把握,唯一的方便不过是我在暗处、敌在明面,若是你会当如何才是?” 须知宋与辽之间有着血仇,自古以来兵不厌诈,两国交战,不过是提早知道消息埋伏而已,在乔峰看来,若非他生的晚,不然定要亲自尽诛这些契丹恶贼。 周怀瑾听到智光大师一开口,就已经知道他大哥的答案,问题是为什么智光大师一定要问乔峰的看法呢?他心里的猜测慢慢地完善着,同时那种厌恶感也油然而生——如果他猜测的是真的,乔峰乃辽人之后,那么这些人截杀的定然是乔峰的父母,那么智光大师在这里引导乔峰自己辱骂先父先母,陷他于不肖之境,是为不仁,此乃其一;他百般不说他们杀的到底是不是无辜之人,却还要拉众人下水,将此事定为义举,是为不义,此乃其二。如此不仁不义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何必妄称大师? 两国交战,在战场上使出什么样的招数都不算过分,顶多是各为其国、各守其家,但这决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更不是你们现在再来为难乔峰的理由。若是这么多人都知道他身份有问题,何必还叫他当这个帮主?现在来翻旧账了,怎么就看不见他为丐帮付出的那些了呢?别的不说,肩膀上那四个刀眼还留着疤呢! 周怀瑾拉住乔峰的胳膊,赶在他开口之前抢先道:“智光大师何必那这样的问题来问我大哥呢!在场随便一个人都能回答你这个问题!这样的做法虽然看似不仁不义,但是您也说了,这些人是要来偷袭中原武林的契丹武士,按道理说咱们占着理呢,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您说对吧?” 于是有人叫道:“好!听周小兄弟说话,就是痛快!” 智光大师却面无喜色,叹了一口气。 周怀瑾冷冷的看着他,只听他讲他们一帮人一拥而上,一下子就把这群契丹人杀了个落花流水—— 段誉被周怀瑾戳了一下,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大声道:“这契丹武士怎地如此不中用?别是另有诡计吧!” 这话说中了众人的心生,大家都在心里嘀咕,不是说这批契丹武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高手,怎么突袭之下如此脆弱不堪?还是这只是个幌子,这帮辽人另有阴谋? 智光大师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 当年他们也在纳闷这件事,却见后面又来了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好生亲密。见到他们,这群人更加怀疑,然而他们中的方三哥等不急直接打了上去,带头大哥没将他喝住,以为这对夫妇也要步上这些人的后尘,就在他们心生不忍之时,不料这位契丹人竟是个武功高强之辈,竟将他擒住。于是这边又飞去七八枚暗器,都被这契丹武士挡了下来。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将方三哥挑到道路一旁,我们见他武功高强,疑心后面还有帮手,便合力围攻—— 周怀瑾皱眉道:“哪有人带着婴儿出来做这样危险的事的,当年给消息的人就没说的再具体一些吗?” 智光大师苦笑道:“当时众人已经将警惕提到了最高,那还顾得上这些细节?” “至少他见了那一地尸体之后也没杀那个什么方三哥,我瞧着未必就是坏人。”周怀瑾道。 丐帮之中便有人嚷道:“周小兄弟,你怎么又帮着那辽狗说话了呢!” 周怀瑾道:“我只是有些怀疑。” “怀疑什么?”乔峰皱眉。 周怀瑾三番五次的打断智光大师的话,这实在是有些失礼,可是乔峰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并不是那样莽撞的人,定有他自己的深意,何况他心中也有些怀疑,因此只是觉得他这话未免说的有些不妥,智光大师等人可是鼎鼎有名的大英雄、好汉子,如何能做错事呢? 是人就会犯错,就怕犯了错还要遮遮掩掩的不肯承认,岂不是在错上加错? 周怀瑾看着智光大师羞愧地低下头,心中越发的肯定了,赵钱孙大声嚷嚷道:“他既是辽人,杀了便是没有错的!” “如果真的没问题的话,何必今日旧事重提呢?要知道西夏人可还等着呢!”周怀瑾大声道。 “什么西夏人?”单正皱眉。 他们来得晚,并没有听到这样机密的消息。 乔峰道:“是西夏人约了丐帮在惠山见面,先前丐帮弟子探明这些人不怀好意,在那里布置了陷阱,等着咱丐帮的好男儿自投罗网呢!” “呸!该杀的西夏狗贼!一会儿行动算上老夫一个!”谭公谭婆等人义愤填膺道。 乔峰感激的一一抱拳。 智光大师在此时鞠躬道:“这位施主猜的并不错。那一战或许我们真的找错了人。”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周怀瑾淡淡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是把那手无寸铁的夫人给杀了,引得那武士发狂,与你们缠斗,是也不是?” 智光大师猛地抬头看向他,嘴唇微微颤动,道:“阁下怎知当年旧事?” 这便是默认了,周怀瑾只觉真是有够荒唐的。情理上这些人一心为国,出发点确实是好的,可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乱杀,甚至在发现可能不对后仍旧不收手,抱着错杀一百不放一个的心思,这并非英雄所为。何况是杀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斩草除根,不外如是。 -- 第166页 更重要的是,杀了人、做错了事还遮遮掩掩不肯承认,嘴上说着自己错了,实际上心理并不这么觉得,所以想要开脱,找借口、找托词,这还修什么佛?不过也还是个人罢了。 “我并非知晓当年,”周怀瑾淡淡道:“我比大哥还小许多,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何以知晓如此往事?不过是猜出来的罢了。” 千遍万变,套路不变,这样的事情听多了,猜也能猜出个一二。 “若果我没猜错的话,徐长老的那封信就与当年的是有关吧?或者说与当年的那个婴儿有关?”周怀瑾继续道。 “不错。”智光和尚面带愧疚的看向乔峰道。 当年他们杀了那位契丹少妇之后,被围攻的武士悲愤交加,面对十数人的围攻也丝毫不落下风,终于将他们全部打败,死的死伤的伤,领头大哥和汪帮主也被定住穴道,倒在地上不能动弹。而智光和尚和赵钱孙因为恐惧,在死尸中得以幸免。 那契丹人并未将他们赶尽杀绝,而是奔至妻子身边嚎啕大哭,悲声不绝,以至于连智光大师等人也感同身受。 这人好生收敛了自己妻儿的尸体,然后对着领头大哥痛斥一番,面对契丹人,大哥自是怒目相向,那人便仰天大吼,在悬崖边用契丹文刻下一行遗笔,然后抱着妻儿跳崖自尽了。 听到这里,众人心思混杂,假设这人真的是要来偷袭少林寺的人的首领,他既已得胜,自该赶尽杀绝、乘胜追击才是,怎么居然会跳崖自尽呢?事已至此,他们仍有人不肯相信他是无辜的。 周怀瑾心头一动,他记得杨大哥的妻子也是跳崖自尽,不过崖底令有玄机,这才活了下来,多年之后被他抓住了那一只蜜蜂,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放下绳子,两个人这才重逢。听描述,以这位契丹武士的身手,这样的悬崖倒也真的未必就难得住他,会不会他也还活着? 那他又知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或许也还存在与这个世上呢?他又为什么放心的把孩子交给宋人,难道就不怕他们对一个孩子也动手吗?毕竟他刚刚杀完这些人的兄弟,知人知面不知心。 或许这个婴儿恐怕就是乔峰了。 他看了一眼乔峰,只见他大哥丝丝握拳,似有心事,便知他大哥应该也是察觉了什么,毕竟这几个老家伙言语、神色之间多有暗示,全冠清也说关于他身上有一个能颠覆丐帮的大秘密,就差没直接点名你乔峰有问题了。 那人跳下谷底之后,智光大师才终于爬起来,向下望去,只见那峭壁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知道这人必死无疑,正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听得孩儿啼哭之声愈来愈近,跟一道黑影从谷中飞过,只听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正好跌在了汪帮主身上—— “那小儿竟然还活着!”有人低呼道。 “不错,原来他母亲被杀,这小孩也跟着摔在地下,闭住了气,那辽人悲痛之余以为他随着母亲已去,于是悲痛之余投崖自尽,不料那婴儿半途又被惊醒,兀自啼哭出声,被他父亲又抛了上来,正正好好落在了汪帮主身上。”智光大师道:“这辽人在坠落之时依然能兼顾这么多,着实是个机智厉害的高手,有这样的对手,不可谓不恐怖。” 乔峰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又得到了先前周怀瑾的暗示,心里早就起疑,不由的追问道:“后来那婴儿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每每看到这里都很气,虽然但是,你们杀了他的父母,凭什么要他也觉得你们是对的呢?连份遗言也不肯交代,就为了所谓的“面子”,带头老大哥,呵,就这??? 第九十四章 智光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面有愧色。 周怀瑾虽然对他的言行颇有反感,却也知道如果当年那个婴儿真的是他乔大哥,那么这几个人必然是动了恻隐之心,这才将他抚养长大。养恩和杀父杀母之仇,孰轻孰重,怕又是一道难题。 何况他能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吗?这些年乔峰没少为了维护大宋的和平稳定对辽和西夏进行阻挠,死在他手里的辽人恐怕也未必没有,那么对面的人又愿意认他吗? 就像周怀瑾想的那样,他们无论如何也难以对一个婴儿下手,便将他带回关内,第二天又重回雁门关,将兄弟们的尸体一一收敛。这事他们已经很冷静下来了,因而察觉了整件事情多有不对,便将那契丹人临死前刻下的字拿到关内去找人翻译—— “我们再三确认,只是倘若那文字说的是真的,便是我们做错了事,不但殉难的那十七名弟兄死得冤枉,还带累了这些无辜的契丹人,尤其是那对夫妇,更是对他们不起。”智光大师垂首叹气道。 “智光大师,不知那契丹文写的是什么?”周怀瑾道。 众人也纷纷叫道:“是呀!何以对不起他们了?”“那些契丹人究竟是什么人?” 智光叹道:“诸位,非是我不肯相告,只是事关带头大哥和汪帮主的声名,若是我们真做错了事,单我一个无名小卒算不了什么,汪帮主已逝,我岂能胡乱抹伤他二人?” 周怀瑾道:“话虽如此,难道这么多年便没有人再求证过此事吗?” 智光大师道:“惭愧惭愧,毕竟事关重大,当时我们几人仍恐契丹来袭,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少林,与前来相助的各位英雄好汉一并守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内竟无半点险情,待我们想起找那报讯之人详加询问的时候,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逃掉了,这才确认那人的确是将中原武林全都愚弄了一番。经此一役,双方都损失了不少人马,当真是冤枉至极。” -- 第167页 “那人是谁?大师不如将他的名字告知大伙儿,以丐帮之力,何愁找不出这样一个罪人来!”周怀瑾道。 底下的丐帮子弟听了,跺跺打狗棒道:“说的是啊!让我见到这狗贼,定要他好看!” 智光大师苦笑:“这人你们恐怕未必熟悉,不过他的儿子你们确实知道的。” 周怀瑾灵光一闪:“大师是说——慕容复?” “不错,慕容一姓正是鲜卑姓氏,同契丹一样都是胡人。”智光大师道。 周怀瑾又道:“原来如此,他父亲作恶在先,于是江湖上出了这样的变故之时,你们猜怀疑会是他做的。” 智光大师道:“玄悲大师正是死于慕容家的绝学,全无错认的道理。” “怎么可能——”王语嫣听了表哥父亲的恶行,大受打击。 智光大师道:“大韦陀杵是少林绝技,若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门招数,何以玄悲大师会死于自己的绝技之手?” 王语嫣心知虽然姨夫作恶多端,但是表哥却并非是那样的人,因此辩解道:“我是知道他的,他并不会大韦陀杵这门功夫的。” “难道他们家的绝学是要先学会别人家的招数才能施展出来么?”周怀瑾道。 “是这样没错,所以表哥日夜不缀的习武,但是少林寺的绝学一向是秘密,所以他并不会。”王语嫣道。 “那不知你表哥可会马副帮主的绝技唢喉擒拿手?”周怀瑾追问道。 王语嫣犹豫了:“表哥并没有特意学过——我,我也不知。” 有丐帮的人已经看她不顺眼,又听她帮慕容复这样的人说好话,不由怒道:“周兄弟!你和这女子多费什么口舌!她说不得就是和那慕容小子是一伙儿的!” 阿朱不服气道:“我们家公子才不是恶人呢!你们自诩好人不也做下了这么多错事?呸!” 乔峰喝道:“慕容复是慕容复,这位姑娘是这位姑娘,咱们丐帮好男儿什么时候学会为难一个女子了?” 段誉呆呆地看着王语嫣垂泪的模样,心道:那慕容复未必真的是个好人,若我有这么个神仙似的表妹,如何舍得她这样哭呢? 周怀瑾又问智光大师道:“那人当年骗了你们就再没消息么?” 智光大师摇摇头。 周怀瑾想了想道:“诸位,我这里倒有一个想法。” “哦?”赵钱孙挑剔的看看他:“你能有什么高见?” 周怀瑾道:“依我看,当年慕容家的人未必死掉,他做下这样的恶事如何敢见这些中原好汉?必定是在哪里隐姓埋名的躲着——但是他年他就立志于破坏中原武林,依我看江湖上没了这么些好汉,说不得就有他的手笔!” “何以见得?”智光大师看向他。 周怀瑾继续讲道:“就玄悲大师一事来看,玄悲大师成名多年,功力深厚,何以是他区区慕容复一个小辈就能对付得了的?” 他这话说的有理,玄悲大师德高望重,许多人得知他的死因后还忿忿不平呢。确实呀!那慕容复一届小儿,何以能赢过玄悲大师?便是用尽他那些小手段,也未必讨得了好! 周怀瑾见众人并没有对他这一推测提出异议,便继续道:“慕容复虽然做不到,但不代表他爹也做不到,想必当年他的武功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吧?” 智光大师点点头:“那慕容博平日多有善名,相貌堂堂,功法纯正,不然也不至于一句话就叫大伙信以为真。” 周怀瑾心道:他会说话肯定是真的,不过你们轻信也是真的。 他一拍手:“这就对了,若是这些恶事是那慕容博做下的,可不就说得通了?这不过是他又搅动中原武林风云的一次手段罢了!少林、丐帮,哪个名头提出去不都是响当当的?” “这倒是、这倒是。”众人纷纷若有所思点点头。 周怀瑾继续往下分析:“事实上他的目的也快达到了,若是今日丐帮真的被颠覆,到时候西夏人用那个什么毒将咱们一网打尽,中原武林不可谓不损失惨重,到时候岂非又一桩惨案再现?” 听到他的话,参与今晚叛乱的丐帮众人再次羞愧地低下头。 吴长老一拍大腿道:“好哇!险些中了那奸人的诡计!害我丐帮有倾覆之灾!我、我……唉!” 乔峰拦住他想要给自己一巴掌的手,然后道:“吴长老何必如此!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敌暗我明,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警惕那人再出手才是!” “帮主言之有理!”吴长老垂下手,然后又充满希望的看向周怀瑾:“依你之见,这人现在能在哪里?” 周怀瑾苦笑着摇摇头:“说实话,我能猜出这些已是尽力,不过刚才王姑娘的话倒是给了我些许灵感,少林寺的秘籍一向是不外传的,是也不是?” 智光大师道:“这是自然。” 周怀瑾道:“那便是了!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恐怕咱们兜兜转转找了许久,人家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呢!” “你是说……”乔峰皱眉道。 周怀瑾道:“恐怕这人这些年来就潜伏在少林寺附近,甚至可能还偷到了寺中秘籍,不然如何解释他能够学会大韦陀杵呢?” 智光大师耸然一惊:“这等大事不得玩笑!” 周怀瑾道:“无论如何,少林寺恐怕还是排查一番的为好,我也希望我猜的是假的,不然有这样一个敌人在侧,实在是恐怖。” -- 第168页 智光大师歉意的向众人一行礼道:“此事事关重大,容老衲先去禀告一番。” 众人体谅他的急迫,因而忙道:“大师一路小心!” 智光大师匆匆走了,剩下的便剩下丐帮的人和徐长老请来做见证的人们。 乔峰咳道:“徐长老,马夫人,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怀瑾望望天色,皱眉道:“大哥,天快亮了,惠山之约……” 白世镜抢白道:“是了,现如今放在我们眼前的还有一件大事,西夏人狼子野心,难保这背后没有他慕容家的挑拨,乔帮主,你有什么主意只管吩咐,众兄弟可都等着呢!” 徐长老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马夫人,终究是家国大义占了上风,如今这事又多了几重疑云,他也不好再坚持从前的判断,因而皱眉道:“那便——” 却见马夫人突然跪下道:“还请诸位叔叔伯伯弟兄们为小女子讨一个公道!” 白世镜皱眉道:“如今丐帮另有要事在身,马兄弟的事疑团未解,不如等咱们对付完西夏人,再抓住那劳什子慕容博,一问真相岂不就可大白?” 乔峰也道:“嫂子请起,马大哥的仇,丐帮是一定会帮他讨回公道的!” 马夫人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徐长老,慢慢道:“并非是妾身不相信诸位不能帮先夫讨回这个公道,只是妾身觉得这事乔帮主插手恐怕有些不大好。” 第九十五章 她这一番话在丐帮众人心中引起轩然大波,乔峰也皱起眉毛:“嫂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夫人却不看他,径直向徐长老拜去:“徐长老德高望重,不然小女子也不会请您老人家出山替小女子主持公道,还望徐长老将真相说明,叫先夫在天有灵,也能瞑目。” 徐长老尴尬的捋捋胡子温言劝道:“马夫人,如今此事真相未明,说不得就是那慕容博做下的恶果,夫人何必信任老朽一回,等抓到慕容博,亲自审问于他,做与没做,岂容他撒谎不成?” “万一他真的没做呢?”马夫人不肯退步,咄咄逼人道。 周怀瑾道:“看来夫人心中亦有定论,何不说出来叫大伙评说评说呢?” 马夫人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抹泪道:“小女子不敢开口。” “有何不敢开口,莫非这个人连名字都说的不成?”周怀瑾微笑道。 马夫人道:“平常也说得,如今他就在这里,自然说不得。” 周怀瑾笑了:“大家都在这里,他还能对你下手不成?” 马夫人道:“这是因为他也在这里,所以我怕你们不会相信。” 周怀瑾收敛了笑容,冷冷道:“夫人在开玩笑不成?军情紧急,何故如此拖延?若是西夏人找了过来,岂不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马夫人顿时又要向下跪去,却被周怀瑾用剑鞘一托,硬是没能拜下去。 “小女子何德何能,不敢担此大罪,各位还是先去商讨西夏一事吧。” 说罢,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他们又如何真的能走得开? 单正率先道:“既然如此,你们丐帮的事我们也不便多听,不如由我们做了这急先锋,替诸位打探一二!” “单大哥高义!”陈长老抱拳道。 这些人都走了,剩下的又只是丐帮众人,并王语嫣、阿朱和阿碧三人。 徐长老叹了一口气,然后道:“马夫人啊,你这是伤心过头迷糊了呀,你怎么能也相信谣言呢?这事绝计不可能是他的做的啦!” 马夫人深吸一口气道:“徐长老,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女子也不是凭空无人清白的人,若不是他,还能是谁?” 周怀瑾挑了下眉毛道:“所以你是在怀疑我大哥?” 马夫人柔柔道:“先夫生前忠厚老实,仗义诚信,何以有仇家想要陷害于他?但若是因为先夫手中握有什么重要事物,有的人为了防他坏自己大事,因而对他下了毒手也未可知?” 徐长老道:“咱们不是说了凶手是慕容家的人?他们绝无合作的可能!” “但也未必一定就是合作——”马夫人一对眸子饱含冷光,直直地射向乔峰,一字一句道:“说不定就是有心嫁祸呢?” “那你倒是说说,我大哥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事,何以心虚得要杀人灭口?”周怀瑾抱臂道。 马夫人道:“自然是因为这封信!” 徐长老皱眉:“这封信由马大元兄弟保管着,连我也未曾知道。” 马夫人道:“但是在我接到先夫噩耗的前一晚,忽然有人进到我家中偷盗。那贼子卑鄙无耻,竟用了下三滥的香将我及两名婢仆迷倒了,待我再醒来,家里如遭灾祸,一派狼藉,还少了十来两银子,只是次日我便接到了此等噩耗,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这点小事?” “但这也证明不了什么。”周怀瑾冷静道。 “但是那小贼却掉了一样东西在我这里。”只见她拿出一枚眼熟的扇子来,正是乔峰先师汪帮主所赠。 乔峰皱眉道:“这确实是我的扇子——” “奇怪!”周怀瑾冷笑:“我原本还不确定一些,如今看到马夫人拿出这证据来方才确定了。” “确定什么?”徐长老问道。 “确定了凶手一定不会是乔帮主。”周怀瑾淡淡道。 -- 第169页 他故意换了个称呼,以免他们觉得自己是因为乔峰是他大哥,故而一味地偏帮。 “何以见得?你快快说与咱们大伙儿听!”吴长老急道。 周怀瑾道:“我问你,你可曾见过乔帮主身上携带过扇子一类麻烦琐碎的物件儿?” 吴长老摇摇头:“咱们叫花子身上怎么能随身携带那种精致的物件儿!平白叫人误会!” “那便是了,既然平常都不带着,为什么一定要那一夜带着这么个麻烦东西,岂不是多此一举?”周怀瑾一拍手:“依我看来,这怕是有心嫁祸罢了!那贼子既已放药迷倒所有人,自然不必惊慌,何故遗落一件儿随身的东西,难道过后他发现这玩意儿丢了不会着急害怕么?除非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留下拿东西,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这属于谁!恐怕那天失窃的不只是马夫人一家啊!” 乔峰点点头,叹道:“不错,这把扇子是乔某二十五岁生辰那日恩师亲手所赠,几位长老也都是知道的。这扇子咱平日也用他不上,又为恩师所赐,向来都是妥善收藏起来,不肯放在身边以免脏污遗落了去。” 周怀瑾道:“别的不说,以你们帮主的本事,进皇宫偷个什么东西都不是难事,何苦留下这等把柄?” 这话说得着实不错,众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周怀瑾道:“如此更加明了了,还有谁希望丐帮生乱呢?” 徐长老捏着胡子点点头:“不错,这幕后之人当真心思歹毒,几次三番害我中原武林,野心不可谓不小。” 周怀瑾暗暗吐出一口气,他心道,莫非身世有问题的并不是他大哥不成?为何这徐长老到现在都引而不发,反而多加维护不成?那为何这马夫人还要紧咬着他大哥不放?总不至于两个人什么时候结了仇吧! 乔峰这个人平日里素来不拘小节,若是在什么小处得罪了人,只怕他自己也未必清楚得很。他清清楚楚的感知到这女人可是对他大哥怀有恨意的。 马夫人又想说什么,却见执法长老白世镜上前一步,严肃道:“马夫人,想必马夫人一路舟车劳顿、披星戴月的赶路也累了,不如就让几位弟子先送你到城里休息,带我们这边解决完了,自会杀了那慕容老贼,替马兄弟报仇。” 白世镜整个人挡在了马夫人面前,她只得盈盈一拜,不发一言的回到了小轿上去。白世镜又点了几个五袋弟子护送她,眼见着小轿没入杏林中渐行渐远了。 此时朝阳出生,金光闪闪,乔峰皱眉道:“单大哥等人去了也有一会儿了,如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恐怕事情有变,不如我们前去接应一番!” 他的话自无不应,于是徐长老将信纸轻巧一折,揣入怀中,到最后这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也没有几个丐帮的人知道。 正在众人摩拳擦掌之时,忽听一阵大笑从杏林中响起,只见几个熟悉的人被他们打了回来,却是护送马夫人远走的那几名丐帮子弟,一人笑道:“我看你们也不用去找谁了!这不我们就来了么!” 徐长老并不熟悉这些人,因而低头询问道:“这些西夏人什么来头?” 宋长老道:“西夏人在他们本国建了个什么叫做‘一品堂’的讲武馆,找了一堆高手来叫他们军官武艺,领头的便是那个叫赫连铁树的将军。他们亡宋之心不死,一直对咱们多加窥探,知晓本帮是大宋武林中的一大支柱,便想着一举将咱们歼灭,然后长驱直入,打一个措手不及。” “好歹毒的计策,险些就着了他们的道!我看这里说不定也有那老贼的手笔!”徐长老重重一哼道。 “只怕是单大哥等人也中了他们的道,被人掳了去了!却不知智光大师有没有走脱。”宋长老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陈长老道:“咱们已经派人去压了那约会了,怎么还是找上门来了?” 大义分舵的蒋舵主道:“他们先去的洛阳寻的咱们,那是乔帮主已经带人来到了江南,他们扑了个空,竟然也跟了过来,虽然乔帮主托人去谈改期之事,但以这些西夏人之心急,正是要攻咱们不备,哪里肯答应呢!” 徐长老沉下脸道:“他们倒是打的如意好算盘。” 吴长老大笑道:“何必担忧,帮主也在这里,咱们还怕了他去不成?” 话虽如此,因忌惮着那不知名的毒来,众人都颇为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怀瑾悄声道:“这么大的空地,他们来的又急,下毒也是来不及的事,恐怕这毒并不是从入的东西,不如大哥叫兄弟们一会儿都用湿布掩住口鼻,谨防他们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来!” 乔峰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小臂道:“幸得有你在。” 周怀瑾不好意思一笑,心中也还有着忧虑,至少关于那封信和当年那个婴儿的事还没说清楚呢。那个婴儿究竟是不是他大哥,按理说丐帮子弟也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不就恰好合上了? 不过乔峰已经去指挥丐帮弟子结阵、布阵,不在他身边,他只好捏着剑看段誉跟在王语嫣身边献殷勤。 段誉听了他的嘱咐之后就连忙去寻了他的神仙姐姐告诉他这条消息了,王语嫣接受了他的好意,不过阿朱和阿碧并不是很买账,甚至还想拉着王语嫣走人,只是一时半会儿她们走脱不了罢了。 见段誉还傻乎乎的对着她们笑,阿朱忍不住气道:“你就不怕我们也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 第170页 她还念着这些人说她公子的坏话,因此对和乔峰是结拜兄弟的段誉也没什么好语气。 王语嫣道:“段公子是段公子,丐帮的人不也未曾因着咱们的身份为难于我们?” 段誉憨憨的挠了挠头,笑道:“我相信姊姊不会是坏人的。” 王语嫣被他看得心头一动,也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直把人迷得不知所以然。 作者有话要说:  欠的更新! 今天没能答辩,改期了,考试时间也出来了,最后一天妥妥的,真稳啊,早一天回去都不行,哼! 第九十六章 林子里说话的人已经闭了嘴,没一会儿他们也听的了一阵子急促的马蹄声。好家伙,果真是给大宋添堵的事他们最着急,日行夜行、紧赶慢赶,还真是耗费心思。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只听得连续的三声号角,两队人马分开林子,各打着一面旗,上面标着西夏赫连的名头,威风凛凛的进来了。这是诚心要给一个下马威呀。 乔峰立在前头,他就是丐帮的旗,他在那儿丐帮的心就不会荒,于是众丐也将手中的棍子一齐捶地,激起一片烟尘,口中呦呵呦呵的唱着,气势上与西夏人旗鼓相当。 骑兵列阵进来之后,跟着又进来步行的八名西夏武士,这八人同先前这八个完全不一样,是有武功在身的,各个呼吸绵长、底盘稳健,显然修习的都是正经的内家功夫。跟着这八人再进来的是一个骑马穿着大红锦袍的中年男人,一副虎视狼顾的模样,看着就不是一个心胸多开阔的人,他身后还跟了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是这骑马人的随从,也是先前在林子里阴阳怪气的说话那位。 他一开口就是他家征东大将军驾到,叫丐帮帮主上前来拜见。 征东、征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然而你家大将军又算哪根葱哪头蒜,就是你们西夏的天王老子来了,咱们宋人该不拜就是不拜,呸你的狗屁。 乔峰道:“乔峰在此,却不知你家将军是哪位,找乔某人和丐帮做什么。” 那人哼笑道:“你就是乔峰?见了我家将军,何不行礼?” 乔峰正色道:“不知将军以何身份来我大宋?” 那人冷笑:“怎么,以何身份又如何?你不过一个叫花子……” 乔峰道:“乔某虽是一届叫花子,却也知道仁义礼数,若是将军以客礼来,那应该正正经经递拜帖见我大宋的王公高官,若是江湖兄弟相见,将军是客,万万没有还骑在马上让乔某行礼的道理。” 那将军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开口道:“你就是乔峰。” 你看,这些人就是奇怪,乔峰就是乔峰,说了几遍了,耳朵不好使吗?非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显示自己的地位、权威?一个人的威信力并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展现出来的。他应该是天然的让人信服的,比如乔峰。 这个西夏将军并没有表现的多么盛气凌人,他只是像逗猫斗狗一样不在意,就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所以才让人想撕破他的脸皮,把他的面子摔倒地上,看他气急败坏,看他失态,然后痛快的仰天大笑——你不是计划好了一切么?怎么样,失控了吧? 但是不能这样做,不仅因为他是个将军,还因为他是个西夏将军。不能让这些事成为两国交战的□□。 赫连铁树道:“久闻丐帮有两大绝招,某好奇已久,今日便想向丐帮帮主讨教讨教。” “如果只是切磋交流,自无不可。”乔峰道。 、 赫连铁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早听说中原丐帮帮主是个英雄人物,今日一见倒知这江湖传言也有几分可信之处。” 听了他这话,丐帮众人与有荣焉的挺起胸膛。 只见赫连铁树身后有一个人迫不及待的掠出来,大叫道:“是哪个先和你爷爷我打一架?” 说着,双手叉腰,骄傲的像只会打鸣儿的大公鸡。 这人长得说不出来的凶恶,形容猥琐,丑的不能再丑,但他自己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个大恶人就是要先从相貌上就让人感到害怕,这才叫合格呢! 这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四大恶人中的南海鳄神岳老三。 段誉是认识他的,不仅认识他,还和他有故,因此自信满满的和他大哥道:“这人便让给我,我认识他呢!” 说着排开众人走出去,也叉着腰大声道:“好哇!乖徒儿你来了,怎么见了师父也不磕头?” 那南海神鳄像见了鬼一样耸然一惊,尴尬的缩着脖子支支吾吾道:“啊……你、你……” 段誉笑道:“怎么,不认得你师父了?” 南海神鳄这个人虽然做了不少坏事,但有一点就是他从不食言,对自己说过的话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的确拜了段誉卫士,只得老老实实的道:“认得。” 乔峰见识过段誉的轻功,因为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绝非表面上看着白白净净、柔柔弱弱小公子那么简单,因此并不怎么担心,说起来周怀瑾看着可比段誉要他操心得多。这也是分情况的,周怀瑾是他救过来的人,天生就有一分责任心在里面,就好像他对周怀瑾的生命是要负责的一样。 这其实并无道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两个单独的个体,乔峰就像一只事无巨细的鹅妈妈照顾周怀瑾,周怀瑾接受了这份好意,所以用同等的、甚至溢出来的善意回报他——其实感情不应该被计价和衡量。 -- 第171页 那厢段誉听了南海神鳄答应,不由得高兴道:“乖徒儿,你既然认得我是师父,见了师父不行礼跪拜,这成规矩么?” 南海神鳄又憋着气给他磕了一个头。 段誉抚掌道:“乖徒儿,既然这样也叫你知道,丐帮帮主是我大哥,这是我二哥,这些人便都是你的师叔师伯,不得无礼,你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那南海神鳄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他接二连三的教训,又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下他的面子,给他没脸,心中不由感到憋闷,口中大喝,啸声阵阵。 听见他仰天长啸之时,西夏武士中有一人一跃而出,落到了他身边,正是四大恶人中的老四,穷凶极恶的云中鹤是也。段誉又向他们身后看去,只见四大恶人总共来了三个,心下大定,以他大哥和诸位长老的身手,想必也不会为这几个人为难过去。 云中鹤与南海神鳄关系并不打好,四大恶人本就是互相畏惧的关系,不过他们也能一致对外,毕竟是关乎面子的大事,因而云中鹤并未像往常一样和南海神鳄拌嘴,反倒冲着丐帮叫道:“我家将军想看看你们丐帮的两大绝技,看看你们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吹牛皮,咱们比比见真章!” 宋奚陈吴四位长老便自告奋勇要出去为他们帮主分忧。 周怀瑾想了想,清清嗓子道:“何必劳四位长老动手?咱们丐帮的人也不比谁差什么,这个人就交给我来替大哥分忧吧!” 乔峰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心为上!” 周怀瑾给了他大哥一个笑眼,示意他放心。 王语嫣站到了段誉旁边,悄声道:“你哥哥上场了,你都不担心么?” 段誉挠挠头:“我?我不担心。” 在他眼里,他二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大哥都同意了,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何况他也认识云中鹤,算是熟悉。 云中鹤见到和他对打的是个如此貌美的小公子不禁嘻嘻一笑道:“好漂亮的小娘子,怎么穿着男装出来和人打架?不若跟我回家,叫我讨你做媳妇去,岂不快活?” 被他这样调戏周怀瑾也没多生气,抽出剑来,剑光冷冽,寒气逼人,他微微一笑:“你要讨我做老婆,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大话谁还不会说,孽根都给你剁下来! 果不其然,纵使云中鹤身形缥缈,真像个云中鹤一般灵活,对上一个以不变应万变、根本不怕他忽远忽近的招式的周怀瑾也够呛,他有心想要凑过去,可总被纵横的剑气逼开,几回合下来衣服上也多了不少狼狈的口子。 周怀瑾已经差不多摸清了他大概的路数,他是不认得这武功的,王语嫣倒是知道云中鹤使的功夫,却对周怀瑾用的剑法闻也未闻,不由得有些稀奇的感叹道:“我现在可知道你为什么不担心啦!” 只见场中央周怀瑾终于动了,这一剑是擦着云中鹤右边大腿内侧过去的,将那一侧的皮也撕开来,鲜血从他的伤口里流了出来,云中鹤受了伤,还是在一个尴尬的要命的地方,跌落在了地上,蜷缩起来。 在场的人——主要是男人不由得裆下一凉,脊背一颤,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阿碧笑嘻嘻的拍拍手,叫道:“好剑法!” 即使她讨厌丐帮的人冤枉他家公子,却也天然的对云中鹤这样口花花的人喜欢不起来。周公子那么温柔潇洒,凭什么要便宜给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的老混球? 这边西夏人没想到云中鹤这么快就落败了,还伤的如此尴尬,不由得眯眯眼。跟在赫连铁树身边的是他头号的狗腿子努儿海便站出来替他主子分忧。 他大声道:“我们将军是来见识你们丐帮的绝技的,你们竟然拿不是丐帮的人来糊弄?” 周怀瑾收了剑,冷笑一声道:“丐帮的绝技也其实你们想见就见的?连我都打不过,还想着要帮主出手,你怕是今早起床的时候忘了漱口吧!真是好大的口气!” 众人哈哈大笑。 那努儿海忽然裂开嘴,阴森森的看着他们,只见他突然打了个手势。 乔峰大叫道:“不好,快掩住口鼻!” 说罢整个人就地拔起,直直地冲着努儿海而去,他料定这人身上必有解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820:55:27~2020-11-2919:3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默喵呜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七章 其实不用他多吩咐,早在乔峰出手的那一刻,丐帮众人心有灵犀的掩好口鼻。不过也有丐帮子弟手忙脚乱并没来得及掩住口鼻的,不由得痛叫一声,泪流满面,甚至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动也不不能动。 努儿海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乔峰却比越近,心中惶惑无比,张了张嘴想要转身逃跑,奈何两条腿像钉了钉子一样沉沉的坠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他怎么也没想到丐帮竟然早有准备,对这个敌人更是警惕万分,不知他们到底掌握了西夏多少的军事机密。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乔峰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努儿海刚想挣扎,就被乔峰一个手刀砍在后脖颈,晕了过去。 乔峰随手一甩,将他扔到了周怀瑾的脚下,大声道:“二弟,你先搜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解药!” -- 第172页 周怀瑾点点头,手探入他怀里,果然摸到了一个冰凉凉的小瓷瓶。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解药,但努儿海怀里就这么一样东西,他咬咬牙,赌了! 他就近找了一个站着动也不动的丐帮子弟,扶着他轻轻将他放倒在地,自己也半蹲着,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拔开瓶子,一股奇臭无比的刺激性气味跑了出来,周怀瑾离得近,被熏得差点没蹲稳,连忙又把塞子堵了回去,甩甩脑袋,只觉得有一百只缩小的陆小凤在他脑袋周围转来转去,个个抱着个酒坛子喝得醉醺醺的,嘴里还大声地唱着歌——他一定是中了这帮狡猾的西夏人的毒计了!这一定也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毒药! 不过那中毒的丐帮子弟问了这臭气之后反而能活动起来,一抬头便看到周怀瑾被熏得眼泪汪汪的模样,登时有些不好意的对他道了谢。 周怀瑾捂着鼻子摆摆手,眼里还有水光,小脸惨白惨白的,只将瓶子丢给他叫他去就那些中了毒的丐帮兄弟去,反正他是不想再打开第二回 了! 却说周怀瑾搜到了解药并成功地将丐帮子弟解了毒,乔峰彻底放下心来,如虎入羊群一般冲着那些西夏人扑去,一根打狗棍使得是灵活多变,棍子轻轻一扫,那几个西夏士兵就“咚”地倒在了地上。还趴在地上的云中鹤想跑,奈何大腿内侧那道剑气刮出来的伤口叫他疼痛难忍,连只独脚鸡都做不成,在地上爬了几步就被被乔峰发现了,直接拎着领子提起来抖了抖,他对这个臭名昭著的大恶人可没什么好感,更何况他刚才还在嘴上占了他结义兄弟的便宜,因此重重地一哼,手臂伸直,高高举起,吓得云中鹤大叫一声。 南海神鳄和叶二娘都听见了他的惨叫,见他被乔峰给擒住,自知奈何不了这丐帮帮主,因此很干脆的直接丢下他跑了。叶二娘这个女人以凶煞出名,经常偷了农家的小孩抱过来自己养,像逗小猫小狗似的养上一天,就将他们毫不留情的杀死,是以连她参与丐帮见面的时候怀里都还抱着一个婴儿。此时为了逃跑,她干脆的将孩子随手一抛,一夹马腹,倒也知道谁才是收编他们的老大,护着那赫连铁树就远远遁走了。 南海神鳄此时并没有马骑,不过被丐帮的人打落的西夏士兵遍地都是,因此他很干脆的夺过一匹无主的马,也将云中鹤弃之不顾。四大恶人关系本就不怎么好,看到云中鹤倒霉,他只觉得欢喜,不过好歹他们也并称一句“四大恶人”,怕自己就这么跑了,那赫连铁树觉得他们是什么沽名钓誉之徒,坏了他们的名声,因此南海神鳄又遥遥喊道:“老四,你先保重!等我搬大哥做救兵,再来寻你!” 云中鹤悬在半空中已经开始头晕目眩,心中暗自骂道:好你个乌龟王八蛋的岳老三!等段老大来了,我云中鹤恐怕骨头都凉了!说什么搬救兵,呸! 乔峰看见他们想跑,心知单正等人恐怕就在他们手上,这些人是为了丐帮的事才横遭此祸,不能补救,因而怒瞪云中鹤一眼,点了穴,将他一扽、一摔、一松手,整个人鹞子一样飞了出去。 云中鹤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崩起厚厚的烟尘,还不及尘埃落定,他登时就是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伏在地上气息奄奄。但是谁也不会同情他,段誉瞪着眼睛看到自己滚到他脚底下的云中鹤,毫不客气的提起他,扯开他烂布似的衣襟,探进去果然也摸到了一个小药瓶。 阿朱和阿碧见此大乱便对着王语嫣劝道:“姑娘,我看咱们还是先去找包大哥吧!” 王语嫣道;“丐帮正遭此大乱,表哥身上还蒙着不白之冤,咱们如何能走?” 阿朱撇撇嘴道:“哼!谁管他们!不过是一帮讲不通理的臭叫花子,等公子来了定能教训他们!” 王语嫣摇摇头道:“单丐帮帮主一个好汉自是不必说,他那两个结义兄弟也非等闲人物,人家还好心好意的来告诉咱们毒药的事,怎么好趁此机会逃了呢?岂不是要坐实了是咱们心虚?” 阿碧叉腰跺脚,娇蛮地哼了一声道:“谁要他们管呢!” 言毕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躲在一旁。 不多时,这些西夏人就都被丐帮的人给解决掉了,原先他们准备捆别人的麻绳也缠到了他们自己的腕子上。被牵着绳一溜地走着。 那赫连铁树许是带着人远远地逃了,他们循着这些人来时的痕迹找过去,果然见了三三五五坐在那里吃酒喝肉的西夏武士,旁边捆着的可不就是先前说要去打探的几位前辈? 乔峰拿眼扫了一圈,并没有见到智光大师,料定他是走得早,应该是没遇见这些恶人,因此并未中招被困在这里,当即带着六大长老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谭公谭婆、赵钱孙还在拌嘴,被不耐烦的西夏人一人打了一巴掌,正在那里运气,突见救兵来了,当即大喜,嚷道:“乔帮主!你可曾找到什么解药不成!可受了他们鸟儿气!” 跟在后面捏着一瓶解药赶过来的周怀瑾和段誉连忙给他们先松了绑,捏着鼻子预警道:“各位前辈,这解药颇有些味道,还望几位前辈见谅!” 赵钱孙嚷道:“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快快拿来就是!这几只西夏狗竟然敢欺辱我师妹!我一定要打他们个头眼开花!” 他明明自己也挨了揍,嘴角好大一块乌青,却浑然不在意,仇恨的盯着那些被揍翻在地的西夏士兵,急道:“给我留一个!给我留一个!” -- 第173页 周怀瑾连忙将解药瓶子打开,给他们闻了闻,赵钱孙一恢复身体的控制权,当即扑了出去,抱住一个西夏士兵的腿将他摔在地上,接着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响亮的大嘴巴子:“这两巴掌本来是要给那什么铁柱将军的,叫他下药害了我的小娟,如今你们将军跑了,便由你来受这两巴掌!” 说完,他又是两巴掌下去:“这两巴掌打你对小娟不敬,你不在乎我可以,谁让你欺负我的小娟的?” 只见四巴掌下去那西夏士兵已经嘴淌黑血,他仍不满足,又是两巴掌,这两巴掌比先前的更重、更响,这西夏士兵直接被他打断了气,脸肿的老高。 这两巴掌自是不必说,谁叫他们还动手了呢? 单正等人活动活动身子骨,便带着他的五个儿子对乔峰一抱拳,真心实意的夸赞道:“乔帮主智勇双全、计谋过人,解救我等于这些狗贼之手,此等大恩,单谋定当铭记在心!” 乔峰连忙扶起他道:“单前辈言重,乔某不过寻常行事,那西夏恶人贼子野心,人人可诛之,这次不过用了鬼蜮小计,这才得手,不然以您的功力,对付这些人岂不容易?” 周怀瑾心道,原来你也不是不会说话,却是不会为自己说话!这几个人除了谭公谭婆给了你伤药,还不都是给人请来对付你的?糊涂死了。 如今西夏危机暂解,可乔峰头上可是还悬着一把刀呢! 然而乔峰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变故,心情就此刻稍微畅快放松,所以周怀瑾想了想还是决定过会儿再寻个时机让他去寻那徐长老要信,既然要解决,还不如由他们堂堂正正的提出来,省得过会儿信没了还要赖在他们的头上! 正想着,一抬头便看见徐长老抓着一根棍子神色复杂的看着安抚众人的乔峰,神色间既有欣慰也有叹惋,很是复杂。没办法有些东西就像鱼刺,不取出来就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刺人,取出来之后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却依旧还会持续,叫人总是惦记着这件事。 乔峰是真心的热爱着丐帮,数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凭什么就因为这个就要将他这个人一起否定呢?何况他也并不是真心贪恋丐帮之主的位置的人,一个帮主还是让得起的。 最怕就是寒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919:39:33~2020-11-3020:1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斯的飞蛾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八章 虽然单正等人尽数已得解救,但未免西夏人杀个回马枪,再害他们一回,乔峰仍决定追他们到底。赫连铁树贵为西夏将军,他们还杀不得,但是这些西夏人的性命他们却也还做得了主,因而虽然赵钱孙杀了人,仍无一人说他不是。 王语嫣三人远远地坠在他们后面,也瞧见了这极其残暴的一幕,不禁掩住口鼻,心里确实有些羡慕——那谭婆已经年岁已高,却仍得两人的倾心爱慕,为她做到这种地步,这样的情感是许多女子求也求不来的缘分,她那表哥但凡有着三分之一的开窍,便也是值得的。 阿碧见众人有商有量,不禁又劝道:“姑娘,他们丐帮已经另有要事在身,不如我们趁机走了去寻公子罢,也好把丐帮认定要冤枉他,连带着还要污蔑老爷的事情告诉他,叫他亲自来给这些臭叫花子一个教训吃吃!咱们又何必和这群叫花子混在一起呢!” 王语嫣听她抬出表哥的名字,已然有几分心动,仍有些犹豫。 阿朱也劝道:“姑娘何必犹豫?人家怕也是看不上咱们呢!” 阿朱这样催促着也有她自己的着急,慕容家武功绝学的藏书有许多,唯独缺少那少林寺的《易筋经》,这次出来她本打算给她家公子偷来原籍,不料竟出了这样的变故,那智光和尚定然是要走的比她快的,若是少林寺开始排查内奸,人都聚在一起,岂不正是她的好机会?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不试一试她怎能甘心呢? 王语嫣终于被两人劝动,于是柔声道:“那我们便和段公子道别,然后上路。” 段誉混在丐帮众人中间还是很好辨认的,他和那位周公子都是光风霁月般的精致人物,和不拘小节的丐帮子弟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出众。 段誉听了他们的来意,不由得有些呆呆地看着她,心道:是了,当初她答应和我走是要去找那个什么慕容公子,只是被丐帮的事一直拖住了脚步而已,如今已经不关她们的事了,他可不是就要放她走了么? 王语嫣见她痴痴地望着自己,心中也是万千感慨,虽仍觉得他像只呆头鹅一样笨头笨脑的,却也笨的可爱、呆的可爱。 王语嫣等人走了,段誉只觉得她把自己的魂儿也带走了,不由得失魂落魄的走到他二哥身边,看着他二哥那张神仙面容心里才好受了些。总归这是他二哥,不会也离他而去,这让他稍稍有些安慰。 就在他手正准备搭在周怀瑾肩上时,突然又听到一阵马蹄声,人数十人以上,来势汹汹,绝非善类。 丐帮众人不由得提高警惕,一手放在肩上,只是情急之下用水润湿的布料早已经干了,而他们弄来的解药却也并不很多,心里未免有点暗暗着急。只见排空一个人高高跃起,嘴里喊着:“老四!我们回来救你啦!”正是去而复返的南海神鳄。 -- 第174页 乔峰暗暗道:他先前说自己去找什么大哥做救兵,想来四大恶人不只是按照作恶程度来排序,恐怕也有他们自身武功高低的缘故,却不知他们这个大哥到底能有多厉害。 周怀瑾提起剑挡在了昏死的云中鹤身前,他可不是为了保护这个坏东西,再知道四大恶人到底有多坏之后他对这人也提不起什么同情的心思来,他不过是想着守株待兔,把他大哥也一并打下来,移交官府罢了,至少这几人也没少在大宋境内犯法,手里大宋百姓的鲜血早不知凡几。 最初周怀瑾这么提议的时候丐帮的几位长老还有些犹豫,要他们的意思不如一掌将他扑杀了事,省得多生事端。不过周怀瑾也有他的理由,他们何必为了这么一个烂人脏了手是其一;其二便是这些年来他们祸害了这么多百姓,有多少人对他们恨之入骨,不如把他交给受害的百姓们来审判,到时候恐怕他会觉得被丐帮的人一招杀死才是痛快的解脱呢! 吴长风第一个同意,对他来说这样的处理未必有多麻烦,却简直太痛快了!到时候叫他被关在那笼子里游街,羞死他的同时让他也常常被扔烂菜叶子、臭鸡蛋和石头块子的滋味儿! 徐长老等人也觉得这样处理十分妥当,甚至还提出派一些丐帮子弟守在监牢和法场附近,假如四大恶人中的谁前来搭救他,正好一举送他们一起去法场! 没成想还没等他们扭送这些人进城,西夏的人居然又回来了! 南海神鳄的武功也没比云中鹤高出哪儿去,只是仗着有他大哥段延庆在,竟连段誉都不放在眼里。 乔峰拎着打狗棍便是兜头一棒,段誉急道:“大哥小心他们那个老大!” 周怀瑾哈哈一笑,拔剑出鞘,冲他眨眨眼道:“什么老大老二,不必大哥出手,我先替他试试深浅!” 只听有一声冷哼传来:“可笑,就凭你?” 嘿!还真就凭我了!周怀瑾不服气的想。 说话的人正是段延庆,他见周怀瑾不过是一个不出名的小公子,这样的人也敢放如此大话,心下大怒,决心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因此长啸一声,手中的钢杖便向着他的心口点去。 周怀瑾提剑轻轻挡了一下,钢杖和剑身剧烈地摩擦,竟然生出一长串的火花来。然而段延庆的钢杖虽然坚厉,却哪能比得上琅琊这般神兵利器,因而在火花之后竟然被硬生生的磨损去好大一截。 段延庆从前也是练剑之人,见了不能不感到欢喜,因此忍不住道:“好厉害的武器!” 周怀瑾心想,我若赢你自然不全是靠这武器之利,倒叫你知道这么久以来我的剑法也不是白练的。凭他走南闯北来到过那么多世界的丰富经验,段延庆的武功却时十分厉害,在场恐怕也只有他大哥能打他得过,但是他和什么宁道奇、等宗师之流相比,又差了些境界上的意思,须知武道至极,化天地之力为己用,随便一招皆带有毁天灭地的威力,这是武功路数上的不同。 以他的见识来看,去过的这些世界,论武功还属唐时双龙那时候威力较大,竟是连后面庞斑也所不能及的。因此他并不感到什么担心或者是害怕,反而找到了几分和宁道奇交手时的感觉,自从当时一别,他再也进不去那种玄而又玄的境界,此刻忽然摸到一点边际。 他听到风从远处的山上奔下来,穿过树林,带起飒飒的叶子,也“看”见那躲在后面的西夏武士突然拿出一个小瓶子来,料想里面装的必然就是那无色无味却叫人动弹不得的可恶毒药了! 不能叫他拔出那个瓶塞! 这么想着,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放慢了动作,唯有他越来越快,竟如一道流星一般,只见他擦着段延庆的钢杖平地窜至半空中,又神奇的一个猛子扎了下来,刀鞘轻轻一点,段延庆却像是被一个千斤坠狠狠地砸了一下一样,后背重重的凹陷下去,整个人跌倒地上的坑里——那股力道直接将这附近一丈左右的地方挖出一个半个人深的大坑来。 却见周怀瑾听也不听,挥剑凭空一斩,看得段誉摸不着头脑——那里也没什么人啊。正待他摸脑袋的时候,却见半空中周怀瑾身形忽的消失不见,不由得狠狠地一拍自己,先是痛呼出声,然后惶急的喊将南海神鳄提起来扔去给她云中鹤作伴的大哥:“二哥不见了!” 乔峰听了,顾不得打过来的叶二娘,将她一拍飞走,急急地转过头去,但见一道旋风顺着周怀瑾剑气的方向一路狂飙至那个鬼鬼祟祟的西夏人面前,将他卷起来像是甩东西一样卷了好几个圈,知道他晕晕乎乎趴倒在地,这才销声匿迹,徒留一道长长的土痕。 一只沾了土的锦绣靴子踏在了那个西夏小兵的背上,手里捏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面色苍白,不正是段誉误以为“失踪”了的周怀瑾么! 众人可没见过周怀瑾这样奇怪的武功,料定这必是他内力足够深厚,化形于外,这才导致产生了这道奇妙的旋风,因此一个个那眼睛悄咪咪的看他,满是好奇。见他平安无事,乔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回身便送叶二娘和她那三个同伴团聚,至此四大恶人纷纷落败。 周怀瑾忽然皱了皱眉,看向西夏人中那个准备悄无声息潜走的家伙,却不知他是谁,竟敢连自己的主帅也抛弃,心想原来这种怂货哪里都有,不由有些好笑,抬剑一打,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击中了那人的后背。 -- 第175页 却说那逃走的人也感受到了后面向自己击来的劲风,因而加快了脚步,同时悄悄运力,想要将这份攻击暗自化解,却不想周怀瑾这一剑用的只是剑气,绝非众人想象的内力——他能有什么内力,虽然他体内阴阳平衡,生生不息的为他提供着一种神秘的力量,但是这种力量只是与内力相似,又区别于它,因而这人实在是打错了算盘。 凌厉的剑气割开了他的衣服,抵至皮肤,顿时一个狭长的口子崩裂,鲜血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他人也忍不住痛呼一声,如同那名武士一般跌倒在地,砸起滚滚烟尘。 作者有话要说:  妈耶,没保存住,重新写的,呜呜呜(┯_┯) 第九十九章 经此一役,丐帮大获全胜。 他们将抓到的西夏人困成一串,至于被一品堂招揽的四大恶人则被单独单独绑在一起。这四个人都昏迷了过去,就在收拾这些西夏武士的时候,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些人不受毒气干扰的原因——原来是这帮狗贼早有准备,在鼻子里事先塞了两粒小药丸,亏的那解药那么臭,他们也能忍得下去!为了防止四大恶人苏醒过来,也为了防止这些西夏人在半路上搞鬼,他们又拿了那名叫“悲酥清风”的毒药给他们闻了闻,确定他们动也动不了了,这才放心的用结实的牛筋绳将他们一一困好。 等到捆到那个奇怪的逃跑的西夏人时,周怀瑾突然道:“等一下!” 陈长老道:“可是他有什么不对?” 那名西夏人相貌堂堂,即使灰头土脸,依然不损他的气质,只是周怀瑾瞧着总有些违和感,就像、就像他每次见到易容之后的司空摘星一样。于是他冲着那名手被压在后面的西夏人抬了抬下巴,问赫连铁树道:“你认识他么?” 赫连铁树虽被他俘了,却也佩服于周怀瑾所展示出来的武功,最重要的是,他笃定这些汉人并不敢杀他,而他于西夏国权高位重,他们的皇帝也不可能对他置之不理。所以他只是打量着也变得灰扑扑的周怀瑾,笑道:“你是谁?我从没听说过你。” 周怀瑾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要是听说过我就怪了,我还没听说过你呢。不过他也不怕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他,左右他也不会在这里长待,他已经知道怎么回去的办法了。 原来就在周怀瑾摸到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境界,在这样一种境界中,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这世界上的一切,以一种俯视的视角,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他看这些人就像是人看地上的蚂蚁,人可以看到蚂蚁,但是蚂蚁却不知道人为何物。 所以在段誉等人的眼中,他消失了,很突兀的就不见了。可其实周怀瑾一直都在,他只是发了一会儿呆而已。因为他发现他看见了脚下无数的星子,有的很遥远,有的和他很亲近,一闪一闪的蹭着他,像是粘人的无忧。他能透过这些星子看到里面蚂蚁一样庸庸碌碌的人们——他看见了熟悉的人,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浪翻云和庞斑——他很确定那就是囚禁过他的那个庞斑,而就在他观察庞斑的时候,庞斑突然也像是有感应一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于是和他对峙着的浪翻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他看见浪翻云对他点点头…… 他还看见了徐子陵和寇仲、他大哥杨过和嫂子小龙女、对着论剑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还有易容得奇奇怪怪十分狼狈的陆小凤。周怀瑾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枚装有陆小凤的星子,却不小心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他连忙抗拒的想要挣脱出来,毕竟他乔大哥的事情还没解决完呢。 奇怪,这么想着,他居然有倒了回去,完完整整的又站在了原地。只是那个原本在吃饭和人吹牛皮的易容陆小凤也突然抬头看了看头顶,迷茫的捂住了心口,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着他,于是他忍不住伸手又拿了一坛酒喝。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生气的一推他,小声警告道:“你可别耽误了老刀把子交给你的正事!” 老刀把子是谁?看样子他又卷进了什么麻烦里面去。周怀瑾想要微笑,却从心地叹了一口气出来。 他想,他不仅想家了,也想陆小凤了。 他突然放空自己,直直地陷落,世界倒转,他晕晕乎乎的站定,脚底下踩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件——是个人。 回来了。 但是还能回去。 周怀瑾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围绕他的那些星子,除了已经灰暗下去的以外,他都能再重新的进入——包括他最开始降生的那个世界,他都可以回去了。 甚至于他想他甚至可以带着谁一起回去,见见他的老爹。就算是丑媳妇也有见公婆那天呢! 正因如此周怀瑾此刻的心情是有些愉悦的,所以他不介意对人释放一些善意,他笑道:“将军没听说过我很正常,我不过是初次来到这里罢了。” 殊不知他的话给赫连铁树造成了一丝假象,那就是这些爱装的宋朝人到底隐藏了多少像周怀瑾这样的高手呢?他们时常追求什么隐居,那些隐士是不是同样这么厉害?那他们岂不是要再深重的考虑一下攻打大宋的计划呢?转瞬间,他就在心里完成了一系列的思考,将自己的畏惧与担忧收在眼底,面上不动声色的微笑道:“原来如此,我并不认识他是谁,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招他进来的,我们西夏可没这样临阵脱逃的孬种!” -- 第176页 说完,面上透露着的不屑更是刺激到了那个坐在地上的西夏武士,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恨意、也有不可思议,还有对赫连铁树这番话的不屑。 周怀瑾想了想蹲在他面前,那人果然警惕的看着他。 “你叫什么?”周怀瑾边问边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这张脸。 那人权衡了一会儿,终究是不甘不愿的吐露了一个名字:“李延宗。” “李?”周怀瑾一挑眉,回头看向赫连铁树,却见他也皱起了眉毛。 李这个姓氏在中原其实很常见,也算是一个大姓了。甚至再往前数个几百年,那还是国姓呢!但它现在同样也是国姓,不过是西夏的国姓,这就有意思多了。 李延宗淡淡道:“怎么,你们宋人还有规定不可以姓这个的么?” 周怀瑾摇摇头,伸出手摸摸他耳后的地方。 李延宗耸然一惊,本能的想要躲避,却想起自己现在动也动不了,不由得怒气上涌,脸上泛起红晕。 吴长风见到周怀瑾在那里摸摸索索,也蹲了下来,好奇的揪着那人的面皮左右打量道:“小子,他这人有什么不对?” 周怀瑾道:“我怀疑他有可能根本就不是西夏人。” 李是国姓不假,但恐怕没有叫这个名的人,那他的身份就可以许多了。 果然,他是易容的。 现在展现在大家面前的那张脸比原本的更白也更俊俏,这是只有江南那种地方才能养出来的秀气。 周怀瑾心里莫名就浮现了一个名字,因而看向他的表情也格外复杂。 吴长风等人也是吃了一惊,不知道这个人混在西夏人中有什么目的,因而显得有些忧心。 乔峰和段誉带着徐长老等人也走了过来,皱眉道:“二弟,你认识他?” 周怀瑾意味深长道:“我现在不认识他,过去也不曾认识他,但或许我们都应该认识他的。” 吴长老其实很喜欢他这个伶牙俐齿还不嫌弃他们是一群臭叫花子的小公子的,自认为他是乔峰的干弟弟,和丐帮的人便都是亲熟的关系,因而直接拉住他的胳膊催促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绕来绕去的,我老吴也根本听不懂,你便不要再打这嘴上的官司,直说好了!” 周怀瑾道:“我确实不认识他,但我们可以找认识他的人问一问。” 乔峰道:“谁?” “那三位姑娘。”周怀瑾道。 段誉挠挠头道:“神仙姐姐他们已经走了,说是要去找那个慕容复。” 听到这个名字,众丐脸色都不是很好,吴长风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找她们三个做什么!论消息灵通,还是咱丐帮的子弟知道得多!” 周怀瑾一直观察着这个“李延宗”的一举一动,果然发现他在听到“慕容复”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变了一变,心中更是肯定几分,因此带着些愉悦道:“那便简单,还能有谁是要处心积虑的害丐帮、害咱们大宋的?我们只要找谁认识他慕容家的人便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果然,那“李延宗”颇有些大惊失色。 吴长老也笑了,道:“这还不简单?不用找我也可以告诉你他是谁!这么年轻肯定不是他那个丧尽天良的老子!却一定是那个随了根儿的小子慕容复了!” 慕容复听了这话果然再也忍不住,大骂道:“你凭什么辱及先父?” 吴长老冷笑道:“就凭你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长老也连连叹气,摇摇头道:“看来这慕容家当真是我中原武林的一大祸害。” “既然是祸害,还是尽早清理个明白才好。”周怀瑾不用想都知道真正的正经儿人怎么可能化名西夏人潜伏这么久,又怎么可能一见着他们这些人还想着逃跑?若他真的没做半点亏心事,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心虚至此?以他慕容复、慕容公子的名号,便是他们真的有血仇在先,丐帮的人也要对他稍加礼遇。他原本还怀疑马副帮主的死可能是有内鬼,未必真的就是慕容家的人做的“好事”,现在看来恐怕也未必。 那马夫人为何要对他大哥紧逼不放,用各种大道义压他大哥,想把罪名推到他大哥身上?她和全冠清又是什么关系?白世镜白长老又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原本以为自己离真相已经很近了,现在看来这背后的水还深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周周就是想复杂了,难道你忘了你看过的狗血画本子了吗?以及慕容公子和他爹请把黑锅先背起来吧!谁叫你俩确实都不咋地还烦人呢? 第一百章 原本以为抓到西夏的一个将军和臭名昭著的四大恶人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想到他们还能再捞着一条“大鱼”,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慕容复那句话已然是变相的承认自己就是江南慕容了。对于他的信誉,众人可是没什么把握,索性把他嘴一堵,孰是孰非,过后再说吧! 现在丐帮的人已经认定了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一定就是慕容复了。毕竟既然他可以易容成西夏人,为什么不能易容成乞丐?适才人家周小公子也说了,马副帮主死的蹊跷,怕是什么熟人作案,还有比自家兄弟更能叫马副帮主不起怀疑之心的吗?那慕容小贼定是用了这个办法暗害于马副帮主,更狠读的是他还要嫁祸给他们乔帮主。马夫人虽然聪慧坚强,终究只是一个妇人,妇人之见,何足挂齿?她坚持是乔帮主和慕容复练手要害马副帮主,可是在得知内情的人眼中,乔峰若是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绝无可能和慕容家的人练手,更不会在对待西夏一事上如此明白! -- 第177页 既然马副帮主死因和乔峰无关,众人不由得皆松了一口气。看慕容复的目光愈发憎恶。甚至于连乔峰都不再坚持原来的看法,他本以为有风波恶、公冶乾这样家臣做手下的慕容复,应当是一个盛名之下无虚士的人物,都说南慕容、北乔峰,却说他乔峰大好男儿,竟和这样的人齐名! 周怀瑾却并不是很意外,毕竟古往今来多少事迹都已经论证了人无完人这样的道理,一个人若是众人都对他交口称赞,这样的人恐怕活着也很累,而越高的期望也会让他但凡被发现一点出格之处都会被捻入尘埃,为万人唾弃。不仅因为他做错了事,更因为他的存在也证明了众人的错误,他们看错了人,人们总是很乐于看别人的错误,然后大度的安慰,却很少有人愿意正视自己的错误。 他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完美无缺的人。 慕容复被单独关押起来,享受到的待遇比四大恶人还要低。甚至于他们最需要担心的是半路的时候他就让丐帮子弟偷偷地打死。他们决心将他先压倒少林寺共同审议,这场跨越了三十多年的阴谋也该有一个了解了。徐长老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闪躲的不去看乔峰的脸,周怀瑾是有些矛盾的。 他一方面希望他大哥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另一方面却又害怕着破坏了他现在的生活,一旦揭穿,他见面临着各种未知的问题,他会成为罪人,无依无靠,有如漂萍。 四大恶人被送进了无锡城,无锡城太守听闻消息后连忙跑出官衙,说实话,他从政生涯一来,这将是他破获的最大的案子,也会给他的履历增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岂能不快?反正这些江湖人也不在乎这个,他只需要在卷宗上写道某年某月末日,江湖人士众,感念无锡父母官恩泽,扭送恶人某某某并某某某等四人至官衙…… 必然要是斩立决。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天大的功绩落到他手里的同时还附赠着烫手的山芋。这一任的无锡太守看着眼前一长串的西夏人,只觉得眼前发黑,吞了吞口水,颤着声问道:“你说、你说他是谁?” “西夏征东将军,赫连铁树。”乔峰不明所以的回道。 无锡太守终于撅了过去,引得衙门口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在热毛巾敷到额头上那一刻,无锡太守颤着手喊道:“快、快、拿笔来!” 当今圣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在清楚不过,这人有着不亚于秦皇汉武的雄心壮志,对待西夏的问题上更是采取了少见的强硬手段,如今现成的“人质”在手,何愁边境不稳?他根本不在乎乔峰和他说了什么,西夏的一个将军带着这么多人潜入他们中原腹地,就是居心不轨,意图谋宋,想要再掀起战火狼烟! 不行,不行,此等狼子野心,必须禀明圣上,最好把他召进京城,当面陈述! 加官进爵的美好未来就在眼前,连对四大恶人的处置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左右陈年的卷宗多得是,无论什么罪都足以叛这四个人死上个千百回。反而是民间对此事更为关注,对于无锡的百姓来说,什么西夏离他们都还很遥远,唯有眼前这几个路口等待问斩坏家伙才值得他们携家带口的看热闹。 对于他们来说,其他三个人都不是很了解,唯有叶二娘最为可恶,谁家的男孩不都是命根子一样的宝贝着,偏生这恶毒的妇人要掳走别人家传宗接代的儿子,死在她手里的小孩不计其数,这意味着世上要多出许多支离破碎的家庭。因此当囚禁着他们的囚车行走在大街上时,叶二娘身上挂的烂菜叶子是最多的。 对于这四个人,他们连死都是那样的草率,已经动也不能动的他们只能任人摆布,何况丐帮的好手也一路相送,就连着刑场底下都有丐帮的人守着——这实在是高估了他们四个人的人缘,谁会来救他们呢? 随着日头升高,判签一落,人头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热乎乎的鲜血喷得哪里都是,原来这恶人的血和寻常百姓的也没什么两样,他们也是□□凡胎,也有生老病死。一些消息灵通、千里迢迢赶过来看他们受死的、受过他们的恶的人站在最前排,因此当血溅到他们脸上的时候,他们从激愤转至茫然,呆呆地一摸脸,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折磨他们这么久的恶人居然就这样的死了。 他们死了,在一片哭声中。这哭声也不是谁怜悯他们的,而是受苦受难多日的发泄,是对失去的亲人的一种祷告,他们若在天有灵,也该看看这仇报了! 周怀瑾就坐在对面的酒楼二楼,看着他们四个从宣布罪行到人头落地的全过程。整个酒楼几乎都是丐帮的人,原本酒楼的老板是很不耐烦招待他们的,又穷又脏,但是在知道他们就是捉住这四个人的义士之后,态度急剧骤转,免费的给他们送了小菜,笑脸相送。 丐帮的人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周怀瑾有钱,段誉也有钱,甚至于谭公谭婆、单正等人也有钱,但是这种事怎么能让江湖前辈请客?因而周怀瑾还是把钱付了,多多的付了。因而什么好酒好菜一股脑的往上上,怎么高兴怎么来! 丐帮的人没有几个不爱喝酒的,四位长老特地倒了酒来敬乔峰,颇有一醉泯恩仇的意味。吴长风还和周怀瑾喝了一碗,他对周怀瑾的性格很是喜欢,大有一种要和他成为忘年交的架势。 乔峰也很痛快,忙碌了两天,熬了一夜也未见他有什么困倦,转眼间二十几坛子酒下肚,面不红、气不喘,镇定如常。段誉也端着一碗酒靠在窗边想自己的心事,他在想他的神仙姐姐——那慕容复并非良人,却不知王语嫣知道他现在的下场会不会伤心,又会不会对他死心呢? -- 第178页 周怀瑾看着他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他道:“大哥,如今事情解决的也差不多了,等到少林寺一行之后,我想我也该走了。” 乔峰听了不由得放下酒碗道:“二弟可是有事要做?大哥可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周怀瑾笑了,摇摇头道:“我只是想一个人罢了,此去路途遥远,音信难通,怕大哥因此次惦念,所以提前告知大哥,咱们倒是有缘再会。” 乔峰大笑,端起酒碗和他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咱丐帮的人以天下为家,你持我这信物,但凡是天下有乞丐的地方,皆能做数!” 他给了周怀瑾和段誉一人一枚小小的令牌,几位长老看在眼里,却并不多言,经过杏子林一役,他们对于乔峰这两个结义兄弟的品性性格都有所了解,不愧是他们乔帮主的兄弟,一样的大气仗义!这个朋友丐帮交得! 他们停留在无锡无非是为了看一看四大恶人的下场,顺便广邀天下英雄,一起去少林寺商议慕容家意图颠覆中原武林这一阴谋,信是由徐长老和乔峰共同写的,由丐帮牵头,众人不信也要先信个半分,何况此时还有少林寺的参与,先去了再说! 时间不等人,在看完热闹之后丐帮的人也该上路去少林了,总不能别人都到了他们丐帮却迟到吧? 不过他们眼下还有一个人的事没有解决——那就是掀起此次杏子林谋反一事的全冠清。这事是徐长老主动提起来的,他答应来主持公道是因为看到了信,得知了真相,被谣言和马夫人的证词一误导,误以为乔峰真的知道了自己并非宋人的身世,这才对马大元痛下杀手。只是想他全冠清一舵舵主,从哪里听来的别人都不知道的消息并传出谣言呢? 是的,四位长老正是听说了全冠清的劝说,以为乔峰身世有异,认为丐帮不能落到外人手中,这才答应和他一起造反的。但要知道马夫人交给徐长老的信是徐长老亲自打开的,在丐帮里知道这封信的人,尤其是知道内容的人本只有死去的汪帮主和马大元,因为当年他们做的是在是件丑事,大家全都隐而不提,而三十年前全冠清也不过一个毛孩子,何以知此秘闻? 乔峰听到徐长老这么说,心下大惊,不由得有些迷茫,看向了周怀瑾。难道我真的不是宋人么?还是说他们中仍有谁想要做帮主,所以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哄我? 他一拍桌子道:“徐长老,你如何那这鬼话哄我?三槐公是我亲生的爹爹……我如何就不是汉人了?” 徐长老叹气,扭过脸去不忍心看他。 周怀瑾叹了口气,握住乔峰的手,以免激动之下他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来:“所以乔大哥便是当年那个孩子,只是你们瞒着他的来历,给送到别人家养大的吧?” 徐长老点点头:“不错,周小兄弟聪慧,老朽自知是瞒你不过的,而且这事我也没什么脸面瞒着。” 儿子替老子报仇天经地义,只是乔峰是他们丐帮的帮主,当年这些人也是为恶人所欺瞒,又救活了他一个小儿,并尽心尽力的抚养他长大,这笔账也不该这么算。 徐长老强忍羞耻劝乔峰道:“乔帮主,你这些年对待丐帮,对待大宋如何,众兄弟接看在眼里,这封信只当他从来没有过,当年是咱们这一帮人对不起你家,如今罪魁祸首还没抓住,到抓住了这个‘子承父业’的小贼,等到了少林,便把他交予你处置,也便与你报仇雪恨!” 丐帮若是缺了乔峰,便再无一人可以服众,如今他们还要对付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更是少他不可,丐帮帮主必须要是乔峰! 吴长风也一拍桌子附和道:“什么宋人不宋人的!难道乔帮主不是由咱们看着他长大的吗?依我看,他就是咱们大宋的人,这帮主的身份也是他凭本事得来的,反正我只认他一个帮主!” 几位长老纷纷点头附和。 乔峰一面有些茫然,一面又为他们的维护心生暖意,手不由得捏紧了酒碗。却想道,我若不是汉人,真的是那契丹人——我的爹娘又是谁呢?他们可以说是死在了他的授业恩师、义父一样关怀他的人手里,他、他又该不该为他们报仇呢?还有那慕容博!若是让他遇见了这贼子,必然要将他千刀万剐,以报父仇! 周怀瑾见状低声道:“大哥,当年的事还是要由当年的人来说,不如等到了少林寺,大家便把一切说开了,到时候再商议办法,无论如何,我都是支持你的,如何?” 段誉也道:“二哥说的没错,大不了大哥便和我回大理去!咱们兄弟又能在一起,岂不快活?” 徐长老也喟然叹道:“等到了少林,是去是留,咱并不拦着你,只盼你能仔细想想,丐帮终究是你的家。” 第一百零一章 全冠清被提审了上来,因着只剩他一个人没有被脱罪,所以他还让那牛筋绑着,和西夏人几乎是一个待遇,被冷落了许久,他有心认为是乔峰在故意的报复他,心里愤恨的同时又生出隐秘的不屑,你乔峰自诩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不也是小肚鸡肠用一些妇人手段么? 他反而觉得自己没错了。所以被带到二楼的时候很不服气的昂首挺胸的站着。 周怀瑾只觉得他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古往今来哪个要造反的不也都是没有理由也要编出理由,同样做着不仁不义的事,怎么偏你还有种大义凛然的骄傲呢? -- 第179页 “成王败寇,乔帮主你已经得到了大家的支持,要杀要剐,全某自是无话可说。” 周怀瑾笑了:“我看全舵主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全冠清斜了他一眼,冷哼道:“你算个什么丐帮人,我不和你说话!” 乔峰皱眉道:“他是我义弟,自然算得上是半个丐帮人,何况他于抗击赫连铁树和四大恶人时也是立了大功的,怎么就不配与你说话了?” 全冠清便认定他是要侮辱自己,大怒道:“我全冠清自问也没什么对不起丐帮的,你乔峰不过一个杂种,凭什么也配教训我?” “你!”陈长老大喝道:“全冠清,你清醒了再说话!” 周怀瑾拨开拦着自己的段誉,也冷冷一笑道:“总有些人以为自己批了件标榜血统的外衣就是个人了,岂不听闻‘衣冠禽兽’这四个字?” 全冠清怒不可遏,扭头向徐长老拜去:“我全冠清好歹也是一舵舵主,执法长老审我,我服气,凭什么一个外人也能来侮辱我了?” 周怀瑾笑了:“你骂别人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自己也会挨骂呢?做错事还说不得了,丐帮舵主就这么大的面子吗?”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因此周怀瑾说完便有些后悔,连忙和几位长老一一道过歉,不叫他大哥为难。 乔峰看着闹剧一般的场面只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他叹道:“全舵主,乔某自认为生平没有什么对不起丐帮的地方,你何以对我如此大的偏见?” 全冠清冷笑道:“你敢说你这个契丹胡虏就真的对大宋没有二心吗?” 乔峰悲愤道:“我乔峰行的正坐得直,你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通敌卖国的事啦!” 周怀瑾也怒目而视道:“好不要脸的话,我大哥也不过刚刚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倒是好灵通的消息,从哪里知道的连徐长老都不知道的消息?” “是呀,”吴长风劝道:“我看全舵主你别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到底是谁告诉的你此秘闻的?” “是谁我不便说,我答应了她绝不外传,我全冠清在丐帮掀起叛乱是我不对,但咱也不是什么出卖朋友的人,还请执法长老按帮规将咱处置了吧!”全冠清脖子一梗,闭上眼睛耍赖道。 丐帮的人最重义气,他这么一说众人便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可是周怀瑾和陆小凤学到的一招就是对方不愿意告诉你的,你也可以自己诈出来么!不是所有人都和你讲道义,也不是所有人都真的那你做朋友。恰恰相反,最了解你的人往往能伤你更深。 他当即冷笑一声,大喝道:“全冠清,帮主和几位长老这是在给你机会改过,没想到你到现在还在冥顽不灵,还想替她隐瞒到什么时候?你不说,她可是全都交代了的。” 众长老看向他,并不知道他这是什么计策。 全冠清冷笑道:“哦?交代了什么?” 周怀瑾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还真觉得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是那慕容小儿?” 全冠清被他说中了心事,便不复之前的自信,仍是死撑着不肯低头。 周怀瑾绕着他边走边道:“事实上我已经知道杀害马副帮主的人是谁了,而且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 白世镜勉强一笑道:“周小兄弟是何时知道的,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周怀瑾冷冷道:“因为我不能说。” 吴长风最沉不住气,忍不住蹦出来大声嚷嚷道:“到底是谁?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说与咱们大伙听听。”说着他用眼睛在屋子里不住地巡视,像是每个人都有那个嫌疑似的。 徐长老也皱眉道:“周小兄弟,你说话可要将根据,这里除了你和段小公子,便都是丐帮的人了。” “为什么不能是丐帮的人?我先前便已经分析了,杀了马副帮主的正是他所最熟悉的人。”周怀瑾慢条斯理道:“所以我才说全舵主何必替她隐瞒?” 全冠清连连冷笑:“你的意思是是我和人合伙杀了马副帮主?” 他面上一派坦荡不似作伪,因而陈长老劝道:“那日我在帮中是见到了全舵主的,凶手不可能是他。” 周怀瑾道:“我没说全舵主就是杀害马副帮主的人,只是这事和他也脱离不了干系,因为嫁祸乔帮主的人就是他!” 全冠清悚然一惊,心里骂道:那死婆娘真的把我卖了? “什么?”吴长老不可置信道。 周怀瑾慢悠悠地站定,像是不经意地看向白世镜,发现他竟然冒起了虚汗,最开始他怀疑上的就有白世镜,因为他的支支吾吾以及对乔峰的肯定才叫人觉得可疑。这世上有少数的清醒者很正常,但是当所有的证据都摆在眼前时还能肯定的人多半都有自己的私心。 白世镜肯定知道什么,而周怀瑾通过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这个人可能就是真凶了。 他原本以为全冠清和马夫人杀人栽赃,因为马夫人对乔峰莫名其妙的敌意,她最有动机陷害乔峰,而她又是马副帮主的老婆,也能知道那封信的存在,马副帮主对她的不设防就是导致他死掉的最大可能。 但是没想到这事居然还能令有玄机,如果全冠清没有撒谎,他真的没杀马副帮主,那么这里还有一个最有嫌疑的人——心虚的白世镜。 这边全冠清颓然的放弃抵抗,死死地盯着他道:“她不是已经被送走了?” -- 第180页 周怀瑾笑了:“我也没说我从来就没怀疑过她啊?那封信早就被你看过了吧?要想火漆印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办法有很多,这根本证明不了那封信没被动过。” 全冠清跌坐在地,惨然一笑:“不错,康敏那个贱人先勾引的我,那这事威胁我帮她偷乔帮主的贴身事物,并劝我乔帮主身为胡虏,丐帮大业绝不可能落入他的手中,因此才有了杏子林的事。” 到这时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错误,甚至反而把大多数的罪推给了一个女人。 康敏就是马夫人的闺名。 陈长老无奈的摇头叹气,恨自己居然还帮他说了好话。 “但是,马副帮主绝非死于我手,定是那毒妇所为,就因为马副帮主不肯帮她揭发乔帮主的身世!”全冠清说完全部,长吐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是死罪难逃,却仍有希冀乔峰能放过自己一命。 再看乔峰,他已是失魂落魄,并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康敏,导致她要如此的陷害自己。 白世镜遽然道:“不好,那毒妇已经被送走,快快派人去追,省得她半路逃走,马副帮主之仇岂不再也报不了了?” 徐长老也道:“这个毒妇!几害我丐帮百年基业!罪该万死!帮主,请你马上安排人手将她追回,以祭大元兄弟在天之灵!” 乔峰木然的安排几个五袋子弟前去追捕康敏。 周怀瑾道:“那女人心狠手辣,怕她定要糊弄咱们丐帮的好男儿,不若咱们骗一骗她,就说已经发现了那慕容博的踪迹,正要缉他归案,叫她也来见一见,告慰亡夫。” 听了他们的话,全冠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竟然是被周怀瑾给骗了,不由得大喝一声,他害怕自己真的要受九刀之刑,竟然抢先一步自绝经脉了! “哼!倒是便宜了他!”吴长老恨恨道。 因这丐帮的规矩,凡是自绝之人,无论生前有何罪过,死后一概不再追究,更是要维护他的名声,不再旧事重提。 周怀瑾皱眉道:“他犯的已是叛帮的大罪过,早就闹得沸沸扬扬,若是丐帮不加以解释,反要以为是咱们丐帮的帮主和长老没有容人之量,为了掩盖丑事故意杀人灭口呢!犯了错误又不可怕,难道偌大一个丐帮连这点气度也没有吗?咱们藏着掖着不叫人说,反落了人家的口实去了。如今咱们先放低姿态,承认了这桩错事,想来罪魁祸首已经畏罪自杀,别人也说不来丐帮的错处,是也不是?” 徐长老羞的满面通红,虽然周怀瑾说的是全冠清的事,可是在知道三十年前那一桩惨案后,他听这话尤为扎心,摆摆手道:“周小兄弟说得对,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咱们丐帮没有孬种小人!” 说罢又对乔峰道:“帮主,三十年前的事是我们错了,这封信便交给你吧,我只求你,你若想将当年的事公之于众,还请等处理完慕容家的人再说,以免丐帮和少林难以服众,遂了暗中之人的诡计。” 作者有话要说:  论古龙风如何融入金庸 以及有夫相的周周如何让敌人自己暴露23333感谢在2020-12-0320:42:11~2020-12-0416: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秋初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二章 信封里其实装的是两封信。或者说一封信和一张手谕。 信是当年带头大哥写给汪帮主的,劝说他不要把帮主之位传给乔峰,以免得知当年的真相之后乔峰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丐帮、不利于中原武林的举措。 令人感到惊讶又可以理解的是,原来当年的带头大哥正是如今的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 少林寺似乎是每一个有江湖的地方的标配——绝大多数时候来说都是这样。作为一个和尚庙,它在江湖上往往拥有很高的地位,因为在世人眼中和尚就是慈悲的、正义的,救苦救难的。所以他们代表着对的方向,但这其实真的是这样吗?他们就不会犯错吗?就真的没有七情六欲了吗? 从这封信来看,周怀瑾只读出了一颗人肉的心,这颗心会恐惧,会担忧,有着正常人的情感,且并不慈悲。他不愿意背负自己的错误,真正认错并不是藏着掖着;他不愿意给一个无辜且无知的人一个机会,就像真正的欣赏并不是剥夺他正当的权利。所以说,少林寺也就是个装满了人的和尚庙而已。因为师父的缘故,周怀瑾对于和尚的看法一直有些微妙,不然他也不会调戏老实和尚了。 玄慈大师不止一次的就此事对汪帮主进行劝说,显然,他劝动了,所以就有了汪帮主的亲笔手谕,若是乔峰有做出一点通敌叛国之事,无论什么办法也要将他格杀。 谁的国,谁的家? 乔峰不会认不出恩师的笔迹,正因如此,真相才更加的残酷。无论如何,这个丐帮帮主的位子他是决计不肯再当下去了。 “乔峰自知身世有异,难以服众,这帮主之位自当退位让贤。” 吴长风道:“咱不管什么契丹不契丹的,我就只服你乔峰一个帮主!” 宋长老也道:“我瞧本帮之中再也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你的英雄气概,除你之外谁要当帮主,只怕我姓宋的第一个不服。” 乔峰在丐帮多年,功劳苦劳大伙都看在眼里,因此他说要走,众人当即苦苦挽留。 -- 第181页 徐长老也开口劝道:“如今大事未决,不如等抓住了那慕容老贼,再处理也不迟啊!” 乔峰推拖不过,只道:“这丐帮帮主之位我乔峰是绝不肯要的,我乔峰其实那种贪权恋势之辈?这打狗棒暂且交给徐长老以及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保管,等日后定了帮主,再由你三位一同转授也不迟。至于乔某会暂跟丐帮一同去往少林寺,等到此事一了,乔某自当远离。” 徐长老等人说他不过,只好看他下了楼梯。 周怀瑾和段誉追出去的时候看见乔峰正在路边摊上和人拼酒,和他拼酒的也是有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两个人将袖子一脱,赤着胳膊端起酒碗,眨眼间就已经摞起了一摞空碗。 那人看穿着应该也是丐帮中的一个弟子,平日里对乔峰多多仰慕,他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正满眼崇敬的看着乔峰甩开酒碗直接用酒坛子喝。 段誉叹道:“如今见了大哥,我方知什么叫豪迈、什么是海量。” 周怀瑾也叹道:“只希望大哥不要喝多,喝多了也别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癖——” 比如唱跑调的歌。 当丐帮的人抵达少林寺的时候,各路人马也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少室山脚下。因而这些时日附近的店家生意都还不错,周边的农家也趁机摘了些瓜果来卖,俨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周怀瑾一路走着,有人的地方基本上就有丐帮,因而他们倒也并不担心食宿问题,不过这一路上因为已经与丐帮划清了关系,乔峰一直有意和丐帮众人保留着距离。好在诸丐帮子弟只以为是周怀瑾和段誉两个白白净净的公子哥耐不住这粗糙的环境,因此很能理解,人家能和咱们一起吃饭,毫无偏见的聊天交友就已经够意思的了,看周小公子的细皮嫩肉,他们也不舍得人家和皮糙肉厚的自己一起受苦啊! 听说丐帮的人已经来到,玄慈方丈便叫了一个小和尚请丐帮的乔去帮主入室一谈。 大理崇尚佛学,皇帝带头礼佛,就连有些判经离道的段誉也多佛经有着很大的好感,听说能来少林寺,他便也心生向往,积极地跟过来想听一听高僧讲经。周怀瑾虽然对和尚有些小意见,但也尊重别人的看法,对段誉的这份热忱不置可否,不过他自然也是要去的,放这两人去见一个能说会道是基本功的老和尚,他不放心。 却说他们两个提出要跟着一起去见玄慈大师时,那有些憨憨的小和尚便为难的挠一挠圆乎乎的青脑壳,纠结道:“师父只说请了乔帮主一个人呀。” 周怀瑾笑道:“但是玄慈大师也没说我们不可以跟着去吧?” 那小和尚皱皱眉,妥协的叹口气道:“那好吧,只是等你们上去了先不要进去,我还要再请示一下方丈。” 好一个可爱的呆和尚! 周怀瑾跟着他拾级而上,边走边搭话道:“不知法师如何称呼?” 那小和尚连连摆手道:“法师可不敢当,诸位叫我虚竹就好。” “虚、竹。” 周怀瑾笑了,拍拍他的肩膀,不再为难这个憨乎乎的虚竹小和尚了。 却说他们这一路上碰见了不少武僧,于是虚竹小和尚不得不一遍一遍的跟师兄们解释这是玄慈方丈点名邀请来的客人,一听说是丐帮的乔帮主,这些青年和尚们露出一个混杂着崇拜的严肃表情,点点头,放行。 原来智光大师早早就将消息带给了少林寺,这些日子寺内戒严排查,果然发现了许多的不对。只是智光大师有所不知,当年慕容博依然病死,正因他是逝者,所以玄慈大师才有意为他隐瞒了生前的过错。 “人死的确不能复生,可是大师如何就肯定他一定死了呢?”周怀瑾不解的问道:“要知道唯有死人才是最不引人怀疑的人。” 就像某位手段高超莫测的教主,至今还带给关外深深的恐惧,西方魔教上下无一不战战兢兢、服服帖帖,不敢有任何程度的造次。 并且周怀瑾也不理解玄慈大师为什么要替慕容博隐瞒罪过,如果一个人生前做的错可以因他的死而就一笔勾销的话,那这世上还要定什么法律呢?难道有些人不正是需要活着赎罪而非一死了之吗?何况,如果慕容博真的死了,那么现在兴风作浪的人会是谁呢?至少少林寺目前真的被人闯进来过了。 “不知大师有没有犯过错呢?您又如何看待这世人的罪行呢?” 青年的面容过于昳丽,被阳光虚晃着,逐渐模糊了细节,即使是在佛堂里,他也并没有过于拘谨的将自己的言行固定在一个框框里,他是天然的,可以是水,可以是云,可以使世间万物一切有形的、无形的灵动。所以他即使是很随性的把手搭在了乔峰的肩上,微微低着头逼问,那态度也没有半点锋芒。 但却比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刃还要痛。 玄慈大师长叹一声,双手合十。 “施主心中已有答案,何须多言?” 周怀瑾摇摇头:“我知道又如何,大师你呢?” 下午的阳光是一天中最令人感到舒适的,所以丐帮的人三三两两倚着墙在那里晒太阳。 几匹马飞驰而过,带起细小的尘埃。原本惬意的晒太阳的丐帮子弟一个激灵,皱眉和同伴道:“这是又出什么大事了?” 同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得知消息的周怀瑾也想叹一口气。 -- 第182页 康敏死了。 其实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因而这些出去追他的丐帮子弟很快就追上了她的小轿子。当时她听了丐帮子弟的借口也并没有怀疑,为了增强真实性,他们根本没告诉这些人真正的原因,所以康敏还是那副无喜无悲的模样,只道:“既然已经有了那杀害先夫的慕容家人的线索,妾身自当要见他一见。” 那些丐帮子弟本就怜惜她孤苦无依,因此特意放慢了速度,叫她不至于太过奔波,反倒是康敏善解人意的叫他们加快速度,以免耽误要事。 说到这里,这些满脸悲愤的丐帮子弟尤有对她的敬佩。 只是就在他们已经赶来少林的时候,在夜里不知何人潜入了康敏的屋子,竟然将她一掌击死了。 康敏的尸体就在后面,他们是先赶回来报信的。 周怀瑾皱眉,这些时日他一直有注意白世镜的动向,只见他虽然有时走神,却也并无太大的异动,事发当晚也都待在丐帮的地盘中。不过有时候杀人并不需要亲自动手,但是看他吃惊伤心的模样,竟然也是才得知消息一样。 一个人的愤怒是做不得假的,如果这个人真的掩藏的很深,连这个都可以伪装,那他也太可怕了。周怀瑾现在更倾向于两个人之间确实有什么,但是杀了康敏的人未必是他。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如谭公谭婆和赵钱孙一般复杂也未可知。 当天诈全冠清时,周怀瑾说杀害马副帮主的人就在这里,事后众人以为他是忽悠全冠清吐露真言而有意为之,但实际上,周怀瑾是真的很怀疑白世镜,但现在他又不是很肯定自己的这个判断了——所以到底是谁呢?如果杀马副帮主的人和杀康敏的人是同一个,他又有什么目的?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要杀了康敏呢? 第一百零三章 康敏死了,一切的线索就又断了。白世镜自告奋勇要捉拿出这个嚣张的幕后黑手。没错,众人已经料定这一切决计和慕容家的人脱不开干系,因而将慕容复看管的更为严实——若慕容博真的在,怎么可能不来救他儿子! 却说乔峰从玄慈大师那里回来后就一头扎进了小酒馆里喝酒,听到康敏死了的消息后终于停下了倒酒的手,皱眉道:“虽然我已决心不再插手丐帮的事物,可是她曾将马副帮主的死嫁祸于我,我却还不知何时得罪于她!” 周怀瑾拍拍他的肩膀道:“人无完人,断没有千日防小人的道理。” 乔峰道:“你是来劝我的吗?” 周怀瑾道:“我心中尚且还有许多疑问,又不是什么和尚,开解你作甚?不过我听说收养你的那户人家就在附近,好歹他们也并不知情,也把你当做他们亲生的儿子,你不去看一看伯父伯母吗?” 听到自己养父养母的消息,乔峰端着酒碗的手犹豫了一下。 段誉道:“唉?大哥那你要去吗?那我们用不用给伯父伯母带点什么啊!” 乔峰生平至少有三个人对他真心爱护有加,一个是平日对他爱护有加的恩师玄苦,另两个就是收养他的乔氏夫妇了,。自从他出任丐帮帮主以来,他便甚少再回到少林这边,以丐帮和少林在江湖上的地位,他若是再来到这边,少不了要铺陈排场、兴师动众,十分麻烦,因而他只是派人逢年过节送一些吃食衣用回来,算算也有十多年为曾与他们见面。乔氏夫妇本就是因为自身并无子息,恐觉晚来寂寞,又是老实本分的好人,这才被少林选中来收养乔峰,如今他十数年不曾侍奉父母,细细想来,可谓是不肖至极。 乔峰不知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又还愿不愿意接受自己这个儿子,他已经失去了生身父母,如果乔三槐再不肯要他,他便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想到平日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养父母,乔峰心中一动,慢慢喝了一口酒,吐出胸中的浊气,心中微微忐忑。 乔三槐夫妇就住在少室山阳面的一座山坡旁,有一座小小的菜园,菜园旁还种着一棵有年头的枣树。小时候乔父便是带着乔峰在这树下打枣子吃。红透的枣子微微开裂,果肉是鸡子一样的黄色,很有些辛辣的甜味。 乔峰带着周怀瑾和段誉转过一道山坡,远远地就望见了自家的院落。 乔峰忽然有些忐忑,不知父母如何看待自己契丹人的身份,又踟蹰的停住脚步,低头道:“不若你们现在外面等一等,若是——” 周怀瑾将自己手里拎着的酒坛子抬起来晃给他看:“来都来了,大哥这是要赶我们走么?” 段誉费力的制住那条活蹦乱跳的鱼,抹汗抹得一脸鱼腥,虚弱道:“是呀大哥,我饿了。” 这是周怀瑾和段誉事先通过气儿定下的计策,父母对待孩子向来都是拳拳的爱护之心,哪会真的把他赶出去呀!而且他们就未必不知道真相,别的不说,乔峰身上那个狼头图腾总不能是他俩刻上去的吧? 乔峰带着他们走近了,只见菜园子里有一个老人正俯身除草,他头戴一顶有些飞边的草笠,面色黝黑,颇为沧桑,正是乔峰的养父,有三槐公之称的乔三槐。 他远远看见有人靠近,不由得眯起眼睛,问道:“你们找谁呀?” 乔峰便不吭声。 周怀瑾大声道:“请问这是三槐公的家么?” 乔三槐高兴道:“是哩,不知这位小公子你找老朽有什么事?” 乔峰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他真的发现自己的父亲老了,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满是沟壑,就连眼睛和耳朵也不那么灵敏了。 -- 第183页 周怀瑾向来很讨老人家的欢心,他笑嘻嘻道:“没什么,只是我听说您是这里最德高望重的人,小子有一个问题想求教您老人家。” 乔三槐羞愧地摆摆手道:“小公子折煞老朽也!山上便是少林寺的大师,小公子何必来问我这么个老人家呢?” 周怀瑾道:“只因他们未曾成家,怕是答不出这个问题来。” “哦?”乔三槐好奇地凑近,问道:“是什么问题?” “有一个人怕自己父母生他的气把自己赶出去,便不敢回家,您说这可怎么办?”周怀瑾道。 乔三槐哈哈大笑:“这有何难?孩子都是爹娘的宝,什么错他的父母不能原谅呢?” 周怀瑾笑了,将乔峰往前面一推,故意促狭道:“那可巧了,我们正好捡到您的宝儿了!” 乔三槐眯着眼仔细的辨认一番,忽然大声喊道:“老婆子!老婆子!咱们的峰儿回来啦!” 闻讯,一个老大娘从屋里小跑出来,跑到跟前还有些没站稳,乔峰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 乔夫人眼含泪花的摸着他的手臂,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乔三槐道:“我跟你讲,这混小子做错了事还不敢回来见咱们呢!” 乔夫人便紧张道:“儿啊,你不会是让那个什么丐帮赶回来了吧?” 乔峰扶着她向屋里走去,边走边解释道:“没有,但我也无脸再待下去了,就已经离开那里了。” 乔夫人既担忧又欢喜,追问道:“那你这次能呆多久呢?” 周怀瑾在她后面笑道:“伯母,大哥都回来了,自然是能呆多久呆多久了。” 至少呆在这里他是最放松的。 乔夫人回头见到乔三槐在那里闷头跟着,不由得生气的拍他一下:“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把后院儿那只鸡给峰儿和他的朋友们杀了,给孩子们补一补身子!”说着拉过周怀瑾的手,摸摸:“这瘦的。” 周怀瑾哭笑不得,连连推拒道:“不用不用,我们带了吃的来的。” 段誉连忙把手里提的东西送了过去。 乔三槐夫妇是真的很好很好的人,反正周怀瑾是被乔夫人不停地劝饭,一不留神就给自己撑着了。她在听说周怀瑾是被乔峰救下来的之后,看他的表情就更加怜爱了,握着他的手腕非要给他们都补一补,周怀瑾可不擅长拒绝这种来自长辈的关怀和好意,反正是和段誉逃也似的跑掉了,再不跑就都被喂得跑不动了!乔峰则留在了院子里陪伴他的父母,他俩便返回了居住的客栈,总不好打扰人家团聚叙旧吧? 何况眼前还有一个康敏的事没有解决呢! 他们才回到客栈,就被等在那里的虚竹小和尚拦住了,是玄慈大师派他下来找乔峰他们商量事去的。原来虽然这几日少林寺戒严,却在藏经阁附近仍有异动,有人在那附近出没过,玄慈大师怀疑这就是犯下几次凶案的那位幕后之人,特地请乔峰几人来帮忙的。 周怀瑾想了想道:“不如今夜我们先和你上山去守着,那人今夜也未必就来,可以明日再通知乔大哥。” 虚竹摸摸脑袋,刚想张口,突然他的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声。 他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解释道:“小僧,小僧上午便下山了,只是一直没等到几位施主,所以,所以……” 周怀瑾摸摸他的头,笑道:“不如我们先进来说话,我俩也还没吃东西呢。” 事实证明,真的不要在晚上吃太多东西,周怀瑾都觉得自己一抬腿能仰过去。他们跟随着玄慈大师走近了那座有名的小楼,藏经阁并不很大,满是墨香与檀香,楼里还有一位灰袍的僧人在扫地。周怀瑾一进去就注意到了他,他第一眼见到这名扫地生甚至以为自己见到了弃道入佛的宁道奇。 神秘莫测。 那扫地僧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打了个佛号,接着安安静静的继续扫地。 知道什么叫守株待兔吗?屏息凝神、耐心地等待、快准狠地出手——事实上任何狩猎活动都需要耐心,且忌讳打草惊蛇。 是夜,当一道黑色的影子越入高高的围墙的时候,突然,一道白练从他眼前划过,像女人长长的袖子,带着叫人放松的力道,一下子装点了夜空。 黑衣人警惕的向后一退,却见火光骤起,一片大亮,他猛地闭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流出。 吵嚷声中一道清晰的叹息声响起。 那黑衣人竟是个和尚。 不过少林寺的人竟无一认识他的。 “你是谁?”玄慈大师道。 那黑衣僧客看着他冷冷一笑:“你便不认得我了?” 玄慈大师有些惊愕,心道,难道这是他从前结下的什么仇人么?只是这夜黑风高,火光昏暗,只能看出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并不能看得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黑衣僧人道:“你们是在等我,还是在等他?” 他?那又是谁?众僧疑惑。 周怀瑾默默地看向树下,那里竟缓缓走出了一个灰衣的僧人——也不是这寺里的熟面孔。 原来这来打扰少林寺的,不止一个。 他又看向拿着扫把静静立在门口的扫地僧,他波澜不惊的看着今夜浩大的这般阵仗,看来他不是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存在,只是他也是这少林寺的一员,本该维护少林寺的,他既已知道这两个人可能窥视少林寺的秘籍,为什么不说呢? -- 第184页 第一百零四章 “我以为我们本该井水不犯河水。”灰衣僧客淡淡道。 黑衣僧客听了哈哈大笑:“慕容博,你当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吗?” 这个名字一出,众人皆看向那灰衣僧客,只见他微微一笑,主动走至光亮处,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稍显老态的脸来,而这张脸正与那被关在丐帮的慕容博有七分相似之处。 玄慈大师见了,长叹一声:“慕容施主。” 慕容博便向他行了一个僧礼道:“玄慈大师好久不见。” 既然已经见到他活生生的站在这里,玄慈还有谁什么不明白的? “那日你向我告知契丹欲袭我少林一事,你我多年交情,且你为人在江湖上也颇有几分声名,老衲自是深信不疑。后来你因病去世了,老衲当时还好生痛悼,只当你也是无心人言,深感愧疚以至于英年早逝,哪知道你竟是故意假传消息,想要挑起辽和大宋的战争,白白害了诸多无辜性命,难道这么多年施主就真的没一丝悔过吗?” 慕容博嘿嘿一笑道:“怪就怪你们轻信人言,何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数十人命,与我的大事相比,也只是鸿毛而已。” 周怀瑾冷冷道:“想不到你竟然也只是个蠢人。” 慕容博猛地看向他,笑道:“乳臭小儿,你懂什么?” 周怀瑾笑了:“鲜卑都亡了多久了,还有人在这儿做梦复兴大燕呢?我不懂,那你懂不懂谋反该以何罪论处?” 慕容是鲜卑姓氏,也是当时的皇姓,周怀瑾一开始没往这边想,没想到这些武林人还真的总有些造反的野心,真当自己刀枪不如可以以一敌百呢? 慕容博哼道:“凭你?” 那黑衣僧客冷冷一笑:“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这些年两人虽日日相见于少林寺藏经阁,却都蒙着面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慕容博乍一被他叫破身份还有几分惊诧,听了他的问话后笑道:“哦?你又是何人?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窥伺这少林寺秘籍的‘贼人’吗?” 众僧皆怒,却不知他们苦苦守护的秘籍到底被这两个家伙学去多少。 那黑衣人也往前走了几步,露出一张在场所人都感到熟悉和惊讶的脸。 他冷笑道:“你难道不该认得我么?” 周怀瑾反而要比他们淡定许多,心道果然如此,那悬崖虽然能难住许多普通人,但是似乎永远对武林中人造不成什么伤害。所以说,下次再碰到此类情况不如到悬崖底下确认无误之后再下结论,别十年二十年之后见到故人,再惊讶。 玄慈大师也很诧异道:“萧施主,竟然是你!” 萧远山大笑道:“没想到吧,那日我落崖,竟然大难不死的落在了一颗老树上,得以保全性命,一想到我那孤苦伶仃的孩儿还在世上,于是我便振作起精神来,来到中原武林,一方面寻找我的孩儿,一方面伺机为我的爱妻报仇!” 玄慈大师愧疚的低下头,这事确实是他们的不对,只是:“萧施主想要报仇,只需来找老衲即可,当年我为带头之人,未有分辨之能,害了无辜之人的姓名,一切过错老衲一并承担。” 萧远山道:“你确实有错,不过真正的大恶人还属他!” 他并非不分是非之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轻易地放他们一马,如今他已找到造成他这么些年来惨案的罪魁祸首,自然不能放过他,慕容博显然也深知这个道理,因而突然拔地而起,远远地向少林寺外飞去。 今天这阵仗就是为他准备的,遇见萧远山则是另一重惊喜,众人怎么可能轻易地放他而去? 不过慕容博不愧是创下姑苏慕容声名的人,武功可比他儿子好上千百倍,轻功也十分了得,竟然真的让他连闯好几人。萧远山见状大喝一声,拔足也追了上去。 周怀瑾看了一眼扫地僧,见他并没有什么出手相助的意思,不过当周怀瑾看过来的时候他也看了这一眼,那一眼十分平静,似乎他只是随心看了过来,并不是有意的。风吹动了他淡灰色的袍脚,他稳稳地立在那里,微微颔首,就满目慈悲。说来奇怪,宁道奇是个道士,却更给人感觉像和尚;眼前这个和尚明明头上烙着结疤,却有着一股出尘俊逸的道家仙气。 周怀瑾冲他点点头,他便也冲周怀瑾点点头。 周怀瑾自认为已经得到了许可,于是勾起一抹微笑,今天为了他大哥,说什么也要把这慕容老贼给留下!他握住剑柄,一寸一寸地向外拔剑,同时道:“都闪开!” 平地狂风骤起,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所有人的衣袍都被吹得鼓鼓的,风沙也迷住了人们的眼睛,只看见最初的那道白练像雨后的虹,稍纵即逝,于是云淡风轻,一切由动归静。慕容博和当初的慕容复一样,被一剑死死的按在了地上,那名他们小看了的青年扬眉一笑,归剑入鞘,只听得一声脆响,那道泓如秋水般的影子便消失殆尽。 萧远山落在了墙根下,倚着墙站稳,神色复杂的看着立在场上的周怀瑾。江山代有才人出,他当然认得周怀瑾,知道这是自己儿子的义弟,一个周怀瑾便是如此的天人之姿,他的孩儿又该是何等的优秀?他又想起这一路上听到的对丐帮帮主乔峰的夸赞,心思愈发复杂,他,本该姓萧的,这世间哪有什么乔峰,有的不过是他的好孩儿萧峰罢了! -- 第185页 以慕容博的功力,他自是不会被这点力度弄伤,更多的是一种不敌的羞辱感,这使他尤为愤怒。这些年他自诩大燕皇族,骄傲异常,多年前更是一举将辽和大宋玩弄于鼓掌之中,那也是他人生最为得意的时刻,而如今他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打倒在脚下,他猛地竟呕出一口鲜血来。 周怀瑾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跳开。 萧远山可没他那么多的顾忌,当即上前拎起他的衣领,想要将他摔死。这时只听玄慈大师忙喝道:“且慢!” 萧远山的手一顿,对他怒目而视道:“你还要救他不成?” 周怀瑾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想大师的意思是此乃佛门重地,见不得血腥。何况此人身上干系重大,非你一个苦主想要报仇,还有许多悬案未解,不若萧老先生先将他放下来吧。” 萧远山看了他一眼。 周怀瑾继续道:“此人涉嫌谋害丐帮帮主,动摇丐帮根基,我必须留下他。” 虽然这样说着,听上去就像是威胁一样,但其实他也没拔剑,也没有任何实际举措,就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他赌萧远山肯定见过乔峰了,而只要他看上一眼,绝对不会认不出那就是自己的儿子。 果然,听到事关乔峰,萧远山犹豫一下,松了手,将他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玄慈大师松了一口气,带人将慕容博扶起来,一把脉,只是郁结于心,又被封住穴道,皮上有些淤血而已。既然没什么大碍,那还是捆上为妙。 此时旭日初升,阳光逐渐回归大地,众僧裹挟着慕容博浩浩荡荡的向前院走去,周怀瑾故意落了一步,回首望去,那扫地僧已经开始慢慢扫地,阳光虚化了他花白稀疏的胡子,整个人清收清瘦的,周怀瑾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不知他会不会也变成一个这样怪脾气的小老头。 扫地僧顿住手,抬头看向他,竟是开口说话了:“施主欲往何处去?” 周怀瑾笑了,带着些许好奇:“我以为您在修什么闭口禅呢!” 扫地僧也笑了,这么一笑,反倒有了几分佛意。 “口造孽障,故而不轻易言语。” 周怀瑾认同的点点头,答道:“自然是往来处来,自然是往去出去。” 扫地僧又问:“何为来处,何为去处?” 周怀瑾笑了,朗声道:“心之所向,即为来处,即为去处。” “阿弥陀佛。”扫地僧念了句佛号,双手合十,又问道:“既然如此,施主既非此世人,何不速速归去?” 说到最后,已是声如洪钟,颇有醒世之感。 这就是传说中的当头棒喝吗?周怀瑾分心想到。 虽然扫地僧能看破他的身份叫他挺好奇的,但是他也并没有感到多害怕,他虽然看上去像是在赶人,实则也只是在提醒周怀瑾不要迷恋人间,过多的插手世事,早早归去。 出世、入世。 在他少年时,他一直处于一种与这人间脱离的状态,现在他想他已经有些明白是他师父的用意了。从没拿起过,如何谈得上放下、从没真正体验过这万丈红尘,又如何甘心脱凡超俗?修仙修道修长生,要的岂不就是那一份割舍? 可是呀,他在人间渡劫,遇见了这一生都不想渡完的劫。他还是不懂许多的人情世故,可是他也并非就一定要做个有七窍玲珑心的人,总有人不介意他不和适宜的固执,他也不是一个人发癫、发痴。 又或许,这才是他师父的本意呢?毕竟他老人家可从来没强求过周怀瑾一定要得道,不然就丢他的脸。 他摆摆手,向大殿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时候未到呢?” 扫地僧怔然。 不料周怀瑾突然转过身,笑嘻嘻道:“非是小子执迷不悟,等我处理完这件事,自然就走了,毕竟还有人在等我呢!” 第一百零五章 等到周怀瑾赶到大殿之时,该来的人也差不多都到齐了。周怀瑾并没有见到他大哥的身影,于是拍了拍段誉的肩膀问道:“有人去通知大哥了吗?” 段誉小声道:“玄慈大师已经要虚竹小和尚去请了,二哥,那个人真的是……” 周怀瑾努努嘴道:“他就是大哥的亲生父亲了。” 段誉叹了口气:“英雄不问出处,不管别人还认不认他,他还是咱们的大哥。” 周怀瑾笑了:“那是必然。” 慕容博被缚于大堂,由玄慈大师出面讯问。 “除了三十年前那桩血案,你可还曾犯下过什么别的罪行?” 慕容博道:“不错,是又如何?” “既然如此,我那师弟玄悲大师是否也死于你手?”玄慈道。 “不错,他确实死于我手。”慕容博笑道:“少林韦陀杵也不过如此。” 如果不是他此刻动弹不得,他很乐于给玄慈大师现场表演一番。 “当年去燕子坞探查你的是他,”玄慈大师神色复杂的看着慕容博:“想来他或许不经意间得罪于你,又或许在你府中发现了你是大燕皇族的秘密,这才招致了灭口之灾,竟是我这个师兄害了他。” 便有人高声安慰他道:“大师何必悲伤!想来玄悲大师天上有知,必然也不愿意把过错全推到你身上,要怪只能怪这狗贼太过于狡猾狠辣!” “是呀!是呀!” -- 第186页 玄慈大师摇摇头,一脸悲悯:“你之所以选择在他前往大理的时候偷袭他,一是你在少林寺人多眼杂,不好下手;二就是你想嫁祸于大理段氏,复制三十年前的悲剧,挑起大宋和大理之间的战争是也不是?” 慕容博哈哈大笑:“老方丈好生精明,不错,我正有此打算。” 段誉一听他竟然还算计过大理段氏,他想到了他的叔父,不由得又惊又怒,跳出来斥道:“贼子!大理段氏诚心礼佛,不参与江湖纷争许久,你竟欲暗算——” 周怀瑾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玄悲大师是中了韦陀杵才毙命的,想来恐怕是这家伙学艺不精,没学到你们的家学,奈何不了玄悲大师,这才被迫使出了家传本领,反而暴露了他的身份,还带累了他的儿子。” 他面带微笑的看向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慕容博,继续往他心口上“插刀”:“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偷鸡不成——” “蚀把米!”段誉反应很快的接上了他的话茬,两个人一唱一和将慕容博气了个半死。萧远山听得大为过瘾,忍不住拍手叫好。 就在这时,只见众人纷纷向两边让出一条道来,一个人拾级而上,正是乔峰——又或者说,他现在应该叫做萧峰。 周怀瑾有点紧张,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对父子到底有多相似,不知他大哥会作何反应呢? 乔峰不是自己来的,跟在他身后的是丐帮的几位长老,压着另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慕容家的人走了上来。 慕容复见了他爹也是大吃一惊,那日他父亲逝世,他也是不止一次试过他的心跳呼吸,再三确认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最后亲手将他入殓下葬,盖棺钉钉,这死人如何能复生?还是说当初他本来就是假死,那他这些年的经历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母亲的憔悴,他这些年的努力…… 慕容博看了他也是吃了一惊,这些天他躲在少林寺内,消息并不很是灵通,并不知道慕容复早就被人抓到了,而且不愧是父子,竟然都一种套路行事,慕容复竟是在假扮西夏人时被抓到的,容不得一丝辩解的余地。 他只是失望道:“慕容家的绝学就被你学成这个样子?” 慕容复羞愧的低下了头,呐呐不语。 周怀瑾冷冷一笑:“你何必说他?总归你们父子俩现在一个待遇了,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慕容皇裔’啊——” “你!”慕容博咬牙。 “父亲,您也是被他……”慕容复心中大骇,他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不敌这里许多的武林好手,这才被抓,因而心中对他们这种以多敌少的行为还很是不齿,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父子竟然栽在了同一个人的手里。 这边父子相认,另一边乔峰一上来就怔住了。虚竹见他停步不前,还有些疑惑地摸摸脑袋,问道:“乔帮主,你怎么停住不走了呀?” 萧远山很是激动的伸手出向前一步,笑道:“好孩儿!你父亲在此,你为何不过来?” 乔峰听了他的话立刻上前几步,纳头一拜,却被萧远山托着提起来与他并肩,一把撕开他的上衣露出一个刺青的狼头。萧远山指着这狼头刺青哈哈大笑道:“这便是咱们一族的图腾,我也有一个。” 说着也撕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狼头来。 这边父子相见自是欢喜不已,然而许多还被蒙在鼓里的武林好汉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着丐帮的乔帮主忽然就不姓乔,却有了个外族人的爹爹呢? 而知道内情的人都默默低头叹了一口气,丐帮的几位长老万万没想到当年萧远山虽然坠崖却并没有死,这样一来,恐怕他们是再也留他不住了。 段誉高兴道:“大哥!萧伯父!” 乔峰从喜悦的情绪中抽身而出,像萧远山介绍道:“爹爹,这便是我的三弟段誉,旁边那位小公子是我二弟周怀瑾。” 萧远山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他们两个人我却是知道的,都是好男儿。”说到这里,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既然咱们父子相认,有些事不得不解决。” 乔峰道:“爹爹请讲。” 萧远山便伸手指向慕容博:“当年便是这个人故意假传消息,害了你母亲的性命,此等大仇,你说该不该报?” 乔峰肃然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这人和他的儿子还害了许多江湖好手,罪当万死。” 他大步走到二人面前,急声喝问道:“事已至此,你们还不肯说是谁害我丐帮副帮主和他的夫人么?” 慕容复哼道:“我姑苏慕容好歹也是武林一代豪杰,从不撒谎,你丐帮副帮主的死与我慕容复何干?” 慕容博也道:“什么丐帮副帮主,我倒是想杀,却还没来得及。” 这倒是怪了,先前的罪他认的都很痛快,怎么到了丐帮这里就不肯承认了? 这时萧远山大声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夫人可是一个穿白衣的女子?” 乔峰道:“马大元兄弟已逝,她作为媳妇自然要穿白守寡,那便是她了。” 萧远山便笑了:“你不用问他们了,她是我杀的。” “萧伯父为何要这么做?”周怀瑾迷惑道。 萧远山却沉了脸色,骂道:“那不知好歹的泼妇人欲暗害我儿,被我路过听到了,便一掌将她打死了。” 乔峰道:“父亲有所不知,她还参与了谋害自己亲夫一事,我们骗她回来便是要找她追究的。” -- 第187页 他终究不好说什么,只能摇摇头。 段誉小声道:“这萧伯父脾气也忒爆了些。” 周怀瑾摇摇头,他是不赞同萧远山的做法的,康敏既然有害人之心,何不当中揭穿她,也不落人口实,杀人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人群当中白世镜听了他这一番话,脸色几经变化,终于叹息一声站了出来。 “诸位,我有一过,今日大伙都在现场,我也便交代了罢。马副帮主的死确实与他父子二人无关。” 接着他便把康敏如何勾搭自己,又如何下毒害了马大元,要他帮自己善后,自己又如何嫁祸于慕容复的事全部交代。又道康敏其实早就知道汪帮主那封信的存在,威胁他帮其陷害乔峰,他不肯,这女人便又勾搭上了全冠清,这才有了杏子林事变。 萧远山听了勃然大怒,直道:“贼女人!那一掌竟还算便宜了她!” 白世镜说完这个惊天大秘密,内心格外的平静。 “事已至此,我白世镜忝再为人。” 说完横刀自刎,顷刻间便没了呼吸。 吴长老原先还对他惊怒不以,决心与他断交,见他求死之心如此强烈,又主动会改,已是心生不忍,便又主动地上前为他收敛尸体。 玄慈大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在这里见了血了。 剩下的事便很明了了,除了丐帮这一件,慕容博皆供认不讳,然而慕容复的的确确还未来得及做下什么大错,不过他也的确有通敌卖国之嫌,这里他慕容家的苦主这么多,慕容博自知难逃一死,闭着眼睛冷哼道:“要杀便杀,反正都是一帮没本事的小人!” 金算盘崔百泉大喝一声:“呸!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嘴硬,还不如人家丐帮长老是个汉子!” 慕容博睁开眼,不服气道:“若非有他横加阻拦,就凭你们?” 周怀瑾厌恶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既然生活在大宋,也该读两本我们汉人的书,遵守我们汉人的法律,别的不说,单谋逆一条便是足矣诛九族的大罪,更别提你们父子二人通敌卖国、假传军情,便是死上千百次亦是死不足惜!” 慕容博道:“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周怀瑾冷漠道:“既然如此,你这话还是留到刑场上说去吧!” 乔峰道:“二弟你是要……” 周怀瑾道:“以慕容二位先生而言,想来必是不肯受咱们大宋的法律审理,可谁叫咱们在场的大多都是宋人,脚踩的也是宋朝的土地,自然是要秉公处理,只希望慕容先生被烂菜叶子、臭鸡蛋和小石子砸的时候,千万不要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玄慈大师赞同的点点头:“此事已超出咱们江湖事务的范围,我看周小公子这个处理办法也很不错。” 这里有些人也听说了四大恶人的遭遇,觉得这种处理办法虽然不如一刀杀了他们痛快,可谁说慢刀子磨人不疼的?当即嘿嘿一笑,也很赞同。唯有萧远山颇有异议,他是契丹人,又不是宋人,凭什么要把自己的仇人交出去? 乔峰便安慰他道:“既然如此,不如时候我们取了他的人头来,好去祭奠我母亲的在天之灵。” 萧远山被他劝了再劝,终究是勉强同意,只是—— “既然他是祸首,这些年我便也认错了人,我听说四大恶人已死,想必我再不说这里有一桩公案便再也无法解决。多年以前我为了报复曾也夺来了一个孩子,将他扔在了离他亲生父亲很近的地方。” 玄慈大师颤着声线问道:“这孩子现在何方?” 萧远山道:“我当年将他夺来之后放在了少林寺的菜园之中。” 说到这里,玄慈大师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他叫来虚竹,摸摸他的光头。 此时虚竹已经泪流满面,哭道:“我爹爹是谁?我娘又是谁?” 萧远山不忍道:“你娘就是四大恶人中的叶二娘。” 虚竹也知道她,虽然平日知她很恶,但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娘,于是面露不忍。 玄慈大师双手合十,如同白世镜一般挺身而出,叹道:“既造业因,便有业果。” 先前萧远山说他将这孩子扔到离他父亲很近的地方时,他们便有所猜测,只是少林寺的高僧竟然也有儿女私情这一揣测实在令人惊骇,他们不敢多想,而玄慈大师这一举动无异于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犯戒之人。 “错了便是错。”玄慈大师摸摸虚竹的头,叹道:“原来我见你亲切,竟不知是因为我们是亲父子的缘故。” 少林寺方丈带头犯戒,这已经算得上是一桩丑闻了。 萧远山本想放过玄慈,不料他竟也是个有担当的人,当即大为欣赏,又见玄慈跪地请求执法僧行刑,不忍拦道:“我害他父子分离二十多年,日日相见而不识,他已是受过罚了,何必如此重刑?” 玄慈已经开始跪地领罚,棍棍到肉,闷闷的钝响不绝于耳。 一些武林好汉也纷纷开始替他求情,虚竹也跪地愿意代父受过。 玄慈拒绝了,今日他不受这一罚,少林百年声誉将会毁于一旦,再无信誉,他一人名声有损不要紧,但他不能做连累少林的罪人。 周怀瑾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还真是世事无常,想来玄慈这个和尚当的不算合格,做人却实实在在没什么问题。 他忽而回首,望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扫地僧,见他向自己微微颔首,方吐出一口浊气。 -- 第188页 事已至此,他何不去也? 他微笑着拍了拍段誉的肩膀,笑道:“此间事了,我看大哥应该会随萧伯父回契丹,你也该回大理看一看你的父母了,既然如此,咱们青山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罢!” 说着走出大殿,和扫地僧互敬一礼,踏空而去。 而这一幕除了扫地僧和段誉竟无一人再察觉。 段誉呆呆地看着周怀瑾离去的地方,心道,果然是他的神仙哥哥么?就说这种人物,便是他大理青山秀水也养不出来,他的二哥这是回天上去了。又想不知慕容复落得这样的下场,他的神仙姐姐不知该有多伤心,总归是这沾了神仙二字的,都不属于他这样的俗人。 想着想着,虽然还有些伤心,却也宽慰了许多。他又记起了叔父对他的好,一时间对学习大理段氏家传武功也没那么抵触了。在外久了,是有些想家了。 第一百零六章 这是周怀瑾第三次在这个路口看见这个白衣的公子了。 在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抬起头来看一眼周怀瑾。 “你要请我喝酒么?” 周怀瑾怔了一下,他其实并没有在喝酒,他对酒算不上是多热爱,所以一般独处的时候也是喝茶,比如他手里这杯号称是明前的龙井,一壶便花了他二十八两银子,茶倒也是好茶,只是并不像他吹嘘的那么好罢了。明前的龙井哪有那么大的产量,也哪有这么便宜呢? 那白衣公子见他不答话,径直的走上来问道:“你看我难道不是要请我喝酒么?” 周怀瑾笑了,唤来店小二,让他加了一副碗筷,又上了他们这里据称是足足有三十年的陈酿。 那白衣公子尝了一口就挑剔的吐了出来,黑着脸道:“这酒你也喝得下去?” 周怀瑾笑了,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茶杯:“所以我喝茶。” 白衣公子嫌弃的看了一眼他杯中的茶水。 周怀瑾摇了摇手腕,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这已经是这里最好的酒楼了。” 白衣公子眼神一凝,面容变得严肃起来:“这里就是‘八方楼’?” 周怀瑾有些错愕的看向他,真诚地发问道:“你从这里已经路过了三次了,难道你就一次都没好好的抬头看一眼招牌么?” 那白衣公子忽然理直气壮起来:“那是因为你在看我。” 周怀瑾没想到他会找到这样的一个理由,拿杯子的手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很认真的和他道歉:“对不起。” 白衣公子满意了许多,也夹了一粒花生米。 虽然有夸大,但这里的饭菜水平放到大城市也能闯出一番名声。 他又夹了两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再喝一口酒,竟然也发现了个中滋味。 还因为这坛酒比那杯茶还要贵上二十两银子。 他并不缺钱,他也并不爱喝酒,但是他喜欢钱。 这世上有谁不喜欢钱呢? 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就像他也并没有理直气壮地蹭人家的菜,还要人家专门点酒给自己一样。 “我以为琅琊剑客会是个酒鬼。” “因为他总跟另一个酒鬼待在一起?”周怀瑾笑道。 白衣公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周怀瑾笑着冲他眨眨眼睛:“我以为你并不怎么喝酒。” “因为大多数男人喜欢的东西我都不喜欢。”他嘴里说着是自己不喜欢,可是周怀瑾分明听出了另一重意思,那就是他根本看不上。 这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但这不妨碍他也迷糊的可爱。 周怀瑾很想交他这个朋友,喝了他的酒,自然就是他的朋友。 “我是宫九。” 这是一个在江湖上寂寂无名的名字,可是他的主人并非如此。雄鹰虽然终日翱翔于草原,但是他的英名也广泛地流传于中原。 周怀瑾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果然他被坑了。 但是花五十两银子来交一个朋友好像并不亏。 “你很有钱。”宫九肯定道。 “难道你很缺钱吗?”周怀瑾反问。 对方穿着华丽的锦袍,腰间配了一块细腻名贵的羊脂白玉,他的手很干净,那是一种养尊处优的上位者才会拥有的干净。能把千金一尺的布料踩在脚底下做靴子的人,想必并不会缺钱,何况是五十两银子。 宫九认真道:“我当然缺钱,所以如果有谁动了我的钱,我就要把他手脚折断塞到箱子里去。” 周怀瑾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便笑道:“那你岂不是还要赔一只箱子?” 这个问题显然是问住了他,他掰着手指在那里很认真的算账,周怀瑾也并不去催,就坐在窗边慢慢地喝茶。 宫九总算掰完手指,十分认真的和他道谢:“你说得很有道理,他们死在了里面确实麻烦。”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种对自家猫狗不听话的苦恼,就好像人死在箱子里这件事还不如浪费了他一个箱子在他心里更重要一些。 周怀瑾挑了下眉,于是道:“所以再给你一个建议。” “什么?”宫九很顺服、很信赖的抬起头。 “那就是把这样的事交给官府去解决,这样的话你一个箱子都不用出了。” 宫九歪歪头,突然道:“你去过紫禁城,所以你对他怎么看?” 周怀瑾笑了,用手支住下颌:“当然是——站着看。” -- 第189页 这是宫九从他这里收获到的第二个惊喜。 他哈哈大笑:“所以你没有跪他?” 周怀瑾学着他的模样歪歪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跪了,那岂不是很尴尬?” 宫九再次怔住,脸上浮现出红晕,他强抑制着某种兴奋,喘、息道:“我现在倒想知道陆小凤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周怀瑾笑了:“那你恐怕要很失望,因为他不仅是个酒鬼,还是个天字一号的大混蛋。” “所以那件事是真的?”宫九再次诧异起来:“他真的偷看了你洗澡?” 还因为这个被西门吹雪拎着剑追杀了八千多里。 谁都知道陆小凤和琅琊剑都是西门吹雪的朋友,如果你的一个朋友偷看了另一个朋友洗澡你会怎么办?假如他们并非是一男一女,这自然没有什么,可是西门吹雪却为了这个理由追杀了陆小凤如此之久,使得这件事增添了许多桃色。 周怀瑾自然早就听说了这件事,甚至就现在,底下的说书先生讲的就是这件事,在他口中,故事已经讲到了“浪子夜探万梅山庄,剑神提剑为友报仇”这一段,掠过前面多人纠葛不提,周怀瑾已经被传成了是女扮男装出来闯荡江湖的深闺小姐,父亲是朝中一品大员,所以才能在南书房全身而退——不然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之前只喜欢女人的花花公子为什么突然转了性,而西门吹雪还要为这件事追杀他。 要知道西门吹雪杀的从来可都是作恶多端之人。 刚刚听说这一传闻的时候周怀瑾还觉得这些人好生无聊,现在已然麻木,甚至还有心情在新认识的朋友面前调侃自己一句:“是呀,所以我也是来堵他的。” 在宫九看来,之所以有这样的传言,不过是陆小凤为了进幽灵山庄的一种手段罢了,老刀把子是谁,他很清楚,也觉得要对付一个蠢货,这样的理由足够了。 他时至今日并没有想到原来还真的有这种可能,这使得他对陆小凤有了些微妙的看法。如果你被一个浪子偷看了,你也会觉得很微妙,而加入被看的这个人还是一个很美的男人,那么这种微妙感还会加重。 他便道:“我来帮你。” 周怀瑾轻声道:“谢谢?” 宫九道:“如果你要找他,你现在就应该上山。” 周怀瑾道:“因为木道人是他的朋友,他的继任大典他一定会去,而所有人上了武当山,都要把剑放到解剑池里去。” 宫九笑了,冷冷道:“不仅如此,还因为木道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你是说,老刀把子?”周怀瑾错愕的放下茶杯。 宫九笑了:“你就不怕我是随口说来糊弄你的么?” 周怀瑾摇摇头:“我知道你的骄傲决不允许你知道的是个假消息。” 宫九笑得愈发开心,他带着些许叹息道:“你很好。” 周怀瑾冲他敬了杯茶:“所以你要和我一起上去么?” 宫九看着他。 周怀瑾冲他眨眨眼睛:“实不相瞒,他们并没有邀我,但我猜你手里肯定会有多余的请柬。” 宫九道:“如果是你,你的脸就是你的请柬。” 周怀瑾夸张的叹息道:“这恐怕还不能够,我恐怕还要证明自己并不是男扮女装。” 所以他才要说陆小凤就是个混蛋。 他从一开始就并不担心他的安危,这个人命大得很,何况这里面的原因别人不清楚,难道他这个“当事人”还不明白吗?肯定是陆小凤又卷进了什么麻烦里去,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为了逼真,西门吹雪一定是真的追杀了他八千里,所以陆小凤现在说不定还是很狼狈,他想起自己远远望见他的那一眼,又觉得还是算了,那便不剃他两条胡子了,给他留一条好了。 三条眉毛的陆小鸡似乎听上去比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还要有趣。 宫九突然道:“你不是要去杀他的。” 周怀瑾笑道:“因为我本来也不想杀他。” 他这话说的没错,这么长时间以来,追杀他的只有西门吹雪,还有跟着他的那位神秘的蒙面剑客。 宫九有着强烈的怀疑,那个人就是已经“死”去了的叶孤城。 只有他才能用出那样的剑法。 一个西门吹雪已经足够叫陆小凤疲于奔命,更不要提还有一个和西门吹雪接班交替着追杀他的神秘高手,陆小凤真的好几次差点就死掉。 有人也怀疑那个人会不会就是琅琊剑自己。 但也有人神秘含糊的反驳,说琅琊剑经历了这件事就躲起来闭关去了,并没有参与进来,那是另有其人。 知情的人都知道他是谁,那是一个不能提起名字的男人。 所以他们也都为陆小凤捏了一把汗。 第一百零七章 陆小凤已经很久没喝到酒了。 他的嘴巴很干,他能感觉到那上面枯起的死皮,有鲜血从裂痕中流进嘴里,咸咸的,和汗一样。 他的喉咙有撕裂般的疼痛,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他知道这是自己闷死前的预兆。 这些日子以来,无数次他都看见了接引他的鬼差,有着冰冷潮湿的腐烂的味道,可是他又都活了下来。 他又想起了周怀瑾,想到了那天他假扮成官老爷时候萦绕在心头的那种怅然若失。 -- 第190页 他想,你要是再不赶回来见我,咱们以后可就真的再也见不着啦! 这么想着,他面前好像出现了一道光,伴随着嘈杂的人的交谈声。 陆小凤从没如此的渴望光明,至少他现在总算知道做一个瞎子是什么滋味了! 他当然想活着,因为他还有一笔债没有讨。 谁会欠一个穷光蛋的债? 这笔债并不是钱债。 那就更奇怪了,谁会欠一个浪子情债呢? 当然是一个比他更没心没肺的小混蛋了。 获救本来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情,但是当陆小凤走进来的那个白发道长时,竟然怒火攻心的晕了过去。 周怀瑾一直守在他的床边。 他信不过这里的人,即使来救陆小凤的人都是他的朋友,而他目前表面上看还是最有动机一剑砍了他的人。 但是面对周怀瑾用剑气划出来的那道鸿沟,没有一个人敢逾越。 武当山有一个解剑池,所有人上山前都必须把武器解下来——无一例外。 周怀瑾是乔装打扮上来的,随便扔了一把铁匠铺子买来的剑,连拿回来都不想拿回来。 他尊重武当山的规定,所以他将琅琊放在荷包的空间里,并没有拿出来。 谁说使剑招就一定要用剑? 手中虽无剑,心中有剑亦可使。 摘花片叶皆可伤人,那么一根柳条自然也能贯通剑气。 木道人的袍脚被剑气削掉了一块,他并不生气,只是微笑。 “小友何必如此生气?” 周怀瑾道:“在他醒来之前,这条线就是规矩。” 书里常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正因为天地看待世间万物都是一个态度,所以才有了共同需要遵守的法——王子庶人,皆要守法。所以周怀瑾真的就用这世间固定的法则当做人行事的标准,可是他发现,人之所以是人,就在于他们有感情,有私心,他们并不公平。 王子犯法和庶人犯法终归是不同的,立场、身份、地位、关系……都会导致他们做出规则之外的举措,人的心是偏的,无论是往左偏还是往右偏,都是偏的。 周怀瑾也是人,所以他的心自然也是偏的。 他相信宫九的话,因为他本来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他,既然如此,他不可能放木道人接近陆小凤,即使他知道既然是他带头找人救的陆小凤,他就一定有所依仗——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有那么一两次的不讲道理。 最后还是花满楼出面,微笑道我相信他们还是朋友,然后带走了面带担忧的众人。 如果这里面还有谁可以值得信任,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花满楼。 周怀瑾冲他点点头。 陆小凤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并不想睁开眼睛。 他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等待着全身的感觉慢慢恢复。 首先他感觉到了自己被握着的手,细腻微凉,却叫他足够的安心。 “如果你再晚来一步,陆小鸡就真的要变成一只死凤凰了。” 他笑道,喉咙许久没接触到水,嘶哑异常。 周怀瑾将他扶起来,挑挑眉:“还有力气开玩笑,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嗯?” 陆小凤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碗水,突然偷袭似的亲了一下他端着碗的手。 周怀瑾被他吓了一跳,拍了他的手一下,直接把剩下的水塞进他的手里,让他自己喝。 都有力气干不正经的事了,想来端个碗也没什么问题。 他走到门口,院子那道沟的外面守着一个揉肚子的小道童,此时已经临近黄昏,他因为被排挤所以被师兄们派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在这里从天亮开始守着,一直到现在,水米未尽。 他倒是想走,可是看着那道据说是剑气弄出来的痕迹就忍不住后颈发凉。见到周怀瑾出来,吞了吞口水,张张嘴,什么声儿也没发出来,反而急得打了个嗝。 周怀瑾原本还有点严肃的脸见到一个小小的少年也发不出什么脾气来,至少武当山这些人还是无辜的。 他招招手,小孩跑到一半,停在剑痕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问道:“前辈有何吩咐?” 一句话被他说得磕磕绊绊,而且他的肚子还在咕咕叫。 周怀瑾清晰的看见他的耳朵红了起来,皱皱眉,他记得最开始守在这里的就是这个少年,这些人竟一次也没给他送过饭么? 小道童没等来任何的吩咐,反而是收获了一包砸进怀里的粽子糖。 “去告诉花公子,某只命大的小鸡活过来了。” 小道童一边鞠躬道谢一边飞快的跑了出去,总算有了几分孩子的活泼。 周怀瑾倚在门口看陆小凤在那里慢吞吞的穿靴子,忽然道:“对不起。” 他不应该招呼也没打一声就玩失踪,更不应该自以为是,认为陆小凤就是无所不能,所以来得晚了一些。 陆小凤摸摸胡子,笑了:“你过来。” 周怀瑾便顺从的走过去,迎着他的怀抱。 “啪”地一声脆响。 周怀瑾身体都凝固了,更可恶的是这个人死死的搂着他的腰,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你不告而别,我总要讨点债吧?” 周怀瑾现在看着他那两撇小胡子就十分碍眼,于是也冷冷一笑:“陆大侠在搂着周某,我可就要告你非礼‘大家小姐’了。” -- 第191页 他故意在“大家小姐”四个字上要的很重,杀气四溢。 陆小凤心虚的咳了一声,却只觉鼻尖一亮,两束轻飘飘的东西落在了腿上。 是他的宝贝胡子。 陆小凤苦笑着摸了摸自己原本长着胡须的地方,现在那里一片光滑了。 不过他也不亏。 一个人即使再瘦,也总有一个地方是有肉的。 “陆小鸡你总算舍得醒了,再不醒我看恐怕这间院子都要被拆了。” 人未至,声先闻,是花满楼来了。 陆小凤扬声道:“我只知道你们若是再不进来,我剩下的这两条眉毛恐怕也保不住了。” 便听得噗嗤一声,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样,笑声一片。 来的人都是他的朋友,若非有他们,陆小凤说不定真的要被关死在那间密室里。 但陆小凤知道,有一个人一定舍不得自己死,即使他是最后一个知情人了。 只有陆小凤活着,才能证明他的清白。 何其滑稽,一个人若是被另一个人知道了他全部的罪行,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除掉这个知情人,尤其是这个知情者还是全天下最麻烦的陆小凤。 可是他还活着,因为他已经无法把这个秘密再说出去了。 这样别人只会以为他是疯子。 陆小凤头一回尝到什么叫做有苦难言的挫败感。 钟声响了,那是武当今日掌门即位大典即将开始的预告。 陆小凤和周怀瑾并肩走在最后,他突然道:“如果我说老刀把子还没死,你信吗?” 周怀瑾握住他的手,眼睛注视着前方,慢悠悠地回道:“我不仅相信,我还知道他是谁?” 陆小凤很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他们已不必说出那个名字,因为马上他们就要见到他了。 这可以算作是木道人人生最为得意的时刻了,如果你也赢了这江湖中绝大多数的“聪明人”,你会比他还要骄傲。 这是武当第十四代掌门人的即位大殿,整个大殿灯火辉煌,所有势力,所有江湖上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这已是江湖上难得的盛事,他们当然要来。 大殿里灯火辉煌,全然不复白天的庄严肃穆。 如果一个人非要向忝居于此位的人低头道贺,这无疑是件让人很难受的事。 武当的掌门本是容不得任何人轻慢的,但是有些人天生就有着某种特权。 周怀瑾只是简单地一抱拳:“恭喜。” 他简直随性得任性。 陆小凤忽然就笑了,是啊,一个连见了皇帝都不跪拜的人,为什么要礼遇一个小人呢? 于是他也哈哈大笑着抱拳,笑嘻嘻的行了一个不成样子的礼。 他们两个简直就像是来砸场子的。 可是木道人并不在意,反而意味深长的笑道:“陆大侠何必多礼?” 这话着实讽刺,他们谁都没动,因为他们已然开始较劲。 无形的力量使得他们脚底下的石板片片碎裂,而旁人也只能暗暗着急,却也插不进手去。 原本走出几步的周怀瑾一回头,手搭在了木道人的肩膀上,笑道:“道长要想和他叙旧,何必急于一时呢?” 木道人的脸从涨红到惨白,再到青黑,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他努力地咽下喉头的腥甜,挤出一个微笑:“琅琊剑说的是,老道便先把他换给你吧。” 周怀瑾忽然望向山下,笑了:“看来道长想不还也不行了。” 一个年轻的道士焦急的奔至大殿,夹杂着巨大的气音,断断续续道:“西门、西门吹雪来了!” 他说的不像是来了天下闻名的剑客,反而像什么讨债的冤魂。 众人忍不住拿眼睛往陆小凤和周怀瑾身上瞟——可不就是讨债么!还是为别人仗义出头。 第一百零八章 西门吹雪来了,这很正常。 但一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为什么一直在江湖上游荡,人们又觉得这件事有待商榷起来。 最起码他追杀的那个人现在正在这大殿上,而导致他被追杀的那个人也在大殿上—— 还是现在的年轻人会玩儿。 苦瓜大师摇摇头。 但年轻的道士其实并不担心这个的,在最开始。 武当山有一个规矩便是不得带任何武器上山——所以他们特地设了一个解剑池。 但周怀瑾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起这个名字,难道刀枪棍棒斧钺戟就不算武器了吗?这也太流于形式了,如果一个人的武器是暗器,保密的那种,难道也要交出去吗?又或者这个人善于下毒或者用蛊,那又该怎么办呢?以及向周怀瑾这样偷着带进来的又该怎么办? 所以说,这个解剑池设立的形式上的意义远大于实际上的意义。 正因如此,有实力的人就并不把这项要求放在眼里,比如西门吹雪和前白云城城主叶孤城。 年轻道士来也正为此事,西门吹雪他并不肯解剑,并和武当的弟子起了冲突。 放眼天下,当今还没有几个人配做剑神的对手,所以武当弟子节节败退也是理所当然的现实。 在武当第十四代掌门继任的大好日子里闹出这样的事,这简直是不把武当的面子放在眼里,或者说,不把他木道人的面子放在眼里。或许是他自称“围棋第一,诗酒第二,剑法第三”的日子久了,现在的年轻人便都真的忘了他也是名剑客。 -- 第192页 没有人知道木道人的剑术到底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但是陆小凤敢肯定他一定未必输于西门吹雪。 木道人握紧了手中的剑,缓步走了出去。 陆小凤看着他的手,那双手干燥有力,指腹和掌心还有着积年的硬茧,那绝不是一双下棋喝茶的手。 这是一双剑客的手。 “你猜他为何而来?”周怀瑾眨眨眼。 陆小凤摸摸胡子——哦,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小胡子了。 “希望不是我。” 木道人走出了院子,在通往下山的路上,两旁草木葱郁,生机勃勃。 花团锦簇之下往往还暗藏着危机。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双带着寒意的眸子。 她的伪装本来也就不够高明。 而且她也太急切了,在木道人还未接近的时候就持剑一跃而起,已出鞘的利刃划出一道弯月似的光。 比花更红的血溅在了绿的叶子上。 以木道人的经验他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他本可以很轻易地就击败这不请自来的刺客,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迟疑了。 他已经犯了做剑客最大的忌讳,所以这一战他已经输了。 这是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 她是在为她的父亲守孝,也是在为她的父亲报仇。 她的父亲就是老刀把子。 而老刀把子就是木道人。 正因如此他才无法对着自己的女儿拔剑。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他也什么都不必说了。 木道人倒了下去,他并不害怕死,但在他死的那一刻有比死亡更叫他恐惧的东西已经震慑了他的魂魄。 周怀瑾从前认为因果只是人们臆断出来的一种联系,是无数的巧合——但在这一刻他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一种神秘的力量贯穿了他全身的经脉,让他为之震颤。 陆小凤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用肩膀抵着他的肩膀,两人交握着的手传递着人间的温度,周怀瑾猛地回头,看见人群中一个白衣公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感到惊讶,他的脸上只有一种近乎于无聊的表情。 他向周怀瑾摆摆手,然后转身向山上走去。 周怀瑾默默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四十六…… 他看见那人满脸茫然的回来,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儿后执着地又朝着山上走去。 周怀瑾忽然很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白衣女子已经自尽,一个被复仇占据了全部内心的人,当她大仇得报的时候,似乎唯有一死才是古往今来的定局。 天地自有安排。 他和陆小凤牵着手下山去。 路过的人都匆匆地向上跑去,他们远远地把那吵闹抛在身后,一如那将被埋进土里的秘密。 没有人注意他们,更没有人会关注他们交握着的手。 两个大男人似乎并不应该牵手。 谁说两个男人就不可以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样牵手? 路的尽头有人在等他们。 他们还未走近,他们已经抬起头。 “好久不见。”周怀瑾笑。 西门吹雪也露出一个旧友重逢的微笑,他旁边带着斗笠的人也冲他一颔首。 “你是否还要履行你的承诺?”周怀瑾问道。 西门吹雪答道:“我已追杀他八千里。” “即使他是陆小凤。” “即使他是陆小凤。”蒙面人插话道。 周怀瑾突然笑了:“看来你得罪他俩不轻。” 陆小凤苦笑:“所以你最好不要管我,让我远远地跑。” “然后你再跑八千里?”周怀瑾笑。 “即使是十个八千里,你还是要死。”西门吹雪冷冷道。 周怀瑾叹了一口气:“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七童不愿意下来了。” 陆小凤道:“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从来不做傻事。”蒙面人接道。 “可惜我恰好不那么聪明。”周怀瑾摇摇头。 西门吹雪的手按在剑柄上,他的眼睛里是燃烧的火焰,足够把山尖的雪也融化。 他什么也不必说。 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周怀瑾看着他叹道:“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所以也只能想出不那么聪明的主意。” “什么主意?”陆小凤本来是打算跑的,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用他那两根手指随便接住这两人任何一剑的准备。 因为他知道另一剑绝不会有到他身后的机会。 周怀瑾突然问了西门吹雪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你要杀的是不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没错。”蒙面人替他答道。 周怀瑾便很轻松的笑了。 “可惜这里只有两条眉毛的陆小鸡。” 西门吹雪也笑了,他的手从剑柄处自然地垂下。 陆小凤也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快活的笑了。 这是他逃亡以来最轻松的一刻,并且在此后他再也不必拥有这样的紧张。 “现在这里都是朋友了。”周怀瑾眨眨眼道。 “既然是朋友,你们有酒吗?”陆小凤舔舔唇。 他已经很久没和朋友痛痛快快地喝过酒了,这对一个酒鬼来说简直是奇迹。 -- 第193页 而他现在只想不醉不归,解一解肚子里的馋瘾。 “看来不论是陆小鸡还是陆小凤都是一个酒鬼。”蒙面人笑道。 “你既然知道,难道还要看我的热闹吗?”陆小凤反问道。 “万梅山庄的酒已经被你喝光了。”西门吹雪冷冷道。 “但这里也不是万梅山庄。”陆小凤笑道。 于是回到那家酒楼,店小二看见他的那一刻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他现在大概是这世上最喜欢周怀瑾的人。 假使天下所有的客人都这么大方好说话,那这样的生意也太好做了。 “下个月的十五日你还在吗?”西门吹雪放下杯子道。 “你们终于打算正式的比一场了?”周怀瑾也放下杯子,正襟危坐。 “我们都已突破。”叶孤城一进来便摘下了斗笠,反正他们坐的是包间。 “我的事情基本上都已经解决完了。” 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我再不告而别。 西门吹雪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无忧已经想你了。” 说完,他站起身,和叶孤城一起。 他们来这里只是因为陆小凤和周怀瑾都在这里,现在他们要回去了。 武当山附近的星空和万梅山庄、和京城没什么不同。 “我见到你了。”陆小凤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我知道。” “那便是你的秘密?”陆小凤一向最痛恨秘密,因为这往往代表了麻烦。 但是他宁愿自己多一些麻烦,也不要再这样无知。 周怀瑾握住他的手,支起身子很认真的看着他:“我还在。” 陆小凤看着他一会儿,突然伸手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不信,所以你得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周怀瑾有些茫然。 接着天地倒转,他被压在了底下,瓦片硌在身上,像嶙峋的山脊。 山间别有洞天福地。 周怀瑾伸手抵住得寸进尺的陆小凤,他的眼睛红红的。 “你是不是想做秃毛鸡了?” “我醉了。” 周怀瑾咬了他一口。 陆小凤痛得嘶了一声,但还是耍赖不肯起来。 周怀瑾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凝视了一会儿。 “你还记不记得石观音?” 怎么会不记得? 陆小凤忍不住低下头,用鼻子抵着他的鼻子。 “唔,其实我是大唐人。” “大唐——” 一个盛世,唯有这样的盛世才能养得出这样的人。 “那你有没有见过诗仙李白?” “我走的时候还没听说过他这个人。” 陆小凤夸张的叹了一口气。 周怀瑾决定把自己见到了唐太宗的事吞回肚子里。 第一百零九章 大年夜。 这样的日子非要挂起一些灯笼不可。 红红的灯笼排成排挂在屋檐下,风一吹,轻轻的晃动,落下昨夜的积雪,踩实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无忧一路小跑。 新年穿新衣,连无忧都收获了一件火红火红的小衣服,镶着一圈白色的兔毛。 周怀瑾推开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已经面对面的坐在那里了。 他们盘着腿,膝上各放着一柄剑。 过年了,他们也终于不再是一身雪白,乍一看甚至还有点不习惯。 万梅山庄的大管家一不做二不休的将他们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拿去清理,只留下一套靛青色的。 如果不是这两个人素净惯了,正常过年总要带点红色。 考虑到两个人的接受程度,他们最终收获的是一模一样的两件衣服,反正他们习惯都差不多,所以万梅山庄的人做衣服总是给他们送来一模一样的两件,他们自己也是不太在意的。 至于陆小凤和周怀瑾,一个平常就一身大红色的披风,另一个也没那么多的讲究,直接被打扮得就像是要马上拜堂一样喜庆。 这才叫过年呢。 即使过年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个人也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由于最近琐事繁多,他们也适当的缩短了论剑的时间,昨天周怀瑾特意来邀请他们一起下山采办,在管家笑眯眯的注视下,西门吹雪默默地点点头。 既然西门吹雪都同意了,叶孤城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自从周怀瑾回来以后,他就加入了这个练剑的小组,不过他也不总去,更多的时候还是和陆小凤一起去山下的小镇溜达,顺便买一些小礼物回来。 比如木头雕成的小鱼,正好可以拴在剑穗上。 有时候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也会和他们一起出门。 在白云城的时候叶孤城就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练剑的,他还要处理城主府的庶务,还要出门巡视一下附近的街道体察民情。 他算得上一个很好的城主,负责又勤勉。 西门吹雪与他相反,这是一个可以面对剑一整天的男人。 所以他很少出门,每次出门总会闹出很大的动静,导致他越来越少外出走动。 在万梅山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为了陪叶孤城,他们总会去山脚下的小镇子逛一逛,那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了这两个年轻的公子,也不再害怕这两个人冷冰冰的气质。 对于他们而言,什么万梅山庄、什么白云城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就像他们以为剑身和剑仙就是掌管剑的神灵一样。 -- 第194页 他们说自己是万梅山庄的人,这里的人多半要会发呆,但是一说山上那座宅子的主人,他们这才会哦的一声点点头。 原来是这儿最大的地主啊。 虽然知道了这两个人有钱,也没有谁故意要坑他们。 这是一个天然淳朴的地方,最大的事也不过是生老病死。外面的风风雨雨也传不到这里来。 周怀瑾就很喜欢这里,尤其是这里的糖葫芦做的又大又圆,每一颗山楂都是精挑细选好的,去了核,挂上薄薄的糖浆,被冻得有些硬,酸酸甜甜怎么吃也吃不够。 这里的孩子也喜欢他,因为这个好看的大哥哥每次来都会包下所有的糖葫芦,然后发给途中遇见的小孩子。 这样的热闹是很真实的。 到了大年夜这一天,周怀瑾特意起了个大早,也是头一次醒的比陆小凤还要早。 不过陆小凤喜欢赖床,所以并不能说周怀瑾就一定起的比他晚,有时候陆小凤会故意在被窝里玩他的手指,或者卷起一缕头发缠在指尖上,就是不肯放周怀瑾顺顺当当的起床。 陆小凤睡姿还算老实,不过这个人有个说不上坏的坏毛病—— 陆小凤一向认为穿了衣服睡觉是一件很麻烦还没有必要的事情。 只可惜大家都关注他是不是非要和女人在一起才能睡觉这件事去了。 陆小凤身体素来都是暖烘烘的,冬天时和他一起睡觉就变成了一件很幸福的事。 但早上起来也会有尴尬。 尤其是某些人的脸皮还是厚的。 一开始西门吹雪好叶孤城还会等一等周怀瑾,等他起来一起论剑,习以为常之后也就不以为然、见怪不怪了。 周怀瑾用指尖虚虚地描绘着他那两抹小胡子,就在马上要触上去的时候,原本以为闭着眼睛在睡觉的人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然后睁开眼睛满脸调侃的笑意。 虽然被抓包了,周怀瑾也并不慌张,顺着陆小凤的力度放纵他将自己的手拉近被子里,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我答应了要帮忙挂桃符的。” 眼看着事情的发展即将失去控制,周怀瑾不得不开口提醒道。 陆小凤捏着他的手指,让他的手贴着自己的侧脸,重新闭上眼睛。 装睡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该起床还是要起床的。 挂桃符对于身怀内力且会轻功的武林人士并不难,不过周怀瑾固执的觉得这种事还是要自己架着□□爬上去才有感觉。 陆小凤就给他扶□□。 有时候房檐上总会有一些积雪,周怀瑾看到了顺手也会扫下来,多半都是要落在陆小凤的身上。 正经打雪仗周怀瑾还真的打不过他的。 挂到剑室的时候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听到了他们闹出的动静。 西门吹雪默默地看了一眼叶孤城,靛青色的衣服显得他整个人精神许多,也温柔许多,不像是天边的神仙,反而有了几分人间的富贵。 或许这样的日子真的可以偷一次懒。 西门吹雪从未打破过自己的规矩。 但是他已经有了新的理解。 规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走吗?” 叶孤城也在看着他,他是笑着的。 这样的日子笑容总是要比平常多的。 周怀瑾推开门,身边挤进来一只红彤彤的小玩意儿,猛地冲进了叶孤城的怀里。 “走吗?” 他笑眼盈盈地问道。 陆小凤拍拍身上的落雪,也倚在门口,扬眉一笑。 除夕嘛—— 这毕竟是个吉祥喜庆的日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拜个早年吧!感谢在2020-12-1120:30:18~2020-12-1517:5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艾斯的飞蛾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炊歌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章 1.浪翻云 浪翻云没有想到自己的那个小朋友会和庞斑有这样的渊源。 他想起这人笨拙的钓鱼的模样,只觉得少了他,这一江的傻鱼恐怕都会寂寞。 不过寂寞的也未必就是傻鱼,但这一江的王八肯定是要松口气的。 2.庞斑 庞斑生平最是骄傲自负,但是当他发现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惊怒,而是笑了出来。 这种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因为这个人是周怀瑾,是他捡来的、从天而降的一个惊喜,所以庞斑的容忍度意外的高。 似乎周怀瑾做出什么他也并不感到意外。 周怀瑾闹出的动静很大,大到所有人都不能无视的地步。 当众人匆匆赶到这条巷子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勘破大道的这个人并不是庞斑。 为什么不是庞斑呢? 庞斑看向沉默着的浪翻云,笑了:“你看见了吗?” 浪翻云不语。 “看来你是知道的,”庞斑点点头道:“我们终有一战。” 他舒展开手臂,将天地接纳于胸怀之中,长啸一声,天地为之和声。 秦梦瑶的脸色剧变。 浪翻云看向他,忽然道:“我有一条鱼。” -- 第195页 但是你失去了关在笼子里的鹿。 3.靳冰云 周怀瑾这个人对于靳冰云来说太神秘了。 她不知这个人来自于何方,又如何与庞斑相识。 她什么也看不透。 她只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完成不了了的。 她没有回到慈航静斋,也没有跟着庞斑回去继续履行她师父许下的承诺。 因为周怀瑾把这间小院送给她了。 院子里总有一只猫回过来巡视,但是一次也没有吃靳冰云给它准备的食物。 当庞斑和浪翻云再次聚首在这里的时候,靳冰云有一种一切终于要结束了的感觉。 那只猫已经很老了,最后一次来到小院儿。 它已经连墙头都爬不上去了。 它哀哀地叫着,躺在了水缸旁。 靳冰云在院子阳光最好的地方挖了一个坑,将它葬了。 庞斑和浪翻云在这一战之后双双突破,但是他们走之前抬头看了一眼天。 靳冰云很确信他们是在看一个人。 因为她也看到了。 身边的小孩子围着她要糖吃,她拿起一本《诗经》慢慢地讲起来。 这都是她收养的流离失所的孤儿,她教他们识字读书、教他们学武功、学一些谋生的手段。 秦梦瑶来见过她,身边没跟着那个缠人的小魔头。 她们两两相对,相顾无言。 秦梦瑶走了。 靳冰云想,她们不必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条大路两头走,总有人要走的。 4.楚留香 要问他一生最令他难忘和感到恐怖的敌人,非石观音莫属。 你可以和一个正常人沟通,但你总不能和一个执着的疯子讲道理。 美丽就像一层茧,困住了石观音。 谁都知道盗帅楚留香是不杀人的。 但是他们纷纷都说是他为武林除掉了石观音。 那个小公子渐渐地为人们所遗忘掉了。 他也确实没真真正正的走出那沙漠。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要知道沙漠中总有许多吞噬人性命的幻影。 但是他又想起那双失去色彩的眼睛,他忘却不了的眼睛。 他还欠他一顿酒呢。 5.琵琶公主 居住在沙漠里的姑娘最需要学会的就是分辨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琵琶公主做了一场梦。 她梦见了一个带着水汽的神仙:他有着乌夜般的长发,脸比雪还要细白,说话的声音比琵琶弹奏出来的音调还要悦耳,像明月一样装饰了她的梦境。 他是赐予她勇敢的珍珠,被她妥善地藏到了心里。 这样的人是干涸的沙漠留不住的。 她不想告别。 6.胡铁花 他奶奶的大漠真冷。 边陲小镇的酒还是一样的难喝。 老板娘依旧单身,却真的对他不理不睬了。 胡铁花喝了一口酒,感觉总算把喉咙里的沙子压了下去。 老臭虫还没来。 他便喝酒。 他发誓他此生再也不想进大漠,可是在听说这里有神仙出没的时候,接到楚留香的信的他还是来了。 外面有马车车轮压过石子的声音,还有叮当的铃声。 是铁公鸡。 7.石观音 当她还叫李琦的时候,她的人生分为三部分。 美好的童年,突如其来的劫难以及并不顺心的家庭。 所以当她报仇之后,她决心抛弃这个给她带来诸多苦难的名字。 但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免不了想起她人生的第二种可能。 没有人爱我,那我便自己爱自己好了。 于是她把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藏到了镜子里。 但镜子总归是不保险的,你看这不就让“她”溜出来了? 她后来想了想,自己似乎从前就是个爱玩的姑娘,一定是把“她”关在镜子里给“她”憋坏了。 那便玩一玩吧,别离我太远。 别做不听话的坏孩子。 她不喜欢“她”对除自己以外的人的在乎。 那便杀掉好了。 石观音漫不经心的想。 8.双龙 当寇仲握住身边的人的手时,他总会感觉一阵安心。 这世界上唯一能使他放松下来的人只有徐子陵。 他们就像这世间最亲密的半身,是彼此的依靠,是互补的缺失。 他也没忘了自己的承诺,他从鲁妙子那里学来了机关术,他有兵有钱,再建造一个宝库也并非难事,何况这里面只需要留下一个盒子。 他其实还蛮好奇盒子里面的东西的。 不过他既然答应了前辈就不会轻易违诺。 不过他和徐子陵找遍了典籍也没推测出周怀瑾到底是哪家哪派的隐世高手。 好在他们也都摸到那个门槛了。 “不知道上到天上去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前辈。”寇仲笑道。 徐子陵拍拍他的肩膀,握住他的手,和他并肩而立道:“都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想必前辈应该还忘不掉我们两条‘小泥鳅’。” 寇仲用肩膀顶了他一下:“你说前辈的盒子里到底放了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 徐子陵道:“仲少,你何必问我?等见到前辈,你自己去问。” -- 第196页 “这不是老徐你最聪明了嘛!”寇仲笑嘻嘻道。 他们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心情也恢复平静。 “那,走了?” 9.杨过 杨过有一个聪明勇敢又厉害的弟弟。 这是当年参加襄阳战役的人的共识。 这一战之后蒙古元气大损,不再向东侵略,反而越过高山找到了另一片土地。 少了蒙古这个老对手,大宋终于得以休养生息。 虽然朝廷依旧视江湖人于无物,但是大家也没谁在意这狗屁朝廷的话。 只是可惜了那位周小哥。 杨过带着小龙女归隐山林,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他原本已经规划好要在自己的院子里分一间小屋给周怀瑾的。 他确实留了一间屋子。 因为他相信他的弟弟会回来的。 10.郭襄 郭襄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熟了。 在所有人为周怀瑾的“死”而感到惋惜的时候,她有种隐秘的得意。 看吧,你们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她也有一个秘密,在她十六岁那年,她遇见了一个天上来的小神仙。 他嘴上说着不要求神拜佛,要信自己。 但是人们没信仰他,他却主动地庇佑了这里的人。 郭襄生平不信神仙,但是她总给一个无名的牌位供奉香火。 那是一个慈悲的神。 他来人间,立下一个约定。 郭襄怕他忘了回来看一看,所以点燃长明灯给他指引方向,又时常点了香和他说说话。 想来十句里有一句被他听到,他总不会忘了这人间。 11.乔峰 现在他叫萧峰了。 少林寺过后,段誉找到他,代为转递了周怀瑾离开的消息。 他并不很惊讶,只是有些为他的这个弟弟操心。 他知道他有一些秘密,只希望他此去能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做大哥的,总会等着他的。 把臂同游,纵酒高歌。 12.段誉 他大哥是个天字一号的大英雄。 他二哥是天上来的神仙哥哥。 有兄如此,夫复何求? 他回到了大理,乖乖地继承家业。 叔父感怀于他的成长与改变,欣慰地摸摸他的头。 有时候他大哥会过来看看他,两个人一起喝些酒。 他大哥是喝不惯大理的酒的。 自从他去了关外,火辣辣的烧刀子成了他的最爱。 段誉也尝过,一口下去简直要把人的眼泪逼出来。 不愧是他大哥那样的汉子会喜欢的酒,够爷们! 有时候喝多了,他便会趴在桌子上想他人生中两个神仙似的人物。 青山依旧在,绿水也长流,却是故人不相逢。 二哥,你说的后会有期呢? 13.花满楼 对于花满楼来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种种花、练练武,偶尔出去走走。 他并不寂寞,因为他有一个吵闹的朋友。 不过他的朋友最近终于老实了很多。 这个浪子竟然是他们中最先安定下来的。 后来抓铁鞋大盗——他是花满楼童年的梦魇,但是他现在并不是当时那个孤独的孩子。 他身后有家人有朋友。 当陆小凤抓到他的时候,花满楼笑了。 周怀瑾的妙语连珠,听多少次他都不会厌倦的。 14.西门吹雪 剑,是他全部的生命。 但是剑,并不只是他全部的生命。 他一直都知道叶孤城这个人。 这是他命定的对手。 在面对独孤一鹤的时候,他确实有种慨然赴死的决心,这决心里还有一丝遗憾。 因为他未能与叶孤城见上一面。 剑神与剑仙,若是永世不相逢,这是多么大的一种遗憾呢? 所以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他来了。 那个人也真的不曾让他失望。 那惊世一战之后,世上少了一个名动天下的白云城城主,却悄然的做了一个万梅山庄的主人。 这很好。 他们一开始住在一个院子,后来论道的时间久了,他们学会抵足而眠。 15.叶孤城 追求道的路途总是寂寞的。 所以叶孤城没有朋友。 多余的感情只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可是独自一人久了,难免也会觉得寂寞。 吵吵嚷嚷的日常给人的感觉原来也并不坏。 所以叶孤城按住了剑,看着唱歌的陆小凤被无奈的周怀瑾抱住。 他笑着看了一眼西门吹雪,发现他也在笑。 这是一种并不让人讨厌的情绪。 16.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是一个偷儿,一个大偷儿。 他生平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之所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他每次碰到陆小凤总会遇见这样那样的意外。 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周怀瑾。 他捂着无忧的嘴,忧虑地唠叨道:“我的小祖宗,你再叫我可就暴露了。” “是吗?” 司空摘星回过头,吞了下口水。 所以他是怎么鬼迷心窍答应来万梅山庄偷东西的呢? 周怀瑾笑了,放下剑。 “我好想还没请你喝过酒。” -- 第197页 本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司空摘星放纵自己喝了个烂醉。 虽然第二天他脸上多了两个丑丑的小王八。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某个陆小鸡干的。 17.叶无忧 我叫叶无忧,我是一只小狗。 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土狗。 我在剑仙手里撒过娇,被剑神梳过毛,还在天下第一大偷儿身上撒过尿—— 谁叫他这人坏坏的。 他最喜欢的是捡他回家的周怀瑾,可惜他总是也不在家。 一定是那个披着红披风的家伙又把他拐走了。 这人可讨厌了,总是故意捉弄自己。 但是看在他对周怀瑾还算好的份儿上,勉勉强强也喜欢一下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18.送给我的读者 感谢你们的陪伴,啾啾啾! 从前有个蠢作者 卖萌打滚求评论 她偶尔还要完不成日三的约定 于是假装自己并没有这样 幸好她有一群小天使 不嫌弃她蠢 爱你们呦((c)感谢在2020-12-1517:57:05~2020-12-1615:1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端木瑾城180瓶;暮秋初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漠黄沙 一匹骆驼慢慢地行走在沙堆之上。 再看这骆驼身上竟然还载着两个人。 一个神仙似的小公子坐在前面,被一个穿着大红披风,留着两撇怪异的小胡子的男人搂着,一齐往那东土大唐的方向走去。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告别了朋友准备回家看看的周怀瑾和陪着他回来见岳父的陆小凤。 不过周怀瑾回来的时候找错了方向,离江南还有好一段距离,所以他们还要往回走。 周怀瑾还想起了自己离家时听到的那位西行取经的小和尚故事,感慨道:“也不知他回来了没有。” 陆小凤笑了:“你害怕了?” 怕物是人非,怕时过境迁。 周怀瑾沉默。 陆小凤握住他的手:“那不是还有咱师父在呢么,他肯定不能害你。” 陆小凤的说法给了周怀瑾些许安慰,要回家的心情也没那么忐忑了。 却说当年那取经的和尚已经修得正果,这些个妖精没了长生不老的希望,各个倦怠的回归自己的地盘做那山大王去了。 而在这茫茫沙漠里就居住着一个蝎子精。 他平日里风沙里来,风沙里去,连行人都见不到几个。 周边的小国害怕他的妖法,年年殷切地供奉着他,倒也叫他攒出了十八房妻妾。 只是这胡人女子和中原女子总有些差别,他先前有一个最宠爱的小妾,就是他杀了中原来的行商夺来的别人的媳妇,虽然爱哭了些,倒也叫他好好享受了几日。 只是这女子实在刚烈,几次三番想要害他性命,被他一个失手给打死了。 如今他才刚出去觅食归来,就望见了那远远走来的小公子。 他倒也时常混迹于人类的镇子,知道这世间除了男欢女爱,倒也别有另一番的风味。 眼下正有一个俏郎君,不正和了他的眼缘? 当即大喜,搓搓手,给自己变了一副英俊的模样走上前去攀谈。 却说他刚一靠近,那骆驼便不知好歹的大声叫唤,抬起前蹄竟要将他踩踏了去。 周怀瑾连忙制止了吉光,安抚的摸摸他的脖颈,歉然道:“这位公子,实在是抱歉,我家骆驼不知怎得受了惊,差点伤到您。” 蝎子精虽然有些不爽,不过美人的关切还是要赏脸的,因而拍拍袖子,从容一笑道:“无碍,不知小公子缘何在这沙漠里行走,可是迷了路?” 至于他身后的陆小凤,干脆就被他无视了。 周怀瑾笑笑:“我们是要回家去。” “不知小公子家在何方?”蝎子精已经开始盘算着把他送回去,然后自己趁机和他家人求取这细皮嫩肉的小美人。 至于他家人同不同意,那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之所以没上来强抢,实在是他的这副皮囊叫他喜爱万分,怕再发生那小娘子的悲剧罢了。 “江南。”提到家乡,周怀瑾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江南。”蝎子精心道,怪不得养的这样好。 他抬起脸笑道:“江南离这里可有点远,眼看天色已经不好,我家就在附近,不若小公子随我去暂避一下吧。” 说着,他暗自使坏,招来一片乌云。 周怀瑾只见原本还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不由得皱起眉毛。 这天阴得蹊跷,他又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只觉得他虽看上去憨厚可亲,可眉眼间说不出来的邪异荒唐,这恐怕未必是人啊。 家乡这边有妖怪这是他一直知道的。 别的不说,他还见过颜如玉呢。 不同的书籍可能会产生不同的颜如玉,他的那一位是一本游记里诞生的女侠,不过被他师父带走了。 就算她没有坏心思,可以当时周怀瑾破败不堪的身子也绝不能和她共处。 这算得上是周怀瑾见到的第二只妖怪。 陆小凤也察觉了周怀瑾微妙的情绪变化,藏在斗篷下的手安抚性的捏了捏周怀瑾抓着缰绳的手指。 -- 第198页 “这就不劳烦您了。”陆小凤将下巴垫在周怀瑾的肩膀上,盯着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微笑道。 周怀瑾不自在的侧了一下脖子,不过他也习惯陆小凤这些时不时的小动作了,因此也没推开他,只是礼貌的点点头,对着蝎子精道:“是的,我们自己能找到地方暂居。” 蝎子精眼睛转了转,并不强求的退到一边,似有些遗憾道:“好吧,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吧。” 吉光打了个响鼻,迫不及待的走开了。 待走得远了,陆小凤仍不肯把下巴移开,就着这个姿势往周怀瑾耳朵上吹气道:“你认识他?” 周怀瑾摇摇头,按住他的脸叫他起开一点,不要得寸进尺。 陆小凤顺从的跟着他的力道抬起头,等到周怀瑾手拿走了,飞快地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 于是他的大腿也得到了响亮的一巴掌。 周怀瑾瞪了他一眼,然后皱眉道:“那可能不是人。” “不是人?”陆小凤终于正经了几分。 周怀瑾点点头:“大概是什么妖精吧,估计是盯上我们了。” 果不其然,他们走着走着前面竟然出现了一座热闹的城池——问题是,他是凭空出现的。 果然有猫腻。 周怀瑾拍拍吉光的头,被它亲昵的蹭了蹭。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会一会这个什么妖精吧!”陆小凤拉过缰绳一抖,吉光便直直地奔着那座城池走去。 这城颇具规模,走近了还能看见排队的百姓,门口站这儿两个官役在那里守城。 排了一会儿队,,到了周怀瑾和陆小凤了,左边的官差瞪起眼睛喝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不知道要进城先下马么!” 陆小凤笑道:“进城下马和我这个骑骆驼的有什么关系?” “大胆!”右边的官差便想伸手去拽吉光的缰绳,被吉光呸了一下,大叫一声,后退三步,捂着脸不肯动弹。 周怀瑾瞧着他有点不对劲儿的样子,正常人也不会怕骆驼的口水吧? 就在这时,纠缠他们的那个怪人出现了,脸上挂着笑,眼睛盯着周怀瑾道:“原来是我小瞧你们了。” 周怀瑾镇定自若道:“你若不先来招惹我们,我们也不想自找麻烦。” 蝎子精笑了:“你这小相公细皮嫩肉,白白在这沙漠里风吹雨打,若你从了我,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要跟你身后那个小白脸?” 陆小凤摸摸自己的小胡子,挑眉:“不跟我这个小白脸难道要和你这个妖精在一起?” “妖精怎么了,”蝎子精冷笑:“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还不快快过来,也省得你受罪。” 周怀瑾撇开头,不想看他猥琐的笑:“什么时候妖精也能这么嚣张了?” 还是说就他们塞外的妖精这么野?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中原的方士管不到这鸟儿不拉屎的地方,这里的妖精便格外的嚣张些。 都是没经历过生活的毒打。 正待他们僵持的时候,云端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哎?这人身上的气息倒是熟悉。” 蝎子精一惊,惊慌的抬起头,大声道:“哪里来的妖精不懂规矩,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只听又一人道:“大师兄,这是个妖精哩!” 云端上的人似乎又商量了什么,没一会儿,一道金光闪过,却是那蝎子精被打回了原型,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毛毛脸的——猴子? 虽然他会说话,穿戴整齐,但这也还是猴子吧? 周怀瑾看着他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叫孙悟空?” “哦?你认识我?”孙悟空惊讶道。 周怀瑾点点头,含糊道:“算是吧。” 孙悟空便笑了:“看来还是缘分,这妖精已除,你们可以安心了,俺老孙去也。” 随着他的消失,那小蝎子连忙钻进沙子里去,而那座繁华的城池也如海市蜃楼般消失。 陆小凤吐出一口气,他被这种神仙手段震撼到了。 原来这就是妖鬼的世界。 “你认识他?” “如果算辈分的话,”周怀瑾想了想道:“他是我师兄吧。” “你师兄?”陆小凤有些惊讶。 “嗯,我师父说过我可能会遇见我师兄——”周怀瑾靠在陆小凤的怀里,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还说他很好认,就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猴子。” “看来你师父很喜欢他。” “我猜也是。”周怀瑾眯起眼睛,不远处已经可以见到真正的属于大唐的边城了。 几天后。 周父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据他孩儿的师父说,他家怀瑾今日就能回来了。 这些年来他是日盼夜盼,连那取经的和尚都回来了,怎么着他儿子也该有个音信了吧? 正盼着,街面上走来一个披着红色披风的人,他正低着头和身边那个男人说这话,周父没来由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那个披着披风的一定就是自己的儿子。 那个男人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周父,便低头说了什么。 只见红披风的小公子一愣,松开手中的缰绳,飞奔而至,扑进了老父亲的怀里。 “爹!” 周父将激动的大儿子抱进怀里,连声应着,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拉拉手,怎么看也不够。 -- 第199页 陆小凤牵着吉光静静地站在一旁,纵容的看着周怀瑾撒娇的一面,心里有些痒痒。 周怀瑾终于从周父的怀里挣脱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拉过陆小凤的手,给他爹介绍道:“爹,这是陆小凤——” “哎,你是瑾儿的朋友吧,快请进,快请进。”周父笑着拉过他的手臂往里迎。 周怀瑾连忙拉了一下他爹的袖子,摇头道:“不是朋友。” 周父迷惑:“啊?” “岳父在上,还请受小婿一拜。”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番外,嗯就是他们去之前周周去过的世界了,大概一章左右。就这样,比心(ω) 第一百一十二章 1.楚留香 “这就是你说过的那匹小骆驼?” 周怀瑾拉住吉光,让它不要再咬陆小凤的披风。 吉光很不开心。 偏偏这个有着四条眉毛的怪人还要在它面前引诱它。 他们在这沙漠里带了三天了。 起因是陆小凤听说周怀瑾可以带着他一起走,去别的世界玩。 这种是怎么可能不答应? 他根本不可能再放周怀瑾一个人消失了。 于是他们收拾收拾行装,告别了朋友。 陆小凤抓着周怀瑾的手,跟着他一起掉进了沙漠里。 然后陆小凤就被这骆驼差点连头皮一起咬下来。 现在他们终于看见边陲小镇了。 这几天来,他们靠“劫富济贫”活的也算不错。 沙漠嘛,总有不要命的想发财。 陆小凤舔舔嘴唇。 他想喝酒了,即使是最差的那种酒。 沙漠里的酒很贵,因为沙漠里的水就很贵。 不仅贵,还不好喝,喝它就像喝醋。 周怀瑾看着陆小凤痛苦的样子叹息道:“早说了不好喝了。” 陆小凤的眼中带着一丝惋惜,摇摇头,故意夸张道:“对于一个酒鬼来说,这一点酒味足矣。” “说得好!” 周怀瑾有些讶异的抬起头,进来一个熟人。 他以为他们并不会再来这里,他们也本来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胡铁花一屁股坐在了陆小凤身边,笑道:“我猜你就是那个酒鬼朋友。” 陆小凤捏着杯子笑了:“不错,难道这里还有除了你我第三个酒鬼吗?” 胡铁花畅快大笑,也要来了那酸酸的酒。 周怀瑾身边也坐下了一个人,身上一股淡淡的郁金花香。 “许久不见,盗帅风采依旧。” 楚留香摸摸鼻子:“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样神鬼莫测的手段,闻所未闻。 周怀瑾笑了,看向已经和胡提花拼起酒来的陆小凤。 “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了。” 他已经见过了陆小凤的朋友们,自然也希望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陆小凤。 2.神雕侠侣 在杨过和小龙女隐居的日子里,他们实在是足够的逍遥快活。 就像是老天要补偿他们前半生的分离一般。 每到这时杨过不禁想起自己的那个聪慧神异的弟弟来。 忽然有一天,雕兄外出捕食的时候竟然叼来了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一个沉睡着的、白白胖胖的小孩子。 杨过不禁肃然,看着襁褓的材质便知道这孩子出身非富即贵,却不知缘何被雕兄在这深山老林中找到。 再一翻包裹,里面竟然还有一封信。 一封写给他的信。 这个神秘人告诉他这个婴儿就是他的弟弟,因为出了一些变故流落于这个世界,还力量受损,变成了婴儿形态,因为他们有旧,便把他托付给杨过,希望他们能关照一二。 信里还提到周怀瑾有一个命定的爱人,他有着四条眉毛,也流落在了这个世界。 读罢杨过吐出一口气。 小龙女摸摸小孩子柔软的脸,心生欢喜。 小小的婴孩突出一个小泡泡,噗地一声破碎,笑嘻嘻地咧嘴,露出米粒大小的牙。 杨过信了这神秘人的话。 他们将小周怀瑾养大。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似乎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想一个真正的小孩子。 杨过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那就是周怀瑾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命定的爱人。 可是谁家的姑娘会有四条眉毛啊! 直到江湖上一个新的年轻侠客闯出名声,最巧的是这个侠客最有特点的就是他有着两撇眉毛一样的小胡子。 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峨眉山下。 刚好周怀瑾带着自己的行囊也出发了。 他要先去送信,第一封便是要送往峨眉山。 在路上他遇见了一个“讨厌鬼”。 这个人不仅摸他的脸,还偷他的酒喝。 周怀瑾守株待兔一整晚,终于用一坛子女儿红逮到了这个人。 他有着奇怪的小胡子,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将他的酒一饮而尽。 “小公子,我喝了你的女儿红,你便娶不了别人了。” 周怀瑾哼道:“好不要脸的家伙,你难道只喝了我这一坛子酒么?” “那倒未曾,”他转了转眼睛又摸了摸胡子,慢悠悠道:“不过这女儿红我只喝过这一坛。” 这一坛就这一坛,难不成你喝了我的酒我还要再赔给你一个女儿不成? -- 第200页 反正周怀瑾就是被黏上了。 在去往峨眉的路上,这个有着四条眉毛的年轻人笑嘻嘻的倒挂在房梁上,对这底下年轻的小公子调戏道:“你若是请我喝杯酒,我便给你带路去峨眉,如何?” “若是我能包了你今后所有的酒呢?”周怀瑾抱着胳膊一挑眉。 陆小凤从房梁上翻下来,突然凑近,直到把周怀瑾看得脸和耳朵一起红透了,才笑着眨眨眼:“那我就只能赖着你,给你指一辈子的路啦!” 3.天龙八部 大理是个常年风景如画的地方。 周怀瑾和陆小凤牵着手走在大理的街头,身上沾上了这里花的香气。 大宋时期的玩乐也都是出了名的有意思。 他们便一边游玩一边找他大哥的踪迹,终于打听出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大理找如今大理的皇帝喝酒。 顺便一提,现在的大理皇帝名字叫做段誉。 正是他三弟。 一别经年,故人都变了模样,当年的小公子也是一个有担当的君王了。 他们在大理租了间院子。 陆小凤在给周怀瑾买鲜花饼的时候和一个气魄洒脱的中年汉子擦肩而过。 那人提了好大一坛子酒,闻着味儿就知道是这边决计酿不出来的、只有边关塞外才会有的烈酒。 陆小凤叫住那位兄台,想向他买一小瓶酒来。 那人打量了他一下,笑道:“阁下既是爱酒之人,何不与我共饮?” 陆小凤也笑了:“在下家中还有人等着这份鲜花饼解馋,所以不得脱身。” “无妨,明日你自可去前头那家酒楼寻我。” “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在下姓萧,单名一个峰字。” “原来是萧大哥,在下陆小凤。”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的奇妙,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节日快乐,写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交代的了,希望各位小天使在这一年的年末都能拥有好的结尾,顺顺利利的来到幸运的下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