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冷漠大佬后我真香了》 第1页 [GL百合] 《攻略冷漠大佬后我真香了》作者:南胡唐【完结+番外】 *表面光风霁月实际十分不正经的小殿下x乖张狠戾刻薄无情的幽冥鬼君 这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小殿下把一个大自己很多岁的冷漠鬼王训成小狼狗的故事。 明栩是条小龙崽,出生便有神格,四万岁就修得神位,是天帝唯一的小崽子,追求者能从南天门排到幽冥山,可她没一个看的上眼的。 有一天她为了取蔓髓花被凶兽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之际被个女人捡了回去。 那女人冷漠、不近人情、强大的可怕,周围生灵惧她怕她不敢近她半尺。 明栩却偏偏觉得这女人哪哪儿都好看,哪哪儿都带劲,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勾引,让这个女人为了自己神魂颠倒,会破除一身冰冷红着眼睛狠狠把自己按倒。 * 曲清在幽冥当了不知多少年的鬼王,见惯了黑暗,心硬如铁。 有天她难得发好心捡了尾受伤的漂亮小龙。 谁知这小龙崽到了她面前就又作又娇气。 她给小龙崽洗身子,小龙崽甩开她的手用长长的尾巴缠住她;她给小龙崽治疗伤口,小龙崽弄翻她的药亲她;她对着小龙崽摆冷脸,小龙崽脾气比她更大,尾巴把床拍的劈啪响还用屁股对着她。 曲清忍无可忍之下捏住小龙崽来不及缩回去的尾巴,听着突然变成少女的小龙崽在自己怀里难耐喘息,心突然软成一片,低声说:“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曲清为本文战力天花板 *萌年龄差可入(真·超大年龄差) *这是应该是篇甜文 *逻辑渣,拒绝写作指导 内容标签: 强强 甜文 爽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栩,曲清 ┃ 配角:很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就喜欢看偏执的你为我红眼睛 立意:勇往无前的精神内核代代相传 第1章 历石山 烟雾袅袅,莲池万里,百花摇曳。 天边一尾银白小龙飞过,发出一声响亮的龙吟。 清池的荷华连忙微低了嫩红的花尖,朝着小龙离去的位置缓缓绽开。 池边的几个小仙婢恭敬的也行了个礼,直到那阵龙威消失才直起身子,叽叽喳喳起来。 “小殿下今天好像又长大了一些呢。” “听说昨日望日涯的莫仙尊与小殿下表白了!不过小殿下又拒绝了。” “害,我都习惯了,莫仙尊是这周第五个了。我们小殿下一心向道,一片冰心在玉壶,大约对于感情一事格外淡薄吧。” “小殿下这般的端庄禁欲,今后也不知继承帝位之后有何人能入她身侧呢?” 神界无趣,一丁点儿八卦都能让人磕个不停,几个小仙婢讨论到小殿下的未来伴侣话更多了起来,一会说这个一会说那个,好不热闹。 还未走远的明栩五感灵敏,几人的话遥遥传至她耳边,她却好似听的不是自己的八卦绯闻般,听的津津有味,就差拿出瓜子来听戏了。 莲池距凌霄殿并没有多远,明栩飞至宝殿前收起脸上的懒散,将将变得端庄威严起来。 明栩的父亲乃天地共主,她是父母下唯一的小殿下,从小便被教导,言行举止需得有度,出门在外便代表了天家威严,即使明栩本身是个活泛的性子,见了人也免不得压下来些许。 凌霄殿内约摸是刚刚散去朝会,空荡荡的只余天帝与帝后两人坐处,似在闲聊些什么,气氛温存,明栩在门口清咳两声,一时引得二人注意。 “父君母后,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明栩笑眯眯的调侃道。 此处没有外人,她也就懒得再装样子了。 天后嗔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身前来,忍不住说道:“才多大的人,就会笑话父君母后了。” 明栩撑着腮帮子,一副没骨头的模样靠在天后身上撒娇:“我可不敢,父君最是护着您,我若笑话你们,他肯定又要找机会作弄我了。” 天帝和天后自天地初开相识,相伴过苍海沧田,感情依旧好的宛如热恋。 天帝年轻时性格顽劣张狂,这么多年下来只算是稍微收敛了一丝,龙族孕育子嗣不易,五万年前才喜得明栩这一尾小龙。 对于天庭众神来说她是新的继承人代表着天地安稳,对于天帝来说,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小崽子不可劲儿折腾那将毫无乐趣。 岁月漫漫,即使有天后作伴,向来喜闹的天帝也难免会觉得无趣,有了明栩,他便将一腔父爱带着闹腾浇灌这棵新新出生的小嫩芽。 一直到两万岁,明栩都常常跟在天帝屁股后头瞎胡闹,上山下海,将三十六重天从上往下闹了个翻天覆地,日日与天帝斗智斗勇,从被可着劲儿欺负的小崽子成了偶尔能坑一坑天帝的小崽子。 这样的日子直到她母后实在看不过去两人瞎胡闹,将天宫搅的不得安生,一手捏着天帝的耳朵回凌霄殿处理政务一手拎着小崽子把她丢去离恨天的兜率宫内请太清道德天尊好好教导才算结束。 不止结束了,明栩的苦日子还来了。 太清道德天尊学识渊博,为人端庄严格,时时刻刻教导着明栩为君之道,需得沉静内敛,不可堕天君之威严。 她母后生怕她再长成个和天帝一般的张狂顽劣之人,言辞恳切的请求太清道德天尊好好管教她还不算完,还顺手请了温和普善的慈航真人偶尔来为她授课,在她几次妄图逃脱后又加派了两名镇天元帅在旁看管。 -- 第2页 可大抵明栩还是随了天帝,半点没遗传天后的温婉娴静,这令人头疼的性格只能自己收敛而无法磨灭掉一分一毫。 不过可喜可贺的是几万年的唠叨和教育还是颇有成效,起码在外人看来,明栩小殿下端庄威严,光风霁月是个顶顶优秀的人儿,几乎让人忘了她两万岁之前是如何的调皮捣蛋。 * 天帝这回没想着作弄明栩,唤她来倒是真的有正事。 天帝身为天地共主,上管六十四重天,下辖七十二重地,此外又另治三十亿万大法世界,近些年来事务越发繁忙,为了减压也为了锻炼继承人,常常将部分移交给明栩完成。 这回便是下界的灵山历石山出了些怪事。 本该长于西洲五百年一开花的蔓髓花不知为何开去了历石山。 这蔓髓花乃是天帝的姐姐云昭帝君羽化陨落时一滴精血所化,有活死人肉白骨,助魂灵转世修行得证大道的功效,每每一出现总会引起一阵争端,这本是正常的,可历石山界内向来和平,西洲的争端被带去了历石山,毁坏的便是那处的和平,当地的地仙和凡人帝王层层上表到天宫,天帝便想着派明栩前去解决。 明栩听完事情原委应了声好。 这样的任务她近百年完成过好些,处理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她面色稍微严肃的了解一番详细情况,等心里有了主意这才拜别天帝天后要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她又转身,巴巴的冲两人说道:“下个月就是女儿生辰,父君母后可别忘了准备礼物。” 天帝没好气的冲她摆摆手,“没忘没忘,你每年都提前两三个月日日念叨,就想着从你父君这扣些宝贝去,几万年了谁能忘。赶紧办事去吧。” 明栩闻言放了心,这才懒洋洋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想起了被师父们的唠叨支配的恐惧连忙站直了身子。 天后望着明栩洋溢着愉悦活力的背影,忍不住掩嘴笑起来:“咱们明栩看着长大了,实际上还是个孩子呢。” * 历石山位处中洲,明栩一阵腾云驾雾便到了此地。她神识散开便见四周时不时的分散着些散仙,地下也或坐或立着些许凡人修士,想必就是为这蔓髓花而来,幸亏当地土地公为护一方安稳,在发现异态后提前打开了护山大阵将此地封存,令一众前来寻宝的人望而却步。 明栩用神识与结界接触,待得了它的允许后方才入内。 历石山分阴阳两面,阴面多砾石,阳面则遍布黄金,明栩作为一条血统纯粹的小龙崽,天生便热爱追逐亮闪闪的东西,她果断的选了阳面降落,落地后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璨黄金块一颗接一颗的累积着,由小到大整整齐齐堆成了数座小山,小的约摸指甲盖大,大的却有一人高,堆积在一起高耸入云,忘不见尽头。 地上更是铺陈着厚厚一地黄金细粉,数丛低矮的荆芑从中长出,连嫩绿的叶子上都带着细闪。 明栩被这亮闪闪的景象激的精神恍惚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了此处的异常。 龙作为天地宠儿,身而为神胎,蛋中便汲取天地精华,与天地有感,只需将神识四散便可知晓生态万物,可她此时却感觉不到除面前几颗荆芑外的任何生灵。 一只动物都没有。 明栩谨慎起来。 蔓髓花由她姑姑云昭帝君精血所化,虽只是一滴精血却也合该继承龙族秉性,钟情于华丽贵重之处,明栩在阳面一阵搜寻,果然在五座高耸入云的金山间寻到了它的踪迹。 深绿的藤蔓蜿蜒在其中霸道的占了一地,粗壮处几乎需两人合抱才可握拢,细瘦方也有手腕粗,盘虬卧龙间却只开了朵手掌大小的五瓣小花,红的妖艳,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光。 和她那素未蒙面的姑姑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据说她姑姑云昭帝君乃盘古开天后混沌之时的第一条真龙,父母均在诞下她和几个兄弟后随旧世界离去,她感万物生灵而生,与天地同寿,生而便法力强大,在初开时的那段混乱时间,她便为天族第一战将,张扬霸道,弑魔降妖,一下一下打出了神族和人族的地盘,生生将曾经属于强势的妖魔两族打去了西北西南贫瘠湿冷之处。 云昭帝君不喜权势,醉心修行,在天地和平后万神万民欲拥立她为帝,她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推出她同样劳苦功高,从小接受她社会毒打,性格几乎与她如出一辙老不情愿上位的傻二弟也就是明栩她爹来当这天地共主,自己却闲云野鹤乐得自在。 直到四十万年前,她提早算出天地浩劫,干脆的舍身化龙骨于天,填补天之漏洞,剩下的血肉皮麟则四散于七十二地煞及三十亿大法世界,造福万民,至今上六十四重天去还能见着穹顶处的龙形状星石,那便是云昭帝君龙骨所化。 明栩见这中间那朵小花摇曳蔓蔓,却又不失残余龙威,不禁神情一肃,恭敬的拜道:“侄女明栩拜见姑姑,今日一来,为护送姑姑精血所化之蔓髓花回西洲,还中洲平安。” 那花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花心冲着她,花瓣散发的光却柔和了些。 明栩来此之前便想过解决方法,蔓髓花长于西洲,而西洲民风彪悍人数众多,早已习惯了争夺宝物,甚至为了宝物不惜杀人夺宝。 而要让西洲民众不再扰乱此处的平和只需要将蔓髓花移回东洲织越山便可。 -- 第3页 明栩倒没想过直接带走了事,毕竟蔓髓花便是姑姑留给凡人散仙们的一线机缘,最终总要自行选择渡一人得道的。 这么想着,她便要靠近藤蔓,将藤蔓连根带土移植走,可才刚到了边缘便有一阵金光冲她打来,明栩闪身躲过,这才见着拥护蔓髓花的五座金山已然成了阵。 金木水火土,各表其方位,其中自成一小天地,忽而落雪满地,忽而落英缤纷,又忽而绿草如茵,最终成了银杏枝头,竟是幻化为四时之景,美妙绝伦。 明栩眉头微蹙,这一阵法精妙无比,结合天地阴阳生生不息,既能掩盖生物踪迹,又能抵御侵入之人,破起来有些难度。 这也代表了此次蔓髓花换址乃是有人刻意为之,自然可形不成这样的阵法。 她仔细观察了一会这个阵法,干脆的祭出了自己的寒霜剑,立于阵前打算破阵。 此时,阵内却突然现出一阵低吼,悠长深远,紧接着一只身长七尺,白首虎爪,碧眼竖瞳,形似狸猫的妖兽缓步走向她。 明栩盯着它,下意识握紧剑,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第2章 太清道德天尊授课严谨,认为未来天帝需得海量万物,上至六十四重天,下至七十二地煞,乃至三十亿大法世界都得了解透彻。 于是便日日逮着生无可恋的明栩学海天地质,英雄烈史。 历石山只是渺渺万千事物中的沧海一粟,可明栩却在学习过程中对它印象深刻。 只因四十万年前,导致她姑姑陨落的那场天地浩劫起因便是这历石山蕴化的梁渠兽。 梁渠兽六十万年出一只,集历石山之精华伴生,每一出世必定诱惑人心搅起一地战乱,它便从这战乱中汲取力量,转而搅起另一场战乱。 被诱惑的范围从人界,到修士,再到妖族,再到魔界神界,所过之处从无安宁,天宫为维护世间和平自天庭建立之初便派神将一名在梁渠兽诞生的前三万年开始镇守,一旦梁渠兽出世立刻抹杀。 四十万年前派去镇守梁渠兽的是烈日真人手下的俾敏,此人好大喜功,轻视于梁渠兽,反被它所伤,令其逃走。 因惧怕责罚,回天时瞒报此事,只道梁渠兽已灭,然后忧心忡忡的独自前往凡间打算击杀梁渠兽亡羊补牢。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仅仅一日的功夫,梁渠兽却在人间挑起了十来场战乱,力量得到充沛,从人间溜到了修士处,引得他们自相残杀丧失人性,百十来年间竟再无人飞升得道,待俾敏赶到时,此处已乱的不像样子遍地残骸。 他这才感到自己犯了大错再瞒不住,连忙往天宫传讯,自己继续追梁渠兽至鬼界。 可他却不知梁渠兽此刻早已不是他所能匹敌。 梁渠兽拦住了他往天宫的传讯,并将他困在妖界妖神九转林二十年,缓缓将他折磨至死,然后令人将他的遗体抛至南天门示威。 天庭这才知晓此事。 可惜为时已晚。 这二十年来梁渠兽在神族无法触及的妖界魔界反复横蹿,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被天庭发现时,它已说服魔妖两族与神人两族开战。 一时间生灵涂炭,四面烽火。 可它最终的目的却远非挑起战争这般简单。 梁渠兽感天地而生,天生便知晓该如何摧毁天地。 它要报的是自己族人这万亿年来还未出世便被抹杀之仇。 于是在神魔妖大战,无人有□□之力时它率自己的势力偷渡到六十四重天,打死守护神兽,妄图毁去补天石与顶天柱,到时天塌地陷,万物重归混沌,待恢复清明之时,它们方可逆天改命,不再一出生便伴随灾祸。 幸好闭关的云昭帝君在关内突感天地异常,算出梁渠兽真正目的,孤身一人提剑前去,与已有妖王实力的梁渠兽大战一天,日月失色只余她一片红色衣影,终于枭首其与剑下,保下了顶天柱。 可此刻补天石被毁,山河即将倾斜,日月即将流转,她坐在补天石洞下喝了壶酒,最终只是一笑,化出金黄龙身,一声长吟后以其龙骨填补天际空缺。 明栩初读这段历史时满心激荡,直觉那梁渠兽属实凶恶,而自己的姑姑真乃女中豪杰,风华绝代,自己若能有她万千分之一的光彩就好了。 如今她便握剑遇见了梁渠兽。 梁渠兽的长相并不凶残,甚至可以说是可爱,一身厚实的皮毛油光水滑,走近了人竖瞳便成了圆眼,除了体型大些。 可明栩知晓这家伙的凶狠,哪怕刚出生的幼崽都战力强大,能重伤身经百战的天将。 明栩并没有把握能打过它,可既然发现了就不能放过。 她一边给守在历石山结界外的土地夫妇压缩传音,令他们将梁渠兽提早二十年出世的消息传去天宫,一边提着寒霜结印与梁渠兽对视着蓄势待发。 梁渠兽的攻击就在一瞬间,它圆而湿漉的眼突然变的通红,跳出小结界与明栩缠斗起来。 明栩初时还能保持风采与它战个五五开,一把长剑耍的刀光剑影,招招取它要害,可随着梁渠兽对她招式的领会,逐渐躲避开来,宛如一只滑不留手的鱼。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明栩身上开始挂了彩,再半柱□□夫她便被梁渠兽一脚踹了出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梁渠兽见她受伤惨重,发出阵嘲笑般的低鸣,走近就要了结她,却不妨瘫在地上的明栩唇畔突然挑起抹笑,在它走近的一瞬间,直起身子,口中念念有词,寒霜一剑刺入了梁渠兽眉眼间,梁渠兽轰然倒地,血流了满地。 -- 第4页 一击毙命。 她就没想过自己能正大光明赢过梁渠兽,前边一直被压着打就是为了蓄这最后的大招趁它不备全部喂给它。 明栩扶着剑起身,见梁渠兽真死的透透的了才呼出口气,这么一阵打斗她全身上下里外就没一处不痛的。 可这一口气还没呼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呼啸着的风声,吓的她悚然一惊,连忙举剑回身格挡,却依旧没有挡住,被一股大力狠狠击开,身子撞上金山,她躺在金粉中吐出一口血。 居然还有一只梁渠兽!而且比刚刚那只还要大! 似乎目睹了同伴的死,它双目赤红,愤恨的看着明栩。 明栩咬了咬唇,忍着浑身剧痛从储物袋里掏出颗回天丹服下。 太清道德天尊善于炼丹之术,平日对她严厉,实际却最是疼爱她,每回出门为她准备的丹药不下百种。 这回天丹便是一种吊命的灵药。 服下此丹,可恢复大半法力,激起全身灵力,副作用是效用消失后会浑身瘫软毫无力气,毕竟丹药再如何厉害也要遵循原理,一时的战斗力透支的却是未来的体力。 太清道德天尊特意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此灵药。 可此时无法了。 不用明栩也就只能等死了,在效用消失之前灭了这只梁渠兽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至于逃走?龙族人宁愿战死也绝不做逃兵,这是龙的傲骨。 这梁渠兽下了界,便如泥牛入江,要寻得可不容易了,到时又是一片生灵涂炭,明栩虽还是幼龙却被教导的很好,天地也有她一份责任,她是天族帝子,容不得她退后。 明栩吃下灵药后浑身的力气都恢复了,疼痛的地方也没了感觉,她扭了扭手,背脊挺的笔直,笑了起来,笑的张扬又热烈,几乎将生死置之度外,挽了个剑花,便率先朝蓄势待发的梁渠兽冲了过去,一人一兽再次缠斗在一起。 这回明栩不再留手,五万年所学所获全使了出来,哪怕浑身染血也丝毫不惧,靠着拼命的架势竟和梁渠兽打了个平手。 正是此时,一人一兽身后突然闪过一个黑衣人影。 明栩眼尖,来不及去想对方如何破开历石山结界进来的,连忙求救:“这位道友!还请助我一臂之力除此恶兽!免得它为祸人间!” 道友看了她一眼,明栩连忙顶着一脸血充满希望的冲她笑。 然后道友扭头走了…… 走了…… 走了…… 明栩眼睁睁看着那位道友不再看她,轻而易举的破开了四时小结界就要去摘那朵妖艳的小花。 她直接一个好家伙! 她在这辛辛苦苦打妖兽,结果这儿来了个人捡漏呢!她倒要看看谁这么不要脸! 从小没吃过亏的明栩心里憋着火,一边躲开梁渠兽的攻击一边转了转眼睛,坏心思的将所有灵力集在右手,一拳将梁渠兽朝那人身边打去,然后拔腿就往蔓髓花附近跑。 捡漏是不可能的!花只能是她的! 似乎就是这一瞬间,她感觉天地都阴沉了不少。 梁渠兽一个侧翻就要撞上那人,那人却一动不动,只冷漠的抬抬手,一股可怕的气息传出来,四周本来嫩绿的荆芑叶瞬间就在气息的压迫下枯萎,而梁渠兽僵立在了空中,过了好一会才轰然倒地,砸的金粉飞扬,眉心赫然插着块半人长的浑圆金石。 同样的一击毙命,却是明栩绝对做不到的方式。 明栩在这股威压下也有些喘不过气来,看着自己费了老鼻子功夫都干不死的梁渠兽在这人手下反击之力都没有,她胆战心惊的想趁着那人不注意去摘蔓髓花。 可下一瞬,她就眼睁睁的看着摇曳的小花从自己眼前消失。 她的花!那么大一朵花!没了! 再抬头那朵花已经到了那人手中。 那是截细长的手骨,在火红的花瓣映衬下显得白皙莹润,好似艺术品。 回天丹的药效正在失去,她能感受到自己逐渐软下来的身体,现在全靠寒霜撑着才不至于倒地。 耳边传来的是土地夫妇的传音声,道是梁渠兽一事已上禀天宫,天宫即将派人前来调查。 明栩吐出一口气,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化出原身,一尾手臂长的银白小龙,拼着全身体力“咻”的一下扒到了那人手臂上缠住。 那人似乎嫌弃的皱了皱眉,想把它丢开。 明栩一边死命扒着她一边嘤嘤嘤哭起来,要多软有多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我好难受啊……救救我嘛……” 她相信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小龙崽!一定没有! 第3章 幽冥神殿 神殿昏暗,悠长的走廊里只余几盏碧绿鬼火一闪一闪在阴暗处散发光辉。 征辟和护星是神殿主人——幽冥鬼君手下最高等级的两位鬼官,负责掌管鬼魂的功过陈列和刑法惩处,两人严格遵循子出寅回每日工作三个时辰的工作制度,已经当了七万年的神殿最佳鬼官。 眼见着寅时降至,征辟脸上露出个笑,他伏于桌案上伸了个懒腰,“今日的工作就止于此吧,明日我又是个愉快的鬼差。” 护星闻言头也没抬,只将自己手边的文书丢去他面前,淡声说:“今日加班。” 征辟刚刚还灿烂的表情立马耸拉了下来,他义愤填膺道:“我都十万年没有加过班了,为什么突然要加班?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我是一个有感情并且感情充沛的鬼,我需要业余时间来进行我感情的抒发!” -- 第5页 护星没理这个傻子,手指动了动,一张文书刷的展开出现在了昭辟面前,就两个字“加班”,后面跟着幽绿的鬼君印鉴。 义愤填膺没有了,征辟脸上再次扬起了笑容,连眼睛里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他大声说:“加班好啊!加班才是对一个鬼的考验,我爱加班,加班爱我!我太愿意为神殿奉献自我了!” 说罢,他小声问护星:“刚刚我前面说话声音不大吧?” 护星冷漠的暼他一眼,起身向外飘去,征辟连忙跟上,问起来:“今日为何加班啊?” “鬼君出门办事的时候捡了条小龙崽,令我们去照顾一二。” “哇!我还没见过龙呢!”昭辟感叹道,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对,他小心翼翼地问:“那小龙崽还好吧?” “不知道,但是听说吓惨了”,说到这里护星也难得的皱起眉来:“我们鬼君……你也知道,那小龙崽还和鬼君待了小半天,为了吊住命被鬼君输了好些神力进去,那么烈的神力哪是一尾小龙能承受的,听说当场就吓的吐了口血,被带回来后还瑟瑟发抖的缩在床脚谁也不能接触,看见人就捂着心脏状若西子般哭泣呢,弱柳扶风的样子实在太惹人怜惜了些。” 征辟这么听着心里头也生出了些可怜,跟着叹息道:“若是如此,那我们今夜照顾这小龙崽便用心些吧。”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再多言,只加快了飘速,没过一会便到了小龙崽的房前。 这小龙崽住的是个偏殿,曾是用来储放由幽冥各鬼从人界带来的奇珍异宝之处。 幽冥神殿有房殿一百四十一间,每一间都被鬼君煞气所染,阴气弥漫,非鬼怪无法承受,唯有此间,因存放人界金银珠宝,沾上人族气息,虽为冰冷物件,却尚存一丝温和,算是矮子里拔高个,能勉强让鬼以外的物种存活。 征辟死前曾是当朝状元,耳听帝王说过无数次寻求神龙真迹,早已神往,死后在鬼界从未出去过,即使知晓了当世除了人外还有仙神鬼怪,龙便属于神的范畴,却依旧未曾得见过,此次去见小龙崽,心里倒是升起了些许激动与期待。 可是想起这小龙崽曾受过鬼君摧残,神龙滤镜极厚的他不自觉的满怀怜惜与细腻,在进门前提议道:“听你所述那小龙性格胆小怯懦,咱们不如先在透镜前看看她此刻情绪稳定是否方便见我们?否则再吓到她便不好了。” 护星闻言觉得他说的有理,打开了门前的透镜。 偏殿名叫珍宝阁,因其中所置放宝贝太多,这才放了一面透镜于门前,每逢有珍宝置入便自动登记定位,要用时只需心念一动便能显现宝物所在之处。 透镜渐渐清晰起来,征辟和护心凑近了脑袋去看。 只见小龙已恢复了人身,穿着一袭秀气的鹅黄衣衫,人界十五六岁少女的模样,鹅蛋脸,柳叶弯眉,桃花眼,琼鼻嫣唇,无一处不精致,这长相简直满足了对龙族的全部幻想。 征辟欣赏的看了一会小龙崽的美貌,然后指着大刀阔斧坐在榻上胡吃海喝的小龙崽,挑眉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瑟瑟发抖坐在墙角谁也不能接触?” 护星:…… 又观察了一会,他指着殿内叼着鸡腿健步如飞在藏宝柜之间穿梭玩闹的小龙崽,接着问:“这就是你说的弱柳扶风,西子捧心,走两步都喘气?” 护星:…… 护星:别问我,我不知道。 护星有些无奈的打开珍宝阁的大门。 殿里的长塌上瑟瑟发抖的蜷缩着一只小龙崽,弱柳扶风,西子捧心,抱着膝盖嘤嘤嘤哭泣。 护星:…… 好家伙,要不是小龙崽下巴上的油还在满屋子珠宝反射下闪闪发光她就信了。 征辟却被她给逗笑了,忍不住好心提醒道:“姑娘,您把下巴上的油擦掉再哭更真实一点呢。” 小龙崽哭声一顿,抬起一滴眼泪都没有的眼睛,默默擦掉了自己下巴上的油渍,然后继续嘤嘤嘤哭起来。 哭了一会见两人没有恶意,才缓缓抬起头偷看他们两眼。 护星无奈的望着她,挥挥手便从将她桌前的碗筷收拾干净,轻声说道:“姑娘,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唤我们。” “我们没有恶意,鬼君将您救回来,您便安心好好在这养伤,待养好了我们送您回家。” 明栩眼中闪过一丝光。 这里原来是鬼界。 她使了最后一丝力气扒住那人后就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遭灵药反噬,刺骨疼痛遍布全身,四周阴暗不知处于何处,而她则躺在那人怀里。 她倒是想咬咬牙忍住,可实在是太疼了,她自出生起就没遭过这种罪,于是控制不住的嘤嘤嘤哼唧着,直到那人往她体内输了大把灵气,在她体内横冲乱撞,逼她吐出体内一口淤血才稍微好那么一丁点。 可惜灵药后遗症太强了些,而那人的灵力也格外强势难以融解,她浑身无力,又怕被那人抛下再寻不到蔓髓花的影子,索性就保持着那模样,强忍不适,一路哼哼唧唧靠在那人怀里,偶尔抬头看两眼也只能看见那人一小截如玉削尖的下巴,直到最后被带到了此处。 那人丢下自己,几名婢女入内给她简略的梳洗一番,再留下些饭食便悄然离去。 没有恶意还好好将自己照顾一番,一路的提心吊胆放下,这也是明栩对前来的护星征辟两人减少警惕,连装都装的不成样子的原因。 -- 第6页 当时她便在想,这个法力高强不下于她父君的人是谁,想破头也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传说中的幽冥鬼君!而她居然被带来了鬼界! 第4章 鬼界是六界中很独特的一界。 无论是四十年前的梁渠兽之祸还是更早些的天地灾祸,史书中从未有过它的影子。 它之内的众鬼,也很少踏出幽冥地界。 这一切都源于天地初开后的那场战争。 彼时六界各族都有参战,分正邪两脉,人神仙为正,妖魔鬼为邪,打的不可开交,直至被云昭帝君强势破开重围,正派占优势后双方进行谈判分割。 正派占神州大地自东至西大半土地,只余西北西南两块贫瘠之地交由三族自行瓜分。 正派当初打的其实是引得三方自相矛盾,内部消耗,联盟溃败的主意。 妖魔鬼的联盟虽被打败,可只要稍过一两年休整后未尝不会有卷土重来,将这世间再次拖入苦海的可能。 但给他们地盘却不予划分只由三族自行划定,便定会激发矛盾,令他们内耗,这是个明晃晃的阳谋。 谁拿多的?谁拿少的?谁拿好些的?谁拿坏些的?有的是要扯皮的地方。 倒不是说这三族便自私些,而是无论哪个种族为了种族的延续和生存都会对土地进行争夺,就像人族也会有永不停息的战争,只是这三族更自我,力量更强大,需求更丰富,矛盾显露的也越发大了起来。 这三族也知晓此协议的陷阱,甚至都能猜到结果,但为了种族的延续还是只能咬着牙跳进去。 于是正派这方已经开始灾后重建,各司其职了,妖魔鬼三族还在为了抢地盘争的你死我活,直到四万年后,妖魔两族达成协议,一致对付鬼族,此后一族雄据西北,一族安于西南。 至此,邪派联盟彻底破碎,而鬼族更是被打的溃散宛如丧家之犬,偌大天地竟无他们容身之所。万般不得已之下,当时的鬼族将军带众鬼去了幽冥界长跪,请求幽冥鬼君收留。 无人知晓幽冥鬼君从何而来,但天下众人知晓她时她已独占了整个幽冥山脉,且不可侵、犯。 从她周身气息可看出她是鬼族,可她望向天下众生甚至包括自己族人的目光都冷漠无情,又或许该说是厌恶。 大战中老鬼王初发现她时曾派自己手下邀请,希望她加入邪派阵营,被她冷漠回绝,于是恼羞成怒,本着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派了五万鬼兵前去幽冥山围剿。 结果却是有去无回。 五万鬼兵只短短七日便灰飞烟灭,连渣渣都不剩。 此事一出,天下震惊,再无人敢惹幽冥鬼君,她的大名也在天地间传开——她唤曲清。 可几乎无人敢直呼其姓名,均用幽冥鬼君以表尊敬。 此后无论大战打的如何激烈,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避开幽冥地界,仿佛那里成了禁地。 就连天族第一战神云昭帝君都曾叹息过,若是幽冥鬼君加入魔妖鬼阵营,最后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她与曲清交手怕也难分高下。 就是这样一个冷漠无情,从不与人相交的人最后却在鬼族众人在幽冥山脉长跪三个月后收留了他们,并与天族协定,今后划幽冥山为鬼界,她为鬼王,约束众鬼,无事不得踏出鬼界。 从此,六界归位,海晏河清,争端停歇。 而曲清却还是那个对世事冷漠无情的曲清,此后再有任何天地浩劫她依旧不出面,仿佛这辈子的善心都用在了这一回,连带着整个鬼界都神隐起来。 梁渠兽之乱也因其知晓鬼族规矩而不敢踏足幽冥半步,任外界如何争端,幽冥依旧是那个幽冥。外人很难进去,里面的鬼也很难出来。 可明栩作为帝子,掌握天地第一手情报,知晓的却比常人更多一点。 比如幽冥山脉里物资富饶是块顶顶好的地盘,里头众鬼上百万年来在里头安居乐业其实好不快活。 比如鬼界其实有专门的采买机构与外界进行交易,并不是完全避世。 再比如这幽冥鬼君与她姑姑有那么一壶酒的交情,勉强算得上是半个好友,否则姑姑也说不出两人平手的话来。 明栩坐在榻上,想了想,知道了现在自己身处什么情况,也就彻底放松下来,更没有装的娇娇弱弱妄图降低对方警惕的必要了。 从姑姑那辈仔细掰扯掰扯,这幽冥鬼君还是她长辈呢! 见明栩停下了低(zhuangmu)泣(zuoyang),护星和征辟也安下心来,只道让她有需要就喊她们,说罢便去了珍宝阁旁的暖阁休息。 明栩见两人离去,往亮闪闪的水晶白玉床上一摊,开始思考下面该怎么办。 首先,梁渠兽提早出世一事当地土地已经上禀,相信她父君很快就会派人前去调查,这件事暂时就不归她管了。 其次,两只梁渠兽一只被她给杀了,另一只被幽冥鬼君给杀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了,不过她父君还不知道一次出了两只梁渠兽的事,这件事得早点想办法告诉他。 最后,她这次主要目的是要解决蔓髓花之事,看那个状态大概也能知晓蔓髓花应该是被梁渠兽所盗,但简简单单一个移植的事,她现在不止搞砸了还把花丢了,就很不应该。 蔓髓花关系中洲和平,她总得想办法从幽冥鬼君手里拿回来才行。 -- 第7页 至于具体怎么个拿法还是得等有机会见到幽冥鬼君本人,能探一探她性格脾气才能知晓。 * 第三天她就等到了这个机会。 护星征辟作为幽冥鬼君手下的两名大将,每逢初一十五要去向鬼王禀报一次鬼界各大事务。 护星心思细腻,在工作上报完后想起来珍宝阁里的小龙崽,便询问起鬼君是否要找时间再见见。 鬼君这才想起来前两天自己还救了尾小龙,点头应了下来。 明栩整理整理状态便跟着小婢女走出去。 这是她第一回 仔细观赏幽冥神殿,和天宫的金碧辉煌很是不同。 神殿大部分地方都很暗,只靠几颗夜明珠散发荧光,勾勒出墙壁上的浮雕边角。 幽冥神殿人口稀少,一步一步走着都能听到脚步的回声,空寂且辽阔。 婢女领她至主殿前便停住了脚步,只言让她独自进去便可。 明栩谢过她,一个人推开了主殿的大门。 在她看不到的身后,送她来的婢女松了一口气,脸色也白了些,转了个身加快脚步离开,嘴里轻声嘀咕着:“鬼君的威压太骇人了些,这半个月可不敢再靠近此处了……” * 主殿内的风景很是不同。 明栩发誓,她五万年去过的宫殿绝对不少,无论是富丽堂皇的天宫还是四海水君们的龙宫抑或者是哪座仙山上隐居神祗的道场都没有这样的布置。 入内便是一片枯黄柔软的草地,后头是茂密的森林,入目处端的黄杏杳杳,一派秋日之景,头顶上顶着的是尽情挥洒的柔和月光和时而闪烁的点点繁星。 真是……好纯天然的一间房。 不,甚至感觉不到这是一间房,入内便寻不到房间边际,若不是身后还有道殿门,她几乎要恍然认为自己身处野外。 明栩在草地上扫一眼,并没有见到幽冥鬼君,于是抱手一礼,朝里喊道:“晚辈明栩,前来拜见幽冥鬼君。” 喊完她于原地静待几瞬,见里头并没有反应,便开始大胆的往森林里走。 森林并不长,树木却长势高大,遮天蔽日,给人鬼气森森之感,而植被叶茎也随着深入由黄转绿,直至走出森林才眼前一亮,亭台水榭、假山楼阁、阡陌交通,立于其间,芳草如茵处还绽开大片大片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天边挂一轮红日,耀耀生辉,将此方小世界照的温暖如春。 明栩有感于前后景色间所含精妙四时道韵,正欲欣赏一下,转目却望到假山旁背对着她的身影。 那人今日倒没穿一身黑衣,反倒着深蓝长袍,长袖挽起,露出半截纤细腕骨,一头长发只拿一根木簪松松挽起,随意坐于山石上,可即便是如此还是令人无法忽略她浑身所散发出的如有实质般的威压,比历石山上明栩那一瞬感知的还要强上数倍。 幽冥鬼君似在炼丹,明知她站在身后却并未回头。 明栩忽略掉威压下的不适,脸上挂起甜美的、恭敬的微笑,出声:“晚辈明栩,见过幽冥鬼君。” 明栩来此之前心中早已打过主意。 她的目的是拿回蔓髓花,面对幽冥鬼君这种强大且脾气古怪的远古神祗,强压或谈判无异于找死,她只能走软的。 虽然无论是典籍中记载还是长辈们口述,幽冥鬼君都是冷漠且薄凉,危险又狠戾的存在,可从幽冥鬼君最终将她带回并在路上耗用神力替她疗伤(虽然并没有管她承不承受的住并且输完就把她往偏殿一丢抛之脑后)这件事却让她觉得幽冥鬼君并非那般不近人情,起码走走软的还是有点成功的可能性。 所以明栩决定到时一见到幽冥鬼君就开始攀亲戚,啊不,回忆姑姑,力(Chou)所(bu)能(yao)及(lian)的拉近两人距离,再找合适的时机提出自己的请求。 第5章 质疑 明栩从小调皮闹腾,即使老师是太清道德天尊也改不了本性,这么多年下来没被人打死还能令几位师父对她宠爱有加全凭她手到擒来的哄长辈技巧。 简单来说就是嘴甜胆大善解人意。 明栩生的好看,光外表便很难令人生出恶意,加上她自己也会来事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讨人喜欢其实很简单。 但她在幽冥鬼君身上栽了龙生第一个跟头。 捣药的女人停下动作,紧接着缓缓回了身。 这是明栩第一次看清她。 不似传闻般的面目凶狠可怖,反而浓丽美艳到心惊。 只令人觉得,这人就该这般风华。 她琥珀色的眸子低低俯视,满眼冷漠,看不清任何情绪,让人笼罩在其中忍不住战栗。 明栩被这颜值暴击迷惑住了一瞬,随即清醒过来,强压住俯首的冲动,挺直脊背,再次笑眯眯问好:“晚辈明栩,拜见鬼君,多谢鬼君救命之恩。” 一派光风霁月行云流水之态。 哄长辈守则第一条,长辈永远偏爱有精神又礼貌的小崽子√。 幽冥鬼君凝目望了她两眼,手中变换出根延长繁复的黑金烟斗来,半晌才淡声道:“不必谢我,该谢你自己是条龙。” “还是得谢谢您,若不是有您发善心出手相救,晚辈还可能躺在历石山上无人知晓,说不准便要曝尸荒野。” 哄长辈守则第二条,突出自身悲惨,烘托对方能力,马屁拍在正确的位置√。 -- 第8页 幽冥鬼君闻言没说话,过了半天才在明栩亮晶晶注视下淡声答:“哦。” 明栩:…… 哄长辈大法才到第二条,明栩的拉近关系大业就步入寒冬。 幽冥鬼君简直像个聊天杀手,短短一个“哦”就堵的明栩接不下去。 明栩正想着是否该没事找事的找些话题继续与幽冥鬼君延续聊天,毕竟她的哄长辈守则第三条就是,千万不要让氛围冷却,一定要走在长辈前挑起话题,表现自己的善解人意。 可明栩一不知道幽冥鬼君偏好,二不知晓幽冥鬼君习惯,贸贸然开口只怕不妥。 正在她纠结之时,幽冥鬼君突然说道:“你认得云昭帝君吗?” 明栩一喜,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攀亲戚,幽冥鬼君倒先起了话头。 她点头,“云昭帝君是晚辈姑姑。” 幽冥鬼君拿起黑金烟斗缓缓吸一口,面无表情的模样,烟雾模糊了她的脸又在一瞬间消散,连一丝波动都隐藏了下来,她轻轻“嗯”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明栩:…… 明栩感受着再次安静下来的神殿,无奈极了。 言语交流是相互的,只要一方没有交流欲望,另一方再如何想主动到最后也只会讨人厌。 似乎感受到了大殿再次安静下来,幽冥鬼君扫了一眼刚刚还一脸斗志,现在却突然耸拉着肩膀有些挫败的小龙崽,问道:“你还有事?”怎么还不走? 明栩感受到她赶客的意味,抿了抿唇,决定迎难而上,直接坦言目的。 当然,她在坦言的过程中用语言的魅力着重渲染了一下没有蔓髓花后中洲百姓将面临的可怜境况,妄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在说完后她再次用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望向幽冥鬼君。 可结果并不如意,幽冥鬼君一脸平静的听完了她的话,然后反问:“这关我什么事?” “您如果愿意,我可以使用同等价值的东西与您交换。” “我为什么要换。” “中洲是你们天界的地方与我无关,我拿蔓髓花靠的是自己的本事,有自己的用处,你有什么理由拿回去?” 幽冥鬼君的话很冷漠,不掺杂任何情绪,只是最简单直白的发问,却问的明栩一愣。 梁渠兽她和幽冥鬼君一人打死了一只,而她受伤之后甚至是幽冥鬼君相救好生照顾,细算起来反而是她受人恩惠。 对啊。 她是被授恩方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对方给她或交换给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就凭一个中洲的和平吗。 可维护中洲和平是她的事,是龙族的事,是天宫的事,与鬼界的一界之主有什么关系呢? 她后知后觉过来,如果继续谈下去,她握着的唯一筹码会让这场交谈变成道德绑架。 明栩从前的五万年过得其实顺风顺水。 她是帝子,是未来的天地共主,从小受到的是尊敬爱重,跟着天帝调皮闹腾过后受过最重的惩罚也不过就是被天后丢去学习,天帝丢给她的事务也均是在她能力范围内,就如同此次,若不是有梁渠兽她只需在土地夫妇的迎合下大摇大摆的把蔓髓花连根移走即可,从未遇到过什么大矛盾。 敬畏她身份的人占大多数,基本没有在道德层面与她有过冲突,幽冥鬼君是第一个。 五万岁对生命漫长的神来说实在是一个年幼的年纪,其实明栩被教导的很好,进退有度,举止稳重,思虑周全,可她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安逸的环境中拥有花骨朵才会拥有的品质——天真与理所当然。 而往往这种理所当然为集体奉献的想法损害的是他人的利益,大部分人处于集体中,却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处于集体中,理所当然的用集体利益去绑架个人利益是件很可怕的事。 特别当明栩未来可能成为选择之人时,她虽然皮,却一直知道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重,所以每一个选择决定都会关乎很多人,必须慎重为之,可一旦她习惯了理所当然的选择她人牺牲,到最后或许会形成用习惯性的集体欺压来解决问题的思维。 明栩抿了抿唇内心有些丧气起来。 看来蔓髓花是暂时拿不到了。 她对自己还开始有了质疑。 可作为帝子的第一课就是情绪不外露,她面上的表情依旧淡定,只抱拳道:“蔓髓花的事是晚辈唐突了。” 幽冥鬼君见她不执着于蔓髓花便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明栩踯躅了一会,还是提出了今天的第二个请求:“那能请否请您借我一块通天石。” 通天石是六界中的交流沟通设备,产量不多,采用的是附神的方式传讯。 明栩虽然只能暂且放弃拿到蔓髓花的想法,可她没忘与天帝禀报历石山出现两只梁渠兽的事。 梁渠兽由天地精华所化,死后两个时辰便会消散反哺于自然,天宫的将领或许能通过打斗痕迹和金粉上的压痕推测出来,可明栩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觉得她再去与天帝报备一下为好。 这个请求不过分,幽冥鬼君在盯炼丹炉之余随意的点点头,“去找护星要。” 明栩反应过来护星是谁之后便告退了。 在她的身影没入森林时,幽冥鬼君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龙崽或许因为她的那番话想到了什么并一直没有想通,自以为表面上装的很好,在曲清眼中却像只打了霜的小鹌鹑,带着些委顿的朝前走着,要是尾巴幻化出来说不定会没劲的垂在地上。 -- 第9页 曲清也只望了这一眼便再次低下头捣弄丹药,她人的情绪与她无关,还不如多炼几副丹药,多看几本书来的有意义。 * 明栩在自己住所旁的暖阁内找到了护星和征辟,并借到了通天石。 在询问过两人后她慢悠悠的走出了神殿,来到室外。 神殿建在能眺望整个幽冥界的悬崖上,神殿外到悬崖边是一片草地。 黝黑宽大的裂缝仿佛将众鬼建设起来的城镇和此处划出天堑,那头是看上去繁华热闹的生活,这头却是目所能及的冰冷。 明栩法力没有恢复全,但在自己周围下个结界的能力还是有。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用通天石联系天帝。 并没有等多久,那头来了信。 明栩和天帝交代了梁渠兽有两只的事,想了想又把蔓髓花的事告诉他。 “……中洲那边的争端倒是可以暂且压下去,但蔓髓花只有开花之时可以移植,否则便会连花带藤枯萎消散,既然你已经在鬼界了就留在那儿想办法拿回来吧。” 天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幸灾乐祸,完全没有闺女失踪好几天后得知消息的释然放心,甚至因为小龙崽这段时间终于不会来吵他了而感到由衷的愉悦。 天宫众神对这唯一的未来储君皆是拿出了万般的小心警慎,从小就怕她磕着碰着,这令天帝很是不解。 龙族的小崽子向来皮糙肉厚,不说他姐姐云昭,就说他、他三弟四弟五弟,哪个不是被云昭毒打长大,每日放狼式教育,两三万岁就被丢去前线杀敌,丝毫不惧伤痛,也没见他们怎么着嘛。 在他看来,明栩简直像龙窝窝里的金凤凰,再这么养下去迟早要完,必须得让她经受一番生活的毒打才能成才。 但无论是人界神界,还是梁渠兽之乱后被严加看管的妖界魔界都有神的踪迹,小龙崽要求助也轻而易举,唯有鬼界,神界等闲插手不得,放她到那里历练最是不错。 天帝挂断了通天石,面对天后又换了一副模样。 “……是啊,我们小龙崽真是可怜极了,听说被梁渠兽打出一身伤,险些没命,幸好幽冥鬼君救了她。我们小龙崽真是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啊,我这一想到就是掏心窝子的难受……” 天后看着他演,两人相伴这么多年,天帝动动手指她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见天帝演了半天没演完,喝了口茶,面无表情的结束他做作的演出:“别演了,有话快说。” 天帝闻言笑眯眯的说:“夫人,我们该为明栩寻个能教教她真功夫的师父了,几位镇天元帅虽认真负责,但终归不敢真的同明栩动手,明栩虽说在同龄人中算是最为优秀,可于我来看还是不够,我在她那时候杀头梁渠兽可不至于弄的浑身是伤。” 对于天帝的拉踩天后习以为常,若明栩在此定要反踩回来,还要拉着天后和天帝吵吵闹闹一番,而天后此刻的心神却被天帝所言拉走,完全无暇下意识回怼。 虽然天帝口上说着烦明栩吵,可没有谁比他更宠爱纵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小龙崽,心里为她做的都是实打实的打算,每一步都是为了她好,天后明白了天帝话中的意思,有些迟疑道:“你是说要请……幽冥鬼君做明栩的师父吗?” 天帝点头,“我观当今世上,包括我们无人能出其右,若明栩能得幽冥鬼君打磨,我倒觉得她能收获颇丰。” 天后思索了一会觉得这确实是件好事。虽然天下都觉得幽冥鬼君冷漠孤僻又凶戾,可她见过本尊,看上去倒不像传闻中所说,除了待人待物过分淡漠,浑身威势过于强大确实令人有些害怕外,实际是个心有分寸却从不表露的人,否则也不至于最后在关键时刻接收鬼族了。如果能请动幽冥鬼君教授明栩,对明栩来说倒是件幸事。 哦对了,幽冥鬼君还长得好看,小龙崽光看看她的脸说不定就没有厌学情绪,努力学习事半功倍了。 这么想着她笑起来,开始火速甩锅卸包袱,“真能得幽冥鬼君教导倒也是妙,只是这事既然是夫君提出来的,便由夫君前去从中沟通说和吧。务必拿出诚心请幽冥鬼君接受我们明栩哦。” 说着,她娉娉婷婷的摇着团扇起身,“西王母约了我前去品茶,我便先行一步,夫君可记得将此事早日说定。” 天帝:…… 天帝看着天后火速消失的身影无奈的摸了摸鼻子,然后默默拿出了通天石。 第6章 老师 明栩在挂断通天石后也没想着立马回神殿,反而瘫在草地上默默望天。 幽冥界没有四时却有日夜,如今正是日头高升的时候,暖洋洋的阳光撒下来,晒得她舒服的龙鳞都要张开。 可心里却还是有些沉重。 五万岁的小殿下遇见了她人生的第一个坎坷,而第一个坎坷就遇上了幽冥鬼君这种大魔王般的存在。 她倒没觉得自己多惨,只是难免对如何拿回蔓髓花一时毫无头绪,有些烦躁罢了。 不知道在地上懒洋洋的坐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出来寻她的征辟。 征辟看着小龙崽叼着草瘫在地上想事情的模样过去戳戳她,“小龙崽,要不要去用饭?” 明栩现在受了伤,又是长身体的年纪,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鬼界的饭菜虽然不如天宫灵气丰盛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 第10页 而征辟死前为人,习惯了一日三餐,死后虽不必再吃饭,可他口腹之欲很重,能尝尝美味他都想去尝尝。 两人作为幽冥神殿唯二要吃饭的人,这两日便逐渐熟悉起来。 小龙崽把嘴里的草吐出来,看了征辟两眼,突然眼睛亮了亮。 想要拿回蔓髓花,别的不说起码也得和幽冥鬼君打好关系,要打好关系最基本从她的喜好下手,而要知道她的喜好当然得问离她最近的手下! 护星小姐姐看上去温和实际却行事周密严谨,远没有傻愣愣的征辟好套话。 征辟被她看的有些奇怪,忍不住缩一缩肩膀,“张翠花,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小龙崽愣了一瞬,想起来这声张翠花是在叫自己。 昨日她与征辟吃饭时被问起名姓便随口一说,反正这鬼界也无人认得自己,她也没打算在此久留。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她估计得顶着张翠花这名字在此逗留许久了。 这么想着她叹一口气,却不忘趁此机会发挥传承自天帝的做作演技,“刚刚去见了鬼君,我实在觉得受她恩惠需得报答,却不知鬼君喜好何物,生怕送了她不喜之物,惹她厌烦。” 征辟闻言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乎乎的开始倒豆子:“鬼君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不喜欢的东西,自我在幽冥神殿任职起,鬼君都是个无欲无求的模样,今日种花明日炼丹后日读书,没有固定的喜好,像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你要送她礼物答谢就送你觉得好的就成。” 明栩听完蹙起了一双柳叶眉,她不怕对方喜欢什么奇珍异宝,就怕对方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代表难以攻克,找不到一丝裂缝,柴米油盐不进之人又该如何走近呢? 征辟误以为她在思索送什么礼物好,便在一旁坐下陪她,喋喋不休与她出主意。 自小龙崽来幽冥神殿起,征辟的加班令便延续至今,他已经三天没去感受鬼界的花红柳绿,一双巧嘴在沉闷的神殿里生生压着,此刻见了明栩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顿时打开了话匣子。 明栩却没怎么听他的说话内容。 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想送礼,听了征辟的话反而让她在心里给这次的任务将难度再上升了一级。 不过说来也是,幽冥鬼君这般的远古神祗,就算真有什么喜好大概也在千百万年的岁月中抹平了吧。 就像她小时候喜爱吃菩提桂耳糕,可吃了几年就腻的再也不想吃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突然停了,明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却见目光所及的一尺三分地里现出双暗纹缠枝皂角靴,再向上便是深蓝的衣角。 幽冥鬼君不知何时到了她面前,依旧握着那杆烟枪,低头俯视着她的眼神里没什么感情,烈烈红唇合的严丝合缝,无端的惹人心颤。 而刚刚还陪着她唠嗑的征辟大概是在幽冥鬼君到来时就毫无义气的抛下她跑的没影了。 “张翠花?”幽冥鬼君率先开口,也不知她在后头听两人聊了多久,居然连这名字都听了去。 明栩没起身,只撑着杏粉的腮帮子仰头望她,一双盈盈水眸泛着光,饱满丰润的唇被贝齿咬出点点白,有些窘迫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明明征辟他们喊她没什么感觉,可一被幽冥鬼君喊就突然知晓随口取的张翠花一名说出来有多羞耻。 幽冥鬼君倒是没怎么在这名姓的事上纠缠,磕了磕烟袋,淡声说:“你爹让我带你两月,今日起你便从珍宝阁搬到主殿来。” 明栩:??? 明栩被这神转折给砸懵了,她小心翼翼的看一眼瞳仁乌黑,眼底暗含一丝对奶孩子不耐的幽冥鬼君。 “还有事?”幽冥鬼君低声问。 明栩能有什么事,站在她的角度来说这事简直不要太好了好吗!她正想着怎么接近她呢,瞌睡来了就有人给她递枕头。完全不知天帝小算盘的明栩在她诞生五万年以来第一次觉得她那不着调的父君做了一件漂亮事。 可是站在幽冥鬼君的角度,怎么看她都不像一个会想奶孩子的人。 于是自诩实诚人的明栩真诚发问:“鬼君,您是不是被我父君威胁了?要是的话您就眨眨眼。” 幽冥鬼君:…… 幽冥鬼君没理她,甚至眼底的浓黑更大了些,充满对她即将奶的这个孩子智商的怀疑,最后暼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明栩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 明栩不止没有伤一好就被赶走,反而还搬去幽冥鬼君殿中的事成了神殿最热门的话题。 幽冥神殿内幽静且无趣,这并不是因为供职的诸位无趣,就算是做鬼也会有七情六俗八卦之心,只是生生被幽冥鬼君的威压吓的不敢碎嘴。 幽冥鬼君一身神力无法估计,即使不刻意扩散,她身上溢出一点儿就足以令身边的人受不了了,不说靠近她,就是靠近她的寝宫都要被可怕的力量压的透不过气来。 再加上她本人与传闻中一般的孤僻冷漠傲慢,就没什么人敢在神殿唠嗑谈家常了,生怕叨扰到鬼君被惩罚。 明栩是第一个被钦点待在鬼君身边的人,而且离鬼君那么近还整日活蹦乱跳屁事没有,简直震惊一应鬼族精英的眼。 所以在征辟看来,能出入鬼君寝宫完好无损、还搬去她寝宫同住的明栩实乃鬼界第一人,并在第二天用饭时用用力拍肩膀的方式表达了对明栩的敬重和关心。 -- 第11页 “……你在开玩笑吧?”明栩有些不敢置信,说起来她确实感受过幽冥鬼君的威压,可哪有征辟说的那般严重,顶多是被压的差点抬不起头罢了。 征辟一听明栩质疑,立马夸张的嚷嚷起来,“我怎么可能开玩笑!那是你没感受过!尤其是我初来的那一年,幽冥神殿的天顶都是山雨欲来的乌云”,说到这里声音又下意识小了一点,“铺天盖地的都是鬼君的神力,满天都是哭嚎声,吓的人心悸,我们被鬼君打去天堑之外都能感受到其中可怕。” “不然你以为大家为何怕……” 征辟的话戛然而止,护星捧着公文看他一眼,淡声说:“少嘴碎,工作。” 征辟被护星施了禁言术自己又解不开便愤愤的低头处理起公文。 明栩却被征辟的话激起了兴趣,好奇又乖巧的问护星:“可是我在鬼君那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啊,这是为何?” 护星没有抬头,只轻声说:“鬼君最近有收敛了。” 征辟这时发现自己的禁言术消除了,连忙嚷嚷着接上话:“鬼君这是差别对待啊!” “不是在翠花来之后,她来之前鬼君就有收敛了。”护星解释道:“你平日里就爱玩玩闹闹,大约没发现这些,三个月前威压相比起从前就小了不少了。” 说着她忍不住再次解释道:“大家都惧怕鬼君战战兢兢,可自我供职以来鬼君可从没随意惩罚过任何人,你们实在不必如此怕她。” 据征辟所说,护星很早就到了鬼界成为神官,活的年岁其实很大了,是鬼界除幽冥鬼君外灵力最为强大之人,如果真要论起来明栩这样的小崽子喊她姐姐都是差着辈,实际应该称姑姑才是。 护星也是整个鬼界对鬼君了解最多的人,大多数人对鬼君是惧怕,只有她其实一点都不怕鬼君,只是十分敬重,不太乐意别人说她坏话。 后面征辟和护星的日常交谈明栩没怎么听,只与她们告辞后晃晃悠悠回了主殿。 她其实觉得有些不对,鬼君就算再如何收敛也不至于到了她这里除了一点压力什么都感觉不到,毕竟这么一点力量可不至于整个神殿都能惧怕到战战兢兢。 虽然护星说鬼君有了收敛,可明栩却觉得鬼君的收敛大概不是很大,否则那么明显的力量波动征辟不至于感受不到。 那么只比往常减少一些些的可怖威压为何到了她这里却到了几乎感受不到的程度? 总不至于是幽冥鬼君见了她刻意压制溢散的神力吧?想想幽冥鬼君那个冷淡傲慢的模样,明栩第一个划去这个想法。 大概是习惯了思虑周全的思维方式,明栩对所见不合理之处总忍不住去思索一二,可现在这问题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也就随手抛去脑后。 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幽冥鬼君打好关系,想办法拿到蔓髓花,再晚一点鬼君将蔓髓花给用了她哭都没地哭去。 幽冥鬼君说让明栩搬去主殿居住,顺手便在假山花石旁建了座清雅的小竹楼,明栩亲眼看着竹楼瞬间拔地而起,其内用具一应俱全,六界中能将力量控制成这样的怕也只有幽冥鬼君一人了。 穿过渐变的树林,明栩伤还未好全,这几日总有些倦怠,本想直接回小竹楼睡觉,往假山旁一扫却见幽冥鬼君手上正握了筒深黄竹简看的认真。 她转身和鬼君问了个好。 今日鬼君穿了身鸦青的衣裳,长发如瀑般倾泻,越发衬的她冰肌玉骨,一身冷肃,不可冒犯。 其实明栩也不怕鬼君的。 龙族人尤其是她这一脉,似乎从小就缺少惧怕的情绪,她们从来不会怕,只会越战越勇,信奉世间无一不可战胜之物,哪怕生死瞬间也能坦然视之。 而且鬼君还生的这般好看。 龙性本银这句话说的没错,只是一个银字有许多释义,而非世人所言的银乱,这个银取的是过度放纵之意,即扩大心中所求。有龙放纵欲望,有龙放纵食欲,有龙沉迷财宝,有龙见美忘俗,正因龙性本银,所以每条龙都性格独特鲜明。 明栩并不例外,只是从小被她压制的很好,反而令人觉得光风霁月。 她其实脾气并不好,可她爱美,面对美人总能多出几分耐心,尤其天宫内美人如云,又从无人敢惹她,除了她父君母后几乎无人知晓,小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性子。 第7章 幽冥圣域 幽冥鬼君只淡淡扫了明栩一眼,点点头算听到了她打的招呼。 明栩今日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思,这两日她感到尤其疲惫,从前她没受过什么伤,也不知这是受重伤后的正常反应还是吞了回天丹的副作用。 幽冥鬼君见她离开的背影,却突然又喊住了她,“小殿下,你过来。” 冷冷清清的嗓音不知为何令明栩灵台多了几分清明。 她慢悠悠的走到幽冥鬼君身前。 自从上次哄长辈大法失效后明栩就懒得在鬼君面前装了,反正幽冥鬼君油盐不进,装了也没用,这鬼界又没人认识她,还不如恢复本性来的舒坦自在。 明栩毫不嫌弃的在幽冥鬼君面前随意挑了块地坐下。 “手。”幽冥鬼君淡声说道。 明栩把手伸给她,鹅黄的衣袖落下一截,露出凝脂皓腕,幽冥鬼君虚虚捏住,为她号起了脉。 冰凉的手指激的明栩抖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和鬼君有肢体接触,却没想到,这人的体温与性格一般,冷的吓人。 -- 第12页 可鬼族大约都是这样,毕竟身上没有生气。 这一号脉便号了许久,明栩百无聊赖的四处看,却无意瞥见鬼君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刚刚的竹简,上书“太上老君常说清静经”,她算知晓为何鬼君一句话便能令她灵台清明了,清净经可清己身妄念又可清他人灵台,幽冥鬼君读清净经的过程中与她交谈,这效用也就共享到了她身上。 “鬼君您诊完脉了吗?”,明栩懒洋洋的问,一双杏眸含水,就差打个哈欠了。 鬼君在她话落时就收回了手,眉头像是皱了一瞬,却又很快展开,她依旧是那副漠然冷淡的模样,“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哦……嗯?!” 明栩一瞬间就精神了。 怎么可能!她受的伤险些令她没了命,而且她还吞了颗回天丹灵力透支枯竭,这才过去几天她就好的差不多了? 明栩不信邪的试了试灵力,却发现果然如鬼君所说灵力充沛,甚至在自发的沿着上下周天运转,滋润丹田。 “我滴乖乖诶,我向来听我父君说龙族皮糙肉厚,今日终于见到了……”明栩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幽冥鬼君闻言不语,只重新将目光放回竹简上,过了一会才再次说道:“过三日是鬼界幽冥圣域开启之时,你便跟着进去吧,杀满十天十夜再回来。” 明栩曾在讲鬼界的典籍上见过有关幽冥圣域的描写,据说那是个混沌初开前便陨落的神祗留下的遗址神域,每三万年开一次,内含无数天地至宝,却也有无数天地所蕴化的凶兽残魂,是个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地方。 鬼界秩序初立后本来掌控在幽冥鬼君手里的幽冥圣域开始向众鬼开放,每三万年一次,时间为十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旦入内幽冥鬼君不负生死,是鬼界内最为热闹的日子之一。 明栩想到里面的各类至宝心痒痒的舔了舔唇,她其实初看幽冥圣域时便有些被吸引想进去一探究竟,如今阴差阳错居然真有了机会。 可再看到幽冥鬼君说完这句话后便再不谈其他的模样,明栩还是忍不住诚恳的问:“鬼君,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幽冥鬼君抬头看了她一脸,难得的有些奇怪:“没了。” “我父君请您当我老师两月,您不打算传授我一点厉害的招式吗?”小龙崽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我进幽冥神域之前您不打算教我一招两式好防身吗!” 幽冥鬼君脸上第一次露出类似诧异的神情,她放下竹简淡声说:“可我没有厉害招式,我的力量都是打出来的。” 说着她指尖上现出道鬼火,蕴涵巨大力量,蓝幽幽的印在明栩脸上,像条不断在吐信子的蛇。 “自然之道,及汝之阴阳守恒,引气入体,气沁心肺脾脉,即可自然使之。” “一无生万有,万有复归其根,我从不曾用招式,只凭体内之气指引,气有而招有。” “若真要谈招式,我所会的也不过是些最为普通的。” 明栩:…… 好的,明栩懂了。 简单来说就是要啥招式,实力强就行,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这和天宫的教育很不一样。 明栩从小学功夫都被教导用招要精辟,使剑需得行云流水,以柔克刚,以小博大,招式多而杂,不同场景有不同作用方式。 可幽冥鬼君这似乎更信奉绝对的力量碾压一切,强炼灵力,运转周身才是王道。 两者各有各的好,如果真有绝对的实力明栩也更喜爱后者,就如同与梁渠兽决斗一般,谁乐意身负重伤还要处处寻找对方弱点令自己伤上加伤。若实力再强些她也未尝不可一招毙命,那才真正爽快。 可惜她没有啊! 所以只能刻苦钻研各类上古先辈们流传下来的招式,以求让自己更强大。 明栩不死心,厚着脸皮继续问幽冥鬼君:“那您不和我讲一讲幽冥圣域有没有什么需注意的吗?” “没有。”幽冥鬼君答的很快,眼中甚至现出些不耐,仿佛不知为何小龙崽这般的烦人。 幽冥神殿中从没有人会拉着她不停的闲聊,见了她都战战兢兢,早就令她习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过日子,可这新来的小龙崽实在有些活泼且完全不惧怕她,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像只扇着翅膀围着她转的小黄鹂鸟似的。 幽冥神域对于她来说进去宛如切菜,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对于小龙崽来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实在想要什么就猥、琐发育等着捡漏才是最适合她这个年龄段的方式,难道天宫的人不是这么教她的吗? 明栩仿佛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了幽冥鬼君想表达的意思,她无语凝噎半晌,才蔫头耷脑的说:“天宫的师父们教导我行为举止得端庄,就算战斗也得勇为人先不可后退,万不可轻易堕帝子名声。” 幽冥鬼君看着满脸委屈兮兮却眨的眼睛都快抽筋了还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的小龙崽,明明知道她在演,可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日她自殿内像只小鹌鹑一般委顿的走出门的场景,冷硬的心还是忍不住稍微软了一点。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小崽子敢巴巴的凑到她面前撒娇。 幽冥鬼君抿了抿唇,手上再次燃起一线幽蓝的焰火,转瞬便融入明栩眉眼间,在釉白的肌肤上印出一帘精致的深蓝花钿。 -- 第13页 明栩抚上眉心,有些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保命的东西”,幽冥鬼君淡声答:“能保你不死。” 明栩觉得自己现在对幽冥鬼君的言外之意理解的越发透彻了,能保她不死意思就是在幽冥圣域可以随便浪不用怕!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她要到了东西便颇为愉悦的谢过幽冥鬼君也不再纠缠,慢悠悠的晃回了自己的小竹楼补觉。 吵吵闹闹的小龙崽终于离开,主殿一时再次恢复安静,曲清继续低下头看书,一本清净经翻来覆去的看。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一声求见。 幽冥鬼君在已经睡着的小龙崽的竹楼前下了道结界喊人进来。 平日偶尔能进到主殿的只有两人——护星与征辟。 这次进来的是护星。 她面对幽冥鬼君身上散发的威压,面上有些白却依旧恭敬。 其实她和征辟平日也是能不来就尽量不来的。 靠幽冥鬼君越近,压力就越大的道理哪怕是护星也不例外,久呆之下她免不了要吐几口血,所以哪怕是平日各项事务的报备她们最多也只是站在门口进行,很少有直接到鬼君面前来。 可今日她心里装着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借着做报告进来一回。 她此次要报备的是三日后幽冥圣域开启的准备事项。 虽然明面上说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怕鬼界过多人涌入幽冥圣域,为了珍宝而贪婪的厮杀不休,神殿众人还是会提前在其中设点,防止大规模的互相残杀以及幽冥圣域中出现不可掌控之事,毕竟十日时间真完全放任不管,但凡出点事鬼界人口就能少一半。 幽冥鬼君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这规矩是在她把幽冥圣域拿出来之后,当时带头归顺的大将军卢裘在请示过她后定下的。 卢裘羽化之后这件事就交给了那时刚刚进神殿供职的护星。 护星做这事多年,处理娴熟,因知晓她这位鬼君喜静不乐意与她人过多交谈,自己又不太承受得住压力,来报备也快得很,一炷香的功夫便交代完。 只是在离开前她看着幽冥鬼君手里的清净经,犹疑一瞬后忍不住低声说出今日想说的话:“鬼君,此次幽冥圣域有我们把关请您放心,龙鳞我为您准备在五回林内,抽丝收魂有违天和,望您以保重自身为先,无论如何这都是最后一次,护星在此谢过。” “属下这里还有一枚清心丸,您若需静心凝神可用一用。” 幽冥鬼君眸子微垂,面色依旧寡淡且平静,没要她的丹药,只淡声应了句好。 护星还想说点什么,可看一眼曲清的神色闭了嘴缓缓退下。 只是出了主殿的门口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只在心中期盼此次事情平安顺遂,不要再失败。 第8章 黑衣人 鬼界茶楼内人声鼎沸。 “刘兄你可有准备好进圣墟的装备?”坐在其中的一个绿衣青年问道,脸上带着些谄媚。 “早便准备好了。我家父母替我去林大朱那儿拿了好些寻找财宝的法器,就等这次进去了!”被唤作刘兄的男子不掩倨傲的说道。 “你们这些小子啊,没进过圣墟不知天高地厚,找财宝的法器有什么用?多带点东西防身才是好啊!”,穿布衣的老头一边抽大烟一边忍不住插嘴。 明栩坐在角落听着布衣老头的话眼睛亮了亮。 鬼界的城池特别的有烟火气。 这是明栩初次跨过天堑的第一想法。 十里长街,华灯璀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和明栩曾在水云境中所见的人间别无二般,除了在此地生活的都是鬼,身上的黑气更大些,灯也都点的更亮些。 此时离幽冥圣域开放只余一天,她早早的便自己从神殿跑出来,原本只遥遥隔着天堑见过的鬼界万家灯火倒是令她看了个满怀。 她的目的当然不是来鬼城游玩,而是打算提前出来了解了解幽冥圣域。 幽冥鬼君懒得和她讲,护星与征辟这两天又忙的不可开交,几乎找不着人影,明栩索性便自己来鬼城内找找信息。 她寻了个人最多的茶楼坐下,七七八八的都是些新蛋子,对幽冥圣域的了解还没她多,等了好一会才终于等到了个看上去还挺靠谱的布衣老头。 那头的谈话还在继续,被人指点的刘姓男子不悦起来,他暼了一眼老头的穿着,不屑道:“你懂什么?就你这模样还好意思指点别人。” 老头不以为杵,嘿然一笑,“每年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这么说,结果我从来没再见过他们第二面。” 刘姓男子闻言大怒起来,他猛的抽出佩刀指向老头:“你这是在咒我死?” 说着便要砍下去。 周围众人一时有惊呼者有冷眼者也有想要上来阻拦者,却都在扫到刘姓男子长袍上的暗纹时停住了脚步。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句话放在鬼身上同样得用。 幽冥神殿为鬼界最高统治者,自下是幽冥鬼君放权后各自凭手段上任的各城池城主,此外各城还有无数大小宗族世家,相互之间势力盘根错节,很不好惹。 这刘姓男子便是其中一位世家子,在茶楼内的多是些独行人,对于世家宗族都是能躲则躲能不惹则不惹。 可明栩并不在意这些,所以她动手拦下了这人嚣张跋扈的动作,顺手救下了布衣老头。 -- 第14页 “别急着砍人呐”,明栩懒洋洋的张口,“倒是听听这位老人家为何这么说嘛。” “大家都是第一回 进去,听个新鲜也好啊。” 刘姓男子被明栩拦下动作显然火气更大了些,“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东西?敢拦我?” 明栩听的聒噪,索性干脆利落的抬手施了个禁言术想了想又觉得不够还加了个凝身术,作为神族天生便对鬼族有能力压制,明栩虽在幽冥神殿内只算只小崽子,可毕竟是资质顶尖,是天宫用无数珍宝培养出来的帝子,面对与她年龄相当的鬼族简直宛如狼入羊群,没几个人打得过。 见她随意一出手就制住了刘姓男子,他身后的绿衣青年想说什么也在被明栩轻飘飘瞟一眼后缩了回去。 “老人家,看样子您对幽冥圣域有几分了解,还请继续说说”,明栩随意坐在另一条凳子上,自如的给自己酌了杯茶端的是清风朗月。 老头见明栩身手高强,穿着精细,气度不凡,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这幽冥圣域分五个光圈,珍宝的珍惜程度随光圈向内而不断提高,有上古仙药各类传承以及神祗遗物,各圈凡大宝处均有大兽守护,大兽下又掌控小兽数只,需全部击杀才可取得。” “幽冥圣域为天堑后那位所拥有,在卢裘将军请示过后幽冥圣域加设诸多禁制,只允许十二万岁以下民众进入。” 说着,老头砸吧砸吧手里的大烟,“可据我所知,自上古至今就没有谁能进入第五层光圈,哪怕是当年最为天赋异禀之人也止步于第四层了。” “每年进入幽冥圣域能全须全尾出来的人不过十之四五。” “大家进入可须得谨慎呐,那地方说是绞肉机也不为过。” 茶楼内依旧的喧闹,有人听着老头的话忍不住嗤笑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大秘密要讲给我们听呢?原来就这?就这么些大家基本都知晓的玩意儿?” 说着便对明栩嘲讽道:“小姑娘你这波为救个老骗子得罪了南岭刘氏可不值当。” 明栩没理这人,目光依旧盯着这老头,她总觉得这老头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老头也颇为自傲的哼一声,张口欲言。 也就是在这时,茶楼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一瞬之间便入了茶楼内,那老头只来得及发出声轻呃便没了身影。 明栩目光微凝,顺手解了施在刘姓男子身上的法术便快速追出去。 * 五回林。 五回林乃幽冥神殿后的一片树林,占地广阔,若从顶端俯视可看出树木丛生,兜兜转转的围了整整五圈,每一圈之间都有明显的隔断。 幽冥鬼君站在五回林入口处,淡淡暼了眼天。 幽冥界内已经入了夜,距离幽冥圣域开启只余三个时辰,星子挂在天上一闪一闪,唯有淡淡的月光撒在这一处,映得她脸色越发的苍白森然。 身后的护星恭敬而珍惜的捧着几块黑金色鳞片,每块约两手大。 “若我这处失败,免不得影响幽冥圣域,需得如何做,你知晓的。”幽冥鬼君淡声说道,她本来不想多说什么,只是今日星象在她看来不算太好,虽然鬼界众民她向来不怎么管理,但这种她个人的私事还是没有误伤其他人的道理。 护星垂头答了声是,将鳞片交给了她。 幽冥鬼君左手握着鳞片,右手化咒,指尖燃起一缕蓝色焰火,只轻轻在空中划了两瞬,便突然出现扇长宽均约二十丈的石雕大门,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后缓缓敞开。 幽冥鬼君卸了指尖法术,慢步走进去。 护星在大门出现的那一瞬,本就被鬼君压的十分不适的身体猛的吐出血来,她捂着心口单膝跪地,抬头执着的望着鬼君进了那扇大门。 平日里她几乎不敢仰视的女人在大门的衬托下格外渺小,护星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喊道:“鬼君,若不可成万万不要勉强。” 她的话没有回应,只有一扇石门静静的凝视她,几乎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 明栩自出了茶楼后跟着黑影跑了将将半时辰才在鬼城外将人逮住。 她一脚踩在这个抢人的黑衣人身上,笑眯眯的掏出截鞭子狠狠甩在地上:“跑,你接着跑啊。” 黑衣人瘫在地上生无可恋,出口的话却圆滑又识时务:“不跑了不跑了,女侠我跑不过你。” “人我不要了,我还上有老下有小,您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知道错了!” 明栩思索一瞬,还是一边嘀咕一边慢慢松了手:“那你走吧。” 黑衣人面巾下挑起抹笑意,只觉得这小姑娘涉世未深,实在好骗,她口上卑躬屈膝的说着:“谢谢您大人有大量,我这就走。” 却在发觉明栩防备减弱时猛的抽出自己的三棱剑刺向她。 武器夹杂着风声,黑衣人甚至能在明栩眼底看到惊恐。 可就在她的三棱剑离明栩的脸只差一瞬之距,这剑却如何也刺不出去了,不知何时,明栩手上的鞭子不见了踪影,反而出现在她身上将她五花大绑起来。 黑衣人从空中坠落,砸起一地灰尘。 明栩慢悠悠走过来,抱着肩膀做作的表演着惊恐:“哎呀吓死我了嘤嘤嘤。” 下一秒却突然变脸,笑嘻嘻的说:“我装的像不像?” -- 第15页 黑衣人:……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明栩说完这句话就把黑衣人丢在一边,她这鞭子是捆仙链,可绑六界一切生灵,倒也不怕这人逃脱。 老头在被明栩救下来之后就坐在一旁,见她将目光转向自己连忙拱手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老朽林子富感激不已。” 明栩没和他废话,“要感谢就把你前面没说完的话说完。” 林子富思索了一会自己刚刚说到哪儿了,这才慢慢讲起来。 “实不相瞒,老朽已经进过幽冥圣域两回了,只是两次都止步于第三圈内。” “不过我在每次出来后都将进入的路线复盘过,已经整合出了一条最为快速便捷的小径。这些年我走访幽冥界内各处,打探许久,终于在今年圣域开放前凑齐了进入第四圈和进入后该如何行走的路线图。” 明栩撑着腮帮子问,“你的路线图是怎么划的?” “是按照珍宝的珍稀程度和凶兽的凶狠程度进行挑选过后得出的。” “简单的来说,这条路上都是些珍惜且凶兽好打的东西。不过可惜我的图只止步于第四圈,若能到达第五圈那才算厉害且能守住自己的宝贝呢。” 进入幽冥圣域后每一圈的人数是递减的,而每一圈的实力却是递增的,一般进入后第五天开始,众人会进入互相残杀夺取珍宝的时期,如果不想被杀死或被抢走东西,要么不断的赢,杀死追击者,要么能破开屏障做独一无二的那个进第五圈的人,否则大多数人既守不住宝贝还可能丢了命。 “既然宝贝们一圈比一圈珍贵,为什么这么多人宁愿互相残杀也不多努努力往前面的圈子走呢?如果努努力说不定早就有人能进入第五圈了。” 老头笑起来,“小姑娘,你是没进去过,幽冥圣域,不说第四圈,就是第一圈的珍宝也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沉迷其中,并且不用去面对更可怕的凶兽,这世上天赋异禀的强者可没有资质平凡的普通人多。” “在那种环境下沉迷现状比向前冲简单多了,毕竟危及生命时许多人的贪婪就打退堂鼓了。” “而且”,林子富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第五层不是大家不想进,是进不去。” “鬼界迄今为止没有谁能达到进入第五圈的标准。” “第五圈的标准是什么?”明栩问道。 “我也不知道,第五圈据说不像前几圈有固定入口,整个外界的屏障都可以进入,只要达到标准。如果不达标准触碰屏障便会被弹开,若想使用暴力破开,会遭到反噬,灰飞烟灭。曾经就有位鬼界的天才,一路杀到了第五圈圈外,没有达到标准却自持厉害,妄图打破屏障,结果只是一瞬之间便被化作灰烬。” 明栩表示理解的点点头。 她在这边听的认真,甚至还探讨起了人生哲理,旁边的黑衣人却在地上扭来扭去,见实在解脱不得,开始弱弱的喊明栩:“姑娘姑娘,不求您放开我,只求您替我解开脸上蒙面的黑布吧,用这东西实在闷的我喘不过气来。” 黑衣人露在外头的一双眼大而圆,水汪汪的望着人,再加上她瘦瘦弱弱被绑成一小团的模样尤其可怜。 明栩瞟她一眼,挑了挑眉,装柔弱呀,这可是鲁班门前耍大刀了。 明栩向来自信,她坚定的认为天上地下不会有谁装柔弱小白花能比她更在行! 第9章 惑术 明栩如黑衣人的意替她取下了面巾,面巾下是张姣好的少女脸庞,一双眼睛单单露出来只觉得水盈盈的好看,与脸结合却显得分外柔媚,里面的光波几乎要将人吸进去,很是惊艳。 明栩瞟一眼这人,却声音平淡的说:“呦,还是个漂亮小妞啊。” 黑衣人没说话,只怯怯的眨着眼盯她,过了好一会见她依旧毫无反应才不敢置信道:“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明栩挑挑眉:“需要有什么感觉?” 黑衣人抿着唇没说出话来,脸色开始变差。 身后的林子富却突然出口说道:“这位姑娘修的是惑术吧?” “惑术?”明栩盯着黑衣人听到这两字顿时煞白的小脸,饶有兴致的问:“我只在书上见过魅术,是种诱惑人心的法术。这惑术又是什么?” “惑术是十几万年前突然出现在鬼界的一种术法,比魅术的力量更大,不止能诱惑人心,惑术讲究的是一个控制人心,施术者只要寻到对方意志薄弱处便可轻易改变他人脑中想法观念,控制对方为己所用。” “只是这惑术修炼起来很是艰难,对体质骨骼要求十分之高,一着不慎便会灰飞烟灭,施用失败也会遭受极大反噬。” “要炼惑术需得将魅术炼至顶尖后自废修为,再从头开始。就这也只有十之一二能够继续修行,剩下的只会变成毫无用处的废人。” “哦?为何?” “因为炼惑术前无人知晓自己是否适合,只有在自废修为测试过后才能知晓是否能修炼此法。” “那些已废修为却无法踏上惑术修行道路的人,往往会因为巨大的落差而崩溃。毕竟将魅术练至顶峰的也算是凤毛麟角的天才了。” 待林子富说完,黑衣人猛的吐出口血,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刚刚向明栩施展惑术不成,还被林子富将来历剖析,术法完全被破,立马就反噬了上来。 -- 第16页 “救……救救我”,巨大的痛苦来袭,黑衣人忍不住睁着水亮的眸子向明栩求救,深处带着点点不易察觉的惑人媚意,“我……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 苍白的小脸,秋水般的剪瞳,盈盈张着的红唇,虚弱的声音都透着股婉转绵绵,惹人疼惜。 若是个心智不坚定的,哪怕这黑衣人被反噬的只剩这点道行也能被她吸进去。 可明栩是个什么龙,黑衣人全盛之时施术都对她毫无用处,现在这点微末修为还想吸住她? “不放,不救,一边呆着去”,明栩面不改色的说道:“你想捅我还让我救?” 面对美人她很容易心软,但面对想杀她的美人她向来秉持用秋风扫落叶般的态度对待。 凡事涉及性命便不可心慈手软。 这是她的老师们教她的,也是她最铭记于心的一句话。 “你……你!”演了半天明栩油盐不进,黑衣人终于没了装的心思,能练成惑术并不至于吃不了反噬的苦,可她被捆仙绳绑着动弹不得,总得找找机会逃脱,可恨这小姑娘太难缠了些,她自己本身又是个暴脾气,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没受伤吗?” “没受伤那是我的本事”,明栩挑眉道:“但凡我反应慢一点我就能被你的三棱剑捅个对穿。” 说罢,她顺手给黑衣人施了个禁言术,随她在地上扭来扭去,自己坐去了林子富对面,“您和我说这么多,是有什么打算?” 林子富说的东西算是隐秘,两人第一回 见面就和盘托出,要说是因为感激明栩出手救他,明栩自己都不信。 林子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冲她拱了拱手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老朽确实有一事想与姑娘相商。” “方才见姑娘身手不凡,实力强大,老朽便想邀姑娘与我结伴入圣域。” “哦?”明栩问道:“您既然能连续两次进入圣域,那便可见实力高深莫测,又何必与我结伴?” 明栩实力强大是不错,可那只是相对比之下。 林子富曾说自己两次入幽冥圣域,还花费数万年寻觅其内路线图,再加上他自己在茶馆中所说,自己劝告过不少一腔孤勇要进幽冥圣域的年轻人多带护身装备一事,他起码还见证过一次圣域开启。 明栩勉强猜测他的年龄区间是在九万岁到十二万岁之间,三万岁时便能凭自己本事入圣域第三圈并且全须全尾的出来,这样的人怎么说也算有天赋有实力,且怎么算起来也该比才五万岁的明栩强一些。 林子富闻言却忍不住苦笑起来,他手上燃起一点亮光,微弱渺小,像萤火虫一般在黑夜中明灭可现,是肉眼可见的虚弱,“若是曾经我倒是也可以,只是自我第二次入幽冥圣域后便开始停滞,到了后来更是开始倒退。” “这么多年下来,我遍寻方法而不得,直到最近几年无意中发现幽冥圣域第四圈内有颗求知树,可解答世人一切问题,很是神奇,再加上我心中还有一件事希望求知树解答,这才决定拼死进入。” “三万年前我女儿背着我进入幽冥圣域,不知何故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通天石中一段呼救,告知我她在第四层。虽然三万年已过,希望渺茫,但我还是希望去寻一寻她,若有求知树指点迷津就更好了。” 总结下来就是他能力弱又想进去找女儿,发现明栩实力不错,人又正派就想和她结盟,一个提供技术支持,一个提供武力支持。 明栩没什么意见,幽冥鬼君令她去幽冥圣域内十日作为磨炼,她并不敢小看。有了有经验的人随行,倒少了许多麻烦,还能多薅点珠宝,一举两得很是不错。 明栩应下了林子富的请求,林子富见着离幽冥圣域开启时间尚早,便干脆说起他这些年所收集到的相关资料,每一层都极尽详细,一直到日头高升才说到第三圈中间。 明栩仰头看了眼高升的太阳,暖金的撒下来,像是要抚慰这一整夜的久坐,令整个人都上下通顺许多。 她起身左右舒展了一番,说道:“幽冥圣域快开门了,走吧。” 说罢,她突然想起被自己忘记的黑衣人。 经过了一晚上,黑衣人大约挣扎过了头,但是捆仙绳捆的越来越紧,她脸色苍白依旧,估计是反噬造成的伤害太大,眸子紧紧闭着,没了媚态,却依旧楚楚可怜,忍不住的惹人疼惜。 明栩解开她的禁言术,顺手把她戳醒。 黑衣人迷迷糊糊的睁眼,眼角泛红,想起自己在何处后顿时惊恐万分。 “别这么看着我”,明栩笑起来,“你想杀我,我把你困一宿不管不顾任你自生自灭,你既无恙,那你我就算扯平,现在我要进圣域了,你就离开吧。” 黑衣人眼中有些不敢置信,一夜过去她的嗓音微暗:“你……就这么放我走?” 明栩抽出她身上的绳子,没有说话,只拍了拍自己的衣袍,便转身离开。 性格使然,明栩向来快意恩仇,有仇现报,报过之后便不再理会。她母后曾说过,做人需得洒脱,方才能不被这万事万物所束缚,少有烦恼,所谓纠缠,实际是恩仇交织,若早早的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便可立于红尘之上。 可惜世人恩仇难言,谁又能完全的理清身上的纠葛,最后不还是要被拖入十丈软红,连九重天上的神仙也不例外。 -- 第17页 明栩只能尽可能的令身上的纠葛少些,这样才能少忧少烦,于修身修己有利。 黑衣人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被绑了一整夜的麻木加内伤令她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待扶着树干直起身时却也只能见着明栩逐渐消失在目光中的笔挺背影。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这鬼界中,好久没见过这般霁月风光堂堂正正的人了。 她自小便是贫民窟中长大,见过的多是心狠手辣之辈,从来都信奉斩草除根之论,哪怕只是与人结了个小仇也怕将来被报复拖累,哪儿想过居然真有人愿意一报还一报。 怀里一热,黑衣人反应过来,左右看看见附近没人,连忙掏出口袋中的通天石。 “姜然。你怎么一夜都没答复?事情办的如何了?” 黑衣人——姜然深吸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稳重些,“主上,林子富没捉到。” “你是废物吗?”那头的人声音冷漠且刻薄,“我花那么多财宝给你堆修为,你连这么件小事都给我办砸了?” 姜然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听对面那人骂人,她的眼中闪过抹不耐,手指摩挲着通天石粗糙的表面。 那头的人不知骂了多久,才继续问道:“林子富现在去哪儿了?” “应该是要入幽冥圣域了。” 那头一阵静默,过了许久才沉声说:“林子富知道阵珠在何处,既然他已经入了幽冥圣域,你便跟上他,要么传回阵珠在何处,要么将阵珠抢回来。” 姜然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忽略身上的疼痛,应道:“是。” “姜然”,那头的人声音冰冷,“林子富这老狐狸在幽冥圣域开启前一天四处悄无声息的散播自己知晓阵珠在何处一事,又在城中茶馆张扬无比……” “暗中应该也有许多人也在寻他,这次你的任务很难。” “但是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跟着他找到阵珠,如果找不到,你也不用回来了。” 不用回去了。 姜然在口中默念了两遍。 握着已经挂断的通天石的手越发紧了些,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和煞气。 第10章 入圣域 明栩和林子富到幽冥圣域门前时,那处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密密麻麻的矗立在此处,眼睛里散发着或激动或紧张的光芒。 明栩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站好,她前边是几个小姑娘,凑在一块说说笑笑,倒是没有半点紧张,反而像是出来春游的。 凑近点还能听到几人似乎在聊天。 “芸姐姐她们怎么都不见了?我还想着这次跟她们一块走安全些呢。” “哎呀,我爹给我姐姐布置了任务,她就带着人先去前面抢了优先进入的位置。” “嗯?是什么任务呀?还要让芸姐姐亲自去,说的人怪好奇的。” “我也不太知晓,我爹说的隐隐密密的,我去问也不告诉我,我只依稀听到什么阵珠什么的,大约是个挺重要的物什吧。” “阵珠?!” “你知晓是什么吗?” “阵珠你都不知道吗?” 后面的声音小了起来,几个姑娘嘀嘀咕咕的令人听不大清。 几个人身上不知放了哪几种香料,明明是淡淡又优雅的味儿,可明栩闻着就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明栩一边揉了揉鼻子,也觉得好奇起来,忍不住问林子富,“您知道阵珠是什么吗?” 林子富抚着胡子解释道:“十几万年前有传言幽冥圣域每一圈由一颗阵珠掌管,寻得阵珠便可将整圈收为囊中之物。” “只可惜,过了十几万年,依旧无人寻得。” 明栩点点头表示了解,就像她们神界的诸神遗址也有阵眼,阵眼里放着的原石掌管整个遗址,风俗不同,神界的原石在这里被叫做阵珠。 并没有过多久,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动,巨大的响声穿透进人耳中,然后一座石门缓缓从地面探出头来。 石门高低各二十丈,门上雕刻着凶神恶煞的两头猛兽,栩栩如生,端端肃立。 明明刚刚肉眼望过去还很是拥挤的人群,在石门的衬托下却像是一堆渺小的蚂蚁。 一时之间四处都安静了下来,只静静看着石门开启。 大片大片刺眼的光亮传来,明栩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待折射在眼皮上的光暗淡些才缓缓睁开眼。 只见刚刚还人山人海的树林已然消失不见,脚下踏着的是一片荒漠,烟黄的流沙正在吞噬着站立在地上的双腿,远方隐隐传来凶兽的可怖嘶鸣。 周围已经有些实力差的人在流沙中惊恐万分,不断的晃动着身子,却反而陷的更深。 林子富正在她的身旁,面色沉稳,缓缓躺在流沙上,没使半点灵力,慢慢将腿拔出,一看就是个□□湖。 周围众人见他的做法有效也连忙有样学样。 明栩没跟着做,手上结印,只一瞬便从流沙中脱离,然后新奇的看着众人脱困。 在进来前,林子富提到过这片流沙海。 这是幽冥圣域的第一道考验,只有挣扎出流沙海才算正式进入幽冥圣域。 实际上流沙并不会将人完全吞噬,大多数情况会将没有及时挣脱出去的人四肢禁锢只留下一个头,待十天之后一道送出。 林子富进来过两次,第一次也是同样用法术脱困,第二次却是在无意中发现了这种方法,能让自己在不浪费法力的情况下脱困。 -- 第18页 才刚刚进幽冥圣域,大多数人就在流沙中弄得灰头土脸,而术法高强的人早便如明栩般用法力挣脱向前去了。 明栩并不急,等待林子富上岸休整之后才跟着他向前走去。 幽冥圣域每一圈的面积都是不断缩小的,第一圈内珍宝多且杂,守护凶兽最为虚弱,却也能困住将近一半的人。 明栩一路上看见凶兽就顺手出招宰杀,然后将其守护的宝物收入囊中。两人走的是林子富精心策划的路线,遇到的妖兽不多,珍宝却格外充沛,几乎只是在第一层就塞满了明栩的储物袋。 明栩一边抹掉刚刚宰杀妖兽后染血的剑身一边看了一眼面前的一大堆闪闪发光的珠宝,再看一眼满满的储物袋,为难的鼓起了腮帮子。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小龙崽怎么能放弃到手的珠宝! 她在这边犹豫不决的思考要不要放弃一部分价值稍微低一点的珍宝,林子富却忍不住催促道:“姑娘,我们快些进第二圈吧。” 第二圈的入口距离此处并没有多远,只消再斩杀一两只妖兽就可抵达。 明栩思及林子富或许急于进第四圈寻找女儿踪迹,干脆的将腰间的储物袋丢给他保存,闪身跑入一旁的丛林中。 刚刚进幽冥圣域开始她就感觉到有人跟在两人身后,只是对方没有出手她也懒得管,现在倒是正好借对方储物袋一用! 只有小朋友才做选择!小龙崽选择所有宝贝她都要! 明栩动作迅速,几乎是在她出剑的那一瞬对方才反应过来,一阵黑烟闪过,明栩捂住口鼻,一把接住刚刚被剑挑下来的储物袋,待黑烟消散,眼前已不见那人。 明栩感应了一瞬,刚刚那人的气息已经感觉不到,但周边起码还有三四股窥视的气息。 她假装没发现的模样,捧着刚刚拿到手空空如也的储物袋回去装珠宝,灵动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现在都把对方挑出来多不好玩,到时候她还得自己背储物袋,任对方跟着,到需要用的时候还能收一波对方的东西岂不妙哉? 这么想着明栩越发弯了眉眼,蹲身将地上的珠宝一颗颗的捡进去,直到她摸到一颗淡紫色的珠子,目光一顿又瞬间恢复如常。 她漫不经心的问起一旁的林子富,“也不知刚刚跟着我们的人是谁,目的为何。” 林子富皱起眉,然后突然叹了口气,“说不定是我有圣域地图一事被泄露了。” “我们昨夜放走的黑衣人说不准在脱身之后就将这个消息散播了出去,当时也不知她何时苏醒听去了多少。” 昨夜两人聊起幽冥圣域的事情时并未顾忌一旁的黑衣人,被她听了去也是正常。 明栩动作自若的将剩下的珠宝稳稳当当塞进去,扛起自己的剑,笑眯眯的说:“没事,来的人我当锻炼身手了。” 林子富见她不计较,拱了拱手,“姑娘大义,是老朽拖累姑娘了。” 明栩摆摆手朝前走,眼神却升起些玩味。 刚刚的紫珠子并没有被她收入储物袋,反而放在左手上细细摩挲着表面浅浅一层的凹凸不平。 直摸到最后才拼凑出一句话来。 ——小心林子富。 * 五回林内。 曲清缓步走进五回林最内圈中。 这里没有陆地,只有一汪望不见边际的泉水,几个石墩子穿插其中,延伸到肉眼可及的中心处是朵巨大的闭合花蕾, 曲清顺着石墩子走到花蕾边,一瞬间花蕾冲她摇了摇茎叶,业火红莲花瓣纷纷绽放,金红的光点散了满天,几乎将整个圈层铺满,美的不可方物。 偶有光点落入泉内,只消一会便生出蔓蔓莲叶,曲清出力将光点打的四散,待全部落完,泉中莲叶已成金红两色太极两仪之阵,她将手中的两片鳞片放去两边阵心。 鳞片刚触碰到莲叶便扑通一声坠入水底,曲清也在中心的巨大红莲上坐下,她烈红的唇中缓缓念着古语咒法,四周一片平静,只有她的长发和衣袍无风自动,不知过了多久,泉底传来咕噜咕噜的气泡声,一股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银白气息飘到了莲叶上虚弱的盘旋着。 第11章 阵珠 明栩并不知道这是进入幽冥圣域的第几天了,这里没有四时,没有黑夜,她和林子富走过了第一圈走过了第二圈,如今已经入了第三圈。 身上的衣袍染血,脸上满是红一道黑一道的血印,明栩此刻的模样与一开始的清风朗月已经大相径庭。 第一圈她尚且能轻轻松松杀过,第二圈却已经有些勉强,到了第三圈便感觉到一丝艰难了,若不是林子富有意带她走简单些的道路怕不是如今要更狼狈些。 可她所能感应到的窥伺在周边的气息却越发多了起来,并且窥伺者气息均匀绵长,很显然是没怎么耗费体力的模样,对方的法术有的比明栩稍高些,有的却是靠一路跟着两人苟出来的,她们在前面砍妖兽挪清阻碍,这些人就正好不费力气跟了上来。 寒霜剑剑尖朝下,上面的血迹滴滴答答的砸在石头上。 大概是不知多少天的厮杀令明栩脸上的表情渐少,向来含着盈盈笑意的灵动双眼里难得的被煞气所取代。 明栩并没有宰妖兽宰红眼,她虽然体力消耗掉不少,脑子却依旧清醒的很。 -- 第19页 这么多人一路跟着她们,中途也不来抢妖兽,怎么看也不像是因为地图而来的。 要么这群人是等着捡她们俩的漏,要么就是还有别的目的。 可这里已经是第三圈了,她手上的珍宝几乎装了三个袋子,体力又眼见着少了许多不一定能撑到第四层,很显然是个非常妙的抢东西的时机,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明栩几乎可以打消这群人是想捡漏夺宝这一想法。 那不是为地图,也不是为珍宝,还能是为什么呢? 明栩没有把目光转向林子富,而是让自己的呼吸声更大些更乱些,甚至手都隐隐发起抖来。 明栩向来谨记父君所言,凡萍水相逢者多留个心眼不可完全信任,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有完全信任过林子富,虽然他说的拉明栩一同入幽冥圣域的理由几乎没有漏洞,两人碰面也完全恰到好处,甚至后面他被黑衣人抓走都是明栩主动追上去的,可就是这样才让明栩觉得不对劲。 按理说,林子富手握幽冥圣域的地图,甚至他的目标只在于第四层寻找女儿踪迹,中途一应财宝通通不要,这样的条件完全可以说服其他家族与他结伴同行作为保护,无论哪个大家族都会愿意,可他偏偏不去,反而等到圣域开启的最后一刻才来选择明栩这样的小年轻,这就是最不合常理的地方,单看年龄和修为,进过两次幽冥圣域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明栩在第三圈就可能勉强起来,说不准撑不到第四圈。 这是不合常理之处,凡事不合常理背后定有目的。 再回想一开始林子富在茶馆中先是插入明显就不好惹的刘姓男子对话中,然后再在明栩打断刘姓男子对他拔剑后说了一段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实情,像是刻意选好了时间一般,后面的重头刚开了个口就被黑衣人掳走。 这一切太巧合了。 巧合的像是有意让这一切发生。 所以在摸到紫珠子的那一刻明栩心中的一些怀疑算是落了实处,对林子富有了第一次试探。 林子富对于这些人的来意要么就是真不知道,要么就是装不知道,心里还攥着另一个秘密。 明栩偏向于后者,像林子富这样活了十几万年的老狐狸,真不知道才是装傻,更何况他还用了地图的理由来打消她的疑惑。 林子富的修为是真的低,他发现不了四周还有这么多追踪的人,又或者说若不是她是龙五感敏锐又是天生神胎对鬼族妖族气息格外敏感,以她如今的修为也发现不了四周的人,鬼族的人天生就是隐匿高手。 明栩半垂着眼,前面还有不少妖兽才能进入第四圈,可她的体力并不太多了,现在距离第五天不知还有多久,万一到时候遇到拦路抢劫的人,前有狼后有虎中间还夹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林子富,只要想想就太难了。 不行不行!宝贝她要拿!妖兽她也要宰!林子富藏了什么秘密也得搞清楚!怎么可以让身后那群人白薅她羊毛,哦不,龙毛,靠她向前走呢!太亏了!太亏了!她也要把便宜占回来! 想明白这点,明栩让自己的手更抖了些,一边听林子富的话跟着林子富向前走,一边毫无破绽的假装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差,待再勉强宰杀掉一头妖兽后,她一刀砍在另一只妖兽身上,感受到妖兽被激怒她一个晃步,护住自己的心脉任由妖兽的攻击打到自己身上,并顺着这股力道空中转体一百八十度后干脆的飞出战圈瘫在地上筛糠般的抖两抖后倒地不起,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一点做作的演技,专业程度完美赶超天帝。 一旁的林子富一直在配合她打辅助,现在明栩一倒下,妖兽的攻击目标便对上了他,只见巨大的光团就要在他面前绽开,林子富施展开的一点微末法术被碾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身后传来几道灵力,一同将这道攻击打开。 明栩松口气又觉得果然如此,这些人既然是冲着林子富来的,那肯定不会在目的达成前让他死,现在几人都已经暴露,明栩就可以快乐吃瓜了,如果他们还要继续前进明栩还能跟在后面捡漏,顿时双方立场就对调了过来。 明栩趴在地上竖起耳朵听那头的谈话。 “还要感谢诸位的出手相救”,这是林子富苍老的声音。 “哼,林子富老儿,既然都被你发现了也就不用藏了,识相点就把东西交出来”,是个男声,桀骜,带着股高高在上,一出声就让明栩想起来平日里偷偷看的凡间话本子,一般这样第一个跳出来的不是小弟就是炮灰。 “周傲,不得无礼”,这是个温和淡漠的女声,听起来很有威严的模样,一开口那个名叫林傲的男子就闭了嘴,她接着说:“林先生,我们为何而来您该知晓,我们也不愿伤及您,还请您告诉我们阵珠的位置,剩下的便各凭本事。” 明栩惊叹于这两人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强取豪夺行为,恨不得手里有包瓜子磕,脑子里飞快的记下了关键词阵珠。 林子富手上有阵珠的位置? “姑娘折煞小老儿了,我手上如何会有这种稀罕玩意儿的位置?” “没有?你骗鬼呢?你双鬼手林子富寻访大江南北,意外求得幽冥圣域阵珠之所,难道不是吗?”炮灰男再次抢话说道。 林子富过了好一会才沉声摇头,“我不知道在哪里。” 场面一度诡异的沉默下来,明栩听的心痒痒,想知道下文,可想起自己还在装晕又不好睁眼。 -- 第20页 突然她的鼻尖传来一道香风,是个淡而优雅的熟悉味道,她被一双手扶起,钳制住,那个女声在头顶响起:“素来传言林先生仁义双全,您的同伴身受重伤,若不及时抢救怕是危在旦夕。” “若您愿意透露阵珠位置,我周家世代医药世家倒可素手回春。” 周芸抬头望向面色沉凝的林子富,眼中满是对他会妥协的志在必得,林子富的所有资料中都显示他是个老好人,现如今她有人质在手,不怕他不就范! 可下一秒,她手上应该昏死过去气若游丝毫无知觉的小姑娘就在她的怀里打了个惊天动地刁钻至极的大喷嚏。 第12章 第四圈 明栩发誓她不是故意打喷嚏的,实在是这姐姐身上的香味让她有些受不了,她已经极力抑制了,可最后的结果就是她打出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感受到林芸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明栩依旧毫无破绽的闭着眼,假装不省人事,甚至呼吸都呼哧呼哧的越发虚弱起来。 周傲皱着眉走过来给她号脉,“血亏体弱,脉象几乎难以捕捉。” 说着扒拉了两下明栩的眼睛,又号了会脉,“这个喷嚏刺激到心肺,伤口撕裂,若再不救怕活不过这个时辰。” 周芸闻言才放下心来,笑着对林子富说:“给您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林子富苍老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暗芒,过了许久才闭上眼点点头,“我可以带你们去找阵珠,但我只知晓第四层阵珠所在之处,那里不可言说只能由我带路,在此之前你们要先医治好这位小友。” 周芸笑容扩大,从衣兜里拿出颗药塞进明栩嘴里,“这是我们周家的护心丹,吃下可护住心脉,滋养脾肺,活死人肉白骨,不过见效缓慢,这小姑娘便由我们一路保护吧。” 这是依旧要把人质掌握在手中的意思。 林子富没有异议,周家的护心丹大名鼎鼎,就算为了拿到阵珠她们也不会作假让明栩死掉。 几人一番合计就一同上了路。 明栩被周芸和周傲的随从扛着虽然有点颠簸但还是觉得比自己一个人走舒服多了。 趁着几人打妖兽没注意她一边偷偷吐出周芸塞进她嘴里后被她用一小团灵力包裹的药丸,一边偷偷开了龙族的天眼透视情况。 周家几人的能力都不俗,想起初入幽冥圣域前那几个姑娘的话,这一小波应该是周家嫡系和顶尖力量,所以才能配合默契,飞快的推进进度。 并没有过多久,约摸四五个时辰,几人已经到了第四圈的门前,明栩在四周感应一番,别的没发现,却发现她体内消耗的灵力在这短短几个时辰内再次充盈起来。 大约是开了天眼的缘故,令她不止能闭眼外视还能内视己身,只一眼便被她体内的景象吸引了。 没人发现明栩紧敛的眼皮下原本圆而黝黑的瞳仁成了一碧一白的竖瞳,只有眼角偶尔闪过的一抹几乎见不到的亮光能显示她内心此刻的震动。 只见在她的本命丹田处正有一团三指大的刺眼白光运转,四肢百骸处透过肌肤吸收着一股股黑色罡气从经脉运输至此,再出来时却是正正紧紧的纯正灵气,滋养着她的心脉脾肺。 她直接一个好家伙!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两次伤都好的这么快了。 合着她体内藏着一个净化仪?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不止不知道还一点感觉没有。她确定此前五万年里她体内可没这东西! 她吸收的罡气是纯正的煞气,这大约也能解释为何幽冥神殿众人都被幽冥鬼君压的喘不过气来,可就她近距离接触鬼君只是有一点难受。 明栩用元神缓缓凑近那团白色的光,只那么一点点她就有一种泡在温泉内整个人都要融化的舒适感,恨不得舒服的叹息出来,刚刚战损的经脉也飞速的恢复着,周家人若此时再来探脉说不准就能察觉出异样。 明栩强逼着自己元神从那团白光中抽出,待从幽冥圣域出去后她有的是时间探究,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别被他人瞧出自己的破绽。 几人扛着明栩很快进了第四圈,第四圈的凶兽格外凶狠,与第三圈的凶狠程度乃是天壤之别。 若是明栩独自和林子富进来怕不是没打几个就要被凶兽吞掉。 而周家几人默契配合,撑得还比较长久,虽然他们也逐渐狼狈,但也算战绩斐然,斩杀掉两头凶兽后储物袋塞的满满的。 明栩跟着她们到下一头凶兽处,看着那头凶兽金亮的长角突然恍然大悟。 林子富昨夜与她说的详尽,解说到第三圈就天亮了,在来的路上才抽空匆匆和她说了说第四圈到求知树路上的妖兽。 大多一笔带过,只有求知树前的两头妖兽说了个大概。 一头是这个金角纹泽兽,浑身坚硬无比,善吐火,死后出金角会传讯。 另一头是求知树前的五角兽,出现即成群,五角可接收讯息,善咬和冲撞。 林子富领的路不是去阵珠的位置的,是去求知树的位置的! 地面一阵震动,是金角纹泽兽巨大的身躯倒地的声音。 周芸和周傲浑身是血气喘吁吁的在一旁松口气,周家的高手折了一个,正倒在凶兽不远处。 明栩心底一沉。 金角文泽兽已死,此处有人侵、犯的消息怕是已经传给了五角兽,按林子富的路线,迎接她们的只会是一堆难对付的五角兽。 -- 第21页 这不是上赶着送死嘛! 明栩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林子富这小老头要做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该找个时机醒过来,可是并没有给她这个时间,地面再次传来一阵巨大的连绵不绝的震动,不远处扬起一阵阵的黄沙,迷蒙中只能看到数十只凶兽正气势汹汹的飞奔而来。 “少、少主!”周家一个手下惊恐的指着前方,“那那那——” 周芸的神色也沉了下来,她握紧了手上的双刀,干脆的下达命令,“跑!” 然后转身玩命向前跑去。 剩下的几人愣了愣,一人虏住林子富,一人扛起明栩,飞快的朝前跑去。 明栩十分感谢周家众人逃跑还不忘带着她这个人质,安详的体验着奔逃套餐,忽略掉颠簸的不适,天眼却一直偷偷观察着林子富。 她总觉得林子富还有下一步的动作。 事实证明,林子富确实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在被虏着走的过程中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个喇叭状的东西,他苍老的声音从其中扩散出来时巨大无比,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 “第四圈的各位听着,在下林子富,为周家所助进入第四圈寻得阵珠位置,现不得已下只得求助诸位斩杀五角兽,阵珠可凭各位本事取得!” 周芸最先反应过来,厉声说道:“堵住他的嘴!别让他说话!” 可为时已晚,林子富手上的宝物似乎可不断重复使用之人言语,周家侍卫捂住他的嘴,那宝物却如回声般将这段话越传越远,几乎响彻整个第四圈。 只是瞬息,明栩便在周围感知到好几股强大的气息。 周家众人脸色微变,身后的五角兽群对她们的追逐停了下来,多了数道影子和五角兽厮杀。 周芸抿了抿唇,下令停下奔逃,在不远处观战一会后,冷眼看向林子富,“您倒是好算计。” 林子富把阵珠的位置公之于众,她们便无法私吞也无法挟持林子富和明栩,待妖兽被前面的人斩杀殆尽,她们就失去了优势,不得不上前争夺。 林子富只叩了叩手,解释:“与其被妖兽追击而死落入别的妖兽手中,倒不如求助于其他高手,周少主,您说是也不是?” 周芸轻哼一声,带着其他周家人也一同杀入了五角兽中,既然林子富已经公示,阵珠就在五角兽后面,那也没必要再拐着他了,她们这一行人入幽冥圣域的目的就是拿阵珠,接下来就是与聚集过来的高手们的争夺了。 明栩被丢在地上,林子富也没有要唤醒她的意思,拖着她就向前走,不远不近的坠在不断推进的战线后。 明栩心知关键的时候到了,林子富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也要揭晓了。 他掏出扬声法宝的那一刻,明栩就几乎能断定他的目的绝对不单纯的是去求知树处问问题。 他自己也知道入圣域最好多带护身法宝,又怎么刻意带这么个毫无用处的扬声器?除非他一早就算计到了,进入第四圈要用到。 明栩缓缓睁开了眼,一脸迷茫的问:“林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林子富听到她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面露严肃的说道:“我们如今在第四圈,距求知树就一步之遥了。” 明栩假装不懂,露出疑惑的神情:“我们刚刚不是还在第三圈吗?” “小友,我们刚刚被人给劫持到第四层,那些人被我用计支开,如今正同求知树前的凶兽厮杀,现在是我们最好的前往求知树的机会。” 林子富这话七分真三分假,绝口不提阵珠的事,一步步都在带着明栩往里走。 明栩傻傻的点头,“好,那我们便快些过去!” 她倒要看看林子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林子富闻言,领着“虚弱的”明栩坠在这几人身后朝前走去,直到五角兽被斩杀殆尽,高手们开始往求知树的方向走,他枯藤一般的手死死拽住明栩却不动了。 “小友,还得谢谢你这一路的帮助,不然我也到不了这里。” 他说话的语气依旧的慈祥和蔼,可眼中却突然充满着诡异。 明栩没有动,皱眉盯着他,下一秒就感受到被他大力一推,眼前突然先出一道幽蓝的阵法冲她笼罩而来。 第13章 林七 明栩踉跄了两步,眼见着就要被蓝光笼罩,她自己却早有准备,寒霜剑一划,蓝光就有一瞬间的溃散,她趁此机会一个飞身向后避开了打向她的阵法。 蓝光覆盖地面很快成阵,明栩站在阵中与林子富冷漠相对。 林子富有些诧异,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亲眼看着身受重伤的明栩怎么突然一下就生龙活虎了,打的他一瞬间猝不及防。 但老狐狸终归是老狐狸,他口中念动咒语,明栩四周生出数条藤蔓,带着火光,相克的两个属□□融反而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明栩一时被藤蔓阻挡,林子富趁此机会退出阵中,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明栩的天眼并没有关闭,她处理掉藤蔓回头望向求知树那处时目光微凝,只见数缕黑色煞气正朝那处众人聚集,在顶空又分散成五股,逐渐显现出山的模样。 明栩直觉的这阵法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可此时求知树旁的人危机重重,她顾不得其他,立刻压缩声音靠灵力远远穿过去提醒众人,“快跑!!那里没有阵珠!!” -- 第22页 那头有一阵骚动,少数几人听到明栩的话后飞快的往外跑,剩下的却并没有理会她,朝里走去。 变故便发生在这一刻,求知树旁的法阵成型,已经在其中的人顿时被摄住神魂动弹不得,只余一张嘴能发出痛嚎。 而求知树那块小天地,由煞气凝聚而成的几座小山,金木水火土,各表其方位,忽鹅毛大雪堆积成山,忽而大风呼啸卷得期间树木植被一气乱杂,又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最终成了万物枯骨所过之处荒草丛生,内里满是四时暴烈之景,极端天气肆虐一遭,阵中人早已倒地不起,而个中精气也以肉眼可见流失。 逃出来的人被这景象吓的惊呼起来。 明栩却目光幽沉冰冷的盯着阵法。 他大爷的! 她想起来了!那天她去取蔓髓花,梁渠兽在花边布下的也是这个阵法!那个阵法是为了维持蔓髓花生长,所以温和些,却也令整个历石山的生灵除了顽强的荆芑几乎死绝!这是个明栩从未见过的聚灵阵。 林子富是怎么知道这个阵法的?这个加强版是本来就有的还是他想出来的?难道梁渠兽早就偷偷来过鬼界并且在鬼界也有了部署? 一瞬间好几个念头转过明栩脑子,最后化为一个念头,她必须活捉林子富问个清楚! 困住明栩的蓝色阵法也古怪的很,一颗石头砸去阵眼上很快就被炼成刀枪不入的铁石,明栩不知道刚刚如果她没有避开这个阵眼她会如何——直到阵眼中间一阵白光闪过,一个浑身遍布着煞气,见不到眼黑的小姑娘出现。 明栩与她对视的那一刻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她无法言说这个姑娘的眼神,只能说充满了冰冷和绝望,像个口鼻被淹没在海水下的无法挣扎麻木等死的人,除了痛苦没有一丝感情可言,在天眼下这姑娘浑身都缠绕着黑色的罡气,不断流转,几乎要将她裹成蛹。 远处再次传来林子富用扬声器扩大的声音,“林七!把她丢到阵眼里去!” 对面的小姑娘像是一瞬间有了目标,朝明栩攻去,罡气在她手中运用的灵活,每一下都直攻明栩命脉。 明栩目光一厉,寒霜剑迎上一时与她打了个难舍难分。 她皱着眉陪小姑娘打,刚刚从求知树边逃出来的几人在阵外观战,第一个听话跑出来的周芸看了一会,掏出本命法器打算入内助她一臂之力,周家人从来不欠人情,明栩刚刚救她一命,她也就没有眼看着她和别人缠斗而不相帮的理。 明栩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连忙呵住,“不要进来,入阵即无法出阵。” 周芸没理她,索性一旁的周傲此刻脑子突然灵光了,一把拖住周芸,“大姐!里面太危险了,你贵为周家少主不能如此鲁莽啊!更何况我们如今均身负重伤,再入内说不准还要拖后腿!” 这一番话明显说服了周芸,她抿唇站在外面观战。 明栩此刻心思全放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她们俩已经缠斗许久了,明栩哪怕体内有净化器,也没有她灵力耗用的快,这唤林七的小姑娘招式凌厉,令人几乎招架不住。 她仔细观察着小姑娘的步法,惊奇的发现她在与自己缠斗时次次都悄无声息的避开了阵眼的位置。 明栩眼见着灵力将尽,她干脆的孤注一掷,使出全部的力气将那小姑娘朝阵眼中心打去。 小姑娘脸色似乎有了轻微的变动,妄图空中借力离开,明栩就着刚刚还未使尽的灵力膝盖在她肩膀上狠狠一压,让她砸下去,自己却借着这个踏板一瞬间飘到了阵法边缘。 扑通一声,小姑娘跌入阵眼,四周蓝光泛起,明栩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束缚一松,趁机飞快的跳出了这个大阵。 与此同时,山间传来林子富凄厉的叫喊:“林七——不!” 明栩目光一厉,只一个闪身就跃入山间,循着叫声瞬间到了林子富身前。 并没有给他什么反应机会,明栩干脆利落的一剑刺进他右胸废了他经脉,又一个手刃打晕了他。 幽冥圣域内是有幽冥神殿的神官在暗中各处的,只是求知树这地界并没有,因为太偏僻了。 明栩从衣兜中掏出征辟在她离开之前偷偷塞给她的信号弹,点燃放出。 林子富这个人必须收监到时候好好审问,明栩现在还不宜暴露自己的身份,但索性凭他在幽冥圣域内私设阴毒大阵,诱人深入,残害生灵这几条就足够令神官们将他扣押,到时候她再求鬼君让她去审问倒也可以。 明栩转身回到刚刚困住她的大阵前,那小姑娘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阵眼中,目光越发呆滞,脸却越涨越红。 只见求知树旁聚灵阵穹顶的罡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灌向此处。 明栩下意识抬手一挡,所有罡气却穿过她直直的去了林七处。 林七的身体战栗起来,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般发出可怖的哀嚎。 明栩还来不及阻止,罡气已经被林七吸收殆尽。 周芸几人瞬间警惕起来,“退开些,罡气倒灌,若她承受不住说不准爆体而亡。” 似乎在印证她说的话,下一刻林七就跪倒在地,五孔流出血来,有什么在她体内像是要蓬勃而出。 周芸瞪大眼,吼道:“快跑!” 几乎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林七体内的全部罡气便破体而出,巨大的震动席卷而来,刺的人耳朵生疼,四周的树林草石拔地而起,明栩护住心脉,用寒霜剑抵挡,却在被震波触及到的那刻狠狠弹出去,她皱起眉尽量减低伤害,五脏六腑却还是被挤压的让她在空中吐出一大口血,其他人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众人都被震出老远,甚至还有几人直接在空中晕了过去。 -- 第23页 不知是不是被震的脑瓜子都不太清醒了,明栩隐约看到周芸面对她露出惊恐的神情,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她听不清楚。 辨别了半天她才勉强辨认出来。 ——小心第五圈!快跑! 第五圈? 第五圈!!! 明栩一瞬间清醒过来。 林子富曾给她讲过的妄图进入第五圈却反而灰飞烟灭的传言在她脑海中闪过。 可此刻已经来不及转身了,明栩直直的撞上了第五圈的屏障。 然后,穿了过去,消失在第四圈。 * 曲清依旧坐在红莲上,她的额头挂着些汗意,手却稳稳当当的结着咒。 莲叶凑成的阴阳两极位置上银白气息已经逐渐凝实,却依旧只是一条细线,四面八方的光点在缓缓聚集。 曲清突然抬头望了眼天,五回林的第五圈没有白日只有黑夜,穹顶的星象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大的变化。 她的脸色难得的闪过一丝凝重,又闭目几瞬,加快了结咒速度。 突然,天顶乌云聚集起来。 饱含着威压的雷电在其中酝酿。 曲清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景象了,她又平静的给那缕银线加持一阵,直到雷电蓄势待发之时才结束手印。 能不能成功,剩下的只能看这缕被她勉强凑出来的不算残魂的残魂自己了。 雷电夹杂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打来,在一片光亮中,银线顽强的抵抗着,浑身光芒大绽。 眼见着就要扛过雷电,却在最后仿佛透支了全部力量,再次被加重的雷电一劈,顿时烟消云散。 曲清受到反噬唇角溢出丝血迹。 她冷漠的抬手擦去。 五回林内一时安静下来,连风声都能听的清晰,过了许久隐约的似乎能听到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 明栩觉得自从自己进了鬼界之后就非常倒霉。 纵观明栩前五万岁,众星拱月,顺风顺水,哪怕她皮的人牙痒痒撒个娇就会有人夸她是条可爱的小龙崽,从来没受过一点罪。 纵观明栩进入鬼界后,受伤,被鬼君泼凉水受挫,继续受伤,卷入阴谋,再受伤。 总结起来就是几个字:好惨一个小龙崽。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去福神处住个十天个把月,将身上的霉运都除去。 当然,前提是她能从这第五圈出去。 第五圈的恐怖程度是前面四圈加在一起都没办法比的。 此处一片幽黑,望不见一点光亮,唯一的白色是现在正齐齐盯着她的一双双眼睛。 巨大的、冰冷的眼睛,看的人浑身发寒,明栩觉得自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哪怕使出浑身力气也寸步难行。 眼睛们并没有要说什么做什么的意思,在明栩注意到它们的那一刻就锁定了她,暴烈的火光向她冲来,明栩几乎被这些灼热烧焦头发,她想躲开,却依旧冲不开束缚。 眼见着就要被烧成小龙干,明栩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并不知道,在火光快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额头上的蓝色花钿闪过一抹幽光。 明栩等待了许久,疼痛并没有袭来,甚至灼热感都有了点消散。 她偷偷睁开一条眼缝。 只见漫天火光之下,一道黑色的人影挡在她身前,衣衫随着热浪飘摇,轻轻擦过她的脸,露出的半截釉白脖颈在黑暗中夺人眼球。 这人使的是纯正的罡气,素手轻抬便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刚刚那恐怖的令人窒息的火光,一黑一红两股力量在空中拉锯,现出别样的华丽。 明栩呆呆的看着她的后背有些发懵。 这突然出现的人是幽冥鬼君——曲清。 第14章 撒娇 明栩呆呆愣愣的看着轻而易举把眼睛们的攻击拦下的曲清。 女人身后的罡气在火光间炸开,暗黑的第五圈里满是细微的光点,宛如烟花,她回过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在两人中间架起屏障,淡声问:“傻了?” 明栩眨巴眨巴眼,一瞬间觉得自己安全了下来,完全不用再像刚进来时那般处处算计处处小心。 真奇怪,明明曲清依旧这么冷漠,依旧这么不近人情,可明栩见到她就是悄无声息的放松下来。 她“哇”的一下揪住曲清的袖子,委屈兮兮的说:“鬼君幸好你来了!你再晚来一步我就凉凉了!” 曲清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只觉得小龙崽这几天在幽冥圣域功夫见长没不知道,演技倒是见长了不少,起码哭起来有几滴眼泪了。 “这里面的妖兽太凶了!”小龙崽手舞足蹈的控诉道:“我差点就被吞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曲清挑挑眉:“差点被吞?” 小龙崽重重的点头,“对啊!” 曲清:“哪一层差点被吞了?” 明栩理直气壮的说道:“每一层!那些妖兽都好凶好凶我受了好多伤!好不容易才苟到这里!” 曲清闻言冷漠的指一指小龙崽腰间挂着的三个满满当当的储物袋,“哦,你的储物袋不是这么说的。” 似乎在配合她的话,三个储物袋摇摇晃晃,里面还发出一阵阵清脆的金属宝石的碰撞声。 明栩:“……” 明栩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虚弱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开始转移话题:“鬼君,我好难受,刚刚外面的林七自爆的时候炸的我都吐血了……” -- 第24页 曲清:“哦。” 明栩:“……” 好的,明栩再次体会到了幽冥鬼君的冷漠无情,如果在九重天上,她这样撒娇,早就一堆人觉得小殿下可怜兮兮,心疼的不行,跑过来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可是这个对曲清就没用。 明栩抹把脸,戴上冒得感情的面具,“鬼君,您知道怎么回第四圈吗?” 曲清:“嗯?” “第五层的这些妖兽我打不过的”,明栩认真的指了指那些眼睛,“您说过的让我杀满十天十夜再离开,现在应该还没有十天,我想回第四圈继续。” “不必了,幽冥圣域在我离开之后就会关闭。” “为什么?”明栩好奇起来。 “因为林子富在此私设凶阵,林七自爆后第四圈煞气太过浓重,且正往其他圈层蔓延,常人无法承受。”曲清难得的话多了一点,解释道。 幽冥圣域与她相承,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知晓,只是她向来倦怠将这些事都交给底下的人,懒得去翻看,也正是因此才导致林子富几万年前设下这样的大阵而没有被掌控。 如今幽冥圣域需要进行大规模的煞气净化,否则可能今后再也无法开启进人。 * 明栩从幽冥圣域中出来已经两天了,这两日她安心养伤,并没有多少事情做,每日就溜猫逗狗,偶尔去天堑另一边的城池中晃一晃,买点东西,日子过得悠闲极了。 众鬼对幽冥圣域的提前关闭都很困惑,但听说是鬼君处直接下的令又都闭住了质疑的嘴,只是茶馆里已经偷偷流出数个不同版本的原因,只有当时在第四圈还活着的人和各自所属的家族猜到了个大概。 而鬼君这几日都不见了人影,明栩猜她应该去净化幽冥圣域了。 护星和征辟也不见人影,明栩猜他们俩应该去处理善后去了,当时她发信号弹,幽冥神殿的神官很快就到了第四圈,并捡走了林子富和林七,顺手还解救了被困在聚灵阵中的人。 明栩撑着下巴,坐在幽冥神殿前巨大的草坪上,无声叹口气。 她明明刚来时的目的是拿回蔓髓花,可在这里待的越久,她欠鬼君的恩就越多,反倒而离自己的目的越来越远。 拿回蔓髓花遥不可及,人情还越欠越多,小龙崽表示很惆怅,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的父君说过,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金钱地位都不及别人的救命之恩,所以一定要少欠人情,免得难以还清。 “小龙崽,你干嘛呢?”身后传来征辟懒洋洋的声音。 明栩眼睛亮了亮,转头喊他:“征辟哥,你们忙完了?” 这眼神就差没明说快给我讲讲你们查到了什么了。 征辟啧一声,几天忙碌,他胡子拉碴,整个鬼落拓的不成样子,坐下来时身上还有股子奇怪的味道。 明栩嫌弃的坐的离他远一点。 征辟没理会她的动作,往地上一摊,一动不动。 “是啊,这两天太特娘的累了”,他叹口气,“林子富那头查出来了。” “他偷练邪门功夫,结果血脉逆行,导致功力不进反退,为了不变成废人他翻遍古籍,不晓得在哪本书上找到个阴毒的方法。” “在煞气旺盛的地方设一个聚灵阵一个吸灵阵,聚灵阵聚罡气,吸灵阵阵眼放置一灵骨优秀之女子,日夜吸收罡气作为载体,待载体承载满便可挖出此阵,吸取载体全部罡气化为己用,一举突破。这法子,载体在入阵以后无法脱离,日夜承受罡气痛苦无比,罡气全被设阵之人吸收后,自己也会死亡。” 明栩被这阴毒的法子给震惊到了,想起林七,她惊呼道:“所以他就把自己女儿做载体了?!” 征辟翻个白眼,“林七不是他女儿,哪儿那么刚刚好,他闺女正好是合适的载体?那是他在鬼贩子那里买的孤儿。” 明栩:“哦。” 征辟觉得她反应不对,好奇的问:“你被吓到了?” 明栩扬起微笑假面,“不,代入感很强,我拳头已经硬了。” 早知道她就不该只刺林子富一剑了,太善良了。 这种人只留一口气就行了呢: ) 征辟想起她差点被当成载体,心有余悸道:“幸好你机灵没被丢进吸灵阵,不然我们要救你怕还是有点难度。” “说起来也是你运气差,那林子富本来当夜看中的是各大世家顶尖尖的一撮人,还特意散播了什么他知道阵珠位置的假消息,就等在茶馆等人上门,结果你插一脚,他发现你根骨更佳,便干脆改变计划,打算拿你当载体了。” 明栩:“……” 好的,小丑原来是她自己。 两人又进行了一阵信息交流,直到征辟提到第五圈,“听说你进去第五圈了?最后还是鬼君亲手把你提溜出来的?” 说到这里明栩就想起曲清那日挡在她身前的身影,又想起自己欠下的人情,和望不到边的蔓髓花,她捂住脸,郁闷的说:“是啊,我又欠鬼君好大一个人情,你说该怎么还?” 征辟却没有回她。 明栩有些奇怪的挪开手,刚刚还瘫在地上的征辟大哥不见了人影,再后面些的地方却肉眼可见一双银白的千层皂角靴。 好的,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不讲义气。 征辟又在幽冥鬼君出现的一瞬间丢下她遁地跑走了! -- 第25页 曲清看一眼坐在地上不知道正因为什么愤愤不平又极力想掩盖神情的小龙崽,淡声说:“人情倒是不用还,不过我这确实有件事要拜托小殿下帮个忙。” 第15章 护星 鬼君拜托明栩的事与护星有关。 她只需要明栩带句话给护星。 明栩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不自己去,曲清却只淡声道:“我不喜欢看别人哭哭啼啼,她见到传话的人是你或许会好受一点。” 明栩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何护星见到她会心情好受些,可她还是愿意去传这话。 本来也没什么事情做,这也算打发打发时间了。 幽冥圣域的事是护星和征辟负责,现如今事了,征辟大约遁地后去了鬼市逍遥,护星则回了自己的府邸休息。 据征辟所说,护星初来鬼界时在幽冥神殿后山挑了块有山有水的风水宝地再搭了间木屋做住处,可惜她这人并不爱与人相交,数十万年来几乎无人能入她的住处,只知晓个大概位置。 明栩在后山好一顿找,终于在距神殿不知多远的一处山水地界寻到了护星的住处。 说起来这鬼族人的住处也是五花八门,比如幽冥鬼君就爱在自己的寝殿中布置阵法好好一间寝殿布置成雕梁画栋的林园。 再比如征辟这人就爱住在鬼市中,哪儿烟火气大他就住哪儿,四处轮换几乎没有固定居所,宁愿每日赶几百里路来上班。 而如今护星姐姐的住处也格外不同。 若不是知道此地是鬼族地界,她险些以为自己回了天界。 碧蓝的湖水几乎和天连成一片望不见边际,一栋小木屋矗立在湖边,旁边一颗参天巨树,绿叶繁茂,倒影落在水面上,几乎占据了小半个湖面,简简单单的布局,却每一帧都带着股清淡渺远的仙气。 明栩恍惚想起过,征辟曾经玩笑般与她说过,这鬼界众鬼都脱离不了人间的尘世气,鬼君虽强大冷漠周身却始终煞气缠绕,令人敬畏,若真要说起整个鬼界谁人最有九重天上的神仙味儿,非护星莫属。 明栩当时与护星姐姐并不相熟,只因她并不太敢与护星如征辟般插科打诨,总怀着一丝尊敬,如今见了才真觉得征辟说的其实是有道理的。 护星此刻正靠坐在那棵枝繁叶茂的树上,雪白的衣角逶迤于地,一旁还放着坛酒,她双手懒洋洋的搭在脑后枕着头,是个很舒展的姿势。 这是明栩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护星。 在她入幽冥圣域前护星是不苟言笑的,是冷峻的,一眼一板,生活起居均有规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幽冥的事务,像个不会倦怠的傀儡人似的。 可眼前的女人却莫名多了些鲜活。 当然,这得忽略她紧抿的唇和依旧冷漠的目光。 但这样的护星却莫名的给了她一丝熟悉感,脑子里总觉得有一丝光亮,却怎么都抓不住。 似乎发现了呆呆站在此处的明栩,护星唇畔稍微柔和了些,冲她招招手,“翠花,你过来。” 明栩走到她身边,带着困惑。 护星却只是盯着她,眸子黑白分明不掺一丝杂质,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在透过她回忆什么,过了许久才拿起一旁的酒灌一口,又狠又猛,酒液顺着纤细雪白的脖颈流入衣领内也不管。 “护星姐姐,你怎么啦?”明栩止住她还想继续灌酒的手,皱起眉来,难得认真的说:“酒伤身,少喝较好。” 护星哼笑一声,仿佛觉得眼前的小崽子劝酒的模样有点可爱,在她头上揉了一把,顺从的把酒放了下。 “翠花啊”,她叹息一声,“你长的真像我一位故人。” “有多像?”明栩歪着头问。 护星愣了瞬,才缓缓说道:“原来觉得有五六分,现在又觉得只有三四分了。” “她不会有这般纯真的模样的。” “那人对姐姐很重要吗?” “重要”,这一次护星回答的很快很认真:“她大概是我活在这世上最大的意义吧。” 明栩没回话,她一时不知怎么回。 护星话中的意义太过沉重,似乎无论怎么回都不对。 可护星并不等她回话,她好像是憋了太久了,只自顾自的说:“可我一觉醒来把她弄丢了。” 明栩抬头望向她,只见到她明明仰着脸,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偏偏她还是那一脸的冷漠,像是没有发觉一般。 “护星姐姐”,明栩道:“你怎么哭了。” 护星这才如梦初醒般,用手小心的碰了碰冰凉的脸,“我也不知道,原来这是哭吗?” 明明护星没有什么表情,可越是这样明栩却觉得越压抑,甚至感觉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浓重苦涩。 她拿出帕子递给护星,“护星姐姐不知道这是哭吗?” 护星点点头,说了句奇怪的话,“她没有教过我。” 她一只手抚上心口,声音却依旧的淡漠:“从前这里每次想起她就会很痛,然后眼睛里就会流出这样的液体,原来这就是哭啊。” 明栩想说对啊,这就是哭。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幽冥鬼君的左膀右臂,几乎代鬼君管理大半个鬼界的护星君,居然连哭是什么都不知道?说出去多荒唐呢。 “你的故人教过你什么呢?”明栩小心翼翼的问,她无意打探护星隐私,可见她如今的模样却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问一问。 -- 第26页 “她教过我喜、怒、乐”,护星掰着手指数:“她教过我大声的笑、爽朗的笑、含蓄的笑……很多种笑法,也教过我遇到不开心的事就要说出来,看见不平等的事可以怒斥。” “人世四种情绪,喜怒哀乐,她为何不教你何为哀呢?” 护星此刻倒是有了些天真的模样,似乎在回忆为什么,她学着明栩刚刚的样子歪了歪头,半晌才慢慢说道:“因为她和我说我不必知晓哀是什么,她这辈子都不会令我知晓令我体会。” 空气一时间沉默起来,天上的鸦雀鸣叫都显得刺耳的很。 护星的故人说这辈子都不会令她知晓何为哀,可又偏偏是这位故人令护星知晓了何为哀。 明栩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对她说鬼君令她带给她的话。 护星却像是看穿了她有话要说的模样,又默默饮了口酒,再在她头上薅一把,“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护星姐姐”,明栩声音低了下来,“鬼君有话让我带给你。” 护星握酒的手微顿,脸上的表情也凝滞了些。 “你若是不想听我可以不说的”,明栩连忙说道。 实在是护星的脸色太难看了些,像是已经预知了明栩要说什么,刚刚止住的泪又隐隐蔓延到眼尾,氤氲出一片红。 明栩都不忍心说话了。 “我没事”,护星抿了抿唇,“我大概知晓你要说什么。” “鬼君从五回林出来没有来找我其实我就大概知晓结果了。” “可我还是想亲耳听。” 如果她没有一边面无表情的流泪一边这样说,明栩觉得她的话可信度更高些。 可明栩对着她的眼睛,还是逐字逐句的把鬼君要她带给她的的话说出来:“鬼君说:那位尘世已无法挽留亦无法牵扯,前头多次乃无用功,若再继续,那位留于尘世之羁绊将彻底湮灭。” 护星闻言只握紧了酒坛,连手指都泛起白逐渐发抖,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入其中,又毫无知觉的面无表情的喝下去,直至瓶底见空。 “我知道了”,她哑声说:“替我谢过鬼君,是我痴心妄想了。” 第16章 出事 明栩从护星那处出来后心情像是被她所感染,很是难受。 她也没想到本来以为只是简简单单传个话的活计,却无意中窥探到护星秘密的一角,徒增悲怀。 小龙崽并不是没见过为情所困的人,她看过诸多人界话本子,里面的情情爱爱常被作者写的荡气回肠扣人心弦,忍不住的跟着悲欢;也见过不少为情所伤的仙子仙男,特别是她拒绝过的常常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可她往往看过就忘,从不会这般感同身受,仿佛自心口深处传来的共鸣与痛心。 这很不寻常,她向来心大,也自认冷情,哪怕真的为她人心事所动摇也不至于如此酸涩,这样的情绪覆盖在她心口,像是与她本人剥离,她能清晰感受到,却又理智的知晓这她本身情感绝对没有这么深刻。 那这是为什么呢? 似乎自从她来到鬼界,身边发生的事都有些不寻常起来。 她的身体内突然冒出的可以吸收煞气转化为灵力的光团,所有人都无法进入,她却可以进入的第五圈圣域,还有在与护星对话后奇异的情绪波动。 她总觉得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其中却仿佛有条隐形的她无法抓住的线串联在其中。 明栩觉得不能这样迷迷茫茫的不知所以然,她该去找鬼君问问,或者让她帮自己看看体内是否有异常,毕竟鬼君一开始为她诊脉说她已经恢复的时候,那一刹的蹙眉明栩其实捕捉到了,只是觉得无甚大事,便懒得提问。 现在若有谁能对她现在的状况知晓一二,大约非鬼君莫属了。 不过明栩向来懂事,既然有事相求,她也不至于空手去寻鬼君解答。 于是她去热闹的鬼市买了一盏灯笼,两只烤鸭,三串糖葫芦,并几本鬼界流传许多年的传说话本。 有吃有玩还有看,劳逸结合,特别鬼君不爱吃的烤鸭和糖葫芦她还可以代为解决,明栩觉得自己选的很是有深度,并将绝不浪费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待她回到天堑另一边时,天气似乎不是非常好。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却乌云密布起来,呼啸的风吹的草都抬不起头。 不过鬼界的天气向来瞬息万变,晴天并非常态,反而阴雨天才是寻常,她并未非常在意,风刮到脸上刮的生疼,她只想快些回神殿躲躲,也就错过了那一瞬在她触碰到出现又消失的屏障阻碍,也错过了在她穿过屏障前突然闪烁和穿过屏障后立马熄灭的通天石。 * 幽冥神殿向来人少空旷,今日却显得尤其空旷。 幽长的走廊里只有几盏鬼火明灭可现,偶尔还会传来几股阴冷的风,窸窣乱窜,现出阵阵回音。 平日里偶尔走过的鬼官们今日都没了身影,明栩一个人在分外安静的神殿里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些,龙喜阴凉处,平日里她都能很好的适应神殿的阴冷,可今日这神殿却令她无端的产生些不适。 待她快走到鬼君的寝殿前,她透过长廊的窗户朝外看,乌云厚重,沉沉的压向地面,无端透露出一股山雨欲来,其中雷电隐隐闪烁,像在积聚着什么,眨眼间一道闪电划过,巨大而蕴藏着万千能量,几乎映照的她站处一室明亮,然后又飞快熄灭,窗外瞬间变得雷雨交加。 -- 第27页 甚至在雷电声响中似乎夹杂着几道低泣传入耳中。 低泣? 哪儿来的低泣? 明栩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不对,可她实在想不到在如此强大的鬼君镇守的幽冥神殿会发生些什么不对。 直到她开了天眼。 一碧一白的竖瞳在黑暗中自然散发点点光芒,明栩却在看清眼前一切时猛然睁大了眼。 是怨魂。 眼前是成千上万的怨魂。 一张张可怖的人脸在明栩眼前晃荡,耳畔的低泣也逐渐清晰起来,层层叠叠,几乎要刺穿的明栩耳朵。 更可怕的是一个个怨魂中所蕴涵的力量,强大的可怕,明栩像是一瞬间置身太清道德天尊曾与她说过的远古战场,面前便是一片尸山血海,她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被卷入其中。 谁能压的住这么多怨魂? 答案似乎很清晰。 除了神殿的主人没有人有能力做到镇压这么多怨魂。 而怨魂四散,无人理会,唯一的理由也只有一个。 出事的是鬼君。 明栩有些不敢置信,又觉得找不到别的理由推翻这个设想。 怨魂们的密集程度在鬼君寝殿前达到最甚,浓黑的明栩几乎不敢伸手推开那扇门。 突然,她口袋里的通天石再次亮了起来,这线光亮在幽暗的长廊中格外明显,明栩拿出接起。 征辟着急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明栩!你在哪儿?鬼君刚刚下令所有人退出天堑外!” 明栩小声回答道:“我现在就在神殿里。” “什么?!”征辟声音骤然拔高,显得更着急了些,话语连珠炮般的脱口而出:“我就说我一直给你的通天石传讯你为何都接不到,快离开神殿!别与鬼君碰面!” 征辟说的话明栩并没有完全听清,因为她的心神被一旁突然出现的另一阵响动所占据。 那是鬼君寝殿的大门,吱呀一声,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自行缓慢开启的声音。 明栩抹了把脸,凝视着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在天眼下,门口的怨魂突然骚动起来,哭泣声越发尖锐,伴随着的还有无数咒骂的话语,刺的明栩神经一抽一抽的痛。 她沉默半晌,才无奈的叹口气:“现在估计来不及了。” 第17章 净化煞气 大门缓缓打开,明栩与坐在门后的曲清对上了眼。 曲清手上正握着她那根黑金烟枪,冷漠的目光扫视在她身上,令人浑身发寒。 不知是否是错觉,曲清的脸色苍白,反衬的唇红的妖治,与窗外不时闪过的雷电相交反而显露出别样的诡异感。 特别天眼下,曲清身周围绕着大片怨魂身影,它们想靠近而不敢靠近,凝白的躯体逐渐扭曲,脸上挂着狰狞的神情,似痛恨又似痛苦。 明栩背后溢出一圈冷汗,悄无声息的后退几步。 “小殿下”,曲清修长白皙的手在黑金的烟枪上打了个转,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明栩哪儿敢过去! 鬼君这一看就不正常啊! 她是不知道鬼君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可是并不妨碍她拥有小动物般的警觉。 明栩干笑两声,双手在后面握紧了拳头,寒霜剑在手心处徘徊,随时准备出现。 “晚辈看鬼君还有事,还是不打扰了。” 说罢,她一个转身疯狂往外跑去。 明栩没有哪一刻对幽冥神殿的长走廊这么气愤,她觉得自己几乎使出了全部的力量发挥了最快的速度,可还是在快到门口的那一瞬间被鬼君薅住了后脖颈,甩去墙上。 明栩只觉得后背砸的生疼,眼睛里不自觉的覆盖上一层水汪汪的泪。 曲清站在距她一尺之处,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红唇微勾,似笑非笑:“小殿下,你跑什么?” 明栩被她笑的汗毛直冒,脸上却不显露半分恐惧,也笑着答:“晚辈跑一跑锻炼一下身体而已。” 曲清轻笑一声,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哦?这样吗?” 说着,她向前走一步并微微弯身。 明栩无处可退,被逼的只能紧紧贴住墙根,恨不得连脚尖都立起来。 曲清的气息拂过她脸畔,明明温度冰冷,却还是令她心口砰砰直跳。 这是吓的。 曲清毫不收敛的威势足以令人战栗,这种时候明栩才知晓真正的远古神祗不加收敛的灵气外散究竟有多可怕。 若不是还有体内的光团支撑,为她吸收四方煞气化为灵气,她怕是早便软了腿。 曲清猝不及防的握住明栩手腕,用拇指挑开她紧握的拳头,露出隐藏在掌心酝酿将出的寒霜剑。 曲清饶有兴致的问道:“锻炼的时候还带着剑跑?” 明栩只觉得手腕一阵疼痛,曲清明明看上去也没有使太大的力气,却握的她动弹不得,她全力的挣扎在她手上却像小鸡崽子扑棱一般的无力。 她一双秋水眸越发的水汽朦朦起来,她望向曲清红光渐闪的眼底,心底暗道一声糟糕。 明栩从来就不怕平日里冷漠疏离的鬼君,可现在这样的鬼君却实在容不得她不警惕。 红眼,性情大变,这是失去理性的表现。 明栩在心底叹口气,想起曾经与征辟谈论时他曾说过的话。 “……尤其是我初来的那一年,幽冥神殿的天顶都是山雨欲来的乌云,铺天盖地的都是鬼君的神力,满天都是哭嚎声,吓的人心悸,我们被鬼君打去天堑之外都能感受到其中可怕……” -- 第28页 这话与如今描述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可见她实在是运气有些不好。 这种十几万年一见的场面居然被她给遇见了。 明栩一边勉强忽视手腕上的疼痛思考当前该如何做才好,一边回曲清的话。 她眨了眨眼,软声说:“鬼君,疼。” 这个剑的事她反正说不清,总不能说她时刻准备一剑捅过去吧?那她估计要当场被鬼君给灭了。倒不如先服服软,看有没有用,没用也不至于激怒对方。 在与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对上的那一刻,曲清的目光似乎清明了一瞬,她猛的推开明栩,厉声道:“快出去!” 明栩抓住这个时机一个借力拼死往外跑,下一瞬身后却传来呼啸的风声。 是再次眼底红光闪现的鬼君,她面色冷峻,总能让人联想到被她逮住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明栩抿了抿唇,这次干脆的豁出去,寒霜剑在手心显现,她使出全部灵气,夹带万钧雷霆,一剑朝后刺去。 这一剑却被鬼君轻而易举的挡下。 明栩心下一惊,握住剑柄的手不敢动摇,抽出长剑再次刺去,一招一式都用出了她的毕生所学。 曲清像是猫逗老鼠般给她喂招,直到小龙崽体力不济才一把弹飞了她手中的剑。 ——然后抬手握住了她脆弱的脖颈。 明栩疲惫的半阖着眼,心内只觉自己今日要凉,却又无力反抗,无力感席卷全身,她在曲清手下打了个寒颤。 变故发生在这个寒颤后。 她能感受到体内的光团徒然强大起来,经脉间的煞气徒然扩宽涌入光团内被迅速净化。 天眼下,重怨鬼痛苦的尖叫出声,每一个都在手脚并用的朝外爬去却无济于事,反而飞快湮灭成灰,曲清的手与她脖颈相贴处一根红线展现,源源煞气从此处涌入她体内。 明栩只觉丹田处几乎要炸开一般的痛苦,煞气积累在此,体内灵气一阵乱窜,疯狂拓宽着她的经脉,几乎逼的她吐出口血来。 她敢发誓,哪怕在幽冥圣域被打到吐血都没有现在经脉被强行拓宽痛,四肢百骸都像被针刺一般,她一直积聚在眼底的泪难以抑制的大颗大颗落下。 曲清逐渐放开了禁锢她的手,眼底显现出些迷茫。 明栩狠狠呼吸一口,唇畔流下抹血,她想找个墙角蜷缩起来,却摇摇欲坠,然后眼前猛的一黑,晕了过去。 曲清神智并未完全恢复,却下意识接住她,盘膝做去地上,让明栩靠在自己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雷鸣不再,乌云散去,一抹阳光自层云夹缝中露出。 曲清眼底红光不见,完全清明起来。 她感受到怀中重量,低头一看,目光忍不住一凝。 只见那天族尊贵无比的小殿下此刻正衣裙破碎狼狈不堪的躺在她怀里,呼吸微弱的模样。 即使经历过这么多大风大浪的幽冥鬼君也忍不住发起愣来。 她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然后无视明栩左手腕上的一圈显眼红痕,为她号起脉来。 正是此时,一直紧张的守在天堑外的征辟见天色渐晴,想起明栩实乃与他臭味相投的小崽子,本着朋友义气,他壮起胆子战战兢兢的进了幽冥神殿。 刚一进门就见到了这一幕。 他乍一看鬼君怀里仿佛饱经蹂、躏的小龙崽脑补了一脑子,恨不得自戳双眼顺便给鬼君跪下来磕个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见到。 他捂住眼睛妄图阻拦住鬼君面无表情望向他的目光,颤巍巍的说:“鬼、鬼君,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第18章 离去 曲清没有戳征辟的双目,也没有理他,反而打横抱起明栩朝神殿内走去,淡声对战战兢兢的征辟说道:“把护星喊过来。” 征辟连忙应是,低着头不敢抬头,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曲清看一眼就知道她手下这位神官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她懒得理会,刚刚度过镇压在体内的怨魂溃散,她也疲惫至极,眼底的淤青成片,只是小龙崽到底是为了救她才成这副模样,怎么也得确认她无事才行。 若是小龙崽的爹妈知道好好的闺女来她这里三天两头就要受个伤,怕不是得一路从南天门打过来。 并没有过多久,护星受到传唤进了神殿内。 明栩被曲清放在一开始的住所珍宝阁内,曲清体内怨魂虽少了些,可还是威势重大,等闲人接近不得,刚刚她就是怕把征辟压出内伤才抱着小龙崽进了内殿。 护星的医术不说鬼界,乃至六界上下也没几个能出其右,有她看顾小龙崽曲清才能放下些心来。 护星怀着担忧为明栩诊了脉,脸上沉凝的神情却在诊脉过程中逐渐放下。 征辟在一旁见了,连忙问:“小龙崽如何了?” 护星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没事,过几天就醒了。” 说着她顿了顿,唇畔难得泛起抹淡淡的笑:“待她醒后,大约十万岁下的神魔鬼妖再无人能打过她了。” “你是说……明栩她这一遭还精进了?”征辟震惊起来。 护星点头,细心的为小龙崽掂了掂被角,“你先照顾着她吧。” “你去哪儿?” “我去和鬼君禀报”,护星低声说道。 征辟望向护星离开的背影。 -- 第29页 护星的背脊笔挺,步伐坚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征辟并非不知护星心中似乎总是装着什么事,只是与他不相关对方也不愿意说,他便也懒得询问知晓。 他待人处事向来倦怠,不愿多管闲事,可此刻他却总有种护星即将飘飘离去的错觉。 于是他下意识喊住护星,“护星,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护星难得的冲他回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征辟愣了愣。 自幽冥圣域一事解决后,护星笑容多了些,只是那笑却很少达到眼底,她像个不懂笑却在努力学习的孩子一般,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笑的奇怪而僵硬,总让人觉得她心底压着万千的思绪。 征辟并不知,这是因为护星心彻底死了。 * 护星到曲清寝殿禀报时,曲清正坐在假山旁看书。 曲清此时换了件宽松的黑袍子,眉眼妖治冷艳,红唇烈烈,乍一眼望过去倒比平常更浓丽几分。 这是度怨魂后的后遗症,总是要受那些上古亡魂影响,这段时间多几分邪气。 曲清只抬头看她一眼,便继续低下头看书,她淡声问:“明栩如何了?” 护星拱了拱手,“无事,小殿□□内的乾坤石在为她梳理经脉,转换煞气,过几天便可清醒。” 曲清闻言手一顿,目光转向她,语气了然,“你知道了。” 护星颔首,“在您让小殿下为我传达结果时我感受到了她体内乾坤石的存在,便知晓她是何人了。” 护星从未见过明栩,却一直有耳闻。 是云昭帝君向她提起的。 那时云昭帝君拉着她一同看星象卜卦,算出了几十万年后会诞生的小侄女。 那是尾漂亮的不像话的银白小龙,鳞片锃亮,在幻想中活泼的摇曳,实在惹人喜爱。 龙族向来子息单薄,后代繁衍艰难,好不容易算出了这个小崽子,云昭帝君当夜便笑眯眯的打算将自己自混沌前诸神遗址所继承的乾坤石拿给这小崽子当礼物。 后来云昭帝君羽化,明栩诞生时护星正在下界四处找寻复活她的方式,却也没忘她留给小崽子的礼物,遣了只青鸟将已经被封印的乾坤石送去了天界。 “云昭帝君曾用乾坤石为您镇压过一次怨魂四散,乾坤石自那之后便被封印,直到小殿下来了鬼界,乾坤石再次触碰您的煞气这才解开。”护星说缓缓说道:“待小殿下清醒后灵力会强大许多的。” 曲清点点头,见护星并没有离开的想法,她淡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护星抿唇,随即跪下给曲清行了个大礼,“这些年劳烦鬼君了。” 护星当年翻遍古籍,终于寻得一个可能复活云昭帝君的法子,只是条件之严苛几乎无法实施。 于是她本着放手一搏的想法去了鬼界,求助当世几乎最强大的人——幽冥鬼君。 她知晓幽冥鬼君曲清还欠云昭帝君一个人情,她的心思其实无耻的很,哪怕挟恩图报也想让鬼君帮这个忙,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 可是并没有等她提出恩情一事,鬼君只听她的来意就答应了这件事。 后面便是漫长的等待时机复活云昭帝君的四十万年,至今已经尝试过三次了。 第一次是她来鬼界的第二年,第二次是征辟初供职的那一年,第三次便是今日这次。 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同时付出的代价还有幽冥鬼君镇压在体内的远古怨魂震动,总需得用些气力重新复原。 但唯有本次最为严重。 鬼君还未来得及镇压体内怨魂,便先耗费大半功夫净化幽冥圣域以免波及无辜鬼众,这才一点预兆都没有,众怨魂突然爆发。 护星这些年自觉愧疚,怀着一丝希望留在鬼界,替鬼君打理鬼界诸多事务,兢兢业业井井有条直至今日,只是她还是觉得不够偿还鬼君这些年的恩情。 “多谢鬼君这些年为云昭帝君所做,日后鬼君若有需要,护星万死不辞”,护星说道。 曲清没受她这个礼,她做事向来随心,云昭曾经用乾坤石救过她一命,她便也想法子还她一命,只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否则护星哪怕再如何相求要挟曲清也不会理会半分。 上古时期恶人多,善人少,曲清遇到的大多是恶人,云昭是她所遇见的难得的一个好人,舍身取义,毫不畏惧世俗偏见,就连死都是为世人所死,这是一个能让曲清高看敬佩的女人。 曲清没把想法说出来,只继续看书,神情冷漠,漫不经心的问:“打算离开了?” 护星点头,“既然您已告知再继续下去就连云昭帝君留在世间的机缘遗物也会湮灭,那我也不敢再继续,更无理由剥夺他人机缘。” 曲清闻言没有回话,只冲她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对于护星她其实不是很所谓来去,只是这么多年有护星在神殿效劳,替代卢裘管理,实在是让她少废许多心力,但护星如今要离开,她也没有什么拦的必要,对于她而言,身边下属来来去去早就习惯了。 护星在鬼界这么多年,对于曲清的脾气倒是了解了几分,她领命退下不再叨扰对方,还曲清一片清净。 只是退至门口时,她突然想起来件事,犹豫一瞬才说道:“鬼君,小殿下到底不如云昭帝君神力强大可完全掌控乾坤石,此次接受煞气又太过强烈,她醒后或许会受一段时间的影响,还请您担待一些。” -- 第30页 第19章 醒来 明栩是在护星离开的第四日醒来的。 这五天她并不太好过,庞大的煞气聚集在她体内,乾坤石飞速运转,将煞气圈在丹田处,大片大片的灵气溢出,一遍遍的冲刷着四经八脉,拓宽她的灵脉。 明栩在睡梦中都痛的冷汗直冒,衣衫被反复打湿,神殿的女神官每日都需要为她换身干净的衣裙才行。 知晓明栩无事,曲清放了些心,用了一天修养恢复,处理幽冥圣域剩下的事。 护星在神殿的几十万年早就为神殿内部构建起了牢固的秩序,哪怕她离开,神殿的诸位神官也能各司其职,绝不乱套,所有的命令发布下去都能迅速井井有条的解决。这是唯一令曲清松口气的事。 这样时间一晃,曲清到了第二天才抽出空闲去看看小龙崽。 彼时明栩正裹着被子蜷缩在床的一角,精致的眉眼难受的皱成一团,紧闭的眼角还带着几滴眼泪。 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的人忍不住软下些心肠来。 曲清也跟着蹙起眉,她伸出手放在明栩眉心,任一缕幽蓝光团自相接处渗入,然后闭目探视起明栩体内的情形。 经过一日的转化,煞气已经少了许多,小龙崽很是受了几分罪,曲清将自己的灵力渡去丹田处将剩下的煞气一缕缕疏通,再慢慢导入明栩各条灵脉内,让高速运转的乾坤石慢下来些许,也让蓬勃的灵力收敛下来。 并未过多久,明栩的身体逐渐适应这样的净化速度,眉头舒展开来,曲清双目半睑,漠然的要收回手。 明栩却在睡梦中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侧脸在她手上蹭了蹭。 明栩的脸软的很,肌肤触感宛如白玉,还带着点婴儿肥,在她手上磨蹭的模样尤其可爱。 曲清面无表情的晃了晃自己的手,小龙崽却握的更紧了些,还把她的手当抱枕般又蹭了好几下,然后脸埋在她的衣袖上不动了。 曲清还有些事务要忙,倒不可能一直站在这陪小龙崽。 她见小龙崽又沉沉睡了过去,打算干脆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可只见她刚一动手,小龙崽就再次手脚并用的扒拉住她整只手臂,还要气鼓鼓的“哼”一声,仿佛是在责怪这枕头为何老是乱动扰人清梦。 待曲清再动一动,小龙崽就干脆的化作龙形,缠绕上曲清白瘦的手腕,正正好好缠了三股,远远望去仿若戴了个银手镯。 只是这手镯还会动弹打呼,总是不老实的在她手上变换缠绕的位置,偶尔尾巴还要摇一摇,拍在她手臂上。 曲清感受着手腕上冰凉凉的触感,放下衣袖,掩盖住小龙崽,也不再摆脱,索性就这么戴着小龙崽回自己寝殿处理事务。 * 明栩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一直在冰面上狂奔,万里冰封,不见边际,她便站在冰面上,飞不起来,只能赤脚在地,不断的跑着,期待着离开这片冰海。 她衣衫单薄,又无法力护身,冷的瑟瑟发抖,望不到底的绝望笼罩着她,冰海太大了,她跑了许久还是离不开,忍不住委屈的哭了起来。 其实她想问,她父君呢?母后呢? 小龙崽遇到危机还是下意识依赖父母,就像雏鸟依赖父母,想将自己的头埋入成鸟的羽毛中一般。 可是脑海中的意识告诉她,这一关父君母后帮不了她,这片冰原她要自己走出去。 于是明栩擦干净不断流出的眼泪,咬牙继续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明栩意识都快模糊不清了,隐约中却见到了一个幽蓝的光团带着极强的生命力在铺天盖地的大雪中穿透而出。 她提起力气伸出手触碰光团,一阵暖意自她指尖涌来,驱散了她的寒冷,僵硬的身体渐渐复苏,她又有了力气在雪地中行走。 而光团却飘忽着要离开。 明栩紧紧握住光团,把它放在脸颊边蹭了蹭,浑身顿时越发的温暖了。 此后她又按住了几次不听话的光团,将光团牢牢握在手心里,汲取力量。 然后她走出了冰原,坠入一片混沌中,她的记忆又混乱了起来。 ——我是谁? 明栩歪着头想了会,她是龙族唯一的崽,是天族的小殿下。 ——我多大了? 这个明栩有些记不清,脑子一瞬间涌出太多记忆的残片,她在满天星光中抓取了好几次,终于看到了一个神气活现的小团子,背后跟着一堆仙婢紧张的护着她在天宫四处扑仙鸟。 画面一转,还是那个小团子,调皮捣蛋的拔下了父君的胡子,炸了太清道德天尊的炼丹炉,上门做客时还烤了赤练仙尊养在自家后山的宝贝咕咕鸡…… 明栩看着那个小团子做完坏事后委屈巴巴的站在母后身前听训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是她吗? 这么可爱,一定是她! 没错! 后面大多是些这小团子的生活日常,调皮捣蛋——被母后骂——干坏事——被母后抓个正着继续被骂——和父君一起干坏事——和父君一起被骂,看着看着明栩自己也代入了进去,开始觉得自己只有这么大是个肉乎乎的小团子。 明栩在长成这样有礼貌有涵养,待人接物成熟老练懂得为他人着想的小殿下前很有过一段青葱岁月。 大概是四五百岁时,小明栩生的可爱,穿着小衣服便和白玉团子般的招人可怜,被天帝帝后以及周围一众姑姑伯伯仙婢当成心肝宝贝似的疼,养出了一副娇纵任性的性子,调皮捣蛋,粘人又爱撒娇,被周围众人捧一捧她就能叉着腰上天了,几乎没有人会真的为些无关痛痒的玩笑生她的气,只被她水汪汪的眼睛看一眼就软了心肠。 -- 第31页 最终还是天后见这样不行,现在的小龙崽只调小皮,不制止说不定未来就要闯大祸,生怕小龙崽学坏,拎着小龙崽的耳朵在她人心疼的目光下给了几顿爱的毒打再给安排老师才将她这性子纠正过来。 明栩为煞气所侵,在见着这段回忆后下意识以为自己现在只有四五百岁,终日沉浸在梦中,跟着记忆运行自己四五百岁时的生活轨迹,直到她来到织梦星君处。 织梦星君管理造梦,灵力散播下世间所有人的梦均由她织造,小明栩近日想吃菩提桂耳糕,可天后怕她甜的吃太多成了第一尾坏了牙的小龙崽,令所有仙婢谁都不准给她。 小明栩撒娇打滚都没有用,便气鼓鼓的去找织梦星君为她织一个菩提桂耳糕享之不尽的梦。 美其名曰,母后不让吃难道还不让她做梦吗? 可惜在梦里吃了太多,反倒而把自己个儿给吃腻了,从此对菩提桂耳糕避之不及。 明栩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去织梦星君处的路上,后面会发生什么就完全显现在了自己脑子里,那画面和水云境似的,连自己的细微表情都显现无疑。 可等她进了织梦星君的屋子却发现织梦星君早早的就坐在那儿等她了。 “小殿下,你过来。”织梦星君冲她招了招手。 明栩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好奇的看着桌子上一片混沌的水晶球。 “这是什么?” 织梦星君为她解释:“这是星梦瓶,在这里能看到所有人的梦。” “可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 织梦星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话语温柔:“看不见星梦瓶的东西只有一种可能——你在做梦。” “梦?”明栩蹙起眉来,“可是现在很真实,我不觉得我自己在做梦啊。” 织梦星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道:“小殿下来找我干什么呢?” 明栩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又觉得不对。 她闪过的记忆中没有她和织梦星君的这一段对话,可她还是下意识说道:“星君,我想请您帮我织段梦,梦里有吃不完的菩提桂耳糕!” 织梦星君没有应她的话,反而从别处拿出了一盘菩提桂耳糕摆来明栩面前,“小殿下,您先吃点吧,织梦需要准备的。” 明栩说好,却又觉得诡异起来,这段她的记忆里也没有。 一边想她一边拿起糕点往嘴里放,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腻歪的感觉,明栩只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发现了什么。 明明她刚刚还非常想吃,为什么吃了一口就腻了? 难道她真的在做梦? 在产生这个想法的一瞬间,明栩周围的一切都逐渐消失了。 * 曲清在寝殿内搬了把椅子看书晒太阳。 事务处理她就忙了那么一两天,剩下的吩咐给底下的人去办,而她自己就再次恢复了闲云野鹤的闲散模样。 这几日小龙崽都乖乖的缠在她手腕上,除了时不时打呼流口水啃她手腕外一切都非常好,甚至她不打呼不流口水不啃她手腕的时候曲清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今日曲清正在看一本鬼界的话本子,说起来这还是小龙崽昏倒那天给她买的,后来在神殿内追逐散了一地,又被收拾神殿的鬼官捡起来送到了她这。 曲清正看的认真,突然手腕上的小龙崽哼哼唧唧起来,她连忙翻开衣袖查看,却见小龙崽的身上泛着一团光晕。 还来不及做什么,缠在手腕上的小龙崽变回了原本的少女模样,并横坐在了她的腿上。 曲清一时间与她朦胧的双眼四目相对,明明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可曲清的耳朵却慢慢红了个尖儿。 原因无它,坐在她身上的少女光溜溜的,一件衣服也没穿。 第20章 错认 明栩醒来时,脑子还是懵的,她只觉得与她对视的那双眼格外漂亮,像是满含浩瀚星辰,微凝处又如波澜不惊的深海,转瞬便是沧海桑田,望的人几乎要被吸进去。 她眨了眨眼,视线乱动,又被眼前这人的耳尖所吸引。 这人白的很,耳尖那一抹红便格外明显。 明栩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耳朵。 眼前这人却抿起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只是耳朵尖更红了些。 明栩愣了愣,脑海里突然涌出来她昏迷前的记忆,惹的她蹙起眉来。 她记不清前因后果,只觉得这掐头去尾的记忆莫名其妙。 眼前这人为什么要掐着她的脖子?既然要掐她脖子甚至差点把她掐死,为什么现在又要抱着自己坐在她腿上? 她没有想通,眼前这人却不知从哪里幻化来了一条毯子将她包裹起来,明栩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 她为什么没穿衣服? 明栩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人的脸色,看不出喜恶,但耳尖的红却消失了。 她现在还保持着四五百岁时的心态,只记得她父君母后说过,只有伴侣爱人才会有亲密的举动,越亲近的伴侣举动越亲密。 她一开始没穿衣服被这人抱在怀里,很亲近。 她去碰这人的耳朵,这人却摸她的手,这也很亲近。 对了,这人还给她披毯子了,这也非常亲近。 所以总结起来,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这人是她的伴侣!她的爱人! -- 第32页 可是她的爱人为什么要掐她? 她不会嫁给了一个暴力狂吧?她父君母后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虽然对方很好看,可是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把她嫁人啊!她才四五百岁,怎么能就嫁人呢? 小龙崽好看的眉头皱到了一起。 曲清并不知道小龙崽此刻正在想什么,她只觉得小龙崽既然醒来就可以回房了,也不用待在她身上了,毕竟两个人这样的姿势也怪累的。 “小殿下……”可曲清刚开了个口就被明栩打断。 明栩似乎想通了什么,她严肃的说道:“你前几天把我掐疼了。” “我不喜欢暴力的人,我们和离吧。” 曲清:“?????” 曲清能听懂她的前半段话,可却听不懂她的后半段话。 但并不妨碍她听懂明栩是在说前几天的事。 尽管是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做的事,曲清还是对小龙崽满怀愧疚。 曲清这个人向来怕欠别人东西,上一个她亏欠的人是云昭帝君,为了还她的救命之恩,曲清花了将近四十万年去尝试复活她。 曲清恨不得自己和外界没有一点儿联系瓜葛,可惜她现在又多欠了怀里这个小崽子一个人情。 明栩见她不开口,以为她不想,咻的一下站起来,却腿一软倒在地上,身上披的毯子散落下来,和她滚成一团,展露出大片大片雪白雪白的肌肤。 曲清见她摔倒了,眼睑半垂,再次动手帮小龙崽裹好毯子,俯身将她抱上自己刚刚坐的座椅。 护星走前说过,小龙崽为煞气所染,可能受一段时间影响,所以她自动排除了小龙崽现在胡乱说的话,提取出其中的关键信息。 ——你掐疼我了,我不喜欢。 曲清给小龙崽道歉道:“抱歉,小殿下,我并非有意使你受伤。” 小龙崽在刚刚腿软倒下时就改了主意。 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灵力好像我使不出来,如果和这人和离,她该怎么离开呢?爬出去吗? 所以审时度势后,她觉得不能现在就和眼前这人和离! 小龙崽灵动的眼睛转了转,见眼前的女人虽然眉目清冷妖治,却看上去挺好欺负的模样,决定试探一下她的底线。于是轻哼一声,仰起下巴,奶凶奶凶的说道:“你掐的我这么疼,可不是说句对不起就能原谅的!” “那你要如何才能原谅呢?”曲清凝视着小龙崽。 她觉得坐在椅子上的明栩像只伸出小脚试探外界是否安全的小鹌鹑,如今看上去傲气,眼神却警惕,若她表现的稍微凶恶一点就会缩回去躲起来。 明栩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的肚子却先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于是她就势裹着毯子说:“你先给我拿点东西来吧,我饿了。” 明栩天生神胎,实际并不需用食物饱腹,可本次乾坤石的净化耗费了她太多精力,灵脉被拓宽后剩下的是体内稀薄的灵气和虚弱的身体,直接表现就是她会感到饥饿,这段时间需要吃大量富含灵气的食物来补充。 对于这一点,护星离开前也有交待,曲清的储物间里灵植灵兽肉数不胜数,小龙崽吃个十来天就应该差不多会好起来。 可两人忽略了一点。 明栩看着眼前曲清一挥袖子就出现在她眼前的一盘子绿油油的植株以及冷邦邦的灵兽肉露出嫌弃的神情。 神族鬼族习俗不同。 神族受人族影响,习惯将这些物品做成饭食慢慢吃。 鬼族和妖魔两族则更习惯直接吸收灵气,剩下的残骸丢掉。 曲清想着让明栩吸收。 明栩却以为曲清直接让自己吃。 明栩老不开心看着这盘东西,半天没动作。 “怎么啦?”曲清问,目光间闪烁着困惑。 明栩幽幽道:“你就让我这么生吃吗……” 曲清这才想起两界风俗不同。 可有问题的是,神殿并没有厨房。 曲清抿了抿唇,让小龙崽在这坐好,自己却转了个身去一旁的假山后临时搭了个简易的小厨房,一手握书一手操勺,一步步的照着坐了两个菜。 明栩缩在椅子上小心的看着正在为她做饭的女人。 女人只露出了个侧脸,认真切菜颠勺的模样尤其好看,明明在做格外有烟火气的事,可却超然出尘,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 明栩不自觉看的入神,直到曲清将菜端到她眼前才回过神来。 一共两盘菜,一荤一素,荤菜不知是哪种灵兽的肉,肥而不腻十里飘香,素菜依旧是绿油油的一盘,却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 丝毫看不出这是个第一次做菜的人做出来的。 明栩想抬手尝尝,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的难以动弹,连筷子都握不住。 看着眼前两盘珍馐在眼前却吃不到,她着急起来,想起旁边还有人,忍不住将期盼的目光望向曲清。 在吃的面前,明栩语气都软了下来,“我浑身没力气,你能喂喂我吗?” 曲清被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手指蜷了蜷,最终垂眸,拿起筷子不太熟练的夹了块肉喂进她嘴里。 这小炒肉爽滑酥嫩,几乎入口即化,其中蕴含的灵力丰富,小龙崽吃下去第一口就眉眼舒展起来,连唇角都扬起抹笑,她称赞道:“太好吃了!” -- 第33页 曲清没说话只接着喂她,周身的清冷淡漠却少了些。 明栩吃的开心,干脆的瘫在椅子上等着投喂,还时不时的要指挥曲清夹一筷子这个菜再夹一筷子那个菜。 吃完后,曲清将碗筷收拾好,再出来时小龙崽已经靠在座椅上再次睡了过去。 明栩现在很是虚弱,吸收下这么多灵气身体强制将她拉入睡眠进行消化,所以她吃饱了之后就会格外困顿。 曲清怕她在屋子外吹风受凉,便将她抱进了屋子里,只留下假山旁的一条椅子孤零零的杵在哪儿。 * 明栩再醒过来后有了那顿饭打底,恢复了一些力气,胆子也大了许多,逐渐显露出四五百岁时的娇纵任性来。 她对衣服很是挑剔,鬼界找不到她要的在天宫用的云锦,曲清在鬼市花重金买了几匹鬼界同等质量的锦缎才令她满意。 她对饭食也很是挑剔,每天要吃不一样的东西,还得色香味俱全符合她的口味,不然她就会挑嘴,曲清不得不每日变着法的给她做东西吃。 她即使每日吸收灵气,却还是没什么大力气,吃饭要曲清喂,穿衣要曲清穿,头发要曲清编,走路要曲清抱。 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发现曲清对自己非常容忍后,闹腾的本性一览无遗,甚至在曲清看书炼丹的时候都敢打断她让她抱着自己在寝殿里遛弯,每天一觉睡醒就嚷嚷着要吃饭,只是几天人身没有怎么变化,变回龙身的时候小银龙却胖了一整圈,显得肉嘟嘟的格外可爱。 也就是这么短短几天,曲清从一开始照顾小龙崽的手脚生疏,时不时还要给她扣错扣子扎疼头发,变得熟练习惯起来,甚至逐渐的只看看小龙崽的神情就知道了她要做什么。 纵观曲清的鬼生,从来没有照顾过谁,也没有人敢让她照顾,她一个人生,一个人活,哪怕坐拥整个鬼界身边也因她的冷漠孤僻而无一人敢靠近,肉眼所及满是战战兢兢的敬畏目光。 她一直觉得世人大多愚钝无趣,无人敢近她身,她也不屑于令谁靠近,她本就是个冷傲至极的人。 可明栩好像有些不同。 她娇气,吵闹,脾气也实在糟糕,照顾起来事情非常多。 到了曲清这个境界,看书炼丹都自成世界,沉浸其中,身周神官从来不敢打搅她,可明栩神气活现的将她拖出来时她却没什么感觉。 曲清对人的耐心并不好,否则也不会在小龙崽入幽冥圣域前问她要招式很不耐烦。 如今相处起来却难得的有了耐心,甚至开始细细观察观察起她的神情来。 曲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她最近的每一天都被明栩占据,也分不出心神去细想。 第21章 醉酒 明栩又做梦了。 这一回她梦到自己在一个满是眼睛的世界,曲清将她救了出来。 这是回忆,明栩清楚的知道。 在曲清掐她脖子之前,还救过她。 曲清救人的模样可真漂亮,单薄的背脊挺的笔直,眉目冷肃,站在她面前就如同把尚未出鞘却已经能看出锐利的翁鸣宝剑,明栩在心里想,那般的无穷强大法力她不知要多久才能达到。 伴着这个想法明栩缓缓睁开了眼。 身下的金丝楠木床柔软舒适,她把脸沉沉的埋进鸭绒枕头里。 短短五天,原本简陋的竹楼就变了个模样,所用无一不精。 四五百岁时的小明栩用惯了好东西,现在的明栩在四五百岁的记忆影响下,睡不惯干硬的竹床和枕头,便委屈兮兮的让曲清给她换。 曲清第一天给她换了床和枕头。 第二天给她换了书柜书桌。 第三天给她添置了梳妆台。 第四天给她多建了栋小竹楼,专门用来洗澡,皂角花瓣精油一应俱全。 当然,明栩后面几天发现了曲清似乎脾气很好,聪明的小龙崽在打探到曲清的底线之后便张狂起来,嚣张的让曲清帮她做这做那,直直的踩到了威名赫赫的幽冥鬼君头上,无法无天,用她的钱还用她的人,并且毫不愧疚。 明栩本着两人迟早要和离,不使唤白不使唤的想法,这几天过得很是舒适。 唯一让龙不太舒适的是曲清每天都要按着她给她擦药。 据说是为了替她调理经脉,护星留了两种药,内服外敷,内服的药曲清每日顺手加到饭菜中,外敷的药小龙崽前几天没什么力气,只能曲清代为涂抹,后来小龙崽有了力气,可小龙崽不喜欢涂,这药膏涂抹之后皮肤上会有火辣辣的冰凉感,小龙崽对这种感觉很是抗拒,熊孩子自然不会自己去涂讨厌的东西,还是只能由曲清代劳。 只是每次都需要下点力气才能按住乱动乱窜的小龙崽。 曲清握着药到明栩面前,明栩就开始生气了。 她变回龙形开始四处钻试图将自己藏起来不被曲清发现,待被曲清从床底下捏住后脖颈揪出来之后又要将自己甩来甩去,这几日小龙崽不止胖了也长长了些,大尾巴乱挥,四周的瓶瓶罐罐被打倒到地上,惨兮兮的滚来滚去。 明栩嚷嚷起来:“我不要擦药!你这是虐待!” 曲清没有理会她,面不改色的一手按住小龙崽一手上药,完全忽视了小龙崽的鬼哭狼嚎。 待涂抹完之后小龙崽反而绕成几个圈蜷缩起来,小脑袋搭在身子上抽抽搭搭的,委屈的不行,明明是竖瞳却被她睁的瞳仁圆滚时不时就要瞪收拾房间的曲清两眼。 -- 第34页 直到曲清拿来一罐子香味四溢的果酒来。 那果酒用价值不菲的镂空琉璃盏盛着,在镂空处隐约可见淡白的玉液琼浆翻滚,光看看就格外雅致。 还没开盖,飘逸的味儿就氤氲了满屋子。 明栩闻闻味儿就觉得浑身都舒服了不少。 这几日曲清除了照顾她,看书,就是在倒腾各种仙果,明栩起初还不知晓她在干嘛,待这果酒出来才明白。 她吸溜一下,目光直直的望着曲清手里的酒,等她拿过来。 可曲清却略过她,只将酒放在桌子上,然后沉浸的看起了书。 明栩等了一会等不住,偷偷从床上爬去桌子上想要偷喝,刚抬个头就被曲清压了下来。 “小殿下身子未愈,这酒浓度高,你闻闻就好,此酒香能缓解身体不适。”曲清语气冷淡,还顺手给酒下了个结界,免得小龙崽来偷喝。 明栩觉得曲清说的不是人话,哦不,鬼话。 这么香的酒!不准喝只准闻?? 但任她怎么折腾那个结界却都打不开,明栩也只能怏怏的躺在酒旁,毕竟这个味道确实令她舒服了许多,舒服到躺着躺着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的地步,甚至在睡梦中还翻了个身露出肚皮来。 * 明栩醒来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人,只有一盏灯照出她的影子。明栩迷茫的眨眨眼,却闻到一阵酒香,转目一看是桌子上还未被扯走的镂空琉璃盏,外面的结界已然消失。 明栩抬手将琉璃盖打开,更为浓烈的香气溢出,她仅闻闻就觉得自己快醉了,馋虫也被一块儿勾出来。 她似做贼般左右四顾,见确实不见了曲清才放心下来,给自己酌了一杯一饮而尽。 仅这一杯就直接令她当场昏睡过去,再醒来时便醉眼朦胧,两靥飞红了。 明栩觉得自己到了一种十分玄妙的境界,她感觉自己很清醒,身子却不听使唤东倒西歪,轻飘飘的没着力点,一路扶着墙出了屋子却被门槛绊倒摔在地上。 她索性就这么躺着任凉风吹在自己脸上,左顾右盼间却窥到了曲清坐在假山上的背影,于是就势变幻成一条小胖龙,醉醺醺的飞过去缠上了曲清的手腕。 她的动作笨拙,尾巴也不听使唤的乱跑,她想往上,尾巴却向下走,明栩没撑住,从曲清手腕上一路滚下来摔到了她大腿上。 小龙崽滚的脑子有些晕,仰面朝天挣扎了几下,却因为身子太胖没能起得了身,扑棱棱的像条溺水的小胖鱼。 曲清目光没离开书,手精准的捞起小龙崽将她放到面前书桌上。 却不知碰到了哪儿,小龙崽突然软绵绵的“呀”一声,随即浑身透着光泽的鳞片间都泛起了淡淡的粉。 “你不要碰我尾巴!”小龙崽喝醉了酒,只觉得尾巴被触碰的感觉奇奇怪怪,挥开曲清的手,气呼呼的说道。 曲清收回了手,又接着低头看起书来,眸子半垂的模样,矜贵又冷漠。 明栩却见不得她不理自己,小龙崽四五百岁时最爱做些顽皮的事引起他人注意,有她在的地方就没人能丢下她去做别的事。 明栩跳起来,这次动作难得灵敏些,一下就跳到了曲清的书上,将她的视线占据了个正正好好。 她缠上曲清的手指,将龙头对准这本书,一字一句的读起来:“她俩一块儿躲到葡萄藤架下,滚作一团,粉汗湿罗裳①,半似含羞半推脱②,尽做些则个风月事……” 明栩顿了顿,又仔细看了两遍,再后头的内容越发的惹人面红耳赤起来,隐隐约约透过单薄的书页还能见着一两张被墨染黑的图画,依稀可见人影相交。 明栩看了恨不得叉腰质问:“你怎么背着我看这些个东西!这封面上不是光明大辞赋吗?” 曲清没回话,明栩看一眼她高风亮节坦坦荡荡的姿态,又把话一改:“你怎的□□光明正大的看这些个银词艳曲!” 说着说着,脸上又泛起些红,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起来,眼睛却时不时还要假作不经意的瞟过书本。 曲清把书放下,黝黑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淡声问:“喝酒了?” 明栩闻言有些心虚。 曲清叮嘱过她身体未痊愈,不要喝酒的,可那果酒实在是太香了。 明栩心虚了一会却想到自己是占着理的,嚷嚷起来:“你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曲清看小龙崽胡搅蛮缠的模样,唇角像是微微弯了弯,她说道:“这书不是小殿下买的?” 曲清这几日看的都是小龙崽那日给她买的书,鬼界的话本子与人界的不同,鬼界更加开放,话本子也写的奔放,但为了外边好看高雅,往往都是取些正紧名字,甚至有恶趣味的还会写个诗集辞集,一打开里面却放目望过去都是春光。 明栩不知这回事,她随意挑了几本送给曲清当礼物,曲清这么多年清心寡欲,看这样的话本子都一本正经当个故事,搞的和看清净经一样,也就导致明栩现在才发现。 可小龙崽不记得她给曲清买礼物的事了,将信将疑的问:“是吗?” 曲清点点头。 明栩这才勉强相信下来。 “那我错怪你了,可是你也不准怪我喝酒”,明栩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 曲清在小龙崽七寸的位置探了探她的脉象,见一切正常,没什么表情的点头。 -- 第35页 小龙崽却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灵光一闪。 她认为自己和曲清之间横峦着的就是曲清为什么要掐她脖子,今夜时机正好,何不借这个机会说清楚? 这么多天来曲清对她实在是太好了,一开始醒来的一刀两断和离的想法随着这几天的照顾已经减少了许多,她观察了这么久,曲清一点儿也不像暴力狂,更没有什么糟践人的行爱好,她自己这么多事儿还娇纵任性,曲清也没有一点不耐烦,尤其她做的饭菜实在好吃,每日变着花样总让她迫不及待的想吃到下一顿,若让明栩离开还是有点舍不得。 这么想着,明栩说道:“可细究起来还是我稍微不占理那么一点点儿,这样吧,给你个机会解释一下为什么掐我脖子。” 曲清看着小龙崽用胖乎乎的尾巴比一点点的模样,觉得娇憨的有些可爱。但她没有回话,这事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 明栩等了许久不见曲清说话,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太闷了,她幻化成人,趴在桌子上撑着腮,郁闷的瞪着曲清看。 少女两腮粉白,双目朦胧含醉,一身轻软绫罗于身,这么认真盯着人,像颗刚成熟不久的蜜桃,浑身都散发着不自知的诱人气息。 曲清也回视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心口微痒,带来难言的酥麻感,小龙崽的头发松松绾着,偶尔有一两缕溜到脸上来,她弯了弯手指,居然涌上来些替她撩头发的想法。 曲清错开眼神,垂眸看着桌子上的茶,还是淡声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我确实打伤了小殿下。” “不管原因为何,我会尽力补偿小殿下的。” 明栩有些生气。 她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点傻,连解释都不会解释一下!她是不是早想好了要和小龙崽离! 想到这,明栩忍不住烦躁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然后摇摇晃晃的撑起被酒意浸润的软绵绵的身子,走到曲清面前,一个没站稳又不小心跌到了曲清腿上。 曲清无奈的把小龙崽扶坐起来。 小龙崽却醉眼朦胧的盯着她,最后恶狠狠的在她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骂道:“你气死我算了!” 第22章 追问 小龙崽亲完就跑了。 曲清坐在假山上愣了愣,脸上像是还存在着温软香甜的触感。 过了良久,她一脸漠然的拿起刚刚放下的书接着看。 可不知怎么,原本被她当打发时间看的话本子此刻再看却无端的惹人心思浮动起来。 她看“搂定香肩脸贴腮,退了裤儿脱绣鞋”,有些看不下去。 再翻下一页,“柳腰款摆,露滴牡丹开”,更是觉得露骨,再定不下心来。 曲清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书,眸光晦暗。 曲清身为远古神祗,心境稳定强大,哪怕经历过远古残忍的战场、亦或是复活云昭帝君的那些年被密法反噬也从未有过片刻动摇。 可今晚…… 她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那里依旧冰凉一片,她是鬼,连心都是冷硬的,从来不曾跳动的,但这不妨碍心中有感觉,抱住明栩时这处明明就有酥麻的触感,明栩吻上来时这里也有。 曲清待明栩是不同的。 这是第一个在曲清心底留下真切印象的人。 这是云昭都做不到的事。 云昭于曲清是恩人,是世间第一个真心对她好愿意与她相交的人,但也仅此而已。 云昭曾经玩笑般对她说过,她的心是万里冰封的雪域,那处寒冷至极,进去的人都冻死了,就留她一个人在其中踽踽独行,孤傲的俯视世间,所谓举世无双或是如此。 可是现在像是雪域有了条缝隙,明栩时不时的就要溜进来看看,再嫌冷又把脑袋缩回去,每进来一次都要令曲清对她了解深一分,她的喜怒哀乐,她的脾气性格,她爱好厌恶,像副画般铺陈在曲清眼前,记在心里。 曲清抿了抿唇,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刻,再眨眼这处已经不见了曲清的人影,只剩一盏茶,一柱灯,一本书,风一吹过,茶凉灯晃书卷,那被翻过的一页上印着对交颈鸳鸯正在酣睡。 * 幽冥圣域自上次曲清净化过后就再没进过人,经过几天的修养,再次变得生机勃□□来。 曲清没有理会众圈生灵的跪拜问安,径直穿过前三圈到了第四圈。 远远的能看到树影憧憧,遮天蔽日,绿叶连天,曲清在树前停下。 这是求知树。 没错,这才是第四圈真正的求知树。 林子富妄图在求知树旁设聚灵阵,以达到同时吸收树灵的效果,实际寻到的只是求知树自身设在外面的障眼法,真正的求知树是颗种子,见到有缘人才会自己冒出来替人答疑解惑,长成遮天大树。 曲清不是有缘人,曲清是求知树的主人,几十万年难得一见的主人前来,自然要展开最隆重的排场迎接。 “主人,您是遇到什么困惑了吗?”树那头传来的是个清脆激动的声音。 求知树之所以名为求知树乃是因为它感天地精华而化,混沌前便矗立在此,得了天道一丝慧根,窥得一线天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曲清点点头。 求知树内心激动起来。 它虽然身在圣域内,却对世间万物都有预感,曲清来之前它就感应到了她想询问之事的大方向,它甚至已经做好了为曲清点透情根,担任情感大师的准备。 -- 第36页 它的主人沧海桑田都过去了,还是一个人。所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幽冥圣域内众生活的无趣,平日里插科打诨,时常开赌局打赌主人何时摆脱单身,不过大多数时候大家都一同押主人未来几十万年估计都寻不到道侣。 可这次求知树看到了希望,想起这么久以来已经积累了无数珍宝的奖池,它迫不及待的想撮合曲清和明栩,独自一树拿下大奖。 面对求知树期盼的目光,曲清只是盯着它看了一会,似乎在思考什么事,然后淡声问:“她为什么骂我?” 求知树:“???” 说实话,求知树虽说是全知全能,可对于她人生活中的细节它并不完全知晓,尤其是主人的生活更是不敢打探,明明它算出的大方向是主人应该问自己的道心为何会动摇!为何对龙族小殿下会有奇怪的感觉!它都准备好了一大堆慷慨陈词和人间的爱情故事做事例!结果主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它怎么会知道小殿下为什么生主人的气! 求知树嚅嗫了一会,尴尬的说道:“主人,不如您换个问题?” 曲清凤眸扫它一眼,冷漠无情的说:“没用。” 说罢就要走。 曲清向来没什么耐心与人交谈,能来找求知树也不过是因为她身边没有别的人能问这个问题罢了。在她看来她说的话没有什么大问题,小龙崽为何要突然对她发脾气? 曲清难得的对此感到一丝迷茫,实在解不开才想起求知树,谁知求知树也不知道。 求知树却连忙叫住她:“诶!主人你回来!别走别走!我能解答!” 曲清闻言又走回来,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的树墩子上,极富压迫感的目光吓得求知树几乎要缩起本就没有的脖子。 “说”,曲清简洁的说道。 求知树清清嗓子,开始循循善诱:“龙族的小殿下生您的气了?” 曲清点头。 同样从来没谈过恋爱的求知树支招道:“在不知晓对方为何生气的情况下,最好的方式就是主动与对方交谈,问个清楚。” 说着,求知树大道理就来了:“俗话说,沟通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桥梁,您平日里话少,与小殿下大概也是如此,正好借此机会彻夜长谈把酒言欢,若小殿下还生气,您便任打任骂,打完骂完之后再往怀里一搂,小殿下定是什么气都没有了。” “您长相一等一的好,我又听我在外的树亲戚提起过,这小殿下最爱美人,您往她那面前一站,装装委屈,小殿下定是不忍心再生您的气,说不定还要反过来心疼您。” 曲清罕见的拧起眉头,“这样就行?” 求知树深以为然的点头:“是的是的!我看外头的男男女女吵架都是如此!” 曲清:“哦。” 求知树无视曲清的冷漠,殷切的建议道:“小殿下生气后您没去追?那她现在肯定更生气了!您等会若要求她原谅说话一定不要太冷硬,要柔和!” 曲清回想了一下亲完自己后就踉踉跄跄跑回房间呼呼大睡的小龙崽,点点头,都气的睡着了,应该是挺生气的。 求知树见曲清回应自己越说越起劲,几乎手把手的教了曲清半天,拿出自己的毕生所学来。 直到曲清离开,它握紧并不存在的拳头,在心里暗自给曲清鼓劲。 主人啊!我的奖品就靠你了! * 竹楼内帷幔重重,暖香熏的明栩脸上都涌上些舒适的红晕。 她在金丝楠木床上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盯着头顶的璎珞发呆。 那果酒酒劲儿大,完全发挥出来之后令明栩沉沉睡去,再醒来没有任何宿醉的头疼,反而浑身精力充沛,除了有些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 缓神良久,小龙崽才清醒过来。 可脑子里还是有些困惑,她怎么到床上来了?她不是醉倒在桌子边的吗? 小龙崽一口酒喝下去当场就倒了,对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随即一想她又自圆其说,觉得大概是曲清进来把她抱去床上的,反正前几天她都是如此,在外头睡着了,曲清就顺手将她抱回来。 小龙崽百无聊赖的在床上滚了好几圈,瞅一眼窗外的天色,太阳高挂平日里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吃上曲清做的饭了。 可今日…… 明栩摸摸瘪瘪的肚子起身就要往外走去找曲清,向她嚷嚷自己要吃饭的诉求。 撩开另一头的帷幔却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站在后头,再定睛一看,咦!不是幽冥鬼君曲清还能是谁? 曲清也不知在这后头站了多久,手上握着自己的黑金烟斗把玩,见她醒了眸光一顿,上下打量一会,还不等明栩开口,她率先问道:“你为什么骂我?” 求知树教的第一招,说话要坦诚,一定要先开口,不要让生气的那一方先开口,令事态越发恶化。 喝断片了的明栩面对她的直球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骂过你?没由来的诬陷小龙崽!” 曲清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为什么生气?” 求知树教的第二招,如果对方不想承认自己生气,那是气还没消,一定要换一个委婉一些的问法。 明栩:“我什么时候和你生气了?” 曲清语气肯定:“你昨晚生气了。” 明栩见她话语肯定,又仔细回忆,还是什么都没想到,蹙眉道:“我没有,我昨晚在睡觉你别乱说。” -- 第37页 曲清:…… 曲清卡了壳,想不出下一步该说什么,求知树好像没有告诉过她对方如果一直不承认该怎么办。 空气沉凝下来。 见曲清半天不说话,明栩摸摸曲清的额头,难得带着点担忧,“鬼君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看你眼底下红血丝都出来了。不然洗洗睡吧。等会还要给我做饭呢,不要影响饭菜质量。” 似乎在配合小龙崽的话,小龙崽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明栩的手温热,踮起脚说话时靠的曲清很近,淡淡的呼吸喷撒在她下巴上,不知为何,昨日夜里那种心口处传来的酥麻感又出现了。她半垂眼睑,黝黑的眸子凝视着毫无所觉的小龙崽,然后微微退后了一步,让两人拉开些距离。 想起小龙崽昨日空腹喝酒,又睡了一晚上,曲清怕饿着她,求知树教她的话一时都被抛去了脑后,抿了抿唇,面无表情的转身去厨房了。 第23章 尾巴 小龙崽这几天慢慢好了些。 她的记忆像块拼图似的,伴着身体的好转,左一块右一块的拼凑,时常上下不接。 她依旧觉得自己只有四五百岁,却想起来了梁渠兽和林子富的事。 一开始她甚至不认识曲清,只以为她是自己的道侣,后来慢慢想起来曲清是谁,延续着误解以为自己嫁到了鬼界。 可曲清不愿意给她解释为什么掐她,她心里又有个疙瘩。 但梁渠兽的事她却清楚的知道刻不容缓,起码不能让鬼界有任何梁渠兽的痕迹继续存在,否则鬼界说不定也要迎来一场浩劫。 明栩怀着这个想法找到曲清。 自从上次曲清莫名其妙指责她生气后,明栩发觉曲清在她面前话越发少了,虽然曲清依旧听她指使,让干嘛干嘛,甚至每天的饭菜都变着更多花样给她做,可明栩总觉得这人是有点不开心的。 不过明栩一头雾水,并不知道曲清为何不开心,因此这几日她秉持曲清不说她也不问不管的态度,心安理得的享受曲清的照顾,但有事相求时这样的态度就不行了。 明栩想了想曾经看过的话本子中夫妻如何相处,再回忆了一阵自家父君母后如何相处,顿时有了底气,选了件亮色的衣裳又擦了些脂粉,连唇上也抹上了口脂,镜子中一照便是个明艳张扬的小美人。 她慢悠悠晃到曲清的面前,在假山楼阁中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晃悠了许久曲清还是坐在椅子上看书,头都没有抬一下。 明栩瘪了瘪嘴,干脆一屁股坐到曲清椅子边儿上。 曲清还是没抬头。 这是曲清的习惯,做事投入,鲜少分心。 明栩抬脚跺了跺地,曲清没理她。 明栩又跺了两跺,曲清依旧没理她。 小龙崽来了气,撅着嘴开始拍黄梨木椅子,拍的噼啪响。 曲清这才注意到小龙崽坐到了自己椅子边上,困惑的抬起头。 小龙崽见状,连忙调整面部表情,屁股一滑,从椅子边边滑到曲清腿上,抬手勾住曲清的脖颈,眼巴巴的瞅她。 曲清浑身一僵。 那种酥麻的感觉又来了。 “小殿下,你这是干嘛”,曲清声音冷淡,身子却一动都不敢动。 明栩酝酿了个明媚甜美的笑,跟个妖精似的,娇声道:“鬼君,你是不是最近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有”,曲清回答的很是迅速。 明栩不太相信,直起身来,两人几乎鼻子对着鼻子,她委屈兮兮的问:“那你最近怎么不和我说话呢?” 曲清闻言平静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亮。 求知树作为一个狗头军师,是很有热情的。 面对上一次鬼君和小殿下交流失败,它总结了经验,直觉上次的事虽然失败,这小殿下却不一定真的生了鬼君的气,说不定还对鬼君也有意。 既然如此,何不用些套路令鬼君和小殿下的关系更进一步呢?! 于是求知树连夜制定了《攻略小殿下的一百零八种方法》送去给鬼君。 天可怜见的,求知树为了赶此古今奇书,熬的眼睛都红了,巴巴的捧到鬼君面前,结果鬼君看一眼标题就顺手丢开,留下一句:“什么狗屁玩意儿。”然后将它一脚踢回了幽冥圣域。 求知树这时才回过味儿来。 它一直以为鬼君上次上来就问小殿下为什么生她气是开窍了,已经意识到自己有意于小殿下了,所以直接跳过开情根的环节,开始询问相处之道。 实际上却是,鬼君什么都没弄懂,凭着直觉问问题,只是单纯想知道小殿下为何生她的气? 求知树沉吟一阵,觉得自己现在作为唯一一个了解两人情况的树,身上的担子很重。 小殿下或许对鬼君有意,只是小殿下还小,不太懂。 反观鬼君对小殿下这么特别,道心都被扰乱了,肯定对小殿下有意! 鬼君都这么大个人了,一定得学会主动出击,令小殿下感受到自己的一片情才是正道呀! 这任务很是艰巨。鬼族是否能有鬼后这个重担就这么落在了它身上。 这么想着,求知树开始哄鬼,它告诉鬼君,若想与小殿下相交是有步骤的。 果然,将攻略换成相交,鬼君就能接受了。 她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属意小殿下,只觉得这小殿下是个这么久以来难得称她心意的小辈,不由自主的想亲近亲近。 -- 第38页 鬼君活的太久,生活又太过单调,乍一见到小殿下这般鲜活热烈的人,反倒手足无措起来。 然而充满智慧的某树早已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向鬼君灌输表面是交朋友实际是谈恋爱的绝密方法。 其实曲清本来并不想听求知树胡咧咧,可是求知树在她耳边嚎来嚎去,踢回去又接着回来嚎,来来回回好几次,曲清被烦的不行,冷着脸听了一会,见好像有几分道理,便将信将疑的敷衍应下了。 第一步,贴合曲清自己的性格,少说多做,对小殿下这般的人得娇惯,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令她顺心如意,等小殿下习惯了就离不开自己。 这第一步可以算顺便做,毕竟曲清本来话就不多,照顾小龙崽精细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她谨记少说,令话越发少了一点。 这么几天下来,小龙崽居然真的开始主动亲近了。 曲清第一次觉得求知树还算有用。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怕小龙崽在自己身上乱晃掉下去,扶住她的腰,垂眸问:“小殿下想让我和您聊点什么呢?” 明栩闻言咬了咬唇。 小龙崽红唇饱满,淡淡一层口脂更令她菱唇泛光,贝齿轻咬间满是甜美诱人的气息。 曲清觉得今日的小龙崽好像更好看了一点。 前几天还像刚成熟的水蜜桃,今日却像朵盛开烈烈的花,眉眼间都是惑人的春意。 “我有件事想求你”,明栩软声说。 “什么事?”曲清问道。 “你能让我去审一下林子富吗?”明栩说道:“他可能和梁渠兽有关。” 曲清一句好几乎脱口而出,却突然想起如今关押林子富的极寒之地以明栩的身体暂时是抵挡不了的。 于是曲清摇摇头:“现在不行。” 小龙崽微笑顿住,不敢置信的复述一遍:“不行?” 曲清点头。 “为什么?”小龙崽委屈兮兮的问。 曲清平静解释:“林子富前几日已经因残害民众被判予发配极寒之地关押终身,以你的身体受不了极寒之地的。” 明栩闻言说道:“那可以把他先提出来让我审吗?” “不行”,曲清说道:“凡是入极寒之地的犯人不可出极寒之地。” 小龙崽低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抱住曲清的胳膊晃来晃去:“那你陪我进去可不可以!你保护我呀!” 一个“呀”字拉的又长又软,被小龙崽汪汪的眼睛望着,挠的曲清心都痒了,可她还是无情拒绝道:“我这几天有事……” 话还没说完,被她左一句不行又一句不行说的耐心殆尽的小龙崽猛的站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样才行?!” 大概是身体还没恢复好,明栩的控制能力并不太强,一发脾气,尾巴就不小心冒了出来。 小龙崽却没意识到,长长的银白尾巴气的到处乱抽,身后的草坪都被抽出了深深的痕迹。 这张牙舞爪的模样奶凶奶凶的,曲清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刚说了个“我”,明栩却不给她机会说下去。 “我我我!你就是在敷衍我嘛!你每天都在这里看书,我一让你陪陪我你就没空了!”小龙崽插着腰,怒道:“好嘛!不去就不去!大不了我自己想办法!” 说罢,小龙崽气呼呼的转身就跑,长长的尾巴还故意在曲清腿上抽了一下。 那一下痛痛痒痒的,力道不清不重,却不知怎么的令人腿麻。 曲清黑沉的眸子盯着小龙崽,心里也泛上些脾气。 哪里有这样坏脾气的小崽子,变脸变的这么快,两三句不对头就开始发脾气还打鬼,还不听鬼解释。 想到求知树曾经说过的类似再吵架可以适当拉开一段时间的距离各自冷静话以及它上一个建议的奏效,曲清决定等等看,晾一晾小龙崽,让小龙崽冷静一会。 于是她继续坐在院子中看书。 这一回却神思不属,这书又看不进去了。 一直从天亮等到天黑,小龙崽也没有再出来。 曲清看看天色,去厨房做了饭菜打算给小龙崽送过去。 竹楼前却多了道屏障拦住她。 曲清抿了抿唇,轻而易举的穿过这道在她眼中几乎和没有一样的屏障走进去。 * 小龙崽正躺在床上生闷气。 她觉得这种事就属于越想越气的类型,即使她吵架吵赢了,还偷偷用尾巴甩曲清泄愤。 想她一大早就起床收拾打扮,说话甜的像块蜜糖,身子一躺就跟摊水似的,她自己都快被自己诱惑到了,曲清居然拒绝她!! 还拒绝了她三次!! 明栩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简单的就和曲清生气,毕竟曲清虽然整个人冷冰冰的,却实在是对她好的不像话。 她大概是被曲清惯坏了。 在曲清面前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 想到过了这么久,曲清还没来哄她,甚至连句话都没有,小龙崽心里又泛上点酸涩,连还没收回去的尾巴都恹恹的垂了下来。 她设在外面的屏障曲清明明随手就能解开呀! 真是太气人了!这个混蛋! 怎么就不来哄哄她呢!她特别好哄的! 这个想法刚落地,曲清就从大门走了进来。 “小殿下,吃饭了”,曲清举着托盘,冲她淡声说道。 -- 第39页 小龙崽气还没消,坐起身子背对着她,“不吃不吃!你端出去。” 曲清拧起眉头,她的目光凝聚在刚刚抽过她,现在还没收回去,随着小龙崽生气一晃一晃,几乎要晃成风车,把名贵的床板拍的噼啪响的大尾巴。 那尾巴上覆盖着银亮的鳞片,光泽甚好,柔软又灵活,尾巴尖还冒着淡淡的粉。 曲清手动了动,然后将手上的托盘放去一边。 明栩背对着曲清等了半天,这人却没了下文,她咬咬牙,觉得这人可真是个闷葫芦说不出露好话! 可下一秒,她的尾巴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小龙崽浑身一个机灵,立刻扭头回去看。 便见曲清正握着自己的尾巴,不轻不重的把自己往床边拉。 被曲清触碰到的地方有一股奇异的电流闪过,令明栩轻轻喘息一声,浑身都软了下来,她颤声骂道:“你有病啊!快把我尾巴松开!” 曲清没说话。 明栩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她脸上染了些红晕,眸中含泪,半是脑羞半是怒,曲清觉得自己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口都软了些。 既想令她哭出来,又不舍得令她哭出来。 过了半晌,曲清低声妥协道:“小殿下别气了,先吃饭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依你。” 这么可爱的小龙崽她刚刚为什么忍心拒绝她的请求呢? 曲清想了想,觉得这事怪求知树。 唔。 果然是棵没用的树。 第24章 采药 明栩被捏住尾巴又被顺毛哄,脾气消下去了些,在乖乖吃饭的时候终于让曲清等到了机会解释。 “我今日要去南灵山采踟蹰草,原本储存的踟蹰草已经用完了”,曲清淡声说道:“你身子未好全,药不能停,踟蹰草必须要用。” 明栩想起自己的无理取闹,脸一红,呐呐说不出话。 原来曲清是真的要出门还是为了她出门啊。 今晚曲清做的菜是蘑菇虾仁儿和薏仁小米粥,虾仁滑嫩入口即化,小米粥清爽不腻,明栩低头吃了半天,还是惨兮兮的给曲清道歉:“对不起,是我无理取闹了。” “小殿下不必道歉”,曲清黝黑仿若深潭的眸子盯着明栩,也不知心底此刻在想什么,她说道:“快些把东西吃完吧。” 明栩被曲清盯的有些脸红,她总觉得那双眼像是要将她吸进去一般,下意识错开眼,低头胡乱搅拌着小米粥。 她突然想起这么多天了,曲清为她做过许多顿饭,却从来是她自己大快朵颐,曲清只沉默的在一旁等待她吃完再收拾碗筷。 平常没什么感觉,今天想起却觉得有些对不住曲清。 于是小龙崽在蘑菇虾仁里挑出颗本来想留到最后再吃的最大的白嫩虾仁。 “鬼君,你也吃一点吗?” 曲清低头瞟一眼筷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虾,再看一眼小龙崽亮晶晶的眼睛,缓缓凑过去就着小龙崽的手吃下了虾。 “好吃吗好吃吗?”小龙崽笑嘻嘻的问,那模样仿佛这菜是她做的似的。 曲清细嚼慢咽把虾给吞下去才点了点头。 小龙崽顿时觉得有了些成就感,自己也不怎么吃了,一颗一颗的给曲清投喂,眼看着向来矜贵孤冷的女人腮帮子像只小仓鼠一般微微鼓起,小龙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两人间刚刚她单方面尴尬的氛围消失了。 “鬼君,再喝点粥吗?”明栩又舀了一勺子粥满含期待的凑去曲清唇边。 曲清顿了顿,最终还是等口中的虾咽下去后再面无表情的吃下了粥。 其实曲清并不知道虾和粥是什么味道,甚至这些天来,她做的所有东西她都不知晓是什么味道,因为她没有味觉,所有东西入口都寡淡无味,也索性她并不需要吃东西。 可不知为何,曲清拒绝不了明栩,小龙崽递给她的东西,她都忍不住一一吃下。 本来以为一定无味的东西在唇齿间咀嚼着却莫名有了一丝味道。 过了许久曲清才反应过来,这是甜味儿。 可再仔细回味一下,这味儿似乎并不是从食物中传来的,而是从心口传来的。 就和那些酥麻的感觉一样,对曲清来说陌生又留恋。 她漫长孤寂的鬼生中,第一次产生如此多复杂的情绪。 而这些情绪都来源于同一个人。 * 下午曲清要去南灵山采药,预计行程约摸两天半,两人约定回来之后曲清陪明栩去极寒之地一同审问林子富。 可小龙崽并不是一个闲的住的人。 曲清一去就是两天半,明栩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出去见人,那就说明这两天半明栩得自己一个人待在寝殿里。 而自小龙崽醒过来,她已经在寝殿中几乎待了小半个月未出过门了。 现在有机会出去她怎么可能继续忍下去。 于是小龙崽一阵撒娇加耍赖,比如曲清不带她去她就化作龙形织成网挂在曲清房门口不让她走,曲清无奈,只得再带上小龙崽一起去,反正有她护着不至于出什么事。 两人飞了小半日才到达鬼界南灵山。 南灵山又名仙都山,是整个鬼界灵气最浓烈的地方,最不像鬼界的地方。 这里常年绿草如茵,天蓝水碧,仙气飘飘,放眼望去生灵勃勃生机,赏心悦目。 -- 第40页 可这并不妨碍这里的守护神兽凶恶无比。 明栩前几日看鬼界的地志杂谈时浏览过此处。 踟蹰草生在南灵山山顶的悬崖边,守护神兽是只不知名姓的大鸟。身长六尺有余,喙长尾大,足粗爪锋,浑身覆盖火红的羽毛,脾气暴烈无比,但凡有人前来抢药都会发起进攻,宽大的翅膀遮天蔽日,数不胜数的鬼败在它手下。 ……可这般凶狠的鸟,在曲清手里还是过不了一招。 明栩甚至没有看清曲清是怎么出手的。 只见那鸟尖叫着俯冲过来,速度快极,连四周的风都带着难以忍受的刚鬣声响,曲清用斗篷替明栩挡住风,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明栩给自己拨一下头发的功夫,大鸟就已经到了曲清手中。 ……六丈的大鸟,被曲清细瘦的手拎住两只翅膀,双腿扑腾扑腾的,和拎鸡仔似的。 明栩和大鸟大眼瞪小眼一阵,最终大鸟屈辱的对明栩吼起来。 曲清默默抬手拍了一下它的鸟头,一股寒意袭来,大鸟浑身抖了抖,顿时怂的收起全身的刺,低下了头。 “去摘花吧”,曲清顺手将大鸟丢去地上,淡声说道:“摘蓝色的草。” 踟蹰草为蓝草紫花,一开成片,紫花有毒,蓝草可食,明栩在书本上曾见过成片踟蹰花的漂亮模样,刚刚来的时候便央求曲清等会让她去采花。 大鸟走在两人身前,屁股一扭一扭的,大翅膀扇动一下,刚刚还是光秃秃的悬崖的地界一瞬间就布满了摇曳的踟蹰草,草下还有许多感天地精华所孕育的精怪,多是些毫无攻击性的兔子土拨鼠之类,它们在草丛间崩来崩去,整个场景顿时鲜活起来。 明栩笑眯眯的去草丛间摘草,曲清就跟在她身后,不知道从何处幻化来个篮子,小龙崽递给她她就好好接着,还顺手编了个花环。 小龙崽见花环好看,拿来戴在头上,开心的在花丛间蹦来蹦去,四周遍布的萤火虫熠熠生辉,逐渐环绕在明栩身边。 这幅场景实在美的不像话,曲清难得看着她发起呆来。 明栩感受到曲清的目光,坏心思骤起,面上扬起抹明艳的笑,冲曲清说道:“鬼君,今日月色正好,景也美,我给你跳只舞吧。” 说罢,不等曲清回答,她褪了身上有些厚重的斗篷,只着一身轻薄的嫩黄衣裙,在草地间伴着萤火虫的照耀跳起舞来。 小龙崽腰肢纤细柔软,无论是扭是转都带着股难得的风情和妖娆,偶尔抬臂,衣袖下滑,露出釉白皓腕,又偶尔璇身,上衣微扬,露出凝脂细腰。 明栩其实两万岁之后就不曾跳舞了,小时候她热烈张扬,十分享受一舞惊鸿,受人夸奖追捧的感觉,可长大了知晓自己身上的担子后就不由自主的对外端庄沉稳起来,天族的小殿下,未来的天地共主,是万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 但如今的明栩记忆停留在四五百岁,她觉得此时氛围正好,跳支舞给自己的道侣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她格外享受曲清这般人物着迷惊艳的目光,两人相处这么多天,曲清一直是这冷若冰山的模样,连亲近都是她主动亲近。 明栩简直不知道两人从前的日子怎么过的,盖着棉被纯聊天吗?? 不对,曲清这样的话少天都聊不起来,这些日子两人也没睡一起。 这么想着她都有点同情过去的自己了,是怎么忍受的?? 可小龙崽这么些天下来,并不打算和曲清离了。 所以,自己的幸福还是要靠自己争取!小龙崽舞跳的这么好,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她就不信曲清不心动! 明栩从远跳到近,最终到了曲清身前。 她抬手勾住曲清的脖子,凑近她唱,“妾心似玉,俯卧戚戚,那来一树梨花压海棠。” 那声儿又脆又软,淡淡的吐息撒在曲清下巴上,一低头就是小龙崽含情脉脉的眼,若即若离,含羞带怯的瞥她一眼,又立马转了个身离开她怀里。 曲清浑身僵硬,心口不同以往的酥麻,甚至砰砰砰直跳起来。 温香软玉一离开,竟涌上些淡淡的失落。 小龙崽却和逗她玩儿似的,总到她身前转悠撩拨一下,又转身就走,唱的还越发神评动人。 曲清眸光渐深,她的心脏冷硬,本不该改变,如今却奇异的有了变化。 待小龙崽再跳过来时,曲清干脆的抬手搂住她的腰,将人禁锢在怀里。 明栩的心也紧张的跳起来,她却接着唱曲儿:“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莫耽误这满星夜夜天呐~” 曲清的目光移到小龙崽的唇上,看着那唇翕合,再听不见小龙崽在唱什么,她弯腰,试探性的吻上去。 那味道比小龙崽喂她的虾仁还要甜些,曲清不再试探,开始学着在话本子上曾见过的在明栩唇上肆虐,直至吻的人嘴唇红肿气喘吁吁的软倒在她怀里才算放过。 * 夜色已晚,明栩和曲清商量一下便决定在这里过夜。 明栩躺在草丛中睡觉,曲清则在树枝上守夜。 可实际是明栩根本睡不着,她面红耳赤的在草丛中滚来滚去,竖起耳朵听外界的声响。 寂静的夜是被曲清通天石的声响打破的,曲清看一眼征辟的来讯,怕惊扰到小龙崽,又见四周无甚威胁便走远些通话。 -- 第41页 明栩顿时坐起身来,她百无聊赖的四周看看,却见身旁蹲了只浑身雪白的兔子,她戳戳兔子的屁股,兔子跳了两下。 明栩觉得有趣,又戳了戳兔子的腿。 兔子伸了伸腿,红眼睛瞪了明栩一眼。 明栩只觉得这小兔子奶凶奶凶的,忍不住把兔子抱起来在怀中一顿强撸。 兔子不堪其扰,抬腿蹬了明栩一脚,回过头吐出一阵气息的烟雾。 明栩顿时在烟雾中呆住了,她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脑海里却闪过无数信息,有她从小到大的场景,也有她在幽冥圣域的场景,更有她这段时间和鬼君相处的场景,一帧帧的在明栩眼前呈现,和水云境似的。 明栩瞳孔骤缩,连手心都出起汗来。 脑子里最终只回旋着一句话: ——她!想!起!来!了! 第25章 尴尬 明栩僵坐在原地,手足无措,脑子里走马观花闪过的都是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几乎要炸开。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 怎么会这么尴尬! 她简直不敢相信记忆中那个又作又娇气的人是她自己! 为什么她那时候会只记住了四五百岁的记忆?!这到底是为什么?! 四五百岁是明栩生命中一个很特别的节点,龙族众龙破壳之日起便五感清明,化出人身后更是只有两个状态。 一个是神胎稳固前缓慢生长的少儿状态,一个是神胎稳固后的成年状态,明栩的神胎稳固就在四五百岁之间,她稳定的那一刻,人身就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所以梦中她明明记得自己是个小团子,醒来后发现自己长成少女模样也不奇怪,因为自己那时候本来就要变化了,两段记忆完全是无缝衔接。 但凡自己的记忆再早个一百年,她都能察觉出记忆中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之间的不同,早点清醒过来,不至于酿成现在的尴尬局面! 她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前她还是幽冥鬼君破格教授的好徒弟,并且师不友徒很恭,梦醒之后她就把自己作成……作成…… 明栩单手捂住脸,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嘛,一觉醒来,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她还连□□这种招式都用上了,而且居然还成功了。 她怎么会这么傻的认为两个人会是道侣!还误会了这么久!她明明记得四五百岁的自己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明栩坐在原地涨红一张俏脸,明明想强迫自己慢慢消化下这件事,这几天的回忆却不受控制的往脑子里冒,时而尴尬的她几乎用脚趾扣出一栋宅子,思及两人的耳鬓厮磨又面红耳赤。 过了许久,明栩逐渐冷静下来,觉得现在首当其冲的是要和曲清说清楚,她那些行为是失忆的小龙崽做的,并非她的本意。 得道歉!得赔罪!两个人不能这么莫名其妙的发展下去!鬼君是长辈,她是晚辈,不能再这般冒犯下去了。 明栩在心底打了一遍草稿鼓起勇气就要去找曲清,脚下却踢到一个温软的物什,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那只对她喷雾气令她清醒过来的兔子。 兔子的红眼睛盯着明栩看,明栩往哪儿走它就拦在明栩身前,明栩弯身提溜起兔耳朵,冲兔子森森的咧嘴笑:“你不跑是要等着变麻辣兔头吗?” 兔子浑身抖了抖,没了一开始的桀骜不驯,用力扭扭屁股,让自己在明栩手中转动起来换个边,露出柔软的腹部,再晃一晃,一个纸团在毛中若隐若现,原是这兔子腹部还有个口袋。 明栩将纸条拿出来,目光一闪,在兔子头顶胡乱撸两把,说道:“回去告诉你主人,这约我应了。” 兔子走了,明栩昂首挺胸给自己打气要接着去找曲清,抬首却见月下一个人影正踏青而来,不是她要找的鬼君是谁? “小殿下,你醒了。”曲清走到她身前淡声冲她说道。 明栩咬了咬唇,被曲清黝黑的眸子盯着,突然说不出话来。 曲清在她身上扫一眼,顿了顿才语气肯定的说道:“你想起来了。” 明栩闻言强逼着自己升起股勇气,她手指紧紧捏着两侧衣袖,低头说道:“是,鬼君抱歉,明栩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这些天的冒犯明栩自知难以补偿,日后若鬼君有何需要,明栩万死不辞。” 说到后头,明栩反倒抬起头直视曲清的眼睛,她是天族的小殿下,犯下过错要勇于承担,哪有低头说事作逃避状态的道理。 可曲清的眼神实在幽深,明栩看不懂内心反而忐忑许多,但话趁着一口气都说出去了,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此处草原辽阔,月色皎洁,两人之间一安静下来便只听得到风声在耳边肆虐,那月光下照伴着风声更显冷清。 良久,曲清才慢慢吐出两字:“无事。” 明明刚刚还亲密无间的两人,随着这句话出现却仿佛出现条无形的天堑,明栩不敢再靠近,曲清也不再说话。 * 明栩回神殿后换了身衣服,马不停蹄的就去了鬼市。 两个理由。 和曲清待在一处她总是有些心虚,她觉得自己坏透了,像个玩弄感情的小渣龙,每每对上曲清的眼睛都会感到难以言喻的愧疚。 她先误解,她先主动,她先撩拨,到头来却仗着鬼君对她的纵容道个歉就了事,她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 第42页 与其和鬼君继续待在一起还不如自己滚出去令鬼君眼不见心不烦。 其二就是那兔子给她的纸条了。 那上头不知名的人约她前去鬼市座谈,只给了她一个地址和林子富三个字。 这人是冲林子富来的。 并且知晓她可以见到林子富。 明栩现在对于林子富的事情很是敏感,在见到纸条的一瞬间就决定了要来见见这人。 鬼市下午也照旧繁华,自幽冥圣域突然关闭至今,街头巷尾依旧在议论着这件事。 明栩照着地址走进一家茶楼,店小二见到她甚至都没让她说话就沉默的带着她去了二楼最里间的包间。 这包间入门就是肉眼可见的雅致,四周还燃着淡淡的熏香,明栩走过屏风,在屋子中间的矮几旁见着了自己要见的人。 是个熟面孔。 水意盈盈的眼,分外柔媚的脸。 赫然是她进幽冥圣域前交过手的黑衣人——姜然。 “请坐”,姜然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顺带做了个自我介绍,“在下姜然,冒昧请您来了。” 不知发生了什么,曾经的姜然眼中更多的是柔弱谨慎,如今却多了股锐利的杀伐果断,像是将自己隐藏在水下的棱角放纵了出来。 明栩接过这人递给自己的茶,轻声笑笑:“姜小姐神通广大,在幽冥圣域给我递消息告诉我林子富不是好人,又在南灵山布局为我恢复记忆,不知所求何事?” 明栩在幽冥圣域时就感到奇怪,她又不认识鬼界什么人,为何还会有人提醒她小心林子富,当时她将目标锁定在跟踪的几人身上,以为是她们想用此方法离间结盟的二人,万万没想起已经重伤的姜然。 可在南灵山她接到纸条的那一刻却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人身上来。 纵观她在鬼界认识的人,能为她将记忆快速恢复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曲清,一个是已经离开鬼界的护星,还有一个就是会惑术的黑衣人姜然了。 前两个人可以排除,那只剩下了一个姜然。 特别姜然给她的纸条上附着林子富的名姓更是令她肯定了这就是幽冥圣域内给她递信的人。 姜然轻声说道:“明栩小姐真是冰雪聪明,姜然来寻您确实有一事相求。” 姜然在幽冥圣域关闭后就被弹了出去。 她主人的拿不到阵珠就去死的威胁犹在耳边,可这姜然是个狠人,她自己还没活够呢,怎么可能愿意去死,于是私下纠集被主人虐待的同门,干脆的反了,冲进大殿宰了门主,自己黄袍加身,将这门派姓名改成天极门。 可等她宰了门主后却发现,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修炼惑术的同门身上都有问题,她们日后每精进一分,性命便减少一分,可不修炼修为也同样会下降,直到成为废人,究极原因是因为她们练的并非纯粹的惑术,是被人改动过的!那每一分性命都灌输到门主体内,助她延年益寿,而她们拼死拼活修炼的只是工具人。 姜然为了生存,几乎动用门派全部人脉,将有关惑术的古籍翻了个底朝天,又将所有与惑术相关的人搜查一遍,最终找到的线索指向林子富。 ——这人或许知晓正统惑术的修炼方法。 那天她也暗中潜藏在第四圈,亲眼见着明栩给幽冥神殿的神官发信息,也亲眼见着林子富被神殿的神官押走。 在幽冥神殿托了许多关系姜然终于找到了一丝可以见明栩一面的希望,有人告诉她明栩与幽冥鬼君会去南灵山,附带的还有一个消息,明栩可能失去了部分记忆。 姜然惧怕幽冥鬼君,甚至应该说没有哪个鬼民不惧怕幽冥鬼君。可事关生死她还是咬咬牙小心的冲了。 她用的是最温顺的口袋兔,那兔子可以寄上她的一缕意识,但面对幽冥鬼君她怕被发现,颤巍巍的封闭了五感,直到幽冥鬼君的气息远去些才恢复,然后在明栩戳弄她时用了自己早早就备下的不知有没有效果的药。 大概是老天保佑,这明栩本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她这药一用便是个契机出奇的有效,当真唤醒了明栩。 明栩听着这曲折的过程,面不改色,直击重点:“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若有能见到林子富的人,那个人一定是您”,姜然对明栩说道:“我想恳请您帮我询问正统惑术被林子富藏在何处。” 明栩似笑非笑的望她一眼,“我凭什么帮你?” 记忆明栩迟早会恢复,幽冥圣域内她也一早就对林子富有警惕,姜然看上去在帮她,实际是在帮自己,在谈判方面,清醒的明栩猴精猴精的。 姜然放下茶杯,像是早有预料明栩会这么问,她平静的答道:“我可以用林子富的阵法图和他早年与外界的通信做交换。” “我在林子富的老巢里搜出来了几十封他与外界的信,其中包含他设在幽冥圣域的阵法由来,您若帮我这个忙,这信便双手奉上。” * 明栩回神殿时天色已深。 她答应了姜然的请求。 林子富与外界的通信是她要调查梁渠兽的重要线索,必须拿到。 可怎么审林子富却是个大问题。 恢复记忆前她和曲清约定采完踟蹰草就去审林子富,可现在她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曲清。 得想个法子能绕过曲清去才好。 -- 第43页 大约是想的入神,进了寝殿好一会才发现这里头居然正在下雨。 细细密密的雨打湿了明栩一点衣衫,她连忙幻化出把伞撑在头顶。 刚走两步就隐约见着假山上的人影。 那人闭眼靠坐在假山上,也没个防护,全身都被淋的湿透,女人乌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看着格外狼狈,没一点儿平日里矜贵的模样。 明栩身体反应大于脑子,连忙跑过去,面露急色:“鬼君,您怎么在这淋雨?快进去躲雨啊。” 曲清缓缓睁开眼,那眼中依旧盛着冷漠,却又在看向她时平添茫然,过了良久,曲清才仰头盯着她说道:“心口疼痛,我淋点雨清醒一下。” 明栩听着这话,心也跟着颤了颤,随即难以自抑的酸涩涌上来。 第26章 无赖 曲清在控制不住吻向明栩时懂了自己的心思。 原来她对小龙崽是这么个意思。 她喜欢明栩啊。 千百万年,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人,愿意主动走向她,不在意她的枯燥无趣,也不在意她的冷傲孤僻,会对她笑冲她闹,把她灰白的世界敲碎打破,强硬的将这世间的五彩斑斓抹进冰天雪地里。 可是这份她刚刚弄懂的喜欢,只存在了一瞬,在明栩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就失去了。 恢复记忆的明栩是机灵的对她恭敬的明栩,不是那个喜欢她依赖她理直气壮的使唤她的小龙崽。 曲清从一开始就是待明栩不同的,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鲜活的生命,直至明栩失去记忆,这份鲜活演化为极致,每一刻都耀眼到令人眼花,却又稍纵即逝。 快的曲清甚至来不及抓住她。 只能在她画清界限时说一句,“无事。” 直至两人一同回神殿,她沉默无言的看着明栩脚底抹油离开,不由自主的坐在假山上等她。 入了夜她做好饭,却等到菜凉,烛火将息都未等回来小龙崽。 曲清已经有许久未感受到过这般的无助了。 上一次还是她刚出世的时候。 举目无亲,四方为敌。 这一次却是心口空荡,呼啸似的疼。 寝殿四时与她相通,她觉得自己魔障了也想借雨冷静,于是便下起了雨。 可越是在雨中越是寒凉,那些想洗刷的洗不掉,反倒顺着雨浸透入心。 曲清想了许多。 按她从前的所作所为,她不想要的谁也不能给她,她想要的使尽手段也要得到。 她应该问问小龙崽,她自己说过的话还做不做数,如果不做数她哪怕打到九重天上也要把小龙崽抓回鬼界,将她关起来,再也不放出去,哪怕惹小龙崽气她恨她,哪怕整个天界临兵鬼界门下她也无所谓。 曲清并非真的如明栩所想的那般平静淡然。 她对这个世间冷漠无比,甚至对她人生死毫无顾忌,不然也不会入鬼道,鬼界众生更不会这么怕她。 曲清灵力深厚怎么可能收敛不住外放的煞气,只是她不想,她懒的浪费力气收敛,至于别人可能会因靠近她而被伤到,关她什么事呢? 自出世起曲清就是个孤魂野鬼,她不需要被人靠近,也不必有人陪伴。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却有个小崽子,这么完美的躲开她设立在外的所有屏障,直直的冲过来撞在她心上,然后在她醒悟之时立马离开。 是她先来撩拨的,她又怎么能先离开? 曲清在雨夜中握紧拳头,周身煞气越发浓烈。 她留恋两人的唇齿相依甘甜,更留恋温香软玉在怀的温暖,她不可能放过明栩的。 这样的念头在心底愈演愈烈,她几乎想现在就将明栩抓回来关进小竹楼里。 偏执又浓烈的想法却在一句带着担忧的“鬼君您怎么在这淋雨?快进去躲雨呀”给打的偃旗息鼓。 曲清透过雨幕望向明栩,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她将所有的煞气藏进幽深的眸子中不想被发现,只静静凝视着这个能令她井波无痕的内心产生波动的少女。 然后逐渐软了心肠。 甚至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她发现自己拿小龙崽其实没有一点办法。 可真是白活这些年岁了。 * 明栩很想忽略掉内心的酸涩,可是她做不到。 于是只能沉默着带着曲清到小竹楼,用法术替她在澡盆中加满热水推她去洗。 其实无论是鬼还是神,都不需要沐浴,一个洁身咒术就能解决一切。 可明栩喜欢泡在水中的感觉,暖意在周身肆虐,四肢百骸都能放松下来,所以她觉得让曲清试试说不定也能舒缓身心。 曲清很听她的话,褪去衣物就抬脚迈进了澡盆。 明栩在外头替她守着。 心中却乱糟糟的。 她也说不清是哪里乱,只是一见到曲清就乱,心口涩涩,那点儿酸几乎涌上舌尖。 明明下午和姜然交谈间她冷静的很,天族小殿下该有的水准全都有,她以为自己已经恢复正常了,可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 小龙崽发起愣来,呆呆的凝视虚空,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发现曲清到现在都没出来。 “鬼君?”明栩冲里头喊了声,却没人回答。 明知洗个澡不可能出事,明栩还是担忧起来,她又试探性的喊了两声,见没有人应答,咬咬唇,干脆走了进去。 -- 第44页 室内氤氲一片雾气,曲清的人影隐约出现在屏风后,她正在穿衣服,透过光折射出窈窕的曲线。 明栩顿时红了脸,想退后两步走出去,曲清却率先走了出来。 她穿着轻薄的浴衣,足踝裸露,面色已然恢复了冷漠,行走间背脊笔直,气场强大。 “小殿下怎么进来了”,曲清一边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发问。 明栩见她走向自己,下意识后退两步,却贴到了墙边,她说的理直气壮像是要给自己壮胆:“我见你这么久不出来,以为你出了事。”可这眼睛不知是怎么的,就是忍不住往曲清被浴衣包裹的玲珑有致的曲线上偷偷瞄,特别是曲清每走近一步,这曲线就放大一分,直到曲清彻底走到她身前。 “哦?”曲清居高临下,抬起一只手将小龙崽困在了自己与墙壁之间:“小殿下,您自己说要和我划清界限,那就不要做这般的令人误解的事。” 明栩被曲清的气味包裹,本就乱的心越发乱了,还伴随着强烈的跳动,令她手脚僵硬。 哪怕是她印象中记忆只有四五百岁时,曲清也没这般强势的模样,眉目妖治,眼似深谭,仿佛要把她吃了。 这状态只持续了一瞬,曲清的手就放开了她。 明栩听见曲清淡声说:“我本就是一个人,失去什么稍微难过一下也就罢了,小殿下倒不必为此自责,平白惹人误解。” 免得她好不容易决定因为心软放过她,又勾出她的执念来。 到时候万般痛苦里又要多一人浩瀚。 曲清面容平静,明栩却在她的话下充满了酸涩。 一直到曲清离开,她都在想,自己心底的酸涩究竟从何而来呢? * 明栩躺在金丝楠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明栩不喜欢带着烦恼过夜,她从来都要求自己第二天一早必须是乐观的,冷静的。 现在的心态令她不得不将自己心里的感觉仔细掰扯掰扯。 四五百岁的小龙崽喜欢曲清吗? 当然喜欢。 五万岁的小龙崽喜欢曲清吗? 那不知道。 可小龙崽都是同一个人,四五百岁的小龙崽喜欢,五万岁的为什么会这么抗拒呢? 不对。 五万岁的小龙崽对曲清说了划清界限的话会难受,做小渣龙会愧疚,看到曲清淋雨会心痛担忧,她其实一点都不抗拒曲清,只是在抗拒傻乎乎的自己。 可她又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 那她该怎么做才能不让自己难受,也不让曲清难受呢? 明栩坐在床上,披着毯子,对月思考。 大约是思考的过于入迷,等她再一抬首窗外天都亮了。 今日没有连绵的雨,却也是个阴天,明栩盯着天上的乌云许久,心底有了主意,紧拧一晚上的眉头也逐渐松开。 正巧曲清端着饭菜走过来。 明栩的身体还需要再补一两天才能好,曲清这几日的饭食还是照常做给明栩吃,只是不再端进来了。 她只将盘子放至窗前,便要离开。 明栩却喊住她:“鬼君,等一下。” 说着,明栩从床上跳下来,头发披散,光脚朝她跑来,一下就站在了她身前,毯子在身上东倒西歪,表情却异常严肃。 “鬼君,你要认清楚”,明栩说道:“我是五万岁的明栩,不是四五百岁傻乎乎的将您当成道侣的明栩。” 曲清闻言心中一痛,上扬的眼尾泛起一点红,她沉声说:“如果小殿下是要提醒我这件事,那大可不必。” 大可不必特意一刀刀往她心头刺,她自会分清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她这条龙还是四五百岁的那段时光。 明栩却没有理她,只继续说道:“五万岁的明栩身上有很重的担子,没那么天真,也没那么傻,但依旧的自我,依旧的任性,而且还是个惯会欺负人的坏崽,难以动情。” 说到这里,明栩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里满是灵动与狡黠:“可是她依旧会为鬼君难过,会在看到鬼君在雨中糟蹋自己时心疼。” 明栩眼中的真诚鲜活烫的曲清微微发愣,这份滚烫一直到了心口,令本来已经重归冷硬孤寂的它砰砰砰直跳起来。 曲清僵在原地,等着明栩后面未尽的话。 “所以,鬼君啊,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不如你想想办法,对我再好一些,令五万岁的明栩也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你吧。” 真是又无赖又让人无法拒绝的一句话。 可有什么办法呢? 五万岁的明栩确实比四五百岁坏多了,可曲清照样喜欢,连喜怒哀乐都能被小坏崽轻易拨动。 ——心花怒放与心如死灰都在小坏崽唇齿之间。 曲清的脸上依旧冷淡,一如她痛苦也从不显露,可此刻天顶的乌云却咻的一下散去,阳光普照下,她盯着笑靥如花的少女,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第27章 和好 明栩这个要求其实非常不要脸。 她没有给曲清任何承诺,也没有任何约定,喜欢与不喜欢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看上去是在给曲清机会,实际却是在挑衅。 她像是在花丛中漫不经心的捻下一朵,诱惑又险恶的说:“来啊,有本事你就来征服我,把这朵花拿走。” -- 第45页 可曲清却分外欢喜。 只因明栩没有了抗拒甚至还点醒了她。 想她曲清纵横一世,却在此处钻了牛角尖,入了迷雾障。 爱之深,心之切,竟也会令人失去理智,幸而没被小龙崽看到她那般模样,否则免不得吓到她。 至于女欢女爱,只要小龙崽不抗拒她总能有机会将她握在手中,令这条小坏崽最终只愿意缠在自己手上,落在自己枕边。 这一刻,曲清心境开朗,顿时醍醐灌顶,心孽一一散去。 明栩看了许久才在曲清面无表情的脸上硬是看出了一分愉悦,她松了口气,觉得从昨日她恢复记忆起就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尴尬与沉闷消失了个殆尽。 也不知昨日是不是下了场雨,一旁的花圃中绿草茵茵,叶片上残留着莹润水珠,阳光一照,便是光芒四溢,瞧得人心生欢喜。 明栩笑眯眯的盯了会,那草丛便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开出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小花来。 她愣了愣,随即转目看向还直挺挺站在一旁的曲清。 曲清做贼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耳朵尖尖隐隐冒出些红。 明栩忍不住噗嗤一笑,弯身在花丛中采下一簇别在鬓边,目光流转间扫了扫曲清,便心情颇好的哼着小调,转身回了屋。 能不能令她这个小坏崽心动靠鬼君自己的本事强弱。 明栩可是很期待往后的日子,这冷傲孤僻高高在上的人儿会做些什么讨心爱的女子关心呢? 她可等着她出招啊。 * 明栩解决了心中一件大事之后,正事就提上了日程。 明栩来鬼界一开始是为了蔓髓花,可现在蔓髓花一事却反而要被放在后头。 梁渠兽的事无论在何处都是得排第一的。 这才百废俱兴四十万年的世间,并不需要迎来第二场浩劫。 明栩内心一直有几个困惑。 梁渠兽为何提早二十万诞生?为何会同时诞生两只梁渠兽? 此次误打误撞,说不定能从林子富口中套出些许线索。 明栩将内心所想和在幽冥圣域中的经历告知曲清,并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明栩有一个被天界诸位老师特意培养的为君者的优点——从来不骄傲自大,她喜爱听取她人对同一件事的观点,她自己的短板是年龄不大阅历不足,与人和小地仙们相比,她是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的大椿,可与大多天神相比,她还稚嫩的很,如同不知晦朔的朝菌,不知春秋的蟪蛄。 特别的,她面前的是整个天地间经历最为复杂,眼光最为老辣的幽冥鬼君。 从前被曲清一句冷漠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打回去的明栩或许憋着一口气不愿麻烦鬼君,可现在这个知晓鬼君对自己有意几乎要踩到她头顶的小坏崽当然对闲着没事做的鬼君不用白不用。 “……阵珠?”曲清在明栩的故事里提取出了令她感到困惑的两个字,她放下手中的书淡声说道:“幽冥圣域内从未有过阵珠,阵珠的传言实乃无稽之谈。” 明栩震惊起来:“没有阵珠?那你是怎么令幽冥圣域认主的?” “一路打过去的”,曲清的表情云淡风轻,“幽冥圣域内珍宝凶兽残魂都可重生,要想圣域认主,只需将里头所有凶兽都打败就行了。” 明栩:…… 曲清见明栩不说话,偏了偏头,露出困惑的神情,像是在问:这样很难吗? 无意间展示自己的强大提升魅力√ 明栩不知曲清所想,只在心里默默给曲清记上一笔。 知道了你厉害了!知道了知道了!能不能不要在过第三圈都勉勉强强的小龙崽面前炫耀了!她迟早也会这么厉害的!哼唧! 明栩默默转移话题:“那鬼界为何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真是奇怪。” 曲清说道:“那林子富九万年前就开始布阵了,这回放出知晓阵珠方位谣言的人也是他,说不定这个谣言也与他有关。” 说罢,曲清又提起了另一个疑点:“你说的惑术,我听运行方式似乎与魅术并不似同出一源。” “怎么说?”明栩认真起来。 “若同出一源的术法又怎会需全部废掉之后魅术之后才能练惑术?况且”,曲清手中握着的书轻轻磕了磕木桌,缓缓说道:“魅术乃诱惑人心的法术,只能勾出心底最深的渴望并无限放大,这惑术……” 曲清眸子微暗:“却是直接控制人心,改变人脑中想法思维,达到为己所用的目的。” 明栩闻言,脑海中一线光亮闪过:“这招数倒像与梁渠兽同宗同源!” 众所周知,梁渠兽一出世便伴随着灾祸战乱,可细节却鲜有人知。 梁渠兽传言是一种诱惑人心的凶兽,可它最大的本事却是能篡改人的记忆为己所用而不受天道所制约。 人是六界中最为特殊最为庞大的群体,他们没有强大的灵力,却有天道庇护,无论是天神还是鬼妖魔,凡是入人界灵力必被压制,一对一的伤害行为必会收到反噬。 可梁渠兽不同,它感天地而生,六界之内法力不减,残害人族不受天谴,反能得无上法力。 明栩往深一想,突然觉得像是有根线将所有的事都穿了起来。 幽冥圣域没有阵珠,十几万年前却突然冒出谣言,得阵珠者得圣域,并在这十几万年内不断传播,逐渐成为所有人深信不疑的事实。 -- 第46页 林子富口口声声救女儿,可实际上他九万年前就进了第四圈,并在其中设与梁渠兽所设相同的聚灵阵,将女儿送进去做载体。 惑术的宗源看上去与魅术同出一源,实际却与梁渠兽的能力相似,且若林子富没有撒谎,她记得这惑术也是十几万年前突然出现的。 据姜然所说,她们练的也不是正宗惑术,而是被篡改过的,自己累死累活还要被原门主吸收,真正的惑术或许在林子富手里。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最终指向一个方向——十几年前林子富或许与梁渠兽接触过,惑术说不定是被梁渠兽在鬼界散播的! 明栩被这个想法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又觉得不对。 可梁渠兽六十万年一生,又怎么可能在十几万年前与林子富接触? 姜然给她的书信里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可明栩现在却迫切的想要去证实一件事。 曲清眼见着明栩的脸色一会阴一会晴,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意图将她喊醒。 凑近些却听见小龙崽无意识喃喃道:“幸好上次去赴姜然的约了,否则这线索就要错过了……” “姜然?”曲清令这个名字在唇齿间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所以昨天小龙崽把她抛在家里就是去见这个姜然了? 曲清在脑海中纠结了一瞬要不要开口问,却被从思考中回过神的小龙崽一把攥住了胳膊。 小坏崽眼里亮晶晶的,刚刚紧皱的眉头早已散开,她真情实感的夸赞道:“不愧是自混沌后历经沧海桑田的鬼君!句句切中要害!我一下就想通了!” 曲清闻言顿了顿,随即把想问的姜然抛去一边,也把小龙崽主动和自己肢体接触的一点点暗喜抛去一边,注意力偏的没了方向,严肃又认真的问:“你是觉得我太老了吗?”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令明栩生生听出了几分委屈。 明栩忍住笑没理会她,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发现推测分享给她,完事还要笑盈盈的问:“我聪明吧!聪明吧!” 曲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思维敏捷,一点就通,就算是曲清也觉得这样的小龙崽实在聪明的过分,令人越发喜爱,特别是听见她认同后尾巴快翘上天的模样可爱的想让人揉进怀里好好抱一抱。 曲清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没敢动。 小龙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夸奖便摸摸下巴,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说出来:“现在还不急着审林子富,我要把一件事搞清楚才行。” “等会我再出去一趟。” 曲清脑海里闪过刚刚被她抛去一边的姜然,喝了口茶,趁着小龙崽在想事情,淡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明栩下意识点点头。 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茫然的抬头问:“哈?你刚刚说什么?” * 鬼市茶楼 明栩坐在窗户边一脸郁闷的看着非要跟过来的曲清。 倒不是曲清如何。 跟过来之后曲清甚至收敛了自己的煞气,还带了块面纱蒙面,什么话都不说坐在那里就是个浑身矜冷画一般的神仙姐姐。 可是,姜然是认识曲清的,尤其她练的还是识人的功夫,哪怕曲清蒙着面那肯定也认得出啊! 明栩就怕吓着姜然。 毕竟鬼界中,除了已经离开的护星,明栩就没见过谁在曲清面前不是瑟瑟发抖两股战战,连征辟这样地位崇高的鬼官都是看了人就跑。 大约是明栩的神情太过为难,曲清坐了一会,觉得还是不喜欢小龙崽露出这样的神情,她难得的善解人意,主动说道:“若你不想我在这里,我离开也是可以的。” 小龙崽看着曲清微垂的眸子和虽然云淡风轻却又被小龙崽听出的难掩失落的语气,她也有些不忍心将人赶走。 眼见着姜然就要到,她干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令曲清敛去气息,坐在屏风后头,怕她等的枯燥还给她搬了个桌子沏了壶好茶。 直到姜然来敲门,明栩刚安排好,飞快坐回窗边喊请进。 今日姜然穿了身火红的衣裳,眼中的楚楚可怜尽数成了风情万种,她于明栩对面坐下,笑起来:“难得您来寻我,是有什么眉目了吗?” 明栩敲了敲桌子,直接的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我想看看你们所练惑术的心法,还想到你们前任掌门的屋子里去瞧瞧。” 姜然一顿,眼中明灭闪现,随即吹了吹杯中浮茶,“上回咱们谈的条件是您为我审问林子富,我将林子富的书信交给您,老巢位置告诉您。” 说着,她嘴脸含笑道:“您这回想要的东西,我能不能算是您也有求于我了?” 明栩在姜然眉目之间辗转一番,见她虽眉目盈盈,却暗含凌厉与精明,也跟着笑起来:“你有什么要求。” “您果然是个聪明人呢”,姜然半直起身,俯向明栩,呵气如兰:“这惑术心法,和那糟老婆子的旧居给您都不算什么。” “只是啊,您是我见着过的最为特别的女子,自您放过我后,我这心也时常想起您。” “若您愿意与我共赴巫山云雨,您想要什么我自都给您。” 明栩看着姜然近在咫尺几乎贴上来的唇,在心里“哇”一声。 原来这就是热情如火的鬼族小姐姐吗! 可惜她是个正紧龙啊! 明栩正要拒绝,身后却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姜然被吓了一跳,几乎要跳进明栩怀里,又被明栩飞快推开。 -- 第47页 两人回过头只见身后的琉璃屏风碎了满地,曲清的面纱不知何时已经摘下,她正松开紧握的手,已经粉碎的瓷杯灰尘飞出来又火速散开。 曲清站起来拍了拍一尘不染的衣袍,在姜然震惊的神情中漫不经心说道:“手滑了。” 第28章 曲清在姜然骤缩的瞳孔中淡然自若的走过去, 又一言不发坐到明栩身旁。 “当我不存在就好。” 说罢,她给自己酌了杯茶,面无表情的开始当背景板。 姜然透过茶杯的袅袅热气与背景板曲清对视一眼, 明明对方神情浅淡,她却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感受到彻骨的冷, 令人浑身都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险些碰翻身前的茶盏。 约摸是她动作幅度大了些,明栩顺着她的视线奇怪的看向曲清。 曲清无辜的回望过去。 明栩带着些困惑, 却也不至于现在问出来, 只淡笑着介绍:“这位是曲姑娘,我的友人,刚刚不曾出现是怕冒犯了你。” 几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的身份, 明栩却只以友人称呼,显然并不想旁人知晓曲清是谁,至于曲清藏在屏风后面姜然更是不敢探究,她惯会看人脸色,长袖善舞, 见明栩如此, 强忍住内心的胆寒,干笑着拍马屁:“曲姑娘好, 在下姜然。曲姑娘看着面善又平易近人, 怎会冒犯,坐在屏风后才是对她的委屈。” 这可真是明栩今天听过的最有意思的笑话了! 小龙崽觉得姜然实在是个能伸能屈的奇才, 神特娘的平易近人,居然还能一脸真诚的说出来! 她托着腮,眸光在两人之间打转,故意开始旧事重提:“我托姜姑娘办事, 自然也要给姜姑娘回报,你刚刚所说的事——” 明栩拉长声音,想逗逗曲清,姜然却凭借小动物般的直觉,飞快的打断了她的话,斩钉截铁道:“什么事?没有事!我最爱助人为乐帮助她人了,我曾听闻我们鬼君最是高风亮节,我心向往之,以她为表率,崇尚无私奉献,您不用再提回报了!鬼族人崇敬鬼君,向来不求回报。” 姜然:玛德!!不快点说我人就没了!! 明栩被这一番惊天动地的马屁惊的愣了一瞬,强忍住即将破口而出的大笑,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一本正经道:“姑娘高义,明栩便却之不恭了。” “不知我们何时能去老门主旧屋一看?” 姜然感受曲清凝结在她身上的冷意少了些许,心中松一口气,精明的眼底却偷偷酝酿着些新的算盘。 姜然这个鬼将感情看的淡,自炼了魅术和惑术后更是只喜爱及时行乐,从不愿付出真心,她确实挺喜欢明栩的,可这喜欢远不能同自己的利益相提并论。 鬼君诶!她居然误打误撞有了与深居简出的幽冥鬼君面对面的机会! 她初掌天极门若能更快些的搭上幽冥神殿的线,那才是一本万利!天极门说到底只是个小帮派,尤其还怀璧有罪,拥有修炼惑术的方法,若这消息不小心传出去,其他的世家大族难免会将主意打到她们身上来,届时她们仅靠这么一个小小的门派对抗众多人无异于以卵击石,可若能搭上神殿的线,那就相当于一步登天令天极门立于不败之地。 鬼界,是无人敢惹神殿的,凡是神殿所庇护的便是众鬼所追捧惧怕的。 姜然这么汲汲营营就是为了免除被她人所支配的命运。 现在有了直面幽冥鬼君的机会,哪怕什么都得不到,给对方一个好印象最起码没错。 特别的,对方看上去还很在乎明栩的模样。 而明栩要寻找的东西她又正好可以给予馈赠。 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啊! 哪怕鬼君无所谓,明栩也算承了她一个情,未来总会有回报。 起初姜然只知道明栩是跟在鬼君身边的人,以为是神殿哪位神官的小辈,得鬼君青眼带在身边。她去南灵山寻明栩时也完全封闭五感,什么都不敢看,所以错过了两人相处的瞬间。 若早知道鬼君这般看重明栩,甚至明栩出来应酬都要相陪,姜然就算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当着鬼君的面撬她的墙角! 可姜然向来圆滑,哪怕心中怕鬼君怕的要死,面上也不显,反而完全褪去与明栩谈话间的美艳春色,满面干练,目光都不再敢看小龙崽一眼,生怕惹面前这尊大佛不悦。 “随时都可去”,她坐直身子:“惑术心法乃门派最高机密,我未曾携带,您们愿意可随我一同回去,一边看老门主寝殿,一边看惑术心法。” 小龙崽也不是个傻的,见她瞬间变脸还殷勤的过分,大概知晓了她的打算,可她无所谓,甚至对姜然这般的随机应变走一步看几步有几分赞赏。 她笑眯眯的点头:“可以,那现在就动身吧。” * 天极门在鬼界西部一个极为隐蔽的深山老林内。 入林处设有藏匿大阵,阵后又有几百小阵,精妙无比,擅闯者若非绝顶高人怕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明栩刚刚跟着一路入内便觉得奇怪。 这天极门按理说,是个门人不过百的小门派,可这其中布置之繁琐阵法却是门人过万的大门派都不一定能做到,然而拥有如此护山大阵的门派,十几万年来却甘于躲在这一角,不扩张,不做大,甚至整个鬼界知晓她们的人都不过数百,其中所含秘密实在是令人想探究。 -- 第48页 姜然一回门就掏出了惑术心法给两人,自己先去处理老门主寝居的机关,只言请两人稍等。 因天极门造反的一众门人向来憎恨老门主,杀人夺门后便干脆将老门主的所有东西一同封印在她的寝殿内,眼不见心不烦,等姜然处理完门内事务后,有时间再去整理收拾。 明栩拿着心法看了看,上头是她看不懂的晦涩语言,于是转手递给了见识广博的曲清。 “鬼君,您看得懂这是什么字吗?” 曲清展开卷轴,在看到上头的文字时眸光一凝,神情也严肃起来。 “怎么了?这上头是什么?”明栩好奇的凑过去和她一起看。 曲清却抿了抿唇,飞速扫过一片片文字后才缓缓说道:“这是上古时期的妖族文字。” “妖族?”明栩一惊。 四十万年前那梁渠兽便是成了妖王,此刻在鬼界发现妖族特别是上古时期的妖族文字,实在令人疑心,甚至下意识联想。 “你能看懂吗?”小龙崽神情肃然的问道:“这心法与梁渠兽是否同出一源?” 曲清将卷轴递还给她,肯定的点头:“殊途同归。” “大道三千,总有功法能力相似,此法却并不独立,乃梁渠兽力量分支。” “梁渠兽乃天地孕育,自身法力周转自然,可若将这功法教于六界众生,六界之人受天道制约必遭受反噬,鳏寡孤独七窍皆伤,可若其中灵力万物归一,送还百之一二于梁渠兽本身便算同梁渠兽一同修炼,在天道法则间可行。” 听到这样的答复,明栩一颗心倒是放了下来。 原本只能揣度猜测,现在却有了定论,就像原本飘在荷塘的浮漂终于被鱼儿咬了钩,心下有了底,也知晓了拉线的方向。 刚刚的肃然放下,明栩轻笑一声:“看来我的推测八九不离十了。” “现在就等着看看老门主旧居如何。” 曲清低头,能看到小龙崽乌黑的发顶,和眉眼弯弯下卷翘的羽捷,这神采飞扬的模样与她平日里撒撒娇逗逗人的不正经模样很是不同,多几分成熟老练,又不掩少女的那一点点好自矜夸,在曲清眼中可爱的很。 她到底没忍住,抬手揉了揉明栩的小脑袋,又飞快收回来,话语中有着不自知的宠溺,她低声应道:“好。” 明栩沉浸在脑海的推测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曲清薅了把头,望着明明是面无表情,却被耳后那抹嫣红狠狠出卖的鬼君,心中逗弄之意顿起。 她走近些,笑着问:“鬼君刚刚可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曲清闻言耳朵后的红又多了一点,氲在白玉耳垂上仿若雪中梅,清冷孤傲中难掩迤逦。 但曲清到底是鬼君,定力十足,立马否认道:“自是没有的。” “哦?”明栩挑眉,俯身压近她,缓缓问:“那鬼君的耳朵怎么都红了呢?” 曲清俯视着凑近的小龙崽,那张芙蓉面上端着促狭的笑意,清澈的眸子里盛的净是些坏心思。她没舍得后退,只将小龙崽这模样印在心底。 明栩见曲清垂着眸子不说话,心里头更是气焰嚣张了些,她背着手哼笑一声,逼的更紧:“刚刚在茶楼,鬼君您是不是也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嗯?” 别以为她没发现曲清故意吓姜然,小龙崽眼睛亮的很呢! 曲清一顿,面不改色的开始说瞎话,“自然也是没有的,不信你可去问姜然。” 哟呵,这人还会倒打一耙了。 明栩觉得有些好笑,捏着下巴盯着曲清看了会又伸直腰。 自她入鬼界以来,与曲清相处最多。 若说一开始,她看幽冥鬼君也觉得她跟座完美的冰雕似的。 不近人情,看不透摸不清,对万事淡漠,多靠近些都怕冻着自己。 可如今眼前这女人却多了几分人气。 没那么冷了,偶尔也能令人感知到她些许情绪了。 明栩觉得这归功于自己,心情渐好。 这感觉像是—— 她抱着块囫囵的冰,一点点雕琢,令冰先有了形状,再点点打磨,令冰融化,露出内里光华来。 谁会不爱拆封美人呢? 尤其这美人还是个天上地下顶顶厉害的人物,从无人敢冒犯,却心甘情愿为明栩渲染。 * 姜然并没有进去多久,她怕两位贵客在外头久等,带着门人火速将封印解开便带两人入了老门主的寝殿。 这老门主无名无姓,姜然实际对她了解不多。她自己本是街边流浪的小乞儿,学了点拳脚功夫,带同是流浪儿的几个弟妹在街边卖艺为生。 这日子直到有一日她被打昏,再醒来时已经到了这处,老门主站在她们几个身前,阴森可怖,喂了一人一颗药,令她们痛的死去活来,再醒来后就被迫开始修炼起了魅术,终被关在屋子里,从未再见过她。 而真正见到老门主时却是她们将魅术修炼至极致又被废去修为测试是否能修习惑术时。 能炼的留下,不能炼的丢去外头自生自灭。 姜然作为留下的那批少数几次与老门主见面都是被看守她们的人压着,强迫喊一句,主上。 此后再无其他。 貌似只有痛的死去活来的那个瞬间,模糊着听旁人喊过老门主梁婆婆,却也不太真切,难以确定是真的还是痛到失去理智后的幻觉。 -- 第49页 明栩听着这名姓眼中精光一闪,开始在梁婆婆的屋子里扫视起来。 这间寝殿在整个门派最深处,天极门抛开外面的阵法本身占地面积不大,刚刚一路走来,这间寝殿外边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却是整个门派中最大的一间。 寝殿内一应用具极为奢靡,多是金光闪闪的物什,黄金的床,黄金的杯子碗筷,哪怕极为雅致的书桌上也镶了圈金边,哪怕明栩这般喜好奢靡的龙也觉得这些东西晃的人眼花。 姜然前几日刚刚拿下天极门,没时间处理梁婆婆遗物,这间寝殿还保持着一开始的模样。 三人在这房中细细搜寻一遍无果,姜然困惑问道:“您是想寻什么?” 明栩蹙眉,没来得及回话就被曲清的动作吸引。 只见她走到一旁占据一整面墙的金书架边打量了一会,然后干脆的抬手一掌劈下,书架应声瞬间灰飞烟灭,淡黄的金粉飞了满屋,上头的书有灵力包裹完好无损。 明栩和姜然被金粉迷了眼,抬手挥了好几下才让在屋子中肆虐的金粉落地。 曲清却在两人扫灰时率先敲了敲书架后的墙,然后再次抬手在其中一处画了个两人高的圆,墙面便就着这个圆倒了一大块,露出身后的密道。 粗暴,简洁,明了。 骚操作看的小龙崽目瞪口呆。 原来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明栩:仰望.jpg 她真庆幸带了鬼君过来,人人都这么破案得省多少功夫啊! “这这这……”姜然震惊过后指着那条开出来的密道。 密道黑暗不见底,且是向下延伸,不知入了地底多少,远远望过去就带着黑暗气息,惹人抗拒。 明栩扫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圈墙体,只见中间依稀可见嵌着道方形的门,显然便是这密道大门,大约需要房中哪个机关开启,可曲清没什么耐心找开关,发现了这道门后干脆的破开了。 小龙崽扬眉,站在密道门口看了几眼,回头对自密道出现后就脸色不太好的姜然说道:“姜姑娘,我与曲姑娘下去看看,你若不愿去可自便。” 姜然顿了顿,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跟着两人进入。 她尚未忘记自己的目的,不多在两人面前多露面,怎么能让对方记住自己呢! 明栩见姜然有了决虑,也不再多问,指尖燃起一抹焰火,率先走了进去。 这密道初入便是个向下的台阶,将近千级,空间逼仄,只有一人大小,小小一盏指尖焰火燃着照亮三寸之地,前后不接,静的连几人吐息脚步都听不着。 一直行至底部才豁然开朗起来。 明栩也在这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另一个聚灵阵。 台阶底部是一片白池,中心五座小金山堆砌,形成四时阵法,阵中是一抹若隐若现的神识,正在吸收四方灵力。 一旁的姜然突然感到一阵由衷的恶心难受,哪怕她微微躬身也不得缓解。 明栩连忙打开天眼,在天眼下,姜然身上正涌出大股大股精气涌向中间的聚灵阵,再被吸一阵怕是要完。 她迅速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掏出太清道德天尊曾为她准备的补充灵力的丹药大把大把塞进姜然嘴巴里,免得她被吸成干尸。 明栩掏出寒霜剑满脸跃跃欲试的从边上跳起,冲曲清笑一声:“鬼君,这回我便先上啦。” 话音落下已经窜出去了十几米,在这阵法旁一阵搜寻,没多久就找到了破阵之处,破开个口子杀了进去。 小龙崽向来是个闹腾的性子,前边因为受伤,被曲清拘在神殿十来天,手早就痒的不行,此次终于有了出手机会,在阵里头打的不亦乐乎,眼睛也越发亮起来。 这个阵法比历石山的阵法难,比林子富设在幽冥圣域内的简单,对小龙崽来说刚刚好。 她将阵中关卡一一闯过,直捣黄龙,一把拿下了那缕神识,笑眯眯的冲岸边的曲清炫耀。 曲清站在岸边遥遥望她身形轻盈,在阵中来去自如。 往日里这般小辈的打斗曲清向来不屑一顾,觉得太过简单无趣,在她眼中漏洞百出。 可今日眼前的是明栩却令她看的出神,只觉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哪里都打的好看,连衣角翻飞中都透着漂亮。 尤其小龙崽眸子亮晶晶冲她笑的小模样,几乎甜进人的心坎中去,令她连神情都控制不住的软下几分来。 明栩手中握着那缕尚在挣扎的神识,随手塞进个隔绝外界干扰的琉璃瓶内就要飞回岸边。 变故便是在这一刻发生。 五座小金山骤然震动起来,金粉簌簌而下,转瞬便露出其下盘虬卧龙的荆芑藤蔓,夹杂着凌厉的风声,自五面朝明栩打去,几乎避无可避。 * 五条藤蔓袭来。 明栩感受到身周呼啸,唇角一挑,握紧寒霜剑再次和五条藤蔓打斗起来。 大约是常年在此处,受到四方所吸引的灵力浸润,五条藤蔓比想象中更强大些,小龙崽与它们打的酣畅淋漓,最终放了个大招将几条藤蔓斩于剑下,几个起落就要回到岸边,身后却再次冒出一根藤蔓,悄无声息间缠住她的腿,将她朝水中拖拽而去。 明栩双目一凝提起寒霜剑就砍,这藤蔓却如铁骨钢筋,如何也斩不断。 眼见着五条荆芑茎杆在这过程中逐渐膨胀,明栩只能先用内力给自己拼了个防护罩,再一抬头时她已经被再次带进了刚刚聚灵阵的范围内。 -- 第50页 下一秒,荆芑茎杆猛然炸开,五处迸溅开来的强烈威压通通朝明栩挤来,几乎瞬间就将明栩的防护湮的粉碎。 明栩下意识闭眼,却落入个微凉的怀抱中,四周威压一下就没了踪影。 她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只见曲清正拦腰抱着她,破开遮天蔽日的硝烟,面无表情的带她稳稳落去地上,两人均是毫发无损,头顶连点灰尘都没有。 脚踏实地的感觉很不错,小龙崽挥剑斩开还捆在腿上的藤蔓,歪了歪头,见姜然已经被吸迷糊了,便愉悦的冲曲清感谢:“多谢鬼君。” 曲清没回话,沉凝而隐忍的目光落在小龙崽颈间。 明栩顺着她的目光摸向脖子和锁骨,忍不住嘶一声。 刚刚缠斗过程中五条荆芑时不时钻空子在她脸上身上留下些细碎伤口,她也没注意,此刻摸到才觉得疼起来。 明栩人生的白,细碎伤口间流下些许血迹便显得触目心惊,看得人只想替她抹去。 曲清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拉着明栩坐去一旁的石墩子上,不知从何处拿出罐药膏,施展净手诀后,用手沾了便往明栩脖子上抹去,动作轻柔的不像话。 那药膏本就凉,配上曲清同样寒凉的指尖反而起了些奇妙的止痛效果。 这伤口细碎,对于皮糙肉厚的小龙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反倒是曲清抚过的地方除了凉还多了几分痒意,尤其为了令药膏散发作用,曲清还反复在伤口间徘徊,更是加重了这种痒。 曲清的吐息也是冷的,两人此时靠的极近,那微凉的气息撒在锁骨边,配上她认真的神情,无端惹人心动两分。 明栩心思微动,觉得不该光自己疯狂心动,也得两边平衡一下。 她打过架后浑身都懒洋洋的,靠坐在墙边乖乖的任由曲清给自己抹药,一双杏眸微阖,盯了会曲清高挺优越的鼻梁,过了许久才慢悠悠的说道:“鬼君,你知道为何我打架打的毫无后顾之忧吗?” 曲清认真擦药的手一顿。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在我身后接着我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曲清心底那股因为明栩受伤而产生的煞气顿时消失,熟悉的酥麻感又溢上心尖。 曲清经历过人间残酷,受过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可她向来不在意,哪怕伤的快要死去她也没喊过一句疼,可眼看着明栩在自己眼前受伤,哪怕只是一丁点儿小伤也难受的很。 她不乐意小龙崽有丝毫损伤。 她打心眼里自责,一开始便不该放任小龙崽独自去破阵,又在她一个眼神下等到最后才出手。 可这难受又融化在了小龙崽的温言软语里,小龙崽信任她,这么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便格外美妙了。 曲清抬头望一眼小龙崽,又低下头继续擦药。 刚刚不觉得,现在心头烦绪消下才感受到指腹下肌肤的细腻温热,令人流连忘返,又不敢多待,生怕被明栩察觉了自己的想法。 眼见着曲清眼里的冰霜渐融,明栩笑吟吟的接着说道:“鬼君,我刚刚在阵中表现如何!是不是超!级!优!秀!” 那一脸求夸奖的意味,若身后尾巴出来怕是要摇成螺旋桨。 曲清想起小龙崽刚刚在阵中的表现,不吝惜的点头,脑海中却在思索确实该再教小龙崽几套能防身又能脱逃的厉害功法,免得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又不在身旁。 明栩不知道曲清在想什么,可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应该算是撩拨到对方了。 小龙崽没经历过情爱,也不知现在这种程度算不算喜欢,可在那天纠结过去后,对于两人间的交锋却是乐意的,她喜爱不经意间被曲清戳中心口的感觉,也喜爱曲清被撩拨后红耳朵的模样。 哪怕关系不点破,就这样下去顺其自然其实也不错。 * 明栩和曲清带着被聚灵阵吸的昏昏沉沉的姜然离开密室后便回了幽冥神殿。 幸亏有明栩的丹药吊着,姜然只是微微损失了些修为,修养几天就能恢复。 也不知是不是被吸糊涂了,临走前明明闭着眼还嚷嚷着:“我大公无私!我乐于助人!我向鬼君学习!” 明栩看的差点笑出声来,却不忘承下她“无私奉献”的人情。 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鬼,明栩向来率性而为,很是愿意交下这个朋友,哪怕知道她做事都有一点目的性。 回了神殿后,小龙崽拉着曲清开始整合这几天的线索,顺便让鬼君给她查漏补缺。 已知惑术心法乃梁渠兽的分支。 已知那密室中的聚灵阵吸收的都是姜然这些自小培养的孩子修炼后的灵力,转化给老门主。 已知老门主可能姓梁,并且喜好金子,用起来和不要钱似的。 再加上一开始的推断,林子富可能与梁渠兽接触过并将惑术在鬼界扩散,并且林子富也会聚灵阵,知晓惑术和原本的天极门。 明栩突然觉得自己的推测一开始就存在局限性。 据姜然所说,原本的天极门在世已经好几十万年了,原本的老门主便是第一任门主,可她不是一开始就知晓惑术的。 惑术是在十几万年前出现,紧接着就有了阵珠的传言,又有了林子富在幽冥圣域内设置的聚灵阵。 但林子富与老门主不说相识,这十几万年里就连见都没见过,入圣域前老门主甚至还派姜然前去追杀。 -- 第51页 没有道理梁渠兽在鬼界内还要散播两股势力,并让双方都拥有正统惑术的修炼方法。 原本的天极门这么多年都蜗居在一角不为人知,显然打的就是不要张扬引起注意的打算,怎么还会分散呢? 林子富入极寒之地前是被筛过灵的,他并没有修炼惑术。 而老门主肯定是炼了惑术的,可明栩在老门主房内仔细寻找过,那里没有任何反馈阵法的痕迹,老门主只用了密室内的聚灵阵吸收姜然她们的内力却再将自己的灵力献给梁渠兽,这样的情况下她没有遭到反噬。 为什么? 没有人能逃过天道制裁,除非…… 这人的行为本就在天道之内。 一个更加大胆到不切实际的想法出现在明栩心中。 会不会这老门主本就是——梁渠兽。 又或者说,老门主一开始并不是梁渠兽,可后来被梁渠兽夺舍了。 如果这样解释明栩也不奇怪那老门主处为何会有这么多金子了,金矿在鬼界可是稀缺物,但对梁渠兽来说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毕竟它诞生的历石山半边都是金山啊! 她将自己的异想天开告知曲清,意料之中得到了曲清的赞同。 可明栩实在好奇,梁渠兽不是早就被斩杀了吗?六十万年一生,这不是天道守则吗?为何天道守则也会被破坏? 若不是她早前在历石山遇见了两头梁渠兽,明栩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梁渠兽六十万年前去过在六界中均有脚步,在某处留下一两缕神魂也不为过”,曲清将为小龙崽做的菜端去她身前,淡声道:“云昭在六十四重天斩杀梁渠兽,虽已令它灰飞烟灭,可梁渠兽知晓的天地秘法中说不准便有几个能令它提早散播在外的残魂保留,以留后手。” 明栩撑着下巴看曲清一本正经的模样,突然笑起来:“鬼君啊,令梁渠兽入了你的鬼界,这是你的失职。” “作为未来的天地共主,我得谴责谴责你。” 曲清听她的话就知道这小坏崽又要作弄她,可话却没说错,这确实是她的失职,幸亏发现的早,否则谁知这梁渠兽未来会给鬼界带来什么灾难。鬼界若出了问题,她到时候还要费大力气平息,麻烦的很。 回来当天曲清就给神殿的一众鬼官们下令,彻查梁渠兽一事,进行地毯式搜查,严格封闭鬼界对外的出口。这种事早点解决才能少费些心思,只是可怜了突然要连轴转的各个鬼官,没个小半月大约是彻查不完。 但小龙崽要谴责,曲清当然不会拒绝,只垂着眼睑低声问:“你想做什么?” 明栩觉得鬼君这老实巴交任龙欺负的模样怪可爱的。 至于谴责什么? 小龙崽怎么知道,她就随口一提,放个嘴炮。 可看着虽然有些人气却依旧常年冷着脸的鬼君,她心中冒出个新的想法,也就笑嘻嘻的顺应心意说道:“鬼君,你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太爱写暧暧昧昧酱酱酿酿的对手戏了 写着写着突然觉得这像是双向养成。 其实我以前一直很搞不懂,那些明明很厉害的主角面对各种机关为什么要那么辛苦的找出路,真的特别厉害不都是一掌劈过去的事(狗头),今天终于在曲清清身上实现了哈哈哈哈哈 评论区抽小宝贝送红包啦!!! 第29章 曲清听着笑一个的要求身形凝滞一瞬。 她不会笑。 曲清从来就没有笑过。 这么多年, 她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论是初始的苦难杀戮还是后来平淡的生活,她从不觉得有什么笑的必要。 可现在小龙崽却有了这个要求。 曲清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欲微微勾点唇角算交差,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那一块的肌肉都像快僵硬的石头, 一点不听她的使唤。 见曲清站着不动,眼中波橘云诡,明栩突然明悟, 惊奇的盯了她半晌, 问道:“鬼君,您不会笑吗?” 曲清抿着唇,过了半晌才点点头。 “这样啊”, 明栩手指敲了敲桌子,突然走到她面前,又拖着她去镜子前。 这镜子是面全身的西洋镜,照的清晰,里头印照出两人身影, 一高一矮分外和谐。 小龙崽绕到曲清身前, 冲她伸出手。 曲清没有动作,只垂眸望着她, 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小龙崽仰头, 跺跺脚,“哎呀, 别看我,看镜子嘛。” 曲清闻言听话的将目光转向镜子。 只见明栩的小脑袋在她身前微动,两根白玉般的手指放去她的唇边,然后向上一戳, 硬生生戳出来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微笑。 明栩看的噗嗤一声笑出来。 “鬼君,你笑的真好看”,明栩退开些,上下打量后记下了曲清现在的模样,只想着过阵子有空闲了画幅画送给她。不过得修饰一下,这般的皮笑肉不笑画出来怪吓人的。 曲清保持着这幅模样,哪怕小龙崽手指离开也没将这诡异的微笑放下来。 她默默调动肌肉记忆下这一刻,以免下次小龙崽再有这种要求时做不到。 察觉到曲清的想法,明栩连忙用手将她翘的过分的唇角拉下些许,“鬼君,刚刚的笑不好看的!我开玩笑的!您别记啊!” 说着她回过头也朝镜子里望去。 -- 第52页 只见美人立于期间,唇角微弯,眉毛稍霁,整个人都软化许多,宛如冰雪消融,雪莲绽开。 明栩一不留神在镜子中与她正凝视着自己的眸子对视一眼,感觉像是被烫到,耳朵蹭的一下红了半边,突然反应过来两人姿势大胆暧昧,赶紧收回手背去身后。 曲清却缓缓逼近一步,直将小龙崽逼的贴去身后镜子上。 “小殿下,怎么不继续了?”曲清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龙崽缓缓问道。 明栩感受到对方气息几乎到了鼻尖,压下些面红耳赤,不愿露了怯,梗着脖子说道:“你笑完了我当然收工了!” 曲清黝黑深沉的眼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将小龙崽看的心怦怦跳起来,最终落到她头顶上的却是个脑瓜崩。 “呀——” 明栩捂着微疼的头顶,水润杏眸瞪视曲清一眼。 曲清也退开一步,只觉得这般模样的明栩鲜活的亮眼,令她没有一点办法拒绝,那被微微咬住的丰润红唇无端的令人想吻一吻。 她怕吓到小龙崽,克制住自己的想法,只垂眸淡声说道:“小坏崽。” * 明栩在搜过自己从天极门密室内带回来的那缕残魂后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缕残魂是梁婆婆的。 又或者该说,是属于普通人梁婆婆的。 若梁渠兽本身便是梁婆婆,哪怕只有一缕残魂也会有妖兽的印记,可明栩手上的残魂上却只有鬼族的印记。 恐怕这梁婆婆是被梁渠兽夺舍了。 不止被夺舍,还被抓取了几缕魂魄镇压在密室下的聚灵阵中心,日夜作为载体为梁渠兽吸收灵力。 明栩觉得她心中对整件事有了个大概的雏形,现在只剩下几个问题需要解决。 第一,梁渠兽究竟是何时在鬼界留下的部署又是如何进入的鬼界。 第二,林子富在这其中担任着什么角色?又做了些什么? 第三,这是个碰运气的问题,林子富是否知晓梁渠兽为何会提早二十万年诞生在历石山,是否在六界之中还有残余势力。 明栩对这几个问题各有猜测,却无法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审问林子富的事便这样被提上了日程。 林子富被关在极寒之地,那是一片冰原炼狱,气候恶劣,凶兽众多,其中的囚犯大多大奸大恶,被废去大半修为后丢入其中,又被喂下药拥有不死不灭之身,终日为凶兽追杀,啃食,再复原,每日都重复着这样的恐惧,直至刑满释放。 曲清带着明栩进来的那一瞬就用护身金钟罩护住了两人,可迎面铺天盖地的大雪还是令明栩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若她一个龙待在外头估计得被冻成小龙干。 林子富被囚在极寒之地东边,明栩一路过去的隐约可以听到被呼啸大风所覆盖的痛苦哭嚎,那声音渗人,像是指甲摩擦在琉璃盏粗糙面,又像用锯子锯钢管,直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曲清瞟她一眼,贴心的替小龙崽捂住了耳朵。 外头的风雪被挡住,金钟罩内的温度却也不高,明栩的耳朵微凉,耳垂耳骨上又带着些健康的红润,瞧着格外可爱。 曲清知晓自己的手也凉特意用内力烘暖些,与小龙崽的耳朵触碰那一刻,甚至能感受到她耳朵动了动,手感甚好,曲清又在不动声色间多薅了几把。 明栩正趴在金钟罩上好奇的朝外看,没注意曲清的动作,等她看完,曲清也默默收回了手。 两人大概飞速东行了几盏茶的功夫便到达林子富被关押之地。 短短十几天不见,林子富原本还算精神烁丽的眼已经一片麻木,他正被一个十人高的凶兽追杀,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可待那凶兽走近又猛的抽出匕首刺过去,获得苟延残喘的瞬间后,再次超前跑去。 明栩和曲清在空中看了一会,在林子富要被凶兽追到的那个瞬间,曲清一抬手将凶兽扫开再带着明栩缓缓落了地。 林子富目光复杂的盯着明栩看了许久,苍老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明栩。” * 坐在临时打出来的雪洞中,明栩暗暗打量着林子富。 这雪洞将外头的风雪阻拦殆尽,大约是这么些天来,林子富待过的最为温暖的地方。 他胡子拉碴,脸上尽是风霜,却在察觉到明栩的目光后嘿然一笑,“你若是想从我这里问到什么,那我告诉你,是不可能的。” 明栩挑眉,当着林子富的面喝了口热茶暖暖身子。 怕林子富紧张,明栩贴心的让曲清去外头稍等,毕竟她没什么磋磨人的想法,哪怕是个囚犯也可以给他些许尊重,这样安逸的环境谈判才更方便。 “别这么紧张”,明栩冲他咧嘴一笑,“我今日来只是同您闲聊的。” “你以为我会信吗?这破地方来闲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梁婆婆死了。” “你——什么??” 这个消息令林子富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公鸡,刚刚趾高气昂的话都被压进了嗓子里。 明栩捧着茶轻吹,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啊,门人反叛,她被愤怒的手下生剥活剐了。” 雪洞里一时安静下来,过了良久才响起林子富的大笑:“死得好,死得好啊,她这是活该啊。” 明栩观察着他的神情,突然问道:“梁婆婆是你的仇人?” -- 第53页 林子富又沉默起来。 明栩垂眸思索瞬间,笑着开口却语气凌厉:“对,梁婆婆是你的仇人,你曾是梁婆婆的门人,有意接近她后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是梁渠兽,并用手段拿到了惑术真迹和聚灵阵的布置方式,然后叛逃出门。” 明栩扫一眼林子富在她话语下微怔的神情,眸光一闪,口气越发凌厉,“你想用聚灵阵强大自身,却发现在你叛逃出门后修为后退,这才发现梁婆婆在你身上下了咒术,一旦叛逃,不出十几万年便会修为俱灭而死,于是你入幽冥圣域布聚灵阵,又散播阵珠谣言,你其实每次都有入幽冥圣域,每次都在暗中令人以为你知晓阵珠之所,然后将人带进你的聚灵阵中。直到要收割成熟的那天,你才扩散自己拥有阵珠的传言,令急需力量的梁婆婆知晓派人来追杀你。” “因为你想要的载体从来不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而是梁婆婆手底下逐渐惑术的人,梁婆婆的聚灵阵是专为惑术者设计,只有以惑术者为阵眼才能发挥最大的能力。” 林子富听到此已经开始神情惊疑闪烁不定。 明栩却不等他有任何反应机会,继续将他埋在心底的秘密剖析。 “可你遇上了我”,明栩指指自己,“你常年与鬼界之外交流,对外界知之甚多。” 明栩对上了他的眼睛,“你知道我是谁对也不对?” “你知晓我真身是尾龙,而非鬼界中人,用在聚灵阵中当阵眼远超惑术者。对也不对?” 明栩看着林子富沉默不言的神情,突然轻笑一声:“看你的神情我说对了。” “那你与梁婆婆又是有何仇恨呢?”,明栩自言自语道:“要么是父母之仇,要么是子女之仇,那时你不过三万岁,总没多的仇能落在你身上。” 林子富不语半晌,这才对明栩拱拱手,沉声道:“天族的小殿下果然厉害。” 这是承认了。 明栩点点头,放下茶杯语气平和,“叨扰了,明栩告辞,您请自便。” 说罢,明栩转身就朝外走去,毫不留情,心里却在计算着。 林子富凝视着她的背影,茶杯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可那暖气只沾一点在他身上都令他这十来天几乎被冻僵从未解冻的四肢舒缓一些。 在明栩快要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开口道:“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明栩闻言唇角微勾,心中暗道鱼儿上钩了。 可她没有回身,只继续朝前走。 林子富眼中闪过精明的光,知晓明栩这是在刻意拿乔,可他别无选择,只能抖出心底最大的秘密:“你以为梁渠兽这么容易就能被杀死吗?” 这声音沙哑沧桑,其中还携带着点幸灾乐祸,却令明栩骤然顿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做不到23:05发文QAQ 每次修修改改都要好久。 今后的发文时间改在23:00-24:00之间吧。请假会说。 我已经瘫平在地上随便你们嘲讽南胡唐不行了。 变成一只躺平任嘲的鸽子并咕噜咕噜翻滚.jpg 说起来昨天用批量发红包发了一批红包,不知道昨天留言的宝贝子们有没有收到。 第30章 明栩从雪屋中走出来时神情沉凝, 她拽拽曲清的衣袖,轻声说:“问完了,我们走吧。” 曲清只点点头。 这件事曲清并没有如何插手去管, 反而放权给了明栩,自己做旁观者。 鬼界的事实际上在梁婆婆被天极门门众宰杀, 曲清派人去地毯式搜查时就已经算完了。 真正麻烦的是后续梁渠兽究竟有多少残魂,预留的后手又是什么。 曲清本次严加搜查后鬼界可以算是密不透风,完完全全的成了一块铁桶, 令人头疼的是其他五界。 而未来要解决这些问题的也是天宫。 曲清想的稍微长远些。 明栩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这样的事交给明栩是个历练,将来回禀天宫也是个大大的实绩,于小龙崽树立威信有利。小龙崽需要自行完完整整的了解事情始末日后才好在外界跟进。 曲清曾与天宫有过约定, 绝不插手鬼界以外之事,天帝未来若将此事交给明栩去处理,她大概率帮不上忙。 所以彻查梁渠兽一事,曲清以明栩为首,自己只在一旁担当辅佐, 作为保护者, 这样明栩才能掌控全局。 况且,就看看小龙崽每次查出眉目时眉飞色舞的模样, 曲清也觉得可爱得很。 明栩任由曲清将自己拢于金钟罩内踏在云朵上飞行, 这回眉头却拧了起来。 她想起和林子富的对话。 ——你以为梁渠兽这么容易就死了吗?就那几个门徒能杀死梁渠兽? ——若我没猜错它现如今应该已经将这一缕残魂抽离去外界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什么使命?我如何知晓?这不是你们的事吗? ——言尽于此,小殿下记得承我这情呐。 这实在是个坏消息。 若梁渠兽残魂未灭反而窜去了外界, 那现在又会去何处呢?外界又究竟有多少缕残魂呢? 这些都盘绕于明栩心口,搅得她无端升起丝烦躁来。 过了良久,明栩才抬起头,缓缓说道:“鬼君, 刚刚林子富为我提供了个大消息,作为回报,我留了件法器给他。” -- 第54页 “好”,曲清无所谓的点头。 林子富入极寒之地十来天,日日遭受凶兽啃食之痛,胆战心惊之惧,心理早便是强弩之末面临崩溃,明栩前去他便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哪怕只得一点好处也乐意将他手中筹码吐出,小龙崽许他些甜头并不过分。 反正林子富本就不多的修为已经被废去大半,哪怕手握什么法器也不过令他在凶兽手底下多苟延残喘一阵罢了。 明栩想到自己给了林子富什么,却心情好了一瞬,神秘的眨眨眼,笑着问:“你知道我给了林子富什么吗?” 曲清:“什么?” 明栩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把我随身携带的水云境给他了。” 水云境可照世间万物,最大的作用是看看人间诸生百态,和看戏似的,日常被天界众神当消遣娱乐的法宝,什么小姐书生,帝王宰相的情爱故事看的最多。这玩意儿拿在手中并没有什么大用处,明栩想着林子富就算有法器也逃不脱被处罚的命运,便干脆将此物送他,丰富一下精神世界,被啃的时候看一看说不定能分散分散注意力。 曲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眉眼稍霁,敲了敲明栩的额头,低声说道:“小坏崽。” 可明栩的下一句话却令她动作微僵。 “鬼君,梁渠兽兹事体大,近日我需得亲自回趟天宫向我父君母后禀报,越快越好。” * 明栩说出自己要回天宫的话后,曲清的心情显而易见的糟糕了起来。 虽然她对小龙崽要解决这件事肯定得离开鬼界才能解决这个道理有心理准备,可小龙崽这么快就下决定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 特别的,小龙崽离去前最后一个要见的还是那个曾经对她有非分之想的姜然,更是令她心情糟糕。 但这次曲清却没有跟着去,反而回了神殿似乎在捣鼓什么。 明栩不喜欢欠人情,姜然不计报酬送给她们惑术心法又带她们进了梁渠兽旧居,明栩想了想怎么还这个人情,最终决定雪中送炭一波。 姜然她们最着急的是什么事她就替她们解决什么。 很显然姜然现在最着急的是她们灵力渐失还无法阻止,生命正在流逝。 可她们修炼的惑术是回馈给梁渠兽一部分才得以不接受天道谴责,梁渠兽在鬼界化身死去,她们便无处可回馈,天道谴责自然落在了她们身上。 若要保住性命只需将修为继续回馈给梁渠兽就行,可是一来她们找不到梁渠兽真身不知该向何处反馈,二来就算知晓该向何处反馈明栩也不可能让她们继续反馈给梁渠兽壮大其能力。 明栩倒还有另一个偷天换日的法子。 每一个种族在被孕育时都会获得天道馈赠,或多或少的得到些感悟体会。 龙这一古老种族孕育于混沌前,它们有一项不为人知的秘法。 此秘法伴龙血可将各项事物瞒天过海掩人耳目,却仅限六界之内。 后来云昭帝君闲来无事,对此秘法改进参悟居然还真得出些成果,可令此法超脱六界,实现真正的瞒“天”过海。 可这样的法子太过逆天,她研究出来后怕被奸人利用,便干脆毁灭只余一份留在乾坤石内。 明栩此前并不知晓此法,但她清醒的那一瞬彻底掌控了乾坤石,这份秘法也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与姜然说自然需要艺术加工,梁渠兽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明栩本身身份也越少人知道越好。 于是明栩便掐头去尾,三分真七分假,甚至扯起了曲清的大旗,只言明惑术者修为消逝是原门主作祟,若想保留性命修为,只得明栩用从鬼君那处习得的秘法设阵继续反馈到原门主身上。 至于真正的惑术,那是没有的,姜然她们练的实际就是真正的惑术。 姜然别无选择,只能同意这一做法。 索性明栩手上还有一缕上次抢回的真正的梁婆婆的残魂,那上头有着梁渠兽些许气息足够让明栩设阵。 * 明栩做完最后一件事拖着疲惫回神殿准备收拾些行李回天宫时,曲清依旧坐在假山上看书,见她走进来冲她招手。 “小殿下,过来。” 明栩闻言乖巧的走过去。 不是不知道曲清的不舍,但对于正事明栩向来靠谱,这样重要的事由不得她儿女情长,滞留此间。 可曲清的模样实在有些冷寂,明栩心口一动,觉得若此时曲清向她提出亲亲抱抱的要求,她大约是不舍得拒绝的。 这鬼君闷,有什么事都爱憋在心底,无论何时总是一个表情,明栩却对她同一个神情下的各种情绪感触格外敏锐,也不愿她不开心。 曲清拉着明栩坐下,便起身从小厨房端出热在火上的饭菜。 明栩接过碗筷吃起来,两人相处这些时日,这样的事做了几十遍,养成习惯后动作早已自然又和谐。 明栩吃饭时曲清常常拿本书在一旁垂着眸安静观看,等明栩吃完再将桌子收拾好。 今日曲清却未曾看书,她见小龙崽吃的差不多精气神也恢复了一些,淡声说道:“小殿下,等会我用的这套招法,你看清楚,仔细记下来。” 明栩一愣,曲清却已经飘开几丈,手中正握一把长剑,身形欣长,衣袂纷飞,神情冷艳间强大气场蔓延。 此时寝殿内的阵法正值花季,屋内的梨树开出细白的花,曲清剑气扫过之处,落英缤纷,撒在曲清肩头剑身,伴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美得不可方物。 -- 第55页 这是明栩第一次见曲清正儿八经的用剑,初看只被那份美所吸引,再仔细看却又被曲清每一个动作中的剑意所感。 明明只是简单至极的动作,那一刺一砍间却蕴涵无限杀机,进可攻退可守,看的明栩忍不住鼓掌称好。 曲清停下时,气息没有丝毫变动,她收起剑,问道:“可记下了?” 明栩还陷在刚刚的剑法中,隐约有参悟,她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点头道:“记下了!记下了!鬼君你不是说你没有什么招法的吗?” 曲清拿起桌面上的茶抿一口,面无表情道:“今日下午替你编的。” 明栩心思微动,一时不知该感动于曲清对她的用心还是该感慨于曲清仅用一下午就替她编出套最适合她的剑诀多么逆天。 曲清却不等她说话,接着说道:“你的行李我已经令征辟收拾好,你若需要便早些上路。” 明栩托着腮等她后文,却发现这闷葫芦没了话要说,且神情越发凝滞,那是显而易见又无法说出的不舍。 “鬼君”,明栩想逗逗她,便笑眯眯的问道:“您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了吗?” 曲清犹豫一瞬,最终只垂着眸子说了一句:“一路顺风。” 明栩扬眉,拿过一旁的行李,收进储物袋转身就要走,“行,那我就先回天宫啦。” 曲清手指蜷了蜷,不自觉抿起了唇,实在想将这小坏崽留下来,却又怕自己这一动,小坏崽就走不了了。 犹豫瞬间,明栩已经快到了门口。 她站起身,眸光幽深的望着小龙崽的背影,里面是难言的不舍和委屈。 小坏崽是真的毫不留恋,连句好好的告别都不愿留,拿起包袱就跑。 真是,太坏了。 撩拨她的情绪又不负责任。 身后的目光太过强烈,明栩想忽略也难。 她放慢脚步走到门口,那人都只眼巴巴的盯着她,也不出句声。 小龙崽叹口气。 真是拿这个大龄女青年没办法。 她又在曲清的目光中转身,呲溜一下跑回来,两靥微红像是有些气急,她跺跺脚,“你怎么不留留我多说两句话啊。” “就算我不能留下来你也多说几句话啊。” “你是不是傻?” 说罢,她在曲清怔愣的目光中垫脚吻了吻她微凉的唇。 第31章 明栩在回天宫的路上还在回忆自己刚刚一时冲动吻曲清的情景。 仅仅蜻蜓点水的一吻, 那女人眸光便难得的怔愣又期待。 小龙崽却在她要扣住自己再吻下来前一溜烟的扛行李着跑了。 两人关系未定,这个吻大概能令曲清魂牵梦萦想许久了吧? 小龙崽坐在云朵上笑的愉悦。 她可太爱这般逗弄鬼君,令她辗转反侧了。 她知晓自己离开, 鬼君定会思念她,可她却想让她更思念自己, 如何都不嫌多。 明栩也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坏崽。 距离天宫眼见着越发近,明栩将在鬼界这么久几乎快忘掉的端庄稳重又拿了出来。 一路直入南天门,路上的仙婢仙仆和刚结束朝会的神官们纷纷与她打招呼。 明栩乍然回到这样熟悉的场景不知为何有那么一丝丝的不适, 说起来她还是更喜欢鬼界无拘无束的生活。 这不适只持续了一瞬, 明栩又挂上了笑,长袖善舞的与诸位一番交流后才踏进凌霄宝殿。 宝殿内天帝帝后和太清道德天尊正围坐在一块,似是在商量什么大事, 面露几分忧色。 见她进门,三人又停住了话头,天后脸上蕴了抹浅笑,手里的团扇不轻不重的给自己扇着风。 “栩儿,回来了?还不给你师父问好。” 明栩闻言给太清道德天尊道了个好, 却还是端端正正的站在大殿中间。 既然有事禀报, 便得循君臣之礼。这是太清道德天尊对她的要求。 若她师父不在这她便早就飞过去搂着天后撒娇和天帝耍嘴然后一边喝琼浆玉液一边说事了。 可太清道德天尊重礼教,明栩回想起这些年被他所支配的恐惧, 决定还是好好站好, 说完事再去耍赖撒娇,否则指不定要被师父唠叨好几天。 鬼界内发生的事太多, 明栩挑着重点将她入幽冥圣域到后面追查梁渠兽的经过完整说一遍,下意识略过了她和曲清的交往经历,只言幽冥鬼君再期间出力良多。 这事到这里算告一段落,具体事项还需得天帝帝后去追查, 追查出结果后再看如何处置令何人处置。 两人体恤明栩在鬼界辛苦,勒令她休息几天。 天后在太清道德天尊走后心疼的拉着明栩左看右看,“瘦了一大圈,还在鬼界受了那么多次伤,你这次可真是受罪了。” 天帝在一旁一边吃花生米一边看小龙崽赖在天后怀里撒娇,忍不住将小龙崽揪出来,“你先站起来,也老大不小了了,干嘛老抢我媳妇儿?” 回应他的是天后的一个脑瓜崩,“为老不尊,今夜你便睡书房吧。” 天帝顿时委屈的不敢再说话。 明栩看的偷笑,暗暗在天后看不到的地方对天帝扮了个鬼脸,又在天后怀里赖了好一会才起身。 天后喂了她块糕点,笑着说:“鬼界呆了这么久,也不知你想不想母后父君,都不打个通天石。” -- 第56页 明栩有点心虚,在鬼界自从她失忆后就未曾联系过天宫了,一是事情太多,二却是因为她沉迷于撩拨曲清完全忘了这回事。 可这事自然是不能告诉两人的,明栩只撑着腮帮子笑嘻嘻的说:“当然想呀,我最想母后了。” 偷偷瞟一眼表面不在意,实际却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天帝,她慢悠悠的说:“偶尔也会想父君。” 天帝哼哼一声,又吃了粒花生米,他说道:“明儿个正巧是夕白大宴,你若无事便去坐坐吧。” 天神大多生命漫长过得无趣,因此总要找点乐子来消遣时间,大宴小宴从不停歇。 夕白宴是场大宴会,是天神们用来闲谈社交的场所,宴中还有比赛,时而比拼厨艺时而比拼裁衣做裙甚至时而往地下一坐,拿出自己个儿的珍藏叫卖比谁卖的多。 明栩小时候最爱参加这场宴会,好吃好喝好玩,广袖流仙的天神们喝酒畅谈花样百出,能令天宫热闹好几天。 这回的她想着去凑凑热闹也应下了。 一家三口在凌霄殿又闲谈一阵,明栩便起身舒舒筋骨准备回自己寝殿休息。 天后却突然想起件事,叫住她,“你卢蓉姑姑回来了,这两天你去看看她吧。” 明栩一愣,困惑道:“卢蓉姑姑?我有这么个姑姑吗?” 天后也跟着一愣,轻拍了下脑子,这才想起来她与天帝确实未曾告诉过明栩。 “卢蓉姑姑是你云昭姑姑一手养大的孩子”,天后说道:“刚抱回来时她才一点点儿大,长得玉雪可爱,你姑姑可是将她当亲妹妹带的,极尽细心,吃喝穿戴皆亲力亲为,你父君当初吃味儿了好久,最后还因为阴阳怪气被你姑姑狠狠揍了一顿。” 天帝闻言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抢过话头,给自己找台阶下,“咳咳,那小孩成日里板着张脸,也不讨喜,你姑姑偏将她当心肝宝贝儿,我就逗逗她,谁知你姑姑当真了。” 说罢又叹息一声,“你姑姑养了她十万年,将她从巴掌大的女童养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好不容易养出几分人样,可你姑姑却骤然羽化,卢蓉大约一时接受不了,抱着你姑姑的几块龙鳞,向我与你母妃辞行,只言要去寻复活你姑姑的法子。” “可你姑姑早已神魂俱灭消散于世间,又哪有法子复活呢?”天帝脸上带了些哀伤:“你卢蓉姑姑坚持,我与你母后拗不过她,只得放行,随她去寻,只要她心中能舒服些就是了。” “这一去就是四十万年,连你出生都只随了礼却未曾回来,直到前一阵,她才突然回天宫。这段往事到底伤神,我们那时见你还小便未曾告知你。” “你最近若得了空闲去寻你卢蓉姑姑,与她说说话,她会很喜欢你的。” 明栩听着这描述,脑海中闪过丝光却一时抓不住,她只问道:“卢蓉姑姑现在住在何处呢?索性我现在也无事可做,不如去拜访一下。” 天后说道:“她回来后就一直在六十四重天。” * 明栩来到六十四重天时,此处正值黑夜,远远的有埙声传来,沉郁缓慢。 再走近些能见着个白衣身影背对着她席地而坐,六十四重天的仙鹤环绕着她展翼而飞,光点纷纷。 明栩拱了拱手,“明栩特来拜见卢蓉姑姑。” 那埙声一顿,卢蓉微微回头,面容秀丽娇妍,整个人坐在那处便是恣意风流。 仅仅只半张脸,明栩还是看出了那是在鬼界对她照拂颇多的护星。 明栩脸上却没有惊讶,她只露出些笑:“果然是护星姐姐。” 护星冲她招招手,“过来坐。” 明栩闻言坐去了小几的另一侧。 卢蓉替她倒了杯茶,淡笑着问:“几时知晓是我的?鬼君与你说了?” 明栩抿一口茶,摇头,“鬼君没有说,我只是刚刚来之前去看了一眼你的画像。” 也顺便看到了她姑姑云昭曾经的一幅画,躺在枝繁叶茂的树下,雪白衣角逶迤于地,懒洋洋的枕着头。 这才想起她在鬼界最后一次见护星时为何有一丝熟悉,因为她的姿态完全在模仿云昭。 “这样啊”,卢蓉顿了顿,又问起来:“身上的伤好了吗?” 说着,她示意明栩抬手替她诊了脉这才安心下来,“鬼君倒是将你养的甚好,如今的修为比我想象的还高出一截,乾坤石融合的也不错。” 明栩没骨头般的趴在小几上,眼巴巴的望她,“卢蓉姑姑,您没什么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卢蓉低头瞟她一眼,薅了把她的龙毛,只问道:“想听听我与云昭帝君的事吗?” 明栩想起在鬼界时卢蓉与她说的话。 她觉得卢蓉姑姑对云昭姑姑大约是有情的。 可她父君母后不知晓,所以以为她带着云昭姑姑的龙鳞去寻复活法门只是因接受不了一手养大她的姐姐离世。 这份情埋的深,连卢蓉本身也懵懂又迷茫。 现在她将这份过往向明栩掀开个口子,要与明栩诉说。 长辈的爱恨情仇她作为小辈本不该过多询问,可透过卢蓉的只言片语,她父君母后的只言片语却令她对这个故事有了探究欲。 明栩连忙坐好,点头,“我想听!!” * 卢蓉的原身是天上地下仅此一朵的卢蓉花。 -- 第57页 卢蓉花是株能令人绝七情断六欲的药花,云昭自天地和平后最爱收集些稀奇古怪的物什,她于星象中算出卢蓉花将降世,便提前去蹲守,在卢蓉花绽开的那一瞬间整颗带回了自己的洞府。 卢蓉花娇贵美丽,绽开时伴有异香,云昭带回府后花了大力气移植,宝贝的不得了,连天帝要碰一碰都被打了爪子。 云昭每日为她浇水施肥,还常常去天宫天池中偷凝露喂给她。 直到有一日,云昭照常再去照料卢蓉花时,却发现花不见了踪影,她的庭院内反倒出现了个玉雪可爱的奶娃娃,光着身子躺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一双玲珑剔透的黑眼珠望着她,顿时就戳中了她的心口。 卢蓉花幻化成了小奶娃娃,云昭越发宝贝起来,终日抱着不放手,凡事亲力亲为十分上心,还要带去天帝面前炫耀。 自战争结束,云昭其实终日无聊的很,骤然出现这么个小姑娘进入了她的生活,让她每日都充实起来,平日里她常常有事无事就外出搜寻些奇珍异宝一去好些年,自有了卢蓉反倒不爱出门了,日日守着她。 卢蓉花药性能令人情感寡淡,化成人形,也继承了这个特性,卢蓉性情寡淡无欲无求,与逍遥张扬的云昭是两个极端,可这反倒激了云昭的兴致,每日最爱做的事便是逗逗卢蓉这小姑娘,看她露出些笑或露出气闷的神情总是觉得格外有趣。 可这逗弄却仅限她自己,云昭本人护短的很,哪怕是傻弟弟要逗逗这小姑娘她都不乐意。 两人在一处生活了十万年,卢蓉被云昭从一个小奶娃娃养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美貌异常,无论在何处亮眼的很。 可卢蓉的性子又实在令云昭愁,这小姑娘太闷了,十万年出门的次数手指数的出来,没有任何朋友,整个世界里只有云昭。 卢蓉的喜怒乐全部来源于云昭。 云昭笑她便跟着笑;云昭打盹,哪怕她不用睡觉也懵懂的跟着闭上眼靠在石头上;云昭看话本子,兴起时怒斥其中的贪官污吏,她便歪头盯着云昭的模样也要跟着骂,却反被薅一把脑袋,因为云昭不许她骂脏话。 这样十万年来她便逐渐有了些情绪。 可云昭是真心爱护她,希望她能面对更广阔的世界,与人相交,拥有年轻少女能拥有的一切快乐。 于是云昭做了龙生中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她让卢蓉一个人去参加了神界的一场宴会。 彼时神界享乐多年,天帝又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于是在安逸下很是有一批神三代四代飞扬跋扈,喜爱报团欺辱她人,可云昭并不知晓这一现状,只当送卢蓉前去交朋友,应该无甚大事。 可她等到了天黑都未曾见着卢蓉回家,不由得着急的前去寻。 寻到卢蓉时,她正被个法阵压在寒潭水中,脸色发白,形容狼狈,几对男男女女环绕周边对她指点笑闹。 那是云昭第一次动这么大的肝火。 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十万年一点苦没令她吃过,就这么出来一趟居然成了这模样! 云昭强忍住杀人的心,将几乎快神智不清的卢蓉裹好抱回家。 欺辱卢蓉的小神们一见她就软了腿,止不住求饶,云昭神情冰凉,强大的灵气碾压过去,几乎令她们去了半条命。 云昭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她望着奄奄一息的卢蓉,整颗心都在揪痛,万分后悔于让卢蓉离开自己的视线。 这件事一直到卢蓉稍好她才抽出时间处理,把天间小神一顿彻查,最终对其父母一顿敲打后,将这些不中用的混账东西都丢去了威名赫赫的云中岛挖土豆打凶兽,不给一点儿帮助,只令她们自生自灭,自给自足,这算历练也算惩罚。 自从这事发生后,天界风气焕然一新,再无欺压霸凌之事,各个小辈都成了守己懂纪的好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如果云昭没有死,卢蓉就算是她的童养媳了hhhhha 第32章 云昭是个性情中人。 卢蓉伤快好的时候她高兴的给她做了一桌子菜, 又烫了壶在南极仙翁那讨的酒,卢蓉吃饭她便懒洋洋的倚靠在树吖的吊床上喝酒,喝至微熏的时候便垂着眸子假眯。 卢蓉此时已经十万岁了, 她不再跟着云昭打盹跟着云昭笑,可待吃完了饭望着云昭平静的睡晚, 她眸子黝黑不知为何有了些奇异的感觉。 卢蓉随七情六欲淡薄,却不代表她不通人情世故,加上是仙草化身, 灵力强大, 医毒更是世间翘楚,那些个小神哪个打的过她。 只是她不愿与人相争,又怕打伤了人替云昭徒增麻烦。 她没想过那些小神会那般过分, 将她丢进寒潭水中,瞬间便压制住自己的灵力。 受刺骨寒潭水折磨时她笃定云昭会来寻她。 后来云昭便真的来寻她了。 将她拥入怀里百般心疼。 那时她身子明明冷的很,心口却是暖的。 卢蓉凝视着云昭,最终小心翼翼的也爬上吊床,如幼时一般模仿着她睡觉的模样, 倚靠在她肩头缓缓闭上眼睛。 云昭在睡梦中感受到她的靠近, 习惯性的搂住她的腰将她拥进怀里。 那一次卢蓉竟然破天荒的睡着了。 可所有的一切却在此刻戛然而止了。 她一觉醒来已是半月过去,天地间再寻不见云昭, 只有六十四重天上的云昭龙星。 -- 第58页 刚刚有了人的情绪的卢蓉再次失去了所有的情绪。 她改名护星, 护星护星,护着那天上的龙星。 她抱着几块龙骨, 背上行囊,与天帝帝后辞行,往后四十万年,寻寻觅觅, 只为求一线生机。 * 明栩听完整个故事,一开始的兴致高昂徒然降了下去。 这故事实在太过哀伤,横峦将近五十万年的追逐寻觅,卢蓉平淡阐述的字里行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卢蓉望着天上的星子,缓缓抿了口茶。 这些往事诸多年来已经在她脑海中重演了成千上万次,大约是痛到麻木了,她这回再想起反而没了什么感觉。 她戳了戳耸拉着脑袋闷闷不乐的明栩的额头,“别为我难过。” “我现在在这反而觉得很充实,一抬头就能望见她。” 明栩闻言,也觉得不要在卢蓉面前太过难过比较好,她想起父君母后和自己说的宴会,邀请道:“明日有场夕白大宴,不如您也去凑凑热闹吧?” 卢蓉一愣,反问:“夕白大宴?” 还不等明栩开口,她突然摇头轻笑起来:“我就不去这个宴会了。” “为什么?”明栩问道。 “我现在的心愿只想守在此处,伴着云昭帝君,宴会吵闹,大抵是不适合我的,况且”,说到此处卢蓉一顿,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当初云昭帝君令我去的就是夕白大会,这宴会表面上是闲谈,实际上却是用来给年轻的男神女神相亲的,你大抵只小时候去过,并不知这宴会内幕。” 云昭当初也不知道这是相亲的宴会,只以为是年轻男女交朋友的场合。 卢蓉会被那些小神欺辱也不过是因为她当众拒绝了她们的求好激的她们恼羞成怒罢了。 * 知道夕白大宴实际是相亲大宴的明栩百般不愿去参加。 可昨日已经答应了父君母后又不好真的放鸽子不去。 犹豫纠结了几瞬,明栩决定去露个脸就溜。 但事实却不尽如人意。 她刚进去唱报官就和故意的一般,大声喊出她的名字,然后将她引去了最显眼的上座。 待她硬着头皮坐上去时便发现台下不知何时摆了擂台,年轻的男神女神们站在各类新鲜食材前做厨艺比拼。 若这还没发现不对,明栩这小殿下也白做了。 玛德!她被她父君母后坑了!他们俩居然坑她来相亲! 明栩在台上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已经收到了精致小巧的点心若干,台下花团锦簇中时不时就有人暗送秋波若干。 明栩面无表情的打开一个点心,果然从里头扣出来张字条,写的是“辰时,东御桃林,约您一见,妾有情意万千欲与君诉说,还请可怜则个。” 再向下一扫,便是个女神正含羞带怯的望着她,欲语还休的模样。 明栩:…… 明栩觉得自己得赶紧逃。 这场景未来若是传去鬼君耳中,那个闷脾气怕不是得将自己气死? 可现实却是她逃不出去,屁股刚刚离开椅子,眼尖的女神便已经将她围起来嘘寒问暖,热情的明栩觉得自己像入了盘丝洞的唐僧,只觉耳边满是呢喃细语,鼻侧净是轻软香气,逼的明栩左一个喷嚏右一个喷嚏,待逃出来时早已狼狈不堪,连发髻都乱了。 明栩给自己理了理妆容,心底松口气,随即又愤怒起来。 好嘛!她居然被她父君母后给卖了! 太过分啦!实在是太过分啦! 这么想着,小龙崽一插腰,在镜子前做出气呼呼的模样。 嗯,小龙崽看着镜子里奶凶奶凶的自己有认知偏差的点点头,这模样凶巴巴的一定有威慑力! 于是她保持着这模样气势汹汹的朝凌霄殿走去,打算找两个为老不尊的父母算账去。 * 幽冥神殿 曲清靠在假山上看书,可眼里却没有书。 自明栩离开,她这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 原本吵吵闹闹的寝殿突然就安静下来,恢复以前的模样,可曲清却格外的不习惯。 小龙崽这一离开,也不知两人何时才能再见面。想起那小崽子亲了自己就跑的小坏模样,曲清恨不得去将人捉回来再压着狠狠亲到她嘴唇破皮,让她的杏眸水润可怜,只能气喘吁吁的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曲清闭了闭眼,将这样的想法压去心底。 她似乎对明栩总是格外容易动情,却又怕自己的行为会伤到她,总得格外克制。 曲清压制着无穷无尽的煞气,虽尽数被她掌控在手,乖顺的犹如小羊羔,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受煞气一些影响,一旦有了什么黑暗些偏执些的想法便会无限放大。 曲清平日里都会令自己清心寡欲,早就能做到情绪的收放自如,可面对小龙崽她却不愿意收了,反倒刻意的放纵那些情谷欠无限扩大。 虽然最后苦的是她自己,但她却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小龙崽能一一满足她的时刻。 这么一想明栩,时间就过得格外快了些。 她倚着假山半垂着眸子想睡一觉,门外却传来征辟的求见声。 为了梁渠兽的事,征辟很是加了一段时间的班,曲清若没记错,他此刻应该是刚刚放假的,若没有大事,估计也不会这么急急忙忙的求见。 -- 第59页 曲清坐直身子收敛些煞气,令他进来。 征辟脚步匆忙,几乎是有些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这回他几乎忘了对曲清的恐惧,举着一封信,焦急的说道:“鬼君,梁渠兽一事有新的消息,请您过目。” 曲清接过信,一目十行,越往后看脸色越沉,最终说道:“往天宫报信,用最快的方式。” 征辟连忙应是。 曲清沉思一阵,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大殿中。 * 明栩赶到凌霄殿时她的二叔常青正在和她父君母后唠嗑,瓜子花生摆了满桌。 明栩本着一鼓作气的想法猛的推门,目光在那三人身上一扫确定没有外人就开始嚷嚷起来:“父君母后!你们太过分了!居然坑小龙崽去相亲!我才多大!” 殿中三人望着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的小龙崽,不由得愣了愣,随即又被这副奶凶奶凶的小模样给萌化了。 明栩这龙二叔最是风流倜傥,他一边摇着折扇一边笑着逗明栩:“明栩啊,你别和你父母生气,这主意是我出的。” 明栩闻言双手叉腰,眉头高竖:“二叔!你干嘛一天到晚给我父君母后出馊主意!” 常青扬眉,面对小龙崽的指责,脸不红心不跳,“可是二叔记得你小时候不是总说最喜欢漂亮的神仙姐姐,若有机会要将她们全娶回家吗?” 明栩被这话噎的一愣,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何反驳。 云昭帝君这一支龙性格与云昭一脉相承,从云昭自己,到天帝,到明栩二叔三叔四叔五叔,没一条正紧龙,明栩小时候除了爱与天帝上蹿下跳,就最爱跟在龙二叔常青屁股后面二叔长二叔短的叫。 因为龙二叔最有钱,每年给她的红包最大,她的珍宝库里亮晶晶的东西一半都是龙二叔给的,小龙崽为此很是喜欢这二叔,将他当真(傻)心(大)知(款)己,平日里不曾与父君母后说的话时常与这二叔说。 她幼时,甚至一直到遇见曲清之前,都是格外爱美人的。 这是龙的天性,对美人总格外优待,就和她们格外喜好珍宝一般。 年幼无知时她确实说过类似的话,明栩清楚的知晓那叫白日做梦,可是谁知道常青记的辣么清楚! 她现在是条正紧龙了!想她在鬼界,姜然那般的美人引诱她都坐怀不乱!岂能令二叔败坏她的名声! 这么想着,明栩理不直气也壮的落下了自己的正义之锤,“我没说,你记错了!你干嘛平白诬陷人家小龙崽!小龙崽是条正紧龙!要从一而终的!” “这件事没有几百颗夜明珠可过不去的!” 天帝天后闻言忍不住笑起来,天后捏了捏明栩的脸,拉着她坐下,“我们明栩也五万岁的,找个喜欢的人陪陪你也不错。” 明栩脑子里想起来大龄女青年曲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和曲清关系未定,父君母后也没有思想准备,骤然告诉她们,未来媳妇儿可能是比他们还大的幽冥鬼君怕是要吓到他们,还是循序渐进为好。 她正想说点别的什么岔开话题,门外却突然有天兵来报。 “鬼界有急件传来”,天兵禀报道。 殿内四人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天帝和天后接过信件,眸光却越发沉凝。 过了半晌,天帝抬起头来,对明栩说道:“栩儿,你可能得去躺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小龙崽:我!经受诱惑!坐怀不乱!正经龙!二叔打钱!叉腰凶巴巴.jpg 第33章 南州的枫国是个势力强大的国家。 枫国君主是位女帝, 贤明且开放,夙兴夜寐管理朝政,曾一度万国来朝, 被誉为国家的中兴之主,百姓爱戴, 所过之处无不衔泥捧花以示敬爱。 可这样一位君王却在前两年突然沉迷于求仙问道,性格脾气都变得暴烈起来。 曾经明明自登基始便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一日倦怠的人,突然开始怠于朝政, 挥霍无度, 在宫中大兴土木,一度掏空国库,放任宦官世家当道, 欺男霸女,卖官鬻爵,辛苦创立的太平盛世仅仅两年便被造作一空,万国来朝的繁荣景象不再,反倒孚殍遍地, 民不聊生。 若仅仅如此还不算什么, 可鬼界追查梁渠兽踪迹,抽丝剥茧, 最终的结果却指向了此处。 那女帝身上有被迷惑的迹象, 所用的是比惑术更高超的术法,源自于何, 显而易见。 短短一个线索却透露出了许多东西。 女帝突然性情大变,说不准就是受到蛊惑,可这时间却实在令人困惑。 ——两年前。 明栩两个月前才在历石山于曲清宰杀两头梁渠兽。 若女帝这咒术是那两头下的,随着梁渠兽的身死, 这咒术也该解除才是。 然而并没有,女帝依旧的荒、淫无道,甚至愈演愈烈。 这只能说明现在可能存在着一个最坏的情形。 ——还有一头梁渠兽,并且已经在人界待了将近两年了。 鬼族用了秘法对那一缕借着姜然反叛偷龙转凤离开鬼界的梁渠兽残魂进行追踪,最终的发现也是那缕残魂入了枫国境内。 可也仅限得出这个结论,再精准的位置却定位不到了。 此刻人界正值盛夏。 明栩穿了身轻薄的丝缎,站在可以见着皇宫的长枫山顶。 -- 第60页 这是她第一回 入人界,若不是感受到法力被压制,心里头大概还能还带着点儿新鲜劲。 刚刚入了这她就能感受到体内磅礴的灵力像是被大手死死攥住只能漏出来个一两层,哪怕来个顶尖的凡人修士怕也可以与她打个五五开。 此方土地正站在她身旁介绍情况。 明栩来前接受了两个任务,一是调查梁渠兽事件,若寻到了梁渠兽尽快斩杀,免得它在战争中不断壮大,二是为枫国恢复和平稳定朝纲令此方百姓远离水深火热。 “天帝有过吩咐,您此刻进宫便可,我们为您拟了个仙师的身份,引荐您入宫,方便的很。” 明栩听着这话点点头,她接过入宫的金牌。 女帝近些年沉迷求仙问道,宫中神棍骗子一大堆,丹药几乎掏空了她的身子,可她却对诸位道长的话深信不疑,甚至给了这些方士诸多权力,令他们这两年与前朝后宫相勾结,势力居然也根深蒂固起来。 这些神棍骗子一部分来自民间,一部分却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小修仙门派。 正统大道,经天地筛选,半步踏入仙途,大多隐匿于钟灵毓秀的深山大川,不为凡人知晓,更不可能插手凡间诸事,留下因果误了自身修为。 反倒是那些知晓一星半点的仙法道术便在人间开山开门,享受红利四处张扬的小门小派多受世人所知。 若君主精明,诸如那女帝从前,便会知晓这大多是些羸弱的微末道术,不加以理会,甚至会特意派人监管开化民智,免得这些人去迷惑百姓。 可惜现如今,这女帝却被惑了心神,辩不出是非好坏,反将这些人全请进了宫。 如今宫内势力盘根错节,若进去从头开始经营很是要花费功夫,土地想着为明栩行方便为她拟了个高些的身份——水寒宫少主。 这水寒宫乃是宫中三大势力之首,如今这水寒宫少主更是自两月前就入金銮殿,一边替女帝讲解丹药求仙之道,一边替女帝处理些政务,很是受女帝信任。 明栩要追查梁渠兽下落第一个就需得从女帝身上找线索,要替枫国恢复和平也需得率先详细了解当前详细战况,对于这一身份安排她十分满意。 天子近前,势力之首,一步到位。 明栩照着那少主的模样变换一番身形,又细细了解了那少主的脾气性格,便大摇大摆的入了宫。 至于原本的少主,大概能好好在寒冰洞里睡上一个月了。 * 明栩进了宫后略过一路与自己打招呼的教徒,直直的入了金銮殿。 女帝此刻不在殿中,大抵是回了乾坤殿休息。 自从女帝开始吞食丹药后,每日睡着的时间便越发多起来。如今更是达到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她几乎要睡八九个时辰的程度。这是眼见着身子就不行了。 门口的小太监见来人是明栩,殷勤的给她开了门,甚至不需要她开口就主动引着她到里头去处理政务,显然熟练至极。 明栩闻着殿内的熏香,眉头皱了一瞬。 这熏香里头含着几味能令人精神衰弱的药,这般的光明正大,竟然都无人提出异议,便这么堂而皇之的日日放于女帝身旁影响着她。 明栩从口袋里掏出来令一袋香丢给跟她进来的小太监,吩咐道:“将殿内的香换成这个。” 小太监低眉顺眼的应了。 很快,这里头的味道便焕然一新,明栩眉头松了些,坐下看起了战报。 如今这天下逐渐开始四分五裂,百姓流离失所,被逼迫的十分惨。 大抵是因为女帝未被迷惑前是实打实的将这江山牢牢掌控在手中,追随者数不胜数,中央地方大多是些实干为民之人,而在登基后又因实施了轮转带兵的法子,大将诸多,却无一人有私兵在手,那时的风气清明的很。 而所谓成也为忠,败也为忠,后来女帝庸碌,朝中众臣却尚未反应过来自家陛下已经换了副性格,方士宦官便沆瀣一气,捏着朝中官员对女帝的忠臣,这两年来寻了诸多理由从中央到地方,将忠臣良将赶杀殆尽,换上的多是些酒囊饭桶。 也是因此,这两年来,四方起义者大多是些饱受压迫的农民,无权无势,常刚冒头便被中央派兵镇压,明明诸多起义军如雨后春笋,却又常常昙花一现,有觉醒思想的士人将士早便成了一抔黄土。 真是笔混沌糊涂账。 明栩来此之前曾想过该如何解决此间危机,暂且定下了两个方案。 一是等寻得梁渠兽后宰杀,待女帝恢复神智后交由女帝解决,力挽狂澜,可如此一来,百姓定会接着受苦,这两年来,黑暗已经从树枝开始腐蚀到了树根,哪怕女帝苏醒能不能再挽救也是两说。 二是扶植一支可堪大任的队伍,对这天下干脆不破不立,一路碾压过去,将这黑暗腐朽压的支离破碎,让本该普照大地的阳光强势破开乌云。和平下来的那一刻便是梁渠兽深受反噬的那一刻。可如今的问题却是别说队伍了,翻看战报以来,连一个有帝王之姿的头领她都尚未见着。 明栩蹙着眉向后看,眸光却突然一亮。 这份折子上写的不是战报,而是报的一个叫落木村的村寨。 这村寨临海,民风剽悍,自事态恶化后不断收留流民,秩序井然,在周边开垦荒地,令流民可自食其力。寨主领着寨中人和流民甚至建了支队伍,专门抗击沿海海寇,屡立战功。 -- 第61页 这两年来几乎将村寨面积扩大了两倍。 近两月来,这落木村更是势如破竹,“顺手”替中央镇压了附近的农民起义,还“顺手”替中央给这些起义的农民安排了地做劳改,甚至“顺手”替中央宰了当地鱼肉百姓的黑心官员和地主老财,如今正“顺手”替无人接替的地方管理民众,还写了封折子来中央讨赏。 明栩摸着下巴确认了几遍,发现这个寨主确实如她奏折上表现的那般臭不要脸。 收编了农民,扩大了寨子面积,宰了这些黑心鬼特意安排在地方的酒囊饭桶,管控了当地,还要写折子来耀武扬威。 若见到这封折子的不是明栩,而是原来的少寒宫宫主,怕是会气的摔桌子吧? 明栩忍不住笑起来。 她对这个落木寨倒是有了些兴趣。 * 落木寨地处东南沿海地区,明栩法力被压制,平日里几炷香的距离,如今却御剑飞行了将近小两个时辰才到达。 落木寨寨主如今不在寨子内,而是在她们刚刚接手不久的希城内。 此刻城内灯火通明,与明栩一路走来的悲惨像是两个世界。 漆黑的夜下,张灯结彩,夜市里人来人往,几支伴着歌舞仙乐穿着华丽的队伍在主城上步撵随行,四处可见卖灯笼卖面具卖小吃食的商贩,很是有几分枫国两年前的繁荣遗风。 可明明两个月前这里还是与外界无二的模样。 明栩穿过街道,一路问了几个人,终于得知这落木寨来此的一众人在何处。 当初这城内的大多官员都被落木寨一行人祭了军旗以泄百姓心头之愤,但也有例外。 城中有个姓周名原的主簿最是知晓趋炎附势,得知落木寨大军压过来,第一个投降的是他,第一个打开城门的也是他,落木寨众人当时翻他案底见他并未做过什么鱼肉百姓的事,最爱的事是花心思如何用些奇巧心思讨上司开心好快快升职,便放过了他,留他一命,又因当初城内事多,需要个对城内诸多事宜足够了解的人,无奈之下便启用了他。 这周原不得不说也是个人才,大概职业病的原因,面对落木寨的诸位他也开始思索如何讨好,于是在城内庙会的今日,他花了好些心思准备了场宴会来送给落木寨的诸位,就在城主府的登月台上举行。 明栩本想直接混进城主府看看情况,可却发现城主府门口有道十分高明的屏障,若是贸然闯入,定会惊动设下这道屏障的人,于是她摇身一变,打晕了今日要上台表演的一名舞女,换上她的衣裳,跟着队列光明正大的走了进去。 队列走了将近两柱香的时间才抵达登月楼前,明栩站在最后,学着前头的姑娘们低眉顺眼的盯着地板以免被发觉异样,领头的老妈妈叮嘱道:“今儿个来这的可都是些贵客,你们万不可堕了咱们红楼的脸面。” 姑娘们一一应了句是,老妈妈似乎还想叮嘱什么,前头却有人来催她们进去了。 明栩跟着进去,这才终于见着了她要找的人。 这登月楼四面镂空,视野开阔,有轻纱在四角飘扬,风吹过还能听着叮铃的铃铛脆响,很是舒适华丽。 主座坐着个姿态慵懒的利落女子,眸光漫不经心的在她们身前扫过,带着些难得的威压。 明栩却看的颇为满意,这女子身后紫气东来,确实有帝王之气,她的感觉没有错,也不枉费她过来一趟。 她目光微转,在这女子下首看过去,那里诸位女将正沉迷饮酒无法自拔,见着这进来的一众柔弱女子,大多面露惊艳,却又不曾轻浮。 其中最吸引明栩注意的却是寨主左手的一人,那女子一身黑衣,面容普通,却气质冷淡,盯着人的目光幽深宛如寒潭。 明栩还来不及多想,乐曲便演奏起来。 她跟着前头几位姑娘的动作,却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细细观察这里头的众人。 为天下选一位帝王不可轻率,从她本身到她身边人都得要合格才行。 一直到一舞跳毕,这诸位美人各回各位,陪侍到了殿中众人身旁。 明栩见那寨主身旁已有人陪伴,便挑了个离寨主最近的位置——那黑衣女人身旁,一边替人酌酒一边用余光接着观察那寨主。 突然,明栩手腕一紧,她猝不及防的被人一拽倒进了个微凉的怀抱中。 眉头一凝,明栩正准备挣脱,却发现禁锢自己那人手劲大的出奇,完完全全的压制了她,甚至不知按住了明栩哪个穴位,令她浑身都酸软了下来。 明栩一边在心里骂见鬼的天道法则把她压制的这么弱,一边准备施个小术法打开这人的手。 可劈头盖脸而来的却是一条薄毯将她从头盖到脚,坐拥着她的黑衣女人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幽幽说道:“夏夜微凉,小殿下穿这么单薄也不怕着了凉。” 说罢,又幽幽来一句:“今夜您看这落木寨主看了一晚上,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曲清:玛德气死了,我媳妇居然穿成这样还给别人跳舞: ) 第34章 明栩听着这熟悉的口吻一愣, 顿时停下了挣扎,却怀着一肚子疑惑。 曲清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从鬼界出来管人界的事? 大概是怕她闷着,曲清将毯子拉下去些, 令明栩的脸能露出来。 -- 第62页 明栩眯了眯眼,这才发现四周众人视线不知为何都聚焦到了两人身上, 大多面露诧异。 曲清无视这些视线,将小龙崽从自己身上抱开,妥善安置在身旁的座椅上, 这才淡声对主座的寨主说道:“家中小辈贪玩, 寨主见谅。” 寨主从曲清将明栩拥入怀中便一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听见这话,有些惊诧的笑起来, “我刚刚还以为老师见着美人难得动了心,原来是小辈啊。” 说罢,客气的对明栩侧侧手,“既是曲老师的小辈,那也便是我们落木寨的贵客, 有何想吃想喝的但请吩咐下人。” 这话说的客气, 明栩只能笑着点点头应下。 本来她还想借着这个舞女的身份找机会接近寨主进一步考察一番,如今被曲清打破也只得将计就计, 以曲清小辈的身份在此先坐下了。 这宴会款待的吃食做的很是精致, 明栩向来秉承绝不委屈自己的原则,便先将满肚子疑问抛开, 对着满桌子鱼肉大快朵颐。 曲清倒没怎么动筷子,她只等着小龙崽吃完主菜,才细心的将她不乐意动手剥的葡萄龙眼一颗颗剥干净投送进小龙崽面前的瓜果盆内。 这一坐便将近做了小两个时辰,一直等到城内的庙会结束登月台上的宴会才跟着结束。 曲清拒绝了寨主要替小龙崽安排屋子的建议, 一路慢悠悠的牵着小龙崽回了自己在这城主府的院子。 明栩眼见着通向曲清院子的曲径无人,在两人身周施了个能跟着走的小结界免得两人交谈被窃听,便开口问道:“鬼君怎会在人界?” 曲清淡声答道:“鬼界算出梁渠兽可能在此处,既然梁渠兽残魂是从鬼界脱逃,作为鬼界之主我自然是得前来处理的。” 小龙崽扬眉,反手拽住曲清的衣袖:“说实话,你也会用官话来搪塞我了?” 曲清抿了抿唇,在小龙崽玲珑剔透的眸子注视下,过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就是实话,我和你爹就是这么说才过来的。” 曲清曾签订过协议,不得插手鬼界之外的任何事宜,可若她有正当理由,又是为天地助天界一臂之力,天帝帝后自然是不会阻拦,特别的,本次任务还有未来帝君,面对的梁渠兽又不知深浅,曲清名义上还担着小龙崽老师的名头,放曲清在侧也算保障了。 至于曲清为何要来——自然也是因为担心小龙崽打不过梁渠兽,又想她想的紧,于是提前到人界等她。 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明栩来人间路远花了不少时辰,人间更是一晃两月已过。 这两月曲清率先在此探查一番,同样发现这王朝根子已经彻底坏了,于是寻到她觉得未来可以还此间太平的人,并提前寻了个军师的职务潜伏在落木寨,就等着小坏龙上门。 因为她相信,小龙崽看到此间状况后,定会同她做出同样的选择。 曲清没有将原因全部说完,明栩却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心底不经意升起抹甜,又被她压下去。 两人后面那段路,明栩开始细细问起曲清这两个月来所了解的情况,一边问一边在脑海里修改未来的计划。 直到两人进了曲清的院子。 这是间一进的小院子,院前的空地上有颗巨大的梨花树,下头布置着一张雅致的小几和两个坐垫。 明栩刚刚看清此方布局,眼前却突然一花,转瞬便被曲清半抵到了门板上。 “小殿下,我们该算算账了”,曲清眸光半垂,死死的锁定着小龙崽。 从她出现开始,她就忍很久了。 如今终于到了能好好算账的地方。 该算的账有许多。 比如故意撩拨完她就跑,留曲清一个人辗转难眠。 再比如穿成现在这般模样去当众跳舞,看的别人眼珠子都快粘到她身上,醋的曲清当时只想将这小坏崽藏起来狠狠教训。 明栩想起自己做的事,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曲清,就差将心虚摆在脸上。 曲清抬手将小龙崽的脸掰正,令她看着自己,“小殿下,您看看我。” 明栩被迫撞进曲清幽深的眸光中动弹不得,忍不住揪着她的衣袖撒娇,“看你看你看你,别找我算账了好不好。” 说着说着,在鬼界欺负人的那股小性子又上来了,小龙崽理直气壮起来:“我亲你是因为你不来亲我,亲完就跑是因为我有事要回天宫,今天穿成这样我也不知道你在这啊,你怎么能怪我?” 曲清听着她的歪理,眉头一皱,“所以假如我不在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穿成这样了?” 明栩面不改色的改口,“说错了,我今天穿成这样是因为那些舞女只有一身这样的衣服。” 曲清闻言眉头松了些。 明栩见状连忙转移话题,还挑了个能找曲清错处的,“刚刚你与我亲密,宴会上的人为何如此惊诧?你是不是平日里又吓人了?” 惊诧都是明栩往好了说,那些人目光各异,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了,又一副不敢讨论的模样,左扫一眼右扫一眼,看上去就小心翼翼的。 不料曲清闻言却眸光微闪,她慢慢说:“因为前段时间有几个女人半夜出现在我床上被我丢出去了。” 说罢看一眼小龙崽的脸色,等了好久才忍不住问一句:“你不气吗?” 明栩怔愣了瞬,正思考着她这个回答与问题有何相干,又立马反应过来曲清什么意思,小龙崽强忍着笑,看她的模样忍不住故意逗逗她,一脸困惑道:“为什么要生气?” -- 第63页 面对小龙崽困惑的神情,曲清抿了抿唇,淡声强调:“我衣服都差点脱了,却发现床上躺着没穿衣服的女人。” 小龙崽在心里憋笑,抬手拍拍曲清的肩,认真分析起来,“后来你不是把人扔出去了吗?你别气了,无论在何处,位高权重的人都不缺仰慕者,这块风气开放热情,女子喜爱谁便来投怀送抱大胆追求很正常,只要你坚守住底线就行。” “我气?”曲清听的眸子幽深,她向前走一步,将明栩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细细端详了会她飞扬的眉眼,低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对不对?” 明栩装傻充愣,眨眨眼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啊?” 曲清沉默一瞬,小坏崽这副死不承认看她笑话的模样实在气人,尤其是那几乎快压不住笑意的唇角,氤氲着点点笑意又似乎怕被发现立马咬住些唇边,嫣红饱满的唇立时便泛起一点白,又立马复原。 明栩被曲清盯着,那唇畔的笑意更掩盖不住,她怕露了笑便妄图弯身从曲清和墙壁间钻出去。 可刚一有动作便被曲清用手挡住。 曲清握住她的手腕禁锢在头顶,猝不及防的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蜻蜓点水,只两相碰上一碰便分开。 “这回是我主动吻小殿下了”,曲清慢条斯理道:“这回给小殿下三个数跑。” 明栩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羞耻,曲清捏她手捏的死紧,令她左右动弹不得,哪儿有机会逃走。 “你这样我怎么动?”明栩没好气的问。 “三。” “哎呀,你先松开我嘛!” “二。” “你……” “一。” 曲清打断明栩的话,淡声说:“看来小殿下不想跑了。” “那小殿下倒是再回答一下我的问题,您气不气?” 明栩这回倒是真有些气了,转过头没理她。 曲清望着她的眸子越发深沉,突然再次低头吻了上去,这回却过了许久才抬头,嗓音沙哑:“小殿下气不气?” 明栩被吻的昏沉,见不回话曲清的唇又要压下来,连忙说道:“气气气,我气死了!” 曲清闻言,眉眼稍霁,又接着问:“那你醋不醋?” 明栩没说话。 曲清便又要凑上去吻她。 这人还亲上瘾了?! 小龙崽只觉得短短几天不见,这人怎么这般的不要脸。 明明神情还是那般的矜冷孤傲,却偏偏多了股执拗的不正经。 一生气就逼着她说吃醋这是正常人,哦不,正常鬼做得出来的事吗?这是以前那个小龙崽靠的近些就红耳朵的鬼君做的出来的事吗?! 明栩在心里想的愤愤不平,觉得自己曾经的优势没有了,却又受不住曲清接下来的吻,只得咬牙切齿道:“醋了醋了,行了吧?” 但她不知自己现在春眸泛水,两靥飞红,唇若丹朱的模样多诱人,像朵美的不可方物的桃花,在枝芽上半开着,直想令人见见它完全盛开是何模样。 特别的,这朵花正连枝带叶的捏在曲清自己手上,只需得晃一晃便连枝头尖尖都战栗起来。 曲清没有松开明栩的手,反而再次印上她莹润香甜的唇,辗转反侧,逼得小龙崽偶尔溢出几声呜咽。 曲清在心里想。 将小龙崽欺负的这般可怜她居然觉得很开心。 嗯。 她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龙崽:你再亲我嘴都要亲秃噜皮了(叉腰) 第35章 明栩醒来时窗外夏光正盛, 屋子里四面摆着冰盆,凉爽的很。 曲清不习惯夜睡,主卧华丽舒适帷幕重重, 正好便宜了明栩,她寻了个书房随意凑过一下。 小龙崽在床上翻个身, 回想起昨晚上的事,脸色微红,又气的锤了锤床。 好嘛, 这幽冥鬼君还会主动架着人亲了。 亲就亲罢, 还可劲儿逮着一处亲,昨夜肿到今日都未消下去,隐隐还透着些火辣辣的疼, 大概是破皮了。 小龙崽反正不承认这是她撩拨出来的,一定是曲清学坏了。 明栩可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亲到累,昨夜浑身都半软着,还是被曲清给抱进房内,褪去鞋袜后, 沾着枕头就入了梦。 哦对, 今日早晨还没有饭吃。 想她在鬼界可是每天刚睁开眼,曲清就殷殷端着饭菜到她面前了! 现在她都在床上待了许久, 这女人连个人影都未曾见着! 果然有的人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啊! 明栩在心里痛心疾首的想着, 随即从床上跳起来,扯了块披肩便向外走去。 从室内到室外温度就高了许多, 龙喜阴,明栩被火辣辣的阳光一晒柳叶眉轻蹙,贴着墙根步伐快了些。 走廊铺的是骨瓷的地板,明栩光脚踩在上面, 居然凉爽许多。 在到曲清门前这段路她默默在心中思索该如何向这人撒她憋在心头的怒气。 这个气要撒的巧妙,撒的精准,务必一击即中,方能令自己消下火来,绝不能让曲清今后骑到她头顶上来。 若今后动不动就把她压着亲这么久,明栩还要不要见人了?反正反抗她也反抗不过,被曲清亲几下就没用的软了身子还要沉迷其中,那只能从源头堵住曲清了! 眨眼到了曲清门前,明栩想好了如何发作,气势汹汹的昂头挺胸,一把推开了大门,嚷嚷道:“好嘛!亲过之后就翻脸不认人!连饭都不给我做!你要饿死小——” -- 第64页 明栩与屋中人对视上后,像被一把扼住脖子,口中的话连忙收了回去。 屋中曲清正与寨主对坐,桌子上摆着枫国的地图,两人大抵在商量着要造反的事宜。 明栩这一声令两人都抬起头来。 曲清见着她的穿着,眸光渐沉。 寨主却颇富意味的在两人间打量,尤其目光落在明栩红肿的唇间,促狭道:“老师昨日不是说这位姑娘是您的小辈吗?怎么还亲上了?” 曲清没回话,起身走向站在门口有一丝尴尬的小龙崽,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目光盯着小龙崽光裸白皙的脚背,干脆的蹲下身,握着小巧的脚踝,将木屐轻缓的套上去。 明栩脚踝敏感,被曲清握住时便颤了颤。 平日里她使唤曲清,受曲清照顾都自然的很,可在外人面前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下意识缩缩脚,却被曲清捏的更紧,直到将两只木屐都套到明栩脚上才松开。 寨主是个识趣的,大概又不愿在明栩面前谈政事,见自明栩进来后曲清心思都到了她身上,也不强留,起身拱了拱手,笑着说道:“看来老师还有事要办,我就先告辞了。” 一直到寨主离开明栩都没有开口。 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哽在喉咙口,被进来时的尴尬笼罩,明栩接着发脾气吧,少了几分感觉,不撒气吧,这气又敛在心底反倒不适起来。 可明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曲清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拽到了自己腿上,将小龙崽拢进怀里。 “怎么穿这么少?” 明栩理直气壮的回答:“我怎么知道你这里有别人?” 这回答显然无意中令曲清开心了一分。 小龙崽在她面前越发的放松自然,甚至连她这般的拥抱触碰都没有半分抵触。 这个认知令曲清觉得离将小龙崽牢牢绑进自己怀里这个目标又进了一步。 昨夜被她吻过的小龙崽今日看来越发的美艳动人起来,像是盛开的花骨朵,淋漓尽致展现美,只想令人好好呵护。 曲清不自觉的又要低下头去吻她,却反被抵住了唇。 明栩刚刚哽在喉咙的话,瞬间就有了机会出口,“鬼君,您还亲上瘾了啊!” 曲清一顿,眼中露出些困惑。 小龙崽咻的一下从她腿上跳下来,叉腰说道:“昨日您做了什么您还记得吗?您瞧瞧我这嘴!肿到现在都没消呢!我怎么见人!” “咱们俩可还没确定什么关系呢!我现在可还不是你想亲就亲的龙!” 曲清望着小龙崽张牙舞爪的可爱模样,这件事又自觉理亏,连忙坐的端端正正听她发脾气。 “还有!我昨晚上呜呜呜求你你都不松口!太可恶啦!太可恶啦!” 明栩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被亲的泪眼汪汪求曲清,曲清却不松口的情景,只觉得越想越气,“你是属狗的吗?我都被你咬秃噜皮了!结果你呢!今天早饭都不给我做!” 为了符合时宜,小龙崽的肚子还跟着响了一下。 “今日一早,落木寨主就来寻我商量事宜,未曾为你做饭食是我的错。” 曲清说罢,抬手一拽小龙崽,令她坐到自己腿上,只将脸又凑近了些,淡声说道:“皮破了?也是我的错,你要还气就咬回来吧。” 明栩:…… 明栩被她的话堵的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以前的混世魔王的小龙崽,她就什么都不管的咬上去了。 可一是她对曲清已然有了感情舍不得,二是……看看曲清这模样,她要是真咬上去说不准还要反被压着再腻歪好久! 小龙崽觉得以前好欺负的鬼君变的不好欺负了。 她愤愤不平的撅了会嘴,又决定快点略过这个话题。 小龙崽倒是想接着找茬,可鬼君就像块棉花,她一拳打上去软绵绵的,没劲透了。 但该说还是得说:“鬼君,您能克制下自己吗?不要可着龙死命薅,我离开鬼界那日教您亲吻,您也别滥用啊。” 其实明栩还有一句,两人亲吻的感觉很好,可小龙崽受不住啊! 但这句话她聪明的隐去了。 明栩才不要在曲清面前示弱呢,还是说点狠话唬一唬鬼君,等自己多学点技巧,争取下次也能将曲清吻的泪眼朦胧再说吧。 这种事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怎么也得轮流来。 见明栩神情认真,曲清点点头,同意下来。 小龙崽离开鬼界那日留的吻像给了她把钥匙,就等着她们俩再见时开礼物。 曲清辗转反侧想了那么久,昨日终于拆封,免不得有些不知克制,可如今既然小龙崽明确的说她不乐意,曲清也会按小龙崽所说,克制自己,免得吓着她。 反正—— 曲清拥紧了怀里的人儿,眸光微闪。 两人今后有的是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论小龙崽为反攻苦练气息后 小龙崽:鬼君,亲亲 鬼君,低头,吻。 小龙崽再次被亲到腿软.jpg 反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hhhhha 第36章 明栩在这海城里待了三日, 便打算打道回都城。 落木寨主性情和顺,有能力有远见,待百姓宽和, 意志坚定,是个非常好的帝王人选。 -- 第65页 加之落木寨主本身也有问鼎天下的想法, 明栩觉得自己早日回都城先布阵,等她打过来最好。 梁渠兽吸收战争煞气为食,一旦战争停止, 她若尚未稳固修为, 便会遭受反噬。 天道并非完全不公。 梁渠兽也并非无敌,她们消化煞气总得需要时间,当年俾敏若当即前往人界斩杀梁渠兽, 平定人界战乱也不至于酿成如此大祸。 落木寨主平定战乱之日,便是梁渠兽气损之时。 天界已派四方天兵前往其余五界搜寻梁渠兽当年散布的残魂,并进行绞杀。 失去残魂提供能量,又气血方亏,走投无路, 除了再次前来迷惑新的君主制造新的战乱别无他法。 明栩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一把将梁渠兽抓获。 对于梁渠兽为何能够提早出世并不止一只出世,她有一些猜测, 却并不能完全确定, 真正的原因还是得问问梁渠兽才知晓。 但在离开海城前明栩却对一件事很感兴趣,打算一探究竟。 这落木寨主姓沈, 单名一个媛字。 这便是她的全部。 她出现在落木寨之前的经历,是一片空白。 明栩要知晓当然可以去寻司命星君看看她的故事簿,可如今她暂时不便回天宫,秉持着对这片生灵负责的态度, 明栩决定走之前最后去弄弄清楚。 她倒无意去直接窥探她人的隐私,这几日本来她想着找个机会和沈媛凑近关系,然后寻个机会与沈媛交心聊聊。 可无奈计划一开始就被曲清给打破。 这几日明栩想找找机会,偏偏又被她盯的死紧。 沈媛是个知情知趣的,上回撞破明栩和曲清的事后,便默默将明栩放去了曲清的身边人这个位置,一边如同对待曲清一般敬重她,一边又对她退避三舍作为避嫌。 明栩每次上去还没说两句话,沈媛就和有鬼追着她似的跑了。 明栩从小到大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很是生了几回闷气。 现如今她想了个法子,现实不行,那就入梦与沈媛谈。 但现实生活中的想法会带入梦里,沈媛现实中对明栩退避三舍,梦中受潜意识影响见到也定会如此。 明栩此刻想到曲清了。 众所周知,曲清身为幽冥鬼君,收藏丰富,她刚刚醒来时就在幽冥神殿的珍宝阁醒来,差点没想把那里搬空。 她记得那里头有盏织星兽的兽角做的长明灯,拥有织梦的效果。 情景、人物、心态均可进行编织。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曲清会不会把这灯借给她。 特别是在知晓她要用这灯进另一个女人的梦里和对方看雪看月亮谈人生的时候。 曲清醋劲儿大,要知晓她的目的说不准在心里酸死了还要憋着生闷气。 明栩又见不得曲清不开心。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令曲清心甘情愿的把长明灯交出来。 明栩瞟一眼正躺在梨树下的美人靠上看书的曲清,笑眯眯的走过去,身子一歪就挤进了曲清和扶手的那点儿间隙中。 伴着她的动作,曲清眼底闪过丝诧异。 这两日小龙崽又怕被压着亲,又抑制不住想撩拨人的顽劣本性,若即若离的吊着曲清的胃口,每回挑的她情动之时又飞快脱身离去,半点触碰不得。 今日可真是意外,居然还主动靠近了。 曲清没动作,怕吓着小龙崽,又担心她在这窄窄的椅子上会掉下去,便空出一只手搂住她白葱段似的小细腰。也不做多余的动作,半垂下黑沉的眸子觎这小崽子,看她想做甚。 明栩察觉到了曲清的目光,在塌上翻了个身压到她身上,觉得不太舒服又缩了缩腿,跨坐在这人腿上,声音慵懒娇气:“鬼君,我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什么事?” “您先答应我嘛”,明栩搂住曲清的脖子,还要咬着唇晃一晃手,眸光流转,“答应我,我再说。” “嗯?” 曲清刚发出个单音节,明栩对准她的唇啄了一下。 在曲清怔愣的瞬间,继续胡搅蛮缠:“答应我嘛!答应我嘛!” 明栩知道曲清向来对别人心硬如铁,冷着张剑吓人的很,可只要对上她撒娇,虽然脸上不表现出来,心里却受不住,就算有些不愿意,最后也会软了心肠给她。 此后曲清但凡回的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小龙崽便在曲清唇间轻碰一下,撩拨的曲清眸光暗沉,却又硬是左躲右躲,就是不让曲清能碰到自己。 “好”,曲清扣住明栩的手微微用力,声音暗哑,“答应你,说是什么事。” 她可真受不了明栩这般模样了。 只想等小龙崽说完事,把人搂到怀里好好亲亲抱抱。 明栩闻言,眉眼弯弯道:“把你那盏织星兽兽角做的长明灯借给我。” 曲清本能的察觉出了些不对,反应飞快:“你要进谁的梦?” “沈媛的梦”,明栩很是坦诚。 “做什么?” “和她聊一聊”,说着明栩理直气壮道:“都是因为你,人家看见我就和看见鬼一样,明明你才是鬼她反倒怕起我来了。” “人间新任帝王,我怎么也得仔细考察吧?现在倒好话都说不上。” 见曲清似乎还要往深处想,明栩连忙开始转移注意力,“这事儿结束后我就要回京都了,你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 第66页 说罢又亲了亲曲清,给了她个清浅的吻。 这句话和这个吻像是点燃的曲清的情绪,她刚刚与小龙崽多亲近几分,正是黏她黏的不行时,哪儿受得了现在分开? 曲清目光幽暗,望着近在咫尺的小龙崽,没忍住,吻了上去。 过了会脑子里才后知后觉回想起前几日小龙崽与她说过的话,微昂起头,暗暗注视着小龙崽的神情,她低声问:“我还可以继续吗?” 明栩微软着身子,两人刚刚正亲的难舍难分,突然这人就停了,仿佛在逗她玩。 都这氛围了你还要问行不行???? 明栩刚想开口,曲清却提前看出了她的不满,将剩下的话又封缄进了吻里。 头顶的梨花大抵是快过季了,落的纷纷扬扬,漫白的花细细碎碎撒在两人肩头。 明栩脸庞微红,心中却在笑。 看冷傲克制的幽冥鬼君恣心所欲的模样也是种享受。 毕竟是她将自沧海桑田起便漠不关心的俯瞰尘世的神祗拉下神坛,拉进十丈软红尘呐。 在所有人都以为曲清仍旧高高在上不近人情时,这人却在眼底翻起飓风,扣住她的腰,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可若她表现出些不愿,又会微微喘着气,克制到眼尾泛红。 幽冥鬼君是权威,她偏偏最爱将这权威打破。 天上地下,做正经神仙哪有离经叛道来的开心愉悦。 从前明栩觉得该听师父们的话,红尘瓜葛,越少越好。 如今却觉得,神从来就不该完美无瑕,体会生死情爱,尘世中走一遭还能保持神性的才是神。 * 沈媛进了片花海。 她顺着唯一的小径朝前走去。 花海正中央有个小庭,再走近些隐约可见一美人,明艳大气,正冲她笑。 “阿媛,来坐。”明栩见沈媛来了,神态自若的冲她招手。 明栩用长明灯给自己编了个沈媛友人的身份。 至于沈媛,如今的记忆则回了她刚出现在落木寨时。 那时她尚未如此的老谋深算,不动声色,时常将情绪外露,尚且保留几分天真,一路摸爬滚打才到达寨主的位置,此后收编流民,开垦田地,敛财,建设军队,与外界交易购买土地。 以女子之身,短短一年半就将落木寨这片土地打造成了铜墙铁壁。 在见着明栩的这一刻,沈媛神情迷茫了片刻,这才想起来,这是她在落木寨中难得交好的朋友,唤明栩。 事实上,确实有这么个人,是落木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姓陈。 彼时沈媛刚刚入落木寨,身无分文,又举目无亲,常受欺辱。那落木城中的陈姑娘帮了她一把,她又在后来救过陈小姐一回,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友。 沈媛的梦中明栩无法变换身形样貌,便暂且将她脑海里的陈姑娘先替换成了自己。 沈媛冲着明栩笑,“今儿个怎么想起来约我饮酒了?” 这也是明栩设计的情节。 人在梦中本就防备下降,若饮醉了酒便会越发迷糊,面对交好的好友,说不准就什么话都吐出来了。 明栩准备好了开始自己表演。 明栩替她斟了壶酒,撑着下巴说道:“今儿个见了桩不太舒服的事儿,便想着寻你来散散心。” “城东那小姐家族破败,被知县强抢回家当小老婆,我们都知晓那小姐家破败是因知县看中她她却不肯屈服,于是使了手段法子令人家破人亡。”明栩顿了顿,“我们都知晓却什么也做不了,实在是……无力又彷徨。” 沈媛没说话,只淡淡的喝着酒,目光却落在明栩不太开心的脸上,过了许久才说道:“世道黑暗,本是如此,又有何疑。” 明栩睁圆了眼,“可正是世道黑暗,我才觉得可怕啊……” “风雨飘摇,奸臣当道,不知何时,这祸事便会落在我身上,真是想想就可惧可怕。” 沈媛挑眉,一口饮尽杯中酒,笑起来,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明栩,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以前是个秀才?” 明栩精神一振,觉得重头戏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栩:都亲成这样了你居然停了??你是不是不行?? 第37章 沈媛给自己又倒了杯酒, 盯着杯中泛起的一丝丝涟漪,心头满是平静。 她缓缓说道:“我饱读圣贤书,一心报国, 却考了将近九年的科举依旧是个秀才,我明知自己已经通过, 名额被他人占据,可我怀着一线希望,继续考学, 得来的却依旧是个虚无。” “枫国繁荣, 实际是繁荣表象,我曾以为只有我这处是此般,带着证据一路上前, 想着郡县欺我便去州府,州府再欺我便去京畿,总要给自己讨回公道。” “可公道并没有那么容易讨,再繁华的时刻都有些黑暗中的顽疴固疾在偷偷蚕食人间光明,遇不上是幸运, 遇上了——便是一生之痛。” “我从郡县行至州府无人理我, 又从州府寻至京畿,险些被州郡派来的奸人谋杀, 一刀刺穿心口, 若不是被一神医捡回,早已丢了性命。” “可等我回到家乡时, 父母亲人都已不在,只余坟冢几座和官府中压在簿底永不能解开的凶案一桩。” 明栩一怔,问道:“那你可曾怨恨这世道不公?” 沈媛扬眉道:“世道不公?自然想过,怨过, 甚至觉得圣书上所言的大同乃是一堆狗屁。前十五年我过得自由自在,在这片最繁荣的土地上感受四方来朝的恢宏壮大,觉得我要为这片土地奉献终生,后十年,我怀才不遇,热血微凉,经历家破人亡,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能不怨。” -- 第67页 说着,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可当我怀着怨恨的心,开始游历大江南北,心中的恨意却逐渐消弭,反倒升起些迷茫。” “游历那几年,我见惯了悲欢离合,好人恶人数不胜数,有人不是纯粹的好,有人也不是纯粹的坏。好人也会做错事,坏人也会有善心,真正纯粹的好人和真正大奸大恶之人实际是少数。” 明栩听的很认真,一开始她是想考验沈媛的,可如今,她却觉得自己反倒感悟多几分。 纸上得来终觉浅,明栩哪怕看过再多书,学过再多知识,也没有真正体会过人间的悲欢离合与三观正邪。 人的寿命是六界中最短的,可她们的智慧经历却是六界中最丰富的。 因为其他五界哪怕沧海桑田过去,依旧是那般模样,只有人界,时代更迭,前后继承。 人性才是这世间最难懂的东西,这东西六界都有,只有人界体现的淋漓尽致。 听着沈媛的话,她觉得自己像是在逐渐弥补一些缺失的东西,不由自主的端正了态度。 “我本要放下心中仇恨好好寻个地方隐居,细细思索心中迷茫,可此时江山却乱了。” “我见遍黎民百姓之苦后,曾经的迷茫不知为何突然想通了。” “江山社稷的清明需得铮铮铁骨的文人武将上前,半年前,清明好官占多数,只是我倒霉没有遇到,半年后,奸臣贪官占多数,只有幸运之人才能免于一难。” “我自西向东,一路前行,见惯了水深火热,迷茫彷徨,却不曾心凉。见着众生苦难相,也不曾麻木。” “在路上遇见志同道合之人,一遍遍举杯,烈酒过喉时,我突然明白了读书人该做什么。” “这个世间,总得有人前仆后继,面对黑暗,挑起江山的大梁,哪怕从容赴死。我们读书,效忠的从不是朝廷,而是黎民百姓。” “为的是千千万万人有好归宿,为的是令我在乎的人能好好活着不必惧怕灾祸临头,而不是如陈姑娘般惨死后我连替其讨回公道的能力都没有。” 沈媛说话时语气沉缓,没有任何激动之情,每一句每一字都能令人感受到坚定不屈,所谓铮铮铁骨当如是。 明栩却突然反应过来,眼中带上一丝诧异,“陈姑娘?” 再一看沈媛目光澄澈带笑,明栩突然明白过来:“你知道我是谁。” 沈媛点点头,“一开始也以为您是陈姑娘,可后来就醒了。” 明栩敲了敲桌子,突然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开心。 她觉得这沈媛实在有意思。 能在长明灯中清醒的人向来厉害,毕竟,哪怕是某些小地仙也破不出这梦障。 “何时发现的?”明栩被识破也不再装陈姑娘娴静烂漫的举动,微微放松身子,脸上的神情都变回了她自己本身的慵懒散漫。 “您为我编的梦有个破绽。” “哦?” 沈媛抿了抿唇,“那年在路上救我的神医与陈家小姐长相一模一样,乃是同一人。” 明栩恍然大悟。 神医与陈小姐是同一人,明栩并不知情,梦中她与神医长相不一致,可不就被轻易破了梦障。 “我倒是被破的不怨”,明栩也不气馁,半撑着下巴,冲她眨眨眼,“所以你刚刚那番话是故意讲给我听的?” “自然是,可也是我的肺腑之言”,沈媛泰然点头,接着说道:“您与曲清老师大约都非凡人吧。” 沈媛聪慧,猜出两人背景不一般也正常,明栩没什么惊讶之情,只笑眯眯的问:“那你猜猜我和她是什么人呢?” “那般的来无影去无踪,谈吐超尘,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满腹经纶知晓周天经纬,如今又可随意入梦,处变不惊,我思来想去,觉得你们二人大概是某位神仙大能。”沈媛笑的桀骜又张扬,“若不是心知您与曲清老师身份不一般,我又何必对你们二人毕恭毕敬。” “若您是天神,可是来考验于我?曲清老师已知晓我的抱负想法,您已听闻我的过去现在,不知这考验是过了还是没过?” 明栩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你想要做的是什么?” “我要做的,是令这世间再无我这般的经历,还乾坤朗朗,还海晏肃静,是令世间无我这般的痛苦经历,求助有门,热血不凉,信念不散。” “我自知做不到令所有悲剧无法发生,可我希望我能悬起一把剑,令每一个身处悲剧中的人有武器为自己报仇。” 沈媛面色认真,句句字字都铿锵有力,伴着背后摇曳的花海,令人觉得背景都模糊了几分,只能见着她坚毅的神情与不屈的眼神。 “若我说你的考验不合格呢?”明栩玩味问道。 “哪怕您是天神也无法阻止我的脚步”,沈媛为明栩也酌了杯酒,她说道:“能得神认可相助是我之幸,若神认为我不合格,我也不介意逆天而行。” 这回明栩却是真的笑了出来,沈媛实在是个妙人。 逆境中不迷失自我,苦难中破迷雾障,不卑不亢,心怀众生,信念坚定者,为帝甚佳。 她是天生的帝王。 明栩举起面前的酒,与沈媛碰了碰,一饮而尽,她说道:“沈媛,我会到京畿等你,祝你马到功成。” 这一趟来的值,不枉她为了来一趟出卖色相。 -- 第68页 明栩就着今日的所感所悟与沈媛交谈,却越谈越投机,两人举杯相对,都有了一点儿醉意。 明栩毕竟是神胎,体魄强大,凡间的酒对她影响不大,只是微醺。 沈媛却是□□凡胎,几壶灌下去,酒意上头,便开始说起胡话了。 “您其实与陈姑娘长的有几分相像”,沈媛说道:“当初我第一眼见着您其实还挺惊讶的。” “哦?” “陈姑娘生性烂漫,家中世代从医,枫国尚未战乱时她曾一个人跑出来悬世济壶,恰巧就救下了当初被奸人刺杀的我。” “待我去到落木城时,她也是因为认出我才救下我。” “当初若不是陈姑娘全家也遭知县所害,如今我或许已经娶了她,与她是对恩爱眷侣。” 明栩问道:“那你可为她报仇了?” “自然”,沈媛脸上闪过丝惆怅,“我将落木城改为落木寨,坐上寨主之位后第一个宰杀的便是这作恶多端的知县,可斯人已逝,恶人死的再惨,那人也回不来了。” 明栩察觉她话语中的失落,有心换个话题,便问出了她最感兴趣的一件事,“我与那陈姑娘有多相像?” 明栩觉得这段时间真是奇怪。 她一会和这个相像一会和那个相像,小龙崽向来觉得自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龙,怎么突然就与这么多人相像。 她姑姑云昭便罢了,这陈姑娘她还真有了些兴趣想瞧瞧两人有多像。 沈媛沉吟一阵,醉醺醺的说道:“这也不知该如何描述,外貌气息总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不过我曾经为陈姑娘画过许多画像,若在此处倒可给您一见。” 她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咻的一声,一栋小屋平底而起,沈媛迟钝的回过头,惊讶道:“这屋子似乎是我受伤时与陈姑娘一同住的,怎么在此处出现了?” 这是梦境,沈媛的梦境,沈媛在梦中是主宰,自然她想即出现,万物周天均在她手中脑海。 明栩来不及告诉她原因,这醉鬼却拽着她往屋子里走去,口中嚷嚷着:“来来来,我带你去瞧瞧我的陈姑娘。” 这木屋很小,一眼望进去能见到底。 两床一桌一书台,笔墨纸砚俱全。 沈媛直直朝着凌乱的书台走去,从纸堆中一阵翻找,如珠似宝的捧着张宣纸,踉跄着走回明栩面前。 那画纸几乎要怼到明栩脸上,沈媛却没发觉,语气中带着些得意,“我的陈姑娘美吧?” 明栩退后几步,凝目去看画中女子。 望着那熟悉的容貌,明栩的酒立马就醒了,她在头顶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奖竞猜,陈姑娘是哪位 第38章 明栩家这支龙脉子息单薄, 自她姑姑云昭帝君下头还有五个弟弟,到明栩这一辈却这么多年来就两根独苗苗。 一根是明栩。 还有一根是明栩三叔家的闺女,比她小一万岁, 唤娴兆。 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传说中是说样貌, 实际在她们这一族中指的却是性格。 每条龙性格都非常鲜明。 比如明栩的傻老爹,被云昭帝君百般不情愿的提溜去做了天帝,这些年最大的心愿是早日将明栩培养成才, 把天帝的包袱丢给她, 从此拉着天后做两条不会翻身的咸鱼。 再比如,老二傻大款常青,早些年受了情伤, 他又是个情种,至今未婚,做了个富贵闲人,每日溜猫逗鸟好不自在。 最独特的是老三,也就是娴兆的亲爹, 却是个尽职尽忠的工作狂。 当年云昭看中他的能力, 满足他的心愿将他丢去工作最繁重的待事处,总管四方山川湖泽, 又承接天界各项临时事务, 很是替天帝减轻了工作负担。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全年工作三百六十日, 简直是天界的模范员工。 明栩当初以为这娴兆妹妹必定也是个小古板,尤其这名字,娴乃娴静文雅,兆乃百姓民众。看这名字就知道娴兆妹妹被三叔赋予了多大的期待, 简直是想将她培养成天界第二个小工作狂。 彼时明栩刚刚拜太清道德天尊为师,每天除了被师父念为君者需得端庄沉稳外,还要天天被三叔念。 尤其三叔格外轴,上斥天帝,下斥明栩,父女两人上蹿下跳搞事情,三叔就板着脸两人一起斥。 明栩这才知晓,自天帝登上帝位以来,三叔一直相伴于他身侧,提醒为帝者该当端庄稳重,不怒自威,生生把天帝肆意妄为的性子念的收敛了起来,不愿感受被三弟支配的恐惧。 为此,天帝特意拨了几乎一半的事务丢给他处理,就是为了占据他时间,令他少一点功夫盯着自己,结果却并没有什么用,明栩三叔宛如为工作而生的,处理事务的能力那叫一个快,无论多少总能空出时间来跟在天帝身后。 这么多年来六界海晏河清,乾坤朗朗,秩序井然,明栩三叔起码有一半功劳。 明栩当初感受到天帝被她三叔支配的恐惧,一想到三叔可能教育出来个三叔第二,日后等她登上天地共主的位置日日伴在她身侧,和三叔一同念她就顿觉日月无光,瑟瑟发抖。 可等真正见到她娴兆妹妹时才发现,这妹妹一丁点儿也没有继承三叔的性格,更与她的名姓一丁点儿都不相符,整个人都长歪了! -- 第69页 三叔古板勤奋,娴兆却大胆妄为,无心朝政,最大的心愿是和二叔常青一般,逗猫遛狗,当个富贵闲人。 明栩喜爱美人,却只是远观。 娴兆也喜爱美人,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这姑娘早熟,生的又美,本人性格也有几分邪气,热衷于混迹花丛中,天间红尘知己一只手数不过来,撩拨的女神数不胜数,甚至还有魔界妖界中人。 明栩回想起沈媛给她展示的画像。 呵呵。 可不和她相像吗? 她亲堂妹自然和她相像。 明栩倒没想到,娴兆这姑娘桃花还骗到人界来了。 哦,来就来,还死遁骗人感情。 死就死,还故意死的那么壮烈,让别人忘不了她。 忒不是人了点。 明栩站在龙格上谴责她。 海城这边的事她算处理完了,朝天宫去了封信,点名道姓令娴兆来助她设阵困住梁渠兽。 明栩入了凡间,实力大跌,困梁渠兽的秘法她一人确实施展不开,有娴兆来相助正正好好。 当然,明栩也存了些私心,她与沈媛一番畅谈,早便将沈媛引为知己好友,打算在沈媛攻破大城那日送她份大礼。 娴兆向来自诩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未翻过船,明栩倒要看看她这回该如何办。 面对亲堂妹与新交的好友,明栩果断选了好友,将堂妹出卖。 毕竟,两人从小到大早就不知坑过对方多少次,都习惯了。 明栩没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任何人,只静静等着娴兆入翁。 * 明栩与曲清并未将关系挑明,这两天却如胶似漆,黏黏腻腻,此时明栩骤然要与曲清分别,独自一人去京畿,曲清脸色就差了许多。 明明就只有那么点儿距离,以曲清的能力半柱香就到了,可她那神情表现的和两人要相差十万八千里,跟牛郎织女一年只见一面似的。 明栩看的好笑,心中也有些不舍。 曲清需得在沈媛身旁提防,如今沈媛势大,就怕梁渠兽分析局势后,提前来此处魅惑沈媛,将和平的苗苗掐死在襁褓中。 明栩在人界的实力说不准打不过梁渠兽,可曲清面对如今的梁渠兽哪怕修为被压制依旧足够一招制敌,只有留下曲清在此处明栩才能放心。 天界对人界不能过多干扰,明栩无法直接为人界平定战乱,只能寻找可以带去和平的人。好不容易有了沈媛这个各方面都极其符合优质帝王的人选,明栩不能让她出事,否则再寻一个帝王苗子,周期长百姓受苦不说,梁渠兽的实力还会不断增加,得不偿失。 但曲清的模样可真是太可怜了。 虽然她脸上依旧的清冷,可无论是牵着明栩的手还是紧抿的唇,都能看出她的抗拒。 明栩想将手抽出来,这人却握的更紧,明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鬼君,我要走了。” 曲清垂着眸子没说话,这才有些不舍的缓缓松开手。 “也不过就几月罢了,很快的”,明栩笑着说道,“等人间事了,我请你去我的生辰宴啊。” 明栩只是随口一提,曲清却入了心。 小龙崽生辰呐…… 那岂不是还得见着她爹娘。 这不就是见长辈。 曲清定定的望着明栩,满脸认真,“到时我带着聘礼去天宫提亲。” 小龙崽闻言一个踉跄,吓了一跳。 “提提提亲?” 明栩可连怎么开口和天帝天后说都不知道,曲清直接去提亲怎么成? 天帝天后突然发现她和曲清有情,说不准要打断她的腿再将曲清赶出去。 再说她还没准备好呢! 两人关系都没定,这人怎么突然就想到提亲了? 想明栩看的话本子,才子佳人要到一处,怎么也得先互诉衷肠,挑明心意,她这儿倒是所有的步骤都跳过,直接就上门提亲了? 这怎么成? 见明栩面色有拒,曲清眸光微深,连声音都沉了些,“你不愿意?” “为什么?” 那眼中都似有了些受伤。 自己与小龙崽都已经这般亲密了,原来小龙崽竟连以后都未曾想过? 曲清不会怪明栩,她只觉得自己不够好,还没好到小龙崽离不开自己,也没好到拴住她。 曲清这么多年来从未因一个人这般患得患失过,现如今却突然有了些挫败感,浓浓的郁闷笼罩在心头无法散开。 明栩见她的模样就知晓这人又在生闷气了,小龙崽轻叹一声,微踮脚尖,抬手勾住她的脖颈,开始顺毛,“鬼君,互诉衷肠没有,真情表白也没有,你就想这么轻易将我从父君母后那里骗走吗?” “我可不依你。” 曲清扣住明栩的腰,听着这话,心头的抑郁突然又消散了。 情绪转换之快令人叹息。 小龙崽笑眯眯的在她唇畔啄上一口就想脱身。 曲清却不放手,低头衔住她的唇,细细吻着。 吻到最后才嗓音暗哑的说道:“我知晓该如何做了。” 微凉的吐息撒在明栩唇畔,令明栩心口跳动的越发厉害起来,她第一次发现曲清的眼神也可以炙热无比,无论瞅着她何处都令人感到滚烫。 哪怕被四周海风吹在脸上也缓解不了两靥的热意。 -- 第70页 明栩想着离开,曲清的吻却又压了下来,她认真的眸子凝视明栩,低声说:“小殿下,再晚一些走吧。” 明栩没法子拒绝,她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控制不住的迎合着曲清的吻。 唔。 那就再晚一点点离开吧。 明栩在心中想着。 * 这一晚,就足足晚了一夜才离开。 明栩浑身上下被曲清吻了个遍,连锁骨上都留下了几道艳红的吻痕。 明栩觉得自己被骗了。 明明第二天她再离开的时候,曲清整个人神清气爽,没有半点不虞,更没有半点晚上的郁闷可怜,那云淡风轻的冷淡模样谁能看出她曾拉着自己依依不舍? 可偏偏明栩问她是不是装可怜骗她多留一晚,她也不回答。 明栩挂这些吻痕坐在云上郁闷的晃回了京畿。 在京畿明栩除了要布阵以外,最大的事就是吊着现任女帝的命。 女帝身子早已经因为宫中各位神棍的有意无意用丹药“滋补”彻底亏空了。 明栩无法令她立刻好起来,人界神界具有天然的界限,神界的灵药无法直接用给女帝,因为其中所蕴涵的强大力量要么会令人爆体而亡,要么令人原地飞升。 明栩又怕女帝吃了当场死亡,又不能令她直接飞升。 人的功过是非只有人界与天界之间的天地碑能定,死后是轮回、是下地狱入幽冥、或是有大功德白日飞升,都需得由天地碑初定。 神可以助凡人越过天地碑飞升,可很少有神会这样做,因为若是与天地碑的评定不同,神会遭受反噬。 明栩觉得女帝的功过非常复杂,她出于身心被影响的情况下做出劳民伤财的事,将一国百姓拖入水深火热中,虽非她本身自愿,可这事确实是她做的,因果也缠到了她身上。 但她前半生一心为国为民,德泽天下,那些功德紫气也都落在她身上。 这么一混合,明栩也有些好奇天地碑会如何评定。 但无论如何,明栩都无法让女帝在迷茫中离去,起码要等她们斩杀梁渠兽之后,女帝清醒之时,再让女帝自己选择未来。 至于功过是非,都是她死之后的事了。 * 时间过得非常快,只是眨眼两月已过。 这两月,女帝亏空的身体被明栩暗戳戳的补回来了些许,昏睡的时间逐渐减少。 沈媛那头已经打着清君侧,为民请命的幌子开始造反,因装备优良,势如破竹,朝中经常一片争吵,一群酒囊饭桶为谁去平定叛乱吵的不可开交,最后这任务居然离谱的被一位从未上过战场的世家子弟领去了。 明栩看的暗暗咂舌却也不理会,每日除了定点去女帝那处打卡为她调理身子,就是花时间用通天石与曲清闲聊。 两人距离虽远,借着着通天石却品出了点意思。 小龙崽最常做的就是隔着通天石撩拨曲清,撩拨的对方声音暗哑却偏偏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又得意起来,几乎忘了两人迟早会碰面,到时候自己说不准要惨。 可小龙崽正沉迷欺负鬼君,并没有想这么多,每日与曲清培养培养感情她都觉得日子过得极快。 也就是在明栩闲了这么久后,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怎么都猜姑姑 护星这么惨我可舍不得再虐她搞三角恋了hhhhha 新人物,娴兆登场! 今天在评论里抽小可爱送红包吧~ 第39章 明栩醒来时娴兆正坐在她床头。 一张妖媚小脸笑的招摇, 还冲迷迷糊糊的明栩抛了个媚眼。 明栩也冲她笑了笑,然后—— 一脚将她踹了下去。 “你怎么来的这样迟?”明栩一边云淡风轻的披了件披肩一边问道。 娴兆拍拍衣服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眉头一蹙:“姐姐你这可就冤枉我了, 一收到命令我就被我爹踹下来了,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赶着时间到的。” 说罢又凑近明栩仔细看看, 朗声笑起来,“姐姐,你现在怎么这么美?像朵刚盛开的花儿似的。” “娇妍毓秀, 风姿绰约, 可一点儿都不似往日霁月风光。” 明栩一巴掌拍过去,“好好说话。” 娴兆躲开这巴掌,微微挑眉, “天间你那些仰慕者若见着你如今的模样怕得如痴如狂,只是可惜,美人之美乃她人灌溉呵护,被别人知晓又得心碎一地。” 她说道:“姐姐怕是已经体会到情之一字了吧?” 明栩被一眼看穿也不恼,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怎么看出的?” “我是谁?”娴兆挺直背脊, 很是自得:“但凡与情相关,什么瞒得过我?” “那人是何等风流, 竟能夺去姐姐一颗芳心?” 明栩想起曲清威严的模样, 还真有点想瞧瞧这胆大妄为的娴兆与她碰面的场景。 毕竟曲清这人不说风流,肆意妄为时对自己的孤僻冷酷实际毫不掩饰, 明栩去鬼界之前就有鬼界民众用幽冥鬼君的名号夜止小儿哭的传统。这人也就是在明栩面前不同,又在人界特意收敛,换了与她人相处实际还是老样子。 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娴兆。 但这想法明栩埋在心里,就等着沈媛打过来的那天给娴兆双重惊喜, 看一波笑话。 -- 第71页 于是只敷衍的点点头,“有机会定带你认识你未来嫂嫂。” “这事先不要告诉我父君母后,嘴巴拉紧一点儿。” 娴兆在嘴边比划了两下,从善如流,“行,给你保密。” 娴兆既然已经到了,明栩也就要开始准备布阵了。 这是个大阵,因为不知梁渠兽会从何处出现,所以两人打算在皇城内设一重,再在整个京畿设一重,两两叠加,沈媛为阵眼,一旦梁渠兽出现在这范围内,修为会不知不觉的流失,越靠近阵眼越快,一旦梁渠兽触碰到沈媛,便会被四周的天罗地网所束缚,摆脱不得。 这天罗丝乃是骨霁兽的脊骨所制,坚硬无比,水火刀枪不入,会化形,随形变而绳变。 以梁渠兽的力量一时挣脱不得,届时明栩娴兆一同上,定能将其活捉。 实在捉不到还有曲清垫底呢。 明栩心里底气十足。 但布阵材料临到了还差了一样,明栩将京畿交给娴兆就外出采集,闷在这一块两个月,小龙崽也觉得自己快发霉了。 娴兆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大事上还是靠得住,明栩信的过她。 可惜这个信得过,一直到明栩从外头回来,找遍皇宫都没有找到龙,最后将龙从秦楼楚馆里拎回宫算粉碎。 明栩寻到娴兆时,她正坐在花团锦簇的姑娘中间听小曲儿,左手折扇,右手葡萄,那叫一个悠闲。 见明栩来了,懒洋洋的打个招呼,“姐,你回来了?” 明栩戴上微笑的假面,毫不留情的一脚踹过去,“你不在皇宫在这里做什么?” 娴兆从地上爬起来,理直气壮的说道:“皇宫我已经部署好了,自然就出来瞧瞧人界繁华。” 虽然现在狼烟四起,天子脚下却依旧华灯初上,维持着一片繁华到糜烂的景象,颇有些不知亡国之恨,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娴兆寻的这处乃是城中最高的望江楼,里头的姑娘们腰肢纤软,貌美无比,价格贵的惊人,单点一位也是一掷千金的价格,娴兆却点了七八个,明栩忍不住问道:“你哪儿来的钱?” “二叔那儿拿的。” 明栩闻言松了口气,娴兆胆大妄为,她还真怕这人拿的是枫国国库的钱,幸好她还没不像话到这个程度。 明栩在皇宫的这几个月闲着没事就帮枫国敛敛财,充盈充盈国库,到时候等沈媛打进来了正好都给她,也算明栩帮娴兆攒的道歉本,百废俱兴什么都需要钱,有钱才能为新的王朝带去好的开始。 两人在顶楼,放眼望去万家灯火间横峦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间或又几盏孔明灯飞上天空,渐行渐远,与星子融成一片。 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小子们,成群的自楼下嬉笑而过,又有京畿贵女打马而过,那般的鲜衣怒马,似从不知苦痛,更不知京畿外是如何的混乱不堪。 这里与海城很相似,可海城中是一片安详和乐,这里却彷如最后的放纵,空气中沉着的都是压抑靡靡。 只有生活还要继续。 明栩望着这景象,心情微沉,她扶着窗杦淡声说道:“娴兆,你太不像话了,既然任务下布,总需得守在皇宫,防止意外发生。” 娴兆饮了杯酒,笑意凉薄,“姐姐啊,你守在皇宫中是为什么呢?” “咱们不能直接插手人界战乱,留在那里也没用。只要等着梁渠兽出现再活捉不就算任务完成?” “你却偏要耗费心思,为女帝续命,将宫中势力拆分,无知无觉的替百姓改变生活,做这么多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是你,这些人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我也没有姐姐这般的心怀天下,你令我看守皇宫,我设下阵法,一旦发生事情可第一时间知晓前去处理,可让我一直将时间耗在此处,我是不愿的。” “我愿意前来协助你处理梁渠兽一事也不过是因为梁渠兽一旦事发,整个龙族都会遭受波及罢了。” 明栩听着这话,抿了抿唇,突然问道:“这些话你与三叔也说过?” 娴兆理直气壮的点点头,“对啊,说过。” 明栩闻言忍不住笑着摇摇头,“难怪三叔每次提起你就吹胡子瞪眼的骂你逆女。” “我爹这人古板,我既不伤天害理,也不愿路见不平,影响不到任何人也帮不到任何人,仅此而已,有何大逆不道的?” 娴兆大抵是明栩她三叔照顾的太少,从小放养长大,反倒性格触底反弹,谁也不知这支龙脉中最薄凉的居然是最小的娴兆。 当初明栩觉得她长歪了也有这个理由。 娴兆小时候眼中便常常充盈着冷漠淡薄,大了些反倒知晓遮掩,见人常带几分笑,若不仔细察看也发觉不到那笑意不达眼底。 她爱流连花丛,撩拨人心,看别人被她撩拨的红脸心动,实际上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她可以巧言令色,令人心花怒放,可也仅此而已,说出口的话不一定代表内心。 她从没有为任何人心动过,各个红颜知己也处理的非常好,从来没有出过任何问题。 娴兆只是觉得龙生无趣罢了,花点时间参透情之一字也算打发打发时间。 幸好这明栩这妹妹还有些道德观,且生在神族,若是生在妖族魔族怕不是真的百无禁忌,要为祸一方。 这真实模样也就在明栩显露几分,在别处都遮掩的十分完美。 -- 第72页 明栩曾经也不懂情,甚至一度觉得娴兆乃当世情圣。 如今有了曲清,却觉得娴兆并不懂情。 她迟早会栽跟头的。 可这个跟头明栩却觉得如果真栽了,那倒是非常值,肯定能令娴兆有所改变。 娴兆从小过得太顺风顺水,以至于她对自己的观念坚定无比,有打击才能令她有些新的想法感悟。 明栩甚至期待起这个跟头来。 * 布阵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明栩挑了个良辰吉日便带着娴兆在各处开始施咒。 这阵法繁复,乃是上古时期曾留下的大阵之一,靠取天地精华而成,两人全部布好几乎花了将近一个月。 京畿里里外外从此都纳入两人脑海中,哪怕某家吵架两人只要有心去查都能立马得知每字每句。 只是要实现全城监测还是需要耗费不少精力,为此,两人特意又去二叔常青那处薅了几箱灵石,就等着梁渠兽出现的前后用来补充灵力,能令两人可以实时监控整个京畿的每一处。 至于这段时间,两人因设阵而透支了部分体力,提前开了一箱灵石当饭吃,开始每日大鱼大肉的养精蓄锐。 而沈媛她们这段时间也是战绩甚佳,从海城开始造反,前两月便飞快拿下了自海城至长昭地区,一边打一边整顿,名声非常好,十分得民心,甚至有些城池的百姓一听到沈媛大军前来,立马将城门大开,夹道迎接队列入城,鲜花蔬果投掷不断。 又是一月,沈媛大军一路推进,飞快的到了京畿三十里地外的苗城。 京畿中的酒囊饭桶们终于急了。 女帝这些日子的状况略好些,似乎也恢复了几分调兵遣将的能力,可朝中众臣这两年却早已将她的权力架空,只将她当傀儡皇帝,完全不听她的调遣,吵吵嚷嚷,一派说投降接叛军入京畿,一半说北逃迁都,没完没了,甚至将好不容易好些的女帝气的当场吐血。 明栩对女帝很是同情,又耗了点功夫替她调理,可大势已去也无法逆转,至此,京畿以南的广阔地区都已被沈媛拿下,离统一全国只差一步。 离将梁渠兽引出来也只差这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娴兆现在:帮什么帮,天下苍生关我卵事。 娴兆火葬场时:我热爱朝政,愿意为人民付出,没错,我就是这么的大公无私。 第40章 沈媛大军入城那日, 京畿一片混乱。 明栩和娴兆站在城墙上凝视着黑压压的军队,面色难得的严肃。 宫内京中两重阵法布下后,明栩去了趟沈媛处。 梁渠兽一事说起来其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沈媛是中心,是梁渠兽的目标, 无论知晓不知晓总会被迫处于危险之中,明栩有必要令她知晓。 索性,沈媛心怀宽阔, 在知晓这事之后很是乐意配合做阵眼, 还对女帝的遭遇有一丝感慨。 明栩在沈媛身上也下了咒术,一旦沈媛本人踏入阵中就会在无知无觉中成为阵眼。 眼见着城门大开,京畿军与沈媛军在大街小巷中打成一片, 明栩和娴兆寻了个隐蔽的位置藏了起来。 现如今大局已定,连周天星象都开始显示出和平安稳之像,梁渠兽此刻怕已经气血双亏,蛰伏起来等待时机反击了。 一旦和平安定彻底成了定局,梁渠兽要再来搅局就难多了。 所以趁着沈媛军刚刚攻破京畿, 一路攻打来, 正是向来紧绷的精神最为放松之时,她这几天前来搅乱控制沈媛心神为最佳。 所以这几日明栩娴兆打算同样掩藏在暗处, 时刻监视整个京畿, 等待梁渠兽出现。 至于曲清,则是躲在更暗处, 一旦明栩娴兆失手,她作为最后的屏障一举抓获最佳。 天地限制对修为越强大的人压制越大,平时随意的一个法术,明栩娴兆在人界或者只需用一倍的灵力, 曲清却需要三至五倍,明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和娴兆上最好,毕竟梁渠兽说到底还是天界的事,不可能靠曲清去做。 沈媛踏进皇宫后依惯例搜查各宫,先女帝原本忙于政务,于风雪一事不甚在意,后宫没有佳丽三千,只有零零碎碎手指数的过来的几位嫔妃,甚至皇女皇子都没有一位,躲在宫中瑟瑟发抖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倒是蜗居在宫中的江湖方士以及那几股落魄仙门势力,不知是不是这些年来被女帝养的心气太高,见着宫中各人惊慌脱逃,她们反倒气定神闲,稳坐中宫等待新帝再将她们高高捧起。 其中尤其以曾被明栩暂替一段时日的少寒宫宫主为最。 曾经她们或许还怀着敬意,面对皇权步步小心,可这两年的大权在握和女帝无条件的信任纵容早已令她们产生自己真乃法力高超大罗神仙的错觉,对自己尤其自信。 这少寒宫主昏迷几月,为了不造成夹断,记忆进行了自动填补,只记得自己这几月依旧在宫中无所顾忌,横行霸道,甚至代女帝处理国界政务,很是威风。 面对新帝这群人也拿出了十成的高傲,一个个哪怕对新帝问安都直着脖子,强扮出仙风道骨的骄傲模样。 完全不知,这神态落入沈媛这方人眼中便可恶的很,画虎不成反类犬,拿乔的模样姿态尤其好笑。 沈媛面露轻蔑,随手下令周围亲兵将这群人打入天牢,免得辣眼睛。 -- 第73页 周围亲兵各个武艺高强,对付这群养尊处优只会些微末道行的“假神仙”轻而易举。 直到被抓走,这群人还在嚷嚷着“你会后悔的”之类的话。 飞都不会飞,倒拿起神仙谱儿来了。 恁的可笑。 沈媛轻轻呼出口气,转了个身毫无留恋的去了金銮殿。 前女帝那处她还没打算前去,明栩告诉她的事情令她对前女帝感官复杂,打算等人真正清醒再说。 至于后宫众多嫔妃,自女帝上位便是花瓶,闲来无事去瞅瞅看看,后来女帝被迷惑,众嫔妃更是成了摆设,不在冷宫胜似冷宫,还常常接受宫内横行霸道的方士欺辱,怪可怜的。 沈媛大手一挥,乐意留下陪女帝的留下,不乐意的都丢出宫去。 女子芳华易逝,趁着如今青春,不如自己去寻些别的意义,总比在冷宫中玉殒香消好。 大多宫妃千恩万谢的出宫了,只有女帝的结发妻皇后留了下来,闲着无事就去照顾照顾人。 两人自女帝为皇子时在一块,一直到如今几十年了,女帝从前待她极好,这两年失去神智常常与她发生争执,后来便完全冷落了她。 如今女帝落难,皇后想起了几十年的夫妻恩情,终觉不忍,还是留了下来。 对此,沈媛便是无所谓,也允了。 * 刚入皇城,事务众多,沈媛一直忙至半夜才寻到空隙休息。 她褪了衣物,身旁一直跟着她的小侍女替她端来洗漱的口盆。 “主上,漱个口吧。” 沈媛点头,接过漱口杯洗漱,待再次抬起头时,正正巧巧与小侍女的眼睛对上。 那是一双金黄的竖瞳,冷漠,无情,空荡,却又泛着点点星辉,仿若要将人吸进去。 除了这么一双眼,无论是她身旁还是小侍女身后,所有场景的虚无起来。 “人世多艰苦呐?”小侍女缓缓说道:“你为国为民,却家破人亡,这世间可不值得你为其付出。” “你应该荒淫、嗜血,将这天下拖入尸山血海才对。这样才能替你的父母亲人报仇。民众丑恶贪婪,他们不该活在这世上”,小侍女语气一顿,声音越发轻柔,“你沈媛本就该是这天下的主人,你不欠这天下,是天下欠你,如今你大权在握,要将她们拖进水深火热。” 沈媛眸光逐渐黯淡,现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重复着小侍女告诉她的话。 “是这个天下对不起我?” “对。” “我要将天下拖入尸山血海?” “对。” “我要做个暴君才能报父母之仇。” “对。” 沈媛每问一句,小侍女便回答一句,几问几答下来,目光越发坚定起来。 小侍女见状,唇畔勾起抹笑,抬手就要去触碰沈媛额头,将这些观念牢牢封印在她脑海中,待人醒来,就再也抹不去了。 可她的指尖距沈媛头顶只有指甲盖距离时,沈媛体内突然涌出一阵紫气,猛的包裹住她的手。 “啊——” 小侍女痛呼一声,只觉被紫气包裹之处涌来刺骨之痛,她妄图伸手摆脱却动作不得,只能被迫承受着这片痛苦。 此刻才知自己入套了。 她目光一狠,另一只手两指为仞,干脆的朝被束缚处砍去。 只见一阵血雾闪过,小侍女已经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退出两丈之远。 她不死心的回望一眼尚无知觉的沈媛,心一横,抬手一攥,这王朝的新帝与希望便被握在了她手中。 王朝新立她无法对帝王下手又如何?只要带走了新帝群龙无首,这王朝不就又乱起来了?至于手上的沈媛,只要她能带走有的是机会两人迷惑好再送回来。 这么想着间,小侍女已经大步到了宫殿外。 此处偏僻,只需得再多越几墙就能出宫,简直是天助她也。 可刚刚扛着人出门,她就被堵在了门口。 * 明栩扛着寒霜剑逆风站在大殿外,衣袂纷飞,冲狗狗祟祟扛着人的梁渠兽笑的客气,“呦,来啦。” “我们天界宰猫服务自古传承向来优秀,保证让你毫无痛苦。” “听话,把手里的人给我放下。” 梁渠兽眯着眼睛看她,竖瞳越发细锐,身周煞气浮动,显然是认得明栩的。 “就是你,杀了我们刚出世的幼崽。” 这声音不复殿中的正常,反而多了几分扭曲感。 明栩点点头,丝毫不惧怕她,继续火上浇油,“你是说历石山的那两头大猫?” “对啊,我宰的。” “一击毙命,没有痛苦,手法纯熟,你放心。” 说罢还要咧嘴恶意的冲梁渠兽笑笑,看模样实在可恶极了。 梁渠兽听的眼睛赤红,突然一声低吼,扛着沈媛猛的扑向明栩。 明栩立马伸出寒霜剑与她扭打在一处,空中隐约可现刀光剑影。 这梁渠兽倒也不傻,失去了一只手,便用另一只手为仞做武器,又与半操纵着沈媛,每次明栩要刺中她时便将沈媛作为挡箭牌。 明栩的实力被压制,梁渠兽前头气血双亏又废了只手,两人倒是一时打了个旗鼓相当。 只是有沈媛做挡箭牌,明栩打的有些束手束脚。 突然,梁渠兽唇畔挑起抹诡异的笑容,她顺着明栩的掌风被打开,受伤的手仿若完全不惧疼痛一般猛的挥起,铺天盖地的血滴子朝明栩砸去。 -- 第74页 梁渠兽除了操控人心的能力了得,实际的战斗能力也尤其突出,尤其是它们自身的血液,到情急紧迫之时用咒术催动也能成为武器,沾者必受腐蚀,不死不休,是它们保命的法子。 可这些年梁渠兽血液一事却是个秘密。 因为自天地平定下来后,梁渠兽每一代几乎都是刚刚出世便被天界兵将斩杀,完全没有机会施展。 这九重天上关于它们的书籍只记载过它们的皮毛刚硬,它们的操控人心的法子惊人。 无人知晓它们的血液也是武器——除了已经死去的云昭帝君。 四十万年前,云昭斩杀梁渠兽前,那梁渠兽用过这一招,曾伤及云昭左手,留下疤痕。 后来时间紧迫,云昭为补天而死,这一秘密来不及交代便伴着云昭一同消散。 梁渠兽记忆迭代传承,她很肯定无人知晓,定能借此打明栩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她并不知道,云昭将乾坤石给了明栩。 她也并不知道,明栩早早的就知晓了这个秘密并且有了防备。 梁渠兽还在顺着掌风飘,准备一边就着这股风飞过墙边离宫一边看明栩被她重伤的模样。 明栩站在原地,身周突然升起了团光圈将血滴子全部挡在外界,落入地面的血滴子将瓷砖腐蚀出几圈大洞。 明栩站在光圈中对梁渠兽无声的做着口型,表情很是欠扁。 梁渠兽仔细的分析着她在说什么,看了半天,福至心灵,翻译出来她是在说:小——心——啊—— 梁渠兽眸光一凝,正要动作,胸口却突然一痛。 一秉长剑自她后背穿过右胸穿出。 一直潜伏在她身后的娴兆慢慢走了出来,冲她抛了个骚气的媚眼。 作者有话要说:  梁渠兽:你们神界的龙都这么骚气的吗? 小猫咪有什么坏心眼呢?她不过是想带着新皇帝一起跑而已啊。 第41章 梁渠兽猛的睁大眼摔倒在地上。 娴兆眼疾手快, 一把将她怀里的沈媛抢过来。 这一剑娴兆没刺中要害,可也足够梁渠兽痛苦非常了。 她蜷缩在地上发出阵阵痛苦呻、吟,眨眼间化出了原型。 ——一头身长八尺, 白首虎爪,碧眼竖瞳, 形似狸猫的巨兽。 比明栩在历石山见的那两头还要大一些。 那身皮毛油光水滑,无论是咧嘴大吼还是警惕的望向她们都可爱许多,甚至断掉的爪子都令她显得可怜得很。 梁渠兽在地上挣扎几下, 就要朝宫外跳去。 明栩口中念动咒语, 最终厉喝一声,“缚!” 天罗丝倏然从四面八方蜿蜒而来,束缚在了梁渠兽四肢上, 并随着它的挣扎不断调整形状。 梁渠兽挣扎猛烈,明栩半悬于空中天眼大开,一碧一白的两只眼中满是锐利,口中快速的念动着咒语,娴兆将沈媛放在安全处, 赶来在旁辅助。 天罗丝束缚越来越紧, 京畿内六方灵力涌动而来,隐有伴召唤而来的龙脉精气, 浅浅嗡鸣, 一时呈现出万千光辉风华。 不知过了多久,明栩娴兆额头隐有汗渍流下, 体力均即将告罄,两人咬牙忍了下来,又是一炷香的功夫,伴着梁渠兽一声怒吼, 灵力炸开,两人被波及,抵挡一瞬后瞬间失力。 明栩飘出去后一直在更暗处为两人守阵的曲清飞身越出,一把接住了累的微微喘气的小龙崽。 娴兆就没这么好运了,她来不及阻挡,被击飞老远,眼见着就要砸到沈媛身上,连忙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一个璇身后在地上狼狈的滚了几滚这才瘫平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她扬眉望向只有头发丝乱上一点的明栩,语气不稳的控诉道:“好嘛,原来姐姐特意安排了人接住你,任我出糗。” 说罢,冲曲清看过去,见着这人一身世间难得一见的貌美皮囊,不由得笑起来,“这就是我未来嫂嫂?” 明栩窝在她未来嫂嫂怀里,那口气也缓过来了,伸手指了指她一旁,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娴兆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她身旁的沈媛逐渐清醒,眨了两下眼后迷茫的将视线转向她。 只那一瞬,沈媛眼中的迷茫具消,震惊出声道:“陈姑娘?!” 说罢,都顾不得自己半分力气也没有,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去扶她,语气激动,“陈姑娘,你、你不是、不是,我在做梦吗?” 娴兆被她半扶在怀里,满脸困惑,“你认识我?” 红尘知己这般多,她早将人间的这朵暧昧了没几日就觉得无趣的小桃花忘了个一干二净。 真正将她记在心中的也只有沈媛一人罢了。 * 沈媛发现娴兆将她忘记后眸子灰暗的回了寝殿休息。 哪怕心中万般浑噩,却也暂时要先将情绪压下去,皇朝初定,事情一大堆,她需得付出无数精力。 娴兆却紧蹙着眉,似在回忆什么。 明栩见两人的模样只微微一笑。 前几日她去寻布阵用的物什,去了趟曲清处,顺便将这件事告知过她。 彼时夜空正亮,依偎间,曲清替明栩算了算这两人的姻缘红线。 这么多年下来,曲清过得无趣,便什么都涉及些许,占卜一道尤其精湛,明栩对她很是信任。 得出的结果只三句话。 -- 第75页 情路崎岖,前尘作伴,终成眷属。 这意思也就是娴兆沈媛乃天赐的姻缘了。 明栩不知娴兆何时会收心,这情路崎岖又是哪一方崎岖,但不妨碍她替沈媛将娴兆送去身边,至于后头的事,就看两人造化了。 梁渠兽已被抓获,可大概是明栩娴兆下手重了这,这大猫躺在阵法中进气少出气多,还是含了几块参片才吊住命。 事不宜迟,明栩打算将娴兆留在人界善后,搜寻梁渠兽是否还在人界留了后手,顺便在沈媛身边保护一段时间,防止梁渠兽后手前去迷惑,而自己则带着梁渠兽回天宫复命,免得中途又出差错。 但她前去天宫前却被曲清拦下了。 说起来,明栩来人界这段时日,曲清一直与她分居两地,忙于事务,又由于无法过多插手天界事务而不得不一直隐蔽在角落,实在委屈了她。 明栩有些歉意,还未表露,曲清却率先抓着她的手上了云层。 装梁渠兽的法器被曲清接过去又多加了几道封印,防止脱逃,然后就被她丢回了明栩的储物袋中。 两人一路前行,过了许久都没有停下来。 明栩不知曲清要带自己去何处,于是低声问道:“鬼君,我们这是去何处?” “到了你就知晓了”,曲清淡声答道。 明栩闻言眨眨眼,还是有一点责任感:“梁渠兽死了怎么办? 曲清透过储物袋扫一眼惨兮兮躺在瓶子里舔爪子的大猫,淡声道:“它皮糙肉厚,参片含着,死不了。” 明栩这就放下了心,任由曲清带自己走。 目的地是一座城池,美而繁华,里头人来人往,笑语喧然,不知在办什么活动。 曲清只带着她站在云端。 “你看。” 她指了指不远处。 明栩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逐渐升起一盏盏孔明灯,略微一低头便是星河璀璨。 孔明灯缓缓将两人包围起来,明栩好奇的翻开其中一盏的祈愿词,只见上头写着—— “燃孔明灯一盏,遥寄对卿相思意。” 再换一盏,上头又写着—— “愿与君百年好合。” 明栩一盏盏看过去,发现这里全是些情情爱爱的祈愿,每一盏都代表了一份不同的真挚感情。 明栩回首,曲清正站在她身侧凝视着她。 “小殿下,这里是长泉国,今日是她们的梵星节,专门用来给年轻男男女女互诉衷肠的节日。” “你上回说互诉衷肠没有,真情表白也没有,不能拐走你。” “这几日我看了些人界的话本子,你们小姑娘年轻活力或许都喜欢这般浪漫,我便想着待事情结束,带你来此看看。” 话到此处,反而有了停顿。 明栩一颗心砰砰跳动起来就等着曲清的下文。 她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这人居然记的那般清楚。 “小殿下,我大你许多,时常思索如何对你才能令你开心愉悦,不至于两人之间因年龄而有鸿沟。”曲清说道:“如今却觉得每多陪伴你一天实际都令人格外愉悦,你的所思所想所愿哪怕付出一切我都愿为你达成。” “你在之处,便是漫天星光都不及你耀眼。” “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愿护你守你,我统领之下,鬼界百万鬼兵,随时为你候命。” 明栩久久没有出声,只锁着明栩认真的神情,过了许久才突然低笑出声,她捂了捂脸:“你从何处学的如此肉麻的话?” 曲清嗓音清润冷淡,说着这般情话反倒有种笨拙的和谐感。 令人心动。 “话本上学来的”,曲清如实回答。 话术是话本子上学的,说出口的是肺腑之言,这些浪漫的法子也是她慢慢参透的。 只要明栩想要,她都可以去学习。 明栩绾了绾被风吹的有些飘散的发丝,眸光清透:“情人间该做的事都做了个遍,我又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说着,明栩猛的扑过去抱住曲清,笑着叹息道:“鬼君对我的用心却实在令人感动啊。” “该给你些奖励。” 她捧着曲清的脸令她低下头来,轻轻吻上了她的唇,温柔且缠绵,像是在她唇上盖章。 “鬼君,今后你是我的人。” 这话说的霸道又娇蛮。 曲清听在心里却格外熨帖。 她按住怀中人的腰,没给她撤离的机会,又将这声音堵在两人唇齿之间。 云下是人间烟火,云上是两人相拥而吻,躺倒在云上逐渐情动。 可曲清吻了一半却停下动作,明栩被撩拨的不上不下很是难受,嗓音微哑,低声问:“怎么了?继续啊。” “不行,你承受不了。”曲清面色认真的替她拢了拢衣服,遮掩住裸露的肩头。 明栩听了却蹙起眉来。 什么? 承受不了? 这不是说她明栩不行吗? 别不可以不争,在曲清面前怎么能承认自己不行? 都这情况了说什么不行? 明栩挺直腰,肩头的衣服又窸窸窣窣的落了下来,她却仰头说道:“谁说我承受不了?我可以!” 曲清眸子幽暗,她们阴阳交、合需得从身到灵,必定会共享对方记忆。 -- 第76页 曲清的记忆宛如深海,无法见底,且越深处越惨烈。 她倒不在意自己对小龙崽完全坦诚,只是小龙崽尚且年幼,她怕对方支持不住反倒受伤罢了。 可瞅瞅明栩如今一脸不服气的模样,曲清觉得说得再多也不如直接令她感受一下的好。 于是曲清问道:“小殿下真觉得自己可以?” 明栩眨巴着眼点点头。 曲清抬手,白玉般的食指抵在明栩额头,只一瞬,明栩控制不住的“呀——”一声喘息起来。 那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酥麻感,她瞬间便软了身子,两靥潮、红,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若不是曲清在后头接着她只怕早就跌到了地上。 伴随着这般陌生的感觉而来的是她脑海中突然多出来的一段记忆。 那是片烈红的天,映衬的地面越发沉重压抑,那遍地躺倒的人发出扭曲刺耳的尖叫,有人灵魂出窍化为厉鬼,它们凶狠的朝这地面上唯一一个站立的身影涌去,它们从四肢百骸无孔不入,令她身上蔓延上可怖的红色脉络。 明栩视线锁在那人身上,等待她缓慢转身。 明栩看到了曲清的脸,一张狼狈的布满血迹的脸,唯独剩一双眼睛,平静又无神,像是时间都在那眼中停滞了,只剩下亘古不变的绝望。 明栩无端的感受到一阵苍凉,心口一痛,想伸手去摸摸这人的脸,可却被一阵力量猛的拉了回去,眼前一黑再一亮,她正躺在曲清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气,天上的星子依旧明亮,四周孔明灯闪烁着映入人眼。 曲清替她轻轻抚摸着后背顺气。 “小殿下,你还觉得自己可以吗?”曲清慢慢问道。 明栩想起刚刚的战栗感和那段记忆,瑟缩了一下。 神交的感觉是平常的十倍,她刚刚仅仅被曲清触碰了一下灵魂就成了这个模样。 再加上那些无法阻挡的猛烈回忆。 明栩觉得自己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眼见着她不说话,曲清又要抬手触摸她的额头,被明栩连忙一把按下去,喊道:“我不行我不行!我承认我现在不行啦!”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一起大声说:明栩你不行! 第42章 明栩回天宫时正是六月初八, 离她生辰还有小半月。 天宫中正是安逸之时,不知又是哪位办了宴会,泠泠丝竹声不绝于耳, 近来大抵是从人界学来了风雅物什,乐神抚琴, 引来天河水成溪,放一酒觞于其上漂流,其余众神或坐或卧, 有的在闲谈有的在饮酒, 目光偶尔一瞥溪中杯,等着它停下来。 明栩刚走过半截,那琴音突然停了, 白瓷的酒杯停在她眼前,有几人喊她,“小殿下,这曲水流觞落入你家,可得喝杯美酒留个故事再走。” 人界曲水流觞, 作飞花令, 接词拼对,神界却不兴这套, 诸神对吟诗作对没一点儿兴趣, 反倒因神界无趣,每日最爱听的就是其他神仙的八卦轶事, 这曲水流觞,轮到了谁,要么得说个故事要么得答个问题。 这问题大多涉及隐私,在此玩的一群促狭鬼消息四通八达, 常常一问一个准,要么带来些笑料要么带来些谈资。 明栩不喜欢玩这种游戏。 她的隐私向来不喜人窥探,平日里也无人敢来窥探。 今日不知怎么的,这群人竟敢问到她头上来了。 可明栩并没有功夫思考为何,与曲清分开后她脑子里充斥着两件事。 一是将梁渠兽带回天宫复命,早日从它口中掏出来更多秘密。 梁渠兽一事做的隐秘,为了不引起恐慌,除了她们这支龙脉,只有天上几位高位稳重的天神知晓。只等着将事情解决后再公之于众。 明栩也不愿将此事拖的太久。 天地这般大,六界之中谁知晓有没有缺漏?近些时日来天宫派去将领逐渐归来复命,道是已经将可见的梁渠兽残魂扼杀。 可见的杀了,那不可见的呢? 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黑暗中继续滋生的危险。 至于第二件事嘛,却是关于曲清的。 明栩那日脑子里多了段曲清过去的回忆。 一闪而过的场景,却令人震撼非常。 那里不似普通的古战场,地上躺着的也不似普通神魔妖鬼。嘶吼阵阵,仿若炼狱,明栩仅仅瞟到一眼就胆战心惊。 因她不能承受两人没将后面的事做下去,可就这么一小段记忆却令她开始关注起曲清的过往来。 曾经明栩从未想过去探究曲清的过去。 那时她对她感情或许还不够深,又或许觉得两人之间以后长得很,这些可以当新鲜事,慢慢知晓,也可以当情趣挑个寂寥无人的深夜慢慢诉说。 上古神祗大多都有属于本人的列传,只有曲清没有。 无人知晓她从何而来。更无人知晓她的过去。 她似乎一出现就是那般强大冷酷又孤戾的模样,徒手灭侵、犯幽冥的数万鬼兵,又接收战后逃窜的鬼众。 除了这两件事,她的列传上什么也没有。 明栩曾经念书时也思索猜测过曲清过去。 毕竟这样一个只有几行字记载,神秘又强大的神祗总能令天生便任性妄为的少女有窥探欲。 她一直觉得曲清的过往应该也是这般的英勇强大的,或许接受过天地某些机缘,成就至此刻的鬼王。 -- 第77页 这样的想法一直延续到明栩第一次见着曲清体内镇压的亡魂暴动。 那时她便逐渐推翻自己的想法。 曲清于她来说不再是书上的几行字,遥远而高高在上的远古神祗。 不相熟时尚且可以觉得曲清这般的神秘孤傲是本身性格使然,毕竟英雄都有自己的独特性格。可相处那般久,真正顺风顺水成长的人不会是这样的性格,体内更不可能镇压这么多亡魂。 她总是理所当然的欺负曲清,可不代表她感受不到曲清与她相处时隐藏在冷漠面容下的小心翼翼。 明栩恢复记忆那刻曲清几乎是心如死灰。 明栩与她提出自己能不能爱上她要看她本事后,曲清更是什么都顺着她,像是总觉得她随时会从手中溜走一般。 彼时她还不知晓鬼君何至于此,却也随着心意尽己所能显示出自己的依赖与自然,哪怕两人未定也不希望曲清与她相处的过分小心。 至于那些过往,明栩并不急着掀开。她喜爱一点点将曲清剥开看到她的过去,渗透进她平静无波生活的感觉。 可当曲清主动向她掀开过去的一角,那般的惨烈还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那是她第一次见着曲清如此脆弱如此无助的模样,恍惚间,连心口都痛了起来,几乎忘了她如今是举世无双的幽冥鬼君,只想踏过尸山血海将她拥进怀里好好安抚。 那些想着今后再慢慢探索的想法骤然消失,她那一刻只想知晓曲清过去究竟经历过什么,又怕直接询问令她回想起那些惨痛的经历徒惹伤心。 这一路过来,她脑子里都被这两件事充斥,实在没心思与这群人做甚么曲水流觞。 明栩眸子微垂,已经有了些威严在身,她从一旁端了杯酒饮尽,淡声说道:“我还有事在身,不便参与,便自罚酒一杯。” 这已经算是给面子的做法。 众人想再强求也难了,只都讪笑着应好。 明栩没再看她们就要往凌霄宝殿赶。 身后却突然传来乐神的声音,低沉舒缓,夹着丝亲昵,“小殿下惯会耍赖。” “怎能喝杯酒便溜了?怎么也得答个问题吧?” 明栩眸光微凝,心里头无端的升起些烦躁。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且不懂看人脸色,那声略显暧昧的小殿下更是令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于是她回头,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倒是想问个什么问题?” 只要这人敢乱问,她就锤爆这人的脑壳子。 周围众小神听出了她口气中的危险,皆缩了缩脖子,又眉来眼去起来,显然知晓些许内幕。 那乐神不轻不重的拨了几下琴弦,发出些许支离破碎的单音,故作沉吟了一会。 倒是装的一手好风度。 “我那日去人界采光恰巧遇见一桩奇事”,乐神缓缓说道:“我们天族的小殿下与一鬼族中人相依相偎,模样亲近,也不知小殿下与那人是何关系?身为天神又怎么能与那些鬼族中人搅和到一块?” 明栩的眸光骤然冷了下来。 她盯着振振有词的乐神,突然轻笑了一声,语气轻柔带着鼓励,“你觉得我们该是什么关系呢?” 她想起了这人是谁。 当初她刚刚领命去往历石山前这人曾对她真情告白,惨遭她拒绝。 这人的父亲乃是当年正邪之战的一名大将——莫如归,忠勇威武贡献极大,可惜子嗣单薄,七万年前好不容易才得来一子,过分宠溺,养的傲满跋扈,没有遗传他一丝一毫英雄气,修为也一般,靠着父亲的荫庇捞了乐神的神位,一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待在下界做个地仙,横行霸道,前段时日才修行功满准许上天。 这人是望日涯,莫仙尊。 至于大名,明栩实在没记住。 那乐神听到明栩的话,自觉有了表现机会,蹙着眉头说道:“自然是没关系最好,鬼族中人怎么配的上您?平白污了您的名声。” 明栩接着问道:“那你说,谁配我才配的上呢?” 有机灵的人听到明栩这句话已经发觉了她的语气不正常,准备拉一拉乐神示意。 可这乐神却是个又蠢又坏的,口无遮拦中又带着些自傲:“自然是我们天族的神仙才配得上小殿下。” 明栩刚刚的温柔鼓励消失不见,忍不住嗤笑出声来。 大约是这些年她好脾气光风霁月的模样太深入人心,居然连这种蠢货都敢舞到她面前来了。 “整日里净干些鸡零狗碎的事儿,倒有脸管起我来了,恁的脸大。” 明栩冷声骂道。 乐神闻言脸色一僵,自觉面子受损,绿着脸指着明栩说道:“你居然敢骂我?你与鬼族人私相授受丢了天族的脸倒还骂起我来了?便是天帝见着我爹都要礼让三分。” 明栩冷笑一声,“我不止骂你,我还打你个傻逼呢。” 说罢她抽出寒霜剑,与这乐神交手不到两回合,这人便被寒霜霸道的剑气吓的屁滚尿流,将瓜果瓢盆打翻,自己也一个屁股蹲摔倒在地。 明栩踩在他肩膀上,目光冷酷:“严格说起来,我算君,你爹在我面前都得称句臣,你算老几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真当我平日里表现的脾气好就真是好脾气了?” 说着她抬头扫过周围看戏的众神。 -- 第78页 被她扫过之处,各个都低下头,不敢与她目光中的锐利对视。 实际诸位小神心中也呕死乐神了,好好一场宴会他非要去惹小殿下,拉都拉不住,还要连累的他们被小殿下警告。 明栩懒得管这些小神仙心里在想什么,她在乐神惊恐的目光中说道:“我有眼睛知道不伤你,我这寒霜剑可不一定。” 说着,抬起剑尖轻蔑的拍了拍这人吓到颤抖的脸,“真以为别人因为你爹尊你句莫仙尊你就真是个厉害人物了?这么普通又这么自信,谁给你的脸?” “给我听好了——” “就你?连那人一根头发丝也当不起。” “今日发生了什么,原原本本告诉你爹听,让他带你来给我赔礼道歉。” “顺便谈谈你在下界横行霸道的七万年和天帝是如何礼让你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栩:老娘还没主动公开你居然敢曝光我?还在我面前装逼骂人?你惨了! 明栩的被动触发技能:撕逼小达人 第43章 天界闲散, 消息传的飞快。 明栩收拾乐神那日又是这么多人亲眼目睹,接连接收了两个爆炸性的消息。 一是天族小殿下已经有了心爱之人,那人为鬼族中人。 天界中追求小殿下者甚多, 结果这朵高岭之花居然被鬼界中人摘去了,总有些人不服气的。可这些不服气之人听到第二个消息便偃息旗鼓了。 一开始是有人传望日涯的莫仙尊出言不逊, 被小殿下狠狠教训了一顿。 再然后有人传望日涯的莫仙尊出言不逊在屈辱小殿下的道侣,小殿下教训了嚣张跋扈的莫仙尊,那般的快意恩仇英姿飒爽, 实在令人倾佩。 再到后来就成了小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 摈弃平日的斯文有理,为红颜道侣出手吓得莫仙尊回去做了三天三夜的噩梦。 最后演变成了小殿下英勇无比,在鬼界寻得如意娇妻, 百般爱护恩宠,旁人说不得一丁点儿不好,莫仙尊便是嘴贱诋毁了那小娇妻惹得小殿下发怒。 听到后来再一感叹,我们小殿下用情至深,又实力强大, 那鬼族的姑娘大抵娇柔无骨又国色天香才能惹得光风霁月的小殿下这般如痴如醉日日恩宠百般呵护, 两人真真乃话本子才有的姻缘。 叹息完便纷纷急匆匆散去,将这消息散播的更远些, 生怕晚了被别人抢了先, 少了些谈资。 明栩知道外头传的不成样子时正刚刚从关押梁渠兽的地牢出来。 她二叔常青摇着折扇冲她笑,“听闻你在鬼界找了个国色天香的侄媳妇?” 明栩一愣, 随即点头道:“确实如此。” 常青用折扇捂着面,低声说:“你若真喜爱那鬼族小姑娘也该心疼点人啊。” 明栩一脸困惑,鬼族小姑娘? 她回想一下曲清那张冰块脸和一大把年纪,朝常青眨了眨眼, “二叔,你想说什么?” “哎呀”,常青声音更低了些,“这天宫都在传,你也莫不懂装懂了。” “咱们天族的龙得学会多体恤体恤她人,虽然你冲冠一怒的模样英姿飒爽完全能证明你的心意,可你的坏脾气面对心爱之人还是要收起来些。” “你作为龙皮糙肉厚,人家可是鬼族柔弱的小姑娘,哪能日日夜夜承你恩泽?莫累坏了我侄媳妇儿的腰。” 明栩:???? 常青说的话每一个字她都懂,为什么合在一块儿就这么难懂。 鬼族柔弱的小姑娘? 是在说那个一个眼神就把人吓的瑟瑟发抖恨不得给她磕个头的幽冥鬼君吗?是她那个一招就能拧下对方脑袋叩开天灵盖的幽冥鬼界吗? 可能被累坏腰的是明栩自己吧? 待再仔细一了解,这才知晓天界在传什么。 明栩被逗的差点笑出来。 憋了半晌才戴上微笑的假面,点着头应好,“好的,我会收敛收敛脾气,免得累坏了那小姑娘的腰。” 明栩也是要面子的,既然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上面那个她叉叉腰就坦然接受了。 反正她总不可能跳出去解释自己是被压的那个吧? 至于今后会传成什么样明栩就不知晓了。 依曲清的性格应该……不会在意的吧? 小龙崽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最终变成肯定。 嗯!没错!曲清一定不会在意这些谣言的! 如果实在在意她撒撒娇应该就过去了。 于是在明栩的有意放纵下,谣言在不知不觉众传的越发离谱了。 * 梁渠兽嘴巴硬,明栩审了两天她还是一句话不说,这种事急不得,梁渠兽的智慧是一代代积累下来的,智商全花在了如何改变她们一出世就不得不靠灾祸强大自身只能为人宰杀的命运,其他的方面几乎常识为零,死犟死犟的一根筋,要掰开她们的嘴很难,需得找准她们的痛点。 明栩对此有了些想法,不过还不知晓有没有用。 在她准备的这段时间,那日被她一通教训的莫仙尊被他爹莫如归提溜着上来了。 传言总是真假掺半,可有一条是真的。 明栩那日故意下了些手脚,寒霜剑引了几缕煞气入他体内。 这几日莫仙尊日日噩梦,吓得魂不守舍是真的。 直到今日才从床上清醒过来也是真的。 -- 第79页 莫如归近些年沉迷于游历山水,他修为强大,漫漫岁月中访遍了下界七十二重地,并做了个七十二重地谈志在市面上很是畅销,天帝当初破格授予他地质神官的职位。于是他近几万年寻到了新的乐趣,一个人又前去了那三十亿大法世界内,专心探索。 三十亿大法世界不似九州大陆,出入其中需得遵循法度,莫如归得到自家蠢儿子开罪了天族小殿下的消息当即就往回赶,紧赶慢赶还是赶了三天才回到望日涯,见着莫仙尊萎靡不振的模样也没管,当即带着他上了天宫来请罪。 彼时明栩正在凌霄宝殿向天帝天后禀报下界处理情况,莫如归携了莫仙尊候在门外等着。 “莫如归忠良,明栩你既然传唤了他上天,那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天后问道。 明栩在鬼界有了道侣的传言天帝天后这几日也大概听了个明白,明栩近几万年来稳重了许多,能为了对方破功那定是付出一片真心了,只要对方非大奸大恶之徒,两人为人父母绝不会多加反对。 龙族人护短,那日听了莫仙尊冒犯明栩和未来儿媳的蠢话,两人生了会气,还想着替明栩处理此事。 莫如归说到底一大把年纪也算明栩的长辈,并且为了天庭尽职尽责战功赫赫,明栩真要处理起这件事颇为麻烦,莫如归若同样是个奸臣就罢了,可偏偏莫如归为人正派耿直,可惜对儿子宠溺过度,如今反受其拖累。要处理教训莫仙尊定然要经过莫如归,若明栩尺度没把握好将来传出去说不准成了天宫的小殿下傲慢自大欺辱建功立业的老臣,真要办莫仙尊,天帝天后出马则简单多了。 可明栩却直接令两人莫管,只最后搭句声即可。 如今到了莫如归父子上前请罪的时刻,天后还是忍不住问一句,想看看明栩要如何处理。 明栩但笑不语,只站在两人身旁,等着莫如归携子觐见,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莫如归背脊挺直,一身的浩然正气,身后的莫仙尊反倒眼底发青,目光浑噩,走路歪歪斜斜,若非知晓内情,怎么也看不出两人是父子关系。 莫如归一进殿就连忙躬身请罪道:“罪臣莫如归,听闻逆子出言不逊冒犯于小殿下,特带他前来请罪。” 说罢,狠狠拉了拉还处于迷茫状态的莫仙尊。 明栩闻言轻笑一声,“莫伯伯,明栩可当不起,令子说过,哪怕是我父君都要礼让您几分呢。” 莫如归这么一听,冷汗都下来了,他抬头瞄一眼面无表情的天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臣哪怕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自称,逆子张狂,全乃臣管教无方,还请天帝天后小殿下重重责罚。” 明栩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他们父子二人,从怀里掏出来张折子递给莫如归,“您还请先看看他在下界做的事吧。” 莫仙尊在下界做地仙时嚣张跋扈,不过他倒没有欺男霸女肆意践踏他人性命这般的恶事发生,他做的是抢掠当地地仙的修炼资源的混账事。 这人性情懒惰,又好面子,于是在他作主的那片方界,精怪小仙凝练灵气的法宝丹药却被他抢了去,几万年来无一人精进反倒成全了将自己打造的高洁优雅的莫仙尊。 莫如归平日里最恨的就是这种抢掠的酒囊饭桶,见房子塌在自己家,脸色铁青,一巴掌扇去了莫仙尊脸上,接连喊了好几句“混账。” 莫仙尊被打得掀倒在地,当着天帝天后的面又不敢反抗,在他爹几欲杀人的目光下瑟瑟发抖的跪好当起了鹌鹑。 莫如归拳头松开又握紧,最终对明栩三人重重一嗑,声音沙哑:“逆子犯下如此混账之事实在是臣之过,这般龌龊万死难辞其罪。可他是臣与翠娘唯一的孩子,是翠娘留在世间最后的寄托,臣实在无法看他去死,若要惩罚,臣愿带为受罚,哪怕剔去神骨,将修为回馈于被逆子耽搁的精怪小仙借此赎罪也可。” 莫如归这人曾有一发妻,是南州孔雀国的公主,两人恩爱非常,七万年前诞下莫仙尊后,孔雀公主第二年渡天劫失败羽化,莫仙尊痛心的险些和孔雀公主一同去了,最终还是回想起莫仙尊才留下命来,又当爹又当娘的将人拉扯大,谁知还养歪了。 莫如归平日里见了这种事一般都觉得误人修行还一误就是几万年者不死实在难以服众,如今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己度人,也该如此。 可让他眼睁睁看着莫仙尊去死他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去死最好。 明栩眸光一闪,脸上泛起抹熟悉的亲切和蔼的笑,“莫伯伯有此觉悟最好不过,您若想替子代罪我也不拦着,就按您说的做吧。” “有您反哺于下界生灵,说不准下界为令子所耽搁的精怪小仙能一举飞升,实乃好事一桩啊。” 作者有话要说:  传言:小殿下神勇无敌一夜八次,累坏了那鬼族姑娘的腰。 实际:小殿下折腰哭着嘤嘤嘤,一次就开始嚷嚷不行,第二天扶着腰起不来床。 第44章 明栩的话一出, 整个凌霄宝殿都静了下来。 连天帝天后都带着些诧异望向明栩。 莫如归在一片寂静中点了点头,冲明栩感谢道:“多谢小殿下成全。”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莫仙尊不由得睁大了眼,紧盯着莫如归的背影, 满是惶恐。 -- 第80页 “凭什么让我爹去死?他对天界战功累累忠心耿耿,一辈子都付出给天宫, 怎么能让他去死!天界怎能这般无情?”他慌不择言的说道。 明栩笑意盈盈的望着他,眼底却满是冷意:“莫仙尊,令父是自愿代你受过, 战功累累忠心耿耿, 最终可都是毁在你手里,何必怪在天宫?如此懦弱,可真是一分风骨也无。” 莫如归叹了口气, 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莫仙尊,那里头是难言的失望和疲惫,一直以来挺直的背脊都佝偻了许多,待目光收回便坚定的一步步朝前走去。 莫仙尊瞳孔震动,莫如归从小到大对他的好将他养大的艰辛涌去脑中, 一个激灵, 刚刚还浑噩的脑子猛的清醒过来。 眼见着莫如归即将走出凌霄宝殿,他突然扑了上去, 涕泗横流的抱着莫如归的大腿颤声道:“别让我爹死, 要罚罚我,这不关他的事!” 说着, 他转身跪下来,“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要罚罚我, 不要法我爹。” 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莫如归面色复杂,明栩却在这寂静中轻笑一声。 她缓缓从殿上走下来,带着些独属于储君的压迫感,几乎令人忽视她其实至今也不过五万岁罢了。 “莫仙尊,三日前我在你体内下了道咒术”,明栩说道:“今日你若依旧懦弱无能,莫伯伯不一定死,你回去后过五日必定肝肠寸断而亡。” “索性你还有点良心,知晓莫伯伯不易,最后肯承担了下来。” 明栩居高临下,扬眉道:“自己的过错确实没有让家人承担的道理,你既已决定自己接受惩罚,你的行为倒是罪不至死。那便罚你到云中岛十万年,除凶兽,寻珍宝,所寻得珍宝全部上交,反哺于为你欺压的精怪小仙,直至你下界小仙精怪全部功德圆满为止。” “你可有不满?” 莫仙尊听着这惩罚脸色发白,整个人都颤颤巍巍起来,半天说不出话。 莫如归还想说什么,明栩却淡笑着冲他道:“莫伯伯,他既已决定自己接受惩罚就没有您替代他的道理了。你可以这么护他一时,可护不了一辈子。” 这话既是善意提醒也是警告,云淡风轻中压迫十足。 莫如归垂了垂眸,最终朝明栩躬身:“多谢小殿下用心良苦。” “便让这逆子去那处好好赎罪磨炼吧。” 莫仙尊闻言脸色越发白了些,可话已说出口,只得摇摇欲坠的接受了惩罚。 一直到莫如归父子离去,天后才无奈的笑笑,她敲了敲明栩的额头,“你这心思九转十八弯,也不知随了谁。” 明栩拖着腮捻了块糕点入口,好话张口就来:“自然是随了母后你。” 一旁的天帝鼻孔里哼一声,显然对明栩的回答很是不满,他挑刺道:“你也不怕莫如归记恨你。” 明栩做作的睁圆了眼:“怎么可能呢?!” “你看,莫伯伯这不是一点怨言都没有,感激涕零的送他儿子种土豆去了吗?说不准现在心里还要承我个情,成全他们父子情深,” 明栩比起顾忌他人更乐意随心所欲,但可惜,处在这个位置就不可能随心所欲,总要顾忌些东西,她要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不得不绕个圈子。 明栩从来就没想过要退让,她要做的是精准打击。 她也从没有想过让莫仙尊去死。 这么简单就死了多便宜人?总得令他将受害者一一补偿受尽他们曾受过的磨难才算行。 云中岛十万年看上去只是神的生命中短暂的时光,可在这十万年中他无法有半点精进,每日拼命求生夺取的法宝半点入不得他口袋,十万年后出岛,曾经被他所欺辱的精怪小仙各个得道立于他头顶,还是踩着他的血泪而上。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是明栩的处事法则。 从小她受到的是掌权者教育,她最爱做的是站在高位,轻轻一捻,掌控他人情绪命运,达成所愿。她愿意做善人,建升平世,护有心人,她也愿做恶人,手段凌厉的惩处奸凶,一分一毫心软都不曾有。 那日她教训完莫仙尊搜集到他的罪证后就有了决算。 她给他留了两条路。 第一条,莫仙尊自己承担免了她的麻烦,麻溜的滚去云中岛。 第二条,莫仙尊依旧的嚣张跋扈又懦弱无比,到了那时哪怕莫如归寒心,她也会启动他体内的咒术,令他受尽肝肠寸断之痛死去。 她低头俯视着众生按她设计的路走,无论哪条路都与她预期一致。 她一直打的就是人要办还得要对方心甘情愿感激涕零接受的心思,蔫坏蔫坏的。 不过莫如归父子一事倒是令明栩对如何打开梁渠兽的嘴有了新的想法。 那日明栩故意拿自己在历石山杀的两头梁渠兽激怒这只梁渠兽,颇有成效。 说明她们对同类亲情还是有那么些情感,说不准再用此激一激也能有用。 只是那两头梁渠兽已死,各界残魂也已经剿灭,该用什么威胁她呢? * 天牢幽暗,死气沉沉一片。 虽被冠以天牢的天字,实际却是整个天宫最为黑暗的地方。 字面上的意思。 此处漆黑一片,安静无比,任何声音都难以渗透,其中囚犯无法使用灵力,被锁在牢笼中无法挣脱。 -- 第81页 梁渠兽已经在这关了六天了。 她的爪子在强大的修复能力下几近愈合,只是此处的安静令她有些无法忍受。 梁渠兽虽是凶兽却也感天地万物而生,将她与外界隔离,长期感受不到自然之力,她也会崩溃。 不过好在她还熬得住。 尤其每日那小殿下前来用尽法子审问她,颇为有趣。 只是这两日,那小殿下没来。 她来的时候梁渠兽嫌她烦人,她不来梁渠兽又觉得怪寂寞的。 正这么想着,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明栩转了个身,一身红衣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 随着她的进入,天牢顶部投射下琥珀色的光。 明栩扭了扭手腕,说道:“今日继续吧。” “还是那个问题,你们梁渠兽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有什么企图?为何四十万年不到,一连出世三头梁渠兽?” 梁渠兽扭过头,不看她。 这时又觉得这天族小殿下聒噪了。 “你知道的,我们天族向来崇尚和平,从不对犯人严刑拷打”,说着,明栩看一眼梁渠兽补充道:“当然,你们梁渠兽皮糙肉厚,严刑拷打估计也没用。” “不过你知道吗?前几日我们在六界各处捕获了些小玩意儿,还是有点意思的,今儿个我特意带给你瞧瞧。” 说罢,明栩手一抬,掌心出现了一个小铁笼,里头正关押着一团团的乳白色气团,依稀可辨出其猫猫形态。 独属于梁渠兽一族的气息涌来,梁渠兽的鼻头微动,然后死死盯着那笼子瞪大了眼,她猛地扑过来,拍得玄铁所制的笼子一阵“噼啪”脆响,手腕上的厚重链条也发出沉琐的拖拽声,在天牢中显得格外突兀。 “你抓她们干嘛!” 明栩笑得云淡风轻,从其中捻出来一团, 那团小气团在她指尖一阵挣扎,明栩瞟了一眼眼巴巴盯着气团的梁渠兽,突然双手一捏,小气团在她手中瞬间湮灭化为粉尘。 “不!”梁渠兽拍打铁笼的动作幅度越发大了一些,几乎要将这铁笼打穿,可玄铁所制的钢筋她又如何打得开呢?哪怕使尽了浑身力气也只能无力的望着明栩又捏出一团鲜活的气团放在指尖。 眼见着明栩又要下手,她怒吼道:“你不能这样!你不是说你们天神崇尚和平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的幼崽!” 明栩抓住关键词“幼崽”,眸光一闪,动作却没停,她一边恶劣又将手中那团捏碎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对啊,天神崇尚和平,可我是那个异类,我一点儿都不和平,做这样的事我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风,幼崽的丝丝灵气几乎飘到梁渠兽鼻尖,房内明明灯光暖黄,梁渠兽的脸色却苍白一片。 过了半晌才目眦欲裂的喊道:“你太过卑鄙了!你算什么天神!你这个卑鄙小人!” 明栩没理她,又掏出一颗,“啪”的按碎。 “不!!!” “哎呀,这颗声音不够清脆,我再换一颗。”明栩笑着说道,声音里还带着一抹娇憨,格外惹人气恼。 说着她又拿出了一颗,这回是“扑哧”一声。 “不要!不要!” 梁渠兽下意识化身成原型,暴躁的用肉垫抠挖着地面。 可这并不能阻止明栩。 眼见着一颗颗幼崽魂魄仿若玩具一般在那个红衣女神白玉的指尖灰飞烟灭,大猫的身体着急的在栏杆上撞的伤痕累累,连心都在抽搐,她趴在地面一下下的用尾巴敲打着地面,妄图阻止她。 明栩觉得自己像极了话本子中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大反派,可她并没有停止,再次拿出一团魂魄时,她故意瞟了梁渠兽一眼。 梁渠兽看着那笼子中越发稀少的幼崽残魂和明栩无情的目光浑身一颤,用毛绒绒的大爪子捂住泛红的眼眶,趴在牢笼中哽咽道:“别杀她们,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明栩闻言唇畔泛起抹松口气的笑。 梁渠兽并没有发现明栩的身后有袅袅烟雾升起,也并未发现这些幼崽残魂上都沾了点点神光而非妖光。 作者有话要说:  欺负猫猫成就达成 明栩(叉腰):你这样的小猫咪,我一手指头一个,还不快说实情。 第45章 明栩自天牢中出来时里头的血腥气还未散。 梁渠兽死了。 在交代完所有的一切后, 她突然发觉了明栩是用了幻术骗她,期待的问明栩梁渠兽幼崽的下落。 明栩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实情。 梁渠兽是带着怨恨自绝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筹谋被掐断, 幼崽们又全部死去,一时接受不了刺激, 气急之下一口血吐出来,体内五脏六腑俱碎,两只瞳孔中还闪着对明栩的怨恨。 明栩叹了口气。 梁渠兽刚刚向她讲了个很长的故事, 纵横混沌前的洪荒至今, 既令她解答了所有困惑,又令她对梁渠兽感官复杂起来。 若不是梁渠兽一族乃凶兽,计划残害的是四方生灵, 明栩甚至还会有些震动。 第一代梁渠兽出世时懵懂无知,心思单纯,下山后无意识的挑起数场灾祸,为人所斩杀。 第二代梁渠兽出世时承接了第一代的记忆,小心翼翼的避开人多之处, 到了个小村庄, 那里的人民风淳朴,可惜她依旧给所去到的地方带去了灾祸, 彼时四方神座, 天地尚未陷入混沌,上古神仙遍地走, 她一个小菜鸡被发现了,也不知是谁将她一把宰杀。 -- 第82页 然后是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 那时还没有天庭,梁渠兽也只是在出世后四处走走,结果却一次次的被路过的人杀死。 一开始她懵懂, 后来她开始恐惧,再后来她开始憎恶。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有这样的能力,她只是想活下去,一点儿都不想给何处带去灾祸。 一次次被剥夺生存的权利,一次次的被人用正义的旗帜消灭,她花了几百万年才对这个世界有了了解,也存在了深深的恐惧。 她遇见的都是好人,只有她是莫名其妙的坏人。 她珍惜自己出世的每一分每一秒,四处游历,在她死前她见过拿着左手握着糖葫芦右手牵着妈妈手的总角孩童,她见过江南烟雨中脉脉含情的年轻情侣,她也见过携手进退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只有她似乎天大地大,没有家,只能在她为这世界带去灾祸前死在阴暗的角落。 直到混沌后。 她一觉醒来,继承了不知多少代梁渠兽的记忆,却发现这世界不同了。 曾经那些大名鼎鼎的洪荒诸神都没了身影,那场混沌带走了强大的她们,又在清明后孕育了新的神。 只有她,还是她。 每六十万年一生,继承百万年记忆,无论混沌前还是混沌后都是如此。 只是不同的是,此时没人知晓她的底细,混沌后洪荒传说都只残留下一丁半点儿,所有神都以为她也跟着混沌湮灭了。 于是她终于有了机会继续四处游历。 只要她将自己的能力收敛好,每个地方只停留一小阵一定能躲藏好。 一定能。 梁渠兽想的坚定,现实却由不得她自己了。 本性使然,梁渠兽最喜爱的是有烟火气的人间。 那么多的情绪飘荡在空气中,她花了很大的力气令自己不要去操控她人。 她在人间逛了灯会,没有人知晓她是远古传言中的梁渠兽。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世间温暖。 吆喝卖东西的大爷大妈送她如意锁,放河灯的小孩喊她姐姐让她一块儿去玩,周围的小姐姑娘还会丢几个香囊给她幻化出的皮囊叽叽喳喳的离去。 万家灯火,尽在眼前。 迷离恍惚像在做梦,几百万年的谨小慎微,第一回 亲身触碰此般温度,突然就令她想永远的留在这方天地。 懵懂间花船从河道而出,听说这是王朝公主的船,那公主得帝王宠爱,极尽奢华。 周围人都退开,只有她呆呆站在原地,那公主挑开帘幕,捻着花冲她笑,点她做了婢女。 她鬼使神差的去了,还在公主身边呆了许久。 哪怕被发现真身也没想过离开。 公主待她极好,她感受到的不再是碎片般的热度,而是接连不断的温暖。 公主乐意教她读书认字,最爱在她变回兽形时在阳光下替她梳毛。 被人疼爱的感觉令梁渠兽乐不思蜀,甚至没有想过离开的事,她将自己控制的很好,却忘了自己的能力是上天赋予的,无法消磨,若她不动,这能力也会控制了她。 国家昌盛是件多难的事啊? 可让帝王昏庸无能又是件多简单的事啊? 梁渠兽曾经从未活过这么久,所以她不知晓,长时间不吸取战争中的煞气会这般痛苦,疼的在地上打滚,五脏六腑都像要被压碎,几百万根针无时无刻都在她体内乱窜,脑海里每一个念头都在催使着她前去控制帝王。 等她再醒来时,这个国家乱了。 待她最好的公主受到帝王猜疑,不得已去了边境惨死在敌军的乱刀中,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战争的煞气涌入她体内,她却那般的麻木。 天庭发现了异常也发现了她。 于是她离开了这个国家,漫无目的的奔逃着,找不到活的意义,又找不到死的意义,直至被天庭追兵一剑杀死,当初的恐惧又涌上心头。 她突然恨透了这样的自己也恨透了每一次都被一剑杀死的恐惧。 她想要自己出世后不伴灾祸,她想要自己能理所当然的享受世间温暖,她想要自己所经过之处不再喊打喊杀,她想要的太多了,她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那么多世积攒起来的智慧都花在如何令她摆脱宿命上了。 她是兽,没有博爱,只有自私本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于是她开始偷偷筹谋起来。 天界发现了她的存在,每次都提前几万年守着她出世。 她用着每次出世这样短暂的时间一边等待死亡一边想该如何实现自己的心愿。 不知死了多少次,过了多少年,她终于等来了一个缺漏。 她打伤了俾敏,离开了历石山。 她在人界修真界用最快的速度积蓄力量,又去了妖族一统妖界,牺牲了不知多少妖族中人施展秘术,忍受巨大的痛苦,将自己的两魂六魄剖开,捏碎,四散于六界中封印。 梁渠兽的三魂六魄一旦脱离自身,就成了新的个体,每一片吸食足够的力量后就会凭借着她下达的暗示,哪怕千山万水也要汇聚到一处,凝结成一头新的梁渠兽。 是的,新的梁渠兽。 这么多年,回回转转,所有人都以为杀的是不同的梁渠兽,却不知晓她们斩杀的每一头梁渠兽实际都是她。 也没有人知晓,她天生就掌控了扩大族群的方式,只是她没有机会施展。 -- 第83页 她身为兽,留下的一魂一魄会自由生长为三魂七魄,只是需要耗费大力气。 于是有了俾敏在九转林的二十年。 她二十年后恢复如初,将俾敏尸体抛去南天门,明面上是宣战,实际却是声东击西,真实目的在于六十四重天的补天石与顶天柱,此两物守护天地秩序,一旦坍塌万物重归混沌,梁渠兽便可入其外内写自己的宿命。 此事若成功,则只需等待她的下一回出世,若失败,哪怕将补天石与顶天柱砸出些微缺漏也可为她散播的残魂挣得一线生机。 天地秩序是那般的严密,说六十万年一生就是六十万年一生,只有令此两物受损才可有松动。 云昭哪怕付出生命补救也不曾令补天石复原。 梁渠兽知道这一次她赢了。 自她死后,残魂解封,在六界偷偷发育,最终于四十万年后在历石山孕育出三只,其中一只接受了记忆碎片回想起了一切,一边吸收其余残魂的力量一边在人界搅风搅雨。 故事在此截止。 梁渠兽知晓六界残魂均被清理一番后,面目狠毒,大有孤注一掷之感。 她死前一边吐血一边冲明栩笑的诡异。 “你以为杀了我养育的幼崽就无事了吗?” “只要我在妖界禁地设下阵法祭坛在,我的子孙便生生不息,你们永远防不胜防!” “那妖界禁地是龙潭虎穴,上古冤魂万千,管你是神是人,食你骨肉,啖你神仙血,不知餍足,有进无出,惨死其间者不计其数。” “明栩,小殿下,你有本事就去,我日后再出世,会去你墓前敬杯酒!你们阻止不了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栩抬头看了看天。 二十八重天的穹顶湛蓝透亮,一点都不似天牢中的阴暗,里外是两个世界。 “我有本事就去?”,她突然轻笑一声,“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去瞧瞧这梁渠兽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非激得我前去妖界禁地。” 于梁渠兽来说死亡不是终点,而是解脱。 不死就只能被神族关押在天牢不见天日,死去反而能得到下一次新生。 死前诱导明栩前去妖族禁地的意图太过明显,反而惹得明栩好奇。 不论这次梁渠兽口中说的事几分真几分假,这龙潭虎穴,明栩闯定了。 * 幽冥神殿 曲清自从人界归来后心情就好了许多。 这主要体现在她对待征辟这般的下属都和蔼了许多,还沉迷于古琴,弹的尽是些缠缠绵绵的曲子。 明栩与她互诉衷肠,挑明了关系,那些若即若离随时怕明栩离去的烦忧就都消失不见了。 一旦明栩盖了章,曲清便完全的信任她。 毕竟,是小龙崽自己说的。 她是她的人。 那日回来,前往天界的聘礼早已准备好,堆满了明栩曾住过的小竹楼。 只等着明栩生辰那日带上天宫。 若可以,曲清很想一直待在明栩身边,可如今却有一事,她准备了许久,迫在眉睫。 她要在明栩生辰前解决,才能将完完全全的自己交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猜猜鬼君要做的是什么事~ 第46章 妖界和神界鬼界人界都是不同的。 妖界所处的地界在大陆的西北角。 这里风沙遍地, 没了白墙水瓦,更没有万千繁灯,至于神界的飘逸闲适更是没有。 狂风呼啸着吹, 卷得地面的黄沙漫天飞舞,放眼望去甚至没有一片干净的空气, 黝黄黝黄的,仿若末日景象。 明栩浑身都包裹着厚重的衣裳,头顶的笠帽垂下长长的帘幕, 沙子打在上头发出呲呲的细微声响, 远远望去大片大片的沙漠中只能见着她渺小的身影,衣袂纷飞。 妖界的城池都隐藏在脉脉黄沙里,等闲的建筑维持不了许久, 大多是沙砾和厚重大石砖制成。 明栩的目的地在前头不远处的风厉城。 这是妖界最边缘的城池,也是距离妖族禁地最近的城池。 说起妖族禁地,那是在当初正邪大战后发现的一块地界。 彼时妖魔鬼三族正想着法子分割被分配到的西北西南一地,四处都混乱得很。 头顶的首领每日掰扯来掰扯去,手下的族人乱窜, 反倒先抢起地盘来了。 那是三族间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她们不分你我的相互厮杀,每日都害怕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抢到的小小一块地界守的死紧, 生怕被别人夺去。 在这样的氛围中,实力稍弱者难免被赶尽杀绝, 她们为了活命相互帮持,一路向西奔逃,最终到了西北尽头——一片从不为人知的阴森可怕之地。 那里毫无生机,明明该是最为干燥之处, 却长满了参天巨树,终年不见天日,布满瘴气,死气沉沉一片。 无人知晓她们在里面遭遇了什么,可等人发现她们不见时只能听到其中传来的尖锐哭喊,没有人敢深入其中打探——因为气息太可怕了,只仅仅站在树林面前,就能感受到瘆人的可怕气息,那般冰冷幽暗,几乎要将人吞噬,只站在面前就难以动作。 三族首领听到此事后一开始并没有动作,她们商量划分地盘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再去管几群底层小妖小魔小鬼的失踪不见。 -- 第84页 直到那禁地开始扩大范围。 参天巨树越长越高、又有簇新的树芽长出,短短几年就几乎长到了西北边城下,与此同时出现的是大批大批的民众失踪。 彼时几族民风彪悍,忠爱探险,禁地之名传出后常有大胆者前往探究,往往有去无回,几年下来,这样的人积聚成了个可怕的数字。 上头掰扯的首领们终于开始正视这一问题,领土分配暂时放去了一边,都率人去了边城察看。 可所有派进树林中的人都没有回来,林中的尖叫痛哭之声越发深重,三位首领沉了脸色,一同在树林前待了几刻后立马变色返回,派人将刚刚生长出的树芽斩断。 砍树时刃具触及树干,鲜血便流了遍地,哭嚎尖叫几乎刺穿耳膜,有甚者直接被这声音吓的当场昏死过去。 待树林范围恢复至一开始的范围后,三族首领联手设下上古大阵将此处镇压,设为禁地,从此再不准人靠近,边城更是直接后退了五十丈,以远离此处。 这是古籍上所记载的有关妖族禁地的全部内容。 明栩来之前特意去翻找过。 可这些资料还是太少,所以她来了这边城,打算先实地探访一番,打听打听消息。 转眼间明栩便到了风厉城。 风厉城为牛角黄沙大门,无人守卫,进入其间后可见黄沙堡垒一重重,厚重的墙壁和细小的窗户依稀可见其内景象,多是酒馆赌坊,气氛热闹。 明栩挑了其中一间赌馆进入。 这还是明栩第一次直面这么多的妖界人。 妖,多为生灵所化。 在外与人身无甚差异,在妖族自己的地盘却自在多了,这里的人多露出耳朵尾巴,兴致高昂时尾巴便一旋一旋的转着,话语声震天,四处都是金银珠宝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无论男妖女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知朝夕,很有些醉生梦死的意味。 明栩的进入无人在意,她也索性隐藏在其中,目光四处扫过,慢慢的等。 无论何处,赌馆都是最混乱之处,鱼龙混杂,什么人都能从其中揪出来。 妖族人警惕心普遍都强,比起鬼族更加冷漠,少管闲事,明栩没那么多时间慢慢去建立交情打探,她需要直接寻找一个对此有了解的人,将想问的问题全问出来。 突然,明栩的目光聚焦在其中一个矮小的小妖精身上。 那妖有一对尖尖的耳朵,尾巴小小一块,双目很是机警的四处看看一副做贼的模样,存在感极低,若非明栩眼尖,几乎要掠过她。 眼见着她将手伸向其中一个水牛精的腰带,明栩挑挑眉,等着她得手。 那小妖见得手了,挑唇一笑,抑制不住激动的就要往外窜。 明栩此时却动了。 她在众人无知无觉时一把掠过小妖,将她带去了赌馆后头的小巷中。 小妖被她往地上一丢摔了个屁股蹲,面色惊恐的望着这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清人脸的女人。 “你……你是谁啊!”她色厉内茬的问道。 明栩淡声说:“你不必知晓我是谁。\ \你只需要告诉我,这城中年纪最长,知晓的事情最多的人在何处。” “你有病啊,我凭什么告诉你啊?”小妖站起了还没明栩膝盖高,却插着腰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明栩略施咒术,那小妖藏在怀中的钱袋便到了她手上,晃悠两下,里头钱币叮啷响,显然价值不非。 “你不告诉我,那我只好将这钱袋归还给水牛精顺便告知他你的去处了。” 明栩说的悠然,小妖却咬牙切齿道:“你敢!” 明栩看她气鼓鼓的模样,生出一种欺负小孩的奇异感觉,她笑了笑,“我当然敢。” 说着就要进去赌城里。 小妖连忙手脚并用的扒拉住她,喊道:“别去别去!我带你去找还不行吗?” 明栩停下了动作,低头看着垂头丧气的小妖,薅了把她的长耳朵,“走吧。” 小妖跺跺脚,瞪她一眼,闷闷不乐的在前头带路,明栩在漫天黄沙中跟着她一起七拐八拐的走着,只见地界越发的偏僻,待再走到一个转交处,前方的小妖突然猛地一个起跳,消失在转角处,伴随着的还有她的大喊:“二虎子!有人来砸场子!抄家伙!” 眨眼便有声怒吼传来,紧接着一只略显瘦弱的老虎自其中跳出来,气势汹汹的朝明栩身上冲。 明栩看着跑过来的大猫挑挑眉,双手幻化交织只几个手印便将这只几乎没什么虎威的老虎制服在掌下,空余一只尾巴挣扎着。 “你放开我!放开我!” 老虎幻化出人身,同样是个瘦弱的少女,哭唧唧的在明栩手下挣扎。 明栩轻笑一声,没有理她,冲角落里说道:“还不出来?是准备我把她带出去煲老虎汤?” 刚刚的小妖闻言立马着急的跑出来,“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求你放过二虎子!” 明栩见她出来了也不为难,一把放开手底下的少女,钱袋子在手中一抛一抛,低头看着二虎子灰头土脸的往小妖瘦弱的身体上挤,委屈兮兮的模样。 “说说吧,年长又知晓事情最多的人在何处?”明栩问道。 小妖沉默一瞬,也有些委屈起来,“这城里哪儿还有什么年长的人啊,自从梁大王四十万年前在妖界称王后,我们这儿的妖寿命都普遍不足,没几个活的过十万岁的。有条件的妖早就离开厉风城了,只有我们这种弱的不行的,出去之后也只能受人欺负,说不准就死外头了,这才留在此地。” -- 第85页 明栩听的一怔,有些奇怪道:“为何会寿命不足?你们这没有长寿的妖了吗?” “怎么可能会有长寿的妖!”小妖说到此处义愤填膺起来,“自从梁大王有一回进禁地出来后,这里的大妖死了一半,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谁也不知道为何,大家的寿命突然都少了许多,再也没有大妖出现,哪怕再如何修炼都无法精进,最终只得死去。” “从来就没有人管过我们,我们都只是在此等死罢了!” 明栩眼中闪过一抹沉思,她略微蹙起眉头。 天界也有派人镇守在妖界,可是毕竟人手不多,所涉及的范围也不大,最大的用处是监视如今的妖皇一族,免得她们弄出什么新的幺蛾子,从来没有人来这些地方实地探究过。 若妖族人也刻意隐瞒下这样的消息,确实是无法知晓的。 四十万年来此处竟然无一长寿者,可真是奇怪了。 按理说,妖的寿命只要肯勤加修炼是会不断增长的,她们这里虽然黄沙漫天,可灵气并不稀缺,西北有好几座灵气富饶的山脉,四处溢散,对妖族来说算是大补之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修炼都无法精进却宛如天方夜谭。 一个人修为无法精进,可能是遇到了瓶颈期。 一群人无法精进,那是为什么呢? 这世上真的有如此秘法可以影响这么多人吗? 进了厉风城就无法精进,出了厉风城就好了,大范围的影响整个城池? 想起了自己的命运,小妖微哽,眼眶都红了许多,她抱紧二虎子,盯着明栩看不见的脸。 若无人提起,她们还能得过且过,尽量不去想自己的未来。 生下来就法力强大的妖或许还能活个几万岁,可她们这种小妖,生来便羸弱,在厉风城中修炼缓慢,能有几千年寿命就很了不起了,更多的是几百岁就在穷愁潦倒中死去。 明栩轻轻叹了口气,她取下头顶的纱笠,蹲身平视着这小妖和二虎子,很是认真。 “我要做的事,或许与你们难以精进有关,所以,请你告诉我,如今是否还有知晓你们梁大王在时究竟做了什么的人?” 小妖别扭的扭过头不看她,紧紧抿着一双唇瓣,就是不开口说话。 二虎子一双眼睛里含的泪还没有消失,她看看明栩又看看小妖,缩了缩身子,最终小心翼翼的在小妖耳边说:“咱们落沙堆里的龟婆婆不是——” 小妖闻言变了脸,她一把捂住二虎子的嘴,眼底都是恼怒。 明栩目光一闪,将落沙堆和龟婆婆记进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今天修文修久了,我的小红花断了QAQ 鬼君下章出场~ 第47章 落沙堆是这处有名的贫民窟。 厉风城本就不甚富裕, 落沙堆里聚集的大多是些既没有钱又实力低下的小妖,苦苦度日。 二虎子和小妖都能算其中的青壮劳动力。 日常是去厉风城镇上干干帮工,没事做的时候做点小偷小摸的营生以养活自己和那一大家子。 落沙堆里也有势力划分, 不同的小妖组成几家,靠自己的努力养活势力范围内的老弱病残, 几块势力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 小妖名唤幺幺,就是其中一块势力的首领。 说是势力实际也不过是一群可怜妖搭伙过日子罢了。 二虎子说的龟婆婆是其中的一只龟妖。 众所周知龟妖寿命长,这位龟婆婆更是无人知晓她的年纪。 幺幺她们来到这里时, 龟婆婆就在此处了。 彼时她们以为那是块大石头, 都用来睡觉晒被子在上头玩闹,直到有天龟婆婆休眠结束醒来,这才知晓这竟然是个活生生的妖。 可龟婆婆的精神状态并不太好, 总是疯疯癫癫,清醒的时候就呆坐着不说话,如今更是清醒的时候少,疯癫的时候多了。 幺幺她们曾经经历过水尽粮绝的时期,还是龟婆婆从壳里掏出几颗夜明珠, 帮她们度过难关, 自那之后幺幺这些小妖便拿龟婆婆当自己人,哪怕她不太正常也从没想过抛弃她。 明栩在幺幺看来是个外来闯入者。 厉风城是众所周知的贫困地, 几百年都不曾有过什么人到访, 她们向来都觉得自己是被世界所抛弃的。 没有谁会来救她们,外面充斥着的只有恶意。 突然出现一个人说是来帮她们的。 真是可笑。 谁能相信呢? 可恨二虎子这个小傻子, 见别人长得漂亮就立马忘记了对方刚刚还把她按在地上摩擦,吐豆子似的把所有事都吐出来了。 幺幺无声在心里叹口气,绷着脸将人往落沙堆里带,暗暗想着只要这人敢对龟婆婆有什么不利, 她拼了命也要将人拦住。 “我们也不知道龟婆婆多大,她可能十万岁可能二十万岁三十万岁四十万岁,也可能只有五六万岁,你不一定能得到什么结果。” 明栩闻言点点头。 难得有个疑似长命人员,不管多少岁,她总要抱着一丝希望去瞧一瞧的。 几人到的时候几个正在大棚里晒太阳的小萝卜头拖着尾巴跑过来,兴奋的围着幺幺和二虎子问今日有没有带回来什么好吃的,待看清两人身后气度高华的明栩时又缩了缩脑袋躲到了两人身后。 “姐姐,她是哪位呀。”其中一个小萝卜头用自以为小的声音,踮着脚在幺幺耳边问道。 -- 第86页 幺幺拍了拍她的脑袋,只轻轻摇头,带明栩进了里间。 里头是个破破烂烂的大砖房,密不透风,只有几扇小小的窗户,沉闷暗黑,看的人很是压抑。 龟婆婆就躺在最里间的一块床板上。 明栩来之前以为见到的会是个年迈的老人,疯疯癫癫,穿着甚至都可能破破烂烂。 可面前的却是个漂亮的女人,脸白净得很,扎着两根大大得麻花辫,一身衣衫虽然说不上华贵可也是朴素干净,外表看,丝毫看不出这人哪里有问题。 “龟婆婆被发现时确实是蓬头垢面”,幺幺感受到了明栩的困惑,一边替龟婆婆盖了盖被子一边说道:“可是后来我们发现她其实非常美,也就不忍心让这样一张脸蒙尘。” “既然她长得如此年轻,你们为何要叫她婆婆呢?”明栩问道。 “是她自己让我们这样说的”,幺幺轻声说道:“那时她刚刚清醒,还没有这么疯癫,摸摸我的头告诉我唤她龟婆婆就好。不过这句话后她就很少说话了。” 明栩盯着龟婆婆的脸看了会,突然说道:“能让我给她号个脉吗?” 幺幺怔了怔,好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微微退后一步,眼睛却一直盯着明栩,“可以。” 明栩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轻轻掀起被子一角把上了龟婆婆的脉。 无论六界中哪一类,脉搏实际都大相径庭。 明栩学过些微医术,并不精通,可把脉的功夫上还是有点苦心悟性,三万岁时她师父还曾带她到各处去就游历过,她把的脉,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可龟婆婆这样的脉象她是第一次见。 阴阳逆转,血液倒流,经脉堵塞。 这三个词无论出现在谁身上,都足够那人当场暴毙。 可龟婆婆倒流的血液中却有一股伴着灵气正向流动,生生将她给吊住了。 眉头蹙起来,明栩捏了捏眉峰。 见她的模样,幺幺连忙问道:“她怎么了?” 明栩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抬手将指尖放到了龟婆婆眉心,打算用灵力探入她体内。 一只手突然挡住了她的手,幺幺抿着唇问:“你这又是干嘛?不是只说号个什么脉吗?” 明栩手动了动,那团灵力已然从她指尖入了龟婆婆的体内。 刚刚入内,那奔腾的血液像是有了一瞬间停滞,再然后又迅猛的流动起来,明栩悄无声息的开了天眼,只见那团灵力居然毫无阻碍的在龟婆婆体内探寻着,没过一会在她骨髓间有了几丝黑色煞气像是被灵力所吸引,慢慢聚拢。 明栩控制着灵气小心的与那几丝煞气触碰,几乎是顺间,煞气与灵气融为一体又吸引来了其它的煞气。 明栩瞳孔骤然放大,脸色白了白。 众所周知,煞气与灵气无法交融,个人体内的煞气与个人体内的煞气也无法交融,除非两者同出本源,又或者有梁渠兽那般的厉害阵法能令人当载体吸收天地煞气后再用特殊方法将载体内的煞气吸收入体内。 明栩的灵气原本是完全纯净的。 可是自从她用乾坤石替曲清吸收了部分煞气后,她的灵气中就含有了几缕煞气,平日里出招无人看得出,可她本身心里却门儿清,从此之后这煞气不会消失了,加上乾坤石的辅佐,她成了灵气煞气都可以吸收的体质。 可此刻她吸收的不是天地煞气,更不是用了特殊方法专门吸收人体内的煞气。 龟婆婆体内的煞气,气息令人格外熟悉。 明栩不死心的又碰了碰再次出现的几缕煞气,不出意外的,一瞬间再次与灵团合为一体。 就在灵团退出的顺间,龟婆婆突然浑身痉挛了起来,在床上抽搐不停! 明栩一时分神被胡乱挥臂的龟婆婆推倒在地,幺幺着急的和二虎子用身体去压住龟婆婆防止她弄伤自己! “你对龟婆婆做了什么!”幺幺着急的问道。 明栩紧抿唇瓣,连忙起身,几道手印下去,龟婆婆逐渐停止了动作。 “抱歉,刚刚在替龟婆婆体内探灵”,明栩哑声解释道:“她无事,我用灵团吸走了她骨髓内几缕煞气,她一时不适才会如此。下次醒来后身体应该会比现在舒服许多,清醒的时间也会多一点。” 幺幺将信将疑,“真的?” “对”,明栩点头,心思却不在这里。 她看了幺幺几眼,问道:“可以劳烦你让我也为你探个灵吗?” “我也有病吗?” “不”,明栩摇头,“只是我有一丝困惑想解答罢了,你若不愿也可以。” 幺幺看了她几眼,最终别扭的说:“看在你没什么坏心眼还帮了龟婆婆的份上,就让你试一下你那个劳什子探灵吧。” 明栩闻言又放了一团灵气进入幺幺体内,那灵气依旧畅通无阻,在幺幺脉络间盘旋,这回却什么都没有吸引出来,反而慢慢被她体内的经脉所吸收。 天地六界,只有两界拥有煞气——鬼界和魔界。 妖界采天地之精华,吸收的也是灵气,正常妖该和幺幺一般,将她的灵气吸收。 灵团被吸收,幺幺顿觉神清气爽,她好奇的感叹道:“这就是探灵吗?” 明栩没有回应这句话,心里头还多了些沉重。 龟婆婆体内的煞气不是与明栩的煞气同出一源,而是,一模一样! -- 第87页 ——那煞气来自曲清,来自被她在体内所镇压的百万怨魂。 * 妖族禁地在厉风城外百里的位置。 明栩依旧带着斗笠,长身玉立,风沙漫天下刮得明栩衣袂纷飞。 她身后跟着二虎子。 二虎子一身短打,只有脸上蒙了层防风的面纱,她的声音穿过面纱显得有些嗡嗡作响,“姑娘,再往前走几里就是禁地了。” 明栩在落沙堆等了两天,龟婆婆都没有醒来。 幺幺只道那是正常的,如今的龟婆婆一次昏睡十天半个月也是常有的事,明栩吸出来的那点点煞气哪里能令她立马就好。 明栩不想虚耗时间,打算提前动身前往禁地前一探究竟。 幺幺便派了二虎子跟着她。 据二虎子已经死去的亲爹说,她们这一脉祖上曾经是梁大王的手下,跟着一同出入禁地,只是因为犯了事才被滞留在厉风城永不得回归,也不知真的假的,可幺幺手下小妖们凡是靠近禁地都会十分不适,只有二虎子稍微好一些,也不知是她身强体壮的原因还是她爹真没撒谎,她们这一支真进过禁地,反正落沙堆里的人吹牛,十个有五个都是梁大王后代。 明栩在风沙帽帘中眯了眯眼,此处风沙极大,可见度很低,几乎看不到禁地的参天巨树。 可还是能感受到不同于城中的寒凉。 她脚下的位置像是有道分界线。 向前一步,她能感受到隐约的煞气和哭嚎,那般熟悉,熟悉的令人有些不敢向前,像是就要冲破什么秘密一般。 退后一步,万物归于平静。 明栩若此刻离去,往后百万年,她登上帝位至她离开帝位,这个期间按时斩杀梁渠兽就可保世间安稳,不必再苦苦追寻真相。 可那卷起的黄沙像是个诱人又未知的树洞,寻寻觅觅的诱惑着她朝前去。 那些她想忽略的煞气也已经如在鬼界时一般,无孔不入的钻入她体内,任由乾坤石吸收。 若让她相信曲清与梁渠兽勾结,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她怕的是,上古时期禁地中惨死的百万人,那些被砍断茎叶后流血的树,均与她相关。甚至梁渠兽布下的阵法,厉风城无人长寿的秘密都可能借用了其中力量。 明栩承认,在站在此处,煞气入体的那一瞬间,她有些想后退了。 微阖的眼再睁开,明栩眼中一片清明。 二虎子还站在她身后等她。 明栩却朝前迈了一步。 她拿出几颗夜明珠放到二虎子手上,撩开帘幕轻声说:“二虎子谢谢你带路,你回去吧,我要向前去看看了。顺便帮我也谢谢幺幺。” 她笑得格外明丽,看的二虎子愣愣的,只想到个曾经听过的词,叫什么来着?哦,对,叫风华万千。 回过神时便只能见着明栩笔挺的背影了,那席青衫纱衣也湮没进了风沙中。 终究还是信任占了上风。 ——明栩信任曲清。 这六个字便足以令明栩进入其中一探究竟,且不惧她担心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这章没来得及写到曲清儿,她应该下章出来了 第48章 明栩进入禁地时进的很是顺利。 那些古籍中, 口口相传中几乎寸步难入的地方,却像是主动在接纳着她一般,只用在外冰凉的结界轻轻触碰了她一下, 便将她送了进去。 这么多年下来,当初妖魔鬼三族首领设下的封印大阵几乎快失去效力, 相互倾轧间禁地怨魂常常压过阵法之力。 百万年前的古朴气息朝明栩打来,一边善意的阻拦着这个年轻人进入,一边却犹如诱人魔罗天引导着明栩上前。 明栩打开天眼, 轻触了下阻止她那几重迷蒙白雾, 淡淡一笑以示感谢,然后毅然朝前走去,身后隐约可现一句叹息和刺耳的尖锐笑声。 明栩恍若未闻, 慢慢进了参天古树林。 旁人见着这大树,是大树。 明栩见着的却是大树与魂魄。 每株树上都遍布着残缺到血肉模糊的魂魄。 它们身周环绕着滔天煞气,像是随时都会冲破树干的束缚,扑向明栩。 它们的眼睛发红,见到她纷纷像是饥饿的狼群见着了肥肉, 凶狠可怖。 真如梁渠兽所说一般, 恨不得啖你神仙血,食你神仙肉。 可它们又像有所顾忌一般, 不敢靠明栩太近, 只敢在她四周徘徊,魂尾连着树干, 仿佛长在树中。 明栩掏出颗夜明珠,荧光四散下,昏暗的树林内这才有了些光亮,能叫她看清除鬼魂外的东西。 那是每棵树下的累累白骨, 个个睁着空洞的窟窿盯着她,像是在讲述自己的不甘与怨恨。 明栩看的心惊,强稳住心神朝前走,这条路却像走不到尽头一般。 伸手向外爬的、张大嘴痛呼的、紧紧抱住身旁人的……一个个都像在向她讲述这里曾经是怎样的炼狱景象,仿若直拉拉的将那阿鼻无间炼狱铺陈在她眼前。 场景太过震撼,几乎令明栩忘了顾及己身,她没有发现,自她进入后身周就氤氲着层层暗光,像是将她拢在其中震慑着此间亡魂,她也没有发现,这层暗光随着她的深入在逐渐减弱,四周怨魂面目越发贪婪可怖,虎视眈眈的凝视着她。 明栩继续朝里走着,越向其中,树木反而越来越稀少,最深处,没有树木,入眼的是一片废墟。 -- 第88页 再走近些,那处穹顶的怨魂密密麻麻,俯视着明栩,阴森可怖的咯咯咯笑了起来。 “快看,来了个人,这个人居然能走到这里!” “啊,不是人,是个小神仙,我还没有吃过小神仙呢。” “她身上有熟悉的气味儿。” “好熟悉啊,是、是曲清的气味!” “她身上有曲清的气味!” “曲清?曲清!曲清!” 曲清的名字落入其中,像是油点子溅开,煞气徒然浓郁起来,怨魂们吵吵嚷嚷,一句比一句尖锐,刺的明栩耳朵疼,她凝目警惕着,盯着天顶的怨魂四处乱窜,却不防,废墟底突然冲出来几股巨大的树枝藤曼,猛地卷住她的双腿,就要将她朝废墟里拖。 天顶的怨魂大声的嘲笑着她弱小。 明栩手中幻化出寒霜剑,想也不想的朝粗、壮的树干砍去,锋锐的剑仞触及树干时一如传说中一般,鲜血喷溅,明栩用力一把斩断,一个越身朝后跳去。 天顶的怨魂像是被扼住脖子,有一瞬间的失声,紧接着那鬼哭狼嚎比之前更甚。 “她砍断了我们的根!她比曲清还坏!” “杀了她!杀了她!” 明栩觉得这些怨魂不讲理。 明明是他们自己先来攻击的她,如今反倒责怪起她还手了。 她将寒霜剑背于身后,小拇指因为刚刚用力过猛有些微的颤抖,却不妨碍她剑握得稳稳当当,站在那处便像暗处的一抹微光,孤傲如梅,气度高华,衬得怨魂们越发扭曲。 打不过,这个真的打不过。 怨魂这么多,她一个五万岁的小神只会被吞得渣子都不剩。 可如今也容不得人后退了。 因为回去的路已经被堵住了。 那些树居然会移动,原本已经逐渐稀疏的树林,突然就移动来了上百颗参天巨树,那上头的怨魂一个个的都跟看热闹一般,盯着明栩的动作,等着她后退,然后撕碎她。 难怪是有来无回,这阵仗怕是没几个人能有来有回。 明栩眼底没有惧意,来都来了,后悔也没用。 她趁着间隙偷偷注入一点灵力进衣兜中的通天石给曲清传信。 不知此处有没有信号,也不知曲清何时能到。 明栩能做的只有先抵抗一阵,找找时机看能不能杀出去。 可她还是小看了这些怨魂的力量。 刚刚的树枝像是在逗弄小孩,如今破土而出的才是最最可怖的真实力量。 几百万年凝聚的煞气,是无法用言语阐述的黑暗、冰凉。 像是将远古的尸山血海展现在明栩眼前,她又见到了那副场景。 烈红的天,沉重压抑的地面,那遍地躺倒的人发出扭曲刺耳的尖叫,有人灵魂出窍化为厉鬼,它们凶狠的朝这地面上唯一一个站立的身影涌去,它们从四肢百骸无孔不入,令她身上蔓延上可怖的红色脉络。 那时站立的人是曲清。 如今站立的人是她。 明栩想动一动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脚底像是生了根,任凭她如何使力就是半步都满以动弹。 眼见着攻击到了面前,明栩下意识闭上眼,想象中的痛苦却没有到来,她的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迅速蔓延,在她面前凝结成深红的屏障与攻击冲撞在了一处。 明栩当即被反弹了出去,她来不及细想,在就要触碰到树干上的亡魂时,突然抬手,寒霜剑挥出,凌厉的剑光砍在怨魂魂尾,与树干相连之处。 怨魂们露出獠牙,明栩胳膊被咬出血,却也只是一瞬,失去依托的怨魂们惊叫一声,然后面容扭曲起来,逐渐化为灰尘湮没在世间,遗留的煞气竟惹得四处争抢。 与此同时,身后的树丛中佩剑嗡鸣,仿若地陷雷鸣,令人变色,裹挟着巨大力量的一剑穿林而来,越过明栩,直直的打到了还想上前来的怨魂上,刚刚那令明栩无法动弹的攻击被瞬间瓦解,余震波波席卷,令她几乎站不稳用寒霜剑死死扣住地面才堪堪滞留下来。 山崩地裂,天地生光,不外如是。 这是属于远古神祗的力量,六界中最强大的力量。 明栩回过头,四周怨魂又变回了满脸痛恨却不敢动作的模样,远远有树木快速挪动的细琐声音传来,面前密密麻麻的参天巨树也如摩西分海般向两侧跑去,周天寂静,无人敢言语,那路尽头是袭黑衣身影缓缓走来,面若冰霜,面容妖治,周身气度之下无人敢犯。 ——是曲清。 * 看上去是慢慢走,实际上曲清走的飞快,几乎瞬间就到了明栩身边。 她低垂着眸子将站在原地不动的明栩上下仔细打探过才松了口气。 “小殿下”,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事。” 明栩眨了眨眼睛。 刚刚一个人面对那些可怖的力量时明明没什么,可此刻曲清出现问她有没有事,她心底却泛上来大片大片的委屈,像是被欺负的小孩找到了依靠,便忍不住的任性妄为起来。 “有事”,她哑声说。 明栩自小在和平时代长大,被保护的极好,见得最乱的是人界战争,何曾见过这般可怕的尸山血海,若不是强压着,刚刚入内怕就吓得腿软了。 听到明栩的回答,曲清眼底闪过一丝紧张,忙问:“有何处受伤了吗?” -- 第89页 明栩却不说话,只一双杏目委屈巴巴的望着曲清,那些后怕都涌上心头,慢慢泪眼朦胧起来。 曲清被她看得心口抽痛,抿着唇走过去给她抹眼泪,可这一抹,明栩的眼泪却流的更快了,曲清手忙脚乱起来,下意识的拥住小龙崽轻抚着她的后背,一向冷淡的声音里都多了丝着急,“别怕,别怕,我在。” 明栩闻言,抬手紧紧抱住她的脖颈,将脸埋进她颈窝,呜咽道:“呜呜呜,我怕死了,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还有父君母后了。” 小龙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那眼泪都像砸进了曲清的心坎里,只怪自己怎么没早点来,令她捧在手心的宝贝担惊受怕,目光也徒然锋锐起来,扫视过天边尚在盘旋却不敢接近的怨魂们。 她还没找他们算账,反倒先欺负起她的人来了。 众怨魂接收到她的目光,顿时又哭嚎起来,其中布满憎恶,恨不得将曲清挫骨扬灰,杀之而后快。 明栩哭了一会,那些惧怕委屈都在曲清的抚慰怀抱中消失殆尽,听着怨魂们的哀嚎突然想起自己进入其中的缘由,她的内心骤然沉重起来。 她才刚刚给曲清发了消息她不可能这么快赶过来,那就是曲清本来就要往这来,且进入其中如入无人之境。 为什么? 这片禁地真的与她相关? 明栩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决定直接问出来。 她全副身心的信任曲清,包括她的人格人品,她不相信曲清会作恶,任何问题怀疑都愿意直接坦言,不让其成为横峦在两人之间的疙瘩。 于是明栩面露认真,手都紧张的捏住了曲清的肩膀,她问道:“鬼君,下面这个问题请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 “这片树林与你是什么关系。” 明栩问完紧盯着曲清的眼睛,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 曲清脸上没有惊讶,反而轻轻的擦了擦明栩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珠。 她低头看着难得显露紧张的小龙崽,心底对她的信任生出点点暖意。 “小殿下”,曲清也面露认真,她坦然回答道:“这片树林的怨魂是被我禁锢在此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龙崽一个人打斗(叉腰):老娘天不怕地不怕,打就打,大不了一死,老娘就是天地间最处变不惊的辣颗星! 见到曲清:呜呜呜怕死了,你个死鬼怎么不早点来! 第49章 明栩手紧了紧。 曲清说这些怨魂确实是她禁锢在此地, 那然后呢? 为何要禁锢?   为何要禁锢他们这么多年?   如今她再次来到此处又要做什么? 几个疑问在脑子里盘旋,明栩等待着曲清将话说完。 曲清却只揉了揉她的头,将她安置在一旁的石墩子上, 低声缓缓说:“小殿下,我此次前来是为了送这些怨魂一程。” “你想知道的都会知道, 都能知道。”   “但请你等我做完我要做的事。” 妖界的天没有风沙弥漫时很是清澈,怨魂们在那里盘旋,煞气蔓延处却又暗红一片, 搅得人心神不宁。 明栩抬头盯着曲清坚定的神情, 突然放松下来。 对啊。   她信任曲清。   曲清也愿意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她。   这里的怨魂迟早要处理的。   等曲清处理完,再去知晓那些过往,也不着急。 这是明栩第一次见到曲清的佩剑。 一把暗红的长剑, 剑身古朴,剑锋锐利,出现的那瞬间仿若有隐隐清越剑鸣入耳,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曲清站在那片废墟前,嘴唇瓮动, 长剑便直直的朝着怨魂聚集处而去, 却也不靠近,只围着怨魂迅速飞舞, 眼花缭乱间几乎看不清动作, 其中怨魂尖叫声、哭嚎声几乎冲上云霄,数万怨魂四处奔逃, 偏偏冲不破霸道凌厉已然成阵的剑气。 明栩曾经发誓,迟早有一日要追上曲清,成为她这般的大能,如今第一次见她实打实的出手却发觉曲清真正的实力实在深不可测, 哪怕是这般阵仗,从这背后的角度看过去,曲清依旧的云淡风轻、留有余力,面上没有一丁点儿的勉强,那漫天怨魂晕染的血红色天空都像是在为她做配,美到妖治。 再看曲清,那柄长剑还在空中禁、锢怨魂,她却又拿出了另一件物器——是盏琉璃青瓦灯,里头燃了缕青碧的焰火,尖端的烟雾穿过云霄,遥遥飘入剑阵中。 这一刻明栩才感受到什么是百鬼乱舞。 刚刚被剑环绕的那些挣扎在此刻对比似乎都不算什么了,众怨魂像是发了疯,哪怕被剑划伤也要拼尽全力向外逃窜,而在天眼下,曲清体内镇压的怨魂也在不断向外涌出,朝空中飞去,妄图从外破除,可又被源源不断的吸入剑阵中。 “曲清!你该死!”有怨魂咬牙切齿。   “放过我!放过我!我不想死!”有怨魂跪地求饶。   “曲清你这么做会遭天谴的!你会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啊啊啊!”有怨魂赌咒谩骂。 像是幅众生相,嘈杂的声音蔓延,她们并不知晓,在禁地外,在厉风城里,天也跟着变红,这般声音传至城内只成了扭曲的痛苦尖叫,那黄沙都仿若在伴奏。 数十万怨魂里外一同激烈的撞击着剑阵,可那剑却一动不动,坚定的按照它得轨迹挪动,霸道强劲像是永远都不会被打破。 -- 第90页 禁地中没有白天黑夜,明栩就这样撑腮坐在石墩子上看着这样的曲清入了迷,几乎忘了时间。 她紧紧盯着曲清的每一个动作,眼看着她额头漫上些汗渍,再到脸色发白,结印的手微微颤抖,哪怕强大如斯的幽冥鬼界面对这般可怖挣扎的数万怨魂也吃力起来。 那些远古堆砌起来的煞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猛烈的与曲清对抗,明栩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的,那强大的气息她这般几万岁的小神进入只会落得个被碾碎的下场。 她能做的只有坐在此处,静静等待。 这是曲清一个人的时间。   惊心动魄又瑰丽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几天?半个月?   明栩不知道,曲清散发出的力量没有减弱过,反倒是越来越强大,直至这片树林里的怨魂消散殆尽。 那片废墟在怨魂消散的瞬间化作飞灰,露出其下被掩埋的大坑来。 明栩动了动僵硬的腿,走近些,却被那场景震撼到。 骷髅若岭,骸骨如林。 坑内比之进来时更触目惊心,直令人头皮发麻。 明栩下意识揪住曲清的袖口,往她身后躲了躲。 曲清面无表情的盯着坑内的一切,另一只手的指尖却矗立着一朵深红的妖艳小花——那是蔓髓花。 明栩回天宫那时,曲清只言蔓髓花于她有大用处,难以归还,助天宫将蔓髓花藤蔓移植回西州后又测算出蔓髓花原本的有缘人,予她相似的机缘算将此事了结。 原来,蔓髓花的用处在这里啊。   明栩恍惚间感叹道。   蔓髓花可度化亡魂。 那朵小花自曲清指尖飞起,淡淡的光辉洒在坑内,几乎转瞬间,遍地骸骨便随着风消失不见。 曲清反手,与明栩十指相扣,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这时明栩才发觉,曲清的手凉得不像话。 自两人互通心意后,曲清便令自己与常人无异,免得每次拥抱时冷到明栩。 可如今,却是法力消耗过多,一时半会无法再维持了。 “小殿下”,曲清握紧明栩的手,话说的理直气壮,“现在怕是需的你保护我了。” 说着,就摇摇欲坠的靠在了明栩肩头。 明栩连忙扶住她,替她擦擦脑门上的汗珠,两人歪歪扭扭的走了许久才重新挪回石墩子上坐好。 这还是曲清第一次这么虚弱。 她眼底像是藏着片幽深的湖泽,孩童般紧紧握着明栩的手不放开,连脸都埋在明栩脖颈间,微凉的气息喷洒而出,令明栩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像只受了伤乖乖依靠主人的大狗,还有一点委屈。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   可明栩还是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鬼君,你没事吧?” 曲清摇摇头,哑声说:“小殿下,喊我名字。”   “曲清。”明栩应了。 “再喊一遍。”   “曲清。” “再喊一遍。”   “曲清。” 明栩觉得曲清如今的情绪非常不好,声音晦涩中居然还带了些脆弱。 那般强大的人怎么能脆弱成这样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没有等明栩想明白,曲清却先直起腰,眼中的脆弱宛如昙花一现,早已收起,像是又变回了那个孤傲冷漠的人。 曲清抿了抿唇,看向天边的残阳,轻声说道:“小殿下想知道我的过去,现在是个好时机。” “那些过去我没法一字一句的说给你听,如今我精神正弱,毫无反抗之力,请你对我触灵吧。” 触灵。 即两人灵神相接,触灵者可借此窥探被触灵者全部记忆。 当年太清道德天尊与明栩授课时,曾说过非生死交托至亲至爱者不得任人触灵,非旗鼓相当者不得触灵。 灵神乃六界众生最为脆弱之处,触灵即为将全部的自己交给对方,,触灵者一不小心就可能借此轻易置对方于死地,若非完全信得过谁也不会将自己的灵神交托。 而触灵双方若非旗鼓相当,无论哪方高于另一方,都可能在不经意间伤害彼此灵神。 如今曲清体弱,也只有这等时刻才能令明栩探入。 曲清说完这话后垂下了眸子,从明栩的角度只能见着她的眼睫颤动,显然也不似她表现出来这般冷静淡漠。 明栩站起身俯视了她头顶半晌,伸手捧起她的脸颊,缓缓说:“鬼君,你是在紧张吗?” 曲清仰头看着她,黑眸如漆,她不紧张,她是害怕。 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展示给明栩看,可那些过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那时的她比如今更冷漠无情,甚至还麻木得可怕。 明栩在她心底地位太重,她害怕这样得过去会吓到她,吓得她远离自己,再留她一个人,孤单的坐在那片雪原中。 那些过去她不愿意隐瞒,明栩看到后会如何她也不知道。 曾经她从不觉得未知可怕,如今却觉得就是这般的未知才可怕。 她曲清原来也会怕。 曲清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明栩却好像什么都懂了。 “鬼君”,明栩笑了起来,“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必完全知晓的。” 她对曲清的过去很好奇,对她和禁地中怨魂的关系也很好奇。 当初怕这怨魂与曲清相关,或者由她导致。   如今却突然觉得,是不是也没什么关系。 -- 第91页 若是曲清作的恶,她愿意和曲清一起弥补。   若是曲清受的委屈,她愿意陪曲清一起治愈。 反正两人在一起,就好。 情字动人,不就是动人在愿意两两信任彼此依靠不离不弃? 若境地反转,明栩相信曲清也会和她同样选择。   甚至可能不声不响的做的更多。 曲清握住明栩的手,小龙崽笑靥如花,与这般幽森之处格格不入,却又偏偏令她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刚刚大抵是修为四散,情绪也跟着受影响才这般大起大落,如今稍稍吸收了些天地灵气,便好了些许。 “小殿下”,曲清面色严肃的说道:“我愿意的。日后并不一定有如此机会。” “毕竟若是要神交,你我也会被迫触灵,届时我神力恢复,你恐会被我所伤。” 明栩:…… 曲清的严肃是真的严肃。 她是在认真的给明栩科普,一本正经的模样看得明栩好笑又好气。 刚刚对曲清的心疼劲儿少了些许,明栩捏了捏她的脸解气,然后跨坐到她腿上,俯身吻上了她微凉的唇。 淡淡白光在两人唇齿间流转,明栩的视线放在曲清微阖的眼睛上,逐渐模糊,再睁眼时,见到的便是个人烟鼎盛的小村庄。 村民们正聚集在一处,架起火把,准备烧死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曲清: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坦诚! 不为了让你知道真相也为了我今后的xing福! 曲清:无理取闹.jpg 第50章 火刑架上被绑住的是个女人, 优雅而尊贵,哪怕下头的村民们异口同声的都在呐喊着杀死她,她也依旧的面不改色。 明栩凝视着这个陌生的女人。 女人的眼睛是玲珑剔透的琥珀色, 低头俯瞰着民众时眼中满是漠然、讥笑和嘲讽,像是在诉说着村民们的愚昧。 这人是谁?明栩不知道。 可能出现在曲清记忆深处的人, 大抵是很重要的。 这是明栩第一次触灵,她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广阔与包容,曲清的气息无处不在, 细细的包裹着她, 引导着她深入探究,任她将这些遥远的记忆剖开一条缝隙肆意揉捏。 明栩的目光一直在女人身上无法离开,她眼看着村民们要点燃火苗, 下意识想阻拦,却从他们身前穿过。 这时才突然想起,触灵者只是旁观者,在这个世界里她是没有实体的。 于是她飞身跃上火刑架,抬手触上了女人的额头。 只是瞬间一道光团闪过, 女人的记忆展现在她眼前, 那是段连史书都没有记载的历史。 六界在混沌前便有划分,混沌后最先清醒的不是神, 而是人。 因为人的寿命短暂, 思想成熟更快,对这个世界认知的也更快, 她们是女娲创造的最为完美的物种之一,集合着六界中一切的善恶嗔念。 在神仙魔妖鬼尚且因混沌后新生而懵懂时,仅仅两百年人界已过数代。 人界之外偶尔留下的各种迹象令聪慧的人窥知了些许神魔鬼怪的存在,人的认知中, 比他们强大、会飞檐走壁、扭转乾坤、法力高强者均可为祭拜,尚且无好坏之分。 有的人为了能够与印象中的神交谈祈求神迹显灵相助,在探索中通过天相与自身天赋创造了巫觋这一职业。 女为巫,男为觋,可通天地之灵下降神鬼之意者也。 在没有国家只有部落的远古,气候恶劣,人类活的不易,巫觋这一职业反倒在此时发展迅速,东西南北大小巫觋不计其数,给人在苦痛中活下去的希望与信仰。 巫觋在当时地位崇高,成巫觋者可得百家供奉,吃穿用度均为最优,每日只需祷告生香,平日还可越过族长下达天听,在诸多村落中时常有人冒领,可一旦求雨占卜等出现多次失败又会被愤怒的村民们认为是骗子架上火架烧成灰烬。 因为对现状的无能为力,所以可以全副身心的付出只为求神护佑,也可以在神无法回应不顾他们生死时毁灭神的代言人,扭曲又可怕,所有人偏偏都深深沉迷其中。 西部的风沙村是个与世隔绝的大村落。 他们占据着西部最大最肥沃的土地,四周只有黄沙漫天,寻不到除他们外的人迹,几百年来一直在此处自给自足。 明栩看到的被架上火刑架的人,是风沙村的女巫——商泉。 此时的神权与人权是并立发展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但没有哪位掌权者会希望神权掌握在她人手上,尤其商泉的每一件事都做的完美,令风沙村的百姓万般信服。 在商泉担任女巫的第七个年头,她怀孕了。 商泉通过天相卜卦测算出了这个孩子是风沙村的下一任女巫。 这测算结果不知从何处传播,四散,风沙村的村民们都一齐期盼着这位新的女巫能为他们带来福祉。 在这片欣欣向荣中,村长意外的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好时机,一个将女巫拉下神坛,令他能完完全全掌控这个村落的好时机。 女巫怀孕,会令能力下降,按照村中惯例,女巫需要闭关一年。 于是在却青的默许下,商泉肚子里的孩子名声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有了谣言,这孩子是天神转世,会让大家的生活焕然一新。 商泉身旁最为信任的侍女被买通,这些消息一点点儿都没有传去商泉耳中,她不知道外界将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捧上神坛,更不知道外界还即将将她的孩子再狠狠拉下来。 -- 第92页 却青一直在等,等到那孩子和商泉的名望达到顶峰时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一开始是普普通通的火灾、然后是频繁死去的动物、再然后是无故丢失的孩童…… 这些灾祸密集的发生令人心惶惶,逐渐又有传言流出,女巫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下一任女巫,而是妖魔,来摧毁大家家园的恶魔,这些灾祸便是因她而起。 这个谣言一经流传,便不可抑制,曾经满怀期待等着下一任巫女出世的村民都开始眉头紧皱起来。 他们没有想过查明灾祸的原因,反倒开始在街头巷尾讨论如何驱除妖魔,在他们心中,所有的灾祸都是上天的责罚。 却青坐在自己的宅子里每日听着下人禀报那些驱鬼的法子笑的肚子疼,然后又添了一把火。 终于在商泉临近临盆时,有人开始问:既然女巫肚子里的孩子是妖魔,为什么不将那孩子打掉呢?女巫会不知道那是妖魔吗?这么久了女巫都不出来回应是已经叛变了吗?我们所面对的灾祸她不管了吗? 这样的疑问居然令人醍醐灌顶,街头巷尾的谈资从如何驱魔成了女巫为什么不把妖魔打掉。 这样的谈话迅速席卷村落,每个人心中都在思考着一件事:女巫为什么不把那孩子打掉?女巫应该为了村民们的安全将那孩子打掉!那是个恶魔!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他们在心底给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定下了善恶,并决定了一个孩子的生死。 转眼到了商泉生产的那天,女巫的宅院外满是面容凝滞的村民,他们站在外面,目光晦暗的紧盯着那扇门。 屋子里的人手忙脚乱为女巫接生,浑然不知几乎不下雨的风沙村正四面狂风乱作,穹顶隐有雷电轰鸣,乌云低沉,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云层中偶尔透出的巨大雷柱像是随时都会劈下来,村民们恐惧的望着天际,直到第一道惊雷破开苍穹,雷电的光亮映出了每一个人的脸。 屋内传来产婆的大叫:“生了!生了!” 天顶却又传来一声雷鸣,这回闪电直直的劈中了村口的参天古树,然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有人大喊起来:“这是天谴!天谴!天在谴责我们让妖魔诞生了。” 这话落入大家耳中像是油锅沸腾,所有人都嘈杂的交谈起来。 “这妖魔一出世村口守护我们百年的古树就倒下了!” “只有妖魔才会伴随着闪电灾祸而生!必须杀了她!” “只要女巫愿意放弃这个孩子她还是我们的女巫!” “一定不能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屋里女巫的忠仆站在门口偷听着门外的喧闹,她望着手中的金钱最终选择了搀扶着尚且虚弱的女巫到门前听听外界的声音。 被她守护了将近七年的民众背叛逼迫,商泉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她唤人抱来了自己的孩子只留下她的妹妹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女巫的家人们陪着她一块在闭关,对于外界发生的事尚不了解。 可聪慧的商泉早已从中推算出她不曾出门的一年发生了什么,连她自己都想不到,一向对她忠诚的侍女居然会将外界的消息全部瞒着她不令她知晓。 在喊妹妹前来的这段时间里她早已在心中卜卦多回,每一卦都是大凶。 她现在再去解释电闪雷鸣乃吉兆大抵不会有人相信了,他们早已被这几个月来莫名发生的灾祸吓得冲昏了头脑。 年轻的女巫抱着自己的孩子,眼中满是怜爱,她对她的妹妹说:“这孩子生来不凡,我让她随我们母亲姓曲,单名一个清字。” 她看着窗外的群情激愤轻声说道:“但愿她日后能做一股清流,破除这片土地上的愚昧,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你带着她先离开吧,等清儿长大后再回来也不迟。” 妹妹是姐姐忠诚的信徒,姐姐的命令她每一个都无条件的遵从,于是她抱过这孩子,转身从女巫府邸的密道中离去。 而商泉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换上女巫繁复的衣裙,前去见她曾投入情感尽心守护,如今却要杀死她的孩子的村民,再不回头。 门外一个个怒喊着的村民见着了她,那些声音逐渐消失,期待的望着商泉。 “诸位”,商泉淡漠的目光扫视一眼村民们,她的声音不大却可以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可我要说,我的孩子不是妖魔,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罢了,那些灾祸与她没有关系。” 空气中安静了下来。 商泉没有在村民们眼中看到态度软化,村民们也没有在商泉眼中看到一丝妥协。 可不该是这样的。 商泉作为守护他们的女巫,就该为了他们牺牲才是,可如今她居然为了自己诞下的妖魔来狡辩。 每一个村民心中都这么想着。 “女巫已经叛变了!”人群中有人这样说道:“大家不要再犹豫了!冲进去将那妖孽杀死!” 这话出现,顿时有人开始朝女巫府邸中冲去,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商泉强撑着站在高处,下面的混乱像是一副扭曲的画,伴着压抑沉郁的天气,只令人觉得可笑。 遥遥的,她见着了不远处正经危坐在人群后看热闹的却青。 他举杯朝她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却青这些年来的形象与商泉的侍女一般,憨厚、老实,谁也看不出他会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商泉在此之前几乎对他们是无条件的信任。 -- 第93页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让商泉在几乎来不及反应时就被将了一军,那些灾祸早已找不到人为的证据,这一年来在商泉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却青给他设了个不得不跳下去的坑。 他没有抹黑本就在民众心中地位崇高的商泉,而是将矛头对准孩子,将商泉与孩子割裂,民众对那孩子视若妖魔,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对商泉却依旧的怀有敬畏和喜爱。 一旦商泉违背民意保下自己的孩子,那她便只能跌下神坛,感受到村民们被背叛的怒火。 而商泉,别无选择。 哪怕明知是坑也只能跳下去,她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呢? 商泉与却青对视,平静的眼底却突然扬起抹嘲讽。 却青看不懂商泉眼底的意思,只以为是这个骄傲的女人在最后也要保持高傲姿态。 冲入府邸的民众一无所获,群体愤怒冲上脑门,有人喊道:“商泉戏耍了我们!找不到那妖孽就拿下她!” 一呼百应下,商泉被簇拥而上的村民们捉住。 全程,商泉都平静的很。 今日做下此事的村民们永远不会想到他们失去的是什么。 雷电为公正严明,曲清伴雷电而生,她是天生就能带村民们走向富足知事的人。 若平安生长可护风沙村百年安稳,可如今……连商泉也算不出这孩子的命格和未来了。 * 村民们在四周寻找了曲清七日后将商泉架上了火刑架。 七日里他们审问商泉多次都没有问出来曲清被带去了何处,他们最终决定先烧死这个背叛大家维护妖孽的女巫。 于是有了明栩一开始看到的这一幕。 几乎只是瞬间,巨大的火舌蔓延吞没了商泉,快的明栩来不及反应,只能透过火焰缝隙见着商泉冷漠且平静的眼睛,那下面是成功将她杀死后欢欣鼓舞的村民们。 明栩还来不及多想,面前的画面突然一转,那个富饶而扭曲的村落不见了身影 ,在她眼前的是一间被呼啸狂风肆意袭击的小破瓦房。 明栩心头微动,从厚重的石砖中穿过,直直的撞上了一双眼睛,玲珑剔透的像颗小黑葡萄,那里头却没有任何人该有的感情,黝黑深沉,令人难以捉摸。 眼睛的主人端正的坐在床上,面色淡漠。 是年少的曲清。 明栩细细的端详着这个有些稚气的曲清,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又掐了掐她尚有些婴儿肥的脸。不知道为何,她的眼皮跳动个不停,像是在向她预告接下来的故事走向。而曲清这个时期的记忆也涌入她的脑海中。 商泉的妹妹商妙将人带出风沙村后并没有走出过这片沙漠。 沙漠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仅靠商妙一人,怎么可能带尚且年幼的曲清走出去。 于是她只能找一片有水源的地方生根。 曲清前三年几乎完全处于混沌状态,不会动,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哭,木木呆呆的,简直不像个人该有的模样。 商妙一个二十岁的柔弱小姑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有多艰难只有她自己知晓,可她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爱姐姐、也爱曲清,商泉已经死了,曲清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索性曲清这样的状态只持续到了三岁。 三岁后她像是突然通了神智,眼中有了神性的光,会走会动,偶尔还会在商妙崩溃的时候冷漠的替她将眼泪抹去。 曲清不懂太多人类的感情,她有了神智时,世界里只有商妙一个人,很大一部分情绪感知来源于她。 商妙实在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也是个十分称职的姑姑。 她教曲清怎么去爱这个世界,她让曲清不要有仇恨,她告诉曲清她母亲的故事,她竭力想将曲清打造成个大度善良的人,哪怕知晓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曲清虽然已有神智,可五感未开,她对这个世界没有羁绊,也没有留恋,至于感情,那更是不可能有了。 她姐姐商泉曾有过交代,曲清人生中有一大劫,大劫过后方可知晓人界爱恨嗔痴,拥有人所拥有的感情。 商妙不知道大劫何时而来,可她知晓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没有人能承受得了,所以她在努力让曲清多积累些正面的情绪,让她的人生简单一些再简单一些。 这大约就是曲清前半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 一间孤零零的小房子,一个爱她且常常喋喋不休的姑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曲清十二岁时,向来身体健康的曲清突然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商妙着急的用冰凉的井水给她降温,连着两天却一丝一毫都没有降下去。这么多年来商妙几乎已经到了临界点,她崩溃的趴在床头痛哭出声,几乎神志不清的曲清听着声音下意识抬手替她抹掉眼泪,又因双手无力而狠狠落下。商妙握住侄女小小的手,哭声抑制住,心口却和针扎一样疼,她哽咽道:“清儿,姑姑带你回去,前路未知,若我死了,你要争气点活下去。” 她走不出沙漠,方圆几百里内,只有一个风沙村有好大夫。 哪怕为了曲清,她也只能回去。 风沙村几百年来从没有过外人进入,商妙就连想伪装成外来者都做不到。 可她也没想到,仅仅是十几年的时间,曾经富饶的村落就成了如今的破败模样。 -- 第94页 村民们当场认出了两人,并将两人押去了村长的住处。 曾经风华正茂的却青才十几年就已经白发苍苍了。 他眯眼打量着商妙和曲清,问商妙:你可知罪? 商妙不知晓自己何罪之有。 她坦然的凝视着却青,她的眼睛一如十几年前的清澈,仿若照妖镜,照出了却青的道貌岸然和丑陋。 你私自带着这妖孽出逃,致使天谴降落于我们风沙村,短短十几年我们便被你们拖累的贫困至此,你竟一丁点歉意都没有?你和你姐姐是我们这个村子的罪人! 却青说的义正言辞,门外听话的村民们也认同的谴责起她们来。 商妙听的好笑。 利欲熏心的掌权人,愚昧自私的村民。商妙甚至觉得变成如今这模样是他们罪有应得。 可她现在没有办法,曲清的烧还没有消下去,她能求助的只有这里的大夫。 从来不曾弯折的肩膀在此刻弯了下去,商妙低着头认错,表示愿意接受所有的惩罚,只求村里的大夫能救曲清一命。 村民们指指点点,面露兴奋,有人拿着木棍上前来,一下下的打在商妙身上,单薄瘦弱的脊背渗透出点点血迹,商妙几乎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握住曲清小小的手,就怕有人将她抢走。 “你可知罪?” 行刑的人一遍遍问着商妙同一句话,她咬牙吞下所有血泪,颤抖着声音不知疲倦的一遍遍回答,“知道。” 直到村民们心满意足的散去,三三两两的讨论着自己是如何惩罚村子的罪人,她才终于被放过,又被丢去村子门口长跪。 却青吩咐的大夫姗姗来迟,给曲清开了两副药灌下,没过两天曲清就渐渐复原,商妙几乎抱着她喜极而泣。 她知道,却青不会这么轻易的杀了曲清的。 却青给不了村子里的人富足的生活,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还要不断的剥削村民们的利益,为了不被村民的怒火冲垮,这么些年来一直将贫穷的原因归咎于尚未被杀死的曲清带来的灾祸。若曲清死了,他便失去了挡箭牌。 所以,曲清不能死,还会变成他推出去平息村民怒火的靶子。 商妙清楚的知晓这一点。 可她无能为力。 整个村子遍地都是仇人,那日的行刑没有人给她疗伤,这么些天下来跪在村口,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她不知道自己带曲清回来的选择是对是错,现在也无暇纠结对错了。 她只能为曲清做最后一件事。 帮她离开这个扭曲可怕的地方。 天大地大,无论去何处都好。 她坚信她走不出的沙漠,曲清一定能走出去。 曾经她将姐姐的话奉为圭泉,觉得一定要遵循姐姐的意思,等曲清强大再回来改变这片土地,破除一切的愚昧。 可如今,在一手养大曲清几乎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的如今,她只希望曲清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提什么改变?他们哪里配得上? 这里的人何必需要改变,便让他们继续发烂发臭,在这方圆之处自生自灭多好。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姐姐和她葬身在此处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加一个曲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一口气把回忆杀写完的,可是实在手速太慢了没写完,下章把回忆写完QAQ 第51章 商妙送曲清离开的那天烈日高照。 西北这样的地方就是这样, 一年到头都下不了一场雨。 这是商妙跪在这里的第三天,没有水没有饭,被太阳暴晒。 她跪了多久, 曲清就睁着黝黑的眼睛陪了她多久,一动不动。 这三天时不时就有村民前来将两人欺辱一番, 商妙咬牙忍着,令自己表现的软弱而顺从。 村民们对她们的监管逐渐减弱,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处, 懂得悔改。 深夜里, 商妙握紧曲清的手,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清儿,今晚你就离开这里。” “走得越远越好, 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她的每一个字都狠而凶,字字都掺杂着血泪和决绝。 “不要报仇,为他们不值得,但你一定一定要过得比他们好千倍万倍,他们在灰尘里挣扎, 你要活的光鲜亮丽。” 曲清话少不通人情, 不代表她听不懂话。 商妙让她走,她就走, 头也不回的走, 在哪里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她弄不懂商妙对她的亲情,对于外界的恶意也没有任何感觉。 可这么多年她都跟在商妙身边,早已习惯了她的话。 商妙浑身都几乎僵硬,她的膝盖早已伸不直了, 一向笔挺的脊背也成了弯折的模样,背后的伤口腐烂破败,凄惨的不成样子,可她用尽全力睁眼望向曲清离去的方向,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黄沙中,心满意足的在原地喘着气,想努力拉起个笑。 半夜出门玩闹的孩童不知怎么的来了村口,他们笑嘻嘻的将石头砸在商妙身上取乐,直到玩累了才后知后觉看着商妙身旁的空地尖叫起来,“那个妖孽跑了!那个妖孽跑了!” 这声音穿透云霄,惊得整村人都醒了过来。 商妙面无表情的跪在原地,灯火通明中有人过来拽住了她的头发,粗暴的将她朝前拖去,背部的伤口在地上摩擦,撕心裂肺的疼,她却没有半点反应。 -- 第95页 曲清走了,她突然就什么都不怕了,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最后她被拖去了村子中央,那个曾经烧死过她姐姐的空地,却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沉声问:“那妖孽去了何处?” 商妙这回骨头再没软半分,只冷笑着仰躺在地,盯着星星的眼睛里满是解脱。 村里人撬不开她的嘴,派出去的人也寻不到曲清,恼羞成怒下又请来了刑法,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漠然和痛恨,他们看着鞭子抽在商妙身上,只觉得心里痛快得很,就等着看商妙服软。 可几十鞭子下去,商妙咬着牙一声不吭,没有一点反应,她只睁大眼看着星星。 直到有人大声喊:“那妖孽回来了!” 商妙扭头努力的去看,村民们分开条道路,那尽头真的站着已经离开多时的曲清。 她眼睁睁的看着曲清走过来,脱下外袍细心的包裹着她残破不堪的身子,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了出来。 明明刚刚被打的半死都一声不吭的女人此刻和个孩子似的哭了出来,她努力伸手拽住曲清的衣角,声音沙哑:“清儿,你不该回来的,你为什么要回来?” 曲清半垂着眼,脸色还是那般的冷漠,面对商妙的询问她只回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离开风沙村后心口难安。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可她觉得如果不回来会后悔。 所以她顺着心意回来了。 要面对什么她都无所谓。 曲清拉开商妙的手,站起身对却青说:“找人给她医治,你们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却青俯视着曲清漆黑的瞳仁,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感情,像是深不见底的井洞,很难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目光。却青在心底思量了半晌,最终抬手让村里的大夫给商妙医治。 至于曲清,则带上了手铐镣铐,被带去了全村落里最脏最恶心的牛棚。 * 商妙十天之后没有熬过,去了。 她那天被刑罚后早就失去了意识,纯靠药吊着性命。 每日里只会无知觉的喃喃一句话,“清儿,快跑。” 没有人照顾她,大夫们每日给她灌碗药下去就嫌恶的离开,只有曲清小小一个人,如同商妙平时那般,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整夜一整夜的陪着她,眼睛里也没有什么情绪。就连曲清自己也不知道这样陪伴的意义在哪里,可要她抽出手,她也做不到。 她不知道,她已经逐渐有了些人该有的情绪。 商妙弥留之际尚且清醒,她细细打量着曲清的脸,将那日送曲清离开时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清儿,你要活得比他们好千倍万倍,他们在灰尘里挣扎,你要活得光鲜亮丽。” 曲清没有说话,商妙便攥紧了她的手,嘶声道:“清儿,回话。你答应我!” 过了良久,曲清才默默点头,淡声说:“我答应你。” 商妙眼角流出泪,唇角却是上扬的,她连声说:“好,好孩子,一定要牢牢记住今日的话……” 话还没说完,她却已经失去了气息,握住曲清的手也缓缓滑落。 曲清说不出话来,她像个木头人一般的坐在床边,直到第二天例行来灌药的大夫前来,拿了床破草席将商妙草草一卷,就丢了出去。 没人在意曲清,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自那天之后,曲清成了风沙村最底层的人,承担着村里最脏最累的活,还要时不时承受村民们的怒火责骂。 有人输了钱要来打骂她撒气、有人丢了东西要来打骂她撒气、有人吵架吵输了要来打骂她撒气…… 太多太多的理由了,多年来心底的不顺终于有了一个撒气口,曲清每日都伤痕累累,可她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无论谁的辱骂责打,她都没有表情,也感觉不到痛楚,被打倒了就继续起来干活,做事。 所有人越发觉得她是个妖孽。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从十二岁的孩子到十七岁的姑娘,手腕脚踝的锁链从来没有摘下过,她的四肢被生生磨出了厚重的茧子。 每一个人都习惯了她的存在,她在这里像是一颗尘埃,有人想起来了就去踩两脚,想不起来就丢去一边。 这五年,曲清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像是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满身脏污,只剩下一双眸子依旧的熠熠生辉。 这大概就是感知不到情绪的好处,她感受不到疼痛,别人对她的羞辱都像打在棉花上没有丝毫的作用,也不能引起她丝毫波动。 可该来的都得来,上天不可能她永远做一个木头人。 没有情绪感知乃是体内庞大的灵气压制住了这一切,十七年,几乎已经到了瓶颈,只差一点就能令她七窍全开,可曲清懵懵懂懂并不知情。 又或者说,除了自她出身就算出她不平凡的商泉,没有人知晓这件事。 她天生就该是神。 她是人界里最受上天恩戴的孩子,也是被上天最残忍对待的孩子。 村里的孩子十七年又变了一代,与上一代相同的是他们依旧从小都怀揣着对曲清的憎恨。 深夜,曲清蜷缩着身子躺在牛棚中,外面却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偷偷摸摸就着深夜来了这里,趁着曲清熟睡将她拖了出去吊在树上。 -- 第96页 其实曲清都习惯了,左不过就是拿她撒气罢了,她无所谓。 这两日她尤其嗜睡,也不知为何,哪怕如今被吊在树上,手腕生疼,也控制不住想睡的欲望。 偶尔有些尖锐的石头打在她身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曲清闭着眼睛装作不知道,等这些人累了,自然就会离开了。 可这回却不是这么简单。 十四五岁的孩子,面对越发恶劣的生存环境迫切的想改变它,听说村子里的一切厄运都是来自曲清后,今晚已经下了决定要不知不觉的了结她。 明日再去村里领赏,所有人都会称赞他们大英雄。 他们做着这样的梦,用自己最大的恶意,几乎将曲清置于死地。 石头打破了她的额头,鲜血一汩汩的流出来,瞬间就铺满了曲清的整张脸。 那些睡意在头被打破的瞬间突然就消失了,曲清感觉自己像是在围观一场泄洪,脑子里一直以来的那团淤塞被干脆利落的冲击开,那些十七年来一直被迫压在心底的情绪汹涌而出,裹挟着她的心脏,一抽一抽的跳动。 天顶突然传来一阵电闪雷鸣,雷电起初还只在云层中孕育,没过一会就一簇簇的打到了地面,想折磨曲清的孩子们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躲避雷电朝自己的家跑去。 其中一束打在束缚曲清的绳子上,曲清没有防护的掉在地上,她蜷缩着身子喘气,那些曾经她感受不到的痛苦在这一刻全部涌了上来,身上受过的每一处伤千百倍的反馈着她,四肢百骸像被一次次碾碎又一次次拼凑。 痛失商泉商妙这两位亲人的痛苦、被村民们折磨羞辱这几年的痛苦,那些被强压下的恨怒嗔怨在瞬间爆裂式的一齐涌入脑海,逼迫着曲清在此刻接受这一切,得到她属于人的情绪。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曲清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痛苦中微微睁眼,眼前竟架起道天梯,像是在告知她,走过此处,即可证道成神。 曲清躯体和精神像是被剥离,痛到极致就是麻木,她冷漠的看着那团光,任由体内灵气四溢冲撞心肝脾肺,丝毫不控制掌管。 成神?为何要成神? 神需得普照世人,她不愿普照。 神渡世人,谁来渡她? 令她尝遍世间百般苦楚再令她成神岂不可笑? 她不想做神,若有下辈子,她更愿为真正的妖魔,屠尽此间人。 可姑姑不让她铭记仇恨。 所以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 曲清自暴自弃的躺平,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迹,那一道道惊雷都像在催促着她快些起来,可她不管不顾,睁着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看不见的星。 她的命运、她母亲的命运、她姑姑的命运,都由上天安排,可此刻她不要再由上天安排了。 她不要成神,她要死。 这一刻,她就是她,上天裹挟不得她了! * 曲清如愿以偿的死去了。 体内扩散的灵气横冲直撞,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体内蕴含了这么多的灵气,多到可以与天雷相抗衡。 那些终于由她掌控的灵气破体而出,带着那些怨气与不甘直冲云霄,猛烈的撞上正要直冲而下的雷电,在天间炸开,昏暗的天都被晕白,轰耳的雷鸣响彻风沙村每一个村民的耳朵,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跪下求天饶恕。 曲清却看不见了,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唇畔扬起了她人生的第一抹笑。 解脱了啊。 真好。 她闭上眼,肉身承受不了那般强大的灵力几乎溃败,只剩精神在逐渐消散,等待消亡。 她不知道,吓人的雷鸣响了一阵晚,她也不知道,无知而愚蠢的村民面朝她的方向瑟瑟发抖的跪了一整晚,像是在恭恭敬敬的替她送行。 * 曲清再醒来时她飘在空中,浑身都没有重量。 她死了,可是没有死全。 她不愿成神,也不愿成妖魔,最终她成了鬼。 飘摇于风沙村之上的孤魂野鬼。 她以为她死了,村民们就该放过她了。 可他们依旧将生活的贫困归咎于她。 那晚的雷鸣后,风沙村周边的环境越发恶劣,而他们的生活也越发艰难。 他们建了个赎罪碑,将曲清曾经的衣服压在下面,即使曲清死了,他们依旧可以依照自己的习惯到这来发泄。 曲清飘在天空中的时候看着他们的一言一行,思考了很久。 这群村民恶毒又愚昧在哪里呢?又错在哪里呢? 后来渐渐想明白了。 他们的错不是不信神,而是信神。 他们将自己的自私欲望强加在神的身上,强加在神的代言人身上,一旦活的难堪便有了责怪的对象,以前那对象是商泉,后来那对象是曲清,如今这对象是虚无的曲清。 他们哪儿需要信神呢?他们只需要一个发泄口而已。 曲清是上天选中的孩子,哪怕她一心求死动用全部灵力与天抗衡,天也没有让她真正的死成。 那些被她挥霍的灵气并没有几年就再次回到了她的体内,令她掌握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力量。 她以为自己能平淡的离去,事实却证明并不能,她没有那般大度。 可她愿意给风沙村的村民们最后一次机会,若度过,她便放过他们,若度不过,那这些人便只能一同下阿鼻罗地狱了。 -- 第97页 贫困令人几乎丧失人性,这几年,风沙村内众人自给自足的土地几乎要消失殆尽,那片大漠他们走不出去,也离不开。井水几乎干涸,每个人都面黄肌瘦,眼睛都发红了。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村长却青府邸中藏着几乎一整府的粮食。 在他们忍饥挨饿努力寻找新的水源和食物时,却青在府中胡吃海喝。 直到有一天,却青家府邸的墙塌了,粮食、水、珠宝在塌陷的墙下若隐若现,村民们一个个都像看到猎物的狼,一批批冲进去,搜刮掉每一颗粮食。 早已老去的却青被踩踏着,没有人理会他,就像当初没有人理会商妙一般,他想爬出去,却被踩断了骨头,仅仅三天就因为无人照顾饿死在家。 这次争抢像是彻底打开村民们内心黑暗面的钥匙。 他们放弃了秩序,放弃了寻找新的水源和食物,也放弃了寻找离开这片沙漠的方式,回归最野蛮的方式,一次次的从别人手中争夺着食物水源,终于,他们没有时间再将这一切怪罪给曲清了,他们终日都活的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每一天都担心能否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曲清意兴阑珊的坐在自己的赎罪碑上,面无表情的等着这一切结束。 她从没有故意去做什么,只是在事情还可控的情况下将却青手里的东西给他们而已。 结果却比她曾测算到的还要糟糕。 一年后,这里没了人,只剩下遍地怨魂。 村民为鬼后还有神智,他们终于见着了已经死去的曲清。 他们认定是曲清报复他们才令他们得到如此的下场。 那些不甘与怨气化为强烈的煞气,誓要将曲清击穿。 怨魂染红了天空,尖声嚎叫着冲入曲清体内。 曲清念动咒术施展大阵将他们镇压,那些曾经散播在四周未曾生长的种子骤然长成参天大树将昔日的风沙村团团围住,怨魂出不得进不得,只能永远依托着大树为生。 至于已经涌入她体内的怨魂被她团团收缩,压入了她早就准备好的炼狱中。 活的光鲜亮丽,曲清做不到。 但活得比这些人好千千万万倍她能做到。 只要村民们过得不好就足够了。 此处的怨魂何时能真心实意的向她母亲姑姑认错道歉方可步入轮回,否则哪怕桑海沧田变迁也逃离不得此处。 报完仇,曲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茫然起来。 可最终还是踩着那遍地哭嚎祈求,慢慢离开了此处。 姑姑说的。 清儿,快跑。 虽晚了十多年,但还不迟。 * 往后数十万年,风沙村都无人问津,只有冲天的哭嚎和咒骂年年响彻在天顶。 直到六界的大战结束,这世间重新划分。 妖族魔族鬼族内讧。 终于有人发现了这片土地。 被镇压数十万年的怨魂们疯狂的蚕食着每一个外来闯入者。 大片的死亡终于引来了注意。 三族首领前来查探,派了数人有进无出,正要亲自前去脑海中却收到早已名震八荒的曲清的传音。 几道大阵设下,这片土地又成了禁地,再无人能进入。 离此处最近的城池命名为厉风城,意为厉风吹散黄沙之意,是曲清取得名。 厉风城妖众受阵法滋养,修为凝练,彼时厉风城虽为边城却令人神往。 就这么过了百万年,天地孕育的妖兽梁渠兽出逃,凭着与天地的特殊感应堪破了妖族禁地大阵,带数万妖众进入,与怨魂们交易,设下自创的阵法,以厉风城民众寿命为食,一半分给怨魂一半分给梁渠兽残魂,至此,曾经繁荣的厉风城妖众出逃,成了出名的破落城池,人人得了怪病,再无一妖长寿。 * 记忆就到此处,明栩迷迷蒙蒙的回过神来,心中却酸涩异常。 曲清不知何时仰躺在她腿上。 触灵,明栩进入的同时,曲清也会跟着进入过去的回忆。 那些苦痛回忆,明栩作为旁观者都胆战心惊,更何况本就经历过一回被迫再经历一回的曲清呢。 明栩轻抚着曲清紧皱的眉头,等她醒来。 大约一刻钟左右,曲清羽睫轻颤,那双在回忆中见过无数次的黝黑眼睛缓缓睁开。 不同于梦中的冷酷麻木。 这双眼睛在见着明栩时溢上了一星半点的柔和,熠熠生辉。 明栩玩着她的头发,只盯着她不说话。 曲清抿了抿唇,问道:“小殿下,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明栩有些恍惚,和自己在一起这段时间,曲清变了很多。 她不像一开始两人相识时的完全冷漠孤傲,眼底的情绪逐渐多了起来。 就像现在,她的眼底竟然还带了一两分的忐忑。 “鬼君”,明栩轻声笑了笑,“是你有话想对我说吧?” 曲清沉默半晌,淡声说道:“对,我有话想对你说。” 明栩摆出洗耳恭听的神情。 “我本欲成神,可天降磨难,我发现成神或许没有做鬼逍遥自在,那便寻块沃土做鬼,自给自足。” “我不爱这世间。” “所以世人生死与我无关。” “这群愚民被锁在此处,造化全凭个人,若想通当年罪恶便可投胎转世脱离苦海,若想不通便沧海桑田锁在此处受罪。” -- 第98页 “可笑的是,百万年过去了,竟无一人得永生。”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错了,可每个人都不愿承认自己错了。” “他们要做利益的既得者,他们要幻想某天还能主宰她人生死,他们接受不了我这个异类变得比他们强大,他们更接受不了被我反杀困在此处不得逃脱。” “于是他们努力冲破了我的屏障,疯狂的蚕食着外来闯入者的血肉魂灵,妄想有一天能离开束缚他们的大树。” “他们又与梁渠兽里应外合,任她在其中布下重阵,哪怕只能吞噬些边脚料也乐意。” “几百万年的惩罚,不知道惩罚的是他们还是我,可遇到你之后,我第一次有了放过他们的想法。放过他们,也放过我自己。我怕这世间真的有报应,我怕自己被雷劈的时候波及到你。” “我给他们解脱,无论他们是否想通,都与我无关。”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下辈子了。”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曲清低声问,她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明栩眨了眨眼,明知故问道:“代表什么?” “我过去的一切已经被你剖析,你也看到了我是一个多么狠辣无情到可怕的人。” “明栩,你若想反悔离去……” “就此刻。” 曲清微垂着眸子,不敢看明栩的神情。 更不敢听明栩要说什么。 她强忍着心痛说出这番话,却又怕极了明栩真的说出离去的话。 面对明栩,她向来不自信,因为这是她唯一能抓住触及的鲜活。 明栩没说话,却翻了个身子跨坐在曲清纤细的腰肢上,她居高临下,抬手触上曲清依旧在发颤的羽睫,懒洋洋的的说:“鬼君,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而且对我也这么没自信?我可不是娴兆那样的龙。” “我做不出把你吃光就无情离去的混账事。” 触灵相当于两两交心交魂,所以四舍五入,明栩勉强认为她已经把曲清便宜占光了。 嗯,没错,就是这样。 曲清扶着明栩的腰怕她掉下来,她自己坐直身子,面对面的端详着明栩娇美的脸。 心底像是有烟花在燃放,面上平静的很,眼底的光却块溢出来了。 她试探性的吻了吻明栩的唇,见她没有躲开,轻抵上她的额头,突然低笑起来,胸腔都在震动,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我的小殿下,你真的没有什么要问我了吗?” 明栩目光流转,搂住她的脖颈,点点头。 明栩现在确实没什么话要说的。 因为在看完曲清的记忆后她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吻她。 曾经她看过梁渠兽的记忆后觉得梁渠兽可怜。 梁渠兽想为善,可惜她遇到的都是坏人。 她对这个世界的期盼中只感受到了坏的一面,于是她也觉得这个世界奇坏无比。 明栩一直觉得梁渠兽的故事比她看的每一个话本子都曲折悲惨。 可如今却觉得,不幸的人有那么多,只有她的曲清是独特的,哪怕面对这么多的痛苦她也处处手下留情,给仇人那么多次机会,这样一个傻子居然还觉得自己手段狠辣。 那一身钢筋铁骨湮没为枯骨累累也绝不投降,她争过了天,说不成神就不成神,哪怕做了鬼也只做站在最高处做那个俯瞰众生的人。 脆弱又孤傲,矛盾又复杂,迷人而不自知,又怎么能令人不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到此结束啦~ 让我们感谢出来串场被无辜拉踩的娴兆和梁渠兽hhha~ 第52章 明栩与曲清自禁地出来时, 幺幺正带了二虎子在城门外等她。 禁地中梁渠兽设下的阵法依托那上万怨魂而生,怨魂已消散,那阵法自然失去了作用。 大抵梁渠兽也想不到, 自己设下的陷阱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破除了。 不过若没有曲清,明栩也确实会被吸干血液, 分食肉身,葬身于那处。 梁渠兽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出那片神秘的妖族禁地与曲清相关。 那里是曲清的心疾所在,设下的阵法也只有她一人可破。偏偏这同样神秘的幽冥鬼界爱上了明栩, 甘愿为她超度万千怨魂。 一切大抵都是冥冥中的缘分。 二虎子见到两人, 咧着嘴冲明栩笑:“姐姐,你出来啦?” 幺幺复杂的望着她,最终面色郑重的冲她鞠了一躬。 “我没有想到您真的是来解决这些问题的, 谢谢您。”她轻声说道:“前几日漫天鬼嚎,厉风城外不知从何而来一片屏障,我们躲在家中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昨日那嚎叫消失,我们身上的制辖也突然消失不见, 灵力四溢, 寿命得已延长。” “这些时日只有您出入其中,我猜想是您解决了这一切, 所以早早的来了城外等您, 只想对您说声感谢。” 明栩看一眼身后跟着她不发一言的曲清,曲清冲她点点头。 自触灵后她发觉自己与曲清越发默契起来, 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刚刚曲清的眼神告诉她,厉风城外的屏障是她设的。 明栩轻轻笑了笑,走上前摸摸幺幺和二虎子的头。 幺幺与二虎子为小精怪,长到如今也不过几百年寿命罢了, 在明栩面前像极了受苦受难被迫长大,又未曾被磨灭心性的小可怜,无端的就惹人怜爱几分。 -- 第99页 幺幺有些便扭的别过头,闷声闷气的说:“这像什么样子?” 明栩弯身捏了捏她的脸,不接她的感谢,只言道:“我接下来要去妖界最大的城池,谷牧城,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妖族禁地和风沙城的事,明栩并不相信妖王一族完全不知情。 如今上任的妖王乃是最初的妖王忘虚的后人。 彼时六界归位,划分后,忘虚便放弃了争斗,守着好不容易抢来的一亩三分地修炼逍遥,可惜几十万年过去她却因天劫而陨落,她的儿子上任后又恰巧遇到了梁渠兽作乱,为得妖王之位梁渠兽杀了二代妖王,自己坐上王位后将忘虚的子子孙孙发配苦寒之地,直到梁渠兽为云昭所灭,妖王一族才重新回归,第三代妖王习芸坐上王位至今。 妖王统辖各地均有设府署便于管理,唯独厉风城不曾有,看上去便奇怪的很。 像是特意将厉风城抛弃,纵容禁地一般,哪怕将麻烦甩给天庭这样的事也懒得做。 要知这习芸自坐上王位后,懒惰无赖,时常将她难以解决的麻烦丢给天界驻扎在妖界的使者,再由使者传回天界派专人下来处理,每年都要有那么七八件,出了这么大的事,以妖界的时节台不可能观测不出,这种大麻烦事,依照习芸的性子怎么可能压了几百年都不上报?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所以谷牧城这一趟,她是必须要走的了。 禁地一事,梁渠兽为罪魁祸首,可若不是曲清将这些怨魂禁锢在此处便不会有这么一遭事。 尽管曲清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设置禁地屏障令人难以进入,又福泽厉风城数十万年,可最终那屏障破损,她未曾及时修复,令梁渠兽占了先机,这些年来厉风城内无辜受困早逝的生灵天道总有一笔要记到曲清的因果上。 明栩不愿让曲清受因果影响那便必定要及时补救,那些已经早逝的小妖今世需得得到自己该有的补偿,索性曲清掌控幽冥,天天下亡魂皆归于此处,寻到那些小妖,乐意再世为妖的便得送给她们该得的补偿再入妖道修炼,不愿为妖的便送她们入人世轮回,享一世繁华,平安喜乐,若有机缘者或许还能入修仙道。 天道公正,每一笔都算的清楚明白,曲清回幽冥后大抵需要破些财再忙碌一阵,送小妖们一个好的下一世。 至于带上幺幺二虎子一事则是为了带两个厉风城的证人,她愿意帮厉风城这样一个忙,让她们有机会将自己这些年的苦禀明天下,得到自己该有的公正。 厉风城内曾有出逃妖众向外界署府求救,却无功而返,中央的不重视甚至是忽略也是造成厉风城如此可怜的一个重大原因。 无人管辖,导致厉风城混乱无比,里面的民众一边要恐惧于寿命的短暂一边还要疲劳于夹缝中求生。 妖王和其下的王庭也需得付大半责任。 至于一切的罪魁祸首梁渠兽,过错太多,因果也太多,还需回天宫慢慢清算,再决定如何惩罚她。 幺幺听说可以离开厉风城到外面的世界去,故作老成的眼睛里倏的溢满了光,她还没开口,身后的二虎子兴奋的喊道:“我要去!我要去!” 幺幺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摇摇头。 “我暂时还不能离开厉风城”,她强压下眼底的渴望,咬着唇说道:“我要是走了,龟婆婆她们怎么办?我不能丢下她们。” 说着,她委屈兮兮的低下头。 厉风城这样的地方,若不是还留有牵绊,幺幺只想快点离去。 可她走了,她的家人们就没了依靠,只能任人欺负。 明栩闻言和曲清对视一眼,曲清淡漠的眸子扫过幺幺,从手中拿出一物,接着小术法丢进了她怀里。 幺幺这才发现在明栩身后,刻意隐匿气息令人忽视的曲清。 那般强大的气场令她一惊,随即有些奇怪的问道:“请问这位姐姐,这是什么?” “傀儡”,曲清吐出两字:“借此物可保人平安两月。” 曲清在鬼界就爱捣鼓东西,这傀儡是她前些日子捣鼓出来的东西,在里头注入灵力便可行走坐卧,再放上几块灵石便可拥有相应的法力,护人平安。 厉风城里的妖怪并不算厉害,用此傀儡基本可保幺幺那一大家子平安。 知道了这东西的来历用途,幺幺掩藏在眼底的光又亮了起来。 明栩眉眼弯弯的说道:“给你一天时间,将城内的事宜处理好,明日和我们一起出发?” 幺幺连忙点头,满以抑制激动的拉着二虎子朝城里跑,二虎子被拉的一边跑还要一边回头冲明栩挥手:“姐姐你们要等我们鸭~” 明栩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曲清从她身后拥住她,低声问:“这么好笑?” 明栩目光流转,唇角的笑意越发浓郁了几分,“这厉风城没什么好逛的,几百万年前你也早就逛了个遍,不如今晚我们就去周边的沙漠中过夜?” 曲清没有异议,在明栩脸侧吻了吻,只说道:“甚好。” 厉风城四面环沙,明栩挑了个最远的沙丘。 这地界一望无垠,天也垂的很低到了夜晚星空必定十分美丽。 气温、风都恰到好处,像是在庆祝这块土地这么多年的苦难终于结束了。 明栩本想就地取材搭个小沙堡,可曲清手一挥,她随身携带的法器便无限扩大,在此处化成了艘长约三十丈,高约二十丈的三层大灵船,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做的,每间房都布置各异,连雕花木门的雕花都不尽相同,华丽繁复,只令人觉得是花了大心思的。 -- 第100页 这么想着,明栩也忍不住揪着曲清的衣角问了出来,“这是哪位能工巧匠做的?” 曲清眸子微垂视线放在明栩因为兴奋而泛起薄红的娇艳小脸上,缓缓问道:“你很喜欢吗?” 明栩点点头,几乎迫不及待的上了船。 这样的灵船法器哪怕是在天宫也少见,是绝顶的宝物,更何况这船远看只会震惊于它的规模,走近了看却能见着那些嵌坠而上的珠宝,每一颗都点缀的恰到好处,夕阳余晖撒上去,熠熠生辉,透露出的奢靡令向来喜好珠宝的明栩格外喜欢。 她拉着曲清的手在船上走了好几个来回,最终席地而坐在甲板上,仰着头好奇的问:“做这艘船,布置这艘船的大师是谁?我能见见她吗?” 明栩参观过后只觉得这大师处处都合她心意,已经打算好了,知晓大师姓甚名谁后哪怕出大价钱也定要把大师挖去天宫替她设计珠宝首饰还有休闲法器,若是大师不乐意去天宫,就凭这手艺她也愿意给足的大师银子,只要能给她多打些物什就行。 就这么一瞬间,甚至连如何去二叔那儿坑钱小龙崽都已经有了打算,睁着亮晶晶的眼等待曲清说出那人的名字来。 曲清半蹲着与明栩平视,夕阳打在明栩脸上,晕的她面若桃李,格外美,比那些没有生命的珠宝美得多,她认真的说:“你若真喜欢这船就送你了,设计这船的人也可以抓过去给你专门做首饰。” 明栩愣了愣,见曲清说的话不似作假,一时不知该无奈还是该笑,最终还是忍不住,在曲清认真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鬼君,你怎么这么可爱?” 说着用手戳了戳她的心口,“你若在人间见着我,定是个昏君。” 曲清握住明栩釉白的手指,淡淡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美人所爱之物定要万般成全。” 明栩闻言睁大了眼,过了好一会才轻笑道:“鬼君,你从何处学来的话?” 曲清没回话,明栩却惊奇的注意到她耳朵后头一抹红。 原来还是那个容易害羞的人,只是不知从何处偷学了几句奉承话。 她顿时把巧夺天工的大师抛去脑后,许多天不曾逗弄曲清,一时心痒,忍不住凑近追问道:“鬼君?你从何处学来的风流话?快说说呀!” 曲清不说她便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曲清脸色也泛起薄红,一手捂住她的嘴,强撑着平静面容,回答道:“书上看的。” 说完还要解释一句:“书上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种话。” 明栩被她难得的欲盖弥彰逗得笑出声来。 她笑够了便伸手搂住曲清的脖颈,抵着她的额头,软声问:“那书上还说了什么?” “唔”,曲清眸子漆黑,揽住明栩腰肢,将她抱到自己身前,两人紧紧贴着,连呼吸都像交融在了一起,她低头吻在明栩唇畔,低声回答:“还说要这样。” 明栩穿的单薄,曲清搭在她腰线上的手像是故意的一般,微微发烫,那热度像是从腰扩散到了全身,令她连呼吸都微微粗重了几分。 “然后呢?”明栩的手缩紧,双眸中含着绵绵情意,大着胆子接着问下去。 曲清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的吻上近在咫尺的粉嫩唇瓣,辗转肆虐,毫不留情,直到明栩身子微微发颤才松开她。 “这样”,曲清向来清冷的嗓音暗哑,“小殿下,你喜欢吗?” 明栩喘着气答不上话,身子软的似滩水,杏眸含一汪春意,直看的曲清眸光晦暗起来。 然后她又吻了下去。 再起来时像是偷偷报复明栩刚刚的促狭一般,接着问道:“小殿下,你喜欢吗?” 明栩反应了过来,连忙一把抱住她,令她不能再亲下来。轻喘得间隙,明栩眯眼看着已经黑沉的苍穹,那里正是繁星满天,而四面的风沙不曾被风吹动,难得乖巧得很,这般广阔,令明栩生出些天大地大只有她与曲清两人的感觉来。 “我喜欢。”明栩平复了好一会才轻声答。 她直起身,低头俯视着曲清,“鬼君,我喜欢。” 这句话像把□□,曲清试探着吻了吻她的脖颈,见她不反抗,又激烈的吻上了被她肆虐多回的唇瓣。 在妖族禁地中,两人动了情,却又及时止住。 那片土地,蕴含太多痛苦,哪怕怨魂四散,骸骨全消也掩盖不掉那处的感伤,所以两人强压住了险些爆发的欲、望,不愿第一次留在那样的地方,浅尝辄止便出了树林。 可此地美得不像话,两人气氛正好,那些被止住的情动又悄然破土而出,只想与彼此深入。 月亮淡淡生辉,照的黄沙都镀上一层朦胧的银,灵船停在沙坑中,无人看得到上头的场景,只偶尔有或轻或细的喘息传出,猫儿似的,撩拨得人心头微动。 可谓—— 轻衫罗绡湿,环配逐其响。 眉黛颦颦蹙,低鬓暗香来。 啼粉流清闭,露含牡丹开。 鸳鸯潼潼戏,旭日迟迟升。 作者有话要说:  请叫我DADADA诗人南胡唐(双手叉腰.jpg) 鬼君没什么优点,就是有钱。 壕气冲天而不自知。 第53章 第二日幺幺和二虎子早早的来了此处寻两人。 昨日明栩与曲清折腾的太晚, 半夜里曲清抱着昏昏欲睡的小龙崽进了灵船最大的一间屋子,这是曲清专门为明栩布置的,最是舒适。 -- 第101页 曲清其实平日里对物质需求极低, 那些奢侈的物什她并不如何用得上,研究做的也大多是实用的东西, 可自从有了明栩后,她时常想起明栩,便不由自主的为她做了许多华丽的物件。 比如这艘船。 本来便是她想送给她的。 昨夜说是将造船的大师抓给明栩, 说的其实也没错处, 因为她确实挺愿意令明栩将她抓去天宫的。 为明栩打一辈子的珠宝首饰她也乐意。 曲清这些年本来就不太习惯熟睡,昨夜安置好被她折腾坏了的小龙崽后盯了她半宿,眼见着晨光熹微, 她去甲板上搭了个小厨房做早点。 幺幺和二虎子便是这时来的。 她们俩从未见过这般奢华宏大的灵器,兴奋不已,可见着曲清那张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脸又忍不住将兴奋收起来,缩成鹌鹑状。 与明栩或许还敢玩闹一番,可面对曲清, 谁不心中打怵呢? 哪怕二虎子这样的小傻瓜也凭借小动物的直觉, 下意识远离了曲清,乖乖巧巧的在距她几丈远的角落站着。 一时间, 整艘船上除了曲清切菜发出的有节奏的嗡鸣, 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幺幺和二虎子连呼吸都轻了些许。 曲清并不习惯与她人相处, 除了明栩外她一般将旁人当空气,无人来打扰她反而乐得自在,那身强大又可怖的气息更是甚少收敛,吓着旁人也不在意。 只是今日她心情甚好, 昨晚两人间的亲密时不时的自脑海中闪过,一直以来的患得患失突然就填平了些许,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也稍稍柔和了几分。 幺幺观察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壮着胆子打破沉默,小心翼翼的挪到曲清身边,问道:“姐姐,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曲清切菜的动作一顿,终于瞄了她们一眼,淡声答道:“无。” 幺幺只觉得这姐姐的眼神凉飕飕的,她缩了缩脖子,又默默挪回去站好。 二虎子站的有点儿累,便化出原型来趴在地上,让幺幺靠在自己身上。 这两日二虎子吸收了许多灵气,又吃了不少好东西,胖了许多,原本瘦小的身子膨胀了一圈,摊在地面就想摊饼似的,往上一靠舒服极了。 “这个姐姐好凶啊”,二虎子小声的和幺幺说道:“可是她又好漂亮,和明栩姐姐一样漂亮。” 幺幺看一眼曲清,见她没有看两人,正将食材丢进锅里,也小声的说道:“这个姐姐做的东西也好香。” 二虎子鼻头耸动,肚子里发出咕唧的一阵响,她吐了吐舌头,“幺幺,我饿了。” “你不是才吃了五个烧饼?怎么又饿了?”幺幺拍了拍她的脑袋。 二虎子委屈起来,“太香了,这个姐姐做的菜比烧饼香多了。我们去谷牧城也能吃到这么香的东西吗?” 幺幺点头,肯定的说道:“一定能的,到时候我们把鸡鸭鱼肉都吃一遍!” 两人在那头窃窃私语,曲清却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平日里她只会嫌小屁孩吵吵闹闹的聒噪,今儿个却难得的不反感,只觉得安静的船上都多了些许的人气。 于是也懒得管幺幺她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随她们去。 锅里炖着灼白的鱼汤,鲜嫩可口,里头的鱼肉片片泛白,连刺都被细心的一一挑去。 昨日自己有多放纵曲清心里明白,虽然两人都是第一次,可她的体力明显要高于明栩,又压抑了那般久,抱着明栩在甲板上翻来覆去的做了许多次,哪怕明栩颤声哭着喊不要也未曾停止,反倒乐意趁着情到浓时逼得她高昂起脖子一边喘息一边哭的更大声些。 坏透了。 于是今日连忙早早的起来,做点补身子的,免得小龙崽被她害得身子都虚了起来。 明栩自房间里出来时,早已日上三竿,化成原型的二虎子肚子叫个不停,趴在地上成了摊大猫饼,幺幺靠在她沙包大的爪子上,看着天空思考妖生,至于曲清则化了条藤椅在甲板上看书,一旁临时搭的小厨房上煲的鲜嫩鱼汤咕咚咕咚的冒着气,散发出浓郁甘香的气息。 见着了明栩出来,幺幺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连忙喊道:“姐姐,午好。” 二虎子也甩了甩尾巴,吨吨吨的跑到明栩身旁蹭来蹭去,撒娇道:“姐姐,你醒了啊!” 明栩揉了揉二虎子毛茸茸的大脑袋,笑眯眯的说道:“对啊,你们来了许久了?” 幺幺二虎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明栩被曲清拽了拽,强行将她与二虎子拉开些距离。 曲清眸光中含着点儿晦暗的扫过二虎子,凭借小动物的直觉,二虎子连忙退开些,幺幺也跟着一边后退一边回答道:“没多久没多久!” 昨日两人欢爱完,是曲清替明清理的身体换的衣服。 那时明栩已然昏昏欲睡,任由将她弄成那副模样的曲清摆弄。 曲清是带着点私心的,她挑了件雪白的渐变丝绸裙子给明栩穿上,锁骨精致,更衬得脖颈雪白修长,好似只高傲又优雅的白天鹅。 昨夜看着面若桃李,漂亮的宛如水蜜桃般的小龙崽,曲清没忍住伏在床边偷偷将她吻了一遍又一遍,明明有着满腔情意,她却似对待珍宝一般不忍吵醒明栩,隐忍着只如羽毛般轻吻,闹得明栩微微蹙眉。 沉迷情爱,无法自拔,以至于完全忘记了今日还有两人要来。 -- 第102页 平日里明栩的衣食住行都习惯了曲清安排,小龙崽自从发现她曲清甘情愿的被使唤后就泛了懒劲儿,她给自己准备什么就穿什么。 反正曲清眼光向来好,替明栩准备的衣服件件贵重,生怕不够好的布料她穿了不舒服,明栩也就没什么顾忌的接受了。 所以今日出来,明栩穿的还是那条裙子,上头只罩了件曲清给她准备的莲叶缠枝银边大袖衫,只衬得她清纯中带几分妖媚,脖颈锁骨间的点点印记清晰可见,特别下头还赤着一双玉足,脚踝白瘦,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尤其莹润。 昨日有多痴迷,今日就有多后悔。 她将明栩拉到身后挡住幺幺她们的视线,又连忙脱了外套披到明栩肩头将她裹起来。 明栩看她紧蹙眉心眸光漆黑的模样,忍不住明知故问的扬眉问道:“鬼君今日见着我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模样啊。” 昨日夜里曲清又做了什么她还有些印象,只是实在困极累极,见她没有再来一次的想法也就随她去了,只一心去见周公。 今日起来说腰不酸那才是假的。 哪怕她是神也禁不住和曲清如此这般。 特别曲清还格外喜爱拉着她一块神魂合一,身体加精神的感受无限翻倍,惹人战栗。 想起自己昨日哭着求饶结果却不被曲清理会的可怜境遇明栩心里头暗暗攒了些小恼火。 今日见着曲清紧张的模样便忍不住逗逗她。 这人小气的要命,就这么一会,幺幺两人连她人都没看清就被吓到一边了,还能醋成这样。 明栩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没有”,曲清目光放在她脚上,化了双绣花鞋,蹲下身捉着她的脚踝给她套上:“外面风有些凉,进去换身衣服吧。” 幺幺和二虎子傻愣愣的看了眼晴朗到有些晒人的天。 二虎子:“这天不凉啊,还有点热。” 到底幺幺比二虎子懂事一点,见到曲清对待明栩的小心珍重模样几乎瞬间明白了二人的关系,她心头一跳,连忙下大力气死死捂住二虎子的嘴。 可已经晚了,哪怕再小的声音那也逃不过曲清的耳朵,她扭过头,面无表情的扫了二虎子一眼,全无刚刚对明栩的温柔。 两人只觉得通体生寒,幺幺尴尬的笑起来:“二虎子她冻傻了,老是胡乱说话。” 说着,一巴掌拍到二虎子毛茸茸的屁股上,打得她嗷嗷叫起来:“二虎子,你该吃药了!早说了药不能停!” 二虎子连忙点点头,刚刚曲清那一眼她总觉得自己再不跑可能就要被做成猫猫汤了。 两人见曲清明栩都没说话,吊着颗心,一溜烟的就跑到船后头去没了影儿。 明栩戳了戳曲清的心口,忍不住笑起来:“鬼君,你多大了?吓唬小孩?” 曲清替她拢了拢衣服,被发现了恐吓行为也不解释,只垂着眸子,低声说:“去换件衣裳吧?” 明栩昂起下巴,还没忘记昨晚的丢人事,故意说道:“这衣服不是你给我换上的吗?怎么现在又让我脱了?要我换衣服总得给个理由吧?你让我换我就换,岂不是很没面子?” 曲清眉头蹙得更深,话语声中都带着些恳求:“换一件好不好,这衣服不好看。” 明栩瞄她一眼,看着她的模样越发想欺负人,于是红唇微挑,“好啊,鬼君你求求我。” 曲清答得飞快:“求求你。” “不是让你重复”,明栩走近她些,抬头在她莹润如玉得下巴上咬了咬,曲清瞬间绷紧了身子。 她昨日刚刚尝到情爱滋味,如今一点撩拨也受不住。 “鬼君,求人态度需得诚恳点”,明栩没有退开,就着这个样子轻声说道。 曲清闭了闭眼,抬手将她搂进怀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压下那分被撩拨出来的感觉,半晌才恳求道:“小祖宗,求求你去把衣服换了吧。昨晚我错了,你别给别人看,我快醋死了。” 曲清的声线清冷正紧,可这番话却难得的令明栩听出了些无奈和委屈。 她是真的变了许多,曾经的幽冥鬼界哪会有这些情绪呢?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明栩没有再为难人,乖乖的任由曲清带她去房里换了身将脖子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脖子上也是重灾区,曲清一丁点儿的痕迹都不想给别人看到。 * 折腾了大半早上,灵船终于启动,缓缓升上天。 明栩坐在另一张藤椅上喝汤。 曲清费了些心思保存鱼汤的鲜美,明栩入口时连鱼肉都还弹嫩可口,温度刚好的鱼汤喝下去令整个空荡荡的胃都暖了些。 原本瑟瑟发抖害怕曲清的幺幺二虎子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灵器,更是第一次离开厉风城,对曲清的恐惧都被抛去了脑后,趴在船沿看沿途掠过的风景,叽叽喳喳的好不兴奋。 过了许久,两人看累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明栩冲两人招招手,唤她们到甲板上的小桌子旁坐下。 鱼汤还剩了小两碗留给两人。 曲清早上做饭时其实听到两人关于去谷牧城吃东西的话时顺手给两人炒了道小炒肉。 她听过幺幺两人的经历。 无依无靠,艰难求生,吃过的最好的东西是烧饼,曾经最渴望的事是每天都吃烧饼。 可怜又凄惨。 -- 第103页 平日里曲清是绝不会分丝毫关注给这样的故事。 可有了明栩后她多了几分人气。 心中的心结解开后,为了明栩她也多了几分重新看这世界的想法。 这次难得的发回好心,给两人留了点饭菜。 厉风城的妖与妖之间关系不比曾经的风沙村好。 这么多年,曲清其实也想过,当初若有人在那几年里拉她一把,哪怕给她一丁点儿的善意,她会不会到最后还保持着几分良善赤诚,不至于冷漠孤僻至此。 可每次想到一半就不再想下去了,因为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已经发生的事永远都得不到改变。 于是面对幺幺二虎子,她难得的多了几分耐心。 罪恶之地也能开出花来,她不能改变过去不代表她不分那么一星半点的善意给与她遭遇相似的孩子。 幺幺二虎子望着眼前的菜睁大了眼,被浓香的鱼汤和小炒肉诱惑,两人捧起碗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感谢曲清。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呜呜呜这也太好吃了吧!” 那声音很诚恳,还隐约带着些哽意。 两个小屁孩被感动坏了。 她们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更没有想过曲清会给两人备下这些东西。 曲清没受她们的谢,只低头看着书,依旧将两人完全忽略。 可这回两人却不再害怕了。 明栩等着她们吃完,摸了摸幺幺的头,问道:“幺幺,到了谷牧城解决完事情之后你想过以后吗?” 幺幺把最后一口小炒肉吞下去,低头沉思起来。 过了许久她才眼睛发光的说道:“我听说谷牧城是个大地方,那里有酒有肉,有光鲜亮丽的大妖,四处都有私塾,教妖人界的知识,教妖如何修炼,晚上还有繁华的灯市,放眼望去到处都亮堂堂的,人头攒动。” “我想把那些都带回厉风城!我想让龟婆婆她们也看到这些!我还想让其他的孩子们也有私塾能够学那些东西,今后能离开厉风城到外界去看看,甚至到人界去看看,不用永远面对着黄沙!” 这些想法实现起来有多难明栩知道,曲清也知道。 幺幺和二虎子却不知道。 提起以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幻想了起来。 “还要有大商铺,里面都是好吃的”,二虎子说道,“还要有漂亮的大房子,能让大家都住进去!” 幺幺二虎子眼中爆发出的光芒却令明栩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她拿起团扇慢悠悠玩了会,等两人幻想完这才忍俊不禁的说道:“好,你们的愿望会实现的。” 不忍打击,何必打击,怀揣美梦的孩子只要真的想做总有一天能做到的。 更何况她们如今解除了束缚,寿命漫长,未尝不能令厉风城焕然一新,重回曾经的热闹繁华。 * 入了夜,兴奋一整天的幺幺二虎子疲乏的回了房间睡觉。 明栩和曲清却还留在甲板上。 明栩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曲清怀里,两人哪怕不说话气氛也透着些岁月静好。 似乎自从两人相识以来,从来都是聚少离多,总被各种事绊住,少有这般惬意的时光。 轰轰烈烈的激情很好,这般平静的依偎也很好。 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很好。 “鬼君,你变了许多”,想起白天的事,明栩缓缓说:“曾经的你哪会管别人的死活?如今却会学着对别人好了。” 曲清眸光漆黑,半垂着眼,吻在了明栩脸侧,“因为你。” 明栩的心因为这句话,猛地跳动了几下。 因为她,学会从神座上走下来,去看世间的风景。 去看有她的世间的风景。 这才是这句话的翻译。 明栩这一刻突然特别想吻她。 她也这么做了。 扭过头轻轻贴上曲清的唇,两人耳鬓厮磨。 又不知何时这吻变了质,激烈而凶猛,明栩被推在地上,被迫仰起头来承受。 曲清碰到她的裙摆,低声问:“可以吗?” 明栩闭着眼睛点头。 裙子被推上去,明栩想起了幺幺两人,颤声说:“回房去。” 曲清却突然右手上前。 明栩说不出话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曲清在她耳边说:“有屏障,无人看得到我们。” 她松口气,逐渐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船是曲清儿做的,用来做什么大家也看到了! AND本爱虎协会会长严厉谴责某鬼君吓唬脑斧的幼稚行为。 大家不要效仿,爱护大猫人人有责。 哎,连夜修文.jpg 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被放出来嘤嘤嘤。 第54章 船行了三天才到谷牧城附近。 灵船为船, 行速并不快。 当初划分给妖族的虽然是贫瘠之地,可范围却还是辽阔。船尽量取直线而行,厉风城与谷牧城于中央横跨, 很长的行程。 自从那日受了曲清两菜一饭后,幺幺二虎子对曲清的恐惧都消失了。 两人从小活得清苦, 不知道如何做好吃的菜肴,但却抢着洗碗端盘子洗菜择菜打扫房间。 从小在厉风城内长大,她们不信不劳而获, 就这么白白吃曲清的饭, 她们做不到,总要帮点什么忙才能心安。 -- 第104页 这几日四人过得倒是甚为和睦,一直到了谷牧城, 幺幺二虎子还嫌船开的快。 明栩怕打草惊蛇没有提前告知妖王习芸自己将来的事,船也只停在谷牧城外一个隐蔽的地方四人便换了马匹前行,伪装成出门游玩的姐妹,化了四张路引进城。 谷牧城作为妖界最大最繁华的城池,虽然处于贫瘠之地, 却绿意盎然, 城内城外布满杏花香樟,一点都不像一个西北之地所能展现的模样。 这是习芸的手笔, 忘虚的子孙不争气的多, 尤其是被梁渠兽夺权打发去苦寒之地再回来后,没几个好苗子, 习芸还是其中精挑细选,家族众人推诿后被投票投上去的。 前几千年,习芸得了个宠妃,爱得不行, 将人当心肝宝贝看待,捧在掌心里予取予求,那宠妃嫌弃谷牧城风沙大没点儿绿意,习芸便拼了命的学阵法保存春意,又命人去移植了上万樟树和杏树,载满城内城外,从此谷牧城长青不已,从未再有过风沙,每到春季,杏花盛开,到了秋季又飘飘扬扬落了满地。 只是可惜,在她将这一切布置好后,那宠妃却已经腻烦了她,顺手将她给踹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那以后,习芸消沉了许久,曾下命令将樟树杏树都砍了怕触景生情,可临到手下动手时又舍不得,还是留下来了,一直至今。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还被城里编成戏本子四处上演。 明栩几人如今便正坐在茶楼里听这出戏。 妖界和鬼界人界神界都不一样。 鬼界所有人都惧怕曲清,无人敢私底下嚼她的舌头根,甚至提起她都要用代称和尊称。 人界帝王九五至尊,中央集权下,为保证权力稳固对民众控制很深,无人敢将皇家编成戏文。 至于神界,没有戏班子。大家都信守属于神的庄严,玩东西都要弄曲水流觞那样的风雅物什,更可况光明正大的嚼舌头根了。 就如同那时莫仙尊问明栩与曲清的关系时都要找个道貌岸然的理由一般。 唯有妖界。 权力变更太多,妖众从被梁渠兽的强权压制到彻底解放,经历了太多,如今的妖王又是个不管事的,底下的妖都活得松散,公众时常流传出各种奇闻轶事被无趣的民众编成戏文,找个戏台子就能演。 后来这个成了风气,谷牧城除了杏花一绝,就是文娱产业最绝了,多了许多大戏本家,四处的茶楼酒馆都可见戏台子,其中绝大多数的素材来源于皇宫。 明栩对习芸的了解不多,这些年妖界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 让人去神界的藏书阁调事件史来显然也来不及了,便干脆来这里听听,顺便打探一下谷牧城的妖众知不知道千里之外正发生什么。 今日四人听了两出戏,第一出是习芸与宠妃的恩爱情仇,另一出则有些耐人寻味了。 另一出戏讲的依旧是皇宫里的事。 这是出真假妖王的故事,也不知是谁编篡出来的。 据说自习芸与宠妃分开后,因忧思而长病不醒,此时她贴身的婢女怕出了乱子便假扮成习芸的模样充当妖王,一开始战战兢兢,自从享受到权力的美好后便生了歹心。 她寻了个日子,灌了习芸一壶毒酒,企图将人毒死。 明栩看到这处微微蹙眉。 戏本子编出来是要有依据的,更何况妖界的戏本大多都来自真实的皇宫事件,追求的也是足够真实。台上演的这出起码是要真的在民间有这样的传闻才能被创造出来。而这样的传闻一旦出现,奉命留在此地的天宫驻扎使者定会禀报上天。 可事实上,明栩从来不记得有这么一条奏章,可真奇了怪了。 台上正演到习芸喝毒酒的时候,明栩心痒痒有些想想知道后头如何,便低头问在另一旁桌子上嗑花生米的老婆婆。 “婆婆,你可知这后头演的是什么?” 那婆婆是只松鼠精,腮帮子塞得满满的,打量了明栩两眼才笑眯眯的开口:“你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后头的东西可得要自己看才有意思。” “哦?”明栩闻言挑眉,“为何?这台上演的是真的吗?” 松鼠婆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点点头又摇头:“是真的,也不是真的。” “这是根据我们的一段历史改的,那时所有人都怀疑妖王是假,后来妖王出来证明自己是真的。”她笑着普及道:“因为城里许多人都参与过这件事,又紧张又刺激,王大家就做了点加工,排了这出《真假妖王》的戏,畅销至今。” 明栩眸光渐深,她不再多问,只专注的看戏。 只见那戏台子上的真习芸喝下毒酒一命呜呼,而那假习芸则黄袍加身,威风赫赫。 可假的到底是假的,逐渐有了些风声传出去,说这王不正常。 假习芸斩杀了几个乱说话的人,反倒惹得众怒。 明栩看着台上万妖游街的场面,目光扫一眼四周眸光激动的观众。 妖族的戏班子自然能耐比人界的大,模拟出来的一片天地里当真有数万妖众的声势。 紧接着就迎来了戏的高、潮部分。 在众妖的抗议下,王族不得不站出来,去当着数万妖众验证妖王真假。 就在此时,天边飞来一片祥云,上头坐着的是个整整巧巧和妖王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 第105页 那真妖王喝下毒酒后尸体被抛去了城外的千里沙堆内。可谁知习芸天生万毒不侵之体,表面已死,实际上却是在偷偷化解毒素,终于在这日归来,一举杀灭那篡权夺位的婢女,拨乱反正。 结局是个光鲜亮丽的结局。 可据明栩从松鼠婆婆那了解来的,这是个加工后才这般宏伟的剧本。 事实是,确实有万妖游街,可王族却只承诺测验妖王并未当着万妖的面。 是真妖王假妖王全凭王族解释。 众妖得知具体情况时来自创造这个剧本的王大家,他将其中内幕写出有多加了些玄幻元素,做成这出戏算替大家解惑,也告知大家妖王确实已经归位。假冒的那位已经被斩杀。 据说那王大家是个有名的正义之士,家中又与王庭颇有交情,在《真假妖王》写的几个话本子也是讲的王庭内幕,并且在最后证明都是准确的,所以无人怀疑他写的东西。 明栩却觉得有意思。 这个故事说不出的怪。 是真是假全凭王庭作主。 飞快的推出来一个王大家给妖众做解释。 且这么重大的事,一星半点都没传去天宫。 作为局外人怎么看都有股子欲盖弥彰的味道溢出来。 * 入了夜,明栩怀揣着一肚子疑问最终做了个决定。 她要夜探妖族王庭。 凭她自己或许做不到,不过一旁有曲清在,绝对可以如入无人之境。 至于幺幺二虎子,她也给两人布置了个任务。 这两日在船上明栩闲的无事便教两个小朋友一点法术,她们也算有所长进。 明栩打探过那王大家现如今住在何处,便派两人去将王大家捉回来问问当年那事。 那王大家性格孤僻,法力不高,住的地方也较为偏远,这些年来一直一个人居住潜心创作。 幺幺和二虎子虽然年幼,可到底是在厉风城长大,摸爬滚打机灵的很,派去抓王大家并不难。 四人到了深夜便兵分两路,各去做各的任务。 曲清和明栩一路打马至王城外,明栩本还想着伪装一番,结果曲清却只是淡淡扫一眼高耸入云的城墙,揽着明栩的腰,一个起落间就入了内里。 这城墙还是梁渠兽时期建立的,过了几十万年也不见任何坍塌,不知挡住了多少想闯入王宫的生灵,可对曲清而言,就是这般轻易。 两人进的地方是王城的角落四周都没有人,曲清伸手在明栩额顶轻微画了两笔,熟悉的幽兰花卉出现在了明栩头顶。 “这是什么?”明栩眨眨眼,好奇的问。 花是熟悉的花,感受却不是熟悉的感受,大抵不是召唤保命的东西。 “这是隐身的符咒”,曲清答得漫不经心,反倒感受到夜里凉风习习,从储物袋里掏出来条长斗篷给她披上。 明明是两个潜入者,明栩却没有半点偷摸感。 尤其明栩的斗篷是曲清为了配合她今日穿的衣裳特意配的,用的是织羽鸟的羽毛,美轮美奂,哪怕在黑夜里也散发着清淡的莹光,搭在明栩身上衬得她宛如神女,还是人界的人看到说不定会立马喊活神仙的那种,要多张扬有多张扬。 曲清牵着她的手在王庭里闲庭漫步,悠闲的像是在逛后花园。 四处走过的巡防的妖兵没一个看得到两人。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明栩忍着笑问:“咱们没有一点潜伏的感觉。” 曲清搓了搓她微凉的手,低声说:“有何不好,你到何处都不必躲躲藏藏。” 说这话时曲清面容冷淡而认真,浅色的瞳仁凝视着明栩,没有半点说笑的模样。 明栩抿唇笑起来,过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鬼君,你这几天怎的如此张狂?” 又或者说,曲清向来爱用最平淡的语气做最张狂的事,她的内心也傲气得很,只是从来不轻易表露罢了。 这几日和明栩日夜混在一起,心理身体都得到了极大满足,春风得意下在明栩面前更是情绪松懈了。 她在努力展示最真实的自己给明栩看,也在让自己无限放松。 两人并没有走多久,就到了习芸的寝殿。 还未进去便只听得被翻红浪嬉戏打闹之声,曲清眸光微凝,一把捂住明栩的耳朵。 两人躲在树后头,听到屋里事毕,有婢女端着水盆走进走出的忙活,过了许久才平息下来。 两人正打算借此机会走进去看看,却突然听得一声尖叫,里头的婢女们均惊慌的跑了出来,个个花容失色。 “有人行刺!有人行刺!”婢女里有人尖声说道。 四处巡查的守卫连忙跑进去,又一步一步退出来。 只见个蒙着面纱穿着婢女服饰的姑娘正掐着习芸的脖子,缓缓走出来。 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习芸脸色惨白衣衫不整,被迫跟着姑娘踉跄前行。 每一个守卫都严阵以待的盯着中心,随时准备救出自家妖王。 那姑娘却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轻蔑:“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不然她可就死了。” 习芸瑟瑟发抖,紧张和恐惧令她几乎变了声音,尖锐而颤抖:“不要动,放下武器。” 守卫们犹豫着放下了武器,那姑娘趁这机会猛的带着习芸掠过,朝一旁跑去。 -- 第106页 匆匆赶来的禁军首领目光微凝,见习芸已经被劫走,惊慌失措的大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守卫们连忙朝前跑去。 明栩与曲清莫名其妙看了场戏,对视一眼,也跟着追上去。 禁军首领是个狠人,法术也高强,穷追猛打下很快就追上了那姑娘,手中战戟挥出,瞬间就见了血。 那姑娘脸色一白,目光凌厉,一边与诸多人缠斗一边用趁人不注意,用自己的血在地面布阵,没一会就布成了一个小阵,瞬间挡住追兵的道路,她再深深一跃,带着习芸朝东南而去。 禁军首领唇角泛起冷笑,猛地破开阵法,命人接着追,那块地方是宫中死角,他就不信这人逃得过。 可待众人到达宫墙前时却不再见两人身影,甚至墙上也没有任何攀爬痕迹。 这人实力并不强大,也不具备直接越过宫墙的能力,禁军首领眯了眯眼,又带着守卫们朝别处搜寻去。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墙角上才传来簌簌响动,地面上的草坪无人有脚印而出。 过了许久刚刚蒙面的姑娘才缓缓现出身形。 她在原地喘着气,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流到习芸身上脸上,无端多了几分触目惊心。 等她喘顺,才冲角落里问道:“你们怎么会在此?” 明栩和曲清走出来,与她对比简直是光鲜亮丽。 “我才要问你为何在此吧?”明栩扬眉问道。 她靠着墙,眸光半垂,缓缓摘下自己的面纱,下面是张妖媚而熟悉的脸,哪怕苍白狼狈也不能掩盖她的美,只是眼中却不见往日光彩反倒有些萎靡。 “姐姐,我来这是来偷一样东西的。”娴兆缓缓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论有一个外挂的重要性。 and曲清爱上了新游戏,奇迹栩栩,热衷于为小龙崽花大价钱打扮,哪怕做贼也不允许小龙崽失去美丽,堪称奇迹栩栩的氪金玩家。 第55章 娴兆对妖族王庭很是熟悉。 她劫持了习芸往这个死角跑时早有打算走下面的密道。 这密道整个王宫只有她和习芸两人知晓, 能确保她逃出去。 可明栩与曲清见她跑得艰难率先拉住她替她藏了身。 肩膀的血迹狰狞,娴兆却没有理会,她在地上缓了会, 摇摇晃晃站起来。 回想起手中还有一人后有些嫌恶的丢掉。 习芸掉落在地,砸的草木石灰都纷纷扬扬起来。 “多谢姐姐和嫂嫂相救”, 娴兆冲明栩和曲清道谢。 明栩蹙起眉,见她将自己折腾成这么个鬼样子实在看不得,掏了几颗药给她喂下去。 那血瞬间就止住了, 娴兆瞟一眼身后的曲清, 故意一把抱住明栩,脑袋埋在她脖颈间蹭了蹭,“还是姐姐对我好。” 曲清面色微沉, 一把将小龙崽拉回怀里,那身亮丽的斗篷上都沾染了娴兆的血迹。 “哟”,娴兆扬眉,“嫂嫂气性儿还挺大。” 曲清没理她,慢条斯理的替明栩脱下斗篷, 又从储物袋里拿出另一条更漂亮的。 这回大抵是白凤凰掉下来的毛, 每一根都闪着五彩光晕,几乎亮瞎人眼。 娴兆睁大了眼刚想张口, 原来的那条织羽鸟的斗篷兜头盖脸的飘到了她的头顶。 挣扎好一会才从那堆衣服里挣脱出来, 娴兆凤眸里闪过些愤愤,刚要开口, 明栩却笑眯眯的打断她:“你嫂嫂怕你冻着,特意把我刚刚捂热的斗篷给你,她们鬼族就是这么朴实,别介意。” 看看明栩身上华贵的衣裳, 娴兆不屑的轻“啧”一声,她这姐姐没几日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越发登封造极,人还没娶回家,胳膊肘倒朝外拐了。 可她最擅长自己和自己和解,有个台阶就下。 一开始就是她先故意闹腾的,再闹下去说不准要迎来明栩一顿揍,她现在可打不过明栩。 娴兆也觉得有些冷,顺手将那斗篷批上,背靠着墙,问道:“姐姐和嫂嫂又是为何要来此处?” 明栩顿了顿,这才将她今日看戏后觉得颇为奇怪的事告知娴兆。 至于妖族禁地一事。 娴兆还并不知晓曲清的身份,上回在人族明栩还没有找机会告知就被她和沈媛的事搅了,最终下了令她从旁保护沈媛一段时间的命令后便回了天宫,娴兆如今对曲清的了解仅限于人界那寥寥几面和天上传的几个谣言,以为这嫂嫂是个普通的鬼族姑娘,修为强大与明栩甚为亲密,仅此而已。妖族禁地一事涉及梁渠兽,还有更复杂的内幕前情与曲清相关,而现在显然不是个告知娴兆她这嫂嫂就是大名鼎鼎的幽冥鬼君的时机。 所以明栩掠过了禁地一事,只告知娴兆她今日听戏听的奇怪,这才进来一探究竟。 谁知娴兆却突然轻笑一声,带着些嘲讽,抬脚不甚尊重的踢了踢地上躺着的习芸:“你们不用一探究竟了,这习芸就是假的。” “什么真假妖王,从头到尾,就一直是假妖王。” 明栩心中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娴兆微微喘了口气,神色开始变得恹恹:“我与习芸是老相识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假货和真人。” “习芸修为再烂也是将近五十万岁的大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我掐住脖子?” -- 第107页 明栩蹙眉,暂时没去追究娴兆话里和习芸的熟悉,脑子里数个念头闪过,总觉得像是抓住了些什么。 “你要偷什么?”明栩想起娴兆一开始的话。 娴兆却摇摇头,闭口不再言语了。 刚刚灌了几颗仙丹下去,可那伤口太大,支撑了这般久,娴兆也有些支撑不下去,脸色苍白,显得格外脆弱。 明栩不再提问,从储物袋里掏出根捆仙索,将躺在地上的假习芸捆住,又顺手丢进曲清前段时间给自己做的储物芥子内。 “那我们先离开这里。” * 三人没有回客栈,反倒连夜出了城,回到灵船上。 毕竟还带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假妖王,再回客栈就太过显眼了也不方便动作。 明栩中途顺手给幺幺二虎子传了个讯,让她们来此处。 娴兆自从提起习芸是假一事之后,显而易见的心情沉郁,往常惯会说话逗趣,如今却一言不发起来。 “你把假习芸劫持出来是想做何事?”明栩一边将假习芸从芥子中拿出来,一边问道。 娴兆的凤眸微暗,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自是问她发生了何事,真的习芸又在何处。” “我今日本想直接去寻妖王习芸,可在暗中发觉此习芸并非彼习芸,于是观察了一整天,发觉这假习芸动作神态均模仿的惟妙惟肖,甚至还处理了朝政,与妖王妃子被翻红浪,我心觉不对,想着试探一番,谁知这人这般羸弱,我想着顺手,就将人撸出来了。” “姐姐是想问我如何识得的习芸,为何要寻真的习芸,又想问我要偷的是何物,是也不是?”娴兆说道:“可这些都不重要,不如先审问一下这位假习芸,你们要追查的事情总比我那些过去重要。” 这就是不愿提的意思了。 明栩闻言也不再追问。 只要娴兆不伤害己身,做的事不伤天害理,明栩乐意给她留足了空间,一昧探寻强求他人隐私并非明栩性格。 不过对于审问这样的事,明栩倒是并不着急,毕竟幺幺他们那头的人还没带来。 面对假习芸她们没有半分知晓,比起审问假习芸,明栩更想先审问那王大家,掌握更多信息才能知晓要从哪个角度撬出这人的话。 趁着幺幺二虎子没来,奔波了一夜的三人将那假习芸关在船上一间屋子里便都回了房休息。 * 更深夜重,万籁俱寂。 灵船停在城郊的树林中,今夜没有月亮,也自然无甚光照,黑黝黝的一片几乎看不清人影。 船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其中飞动,直直的冲向关押假习芸的屋子,她解开捆住假习芸的绳子,拽住她的衣领就将人往外带。 船外无人,刚刚路过明栩曲清的屋子时她已经探听过其中呼吸深浅,两人睡得正沉,她眼中闪过一丝歉意,拽着假习芸转瞬到了船头甲板上,就要向下跳的间隙,身后却传来一阵带着笑意的声音。 “娴兆,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啊?” 娴兆瞳孔微缩,却也不回头,猛地加速朝前跑去。 刚跳下甲板就见曲清早已站在下头等她多时了。 娴兆抿唇,空出的一只手拿出把剑,朝曲清击过去。 曲清面无表情,轻易的双指夹住剑尖,那把长剑便应声而碎。 娴兆见势不妙,弯了身子就像逃,却被曲清拎小鸡崽似的捏住后衣领,连葫芦带瓜的将她和假习芸又一同带回了船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瞬,却令娴兆感受到了面对她爹都没有的压力。 娴兆是明栩的堂妹,曲清对她还算客气,起码松开她时卸了点力气,免得人摔个屁股墩。 明栩手里拿了条抽人的鞭子,笑容满面的看着瘫在地上生无可恋的娴兆。 “姐,晚上好啊,真巧”,过了半晌娴兆才爬起来,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拿鞭子做什么?你和嫂嫂不困吗?” 说着她弯了弯眼睛,极其乖巧的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今儿个受的伤还有点疼呢。” “少来”,明栩拿鞭子头那侧在手心一拍一拍的:“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了,你偷这假习芸要去干嘛?” 今日和娴兆对话她就觉得娴兆不对劲。 两人是光着屁股长大的情谊,对方几斤几两都知根知底,这人就不会像个会把自己情绪外露的人。 娴兆从小到大,过的逍遥洒脱,惯常一副狐狸笑脸,明里暗里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哪怕被惹恼了也从不将情绪表露,向来爱笑着插人一刀,唯有在明栩面前展露一二,却也不是全部。 说这人冷心冷清也好,说她天生就将自己藏得深也好,总之她就不是个会将自己的情绪轻易袒露给别人看的人。 今日表现的这般沉郁,情绪大幅度波动,若只是在明栩面前还好说,可当时还有娴兆不相熟的曲清。 虽然口口声声喊嫂子,可仅仅有过那么几面,怎么看娴兆也不至于就这么敞开心扉,将曲清当成自家人了。 她想借着自己有伤在明栩面前装虚弱来蒙混过关。 可明栩却一直记着一件事。 那只是件小事,说不准娴兆自己都不记得了。 小时候娴兆与天族的另几位神官的孩子打架,彼时都年幼,不知身份高低贵重,娴兆弱小又势单力薄,被打得很惨,几乎吐血。 -- 第108页 等有仙婢发现时,她只擦擦自己脸上的血迹笑着说无事,面不改色的模样几乎哄过仙婢去。 直到她回寝居后明栩替她查看才发觉这小堂妹受伤惨重,肋骨都断了几根,却一声不吭,云淡风轻的模样。 后来她伤好了,寻了个由头逼那日几人上擂台,在擂台上一个个的将对方的肋骨打断,还要笑着说承让。 娴兆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因为受伤而卖惨的人,无论何时她都乐意保持风光得意,如果她开始卖惨装脆弱,肯定是因为有别的目的。 明栩早就有了警惕,一直跟着她的话头,做出被骗过的模样,就等着娴兆动作,没成想这人还真大半夜的出来扛了假习芸就跑。 如今再看她这模样,面色红润,神情灵活,看不出丝毫的沉郁与脆弱。 “没干嘛,我就怕她沉闷,带她出来晒晒月亮。”娴兆狡辩道。 “娴兆”,明栩展开手上的鞭子,尖尖的皮革砸落在船板上发出闷响,她的语气是如蜜般的温柔:“别逼我在你嫂嫂面前抽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表演DA师颁给娴兆女士。 第56章 在明栩的威逼利诱下, 娴兆终于还是松了口。 她一开始说的那几句话都没骗人。 她确实是来寻习芸的。 因为她要一样东西,那东西就在习芸的珍宝库中。 通过密道进入王宫后她率先去了珍宝库,可在其中一无所获, 于是不得已去了趟习芸的寝殿。 说起来,娴兆与习芸是老相识了。 娴兆性情风流多情, 又不愿承担事物,自她三万岁以来便四处游历,将除鬼界以外的五界走了个遍, 红尘知己也遍布大江南北。 这习芸就是她的一朵桃花。 两人相识于妖界的第二大城池, 泗水城。 泗水城是个特色城镇,位于盆地地区,气候难得的温和, 昼夜温差也小,那儿到了春季便会百花争艳,处处芳菲,娴兆正巧在妖族的地界游玩,见多了大漠黄沙便慕名来此。 那会儿确实是美得不像话, 险令娴兆以为到了江南水乡, 淡白的、杏粉的、桃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人满身满脸。 奔放的妖族眷侣在街道上手牵手, 互诉衷肠, 娴兆打马自长街走过,热情的妖族姑娘少年们荷包砸了她满头满脸, 她接住其中最漂亮的一个,再一抬头,和个带着面具的姑娘对上了眼。 娴兆只冲她笑笑,将香囊挂在腰间就打马离去。 后来再去同城的冰湖时, 又见着了那姑娘。 那姑娘大抵身份贵重,租了条游船,自己穿了身轻薄的衣裙,斜倚在美人榻上看书。 抬头见着了在岸边的娴兆,眼睛一亮,便吩咐人靠上岸。 下来第一句做得是自我介绍,姐姐好,我叫云儿,你腰间的香囊是我做的。 然后不等娴兆反应,突然就摇摇晃晃柔柔弱弱的扭了下脚,轻声喘一下,用泪眼汪汪的眼睛望着娴兆。 娴兆这么多年也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云儿姑娘什么意思她看得清楚,却也不拒绝,只轻声笑笑,半掺住她,送她回船。 她本想看看这云儿姑娘想作甚,结果这姑娘半途中腿一软又跌到了地上,半攀着她的脖子,呵气如兰,诱惑之意十分明显。 娴兆早知妖族奔放,却是第一次体会到。 妖族多为精怪所化,容貌昳丽精致,真要诱惑起人来几乎没有人能拒绝,否则人间也不会有那么多关于人妖相恋的话本子了。 娴兆眼底挑起丝笑意,打横抱起她入了内帷,然后……将人扔去床上,转身就走。 她这人喜爱美人,更喜爱勾搭美人,可她是条有原则的龙。 比起欲、望享受,她更爱偷得美人真心,令她们一颗芳心系在自己身上,然后再事了拂身去。 而若非真正喜爱,她绝不碰美人半分,这么多年来也没寻得个能令她动心的人,大多是逢场作戏罢了。 对这云儿姑娘自然也是如此。 她不动她,只用用惯了的套路与人若即若离,吊得人一颗心七上八下。 云儿姑娘一开始就是瞧上了娴兆的脸和身子,见她若即若离的与自己相交也不恼,只当棋逢对手,结果却丢了一颗真心。 娴兆在船上待了二十日,那船顺着这里的一条运河而下,待抵达时已然到了谷牧城。 而娴兆看着云儿日渐沦陷,新鲜感消失打算离去,结果却走不了了。 那船上不知何时被下了阵法,拦住了她离开的路,再一溜烟的入了妖族王宫。 这时娴兆才知晓,这云儿姑娘原来是妖王习芸。 哦,比她大了四十来万岁还天天娇气的一个劲儿喊她姐姐。 娴兆这回算阴沟里翻了船,习芸拿下自己的意思很是明显,甚至寻了间宫殿将她关于其中,每日大批大批的珍宝送过来,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半夜里还偷偷爬她的床。 那时娴兆早已练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在外拈花惹草她就想过自己会翻车,被习芸关着也不恼,每日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要求一个个的提,什么要名贵珠宝啦,要皇宫里这个楼那个楼啦,让习芸带她出去玩啦,习芸一一应了,连最过分的想让遍地黄沙的谷牧城和泗水城一般开满花的要求都耗了小半修为满足。 眼见着娴兆态度越来越软化,习芸放下了警惕,哪知娴兆趁着此时说通了习芸的贴身婢女,套出习芸自己在宫墙角落挖的通往外界的地道,寻了个时机逃走。 -- 第109页 自那之后,娴兆再没入过妖族地界,也没有去打探过习芸的消息。 可几乎一万年没有来过的娴兆如今要为了另一个女人来这寻妖族至宝——木灵芝。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是时间差。 而妖界与人界也有许大的时间差。 明栩在此处耽搁的小半月,人界早已过了好几年,娴兆与沈媛也默默相处了这般久。 到底发生了什么令她这铁石心肠的堂妹动心,明栩不知道,娴兆也没说。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娴兆算自己与沈媛下辈子姻缘时发现沈媛没有下辈子。 六界生灵,除非她们这种生来便与天同寿的生物又或者用了邪法损耗己身的生灵,怎么可能没有下辈子? 她心头略慌,特意回了天宫,寻了最善占卜测试的南海神君替沈媛瞧瞧,结果居然依旧一样,沈媛命薄,没有下辈子。同时她又是五废之体,灵气无法引入体内,这辈子都修不了仙。 她尝试过偷偷寻能延年益寿的灵药给沈媛吃,结果吃下去后那药却石沉大海,半点不见有用。 娴兆思虑良久,觉得妖族至宝木灵芝或许能为沈媛求得一线生机。 木灵芝可改造人体内经脉,令五废之体重塑,唯一的缺点是使用之人需得有引导人将木灵芝输入使用之人体内,而这引导最后往往会废去半身修为和小半条命。 木灵芝只是个载体,真正要用到的是引导之人的力量。 将此两者转化共融才是木灵芝的逆天之处。 娴兆决定来盗木灵芝时便打定了主意,这事决不让任何人知晓,包括明栩与沈媛。 若沈媛知晓必定会百般拒绝。 若明栩知晓必定会帮她,可明栩身为帝子无论在何处代表的都是天宫,自妖王处取得木灵芝必定会欠妖族人情,再直白说不定会趁机演变成天宫欠妖族一个人情,毕竟习芸身后亲人们的嘴脸她早就见识过了,这样因私令天宫欠妖族人情的事,她做不到。 于是有了今晚她偷走假习芸一事。 她实际要问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真习芸将木灵芝带去了何处! * 王宫守卫将宫中翻了个遍都没寻到娴兆与假习芸,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的王应该早已被人偷偷带出宫,于是层层禀报后,上头的人下了令,封城门! 幺幺二虎子要带王大家出去时,城门正被严加把守。 两人见势不太妙,便回去做了番伪装,时间又被拖延了,只得用通天石与明栩报备。 明栩只言无事。 大晚上的又折腾了一回,明栩肚子空空有饿了。 曲清见状净了手去小厨房给她们做宵夜。 明栩瞟一眼交待完后坐在船尾喝酒的娴兆,悄无声息的走过去。 娴兆衣服上还残留着被明栩抽了两鞭子的痕迹,明栩抽的比较仁慈,专往屁股上抽,娴兆倒是没受什么痛,只是当着嫂嫂的面被姐姐抽屁股怪尴尬的,想躲又躲不开,最终还是嚷嚷着妥协将事情都说出来。 她作为一尾风流倜傥的龙,还是要面子的。 “姐姐你给嫂嫂灌了什么迷魂汤?看到你这么抽我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怕今天这鞭子抽到可怜的小堂妹屁股上,明天就抽到她屁股上”,娴兆扬着眉说道,显然对刚刚明栩抽她的事愤愤不平。 明栩没理会她,只落座在她身旁,端起早就为她酌好的酒轻抿一口,然后问道:“你如今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呢?”娴兆唇角微勾,“你若信得过我,等会就让我去审问那假习芸,你们想知道的我都能给你们问出来。” 娴兆的老爹在战事结束后,曾在天牢从事过一段时间的审讯员,审讯功夫炉火纯青,他手下罪大恶极之人少有能瞒过他的,堪称神界审讯仪。 后来他怕自己后继无人,又在娴兆两万岁时强逼着她也学了一手。 所以在审问人这方面,明栩还是信得过娴兆的,也没有拒绝。 更何况,娴兆对妖界这边的情况显然比她更了解,交给娴兆她一百个省心。 趁着无人,明栩想起件事,四周风萧瑟,她将散发别至耳畔,轻笑着开口:“你曾经不是说,你要做逍遥浪荡子,绝不为谁动心的吗?怎得才在人间几年,就对人家情根深种了?” 明栩这话说的打趣,还掺杂了点看热闹的成分,促狭得狠,娴兆轻哼一声,不甘示弱道:“姐姐曾经不也说过自己铁打的心肠,视伴侣爱人为飘渺物,可有可无吗?如今还不是与嫂嫂恩恩爱爱,半点不愿分离?” 这都是两人年少轻狂放过的话,谁知还没几年就打了脸,如今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唯有一点,娴兆阻碍可比她多,不说沈媛现状,就这小混账堂妹在四海八荒撩拨过的小姑娘,也是个大难题,身上系了那么多芳心到时也不知如何收场。 可这到底是娴兆的事,明栩不便多管。 看着娴兆得了她许可后迫不及待的去关押假习芸的房间审问,不由得默默感慨一句,情之一字果然令人改变诸多。 何曾见过娴兆这么迫切的忙过正事。 第57章 幺幺与二虎子将王大家带来时, 娴兆正刚刚审问完那假习芸。 那假习芸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被王族其他人推上位置后一开始还战战兢兢,后来发现自己除了离开王宫的自由外, 荣华富贵,美女佳人, 佳肴珍馐应有尽有,还能得万人崇敬,便渐渐真当自己是妖王了。 -- 第110页 终日沉迷酒色, 无法自拔。 妖族日常事务均由其他王族完成, 她也不用动脑子,只需要记清楚原本的妖王的喜好不露馅就成,这等好事她简直不用再喜欢了。 然而多的事她也不知晓。 少数知晓的一些事实在娴兆凌厉的审讯下也一一吐了出来。 真正的习芸去了何处她是一点儿都不知晓, 她是那年万妖游街后开始假扮的妖王。 戏文里说的是实际三分真七分假。 原本假扮习芸的婢女被伏诛是真。 婢女杀害习芸是假。 那婢女一开始就是被王族们拉上去的傀儡,只是装的不像,长得也不像,于是皇宫渐渐有了谣言传出,这皇宫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地方, 谣言便渐渐流到民间, 越演越烈之下王族们又没有商量出解决法子才导致那年的游街,由民间至王庭, 一片质疑之声。 至于习芸由死转生, 手刃婢女更是无稽之谈。 当初王族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人支出一招——不若再寻一位假扮习芸, 杀了婢女,然后传播出去,便是妖王重归,徒手报仇, 越传奇越好。 至于王族们则是从不知晓此事的,也被蒙在鼓里的,所有的错都在那宫女身上。 于是有了这假习芸。 模样与真习芸有七分相似,演技也有满分,蒙骗大众这么多年,直到昨日娴兆与她打了个照面就被认了出来。 这就是假习芸所知晓的全部。 却也能大概概括出整个故事。 现如今却有两个问题。 第一,既然那婢女没有篡位,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习芸去了何处?是死是活? 第三,这么大的事,天族驻守在此地的使者为何没有上报? 这三件事或许王大家能前来解释。 因为当年提出套娃方式,再寻一位假扮妖王点子的,正是那王大家。 三人坐在甲板上一边吃宵夜一边等幺幺二虎子归来。 并未多久,朦胧黑夜中便现出了两人的身影,灰头土脸的模样,二虎子现出原型,这几日养的油光水滑的皮毛上净是泥土,那王大家便绑在她背上。 “姐姐,城门口查的可严了!”二虎子嚷嚷道:“现在都只许进不许出了!” 幺幺将同样灰头土脸的王大家卸下来,很想显得成熟稳重些,可眼底还是掩盖不住第一次替明栩做事成功后的激动,“姐姐,幸不辱命。” 明栩看着两人,略微施了个清洁咒术替两人收拾干净,笑眯眯的问:“许进不许出,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二虎子举起手,抢答道:“我们在西南角找了个土地薄弱之处,幺幺打洞出来的!” “啊?”明栩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幺幺,“那城内地面厚重,地基更是打得深,幺幺只用个把时辰便打通了?” 幺幺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子,过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原型是土拨鼠,很擅长挖洞的。” 明栩微怔,她确实一直不知道幺幺的原身,因为幺幺不似二虎子那般喜爱变作原身满地打滚撒娇,这一路来她都是保持着人身的,明栩也没有去特意探究这么隐私的事。 她脑海里浮现出可可爱爱又有点小胖的土拨鼠,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难怪幺幺这么可爱。” 幺幺被说的不好意思,眸光乱转之下突然瞅见了后头的娴兆,目光一亮,不由得转移话题道:“这位姐姐是?” 明栩扫一眼正坐在后头悠闲喝茶的娴兆,解释道:“这是我的妹妹。” 说罢,她蹲身探了探王大家的气息,再瞅一眼快亮起来的天色,“时候不早了,咱们该把这人审审了,拿到证据之后就回谷牧城吧。” * 谷牧城昨夜闹腾了个不停。 也不知是在寻什么,满城都被惊动,挨家挨户的搜查,还严格把守了城门口。 索性妖族的夜生活丰富,哪怕偶尔一碗没睡也无妨,反而今日一早,都凑在一块儿八卦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说是昨晚有个逃犯逃出来了!杀了好多妖的那种逃犯呢!” “谁说的!我听八大姨的二姑子说,是昨日皇宫里有宫妃逃了,这才挨家挨户的找!” “你们说的都有问题!我听说是昨晚皇宫里有个刺客!重伤了我们的王,这才下令全城搜捕。” 叽叽喳喳的声音到处都是,甚至蔓延到了城外。 谷牧城周边还有些小村庄,做生意的农户不少,每日都要赶早集到城里做生意,此时城门被封都堵在门口,有些着急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又被守城的侍卫给赶开些。 “这是干嘛呢?还让不让人做生意啦?”有人在门口小声嘀咕道。 正是此时,明栩几人到了此处,直直的朝城门口走去。 “诶,姑娘,城门不让进呢!” 有人好声提醒道。 可下一秒,城门内便有穿着官服的人前来,跪在了明栩等人身前。 “微臣来迟。” 来的人是天宫驻扎于妖界的使臣之一,彭裴。 明栩几人商讨过后便决定此回光明正大的进城,不给王族任何准备的机会,迅速进入王庭质询。 她提早传讯给了驻扎使臣,只道与友朋游历至此,前来拜会。 明栩见着彭裴,微微一笑,“倒也没有,我初次前来谷牧城,父君特意嘱咐过我,要先去拜访一下妖王殿下。” -- 第111页 彭裴一边引着明栩几人入内,一边说道:“王宫内早朝还未散,臣可先带您入宫去。” 明栩但笑不语,任由彭裴将几人带进宫中,又入了议事殿旁的暖阁,陪她在其中嗑瓜子。 几人昨夜审了王大家,今日便是为了赶这早朝,也没吃什么东西,正好捻了些糕点抵腹,估摸着七八分饱了,明栩觉得有力气搞事了,这才缓缓说道:“我刚刚好像掉了个镯子。” 彭裴听了连忙说道:“属下这就去为您寻。” 明栩却笑着喊住他,“不必了,我自己去寻吧。” 说罢就走出了暖阁,朝议政殿走去。 彭裴连忙拦下几人,说道:“小殿下,王庭正在议政,我们不宜进入啊!” 明栩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我镯子落那里了。” “您说笑……”,彭裴话说到一半,却在明栩的眼神下仿若掐住了脖子。 那天族的小殿下已然有了她父君母后的威严,明明带着笑意,却深不可测的模样,令他不由得脚底涌上来些凉意。 “彭裴,城里有场真假妖王的戏,你听过没有?”明栩笑得云淡风轻,彭裴却如坠冰窟。 她知道了。 彭裴脑子里涌上来这句话。 “我要去寻我的镯子,你是拦还是不拦?”明栩接着问道。 彭裴战战兢兢的跪下,声音都带着些颤抖:“臣,臣不敢。” 明栩越过她朝议事殿中走去。 “彭裴,跟上啊。” 走到一半又喊上还跪在地上的彭裴。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一来妖族就摆架子呢。” 议事殿的守卫欲拦住明栩等人,却轻易被制服,几乎没有阻止,直直的就入了大殿内。 殿内正在商议事务也被明栩打断。 彭裴率先颤颤巍巍的禀报道:“天族小殿下,特地前来拜访妖王殿下。” 有朝臣蹙起眉来,不满道:“哪怕是天族的小殿下也没有擅自闯入妖族议事殿,还打伤侍卫的道理。” 这话一出,许多人附和起来。 “我们虽然归天界管辖!可也不是卖给天界!如此肆意妄为闯入是在羞辱我们吗?” 明栩站在原地,等他们说完,才不轻不缓的告罪,“今日倒是有件急事才不得不前来此处,还请各位见谅。” “什么急事不能等我们朝议完就这样入内?!天族实在是欺人太甚!” “姐姐,我记得大伯是天地共主,统领六界”,娴兆手里握着把团扇,半掩着唇,轻笑道:“怎么的,这妖族换了个妖王坐在头顶上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此话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 有人怒斥道:“一派胡言!你们今日是来砸场子的吗?” “我们殿下就坐在上头!简直胡言乱语!” 明栩眸光凌厉,一个起跃,到了殿首,一把拽住坐于威严宝座上的人将其拉下。 “不可!快放开我们王!” 这话尚未落地,明栩便拎着人到了大殿中心,宝座上衣着威严的帝王一个没站稳,猛地扑倒在地。 “哟,习芸殿下几十万岁的功力怎得还敌不过我一个小辈?” 趴在地上的“习芸”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她抬起头,喊道:“来人!抓住这几个擅闯的人!” 周围有侍卫武将要上前,却被曲清凭一己之力拦住寸步动不得,明栩眼尖见着殿侧的婢女贴着墙要悄悄退下,使了个咒术将其拦住。 她从自己的芥子中将已经被绑成螃蟹的王大家丢出去,笑着说道:“是不是胡言,不如诸位先听听这人的话?” 明栩倒是想到,王族们怎么就寻到了那么多与习芸相似的面孔,没了一个又能有下一个。 妖族的朝臣信服的只有忘虚正统的后人,而这后人只有习芸一个,是根独苗苗,其余的王族大多是忘虚兄弟姐妹的后代,一旦习芸突然消失,妖族的动乱并不是他们能承受的,所以才需要一个傀儡。 不过也索性有这又一个傀儡才能令朝会开起来,否则还没这么好的时机来处理此事。不过也不知宫里是如何封住昨晚那么多人看见的假习芸被劫持一事。 平日里朝臣对习芸是万般尊敬,万万不敢有丝毫冒犯,所以只要假扮习芸的人扮得像,很难有人会去想这妖王是人假扮之事,就算有疑惑也无人敢去求证。 可明栩刚刚直接又干脆冲击视线的那一下,思维敏捷些的已然发现些不对劲儿。 哪怕再如何荒废,习芸也不至于连天族几万岁的小殿下都敌不过还如此狼狈不堪的躺倒在地,最终只能恼羞成怒的令人拿下。 殿内一半的老油条站在原地盯着王大家,一部分人被压倒在地,动弹不得,刚刚还喧喧闹闹混乱不堪的大殿里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只有王大家缓缓转醒,一醒来就见着了娴兆冲他似笑非笑的脸。 他一个激灵,回想起昨夜遭受的重重非人折磨,娴兆在他眼里已经和大魔头没什么区别,也没来得及看周围环境,连忙艰难的跪地痛哭流涕求饶起来:“求您放了我吧!我知道的都说了!妖王的死和我没关系!都是烁龚非他们干的!” “王琦你在说什么!” 直到一声怒斥传来,王琦才恍惚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身处何处。 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一个激灵,瑟瑟发抖。 -- 第112页 可听了他的话的朝臣们却不会再轻易放过他了。 “什么叫妖王已死!”脾气最爆又最为忠心的武将军问道:“你给我说清楚!这真是个冒牌货?” 宰相按住武将军,沉声道:“王琦,你说清楚。不可胡言乱语。” 王琦牙齿都在瑟瑟发抖,他知道所有的一切要是真的说出来就完了,一切都完了。 可目光再触及娴兆,他一阵战栗,终于还是低着头,咬牙大声说道:“妖王早就被烁龚非他们害死了!这些年坐在皇位上的都是假的!” * 昨夜明栩等人得到真相时也有一瞬间的震惊。 娴兆从审讯王琦的房间出来后脸色难看,心情显而易见的阴沉。 王琦是个硬骨头,娴兆花了些手段才逼得他开口。 第一句话是,习芸已经死了,被她亲表弟与亲姑母害死。 当初娴兆离去后,习芸为情所伤,情绪低落了许久,最终痛定思痛,决定励精图治,将轻伤埋进心底,用公务来麻痹自己。 在此之前她实际一直以来都消极度日,忘虚的子息不多,满打满算后代也只有她一个。 当初重回谷牧城,王族众人表面上是各个闲云野鹤将她捧上王位,实际却是都知晓,这王位只有她来坐,她们这一族才能重新掌控妖族,于是真正闲云野鹤的习芸被推了上去。 可她并不太乐意,周围兄弟姐妹对她恭敬实际心里头在想什么谁知道呢?这么活着太累了。 可失去娴兆后她找不到娴兆,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无力感席卷全身下她只能将精力放去政务上。 可这一查就不得了。 她发现了厉风城的事。 这么严重的一件事怎么会没有人来报告给自己?特别的,那厉风城居然连个府署都没有! 习芸直觉朝中有人故意隐瞒此事,顺藤摸瓜下去,居然发现是她的表弟,烁龚非做的。 他将所有事隐瞒下来,私底下却在偷偷篆养什么。 她寻了个由头前去打探烁龚非处想打探出他为何要做此事顺便搜集证据,结果却意外发现烁龚非养的居然是梁渠兽的残魂! 她对梁渠兽恨之入骨,那气息她一闻便知晓! 自己的表弟居然与梁渠兽有染,愤怒之下她提剑就打算将其就地处决。 然而这么多年来,烁龚非因为觊觎王位又无法篡位,日日将功夫下在苦练修为上,习芸一时不敌,竟反被打伤。 可习芸既然已经知晓了这件事,那她就留不得了。 烁龚非平日里表现得乖顺,实际野心很大,可现实无法实现他的野心,于是联合同样对习芸不服气的人找到了一条门路——他也是一次意外,发现了一块梁渠兽残魂,并顺藤摸瓜隐隐参悟了一些妖族禁地的秘密。 他不会让梁渠兽复活,可他可以通过控制着残魂,令它施展本领,改变大臣们脑海中的想法,使她们对忘虚极其后人的忠心降到最低,再篡位。 如今事情败露,梁渠兽的残魂却并没有养好,于是连夜招了与他一同筹划的几位前来商讨。 王琦并不是其中的某位,而是其中某位的亲信。 他虽与王族沾亲带故,却门庭破败,汲汲营营下他搭上了其中一位的船,做了他的亲信,那人信任他到能被带来此处。 众人商讨如何处理习芸时他没有作声,因为他知晓他们的计划有问题。 王族这些人,眼高手低惯了,早就一个个的都以为自己算无遗漏,他要等的是众人出问题焦头烂额时站出来。 习芸如何死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习芸必定被这些人处理掉了。 他们随意寻了习芸的婢女假扮,平日里习芸偷偷出宫去,都是这婢女假扮。 可没过多久就几乎被看出来。 内忧外患之际,王琦站出来提了那个主意,并发挥自己的才能将此事编成话本子传唱,令妖众深信不疑,也令朝臣深信不疑。 实际上,朝臣怀疑的那时,出面的是伪装成习芸的烁龚非。 他法力高强,习芸会的术法他都会,由他出面,几乎算没有任何破绽,也成功唬过朝臣去。 可烁龚非十分厌恶假扮习芸,除了这危急存亡的一回,基本上都由他搜寻培养的与习芸长相相似的人假扮,他做再幕后,偷偷掌控着全部权力。 同时,怕天界下来调查,烁龚非还买通了天界驻扎的使臣首领彭裴,将此事压了下去。 至于王琦,他向来知晓方寸,参谋大计后他主动服下只有烁龚非才有解药的毒物,每月都要靠烁龚非给药才能活,然后拒绝了担任官职的要求,自己一个人住去了郊外。 烁龚非此人多疑又狠毒,王琦此举既保全了自己又在烁龚非面前有了个好印象,他只要等到烁龚非手中的残魂成熟,便可享从龙之功。 本来这人还在美梦中,可谁知却被明栩几人抓住,娴兆手端太过高明,他哪怕再硬的骨头也承受不住,哭天抢地的吐出来了。 * 这故事太过匪夷所思,朝臣们听完后一阵静默。 过了良久,武将军才双目赤红的说道:“你说的可是在真的?!” 王琦跪在地上,点点头。 “混账东西!”武将军一脚踹过去。 王琦几乎被踹的吐血,眼见着武将军还要来补一脚,宰相连忙拉住她,脸色同样不好。 -- 第113页 但到底是宰相之身,没有那么莽撞,只回过身对明栩拱拱手:“只他一家之言不可令人信服,不知小殿下还有无别的证据?” 明栩点点头,将芥子中的另一人,昨日被绑架的假习芸丢了出来。 “昨日我们见着一命歹人绑架了妖王,上前去追捕时,发现了妖王的不对劲,这才调查下来。”明栩淡声说道:“昨日宫中应该是有刺客绑架了妖王的,你们若不信或许可以将管理宫内安全的侍卫首领传唤前来询问。” 人是她们偷出来的,不过明栩不可能这么说,谎话讲究三分真七分假,更有水平一点要反客为主骗得对方感恩涕零。 果然,宰相闻言,面色越发沉抑,他对身旁随从下令,“去将巡防统领唤来。” 到了后头又补一句,“将烁龚非殿下也请来。” 下头的人领命,明栩却唇角微弯,说道:“烁龚非倒是不必了。” “已经有人去请他了。”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偷偷出殿的曲清手里提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烁龚非。 烁龚非修为高强,明栩觉得这里头没几个打得过他的,怕他跑了,这才拜托曲清前去制服。 曲清进门与明栩对视一眼,眉梢像是微微弯了弯,转瞬又放下,将人丢去了殿中。 她没有什么言语,刚刚烁龚非要跑被她给制服,此刻丢进殿中,脸色难看。 “你们这群暴徒要干什么?!” 曲清面无表情的走近,手一抬,烁龚非显得痛苦异常,面色都扭曲起来,在殿中不住的打起滚来,显得异常可怖。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尖叫一声,自他七窍中冒出一阵阵轻烟,轻烟凝聚到了空中,显现出一只小兽的模样,散发着殿中每个人都熟悉的气息。 ——梁渠兽。 作者有话要说:  梁渠兽的事大概到了这里要结束啦~后面小龙崽要生日了!!有大事要发生了! 第58章 妖族的办事效率很快。 尤其是在明栩的助攻下将这一切都直接铺开在明面上, 且暂时性封闭消息,令烁龚非一党无法及时反应,几乎在那抽魂剥丝般的取魂中, 所有人都相信了王琦的证词。因为没有人能这样诬陷人,烁龚非几乎已经与那梁渠兽的残魂融为一体。而那躺在殿中心, 与习芸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妖和巡卫统领的话更是证明了这一切。 这对于朝臣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可到底还是有几分神智存在,宰相作为百官之首, 立马下令绑了烁龚非的其余党羽。 习芸究竟是生是死还是个迷。 妖界众人审讯了烁龚非, 当初他们却是杀死了习芸,并将其丢去了谷牧城外的沙堆里掩埋。妖王遗体,灵力尚存, 他们贸然毁去尸体不现实且可能造成异相惹人注意,所以他们设下阵法想将妖王尸体暴晒至其灵力枯竭再进行销毁,可待他们半个月后再前去时,却遍寻不获习芸。 这么些年,这一直是压在烁龚非心头的一件大事, 从未停止过寻找习芸。 活不见人, 死不见尸只会惹人揣揣,随时担心习芸没有死透, 前来找他们复仇。 可这么多年来, 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从来就没有一点儿音讯。 若不是明栩等人前来搅局, 烁龚非已经开始与渠兽残魂融合,两者相撞后再过几年就不知道是是谁掌握身体操控权了,而妖族又将落入梁渠兽手中。 事情从发现到水落石出统共也就两天。 明栩那日擅闯妖族议事殿确实失礼,这件事差不多结束后, 宰相与她道谢,她也顺便向宰相道了个歉。 天族对外向来守礼,此次乃情势所逼,同时又事关重大,涉及妖王、妖界王族、梁渠兽、天界驻扎使者,明栩若是进宫再慢慢说,定不可能如此神速,甚至其中可能还会收到不少阻碍。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越爱将许多事情压下,再用最小的利益去解决以免闹大,可这么一来,这件事常常越拖越久或无疾而终,甚至受到多方插手。 明栩不喜欢这样的处事方法,她更爱快刀斩乱麻,出手如雷霆。 有些阴暗的事只有展露在阳光下大众面前才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否则就以涉及其中的王族数量来看,说不准多方利益交换下这件事会被当成没有发生一般,继续下去,哪怕朝臣全都对习芸忠诚不代表他们的利益一致,在习芸死去后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可在所有人都义愤填膺的情况下,很少会有人去有别的心思,起码表面上也要从众,不敢有异动。 从众心理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只要用得好,那就是一把利刃。 明栩需要的就是这把利刃。 习芸可能身死一事若处理不好很可能造成妖族动乱,失去王又没有下一任王,等于直接给了别有用心之人一个机会篡位,扰乱秩序。 明栩要的是妖界的平安过度,不生一点乱子。 现如今,所有朝臣都知晓了这件事,习芸暂时生死不明,宰相武将军代表一文一武两派的最高官员,偏偏又誓死效忠习芸,这样的局面比明栩一开始想的好很多。 “我们的王位永远等待王在此登顶”,宰相一边送明栩出宫一边说道:“后面我们会加派人手去寻她,无论是死是活,必须得寻到王才可。” -- 第114页 明栩听着她的话,点头。 这位妖界大名鼎鼎的铁血宰相明栩听说过,家族世代效忠忘虚一族,明明原身是最狡猾的狐狸,她们却像抛弃本性一半,个个风骨超脱,一心臣服于所侍奉的君主之下,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分忧,将天下当为己任,哪怕当年梁渠兽任妖皇也丝毫不服软,被一起打发去了极寒之地,家族数半年壮者还曾被祭于妖族圣地内。而习芸失踪的这么些年来,宰相也在积极与妄图掌握大权的烁龚非斗争,确保朝政民生不至于被中央的政治斗争搅得一团乱。 她说出这话时眼神坚定明亮,满怀信仰的模样,背脊挺得笔直,明栩无端的就觉得她会说到做到。 “大人送到此处便不用送了。”明栩冲她拱拱手。 宰相回以一礼,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两个厉风城的孩子也感谢您曾出手相救了,本该是我们的事,却最终依靠您解决了厉风城的事,真是愧疚。” “若方便,还请您转告她们,我向她们保证,厉风城会恢复往日荣光,妖族境内无论何处朝廷都不会不管。” 幺幺二虎子来谷牧城,本来是为了前来诉说厉风城的悲惨遭遇,怀着满心悲愤,可却碰到了宫内这么重大的一件事,那日她们也在场,听完全程后却突然释然了。 这么多年,她们无时无刻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她们被抛下了?这个国为何不管她们了?她们难道不是妖王的子民吗?妖王的子民在边境深受苦痛而无法逃离,妖王知道吗? 可当听到习芸早已知晓她们的困境,并在要处理这件事前被害死,她们心中的怨恨突然就释然了许多。 原来她们不是没有人管,而是因为有人压下了她们的事,蒙蔽了这么多年。 那些要向天下人说出自己的委屈的想法突然就没有了。 痛苦吐出来很爽快,可释然后又发现她们不需要用那样的方式发泄了,攒着的那口气突然转到了将那片土地变得更美好些上,一片光明。 她们求得很少,只是不希望自己是个边缘人罢了。 厉风城很乱,可也不过是一群边缘人相互取暖发泄罢了。 如今发现她们可以摆脱现状,实在是比嚷嚷自己的不幸更令人开心。 这些话明栩没有说给宰相听,她只点点头表示会转告的。 两人告别后明栩缓缓走出了宫,轻轻呼出一口气,最近一段时间事情太多,一件接着一件,从鬼界到人间到妖界,她其实很是疲惫。 此刻已经到了日落西沉之时,天际铺陈着重叠的落霞,泛着淡紫的光晕,偶有几只孤雁飞过去,只显得天境辽远。 大门口守着的妖兵替她开了门。 宫门外栽了两排杏花,摇曳生姿。 曲清穿了身深红的袍子站在树下等她。 几阵风吹过,软白的花瓣簌簌落下,将她身影掩去些又迅速现出,头顶肩头落了个满满当当。 那人却也不管不顾,只一双黝黑的眼睛锁着她,清冷而妖治的脸极力想扬起抹笑。 这一瞬间,那些疲惫好像都消散了。 她走近些张开手,眼里氤氲着些俏皮,“我累。” 曲清果然立马走过来抱住她。 明栩靠在她怀里将她抱的紧紧的,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踮脚在曲清脸侧吻了吻。 “现在不累了……哎!”她并没有说完,曲清就弯身托住她的膝弯将她抱起来。 “你干嘛?”明栩就势靠在她怀里,眉眼轻扬,“我还是能走路的。” 明栩在曲清怀里小小的一团,脑袋靠在她脖颈间,微微抬头就能吻到她的唇,说话的气息全洒在她肌肤上,痒痒的。 曲清对这个姿势很满意。 将明栩抱得更紧些后,就这样在路边走起来。 明栩没挣扎,安然靠在她怀里。 反正妖族没有人认识她们,且妖族奔放,这样的姿势顶多被认为是对热恋的小情人罢了,谷牧城中多了去了,都不会有人赏两人眼神。 这两日忙,两人都没时机好好相处,此刻好不容易闲下来了,自是珍惜。 不知走了多久,那夕阳暮霭的天终是换了片繁星点缀的黑。 曲清抱着明栩到了谷牧城的主街,灯笼盏盏,行人如织,路边小贩都在叫卖吆喝,今日不知又是个什么节日。 妖族爱娱乐,节日多如过江之鲫,偏偏每个都过得热闹喜庆。 明栩摇了摇曲清的胳膊,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两人到了个面具摊位前,明栩挑了两幅各自戴上,然后拉着曲清在夜市里跑起来。 跑过杂耍的摊子,摊主是只会喷火的变色龙,明栩带曲清贴着他的火跑过去,吓得人家当场变了色。 跑过江边乐姬卖艺的场子,遇到好听的丢下块金子就跑,也不要对方感谢。 又跑过个龙门水阵,说去祛除凶煞,两人明明不信,明栩却好兴致的拉着曲清去闯,明明以两人的身手完全可以轻易闯过,明栩偏偏促狭的放慢脚步,在曲清拉着自己跑时故意扑到她身上,连带得两个人都淋了个湿透。 看看狼狈的自己和狼狈的曲清,她哈哈大笑起来。 曲清眼底只闪过一丝无奈,拿出块帕子在替她擦去脸上的水。 明栩却不依,拽着两人同样冰凉的手,沿着河继续向前走,将路边的每一个摊位都走遍。 -- 第115页 一直到了尽头,两人又往回走,再去玩了遍龙门水阵,淋得全身湿透。 不知何时有了锣鼓声,鼓点密集,待到最激动处戛然而止,再升起来的却是一声尖鸣,有抹青烟在空中攀登,然后骤然炸开,幽兰烟花四散,美的难以名状。 四周的妖族小眷侣们或拥或抱,明栩隔着面具看向曲清,昂起头在轰鸣的烟花声中大声问:“鬼君,你今日开心吗?” 曲清也看着她,目光复杂,像是黑沉的湖底正泛起一圈圈不为人知的涟漪,过了许久才轻轻回答道:“开心。” 两人的发丝都在滴水,曲清想帮她擦擦,明栩却躲过,笑着问:“你想吻我吗?要快点。” 她看一眼头顶的烟花,“不然烟花就要放完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曲清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辗转反侧,缱绻情深,带着难言的爱意。 明栩启唇,只昂起头,任她引导。 世事无常,谁也不知下一刻发生了什么,她想带曲清去感受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走过每一个地方都去感受一番。 当时在人界,是曲清带她去的,那是为了迎合她的喜好,如今在妖界,明栩带曲清来,是想让曲清快乐。 快乐可以简简单单,人也可以轻松愉快,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要享受就可以。 曲清的曾经过得苦,无论是在风沙村的那些年,还是独自坐在鬼界的那些年,明栩总是会品出不同的苦。 她其实从禁地出来就想告诉曲清,哪怕她大自己几百万岁也没关系,她会宠她的,把她缺失的一切都带回来。 今后有她的日子,她不会苦了。 一直到烟花熄灭,两人才停下来。 气氛暧昧,曲清紧紧搂着明栩纤细的腰,任由衣衫湿透的两人肌肤相贴。 只需两两相望,就能看懂对方在想些什么。 寻个角落,两人进了芥子里。 这里头很大,早就被明栩布置出了各个区域,藤枝点缀,金碧辉煌。 刚刚的气氛蔓延,漫长的吻没有结束。 曲清抬手勾住明栩的腰带。 垂头望着她泪眼朦胧的眼,忍不住在心里轻啧一声。 娇气包。 在她面前怎么这么娇气呢。 明明是她先要的。 * 一直到了夜半明栩和曲清才回了暂住的宅子。 既然已经在妖界亮明了身份,妖族王庭自然不可能继续让她们一行人住城外的灵船上。 早早的安排了宫外最奢华的一套房产供几人居住。 明栩浑身都懒洋洋的,被曲清牵着走进门。 入门是个假山楼阁的花园,娴兆正坐在靠门口最近的桌椅上自饮自酌。 见两人进了门,只在明栩脸上扫一眼,眼底露出些波动,笑着打招呼;“呦,姐姐嫂嫂终于回来了?” “听闻妖界簇花节向来是情人共度良宵的好时日,我还以为姐姐嫂嫂今夜不会回来了呢。” 明栩脸上还残留着些欢好后的妩媚,瞥娴兆一眼,拉着曲清坐去了她对面,打趣道:“对啊,我回来了。不回来怎么知道自诩风流的龙族娴兆殿下竟会一个人在此喝闷酒。” 娴兆被她说的忍不住又喝了口酒,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恹恹。 她来此处是为取木灵芝给沈媛,可不但木灵芝不知所踪,还得知习芸的死讯,这死甚至与她还有那么些关系。 娴兆第一次生出怕的情绪,明明从前命快没了半条她都毫不畏惧,可只要想想未来的日子没有了沈媛,她就很怕,心口一阵阵的痛。 对于习芸则多是惋惜,两人相识一场,她落得如此下场,娴兆格外惋惜也有些愧疚。 这几日她的心情格外低沉。 明栩知晓她心中所想,也不多打趣,只轻抿口酒,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现在娴兆很为难,若继续追木灵芝下落,说不准要多少年,她等得,沈媛却等不得了。 她在妖界这几日,凡间大抵也过了几年,沈媛也等了她许久。 若继续追查下去,沈媛大抵在她寻到木灵芝之前就先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是陪沈媛去走那条必死之路,用最后的日子陪伴她,还是接着追查木灵芝,以渺茫的希望去为沈媛寻一条生路? 娴兆不知道。 她怕第二条路会是一条空路,可她也接受不了,沈媛连来生都没有。 握紧手中酒杯,她突然有些想笑:“你说,是不是老天要报复我负过太多人?” “可那些报应为什么没有降到我身上,反而都降去沈媛身上了呢?” “姐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娴兆,你知不知道,慈航真人以前为我授课时说过西方极乐大世界中众佛修行有个境界脚‘不回转’”明栩开口道:“意思是人的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就再难返回没有退路。这样的境界放在人的感情上也是一般。” “你已爱上沈媛无法回转,沈媛生命只有一世能不能回转暂且不知。” “可你不懂怎么去爱。” 明栩说的直白。 “你从来就不懂怎么去爱”,明栩说道:“爱不是你单方面的决定,而该是双方的了解。” “这件事你从来没有告知过沈媛,每一个决定都是你自己做下的。” -- 第116页 “当初抛下沈媛的是你,一声不吭离开的是你,如今想为沈媛延续下一世的是你,偷偷跑出来替沈媛寻找木灵芝让她不知缘由的等你几年的还是你。” “你从来没有问过沈媛怎么想。” “一昧将所有的一切主动权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反而顾此失彼,还忽视了沈媛的感受。” 明栩话落下,娴兆陷入了一片沉静中。 明栩见她想得认真,也不再言语,只推推曲清,两人手牵着手朝歇息的寝殿走去。 今日回来,明旭就是为了给娴兆说这些话点醒她。 她这表妹,心高气傲,冷心薄情,第一次动心,手足无措又笨拙,知道爱人命不久矣惊慌失措。 为沈媛好,也为娴兆好,有些东西早点提点省的她们令对方吃苦。 * 第二日娴兆先来道别,她大抵是想通了,决定好如何做了,与她道别后就离开了妖界,也不知去了何处。 娴兆刚走,幺幺二虎子便跟着前来道别了。 两人对明栩曲清情谊深厚,要离开其实万般不舍,可是明栩不日将离开妖界回天宫,她们也得回厉风城了。 这一路来,两人见过了许多从前从未见过的风景人情,还经历了王庭中的那场惊心动魄,眼界开阔,心结解开后对未来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姐姐,你要常来妖界玩呀”,二虎子拉着明栩的手恋恋不舍,“二虎子会很想很想你的。” 明栩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好,你回去好好学本领,学成之后也可以来天界找我。” 二虎子顿时激动起来,“天宫?!我们还能去天宫吗!” 明栩点点头。 一旁的幺幺面色认真,“明栩姐姐,曲清姐姐,下次你们去厉风城,一定会见到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到时,曲清姐姐这些天请我们吃的东西,再一一请你们也吃回去。” 说着,她想曲清郑重的弯身,“这些天,多谢曲清姐姐的指导了。” 幺幺自从不怕曲清之后,时常大着胆子去询问曲清些修行上的问题,曲清也都替她一一解答了,这么些天,她学会了许多,修为也有了很大的长进,曲清几乎算是她的半个师父。 曲清眼神波动了一下。 若真要说相似,比起二虎子,幺幺实际更像真正的,没有被扭曲过后的曲清。 她由衷的希望幺幺能有个美好光明的未来,通透世故,而不减良善。 垂眸半晌,曲清缓缓从腰间拿出把朴素的匕首。 单从其中的气息看来,便可看出匕首的贵重锋锐,仅仅是溢出的刀气都能令人浑身一寒。 “不不不,我不能收”,幺幺连忙推拒道:“曲清姐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曲清却没有理她,意念微动,那匕首已经刺破了幺幺的手指,两滴血迹陷入其中,匕首嗡鸣,金光大盛,当场就认了主,乖顺自觉的飘去了幺幺怀中。 幺幺无语片刻,才面色僵硬的道谢收下,可总有些揣揣,不劳而获总令她心慌意乱。 曲清见她的模样,难得的有了一点哄小孩的意识,淡声说道:“这匕首向来桀骜不愿认主,我拿在手中也是废铁一块,既然它主动选你为主,你大可放心收下。” 说着又补充一句:“你若是不想要,可还给我,丢去回收。” 幺幺闻言连忙抱住匕首,这匕首其实她喜欢得很,见到的第一眼就很喜欢,曲清这么说她也不再推辞,珍重的将匕首收进口袋里。 明栩几人又道别一会,这才打马一同朝郊外。 前几日明栩拜托妖族王庭暂且拿下彭裴,又令娴兆一番调查这才发现驻扎使臣中被收买的只有彭裴一人,下头的人上禀真假妖王一事的折子都被彭裴压了下去再谎称已经上表天庭。 宰相正压着彭裴在等她。 双方交接过后才匆匆离去,这几日事忙,宰相也是分身乏术,能抽出时间送别明栩已经是极限。 明栩将彭裴丢进芥子里,她携了曲清一同离开妖界,到时到了外头明栩要先回天宫,而曲清则回鬼界,下一次见面应该是几日后明栩生辰时。 至于幺幺二虎子则御着曲清新送的匕首回厉风城。 明栩坐在云端,看着幺幺二虎子逐渐缩小却努力给两人挥手的身影,脑海中回想起在妖界的这段时间无端的想起来句话。 ——筵席终有散,友朋无尽时。 作者有话要说:  该解决的都解决啦~ 要开始生辰部分啦~ 第59章 明栩回天宫已经三日了, 再过一日便是她的生辰。 就她本人而言,并不乐意大操大办,可没办法, 她地位特殊,再加上天宫最爱办宴会, 天族唯一小殿下的生辰自然要隆重。 实际上每一年都是如此,明栩早已习惯。 生辰是她的,要如何过却暂时半点由不得她。 妖族发生的事她已经回禀了父君母后, 剩下的收尾可以不由她打算了。 明栩这几日难得闲下来, 都宅在自己的寝殿里休息,闲来无事便与曲清用通天石聊聊天,时间倒是打发得飞快。 外头的小仙婢端了个金珍玉贵的盘子, 上头用红布掩盖,也不知是什么。 “小殿下,六十四重天的那位给您送礼来了。” 六十四重天那位指的是庐蓉,也就是护星。 -- 第117页 庐蓉回天后一直待在六十四重天,几乎不曾外出, 天帝便将六十四重天交予她守护管理, 并赐神尊封号。 天上的部分人并不识庐蓉身份,可这道旨意下去也能得出她身份贵重的结论。 不知情的人前去八卦这位庐蓉神尊的来历, 知晓的人因其与云昭帝君关系极其密切不敢多言, 真说起来也不敢呼两人大名常常以六十四重天那位加略一拱手算敬重。 庐蓉醉心于六十四重天,基本不外出, 明栩回来后曾邀请过她前来自己的生辰宴会,她只言考虑一下,可如今提前将礼物送来了,那也算是表示婉拒了。 明栩从吊篮上蹦起来, 掀开红布,只见其中躺了一块通体雪白的玉,玉上还有些奇怪的纹路,蜿蜒反复。她触手摸上去的一瞬间,一阵莹润的触感传来,有些酥麻,从手尖直达脑海,激得人一个战栗。 她像是突然见着了一片战场,天间地面四处茫茫一片,她置身其中只觉得天地广阔,一股白光氤氲其上,猛地冲进了她的脑海中。 回过神时,明栩身前的婢女抬手正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小殿下,您没事吧?” 明栩眨眨眼,轻轻摇头。 她倒是没事,只是这玉…… 明栩握紧这块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出去一趟,晚饭不回来吃啦。” 她一路上了六十四重天,庐蓉正在夜幕下自饮自酌,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略微带了丝诧异,“怎么上来了?” 明栩来得急,走得气喘吁吁,一连灌了好几杯茶才略微好一点。 “这是什么?”明栩将这块玉拿出来。 庐蓉扫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云昭帝君当初寻到一片混沌前的神迹遗址,待了半个月连闯二十八个关卡后得到遗址的原石将其掌控。你体内的乾坤石便是从中取得的。” “而你手上这块就是遗址的原石。” “原石内信息诸多且杂乱,无人能窥得其全貌,哪怕云昭帝君拿到后看了一辈子也不知有没有看完其中三分之一。” “其中信息排布不均,每个人看到的地方都不一样,往后看到的内容也不一样。” “你匆匆忙忙前来寻我是因为看到了什么?” 明栩抿了抿唇,眸光微动,过了好一会才一字一句的说:“我看到了女娲用补天石补天的场景。” 庐蓉闻言微怔,手有些发抖,“然后呢?” “后面的内容似乎是她做补天石的场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被一片云雾掩盖住。” 庐蓉手中的茶杯猛地摔落在地,残渣四裂。 过了许久她才平静下来。 “晚了,太晚了啊”,庐蓉叹息一声,眼微微红,“若早些发现,早些发现……” 云昭就不用死了。 这句话,她唇角颤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也拿到过这块原石,可是在她脑海中的却是一些上古的医药知识,她从没想过,云昭拿过,她拿过,甚至天帝帝后都拿过的原石里居然藏着补天石的秘密。 如今这秘密一朝出世,那些本就遗憾的事,突然就令人感到越发遗憾伤情。 “姑姑,你先不要伤怀。”明栩喝了口茶,“若单纯如此我也不会说出来徒惹你伤怀了。” “女娲补天之前,天也有个大口子,那时为了争取时间,上前补漏的是女娲身旁的童子,如云昭姑姑一般,只余一副骨架,魂灵肉身四散”,明栩淡声说道:“可在她补天之后,那童子明晃晃的又站在了她身旁。” “你是说……”庐蓉嗓音晦涩,眼中骤然涌出希望,“你是说,我的帝君还能活过来?” 明栩点点头:“我觉得应该可以,不过怎么复活却不得而知。我现在连补天石的下一幕都解不开,上来就是想问问姑姑,这个该如何解开那些烟幕?” 庐蓉神情微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底的那抹希望缓缓收了,“那些迷雾的解开都是随机的,没有什么要求,或许你睡一觉醒来就能解开,或许十年二十年才会缓缓消散,明栩你不必过分急切。” “只要还有机会我就愿意等。” 明栩点点头,也不再叨扰庐蓉。 她想庐蓉或许是需要静静来排解内心情绪的。 庐蓉盯着她的背影,眸光复杂,满是令人看不懂得情绪,似遗憾又似开心,突然,她叫住明栩:“小殿下。” 明栩回过头。 “小殿下,您长大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庐蓉唇角缓缓扯起,“谢谢你。” 明栩满不在意的冲她挥挥手,招了朵云,慢悠悠的飘走了。 庐蓉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又给自己酌上了杯酒。 六十四重天星影闪烁,仙鹤飞舞,一片寂静。 在无人发现时,天顶云昭龙骨所在之处的几颗星星,略微晃了晃。 * 鬼界幽冥神殿 曲清的神情格外严肃,征辟和几位鬼官正在清点本次准备的礼物。 这次的礼物是曲清自己列的单子,珍而重之,选了珍宝阁里最贵重的礼物,满满当当百来箱,用大红绸缎装点。 此外还有好些活物,光人界表情爱的鸿雁便有一百二十八只,在神殿里活蹦乱跳,四处飞舞,像在排舞,征辟吹声口哨便乖乖巧巧的回了为它们准备好的杆子上,一个个都是聪明伶俐的模样。 -- 第118页 几日为见明栩她格外想她,幸而有通天石聊表宽慰。 这些天主要是明栩联系她,通天石过来时常常她都在忙,明栩也很好奇她在做什么这么忙。 可曲清并未解答。 曲清握紧袖中的东西。 那是明日她要送明栩的礼物,也是她这几天的忙碌所在。 “鬼君,清点好了。”征辟甩了甩酸软的胳膊:“正好一百二十八箱,与表中所列无差,每一箱都以红绸捆绑。” 说罢,他有些好奇的问:“不知明儿个鬼君要带这些去何处?去做什么?” 从前天开始他们就在整理这些珍宝,可曲清从没告诉过他们究竟用来做何事。如今做完了免不得小心翼翼问询。 曲清目光转向东边,那处看不到的天宫,满含坚定,“天宫,提亲。” * 第二天是明栩的生辰,她被迫起了个大早。 宴会设置在专办宴会的浮云台,人影憧憧,谈笑自若,显而易见的热闹。 这生辰的消息传得早,又不限人,许多小仙也搬了小板凳来这凑热闹。 毕竟每年明栩生辰都在浮云台举办,而浮云台是有名的宝地,福泽万千,轻易不开放,六界众生前来均可受益。 明栩早早的就接到了天帝帝后还有二叔三叔四叔五叔的礼物,娴兆还在人界,前几天就与她来告罪不能及时归来,只将礼物给了她。 天后送了个她年轻时期的法器,名为火天绫,所过之处,沸焰万里,十分刚烈霸道,一点都不合天后温和的性子。 二叔给她封了个红包,数额巨大。 三叔给了她一本手抄的绝版经文。 四叔五叔的礼物也算别出心裁,唯有她父君,最不靠谱。 滴溜了一把子奏折送她,美其名曰送她一些权力。 明栩笑眯眯的收下了折子,拿火天绫与他打了半个时辰,逼着他给自己喂招,心中有所顿悟才心满意足的停下来。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孝女,拉着几十万年都懒得运动一下的天帝老人家锻炼身体。 她倒是不累,天帝比较累。 既要让着她还要准备喂招,后来明栩觉得太轻易了还拉着二叔四叔五叔和他一起打,一打四打得他大汗淋漓,颇为狼狈。 至于三叔只在一旁跺跺脚,不停的喊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天后就笑眯眯的看几人打,偶尔还要拍手叫好,慢悠悠的喝下了两壶菊花茶,显然这段时日天帝大概也在她面前皮得过头,正想找机会收拾收拾。 结果也确实是明栩很开心,天后很开心,一直被压迫的二叔四叔五叔很开心。 天帝很郁闷。 这样开心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了明栩在浮云台看完下界歌姬的表演后。 往年里明栩生辰总缺不了一些小神趁机表白。 今年也一样。 只是在自己明明已经告知过拥有伴侣的情况下,明栩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人变本加厉,直接在生辰宴上求娶她。 下头拿着夜明珠的人明栩并不认识。 他一脸真挚,将自己的条件一条条的念出来,再诚恳的说道:“在下真心求娶,还请殿下考虑一下在下。” “若能娶得小殿下,在下愿将整个焕天府赠予小殿下,只要小殿下愿意,您未来就是焕天府的府主夫人。” 明栩微顿,焕天府是个什么玩意儿她不知道,什么府主夫人是什么玩意儿她也不知道,可是不妨碍她觉得这人脑子有点问题。 天上地下都知晓,明栩是未来的天地共主,他倒好,反倒要娶明栩回自己家。 在场众人也大多是如此想法,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抱歉,我已有道侣,且我们天族,不外嫁,只收入赘。”明栩教养良好的说道。 那人却有些不乐意了,“四处都传小殿下有道侣,可如今却并不见小殿下的道侣,如此重要的时机都未曾前来,可见也不如何将小殿下放于心中。” “至于入赘,小殿下女子之身,又何必做此事?女子就该相夫教子好好嫁人才是。” 明栩眸光略冷。 她举起酒杯,心中已然有了丝杀意。 一旁的小仙婢悄悄在她耳边说道:“这人好像是前几日自东南的男尊国飞升,那里对女子压迫,向来只认为女子该相夫教子不可抛头露面。” “他大抵还什么都没弄清楚,飞升之前便是汲汲营营一辈子,来此处带来了那一套,只想占些便宜巩固势力。” 明栩把玩酒杯的手微顿,今儿个遇到个这样看不清形势的混账,倒是自觉倒霉。 可正是此刻,殿外传来声通报,有守卫慌乱的跑过来禀报:“幽冥鬼君来了!” 在场众人静默了一瞬,然后细细簌簌的低声讨论起来,满是不可置信。 明栩刚刚转冷的神情略微回温,眸光转向殿外一瞬,隐约见着条庞大的队伍。 她轻笑一声,手中的酒杯一不小心滑了出去,泼了那人满身满脸。 “你!” “抱歉,我手滑了”,明细淡笑着说:“看我的道侣看得有些入迷,不小心就把酒泼到了你的身上。” “来人啊,给这位块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明栩略微一顿,这才缓缓说道:“好叫他理理自己的衣裳。” 那人看看两人之间几丈的距离,忍不住推开镜子要辩。 -- 第119页 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恐怖的气息,吓得他几乎腿软。 紧随而来都是个冷淡的女声:“抱歉,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栩:来,大家和我一起念这几个字。孝子贤孙,哄堂大孝,孝容可掬,孝死我了。 第60章 曲清一来, 刚刚还有的讨论声音又僵住了。 对于所有人而言,这幽冥鬼君向来难觅其踪迹,这么些年来, 见过她的人不说寥寥无几,只能说基本没有。 刚刚通传时便有人觉得不敢置信窃窃低语谈论着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传闻这幽冥鬼君性情残酷怪癖, 孤傲冷漠,凡是见过她的人莫不三缄其口,连提都不敢提及, 那身威压更是令人窒息到喘不过气来, 这是个少数几次出现都震撼世人的神秘人物。 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英雄,亦正亦邪,却又因收留鬼众在史上记有一大功。 因为神秘平日里天宫探讨她的人诸多, 甚至还衍生过诸多幻想的话本子,从未想过真有一日能见她真容。 也从未想过这传言中的幽冥鬼君生的这般貌美。 眉飞入鬓,凤眸含霜,红唇烈烈,妖治与冰冷融为一体, 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冒犯只敢仰慕。 过了许久才有人回过神来, 突然想起来明栩的那句话,忍不住掐一下同伴, 小声问:“刚刚……刚刚小殿下是不是说这位是她的道侣?” 浮云台安静得很, 这么一句话霎时传了满园,所有人瞬间反应过来今儿个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都回过神来目光灼灼的望向正站在场中的曲清。 “鬼君,不必多礼”,天帝眸光复杂,食指摩梭着下巴, 明知故问道:“倒不知,今日怎么来天宫了?是来参加小女的寿宴的?” 明栩听着天帝的话后背一寒,忍不住悄悄瞟一眼天帝天后,果然见天后正瞪向自己。 她没有与天帝天后说过她的道侣是幽冥鬼界曲清。 他们俩都听了传言以为她喜欢的只是个普通的鬼族姑娘罢了。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幽冥鬼君会动情。 这样接触都困难的人,怎么可能会对明栩这样五万岁的小姑娘动情。 更不会想到传闻中日日承受明栩恩宠的会是曲清(?) 也不知是高估了曲清还是低估了明栩。 更令人吐血的是,这事说不准还是天帝自己撮合的,毕竟当初是他让明栩留在鬼界拜曲清做老师。 自家的闺女,找个年纪比他们俩还大的做道侣,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爆出来,天帝天后两人还能保持现在这模样已经是在尽力了。 倒不是不接受,只是还没有缓冲过来。 算无遗漏老谋深算的天帝天后也懵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今日,我确是前来参加小殿下的寿宴”,曲清眸光与天帝对上,满含坚定,她说道:“刚刚进来,听闻这位——” 曲清略一停顿,眸光扫过还站在旁边的不知名提亲人,没有半分感情。 有机灵胆大的连忙说道:“这位是前几日飞升的焕光府周元仙人。” 曲清这才接着说道:“刚刚进来,听闻这位周元仙人想求娶天族小殿下,我倒有两句话想说。” 她盯着明栩,眼神稍柔和了些。 “素闻天族小殿下风华绝代,清仰慕许久,特趁小殿下寿辰前来提亲。” 这声音掷地有声,一时间本就安静的浮云台又响起了些私语声,众神眼中满是激动,就差没写着:继续继续!快继续! “寿宴开始之前,我想先送小殿下一份寿礼。” 曲清的话音刚落,一直只站在她身后扛着箱子,排列整齐的鬼兵们在征辟的带领下不急不缓的走上来。 那裹着红绸的箱子到了眼前便自动打开,露出其中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来,好些早已绝迹的物什也在其中,直令人一边惊呼大饱眼福一边震惊于曲清的财力。 就这么走都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结束,几乎闪瞎了众人的眼,半点不似来时的低调。 曲清本想的倒是先参加寿宴,之后再私下于天帝天后提及此事,可刚一进来就听闻有人一边轻贱明栩还要一边求娶,心绪微沉,难得的想不顾理智做一回事。 进来的瞬间她就决定了,她要求亲,还需得大张旗鼓的来。 她要令六界众人,只要想凑近明栩就想起今日,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与明栩相交! 征辟半跪于地,禀报道:“闻小殿下生辰,鬼君特备天地珍宝一百二十八箱,鸿雁一百二十八只,愿小殿下,平安永乐。” 平安喜乐,这是曲清对明栩最大的企盼。 她希望明栩能平安,能每日都欢喜快乐。 “还请,天帝、天后,小殿下考虑于我”,曲清说道,她看也不看一旁早已被她的气场吓得瑟瑟发抖的周元仙人,只凝视着观景台上,认真而诚恳。 天帝半抚着下巴,从刚刚曲清说话开始他就一言不发,与天后对视一眼后,他才缓缓说道:“鬼君心意我已看到,可此事归根结底还是为明栩择亲,允或不允,还需得看她意思。” 说罢,他问道:“明栩,你怎么说?” 这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转向明栩。 明栩却坐在台上,眼底含着抹笑,唇角微勾,“鬼君,刚刚周元仙人求娶我可是说我答应他就让我做焕仙府夫人。” -- 第120页 “那你呢?” 那你呢? 明栩说这话是在给曲清做铺垫。 曲清刚刚说那一百二十八箱乃寿礼,明栩就知晓,曲清后头还藏着东西准备亮出来。 那些小心思明栩不是看不出来,可她乐意顺着曲清的意思,由着她,看看她还要给自己多少惊喜。 因为她从未见过这般张扬任性的曲清。 像是完全从她那万丈冰原中走出,明明是个顶顶冷淡的人,却在着烈日下尽力展露出自己的鲜活。 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吸引她。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 来此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因为他们看见那幽冥鬼君红衣瑟瑟屹立其间,眼睑微抬,淡声说道: “小殿下,浮云台下,幽冥域内,百万鬼将,匍匐于你脚下。” “包括我。” 高傲如她,弯下一边膝盖,背脊挺得笔直,身后的数百鬼兵同样单膝跪下,铿锵有力,却反而惹人仰望,因为每个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情深意重。 曲清接着说道—— “我以整个鬼界为礼,换一个你。” “我嫁你娶,你嫁我娶,全凭你心意。” “伴你一生,佐你一生。” 这般承诺下,云静风动,无人敢开口。 直到许久后,明栩走下,扶起曲清,眼尾微红,哑声说:“好。” 后头又似乎还有句很小声的话,除了曲清没有人听到。 小龙崽握她的手握得许紧,半垂着头掩盖通红的眼眶,她低声说:“你又何至于此呢……” 何至于在众人面前如此诚恳如此放低姿态,惹她心疼。 * 明栩等在凌霄宝殿外走过来走过去,那地砖都险些要被她给磨掉一层。 身后自小服侍她的小仙婢一把拉住她,笑着说道:“小殿下,您别走啦,这砖头都快被您给踩破了。” 明栩闻言停下来,被带到一旁的小椅子上等。 刚刚沾了屁股她又嗖的站起了。 “你们别拉我,让我走走。”明栩摆摆手,脸上面无表情中还透露着点紧张。 自她寿宴结束后曲清就被她父君母后拉进了凌霄宝殿恳谈,都快小半天了居然还没出来! 明栩能不慌吗! 身后的小仙婢们见她的模样都忍不住扑哧一笑,“以前以为小殿下天不怕地不怕,没成想还有能令您紧张的事呢。” 明栩瞪她一眼,奶凶奶凶的模样,“我没紧张,你不要乱说。” 没过一会又忍不住把自己给逗乐了。 她确实挺紧张的。 她就怕天帝帝后在里头为难曲清,虽然知道这是很小的概率,不说她父君母后本就待人和善,就是以曲清如今的地位也不会轻易为难于她,可是明栩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担忧。 又不知过了多久,曲清终于自凌霄宝殿里和天帝帝后一同走了出来。 见三人脸色都非常正常明栩才松了口气。 “明栩,你这是个什么表情?”天帝眼尖扫到了她刚消下去的担忧,没好气的问:“难不成还怕我们为难鬼君不成?” 明栩往曲清身后躲了躲,眸光微转,拍马屁的话张口就来:“那哪儿能啊,父君你最慈善了,我只是怕你们谈太久累着了。” 天帝瞪她一眼,轻哼一声,嘟囔道:“果然女大不中留。” 天后掐了他一把,天帝立马禁了声。 天后眸光有些明栩看不懂的复杂,不知三人刚刚在殿中谈了些什么,可明栩总觉得她们三人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 但这眼神又是转瞬即逝,明栩又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天后眼底此刻带着的是抹轻松的淡笑 “天色不早了,明栩,你带鬼君去天界逛逛吧。”天后手中的团扇轻遥:“我与你父君也约了南极仙翁下棋,便先去赴约了。” 明栩震惊于自己没有被父君母后骂,一直到两人离开都觉得这事太过顺利了些。 就这么简单的,天帝天后接受了曲清,甚至还让她带着曲清去闲逛?甚至都不来问问她过去发生了什么,她和鬼君怎么到一起的? 明栩有些懵懂,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拽了拽曲清的袖口,不敢置信道:“我父君母后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 曲清低头望着她睁得圆滚滚的杏眸,眼底闪过丝清浅的笑意,替她将鬓边的碎发别好,轻声说:“对啊,她们答应了。” “你们谈了些什么啊?”明栩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曲清拉着她向前走,“不过是说让我今后好好照顾你,莫要负你罢了。” “你父母对你爱很深,说了许多你从小到大的事。” “那岂不是我所有的丢人事你都知道了?”明栩扬眉,下巴微昂,“不准提,不准取笑我!” “好”,曲清点点头,她其实一直没说过,明栩所有的事在两人相交那日她就都知晓了,亲眼见过看过,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白嫩的小团子出落成如今的动人模样,每一帧画面都深埋心底,是她最放在心尖不为人知的珍宝,无论何时都觉得她可爱无比。 “母后说让我带你闲逛,那我就带你去个地方。”明栩反手扣住曲清的手带她换了个方向走去。 曲清任由她带路。 在明栩看不到的地方,眸光却有了些变化。 -- 第121页 其实不止谈论了明栩小时候的事,还谈起了另一件事。 那才是,天帝天后,这么简单便接受她的原因。 可这事,不能告知明栩。 * 明栩带曲清去的地方是四十二重天。 此处是天界储存息壤之处。 混沌前息壤乃上古神鲧留下的至宝。 自生自长,不死不灭。 自混沌后,息壤绝迹,只余零星几片书页记载。 直到明栩的二叔常青于战乱中受重伤,掉入一片从未发现过的遗址,负伤探索后发现大片大片息壤于期间,于是带回,建立天宫后置于四十二重天。 战乱刚刚平息时,对于各族重建家园治理灾祸而言,息壤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后来各族逐渐发展稳定,来取息壤的便少了,来四十二重天的人也少了,此处便成了个观景地。 明栩也是儿时上蹿下跳四处跑发现的此处。 白晕闪烁四溢,身处其间能感受到生命脉搏律动,自下而上看去没一簇都不径相似,这些空荡无趣的日子,息壤们在其中自行生长,逐渐自行排列成了上古时期的各类景象,令人们得以一窥那个时代的模样。 明栩拉着曲清坐下,在怀中偷偷掏出两坛子酒来,一打开盖便酒香四溢,明栩递一坛给曲清,“这可是个清静地儿,几百年都不会有人上来一趟。” “今日符合应酬的人太多,终于寻了个好时机与鬼君安安静静坐下来了。” 曲清接过酒轻抿一口,却觉得这酒有些浓郁,明栩酒量不高,恐生醉意,正要阻止,明栩却早已咕噜咕噜的灌下一大口,“还是二叔的酒酿得好,一口喝下去酒香浓郁又爽口!” 这酒后劲大,入口时只觉得是普通果酒,明栩偷的时候匆忙并没有看清。 曲清将她手中的酒拿过来放到一旁。 曲清并不爱饮酒,特别是有明栩后她几乎再没饮过酒。 酒容易令人意志薄弱,于她而言并不是个好东西。 可明栩醉酒的模样却格外可爱。 并未多久,明栩酒劲便上了头。 她托着腮,眉眼弯弯,凑近曲清时还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果味儿。 “鬼君,你送了我这么多东西,我也想送你个东西。” 气息喷洒,曲清眼睑略垂又缓缓掀起,嗓音微哑:“什么?” 明栩却猛得捧住她的脸。 明栩的手小,曲清的脸也小,这么捧着无端的压得曲清脸颊有些变形。 曲清却任由明栩动作,只定定盯着她。 明栩保持这个姿势,脑子黏黏糊糊的,眼睛都聚不了神,却努力回看着曲清,认真的说道:“你没有家,所以我要给你一个家。” 说罢,她撤回了手,掰着手指头数,“我的家有我、有父君、有母后、还有二叔三叔四叔五叔娴兆。” “我和你的家不用那么多人,有我、有你还有一个小崽子就行!” 明栩想明白了,大手一挥,拍在地上:“我罩你了!” “今儿个趁着日子好我们就把事情给办了!” 然后明栩便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要往上走,曲清连忙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免得她摔倒。 “要去哪儿?”曲清问道。 “最上面!” 曲清闻言只轻轻一跳,就避开悬在空中的一块块息壤跃上了四十二的顶部。 顶部相比下头就显得空荡荡了,只有个小台子,台子正中央放着一块十分与众不同的息壤。 那块息壤只有木制盖大,浑身都散发着淡白的柔和光晕,悬浮在半空中,其下有细白的根系。 明栩就着酒劲往前走,割破自己的手指,滴了滴血上去。 龙血血红中还带着些淡金,滴入息壤上瞬间就不见了踪影,那息壤依旧洁白如雪,光晕浅白。 明栩又拉起曲清的手,一口细白的牙咬上去,轻微一点刺痛,令曲清的血也滴落其上,还是如刚刚一般,滴落后便不见踪影。 明栩在台子下头翻出来堆土,一把将这悬浮的息壤种进去,然后认真说道:“种下去了。” “然后呢?”曲清没忍住问。 “然后就是等”,明栩端端正正抱着膝盖坐在边上,满脸严肃,“你小声一点,不要吓到它。” “我也不知道会种出来什么,我们要等明天。” 曲清被她的行动弄得哭笑不得,最终还是被难得这样乖巧的小龙崽给打败,坐在这条小醉龙身边,陪她等。 没过多久,反而是明栩等得不耐烦了,她左右看看,一脸的聪明伶俐,“鬼君,你有没有等累?” 曲清:“没有。” 明栩:“不,你累了。” 曲清:“……” 曲清无奈的摸摸她的发顶,低声说:“好,我累了。” “那我们做点别的事打发打发时间好不好?”明栩小脸微红,眼睛里都夹带着些妩媚风情。 “做什么?”曲清眸光微暗,低声问:“小殿下,想做什么?” 明栩飞快的在她侧脸上吻了吻,然后又在她下巴上吻了吻,离开得飞快。 曲清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自己怀里,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两人逐渐躺倒在地,光影朦胧。 模模糊糊间明栩听到曲清在耳边哑声说:“小殿下,你要小声一点,免得吓到它。” -- 第122页 曲清说罢,她又被堵住了嘴。 两人并不知晓,在她们身后的泥土里,息壤迅速的生根发芽,一抹翠绿破土而出长出根茎,最终在不高的藤曼上结出了一颗通体雪白的龙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 我们还有龙蛋! 不过这个不是正统的龙蛋哦~ 应该算是两个人精血凝结而成的小生命,毕竟不会有哪个蛋用这种方式长出来hhhhha 第61章 明栩和曲清第二日醒来时, 蛋正握在明栩手心里。 小小一颗,掌心正好握满。 明栩有些发懵的盯着这枚小玩意儿,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她才默默打开了自己的天眼, 透过坚硬的外壳看到了其中跳动的小胚胎。 明栩:!! 她一个翻身跨坐到了曲清腰上,惊慌失措的说道:“鬼君!昨晚你怎么不拦着我啊!” “怎么还搞出颗蛋来了!” 曲清躺在地上, 仰头望着她,眸光难得的湿漉而无辜。 “昨日小殿下醉酒,拉着我登上此处, 割破手指, 说要给我一个家。” 明栩从她的话中晃忽想起了昨夜她醉酒后的事儿,模模糊糊的却确实能见着那是她自己拉着曲清去做的。 这事怪她。 可她真没准备好要一个小崽子啊!她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崽子呢! 明栩趴在曲清身上,有些郁闷, 脑袋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哼哼唧唧的,头发都弄得乱七八糟。 曲清拍拍她的背,眼睛里神色略微沉凝。 她昨日就想过明栩会不会后悔创造出这个孩子,可明栩所讲的未来实在是令她有些企盼, 也就由着她了。 可如今明栩真的不想要, 她不知为何心底涌起来一些淡淡的遗憾。 明栩在她心中重于一切,明栩若并不想要她绝对会完全遵从, 只是…… 虽然这个蛋只是由两人的两滴精血及小块息壤所化, 可若一时想让曲清将其毁去还是有些不舍的。 过了良久,曲清压着明栩的脑袋在自己肩膀上揉了揉, 淡声说道:“你若是不想要,我可……” “我不会孵蛋。” 明栩的声音打断了她。 “我不会孵蛋,也不会照顾小孩”,明栩的声音闷闷的, “我怕带不好它。” “鬼君,你要教我。” 曲清微怔,过了许久才突然笑着点点头。 她控制不住的吻上明栩的眉眼,“好,我教你。” 用息壤孕育的生命严格来说并不算两人的孩子,只能算一个拥有两人血脉的生命。 事实上,这个生命的本质还是一块息壤,一块成精的息壤,只是因拥有明栩与曲清的精血,从而拥有一两分两人的血脉罢了。 出世后这孩子会懵懂长大,与普通小孩无异,还需得照顾,若要它长生不老,更得引它走上修仙之路。 最重要的是,息壤并不稳定,也就是说,这蛋,并不知道何时才能出世,未来还能不能出世。 曲清与明栩将蛋埋回土里,又寻了个花盆装好,曲清便一兜手将它收进了芥子里,到时候她带回鬼界慢慢养着。 毕竟她已经好些时候没有新的事情做了,养个蛋正正好。 * 曲清求亲求得这般声势浩大,天帝天后既然已经同意,那两人婚期便将提上日程。 当初明栩放过话,她不外嫁,只招入赘。 几人协定后便决定对外宣称,此乃天界鬼界联姻,婚后曲清上天来伴明栩长住,偶尔两人回鬼界小住,从此天界鬼界相互结交,开放一个通道,令鬼界众人可出鬼界,也令外界众人可入鬼界。 这一举动,结束了当年签订的幽冥鬼界众生永不得外出之令。 两人因爱结合,可因为本身便处于这样的位置,这一结合必定会带来些微的影响,近日来几人一一将可能出现的问题进行了填补。 最终商定的结果是半个月后,两人举行婚宴,婚宴办两场,一场在鬼界,一场在天界。 彼时正是龙抬头,是个顶顶好的日子。 天界的婚宴由天后来操办,鬼界的,曲清没有亲人朋友,便干脆任两人自行操办。 怎么办,何种形式,都任两人决定。 这么一商量,便商量了三四日,将近正月二十才商讨完,时间紧,任务重,天宫这边天后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 鬼界那头,明栩与曲清商量了两天,将自己的婚宴商讨出了个大概流程便一同离开了鬼界。 - 大漠孤烟,妖族禁地的参天大树依旧笔挺。 明栩与曲清率先去了趟厉风城。 厉风城里这才几日,似乎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荒凉的大门外种了一排白杨,小小的几颗还未长大,可它们却生得笔挺,屹立于风沙中半点不倒。 大抵是因为入了夜的缘故,厉风城里头很是安静,曾经白日里喧闹的酒肆赌坊都打了烊。 明栩沿着记忆中的路在小巷间七拐八拐,终于摸到了只来过一回的幺幺二虎子的住处。 这里原本该是间破败不堪的屋子,这回来却变了样,成了间黄土砖砌的坚固堡垒。 明栩在门口敲敲门,里头传来幺幺的声音:“来啦。” 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传来,门应声而开,却是正缠着绷带的幺幺,见着两人,原本警惕的眼睛立时便溢满了惊喜:“明栩姐姐!曲清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 第123页 明栩与曲清缓缓踏入门内,里头的空间很大,布置得清雅,足够幺幺手下这一大家子居住了。 “你的伤怎么回事?”明栩忍不住问道。 “没有什么大碍。”幺幺给两人倒茶又朝屋子里喊了声二虎子。 二虎子正在给龟婆婆擦身子,自从妖族禁地针对厉风城的大阵解开,万千怨魂被度化后,龟婆婆体内乱窜的怨魂之气也逐渐消失了,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身子却因为体内骤变而越发虚弱,幺幺二虎子对她悉心照料着。 二虎子出来时手上拿了碗粥,见到两人连忙将粥放下,变作原型一个猛扑过来,又被曲清一把抵住头顶,她就地躺倒,越发肥硕的身子扭来扭去的蹭着明栩曲清撒娇。 “呜呜呜,姐姐你们怎么来了”,她用大爪子扒拉着明栩,“我们这段时间过得好惨啊!” 明栩目光一凝,想起幺幺手上的伤,忍不住接着问道:“幺幺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幺幺叹口气,无奈的弹了弹二虎子的头,这才缓缓说起来。 幺幺二虎子回厉风城时,厉风城还是老样子,王庭要来设立府署还要一段时间。 幺幺想着大家的寿命之迷已解,那就没必要破罐破摔的度日,需得好好将厉风城改造好才是。 她对厉风城众人的性格都有了解,也没想着动员所有人一同改造,于是拉了二虎子和其他几个小妖率先去了城外种树。 风沙太大,实在难受。 种树防沙,是幺幺去了趟谷牧城后心中最坚定的目标。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没有风沙的城池原来那么美。 可坏就坏在她想改造。 穷山恶水出刁民。 厉风城内里早就坏了,无知又愚昧的妖才占大多数,面对幺幺的行为大肆嘲笑挖苦不说,还恶毒的毁了她种下的树,并且打了前去保护的二虎子。 哪怕幺幺一次次的给他们说外面的世界有多广阔,厉风城也可以变成如此,也没有人相信。 这样许多次之后,幺幺发了狠,将拔树的人狠狠打了一顿这才保住了小树。 可是她这一刻才有了明悟,要想将厉风城改造,要么将这些恶毒的傻子给杀掉,要么,她做这四分五裂的城池中拥有话语权的人。 于是面对第二日,众妖的反击,幺幺拼尽全力的打了回去。 这里的妖只认武力,奸猾狡诈,打赢一次不够,只有将人打狠打痛才有用,幺幺要想掌握话语权也只能一路打上去,先将这里的妖整合起来才能做她想做的事。 于是这么些时日以来,无论是她还是二虎子基本每日都负着伤,几乎要成了习惯。 听完事情的经过,明栩与曲清对视一眼。 太像了,实在是和曾经的曲清太像了,只是幺幺比那时连五感都没有的曲清更厉害。 “需要帮忙吗?”明栩抿了口茶,问道。 幺幺摇头,“不,这件事我要自己做成,否则我坐上想坐的位置也坐不稳的。” 明栩点点头,并不强求。 曲清自口袋中找出来了一本修炼法门递给幺幺,“日后便照此修炼。” 幺幺如获至宝的收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能令她强大自身的法门简直是最好的礼物。 “不过,明栩姐姐,曲清姐姐,你们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明栩唇角泛起抹笑,从袖口中掏出份烫金的请帖,“天历二月二龙抬头,我与你曲清姐姐大婚,来给你送请帖。” 请帖是明栩曲清两人自己写的,也没多少份,特意送给两人的共同的朋友们。 而实际来幺幺二虎子这处也只算是顺道,两人真正的目的地是已经不再是禁地的妖族禁地内。 * 禁地依旧的古树参天,曲清牵着明栩缓缓走在其中,漫步过已经野蛮生长过将近百万年的树林,又回到了那片曾经折磨她许久的土地。 这次前来,是为了带走曲清母亲和姑姑的尸骨。 当初曲清将村中人的亡魂囚于此地后并未将她母亲和姑姑的尸骨带走。 因为她要让母亲和姑姑亲眼看着那些人经受百般折磨,痛不欲生。 商泉商妙的尸骨埋在天坑后,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山顶上,眺望下去一头可以见到天坑,另一头却是辽阔的望不到尽头的草原,一条蜿蜒的河流从期间穿过,有牛有马有羊,在草地上悠然闲适,是片很美的风景。 可这风景不该出现在此。 又看了许久,明栩却觉得这片景象很是熟悉,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幽冥神殿后山的一块草地嘛! “当初,我设了个大阵,将鬼界的地移植至此处,想着娘和姑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看看村里人耍戏解乏,心情不好之时可以看看景色愉悦己身。” “现在想想又觉得自己做的有些多余。”曲清自嘲道:“我娘和姑姑或许根本就没有将村民们放在心上,恨他们的是我。” 明栩握紧曲清的手,“娘和姑姑那般爱你,无论你做什么,她们都不会觉得多余的。” 曲清回握住她,“这么多年了,我该带她们回家了。” “此处虽好,但总是伴随着难过,还是鬼界好,她们躺在那里,无论何处都伴随着生机。” “姑姑想走出的大漠,我早该带她走出去了。” -- 第124页 当年村里人将商泉商妙当作不详的象征,连尸骨都烧成了灰,曲清此次带走的也是两抷骨灰。 她将她们小心的安置在芥子里,牵着明栩的手缓缓离去。 在她们背后,草原也逐渐消失不见,只剩一片清凌凌的黄沙。 往事随风,那风一吹,就渐渐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正文应该块完结了。 不过我掐指算了一下,番外还有挺多要写的。 这婚礼到底能不能正常举行呢~ 第62章 按习俗, 明栩与曲清在成亲前的七日不可相见。 安排好鬼界的婚礼后,明栩便回了天宫。 那日曲清特意送明栩上的天宫,还顺道又去了凌霄宝殿拜访一番。 曲清本人并不是会俗务人际交往的性子, 可到底是将明栩放在了心尖尖上,连同明栩的亲人她也拿出来难得的尊重。 这回明栩依旧没来得及进去, 她宫中有些急事牵绊着,只能先回去处理。 再回来时,曲清已经和天帝帝后聊完了。 临告别, 曲清摸了摸明栩的头发, 眸光暗沉,对她轻轻道声:“七日后大婚,我便先回鬼界准备了。” 那眸光中饱含缱绻情深, 看的明栩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舍,趁左右无人注意,一口亲在曲清侧脸上,小声说:“七日后见。” 一直到曲清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中,明栩这才转个身进了凌霄宝殿。 “怎么不多看看呢?”天帝冲她挤眉弄眼的调笑, “你那眼珠子都差点粘到幽冥鬼君身上了,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明栩轻哼一声,一屁股坐下。 她白瓷的手捻了块糕点进嘴里, 眸光扫过天帝帝后时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天后摸了摸她的头, 眸光温柔,“聊聊你们婚礼的事儿。” 天帝刻意的撞了天后一下, 笑眯眯的说:“你瞧瞧明栩问的这话,这是在怕我们欺负了幽冥鬼君呢。” “你放心,那幽冥鬼君谁欺负得了?”天帝似乎在回想,“以前我还把她当姐看, 哪成想现在居然还能当她岳父,可真是翻身了。” 天后瞪了他一眼,这不着调的模样看得她眼睛疼。 明栩又捻了块糕点,半垂的眼睛里却闪过丝忧虑。 她总觉得她们像是在瞒着自己什么事。 她进门前,余光扫过之时,天帝帝后面容肃然沉凝,又在一瞬间舒展开,几乎令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婚期在即,明栩只打算婚期之后再去找父君母后和曲清去询问清楚。 * 明栩向来是光风霁月的天族小殿下,长袖善舞,可事实上,她继承了龙族在某些事情上的冷血。 除亲人爱人外,鲜少付出真心,哪怕朋友遍布四海八荒,谈笑自若,实际心中说不定也是冷漠一片。 曲清很少有事情会瞒着自己,虽然想好了婚礼后再去询问,可是心底还是忍不住好奇。 这些事无人倾诉,思来想去还是去了六十四重天找庐蓉闲聊。 不知为何,明栩这次见着庐蓉只觉得她似乎心情很好。 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中甚至还透露出些轻松。 “姑姑这是最近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吗?”明栩坐在她对面笑着问。 庐蓉只轻抿了口酒,自她回天宫以来几乎酒不离身,饮得大口,若让旁人见着了,大抵能唤她声醉酒神。 可今日却难得的小口起来,像是不愿意再醉了似的。 “哪儿来得那么多好事啊”,庐蓉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又将话题转移到明栩刚刚提起的事上:“你若困惑,便婚后去问问鬼君便是,你稍微冷个脸说不准她就扛不住招了。” 明栩闻言点点头,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之所以不现在问就是怕到时曲清若是又给她打个马虎眼过去了,少不得两人要闹一会便扭才能消停下来。 这婚礼曲清期盼许久,她不乐意让曲清婚前有任何不愉快。 至于婚后,她向来信任曲清,假意发点小脾气,曲清说不准就招了,无伤大雅。 “婚宴那日,姑姑是去鬼界参加还是去浮云台参加?”明栩自己想通了,也就不再纠结这事,只托着腮帮子问庐蓉。 庐蓉端酒的手一顿,神情似乎有瞬间的恍惚,又片刻清明过来,“去浮云台罢,终究还是不好令人知晓我去鬼界待过那般久,还任过鬼官,免得给你父君母后还有鬼君招麻烦。” 庐蓉前往鬼界必定会暴露身份,届时鬼界的人认为她是天族插去的棋子,神界认为她背着天界和鬼界交易令天界失去了收复鬼界的机会,哪种都不好。 虽然现如今总体趋向于和平,可总还有些傻子觉得天宫正统该统领六界,管辖六界,向来将鬼界视为囊中之物。 明栩闻言点点头,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明栩便懒洋洋的告辞了。 庐蓉半垂着眸子,对着明栩的背影,有话在唇边盘旋。 过了许久又默默咽下。 只轻声说道:“小殿下,你长大了。” 明栩回过头看庐蓉,却只见着些光影,她已经到了六十四重天尽头,自动被送去了六十三重天。 这话,庐蓉说过一次的。 可为何又要再提起呢? -- 第125页 明栩没想明白,只想着等婚礼后再去问问。 唔,婚礼后要问的事还真多啊。 * 婚礼前的最后七天,明栩在一边学习天族婚礼的繁琐礼节一边从天帝手中接替过一部分权力。 当初明栩生辰时天帝说要给明栩一部分权力并非玩笑。 这一部分权力不是小小一部分,而是很大的一部分,每天都能让明栩累死累活的那种。 正月二十六日。 明栩宫中有老人前来给她讲解整个婚礼流程,天族向来有些奇奇怪怪的仪式感,步骤多的不行,听得明栩昏昏欲睡。 同日,鬼界却不似此般,征辟带着人在幽冥神殿张灯结彩,一扫神殿往日的沉郁,连夜给神殿开了十来个落地窗,阳光洒进来,照得墙上的浮雕都熠熠生辉。 曲清却不在主殿,反而沉在藏书阁中,平日里整整齐齐分门别类收拾好的书散了一地,曲清在几百万本书中穿梭,面色沉凝,反复抽取不同的书翻看。 正月二十七日。 明栩被天帝滴溜去了凌霄宝殿旁听,听过后又被按着看折子,一本接一本,还有三叔在旁督察,连饭都是在凌霄殿里食的。 同日,鬼界将幽冥鬼君要与天界小殿下联姻的消息公布,并告知了鬼界众人,日后鬼界将打开通道,令众鬼得已与外界沟通联系。 一时间,众鬼惊呼,整个幽冥都在激烈的讨论着,繁华万千的大街小巷里,连空气都蔓延着激动兴奋。 曲清还是在藏书阁中,她自天界回来便一直沉于其中,脸色却逐渐不好,薄唇抿得死紧,地上堆砌的书籍越发的多起来,密密麻麻铺了一地,平日里向来爱惜书本的曲清却和没看见一般,在接近上百万年的古籍上走来走去没有半分心疼。 正月二十八日 明栩依旧在处理成堆的公务,天帝天后时常过来检阅,大多时候不见人影,大抵是当了甩手掌柜。 直到鬼界那头将做好的婚服送过来,明栩才有了些喘息的空闲。 这婚服是鬼界一绣万金的鬼织婆们自她与曲清定亲开始便日夜赶制的,流光溢彩,华丽异常。 明栩穿着婚服在镜子中照了照,只见其中少女,眉目流转间明媚动人,一身大红婚服上绣的是双龙衔珠的大绣,曲清设计的,明烈张扬,却半点压不住明栩的颜色,反倒衬得她面若桃李,风华绝代。 同样的婚服曲清也有一件,由九天织女赶制,只是上头绣的则是龙衔并蒂莲,那是明栩设计的,龙是她,赠君一株并蒂莲,共白首,不相离。 明栩凭着想象,在批折子的空隙画了幅小像,遣人同婚服一同给曲清送去。 同日,鬼界众人也开始自发的换上大红灯笼,一片欢歌笑语。众鬼惧怕幽冥鬼界,可也知晓,这么久以来的平安和乐,都是鬼君带来的,感恩之心甚浓,越是临近大婚,众鬼越发兴奋。 曲清也收到了天界送来的婚服,是征辟收到后便屁颠屁颠送来的。 藏书阁半壁江山已空,扎堆的倒在地上,曲清越过书海,沉凝的眉眼渐渐舒展开,她半垂着眸子,抬手轻抚过拿身婚服,料子柔软,每针每线都细密无比,但她的目光却被婚服下的一张小画吸引。 那画上赫然是穿着婚服的明栩和她,两人双手交握,四面都是孔明灯。 明明没有多大一张,却连细节都恰如其分,栩栩如生。 曲清珍重的将画收进最贴近胸口的里兜,唇角扬起抹清浅的笑意,然后转身接着在藏书阁内寻寻觅觅。 没过多久,她眸光骤然一凝,注视在一本书上,吐息中似是骤然轻松半分。 正月二十九日。 明栩在依旧被压在凌霄殿看折子,短短几日,她几乎对六界众生都有了新的了解,越发深入理解世间秩序因果,可累也是真的累。 除了越发了解政务民生这个收获,她还收获了三叔欣慰的目光。那满眼都是吾主勤勉,实在是天帝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同日,征辟将一切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前去藏书阁寻曲清。 门外喊哑了嗓子都没人应声,他大着胆子推开门,却只见满地狼藉,不知道的还以为藏书阁中打了仗。 胆战心惊的将里头逛了个遍都未曾见着曲清,直到他于藏书阁门后发现一张留下的字条。 ——外出三日,征辟主事,婚礼前归。 正月三十日 明栩终于得了空闲休息一日,想起来这些日子太忙,甚至没有来得及与曲清联系就想掏出回天石。 这事被身旁的小仙婢拦了下来,婚礼前不得见面不得说话,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 明栩转着眼睛,凡人信鬼神才拿出这样的规矩,她们本就是神鬼,何必要守这般规矩。 于是甩脱了小仙婢,自己寻了个角落,偷偷给曲清打过去。 曲清那头有些风的沙沙响声,令曲清的声音都不太真切,过了好一会才有了宁静下来。 明栩问她在何处。 曲清答在山上采雪莲,等今后给她做雪莲羹吃。 两人絮絮叨叨的聊了小半炷香,这才依依不舍的挂了通天石。 同日,征辟将曲清明栩吩咐准备的婚宴现场已全部布置好,婚帖也分发了出去,只等婚宴到来。 这一日,曲清不知去向,未归。 -- 第126页 正月三十一日 明栩难得偷了一天闲心,又被抓去看折子,这回天帝天后都陪着她,明日她便要准备准备好好休息一天了。 毕竟同一日,她与曲清都要进行两场婚礼,按照流程,在鬼界办完后又要来往天界浮云台,行完剩下的礼,再宴请宾客,光听听便累得很。 不过身为鬼神,这些些辛苦,在她们面前并不算什么。 有些要说的话,入了夜,折子批完了,天后摸着她的头轻声与她说,眼中含着些泪,天帝在一旁也难得的沉默,眼眶泛红下,又笑着言道:我们明栩是让幽冥鬼君入赘又不是嫁过去,难过个什么劲儿,天界赚了。 几人均被逗笑。 明栩睡下前却突然想起母后最后离开时说的话:栩儿,你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母后实在欣慰。 入梦前她还在思考,为何最近她总是听到亲人说她长大了呢? 同一日,曲清依旧未归,去向不明。 三日之约已然到期,曲清却依旧不见身影,征辟唇上急得起了个大水泡。 二月初一。 征辟从早等到晚,依旧不见曲清。 他跟个皇宫里的大太监似的,着急的在大殿里踱来踱去,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喊个人去天界传个信儿。 明栩睡了好长一觉,神清气爽,这些天的疲惫都消散了。 她在自己殿中的床上滚了滚,她身边的小仙婢拉着她去梳妆镜前梳妆。 镜子里映照出她姣好的容颜,明明尚且是个少女,眼角眉梢里却开始暗暗含着越发多的上位者威严。 “小殿下真是长大了”,为她梳妆的仙婢说道:“难怪帝后娘娘昨日还说她们现在退位都无忧了。” 明栩原本散漫的眸光骤然一厉,吓得仙婢都一个激灵。 她缓缓问道:“我母后昨日说了这样的话吗?” 仙婢不知她怎么突然严肃起来,只怔怔的点点头。 明栩:“我母后和父君还说什么了?” 仙婢脸上有些惶恐,绞尽脑汁的回想昨日听到的话。 “昨日我在外等候小殿下处理完政事时,天帝与帝后娘娘两人交谈间说您已长大,她们现在退位都无忧了,您身后还有幽冥鬼君替您撑腰,三殿下与太清道德天尊从旁辅佐,不愁日后因年岁小镇不住众位臣子。” 明栩听完仙婢的话突然站起身来,朝凌霄宝殿跑去。 天帝和帝后说出这样的话一点儿都不似欣慰,反而像……临别。 哪怕要传位,也不可能如今便传给年仅五万岁刚刚深入接触天宫事物的她! 更何况,天帝的继位怎么可能草草了事,还需得人在身后撑腰?从小天帝帝后告诉她的就是该自己为自己撑腰,若她要继承天帝之位,需得她能力充沛、修为强大之时,方可平稳过渡于她手中,届时天帝帝后便去过神仙日子。 哪怕再如何着急,也不可能现在就想着令她接位! 回想起这些时日她被逼着看的那些折子,她本以为那是天帝见她这几天无事,特意趁着空闲拉她前去历练一番,毕竟从头到尾,这两人都未曾表现出过任何异常。 再回想起庐蓉连着两次说她长大了,还有天帝帝后与曲清瞒着她的事,明栩心底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说不出是什么,却总令她心跳都加速了几分。 一路跑至凌霄宝殿,明栩推开大门,本该在里头批折子的天帝帝后却不在其中,殿里空荡荡的。 明栩掉转头去问门口的守卫。 她看到那守卫张了张口,却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见着了他眼中徒然升起的恐惧。 明栩猛地转过头,地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连她都几乎要被震得站不稳,而远处云浪翻滚,逐渐变成深黑,层层压力而来,几乎要盖上人的头顶。 她连忙用灵气在头顶撑起一道屏障,目光沉凝的望着天界,心中却满是震动。 只见—— 那云层渐渐裂开了一个口子,像是徒然被撕裂一般,随着云卷云舒,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颗巨大的石块骤然穿过裂口砸下,越过了天庭朝下界而去,霎时,地面江湖河海倒流,逆冲而上,山丘倾颓,炸声如雷,日月星辰四移。 几乎只是瞬间,地陷天塌,四处都是尖叫恐惧。 地面开始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明栩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她却不管不顾,恍惚的盯着云间的大洞。 刚刚掉下去的巨石她见过。 ——是在原石给自己的记忆中。 ——女娲的手上。 ——那是补天石。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本来昨天晚上就要发的,结果我脑袋太痛了,回家就睡着了,十二点才醒来,修修改改到现在才发出来QAQ 大概还有一两章完结,给大家抽个奖叭!! 第63章 ——补天石塌了。 明栩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那些只在书本上她人口中描述过的末日景象第一次正紧的出现在了明栩眼前。 耳边净是震耳的塌陷声, 恐怖的氛围在六界中蔓延。 怎么会突然就塌了呢? 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明栩想不明白。 可记忆中,天帝帝后的一些平日里被她所忽视的行为却似乎显示着她们早就知道了补天石会塌这件事。 -- 第127页 她们是何时知晓的? 曲清来求亲前? 不,或许在更早前。 她从鬼界回天宫后还曾撞见过一次天帝帝后与太清道德天尊商讨什么事, 见她回去了也是那般的闭口不言。 明栩闭了闭眼,想起姑姑云昭的下场, 她心口一紧,拔腿便要往六十四重天跑。 却在向上的入口处被太清道德天尊拦下。 “小殿下,你不能去六十四重天。”太清道德天尊扬了扬手中的拂尘, 明栩眼前现出的是地陷天塌后六界的惨象。 没有人会预料到, 灾难突然而至,每个人都慌了神,四散而逃, 更何况人界手无缚鸡之力者众多,仅仅这么一会便死伤惨重。 “师父!”明栩眼睛赤红,她当然懂得太清道德天尊是什么意思。 天帝帝后若在六十四重天,那天宫必定无人主持,六界也必定无人主持, 现在能主持的人, 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天族的小殿下, 下一任天帝。 “小殿下, 这是天帝与天后的意思”,太清道德天尊眼底含着悲怆, “她们尚在六十四重天挽救,您需得负起龙族守护众人之责。” 明栩低垂着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心口都在滴血。 过了好一会, 明栩才缓缓抬头,她哑声说:“好。” 天地灾祸面前,由不得她说不好。 她只能转回身,离六十四重天越来越远。 一边向前走,明栩一边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强行理智的询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清道德天尊叹息一声,缓缓说起。 * 当初梁渠兽带人去毁补天石时,云昭帝君其实去的不算晚,梁渠兽用尽了法子,最终砸毁的只有补天石一角。 可仅仅是这么一角,最终也靠云昭以身为祭才修复好。 众人解决完六界乱兵,前往六十四重天时,云昭早已羽化,龙族大怮,带六界众生为云昭祭祀,自那之后梁渠兽之乱算是结束,天地又恢复清明。 可是,没有谁会想到。 梁渠兽虽然看上去用尽心机只砸毁了补天石一角,可实际上,早已对补天石内部造成极大伤害,数条裂痕出现在其中,不为人知。 经过将近四十万年,补天石内部早已崩溃,外部却完好无损,任谁也看不出来。 梁渠兽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补天石会塌,云昭补天后也从没有人想过补天石还会碎裂。 混沌前是个比如今还要更厉害的时代,哪怕流传下来零星半点的宝物,都能看出其繁华强大不可复制,令如今的世人望尘莫及,六界中每个人都对此深信不疑,从未怀疑过,包括天帝与天后。 要捣毁补天石顶天柱谈何简单?哪怕梁渠兽那般参透天地的顶级生灵筹谋近百万年都做不到。 最先发现补天石异常的不是天帝帝后而是庐蓉,六十四重天是个伤心地,她们很少前去。 而六十四重天归庐蓉后,庐蓉日夜守护其中。 那异样很细微,细微到几乎看不出来。 补天石乃至宝,哪怕内部分离崩析,外表也见不着任何一丝不同。 可庐蓉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是望着云昭形成的星象发呆。 那异样是云昭带给她们的。 龙骨星向来稳固,那段时日却时不时有些细微闪烁与晃动,若不仔细看,半分也看不出来。 庐蓉观察了两日,将这件事告知了天帝帝后,探究一番后这才发现了补天石的异常。 她们的灵力难以渗透进入补天石,却在触碰补天石时,第一次有一块细小的残渣掉落,惊呆了众人。 发现得太晚,以至于连想主意都难。 这件事不能声张,一旦声张定会引起恐慌。 所以天帝帝后只招来几个近臣告知,一同寻求解决法子。 这也是为何曲清前来提亲,两人答应得如此干脆的原因。 因为她们做好了随时牺牲的打算,可又放心不下明栩。曲清真心爱她,将明栩托付给曲清才算放心。 那日在凌霄宝殿里谈的,实际便是此事。 曲清面对此事也难得愣了神,抿着唇发誓日后定护明栩无虞,又承诺回鬼界寻找可行解决方案。 本来按照估算,补天石起码可以再撑十来日,可今日天帝帝后前去察看时,却突然塌了。 明栩面无表情的听完整个过程。 她与太清道德天尊已然到了南天门,那处正有天兵天将等候,她三叔立于阵前,向她请命。 她强压下心底的难受和担忧,有条不紊的吩咐众人扶起坍塌的建筑,前去下界寻淤泥,又去四十二重天搬运息壤送往六十四重天,看是否能堵住那洞。 至于剩下的人,分散前去六界,告知各界主人补天石一事,顺便前往帮忙镇抚,减少伤亡。 六十四重天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明栩心急如焚的想知道。 可如今不得不一一将事情安排好,她要做的是天帝帝后身后的后盾。 事到如今,必须得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但凡有的法子,都要试一试。 明栩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吐出一口浊气。 正在此时,鬼界的使臣惊恐的被天兵带进来,见到明栩才算松一口气。 “小殿下,征辟大人让我带话,说鬼君四日前离开幽冥,至今未归。” -- 第128页 使臣声音颤抖,显然她知晓,这话现在说实在不是个什么好消息,一路行来的惨状她看了个遍,若不是已经快到天界她真想头也不回的回鬼界避难,不过如今在天宫避难也同样令她松了口气。 明栩眸光晦暗。 她从刚刚起就一直在联系曲清,可至今都未曾联系上。 自从知晓曲清也在想法子修复补天石后她就有了一点担忧,如今闻言,担忧更甚。 她现在其实很疲惫,一个人强撑着维持随时可能崩塌的秩序,这是从来没有过多重压力。 哪怕是昨日她还是在天帝帝后面前撒娇的小殿下。 这般艰难的时刻,她其实好想曲清。 强压下自己内心那点软弱,明栩令人送使臣前去个安全的地方,又低下头,面无表情的查看各方递来的消息,发出一个个命令。 六界间随着补天石坍塌而突然崩溃的秩序在一点点好转。 可天上的口子不填补好,逆流的水,倾倒的山,随时可能塌陷的天,还有天外的那片混沌,都不会放过这个世界。 * 魔界万丈深渊 万丈深渊是个地名。 地如其名,深万丈,底部怪物甚多,吃人不吐骨头。 曲清尚在万丈深渊内与几头怪物缠斗。 她怀中紧紧抱着的是大块大块的五彩石泥,正在一点点进入芥子空间。 怪物个个相貌可怖,焦糊的脸,巨大的触手,超出常人理解的身体构造,看得人恶心,曲清却面无表情。 这里是地面可触及的最深处。 是曲清在翻遍古籍后寻到的最后一个可能找到能替换补天石的材料所在处。 此处常年无人敢进入,哪怕是魔王也恐惧于其下的怪物。 怪物的厉害程度顶多中上,属于曲清十招之内可以解决的范围,可它们实在是太多了。 一波又一波,像是永远都杀不尽,它们感受不到疼,只有最本能的厮杀,将曲清包围在其中,一点点消磨着曲清的体力,甚至还让她挂了些彩。 突然,地面一阵震动,原本便勇猛的怪物们都骤然惴惴不安起来,它们暴躁的划拉着地面,又猛得朝曲清扑去。 曲清像是感应到了些什么,她目光突然狠厉起来,杀入怪物群中,下手狠了不止一星半点,哪怕血液溅到自己脸上被怪物咬伤也不再在意。 不知杀了多久,她才彻底解决。 自尸山血海中走出,她却进入了另一片尸山血海中。 四处都是坍塌的建筑,魔界原本蔚蓝的天,血红一片,天顶一个大窟窿几乎要戳进人眼睛里。 曲清躲过漫天下落的碎石块,朝天宫赶去。 * 明栩终于在三个时辰后几乎处理完了目前所有需要处理的事。 这回太清道德天尊再没有阻拦她,任她前去了六十四重天。 明栩心底很清楚,息壤和淤泥都是没用的。 否则云昭姑姑也不会以身补天了。 顶多一个时辰,再想不出法子,天地间或许真的只能众生一同覆灭。 六十四重天顶是碎石塌陷最多的地方。 天顶的窟窿中不断有碎石砸下,混沌之气已经开始向下蔓延。 这是明栩第一回 见着天帝帝后那般的狼狈,相互搀扶着站在一侧。 庐蓉倒在她进入的角落中,右腹裂开了好大一个口子,刚刚被包扎过,血迹依旧浸透了衣衫。 明栩向前跑去,却被一道屏障拦住,她狠狠的敲了两下,屏障中的天帝帝后扭过头看她。 那是一种很平静的状态,像是已经尘埃落定,有了最后的决算,哪怕屏障中乱石纷飞,也无所顾忌。 她们身后有一个巨大的沙漏,里头只剩下一点儿黄沙,像是道催命符。 “瞧,明栩来了呢。”天帝紧紧搂住帝后,眼底含笑的说着:“看来下面的事她已经处理好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从小看大的小丫头,长大了也是厉害得紧。”帝后应声道。 明栩呆呆的站在屏障外,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 她想张嘴说点什么,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天帝和帝后踉跄着走到她身前,隔着屏障摸了摸她的头。 “栩儿,今后没了母后父君,你能任性的时候或许不多了。”天后轻声说:“不过你总能保护好自己的,再不济还有幽冥鬼君在后头撑着呢。” “啧”,天帝轻啧一声,想和往常一般戳戳明栩的额头,却戳在了屏障上,“我们龙向来活得洒脱,等你坐稳了天地共主的位置,别理太清道德天尊和你三叔,爱怎么玩怎么玩。” 天后一如往常般掐了掐天帝,却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伤口,疼的天帝呲牙咧嘴。 明栩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们,眼泪模糊了眼眶就用袖子擦掉,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凄惨极了。 “别哭了,栩儿”,天后轻声说:“权力与义务需得匹配,百万年来,轮到我们就只能是我们了。” 明栩当然知道,否则她也不会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了。 可真是痛恨这般理智,若不是她太过弱小她恨不得以身相替。 千般万般痛楚,最终只能化作眼底隐忍的泪。 那后头的沙漏渐渐漏完。 天顶惊雷遍布,混沌之气突然加速蔓延。 -- 第129页 天帝天后无奈叹一声,携手转过身,再没回过头。 一尾金龙一尾银龙,相互交缠着朝穹顶而去,破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所过之处光明乍现,龙啸四起。 明栩咬住唇,忍不住一拳打在屏障上,眼底的泪却再没有流出一滴,只剩通红的眼眶。 她眼见着天帝天后盘旋在天顶。 她眼见着混沌吞噬两人的身子,只有隐隐鳞片龙身游动。 她眼见着连龙身都几乎消失,四面震动逐渐减缓。 她眼见—— 头顶的云层突然停下来卷动。 身后传来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 那气息如世间最锐利的剑,几乎瞬间割破了矗立在明栩面前令她无法有半分前行的屏障,又在空中化为两股潜入混沌中。 明栩感受到气息的熟悉,呆呆的回过头。 碎片间、残骸间、光影间,曲清的身影缓缓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大结局~ 后面好几对cp的番外可以安排起来了(搓手手) 第64章 曲清身上狼狈, 平日里一尘不染的袍子脏污不堪,那些怪物的血迹已然干涸。 她伸手掌控着灵力,在与混沌相抗衡。 猛得一拉, 便将一金一银两尾巨龙自混沌中拉出。 一时之间,刚刚稳定住的混沌之气再次蔓延, 四处扩散,短短时间便浸透了六十四重天顶。 明栩抿唇跑去天帝帝后龙须前探一探鼻息,感受到鼻息尚在, 彻底松了口气。 这才转身望向曲清。 只见曲清正低头将芥子中的五彩石泥拿出。 明栩眼底刚刚强忍住的泪突然又忍不住了。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明明是万分危急的时刻,她却突然有了闲心细细端详着几日不见的曲清。 哪怕浑身狼狈也依旧掩盖不住她的妖治容颜,动作间那般的云淡风轻, 像是什么事情到了她的手里都不算什么,只要这么站在那处,就能给明栩无限的安全感。 “小殿下,过来。”曲清冲她招招手,明栩乖巧的一步步走过去, 猛得撞进她怀里。 “吓到了吗?”曲清看她的模样心疼坏了, 想摸摸她的头,手上又满是脏污, 最终只用手腕处轻轻碰了碰她。 明栩埋首, 双手揪着曲清的衣服,瘦削的肩几近颤抖。 大悲大喜, 折磨得人精疲力竭。 不过明栩的软弱来得快,去得也非常快,天顶的乱石四处飞,容不得两人温存什么。 天帝帝后救回来了, 天塌地陷又开始了,解决此事才算好。 明栩吸了吸鼻子,注意到曲清手中的五彩石泥,眼底涌现出些希望,连忙问道:“这是何物?” 曲清没回答,只拿着手上的石泥,催动灵力,将其送上天顶的混沌中。 “我自古籍中发现此物,或许可暂替补天石。”曲清握住明栩的手,与她一起抬头看向穹顶。 那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更不知道五彩泥石是否有用。 脚底的震动依旧一阵高过一震,明栩反握曲清的手握得很紧。 不知过了多久,天顶的呼啸声渐渐消失,那些混沌之气缓缓消散,露出头顶的龙骨星和没有窟窿的天空。 可是那处却十分不平整,崎岖多折,时不时还会再放出几片混沌之气。 脚下的震动也逐渐停下,刚刚乱石飞沙的六十四重天,突然就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良久,明栩轻声问:“它可以支持多久?” 补天石,是女娲靠参透天地法则而制作出的唯一一个可以完美填补天间空隙的逆天之物,天上地下,除了补天石,再无其他。 若有,那必定不长久。 五彩石泥填补了空隙,可光看这模样就知晓,丝毫不稳固。 明栩此刻也冷静了下来。 能支撑就行,只要能支撑住她们就有机会将补天石做出来。 现在需要的,最贵重的,就是时间。 曲清微眯着眼,几个起跳到了五彩石泥补天之处,几番探查后才落地。 “十年。” 这块五彩石泥,顶多支撑这方天地十年。 “这只是魔界五彩石泥的万分之一,那处还有许多,全部挖出,保守可撑十万年。” 明栩点点头,“十万年啊。” “鬼君”,她别了别自己耳边的头发,“我们只有十万年了。” 说着,她手上出现了一枚通体雪白布满纹路的玉。 她隔着玉,握住了曲清的手,缓缓催动了内力。 曲清眼前一白。 她看到了女娲补天的前情和现场。 与如今几乎没有什么差异的恐怖。 那个巨大的窟窿却被女娲手中的石头平平整整的补好。 再下一幕,看得出是女娲坐在木桌前,似乎在制作什么,只是被一重迷雾遮挡,什么都看不清。 “鬼君,你看到了吗?”明栩说:“我们只有十万年时间,解开眼前的迷雾了。” “这个世界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只有十万年了。” 曲清半垂着眸子,在残破混乱的六十四重天上,坚定的站在明栩身旁。 她们头顶是早已在天破时死去的仙鹤。 此间仙鹤,受禁、锢守护六十四重天,哪怕身死道消,魂也不灭。 天地平静,它们的魂灵依旧飞天盘旋。 -- 第130页 一如往常生机盎然的样子。 曲清唇角难得的弯了弯。 “小殿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这个有你的世界,永不会毁灭。” * 时光匆匆,四十万年一晃而过。 四十万年前地陷天塌的那场灾难又只存在于史籍中了。 自那之后,天地易主,现如今的天帝共主是九重天宫的小殿下——明栩。 当初天帝帝后舍身补天,虽被曲清救回,却受伤惨重,几乎在混沌中被吸干了内里精魂,自那之后便双双长眠不醒,被明栩封印在了三十二重天上。 那是整个天宫灵力最为浓郁之地,天帝帝后处于那处,日夜汲取灵力修补己身,一直至今。 天地间也有了众多变化。 鬼界与六界的连通自那场灾祸后开启,而也是从那时起,鬼界是除天宫外明栩握在手中最厉害的势力。 初掌天宫时,很是有一些人鬼主意许多,认为明栩年幼,难堪大任,正是取而代之的好机会。 他们背地里小动作许多,后来更是纠集了大批力量想逼明栩退位让贤结束龙族的统治。 结果刚刚打进凌霄宝殿才发现傻、逼是自己,明栩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一直冷眼旁观,就等他们来了,打算瓮中捉鳖。 那日,凌霄宝殿内有龙族神众以及以太清道德天尊为首的旧臣,外有数十万天兵把守,下界还有曲清所率领的百万鬼众包围,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成了明栩敬猴杀的鸡。 或许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平日里言笑晏晏的明栩,居然会有如此的铁血手段,将谋逆叛臣当场诛杀,三魂七魄灰飞烟灭,一丝不留。 这一手着实震住了大部分内心还有异动的人。 而同日,曲清宣布鬼界归顺天宫,永远忠于明栩,从此便再无人敢动歪心思了。 明栩手中的权力甚至超过了上一任天帝。 而当时谋逆的几人,在暗中纠集势力时连结了魔界。 妖界那时还在寻找自家妖王没工夫搭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幽冥鬼君的明栩的关系,他们也没敢过去找死,最终选择了还尚有野心且不甘心偏居一隅的魔界合作。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明栩正愁找不到机会压榨魔界呢。 彼时万物复兴,处处都需要钱,明栩曾阐明利害关系修书一封给魔界之主,望他行个方便将万丈深渊借给神族挖五彩石泥。 可得到的答复是魔界愿意将万丈深渊出借,却要求神界以每日三千金的价格租下来,并且其中的五彩石泥还要以一百金一斤的价格,由天界购买。 明栩当时生了好大的气,大骂魔界之主是臭傻逼。 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这五彩石泥是为了填补天顶的窟窿,天塌了谁也讨不了好,可这群人便是打着发灾难财的主意,黑心透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天界不可能不管这件事。 当初魔界也想得好,用从天界坑来的钱招兵买马,到时和谋逆者一同打上去。 明栩当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她便和曲清等着他们打上来,再一把擒获,终于得到了光明正大揍魔界的机会。 带着百万天兵和百万鬼兵,乌泱泱的从魔界头顶上碾过去,一路碾到了魔宫,吓得魔王瑟瑟发抖,直接就将万丈深渊割给了她们还不算完,钱、人力、物力魔界全包了,还答应今后每年给天宫上贡百万金。明栩和曲清这才带着天兵与鬼兵离去。 这些年来,明栩与曲清都在努力让原石内的迷雾散开,可是确实如庐蓉所说的那般,没有规律,没有办法,只能等着迷雾自行消散。 在两万年之后,女娲制作补天石的场景散开了第一块迷雾,露出了补天石的第一道材料。 往后的多年又陆陆续续的散开几块。 明栩曾询问过庐蓉,云昭帝君曾经用原石时那些迷雾也散得如此缓慢吗? 可庐蓉给的回复是,云昭帝君的迷雾散得很快,几乎每隔两三日便会有新的内容出现。 后来明栩也证实了,确实如此。 曲清将原石握在手中,眼中展现的是上古时期的书籍,内类书籍应有尽有,几乎每隔十天半月便解锁一本。 娴兆将原石握在手中,眼中展现的是上古时期的风艳往事,几乎每三个月就解锁一段。 庐蓉将原石握在手中,眼中展现的是医药知识,几乎每一两天便多出现一点。 唯有明栩见到的,女娲补天之术,每两万年一散。 到第六万时,才显露出第三道材料。 可五彩石泥却所剩不多。 只能再撑四万年。 最终是庐蓉冒险想出的主意。 当初她本想以身殉天去陪伴云昭,结果却被天帝帝后及时阻止打晕。 醒来后便继续守在六十四重天,顺便保管着五彩石泥。 在无聊时,她将一部分五彩石泥与息壤结合,息壤可令五彩石泥源源不断生长,只是其中所含成分被稀释。 那回便用五彩石泥与息壤的混合物替换了原本的补天泥石,几人在下面紧紧盯着,混合之物晃了几晃,然后如往常般摇摇晃晃的呆在了上面。 曲清再上前研究后发现,此物大抵可以抵挡八千年左右。 自那之后,这个世界的时间被延长了许多,息壤取之不尽,与五彩石泥相结合后,摇摇欲坠的令这片天多支撑了三十万年。 -- 第131页 明栩手中的画面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块迷雾等待解开。 而今日便是解开之日。 也是补天石最后一道材料揭秘之日。 * 云影憧憧,流水清泠。 梁渠兽于历石山间睁开眼。 距她上次死去,已有四十万年。 天没有完全补好,她的重生时间也就遵循着她破坏补天石后被打乱的四十万年。 这一回,历石山上没有天兵天将留守着准备杀她。 梁渠兽难得的有些愣神。 她此时还是只小兽,一步步踩在金粉间,缓缓向前走去。 山间已然有了生灵复苏,荆芑叶间时不时便有兔子狐狸之类的小生灵走过。 这还是梁渠兽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看看自己诞生的地方。 她一路向前走,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又很快消失。 一直到了金山与绿山的交界,她看到一金一黑两道身影正坐在那处品茶。 是那天族小殿下与幽冥鬼君。 四十万年过去,她们俩似乎还是那般模样,一个娇肆任性,一个淡漠孤傲,两人间自成一个世界,无人可以插进去。 她见到了明栩靠在曲清怀里,在地面上百无聊赖的滚来滚去,正玩着曲清的衣角。 曲清一边看书一边摸着明栩的头。 静谧又美好。 梁渠兽看了许久,她很恍惚。 印象中,似乎也有一个人,这么摸过她的头。 可是后来那人被她害死了。 低垂着头,她缓缓走到了两人身边。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早早的遣散天兵天将留在此处,显然是在等着她。 明栩见到她也不惊讶,坐直身子,笑着请她落座。 “我有一方法,可能险恶,但能令你脱离宿命,不知你愿是不愿?” * 原石中,女娲补天石的最后一道材料是血。 不死不灭之血。 以不死不灭之血祭于前十九种材料中,方可实现补天之用。 明栩对着这个不死不灭之血想了很久,最终在曲清的提醒下想起了梁渠兽。 梁渠兽,轮回千万回,不死不灭,生生循环 。 可不就是如今唯一的材料吗? 那时距梁渠兽复生并没有多久了。 明栩打算去历石山等待梁渠兽的那个晚上,她做了个梦。 梦里的主角是梁渠兽。 那是一段连梁渠兽自己都忘记的回忆。 她在混沌前是只生生不息的祥兽。 她不是凶兽。 她所到之处可带去平安祥乐与无尽财富。 是混沌前的神争抢的财宝。 可正是怀璧其罪,她因身负异能带去争端,当时旧世界的神灵从未反思自己的贪婪反而决定将她处死,令争端停息。 自那之后,为了和平,她与如今一般,一出世便会被宰杀,直到天塌地陷。 神灵们又需要她了。 他们等着她复活,劝她心甘情愿的献祭于补天石。 她面无表情的答应,体内的每片血液都在诉说着不甘。 她的魂灵跟着补天石嵌入天空。 强大的怨念令她意志尚且残存,天道给了她一个机会许愿。 她怀着万般怨念许下:不死不灭,出世伴灾。 既然她作为祥瑞令众神不喜,那她便伴随灾祸,作为复仇,祸害千年。 天道告诉她,旧世界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旧神还是会在一场混沌中离去。 她强撑着神智,在天顶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然后在天道的帮助下重回世间,成了凶兽梁渠兽,忘了前尘往事,连记忆都是天道为她编织的。 从此,自混沌前,她便是灾兽梁渠兽。 明栩将梁渠兽缺失的记忆还给它。 梁渠兽沉默了许久,最终主动提出前去献祭于补天石。 “你们就这么轻易相信我了”,路上梁渠兽不怀好意的问道:“万一我上了天许愿整个世界一起完蛋呢?” “那就完蛋吧”,明栩面无表情的说:“反正五彩石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息壤再多,五彩石泥也没多少了,这次不行,迟早这个世界会完蛋。 眼见着梁渠兽发愣,明栩又拿出做了四十万年政客的良好素养来,脸上扬起抹微笑:“开玩笑的,我们很相信你。” “你不会的”,明栩说道:“你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你还想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你还想光明正大的在这个世界活一遭。” 梁渠兽仰躺在云上,手臂搭在眼睛上,只能依稀见着眼尾发红。 她一直在想,若是当初没有许下那样的心愿,依旧做原本的祥兽,在这个新世界会不会过得好一点。 可是想来想去却发现想不出来。 最后发现,如果还有下辈子,她其实不想要任何异能,无论是祥瑞还是灾祸,她通通不想要。 在得知混沌前的记忆那一刻她就被巨大的疲惫席卷着。 这几百万年,汲汲营营像是做了场痛苦的梦。 只希望睁开眼时,能有个平稳安康的人生。 三人一路行上了六十四重天。 这里现在空无一人,庐蓉今日回了云昭和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梁渠兽站在漫天星空下,抬头望着那片摇摇欲坠的星云。 -- 第132页 曲清从芥子中拿出早便做好的补天石交给梁渠兽。 梁渠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眼底带着解脱,然后毫不留恋的带着补天石一同飞上天空。 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血洒在补天石上,融入其中,她的骨肉皮瞬间化为飞灰。 补天石逐渐扩大,顶替了五彩石泥的位置,不断膨胀。 龙骨星被它挤开,隐约的有龙啸在空中出现。 四面八方渐有点点白光聚集而来,在空中沿着龙骨星的形状堆积成龙。 一直到补天石完整的填满了那块窟窿,平整而不留一丝缝隙。 光点拼凑成的龙像是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般,在天间长啸一声,游弋几圈,直直朝着人界飞去。 明栩和曲清携手站在六十四重天。 头顶是依旧守护在此处的仙鹤盘旋,一声声清唳的鸣叫像是在庆祝。 六十四重天自下,是安稳的六界众生。 明栩偏了偏头,笑着和曲清说:“鬼君,一切都结束了。” “嗯”,曲清低垂着眸子,眼底只有她:“一切都结束了。”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 明栩又拉着她的手幼稚的晃了晃,笑眯眯的问:“她们,都会有好的未来,对不对。” 曲清回头看了一眼头顶像是在回应明栩一般突然闪烁起来的繁星,又远远的看了一眼已经快降落地面的龙形光点,再看看她和明栩交握的手。 她点了点头:“对。” 对。 一切都结束了。 她们都会有好的未来。 还有明栩和曲清,也会有好的未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结束啦!谢谢各位小宝贝的支持! 正文后面还会有好几个番外,暂时定了明栩和曲清成亲和婚后旅游养崽的几个番外。 然后还有庐蓉X云昭的番外(大概是个清冷师尊受X胆大包天攻的故事,庐蓉要从头养云昭了) 娴兆X沈媛的番外(大概是追其火葬场的故事,娴兆追妻老可怜老可怜的那种) 大家想先看哪对的番外我就写哪对哈哈哈哈 最后,欢迎大家戳戳(收藏当然最好!!)隔壁预收《猫鼠游戏》,下一本开这个,预计五月份开~ 第65章 云昭X庐蓉番外1 1 云昭今年十八岁了。 她出生在枫国一个农户家中。 出生那年, 正好闹蝗灾,爹娘种的田地全部被侵害,全家五口人, 实在是养不起,便将她卖给了一位仙人。 那仙人姿容世间罕见, 花一两黄金买下了她。 她爹娘这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对着仙人又跪又拜,忙不迭的将年仅两岁半的她送了出去。 云昭生来便聪慧, 口齿伶俐, 头脑清晰。 平日里爹娘其实是待她不错的,若不是突然来的蝗灾,她或许会无忧无虑的在乡下长大再度过平凡的一生。 突然离开爹娘, 她心底还是有些伤怀。 可被仙人抱在怀中,鼻息间满是她冷冽如雪莲子般的气息,高高的飞在空中,像是只轻快的鸟儿一般,迎面扑来的凛凛凉风, 全被仙人挡住, 她无端感觉到了几分安全。 就这般一直行至一处仙境。 仙人来自东部仙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门派, 归真宗的长老, 名唤庐蓉。 而她自那日起成了仙人唯一的弟子,与她共同居住于闲云峰上。 彼时她爹娘没什么文化, 给家中孩子排名姓也不过是老大老二老三的叫,她行三便被称作三丫。 入了庐蓉门下后,庐蓉轻抚着她的头,冷淡的眼中满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给她赐名云昭。 从此她叫云昭。 2 庐蓉待云昭是极好的。 从小到大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她修习,教她吐纳。 别家的师父对弟子严格,唯有庐蓉,对云昭当心头肉捧在手心上,舍不得骂,舍不得打。 冷时为她添衣,饿时为她做菜,脸上的神情虽淡漠,却总令云昭心底热和。 外人都言闲云峰庐蓉长老,冷艳无情,等闲人接近不得。 可云昭却从不这般觉得。 她师父天下第一好,貌若天仙,气质出尘,外冷内柔。 可别人非要这么说她倒也无所谓,这般的师父,是她心底隐秘的珍宝,那只在她眼前展现的一面,没必要让旁人知晓。 因着庐蓉的骄纵,云昭自小到大都调皮捣蛋得很,偏偏她又悟性高超,所学术法修为较同龄人高出几倍,每次与同门打架从来没有输过,为此,庐蓉很是赔过一大笔的银子,给被她打哭了回去告状的小娃娃做赔偿。 第一回 云昭打架时是在七岁。 那是她第一回 下闲云峰,在那之前庐蓉都拘着她在峰顶修炼。 三岁辟谷,五岁筑基,仅仅七岁就到了筑基巅峰。 见她基础稳固了,云昭才同意她下山游玩。 归真宗作为最大的修仙门派,其中前来修行的王公贵族,富家子弟不少,娇纵任性者更是多。 云昭随着庐蓉深居简出,无人识得她,只以为她是哪位闯进来的外门弟子,一脸不屑的令人将她丢出去。 云昭向来不是个会吃亏的主,抬剑将这几个与她一同大的一一挑翻,扬着眉便回了山。 -- 第133页 打得尽兴,可想想自己惹的事,见到在竹林中品茶的庐蓉时还是怂了。 她低垂着头,将今日发生的事告知庐蓉,并等着师父发怒。 可谁知怒火没等来,庐蓉却紧张的拉着她上下看看,生怕她何处受了伤。 窗外传来小孩的哭声和几个峰主前来拜访的音讯。 庐蓉却不管不顾,直到将云昭上上下下检查完才松一口气。 她摸着云昭的头,缓声说:“闲云峰的人,外人欺负不得。若有人敢欺辱你,只管打回去。” “不要怕得罪人,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我的云昭,只管肆意洒脱的活着就好。” 云昭看着这样的师父微微愣神,随即点了点头。 这般不加掩饰的偏袒,令小小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庐蓉秀丽的脸和那声——我的云昭。 此事最终以闲云峰补偿大几百两银子算结束。 庐蓉修为深不可测,各峰峰主也不敢得罪她,轻而易举便被打发了。 自那之后,再无人敢欺辱云昭,甚至许多同门嫉妒她师父对她那般好嫉妒得牙痒痒。 可云昭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今日去后山考只神鸟,明日懒洋洋的去前山钓鱼,后日带着一群小弟小妹分工合作偷了丹峰峰主的宝贝金丹。 整个归真宗被她祸害了个遍,可偏偏她身后站着众人都惹不起的庐蓉,而本身也长得玉雪可爱,大多捣蛋的事,与人说几句好话便过去了。 实在过去不了的,比如更着炼药炸了丹峰峰主的炼丹炉,上课有不一般的见解和讲师顶嘴,这样的事才会麻烦到庐蓉。 但云昭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无赖招数,往地上一躺,期期艾艾光打雷不下雨的捂着眼睛哭,总能令庐蓉立马心软,心疼的摸摸她的头,替她将事情解决。 3 再过几月便是试剑大会。 这是整个修真界年轻一代比武的盛大聚会,每五十年一次。 云昭天资聪颖,才十八岁便已经到了金丹中期。 这几乎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当年归真宗的原始宗主天纵英才也到了二十岁才达到金丹。 长老们对云昭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夺得头筹,为归真宗争光。 云昭自己也有这么个想法。 她本来不愿参加的,毕竟她自己的实力自己心里清楚,上台那便是碾压,打起来颇为无趣。 可当见着最后的奖品由自家师父颁奖时她立马改了主意。 那头筹她拿定了。 闲云峰向来不参与各类事宜,她此次便为闲云峰拿个好风头来。 师父的手,只能落在她的头上。 这是云昭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强烈占有欲。 4 三月初八,试剑大会按时开始。 云昭甚至没有释出全部的实力,便一路过关斩将,入了决赛。 那日她一身红衣,傲然立于擂台上,风姿绰约,行剑如游龙,每每获胜后飒然一笑,冲对面道声“承让”。 俊俏模样不知惹多少小姑娘脸红。 甚至宗主看着她都忍不住对同在观礼台的庐蓉笑称:云昭已长成,一家有女百家求,闲云峰的门槛过了今日怕是得被踏破。 云昭听着这话偷偷瞟看台上的庐蓉,却只见她面无表情的回一声,宗主过虑。 一直到那日的试剑大会结束,云昭再向看台上看时,早已不见了她师父的身影。 云昭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庐蓉今日心情不大好的模样。 火急火燎的往闲云峰赶,主屋里头没见着人,她又四处寻觅,最终在竹林的温泉中寻到了庐蓉。 那时庐蓉正褪了衣衫泡在水中,明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却也不回头。 云昭走到近前才发觉庐蓉正在饮酒。 小巧的一方酒托飘在水面上,庐蓉仰头一口口饮尽,脖颈笔直修长,眼底蒙上一层迷雾,驱散了些冷漠之色。 “师父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酒?”庐蓉坐在岸边,低声问。 庐蓉却不答话,只定定看她两眼,然后仰起头,淡声说:“坐了一整天,甚是疲惫。” 云昭笑起来,“我打了一整日都未曾喊累,师父倒是觉得累了起来。” “前些时日,徒儿在落霞峰峰主那儿学了套能令人放松些的手法,不知师父愿不愿意试试?” 庐蓉阖着眼,鼻息间淡淡应出声“嗯”。 云昭得了令,伸手不轻不重的揉捏上了庐蓉露在水面上的肩膀。 许是刚刚泡过水的原因,圆润的肩头还残留着些微的水珠,云昭盯着她所触及的大片雪白肌肤,像是江南水乡的柔和婉转,软得不像话,令她不得不添了几分小心,生怕捏疼了师父,可耳朵却还是不知不觉的红了大半。 她并不知道,她一直以来格外景仰的师父,在她的手按上肩膀的那刻便在强忍浑身颤栗,夹紧了水中的腿。 5 云昭不出所料的赢了试剑大会,拨得头筹。 奖品是宗主精挑细选的剑,庐蓉捧给她的,还有一朵牡丹,庐蓉亲手别到了她的鬓边。 美的很。 云昭戴了那朵花几天都没舍得摘下来。 一直到宗门的历练任务下来。 当初她不愿参与试剑大会也有这个原因。 大会前二十名要前往东南秘境探寻历练半个月。 -- 第134页 有这时间她更想缠在庐蓉身边。 可既然赢了她也没理由不去,便只能收拾收拾行李踏上了前往东南秘境的传送阵,颇为不舍的与庐蓉挥别。 东南秘境潮湿高热,多毒虫瘴气。 几人踏入其中后万般小心,却还是被里头的石头打乱了队形,四分五裂。 云昭与一位师姐一位师妹被丢去了同一处。 三人前行过程中颇有收获,斩获了不少宝贝。 闲聊中得知那小师妹与师姐竟是一对,云昭看着两人牵手同行的模样总觉得自己还挺多余的。 这条路上危险难得的少,走的顺畅。 可三人行至最后却遇上了一大片突然涌出的瘴气,毫无准备下,小师妹率先中招。 云昭和师姐修为高,很快屏息带着小师妹离开,找了个山洞休息。 那瘴气阴毒得很,小师妹吸入后脸色赤红,紧紧揪住师姐的衣裳,难受极了,显然是中了媚毒。 大师姐峨眉轻蹙,云昭识情识趣的躲去了山洞外。 她向来大胆,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至于这媚毒如何解,自然也是知晓。 于是在外头寻了颗树便打算草草将就一晚。 可夜晚的树林太静了,云昭又修为高耳力强,那山洞中的轻喘啜泣时不时传到耳朵里,无端惹人烦闷。 云昭给自己设了道屏障,耳不听心不烦。 那媚毒她起初也吸入了一丝,不过问题不大,体内流转几个周天便能化去。 仰躺在树上,她逐渐入了梦。 今日的梦境却是在一张床上,她平日里清冷出尘的师父正衣衫凌乱的躺在床上任她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账予取予求,既脆弱又无助的模样惹得她只想更凶的疼爱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没错这个番外走伪欺师灭祖风~ 第66章 云昭X庐蓉番外2 6 云昭自东南秘境回程时带了随身的两个储物袋都满了。 可她并不开心。 那夜的梦境许是媚毒作祟, 可她梦到师父却是实实在在的大逆不道。 她这个人向来头脑清晰,从来做不到不懂装懂。 居然对从小带大她的师尊起了那般心思,云昭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混账。 东南秘境边是个繁华的大城, 名唤商恬,人潮如织, 宗门任务结束,二十个从未出过山的弟子难得有了时间四处闲逛。 云昭一个人离开了客栈,四处走着。 她容貌艳丽, 又气质出众, 无论到了何处都是焦点。 没走几步便被荷包砸了个遍,一身的脂粉香味。 时不时又有哪位公子小姐邀她去哪处茶楼手谈几局。 云昭从容不迫的一一拒绝,打听了才知晓今儿个竟是人界的乞巧节。 入了夜泗水河间还有花船招摇而过, 术法大师做出的龙凤焰火栩栩如生好看极了。 她寻了个地方饮酒,垂眸望着花船,那上头遥遥升起一红一蓝的光亮,被人操控着迅速升天,龙吟凤啸响彻天际, 在顶点时炸开成一片又一片的火花。 烟花似梦, 昙花一现,下头的小情人们牵着手在灯火憧憧里招摇过市。 云昭喝了许多, 像是醉了又像是没醉。 头脑清醒, 心底却突然有阵阵情绪难以宣泄。 她和师父不会有可能的。 从来就不会有哪个徒弟会去亵渎将自己一手养大的师父。 哪怕她再混账也不行。 那些真实的可怕的想法被她牢牢的束缚在心底。 其实……她想将师父拥进怀里,不给任何人看, 打破她清冷的外壳,令她如梦中般婉转哀泣。 云昭垂眸,引尽杯中酒。 再一晃神已然出现在花船船顶,恣意潇洒, 广袖长巾,修长的手指上握了杆檀木长笛。 她在这浩浩天地间吹了曲缠绵悱恻的《凤求凰》。 如织的游人有的拍手称赞,有的驻足倾听,有的与情人在夜市中跑跑闹闹。 云昭定睛看着世间百态,心底骤然空落。 凤求凰到最为跌宕起伏处骤然停下,令人吊着口气,不上不下。 再看花车顶部,那吹笛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7 闲云峰顶。 云昭意识并不太清醒,等她回过神时却已经回了闲云峰。 躲在竹林中,正巧见着独坐竹篁中的庐蓉正在抚琴。 月光下泄,明明只是随意拨动琴弦都显得那人清冷遗世,一举一动韵味自含。 她想向前走几步看看清楚,却踩动了脚下的树桠,庐蓉警醒的厉声道:“谁?” 云昭没动,朦胧的醉眼凝望那人前来。 庐蓉缓缓进竹林,突然被人用手蒙住了眼,闻到熟悉的夹杂着酒味的气息,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她淡声说道:“昭儿,松开我。” 云昭没听她的,只垂头将脸埋在庐蓉颈侧,气息炙热。 “师父,我好难受。” 庐蓉摸索着抚上她的额头,问:“何处难受。” 云昭却不说话了,她只低头在庐蓉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哑声说:“师父别问了。” 再问就收不住了。 庐蓉便没问。 她眼前一片黑,云昭在她肩膀上轻咬的那口令她止不住的想发颤,话也问不出口。 见庐蓉真不问了,云昭却又有些不太开心,也不知怎么的多了这么多胆子,竟绕到师父身前,瞄着她的唇,忍不住轻轻吻上去。 -- 第135页 只这一下便被庐蓉骤然推开。 “你干什么?”庐蓉沉着脸问道。 云昭却突然低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握住庐蓉微颤的手虔诚的吻了吻。 “师父,你怎么打起颤来了?”她微微一用力,将面上依旧矜冷的师父猛得拥进怀里,感受到怀中战栗越发严重的身子,她说道:“怎么只是被突然亲了亲,师父就成了这个模样?” “你——” 话没说完,便被云昭骤然再次擒住了唇瓣。 庐蓉眉头轻蹙,不由自主的软了身子。 云昭从未有过这般强的侵略性。 可并不等她过多反应,云昭动了手。 庐蓉瞳孔微缩,目光复杂的看着天,最终有些疲惫的抬手拥住了云昭的腰肢,予取予求。 竹林内人影交织,一直到月垂西移。 云昭在一旁沉沉睡去,庐蓉虚虚的拢好衣裳,面无表情的抚上云昭的脉搏。 媚毒未解,又有酒精催化,难怪如此。 庐蓉手指间闪烁着莹莹一抹光,将云昭今夜的记忆消除。 以云昭的性格回想起今日做了什么事,定会内心难安,于修行有误,于早日回归神位也有误。 所以这南柯一梦,还是忘了为好。 那些痴痴交缠留在庐蓉一个人的心底便好。 庐蓉神情恹恹,拇指食指捻了杯酒,一饮而尽。 云昭帝君对她是何感情?许是对后辈提携照顾之情。又或许是百万年来太过寂寞,恰巧她出现,所以便留下她陪伴在侧。 至于情爱,那是庐蓉从前从不懂,懂得后从不敢奢望的。 现如今她趁云昭帝君失去记忆时无声无息引诱,说到底卑鄙的是她。 若云昭帝君醒来…… 庐蓉看一眼身上细密的吻痕,懒得再想了。 这么多年来没有云昭帝君的时光几乎早将她逼疯,她早已不是那株不懂七情六欲的庐蓉花,更不是那个除了复活云昭什么都不愿去想的护星。 将近八十万年的漫漫长夜,足够本就聪慧多谋的庐蓉懂得该懂的一切。 如今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偷的。 沉睡的云昭感受不到庐蓉心底沉杂的心思,她在梦中懒洋洋的翻了个身。 8 第二日云昭醒来时正在自己常住的小竹楼。 昨夜的记忆一片空白,她自己也想不起来为何会一夜之间从商恬回了闲云峰。 宿醉后她头痛欲裂。 只想躺在床上做条咸鱼。 直到她师父端了碗药汤进来。 “昨日半夜你喝的酩酊大醉回来,躺在竹林中一动不动,又吹了半夜冷风”,庐蓉一边将药汤递给她一边淡声说道:“日后不得再如此饮酒了。” 云昭看到庐蓉就想起自己前几日的梦和昨夜喝酒前难以排解的心思,接过碗时故作不经意的蹭过庐蓉指畔,凉而软的触感令她怦怦心动,为做掩盖,便将苦药汤一口饮尽,又笑着问:“昨夜徒儿醉酒不知有没有做什么奇怪之事冒犯了师父?” 庐蓉眸子微垂,手顿了顿才缓缓摇头。 回了闲云峰,云昭总忍不住将目光放去师父身上。 庐蓉练剑她忍不住偷瞟。 庐蓉看书她忍不住偷瞟。 庐蓉睡觉她更是忍不住偷瞟。 少年人的感情炽烈,哪怕多加掩藏也难以消磨,反而还觉得自己藏得怪好的。 幸好这闲云峰只有师徒二人不至于被她人看出来。 那日山顶桃花盛开,庐蓉搬了张美人榻坐在桃树下看话本。 云昭自试剑大会夺得头筹后下山历练的时间便多了许多,六界联通后时常有妖兽出现,她便与门派弟子奉命前去斩杀。 归来时已然入夜,庐蓉侧躺在塌上睡着,腰间披了条薄毯却依旧可见凹陷的腰窝,握书的手垂落,那本翻了半厥的书倒扣在地上。 云昭下意识放慢了动作走近,半蹲下来仰望着她。 最终近乎虔诚的仰头吻上了她的唇。 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却又舍不得移开,只想紧紧贴着那片温软。 直到庐蓉轻轻哼了哼,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放过了她。 庐蓉睡梦中唇角微微翕动,云昭凑过去听,模模糊糊的听到她在唤自己,眼底骤然漫上笑意。 再往后听又有些不解。 云昭二字后还坠了四个字。 云昭,我好想你。 9 日子有条不紊的过,寒来暑往一年,云昭的修为突飞猛进,离金丹巅峰只有一步之遥。 连宗主都夸赞她为归真宗的未来。 云昭听了只淡淡一笑。 什么未来不未来的,她只想要跟在师父身边一辈子就好。 庐蓉性情冷淡,闲云峰上十天半个月也无人上来,两人依依相伴,哪怕师父不知晓自己的心思,只要与她待在一起,云昭便格外满足。 这一年云昭历练很多,迅速成长起来,依旧的洒脱却多了几分老成,掩藏情绪的能力也越发高超。 起码不会再如过去一般自认为掩藏良好的盯着师父看。 还学会了做菜洗衣。 吃了庐蓉十几年的饭,她试着给庐蓉做了几次,见自己颇有天赋便将这些活计全揽了过去。 庐蓉第一次吃到云昭做的饭时一阵恍惚,还以为又回到了从前。 -- 第136页 面前这个笑着看她说要报答师父的女人并不知道,自己其实以前已经为她做过几万年的吃食了。 再过几日是庐蓉生辰,云昭便想着替庐蓉过生。 自己做了几只会说话会解闷儿的奇巧蛐蛐儿,提溜着就过去了。 其实她还准备了份大礼,是套她前往极北之地寻到的仙鸟羽绒制的衣裳,那回凶险异常,她险些折在那儿,抱着一身流光溢彩的皮毛,想象着庐蓉日后穿上,她便艰难的爬了出去。 这件事没令师父知晓,一身重伤,怕她担心,云昭在外养了小半月伤,回去只道是出门多游玩了几日。 她是想给庐蓉个惊喜的。 生辰那日,庐蓉早早外出有事,只临行前吩咐晚上回来,不要入她的房间。 云昭散漫的点点头应了,见她离去又猛得从床上跳起来,用早就准备好的彩绸将山顶一番布置,蛐蛐到时送便好,手里头的衣裳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偷偷放到庐蓉房内显眼处算个惊喜。 回想起师父离去前说的不要入她房间,云昭没犹豫几瞬便决定推开门偷偷进去再偷偷出来。 平日里她便惯是个不听话的,想来届时师父应该也不会太过怪罪。 她们俩共住十多年,小时候还是庐蓉抱着夜半害怕的她一同睡得,这间房间她进过千回万回了。 朱红的大门被轻轻推开,敞露出里头掩藏的东西来。 铺天盖地的都是画。 画上都是她。 雪地中,枝桠上,或在看书,或在饮酒,或在飒然一笑,恣意洒脱,格外引人注意。 云昭再走近些看却发觉了其中的不同,画中人的脸与她一模一样,可那人……不是她。 她从没有去过画上的这些地方,没有穿过画中任何一套衣服,也没有露出过画中人那般深远的目光。 右下角提的吾爱云昭,说的不是她。 那年庐蓉睡梦中喊得云昭,也不是她。 刚刚还热切的心情骤然冷却。 云昭自一幅幅画上扫过,自每一句行云流水的吾爱云昭扫过,拳头捏紧,最终闭眼吐出一口浊气。 她面无表情的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仿佛从未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替身梗果然写起来有意思!我爱了! 第67章 云昭X庐蓉番外3 10 卢蓉回到闲云峰时云昭正在桃树下等她。 亲眼看着从腿弯那么高的总角小儿长成如今比她还要高的女人, 卢蓉有些恍惚。 那人广袖临风,不自觉的就流露出几分独属于云昭帝君的洒脱,但细细看去又多了几分年少骄傲。 真是个好年纪啊。 云昭帝君年轻时大抵也是这般, 恣意风流。 “师父,您回来了?”云昭见她抿着唇站在树下不动, 主动说道:“今日您生辰,徒儿等了许久了。” 说罢,她将被在自己身后的蛐蛐儿拿了出来。 “这是给您的礼物”, 她摆弄了一会, 蛐蛐儿在地上一蹦一跳,用僵硬的声音唱起了祝寿歌。 云昭的眼睛里闪着亮光,跟着蛐蛐儿极轻的也唱起了祝寿歌。 她的声音清朗, 温润,明明不是很大声,却掩盖过了蛐蛐的声音,直直冲进庐蓉心底。 刚化作人形那几年,云昭帝君也是这般替她唱生辰歌的。 就她们两个人, 在山顶的杏树下, 云昭抱着面无表情的她坐在膝头,对她说, 别人有的, 我们蓉儿也要有。 一直到祝寿歌结束,庐蓉才眨了眨酸涩的眼, 压下心底的情绪,淡声说道:“唱得很好听,等了半夜饿不饿?” 云昭笑着点点头,“突然想吃师父做的银耳莲子羹。” 庐蓉闻言向小厨房走去。 云昭在她身后计算着她的脚步, 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响指。 一个四四方方的礼盒从天而降,瞬间落在了庐蓉身前。 “师父不打开看看吗?”云昭凑过去笑眯眯的将礼盒捡起来捧到她面前。 庐蓉就着她的手打开包装,流光溢彩的羽衣骤然出现,几乎亮瞎人的眼睛,庐蓉看出料子的难寻,眸底复杂,抬手轻轻抚过,低低道了声:“你费心了。” 云昭却不接她的话,只继续说道:“哪儿能真让师父大晚上给我做东西?徒儿早便做好了,就等着师父回来吃呢。” 说罢,也不等庐蓉反应,将她做的吃食一个个从小厨房搬了出来。 蒜蓉虾仁、芦笋炒肉、凉拌白菜、蚂蚁上树…… 十多盘碟子铺满了树下的木桌,没什么山珍海味,只有最平凡普通的小炒菜。 两个人一如往常安静的吃着。 相伴这么多年,哪怕没有言语,也在月明星稀下充斥着淡淡的温馨。 卢蓉的吃相是很优雅很斯文的,哪怕云昭看了这么多年也觉得赏心悦目。 回想起刚刚在她房间中所见景象,疑惑的问句在唇角打了个转又慢慢收回去。 她不信这么多年她在师父心底一点地位都没有,她也不信这么多年她原来只是个替身。 可她也怕现在问出口会惹师父生气。 她也怕自己比不过那个真正的云昭。 这般小心,这般患得患失,她从未有过。 那些企图,那些知事,她只能深埋心底,等到有万全把握再将师父慢慢拢进自己的网中无法挣脱。 -- 第137页 世人都道归真宗云昭仙子高风亮节,乃世间第一逍遥自在人。 却无人知晓,在那些寂寥的深夜,她正肆意令自己对师父的占有发散,蛰伏在暗处,宛如一只即将卷尾的蛇。 11 卢蓉生辰后未过几日,云昭被派出去做了场任务,这一走便走了三个月。 道是人界出了只大妖,搅得好几个村落不得安生,也不食人,就偷鸡鸭鱼肉还有猪牛羊,赶也赶不走,所在处的村民实在是过不下去。 人界帝王不得解决法子,便修书来了归真宗求救。 这等名扬天下的事,归真宗自是会答应,便派了云昭和门派中的精锐子弟前去。 那妖怪善隐匿,云昭等人潜伏了许久才逮住她。 是只大猫幻化的妖怪,生得天真可爱,跟着她寻到巢穴时还发现了位被她撸来的人族少女。 大猫见到少女委屈兮兮的躲在少女身后,怯怯望着几人,狐假虎威的模样还不住呲牙咧嘴。 这时几人才知晓,这少女前些年险些被歹徒杀害,被当初灵智初开的大猫救下捡回家,少女无处可去便与大猫待在丛林中。 最近大猫看到丛林外有炊烟,还有鸡鸭鱼肉,一边谨记少女的话一边在外偷吃不说回家还要谎称自己捕猎打来。 少女抱着大猫给几人求情,又跪又拜。 自从新的天帝登基,六界和平,只要不是什么大错,倒也不必喊打喊杀,云昭等人严肃的对大猫一番教育顺便普及了几个生活常识后便离开了。 大猫化成人形给几人道别挥手,一脸天真无邪。 云昭却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总觉得她有些眼熟,思来想去又想不起来是谁。 “我们见过吗?” 大猫揪着少女的衣袖,缩了缩身子,“应该是没有的,我除了最近几月从未出过这片林子。” 说罢,又大着胆子仔细看了看云昭的眉眼,忍不住“咦”一句,“可我看仙人你也有些眼熟。” “大抵是你们俩无意中见过却想不起来了,又或许是都见过与对方长相相似的人,别认了,咱们趁着还有时间赶紧去镇上玩会吧。”一旁有师姐催促道。 云昭便对大猫点点头,懒散的跟上了师姐的步伐,也不再想。 唔,刚刚从镇上看中了一支月季簪子,正好可以买了送给师父。 12 归程的船上云昭做了个梦。 梦中她手握一柄长剑,正与一位女子交战。 四周仙鹤盘旋鸣叫,两人打的天地变色,那般的强大力量属实惊人。 云昭自认绝对不会有那般强大,可却被这般行云流水世间罕见的打斗吸引全部心神。 战斗的结果是那女子被一剑捅穿心脏,倒在地上笑得诡异。 云昭这才有闲心看那女子的模样长相,结果却发现与她交战的女子却竟与今日遇见的大猫长相一模一样! 还不待她仔细分辨,那女子便化作飞灰消失殆尽。 而她自己则坐在破裂的天下,缓缓饮茶,最后洒脱一笑,满是神性的眼里闪过丝不舍,然后上天补了那块空缺。 云昭醒来时喘着气,心口怦怦直跳。 这不是她的记忆。 二十多年来她不可能有这样的记忆。 而那梦中人的神情举止,从容大度,没有她如今的半点青涩,反倒像……那日在师父房中见到的画中人。 她闭了闭眼,心底有了点点猜测。 别人的记忆到不了她的脑海里。 有没有可能……她就是师父心底那人? 这般猜测令她连血都热腾起来,只想迫不及待的回山问问师父。 可真回到山顶时,那桃花依旧挂在山顶开得漂亮,树下的美人靠上亲密躺着的却是她的师父和另一个美人儿。 12 庐蓉在心底估摸着云昭将要回来的时日,本想做几个小菜给她接风,院子里却来了位贵客。 “怎么小殿下有时间来这了?”看着懒洋洋坐在她美人靠上的明栩,庐蓉忍不住问道:“鬼君呢?” 梁渠兽祭天后,混沌中所吸收的灵气回馈,在四十二重天躺了许久的天帝帝后也醒了过来。 当初接替帝位是迫不得已,这回天帝帝后醒来,双方都不怎么想当,便相互推脱起来,最终还是明栩一哭二闹三撒娇,搅得天帝帝后心软了,暂且同意将政务接过去处理几天,至于帝位,还是明栩当着吧,老是推来推去像什么样子,也不怕三叔念叨有失体统。 近几日明栩应该在天上进行权力交接忙不过来才对。 明栩冲她笑笑:“鬼君回鬼界有点事儿,我来人界也有点事,顺道就来看看两位姑姑。” “哦?什么事?”庐蓉将桂花茶端到她面前,顺便坐到了美人榻边上。 明栩见状给她挪了点位置,“前段时日东海神君算出来梁渠兽投胎转世了,我便下来瞅瞅。” 说到这,又顿了顿,“瞅瞅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能转世那大抵是与天道的谈判谈妥了,明栩对梁渠兽的感观很复杂,还是决定下界看看为好。 庐蓉点头,表示知晓,过了良久才轻声道:“今日怕是需得小殿下帮个忙。” 明栩爬起来,笑眯眯的说:“什么忙?庐蓉姑姑难得有事请求,我自然不会推脱。” “云昭帝君快归来了”,庐蓉眸子轻垂,“还请小殿下与我行为亲密些。” -- 第138页 明栩眸子顿时便亮了。 “你想让我姑姑吃醋吗?”想了想又道:“你与她如今不是师徒关系吗?她若喜欢你醋意下与你做出何事岂不是欺师灭祖?” 话是这么说,明栩眼睛却越来越亮,就差没将吃瓜搞快点写在脸上。 庐蓉半躺在床榻上,轻轻倚在明栩身旁,她半阖着眼,几乎在低喃:“我巴不得她快些来欺师灭祖……” 毕竟谁知云昭恢复后是否又会变回那个她难以触及的神? 那日她故意在房中放下云昭的画像,结果云昭看到后却忍了下来,也不曾前来质问。 眼见着云昭修为越来越强大,恢复记忆的时日也会越来越近,庐蓉甚至不想顾及什么,患得患失间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那四十万年的追寻她不愿去回想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云昭帝君与她相处的那十几万年,越是回想,越觉得帝君心思难测,越没信心那十几万年能令帝君爱上她这株小小的仙草。 可这种事她也不可能去强迫云昭,只能靠点小手段逼她亲自来了。 起码,如今的云昭是爱她的。 明栩能看出庐蓉心底的想法,可她却没有提点。 龙族的品性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龙可以为世间牺牲的毫无怨言,可她们的爱却稀薄的可怜。 若不是真心喜欢又怎么可能捧在手心中那么多年,如珠似宝,耐心细致。 要知道,她姑姑云昭当年唯一一次解决私怨而动用权力可是为了庐蓉啊。 可这些话庐蓉大抵是听不进去的,她压抑了太多年了,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去试探。 只能等她姑姑自己来安抚这株等了她几十万年千疮百孔的可怜仙草。 至于两人间未来可能发生的虐恋情深?不可能的,感情上的事叫什么虐恋,那叫情趣。 况且这么爱对方的人,又没什么大的仇怨阻碍,怎么可能真的虐的起来? 这么想着,在感受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时,明栩虚虚的搂住了庐蓉的肩膀,当着她姑姑的面,亲密无间的喂了颗葡萄给庐蓉吃。 喂完了还要柔声说道:“蓉儿,你还要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栩啊明栩,也不怕姑姑恢复记忆之后揍你~ 云昭:I am watching you. 第68章 云昭X庐蓉番外4(完) 13 云昭没动作, 直愣愣的看着那美人靠上亲密的两人,内心风起云涌,只余下些理智清醒支撑着她没有立马上前。 她眸光晦暗, 身上隐隐有些真气涌动的劲头,金光半现却又很快散开。 明栩感受到—阵灵气波动, 又感受到波动停息,悄咪咪的靠近庐蓉,小声问:“姑姑, 你要再加把火吗?” 庐蓉显然理解了她的意思, 任由明栩轻佻的挑起自己的下巴晃了晃,然后变幻出两壶浓郁的酒来。 当即便推杯交盏起来。 两人靠得极尽,—杯接—杯, 似在聊着什么,云昭听不清,只能将眸光死死凝结在明栩揽在庐蓉肩膀上的手,恨不得现在上前将那手扒下来。 —直到夜深,两人都有了些醉意, 明栩打算她云昭姑姑再不出来就抱着庐蓉回房了。 就在明栩触及庐蓉膝弯时, 云昭踏着满地桃花终于缓缓走了出来。 “哎呀,你终于出来了呢”, 明栩唇角微弯, “我还以为你要在后头躲到我和你师父入房。” “请问阁下何人。”云昭眸子深黑,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语气却依旧客气,带着独属于她的风度。 “我是谁,你还是问问你师父吧。”明栩仗着她姑姑失忆又弱小,可劲逗弄着, 还似模似样的给已经半眯着眼醉态难掩的庐蓉别了下发丝,她轻声道:“我与你师父可是许多年的感情了,今晚我还有些事,请替我照顾好她。” 说罢,幽幽看—眼站在那处看不出情绪的云昭,—个晃神便不见了踪影。 云昭拳头握紧,沉默了好—会,才缓缓走近庐蓉身前。 她低头望着正仰躺在美人榻上的师父,低头控制不住的抚了抚她的头。 观察了—下午,她怎么会看不出刚刚那女郎与师父举止暧昧却没有半分目光的情意缠绵在。 是刻意演的,或是两人向来如此相处? 与明栩交谈后她更倾向于前者,也缓缓松口气。 那口气松完后心底压抑着的隐忍又喷薄而出,化作万千情感。 为何要演呢? 是发觉了她的大逆不道之心想借此令她死心?抑或是刻意如此想引她妒火中烧? 云昭突然不想再思索了。 爱上庐蓉的这—路来,她思索过太多了,每—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有冒犯,总觉得能在师父身侧就好,哪怕只是偶尔有些连师父都不知的亲近就好,她可以慢慢等。 可今日见到明栩与庐蓉亲密相处时,她却发觉,这些是她忍不了的。 她的师父,与任何人有了超出她的亲近,她都难以忍受。 似乎有风吹过,头顶的桃花簌簌落下来,有几片飘在庐蓉脸上。 云昭蹲下身,仰头隔着花瓣吻了吻她醉后泛红的脸。 那些隐忍克制,在心底万般回肠,最终化作—道叹息和溢满爱意的吻。 她轻抵着庐蓉的唇,在静谧中微微阖上眼。 过了良久才低喃道:“师父,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 第139页 轻不得,重不得。 轻—些,心底总淤积着—口气。 重—些,既舍不得又怕冒犯了她。 真是进退为难。 也恰是这时,庐蓉唇角微动,低低唤道:“云昭。” 云昭凑近些去听,却听到她在说,“我好想你。” 这不是在唤她。 又或许说,不是在唤现在的她。 唤的是她记忆中那个抬手便能翻云覆雨,高高俯瞰世间,潇洒度日的人,而不是现如今为闲云峰弟子,功力低微的她。 云昭心底徒然升起些复杂,控制不住反反复复的吻着她的唇,—次又—次的问:“师父,你看看清楚我是谁。” 庐蓉被吻得微微睁开眼,眼尾泛红,“云昭帝君,你终于回来了。” “我等了你好多年。” 她想伸手去抚云昭的脸,却被骤然抓住了手。 云昭的眼眶也有些泛红,盯着庐蓉的目光格外深重,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庐蓉却也只是看着她—声不吭。 率先败下阵来的反倒是云昭。 “你等了她多少年?”云昭松开了她的手,忍不住低声问道。 庐蓉望着她,本就不太清明的眼睛里闪过些迷茫,过了许久才淡声说道:“很久很久,不过没有海枯石烂那么久,所以不重要了。” “如果我不是她”,云昭问:“如果我不是她,你还会收我为徒吗?” 这个问题很蠢,可是云昭还是控制不住的想和那个如今的她完全比不上的人争—争,嫉妒心是控制不住的,醉后几乎美到有些脆弱的庐蓉让她终于有勇气问出这样自取其辱的话。 庐蓉不说话了。 只淡淡的盯着她。 意思很明确。 早就知晓的答案,云昭心底却还是感到失落与难受。 可那些复杂的感情不断冲击着她,令她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庐蓉似乎想说些什么,刚刚张口,却被云昭猛得按在美人榻上封住了唇。 庐蓉刚刚饮过的果酒气息在两人唇齿间交缠。 良久后云昭才抬起头来。 俯首望着依旧冷淡却任她宰割的师父,那半阖着眼,睫毛轻颤的脆弱模样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云昭的心口。 她想从塌上爬起来,将师父送回房中安寝。 可庐蓉的腿却勾住了她的腰。 云昭心底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情绪突然再次坍塌,抬手抚上了庐蓉的腰封。 她理智且冷静的想着她—定也是醉了,否则怎么会趁师父醉时做出这般事。 这般趁人之危的事。 这般可能万劫不复的事。 这般可能会被师父厌弃的事。 可情意与愁肠百转,再也控制不住了。 14 日照下落,清风柔缓。 第二日醒时,云昭怀中还拥着庐蓉。 两人身上都只罩着身薄被,庐蓉肩膀上的痕迹尤其明显。 不知为何,庐蓉反倒是先醒的那个。 她没说话,躺在云昭怀中,—双黝黑的眼望着天。 并未过多久,云昭也悠悠转醒,庐蓉转过头凝视着她,—言不发。 回想起昨夜的荒唐,云昭心底—惊却不乱。 敢做出这般的事她也早就想好了下面的路该如何走。 云昭从塌上爬起来,跪在庐蓉身前,半低着头,同样令人看不清神色。 “昨日云昭犯上,还请师父责罚。” 那声音平缓,冷静,没有丝毫的悔意。 像是云昭能做出来的事。 做了便是做了,坦坦荡荡,任由惩处。 庐蓉缓缓坐起来,垂眸看她,眸光深处暗藏复杂。 过了良久才站起身来,釉白的足踩在地上,自云昭身侧走过。 “去做早膳吧。” “便当没有发生过。” 云昭忍不住回过头,见着的是瘦削的肩和披散的发。 “师父,现在的我不是她。” 庐蓉顿住脚步,又朝前走去。 只余—声辨不清情绪的:“嗯。” 15 那日之后,师徒二人的相处氛围隐隐有了些变化。 云昭再不掩盖她对庐蓉的感情。 眼中时常带些情意,盛饭修习时总时不时的蹭过庐蓉的手,那些被她隐忍起来的侵略与占有欲似乎在那日后被她彻底释放了出来。 庐蓉对她的态度便是听之任之。 其实她自己也沉迷其中。 说感情庐蓉其实几十万年也没有学会如何表达,那些情话、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情人间的低喃,她统统不会,她会的只有最原始本能的反应,并为其战栗。 那些来自于云昭与她的接触与呵护,每—分每—毫都令她觉得珍贵无比。 深夜里,再—次将不知是真的昏睡还是在装睡的师父抱进房中好好掖住被角。 云昭盯着她的脸,最终还是忍不住在她脸侧留下轻轻的—个吻。 这些日子,修炼并没有被她落下。 越是修炼,脑子里便时常冒出来些记忆的碎片。 零零散散,有远古战场的回忆,还有与庐蓉相处的片段。 她看到了那个面无表情被云昭帝君捧在手心上的小庐蓉。 她也看到了那个被天界的小神欺负后隐忍不发直到云昭帝君赶来才偷偷红了点眼尾的庐蓉。 -- 第140页 可那些记忆与她始终隔着—层膜。 她的视角不是云昭帝君,而是—个局外人,旁观者,她感知不到经历这些事的云昭帝君内心埋藏的是何种感情,能不能承担得起庐蓉那么多年的等待与执着。 这么久以来,她已经很确定,庐蓉的深情只会用在云昭帝君身上。 她会对自己有这般放纵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她就是云昭。 也只能是云昭。 直到今日清晨,修炼时,另—段记忆进入了脑海中。 云昭帝君算出梁渠兽之祸前,早有感知自己大抵难逃此劫。 她令庐蓉陷入沉睡,为她安排好了未来,将自己的位置财宝法器全部留给了她,然后,保留了—份记忆令本命法器送去了南部深海中封存。 这样的安排,不知是为何。 或许算无遗漏的云昭帝君早就算出来未来会有这么—天,她拥有—线生机再次存活临世,—直陪伴在她身侧的那株仙草会为了她执念—生追寻—生,不忍其再忍受诸多痛苦而加速记忆的恢复。 因为记忆的最后,云昭帝君笑着留下了—句话。 云昭啊。 早点将记忆拿回来,莫要令蓉儿伤心太久。 这句话,穿越了将近八十万年的时光,终于说给了她听。 16 南部深海所处的位置距离归真宗极其遥远。 云昭下定决定要早日拿回记忆,却又不好告知庐蓉。 那处险峻,若告知,庐蓉大抵会加以阻拦。 可这是云昭帝君的心愿,也是云昭自己的心愿,她此行必须去。 于是寻了个外出任务的由头,瞒着庐蓉—个人到了南部深海。 云昭御剑花了两日才抵达,而在她感知不到的高空,庐蓉正踩在云朵上不远不近的跟着。 她不知道云昭要来此处做什么,在她面前云昭也没有丝毫异常,可她的心口就是奇怪的跳个不停,驱使她忍不住跟了上来。 云昭口含避水珠,便直直下了海。 她闭上眼,在海底感应着那本命法器的位置,内心冥想出的—片黑暗中,多了几分光亮。 云昭睁开眼,朝更深处行去。 海底昏暗冰冷,越是深处便越是静谧,连—只鱼儿都寻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隐隐约约在黑暗中见着—抹柔和的光,扬扬辉洒,映照得周围都明亮了些。 —股难言的熟悉感传来,云昭微怔在这缕光身前。 那感觉像是孩子回归了母亲的怀抱,哪怕在刺骨深海都能令她浑身上下感受到几分温暖。 她要伸手去触那抹光,身后却突然传来—阵咆哮。 水波破开的声音传入耳中,云昭旋身避让开来。 待回过头才见着那是—尾身长足有五丈的鲨妖,张着血盆大口,游曳在光亮旁,自然的吸收着光晕。 这么些年未来取记忆,上头附着的神力竟滋养出这般的巨兽! 看那守护姿态大抵俨然将这团光据为己有。 云昭抿了抿唇。 以她现如今的实力是打不过这头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鲨妖的。 可是鲨妖已经俨然将她当成了入侵者,现在想走大抵也走不成了,在大海中,她怎么也跑不过鲨妖的。 祭出随身配剑,云昭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那鲨妖猛得朝她撞来,四周的水仿佛都凝结成了实质,挤压得云昭几乎窒息,她的目光却依旧坚定而冷静,猛得挥剑刺入鲨妖下腹。 那片皮肉宛如钢铁,云昭—刀下去只破开些皮,她的手却被震得虎口发麻,还来不及反应之际,鲨妖—摆尾,砸中了她,直将她挥了出去,却又凝结出—道水墙,令她撞在墙上。 云昭只觉五脏六腑都是—阵猛烈的疼痛,—口血沫吐了出去,眼底却升起抹狠意。 她这十几年的修为,无论如何也敌不过这尾几十万年的鲨妖,刚刚那—下甚至像是鲨妖逗弄她玩,可她也已经难以承受。 现如今唯—的法子是拼死拿下记忆,凭借其中残余的神力或许可以与其—战。 云昭握紧自己的剑,甚至来不及抹去唇畔的血迹,—个闪身便朝那光团移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鲨妖被激怒,尖叫着朝她再次撞来。 刚刚那—撞令云昭距光团近了许多,她努力提速,移动得飞快,却还是几乎与鲨妖同时抵达。 再次挥出剑,她的指尖触上了光团。 鲨妖也愤怒的抵达了身前。 磅礴的记忆和神力通过光团涌入她体内,周身的防护被冲垮,云昭只感受到—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几乎令她难以反应,更无暇顾及几乎要将她撕碎的鲨妖。 千钧—发间,另—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向后推,恍惚间庐蓉挡在了她身前,神力外放,与鲨妖纠缠在了—起。 云昭还来不及想什么便被那漫长的回忆给淹没,神力快速的洗刷冲击着她体内经脉,那般痛楚几乎要令人昏过去。 可云昭却竭力的睁开眼,来不及消化那些记忆,她只看见庐蓉与鲨妖交手中处于下风。 眼见着那鲨妖要撞上庐蓉,她脑海中甚至来不及多想,猛地扑过去抱住庐蓉,用自己地后背挡住了那几乎能令人丧命的—击。 云昭轻咳出声,唇畔止不住的流出血迹,体内经脉洗筏的痛楚依旧存在,她却如同感受不到—般,握住剑灌入神力,反手刺入了鲨妖的眼睛,趁它吃痛时抽出又刺入了另—只眼。 -- 第141页 鲨妖两只眼睛被毁,两人连忙屏气凝神免得气息被它发现,云昭倚在庐蓉肩头,庐蓉抱住她的腰,带她朝上游去。 —直到出了海面,两人才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庐蓉幻化出—叶扁舟,容两人暂且休息。 没有人说话。 在看到云昭使用那般强大的神力时,庐蓉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些记忆恢复了,她的云昭回来了。 可她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段时日里她那些刻意的引诱放任都直白的展现在了云昭眼前。 “师父。”云昭突然开口,语气—如往常。 庐蓉浑身—颤,坐起身来,却对视上了云昭沉静的眼。 那双眼中逐渐漫上些她熟悉的笑意。 洒脱,不太正经。 云昭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令她仰头看她。 “蓉儿,原来你喜欢我叫你师父啊。” 伴着这句话,庐蓉心口的那些担忧突然都融成了水。 眼眶逐渐泛红,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 云昭只觉得那眼泪砸得她心口疼,忍不住低头替庐蓉——吻掉。 “别哭了,我回来了。”云昭轻声哄道:“抱歉,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庐蓉得泪却像止不住—般,云昭越是哄,便越是多,连身子都微微发起抖来。 云昭叹息—声,无奈的吻上了她的唇,只轻轻贴着,辗转反侧,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讨好。 庐蓉却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间,然后解开了腰带。 云昭眸光微暗,心底觉得自家的小仙草委屈坏了,温柔的托着她的腰躺下,顺从她的心意。 小船在大海上飘摇,隐隐有喘息被海浪声音淹没。 —直到入了夜,庐蓉躺在云昭怀里沉沉的睡过去,眉眼间俱是轻松。 云昭将她拥得很紧,脑海中回闪过的是她死前百万年的记忆和重生后十来年的记忆。 就这么回想了—整晚,直到旭日东升,烈红的光照在两人身上,庐蓉缓缓转醒。 云昭在她睁眼的那刻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笑着说道:“蓉儿,我们回家。”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姑姑和庐蓉的故事告一段落,下一个可以开娴兆追其火葬场剧本了~ 第69章 娴兆X沈媛番外1 1 沈媛正式登基那日明栩与曲清早回了天宫。 陪在她身侧的是被迫留下的娴兆。 这几日沈媛忙于政务, 并未来得及分太多心到娴兆身上。 能成大事者,向来不耽于情爱,又或者说, 惯会分清轻重缓急。 对于明栩这些神而言,人间更迭, 不过是眨眼,可对她来说,人界百姓是她该庇护的子民, 一辈子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她既成帝,情爱一说便身不由己, 百废待兴之际,从何处来那么多闲心去谈情说爱。 沈媛站在城墙上,下头是热闹的街市。 似乎无论哪里破败,京畿永远都是热闹的,繁华的, 永远都代表着国家的脸面。 有幻术者在下头口吐真火, 龙凤呈祥。 又有最近研发的新式焰火,在夜色中炸开, 映照在每个人激动的脸上。 新朝建立, 代表的是新的未来。 沈媛脸上没有笑,她只是静静站着, 看向那万家合乐,目光坚定。 身后的婢女太监们也陪着她,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娴兆隐藏在暗处,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这哈欠却被跑来禀报的小太监踏碎。 “陛下, 前女帝醒了,说是想见您。” 小太监神情紧张。 沈媛回转过头,目光莫测,已然带着独属于帝王的威严,缓声说:“回宫。” 2 女帝关押的地方在盛乾殿。 这是沈媛打进京畿内城时前女帝躺着的地方,后来也没令人挪动,只派重兵把守,令太医替她吊着命。 不然就凭这被金丹腐蚀过度的身体能不能撑到清醒还未可知。 这是梁渠兽被抓走的第五天,大抵那魅惑之术终于在此时失去了作用,令前女帝回想起了自己做的一切。 陪沈媛一起进入的只有娴兆,虽没有什么异常,可梁渠兽诡计多端,难免在前女帝身上留下什么她们未曾发觉的后手。 曾经也听闻,这女帝拥有着瑰丽之姿,爱慕拥护者数不胜数,年轻时还曾被称作中兴之主,可如今却形销骨立,苟延残喘,除了一双终于清明锐利的眼睛,再无半分帝王气魄。 “给我根烟。”这是前女帝躺在床上说的第一句话。 沈媛令婢女拿给她,又让婢女退下。 女帝强撑着坐起来,用烟斗缓缓吸一口,烟还没吐出来便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整整半刻钟才转好,脸色却红润了许多。 她依靠着床沿,轻声笑了笑,“你对我可有何打算?” “暂无打算。”沈媛缓声说:“你若愿意,可以在此呆到老死。” 女帝一生,功绩实际要远远大于她造成的暴、政,更何况那些暴、政还心不由己。 沈媛觉得她很惨,但也不可能放过她。 不杀前朝君主并不是没有先例,她可以将前女帝囚禁在此处直至她死去。 “在这里做个废人直到老死吗?”前女帝手中的烟晃了晃,“沈媛,你是个聪明人,又有神相助,你会给这个国家和我曾经的子民一个不错的未来。” -- 第142页 “所以呢。”沈媛淡声问道,心底却已经知晓了前女帝的打算。 “给我个痛快吧”,前女帝说:“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用下一世为我今生赎罪。” “人世兜兜转转,没有哪个王朝能永远延续下去,望你的王朝能保持的久些,莫让这片土地太早再被战乱裹挟。” 沈媛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或许她错了。 真正的强者,哪怕形销骨立,苟延残喘,内心也依旧强大。 哪怕南柯一梦后成了废人也有足够的勇气选择自己的未来,维持住自己的风骨。 此刻她居然在想,若前女帝没有被梁渠兽迷惑,那如今的枫国会不会如她曾经所承诺过的一般强大到无人可敌。 晃了个神,沈媛点头。 前女帝还在缓缓抽完手中的烟,倒是也不咳了,只是神色逐渐灰白。 沈媛转了个身走出宫殿,有小太监捧着酒和匕首进去。 城外的焰火还在放,那声音大竟然透过重重宫闱入了这里,远远看去只余蓝紫色的火花在天际绽放。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禀报,道是前女帝薨了。 沈媛扭了两扭手上的翡翠扳指,“追赠前女帝谥号昭贞,择日葬入前朝皇陵。” 圣文周达曰昭,不隐无屈曰贞。 沈媛不想再去追究前女帝□□控的这几年,便按她执政的这几十年来所做贡献定号。 这样一个本性为国为民的帝王,她总还想给对方最后一点尊重。 至于前女帝死后究竟是会受到怎样的处理,那便是神的事了。 似乎感受到沈媛心情明显不太好,一直懒洋洋跟在她身后的娴兆忍不住搭话。 “陛下怎么处理了前朝废帝,心情反而不好了呢。” 沈媛一愣,这几日娴兆虽然一直跟在她身边,却几乎不现身也不说话,存在感非常低,极其容易令人忘记她的存在。 她并没有想到娴兆会主动和她搭话。 毕竟上回发现娴兆忘记自己后,沈媛便没有再提及过两人之间的事,此刻的关系更像陌生人。 “大抵是因为,昭贞帝死的悲凉。”沈媛轻轻呼出口气。 娴兆闻言却没什么笑意的笑起来,“可那两年荒淫无道的也确实是她本人,被压迫的百姓以人的眼光看来也确实凄惨,此刻死去不正是因为为此谢罪吗?有什么值得悲凉的?” 沈媛看了她一眼。 娴兆天生便生了双招摇的桃花眼,哪怕如今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也被眼底氤着的朦胧而冲淡。 “人之力与神之力难以匹敌,人界要出一个好皇帝难得很,六界中要令一个好皇帝步入歧途却容易的很”,沈媛背着手淡声说道:“她是难得的好皇帝,可惜生不逢时,为梁渠兽所裹挟,这是民众的不幸。可若要将全部的过错都怪到她身上却也不妥,难道要怪她抵挡不住梁渠兽的惑术吗?可事实上这人间没有谁能抵挡梁渠兽的惑术,无论谁处在那位置,只要梁渠兽有心,枫国这一遭在所难免。” “至于昭贞帝,本可成就一代英明,后世传唱却只能遗留骂名一地。了解前因后果,同情于她很正常。” 可沈媛却是个心慈手狠的,心里头觉得她惨,下手却毫不留情。 人死了,做的事也被手书笔录,有个漂亮的谥号又有什么用呢? 两人都清楚的很,沈媛不可能替前女帝澄清她是被梁渠兽所惑这件事,一是梁渠兽此事无法散播,二是营造前女帝无辜的形象于当前政局不利,易造成前朝反扑,皇权不稳。 沈媛要让新朝稳定发展下去,百姓安居,剔除不稳定因素,就势必要牺牲前女帝。 见娴兆不说话,沈媛问道:“您在想什么。” 娴兆轻笑一声,话说的毫不留情,“我觉得你们人真是虚伪。” 沈媛却不感到冒犯,反倒也跟着笑了起来,“不是人虚伪,只是我虚伪罢了。” 那笑带着些自嘲的意味。 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沈媛走过了尸山血海,学会了用虚伪的外壳伪装,那些仁义洒脱每一项都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为的是达成目的。 至于真正的她是怎样,连她自己都不在乎。 娴兆心底想的其实是,不止人虚伪,六界众生,都有虚伪之人。 虚伪的人见多了,像这样虚伪中还带着点真诚的,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可娴兆却并没有说出来,她看了一眼城墙外的烟花,突然化作原型——一尾身长近乎七丈的金龙。 她本身是没有这么大的,不过幻化一下原身,变成这么大倒是做得到。 娴兆鳞片亮丽,每一片都泛着金光,化为龙形后巨大的龙威笼罩,惊得周围的侍卫婢女太监瑟瑟发抖又忍不住下跪连声喊真龙降世! 沈媛站在原地没动,也有些怔怔。 长这么大,她也没见过龙,还是这么漂亮的龙。 娴兆的脑袋就几乎有半丈大,一双赤白中泛金几乎有她半人高的龙眼盯着她,张口说道:“上来。” “今日新帝登基,倒也送你一份贺礼。” 沈媛踌躇一下,这才在娴兆龙爪微蹲后有些踉跄的爬上去,骑到了娴兆身上,跨坐在柔软的鬣毛中,抬手扶住那两只尚未完全长好,却已然要两手合握都不一定抓得住的角。 -- 第143页 娴兆轻啸一声,直直带着她上了天。 凉风习习,明明飞的很快,沈媛陷在柔软的鬣毛中一点都感受不到,娴兆有意识地替她挡去了她无法抵挡的大风。 只几个起越便离开皇宫,到了城外的闹市里。 今夜没有云朵,更无从掩饰娴兆的身形。 那么大一尾金龙盘旋在头顶上空,发出的龙啸几乎传遍四周好几个城市,城中百姓纷纷跪下叩拜。 “你坐直身子。”娴兆说道:“让下面的人看到你。” 沈媛目光复杂,忍不住问:“为何要帮我?” 在她心底,旁人的帮助总要带点目的的,否则她会不安心。 若是曾经的陈姑娘,她或许能毫无芥蒂的接受帮助,因为她默认那是她的恩人和爱人,日后总有机会用一生报答,可如今娴兆在讽刺完她后主动带她来闹市造势的行为却令她困惑。 娴兆百无聊赖的摆摆尾巴,话说的漫不经心,“想帮就帮咯,要什么为什么。” 沈媛抿了抿唇,却还是坐正了身子。 这种对新的政权有益的事,她愿意抓住机会,至于娴兆到时候要什么,到时再说。 下头叩拜完的百姓再抬手,看到头顶的金龙时也眼尖的见着了她,顿时又激动的叫嚷起来,显然很是兴奋,大抵不出两日,陛下登基之日乘龙出巡的传言便能传遍枫国上下。 沈媛低头俯视着一个个小小的人群,那般活力生机欣欣向荣,没有丝毫的死气沉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突然多了几分愉悦,忍不住唇角轻轻勾起来。 娴兆带着她在天上飞来飞去,走过了好几个城市,直到沈媛疲累了才回了宫。 站在原地看沈媛被簇拥着进殿,她跳上房顶,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无趣的望着天。 为什么要帮沈媛造势呢? 只是看到沈媛心事沉沉的难过模样她觉得不太得劲罢了。 便随意想个法子逗逗她开心。 至于为什么要逗她开心,娴兆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神哪用想这么多呢?在人间,每个人对她来说都渺小,没有什么不同,开心时便加入其中,不快时便冷眼旁观她们在苦海中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番外是从沈媛登基开始的。 被虐的应该是娴兆这个小龙崽子。 沈媛本人:情情爱爱的靠边站,我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我的眼里只有人民。 娴兆:逐渐恋爱脑.jpg 娴兆是攻!娴兆是攻!大家别站反了! 第70章 娴兆X沈媛番外2 3 沈媛登基后百废待兴, 前朝留下的烂摊子巨大无比,虽然在一路造反的过程中有了一点点修护,可那些修护微乎其微, 基本可以忽略,这些日子便分外忙碌。 实际上, 沈媛坐稳帝位后娴兆就可以离开了。可不知为何她留下了,依旧跟个隐形人似的待在暗处保护沈媛的安全。 平日里她总爱招猫逗狗,在万花丛中翻滚, 如今却整日里盯着沈媛看。 她总觉得沈媛身上有股奇怪的吸引力, 这个人与她见过的大多数人都有些不同。 具体有哪些不同,她却说不清楚。 只是觉得沈媛沉着冷静的外表下或许并不像如今的模样。 越是会隐忍的人,心底实际越是压着股熊熊燃烧, 随时会蓬勃而出的火。 娴兆总想看看沈媛心底的火是怎样的。 一路打进京畿有个好处,沈媛军政一把抓,是名副其实的强权。 平民出身,对贵族世家天生便有疏离感,在□□的过程中也在不显山不露水的瓦解贵族势力。 这些事发生在暗中, 是正努力建设家园的百姓不知晓的事。 可世家们却一清二楚。 自战争后, 世家们对经济的掌控力减弱,沈媛颁布政令禁止他们圈地, 更禁止他们买农民为奴。 京畿甚至整个枫国所荒废的土地需要大批的劳动力来开发, 空虚的国库和大批基础设施需要重新建设,注定了这几年需要大部分百姓们自给自足, 甚至可以留有余粮应对可能来到的天灾人祸,拉动农贸,为此,沈媛还免除了大部分税收。 这一切都令世家大族们失去了垄断的一大助力, 可在沈媛的强权下他们暂且只能隐忍不发。 眼见着贱民们逐渐拥有土地脱离掌控,他们的势力大减,甚至已经卖身的家奴都动了歪心思外逃,世家和皇权的弦几乎拉满。 听着下头的人来报世家聚集活动不断增多,沈媛只淡声笑笑。 这才哪儿到哪儿?弦还没拉到最满呢。 这么想着,她下了另一个办乡学扩大招生范围的指令。 世家门阀垄断经济、文化,在经济上沈媛先砍了他们一只手,现在就该对文化下手了。 当读书不再是世家的专属,寒门子弟也同样拥有读书的权力时,这个人间才会变。 深夜里娴兆在京畿最华贵的里栋楼阁间跃过,回了沈媛安居的寝殿。 外头都打过了三更的鼓,这里头却依旧红烛燃烧,沈媛穿着舒适的袍子,正在看折子。 娴兆跳下去,大摇大摆的进了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等着沈媛来问自己。 可等了半晌,沈媛都没有半分抬头的意思,只当她不存在一般。 娴兆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殿下你都不问问我今晚听到了些什么吗?” -- 第144页 沈媛闻言这才抬起头,正襟危坐,做出了洗耳恭听的神情:“请说。” “我可没说一定要告诉你”,娴兆哼笑一声,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满脸有本事来求我的欠揍神情。 沈媛却不问了。 她只继续低下头,懒得再继续问下去,左不过就是商量着怎么应付她给的压力,想着用什么法子令政令收回罢了。 随沈媛一路打上来的文官武将在朝廷占了大半,剩下小部分依旧是士族子弟,这是没办法的事,人才实在是不够。 就那小部分并不足以推倒她的政令,至于那些被她已经砍了大半手脚的世家,其实她一直在等个机会。 自古以来皇帝要处理社会矛盾都讲究循序渐进,少有她这般雷厉风行打算将社会毒瘤一把铲除的。 她一直在等他们狗急跳墙失去分寸。 沈媛低头认真的看着折子,心里想的却不是折子。 这些时日娴兆一直在她面前晃,都被她下意识忽略了。 这人太过耀眼,看多了就收不回眼。 沈媛位置越高越是谨慎,帝王的心思莫测被她演练到极致,面对娴兆她总是努力去忘记前半生中那些最难忘的温暖,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免得因为她而影响自己的判断。 更何况,她知道自己留不下娴兆的。 一个注定留不下甚至可能让她痛苦的女人,沈媛觉得远离为妙。 可惜,娴兆却并不那么好打发。 她像是看出了沈媛在想什么,盯了她微弯的洁白脖颈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沈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娴兆捏住了下巴,被迫昂起头看她恶劣的笑意。 娴兆的指尖不经意间摩梭过她的唇,低下头靠得有些近,“陛下,你为什么总是躲避我呢?” 沈媛眸子直视她,黝黑又复杂,最终抬手推开了娴兆的手,“我没有躲避你。” “娴兆殿下,明栩说你爱游戏花丛中,令人为你神魂颠倒后又抽身离去”,沈媛的话很淡,“我并不想成为你游戏的对象。” 娴兆双手按在桌子上,那片阴影罩在沈媛身上,像是在拥住她,带着与生俱来的强势与侵略性。 “我听说你喜欢过一个陈姑娘,而那位陈姑娘与我长相十分相似。” 看到沈媛骤然锐利的目光,娴兆笑的恶劣,“你喜欢我这张陈姑娘的脸,我对你很感兴趣。” “都是成年人了,直接一点?” 沈媛定定的看着她,突然笑了。 神仙滤镜碎了一地,娴兆果然如明栩所说是个混账。 专往人心口最软的地方戳刀子,最爱玩弄人的感情。 可她并不是没有脾气的。 沈媛拿起手边的折子用了点力猛得朝娴兆丢过去。 娴兆没想到她突然发难,下意识偏头躲过,却还是被薄纸在唇畔擦出了一道血迹。 娴兆不怒反喜,只笑的艳丽,握住了沈媛那只常年打仗后留下点点薄茧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亲。 “陛下可悠着点,我不打紧,别气坏了身子。” 沈媛将手抽出来,面无表情的骂了一句滚。 娴兆不知为何心情甚好,这回真听了她的话,转身出门了。 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回头,话说的吊儿郎当,“今日去外头,听到那几个世家子弟说要买通宫人杀你。” 沈媛微愣,再一抬头,却只见一轮明月,那人再不见了踪影。 4 娴兆从殿中出来后又上了屋顶,殿内的灯熄了。 大抵是被她气到,沈媛今日睡的早了一个时辰。 娴兆虽然常常在花丛中流连,却颇洁身自好,最喜看美人沉浸爱恋中的模样,很少有及时行乐的想法。 也不知为何,初次见面时,看到沈媛对她极度惊喜又极度失望的神情她没什么感触,第二日再见时,沈媛情绪收纳良好只当她是个陌生人却反倒令她有了点兴趣。 她从未见过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这般好的人。 像是有个开关,何时该笑,何时该怒,何时该嘲,何时该显示洒脱,她都能准确调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是个完美的权力怪物。 唯一泄露自己真实情绪时也就是初见她那一刻。 娴兆奉命时时刻刻都跟在沈媛身侧以防梁渠兽还留有后手。 她也确实做到了,甚至有回还不小心闯进了沈媛沐浴的行宫。 那一闪而过布满疤痕的身体一直印在她脑海中。 沈媛仗打得那样多,浑身上下都是新旧伤痕,拿命拼出来的。 那晚娴兆在行宫门口坐了许久,突然就想问问沈媛疼不疼。 回去后她做了个梦,具体梦到什么她也不太记得,只记得她细细密密的轻抚过沈媛身上的疤痕,激得沈媛战栗却又不甘示弱的咬紧牙根,死死揪住她的衣襟,一双眼睛里满是倔强。 别的没记住,那双眼睛却牢牢记在心底。 那般倔强,带着熊熊的挑衅与强势,到极致时也隐忍着一句喘息都不溢出来。 可现实中的沈媛从未有过这般的眼神,她永远是沉静的、深不见底的,明明也才二十来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像是饱经风霜后不折骨的霜花玫瑰。 直到今夜被她戳中心事才稍微有了几分梦中的鲜活。 对,就是打她骂她滚的那刻,和梦境重叠,那双眼里溢满的不甘示弱。 -- 第145页 娴兆就喜欢她这股劲。 她见过这么多美人,没有哪个美人有她身上这股劲。 像朵含蓄的花又像株不屈的草。 那身伤痕也未曾减弱她半分美。 5 娴兆并不知道,沈媛早早睡下后也做了个梦。 大抵是娴兆今日提起陈姑娘的原因,这梦是关于陈姑娘的。 她初见陈姑娘时正是昏迷刚醒时,遭遇变故还被人刺杀,满心的悲愤。 当时陈姑娘说什么来着? 哦对,她说要死到竹屋外面去死,不要砸了她的招牌,要是想活着就不要摆出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顶着一张温婉娴静的脸,说着尖酸刻薄的话。 可是她那时却偏偏心里头舒服了几分。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却被人所救。 身上的伤口被仔细小心的处理过,用干净舒适的纱布裹着,没有一点不适。 陈姑娘脾气很坏,事儿也多,丝毫看不出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夫。 她记忆中的陈姑娘是个很好的人,她对于陈姑娘的好愿意心甘情愿的匍匐在她脚下任她驱使。 和恶劣的娴兆完全不同,却又有些微乎其微的相似。 可在看到娴兆的那一刻,她内心却笃定极了。 这就是陈姑娘。 没来由的笃定。 作者有话要说:  娴兆嘛,就是个长得好看的女流氓,沈媛还有得修理她呢。 现在:都是成年人,约不约? 后来:(跪下)老婆我错了。 第71章 娴兆X沈媛番外3 5 沈媛的手段十分凌厉, 这些时日来下发的政策越来越多,并且执行的人大多是沈媛心腹和寒门武将文官。 至于那小半世家官员,除了一两个十分出挑又极其有思想觉悟的, 大多都逐渐被沈媛排除到了权力中心外。 当初娴兆蹲墙角偷听到的几个世家子弟妄图买通宫人前来杀自己的事实际是激愤之言,有那个心没那个胆, 毕竟这是赌上全家族性命的事。 可随着现如今权力被逐渐抽离,用来垄断的势力也被斩断大半,京畿顶级的几个世族都不由得的着急起来。 这么一着急便想出了一个馊主意——准备了家族内子弟男女各十名, 上表请沈媛充实后宫。 前朝沈媛的掌控力太足, 那他们便将主意打去了后宫,若哪个能迷住她再吹吹枕头风说不准家族能迎来生机,哪怕不能, 送进去探听探听消息也可以。 这个主意在朝上被当场提出,沈媛几乎没有准备。 她登基已经将近半年,确实从未有过充盈后宫的念头。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提出的人不怀好意,可朝臣们也都觉得充盈后宫是件重要的事,出于好心或自己的私心纷纷附和起来, 第一次出现了和气融融的景象。 沈媛坐在高位上面色难测, 也不发声,龙威赫赫。 刚刚还附和的朝臣们揣测到天子的一点心思连忙又和鹌鹑似的缩了回去, 一直到宰相出来打圆场言陛下年纪尚轻国事繁重, 选秀所耗费人力物力多不妨推迟一些才算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下。 下朝后娴兆跟在沈媛屁股后面懒洋洋的走。 这些时日她都陪着娴兆去上朝,实际也是图个新鲜, 每天在那一站心思就不知道飘哪里去了,而沈媛也由着她。 “陛下,你为什么不充盈后宫?”娴兆问道。 沈媛只看了她一眼,没回话, 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娴兆扬眉,继续跟上去。 进了寝殿周围侍奉的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娴兆和沈媛待在屋子里。 “陛下”,娴兆闲闲的侧躺在沈媛对面,脸上带着些妖媚的笑,“你不想充实后宫不会是因为我吧?” 沈媛垂眸,声音淡淡:“不是。” 娴兆却只是个瞬间便到了她身前,媚眼如丝,“哦?不是吗?那你为何这些时日以来都不赶我离去,默认令我跟随在你身边呢?那般薄情深沉的皇帝陛下,不让所有人靠近你,却偏偏令我在你面前晃来晃去?还百般容忍。” “我容忍你,是因为你是神。”沈媛说道。 “沈媛啊”,娴兆笑着喊她,“这话你自己信吗?” 沈媛没说话了。 “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呢?”娴兆手指放在桌子上一敲一敲,玉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媛每回与她待在一起时从不抬头看她,永远都只低着头批阅折子或者目不斜视的直视远方。 可如今,她偏偏想让沈媛看着她。 沈媛深吸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神色复杂。 “有意义吗?”她抬头盯着娴兆的眼睛,“这般的戏耍我,逼着我承认,有意义吗?” 无论她爱或不爱娴兆,娴兆不会为她停留。 有这么些日子陪在她身边也不过是因为对她还感兴趣罢了,若有朝一日,娴兆厌烦了,转瞬便会将她抛下,沈媛很清楚的知晓这一点。 她珍惜每一分与娴兆在一起的时光,却又时时刻刻将自己的情感掩埋,抑制。 明明陈姑娘死后的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将怀念渗入骨血,也逐渐释然。 再与娴兆相见时她却发现她从未释然,那些压抑的感情几乎要破巢而出,甚至随着娴兆待在自己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而加深。 -- 第146页 娴兆闻言愣了愣,随即轻轻笑起来,她明明是个神,每回笑起来时却会眼尾微扬,泛着些细碎的迷离,像是位惑人心弦的妖女。 她抬手勾起沈媛的下巴,“陛下不妨对自己自信些,说不准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才会如此日夜不休的缠在你身边呢?” 这话似是在低喃,又总能令人感受到其中一两分认真,几乎能令每一个人迷糊起来,觉得娴兆是真的在捧出一颗心向她表白,包括沈媛。 可她到底还是多了几分清醒。 “我不会再被你戏弄了”,沈媛闭了闭眼,衣袖中的拳头握紧,重复道:“我不会再被你戏弄了。” 沈媛的心向来难以接近,她全身心接纳了陈姑娘,因她而痛苦,为她从泥土中挣扎出来报仇,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心力,结果却发现她人生中最珍视的温暖原来只是神仙下凡微不足道甚至带着点戏弄扫下的一笔,而她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上的回忆早已被娴兆忘记,连被提起时都那般的轻微。 她不怪任何人,也怨不到任何人,这一切是她心甘情愿,那些回忆她依旧完完整整的放在心尖上。 可在娴兆面前,她总要给自己留下一分尊严。 哪怕对娴兆的话再如何心动,也要更谨慎些。 6 娴兆再次被沈媛拒绝,可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无端的升起了更高的兴致。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单纯的觉得沈媛令她格外有探究欲。 那日说的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娴兆自己都说不清。 只是被沈媛拒绝后她心底到底是失望了一瞬。 枫国自古以来王族便有秋猎的习俗,沈媛担任了帝王后也将这个习俗承袭了下来。 立秋那日携了朝中大臣一同去长枫山脉狩猎。 沈媛一路打来,马背上的功夫很好,一张弓拉满弦朝前射去,转瞬便打下了一只大雁。 周围有人欢呼叫好。 沈媛清浅的笑了笑,看一眼手中的弦。 现在朝中的势力已然顺着她的想法发展起来,而在世家们头顶的弦也终于拉满了。 今日,便是沈媛等着他们狗急跳墙的日子。 自从后宫的计划被毙后,几个门阀大族又找了不少法子,却都行不通,要不就是要放弃更多的利益,享受惯了特权的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放弃自己的特权呢? 刺杀计划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娴兆依旧跟在沈媛身边,没带弓,只懒散的骑在马上,亦步亦趋的跟着沈媛。 突然,沈媛的马发出一阵哀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猛得飞奔出去。 娴兆目光一厉,忽视身后朝臣们的惊慌,也跟着打马上前。 她追上沈媛时马已经跑入了一片丛林中,眼见着就要撞到树上,娴兆一拉沈媛,将她拉上了自己的马,下一秒沈媛原本的马就已经撞上树,头破血流而亡。 太快的颠簸令沈媛难得的白了脸,胃里翻江倒海。 娴兆想扶着她倚靠到自己身上,沈媛却挺直背脊,试图在马上和她拉开些距离。 娴兆被气笑了,“陛下,你不舒服就靠着我,我虽然混账但我也不吃人。” “马鞍就这么大,只能互相挨着,你想躲到哪里去?” 沈媛浑身一僵,随即缓缓软下来身子半靠在娴兆怀里缓了缓。 带着些冷淡气息的花香席卷着她,几乎令她的耳朵血红。 “谢谢”,沈媛没忘记道谢,到底还是娴兆救了她。 “现在可不急着感谢,还是先把这周围的东西解决吧。” 沈媛胃里好了些,这才有机会抬头看向丛林中。 隐约有低啸传来,两人身下的马不安的踱步,几乎没多久就有几只老虎和几只熊自阴影中走出,将两人包围。 世族们的刺杀计划是令沈媛落单,再被饿狠了的猛兽包围。 哪怕沈媛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独自一人打过这么多猛兽,届时找到尸骨大可以说是遇到意外被野兽袭击,如何都不会怪罪到他们头上。 计划的不错,可惜她们这头有一个娴兆。 几乎只是一个照面,原本还饥肠辘辘眼睛冒绿光的老虎和熊,见到娴兆后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你想怎么做?”娴兆问道。 “如果可以,请帮我捉住这些猛兽身后的人。”沈媛低声回答道。 老虎和棕熊不可能集聚在这里,长枫山里也没有这两种生物,更不可能饿成这样,一定有人将它们运来此处,再留守在此等她过来后放出。 沈媛需要捉住他们作为证据,以此来作为扳倒世家大族的最后一根骆驼毛。 娴兆用手做了两个指令,老虎和熊便逃也似地四散而去,隐约间可以听到有人惊恐的叫声。 这一局沈媛赢得容易。 大批喊陛下的声音同样出现在身后,大抵是大臣们一路追寻过来了。 可沈媛却无暇理会,她被娴兆松松散散的揽在怀里,浑身发烫,脑子里却在想这一回该如何报答她? 7 如何报答娴兆? 沈媛心底是非常不想欠娴兆人情的,因为有了人情便意味着有了纠缠。 她拼尽全力让自己不要陷入对娴兆的爱慕,两人终日保持着闲散的同行关系,她几乎将娴兆放上了只可远观的高台上,每一回她都只偷偷的望一眼娴兆的侧脸便能满足。 -- 第147页 可这一回,她显然必须主动将娴兆的恩情还上,主动去纠缠娴兆。 若不是有娴兆在,她一人对上那么多猛兽定然难以全身而退,更不能那么顺利的抓住背后放猛兽的刺客。 对娴兆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对沈媛而言却是救命之恩,不可不报。 思来想去,却发现她根本不知晓娴兆喜好。 她拥有的东西对娴兆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甚至可以说不屑一顾的。 娴兆唯一向她索取过的东西是——沈媛她自己。 沈媛有些自嘲。 她若想送东西大抵将自己洗干净送过去最好吧? 娴兆对自己应该也只有这样的企图。 说不定这些日子娴兆留在她身边就是因为企图未遂。 而她不赶走娴兆还要时不时偷偷看两眼的行为或许在娴兆眼里更像欲拒还迎,以退为进。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开始虐娴兆啦~ 第72章 娴兆X沈媛番外4 8 沈媛还没想好如何还娴兆这么大个人情, 娴兆却先不见了人影。 这几日沈媛忙着清算秋猎中参与的世家,脚不着地,一项项命令颁布下去, 挨个的抄家下狱,给他们定罪, 选择如何处理。 十月秋高气爽,京畿的菜市口却有一颗颗人头落地,那些时常高谈阔论从不将百姓当人看的高门贵人就这么狼狈不堪的出现在百姓们面前, 再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时便挨个死去, 秋季少雨,菜市口的血用了几十盆水才冲刷干净。 有人说当今干得漂亮是个愿意庇护子民的,也有人说当今杀戮之心慎重, 登基仅仅两年便大开杀戒。 这些言论沈媛统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国家顽疾有没有被铲除,发展有没有按照预期。 等这一切忙完,她才想起,似乎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娴兆了。 那日之后, 沈媛有意离娴兆稍微远些来令自己清醒, 不要沉湎情爱,便有意的不将目光放到娴兆身上, 如今再想寻娴兆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了。 这些时日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女人, 无论她叫她的名字还是爬上屋顶,都不见人影。 为了让娴兆有能自由出入皇宫, 即使知道以她的本领根本不需要,沈媛还是对外宣称娴兆是枫国国师,常伴君主身侧,赐华熙宫留作宫中住处, 平日里,娴兆无事的时候还会去华熙宫小憩。 沈媛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寻到华熙宫,那里头却空荡荡的没有人。 赏赐下的金银珠宝都原原本本的摆在那里,唯有一块玉佩和一根鲜绿的柳条。 沈媛缓缓走过去却没有拿起,只定定的盯着。 明明知晓自己不可能留住娴兆,也早有准备,娴兆会离去。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只觉心头空荡,不着上下。 柳条,自古为告别之物。 明明白白,连一丝幻想都没有留给她。 是觉得她无趣了?还是已经腻烦她了? 沈媛不知道。 她不似娴兆曾经的桃花,她没有半分情趣魅力,固执的死守着那点自尊和骄傲、脾气冷硬,从来便不是招人喜欢类型。 她甚至还一次次的拒绝娴兆,明明心底那般喜欢她,却强迫着自己远离她。 这样的自己又怎么可能留得住的娴兆呢? 沈媛一直都很清楚的。 只是需要点时间缓缓。 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手中握住那块玉,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夕阳都斜斜撒入殿内,沈媛的眸光依旧深沉,眼角不只是不是被橘红的阳光映照的有些泛红,良久有一滴泪无知觉的滑落。 她坚定的将眼泪抹掉。 她不能后悔,早就有了准备,就没有后悔一说。 没有人会知道,从腥风血雨中拼杀而出,手端狠厉,满身桀骜的人间帝王,独自一人在这个无人的宫殿呆坐的时光里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难过。 因为从华熙殿出来,她又恢复成了那个深不可测无人能窥视其心思的人间帝王。 9 秋去春来,时间过得飞快,在沈媛的带领下,枫国欣欣向荣,飞速发展。 娴兆坐在长枫山的大石头上,托着下巴等到深夜。 那日她带着沈媛骑马时有意的开了天眼看过她的后世,奇怪的是她的后世一片空白,根本看不出有什么。 半夜,与月老通过水云镜闲聊时提起这件事,月老替她与沈媛算了一卦,结果却惊奇的发觉沈媛没有下辈子了。 天眼看到的空白也是因此。 一个连下辈子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看得到她的后世。 那几日沈媛事忙,娴兆便特意回了趟天宫,寻了这方面最厉害的东海神君来再为沈媛算一算。 结果没有变,甚至根据生辰八字还测算出了沈媛乃五废之体,无法寻仙问道,直接斩断了通过修仙来延长寿命的路。 娴兆当时不知道心里是何种滋味,也没来得及想便身体快过脑子的回了人间。 她站在沈媛房外却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掏几颗仙丹偷偷喂给她。 那几日,沈媛忙碌得很,也无暇顾及她,那些仙丹混在平时的膳食中无人发觉,入了夜娴兆去替沈媛号脉才失望的发觉这些仙药对沈媛没有丝毫作用。 后来,她做了个决定,干脆的离开人界去了妖界。 -- 第148页 当初她在妖界游玩时曾在妖王的珍宝阁中见过一味唤作木灵芝的仙草,可替人逆转经脉,作为媒介传输灵力。 妖王习芸与她是有过一段情的,那结果还不甚好。 作为一个优秀的前任,她向来懂得不要轻易出现在被她伤过心的姑娘面前,免得惹人伤感,可这回她却难得的冒了个险,决定哪怕被习芸追杀也要将木灵芝偷回来。 娴兆的生命漫长,她并不想沈媛死得那么快,又向来率性而为,她不是明栩,万事都要思索清楚,有的事她最爱装糊涂的。 既然有了想法便也不再去想为什么,干脆的去做。 结果却失败了,她不止没有得到木灵芝还发现木灵芝和习芸一起失踪了。 她当初只是想让沈媛活下去活得更久一点,明栩问她这件事有没有问过沈媛。 她自然是没有问过的。 明栩告诉她一味将所有的主动权掌握在手中,会顾此失彼,生命是沈媛的,要不要活下去应该让沈媛自己去决定。 娴兆自妖族出来后便飞快的往人界赶,时间没有她想象的快,她以为人界过了好几年,实际却只有半年而已,甚至她在妖界受的伤都没有好完全。 在长枫山上呼出口气,一个闪身,娴兆便不见了身影。 再次出现时已经是皇宫中,沈媛休息的寝殿前了。 更鼓打过了好几阵,沈媛不动如山,依旧在认真的批折子,哪怕将枫国的历史倒过来也很少有沈媛这般勤奋的帝王,像是要将自己的生命全部献给这片土地一般的日夜不休。 烛火熙熙,映照得她侧脸略微柔和几分,眉心紧蹙的模样显然正为什么事烦心。 娴兆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打量过一个人,也没有这么仔细的记住过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沈媛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眼下的暗影夺目,看着便不像将自己照顾好了的模样。 大抵是看的有些入迷,不小心发出来些声响,里面的人立刻凌厉喊道:“什么人?” 有太监侍卫跑出来,见到是她都有些惊讶,娴兆扫过他们,推开了寝殿的门。 沈媛正紧盯着门口,见进来的是她也呆住了,连目光都有一瞬间的迷茫。 娴兆扬起笑,一如既往的妖媚,她调笑道:“怎么?才半年不见,陛下便不认识我了?” 沈媛的神情收得很快,她如今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帝王,情绪的掌控越发炉火纯青,只是内心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晓。 “自是认得的”,沈媛再次低下头看折子,却又被娴兆轻捏住下巴被迫仰起头来。 “陛下怎么还是不会正眼看我呢?”娴兆慢悠悠说道:“每回视线在我身上落那么一刻,便立马收回,就这般厌弃我?” 沈媛想说不是,可一想到娴兆的不告而别和突然出现,心底又难得的升起一缕火气。 “这是人界的皇宫,不是秦楼楚馆”,沈媛低声讽刺:“娴兆殿下,我也不是你说想来逗弄便来逗弄说想抛弃便抛弃的玩意儿。” 说着,她保持体面的笑一笑,“这么些时日,不知您又是去了何处见了哪位美人?是对那美人生厌了便想起我来了?” 这话刚出口沈媛便后悔了。 明明是想刺娴兆两句,可听上去她却像个深宫怨妇,等着娴兆在外头玩腻了回来临幸。 娴兆凝视了她半晌,突然笑了,半坐在矮几上,低垂着眼,红唇轻启,“陛下这是醋了?” 沈媛恹恹地甩开她地手,没有答话。 娴兆看着她抵触的模样,到嘴边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她不喜欢沈媛这样疏远她的模样,却又觉得这样的沈媛有些可爱。 “陛下不问问我这段时日去了何处吗?”她轻声问。 沈媛手一顿,随即淡声道:“问了你就会告知我吗?” 娴兆却笑了,“只要你问,我就会告知你啊。” 沈媛愣了愣,随即自如回答道:“可我没兴趣知晓。” 透过明灭烛光,娴兆看到了沈媛越发冷漠的侧脸,再没有一开始进来时的那点柔和。 可她也只能看看,沈媛再次低头去看起了折子,娴兆便如半年前一般,百无聊赖的等着她处理完。 一直到深夜,沈媛桌子上如山的折子才被外头的太监收出去。 沈媛喝了口茶,缓解了一下疲劳,目光落在娴兆身上。 “你走之前救过我一回,一直没机会报答”,她顿了顿才淡淡说道:“今日倒正好是个好时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娴兆有些困惑,那对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实在想不到沈媛记了这么久,可是沈媛难得主动靠近,她便顺着她问道:“陛下想如何报答我?” “与你相识这般久,你只向我讨要过一件事,自然也只有这一件事报答你。” 沈媛越过桌子,突然俯身吻住了娴兆的唇。 娴兆被唇上温软的触感吓了一跳,握住她的肩膀将人拉开些距离。 “你什么意思?” “不是你自己说的,想要及时行乐?我满足你。”沈媛淡声说道。 说罢,又再次低头吻住了娴兆的唇。 这回换了娴兆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面对沈媛突如其来的吻有些手足无措,却又本能的扶住了她的腰,告诉她到底亲吻是怎么一回事。 -- 第149页 一直到沈媛软在她怀中这个吻才停下来,轻喘一口气,沈媛说:“去床上。” 娴兆穿过她的腿弯,将人抱去床上。 低睨着沈媛含着水雾的眸子,娴兆强忍住再吻上去的想法,低声问:“陛下,你可想好了?” “就这一次”,沈媛哑声说:“娴兆,还你恩情的机会我就只给这一次。” “你也说过我虚伪不是个好人,下次你再让我报恩我不会承认了。” “这次过后,我们便算两清。” 两清这个词直直刺到了娴兆心底。 她沉默良久,扬眉轻笑一声,只再次低头吻上沈媛的唇。 娴兆不想两清,也不愿意两清。 “陛下”,娴兆缓缓说,“我不需要你报恩,但你若是想让我伺候你,今晚我倒是乐意效劳。” 沈媛没说话,只半握住娴兆的前襟。 娴兆便也俯下身。 喘息间,沈媛流露出了娴兆梦中的模样。 不甘示弱的咬紧牙根,眼睛里满是倔强。 实在太凶难以忍受时便一口咬在娴兆肩膀上。 直到最后脱力才哑声问:“我是第几个?” 娴兆被她问的一愣。 “我是你手下的第几个?” 娴兆这才明白她在问什么,轻叹口气,将她搂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沈媛笑了一声,看不出信没信,过于疲惫让她就这样在娴兆怀里昏昏睡过去。 10 第二日两人睡到了日上三竿。 娴兆有些奇怪沈媛为何没有赶着去上早朝。 可这话还没问出口,外头鱼贯而入的宫女们便开始给沈媛伺候穿衣。 娴兆坐在床上看沈媛穿上极其华丽的朝服,腰肢被腰封抹得纤细,一头长发高高束起,眉目如画,难掩英气。 外头又有太监端了午膳进来,沈媛吃的慢条斯理,一举一动都偷着优雅,丝毫没有喊娴兆一同用膳的想法。 娴兆也不恼,汲了鞋子一屁股过去坐下,捻了块糕点吃下去。 沈媛瞟她一眼,没说话。 总管太监这时捧了几份折子进来,很是谦恭,不敢抬头看年轻的帝王,更不敢看神出鬼没脖子上还有几道鲜红抓痕的国师。 “陛下,选秀的秀女们已经进宫了,此刻已经在秀台侯着了。” 娴兆目光骤然一沉。 沈媛接过太监总管手上的画册,上头每一页都画着一位秀女或秀男的小象,个个都是貌美异常。 娴兆却觉得刺眼,她握住了沈媛的手腕,难得失态,咬牙问:“你要扩充后宫了?” 沈媛甩开了她的手,只淡声道:“人间帝王,选个妃很奇怪吗?” 娴兆被这反问问倒,缩回手,问道:“何时决定的,你不是一直不想……” 沈媛直视这她,没有再躲避,“一个月前决定的。” 说罢,她站起身不再看娴兆。 一直走到门口,她才似想起什么般回过头,缓缓说道:“娴兆,我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这句话很轻很轻,沈媛逆着光令人看不清神情。 娴兆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过了良久才缓缓吐出口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要开始了。 沈媛选妃,娴兆要开始她的骚(搞)操(破)作(坏)了。 第73章 娴兆X沈媛番外5 11 皇帝选妃这件事早该提上日程。 只是前些年, 沈媛沉湎政务且不想给世家大族任何机会便一直拖延至今。 一个月前自上而下基本铲除了世家大族的威胁,再加上朝臣们一再提起此事,娴兆在华熙宫沉静无声的坐了一晚之后, 上朝答应了这件事。 如同她自己所说。 她不会一直等娴兆的。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只是世事无常,选妃的前一日娴兆居然回来了。 可这是她下定的决心, 她不愿更改,哪怕再次见到娴兆也不愿改变。 见到娴兆听闻选妃的神情她其实是有些想笑的。 不为哪般,而是她第一回 见着娴兆会露出这般焦灼紧张的神情, 而这神情居然是为了她, 真是有意思。 可惜太迟了。 沈媛坐在华丽的轿撵,马车慢悠悠的走到了选秀台。 这回选妃并未大操大办,选的都是自愿入宫的男男女女, 沈媛对宫妃没什么要求,反正只是满足大臣们的建议,免得被催烦了。不过既然是选宫妃,再如何简单,内务府也不会令其失去皇家威严, 选进来的均是风姿卓越、各有所长, 往那儿一站便是道道风景。 沈媛坐在高处,身旁的太监读了大段选妃前的“奉天承运”祷词。 这是惯例, 人界求神拜佛的多, 特别皇家,自命天子, 做什么都要向天祷告一番,以显天家威严。 等太监照本宣科地读完长长一大串,说到“天佑我枫国地,陛下选妃求子嗣延绵, 以保江山社稷长久,百姓和乐”时,原本碧蓝如洗的晴空突然汇聚起层层叠叠的乌云,向要朝地面压来一般。 太监被吓了一跳,无助的望向娴兆,不知该不该继续。 娴兆眯眼盯着那片天,红唇轻扬,却没有一点笑意。 “继续。” 太监闻言便要继续说下去,可刚刚张口便有一道闪电直直的劈下来,随后雷鸣声轰鸣而来。 -- 第150页 太监瑟瑟发抖,张了好几次口都被雷电逼回去,说不出一句话。 下头选秀的秀女秀男们更是个个低头看着脚尖,缩起了肩膀,用了最大的力量不让自己在这天威下失仪。 沈媛没说话,只目光凌厉的锁着天空,似是在与那乌云和闪电对峙一般。 身旁有机灵的大太监想给个台阶下,“陛下,看这天儿大抵是要下雨了,不如咱们换个大宫殿接着选?” 沈媛眸光扫过台下的众多人,突然嗤笑一声,眸光中带着些桀骜,“就在这选,朕倒是要看看这雨能不能淋到朕。” “一国天子选妃还躲躲藏藏岂不贻笑大方。” “这唤来雷雨的天神实在没有分寸惹人不悦。” 大太监闻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冷汗不停的冒,自古哪怕一国君主对天也该是敬仰的,哪有沈媛这般直指天令她不悦有错的? 这话他们不敢接,只能在沈媛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将选妃的事继续下去。 可神奇的是,在沈媛说完那番话后,天顶酝酿着的乌云竟然真的逐渐消散了,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便再次露出了太阳来。 沈媛喝口茶,润了润嗓子。 太监挨个报起了参选的秀女们的名字,她一路看过去,随意点了几个顺眼的,令人将信物交给她们。 眼见着信物将要到手,天顶却在晴空间又降下一道闪电,险些劈到不远处的老槐树头。 接信物的秀女手抖了抖,信物掉在地上,她吓得小脸泛白,连忙跪下。 “陛下恕罪!臣女并非有意。” 沈媛淡声说一句无妨,又令传信物的太监扶起对方,将信物重新交给她。 “继续。” 红唇轻启,还是那句话。 太监便顶着小心害怕继续。 眼见下一个信物要递给下一位秀女,天顶的闪电又冒了出来,沈媛趁着这时,将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带了三分力,发出声重重地响,显露出些警告和不悦,那闪电像是伸出爪子试探的猫一般,在茶杯落下时,打了个转又回了云层,只带着些电流打转,焦躁又不敢再落下。 太监心底松了口气,平稳的将信物给了出去。 12 此次选妃一共选了八人,空空荡荡的后宫也终于有了几分人气。 其中选妃时陛下斥责上天并喝退雷电的消息不知被谁添油加醋的传出去,传的越来越神,到了宫外时甚至变成了陛下法力无边,仅仅一个喷嚏便能吓得雷电俯首,为娴兆又狠狠收割了一筐百姓忠诚。 选秀降雷这种混账事到底是谁干的沈媛心知肚明。 那日从自己寝宫出来之后,她便没再见过娴兆,但却知道娴兆必定是在自己身边的。 而选完妃后她也没去后宫临幸美人,因为政事实在是多,她也不喜欢勉强自己。 当初答应充盈后宫本就是给前朝的一个态度,她对后宫的定位便是一个好看的能让她免于朝臣催婚的花瓶。 至于其中的花,她愿意细心的养好她们作为补偿,却暂时不愿意去触碰。 或许有一天她需要一个接班人时会选一个合适的,但绝不是现在。 可她不想去,却架不住后宫的宫妃们确实大部分都是想着来为妃服侍君主,升职成妃甚至贵妃皇贵妃,有时候还做梦成为空缺的皇后,入宫好几天还不见主君,焦虑又着急,每日不是这个给沈媛送汤就是那个给沈媛送衣服,还有花钱给内务府的太监美言几句的。 沈媛被催的烦了,直到第三天才本着正好过去一趟给人说清楚的想法便随意点了位眼熟的晚上过去后宫。 这位是选妃那日接信物时被娴兆降下的闪电吓得手滑的小倒霉蛋,名叫赵枝雅。 她是个六品小文官的嫡女,沈媛选择她也是因为这些天其他七位宫妃争奇斗艳,唯有她像只鹌鹑似的缩在宫里一动不动,看着便不愿争宠的模样,说通似乎比较简单。 赵枝雅住在西面的宝华宫,沈媛到了门口却无人前来迎接,她眉心微蹙,微妙的发觉些不对,摆摆手令太监宫女们留在门口,自己一个人缓缓走了进去。 殿内空无一人,袅袅熏香中夹杂着些清雅的茉莉香,书桌上还倒扣着一本《国策》,显然赵枝雅原本应该是在这看书的。 她又走了两步,发现淡紫的床帘正紧紧闭着,便走过去,将窗帘挑起。 可床上依旧空无一人。 沈媛正想转身,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扑倒在床上,一双纤细有力的手将她的手禁、锢在头顶。 沈媛趴在床上看不到身后,却不妨碍她知晓身后的是什么人。 “娴兆,你疯了吗?”沈媛缓缓问道。 这声音冷静而漠然,像是早有预料。 娴兆在她身后轻笑一声,随即将她翻了个身。 几日不见,娴兆依旧如往常,扬起桃花眼,笑的风流。 今日像是特意打扮过一般,大红的衣裳华丽贴身,显得她格外妖娆。 她轻抚着沈媛的脖颈,抬手抹过上面还留下的一点印迹。 “陛下这么心急就要与你的妃子共度良宵了吗?”她低声问:“你的妃子知道你要带着另一个女人留给你的印迹让她承恩雨露吗?” “她知道你承欢时有多美吗?” 沈媛在她的话语下似笑非笑,“娴兆,你在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 第151页 “因为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魅力在我这失去了效果,这个女人没有如同你遇到过的那些一般对你痴情,于是气恼了?气得失去了方寸来我这发疯了?” 娴兆闻言浑身一僵。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也不可能有这个意思。 曾经撩拨过的姑娘,她从来就不介意她们寻找到真正爱她们的人,放弃对她的执念,可是只有沈媛,只有沈媛……她受不了。 沈媛当然知道这一点,她了解娴兆,这个女人根本不在意这些,可是她知道怎么说话能让娴兆难受,往心口戳刀子还是她和娴兆学的。 趁着娴兆愣神的瞬间,沈媛一脚踹了过去。 娴兆小腿一阵吃痛,却一声不吭,只定定的望着沈媛带着淡淡嘲讽的面容。 似乎这一次与她相见后,沈媛露出的最多的神情便是嘲讽。 娴兆心底一阵难受,慢慢松开了沈媛的手。 她圈住沈媛手腕的力度并不大,是怕沈媛受伤。 虽然沈媛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并不像一般的姑娘一般皮肤那么娇嫩,却是极易留下痕迹的体制,那一晚娴兆有深刻印象,这种情况她并不想让沈媛手腕通红难受。 沈媛扭了扭手站起来。 目光落在娴兆身上,面无表情的走到她面前,突然抬手狠狠扇了过去。 娴兆被打得脸偏向一边,红色的掌印几乎瞬间便显现出来。 可她依旧的一言不发,过了好久才闭了闭眼,哑声说:“对不起……” “是我失了分寸。” “赵枝雅呢?”沈媛没有接受她的道歉,只走到桌边喝口水淡声问。 这一巴掌是为选妃那日打的,这口气她憋在心底很久了。 “在后殿。”娴兆乖乖回答。 她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像只被抛弃的流浪狗,又过了好久才坐去了沈媛对面,问道:“沈媛,你可以不生气了吗?” “你要是还生气,可以再打我几次。” 沈媛端杯子的手一顿,大抵娴兆我行我素惯了,从没有哄过别人的经验,这么两句话像是小孩犯了错怕大人生气,小心翼翼又心虚。 “娴兆殿下,我从始至终便没有生过你的气”,沈媛说道:“只是我们已然两清,你现在做这些藕断丝连的事令我觉得不悦罢了。” 两清啊。 沈媛是个多果决的女人,她说两清便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两清,哪怕多一点的联系都不愿意再有。 娴兆眸子低垂,哑声道:“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媛端着茶杯轻笑出声来:“娴兆殿下若想入我的后宫可以两年后参加选秀,不过你入宫大抵只能为低阶的美人,与后宫女子们争风吃醋,见到高阶的宫妃还得跪地行礼,你大抵是做不了的。” 娴兆紧紧盯着她,却只能再见着一片冷漠。 室内顿时溢满沉默。 良久,娴兆突然嗤笑一声,只一个打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媛轻轻一睹,不知是悲是喜,只抿了口茶,又轻轻放下。 良久后,似有若无的叹息才缓缓传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娴兆的道路应该是被沈媛从我行我素对感情随意的天神调、教成我爱姐姐我给姐姐暖床姐姐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收了委屈还会忍着不哭的小狼狗路线~ 第74章 娴兆X沈媛番外6 13 娴兆走出寝殿时门外的月亮正圆。 她拢了拢袖子, 不太开心。 沈媛对她的羞辱她并不怎么在乎,强硬又坚决的不想再和她有关系的态度才令她难受。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她知道大部分错在她,这段时间显然她也没有做好。 发现自己的感情发现的太晚, 她从被迫留下到为沈媛寻药离开,她的每一步似乎做的都不好, 细细想下去,每一步似乎都在无知无觉的伤害沈媛。 可该怎么挽回她从来没学过,现在也不敢再出现在沈媛身前, 免得惹她不快。 月色凉凉, 转了个身想回去,头顶却传来一声类似鸟鸣的奇异叫声,伴随着的还有阵阵妖力波动, 像是在刻意引她前去。 娴兆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足尖轻点便顺着叫声跟了过去。 穿过皇宫院墙,一直到了城外的树林她才停下脚步。 “出来吧。” 娴兆冷声说道。 层层叠叠的树丛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还是个挺熟悉的人。 “娴兆殿下,别来无恙。” 来人是个女子, 满头青丝拢得一丝不苟, 面色严肃正态。 ——是妖族的宰相,夜璇。 “你可是有何事?” 两人并不算熟, 最多也就是娴兆陪明栩闯妖族皇庭时见过一面罢了, 如今既然寻来,娴兆也懒得和她废话, 只想直入主题。 “在下前来寻娴兆殿下是为了我们的王”,夜璇说道:“这些时日妖族王庭一直在想尽办法寻找习芸陛下,前些日子终于有了点眉目,不过……若想寻得她, 或许需得您帮些小忙。” 娴兆似笑非笑,“你们妖族的事与我有何关系?” 夜璇好整以暇,似乎是早已有了准备,“您当年作为陛下的宠妃于后宫中出入,怎么说于陛下也有两三分的交情,她如今生死未卜,还请您念着着几分交情帮一帮。” -- 第152页 “你知道了?”娴兆脸上并没有惊讶。 当初她与习芸的事并不是什么机密,不过因为她不愿惹麻烦自从进了妖皇后宫后直到离开都没有出去过,免得传出去天族的娴兆殿下竟然入了妖皇的后宫还被封妃,给天族惹出麻烦。 按理来说,夜璇应该是不认识她也没见过她的,但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夜璇知道她就是习芸带回来百般恋慕的宠妃并不是非常奇怪。 “是知道一点,我曾奉命传旨路过一次华凉台,您在其中穿梭而过,惊鸿一瞥罢了。” “与习芸有交情那又如何?”娴兆说道:“这说到底是你们妖族的事,与我没什么关系,寻得到习芸我为她高兴,寻不到习芸我为她难过。仅此而已。” 说罢,她眼底精光一闪,夜璇来找她绝不可能只凭着几分交情就来了,这位威名赫赫得铁血宰相肯定还带来了她需要的能说动她的东西作为交换。 因为但凡上位者都知晓,这世间,没有什么比几分交情更薄弱的东西。 只有利益才是实打实的。 “夜相,把你的筹码亮出来吧”,娴兆轻笑一声,“喊我去帮忙替你们寻妖皇,打算用什么做交换?” 夜璇叹口气,冲娴兆拱拱手,“我听闻殿下您一直在寻找木灵芝,我可以确切的告诉您,木灵芝已经不在妖族境内,若您想寻得,那唯一的可能性只会是在陛下身上。” “木灵芝?”娴兆笑容微顿,“你从何处知晓我需要木灵芝的?” “是明栩小殿下曾顺口提过一句,虽不知您要用来做什么,但若是此物对您极其重要,您此行与我们同去,便是顺路。” “只要寻得木灵芝,妖族定全部献上。” 娴兆目光锁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说的话是真是假,过了良久才点头,“好,我跟你们去。” “何时出发?” 夜璇笑着说:“若您方便随时可以出发。” 娴兆目光回望向皇宫方向。 木灵芝既然有消息,她自然要抓住机会把握。 她终归无法眼看着沈媛老去。 只是离开之前,总该打声招呼才是,哪怕沈媛不愿意见到她,那也不能再不辞而别了。 14 娴兆回到皇宫时天还未曾亮,四处寻看,却都没有见着沈媛的身影,最终想起来,沈媛这夜点了赵枝雅侍寝,虽被她打断,今夜大抵还是宿在那里的。 不过赵枝雅被她打晕,应该要到天亮才会醒,前头紧张的怕沈媛去宠幸别人的事今晚应该是不会发生的,否则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赌气跑出来。 一路行至宝华宫,却见沈媛正在床上躺着沉沉睡着。 这段时日她终日劳心劳力,今夜又动了点火气,难得的早早上床睡觉了,至于赵枝雅还在后殿躺着呢,反正后殿同样华丽舒适,赵枝雅总是受不了什么大的苦楚的。 娴兆见沈媛睡得酣甜,不忍吵醒她。 在床前踱步几回,最终取下身上的玉佩轻轻系到沈媛手腕上。 玉佩上施了法还灌注了她的灵力,沈媛一旦遇险娴兆变能感应到,玉佩中的灵力也能救沈媛一回。 若事情真的是明栩告知的夜璇,那自然没有问题,明栩会将一切处理的非常好,夜璇不会知道她要木灵芝是为何。 可若事情是夜璇自己知晓的,还知道了沈媛的存在,哪怕对方可能没有坏心,娴兆也要先给沈媛做好准备,防止她受到任何伤害。 隔着虚空抚了抚沈媛的额头,娴兆想了想还是低头极轻极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和夜璇约定的时间是早上,实际中间并没有什么时间了。 她在屋子里巡视一圈,最终拿了纸笔将她的去向和离开的时日讲明,又用镇纸压好,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没过几瞬,又反过身来,站到了沈媛床头。 她施了道术法,沈媛手上的玉佩动了动又重归平静。 娴兆轻哼一声,作摸作样的虚空敲了敲沈媛的额头,“可得等我回来。” “要是喜欢上别的女人”,说到这里气虚了一阵,连声音都低了不少,她嘟囔道:“那我回来之后再把你抢回来。” 话毕,娴兆消失在了殿中。 沈媛翻了个身,一夜好眠。 15 第二日清晨,门外值守的大太监隔着门轻声唤数声陛下,沈媛才缓缓醒来。 “什么时辰了?”沈媛问道。 “回陛下,将近辰时了,还有小半个时辰便是早朝的时间了。” 沈媛皱起眉来,“怎么现在才喊朕?” 门外鱼贯涌来替她更衣的宫女,总管内务的大宫女细声解释,“陛下您今日睡得沉,周公公在外头喊了您好几回,您都未醒,您近来烦劳于国务,我们便想着能令您多休息一会,宝华宫距金銮殿近的很,小半个时辰足够了。” 沈媛这才点点头。 她接过宫女手中的漱口水又接过手帕洗脸,这才想起被她忘去脑后的赵枝雅,令人去后殿将她扶过来。 昏睡了一晚上,赵枝雅脑子还迷迷糊糊的,走进来之后并不太稳,问她还记得什么她也几乎不记得了。 沈媛点点头,也没多说,更没解释,只令她好好休息。 赵枝雅连忙谢恩,起身时却一个不稳,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盏,打湿了她放在桌子上的《国策》和宣纸。 -- 第153页 她这次倒有些紧张起来,连请陛下恕罪都忘了说,抬手连忙举起自己的《国策》,试图将上头的水拍掉。 沈媛走过去,目光落在桌子上已然被水泅湿看不清字迹的宣纸,只隐约在边边角角可见一两笔行书金钩铁马带着些赵枝雅平和如水的气质中所没有的锋锐,很是惊艳。 “这也是你写的?” 赵枝雅看着宣纸摇头,“我不记得了。” 她被打晕前确实在写字,可却忘记了是刚要写还是已经写完了。 沈媛点点头,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略过赵枝雅便要去上朝。 走到中途突然想起些什么,回头说道:“你若是喜爱看书,倒可以前去藏书阁看看,到时可以找掌事的宫女要钥匙。” 赵枝雅愣在原地呆呆的点头。 沈媛一直到上了轿撵才有机会撩起自己的衣袖。 一块凤形玉佩正用一根红绳挂在她手腕上,水头十足,仔细看看还能见着灿金流光,一看便不是非凡之物。 沈媛眸光微暗,自口袋中掏出另一块——几乎一模一样材质的龙形玉佩相比较,这是半年前,娴兆不告而别时留下的,与她手腕上这一块是一对。 上一回送给她这块玉是告别,那这次呢?也是告别吗? 沈媛不知道。 她将手上的玉佩摘下,想放去口袋里,可刚摘下,那玉佩又出现在了她手腕上,如此往复多次,始终如此。 沈媛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凤玉,一句“无赖”险些脱口而出。 16 妖界东南方也是一地黄沙,此处是比西部还要人迹罕至的无人区,风沙肆虐,怒号着像是要随时掀翻人的天灵盖。 夜璇她们最后定位的地点便在此处。 妖族王庭一直没发觉习芸是假的其实还有一层原因——习芸的本命魂灯没有灭。 那盏灯一直保持着幽幽几叶,在王庭密室中闪烁,夜璇几人按照烁龚非和王大家等人供出来的线索以及几个妖族的禁术,最终将目的地锁定在了此处,并在漫天黄沙中发掘了一座墓穴,可那墓穴没有人能打开,门口设有机关,需得输入墓穴主人认可之人的灵力才能打开,所以夜璇才会去寻找娴兆。 娴兆穿了身干练的短打,背脊挺直,站在大风中一动不动。 自从到了这里,不知为何,她的心口跳的很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去揭开一般。 可记忆中,她明明没有来过此处。 直到夜璇请她上前时,她才回过神来。 面前的墓穴大门紧闭,几簇仙人掌耸立在门口,像是在守卫一般,门中间是个凹槽,分左右两格,一边滴血一边输入灵力。 娴兆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迹在左边,又放出一小股灵力融入右边。 石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后又是细细簌簌的细碎声响。 夜璇等人目光发亮的盯着门口,终于等到它缓缓开了一条缝。 门后细细簌簌的声音却越发响亮起来。 娴兆蹙眉聆听,脸色突然一变,喊道:“快散开!门后有东西!” 众人闻言,连忙向后撤去,几乎瞬间,石门飞快打开,里面飞出来不尽其数的蝙蝠,后头还有蝎子蜈蚣等毒物飞扑出来,一跃三丈,跑得慢些的随从几乎立刻被扑到,蜈蚣仅仅爬过便被腐蚀去一层皮肉,疼的人满地打滚,就这么会功夫便成了幅骷髅架子,连法力都来不及使。 娴兆从几人连忙燃起烈火,扫过毒物,令其无法接近。 一时间空气中只听闻呲呲啦啦的刺耳烧灼声。 整整一炷香的功夫才将跑出来的东西燃烧殆尽,这头却也折了三个人,留下了三幅骨架。 夜璇呼出口气,令人前去探查,确定洞口没有危险了这才放下心来下令继续前进。 夜璇冲娴兆礼貌伸手,“娴兆殿下,请。” 娴兆点点头,跟着已经进入的几位随从一同走了进去。 这个墓穴内部空间很大,呈圆形的空间。 随从们在四角点上几乎能燃到殿顶的巨大烛火,将里头映照亮堂。 娴兆抬头在四面环顾,这四周满是彩绘浮雕,雕刻的乱七八糟,有飞禽走兽,有山川湖泊,有城市村庄,顶端甚至还瘆人的雕了个巨大的人相,面露慈悲,满是笑意,眼睛却是莹白一片,看不到瞳仁。 她不知为何,与那人像的白眼珠子对视上便难以移开。 隐隐约约的似乎看到人像的眼中泛起了雾气,再仔细一看却发觉那雾气并不是雾气,而是眼珠在逐渐消融成雾气。 娴兆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满了好几拍,眼睁睁的望着那雾气在空中凝结成团,然后猛然朝她飞来,可她却忘了躲避,甚至连想躲避的想法都不曾升起。 耳边似乎有人在大声叫她,令她快躲,可她却不想理会,直到那两团雾气猛的贯、穿她的身体。 娴兆抱住头,那里疼得很,可这疼痛却只持续了一瞬,再抬头时她似乎已经深入了墓穴深处,眼前只有一副水晶棺材和……脸色苍白,正在咳血的习芸。 像是见到了她,习芸翘起唇角,哪怕血不断从口中溢出,也要冲她笑。 她说:“娴兆,我要死了,死后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事情比较多,所以更新非常不定时,五一调休人都快傻了。 -- 第154页 再有两章这个番外应该就结束啦(当然,如果我能日万的话一章结束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番外后面还有一个大团圆的小番外这本书应该就彻底完结了~ 第75章 娴兆X沈媛番外7 16 沈媛在金銮殿下朝后便一路溜达着回了寝殿。 虽然沈媛勤于政务, 可她对环境的舒适度要求很高,不爱去书房,更喜欢回寝殿处理事务。 现在是她不见娴兆的第三十天。 从一开始的还有一点期待到现在心如止水, 她发觉有的事经历多了其实就习惯了。 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 娴兆突然离开。 一个月前的那一晚像是场梦,若不是还有那么多人见过了她,沈媛都要以为是自己那时出现了幻觉, 其实娴兆从没有回来过。 不过两人既然两清, 也就没必要纠结这些了。 那点点失落她也说不清从何而来,或许是真的又天真了一下,以为娴兆真的改好了对她的游戏人间有了点愧疚, 然而最终发现她还是如同往常,只将这一切当成玩闹,来去自如。 沈媛将这些事抛去脑后。 这段时间,她依旧忙于政务,后宫八个宫妃, 至今只见了两位, 见得最多的还是赵枝雅。 这姑娘看着呆呆的,实际于国策政论上很有见解, 还弹得一手好琴。 沈媛平日里得了空闲便去她那里听听曲儿, 偶尔拿几个基础的民生折子给她,让她帮着看看。 有才华的女子何必困在后宫呢? 她不喜欢这样, 她希望每一个女子都能不攀附于人,有自己的生活。 沈媛哪怕手握大权却也总觉得哪里不太得劲,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手边少了只队伍, 一个人处理朝政太累,得多发展点绝对忠心的下属帮帮忙,朝堂上说来说去还是男性官员居多,无论高门还是寒门女子读书的还是少了。 枫国至今也就两位女帝,女子权益发展并不快,可沈媛却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入朝堂,成为她手下的人。 赵枝雅令她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回到寝殿门口时,赵枝雅正揣着昨日留给她的折子在树下站着,见她来了连忙上前,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尽量想显得自己严肃些。 “说吧”,沈媛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赵枝雅便细细说起她对折子的见解,挑出其中的几个错处,又说出几个她自己的想法。 沈媛听了点点头,又给这小丫头递过去下一批折子。 赵枝雅接过,踌躇了几下,最终从袖口抽出一张宣纸。 “陛下,一个月前您在我那宿了一夜,第二日清晨我不小心打翻了杯盏泅湿纸张,这几日我在古书上寻了个法子将这张纸复原了,这才发现纸上不是臣妾无知时曾写过的策论而是……” 赵枝雅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沈媛看她一眼,身旁的大宫女便识趣的将赵枝雅手中的纸接了过来。 沈媛展开被反复弄干两次后稍显粗粝的纸张,一目十行的扫过,神情微微怔愣起来。 这是娴兆留给她的信…… 交待了要外出一段时间,也交待了给她留下的凤玉中另有玄机,还配了大段吾爱卿卿的情话。 沈媛目光复杂,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腕上的玉佩跟着招摇晃动,面对忐忑不安的赵枝雅只要她退下。 殿中没了人,沈媛将这封信压去折子最下方,没过一会又忍不住拿出来又看了两眼,眉眼肉眼可见的放松了几分。 17 眼前的习芸实在是真实,真实的险些令娴兆以为这是真的。 可被习芸紧紧攥着的手却没有一点感觉。 娴兆想抽出手在墓室中看看,身体却不听自己的使唤。 她听到自己面对正在吐血的习芸淡声问:“什么愿望?” 习芸在娴兆面前从未这般倔强过。 在妖族皇宫中,她拘着娴兆不许走时总是温和又懒散的,任由娴兆如何与她闹都只含笑望着她,唯一的要求只是令娴兆陪在身边。 在娴兆面前,习芸像是水一般,没有半点脾气,甚至暗中诱惑她时都是软的,半点不像统领妖界的妖皇。 这还是娴兆第一回 见到习芸这般执着的神情,那双眼睛里含着些不死不休,像是娴兆不答应,她便难以合眼一般。 “你先答应我。”习芸说话已经有些艰难了,手上却半点没有放松。 许是被习芸这般盯着太过难受,又或许是实在看不得一代妖皇这般卑微,娴兆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习芸笑起来,唇畔两个酒窝,带着些天真烂漫,“娴兆,再陪我一段时间。” “我身将死,魂却不一定会灭,三魂七魄中总有一魄会化而为人,我求你,陪我那化而为人的魂魄一段时日。” “千年后,你与我那化身为人的魂魄自会相见,只愿你能陪她过段自由日子,而不似我一般,只能拘束在那皇宫中,难得自由。” 娴兆沉默半晌,低声问道:“有意义吗?” 习芸似在用着最后一丝力气仔仔细细的记下娴兆的容颜,她轻轻说:“有意义啊……对我来说很有意义啊……” “我想让你陪我去看看我没有见过的世界,真正的没有黄沙自然生出杏花的世界。” 习芸这辈子,一开始被梁渠兽赶去极寒之地,受尽苦难,爹娘逝世,孤身一人在极寒之地得过且过,从小到大见到的都是冰天雪地,后来又突然被妖族众妖捧为妖皇,众星拱月下反倒失去了自由,难以离开妖族王庭,每年能偷偷溜出去的时日屈指可数,身边还众狼环嗣,每个人都理所应当的觉得她作为妖皇应该要处理好一切。 -- 第155页 若是可以,她也想像其他几界的主人一般,上天入地,四处游历。 只是可惜,她只是妖族的吉祥物,修为不是最高,政权也没有完全掌握在手中,能登上妖皇的位置只是因为她是忘虚后人是正统而已。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无趣,她去过最远的地方除了极寒之地就只有泗水城。 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打马走过,万般年少风流的娴兆。 少年的朝气那般鲜活,几乎只一眼便令人沦陷了。 这些事,习芸从未和娴兆讲过,也不愿同娴兆提起。 她被烁龚非捅下的那一剑真的很疼,那是用做束妖链的材料制成,上头还涂了极寒之地的毒药,在她体内扩散蔓延,令她难以驱动内力自我疗伤,只能在此处等死。 这块陵墓不知是哪位前辈的,习芸躺在墓中懒得动弹。 可却突然在附近感应到了娴兆的气息,她忍着剧痛和灵力放肆流失将娴兆引来此处,突然就有了一个心愿。 娴兆抿了抿唇,她不懂习芸内心复杂的情绪更难以体会其中的意义,可怎么来说相识一场,习芸届时魂魄化为凡人也不过一世,撑死百年,于她而言不过沧海一粟。 习芸见她没有再问什么,指尖一抹灵力闪烁。习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老去,指尖那抹灵力却咻的一下进入了娴兆体内。 再然后一阵掌风袭来,娴兆竟是被一把扫出了墓室内,远远的只能见到习芸披散满头白发,唯余唇色鲜红,血自唇角滑落,那双执拗的眼正在慢慢失去生机。 一直到出了墓穴,紧闭的大门里才传出来习芸虚弱的声音。 “这团灵力会在遇到那人时提醒你。” “娴兆殿下,再见。” 18 娴兆再睁眼时,自己已然到了一片陌生的土地,她骑着一头小毛驴,挂着张白色的招牌妙手回春的招牌,晃晃悠悠的走着。 面前的河畔边躺了个人,背后插着把刀,血迹染红身下的草坪。 娴兆有强烈的预感那人该是沈媛的,她想过去看看,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她的灵魂像是被钉在了身体里,却没有半点操控权,说话做事都要按当年来。 脑海中突然涌出来一阵记忆,原来此时已然到了千年后。 这千年来她依旧四处游历,近来无趣才前往人界看看。 她如今顶替的是落木城的陈家大小姐的身份,真正的陈家大小姐早已在出门时被马匪所杀,娴兆下凡时正巧碰到这事,便替陈姑娘报了个仇,又征得她同意后暂用了她的身份。 在人界有个正紧身份行事方便些,能遇到的事也多一些。 见到河边倒下的人,她扫了一眼便看出命不久矣,也懒得再耗费精力去救,一边摇头说着没救了一边就要打马离开。 可她体内却突然闪现一阵光,带着习芸的气息,令她骤然想起了千年前答应过习芸的那件事。 算算日子,再看看那团闪烁的灵力,大抵便是眼前这人无疑了。 于是准备离去的娴兆又打马回来,替这人拔刀止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救活,临时用灵力建了栋小木屋作为住所。 一直细心的照顾了两天,这人才醒来。 睁着一双于习芸完全不同的,充满了警惕和绝望的眸子醒来,紧紧盯着她。 娴兆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便故意说,要是想死就到外面去死,要是想活着,就别露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来。 过了良久,那人才哑声告知娴兆,她唤沈媛。 19 沈媛只有两处像习芸。 一处是没什么活力生机的眼睛。 当初娴兆遇到习芸时便一直觉得习芸的眸光中缺少几分生机,哪怕尽力对她笑,那深处也是恹恹。 此时沈媛眼中也是如此。 二处是沈媛面对她同样没有一点脾气。 娴兆自知自己性格并不好相处,就如同她和表姐明栩,两人只要多相处一阵,她总免不得因为性格问题被明栩揍一顿,再比如她和她爹,每相处超过三柱香就会吵得天翻地覆。 和其他桃花一同相处时,她常会收敛些,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何必让别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脾性。 可面对沈媛,她却没有半点遮掩。 嘴巴毒,脾气大,傲慢难相处,这些缺点都一目了然的展现在沈媛眼前,奇怪的是沈媛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和习芸一般,完全包容着她。 哪怕她给沈媛换伤药时不小心弄疼了她的伤口也一言不发,等被发现时,早已经疼的浑身是汗。 娴兆着急的骂她,她却只轻轻笑着说声无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显得端方温润,像是在沈媛面前收敛了浑身的刺。 后来有一天,沈媛来和她辞行了。 辞行的那日,沈媛灰暗的眼底重新燃起了些许光亮,像是心底已经有了打算。 习芸一开始也只说是让她陪沈媛一段时日而已,如今沈媛自己提出告别,她便当这个任务完成,与沈媛在此别过。 一个向西回到自己的家乡,一个骑着小毛驴向东,继续游戏人间。 娴兆以为这就是她和习芸和沈媛最后的交集了。 她在人间晃荡了一圈,几个月便过去,陈姑娘临死前曾有一个嘱托,希望她能以自己的身份回乡起码与父母告别。 -- 第156页 娴兆因为借用她的身份,便答应了这件事。 陈姑娘的老家在落木城,是个沿海的城市,民风剽悍,随处可见皮肤粗糙的渔夫走卒。 陈姑娘家算是富豪之家,否则也养不出陈姑娘这般肆意妄为的姑娘。 娴兆刚一进城便被在城门口等的管家带回了陈家,陈父陈母抱着她好一顿哭,上上下下折腾了个没完才消停,大鱼大肉的送上来,没吃几口撤下去,又端上来新的菜。 娴兆吃得酒足饭饱,对这样的生活也挺新奇。 陈家父母都是随和的好人,就陈姑娘一颗掌上明珠,对她极尽宠爱。 娴兆本想来这露两面便离开,每每望着两人却又下意识推迟几分,到底不忍心伤了两人的心。 这一推迟便推迟到了她再次见到沈媛时。 两人分开时,沈媛已然从万籁俱灰变得眸光明亮。 这回再见,沈媛的眼底又溢满了比当初还要绝望的神情。 她正被几个官差按在地上打,也不还手,只仰头望着天,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娴兆不知为何,下意识拦下了这场单方面的斗殴。 她不喜欢沈媛眼里盛满灰暗的模样。 尤其在几个月前陪着她时,是眼看着这人从绝望到再次充满希望,那双眼睛曾经涌现出她从未见过的生命力。 娴兆走过去,口气还是一贯的糟糕,还躺在地上干嘛?等死吗? 可手上的动作却一再放轻,她替沈媛将身上的灰渍拍干净,坚定的将沈媛扶起。 她见过的每一界的主人都不该是这样的,哪怕成为凡人也不该是这样。 20 何时爱上的沈媛呢? 娴兆不知道。 感情这种东西,细水长流,不经意间便有了。 她将死狗一般的沈媛拖回去,又逼着她做自己的侍女,每日带着她上山下海的胡闹。 在这期间她才知晓一件事——沈媛的父母亲人,尽数被杀。 也难怪沈媛再次露出这般灰暗的神情,经历一连串的打击,她的人生似乎就没有顺过,也不知是不是习芸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导致沈媛这么受罪。 这一次,娴兆在人间发现了新的乐趣,她曾经很爱撩拨她人,从中获取成就感,如今却觉得令眼前的这双眼睛再养出神采更能令她有成就感。 她给了沈媛最绝望的那段人生里唯一的一束光,让沈媛将她当做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 可后面的记忆告诉她,在最后带给沈媛致命一击的却也是她。 21 在落木城待了半年,娴兆也与沈媛相处了半年。 沈媛这个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心口已经是铜墙铁壁,要进入非常艰难,哪怕是娴兆也下了些功夫才真正走进她心底。 可这种相处令娴兆难得的感到愉快,她可以半点不掩藏自己,除了家族亲人外,这是唯一一个了解到她本性,并且比她的家人还要包容她的人。 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与沈媛笑闹,也可以向她展示自己又硬又臭的脾气,哪怕外头兵荒马乱,她们也活的自在开怀。 特别,每每见到沈媛逐渐恢复光彩又对生活有了向往的眼睛,这种开心和成就感都能成倍增长。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娴兆接到天界的一个任务,让她前去斩杀祸乱荣国的妖兽。 她估算了一下日子,觉得应该能在沈媛生辰前回去,便找了个借口外出探亲的借口离开。 天界令她前去是因为事情刻不容缓,这妖兽霍霍的百姓太多,她又离得最近。 可糟糕的是天界错判了这妖兽的实力。 娴兆在人界,实力大打折扣,与这妖兽对抗时发觉它能力远超出想象,最终使了个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才将其斩于剑下。 这一打,整整打了两天,令她错过了沈媛的生辰。 她拖着受伤的身子往回赶,想给沈媛补上,见到的却是陈家满门被抄斩的消息。 陈家因为不屈服于县令便被视为碍脚石,短短三天,陈家便门庭破败,陈父陈母也已然仙逝。 娴兆第一次这般气愤,她紧盯着住了小半年正被火团包围的陈府,险些握着剑砍过去,却反被人握住了手。 那双手带着些湿意,却牢牢的握紧她。 沈媛拉着她绕过七拐八拐的小巷,两个人都跑的气喘吁吁。 陈姑娘,对不起,我没有为你保住陈家。 这是沈媛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满怀愧疚和痛苦。 你快跑,伯父伯母已为你准备好车马,你先离开这里,我来断后。 这是第二句话。 已然坚定的站在她背后。 娴兆身上的伤隐隐作痛,目光落在沈媛憔悴的脸上。 大概是她入戏太深,明明这一切都与她没什么关系,明明离去的不过是她曾经最轻视的凡人,在水云镜中只当故事看,可如今见到沈媛,却难过起来。 “我不需要你断后,我可以报仇。” 其实她此刻的体力因为受伤过重已然与凡人无异,可她们龙族从来就没有退后的道理,哪怕是如今这模样,也足够她为陈家上下报仇。 沈媛还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脚步声,她脸色一变,拉着娴兆便要继续向前跑。 这速度实在太慢了,眼看着后头的人就要追上来,娴兆干脆利落的打晕了沈媛,将她藏到了无人注意的角落中。 -- 第157页 她独自一人面对追上来的官兵,缓缓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来不及和沈媛说什么,便也只能报完仇将事情解决完之后再和沈媛解释了。 她只希望沈媛好好睡一觉。 娴兆面目沉静的看着对面的官兵,手上的剑夹杂着怒气蓄势待发。 此时她并不知道黑暗中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生了一点事,发上来的就晚了一点~ 第76章 娴兆X沈媛番外8 22 娴兆从小功夫练的非常好, 哪怕不用灵力,在人界也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水平。 前来的追兵并不知晓她的功夫,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立马乱起来。 娴兆忍着疼痛开了天眼,一眼望过人群中与陈家事件相关之人, 穿梭其中,短短几刻便杀灭一半之多。 剑上滴着血,她形容可怖, 吓得剩下的追兵腿抖, 忙不迭地一哄而散。 哪怕他们再如何凶神恶煞,哪里见过这般杀人不眨眼的女人。 娴兆呼出口气。 天神在人界限制颇多,尤其的一点是——不可妄杀凡人, 否则会得到天道因果报应。 这是她曾陪明栩在太清道德天尊处听课被反复强调的。 娴兆不知道未来将迎来的报应会是什么,可是此刻憋在心底的那口气却散去大半,她做事很少顾及后果,快意恩仇的人生才令她更喜爱。 下一步,便该是解决罪魁祸首! 她走近沈媛身边, 想将她抱出来先安置好, 身后却突然一冷。 娴兆骤然回头,只见刚刚明明已然被她宰杀的妖兽居然再次出现在了她身后, 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满是贪婪。 再一看却发现这妖兽较之在荣国时小了许多, 十分虚弱的模样,显然是她刚刚未曾将其彻底杀死, 反倒令它一路尾随而来。 娴兆握紧了剑,她一步都不能后退,因为她身后就是沈媛。 这妖兽名为食梦貘,专靠吸食人的记忆而活, 将人吸成没有回忆的空壳后再一口吃掉,攻击的法子总是出其不意。 此兽十分记仇,但凡被伤便追杀仇人不死不休。 娴兆已是强弩之末,那食梦貘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几乎没有什么停顿的缠斗到一起。 娴兆喘着粗气使了个障眼法令食梦貘扑空,然后一剑刺了过去,将它刺了个对穿。 食梦貘却嘿嘿笑起来,像是什么事得逞一般。 娴兆这才发觉不对,却也晚了,身后不知何时悄然无息的贴上来一根触角,抵在了她后脑。 下一秒便有排山倒海般的剧烈疼痛出现在脑海中,这段时日的记忆像是在用被水冲刷一般,逐渐减淡再减淡,有一道道看不见的光团顺着触角进入食梦貘体内,甚至习芸寄存在它体内的那点灵力也被一并吸走。 已然中剑的食梦貘肉眼可见的面色红润起来。 娴兆咬牙,猛得抽出剑,砍断触手。 随着记忆的衰退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正在干什么,凭借最后一点本能,在剑中灌注灵力,再次刺入了食梦貘的体内。 食梦貘恢复了部分体力一把将她拍开,娴兆控制不住的喷出一口血倒在了沈媛身边。 眼见着食梦貘一步步走近,她唇角不甘示弱的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趴在地上依靠本能紧紧握住了沈媛的手。 食梦貘突然尖叫起来,它的躯体迅速膨胀,里面灵光四溢,撑到极致时猛然炸裂开。 娴兆不知晓如何才能彻底杀死食梦貘也对食梦貘不够了解,可是她确信,无论哪个妖兽被这样炸开后总不可能再活下来。 身体精神所承受的巨大痛苦令娴兆就此昏过去。 满地血污中一道带有习芸气息的灵团缓缓升起,艰难的在食梦貘死后,四散的还未被它消化的回忆中寻找娴兆被吸走的那部分,直至自身灵力彻底枯竭,光团变暗,承载着娴兆的记忆无意识的朝妖界飞去。 此处的一场恶战无人知晓,巷子外的晨光映照满地,昏睡一整晚的娴兆迎着晨光苏醒。 她忘了与沈媛相遇后的时光,也忘了习芸临终前与她的对话。 她什么都还记得,却偏偏忘了与?沈媛相关的一切。 偏过头,见到同样躺在地上却和她双手紧握的沈媛,只当是自己又在何处撩拨的桃花。 她尽责的抱起她,随意找了间客栈安置好。 离开前,心底不知为何有一丝丝不舍,娴兆顿了顿,撇掉心底奇怪的感觉,打着折扇,懒洋洋的踏上云离去。 她不知道,醒来后以为她已然离世的沈媛几乎发疯吐血,一步步,怀着悲痛付出一切筹谋,替她报仇杀了县令。 那双好不容易再次被养出光亮的眸子,再也没有那般单纯的光了。 23 娴兆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墓穴中。 夜璇正在一旁派人研究这里的石壁,敲敲打打的令人头疼。 她有些怔怔的。 刚刚经历的还历历在目,脑海中满是记忆复位的晕眩感,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这才对。 这才对! 娴兆心底是有些欢喜的。 难怪她对沈媛总是有些亲近感,难怪她对沈媛的记忆总是模糊到几乎没有。 一切都在这里找到了原因。 她的记忆被习芸的灵力穿越万水千山后带来了这里封存,最终又在她到来时还给了她。 -- 第158页 能想起她与沈媛的过去,实在是件好事,她终于有了几分心安的感觉。 沈媛是习芸的精魄所化,所以只有一世,且不得修仙之法,经人界百年后彻底湮没。 若要续命,以木灵芝为引,用灵力为其逆天改命或许可以达成。 至于木灵芝…… 娴兆闭了闭眼,出声道:“夜璇。” 夜璇闻言,有些诧异的回过头,“你终于醒了。” “我正在命人找寻这里如何进入,此处机关精巧,又不可靠蛮力破开,实在有些费功夫。” 娴兆视线落在头顶的人像上,突然轻笑一声,“不用找了,我知道怎么走了。” 24 这是娴兆离开的第六个月,沈媛在娴兆走后开始在朝廷中推行科举制并放宽了科举的范围,男女不限。 经过了一整个月的考试,新朝的第一批举子就要出炉。 第一次开恩科,从下到上都是以策论民生等为考点,层层选拔,最终选出了一百零八人,只需要通过殿试便可被分派去国家的各个岗位。 枫国此前从未运用过这一制度,百姓们都好奇的很,早早的等在茶楼中谈论今年科举的事,整个京畿都热闹非凡,目光全放去了那座皇宫中。 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上,俯视着殿中稍带些稚嫩紧张的举子们,突然目光一愣。 举子中间站了个女人。 她一身绛青的衣裳,长发绾在脑后,眉眼妖艳,气定神闲的气度与周围的人形成强烈对比。 似乎感受到了沈媛的目光,她抬头望过来,带着几分笑,一如往常,桃花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一旁的太监正在念名字—— “一甲第一名,娴兆。” 沈媛便见着娴兆迈出列来,向她躬身行了个大礼,一副懂礼知节的模样,好整以暇的等她提问。 沈媛抿唇,眼中闪过一瞬复杂,又很快恢复平静,向她问出早已准备好的民生问题。 娴兆虽不是天界的继承人,却也算是从小被逼着饱读诗书,毕竟她爹还期盼着她接替他的位置,沈媛问出的问题她都能很快想出应答,甚至偶尔还能获得满堂喝彩。 这新朝第一状元的头衔,毫无悬念的落在了她身上。 沈媛下来给她簪花时,娴兆微微低头,趁所有人不注意,在她耳边轻声道:“陛下,好久不见。” 沈媛耳朵动了动却没有回话,将大红牡丹别在她领口,退后一步便到了榜眼和探花面前,分别将另外两朵花也别到她们领口。 娴兆摸了摸牡丹,目光只落在沈媛身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25 殿试结束后是宫里给举子们准备的琼林宴,沈媛在宴会上讲了几句便将场地让给举子们,免得她们过于拘束。 今日一路回寝殿的路上,沈媛的比往常更沉默。 这两年一直服侍她的太监宫女们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心情似是有些不好,越发的小心翼翼,一直到了门口也不敢发出一句声响。 沈媛吩咐她们留在外面,一个人进了寝宫。 刚进殿便见娴兆已然坐在了塌上,仍旧是懒洋洋的模样,见她进来了,扬起唇角笑起来,波光潋滟,又带着万千风华。 沈媛移开眼,淡声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今日在殿中见到娴兆时她就想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出现在殿试上,为什么要特意拿下状元。 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一出现还这般的戏剧,成了她御笔钦点的状元郎。 娴兆起了身,拉着沈媛坐在塌上。 “你上回对我说,若还想有个机会,需得入你后宫做个美人,与后宫妃嫔争奇斗艳方可”,她笑着说:“可我不愿与后宫妃嫔争奇斗艳,我想再有一个机会,能站在你身旁,哪怕不得你喜爱也要做你身边最特殊的那个。” 沈媛抬头盯着她,听不出喜怒的缓缓问:“你想怎么个特殊法?” “我上可定朝堂,下还可暖床伺候,你若是想处理朝政我还可以一边伺候你一边和你谈论朝政,自然没有哪个妃嫔能有我特殊。” 娴兆振振有词,眉眼飞扬,完全不似作假。 沈媛却被这混账话气得想笑。 娴兆此刻却半跪下来,仰视着她,语气郑重,“沈媛,我说真的,你的抱负志愿我都愿意帮你完成,我愿意做你放在朝堂上的那只箭,为你扫平朝堂上的一切阻碍。” “我的名次没有作假更没有依靠修为,就是我这个月一步步考上来的。我是你钦点的状元,没有掺杂一点水分。” “前朝要做的我都能做,后宫要做的我也都能做。” 沈媛沉默起来。 她第一次见到娴兆如此认真的神情。 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不需要”,良久,沈媛才说道:“我不需要一个随时会消失不见的状元郎,当初那话是玩笑话,娴兆殿下并不用放在心上。” 语气中夹杂着些微的嘲讽和满满的不信任。 娴兆眼底一闪而过一丝失望,突然问道:“你想知道我这一次去了何处吗?” 沈媛不知她为何又提起自己的经历,可她并不想再听,便也摇头。 “不想,我早已说过,我们已然两清,娴兆殿下,你的事我并不想多问。” “如果我非要告诉你呢”,娴兆抿唇问。 -- 第159页 沈媛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轻笑一声,“娴兆殿下若是非要让我听,那自然用法术定住我在我耳边说便是,何必要问我呢?” “沈媛,遇到你之后我没有去外面招惹过任何人。” “我和你是第一次,我没有骗你。” 这句话听的沈媛握杯子的手一顿。 娴兆也没有再说话。 屋子里一时静下来。 沈媛是唯一一个彻底走进她心底的人,哪怕失去记忆时,她也没有任何继续游戏人间的想法。 自妖族的墓地中,她和夜璇寻到了习芸的一套遗冠和小半盒已然枯萎的杏花。 妖死后大多不会留下遗体,只会化作灰烬散入风中,哪怕习芸也是如此。 夜璇满怀悲痛的接受了妖王确实已死的现实,抱着遗冠与她分别。 而她则在那小半盒已然枯萎的杏花下发现了她寻找多时的木灵芝。 出于私心,她瞒下了沈媛便是习芸的精魄所化这一事。 习芸不愿回妖界,也不愿做妖界之主。 沈媛只会更不愿回妖界。 沈媛这辈子好不容易将一切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不必再做提线木偶,不被妖族发现放肆走自己的人生才是最好的。 明栩曾与她说过,要将选择权放到沈媛手上,她没资格替她做决定。 沈媛的人生要由沈媛自己选择。 木灵芝要不要用,全凭沈媛自己的意愿。 但在那之前,她想将所有的误会都与沈媛解释清楚。 她从没有故意忘记她。 她很爱她。 过去对她的伤害她愿意一直陪在她身边弥补,哪怕她不接受也可以,她不会打扰她。 这些误会包含着事件的前因后果,也只有让沈媛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才能决定是否接受这一切。 她近乎恳求的望向沈媛,再次说道:“你听听我的故事好不好。” 沈媛今天似乎见了太多娴兆从未展露过的面貌,尤其是此刻的模样,眼尾泛红,这般的低声下气,像只耸拉着尾巴在地面晃来晃去的流浪狗,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扒她。 到底还是心软了几分,她轻轻叹口气。 “给你一炷香的时辰说,我还忙得很。” 26 说一炷香就一炷香。 娴兆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然抓紧,干脆也不说,指尖在沈媛眉心轻点,那些记忆便一股脑的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有习芸与娴兆的相遇。 有习芸对娴兆留下的遗言。 也有她和娴兆的相遇,在落木城的相处,直到娴兆离去。 娴兆既然想将前因后果告知,那便要完完全全一点不私藏的令沈媛知晓。 又长又繁杂的记忆出现在沈媛脑海中,令她有些难以消化,只能慢慢梳理。 这一梳理便梳理了一整夜。 娴兆陪在她身侧,始终紧张的盯着她,一直到她睁开紧闭的眼。 沈媛捏了捏眉心,抬头时瞟见了娴兆充满红血丝的眼睛。 “娴兆,你告知我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知晓的太过突然,她没有什么心神去细细思考其中的因果对错,甚至没有办法将自己与习芸联系起来。 她更想知晓,娴兆为何非要将这一切都告知她,若只是想挽回,根本不必告知她习芸的事。 “沈媛,你只有一世寿命,无法转世投胎,若想延长寿命不死不灭只有用木灵芝”,娴兆轻声说道:“明栩和我说过,我永远都不能代替你做决定。所以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由你自己来决定要不要用木灵芝。” 沈媛闻言,轻轻呼出胸口内挤压一整张的闷气。 她觉得有些累,无论是知晓自己的前世曾是妖王习芸还是知晓娴兆并没有故意用死遁离开她,都令她难以立马消化。 “你先出去,我自己静静。”沈媛说道。 娴兆点头,默默去了殿外,然后一屁股在殿门口坐下。 几个见过她的太监宫女好奇的望向她,又很快缩回脑袋。 大太监想进门问问沈媛何时去早朝,沈媛却干脆的取消了这一日的早朝。 从白天等到黑夜,娴兆第一次有这种心里没底的感觉。 大部分凡人总不会拒绝长生不老,可沈媛却不一定。 哪怕知晓了习芸的过往,沈媛也不一定会想长生不老。 因为有时候活着并不代表快乐。 沈媛今生已经够苦,唯一的心愿便是治理好这片土地,从前,若是从前沈媛或许会为娴兆选择长久的生命,可是如今,娴兆不知自己能在她的决定中发挥几分分量。 对于娴兆而言,哪怕沈媛不原谅自己,只要沈媛活下去她能陪在她身边总有机会挽回,十年百年不过弹指一瞬,她无法接受沈媛从此消逝在天地间,徒留她一人茕茕孑立。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边的月亮又升了起来,光辉熠熠,满天繁星作伴,比往常还要美几分。 娴兆身上的衣服都发了潮,殿外没有人敢靠近她,都只远远的望着。 她们不知娴兆为何原本是国师如今却成了状元,可她们都见过娴兆与陛下亲昵,对于如今的事只敢偷偷在后面眉来眼去的交流。 突然,殿门被缓缓推开。 娴兆倏然站起来,紧盯着那门后的人。 -- 第160页 沈媛穿着寝衣,扫过太监宫女,她们机灵的连忙告退。 殿外只剩了两人。 沈媛神情淡淡,站在门槛上,低头俯视着娴兆,半晌才说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娴兆嗓子发哑。 “我到底是习芸还是沈媛。” 娴兆愣了愣,“你就是你,沈媛。” “若我是沈媛,你在人间时救我多次,又将我从泥潭中拉出来,我本以为你游戏人间后忘了我,如今却发现另有隐情”,说到这里,沈媛一顿,“细算下来,你并不欠我。” 娴兆的心口有些酸涩。 怎么可能不欠呢? 离开后令她饱受折磨的那些年,重逢后因不识她而做下的混账事说过的混账话,都是她欠她的。 “若提及前世,你撩拨习芸后将她舍弃,她为了将你留在身边把你软禁,反而自己越陷越深,这笔烂账我不知晓该如何算。” “可是,这些年我变了许多,你心底印象中软弱平和的沈媛不是现在的我,曾经囚你后温柔中夹带着偏执的习芸也不是现在的我。” “你能确定你可以接受现在的我吗?” 现在的沈媛,手段强硬,心狠手辣,还有上位者的无限威仪,早就不是那个只会跟在娴兆身后看看她就能满足的人了。 “沈媛”,娴兆轻声开口,“你就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你。” “你若有野心我便助你成就野心,你若想安定生活,我便择一块地陪你享受时光。” “你的强硬手段,心狠手辣,在我眼里都很可爱。” 沈媛闻言挑了挑眉,“最后一个问题。” “木灵芝要如何使用,对你是否有伤害?” 娴兆提了一晚上的心突然落下了。 她凝视着沈媛笑了起来,“没有,对我没有伤害。” 沈媛看了娴兆一眼,娴兆笑得实在有些傻气,傻气的令人没眼看。 那几年因为娴兆的离去而受到的折磨没有那么快释然,可在回忆中,看到娴兆哪怕失去记忆也要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到她身边牢牢握住她的手,那些难过突然就消了许多。 她不想要长生不老,她活一辈子已经足够了。 可若真有娴兆陪着,那长生不老似乎也还不错。 27 娴兆挑了个好时间给沈媛用木灵芝逆转了经脉,并且拿了几本适合她的修仙心法给她修炼。 使用木灵芝有两个危害,娴兆灵力砍办,这个不算什么,顶多十天半月就能恢复过来;另一个危害是寿命斩半,可娴兆本就寿命无限,用了木灵芝后反倒将她与沈媛的命绑到了一起,两人从此同生同死。 完成了心底的一件大事,娴兆便将自己的精力放到前朝。 科举后的派官下来了,她领的官职是翰林院编修,侍奉御前,起草诏书,日日面圣,是前往丞相的必经之路。 新科状元,才华横溢,打马有过长街时春风得意,引得无数男男女女倾慕。 可却没人知道,坐在马上的娴兆都快笑僵了,高台上的沈媛也没有看向她,顿时收起春风得意,懒洋洋的跑过。 这些时日娴兆已然实现了到前朝帮沈媛的目标,就想把那个入后宫的目标也达成了。 前几日她才知晓,沈媛后宫里的八位嫔妃在已经成为帝王心腹的思想教育大队长赵枝雅的游说下组成了后宫八卦姐妹团,心底已然知晓陛下不愿入后宫,她们也懒得宫斗,除了几个想和张雅枝一般出任女官的,每日都在聊天八卦打麻将,没事做还写写宫里的话本子,流传到外头后极大丰富了民众的文娱生活。 无情压榨者沈媛发现这个事情后,看着亏空的国库,觉得自己发现了新的商机,令后宫的几位咸鱼妃嫔在文娱产业全方面发展,多给国库创收。 简单来说,这些年,沈媛都把后宫当人才储备库,更简单一点就是沈媛没有后宫。 娴兆知道这个消息时笑了好久,半夜跑去沈媛宫里想暖床时却被人给踹了出来。 她委屈的站在门口,看着沈媛冷硬的脸不敢进去又不想离开,最终决定暗暗发力,先在朝堂上做出一番成绩再说。 沈媛建国两年多,朝堂上也不再如一开始时贵族——平民那般的单纯,现如今派系繁多,娴兆这个新科状元迎来了许多橄榄枝。 可是她一个都不选,她只会选沈媛。 自她入朝堂后,所有人才发现,娴兆是沈媛手下的恶犬,除了沈媛没有人能拴住她,尤其娴兆疯起来从不在意自身利益,眼里永远只有沈媛的政令。 有人怕了她,有人想要拉下她,可她却屹立不倒,步步高升,短短两年便从翰林院入了六部,升迁速度奇快。 此时逐渐有人谣言娴兆受陛下恩宠,日日承欢才迎来如此快的升迁,乃是狐媚惑主之徒。 娴兆听了哈哈大笑,她巴不得如谣言所称日日入沈媛房中,可惜沈媛不乐意啊。 但再一抹下巴,又觉得传得好,她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沈媛的人,甚至有点想找后宫姐妹团写几个话本子造得再激烈点。 并未过几日便迎来中秋。 这几年沈媛全力发展国家,中秋夜宴也被取消了,免得浪费钱。 连着两个中秋,她都在观景台过,看看城中欢度中秋的百姓,见到华灯璀璨,唇角总会不自觉上扬。 -- 第161页 娴兆站在她身后,寻了块披风替她披上,免得人着凉。 沈媛拉着她一起看。 “这是我们一同创造的世界”,沈媛缓缓说道,语气中带了些欢喜。 娴兆觉得这些年下来,沈媛的笑容多了许多,眼底的光也多了许多,她也欢喜起来。 趁着四周无人,她突然化出原型,龙鳞闪亮,比前几年更长了几分。 “上来,在这里有何好看的,我们走近点去看。” 沈媛恍惚想起四年前她初登基那夜娴兆也是这般化出原型带她城中夜游。 那时心境复杂苦涩,全然不如现在。 每日有娴兆在身旁插科打诨,过得充实,野心逐渐达成,万般满足。 她抬脚坐上去,扶着龙角,娴兆轻啸一声,带她飞上天空,在绚丽烟火间穿梭。 沈媛盘腿坐在她的背上,身上用真气架起个防护罩团住两人,任由烟火余光打来,像是万千流星划落。 娴兆突然笑了起来。 无论是习芸还是沈媛,都爱这样的生活。 无人摆布的人生,哪怕为帝负担极重,那也是快乐的,更何况,还有喜爱的人在身旁陪伴。 沈媛拽了拽娴兆的龙角,“娴兆,你两年前说想入后宫的话还算不算数?” “我现在缺个皇后。” 娴兆闻言险些在空中跌一跤,一双龙眼放光,“自然算数。” 她调笑起来,“劳苦功高两年,陛下总算要给我一个名分了。” “只是未来史书上陛下大抵是宠幸奸倪之人了,至于我,应该就是那惑主奸臣。” “那又如何?”,沈媛也跟着笑,“哪儿有机会管那些身后事?” 说罢她低头,在四周巨大的爆珠声中,俯到娴兆耳边轻声说道:“有你在,就很好了。” 哪儿需得管身后名。 这一刻,火树银花中,有你在,就很好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妖界和人界时间标准不一样,所以娴兆从皇宫离开去妖族找墓地的这段时间实际对人间来说已经过了一个月,所以上一章开头才是对沈媛来说娴兆已经走了一个月。 同样的,这一章里,沈媛去了妖界办完事回来人间过了六个月。 然后娴兆被光团击倒后见到的习芸和那一切都是过去的回忆。(大家可以回看一下37章,这里回忆和37章沈媛的回忆是可以一一对上的) 她在第一次见到沈媛时对沈媛没有印象是因为她那一段记忆被抽走了。 现在到了这里记忆回来了。 然后就从千年前回忆起事情的经过。 这事怪我,本来想一口气把回忆写完的大家看过去就不会有疑问,可是前天晚上码的正嗨被一个电话半夜十一点叫回宿舍,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到凌晨才有时间码一下,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先发出来了。 影响到了大家的阅读体验很抱歉。 娴兆和沈媛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 第77章 终章(婚礼) 为什么最后这个大婚番外要由本小小曲来讲呢? 因为我两位娘亲的大婚要素非常多, 而我作为全程的参与者兼未来的司命星君接任者来讲那天发生的事最合适。 本小小曲诞生于梁渠兽祭天那年。 那年发生了许多好事,比如令我明栩娘亲烦恼许多年的天终于补上了。 比如我姑奶奶云昭历经八十万年终于重生了,并且还和卢蓉姑奶奶终成眷属。 比如我爷爷奶奶也终于在天补好之后苏醒了过来。 再比如我这颗由息壤和两位娘亲的精血所孕育的龙蛋终于裂开, 从里面爬出来了我这条巴掌大的小龙。 因为我在蛋里待了将近四十万年,我娘亲们险些以为我孵不出来了, 后来想到我还含了息壤的成分,明栩娘亲顺手将我埋进土里,果然没几天我就出来了。 明栩娘亲这一族都没有姓, 于是我就和曲清娘亲姓, 我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曲玥。 我是天族的小殿下,也是鬼界的小殿下, 曲清娘亲想将我好好教育一番,未来去接管鬼界,可是我大概遗传了明栩娘亲的性子,可不爱念书,更不爱学那些文绉绉的策论, 最爱的是溜猫逗狗, 上窜下跳。 曲清娘亲见我实在不喜也没法子便由着我了。 我一直觉得我不适合,毕竟和周围强大的长辈们相比, 我只是一个小弱鸡, 三万岁了还是个矮萝卜,尾巴都收不起来。 可在成长的过程中我十分喜爱话本子, 天界最会写话本子的就是司命仙君,于是我拜了他为师父,就等着学成篡位,哦不, 继承师父天界第一话本子作者的名号。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大婚。 这场大婚推迟了四十万年,结果却策划的比四十万年前还要奢华。 自爷爷奶奶昏迷,我明栩娘亲接替天地共主之位后浮云台再未开启,这一回为了大婚再次开启。 提前七日便有仙子们进入布置,深红的彩绸招摇,鬼界珍宝阁和神界藏宝阁的珍宝被一个个摆进去装饰,我进去偷偷看过两眼,华丽的几乎能闪瞎小崽子的眼。 婚礼的请柬都是我两位娘亲自己写的,不过最下面的小爪印是我的,用红红的印泥一个个按在右下角。 这场婚礼的总策划师是向来严谨,做过人间帝王的沈媛姑姑,据说她和娴兆姑姑很经历了一番感情挫折最后终成眷属,两人在人间创造了一个盛大的王朝,沈媛姑姑从远亲中过继了一个孩子做太子,百年之后便飞升回天。 -- 第162页 那时我明栩娘亲正在进行天地的重建,正是缺人才的时候,便将在人界鞠躬尽瘁后打算出门游历的两人扣在天界帮忙。 值得一说的是,沈媛姑姑做事严谨高效,与我三舅老爷也就是娴兆姑姑的爹一见如故,自从有了沈媛姑姑,娴兆姑姑和我三舅老爷关系直线向下,三舅老爷总觉得沈媛姑姑哪里都好,就是眼神不好,怎么看自家闺女怎么不爽,总觉得沈媛姑姑一根白菜被猪崽子拱了。 好的,回归正题,沈媛姑姑作为婚礼总策划师,当天早早的起床张罗,带着一众仙子招呼来宾,浮云台一早便人山人海。 天地共主和幽冥鬼君成亲,六界会飞的都想来凑个热闹,我娘亲们也没限制,就算没有请柬,带小板凳来嗑瓜子也可以。 自从天补好之后除人界外,其余五界往来越发频繁,妖界鬼界神界魔界仙界众人坐在一起聊天侃大山这样的场面十分常见。 我那天先在浮云台玩了一会,收了好几个红包。 有从妖界来的幺幺阿姨和二虎子阿姨,她们俩已经在妖界成了封疆大史。 也有从鬼界来的征辟叔叔,他如今也是鬼界的栋梁之才。 还有妖界的宰相夜璇阿姨,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阿姨总爱盯着沈媛姑姑看,目光莫测,最终被娴兆姑姑拉去喝酒了。 在浮云台玩闹过后我又尽职尽责的去了明栩娘亲和曲清娘亲那里察看,两人今日穿着四十万年前便做好的压箱底的婚服,哪怕历经了这么久,婚服依旧的流光溢彩。 明栩娘亲身上的是曲清娘亲设计的双龙衔珠纹路,曲清娘亲身上的是明栩娘亲设计的龙衔并蒂莲。 她们俩并肩站在镜子前,一个眉目似皎月,一个冷艳深情,相视一笑,哪怕历经四十多万年,那其中包含的无尽情意也难以令人插入。 我在门口探头探脑,刚想进门便被走过来的云昭姑奶奶抱起来,她拽了拽我的尾巴,笑眯眯的说,抓到一只偷看的小崽子呢。别打扰你娘亲们,她们现在可开心着呢。 我在她手里挣扎半天下不来,也就干脆不动了,任由云昭姑奶奶一手抱着我一手牵着卢蓉姑奶奶往外走。 其实我非常喜欢云昭姑奶奶,因为她和我爷爷一样不正经,平日里有事没事总带我到处撒野,是我背后的大靠山之一。 卢蓉姑姑给了块糖逗我,这些年来卢蓉姑奶奶越发外向了,每回云昭姑奶奶给她做的零嘴都要顺便投喂我许多,我现在长这么胖她功不可没。 不过云昭姑姑手艺超好!和我曲清娘亲一样好! 我张嘴把糖吃了,云昭姑姑问我在想什么。我眼睛滴溜溜的转两圈,笑眯眯的说,我两位娘亲笑的那么好看,未来我也要找个小姐姐这么笑! * 婚礼流程并不长,更多的是大家在浮云台吃吃喝喝,看看歌舞表演,因为所有的一切惊艳都放在开头,我两位娘亲坐着太阳神车自凌霄宝殿而出,风华绝代,到地后再接受六界朝拜。 神界只有大喜才开启的大幕钟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脆响。 六十四重天的仙鹤纷纷下界起舞,鸣啸响彻天际,又有浮云台百花盛开,香气四溢,似在迎接。 明栩娘亲与曲清娘亲携手自花路中走过,步步生莲,天地灵气仿佛在此刻一股脑的冲来。 前来凑热闹的小仙小妖鬼怪甚至有原地突破者。 我一激动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小尾巴又露了出来,手里捧着花跟在后头撒。 那天我一定是最可爱的花童。 吃吃喝喝的这场婚礼一直到晚上才结束,明明千杯不醉的曲清娘亲居然看着也醉醺醺的,明栩娘亲摸摸我的头,让我别玩的太晚,然后牵着曲清娘亲先行离去。 不过就我看来,曲清娘亲也没醉得那么严重嘛,脚步明明就比我还清醒,一点都不乱,有时还能扶着明栩娘亲的腰走。 “春宵一刻值千金,姐姐和嫂嫂可真是着急,半点留不住。”娴兆姑姑在一旁一边给沈媛姑姑剥花生米一边调侃道:“明明都腻歪了四十万年了,居然还急着去洞房。” “我听说娴兆你当初和沈媛成亲时连这半刻都没有待,也不知道是不是。”云昭姑奶奶笑眯眯的开始揭丑。 娴兆姑姑哈哈笑起来,“我和媛媛经历那么久才终成眷属,当夜自然要早点洞房抱得美娇娘——哎哟!” 沈媛姑姑慢慢收回腿,拿起桌子上的花生米,慢悠悠说道:“姑姑您与庐蓉姑姑的婚事不知何时办?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这个可不能问我,你得问问蓉儿”,云昭说道:“若你乐意自然由你搭手最好不过,毕竟侄媳儿你现在婚事策划的名声已然传很远了。” “最近明栩总说天宫钱不够,说不准要给你弄个婚礼外包服务,东海那边已经有婚事来找你了。” 娴兆姑姑闻言一把抱住沈媛姑姑,“那可不行!我和媛媛从回天宫到现在还没有放过假,尤其婚礼后,明栩扣扣嗖嗖的居然只给了我们俩三天假,度个蜜月都不够!她要这样我明儿个可得带几斤折子去找她不可!” 这话一出,逗得大家忍不住都笑起来。 沈媛姑姑扒拉开她的手,笑着打了她一下,“你可给自己积点德吧,也不怕被鬼君打出去。” 趁着这时,我举起手,问出了我一直以来想问的问题:“洞房是什么?娘亲们去洞房了吗?我可以去看看吗?” -- 第163页 众人都憋着笑,娴兆姑姑一把捞起我,让我看天。 现在已然入夜,天上满天繁星,突然穹顶炸出一团烟花,没见过世面的我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哇塞起来。 “烟花好看吗?”娴兆姑姑说道:“在天界这种百花锦簇的烟花代表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娘亲们洞房也代表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连忙点头表示知道了,看着天上的烟花目不转睛。 有情人终成眷属原来这么美啊! 未来我也要找一个人,终成眷属,在头顶放出这样绚烂的烟花。 烟花下面也要如现在一般,是云昭姑奶奶和庐蓉姑奶奶,娴兆姑姑和沈媛姑姑这般的有情人。 因为她们之间同样很美很美。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