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天下》 第1页 [GL百合] 《机缘天下》作者:雨扬成雪isy/丝雨恒山【完结+番外】 文案: 机遇无常错魂引,情缘如虹伴雨来。 海阔天高携手处,飞羽旋下满庭芳。 一个机械专业的学霸大师姐,错被无常勾魂至陌生的异世,成了落魄小乞丐。一颗脑袋两只手,七个铜板难回头。 当前尘如梦般消散,她重整心情,从崭新的一页开始书写命运。渔樵唱晚的村野,繁华喧闹的巷陌,烟雨如酒的江南,轻剑快马的江湖,隐于世外的桃源,波谲云诡的朝堂,天下何处才是家? 当她一路向前,与几位性格迥异的姑娘因缘邂逅,面对不一样的似水温柔和缱绻深情,又是何人与她同赴天涯、共度年华? 金手指没有,桃花运不错。且看阳光温和的女汉子,如何用智慧和真心,逍遥异世定风流! 内容标签:生子 阴差阳错 穿越时空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丁其羽 ┃ 配角:陆未晞,傅如清,乐竹漪,何莲儿,赵忆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越女学霸创事业、获爱情的故事 ☆、第1章 乐助人无常错引魂 机器人课题组实验室。 工作台顶端明亮的日光灯映照着台前年轻人认真的面庞。 “大功告成!师妹,通电试试,应该可以动作啦!”丁其羽插回电烙铁,长出一口气,扭头向一旁围观她焊电路板的小师妹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声音比一般的女生低沉,却温润而有磁性。 “这就可以了?”小师妹刘琪有点不敢相信,迟疑地接通电源、按下开关。 “呜呜”的电机旋转声骤起,控制板上的指示灯开始闪烁,工作台上的小型四足机器人果然运作起来。 “哇!其羽师姐你简直超神了!钱师兄帮我弄了半天都没弄好,你就这么三两下就搞定了。”刘琪瞬间对眼前这个大师姐充满了崇拜。刘琪是刚进实验室的研一新生,早听其他人说过课题组里有个科研能力过硬、对人还特别好的大师姐丁其羽,今天完全证实了传闻非虚。其羽师姐欣然同意帮自己的忙,耐心检查设备问题,一边检查还一边教自己该怎么去排查故障,最重要的是,自己纠结了好几天的问题她居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丁其羽收拾好工作台,回头对她笑道:“哈哈,钱立他估计是给论文折磨得脑子成浆糊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我也是之前碰巧遇到过这种问题才这么顺利的。” “师姐不要谦虚啦,诶,周末一起吃个饭吧,师姐帮我解决了大问题呢。而且咱们课题组女生简直太少了,遇见师姐简直就是亲人呐!”刘琪觉得一定要和这个又有本事又热心的大师姐打好关系。 “嗯…要不再联系吧,周末有可能要被老板派去参加一个博览会。”丁其羽有些为难,转眼却见小师妹一脸失望的样子,又补充道:“有空的话,一定联系你。” 刘琪欢喜地答应,抱着自己的小四足机器人走了。丁其羽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下午两点多,中午因为自行车突然嘎吱乱响,自己动手捣鼓了半天才修好,就没回去睡成午觉,甩甩有点疲惫的脑袋,准备去学院附近的商店买杯咖啡喝。 走出实验楼,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学院外的草坪上孩子们正奔跑着放风筝,耳机里播放着雅尼的音乐,丁其羽不自觉地挂上了微笑,心情非常开朗。 丁其羽是这所大学机械工程系的研究生,刚上博士一年级,24岁的年纪。这所大学是国内最顶尖的大学之一,它的机械专业在全国排名第一,丁其羽所在的课题组更是国内相关领域的领头者。丁其羽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中学老师,还很绝配地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语文,由于父母善于理财,家里经济条件不错。丁其羽从小就成绩优异,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不过她绝对不是死读书的那种书呆子,她一贯秉持的理念就是“该我学习的时候,我效率绝对百分百,不该我学习的时候我一秒钟都不想学。”所以她一面在课堂上是完全的认真集中,作业任务从不拖沓,另一面玩起来也绝不含糊,小说、动漫、游戏、电影电视、运动聚会什么的,按丁其羽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有趣,来者不拒”。 丁其羽的爸妈特别重视孩子的教育,对丁其羽的成长投入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和精力,所以她性格乐观向上,为人谦逊随和。虽然上了大学读了工科中的工科——机械,但是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变得太过“金属化”。由于妈妈的缘故,丁其羽爱读国学经典,喜欢中国传统文化。她同时还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音乐,耳机那是三百六十五天不离身的,而且她歌唱得挺好,每年都是校园十佳歌手,这让她更加受到了课题组同学们的追捧和欢迎。 不过一直以来都是亲戚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的丁其羽心中有个埋藏多年的秘密,那就是她喜欢同性。丁其羽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小学时期就会对班里可爱的小女生产生好感,中学、大学时期更是有过两个女朋友,可惜都还没走到跟家里坦白的那一步就因为某些原因分手了。面对别的女孩子,丁其羽总是会失去自己也是个女孩子的自觉,哪怕无关爱情,也喜欢去照顾和保护身边的女孩儿,加之她的逻辑思维和动手能力都不比男生差,这使她彻底成为人家眼中的“女汉子”。 -- 第2页 丁其羽还有一个妹妹丁其音,她特别疼自家妹妹。因为家里的影响,丁其羽对小孩子非常喜爱,脾气也好得没话说。有一次,丁其羽看到自己舍友打电话给小侄儿讲题并且把小侄儿训斥了一顿之后,很不解舍友为什么可以对小孩子那么凶:“我特别喜欢孩子们问我问题诶,哪怕是很简单很白痴的问题,如果讲一遍没懂,讲十遍甚至一百遍没懂我也舍不得凶他们或者说他们笨,我会思考是我自己哪里表达得不够清楚,然后换一百种角度和方式让他们明白。”因为家里也没有别的孩子了,所以丁其羽把对小孩的喜爱全部倾注到了妹妹身上,对妹妹宠溺非常,化身超人姐姐,如果是阿音喜欢,估计让她直上九天揽月她都要认真想想怎么实现。有时候妹妹问她一道题,哪怕她学完了多年的知识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她也立刻会上网查资料先自学明白,再认认真真给妹妹讲清楚,而不是直接搜索答案来敷衍推脱,因为她真的很想成为妹妹心中什么都会的超级英雄。 丁其羽往卖咖啡的商店走,一边想着晚上要问问上高中的阿音这次月考考得如何,突然就听见有人叫她:“其羽师姐!师姐!” 丁其羽摘下耳机,转头看见课题组另外一个师妹在一棵树下喊她,走过去问道:“陈师妹,怎么啦?” 陈琳琳拿着一个遥控器,指指旁边的大树说:“刚刚调试无人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控制不了了,然后掉到了树上,师姐能不能帮忙看看是我这遥控器的问题吗?电池换了也不起作用。” 丁其羽望望树枝上的无人机,接过陈琳琳手中的遥控器说道:“我看看。不过啊,幸好没砸到人,下次调试的时候找个人少的空地调,伤到人了就不好了。” 陈琳琳连连点头:“嗯嗯好的,刚刚真的吓死我了,再也不敢在这边调啦。” 丁其羽仔细观察了一下遥控器内部:“遥控器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可能是飞机自己的问题,就这么看我也看不出什么,这一下小飞机可能已经撞坏了。这样,我先帮你拿下来,然后我们一起去实验室,我拿万用表帮你把电路测下。” 陈琳琳有些不太好意思这么麻烦丁其羽,但是看丁其羽一脸真诚,而且无人机卡住的位置有点高,丁其羽身材挺拔高挑,一看就是经常锻炼运动的人,自己这副小宅女的体格实在没法与之相比,也就欣然接受了她的帮忙。两人找保安借来了梯子,丁其羽三两下登上梯子,小心翼翼摘下了卡住的无人机。谁知无人机刚拿到手,心脏突然就像遭了一记重锤一般传来一阵剧痛,让她瞬间偏了重心,加上师妹的这架四旋翼无人机本身就分量不轻,丁其羽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补救动作就倒摔下去,失去了意识…… …… 不知名的大树下,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神色焦急地盯着地上躺着的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少年。 “唔……”只见少年痛吟一声之后,慢慢睁开眼。白衣男人瞬间收起了脸上原有的表情,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脸看着少年。 丁其羽感觉身体完全脱离了控制,忍着全身袭来的剧痛,万般艰难地睁开眼,茫然地转了转眼珠,思维才慢慢跟上,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陈琳琳师妹,而是一个带着和煦笑容的陌生人。晃眼看到他身上的白色衣服,以为是医生,但定睛一瞧,所谓的白色衣服根本不是白大褂,而是一件像电视剧里古代人穿的那种长袍。 白色?古人?长袍?丁其羽脑海里闪过几个关键词,抬眼扫了下男子略显惨白的脸,那温和的笑意是越看越觉得阴森诡异。自己这是挂了?见鬼了?!没想到我一个二十一世纪优秀新青年死后居然下了阴曹地府吗!百种思绪瞬间冲上丁其羽的大脑。 白衣男子看她忽然情绪激动,一脸痛苦,有点慌了神,捉住丁其羽的手腕大声喊道:“诶诶!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魂识刚刚附体,你情绪波动太大的话,这副身体和你的魂魄都是承受不了的!” “你说什么?魂识?附体?”丁其羽抬头对上白衣男子的眼睛问道,看见自己被捉在他手里的衣袖,瞬间瞪大了眼睛,低头发现自己这副身体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衫,用尽全部力气抽回手,抓着一缕散落在肩头的乱发,自己的头发什么时候变长了?丁其羽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攒起自己胸前的衣襟,复又不想死心地摊开手掌。 摊开的右手脏兮兮的,食指上却明显没有自己高中时期不小心被铅笔戳破留下的伤痕,丁其羽现下不得不承认,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一直崇尚科学艰苦奋斗的唯物主义者丁其羽同学完全反应不过来了,愣愣地抬头望向白衣男人。 ☆、第2章 前尘散初识异世情 白衣男人叹了口气,蹲下来与坐在地上的丁其羽对视道:“哎…我是冥界负责收魂的无常谢必安。方才我去收另一个人魂魄的时候……”谢必安停顿了一下,“我的招魂灯出了点问题,灵力外溢,把你的魂魄和你现在这副身体的魂魄都给带了出来。”谢必安吞吞吐吐说完,有点心虚,招魂灯这种上古法器怎会出错?事实是他昨晚为复习“高级地府鬼务司资格统一考试”通了个宵,精神状态不佳,导致收魂时有点晃了神、错手收走了无辜的丁其羽和乞丐小少年的魂魄。 丁其羽一听,自己不是阳寿已尽,而是躺着中枪,瞬间怒了:“你收别人的魂为什么会带出我的魂?而且这不是我的身体,这肯定是你带出来的另一个人的身体!赶紧让我们归位!” -- 第3页 谢必安压下丁其羽愤怒的想要站起来的动作,努力示意她稍安勿躁:“呃,你先冷静冷静,听我说…这么说吧,其实,世界是由很多个平行宇宙构成的,方才、方才是另一个平行宇宙的另一个你阳寿尽了,而你,还有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其实都是你啦。同一个人在不同平行宇宙的魂魄在某些条件下是会共鸣的,所以招魂灯才把你们俩给连带了出来。”谢必安说完对丁其羽歉然一笑,表示自己真的是无心之失。 “既然是这样,现在我们俩受害者搞错了身体,快把我换回去,我也就不计较你的失误了。”丁其羽消化了一下谢必安的话,不管内容有多么匪夷所思,她觉得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自己换回真正的自己身上去,现在这副身体虽然是所谓的平行世界的自己,但是自己对其生活轨迹一无所知,那还能叫自己吗?! “咳咳…呃,是这样的…”谢必安吞吞吐吐,犹豫着说道,“招魂灯失误的时候我及时撤法,防止了你的魂魄被吸入招魂灯,但是这副身体原本的魂魄我还没来得急阻止就先你一步被吸入了招魂灯,出、出不来了,只能重新轮回转世。而你原本的身体…失了魂魄的控制,从那么高的地方倒摔下来,再加上你手里那架无人机的旋翼锋利无比,它已经…已经破损,不、不能承受魂魄的依附了。所以我只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将你的魂魄引到了这副身体上,所以,很抱歉,你、回不去了……” “你、说、什、么!!”谢必安的话像一个炸雷般在丁其羽的脑海中炸响,瞳孔缩紧,本就没契合好的身体瞬间被抽去了全部气力瘫倒在地,目光空洞地喃喃道:“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突然挣扎坐起来扑到谢必安面前,狠狠揪住谢必安的衣领,用已经泛红的眼睛怒视着他:“不可能!你不是神仙么?!你肯定有别的办法!” 谢必安摇摇头:“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或者你也可以直接重入轮回…” 绝望袭上心头,眼泪从眼眶滚落,丁其羽嘶吼道:“不行…不行!你的错,是你的错!你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啊!” 谢必安看着眼前情绪失控的少年,伸手握住自己胸前她那已经捏的咯吱作响的拳头:“非常抱歉,如果能让你回去我早就让你回去了,但是,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回不去了…” 所有的希望彻底破灭,丁其羽松开谢必安的衣领:“回不去了…呵呵,你一句回不去了就算了吗…我爸爸妈妈怎么办,我妹妹怎么办,我自己又该怎么办?啊?你的失误,毁了一切,毁了我的一切!”羸弱的身体支持不住跌坐在地,抱头痛哭。 眼前绝望痛哭的少年,让谢必安深感自己罪过深重,唤出移魂伞给丁其羽施了一个安神咒,强行平复下她剧烈波动的情绪和魂魄:“很抱歉,真的。你这个样子,你父母家人也会很难过的…”语言的安慰似乎太苍白,谢必安略一思忖,“这样吧,如果你担心他们承受痛苦,我、我用灵力抹去你在原来那个世界的一切痕迹,让你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你父母从此会以为自己只有你妹妹一个孩子,不再为你的离去承受任何痛苦。而你,我再许你一个愿望,你在这个世界继续好好活着,好吗?” 忘了自己…爸爸妈妈、妹妹、外公外婆,所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从那个世界彻底湮灭消失…撕扯般的疼痛袭上心头,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又怎么舍得、怎么舍得他们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爸爸年纪不小了、妈妈身体又不太好、阿音正在上高中…是啊,怎么舍得? 那么、一切的痛苦都让自己承担吧… 谢必安见丁其羽不回答,以为他对自己的提议并不满意,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或者,让我把你关于他们的记忆也清除了,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不!不可以!”丁其羽的嗓音已经有些嘶哑,没有痛苦同时也没有了牵绊,那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陌生的世界,又该何去何从?打断谢必安之后丁其羽又想了很久,吃力地抬手抹了一把泪水,溢满悲伤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坚定。她对谢必安道:“按你刚才说的,让他们,忘了我吧…”声音是遮掩不住的颤抖。 “想清楚了?”谢必安轻声问道。 丁其羽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那好…”谢必安说着,转身轻念咒文,移魂伞缓缓打开,只见伞面泛起青紫色的幽光,渐渐浮现出一些画面。 丁其羽看着画面里自己倒在血泊中那有些惨不忍睹的身体如尘埃般消散,周围的人群四散开去;原本吓到不知所措的陈琳琳师妹捡起地上已经被抹去血迹的无人机,垂头丧气地走进实验楼;刚刚接到自己出事消息的、正飞快驱车赶往机场的爸爸揉揉泛红的眼眶,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满脸泪痕的妈妈之后,莫名其妙地忘记了本应赶往的目的地,只得停下了车;妹妹阿音正拿着自己给她买的典藏版专辑向同学炫耀,说出口却变成了爸爸妈妈送的生日礼物;家里茶几上的全家福少了站在最右边笑得灿烂的青年,墙上的一张张奖状全部化成薄雾轻烟…… 丁其羽心脏绞痛,下唇已被咬出血,她艰难地挪到移魂伞面前,伸出手小心翼翼触碰着画面里家人的容颜,一滴滴苦泪滴落在伞面上。 “嗯?下雨了吗?”站在车边的丁父用食指拂去突然从天而降、滴落脸颊的水滴,撑着车门深深望了一眼天空,“回家吧,下雨了。” -- 第4页 “嗯,回家。”身旁的丁母回答。 …… 谢必安眉头紧皱看着丁其羽悲恸哭泣,无限后悔自己的失误,本就煞白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但是他只能默默等着面前这个少年发泄完,一边释放安神咒稳固丁其羽的魂魄和身体的联结。 从前的种种成长、经历划过脑海,被流淌不完的泪水冲刷,丁其羽努力控制自己一点一点将它们埋葬在心灵深处。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止,丁其羽用衣袖捂了捂红肿的眼睛,撑着身子站起来,用破锣般的嗓音对谢必安说:“给我说说这个世界和这副身体的情况吧。”虽是刻意地压制,但明显可以感觉到她的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 谢必安感慨于这个少年的坚强,收起移魂伞,对她介绍道:“这个世界的文化水平相当于你原有世界的古代,具体哪个朝代说不上,毕竟每个世界发展历史不一样。这里是乾国北方,乾国是个强盛的大国,乾国周边有一些相对较小的国家,海外也有别的国度。很幸运的是这个国家的语言跟你那边是一样的,而文字大多都是繁体字的写法,可能个别字略有差异。而你…我看看。”谢必安念出一段咒术,眼中透出青光,上下打量一边丁其羽之后,面带尴尬地说道,“你这副身体刚满十三岁的样子,是一个、是个小乞丐,从小过着乞讨流浪的日子,能活到这么大,挺不容易的…” ☆、第3章 心愿成涅槃向新生 “她的父母呢?”丁其羽问道,平行世界的自己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父母呢?可惜就算是,也只是相貌相同的陌生人,而不再是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额…我现下只能看到你这副身体本身的记忆,其他的事情还得回地府去查了才知道,从记忆里,没发现有关父母的事情,你从小是被一个老乞丐收养的,后来老乞丐生病殁了,就一直独自一人生活了。”谢必安老实回答。 “不用查了。”不属于自己的过去,查了也没有意义,只是没想到这个平行世界的自己混得这么差,身世波折命途多舛的…丁其羽皱着眉头,抿了抿嘴问道:“你说,你可以完成我一个愿望。”肯定的语气,仿佛担心谢必安不认账似的。 “嗯是的。”谢必安没有犹豫地回答,想起什么又赶紧补充道,“不过,别让我改变你的命格啊,你就算提出来我也做不到。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命运啦,所谓的命运,不过是你自己一步步踏出来的人生轨迹罢了,只有过去式和现在时,没有将来时的。” “嗯?没有命运吗?”丁其羽若有所思地呢喃。 “当然啊,要是每个人的命运都要我们这些冥界神来事先制定的话,那么多世界那么多人,我们早就累死啦!而且要是真的那样,冥界神们个个都是小说家,我这样的理科生怕是招都招聘不进地府这种优质的政府机关了。”谢必安见丁其羽情绪平静下来,自己心情也好了不少,都可以开开玩笑了,“所以呢,每个人的命运,或者说轨迹,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与我们无关,我也改不了你的命格。” 丁其羽摇摇头:“我也没想让你改我的命运。” “改命运是不可以啦,你可以要一种能力,或者一样东西,比如把你变帅变漂亮,把你变高变瘦变聪明。或者直接给你一笔钱?不过我也只能拿自己的私房钱去地府神民银行帮你兑换一点现世货币,所以额度不会太多啦,毕竟我这种机关小角色过年过节也没人烧个纸,捞不着啥油水的。”谢必安摊摊手。 体型的话,可以自己锻炼。相貌变了那还能叫自己吗?何况自己对相貌挺满意的。智商知识自己也觉得够用了。钱可以自己挣,听谢必安的意思,就算要钱也给不了多少,丁其羽不相信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知识青年在落后的社会还不能维持生计奔小康了!能力的话…能力? 丁其羽细细思索,觉得反正自己崇尚科学唯物主义的理念在遇到谢必安之后就已经被完全粉碎了,不如试试,万一他能办到呢?于是说道:“我、你知道吧,其实我喜欢的是女孩子,所以,我想拥有能让别的女孩子生孩子的能力…你能办到吗?”父母家人已经再也记不得自己,和女人在一起的话也不用担心他们这一关了…… “哈?你想变成男的?不行不行,每个人的性别自出生起就在生灵信息管理系统的生灵簿上登记归档好了,你的外表改改还可以,要是让你变成真男人,真实与资料不符,百年之后收魂的鬼差对不上号,调查起来我就完蛋啦!不行不行…”谢必安赶紧拒绝道,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好的金饭碗工作,想着多考点证努力往上爬爬呢,结果出了纰漏,眼瞧着升职无望了,改换性别这种事他就更不敢做了,他可不想丢了工作啊。 “打住!”丁其羽可怜的破锣嗓费了好大劲才压制住谢必安的喋喋不休,“没说要变成男的,我也没想变成男的,变了那也就不是我了啊。我是说,只要那种能力,让人生子的能力,你办不到吗?”来到异世,孑然一身,丁其羽渴望重新拥有一个家,遇见自己爱的、也爱自己的人,如果还能拥有自己的孩子的话,那将是她现在能奢望的最幸福的人生。 “这…我想想…”谢必安皱眉抚着下巴思考,略略一顿,犹豫地开口:“可以是可以,我能用咒术配合冥界的药材改变你的血质,让你的血液能够起到精气的作用。不过、不过因为血质的改变,你原本的性别特征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女性的特征将不会那么的明显,甚至变得根本看不出来,月事估计都不会来了,自然你自己也就不可能怀孕生子了。这样,你还愿意吗?” -- 第5页 “我愿意!”听到谢必安说有办法,对丁其羽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身形外表什么的相比之下根本不重要,更何况自己肯定不会愿意怀孕生子,而大姨妈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烦事情好吗?!所以这些所谓的弊端丁其羽都完全可以欣然接受。 谢必安沉默片刻,似下定决心一般:“好吧,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如你所愿。过程可能有点痛苦,所以我会施术让你进入深度睡眠,顺便加强你的魂魄和身体的契合程度。”他是心疼他珍藏的药材,但是为了保住工作,避免丁其羽去投诉自己,只得忍痛了。 丁其羽点点头:“好。”扶着旁边的树坐下,背靠着树干,闭上了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 谢必安结出繁复的法阵,肉疼地将自己收藏的几样冥界宝药融入丁其羽的血液中,几个小时之后终于将丁其羽的血质成功改造,同时使用固魂符加强了魂体之间的联结。而谢必安没说的是,融入血液的宝药对丁其羽身体的好处可不止一星半点,保她身体茁壮成长、长命百岁不在话下,就当是对她受到的精神伤害做点补偿了。谢必安抹了把头上的汗,结印将陷入深睡眠的丁其羽唤醒。 丁其羽沉睡的神识恢复,感受了一下,觉得之前身上那种不可控制的无力感弱了很多,这还是她在寄附新身体之后第一次感到了些许归属感,她抬头问一旁看起来有点虚脱的谢必安:“已经好了?” 谢必安露出一个苍白但真诚的笑容:“七爷我出手,无往不利!看看你的胸口和手指。” 丁其羽抬手看了看,两只手的中指指腹都出现了一道细小的疤痕,至于胸口,当着谢必安的面她怎么可能看?于是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相信了他。 谢必安放下心来,想到自己之前的失误,又有些尴尬:“咳,你的事情,我还是很抱歉。看得出,你是个坚强乐观的孩子,希望你在这个世界创造出精彩的人生。” 虽然自己的遭遇都是谢必安失误造成的,但是事情无可挽回,怨恨于事无补,丁其羽也不想再多添什么负面的情绪影响自己,她微微勾了勾唇角,轻道了一声:“会的,谢谢。” “那么,后会不一定有期啦。”谢必安笑着道别,“有那么些可能性,百年之后如果是我来带你走的话,希望能看到你儿孙满堂欣然往生。反正出了这事,近期我也甭想升官了。” 丁其羽闻言无奈,哪有人净想着人挂掉那一天的,才不想跟你后会有期呢,心里这么吐槽着,没好气的回道:“那我还得谢谢您的吉言了。你或者你的同事们还是晚点来找我吧,越晚越好!” “哈哈,早晚也不是我们说了算啊,身体脆弱到魂识依附不了的时候,阳寿就尽了,魂识自然会召唤我们来的。看看你的小身板儿,多多锻炼吧。”谢必安从头到脚扫了一眼眼前小乞丐版本的丁其羽,“不说了,原主的事情我还没处理好,大人指不定要怎么罚我呢,走了,小豆丁!”话音刚落,丁其羽只看见幽光一闪,谢必安闪进了一团青蓝色的鬼火中,鬼火熄灭,飘散一缕青烟,没了踪迹。 小豆丁…丁其羽很无语这个称呼,这个世界原来的自己真的很值得同情,这副身体不得不说实在有些瘦小,这对于一向注重锻炼、挺拔高挑的丁其羽来说简直不能忍受。看看天色,估摸着是上午,丁其羽摸了摸胸口,完全是一马平川,也不知道是方才换血的作用,还是本身这小乞丐就没发育。她从怀里找到了几个铜板,数了数,七文钱,按谢必安说的来看,这估计已经是小乞丐全部的家当了。“七”这个数字还是自己的幸运数字呢,是个好兆头,丁其羽自我安慰。不管怎么说,先得找个暂时的容身之所,类似于电视剧里的破庙什么的,安顿下来才好从长计议今后的生活该怎么走下去。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新的世界,新的生命。丁其羽扬头,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沾着尘土和泪痕的脸上。甩甩头努力驱散走无时无刻不想渗入心脏的负面情绪,四周看了看,完全不认识路。一个名字、一颗脑袋、两只手、七文钱,丁其羽带着她所拥有的全部,索性选了迎着阳光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当你处于生活的谷底的时候,只要你肯迈步,往哪个方向走都会是上坡路不是么?丁其羽握了握手中的铜板,一切,开始了。 ☆、第4章 遇村妇同入何家村 沿着选定的方向走,随手捡了根两指粗的树枝拿在手里,以防遇见什么对生命产生威胁的动物,虽然这小身板也不见得打得过逃得掉,但坐以待毙不是丁其羽的性格。丁其羽觉得自己和新身体的契合程度越来越好,力不从心的感觉没有了,动作也变得灵活自如多了。虽然“乞丐丁”营养不良、身材瘦小,但可能由于时常运动的缘故,力量和灵活性都还行。估摸着走了一个多小时,所幸没有遇到什么猛兽,但是也没让丁其羽遇见什么村落人家之类的。又行进了一会,不远处,一条小河映入丁其羽眼中。 有河流的地方,沿岸一般都有人烟,丁其羽想着,加快脚步走出树林来到河边。这个世界和原来世界一样,大概也是初春的时节,河岸边长着一丛丛丁其羽喊不出名字的野花,似乎刚下过雨,清新的水汽夹杂着新绿的芬芳传入鼻腔,让她的心情开朗不少。看看自己脏得不成样子的双手,丁其羽踏着没过马蹄的浅草来到河边蹲下,因为丁其羽的到来而受到惊吓的小河蟹飞快躲进了长着苔藓的石板下。 -- 第6页 丁其羽借着河面的倒影观察自己的模样,水面倒映出来的少年头发蓬乱,眼眶有些红肿,脸上也脏兮兮的。可这眉眼,分明是少年时期的自己啊。 丁其羽就着河水洗干净了双手,对着水里映出的和自己对视的那个少年,有些自嘲地想:呵,没想到我丁其羽“摸爬滚打”成长了这么些年,摇身一摔,归来又成了少年…撩起河水拍在脸上,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手掌捧起一捧水捂在双眼上,清凉的河水混着些许温热的液体滑落唇边,尝起来微苦。 丁其羽吸吸鼻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脸洗干净之后,水面上倒映的少年露出了白皙的面庞,带着些许英气的眉毛下是虽然红肿却闪烁着神采的双眸,高挺的鼻梁配上削薄轻抿的嘴唇,虽然显出几分稚气,却难掩清俊。有人曾跟丁其羽说过,她相貌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眼睛,她的眼里永远带着柔情,配合着嘴角温暖的笑意,仿佛初晨的阳光,晕染着围绕在她身边的人。 丁其羽又重新打理了一下蓬乱的发型,想象着电视剧里江湖少年的造型给自己搞了个发型,只看颈部以上的话,果然有了几分江湖小侠客的不羁味道。看全身的话,好歹也从小脏乞丐成功升级成了一个爱干净的小乞丐。所幸原身应该不是那种几百年不洗澡的邋遢鬼,身上没什么异味,可以等找到安顿的地方再考虑洗澡的问题,否则丁其羽还真要为难一下要不要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洗个澡。放空思维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发了会呆,又起身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希望能碰到村落人家。走着走着,突然看见前面有个人坐在河边,走近些才看清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鞋和裤脚被河水浸湿了些许,神色痛苦,一手撑着腰一手死死抓着膝盖上的布料,手肘抵着地面支撑起上半身,喉中发出痛吟声,旁边是一个被压变形的背篓,背篓边上散落着几个蘑菇。 丁其羽没想太多就几步跑过去蹲下问道:“阿姨,您…”突然又觉得古代是不是没有阿姨这个叫法?于是赶紧改口,“大娘,您没事吧?” 何大娘想着几日连绵阴雨,今日终于放晴,林子里应该有不少蘑菇。女儿照常到别家做绣工活赚银子补贴家用去了,早上把家里的活儿做完之后,何大娘就背着背篓进林子采蘑菇,一圈下来收获倒是不少,手里沾着泥土怪不舒服的,就想着到河边洗洗手,谁知刚下过雨、河岸有些湿滑,何大娘一步不慎就重重的摔倒在地,只觉脚踝和后腰传来钻心的疼痛,疼得人眼泪儿都逼出来了,动弹不得,还打湿了鞋压坏了背篓。正闭着眼皱着脸呢,就听一个破锣般的嗓音在身边乍起,何大娘瞬间被吓了一大跳,惊惶地睁开眼,眼前,一个相貌颇为不错的少年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说实话,丁其羽自己也给自己的破锣嗓吓了一跳,想她蝉联多届的校园十佳歌手,声音以磁性著称,这一买卖居然成了个破锣!略显尴尬地看着被自己吓到的大娘:“咳咳,不好意思,这几天用嗓过度声音就成了这样。大娘您摔到哪了?” 丁其羽眼神真诚,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何大娘定了定神忍着疼痛说:“脚脖子和腰后面好像都扭到了,痛得不得了,嘶——” 丁其羽估计了一下自己这小身板的承受能力,应该能承受大娘这种体型的重量,对大娘露出一个安慰的笑:“那我背您回家好了,您这样也不方便行动。” 阳光的笑容是暖到了何大娘心里去,虽然看着丁其羽的小身板儿不太忍心麻烦她背自己回去,但是这附近也没个人烟,自己又实在是动弹不得,只能忍着疼努力回应一个笑脸:“小兄弟心肠好,老婆子今天是遇到好人了。” 小兄弟…第一次被这么称呼的丁其羽心里瞬间黑线,不过自己这野人乞丐的穿着打扮被叫小兄弟也是理所当然。求谢必安换了血质之后,小女生气质、女人味这种从来就没有过的东西,是更不可能与自己投缘了。估计异世可能也和原来的世界古代一样,存在重男轻女的顽固思想,或许假装成小兄弟更好混下去,于是丁其羽决定将错就错:“没事没事,日行一善,愁苦减半。举手之劳而已。”心情开朗许多之后的丁其羽又开始了她人送雅号“顺口溜之王”的小兴趣,和何大娘开起了玩笑。丁其羽帮何大娘摘下背篓,将掉落的几个蘑菇重新捡进背篓里,小心翼翼地让何大娘趴到自己背上,憋起一口气,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一手护着大娘、一手捡起背篓,问了大娘回去的路,一路在何大娘的感激和表扬下来到了何家村。 到何家村的时候,应该正是晌午,村道上没什么人。丁其羽看着一座座并不密集的小院土房,房顶皆升起了袅袅炊烟,嗅着空气里飘散着的食物的香气,鼻头莫名有些酸楚。 按何大娘说的位置走到她家小院落门口,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匆匆从院门口出来,少女穿着粗布短衣,身材娇小,一双大眼睛明亮而灵动。粉唇紧抿、秀眉微皱,神色间难掩焦急,她看到丁其羽背上的何大娘时瞬间展开了愁眉,跑上来道:“阿娘,你去哪了,哪都找不到你,也不说一声就跑出去,吓死我了!”又惊觉何大娘居然是被人背回来的,“阿娘你受伤了吗?怎么回事啊?”少女因为着急,白皙的脸蛋微红,看起来煞是可爱,让丁其羽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有些失神。 -- 第7页 “想着才下了雨,可以上山摘点儿蘑菇,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了腰杆儿,幸好这个小兄弟心地好,背了我一路回来。否则你还不晓得要上哪去找我哟!”何大娘向女儿解释着原由,又拍拍丁其羽的肩膀,“阿羽,进屋吧,赶紧把我放下,背这么久累坏了你!”一路下来,何大娘已经和丁其羽挺熟的了,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善良开朗的孩子。 “诶、不妨事,我还能背着您绕着何家村跑上几圈呢。”丁其羽的心情因为被何大娘感染,基本放晴。她清了清破锣嗓对一边着急的少女说道:“咳咳,别担心,我一会喊个大夫来瞧瞧大娘的伤,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何大娘的女儿何莲儿现在才正式注意到这个把自己阿娘背回来的少年,眉目清俊,嘴角微扬,眼中漾着暖意看向自己。虽然声音沙哑,不怎么好听,但安慰的话语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何莲儿着急的情绪瞬间平复下来,何莲儿对丁其羽感激一笑:“谢谢!” 丁其羽小心地将何大娘放在房间里的木床上靠好,一边听着何大娘拒绝就医:“哪用找什么大夫,没那个必要,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一点扭伤而已,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丁其羽和何莲儿苦苦劝说也拗不过何大娘,丁其羽想着何大娘年纪还不算太大,应该不会摔出什么内在毛病,何莲儿帮她换了鞋子、查看了伤势,也不算太严重,就只好顺着她放弃了请大夫的念头。 “咕噜”肚子传来一声不那么和谐的叫唤,丁其羽脸色一红,尴尬地笑笑,有些不知所措。 何大娘一看,拍拍自己大腿对丁其羽笑道:“哎呀我怎么糊涂了,该吃晌午啦,阿羽背了我一路,饿坏了吧?”又赶紧吩咐何莲儿,“莲儿,晌午做了吗?” 何莲儿看到丁其羽好看的脸上露出那样的表情也忍俊不禁,笑着点头掀开屋门口的帘布走了出去:“早都弄好啦,我去摆出来。” 有饭吃对于只有七文钱的穷光蛋丁其羽来说实在没法拒绝,大娘和莲儿的淳朴热情让她消除了心中的尴尬,喜上眉梢:“谢谢大娘!莲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也去帮忙!” ☆、第5章 道身世重获新家园 丁其羽和莲儿一起摆着碗筷,二人本就同龄,年纪又不大(虽然丁其羽同学芯子里是个24岁的“老年人”),自然不会忸怩。莲儿问她:“阿雨?你全名叫什么?” “我叫丁其羽,甲乙丙丁的丁,其中的其,羽毛的羽。你呢?莲儿?” “哪几个字你说了我也不知道长啥样…”莲儿表情略有些苦涩,“丁、其、羽,好听!我叫何莲儿。就是夏天池塘里的那种花。” 看来莲儿不识字,接受教育或许是她这样的农家女孩不能奢求的一件事吧,丁其羽放下手中的碗筷对莲儿道:“采采莲花满袖香,很美的名字。我倒是会写字,如果有机会,我可以教你。”丁其羽会写古字是受她妈妈的影响,丁母一手毛笔字写得非常漂亮,丁其羽虽然没传承到那副漂亮的字,但是这些古字该怎么写她还是差不多掌握了的。 “真的吗?”莲儿很激动,大眼睛里迸发出期待的光彩,“你真的可以教我写字?” 丁其羽也有自己的考虑,何大娘家就她们母女两人,何大娘和丈夫“老来得子”生了何莲儿这么个闺女,孩子才几岁的时候,何父因为染了重病,就这么去了。如果可以在何大娘家寄宿一段时间,自己吃点苦多多干活、维持生计,再想想办法赚赚外快攒点钱,有个着落总比吃着这顿没下顿的乞讨漂泊强多了吧。而且何大娘母女又都是朴实热情的人,能留下就最好了,那么自己完全可以、也非常乐意教教这个可爱的女孩儿写字。 “嗯,当然,我认真的。”丁其羽肯定道,“好了,我去背大娘出来吃饭。”没有错过莲儿欣喜若狂的表情,丁其羽进屋将何大娘小心地背了出来。 背着何大娘安顿好,在桌前坐定,桌上一盘青菜,一大碗蒸豆腐,一小碟腌笋尖,每人面前一碗蒸熟的豆饭,可谓是寡淡至极。丁其羽方才摆桌就看见了菜色,只觉大娘家实在是清贫,母女俩生活艰辛。想想自己也不再是那个生活富足、叱咤课题组的大师姐了,而成了一个七文钱家当的小乞丐,如果能留下,一定要努力改善大娘她们的生活。 抱着“不饿死就万岁了”的理念,丁其羽对面前寒酸的午饭没有一点嫌弃。反而是何大娘母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晌午饭是莲儿在两人回来之前就弄好了,没考虑会有客人来,虽然家中贫穷也拿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看丁其羽的穿着也不像有钱人,但分量不太够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但是再去弄东西也来不及了呀,何大娘扫了一眼,发现自己面前的豆饭是分量最多的,明显比丁其羽和莲儿多,毫不犹豫伸手将丁其羽面前的那碗换了过来,一边说着:“阿羽,大娘还不饿,吃不了这么多,咱们换换。” 豆饭是丁其羽摆的,本着尊重长辈的原则,自然将最多的安排给何大娘,何大娘这般毫不犹豫地关照自己,让丁其羽倍感温暖。捧着何大娘塞过来的带着温热的碗,她忽然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更多的期待和信心,就从这样一无所有开始,找寻属于自己的温暖,也温暖身边对自己好的人。没有客套推诿,她欣然接受了大娘的关爱,自己也确实饿了,向大娘道谢后就开心地吃起午饭来。 -- 第8页 如果你是以填饱肚子为终极目标,那么食物好吃与否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不过让丁其羽没想到的是,这几样用最最简单粗糙的食材做出来的饭菜,吃起来竟也颇有滋味,丁其羽不知道是她肚子太饿了还是何莲儿手艺太好的缘故。 丁其羽一边吃饭一边想怎么向大娘开口说自己想要留下来这个请求,就听见何大娘问:“阿羽啊,你家住哪里呀?是这附近村子的人吗?”之前一路被丁其羽背回来的时候,何大娘听她一直在清嗓子,知道她嗓子不太舒服,就自己主说、丁其羽时不时搭上一两句,所以对丁其羽的情况还不怎么了解。 丁其羽听到大娘的问话,愣了一下,停下动作小声回答道:“额、其实…我没有家了。就我一个人。”桌上的另外两人一下就感觉到了丁其羽的失落,何大娘顿时心疼起这个懂事的孩子,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没了家人,流落山野。莲儿则觉得自己虽然很小就没了阿爹,却还有很疼自己的娘亲,家里虽然贫穷,却至少是个温暖的家,而阿羽,什么都没有了。 一时间无话,丁其羽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觉得不如就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请求说出来,行就最好,不行就另寻他处,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了,后来成了个小乞丐,居无定所,天地为家。” 何大娘和莲儿静静听着,两人都觉得虽然丁其羽穿得破烂,但一个人的谈吐气质是从内在表现出来的,丁其羽一定不是出身在穷苦人家,只是不知后来遇到了什么天灾人祸才沦落至此,孤苦无依。 丁其羽突然抬头,很认真的看着二人说:“大娘,莲儿,你们收留我吧!”深怕被一口拒绝又赶紧接着补充,“随便住哪都成,只要有个遮风雨的地方!虽然我看着瘦小,但我可以干很多活的,就算不会,我也可以学,让学什么学什么,吃得、也不算太多……”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的嗓子因为急切又破了好几个音。 “阿羽!”何大娘听着丁其羽紧张心切的语气心疼到不行,赶紧出声打断,阻止她的胡言乱语,“你不开口我也正想跟你说,不需要你求我们,是大娘请你留下来,不管你干不干活、吃得多不多。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乡野老婆子,我愿意做你的阿娘。”眼前这个孩子真的很善良懂事,何大娘一直很喜欢孩子,老来得女才有了莲儿,上天今日忽然送来了阿羽,如果能有这么个乖巧的儿子,她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您?您同意了?”丁其羽有些愣神。 “哈哈,是啊,难道阿羽不愿意?不愿意认我这个娘?”何大娘笑着反问道。 “不,不是的!”娘?所以自己这算是有一个家了吗?丁其羽迟疑了一下,对着何大娘轻声道:“我愿意…阿娘。” 这个称呼一喊出来,丁其羽眼眶有点红,因为透过何大娘喜笑颜开的脸,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在小时候牵着她的手、指着桥边垂柳教她背“杨柳岸晓风残月”的人。那个人,是妈妈… 喜出望外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莲儿。一来自己真的挺喜欢眼前这个好看的小少年,这样自己就有了一个兄弟啦,生活一定会精彩许多吧;再者阿羽能留下的话,吃饭之前说的写字的事情不就成了吗!莲儿伸手在发呆的丁其羽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小雀跃:“阿羽,快叫姐姐!” 丁其羽回过神,比自家阿音还小的小妹子居然让自己叫姐姐?立刻反对道:“我才是…”差点说漏了嘴,想改口又觉得叫“哥哥”也有点别扭,“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呀?我看你才是妹妹哦。” “我十三了!你多大?”莲儿问。 “我、我十五……”丁其羽打肿脸充胖子,从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年人”瞬间削去一半变成刚满十三岁的小少年实在有点难适应,能说多大说多大。 “怎么可能,你骗人!你看起来也就十二,最多十三!”莲儿叉着腰,根本不信丁其羽谎报的年龄。 两人相持不下,争论无果。最终还是决定称呼对方为“莲儿”和“阿羽”。这样,丁其羽就算是正式有了一个家。 午饭后,将受伤的何大娘安顿好,丁其羽又来帮莲儿收拾洗碗,弄完这一切丁其羽就让莲儿告诉自己家里每天都有哪些活需要干。 莲儿以为丁其羽是担心不干活会被赶出去:“阿娘说过啦,现在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干不干活都是我们的家人,所以…” 丁其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摇摇头笑道:“正因为是一家人,家里的活我当然要出一份力了!莲儿不要把我当外人,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额、亲兄弟,随便你怎么使唤!不让我干活就是不拿我当自己人。” 莲儿略一思忖觉得有道理,于是完全把丁其羽当做了自家人,带着她把家里的小院房间转了一遍,哪些用具在哪里都交代清楚了。小院里住人的房间就两个,莲儿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丁其羽,自己则搬去和阿娘一起住。 虽然莲儿的“闺房”只有一张床一个小矮柜子,丁其羽还把柜子搬去了母女俩的房间,换了张凳子过来放东西,但是她已经无比满足。这个家,她一定会努力把它变得更好。 打柴、担水、烧火、做饭、洗衣、洒扫、采买、赚钱,概括起来,维持这个家所要干的活也就这些了,家里目前经济的主要来源是自家几亩地里收成多余的粮食、院子里养的鸡下的蛋以及母女俩帮别人做的绣工之类的活计,进账少得可怜。粮食虽然吃得不好,但基本上能自给自足,一般不会饿肚子,至于其他方面就非常拮据了。 -- 第9页 丁其羽心里暗自琢磨,对于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来说,做饭暂时是个天方夜谭。打柴担水虽然以前也没干过,但这属于体力活、技术含量不高,学一学应该能干好。洗衣她也可以干。采买看样子估计轮不到她。赚钱的话,让丁其羽做绣工活那是不可能的,对于针线活,她算是个“手残”,所以她得想个别的赚钱的法子。 丁其羽直言砍柴担水洗衣她都可以干,不过得莲儿带一次,绣工她是干不了,但她也会想个办法赚钱补贴家用。 莲儿被她说得直乐,笑说:“哪有人家里会让男孩子洗衣绣花的?其他事情你也不用干那么多啊,咱们一起分担就成。” ☆、第6章 游村野定立鸿鹄志 分担家务说归说,丁其羽还是希望自己能尽量多承担一些,让大娘和莲儿都能轻松些。 两人说说笑笑,莲儿又想着带丁其羽出门把何家村逛一遍,熟悉环境。不得不说,何大娘家的条件在何家村绝对算是底层水平,家里的小院地处偏僻,像是被孤立了一般,位于村子的一个小角落,周围也没有别的人家,院子后面有一个土坡,土坡上生长着一片小竹林,竹色苍翠如新,地上冒出的春笋倒是都被挖得差不多了。 沿着乡间小道一边走,一边听着莲儿介绍,何家村距离乾国北方重城——兴城不远,徒步大概走一个时辰就能到,何家村附近还有刘家村、福泽村等等几个其他的村落,照丁其羽的理解就是它们与兴城形成了“农村包围城市”的局面。而何家村有几十户人家,每户人家都多多少少带点亲戚关系,由村长兼族长管理。莲儿家,现在也是丁其羽的家,加上丁其羽就三口人,别的亲戚倒不少,何父当年一家三兄弟,何父排行老幺,也就是莲儿还有俩伯伯。何父在世的时候,与两位兄弟家里关系还算融洽,可惜何父命不好,染疾去世,留下她们娘俩,两位伯伯家里就变成了“人亲财不亲”,一点没帮助她们不说,看着她们二人孤女寡母的,没少挤兑欺负她们俩。何父生前治病就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最终疾病没能治好,处理后事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何大娘一个人带着年幼的莲儿,卖掉了原来的院子,搬到了这处村子里最偏远最窄小的院子来,勒紧腰带咬牙坚持,总算熬过了最苦的日子。莲儿渐渐长大,两人又都是勤劳肯干的人,现在虽然依旧清贫,至少是不用担心饿死了。 丁其羽听着莲儿讲述,暗叹金钱果然是引起很多不和谐问题的本因,所有的虚情假意、脆弱关系都抵不过金钱的考验。丁其羽觉得自己真的得想办法好好经营、保护这个家,不能让何大娘和莲儿再受什么委屈了。 莲儿带丁其羽看了自家那几亩地,距离家里的小院不算远,也是个边角地儿,丁其羽没弄清这个世界“亩”的单位该是怎么换算的,家里的地看着面积不算太小,不过比起旁边那些人家“漫山遍野”的田地来说,确实小了不少。莲儿顺着田间小路指向路尽头的树林,也就是何大娘早上去采蘑菇的那个树林,莲儿说里面因为时不时有人进入的缘故,没什么猛兽,林间小动物倒是挺多。家里用的柴禾就是从这林子里打来的,村里的劳动力们有时也会进林子猎猎小动物。从侧角穿过树林就是兴河的一段小支流,也即是丁其羽遇到何大娘的那条小河,而往林中深处再行些距离有一条道路,从南方城镇来的人可以通过这条道路去到兴城,不过这条道路因为穿过树林,一般来往行人很少。 介绍完树林,莲儿又带丁其羽去了这大片田野附近的一口井,家里一般都来此取水做日常使用。 丁其羽听着莲儿的介绍点点头,两人回到村道,往何家村村口走,从村口出去走一个时辰就是兴城了。平时想买什么物品,大家一般都会在村口小集市上采买,说是小集市,其实就是有富余物品的人家出来摆个摊,补贴家用。遇到特殊情况或是赶集的时候,村人就会到兴城去买卖物品了。 还没走到村口,迎面就走来两人,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姑娘,她们看见了莲儿,又发现莲儿身边还有张生面孔。老妇人瞪圆眼珠上下打量着丁其羽,见她虽然相貌生得好看,但身上穿的是打满歪歪扭扭补丁的标准“乞丐套装”,不屑地转回目光看向莲儿:“莲儿,这是哪来的小乞丐呢?你们家已经揭不开锅,开始当乞丐了?” 丁其羽被打量得浑身不舒服,在心里给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打上负分,自己这形象本来就是小乞丐被说也就算了,不爽她这样刻薄莲儿,正想说些什么,谁知莲儿一点也不恼,似是习惯了对方的无礼,今天丁其羽刚刚加入,她的心情好得不行,不想与这人计较,反而想着正好借对面这个大嘴巴介绍一下丁其羽,这样不出一天肯定全村人就都知道阿羽的身份了,省得她再跟更多的人解释,当下抢在丁其羽开口前回道:“大婶婶,桂儿姐,这是我弟弟阿羽。” 弟弟…丁其羽一听,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最终还是被莲儿抢当了姐姐啊。原来面前这个老妇人就是莲儿的大婶,至于旁边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应该就是大婶的女儿了。 何大婶闻言,本就瞪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额头上的皱纹堆得厚厚的。莲儿他们家男人都去了这么多年了,从哪蹦出这么大个儿子的?旁边叫桂儿的小姑娘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 第10页 想明白这小乞丐肯定是莲儿家收留的,何大婶不禁讥讽道:“呵,你们家是想儿子想疯了吧,随便上哪找个小乞丐也认回来当儿子。”说着突然板起了她那张老脸,“这不是乱我何家香火吗?简直太不像话了!我何家村什么时候进过外人……”何大婶义正言辞喋喋不休,身边的桂儿面露尴尬,想拉住她娘却又无能为力。 “咳,这位老大婶?”丁其羽终于发话打断道,“我阿娘心地善良认我做儿子,一没吃你的二没住你的,此何家早就非彼何家了,您老在这着急个什么劲儿呢?这样吧,您出个百八十两银子入股我们家,那我们家就由您当家作主,您想把我赶多远我就走多远,否则,就别在这瞎操心别人家的事情!”说完转头就拉着莲儿的手腕,“姐,回家。”两人也不管何大婶在身后如何暴跳如雷、骂声不断,直接无视掉走人,对无理取闹的人再扯下去就是浪费时间。 “乖阿羽~你终于叫我姐啦!”何大婶的出现根本没影响莲儿的心情,反而因为丁其羽刚刚叫出的这个称呼而开心坏了。 丁其羽没好气道:“咳,你说都说出口了,当然得给你面子。” 莲儿手一抄头一昂,一副小蛮横的样子:“不管不管!叫都叫出口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姐了哈哈!” 丁其羽见她开心,也只好顺着她的心思了,反正平时也不用喊她姐姐~ 两人回家时已是傍晚,何大娘正坐在床上摆弄衣裳,问过才知道大娘是想帮丁其羽做些衣服,丁其羽身上的破衣裳看着实在心疼,而且也不能老穿一件衣服不是?家里没有什么余钱、不能去买新的料子,何大娘就只能把自己的衣服拆了,改成合适丁其羽的大小,幸好这身好料子的衣裳颜色朴素,给男孩子穿也没问题。 丁其羽看着床上那身衣裳,料子比大娘现在穿在身上的明显感觉要好,估计大娘是把她最好的衣服拿来给自己改了吧。丁其羽很感激自己的运气,让流落异世的自己能遇上何大娘母女,能这么快有了一个家,有了真心对待自己的亲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更多的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说了一句“谢谢阿娘”,换来大娘一个慈爱的笑容。 莲儿做着晚饭,丁其羽就在旁边打下手。一家人其乐融融吃完了饭收拾好,丁其羽又向莲儿学习怎么用老灶台、柴禾生火烧水。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也该到了休息的时间。 丁其羽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屋内只有小木窗透进来的一点点莹莹月光。痴痴地望着那一点光亮,丁其羽有些睡不着,作为二十一世纪新青年,她还没过过日落而息的生活。这是她来到异世的第一晚,白天靠着忙碌而刻意克制住的一些情绪,随着宁静和黑暗席卷而来。有些画面真的不敢去回忆,一回忆就会强烈刺激她的泪腺,驱走混乱涌入脑海的一切忧思情绪,丁其羽只能迫使自己好好思考一下未来计划,让大脑忙起来避免胡思乱想。 自己帮着家里干活只能继续维持现在这般自给自足的清贫生活,必须找一个改善生活的途经。读书赶考春风得意?虽然自己挺擅长读书学习的,但走这条路意味着一切重来,重学重考,不想把之前那么多年学的东西全部摒弃,而且自己并不了解异世的选拔考试制度,这条路根本不保险。种田务农发家致富?首先自己对怎么种田一无所知不说,再者自己也不想种一辈子的地啊,更何况自己这种门外汉就算种了一辈子也不能发家致富。买低卖高日进斗金?自己本科时期虽然拿了个金融双学位,但是研究生之后再也没碰过,商人玩的那些玩意儿自己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好吗。 想来想去,“士农工商”,丁其羽觉得自己还是得搞老本行,工科生就该做点工科事,而且她是真的热爱并擅长自己的老本行。在原世界的时候,成为一个卓越的机械工程师就是丁其羽的理想,那么到了异世,成为一个独步天下的机关术大师,造出“班输之云梯,墨翟之飞鸢”这样神奇的木甲机关,这才是她丁其羽该追求的梦想! 定下这个努力的方向,纵然实现起来道阻且长,丁其羽也不再茫然了。她必须解决两大问题才可能实现目标,首先丁其羽专业知识过硬,机械原理机械设计都不在话下,但在这条件落后的异世,她还不知道该怎么亲自动手用现有的材料来制作物品。第二就是她不知道当世机械发展水平如何,连哪些零部件是已经存在的都不知道,又怎么去设计复杂的木甲机关呢?丁其羽觉得自己当务之急是应该找一个木匠去当学徒工,学会如何用木材制作能用的物品。 想通了这一切,有了远近目标,丁其羽心里踏实不少,默默数了上千只小绵羊总算进入了梦乡。梦里,她还在调试着自己设计的机械臂,爸妈还在嘱咐着自己“春捂秋冻”要及时添衣,阿音还在拿着卷子问自己做不出来的题…… ☆、第7章 勤学技村居清平乐 翌日,天还未亮丁其羽就爬起来准备好一切,莲儿和大娘起来的时候她已经烧好了水、喂了鸡,把鸡棚里的鸡蛋捡出来放好,还顺道打扫了一下鸡棚。大娘欣慰于自己这儿子的懂事乖巧,却又心疼阿羽睡得不够,丁其羽却对大娘表示自己早睡早起只觉神清气爽、丝毫不会疲累。 几个蒸豆饼和着清水做早餐下肚,丁其羽准备跟着莲儿去学怎么打柴,可是莲儿今天约好了要去做绣工没法带她去。何大娘想了想,让莲儿带着她去了距离不远的何忠昌家里问问,如果他们家有人去打柴就带着丁其羽一起。 -- 第11页 何忠昌算是莲儿的堂舅,对莲儿母女俩一向照顾有加,昨天就听闻她们家新认了个儿子,今天一见,小少年生得端正,又大方有礼,对丁其羽的印象颇为不错。正好自家儿子也要进林子,顺道就带上丁其羽咯。于是,莲儿把“弟弟”丁其羽暂时“托付”给了何忠昌他们,自己忙活去了。 丁其羽背上一个和她这小身板对比起来显得有些庞大的背篓,提上柴刀,和何忠昌的儿子何安康出了门,一路来到树林。丁其羽样貌好、嘴巴甜,何安康把她当做自家兄弟一般,毫无保留地教她怎样挑选柴禾、怎样用巧劲儿下刀、又怎么把柴禾捆扎妥当。 “咔——”丁其羽挥刀断下一节柴禾,想着乞丐、樵夫这种当年想都没想过的身份,自己在短短两天之内可都是当了一回,未来又会经历什么呢? 正思维跑偏呢,忽然听见“唰”的一声,伴随着短促的锐鸣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丁其羽扭头一看,就见何安康跑去不远处提回一只血肉模糊的鸟,乐呵呵向她走来。 丁其羽顿时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问丁其羽害怕什么东西,她一定会回答:“能威胁我生命的东西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会害怕。”在这方面,丁其羽是个挺理智的人,她从小胆子就大,威胁不到自己安全的东西有啥可怕的?身边的小女生看见虫子尖叫,她会立刻淡定地帮小女生处理掉虫子;大学时候深夜躺在床上看盗墓小说,听鬼故事有声书,丁其羽只是觉得其中环环相扣、天马行空的情节非常引人入胜,却丝毫不带害怕的。虽然丁其羽没什么害怕的东西,但她非常恶心看到鸟和鱼的死状,那不是一种害怕,而是真真切切的恶心难受。因为小时候她养得最多的就是小鸟和金鱼,那时候调皮又不会养,看过太多它们的死状,导致丁其羽形成了心理阴影,现在一看到鸟和鱼的死状就会感觉非常不舒服。 “嘿嘿!搞到个大斑鸠!”何安康此时已经走到了丁其羽面前,一边说还一边扬了扬手里血肉模糊的一团。丁其羽下意识撇开眼,退了一步,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对何安康说:“安康哥厉害!” “阿羽想学不?大哥教你!”何安康仗义地说。 丁其羽一听,如果能学到这本事,那自己以后出来打柴还能带点野味回家打打牙祭,学了不吃亏学了不上当啊!可是这、这鸟挂掉之后也太恶心了,刚刚瞟到一眼,何安康手里那只好像还是被打爆了头的那种,死状简直惨不忍睹……心里两个小其羽天人交战,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大娘她们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必须把能做到的一切做到极致,挂掉的鸟算啥子?必须克服! “安康哥真的可以教我?我很想学!”丁其羽扬起头努力做出开心的样子对何安康说道,迫使自己转移目光盯着何安康手里的死斑鸠,暗示自己这是肉、是好吃的!现在这么看是恶心了点,想象着做成佳肴之后的样子就不恶心了。 何安康见丁其羽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斑鸠,以为她眼馋了,何安康也是大方,一把就把斑鸠塞到丁其羽空着的手里,还一边说着:“这么喜欢?那这只先给你,咱们再去打,大哥教你怎么打到最肥的!” “嘶!!”倒吸一口凉气,那种皱皱的触感一传入大脑,丁其羽刚压下去鸡皮疙瘩瞬间就又起满了全身,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呐喊,另一只手里的柴刀一下就脱手掉在了地上,这只手却仍旧死死攒着死斑鸠的爪子。 “阿羽?”何安康看着丁其羽变得有些惨白的脸色疑惑道。 “呼…没、事,我就是太激动了!”丁其羽深呼吸几下,平复快要炸裂的情绪,挤出一个笑脸,颤颤巍巍地把手中的斑鸠举高了点,示意自己因为获得了这“战利品”而非常开心。 何安康见状笑道:“哈哈、看把你乐的,脸儿都白了!走,咱继续打柴,顺便教你打鸟。” 我这是乐的嘛?!淡定淡定……我手里是肉肉,是好吃的……丁其羽又瞟了一眼手里的东西,不敢多想,赶紧捡起柴刀继续跟上何安康。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大的,只要你主观上愿意。丁其羽强制自己适应了一段时间,对手里的死斑鸠感觉淡定多了。 一段时间下来,柴禾也打得差不多了,何安康就想着教丁其羽打鸟,他从腰间解下一张小弓,从怀里掏出几颗土质的弹丸,拿到丁其羽面前:“用这个弹弓就能打鸟。” “这个是弹弓?这不是弓吗?射箭的那种。”丁其羽认知中的弹弓是成Y字形的那种玩意,眼前这个明明是一张小弓啊,不过看何安康的意思,这张小弓不是用来射箭的,而是用来发射这种小弹丸的。 “不不、这种没法射箭,弹弓比射箭的那种弓要小巧些,用的时候声音也小,它的威力不如箭,今天先教你用这个,射箭我也会,改天带出来再教你,打打鸟的话,弹弓足够啦。”何安康说完,便开始教丁其羽该怎么拉弓、瞄准、控制力道,丁其羽全神贯注,试着张开弹弓用何安康说的技巧瞄准指定的位置,发现效果还不错。何安康直夸丁其羽聪明,学啥都快。 空练了许久,何安康又告诉丁其羽在什么样的地方最容易找到猎物、怎样不会惊走猎物,两人循着方法找到小猎物来试手,失败了几次之后,丁其羽终于猎到了人生的第一只鸟,虽然个头不算肥,但也足够让她信心爆棚了。而后何安康再打了两只肥硕的鸟,两个人背着柴提着战利品满载而归。 -- 第12页 道别时,何安康说回去征求下自家阿爹的同意再把弹弓送给丁其羽,丁其羽受了人家这么多帮助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还能要人家的弹弓啊,立刻称谢拒绝。她刚刚已经细细看过了弹弓的结构和弓弦的结法,并不复杂;从何安康那也知道了做弓弦的材料大致有蚕丝、鹿筋、鱼鳔几种,而弓臂的材料用竹子或者柳树这种常见的材料就可以了。丁其羽觉得自己应该能制作一把。 丁其羽左右手各倒提着一只鸟,一大一小,柴刀随着满满的一筐柴禾插在背篓里,虽然有些沉,却也完全压不过她满足的心情,对死鸟的恶心感早就被成就感冲到天外了。回到家已经快到晌午了,莲儿中午在干活的地儿吃饭不会回来,因为大娘的伤还疼着,不方便活动,莲儿早上就为他们提前准备好了晌午饭,只要添点水、烧上柴火热一热就能吃。 “阿娘,我回来啦!”丁其羽一进院子就大声喊道,话音刚落就听见何大娘在屋内应了声。 丁其羽把柴禾卸下来规矩地堆放好,擦擦额角的薄汗,微红的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乐呵呵地提着战利品进屋给大娘看。丁其羽有时候也挺孩子气的,还没来得及完全投身社会的她并有没被磨去天真烂漫的一面。 “呵呵,娘的阿羽真是能干,第一天出去打柴就猎了两只鸟回来!”何大娘看着阿羽兴奋自豪的小脸是疼爱不已,就算丁其羽空手回来恐怕都会被夸奖一通,何况她家阿羽真的挺厉害。想想家里有个男孩子也是好的,就像这事,才没人会教她们这些妇道人家打猎呢。可谁又料到大娘心中的乖儿子也是个女娃呢。 “可以把它们处理一下,放到灶台那边去。晚上咱们有肉吃啦!”何大娘笑眯了眼对丁其羽说。 丁其羽的笑容瞬间凝固:“额,处、处理一下?!”想到某些画面,丁其羽打了个寒战,被忘掉的恶寒感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阿羽不会吗?没事儿,也该吃饭了,吃完饭娘教你。”何大娘和蔼道。 这么血腥暴力的事情我不想学啊喂!心中的小其羽又在呐喊抗议,但是我们勇敢理智的阿羽嘴上还是乖巧地应了阿娘。 丁其羽生火热好了饭菜,把大娘背出来,两人吃完了午饭。在丁其羽冷汗和寒战的交织下大娘教会了她怎样处理打回来的鸟。 “阿娘,您知道哪里能找到鹿筋、鱼鳔、蚕丝吗?”午后,丁其羽坐在大娘床边的小矮凳上问道。 何大娘思索一下后答道:“林子里应该很难遇到鹿子,要鹿筋可能得去城里买。咱们村儿经常有人去河里捞鱼的,管他们问应该能找到鱼鳔。蚕丝嘛,阿娘这里有一点,不过只有很少的一卷。莲儿做绣活儿那里应该也有,你想要的话阿娘让莲儿问问,给你再换些回来。” 丁其羽点点头:“三样取其一即可,我是想做把弹弓。下午我去问问有没有捞鱼的。” “做弹弓的话,娘这点蚕丝就够了呀,你还问捞鱼的干什么?”何大娘诧异。 丁其羽不好意思占用大娘存着的蚕丝:“阿娘您的那些留着肯定有用的,我自己弄点鱼鳔来就成。” “你跟阿娘客气个什么?而且那么一点也没什么别的用处,正好给阿羽做弹弓。”何大娘语气不容拒绝,丁其羽只好按其吩咐从柜子里找出了那一小卷蚕丝。 ☆、第8章 入深林勇救俏佳人(上) 蚕丝到手,丁其羽给何大娘打了声招呼,就带上斧子出门去了,爬上小院后面的山坡,到小竹林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一根合适的竹子。 提着竹子和斧子奔回家,坐在院子里折腾,丁其羽边想着这破玩意建个模型3D打印多省事,边捣鼓了快一个时辰,总算捣鼓出一个还勉强能入眼的弓臂。看看被扎出好几个血口子的手掌和被振到发青的虎口,丁其羽不禁感叹自己为啥没有那种生存类沙盒游戏里主角的“超能力”、有了材料唰唰唰就变出了工具,看来必须尽快找个木匠学学手艺了。 拿出那卷蚕丝,穿了一小块麻垫进去固定好,作为张弓时安放弹丸的地方,回想着何安康那张弹弓的样子把弓弦牢牢结在弓臂上,一把小弹弓算是完成了。 收拾好残局,处理了一下手上的小口子,进屋看见大娘正在帮她做衣服,丁其羽又一次在何大娘身上体会到了母亲的温暖:“阿娘,不用赶着做,不急的,您别累坏了眼睛。” “哪能让你一直穿那破衣裳,而且阿娘眼睛好着呢,不妨事。”何大娘引针穿过布料。 丁其羽暖心一笑,也不再劝说,转而问道:“阿娘,咱们村里有木匠吗?” 何大娘停下手里的活,抬头道:“木匠?村东头那边有一个。阿羽想打什么家具吗?” “不不、我想跟着木匠师傅当学徒工,学门手艺!” 丁其羽想学手艺,何大娘那是举双手赞成的,当即开心道:“那好啊!等阿娘腿脚好利索了带你去拜师。那个老木匠也算是娘的老表哥了,带上点肉干鸡蛋做见面礼,拜师肯定没问题的。” “诶诶、阿娘不急,我想等我完全熟悉了环境之后再去,今天只是先打听打听啦。”丁其羽不想让大娘多费心,拜师的事情得自己搞定。 “也成,啥时候你决定好了阿娘就带你去。”何大娘抬手捏捏丁其羽红红的脸蛋,自己这儿子是越看越喜欢。 -- 第13页 “嗯嗯!”丁其羽心里略觉尴尬,芯子里都二十多岁的“老年人”了还被捏脸。 下午,丁其羽又跑到何忠昌家找何安康学些务农种田的基本知识,何安康家里的田正好有活需要干,经过一上午相处,何安康早已把丁其羽当自家兄弟对待了,何况丁其羽这算是一边给他们家当个义务工一边学习,何乐不为呢?何安康想把上午说的弹弓送给丁其羽,丁其羽却言自己已经做了一把弹弓,送弓的事情也就作罢。一下午时间,何安康带着丁其羽边干活边传授种田的基本知识和一些小经验,丁其羽懵懵懂懂大致明白了整个过程,算是新手入门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流过,丁其羽已经来到这个异世快两个月了,最朴实平淡的乡村种田生活,对丁其羽来说却是样样新鲜,几乎每天都在get新技能。弹弓已经可以用得很熟练,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亮“百发百中”的称号,又请何安康教了她射箭,初时练习久了手臂就跟废了似的使不上劲,手指还总被弓弦刮得血肉模糊,被何大娘发现后好生心疼了一把,现在的她早睡早起,每日天蒙蒙亮就出门进林子打柴,一般都能带回点小野味。她还跑去河边观察别人怎么捞鱼捉蟹,自己回来捣鼓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网兜,时不时搞点河鲜回来改善伙食。现在丁其羽家是几乎天天都能吃上肉了,吃不完地还能拿到集市上卖几个小钱。除了主动上缴给阿娘的以外,丁其羽也从七个铜板的全部家当积攒起来了一点点小私房存款。劈柴生火担水烧水这些体力活丁其羽基本都包揽了,田里有活的时候她也踊跃加入,和大娘莲儿一起把自家那仅有的一点田地打理得很好。丁其羽还会定期抽时间教莲儿写写字,莲儿学得也认真,现在已经会写不少基本的字了。 每天看着丁其羽没个停歇的忙碌身影,何大娘又是心疼又是感慨于小年轻的旺盛精力。其实丁其羽最开始干体力活的时候也会有全身酸痛骨头散架一般的感受,不过渐渐适应之后,把体力活当成一种身体锻炼(再加上谢必安宝药的奇效),让她每天都是神采奕奕、活力无限的。忙碌也能冲淡忧思,让丁其羽没时间去思念过往的一切,全新的生活充实而快乐。 丁其羽觉得自己已经基本熟悉生活环境,可以考虑去学木工的事情了,她打听好了村东头老木匠何有实爱好垂钓,用自己攒起来的小小金库买了一套材质很不错的钓具,提上几条新鲜的鱼,就去村东头拜访了何有实。 何有实见丁其羽乖巧懂事、诚心向学,这年头学木工活赚不到什么钱,年轻人都好高骛远、喜欢做些来钱快的营生,丁其羽这样想沉下心来学木匠活的年轻人已经少之又少了,当即欣然地收了丁其羽为小学徒。 于是丁其羽开始了她更加忙碌的生活,清晨依旧进林子,下午两个时辰雷打不动地跟着何有实学习木工活,其他时间帮着家里干活。 何有实有过带学徒的经验,本想直接带着丁其羽,让她在打下手的过程中学习,但是发现丁其羽非常好学,喜欢问各种问题。一颗铆钉的事情,她必须给你把背后的相关知识全整明白了才罢休。 于是何有实改变了教她的方式,从认识木材开始,识木、择木,哪些木材有什么样的特性,能用来做什么样的东西;再到木工工具的使用,怎么画线、怎么标记,怎么砍怎么锯省力且断口齐整;再到怎么考虑承重受力、使用方便,不过何有实发现丁其羽在这方面简直就是个天才,稍稍一点她就明白了,甚至能提出更好的方案,就像是早就学明白了似的,和丁其羽说这部分内容的时候,何有实往往还能被她所启发,想到一些之前从未想过的好点子。 整个过程仍是在实践中教学,何有实接到生意就带着丁其羽从识木开始,让丁其羽去选择、去取材,拿回材料又让她自己判断怎么下刀,判断之后自己动手切木、组装,何有实系统的教学方式收效明显,丁其羽的木具制作水平突飞猛进。 又学了近两个月,丁其羽已经基本掌握了材料的认选、工具的应用。然而木匠的主要工作是家具和装修,却对复杂的机械、木甲机关涉及甚少,丁其羽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当木匠打家具,她当木匠小学徒是为了获得基本的制作、加工手艺,目前的程度对她来说已经差不多够了。不想再花时间练习梳妆台、五斗柜该怎么打,丁其羽索性求何师傅教自己怎么雕雕花样,方便以后让自己做的木甲机关有个更酷炫的外形。 丁其羽帮着何有实做木工活也不收工钱,就当交学费了,谁让何师傅真的很尽心尽力在教她呢。何有实对这个小学徒则是喜爱有加,还专门送了她一套自己打造的崭新木工工具作为礼物。 有了一定的木具加工制造技术,丁其羽就想着运用。当年在大学的时候,对中国古代木甲机关产生过浓厚的兴趣,在网上查过一些古代木甲机关的原理,她回忆着机关连弩的原理,配合着自己过硬的机械设计知识,在原理和构型上加以改造,舍弃了机关连弩对距离和力道上的过分追求,从而实现结构最小化,用尺规炭笔画了草图,做了把非常小巧便携的机关连弩出来。 小连弩有双膛,既可填充弹丸也可发射箭矢,一次能装入十五个弹丸或三支短矢,扣动扳机发射,射出时的声响比弓箭小,换起箭来很方便,丁其羽还加了一个帮助瞄准的小装置。在林子里试了试手觉得比用弹弓和弓箭都顺手多了,就帮何安康也打造了一把送给他,让何安康惊喜不已、爱不释手。 -- 第14页 这日清晨,丁其羽照常入林打柴,很快柴禾盈筐,她将柴筐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放好,准备去猎点东西。丁其羽穿着一身何大娘给她做的灰白色短打布衣,脚踩黑色布帛小靴,一把柴刀插在腰间。她肩上斜挎了一个莲儿为她缝制的小布包,里面装着不少制好的弹丸和短矢,拿出小连弩填好了弹丸,丁其羽一边寻着猎物的踪迹一边往林子深处走,走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值得她出手的猎物,丁其羽正在暗叹今日收获不佳的时候,忽然听见林中更深处仿佛传来人声。凝神聆听了片刻,鸟叫虫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夹杂下,果然有人说话的声音。 丁其羽以为是村里进来砍柴打猎的其他人,想着肯定是这些家伙把沿途的猎物都猎走了:“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可恶。” 好奇心驱使着她向着人声的方向走去。 循着依稀的声音又走了挺久,丁其羽隐约看见莲儿说过的那条通向兴城的道路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前站着好几个人,他们好像在争执什么。丁其羽借着林间茂密的灌木丛慢慢靠近,把自己隐在草丛里,拨开草叶,终于能看清那边的情况。 只见马车前站着两个年轻男子,都是十几岁的样子,看衣着应该是一位有钱的少爷和他的小厮,他们背对马车,面朝着丁其羽这个方向,那位锦衣公子眉目俊朗,此刻却因为种种原因面色通红、满脸怒气。他们对面是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而且人人手里都提着大刀。 什么情况?看到这个架势,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性,丁其羽皱了皱眉头。 “几、几位大爷,这、这是我们全部的财物了,你们让我们走吧!”小厮颤颤巍巍地捧上一个布包和两个钱袋,看起来就分量不轻。 还真让我碰上了打劫…丁其羽暗想,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行事。 领头的大汉夺过财物掂量一下,三个人眼神交流之后,骂道:“你当爷们是小孩呢这么好糊弄?!你敢说车上没藏好东西?让开!”说着就一把掀开挡路的小厮,要往车上冲,另一个大汉当即用大刀架在了小厮的脖子上,吓得他瞬间软了双腿、直打哆嗦。 锦衣公子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大汉,看起来非常愤怒:“你们敢!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了,钱都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样!” “在这里,爷爷就是王法!滚开!”大汉用刀背狠狠砸在锦衣公子腹部,公子吃痛,踉跄两步摔倒在地,大汉那狠劲儿,看得丁其羽的肚子都跟着痛了一下。而旁边被刀架着脖子的小厮已经吓晕过去了。 大汉刚要一脚踏上马车,车帘却突然被人从内掀开了,只见一位紫衣女子从车里走出来。瞬间吸引住了不远处树丛中丁其羽的目光。 ☆、第9章 入深林勇救俏佳人(下) 真是…太美了…从车里出来的女子身着浅紫色的纱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身材纤细曼妙,如瀑的青丝绕过一支流云簪柔顺地散落身后,晶莹白皙的脸上略施粉黛,更显面容精致,明眸灿如春华,凝脂皎如秋月,眉似翠羽,鼻若琼瑶,朱唇莹润饱满,真真是好一位佳人! 丁其羽有些失神,微微意动,书里描写的那种风姿绰约、见之难忘的姑娘果然是存在的啊。她突然开始期待自己的爱情,此时此刻,在这异世的某个地方,会不会也有这样一位佳人正推开闺阁的轩窗,憧憬着与自己的相遇呢?丁其羽想着,不自觉地上扬了嘴角。 似乎没料到车里有人,准备上车的大汉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看清来人的相貌之后也呆愣了。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安静,大汉很快反应过来,露出淫邪的笑容,一把将刀扛在肩上,一手抚着下巴道:“哟,原来藏着小美人,难怪死也不让爷上车了!哈哈,看来爷几个今天艳福不浅!”大汉猥琐的声音打断了丁其羽的憧憬,实在不忍心看这么美的佳人遇险,丁其羽纠结片刻,决定要想办法帮忙。 紫衣女子闻言眉头皱得紧紧的,眼中流露出厌恶的神色,她正想开口,车上又冲出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抢步挡在紫衣女子面前对大汉怒目而视:“你们想干什么?劝你们想要命就别乱来!你们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行为和语气都很勇敢,可额头上浸出的冷汗却昭示了她心里的紧张。 丁其羽观察了一下形势,对方人不多,敌在明我在暗,还是有很大把握救人的,她把小连弩中的弹丸卸下来,换成威力更大的短矢,三支箭矢装好,估测距离,应该能够射中不远处背对着她的强盗。 “还有一个小美人呢,丫鬟都这么漂亮!老子管你们家小姐是谁,不如一会和爷快活的时候再亲口告诉爷?”粗鄙的话语不堪入耳,引得身后的另两个强盗哈哈大笑。他们三个是刘家村出了名的混混,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勾当没少干,最近实在找不着来钱的地儿,就想着来这林子的大道上碰碰运气。没想到走了运,今天这一票赚大发了,遇到的这车人富得流油不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色”向胆边生,懒得管对方是什么人物,这一票捞的钱完全够他们哥几个离开这破地方出去逍遥几年了! “王八蛋,你敢动我妹妹试试!”锦衣公子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护在她们身前,“我乃大将军的公子,你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保证你们全部没命!” 不远处草丛中的丁其羽抬起手中的小连弩,瞄准后面两个强盗中的一个,他们俩站得很近,丁其羽有很大的把握能连出两箭而不被发现。第一次用小连弩对准人,还是穷凶极恶的强盗,丁其羽手心出满了汗,眉心紧锁,强行压制住自己紧张的心情,让握着连弩的手不要颤抖。 -- 第15页 “滚开!你骗鬼呢?谁不知道将军府的少将军是条硬汉子,你他妈弱得跟个娘们似的,敢在这冒充陆少将军?别碍着爷办事!”大汉根本不信锦衣公子的话,铁了心要拿下那绝色的小美人,上前就要掀开碍事的公子。 锦衣公子确实文弱,被他掀了一个趔趄,却又立刻冲上去死死抱住想去欺负他妹妹的大汉:“你敢看不起我!我今天——” 还不等他说完,大汉目中凶光一闪,挥起刀柄就砸向锦衣公子的后脑。 “啊!”“二哥!”“哎哟!”几声来自不同人的惊呼同时传来,锦衣公子被砸晕了过去,大汉身后的一个强盗竟也同时栽倒。 原来是草丛里一箭既出,正中了后面一个强盗的膝盖后弯处。丁其羽射中目标,立时转移机关连弩的膛口,在强盗还没来得及转头时扣动了扳机,第二支短矢闪着寒光飞射而出。 连射两人难度系数有点高,第二箭不如第一箭那么准,却因着另一个强盗正准备转身而“噗”的一声深深扎入了他一侧屁股里……“啊!!”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听得丁其羽都是身后一疼。 眨眼功夫,后面的两个强盗都倒地不起,大刀被扔在一边,一个抱着腿大声痛呼,一个扶着屁股哭爹喊娘。 丁其羽计划成功,两箭直接撂倒后面两个强盗,另一个站得有些远,丁其羽没有把握能射中他,只能保留着最后一箭。 “谁他妈的躲在那,给老子出来!”没受伤的大汉暴怒,立刻提着大刀冲上来对灌木丛一阵乱砍,暗处的丁其羽见他向自己的位置过来,抬起连弩对着他的大腿就是一箭。 “啊——奶奶的!”大汉吃痛骂道,终于看见了灌木丛里的丁其羽,怒不可遏,捂着腿上的伤口,憋着一口气挥起大刀就向她砍去。 居然没倒!皮这么厚的?!丁其羽吓得一个闪身窜出灌木丛。 大汉因为疼痛影响了敏捷性,没有砍中丁其羽,两步冲上去想给她另外一刀。 “有胆你就砍!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箭快!”丁其羽举起手中的连弩对准站在面前正要挥刀的大汉的脑袋大喊道。再逃跑的话,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躲过大刀,于是只能拿着根本没来得及填装短矢的小连弩虚张声势、反守为攻。 大汉瞬间止住了动作,看着丁其羽手中那玩意黑洞洞的膛口,不禁咽了咽唾沫,眼前这小子手里的玩意威力不小,大腿上的伤都要痛死了!这家伙要是对着脑袋来一下,那还不跟铁锤砸上大西瓜似的瞬间炸开啊! “咳咳,小兄弟,你别动手啊,我不砍,不砍你了。”大汉气焰一下就消下去了,垂下刀,想着伺机而动。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劝你们赶快去找大夫,看看你的腿吧!不出半个时辰,保证你流血而亡。”丁其羽语气不屑,小连弩依旧对着大汉的脑袋,背后却是出了一背的冷汗,大汉要是识破她的虚张声势就不好办了。 被这么一说,大汉突然感觉大腿处的疼痛仿佛剧烈了好几倍,低头一看,鲜血都快染红了整个裤管了,只觉脑袋一阵眩晕。 “想活命就快点滚!”丁其羽撇了一眼另外两个强盗,他们俩相互搀扶着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扶着伤处还在喊痛。而那两位姑娘手里都略显吃力地拿着一把刀护在身前,看样子是趁强盗倒地时捡过来保护自己的。真是冷静勇敢的姑娘,没有像那个小厮一样吓晕过去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能想办法自卫呢。 大汉几个不是亡命之徒,现在兄弟三人已经成这情况了,再拼命也不见得还能捞着什么好处,何况那包钱财已经到手,看大夫救命才是当务之急!三人对视一眼,一瘸一拐哼哼唧唧地逃了。 直到三人没了影子,丁其羽才放下手中瞄准的小连弩,抹一把汗水,长出一口气,踏着因为紧张过度而有点虚浮的步子向剩下的几人走去。 那个被吓晕的小厮还没醒来,锦衣公子被砸中了后脑,也还晕着,伤口隐隐流着血,看样子伤势不轻,两位姑娘丢了手中的刀,正着急地查看他的伤势。 “他伤得不轻,需要赶紧找大夫看看。”丁其羽走到她们跟前,蹲下对紫衣姑娘说。接着小心翼翼地把昏迷的公子扶起来,背在背上,又对她们补充道:“这附近都是小村子没什么像样的大夫,我们赶紧进城!”伤到头可大可小,不能乱找大夫,这句话丁其羽怕那位姑娘太担心所以没敢说,说完就踏上马车把受伤的公子安置在马车一侧的软垫上躺好。 紫衣姑娘方才正想开口向丁其羽寻求帮助呢,没想到丁其羽直接主动上来帮忙了,让她对眼前这个救了他们一行人的少年又增加不少好感。但她担忧哥哥的伤势,心情焦急,来不及想别的,所以只是轻声道谢就上了马车,用手帕捂住自家哥哥流血的后脑勺,又让丫鬟下去帮少年把晕倒的小厮弄上车。 丫鬟也没帮上什么忙,丁其羽把小厮运上车放在马车中间的空地上,看见紫衣姑娘蹲在一旁替公子捂着头部的伤口,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丁其羽低下头有点肉疼地撕下几条衣服上的布料,两条拧成一股,做了三根绳子,绕过马车窗和公子躺的座位下方的承重脊,当做三条简易的安全带。 动作迅速地做好这一切,又垫了个软垫子在公子的脑袋下面,伸手指了指“安全带”转头对姑娘说道:“车跑起来之后,你蹲着会摔倒,有了这些你就不必担心他会摔下来了。”说着又露出一个带着暖意的笑,“快过去对面坐好,你哥哥他不会有事的。”说罢就留给姑娘一个背影迅速钻出了马车。 -- 第16页 众人都安置好,丁其羽才挥起马鞭,驱着马车跑了起来。要说丁其羽赶马车的技能,还是之前有次跟着何安康和另几个村里的年轻人一起进兴城赶集时学会的,他们当中有一个年轻人在兴城谋了份车夫的差事,驱着马车向丁其羽几人炫耀,还让他们每个人都来赶着试试,试了几回丁其羽就大致会了些,再加上今天这条路比较平坦,赶起马车来难度也不大,丁其羽一路顺利地将车驱到了兴城。 兴城是乾国北方重城,非常繁华,马车距离高大的城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已经可以听见城里的喧闹声了。马车驶入兴城,无暇欣赏街市的繁华,正想寻着记忆向最近的医馆驱车,就听车内传来好听的声音:“公子,麻烦去将军府吧。”轻轻柔柔的,像一片羽毛飘飘摇摇落上心湖,让丁其羽如沐春风。 ☆、第10章 平安归初识未晞名 “好。”丁其羽一边应声,一边暗想,将军府?他们难道真的是大将军的儿女吗?摇摇头抛去一些有的没的杂念,丁其羽驱车前往将军府。在兴城,你可能不知道衙门的位置在哪,但你一定知道将军府在哪。因为兴城内最大的官就是皇帝亲封的定北大将军陆仲武,镇守乾国北域,护得一方太平,所以不光是兴城,以兴城为中心辐射出去的北域大小城镇都得听从他的管辖、受到他的庇护。陆将军的将军府也是皇帝下旨赐予的,占地很广,仅从外观看来就气势恢宏非常。 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口,丁其羽瞟了一眼高大府门顶上那气派的匾额,上书“定北将军府”几个笔法雄浑的大字,门口四个站岗的站得笔直,一看就是军人出身,而非普通的护院家丁。 停稳马车,丁其羽说了声“到了”之后就跳下车,站在一边,紫衣姑娘掀开车帘,丁其羽自然而然伸出手想扶她下来,她迟疑了一瞬,看见丁其羽脸上挂着的笑,抬手隔着手帕搭上丁其羽的手,借着丁其羽的力道下了车,也回了丁其羽一个笑容,轻启朱唇道:“谢谢。” 这一笑如琼花漫绽,为她本就绝色的容颜更添几分光彩,方才没来得及近看她,这下瞬时就让丁其羽想起《红楼梦》中那句“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真是个温柔如水的姑娘。 跟在后面出来的丫鬟则是还未等丁其羽回过神就已经急切地跳下了车,陪着她家小姐往门口去了,丁其羽钻上车刚把那位公子背下来,他就被赶来的家丁七手八脚地抬进了府。后面又上来俩家丁,一个上车背走了小厮,一个赶走了马车。 紫衣姑娘走到丁其羽面前,这才正式向丁其羽行了一礼说道:“今日要多谢小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小公子进府一叙。”哥哥被抬进去之后,紫衣姑娘的心也放下不少,看着丁其羽虽已初现清俊却难掩稚嫩的面容,几分俏皮地故意在“公子”前面加了个“小”字,嘴角含着柔柔的笑意。 小公子…丁其羽额角挂上三根黑线,低头瞧了瞧自己,又瞥了眼她,我不就瘦了点、比她矮了那么一丢丢么、居然叫我小公子,不行不行!我要长高啊啊,一个月之内超过你!然后再恢复我当年那挺拔高挑的完美身材!!别人当她小孩子她没啥感觉,被这姑娘说小咋就这么不爽呢。 其实来到异世的这几个月里,丁其羽早睡早起、坚持锻炼(干活),食物虽然不说有多精致营养,但一顿也没饿着她的,这样下来,她比起刚到这时的那个小身板已经结实了不少。个子更是窜得飞快,丁其羽膝盖上的皮肉都因为骨头长太快而拉扯出了痕迹,晚上也时不时会腿抽筋,可惜没有钙片吃没有牛奶喝,只得靠每顿餐饭来补。但是这副身体的年纪本身就小,加上从前长期过着吃了这顿没下顿的生活,丁其羽才过来不到四个月时间,而紫衣姑娘的身材纤细又修长,所以丁其羽暂时还是比她矮上那么一点的,不过也就那么两厘米左右,所以丁其羽才在心里扬言一个月之内超过她呢。 看着丁其羽扯着刚刚撕破的衣角低头对自己的身材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紫衣姑娘忍不住抬手掩唇笑了。这动作一出让丁其羽有些看呆了,美人含羞,何其动人! 丁其羽直愣愣的目光让姑娘的脸上升了些许温度,只得再次开口提醒道:“公子?”这次省去了“小”字。 “啊?”丁其羽回过神,为自己的无礼有点脸红,“不、不必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我得回去了,再晚点我娘该着急了。” “公子现在就要走?” “嗯嗯,得走了,马上晌午啦!回去还得很久呢。”丁其羽说罢就想告辞。 紫衣姑娘也没办法再多做挽留:“那我让人送公子回去,也可快些到家。小女子陆未晞,敢问公子大名?以便改日登门报答公子今日之恩。”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丁其羽虽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心里却不禁蹦出了《蒹葭》此句。她应该确实是个值得让人溯洄从之的伊人吧,丁其羽暗暗赞叹,对她笑道:“我叫丁其羽,‘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直到她乘着陆未晞派人送她的马车来到何家村村口,丁其羽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要默许了陆未晞“登门报答”的说法,或许是不想和这位柔情似水的姑娘从此再无瓜葛吧。 “行啦这位小哥,就在这停车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丁其羽掀开车帘对赶车的家丁说。 -- 第17页 “这才到村口呢,三小姐特意嘱咐了,要小的务必把您安全送到家。”赶车的家丁坚持道,他可是尽责又听话的优秀家丁。 “进村后走路很快就到家了,你已经算完成任务啦,你家三小姐不会怪罪的。”丁其羽还想再劝,就被远处传来的何大娘和莲儿的声音给打断了。 抬头就见莲儿扶着阿娘,朝自己这边奔来:“阿羽!你跑到哪里去了,都快吓死娘了!” 莲儿脸上也是掩不去的焦急神色,附和道:“你再不回来我们都准备去求村长派人进林子里寻你了!结果刚要到村长家就远远看见你在这马车上,到底怎么回事啊?”莲儿今天没有绣工活,特意做了好几个阿羽喜欢吃的菜等着她回来吃,可是和阿娘左等右等,午时都过了阿羽还没回来,阿羽之前从未回来这么晚过,不禁担心阿羽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会不会不小心受了伤、甚至是遇到了危险?!越想越是害怕,莲儿只得和阿娘急急忙忙出来找村长帮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丁其羽已经完全融于这个家不可剥离,莲儿简直不敢想象失去阿羽她和阿娘会如何。如今看见丁其羽完好无损站在面前,莲儿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是掉下来。 丁其羽感动于家人的温暖,赶紧跳下车从另一侧扶住因为奔跑而呼吸不匀的何大娘:“阿娘,莲儿,抱歉回来晚了,之前发生了点意外状况,一会儿回去我再具体跟你们说。” “意外?!你伤着了吗?衣裳咋也破了?”何大娘紧紧攒住丁其羽的袖口,上下仔仔细细打量她。 丁其羽摇摇头:“没有没有,我好着呢,没受伤,放心吧阿娘。”又转头对送她回来的家丁道:“小哥,这下你可以回去向你们家小姐交差了吧?我这就和我娘她们回去了,你也快回吧。” “行嘞,那小的也回去了。”家丁点头同意,调转马头驱车离去。 “小姐?”这边莲儿和大娘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呵呵,我好饿啊,咱们回去说回去说。”不知道是因为做了回英雄有成就感,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丁其羽心情格外的好,乐呵呵地扶着大娘就往回走。 莲儿看着丁其羽笑意满满的眉眼,蹙了蹙眉。直到走出几步的丁其羽两人在前面回头奇怪地询问她为啥不走时,才回过神跟了上去。 “哇,好香啊!藕盒!!”还没进屋丁其羽就闻见了自己非常喜欢吃的藕盒的香味,瞬间馋虫涌动。又是打柴又是英雄救美的,午时过了还没吃上饭,丁其羽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狗鼻子!”莲儿在后面嘀咕一句,不知道为啥就是突然看丁其羽很不爽,都不想给她吃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好吃的了! “嘿嘿。”丁其羽对莲儿的嘀咕满不在乎,飞快窜进了屋,看着桌上的菜两眼发亮。 正想伸手拿一块肉馅藕盒解解“馋眉之急”,却被横插进来的一只手“啪”地拍开,直接端走了桌上的整盘藕盒。 “诶诶??”丁其羽眼珠都随着端走的盘子移动了一段,随后抗议地盯着虎口夺食的莲儿,一脸满满都是无声的控诉。 她的控诉对莲儿没起到任何威慑力,莲儿狠狠地回瞪她一眼:“全都凉了,热热再吃!而且你洗手了吗?看你那手黑成啥样了!”讨厌的家伙,不知道晃到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居然还被那什么不知名的小姐派人用马车送回来,就要饿死你! 丁其羽下意识看看自己的手,撇撇嘴:“不黑啊……”看莲儿已经走进了灶屋准备热菜,赶紧冲她的背影喊道:“不用热啊,还没完全凉呢,这么热的天儿,也不用吃那么烫的,咱们洗洗手就开吃吧!” “不行!凉了伤胃。”莲儿又从里面转了出来,撤走了另两个菜,路过一脸受伤的丁其羽时还顺道拿胳膊挤了她一下,“一边儿洗手去!杵着干啥?”莲儿说得语气凶悍,却在丁其羽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了嘴角。 看着刚刚还摆满饭菜的桌子眨眼间就被莲儿以旋风之势卷空了,丁其羽幽怨地望了一眼灶屋门口还在摇晃的门帘,捏了捏自己扁扁肚皮处的衣襟,准备听话地去洗手。 何大娘看着这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脸慈祥的笑容,阿羽那幽怨的小眼神实在太惹人疼了,伸手拍拍她开口安慰道:“确实菜凉了容易吃坏肚子,阿羽乖,再忍忍,一会就能吃了。” 阿羽乖??听到何大娘哄小孩子般的语气,丁其羽有些愣神,暗想自己是真的越活越活回去了,想她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测试一个设备走不开,又不想吃外卖,连着饿两顿都没啥抱怨的,这回才饿这么一会会,怎么就有点小委屈的情绪上来了呢。除了这个,近段时间自己好像也总是做出一些显得挺幼稚的事情啊。 其实丁其羽还是那个丁其羽,以前的丁其羽也怀揣着一份童心,手机里的听歌软件上一直都有一个名为“童趣”的歌单,里面是丁其羽收藏的儿歌和动画片主题曲,她时不时会打开随机播放一下,站在实验室窗前看着楼下草坪里奔跑的孩子们怀念自己的童年时光。来到异世,年龄被削掉了一半,也正好给了她这个机会,时不时地爆发一下童心。 披着小少年的外壳,活得也越来越有小少年的样子,这算不算得上是件好事情呢?幼稚,也挺美好的不是吗?丁其羽在心里笑笑,懒得考虑太多,这样也挺好,顺其自然吧,她朝何大娘点点头,乖乖洗手去了。 -- 第18页 ☆、第11章 制飞箭未晞登门访 饭桌上,终于吃上饭的丁其羽心情超好地席卷着饭菜。 莲儿看着她那开心得没边的样子就生气,又怕她吃那么快噎着难受,没好气地说:“慢点儿!一会噎着了才要你好看的!” 丁其羽好笑地盯着莲儿看了一会,玩笑道:“莲儿,早上吃的炮仗好吃不?” “嗯?什么炮仗?”莲儿呆愣了片刻,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咬着牙怒道:“你才吃了炮仗!” 拧得不疼,丁其羽也不在意,身子顺着她的力道微微偏了些过去,呵呵笑道:“没吃炮仗怎么这么大一股子火药味?”略一思索之后忽然正经了起来,认真地直视着莲儿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在做活那儿被人欺负了?” 莲儿看着丁其羽凑过来的脸,神色认真地关心着自己有没有受欺负,手指间还拧着阿羽的耳朵,阿羽呼出的气息都能感受得到,顿时心跳加速,小脸腾地一下红了。手像被丁其羽的耳朵烫到了似的飞快收了回来,一把推开面前的人,赶紧岔开话题道:“没、今天都没去做绣工怎么会受欺负?还、还不是因为你!阿娘都急坏了还不回来,说说吧,上午去哪了?你打的柴呢?” 嗯?柴?!忘在林子里了…丁其羽坐直身子尴尬地拍拍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柴被我忘在林子里了……”她把上午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刻意省略了自己和大汉对峙的那段惊险。 “这贼人也太嚣张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就强抢民女!”莲儿义愤填膺,心里惊喜又自豪她家阿羽还有这么勇敢的一面。 “万一没射中,贼人来砍你怎么办?下回遇到这种情况就该立马跑回来找人帮忙!你这么干实在太危险了!”何大娘听着就觉一阵后怕,但是那种情况下也不能放着人家姑娘不救吧?莲儿听大娘这么说,也觉得丁其羽应该使用更稳妥的办法救人。 “这种事哪能经常遇见?回来找人的话人家小姐早就遭了毒手了,我对自己的准头还是很自信的!而且我这不没事嘛,阿娘莲儿你们别想太多啦。”丁其羽拍拍胸脯表示自己是成竹在胸才出手救人的。 “哼,算是你运气好!”莲儿对丁其羽那嘚瑟样嗤之以鼻,转念一想又疑惑道,“怎么就出了强盗了?之前也没听说过啊。” 丁其羽一听,那三个强盗不会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吧?那他们看见了自己的长相,万一以后寻仇咋办?不敢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惹她们担心,嘴上说道“我哪知道,可能是哪里来的流民吧,最近不太平,莲儿和阿娘出门也要注意安全,别去人少的地方。”丁其羽自我安慰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殊不知打伤大将军家二公子、差点欺侮了三小姐的三个强盗已经被将军府的人拿下了…… “知道了…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出门怎么也不带十个八个当兵的护着呢?”莲儿小声嘟囔,“让你小子当了回英雄…”后半句声音微乎其微,丁其羽没听见。 “哈哈、谁知道呢。”丁其羽依旧心情很好,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莲儿一脚踩在鞋子上,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嘶——” 莲儿一个眼刀把丁其羽的委屈表情镇压下去:“看你还逞英雄!桌子你收拾了!”说完就起身回了房间休息去了,担心了一中午,精神都衰弱了,回来了还净气自己,真是讨厌的家伙。 “呵呵、阿羽也去休息会吧,阿娘来收拾就行,累坏了吧?要不今天就别去师傅那了。”何大娘把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房门口跑神的丁其羽拉回来。 “还好,不累的,我来收拾就成。学手艺不能懈怠,一会还是要去的。”丁其羽站起身开始收拾桌子,心情好了精神自然也就好,也不觉得有什么疲累的。 下午,丁其羽先跑到林子里把完全被自己遗忘掉的背篓背回了家,才去了何师傅那。跟着师傅学如何在太师椅上雕花鸟的时候,丁其羽一直在考虑怎么再改进改进自己的小连弩。三支短矢在危急情况下根本不够用,数量增加又不得不增大整体的体积重量,弹丸比之短矢虽然体积小、数量多,威力却不够。要是上午那种情况用弹丸,除非攻击什么要害部位,否则恐怕只能一边打得强盗嗷嗷叫、一边被强盗追着满山跑。丁其羽是来自新时代的青年,哪怕面对强盗,她也不想伤人性命或者对人造成太过严重的伤害,所以也不可能拿弹丸打人家要害了。 把弹丸削成尖头的?那样的话,锥形的结构弹出去在空中会很容易失去原有的方向,会大大影响准头,这也是为啥弹弓需要特制的球形弹丸而不用小石子的原因,石子的准头会比球形弹丸差很多,距离稍微远一点就不好使了。把短矢再改短?可是之前设计的时候已经考虑了短矢的长度,几乎已经达到了极限,再改短的话整支箭会头重脚轻,推出膛口之后飞不了多远就会往下栽。重新设计一下短矢的外形?丁其羽突然好羡慕柯南那种麻醉针啊,可惜自己只有本事对敌方造成物理伤害,对化学药物一窍不通,没本事调制麻醉药什么的啊。 想着想着手下一滑,未成形的飞鸟身上的尖刺刺破了食指,渗出一滴血珠。丁其羽灵光一闪,突然想到飞镖,把短矢参考着飞镖的样子重新设计一下,缩小体积的同时也能保留其伤害威力。不过这不仅仅是改变下短矢就完事了,弓弩的弹射装置和瞄准方式都需要随之作出调整。这些还需要自己进一步计算测试一下才行。有了初步的想法,丁其羽心里踏实不少,去清洗了一下刺破的手指,终于回归了认真状态继续雕刻。偶尔停歇下来,才会思绪偏移,想着小弓弩的结构,想着那位陆小姐是不是真的会来。 -- 第19页 两日后的午后,丁其羽斜背着自己的工具包坐在桌前摆弄新做出来的一支小箭,准备再坐会就去师傅那做活。按着前日的想法,丁其羽结合短箭和飞镖的特性,改了好几版,终于弄出了这种只有一指长的小箭。箭头造型与短矢相似,不过角度更锐,整体体积更小,箭身纤细,有四侧箭翼,四翼是从箭头后方一处开始、从低到高一直延伸到到箭尾的流线型,翼与翼之间的角度是丁其羽测试修改了好几次之后才选定的。丁其羽很不走心地将之命名为“飞箭”,适合飞箭的弩也差不多搞定了,直接命名为“飞箭弩”,因为飞箭本身很轻很短,丁其羽又舍弃了发射弹丸的功能,双膛都用于发射飞箭,这样一来,虽然弩身长度缩短了一半,也能一次填入六枝飞箭。用完三支后只需推动侧身的一个小机括就能换到另一膛使用另外三箭。全部用完之后的重新装填也比原来的连弩更加方便。 莲儿收拾好灶屋,掀开帘子从里面出来,看见丁其羽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手里的小玩意,正想问问呢,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人叫门:“请问有人在吗?” 丁其羽抬头与莲儿对视一眼,一起出去开门,何大娘闻声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谁啊?”丁其羽秉持着在现代养成的、不能给陌生人随便开门的好习惯,在门口问道。 “请问是丁其羽公子家么?”门外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我家少爷和小姐特来感谢公子前日的大恩。” 丁其羽一听,赶紧打开了门。敲门的家丁看见丁其羽开了门,立刻退到一边,站在了那天受伤的公子身后。丁其羽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了陆未晞身上,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依旧是简单的发饰、简单的妆容,却让丁其羽觉得这人怎么越看越漂亮了呢?!不过为了不失了礼数,丁其羽也就看了那么一两眼,立刻将人请了进来。 他们一行共七人,除去陆未晞、她哥哥还有丫鬟以外就是四个家丁,这次的家丁明显与上次那个被吓晕的小厮不一样,身材高大强壮,一看就是练家子,估计是发生了上回那档子事,将军专门派人加强了保护。 到了房门口,家丁们自然而然地就分左右杵在了门两侧当起了尽职尽责的门神。另外三个人跟着丁其羽和莲儿进了屋,一来这么多人,小屋子显得有些拥挤。丁其羽向客人介绍何大娘:“陆公子、陆小姐,这是我娘。”又指了指身后的莲儿,“这是、额、是我姐,何莲儿。”方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莲儿听到这句介绍心里更是堵得慌了,以前抢着要当姐姐,如今听到这样的介绍怎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头上还缠着纱布的锦衣公子笑容开朗,抱拳行礼道:“丁小英雄,大娘,何姑娘。在下陆未明,将军府排行第二。上次多亏了兄弟,救了我和小妹,要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今天我们是专程来答谢丁小英雄的!” 陆未晞也随之屈膝行了一个礼,开口道:“大娘、何姑娘,小女子陆未晞,也随兄长来登门拜谢丁小英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婉又好听,她故意重复了哥哥的用词,想起那天丁其羽被唤“小公子”时的反应,不禁带上了浅浅的笑意看向丁其羽。她在门外就看见了丁其羽一身短打白衫,斜挎着一个布包,与那天腰插柴刀举着武器对准强盗时的冷静果敢相比起来,更显文质彬彬,甚至有些乖巧?住在何家村却不姓何,这之中必定有一番曲折原委。 丁其羽则是不着痕迹撇了撇嘴,丁小英雄…怎么听到这个称呼突然就想到了少年英雄小哪吒呢,感受到陆未晞调侃的目光,赶紧把桌前的长凳搬到他们面前:“不、不用那么客气的,都坐吧。” ☆、第12章 承谢意谋得美差事 丁其羽在前面招呼客人坐下,何大娘让莲儿替客人倒水喝,莲儿看着丁其羽的背影捏了捏拳头,只得听从吩咐。 “不用叫我什么英雄啦,叫我其羽或者阿羽就好,前日那样的事情,任谁路过看见了都会出手的,哪里要谈什么答谢不答谢的?”丁其羽也坐下,把工具包取下来,放在桌上,顺手把桌上的飞箭收到布包中。 “好,就叫你羽弟好了!你也叫我未明吧。”陆未明对面前这个模样好看的少年非常有好感,虽然之前丁其羽出现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揍晕了过去,啥也没看见,但是听未晞身边的磬儿那丫头说得天花乱坠,他就在心里塑造出了一个英雄少年的形象,今日见到真人,更觉这个小少年举止大方,开朗可亲,忍不住跟他称兄道弟。陆未明从小就崇拜像他爹和大哥那样的大英雄,可惜自己对学武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因为这一点,他没少被大将军教训过。后来大将军觉得他让学武学、兵法实在勉强,终于放弃了,他也从此过上了安逸乐呵的贵公子生活。前日,陆未明和妹妹外出拜访亲友归来,他觉得随行的家丁死板严肃,跟在身边完全没有自由可言,于是就自作主张,带着妹妹避开了几个家丁,准备自行回家。没想到路上出了那档子事,幸好遇见丁其羽,否则他真是罪孽深重了。 丁其羽正在腹诽陆未明的那句“羽弟”呢,就见陆未明激动地指着自己手上还没来得及收进去的飞箭说:“诶!那天你就是用这个救了我们吧?”陆未明脸上是一脸的期待之情。 话音一落,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丁其羽手中的飞箭,丁其羽只好把飞箭递给陆未明看,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是我这两天才做出来的,叫飞箭。”又翻找了一下,拿出之前那种短箭也递给了他,“那天用的是这种普通的短矢。” -- 第20页 陆未晞看着短矢若有所思,他自己做的?那天那个射出箭矢的武器也是他自己做的吗?就算是在爹爹那里都没见过这么别致的武器呢…… “呵呵,羽弟你真厉害啊,到将军府来做事吧!”陆未明把两支箭递还给丁其羽,根据磬儿的讲述,想象着丁其羽用这样的小箭矢在瞬息之间就撂倒三个大汉的英勇身姿,心中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请到将军府来做事。陆未明兄妹和将军商量过了,比起直接用金钱报答丁其羽,不如给丁其羽一份好差事,让他今后可以不愁生活、受将军府庇护。 何大娘和莲儿闻言都把目光聚焦到丁其羽身上,丁其羽抿抿唇说道:“额、我就是个木工学徒而已,没什么其他本事,到将军府能干什么呢?”虽然将军府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但是丁其羽真的想不到自己去那能做什么样的差事。 陆未明自信一笑:“哈哈、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未晞已经跟爹爹都说好了,将军府食邑万户,下辖诸多良田商户,兴城这边正好空缺了一个记察使,羽弟你如果愿意,立刻可以上任!” “记察使是做什么的?”丁其羽问。 陆未明耐心解释道:“概括来说,记察使就是负责日常监督将军府的产业,以及收租、收税之类的工作。不会很辛苦,月钱还高!我和未晞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怎么答谢你,正好这个位子必须得找个值得信任的人来担任,而且人人都说这是个肥差,我和未晞就商量着觉得你很合适,你如果当了记察使,总比在何家村当个小木工师傅好些吧,一定能让大娘她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何大娘在一旁搭话了:“可是我们家阿羽真的能胜任吗?他年纪小,也就只会那么点木工手艺啊。”何大娘觉得这记察使好是好,但是她们家阿羽年纪这么小就去做这种与商人、官家打交道的事情,总觉得不踏实。莲儿依旧沉默不语,虽然对方说的条件是很好,但是说不明白为什么,她就是不太想丁其羽去将军府当差。 “大娘,这您完全不用担心,羽弟以后都有我将军府罩着了!他作为记察使出去办差事,谁敢不对他恭恭敬敬的,就是公然与将军府作对!”陆未明拍胸脯保证,又笑着补充,“而且大娘您也别谦虚,羽弟虽然现在只是个木工学徒,我敢说,他以后定会有大作为的!” 谁都喜欢听人夸奖自己的孩子,何大娘也不例外,而且她也觉得她家阿羽以后定会有出息,所以乐呵呵地与陆未明客套两句就不说话了,等着丁其羽自己考虑。 丁其羽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机会,按照陆未明的说法来看,这个所谓的“记察使”应该是个美差,干的活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到处转转、收收钱就行了,打着将军府的名号走到哪都吃香。照现代的话说,就是可以躺着舒爽地活成一条“咸鱼”。但是丁其羽有自己所追求的目标,她更看重的是背后的东西。如果接了这份差事,一方面,有了这份稳定又报酬丰厚的工作,她就能让阿娘和莲儿过上更好的生活;另一方面,她能够非常方便地考察兴城商户生产经营所使用的木甲机关的发展水平,兴城属于北方重城,兴城的商户应用机巧设备的情况,很大程度上能代表着乾国北域诸城的最先进水平。这对丁其羽今后设计木甲机关有重要意义。只有知道现世有什么,才能改进已有的、创造没有的。可是…… “可是,兴城离家太远了,我如果接了这差事,每日花在路途上的时间就要两个时辰。那样的话,就不太顾得上家里了……”丁其羽提出了自己最大的犹豫点。 “我们没事,阿羽你如果想去就去!不用考虑家里的事。”何大娘看出丁其羽其实是想去的,也不希望他一辈子困在村子里当个木匠,眼下这个好机会不应该放弃。 这时陆未晞突然开口:“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大娘、何姑娘,你们一家人,都可以到将军府来住。府中有不少独立的小院,哥哥和我来之前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一个。这样,公子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就不必了。”“不行!”丁其羽还没来得及说啥,何大娘和莲儿同时发声拒绝,她们互看一眼,何大娘接着说道:“在村子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去将军府打扰你们不说,我们可能也会不太习惯。谢谢你们的好意了。”说实话,何大娘也是真的对生活了一辈子的何家村有很深的感情,更何况虽然对方盛情相邀,但去住别人家总会有不自在的感觉。莲儿觉得哪儿都比不上家里好,而且坚决不能让这家伙住到将军府里去! “嗯嗯,就像阿娘说的那样,搬过去太麻烦你们了。”丁其羽也不想直接住到人家府上。 看三人坚持不同意的样子,陆未晞想了想,看了眼哥哥,只好说了个折中的办法:“那我们给你配辆马车,这样你来往兴城就很快了。而且,你每日去什么商户、去几家都没有限制,全凭你自己决定。” 马车的话半个时辰不到就能到兴城,每天来回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够了,丁其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算是基本能做到事业家庭两不误,思索半晌后点点头同意了陆未晞的提议,获得了这份兴城“记察使”的差事。 顺利谈成,丁其羽与他们约定好一个月后去将军府报道,以便自己在何师傅那边有个交代。几个人又愉快地聊了几句。陆未晞兄妹就准备告辞,丁其羽自然要将他们送到马车停驻的地方。村里来了几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外人,一路上不少村民都从家里跑出来围观。 -- 第21页 丁其羽与陆未晞、陆未明告了别,目送着马车离开村子,围观的人们才纷纷议论猜测着回了家,丁其羽没有注意到莲儿那两个伯父婶婶也在人群之中,更没发现自己的背影都快被一些人嫉妒的目光给烧出洞来了。 回到家里,何大娘在外堂里做着衣服,没看见莲儿的身影。丁其羽拖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在何大娘面前,仰头看着她:“阿娘,你们会怪我吗?去做了那记察使,可能在家里待的时间就要少些了。” 何大娘放下手中的活,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轻声说道:“你以前不也经常不着家么。阿羽,不要想太多了,我们都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只要你记住,无论你到了哪里,我们都会一直在家等着你回来。” 丁其羽瞬间红了眼眶,想起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想起在这里感受到的温暖,想起曾经还有个地方,也是她的家。她伸手握住大娘的手,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莲儿呢?” “那丫头啊……”何大娘盯着丁其羽的双眼,“可能就像你说的,你以后在家的时间要少些了,所以她在那自个生闷气呢。我猜啊,特别是你以后中午都不会在家吃她做的晌午了,她心里难免有些不舒坦。在里面歇着呢。” ☆、第13章 备上任事事周全虑(上) 是啊!以后岂不是不能回家吃午饭了?!丁其羽感觉有点亏,刚刚还真忘了这茬,莲儿做饭是真的好吃,再差劲的食材经过她的手烹饪出来,也能有非常不错的味道。而且在家里吃饭的幸福感要比在外面吃“工作餐”要高出很多啊。丁其羽想着,自己心里也小失落了一把,决定还是先去哄哄莲儿好了。 丁其羽走到门帘处唤道:“莲儿?”没听见里面应声,看来那丫头是正生着闷气呢,掀开帘子走进房间,就见莲儿合衣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 丁其羽走过去站在床前,轻声问道:“莲儿?怎么啦?”床上的人没有动静,打定主意不理她。 丁其羽好笑地摇摇头,坐到了床边上,伸手轻轻拍了拍莲儿的肩膀,语气愈发温柔:“生气了?”床上的人甩了甩肩膀,把她的手抖落,又往墙里挪了挪,仿佛在用动作气呼呼地告诉丁其羽:“离我远点儿!” “好啦,我去城里当差,天天都给你带新鲜玩意回来,好不好?”丁其羽跪在床上,凑过去一手撑在莲儿的另一侧,低着头细声软语哄她开心。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莲儿忽然睁开眼生气地说,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难受、委屈,又想到之前丁其羽的表现,又拔高了几分音调反问道:“是谁刚刚还跟别人说我是你姐姐的?!”越说越委屈,声音都抖了起来,眼眶也红了。 丁其羽一看,莲儿这是快哭了?!瞬间有点傻眼,她最见不得的就是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着急道:“诶诶!别哭,莲儿你别哭啊,怎么了嘛?”情急之下,丁其羽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伸手把莲儿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还轻轻拍着她的手臂,一边在她头顶上方说:“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莲儿不哭好不好?” 莲儿正委屈着呢,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这家伙搂在怀里,顿时心跳如雷、面红似血,心里蒸腾出一阵温暖和甜蜜的感觉,不自觉地扭头把脸藏在丁其羽脖颈处,让阿羽的气息包裹住自己,小声说道:“你才要哭了。” “好好,莲儿没哭,是我要哭了。”丁其羽见莲儿似乎不那么生气了,赶紧乘胜追击,“其实,我在城里当差也跟以前差不了多少的,以前我不也上下午都在外面吗。” “可是,可是你不能回来吃晌午了…而且…”莲儿闷闷的声音从颈窝传来,气息弄得丁其羽脖颈痒痒的。 “嗯?而且什么?” “没什么…”莲儿摇了摇头。 丁其羽暗想果然是“知女莫若母”,何大娘猜的太准了,莲儿最在意的是吃饭这事呀,只得安慰道:“但是,只有抓住了这次机会,我才能赚更多钱,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等我赚够了钱,我们就能在城里买个小院,一起住在城里。” 丁其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声音温柔而富有磁性,让莲儿觉得自己像是被阿羽捧在手心上宠着一样,心里越来越甜,又听丁其羽补充道:“这样吧,我每天都尽量早些回来,一定回来吃晚饭,好不好?” 莲儿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丁其羽感觉到了,心里终于是松了口气。 莲儿又想了想,微微抬起头说道:“那我早上做好饭,你带走吧,在将军府找地方热热,在外面也吃不好。”越说越是脸红,因为此刻,她的嘴唇与丁其羽的下巴已经近在咫尺。 下巴处似有若无的触感让丁其羽有点走神:“额…那你得多麻烦,不用的,我在城里随便吃吃就行了。” “不行,这件事必须这么办,外面的你吃得惯吗?而且还不一定干净。”莲儿坚持道,抓紧了丁其羽胸前的衣襟,“还是说,我做的你不喜欢,想在外面吃好吃的?” “不不、外面的哪有我们莲儿做的好吃呢?我是怕你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丁其羽看莲儿这样子,自己不答应是不行的了,而且有家人每日费心思为你准备饭食也不失为一件幸福的事呀。 “嗯嗯~”莲儿终于开心了,在丁其羽怀里绽放了一个甜甜的笑。 -- 第22页 “那你,再休息会?我得去师傅那里说声,今天这么晚了还没过去呢。” “嗯…你去吧。早些回来。”莲儿说着,有些不舍地从丁其羽怀抱里出来。 “好,现在你乖乖睡个午觉。”丁其羽让莲儿躺好,替她盖好了被子。 莲儿目不转睛望着丁其羽走出房间,身边好像还残留着丁其羽身上的味道,想到刚刚靠在阿羽怀里的感觉,脸上又有升温的趋势,往被子里缩了缩,抱着一角闭上了眼。自己这是怎么了?莲儿没太想明白。 丁其羽出得外间,重新挎上自己的布包,去了何师傅那里帮工。把自己要进城当差的事情告诉何师傅之后,何师傅虽然非常惋惜这么一个踏实好学的好徒弟就要放弃木工了,却也觉得以丁其羽的才能品行,应该去城里谋求更好的发展。所以他并不生气,反而是真心实意地为丁其羽感到高兴。丁其羽心下感动,想着去城里之前一定要给师傅送上一份出师礼,报答他连日来的关照。 丁其羽雕琢完几案上的瑞兽,拿着自己用竹子做的水壶坐在小矮凳上发呆,思考自己走之前要做哪些准备工作。家里平时需要做的那些体力活,丁其羽舍不得让阿娘和莲儿来接手,那么以后可以隔几天打一次柴,打柴的那天起早些,砍足几天的量。也不用在林子里打鸟捕猎了,按陆未明的说法,自己的月钱应该能负担起直接买米买肉的费用吧。水也可以一次多储备一些…想到这里,丁其羽觉得每次担水又累效率又低,一个人来回一趟就那么两桶水,不如做个运水车,能够一次性装好多水、运输起来也不费劲的那种。越想越觉得可行且必要,这种结构简单的工具丁其羽三两下就想好了构造,准备回去就开做。 丁其羽又觉洗澡的时候一桶一桶地提水往大桶子里倒也是个非常麻烦的事,之前都是自己帮她们准备,自己去了城里之后万一有时候晚回家不一定顾得上,干脆再做个手动的水泵,再考虑建立一个简单的、便于家庭用水的“水利系统”。水泵倒是不必自己设计结构了,以前学液压课的时候丁其羽早就把这个结构烂熟于心了,就是不知道用木头竹子能不能达到那么好的效果。至于水利系统,丁其羽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了何师傅,何师傅可是专精家具制造和装修,一听就觉得丁其羽这个想法非常奇妙,两个人都放下手中的活,开始讨论具体怎么设计实施这套系统。 一下午的时间,定出了大概的雏形。晚饭过后,丁其羽坐在自己打造的工作桌前做小水泵,以便明天就可以带过去和师傅一起测试哪种水泵好用。 工作桌对着房间的窗户,天色渐晚,丁其羽抬头就能看见窗外的天空和竹林的一隅。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乡间的夏夜,别有一番闲情。 拿着小锉刀将腔体的外表打磨光滑,丁其羽抹了一把额间渗出的微汗,随着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响起,莲儿端着一碗东西走到桌前放下。丁其羽就见莲儿用她微凉柔软的手挡开了自己擦汗的手,转而用一方带着皂角清香的手帕替自己擦汗。 丁其羽冲她笑得开心:“是什么?”凑过去看碗里的东西,一碗冰镇酸梅汤在跳动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诱人。想着那酸甜爽口的味道,丁其羽惊喜道:“哇,加班福利啊!你们喝了吗?” 习惯了丁其羽偶尔会冒出的怪异词汇,莲儿收回手帕,也回了她一个甜甜的笑容:“嗯,喝了,你尝尝看怎么样。” “好!”丁其羽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碗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喝,朝已经在床边坐下的莲儿赞了句“好喝!”就忍不住几口全下肚了。清凉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沁人心脾,舒服极了。 “你慢点儿~”莲儿看着丁其羽的动作,心里涨得满满的。 “一口闷比较爽哈哈。”丁其羽爽朗笑道。 “傻样,你在做什么呀?”莲儿起身过去站在她身边,之前没怎么关注丁其羽捣鼓的这些东西。白天看见飞箭和短矢,突然来了些兴趣。 “这个,叫泵、水泵。你等会啊。”丁其羽见莲儿有兴致,跑到外间搬来一个凳子放在旁边,让莲儿坐在一旁,又接着说,“泵是用来抽水的。做好了这个,以后我们就不必一桶一桶往澡桶里倒水啦。这几个都是泵,我弄了几种不同的构型,明天试试哪种最好用。” “这东西有这么神奇?”莲儿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初具雏形的玩意,又看见工作桌上摊开的图纸,画的图形和符号虽然看不懂,但是莲儿能看出来那些图案不是用毛笔画出来的,“这个,是你画的吗?用什么画的呀?” “呵呵,这是用竹管笔画的,写字用毛笔还行,画图纸我用不来毛笔。”丁其羽从工作桌上的工具包里找出一支竹管笔递到莲儿面前,“就是这种笔,硬的。画图纸的时候很方便。其实它也可以用来写字,不过大家都习惯了用毛笔。” ☆、第14章 备上任事事周全虑(下) “这些都是你师傅教你的?”莲儿不禁觉得丁其羽懂的东西真多,何师傅真是一个隐藏在乡野间的木工大师呢。 “嗯?”丁其羽一愣,想了想后点点头,“没错,是师傅教我的。”只不过除了何师傅教的木工活,还有读书那十几年所有老师的教导以及自己靠研读文献资料学到的东西。 -- 第23页 “那何师傅还真是厉害呢!”莲儿感叹道。 “嗯,何师傅确实是个好师傅。不过,有些东西也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哟!”丁其羽少年心性又出来了,“给你看看我最新发明,飞箭弩!前日,我是用连弩救的人,而飞箭弩是连弩的改进版,比连弩更好用更厉害!”丁其羽将全新升级版的飞箭弩拿出来给莲儿显摆,目光闪烁着神采,满脸都写着“求表扬”。 莲儿看着丁其羽的表情心里一片柔软,接过她手里的飞箭弩,很给面子地摆出一脸好奇的样子问道:“就这个玩意能打倒三个壮汉?怎么用的呀?” “连弩能打倒三个,飞箭弩能打倒六个!这样……”丁其羽把凳子挪了挪,更加靠近莲儿,然后一手握住莲儿拿着飞箭弩的左手,另一只手绕过她右侧肩膀捉着她的右手,将她整个环在怀里。带着她举起飞箭弩,指了指瞄准装置,将飞箭弩对着之前为了试验而钉在墙上的一块自制木靶子,“你看这个,这叫准星,把它对准你想打的目标。” 又是这样!这是莲儿第二次被她这样抱在怀里了,莲儿瞬间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过这种紧张和心跳加速又真真切切地伴随着一种幸福感,让人无助却又贪恋。 丁其羽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然后扣动这个机括。”暖暖的指尖携着莲儿的手指轻扣机括,只听见很细微的“咔”一声,一支飞箭飞射而出,“笃”地一下深深扎进了墙上的靶子。 方才射箭的过程中莲儿有点走神,可是看到这个结果后,莲儿真的被惊到了。丁其羽松开莲儿,对莲儿还没回过神的表情很满意,笑问:“怎么样?厉害吧!” 莲儿跑到靶子前看那支扎进去的飞箭,伸手使劲拔了好几下都拔不出来,才转头惊叹道:“怎么做到的?我看那些打猎的人拉弓射箭那么费劲都不一定有这个力道,这玩意居然轻轻一拨就能打出这么大的劲儿!” “嘿嘿,玄机就在这个飞箭弩里面。我可是琢磨实验了好多次才成功达到现在的效果哟!”丁其羽简略地说了下其中的道理,莲儿听得似懂非懂,越来越觉得阿羽了不得。 两人又坐回了桌前,丁其羽继续捣鼓刚刚正在做的工作,莲儿看着她认真投入的侧脸问道:“阿羽以后想当个厉害的木匠师傅吗?”说罢突然想起今天丁其羽才答应了要进城去当那个什么“记察使”,摇摇头自言自语般道,“哦不对,你都要去当记察使了,怎么还会做木匠呢?” 丁其羽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着窗外泛起星辉的夜空,说道:“以后吗,既不会当木匠,也不会一直是记察使。我…我想成为全乾国最厉害的机关术大师。” 莲儿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丁其羽:烛光跃动在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暖意,目光望向窗外的星空,认真而又坚定,双眸仿佛倒映出了星辰的光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陷入、然后无法自拔。虽然莲儿没听说过“机关术”这个词,不过顾名思义也能理解其中的含义,眼前的人就是让自己莫名的相信,相信她此刻眼神里映射出的这个梦想一定会在某一天实现。 丁其羽回过头,看见莲儿眼里的柔光,突然也想知道这个小姑娘的理想:“你呢?莲儿,你的梦想是什么?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莲儿,以后想做什么吗?莲儿从来没想过,从前,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活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饭吃饭、干活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丁其羽加入之后,生活多了很多乐趣和幸福,和阿羽斗嘴、欺负阿羽、跟阿羽学写字、和阿羽一起干活,不一样了,现在一想,才觉得完全不一样了。好像有了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生存、活着不再是生活唯一的目的。那么,以后想做什么呢?莲儿脑海里就那样自然地浮现出了一个画面:两个可爱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跑到自己面前,一人一边攒住自己的裙摆,仰头用糯糯的声音叫着自己“娘亲”;院门口,一个人抄着手看向这边,笑得温和。而那个满脸笑意的人,分明是阿羽…… 莲儿一下子烧红了脸,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慌张道:“我去休息了!”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消失在门口了,同时还“卷”走了桌上用来盛酸梅汤的碗。 “这丫头干啥呢?”丁其羽一头雾水,这丫头肯定有什么秘密没跟自己说,也懒得深究她的小秘密,继续埋头做事了。 一连多日,丁其羽跟何师傅一起终于弄出了一套“家庭用水系统方案”,先在何师傅家实验成功之后,丁其羽家里的小院也开工改造,弄上了这么一套系统,专门在灶屋后面又修了个小房间用来洗澡、洗漱以及做其他一些需要用水的事情。“系统”有一冷一热两个出水口,冷水直接从储水的大水缸里面抽取,热水则专门用一路竹管连向了灶屋的灶台,水在这里烧好就可以直接引入。使用的时候,将盛水的容器直接放到出水口的下方,压下手柄就可以出水,非常方便。丁其羽演示了“系统”的用法功能,让大娘和莲儿连连称道。 装好了家里的用水系统,丁其羽开始着手打造运水车。基本的构造很简单,就是推车加大水桶的结合,为了方便,丁其羽加装上了刹车和停靠机构;为了配合用水系统的使用,她给运水车也装了个抽水的机关,把车推到家里储水的大水缸面前就直接可以抽水到大水缸。 -- 第24页 莲儿见丁其羽又做出一件新鲜玩意,这次还是个挺大的家伙,乍一看像运货的板车,仔细一瞧又觉得复杂许多,就让丁其羽给她讲解运水车的用法。丁其羽给她示范了怎么刹车减速,如何在斜坡上稳稳停靠而不翻倒、滑下,如何直接将水抽到储水缸里等等,莲儿看着觉得有趣,也要和丁其羽一起去打水,试试新水车好不好用。 两个人一路欢声笑语把水打回家,正好在门口碰上了将军府来送马车的人,说是小姐吩咐的,这辆马车今后就属于丁其羽了,随便用来干什么都可以,马儿食用的草料可随时到将军府领,车损坏了、马生病了还可以要求更换。几个人在和丁其羽商量后,一起把他们家的小院进行了改造,搭了个结实的马棚方便养马,又辟了一块地方来停车,院门的门槛也被拆掉了。幸好院门够宽也够高,可以直接把马车架进来停放,马车算是个值钱货,放在院子里才放心。 丁其羽暗想自己真是进了个良心公司、遇到了良心老板,这还没上任呢就发车子,服务还这么到位,“油钱”和“维护保养”包了不说,连“车位”都帮忙搞定了。 一切搞定,几个将军府的人就准备告辞,丁其羽留他们下来吃顿饭再走,为首的家丁拒绝道:“不了不了,这些都是小姐交代我们要办妥的事,小兄弟要谢就谢小姐吧,小姐对你的事情挺上心呢。”说完就匆匆告辞了。 嗯?她对我的事情很上心吗?丁其羽心底浮现出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浅浅的笑,因为家丁的这句话情绪一下子变得有些小兴奋。刚做好饭的莲儿出来看见的就是丁其羽开心的模样,忍不住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问道:“乐什么呢?瞧你那傻样!” 丁其羽一把捉住莲儿正在摧残自己脸蛋的手,另一只手伸过去捏住她的鼻子,呵呵笑着回答:“这不有马车了,高兴嘛!” 莲儿拍开丁其羽的爪子,打击道:“有车了也不是咱们家的,是人家将军府借给你用的。” 丁其羽丝毫不在意,毕竟“因为马车开心”只是个借口而已:“嗯~知道啦,这只是人家借给咱们的。可以吃饭了吗?刚刚干了好多活,饿死了!” “就等你了,一天就知道吃。今天你一个人可以吃四个人的份,我和阿娘还以为刚刚那几个人会留下呢。”莲儿拉着她往屋里走。 “你以为我是猪呀,吃四个人的份。把我说得多能吃似的。”丁其羽小声嘀咕。 莲儿听见她的嘀咕,心里一下就笑开了,瞅着丁其羽一本正经地说道:“阿羽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你就是跟只小猪似的很能吃呀!”说完就笑着赶紧跑进了屋。 “臭丫头有本事别跑啊!我那是看你做饭辛苦、支持你的工作!”多吃才能长高长结实好吗!而且每顿饭也就吃得比她们多了那么一点点嘛,哪有她说的那么能吃。丁其羽愤愤不平地想着。 ☆、第15章 消息传各路来相问 何大娘家里有了马车这个消息迅速在整个何家村传开了,结合之前大家看见富人家的少爷小姐到何大娘家拜访这件事,大家纷纷猜测何大娘几个月前收留的那个乞丐儿子出息了,结识了富人不说,还谋了份来钱很快的营生,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买了马车呢。不少好奇心强的人都想来一探究竟。 “莲儿,你们家那个宝贝阿羽不是个木匠小学徒吗?他怎么挣到那么多钱买马车的呀?”与莲儿一道在福泽村的一个院子里做绣活的何丽娟问道。和莲儿相熟的姑娘们在莲儿面前提起丁其羽时,都会称之为“宝贝阿羽”。因为之前有一次一位姑娘和莲儿聊天时一时嘴快把丁其羽喊成了“乞丐”,直接惹怒了莲儿,两人差点撕破脸,从那之后这些姑娘都戏称丁其羽是莲儿家的“宝贝阿羽”,所有人都知道莲儿对她这弟弟是宝贝得不得了,谁也不能乱说她弟弟的坏话。 “嗯…阿羽救了大将军家的二公子和三小姐,人家又觉得他机灵能干,就给他在府上安排了一个差事做。那马车也不是买的,是将军府借给阿羽用的。所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啦,哪有挣到好多钱。”莲儿高度概括地解释道,跟别人也不需要说那么详细。 “哇!将军府诶!那你弟弟也离发达不远了!在将军府办事得有多少发达的机会呀,说不定就被大将军赏识、直接当了大官呢。诶?你弟弟不是救了将军家的小姐吗?万一那小姐和你的宝贝弟弟看对了眼,他一下子当了将军家的姑爷都有可能呢。” 何丽娟随意开着玩笑。 谁知莲儿却突然大声反对她:“不会的!!”说罢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莲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又解释道,“阿、阿羽他有什么本事,能让人家千金小姐喜欢的?不可能的,大户人家最讲求门当户对了。”后面那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阿羽真的没有本事让那位绝色动人的千金小姐喜欢吗?莲儿不知道答案。 “开个玩笑而已,我说你激动个啥?不过…你这反应不对啊,莲儿,你不会是……”何丽娟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上下打量着莲儿,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端倪。 莲儿被她看得心慌:“我什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干活吧!”说完就转过身背对着何丽娟。 何丽娟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凑过去挽住莲儿的手臂,用故弄玄虚的语气小声说:“你心虚啦,嘻嘻,你真的喜欢上你的宝贝阿羽啦?”见莲儿涨红了脸想开口反驳,立马又接着说,“你跟不跟我承认没关系,问问你自己,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啦。如果喜欢的话,就要抓住机会哦。”说完就撒开手,回去干自己的活去了。 -- 第25页 莲儿则因为她的一番话羞得不行,莲儿也是这两天才想明白自己是喜欢上阿羽了。可是、可是自己身为女儿家怎么抓住机会呀?阿羽对自己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阿羽会喜欢自己吗?初识情滋味的莲儿想不明白这些问题,更不知道该怎么去抓住机会,心中纠结无比,不得不说,感情真是一种让人既享受又煎熬的东西啊。 这边丁其羽刚从何师傅那里往回走,何师傅今日临时有别的事,就让丁其羽提前下工了。回来路过何安康院门口时,何安康正好瞧见她,也好奇地询问了马车的事情。 丁其羽解释的说法和莲儿差不多,何安康就开玩笑地让她发达了之后一定不要忘了提拔提拔兄弟,丁其羽也笑着应了。 丁其羽回到家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来敲门。她和何大娘第一时间想到不会有谁好奇心强烈到直接登门拜访了吧?这两日她们三人是都被各路三姑六婆八卦派打听得烦不胜烦了。不过大家只是好奇心浓,倒没什么恶意,她们也就只能一遍遍地耐心解释清楚咯。 “谁啊?”丁其羽跑去应门问道。 “阿羽是吧?我是你二伯父,开开门。”外面传来一个老汉的声音。 二伯父?就是莲儿她那不讲亲情的亲戚?丁其羽有点纳闷,这人来干嘛?犹豫之间,何大娘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见丁其羽没开门,问道:“外面是谁啊阿羽?” “他说是二伯父……”丁其羽压低声音对何大娘说,“不知道来干啥的,咱开门吗?阿娘?” 何大娘脸色变了变,思索一下还是道:“开吧,免得被人说咱们失礼。” “哦。”丁其羽点头,打开院门。朝外一看,哟呵,人还不少。两个老汉、两个老妇人,外加一个小伙子。 “妹子啊,是不想给哥哥嫂嫂开门吗?商量什么呢这么久?”年纪更大的那个老汉面色不悦地说,声音与刚刚那个敲门的不同,看来是莲儿的大伯父。边说着,几个人就开始往门里面走。 “诶——”丁其羽觉得这伙人简直太无礼了,想拦住他们,可是却被何大娘拽住了,转头过去见何大娘对自己摇摇头,让自己忍住。暗叹一口气,顺着大娘的意思回答,“我刚来不久,不认识人。刚才怕是贼人冒充了二伯父,去找阿娘问清楚所以耽误了时间。”丁其羽故意把“贼人”两个字加重了些。 “哼!”何老大哼出一声不置一词,几人跟进村抢劫的鬼子似的,进了院子就用探寻的目光四处打量。那个小伙子一看见院子里的马,眼中贼光一亮,飞快奔了过去。 丁其羽一见这还得了,立马冲到他面前伸手拦住,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位堂哥是吧?这马可碰不得。”可能与无常谢必安为她换的血有关,丁其羽的身高窜得很快,没到一个月就完成了超越陆未晞的目标,现在的个头与这青年小伙子相差无几,再加上一番打柴担水的历练,丁其羽的身体素质也完全不比这些人差,所以她挡在这人面前也丝毫不觉压力,反而面前这位“堂哥”何立志被她凌厉的眼神给震慑住了。 “为什么碰不得?何家的马,我何家长子嫡孙为什么碰不得?”站在后面的何大婶,也就是之前和莲儿一起碰到过的那个老妇人理直气壮地质问丁其羽。 丁其羽在内心冷笑,第一次见这么脸皮厚的人,她目光转向何大婶:“大婶,您记性不好还是怎么的?之前好像跟您说过了,此何家非彼何家。况且,这马也不是我家的,这是将军府上的马!陆二公子说了,这马我怎么骑怎么用无所谓,如果别人想碰,先问过将军府再说。所以不是我不让堂哥碰,是我怕堂哥他一不小心得罪了陆二公子,那就不好办了。” 几人一听将军府的名头,心中瞬间有点发憷,之前听人说丁其羽是认识了将军府的人,还不太相信,没想到这个野种小乞丐居然真的是巴结上了将军府?!何立志也不敢去觊觎那匹骏马了,蔫蔫的回到他娘身后站着。 一时间诡异的安静,丁其羽倒想看看这几个人今天来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何大娘心中也是对面前这几个冷血的人非常厌恶,但碍于他们是自己丈夫的亲人,不想正面与他们起冲突。 何大婶阴阳怪气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安静:“哥哥嫂嫂们来串门,弟妹就不请我们进去坐坐的吗?” 丁其羽闻言撇撇嘴,心里吐槽:原来还需要请的吗?刚刚没请你们进来,你们不也一窝蜂地全冲进来了?还以为你们会直接冲进屋占山为王呢。 何大娘走到屋门口,语气淡淡道:“进来吧。” 几人一进屋,自动霸占了围在桌前的三张长凳,丁其羽跟随他们几个进屋,挨着阿娘坐下。 “不知道倒个水喝?弟妹,你这个好儿子真是不懂规矩,看来乞丐出身就是乞丐出身,永远都学不会规矩。”何老大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想要狠狠打击下这个乞丐臭小子。 “你——”何大娘一下子被点着了,欺负她可以,但她不能忍受有人这么欺负她的孩子!丁其羽伸手握住阿娘的手,让她不要生气,何老大的挑衅打击对丁其羽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她根本不是什么乞丐出身,确切来说,她只当了不到一天的乞丐就被何大娘收留了,心里更是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过乞丐,随便别人怎么说。丁其羽淡定地笑笑接口道:“呵,大伯父也知道我是乞丐呀,乞丐哪有什么水给你喝的?倒是几位,跑到乞丐家里来找我这个乞丐要水喝,那不是比乞丐还不如吗?” -- 第26页 何老大被她这句话气的是暴跳如雷,拍着桌子骂道:“好你个没有教养的臭乞丐!居然敢这么跟你伯父说话?!” “够了!你们有什么事快说吧,没事就赶紧走!”何大娘已经被惹恼,连虚与委蛇都不想了,只想赶紧赶走这几个讨厌的人。丁其羽见状,不禁暗想着能让平时那么慈爱温和的阿娘都发了脾气,这几个人也真是够能耐的。 何老二赶忙朝何老大使眼色,让他先别冲动,正事办好要紧。见何老大总算压下怒火,何老二摆出一个看着就虚假的笑容道:“那个、弟妹啊,你看你们家阿羽也出息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只可惜老三走得早,这个家才拆成了几瓣儿。立志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了,他又是何家的长孙,娶媳妇花钱多啊!我们两家没有你们家阿羽的本事,我们穷啊!但何家长孙娶媳妇儿,咱家不能在村子里丢了面子是不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看你们是不是多少出点……” ☆、第16章 约期至走马初上任 居然是来要钱的,这脸皮真的可以剥去筑城墙了!那个何老大更是,要钱还摆出一副讨债的姿态,如果不是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丁其羽都想直接把这些人揍趴下然后踢出门了。 “说完了?”何大娘听完,只问了三个字。 “额?说完了。”何老二点头。 “说完了就赶紧走!我们家是乞丐婆和小乞丐,没钱给你们,也没闲工夫招待你们。阿羽,送客!”何大娘直接赶人了。 “你你你你!!”几个人见何大娘一口拒绝,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纷纷开骂、七嘴八舌:“看你以后你还有脸下去见老三!”“老三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婆娘?”“老三肯定就是被你给活活气死的!” 担心地看了一眼阿娘,见她没有被这些难听的话所影响,丁其羽也索性过滤掉那些难听的话,一边把他们往外赶一边说:“走吧,这里没钱给你们。还是说,你们想闹到官府去?”没办法,自己没权没势,又不能暴力解决,只能搬出将军府的名头来吓人。对付耍横的人,还真的只有比他更横这一招。 丁其羽在将军府当差,报官了他们不得少层皮?撒混也不行,几人大骂着离开:“你个天杀的小野种!臭乞丐!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随便他们怎么说怎么骂,丁其羽和何大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当恶犬狂吠了。不过何大婶走之前还啐了口唾沫在他们家院门上,倒是让丁其羽恶心到爆炸,一气之下直接拆了院门、火速重打了一个。 谁也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其实那家人又去找村长闹了一会,想让村长把丁其羽赶出何家村。但是村长自然知道这家人当年那点破事,丁其羽如今结交上了将军府的大人物,他可不想趟这浑水,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到了约定的期限,丁其羽很早就起床准备,却发现今日莲儿起的比她更早,已经在灶屋里做饭了。 有人能为你早起做早饭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看着莲儿忙碌的身影,娇小而灵动,丁其羽的心里暖暖的,突然就想冲上去把她拥入怀里,然后就这样保护她一辈子……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丁其羽赶紧甩甩头把这些念头扔出脑海。在丁其羽心里,莲儿的定位一直是亲人,是妹妹一般的存在,自己怎么能对她产生这种想法?! “呼!吓我一跳,起来了也不说一声,无声无息地杵在那干什么呀?”莲儿眼睛余光瞟见一个人影幽幽地站在门口,被吓得不轻,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这家伙。 丁其羽调整回心态,笑嘻嘻地回答:“不好意思,想事情去了。怎么不多休息会?我自己热几个麦饼子吃吃就行了。” “不是说好了要带午饭过去?”莲儿都没抬眼看她,自顾自地将切好的食材放入锅中。 丁其羽一想,好像之前是这么说的,但是还是不想她这么早起来忙碌,有些心疼地说:“随便弄点就成,下次别起这么早了。要不晚上弄好吧?” “这大热天儿的,晚上弄好第二天不全馊了?亏你想得出来。”莲儿无语地翻了下白眼,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翻动着锅里的菜。 丁其羽无奈,完全忘了这里没有冰箱这种东西了,又一次感慨起自己没有生存游戏里的超能力,用金子、齿轮、砖块几种材料就能两三下造出冰箱。自己这里,弄点冰还行,要冰箱,首先得搞个发电机,短期内是实现不了的。于是只好劝道:“那你就随意弄点就行了,别搞这么复杂的,只要是莲儿做的,吃啥都比外面的强。” 莲儿听着这话心里甜甜的,抿嘴一笑:“行啦行啦,快去准备你的,怎么弄我自己知道把握。”说着转身把在这不停打搅她的丁其羽推出了灶屋,免得自己老被这家伙扰乱心神,盐都差点放多了。 丁其羽收拾好一切,把马车套好,莲儿跑出来把已经完全打包妥当的午餐拿给她,因为深怕耽误丁其羽出发的时间,莲儿的小脸因为着急而红扑扑的,额上带着些薄汗。 丁其羽一手抱着散发着热度的沉甸甸的包裹,心里又出来那个声音,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是妹妹,另一只本来伸向莲儿脸颊的手转而抚了抚她的脑袋:“傻莲儿,急什么?晚点也没事的。”又抬头向站在门口的阿娘说,“阿娘,我出门啦,你们这是干啥呢,我晚上就回来了,需要这么隆重?” -- 第27页 “阿羽啊,在那里自己机灵点。你年纪小,要谦虚些,多向别人请教,城里人的想法跟咱不太一样,不要惹事。”何大娘昨夜已经拉着丁其羽嘱咐了一晚上,今天还是忍不住多啰嗦几句,虽然丁其羽身高体型已经和刚来那会的小豆丁完全不同了,但相貌上还是带着稚嫩青涩,怕她因为年纪小被人欺负,怎么都放心不下。 “嗯嗯,明白!”丁其羽一本正经行了个礼,逗得大娘和莲儿都笑了出来,才又说道,“好啦,放心吧,晚上我会早些回来的。”踏上马车放好东西,驱车离开。而身后的两人直到看不见马车的踪影后才关上院门各自忙碌。 丁其羽迎着朝阳驾着马车,嘴里哼着《巡逻兵进行曲》的欢快小调,时不时欣赏一下道旁的景色,心情颇为舒畅,以最佳的精神面貌去迎接自己新的工作。她曾经在一个音乐APP上的《巡逻兵进行曲》中评论说“听着这个曲调就感觉自己仿佛躺在牛车上、行进在乡村小道间”。没想到今天居然差不多实现了这个评论,可惜没有音乐给她听,她只能靠自己的哼唱来自娱自乐了。从前的丁其羽可是耳机不离身的,一个人的时候,耳朵永远不是闲着的。她喜欢收藏各种好听的音乐,到这里之后,她可以忍受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最让她受不了的却是没法听音乐这个现状。 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就到达了兴城,此时才刚刚辰时,兴城街道上却已经有不少人了,不少店铺已经开张,小贩们摆好了自己的摊子,上工的人也睡眼惺忪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丁其羽一路不停来到将军府报道,门口站着一个家丁专程等着她来。丁其羽一下车就被带进了府,家丁说主子们给丁其羽安排了一个独立的小院,而且专门调派了一个厨娘去给她准备午饭,她中午可以回将军府吃饭休息。 “厨娘就不用了,家里人每天都会给我准备饭食。”丁其羽觉得他们安排得太热情周到了,有点不好意思。而且要是回去说了厨娘这个事,莲儿虽然不用那么累了,但是她肯定心里会难受。 家丁闻言非常羡慕,能吃家里可口的饭菜谁愿意在外面吃呢?可惜自己自小就是孤儿,卖身成了将军府的奴仆,哪来什么家里人,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娶上媳妇儿。家丁看了眼丁其羽,感觉她虽然长得高,从面容看起来依旧是个少年人,不好判断丁其羽说的“家里人”是长辈还是媳妇儿,怕说错话,只得笼统说道:“丁公子家人对你真好啊。如此的话,我一会去跟少爷小姐他们说说。” 跟着家丁走了十多分钟才到小院,这将军府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府内建筑林立,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一眼看过去都望不到头的,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家丁无数,简直都可以赶上一座行宫了吧,让丁其羽不禁感慨这个大将军在乾国的地位还真是尊贵非凡呐。 家丁一边带着丁其羽进去,一边说道:“这个院子就是主子们安排给公子住的,里面的一切都收拾好了。公子看看,如果还有什么缺的,可以随时说。公子平时也可以随意在府中走动。” “哦?不怕我盗走什么军事机密吗?”丁其羽玩笑道。 家丁知道丁其羽在开玩笑,却也耐心解释:“呵呵,公子说笑了,莫说是公子这样的贵人,其实我们这些奴才们也都是随意活动的,不能去的地方自然有人守卫,想去也去不了的呀。” 丁其羽见小院门口上方的牌匾写着“飞羽”二字,感激安排之人的用心,不好意思地笑笑:“临时休息就安排这么大的院子,你家主子真是太客气了。” “哈哈,主子们说了,救命之恩大于天,这点小回报根本不算什么的。而且这院子之前是闲置的,是三小姐叫人换上了‘飞羽’的名字。以后公子也是我将军府的自己人了,对了,小的叫陆仁九。” 路人甲?丁其羽憋住笑意,对陆仁九说:“仁九,既然说我也是将军府的人了,那我叫你仁九,你也叫我其羽吧,不要什么‘小的’、‘公子’的喊了。” 陆仁九见丁其羽带人真诚友善,没有仗着自己是少爷小姐的恩人就狐假虎威,对丁其羽的印象非常好:“是,其羽公子先稍事休息,屋内桌上有特地为您准备的衣裳,您先换上,我去请山管事来。” 嗯?难道上班还要穿制服吗,丁其羽看陆仁九走了,进屋换上了备好的衣服。身上是衽口绣着祥云的浅蓝色广袖长袍,腰间配着白色腰带,头上是与长袍同样的浅蓝发带。镜中的少年有一种中性美,眉眼比一般的女子坚毅英挺,轮廓又比一般的男子要柔和温暖,一身的淡色衣衫将她身上的书卷儒雅之气发挥到了极致,山野的阳光少年摇身一变就成了俊俏的翩翩美少年。 陆仁九带着山管事来的时候,见到丁其羽是同时眼前一亮:“公子,这位就是陆山益管事,专门管理将军府名下的各个产业。山管事,这位就是丁其羽公子了。” 丁其羽连忙抱拳一礼:“山管事好,晚辈丁其羽。” 陆山益五十岁左右的样子,有些胖,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伸手捋了捋他那的山羊胡子对丁其羽点点头:“老夫就叫你一声其羽可以吧?二少爷和三小姐特别吩咐老夫好好照顾你,咱们进屋吧,我将记察使需要做的事情详细告诉你。” ☆、第17章 详交接闲至瑶律居 陆山益把将军府在兴城拥有的部分产业名册交给丁其羽(之所以说“部分”,是因为核心机要的另外一部分是不可能透露给丁其羽这个小小的记察使的)。陆山益见丁其羽接过了名册,犹豫片刻问道:“不知其羽可会识文断字?”记察使这个差事本来是需要选了又选再来决定人手的,这丁其羽完全算是“关系户”,二少爷和小姐共同举荐、将军也同意了,陆山益不敢有什么意见。陆山益听说丁其羽是个山野少年时,就没有对她的能力学识抱什么希望,方才一见,却觉得这少年带着读书人的儒雅气质,应该不是那种目不识丁的文盲才对。 -- 第28页 丁其羽点点头:“这个山总管放心,其羽识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怀疑她识不识字呢,人都说“十年寒窗”,丁其羽可是从六岁读到了二十四,算算一共十八年,读书的时间都够人家又长成一条好汉了。 陆山益顿时松了一口气,果然没看错人,只要识字就好办,否则自己还不知道怎么交代清楚呢。陆山益心情颇好:“哈哈,很好很好。那老夫给你大致介绍一下我将军府在兴城的产业情况。” 记察使就两个任务:督查、收账。带着名册到处“转悠”就是所谓的督查;收账的时候把商户的钱和账册一并收起来,再交给上头的财务部门去审核对账,起到一个传接的作用,这就是所谓的收账。这种闲差加肥差说白了,只需要你拥有基本的交流能力,能把名册上的字认全、找着正确的商户位置就行了。 丁其羽边听陆山益讲解,边翻看名册,记察使并不是隶属朝廷的官职,而是将军府里、陆家内部的一个职务,所以记察使面向的这些商户产业都是陆家的私有财产,并不归国家所有。陆家积累多年,手下的产业囊括了各种各样的店铺营生。兴城作为陆家的根基,除了个体经营户以外,城中的商户有很大一部分都属于将军府,剩下的一部分则是由乾国的商业龙头——江南傅家,和一些中小商会所占有。总之,交给丁其羽督查的这些,已经完全够她去了解兴城各产业木甲机关的发展水平了。 陆山益大致介绍完这些情况,便拿出一份任命的文书递给丁其羽:“这是任命你为将军府兴城记察使的文书,你第一次去督查的时候带上这个,商户的掌事们才能确认你的身份。”说着又将一块小小的腰牌交给丁其羽,“这是兴城记察使的腰牌。以后你再去商户的时候就带着这个就可以了。这个腰牌也代表了从此以后,你就是为将军府办事的人了,受到将军府的管辖和庇护。” 丁其羽点头,伸手接过文书和腰牌,将文书的内容读了一遍,上面清楚地写明了丁其羽的待遇,看着那月钱的数目,丁其羽心下不禁感慨这记察使果真是肥差,有了这笔稳定的收入,阿娘和莲儿都不必出去干活就完全可以生活得有滋有味了;而且文书上还写着丁其羽一月可以休息五日,选哪五日休息自行决定,关键是平时也没人监督丁其羽,没个考勤打卡机制,她到底休息了几日也没人知道啊,所以这差事也真的是个名副其实的闲差。确认文书无误,丁其羽又检查起手中的腰牌,腰牌应该是黄铜制成,正面铸着“记察使”三个字,背面是一个朱红色的 “陆”字。 陆山益思索片刻觉得也没什么其他可交代的事了:“至于每日巡查的时间、具体巡查什么地方,都由你自行安排,只要在上缴账册的日子把该收好的账册都收齐就行了。你看看,如果没有别的问题,老夫就不耽误你当值了。” 解答了丁其羽提出的几个疑问之后,陆山益就带着陆仁九离开了。丁其羽翻开商户名册,开始制定她的“转悠”计划。名册上商户的信息记录得非常详尽,册子后面还附上了兴城及周边的地图。丁其羽比对着地图和商户地址,以最高效率为原则来制定路线。 制定好路线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丁其羽伸伸懒腰,将莲儿准备的午饭拿出来,打开一看,全是自己平时爱吃的东西,而且分量还很足。丁其羽暖心一笑,暗想这傻莲儿今天起的是有多早啊?明天一定不能再让这丫头搞这么复杂了。 小院的厨房里各种厨具一应俱全,陆仁九去交代了丁其羽的想法,所以厨娘没有来,丁其羽将饭菜热好,美滋滋地饱餐了一顿。收拾好一切,丁其羽看着时辰尚早,索性决定在将军府转转。 丁其羽穿得精神,一路上,风流儒雅的样子成为了府中人的焦点,回头率颇高。好几个小丫鬟为了欣赏这位面生的俊公子而忘了手头的活儿,丁其羽对别人的目光均是回以礼貌的微笑点头,更是惹得不少小姑娘羞涩地低下了头。 丁其羽一边散着步,一边感叹将军府的宏伟,这会细细走来,才发现府中亭台楼阁、花园水榭是应有尽有。 丁其羽散步随心所欲,也没刻意要走哪个方向。走了半晌,穿过一个匾额上写着“瑶律”的院门,视野忽然开阔起来,四周没了密集的建筑,映入眼帘的是一潭碧绿的湖水,此岸是垂柳花草包围,那头则是幽深的竹林。一座构型典雅精致的楼阁背倚竹林、筑于湖中,就像一位温婉的姑娘独立湖心,宁静而娉婷。 丁其羽左右走了几步,观察了一下四周,要去到那个湖中楼阁,需要沿着这边的垂柳堤岸走到湖的那头,再穿过修在水上的木制回廊。而木廊的入口处,正笔挺地站着好几个女护卫。 看来那湖心楼阁就是外人不能随意进入的地方了,但丁其羽实在抵不过好奇心,正好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正在弯腰修剪花枝的小丫鬟,走到她身后唤道:“姑娘?”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转身不悦地想责备这个没事吓人的人,结果一看是个非常俊俏的少年公子,瞬间收起脸上的不悦换上了笑容:“公子叫我有事?” 丁其羽看到她的表情变化,心中好笑,行了个礼说道:“额,冒昧打扰姑娘,我能请问下那湖心的楼阁是什么地方吗?” “哦、那是三小姐的闺阁。这整个瑶律居都是三小姐的地方,外围大家是可以随意进出的,湖心的楼阁就不行啦。”小丫鬟回答。 -- 第29页 原来是她的闺阁啊……丁其羽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温柔如水的人儿,这秀美宁静的瑶律居果然很有她的风格,点头对小丫鬟道:“明白了,谢谢姑娘。” 丁其羽走到岸边的一棵垂柳旁,望着那平静的湖心里倒映出的楼阁,轻声呢喃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发呆了半刻,正欲离开,忽闻湖心的楼阁传来了琴声,婉转动人的曲调只几声就留住了丁其羽的脚步。好久没听过音乐了啊,来到异世多久,丁其羽的耳朵与它们挚爱的音乐就已经分开了多久,此刻丁其羽瞬间理解了 “终岁不闻丝竹声”的白乐天突然听到琵琶乐之后 “如听仙乐耳暂明”一般的激动心情。 回到方才那棵柳树下,背靠着树干将重量完全交给柳树,抄着双手闭上双眼,丁其羽享受着湖心传来的袅袅琴音。弹琴的人造诣很高,指尖拨出的宫商徵羽轻灵而温柔,像清凉的泉水淌过,洗去夏日午后的燥热。 湖心闺阁内。 陆未晞一袭紫衣坐在几案前抚琴,嘴角微漾着一个柔柔的浅笑,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却流露出别样的神采,似是完全沉醉在音律之中。 陆未晞的贴身丫鬟磬儿拿着换过香料的小香炉轻轻走进房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打扰她家小姐。放好香炉就安静垂手立在一旁,乖乖等着小姐弹完这曲。 一曲终了,陆未晞轻轻拂过琴弦,抬头看着立在一边的磬儿,启唇问道:“回来了?” 磬儿点点头,指了指刚刚放好的香炉说道:“嗯嗯!已经换上了,还是小姐你喜欢的兰芷香味。”又两步走到陆未晞身旁,“小姐,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在外面看见了那个丁小公子呢!” “嗯?他来瑶律居了?”陆未晞奇道,上午的时候山管事来报告过,表示已经跟丁其羽交代清楚了当值事宜,还以为他会非常积极的第一时间就走马上任呢,结果居然是跑到这里来了吗? “是呀,我看见他就在湖边,靠在一棵柳树下,还闭着眼,好不惬意呢。”磬儿一边说着,还一边给陆未晞模仿丁其羽的动作。 陆未晞看着磬儿学得不伦不类的动作,脑海里想象着那个开朗勇敢的少年嘴角带笑、舒服地靠在树干上的样子,阳光而俏皮,不禁笑出了声。没想到这个丁其羽,偷懒都偷得这么怡然自得。 “小姐你笑什么呀,他就是这个动作的!” 磬儿见陆未晞笑意嫣然,为自己的模仿能力辩驳道,同时还不忘对自家小姐的琴技一番赞美,“看他那个沉醉享受的样子,多半是被小姐你优美的琴声给吸引住了呢。” “你说,他是在听琴?”陆未晞若有所思。 ☆、第18章 邀相见佳人倾心谈(上) “肯定是!丁公子既没赏花也没赏湖,大热天的靠在大树下休息,不是在欣赏小姐你的琴声还能是在干嘛呢?”磬儿对自己的猜测非常有把握,忽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不过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他今天穿上正式的衣袍之后,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啦!从村里的小木匠一下就变成了俊俏的小公子。还真是人靠衣装啊……”磬儿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喋喋不休。 虽然丁其羽是个乡村小木匠,但陆未晞一直觉得,丁其羽举手投足间表现出的内在气质甚至比自己认识的许多富家子弟都要好。陆未晞突然有几分好奇丁其羽今天的样子,对还在找措辞评价丁其羽的磬儿吩咐道:“既然丁公子都来瑶律居了,磬儿,你去把他请进来坐坐吧。” 陆未晞的闺阁有两层楼,二楼是她的闺房,而她弹琴的地方在一层,起到书房的作用,有时也会用来会见与陆未晞相熟的客人朋友。乾国对女子(特别是有钱人家的贵族女子)的束缚并不是很严,像陆未晞这样的千金小姐绝对不是常年“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状态,她们可以结交朋友、参加聚会,出门也不必裹得严严实实,只要保持着必要的礼节矜持、男女之防就可以了,总体来说算是很自由的。 磬儿闻言,凑到陆未晞面前笑嘻嘻狡黠地说:“小姐~你好像对这个丁小公子很感兴趣呀~” 追求陆未晞的公子哥数不胜数,她早就习惯了磬儿这样的调侃,伸出纤指戳了戳磬儿的脑门,故意顺着她的意思:“是呢,很感兴趣,现在能劳烦磬儿去把人请来了吗?” 当你开玩笑的时候别人不为所动是个非常让人挫败的事情,磬儿的调侃之心一下就被她家小姐浇灭了,乖乖地出去请丁其羽进来。 而这边,丁其羽听完一曲又等了一会,见里面的人没有再弹的意思,就准备离开,看看时辰也差不多可以出去进行自己的工作了。 谁知刚要走出瑶律居就被人叫住了。丁其羽一看,是陆小姐身边的丫鬟,心下纳闷,礼貌地询问道:“姑娘找我有事?” 磬儿此刻已经跑到丁其羽面前,近处一看,更觉丁其羽儒雅俊秀,而且这位丁小公子似乎比一个月前高了不少,行了个礼道明来意:“丁公子,我叫磬儿,你叫我磬儿就好,我家小姐请丁公子入楼一叙。”看着比自己高出好些的人,磬儿也不好意思再像自家小姐之前那样喊丁其羽“小公子”了。 “啊?陆小姐?”疑惑脱口而出,丁其羽完全没想到这一出,陆小姐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的呢?不过不能失了礼数,于是赶紧对磬儿说:“好的,劳烦磬儿姑娘带路了。” -- 第30页 磬儿对丁其羽的印象也很好,否则就不会把丁其羽的英勇事迹绘声绘色地讲述给陆未明听了。几次见面下来,磬儿发现丁其羽一点也不像粗鄙之人,而且还为人和善,比一些纨绔公子哥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磬儿很乐意自家小姐与这样的人来往。见丁其羽对自己也是客气有礼的样子,磬儿心情舒畅地在前面领路,一边还主动与她聊天:“丁公子方才在听小姐弹琴?” 丁其羽想到之前靠在树上听琴的样子一定是被磬儿看见了,估计是她把这事告诉了陆小姐,陆小姐才会请自己进去的吧?有种偷听被抓包的尴尬感,丁其羽不好意思的笑笑,老实回答:“是的,本来是散步无意间到了这里,被陆小姐的琴声吸引住了。” 磬儿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玩,笑道:“我家小姐精通音律,她的琴技在兴城乃至整个乾国都是闻名的,外面都传言小姐是‘乾国第一才女’呢。在乾国到底是不是第一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至少在乾国北域,我们家小姐一定是第一!”磬儿对她家小姐那是必然的崇拜与信任。 “难怪哈哈,就算是我这个不懂琴的都被深深吸引了。”丁其羽又回想起来刚刚听到的那一曲动人的琴曲,让人听之难忘。 磬儿引着丁其羽穿过那几个站岗的女护卫,走上水面的木廊,她对丁其羽的诚实非常欣赏:“丁公子是个实在人,其他那些公子哥想博得我们家小姐的青睐,谁不会说自己也深谙琴技精通音律呢。” 丁其羽踏上木廊,鞋底发出轻轻的咯吱声,看着两旁的湖水,颇觉赏心悦目:“呵呵,其羽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听磬儿的意思,追求你们家小姐的公子可不少咯?” “何止不少呀,简直是络绎不绝、数不胜数!”磬儿夸张的说法让丁其羽一下就想象出了那些公子哥们争相追求陆未晞的场面。想想也是,陆小姐容貌绝色,性格温婉,才华出众,还是陆大将军的千金,前来求亲的富家子弟踏破门槛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嘛。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楼内,进门是一个小前厅,两个垂手侍立的丫鬟见她们进屋行了个礼。“小姐在书房,丁公子跟我来。”磬儿说罢便引着丁其羽来到书房门前,轻扣房门,“小姐,我把丁公子请来了。”听到里面的陆未晞应声之后,磬儿直接推开房门,带着丁其羽走了进去。 丁其羽走进书房就嗅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兰草香,淡淡的,闻起来很舒服。房内四周都挂了一层纱帐,丁其羽看着透过纱帐而映出的那个窈窕的身影,忽然有种“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感觉。 磬儿轻掀纱帐,与丁其羽一起走近,陆未晞见磬儿已将人带进来了,起身行礼道:“未晞见过丁公子。”行完礼一抬头,眼前的少年公子还是那个腰插柴刀、智斗强盗的小少年吗?虽然之前也觉得丁其羽不是一般的乡野少年,可这般的书卷风流之气着实让陆未晞惊讶了一下。 丁其羽见陆未晞一身紫色纱裙,美丽温婉,每次见她都会有惊艳的感觉,但她行完礼之后看见自己竟愣了神,不禁挂上了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微微低头直视着陆未晞的目光,抱拳回礼:“其羽也见过小小姐了,小小姐好~”心里想着这下个头比你高了吧,看你还故意叫我“小公子”不,反正陆小姐是家里的老幺,称为“小小姐”完全没问题嘛。 噗,愣神的陆未晞一下子就被丁其羽这句话扯回了神,这人个头虽然长高不少,换上这身衣服气质也显得稳重许多,但明显还是那个少年心性嘛,居然还记着上次自己叫他“小公子”的仇呢。想到当初丁其羽扯着衣角嫌弃自己个头的可爱模样,陆未晞眉眼都带上了笑意,语气却故意几分严肃地问:“今日不是其羽上任做记察使的第一天吗?怎么有空跑到瑶律居来了呢?”陆未晞学着爹爹捉到兄长逃学时的架势,心中想的却是:让他偷懒都偷得这么怡然自得,还如此记仇,一定要吓吓他。 丁其羽的笑容一瞬间凝固,又看出陆未晞眉眼间的笑意,知道她不是真的要训斥自己,不慌不忙的回道:“本来是想着散散步就赶紧去工作来着,可一听见陆小姐你的琴声就不想离开了。” 陆未晞带着丁其羽来到书房一侧的露台上相对而坐,闻言俏皮一笑:“这么说,要怪未晞的不是了?”湖面吹来的微风轻柔带起她鬓角的发丝,让丁其羽的心不禁微微悸动。陆未晞在这时启唇问道:“其羽觉得方才那琴声如何呢?” 丁其羽暗暗平复了一下心跳,思索片刻,认真回答道:“我虽不懂琴艺,却觉得陆小姐的琴曲让我‘如听仙乐耳暂明’,很动人。” “其羽何出此言呢?”陆未晞从小就对音律热爱非常,自然很喜欢和别人谈论音律。 “嗯…其实我以前很喜欢欣赏各种好听的音乐的,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法听了,今天听见陆小姐的琴声,许久不曾听见这么美的音乐,其羽觉得很惊喜、很喜欢。”丁其羽如实回答。 陆未晞柔柔一笑,心中也多了几分开心:“那其羽从曲中听到了什么?” 丁其羽不假思索,直言了方才欣赏时想象的画面:“我觉得,应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陆未晞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对眼前这个听懂她琴音的少年又多了不少好感,继而问道:“听你出口成句,其羽可是读过书?”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好奇。 -- 第31页 “呵呵,确实读过书。”读得还不少…丁其羽笑着回答。 原来真的是胸藏文墨之人,难怪从丁其羽身上总能隐约感受到一些读书人的儒雅。陆未晞最欣赏有学识和才华的人,几次交流下来,她真心希望和这位身份有些神秘的少年“知音”成为朋友:“那次其羽说的,‘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未晞从前未曾听过,其羽这名字,取自何处呢?”这句话的意思陆未晞大致能够理解,就是从未在典籍书卷中读到过。 丁其羽知道这个异世是没有《诗经》的,该怎么跟陆未晞解释这个呢?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起涉及到自己过去的问题呢,阿娘和莲儿以为自己从前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怕触及到伤疤,对自己的过去从来都是闭口不提的。看着陆未晞澄澈温柔的目光,丁其羽突然有一种很想倾诉的冲动,犹豫半晌说道:“这句话,出自我家乡的一本诗歌典籍《诗经》,表达的是夫妻相亲相爱、幸福美满的意思。”丁其羽的声音有些轻,仿佛想起了很久很久前,母亲给她讲解她姓名含义时幸福的表情,恍如隔世。 ☆、第19章 邀相见佳人倾心谈(下) “你的家乡?其羽不是兴城人?”陆未晞料想到丁其羽的身世不简单,虽然两人的关系还没到那么熟悉的地步,不应该问这么多,但是看着眼前原本开朗阳光的人说着说着突然就流露出了失落难过的表情,全然没了之前朝气蓬勃的样子,那带着绝望的眼神,仿佛是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让陆未晞莫名的心疼,忍不住想要了解其羽的故事、其羽的过去,只有明白了来龙去脉,才能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去温暖此刻失意的人。 丁其羽沉默半晌,收拾起有点失控的情绪,抬头又恢复了那个开朗温和的样子,却让陆未晞更多了几分心疼,只听丁其羽继续说道:“是啊,我家乡。我的确不是兴城人,甚至,我连乾国人都算不上。” 陆未晞心中惊讶,大乾国力强盛、疆域辽阔,乾国周边有几个国力相对较弱的国家和一些以游牧为生的部落,其羽难道是来自这些国家吗?如果不是,书上说大海尽头也有其他的国度,可根据记载,那些人和乾国人长相差异都很大,其羽看着也不像呀。 丁其羽把陆未晞的表情收入眼底,在心里想了下该如何把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个事情说得不那么玄乎,继续解释道:“其实,我的家乡不属于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不过你别误会,我是指,我的家乡是一个与乾国、与这个陆地上任何一个国家都隔绝的世外桃源。额、它在很远很远的一座大山里,先祖设置了机关和…结界,让我们与这里完全隔离。所以那是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为了让对方既能理解又不害怕,丁其羽只能编了这样一个勉强让人信服的故事。 一直站在一边当透明人的磬儿越听心越惊,原来这位丁小公子来自世外之地呀!这么说他根本就不是何家村的小木匠出身了?这样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如此气质不俗了。 “那你…怎么会?”陆未晞对丁其羽的说法没有丝毫怀疑,但心里却更惊讶了,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居然是来自避世之地吗?那他的故乡又该是怎样一番情景?他又是为何来到大乾的呢? “我是阴错阳差无意间来到了这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所以……”丁其羽顿了一下,苦笑道,“更不知道怎么回去了。准确的说,是不可能回去了。” 陆未晞感受到丁其羽话中的苦涩,丁其羽当初那种和自己原有的家人朋友完全隔绝分离的情形她想象不出,但是从方才丁其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绝望中,她能深深的体会到眼前人的感受。陆未晞不自觉皱起了好看的眉毛,眼中是浓浓的关心:“你别灰心,你一定、一定可以再找到方法回去的。”陆未晞说着关切的话,心里却有些自私地不舍这个难得的知音人回到故乡,从此两相隔绝、再不见面。比起这样的不舍,陆未晞更不忍丁其羽如方才那般绝望难过,压下心头那点奇怪的感觉,继续说道,“如果你自己找不到,我可以让爹爹帮忙,让他遍寻天下名士,找到打开结界机关的方法……” 看着陆未晞真诚关心的表情,那本就温柔的双眸中流露出的暖意沁入心头,丁其羽摇摇头,用感激的眼神看着陆未晞的双眼说道:“不必白费功夫,没办法的,回不去了。”停顿片刻,嘴角扬起一个阳光的笑,“不过回不去又如何呢?在这里,我也一定能活得很好。” 陆未晞被这个笑容晃了眼,也乱了心……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初初冒了小嫩芽,陆未晞也被丁其羽感染,嫣然一笑:“未晞也相信,你一定能活得很精彩。” 丁其羽笑着点头,转头看看天色,必须要去上班了,起身向陆未晞告辞道:“时辰也不早了,其羽还要去巡查城里的商户,毕竟不能第一天就偷懒得太明显是不是?”语气带着玩笑的意味,心下却有几分舍不得结束这份和陆小姐倾心而谈的机会。 陆未晞见丁其羽要走,也不好多做挽留:“那其羽去忙吧。磬儿,送丁公子出去。” “今日关于我身世的事情,还望陆小姐不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连我阿娘她们都不知道呢。”丁其羽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自己的事情。 “其羽放心,我和磬儿都不是多嘴之人。而且,你已经完全走出那些过去,获得新生了不是吗?未晞再提起它,又有什么意义呢?” -- 第32页 “嗯,陆小姐说的是。那我告辞了。”丁其羽弯腰一礼,转身离开,在走出房间之前,她脚下一顿,回头轻声说,“谢谢你,未晞。”才彻底消失在陆未晞的视线里。 陆未晞的心湖却因为那个称呼漾起了浅浅的涟漪…… 走出瑶律居,丁其羽心情非常舒畅开怀,虽然早就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但是心里一直压着那个秘密而无人倾诉,如同斜插在心里的一根刺,让丁其羽时不时就会觉得自己是被这个世界所隔离出来的人。今日与陆未晞倾诉一番,道出了秘密,虽然将真实情况胡乱改编了一下,却让她有了一种终于有人懂自己、自己不再是遗世独立的一个人的感觉。 丁其羽刚回到自己的小院,迎面就遇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陆未明,他看到丁其羽立马一脸惊喜的样子:“羽弟,你这就回来啦?方才以为你中午会在这里,想来找你聊聊天来着,没想到你不在。你这是完成今天的任务了?”说着上下打量今天换上长衫的丁其羽,心中更增几分欣赏。 我能说我还没开始吗?丁其羽内心尴尬,面上也只得实话实说:“上午山总管跟我交代了相关事宜,制定了个计划,方才吃完饭在府内转了一圈,还没开始今天的工作呢,这会儿回来正要开始了。”看陆未明这个架势,要是说自己干完工作回来了,这家伙岂不是要拉着自己聊天聊到天荒地老? 陆未明瞬间一脸的失望,却又不好耽误丁其羽工作,只得说道:“那好吧…我就不耽误羽弟当差了,改日再来找你畅谈吧。”说完就向丁其羽告辞离开了院子。 陆未明离开后,丁其羽收拾好要带的东西,按照上午计划的路线出发。出了将军府,府门口面前的这条街都是住宅,这些住宅全是将军的亲信手下或者亲属所有,不与陆将军沾点关系的人,你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这条街上的院子住。这条街因为时时有士兵巡逻,根本没有什么地痞流氓、强盗小偷敢在这里造次的,所以它的治安是全兴城最好的。当然,因为将军府坐镇,兴城的整体治安状况在大乾诸城之中绝对是排在前列的。 将军府坐落于兴城北区,北区也因着将军府的带动成了兴城的“富人区”,住在兴城北区的人家多半都是有点财富和权势的,因此这一区域的商户规模都不小。丁其羽看着名册后的地图,来到她需要“转悠”的第一个商户,这是一家名为“六和”的客栈,也是兴城最好的客栈之一,位于兴城东北方的街角处,两条长街在此交汇,客栈生意非常兴隆。丁其羽走进客栈,此刻未到饭点,客栈的大堂稀稀落落坐了几桌人,小二摆上招牌的笑脸迎了过来:“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丁其羽将随身的记察使腰牌拿给小二看,说道:“我是将军府新任命的兴城记察使。” 见到腰牌,小二立刻从笑脸迎人变成了恭恭敬敬的样子对丁其羽行礼说道:“原来是记察使大人,您这边请,小的带您去见管事。” 丁其羽由客栈管事带着从前堂到后院都转了一遍,六和客栈是标准的古代客栈经营模式,与木甲机关基本搭不上边。丁其羽略略想了想,也没想到木甲机关能用在客栈的哪个地方,现代的经营模式理念她倒是知道一些,但是知之甚少,丁其羽也不敢“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秉持着对工作负责的态度,按照流程监督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违规违纪的行为,就离开了六和客栈赶往下一个目标。 下一个店铺是兴城最大的布庄“云罗坊”,丁其羽对这家布庄倒是很期待,希望能得到点当世先进的布匹生产技术的相关信息。丁其羽快步走进布庄,与掌柜道明身份之后,就跟着掌柜在店面里面巡查。这家布庄卖的东西确实是上品,颜色齐全、花样繁多,偶尔伸手试试触感也非常舒适,铺子里甚至还专门开辟了一大块地方来卖各色成衣。丁其羽停下脚步问道:“掌柜的,听你方才的介绍,咱们这的布匹都是从别的织坊进的货吗?还是说,你们自己也有织坊在纺织自己的布匹?” 掌柜恭顺地回答:“回大人,有自己纺织的货,我们铺面的后院就开设有织坊、染坊、绣坊以及成衣制作的工坊。您可能也了解,兴城云锦在整个大乾都是很出名的,在店里卖得非常好,索性就直接开了工坊自己纺织,咱们自个产出的布料都是上等的兴城云锦。” ☆、第20章 巡商户云罗观纺织 丁其羽一听兴奋了,这布庄居然包含了一条小小的“产业链”!她岂不是在这一处就能看到纺织、染布、刺绣、制衣的全部生产现状。丁其羽心下激动,脸上却还是保持着一副沉稳的样子对掌柜说道:“那烦请掌柜的带我去后院看看吧。” “是,大人请随我来。”掌柜的领着丁其羽来到铺子后面的“生产基地”,后面一共分成了三个独立的院子。刚到后院,丁其羽就已经听见了那“唧唧复唧唧”的机杼声,不禁更多了几分期待。走进第一个小院,里面是一派忙碌的景象,织布的女工们看到掌柜的和丁其羽进了院子,都准备停下手头的工作来行礼,丁其羽赶紧制止了她们,却无法阻止一些年轻的小姑娘投来好奇的目光。 因为之前对织布完全不了解,丁其羽让掌柜的叫来一个领班的织工,仔细地介绍织布的流程。织布共有几十道工序,过程非常复杂,丁其羽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竹管笔和小本子,环视一周,院子里有两种不同的木制机关,说明目前用上生产机关的工序有两道。丁其羽耐心地跟着织工一道一道工序地观看,大脑飞转,对每一道工序都思考着能不能、有没有必要用专门的木甲机关来实现。 -- 第33页 终于走到第一个已经用上“设备”的步骤,织工介绍说此步名为“纺线”,而用来纺线的这种滚轮状的木制工具叫做“纺车”。丁其羽细心观察,纺线的工人将从上一道工序中得到的、一指粗的圆柱状棉花拿在手中,逆时针转搓出一个头子,将头子缠绕在纺车上一段尖锐的金属丝上之后,一手有节奏地转动纺车正中的曲柄,一手配合着往外均匀地拉扯,将圆柱状棉花一点一点拉成棉线,最后再手动缠绕成一捆,完成纺线工序。 整个过程很简单,但是需要技巧,过程中摇动曲柄和拉扯棉线的节奏不配合好就容易断线或者不均匀,最后的手动缠线也是个效率极低的事情,这是两个丁其羽能想到的可改进之处。细细地记录在笔记本上,继续跟着织工看下一个步骤。 到了第二个用到机关设备的步骤“织布”,这也就是机杼声传来的源泉了,丁其羽只在影视剧里看见过用织布机织布的场景,记忆不甚清晰了,所以她也不知道这里的织布机与从前那个世界古代的织布机相不相同。听织工的介绍,在这里,织布机也没有“机杼”这个名称,而是就被简单地称作“织机”。织布机的结构可比方才的纺车复杂多了,操作也更为繁复,因此在此工序上工作的工人都是些年纪较大的妇人。看着一台织布机上来回翻飞的“梭子”,丁其羽请织工给她详细介绍织布机的运用,大脑快速地理解着织布机运转的原理,手下记录的动作不停。 彻底看明白了织布机的结构和运作原理,简单思考了一下现有方法的不足之处,没来得及细想,丁其羽又跟着织工到下一个步骤去了,她也不着急,记好了笔记她完全可以回去之后再好好消化、构思。 丁其羽指指织布机和纺车,对掌柜的和织工问道:“咱们这的手艺在整个大乾算是什么水平?乾国的布庄都是这么织布的吗?都会用织布机和纺车吗?或者还有一些其他的工具和方法?” 织工对这位真心感兴趣于纺织工序的记察使大人热情非常,丁其羽的一切疑惑她都特别耐心详细地解答:“回大人的话,咱们这的手艺在整个乾北绝对是最好的!外地进来的布我看过,有的织料子的手法不一样,但是用的都是织机和纺车,要么就是全手工,没听说哪处有别的机子。那些小织坊是用不上织机和纺车的,只有像我们云罗坊这样的大织坊大布庄才用得上。”织工脸上是掩不去的自豪。 而跟在一边的掌柜则在心里暗暗抱怨,这位新来的记察使大人也太过认真负责了吧,每道工序仔仔细细看完了不说,连织布水平全都要了解得那么清楚,这种严谨督查的态度下,哪家店还敢偷工减料、不按规矩办事?幸好自己这云罗坊一直都是严格按照规矩办事的。 丁其羽听着织工的答案心下满意,看来云罗坊的技术差不多就是当世最先进的纺织技术了,自己之前接受这份工作时的考察构想果然是可以实现的。 看完纺织,丁其羽又一一观摩学习了染布、刺绣、制衣的全部过程,收获颇丰,把陪她转悠的布庄掌柜都快累趴下了。 出了布庄,天色也不早了,丁其羽非常高效率地去了其他两个商户,没有什么值得汲取的信息,也没检查到不合规矩的地方,转完这两处,丁其羽就回了将军府换回自己本来的衣服,收拾收拾回家。 驱车一路飞快地往回赶,所幸到达家门口的时候还没有完全过饭点,丁其羽跳下车正准备敲门呢,院门唰的一下就被人打开了。丁其羽看着开门的莲儿,奇道:“我还没敲门呢,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莲儿见丁其羽平安回来,悬了一天的心都放下了,谁知这人却一回来就问傻瓜问题,没好气道:“远远就听见马车声了!不是说了要早些回来吗?我和阿娘都等你半天了。”边埋怨边将院门开到最大,方便马车进来。 丁其羽引着马车进门,有点心虚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今天第一天上工,当然得积极点了…”何况自己偷了好久懒、下午才开始正式工作呢,丁其羽跳下车、拴好马,想到刚刚莲儿开门的行为,又提醒道,“对了,下次听到敲门、确认是我了再开门,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哼~人家还不是见你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着急嘛。”莲儿跟在丁其羽的身后往屋里走,弱弱地说道。 撒娇的语气听得丁其羽心下一片柔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柔声说:“好啦,今天是我不对,我答应你,明天一定早些回来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莲儿甜甜一笑,拉着丁其羽的手腕往屋里走,“快进屋洗手吃饭啦,都要饿死了。” 丁其羽闻言乐了:“哈哈,以前都是我喊饿,今天居然把莲儿都等饿了,真是罪过罪过,明天我一定赶早!” 其实哪里是莲儿饿了呢,只是盼望出门在外的人早归,早早做好了晚饭,心中纠集着担心和着急,时间过得格外煎熬罢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完饭,莲儿和大娘都对丁其羽第一天的工作情况充满了好奇,丁其羽干脆端着小板凳,坐在两人面前,把一天内在城里的事情基本都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午后瑶律居的那段畅聊。 何大娘听着就无比自豪,自家阿羽真是厉害能干,年纪虽然小,却能将差事办得好好的,待人处事方面也完全不需要担心。莲儿见丁其羽绘声绘色、心情颇好的样子,就知道阿羽在城里没有受人欺负、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也就完全放下了心。 -- 第34页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丁其羽回房坐在桌前翻笔记,整理今天收获的信息,将自己的新想法、新构思记录在另一个册子上。 莲儿洗好了澡准备回房,路过丁其羽房间时见房里还亮着油灯,轻轻掀开门帘的一角,就看见在暖光的映照下丁其羽那认真专注的背影。 怕阿羽被自己吓到,莲儿故意走出些脚步声,来到丁其羽身边问道:“还不准备去洗漱吗?” 丁其羽没有抬头,手上依旧写着字:“嗯嗯、就快了,一会就去洗洗睡了。” 随着莲儿的靠近,鼻息间似乎萦绕起一阵淡淡的清香,莲儿刚沐浴完吗? 又写了两个字,丁其羽突然想起午饭的事,想对莲儿说:“对了……”却在抬起头来看见莲儿时愣住了。莲儿明显是刚沐浴出来,小脸上被水汽氤氲的粉红还未褪去,湿润的秀发捋成一股搭在一侧的肩头,将肩头的衣服浸润出些许水渍。内衫外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衫,外衫也是由莲儿的两只小手拢着,难免露出领口些许白皙的皮肤和若隐若现的锁骨,浑身还飘散出淡淡暖暖的女儿香,怎能让丁其羽不愣神?! 等着丁其羽说下文的莲儿,发现她忽然变得有些炽热的目光,原本粉粉的脸蛋瞬间烧红了,裸露在外的那些皮肤都被那目光灼得火辣辣的,赶紧低下了头,又拢了拢外衫,轻咬了一下下唇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嗯?”嗯?!丁其羽暗骂自己一声流氓,怎么能看莲儿看呆了,心里蹦出一个正义的小其羽把方才那个流氓小其羽一脚踹飞,尴尬地咳嗽一声才说道:“那个,我之前就想跟你说来着,明天别起那么早了,我的午饭随意弄点就行,今天中午的也太丰盛了,我都吃不完。” 莲儿闻言,被转移了些许注意力,抬头坚持道:“不是说了吗,我怎么准备我自有安排,你别管这么多。而且,我起的也没多早。” 丁其羽是打定主意不想让她那么累,威胁道:“那也不行,你必须听我的,不然我就不带午饭去了。”说着又放软了语气,“听话,我不想你起那么早,否则我心疼。” ☆、第21章 访丰登伊人倚楼歌 莲儿看出丁其羽眼里的认真,感受到阿羽对自己的关心,心里一甜,也不再执拗了,点点头,嘱咐丁其羽早点休息后就回房去了。 第二日,丁其羽早早地就来到将军府的小院,准备换上“工作衫”的她发现昨天被她脱下叠放好的衣服已经被人拿走换成了一套新的长衫。连工作衫的换洗都包了吗?这员工福利也太好了!丁其羽也没有太在意,穿好衣服带上该带的东西就出发“转悠”去了。 昨天晚上睡觉前顺道“预习”了一下今天的内容,丁其羽准备一天之内看六家店铺,当铺、胭脂铺这种铺子对她来说没什么吸引之处,主要巡查其有没有违规违纪的行为就行了,最吸引丁其羽的倒是那家名为“丰登”的米铺。据名册上的介绍,这家米铺是兴城第二大的米铺,规模仅次于江南傅家名下的那家“望岁”米铺。望岁自己去不了,想来这丰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丁其羽巡视完了一家当铺、一家酒楼,针对酒楼后厨的混乱状态提醒督促了掌柜一番,就去到了那家丰登米铺。踏进店门,就能闻到米香,丁其羽环顾一周,店内的四周整齐地堆放着装满大米的麻袋,店铺正中摆放的木制货柜是供客人挑选的地方,形式已经非常类似于现代超市里卖米的地方那样,一小格一小格内盛放着不同品质、口感的大米。 小伙计迎上来招呼丁其羽,丁其羽道明来意后,依旧像昨天一样询问掌柜:“掌柜的,米铺里的米都是从外地或者农户手里直接运来的吗?有那种自己生产的吗?”丁其羽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过程,怕掌柜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指,从稻谷变成大米这个过程,你们有自己做吗?” 丰登米铺的掌柜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看就是崇尚“和气生财”的那种类型,他笑呵呵地回答丁其羽:“有的有的,除了外地口感不同的大米是直接进的货,兴城大米都是我们自己杵米再筛选出来的。”说着伸手捧起一小把大米,“我们丰登米铺最注重品质,大人您看,我们这兴城大米里您可是一粒杂质都瞧不见!我们怕运输过程中掺入杂质啊,都是把稻谷运来谷仓,直接在这里选谷、筛米。所以您别看我们店面不大,其实后面别有洞天的!” 丁其羽心里大呼妙哉,又是一家生产销售一条龙的店!不禁也跟着掌柜开朗笑道:“店面的安排、伙计的服务都很好,掌柜也带我去看看你们这后面的‘洞天’吧。” 后院的生产场地果然不小,许多年轻劳力在自己的工位上挥洒着汗水,掌柜的见丁其羽感兴趣,很自觉地为她介绍起来。 这已经经过晾晒的稻谷从农户那里运来之后,首先要经过“选谷”这个步骤,将稻谷根据饱满程度筛分为上、中、下三等,按等级分别存入谷仓的不同区域。丁其羽见在场的选谷工人们各个抱着个大筛子,靠双臂摇晃筛子,来筛选颗粒不同的谷物,不禁觉得这选谷的方式也太原始了,不仅费劲、效率还低,简单地支个架子弄个曲柄摇杆机构也能很多省劲儿啊。 选谷之后是“杵米”,在杵米这里干活的工人都是壮劳力,因为杵米是个非常耗费气力的工作。每个工人面前都有一个名曰“米杵子”的木制机关,结构很简单,大致就像跷跷板一样,中间一条横杆穿过一根粗大的木头柱子,大木柱子以横杆为转轴,横杆两侧架在一个木头架子上作为支撑。大木柱子的一头踩在工人的脚下,另一头是一个分量不轻的杵头。工人手扶住米杵子的把手,脚踩住大木柱子这头,用力将另一端的杵子头抬起来,然后撤力,使得杵头重重地砸向放在杵米臼中的稻谷,将稻谷外壳和米粒砸分开来。一下又一下的“咚咚”声此起彼伏,工人们都是满头大汗却不曾有一刻停歇。丁其羽记录下要点,觉得这杵米工序有不少可以试着改进的地方,自己如果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机关术师,推广出更加优良的生产型木甲机关,也算是为改善这些劳苦人民的工作环境出了一份力。 -- 第35页 杵米之后,谷壳和一些其他杂质会混在米中,因此下一步也是筛选,不过这一次是“选米”而非“选谷”,用的依旧是人力加筛子这种原始的方法,分选出洁白无瑕而又最为饱满的好米、品质稍次的次米、杂质三种。因此经这道工序筛选出的米又有了好、次两个等级,而第一步选谷筛出的下等稻谷是不经过后面的工序而直接按超低价出售的,因此,算上之前选谷做上中下三等分类,一共就把米分为了五个等级。 丁其羽一边记录一边暗想着用筛子筛选的办法原理无外乎就是根据颗粒的粗细体积不同,把小的漏出去、大的留住。那换个角度考虑,是不是也可以用重量来筛选呢?用什么样的方法能让重、中、轻三种不同重量的颗粒自动分开呢?丁其羽脑袋里构思出一个机关朦胧的雏形,几笔写在手册中,留待回去过后再细想。 看完丰登米铺,已经快达饭点了。回到将军府吃午饭,丁其羽看着内容依旧丰盛的食盒忍不住叹气,早上接过莲儿递来的午饭包裹一掂量,就已经猜到那个傻丫头肯定是没听自己的话,让人既幸福又心疼。 吃过午饭,丁其羽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发呆,要是以前的她,在这种情况下,一定是听着轻音乐坐在阳台上闭目养神。突然灵光一闪,又想起了昨日在瑶律居听的琴曲……酷爱听音乐的丁其羽抵挡不住诱惑,不如再去碰碰运气吧?万一陆小姐正巧就喜欢在宁静的午后弹琴呢? 心动不如行动,丁其羽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衫离开小院,昨日来回一趟,方向感一向很强的她对怎么去瑶律居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到了瑶律居,这里是一片宁静美好,并没有听到琴声,丁其羽撇撇嘴,有些失落。 周围没什么人,丁其羽想着来都来了,这里的景致可比别处美多了,不如就在这歇会再走。走到柳树下的草坪上席地而坐,依旧是靠着树干闭上双眼,感受着湖面偶尔拂过的微风,整个人一副慵懒的样子,颇有几分“偷得浮生半‘刻’闲”的意味。 才歇了不一会,袅袅琴音忽从湖心小楼响起,丁其羽嘴角一扬,也没睁开眼,开始享受这动人的旋律。 悠扬的琴音弹过几声,就闻婉转灵动的歌声飘荡而出:“ 小楼独坐云山远 烟波轻笼水涟浅 昨夜心事谁人知 思愁茫茫梦缱绻 临风远眺倚阑干 犹记年少初见时 枫林渡口秋水岸 秋千蹴罢遗佩环 此去经年两不相见 咫尺天涯分飞孤雁 水岸渡头过客羁旅千重千 难现昔日欢颜 梧桐深院再无旧时秋千 环佩欲寻无缘 云山远 水涟浅 思梦连又连 连又连年又年 问君心事何所知 幽梦碎何年?” 陆未晞冠绝天下的琴艺配合着她温柔动人的声线,一曲深情而缱绻,道出一位佳人与心上人两相分离的愁思,让丁其羽完全沉醉在这番温柔里,心动不已。曲终,瑶律居恢复了宁静,许久,丁其羽才睁开双眼,深深地望了眼湖心小楼。如果有一天,能和她共唱乐歌,那该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吧。 而湖心小楼内,陆未晞方唱罢一曲时下在大乾闺阁小姐间非常流行的《倚楼调》,磬儿就迫不及待地从外间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又来了?”陆未晞听清磬儿的话,轻问道。 得到磬儿肯定的答案之后,陆未晞转头望着湖面思绪飘远。 听过了曲子,丁其羽觉得身心都得到了很好的放松。下午,丁其羽高效地完成任务,换好衣服离开将军府,去市集上买了不少吃的用的,早早地就驱车回家了。 丁其羽拍响院门,刚说了句:“我回……”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啦”俩字,门就开了。 门内,莲儿俏皮一笑:“这回我可是很听话,确认了是你才开的哦!” 门外的丁其羽收回还保持着拍门姿势的手,也笑着说道:“这回我也很听话,回来得够早吧?”又指了指车上,“而且,我还买了好多好吃的哟!” 莲儿故作思考状,片刻后才点点头:“嗯…差不多,勉强算你过关吧。我也就刚刚做好饭而已。” “哈?这会还这么早,饭都已经做好了吗?!”丁其羽牵马的动作一顿,以前也没吃这么早的呀。 “也不早了好不好。该吃饭了!快弄好这些吃饭!”莲儿双手叉腰反驳道,说完扭头就进屋了。 “哦哦、好吧。就来!”好脾气的丁其羽瞬间屈服于莲儿的“淫威”之下。 晚间,丁其羽整理着一天的笔记,在草稿上拿着炭笔比比划划,想要设计出一个能够依靠重量来选谷、筛米的木甲机关。脑海里的构型越来越清晰,废掉的草稿越来越多,留下的图案也越来越复杂、具体。最终,一个完整的筛米机结构图展现在图纸上。丁其羽细细检查了一遍图纸,在这张初代筛米机图纸的右下角写上落款,等待着付诸实践的一天。 ☆、第22章 因缘会青楼误负伤 就这样忙碌又平静地过了近一月,丁其羽每日都按着计划有条不紊地巡查着名册上的店铺。每天有一项雷打不动的活动,就是中午会去瑶律居听琴。而湖心小楼里的那位佳人也像是与丁其羽约好了似的,每日的琴声都如期而至。只不过,两人除了一月前的那一次会面聊天之外,就再未见过面了。 -- 第36页 丁其羽将听琴当成了一种午后放松享受的活动,陆小姐的琴音动听,音律中蕴含的琴意更是动人。丁其羽能从她的琴音里感受到她弹奏词曲时的心绪,自己的心也仿佛被琴声吸引着,一步一步靠近她的心。 而陆未晞那边,磬儿这丫头倒是每天都能在瑶律居看见丁其羽,每次都会随口跟自家小姐提上这么一句,磬儿并不在意她家小姐听没听见,陆未晞也没有对此有什么回应。 其他的闲暇时间里,陆未明有时会去找丁其羽聊聊天,一个月下来,丁其羽和陆未明也称得上是朋友了。 这一晚,丁其羽照例在睡前预习明日要看的商户,只看了一眼名册就哀叹一声把册子盖在了脸上,哀怨道:“哎…就剩它了。”认命般地拿下脸上的名册,自我安慰,“去就去吧,上午去总没事吧!” 名册上兴城北区的商户都差不多看完了,最后剩下的几家里面包括了被丁其羽一直刻意跳过的那家名曰“寻芳院”的青楼。作为“史上最认真负责记察使”的丁其羽,自然不能不去这寻芳院;但作为二十一世纪优秀青年的丁其羽,虽然内心有那么丝丝好奇,但更多的是对这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地方有点发憷。那种雅致高洁、丝竹悦耳的青楼应该只存在于小说故事里吧?!因此丁其羽完全不敢期待在青楼里遇见一个冰清玉洁、冷艳绝色的花魁什么的,心里除去那么点好奇,就全是发憷。不禁腹诽了一遍又一遍:将军府的产业为什么还有青楼,到底是谁主张开的这寻芳院啊! 放好名册,上床睡觉,丁其羽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决定明天必须要一大早就进城,传说青楼上午都不做生意,应该不会有事的。安慰抚摸心中小角落里蹲着的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其羽许久,才终于进入了梦乡。 翌日,丁其羽确实很早出门、很早就开工了,看完两家寻常店铺,脚下踌躇,朝寻芳院的方向慢慢迈着步子。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再不去难道等到下午再去?!丁其羽这么一想,绝对不行!赶紧加快了步伐。 站在上书“寻芳院”三个大字的楼前,丁其羽看看时辰,现下是巳时,嗯,很安全。这寻芳院不愧是兴城最大的青楼,仅从外观就可以看出其财大气粗,沉木雕花的大门又宽又高,显得气派非常。大门已经打开了,不过门口还没有迎客的人。丁其羽朝里望了一眼,宽敞的大堂里,有几个夜晚留宿的客人从里面出来,还有些被称作“龟公”的下人在干杂活。 没瞧见什么不和谐的场面,丁其羽挺挺腰板走进去,大堂内的一个龟奴看见了她,见她衣着上乘相貌不俗,跑上来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这位爷,您来得有些早,咱们院里还没开始做生意呢,您可以在堂里坐会,该一会就有姑娘出来了。” 出来了那还得了?丁其羽一听,赶紧拿出文书腰牌道明身份,龟奴一见她是上头派来的人,态度那是恭敬谄媚到了极点,立刻领着她去见寻芳院的老鸨。 青楼应该也没什么可以违规的吧?丁其羽听老鸨介绍了一下经营情况之后就准备走人。倒是老鸨,见这位新上任的记察使大人生得唇红齿白、俊俏非凡,心下有荡漾,希望能多留留丁其羽,就想带她在院里巡视参观一番。丁其羽闻言一惊,立马拒绝,这青楼有什么好参观的?! 走为上策,丁其羽斩钉截铁拒绝了老鸨送她出去的请求,老鸨见坚持无望,只得又回去补觉去了。 丁其羽脚下生风、快步下楼,刚下到大堂,背后就响起错乱的脚步声,丁其羽被身后跑下楼来的一个干瘦男人撞了一下。丁其羽揉揉肩膀,不满地回头,见那个男人丝毫没有停步,飞快地冲向大门口。 忽闻楼外传来一阵非常急促的马蹄声,那个男人脚步一顿,转头就往回跑,满脸都是吓破胆的样子。 “嘶——”伴随着一声骏马的嘶鸣,一匹通体赤红的神骏良驹驮着一个年轻女子飞跃而入,马上的女子一袭火红的衣衫,左手捉着缰绳,右手握着一根长鞭,飘逸的广袖随着骏马的腾空而翻飞,露出缠着红绫的藕臂。朱唇点着如血般的红色,长长的眼睫下,明眸凌厉而有神,秀眉间点缀着如火焰般的花钿,显得妖异又炽烈。 丁其羽被这同时散发出飒爽英气与妖冶魅惑两种气场的女子给怔住了。那女子勒住身下的赤红骏马,扫视一圈大堂里所有因着眼前突发的一切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目光在触及丁其羽这边的时候忽而变得锐利,强烈的杀气倾泻而出,手中的绛色长鞭如飞蹿出洞的火蛇一般,直袭丁其羽身后刚跑上楼梯的那个男人。 丁其羽只觉被人狠狠拽了一把,脚下不稳、后退两步,那原本袭向身后人的鞭子直向她面门劈来! 马上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想立刻收劲已是来不及,尽力一收却只让劈出的鞭子稍微偏了点方向。 看到鞭子袭来丁其羽没时间闪避,只得条件反射般地伸手去挡。 “啪!”一声鞭响,或许还和着布帛撕裂、皮肉拉开的声音,丁其羽只觉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冲上大脑。那火蛇鞭不是一般的鞭子,鞭上有细密锋利的倒刺,再加上女子鞭法了得,这一鞭出了十成的力道,哪怕最后时刻的补救卸了些劲,丁其羽手上的皮肉还是被拉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丁其羽低头一看,衣袖完全破开了,鲜血从惨不忍睹的皮肉间肉眼可见地流出来,整条手臂正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她算是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被抽到皮开肉绽”啊! -- 第37页 自己这是被后面那个男的当成了人肉盾牌了!另一手扶着已经痛到快失去知觉、已经没力气抬起来的手臂,丁其羽心下的怒火一窜而出,转身看见那个男的正往楼上逃窜。 拿无辜的人挡鞭子、还夜宿青楼,这男的想想便知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幸好红衣女子的鞭子最后时刻变了向,否则,那鞭子要是抽在脸上、心口上的,自己不废了?!丁其羽目光紧锁那个男人,心中暗骂一句,咬着牙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飞箭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丁其羽单手举弩、快速瞄准楼上的男人,“嗖嗖”两支飞箭射出。那个男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双腿各挨了一箭,扑倒在地。 短短眨眼间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一大串儿事,红衣女子已跳下马来,此刻刚追到丁其羽身边。就见丁其羽用一个小机括打出的暗器一下就撂倒了那个男的,移向丁其羽的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赞赏和感激,又发现丁其羽的衣袖已经被鲜血染红,转头看了看在地上挣扎的男人,启唇愧疚地说道:“抱歉,误伤了你。”说罢抬手解下自己缠绕在手臂上的红绫,递给丁其羽。谁知丁其羽没理解到她此举的含义,那姑娘又是个急性子,见丁其羽不接红绫,上前一步,直接拉起丁其羽受伤的手臂,在丁其羽吃痛蹙眉的表情下将红绫紧紧扎在了丁其羽伤口的上方,一边解释道,“暂时止血,请公子稍等我片刻。” 原来她是想给自己压迫止血,丁其羽点点头,她要自己稍等是想帮自己处理伤口吗?放回飞箭弩,没受伤的手压住扎紧的红绫,忍耐着那尖锐的疼痛,默默地心疼着自己。 红衣女子快步走到那个干瘦男人身边,提着他背后的衣领拖着他下楼,扔到了骏马旁边的地上。这时,门外正好跑进来几个腰间也别着长鞭的劲装女子,见红衣女子已经将干瘦男人捉住了,为首的劲装女子上前笑道:“师姐不愧是师姐,一出手必是手到擒来的,这么快就抓住了。据说这男的有点功夫,还以为要闹得鸡飞狗跳的呢。” 红衣女子唇角一勾:“捆起来带下去吧。” 丁其羽之前还以为这红衣女子是那个猥琐男的老婆呢,还在想着太可惜了、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下一听,原来这位年轻的姑娘不是那人的娘子啊,但是——难道她们这是个专门捉拿猥琐男人的组织? 四周的零散围观者已经散了,这时候青楼人本来就不多,没出人命没损坏物件,青楼捉人这种戏码更是经常上演,没什么稀奇的,何况事情发生得快,也没人通知老鸨。红衣女子三两下交代完事情,走到丁其羽面前,利落地抱拳一礼:“方才误伤了公子,非常抱歉。你伤得不轻,跟我到城中医馆去包扎一下吧。”她的语气里带着愧疚,毕竟那血肉模糊的样子,不是一两句“误伤”、道歉就可以随便抹过去的。自己练的这离火鞭自己知道,那一鞭子下去的疼痛不是谁都受得了的,眼前这个人挨了一鞭子居然还能冷静地出手相助、制服歹人,皮肉裂开、鲜血直流也是一声不吭地忍住。红衣女子在心里对丁其羽生出几分欣赏。 这么严重的伤当然是得去医馆的,她要带自己去当然更好,丁其羽丝毫没有客套忸怩,当下点头同意:“好,有劳了…”声音有点不稳,明显是疼得厉害。 红衣女子让她的同门牵走了赤色宝马,她与丁其羽来到附近的一家医馆。丁其羽坐在诊桌前让大夫处理伤口,大夫看见丁其羽前臂上的伤,又瞥了一眼红衣女子手里的鞭子,解下扎紧的红绫,摇着头感叹道:“啧,这抽得够狠的啊!再使点劲儿都能见白了!这鞭子威力不小,肉居然都能拉碎了这么多!”说得丁其羽瞬间觉得更痛了,旁边的红衣女子则是难掩一脸的尴尬和愧疚。 ☆、第23章 治臂伤归家暖意浓(上) 大夫用剪刀剪下了丁其羽部分染血的袖子,拿出消毒用的烈酒,对丁其羽说道:“小兄弟,酒上去会很疼,你忍着点。”说着也不等丁其羽回应,就将烈酒倒在伤口上为其消毒。 “嘶!!”一阵剧烈的刺痛传来,丁其羽咬紧牙关,没受伤的手死死攒住刚解下来的红绫,侧过头不想再看烈酒和着鲜血流下的场面,额头上渗出些许冷汗。一旁观看的红衣姑娘也不禁捏上了拳头,紧蹙着秀眉。 用酒消完毒、撒上金疮药,大夫见金疮药被伤口处渗出的血冲开,思忖片刻说道:“药上不去,还是得缝合一下。而且这伤口又长又深,不缝合怕是会重复地裂开,最后落下病根。” 丁其羽煎熬万分,心中吐槽一句:我看也得缝针!这么大的一条口子好不?!不过这有麻药吗?心里有些紧张,为了手臂快些好,只得硬着头皮同意:“好的,麻烦您了…” 红衣姑娘揪心地看着大夫给丁其羽治伤,想到自己练武时也受过鞭伤,被离火抽伤虽然疼,但不至于这么夸张呀,比起彻夜的钻心之痛差远了…今天瞧着这人手上的伤,怎么就感觉刚刚那一鞭子造成的疼痛简直难以忍耐呢?越看是越揪心,红衣姑娘愈发佩服起丁其羽的冷静来。这之中估计是有愧疚效果的加成。 大夫拿来一瓶褐色的药粉,撒在伤口周围,随着药效的发挥,丁其羽感觉到伤处出现了一种麻麻的感觉,那药粉应该是麻药。但是很明显,这麻药的效果只是杯水车薪,该疼还是疼啊… -- 第38页 大夫从针囊里抽出细针,穿好特制的线,在火上消了毒,直直就扎入了皮肉。 丁其羽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却仍旧咬牙忍住,牙都快咬碎了。一针又一针,这般持续又尖锐的痛还只不是一般的难熬,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来得痛快啊! 空气非常安静,细针刺穿皮肤、长线摩擦皮肉的声音都能听见。红衣姑娘早就偏过头不想再看了。丁其羽额头渗满了汗水,疼到快要晕厥过去,低着头紧紧闭着眼睛,听着这针线的声音,她感觉大夫就像在缝猪皮袋子一样……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的,除了丁其羽也没谁了。想起从前,丁其羽在医院拔智齿的时候,淡定地望着带着面罩的牙医,也觉得他敲敲打打、生搬硬拽的仿佛不是自己的牙齿,而是扎在墙里的钉子。 终于缝合好了伤口,丁其羽都快虚脱了,背后的衣服完全被冷汗浸湿。大夫给她敷上了一层金疮药,包上层层的纱布,再在纱布外缠几圈长绷带,绕过丁其羽的脖子吊着伤臂。丁其羽苦了苦脸,指着绷带弱弱地问:“还需要吊着啊?能不能不吊着?我不想让家里人看见担心…”如果不吊着,她换件衣裳还能把受伤这件事遮掩过去,不想阿娘和莲儿为自己担心啊。 红衣姑娘一听,没想到这人还挺体贴的嘛… 大夫一脸严肃地坚持道:“前几天都得吊着,你这伤口一用力就容易撕开流血,这样才能防止你用力。还有,每天都得来换药,伤口不要沾水。” 丁其羽没办法,只得妥协:“明白了,多谢大夫。” 丁其羽动作不便,快不过红衣姑娘,让她抢先一步替自己付了医药费。两人走出医馆,红衣姑娘拿出一锭十两的金锭子递给丁其羽:“今日真是对不住公子了,这点赔偿请收下。” 丁其羽一看,嗬!又是一有钱的姑娘,刚刚都已经让她给了医药费了,自然不能收她的钱,于是拒绝道:“姑娘是无心之失,而且你也帮我付过伤药费了,这钱就不必了。” 谁知红衣姑娘直接把金锭塞到了她手上,有几分霸道地说:“那就不为了道歉,就算是感激公子帮我捉拿那个贼人了,你必须收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咯。”说罢,对丁其羽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红唇绽放一个耀眼的笑容,转身离开。 丁其羽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金子,突然发现那姑娘的红绫还在自己手里、忘了归还。“诶——”丁其羽想叫住她,可是抬头才发现那一袭红衣早就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头。 丁其羽无奈,将金子放入布包,这红绫…丁其羽用单手将它叠起来,无意间发现红绫的一角绣着一个“漪”字,估计是她的名字吧。丁其羽笑笑,将叠成小方块的红绫也放进了布包。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忘记这倒霉又神奇的一天了,抱着伤臂,大步向将军府走去。 耽误了那么久,丁其羽回到将军府时才感觉到异常饥饿,非常勉强地用单手热好了饭菜,吃完收拾好后,已经是未时了,丁其羽一怔,糟糕,错过了听琴的时间!陆小姐一般也就弹那么一两首曲子,偶尔会稍多,现在赶过去的话肯定也听不到曲子了。心下可惜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好奇,陆小姐她会不会知道自己今天没有去听琴呢?应该不会的吧…… 瑶律居的湖心小楼内,陆未晞方才抚罢琴,状似无意地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可惜隔着木墙什么也看不见。听磬儿说,丁其羽每天都会坐在柳树下听琴,正是因为如此,原本弹琴时间不定的陆未晞,才多了一个在午后抚琴的习惯。想象着那人听琴时的神态动作,陆未晞扬起了嘴角。有这样一个人,能听懂自己的琴,能如此坚持、如此执着地听着自己的琴,真的很好。 这时,磬儿从外面回来,直接冲到陆未晞面前说道:“小姐,奇了怪了!今天,那个其羽公子居然没有来瑶律居诶!”之前的每一天丁其羽都会来,所以她都只是在小姐身边顺口提一提,今天情况太反常了,居然没来!这让磬儿惊诧不已,所以她第一时间就跑回来报告了给自家小姐。 “嗯?没来吗?”陆未晞怔愣,似是在与磬儿解释,又似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没来也挺正常吧…可能今日有别的事呢?毕竟,听琴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泛出一阵淡淡的失落感。 磬儿思索片刻,说道:“记察使能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呢?”忽然一惊一乍,“小姐,你说丁公子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听磬儿这么一说,陆未晞也觉得心下不安,“磬儿,你去打听打听他今天中午有没有回来。” “嗯嗯,我这就去!”磬儿领命,跑出了湖心小楼。 这边,丁其羽刚刚挑战完高难度的换衣服操作,换上了一件新的束袖外衫,又把绷带挂回脖子上,坐在椅子上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自己这是遇到江湖侠女了吧,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轻功内功之类的东西呢?自从谢必安冲破丁其羽“崇尚科学”的世界观之后,轻功内功这种程度的东西对她来说就很容易接受了。不过,方才没看见他们使用轻功内功啊,那一鞭子的招式倒是非常漂亮,而且威力十足。想到那一鞭子,伤臂又是一阵疼痛,丁其羽暗叹怎么别人逛青楼邂逅花魁,自己逛青楼就弄个几级伤残呢? 想着些有的没的,休息了一会,“史上最负责记察使”丁其羽又出发去工作了,她前脚走出将军府,磬儿后脚就赶到了府门口,向门口一位一丝不苟站岗的护院问道:“请问你们今天中午有看到兴城记察使丁其羽公子回来吗?”站岗的护院们早就把丁其羽记熟了,所以磬儿才直接跑来门口询问。 -- 第39页 “嗯,丁公子回来过。片刻之前刚离开。”护院答道。磬儿询问的这位护院也是个性格死板的大哥,问什么就答什么,既没说丁其羽今日晚回来了很久,也没说她手上吊着绷带。 这个回答表达出的信息到了磬儿那里,就转化为了:“照常回来了,无故未去听琴。”害得人家陆小姐听了磬儿的传达之后,心下又是一番失落,独自有些不安地猜测着丁其羽是不是明日也不会来了?这份坚持是不是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而我们“史上最负责记察使”丁其羽丝毫不知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惹了佳人不开心,依旧拖着伤体“转悠”在工作岗位上。丁其羽心里苦恼,成了“独臂大侠”,这下还怎么记笔记呀。看来养伤这几天得改改计划,只巡查一些对她来说没什么信息汲取的店。完成了今天的计划回到将军府,至此,丁其羽已经把兴城北区所有的店铺都逛完了一遍。 丁其羽换上自己的衣服,本来还计划着今天去集市买点东西回去的,现在成了伤员,也不太想去了,决定还是直接回家。 快到何家村的时候,丁其羽纠结半晌,停下车把吊在脖子上的绷带摘了下来,还是不想她们担心自己,只在家这会不吊绷带应该没事吧? 如往常一样,莲儿开门将丁其羽迎进来,依旧是很乖巧地陪着她把马车安顿好。莲儿在场,丁其羽也不好只用单手行动,忍着疼、装作若无其事地弄好这一切的时候,手都又开始发抖了。 丁其羽确认了一下马车没问题,回身对莲儿说:“走吧,吃饭去。” “嗯。”谁知莲儿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伸手来拉丁其羽进屋,之前莲儿也时不时会这样,但丁其羽完全忘了这一茬。莲儿好巧不巧地正好拉的是受伤的左手,等丁其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嘶——”突然这么一下,丁其羽实在没忍住,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完,这下准暴露了。 丁其羽的声音让莲儿一惊,赶紧松手,急道:“阿羽?你怎么了?” 丁其羽缓过劲,摆出一副没事的表情:“没事没事,就是你突然拉我,我吓了一跳。” “不可能!你骗人!把你胳膊给我看!”刚刚丁其羽那个样子,莲儿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显就不是没事,阿羽的手臂肯定是受伤了!想到这里,莲儿眼眶都急红了。 见莲儿红了眼眶,丁其羽一阵慌乱心疼:“好好、给你看给你看,你别急,没什么大事,嘘——别让阿娘听见了。” “什么事不能让我听见?” 何大娘听到了莲儿喊的那一嗓子,从屋里出来正巧听见丁其羽这么一句。 ☆、第24章 治臂伤归家暖意浓(下) 莲儿听见何大娘的声音,转过头来一脸委屈地望向何大娘,眼睛红红的,虽然没说一个字,但是看到她表情的两个人都从中读出了一句话:你看阿羽! 好吧、这下阿娘也知道了,还想瞒着她俩呢,结果刚一进门就暴露了。丁其羽尴尬地笑笑:“阿娘,没什么的,就是今天不小心受了点伤。” “受伤了?哪里伤着了?!”何大娘冲到丁其羽面前急切地问。 “是左手手臂。不知道还有没有别处…他还想瞒着我们!”莲儿抢答道,声音透着那么一股子浓浓的委屈劲。 丁其羽赶紧接口:“额没有没有,就只是这只手臂受伤了。你们别紧张,我已经找大夫看过了,大夫都说没什么的,咱们进去,我慢慢说。” 三人进得屋内坐在桌前,两人呈合围之势围着丁其羽,莲儿那委屈的小眼神就没离开过丁其羽,让丁其羽觉得受伤的好像不是自己而是莲儿,心里软软的。 丁其羽小心地把袖子卷上来,露出手臂上厚厚的纱布。因为伤口又深又长,火蛇鞭上密布的倒刺更是将皮肉拉碎不少,虽然缝了针,还是有些渗血。纱布上已经隐隐显出红色。何大娘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莲儿眼里已经蓄上了水光,丁其羽心里暗骂这大夫怎么也不再多包几层,开口安慰道:“阿娘,莲儿,看着严重而已,大夫说休养几天就好了。别担心。”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的?啊?”何大娘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以为丁其羽是受了别人的欺负才受伤的,没有考虑过“误伤”这种情况。 丁其羽把卷上来的袖子又放回去,以遮住她们的目光。事到如今,也只得乖乖把前因后果说出来,免得她们瞎想:“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我去巡查将军府名下的一家青楼…” “青楼?!”莲儿惊呼一声,眉心都皱成了一座小山丘,含着眼泪的眼睛直视着丁其羽。 丁其羽从她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一丝控诉的意味,赶紧解释道:“额、别误会啊莲儿,我也一点都不想去的!那青楼是将军家的产业,我身为记察使,职责所在,没办法推脱,必须去的。而且我还是特地挑的早上去,早上青楼都不做生意的。” 莲儿小声嘀咕:“这还差不多…大将军家怎么还开青楼呢…”又瞥到丁其羽的伤,“然后呢?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我巡查完准备出来的时候……”丁其羽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了一遍,不过对自己的伤倒是没有细说,说完从布包里取出那锭金子交给何大娘,“所以啊,我这伤也不算是白受了,这锭金子能换好几十两银子呢!” “阿娘宁愿不要金子,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这孩子怎么能用银子来衡量自己的安全呢?虽然知道丁其羽是开玩笑的、是想让自己放宽心,何大娘还是忍不住教育她。莲儿也深表同意,银子哪有阿羽重要? -- 第40页 不过两人听完来龙去脉,稍稍安了些心,只要不是阿羽被别人欺负了就好。而且这事没法怪谁,怪那男的吗?他也被捉了,肯定会得到惩罚;怪那打人的姑娘吗?人家也是无心之过。 “那大夫具体怎么说?”何大娘问。 “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按时换药,前几天稍微注意下就好了。主要不能碰水。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们吃饭吧?饿了呢。” 莲儿点点头,用手背抹了两把眼睛,起身去灶屋端饭菜去了。 丁其羽想着既然都暴露了,还是保护着些、快点恢复才好,拿出绷带吊在脖子上,伤口从刚刚回来就没停止过疼痛,可能是用了点力把伤口又撕开了。 何大娘看着丁其羽那吊手的可怜样就心疼,虽然没看见伤口什么样,但是那么长一截胳膊全部缠满了绷带,布上还渗出了红色,想想都知道伤口有多严重。 莲儿把饭菜摆好就直接坐在了丁其羽旁边,拿过她的碗筷,作势要喂她,丁其羽忙道:“诶诶!莲儿,我伤的是左手,吃饭完全可以自己来的,不用这样。” 莲儿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依旧举着碗筷,保持喂她的动作。这无声的攻势直接让丁其羽认输了,只得乖乖由她喂着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了饭,大娘和莲儿一致将想要帮忙的丁其羽赶走。丁其羽回房拿出名册,想着明日开始就要去看南区了,单手用着潦草的笔记把原来制定的计划做了一些调整,有价值的店铺都往后推,胳膊好了再说。 虽然已经入秋,但傍晚仍有几分灼热,丁其羽站起身,想将外衫脱掉,刚把脖子上的绷带取下来,别扭地找到位置想要松下腰带,莲儿就掀帘子从外面进来了,她把手里端着的一盆水放下,说道:“你想干嘛?我帮你。” 丁其羽尴尬笑笑:“有点热,想把外衫脱掉。” “嗯…我来吧。”莲儿抿了抿唇,走到丁其羽面前,伸手找到腰带的结,轻轻一拉,松开腰带,取下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叠放好。她全程都低着头,丁其羽只能看见她梳着简单发饰的头顶和一双泛着粉色的耳朵。放好腰带,又回到丁其羽面前,手指解开丁其羽胸前的绳结,敞开外衫,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沿着肩膀脱下右手的袖子,又小心翼翼地缓缓褪下左边的袖子。 两人离得很近,莲儿能感受到丁其羽的目光全程没有离开过自己,脸颊愈发滚烫。丁其羽则有些沉溺于这样美好和谐的氛围之中,她暗下决心,要保护眼前这个女孩一辈子,让她一辈子幸福快乐。 莲儿将丁其羽的外衫叠好,眼神有些闪烁,磕磕绊绊地说道:“那个,我帮你打了水,洗、洗漱。”说罢放下外衫,拉着丁其羽坐下,拧干盆子里的毛巾,轻轻为丁其羽擦脸,动作带着几分生疏、几分别扭,却很明显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柔情。 有莲儿悉心的帮助,丁其羽很快就搞定了一切,嘱咐莲儿回去早些休息。丁其羽手受伤了做啥也不方便,索性吹了灯躺上床,却在黑暗中辗转反侧,一来时间还有点早,二来是手臂传来的疼痛完全忽略不了,哪种姿势都觉得痛,直直放在身侧觉得扯得慌,曲着放在身体上又觉得压着疼。纠结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勉勉强强游离了神识,进入了睡梦中。 门口,莲儿已经站了很久,一直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几次都欲进屋却又止住了步伐。终于在许久未听到丁其羽翻身之后,才轻声进了屋,走到床边,床上的人在月光的映照下,脸色显得有些发白,睡着了仍然皱着眉头,受伤的手放在身侧,另一只手扶住受伤胳膊的肩头,似乎这样就能够减轻点疼痛感。 莲儿在床边坐下,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伤臂上包着的纱布,害怕弄疼丁其羽,只能保持着那若有若无的触感。“很疼是吗,阿羽…”莲儿在心里无声地问。这样的姿势肯定会扯着疼吧?莲儿回房间将自己的枕头拿来,小心地枕在丁其羽受伤的手臂下,还拿了一件薄衫盖在其上。做完这一切,莲儿又坐在一旁看着丁其羽发呆。我该怎样抓住机会呢?我,该怎样告诉你呢?犹豫半晌,俯身在丁其羽的指尖落下一个轻吻。这种程度的动作对于莲儿来说已是不易,小脸在黑暗中红成了番茄,飞快地逃回了房间。 而一直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的丁其羽,只觉得一直扯得隐隐作痛的手臂舒服了很多,仿佛包裹在一片柔软之中,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第二日清晨,丁其羽很早就被自己的生物钟叫醒,意识清醒,低头看见了胳膊下垫着的枕头,不禁有些感动:“这丫头…” 出了房间,正好碰见莲儿准备进灶屋做饭,把手里的枕头扬了扬,对她笑道:“谢谢!” 莲儿却好像回想起了什么事,点点头就直接快速闪进了灶屋。留下丁其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进城开工,南区的第一天,南区的店铺相较于北区来说规模要小些,其中也是个体经营户占多数,将军府在这里的产业不如在北区多。不过其中有一些较具规模的生产作坊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如果南区巡完,整个兴城内部则都巡完一遍,接下来就应是兴城周边,主要是将军府的农田,丁其羽也希望在这里得到关于农耕工具的信息。 按照改动后的计划,丁其羽巡查了一家茶楼和一个当铺,店内的掌柜伙计们见丁其羽吊着胳膊的样子,都是想笑不敢笑的。他们和商会的一些同行交流时,就听说这个新来的兴城记察使年纪很轻,办起事来却丝毫不含糊,巡查的时候还会用手记将店铺情况详细记录下来,被业界称为“史上最负责记察使”,弄得现在大家都严格规范自身经营,深怕被这位大人查到什么毛病,这大人莫不是因为太尽责,才被人寻了仇、打折了胳膊吧! -- 第41页 ☆、第25章 瑶琴意心事渐明晰(上) 回到将军府吃过午饭,又到了午后可以听琴的时间,丁其羽快步走到瑶律居她最喜欢的那颗树下,之前都是倚树而坐,显得慵懒潇洒,今天这吊着胳膊的熊样想潇洒也潇洒不起来呀…丁其羽撇撇嘴,心里仍有些好奇,昨天自己没来,陆小姐知道不知道呢? 而此刻湖心小楼里的陆未晞,坐在几案前,指尖轻拂琴弦,有些心不在焉。这个遇之不易的知音,会失去吗?之前有不计其数的人对她说喜欢她的琴,可陆未晞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的身份、相貌,根本没有真正听懂、真正去喜欢自己的琴。但是丁其羽不一样,他能真正的听懂,也喜欢得纯粹、直白、执着。 爱琴之人最孤独的心境就是“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每一个伯牙都期待遇见自己的子期。陆未晞把丁其羽当成了知音,愿意为了丁其羽而坚持每日把抚琴的时间都改到中午,只为了丁其羽一人而弹,只要丁其羽来听,她陆未晞就弹,维系这份双向的坚持与默契。所以她真的很害怕,丁其羽会先放弃这种坚持与默契。 一旁长着玲珑心的磬儿非常聪明地理解了陆未晞的心思,她家小姐可是从昨日中午知道某个人“照常回来,无故未来听琴”后,就开始心情不佳、精神恹恹了。现在在这坐着发呆,明显是为了那位丁公子嘛,磬儿故意用调皮的语气对发呆的陆未晞道:“小姐,我看您有些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今天天气太燥热了,这样吧,磬儿出去给您取点凉饮来,顺道也可以看看湖边…”说到湖边时故意拉长,满意地看见她家小姐完全回过了神,才接着说,“湖边那些修剪花枝的小丫头们有没有偷懒。”说完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陆未晞心思被磬儿看穿,面飞红云,羞恼地嗔道:“磬儿!”这个放肆的丫头居然打趣自己,明明自己只是不想失去难得的知音人而已,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 磬儿好不容易憋住笑:“小姐~磬儿知错啦,磬儿这就出去帮小姐打探打探~”不得了不得了,以前调侃小姐,她都是面不改色的、从来没有上过套,这回居然脸红了! “谁要你打探他啊…”陆未晞微微低头,小声说道。 “咦?小姐你说什么呢?磬儿怎么没听懂呀,我是说打探那些丫头有没有偷懒,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呀?嗯?”磬儿上扬的嘴角是压都压不住了。 “你!”陆未晞羞怒不已,又被这丫头调侃了,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反驳,决定无视掉磬儿,“哼,懒得理你。”不过被磬儿这么一闹,心情也好了不少,如果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或许自己之前把他当做知音也只是一时的错觉罢了。哎…暗叹一口气,陆未晞终于开始抚琴。 “哈哈哈哈…”磬儿欢笑着跑出了书房,逗自家小姐实在是太好玩了,第一次调侃得逞的磬儿心情大好。咳嗽两声,整理好情绪,磬儿内心狂笑、外表淡定地从小楼出来,毕竟身为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总是嘻嘻哈哈的容易失去威信。远远地看见柳树下的那个人影,有点气愤地腹诽道:又来了呵,你倒是好,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害得小姐难受,看我不…诶?? 磬儿走近些才看见丁其羽那只吊着的胳膊,走上去奇道:“丁公子,你的胳膊怎么啦?” “嗯?”丁其羽正听琴呢,冷不丁冒出个人喊他,一看是磬儿,解释道,“哦哦、昨天出去巡查商户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所以昨天中午去医馆处理伤口了,没来得及赶来听琴…”丁其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最后那句话,毕竟陆小姐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天天都会过来听琴呢。 磬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昨天门口那个护院怎么不说清楚呢?这都吊着了,伤得估计还挺严重的吧? 丁其羽见磬儿陷入了思考也不理自己,不明白她突然过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出声问道:“磬儿姑娘这是?” “啊?哦!我去给小姐取凉饮。你呀,天天都来听琴,昨日没来,我们还以为你怎么了呢…那个,你的伤严重吗?” “你们!陆小姐知道我天天都来听琴吗?!”丁其羽有些兴奋,原来她真的知道。 “当然知道,你这么大个人天天都杵在这棵树下,谁都看得见啦!”磬儿见丁其羽的兴奋劲,看来不止她家小姐反常了,这位丁公子应该也对小姐…?磬儿这自作聪明的家伙已经把她家小姐对丁其羽的感情直接归结为喜欢了。 丁其羽抱着伤臂,不好意思地笑笑:“是陆小姐的琴声太好听了,其羽听之难忘,每日不听就心里难受。” “噗嗤—”磬儿被丁其羽这个滑稽的表情动作逗笑了。转念又想到:这两人,是都冒出了苗头,可是以丁公子的家境…他们二人有可能吗?就算大将军不那么看重门第出身,但也一定会为小姐挑选人品能力出众的夫婿,丁公子根本没有在将军面前展示能力的机会啊。前路堪忧呀…磬儿为她们家小姐担忧起来,不过这才刚有点势头,八字还没一撇呢,她一个丫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顺其自然。 磬儿想了想,问道:“那你伤得重吗?”小姐肯定想知道。 丁其羽摆摆手:“没事没事,小伤而已。磬儿姑娘有事就去忙吧。我、我再待会。”那边陆小姐的曲子还没弹完呢。 -- 第42页 “噗…那我走啦,你好好养伤。”磬儿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对啦,提醒你哦,这次就算了,下次,绝对不能无故不来听琴!” “嗯嗯!好!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无故不来的!”丁其羽的心情有些飞扬,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了什么,自己好像…有些喜欢上陆小姐了?? 磬儿一路都担忧着小姐未来的幸福,带着凉饮回到湖心小楼。陆未晞已经弹完了曲子,站在书房的露台上,面对着湖水,任湖面的微风拂动长发和衣袂,望着湖面的轻波。她已经听见磬儿回来了,心里生出几分忐忑,但是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又让这放肆的丫头嘲笑了去,也就没有转身。 磬儿走到她身后,想到小姐和丁其羽可能要经历的坎坷,也没了打趣的心思,直接道:“小姐,丁公子方才又来听琴了。不过、他胳膊受伤了,整个左手都吊着绷带,昨天他没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什么?他受伤了?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的?”陆未晞转身急切地问道。听到磬儿第一句话说丁其羽今天来了,她有几分欣喜,悬了一天的心儿终于是放下来了。可是下一句却得知丁其羽居然是因为受伤了才没来! 磬儿呆滞,不对呀,不是应该问伤得重不重吗?小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自己也不知道丁公子是怎么受的伤啊…磬儿懊恼失算,只得答道:“磬儿不知丁公子是怎么受的伤,但是、但是他说伤得不严重。” “是吗…”真的不严重吗?陆未晞踌躇半晌,压下想要亲自去确认伤势的冲动,吩咐道:“磬儿,你带着府中的老大夫去看看。用最好的药。” “是,磬儿这就去。”磬儿应声,幸好她家小姐没有继续纠结丁其羽怎么受的伤,否则她这个将军府“最佳杰出丫鬟”的名声就不保啦。 谁知陆未晞又补充道:“顺便问问怎么会受伤的。”陆未晞觉得,丁其羽那样的人,应该不会主动和别人逞凶斗狠,而身为记察使,一般的人是不敢主动招惹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磬儿撇撇嘴,答道:“哦,好的。磬儿知道了,一定问得清清楚楚的。” 这边已经回到小院的丁其羽准备再歇会就出门,先去医馆换个药再去南区。刚歇了没一会,磬儿就带着府里的大夫过来了。 见丁其羽一脸疑惑,磬儿解释道:“丁公子,小姐听说你受了伤,叫我带了府里最厉害的大夫来给你瞧瞧伤势。” 丁其羽心下高兴,不想客套拒绝、拂了佳人心意,带上和煦的笑容对磬儿说:“麻烦磬儿姑娘回去替我谢谢陆小姐了。”又对大夫点头施礼,“有劳大夫。” 大夫拆开丁其羽手上的纱布,凝固的血液把纱布和伤口黏在了一起,虽然大夫很小心,还是难免撕扯到患处,不禁让丁其羽忍痛皱眉。磬儿见着纱布下这么长的一条大血口子顿时瞪大了双眼,伤口因为纱布的撕开又有隐隐泛血的迹象,伤口的边缘皮肉参差不堪,两侧看起来是硬生生地被线缝合在了一起,可想当时这皮肉绽裂得有多严重。磬儿最开始还以为丁其羽是不慎摔倒导致受伤的呢,现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而且这程度还叫不严重?! “羽弟,你在…嗬!羽弟你这胳膊怎么回事?!”陆未明今日又得空来与丁其羽谈天说地,没想到刚进来就看见丁其羽手上那骇人的大口子。 “未明兄,我昨天很无辜的被人抽了一鞭子,就成这样了。”丁其羽无奈地说道,听得陆未明和磬儿都是一惊。 陆未明怒了:“抽鞭子?!谁这么大胆敢抽你?我带人找他算账去!” ☆、第26章 瑶琴意心事渐明晰(下)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这样的……”丁其羽把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任由大夫看着伤,右手扶着额头故作惆怅地叹气,“所以我这是躺着也中箭啊…” “噗哈哈哈…”陆未明被丁其羽滑稽的神色逗笑了,旁边的磬儿也是一脸憋笑。大夫手下动作不停,正帮丁其羽清理着粘在伤口上的布屑,惹得丁其羽一阵龇牙咧嘴。 陆未明见丁其羽忍痛的样子,不好意思再笑:“不过羽弟你这伤是真的吓人…诶我说你都成这样了还来当什么值啊?我做主,你先歇三天,三天后恢复些了再来!”看丁其羽还想反驳,赶紧道,“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 丁其羽无奈,不自觉地瞥了瞥一旁的磬儿,心下叹息一声,三天不来,岂不三天都没办法去听陆小姐弹琴了…不过上月都没休息过,休息一下陪陪家人也是好的。 陆未明顺着丁其羽的小眼神看过去,才发现一直被他忽略掉的磬儿,奇道:“磬儿?你怎么会在这?” 敢情您现在才看见我啊?磬儿腹诽,回答道:“是小姐知道丁公子受了伤,才让磬儿找大夫来看看的。” 陆未明磨蹭着下巴:“嗯?平时也没见未晞对谁这么上心嘛…我都不知道羽弟受伤了,她居然知道…啧啧,奇也怪哉!”越说脸上的笑容越神秘,转头盯着丁其羽,狡黠的表情让丁其羽一阵头皮发麻。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大夫却开口了:“公子这伤,是出自千离门的离火鞭。你说的那位姑娘,应是千离门的门人。”别看这大夫现在籍籍无名,其实他进将军府之前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医者,几年前厌倦了漂泊无定的生活才入了将军府来做一个无名大夫,所以他了解不少江湖中的事。 -- 第43页 在场的几个年轻人一个初来乍到,一个对武学都不感兴趣更何况江湖呢,另一个一介小丫鬟更不会去了解江湖了,于是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千离门?” 大夫点点头,手上替丁其羽敷着伤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千离门只收女弟子,据说凡是孤苦无依的女子都可以去千离门觅得一席安身之地。她们专门惩治一些负心薄幸的男人,不过千离门门下弟子各个行事乖张、手段狠辣,还是少与之扯上瓜葛为妙。” “哈哈,这就不用担心啦,羽弟是无辜受了连累,他是怎么都不会成了那负心薄幸的人的,对吧羽弟。”陆未明对丁其羽挤挤眼,惹得丁其羽一阵干笑后,又说道,“不过这千离门的女人下手狠倒是真的,一鞭子就把羽弟抽成了这样!”这番话让丁其羽不禁想起了那个眉心缀焰,飒爽却又妩媚的红衣女子。 大夫换完药嘱咐道:“老夫按照三小姐的吩咐给公子用了最好的药。公子此次正好可以三日之后再回将军府换药,换药过勤反而不利于伤口恢复。” 大夫嘱咐完相关事宜,就与磬儿一同告辞,丁其羽叫住磬儿让她向陆小姐转告自己这几天都没法去听琴了。陆未明虽然没听见他俩嘀咕了什么,心下却更加确定,看这架势,羽弟和未晞两人有戏呀!如果真是那么回事,他倒是非常支持,羽弟的人品性格他自认为已经非常了解了,聪明、可靠又细心,若是寻得机会,未来必定会有一番成就,不失为良人。 又坐了一会,陆未明就勒令丁其羽回家养伤。丁其羽拗不过她这位老板,只得收拾东西回家。回家前又去了趟市集,买了不少东西。 回到家时,莲儿都才刚回来一小会,听说丁其羽能休息三天,这下可把何大娘和莲儿开心坏了。 “好好好,正好莲儿买了猪蹄回来,多给你好好补补,好得快。”何大娘乐呵呵地说道,他们一家人好久没有完整地一起好好待一天了。丁其羽闻言心下骇然,不会这几天顿顿都要吃猪蹄了吧?!会不会把她都吃成个大猪蹄子啊? 而将军府的瑶律居内,磬儿有声有色地将丁其羽昨日的遭遇转述给了陆未晞,生动得仿佛她当时就在现场一般,末了又形容了一番丁其羽的伤势,听得陆未晞一阵担忧。磬儿说完,瑶律居恢复了宁静,陆未晞想着磬儿的话有些走神,三日不能来听琴了吗…不过伤得那样重,还是好好休养、早些好起来才是… 当夜,丁其羽怕莲儿睡不舒服,拒绝了她把枕头拿给自己的想法,找来几件衣裳摞成一个软垫子垫在胳膊下面。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的木梁出神。自己对陆小姐是何种感情呢?一开始只是觉得她温婉漂亮,后来喜欢上了她的琴声,她的琴声让自己“前世”最执着的爱好得以延续、避免了被时空隔绝所扼杀的命运,这也是自己为什么要风雨无阻地每日去听琴的缘故。而自己每次都能从她的琴声歌声中感受到她的心绪,那种从内心深处去了解她的感觉,让自己眷恋。那样一个温柔美丽却有着执着又个性灵魂的女子、让自己心动了……越来越沉迷于那似水般的温柔之中,越来越渴望完全得到这份柔情、住进她心里最软的地方。 丁其羽想来想去,确认自己是真的是喜欢上陆小姐了。可是横亘在她和陆小姐之间的屏障实在太多了,家境地位,还有自己真实的身份…真真应了那句“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丁其羽叹了一口气,人家陆小姐怎么想的也完全不知道呢,还是顺其自然吧…要更努力了! 翌日,丁其羽习惯性地早起,家里的柴禾与储蓄水都剩余不多了,想着单手干活多走几趟应该还是可以实现的,谁知刚到院子单肩背起背篓、拿上柴刀,就被莲儿喝住了,她两步走到丁其羽面前夺过柴刀:“你想干什么?都吊胳膊了还不安生!放下,我去。” “我这样也勉强可以的…”丁其羽有点心虚。 “你也知道勉强啊?给我省点心!再这样不给你弄猪蹄儿吃了!”莲儿戳着丁其羽完好的那侧胳膊,狠狠道。 丁其羽嘀咕:“我正好不想吃那么多猪蹄呢…” “你说什么?!”莲儿怒。 “没!我没说话啊…莲儿,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在一边打打下手,总可以吧?”丁其羽可不想莲儿一个人进林子,万一又有上次陆小姐遇到的那种强盗出没呢? 莲儿略一思忖,也挺想丁其羽陪着自己的,只要不让阿羽干活就行了:“行吧,一起。” 两人一起沿着田间小道进了林子,发现田间地头有好些村民在劳作,一派忙碌的样子,丁其羽感慨道:“真是又到了丰收的季节呀!莲儿,咱家的地是不是也得收了?” 莲儿跟着望了一眼田野里繁忙之景:“嗯,不光丰收,再过些日子还得播种呢,所以大家都忙着把地赶紧收拾出来。咱们家也一样。” “嗯?还要种?不得让土地休养生息一段日子吗?不都说‘秋收春种’吗?”丁其羽对种田的知识只了解一点点,都是阿娘莲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不了解什么时令该种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呀?咱们大乾上下,哪家不在暮秋的时候种芦薯的?”莲儿答道,心想阿羽从前一定是位小少爷出身,这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芦薯?芦薯是什么啊?”丁其羽有点懵,这“芦薯”她是闻所未闻。这其实不怪丁其羽,芦薯这种东西在她原来的世界上是没有的,这种外形似缩小版的萝卜、口感介于山药和红薯的植物非常耐寒,生长周期也很短。暮秋播种,就能赶在最冷的腊月到来之前成熟收获,果实收获后留下的茎叶还能起到很好的肥沃土地的作用。因此乾国的农户们暮秋都有种芦薯的传统,芦薯也是很多人家过冬必备的主食之一,大乾俗语更是有云:“白雪连天舞,黄芦遍地熟。” -- 第44页 莲儿对于丁其羽连芦薯都不知道是真真无语了,翻了个白眼,还是跟她耐心解释了一番。丁其羽听完算是大致明白了,望着那边收割作物的村民,能弄个什么样的工具来减轻家里种地的负担呢?看看自己的伤臂,秋收应该是赶不上了,不如赶在种芦薯之前,搞个稍先进些的农具出来,让自家种得轻松些。在心里安排上这么一个计划,丁其羽随着莲儿一道很快把柴禾打回了家。 打回了柴禾,两人又一起推着运水车去井边取水,谁知冤家路窄,正取着水呢,就碰见了同样过来打水的莲儿的大婶。何大婶瞧见丁其羽吊着胳膊的样子,心下幸灾乐祸,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哟,这不是我们那位在大将军府上当差的乞丐爷么?怎么几天不见就残啦?是不是改不了乞丐的臭毛病被主子给揍了哈哈哈…” “哐”的一声,莲儿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水桶,她听不得别人这么说阿羽。丁其羽倒觉得无所谓,拍拍莲儿示意她继续取水,不要与无理取闹的疯子置气。 对挑衅之人最强力的反击就是彻底的无视,何大婶见两人一点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心里憋着一口恶气,看到旁边的大水车,这玩意她之前就远远见过一次,装得多还省劲儿,光是看着就知道它比两桶两桶地挑水要方便很多。越想越气不过:“我说你们一回就打走这么多水还让不让别人用了?!” 怎么不说我们来打水的频率比你们低得多呢?丁其羽在心里冷笑,何大婶还在啰里吧嗦地指责,丁其羽看看运水车的水位,也差不多了,再一次和莲儿一起完全无视了何大婶,扣好水车盖子就推车走人了。何大婶心里恨呐,又拿他们没办法,看着两人的背影咬着牙狠狠道:“小兔崽子,等着瞧!” ☆、第27章 造犁具遭妒起风波(上) 当晚,丁其羽坐在桌前考虑农具的问题,回想之前学的种田基本知识,在播种之前最累的一步应该是犁地。按照丁其羽了解的情况,她们家乃至整个何家村绝大多数人都是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地犁地。最多有那么几家条件好些的,能买上一头老牛、用上牛拉的那种简易的铁犁。 丁其羽本来是想买头牛的,但是何大娘觉得家里就那么点地没有必要,也就没买。所以丁其羽主要要设计的是能够高效省力的人力犁地农具。右手支着下巴陷入沉思,丁其羽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画面是《模拟农场》里的各色先进中耕机的犁头。既然是最为先进的农具自然有他先进的道理,当时只为了玩游戏没有细想,现在一回忆发现记忆里面那些犁头的形式基本都呈现一张被剪掉两头的树叶状,不过这树叶被扭曲出了空间曲面的构型。除了犁头,丁其羽又结合当年历史课本上印象模糊的“曲辕犁”和《模拟农场》里面犁头上犁架的纵横构型,在脑袋里面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结构。 丁其羽找了一块木头当镇纸,代替左手压住纸张,拿起竹管笔在纸上描了出结构简图,重点要分析的是犁头曲面的形状、犁架的受力和人机关系。自己这独臂大侠的造型,暂时不方便做一个实物出来实验,只能靠绘图、假设进行理论上的运动和受力分析。空间曲面扭曲的角度、犁头扎入土中的深度角度等等都是需要假设并校核的参数,丁其羽算得有些崩溃,稿纸写满了一张又一张,同一套方法带入不同的参数取值就得完全重新手算,她此刻多么希望能有台计算机让她编个程、带入参数直接就能出结果啊…算了一晚上,莲儿都来询问她为啥还不睡的时候,她才算完全确定了两个参数与使用者用力大小的关系曲线。照这速度,还得算个两三天才能最终完全确定这玩意的主要结构数据。确定了数据,等胳膊稍微恢复些就可以做出实物来测试了。此时才刚入八月,距离九月暮秋还有充足的时间。 不得不说那大夫用的药(和连日每顿的猪蹄儿)的效果非常显著,十日左右,丁其羽的胳膊已经好了许多,换药的时候明显能看到裂口两边的肉长合在一起了,伤口表层也开始结痂,左手已经可以使上点劲儿了。每次到了换药的时间,不必丁其羽自己去找大夫,磬儿自会带着大夫过去找她,这让丁其羽心里挺开心的,因为这说明了陆小姐一直都有关心她的伤势呀。丁其羽倒是没有猜错,陆未晞确实是一直都关注着丁其羽的伤势,甚至挺想当面问问的,但是丁其羽每日只是规规矩矩听琴,两人谁也没有去打破这份知音的坚持与默契。这就让陆未晞反而觉得自己不好太过主动去关心丁其羽了。 丁其羽早就将犁具理论上的最佳数据得出来了,也顺道对材料的强度进行了校核,因为下方的犁头是空间扭曲的叶片状,她决定将这种新型犁具取名为“曲叶犁”。 迫不及待要把自己之前算好、设计好的曲叶犁付诸实践,大娘和莲儿又严令禁止丁其羽从事一切需要左手用力的活动,丁其羽就只能偷偷带走了自己的图纸和工具,藏了些材料在马车上,一并带到了将军府的小院去。午间听琴之后就开始制作曲叶犁。当然,丁其羽也不敢太过放肆,能用右手使劲的地方都是用的右手,左手就做些简单的辅助工作。虽然几天下来,右手都快废了、酸痛不止,不过看着成型的曲叶犁,那种成就感也是难以言喻的。 当她把曲叶犁拿回家给何大娘和莲儿看的时候,两人才知道这家伙暗度陈仓了这么久,可惜丁其羽已经先斩后奏,所幸伤势也没有加重,严厉批评教育了一顿也就算了。此时,家里的田地已经完成了收割工作,丁其羽带着莲儿一起去地里实验她的曲叶犁。根据实际操作的感受和莲儿的提议,丁其羽获得改进意见的同时又被激发出不少新的灵感。 -- 第45页 丁其羽针对实际情况对初版曲叶犁进行了参数上的微调;在犁头连接处加上转动轴、限位装置、卡扣等,形成一个双向转换机构,这样就让曲叶犁可以双向使用,而且既可以被拉、也可以被推,大大提升了便捷性;最后又根据土壤的土质差异,测试得到了几种土质下最适合的犁头倾角,把倾角也加上了调节机构,使之变成一个可以手动调节的参数,这样的话使用者就可以根据不同的土质自行调节到最合适、最省力的角度了。 经过这一系列的测试改进,丁其羽的曲叶犁终于诞生。这其中莲儿也出了不少脑力和体力,让丁其羽看到莲儿这丫头的小脑瓜里其实也藏着大智慧。为庆祝曲叶犁诞生,莲儿弄了一桌子好吃的,作为“庆功宴”。除了那顿顿出现的猪蹄儿让丁其羽有点作呕外,她还是吃得非常开心的。 第二天,丁其羽从城里早早地就回家了,一家人带着曲叶犁去自家的地里正式犁地。早就有村民看见丁其羽和莲儿一起测试曲叶犁的场景了,之前就觉得颇为新奇,今日见得其正式投入使用,纷纷前来围观。原本一锄头一锄头、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耕出来的地,丁其羽只是右手用力推动曲叶犁、左手虚扶控制方向,走过的地方就皆被耕过了,轻松了不知道多少。而且松土彻底而均匀,比锄头耕出来的效果好得多。 “这简直奇了!”“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是呀,之前我看牛拉着犁头耕得快,就想着吧,我也拖着锄头来犁地,谁知道根本拖不动。他手下那玩意推起来怎么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耕出来还整整齐齐,这都可以直接播种啦!”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讨论声也不绝于耳,大家对丁其羽手上的东西又好奇又羡慕。 “诶、阿羽!我能试试吗?”平日里和丁其羽相熟的年轻人冲她喊道,大家围观得都有些跃跃欲试。 “呵呵,可以啊,来、你这样……”有人帮自家耕地何乐而不为呢?而且看大家感兴趣的样子,丁其羽觉得这是个把曲叶犁推广出去的好机会。自己做的东西可不光是为了改善自己一家人的生活,更是想要让乾国千万的百姓都能用上,而且只有这样,才能距离自己成为一个机关术大师的目标越来越近。 第一个上来尝试的年轻人按照丁其羽说的方法试了一个来回,惊喜赞叹道:“阿羽!你这玩意真的奇了,真的一点儿都不累诶!” 丁其羽还没来得及回答前一个人,又有好几个青年踊跃报名:“阿羽!也让我试试吧!”“阿羽我也想试试!” “哈哈,想试的都可以试,不着急不着急。”免费劳力加广告,丁其羽笑得贼精,惹得旁边的莲儿都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那嘚瑟的脑袋瓜。 就傍晚那么一个时辰的时间,丁其羽家的地被大家争相尝试而犁出了一大片。除去教学等时间,丁其羽粗略对比了一下,曲叶犁比起锄头来,犁地的时间能缩短6、7倍,效果非常显著。 曲叶犁当晚就在何家村一下子走红,好多人都盘算着能不能来向丁其羽借曲叶犁用用。那么多人家,借是不可能的。丁其羽倒是从中看见了商机,自己这曲叶犁成本不高,制作起来也很快。主要的功夫和心血都花在了前期设计、参数计算上,一旦确定了结构,要生产制作起来是非常快的,所以完全可以以一个很合理的价格来卖。自己的机关得到了这么多人肯定,这一夜,丁其羽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很快地进入了美梦。 翌日,丁其羽如往常一般进城上工。下午,原本计划巡查的店铺有一家恰巧没开门,下一家店铺的位置比较远,丁其羽就决定今日到此结束,提早回家。心里想着曲叶犁的生产、销售计划,快到家的时候却远远就看见家里的院门敞开着,心里泛起隐隐的不安,丁其羽跳下车将马车栓到路边的树木上,村里人都知道这马车是将军府的,也没人敢对其怎么样。丁其羽为了以防万一,把飞箭弩别在腰间之后才朝家门口走去。 还没走进院门,就已经听见里面何大婶扯着嗓子的骂声:“你个死丫头跟那个臭乞丐学得越来越野了,都敢冲老娘嚷嚷了!今天我就要替你那死鬼老子教训教训你!” 丁其羽闻声,一股怒火直冲心头,刚跑进屋里就看见何大婶面目狰狞,一手拽着莲儿的胳膊,一手高高扬起,正要狠狠甩在莲儿脸上。何大婶粗壮敦实的身躯与莲儿形成鲜明对比,被她死死擒住胳膊的莲儿根本挣脱不开,这一巴掌避无可避。 “住手!!!” 丁其羽一声怒喝冲上去,却根本没来得及止住何大婶的动作,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莲儿那娇小的身体被这卯足了劲儿的一巴掌扇得瞬间失去了重心,如飘絮般倾倒摔出。丁其羽只觉大脑轰的一声炸开,抢步上去一把接住莲儿就要摔倒的身躯,紧紧护在怀里。 ☆、第28章 造犁具遭妒起风波(下) 丁其羽低头,看见怀里的莲儿小脸已经红肿,上面清晰地显出一个掌印,嘴角也泛出了血迹,心里像被人死死攒住似的疼得厉害。莲儿的表情有些呆滞,似乎被这一巴掌给扇蒙了。丁其羽眼里溢满了柔情,抬手用指腹轻轻触了触红肿的边缘,轻声问她:“是不是很疼?” 莲儿从被扇耳光,到落入丁其羽的怀抱,整个过程都是蒙的。丁其羽的问话让她终于找回了神识,眼神逐渐聚焦,看着眼前人心疼的神色,感受着这温暖的怀抱、温柔的呵护,莲儿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出来,瞬间红了眼眶,颤抖着说道:“你终于回来了!”说罢便将小脸埋进了丁其羽的肩窝,死死捉住她胸前的衣襟,低声啜泣着。 -- 第46页 丁其羽见状心疼更甚,这老太婆居然敢在她面前这么欺负莲儿!丁其羽对自家人一向是脾气好到没话说,但是一旦有人欺负伤害了她想保护的人,她还击起来绝不会手软。从前有一次,妹妹阿音在学校受了欺负,丁其羽二话不说冲到学校教训了罪魁祸首一顿,结果人家家长都找上了门来,说自家孩子被丁其羽揍出了脑震荡。 这边何大婶见丁其羽回来了,而且自己打人正好被看见,有几分心虚,就想带着她儿子何立志赶紧离开。谁知刚挪动步子,就听见丁其羽冰冷的声音:“站住,你们。”转头看见丁其羽双眼猩红,正狠狠盯着这边,两人被这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一下子震慑住了,真就生生顿住了步伐。何大婶暗恼自己怎么就被这小兔崽子给吓住了,挺了挺腰板嘴硬道:“站住就站住,老娘难道还怕你个小乞丐不成?!” 丁其羽冷笑一声,轻轻拍了拍怀里的莲儿,低头在她耳边说:“莲儿,你先坐一会。”莲儿闻言下意识摇摇头,把丁其羽的衣襟攒得更紧了。 “没事了,我在,听话,先坐会。”丁其羽扶着莲儿走到长凳旁,轻抚莲儿的头发,温声细语,终于哄得怀中人听话地坐下了。 丁其羽站直身体,转身面对着何大娘走过去,拳头紧得骨节发白,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猩红的双眼和仇恨的眼神无不昭示着她此刻怒火滔天的心情:忍了你一次两次,没想到还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你是莲儿的婶娘,可从来都不是我丁其羽的婶娘,是你先为老不尊在前,就不要怪我不尊老了! 何大婶不禁后退一步,心中害怕,嘴上依旧叫嚣:“小乞丐,你想干什么?老娘不信你今天还敢打——”话还没说全,只听见“啪”的一声,丁其羽当真已经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何大婶捂着痛处,一脸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瞪大了眼:“你居然敢打…” “打的就是你!”又是“啪”的一巴掌,何大婶被扇了一个旋头风,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旁边都惊呆了的何立志这才反应过来,看见他娘已经被连扇了两巴掌,冲上前来吼道:“你居然打我娘!” 想对丁其羽动手。 “不仅要打她,我还要打你!”丁其羽的怒火已经不可抑制,说着顺势就抢在对方出手之前给了他一巴掌。 两个挨打的人瞬间全被点着了,发了疯一样向丁其羽冲过来想要还手。 丁其羽从腰间取下飞箭弩,对着角落放着的小水坛扣动机括——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碎片飞迸、水花四溅。吓得正冲上来要动手的两个人一下就停住了。 丁其羽调转飞箭弩的膛口对准何立志的眉心,吓得他瞪着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飞箭弩,不自觉地举起了双手,一边的何大婶紧紧拽着何立志的胳膊。莲儿见这情形,也怕丁其羽冲动,赶紧跑过来拉住她的衣角。 丁其羽回头给莲儿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继而说道:“还手啊!怎么不敢了?刚刚的狠劲儿呢?”语气里全是轻蔑,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当真是忍让不得的! “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啊!光、光天化日之下的,你还敢杀人不成啦?!”何大婶语气有点不稳,她可真不确定眼前这个双目赤红、怒意滔天的小乞丐是不是那种逼急了什么都敢做的人。 “那你们大可试试我敢不敢。”丁其羽说着,拨动飞箭弩上的一个小机关,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在凝固到呼吸都能听见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 “啊啊!不敢了不敢了!我们不敢了——”何立志抱着头,大叫着瘫坐在地上。一旁的何大娘也吓坏了,蹲下身嘴里喊着“立志”,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只有把玩过飞箭弩的莲儿看出来,丁其羽刚刚拨动的那个机关根本就不是发射飞箭的机括。其实丁其羽只是拨动了换膛的机关,没想到只听见声响就将这二人吓成了这样。 何立志抱头惨叫一会发现不对,感受了半晌才意识到丁其羽根本没朝自己发暗器,推推旁边哭天抢地的何大婶,何大婶见儿子没事,终于止住了哭声。这样一闹,两人都因为方才心情的过分紧张而四肢瘫软无力了。 丁其羽依旧举着飞箭弩走近一步,两人纷纷护住脑袋,一边大喊着“饶命”“不敢了”。 丁其羽对着斜角水坛子的碎片又发了一箭,飞箭从斜里深深扎进木制的底板, “笃——”的颤响不绝于耳,吓得两人又是一阵尖叫。丁其羽厉声道:“如果你们再敢来骚扰我娘和莲儿,这个水坛子就是下场!下一次,我绝对不会留情!” “是是、再也不敢了、不敢了……”两人惊魂未定,头如捣蒜保证道。 “滚吧。” 二人听得此句如蒙大赦,想赶紧起身却发现双腿完全使不上劲儿了,只得相互搀扶起身,踉跄地往院门外走去。 “还有——”刚走到门口,丁其羽突然开口,两人俱是一颤,不敢动了,就听得丁其羽说道:“也别动什么歪脑筋,你们那些小伎俩,当心吃一辈子的牢饭。” “不敢的、再也不敢了!”二人赶紧点头称诺,然后迅速消失在了院门口。 丁其羽朝门外望了一眼,拴在树上的马车还在原地,伤还没好全的手臂又有点隐隐作痛,可能方才太生气没注意到、又扯到了伤口。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安慰好莲儿更要紧。丁其羽将院门关好回到屋里,见莲儿深怕她不回来似的一直望着门口,然后在终于看到她进屋的一瞬低下了头。丁其羽在心里叹了口气,莲儿在她回来之前还不知道受了那两人多少气呢,带着掌印的小脸上挂着泪痕,低头攒住衣角的样子让整个瘦小的身躯显得格外惹人疼。 -- 第47页 丁其羽走上前轻轻将她圈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莲儿的背脊,柔声说道:“没事了,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莲儿小嘴一撇,鼻头一酸,又伏在丁其羽肩头哭起来。人往往只会在最想依靠的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方才一人在家面对何大婶的刁难时,莲儿都显得很坚强,可丁其羽温柔的安慰却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她伪装的坚强、让她掩藏起来的委屈倾巢而出。 丁其羽也没再言语,只是收紧了手臂,等着她将委屈统统发泄出来。听莲儿的抽泣渐缓,丁其羽勾了唇角,露出一个暖笑,低头宠溺地说道:“小爱哭鬼~再哭下去眼睛肿了就不漂亮了。阿娘呢?”阿娘如果在家,莲儿就不至于受这么大委屈。 莲儿从丁其羽的肩窝抬起头,用手擦了擦泪,嘟着嘴说:“你才是爱哭鬼…阿娘、阿娘她被村西口的五婆婆请去吃茶聊天了。” 这一村子都是亲戚,丁其羽也想不起来五婆婆是谁,反正何大娘是出去玩了,才导致莲儿一个人在家正好碰上那两人来闹事。丁其羽带着莲儿在长凳上坐下,摸摸她的头说道:“嗯,知道了。你坐着,我去给你弄点冰来敷敷,好得快。”丁其羽记得受伤红肿后,早期应该用冰敷,幸好之前秋老虎来势凶猛,她从城里带了不少冰回来存着。看到莲儿乖巧点头,丁其羽才跑到地窖里从家里存的那点冰上敲下来一小块,用布包好带出去。 丁其羽打好一盆水,带着毛巾和冰块回到莲儿身边,先用毛巾帮她嘴角的血渍和脸上的泪痕擦净,才坐在她身边拿起冰块包:“有点冰哦,呵呵。”说着就用冰包触了触莲儿红肿的脸,惹得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却又抿着嘴皱着眉凑上去乖乖地让丁其羽为自己冰敷。 看着丁其羽认真的眉眼,莲儿犹豫半晌,轻声开口:“阿羽…” “嗯?”丁其羽注视着她脸上的指印,动作不停。 “你会…保护我一辈子吗?”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莲儿全部的勇气。 丁其羽手上动作一顿,目光对上莲儿那哭得红肿却充满着期待和忐忑的双眸,坚定地点点头:“会的,一定。” 忐忑的心归于平静,仿佛落入溢满甜蜜的池塘,莲儿那一瞬间绽放的笑颜,如雨后彩虹般,有些迷了丁其羽的眼。 ☆、第29章 慰莲儿为卿入厨房 虽然只是得到了一句承诺,虽然这句承诺很空很大,但是已经足够让得到答案的莲儿幸福得无以复加,自己梦想的那个未来或许真的是可以期待的。 丁其羽被莲儿感染,心情也明朗起来,一边拿着冰包一边问:“好了,小爱哭鬼,现在可以说说他们俩刚刚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莲儿一听,皱了皱鼻子,开口道:“他们想要曲叶犁……”自之前要钱未果开始,何大婶几人就对丁其羽她们家怀恨在心。他们昨日混在人群里面见识了丁其羽的曲叶犁,心下更是起了妒意,今日正好瞧见何大娘出了门,想着丁其羽会进城当值,这里就只剩了莲儿一个最好欺负的小丫头。于是何大婶就带上何立志一起来了丁其羽家,意图强行“借”走曲叶犁。 丁其羽从莲儿的讲述中懂了前因后果,今日这算是和何大婶那一家子彻底撕破脸了,虽然已经威胁吓唬了他们一番,但是丁其羽还是担心他们会打击报复。一味忍让行不通,强硬对抗又会担心被报复,和这种无赖混人纠缠上真的是件很不好处理的事情。丁其羽在心里思索一番,还是决定等阿娘回来找她重新商量一下搬进城里住的事情。城里各方面都方便,还可以基本断了和这些无赖的纠葛。 正出神间,一滴冰水滴落在丁其羽摊在冰包下方接水的手上,莲儿也小声地提醒她道:“冰化了…” 丁其羽回神,见冰包已经开始缓慢滴水,莲儿依旧红红的脸蛋上沾上了些许水渍。丁其羽拿开冰包,用手背轻轻抹去了她脸上的水,捏捏莲儿的鼻尖笑道:“知道了,我去把马车牵回来,之前见院门开着不对劲,就先把马车拴在门口了。” 丁其羽收拾好冰包水盆,刚把马车牵回家停好时,何大娘也回来了,她进屋就看见了莲儿红肿的脸,瞬间是万分地心疼,细问之下听得来龙去脉,更是气得要去找何大婶他们算账。 莲儿拉住何大娘,顺着她的后背:“阿娘,阿羽已经教训过他们了。我相信他们以后也不敢怎么样了,您就别气了。”说着又将丁其羽回来之后的事情也描述了一遍,言语间难掩崇拜欣喜之意,丁其羽俨然又成了当初那个三箭撂倒三个强盗的小英雄,听得一旁的丁其羽有些脸红…何大娘听罢终于消气不少,捏住莲儿的下巴仔细瞧了半天,见她的脸颊只是肿了,没有破相,又已经用冰敷过了,才算是放心下来。 这时丁其羽却表情严肃地把长凳搬到她们面前,认真道:“阿娘,我们还是搬到城里去住吧。虽然他们嘴里说着不敢了,但是我担心他们会打击报复。在城里呢,不是去住将军府,而是我们自己找一个小院,咱们可以先租下来,等我赚够了钱再盘一个院子下来。城里的生活方便许多,以我现在的月钱,咱们也不必靠种地自给自足了,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何大娘和莲儿闻言都陷入沉思。何大娘之前主要是不想住在将军府才不愿意进城的,如今那家人变本加厉,像阿羽说的那样,进城住确实会安全方便许多,但是租院子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感觉一家人一下子就漂泊无定了,阿羽得多辛苦地赚钱才能最终盘下一个院子啊。莲儿想到的倒没有那么多,她觉得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去哪里都好,如果真的要搬进城的话,她自己也要在城里谋个活儿,为买院子出一份力,哪怕自己这点力比起阿羽挣的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 第48页 “阿羽啊,娘觉得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也不急在一时…”说白了,何大娘此刻最为担心的是丁其羽赚钱会很辛苦。 丁其羽见何大娘有松口的意思,也不准备逼着她这么快拿主意:“嗯,院子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着的,我先留意着,真有合适的咱们再商量。”在这之前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赚一笔钱… 何大娘点头同意,这件事也算是摆上日程了。这边莲儿却突然站起身懊恼道:“糟糕,都这时候了还没做饭!娘和阿羽你们都饿了吧?” 莲儿这时候还不忘自己的责任呀,丁其羽颇为感动,突发奇想,想着这丫头今天受了委屈,应该做些事让她开心开心,跟着就站起身提议道:“不如,今天让我试试做饭吧?” “你??”莲儿立刻投来怀疑的眼神,像是在说“开玩笑的吧?”旁边的何大娘则好似看穿了丁其羽的心思,满脸都是笑意地看着她。 丁其羽信心满满地点头,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虽然以前没弄过,但是我聪明啊,你在旁边指点指点,我保证一学就会!” 莲儿见丁其羽这个样子,脑袋里面自动想象出了一个丁其羽被锅灰炸得灰头土脸的画面,不禁笑出了声,都迫不及待要让那个画面成真了:“好、那走,你来弄,我指导!” 两人走进灶屋,莲儿迅速进入角色,抄着手站在一边,俨然一副监工师傅的样子,指挥道:“好了、先在左边的灶台上把饭煮着。” 丁其羽点点头,本来就是为了逗她开心,当然也乐得配合她玩,一副乖巧学生的样子听着莲儿的安排。不过,你让丁其羽不听安排也不可能,她对做饭这事真是“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电饭煲都没用过,与烹饪有关的技能仅限于泡方便面(煮不会,只会泡)。之前有一次放假回家,她突然心血来潮跟爸爸学炒菜,结果听说要溅油,大夏天的,长袖帽子手套口罩全副武装,把自己裹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才敢进厨房,气得丁父直接恨铁不成钢地把她赶出了厨房,学习烹饪之路也就无疾而终了。 莲儿见丁其羽点头之后没有下文了,巴巴地望着自己,那神色仿佛在说: “好的,先把饭煮上,然后呢?怎么煮?”这才意识到丁其羽对做饭是一窍不通,但就是一窍不通才好玩呀,莲儿想着不禁狡黠一笑,清了清嗓子开始教学:“咳咳,先把锅涮涮。” “哦好的!这个我会!”丁其羽得令,立刻行动起来,就差给首长敬个礼了。那模样又逗得莲儿忍俊不禁。 见她洗完锅,莲儿继续指挥道:“然后从米缸里舀一碗半的米放进锅里。”说着走近灶台指了指,“下米之后,加水到这个位置差不多,然后就盖盖子烧上火…” “等等等等!先暂停,一步一步来,一碗半的米…这么多水…然后盖盖子、烧火。烧火我熟练!”丁其羽一边动作一边念叨,末了又发现一个自己熟练的步骤,语气里满是“求表扬”。 “你厉害你厉害,好了,这边先放着,可以开始做菜了。嗯…先弄一个简单的,就炒鸡蛋吧。第一步先得搅拌蛋液。” 丁其羽闻言开心道:“哈哈,搅蛋我会!”让莲儿一阵惊奇,这家伙居然会搅蛋? 丁其羽取来小碗和鸡蛋后打了蛋就准备搅拌,却被莲儿制止了:“诶诶!什么调料都没放呢,放了调料再搅拌!” 于是丁其羽在莲儿的指导下,搞错了好几种调料又被纠正之后,终于可以开始搅拌了。丁其羽手上动作熟练地搅拌蛋液,不禁陷入了回忆。小时候,她最喜欢吃蒸蛋,每次到外公外婆家的时候,外婆就会给她蒸蛋拌着饭吃。而那时候顽皮的她喜欢凑热闹,吵着要帮忙,外婆就会拿蛋液让她搅,最开始是乱搅,后来次数多了也就真正地会了。外婆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咱们家小羽搅蛋跟捣蛋一样在行”的场景仿佛又浮现眼前,让丁其羽喉头有点酸。 幸好莲儿一心惊奇地看着丁其羽熟练的动作,没有注意到丁其羽表情一瞬间的变化。丁其羽调整好情绪,把搅拌好的蛋液递到莲儿面前,自信道:“看吧!搅蛋我很熟练的,就跟我捣蛋一样。” 这句话又一次成功地逗乐了莲儿:“哪有人说自己捣蛋很熟练的哈哈…” 丁其羽满不在乎,继续保持着乖学生的姿态问:“搅好了蛋,然后做什么?” 莲儿止住笑,指指台上的油壶,告诉丁其羽该怎么放油。 还是避免不了放油这一步啊,站在灶台前,丁其羽有点发憷,想念帽子口罩手套。一手举着油壶一手拿着铲子,丁其羽深呼吸几口暗自给自己打气,人家小姑娘都能干得那么出色的事,自己虚什么虚?! 莲儿看她的动作觉得肚子都快憋笑憋疼了,面对强盗都沉着冷静的阿羽居然怕溅油吗哈哈…莲儿故意批评道:“站那么远干什么呀,这样不方便动作的!站近些!” 丁其羽微微往前挪了一步,一边想着自己全身露出来的地方也就手掌和脸了,按概率计算的话,被油溅到的可能性还是挺小的,一边终于按照吩咐将油倒下,锅里有水,“嗞——”的一声如期而至,丁其羽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后退一步离得老远,只剩一只手伸得长长地抓着锅里的铲子。 看得莲儿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别躲、你别躲啊哈哈,诶、可以放鸡蛋了,快放鸡蛋哈哈…” -- 第49页 丁其羽听到指令,笨拙地试探着倒入蛋液,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翻炒两下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危险,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动作总算是正常起来。旁边的莲儿已经是完全乐得合不拢嘴了。 丁其羽终于控制住局面,嘴角上扬,忽而瞥见自己不知啥时候粘上锅灰的黑乎乎的手掌,瞥了一眼旁边乐不可支的莲儿,既然她看自己出糗会开心,那就出回糗逗她开心又有何妨。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汗,把满手的锅灰糊上了脸,翻炒两下将鸡蛋装入盘中,转头显摆似的向莲儿呈上:“完美出锅!” 莲儿瞧了一眼炒鸡蛋,样子还凑合,准备予以鼓励,刚抬眼就看见满脸黑灰的丁其羽,不禁笑弯了腰:“噗哈哈哈哈…”她一直期待想象的画面这不就实现了吗? 一顿饭在丁其羽掌勺、莲儿指导下跌跌撞撞地做好了,整个灶屋都充斥着欢声笑语,听得外间缝衣服的何大娘都忍不住乐了起来。 看到莲儿开心的样子,丁其羽心里温暖而满足,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锅灰,想着这才对啊,这才是莲儿该有的表情。每一个女孩都应该被捧在手心,让她们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如何舍得让她们流泪呢? ☆、第30章 夙夜劳广推曲叶犁 晚间,一家人聊了会天就各自回房间了。丁其羽坐在桌前抱着自己的左胳膊龇牙咧嘴了好一阵,疼痛总算是平息下来,超负荷工作了这么大半天,可算是苦了自己这尚未痊愈的左胳膊兄弟了。疼痛平息之后丁其羽才有精力静下心来,搬进城里的事虽然已经提上日程,但毕竟八字还没一撇,何大婶那一家人会不会真的再来报复丁其羽无法确定。今日是正巧碰见了他们欺负莲儿,万一他们又一次趁自己不在来找莲儿和阿娘的麻烦呢?又或者万一他们夜里来家里搞破坏呢?这些都不得不防。 丁其羽决定再弄两个袖珍版的飞箭弩,少装一些飞箭都无所谓,主要是给阿娘和莲儿应急防身用。家里也得有防范措施…丁其羽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个简单的防盗机关初步简图呈现在图纸上。对自己的构思很满意,丁其羽熄了灯躺上床,暗自盘算着生产销售曲叶犁的计划,首先要把曲叶犁在何家村推广出去,那样的话自己一个人做肯定是不行的,可以让何师傅帮着生产,每一把曲叶犁给他提成一部分,同时让他也能赚一笔钱。核心的数据,特别是犁头曲面上几个关键点的位置和关键角度,还是保存在自己手里,虽然自己绘制的那张图纸搁在这个世界估计谁也看不懂……至于曲叶犁的价格,与何师傅商量一下再定。在何家村推广之后,还可以带去给将军府手下的农户们试用,最好能打出名声,让整个兴城周边的农户都知道曲叶犁。而这一切都必须要抓紧时间了,赶在暮秋种芦薯之前,趁着这一波种芦薯的潮流把曲叶犁推广出去。 丁其羽在心里定下一个计划,才抱着自己的左胳膊兄弟睡觉了。第二日借着闲暇时间,丁其羽赶制出了两把单膛三箭的飞箭弩,交给大娘和莲儿一人一把,还把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仔仔细细地给她们培训了一遍,嘱咐她们去到哪里都必须随身携带,而且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夜间,丁其羽将构想好的防盗装置所需要的数据全部都算了出来,差不多到了寅时才睡下,算是她来到异世之后第一次熬夜,没睡一会就到了起床时间,丁其羽拍拍迷迷糊糊的脑袋,感慨一句“真是‘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呐!”又顶着黑眼圈进城当值去了。 从城里回来,丁其羽去拜访了何师傅。将自己关于曲叶犁的计划与他一说,何师傅欣喜非常、当即同意,准备带着自己新收的小学徒和丁其羽一起制作曲叶犁。丁其羽把除犁头之外的部件结构、用材都告诉了何师傅,几人试做了几次,发现合作起来速度非常快,按这样的速度,一天之内就能赶出十几把曲叶犁。三人商量好售卖的价格,带着曲叶犁到村口敲着锣鼓宣传,何家村不少村民在前日都见识了曲叶犁的好处,早已心向往之,如今见得三人公开售卖,价格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这要是买上一把之后耕地多方便。就算那日没见过曲叶犁的人,今日也可以当场上手试。有些围观的村民担心曲叶犁的使用寿命,丁其羽见状立刻表示曲叶犁的用材上乘,怎么摔打都不会破损,还让何师傅的小学徒亲身示范,狠狠将曲叶犁摔得哐铛巨响都依旧完好。这让村民们的购买意向更加坚定,丁其羽他们当场接收订单,按订单量来生产,不需要交什么定金,毕竟第一单生意“需求至上”,绝大多数人也不会订了不买。何家村一共有六十多户人家,当即订了曲叶犁的就有三十余户,可谓是收获了开门红。 不过丁其羽熬夜赶工的生活就此开始了,白日里得进城,所以她制作曲叶犁的时间仅限于傍晚和夜间,熟能生巧,丁其羽制作曲叶犁头的速度一路飙升,原本看着图纸弄大半天才能做出一个的曲叶犁头,现在能在一个时辰内打出四把来。她在每一把犁头的内侧角落处都刻上了一个飞羽状的小标志,用了一种很特别的雕刻手法,只有非常细致才能识别出来,以此代表“丁其羽出品”,谁也不能模仿了去。这曲叶犁也成为了她走上机关术师道路的第一步。 售出去的曲叶犁受到了村民的一致好评,口口相传,他们不断接收到新的订单,甚至有刘家村、福泽村的村民专程过来试用、购买曲叶犁。何大娘和莲儿在一旁看着丁其羽每日一回家就扎进木头堆里不知停歇,皆是心疼不已。 -- 第50页 这日,大娘她们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软硬兼施地让丁其羽放下手头的活休息会。丁其羽这才想起,之前忙里偷闲做好的防盗装置还没给家里装上呢,欣然同意,当即离开了那堆木头跑进房间。何大娘和莲儿都有些惊奇,今天怎么这么听话?结果看见她又抱了另一堆木头出来,两人皆是一阵无语。 丁其羽把那堆木头一样一样摆在地上,乐呵呵地说:“不要小看这堆木头哦,一会我装上你们就知道神奇之处了!” 两人看着丁其羽在院子里走来绕去,手上的木头机关都被她装在了院子里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机关之间被细细的金属丝相连,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丁其羽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安装完毕。丁其羽从灶屋里找来一个快要坏掉的地瓜,让大娘和莲儿进到房子里面,把房子的大门关上并从内部插上门。大娘和莲儿进屋就发现了屋门的门闩一头已经被丁其羽连上了机关,一根金属丝绕过墙角延伸至屋外,不知道连向哪里。 “阿娘、莲儿,把窗户开开,让你们见识见识本人设计的防盗机关的厉害。”门外传来丁其羽自信的声音。 她们把房内前厅的窗户打开,就见丁其羽掂着手里的烂地瓜冲她们笑得神秘:“看好了哦。”说罢将地瓜瞄准院内布置上的一根细丝投掷出去。 只见地瓜触及丝线的一瞬,院内多处都发出了“噼啪”的声音,紧接着,从发声的位置飞速射出几支飞箭,嗖嗖几声,可怜的地瓜已经被飞箭强劲的力道扎得烂成了一滩看不出样子的糊糊瘫落在地。 丁其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转头看着还没回过神的两人笑道:“怎么样?厉害吧?” 两人反应过来,皆是一脸的惊叹,何大娘欣喜道:“我儿真真是天才!”语气里满是自豪感。莲儿再一次想起了那天晚上说自己想成为机关术大师的丁其羽,她愈发相信,阿羽的这个梦想一定可以实现。 只有丁其羽自己知道,阿娘所说的“天才”背后,是她多少年努力的沉淀和积累。 丁其羽给两人讲明了这套防盗装置的使用。她在院内四周布上了两层“防线”,防线由非常细又不易折断的金属丝构成,平时金属丝是松弛垂落在地上的,因为丝线极细,并不会影响正常活动,只有当屋子的大门从内侧栓上后才会绷紧,每一段细丝的两端都连接着改装过的飞箭弩。这种飞箭弩发射飞箭的同时会发出很响亮的“噼啪”声,起到警报作用。如果有人闯入院子,两层防线下,不触碰到细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要细丝的一处被外力触碰弯曲,细丝两侧的的飞箭弩就会由于细丝的弯曲被带动着转动一定的角度,对准弯曲的位置,同时自动发射飞箭。飞箭弩由细丝带动的转角是由丁其羽精确演算得到的,看方才那个烂地瓜的下场,就知道她计算的结果很准确。 本来丁其羽是想用弹弓的,但转而一想,何家村民风淳朴,鸡鸣狗盗之事鲜有发生,如果真的有人夜间闯入院子,恐怕就不是出于偷盗那么简单的目的了。而弹弓打中了也不一定能捉到贼人,如果换成飞箭弩,就能保证贼人在连中几箭的疼痛下不可能快速逃离。飞箭弩和细丝的位置都设置得比较低,虽然能让中招的人吃不少苦头,却不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而这套机关只有在房屋大门从内插上门闩后才会起效,丁其羽他们家只有夜间全部回屋之后才会将屋子的大门插上,完全不必担心这套机关会伤及自家人。 弄完了这一套机关,丁其羽对家人的安全放心了许多,但愿何大婶那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人,信了自己的威胁不要再来生事是最好的。看着丁其羽说自己已经休息好了,又一头扎进原来那一堆木头里,大娘和莲儿是完全拿她没办法。 曲叶犁在短短的几日之内,就在何家村及附近的几个村子打出了名头,丁其羽浏览一遍自己的巡查名册,该是“转悠”兴城周边将军府农田的时候了,丁其羽特地带上了曲叶犁进城。何家村在兴城南郊,而将军府的农田大多地处兴城东北,丁其羽寻访了大片的农田,发现这些农户们对牛的使用率比何家村要高,经询问,得知这牛是将军府奖赏给收成突出的农户的,在奖励机制下,这边的农户种地积极性都非常高,不过没用上牛的农户仍然是主流。丁其羽一边想着如何把曲叶犁改进加宽,变成适合于牛拉的、一圈能耕种很宽一片田的进阶版曲叶犁,一边召集了农户代表,将曲叶犁介绍给他们。 ☆、第31章 遇将军机巧获赏识 农户们与何家村村民的反应相同,见着了新奇玩意纷纷上来试用,一用之下都被曲叶犁巧妙的设计给惊喜到了。一位年长的农户代表上前来对丁其羽说道:“大人,您这机巧确实很精妙,但是我们的农具都是将军府配备的,也不是我们说想要就要得了的。不若我们召集几个代表和您一起进将军府,去找山管事,问问他的意思?” 丁其羽一听,如果是这种机制的话那更好了,不必一家一家推销,直接搞定将军府的管理人,只要他们同意采购曲叶犁,那肯定就是一笔大生意呀!当即同意,带着三位农户代表、扛上曲叶犁就回了将军府。 进得府中,问清楚了山管事的办公地点,几人朝着目的地“浩浩荡荡”地进发。丁其羽之前也就在将军府闲逛了一次,恰巧逛到了陆小姐的瑶律居,后来她在府内的活动范围就限定成了瑶律居和小院子的两点一线,将军府的中庭她还真没来过。这里的风格与瑶律居淡雅宁静之美完全不同,格局宽大雄浑,建筑檐牙高啄,用材多为沉色楠木,呈现一派庄重肃穆的景象。中庭是将军府主要的办公区域,有五个独立的院落。正中坐北朝南地坐落着陆将军会客议事的“定北园”,“疾风”、“徐林”、“掠火”和“沉山”四个院落分立于定北园两侧,是将军府四位管事的办公场所。 -- 第51页 丁其羽他们今日就是要去沉山园,找专门负责管理将军府名下产业的陆山益山管事。丁其羽也是在和陆未明闲聊的时候了解到,府中人的名字可都不是胡乱取的,而是有一套命名规则。像是和丁其羽认识的陆仁九兄弟,他的名字就取自兵法所云“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中的“仁”。“仁”字辈中他排行第九,就得名陆仁九了。丁其羽猜想,像山管事这种的,多半是“山”字辈中的老大,所以才得名陆山益的。 几人穿过中庭往沉山园走,正巧碰上从定北园里出来的一行人。为首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魁梧,身着玄色衣袍,剑眉入目,苍髯如戟,一双鹰眼透着锐利,整个人看起来英武不凡。他的身旁是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面目慈善,气质出众,可以想象她年轻的时候定是一位名动一方的佳人。他们的身后跟着陆未明、陆未晞以及一众下人。 丁其羽片刻间已经想明白了为首的人是谁,那一行人也都瞧见了丁其羽几人。陆未明目光一亮,很惊喜能在此处碰见丁其羽,脱口而出:“羽弟!” 陆未晞也是一眼便发现了丁其羽。丁其羽今日为了去巡查农田、推广曲叶犁,并没有穿府内准备的锦衣“制服”,一身短打布衣,头上系着浅褐色额带,肩上扛着被折叠起来的曲叶犁,虽不似身着锦袍般儒雅,整个人却显得非常精神,带着少年人独特的阳光而朝气,不禁让人想起当初那个勇斗强盗的少年英雄。两人虽然已多日未曾见面,但他们二人一直维系着知音的默契,灵魂和心灵的熟识程度不言而喻。陆未晞微微勾起唇角,向丁其羽点头致意,这一笑让许久未见过她的丁其羽心跳有几分加速。 为首的中年男人听见陆未明咋咋呼呼的声音,回头瞪了他一眼,成功让陆未明缩成了鸵鸟状态、不敢造次。这时,丁其羽身后的三位农户纷纷下跪行礼道:“大将军好!夫人好!” 丁其羽见状,将肩头的曲叶犁放下,朝前方的人抱拳弯腰行礼道:“参见大将军,夫人,陆二公子,陆小姐。”虽然没有下跪,但是此礼行得也是得体恭敬。 陆将军点头,示意他们起身免礼,看向丁其羽问道:“你就是丁其羽?”声音浑厚而低沉。 丁其羽颔首,从容而大方:“是,晚辈丁其羽。”没有自称“草民”,也没选择“小的”之类的卑微自称,而是站在了晚辈面对长辈的立场上与大将军谈话。 一旁的陆夫人听说她就是之前救了自己两个孩子的丁其羽,对这阳光俊秀的少年颇有好感,笑得和蔼可亲:“之前就一直听小明夸丁小公子如何如何英勇不凡、机智过人,一直未曾得见,今日一见,他所言果然不假。丁小公子勇救小儿、小女,这份恩情还未尝报答。” 丁其羽抱拳温和道:“夫人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其羽。救人一事已是过往,其羽救人也不是为了求回报,更何况二公子和小姐已经让我做了兴城记察使,怎么能算未尝报答呢?” 陆未晞闻得此言,心里有些好笑,这个人依旧那么介意别人叫他“小公子”呢。陆夫人愈发欣赏眼前这个大方谦逊的少年,陆将军仍然保持着严肃的神色开口说道:“这记察使的位置你倒是很合适,山益跟老夫提过,说你做得很好。” 原来她业界评选的“史上最负责记察使”的称号已经传到大将军的耳中了吗?丁其羽正想回话,却又听陆将军问道:“你旁边的木具,是什么?” 丁其羽侧眼一看,将曲叶犁扶起来,展开犁头,回道:“这是曲叶犁,是晚辈设计的一种新型犁田农具。能够大幅提高耕地的效率、节约劳动时间和成本。”丁其羽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如果曲叶犁能获得大将军的青睐,何愁山管事不点头呢? 丁其羽自信的态度和话语似乎引起了陆将军的兴趣,他严肃的脸上总算出现了点感兴趣的表情:“真有你说的这么好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丁其羽扶着的那个木制工具上。 还没等丁其羽说话呢,身后农户中胆子最大的一位就站出来力挺曲叶犁了:“大将军,记察使大人说得绝对没错!这曲…曲叶犁是真的好用,犁起地来一点不费劲,用了它,人耕地的速度能跟赶得上一头大黄牛!”丁其羽听着,是打心里感谢这位老伯伯,有时候质朴的话语反而最有说服力。 大将军身后的陆未明也插话力挺丁其羽:“爹,其羽他最擅长做木具机巧了,上回我们遇险,他就是用了一把我从未见过的小连弩,嗖嗖嗖就撂倒了三个身强力壮的强盗!想必这曲…额、这犁具也是精巧不凡,孩儿相信那位老人家所说的肯定一点都没夸张。” 比起犁地的农具,陆将军显然对陆未明提到的那个“连弩”更感兴趣,当即疑惑道:“连弩?”丁其羽虽然身形挺拔高挑,却不像习武之人,能轻松对付三个强盗,说明这“连弩”必定威力非常。 丁其羽从布包里将飞箭弩拿出来,递给大将军,坦言道:“那日用的是小连弩,但是经过那次事情,我发现了小连弩的不少弊病,就进行了全面改进,成了现在将军您手里的是‘飞箭弩’。一次能填入六支飞箭。” 陆将军拿过飞箭弩仔细观察,听着丁其羽的介绍,眼中迸发出光芒,如此轻便小巧的一把□□,却“一次能填入六支飞箭”,如果劲道、射程足够的话,那可绝对比现在陆家军里配备的□□强上不少。他将飞箭弩递到丁其羽面前,脸上居然露出了期待的神色说道:“试试!” -- 第52页 丁其羽点头,周围的人群都散开了,她四周观察了一圈,本想对着树上鸣叫的小鸟来一箭,但是想着陆小姐在场,万一她爱护小动物或者跟当初的自己一样、看见鸟类的死状就难受呢? 索性瞄准一棵树叶已然枯黄的大树,嗖嗖——六箭连发,动作一气呵成,只听见“笃——”的六声颤响,六支飞箭呈直线状间隔均匀地深深扎进了树干里,枯黄的落叶纷扬而下,场面颇为震撼。 围观的人群里不少人都不自觉地发出了惊叹声,没想到这小小的□□不费丝毫力气就能射出如此大的力道。陆未明之前早就听闻磬儿讲述过丁其羽这武器有多么厉害,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一直存在于他想象中的画面,兴奋不已。陆未晞倒未过多关注那飞箭弩,只觉得这样自信从容的丁其羽独具吸引力,就像那日湖心小楼里说自己在这里也照样能活得很好的那个瞬间……陆未晞嘴角笑意愈浓,看向丁其羽的目光里多了一丝特别的神采。 “好!”陆将军脸上终于带上了笑容,称赞道:“小兄弟的箭法很不错!”他走到树干旁,两指擒住一支飞箭的尾翼,将之用力拔出,看了一眼树上留下的深深的箭坑,回身又道:“这弩,也很不错!” 见自家老爹那么严肃的一个人,不但喜形于色,还如此不加掩饰地称赞羽弟,总是被老爹骂的陆未明撇了撇嘴,忽然瞥见旁边妹妹脸上的神色,心下转而雀跃起来,如果羽弟能受到老爹的赏识的话,他和未晞的事情就会容易得多啦! 努力成果得到了别人的肯定,何况这肯定还是来自乾国名震天下的陆将军、陆小姐的爹爹,丁其羽心里开心,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拱手道:“大将军谬赞了。” 陆将军欣赏这个年轻人的虚怀若谷,走到丁其羽面前拍拍她的肩膀说:“哈哈,不错。不知小兄弟可愿意,给本将军的陆家军也配上这飞箭弩?” ☆、第32章 收获丰夜半贼人入(上) 丁其羽闻言一惊,本想来推销曲叶犁,居然先把飞箭弩给推销出去了??不过眼前这摆着的肯定又是一笔大生意啊,当即兴奋地答道:“当然可以,求之不得!其羽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大乾越来越多的人用上我设计的木甲机关!” 这般意气风发的样子让陆未晞感到欣喜,陆未晞第一次了解到,原来其羽的志向在于此,他当木匠学徒根本不是为了谋一个糊口的营生,而是为了这样的宏愿。 陆将军伸手捋着自己的须髯点头笑道:“哈哈,志存高远,很好!本将军相信其羽你一定能实现这个愿望!带着这箭弩去掠火园找火管事吧,就说是本将军授意的。”说罢就准备带着一行人离开,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你的犁具我也准了,你自己去跟山管事说吧。” 丁其羽心下雀跃不已,目送他们离开。陆未明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对她表示祝贺,又偷偷指了指旁边的妹妹,一边朝丁其羽挤眉弄眼,丁其羽顺着他的指向将目光移向陆未晞。陆未晞注意到了兄长的小动作,脸上有些发热,见丁其羽已经望向自己,只得向她屈膝一礼,羞涩一笑,低下头转身就走了。陆未明奸计得逞,狡黠地眨眨眼,再次给了丁其羽一个大拇指,才快步追上大部队。 丁其羽无奈感叹陆未明这欢脱的性子,难怪他老被大将军批评教育了,不过陆小姐的笑是真的很好看啊……摇摇头收回自己飘到佳人身上的思绪,丁其羽先带着三位农户去找山管事。 进了沉山园找到山管事,将曲叶犁给陆山益介绍了一遍,陆山益听得介绍已经颇为满意,又得知将军已经同意了给这些农户配备曲叶犁,自然是爽快地与丁其羽签了订单。这件事情办妥,几个农户都乐不可支,换了曲叶犁他们是能够直接受益的,所以纷纷将他们这位有本事的记察使大人给赞扬了一番。 从沉山园出来,丁其羽又独自一人来到了掠火园。掠火园的管事陆火矣掌管陆家军的军务,丁其羽来拜访的时候,他正在查看一批新式的铠甲,整个人精壮而干练。丁其羽在旁边安静等他忙完,陆火矣早就看见了这边的丁其羽,看完铠甲,便朝丁其羽喊道:“少年人,有什么事?”声音非常洪亮。 丁其羽拱手行礼:“火管事,晚辈丁其羽,我做出了一种箭弩,大将军觉得颇为好用,希望能让陆家军装备上这种箭弩,所以让晚辈特来寻火管事商议详细事宜。” 陆火矣被勾起了好奇心,抄着双臂问道:“哦?什么样的箭弩能让将军都如此看好,拿出来我看看吧。” 丁其羽将飞箭弩拿给火管事,然后也如之前一般将飞箭弩的威力示范了一番,陆火矣看后也颇为惊叹,他思索半晌开口道:“你这箭弩轻便小巧,射之无声,在我陆家军的斥候营可用作防身利器。但正因为轻便小巧,对于弓兵营来说,射程和力道都显不足,可惜了。” 丁其羽闻言立刻接道:“没有什么可惜的,火管事如果需要,其羽也可以专门为了弓兵营造出射程更远、力道更大的连弩。” 陆火矣惊喜不已:“当真?小兄弟真能按照我的要求打造□□?” 丁其羽点头:“当真!只要火管事能带我去看看陆家军现下使用的□□,并告诉我需要改进的要求就是了。”虽然丁其羽对当世的木制机关术只是刚刚入门,“墨翟之飞鸢”这种非常复杂的机关她暂时还造不出来,但仅仅是□□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 第53页 “哈哈,好!老夫这就带小兄弟去弓兵营。”陆火矣是个急性子,说罢就带上丁其羽乘着马车去了兴城外陆家军的驻地。 丁其羽看过目前弓兵营使用的□□,分析了一下它的缺点,配合着陆火矣的介绍和改进需求,心里大致有了想法:“火管事,晚辈可以造出达到您要求的□□。不过暮秋耕种在即,晚辈已经和府下的农户们约定好了一种新的农具,晚辈可以先做出一两件□□样品给您看,但飞箭弩和这种改进的□□要规模制作的话,可能得等这阵子忙完了农具……” 天下海晏河清,□□的制造并不急在一时,所以陆火矣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爽快说道:“无妨,暮秋之际农耕要紧,小兄弟先忙农具吧。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竟已是一位机巧能匠了!” 两笔生意谈成,丁其羽心情很好,谦虚道:“能匠称不上,晚辈不过是一心专研木甲机关,碰巧有些想法罢了。” 当天回村,丁其羽把将军府的曲叶犁订单与何师傅一起计划好,又将曲叶犁稍作组合,升级成为供黄牛使用的“合架曲叶犁”,以便装配给将军府名下有牛的农户。他们在这些日子已经是赚了不少钱了,虽然一把曲叶犁的利润不多,但规模经济的效果一出来,收获就非常可观了。又有大单子,何师傅和小学徒都开心得不得了,将军府有百户农民,合架曲叶犁虽然复杂但需求不多,对进度影响不大,三人有信心在十日之内交货。 丁其羽愈加繁忙起来,每晚躺在床上都会暗自想着等自己再多学一些机关术知识以后,一定要创立一个公司,自己尽量只做设计和管理工作就行了,否则靠这一双手根本不可能对整个乾国产生影响力。 何大娘和莲儿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进腰包,背后却是丁其羽夜以继日的辛劳,劝说不动,只得从生活上将她照顾得更好。饭桌上的饭菜是越来越丰盛美味了,身上穿的衣裳是越来越细致多样了。 曲叶犁在兴城周边迅速流行起来,有许多木匠看到利益竞相效仿,可是哪怕是买来一个曲叶犁自己完全照着打,都无法达到正版曲叶犁的效果,省不了力不说,还非常容易损坏。这是因为曲叶犁技术核心在于犁头的空间曲面参数,这个数据不拿到手,光靠观察模仿是跟不可能复现出来的。就好比拿一块麻花给一位经验丰富、技术过硬的木匠师傅,让他照着做一个一模一样木头麻花的出来,只靠双眼观察、当世又没有那么先进的测量技术,任他再如何技术高超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相同。而曲叶犁犁头经过丁其羽大量的计算,数据是非常精准的,偏差些许都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所以木匠们只能干瞪眼,看着丁其羽他们赚钱。 兴城周边的村落对曲叶犁的需求一路高涨,丁其羽三人忙不过来,就想了个更好的办法,最核心、利润最大的部分依旧留给自己、何师傅和他的学徒,其他无关紧要的零部件则又挑了几个老实肯干的木匠入伙,让他们也在这场规模经济中分一杯羹。 丁其羽带领一小班子木匠,赶在暮秋芦薯种植之前靠着曲叶犁发了一笔财。这期间她也如约抽空打造了一把改进的□□拿给火管事看,后者对这新型□□非常满意,恨不得暮秋马上来临、丁其羽能立刻投入到□□的制造之中。至于在城里找小院的事情丁其羽也没忘,就是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地方,不过却无意中让陆未明知道了自己找院子这个事,陆未明想说服丁其羽搬来将军府住未果,就拍拍胸脯让丁其羽将找院子的事情交给他去办了。 暮秋来临,在兴城周边曲叶犁已经很普及了,需求也逐渐下滑。丁其羽算是稍得喘息的机会,坐在房间里欣然享受着莲儿按摩太阳穴的服务。天色渐晚,让莲儿回了房,丁其羽总算是又能饱饱地睡一觉了。 谁知正在睡梦之间,倏然被院内几声响亮的“噼啪”声和一声划破长空的惨叫吓醒,丁其羽心下一紧,瞬间清醒,从床上弹起来,来不及套上别的衣服,就这么穿着中衣、抓上飞箭弩飞快冲了出去,正要打开屋子大门的门闩出去看个究竟,那边房里的大娘和莲儿也出来了,外衫胡乱地穿在身上、脸上是说不出的紧张。 “我去看看,你们先不要出来!”丁其羽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你…小心!”莲儿攒住丁其羽的衣角又放开,莹白的月光映照在她的大眼睛上,亮亮的,眼神里溢满了担忧。 丁其羽点头跑了出门,借着月色依稀能看见院中一个黑乎乎人影坐在地上,还发出阵阵痛呼声。 丁其羽将飞箭弩对准人影,走近些许,厉声喝道:“什么人在那?!” 丁其羽的声音把那个人影吓了一大跳,怔愣一瞬之后开始大呼求饶:“英雄饶命啊!我错了我错了!哎哟嘶——”带着颤音,看样子被飞箭伤得不轻。 这时屋内的烛火也亮了起来,何大娘和莲儿整理好着装打开了窗户,从屋里看着院子里的情况。光线透过窗户照在院子里,丁其羽才看清了地上抱着腿龇牙咧嘴的人,是个长相奇丑无比的男子,看上去非常邋遢,没剩几根头发的头顶上长着黄癣,让丁其羽看得头皮发麻。她在脑海里搜索一圈,确定自己以前从没见过这个人,难道是从附近村子过来的小贼?从附近村子过来偷东西?还是别有目的呢? 丁其羽举着飞箭弩走近他,大声质问:“你是谁?夜半三更的到我家干什么来了?!” -- 第54页 男子吞吞吐吐:“我…我是…”他瞧见丁其羽手里拿着的武器,不自觉就想起方才被几支飞箭一击命中的痛楚,害怕得发起了抖。 ☆、第33章 收获丰夜半贼人入(下) “说!否则我让你的脑袋也尝尝飞箭的滋味!”丁其羽威胁道。 “我说我说!饶命饶命,嘶——”男子抱着腿往后缩了缩,开口道:“我、我是福泽村人,你们村的何立志跟我说,说这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姑娘,如果我夜里过来…过来…额,就、就可以把她娶回家当媳妇……”男子后悔不已,何立志没说过这家还有个少年,更没说过这里有伤人的陷阱啊! “你说什么?!”丁其羽一听,眼睛都气红了,以为那家人只是泼皮无赖、嫉妒心强,没想到居然可以做出这种卑鄙的事,妄图让一个娶不上媳妇儿的邋遢鬼夜里潜进家里来玷污莲儿的清白!乾国虽民风比较开放,但女子仍旧非常看重名节,如果被这邋遢鬼欺负了,岂不是让她蒙受天大的委屈、甚至会毁了她的一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提前弄这一套防盗装置今夜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丁其羽冲上去一脚将男子踹倒在地,发泄似的拳脚不断落在男子身上,院子里杀猪般的惨叫不绝于耳。 屋内的莲儿只是听到这番言论就已经觉得遭了羞辱,哭着奔回了自己的房间。何大娘也是怒火中烧,来不及安慰莲儿,抄起门边的扫帚就冲到院子里,扫帚头一下一下狠狠往男子脸上招呼。 男子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声音完全嘶哑,就快要晕厥过去。何大娘拉住丁其羽道:“阿羽,揍够了,停手吧,打这畜生你也累!”对地上的男子喝道:“你还不快滚!” 地上的男子如蒙大赦,拖着淌血不止的右腿,连滚带爬地开院门逃了出去。来时还能翻院墙呢,走时连正常走路都做不到了。 “阿娘,我要去找何立志算账!”丁其羽怒火难平。 何大娘拉着丁其羽的胳膊:“这帮混蛋是‘畜生打不回头’的!”下定决心一般郑重地说道,“阿羽,我们搬进城里吧。” 丁其羽早就盼着阿娘点头了,当下不住点头:“阿娘,我们搬!这群无赖简直卑鄙无耻!”明日就去问问未明兄院子的事,经过曲叶犁这一笔生意,她们已经完全有钱在城里买个不错的院子了。 环顾四周没看见莲儿的身影,丁其羽问道:“阿娘,莲儿呢?” 何大娘想起莲儿,忧心不已:“她刚才听见了那个混蛋的话,觉得难受就跑回房了。” “什么?我去看看她!”丁其羽说完就跑进了屋。 “嗯,你去吧,阿娘睡不着,等会再回房。”何大娘没有跟着去,她能看出女儿对阿羽有意,但看不太出阿羽的想法,就目前来说,恐怕还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相处这么久,丁其羽在何大娘心里那就是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想干涉两个孩子之间的事,一切顺其自然,看他二人的缘分了。 丁其羽进得房间,看见莲儿把自己整个蒙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让她心疼不已。 莲儿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羞辱,心下万分难受,何立志居然恶毒地找来一个陌生人想随意夺去自己的清白,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自己又该何去何从,还有什么脸面喜欢阿羽、还有什么资格奢望和阿羽在一起…… 丁其羽轻唤一声“莲儿”,走过去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莲儿被熟悉的味道包围,找到依靠般地顺势偎进丁其羽怀里,默默无声地流泪。 丁其羽低头看着她,宠溺地玩笑道:“哇,我的小爱哭鬼怎么又哭啦。”伸手拭去她淌出的泪,轻声哄着,“没事了,什么事都没发生。阿羽会保护你一辈子的,没人可以欺负你。所以,莲儿不哭了好不好,再哭我又要心疼了。” 丁其羽宠溺的言语总能让莲儿内心一扫阴霾、甜蜜不已。莲儿在她怀里哭了一会将委屈发泄了出来,自己也伸出小手擦着泪。 “呵呵,莲儿真乖。好了,该睡觉了。”丁其羽轻抚她的头发。 怀里传来莲儿糯糯的声音:“阿羽再陪我一会好不好?”语气里带着期待。 丁其羽不忍拒绝,笑着答应道:“嗯,好。但你要闭上眼睛睡觉。”丁其羽将莲儿放下,盖好被子。 莲儿点点头,往丁其羽的方向挪了挪,直到又被她的气息包围。 丁其羽背靠床头,温柔地拍着莲儿的肩膀,轻轻哼唱出声:“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阿羽的小爱哭鬼就要睡觉觉~”充满磁性的嗓音携着轻柔的音符流淌而出,让莲儿仿佛真的躺在一艘随浪漂浮的小船上,看着漫天的星辰一颗颗被点亮。丁其羽仿佛一个有魔力的织梦人,用温柔的歌声,让莲儿毫无抵抗之力地就坠入了丁其羽为她编织的璀璨的梦里。 黑暗中,丁其羽听着莲儿逐渐均匀放轻的呼吸声,透过窗外的月光,依稀能看见她微微上挑的唇角。转头深深凝视着皎白的月光,歌声渐歇,丁其羽用手指拭去自己眼角的一滴晶莹,低头对莲儿无声说了一句“晚安”,才出了房间。 走出房间,何大娘已经站在了门口。何大娘见丁其羽似乎脸色不太好,关心道:“阿羽,你怎么了?” 丁其羽摇头,压低声音说道:“我没事啊。那个,莲儿已经睡着了,阿娘你也去睡吧。晚安。”说完就回了自己房间。 -- 第55页 何大娘看着丁其羽的背影,轻叹一声,这个坚强的孩子在人前总是用阳光朝气感染身边的人,其实自己心里也藏着不少伤痕吧。 听着何大娘回房的声音,丁其羽躺在床上,被子蒙过头。闭上眼睛,脑海里回荡着温暖的歌声,是那首改编版的《军港之夜》,不过最后一句的歌词变成了“外婆的小羽儿就要睡觉觉…” 翌日,丁其羽一进将军府就想去找陆未明,谁知到飞羽院的时候陆未明已经在那里了。陆未明一见丁其羽来了,几步走到她面前兴奋地说:“羽弟,小院我给你找着了!” 陆未明虽然平时是咋咋呼呼不着调,不过对朋友他也是真真够义气。 丁其羽乐了:“看来我是心想事成啊,方才正想找未明兄问问这事呢!” “你娘同意搬啦?哈哈,那正好!走吧,为兄现在就带你去瞧瞧那院子。”陆未明看起来兴奋极了,拉着丁其羽就出门了。 出了将军府,陆未明带着丁其羽沿街走了一刻钟左右,来到两扇黑檀木大门前停下,指着大门说道:“到了!就是这里!” “这里?!”丁其羽震惊了,且不说这个院子本身怎么样,光就是它处的这个位置,与将军府同在一条街,距离还这么近,没和将军府沾点亲故的人那绝对是捧着银子都住不进来的啊! “嗯!就是这里,这里好呀!离我家近,多方便!小贼泼皮什么的是决计没有的。羽弟不喜欢吗?”陆未明以为丁其羽对自己找的地方不满意,有些紧张道。 丁其羽赶紧解释:“不不、不是不喜欢,我是说,只是、诶,这怎么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陆未明好像明白了丁其羽想表达的意思,拍拍她的肩膀豪迈道:“我们俩那是什么关系?是兄弟!跟哥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再这样扭扭捏捏可就见外了啊!” 丁其羽心下感动,感激地对他说道:“好!是兄弟,好兄弟!” 陆未明闻言开怀大笑:“哈哈!这就对啦,进去看看?” 两人走到大门前,陆未明叩响了大门上的铺首衔着的铜环。等了不一会,大门被人从内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朝陆未明作揖行礼:“二公子您来啦!” 陆未明伸手扶起老人:“李叔不必多礼,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到的丁公子,今天带他来看看院子。”又对丁其羽介绍道,“我爹麾下的一位老将军近日正好告老还乡,他在这条街上有好几处院子,按照羽弟你的要求,不要太大的,我就看着这院子很合适,而且还是离将军府最近的一个。李叔是他们家的老管家,我昨日与他约好了,现在专程在这等着我们来看的。” 丁其羽与李叔见礼后,和陆未明一起由李叔带领着参观院子。这是一个简单的二进院子,从对关的黑檀木大门进去后就是前院,由一座坐南朝北的的倒座房和门楼组成,穿过拱形的月亮门,可以进到后院,后院正北是正房,有一明两暗三个房间,后院东西两侧分别是东西厢房,一侧两间。东厢房南侧是改建出来的厨房。院子里植有一颗槐树,嫩白发绿的落蕊夹杂着零星的落叶铺了一地,让丁其羽霎时想到了郁达夫《故都的秋》里面描写的场景。槐树旁有一张石桌配着几张圆圆的石凳,给院子添了几分闲适与恬淡之感。 参观完,陆未明把丁其羽拉到一边商量:“怎么样羽弟?我觉得还是挺合适的,为兄给你当中间人,绝不会亏了你的!” 丁其羽觉得这个院子确实很好,位置绝佳,内部布局合理,家具设施都一应俱全,自家人带上随身物品就直接能拎包入住了,但是不知道自己赚的那笔钱买不买得起,如果买不起就先租着吧。 ☆、第34章 别乡野迁家入城来(上) 丁其羽对陆未明坦言:“这院子很好,未明兄费心了!先问问价吧,如果不行我就先租着。” “诶、既然想买就一并办妥了,如果差银子的话哥哥给你补上不就得了?”陆未明看出丁其羽中意这院子,当即拍板让她买下,见丁其羽有异议又补充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是和陆家军还签了两笔大生意吗?等你赚够了钱还给我就行了嘛。行了,为兄先给你问问价!” 三人在正房的厅堂内坐下,因为陆未明出面了,商谈之后,老将军他们家感念陆大将军的知遇之恩,人家根本不在乎那几个银子,所以直接就标出了最低价。丁其羽这一波赚的银子就已经足够负担了,甚至都没有挪用那一次红衣女子赔给丁其羽的“血汗钱”。 原计划是用上所有的存款来买个一般的小院子,没想到省下不少银子不说,还买到了这么一个“市中心豪华独栋别墅”,丁其羽觉得自己必须要请陆未明这个大功臣吃个饭了。 没想到陆未明却说:“哈哈,不急不急,等羽弟搬进来,为兄就可以经常和你出去玩了。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忙这忙那的,这顿饭你就先欠着,忙完了再请我也不迟!”想着丁其羽很快就要搬进城来,陆未明就抑制不住兴奋。陆未明从小可谓是在“夹缝”中长大,因为他天赋平庸的缘故,武功兵法比不上哥哥,文采才学比不上妹妹。自诩清高、恃才傲物的才子佳人们不愿意和他交往过密,主动与他交好的又都是些冲着他身份去的势利小人,直接导致了他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但是丁其羽与这些人不同,丁其羽不羡慕他的出身地位,不计较他的碌碌无为,陆未明认为他的羽弟就是一个干净而纯粹的少年,机智果敢、充满朝气,和丁其羽相处起来没有一点压力,不需要任何虚假的面具,所以陆未明在心里是认定了丁其羽这个好朋友。 -- 第56页 丁其羽闻言也笑出了声,玩笑道:“那欠着,未明兄你可要记牢咯,说不定过段日子我就忘了!” 陆未明对丁其羽的玩笑满不在乎:“放心,为兄记性好着呢!不过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搬?我看那院子里什么都有,你们就趁着这几天早点搬了吧。” 丁其羽思忖片刻:“明天先把房屋交接的手续办妥,估摸着最快后天就搬吧。” 陆未明一拳锤向自己手心,眼神发亮:“嗯嗯!后天好啊,为兄给你安排点人手帮你搬东西吧。” “这就不用麻烦未明兄了,我自己找人就成。”丁其羽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这么麻烦陆未明。 陆未明却觉得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这有啥麻烦的!举手之劳而已,到时候你请我吃大餐多叫几个菜就行了!” 两人谈笑着回府,丁其羽同陆未明道了别就当值去了。中午的时候,丁其羽在心里给自己请了两天搬家假(因为没人管,她也不知道找谁请假去…),如往日一般听完琴,丁其羽想向陆未晞也告个假,顺道告诉她自己要搬到城里来的事情。可是等了一会又不见磬儿出现,丁其羽只好走到水面回廊的入口,对着其中一个站得笔挺、面无表情的女护院拱手道:“姑娘,打扰了,我想拜见陆小姐,能否劳烦通传一下?”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女护院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根本就没搭理丁其羽的意思。丁其羽无语半晌,如果不是这女护院还在呼吸的话,她都要以为这是座雕像了。同样的话语又问了另一侧的女护院,依旧换来一阵沉默,丁其羽无奈了,想着直接往里走,结果刚往回廊里踏了一步,被两把交叉的长矛撞得胸口生疼。 丁其羽咳嗽两声揉着胸口,心里快要抓狂了,所以平时别人是怎么来拜访陆小姐的??她哪里想到,其实平日里来拜访陆未晞的人都是提前约定好了时间,由丫鬟从将军府门口领进来的,而府内想找陆未晞的人不是她爹娘就是她兄长,哪里有其他人直接杀到这门口了才叫人通传的?两个女护卫完全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秉着认真负责(死板)的原则,丁其羽就直接被人无视掉了…… “好吧,我等!”丁其羽也没别的办法,只得走到一旁的树下盼着能碰上个进出湖心小楼的丫鬟。可是,仿佛就是跟丁其羽作对似的,左等右等都大半个时辰了,一个人影也没有,就算是睡午觉都早该起了吧! 一直在这耗着不是个办法,但总不能一走了之呀,丁其羽站直身体,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今天豁出这张老脸了!” 两步走到河边,左右看了看,确定瑶律居里除了几个面瘫女护卫没有其他人了,清了清嗓子,冲湖心小楼大喊道:“陆、小、姐——丁其羽有事求见!!!”喊完不禁从头顶红到了脖子根,心里不断自我安慰《天龙八部》里面乔帮主也是这么喊的“乔峰拜庄”,那多帅啊,没什么丢脸的! 湖心小楼内,正靠在软塌上看琴谱的陆未晞听到这宁静中乍起的一声,手里的书差点被吓掉了,待听清内容,更是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旁边的磬儿怔愣半晌,忽而就爆发出了狂笑:“噗哈哈哈!这个丁公子,实在是太好玩了哈哈!”外间的几个侍女脸上皆是憋不住的笑意。 磬儿的笑声莫名让陆未晞脸颊发烫,瞪了磬儿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请进来,还想再听他喊几嗓子吗?”陆未晞无奈,那人平日里看着那么聪明睿智,怎么有时候又能干出这么傻乎乎的事呢? “是是是,我这就去。我猜丁公子肯定是对小姐思慕多日,又不得见面,看把人家丁公子憋的,都不惜用上这种笨办法来求见小姐你啦哈哈哈!”磬儿调侃着陆未晞,在后者红着脸、没有杀伤力的眼刀下出了湖心小楼。 断定自己这一嗓子喊出去绝对有作用,丁其羽盯着湖心小楼,终于看见磬儿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笑容,丁其羽知道她肯定在笑自己,也不在意,乖乖走到木廊入口处等着。 磬儿觉得这丁公子有时候真不是一般的可爱,故意玩笑道:“丁公子,你刚刚在那喊什么呢?把我们家小姐午睡都吵醒了。” 这么晚了还午睡?!丁其羽也没怀疑磬儿的说法,以为自己真的打搅了陆小姐休息,不好意思道:“额,我以为陆小姐已经起身了,实在抱歉…那,那劳烦磬儿姑娘替我向陆小姐赔罪。我…” 丁公子真真是个老实人,磬儿心下暗笑,出声打断她:“要赔罪自己进去赔咯!走吧。” 进到湖心小楼,如丁其羽所料,里面的每个侍女看见她都一副憋笑的样子,暗叹自己的形象一夕之间全线崩塌… 见得陆未晞,丁其羽直接一揖到底,赔罪道:“陆小姐,其羽不知小姐正在休息,打扰小姐休息实在不该,望陆小姐赎罪!” 刚说完,身后的磬儿就笑出了声,丁其羽直起身来一头雾水。 陆未晞倒是一下就明白这人是被磬儿给捉弄了,又瞪了磬儿一眼,对丁其羽温柔道:“磬儿那丫头逗你的,我没有休息。其羽找我是有事?” 丁其羽也不恼磬儿,开口道:“嗯!是这样的,我大概后天就要搬到城里来了,未明兄帮我找的院子,离将军府不远。所以,明后两天要忙搬家的事,应该是不能来听琴了。” -- 第57页 陆未晞闻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有要事不来便是了,其羽怎么弄得像在跟我告假似的?”陆未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其实丁其羽来告诉她不来的理由,还是很让她高兴的,但是就是想说出这句话来考验考验丁其羽、来刨根问底、来求证些什么。 “不不,这对我很重要!” 丁其羽认真地看着陆未晞,语气有些着急,她确实是来向陆未晞告假的,因为不想失了那份执着和默契。 这不正是陆未晞想要求证的答案吗,听得丁其羽这么说,瞧见那一脸的紧张,陆未晞觉得心里暖暖的。 又听丁其羽补充道:“那个,其实我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觉得两天都听不了琴太可惜了,不知道能不能…冒昧请陆小姐今日一并弹给我听呢?”丁其羽倒是没说假话,她是真的觉得听不了琴很可惜,毕竟她的那些个爱好在当世还能保留下来的也就只剩下听音乐了。 陆未晞更觉欣喜非常,有这样一个知音执着痴迷地喜欢着她的琴声,她冲丁其羽展颜一笑,转身走到琴案前坐下,启唇道:“如君所愿。” 两曲终了,丁其羽心情格外舒畅,今天这脸丢得值了。也不多做打扰,起身告辞,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郑重其事地对陆未晞道:“陆小姐,我觉得,你这楼外那几个护院姑娘太尽职了,那一丝不苟、铁面无私的劲头,换成一对石狮子都比她们生动活泼,你今晚一定记得给她们每人多发一只鸡腿。” 这话成功逗得我们矜持的陆小姐都笑出了声,磬儿更是已经顾不得形象扶着门框哈哈大笑。丁其羽倒是毫不在意,她说的就是事实嘛,她真的很佩服那两个像守门机器人似的护院姑娘… ☆、第35章 别乡野迁家入城来(下) 下午,丁其羽回到家就将买院子的事情给大娘和莲儿说了:“……所以,我明天和人家去办交接手续,咱们后天就可以搬进去啦!现在差不多该开始收拾了。” “这么快?有点儿仓促呀!”何大娘犹豫道,她觉得离开之前还是得和一些相熟的乡亲们道别的,除此之外莲儿的活也得去辞了,何大娘自己倒是早就辞了活计,每天只是在家里做点家务、给孩子们补补衣服。 丁其羽则想尽快搬走:“阿娘,所有的事情尽量明天一天办完吧,和那些卑鄙小人待在一处,觉都睡不安生。”那几个无赖就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一天不远离他们,丁其羽就一天难以安心。 何大娘想想也觉得丁其羽说得有道理,三个人当下就为搬家的事忙碌起来。 何家村的这个小院子和田地,三人经商量还是决定留着、不卖出去,除了防盗机关被丁其羽拆了,家里其余的一切布置都保留了下来。家具的话,那边院子里都有,主要需要收拾的就是贵重物品、衣物以及一些琐碎物什。进城之后买东西就很方便了,所以衣物都只需要带一部分最好、最新的就行了。至于床单被褥之类,家里的也比较陈旧了,到了城里直接采购吧。 丁其羽找何大娘要了一个小木箱子,将自己设计过的图纸整理起来,与手记、草图本之类的资料全部一并放进了小箱子里。这里面可是她来到异世这大半年来全部的心血,是她要带走的最重要的行李。 整理衣物的时候,丁其羽发现了那条被她叠成小方块遗忘在角落的红绫。伸手将红绫拿起来,又看见了那个暗金线绣成的“漪”字,犹豫片刻,还是把红绫放进了小木箱。因为再次遇见那位红衣姑娘的几率微乎其微,丁其羽带上红绫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胳膊上至今还没好全的伤口,就算是给这个倒霉又难忘的经历留个纪念了。 收拾好衣物,丁其羽想起一直被她放在床头的那七枚铜钱,她老早之前就让大娘将铜钱串成了一串。从枕头下面摸出那一小串铜钱,仔细地放进了小箱子,丁其羽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一切从这七枚铜钱开始,她有了亲人,有了家,也正向着最初的梦想进发,一切还会更好…… 第二天,丁其羽进城和李叔在约好的时间地点碰头,两人一起到官府相关部门办理了转让手续。丁其羽又缴纳了契税等税金,拿到了房产的官颁契纸,这院子就算完全归丁其羽她们家所有了。 办完手续,丁其羽马不停蹄去市集上买了一大堆茶叶、美酒、果品之类的礼物,匆匆赶回了家。让何大娘和莲儿把礼物一分,三人提着东西出门拜访需要道别的人家。 何安康家里是三人一同去的,向他们道明来意,何安康一家人都有些不舍。其实,何大娘对他们也是非常不舍的,这些年来,何安康一家人对她和莲儿一直照顾有加,好几次帮衬着她们渡过难关。丁其羽对他们一家人也非常感恩,她现在所用的不少生存技能都是跟何安康学的,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们。 从何安康家里出来,三人分头行动,各自去拜访自己相熟的亲友,丁其羽首先去看了何师傅。何师傅得知丁其羽搬家的消息,打心底里为她高兴,他一直把丁其羽当成得意门生,也早就预料到小小的何家村困不住丁其羽,何师傅甚至觉得,连兴城也不照样困不住丁其羽,他相信丁其羽终有一日会站在整个大乾的大舞台上展现自己的才华。 丁其羽拜访完所有朋友之后回家已是傍晚了,丁其羽回家不久后莲儿也回来了,倒是何大娘很久之后才回来,她毕竟在这住了几十年,朋友自然是比丁其羽和莲儿多了不少。 -- 第58页 晚饭的气氛有点压抑,丁其羽能看出来阿娘对何家村浓浓的不舍,开口安慰道:“阿娘,我们只是搬进城而已,又不是再也不来何家村了。兴城离村子这么近,您要是想来我随时可以带你来呀。而且咱们要往好的方面想,到了兴城就算是彻底与那一家子卑鄙小人断了,咱们的新家就在将军府附近,再也不会遇到什么小贼流氓。而且城里的衣食住行,样样都会方便许多。阿娘开心些,明天看了咱们的新家,我保证您会满意!” 丁其羽的安慰还是很有作用的,何大娘听完也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人有时候就是喜欢偏执地钻牛角尖,如果能往好的方面想想,便会发现很多烦恼其实都不成问题了。 翌日,丁其羽早早地就将陆未明派来帮他们搬家的家丁接进了家里,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三个家丁效率极高地把东西装上了他们驾来的专门拉货的马车。一家人巡视一圈家里,没有东西落下,一起走出院子,丁其羽亲手锁上了院门。何大娘和莲儿均是深深回望了一眼这个居住了多年的地方,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丁其羽虽然也有不舍,但是她一直觉得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而对房子并没有什么执念,现在能带着家人住上更好的房子,她的心里更多的是高兴。 两辆马车驶出何家村,又引来不少村民的围观,从知情人那里得知是何大娘他们家搬进城里了,不少人羡慕不已,感慨何大娘真是好心有好报、捡了个好儿子回来,从全村最落魄的水平,一跃成了城里人。何大婶几人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之前还以为丁其羽一家人会因为邋遢鬼的事来闹上一番呢,等了好几天,发现这件事不了了之了,正在沾沾自喜地以为对方胆小怕事之际,没想到人家直接搬走了,还搬进了城里?!何大婶几人嫉妒得咬牙切齿,可是人都搬走了,总不能为了打击报复还专门进趟城吧?至此,他们是再嫉妒再仇恨也无可奈何了。 马车到得新家门口,丁其羽将何大娘和莲儿扶下车,与三个家丁一起将东西卸到了院子里。丁其羽想给三个家丁跑腿费,可人说这是二公子吩咐的任务、是他们分内之事,所以坚决不收,丁其羽只好道谢之后将人送走了。 把马车停在了专门的位置之后,丁其羽领着大娘和莲儿进门,本来她是想将马车归还的,可是陆未明坚持让她留着,说是留着方便,她也就接受了好意。 丁其羽给何大娘和莲儿介绍着新居,一圈下来,这个院子确确实实各方面都很令人满意,愈发让何大娘不敢相信:“这么好的院子,还在将军府附近,阿羽你真的就只花了那么些钱就买下来了?” 丁其羽肯定道:“人家看在未明兄的面子上,给了我们最低价,一分钱没赚。” 何大娘点点头:“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陆二公子了!” 丁其羽笑着说:“那是自然,阿娘你不说我也知道的。阿娘、莲儿,喜欢咱们的新家么?” “喜欢,这里很好。又宽敞、又安静。”何大娘回答。 “莲儿呢?” 莲儿收起好奇的目光,向丁其羽甜甜一笑:“嗯嗯!喜欢。”只要和阿娘、阿羽在一起,哪里都喜欢。 丁其羽闻言心情颇为舒畅:“哈哈,喜欢就好!咱们开始收拾东西吧,还要出去买好些东西呢。” 三人分工合作,何大娘先留下来收拾,丁其羽和莲儿一起上街采购需要的东西,打扫倒是不用的,因为陆未明之前已经派人来打扫过了。 采买了整一马车的必需品回来,三人一起投入了收拾新居的工作。一家人商议房间的安排,他们倒是懒得去管什么传统规矩,反正自家就这三个人,怎么方便怎么来,于是决定何大娘和莲儿一人一间正房的卧室,丁其羽住东厢房。东厢房正好两间屋子,一间可以专门给丁其羽用作工作间。完全收拾好屋子,匆匆用过饭,三人都是劳累一整天,早早地就回房歇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丁其羽为新家装修好了以前那般方便的用水系统,按照新居的规格重新制作了一套夜间防盗报警装置,还在莲儿的软磨硬泡下,为闲不下来的她在云罗坊布庄谋了一份活计。之后就正式投入了为陆家军制造两种箭弩的工作之中,虽然一把箭弩制作起来比曲叶犁快上许多,但曲叶犁是一户人家甚至几户人家合买一个,而这箭弩则是一人配备一把。按照火管事的要求,陆家军斥候营有五百人,每人需要一把飞箭弩;弓兵营有一千人,每人需要一把新型远程弓/弩(丁其羽借用了“万钧弩”的名字为之命名),其中二百人的精英队伍同时配备飞箭弩;还有近一百人左右的高级将领需要配备飞箭弩。这规模,光是想想丁其羽都要被压垮了,她不可能一个人制作这么多箭弩,于是丁其羽召集了因为曲叶犁一事与她相熟的木匠们来一同制作。为了防止箭弩结构这种军事机密被泄露,每一位木匠仅仅负责一种或几种零部件的制作,做好的零部件统一送到丁其羽处,由她进行最后的装配。和所有的曲叶犁一样,丁其羽在每一把弓/弩的尾座处刻上了一片小小的飞羽,以示“丁其羽出品”。她并不认为这是多此一举,每一个木甲机关都凝聚着自己的汗水和心血,所以她希望这些机关都能带上独特的记号。 因为丁其羽是设计者兼最终的装配者,又是直接与将军府签订单的人,虽然把活儿分给了很多人,但在这笔大生意中,她依旧是赚得最多的那个。不过被找来的木匠都很难得接到这么大的活,收益非常可观,也都愿意尽心尽力帮着丁其羽制作零部件。 -- 第59页 ☆、第36章 逢机遇前路抉择难 这笔生意并不像曲叶犁那般赶时间,丁其羽也不想过于劳累把自己的身体给透支坏了。于是进度没有赶得那么急,丁其羽在距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的时候完成了全部的工作,成品是出一批就交付一批的,火管事对这两种新的弓/弩非常满意。顺利完成任务,丁其羽总算是可以休息一段时日了,而她们一家人也早就习惯了新居的生活。 丁其羽闲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兑现了请陆未明吃饭的承诺,期间还被陆未明调侃了一番,说她这段时间是赚大钱了,请客吃饭都是挑的最上档次的地方了。丁其羽则笑言未明兄这种身份的贵客,就算她借钱请客也不能怠慢了。 陆未明知道丁其羽能暂时歇一阵子,开始经常找她出去玩。而丁其羽的记察使工作在完全巡视完第一圈之后,效率就快多了,每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完成计划,也正好有空陪着陆未明玩。不过丁其羽倒是觉得自己应该找机会学习机关术,可惜将军府里的书库没有与机关术相关的典籍资料,兴城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供她找寻资料,这让我们一直崇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霸羽颇为苦恼。 这日,丁其羽和陆未明坐在明月楼里喝茶聊天,顺便围观文人骚客们赋诗谈文。寒冬腊月的,陆未明腰间还别着一把折扇,一副标准贵公子的派头,他随手扔了一颗花生进嘴里,瞥了一眼那边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书生,叹息道:“哎…要过年了…” 丁其羽闻言不禁奇道:“过年了是喜庆的事,怎么听起来你一点也不高兴呢?” “哎——”陆未明又重重叹息一声,“我爹让我年后就去苍桓书院读书…我愁啊…” 丁其羽被他逗乐了,居然这么害怕读书:“哈哈、这么不想读书吗?你可以跟陆将军商量一下嘛。” 陆未明摇头:“哎…没得商量了这回,我一直不学武已经让爹很生气了,这读书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 听陆未明这样说,丁其羽不禁正色道:“未明兄,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未来了。不擅长武艺、不喜欢读书,都无妨,但是你得找到自己真正想要追求、愿意付出努力的东西啊!” 陆未明整个都蔫了,趴在桌上:“我也想啊,但是我暂时还没找着嘛…” 丁其羽看他这样子,无奈道:“那你就先试试读书呗,万一你会喜欢呢?” “哎…这回不试也得试了…”陆未明埋首,安静片刻突然从桌上弹起来,吓了丁其羽一大跳,就听他难掩激动地说:“羽弟!我爹说我可以带一个伴读同去,你陪我去吧!”眼神里充满了祈求,如果羽弟能陪自己去的话,读书的日子肯定不会特别煎熬了。 “哈?我陪你去?”丁其羽愣了,不过…读书? 陆未明见丁其羽犹豫,知道这个要求确实有点为难她,毕竟一去书院就得半年回不了家,但是他真的好希望丁其羽能去呀,于是赶紧补充道:“未晞应该也会跟我一起去!” 丁其羽闻言,瞬间有点窘迫,她是喜欢陆小姐没错,但被陆未明这么一说,难道陆小姐去了她就一定要去吗…于是嘴硬道:“陆小姐去不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未明促狭地盯着丁其羽泛红的脸:“真的没关系吗?肯定有很多公子才俊会去苍桓书院读书哦,我们家未晞又是那样的出色,想必到时候一定是…” 越说越离谱了,丁其羽赶紧打断他:“行了行了,我问个问题,那个书院里面,是不是有很多书啊?” 陆未明不知道她问这个干嘛,难道书比他妹妹还有吸引力?没想明白,只得据实回答道:“那是当然,这苍桓书院可是整个大乾最大、最好的书院,连皇子太学的老师们都是从苍桓书院里出去的!苍桓书院里的那个藏书楼,叫芸什么楼的,绝对可以说是藏书最全的藏书楼。” 丁其羽陷入了沉思,乾国最大的藏书楼,应该会有机关术方面的典籍吧?而且未明兄这么希望自己去,自己也该为朋友仗义相陪。再加上,陆小姐也会去的话…丁其羽内心尴尬,怎么又想到陆小姐了? 总之,综合考虑各种因素,丁其羽觉得自己都应该去,但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娘和莲儿,也不知道这一去书院要多久才能回来。 陆未明见丁其羽一脸呆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羽弟?怎么样?陪我去吧…到了苍桓你想看什么书还愁没有的?而且未晞真的会去的,肯定!”陆未明还是觉得比起书来,自家小妹对丁其羽更有吸引力,又一次强调道。 丁其羽回过神:“那…去了多久能回来?” “嗯?哦、不到半年!过完年之后出发,六月中旬应该就能回来了!苍桓每年都是只教学上半年。”陆未明回答。 “中途不能回来?” 陆未明摇头:“我问过了,那里一般都不允许学生中途回家。而且苍桓书院距离兴城还是挺远的,一趟来回得一个月左右。” “这么久不能回来啊…”听闻不得中途回家,丁其羽有些为难。 陆未明看出丁其羽为难,赶紧道:“羽弟,如果你是担心家人的话,我可以找风叔叔安排信得过的人替你时刻留心。让她们直接住进将军府也行,再安排几个丫鬟去伺候,你的月钱给你翻倍、或者你想要多少直接开口,每月按时送到大娘手上!” -- 第60页 丁其羽扶额,未明兄为了让她一起去,可真是考虑得面面俱到啊!丁其羽一时间也难以决定,只得说道:“额、这样,我回去商量商量再给你答复吧。” 商量就不是没希望,陆未明仿佛预测到丁其羽一定会答应似的,都快一蹦三尺高了:“好好!是得商量,我先替大娘她们安排安排!” 两人从明月楼出来,丁其羽让陆未明先回去了,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冬天的夜总是来得很早,兴城北街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到处是一派快过新年的热闹景象。丁其羽心里有些挣扎,不知道回家之后该怎么跟阿娘和莲儿说这件事。阿娘肯定会无条件支持她,然后暗自伤神,至于莲儿那丫头…估计当场就可以哭出来吧。 可是难道就一辈子维持现状吗?丁其羽深知自己身处的瓶颈,不进一步了解当世的机关术,她永远也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机关术大师。哪怕当世根本没有机关术这门学问,她也只有去探寻过了,才能回来潜心研习,从自己这里开创出这门学问! 看着街角处聚在一起玩耍的孩子一个一个被父母唤回了家,丁其羽决定不再纠结,去书院不就跟从前离开家乡读大学一样吗,自己都读了快七年大学了,难道还没习惯这种暂时的离别吗?丁其羽甩甩头,回了家。 晚饭后,丁其羽郑重其事地把何大娘和莲儿叫到正厅坐下,开口道:“阿娘,莲儿,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 两人对视一眼,朝丁其羽点头,表示她们在认真听。 “是这样的,未明兄…年后会去苍桓书院读书,他希望我去当他的伴读,苍桓书院是大乾最有名的书院,我想我也能在那里精进我的机关术,所以…”丁其羽停顿,在想怎么委婉点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时何大娘却说话了:“苍桓书院在哪里?要去的话,去多久呢?” “据说来回一趟得一个月,一去就是半年,而且、而且中途不得回家。”丁其羽据实相告。 “什么!”莲儿惊呼出口,半年都不回家?! 何大娘心下叹息一声:“阿羽想去吗?”问这一句不过多此一举,何大娘心里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看到阿娘脸上藏不住的不舍,丁其羽有点不忍说出答案,但又不得不说,“如果我去了,未明兄会安排人手保护你们的安全,我也会常常寄回书信,半年很快就会过去的…如果、如果你们不希望我去,那…” 没想却被莲儿打断了,只听莲儿低声说道:“阿羽,别说了,你只需照顾好自己,毕竟那么远的地方…我知道,你有要追寻东西。我们会好好在家等你回来。”说罢,她对丁其羽扯出了一个微笑,她永远忘不了丁其羽说想成为机关术大师的那一晚,阿羽对梦想是那样的渴望,自己又怎能成为他的绊脚石呢? 丁其羽怔愣地看着莲儿,口中呢喃出声:“莲儿…”心下涌出的却是感动,一直以为莲儿知道后会是流泪哭泣,却不曾想她竟可以比阿娘还要表现得坚强。 莲儿站起身:“嗯?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在家过个年吧。去了就认真学!别给家里丢脸。我、我去休息了…”说罢就快步回了自己房间,她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怕理智在下一刻崩塌,只能迅速逃离。 丁其羽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心下默默叹息:我的小爱哭鬼啊… “阿羽,莲儿说得对,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去学吧。阿娘说过,不论你以后去到哪里,只要记得你还有家,还有我们在等你回家。”何大娘越说声音越小,她用手掌贴上双眼,“阿羽早点休息吧,阿娘也去休息了。”说罢也回了房间。 ☆、第37章 新岁至临别绮梦迷(上) 丁其羽将决定的结果告诉了陆未明,陆未明兴奋得差点就原地爆炸旋转升空了,立刻开始为丁其羽安排起来:先是找了三个瑶律居里那样的女护院在丁其羽家做起了守卫,任由何大娘她们差遣;何大娘和莲儿都得到了一块腰牌,受将军府荫蔽,更可随时进出将军府;又让山管事重新找个人暂代兴城记察使的职位,丁其羽调任二公子伴读,本就很高的月俸更是猛地翻了几番,每月直接送到何大娘手里。本来还想调几个丫鬟去丁其羽家的,结果被大娘和莲儿一致婉拒了。办妥了这些,让丁其羽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陆未明才想起要带丁其羽去见陆将军,告诉陆将军自己选中的伴读就是丁其羽。 丁其羽无语,万一将军不同意呢,之前的安排不全都白费功夫了?陆未明倒是一点不担心,他觉得老爹是不可能不同意羽弟当自己的伴读的。结果果然如陆未明所料,陆将军听陆未明要带的伴读是丁其羽,欣然同意了。而两人也得到了确切消息,陆未晞也会与陆未明一同去苍桓书院学习。 在乾国,有一定家底的女子是可以上书院的。名门闺秀们,只要家里权势地位足够,同样能够进入苍桓书院。不过女子学习的内容与男子不完全相同,男女也是分开住宿、分开管理的。 苍桓书院作为全大乾最一流的“人才培养基地”,它并不提供启蒙教育,因此只接收十五岁以上的学生,陆未明和陆未晞是一对龙凤胎,二人均是刚满十六岁,去年陆将军就有意让他们去苍桓书院了,硬生生被陆未明软磨硬泡拖了一年。而丁其羽这副身体,现在算算连十四岁都还差点,不过她是流民小乞丐出身,没有户籍,为了进得书院,只能让陆未明给她重新登了户籍,直接写成了十五岁。得知丁其羽的真实年龄陆未明还吓了一跳,不禁感叹她怎么这么点小就已经这么高了。丁其羽其实也挺好奇自己为什么能长这么快,现在的她除了脸上还带着些稚嫩,谁能猜到她才十四岁不到呢?殊不知是那无常谢必安的冥界宝药起到的奇效。 -- 第61页 日子一天天过去,何大娘和莲儿也总算基本走出了离愁笼罩的阴霾,对于丁其羽要离开半年这件事想通了许多。年关将至,异世的新年与从前世界的习俗非常相近,也有除夕、新年、元夕之说。一家人忙里忙外为新年做准备,这一年对于他们三人来说都意义非凡。对于丁其羽来说,这一年是她来到异世的第一年,也是进入这个新家的第一年,一年之前还是那个实验室大师姐的她又怎么会想到此刻的自己早已与当初天涯路远了呢?对于何大娘来说,这一年里她多了一个儿子,自从有了阿羽,她们母女的生活就完全变了,而这种幸福的变化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而对于莲儿来说,这一年里她遇见了阿羽,阿羽让她的生活精彩了、丰富了,阿羽会教她写字、喜欢她做的菜、会任由她欺负、会宠她、会保护她,这一年里她明白了,什么是喜欢。 何大娘为孩子们做好了新衣;莲儿学了好多新的菜式,还为家里做了不少香肠腊肉,挂在前院的空地上,光是看着就让人眼馋;丁其羽买来大红灯笼,挂在了每一个房间的门口,年画对联和吉祥图案的剪纸将整个院子都贴得喜气洋洋的。四色糖之类的年货是早就供应上了,丁其羽也开始思忖自己要送出的礼物,阿娘和莲儿肯定要送,陆未明也少不了他的,虽然对于陆小姐是要顺其自然,但无所作为也不是她的风格,所以决定给陆小姐和陆将军也各准备一个礼物。绞尽脑汁想了一阵,总算是想好了每个人不同的礼物,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准备工作之中。 大年三十这一天,丁其羽总算是做完了送给何大娘、陆将军和陆未明的礼物。至于莲儿和陆小姐的礼物,因为内部的机关比较复杂,丁其羽决定上元节再给送她们俩,而且…少女应该都是喜欢浪漫的吧?上元之夜“火树银花合”岂不是更有浪漫的氛围吗? 除夕一大早,丁其羽就去将军府找到了陆未明,将他和陆将军的礼物送到。丁其羽为陆未明准备的礼物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圆柱筒子,陆未明心下止不住好奇,按丁其羽说的方法打开之后,发现是一套文房四宝,不过每一样东西都经过了折叠收缩设计,比如毛笔就只有半截食指那么长,一节一节展开发现每一节上都雕刻了图案,最奇妙的是每伸长一节所露出来的图案都能构成一个完整的画面。陆未明把每样东西都试了一下,那表情,就跟丁其羽小学一年级第一次见到一按按钮就能弹出削笔刀的多功能文具盒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送给陆将军的礼物,是丁其羽精心雕刻的一方“马踏飞燕”小木雕,灵感来源于东汉铜奔马,不过丁其羽在马背上雕刻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雕的时候是按照陆将军的面目来的,所以看起来与陆将军颇有几分神似。陆将军收到陆未明代为转交的这件礼物后爱不释手,将之放于每日办公的桌案上,方便赏玩,对丁其羽的印象那是更上了一层楼。 下午,丁其羽将为阿娘的礼物也送上了,她亲手为阿娘制作了一张摇椅,结实又舒适,最重要的是,可以通过几个机关折叠成收纳状态,非常方便搬运和移动,这样阿娘不论是想在院子里晒太阳还是在房间里休憩都可以用到它。何大娘心下感动,直夸丁其羽孝顺。那边莲儿不干了,也拿出自己给阿娘准备的礼物,那是她用攒了许久的工钱给阿娘买的一对银手镯,上面雕刻龙凤呈祥的图案。何大娘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一双儿女如此孝顺,她还需要去奢求什么别的东西呢?何大娘将做好的新衣裳给了两人,再一人一个大红包作为压岁钱,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幸福。从何大娘房间出来,丁其羽用手肘碰碰莲儿,笑着问道:“诶!莲儿,我没有礼物的嘛?” “哼!你好意思!有都不给你了。”莲儿小嘴一嘟,抱臂转身,背对着丁其羽,看到她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就生气,小声嘟囔道,“你都没给我准备,我为什么要给你礼物。” 丁其羽听清后半句,凑上去喊冤道:“谁说我没给你准备礼物?你的礼物有点复杂,我早就开始准备了!上元节再给你。” 莲儿似信非信:“真的?” 丁其羽重重点头:“嗯!当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 莲儿伸手推开她,迈步回房:“哼,跟我来。” 丁其羽在她背后开心一笑,乐呵呵地跟上。进得房间,莲儿从柜子里拿出丁其羽的礼物,是她亲手缝制的布包,比丁其羽原来那个精致复杂得多,丁其羽欣喜非常,里里外外仔细查看,布包里面有各种夹层,是莲儿根据丁其羽各种常用工具的大小缝的,有了这个丁其羽就不必把工具总乱哄哄地胡乱放在包里了。布包外层的角落,绣上了一片精致的飞羽,是丁其羽刻在机关上的样式,代表着她专有的记号。丁其羽伸手触摸着那一片飞羽,满脸都是笑意,却不知在那一片飞羽的内侧、她看不见的内层,还藏着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 看着丁其羽欣喜的样子,莲儿觉得这些日子的心血都值了,小声问道:“你喜、喜欢么?”那个样子,仿佛她此刻问的是不是这句,而是另一个问题:“你…喜欢我么?” “嗯!喜欢,很喜欢!”丁其羽仍旧低着头查看她的新工具包,并没注意到莲儿的表情,更没往别的方面想,只是实话实说,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礼物。 听到答案的莲儿幸福得有些泪湿眼眶,心下想到:“我或许永远都没有勇气说出喜欢,而你也永远都察觉不到吧…只求能一直、一直这样,在你身边,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 第62页 ……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年这几日,丁其羽每日都跟着何大娘走亲访友,晚上回来继续准备礼物,日子可谓是非常充实。上元佳节来临,丁其羽提着为陆小姐准备的礼物很早就出门了,瑶律居里,每棵树上都挂上了红绸,水面回廊的栏杆和湖心小楼的飞檐上一盏盏漂亮的小红灯笼亮着柔柔的暖光。 丁其羽来到回廊入口,发现又是那两个护院姑娘!丁其羽苦了脸,不会又让她大喊一次吧?正纠结呢,其中一位女护院却主动开口了:“丁公子可是要拜见小姐?” “嗯?!是在下有一个礼物送给陆小姐,如果姑娘方便的话,能帮我送进去吗?”丁其羽心下暗笑,这俩姑娘肯定被重新培训过了。 那姑娘思索片刻,微微点头:“可以。” 丁其羽将手中用红绸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大团交给女护卫,拱手道:“多谢姑娘!有句话麻烦姑娘转达给陆小姐,就是请她今晚再看礼物。”看着女护卫确实拿着礼物进了湖心小楼,丁其羽才放心地回了家。 小楼内,陆未晞看着桌上那一团被红绸包裹的神秘礼物,看外形什么都看不出来,心里的诸般猜测也得不到及时的证实,不禁期待着夜晚快些到来。就连旁边的磬儿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围着礼物转了好几圈,最后嘟囔一句“神神秘秘的”,又乖乖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38章 新岁至临别绮梦迷(下) 夜幕降临,丁其羽把莲儿拉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搬出一个同样用红绸包裹的东西,故作神秘道:“你的礼物!我可是花了大心思哦,打开看看!” 莲儿压着心里的开心白了这个嘚瑟的家伙一眼,小心翼翼地拆开红绸,露出里面的东西,院子里灯光昏暗,莲儿皱着眉看着桌上这个米色的“大玉米”,没有理解到它的美感在何处,又不想打击丁其羽,只能装得很喜欢的样子说道:“嗯…真漂亮,我喜欢!” 丁其羽满头黑线,这丫头不诚实呀,这机关都没打开呢,就说自己喜欢:“咳咳,还没看到其中玄机呢,你点燃下面边上那根红烛试试。”说罢将手上已经点燃的蜡烛递给莲儿。 “嗯?哦哦,好!”莲儿有点脸红,原来是还没点火呀,就说阿羽怎么会送自己一个如此清奇的大玉米呢… 莲儿将蜡烛伸进“大玉米”下方镂空的烛台,点燃最边上的一根红烛,火焰沿着棉线引燃了旁边的两根红烛,上方的梭型被整个照亮了,莲儿现在才看明白,这是一盏莲花花苞形状的花灯,在烛光映照下,花瓣上的粉色显得非常真实。忽然听见“咔”的一声,里面的机关开始运转起来,一片又一片花瓣次第而开,仿佛一双双温柔的手,慢慢伸展开来,将手心里一直呵护着的、最珍视的宝贝展现在你眼前。而等最后一片花瓣展开,一个木雕的少女从莲心缓缓升起,她背着双手,一只小脚向后翘起,看起来俏皮又活泼。 “啪嗒”一滴热泪从莲儿脸颊滑落。 丁其羽轻声问道:“喜欢吗?” 莲儿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身扑进丁其羽的怀里,紧紧抱住她,不住地点头:“喜欢!我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丁其羽被她冲得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看着怀里的人边哭边笑的,一下就乐了,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离地面转了两圈,一边喊道:“喜欢你哭什么呀?小爱哭鬼,哈哈!” 一时间小院里欢笑声不断。 而湖心小楼内,陆未晞好不容易盼到了天黑,和磬儿一起将丁其羽的礼物搬到了书房旁的露台上,打开红绸,一张纸从里面掉落出来,陆未晞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请点燃下方正中的那根红烛。请务必保证是正中那根!”陆未晞看了看旁边那一团造型复杂的东西,应该是个花灯,让磬儿取来屋内的一盏烛台,亲手按照丁其羽的留言点燃了花灯下方正中的那根红烛。 火焰顺着棉线向左蔓延,进入花灯左侧的一部分,引燃了左侧的蜡烛,花灯左半部分霎时明亮起来,花灯上一位呈现弹琴造型的女子坐在泛着暖光的月牙上,随着灯光的亮起,悦耳清脆的音乐声同时响起,仿佛真的是从女子的琴弦中流淌出来一般。音乐是班得瑞的《月光》,陆未晞不知道,只是觉得非常宁静动听,就像一直温柔的手在拨弄你的心弦。几句琴声弹完,右侧的灯被点亮了起来,背靠柳树的少年抬头仰望着月牙上的女子,虽然人物细节并不明显,从姿态动作上,却能让陆未晞感受到少年眼里的痴迷。同时左侧的音乐暂停,右侧发声,依旧是《月光》,完美地接着前句,音色却不同,就像是少年在用心声与月上佳人的琴声相和。一弹一和,两种音色犹如缱绻细语一般奏完了整首《月光》,却惹得观看花灯的佳人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身旁的磬儿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大声惊呼:“哗!小姐,丁公子这灯简直太神奇了!做得栩栩如生不说,居然还能奏出这么好听的曲子!” 陆未晞微微点头,伸手用指尖轻轻触了触柳树下的少年,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真如那月下仙子一般绝美。 磬儿看见陆未晞的动作表情,心里给丁其羽比了大大的一个大拇指,这丁公子太会讨人欢心了,不过怎么有时候又会笨得让人捧腹呢? 丁其羽是会讨人欢心,不过她也是用真心在讨人欢心。她这两盏花灯还真真花了大心思。借着烛火发出的热量推动机关运转,莲儿的那一盏她是一片一片花瓣调试了很久,才做到间隔均匀次第开的效果。陆未晞的那一盏则是敲敲打打试了各种材料的音色音调,一个一个音符地挑选,再按顺序将代表不同音符的金属片排成螺旋形,机括转动依次撞击金属片,才凑成了一首完整的《月光》。很明显,她的用心收效甚好,收到特殊礼物的人儿怕是再难忘怀这一个特别的上元夜了。 -- 第63页 随着上元佳节的结束,年也差不多过完了,丁其羽正月二十就要跟随陆未明出发。这几日何大娘和莲儿都日夜不停地联手为丁其羽赶制各种衣裳,不管丁其羽怎么说够了够了,她们都执意要做,就怕丁其羽一个人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这句话丁其羽已经不是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她站在门口看着一针一线认真缝衣的两个人,突然就想起了自己高中毕业,第一次去上大学之前,妈妈把她要带去学校的所有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铺在沙发上,丁其羽不明所以,妈妈却解释说丁其羽自己不会针线活,如果扣子掉了就不知道怎么缝回去了,所以她要把丁其羽所有带扣子的衣服上每一颗扣子都加固一遍。丁其羽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她默默在一旁陪了妈妈一整天,而妈妈也真的把衣服上所有的扣子都加固了一遍。 临行前的一天晚上,莲儿为丁其羽准备了一桌子她喜欢的菜,还特地买了一小坛子酒,为丁其羽践行。 三人如往常一般坐在桌前,丁其羽看见桌上的菜眼睛发亮:“哇,这么丰盛啊!”心下却是有些离别的伤感,不想影响到她们,只能尽量表现出开心。 莲儿笑笑说:“还有酒哟!阿羽你会喝酒不?”莲儿的眼睛有点肿,方才在厨房做饭时,她已经偷偷抹过好几次泪了,每每想到阿羽要在外面一个人生活半年,不知道饭菜会不会合口,她心里就难受得紧。 “额、说实话,真的不怎么会诶…”丁其羽窘迫道,从前的丁其羽并不太喜欢社会上那种“酒桌文化”,谁喝得多就是交情深。这导致了她对酒的印象也不怎么好,所以聚会吃饭,她一般都不喝酒。但是今天是家人的践行酒,丁其羽不想拂了莲儿的兴致,补充道,“不过我可以试试。”说罢便拿起酒碗往嘴边送。 清酒入喉,辛辣伴随着那点临别的苦涩在喉咙里炸开,这种刺激的感觉还挺爽的,让她突然也有点想体会体会那种一醉解千愁的感觉。一顿饭下来,丁其羽喝了不少,劝都劝不住。她的舌头已经捋不直了,大脑思维渐缓,视线模糊,脚步虚浮等等症状全出来了。 莲儿从厨房回来,看到的就是一手撑着脑袋坐在桌边闭着眼一动不动的丁其羽,莲儿有些后悔让她喝酒,谁会知道喝到后面拦都拦不住了呢?幸好全部的行李白天都收拾好了,不然有她好看的。莲儿让阿娘回房休息,自己则艰难地架着迷迷糊糊的丁其羽去了东厢房。 扶着丁其羽靠在床边,打来热水帮她洗漱擦拭,又费劲地脱了外衫,做完这些的时候丁其羽早就已经睡着了,莲儿也累得不行了。缓了几口气,莲儿替她盖好被子出了房间,收拾好躺在自己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那种浓浓的不舍情绪在黑暗之中全部爆发了出来,泪水瞬间决了堤,原本暖和的被窝却觉得怎么捂都是冰冷的,好想阿羽能来抱着她,温柔地擦干她脸上的眼泪,一边唤着她“小爱哭鬼”。 实在没法入睡,莲儿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来到丁其羽的房间,坐在床边痴痴地望着她,忍不住伸手描摹她的眉毛、眼角、鼻梁…惹出丁其羽一阵可爱的小表情,莲儿总算破涕为笑,谁知她的手突然被丁其羽伸手捉住,然后被一个大力扯到丁其羽怀里,跌落的重力让丁其羽哼哼几声,却仍旧没醒。莲儿在丁其羽的怀里一动不敢动,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小脸红成了番茄状,丁其羽呼出的热气带着酒香喷薄在她脸上,仅呼吸之间,便让她醉了。 迷蒙之中的丁其羽只觉得一团暖暖软软掉进了自己怀里,就像包裹在一个旖旎的梦里,舒服极了。 莲儿平复了好就心跳,才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不舍的情绪悄然间又一次盖过了心头诸般滋味。贪婪地享受着这个她最渴望眷恋的温暖怀抱,专注地望着丁其羽月光映照下的容颜。把这眉目的每一寸细节都仔仔细细刻在脑海里。好让自己能在没有阿羽的这半年里,能慢慢去思念、去回忆…… 【卷一.清平乐终】 ☆、第39章 始离家策马少年行 翌日,丁其羽被何大娘叫醒,醉酒后的头闷闷的,揉揉额角,暗想自己这破酒量真的该练练了,昨晚怎么躺床上的都不记得了… 与陆未明约定的是辰时一刻在将军府门口集合。此时是卯时初,丁其羽收拾停当,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行李,莲儿正好招呼大家吃饭。来到饭桌前坐下,很明显能看出莲儿昨夜没睡好,眼眶下出现了黑眼圈。两人眼神交汇那一瞬,莲儿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赶紧移开目光。这表情让丁其羽脑海里突然就闪过昨夜那个春梦的片段,脸也微微发热起来。 临近出发,离别的氛围终于冲散了尴尬,何大娘不停地嘱咐着丁其羽琐碎的小事,丁其羽都乖乖点头称是。莲儿只是抓住丁其羽的衣角,眼中含泪看着她,丁其羽揉揉她的发顶笑着说:“小爱哭鬼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阿娘。等我回来。” 到了出发的时间,丁其羽背上行李:“阿娘,莲儿,我走了。半年后见。”说罢上前挨个抱了抱两人,止住了她们送自己出门的想法,转身就走了。转身之后,却觉喉头有些酸涩,丁其羽是个很恋家的人,哪怕已经在外读了近七年的书,每次开学前爸妈送她进机场安检的时候,她都会有这种酸涩感。身后的何大娘和莲儿在她转身之后也纷纷红了眼眶,无声地抹着泪。 -- 第64页 从家里出来,收拾整理了一下情绪,丁其羽换上一番全新的精神面貌迎接自己的求学之旅。到得将军府门口,这里已经停好了两辆马车。一大群人刚好从府里出来,陆夫人眼中带泪,拉着陆未晞的手一边叮嘱,一边用手帕抹泪,弄得陆未晞也湿了眼眶;陆将军一脸严肃在对陆未明说些什么,似是看不惯陆未明嬉笑的样子,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招呼上去,打得陆未明龇牙咧嘴,陆将军打完又顺势拉过陆未明抱了抱。丁其羽看到这不禁笑了,陆将军凶是凶了点,不过对他的孩子们那是真正的疼啊。 陆将军注意到了门口的丁其羽,打断众人的惜别,催促一双儿女出发。丁其羽上前见礼:“大将军、夫人请放心,想必少爷和小姐都会照顾好自己的,其羽也会竭尽全力守护好他们。” 大将军点头致意,陆夫人抹了抹眼泪说道:“有劳丁小公子替我们好好照看这两个孩子了。” 说得陆未明心里一阵无语,嘟囔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啦,羽弟这样的才算是小孩子好吗?”羽弟才十四岁不到! 陆夫人瞪了他一眼:“不是小孩子就自己学出点本事来,照顾好你妹妹!” 一家人又说了几句,才被将军勒令上车出发。一行两辆马车,前方一辆稍小的马车已经坐上了四个随行保护的护卫,丁其羽随着陆未明登上后方那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坐好。陆未晞掀开车帘与门口的父母作别。 随着赶车的家丁说了一句:“二公子、小姐,坐稳了。”马车缓缓移动起来,陆未晞放下车帘,转回头,眼眶有些红。旁边的磬儿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丁其羽看了看身旁努力压制情绪的陆未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未明兄,我们已经走远了,有时候,发泄出来比憋着更好。” 闻言,陆未明脸上再也保持不了嬉笑了,吸了两下鼻子,竟是一把拉住丁其羽的胳膊转身在她肩头大哭起来。 丁其羽吓了一个激灵,没预料到这家伙会来这一出啊,小姑娘也就算了,被这么一个大老爷们伏在肩头哭泣的感觉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不禁满脸尴尬地抬眼看着对面的陆未晞。陆未晞本身也伤感着呢,被哥哥这么激烈的反应弄得心情反而好多了,收到丁其羽求助的目光,心里觉得有趣,也不帮她。 陆未明哭了半晌,终于发泄了心中的难受,从丁其羽肩头上起来,胡乱抹了把脸,才看见丁其羽肩头都被自己哭湿了一大片,瞬间窘迫万分,忙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擦拭了半天也不见起作用。 丁其羽心下无奈,但也挺能理解陆未明这种心情的,示意他没关系,笑问道:“看,哭出来就好多了吧?”也不等他回答,岔开话题道,“晚上之前能到下一个城镇吗?我可是一点路线都不知道,你把我拉到煤矿去卖掉我也没辙。” 陆未晞忍俊不禁,明白丁其羽是在转移陆未明的注意力。陆未明一听果然忘了方才的事情,答道:“这你放心,卖了我自己也不会卖羽弟的!这个速度大概傍晚能到长岭镇。” 丁其羽点头,侧身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侧了一会脖子就受不住了,回过头上活动着脑袋抱怨道:“现在的马车设计严重有问题,人坐在里面只能干瞪眼,要看个风景也太费劲了。应该把座位这样竖过来才对!”虽然对面的陆小姐是很好看,但是她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吧? 陆未明闻言笑道:“哈哈,羽弟不愧是未来的机巧大师,不过,外面全是树林山坡,有什么好看的?” “那也总比这样‘枯坐到天明’强吧?诶我挺好奇的,你们不会出门坐马车都这样枯坐一路吧?”丁其羽以前长途旅行都会下载几个电影、听听音乐或者有声书之类的,这样无聊的枯坐真有些让她发狂。 “额…你可以聊天、看书或者睡觉也行啊。”陆未明比着手指一一列举,好像活动很丰富似的。 丁其羽内心翻个白眼,聊天不知道聊啥,刚起床又根本睡不着,伸出手:“你带什么书了吗?借我看看呗!” “有有有!等等啊!”陆未明在随身的包袱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本书递给丁其羽,笑得神秘,“这个,时下风靡全兴城的话本子!就看羽弟有没有胆量看了哈哈!” 丁其羽接过一看名字,“夜半疯林渡”,翻开书随意问道:“‘夜半疯林渡’,鬼故事呢?” 陆未明点头:“嗯!不过,别怪为兄没提醒你哦,特别吓人,别回头晚上做噩梦了!”见丁其羽对自己的劝告是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陆未明心想一会就该你害怕啦,自己之前看的时候,跳过了不少最吓人的情节都好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总觉得房里有可怕的东西呢!陆未明自己又从包里拿出一本《兴都杂谈》来看,一边竖着耳朵注意着丁其羽动静。 陆未晞靠着背后的软垫,看着对面二人好玩的互动,觉得本身无聊的旅途倒增添了不少乐趣。《夜半疯林渡》她也是听磬儿提起过,据说很吓人,那丫头看了之后好几天都是拉着别的小丫鬟一起睡的,没想到二哥也看了,不知道其羽看过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丁其羽翻着手里的鬼故事,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她一直觉得鬼故事、惊悚片最精彩的部分在于最开始营造出来的那种恐怖悬疑的氛围,一旦鬼出现了就完全没了紧张感,可这《夜半疯林渡》太过直白,氛围还没上来呢,女鬼就已经出场了。赶她之前听的那些个鬼故事有声书差太远啦! -- 第65页 “噗哈哈哈——”丁其羽看到某个情节不禁笑出了声。 旁边陆未明扔下书,一脸惊恐地看着丁其羽,伸手在她面前晃晃,着急道:“羽弟!你不会吓坏了都反常了吧!别看了、咱别看了!”说罢就去抢丁其羽手中的书。 丁其羽任他抢走,摇头笑说:“不是,我是看到那个刘生用簸箕扔女鬼、还慌不择路掉沟里去了,觉得好玩而已!” “什么?女鬼追刘生那段那么吓人你居然笑得出来!”陆未明想想脑海中那个画面都觉得背后一凉,丁其羽居然看到这段笑了出来?! “嗯嗯!那个地方好可怕的!”磬儿也忍不住附和道,丁公子的胆子是铁铸的吗? 陆未晞也是没想到,其羽不但没被吓到,竟然还看笑了。到底是其羽胆子太大了,还是二哥和磬儿胆子太小了呢?这番对比,让陆未晞都有点想去看看那《夜半疯林渡》,做个裁判了。 丁其羽拍拍陆未明的胳膊玩笑道:“我说,你们为什么要怕鬼呢?鬼是不可能杀人的!” “为什么?恶鬼不都啖人肉、喝人血吗?”陆未明一脸不解。 丁其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因为,鬼把一个人杀掉的话,这个人立马变成了鬼,两鬼相见多尴尬啊!” 其余三人都被丁其羽这新鲜的言论逗笑了。陆未晞觉得她的这个知音人是越相处越有意思了,一点点发掘这人的各个方面,就像是在学一本晦涩却绝妙的琴谱,多掌握一个音符,就对你多一点吸引力。 “我出去透透气。”丁其羽起身钻出了马车,书不好看,人又不好意思看,她还不如出去看风景呢。 外面赶车的家丁见丁其羽出来,点头向她致意:“丁公子。” 丁其羽也微笑点头回礼,在另一侧坐下,看着道路两旁的风景向后远去,迎面吹来的风已经不刮脸了,反而让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放松感:“吹面不寒杨柳风。诶小哥,让我来赶赶吧!” 家丁有点犹豫,丁其羽再接再厉:“我拿驾照好多年了哈哈,绝对没问题,你在旁边给我指指路就行!” 家丁只得点点头,把马鞭和缰绳递给了丁其羽,丁其羽对家丁说了声谢谢,坐直了身子,马鞭一扬认真干起了车夫的工作。她实在是百无聊赖,只得给自己找点活干了,她也确实挺喜欢这种赶着马车悠悠闲闲地行驶在山间道路的感觉。 周围清新的空气、自然的环境,是现代川流不息的公路根本不能比的。这种氛围带给人的是一种恬淡悠闲,而从前的钢筋水泥、汽车尾气带给人的是紧张和压力。 最重要的是,少年远游,行路读书,宝马雕车里更有她心向往之的姑娘,书院的日子定会非常精彩吧。 ☆、第40章 渡桓湖纵情引吭歌 如果有点轻音乐就好了呀,丁其羽耐不住耳朵的寂寞,用口哨吹起小曲儿来,旅途奔波怎能少了音乐呢?就连她当初住在何家村,每日驾马车进城那样短暂的旅途,她也会自己哼唱或者吹曲子。至于口哨嘛,她小学时期就“自学成材”了,因为本身乐感好,所以只要能记得调子的曲子她都能吹出来,她倒不觉得这是什么粗鄙的行为,只是一种心情所致的自然流露而已,就像苏东坡“何妨吟啸且徐行”那般的恣意洒脱。 从《康城赛马曲》到《心兰相随》,从《吟游诗人舞》到《踏歌行》,丁其羽的口哨和哼唱声伴随着马蹄和轮毂转动的声音回荡在早晨的山林间。曲调被她悠闲欢快地诠释出来,使得听到曲子的人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马车里,陆未明乐呵呵地跟对面的妹妹说道:“你说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多活力啊?弄得我都想去试试赶马车是不是这么好玩了!” 陆未晞也扬起笑容摇了摇头,听着外面那个朝气蓬勃的人哼唱出来的各种从未听过的曲调,脑海里很容易就能想象出那张嘴角带笑的阳光面容,心情愈发雀跃起来。 …… 连日赶路,总算比书院规定的日子提前了几天到达桓水岸边。丁其羽也是才了解到,这苍桓书院的名字是取自“苍山”和“桓湖”,苍桓书院坐落于苍山之上,而苍山脚下恰有桓湖相绕,因此得名。最后一段路程只能乘船渡过,一行人中,除了一名留下看守马车的家丁外,均登上了一艘专门接送学子的船。 桓湖其实并不是湖,而是瀚河的一条支流,瀚河是乾国境内非常有名的一条河,横贯东西多个州府,养育无数乾国百姓。苍山脚下的这一段瀚河支流,恰逢河道平缓而开阔,所以流速非常缓慢,除了局部地方有急湍以外,整体上几乎平静得像一片湖,因此得名“桓湖”。 因为桓湖面积很大,水路还需要近两个时辰才能到达苍山山脚。船不大,却设有两间供人休息的小房间,船上的乘客也只有丁其羽一行人。 小船慢慢驶离岸边,丁其羽站在甲板的栏杆边上,见桓湖碧波千顷,中有青山翠峰竦峙,心情非常愉悦。陆未明起初也精神奕奕地看着风景,可过了一会就觉得头晕脑胀、胃中翻腾,所有晕船的症状都出来了,丁其羽见状,这才想起她事先准备了酸橘子,找到之后递给陆未明一个,关心道:“未明兄可是晕船了?进去休息会吧,闻闻橘子皮味儿会感觉好一点。” 陆未明感激地接过橘子,赶紧钻进船舱的一间小屋休息去了。 -- 第66页 丁其羽又拿出两个,剥开了拿给陆未晞和磬儿,笑着说:“以防万一,晕船了可不好受哦。” 陆未晞含笑道谢,磬儿这个嘴馋的丫头,闻着橘子香,没坚持一会儿就吃了起来,结果被酸得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表情极其痛苦。 丁其羽看她这样哈哈大笑:“哈哈,我就是冲着最酸的买的,酸橘子皮新鲜,怎么样,很爽吧?” 酸得牙齿都要倒掉了的磬儿无法开口回击,只得可怜兮兮地拽了拽她家小姐的衣袖,期盼着小姐对丁其羽“严加管教”。 陆未晞平时没少被磬儿这丫头调侃,好不容易看着她吃一回瘪,自然不会插手,睁大了好看的双眸瞧着磬儿,一副“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意思”的懵懂表情。气得磬儿只能捂着腮帮子跺跺脚,心中腹诽小姐这才出来几天呀,就已经跟丁公子联合起来欺负人了。 几人在甲板上赏景闲聊了一会,陆未晞倒是没有晕船,只是连日赶路身心颇为疲惫,所以也带着磬儿进了船舱。丁其羽从出生就没有晕车晕船的基因,看见湖光山色更是心情舒畅、丝毫不觉疲惫,她背靠在船头的木柱上,感受着清晨的阳光和湖面的微风。 小船行驶在宽阔碧绿的湖面,遥望远处湖中的青山脚下,恰有一临湖而建的楼阁,楼阁倒映在碧绿的水面上,为眼前的景色更添几分诗意。丁其羽不禁想起自己从前特别喜欢的一首歌,心之所至,悠扬而悦耳的歌声自她口中荡漾开来:“ 洞庭春尽水如天 银盘托君山 巧雨润湿油纸伞 风卷莲动船 一篙撑开浮萍散 侧过小荷畔 白帘乱珠跳入船 满目红菱颤—— 千倾湖水碧映天 山色风月倦 波光潋滟晴方好 斜雨又撒落 卷不起的珠帘 把酒临风 岳阳楼水天一色间 湘妃竹上斑阑干 龙女泪珠涟 托信悔姻缘 戏台上正唱柳毅传 戏台上正唱柳毅……” 半阙唱罢,身后掌舵的艄公师傅忍不住赞叹道:“小兄弟唱得可真好听啊!后面还有吗?” 而原本在船舱内的陆未晞听见歌声早已经走了出来,站在舱门口看着那人靠在船头的背影。这次与之前丁其羽在马车上随意的哼唱不同,她这次唱得很认真、很投入。这还是陆未晞第一次听见丁其羽的歌声,比男声多了几分宛转缠绵,又比女声多了一些厚重深邃,缱绻而富有磁性,声声入心。而和着这声音一起的、那人洒脱的背影,让陆未晞突然有了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本就是心灵相互契合、相互吸引的两个人,这样的怦然心动只是差了一个契机而已,而这个契机,此刻便来了。如果说,之前她对丁其羽的感情更多是对待知音人的那种珍惜和默契,那么此刻,她是真的心动了…… 丁其羽没有回头看艄公,只是笑道:“哈哈,有啊,师傅不嫌弃,那我就继续唱给师傅听了!” 丁其羽嘴角微扬,完全靠上身后木柱,下半阙逸逸而来:“ 微闻兰芷动芳馨 素茶巧含烟 遍山云雾收一盏 华水香拢岸 满壶银针蕴杏色 浮沉旗枪展 说书讲到三国乱 醒木拍下卷 千倾湖水碧映天 山色风月倦 波光潋滟晴方好 斜雨又撒落 卷不起的珠帘 把酒临风 岳阳楼水天一色间 湘妃竹上斑阑干 龙女泪珠涟 托信悔姻缘 戏台上正唱柳毅传 噙一枚香茶片 盘桓在舌尖 个中甘苦不为他人传 说到再见时 千条雨丝纷乱 柳雾青烟正被紫燕穿 说到再见时 千条雨丝纷乱 柳雾青烟正被紫燕穿 柳雾青烟正被紫燕穿 戏台上正唱柳毅传 正唱柳毅传” 一曲终了,丁其羽又同艄公闲扯了几句,才发现站在舱门处的陆未晞和磬儿。磬儿也随着陆未晞出来好一会了,方才是又一次刷新了她对丁其羽的认知,没想到丁其羽的歌声这么动听!不禁开口道:“丁公子,你唱歌居然这么好听呀!” 丁其羽走过来开怀一笑:“哈哈,以前都是听陆小姐的琴声歌声,今天其羽也算是回报了陆小姐一次了。” 陆未晞平复下乱了节奏的心跳,带上温柔的笑,想了想回道:“嗯…方才那一曲明明是其羽唱给这桓湖和那位船家听的,我只是沾了他们二者的光罢了,怎么能算是特地给我唱的呢?所以这不算‘回报’才是。” 丁其羽闻言眉毛一挑,凑近些许,狡黠地笑道:“诶?这么说…陆小姐之前的琴是——特地为我而弹的?” 陆未晞惊觉说漏了嘴,避开丁其羽的目光,双颊有些发热,底气不足地反驳道:“哪有?我、我只是习惯每天在那个时候练琴而已…”越说声音越小了,又赶紧岔开话题,“你方才那曲子我很喜欢,有曲谱吗?还有,有的词我也没太听清楚…” “哈,那我们进去,我给你细细说来好了!”丁其羽调戏了佳人,心情颇为愉悦,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跟在陆未晞后面进了船舱。 -- 第67页 旁边的磬儿心下一阵感慨,小姐平时对人处事落落大方,怎么现在一面对丁公子就变得这样内敛羞涩了呢?太温柔了以后肯定会被丁公子吃得死死的呀!看着两人进了屋,磬儿兀自在心头为她家小姐忧心,却是非常自觉地守在了门口。 两人坐在木桌旁,丁其羽拿出笔墨,直言道:“曲谱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之后可以一句一句哼给你听,以你的琴艺,应该很容易就写出曲谱吧?现在呢给你写写词。” 轻沾墨汁,正想落笔,丁其羽抬头对着正认真看她落笔的陆未晞道:“那个,我的字不好看,陆小姐别笑话我哈!”给她先打个预防针,以免看到自己的字印象大打折扣就完蛋啦! 陆未晞点点头,眉眼间都是笑意,反而更好奇丁其羽写出来的字是什么样了。 怎么感觉预防针没起到应该的效果呢?丁其羽撇撇嘴,开始写词。陆未晞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写,素手执起墨条轻轻在玉砚中漾起圈来,墨香伴随着佳人身上清幽的兰香飘散开来,颇有几分红袖添香的意境。 可就是这样美好的意境,让丁其羽跑了神,回过神来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岳”字的繁体怎么写了,半晌都迟迟下不了笔。 陆未晞看眼前的人突然就不写了,脸都有些涨红,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觉得可爱极了,不禁笑着问道:“怎么了?” “额、这个,‘岳’字怎么写呀?岳父大人的‘岳’。”丁其羽卸了劲一般,只能向陆未晞求助,她双手将笔托举过头顶奉上,又补充道,“请陆大小姐指教。”反正都注定要丢脸了,不如卖卖傻、博佳人一笑了。 陆未晞掩唇轻笑,接过丁其羽呈上的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一字,一边不忘调侃道:“没想到,居然还有其羽不会写的字?” 丁其羽凑过去看纸上娟秀的字迹,一拍脑门:“啊,是这样,完全忘了!未晞得体谅我,我可不是乾国人,会写这么多字已经很不错了吧?”丁其羽觉得自己也该改改口了,人家陆小姐早就叫她“其羽”了,她还坚持叫人家“陆小姐”,多生分呀。 陆未晞听到称呼有一瞬间愣神,伴随着小小的惊喜感,这是丁其羽第二次这样叫她,是不是意味着之后都会叫她“未晞”而不是带着疏离的“陆小姐”了呢?随后点点头,对着面前这个为自己的面子据理力争的少年笑道:“嗯,这样说来,是很不错呢,那在你的家乡又该怎么写呢?” ☆、第41章 临苍境初闻持恒惊 丁其羽起身从自己的新工具包里拿出改良过的竹管笔,然后直接在陆未晞的长凳右侧挨着她坐下了,写下一个简体的字:“在我们那呀,都用这样的硬笔,写这样的字。” 陆未晞没想到丁其羽会跑到自己坐的长凳一侧坐下,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让她不免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其实呢,我们那写的字就是这里的简写版,有一些是一样的,有一些变得更简单了。就像你的姓,简写就是这样。至于‘未晞’二字,是一样的哟。”丁其羽又在纸上写下“陆未晞”三字。 陆未晞被纸上的字吸引了注意力,其中“陆”字确实如丁其羽所说一般,大致相同却又简化不少,不禁好奇道:“那你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已经够简单啦,所以全是一样的。”丁其羽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横着写下“丁其羽”三字,突然忆起一件往事,自己乐了起来,在陆未晞不解的表情下讲述道,“突然想起一件童年往事,我3、4岁的时候,第一次学写自己的名字,那时候我妈…额,我娘教我横着写,我学会了,于是就想着举一反三竖着写,我拿着笔特别自信地在家里的墙壁上竖着写下我的大名,然后去找我娘炫耀,结果我娘一看眼泪都笑出来了!你猜我在墙上写了啥?”丁其羽憋着笑卖关子。 陆未晞思索片刻摇摇头,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写了什么?” 丁其羽拿着笔在纸上揭晓答案,一边说道:“只见墙上竖着四个大字——丁其习习!哈哈!” 陆未晞成功被丁其羽童年糗事给逗破功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人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 “最可恶的是我写下的大名擦都擦不掉,一直作为我光辉事迹的见证!怎么样?我从小就聪明吧,那么点儿大知道举一反三了!”丁其羽想起自己的幼年时光也觉得自己是傻得可爱。 陆未晞掩唇调整片刻,隐忍着笑意答道:“嗯嗯,未晞还是第一次听说像其羽小时候这么聪明的孩子呢!那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习习’了?” 丁其羽连忙摆手:“哈哈、别别,可别叫习习,拗口,还是其羽好听!我继续给你写词吧,就用这个笔写啦,我用不惯毛笔,这样快得多。” 一阙写完,丁其羽又给陆未晞细细讲解词中包含的“湘妃泣竹”、“柳毅传书”等故事。陆未晞对这些闻所未闻的、来自丁其羽家乡的典故非常感兴趣。丁其羽当然很乐意给她讲,也很享受和她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于是一个讲得生动、一个听得投入,完全忘记了时间,直到陆未明恢复了些许元气跑来找他们吃饭,两人才内心不舍地结束话题,跟陆未明吃饭去了。 因为在小船上,午饭只是随意地填了填肚子。吃过午饭,几人在船舱内靠聊天看书消磨了会时光,小船终于泊岸,活力无限的丁其羽第一个跳下船,站在一边把身后又要蔫儿了的陆未明扶下来靠着树休息,又回到船边,就见磬儿灵活地跳下来,对自己眨眨眼睛就走开了,那眼神,仿佛在说:“扶小姐的机会就让给你啦!” -- 第68页 丁其羽心里笑笑,对走过来的陆未晞伸出手,为了不让她觉得牵手尴尬,直接手臂握拳横在空中,让她可以像握着楼梯的扶手一般撑着自己的手臂借力下来。 陆未晞看着丁其羽细心的举动心下一暖,没有犹豫弯腰伸手扶上那稳稳横在半空的臂膀,这臂膀上随之传递而来的力量让陆未晞觉得安心不已,仿佛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丁其羽一手撑着陆未晞,一手护在她身侧,深怕她不留神摔倒,还柔声提醒着:“未晞,慢些。”处处都让陆未晞有一种自己被这人呵护在掌心的感觉。 下得船来,几个随行的护卫将行李拿了下来。丁其羽望向前方,码头边上有一个外观朴素的驿站,不少公子小姐带着随从在驿站外的茶棚歇脚,沿着道路往前看去,不远处便是进山的山门,高大而肃穆,上书“桓滨苍境”四个大字。山门前站着两列身着银甲的官兵和一些头戴儒生巾、身着青色长袍的人,他们正在仔细核查进山的人员。丁其羽暗想这不愧是皇帝直接授意兴办的学府,进个山都要都要正规军来“安检”。 抬头仰望高耸入云的苍山,丁其羽顿觉心中一片开阔,不禁对求学的新生活有了更多的期待。 丁其羽往后看看几人,陆未明下船之后就吐了,现下脸色稍微恢复了些,陆未晞和磬儿倒还好。丁其羽指指一旁的茶棚:“未明兄、未晞,你们先去茶棚里坐坐、修整一下吧,我去那边看看情况。”虽然陆未明再三强调他带丁其羽来不是让她当使唤书童的,而是以朋友兄弟的身份让丁其羽来陪他一起读书,所以绝对不会让丁其羽做下人家丁做的事情,但是陆未明兄妹二人毕竟从小生活优裕,从未离开父母的羽翼独自生活过,就算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丁其羽也觉得自己应该多担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带着几人去茶棚坐下,丁其羽快步走到山门前站在一边观察,之前听说苍桓书院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混在一起教学,而是像从前的世界那般分了“年级”,不过,所有的学生过年之后开课的时间倒都是一样的。此时正是下午,不少学子都带着行李和自己的伴读准备入山。 恰逢一位第一次来此求学的公子,带着不少随从和行李大包小包要进山,结果被守山的士兵直接拦住,告诉他伴读只允许带一人。公子不乐意了,直嚷嚷自己老爹是谁谁谁、让士兵让道,可惜苍桓书院前山接收的学子哪个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千金?旁边上来一个青袍的中年人只跟他说了几句话,公子立马不敢造次了,只得挑选出一个最信任的随从来做伴读。却见那公子进得山门之后,另一位青袍男子不知与其解说了一番什么话,引得那公子又是一阵哀嚎纠缠,大包小包的行李只留下一点,其余全部让随从带走了。 丁其羽踮起脚尖想看看山门后的情况,她发现,山门后有两条上山的路,侧边的一条为马车行走的大道,大道边停有几辆马车,而山门正对的一条则是靠人徒步而行的阶梯,那位哀嚎的公子走的便是那直入云霄的人行阶梯。好奇之下,丁其羽走上前去询问一位闲立在一边的青袍人:“这位公子?打扰了,能向您打听下为什么方才那位公子要走阶梯上山吗?看起来他也不是自愿选择的。” 青袍人对丁其羽回了一礼,解释道:“公子也是第一次入我苍桓吧?凡第一次入山的学子,皆需徒步从‘持恒道’上山。这算是书院的第一课,告诫学子们求学贵在‘持之以恒’,不能徒步登上者,均无法入得苍桓求学。”青袍人看着丁其羽略微惊讶的表情,又补充道,“当然,持恒道上并没有人监督,你要花多久时间上山、如何上山,全凭个人决定。不过,在世为人需讲求一个‘诚’字。” “额、姑娘也需要这么走上去吗?”丁其羽倒不是担心自己,她担心的主要是未晞那样的千金小姐,如何受得这般累?再说,未明兄也不见得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青袍人毫不犹豫地肯定:“是。持恒道下,王子郡主也需徒步而行。这是先帝亲自立下的规矩。” 得到答案,丁其羽点头复又问道:“那请问正常速度多久能上山呢?” 青袍人上下打量一番丁其羽,回答道:“像公子这般的,一到两个时辰吧。” 她这样的一到两个时辰,那未晞那样的岂不是要走到晚上才能到了?!想着就直接问出了口:“额,那如果有姑娘家,岂不是要走到晚间才能到达了?这夜间山路漆黑…” 青袍人耐心解释:“这点公子无需担心,临近天黑书院便会派人提前把持恒道两旁的灯笼燃起的,不会看不见道路。而且未时一过就不会允许再有新入学的学子进山了。需要在那边的驿站停留一晚次日再进山。根据以往的经验,女学子们除去那些放弃掉的,最长的也就用了三个时辰左右。” 未时过后就不让进啦?此时已经马上要未时三刻了,丁其羽对青袍人拱手道谢,回到茶棚把打听到的情况与陆未明他们说了。 陆未明闻言先是嘴巴张得老大,随后整个人都倒在了桌上,有气无力地念叨道:“天呐!这是什么破规矩啊,我已经预见到以后的日子有多么黑暗了…”这持恒道是必须要走的,他们若是因为这个打道回府,他老爹绝对会打断他的腿。 丁其羽对陆未明无奈,转头看向陆未晞问道:“未晞觉得呢?你们毕竟是姑娘家,坐船已经消耗去不少体力。何况未明兄又身体不适,我们可以在驿站休息一日,明日启程。” -- 第69页 磬儿当然是听小姐少爷的就行。陆未晞也摇摇头:“我没什么事,但是二哥,方才晕船晕得厉害,二哥的身体还坚持得住吗?” “不不不、我今天是不行了!还去爬山肯定会要了我的命,我们还是休息一晚上再走吧!”陆未明苦着脸诚实道,反正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他也没有必要为了面子硬撑。他说罢便安排了一个护卫去驿站打点了。 丁其羽点头道:“行。那明日一早再启程吧,今天先好好休整。” ☆、第42章 投驿站粥暖心意浓(上) 几人进入驿站,护卫前来报告说驿站房间紧张,一位学子凭文书只能订一个房间。于是商议之下只能让护卫们先回去,在护卫离开之前,他们还得把行李重新整理一次,否则太多了根本拿不上持恒道。众人在陆未明的哀叹之下订好了房间,护卫们把行李抬进房间,几人开始重新整理着自己的行李,争取轻装简行。 丁其羽本来就不习惯带太多繁杂的东西,她的行李全是必备品,即机关工具和换洗衣物,所以她全身的“装备”只有莲儿为她做的那个工具包和一个装衣服的包袱,并不需要再减重了。 丁其羽抱臂靠在门边看着两人收拾行李。他们两兄妹的东西倒是都不少,满满的好几大箱。陆未明对自己的行李是样样都舍不得精减,本来就因为晕船而苍白的脸色这下子更是白得夸张,好像每扔出一件行李就会抽掉他一丝精气似的,看得丁其羽好笑不已。陆未晞反而干脆些,唯一纠结着拿不拿走的,就是她心爱的琴,漂亮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惹得丁其羽泛起一阵心疼怜惜,赶忙说道:“未晞想带琴的话,就带上吧。我可以替你拿。” 陆未晞心下一暖,刚想开口,就被陆未明抢过了的话头,只见他眼神幽怨对着丁其羽控诉道:“羽弟你重色轻友!我拿什么东西问你的意见你都说‘不用带’、‘没必要、‘山上有’,一遇到未晞的东西你就马上说要帮她拿了!” 听得陆未晞不禁一阵脸红,丁其羽偏心被戳穿也有点小尴尬,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陆未明一个大男人那能跟未晞比吗?!挺直腰板驳回陆未明的控诉:“大哥,跟未晞比这些,你好意思不?你如果是她二姐,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替你拿。” 一番话说得陆未晞掩唇轻笑,磬儿是直接笑出了声,陆未明说不过她,只得愤愤不平地用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念叨着:“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一边继续依依不舍地精减着自己的行李。 陆未晞收拾完一箱,对着另一个没开的箱子有些犹豫,磬儿正在一旁整理着自家小姐选出来的东西,丁其羽见状对旁边等待的护卫道:“麻烦把小姐剩下的这个箱子拿到她的房间去吧。”她猜测那箱子应该是衣物之类的、女儿家私密的物品,自然不能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收拾了,陆未晞自己又不太好开口说,那她就代劳咯。 陆未明闻言一愣,接着一副戏谑的表情盯着丁其羽,心中却想着羽弟真真是个体贴之人。磬儿则是一脸的懊恼,只要丁公子在小姐身边,事事都想得如此周到细致,把她这个将军府十佳杰出丫鬟的光芒完全给掩盖过去了。 陆未晞看着护卫按吩咐抬走了那个箱子,心中泛起甜蜜,被那人如此细心呵护的感觉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幸福,与来自家人的关心不同,这样的幸福里更带着羞涩和紧张…陆未晞低着头偷偷看了一眼那边靠在门框上、正回瞪着自家哥哥的丁其羽,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柔柔一笑,带着还在检讨自我中的磬儿回了房间。 两人前脚离开,陆未明后脚就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凑上来,一脸坏笑地调侃道:“羽弟,这一路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对女孩子很有一套啊!加把劲儿,你哥我支持你,就等着有一天真的成为你哥哥了哈哈!” 丁其羽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他戏谑的目光:“说什么呢?未晞听见该是三日不理你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什么叫‘对女孩子有一套’?说得像我擅长哄骗女孩似的,我所有的关心可都是出自真心的!” 陆未明嘿嘿一笑:“好好,真心最好,你要是敢对我妹妹不是真心,哥哥我第一个收拾你!” 本来是玩笑般的一句威胁,没想到丁其羽却认真地点点头:“我明白。我…是真心的…”丁其羽觉得再跟陆未明狡辩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她本来就是真心喜欢未晞,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这下反而轮到陆未明呆住了,没想到之前一直对这件事闪烁其词的羽弟今天居然肯坦白了!反应过来之后,陆未明兴奋地拍拍丁其羽的肩膀:“你终于敢承认了啊!好!为兄支持你!不过我们家未晞追求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哈哈!” 陆未明的信任和支持让丁其羽心下一阵感激,她对陆未明玩笑道:“嗯,以后就全仰仗未明兄了。”使得陆未明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力挺羽弟,一脸倦容也掩不去他坚定的神色。 这样子倒是丁其羽心中泛出些许苦涩,知道某些真相后,未明兄还会像现在这般力挺自己吗?旁人的态度都不那么重要,未晞的态度又该是如何呢? …… 陆未明兄妹把行李精减之后,时间已经快到傍晚了,带不了的行李全部交给护卫,让他们带回府去了。四人要了几个菜,聚在陆未明的房间里吃完饭。因为书院在这几天开课的缘故,驿站里面客人非常多,正值晚饭时间,一楼的大厅里早就坐满了吃饭的人,后厨的繁忙可想而知,所以这等了许久才被伙计端进来的饭菜就不那么合人口味了。 -- 第70页 出来这些天,丁其羽对莲儿做的饭菜是愈发的想念了,再名贵再精致的菜色,似乎都不及那丫头做的合她心意。此刻,这想念是更甚,驿站的菜品普遍重油重味,米饭又略显干硬而粗糙。丁其羽虽然早就饿了,但面对这样的饭菜,还是觉得有些难以下咽。晕船反胃的陆未明和一向吃得比较清淡的陆未晞就更是吃不下了。一顿饭下来,桌上四人,丁其羽是逼着自己马马虎虎填饱了肚子,磬儿也强迫自己吃下一些,陆未明和陆未晞则是勉强地意思意思动了几下筷子,对桌上的饭菜完全没有食欲。 饭后,几人商议好明日启程的安排,陆未晞带着磬儿回了房间。留下丁其羽终于要面对尴尬的问题,她是在别人眼里以男子的身份生活了快一年没错,但是她事实上不是男子啊,和陆未明安排到一个房间还是会觉得非常别扭…可惜她连提出上诉的机会都没有,总不能说想和未晞她们一个房间吧,那不得立刻被众人鄙视死才怪。 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太憋屈啦,幸好驿站可能考虑到二人同住一间的问题,房间内设有一个可供人休息的软塌,丁其羽径直走出房间找来伙计拿了被子枕头,整理着软塌。 陆未明看着丁其羽的举动,心里明了大概是羽弟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块吧,想想也是,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多难受啊!陆未明想了想开口道:“羽弟,你睡床,我睡那儿吧!” 丁其羽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玩笑道:“不不、哪有公子睡软塌,伴读睡床上的?” 陆未明闻言一下子急了,冲到丁其羽身边严肃道:“羽弟!说过了,什么伴读和公子?我们是平等的,没有谁主谁次的分别!” 丁其羽见陆未明着急,转身对他安抚道:“我明白的,未明兄,既然没有主次,那谁睡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身体不适,做弟弟的难道还跟哥哥抢床睡吗?如果真当我是自家兄弟,就这么定了。” 陆未明听得丁其羽此言,只得妥协:“就是当自家兄弟才互相关心谦让嘛…既然羽弟这么说,那就委屈你了,要是睡着不舒服要说出来啊,我们大不了可以挤一挤的。” 丁其羽笑着答应,心下想的却是:虽然感谢你的美意,但是就算睡地板都不可能跟你挤一挤的大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陆未明就蔫蔫地缩进被窝里躺着去了。丁其羽枕着双臂靠在软塌上,想着也不知道书院里面的住宿情况,是不是接下来半年都要在软榻上睡觉了?甚至软塌都没有,不会要睡电视里那种通铺吧?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但是来都来了,自己在这瞎想一通起不到任何作用,还是明日看了再说吧。但愿能有个私人小空间… 听见那边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丁其羽抬起头望了一眼,就见陆未明蜷缩着身子辗转反侧,丁其羽思索片刻,下榻走出了房间。 此时大概戌时初的样子,丁其羽从走廊上往下望,大堂里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稀稀拉拉坐着几桌,转头看了看隔壁陆未晞她们的房间,里面也还点着灯,看来二人也没准备这么早休息。 丁其羽走到楼下,跑堂伙计已经不太忙了,正靠在柜台边上神游太虚,连有人走到他面前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 丁其羽咳嗽两声吸引他的注意,接着说道:“小二哥,你们有粥吗?” 伙计这才回过神来,问道:“粥?白米粥?” 丁其羽点头:“嗯,是热粥就行。” 伙计挠挠后脑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客官,我们这儿晚上没准备粥,早上才有,所以现在是没有的。” 丁其羽皱着眉毛不死心追问道:“那有什么别的容易消化、清淡点的吃食吗?” 伙计摇摇头无奈道:“晚上一般后厨都会做些大菜,怕这些公子爷们劳累一天想吃些好的,弄清淡了反过来怪罪我们招呼不周。所以客官您要清淡的,可能还真没有,后厨这会差不多也要歇了,要不我带您去看看?” ☆、第43章 投驿站粥暖心意浓(下) “好,麻烦了!”跟着跑堂伙计到了后厨,后厨的师傅们果然都熄了炉灶正准备吃饭,伙计替丁其羽道明了来意,师傅们纷纷摇头,晚间还真没准备什么容易消化又清淡的吃食。 丁其羽看了一圈,主食除了米饭、干馒头就是大饼,看着都干得咽不下去。她心下沮丧,看着后厨的灶台思索片刻,开口问道:“那请问我能不能借用你们的炉灶自己做一些?用完我会收拾好一切的。”虽然她不怎么会,但是还是想尝试一下,失败了就算了。 后厨师傅们倒是都挺大方,对丁其羽的要求欣然接受,其中一个年长的胖师傅端着自己的饭碗打量丁其羽片刻,见她气质儒雅、衣着上乘,这样的公子哥在家还需要做饭?不禁怀疑道:“公子会煮粥?” “额…”这算是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问得丁其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叹口气老实交代,“哎…实不相瞒,不、不怎么会,在别人的指导下做过一次饭,粥没煮过…可是我的朋友们身体不适,晚饭都没怎么吃,再不会我也只能试试了。” 胖师傅闻言哈哈笑道:“公子真是仗义之人,这样吧,你等等我吃完饭,我帮你煮。” 丁其羽哪好意思给人家添这么多麻烦:“不用不用,生火之类的我都熟练,您不嫌麻烦的话,就在一边指导指导我该怎么做吧!” -- 第71页 “哈哈、好,那你弄,我看着。”胖师傅拖来一张矮凳子在灶台边上坐下,开始指导丁其羽煮粥。 有“高人”的耐心指导,丁其羽顺利地煮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锅粥,而且还不是白米粥,丁其羽请教着胖师傅,加了些肉沫、香菇、青菜碎和清淡的调味料进去。站在灶台边上看着锅盖边溢出的白雾,丁其羽有些出神,想到了那次莲儿教她做饭的经历,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笑意,不知道莲儿和阿娘此刻会在做什么呢?自己走了快半个月了,那个小爱哭鬼有偷偷哭过鼻子吗? 此刻兴城内丁其羽的家里,何大娘正和莲儿坐在正厅内说着话,没有丁其羽每日归家吵着要吃饭,两人的晚饭时间推迟了些许,现在两人才是刚刚吃过晚饭。 何大娘有些想不通,以前阿羽没有加入这个家的时候,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也就这么过了,怎么现在回到母女两个人过日子的状态就是觉得那么冷清、那么不习惯呢…看着眼前心思完全跑飞的女儿,何大娘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莲儿这是陷得很深了啊,自从阿羽离开的那一日起,莲儿就开始成天魂不守舍的,这般的相思情浓让何大娘为其忧心不已,万一阿羽对她不是这样的感情,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莲儿,莲儿?”何大娘唤了几声,试图把神游天外的莲儿拉回来。 “嗯、嗯?怎么了阿娘?”莲儿正在想阿羽他们是否平安到达了书院、路上的饭菜合不合口味、阿羽会不会吃不饱,就听到阿娘在喊自己的名字,赶紧答道。 “哎…”何大娘叹着气双手握住莲儿的手,“有些事未成定论之前,莫要陷得太深,知道吗?阿娘看着你这样,心疼。” 莲儿听明白阿娘的意思,心里一惊,原来阿娘都知道了…她挤出一个笑容想让何大娘放心:“娘,女儿明白的,您别担心…”阿娘说的道理她是明白的,可是已经付出了真心,莲儿不知道如何收回,也从没想过收回。如果…真的不能和阿羽在一起,如果那个梦想终究只是个梦,她只求能一直守在阿羽身边,就足够了。 何大娘见状,知道自己是劝不了这孩子回头了,只希望她真能得偿所愿,得到幸福…两人无心再聊,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莲儿躺上了床,用厚厚的被子包裹住自己,回想着阿羽的味道、阿羽的温度。丁其羽临行前那一晚的场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让她将自己裹得更紧了。其实,从莲儿在丁其羽怀里放纵自己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下定决心将自己的一生都交给阿羽了,她何莲儿此生只会是丁其羽的人,至死不渝。 这边丁其羽刚好煮好了粥,又找师傅们要了几碟花式不同的咸菜,把粥和菜分成三份,快速收拾好了战场,对胖师傅诚心道了谢,才端着托盘上了楼。先走到陆未晞门口,见里面还燃着灯,隐约还能听见一点谈话声,丁其羽松了口气,总算赶在她们休息之前弄好了,一手固定住托盘,腾出一只手来轻敲房门。 屋内说话声停止,片刻后门边传来磬儿的声音:“谁呀?” 丁其羽老实回答:“是我,丁其羽。” 门从里面被打开,磬儿一脸的疑惑在看见丁其羽手上的东西之后全部化为了惊喜。此时陆未晞也从里面走了过来,丁其羽端着东西进屋,一边对两人说道:“那个,晚饭的时候看你们都没怎么吃,想着肯定会饿,就煮了点粥来。” 陆未晞一下子抓住关键词,睁大了好看的眼睛奇道:“你煮的?” 丁其羽将分好的两份放下,迎上陆未晞的目光,略显不好意思地承认道:“额、没错,驿站里晚上没有准备什么清淡的东西。我第一次弄,不好吃的话别见怪,勉强暖暖胃吧。” 那种幸福和温暖感又涌上心头,陆未晞绽开一个温柔的笑,眼中比起从前来,似乎多了某种情愫,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带着几分羞涩轻声对丁其羽道:“谢谢…” 未晞本身就很美,此刻这般含羞柔笑的模样更让人心动了,丁其羽压下心中的悸动,回以开朗的笑容:“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而已,未晞不要嫌难吃就好啦!”说着又端起剩下的那一份,“我还得给未明兄也拿去,就先走了,你们喝了粥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起大早呢!” 陆未晞见她手里的托盘上只有一份食物,连忙问道“只有一份,你自己不吃吗?” 丁其羽摇头,空出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肚子玩笑道:“我晚饭吃饱啦,感觉晚上那一桌子的大鱼大肉都是被我一个人干掉的,再吃这里就该爆炸了。”说罢就拿着东西告辞回房了。 丁其羽刚离开,陆未晞在桌前坐下,磬儿站在一旁揭开陆未晞面前的小粥盅,将粥盛到丁其羽备好的小碗里,空气里瞬间飘散出暖暖的香气,让晚上根本没吃饱的磬儿顿时馋虫涌动,替自家小姐盛好后,赶紧坐在自己那份面前,舀好一碗,捧着它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发出一声赞叹,还不忘调侃她家小姐道:“丁公子可真是细心呀,对小姐你啊,那是真真的贴心!”磬儿这回是完完全全对丁其羽的贴心给折服了,她从小与陆未晞一块长大,说是主仆却胜似姐妹,话中虽然是在调侃她家小姐,心中其实是为她家小姐能遇到这样一个真心人而开心的。 陆未晞被磬儿调侃了那么多回,有关丁其羽的话题她还是一点免疫力都没有,听着磬儿的话,心里虽然是甜甜的,脸上还是搁不住,只得红着脸辩驳道:“你不也有吗?怎么就叫、叫对我贴心了…” -- 第72页 磬儿算是抓住她家小姐一遇到丁公子的事情就脸皮儿薄这个弱点了,每次都能惹出陆未晞含羞带怯的表情,屡试不爽。磬儿心里乐开了花,却掌握着分寸不再多说下去,怕真的惹得小姐恼羞成怒,只小声说了一句:“磬儿这是跟着小姐沾光啦!”便开始惬意地享用起夜宵来。 “晚上那油腻的饭菜根本没吃饱,差点饿死了。”磬儿捧着小碗吹了吹,直接就喝了,也不用勺子,喝下一口,目光发亮地对陆未晞赞道,“哇,丁公子真的是第一次弄吗?!第一次就有这样的水平,小姐,你督促着丁公子学习烹饪吧,他这么有天赋,以后小姐你就有口福啦!”这句话要是给隔壁的丁其羽听到,还不得哭死,不是她有天赋,而是胖师傅的“傻瓜教学”成效好好吗… 陆未晞不想搭理磬儿的玩笑,默默用小勺舀起一点粥送入口中,觉得清香非常,味道很好,暖暖的粥不仅暖到了胃,更是暖到了心里,让陆未晞觉得这粥是她尝过的最好喝的粥,而这小小的碗中盛着的,分明是其羽对她的贴心呵护。 而丁其羽方才离开陆未晞二人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陆未明仍然蜷缩在床上,刚放下食物陆未明就出声了:“羽弟方才出去转悠了?”声音里难掩憔悴。 丁其羽回答道:“我看你们晚上都没怎么吃,就去煮了点粥,快起来喝点吧,你本来就晕船吐了不少,暖暖胃会舒服些。” “嗯?有粥喝?!”陆未明蜷缩着就是因为胃里空空的、泛酸难受,一听有粥喝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三两下就从床上跑了下来。 陆未明看见桌上的粥盅和小菜,惊喜道:“羽弟、你煮的?” “呵呵,是的、快喝吧,我第一次弄,不好喝别怪我啊!”丁其羽点头肯定道。 陆未明一阵感动,拍着丁其羽的肩膀说了声“好兄弟!”乐呵呵地坐下来准备开吃,看着只放了一个小碗的托盘疑惑道:“你呢?你不吃?” 丁其羽冲他摆摆手:“我早就吃饱啦,未晞那边我也已经送去过了,你就专心填饱你自己的肚子就行!”说着坐回了自己的软塌兀自闭目养神。 ☆、第44章 登持恒三千坎坷路(上) 陆未明三两下一盅热粥全数下肚,胃里暖暖的舒服极了,自觉收拾好托盘送出去,回来就对丁其羽赞道:“羽弟真的是第一次煮吗?怎么第一次就可以煮得那么好吃?” 丁其羽听着觉得开心非常:“哈哈、味道真的不错吗?后厨师傅手把手教我的,放什么放多少,都是他说了算的。” “陆未明靠在床柱子上不禁感叹:“羽弟就是聪明人,学什么都能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丁其羽从陆未明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羡慕,她坐起来对着不远处望着屋顶的陆未明认真地说:“未明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轻易地学会一切。就像我,其实完全没有做饭的天赋,记不住顺序、掌握不好时间,但是我肯去请教别人并且认真做了,也能煮出一碗像模像样的东西来。除了个别的天才,人的头脑智慧其实差异不大,真正差异大的,是每个人对待新事物的态度。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说完,房间进入了良久的沉默,丁其羽心中叹口气,默默走出房间,留下陆未明一人静静地思考着她说的话。 丁其羽想着明日的艰巨任务,找到跑堂伙计准备了一些路上的水和食物,才回房休息。 翌日,几人收拾好一切,在驿站随意吃了早饭,准备出发。丁其羽看看另外三人的行李,陆未明左右肩膀各挎一个大包袱,看起来分量不轻,磬儿同样背着两个大包袱,就连未晞都拿上了两个小一些的包袱,还吃力地提着自己的琴匣。 丁其羽心下无奈,看来精减了之后还是剩下不少呀。丁其羽判断了一下自身情况,走上前去让陆未晞和磬儿把行李放下,逐一掂量一遍,选出其中最重的那个挂在了自己肩膀上,又把琴匣仔细绑在了背上背好,兑现昨日对未晞的承诺。 陆未明同样舍不得妹妹负重,也分担走了一个小包袱。重新分配之后,陆未晞手里只有一个最轻的小包袱,而磬儿也只剩下了一个大包袱。而丁其羽则是肩上两个包袱,斜里一个工具包,背上一个琴匣,低头看看自己现在的造型,丁其羽有种正在红军长征爬雪山的错觉。 丁其羽提了提肩上的包袱,开口道:“好了,咱们走吧!”径直走出了驿站。 陆未晞看着大包小包的丁其羽,心中温暖的同时又有些心疼担心,背那么多,累坏了怎么办? 陆未明见自家妹妹望着丁其羽背影而流露出的复杂表情,走过去对她说道:“羽弟那是心疼你,没事,路上哥哥跟他换着背。” 陆未晞回过神,转眼看向兄长,见兄长背得也不少,蹙着秀眉:“二哥,你也…是未晞没用,连累你们了。” “傻丫头说什么呢?这种体力活本来就该我们两个大男人做的,好了走吧,羽弟该走远了。”陆未明说罢快步走了出去,陆未晞叹了一口气后才默然跟上。 几人来到山门前,出示了入学的文书,由一位青袍人带领着顺利进入了山门,青袍人带着四人走到持恒道前不远处,拱手说道:“几位,第一次入我苍桓的学子,只能从此持恒步道上山。持恒道中无人监督,还请诸位讲求诚信,持恒步道中设有几处休憩堂,若身体不适,休憩堂中有专门的大夫。”青袍人说罢也不等四人反应,弯腰一礼转身离去。 -- 第73页 四人走上前,持恒道两旁一边一个守道的青袍人同时朗声吟道:“持恒三千步,求学十年心。莫畏前路苦,不负青云志!” 丁其羽一听,三千步啊!不知道是实指还是虚指,抬头仰望前路,清晨的苍山上云雾缭绕,三千阶持恒步道真像是直入云霄一般,不禁咽了口唾沫,只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道:从前三山五岳都爬过大多数了,还怕这三千阶么?! 可是从前登山都是轻装简行,还真没这样大包小包回家过年似的地爬过山…把消极的杂念扔出脑海,丁其羽转头环视几人,青袍人提到的“大夫”、“三千步”和眼前看不见尽头的道路显然也有些让另外三人忧心。陆未明仰望着持恒道,整张脸都快皱到一起了,这么高、爬上去得要了他半条命吧…陆未晞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也能感觉到她眼中隐隐的忧色,不过她更多的不是在担忧自己,而是为背着大包小包的丁其羽和兄长担忧心疼。磬儿则是为了自家小姐担心不已,小姐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这么高的地方,她能坚持住吗? 丁其羽见状,清清嗓子,伸出一只手大义凛然地指着前方,拿出几分指点江山的架势豪迈道:“将士们,出发!为我将军府的荣誉而战!”说罢大步跨上了持恒步道。 本来望着前路隐隐担忧的另外三人,被她这番不伦不类的动作逗乐,心下一松,忧虑散去不少。丁其羽总是能用自身的开朗阳光影响身边的人,几人整理片刻心情,也纷纷迈步登上。 丁其羽为了给大家提振心情,一口气快速冲了一段之后才慢下来等大家,一边平息着微微的气喘,一边转身对着下方不远处的几人说:“咱们不急,慢慢爬,不用走太快的,反正这才早上呢。” 几人赶上来,陆未明感叹道:“哎、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爬过山呢。”兴城一带地势平缓,没有什么山可以爬,就算是一家人出远门游玩名山胜景,也从来不用他这个贵少爷靠双腿爬山的呀… 丁其羽脚步不停,带着几人匀速登上:“哈哈,不要把这看做是任务一般嘛,登山就是要靠双腿才能领略到山之雄奇的。在我们那,越高的山慕名而去爬山的人越多,还有很多人专门热衷于去往各地征服各种各样险峻的山峰呢。” “你们那??”陆未明疑惑。 丁其羽惊觉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辩解道:“咳,我的意思是,我在书里看见的。” 陆未明见她着急改口的模样,更加来了兴趣:“不对啊,羽弟、你不是兴城人士?”陆未明之前一直没有深究过丁其羽和何大娘她们二人的关系,如今看来是疑点重重啊。 “额…我…”丁其羽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就听一旁的陆未晞替她解围道:“二哥,不管其羽来自哪里那都是过去了,反正他现在是兴城人、家在兴城就行了呀。” 陆未明听出了妹妹话中的意味,暗恼自己是不是戳到羽弟的伤心事了?赶紧附和道:“嗯嗯,未晞说得有理。反正羽弟现在是兴城人,是我将军府的自己人。” 丁其羽向陆未晞投去感激的目光,回头说道:“说到爬山啊,我以前也爬过很多山,有一次和几个相熟的朋友爬山,被路上遇到的一个假道士给戏耍了,他一句‘来此不走回头路,无限风光在险峰’骗得我们几人绕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远路。我们几个傻子翻山越岭好几个时辰,从早上走到了天黑,才和其他同伴汇合,其他同伴们都差点以为我们几个失踪了呢!我回去之后好几天下楼梯腿都颤得慌。”丁其羽回想起那一次经历,走到最后的时候,那条小路的阶梯每步都特别陡峭,几个人完全是手脚并用着狼狈地爬到了山顶。当时浑身的酸疼感仿佛都还能感觉得到,不禁有些怀念从前的青春时光。 陆未明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羽弟也有犯傻的时候,一个假道士都能骗到你们!” 丁其羽故作惆怅提了提肩上的包袱扶额道:“哎…那时年少啊…” 陆未晞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抿唇玩笑道:“其羽现在也正当年少吧,听二哥说,你才十三岁?” “啥?未明兄你跟未晞说我才十三?”丁其羽怒,转头质问陆未明,按谢必安说的来看,自己应该已经满了十四了!虽然可能满了才没几天,但那也不能容忍被说成十三。 “诶?羽弟难道不是十三吗?”陆未明记得自己之前问过羽弟,羽弟那时候就是回答的“不到十四岁”呀? “我十五了好吗,不信你看我的身份文书。”丁其羽假装正经地狡辩道,结果她是想严肃都严肃不起来,无奈啊,“少年其羽的烦恼”,虽然无论从外表还是内里芯子都看不出来她才刚到十四岁。 “哈哈谁信!你那文书还是我托人帮你伪造的好嘛?”陆未明对丁其羽丝毫没有说服力的争辩大肆嘲笑,陆未晞也是一脸的笑意。 丁其羽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自己理亏,转身望着持恒道旁的苍松强行岔开话题:“这苍山的风景还真是蛮漂亮的嘛…”惹得几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一路说笑,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登山的疲累感在一段时间之后才慢慢开始袭上来。丁其羽见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气喘,自己的腿也有些酸胀难耐,走到道旁的一个小平台停下,提议道:“休息一下吧。” “嚯!就等你这句话了!”陆未明如蒙大赦,走到平台边上的石头上坐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 第74页 丁其羽从自己的工具包里拿出昨夜事先准备的一张大布铺在另一边的石头上,对陆未晞二人道:“你们坐这吧。” 陆未晞含着羞意的道谢声被淹没在陆未明不平衡的感慨里:“哎…羽弟的眼里也就只有未晞了。哎、果然是有了心上人就忘了兄弟呀…” ☆、第45章 登持恒三千坎坷路(中) 丁其羽不为所动,拿出三个小号的水囊分别递给脸色泛红的陆未晞、一脸看戏表情的磬儿和故作叹息的陆未明,对陆未明的“心上人”一说也不反驳,反正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对未晞有意了,心照不宣的事情也没什么可狡辩的。递完水囊,她扬起唇角狡黠一笑,对陆未明道:“呵呵,未明兄你那一身沉色衣裳,我踹你一脚都不见得会留下脚印的,还需要多此一举吗?要不我们来实验一下?”说罢抬脚就作势要踹。 “诶诶!”吓得陆未明赶紧抓起手边的行李来挡,又见丁其羽只是虚张声势才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包袱。 另一侧的陆未晞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方才其羽并未否认,这算是默认自己是他的心上人了吗?陆未晞心跳有些加速,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小思绪万万千千。 休整一会之后,丁其羽从陆未明身旁站起身,将行李重新背上,一边说道:“走吧,一鼓作气,休息太久了就懈怠了。” “羽弟,我俩换个行李吧,不能老让你一个人背最重的。”陆未明止住丁其羽提行李的手。 陆未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让他负重登山已经是挺勉强的了,丁其羽衡量了一下自身的情况,还是决定不把最重的交给他,直接摇摇头,继续自己的动作:“没事,我还好。之前在何家村的时候打柴担水的,锻炼出来了。”丁其羽从前就很注重身体的锻炼,来了异世之后,借着干体力活的机会锻炼自己,甚至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比从前都还要好上许多。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她这般活力无限、精力体力过于常人的原因有一部分是要归功于谢必安那冥界宝药的。 回到持恒道上,丁其羽向上望望,前路还漫漫无期呀。继续迈步,丁其羽掂了掂肩上的包袱,一下子没忍住少年心性,调皮搞怪地唱了出来:“我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唱到最后自己都笑了,逗得身后几人俱是开怀。 腿上的酸胀感不一会又上来了,其他几人的状况比她估计还差上许多,于是丁其羽寻思着做几根简易的手杖来借力。 陆未明哀嚎道:“啊!怎么看起来还是遥遥无期啊,这破持恒步道根本都看不到尽头的!我怎么觉得我都爬了几万步了呢?真的只有三千步吗?!” 丁其羽跨出持恒道,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小锯子,正想开口鼓励,就听见未晞温婉的声音:“二哥,你别总是想着到达顶峰,你就想着近距离的目标,比如前面那颗很高的柏树,就以它为目标,这样就会容易很多,心里、心里也会好受很多。”陆未晞的气息有些不匀,语速也慢了不少,但态度却是认真而关切。 丁其羽闻言,脸上漾起一个微笑,看着不远处的未晞,眼中是难掩的赞叹和爱慕,真是个睿智的姑娘啊!陆未晞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从前看过的一篇文章,只要把大困难分解为小困难,认真地解决一个一个小困难,就能战胜巨大的困难,赢得最后的胜利。 丁其羽抬手动作麻利地锯下一跟粗细合适的树干,接口道:“未晞说得没错,咱们就着眼于解决眼前一个一个的阶段性小困难,最终就一定能完成艰巨的大任务!”除光了上面的小枝丫,拿出锉刀将树干表面细细磨光,试了一下不再硌手,才跨回去,笑着将简易的手杖递给陆未晞,“未晞,给,可以勉强借个力。” 陆未晞伸手接过,手杖粗细合适,结实又不划手。面对丁其羽隐约流露着情谊的眼神,陆未晞再一次不争气地脸红了,微低着头糯糯道:“谢谢。” 陆未明还在回味自家妹妹的话觉得言之有理呢,就见丁其羽三两下捣鼓出一根手杖,也没注意到两人暧昧的气氛,煞风景地打断道:“哇,羽弟、这个好呀!给我也弄一个吧!” 丁其羽欣赏着佳人可爱的情态,眼中的情谊越发浓烈,嘴角的笑意也更加明显,乐呵呵地转身又跨出了持恒步道回应着陆未明:“呵呵、自然也少不了你的份。”又迅速地如法炮制弄出三根简易手杖来,几人一人一根,持恒步道两旁没有栏杆,有一个手杖多多少少能起到些省力的作用。 四人按着陆未晞的方法定着阶段性目标,丁其羽找着各式各样的话题提振着大家的精神。 丁其羽前后估计了一下,应该走了差不多有一大半了。 “求、求学之艰辛呐!”陆未明撑着手里的木杖,迈上两步喘着粗气抱怨道,负重登山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吃力,被另外三人不知不觉就甩到了最后。 “说起艰辛,我突然想到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丁其羽找着话题,“一尊佛像前有一条石板铺成的路,虔诚的信徒们每次来参拜佛像时,都需要踏着石板来到佛像面前。有一天,佛像前的石板觉得自己很委屈,就愤愤不平地问佛像,‘我们都是出自同一座山、同一种石头,为什么你就能受万人膜拜,我就只能天天被人踩在脚底呢?’” “嗯?然后呢?佛像怎么说?”陆未明迫不及待听到答案。陆未晞和磬儿也好奇地听着。 -- 第75页 “佛像回答石阶说‘因为,你只经历了四刀便成型了,而我经历的是千刀万剐。’” 丁其羽学着佛像庄严的声音揭晓道。 “所以,要想获得更多人的尊重,必须、要经历万千磨砺。”陆未晞若有所思地说出自己的理解,声音很轻,听得出来她已经很累了。 陆未明沉默不语,他明白,不论是昨夜还是此刻,丁其羽都是想要激励他的斗志。紧了紧手里的木杖,陆未明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该好好努力了,不要让关心自己的人失望。 正当几人进入短暂的沉默,后面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诶?这不是我们陆二少吗?” 四人闻声都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衣着非常华贵的公子趴在一个身材健硕的家丁身上,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陆未明。那公子全身散发着铜臭,头顶的发冠闪着金光,给人一种他恨不得把每颗牙齿都换成金子的感觉。那高大的家丁则是憋红了一张脸,豆大的汗珠往下淌,身上还挎着一个大包袱,明显可以看出来他已经累得够呛了。 陆未明一看,是谭左相家的那个纨绔儿子。陆家之前有好些年都是住在京城的,到了兴城之后,大将军也会定期回京述职,所以陆未明与这些个官宦子弟皆是相识的,只不过他性格耿直老实,资质又平庸,总被这些公子哥戏弄嘲笑罢了。陆未明根本不想搭理这讨厌的家伙,转身准备继续迈步。 贵公子见状气焰更加嚣张:“哈哈、许久不见,陆二少还是那副怂样嘛,是不是又被人骗光了银子?怎么连个背你的奴才都请不起了?要不要本少爷借你点钱花?” “你!”陆未明捏紧了拳头正要发作,却在下一刻听见自家妹妹略带喘息但格外有力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偷懒耍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谭公子今日真是让未晞长见识了。” 还没来得及帮忙的丁其羽闻言,不禁有些惊讶地转头望向陆未晞,只见未晞因为劳累而有些苍白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色,双眸中常含的柔色被她隐去不见,转而是一片平静的深邃,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对自己兄长出言不逊的人。她的神态里没有一丝锐利,但这样一个温柔似水的人儿,只需要褪去了一切的柔情,面无表情地对着你,就能让你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她的温柔从来都不是软弱,这一点是丁其羽早就从她的琴声中读懂的,今日却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这样的她,让丁其羽难以抑制心中的悸动。她的温柔一直都不是一视同仁地给予任何人的,唯有被她真心对待的人才能得到这份温柔。丁其羽对这份柔情渴望又眷恋,该如何,才能拥有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下面的那位谭公子此刻才看见陆未晞,陆未晞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四人中的第二位,精力充沛的磬儿走在首位,缺乏锻炼的陆未明落在最后,丁其羽则是在见到未晞有些体力不支之后,为了护住她的安全,专门走到了她后面。是以谭公子方才只看见了陆未明和陆未明前面不远处的丁其羽,就忍不住开始讥讽起陆未明来,根本没注意更前面还有哪些人。 谭公子瞧见陆未晞的神色,心下也不自觉产生了些许惧意。但他对陆将军这位才貌双全的掌上明珠早有心痒垂涎,之前只是在宴会活动上见过陆未晞几次,也专程去拜会过她,可是每次都吃了闭门羹,他相爷公子心高气傲,何时受过这种待遇?于是也就放弃了纠缠。没想到这许久不见,陆未晞的样貌气质好像更加绝色脱俗了,此刻她的小脸有些苍白却更显樱唇粉嫩,谭公子实在难以压抑住心里那一阵沸腾,挺了挺腰板,也顾不了她的态度了,拍拍家丁的肩膀下到地上,几步冲上前来,换出一副自以为玉树临风的表情对陆未晞道:“哎呀,没想到陆小姐也来啦!方才谭某只是跟令兄开个玩笑而已。陆小姐居然还拿着行李?谭某看着都心疼,不如让我来帮你拿吧。”说着便想伸手去拿陆未晞的行李。 ☆、第46章 登持恒三千坎坷路(下) 陆未晞心下顿时升起一阵厌恶,蹙着眉后退一步。磬儿正想冲上去保护小姐,却被丁其羽抢了先。丁其羽跨到陆未晞身前,捉住谭公子伸出来的手臂,皮笑肉不笑地说:“公子都需要别人背着走了,想来是身体孱弱不堪,怎么能劳烦公子呢?我来替她拿就可以了。”说罢狠狠松开手,掀得谭公子一个踉跄,丁其羽转身对陆未晞温和一笑,不容拒绝地拿过她手里的包袱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谭公子稳住身形,按捺住心里的怒气,在脑海里思索片刻,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人,又见这人虽然外表气质不凡却大包小包地背着行李、不像是什么公子哥,何况大乾国的贵公子们还有哪个是自己没见过的?遂语气轻蔑地问道:“你又是什么人?敢管本公子的事?” 丁其羽还想回口呢,就听面前的陆未晞对她柔声说道:“我累了,我们休息一会再继续吧。也免得和一些不相干的人同路。” 丁其羽望向陆未晞的眼睛,只见她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眼里闪烁的柔光与方才截然不同,瞬间让丁其羽的心软成了一片,又注意到她苍白的小脸上带着些许薄汗,更是心疼不已,一心都落在了她身上,哪里还有空去对付那个无礼的公子,赶紧点头:“好,我们休息一会。”说完就护着她到不远处的平台上垫着布坐下,根本没有再搭理谭公子的意思,陆未明和磬儿也同样跟上,完全忽略了某人。 -- 第76页 谭公子恨得牙痒痒,目光凶悍又愤恨地盯着几人,却也不敢正面与他们起冲突,毕竟陆将军在乾国的地位可不比他老爹低,只能心中暗骂几句让他们走着瞧,又爬上家丁的背走人了。 这边丁其羽还在担心陆未晞的情况,拿出小水囊打开盖子递给她,皱着眉毛关切道:“未晞可是身体不舒服了?” 丁其羽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让陆未晞很受用,因为谭某人的出现而引发的不悦感全部都消失殆尽,双手接过水囊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我们这次多歇会吧,等大家恢复恢复体力,反正也不赶时间。”丁其羽稍微放下心,把身上最重的包袱暂时卸下来,留着方才挂上的小包袱和不方便取下来的琴匣,反正她是不准备让未晞再拿任何行李了,连外人都看不下去未晞拿着行李爬山,自己还视而不见了这么久,实在是该打! “哼,没想到那个家伙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讨人厌!”陆未明突然愤愤不平地说了一句,打破片刻的宁静。 丁其羽在他旁边坐下,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个镀金草包是谁啊?” 陆未明听到这个称呼一下子就乐了:“噗哈哈哈!这个称呼贴切!他就是镀金草包,恨不得把银子都贴脸上了哈哈。” 见陆未明笑得不行,丁其羽好奇心更甚,举着自己的水囊挑眉追问道:“所以,他是谁啊?” “他是左相谭盛林的独子,谭瑜。”一侧的陆未晞替陆未明回答了。 正喝着水的丁其羽瞬间就呛着了:“!!咳咳咳,咳咳,我没、听错哈?痰盂?哈哈哈,咳咳咳……”这个名字被未晞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实在太有喜感了,丁其羽一时间止不住狂笑却又被呛得不行,一个劲地咳嗽。 陆未晞对丁其羽的举动不明所以,见她咳得厉害心里有些担心,忍不住坐近些许,拿过丁其羽手里的水囊盖好放在一边,犹豫片刻后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着气。 背上轻轻柔柔的触感让丁其羽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幸福来得有点突然呀,咳嗽渐息,收敛住笑意、平复下情绪,丁其羽转头直直地看向了陆未晞,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缱绻情谊。 丁其羽的目光让陆未晞的脸有些发烫,不自觉就低下了头,收回手紧紧攒着裙边。这副模样却是让丁其羽心动更甚。 “咳。那个、羽弟你刚刚在笑什么呀?那镀金草包的名字很好笑吗?”陆未明忍不住要打破这二人的美好氛围,虽然他是很支持羽弟和未晞的事情,但羽弟这般毫无顾忌地盯着未晞看实在有些不太好吧,看把未晞的小脸蛋都羞红透了。 “嗯?”丁其羽收回目光,心下也为自己的唐突有点不好意思,老老实实回答道,“那个公子不是叫谭瑜吗?” “是啊,王字旁的那个瑜。有什么地方好笑的吗?快说说看!”陆未明就想找着那草包的缺陷。 丁其羽一想,原来这个地方没有痰盂这种东西吗?只得想着措辞委婉地解释了一番,成功让陆未明笑翻了天。 …… 休息了许久,几人的体力都得到了一定的恢复,丁其羽却还是没发话让大家继续出发,陆未晞明白其羽是在担心自己,于是主动开口道:“休息了这么久,我们继续出发吧,我、我也已经好多了。” 丁其羽观察她的气色确实比之前好了一些,点头开始装载自己的“装备”,拒绝了陆未明换行李的提议、无视了未晞想要拿回自己那个包袱的小眼神,继续踏上了持恒道。其实丁其羽也累得不行,负重登山超负荷运转了这么久,全身的肌肉都酸痛难耐,但是谁让身边的人一个是自己想要疼在心尖上、舍不得受一点累的姑娘,一个是重情重义、从小却没有吃过什么苦的好兄弟呢,所以她再累也得担待着啊… 越接近顶峰,几人的体力和身体承受能力也越临近极限,丁其羽还是坚持不懈地偶尔冒出一两个话题,来调节调节大家的心情。 陆未晞方才恢复的血色又褪了下去,小脸愈发苍白,小腿的酸痛也越来越明显,跳突着隐隐有要抽筋的趋势,背上的衣衫都有些微湿了。她出生时先天不足,从小便体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再加上她本身性格喜静,这三千阶的持恒道,对于她的身体来说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挑战。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但她不想表现出来,自己已经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不想再拖累他们。陆未晞能感觉到一直走在自己身后的丁其羽已经很累了,那急促的喘息声,让她非常心疼,所以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坚持着,即使小腿已经开始抽筋了,即使疼到她额角又冒出了细汗,她仍然坚持着。 一直留意着她的丁其羽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她的背影有些颤抖,好像在竭力忍耐什么,丁其羽感觉不妙,身体快过思考,两步跨到她身边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急问道:“未晞,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未晞咬着唇倔强地摇摇头:“我没事的。”见陆未明和磬儿也都一脸着急地围了过来,陆未晞对大家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心下却是一声叹息,自己还是连累到大家了… 丁其羽对她的倔强既无奈又疼惜,从她忍着疼痛的表情大概能猜测到,她应该是累到抽筋了,掏出垫布扶着她坐到一边,扔下手里的木杖,俯身半跪在未晞的腿边,然后微微仰头柔声问道:“哪只腿疼?” -- 第77页 这个动作同时惊到了另外三个人,陆未明惊讶羽弟居然可以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这是该有多疼未晞啊?磬儿则更加坚信丁公子能够给她家小姐带来幸福了。 陆未晞也因为她的动作感动不已,对丁其羽这种呵护和疼惜越来越贪恋和沉迷起来。在其羽心疼的目光下,她突然不想再这般坚强隐忍,也不想再管什么礼法束缚,只想沉溺在这份温柔里,陆未晞指了指右侧小腿,小声道:“这里…” 丁其羽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得、得罪了。”开始专心地为她疲劳过度地小腿按摩着。虽然作为一个新时代青年的丁其羽,本来一点也不觉得隔着衣服按摩按摩小腿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但她怕自己唐突了矜持的佳人,所以也跟着未晞脸红起来。 陆未明和磬儿下巴差点都要掉到地上了,一直恪守礼法规矩、对其他男子保持绝对距离的陆未晞居然默许了丁其羽帮她按摩小腿…磬儿心下一阵呐喊,她家小姐看样子马上就要沦陷了呀! 小腿处轻重合适的按揉让疼痛慢慢缓解,陆未晞偷偷抬眼看着丁其羽认真的侧脸,唇边漾出一个夹杂着羞涩和甜蜜的微笑。虽然心里舍不得这种呵护,却是心疼丁其羽累着,症状恢复些许,陆未晞就开口阻止道:“好、好了。已经不疼了,谢谢…” 丁其羽闻言却没有马上停下,而是接着按了一会,估摸着她大概不会很疼了,才扶着她站了起来。仍是不放心地问道:“还能坚持吗?” 陆未晞微微点头,也不答话。 丁其羽知道未晞这又是害羞了,眉眼间都带上了笑意:“好,那我们继续走吧。”扶着陆未晞手臂的手直接下移捉住了她的柔荑,补充道,“我带着你。”说罢也不管众人的反应,一手拄着木杖一手拉着未晞,直接就迈步而上了。感受着手中第一次握住的小手,丁其羽笑意更甚,愈发觉得自己应该更加积极主动一些了。 ☆、第47章 入苍桓备学事务忙 陆未晞愣愣地盯着那只牵住自己的手,待反应过来,已经被拉着迈步了。脸上的温度又上升了不少,却一点也不想挣开这只手,就任由其羽牵着带着,默默望着前面那人挺拔的背影,如果能一辈子被这般疼着呵护着,那该有多幸福啊… 后面的陆未明和磬儿瞪大了双目,互相对视一眼,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有点承受不来。陆未明不禁朝丁其羽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暗想羽弟之前一直没正面承认自己的感情,这昨夜才刚刚正面回答,今日就开始猛攻了。而且羽弟不愧是羽弟,未晞是多么矜持内敛的性格啊,居然才这么半天的功夫,未晞的小手就牵到了,简直是旗开得胜呀! …… 几人总算在累趴下之前登完了持恒步道,牵着陆未晞跨上步道的最后一步,丁其羽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望向前方不远处的书院大门,红木沉瓦、飞檐如翼,朱漆大门向内敞开,上方是写着“苍桓”两个大字的匾额,门前也像山门一样,整齐地列着官兵和青袍人。 丁其羽回头走到持恒道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海雾凇、层林山峦以及隐在薄雾中的来时路,心中顿起一阵豪情,开阔畅快无比,忍不住深吸一口带着清爽的空气,有感而发:“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陆未明双脚颤抖,都快站不住了,看丁其羽的样子,十分想不通地问道:“羽弟你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还能豪气干云地吟诗?都不累的吗?” 丁其羽转过身来,满面笑容地说道:“呵呵、累了就走吧,赶紧找到住处休息。”她也感觉自己全身濒临散架,只是因为顺利地负重攻克了持恒道,还牵到了心上人的手,所以心情舒畅,身体的疲惫感在主观上淡去了不少。 将身份文书交予门口的青袍人查验后,一位青袍人带着四人走入大门,穿过几重门院,站在一个岔路口对几人说道:“几位同窗,向东从此路直行可达男子住处,向西从这条路直行可至女子住处。后日辰时初刻在住处门口会有青衣侍来带你们参加入学礼。”青袍人说着指了指岔路正北方远处的一幢建筑,“烦请在入学礼之前去那处青瓦建筑领取书籍等物什。” 丁其羽认真听他说完,原来这些青袍人叫青衣侍,见人要走,立刻叫住他拱手一礼问道:“这位…同窗,留步,请问我们可以去女子住处那边吗?额、我们想帮她们拿行李过去。” 青衣侍点点头耐心地回答道:“可以的。书院并不干涉学子之间的来往交流,在保证大家安全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没有什么限制。具体的规矩入学礼上会有先生详说的。” 丁其羽有些兴奋,不限制来往,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常常过去看未晞了?欣喜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礼貌地道谢送走了青衣侍,才对陆未明说:“未明兄,我们先将未晞她们的行李拿过去,再过去东侧吧。” 到得西侧女子住处,向围墙外的女护卫出示文书,进到女学子们的住宿区,才发现里面竟全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院子!院子虽然小,却是每个学子独立拥有一个,而且谁住哪个院子都事先安排好了,院子里有四个小房间,一大一小两个卧室、一个小书房和一个小水房。这让丁其羽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还有自己的个人空间。 陆未晞的院子位置略为偏僻,在一个角上,院子后面挨着住处区的高围墙。院子里面已经打扫得很干净整洁了,屋内的生活用具也是全部重新配备的,丁其羽和陆未明放下属于她们的行李,见暂时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嘱咐了几句就告辞了。 -- 第78页 东侧男子住处也是同样的规格,陆未明一进房间扔下所有行李就黏在椅子里出不来了,丁其羽也是终于松下心里那一直硬撑着的意志,倒在垫有软垫的太师椅里长长地哀嚎一声:“哎啊…累死我了…” 那边瘫成一片的陆未明闻言瞬间抬了起头,诧异地望着丁其羽:“羽弟!原来你也累啊!刚才完全没看出来!” “我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不累啊…再让我走个几十步,估计我就差不多散架了。”丁其羽眼皮都没抬一下。 陆未明脑袋又倒了下去,仰着头哈哈笑道:“哈哈,你行!我说呢,你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累,原来是在未晞面前硬撑的呀!” “嗯…未明兄,别说话了…我、歇会…”丁其羽嘴皮子都懒得动了,松掉全身所有紧张的肌肉。 陆未明撇撇嘴,只得闭上了嘴。两人各自瘫在椅子里休息半晌。丁其羽觉得稍稍缓过劲来,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收拾整理完毕,和陆未明去西侧叫上陆未晞二人一同去公厨草草吃了个饭,就一头扎进被窝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晚间的时候陆未明也去找过她吃饭,但见她睡得死沉、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只好作罢。倒是让听说这个消息的陆未晞好一阵心疼,嘱托自家哥哥给她从公厨里带了好多吃的回去备着。 可惜丁其羽一样都没吃上,她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等她迷迷蒙蒙从深睡眠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卯时中了,难得地在被窝里又赖了一会,起来的时候虽然全身到处的肌肉都有些酸痛,精神状态却是非常饱满。又有种回到从前宿舍生活的感觉,不过这宿舍是单间。丁其羽走出房间,迎着熹微的阳光,露出了一个笑容。收拾好一切,在门口听了下陆未明的动静,还丝毫没有起床的迹象,也不确定未晞那边起床没,自己却已经饿得不行了,又发现陆未明昨夜带了糕点回来,随意填饱了肚子,丁其羽就跑出去领物资去了。 到了指定的地点,才发现要领的东西还不少,一趟根本拿不完。不过令她欣喜的是,伴读居然也和学子一样发了好多“教科书”,出入通行的腰牌只是样式不同,其效力也是一样的。丁其羽跑了两趟,把两个人的书、腰牌、衣服等物资领了回去,回去的时候陆未明仍然在呼呼大睡。丁其羽无奈,想着去看看未晞那边起了吗,自己也去帮她把东西领了。 领物资需要身份的证明,丁其羽先去公厨为陆未晞二人带了吃的,才跑到陆未晞的院子门口等着,还被来往巡逻的女护卫看了好几眼,确认她不是图谋不轨的歹人后才离开。等了没一会,磬儿打开院门从里面出来,看见外面杵着个人被吓了一跳,看清是丁其羽才拍着胸脯道:“丁公子你差点吓死我了,你这是?” 丁其羽歉然一笑:“抱歉抱歉,额、那个,未晞起床了吗?我给你们带了早餐。还有就是,那些要领的物资有点重,我顺道来帮忙的!” 磬儿正是要出门替小姐带早餐的,没想到这就已经送上门了,物资的问题也同时解决,心下雀跃,难怪小姐会对丁公子动心,他确实比那些只会吹牛显摆的公子哥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磬儿赶紧让丁其羽进院子,一边对着屋里的陆未晞喊道:“小姐,丁公子带早餐来啦!” 坐在妆镜台前发呆的陆未晞闻言愣了一下,立刻放下手里的木梳站起身想往门口去,却又惊觉自己的反应也太大了,暗恼自己面对其羽的时候是越来越做不到本来的从容了,她的脸上有些泛红,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才小步走到门口开门。 丁其羽见未晞出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冲她示意了一下手里提着的食盒说道:“未晞,早!我给你们带了早饭。” 昨天夜里,陆未晞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丁其羽的身影,那无微不至的呵护、宠溺的语气和牵着自己的手,突然很想其羽每时每刻都待在自己的身边、陪在自己左右。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让陆未晞觉得既甜蜜又有些难为情。回想这一路以来自己面对其羽时的表现,总是难以控制情绪,越来越不像以前的自己了…虽然劳累一天、疲乏不已,陆未晞却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着。没想到一大早就见到了,看着其羽脸上开朗的笑,那种欣喜又羞涩的感觉瞬间又冒了出来,她回以丁其羽一个含羞的笑容,努力保持着自己温婉的声线道:“其羽身体恢复了吗?昨晚、昨晚都没有出来吃饭…” 丁其羽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暗笑,未晞面对自己时怎么越来越害羞了?第一次见面还能开玩笑叫自己“小公子”呢,瑶律居畅谈时她也是落落大方的样子,现在却表现出这般可爱的女儿姿态,是不是代表自己已经破开她从容淡定的防线、闯入她的心湖、越来越能扰乱这份平静了呢?丁其羽的心情瞬间更好了,摆摆手玩笑道:“哈、早就恢复了!现在让我去持恒道跑两个来回都没问题!”说罢将手里的食盒交给磬儿,让她拿去桌上摆好。 陆未晞见丁其羽精气神确实俱佳,看样子完全恢复了,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平复下方才不淡定的情绪,柔笑道:“那其羽吃过了吗?二哥他不会还没起吧?” 丁其羽对她竖起拇指:“说对了,没起呢。我已经吃过了,我去帮你们领物资,证明文书给我吧!” ☆、第48章 诚相帮因缘识云忆 -- 第79页 陆未晞有些犹豫,虽然喜欢其羽对自己的呵护和照顾,却不想事事麻烦其羽,不想他总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受累。 一旁的磬儿突然出声道:“丁公子,磬儿跟你一起去吧!” 丁其羽摇摇头:“不用不用,又不远!你们吃饭吧。” 见丁其羽如此坚持,磬儿替陆未晞取出了证明文书交给丁其羽。丁其羽离开后,她心里偷笑着,对仍然望着门口的陆未晞调侃道:“回神啦小姐,丁公子一会就回来了。很快的。” 怎能被如此曲解意思?陆未晞羞恼道:“你这丫头,总、总胡说什么呀?我明明不是…”不是想其羽快点回来,而是担心他为了自己过于劳累… 磬儿却笑嘻嘻地接道:“磬儿明白小姐的意思。丁公子为人体贴细心,他想为小姐做点事,这是他的心意,你就让他做嘛,那点劳累和小姐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呀?你不让他帮忙,他反而会觉得你疏远见外,指不定得多伤心呢!”磬儿倒是分析得在理,照顾疼惜自己喜欢的人,再劳累丁其羽也是甘之如饴的。 陆未晞闻言脸热之余,也在思考着磬儿的话,自己真的可以这般无所顾忌地享受其羽的照顾吗?可是自己是真的会心疼他劳累啊……是不是,也该为其羽做些什么呢? 丁其羽又是跑了两趟,替陆未晞她们领好东西,聊了几句就从院子里告辞出来,准备顺道去给陆未明也带个早饭回去。刚走没几步,突然听见一个嚣张的女声:“你没长眼睛吗?居然敢撞本郡主!!” 丁其羽好奇地转身去看发生了什么,就见不远处一个衣着鲜艳华贵的女子呵斥着另一位姑娘,那位姑娘身着淡色衣裙,梳着简单发饰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瘦削的背上,侧着脸看不见面容,手里抱着一大摞书,看起来抱得很费劲,隐约能听见她正小声地给呵斥她的女子赔着不是。 丁其羽心里暗叹了一声,不过自己不甚了解具体情况,也不好做出什么评价,于是准备离开。 在嚣张女子的眼神示意下,一旁的丫鬟冲上去凶道:“谁家的丫鬟这么不懂规矩?撞到我们郡主一句道歉就完事了?”说着使劲推了那姑娘一把,那位瘦弱的姑娘惊呼一声跌坐在地,书本散落。 嚣张女子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拍了拍自己的衣角说道:“算了,本郡主今天心情好,懒得与一个奴婢计较了。”说罢就带着丫鬟走了。 那姑娘从地上起来,蹲在那里一本一本拾着散落的书籍,背影看起来有点颤抖。 丁其羽见状皱起了眉毛,本不想管陌生人的闲事,但那姑娘单薄的背影让她动了恻隐之心,踌躇片刻,走上前去蹲在一旁帮她捡起书来。 姑娘抬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正帮她捡着书本的人,眉目清俊、表情温和,给人一种亲和阳光的感觉,让她一时间有些怔愣。 丁其羽一本本捡起地上的书抱在怀里,抬眼便看见那个姑娘正傻傻地看着自己,这下才看清她的面容,虽然不及丁其羽心中未晞的绝色,却不得不承认她的五官也非常精致动人,特别是眼角还隐约挂着的一滴晶莹,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怜惜之情。丁其羽带上友善的微笑,伸出手指了指她怀里的书:“你怀里的也给我吧,我帮你拿回去。” 那姑娘回过神来,急忙抬手擦掉自己的眼泪,感激地看着丁其羽说道:“谢、谢谢公子,我自己也可以拿的…” 丁其羽也不勉强,站起身点点头:“好吧,这些我帮你拿过去,带路吧。” 那姑娘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刚才摔倒那一下可能是扭到了脚踝,丁其羽想扶她一把却无奈双手都抱着书。看着她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带路,丁其羽快步赶上道:“你脚伤到了?还是把书给我吧,不然伤势严重了路都没法走。” 姑娘犹豫片刻,还是听话地将自己怀里的一摞书本放到了丁其羽怀里。丁其羽调整了一下姿势,对她说道:“脚实在疼的话,可以扶着我走。”说着微微扬了扬自己的胳膊。 姑娘小幅度地点点头,伸手拉住了丁其羽胳膊处的衣袖,低声说道:“谢谢公子。” 丁其羽礼貌一笑回道:“没事,走吧。” 跟着这位姑娘走到她所住的小院,院门并没有关,刚进得院子,屋子里面就跑出来一个手上受伤吊着绷带的小丫头,冲到她面前道:“小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我都快担心死了!”又发现了她走路姿势怪异,急问道,“小姐你的脚怎么了?” 丁其羽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姑娘也是个小姐,而不是丫鬟啊,之前受了那嚣张郡主的影响,又见这姑娘身上的衣料不如未晞她们那般上乘,还以为她是个帮自家小姐领物资的丫鬟呢…看来这位小姐是因为自己的小丫鬟胳膊受了伤,才只能亲自去领物资,结果就遇到了嚣张郡主。 “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多亏、多亏了这位公子帮忙。”她的声音依旧很小,听起来非常拘谨,她说罢又朝丁其羽感激一笑。那胳膊受伤的丫鬟也对丁其羽别扭地行了一礼。 丁其羽将手里的书放下,点头回应:“举手之劳而已。你们家小姐的脚踝好像扭伤了,如果有活血化瘀的药,可以擦一擦。”又想到这主仆二人一个脚扭了,一个手吊着,心下不忍,于是补充道,“你们东西都领完了吗?没领完我可以帮你们去拿。” -- 第80页 “嗯!已经拿完了,这是最后一些。”那位姑娘赶紧答道,对丁其羽的热心有些受宠若惊。 “那好,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丁其羽拱手一礼,准备告辞。 姑娘见丁其羽要走,连忙说道:“小女子…云、云忆,回忆的忆。敢问公子高姓大名?”语气有些急促。 “云小姐,敝姓丁,名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丁其羽回答,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丁其羽带着饭回到自己的住处,陆未明正揉着惺忪的睡眼、捶着酸痛不已的肩膀从屋里出来,见到丁其羽从外面回来不禁问道:“羽弟起得这么早?你昨天晚上那个架势,我还以为你能一觉睡到明天的入学礼呢!” “我都起来很久了好吗?该领的东西都领回来了。”丁其羽把早饭递给陆未明,“你的东西我都放在书房了。领回来的书里有一本小册子,发物资的青衣侍交代说让提前看看,我回屋去啦。”说罢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小房间的桌前,找到那本小册子翻看。册子中介绍了苍桓书院的概况历史,原来苍桓书院最初是由私人创立,后来学子中出了几位股肱之臣,比如先帝当年的太傅就出自苍桓书院,所以先帝就钦定苍桓书院为官学,保留了原有的名字,性质却由私变公,由朝廷出资扩建、组织人员,将苍桓书院发展成为了如今大乾最为出名的学府。王侯将相的公子千金们都会来此读书,就连皇子公主们的老师也皆是每年由苍桓书院的先生调任。因此能够进入苍桓书院“主峰”的学子,身份都不会低到哪里去的。说是苍桓主峰,其实是指的苍山主峰,苍桓书院的规模非常大,丁其羽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苍桓书院位于主峰上的主院,大概就是“主校区”的意思。苍桓书院并不只接受贵族子弟,寒门学子通过层层选拔也有机会进入到苍桓书院学习,不过寒门子弟是没法进到主院的,均在苍山的其他位置,也就是“分校区”里。 丁其羽看到这里,想到方才遇到的那位嚣张跋扈的女子,还是个郡主呢!那,那位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反击的云小姐,又会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呢? 往下浏览着后面的内容,后面介绍了首年学子要学的一些课目,丁其羽不禁乐了,没想到除了“必修科目”之外,还提供了“选修课”呢。一门一门的简介看完,读到后面的规则,上面说学子们确定课目之后是必须到场听学的,而伴读则非常自由,学堂上不会录入伴读的名字,因此就不会强制伴读到场,不过书院非常鼓励伴读听学。丁其羽对这种安排很满意,这样她就可以自由地安排自己的时间,来深造自己的机关术以及…去追求未晞。 翌日,丁其羽和陆未明穿上昨日领回来的服饰。丁其羽作为伴读,是一身浅绿色的长衫,头戴黑色的书生帽,那股子儒雅的读书人气质又流露出来;陆未明则是一身淡蓝色的长衫,领口袖口皆有精细绣制的花纹,头上配着蓝色的帽子,做工材质皆比伴读身上的要精致上乘。不过这些都不是丁其羽在意的问题就是了。 丁其羽带上一个专门准备的小本子和一支改良竹管笔,跟陆未明一起走到住处外的集合点。才发现他们俩算是来得早的,另外只有两个公子带着伴读等在了这里,他们见着陆未明,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临近规定的时间,公子哥们带着自己的伴读陆陆续续地到齐,这些人陆未明基本都认识,或者说见过,有的人朝他点头致意,有的人则是很热情地过来寒暄,还有部分则对他避而远之,比如那位“痰盂公子”,直接把不屑都写在了脸上。 丁其羽心下感慨,看来自己这位未明兄的人缘真不怎么样,就算是从那些面上热情之至的人身上,也能很轻易察觉到他们只是因为陆未明的身份而谄媚巴结他罢了。 ☆、第49章 入学礼学子千百态(上) 不过这帮子公子哥单单这样看来,还真没几个让人舒服的,丁其羽看了一圈,公子哥们总共大概有二十几人,不说长相如何,光从气场风度上,除了对陆未明点头致意的公子中有几个还算文质彬彬之外,都是些纨绔贵少。这也可能是丁其羽带入了主观情感,对自己的好兄弟假意逢迎或者不屑一顾的人,她是怎么都看不顺眼。 众人跟着青衣侍来到正北边“三问堂”之前的空地,等待入学礼的开始。丁其羽百无聊赖地和陆未明聊着闲天,身边的贵公子们正寒暄问候、“商业互吹”着。远处的道上,几个青衣侍带着女学子们朝这边走来。 丁其羽一眼就看见了陆未晞,虽然她走在人群之中,但在丁其羽眼里心里,她那温婉的气质和绝美的外表足以让周围的所有人瞬间黯然失色。她今日也穿上了女学子统一的袄裙,上着淡蓝色绣花的直领大襟袄子,下配深蓝色襕裙,淡雅而脱俗,在以前的温婉之上更多了一分恬静,让丁其羽的心跳有些加速。 陆未晞也是远远就看见了丁其羽,发现那人正直直地看着自己,那专注的眼神,让陆未晞觉得其羽在人群之中就只看得见自己一人…视线只交汇了一瞬,陆未晞就立刻移开了目光,有些脸热的同时心中却是泛起了甜,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微笑。 丁其羽没有错过她这个小表情,也兀自笑了,可身边的公子哥们低声的赞叹声又让丁其羽皱了皱眉,望向走过来的其他人。 -- 第81页 女学子看样子只有十几个,名门闺秀们三两成群,那位跋扈的郡主走在人群的最前面,浑身向外辐射出咄咄逼人的气场,虽然她长得也挺漂亮,但是这种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样子,让丁其羽觉得很不舒服。她的身边围着几个笑容满面的小姐,估计是正在奉承恭维着她,她脸上张扬的笑意也愈发明显。 未晞的身侧也有一位姑娘,长相甜美可爱,正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和她说笑着。 而那位云小姐,果然不出丁其羽所料,走在了队伍的最后,身边也只有那个吊着胳膊的小丫鬟,没有别的小姐们与她交流,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跟着队伍走,与前面的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淡色袄裙配上她纤弱的身形,显出几分淡淡的忧郁之感来。 虽然穿着统一的服饰,但人的气质和外表摆在那里,这么一圈看下来,未晞还是脱颖而出了,何况方才她唇边那清浅的笑意让她的美更是灵动,也难怪会有公子哥忍不住赞叹一番了。 一群人走到近前,还没到入学礼开始的时间,这些公子小姐们大多是相识的,两拨人自然地汇合,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聊天。丁其羽正想跟着陆未明去找未晞她们呢,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位公子快步走到陆未晞面前,颇为儒雅地行了一礼对她说道:“未晞,没想到你也来了苍桓!许久不见,不知未晞近来可好?”眼神和语气里尽是不加掩饰的倾慕之情。 这位公子之前是属于对陆未明点头致意的那一类型,整个人算是这群公子哥中最风度翩翩的一个,虽然他在长相上不如陆未明,但由于陆未明总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所以在气质上输了人家一截。不过此刻的丁其羽却觉得这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下子就成了一群人中她最看不顺眼的那个,甚至比那镀金草包还令她不爽。 没等陆未晞说话,这边陆未明走到陆未晞身旁,语气不满地说道:“张公子,我妹妹好像跟你没这么熟吧?叫得这么熟络干什么?”陆未明敏感的“雷达”探测出了对自家妹妹有所企图的“登徒子”,作为羽弟的第一支持者,他必须第一时间替羽弟扼杀掉这个情敌。而且这位公子陆未明之前也认识,一直觉得这人就是个伪君子,表面上一表人才,内心里指不定在想啥呢。 陆未晞并未接话,算是默认了兄长的意思,搞得那位张公子尴尬不已,只能勉强维持住微笑,赔礼道:“抱歉,陆小姐,是知遥唐突了。” 陆未晞礼貌地一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没有再与他多交流的意思。气氛出现了片刻的凝固,张知遥面子上有点挨不住,只好告辞离开了这边。 破坏和谐的人走掉了,气氛轻松下来,丁其羽在心里对未明兄大大地点了一个赞,不愧是好兄弟!未晞的态度也让她欣喜,之前一直没有切实体会,到了这里才终于体会到了未晞是有多么受这些公子哥们的追捧。 “晞姐姐,你为什么对那个张知遥那么冷淡啊?虽然我也觉得他华而不实、金玉其外,最重要的就是,他一看就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啦…总之没什么优点,但是他好像对你一直很执着哦!”未晞身旁的那位姑娘问道。 却是陆未明小声接了口:“你、你都说他没什么优点了,而且知人知面不知心,执不执着可看不出来。我妹妹当然要对他冷淡了。”这模样让丁其羽一阵惊讶,见过犯傻的陆未明、幼稚的陆未明、认真的陆未明、仗义的陆未明,还从未这般小媳妇模样的陆未明啊。 “陆、未、明,我好像问的是晞姐姐,你插什么嘴啊?”那姑娘手叉着腰,没好气地瞪着陆未明一眼。 “额、我哪有插话…”陆未明底气不足地辩解道。丁其羽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已经快要笑翻了,未明兄和这姑娘什么情况?怎么像耗子见到了猫似的? “好啦,小晨,你就别逗二哥了。”陆未晞心下好笑,从小二哥最怕的就是小晨,从来不敢在她面前造次的。 “晞姐姐就知道向着你哥哥,都不帮小晨了。”小姑娘撅着嘴巴抗议道,跟刚刚面对陆未明的样子判若两人。 丁其羽觉得自己要出来救下好兄弟的场了,向一脸无奈的陆未晞问道:“未晞,这位小姐是?”这才把缩在一边不敢大声说话的陆未明给解救出来。 陆未晞这才想起其羽是第一次见小晨,她冲丁其羽歉然一笑介绍道:“其羽,这是兵部曲大人的千金,曲若晨。我们从小就认识的。”又对曲若晨介绍丁其羽,“小晨,这位是二哥的…好朋友,丁其羽。” 曲若晨闻言好奇地打量着丁其羽,瞧这打扮不应该是陆未明的伴读吗?好朋友?最重要的是晞姐姐和他之间的称呼居然都如此亲昵! 丁其羽挂上礼貌的笑向她问好:“曲小姐好。” 曲若晨点点头笑道:“丁公子。”笑里带着狡黠,过会一定要问问晞姐姐和这个丁公子是什么关系呀? 几人聊着闲话等待入学礼开始,时不时就有烦人的公子哥过来跟未晞搭讪,一一被丁其羽的“好战友”陆未明给挡了回去。陆未明神秘兮兮地拉着丁其羽的胳膊到一边来,笑得嘚瑟:“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们家未晞那是非常受欢迎的,你要是没跟我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后悔呢!” 丁其羽撇撇嘴,朝他略一拱手:“是,未明兄高瞻远瞩。” -- 第82页 陆未明开怀笑道:“哈哈,放心、不要慌!有你未明兄在,那些烦人精一个也别想靠近未晞半步!至于未晞那里嘛,还是要看你自己咯。” “嗯嗯。不过,那个张什么什么公子,是谁啊?和未晞很早就认识吗?”丁其羽问道。 “他啊,张知遥,好像是户部张大人的小儿子吧。和未晞认识是挺早的,我们每次到京城,他都会跑来找未晞,不过未晞一直都对他挺疏离的就是了。”陆未明仔细提供情报,说完拍拍丁其羽的肩膀,“别担心啊羽弟,你比那家伙强多了。” 他俩在一边嘀嘀咕咕,陆未晞结合方才兄长的表现,大概能猜到他们谈话的内容。这边曲若晨忽然一脸八卦地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晞姐姐,你说丁公子是陆未明的朋友,那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啊?”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小兴奋。 这问题让陆未晞升起一阵紧张,磕磕绊绊地回答道:“什么?哪、哪有什么关系,也是朋友而已…”有些底气不足。不禁暗恼自己怎么又这样了,一遇上关于其羽的问题就乱了方寸,这种紧张控都控制不住… 曲若晨更加兴奋了,她可从来没看过晞姐姐这副模样!虽然陆未晞只比她大几个月,但在她心目中陆未晞一直是个大方温柔的姐姐形象,除了对着长辈们偶有娇态以外,何时见过她如此小女儿的一面呀!曲若晨心下愈发肯定陆未晞和丁其羽之间不简单,只是意味深长地回答了一个“哦~”也没再追问下去。 一旁的磬儿在心里偷笑,自家小姐这是把答案都写在脸上了,曲小姐怕是用鼻子想想都能理解得到了吧… 而丁其羽此刻正在“拷问”陆未明关于那位曲小姐的事情,没有注意到旁边逐渐走近的两个人。 云忆从方才来时,就一直注意着丁其羽这边,今天的丁公子与昨日相比,更添了几分书生的儒雅气质,虽然他只是一个伴读,那一群王孙公子却丝毫掩盖不了他的光芒,那光芒温暖却不刺眼。虽然自己比起他身边那位高贵出尘的小姐来,怕是差着千重山万重水,但还是想要鼓起勇气上前与他打招呼。 或许是人群之中云忆只认识丁其羽,又或许是丁其羽的热心和开朗就像是一束阳光,让她这个常年感受不到温暖的、生活在阴暗角落的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云忆犹豫纠结了很久,终于决定上前来与丁其羽说话。 ☆、第50章 入学礼学子千百态(下) 待人走到近前,丁其羽才瞧见她们,就见云忆低眉屈膝行了一个万福,轻声道:“丁公子。” 丁其羽没想到她会过来跟自己打招呼,怔愣一瞬,微笑着对她回礼:“云小姐。”又想起她方才孤单的身影和昨日的窘迫境况,不禁关心道,“你的脚好些了吗?” 云忆听到丁其羽主动的关心,心里扬起一些暖意,点点头回答道:“擦了药已经没事了,云忆还没好好谢谢丁公子…” 丁其羽笑道:“哈哈,没事了就好,昨天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的。” 云忆还想说什么,就听那边的青衣侍朗声说道:“咳咳,入学礼的时辰已到,请诸位同窗入三问堂。” 丁其羽向她礼貌致意,然后跟着众人一起走进三问堂。旁边的陆未明用胳膊碰碰丁其羽,皱着眉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小声逼问道:“她是谁啊?我都不认识你居然认识!跟你还很熟的样子?!”陆未明心中纳闷,这些个名门闺秀就算是叫不出名字,和他也都基本有过一面之缘,但方才那位,还真的从未见过。 “额、她叫云忆,我也是昨天才认识的。”丁其羽老实回答。 “真的?”陆未明怀疑地看了一眼丁其羽,思索着大乾姓云的达官显贵们,想了半天没想出个结果。陆未明拉着丁其羽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让陆未晞她们坐在旁边的位置,瞥见那位云小姐可能是因为方才走得近的缘故,顺势就坐在了后面一个位置,腹诽着看来羽弟也挺招女孩子喜欢的啊,昨天自己也就早上那会儿没见着他吧,就惹来一个云小姐,看来自己还得帮着未晞看牢他!陆未明心思百转千回,顿觉他肩负的使命艰巨而关键,为了这两人操碎了心。 陆未晞从方才云忆过去找丁其羽时就看到了一切,见其羽朝那姑娘微笑回礼、出言关心,虽然能看出他的守礼拘谨,但心里就是升起了一种闷闷的感觉,其羽是什么时候与那位姑娘相识的呢?陆未晞有些心不在焉。 丁其羽倒是没有在意刚才的小插曲,仔细地听着堂上苍桓书院的司院钟老先生,也就相当于“前世”所说的校长大人,在上面讲着书院的简史、办学宗旨和书院的院规。好久没有这般听过课了,丁其羽有些怀念起从前的日子来,别的事情她不一定行,但学习上课这件事还真就是她得心应手的领域。丁其羽跪坐在陆未明位子旁边、专门为伴读设置的小几案前,案上摆着她的小本子,一脸的认真,还时不时在小本子上记上几笔有用的信息。 待钟司院讲完,由另一位老先生主持拜师礼,名册上点到名的几人为一组,上前去完成叩拜先贤等仪式。拜师礼结束后,青衣侍便带着众人熟悉书院的内部环境。丁其羽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环节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去书院的藏书楼看看。 一大群人走出三问堂,带队的青衣侍介绍道:“诸位同窗,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苍山主峰的南侧,首年入学的学子都在此处学习生活,次年和第三年的学子们则分别在西侧和北侧,不同学年的学子是完全分开管理的…” -- 第83页 “那东边是什么?”谭瑜插嘴打断青衣侍的介绍,摇着描金的扇子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青衣侍也不恼,耐心地解答:“东侧是司院、司学、先生和青衣侍们办公居住的地方,一般……” 丁其羽觉得镀金草包和那个嚣张的郡主还挺登对的,戳戳陆未明的胳膊低声玩笑道:“呵呵,未明兄,你现在知道我阻止你带扇子是多么正确的做法了哈!” 陆未明看着谭瑜那草包样,不服气地辩解道:“那也得看人,他带着那叫犯傻,我带着那叫风流。” 丁其羽一脸嫌弃:“得、您明天就继续带上您的扇子,跟那镀金草包比比。”说着远离陆未明,跑到陆未晞身边空着的一侧,“未晞,从现在起我跟着你了,你二哥旁边我是待不下去了。” 陆未晞不知道他俩闹哪出,一脸的疑惑,不过倒是挺喜欢其羽能待在自己一旁的。 “切,我看你就是想找个借口跑到未晞旁边儿吧!”陆未明走过来两步愤愤不平地抱怨,但是为了撮合羽弟和未晞,他也只能作罢。 丁其羽跑到了陆未晞的身边,这下距离陆未明最近的变成了曲若晨,她见丁其羽找陆未晞聊了起来,索性松开了陆未晞的手臂,来向陆未明打听八卦消息:“陆未明,晞姐姐和你那朋友是什么关系呀?” 这曲大小姐突然走到自己旁边来,陆未明瞬间僵直了背,结结巴巴地全交代了:“额、羽弟他倾慕未晞,在追求未晞呢…”不知道是这大小姐从前欺负自己的记忆太过深刻还是怎么的,陆未明见到她就紧张发憷,但又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内心深处一点也不抵触她,因为她的俏皮可爱,也因为她与自己的相处不参杂质、不带心机。 曲若晨闻言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看晞姐姐好像对他也有意诶,可是他的门第出身不高吧?陆叔叔会同意么…” “羽弟他不是池中之物,有朝一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陆未明对这一点是坚信不疑。 几人各自交流,青衣侍带着大家转了一圈住处、公厨等地方,走到大门附近,一边说着:“方才钟司院也说过了,每月每人都有两次下山的机会,每次下山不得超过三日。如果其他时候有要事需要下山,可以向专门负责首年学子管理的李司学申请。” “一个月只能下山两次!太少了吧!”嚣张郡主出声抱怨道,围在她身边的小姐公子们也是纷纷附和。 青衣侍继续带路,维持着纪律:“稍安勿躁,书院内部都是让大家自由活动的。书院面积辽阔,苍山风景秀美,清泉小池遍布,就算不下山,诸位同窗想要谈诗作赋、曲水流觞,还是有很多好去处的。” 那郡主却是不屑一顾:“无趣!” 有人当面拆台,青衣侍尴尬不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自己的介绍:“接下来,我带诸位往苍山中部的峰顶去,峰顶的广场阔地是所有苍桓人公共活动的地方。”说完直接快步带领大家上峰顶。 幸好上峰顶的阶梯并不长,没一会就走到了,不然这些才经历了持恒步道的公子小姐们估计都得造反。丁其羽手里拿着小册子,用竹管笔画着简单的地图,将青衣侍介绍的重要地点都一一标注好。 身边的陆未晞见丁其羽低头记录的样子,露出温柔的笑意:“其羽真是认真呢。” 丁其羽用笔杆敲敲自己的额头:“闲着也是闲着,随手记录一下。” 陆未晞饶有兴致:“我记得你之前读过书,那你在学堂里一定是先生最喜欢的那种学生。” 丁其羽眉毛一挑,故作神秘地玩笑道:“哈,说对了。告诉你个秘密吧,小生我什么都不擅长,就是脑袋瓜挺聪明的~” “嗯,未晞知道的。习习从小就聪明。”陆未晞说完就忍俊不禁,掩唇轻笑。 丁其羽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些狡猾:“呵呵,未晞既然这么想叫我习习,那不如合起来叫我‘羽’吧,方便简洁又好听。”最重要的是够亲昵啊… 听得调侃意味如此明显的言语,陆未晞又轻易地丢失了大方从容,牵强道:“还、还是其羽好听…”羽?这叫着也太亲昵过头了吧…怎么可能叫得出口?脸上的温度升了些许,见丁其羽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心里的紧张又平复不下来,陆未晞一阵暗恼,怎么好好的聊天,又被这人抓着机会调笑了呀? 丁其羽也不再逗她:“其羽就其羽吧,也很好哈。”反正来日方长嘛,一逗就害羞的未晞实在是太可爱了… 说话间,众人登上了峰顶,峰顶广场的中央是一大片空地,据青衣侍的介绍,这片空地是平时举行全书院性质的大型典礼活动的场所。空地正东面有一口大鼎,鼎中的高香升着袅袅青烟,乃是祭祀活动之用。空地的周围建筑林立。青衣侍正一一做着详尽的介绍:有专门为苍桓人开设的驿站,方便学子寄收信件和物品;有供学子切磋诗文、交流畅谈的茶厅、棋社之类的雅聚之地;有贩卖日常学习生活用品、五洲杂货的店铺;还有几个方便聚会宴请的酒楼饭庄,不过打烊的时间都比较早,书院也有规定,学子不得饮酒过度、不得夜不归宿,至于有没有人在住处饮酒作乐就不得而知了。 全广场上最高、最气派的一幢建筑正是苍桓书院闻名乾国的藏书楼“芸帙楼”。芸帙楼矗立于峰顶广场的正北处,八角七层,整体看起来古朴而雄伟。带路的青衣侍指着芸帙楼,语气里满是自豪地说道:“我苍桓的芸帙楼乃是整个大乾藏书最多的书库,书籍包罗万象,每日均向苍桓人开放,学海无涯,各位同窗有想要阅读的典籍藏书都可以来芸帙楼找找。”这些青衣侍大都是苍桓书院的寒门学子,他们在完成规定的学年之后仍然希望留在苍桓研修,所以才经过了多重选拔考验成为了青衣侍,一边在书院当差,一边继续学习。 -- 第84页 ☆、第51章 寻藏书芸帙楼奇遇(上) 丁其羽仰望着芸帙楼,心里非常期待,脸上不禁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她有预感自己应该能在这里找到机关术相关的典籍。 陆未晞见状不禁问道:“其羽有很想看的书?” 丁其羽还没来得及回答呢,旁边的陆未明插话道:“肯定的,羽弟之前答应陪我来苍桓,一是为了你,二就是为了这芸帙楼呢。” 陆未晞被惊了一跳,紧张感随之即来:“什、什么叫为了我啊?”心里有些想证实,其羽来苍桓真的跟自己有关? “可不是嘛,我跟羽弟说,这里准有不少公子哥追唔唔…”陆未明继续毫无保留地将内幕抖出来,可说到一半却被丁其羽冲上去死死捂住了嘴巴。 这么“花痴”的行为被当面戳穿也太不好意思了吧,这回轮到丁其羽脸上发热了,尴尬地看了一眼陆未晞,为自己的形象补救道:“未晞,那个、别听他胡说。我是为了芸帙楼,我想找找有没有关于机关术的典籍。”说罢给了陆未明一个威胁的眼神,才放开了他。 陆未晞点点头,听到丁其羽这般着急的解释却有点不开心,原来不是为了自己吗… 不远处,眼神就没怎么离开过陆未晞的张知遥,看着这一路来丁其羽和陆未晞两人的谈笑,妒火中烧,紧紧攒着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而人群边缘的云忆也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心下升起一股失落之情,愈发自卑起来,自己与那位小姐如何能够作比呢,那位小姐那样出色的人物才有资格成为丁公子的朋友吧… 青衣侍带众人熟悉完书院环境,通知大家明日即开始上课,具体的安排丁其羽在小册子上已经看过了。陆未明要学的科目有:国情,即大乾政治、人口、经济等各方面的基本情况;律令,即乾国的法律和重要政令;国史,即大乾国以及乾国之前的朝代历史;诗文,就是学习谈诗作赋,风雅文学;数论,就是偏于应用的数学;天律,介绍世间万物运转的规律和道理;技艺,技艺课就是之前提到的“选修课”,有多种选择,包括琴、棋、书、画、医、武学和兵法,小册子上要求的是每位学子在所有的技艺当中至少选择一个进行学习就可以了。 女学子与男子的课程基本相同,不同之处在于女学子不必学习律令,但必须学习礼仪课,而技艺当中女学子的选项并没有兵法,改换成了女红。 丁其羽之前看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苍桓书院久负盛名、人才辈出还是很有道理的,学习内容的安排灵活而全面。据说苍桓书院每年都会通过选拔考核向朝廷输送一批人才,这种选拔方式独立于科举,完全由苍桓内部进行,成了一条步入仕途的特别通道。至于苍山主峰上这些王孙公子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通过考核,丁其羽就不确定了。不过达官显贵家的年轻人们就算不为仕途,也照样会被家族送入苍桓,因为在这里可以很轻易地结交同样身份地位的人、建立关系网络。 众人解散,丁其羽四人去公厨吃过午饭,各自回到住处,一路上陆未明都在纠结自己到底要学什么技艺。丁其羽倒是挺理解他这种纠结的,就像从前的她也经常犹豫选什么选修课一样,建议道:“想选的都去听听呗,听了再做决定,又不要求你这么着急选出来。” 陆未明坐在书桌前,皱着眉沉默了一会,问道:“羽弟,你觉得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么?” “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啊?”丁其羽不明所以。 “就是问问,你觉得我是吗?” “额…”丁其羽有点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你也不算手无缚鸡…” 陆未明打断丁其羽支支吾吾的言语:“好了…我明白了,我去试试武学和兵法吧。从前总是逃避,这次想试试了。” 丁其羽惊讶于他突然的转变,大将军那么好的条件放着不学,来这里学武学和兵法?这两样哪一样不是陆大将军当初千逼万迫之下他都不学的东西,连陆将军最后都放弃了,送他来学点文质的东西,没想到到了这他居然突然就愿意学了……但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他能燃起斗志总是好的,于是发自内心地鼓励道:“好!去试试,还是那句话,有志者事竟成!” 又与他说了几句,丁其羽回到自己房间给阿娘和莲儿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已经安全到达书院,书院环境各方面都很好,嘱咐两人保重好自己。拿着信出门,按着上午走过的路线到了峰顶广场,把信件交给了驿站寄送,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芸帙楼去。 芸帙楼门口站着两个青衣侍,丁其羽出示了自己的腰牌才被允许进入,进到楼中,袅袅的檀香夹杂着书卷的墨香萦绕鼻尖,让她的心境自然就平静了下来。丁其羽环顾一周,芸帙楼里的人不算多,列满书卷典籍的红木书架环绕着塔心轴线呈圆形分布,外围的墙面上多处开有窗户,窗前设有专门供人读书的位置,整个氛围宁静而惬意。在芸帙楼的第一层逛了逛,发现这一层基本都是一些治国策论、国史通鉴之类的书籍,丁其羽觉得这样一圈一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回到门口一个类似于柜台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询问柜台后的青衣侍:“请问楼里有木甲机关方面的书籍吗?” 那个青衣侍一脸茫然:“目假鸡冠?” “额、就是关于木匠、机巧之类的…”丁其羽搜罗着各种措辞解释道。 -- 第85页 青衣侍听了半天,想不起来哪里有这类书籍,只得说道:“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楼里的书目摆放顺序是按学子们阅读的频率排的,最底层的书借阅的人越多,你可以按照这个规则判断着找找?” 丁其羽心里有点忐忑,点头应道:“好吧,谢谢。”不会这里都没有吧?难道大乾真的没有机关术师?无奈之下还是决定先仔细找找再说。 按阅读频率的话…既然青衣侍都不知道,想来也没什么人阅读,不如就从最顶层找起,丁其羽想着,沿着层层楼梯爬到了顶楼。青衣侍还真没说假话,丁其羽上来的过程中就发现每层的人数在逐层递减,到得顶楼左右看看,因为芸帙楼大致呈一个瘦高的圆锥台形状,上小下大,所以顶层的面积并不大,而且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没人打扰倒也挺好,丁其羽从梯子边上的书架开始仔细找起来。 “《武林通史》、《武林志》、《武书》…《万综武学》、《江湖异闻录》、《武经注疏》…《拳经》、《江湖指掌述》、《兵器全谱》…《铸剑经》、《垂炉锻剑》、《名剑集》…《暗器谱》、《飞蝗流星》、《雷火珠》…”丁其羽为了不漏掉任何一本,小声地念着书籍的名字。心里想着原来顶层是江湖故事和武功兵器的综述啊,也有铸剑之法,不知道机关术是不是被列入江湖技艺之内了呢。 “小后生,你找什么呢?”一个沙哑沧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正专心找书的丁其羽背脊一凉,被吓了一大跳,拍着自己的胸脯赶紧转身,就见一个人抄着双手,背靠在书架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丁其羽瞅瞅窗外□□的,平复一下被吓到的心跳,判断不出这是什么人,听那人的语气也没什么恶意,只能对着人影行了一礼道:“老、前辈,我想找找看有没有关于机关木甲之类的书。” 阴影中的人闻言站直了身子,反问道:“机关木甲…你是说机巧之术?” “是!正是机巧之术!老前辈知道!”丁其羽一听激动万分,完全忘了刚才的紧张,莫非这老前辈懂得机关术? “我很老么?一直老前辈老前辈的叫。”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边不满地抱怨道,瞥了一眼丁其羽,直接从她身旁走过。这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胡茬的老头,穿着青色的长衫。仔细瞧这身衣衫,就能发现它与青衣侍的衣服并不相同,而且老头没戴帽子不说,头发也是随意地束起,长衫上尽是褶皱,腰带也系得随意,完全不若其他青衣侍那样衣冠整齐,一看便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丁其羽一瞬间尴尬,心下腹诽:头发花白、胡子拉渣,声音也挺沧桑的,分明就是个老人家嘛…但是又怕惹了前辈生气,抬脚跟上老头的步伐,在他身后赔礼道:“前辈!请莫见怪,是我嘴笨了…” “呵呵,你这后生,脾性倒是不错。”老头停下步子,转身问道,“你要找机巧之术的书?” 丁其羽连忙点头:“嗯嗯!是的,前辈懂机巧之术吗?”丁其羽瞧着眼前这张脸,虽然饱经沧桑,却不难看出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英俊潇洒的帅哥,不过…怎么觉得这模样有点眼熟呢?丁其羽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索性懒得想了。 “我才不懂那个,成日里对着一堆木头有什么意思?”老头转身面向书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语气里却让人感受不到他对机巧之术的厌恶,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撇撇嘴,伸手从书架上方抽出一本书扔给丁其羽,“不过书倒是有。这天底下也就那家伙会写这种书了。” ☆、第52章 寻藏书芸帙楼奇遇(下) 丁其羽慌忙接住扔向自己的书,翻过来一看,“机巧述论”四个字整齐地列于书封之上,作者是“炎槐客”。从褶皱程度来看,这本书没怎么被人翻阅过,但整本书已经泛黄发旧,估计是摆在这里有些年头了。丁其羽打开书翻看了几下,里面的字迹工整清晰,还插画着详尽的图解,一时间难掩激动的心情,抬头对老头感激道:“我就是想找这样的书,谢谢前辈!” 老头看起来精神不济,整个人都是懒懒的,听到丁其羽的话勾了勾嘴角:“你这痴狂的样子,倒跟那家伙挺像。”说着错身准备离开,又随手指了指刚才抽书的书架,“上面还有几本,都是他写的。” 丁其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大概还有三四本的样子,抓住老头话里的关键词,转头疑惑道:“那家伙?” 老头收回迈开的步伐,抬手点了点丁其羽手里书籍的封面:“这家伙,炎槐客。” “前辈您认识这炎槐客?”丁其羽眼神发亮,说不定能通过这位前辈,直接找到当世的机关术大师呢! 老头目光移向远处,回答道:“很久以前,认识。现在,不认识了。”说罢重新抬脚向前。 意思是老前辈也不知道“炎槐客”的下落了?虽是这么想着,丁其羽却不愿意放弃线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敢问这位‘炎槐客’前辈,可还在世?” 老头走到一扇窗边的几案前,弯腰拿起几案上一个未开封的小酒坛子,靠坐在窗沿上:“我也不知道,只听说这家伙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江南一带,后来就没了消息。” “那是多久以前呢?”丁其羽追问。 老头转头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十几年吧。”说罢打开了酒坛子的封布,酒香瞬间飘散出来。 -- 第86页 “十几年前…江南…”丁其羽喃喃道,十几年前就没了音信,再想找到谈何容易。而且她也只是在兴城做记察使的时候听商户们提起过大乾的江南,距离兴城应该很远。 丁其羽默默叹了一口气,见那老头盯着酒坛子也不喝,目光有些浑浊,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沉思,周身萦绕起一股寂寥和孤独的气场,丁其羽不准备再多打扰,告辞道:“今日多谢前辈了,晚辈告辞。” “诶、小后生,坐下陪我喝几杯吧!”老头见丁其羽要走,出声叫住她。 “啊?喝酒?”丁其羽有些惊讶,这老前辈居然叫自己陪他喝酒?想起来书院之前醉得一塌糊涂那一晚,老实道,“我不会喝酒。” “年轻人居然不会喝酒?酒可是好东西,多喝几次就会了,来来,陪我这个老人家喝两杯。”老头从窗沿边下来,跪坐到几案前,一脸期待地望着丁其羽。 刚刚还说自己不老呢,这会又自称老人家了,丁其羽无语,想起他方才那种寂寥有些不忍拒绝,何况今日若不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要找到啥时候呢,犹豫片刻还是坐到了他对面:“好吧。晚辈真的不会喝酒,前辈手下留情啊。” “哈哈,好,就只给你喝一点。你想多喝我还舍不得呢。”老头拿起坛子往桌上的碗里倒了半碗,推给丁其羽,一边抬眼问道,“你叫什么?” “丁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丁其羽看着碗里的酒,估摸着这么点儿应该不会醉,“前辈是这芸帙楼的管理人?” 老头就着坛子仰头喝下一口酒:“我只在这第七层,清闲得很。这一层平时没什么人上来。炎槐那几本破书,你是第一个问的。” 丁其羽端起碗小口尝了尝,觉得这酒的味道似乎还不错:“我看这层都是江湖故事、武学综论,书院是个与江湖武林没什么关联的地方,来看的人少也是正常的。” “呵,说得没错。淡却江湖事,终老侠义身。孤身为寄旅,难见旧时人啊…”老头感慨道,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一瞬间那种沧桑寂寥的感觉又流露出来。 丁其羽听着他的感慨,也吞下一小口酒,辛辣带着苦涩在喉中炸开,她皱着眉叹道:“‘孤身为寄旅,难见旧时人’,原来前辈与我同是天涯沦落人。” “嗯?你小子之前也是江湖中人?”老头闻言放下酒坛,凑近些许好奇道。 丁其羽摇摇头:“不,我离开的不是江湖,而是我的家,是我从前的一切…”说着一顿,收拾着自己的心情,“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哈哈,你倒是看得通透!”老头举起小酒坛与丁其羽的碗相碰。 “回不去了,不这样想还能怎样呢。前辈之前是江湖中人?”丁其羽重新打量着这个老头,这位前辈当年不会是个大侠高手吧?难不成是武林绝学“醉拳”的创始人? 老头似不太想回忆当年:“不是你说的?过去的都过去了。” 丁其羽看着他颓唐的样子,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要选择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过去的是都过去了,应该用崭新的自己去面对新生活。您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过去了…” “我老了,还有什么新生活可言呐。”见丁其羽还想说,老头又举起坛子,“不说这些了,喝酒!” 丁其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拿起酒碗干完了碗中的酒,放下手里的碗,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她还未说什么呢,老头笑笑说道:“喝完了?呵呵,行了,去忙你的吧。” 丁其羽也觉得自己该回去了,与老头行礼告辞,回到那个书架前,发现关于机巧之术的书籍只有炎槐客所著的四本,再无其他相关典籍。不过能找到这四本,丁其羽已经很满足了。将几本书都取下来浏览了一下,决定还是从最详尽的《机巧述论》开始阅读,放回另外三本,拿着《机巧述论》走到楼梯口,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那边还在喝着酒的老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道:“前辈,‘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说完就下了楼。 下到二楼的时候,丁其羽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位云忆云小姐正站在一个书架前翻着一本书,身边并没见她那个小丫鬟的人影,整个人显得恬静而闲适。丁其羽不禁扬起了唇角,不准备去打扰她,正要继续下楼,云忆似有所感一般抬头朝这边望来,目光与丁其羽交汇在一起。 人家都看到了自己,不打招呼就不太好了,丁其羽收回步伐,朝着她走过去,一边轻声问候道:“云小姐,真巧啊,你也来这里看书?” 云忆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丁其羽,心里有些惊喜,又见丁公子竟主动招呼自己,受宠若惊般地绽开一个略带紧张的笑容,赶紧点头答道:“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丁公子。”已走到近前来的丁公子身上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酒香,是喝酒了吗? “哈哈,我也来找找书。你在看什么?”丁其羽指指她怀里的书,好奇道。 谁知这个问题却把她惊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将手中的书藏在身后,低着头支吾道:“一、一些闲书而已…” 看着她这一副上课看小说被班主任逮到的表情,丁其羽心下好笑,暗想这姑娘不会在看什么劲爆的内容吧?好奇心更浓了,侧眼看了看旁边的书架,都是些治国策论、安民方略之类的书啊…心下突然有点明白她如此动作的原因了,伸手抽出一本《国论》,故意玩笑道:“这样的书也叫闲书吗?云小姐的境界其羽真是望尘莫及了。” -- 第87页 云忆闻言急忙抬起头来解释道:“不不,不是的,我、我只是随意看看!”说罢又垂下头去,藏在背后的书此时被她抱在了胸前,丁其羽这下看见了,那是一本《为民策》。 果然…丁其羽暗叹一声,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云小姐是觉得被我发现你看这样的书很丢脸吗。”虽是疑问的内容,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云忆沉默良久,才喃喃道:“难道不是吗…我、我这样的,这样的女子,却看这些书…”像自己这样一个从小在阴暗角落里长大的女子,这样一个注定只能沦为权术争斗工具的女子,却读着民策国论,难道不可笑么… “女子又如何?没有人规定这书只能男子看,更没人规定这国家只能男子来治!”丁其羽摇头表示不赞同她的说法,“你这样的女子?我与小姐认识的时间不长,也不太了解云小姐是个怎样的人,但我看到的你,沉静而温和。其实你大可不必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更不必太过谦逊小心,活得自我一些、自在一些。” 丁其羽见云忆久不搭话,只是定定看着自己,眸中似有水光闪过,一边将手中的《国论》放回原位,一边眉眼带着笑意故作叹息地说道:“我可读不懂这高深的治国之道。国情律令课有听不明白的内容,是不是可以来请教云小姐了?” 转回视线只看见云忆低着的头微微点了点,算是回答了丁其羽的玩笑之言。丁其羽无奈,告辞离开,希望自己的言语能多多少少鼓励到这位自卑到骨子里的姑娘吧。 回到住处,丁其羽坐在小木桌前翻看借回来的书籍。脸上热乎乎的,让她略有些静不下心来,这副身体也是从前那样一沾酒就上脸的体质,真不愧是异世的自己啊… ☆、第53章 始听学一心分两用 丁其羽仰倒在椅子上,松了松领口的衣襟,眼神放空,暗想自己真该练练酒啦,否则在这异世总感觉少了分洒脱诗意,莲儿都能把自己喝倒了…不知道莲儿那小爱哭鬼又在做什么呢?好久都没听未晞弹琴了啊…丁其羽在胡思乱想之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女子住处这边,陆未晞抬手轻抚案上的琴,犹豫了一下又收回了手。 磬儿看见她的动作,不解道:“小姐,怎么不弹了?” 陆未晞摇摇头:“这里毕竟比不得家里,万一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我们家小姐琴艺如此精湛,人家想听还听不着呢,谁会嫌吵啊?”磬儿说罢眼珠一转,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哦~磬儿懂了,该来听的人没来,小姐就没了抚琴的兴致了!” “你、你又浑说!我只是怕打扰到别人休息,跟他有什么关系?”陆未晞本来没有那个意思,却硬是被这丫头说得一阵羞恼。 “好吧好吧,磬儿不说了,可是我也没说是谁嘛,小姐不打自招了嘻嘻~”磬儿见她家小姐隐隐有恼羞成怒之势,赶紧收了话题,“小姐,你可是想将军和夫人了?” 陆未晞也不想再纠缠于方才的话题,否则她指不定还要被取笑成什么样呢?谁让一说起其羽来她就从容不了呢。于是想了想说道:“到了书院还没给爹娘写过信呢,磬儿,拿纸笔来吧。” …… 翌日,丁其羽早早地起床,之前就冲磬儿打听清楚了未晞起床的时间,估摸着时辰出去送了一波早餐,又带回来一份给自己这边这个赖床的陆二少爷,两人准备好一切之后,前往审慎堂上国情课。来到审慎堂的时候,堂内只有几个青衣侍正拿着书在读,他们见有人来了,连忙收起书本侍立在各自的岗位上。 “羽弟,我就说来太早了吧,这都还没其他人呢!”陆未明打着哈欠抱怨道。他夜里总是睡不踏实、辗转反侧,还完全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马上就到时间了好不!你看看人家那几位。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吾辈读书时!”丁其羽三言两语说得陆未明无言以对,只得撇撇嘴表示她说什么是什么… 审慎堂与三问堂的座位形式相同,都是一个学子座位旁边带着一个小一些的、专门提供给伴读的位置。并没有规定固定的座位,所以两人就随意找了个位子。刚坐下,陆未晞和曲若晨她们就过来了,陆未明招呼着妹妹坐到丁其羽那一侧旁边的位字,曲若晨则顺势坐到了陆未晞的另一边。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过来,丁其羽拿出准备的书本放好,抬眼便瞧见云忆从门口走了进来,她看见自己之后唇边绽放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丁其羽也微笑着向她点头致意,云小姐今天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时常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忧郁拘谨的气息少了几分。 云忆下意识地看了看丁其羽身旁也正看向她的陆未晞,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云忆就立刻移开了眼神,她昨日听说这位小姐便是陆大将军的千金,是传闻中的“大乾第一才女”,才貌双绝,果然是所言非虚的…与这样出色的女子,再多对视一刻,恐怕就会激发起她心里最深的自卑感来,所以她不敢再看向陆未晞,而是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位置,犹豫片刻,掩在袖中的拳头握紧,深呼吸一口,最终鼓起勇气走到了丁其羽他们后面那个空位置坐下。 “咳咳!”陆未明轻声咳嗽一下,成功吸引到了丁其羽的目光,又怕被那边的未晞和身后的姑娘听见,他只得咬着牙小声说道:“羽弟你注意点分寸啊!” -- 第88页 “什么?什么分寸啊?”丁其羽不明所以。 “当着未晞的面,跟别的姑娘眉来眼去的!”陆未明用气音小声警告道。 可惜丁其羽的注意力又被刚进来的张知遥给吸引走了,张知遥上前来和陆未晞自以为熟稔地打着招呼,看了一圈却发现附近已经没有了空位子,只得颇不甘心地坐到了别处去。丁其羽暗喜,这才回头问陆未明:“未明兄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太小声了我没听清。” 陆未明扶额,抄起手气道:“哼,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了!” 丁其羽还想继续追问呢,讲学的先生就带着几个青衣侍进来了,她也只好作罢。 时间一到,老先生就开始讲起大乾的国情来。国情这样介绍性质的课目并不需要怎么动脑筋,而且丁其羽只是个伴读,了解了解就行了,所以她没有投入全部的注意力去听先生讲学。将国情课的书放在桌上,耳朵挂着先生说的内容,一边翻开《机巧述论》和自己的小本子,手里握着竹管笔开始看起来。 丁其羽先大致浏览了一下《机巧述论》的整体结构,越看越觉欣喜,这本书的内容详尽而基础,首先介绍了各种基础零部件的结构和作用,然后详细写了好几种传动方式及其优缺点,最后是炎槐客自己总结出来的一些计算方法和原理。这本书对丁其羽了解乾国机巧之术的发展有着非常大的帮助,特别是前两个部分,丁其羽一直苦于不清楚当世有哪些已经存在的、直接可以运用的零部件,只有了解了这些,她的设计创造才能放得开思路。而最后部分炎槐客总结的方法原理,虽然她大都了然于心,但却让她深深惊诧折服于这位炎槐客前辈的机关术水平,在这样一个时代,他居然只靠自己的经验摸索,就能总结出像齿轮强度校核公式这样难度颇深的知识规律,还把公式应用场景中,弯曲疲劳跟接触疲劳、不同的材料等情况分得清清楚楚,跟丁其羽在现代课本上学的几乎完全一致!想当年,她只是理解并记住这一大堆东西就花了不少时间呢…这位前辈一定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机关术大师,丁其羽不禁更加向往与炎槐客前辈见面了。 耳朵里听着先生正讲到大乾国城镇的总数及分布情况,眼睛看着《机巧述论》里介绍的一种叫做“铄”的零件,手中的竹管笔在小本子上按着书里的内容画着示意图、记下关键点。此时的丁其羽全身心运用于学习之中,绝对的心无旁骛,这是她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上课时间要保证百分百的效率,课余时间就能挣得百分百的空闲来放松娱乐。 被困意袭扰的陆未明不经意间瞥见了身旁的丁其羽,也没注意她写的是什么,只知道她在奋笔疾书,瞬间受到了激励,伸手狠狠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挺直了腰背,瞪大眼睛强打精神,开始在书本上做起笔记来。 陆未晞微微侧头,看到的就是那样一个认真的丁其羽,这还是陆未晞第一次见她工作学习的样子:眉眼间全是专注的神色,似乎是看到惊喜之处,眼眸里迸发出亮光,嘴角微微扬起,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在小本子上快速地写写画画。而桌上翻开的那本书,根本就不是国情书吧…陆未晞心下好笑,其羽是在一心两用?还是根本没听先生在说什么呢?丁其羽这幅认真专注的模样有些让她心动,目光久久不能移开。不着痕迹地盯着她看了一会,陆未晞突然想到了什么,往后看向坐在陆未明身后位子的云忆,发现云忆的目光也正停留在丁其羽身上,嘴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陆未晞微蹙了秀眉,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先生,想起两人开课前打招呼的模样,那种闷闷涩涩的感觉又漫上心头。 …… 下午的律令课,丁其羽的做法与上午一样,不过心里却没有上午来得舒坦。律令课女学子们不上,她们专门上她们的礼仪课去了,未晞自然就没坐在她身旁了。虽然就算未晞在身边,丁其羽也是一心投入了机关术的学习之中,但喜欢的姑娘坐在身边的感觉和一屋子全是大老爷们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未晞只要静静在她身边,她心里自然就会有开心的效果加成。 律令课整得丁其羽心有点累(其实是有点想未晞了),吃饭的时候众人在场,又不能好好与未晞相处,所以傍晚时分吃过饭之后,丁其羽就又从住处溜了出来,跑到陆未晞的小院门口敲响了院门。 过了一会,磬儿打开了门,看见是丁其羽,诧异道:“丁公子?有事?”方才吃饭不是才分开一会,怎么又跑过来了。 丁其羽有点脸红,自己确实才刚见过未晞,避开她的问题,故作严肃地说道:“咳,磬儿,下次问清楚是谁再开门,这里不比将军府,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磬儿也是一时忘了,听她这么说,吐了吐舌头表示承认自己的失误。陆未晞见磬儿出去应门之后没动静了,从房间里走出来问道:“磬儿,是谁呀?” 磬儿顽皮道:“哎呀小姐,磬儿开错了门了,是个坏人!”说着把院门敞开更多,侧身让丁其羽进来。 “坏人?”陆未晞疑惑,就见丁其羽从门外进来了。 丁其羽见到陆未晞,律令课带给她的那种心累一下子被驱散开去,但想到自己的“痴汉”表现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硬着头皮道明来意:“未晞,好久都没听过你弹琴了,我…有点,想听…” “噗——那正好呀,你想听,我们家小姐也挺想为你弹的~”磬儿看着丁其羽难得的忸怩模样心下一阵乐呵,想起之前自家小姐坐在琴案前的样子,赶紧出卖了她。 -- 第89页 “磬儿!”陆未晞红着脸瞪了磬儿一眼,又对丁其羽说,“在这里弹,怕是会打扰到别人…” “你在担心这个啊,这没关系,我知道一个弹琴的好去处,我带你去!”丁其羽语气里带着些期盼。 陆未晞也真的挺想为其羽抚琴的,想了一下,笑颜微绽,点头道:“嗯,好吧。” ☆、第54章 思琴语空林密谈情(上) 丁其羽为陆未晞背上琴匣等在门外,磬儿笑嘻嘻地将一盏提灯递给她,一边说道:“天色将晚,带上一盏灯回来的时候方便视路,我就不去啦,我把小姐交给你咯!”说罢还冲她眨了眨眼。 丁其羽朝磬儿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重重地点头道:“嗯!放心!” “嗯?磬儿你,你不去了?”陆未晞走出门来,不想去深究这两人意有所指的说法问道。 “小姐~我就不去了嘛,小姐的琴磬儿从小听到大,就不去打扰丁公子的雅兴了。我相信丁公子会照顾好小姐你的~”磬儿拉着陆未晞的衣袂撒娇道,说完就松手,跳进了门内。 “嗯嗯,未晞,我会照顾好你的。磬儿不去也无妨。”丁其羽赶紧趁热打铁。 两人一唱一和,陆未晞只得点头答应,磬儿得到允许就立刻带着奸计得逞般的笑容关上了院门。 丁其羽心下想着啥时候得再进一步买通买通磬儿这个给力的队友,脸上笑得温和对陆未晞道:“未晞,我们走吧。”说着就在前面带起了路。 陆未晞对于第一次与丁其羽的独处有些紧张,一边平复着加速的心跳,一边跟上丁其羽的步伐。 丁其羽带着陆未晞七拐八绕,稍稍远离了书院人烟,走到一处林间空地,这处地方是她昨天下午睡醒之后出来散步时发现的。空地四周松林环绕,一条小溪曲曲折折地从空地中流淌而过,溪流边上有一些表面平整的大石头,正好像几案一般可供未晞放下琴。煦风扇微和,余日照清林,夕阳最后一点余晖透过松林洒进来,林间偶尔传来一两声莺啼,让这林间空地显得静谧而安适。 “怎么样?这里还可以吧?”丁其羽转头笑问陆未晞。 陆未晞迎着余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唇边绽放出一个温婉而又开心的笑容,睁开眼看向丁其羽,点点头道:“嗯,这里很好~” 这一笑便让丁其羽移不开眼了,大脑有些宕机,痴痴地凝望着面前如水的佳人,眼里是并不刻意掩饰的倾慕之情。一直都知道她很美,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猝不及防地因为这美丢了魂识、乱了心神。 陆未晞被这炽热的目光烫红了脸,连忙低下了头,轻声唤道:“其羽?” 丁其羽被唤回了神,看着她红红的脸颊,好想吻一吻啊…定了定情绪,丁其羽伸手牵过她的手,忽略她的小手一瞬间因为紧张而发出的战栗,拉着她走到几块靠近松林的石头边才松开,拿出方才专门冲磬儿要的布垫好,转身向脸色绯红的佳人征求意见道:“未晞,坐这可以吗?” 陆未晞哪有心思仔细看,稍微抬眼瞧了一下便点了头。 丁其羽解下背上的琴匣,为她妥帖地在石面上放好琴,引着她坐在琴前,自己则随意盘腿坐在了她身边,也不再言语,静等着她抚琴。 陆未晞脸上的绯色稍稍褪下些许,侧眼看了一下身旁已经闭着眼睛、放松身心进入状态、闲适安逸到一定境界的某人,对自己总是无法维持的从容淡定升起了一丝小小的气恼,轻吐一口气,双手触上琴弦,沉下心来抚琴。 陆未晞好些天未弹琴了,她爱琴迷琴,此刻又得到了抚琴的机会,借着琴语直抒胸臆、流露真情,这首曲子很长,丁其羽也完全沉浸在其中,听着她的琴,走入她敞开的心扉,在这里深切地感受着她的情思、她的心语。 一曲终了,丁其羽回味片刻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擦黑,侧头望向陆未晞,发现她微低着头,在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她的表情。丁其羽凑近些许,低声问道:“未晞,可是想家了?” 身旁的人儿在良久的沉默之后,才小声说道:“其羽听懂了。”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事实又一次证明了,其羽总是能听懂自己的琴意… 丁其羽听到她小声的回答,心里泛起了疼惜,未晞这样从小被爹娘宠着爱着长大的女孩儿,第一次离开父母来到新的环境生活,怎么可能不想家呢?之前陆未明都大哭了一场、这几日早上起来也能看出他睡得不安稳,何况未晞她一个女孩子了。自己当年第一次住校不也躲在被窝里抹眼泪么,现在是习惯了大学那样离家寄宿的生活,所以才能很好的调整情绪,同时也完全没有关心到未晞会不会想家这个问题。丁其羽为自己的疏忽自责不已,不禁再靠近她几分,犹豫了一下,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入自己怀里。 陆未晞被丁其羽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下一刻却因为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和令人贪恋的温暖松动了防线,很想很想靠在这个温柔而有力的臂弯里,把这些天来心里想家的不安和委屈都发泄出来,全部交给其羽替自己处理。陆未晞纠结片刻,轻咬着下唇,终于将头柔顺地靠在了丁其羽的肩膀上。 丁其羽轻嗅着鼻尖萦绕的兰芷芬芳,感受到她心里的不安和委屈,只想将怀里的人儿永远捧在掌心、疼在心尖,紧了紧手臂的力量,接着她方才的话说道:“怎会听不懂呢?此夜曲中闻‘卿语’,何人不起故园情。” -- 第90页 听着头顶传来丁其羽溢满柔情的声音,又被这人小心地环在怀里,陆未晞因为离家而好似浮萍一般的心安定不少,启唇问道:“其羽也想家吗?” “想啊…不管是现在的,还是从前的家,都挺想的。”丁其羽老实回答。 陆未晞听丁其羽如此回答,一时放下了自己想家的情绪,涌起了对其羽的心疼,在她怀里有些着急地想要起身安慰安慰她。 丁其羽知道她想做什么,把她揽回怀中乖乖靠好:“未晞想知道我从前的家是什么样么?”方才未晞的曲子也让丁其羽想起了家,尤其是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而未晞是目前唯一一个知道一点她来历的人,丁其羽很想向她倾诉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带着她了解自己的同时,也可以驱散驱散她想家的情绪。 陆未晞有些惊讶,其羽居然愿意说以前的事?虽然自己很想知道,但这会不会再一次勾起痛苦呢…陆未晞在她怀里仰起头,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侧脸,一抹嫣红又爬上脸颊,为难地说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还是不要去想了…” 丁其羽微微低下头,让自己的呼吸与她交融在一起,果然羞得怀中的佳人又埋下了脑袋。丁其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扬了扬唇角:“那些是我最珍贵的回忆,而且我已经完全走出来了,我愿意说给未晞听。” 陆未晞脸上的温度不减,轻柔的点点头:“好,你如果愿意说的话,我、我很想听。” “我的爹娘呢,都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我娘是教诗文的老师…”丁其羽娓娓道来。 “女子教诗文?那其羽的娘亲一定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陆未晞因为惊讶而不自觉地打断了丁其羽,毕竟在她还没听说过大乾有女子教诗文的。 “哈哈,在我家那边女子当老师的情况很普遍的。”丁其羽笑道,“我爹教的则是数论。” “啊,那你是不是两样都继承到了伯父伯母的衣钵呢?”陆未晞好奇道,又在她怀里仰起了头。 “嗯?”丁其羽感受到怀里人如兰的吐息,忍住直接低头亲吻她的冲动,故意拿捏着深沉的语气玩笑道,“呵呵,勉勉强强吧,我丁其习习是胸藏一点墨,数会两三分。”成功逗笑了怀中的佳人。 “我还有个妹妹呢,她比我要小七岁,是个很活泼可爱的女孩儿…”丁其羽的语气是说不出的疼爱与宠溺,妹妹没有了自己,生活又会是如何的呢? “原来其羽有妹妹,难怪你那么会照顾人呢。”陆未晞眉眼含笑,望着天空中隐约出现在云后的月亮,想象着丁其羽是如何宠着自己妹妹的。 “未晞觉得我很会照顾人吗?”丁其羽顺着她的话勾起了嘴角,低下头引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对我喜欢的人更好而已。” 陆未晞闻言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丁其羽此刻看着她的目光认真而深情,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突然的暗示让她有点慌了神,陆未晞心跳的节奏完全乱了,更不敢再直视丁其羽的双眼。这几天以来,她渐渐明白了自己心里对其羽其实是喜欢的,但藏于心里和开诚布公是两种截然不同状态,这些天相处时的欣喜和见不到时的想念已经让第一次尝到爱情滋味的她手足无措了,更何况是开诚布公地表达呢。 丁其羽只是情之所至才想着试探她一下的,从未晞的表现来看,还是得循序渐进慢慢来的。为了不惊了佳人,丁其羽跳过了这一扣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我那妹妹啊,虽然已经那么大个人了,还是很依赖我。不过,我倒是挺喜欢她依赖我的。”说着,丁其羽想起了妹妹撒着娇向自己预订明年的生日礼物的场景,眉眼间自然就洋溢出了满满的幸福和怀恋。 陆未晞见丁其羽跳过了方才的暗示,知道其羽是想多给自己一些时间,乱跳的心儿稍稍落回原处,找到丁其羽话里的漏洞疑惑道:“其羽不是才十三岁吗?那妹妹也才六岁,怎么算大呢?” ☆、第55章 思琴语空林密谈情(下) “额…”丁其羽呆愣,完全没注意到这句话暴露了年龄漏洞,辩驳道,“未晞你别听未明兄乱说,我已经十四了,真的。”期望用此来揭过话里面的漏洞。 “那你十四岁,妹妹也才七岁,也不大呀。”可惜未晞并没有轻易放过她。 丁其羽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七岁也挺大了嘛,我看着她从出生长到七岁,和刚生下那会的小不点儿比起来,七岁当然算大了哈哈…”她可不敢说魂识附身之类的事情,吓到未晞就不好了。 陆未晞对她的解释没有怀疑,毕竟谁能想到丁其羽那离奇的经历呢,丁其羽言语和表情中流露出的对妹妹的宠溺感染得她心里也暖暖的:“你这么宠她,她不依赖你才怪呢。能有这么一个哥哥,还真是幸福呀。” 丁其羽在心里默默地把“哥哥”划掉,笑问道:“未晞不是有两个哥哥吗?肯定也是被从小宠到大的吧?” 陆未晞竟俏皮地皱了皱鼻子道:“哼,我那两个哥哥,才没有你这么宠妹妹呢~”话是这么说,语气里的笑意却能让人轻易感受到那两位哥哥对这个小妹的疼爱。 丁其羽见到她可爱的一面惊喜不已,故意威胁道:“哈哈,我一会就回去告诉未明兄去!” 陆未晞才不怕她的威胁呢,当下坐起身来对丁其羽笑语道:“嗯,你回去就告诉二哥吧,让他向你学习,对妹妹更好些!” -- 第91页 丁其羽挑挑眉点头道:“嗯~未晞的意思我一定传达到!”见未晞的心情已经好多了,虽然很舍不得这满怀的幸福,但是再抱着不放怕是就要被未晞想成登徒子啦,于是忍住了想再一次把她抱回来的动作,只得说道,“未晞不介意的话,再给我弹几曲呗。” 其实陆未晞对那温暖的臂弯也有些眷恋,但矜持如她却没有理由再赖在其羽怀里,应了丁其羽的要求,又端坐于琴前专心抚琴。 两人惬意地谈“琴”,时间过得飞快,丁其羽看天色不早,担心她劳累:“未晞,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吧。” 见未晞同意,丁其羽替她收好琴、妥帖地背上琴匣,跟在她身后准备走出林间空地。丁其羽望着未晞的纤纤背影是难以抑制的悸动,她是越来越让自己痴迷了… “未晞…”丁其羽没有抵挡过心里的冲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出声喊道,同时伸出手拉住了陆未晞。 陆未晞止住脚步,转过身来看了眼被丁其羽捉住的手腕,向她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其羽?” 谁知丁其羽竟跨前一步拉近距离,不容分说地低头在陆未晞的侧脸上印下一个轻浅的吻,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也不管佳人震惊的表情,吻完就拉着她的小手往回走。 陆未晞完全处于惊讶状态,机械地被丁其羽牵着走,是万万没想到其羽会来这么一个动作,心如擂鼓,脸上方才被触碰的地方像是点燃了一簇星星之火,瞬间以燎原之势烫红了全身每一寸肌肤。 丁其羽的内心也不似她外表看起来那么冷静,一方面忐忑地暗暗想着这样是不是有点唐突了,会不会吓坏了未晞呢?一方面又回味着唇角沾染的馨香细腻,有些意犹未尽。 一路无话,直到丁其羽敲响院门,把琴匣交给了磬儿,与陆未晞道别之时,陆未晞才心不在焉地回应了几句。 走在回去的路上,丁其羽纠结了一会,想着亲也亲了,纠结也补救不了了,索性不再纠结,把忐忑抛出脑海,只留下一亲芳泽的小兴奋。回到自己房间干劲十足地拿着工具出门,在附近的林子里砍了几段木头回去,又找青衣侍借了木漆,在房间里捣鼓了几乎一整夜才躺下休息了一会儿。 而那边的陆未晞虽然早早就躺上了床,思维却一刻不停地回放着今夜的画面,那个温暖的臂弯、那样明显的暗示和回来前那大胆的吻…每一个都让她内心既甜蜜却又惶恐不安。心儿如小鹿乱撞,乱糟糟的思绪让她辗转反侧不知多久才睡着。 第二日,刚休息了一会的丁其羽被自己的生物钟唤醒,揉揉有点疲惫的眼睛跳下床,快速收拾好一切,带着自己昨夜奋斗的成果去给未晞送早饭吃。 开门的磬儿感慨于丁公子对她家小姐的用心,最开始丁其羽向她打听陆未晞起床时间的时候,她完全没料到这人准备每天都来送早餐,眼下瞧着这阵势,说不定还真能坚持下去呢。这样自己不仅不必早早出门、可以腾出时间帮小姐梳妆收拾,而且也跟着小姐享了福,每天都能吃上送到嘴边的早餐。 丁其羽将食盒递给磬儿,指了指自己抱在胳膊间的东西,对磬儿说道:“未晞她第一次离开父母出门在外,心中难免会有不适应,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做了这个,我把它挂上院门了?”语气里有征求意见的意味在里面,说着打开了包住手中那东西的布,展示给磬儿看。 那是一块做工很精致的小牌匾,上面雕刻着“小瑶律”三个字,其中“瑶律”二字与将军府里陆未晞瑶律居门口挂的几乎别无二致,而第一个“小”字明显能看出字迹的不同,其书法功底也不敢恭维,但它被丁其羽特别设计过,比后两字小一些,故意歪歪斜斜在一侧,完全不影响整体的美感,反倒让人品出几分俏皮的味道。牌匾的边缘四周都经过了细致的雕刻,呈现出流云的图案,木漆配色协调而自然,足见制作者的用心。 磬儿惊喜非常,她倒不知道这是丁其羽几乎一夜未眠赶工出来的成果,只是她知道自家小姐这几日确实表现出了对离家的不适应,丁公子如此用心的礼物小姐一定会欣喜不已。当下开心地说道:“丁公子费心啦!小姐她一定会喜欢的!我们去找人借梯子!”说着都忘了手里的食盒,就想带着丁其羽去借梯子。 丁其羽阻止了她的动作,小声道:“磬儿你先把吃的拿进去吧,挂这个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磬儿眼珠一转:“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给小姐一个惊喜,让她直接看到挂上之后的效果吧?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啦!” 看着转瞬就被关上的院门,丁其羽跑去找住处外的青衣侍借来了梯子,与巡逻的女护卫解释了一番,才在她们的注视下将做好的牌匾稳稳地挂在了院门上方的位置。满意地看着自己一夜的努力成果,希望它能让未晞稍微体会到些许家的感觉吧。 磬儿从方才拿完食盒回来就是一脸的笑意,往桌上摆着碗碟,嘴上感慨道:“丁公子对小姐真真是太贴心了呀…” 陆未晞几乎天天都会被磬儿调侃到脸红,但磬儿此时的感慨,倒让她又想起了昨晚的一幕幕,心里的甜蜜多过了羞涩紧张,抿了下嘴唇,反问道:“他可是已经买通了你?” “哪能呀,磬儿永远是站在小姐这边的~是丁公子对小姐的一、片、真、心打动了磬儿啦!”磬儿故意加重语气,说罢对陆未晞嘻嘻一笑。 -- 第92页 快到讲学的时间,陆未晞和磬儿准备停当。磬儿迫不及待想出门,走到院门口,偷偷瞥了一眼上方,小牌匾果然已经被丁其羽悬挂妥当,一边关门一边对门外的陆未晞说道:“哎呀,小姐,我之前还没发现,咱们这院门还挺漂亮的,一看就是新刷了木漆的。” 陆未晞闻言回过头来看院门,自然就看到了那显眼的牌匾,一下就愣住了。自己的字迹配上旁边那个不一样的“小”字,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笔,当下明白过来那人的用心,这不会…是他昨夜知道自己想家的心情后连夜赶制出来的吧?陆未晞望着那个看起来笨笨的“小”字,不禁绽放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眶有点湿润,心儿却暖暖满满的。 两人与曲若晨她们一起到了诗文课的讲堂,陆未明和丁其羽已经在那里了。陆未晞瞧见丁其羽笑容和煦地向自己打招呼,眼眶下有隐约的黑青色,果然是连夜做出来的…心里微疼,昨夜的那种慌乱被抛在一边了,在他们占好的位置坐下,轻声对丁其羽说:“其羽,谢谢…我很喜欢,但是你别熬夜弄这些了,我…”会心疼。后面半句陆未晞没说出来,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丁其羽心里开心不已,回道:“你喜欢就什么都值了。我也是临时起意,听你的,下次不这样了。” 旁边的陆未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这情况,肯定是羽弟又为未晞做了什么事吧,默默给丁其羽竖了个拇指,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下和自己隔了几个人的位置,心下暗自叹息了一声。 诗文课倒是丁其羽挺感兴趣的一门,听得比昨天认真得多,《机巧述论》只抽着讲学内容不重要的空隙翻了几页。听着先生讲着对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句名对,丁其羽心里自嘲自己也有今天,想当年她从小在自家母上大人的潜移默化下,也是自诩胸藏一点墨的,如今听着这诗文课,看着周围人的表情,她感觉自己在乾国就是个诗文白痴啊,连“鹅鹅鹅”都完全不知道的那种,简直太丢母上大人的脸了… 正在一边认真听,一边心里呜呼哀哉呢,先生忽然叫学生们对一句上联,每位学子都得写出一句来。这下轮到旁边的陆未明呜呼哀哉了,他想了半晌,都没有得到好句,碰碰丁其羽的肩膀,小声说:“羽弟,你给想一句啊,我写不好!” 丁其羽闻言差点倒地了,正在庆幸伴读不必写呢,这家伙就求助上门了,自己的水平比他还不如好吗,异世最基本的对仗规则自己都不了解,方才的课堂上也没讲到,估计是先生默认大家都知道了,这可怎么帮他?只得无奈地用气音说:“我也不会啊…” ☆、第56章 数论堂锋芒初展现(上) 陆未明愣了一下,仿佛不相信一般,心里想着居然有羽弟不会的东西吗?转念又觉得羽弟没理由骗自己啊,只得低声继续道:“那你帮我问问未晞啊!” “不会就算了,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正好认真学就行了,又没有什么惩罚,不一定非要答上吧…”丁其羽为难地劝导道。 “嗯嗯,我会好好学的!但是现在写不出来太丢脸了,我不想再被人笑话了,帮帮我吧羽弟!”陆未明着急得不行。 丁其羽见他额头都冒汗了,心里不忍,只能硬着头皮帮忙,想她长这么大、经历考试无数场,从来没有作过弊,今天是要为了兄弟破戒了!瞥了一眼另一侧的陆未晞,见她正好写完一句搁下手中的笔,心里一横用气音唤道:“未晞、未晞…” 陆未晞听见声音侧头看过去,就见丁其羽快速和自己对视了一眼,立刻拿着竹管笔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求帮忙”三个字,然后指了指纸上的字。丁其羽这做亏心事一般的小心翼翼让陆未晞觉得又好笑又可爱,唇角含笑思索了片刻,提起笔在新的一张纸上又重写了一句下联,稍微往丁其羽那边推了些许。 丁其羽瞅清楚那句子,赶紧写了下来,让陆未明抄上,心里才完完全全松了口气,这事做起来简直太吓人啦,要不是为了兄弟,打死她也不干!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扑倒在桌上,惹得一旁陆未晞唇边的笑意直直跃上了眼角眉梢。 诗文课后,丁其羽压下向陆未明狠狠吐槽抱怨一番的冲动,见周围人都没注意这边,拍着陆未明的肩膀说道:“未明兄,你答应了的,从今以后真要认真学了!” 陆未明点点头:“我明白,我会的!”看了眼正在收拾东西的陆未晞几人,凑近些许低声道,“羽弟,一会吃饭千万别提这事了。”他倒没有骗丁其羽,他是真真想要用功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用工,就遇到了方才的小考验,万不得已只能求助了。 丁其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某位姑娘,当下明白过来,眼中带着了然的光芒,回答道:“本来也没打算说啊,你知道该认真了就行了。” …… 下午是在三问堂讲学的数论,丁其羽对于数论倒是自信许多,异世的自然规律至少是和从前的世界一样吧,诗背不会、对子说不上,算算数学题还是难不倒她这个工科博士的,肯定不会给自家父上大人丢脸就是了。 讲授数论的先生是个姓陈的中年男子,为人比较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配上洪钟一般的声音,让堂下的不少学子心里都有点犯憷。丁其羽看着这先生却是想起了自己的爸爸,虽然爸爸没教过自己,但丁其羽曾经偷偷跑到他的教室后面看过,他在课堂上也是这副板着脸的表情、严肃得不得了。小时候给丁其羽讲题时,更是总把丁其羽凶得可怜兮兮的,导致后来丁其羽害怕妹妹也被凶,坚决保护着妹妹、包揽了妹妹学习上所有的问题,决不让她去问老爸数学题。从前总是吐槽爸爸这一点,现在回忆起来那些画面,丁其羽不禁对这位先生产生了些许好感。 -- 第93页 数论课主要讲授的是生产生活中需要应用到的数学知识,便于学子们在以后的商途、赋税等地方运用。耳朵带着先生的声音,丁其羽又进入了高效的学习状态。《机巧述论》针对每个零部件的应用都给出了例子,丁其羽发现,炎槐客前辈举的例子都是一些偏向于武者战斗方面的应用,比如折叠刀剑、护甲暗器之类的,而偏向于生产生活方面的例子几乎没有。这说明炎槐客前辈应该和芸帙楼中的老前辈一样,是个江湖中人,只不过他修行的不是武艺,而是机巧之术,将机巧之术当做了攻防手段。 丁其羽突然也有些心动,炎槐客提到的一些“装备”给了她很大的启发,自己目前也就一个飞箭弩可以防身用,万一遇到危险情况,单凭飞箭弩估计起不到什么作用,在这个法制还不健全的、经常以拳头说话的时代,是不是该考虑考虑提升一下自身的战力了?不然怎么保护好身边的人呢? 堂上的陈先生正在讲解《算典》里田域赋敛的相关问题,都是丁其羽明白的内容,只不过披上了实际应用的背景,换成了大乾特有的说法而已。先生讲着,忽然从几案前站起来,说道:“昨日从田域古籍中偶得一问,‘今有良田不知域,田吏欲分之,三三分之剩二亩,五五分之剩三亩,七七分之剩二亩,田域为整亩,问田域几何?’诸位现在可以思索一下。”听不出一丝情绪的声音,加上扫视着堂下的锐利眼神,瞬间让不少学子们僵直了背,赶紧开始思考计算起来。 一时间,三问堂内只有纸张的翻阅声以及学子们坐立不安的衣料摩擦声。丁其羽停下手里绘图的竹管笔想了想,这是一次同余式组问题,解的方法倒是知道的,她拿出了压在手记下方的白纸,在纸上演算了一会,得出答案,在白纸末尾写下一个“二十三”。又继续看她的《机巧述论》去了。 一旁的陆未明冥思苦想,在纸上写写画画推敲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写下答案,见丁其羽在看她自个的机巧书籍,抬眼看见先生的目光正一一扫过堂下的学子,不敢说话,只得微微凑过去瞥了一眼她桌上的白纸,看到末尾的答案是一阵兴奋,羽弟和他的答案相同,这下放心了。 先生等了一会,抬步走下堂,让还没想出答案的那些学子们一颗颗小心脏是纷纷悬了起来,把头埋得低低的,深怕被点中。先生到了一个位置面前站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里,丁其羽也转过头去一看,是那谭草包公子,不禁玩心大起,看他出出丑也挺不错的。陆未明见谭瑜低着头还没发现先生已经到了他跟前、恨不得都要躲在桌子下面的样子,心里大呼快哉,幸灾乐祸得都快笑出声了。 先生用手里的书点了点谭瑜面前的几案,吓了谭瑜一个激灵,接着问道:“受业可有答案?”语气深沉而严肃,让人觉得好像答不上问题就会被打入天牢一般。丁其羽从前提醒过她老爸千万别这么严肃,有时候老师太凶了,学生本来答得上的问题都因为紧张而答不上了,也不知道自家老爸后来改进没有… 谭瑜他昨晚跑到别人那喝酒去了,方才困到不行睡了半堂课,睡得正沉呢,被旁边的伴读推醒,才知道是先生提了问,浆糊一般的脑袋看着问题都头大,他那个伴读更别指望了,空有一身腱子肉,估计问题都看不懂。懒得去想了,反正也不至于那么倒霉被叫起来的。谁知先生就是看他睡了半节课,专门要叫他起来清醒清醒的! 谭瑜心里是又气又急,颤颤巍巍从位置上站起来,看了看周围那帮子兄弟,全部都低着头避开他求助的眼神,关键时刻一个也靠不上,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注视,太他妈的丢脸了! 谭瑜支支吾吾半天,脸都憋红了,先生也不急,就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他。陆未明内心狂笑,捂着嘴肩膀止不住地颤动,坐在他旁边的丁其羽都完全被他的快乐因子给感染到了。 谁知谭瑜正好瞥见陆未明幸灾乐祸的表情,恨得牙痒痒,灵机一动,对先生说道:“先、先生,学生暂时还没想出来…不过,陆未明他肯定想出来了,您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说着就伸手指向陆未明。丢脸也要拉上陆未明陪着一起,他还不信陆未明回答得上了! 这一波祸水东引很成功,所有人都顺着谭瑜指的方向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了陆未明。陆未明笑容瞬间凝固,就见先生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问道:“你会?” 丁其羽扶额,这下乐极生悲了,不知道未明兄想出来没有呀… 陆未明起身向先生行了一礼说道:“额,学生觉得,田域是二十三亩…”陆未明说出答案,堂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随后是不少人的点头惊叹,应该是验证了他答案的正确性。刚坐下的谭瑜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居然答上来了?!丁其羽心里则是替他高兴,未明兄只要认真起来是完全能学好的嘛。 先生点点头,回到堂上:“嗯,正是二十三亩,说说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陆未明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被随之而来的问题打懵了,他怎么得出来的?他能说他按着条件一个一个试出来的吗?!这说出来感觉比没答上还丢脸啊!陆未明眉毛皱得紧紧的,面露难色,自然而然地向丁其羽投去求助的目光。 丁其羽接收到他的求助,以为他是对自己的不自信,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鼓励的话:“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呀,别怕!” -- 第94页 “额…我…”陆未明额角渗出了汗。谭瑜终于松了口气,断定陆未明肯定是偷看的别人的答案,坐正了身子等着看他出一回丑。 所有人都期待着陆未明的答案,陆未晞看兄长一脸为难,心下替他着急,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丁其羽见未明兄就是不愿意说,再这样下去只怕他会被人笑话了,硬着头皮站起来,向先生行礼道:“先生,学生认为,除了我家公子说的二十三亩以外,还有其他答案。”肯定了陆未明答案的同时,又把仇恨拉到了自己身上。 先生的眼里闪过一瞬光彩,示意陆未明先坐下,向丁其羽反问道:“还有别的答案?” 陆未明心中感激不已,羽弟这是站出来替自己挡刀啦!看羽弟的样子,应该是真的知道解答的方法吧,羽弟还真是什么都会啊…陆未明完全忘记了上午丁其羽被对子难倒的场景,只觉羽弟在他心中形象更加高大光辉了。 ☆、第57章 数论堂锋芒初展现(下) 丁其羽点头回道:“是的。按照您的问题,可以把这个田域拆成三个部分来想。第一个部分,五五分之和七七分之都能分尽,但三三分之剩下二,符合这个条件的、最小的数是三十五;第二个部分,三三分之和七七分之都能分尽,但五五分之还剩下三,符合这样条件的数最小为六十三;第三个部分,三三分之和五五分之都能分尽,但七七分之要剩下二,符合条件的数最小是三十。将三部分加和起来,三十五加六十三再加三十,得到一百二十八。所以一百二十八也是问题的答案。而三个五得十五,十五再乘上七倍是一百零五。这一百零五与方才得到的一百二十八相组合,是不会影响条件的,所以一百二十八中减去一百零五,就是我家公子说的答案,二十三亩。一百二十八加上一百零五,加上两个、三个、许多个一百零五,也可以得到许多个符合问题条件的答案。”丁其羽从容不迫,井井有条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周围窃窃的讨论声比之前更甚,听明白的人纷纷点头赞叹,不懂的人则仍旧是一头雾水。 先生严肃的表情终于破出了裂痕,他眼中的锐利褪去不少,迸发出欣赏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捋着自己的胡子,对丁其羽说道:“答得很好,巧妙而缜密,很不错。”抬手示意丁其羽坐下,又忽而补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正要坐下的丁其羽站直了身体,拱手说道:“学生丁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 先生点点头:“嗯,坐吧。”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脸,继续他的讲学。 丁其羽一坐下就收到了身旁陆未明送过来的大拇指,他满脸的笑容,仿佛是他自己出了一把风头似的,凑过来小声道:“羽弟,厉害啊!看到没,刚刚这先生居然对你笑了!你的脑袋怎么长的?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哈哈…” 这番夸奖让丁其羽有点不好意思:“呵呵,我只是之前看到过类似的问题而已,也不是我自己想的。” 陆未明笑着撞撞她的胳膊:“哈哈你就不要谦虚啦~我还不知道你的才学吗?”陆未明坚信丁其羽一定是前途无量的,也期盼着羽弟能够快些做出些成绩,这样他和未晞的事情在爹娘那里就很好办了。 丁其羽对陆未明的信任既无奈又感动,和他扯了两句,就继续投入自己的机关术学习之中去了。 陆未晞此刻才收回自己看向丁其羽的目光,微微垂眸,那样从容自信的其羽让她有些心跳加速。一时间,其羽认真的样子、自信的样子、沉迷琴语的样子、体贴温柔的样子都涌上脑海,这样好的其羽,正喜欢着自己呢…陆未晞想着,又偷偷看了一眼那边的丁其羽,嘴角漾起了一个甜蜜的笑。 而坐在陆未明后面的云忆,此刻依旧看着丁其羽认真的背影,没有回过神来。丁公子果然是那样的出色,就算只是个伴读,也没有人能挡住他的光芒。但这光芒并不是刺眼的,而是温暖的…云忆想起那天丁其羽在芸帙楼里对她说的话,那种温暖的感觉又漫过心间。 丁其羽方才的表现,让她在大家面前露了个脸,之前没注意过她的人这下都知道了陆二公子身边还带了个才华出众的伴读,再加上丁其羽长相颇好,成功塑造了一个翩翩少年郎的形象,算是吸引到了不少小姐的注意,也引来一些公子哥的嫉妒和不屑,谭瑜是气得不行,祸水东引不成,还送了别人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傍晚,丁其羽又耐不住心里的想念跑去找陆未晞,一路上碰见好几个不认识的小姐居然都朝自己点头致意了,搞得她有点弄不清状况。拍响院门后,在门口一边欣赏着自己一夜的成果,一边等着人开门。 房间内,陆未晞看着琴匣里的琴,心里猜想着今天其羽还会不会来呢?一旁的磬儿仿佛洞察了她家小姐的心事,带着狡黠的笑正默默看着她家小姐为了某人发呆呢,院门就响了,磬儿不自觉笑出了声:“小姐,我去开门~”几乎是蹦跳着跑了出去。 陆未晞原本抚在琴弦上的纤手收于胸口,樱唇微绽,从位子上起身,也走了出去。 “谁呀?”磬儿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丁其羽回道:“磬儿,是我,丁其羽。” 院门打开,磬儿看见乖乖等在门外的丁其羽,憋着笑故意玩笑道:“丁公子怎么又来啦?”虽然她家小姐也正盼着丁公子呢,但是这么说才能更加考验丁公子的主动和真心是不是? -- 第95页 丁其羽有点脸红,她也不想这么痴汉呀,但是就是想和未晞单独相处嘛…只得忸怩地解释道:“额、我想约未晞出去弹琴…”为了追求心上人,面子脸皮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磬儿被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逗乐了:“噗——你这个样子,小姐看见该怪我欺负你了。” 陆未晞这会刚好走了出来,瞪了满嘴胡说的磬儿一眼,望向丁其羽柔柔地问道:“其羽可是来听琴的?” 磬儿一边偷笑一边默默感慨,小姐对丁公子的态度和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 丁其羽连忙点头:“嗯嗯!想约未晞出去弹琴。”更想约你出去谈情…后面半句讨打的话烂在了肚子里绝对不敢说出来。 这副着急期待的样子让陆未晞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昨晚的种种,一抹红晕爬上耳尖,却不想拒绝,便随着心意又一次同意了。这样,是不是以后每日都会有一段时间与其羽独处呢? 两人如昨日一般一起走出小院,丁其羽背着琴匣在前,陆未晞稍稍落后两步,陆未晞又抬头看了一眼院门上的小牌匾,回头对丁其羽玩笑道:“其羽把‘小’字刻那么小做什么呢?对自己不自信吗?” 丁其羽瞧她开心的模样,故作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开始胡说八道:“非也非也,我丁其羽那一手飘逸的书法还需要不自信?是因为我见它正好是‘小’字,才故意刻得这么小的。这在雕刻艺术中,叫雕刻出了字的神韵来…”天花乱坠地一阵瞎说,逗得佳人笑靥盈盈。 两人谈笑着刚走没多远,就碰见了出来碍事的人。 张知遥看到陆未晞,面露喜色,快步迎面过来,仿佛没看见丁其羽一般,径直走到陆未晞面前,欣喜地说:“陆小姐,在下正要去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 陆未晞退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礼貌地回问道:“张公子,找未晞是有何事?” 她明显的疏离让张知遥心里一黯,面上依旧保持着温润的笑容道:“知瑶想邀陆小姐去清茗茶舍畅谈诗赋,不知陆小姐可愿赏脸?” 陆未晞闻言微微蹙起了眉毛,已经很不喜张知遥半路杀出来打扰兴致,更别说和他去谈什么诗赋了。丁其羽见她皱眉,当下理解到她的意思,想出来帮她挡回这烦人的张知遥,陆未晞却已经开口拒绝道:“很抱歉张公子,未晞现下有别的事情要办,恐怕要拂了你的美意了。” 张知遥虽然从陆未晞方才的表情动作中就已经猜到了答案,此刻听她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尴尬。脸上的笑挂不住,看了一眼走到陆未晞身旁的丁其羽,又见陆未晞有想走的意思,只得维持着风度回答道:“呵呵,看来知遥来得不巧,只能改天再邀陆小姐了。”语气里的温度低了一些。 陆未晞点头与他告辞,带着丁其羽离开了。张知遥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背影,脸色阴郁,袖中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周身的气温下降到了冰点,直到两人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拂袖而去。 丁其羽想到刚才张知遥的表情,心里有点不爽,陆未晞见她沉默不语,柔声说道:“今天其羽可是大展才华了呢。” 丁其羽被她拉回思绪,感受到她的温柔体贴,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颇为不好意思地回道:“上午已经够给我娘丢脸的了,她教我诗文多年,没想到我人生第一次作弊,就献给诗文了。下午怎么着都得保住我老爹的面子!” 陆未晞眉眼含笑:“你不是不了解大乾的对仗规则吗,也算不得给伯母丢脸。其羽胸中的文墨是从谈吐气质中表现出来的,并不需要刻意去证明什么的。” “哈哈,多谢未晞安慰我了。”能被心上人称赞还是非常令丁其羽高兴的。 张知遥带来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两人的心情,二人如昨日般在林间空地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傍晚,只不过丁其羽没敢再做出什么唐突佳人的举动。丁其羽在送完陆未晞回来的路上,想起张知遥看自己的眼神,心里还是觉得非常不舒服,看来为自己弄点“新装备”这件事情必须加紧实施了。 回到房间,丁其羽拿出手记和纸笔,参考着炎槐客的一些经验,开始构思。武器的话,自己除了身体素质好点,对武艺完全一窍不通,就算做出了巧妙的武器也发挥不出威力,暂时不予考虑。那就只能用机关术把自身身体素质这方面的优势进一步加强…做一套全靠机械结构驱动的外骨骼?丁其羽脑海里忽然闪过钢铁侠那一身酷炫锃亮的外骨骼铠甲,自己虽然不会那种逆天的未来科技,靠着机械结构设计一身简单却实用的木甲外骨骼、将自己本身的力量和速度提升一个档次,估计还是可行的。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在脸上蒙块酷酷的黑布,然后自称“木板侠”行侠仗义了呢? 想到这里,丁其羽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但是大致的方向和思路算是已经找到,她当下拿起竹管笔在纸上仔细地设计起草图来。 ☆、第58章 厌国史堂后旁听琴 翌日,丁其羽照常完成她的送饭任务,带着陆未明成为了最早两个到达国史学堂的人,而且这一次堂内居然连青衣侍都没有。 国史课在致远堂教授,学子们陆续来齐,眼看着到了听学的时间,先生和青衣侍却都没来。堂下学子们和相熟的人聊着闲话,丁其羽已经开始专心计算起了她昨夜构思出的“新装备”的结构参数。旁边的陆未明也不打扰她,只是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在纸上写着自己完全看不懂的图形和符号。陆未晞看到丁其羽认真的样子,想着今天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到芸帙楼里去找找看有没有好的琴谱呢? -- 第96页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青衣侍从外面走进来,男人走到堂上当即坐下,对堂下的学生说:“各位公子小姐们,老夫刘季平,是诸位的国史先生,今后就由我来为诸位讲授国史这门课目了。”说着,刘季平脸上挤出一个用横肉堆成的笑容,本来不大的眼睛直接被挤成了一条缝,厚嘴唇上蓄着的几缕小胡子跟着嘴唇的弧度飞扬起来。 丁其羽不自觉皱眉,这刘先生看着就不怎么讨喜,那笑容怎么感觉这么猥琐呢?第一次讲学就迟到不说,哪有先生称呼学生为公子小姐们的?眼前的刘季平,让丁其羽想到她“前世”的大学时代,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个猥琐老师,上课就喜欢找女同学回答问题,直接称呼女同学为“美女”,还在课堂上和同学们开各种各样的玩笑。丁其羽对这种人嗤之以鼻,脑海中的形象和堂上这刘先生几乎重合,在心里给这位猥琐先生打了个负分,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不想再多看这人一眼。 事实证明,这刘季平还真就是和丁其羽从前那位老师一样的人,一堂课上净绕着女学子们的位置边上走来转去。最神奇的是,他居然认识堂下的不少人,能够直接叫出学生的名字,对家里权势大的公子小姐们更是恭敬有加。幸好他在陆未晞面露不悦神色之后也不敢再在她边上打扰,跑去别处问问这个叫叫那个去了,否则丁其羽估计会忍无可忍做出点“不尊敬师长”的行为来。 一堂下来,实质上的内容没听着什么,净看刘季平和人拍马屁、套近乎、开玩笑去了。嬉闹的氛围让丁其羽烦躁不已,难以静下心来,一上午就算出了几个小参数。 下午是技艺课,陆未明打定主意要去学武技。在丁其羽的旁敲侧击下,总算明白了他突然转变的原因,是因为那位曲若晨小姐无意间表达出的对“手无缚鸡之力”男子的不喜之情,刺激到了陆未明。丁其羽向未晞打听了一下八卦,那曲小姐一直是个活泼好动的主,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从小就喜欢欺负老实巴交的陆未明,当年将军一家还待在元京(大乾的都城)的时候,曲小姐不知道把儿童时代的未明兄惹哭过多少次。听说曲若晨在众多技艺课里也选了武技,看未明兄近来反常的样子,多半是对这位泼辣可爱的小姑娘暗生了情愫、甚至心仪已久都有可能。丁其羽当然不准备去打扰这两个人,琢磨了一下,上午的国史上得她心里窝火,下午也不想学习了,决定去看未晞学琴艺。 从青衣侍的安排和选拔制度来看,就知道苍桓书院内的规矩对好学的学生是非常鼓励的。苍桓的每个学堂后都设有一个小小的隔间,用竹帘将之与前面的课堂隔开,专门供人旁听。 丁其羽怕打扰到未晞,并没有告知未晞她会去旁听琴艺课,等到授琴的女先生都到场了,丁其羽才从后门悄悄溜进了旁听的隔间,然后隔着竹帘寻到了未晞的背影,找了个垫子随意坐下。粗略扫视了一下前面堂中的人们,学琴艺的人不多,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女子,这里面,丁其羽认识的人除了陆未晞和磬儿之外,就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郡主,其他的人因为一起上过几天课了,也都算得上眼熟。 教授的女先生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杨姓女子,气质出尘,举止文雅。而这些选琴艺的名门闺秀们,都是多多少少会一些琴艺的,所以先生并未不讲授最基本的知识,而是采取与学生们探讨新技艺、新琴谱的方式来授课。先生在堂上讲着弹琴指法,什么抹勾锁、吟牵扶的,听得隔间里的丁其羽是一头雾水,索性暂停了大脑胡乱的运转,撑着下巴痴痴地看着心上人柔美的背影。 不知道是未晞天赋出众还是她本身琴艺就与其他人不在同一水平之上,先生示范的指法,她总能第一个完美地复现出来,然后将自己的见解分享给身边向她求助的其他姑娘。先生每讲一点的新内容,也总是先与她讨论一番。 透过竹帘看见先生对她投去的赞赏目光,丁其羽笑得比自己得到赞扬了还灿烂,心里自豪地想着:未晞她哪是在学这课?根本就是来与同样爱琴的杨先生切磋交流的嘛。我的未晞,不愧是琴艺天下第一,我看先生都不如她! 虽然坐在这后面,只能偶尔看见未晞一点点侧颜,丁其羽也能想象出她动人的表情神态。不同于和丁其羽相处时常常表现出的娇羞柔顺,此时的她落落大方、从容优雅,令人沉迷。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平时面对丁其羽才展现出的那种独有的羞怯柔软,就更能触动丁其羽心里最柔情的地方了。 琴艺课结束,丁其羽靠在隔间的门柱上,看着未晞和磬儿从学堂离开、走远,收回目光准备回去叫上陆未明吃饭。 “哼,你看她那个样子,不就比别人多会两首曲子么,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似的。”郡主愤愤不平的声音让丁其羽停住了脚步。 “就是,她那长相气质,哪里比得上郡主你的?不知道那些公子是瞎了眼了还是怎么的,居然都觉得她好?还都在传她是什么‘大乾第一才女’!”这是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丁其羽转过身,因为她站在隔间门边的阴影处,所以完全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堂上此时只剩下了郡主、两个时常围在她身边转的跟班以及她们各自的丫鬟,紧接着,其中一个跟班姑娘接话了:“昨晚,张公子诚心诚意去邀请她,她还不赏脸呢,一点都不给张公子面子的!” -- 第97页 “她拒绝了,你不正好?你不是喜欢张知遥么?”郡主冷笑一声,反问道,“我看那张知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找不到她就来找你了?” 跟班姑娘哀伤一叹:“哎…谁让她的身份姿色都摆在那里了,张公子倾慕她已久,我是比不过的…” 丁其羽不想再听这几人的谈话,皱着眉头轻轻退出了隔间,看来未晞的才貌引来了这些人的嫉妒。而那张知遥,果然根本不似表面上那般风度翩翩。丁其羽本来就看这个情敌非常不爽,这下直接将其拉入了黑名单。 晚间,丁其羽又迫不及待去找陆未晞了,连续几日如此,磬儿都已经习惯了,倒是没有再调侃她,客气地将她迎了进来。 丁其羽和陆未晞打过招呼,很自觉地去替她背上琴匣,却被她叫住了:“其羽,我今日想去芸帙楼找找琴谱看,你可愿陪我一起吗?” 心上人的要求哪有拒绝之理?而且这可是未晞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自己陪她去做事情呢,丁其羽赶紧点头道:“好呀,芸帙楼我之前去过了,我陪你!” 放下琴匣,陪着陆未晞一起来到芸帙楼,丁其羽走到柜台前询问青衣侍:“请问,琴谱之类的书籍是在哪层楼呢?” 青衣侍想了一下回道:“关于音律基本知识的书籍是在四层,那里有一些当下流行的琴谱。至于那些古琴谱或者晦涩难懂、弹者甚少的琴谱,公子可以去六层找找看。” “好的,多谢!”丁其羽向青衣侍道谢,回过身低声问一旁陆未晞,“未晞,咱们去四层还是六层?” “嗯…去六层看看吧。”陆未晞更想寻到自己完全没看过的新琴谱,对于那些当下流行的曲子,她绝大多数都是会的。 “好,这边上楼。”丁其羽引着陆未晞上楼,一边回头提醒着她小心台阶,刚走到六楼,就碰到一人从更高层下来。 老头还是那身随意的打扮,看到丁其羽,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喜,主动招呼道:“羽小子?又来找书了?那家伙的机巧论你这么快就看完了?” 丁其羽上前几步,向老头行礼道:“前辈好!”又看了一眼随后上来站到一旁的陆未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炎槐客前辈的书还没看完,今日…是陪这位姑娘来的。” 陆未晞见状,也向老头行了一礼,随着丁其羽的称呼礼貌地唤道:“前辈。” 老头冲陆未晞点点头,上下略略打量了几眼,然后用了然的眼神看向丁其羽,脸上挂满了笑容,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呵呵,不错不错,你小子,很不错。”说完就侧过身下了楼。留下丁其羽和陆未晞因为他这句含义明显的话纷纷红了脸。 “额,未晞,你别见怪,这位老前辈就是这样,随性洒脱得很。”丁其羽见未晞小脸通红、偏着头不看自己的样子,只得出声解释,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你想要的琴谱吧。”说罢便开始替她找起了琴谱。 陆未晞看着丁其羽的背影,赶紧抬手用手背凉了一下自己烫烫的脸颊,小步跟上。 如果老头能预见到后来发生的事,今日他是一定不会夸奖丁其羽这家伙“不错”的。可是造化弄人,他又从何捉摸呢? ☆、第59章 崭头角侃侃正天律(上) 丁其羽带着陆未晞在六层仔细找寻,芸帙楼六层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琴棋书画典籍,也属于小众的书籍,看的人很少,整个六楼包括她二人在内也就寥寥可数的几个人。找着找着,丁其羽忽然眼前一亮,对身后不远处的陆未晞招手,压低声音道:“未晞,这里!” 陆未晞快步上前,从丁其羽指的地方拿出一本琴谱来翻看。丁其羽见她闪过欣喜的双眸,就知道她是找到自己喜欢的琴谱了。丁其羽默默在一旁陪着她选出自己最想看的琴谱,又体贴地替她拿在手中,办好了借阅手续,一路谈笑着送她回了小院。 离开未晞,丁其羽心情颇好地回到住处,有点好奇陆未明的情况如何。晚上吃饭时,他就没和丁其羽三人一起,估计是和曲小姐在一块。书房里点着灯,门没关,丁其羽敲了几下门框没得到回应,探头往里望了一下,就见陆未明整个人瘫倒在书房的软塌上,两眼完全放空望着屋顶。 丁其羽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陆未明完全没发现她回来了,被吓了一大跳,从榻上弹起来,又龇牙咧嘴地倒了回去:“哎哟——痛痛痛——” 丁其羽赶紧扶住他的肩膀,问道:“未明兄你受伤了?” 陆未明喘了几口粗气缓过来,摇头说:“没、就是全身都快散架了,到处都在痛…” “噗——未明兄这是锻炼少了,多几次就好了,身体练好了,才不会被曲小姐看扁咯!”丁其羽放心下来,跟他开起了玩笑。 陆未明望见丁其羽戏谑的眼神,瞬间脸涨得通红:“羽弟,你、你知道啦?” “你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我还看不出来么?”丁其羽笑言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哎…可是她喜欢的是铁骨铮铮的大英雄,就像我大哥那样的。我…”陆未明的眼里流露出失落和忧愁。 “未明兄,不要妄自菲薄,你不是正在努力吗?向着她喜欢的样子。我相信只要你坚持,凭着这份真心,不管最后效果如何,在她眼中你都会是大英雄的。”丁其羽鼓励道,能有一个动力激发未明兄奋进,无论最终他和曲小姐能否走到一起,对未明兄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 第98页 陆未明闭上眼沉思半晌,点头道:“嗯,确实该努力了,我会坚持的。”羽弟那么优秀的人都在为了未晞而努力付出,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争取一把呢? 丁其羽与他聊了几句就回房了。和未晞的互动相处就是丁其羽最好的精神调和剂,上午国史课里积累的那些烦躁早就抛得一干二净了。现在的丁其羽是干劲十足,效率奇高地算出了“新装备”初步需要的所有参数,接下来就可以直接做一个初版出来进行实物试验了。 第二日,要听的课目是天律,天律课很像物理,讲授世间万物的运转规律。丁其羽从前最擅长的一门功课就是物理,因此她对这天律课还挺感兴趣的,之前翻看过发下来的书籍,也让她颇为惊喜,天律里面包含的内容非常广,涉及天地学说、力学、声学、光学几个方面,甚至连磁学都有提到。而且除了天地学说部分不符合自然规律之外,其他部分虽然都比较基础,正确性却是能基本保证。 天律的先生是个姓周的矮个子老头,虽已是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他的讲学风格和讲授数论的陈夫子严肃的风格完全不同,他授课的热情非常高,看得出他对自己研究的内容是真心的热爱。周夫子并不坐在几案前,而是站到离学生们更近的位置,声如洪钟、慷慨激昂,讲授顺序也是井井有条。 周夫子在堂内讲着天律中的第一个部分——天地学说,内容也精彩、非常吸引人,堂下绝大多数人都是专心致志在听,甚至连伴读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但丁其羽并不包含在内,她依旧是耳朵挂着点课堂的内容,一边继续研读着自己的《机巧述论》。 几乎一堂的学生目光都随着自己,例外的那一两个也就非常明显了,周夫子警告的眼神几次落到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的丁其羽身上,依旧不见这人有丝毫抬头听学的意思。虽然是个伴读,但是完全无视自己的讲授也是有必要提醒一下的! 丁其羽两边的陆未明、陆未晞和后面的云忆都注意到了周夫子警告意味明显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提醒她,周夫子已经走到了她的位置面前。 丁其羽看到突如其来的阴影,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心下立刻就意识到了怎么回事。 陆未明扶着额头不忍再看羽弟被夫子批评,陆未晞攒紧了手里的绣帕替丁其羽担心不已,云忆伸了伸手想提醒丁其羽又蹙着眉缩了回来。堂上一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担忧的和幸灾乐祸看好戏的都不少,后者主要是以谭瑜、张知遥为代表的部分公子哥们,这部分人自从那堂数论丁其羽出了风头、吸引了不少姑娘注意之后,就开始盼着她出丑了,此刻他们不就是心想事成了吗。而前者,除了丁其羽周围几人之外,自然就是那些因为数论堂一事而注意到丁其羽、欣赏丁其羽的姑娘们了,谁会希望这样一个谦逊懂礼、才识过人的翩翩少年郎被先生责骂呢? “这位受业,可是觉得老夫方才所说的有何不妥之处?”周夫子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丁其羽暗叹一声,站起来行了一礼,想了想回道:“回先生,先生所说的天地运行之道,学生确有几处疑问。”丁其羽只能顺着老师的话岔开话题,总不能站起来说“抱歉我没听”吧?而且她也不是完全没听啊,她耳朵确实是挂着内容的,只不过没有全神贯注而已。 周夫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莫非此子能一心两用不成?见丁其羽表情从容、不似找借口胡诌,捋了捋胡须道:“有何疑问?” “学生认为,先生您说的‘天地犹如一个鸡蛋,天圆如弹丸,地如鸡蛋黄。天包地,如壳包黄。天像车轮一样包着大地周转无端。’这个说法里面,有几处有待商榷。”丁其羽尽量让措辞显得委婉些。她虽然身处与从前不同的异世,但经过这一年的生活,她也能确定异世的天地运转规律与从前的世界是完全相同的,所以先生的这种说法显然是谬误。 丁其羽此言一出,堂下哗然,这不就是说先生方才讲的不对么?惊讶者有之,不屑者更甚。周夫子也有些惊讶,倒不是觉得丁其羽能推翻自己说的内容,而是惊讶于这少年居然真能将自己讲的大致内容复述一遍,真的能一心两用! 见周夫子沉默不语,像在等着自己做出解释,丁其羽只好继续说道:“先生的说法如果成立,那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每天日月星辰的运转都是一样的,又为什么会有月圆月缺,又为什么会有春秋冬夏?而且其实,注意观察的话,就能发现我们每天看到的、太阳升落的轨迹位置并不相同。这些现象都无法解释了。” 一个一个问题抛出,堂下窃窃私语四起,周夫子的眼睛是越瞪越大,他无法回答丁其羽说的问题,用大乾现有的天律学说来看,确实无法解释这一系列问题。周夫子见丁其羽沉着应对的样子,带着几分急切问道:“那不是如此又该是如何?”他心里是激动的,这少年确实指出了天律无法解释的几个现象,他之前也有考虑过,但又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学说,只能认为是天律学说还不够完善。他一直以来都在致力于完善天律,却进展甚微,因此他是万分期待从丁其羽这里得到启发的。 丁其羽想起宣扬“日心说”被当成“异端”烧死的科学家布鲁诺,自己说出新的理论会不会也被大家当做异端分子呢?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自己了解的知识说出来。从天律中的说法来看,它只是基于自然现象的观察而得出的理论,丁其羽并没有体会出“地心说”背后那种以人为中心的深层含义,也没有体会到“天圆地方说”背后那种天尊地卑的思想;看先生语气中的急切,应该也是对科学真理的向往,没有什么敏感的禁忌。 -- 第99页 丁其羽斟酌半晌,还是说了出来:“学生在书里读到过一种更为合理的学说。正如先生所言,我们所站的大地是圆的,准确来说是球形的。日月星辰也都是一个个球体。”说着弯下腰拿起一张白纸,又借来陆未明的毛笔沾上墨,画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圈,标注上大地、月亮、太阳,将示意图展示出来,一边指着图一边说,“像这样,所有的球都在一个非常非常大的空间里,我们的大地绕着太阳循着一定的路线轨迹在旋转,月亮绕着我们的大地在旋转。月亮、大地、太阳同时也在自转。大地自转一圈是二…十二个时辰,当我们所站的这片位置能被太阳照到时,我们这里就是白天,否则,就是黑夜。大地围着太阳的旋转轨迹不是一个完全的正圆,而是一个这样的椭圆,转一圈是三百六十五天。而月亮绕着大地转一圈是一个月的时间。月亮本身其实是不发光的,它是反射了太阳发出的光芒,太阳总是能照亮月亮的半个球面,但是月亮因为在绕着大地转,所以被照亮的这半个球面和我们仰望天空是看到的半个面不相同,有时完全相反,有时一小部分重合,有时完全重合,这就形成了月亮的阴晴圆缺。” 周夫子听得眼睛都放光了,虽然有些地方还需要消化、细化一下,但是丁其羽提出的这个新说法确实很合理!堂下不少人觉得有趣也都围了过来,丁其羽说完一大段,周围已经是围满了人,都在回味思考着丁其羽方才说的闻所未闻的理论。 就在丁其羽身边的几个人近水楼台,陆未晞没有起身,其羽讲的内容虽然有趣,但她更感兴趣的是讲内容的人。她带着柔柔的笑意看着侃侃而谈的丁其羽,心里的甜不言而喻。 “那春夏秋冬四季交替呢?这又怎么说?”周夫子追问道,语气都因为激动而颤抖了起来。 ☆、第60章 崭头角侃侃正天律(下) “额、这个就比较复杂了,简单来说……”丁其羽又画了一张示意图,大致解释了一下四季交替的原因。丁其羽讲得通俗易懂,虽然有些细节的地方还需要消化,大体的意思却让围观的大家都听明白了,这下彻底点燃了大家的好奇心,七嘴八舌地抛出各种问题,丁其羽又一一解答了同窗们的问题,说得是口干舌燥。幸好丁其羽当年在高中没分文理之前,地理学得也是相当不错的,否则她还真的招架不住这么多细致刁钻的问题。 先生眼里迸发出狂热的火苗,拿着笔在手记上飞快记录下关键点,同窗们也是把丁其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丁其羽担心挤着未晞,只能走到了堂前给众人继续讲。有些对天律完全不感兴趣的小姐们也都围了过来,纯粹来欣赏“才俊风姿”,连堂边侍立的青衣侍们都没有按捺住好奇心、加入了围观人群,眼看着一堂课都要演变成丁其羽的答疑课了,还在原位上坐着的人只剩寥寥几人。陆未晞看着堂上从容不迫的人嘴角弯弯,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云忆也没有过去,低着头在自己的书上默默写下了一些词句。嚣张郡主是落不下面子过去看,耳朵却是一直在听着那闻所未闻的新奇知识。谭瑜和张知遥二人不爽到了极点,虽然也有几分好奇,但是心下那份敌意远远盖过了好奇,谭瑜看着众人对丁其羽的赞叹崇拜终于坐不住了,不满地大声问道:“先生,这课您还讲不讲了?” 众人的热情被这声质问打断,周夫子脸上虽激动不减,却多了几分尴尬,暗恼自己忘了时间场合。丁其羽心里却万分感谢谭草包解救了自己,当下替面色窘迫的周夫子开口道:“抱歉先生,抱歉诸位同窗,耽误大家时间了。”又面向周夫子拱手,“学生方才所言不过是在别处看到的一些理论学说,我之前的疑问私下里再向先生请教也是无妨的,先生先顾着大家,讲内容吧。” 一席话说得是谦虚有礼,得体又中听,把错误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给了先生台阶下。周夫子心里对她的赞赏更甚,回到堂上招呼学生们回去坐好,索性跳过了天地学说这一部分,直接开始讲天律中的其他内容。 “羽弟,太厉害了,哎、语言形容不出来了,这些奇妙的东西你都是从哪里看的啊?我以前从来都没听人说过!”陆未明凑过来些许,小声道,脸上满是崇拜。 丁其羽猛喝了几口水润嗓子,摸了摸额角,才不好意思地回道:“我无意间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觉得说得有理,就记下来了。未明兄快听课吧,别一会又被先生逮住了。” “噗——被逮住的是你,不是我哦!”陆未明狡黠一笑、也不再问,继续听周夫子讲学去了。 丁其羽撇撇嘴,看着桌上的《机巧述论》一阵为难,手抬起又放下好几次,才被逮住还是不敢太嚣张了,最终收好了《机巧述论》和手记,乖乖撑着脑袋听了起来。 这一系列动作让几个还在注意着她的姑娘都不禁上扬了嘴角,做出这样可爱举动的人,还是方才那个侃侃而谈的翩翩少年郎吗? 讲学一结束,周夫子立马就叫住了丁其羽,丁其羽心中哀嚎一声,对陆未明几人道:“我估计是吃不上午饭了,再见了各位!”说罢露出视死如归般的神色走向了周夫子。 众人看着周夫子带着丁其羽离开,在背后议论不已,话题皆是围绕丁其羽的。 “那个丁公子博学多识,谈吐气质儒雅有礼,长相也是俊朗不凡,唯一可惜的就是出身不太高,只是陆家二少爷的伴读。”一位小姐向身边的闺中密友惋惜道。 -- 第100页 “出身不高又怎么啦?他才学如此出众,以后必将大有作为的!”身旁的小姐反驳。 “你这么看好他,可以试着去接触接触哟!”方才惋惜的小姐换上了一副戏谑的神情。 “去!哪有女子如此主动的?我看是你有这种想法吧。”被调侃的小姐笑骂道。 磬儿听到这些小姐们的谈论,凑到陆未晞耳边小声说:“小姐,丁公子今天是大出风头,好多小姐们都对他另眼相看咯~小姐是不是得想想办法呀?”磬儿说着又话锋一转,“不过他对小姐可是痴心一片,小姐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哈哈。” 陆未晞没好气地向她杀了一个眼刀过去,往丁其羽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跟着兄长走了。 丁其羽这边被周夫子拉着回答了一个又一个问题,直到午休的时间都要过了,她觉得自己都快用嗓过度又要变成破锣,周夫子才惊觉耽误对方太久时间,对丁其羽邀请道:“其羽啊,时间也不早了,你饿了吧,走,我带你吃个饭去!” 周夫子问过丁其羽姓名之后直接称呼她为“其羽”了,谁让他心里对这个学识渊博、谦虚有礼的学生是特别喜爱呢。 跟先生去吃饭岂不是还要没停歇地说说说?丁其羽赶紧拒绝:“不了不了,学生下午还有课业…” 周夫子闻言生出几分愧疚,只得恋恋不舍地说:“这样啊,老夫真是糊涂了,耽误了你的时间,那你赶紧回去吧,我们下次再探讨啊!” 丁其羽心里抹了一把汗,清清嗓子回应道:“诶!好,那先生,其羽就先走了。” 这个时间也来不及去公厨吃饭了,丁其羽摸摸都快饿扁的肚子,一路跑着赶回住处,刚一进院门正好碰见从里面走出来的陆未晞和磬儿,丁其羽诧异不已,喘着气问:“未晞?你们怎么过来啦?” 磬儿解释道:“丁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小姐这不是怕你没时间吃饭吗,就一直…” “其羽这时候才回来,怕是没吃上饭吧?”陆未晞出声打断,嘴角带着柔柔的笑,“给你带了一点吃的,在你房间的桌上放着。” 丁其羽听完嘴角都快咧上天了:“咳咳、太好啦,还以为要饿一下午呢!谢谢未晞!还有点时间,未晞进来坐会?” 这个时间估计刚刚走回去就又该出发了,陆未晞欣然同意丁其羽的提议:“好。”跟着丁其羽往里走,一边说道,“其羽每日都给我带早餐,我就替你带这么一次,说什么谢谢呢?” 说话间已经走进了屋,丁其羽招呼二人随意坐,自己走到桌前坐下,打开食盒,闻着食物的香气,肚子里更是馋虫涌动,一边开吃一边回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陆未晞饶有兴趣地看着丁其羽吃饭,眉眼间都带上了笑意,“诶、你慢点儿吃。” 丁其羽端着碗,思索半晌,继续她的狼吞虎咽,摇着头含糊不清道:“不一样,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咯~”我疼你宠你那是义务和责任,而你,享受被我照顾的权利就行了。后半句话丁其羽没说出来,随着美味的食物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陆未晞闻言但笑不语,看着丁其羽满足开心地吃着饭,自己的心里也是甜甜满满的。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陆未晞和磬儿匆匆作别离开,下午她们是礼仪课,而陆未明这边是律令课,丁其羽突然不太想去了,跟陆未明交代了一声,自己提着斧子出门弄了些木材回来,开始做自己的装备。 …… 制作、实验、改进、升级,丁其羽花了不少日子,终于弄出了一套成品。丁其羽的新装备穿戴在宽大的长袍里面丝毫看不出来,重量很轻,舒适度不错,穿脱起来也非常方便。 丁其羽站在一棵两人粗的大树前,满意地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戴上为了做试验专门买来的“防护手套”和花了不少心思设计的金属拳环,举起拳头,看了看面前的树干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闭着眼使全力出了一拳。 “哐——”一声巨响,震落不少树叶和灰尘,丁其羽睁开眼,看着已经完全陷进树干的拳头,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用了点劲儿才把拳头从树干里□□,拳头是火辣辣的疼痛,但拳环完好无损,树上留下带着四个刺洞的、深深的拳坑,说明套在她手臂上的木制机巧外骨骼效果非常好。它通过几个复杂的储能环节,将丁其羽出拳的力量和速度提升了数倍,再配合着特别设计的拳环,将拳头受到的相互作用力给缓冲分散开来,减少自身受到的伤害。要是不用这套装备,丁其羽估计把骨头打裂了,树干最多也就掉层皮,那会像这般被轰出一个深深的拳印的。丁其羽觉得威力到这种程度算是基本达到她的预期目标了,这一拳轰出去,普通人承受起来绝对是够呛的。 但拳环还需要进一步改进,缓冲保护的作用还是不太够,刚刚那拳下去自己也是疼得不行。丁其羽忍着疼摘下被不少木屑划破的手套,看了看扎着木刺、流着血的手背,心疼自己小手手的同时,大脑也在飞转,还是没想出什么改进的好点子。不过她并不急着得出方案,因为做这套装备的目的也不是轰树干啦,就算遇到危险,她用这套装备轰的也是人,这拳头落到的是肚皮那种软软的地方,自然不会对自己的拳头伤害这么大了。 出拳试验的成功,再加上丁其羽将进一步小型化的飞箭弩安装在了前臂靠近手腕处,用起来非常方便,同时在骨架的几个关节处装上了炎槐客前辈设计的小弹刀,整套装备正式完工。有了这套装备,丁其羽虽然对武艺一窍不通,但是战力却得到了质的飞跃。 -- 第101页 ☆、第61章 护佳人西院露情衷 丁其羽揣着拳头跑回住处,匆匆清理包扎了一下伤口,又算准时间溜到陆未晞的琴艺课上去旁听。其实每次陆未晞的琴课她都有去旁听,只不过一次都没被陆未晞发现过。 自从那日天律之后,“丁其羽”这个名字在同窗学子之间彻底传开。一时间,丁其羽完全成了不少姑娘们眼中的才俊·、公子们心里的敌人。她还收到了好些小姐姑娘谈诗论道的邀约,不过她可是一门心思只在未晞身上,除了研发机关、学习机关术之外,有空闲的时间基本都找未晞去了,对于这些邀请皆是婉言拒绝。渐渐的,她对陆未晞这份痴心有不少人都看出来了,只得颇为惋惜地知难而退。 丁其羽盘着腿靠着墙,好不惬意地透过竹帘望着心上人的背影,从纷杂的琴声中轻而易举地辨别出她的来,然后屏蔽掉其他所有的“杂音”,只听她的琴语。有时候,丁其羽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痴迷于她的琴,最开始是因为喜欢听她的琴才喜欢上这个人的吗,还是后来因为喜欢上了这个人才更加沉醉于她的琴呢,亦或两者皆有?感情总是微妙而复杂的,丁其羽已经辨不清个中缘由,却能万分肯定自己既爱着这个人,也爱着她的琴。 琴艺课毕,丁其羽目送着陆未晞出门,感觉有哪里不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随意包扎的绷带好几个地方都已经被伤口浸出的血染红了,还松掉了,疼得在心里惨叫两声,坐下来可怜巴巴地重新裹着自己的手掌。 这边陆未晞和磬儿刚走出没多远,就被两人拦住了。郡主带着她那个凶丫头挡在陆未晞面前,脸上是轻蔑的表情,来者不善。 陆未晞看了一眼郡主,并不想与这些人有什么纠葛,准备绕开她们。郡主的丫鬟立刻上前一步封住了她的去路。 陆未晞皱了皱眉,转头直视着郡主问道:“请问小姐这是做什么?” “大胆!雍王府赵恬然郡主岂是你随意称呼的?!”那凶丫头大声道。 “小月。”赵恬然装模作样地喝止住丫鬟,对陆未晞说道,“陆小姐,方才先生借给你的那本琴谱,本郡主也想看,还请割爱。”内容里带着谦辞,语气却是命令一般的嚣张狂妄。赵恬然对陆未晞积怨已久,每次学琴艺都是吃一肚子的气回去,今日实在忍无可忍,遣走了自己那几个跟班,要来单独会一会陆未晞、挫挫她的锐气。 陆未晞的脸色冷上了几分:“既然郡主也知道这琴谱是先生的,我自然没有权利随意将先生的书转借给他人,郡主想看,还请自己找先生说明。” “呵、你这是在炫耀先生独独欣赏你一人的琴艺么?”赵恬然阴阳怪气地说道,“陆未晞,我告诉你,这里可不是你的将军府,本郡主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小月——”说着对身边的凶丫头小月使了个眼色,小月得令,立刻两步走到抱着琴谱的磬儿面前。 “这里也不是郡主的王府,难不成郡主这是要明抢了?”陆未晞冷声问道,跟这些明摆着来找茬的人根本说不清道理,气氛剑拔弩张,那凶丫头已经伸手要夺书,磬儿死死护住怀里的书,坚决不让那凶丫头抢了去。 丁其羽单手费了半天劲才重新把绷带裹好,从隔间出来准备回去,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心里一急,冲上去就把那个凶丫头扯开来,将陆未晞和磬儿护在身后,厉声质问赵恬然道:“你们干什么?” “其羽…”陆未晞来不及纳闷为什么丁其羽会突然出现在这,而是对她的出现欣喜不已,只觉心儿瞬间就定了下来。 “你凶什么凶?”赵恬然也没想到丁其羽会出现,还一出现就敢这么凶!她身为雍王唯一的宝贝郡主,从小还没谁敢对她这么凶过! “是我凶还是郡主你旁边这恶丫头凶?都上手抢劫了!”丁其羽对赵恬然怒目而视,平日里对未晞背后议论议论就罢了,这回居然直接动手欺负人了! “你!”赵恬然也是怒形于色,怒瞪着挡在面前的丁其羽,撒起泼来,“今日,本郡主一定要得到这琴谱!你们是不借也得借!” 凶丫头小月受命,绕过丁其羽就想要继续抢,丁其羽怒火中烧,还真是明摆着要抢劫了?!伸手一把拉住凶丫头大力把她拽回来,凶丫头没站稳正好撞到赵恬然身上,撞得赵恬然是一个踉跄。 “你居然敢打本郡主?!”赵恬然好不容易站稳,愤怒地斥责一声,冲上去扬手就要给丁其羽一巴掌。 “住手!”陆未晞见她要打丁其羽心里一紧。 丁其羽哪会傻傻挨打,立刻伸手捉住了她挥过来的手,心里非常无语,这就叫打了她?捏住她的手腕走近一步,低头看着她愤怒的双眼道:“这里可不分什么郡主草民,要动手是吧?你大可以先看看你和你身边这个恶丫头加起来打不打得过我,再来考虑抢书的事情!” 丁其羽捉住赵恬然的手缠着带血的绷带,她额角、下巴也在方才重新裹绷带的时候不小心蹭上了血迹,配上她此刻的表情语气,那架势,就跟个刚刚跟人干完架的恶徒似的。顿时让矮了她不少的赵恬然和旁边的凶丫头心生惧意。 丁其羽捏的力道不小,手腕处传来疼痛,赵恬然倒吸一口凉气:“嘶——你放手!你弄疼我了!”对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她来说,一点点疼痛都无法忍受。旁边的小月想上来帮忙,被丁其羽的眼神吓了回去。 -- 第102页 见她们都有了退意,丁其羽松开手,也不说话,就等着她们自己走。 赵恬然揉着自己的手腕,胸口起伏,努力压制心里的怒气和委屈,恨不得把丁其羽身上瞪两个窟窿来,好半晌才愤愤道:“你们走着瞧!”然后带着小月快步消失在丁其羽三人的视线。 “怎么哪里都有这种不可理喻之人!”丁其羽叹道,刚一转身,就被陆未晞拉住了手腕。 陆未晞双手捧起丁其羽缠着绷带的手到面前,急切地问道:“其羽,你手怎么了?”秀眉都皱到了一起去。方才的事情都不重要,其羽怎么受了伤才是牵动她心思的事。 丁其羽见她着急的神色,心中温暖,回答道:“这个啊,没事没事,中午试验一个机关时不小心伤到了。一点小伤而已。” “你这样包着怎么行?跟我回去,我给你重新包一下!”陆未晞看着这丑丑的包扎,就能想象其羽是怎样单手随意乱包一气的,心里又疼又气,这人受伤了也不说,只知道自己胡乱打理,要是没有刚才这事情,还指不定要瞒到什么时候呢。陆未晞情急之下直接拉起了丁其羽的另一只手,想带着她往自己的住处走。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一惊,想要放开手,却让丁其羽察觉,小手立刻被丁其羽反抓得紧紧的,根本放不开来。 丁其羽跟上她的脚步,看看自己死死赖在她小手心里不出来的手,又看看前面人开始泛红的耳尖,心下暗喜,这还是未晞第一次主动牵自己的手呢。 磬儿抱着琴谱跟在后面,方才的紧张情绪被此刻的温馨气氛抚平,前面两人牵手的画面,是越看越觉得般配…… 到了书院西侧的小院,陆未晞让丁其羽在书房的椅子上坐好,吩咐磬儿去拿从家里带来的绷带和创伤膏。可是这人都坐下了,还不肯放开自己的手,陆未晞只能轻轻挣了挣被某人拉住不放的手,红着脸嗫嚅道:“其羽…”意思很明显。 “额,抱歉。”丁其羽不好意思地放开她,心里想的脱口而出,“牵着你,便一刻都不想放开了…” 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让面前的佳人听清楚了,羞涩夹杂着甜蜜在心里炸开,陆未晞低着头攒着衣袖,不知道该回什么。丁其羽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还让未晞听见了,也随着眼前的佳人红了脸,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幸好磬儿及时拿着药敲门进屋,打破安静的氛围,拯救了无措的佳人和懊恼的丁其羽。陆未晞平复了一下乱跳的心儿,在丁其羽面前坐下,准备亲自为丁其羽上药。磬儿见状,很自觉地退出了房间,不再打扰二人。 陆未晞小心翼翼地打开丁其羽包扎得难看至极的绷带,看到里面被木刺扎破和被硬木震裂的大大小小好多处伤口,害羞是顾不上了,只觉心里像被人揪了一把似的那么疼,盯着渗血的伤口,不禁带上了点质问埋怨的语气说道:“都成这样了你也不说,还不涂药就随便包上了!”说完就是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粉唇不自觉地微微噘起,眼里又是满满的心疼和认真,指尖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边缘。 丁其羽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对她的心疼和关心非常受用,语气轻松地安慰道:“没事的,不是很疼,比起上次那一鞭子来说差远啦!” “还不知道错!”陆未晞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着满不在乎的丁其羽,双眸里全是控诉的小眼神,“再晚一点抹药,它就该严重了!”这还说不算痛?上次那个鞭伤该是有多痛啊! 未晞这是生气了?第一次见她这个模样,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是可爱得紧,丁其羽按捺住把她拥在怀里的冲动,舍不得她着急,立刻顺着她的意思认错道:“好好,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受伤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不准再受伤了!”陆未晞霸道地命令道,听丁其羽乖乖认错,算是已经放下心来,继续低下头为她涂着药。 丁其羽挑眉看着难得一见的、小霸道的她,勾起唇角,倾身前去凑到她耳边低声回道:“遵命,晞儿…”刚一说罢,只觉手上一疼,倒吸一口凉气,坐正回来,无辜地看着眼前的佳人。 “啊,对、对不起,弄疼你了…”陆未晞被丁其羽方才的动作和称呼惊了一大跳,才不小心用力按在了她的伤口上,现在一看伤口又浸出了血珠,她慌乱之中又愧疚不已,连忙低头替她好好处理伤口,绯红的脸颊和狂跳不已的心脏却昭示着她此刻的害羞和紧张。 丁其羽摇摇头,柔声道:“呵呵、没事,是我吓到你了,未晞任何时候都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的。” 听到丁其羽又改换回来的称呼,陆未晞心里生出一阵失落的感觉,方才那样的称呼,亲昵又缱绻,自己其实很喜欢…只是一时间被惊到了而已,但这惊中也是带着喜、带着甜的…为什么要换回来呢…当然,这番话,陆未晞也只能藏在心里,是绝对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于是跳开这一扣问道:“其羽方才怎么会在那里?” “额…”丁其羽有些支支吾吾,想了一下只得老实承认自己的花痴行为,“因为,我在旁听你们的琴艺课…” 陆未晞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丁其羽这样做的原因,却故意诧异道:“其羽也想学琴吗?”心里是想听到这人说出某个否定答案的。 -- 第103页 “不不、我可没那个天赋!”丁其羽也乖乖地如她所愿,“准确的说,我是想、想听你弹琴来着…” 陆未晞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唇角在丁其羽没看见的地方漾起了一个甜笑,分辨出丁其羽语气里少有的忸怩,她泛起了俏皮的心思:“那么多人都在弹琴,你哪里能听得到我的?” 丁其羽却是立刻为自己争辩道:“就是能只听到你的!哪怕有千万人在弹,未晞的琴音,我一下就能辨别出来!” 陆未晞没有说话,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明显,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心里默默地回应着丁其羽的话:我的琴,也只想为你一人而弹。 ☆、第62章 论江湖迷蒙拜师父 陆未晞细细为她包扎完,又让磬儿打了水来,温柔地替她擦净了脸上蹭到的血迹。丁其羽心里甜炸了,觉得这伤受得挺值的,仔细瞧着手上整齐漂亮的包扎,清凉的药膏削弱着伤口的疼痛,脑中对比了一下之前自己那惨不忍睹的包扎,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就是有女朋友和没女朋友的区别呀!虽然未晞还不是她女朋友… 两人叫上陆未明一起吃了饭,丁其羽见未晞面有倦色,颇为心疼地送她回了小院,让她好好休息,今日傍晚就不再约她出去了。丁其羽回到自己的住处,想着给家里再写一封家书,莫让阿娘和莲儿挂心,《机巧述论》也差不多看完,该去芸帙楼借一本新的了。提笔将近况交代在了信中,又嘱咐阿娘和莲儿要顾好自己、保重身体,揣着信到了驿站,正要递信,就被告知自己有一封来信,丁其羽激动万分,以为阿娘和莲儿没有给自己回信呢,结果是要来驿站里取才取得到!丁其羽接过信件就要拆开,刚撕了一个角,看了看周围嘈杂纷乱的环境,决定还是回到住处再看,于是她把书信小心地揣在怀里放好,本来准备递出去的家书也不寄了,准备看了来信再重写一封。 心情颇好地到达芸帙楼七层,左右看了看没见着老前辈,丁其羽径直找到了机巧书籍所在的书架,刚伸手抽出一本书,就听老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羽小子,又来借书啦?”吓得丁其羽一哆嗦,书直接掉在了地上。 “前辈…下次您能不能不要突然这么出现,晚辈有点、承受不住…”丁其羽一边没好气地吐槽,一边弯腰把书捡起来,捧着书吹了吹书上的灰尘。 “呵呵,抱歉,我还以为你看见我了呢。”老头摸摸下巴歉然道,看见丁其羽手上的绷带,又问道,“你跟人打架了?” 丁其羽心里一阵无语,老前辈刚刚到底是藏在哪里了?摇头回答道:“没有呢,我做了一身木甲,试验的时候对着树干打了一拳,受了点伤。” 老头一听开怀大笑:“哈哈哈,你跟炎槐那家伙简直太像了!”话锋一转,“你做了什么样的木甲,拿出来我瞧瞧?” 丁其羽放下手里的书,把右手的袖子撸上来,露出里面的机关骨架展示给老头看,解释道:“就是这样的,穿在身上以后,我打出一拳,它能把我的力量放得很大。” 老头听她这么说,眼中放出了光彩:“示范给我看看!” “那前辈站着让我打一拳?”丁其羽随口玩笑道。 没想到老头却真的点点头,在她面前站好,示意道:“来吧。” “啊?真打啊?”这一拳下去不会把老前辈打出问题吗?还是说他真的是个武林高手? 老头坚定地点头催道:“啧、别啰嗦,快打!用全力!” 丁其羽无奈,举起没受伤的那只拳头,犹豫片刻,七成力道向老头击出一拳,拳头刚要触及他的一瞬,老头敏捷地侧身闪开,出手捉住她的手腕顺势向前一送,借力打力,丁其羽的重心瞬间被带飞,踉跄两步就要撞上书架,又被老头抓住胳膊拉了回来,好不容易才站稳。 丁其羽拍拍惊魂未定的胸脯,皱眉不满道:“前辈这是欺负我不会武艺!”这老头果然是武林高手! 老头懒懒地抄起胳膊笑道:“哈哈,打架的时候别人可不会管你会不会武艺。” “做这个只是以防万一,我又不混江湖。”丁其羽小声嘟囔。 “世事难料,谁又知道呢,说不准你哪天就不得不入江湖了。”老头说着,抬步向窗边的一个几案走去。 丁其羽心里突然升起几分好奇心,跟上去问道:“前辈,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武林高手会不会内功啊、轻功啊,之类的?” 老头盘腿坐下,抬头对丁其羽道:“首先,我早就不是什么江湖中人了。其次,内功轻功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丁其羽燃起了兴趣,熟络地在他对面坐下,试着描述道:“内功就是…举个例子,就是我坐在这里,隔空一掌能把那边的书架打翻。轻功就是身轻如燕、飞檐走壁,甚至在空中飞上好远的距离都不会掉下来的那种武艺。有这样的吗?” “怎么可能?你以为练武的人是神仙呐?那个什么内功,隔空打翻书架?不可能不可能。”老头摇着脑袋表示自己完全不信,“不过江湖上也有人修习内家心法,说白了,那就是养身的功法,目的是增强修习之人的身体素质。至于轻功嘛,在天上飞也是不可能的,不过有的人身法不凡,飞檐走壁、身轻如燕还是能做到的。”老头靠着身后的墙壁,如实解答丁其羽的疑惑。 看来除了自己被勾错了魂这件事“玄幻”了以外,异世的其他事情还是都遵循着科学规律的嘛…丁其羽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又遗憾又庆幸,遗憾的是见不到那种玄妙无比的神功,庆幸的是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不会实力逆天到摘叶飞花、风云变色那种程度。接着追问道:“那你们练武功都练些什么啊?” -- 第104页 老头伸手拿起酒坛摇了摇,又往里瞅了瞅,发现里面是一滴不剩,撇撇嘴道:“一练‘体’,二练‘技’,三练‘感’。” “啊?什么意思?” 老头把手臂抄在了袖子中,闭上眼睛缓缓道来:“所谓‘体’,就是身体、体质,锻炼你身体的力量、速度、耐力、柔韧等等。根据想要修习的武技招式的需求不同,每个人的选择和侧重不一样。所谓‘技’就是武技招式、武功套路,比如剑法套路、鞭…掌法套路等等,一套一套成体系的招式动作,让你循着章法打架、张弛有度。所谓‘感’,就是感觉、打架的感觉,实际对战中积累的经验和应变能力。这三者,并称‘武者三诀’。” 丁其羽听得连连点头,说白了,这三种东西,就是在提升自身硬实力的同时,让打架变得“专业化”。 老头睁开眼睛,坐正了身子指着丁其羽的拳头又开口道:“你的木甲,力道还不错,能帮助你达到第一诀‘体’的要求。但是你打架太没有章法,更没有实战经验,后面两样一样也不占。遇到会武艺的人,只有挨打的份。” 我又不想当武林高手,能揍揍地痞流氓就够了,丁其羽在心里如是想着,一边问道:“炎槐客前辈呢?他厉害吗?” “他呀,他志向不在研究武学,只热衷于捣鼓一些木头玩意儿,不过做出来的东西确实威力很强,那时候,不少高手求他做武器防具。他本身的话…”老头摇了摇头,“我们当时还约好要开创一套与机巧相辅相成的武技呢……”老头的言语中是满满的怀念。 丁其羽知道他又想起了往事,不了解前辈他当年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也没打算去探听。 老头沉默了片刻,眼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伸手一把抓住丁其羽的肩膀兴奋道:“你也可以啊!你来代替他!” 丁其羽一头雾水:“代替他什么?” “啧、你想不想学武技?”老头抓得更紧了。 丁其羽一惊:“我?不是想与不想,而是我完全没尝试过啊…”更没考虑过想与不想这个问题! “没尝试过没关系,我手把手教你,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得先想想、得想想。”老头非常兴奋,与丁其羽的闲聊让他想起了那些往事,更重新燃起了对武学的兴趣,当年和炎槐没有实现的约定,他突然很想去实现。 丁其羽搞不懂老头这是要干嘛,见他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准备起身告辞,刚要开口,老头抓起桌上的酒坛子就抛了过来。丁其羽手忙脚乱地接住,一脸不解。 “去帮为师买坛酒回来,要这种一样的。”老头说着,又扔了一个钱袋给丁其羽。 自己啥时候拜他为师了啊?!丁其羽无力地争取道:“前辈,我没打算学武啊…而且,我感觉自己没有天赋、学也学不好…” 老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急于推脱的丁其羽,拍着桌子道:“啧、说了我教你准没问题!我也不指望你成什么高手了,我就是想看看机巧配武技能是个什么效果,你会点简单基本的套路就行了。”说着,脑袋一转,眼中流露出戏谑的神色,“我说,你喜欢的那个小姑娘长得那么漂亮,你不多学点本事,保护得了她么?” 丁其羽被噎得哑口无言,转念一想,觉得老头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虽然自己不会和江湖中人打交道,但是多学点本事百利而无一害不是么?送上门来的高手师父,哪有拒绝的道理?想通这一点,丁其羽咧嘴笑着对老头扬扬手里的酒坛:“那师父您慢慢想,其羽给您买酒去!” 老头重新把手揣进袖子里,闭上眼靠着墙点了点头,嘴角却是上扬了些许弧度,心里想着:这小子果然机灵得紧! 丁其羽提溜着空酒坛出了芸帙楼,看坛子上的红签写着“浊贤”的字样,应该是从浊贤楼买的。按着记忆中的大致方向找到了浊贤楼,此时天色将将擦黑,还在浊贤楼外就听到了里面鼎沸的人声。楼里是灯火通明,座无虚席,丁其羽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想到这些公子小姐们这么喜欢聚餐活动… “这位公子,您是要吃饭?”跑堂伙计见丁其羽一进来就站在门口张望,也不动作,跑过来问她。 “不不、我想来买点酒回去。”丁其羽举起手里的空坛子向伙计示意道。 ☆、第63章 破色胆无意惹佳人(上) 伙计看见她手里的酒坛子,一下就认出来丁其羽要买何种酒,说道:“公子是来买天禄的呀,现在人比较多,您看那边站着的都是来打天禄的,您可能得等上一会了。给公子一个号签,一会排到公子了我们会叫您的。”说着歉然赔礼道,“抱歉啊公子,这个时辰人太多了,也没法找个位置让您坐着等。” 丁其羽向伙计道谢,收好号签。伸手摸了摸怀里还没看成的书信,心下无奈,打个酒居然还要排号,这“天禄”酒是有多受欢迎啊…丁其羽随意转悠到酒楼的角落,靠着木柱子等待,环视一圈,发现了好几桌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面孔。 这时,一个低低的男声传入了丁其羽的耳朵。“几度痴狂几落魄,蹉跎流光无从说。半盏天禄半世苦,唯入醉梦酬家国。”吟诵中带着喟叹。 她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就见一旁角落的窗边坐着一位年轻公子,和丁其羽距离不过几步,所以他小声的吟诵也被丁其羽清晰地收入了耳中。这一桌只他一人,他身上穿的是学子服,正拿着酒碗往嘴里灌,面色通红,已显出几分醉态,浑浊迷醉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愁绪。 -- 第105页 “一片丹心一卷书,何愁无日报家国。”丁其羽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那公子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的酒碗看向丁其羽,随即笑开了:“呵呵,公子倒是比我豁达。” 丁其羽为自己唐突的插嘴有点尴尬,摇头道:“抱歉,我不了解公子的经历,不该妄言。不过公子分明年华正好,哪里来的‘半世’呢,未来总是有无限希望的。” “哈哈,说得不错,说得不错!”那公子似乎心情好了许多,看丁其羽一手受了伤,一手拿着书和酒坛子,非常不方便,邀请道,“你是在等酒?如不嫌弃,可以坐在这里等。” 丁其羽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别扭地拱手道谢:“多谢了!”在桌边坐下。 那位公子自我介绍道:“在下…云恪,恪守的恪,敢问公子大名?” 丁其羽听到这名字有一瞬间愣神,回答道:“在下丁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方才见这公子的相貌就觉得有几分眼熟,现在听他说了名字是越看越眼熟,丁其羽实在没忍住好奇心,试探着问道,“云公子可认识一位叫云忆的小姐?” 云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激动地问丁其羽:“你认识我妹妹?!” “云小姐真是你妹妹啊!”丁其羽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是我的同窗,不过,我只是个伴读。”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没想到竟是如此巧合哈哈!伴读与学子没什么区别,凤子龙孙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云恪带着几分醉意,听到妹妹的消息高兴极了,急于了解她的近况,“我妹妹她在书院里过得好吗?有没有被人欺负?”由于苍桓书院不同年的学生皆是分开管理,在公共区域以外的地方几乎很难见到不同年的人,云忆来了这么些天,云恪就第一天陪着她爬了一个持恒步道,当时云忆的丫鬟在登步道的过程中出了小意外受了伤,情急之下两人是完全忘记了约定见面的时间,所以之后云恪就与妹妹“失去了联系”,再也没见着她了。 丁其羽听到他着急的询问,心里暗想云恪还真是了解他妹妹的性格,云忆那柔软自卑的性子,怕是谁都可以去欺负两下的。如实回答道:“我与云小姐不算特别熟识,倒是没看见什么人欺负她,除了有一次…”丁其羽把她与云忆相识的那次经历说给了云恪听。 云恪听完,心疼地叹息一声:“她的性格比较软弱,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了把委屈都往肚子里吞。”说完突然站起身向丁其羽一揖到低,神色认真地请求道,“云恪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丁兄答应。” “诶诶、云兄这是做什么?”丁其羽惊了一跳,赶紧扶起他的手臂,“你有什么事先说说看,我如果能办到就尽力帮你。” “云恪希望丁兄能照顾着点小妹,我的意思是,如果丁兄看见她被人欺负,希望你能帮帮她,就像你上次那样,让她能少受点委屈、少吃点苦头。”言语间充满了恳求的意味,这是一个兄长对妹妹深深的亲情。 “云兄就是不说我也会这样的,虽然云小姐与我不算熟识,但其羽把她当做朋友,自然不会看着她被人欺负。”丁其羽承诺道,她倒没有说谎,云忆也算是她的朋友了吧,虽然还不太熟,但如果云忆被人欺负她是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云恪得到承诺、放下心来,两人又闲谈了一番,云恪拜托她将一个相见的时间转告给云忆,号签才刚好叫到丁其羽。买好天禄酒,丁其羽与云恪告辞,带着酒回去给了自己那个新拜的师父。 出来寄个信借个书,没成想发生这么多事,认了个师父不说,还遇到了云忆的兄长。丁其羽拿着新借出来的书,护着怀里的书信,脚下生风,飞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灯前,拿出被捂热的书信,伸手触了触封面上“丁其羽亲启”几个字,是莲儿的笔迹。因为丁其羽这个老师的水平本身就不高,莲儿的字不算好看,却写得非常规矩工整。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满满的六页纸,丁其羽一字一句仔细地读完了全部的内容,叙述的事情琐碎而冗长,条理结构也不够清晰,不过丁其羽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只觉得读它比读辞藻华丽的诗集还要让人痴迷,只想它能再长些,再多说一些家里的事,再多关心两句自己的生活。 丁其羽可以想象得到那个画面。一定是阿娘坐在一旁唠叨,灯下的小姑娘一边记着阿娘说的内容,一边加入自己想写的语句。丁其羽眼眶里含着泪水,嘴角却带着暖暖的笑,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才提起笔写着自己的家书。 这天晚上,丁其羽写了两封家书,一封絮絮叨叨五页纸,寄给了兴城的阿娘和莲儿,一封寥寥几行字,不知道该寄向何处,所以收在了工具包的最里层。 …… 转眼,来到苍桓书院已经快一月了,丁其羽这几日抽着律令课的空闲跑去芸帙楼问了问,和老头交流了一下想法,但老头那里具体的武技套路还没有完全构思好,也着急不来。 这日国史课,丁其羽逼着自己在闹哄哄的课堂上钻研机关术,她最烦的就是国史课,但未晞都来了,刘季平又这么猥琐,虽然未明兄在场,刘季平也非常敬畏将军府的地位,她还是放心不下,所以只能次次到场,每次课后都窝着一肚子的烦躁回去。 刘季平今日一直在陆未明的位子附近、准确的说是陆未明身后的云忆附近晃悠,聒噪的声音搞得丁其羽心烦不已,索性合上书页,专心看他表演。 -- 第106页 刘季平一边讲着国史书本上的内容,一边时不时看看云忆,那带着几分隐晦含义的眼神让云忆心下既厌恶又害怕,只得把头埋得低低的,双手紧紧攒住裙角,躲避刘季平目光的恶意调戏。 丁其羽见到这个情景,眉头紧皱,死死盯着刘季平,深怕他做出什么更加有损师德的事情,让云忆受了欺侮。不论是从朋友的角度,还是从对云恪承诺的角度,她都有责任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 附近不少人看出了刘季平的意思,几个纨绔公子哥们笑而不语,不希望刘季平就做到这种程度,反而期待着一场更精彩的好戏发生。赵恬然在不远处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对刘季平猥琐的样子恶心不已,对云忆那软弱的样子也是嗤之以鼻。张知遥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偏过头去不再看向这边。陆未明正撑着脑袋打瞌睡,陆未晞低头专心抄着她借来的琴谱,倒是都没有注意到这边。除了在做自己的事没看见的少部分人,更多的人是冷眼旁观,不敢当出头鸟,堂边侍立的青衣侍都是刘季平带来的,也自然不会说什么。 刘季平果然没有让那几个想看戏的纨绔公子失望,上前一步点点云忆的桌子,说道:“我们常说‘读史以明智’,云小姐是吧?你根据我方才说的,起来说说你对我大乾开国圣君甫元皇帝的理解,他英明神武在何处?” 低着头的云忆心里一颤,抬起头来就看到刘季平邪恶的笑,当着堂下那么多人,又不可能不站起来,无助地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眉头深锁的丁其羽,还是只得咬着下唇听话地站起来,小声磕绊地乖乖回答道:“甫、甫元皇帝知人善任,委以、委以贤者周阔重任,又、又提拔兵法宗师秦由朔…”云忆见刘季平越靠越近,心里的害怕愈渐放大,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嗯,说得不错,还有呢?”刘季平看着眼前胆怯不已的漂亮小姑娘,心下邪火越窜越高,其他的千金小姐们他惹不起,这云忆倒是再三查证都显示她没什么背景势力,也怀疑过她会不会隐藏了自己的背景,但是当朝年龄相符的、需要忌惮的贵胄刘季平都排除了一遍,没有叫云忆的,只能说明云忆根本没什么大背景,可能是拖了书院哪位司学的关系才入了主峰,可这一书院的司学夫子,他刘季平还没怕过谁呢。再加上云忆长相非常漂亮,性格又是个胆小懦弱的,受了欺侮也不会闹出去,刘季平越想越觉得不需要再犹豫,如果不从她这里揩油简直太亏了。 “还有、还有…”云忆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湿了,她现在只想躲起来哭一场,一旁的小丫鬟只能愤恨地看着刘季平,替她家小姐着急不已,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刘季平目光里流出淫邪,摆摆手道:“别紧张,云小姐别紧张嘛…”说着,就向云忆探出了手。 ☆、第64章 破色胆无意惹佳人(中) 云忆往后退开,可是那只手还是向着自己过来了,不自觉抬手攒紧了胸前的衣襟,眼里蓄上了泪水,喉咙也酸胀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先生!”丁其羽实在坐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喊了一声,“学生有疑惑想请教先生!” 刘季平本来就做贼心虚,被这朗声一喝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般地缩回了手,反应过来才觉得非常不甘心,头转向丁其羽,心里狠狠咒骂着这个胆敢打断自己的人。 眼中带泪的云忆看着站起来帮她的丁其羽,心里瞬间安定不少,甚至生出一种想躲在丁其羽身后的冲动,有些盲目地相信着,无论发生什么,这人都一定会保护自己的。 丁其羽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她旁边快睡着的陆未明被吓了一个激灵,眨着睡眼迷茫地看着和刘季平对峙的她。陆未晞也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眼丁其羽后,目光又转向一脸不满的刘季平和都快哭出来的云忆,结合方才断断续续听到的话语,似乎懂了什么。几个想看戏的纨绔公子心下遗憾不已,皆是一副怏怏的样子。赵恬然皱了皱眉。张知遥回过头来,投向丁其羽的目光中闪过阴狠。 刘季平很想发作,但是眼前这个臭小子是陆二少爷的伴读,那边陆小姐目光里警告和不悦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只得压制着怒火问道:“你,有什么疑惑?” 丁其羽弯腰从几案上拿起国史书,从陆未明身后绕过,走到刘季平面前,强行插在了他和云忆之间,让刘季平不得不后退了一步。丁其羽指着国史书上的一处说道:“先生刚才重点讲了开国圣君战胜前朝亡国君主宏泽帝的原因,却没有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宏泽皇帝失败的原因,先生说‘读史明智’,学生才疏学浅、史书读得甚少,所以想请教先生,宏泽帝一生做得最错的事是什么,导致他最后落得亡国丧命的下场?” 刘季平眼中闪过不屑:“哼,这还用问?宏泽帝昏庸无道,酒后误把贵人当贱民,出言侮辱前朝盟国的摄政王广贺王,广贺王从此怀恨在心;战时,初出茅庐的兵神秦由朔一腔热血投奔于他,却受尽白眼冷遇…”他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眯着眼盯着眼前这个少年。 丁其羽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如此,先生说得对,没有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就敢出言不逊,更是对有潜力有才能、日后必成大器之栋梁视而不见。这样昏庸糊涂,落不着好下场也是应该的。”丁其羽合上了手里的书,朝刘季平虚行一礼,低着头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学生受教了。这确实应该让我们每个人都引以为戒,先生说是不是呢?”这一段大乾开国之初的历史正好丁其羽闲来无事当成小说读过,云忆的身份未明兄都摸不清,料想刘季平应该也对此有疑惑,就算云忆真的不是什么贵胄,以后她和云恪能不能成大器谁又能料到呢,借这段历史来警醒这个猥琐男再合适不过了。 -- 第107页 刘季平沉默半晌,打量着丁其羽,他确实不敢确认云忆的身份,方才也是‘色’令智昏,听丁其羽这么一警告,理智占领了上风,万一云忆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自己不就完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越过丁其羽的肩膀看了一眼后面惊魂未定的水灵姑娘,那副惹人疼的模样,简直让人心痒不已,却不敢再做什么,只能把所有愤恨和不甘都加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刘季平从喉咙里应出一声:“嗯。”转身往堂上走,一边严厉地说道,“不过,这内容我在上一堂课中讲过,你却丝毫不知,还在课堂上公然提问,浪费所有同窗的时间,你可知错么?” 丁其羽回头给了云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用嘴型对她道:“没事了,坐吧。”看她乖乖听话坐下,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无所谓地对堂上的刘季平点点头,“是,我知错。”她早就料到刘季平不采取点措施惩罚一下自己,是难消心头之气的。 陆未晞将丁其羽和云忆的神态动作都尽收眼底,虽然她也极其厌恶刘季平的作风、支持丁其羽站出来做正义的事,但丁其羽关切的表情和云忆一直落在丁其羽身上的目光,让她心里滋生出了另一种情绪,有些难受。 “哼,既然知错——”刘季平举起手上的国史书,“下堂课之前,把这书抄五遍呈给我。”刘季平怒火难平,要不是忌惮着陆家,能罚得这么轻?先生罚学生抄抄书,陆少爷、陆小姐总不能有什么意见吧? 下堂国史课在两日后,两日要抄完五遍整本的国史书,不眠不休估计都悬,就算完成了,手不废也残了。丁其羽心下叹息一声,准备点头领罚,周围却同时传来三个声音:“先生!” 陆未明和云忆是着急的语气,陆未晞的语气里则听不出情绪,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陆未晞收回目光,看向堂上的刘季平,继续开口道:“学生也不知道您上堂课讲的内容。先生要罚,就连同我一起罚吧,抄五遍书是么?” 平淡无波的语气,配上淡去了柔情的绝美面庞,在刘季平眼里却明显是隐藏着怒气的表现,刘季平心里咯噔一声:这伴读这么受重视吗?罚他抄个书陆小姐都要生气? “对啊、学生也不知道,先生要罚也带上我好了。”陆未明抄着胳膊跟着自家妹妹附和道。 云忆也想出言相帮,但以她此刻的身份地位,恐怕起不到任何作用,只得忍了言语,绞着绣帕担忧地看了看丁其羽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边的陆未晞,深深的自卑感和无力感袭上心头。 刘季平哪里敢得罪这两位,赶紧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陆二公子和陆小姐都没听见啊,那肯定是老夫的问题了,想必是我上堂课没有说清楚,不怪你们不怪你们。” “那这抄书…” 陆未晞还没说完,刘季平就立刻打断道:“不抄了不抄了,既然不是你们的错,当然不能惩罚了!都不抄了。” 陆未晞点点头,重新拿起笔低头写起自己的琴谱来。 刘季平见状抹了一把冷汗:“我们继续讲学,接着刚才说的…”强行跳过这一插曲,继续往下讲着内容。 丁其羽向陆未晞投去感激的目光,佳人却专心写着琴谱,没有再往这边看一眼。 “哎…”另一侧的陆未明瞥了一眼自家妹妹的侧脸,轻轻叹了一口气,撑着脑袋继续补觉去了。丁其羽转过头来也想给他道个谢呢,看到的就是这人的后脑勺,只得作罢。 一堂波折的课结束,丁其羽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就听见身后云忆的声音:“丁公子…” 丁其羽转过身去,云忆已经走到面前,看了一眼丁其羽,低下头行礼感激道:“今天要多谢丁公子,还差点害得你受罚。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我…”云忆有些说不下去,那种委屈和害怕还没有被她完全消化掉,此刻又是涌现出来。 丁其羽摇摇头笑道:“没事,既然答应了你兄长,自然要做到了。”丁其羽对这姑娘软弱的性格很无奈,想起云恪说的话,不知道她从前经历过什么,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怜惜。 这时一旁的陆未晞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云忆又向陆未晞行了一礼:“也、也多谢陆小姐…不然丁公子就该受先生的罚了…”云忆紧张不已,一句话说得声音小、还磕磕绊绊。她这是第一次和陆未晞说话,今日的事情更让她感受到自己与这位将军千金的差距,自己这样的,要做丁公子的朋友怕是根本就不够格,还净给人家添麻烦。 磬儿撇撇嘴,腹诽道:要道谢也该丁公子道谢,你替他道谢做什么?云忆这样一谢,让坚决捍卫自家小姐利益的磬儿觉得好像云小姐和丁公子成了一对儿,自家小姐反倒是帮忙的局外人了。 丁其羽像是听见了磬儿的心声一般,果然向陆未晞谢道:“方才真是多谢未晞和未明兄了,否则那五遍抄下来,我估计是废了。” 陆未晞依旧没有看丁其羽一眼,而是冲云忆礼貌地笑笑,启唇道:“云小姐客气了,未晞没帮上什么忙。” 被无视的丁其羽心里纳闷,面上显出几分失落,未晞怎么对自己这么冷淡啊… 陆未明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被周围隐隐的、奇怪诡异的氛围弄得难受极了,只想赶紧逃离现场。 云忆面对丁其羽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让路过的赵恬然郡主怎么看怎么反胃,走过她背后的时候忍不住就用胳膊狠狠撞了她一下。云忆没有防备,惊呼一声,向前踉跄一步,小腿正好撞上了桌角,重心彻底偏离,竟是直接扑进了丁其羽怀里。突然冲进怀里的柔软让丁其羽有点懵,后退一步稳住身形,下颚被她的额头装得生疼,双手下意识地接住了怀里的人。 -- 第108页 待反应过来,丁其羽立刻松开了放在她肩背处的手,有些慌张地瞥了一眼陆未晞,扶着云忆的肩膀把她拉出自己的怀抱,松开手略显尴尬地问道:“云小姐,你没、没事吧?” 云忆为自己的失礼脸红不已,心跳得飞快,微微地摇了摇头,谁知刚才那一下,桌角撞到了她受过旧伤的小腿,一失去支撑就是一阵刺痛,“嘶——”云忆痛吟一声,又不受控制地落入丁其羽的怀抱,钻心的疼痛更让她下意识抓紧了丁其羽胸前的衣襟。 这下丁其羽更尴尬了、为难不已,但是见怀里的人疼得额角都渗出了汗,最终心里哀嚎一声,重新扶上她的肩膀,硬着头皮问道:“受、受伤了?” 云忆的小丫鬟上前,万分焦急地说道:“方才撞那一下肯定撞到了小姐以前的旧伤了!”小姐今日还要受多少委屈才算停啊! 本来心里就不太开心的陆未晞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垂眸收敛了目光,转身对磬儿道:“走吧。”然后迈步就走。磬儿狠狠瞪了丁其羽一眼,也跟着走了。陆未明张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碍于还有外人在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长叹一声跟上陆未晞两人的步伐。 “哼,装得倒挺像!”赵恬然蔑视了云忆一眼, “郡主,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未晞离去的背影让丁其羽又着急又无奈,心里窝着火,对这个惹是生非的罪魁祸首,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去。 “丁其羽,你帮陆未晞也就罢了,你还要帮她?你就故意跟我过不去是吧?!”赵恬然瞬间被她这个恶劣的态度被点炸了。 ☆、第65章 破色胆无意惹佳人(下) 丁其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定定神,不想与赵恬然争辩什么,当务之急是赶紧解决眼前的问题,然后向未晞认错去!丁其羽对一直在努力想从自己怀里站起身的云忆说道:“别动了,不是有旧伤么?我送你。”说罢扶着她的胳膊支撑着她身体的重心,转身弯下腰,拍拍肩膀,侧头道,“上来。”用的是没商量的语气。 云忆攒紧了衣角犹豫片刻,还是听话地由丁其羽的胳膊引着趴上了她的肩膀。丁其羽背起她,很轻松地就站了起来,感受了一下背上的重量,不禁感慨这姑娘还真挺瘦弱的。无视掉撒泼的赵恬然,径直就从赵恬然身边走出了学堂。 赵恬然又一次在丁其羽这里吃瘪,说实话,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对她这么无礼的人,愤怒、怨恨夹杂着委屈都涌上心头,喉咙酸涩,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可惜这里不是她的王府,她再怎么愤怒也拿丁其羽没什么办法。 “需要去看书院的大夫吗?”走出学堂,丁其羽问背后的人。问出口了才觉后悔,不用想也知道,这姑娘肯定会回答“不需要”。 云忆摇摇头:“不、不用了,我的住处有伤药,回去上点药应该就可以了。” “算了,还是去一趟吧。”丁其羽说着,直接背着她往为首年学子专设的医堂快步走去,心里回想着未晞转身离开的场景,惴惴不安,这回怕是惹未晞生大气了,该怎么哄她才好啊… 云忆见丁其羽已经往医堂走了,只得小声谢道:“那麻烦你了…” 她如果不是在丁其羽耳边说的这话,丁其羽估计都听不清。丁其羽面上扯出一个微笑,回道:“没事,不麻烦。” 云忆没再说话,默默趴在丁其羽的肩头,出神地看着丁其羽的侧脸,这肩膀和哥哥的肩膀一样温暖,比起哥哥来,却更多了一种云忆从来没体会过的感觉在里面,让她欣喜、紧张,甚至开始眷恋起来。想起方才国史堂上的那一幕,在自己害怕得就要崩溃哭泣的那一瞬间,也是这个人站了出来、也是这个背影出现在了眼前,替自己挡去了刘季平恶意的眼光和动作,让自己仿佛一下就找到了避风的港湾…云忆略略收紧了掌心处丁其羽肩膀的衣料,侧头虚靠在她肩上,嗅着丁其羽身上好闻的味道,乱了心跳。 到了医堂,丁其羽蹲身放下背上的云忆,扶着她坐下。云忆的小丫鬟叫来了女大夫,云忆抿唇看了看丁其羽,有些犹豫。可惜丁其羽内心牵挂着另一件事,完全没注意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也不知道自觉地“避嫌”。云忆没法,只能红着脸弯腰卷起了裙摆和里面的裤管,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小腿上一大片的淤青格外的显眼。把丁其羽跑飞的思绪都拉了回来,皱着眉感同身受般说道:“嘶——这么严重!” 大夫已经上手医治了,她伸手探了探,疼得云忆不自觉缩回了脚,又被大夫捉住,继续毫不留情地下手,云忆是痛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丁其羽见状,伸手按在了她肩膀上。从前她妹妹感冒生病要抽血打针,每次都必须要丁其羽按着她肩膀,说是能“给予她力量”,因此丁其羽看到这场景下意识就做出了这个动作。事实证明效果也确实不错,云忆心里得到了不少安慰,至少疼痛在主观上减轻了些许。 大夫探明伤情,起身道:“没有伤到筋骨,可你这腿骨有旧伤,才会这么痛。需要擦上几天活血化瘀的药才能恢复。原来的旧伤太久了,已经没办法治,还是要注意着些才是。要是再受骨伤,恐怕就不容易好了。” 云忆和小丫鬟都是乖乖点头。丁其羽心里叹息一声,这姑娘,到底受过多少苦? 女大夫给云忆开了药。继续由丁其羽背着她回去。回到住处,丁其羽将她小心地放在椅子上坐好,对她说道:“记得及时上药、好好休养。”看了看当下,应该没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了,告辞道,“那…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说罢都没等云忆回复,转身就跑了。 -- 第109页 云忆张了张嘴,看着她着急的身影,想起之前陆小姐离开的画面,心下莫名地泛起了一阵浓浓的失落感。 丁其羽跑到陆未晞的小院门前,敲了敲门,又听了下里面的动静,确定她们吃饭还没回来。带着几分沮丧,撩起下摆坐在院门前的石阶上,候着人回来。 陆未晞和磬儿回来时,远远就看见那人规矩地坐在门口。要是平时,陆未晞一定会因为她这乖巧听话的样子心下一片柔软,但是此刻看到丁其羽,陆未晞脑海里不自觉就浮现出了方才这人关切地怀抱着别人的画面,心里是满满的酸泡泡和不开心,才不想搭理这人呢。 磬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丁公子拈花惹草的本事不小,小姐生气了,看你怎么办吧! 丁其羽看见了走过来的两人,连忙起身两步迎到她们面前:“未晞!你们回来了!” 陆未晞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懒得再看这人一眼,一边等着磬儿开门,一边开口说道:“未晞今日乏了,丁公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得、真的生大气了,都叫自己“丁公子”了,丁其羽心中的小其羽已经躲在角落里开始抹泪儿了,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未晞后面,可怜巴巴地唤着:“未晞…” 磬儿打开院门,让陆未晞进门,自己则把丁其羽挡在了外面,不满地说道:“丁公子,没听到我们小姐说的吗?她累啦,请回吧!”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差点撞到丁其羽的鼻子。 丁其羽抹了一把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无奈望了望天,不死心地又拍响了院门。 “你快回去吧!打扰到我家小姐休息了!”磬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磬儿,你就给我开开门吧!我错了,让我进去给未晞赔罪好不好?”丁其羽隔着门诚恳道。 磬儿翻了个白眼,惹都惹生气了才知道着急,看了一眼正走进屋里的小姐,主仆一条心,必须要惩罚一下门外这个人,拒绝道:“不行,你再怎么敲我也不会开的,别在门口杵着打扰小姐休息了!请回吧!” 然后果真是说到做到,丁其羽再怎么敲门都没人搭理了。丁其羽垂头丧气地收了手,再敲下去估计都要引来护卫把自己强行拖走了。但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吧,凭丁其羽的经验来看,女孩子生气的时候多半是口是心非的,今天如果真的直接听话走人、而不解释清楚的话,经过一夜的发酵,未晞心里的气怕是只增不减,再扑灭起来可就难了。 丁其羽坐在门口想了半晌,站起来走到院边,判断了一下院墙的高度,不算太高、估计可行,回忆着未晞院子里的场景,寻到一处合适的位置站定,今日只能当一次翻墙硬闯的小贼了。 房间内,妆镜台前坐着的陆未晞静静等了一会,没听见院门再有响声,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磬儿。磬儿立刻理解到了她家小姐的意思,站起身道:“我去看一眼。”轻声走出了房间。 磬儿悄悄探查了一番,回来对陆未晞道:“小姐,他不在门口了,应该是已经走了。” 陆未晞轻轻“嗯”了一声,移开目光,回过头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出神,这么一会就走了吗?心里比起之前的生气,更生出了失落与委屈的情绪。 她身旁的磬儿,在气愤丁其羽一点没毅力的同时,又暗叹小姐这是既惩罚了丁公子又惩罚了自己。 这边丁其羽靠着墙等了一会,张望了一下,确定护卫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再经过这边,借着腿上穿着的机关木甲的弹力奋力往上一跃,伸手攀住了院墙的上沿,费劲地翻过墙沿,看准了墙边那棵树的粗枝,跨到树上,抱住树干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的身形。缓了口气,感慨自己这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干翻院墙这件事,不过,翻未晞的院子,怎么感觉自己这么像采花贼呢…丁其羽顺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往下移动,眼角余光透过树叶正好看见远处一队巡逻的护卫,丁其羽因为做贼心虚,一个不留神就踩空了,唰地一下就摔了下去—— 屋内的两人一个正失落,一个正叹息,突然就听见院中“哐——”的一声巨响,均是吓了一大跳,两人对视一眼,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磬儿抄起一个小板凳作为武器,警惕地打开了房门走出去,陆未晞也跟在她后面往外走。 这一跤摔得丁其羽七荤八素,幸好她踩空的时候已经下了一小半高度,情急之中又抓断了好几根树枝,起到了缓冲作用,否则还不知道要摔成啥样呢。 陆未晞她们走出来,就被这样一幅场景震住了:丁其羽狼狈地坐在树干前,闭着眼龇牙咧嘴地扶着自己的腿,头上的帽子歪了,上面还挂着几片树叶,全身弄得脏兮兮的,周围扬起的尘土还没完全消散,满地都是被折断的小树枝。 陆未晞反应过来,心儿立马就被心疼所占据了,其他的情绪通通抛到了一边,快步上前去在她身边蹲下身,伸出手想扶又怕弄疼她,只得着急道:“其羽,你摔到哪里了?” 这边还没缓过神来的丁其羽这才意识到未晞已经出来了,还看见了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赶紧收起自己痛苦的表情,喘息两口摇头道:“没事没事,是我太笨了…只是滑了一下,没什么事。”说罢就撑着地忍着屁股和大腿的疼痛想要起身。 陆未晞赶紧扶住她的胳膊,让她借着自己的力站起来,看她一脸憋着痛的样子,心疼地都要哭出来了,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能走吗?”又转头对磬儿说,“磬儿,快去请大夫来!” -- 第110页 “诶、不用不用,我缓一缓就好了,哪需要看什么大夫。”丁其羽坚持不让请大夫,陆未晞也没办法,扶着她小心地在书房的软塌上坐下,把她头上身上的树叶摘下来,才看见她两个掌心都被木刺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吩咐磬儿拿来药和热水,又是为她处理起伤口来。 没想到还没隔多少天呢,就又让未晞替自己处理伤口了,丁其羽心下有些愧疚,目光痴痴地望着眼前低头为她擦药的人。 “你怎么这么傻…”低着头的人儿突然小声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带着点哽咽。 丁其羽听到这声音瞬间就心疼了,也不管屁股大腿痛不痛了,从软塌上起身,双手握住陆未晞的肩膀把她从位子上扶起来,一下就拥入怀中:“因为害怕你生气,因为担心你委屈。”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柔声在她耳边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的。” 陆未晞还是第一次被丁其羽这样拥在怀中,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触感整个把自己包裹了起来,一抹红色从脖颈窜上了耳尖,心如小鹿乱撞,紧张得不行,又对这个怀抱贪恋不已,舍不得推开,于是就乖乖在丁其羽怀里一动不敢动。 丁其羽半天不见怀中人儿有什么动静,低头看见那绯红的耳朵,就知道她这是害羞了,笑意浮上嘴角,乘胜追击道:“晞儿,我错了,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未晞的怒气应该是平息了不少,此时不道歉更待何时? 又是这个称呼…陆未晞再次听到,害羞之余,更多的是欣喜。现在哪还有心思生她的气呀,看她翻墙进来摔成这样已经非常自责自己没有给她开门了,被她这么温柔地哄着心里就只剩下甜蜜和紧张了。但二人还没确定关系呢,陆未晞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吃了味,在丁其羽怀里小幅度摇摇头,嗫嚅道:“没有生气…” ☆、第66章 柔情暖东院阴谋生 “哦~没有生气啊。”丁其羽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就想逗逗怀里害羞的人儿,故意讨打地说道,“那估计是我中午吃了酸的东西,闻着哪都有醋味。”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你——浑说什么呀!”含义明显的话惹得陆未晞小脸绯红,在丁其羽怀里待不下去了,只想背过身去躲起来。 丁其羽感受到她的挣扎,反而收紧了手臂,调戏了佳人、心情愈发飞扬,脸上的笑意是扩大了不少。 陆未晞挣扎未果还被这人越搂越紧,又羞又气,只得小声抗议道:“你、你放开我…” 丁其羽低笑两声,怕惹了心上人恼羞成怒,终于是乖乖地松了手、退开一步坐回去,还把手伸到她面前可怜兮兮地说:“晞儿,继续上药吧,这好疼的~”其实手上的伤还好,主要是屁股和腿疼得不行,但是这么摔一跤换来未晞的消气和温柔相待,还是非常值得的嘛。 陆未晞咬着唇和丁其羽对视了片刻,两人一个眼里是含羞的控诉、一个眼里是满满的无辜。陆未晞很快败下阵来,看其羽这可怜的样子,羞恼也发不出来了,只得红着脸点点头,坐下默默为丁其羽上着药。 半晌,手上的伤口处理好,陆未晞已经勉强恢复了淡定,拉着她的袖口让她站起来,上下打量着关心道:“那么高摔下来,还伤到哪里了吗?” “额…没有,没伤到别处了。”总不能给未晞说摔了个屁股蹲儿,你给我揉揉屁股吧,丁其羽自动脑补出那个画面,有点脸红。 陆未晞看到丁其羽脸红,似乎理解到了几分,也跟着脸红了起来,把门外的磬儿叫进来,让她拿来治疗跌打的药酒,递给丁其羽,一边忸怩地嘱咐道:“这个是跌打酒,你、你自己回去抹上,或者让二哥帮你,能好得快些…” 丁其羽被看穿心思,更尴尬了,接过跌打酒,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谢谢。” 陆未晞瞥见丁其羽被划破的衣袖,伸手指着她的袖子道:“你的袖子破了,我给你补补吧。” 丁其羽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你还会补衣服?!”未晞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居然会补衣服!丁其羽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完全不敢相信。 “我们家小姐可是有名的才女哦,女红这点小事还难得到她吗?”磬儿接口道,语气里是满满的自豪。 陆未晞见丁其羽一副下巴都要掉地上的吃惊样子,心下好笑,这算是给了其羽一个惊喜吗?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女红学得很值。陆未晞让磬儿取来针线,转头对着丁其羽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那个,你得先脱下来…” “哦哦,好的。”丁其羽从惊讶和惊喜中回过神来,听话地把外衫脱下,递给陆未晞,上身白色中衣外套着的木甲骨架露了出来。 陆未晞和磬儿瞧见皆是新奇不已,磬儿直接好奇地问道:“呀,丁公子你身上这些木架子是干什么用的呀?” 丁其羽摸摸手臂上的木甲,笑着解释道:“这个是我的新发明,能让我打架更厉害哦!” 这个解释让两人忍俊不禁,磬儿揶揄道:“我看呐,你回头得再给它装一对儿翅膀,翻起墙来就不至于摔下来啦哈哈~” 丁其羽被这丫头的调侃噎住,向陆未晞发出求救信号,可惜陆未晞反倒觉得磬儿说得非常有理,也不帮她,手里挑选出颜色相衬的线,穿好针为她缝起衣袖来。 话题就此揭过,丁其羽专注地欣赏着未晞一针一线为自己缝补衣裳,心里被填得满满的…此生,若是能娶她为妻,再有、再有属于我们的孩子…那该是多么幸福啊… -- 第111页 陆未晞被丁其羽盯得脸红不已,只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细细为她将划破的地方补好,心儿也渐渐沉浸于这美好的气氛里,不禁憧憬起一些画面来,偷偷抬眼看了一下那人,看见那深情的目光,勾起了唇角。此生,若能和其羽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吧… 陆未晞缝完,丁其羽拿过来仔细瞧了半天,从外面是一点撕坏过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忍不住啧啧称道,迫不及待地穿上外衫,心里就像刚得了一件新衣服那么开心,那嘴角压不住的笑意,让陆未晞的目光也漾出了如水的柔情。 丁其羽看天色不早,未晞的气也消了,空空如也的肚子有点饿,拿上跌打药酒,对陆未晞告辞道:“未晞,时间不早,我就不耽误你休息了,先回去啦。” 怎么又变回“未晞”了…是因为磬儿在场吗?陆未晞如是想着,不好再留人,又担心她身上的伤势:“你腿上有伤,我送你回去吧。” 哪有让未晞送自己回去的道理?丁其羽果断拒绝:“不了不了,我好得很,这就走了。”说罢就强撑着、像没事一般快步离开。 强撑到出了院子,立刻变成了跛子,一瘸一拐地去公厨吃了晚饭,回到住处脱下裤子才看见腿上的挫伤和大片的乌青,一边用未晞给的药酒抹着乌青的部位,一边暗叹着自己没有做“采花大盗”的天赋、人生第一次翻墙就摔得如此狼狈,还被未晞逮了个正着。 丁其羽自己受了腿伤,每每抹药的时候便会想起云忆的伤,那个胆小内向、受尽苦楚的姑娘,让人放心不下。一连几天,丁其羽碰到她的时候都会关心询问一番,所幸云忆那天没有伤到筋骨,用了药之后恢复得也快,丁其羽的腿还没好呢,她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丁其羽这才完全放心下来。 ……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转眼已来到苍桓一月,按照惯例,众学子来苍桓一月时,书院都会组织一次游春,主要是乘坐画舫游览桓湖。 第二日一大早就要出发,丁其羽收拾好自己要带的东西,在书房里和陆未明闲聊。 “未明兄,这次可是个好机会哦,你要争取机会在曲小姐面前好好表现哈!这么久了,看你没什么进展啊。”丁其羽玩笑道,顺手剥开一个橘子,分给陆未明一半。 陆未明接过橘子,苦着脸:“哎…我也想有进展啊,但我跟她聊不到两句话就会把她气走…” 丁其羽被橘子酸得皱起了鼻子,闻言笑道:“哈哈——你就顺着她嘛,曲小姐性子比较要强,跟她相处的时候你得以柔克刚~多迁就着。但是面对别人的时候,又要让她看到你的气魄、果敢。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陆未明也被酸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急切地竖出大拇指:“羽、羽弟,你分析得太有道理了,难怪能追求上未晞了!” 丁其羽耸耸肩:“诶、我可还没追求上未晞呢…我刚刚那分析也只是纸上谈兵,看得明白、说得轻巧,做起来可不容易。” “唔…我知道啊…要是我有你一半的耐心和细心就好啦。”陆未明苦恼自己总是不经意间就惹她生气,不是这里搞错了就是那里又没顾上的… “呵呵,你就尽你的所能对她好就行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嘛,你要让曲小姐喜欢上独特的你啊。” 陆未明这个“新手”和丁其羽这个“半罐水”在这聊了近一个时辰的情感问题,才各自回房歇息养足精神准备明日的游春。 同一时间,距离陆未明住处不远的一个小院里。 “……行程路线之类的,都拿到了吧?明日的游春,是最好的机会。”坐在烛火边的张知遥对垂手站在身前的人说道。 “少爷,您真的…决定要对她动手了?”张知遥的伴读张成抬起头确认般地向张知遥询问道。 “嗯。不除掉他难消我心头之恨。”张知遥握紧了拳头,咬着牙愤恨地说出这句话。他心仪陆未晞很久了,这次在苍桓再一次见到,他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得到陆未晞。如果不是那个叫丁其羽的横插一刀,陆未晞早就是自己的了,怎么可能还像现在这般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张成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额…可是,就这么除掉会不会有点可惜?”少爷从前对陆小姐是那么地迷恋,如今确定陆小姐对他无意,便起了杀心,万一少爷只是一时冲动,之后追悔莫及怎么办?陆小姐那么漂亮一个美人,就这么除掉,未免太可惜了吧。更重要的是,陆小姐身份尊贵,万一哪个环节出了不可控的岔子,事情败露,这后果谁都兜不住啊… 张知遥闻言“哐”地一声狠狠捶在桌子上,吓了张成一个激灵:“可惜?!本少爷何曾如此狼狈丢人过?!自从他出现…全是因为他!”说着抬脚狠狠踹在张成腿上,“你居然还觉得可惜!” 张成吃痛,立刻跪在地上磕头道:“少爷息怒,小的知错了!”想起这段时间少爷每每望着陆小姐时,眼中露出的怨恨目光,想是积怨已深。主子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劝呢?自己这主子对奴才的狠劲儿自己是了解的,横竖都是死,只能把事情尽量办好了,明日的行动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就算计划失败,只要请来的那人消失,也不会有人查得到幕后的策划人是谁。 “知错了还不把事情办好!”张知遥怒气稍减。 -- 第112页 张成把头埋得低低的,闻言赶紧回道:“是是!少爷之前吩咐的,小的都记着呢。人已经让刘老爷找好了,保证可靠,办完事之后,这人就会从苍桓书院消失。” “表舅没有细问你?”张知遥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小的编了个理由,刘老爷没有细想,也就信了。至于找的那人,是我亲自去谈的,刘老爷不知道我们具体说了啥,那人更不可能泄密,就是、就是花了点钱…”言下之意很明显。 “哼,钱不是问题,只要事办好。”张知遥扯出一个冷笑,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掏出一沓银票倾身拍到张成怀里,“明天的事,我不希望有任何差错。下去吧。” “是,一定不会让少爷失望的。”张成又磕了个头,退出房间,准备再细细想想计划有没有什么思虑不周之处。 张成具体的计划张知遥完全没关心,他觉得对付区区一个伴读而已,不需要自己再多费什么心思,就全权交给张成去办了。他们二人主仆多年,一起干过的坏事不少,都自认为与对方还是有点默契的,所以密谋计策、说得隐晦,却万万没想到互相理解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翌日清晨,众人在南书院大门外的空地集合,空地上已经停满了专程接送学子上下苍山的小型马车,四人一辆马车、自由组合。丁其羽和陆未明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让陆未晞、曲若晨与她们的两个小丫鬟组成了一辆车,不然怎么安排都有闲杂人等会与两位小姐同车,还不如果断地把闲杂人等留给自己。 丁其羽两人与一个不熟的公子拼了车,心思都飞到了另一辆车上,一路无话、气氛沉闷,到达山脚码头,皆是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呼吸新鲜空气。 陆未晞她们的车明显先到一步,等丁其羽和陆未明到达的时候,她们已经下车了。陆未明撇着嘴,之前计划着要向羽弟学习,抢着扶若晨下车呢,这下计划也泡汤了。丁其羽无意间瞟到他的表情,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与曲小姐有关,想想就觉得好笑不已,憋着笑低声鼓励道:“未明兄,今天多多努力哦!” 书院准备的画船停靠在码头,画船很大,有上下两层,外观上看起来并不华丽,却显得古朴内敛。随行的青衣侍们都已经各就各位,就等着这些公子小姐们上船了。 ☆、第67章 畅游春画舫险象现 张知遥远远看着这边的几个人,陆未晞脸上温柔的笑容是显得那样的刺眼,但是一想到那个惹人嫌的伴读就快要消失了,张知遥心情又好了不少,转头与张成交换了一个眼色,便不再看向几人。 负责带学子游春的司学和几个青衣侍清点齐了人数,引着大家上船,众人上得船来,便分散在一楼的甲板上,一楼的甲板栏杆边上设有固定住的木台、木桌,可供人坐下休息、欣赏桓湖的风景。 画船缓缓驶出小码头,书院的日子选得不太巧,今日是个天公未开颜的阴冷天气。不过苍山桓湖的景致是阴晴皆相宜的,在这种带着点肃杀气息的天气里,湖光山色少了些明媚和温暖,却多了几分素雅而宁静。 不少才子闺秀被景色所感染,吟诵起了诗词赞叹着眼前的美景,陆未明也鼓起勇气挤到曲若晨身边跟她说话去了。 丁其羽没闲工夫去关心别人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默默将身前的佳人顺便连同着周围的风景收入眼中。那美丽的人儿站在栏杆边,纤手轻轻搭在栏杆上,湖面的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带起她鬓边垂落的发丝,也柔和了她完美的侧颜。她目光眺望着远方,唇角微微上扬,柔情就这样款款淌入了丁其羽的心里。 丁其羽上前一步,站在她身侧,看向她正在眺望的方向,不禁吟道:“胜日寻芳‘桓’水滨,无边风光一时新。” 陆未晞心情颇好,侧过头来笑靥盈盈地问道:“其羽也觉得这景致秀美吗?” 丁其羽也转头对上她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说道:“嗯,风景是挺美的,不过嘛…我倒是觉得人比风景更好看呢~” 陆未晞闻言,白皙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别开头去也不搭理丁其羽。心里羞恼这人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正经。旁边的磬儿憋着笑,看她家小姐被丁公子调笑简直太好玩啦。 游船按着提前制定好的路线行驶着,一些人看了一会风景就进到了一楼的船舱里,书院邀请的戏班唱起了曲子,青衣侍们奉上茶果,公子小姐们三两成群地聊天听戏,整个氛围活跃而轻松。 陆未明陪着曲若晨进了船舱。陆未晞倒是没有进去的意思,听着里面喧闹的曲乐,她更想在这开阔的甲板上吹吹风赏赏景。 丁其羽自然得以未晞为中心了,方才惹恼了佳人,又温声柔语地扯了好些别的话题才哄得未晞忘了方才那一茬重新搭理她。谈话之间,丁其羽忽然想起那个总是形单影只的人来,不自觉回过身环视了一圈,找到了不远处的云忆。不过出乎丁其羽意料的是,云忆正和另一位叫不上名字的小姐聊着天。 目光不期而遇,本来还带着浅笑的云忆霎时变得紧张了起来、心跳也提了速,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只得立刻避开了丁其羽的目光。 丁其羽笑笑,对她的反应丝毫不在意,看来云小姐认识新朋友了嘛,心里挺为她高兴的,也不必担心她一个人会孤单了。 -- 第113页 幸而丁其羽这一系列小动作没被未晞发现,否则她刚刚哄回来的佳人估计又要闹小情绪不理她了。 桓湖有碧波千顷,刚来书院那天走的一段水路就已经可见一斑。今日乘坐画船细细游赏,湖水山岛,听着青衣侍在一旁介绍一路的奇观景致,让佳人在侧的丁其羽怎么都看不腻烦。画船偶尔经过一些能够明显看出水在流动的地方,算是应证了桓湖其实是一条河流的事实。 下午,甲板上介绍景色的青衣侍指着船行的方向说:“诸位同窗可以看到前方有一片山岛群,此段长度不短,为桓湖水流最为湍急的一段,且水势奇特,支流暗涌众多,水涡不时而出,带着激湍向四方支流奔涌。先帝游赏桓湖时特将此段取名为“千流”,寓意苍桓为大乾各地输送人才栋梁,学子遍及天下。”青衣侍介绍得尽职尽责,不过现在甲板上就只剩下寥寥几人了,绝大部分人都陆陆续续进了船舱。 这边陆未明从船舱里出来找到丁其羽,拉着她的胳膊说着:“羽弟,快过来帮我个忙!”又回头对陆未晞歉然笑道,“未晞,羽弟我先借走一会,很快就还给你!诶不过,你怎么没去二楼呀?若晨她们那些小姐都被请上去了。” 陆未晞忽略掉兄长的调侃,摇摇头道:“没有人来叫我啊。” “哦哦、那估计是没找着你,若晨刚刚都被叫上去了。”陆未明推测道。 丁其羽打断他的啰嗦:“知道曲小姐被叫上去了,不用一遍一遍地说啦,要我帮什么忙快走呀。” “嘿嘿、来来来。看你急的,最多耽误你一小会和未晞相处的时间~”陆未明拉着丁其羽进了船舱。 隐在暗处的张成正准备用计划里的方案引开丁其羽呢,没想到陆未明直接就帮他完成了这个艰巨任务,暗道一声“天助我也”,跑上了二楼去找事先安排好的人下来将陆未晞单独“请”出来。 磬儿见她家小姐默默赏着风景,笑吟吟地提议道:“小姐,不如磬儿上去看看曲小姐她们是不是在二楼聚会吧。”谁知道二少爷啥时候把丁公子还回来呢,小姐一个人坐在这也怪无聊的~后面半句倒是没有直接说出来,不过脸上揶揄的意味十足。 陆未晞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准是又在嘲笑自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才点了点头:“去吧。” 磬儿得令跑上了二楼。上楼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青衣侍从上面下来。 这个青衣侍回头看了一眼磬儿的背影,加快了下楼的脚步,远远看见陆未晞一人坐在栏杆边,心想这陆小姐直接就落了单,倒是省事不少,担心跑上去的磬儿不一会就会下来,他飞快跑到陆未晞身边,行礼道:“这位小姐,女同窗们都在二楼聚会,在下特来请小姐上楼。” 陆未晞站起身来,担心丁其羽一会出来找不见人,想先去说一声。一旁的青衣侍见她迟疑,侧过身挡住她往船舱里望的眼神,复又问道:“小姐?” 陆未晞不好意思让人久等,决定上去之后派磬儿下来给丁其羽带个话。冲青衣侍礼貌一笑,跟着他快步上了楼。 上到二楼来,甲板上没有人,但从一楼纷杂的喧闹声中隐约能听到二楼船舱内传来的女孩子们的欢笑和丝竹管弦之声,谁知那青衣侍却带着她沿着甲板径直从船舱边走过。陆未晞皱了皱眉,疑惑道:“她们不是在船舱里吗?” 青衣侍没有回头,低声回答道:“是,但是船舱的门在后面。” 这边磬儿从另一侧的舱门出来,下了楼去找陆未晞,在刚才的地方却没看见陆未晞的影子,一楼甲板上只剩下那位介绍风景的青衣侍还坐在船头,磬儿以为小姐进了船舱找丁公子他们,刚走到门口,丁其羽正巧从里面开门出来。 丁其羽见她一个人过来了,问道:“磬儿?你怎么过来了?” 磬儿没看见陆未晞的身影,也疑惑道:“小姐她没跟你们在一块吗?” 丁其羽皱起了眉头:“没有啊,她不是在甲板上看风景么?” 磬儿也有些着急了:“我方才去了一趟二楼,回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小姐!” “别急,她可能自己到别处去了,我去问问。”丁其羽嘴上安慰着磬儿,其实自己心里反倒很着急,怕未晞只身一人被那些纨绔公子欺负,跑到坐在船头的青衣侍身边问道:“这位同窗!请问方才这边坐着的那位小姐去哪了?” 那位青衣侍回忆了片刻,答道:“应该是被一个青衣侍请上楼去了。” 另一边,此刻带陆未晞走的青衣侍故意放慢了步伐走在她的身侧,陆未晞已经察觉不对,停下步伐,转身想要离开。青衣侍后退一步封住她的去路,看着她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笑:“陆小姐,门在前面,你这是想去哪呢?” 陆未晞并不答话,现在可以肯定这人别有目的,而自己也正处于危险之中。 为了避免陆未晞的小丫鬟找过来,青衣侍不敢耽搁太多时间,威胁道:“陆小姐,快走啊,还是说,你想要我强行拉你走?” 陆未晞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判断着现下的形式,一楼的曲乐声太过喧闹,二楼的船舱隔音效果又很好,大声呼救的话估计没有人会注意到,反而容易让歹人狗急跳墙。强行逃跑的话,自己就更不是这个男子的对手了。见青衣侍伸手要来强行拉自己,陆未晞避开他的动作,转身向前迈步:“不需要,我自己会走。”现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了,磬儿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找过来的,还有其羽… -- 第114页 青衣侍胁迫着陆未晞走到船舱后的甲板上。陆未晞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问道:“说吧,带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青衣侍冷哼一声,袖中的匕首露出寒光:“陆小姐,抱歉了,有人想要你的命。哎…你这么漂亮的美人,我也不想下手的。” 陆未晞直视着面前的歹人,开口道:“那人给了你多少酬劳,将军府可以加倍给你。”表面上是沉着冷静,可被攒紧的裙角和背后浸出的薄汗却昭示了她此刻心下的不安和紧张。 ☆、第68章 诡计成逐浪救佳人 青衣侍手握匕首逼近陆未晞,陆未晞死死注意着他手中的匕首。如果磬儿还有其羽不能及时赶过来的话,自己只能在这人出手的瞬间试着搏一搏了。 青衣侍听了她的话表现出一丝迟疑,但口头承诺哪里比得上已经到手的银子?而且他本来应好好在书院求学,是家里穷途末路了才会接下这么一票事,绝对不能节外生枝:“做人还是得讲诚信。”青衣侍咬着牙,望了一眼陆未晞的身后,“我既答应人家在先,自然不能失了约!”说罢紧握匕首,挥起锋刃直向陆未晞刺去,陆未晞早就防备着他的突袭,后退几步,将将避过他的第一下攻击,后背已经撞上了栏杆,退无可退,眼看着歹人一击不成又要扑上来刺第二下,陆未晞只能撑着栏杆向一侧飞快转身,想从歹人身边逃开… “未晞!”“小姐!”“咔——”丁其羽和磬儿暴起的喊声与一声木梁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在二楼的船舱里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才匆匆来甲板上寻人,却不想一赶到就碰上这个场景:不知为何,陆未晞撞到的栏杆整个断裂开来,她完全来不及稳住身形,跟着栏杆一起坠了下去。看见这一幕的几人都被震住了,歹人还高举着匕首,见有人赶来,慌忙从船的另一侧跳下了船。 丁其羽大脑轰的一声,根本来不及管那个歹人的去向,只知道她的未晞掉了下去,冲到栏杆的缺口处,看见陆未晞水中挣扎的身影已落在船后,丝毫没有犹豫地,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就纵身跃入水中。 一眨眼的工夫发生了这么多事,磬儿已经被吓傻了,脑袋里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小姐!”跑到断裂的栏杆边上,水里已经不见了两人的踪影。她双腿一颤,瘫坐在地上,眼泪瞬间涌出来,忽然又用袖子胡乱抹了脸上的泪,嘴里喃喃重复着“救小姐,要救小姐…”,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几步跑下楼去。 丁其羽一入水中,被湍急的流水呛了好几口才浮出水面,找到已经与自己有些距离的那个身影,死死咬着牙,拼了命地往那边游,眼底只有她的影子、心里重复着她的名字,未晞、未晞,晞儿…一定要救她,一定不能让她出事!! 陆未晞完全不会游泳,但她在落水前的最后一刻看到了丁其羽,她相信其羽一定会来救自己,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撑一会,再撑一会…心跳越来越快,恐惧感铺天盖地般地席卷而来,身体越来越掌握不到浮起的要领,在完全没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她只能保持住一口呼吸,心里喊着那一个名字,其羽… 快到了,就快到了,眼看着离她越来越近,水面上却突然失去了她的身影。陆未晞沉了下去,丁其羽的心也跟着一沉,猛吸一口气潜入水中,使出了平身最快的速度向前游去,从背后一把环住那个正在下沉的人影,用力将她带出水面。 陆未晞被呛到了不少水,重新接触到空气的她,抱着穿过自己腋下、环在自己胸前的手剧烈地咳嗽着。被反作用力压入水里的丁其羽在她身后浮出水面,感受到未晞紧紧抱着自己的手,知道她心里害怕,收紧手臂,让她背靠上自己,一边踩着水,一边安抚道:“晞儿,别怕,放松,没事了。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丁其羽柔声的安抚果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陆未晞听到这声音心儿一下子就靠岸了一般,渐渐安定下来,咳嗽也逐渐平复,紧张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些许,想要更靠近她,奈何她在自己身后,只能侧过头靠在丁其羽的脖颈处,颇为虚弱地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会来…” 丁其羽见她放松下来,抬头望着四周的情况,画舫已经不见了踪迹,想是她们两人被急湍冲入了支流,四处都是水中山岛,河水正不断带走身体的温度,体力也正在飞速地消耗着,只能顺着支流的流向找一处最近的地方先上岸再说。 带着一个人游泳本来就有些吃力,再加上这里果然如之前介绍的那般四处“水涡暗起”,时不时就冲得你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又得再换另一个目标。丁其羽全凭着毅力和怀里未晞的温度游上了岸,才放开抱着陆未晞的手臂,翻身仰倒在岸边喘着粗气休息。心里定了不少,终于救到了人,无比庆幸自己学了游泳和救援知识,否则怕是要痛心终生了。 稍微缓过来立刻就感觉到一股寒意席卷全身,丁其羽抬眼看向默默跪坐在一旁等自己的未晞,原本简单的发饰已经散开,长发披在肩背上,发梢正在滴水,她下意识抱着手臂,冷得纤瘦的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却还是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丁其羽心疼不已,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针鸡血,坐起来将她拉入怀里,问道:“很冷吗?” 丁其羽现在是陆未晞全部的依靠,未晞平日里再从容大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劫后余生的她此刻只想躲在丁其羽的臂弯里、被其羽的气息包围,完全顾不上什么害羞矜持了,顺从地依偎进丁其羽的怀里,伸手回抱着丁其羽的腰,感受到包裹住自己的体温,竟破天荒地小声说道:“有你抱着我…便不冷了…” -- 第115页 丁其羽的心因为这句话乱蹦了好几下,激动而又悸动,紧了紧抱着她的胳膊,侧头在她耳边,带着尚未平静下来的喘息回道:“那我、我便不松手了,一、一直抱着你。” 陆未晞没有回话,只是同样收紧了环在丁其羽腰间的手臂,用行动来回应她。 未晞此刻就是丁其羽全部的动力来源,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丁其羽在精神上“满血复活”了,身体上的任何不适都可以从主观上被忽略掉。 丁其羽揽着她站起来,观察了一下四周,她们已经被冲到了很细的支流处,周围的山丘岛屿不少,不过长得都差不多,远处也丝毫看不见船的影子,等船上的人一个岛一座山地找过来救援她们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已近黄昏,且不说晚上林子里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动物,春寒料峭,两人全身湿透,在这水边干等着显然是不可取的。 “未晞,天色不早,我觉得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找个避风的地方先待一宿,等明日天亮再做打算,你觉得呢?”丁其羽征求怀里人儿的意见。 陆未晞靠着她点点头:“嗯,夜里不能在这里待着。” “那我们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个山洞之类的。”丁其羽说罢,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弯腰将陆未晞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陆未晞身体一下腾空了,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攒住她的衣襟,待反应过来丁其羽已经迈开了步子,红着脸拒绝道:“其羽,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的。你这样太累了,体力、要省着…” “方才,才说好了要抱着你不松手呢。”丁其羽上扬了嘴角,虽然很累,但是心里乐意。 幸福感漫过心头,但陆未晞实在舍不得她如此:“放我下来吧,搂着、就行了,不用这样抱…” 毕竟确实得节省体力,丁其羽闻言也不再坚持,心里像打翻了蜜罐子一样甜,“听话”地放未晞下来,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可以借着点自己的力道,带着她向林子里走去。 丁其羽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现在也只能希望好运眷顾,能让她们赶紧找到一个容身之处! 陆未晞靠在她的臂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思索片刻,仰起头开口说道:“‘山阴迎风多穴谷’,其羽,我们再往林子里走一点,距离水边远些,循着风向更有可能找到山洞。” 丁其羽一听,瞪大了眼睛低头对上正望向自己的人儿,惊喜道:“你还懂这个?!” “嗯,之前在书里看到过…”陆未晞被丁其羽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找山洞的这句诀窍是她之前在《行军策》上读到过的。 “那按你的方法,咱们试试看!”丁其羽心情飞扬,未晞的才情远远不止琴瑟诗赋嘛,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儿啊~ 按照陆未晞说的方法,加上点好运的成分,两人入了林子不久就寻到了一处洞穴。丁其羽看到山洞那一刻,激动得大脑一热,抱着未晞就往人家脸上亲了一口,还一边说着:“我的晞儿果然厉害哈哈!” 陆未晞瞬间脸红到了耳朵尖,手捂着脸上被丁其羽亲过的地方,转身把脸埋进了她的肩膀,万分羞涩地糯糯道:“你、你干嘛呀…” “额…”丁其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啥,心虚之余又发现未晞的反应可爱至极,而且也没生自己的气嘛,自己这便宜占得爽快呀!心里窃喜,面上扯开话题:“我们进去吧~”尾音带着点压不住的笑意。 陆未晞也不敢再提这一茬,两人进到洞里,有些阴冷,丁其羽想着总得生个火取暖才是,两人都还是衣裳湿透、风中颤抖的状态,没有热源的话,冻不死回去也得病一场。但是怎么生火?现在她们根本没有生火的工具,这让丁其羽有点头大,从来没试过这般原汁原味的野外生存,难道真的要学燧人氏钻木取火? 洞内的地上有一些枯叶柴草,丁其羽手上松开,往前一步,想过去看看。谁知怀里的未晞感受到丁其羽这个动作,深怕她离开似的,下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收紧了抱在丁其羽腰间的手臂,还捉住了她腰上的衣料。 ☆、第69章 愁生火佳人出妙计 反应过来的陆未晞,对自己下意识做出的动作害羞不已,立刻松了手要从她怀里出来,却被其羽一把按住,只听其羽还在自己耳边说道:“我错了,说好不松手的。” 陆未晞红着脸低着头推了推丁其羽:“还、还是先想办法生火…” 丁其羽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好吧,生完火再抱~”说罢便放开陆未晞,上前几步蹲下,捡起一截小树枝,又有几分苦恼,“可是…难道真的要钻木取火?” “那个,可以做一把‘起火弓’。”身后的陆未晞出声。 “‘起火弓’?是什么?”丁其羽今日这是第二次被陆未晞惊到,站起身回到她身边问道,“快说说看,我按你说的来。” 陆未晞因为离开丁其羽怀抱的温暖,被身上的水汽和阴冷的环境刺激得有些微颤,嘴上却解释道:“嗯、‘起火弓’就是一种弓形的生火工具,需要一根能够弯曲的木棍和一根绳子、或者一根韧性好点的草应该也可以。木棍是弓臂,长草是弓弦,然后把起火弓的弓弦绕在另一根小木棍上,下面垫上一块木板和一些易于燃烧的草木屑,这样来回拉动起火弓、带动着小木棍旋转,就能点燃下面的草木屑。可能就是你说的‘钻木取火’?” -- 第116页 丁其羽理解到了她说的意思,眼前一亮,右拳锤着自己的左手掌心:“不不不,我说的那个办法是用手钻,估计天黑了都看不到什么火星子!你这个好,效率肯定不是一个档次的呀!”丁其羽说着,看到佳人的颤栗,有些心疼,脱下自己外面的长衫,披在她身上,虽然杯水车薪,也聊胜于无吧。 长衫一脱下,丁其羽穿在里面的木甲骨架露了出来,一边说道::“就按你说的,得抓紧时间生起火来才好!” 一边找到机括的位置把木甲骨架上的小弹刀弹出来,然后动作熟练地整个拆了下来,握在手里,“现在去找材料,你跟我一起吧。”洞里没生上火,感觉比外面还要阴冷几分,不如让未晞跟着自己一起找材料了。 陆未晞拢了拢虽然湿透却带着些许丁其羽体温的衣服,点点头:“自然是要跟你一起去找的。” 两人走出洞外,一起寻找起火弓生火的材料,丁其羽识得木材,要找能做弓臂的木棍轻而易举,挑好了一段一指粗的树枝,小弹刀两下把它砍下来,削去上面的小枝丫,握在手里试了一下弹性,感觉合适,弓臂的材料算是找好。回过头就见陆未晞弯着腰伸出手要拔地上的长草,丁其羽吓得一惊,立刻出声制止道:“诶!未晞,你别动手,有些草边缘锋利得紧,伤到你的手怎么办?”两步走过去,把她想拔出来的长草用弹刀割下来,“这种事情我来做,你就在旁边指挥指挥就行了。” 陆未晞心里一甜,这人真是时时刻刻都能心疼着自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小声道:“我想帮上忙…” “你提出的这个办法,已经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咯。你现在就当监工大人就是了,我来出体力~”丁其羽试了一下长草的韧性和表面的粗糙程度,应该还行,不放心地又割了好几根。又去找容易被点燃的木材做钻木的钻头。 “那你手里找好的东西我替你拿着吧。”陆未晞心疼丁其羽一个人忙来忙去,总想帮上点忙。 丁其羽闻言,看了看她带着渴望的小眼神,仔细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材料,确认没有倒刺棱角之类的,才递到了她手里,然后看着她因为帮上了忙绽放的盈盈笑靥,觉得纵然现在身处困境也是幸福的,只因为有她在身边。 丁其羽找好干燥的小木棍,顺手就将一头削成了锥形,举在手里,朝未晞问道:“除了这些还需要什么?” 陆未晞想了一下:“嗯…还得有一块有凹坑的小石板,在上方按住旋转的木棍,直接用手的话肯定会受伤。” 丁其羽理解到她的意思,立刻点头立正道:“好的,未晞长官!” 调皮的样子让陆未晞忍俊不禁,也只有这种时候,陆未晞才能感觉到其羽只有十四岁,比自己还小两岁呢。其羽平时表现出来的、稳重周全的思虑和细心体贴的性格却总是让自己想要完全地依赖,让自己想做个被他照顾着体贴着的小女孩。 两人一起,很快就找到了可以用的石块,陆未晞说道:“最后就是一块木板,要宽一点的,最好上面有个空洞,能将小木棍转出来的木屑漏到下面,引燃下面垫的草木絮。这好像不太好找…” 丁其羽思索片刻,灵光一闪,拍了一下大腿:“这好说!我有现成的!”说着就伸手解下了自己的腰带,想要脱下外面的裤子。 “呀!你——”陆未晞惊呼一声,立刻背过身去,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丁其羽动作停顿,尴尬不已,也赶紧转身,红着脸歉然道:“抱、抱歉,一时情急…”懊恼自己又忘了身份。想到自己的身份,心里多了一分黯然和忐忑,思绪被身后传来的喷嚏声打断,不能让未晞再受凉了,丁其羽加快动作,卸下穿在里面的木甲,大腿处的骨架正好是一块带倒角通孔的木板,重新穿好裤子,将木板拆下,回头发现未晞还是背对着自己低着头。丁其羽拿着木板走过去,轻声问道:“未晞,这种木板可以吗?” 陆未晞这才抬头,快速扫了一眼丁其羽,见她已经穿戴整齐,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些许的同时,又暗恼自己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呀,收回注意力,接过木板肯定道:“嗯,这个应该可以。” “好!那我再弄点柴禾回去,这个我在行。”丁其羽说罢立刻开始打柴,因为要让火堆燃烧更加持久,细长的柴禾是不可取的,得用粗点的木头,没有柴刀斧子,只有一把弹刀,饶是打柴经验丰富的丁其羽也有些力不从心,但是看着未晞因为寒冷一直微微颤抖的身体,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弄到柴禾。弹刀砍了好几个缺口,手掌的虎口也有震裂开来的趋势,终于弄到了她能拿的极限体积的柴禾。 两人回到洞穴,丁其羽用石头圈出一个圆形,把柴禾架好,做成一个小火堆。按照未晞说的,在制作弓臂的木棍两头各挖出一个环形凹槽,将长草牢牢地固定上去,做出一把“起火弓”,弓弦绕上尖头小木棍,将木板通孔下面垫上易燃的草木屑,半跪在地上,一脚踩着木板的另一头。木棍的尖头处对准通孔,一手拿住弓臂,一手用石块按住木棍上方。快速来回拉动起火弓,带动绕在弓弦上的小木钻飞快旋转,尖头摩擦着木板。 来回拉了几十下,木板和小木钻的尖头就开始发黑冒烟了,丁其羽手上不停,一边啧啧称奇,要是按她想的用手搓来钻木取火,估计两只手搓肿了也冒不了烟。不少带着火星的木屑从孔里掉落到下面的草木絮上,丁其羽把木板扯开,捡起那团表面发黑冒烟的草木絮撕开露出里面的火星子开始吹气,吹了半天,烟倒是冒了不少,都把丁其羽呛咳嗽了,还是没燃烧起来。 -- 第117页 “诶、还不够,再来!”丁其羽小小抱怨一句,又摆好架势,甩了甩有点发酸的胳膊,皱着眉头鼓着腮帮子开始重复刚刚的动作。 旁边的陆未晞看到她可爱的表情动作,心里都柔成了水,丁其羽偶尔表现的孩子气总能触动她心里面最柔软的地方。 估摸着这次应该够了,丁其羽捡起草木絮,“呼呼”吹了几口,火苗一下就窜了出来、差点烫到手,丁其羽吓得一哆嗦,嘴里却惊喜地大喊着:“成了!”赶紧把它扔到柴堆上,上方铺的细枝很轻易就被引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成功生了火,两人都是对着火光展开了笑容。 丁其羽从地上跳起来,弄了点杂草铺在火堆旁边足够暖和却又不会被火星子溅到的位置,拉着陆未晞坐下。陆未晞一感受到温暖,就又不自觉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两人的衣服虽然不再滴水了,但仍旧是里外透湿,寒气混着水汽,双重的折磨。春天比不得盛夏,湿透的衣服怕是一夜都穿不干。 丁其羽把自己之前卸下来的木甲骨架拾起来,在火堆边支成了一个木架子。陆未晞疑惑地看着她做这一切,不知道她要干嘛。丁其羽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对陆未晞说道:“未晞,衣服这样湿着穿肯定会生病的。额、我先把我的上衣放这上面烤干,然、然后你穿着我的衣服,再把你的衣服烤干。这样行吗?”下半身的话就只能算了,能暖和一点是一点吧。 陆未晞听她这样提议,不禁想象到某些场景,脸色有些绯红,不过其羽的提议确实很有道理,若不弄干衣衫,恐怕两人回去都免不了病一场。虽然不好意思,心里却是信赖其羽的,考虑片刻便小声同意道:“嗯。就按你说的吧…” 丁其羽征得同意,解着自己中衣上的衣带,心里感慨着这算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光膀子示人了,还好是示给自己未来老婆看,也算稍有安慰。某人已经自以为是地把未晞与她未来老婆画上了等号… ☆、第70章 两心倾洞夜温情融(一) 知道丁其羽是要脱衣服,虽然男子露个上半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陆未晞还是抿着嘴唇偏过了头,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丁其羽跨过心里那道坎,反正因为谢必安的咒术和药材,这上身现在是什么看头也没有,丁其羽脱下了内里衬着绒的中衣,赤/裸的上身果真与一般男子无异,血质特殊外加长期锻炼的她不光个头长得高,身材也是很不错的,胸口处有一个一指长的伞状黑紫色印记显得有些抢眼。不过现场唯一的看官陆未晞正死死闭着眼,什么也没看见。 把衣服在架子上晾好,丁其羽冷得打了一个哆嗦,不过这种冷却比穿着湿衣服那种湿气侵袭的刺骨感觉反而更能忍受。但未晞是不可能这样光着身子的,就只能等着自己的衣服干了再说。丁其羽抬头发现未晞正偏着头闭着眼,这可爱到引起人“欺负欲”的表情,反倒让丁其羽觉得自己光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丁其羽估计了一下柴禾的用量,刚刚带回来的柴禾可能不够用一个晚上,外面的天还没有黑,趁着这会,该再带点柴禾回来才是。走到陆未晞面前蹲下,用手指摸摸她的下巴,引得未晞缩了缩脖子,丁其羽忍不住调笑一句:“呵呵,光着的是我,晞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说罢又摆正语气,“我看柴禾可能不够,趁着天色还不暗,我再去附近弄一点。你就在这等我回来。” 陆未晞一听其羽要留下自己独自离开,也顾不上其他,睁开眼伸手拉住丁其羽的手,急切道:“我也一起去!” 丁其羽果断拒绝:“不行,这里暖和,你乖乖待着,而且,我一个人行动起来更快。我就在洞外附近找,很快就回来。” 陆未晞的小请求被驳回,见其羽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只能打消跟着一起去的念头。虽然目不斜视,还是能看见丁其羽赤/裸的上身,她低下头轻声问道:“可是,你、你这样出去,不会冷吗?” “我跑着去,运动着也就不冷了,这就去咯。你记得把头发也烤烤。”丁其羽轻轻摇了摇自己被她拉住的手。 陆未晞反而将她的手掌抓得更紧了些:“那你快点回来…”语气带着些不安。陆未晞可能自己都没想到过,一向从容大方的她,有一天也会变得如此依赖一个人。 丁其羽最享受被心爱之人依赖的感觉,凑上去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侧脸,承诺道:“好。很快回来,我也是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太久的。”说完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捡起了地上的另一把新弹刀,快步走到洞口,摸着自己平坦的胸口犹豫了片刻,才跑了出去。 陆未晞用冻得冰凉的手指摸了摸发烫的脸颊,露出了一个羞涩又甜蜜的笑,眼巴巴地望着洞口,盼着那人能快些回来。 丁其羽脚下生风,手上动作不停,运动着也确实不算特别冷,心里倒是因为没穿上衣而难受得紧,这算不算变相地达到了竹林七贤刘伶那般以天地为衣裳被褥的放浪形骸、旷达境界了? 为了让未晞安心,丁其羽效率极高地往洞里送了好几趟柴禾。估摸着这些柴禾怎么着都够了,外面也天色昏暗了,她才把弹刀放到一边,摸了一下烤着的衣服,还是有些湿,走到未晞身边对她说道:“把这件外衫也拿下来烤一下吧。” -- 第118页 陆未晞没有拒绝,摘下拢在身上的丁其羽的外衫,让丁其羽拿到一边晾起来烤干去了。披了这么久突然脱下,陆未晞冷得又开始战栗起来,丁其羽走到她身边坐下,不由抗拒地将她捞到自己腿上侧坐着,用自己的身躯把她整个包裹住,紧紧抱在怀里。 被赤着上身的其羽这样亲密地包围在怀里,陆未晞吓了一跳,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触碰到的每个地方都是其羽温热的肌肤。 感受到她因为害羞而有些挣扎,丁其羽伸手把她的头轻靠上自己的肩膀,柔声哄道:“别动,说好了要抱着不松手的。才脱了外衫,别冻坏了。” 陆未晞的紧张因为这温柔的言语稍微平息下来,两只手没处放,只得交握在一起放在自己的腿上。赤/裸的肌肤虽然让她害羞不已,但其温暖程度也是不言而喻的,陆未晞渐渐恢复心跳之后,就对这怀抱产生了依恋。她微微仰了仰头,看向丁其羽的侧脸问道:“那你呢?你冷不冷?” 丁其羽闻言,笑着反问道:“怀里抱着个软软暖暖的小暖炉,你说我冷不冷?”其实不冷才怪,不过温香软玉在怀,心是滚烫的嘛… “我是小暖炉,那其羽就是、嗯…是大袄子。”陆未晞回道,因为这个比喻而有些开心。今日让她害羞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她与丁其羽的亲密程度也是飞快往上蹿,面对丁其羽这种程度的调笑都能应对上一两句了。 “哈哈,未晞说的没错。我就是未晞的大棉袄、大毛毯、厚被褥。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你冻着。”丁其羽笑得开怀。 陆未晞心里甜甜的,又觉得其羽的话语有些美中不足,往丁其羽怀里贴近了些,提出自己的小意见:“我…我不喜欢你叫我‘未晞’了。” 丁其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却故意装傻道:“那不叫你未晞叫你什么呀?” “你、你知道的…”陆未晞不好意思说出来。 “嗯?什么?我不知道啊?难道要叫你陆小姐?那多见外呀!陆姑娘?那更不行了吧…”丁其羽继续装傻,不着边际的称呼说个没完。 “你——你故意的!”陆未晞打断她的碎碎念,对这人的装傻是又羞又气,侧身扑进丁其羽的怀里,手抱上了她的腰侧,额头抵着她的肩膀,撒娇般地说道,“你、你就知道欺负我…”说完就觉得脸烧得慌,心里蹿起羞怒的小火苗,面对着送到唇边的肉,竟是张开小嘴就咬在丁其羽肩膀上。 丁其羽对未晞的撒娇心动极了,瞬间就舍不得再使坏欺负她,肩膀上痒痒麻麻的感觉直传到心里,她抚着未晞的背道:“好~不欺负晞儿了。这样叫,你可喜欢?我的晞儿?” 陆未晞闻言收了口点点头,粉唇触上那被自己咬过的地方,偷偷吻了吻,靠在丁其羽肩上不说话,唇边是甜甜的笑意,就喜欢被其羽唤作“晞儿”。丁其羽的呵护真的让这个大方温柔的佳人,成了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啊… 丁其羽想起未晞遇险的事情,有些后怕,问起前因后果来:“晞儿,之前在船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未晞将自己遇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丁其羽听过之后不禁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如果自己晚一刻找上去,后果不堪设想…与未晞讨论了一番可能的元凶,没有证据也无法确定到底是谁,担心激起怀里人儿的不安,丁其羽收住了话头,不再讨论。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低头间,陆未晞发现了丁其羽手臂上的伤痕,伸手轻抚着那凹凸不平的纹路,心疼道:“这就是上次当值受的鞭伤吗?” 丁其羽闻言瞥了一眼手上那条难看的疤,撇嘴道:“嗯,是的,这么看着真难看啊。”异世可没什么去除疤痕的手段,这条疤痕怕是要跟着自己一辈子了,不过幸好是在手上。 “这么长的伤口,该是有多疼啊…”陆未晞心疼更深了几分。 丁其羽摇头:“没事了,早就不疼了,还多亏了晞儿找的大夫呢。” 本是一句感谢的话语,不想却让陆未晞多了几分自责:“我那时…该去看看你的…” 听着她自责的语气,丁其羽赶紧打断道:“晞儿已经派来了大夫,还一直牵挂着我的伤势,这已经足够了。”望着跳动的火焰,丁其羽岔开话题道,“晞儿,你是怎么知道这‘起火弓’的做法的?” “嗯、也是书里面看到的。”陆未晞确实被她岔开了注意力,如实回答道。 “是什么书里面会讲到这个啊?还有山洞那个。”陆未晞乖巧的态度激起了丁其羽的坏水,凑到她耳边说道,“我的晞儿懂这么多,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嘴唇似有若无地触碰着佳人的耳廓。 “也没有懂多少,恰好看到过而已…”陆未晞侧了侧头躲过她的触碰,“在《行军策》和《秦公韬略》里面都看见过。” 丁其羽听到答案震惊不已:“哇,听起来都是兵书啊!原来晞儿熟读兵法~不愧是将门之女啊!” “不能叫熟读兵法,只是看过一些而已…”陆未晞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丁其羽知道她肯定是谦虚了,也不戳破,附和道:“幸好有晞儿看过这些,不然估计他们找到咱们的时候,我俩已经成冰雕了。晞儿真是我的福星呢。” “冰雕是什么?”陆未晞好奇道,总是能从其羽那里听到新鲜的词句。 “哈?冰雕啊,就是冬天用冰块雕刻成的各种各样形状的雕像呀。”丁其羽耐心解释着。 -- 第119页 陆未晞想象着冰雕的样子:“那肯定很漂亮~其羽会雕刻吗?” “嗯?我没试过诶,不过我堂堂木匠小学徒,雕个冰块估计也是难不倒我的哈哈!以后有机会试试去。”丁其羽故意自信满满地吹着牛皮。 “嗯,什么都难不倒其羽的。”陆未晞倒也非常捧她的场,想起一些事情又继续说道,“其羽连日月星辰的运转规律都知道,好多小姐都夸其羽是大才子,想要与你相识交流呢…” 丁其羽嗅到空气里冒出来的一点酸味,乐呵呵地说道:“可是其羽大才子不想认识别的小姐姑娘,只想和陆将军家的三小姐认识,只想和她的晞儿在一起呀。其他小姐们的盛情怕是只能辜负了~” 一席话是甜到了陆未晞心里去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鼓起勇气伸手完全回抱上丁其羽的腰,紧紧贴在了她的怀里,在心上人耳畔含羞细语道:“晞儿也…也只想和她的其羽在一起…” 丁其羽听到未晞的话语心里一悸,感觉所有的温情都被她激发了出来,也加大了抱着她的力度,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身体一般。 这样亲密无间的相拥,感受到怀中的柔软,丁其羽的思维有点跑飞。强行拉回自己偏离轨道的思绪,丁其羽找着新的话题:“今夜是吃不成东西了,晞儿你饿不饿?”突然想起这一茬,自己的肚子是空空如也的,未晞是不是也饿了呢。 ☆、第71章 两心倾洞夜温情融(二) 陆未晞摇头:“不饿,之前在河里喝水都喝饱了。”说着松开了抱在丁其羽腰间的胳膊,从她怀里退出些许,带着担忧的神色看着她,小手轻柔地抚上了丁其羽的肚子,“你肯定饿了吧,一直都在忙这忙那的,消耗了很多体力…” 丁其羽本来就有些躁动,这下因为她的动作瞬间僵直了身体,心里有一点火星迸溅而出,赶紧伸手捉住了那只正在作乱却不自知的小手,与她十指紧扣,故作轻松地玩笑道:“我也不饿,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不?有晞儿在这里,十天不吃饭也无所谓哈哈。” “净胡说些什么呀…”见丁其羽还有力气打趣自己,陆未晞也不想关心这人饿不饿了,复又窝进她的怀里,嘴角却因为她的甜言蜜语不自觉地上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轻声细语地聊着悄悄话,山洞外早已夜幕降临,林子里是一片寂静。两人只听得到彼此的声音,只看得见彼此近在咫尺的容颜,此刻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晞儿,现在还冷吗?”丁其羽一掌托着未晞的两只小手,未晞的手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冰凉。 “你抱着,不冷。”陆未晞摇摇头。 “你这衣服还是湿的,就算不冷,穿着也难受吧?”丁其羽伸手去探一边架子上烤了许久的衣服,发现已经基本干了,“晞儿,这干了,你换上吧。” “我不冷,你后背都是凉的,你穿上吧。”陆未晞心疼道。 丁其羽故意露出一个坏笑:“我更不冷了,你的衣服得烤烤,我穿了这件衣服,难道晞儿愿意像我现在这般光着身子?呵呵,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啦…” “你!”陆未晞捂住她的嘴巴,羞恼地嗔道,“你乱说什么啊?” 丁其羽笑着哄道:“好好~那我不乱说了。晞儿快换上干衣服。”嗡嗡的声音从陆未晞的指缝里传出来,把陆未晞抱到旁边铺的薄草垫上坐好,站起身来取下架子上的两件衣服给她,“你换吧,我到洞口去看看。你换好了叫我。” 陆未晞看了一眼洞口,犹豫片刻:“你、你就在火堆边…背对着我就可以了,洞口会冷…”她的脸颊有些烧红,又小声补充道,“我相信你的。”她对丁其羽是完全的信赖,她的其羽,一直都是正人君子的。 丁其羽愣了一下,也看了看洞口,估计确实会很冷,点点头同意道:“好,那我在这等你,换好了叫我。”走到火堆的对面那侧,背对着陆未晞盘腿坐下,怕未晞不好意思脱下内里的衣服、继续受凉,于是说道,“上身全部的湿衣服都要换下来哦,否则肯定会入了湿气受凉。”说完便撑着脑袋望着洞外发呆,却不自觉地想象到一些画面,心跳有几分加速。 陆未晞望了一眼她的背影,也背过身去,按丁其羽嘱咐的,红着脸换上了丁其羽的衣服。 可惜丁其羽老老实实对着洞口,倒是没辜负未晞的信任,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在篝火的噼啪声中,那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她耳朵里显得格外突兀,脑海里不断自动浮现而出的朦胧画面,让她有点坐不住。心里的火星隐隐有燃烧出明火的趋势,闭着眼默念《心经》,抓着自己膝盖处的布料,额角都渗出了汗。 陆未晞忍着羞意,把自己的衣衫和那件绣着“凤穿牡丹”花样的肚兜在架子上晾好,又把架子挪到距离两人方才坐的位置远远的地方,才出声叫丁其羽:“其羽,我已经好了,你回来吧。” 正想入非非的丁其羽被她唤回现实:“哦、嗯,好!”丁其羽一手撑地,从地上站起来,转身走到陆未晞身边,此刻的未晞穿着大了一号的衣衫,如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背上,脸颊被火光映红,显得柔媚而诱惑。 丁其羽咽了咽口水,在自己之前的位置坐下,突发奇想,没有直接去抱她,而是拍拍自己的腿,对她说道:“来,晞儿。”心里猜测晞儿估计不会顺着自己的坏心眼吧。 -- 第120页 陆未晞害羞而为难,踌躇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起身向前,在丁其羽震惊的目光中,双手扶着丁其羽的肩膀侧坐在了她的怀里,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已是羞怯难当,却倔强地环着丁其羽的脖子,在她耳边说:“是你说的,要抱着我不松手…”说完之后才把脸颊埋到了丁其羽颈窝里躲起来。 丁其羽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心跳如擂鼓,全身的热血都被点燃了一般,这般害羞又大胆的晞儿让她有点吃不消啊。心爱之人的投怀送抱太过刺激,这次轮到她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非常后悔自己引火自焚。 陆未晞稍微平静些许,发现丁其羽呆呆地没了动作,与她分开些许,露出半张脸悄悄瞅着她,见她望着火堆怔怔出神,不禁问道:“其羽,你怎么了?” 丁其羽听到未晞的问话,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侧过头想回应她,眼神却不经意间落到她的领口处,沿着她白净的颈项,到达锁骨,再往下,看见若隐若现的曲线,呼吸陡然一滞,嘴边的话语噎住,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躁动直接开闸决堤。 其羽转过来却迟迟不说话,陆未晞顺着她变得深沉的目光低头,才发现这不合身的衣服领口敞开了不少空间,泄出隐隐的春光,陆未晞心儿一惊,立刻伸手压住自己的领口,躲回了丁其羽的怀抱,羞得恨不能找个地洞藏起来。 丁其羽双手抚上了未晞的腰背,低声唤道:“晞儿。”声音有些沙哑。 怀中的人儿因为她的触碰而僵直了腰背,过了许久,才听见细细的声音从颈窝处传来:“嗯。” “晞儿。”又是一声轻唤。 “嗯…”陆未晞的声音更加微弱飘忽了。 “晞儿。”丁其羽不把她唤起来就不罢休似的。 “嗯?”陆未晞终于抬起了头。 “晞儿…”丁其羽痴痴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鼻尖萦绕的,是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目光越来越痴缠、越来越炽热,慢慢向她粉嫩的樱唇靠近。 陆未晞意识到丁其羽想做什么,心跳瞬间又提了速,这样深情而专注的目光,让她陷入其中不可自拔。所以她不想躲开,而是顺从地闭上了双眼。当丁其羽微凉的薄唇触碰到她柔软的嘴唇时,那紧闭的双眼颤了颤。 丁其羽不想吓到她,所以吻得很温柔,凝视着她轻颤的眼睫,用自己的唇勾勒她柔和的唇形,然后小心地契合在一起。 两道呼吸交融,陆未晞闭着眼,被吻着自己的人牵动着所有的感官,这一刻的心跳和呼吸,全是因为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她下意识地松开了压住领口的手,环上了丁其羽的脖颈。 洞外的月华流淌进来,洞内的柔情也将将溢满,跃动的火焰在洞壁上映照出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第72章 两心倾洞夜温情融(三) 丁其羽听到她请求般的话语,心里升起浓浓的心疼,自己怎么可以对从小就知书识礼的晞儿做出这样逾矩的举动?自己怎么舍得让她承受这样的无措和害怕?丁其羽仰着头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炽烈褪去不少,作恶的手松了力道,从未晞的领口出来,然后紧紧将她拥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满心愧疚地自责道:“对不起晞儿,是我太冲动了。” 陆未晞面色绯红,咬着唇拢好自己的衣衫,缩在丁其羽怀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捉着领口的布料,也紧紧抵着自己依旧止不住乱跳的心儿。那侧的丰盈还有其羽掌心的温度,像一处滚烫的热源,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烫红了她的全身。陆未晞知道,其羽是因为心疼自己所以最终忍住了,其羽一定能理解自己的吧。她并不是讨厌其羽的触碰,她只是害羞、害怕,还有从小学习的礼法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事情,如果能和其羽走到一起,在成亲之后,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义无反顾地交给其羽… 两人依偎着彼此,一个平息着冲动,一个恢复着心跳,洞内一时间沉默无话、安静非常。 过了许久,胡思乱想的丁其羽才打破沉默,突然开了口:“晞儿。”她的目光捕捉着篝火里时不时炸出来的火星,“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其羽,你会如何?” 陆未晞正放空思维试着忘掉方才的事,闻言,不明白丁其羽为何会有此一问,她皱起了眉头,从丁其羽怀里坐起些许,带着疑惑道:“什么叫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其羽呢?” 丁其羽笑了笑,唇边漾出的一点苦涩陆未晞并没有注意到:“随口一问而已。闲聊嘛…” 陆未晞没有想到别的什么原因,摇摇头说:“我想象中的你就是真实的你,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丁其羽有些泄气,如鲠在喉,却又没有勇气袒露心声,只能顺着她的话:“嗯。我明白。”想了一下又补充问道,“那…未晞能接受违背世俗礼法的事情么?” 陆未晞闻言,又一次红了脸,以为丁其羽说的是方才那样的事情,躲开她的视线靠上她的肩膀,小声地答道:“礼法不可废…” 丁其羽默然点头,心里多了一分失落,收拢了环着她的臂膀。这样的相拥能持续多久?这回的遇险,会不会是此生和她最亲密无间的一次经历呢?在陆未晞看不见的地方,丁其羽的眼眶有点湿润,不禁吟诵道:“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低头对上未晞的目光,“晞儿,这诗中的伊人,说的大抵就是你这样的女子了。”这样的晞儿,我最终能追求到吗? -- 第121页 陆未晞听到了熟悉的音节,好奇地问道:“这诗里,有我的名字?” 暂且不想再去考虑那么多,丁其羽整理了一下心情,柔声答道:“是呀。正是晞儿的名字,这首诗表达的是追求所爱伊人的艰难。”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陆未晞重复一遍,摇了摇头,“有些凄婉惆怅,还是‘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的寓意好些!”她想要与其羽有凤凰谐飞的结局。 丁其羽不置可否:“呵呵,只怕要经历了‘道阻且长’,才能求得‘凤凰于飞’了。这么说来,我和晞儿的名字还挺有缘的呢。”还没等陆未晞回答,丁其羽突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低头吻了吻陆未晞的唇角,退开一点距离认真看着未晞明亮的双眸,“晞儿,我喜欢你。” 陆未晞注意力随着丁其羽撤走的嘴唇而动,羞涩地抿抿自己被亲吻过的嘴唇,才猛然反应过来丁其羽说了什么,心儿突地一颤,不过这次她不想再逃避,鼓起勇气想开口回应丁其羽的表白。却被丁其羽一把拉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丁其羽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她身上的淡香,闭上了眼:“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希望此生,我们不会错过彼此…”语气里全是虔诚。 幸福感因为丁其羽朴实却真诚的表白在心里弥漫开来的同时,陆未晞也察觉了丁其羽言语里隐藏的不安,于是用力地回抱住她,回应道:“其羽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们一定不会错过彼此。我…我也是喜欢你的…” 虽然晞儿是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才会如此斩钉截铁,但是丁其羽听到她终于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感情,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开心和激动,所有的阴霾都因为她的那句“喜欢”而烟消云散,丁其羽低下头去给了她一个绵长的深吻。陆未晞也没有拒绝,顺从地接受了丁其羽缠绵的深情。 一吻之后,陆未晞伏在丁其羽的肩头,小嘴微张喘着气,红着脸小声抗议道:“别、别老是这样嘛…” “嗯?晞儿不喜欢我吻你吗?”丁其羽知道她是害羞,但就是想逗逗她,所以故意这么问。 “不是不喜欢…”陆未晞声如蚊蚋,“是不要老是这样,我、我…”会害羞…后面半句噤了声,不过那省略的词句丁其羽很容易便猜到了。 “好~听你的,不‘老是这样’,‘时不时这样’就行了,先让晞儿习惯了,咱们再变成‘老是这样’。”丁其羽越说越觉好笑,直接笑了出来,“晞儿放心,我会忍住的。” 陆未晞被丁其羽笑得颤动的肩膀和调戏的言语惹得羞恼不已,一拳轻捶上她的肩头,嗔道:“你又欺负我!” 丁其羽伸手接住她落下的拳头,与她亲密地嬉闹了一会才道:“好了,不欺负晞儿了。晞儿睡会吧,我抱着你,明天才有体力出去。” “你会一起休息吗?”陆未晞坐起来,问得一脸认真。 “我?当然是守夜啦。”丁其羽看她这副惹人爱的样子,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那我…也陪着你。”陆未晞又靠回丁其羽怀里。 “你不用陪着我,晞儿累坏了我会心疼的。至于我嘛,我以前经常通宵,一晚上不睡觉根本不算什么。”丁其羽夸大了事实,从前搞科研的时候,她也是挺注重自己的身体的,为了守护发际线,一般都早睡早起,只不过偶尔会因为不可抗的因素而通宵不休息。 “那你后半夜叫醒我,换我来守着你…”陆未晞了解丁其羽,了解其羽对自己的疼惜有多么浓厚深重,估计其羽就算答应了多半也不会这么做,但就是抱着一点小希望,希望其羽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 “哈,好~快睡吧。”丁其羽爽快的答应。 陆未晞反而撅了噘嘴,这态度,多半答应了也是白答应的:“那也不能现在睡,等我的衣服干一些了,你穿上衣服我再休息。不然你就冻坏了。” “你先睡会,我看着衣服,干了叫你。”丁其羽提议。 “不,干了再休息,我还不困。”陆未晞才不相信其羽会叫自己,“你冻坏了,我…也会心疼。”后面那句很小声,还是被丁其羽的耳朵捕捉到了。 晞儿这是开始对自己说情话了吗?丁其羽心里甜蜜,也不勉强她了:“那好吧,那晞儿就再陪我一会。” “嗯。你刚刚说你以前经常整夜不睡觉吗?为什么呢?你来大乾之前是做什么的?”其羽那时还不到十四岁,应该不会整夜不休息地做事情才对呀,陆未晞有点疑惑。 “额?”随口夸张的说法怎么也被晞儿给揪住了?丁其羽只得解释道,“我以前也是个书院学子啊,一直一直读书,可惜还没来得及完成学业,就阴差阳错来了大乾。之前有时候学业繁忙,晚上就会没时间睡觉。呵呵,告诉晞儿啊,我两岁就进入学堂了哟~”丁其羽为了不让未晞纠结于“通宵”的事情,扯出了新的话题。她也不算瞎说,她确实两岁就进了幼儿园的小小班… 陆未晞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两岁就入了学堂?两岁那么小能学什么呀?” “哈哈,学唱歌跳舞做游戏呀,在我们那里,父母平时没时间照顾的孩子,都会被送到小小学堂。小小学堂的老师会照顾孩子们、会给孩子们讲故事、带大家做游戏。”丁其羽笑着解释。 陆未晞听到丁其羽说“父母没时间照顾”,有些心疼,爹爹虽然军务繁忙,但娘亲是一直陪着自己成长的。心疼的同时又觉得那样小小的其羽一定很可爱乖巧:“那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很听话懂事了?” -- 第122页 未晞不知道的是,虽然丁其羽的父母工作忙,但从来没有疏忽于对她的关注和教育,一点也不曾缺席她的成长,记得丁其羽上大学之后,有一次给家里打电话,无意间说起了她小时候爱看的动画片,妈妈连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几集奥特曼里面那几只怪兽的名字都还能说出来,瞬间就戳中了丁其羽的泪点,对妈妈的用心感动不已。 丁其羽哈哈笑道:“我还记得小学堂的午饭特别特别难吃,我每次都吃不饱,然后我就哭诉着要回家吃饭。所以后来我外公外婆总是第一个来接我回家,稍微晚一点我就会发脾气!” 陆未晞想象着小小其羽的样子,心里一片柔软,莞尔一笑:“其羽还会闹脾气吗?” ☆、第73章 两心倾洞夜温情融(四) “呵呵,小时候我其实挺老实,就会跟家里人闹闹情绪。记得那会老师每天都会拿一箱玩具出来给大家分着玩,好玩的都是先到先得,我从来都抢不过别人、只能玩压箱底儿没人选的东西。后来我抢都懒得去抢了,但是看着别人手里好玩的玩具,我也羡慕呀,所以我选择回家让我爸…爹娘买哈哈~”所以丁其羽的好脾气是天生的,只不过小时候是彻底的“软柿子”,后来懂事了、养成了是非观念之后,面对对自己好的人和自己想要好好对待的人,她可以做到最大程度的包容体谅,脾气好到没话说;而一旦有别的什么人欺负伤害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她也可以表现出绝对的强硬。 陆未晞忍俊不禁,在丁其羽怀里绽放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你小时候居然这么老实呀?” 想起儿时的回忆,丁其羽打开了话匣子:“何止呢!小时候别人打我,我也不知道还手的,有一次有个同学打了我几拳头,正好被老师看见了。我爹娘当时借给老师家里不少钱,所以老师对我特别的好,于是她抱起我来、教我‘要还手’,但是我不愿意,她居然还拉着我的胳膊去打人家哈哈。” 陆未晞抿唇笑道:“其羽幼时真的好可爱~”可惜自己没能陪其羽一起经历他的童年,其羽那时候甚至都不在大乾呢,陆未晞不禁有些遗憾感慨,“可惜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丁其羽闻言,想到了她从小到大拍的好多好多照片,爸妈说要记录她们的成长,所以经常都会给她和妹妹拍照,洗出来存放在影集里。可惜一切她存在过的痕迹都被谢必安施咒抹去了,不知道爸妈看到影集里缺了那么多照片,会是什么想法呢?压下心里瞬间涌出来的些许伤感,丁其羽伸手将陆未晞的葇荑包裹在自己掌心,一边说道:“我们虽然没有见过从前的彼此,缘分却让我们邂逅了现在的彼此,更不会错过未来的彼此。”认真说完这句后,丁其羽带上了笑,“以后,还会有可爱的小宝贝,说不定会像我小时候…不不、要像晞儿,肯定比我小时候可爱乖巧多了!” 丁其羽大胆的设想又让陆未晞红了脸,热热的脸颊埋入丁其羽的肩窝,小声说道:“你说什么呀…谁、谁要…”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心里却想象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趴在其羽怀里、好奇地听着自己弹琴的画面。画面里的小人儿听着听着突然咯咯笑了起来,陆未晞想着想着也在丁其羽的肩窝露出了一个甜笑。 又谈笑半晌,丁其羽见怀中人面露疲色,想伸手探一探未晞的衣服,可是未晞把自己换下的衣衫放得很远,丁其羽根本够不着:“晞儿,已经很晚了,我去看看你的衣服干了没。”说完便准备把她抱到一旁。 “我、我自己来!”贴身的衣物怎好让其羽去看?陆未晞迅速起身,取来了自己的衣衫,贴身的衣物被裹在了外衫里,将衣物抱在胸前,在丁其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了。 这副可爱的模样让丁其羽暗自发笑,也站起身来问道:“干了吗?” 陆未晞点头:“嗯,干了。” 丁其羽走近一步,伸手摸了摸被她紧紧抱住的衣衫,看着她含羞的样子就格外动心,温柔大方的晞儿,如今只会为自己一人露出如此羞怯的女儿态,这让丁其羽只是想想便觉得很幸福。丁其羽抬手抚上了陆未晞的脸颊,又探过头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才凝视着她带着羞意的双眸道:“嗯,那晞儿快换上吧,换上就该休息了。”说罢就走到了之前等她换衣服的位置,背对着火堆坐下了。 陆未晞快速换好衣服,拿着丁其羽的衣服走过去,将中衣披在了丁其羽肩头,丁其羽回过头来,伸手捉住肩上的衣料和还没来得及撤开的柔荑,冲未晞笑得温暖:“换好了?” “嗯。”陆未晞也回以一个温柔的笑。 丁其羽起身,套上中衣,发现自己这衣服已经带上了未晞身上的淡香,这样,算不算是与晞儿间接地肌肤相亲了?丁其羽低头系着衣带,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衣衫换好,虽然裤子依旧湿着,但是已经暖和许多。丁其羽背靠岩壁,怀抱佳人,轻轻拍着怀中人纤柔的肩膀:“晞儿,快睡吧。” 在这一日里刚经历过生死考验的陆未晞此刻确实感觉到了浓重的疲累,在其羽温暖的怀抱里,幸福而安心,抵挡不住的睡意席卷而来,她点头轻声道:“过一会,一定要叫我,你答应我的……” 丁其羽听着她渐弱的声音,末了低头一看,未晞已经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在火光的晕染下,整个人都泛起了暖暖柔柔的光晕。丁其羽微微一笑,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却惹得怀中人儿那长长卷卷的眼睫微颤了一下,不敢再造次,只能痴痴望着未晞发起了呆。前路茫茫,多想时间能在此多留驻半晌啊…… -- 第123页 月亮朦胧地隐于云层之间,洞外泛起了雾气,两人在山洞里意暖情浓,书院那边却早已炸开了锅。 “你们就是不愿意继续救人了是吧!!”着急暴怒的陆未明揪起了面前老头子胸前的衣襟吼道,他的双目已经因为发怒而赤红,然后狠狠松开手里的布料,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怒道,“行,你们不救,我们自己救,我们自己去救行了吧?!”说罢转身拉着磬儿就要走。 老头子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叹息一声,挥手让两个青衣侍拦住陆未明,然后上前劝道:“陆受业,切莫如此冲动啊!《兵道》云‘临诸变而定如山者,将才也’,受业生于将帅之大家,定是谙熟此理。如今只是撤回了青衣侍,将士们仍旧在找,请陆受业稍安勿躁,他二人定会吉人天相、平安无事!”这位老头子便是苍桓书院的钟司院,出了这件事,他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陆大将军一生戎马、铮铮铁骨,要是让陆将军的掌上明珠在书院出了三长两短,自己有何颜面再当这苍桓的司院?! 陆未晞和丁其羽落水之后,磬儿立刻就跑回了船舱向陆未明求援,陆未明惊惶之余,当即让船上主事的司学下令画船返回两人落水的位置,可是当时画船所在的位置水势湍急,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回到事发地点时,水里早就没了人影。画船只能停靠了最近的山岛,进行搜救,可惜画船上的人手不多,天色又渐暗,陆未明几人、青衣侍以及听闻消息愿意帮忙的学子们找了两个岛都无功而返,昏暗的天光下实在难以看清了,才决定返航调集人手。 画船以全速返回了苍山,不少学子怏怏而归,有些心地好的,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出事的人能被安全救回来。张知遥对张成是早就憋着一肚子怒火,当着众人的面发不出来,此刻一下船便拂袖而去。他最想要得到的一个女子很可能就这样没了,就算被救起,也是白白便宜了那小子,这样的机会下,陆未晞定不会再是冰清玉洁!张知遥袖中的拳头都捏得咯吱作响,愤恨的目光地看了一眼身边垂首颤抖的人,如果不是中途换不了伴读,他一定回去就将这个愚蠢的奴才剐了,即使如此,也活罪难逃!也不知道这狗奴才找的人可不可靠,害了陆未晞,如果被捉住了,那罪名可谁也担待不起! 曲若晨和磬儿一样,哭红了双眼,不肯回去,执意要跟着陆未明他们。 云忆也是眼睛红红的、心急如焚,就算不提对丁其羽产生的那种微妙的情愫,她也早就把丁其羽视作了自己唯一的好友,从惊闻此事之后她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害怕无助到想哭,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哭。只能一遍遍地祈祷着上苍,千万不要让丁公子有事,还有那位风华绝代的陆小姐,两人一定要平安归来……所以她也决定跟着陆未明去找苍桓的钟司院,不得到丁其羽的消息,她根本无法安心回去。 赵恬然听着身后几个好友的议论,皱着眉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陆未明几人,目光有些游离,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待身边人唤她,她才回复了神识,心情似乎不太好,一脸不悦地带着人回去了。 钟司院几乎倾尽了书院所有的驻守官兵和不在当值的青衣侍出动,大部队乘着船火速赶往了事发地点。官兵和青衣侍在附近的山岛上举着火把搜巡,谁知忽然就起了雾,能见度非常低,站在身边的人都有些影影绰绰,林间行进也变得十分困难。搜寻的将士们有不少都将陆将军视作崇拜的偶像,如今大将军的千金出事,虽然行路万分艰难,他们也依旧坚持前行。但青衣侍们皆是一般的寒门学子,没有经过特别的训练,都不太敢继续在雾中搜巡了,所以钟司院只得让青衣侍撤回了岸边。陆未明也正拿着火把焦急地喊人,发现不少人被撤了回去,着急之下便迁怒于钟司院,于是就发生了之前的那一幕。 钟司院的劝导对陆未明起到了作用,他反复告诉自己不能着急、不能乱了方寸,定然是羽弟救到了未晞,现下正安全地在某个地方等着营救,两人都那么聪明,绝对不可能出什么事的。压下心里的不安和怒火,陆未明深呼吸了几口气,只能听从钟司院的安排。 ☆、第74章 脱险境熟料风寒袭 所幸浓雾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所有的青衣侍又一次投入到搜救之中,官兵搜救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众人在落水地点附近的诸岛一个一个地仔细搜索,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终于在陆未明几人全部喊哑了嗓子之时,登上了丁其羽二人所在的小岛。 丁其羽温香软玉在怀,虽然洞内湿气重,身上感觉有些冷,内心却是炽热的,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睡着的未晞,深怕她受了凉。正望着火焰发呆之际,忽然听见洞外传来依稀的人声,这个时候出现在岛上的,只可能是救她们的人!丁其羽凝神静听片刻,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下意识收紧了胳膊,有些舍不得。但转念一想,她二人不可能永远在这岛上当一辈子野人吧,没吃没穿的,还是赶紧带着晞儿脱险才是真的,于是收拾了心情,只留下得救的喜悦,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儿,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唤道:“晞儿,晞儿!” 陆未晞被叫醒,睁开迷蒙的眼睛,眨了两下,仰头看清丁其羽的容颜,思维还是有点飘忽,低声问道:“嗯…怎么了…”她实在是累坏了,此刻从熟睡中醒来,平常温婉的声线更多了几分软糯,触动了丁其羽心里最柔软的神经。 -- 第124页 丁其羽又没忍住冲动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角,成功让怀里的人儿呼吸一滞、顿时清醒了一大半,才玩笑道:“晞儿不是要守夜么?” 听闻此句的陆未晞算是完全清醒了,她稍稍坐起身来,对丁其羽点头道:“好,你快休息吧,累了一整天了。” 听着她认真的语气,丁其羽宠溺地说道:“呵呵,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让你守夜。你听,是救咱们的人来啦!” 陆未晞转头望向洞外仔细聆听,果然听见了人声,而且那些声音听起来离山洞越来越近了。她回过头来对丁其羽开心一笑:“嗯,一定是二哥他们带人来找我们了!” 两人起身来到洞口,远处的树林里星星点点闪动着火光,人声愈发清晰,都能听出那是在叫她们二人的名字了。丁其羽心里绷着的弦终于松下来,总算是护着晞儿完全脱险了,放松的同时才感觉到四肢袭上来的乏力感,喉咙也有点疼,莫不是这么衰,冻感冒了吧?! 丁其羽有几分懊恼,转头见未晞正皱着眉低头查看着自己的着装。她的裙子仍是湿的,衣着略显不整,这般模样被别人看见可就不好了,丁其羽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她肩头,把她整个身体都罩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咳,这样就好啦。”说罢跑回洞里,捡了一根带着火星的木头,出来对着树林一边挥舞一边喊道,“喂——我们在这!!”她们没有专门的火把,走进林子反而容易出幺蛾子,只能引着别人过来。 林间正焦急搜寻的人中,是云忆最先听见了这声音,又听了听,她压下心里的欣喜,找到几步之外的陆未明:“陆公子!我、我好像听见丁公子的声音了!” 陆未明一听,惊喜非常:“真的?!”转头大声道,“噤声!统统噤声!”周围的人们都安静下来,一安静下来,丁其羽的喊声就显得很明显了,陆未明几人俱是喜出望外,陆未明一边朝着声音的方向大喊,一边带着人火速循着声音进发。一句话喊破了好几个音也不在意。 终于找到了山洞门口的两人,磬儿和曲若晨跑上去与陆未晞相拥喜极而泣,陆未明也激动地冲上去抱住丁其羽,声音都是颤抖的:“太好了,你们没事,太好了太好了…”说完竟在丁其羽肩头哭泣起来。 额…丁其羽尴尬一瞬,陆未明的哭声和颤抖的身躯却又让她心下感动,未明兄已经与自己的亲兄弟无甚差别,丁其羽暗自觉得,无论在感情上还是以后在身份上,未明兄都将是自己的兄长,抱一下又何妨?索性豪气地回抱着陆未明,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咳,我们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陆未明放开丁其羽,破涕为笑,抬手抹干净了眼泪,看了看完好无损的两人,心头大石终于落下,竟腿下一软。 丁其羽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未明兄,小心!” “二哥!”陆未晞也立刻上前两步扶住兄长的手臂,带着泪的眼里是满满的担忧。 陆未明稳定身形,冲妹妹憨憨一笑:“我没事,看你们好好的,我心里高兴过头了…”弟妹两人落水失踪,他是止不住地惶恐害怕,可他作为两人的兄长,爹娘不在,他自然要挺住脊梁、撑住场面,奔波劳碌一晚,此刻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云忆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见丁其羽无碍,总算舒展了眉毛,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一直跟着她找人的小丫鬟玉蕊扶着她略显消瘦的肩膀,不解道:“小姐,你为什么不过去呀?”玉蕊想不通,为什么小姐跟着大家找了整整一夜,找着了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再不愿意上前半分。 云忆摇摇头,看着就要往这边过来的人,转身迈步,笑言道:“没事就好…我们走吧。辛苦你了。” “玉蕊不辛苦,辛苦的是小姐,做了这么多却又不让人知道。”玉蕊在心里叹气,跟上云忆的步伐。她虽然跟随云忆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她印象中,小姐一直都是如此,或许是被从前的经历磨去了所有棱角,内心至真至善,明明付出了许多努力,却习惯了不争不抢、习惯了逆来顺受。 “知道不知道又如何呢?只要他们无事便好。”只要没失去这个朋友便好…两人跟在撤回的士兵后面默默离开。 这边几人与钟司院汇合,回到了船舱。丁其羽和陆未晞换好了磬儿等人带来的干净衣裳,聚在屋里谈今日之事,听闻刺杀者竟然是一个青衣侍,钟司院保证将会严厉彻查此事,同时加强对学子们的保护,不再让此类事情重演。商谈完毕,几人皆是筋疲力尽,分别在船舱的几个小房间里小憩,丁其羽自然是与陆未明在一个屋,房里正好两个供人休息的软塌,他们占领一人一个,房间里异常安静。 丁其羽觉得自己头闷闷的,喉咙的干痛愈发明显,鼻子也开始有点不通气,全身都是脱力感,心里不禁想着:完了完了,所有感冒症状都出来了,这回铁定感冒了,上一次感冒还是“上辈子”的事呢!那晞儿她会不会也着凉了? “阿嚏——”丁其羽实在没忍住,捂着鼻子打出了一个喷嚏。 昏昏欲睡的陆未明被吓了一跳,坐起身来问道:“羽弟你着凉了?” “咳,没事,打个喷嚏很正常…”还没说完便已经编不下去了,因为她此刻的声音已经变了音色,带着嘶哑和鼻音。 “这还叫没事?你的声音都完全不对头了!”陆未明从软塌上下来,准备出门,“我去叫大夫过来。”他们出来救人,自然是有随行的大夫在船上的。 -- 第125页 丁其羽叫住他:“诶、别别,不用那么麻烦,咳,就是之前落水冻了一下,休息休息就好了。都这么晚了,别打扰到人家休息。未明兄你也累了一晚上,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下就恢复了。” 陆未明见她不愿求医,也没法勉强,只得将自己软塌上的锦被拿给丁其羽让她裹上,一边懊恼道:“是我没考虑周全,该让人备一点姜茶的。羽弟你快休息会吧,到了我叫你。你不快快好起来,未晞她该怪我了。” “咳咳,怎么能怪你?”丁其羽捂着被子躺下,又补充道,“别,还是别让未晞知道了。我不想让她担心,她今日也受了不少累。” “这…”陆未明思索片刻,才拍着胸脯道,“好,放心,我保密。别说话了,你快休息吧。” 到达苍山码头,陆未明叫醒丁其羽,换乘马车上山。未晞应该是没有着凉,丁其羽放下心来,但她自己精神不济,不想让未晞听出端倪,一路都闭着眼,也不说话。 陆未晞见她疲惫不堪、脸色有些泛红,心疼不已,回到住处之后,沐浴更衣躺上床时已经很晚了,心里担忧着心上人,辗转反侧好久才勉强入眠,天将擦亮就又醒了,实在熬不过担忧,直接起了床。 磬儿紧张了一夜,睡得很沉,陆未晞没有叫她,为了避免她醒来着急,留下一张纸条,自己梳妆妥当就去了丁其羽二人的住处。 这边两人一个病得迷迷糊糊,一个睡得昏天黑地。陆未明大大咧咧的,哪里会照顾人?虽然他们二人回来之后,陆未明还特地跑出去弄了姜茶来,可是丁其羽这风寒来得凶猛,岂是一杯姜茶能解决得了的?丁其羽回来的时候就发起了烧,洗完澡躺上床,躺了一会实在烧得打头,又自己去打了凉水用毛巾敷在脑袋上,才算好受点。后来毛巾都给捂烫了,她也烧迷糊了。 陆未晞着急地到了他们院门口,才想起他们应该都还在休息,在门口等了一会,天已经完全大亮。本就是疲惫紧张了一宿的身子,回去也没休息好,陆未晞等得小腿、肩背都有几分酸疼了也没有敲门。身上到处都传来不适感,陆未晞微微蹙起秀眉,攒着自己的衣角,不禁想到:以往其羽每日都在外面等了自己多久呢?如是想着,她舒展了眉头,抿唇露出一个甜蜜幸福的浅笑。 ☆、第75章 病牵心身份险揭露 又等了一会,估摸着院内的人可能快要起了,陆未晞离开小院,去了公厨,打算给心上人和兄长也带一次早餐。 从公厨出来,陆未晞提着对她来说有几分重的食盒,一路歇了几回,额角都浸出了薄汗,才回到丁其羽二人的小院。幸好因为是游春活动后的休息日,路上来往的人很少,否则这佳人受累的场景,不知道要引起多少人的怜惜呢。 这时,陆未明打着哈欠从院子里出来,他是见丁其羽那边还没动静,准备去带吃的回来,谁知正巧碰见自家妹妹吃力地手提食盒往这边过来,做哥哥的瞬间就心疼了,立刻跑过去抢过食盒,急道:“你这是做什么?磬儿呢?” 陆未晞不自觉地扶着有些发酸的胳膊解释道:“她累了一夜,还在休息。我担心,担心你们…所以就先过来了。” “那你也不该自己去弄这个啊!这么沉,累坏了吧!”陆未明一脸严肃地批评自家小妹,未晞从小就在呵护宠爱中长大,何时做过这样的重活? 可陆未晞没心思在意这些,跟着兄长进了院子,却没有看见挂心的人,不禁问道:“二哥,其羽还没起吗?” “嗯…还没起。”陆未明想起自己答应了羽弟的事,所以不能说漏了嘴。 “这么晚了…”陆未晞蹙眉,联想到回来时丁其羽不太正常的脸色和状态,心下愈发担忧,“我去看看。”说罢便要往丁其羽房间走。 陆未明闻言一惊,赶紧放下食盒拦住她:“诶诶!羽弟肯定是累坏了,在睡觉呢,你一个女孩子过去看什么?” 他越是反应激烈,陆未晞越是不安,她拉起挡在面前的兄长的衣袖,唤道:“二哥…” 自家妹妹已经多少年没对自己露出过这种表情了啊?陆未明底气一下子漏了一半,支吾道:“额…” 见兄长露出为难的表情,陆未晞心下确认他一定有事在瞒着自己,摇了摇陆未明的衣袖:“二哥,你知道对不对?他是不是病了?” 陆未明实在抗不住她焦急又带着撒娇的语气,承认道:“哎…羽弟受凉感染了风寒,是他不让我告诉你的,怕你担心。” “真的生病了?!”陆未晞忧心不已,提着裙子绕开陆未明,快步跑到丁其羽的房间门口,“其羽?其羽?”敲了两声没有动静,她与跟过来的陆未明对视了一眼,直接推开了房门。 走到床边一看,丁其羽整个人连脑袋一起埋在被子下,只露了几根头发丝出来。陆未晞俯身小心地掀开被角,就见她手臂挡在眼睛上,呼吸很沉,脸上露出的皮肤皆是通红,脑袋边上还有一块叠成长条的擦脸布,应该是用来敷额头的,后来不知怎么掉到了一边。这般可怜的模样,让陆未晞的心儿一下就揪到了一起,伸手将丁其羽挡着眼睛的胳膊拿下来,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陆未晞回身对陆未明说道:“烧得厉害…二哥,麻烦你快去把大夫找来!”一脸掩饰不去的焦急,声音都颤抖起来。 -- 第126页 陆未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丁其羽会发烧,但看她此刻满面通红、煎熬难受的样子,也担心起来:“好,我马上去!”说罢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丁其羽在未晞微凉的手背触到额头时就已经醒了,烧糊涂的她慢慢清醒了些,看清床前的未晞和正跑出房门的陆未明,她撑起上身着急道:“咳,晞儿,我这只是小风寒而已,不用看大夫的,快把未明兄喊回来!”她不确定大夫是否能辨别出她的身份,才与晞儿互相表明心意,她还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不想这一切的美好还没来得及体会、还没来得及珍惜就化作泡影。 “其羽你醒了!小心!”陆未晞听见丁其羽的声音转过身来,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床头,“这还叫小风寒吗,都烧得这么烫了,声音也都变了!” 丁其羽心急如焚,捉住未晞替自己盖被子的手:“没关系的,不用看大夫,我、我不想看大夫…晞儿,快去把未明兄叫回来好不好?”说着,又觉得晞儿是不可能去的,于是挣扎着要掀开被子,想下床冲出去把陆未明截住。 陆未晞见丁其羽如此动作,回握住丁其羽的手,按住她乱动的肩膀,秀眉蹙得更紧了。丁其羽烧得厉害、浑身乏力,也舍不得对面前的人做出什么强硬的动作,被陆未晞轻易地按回床头靠好。陆未晞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却没有松开,在床边坐下,叹息一声,眉头舒展开来,认真地看着丁其羽说道:“你烧得厉害,不看大夫怎么行呢?其羽不要让晞儿担心自责好不好?你生病难受,晞儿也会难受。”这一番话是用上了她最温柔的语气,平时就温婉动听的声线,此时仿佛都可以溢出似水的柔情一般。 人家是摆明了不可商量,丁其羽万般无奈,只能在未晞的温柔战略中败下阵来,暗暗祈祷一会儿一定要遇到个聪明善良的大夫,然后自己就能想办法支走晞儿和未明兄,让大夫帮自己圆谎了……丁其羽本就“烧糊了”的脑袋,因为心情的低落而变得更加闷痛起来。 陆未晞见丁其羽一脸的难受,大夫来之前又没什么办法,只得柔声细语地安慰着生病的心上人。 那边陆未明匆匆忙忙跑出院门,情急之中没看着路,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他捂着鼻子“哎哟”了一声,事情紧急,也懒得计较,侧身就准备离开。 来人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拉回来,不悦地训斥道:“年轻人冒冒失失地干什么?撞了人也不知道道个歉吗?” 陆未明被衣领勒得咳嗽了两声,摸着脖子抬眼一看,是个老头子,又急又气地敷衍道:“对不起了,大叔!”说罢抬腿就走。 “啧,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头双手一抄,拦在陆未明面前,不让他走。 “哎呀大叔你到底想干嘛,我有急事!”陆未明着急万分,从腰间扯下自己的钱袋塞到老头子手里,“我错了,我赔钱行不?你别挡着我道啊!” 老头看着手上的钱袋一愣,随后扔回陆未明手里,怒道:“你这臭小子当我是讹你钱呢?” 陆未明脸都急红了,但从小的家教使然,又不好对老年人发脾气,何况他撞人确实不对,只得快速向老头揖了一礼,尽量淡定诚恳道:“这位大叔,撞人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兄弟病得厉害,我急着去给他请大夫,还请大叔您大人大量,放我离开吧!” 老头闻言怒气稍减,望了一眼陆未明身后的院子,问道:“你兄弟?我说,你是羽小子家的少爷么?” 原来,这老头正是丁其羽那位“便宜师父”。他昨日终于构思好了一套能配合机巧之术使用的武技套路,打听到丁其羽的住处,激动万分地过来找人,才被告知他们全部去游桓湖了。所以他今日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准备拉着丁其羽进一步商讨那武技套路,看看有没有需要完善改进的地方。 “羽小子?”陆未明闻言惊道,“大叔您认识羽弟啊?就是,丁其羽!” “何止认识,我还是他师父!”老头皱眉,“你刚刚说的,是羽小子病了吗?怎么病了?” 陆未明一听说老头是丁其羽的师父,赶紧道:“大叔您没听说吗?羽弟昨天落水了!回来之后就感染了风寒,他现在烧得厉害,我这就是要去给他请大夫!”虽然不知道羽弟什么时候拜了个师父,但是师父总是向着徒弟的吧,这回总得让自己去请大夫了吧? “啧,小小的风寒请什么大夫?我就可以治,走吧,带我去看看。”老头平日里恣意洒脱,根本不关心书院里的事,昨夜他其实也听到了大队人马出动的动静,只不过懒得关心出了什么事罢了。 陆未明满心的质疑:“啊?你可以?不是‘小小的风寒’,是很严重——”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别啰嗦,快走。”老头抬步就往院子走。陆未明没法,只得跟着他返回了小院。 屋内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呢,就听见院中传来说话声。陆未晞抽回和丁其羽相握的手,从床边站起身来,脸上有些泛红,虽然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但是矜持如她,还是不能在别人面前与丁其羽做出什么亲密的动作。 丁其羽纳闷,难道是没请到大夫吗?有些期待未明兄的无功而返,结果就看见陆未明带着老头进来了,下意识地出声喊道:“咳,师父,您怎么来了?” 陆未晞也不明白兄长怎么带回了这位老前辈,难道他是大夫吗?听见丁其羽的称呼,看了眼丁其羽,对老头行礼道:“前辈。”随了丁其羽上一回的称呼。 -- 第127页 老头向陆未晞点头,一边说道:“当然是听说你小子病得厉害,来给你治病了。”一边走到床边大大咧咧地坐下,观察了一下丁其羽的面色,“手拿出来。” 丁其羽犹豫:“师父,您还会治病吗?” “我还能给你治坏了不成?我还指望着你快点好了来学武技呢,手。”老头捋了捋袖子,准备给丁其羽切脉。陆未晞、陆未明两人都围了过来,看着他诊断。 丁其羽看这架势,是不伸手不行了,硬着头皮将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仔细观察着老头的表情,心里忐忑万分。 老头手指搭上丁其羽的脉搏,半晌后突然眉头一皱,似是不相信一般又仔细感受了一下,才转头望向丁其羽,欲言又止:“你…” 丁其羽知道他看出了端倪,满眼都是恳求地望着他唤道:“师父…”只求师父明白自己的意思,不要拆穿真相啊… 老头见丁其羽这般表情,这下是完全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陆未晞以为其羽的病情非常严重,老前辈才会如此表现,上前一步急问道:“前辈,其羽他的病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老头看了看陆未晞,又看了看丁其羽,心里叹息一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普通的风寒而已。不过…” 一句转折引得在场的三个人均是心头一提,就听老头继续说道:“哎…风邪入体,不是那么快好得了的,我写个方子,多喝几天自然就好了,急不得。发热的时候可以用凉物降降温,这么机灵的徒弟,脑子烧傻了就可惜了。”老头寻到房间里的桌子,在桌前坐下,随意拿起丁其羽桌上的纸笔开始写起治疗风寒的方子来。 ☆、第76章 柔情溢悉心相看顾(上) 三人闻言,俱是松了一口气,陆未明接过老头写好的方子立刻就出门抓药去了。老头嘱咐了几句便准备离开,丁其羽撑起身子叫住他,真诚道:“师父!谢谢…” 陆未晞也跟着行礼道谢:“多谢前辈。” 老头看看两人,眼神中的复杂转瞬即逝,点头道:“嗯。病快点儿好,武技套路我已经想好了,等着你来学呢。”说罢转身出了院子。 丁其羽心下一松,重重地倒回床上,长出了一口气。 陆未晞回头就看见这个场景,屋里没了别人,她又坐回床边,温柔地问道:“其羽是害怕看大夫吗?”她想不到别的原因,只以为丁其羽拒绝求医是因为害怕大夫。 “额…”丁其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丁其羽吞吞吐吐的样子更让陆未晞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又不想戳穿、让人失了面子,于是揭过这个话题,重新替丁其羽盖好了被褥,拿起之前丁其羽用来敷额头的擦脸布说道:“这块不凉了,我去给你重新弄。” 丁其羽赶紧捉住她的手:“诶!晞儿别,咳,打水不方便,一会儿未明兄回来了,我麻烦他帮我就可以了,你别去。我也没多热。”其实,打水就是从水缸里舀几瓢水到盆子里就行了,可丁其羽还是舍不得她的晞儿做这些事情。晞儿一直都是被家人呵护宠爱着的,到了自己这里就更应该受呵护了,所以丁其羽不想让晞儿受半点疲累。 陆未晞闻言蹙起了秀眉,坚持道:“你本就是因为我才生病的,又不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其羽是诚心想让晞儿担心自责的吗?”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她也想尽自己所能、为其羽做些什么,而不是单方面地承受着其羽的疼惜宠溺。 这般温柔攻势用来对付丁其羽,效果必然是出奇地好,丁其羽看着她略带委屈的样子,着急地解释道:“不是的,我、我是不想你受累!” 陆未晞摇摇头认真道:“为了你,我愿意。而且只是打水而已,根本算不得受累,我可以的。” 丁其羽心下一暖,再不能拂了这份心意,只得嘱咐她:“那晞儿只需取一点水就足够了,沾湿帕子而已。” “嗯,好,我知道。其羽好好躺着便是,我都知道的。”陆未晞说罢,朝丁其羽柔柔一笑,去了小院的水房打水。 书院里每个独立的院子都有一个小水房,里面有水缸和小灶台,用于储水和烧热水。陆未晞来到水房,打好水,将那张擦脸布在盆里清洗了一遍,作为大将军掌上明珠的她,确实从未亲自干过这事,动作显得非常生疏,丁其羽这擦脸布又比较大,她一双玉手费了好大力气才拧干,尽管如此,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却是露出了一个幸福而满足的笑。这就是为心上人做事,再累也甘之如饴吧。 陆未晞端着一盆水,只能用两指拿住拧干的布,小心翼翼地回到丁其羽的房间。这场景让丁其羽心疼万分,若不是浑身失了力气,她会立刻冲上去抢过水盆,然后抱着晞儿来好生疼着。 陆未晞将水盆放好,在床边坐下,把凉凉的布轻柔地放在丁其羽的额头,关心道:“这样会好受些吗?” 冰凉的触感对于发烧的丁其羽来说舒服极了,更有晞儿沁人心脾的柔情,怎能不好受许多?她再一次拉起陆未晞的手,疼惜道:“好多了,晞儿辛苦了,都是我不中用,这样就得了风寒,让你受累了。” 陆未晞摇头,启唇道:“我不累,你别说话了,喉咙疼不疼?先休息一会。” 丁其羽乖乖躺好,劝道:“晞儿,你也回去休息吧,你肯定都没休息够。而且我这风寒说不定会传染,可不能让你也生病了。” -- 第128页 “好,你好好休息,我这便走了。”陆未晞顺着她的意思说道,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她之前并不知道丁其羽染了风寒,按照平日的早餐选了几样糕点带来,如今听其羽的声音干涩嘶哑,她想替其羽弄点热粥来喝。而且其羽正烧得厉害,按照老前辈说的,也得找些烈酒来替其羽降降温。 丁其羽烧得通红的脸上挂起一个笑容,心里特别想给如此柔顺温婉的晞儿一个吻,然后再送她离开,可惜身上没力气、更怕自己这个“大病毒”传染上人家,于是只得轻声说道:“那我休息了,晞儿快回去吧,好好休息。”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陆未晞轻步走出小院,那边陆未明抓好了药在路上遇见了匆匆跑来的磬儿,两人一起往小院赶,正好碰见出来的陆未晞,磬儿跑上前去,喘着气歉然道:“小姐,对不起,磬儿睡得太沉了!” 陆未晞摇头:“没事,你累了一夜,自然应该多休息一下。” “未晞,你这是要去哪?”陆未明走过来问道。 “其羽他还没吃东西,不能服汤药,我之前带来的早点太干了,他喉咙又不舒服,所以我想再去公厨看看有没有热粥之类的。”陆未晞解释道,言语间浓浓的、不加掩饰的柔情让听到这段话的两个人都意识到,这次患难与共的经历让这二人之间的感情直线升温了。 陆未明心里是万分开心,羽弟这是成功俘获到未晞的芳心了吧,而未晞若能和羽弟走到一起,看羽弟对她那股疼惜呵护的劲儿,未晞将来一定能过得很幸福的。 磬儿也知道她家小姐是彻底沦陷了,不过就冲着丁其羽在看见小姐落水之后,毫不犹豫跳下去救她这一点,磬儿已经完完全全地支持这段姻缘了。磬儿发现自家小姐脸上遮掩不住的疲惫之色,提议道:“小姐,磬儿去吧,你脸色不太好,别丁公子还没好,你倒把自己给累病了。” “是啊未晞,羽弟就交给我们俩来照顾,你先回去休息吧。”陆未明也心疼自家妹妹。 可是陆未晞的小倔强犯了,只想亲自好好照顾心上人,想到早上的事,忍不住说道:“二哥粗枝大叶,不会照顾人,其羽早上都难受成那样了二哥也不知道。我怎么放心得下?就算是回去了,心里、心里依旧是记挂着,还不如在这里照顾其羽,能随时看到他的情况,我也安心些。”语气里带着些小埋怨,埋怨自家兄长“隐瞒不报”、“延误军情”,因为她早上看见丁其羽蒙头躺在被子里的可伶样子时,是真真疼到心里去了。 陆未明被妹妹数落了一番,撇了撇嘴,暗自腹诽自己这妹妹还没出嫁呢,就已经完全向着心上人了。可惜陆未明没有反驳的权利,因为早上的事情他自己也挺内疚的,还以为喝了姜茶就能恢复呢,没想到羽弟病得这样严重,要是脑袋烧坏了,他上哪再去找个这么好的羽弟来赔给未晞啊?!于是只得说道:“那,粥让磬儿去打,你和二哥一起去陪着你的其羽,给他煎药,这总可以了吧?” 陆未晞思忖片刻,点头道:“嗯,好吧。”又对磬儿嘱咐道,“如果可以的话,粥最好是清一点的那种,里面有蔬菜、肉沫,不能油腻也不能太咸……” “呀,小姐,您说这么多要求,人家没有那样的怎么办?”磬儿一听这要求头都大了,自己如果这么去说,不被公厨的人打出来才怪。 “唔…可是我又不会煮,就算煮好了其羽也该饿坏了…”陆未晞为难,“那、那就只要清一些的粥好了,再要一点清淡的小菜…” 磬儿看她这纠结的样子,心下感慨丁公子的真心是换得了回报,这般的温柔细心,除了将军和夫人,谁还能享受到呀?正想着呢,又听陆未晞补充道:“对了,还需要酒,给其羽退热。” 陆未明提了提手里的一个陶罐子:“酒这儿有,医馆买的,专门用来退热,他们说比喝的酒效果好。” 陆未晞点头,让磬儿去了公厨,两人回到院子里的水房准备煎药。陆未晞上前来问道:“二哥知道该怎么煎药吗?”表情懵懂好奇,比平时的温柔大方更多了几分可爱。 陆未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发顶,豪言道:“那当然…不知道了。不过哥哥已经让人给我写得仔仔细细的了,你看。”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打开,上面详细记录了煎药的步骤。 未晞也很给兄长面子,赞道:“嗯,二哥想得周到。” 可是陆未明却反而想起了刚刚的事儿,故意酸溜溜地叹道:“哎…才不周到呢,刚刚不知道是谁,为了心上人,狠狠数落了自家哥哥。真是有了心上人就不在乎兄长了。”一边说,一边按照纸上的步骤,将药材放到小砂锅里,倒上凉水泡着。 被兄长这样挑明了自己的小偏心,陆未晞有几分脸热:“我哪有…早上的时候,就是二哥疏忽了嘛…其羽那时候难受的样子,二哥也看到的…” “是是是,是二哥的疏忽,看把你心疼的。我们家未晞这么会心疼人,羽弟以后有福啦。”陆未明感叹。 陆未晞闻言,害羞之余,嘴角泛起了一个甜笑,心里因为兄长调侃中流露出的赞美有些开心。若是嫁给其羽,她一定会努力做个贤妻…哎呀,怎么就想到那一步去了…爹爹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呢…瞬息间,思绪宛转曲折,让陆未晞脸上的温度又升了些许,心儿也砰砰跳起来,瞥见台边放着的酒罐子,赶紧岔开话题道:“其羽还烧着,得赶紧给他退热。” -- 第129页 ☆、第77章 柔情溢悉心相看顾(下) 陆未明这才想起退热的事,赶紧道:“差点忘了!未晞你看着水,一刻钟之后叫我,我去给羽弟退热。”说罢就准备拿着酒罐子离开。 “二哥,让我去吧。”陆未晞拉住兄长的衣袖。 陆未明回过头,诧异地说道:“你?退热需解开上衣、往羽弟的胸口这些地方抹酒,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做这些?” “我、我可以的…”陆未晞说着,想起昨夜在山洞里的经历,再一次羞红了脸,不敢看兄长的表情,她微微低下了头,攒着衣角,嘴上却仍然坚持道,“我想替他退热,想照顾他…” 这副含羞带怯的样子让陆未明瞪大了双眼,脑中闪过万般猜测,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们昨夜,不会、不会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吧?!昨夜见到两人时,除了未晞披着羽弟的外衫,也没有什么其他异样的地方啊! “二哥!”陆未晞被他这奇怪的猜测羞得不行,背过身去咬着唇羞恼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怎、怎么可能?”二哥怎么能这般胡思乱想呢… 陆未明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样,羽弟肯定得让自家老爹打断腿…可是就算自己猜的不对,看未晞的样子,这二人也肯定在山洞里发生了什么才对…妹妹的小倔强犯起来自己是拗不过的,陆未明犹豫片刻,只得点头同意:“那,那就你去吧。”心里却想着:等羽弟病好了,得提醒提醒他,成亲之前,不可乱了分寸。 陆未晞听兄长终于同意,拿上酒罐子和陆未明带回来的纱布逃也似的离开了水房。在丁其羽房门前平复了好一会心跳,才敲了敲房门,又想着其羽可能已经睡着,于是轻轻推开了门走入房中。 丁其羽烧得难受,并没有睡着,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以为是陆未明回来了,把放在眼睛上的胳膊拿下来,睁眼一看,竟是未晞又回来了,疑惑道:“晞儿?咳,你怎么没去休息?” 陆未晞看丁其羽这样子就知道她难受得紧,心里又泛起疼来,走到床边坐下:“你这般难受,我又怎么睡得着呢?二哥带了酒回来,我、我来给你退热。” 酒?退热?丁其羽看了看她放在一边的小罐子,明白了她是想给自己“物理降温”,浑身实在烫得难受,虽然舍不得她受累,私心里却又有些渴望得到她温柔的照顾,人在生病时都会比平常脆弱,最终还是私心占了上风:“那…就有劳晞儿了。”说罢便掀开自己上身的被子,撑着床板坐起来,靠在床头,一副乖巧的模样等着未晞给自己物理降温。 陆未晞见其羽并未拒绝自己的照顾,唇边漾起一个开心又带着羞意的浅笑,打开小罐子,用酒浸湿纱布,一边想着以前自己发烧时娘亲是怎么做的,一边拉起丁其羽的手在她的掌心擦拭起来,动作非常轻柔,让丁其羽的身心都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舒适。 擦试完了手心,陆未晞将丁其羽中衣的袖子往上卷起,继续擦拭。丁其羽的眼神就没离开过眼前的人儿,看着她卷卷的眼睫、认真专注的神色和越来越红的小脸,丁其羽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明显,忍不住抬起空闲的手,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粉色的脸颊。 陆未晞本来就已经被这人盯得都快擦不下去了,谁知这人竟还得寸进尺、“动手动脚”了,陆未晞又羞又恼,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望向丁其羽道:“其羽~”音色婉转,埋怨中更带着几分娇意。 听得丁其羽心里软成一片,立刻收回了手,乖乖不动,不敢再惹自己心尖上的人儿不开心。 陆未晞这才稍微定下心,继续自己的工作。待手臂擦拭完,却又一次停住了动作。丁其羽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就见未晞的手伸到自己胸前,纤指解开了中衣的系带,将胸口的衣襟敞开些许,凉凉的纱布就这样触上了胸怀,一下又一下的擦拭,消减了皮肤上的热度,却点燃了胸腔里的心。 丁其羽烧得通红的脸上颜色又深了些,本就因风寒而浑浊的呼吸变得更粗沉了几分,可是看着明显比自己更紧张的未晞,刚刚才消下去的坏水儿又冒了出来。微微撑起身子,进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让酒香和着她身上的淡香一起萦绕于鼻息之间。 陆未晞察觉到“危险”的靠近,以最快的速度擦拭完,合上丁其羽的中衣,就想退开,却被丁其羽伸手揽住肩膀、一下子搂入怀中,不禁小声惊呼了一声:“呀!”抵着丁其羽的胸口嗔道,“你干嘛呀…” 感受到怀中人儿小小的羞怒和抗拒,丁其羽也不放手,耍赖一般地说道:“晞儿,别动了,我没力气,哪哪都不舒服,你就让我抱一会嘛…”用的是特别特别可怜的语气,说的却是特别特别无赖的内容。 怀中的人儿闻言,果真心疼她身体不适,听话地不动了,顺从地依偎在丁其羽怀里,心里却是止不住的紧张,担心道:“可是,一会儿二哥他们就该来了…” “晞儿…”丁其羽才没心思在意那些,凑到她的耳边,轻吻了一下她鬓边的长发,嗅着淡淡的馨香,低声说道,“喜欢你。”成功惹得佳人的耳尖泛起了红色。 “咳咳…”正浓情蜜意呢,陆未明咳嗽声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陆未晞惊了一跳,立刻脱离丁其羽的怀抱站起身来,脸色绯红,绞着自己的衣角磕磕绊绊道:“二、二哥。”和其羽如此亲密的模样被兄长撞见,这简直…简直…哎!二哥不知道会往哪儿想呢… -- 第130页 丁其羽被未晞下意识地推回了床上,也有些不好意思:“咳,未明兄。” “额,磬儿带吃的回来了,在水房里热着,未晞你先去看看吧,羽弟我来看着便行。”陆未明支走自家妹妹,方才一进屋便看见两人抱在一起、亲密无间,虽然没看清到底在干些啥,但是做哥哥的必须得跟羽弟说道说道了。 陆未晞似是猜到了兄长的意思,脸上更热了几分,快步离开了房间。 “羽弟,酒擦完了吗?”陆未明走过来,坐在床边关心道,“有没有效果?” “嗯,擦完了。感觉没那么烧了。”丁其羽如实回答。 “哦哦、那就好。一会吃了饭就该喝药了。”陆未明关心完她的病情,准备切入正题,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好,吞吞吐吐,“额,羽弟啊,那个…” “咳,未明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陆未明硬着头皮直言道:“羽弟啊,虽然你和未晞两情相悦,但是,额、成亲之前,还是注意一些分寸比较好。”陆未明说着拍了拍丁其羽的肩膀,“别急,等我们回去,为兄就把你们的事跟爹娘说说,以你的人品和才能,再加上未晞又已经心系于你,我相信,不用多久,爹娘他们便会点头的。” 丁其羽心里泛起些许苦涩,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一定要在回去之前告诉晞儿真相了?否则两人的事一提出来,就会将晞儿置于一个无可转圜的位置。必须,要给晞儿选择的余地,只有这样,晞儿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陆未明见丁其羽突然就露出了失落的神色,不禁安慰道:“羽弟你就再坚持坚持。为兄也不是不让你们接触了,只是、只是不要太逾矩,不要太过那什么,就可以啦。” 丁其羽扯出一个笑容,点头道:“嗯,未明兄,其羽明白了。” “呵呵,好兄弟。”陆未明对她的保证很满意。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陆未晞和磬儿带着热好的粥进来,磬儿将小几案和粥食摆好。陆未晞看了哥哥一眼,还是拿起盛粥的小碗,准备照顾丁其羽吃饭。 “那我和磬儿就先出去了。”陆未明很自觉地给两人让出空间,但是仍不忘提醒道,“羽弟,那个,别忘了刚刚说的哈!”说罢便带着磬儿出了房间。 陆未晞大概能猜出兄长指的是什么,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她端着小碗坐在床边,距离丁其羽有点远,生怕这人又“动手动脚”。 丁其羽已经没了欺负她的心思,坐起身来,说道:“晞儿,给我自己来就行。” “方才、方才不是说没力气吗,我喂你吃…”陆未晞舀起一勺蔬菜肉末粥,犹豫片刻,轻轻吹了吹,才递到丁其羽面前。 丁其羽也不执拗,吞下未晞喂给自己的粥,感慨道:“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陆未晞手下一顿,随即笑道:“傻瓜,停在这一刻有什么好的,你还难受着呢。” 丁其羽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身体上的难受又如何呢,有晞儿在身边,我这里,很幸福。” “可是我不想你有半分的难受。等你好了,我也在你身边啊,我又不会消失了。”陆未晞不明白其羽怎么会这么想。 丁其羽苦笑一下,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晞儿说得对,是我烧傻了。”现在担忧这些起不到任何作用,就让自己在这美丽的梦里再多沉浸一会吧,只盼最后,自己与晞儿不会错过。 陆未晞喂丁其羽喝了粥,随意地聊了一会儿悄悄话,又拿着温度刚好的药来给她喝下,才在丁其羽的半哄半强迫之下回去休息了一会。但真的就只休息了一会儿,就又起床过来照看着丁其羽了。陆未晞一个千金小姐,在家里、在人前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何曾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全凭着一颗对心上人的真心,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展现了出来。 ☆、第78章 访客至佳人醋意生(上) 老头的药效果不错,再加上佳人在侧、意暖情浓,身心良药的双管齐下,下午的时候,丁其羽已经基本不烧了,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 房间里,丁其羽脸上系着一块布当做简易的“口罩”,手里拉着未晞柔软的小手,和她轻声细语地讲着爱人之间的悄悄话。 门口传来“叩叩”的敲门声,紧接着就听见陆未明的声音:“羽弟、未晞,云小姐来了。” 云小姐?丁其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陆未晞,陆未晞回望了她一眼,转开视线,将自己的小手从丁其羽掌中抽出,站起了身,前去开门。 云忆心里牵挂着丁其羽的情况,纠结犹豫了很久,才以“完成哥哥嘱托的事情”为由,鼓起勇气过来拜访她。却没想到丁其羽染了风寒,更没想到陆未晞、陆未明他们都在,她仿佛一下子被推向了几人关注的焦点,紧张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 陆未晞打开房门,便看见云忆这般紧张不已的模样,她冲云忆微微点头礼貌道:“云小姐。” 云忆小声回道:“陆小姐…” “未晞,你们有所不知,昨天云小姐得知你们落水,就一直跟着我们一起寻人,出了不少力,还是她第一个听到羽弟的喊声呢。”昨夜云忆看见二人平安无事后就没了踪影,陆未明也完全忘了她的存在,现在才想起这件事,还是挺感激云忆的。 “不、不,我没帮上什么忙…”云忆闻言赶忙道,她不想这件事情被他们知道的。 -- 第131页 “是这样…”陆未晞若有所思,是因为其羽吗…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之前那次的画面,其羽关切地半扶半抱着面色绯红的云小姐,陆未晞心里有些涩,但又真诚地感激云忆的出力帮忙,压下心头的酸涩,露出一个微笑对云忆道谢,“多谢云小姐,昨夜费心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其羽就在里面,你进去吧…”说罢对云忆和兄长行了一礼,离开了丁其羽的房门口。 云忆低声回应了陆未晞,并没有仔细注意陆未晞的表现,见她离开,心下反而松了一些,因为在才貌双绝、大方从容的陆未晞身边,云忆总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卑和压迫。云忆看了看虚掩的房门,走上去轻敲了两下,在听到里面应声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而陆未明则明显感觉到了妹妹的情绪在方才那一瞬间的变化,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看了一眼进门的云忆,转身跟上了陆未晞的步伐:“未晞!” 陆未晞有些心不在焉,听到他的喊声脚步一顿,回头疑惑道:“二哥?” “未晞,不开心啦?”陆未明仔细看着她的表情问道。 陆未晞偏头避过他的审视,摇头道:“没有…” 陆未明看穿她的心思:“嘿嘿,还学会口是心非了哈?既然这么在乎,刚刚为什么不跟着云小姐一起进去啊?” 陆未晞樱唇微不可查地撅了撅,小声道:“人家是来看其羽的,我跟着去做什么…” “监视着羽弟啊,让他不敢造次。”陆未明玩笑道。 “我不在他也不会。”陆未晞赌气般地说道,她之前从未深究过,云小姐和其羽是怎么认识的?他二人又有着怎样的交情呢? 陆未明闻言开怀大笑:“哈哈哈,说得对,羽弟对你那稀罕劲儿,你不在他也绝不敢造次的。跟二哥去坐会吧,你都没怎么休息过。” 那边兄妹二人去了陆未明的书房,这边靠在床头的丁其羽见云忆进来了,望了望她身后,并没有人再进来,收回目光,招呼道:“咳,云小姐。” 云忆听她的声音如此沙哑,虽然白布遮住了半张脸,但仍然可以看出一副病容,少了平日里的阳光活力,她上前几步关切道:“丁公子,怎、怎会病得这般严重?” “咳咳,喝了药,已经好多了。我方才听说,昨夜云小姐也一直在帮忙找我们?”方才三人在门口的对话丁其羽差不多都听清了。 最终还是被丁公子知道了,云忆有些脸热,磕绊道:“我、我没帮上什么忙…” 怎么出力帮忙倒好像是做了错事似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变成今天这般胆小自卑的呢,丁其羽猜不出来,只能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虽然隔着“口罩”人家也不一定看得出来),真诚道:“云小姐肯出力已经是够义气了,咳,其羽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 云忆看出丁其羽眼中温和的笑意,心里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紧张,而是基本放松了下来,怎么忘了,和丁公子一起的时候,总是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的呢?丁其羽多次的鼓励和关心,让云忆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是不必像对别人一般那样小心翼翼的,也不必拘谨自卑,因为丁其羽的光芒并不是刺眼的,而是暖心的。云忆腼腆一笑,不禁说出了心声:“嗯,谢谢你把我当朋友。” 这句可爱的话是逗乐了丁其羽:“哈哈,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你为了找我们累了一夜,怎么还谢起我来了呢?” 云忆被丁其羽的笑容感染,脸上那腼腆的笑意更深了,坚持道:“就是、就是谢谢。能和丁公子成为朋友,我很开心。” 这般纯真的模样,让丁其羽有些发愣,自己有这么重要吗?她难道没有其他的朋友吗?凭她这自卑怯懦的性格,估计很有可能…丁其羽心里对她多了几分怜惜:“既然是朋友,就别叫我丁公子啦,咳咳,我就叫你云忆了,好吗?” 云忆闻言,虽然有几分难以言明的遗憾,更多的却是开心:“好,那、那我可以叫你其羽吗?” “咳,当然可以了,咳咳。”丁其羽爽快答道,嗓子有几分干痒,开始咳嗽起来。 云忆见状,有些着急:“水,要喝水吗?” “咳,嗯,咳咳,我自己来就好。”丁其羽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拿水喝。 “我帮你!”云忆阻止她的动作,快速倒好一杯热水递给她。 “咳咳,谢谢。”丁其羽坐在床边,解下脸上的布,伸手想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云忆拿杯子的手,却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触碰竟是让云忆心里兀地一跳,杯子就这么径直脱了手,掉到地上摔碎了,水花四溅。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云忆急切万分地道歉,声音里竟是带上了哭腔,俯身就想去捡地上的碎片。 “诶!咳咳,咳咳…”丁其羽弯腰止住她捡碎片的手,因为说得急,一句话没说出来,又是咳嗽起来。云忆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惊惶失措,就像是等待夫子严厉训诫的孩子。 这眼神让丁其羽心里的怜惜更甚,摔碎一个杯子而已,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啊?缓过劲来,赶紧接着道:“咳咳,别捡,当心伤到手…我,咳咳,一会拿扫帚来处理掉就行了。” 和预料的场景不一样,云忆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看了看丁其羽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可、可是…” -- 第132页 “碎了就碎了,一个杯子而已。不要伤到手了就行。”丁其羽看她一副“为什么不批评我”的模样,怜惜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玩笑道,“呵呵,我有这么可怕吗?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是大魔头,身旁的人打个喷嚏都要被一掌打死的那种。” “不、不是的!丁…其羽不可怕…”云忆解释道,却明白了丁其羽真的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反而是担心她被碎片割伤,心下放松些许的同时又有些感动。毕竟,这跟她从前经历过的场景太不一样了… “哎…我觉得其羽肯定是越来越可怕了,咳咳,看你都吓成什么样了。”丁其羽故作叹息。 云忆心里这才完全放松下来,小声道:“没、没有…真的。你,一点儿也不可怕…” “是吗?哈哈,不可怕就好。”丁其羽指了指桌子,“咳咳,那,云忆你能帮我再倒杯水吗?” “好。”云忆点头,重新倒好水,小心翼翼地递给丁其羽,这次没有再出什么问题。 丁其羽喝下热水,干痛的嗓子稍微得到了滋润,将空杯子拿给云忆,见云忆不再紧张惊慌,再接再厉道:“我们是朋友,如果打碎一个杯子都要被骂的话,这种朋友要来还有什么意思?那你就应该一耳光扇上来,说‘滚!老娘不伺候了’,哈哈。” 云忆终于被她逗笑,放下手里的杯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怎么会那么说?” “哈哈也是,你不像我这般粗鄙,咳咳。”丁其羽笑,靠回床头,又将白布绑在了脸上。 “你一点也不粗鄙…”云忆认真地替丁其羽辩解,老实的姑娘就是这样,你开个玩笑她也会很认真地理解。云忆向四周望了望:“那个,扫帚在哪?我把它打扫了。” 丁其羽哪好意思让她来打扫,摆摆手:“哈,没事没事,你不用管,我一会收拾就行。” 云忆只好作罢,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云忆见丁其羽面露疲色,虽然心里有几分留恋,却也不忍再打扰,想起哥哥的嘱托,开口道:“其羽,我哥哥他说与你非常投缘,他也、也希望结交你这个朋友,所以他想邀你把酒言欢。不过,不着急的,你先养好身体!” “咳,好啊,等我风寒好了就去赴云兄之约。”丁其羽毫不犹豫地应道,云恪谈吐气质不俗、志向更是远大,能与这样的人结交,何乐不为呢? “那,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不想再耽误丁其羽休息,云忆轻声告辞。 ☆、第79章 访客至佳人醋意生(下) 丁其羽也不客套留人,点头道:“好,你也累了一夜,回去好好歇会,别累坏了身体,像我这般躺着了就不好了哈…” 云忆轻轻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泛红,唇角露出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与丁其羽相处的时光,是她除了与兄长一起和独处之外,最自在的时光。云忆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才转身离开。 隔壁房间,陆未明、陆未晞和方才过来的磬儿三人随意说着话。陆未晞的心思不在此处,她正在想着:其羽和云小姐在聊什么呢?聊这么久…她觉得云小姐和其羽独处的时间太长了,云忆一刻不从里面出来,她心里的酸涩感就一刻不停地发酵着。 云忆走出丁其羽的房间,觉得还是应该跟陆公子他们也告辞一声,想到那位时常在其羽身边的、耀眼的陆小姐,方才忘却掉的自卑和拘谨感又出来了。脸上微微的笑意不见,云忆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发现门没关,于是就站在门外冲里面的人行了一礼:“陆公子、陆小姐,云、云忆多有打扰,这便告辞了。” “哦!好的,云小姐慢走。”陆未明回过头望向门外,对云忆招呼道。 陆未晞也被拉回了思绪,同样礼貌地回应道:“云小姐慢走。”目光一直追随着云忆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之中。 陆未明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走啦,要不然他都快招架不住自家妹妹的“低气压”了。磬儿则是完全站在陆未晞同一阵线上,她在心里摇旗呐喊,希望她家小姐“管教管教”招蜂引蝶的丁公子。 “未晞,云小姐走啦!”你还不去看看羽弟?陆未明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嗯,我知道…”陆未晞点头,心里闹着小别扭,既担心其羽一个人在房里生着病,又因为刚才的事情而不开心,纠结着要不要马上过去。 丁其羽望了望虚掩的房门,等了一会没见人来,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意披上一件外衫,拖着没什么力气的身体走出了房门,准备把地上的碎片仔细清理了,不然一会儿晞儿来了伤到她可如何是好。 到院子里拿了扫帚,回身才发现隔壁房间根本没关门,房内的三人此刻都是发现了她,陆未晞看她随意披着衣服、浑身无力的样子,心里的小纠结瞬间就顾不上了,从凳子上起身,提着裙子快速跑到丁其羽身边,扶着她的手臂急道:“其羽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自己出来了?还穿得这么少!” “额,晞儿,我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水,想去把地上的碎片扫一下。没事的,我已经好多了。”丁其羽隔着白布冲陆未晞笑了笑,示意自己状态良好。 陆未晞闻言,心里多了一分自责,自责自己因为小情绪把生病的其羽一个人丢在房间。陆未明和磬儿也已经走了过来,听见丁其羽的称呼,同时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第133页 陆未晞顶着另外两人戏谑的目光,红着脸扶丁其羽回了房。磬儿动作麻利地打扫了房间里的碎片,和陆未明一起离开了房间,留两人继续你侬我侬。 丁其羽已经舒服地靠回了床头,陆未晞方才因为心疼其羽而忽略掉的小情绪,此刻又是冒出头来,连同着之前那次丁其羽“怀抱”云忆的事情一起,佳人不开心了,坐在床边既不说话,也不看着丁其羽,房内是半晌的安静。 丁其羽并没有想那么多,更没察觉到未晞的小情绪,拉起她握着手帕的小手问道:“晞儿怎么不说话了?” 陆未晞偏过头去,只留给丁其羽一点侧脸,才说道:“要说什么?” 这是怎么了?丁其羽皱起眉头坐起来,从背后揽住未晞,脑袋凑过去观察她的表情:“咳,晞儿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你怎么又…”陆未晞挣扎两下,没法从丁其羽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只能放弃挣扎,头偏得更远避开丁其羽的目光,粉唇撅了撅,“没有不高兴…” 这带着委屈的语气让丁其羽心疼坏了:“没有不高兴怎么不说话了呢?” “我和其羽又没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聊…”陆未晞小声道。 诶?丁其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晞儿,你这是…?”眉毛上挑,白布下的嘴是压不住地上翘,立刻态度端正地解释道,“哎呀,晞儿,云忆是来替她哥哥邀请我去吃饭的,顺便关心了一下我的风寒。我和她只是朋友,晞儿不要胡思乱想。” 陆未晞听了丁其羽的解释,心里稍微好受了些,把头转回来了一点:“那、那你和云小姐是怎么相识的?”问完又有些后悔,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小气了?其羽都说了只是朋友,还非要刨根问底,可是抵不过女儿家的小心思出来了,就是想知道嘛… “额?”丁其羽坐正,让未晞完全放松身体靠在自己怀里,老老实实把自己与云忆的相识、甚至是与云恪的相遇都全部交代了,“……就是这样,所以,晞儿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陆未晞知道了全过程,其羽是因为好心帮忙才认识了云小姐,其羽一直都是这般善良热心,这一点是很好没错,可是,也太容易招女孩子喜欢了…酸泡泡在心里炸开,又怪不得丁其羽,陆未晞只得又往丁其羽怀里靠了靠,仿佛这样才有占有其羽的安全感。 丁其羽抱着怀里柔顺的人儿,心里又软又甜,灵机一动,乖巧地说道:“晞儿,你看我这么老实地交代清楚了,是不是得给我点儿奖励?”那语气,就像是讨要糖果的孩子。 陆未晞闻言,抬眼看了看眼前心上人的侧脸,咬着下唇迟疑了片刻,从丁其羽怀里坐起来些许,凑上去隔着白布在丁其羽的嘴角处印上了一个浅浅的吻,只触碰了一下,便立刻撤离,偏过头去不敢再看向这边,小脸羞得通红。 丁其羽瞬间睁大了双眼,这可是晞儿第一次主动吻自己!但是,隔着一层碍事的布,而且速度也太快了,还没来得及感受呢,鼻息尖的馨香就已经远离了,心里大呼可惜,得寸进尺道:“不行,这怎么算?重来重来!” “怎、怎么不算?已经奖励过了…”陆未晞争辩道,方才那样一下已经用去了她几乎全部的勇气,还不算,那要怎样才算嘛… 丁其羽不依不饶地耍赖:“晞儿~晞儿~”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又寻到佳人的唇角隔着白布亲了一下,然后扯下脸上的布,义正辞严道,“这下我把刚刚那个还给你了,你得重新奖励我。” “你…”又被占了便宜,陆未晞捂着被亲过的嘴角,红着脸嗔道,“你怎么这么无赖…” “晞儿都这么说了,我必须要无赖到底了,快奖励我,晞儿~”丁其羽说着,又靠近未晞几分,等待着她的“奖励”。 陆未晞实在拗不过这无赖,只得再次鼓起勇气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丁其羽的嘴角。 丁其羽脸上的笑容扩大,放开陆未晞,畅快地倒回床上,用她那干涩发疼的嗓子道:“既得晞儿之吻,虽死何惜!”要不是怕把风寒传染给晞儿,她一定会按着晞儿的脑袋来个深吻的! 陆未晞又羞又气,背过身去小声道:“你就是个无赖…” “哈哈,好,晞儿说我是无赖我就是无赖。”丁其羽心情颇好,想起未晞还没怎么休息,有点心疼,“晞儿,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或者,你上来挨着我一起休息?诶这样挺好——” “谁要挨着你休息?”陆未晞打断丁其羽的胡言乱语,羞恼不已,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无赖呢?站起身来,“我走了…” “呵呵,晞儿好好休息。让磬儿随时和你待在一起,注意安全。”丁其羽目送她离开。 “嗯,你也好好休息,要快点好起来。”陆未晞走到门口,又嘱咐了一句,才离开房间。 …… 在未晞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丁其羽的风寒恢复得很快。经过调查,发现书院游春的画船被人动了手脚,否则栏杆是不可能因为轻微的撞击便断裂的,但刺杀陆未晞的青衣侍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消失了,书院的官兵搜查了苍山周围方圆百里的人家,都没有追查到疑凶。断了线索,钟司院只得下令加强了全院的戒备,又专门派遣了两名武艺高强的女护卫随时保护陆未晞的安全。虽然有两个“大灯泡”碍着丁其羽和未晞的独处时间,但毕竟凶手没有捉到,为了未晞的安全,也只能这样办。所幸这两个大灯泡很有专业素养,懂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而且就像是传说中的“暗卫”一样,平日里看不到人影,也不知道潜伏到哪里去了,每日只在早晚出现一次,倒也没怎么影响到两人的相处。 -- 第134页 丁其羽的风寒痊愈,想起老头的嘱咐,便来到芸帙楼找她的“便宜师父”。上得芸帙楼七层,依旧是没看见一个人影,为了不被老头突然出现吓到,丁其羽直接开口叫人:“师父,您在吗?” “这呢。”几层书架之后的角落里传出声音,“你风寒好了?” 丁其羽走过去,见老头正坐在几案前写写画画,回答道:“嗯,好完了。” 老头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丁其羽一番,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啧啧,我倒是没想到,没想到啊…” ☆、第80章 论剑式无常破空出 丁其羽尴尬一笑:“我是男是女不重要,不都是您的好徒弟吗?” 老头放下手里的笔:“呵呵,是,对我不重要。可是对那陆家的小姑娘,也不重要吗?” 丁其羽闻言,心下沮丧,泄了气一般:“我不知道…” 老头见丁其羽这副模样,有些不忍:“你们小辈的事情我管不了那么多,不说这个了,说正事。过来坐。” 丁其羽点头,在老头的对侧坐下。 “我以前擅长用剑,所以就想了一套剑法。你的机巧之术怎么样?能做出那种长短变化的机巧剑吗?”老头将桌上的一本册子推给丁其羽。 丁其羽拿起册子一看,册子封面上写着“三长两短剑”五个大字,额头瞬间挂上了黑线,一边腹诽着师父您取名字能不能走点心?一边回答道:“嗯…应该是可以的。就看师父您有什么要求了。” “啧,这不是跟你讨论呢吗?我一个人想就无法把机巧之术的威力发挥到最大了。”老头没好气地说。 “哦哦,那我看看先。”丁其羽仔细翻看老头画的《三长两短剑》,耳朵听着老头的讲解。这“三长两短剑”最大的优势在于变化多端,让敌人琢磨不透、拿捏不准,然后攻其不备、出奇制胜。剑招上,它违反了一般剑法的套路,诡异而不循常理,因为它结合了长剑、短剑,甚至匕首、锥刺的攻击方式,表面上看起来杂乱无章,就像是东拼西凑、胡乱杂糅而成的大杂烩,你单用任何一种寻常的武器,都无法发挥出它的威力,反而显得不伦不类、招招鸡肋。因此它必须配合一把能变换长度的机关剑,这机关剑长则为长剑,短则为匕首锥刺,要能收放自如,变化无常。致使敌人根本分不清出招者是用的何种武器,更别说及时地想出应对之策了。 丁其羽虽然看不出招式套路是不是“大杂烩”,但她从老头的讲解中理解到了这剑法的要义,也明白这剑法需要配备的自然就是一把长短变化自如的机关武器了。在脑袋里构思了一下,丁其羽对老头说道:“师父,这种长短变化的机关我应该能做。但既然追求的就是‘变化’,不妨让变化的范围更大,长可以更长、短可以反向,能再修改出这种变化相应的剑招吗?” “嗯?‘长可以更长,短可以反向’,你想怎么做?”老头来了兴致,语气里带着期待地问道。 丁其羽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解释道:“长可以更长,就是说可以在剑柄上加装我的飞箭弩,让它可以射出远程的飞箭,把攻击范围进一步扩大,当然,飞箭不是主要的功能,所以用那种能装一两支飞箭的小弩,使它更加变化多端就可以了;短可以反向呢,就是说两头都能伸出武器来,让它成一个双头的兵器。师父觉得我的建议可行吗?我不懂武技招式,纯粹基于机关变化的角度考虑的。” 老头摩挲着下巴思索半晌,双眼迸发出光彩,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好!这样就更好了,就这么办!这样的话…”老头又陷入了沉思。 “但是,师父,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丁其羽弱弱地说道。 “什么建议?” “能不能不要叫‘三长两短剑’呐?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没有气势。”丁其羽实在忍受不了这破名字,好不容易有机会学学武技,体验一把快意江湖的感觉,必须要一个酷酷的名字! “啧,名字而已,那你说叫什么吧?”老头还以为她又有什么好点子了呢,结果是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额…”丁其羽想了想,“不如,就叫‘无常剑’吧。变化无常,无常夺命。”更重要的是,她的异世新生,始于无常。 “随便你,无常就无常吧。”老头根本不在意。 两人又商议讨论了一会,老头继续改进无常剑法的剑招,而丁其羽则开始设计无常剑的图纸。 一连几日,丁其羽除了每日在课堂上学习炎槐客的机巧术,以及陪着未晞弹琴散心之外,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扎在了芸帙楼里,设计图画完,做了一把木制的来实验改进后,才将简化的图纸和详细的制作要求交给了老头,让他下山去寻铸剑的人,制作无常剑的剑身(因为丁其羽下不了山,老头相对自由许多)。 终于得到几天空闲,丁其羽靠着树干枕着手臂,极尽享受地听着身旁的未晞弹琴,想起云恪邀请自己喝酒的事情,待陆未晞一曲终了,丁其羽坐近些许,老实地申请道:“晞儿,云兄、也就是云忆的哥哥,请我明晚去浊贤楼聚一聚。” “嗯,其羽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陆未晞侧过头来问道。 “当然是向晞儿汇报我的动向了。”以免你胡思乱想…丁其羽伸手揽住陆未晞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 第135页 陆未晞没有抗拒丁其羽的动作,顺从地靠上丁其羽的肩膀,两人的相处是愈发的亲密自然,她心里对丁其羽端正坦诚的态度非常受用,嘱咐道:“去赴约的话,少喝些酒。” 丁其羽愣了一下,有点心虚:“哈?不会的,我又不太会喝酒…” “不会喝才怪。”陆未晞没好气地嗔了一句,“每次从前辈那里过来,都是喝了酒的。” “额…”丁其羽有点尴尬,这几日跟着师父探讨无常剑的事情,师父喝酒就跟喝水似的,她也就被师父带着一起喝酒了,反正她正好有学学喝酒的想法,所以每日都会在师父那里蹭酒喝。不过每次回来,她都是特地换了衣服、洗漱一番才去找晞儿的呀,晞儿又是怎么发现的?不禁问道,“晞儿怎么知道我在师父那喝酒了?” 绯色爬上了陆未晞的脸颊:“你还说呢…每次、每次抱我的时候,身上都有酒味…”说着把脸埋入了丁其羽的颈窝,小声道,“还有,亲我的时候也是…我当然知道了。” 原来早就被晞儿发现了,丁其羽尴尬更甚:“晞儿是不喜欢吗?那我下次不跟着师父喝酒了。” “不是不让你喝。是少喝些,小酌怡情,醉酒误事。”陆未晞觉得完全禁止其羽喝酒也是不对的,她爹爹和两位哥哥都是会喝酒的,只要别贪杯就好。 丁其羽点点头:“嗯,好,我都听晞儿的。我是在跟师父学着喝酒,不会多喝的。” 与未晞知会过后,第二日,丁其羽应邀前往浊贤楼,作为中间人的云忆自然也是在场的。席间开怀畅谈,云恪与丁其羽大谈天下时局、理想抱负,丁其羽发现云恪真的是个志向非常远大的人,可惜壮志未酬,与云忆一样,也时不时会流露出忧郁之气来,不知他们兄妹二人到底经历过什么…而云忆与两个熟悉的人一起,心情比平时放松了许多,对兄长提及的国事民生,竟能对答如流,见解也颇为独到,倒是让丁其羽刮目相看了。 老头很快带回了丁其羽要求的金属零部件。主要是几截剑刃、带有机括槽位的剑柄和一些大乾工匠们常用的小零件(这要归功于炎槐客前辈的机巧书籍,否则丁其羽还真不知道市面上能买到哪些小零件)。 因为无常剑需要伸缩,收在一起的时候,剑刃需要一截套着一截,剑刃是薄壁形成的腔体结构,丁其羽又设计了复杂的构型,锻造工艺基本是制造不出来的,所以正向的三截剑刃和反向的一截剑刃都是老头找到苍山附近最有名的铸剑师用熔模铸造的方式铸造出来的。构型更为复杂的剑柄则是丁其羽自己精心刻制了蜡模交给老头带过去,才顺利铸造出来的。 拿到零部件的丁其羽立刻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因为蜡膜刻得精细,剑刃的表面精度很好,刃口已经由铸剑师开了锋,虽不至于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但是破甲裂骨的程度还是能达到的。丁其羽将预先准备好的一把小飞箭弩安装在剑柄上,又将剑刃仔细安装好,剑柄处规整地缠上用来防滑的玄色长布,无常剑就此“横空出世”了。 无常剑正向共有三截,可以两级伸长,完全收起来时就如一把长匕首一般。扣动剑柄上的相应机括,可以伸长一级,成为一把短剑,此时再进一步扣动该机括到第二个限位处,即可第二级伸长,成为一把长剑。而反向扣动机括,则可进行一、二级缩短。三截剑刃的结构和卡扣形式是丁其羽特别设计而成的,而且制作精度高,在保证伸缩自如的情况下,每一级长度下的剑身都非常稳定、浑然一体。 无常剑的反向有一截剑刃,未扣动机括时,收于剑柄之中,扣动机括,则可快速弹出卡好,成为反向剑刃,结合老头改良的“无常剑法”,在对敌时可以很快回攻,应对身后的敌人。 剑柄处装有一个小小的飞箭弩,只能填入两支飞箭,用于应对一些突发的情况。 老头看了无常剑之后是非常满意,迫不及待地要教丁其羽无常剑法,约定好习武的时间,丁其羽连夜为自己的无常剑做了一个剑鞘,放入剑鞘的无常从外观看起来就是一把造型别致的匕首,并不起眼。 ☆、第81章 习剑法旧痕引旧忆 翌日,因为未晞想陪着丁其羽,所以丁其羽带上了未晞一起去与老头约定的地点。这是老头无意间发现的一处山间空地,人迹罕至,基本不可能有人前来打扰他们。 丁其羽之前将自己穿在身上木甲骨架给老头详细介绍了一遍,希望能让木甲骨架在无常剑法中发挥作用。而老头担心丁其羽这个完全的初学者掌握不了那么复杂的套路,木甲骨架多为随机应变时可以用上,决定先让她先练好无常剑法再说。所以今日丁其羽是卸掉了身上的木甲骨架,换了一身非常方便的短打布衣就过来了。 丁其羽和未晞到的时候,老头正靠在一棵树上发呆。陆未晞见到前辈在场,立刻抽出了被丁其羽握在手里的柔荑。 老头看见二人,直起身子,对丁其羽露出了一个鄙视的表情:“啧,练会儿武也要人小姑娘陪着,你说你羞人不羞人?” 丁其羽撇撇嘴,陆未晞立刻就替她说话了:“前辈,是我想跟着其羽来的,不能怪他…” 老头心里对未晞是莫名的有好感,态度一下子拐了个大弯:“呵呵,你倒是心疼她。我们可是要练挺长时间的,你可受得了?” -- 第136页 陆未晞对老头柔柔一笑,点点头:“未晞只是看着,受累的是前辈和其羽,我没关系的。” “哈哈,好吧。”她的笑容让老头心里很暖,吩咐丁其羽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陆家的丫头找个地方歇着!”老头连“丫头”这种昵称都喊出来了,他是越看这小姑娘越喜欢。当年如果自己的孩子能顺利降生,应该也如她一般大了吧…当年也曾那般期盼着能有一个这样漂亮乖巧的女娃… “哦!好,晞儿来。”丁其羽反应过来,拉着未晞到一边的树下坐着歇息。然后自己拿着无常剑走到老头面前说道:“师父,可以开始了。” “嗯。”老头从幻想中脱离出来,拔出被他插在地上的一把木剑,对丁其羽说道:“无常剑法套路其实很简单,瞬息莫测,剑意自成。你对敌经验不足,武者三诀中,你的武感基本没有,等你熟悉了使剑基本的要领和无常剑法的套路,我会与你对练,磨炼你的武感。”此刻的老头完全没了平日醉酒的颓唐之态,浑然一身武者之气,挺拔严正的站姿,专注庄重的表情,他本身就仿佛是一把沉吟许久的宝剑,让丁其羽肃然起敬。 因为丁其羽完全不懂武技,老头先不细谈无常剑法,而是让她练习刺、劈、扫、挂、点、抹、架、托等用剑的基本动作。丁其羽听得认真、试得认真,可是她是纯粹的新手上路,一个基本动作就练得她满头大汗不说,还怎么都达不到老头要求的标准。这一达不到标准吧,老头的暴脾气就上来了,看到哪里不对,立刻就是一木剑拍上去,打得丁其羽龇牙咧嘴,然后乖乖地重做。 那滑稽的动作配上委屈的表情,看得一旁的陆未晞是又好笑又心疼。可惜再心疼也没办法,她以前看过自家大哥跟着爹爹练武,也是被这么打出来的,所以她插不了嘴。 “啧,以为是个机灵的,没想到这么笨!”老头提剑“啪”地一声拍在丁其羽的小腿上,“行了行了,停会儿,再练下去要被你气死了。” 丁其羽闻言如蒙大赦,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完全倒下,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诶啊…累死我了…” 陆未晞快步过去将丁其羽扶起来:“其羽,快起来,地上凉!”然后扶着她到一边坐下,拿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心疼地问道,“很累吗?” 丁其羽长舒一口气,握住未晞的手:“还好,没事,晞儿不用担心。” 孤家寡人多年的老头看着二人的互动,内心深受打击,没好气道:“才这么一会儿,累什么累?” 陆未晞抿唇一笑,将刚拿出来的水囊递给丁其羽,又从带来的小包袱里拿出一小坛天禄酒,走到老头身边,将酒坛子给他,笑言道:“前辈~这是其羽专门带来孝敬您的,其羽第一次练武,您就不要气他了嘛~”言语间是她对待长辈独有的女孩儿娇态。 老头心里一下子就舒畅了,抱着酒坛子立刻打开喝了一口:“她能想到这个?只怕是你提醒的吧?” “怎么可能?未晞之前并不知道前辈喜欢天禄酒呢。”陆未晞是处处替丁其羽说话。丁其羽腹诽自己这师父是明显的偏心眼,不过他偏心的是晞儿,也没什么可说的。 老头这才看向丁其羽说道:“还算你有点儿良心。” 三人随意说着话,丁其羽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主动提出继续。丁其羽接着之前的动作开始练习,不一会就又是满头大汗。 又一次被老头打断,丁其羽咬着牙,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信我今天就练不好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了!如是想着,将两手的袖子撸高,准备“大干一场”,正要动作,却被老头一把抓住了手腕。 老头眉头紧锁,抓着丁其羽的胳膊,仔细看着她手上的那条疤痕,表情愈发地凝重,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后,才抬头看向丁其羽:“你这条疤,怎么来的?”声音竟是带着颤抖。 丁其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点蒙,手腕被师父抓得生疼,但看他认真的模样,只得老实回答道:“是被一个姑娘用鞭子抽的。” “姑娘…”老头重复一声,急问道:“什么样的姑娘?多大的姑娘?” “额,是个年轻的姑娘,十来岁的样子。”手腕都快血液不通了,丁其羽将无常剑插在地上,捂着被老头死死捏在手里的手臂。陆未晞也走了过来,蹙着眉一脸担忧地望着老前辈。 老头松开丁其羽的手腕,有些失神:“年轻的姑娘…十来岁…”无法接受一般,表情失神,摇着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千翎离火的主人怎么可能才十来岁!” 丁其羽握着自己被捏到发青的手腕,见师父情绪失控,心里有些不忍,不知道这伤痕触到了师父什么样的回忆,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师父,你冷静点,这伤确实是被一个十来岁的姑娘误伤的,一身的红衣,长得很漂亮,眉心有火焰形状的花钿……”看着眼前的老头,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脑海里灵光一闪,惊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师父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这么一看,那位姑娘和师父你,眉眼间真的有些相像!” “你说什么?!”老头瞬间瞪大了双眼,一把揪住丁其羽胸前的衣襟,“她叫什么?那个小姑娘,叫什么?!” “前辈!”陆未晞唤道,担忧不已。丁其羽示意她没事,伸手握住老头的手腕:“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很可能,她的名字里有个‘漪’字,涟漪的漪。” -- 第137页 听到这个字,老头怔愣一瞬,声音嘶哑地喃喃道:“漪…漪…长竹惹清漪…”眼中竟闪出了水光,控制不住汹涌澎湃的心情,抓住丁其羽的肩膀使劲摇晃着激动道,“难道真的是?没死…没死!她没有死!” 丁其羽被他晃得晕头转向:“师——师父!您冷静冷静!”未晞也上前拉住老头的衣袖:“前辈,您冷静点。” “没死…难道真的没死…”老头放开丁其羽,“不练了…今天不练了…”然后在丁其羽两人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情况下,飞快地消失在来路。 “前辈到底是怎么了?”陆未晞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忧心道。 “不知道,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让他冷静一下吧。”丁其羽揉着自己的肩膀,师父也太暴力了,到处被他打得生疼不说,最后这几下子“九阴白骨爪”肯定把肩膀都抓青了! 陆未晞回过头来就见丁其羽忍疼的表情,轻捂住她护着肩膀的手关切道:“其羽,抓疼了吗?” 丁其羽少年心性出来,就想晞儿心疼心疼自己:“嘶…好疼。哪哪都疼~” 未晞也吃她这一套,立刻就心疼了,扶着她蹙着眉毛道:“肯定是淤青了,前辈出手那么重…那、快跟我回去,我给你上点药。” “嗯嗯,但是,师父一直说我笨,我心里也可受打击了,晞儿能不能先安慰安慰我?”丁其羽拉着未晞的小手,委屈巴巴地说道。 “嗯、前辈的性子是急了点,他也是为了你好,你别放在心上,其羽一点也不笨的…”陆未晞努力想着安慰的措辞。 丁其羽狡黠一笑,凑上去说道:“我是说,行动上的安慰,不是言语上的安慰~” “你!”陆未晞明白过来,羞红了脸嗔道,“净浑说,不给你擦药了!”转身抬步就走。 丁其羽赶紧拿着东西追上,牵过她的手笑呵呵地哄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晞儿别生气嘛,真的好疼,自己没法擦药的~” 陆未晞拿她没办法,只得任由这人欺负了,还是带着她回小院温柔细心地把身上被打到淤青的地方抹了药。 第二日,丁其羽心疼未晞受累,没让她陪着自己过来。到了山间空地,老头正靠坐在树下,低着头,周围散落了好几个天禄的坛子,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喝了多少,此时已经是浑身的酒气。丁其羽在他身边坐下,唤道:“师父。” ☆、第82章 再风波书院鬼事传(上) “嗯?”老头听见声音,抬起头,“你来了啊…” 丁其羽这才看清他的样子,满面通红、双目浑浊,想必是醉得厉害了。 “昨天…昨天的动作你还没练好,继续吧…”老头撑着身子站起来,步子有些虚浮。 “师父,你…”丁其羽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很难受,扶住他的胳膊直言道,“师父,你如果怀疑那位姑娘的身份,为什么不去一探究竟呢?”结合师父昨日的表现,丁其羽只能想出这一个原因,那就是那位“漪”姑娘、或者“漪”姑娘的背后,一定和师父有着什么渊源。 老头闻言再也绷不住方才的表情,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颤抖道:“可是我害怕…万一不是…我害怕,真的很怕…” “可是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啊…”丁其羽皱着眉劝说道,心里却因为自己这句劝说的话而泛起了疼。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敢面对?”老头迎上丁其羽的目光反问道。 是当局者迷吗?人们往往在劝说别人的时候能够说得头头是道,真正到了自己这里却很难做到。丁其羽垂下扶住老头的手,低声道:“是啊…因为我也害怕…”说着顺势坐在了地上。 老头也坐回了方才的地方,捡起酒坛子又开始喝了起来,一时间没人言语,两人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是我不会一直逃避的。我只是希望这个美梦能久一点再醒…在回去之前,我就会告诉她、告诉她真相。无论她的选择如何,我都接受…”丁其羽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缥缈。未晞从小被父母兄长疼着长大,让她接受这样违背常情礼法的事情,说实话,丁其羽真的没有什么信心。 丁其羽吸吸鼻子,调整了一下有些伤感的情绪,抬头拍了拍老头的肩膀:“所以师父,不管那位‘漪’姑娘的身份与你想的是否相同,不都是要去查明了才会有结果吗?”然后自嘲般地说道,“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还是维持现在的样子,不会有什么损失。可是我呢,恐怕就是与未晞分道扬镳、对面不识了…” 老头听着她的劝导,心里有些动容,嘴上却怒道:“你是想说为师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吧?”说完又话锋一转,“你小子也别丧气,我瞅着陆家的丫头对你一往情深,结果如何还未可知呢。” 丁其羽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嗯。我明白。” “没想到我们师徒二人还真是同病相怜,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同是天涯沦落人’!”老头将地上一坛没开封的天禄递给丁其羽,“喝吗?” “喝!”丁其羽接过天禄,打开封口,咕噜灌下几口酒,刺激感麻痹着每一个伤感的神经,看见小酒坛里自己的倒影,不禁举起坛子吟诵道,“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啧,别说些我听不懂的句子,头疼!”老头拍打着自己的额头。 -- 第138页 丁其羽刚学了几天喝酒,还不算会喝,几大口下去已经上了脸,有些晕乎乎了:“呵呵,喝就行了,懂那么多做什么?” 两个“天涯沦落人”在这互相安慰、抱团取暖,殊不知书院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丁其羽与师父告辞,昏昏沉沉地往回走,路上遇到了不少成队的官兵,丁其羽觉得不对,酒醒了一大半,担心心尖上的人儿,立刻飞快跑去了西侧女子住处。 女子住处这边人更多了,官兵、女护卫和青衣侍成队地穿梭,不少学子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丁其羽一口气跑到未晞的小院,院门没关,她冲进去,就见未晞、未明兄、磬儿和曲若晨主仆都在,不禁喘着气问道:“外、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那么多官兵?” 陆未晞迎上来,闻到丁其羽身上的酒气蹙起了秀眉,扶着她坐到椅子上,才说道:“有人失踪了,官兵们在找人。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师父他不开心,我陪着他多喝了些。”丁其羽解释道,“知道是谁失踪了吗?”未晞他们都没事,那唯一让丁其羽担心的也就是云忆了。 “据说是户部吴庆大人的女儿。”陆未明答道,见丁其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又补充道,“你可能没什么印象,就是经常跟在雍王郡主身边的几个人当中的一个。” 丁其羽想了一下,对嚣张郡主身边的几个人都有点印象,至于那失踪的吴小姐具体是哪一位,就搞不清楚了,闭上眼揉着眉心问道:“怎么失踪的?” “不清楚,好像是有两天都没见着人了。连丫鬟都一起失踪了。郡主她们发现不对劲才报告了司学。”陆未明叹了一口气,“书院各大山门的官兵都没见过她们,说明她们应该没有出过书院。现在官兵和青衣侍们正在四处在找呢。” 丁其羽睁开眼睛正要说话,面前一杯带着暖香的蜜糖水就递了过来,丁其羽抬头看见未晞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杯子,给了她一个微笑:“谢谢晞儿。”拉着未晞在自己身边坐下,才继续说道,“但愿没出什么事,很快能找着人吧。” 可惜丁其羽的“但愿”没有实现,一连好几天,官兵将书院、乃至苍山上上下下都搜查遍了,也没有找到失踪的吴家小姐和她的丫鬟。整个书院的气氛有些凝重,不少学子都萌生了提早回家之意。陆未晞遇险的事情已经让钟司院心力交瘁,这才没多久又出一件大事,钟司院心脏都有些承受不住了,调查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上书禀报,皇帝听闻此事龙颜大怒,当即派遣了钦差前来,连同陆未晞被刺杀的事一起调查,而苍桓作为大乾第一官学,若是随意中止课业,不就是承认书院保护不了学子安危了么?未免太伤国体,所以书院需继续正常办学,所有学子不得提前离开书院。 事情闹大,将军府是此时才得知之前未晞遇险的事情,大将军和夫人皆是一阵后怕,对一双儿女的安危忧心忡忡。奈何皇帝下旨,不准学子提前回家,将军府更没法派遣人马过去保护,陆夫人只得给陆未明写了好几页的信纸,嘱咐他一定要保护好妹妹,又给陆未晞也寄了信,让她一定事事小心,不要单独出行。 …… 钦差大人的到来,也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失踪的两位姑娘就像那个袭击陆未晞的青衣侍一样,人间蒸发了。一时间人心惶惶、风雨如晦。不知道是谁传出了消息,说“书院里闹鬼了”、“吴家小姐是被恶鬼给吃了”。官兵又查不出所以然,人们只能将没法解释的现象归结于鬼神之说,越来越多的人信了传言,于是闹鬼一说甚嚣尘上。 虽然自从遇到了无常谢必安之后,丁其羽的世界观就被颠覆了,但她还是不太相信“书院闹鬼”的说法。书院全面加强了戒备,丁其羽也是尽可能地陪在未晞身边,即便如此,仍然放心不下,觉得自己还应该做些什么。心下这么打算,立刻就行动起来,这日律令课之后,丁其羽带上自己的工具包去了未晞的院子,想将她院内的房屋、围墙、树木的位置和距离测量记录下来,准备为她的院子做一套防贼机关。 到了未晞的院子,未晞和磬儿也刚好上完礼仪课回来,未晞看见门口的丁其羽,露出了一个甜笑招呼道:“其羽?”一下午没见其羽了,此刻忽然见到,心里有些开心。 丁其羽跑上去:“晞儿,你们回来了啊。我来测测你们院子的规格,给你们装套防贼机关,安全!” “防贼机关?”陆未晞疑惑。 丁其羽解释:“在院子里装上这种防贼机关,一旦有坏人闯入,机关就会攻击他,这样你们晚上就不必担心有坏人啦。” 陆未晞闻言,好奇之余,心里更是泛起了浓浓的甜蜜,嘴上却玩笑道:“可是,我听说书院里闹了鬼怪,其羽的机关也能驱鬼吗?” 两人正往院子里走,丁其羽没注意到未晞唇边的笑意,以为她是真的担心鬼怪呢:“额?晞儿相信鬼神之说?”有些懊恼自己考虑不周,怎么忘了这一茬,未明兄最近都疑神疑鬼的,虽然自己不怕鬼怪,但晞儿害怕怎么办,得想个办法。 陆未晞见其羽信了自己的话,唇边的笑意漫上眉眼,笑言道:“逗你的~我不信。”她并不相信世间有神鬼,书院里的传言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丁其羽愣住,见她似乎是真的不怕:“诶?晞儿学坏了啊。”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凑过去威胁道,“我要惩罚你了!” -- 第139页 “那也是跟其羽学的。”陆未晞因为丁其羽旁若无人的举动红了脸,小手推着她的肩膀小声道,“别…磬儿在呢…” 磬儿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笑嘻嘻地说道:“哎呀小姐,我什么也看不见的。”心里都笑翻了。 “嗯、磬儿看不见的。”丁其羽狡黠一笑,吧唧一声亲在未晞的脸上,“这就是惩罚哈哈。” 陆未晞万分羞恼,捂着通红的小脸给了丁其羽一记没有杀伤力的眼刀,看了看一旁假意遮住眼睛偷笑的磬儿,小步跑回房里,决定不理丁其羽了。 丁其羽调戏了佳人,心情颇好,拿着工具将院子里几个关键的数据测量记录好,进屋哄了好半天,才让未晞消了气。 ☆、第83章 再风波书院鬼事传(下) 从未晞的院子里出来,丁其羽马不停蹄去了云忆的院子,云兄平时照顾不到云忆,做朋友的当然不能弃之不理,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好的。丁其羽敲响云忆的院门,等了一会,才听见小丫鬟的声音:“是谁?” “是我,丁其羽,我找云小姐有事。”丁其羽答道。 丫鬟似乎进去征求自家小姐的意见去了,又过了一会,门才打开。就见云忆站在门口,确认般地看向了门外,发现果然是丁其羽之后,明眸睁大了几分,脱口而出:“其、其羽?真的是你?” 惊讶的样子让丁其羽忍俊不禁:“哈哈,难道还有假的其羽吗?” “不、不是。”云忆紧张地解释,然后低下了头轻声说,“是我没想到…你会来。” 丁其羽怔愣一瞬,眼前这个姑娘又一次勾起了她心底的怜惜,和云忆相处的时候,云忆的言行总能让丁其羽感觉好像被这姑娘抬到了云端,而这姑娘自己则是低到了尘埃。丁其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抱歉,我来晚了…” “嗯?来晚了?”云忆将丁其羽迎进去,疑惑道,“其羽有什么要紧事吗?” “嗯,挺要紧的。”丁其羽跟着云忆走到院内书房,这是她第三次来云忆的小院,前两次都走得匆忙,今天才有机会仔细瞧瞧。书房里的陈设很简单,干净而整洁,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类似茉莉的香气,显示出这是个女儿家的书房。 丁其羽把肩上的工具包放下,从中找出了她自制的绳尺和记录用的小册子,冲一脸疑惑的云忆扬了扬,解释道:“最近书院不太平,我想给你的院子装上防范贼人的机关,这样你们晚上睡觉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可以吗?” “防范贼人的机关…”云忆听丁其羽这么说,心里有些感动,赶紧答道,“嗯!可以,当然可以…谢谢…”最近学子失踪、书院闹鬼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胆子本来就小的云忆其实很害怕,她每晚都睡不安稳,总是听见异响、梦见鬼怪。可惜兄长不能时常见面,更不好意思去打扰其羽,满心的害怕找不到人倾诉,再害怕再恐惧也只能自己撑着。实在没办法,晚上把玉蕊叫到一起睡觉,却还是收效甚微,抵不过心头的胡思乱想,闹得心力交瘁、消瘦不少。如今,其羽竟是主动过来了… “跟我还这么客气干什么?”丁其羽笑道,“那我先去量量院子。”说罢拿上工具出了书房。 “嗯…”云忆看着丁其羽的背影,低头抿唇露出了一个浅笑。 丁其羽蹲下身,拿小刻刀在院子中的几棵大树的树干上做了位置标记,然后用绳尺边测量边记录,嘴里重复着测得的结果:“周长九十三,距离四百七十五…” 云忆不敢上前打扰,只是站在屋门口默默地看着丁其羽认真仔细地工作,心里,有一种情愫在悄然蔓延。 丁其羽有些受不了这样安静的气氛,手上的工作不停,一边开始与云忆闲聊道:“云忆可相信鬼神之说?” 云忆正出神,突然被她点了名,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不知道。听起来是颇为荒诞,但、但有时候,又确实有些道理…就像那位消失的吴小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忍不住小声倾诉道,“我这几日,也老是做噩梦…” 这么说,就是相信“书院闹鬼”的传闻咯?相信也是情有可原,未明兄一个大男人这几天都杯弓蛇影的,何况云忆这个小姑娘了。云忆语气里隐约流露出来的小委屈让丁其羽心里的怜惜更甚,手里记下一个数据,宽慰道:“别担心,书院乃正气之地,不惧鬼怪的。更何况你的内心善良纯净,鬼最不敢惹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啦。所以你做噩梦只是因为担心太多了。” 内心善良纯净…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她,云忆的脸上泛出些许绯红,低头道:“真、真的吗?” “嗯,那当然,我还骗你不成?”最后一个数据记录完毕,丁其羽转身便见云忆一副呆呆的模样,走近几步,对她笑着说道,“测好了,我这就回去做了,估计明天就能拿过来给你们装上。” 这便要走了吗?云忆顾不得方才的小心思,又没有理由挽留,只得点头道:“好。我、我这里不着急的,你不用赶那么急。” “没事,做起来也挺快的。早点弄好,你们早点睡个好觉。”丁其羽回书房收好了工具包,准备走出院子,想了想,在工具包里找到了之前实验无常剑时做的木制剑刃,用刻刀麻利地修整雕刻了一番,走过去递给云忆,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桃木做的,辟邪。而且有我一身正气的丁其羽刚刚给它开了光,你可以把它压在枕头下面,保证大鬼小鬼不敢来犯哈哈。”想要宽慰她对鬼怪的恐惧,恐怕言语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不如采取点更让她信服的措施咯。 -- 第140页 云忆接过一看,木制剑刃已经被丁其羽几刀修整成了一把小木剑的形式,因为下刀太快,有些丑,但形状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剑身还被刻上了一片小飞羽(代表丁其羽“开光”)。云忆一时间竟是看着那片羽毛愣了神。 她不理自己,丁其羽也不在意:“这下不用担心了吧,我明日再过来给你们装机关。先走了,明天见。”说罢,见云忆还在出神,丁其羽撇撇嘴,挎着工具包离开了。 “其羽!”待云忆反应过来,追出两步,人已经走远了,也没听到她这声呼唤。云忆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紧紧攒着的小木剑,将木剑按在了心口,眼角竟是垂落了一滴晶莹。当夜,云忆躺在床上,拿着小木剑细细端详了好久,才依丁其羽所言将木剑小心地压在了枕头下面,果然一夜好眠。 而丁其羽回去之后就开始制作防贼机关,之前已经有过两次制作经验,效率很高,总算成功挤出了一点睡觉的时间。第二日练完无常剑法过后,她便回住处带着机关出门,先是去了未晞的院子。替未晞安装好机关,用一块破木头当靶子演示给未晞和磬儿看了一下,然后跑过去找面露惊讶的未晞求表扬:“晞儿,怎么样?还可以吧?” 陆未晞发自内心地点头称赞道:“嗯,很厉害!”其羽将来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被心上人赞扬,丁其羽欣喜不已:“哈哈,而且我的每一个小飞箭弩都是用桃木做的哟,所以这套机关是防贼又驱鬼!”虽然未晞昨日只是玩笑话,但丁其羽不确定她的晞儿是不是真的不信鬼神之说,专门选了桃木做机关,就是想让未晞更加安心。 “嗯,机关很好,可是你脸色不太好,是一夜没休息都在做机关吗?”陆未晞看着丁其羽发青的眼眶关切道。 “额、睡了觉的,可能没怎么睡够,没事,今天多睡会就补回来了。” 又聊了几句,丁其羽准备离开,陆未晞送她走到门口,小手赖在丁其羽的掌心,有些舍不得抽出来。丁其羽感受到晞儿对自己的依赖,心里软软的,上去吻了吻她的额头:“晞儿好好休息,我走了。” “嗯,你也是,别太劳累了。”陆未晞嘱咐着,眼角的余光发现不远处有两个人。 丁其羽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就看见不远处赵恬然郡主和她的丫鬟正站在路上看着这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闺中密友失踪的缘故,赵恬然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往日嚣张的气场淡去不少。赵恬然看了看两人相牵的手,目光随即移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其羽心里叹了一口气,却没准备招呼她,回过头对未晞道:“晞儿,你进去吧,我走了。” 陆未晞摇摇头:“我看着你走。” 丁其羽对未晞的依赖格外受用,不再拒绝未晞的相送。走到赵恬然身旁时,忽然听见赵恬然出声问道:“你也相信,她是被鬼给抓走了吗?” 丁其羽脚下一顿,摇头道:“不相信。” 陆未晞见状也走上前来,虽然郡主之前对她无理蛮横过,但郡主此刻的憔悴让她深感同情,不禁安慰道:“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吴小姐也会平安无事的…” 赵恬然没有回话,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侧身离开了。 小插曲没有打乱丁其羽的计划,与未晞道别之后就直接去了云忆那里。云忆自上完功课回来便一直期待着有人敲响院门。此刻是终于盼到了丁其羽的到来,丁其羽进门便玩笑般地问道:“桃木剑的效果还好吗?” 云忆有些不好意思,拘谨地回道:“嗯…昨夜没有做噩梦了。” “有效果就好,我今天带来的机关也是桃木做的,防贼驱鬼两不误。”丁其羽说着,在云忆的注视下为她装好了防贼机关。 安装机关是个体力活,昨夜也完全没睡够,从云忆的院子里出来时,丁其羽已经有点腰酸背痛了。想起昨天晚上答应未明兄的事,长吁一口,认命般地去和陆未明汇合,一起替曲小姐测量院子去了。 完成了防贼机关的布置,不管它能不能起到作用,几位院子里装上机关的姑娘和替她们装机关的丁其羽都是终于睡上了一个安稳觉。 书院方面,却一直没有搜查到吴家小姐的下落。官兵查遍了苍山每一个角落,连桓湖之上都派遣了不少搜寻的船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闹鬼一说愈发盛行,钦差大人搜查无果,萌生了班师回朝之意,吴大人家的小姐遇到了厉鬼,又怪得了谁呢? ☆、第84章 鬼火现尸出诡案结(上) 书院众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鬼怪,有的人说夜里听见了哭声,有的人说撞见了鬼影。有些聪明的青衣侍借着职务之便,开始卖起驱鬼符、狗牙链子、桃木法器等驱鬼辟邪的东西来,售卖之初,还被书院下令禁止过,司院和不少司学都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可是后来查不出结果,连钦差大人都相信了闹鬼一事,官兵的搜查力度也减弱了不少,司院司学无权阻止,于是峰顶广场的杂货铺也开始卖起了驱鬼的器物。钦差大人还专门请了驱鬼高人和名山道观的道士们前来开坛做法,派遣官兵在书院各大院堂、每位学子的住处大门上都贴上了驱鬼符纸。不知道内情的外人如果在这个时候前来苍桓,怕是都要以为这是个道观而不是书院了。 不过书院的正常办学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一切功课照常进行。 -- 第141页 最近几日都是阴天,虽没有日光,天气却有些燥热。可能是最近书院众人草木皆兵、人心惶惶的原因,丁其羽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没有陪着陆未明去听律令课,而是提前去找师父练了无常剑法。练完剑法,估摸着未晞她们的礼仪课应该快要结束了,看看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虽然未晞身边有两个“潜伏”起来的女护卫,但还是放心不下,丁其羽把无常剑收成匕首状挂在腰间,准备去接未晞。 因为闹鬼的事情,朝廷派了不少负责祭祀的礼官前来苍桓,资源不用白不用,书院便组织了权威的礼官来为女学子们教授几堂礼仪课,所以今日,未晞她们是去到第三年学子所在的北侧书院听学的,回来还需经过峰顶广场,路程有些远。 丁其羽怕错过了人,脚下生风,终于赶在峰顶广场上遇见了正三两成群往回走的女学子们。丁其羽找到未晞,跑了上去,喘着气道:“未晞!呼,可算赶上了。”因为周围人不少,她不想未晞不好意思,所以选择了“未晞”这个称呼。 陆未晞正与曲若晨说话,其羽就突然出现在面前了,惊喜之中又有些诧异:“其羽?你怎么来了?” 丁其羽有些不好意思,道明原由:“额…最近书院不安宁,你们去听学要走这么远的路,我有点不放心,所以、所以来接你。” 周围几个走得近的名门闺秀,听见丁其羽说这话,都是从心底里萌生了一种对陆未晞的羡慕之情,虽然丁其羽门第出身不高,但是相貌才气过人,对心上人体贴入微不说,遇险时更能舍命相救,试问哪位姑娘不向往这样的良人呢? 曲若晨毫不避讳地笑言道:“哇,丁公子真是对晞姐姐好到没话说了。”话里半是调侃半是真心的羡慕。 未晞有些脸热,对丁其羽小声道:“我跟大家一起回去,哪会有什么不安全的…”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溢满了甜蜜。 丁其羽看出她的不好意思,赶紧说道:“哦哦,那你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聊你们的,就当我不存在就是了。”说完立刻退到了她们后面一些距离,用行动表示自己绝不偷听她们俩闺中密友之间的谈话。 陆未晞看丁其羽委屈巴巴退到后面的样子有点心疼,正想说话,却被旁边的曲若晨挽住了胳膊:“晞姐姐,陆叔叔知道你们的事了吗?”陆未晞只得跟曲若晨说起话来。 而人群边缘的云忆早就看见了丁其羽,心里颇为惊喜,可惜这惊喜在片刻间便消散了。虽然没听见丁其羽与陆未晞之间说了什么,但看着丁其羽眼里化不开的疼惜和深情,云忆的心里有些落寞。其羽是为了陆小姐而来,他的眼中只有陆小姐,或许一直都只有陆小姐吧…能与其羽成为朋友,已经是自己修来的福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丁其羽跟在未晞她们后面充当称职的保镖,突然想起云忆应该也参加了礼仪课才对,转头四处找了找,才找到人群边缘的云忆,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也能看清她正看向自己这边。丁其羽冲她露出一个笑容,招了招手,算是朋友之间的招呼。 云忆正在想陆小姐为什么不理其羽了呢?就见其羽冲自己打招呼,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过去,走到丁其羽身边才惊觉自己奇怪的举动,只得硬着头皮招呼道:“其羽…” 丁其羽正好百无聊赖,有个朋友来聊聊天也是不错的:“云忆,最近睡得还好吗?没做噩梦了吧?” “嗯?”云忆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想起每晚都会被自己拿出来看好久的那把刻着飞羽的小桃木剑,有些拘谨地点点头道:“嗯,多亏了你给我的桃木剑。” 丁其羽笑道:“哈哈,我就说灵验了,毕竟是由我开过光的。”自己采取的“将计就计”方法果然是非常管用的,云忆一下就不担心有鬼了。 前面的两人注意到丁其羽二人的举动,曲若晨低声提醒道:“晞姐姐,他跟别人聊起来了。” “我知道…”陆未晞回道,她早就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因为两人熟稔的样子而酸涩起来,不自觉攒住了自己的衣角。其羽好像和云小姐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曲若晨看出她有些不自然,担忧道:“晞姐姐,你要不要主动出击啊,免得丁公子被人抢走了。” “什么抢不抢的?其羽和云小姐只是朋友而已。”陆未晞实在做不到曲若晨说的“主动出击”,只能一遍遍暗示自己其羽与云小姐只是朋友关系而已,她不能干涉其羽正常的交朋友,那样也未免太吝啬小气了。可惜这心理暗示似乎收效甚微,小女子占有欲的驱使下,酸涩感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曲若晨点点头:“好吧好吧,既然晞姐姐相信他,小晨也没什么担心的咯。”她只是个旁观者而已,了解不多,也插手不得。 一路往回,不少女学子有约,各自去了广场中的聚会地点,一行人连带着丫鬟们只剩下了十几个,她们离开峰顶广场,往首年学子的南侧书院走去,此时正途经一段树林,天色已经很暗了,路上没什么人。 这边几人心中各自想着自己的小心思,忽闻一声女子的惊叫:“啊——鬼!有鬼!” 众人都给这声乍起的惊叫吓了一跳,云忆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身旁丁其羽的胳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发出惊叫的女子,那位女学子此刻正躲在自己的丫鬟身后,手指着一个方向,表情惊惧无比。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林间不远处的土坡上燃起了两团红色的火。那火在空中跳动闪烁,火苗红里带着白,周围罩着迷蒙的白烟,在昏暗的天色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就像两只来自幽冥的瞳仁,正幽幽地注视着你,格外诡异瘆人。 -- 第142页 “啊——”不少姑娘们爆发出了尖叫声,本来三两成群的十几个人是瞬间聚在了一起。或许丁其羽是十几个人当中唯一一个“男子”的原因,众人竟是以她为中心挤了过来,丁其羽还没反应过来呢,未晞已经被别人推挤到了她怀里,丁其羽赶紧伸出一只手臂护住未晞,另一只手动弹不得,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被云忆给抱住了,云忆也因为被人推了而紧紧地贴着自己。大家挤到一起又是把丁其羽她们推在了最前面,让丁其羽“打头阵”,顶住恶鬼。 “别怕,不要慌,那是磷火,不是鬼!”丁其羽大声地解释道,希望大家不要乱了阵脚,“磷火是自然现象!就像下雨刮风打雷,是自然现象!”为了不引起更大的恐慌,她选择了“磷火”这个称呼,其实她也是第一次见鬼火,心里是有些发憷的,但她一下就成了众人的依靠,所以必须逼着自己克制住这种害怕,努力安抚大家的情绪。 “说、说得容易,你怎么不敢上去看看啊!”时常跟在赵恬然身边的一位小姐顶道,声音颤抖不已,却还是非常刻薄。 “你闭嘴!”竟是赵恬然出声喝止住了她。 “走吧,我们快走吧…”另一位小姐带着哭腔请求道,她是怕得不行了,万一那鬼突然就飞过来吃人了可怎么办?可是众人不走,她不敢自己离开啊! “那我去看看吧!”丁其羽犹豫半晌,终于又发了话,书院的土坡上为什么会有磷火,会不会…既然遇见了,她不想放下这个线索。 “其羽!”怀里的和身边的两个人儿是异口同声地喊道,语气里皆是担忧。陆未晞与云忆对视一眼,看到云忆抱着丁其羽的胳膊,下意识蹙起了好看的眉毛,无暇顾及这些,转头看向丁其羽道:“你别去。”虽然她不相信有鬼,但任何一个看到这般诡异场景的人都会被激起内心的恐惧,所以她害怕其羽会出事。 “嗯…你别去…”身侧的云忆也是附和道。 丁其羽被女儿家的馨香包围着,有些尴尬,思索片刻,还是说道:“没事,磷火真的只是自然现象,我去看看,马上回来。”万一一会再找官兵来,磷火已经消失了怎么办?而且,没有探明之前,也不便兴师动众。 丁其羽放开护住未晞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被云忆抱在怀里的胳膊,尴尬之余,冲云忆露出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咳,没事,我马上就回来。那不是鬼的,别怕。” ☆、第85章 鬼火现尸出诡案结(下) 温暖的笑容与耐心的安慰让云忆心里的害怕和担忧淡去不少,惊觉自己此刻羞人的动作,立刻松开了手,奈何后面有人退不开,只得低着头红着脸不再说话,一时间懊恼、尴尬、羞涩,什么情感都出来了。 陆未晞将丁其羽这番温和的安慰收于眼底,心里酸涩难当,垂下眼眸不自觉攒紧了胸前的衣襟,丁其羽感受到她小手的动作,转头才看见晞儿也还在自己怀里呢,只得拍拍陆未晞的肩膀又对她柔声安抚道:“晞…未晞,没事,放心。我马上就回来。” 未晞闻言下意识地撅了撅樱唇,心里是既难受又担忧,却也不能再阻止,只得从丁其羽怀里出来些许,留出位置让她离开。 “你们别乱走,我去去就回。”丁其羽从两边的人儿身旁挤出去,抽出腰间的无常,伸长成长剑的模样,朝那两团诡异的磷火走去。 “等等,带上灯!”陆未晞从身旁吓得不轻的磬儿手里拿了提灯递给丁其羽。 丁其羽接过提灯,刚走了两步,两团鬼火就接连熄灭,就好像是两只狡猾的厉鬼发现了丁其羽的靠近而躲起来了一样,引得身后的姑娘们又是一阵尖叫,有的人不敢再看,有的人吓破了胆,直接抱着身边的人哭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跑,害怕落了单被鬼吃掉。 “其羽!”陆未晞又唤了一声,担忧不已。云忆也是捏紧了自己的手帕,薄汗已浸透了衣衫。 “没事!磷火熄灭了而已,大家不要怕!”丁其羽说是这么说,心里其实挺慌的,越走近,越是发憷。天色已经很暗了,磷火熄灭之后,鼻尖更是嗅到一股呛人的味道,让即使知道磷火只是自然现象的丁其羽,也不太敢靠近。 脚步停下,丁其羽深呼吸一口,举了举无常剑,扬起手里的提灯小声道:“无常谢必安都跟我认识,我还怕你们这些小鬼不成?!”给自己打了一剂强心针,等到磷火产生的白烟散去、基本不会有复燃的可能,才快步上前,寻到方才冒出鬼火的位置,一手举起灯,一手用无常的剑尖试探了几下,发现土壤有松动的痕迹,如果不是出了鬼火专门来调查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丁其羽皱起了眉毛,心里浮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把提灯放到地上,看了看手里的无常剑,舍不得损坏了剑刃,将其收成匕首状,又套上剑鞘,才开始挖起来。越挖那种不好的感觉越沉重,因为这地方的土壤明显是被人动过的。挖了几十下,土壤里面现出了一块淡蓝色绣花的布料,丁其羽瞪大双眼,用手挖开那布料旁边的泥土,竟是露出了一截腐烂的皮肉,丁其羽心里一惊,咬着牙又挖了几下,终于辨认出那是一只腐烂的手臂,不少地方已经烂出了白骨,难闻的气味也窜入鼻腔,丁其羽头皮发麻,不敢再挖,站起身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恶心感和恐惧感汹涌而来。 -- 第143页 陆未晞看见她激烈的反应,急问道:“其羽?怎么了?”跨出一步就想过去,却被身旁的磬儿和曲若晨拉住了。云忆心里也是担忧超过了害怕,可惜有其羽真正心爱的人在身侧,她这个“朋友”,什么也做不了。 丁其羽捂着胸口定了定心神,压下呕吐的欲望,转身扫了眼穿着淡蓝色袄裙的女学子们,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才冲人群道:“快,通知钦差大人,吴、吴小姐,找到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把大家都打蒙了。片刻之后是人们惊惶的骚动声。 “你说什么?”赵恬然从人群里挤出来,在土里找到了,那不就是死了吗?!赵恬然不相信丁其羽说的,快步跑上去,想去证明这人在胡言乱语。 丁其羽赶紧拦住她:“别,别看,你承受不住!” “你让开!”赵恬然吼道,她双眼通红,情绪失控,吴小姐是她自小就一起玩到大的闺中密友,从小生活顺遂、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郡主哪里经历过这种打击,她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你冷静,冷静一点!”丁其羽强行控制住她,深怕这人看见身后的场景会崩溃掉。虽然和吴小姐完全不熟,但是同窗一场,她看到那土里的手臂,心里都是难受至极,何况是这郡主呢? “你滚开,我让你滚开!”赵恬然眼中的泪水淌了下来,凶狠地哭喊道,“你放开我,放开我!”喊着竟是经受不住打击,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丁其羽只能接住她倒下来的身体,冲人群道:“你们谁,快去喊人来啊!”然后对赵恬然那个丫鬟急道,“你,快扶好你们家郡主!她晕过去了!”之前凶狠野蛮的丫鬟此刻也是吓蒙了,听到丁其羽的呼喝声才回过神来,赶紧去扶好了晕过去的赵恬然。 陆未晞见状,转头对磬儿说道:“磬儿,跟我去找人!”没人响应其羽说的话,她又不知道怎么唤出那两个女护卫,自己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估计人家是不会主动出来的,所以她只能自己响应其羽。 丁其羽一听,顿觉自己情急之下的安排欠妥,她可舍不得晞儿两人去找人,万一路上再遇到歹人怎么办,连忙道:“看这个情况,吴小姐是被歹人害死的,不是鬼,大家千万不要落单,在这等我,我去找人!”说罢捡起提灯就往书院南区跑,跑了一小段路程,就正好碰见了一队巡逻的官兵。 道明缘由后带着官兵们以最快地速度回到了土坡,众人果然听了她的话都没有离开,丁其羽带着人走到鬼火的位置,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就是这里了。” 官兵们往土里一看,心下大骇,领头的当即对一个手下吩咐道:“快去请大人过来!” “我、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一位女学子开口问道,立刻有好几个人随声附和,同窗出了这样的事,她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怕,更不敢再待在这埋了尸体的林子里,回到住处总是安全得多。 领头的冲这些名门闺秀抱拳行礼道:“是,诸位小姐可以回去了。”又转身对丁其羽道,“但烦请这位公子留下,配合我们查案。” 作为找到尸身的人,留下配合官兵调查也是应该的,丁其羽点点头:“好。歹人还逍遥法外,请大人派几个人护送她们回去。” 领头的派了几个官兵护送女学子,陆未晞不肯离开,走过来对丁其羽道:“其羽,我陪你。” 丁其羽舍不得她受累:“这里还不知道要多久呢,晞儿先回去休息吧。” 陆未晞摇摇头,执意要留下:“不,我要陪着你。” 丁其羽心里一片柔软,拗不过她,只得同意她留下。陆未晞见一向胆小的磬儿是怕得不行,对她说道:“磬儿先跟大家回去。” 磬儿虽然害怕,但什么都比不过小姐重要:“不不、磬儿要跟着小姐。” 陆未晞不忍心她明明怕得要命还要强撑着:“我没事的,其羽在这里。” 丁其羽也帮她劝道:“嗯,磬儿回去吧,我会保护好未晞的。”磬儿纠结片刻,才终于决定离开。 不远处的云忆看着几人的互动,默然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默默跟着众人回去了。有陆小姐在他身边,自己只会是多余的那个罢了… 钦差王大人带了不少人匆匆赶到,看见土里的情景,立刻安排人手把尸体挖出来。丁其羽侧身揽住陆未晞,用身体挡住她的目光,轻声道:“晞儿别看。” 陆未晞心情非常压抑,顾不上平日里的羞涩,柔顺地将额头抵在丁其羽的肩膀上,抬手攒住了丁其羽胸前的衣衫,让其羽的味道包裹住自己,闭上眼叹道:“书院里,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呢?”心里因为同窗的遇难而伤感难受极了。 同样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丁其羽看着小心地挖着尸体的官兵们,也叹了一口气:“希望能尽早查出真相,将歹人绳之以法,给逝者一个公道。”又想到晞儿在画船上遭遇的刺杀,紧了紧手臂,“晞儿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陆未晞小幅度点了点头,想到什么,突然启唇道:“回去之后…”停顿了一下,才小声继续道,“你就把咱们的事,与爹爹说了吧…”许是伤怀的心情触及到了她心里的脆弱,只想快点与心上人尘埃落定、开花结果,所以才会鼓起勇气说出了这番话。 丁其羽身体一僵,苦涩从心里蔓延出来,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第144页 陆未晞没有等到期望的回应,从丁其羽怀里抬起头,秀眉紧锁、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心上人唤道:“其羽?”心里升起一股忐忑,难道,其羽不愿意吗?不愿意娶自己吗? 丁其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又把她搂回了怀里,故作高兴地说道:“晞儿,我、我只是太高兴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回去我就说,把一切,都说清楚…” 陆未晞没有多想,忐忑的心儿这才稍稍落回原处,靠在丁其羽的肩膀,伸手回抱住了她的腰,轻声道:“嗯。” 官兵此时已经把尸体挖了出来,土坡下不仅有吴小姐的尸骸,还有她身边丫鬟的尸体,胡思乱想的丁其羽这才暂且搁置心里的苦楚,没忍住冲动,看了一眼挖出来的尸骸,只一眼便后悔了,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尸体身上的衣衫凌乱不堪,露出来的大片皮肉已经腐烂破败,散发出阵阵恶臭。陆未晞听到动静,也想抬头去看,立刻被丁其羽压了回去:“别,晞儿千万别看!” ☆、第86章 倏忽逝与卿临别意(上) 王大人皱起眉头、捂住鼻子,扬了扬手让手下赶紧把两具尸体抬走,才转身走向丁其羽二人。 王大人的官位不小,陆未晞之前便因为调查遇刺的事情见过他,未晞见他走了过来,立刻从丁其羽怀里出来,作为晚辈向这位大人施了一礼。王大人连忙止住她的动作:“贤侄女无须多礼!”是完全不敢怠慢大将军的掌上明珠。王大人转头问丁其羽道:“小兄弟,你们方才是怎么发现吴小姐的尸身在这里的?”他方才可没错过陆家小姐和这小子的亲密动作,所以语气也颇为和气礼貌。 丁其羽也行礼回道:“是有人看见了鬼火,鬼火一般在有尸骨的地方才会出现。所以我觉得有些蹊跷,过来探查,挖了几下就发现了…” 王大人听完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官兵走了过来,呈上了一个物件禀报道:“大人,尸体的手里,发现了这个。” 三个人闻言,都转头过去看,就见官兵手里用白布包着一块玉佩,圆形的白玉上雕刻着鱼跃龙门的花样,顶端用来悬挂的红绳断开了,应该是被害人从某个人身上扯下来的。 陆未晞觉得这玉佩有几分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王大人看了看玉佩,吩咐道:“嗯,这是重要的线索,仔细收好了!”回过头来对丁其羽二人道,“今日顺利找到尸首,多亏了贤侄女和这位小兄弟,否则老夫还不知道怎么向圣上交待呢。”表面上这么说,心里却是非常烦躁,都已经上书禀报了可能是闹鬼,驱鬼法事做了这么多场,吴大人那边也好交待,这下又找着了尸体,这不是当即证明了之前自己做的事情全是荒谬之举么?但是今日这么多人见证了尸首找到,还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查出凶手,将功补过了。 又问了几句细节,王大人才终于放丁其羽离去。丁其羽送未晞回了院子,一个人在书院的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情有些低落。胡思乱想间想起了家,不知道莲儿和阿娘有没有听说近来书院发生的事情,丁其羽如是想着,加快了步伐,准备去驿站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再回去写封家书给两人报个平安。 确如丁其羽所料,远在兴城的莲儿和大娘早就知道了丁其羽落水遇险的消息。因为情窦初开的少女相思情浓,莲儿每日都会盼着丁其羽给家里来信,丁其羽定期寄回去的那几封家书她是看了一遍又一遍,都快可以背下来了。等不到新的来信,她只能三天两头就拜托家里的女护卫去将军府打听阿羽的消息,所以将军府一得到陆未晞落水的消息,莲儿也就很快得知了丁其羽跟着陆未晞一起落了水的消息。刚一听说阿羽遇险的时候,女护卫话还没说完,莲儿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得都快哭了出来,吓得那个女护卫赶紧说了两人平安无事的结果。 莲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升起了浓浓的不安。阿羽为了救将军家的小姐,性命安危都可以不顾吗?想起陆小姐倾城绝美的容颜和温柔婉约的气质,世间有哪个男子不会被这样的女子所吸引呢…莲儿突然很害怕很担忧,阿羽会不会,已经喜欢上陆小姐了?这样的猜测让她寝食难安,醒着梦着都是阿羽,给丁其羽一连写了好几封信,信中却只是关心丁其羽的安危,而对自己的猜测怀疑闭口不谈,只是因为害怕得到自己不想看到的答案。 是以丁其羽赶到驿站,伙计一共找出了九封寄给她的信,拿着信飞快跑回住处,心里自责又懊恼,怎么就没顾上家里呢?仔仔细细看完了一封封莲儿写的信,那个时而娇蛮可爱,时而懂事乖巧,时而又脆弱敏感的身影又跃然于脑海。朴素平淡甚至有些啰嗦的言语里,溢满了少女的相思之情,甜蜜的、苦涩的、酸楚的。丁其羽从字里行间隐约尝到了这朦胧的情愫,虽有些迷惑,却没有深想,只是汲取了里面流淌出的暖意,也想念起那个小爱哭鬼来,自己在她的心里,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丁其羽触了触信上一句被小爱哭鬼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不禁发起了呆,嘴角带着暖暖的笑意。 …… 吴小姐被歹人杀害一事迅速传遍了整个苍桓,闹鬼的传闻不攻自破,钦差大人也拿出了他办案的最高效率,从那块玉佩开始调查,搜集人证物证,找到了凶手。王大人抓到的凶手是一个青衣侍,据说有多个证人都指认他是玉佩的主人,而他自己也认了罪。事发当天,他无意间碰见了吴小姐和丫鬟两人,见色起意,意欲侵犯吴小姐,遭到了两人激烈的反抗,扭打之中错手杀死了两位姑娘,然后将两人的尸首埋在了土坡之下。 -- 第145页 丁其羽陪未晞去辨认了一下凶手,可惜这名青衣侍并不是游春那天袭击陆未晞的青衣侍。她们去看的时候,这凶手看上去神志已经有些不正常了,目光呆滞、沉默不言。陆未晞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凶手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吴小姐遇害的案子就这么结了。 钦差和他带来的人手回了京城,书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连着两个青衣侍做了坏事,从这两件事之后,青衣侍的选拔将更加严苛,杜绝品质不端正之人入选,原有的青衣侍也被严格筛查了一遍,有点劣迹的全部剔除。 丁其羽每日的生活从送早饭开始,到听学、学机关术,再到练无常剑法、听琴,最后以送未晞回院子为结束。有时与云忆兄妹出去吃吃饭,有时跟师父学学喝酒。炎槐客的几本机关术书她是都看完了;与云恪、云忆也称得上是很熟的好友了;无常剑法的基本套路已经学会,师父正在努力帮她训练武者三诀之中的“武感”;酒量也得到了突飞猛进,再不是当年沾一点就断片的水平了。 和未晞的相处是愈发的甜蜜,可惜做美梦的夜晚总是很短暂,时光就这般翩然轻擦,眼看着已经是仲夏五月,距离回去的日子越来越近。 两人的心态却截然不同,未晞心心念念盼望着快些回家,和其羽一起将二人的事与爹娘说了,其羽人品才貌出众,爹娘应该不会太过阻挠,然后自己就可以嫁给其羽,努力做他的好妻子…她的心里是期盼的、甜蜜的。这样的期盼又有些煎熬,每日都会舍不得与其羽分开,越发地依赖贪恋,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想到自己还从未送过他什么东西呢。索性起床点灯,叫磬儿找来针线材料,想亲手为其羽绣一个香包。 丁其羽却是越来越忐忑,害怕坦白之日就是分别之期,害怕从此与晞儿天涯陌路。晚上总是耿耿不寐,如有隐忧。胡思乱想之中,也披衣起床,在工作桌前开始雕刻起一块木头来,她想在回去之前送晞儿一个礼物。一连几夜的雕刻,好几次因为不满意而重来,才终于将礼物完成。 所以这几夜里,是两盏灯、两颗心,明明情真意浓,却依旧逃不过世事的捉弄… 做完礼物的第二日傍晚,丁其羽带着她的小木雕去接未晞听琴,替未晞背上琴匣一起到林间空地,一切都已经是轻车熟路。摆好琴,丁其羽没有像往日一般拉着未晞坐下,而是牵着她的手说道:“晞儿,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陆未晞睁大了好看的眼睛,有些惊喜道:“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那咱们真是心有灵犀了。”丁其羽笑言道,晞儿也有礼物给自己,心里有些期待,伸手从工具包里拿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陆未晞,“打开看看。” 陆未晞接过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小心地拿出来,那是一个一掌高的小木雕,雕刻了一位挺拔站立的少年,脸上带着暖笑,身上穿着短打布衣,肩上斜挎着工具包,左手拿着飞箭弩,右手握着伸成长剑的无常剑。雕工非常精细,连飞箭弩上的小机括都刻出了外形。虽然五官并不相像,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木雕刻的是丁其羽自己,而且如果除去手中的无常剑不看的话,分明就是二人初初相见时的其羽。 陆未晞纤指碰了碰小木雕的脑袋,脸上绽放了一个极美的柔笑,启唇说道:“谢谢‘小公子’送我的礼物,未晞很喜欢。”像极了初见时的她。 丁其羽也仿佛变回了当初的“小公子”,因为佳人的笑而愣了神、乱了心。就这样傻傻地看着未晞,直到人家红着脸出声提醒,才回过神来,收敛了愈发苦涩的心情,继续道:“晞儿喜欢就好,它其实是根据你的琴匣量身定做的。”说着拿过小木雕,走到石案边放着的琴匣前,将小木雕下面的凹槽对准琴匣一角雕刻的兰蕊,小木雕便稳稳地站在了琴匣的一角,与下面的兰蕊浑然一体,就像是兰花丛中生出的精灵少年。 看着未晞脸上欣喜的表情,丁其羽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如果不嫌弃它丑,弹琴的时候,可以让它这样站在琴匣上。”说着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飘忽,“这样,无论你什么时候弹琴,它都会在一边陪着你了。而且它还有飞箭弩,有无常剑…”可以替我守护在你身边… ☆、第87章 倏忽逝与卿临别意(下) “我弹琴的时候,有真正的其羽陪在身边,还要它陪着我做什么呀?”陆未晞笑问,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其羽木雕,但她更想要是真正的其羽时刻陪伴着她,而不是没有生命的小木雕。陆未晞转头正好看见丁其羽眼中闪过的哀伤,以为其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赶紧着急地解释道:“我很喜欢这礼物,其羽你别胡思——”话还没说完,便被丁其羽紧紧抱进了怀里。 “嗯,我知道,我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愿意…丁其羽吞下了最后半句话,心里的哀伤和忐忑又喷涌出来。 陆未晞感受到丁其羽的心情,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其羽到底在担心害怕什么,只能在丁其羽怀里乖乖靠好,柔荑抚上丁其羽的背,轻轻地安抚着她的情绪,然后说道:“其羽还没看晞儿的礼物呢。” 丁其羽闻言,暗恼自己的失态,结局未定之前,不应该这么悲观不是吗?不想再去猜测结果,放开未晞,让她从自己怀里出来。 陆未晞拿出自己绣了好几夜的香囊,因为女子赠人香囊素有“定情”之意,她的脸上有些发热,没有递到丁其羽手中,而是微微低下头小声道:“我,给你带上。”她知道,其羽一定不会拒绝她的心意。 -- 第146页 丁其羽看到她手里的香囊,心里的苦涩完全被欣喜取代,立刻立正站好,微微张开双臂,一副让人伺候更衣的姿势,老实乖巧地重复道:“好,晞儿给我带上。” 陆未晞靠近些许,低头将香囊仔细地系在了丁其羽的腰间,刚要退出来,又一次被丁其羽伸手搂住,陆未晞下意识抬起头,丁其羽便不由分说地找到了她的双唇吻了上去。陆未晞身子一颤,绯红爬上耳尖,心跳加快不少,虽然她与其羽的相处已经非常亲密,但她每次还是会因为这些亲热的动作而紧张脸红、害羞不已。不过害羞归害羞,却不会拒绝,陆未晞顺从地闭上了眼,回抱住丁其羽的腰,将丁其羽腰间的布料捏得紧紧的,专心去体会其羽带给她的甜蜜。 丁其羽手掌抚摸着未晞的腰背,吻得深情、吻得动情,调戏得怀里的人儿软了身子,失了力气。 一吻缠绵,丁其羽一手搂着怀里双腿都快站不住的、正伏在自己胸前喘着气的佳人,回味着唇齿间的馨香,低头拿起挂在腰间的香囊仔细瞧。浅黄色的香囊一面绣着随风而起、缠绵谐飞的凤凰,带起四周的苇絮飞旋飘扬。象征着“凤凰于飞”、“既得蒹葭”的美好寓意,那是两人的名字,是丁其羽细细解释给未晞听过的,也是两人之间,只有彼此知道的、特别的秘密。翻过香囊的另一面,则是一个字迹娟秀的“晞”字。整个香囊绣工精致而漂亮,内里填上了陆未晞最喜欢的兰芷香草。香囊和下面红色的流苏之间,坠有两颗圆润饱满的白玉珠。丁其羽越看越爱不释手,因为这包涵深情寓意的图案,也因为这是晞儿给她的定情信物。 陆未晞平复了心跳,抬头看清丁其羽毫不掩饰的喜爱表情,在她怀里露出了一个含羞的甜笑,只要其羽喜欢,什么都是值得的。以后…自己还要为其羽绣手帕、绣中衣,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一切。 …… 临别在即,云恪、云忆兄妹二人邀请丁其羽在浊贤楼相聚。丁其羽带着离愁别绪前来赴约,如果晞儿接受自己,那么明年还能陪晞儿来书院见着他们,如果是另一种结果,那么很可能,此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期了,丁其羽已经拿他们二人当很好的朋友了,内心还是非常不舍的。 丁其羽举起桌上的酒杯坦言道:“云兄、云忆,此一别,不知何时再有相见的机会,能结交你们两位好友,是其羽之幸!”说罢仰头喝了杯中的苦酒。 云忆本就很难受了,听得丁其羽此言,眼中忍不住蓄上了泪水。她已经连续好几天夜里睡不着,只能看着那把小桃木剑发呆,然后就这么胡思乱想到天亮。她觉得自己对其羽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对朋友的友情,可惜一腔的心事无从倾诉,而其羽心中摆在第一位的女子也一直都是陆小姐。她没想过争、没想过抢,但是为什么连见面的机会都快没有了… 云恪也很伤怀,看了看身旁偷偷抹起眼泪的妹妹,叹了一口气道:“总是会有机会再相见的。而且我兄妹二人就在元京(大乾的都城),其羽你就在兴城,若是想见,也是完全有办法的。” 丁其羽也看见云忆流泪了,有些懊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立刻点头道:“是我喝糊涂了,好,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上元京去找你们!” 可惜触到了伤心断肠处,云忆的眼泪是怎么止都止不住。最看不得其他女孩子哭的丁其羽,这回是真真惹哭了女孩子,心里又悔又急,劝了半晌都无果,人家哥哥在这,她也不好怎么哄下去,只得承诺道:“我保证,还会再见面的,云忆别哭了好不好?” 云忆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悲伤里,一方绣帕都沾湿了,丁其羽无奈,只能求助于云恪。云恪在心里长叹一声,对丁其羽说道:“她比较多愁善感,其羽不必担心,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再劝劝她。”他觉得自己该和妹妹单独谈谈了。 丁其羽明了他的意思,也不再耽搁,告辞离开。 云恪见丁其羽走远,皱着眉转头唤道:“小忆,小忆…”云忆却是一边抹着泪一边望着丁其羽离开的方向,也不理他。 “哎…”云恪见状,挪了挪椅子压低声音道,“忆然,你跟哥老实说,你、你是不是对其羽有好感了?” 云忆这才回过头来看向他:“哥…”声音里有惊讶有羞涩,最浓的,还是对离别的无助。 “可是你知不知道——”其羽的心上人是陆大将军的千金,他们二人更是两情相悦。云恪后面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云忆打断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自然是比不上陆小姐的,我也没想过要比,我只是…”云忆带着哭腔向兄长倾诉着心声,“我只想做其羽的朋友,我只是不想…不想再不相见…”诉到末处又是哽咽不已。 这副模样,让作为她兄长的云恪是心痛不已,特别是那句“自然比不上”更是让他心如刀绞,都是自己的无能,才让妹妹在别的女子面前始终如此自卑、如此抬不起头。云恪握紧了袖中的双拳,总有一天,哥哥会让你站在巅峰,让天下所有的女子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 丁其羽从浊贤楼出来,心里仍然蒙着离愁别绪的阴霾,顺路就到了芸帙楼,想去找师父聊聊天。到得七层,师父果然坐在窗边的几案前喝酒,丁其羽招呼道:“师父。” 老头早听见有人来,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回过头来:“你怎么来了?没有陪陆家的小丫头吗?” -- 第147页 丁其羽没有答话,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问道:“师父今后怎么打算?” “嗯?什么怎么打算?”老头明知故问。 “师父难道,不想去追寻真相吗?”丁其羽直问道。 “那你呢,你打算坦白了?”老头也不正面回答,又把问题抛给了丁其羽。 丁其羽没有逃避,点点头:“是,过几天,我就会跟她说清楚。” “哈哈。”老头被她的勇气感染,洒脱一笑,“那我,便也去探上一探!” 丁其羽笑:“那,师父跟我一起走吧!去兴城,我上次就是在兴城碰见漪姑娘的。” 老头摩挲着下巴沉默不语,其实他心里是有个想去的地方的,只是不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他想找的人有没有搬走,既然羽小子在兴城碰见了千翎离火的主人,不如就先去兴城看看再说吧。老头做出了决定,玩笑般地问道:“你不会嫌我老头子烦吗?” 丁其羽摇摇头:“师父一点也不老。”她想起了第一次来芸帙楼初遇师父的时候,转眼间,便要离开了。 “哈哈,这都还记得呢?”老头递给她一小坛子天禄:“你有什么打算呢?如果、如果陆家的丫头不愿意的话?” 丁其羽接过天禄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那…我会去江南。” 老头诧异:“去江南?”竟是与自己原本想去的目的地不谋而合了。 “嗯。去找炎槐客前辈。”丁其羽其实在心里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晞儿如果要离她而去,那么她就要去找炎槐客前辈,继续精进自己的机关术。 “炎槐可是十几年前就没了音信,你去了找不到怎么办?”老头是愈发佩服自己这小徒弟的坚强了,似乎什么样的打击都磨灭不了她的斗志。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那我便自己开创一门事业。”丁其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像是自我安慰般笑了笑,“师父不老,我也还小,总是可以闯一闯的。”来到这异世,让自己重新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余生还很长,什么都说不准,不必那么悲观。 “哈哈,说得好,你比为师有气魄!”老头听了丁其羽的话开怀大笑,毫不吝啬地赞赏道,“我的徒儿,胜过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男子,陆家的小姑娘愿不愿意我不知道,但为师断言,一定会有顶好的姑娘义无反顾地跟着你的!”经过了这几个月的相处,孤单多年的老头已经是打心底里认了丁其羽这个徒儿,虽然练武的时候有些笨,但才学、性格和人品都是顶顶好的,他还真不信这世间就没有好姑娘愿意跟着自己这么好的徒儿了! 后来,当老头再想起当时说的这句豪言时,是又生气又后悔,可惜还是那句话,世事难料,你又如何琢磨呢? ☆、第88章 魂梦碎相见是何夕(上) 时间却永远都是不讲情面的,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多停留一刻。书院第一年的课业已经完成,学子们纷纷收拾整理行囊,准备踏上回家的路。明日即是离开书院的日子,丁其羽的美梦,也该由她自己亲手推醒了。 在三问堂听完司院司学总结首年课业的训导,丁其羽跟着陆未明回住处收拾东西。和来时一样,丁其羽还是只有简简单单的行李,多了一把无常剑、几卷书、几本手抄的机巧概要,却无法估计、也不敢猜测自己会不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收拾好行李,丁其羽的心情有些沉重,慢吞吞地整理好自己的衣冠,低下头,掌心托起晞儿送给自己的香囊,拇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呆呆地看了很久,才终于伸手将它从腰带上取了下来,仔细地收到了工具包的内层放好。 轻车熟路走到未晞小院的门前,抬头发现自己刻的“小瑶律”牌匾已经不见了。丁其羽吐出一口气,伸手想敲又缩了回来,如是反复了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院门。 “谁呀?”等了一会,门内传来磬儿的声音。 “是我,丁其羽。”一切就像是昨日一般,只不过丁其羽的下一句话不再是“带晞儿去弹琴”了。 磬儿打开门,有些诧异地问道:“丁公子?你怎么来啦?”明日不就要回府了吗?难道今天还要听琴? 丁其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你们东西收拾好了吗?” 磬儿点点头:“都收拾好了。” 这时未晞听见声音从书房走出来,看见丁其羽有些欣喜:“其羽,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丁其羽也冲她笑笑,笑容却不太自然:“嗯,我都收拾好了。”说着走到她面前继续道,“晞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丁其羽严肃认真的表情让陆未晞也收敛了脸上欣喜的笑意,心里生出几分不安来,看了看一旁的磬儿,说道:“来书房说吧。” 丁其羽跟着陆未晞进了书房,磬儿很自觉地没有跟进来,而是回了自家小姐的卧房,看看还有没有行李落下。丁其羽关上书房的门,闭着眼沉默了一会,直到身后的未晞不安地唤她的名字,她才转过身来,不再犹豫,切入正题道:“晞儿。你还记得,落水那天,我在山洞里问你,‘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我,你会如何’吗?” 陆未晞闻言,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丁其羽到底要说什么,却是愈发地忐忑不安,她意识到丁其羽要说的事情,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其羽眼里流露出的痛苦和化不开的愁绪,她感受到了,心里泛起了疼,伸手拉住丁其羽的袖子,蹙着眉问道:“其羽,你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 第148页 丁其羽狠下了决心,直视着未晞的目光,终于坦白道:“我想说,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如果,我不是一个男子,你会如何…”声音有些飘忽,听得出她此刻压抑的情绪。 陆未晞睁大了双眼,有一瞬间的愣神,下意识松开了手里丁其羽的衣袖,攒紧了手中的绣帕,随后摇着头道:“其羽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不是男子?怎么可能?”她理解不了…不是男子?是什么意思? 丁其羽心里慢慢裂开了一道伤痕,从未晞此刻的表现,她或许已经触及了结果,却不得不继续:“但这就是事实,我不是男子,我…和你一样,我和你一样,是个女子——” “女子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身体?”丁其羽还未说完,便被陆未晞打断,在山洞里抱着自己的其羽,明明是男子的身体啊!陆未晞不敢相信,不想相信,更不舍相信。 “那是因为我来到大乾的时候,受到了结界的影响,改变了体质,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丁其羽早已料到她会这么问,解释的话已经在多次的演练设想中准备好了,她记得,这个世上,只有晞儿知道自己不是大乾人。 希望在这一瞬间破灭崩塌,所有美好的希冀期待灰飞烟灭,陆未晞实在接受不过来这样的晴天霹雳,身体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心里是鲜血淋漓一般的疼痛,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半晌之后才用蓄满了泪水的眼睛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人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在玩弄我,是吗?”声线再也维持不了温婉从容,而是颤抖得不成样子,眼泪也淌了下来,一下一下敲击在地上,正如她此刻心碎的声音。 丁其羽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的伤痕彻底崩裂开来,上前抱住她纤弱颤抖的身躯:“不是的、不是的!我对你是真心的、是真的,我从来都没有玩弄过你——” 可惜还没说完便被陆未晞用力推开,她摇着头,眼里是深深的绝望:“真心?你骗我骗得还不够深吗…我不信,我不信…”踉跄一步扶住桌角,指着书房的门口决绝道,“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再也不要看到你!” 丁其羽靠近一步想再一次抱住她,却被她绝望决绝的眼神刺伤,也忍不住流了泪,哽咽道:“晞儿…我对你的心,从不曾有半点虚假…”苦泪浸润过心上的伤,是难以言喻的疼。 “你走,我让你走啊…”陆未晞背过身去哭道,情绪濒临崩溃,再不想听见这人的声音、看见这人的身影,每一句、每一眼,都是无尽的痛苦。为什么,要在此刻才告诉她,为什么,要把她全部的美梦狠狠击碎… 丁其羽哪里舍得她的晞儿这般痛苦:“好、好…晞儿,你让我走,我这便走,你不要哭…你别哭了…”丁其羽看着未晞颤抖却决绝的背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仿佛害怕这会是最后一次相见,仿佛是想将这个身影烙印在心灵最深的地方。好想走上前去再看一眼她的容颜,却是被丁其羽生生忍住了,嘴里无声地唤了一句“晞儿”,带着无尽的哀伤转身离开了书房。 磬儿听见书房的争吵声赶了过来,就见丁其羽从书房里出来,脸上竟带着泪痕,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的磬儿心里一惊,立刻跑上去问道:“丁公子,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小姐呢?” 丁其羽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忍着心里的绞痛,对磬儿道:“磬儿,拜托你…照顾好她,别让她有事…拜托了…”回望了一眼书房的门,哽咽道,“她不想看见我,我…我先走了…”说罢也不等磬儿的反应,快步逃离了未晞的住处。 那人如她所愿离去,陆未晞听见院门关上的声音,心里却是空了一大块,痛苦、酸楚汹涌而来,支撑着脱力的身体走到琴案前,看见那个她爱不释手、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其羽木雕,忽然明白了那日丁其羽赠礼时的话语,再也支撑不住,伏在几案上哭泣,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在期盼着归家,期盼着嫁给那人,短短几刻之间,这一切却都变成了一个笑话…为什么要骗自己,真心…两个女子之间,何来的真心… 丁其羽失魂落魄地跑回自己的住处,陆未明没在房里,怕是去与曲小姐道别去了。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承受不住,丁其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跌坐在床前的地上,拿起师父赠她的天禄,仿佛找到了救命的良药一般,一口一口灌着酒,试图麻醉袭入心头的、难以忍受的疼痛。 云忆熬不过心中的不舍,想要与其羽做最后的道别,她留下了丫鬟玉蕊在院子收拾东西,独自一人来到丁其羽他们住的小院,伸手一敲门,却发现院门没有从内闩上。又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动静,云忆皱了皱眉,推门走进院子,便看见丁其羽的屋子里亮着微弱的烛光。云忆走到屋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唤道:“其羽?” 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云忆有些担忧,推开房门,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而丁其羽正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垂着脑袋,旁边散落了好几个小酒坛子。这落魄颓唐的样子让云忆心里一疼,走到丁其羽身边蹲下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再次唤道:“其羽、其羽?” 丁其羽从迷醉中被唤醒,抬起头来,整个脑袋是迷糊的,眼前是朦胧一片,鼻息间除了酒味之外,还有一种熟悉的香气,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也懒得去想,只是下意识地出声喊道:“晞儿…” -- 第149页 云忆听清她的称呼,心儿像是被人揪住一般难受,抿着唇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说着伸手扶住丁其羽的胳膊想把她扶上床。 云忆刚扶着丁其羽站起身,就被这人一把抱住,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还一边不停地喊:“晞儿…晞儿…”吐词不甚清晰的语句带着哭腔,就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云忆瞬间僵直了身体,第一次被其羽抱在怀里,第一次被其羽如此珍视,却是冒着别人的名义…一时间,羞怯、委屈与浓浓的苦涩同时冲上心头,让她手足无措。 “晞儿…我是真心的…你不要离开我…”丁其羽紧紧抱着云忆,不停地说着醉话。 听得云忆鼻尖一酸,也红了眼眶。你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让你这么难过,这么无助?顾不得羞怯、压下心头万分的委屈,云忆伸手抚上丁其羽的背,轻声安抚道:“不离开,我…不会离开的。” 丁其羽迷迷糊糊之中仿佛听懂了这句,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般,放松了全身的力量伏在云忆身上,云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松劲差点扑倒在地,吃力地支撑住她全身的重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小心地扶着她上床躺好。 刚替她脱了鞋盖好了被子,又被床上的人拉住了手,云忆抬眼,就见丁其羽睁着红红的眼眶,眼里全是迷蒙,却痴痴地望着自己,云忆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像哄孩子一般温柔地哄道:“其羽,你喝醉了,该休息了。” 就听床上的人喃喃道:“晞儿…不要离开我…虽然我是女的…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 云忆被她握住的手一颤,惊讶地望向丁其羽,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其羽是女子?!云忆一时间也被这个惊人的事实打得措手不及,完全反应不过来。 云忆感受到手掌上的温度和力量,回过神来,看了看床上的人,又摸了摸袖中的东西,迷茫和无措交错在一起,云忆紧紧皱着眉头,望着眼前醉得不成样子的人,其羽如果是女子,那自己的感情,算什么呢? ☆、第89章 魂梦碎相见是何夕(下) “晞儿…我是真心的…是真心的…”又是一声呓语。 听到这句话,呆愣中的云忆回过神,扯出了一个自嘲般的苦笑。苦笑自己的痴傻,你是男子也好,女子也罢,都是我奢求不了的,也从来轮不到我来纠结…不再犹豫,将袖中的东西取出来,塞进了被丁其羽随意放在床脚的工具包里,当做离别的赠礼。 回过头来,发现床上的人还拉着自己的手,嘴里还在喃喃着:“晞儿…晞儿…”是她接受不了你吗?云忆猜测到几分,看着丁其羽的眉眼,想起曾替自己抱起书卷的臂弯,想起曾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想起曾背着自己的肩背,想起一句句鼓励、包容的话语,想起书院经历的种种。这样的温暖,竟然来自一个女子,自己喜欢上的人,竟然是个女子啊,只可惜不论其羽是男是女,都不会属于自己,自己也没有资格像陆小姐那样…从未拥有过,谈何选择? 对上丁其羽浑浊中带着痴缠的目光,云忆既眷恋又苦涩,因为这深情的目光根本就不是给自己的。听着这人嘴里一声一声唤着的名字,云忆又是难过一笑,迎着她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对这个已经醉糊涂了的人纠正道:“我…是忆然,不是晞儿,是忆然…” “晞儿…”丁其羽完全模糊了意识,快要睡着过去,眼睛愈发睁不开了,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个她疼到骨子里的名字,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云忆摇了摇头,鼻尖是阵阵酸涩,不禁又一次嘲笑自己的痴傻,颤着声线哄道:“其羽,睡吧。”半哄着丁其羽,见她渐渐合上了眼,才小心抽出了被她握在掌心的手。 云忆从床边起身,不舍地看着床上已经睡过去的人,听着她时不时梦呓一两声“晞儿”,站了很久很久,终于转身准备离去。 却在伸手推门的那一刻,听到床上传来的一声依稀的声音:“忆然…”云忆动作一顿,泪腺因为丁其羽这句毫无意识的呢喃而决了堤,唇边却是扬起了一个得偿所愿的笑,没有回头,推门离开了丁其羽的院子。 …… 翌日,丁其羽虽然喝的烂醉却因为心里有事睡不安稳,很早便醒来了。意识刚一清醒,宿醉的头疼和心里的钝痛就又清晰起来,她攒着胸口处的衣衫,缓了好一会,才把喉头的酸楚压了下去。拖着疲惫的身子收拾好出了门,又有几分懊恼,不知道晞儿还会不会接受自己的好意,猜不到结果,想着不管接不接受,就再送这一次吧…于是如往常一般,去公厨带了早餐,提着食盒到了未晞的院子,将食盒小心放在门前的石阶上,拍了两下院门,立刻就快步跑开了,躲在一棵大树边望着门口。 磬儿从内把门打开,发现地上的东西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见人,犹豫半晌,才拿起东西回到院内关上了门。 丁其羽透过磬儿打开的门,穷尽目力也没有找到未晞的身影,有些失落,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跑到之前便和师父约定好的地点,老头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换下了书院的青衫,穿了一身灰色的长衫,肩上挂着一个小包袱,手里拿了一柄木剑,见丁其羽的表情,已经猜到了结果,索性不再提她的伤心事,直问道:“我们俩一起下山吗?” -- 第150页 丁其羽也顺着他的好意,避开自己心里还在渗着血的伤,点点头:“嗯,我去拿上行李,再跟未明兄说一声便走。” “那好,为师在书院门口找好马车等你,快去快回。”老头有些心疼自己的徒儿。 丁其羽回到小院,陆未明刚刚起来,只听他问道:“羽弟起这么早啊,行李都收好了吧?我们一会叫上未晞就坐马车下山,我爹已经派了人在山脚等好了。”他并不知道丁其羽二人的事情,并不知道一切都变了。 丁其羽低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未明兄,我不跟你们一起下山了…” 陆未明被她这句话惊了一跳:“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下山了?你要留在这?!” “不,不是的,我与我师父一同回兴城。”丁其羽顿了一下,有些哽咽,“晞儿她不想见到我,我不能让她为难…” 陆未明这才意识到二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上前两步抓住丁其羽的胳膊急问道:“什么意思?羽弟你和未晞怎么了?” “别问了…未明兄别问了…”丁其羽怕自己会忍不住在陆未明面前失态,语带祈求地说道,然后拉开他的手,进屋子拿出自己的行李背好,又将一个小包袱递给呆愣的陆未明,“这里面,有水、有酸橘子、防蚊虫的雄黄酒…还有一些路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我想了很久,想不起什么别的,如果有什么漏了,还请未明兄多担待些,替我,照顾好她…”说罢也不等陆未明反应,快步奔离了院子。 一路不停地跑到书院门口,丁其羽用袖子抹了一把淌出来的眼泪,才走到已经等在那里的师父面前。老头拍了拍她的肩膀,故意凶道:“哭什么哭?你不是说你还小,机会还很多,有什么好哭的?” 丁其羽手臂遮住眼睛平复了一会,点头道:“嗯,不哭了…师父,我们走吧。”两人上了马车踏上回兴城的路。 而书院里,陆未晞还坐在妆镜台前出着神,任由磬儿替她梳妆,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眼睛有些红肿,这还是磬儿替她热敷了之后才恢复的状态。她昨天自丁其羽离开就一刻没停过流泪,几乎流尽了她长这么大以来全部的泪水,磬儿怎么劝都劝不住。陆未晞不明白,明明她们之间的感情只是一个荒唐的笑话,但每当想到要割舍,心里却是难以承受的疼痛。这让她不得不承认,即使知道了丁其羽是女子,这颗心儿却还是喜欢着其羽、眷恋着其羽,完完全全属于其羽。但是如此不合世间常理的事情,让她一时间如何接受…那人对她的种种呵护体贴和昨日坦白的真相一遍又一遍交错回放,常理与感情的两相厮杀,这样的折磨伤得她的内心鲜血淋漓、濒临崩溃。 陆未晞从铜镜里看到了身后桌子上摆的食盒,想起丁其羽昨日说的“真心”,以及她那时落寞哀伤的眼神,又湿了眼眶。可惜泪水不是疗伤的仙露,丝毫减轻不了心里的苦痛,反而更像伤口流出的血,轻一触及,便汹涌而出。 到了出发的时间,青衣侍替她们搬着行李,陆未晞精神恍惚地由磬儿引着出了门,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面对那人。到了书院门口,却只看到了兄长的身影,不自觉地周围找了找,没有看见那人。原以为会因为见不到那人而松一口气的陆未晞,此刻却是满满的失落感夹杂着几缕即将失去的恐惧袭上心头。 磬儿看到自家小姐表情上细微的变化,也找了一圈,没有找见丁其羽的身影,替陆未晞问出了她问不出的问题:“二少爷,丁、丁公子呢?” 陆未明也明显感觉到了未晞的情绪,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怕伤到妹妹,只得尽量委婉地答道:“羽弟,说他师父也要去兴城,他、他没办法,只能陪着师父回去了。就、就不跟咱们一起了…” 是因为我说了,再也不想看见你吗…陆未晞再也绷不住平静的表情,踩着矮凳躲进了马车,眼泪就这样再一次不争气地滚落。 而先他们一步离开的丁其羽,坐在马车上也再没了来时的畅快心情,心里正担忧着有没有人替晞儿拿行李。她打开自己随身的工具包,准备看看自己的机关手记,打消这些无用的思虑,往工具包里一看,便发现了一抹陌生的浅蓝色,丁其羽皱了皱眉,从包里把那东西拿出来,展开一看,是一方漂亮的浅蓝色绣帕,上面绣着羽栖寒枝的图案,简单而大气,右下角有一首用墨线勾成的小诗,诗云:“本是孤枝一隅寒,羽栖尽得三春暖。愿君此去长相忆,相逢相知非枉然。” “愿君此去长相忆,相逢相知非枉然。”丁其羽低声念出了最末一句,思索半晌,下意识呢喃道,“忆…然…”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纤弱的身影,丁其羽嘴角边扬起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将绣帕收好,轻声说了句:“会的。”也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的。 …… 与来时的欢声笑语不同,丁其羽一路都在用忙碌冲淡自己心里的苦闷,设计新的机关、与师父讨论剑招,也想了很多关于未来的打算,终于是回到了兴城。 而另一行人的情况也不比他们好多少。陆未明通过丁其羽那句“晞儿不想见到我”猜测可能是羽弟惹了未晞生气,所以一路都在想办法让未晞原谅羽弟。坐船渡湖要用到羽弟买的酸橘子,夏夜投栈要拿出羽弟准备的驱蚊酒,丁其羽虽然没在他们身边,却事事考虑得如此周全,让陆未明更加觉得未晞决不能错过了羽弟这个良人。 -- 第151页 可惜在陆未晞那里,这桩桩件件,都是让她心里多一分纠错折磨,那人却又不在身边,一腔心事更无人可倾诉,只是徒增伤悲。 …… 兴城的繁华丝毫不会因为谁的心境而变化,丁其羽二人乘坐的马车驶入兴城,老头便闹着要下车,正在前面为车夫指路的丁其羽回头诧异道:“师父?还没到家,为什么要下车?” ☆、第90章 暂归家惊识少女心 “我不去你家,我自己住客栈去。”老头直言道。 “啊?住什么客栈啊,我家有地方住的。”丁其羽摸不着头脑。 “啧,住你家多不方便,不去不去。”老头说着,伸手指了指路过的一家客栈,“我就住这了。”说着就跳下了马车。 丁其羽赶紧让车夫停住了车,跳下车追上去劝了半天无果,只得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老头,让他有事可以随时来找自己。 与老头分别,丁其羽坐着马车回到了离开近半年的家门口,付了钱送走马车,下意识转头望了望不远处那庄严的将军府门,调整片刻心情,换上一个喜悦的笑,才敲响了家里的门,不想将自己消极的情绪带给久别重逢的家人。 很快,门内便有了回应,原以为会是未明兄安排的女护院来应门,却不想听见了莲儿那丫头久违的声音:“是、是谁?”声音小心翼翼的,又暗含着隐隐的期盼。 丁其羽这回是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故意粗着嗓子道:“咳咳,是大魔王,专吃小爱哭鬼的。” 大门瞬间从内打开,丁其羽还没反应过来呢,一个软软香香的人儿已经扑进了她怀里,赶紧伸手护住不管不顾冲上来的人儿,然后抬头对也出来接她的大娘招呼道,“阿娘,我回来了。” 感受到怀里的人正在低低抽泣,丁其羽心里柔软极了,宠溺道:“小爱哭鬼怎么又哭了,再哭要被魔王吃掉了哦。” 莲儿稍稍止住了哭泣,抽抽搭搭埋首在丁其羽怀里舍不得出来,鼻息间都是阿羽的味道,思念已久的、让她心动的味道。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何大娘眼眶也红红的,走上前来抬手摸了摸丁其羽的脸,慈爱道,“好像瘦了不少。” 丁其羽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没有,阿娘肯定是错觉。” 怀里的人终于抬起了头,仔细观察一番得出结论:“就是瘦了,在外面肯定没吃好…”语气里是满满的心疼和不开心,“从今天开始,要把你养回来。” 丁其羽听到这句话,心里却生出了内疚,想着:如果我过几天又要离开呢…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她们说这件事。 半扶半抱着赖在自己怀里不出来的人儿,跟着阿娘一起进到了家门。 三人坐在正厅里聊着丁其羽在书院的生活,家里又恢复了半年之前的其乐融融,丁其羽也终于吃上了她想念已久的可口饭菜。吃过饭后,见莲儿去灶房收拾了,丁其羽犹豫半晌,没有去帮忙,而是拉着阿娘到了她的卧室关好门,想把自己又准备离开的事情先告诉阿娘。 丁其羽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阿娘腿边,叹了一口气仰头道:“阿娘,跟你说个事。” 何大娘见丁其羽如此郑重其事,不知道将会听到什么,有些担忧:“嗯,你说,娘听着的。” “我…哎…”丁其羽心一横,“就是,我过几天,估计又会走。” “又要走?去哪里啊?书院不是只上前半年吗?”何大娘惊问道。 丁其羽支支吾吾地解释:“不是去书院。是、是去江南。” “江南!为什么要去江南?将军府安排的差事吗?”何大娘不自觉拉住了丁其羽的手,有些着急,这孩子,怎么才回来,就又要离开啊,还是去江南那么远的地方! “不不,是去找一位前辈,学机巧之术。”丁其羽回握住了阿娘的手,解释道,“也想出去闯闯,做点自己的事业。” 何大娘一听,将军府派的差事还可以酌情劝导,但是与这孩子追求的那个“机关术”有关的事,她就没有理由干涉阻止了,心里有些难受,问道:“那,这去了江南,多久能回来啊…” 丁其羽摇了摇头,心里的愧疚愈发浓重:“我也不知道…但我会时常寄家书,让你们知道我的去向、我的生活。这回与书院不同,没人管着我,我是自由的,我也可以随时回来。”她也舍不得离开家、离开家人,可是她真的很想去找一找炎槐客前辈,就算找不到,这一趟也能多见见外面的世界,再创出一番事业来。不甘愿这般碌碌无为,趁着阿娘还不算老,自己就应该去拼搏闯荡,给她们创造更好的生活。而且…尽管丁其羽不愿提及,但其实还有另一个因素导致她想要暂时离开,那就是失去了未晞,丁其羽不敢面对这残酷的事实,想要逃离兴城,缓一缓心情。 何大娘听完丁其羽的话,很想说一家人一起去,但是转念又害怕自己和女儿只会是阿羽追求理想途中的包袱,忍住了口,不知该怎么接话,就听见门口传来略显慌乱的脚步声,逃离开去。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莲儿是想来问丁其羽带回来的衣裳放在哪里了,收拾好了灶房可以替阿羽洗衣裳,谁知正厅里没找着两人,刚走到房间门口正要敲门,便听到了阿羽说又要离开,忍不住偷听了两人的对话,心里越听越无法接受,才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 第152页 丁其羽与何大娘对视一眼,叹息道:“哎…本来想让阿娘跟她说的,这下直接听到了。” 何大娘忧心忡忡:“阿羽,你可知莲儿她…” 丁其羽没有在意阿娘的话,站起身,有些心疼道:“小爱哭鬼肯定又要哭了,我去劝劝她吧。”说罢出了阿娘的房间,去到正厅另一侧的莲儿的房间,心情有些沉重。 敲了两下直接推门进去,莲儿却没有如丁其羽想象的一般躲在床上哭泣,而是背对着门口站着,肩膀有些颤抖,似是在等着丁其羽的到来。她听见推门声转过身来,已是满脸的泪痕,问道:“阿羽,又要走?”声音很轻,听得出来,她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看到她这副模样,丁其羽心里突然很疼,难受愧疚到无以复加,却只能无情地点头肯定道:“嗯…” “什…么时候?”莲儿的声音也颤了起来。 丁其羽压下心疼,走近两步坦言道:“我还没计划好,但,就是这几天了…” “可不可以带上我和阿娘…”莲儿带着哭腔问道。 “那怎么可以?”丁其羽立刻否决掉莲儿的请求。她也不是没想过带家人一起出去,但出了兴城便是漂泊无定的生活,又怎么忍心让她二人跟着自己受苦,“阿娘年纪大了,经不起这般折腾的…”丁其羽只能搬出阿娘来让莲儿放弃这个想法。 “为什么…为什么…”莲儿低下头,退后两步与丁其羽拉开距离,哽咽着呢喃道,“可是,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这样我会…”会受不了,不想刚刚相聚就立刻分开… 丁其羽眉头紧锁,上前将此刻不住哭泣的人儿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内疚地安慰道:“对不起…但是,我必须要离开…如果顺利,用不了多久时间的。我要出去见见世面,然后创一番事业,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了。” 无助和绝望袭来,莲儿知道,她再怎么不舍得,阿羽也是会离开的。想起阿羽舍身救陆小姐的事情,莲儿突然很想鼓起勇气,大胆说出自己对阿羽的感情,她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眼前的丁其羽,说道:“可是我不想要什么更好的生活,我只想,只想要阿羽…” 丁其羽闻言心里猛地一颤,惊愕地低下头对上莲儿含着眼泪却极其认真的目光,那里面,包含了少女青涩而又至真至纯的深情,丁其羽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分辨出来。肯定了自己没有理解错,丁其羽是万分的震惊,莲儿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这样的情感?这让她有些无措,不禁磕绊道:“莲儿…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的姿势更是因为那句表白瞬间变得暧昧起来,丁其羽手臂用了点力道,想和怀里的少女分开些许。 莲儿感受到丁其羽的动作,心里泛起浓浓的苦涩,也不再赖在丁其羽怀里,而是自己退了出来,满是泪痕的脸上却是认真无比,勇敢地承认道:“是,阿羽,我喜欢你。”心中的苦涩随着丁其羽脸上惊愕表情的扩大而喷涌而出,莲儿却是倔强地继续道,“喜欢很久很久了…”满心的难过委屈已然让她哽咽不已。 丁其羽真的被这个消息打蒙了,她一直把莲儿当成家人、当成妹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哪怕曾经偶尔产生过某些非分的邪念,她也是立刻掐断了。没想到这丫头竟对自己产生了如此情愫…一时间,千百种思绪冲上心头,让本来就因为未晞的事情而情绪脆弱的丁其羽心里完全乱成了一团。她沉默半晌,捏紧了拳头,豁出一切般地抬头说道:“那如果我说,我不是男子,而和你一样,是女的呢?” “你,你说什么?”莲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莲儿的表情又一次刺痛了这些天以来一直被丁其羽刻意忽略、却未见愈合的伤口:“我说,我是女的。遇见阿娘的时候,她把我认错了,我就将错就错,没有讲明…所以,我是女的,是女的…”丁其羽已经疲累不堪了,要如何,便如何吧。 莲儿能想到千百种被阿羽拒绝的理由,却万万没猜到这一种,丁其羽严肃中带着哀伤的表情证明了她没有说谎,莲儿如被闪电劈中了一般,呆愣在当场。 丁其羽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扯了扯唇角,转身离开了莲儿的房间,奔回自己的房间,泄了劲一般倒在木椅上,捏住胸前的衣襟,企图缓解一下心上的疼痛。她们喜欢的,不过是一个男子的幻象罢了,根本不是真正的自己…丁其羽眼里闪着水光,痴痴望着窗外的冷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91章 世无常因缘两相错(上) 陆未晞几人的车马在翌日的清晨才到达兴城,一路上,陆未晞都在感情和理性之间徘徊交战,每当念及父母的疼爱、礼法的教诲想要斩断情丝时,其羽温柔的声音和深情的眼神总会萦绕脑海,击溃她所有的理智;每当眷恋起那人怀里的温度、唇边的柔情想要不顾一切时,对爹娘浓重的愧疚又油然而生,生生浇灭她燃烧出的感情之火。陆未晞仿佛落入了一张荆棘丛生的巨网,剪不断理还乱,是心事浓稠、日渐消瘦。陆未明和磬儿百般询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替两人干着急。 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下,扶她下车的人变回了磬儿,纵然这一路都是如此,陆未晞还是无法习惯。止住自己不自觉想要偏移的目光,没有去看附近那扇院门,而是由磬儿扶着进了府,尽管她知道,那人就在里面。可惜两道墙、两扇门,隔开了两个人、两颗心,此谓之“咫尺天涯”。 -- 第153页 丁其羽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呆呆地枯坐到了天明,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走出房间,洗漱打理了一番,看了看正房的方向,还没有动静,便独自出了门。直接找到兴城里官办的车船司走了进去。车船司负责大乾百姓的长短途出行交通,类似于丁其羽从前世界的交通枢纽站,在这里可以租赁马匹马车、购买车船票等等。 丁其羽上前询问台前正专注写着东西的一位中年男子道:“这位大哥,请问要去江南怎么走比较快捷方便?” 当差的中年男子抬起头,反问道:“江南有诸多城镇,公子是要去哪个?” “额…”丁其羽噎住,她也不知道要去哪个啊,只好又问,“江南最大的城市是什么?” 难得遇到一个连自己想去哪都搞不清的人,当差的男人觉得好笑,却依旧颇为耐心地说道:“呵呵,江南有双都,尹州和承州,公子要去哪一个?” “这…就尹州吧,怎么去方便呢?”反正也没有特定的目的地,丁其羽索性随意挑选了一个。 “嗯,公子稍待,我给你看看。”当差的男子拿出一本册子翻看了一下,为丁其羽规划着行程,“从兴城去尹州,水路最方便,也安全。直接乘船顺着兴河而下,到了定城码头转乘去尹州的船,从兴渝运河到渝江,渡过渝江,转坐马车,陆上再走一段便能到尹州了。或者公子到渝江之后可直接进渝江支流,走水路也能到尹州。” 闻所未闻的地名让丁其羽听得头大,后悔自己在书院的时候没好好听讲,直问道:“这一路需要多久呢?” 中年男子又查了一番:“算上中途特殊因素和客船停靠的时间,快的话二十日,慢的话一个月。三日之后未时,枫林渡就有一趟去定城码头的船。” “三日之后…再后面呢?”丁其羽捏紧了拳头,不知道在犹豫什么、在奢望什么。 男子摇摇头:“我这还没拿到再后面的安排。” 丁其羽沉默片刻,叹息了一声,才点头称谢:“好的,谢谢。”离开车船司,跑回家里,正好碰见莲儿从正房里出来,她明显也没休息好,眼睛红肿、眼眶黑青,丁其羽不敢再看,也没打招呼,径直回了房间。坐在工作桌前,踌躇了很久,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寥寥数字,装进信封里,在信封上写下了“未晞亲启”四个字。揣着信走出房间,与庭院中的莲儿目光交汇了一瞬,便黯然移开,直接出了门。 丁其羽到将军府门口,直接将信交给了门口与她相识的护院,拜托护院务必代为转交到磬儿手上,就去了何家村。到达何家村,找到教她木工活的何师傅,希望找几个会木工的伙计跟自己一起去江南打拼,就算找不到炎槐客,也要白手起家,创出一番事业来。何师傅听了她的来意,恨不能再年轻几岁,但他这副老身子骨已经经不起大折腾了,只能将自己的四个小学徒推荐给丁其羽。四个小学徒皆是与丁其羽这副身体差不多大的少年,听了丁其羽的说明心动不已,回去与家人商议一番,最终有三人决定要跟她一起去江南。找到三个帮手,丁其羽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找何安康,虽然他不会木工活,但是为人踏实肯干,如果自己能有一点作为,也算是找到方法报答他之前的热心相帮了。何安康一听,是想去得不得了,他爹娘也没法阻止,只能由得他出去闯了。 至此,丁其羽算是有了一个小团队,当了一个小“老大”,手下管着四个人了。她细细想过,之前在将军府当差、售卖曲叶犁和弓弩赚的钱可以拿出一部分作为“启动资金”,供生产成本、四个手下的月钱和自己的生活使用,另一部分留给阿娘和莲儿先用着,自己在路上便开始做机关生意,如果能有收益,则随时寄钱回来。 而此时,将军府的瑶律居内,磬儿刚刚接到了丁其羽送来的信,拿着信走到正坐在阑干边发呆的陆未晞旁,开口道:“小姐,丁公子——”还没说完,便明显看到陆未晞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给你的信。”磬儿将信递给陆未晞,想不通两人明明都这么在乎,为什么又会发展成现在的状况… 陆未晞拿着手里的信,低头看到其上那熟悉的字迹,只觉这信纸仿佛有万斤之重,突然很害怕打开它,害怕从其中读到“两两相忘”、“再不见面”之类的决绝词句。可是信已经送到自己手上,若真是断情书,自己不读也一样是断了情。想到这里,陆未晞忍着泪水,拆开了信封,信上只有一句话:“若晞儿不弃,三日之后,枫林渡口,我会等到未时。” 她这是给我三日时间考虑,若无结果,便断情吗…陆未晞紧紧捏着手里的信纸,又一次陷入了天人交战。 丁其羽办完了一切便回到了家里,把离开的时间和以后的打算单独告诉了阿娘,也希望阿娘能好好安慰安慰莲儿。不过莲儿知道了真相,应该也就不会这么舍不得自己了吧…不知道为何,想到这里,丁其羽的心里莫名有些难受。打消了阿娘又要为自己赶制衣衫的想法,自顾自地回房,提前收拾好了要带走的所有东西。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事让自己忙碌起来,丁其羽鬼使神差地出门去了枫林渡头,静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来往的船只和商旅发呆,或许,也在期待着回头的瞬间,能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连两日都是如此,丁其羽不敢着家,每天只在吃饭的点回去一会,饭桌上也是匆匆填饱肚子,然后又逃到枫林渡口发呆。陆未明担心两人的事情,登门拜访了两次,却都没找着人,他并不知道丁其羽有离开兴城的打算,因此准备改日再来。 -- 第154页 而陆未晞也拿着丁其羽写的信想了两日,两人的种种回忆一幕幕漫上心头,几案上的琴、琴匣上的小木雕、床边的机关花灯,都让她无比怀念、眷恋,渐渐的,心里纠结的天平倾向了感情。除了丁其羽,陆未晞想象不出、更不会去想象谁还能带给自己幸福,就算其羽是女子又如何呢?她对自己的心和自己对她的情,都是真的啊…很想、很想就这样任性一次,就这样,任性一次吧。陆未晞终于做出了决定,在明日的辰时,便去枫林渡口找丁其羽。 可惜,两两相牵的心儿,却没有逃脱世事的捉弄。 陆未晞方收拾好天人交战的心绪,便听到了磬儿焦急的声音:“小、小姐!”磬儿急急忙忙跑进房间找到陆未晞,“夫人、夫人她晕倒了!” 陆未晞闻言心里一急,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 磬儿顾不上自己的喘息,赶紧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说出来:“磬儿听说,是、是大公子来了消息,可能,是什么不好的事…夫人一看就晕倒了…” “大哥?”陆未晞这下更急了,提着裙子就往外跑。一路跑到将军夫妇居住的庭院,见爹爹和二哥都站在了房间门口,房门开着,里面有不少女府医正在诊治,上前急问道:“爹,娘她怎么会晕过去?” 陆将军眉头紧锁,一脸的悲恸,看起来苍老了不少,他看了看周围没有外人,低声道:“你大哥来了密报,玉泉关布防图被盗,北寇攻入势如破竹,未昭他抵死守关,玉泉是守住了,可未昭他…他被敌将的勾镰所伤,失了一条腿…”说着又扼腕叹道,“身为武者却失了腿,我担心他…”将军已说不下去了。他的三个孩子中,陆未昭与他最为相似,从小爱好武艺、痴迷兵法,一腔将者热血,年纪轻轻已是军功赫赫,如今遭逢这样的打击,却依旧要坚守于边关,为人父母的是痛心到无以复加了。 “什么…”陆未晞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难受,大哥对武艺的痴迷就如同她对琴艺,大哥失了腿,那对他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啊…陆未晞为兄长忧心无比,急得眼里都泛起了泪光,可是她什么也帮不上忙,只得又问道:“那娘呢?娘的情况怎么样了。”一旁的陆未明沉默不语,只恨自己一无是处,不能替父兄分忧。 里面看诊的府医正好上来汇报情况:“将军,夫人是情绪波动过大,悲气郁结心肺导致了晕厥。因为夫人之前一直有心气亏虚证,需静养一段时日才能复原,这期间万不能再提及什么影响夫人情绪的事情。” 陆未晞闻言,心里沉了一下,但做好的决定她不想再反悔,咬着牙掐断心里那点又冒出来的纠结之势,只求日后在父母面前尽自己所能尽孝,弥补自己这任性的决定。 因为陆夫人还没醒过来,陆未晞、陆未明都不愿离开,而是留在房间里帮忙照顾他们的娘亲,一直忙到半夜,陆夫人才醒了过来。陆未晞看着终于苏醒的娘亲,心下一松,却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冲上大脑,失去了意识。 ☆、第92章 世无常因缘两相错(下) “未晞!”,“小姐!”身旁的磬儿和陆未明是眼疾手快同时扶住了晕过去的她。陆未晞郁结多日、夜夜无眠,此刻终究是绷断了身体的弦。夫人刚醒,三小姐又晕了过去,今夜将军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 “阿娘,我要走了。去枫林渡坐船。”吃过午饭,从枫林渡等了一上午回来的丁其羽便背好行囊到何大娘的房间道别,回家没几天就又到别时,她有些哽咽,“莲儿她还不知道,阿娘要帮我好好劝劝她,别让她再哭了。”不过,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哭了吧… 何大娘拉着丁其羽的胳膊,抹了抹眼角的泪,问道:“你真的不自己去与她说吗?”她想不通,这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 丁其羽摇摇头:“不了。阿娘,你们要保重身体。我,我这就走了。”丁其羽说罢,不忍再看阿娘抹泪的场面,快步离开阿娘的房间,看了一眼灶屋的方向,不再犹豫,走出了家门。 顺路去将军府让人将自己的“辞呈”转交给陆未明,丁其羽赶到枫林渡的时候还没到她与另外五人约定的时间。说有另外“五人”,是因为丁其羽昨日去向客栈里的老头告别时,老头也决定跟着他们一起去江南。 老头前两日在兴城多方打探,都没有探到有用的消息,只能按照最初的想法去江南了,希望她们并没有搬走、还在当年的地界吧。 时间一点点流逝,丁其羽呆呆望着来路,心里也愈发地绝望。她做好了打算,如果晞儿能接受,那么她就只是去江南走走看看,便于开创自己的机关术事业,也不去找炎槐客了。如果是另一种结果,那么她可能就会在江南待上一段时间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不会因为她的心声而停留,另外五人都到齐,未时已至,客船的船工开始招呼还没上船的人赶紧上去。丁其羽脚下像灌了铅,迈不出步子。老头见状,叹息一声,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强迫她上船。丁其羽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来路,还是没有看到想见的人影,被师父半拖半带地进了船舱。 …… 晚饭时间,莲儿照常做好了三人的饭食,喊了一声让阿娘来吃饭,坐在桌前默默等着阿娘和那个天天往外面跑的人。莲儿这两天心里也乱极了,万万没想过阿羽是个女子,而自己也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可是每日见到阿羽躲着自己的样子又是心痛难当,每晚躺在床上还是会止不住地想起阿羽身上的味道和温暖的声线。内心越来越肯定自己放不下、舍不掉,即使知道了真相还是喜欢着阿羽,但本就是初尝情滋味的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现在和阿羽之间尴尬的状况。 -- 第155页 何大娘走出房间,坐在桌前,一直在犹豫怎么开口告诉女儿,纠结了一下午也没想到好的办法。莲儿低着头,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人来,心里生出几分不安来,不禁抬头问道:“阿娘,她、她呢?” 现下是不得不直说了,何大娘挪了挪凳子,拉住女儿的手道:“阿羽他,中午便走了,去尹州了…” “什么?走、走了?已经走了…”莲儿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大块,“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眼泪抑制不住地滑落。中午的时候,莲儿知道丁其羽出了门,却当她是如前两日一般出门办事,而万万没想到她会一声不吭就走了。 何大娘心疼不已,起身将女儿拥进怀里,声音也有些抖:“告诉娘,你和阿羽这几天是怎么了?”何大娘很想知道两个孩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这两天互相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莲儿埋首在何大娘的怀里摇着头,已是泣不成声:“娘…娘…”此时此刻,她好想好想就这样追去尹州,可是又断不能让娘亲一人留在家里。谁能来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办… 而将军府里,陆未晞也终于醒来,她虚弱地睁开眼,回复了片刻意识,瞥见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瞬间完全清醒,心里一沉,着急地要坐起来。 床边的磬儿立刻扶住她:“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别乱动,大夫说你身子虚得很!” 陆未晞没接她的话,而是拉住磬儿的手问道:“几时了?现在几时了?”语气里是满满的焦急。 “嗯…现在是酉时六刻了。”磬儿如实回答道。 “酉、酉时了…”陆未晞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像是被人吸走了三魂七魄一般失了力气,捉住磬儿的手垂落,却又在下一刻挣扎着要下床,“她一定还在,一定还在的…” “诶!小姐,您这是要干嘛呀?”磬儿吓得赶紧控制住她。 “枫林渡,我要去枫林渡口!”陆未晞不顾磬儿的阻止,执意想要起来,可是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哪里是磬儿的对手呢,被她按住肩膀是怎么都无法起身。 “去什么渡口!你哪儿也不许去,好好在这给我养病!”陆将军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喝止住乱动的陆未晞。 “爹…”陆未晞的眼神越过磬儿,恳求地看着自家爹爹,她很害怕,害怕自己与其羽就此错过了。 “没得商量!”陆将军强硬地回道,看着女儿带泪的双眸又有些心疼,语气软了下来,“你要去哪里等身子恢复了再去。现在,先养好身体。” “爹…求你,让我去吧,我不能——” 陆未晞还没说完,便被陆将军打断:“你想都别想!”桩桩件件的坏事让陆将军的心情本来就很不好了,女儿如此不爱惜身体更是点燃了他的怒火,“你们,给我看好了,如果她离开这里半步,唯你们是问!”说罢径直就要走出房间。 一堂的丫鬟是齐齐跪下称诺,绝不敢触了将军的逆鳞。 陆将军走到门口,侧头说道:“磬儿,出来。” 吓得磬儿一个激灵,转头看了看自家小姐绝望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出了房门,紧张地跟着大将军到了瑶律居一楼的书房。 陆将军稍微平复下怒气,转身问磬儿道:“你小姐是为什么思虑过重?她刚刚想去渡口干什么?”这是卧病在床的陆夫人让他来问的,府医说未晞是忧思过度、脾气郁结,再加上连日不寐,身子非常虚弱。这一切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因此只能从磬儿这里了解未晞到底怎么了。 “磬儿不知…磬儿也不知道小姐去渡口要做什么…”磬儿低着头,避重就轻地回答,小姐和丁公子之间如今本就是困难重重,她不想让大将军此时再来雪上加霜。 所以任大将军怎么逼问,磬儿都是口风死紧,皆答“不清楚”、“不知道”,大将军堂堂英豪,也不能如何为难磬儿一个小丫鬟,最终被她气得拂袖而去,没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务,被陆夫人数落了一番。卧病在床的陆夫人只能亲自上阵,把磬儿和陆未明一起叫来“审问”。陆夫人本来就猜到未晞这番表现肯定是有了心上人,更是根据那次未晞落水的消息,猜测这人很可能是丁其羽,再加上她“审问”的技巧可比将军高明多了,陆未明又是个憨厚老实的性子,几下旁敲侧击,真相就大白了。 说漏了嘴,磬儿和陆未明都懊恼不已,本以为将军会发怒呢,却见陆将军思索半晌,叹了口气道:“他二人既是两情相悦,我们也不会阻止,小晞思虑过重却又是为何?”丁其羽虽然确实出身低了些,但人品才貌很不错、对小晞更是能舍身相救,未晞是他们从小便疼到心尖上的,将军夫妇二人不忍心拆散宝贝女儿和她的心上人。 磬儿松了一口气,将军竟然并不反对,只得如实道:“我们也不知道,小姐和丁公子可能闹了别扭,从要启程回来那天起,就这样了。” 陆未明这才想起怀里的信,家里出了一系列状况,他是才打开看丁其羽送来的信,刚看完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又被爹娘叫过来了。他摸了摸怀里的信,下意识地说道:“羽弟,他好像去尹州了…” “你说什么?”这句话是又激起了陆将军的火气,“身为男儿,闹了别扭不来想办法解决,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留着女儿家独自为了他伤神?!” 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那般虚弱的模样,丁其羽在陆将军心中的形象瞬间坍塌,成了一个背信弃义、不负责任、遇到一点困难就逃跑的懦夫。陆夫人闻言,也是对丁其羽非常失望,又心疼女儿的痴傻。 -- 第156页 于是,在大将军的盛怒下,陆未晞就这样被彻底禁了足。她只能拖着病体写了一封又一封书信,托磬儿、托兄长送出去,磬儿和陆未明也不知道这信能寄到哪里去啊,但见她身子太虚,担心会加她的思虑,只得隐瞒了丁其羽离开兴城的消息,假装帮她送了信,还每次都只能谎称丁其羽的回信被大将军他们没收了。可怜未晞还满心地以为等她病好了,爹娘就会让她与其羽相见,所以一碗一碗的苦药乖乖喝下,夜晚却仍然抵不过相思,继续一夜一夜地耿耿不寐,身体每每刚有起色就又虚了下去。 …… 一种相思,几处闲愁。她病中痴望着那人模糊的幻象,她含泪怀抱着那人旧时的衣衫,她掌心紧握着那人随手相赠的木剑,而那人独对着江上的明月,皆是无眠。 【卷二.少年游终】 ☆、第93章 至江南景月光华暖 一路行船,丁其羽为了让自己忙起来,只能想办法赚赚银子。因为中途客船靠岸的时间很短,丁其羽决定在船上制作一些小东西,主要是木制机关玩具、漂亮的机关摆件之类的,客船一在大型城镇停靠,他们便带着这些对于大乾百姓来说非常稀奇的玩意去城里售卖。丁其羽做出来的小玩意很受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和小孩子们青睐,成本又极低,一路上赚了不少银子,完全不必动用她最开始带出来的“启动资金”,就已经能让自己和手下们在吃穿上过得挺舒服了。 每日夜里,只要一空闲下来,还是会止不住地伤感难过,爱晞儿爱了那么久、那么深,到头来又回到了孑然一身。泪流多了,痛麻木了,这颗原本炽烈滚烫的心,也只能由她自己亲手埋藏起来。既然晞儿已经做出了选择,自己便不该再纠缠,不该再有非分之想,沉沦无法挽回的伤痛更不是丁其羽的性格,所以她选择将这段感情作为美好的过往和难以愈合的旧伤深深埋藏在心底。 行船辗转二十来天,终于平安到达尹州码头。丁其羽仔细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去叫师父下船,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应,推门进去便看见了桌上的书信,信上只有几个字:“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原来,船一靠岸,老头就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船,去寻找他想要探寻的真相去了。 如此一别,还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呢,丁其羽心上有些怅然,平复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才和她的四个“手下”一起下了船。新的地方,新的事业,她也要以一个最好的面貌来面对不是? 一下船,几人便被眼前景象给震住了,码头边舳舻千里,大小不一的各色商船客船首尾相接、鳞次栉比。码头上,给货船装运货物的劳工和过客商旅们摩肩接踵。尹州的职能重心明显与兴城不一样,兴城是乾北政治军事中心、更有将军府坐镇,虽然兴城也很热闹繁华,但城中的商铺多为陆家产业,仅针对兴城及周边的北方城镇百姓的需求。而尹州是大乾著名的商都,大乾商业巨擘江南傅家及依附于傅家的大小商会皆坐落于此,可以说几乎掌控了整个大乾的商业命脉,因此尹州的水运交通才会如此繁荣。 何安康和三个木匠都非常兴奋,对尹州的生活升起了万分的期待。丁其羽对眼前热闹的场景倒是没什么触动,她更希望看到的是从前世界里那种烟雨如酒的江南。尹州也没有让丁其羽失望,它地处大乾渝江之南,气候地貌都确实与丁其羽从前世界的江南相差无几。几人离开繁忙的码头,随着拥挤的人群入了尹城,伊人才真正揭开了她的面纱。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就像走入了诗篇中一般,垂柳小桥石板路,亭台楼阁乌篷船,样样都是诗文里的绝美所在。 城中亦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似乎是雨后初晴,阳光透过垂柳、跃出粼粼波光的河道,落在来往行人的脸上,点亮了一街的笑容。丁其羽的心情也被感染,开始隐隐期待起未来的日子来。 不过尹城立刻就给几人出了一道难题,几人想找个客栈投宿,谁知问了好几家客栈都是客满,丁其羽他们腿都逛疼了,终于分成了三拨人住在了三个不同的客栈里,丁其羽实在好奇,难道尹州平日里都是这么多人来住客栈的吗?那客栈业明显还需要更多的投入啊!趁跑堂伙计送来饭菜的当口,丁其羽叫住了他好奇道:“小二哥,你们尹州一直都有这么多来往客旅吗?要找个客栈住实在太不容易了!” 伙计闻言愣了一瞬,随即笑着反问道:“我看客官不像生意人,您这个时候来尹州,难道不是为了景月节吗?” “景…月节?”丁其羽摇摇头,“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尹州,没听过景月节。小二哥给我说说呗。”丁其羽示意伙计就坐。 伙计态度很好,是个热心的人,顺势坐在丁其羽对面,说道:“那客官肯定是北方来的吧,一般只有北方来的客官才会不知道景月节。乾中和乾南的百姓都会过景月节的!景月节就是每年的七月十五,入秋的第一个望日,景月仙子下凡的日子。” “七月十五?”丁其羽有点懵,“七月十五不是鬼…”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大乾,虽然很多习俗与从前一样,但有所不同也是很正常的。 伙计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对啊,七月十五。我们尹都的景月节是最热闹最漂亮的!景月节这天啊,街上会有烟火花灯、各种表演。而且没出嫁的姑娘们都会出门游园祈福。我们尹都的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水灵!所以是风景漂亮、人更漂亮,每年这个时候来尹都的人都多得不得了,客官您如果明天到达的话,估计根本就找不到客栈住啦!所以您如果不着急着走,可以留下过过我们尹州的景月节!” -- 第157页 丁其羽点点头,向跑堂伙计道谢送他出了门。从前世界的鬼节,竟是变成了如此美好的一个节日,有些匪夷所思。转念一想,这么盛大的节日,是不是可以弄点什么新奇玩意卖着赚赚钱呢?就快到景月节了,得抓紧时间考虑考虑了。 翌日,丁其羽一大早就出门叫上另外四人,准备去找个院子租下来。因为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在尹州待上一段时间的,住客栈显然不合适。还好景月节吸引的都是些短暂停留的游人,客栈虽然爆满,院子还是挺好租的。寻了一上午,看了几间院子,丁其羽便爽快地拍板租下一个大小合适的院子。打扫采买一下午,住宿问题算是解决。距离景月节还有五日,丁其羽不敢耽搁,采买的过程中便打听清楚了景月节的习俗,当夜就定好了要卖的几样东西。 七月十五是秋气新来的第一个望日,是阴盛之时,在丁其羽从前的世界,人们认为此日阴气甚重,是地府大门打开之日,所以把它定成了鬼节。但在大乾显然不同,月亮在阴阳之中代表着“阴”,大乾的百姓认为月之光华在这一天是最为皎洁神圣的,相传月亮的化身景月仙子会在这一天化作银白仙鹤,口衔琼玉之花,下凡到人间,为百姓(特别是女孩子)带来福泽,所以将这一日定为“景月节”。 景月节同时也是姑娘们的“女儿节”。尹州民间素有诗云:“巧月流景华,飞鹤衔玉花。秋来金果落,有女宜室家。”女孩们喜欢在这一天出门放河灯祈福,祈祷未来幸福美满。那么自然,期盼着邂逅美人的人也就多了,因此要与丁其羽从前的世界作比的话,景月节与七夕节更加相似,而完全没了“七月半”的恐怖之意。 丁其羽根据打听到的习俗,想到了不少好点子,因为时间紧迫,做不了太多花样,只能选择几种最合适的:用一个小机关结构别在肩膀上的、就像仙鹤停在了肩头、象征着仙子送福的“飞鹤衔花”小木雕;来回扣动背后的机括,可以做出振翅飞翔动作、发出悦耳鸣叫的仙鹤机关玩具;仙鹤绕月、衔花送福两种款式的机关花灯。木雕和机关的零件交给三个小木匠飞速赶制,丁其羽负责装配。每一件货品都刻上了丁其羽惯用的飞羽图案,作为官方出品的“商标”。 前两样东西,成品一出便让何安康拿出去“试卖”一下,算是为节日预热,最后的花灯则准备留在景月节当天售卖。 设计花灯的时候,丁其羽不禁想起了半年前的上元节,为晞儿、为小爱哭鬼费尽心思做的礼物。可惜她们都接受不了真相,转眼已是物是人非了… 何安康虽然做不了木工活,但他为人开朗外向、勤劳踏实,“销售”这项工作他做得不错,丁其羽设计的几样小玩意寓意好、颇为新奇、价格又不贵,所以很短时间内便在尹州城内迅速流行起来。丁其羽和三个木匠赶制货品是忙昏了头,何安康每天要出好几次货,每次出去皆是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完了全部货品,即便这样都还是有好多顾客排了很久队都没买上。 景月节这一天,主要要卖的东西是机关花灯,他们前两日便做好了成品,三个木匠都摩拳擦掌想要出去售卖,丁其羽欣然同意,四个人卖人手够了,自己正好可以四处逛逛、散散心。 纪念月亮的节日,重头戏自然在晚上,尹州官府还准备了焰火、灯车表演,为尹州城的女性们祈福。夜幕降临,何安康和三个木匠早就跑出去卖东西去了,丁其羽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也准备出门。走到院门口,忽然折返回去,从房间里拿出一盏机关花灯提在手上,才出了门。 尹州城里已是“月色婵娟,灯火辉煌”,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花灯把整条街点缀成了一条流着繁光的星河,姑娘们的笑语声、节目的鼓乐声、柳堤边时不时燃起的烟火声不绝于耳。丁其羽看着来往路人手里仙鹤绕月、衔花送福的花灯,就能猜出来何安康他们定然是收获颇丰了。 丁其羽自嘲一般地感慨一声:“‘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啊。”她对眼前的暖光暖景有些羡慕,索性抛去心里滋生出来的消极情绪,也汇入人群之中,跟着大家看看这个,逛逛那个,体验着节日的氛围。挤在人群里面看表演、赏焰火、吃美食,丁其羽挤了一圈下来,把自己都吃撑了,才终于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到一座石桥边上停下,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摸着自己撑圆了的肚皮准备缓口气。 ☆、第94章 仙缘桥初见惊鸿影 丁其羽的心情比刚出门的时候好了不少,缓过劲来,伸手摸着饱饱的肚皮,远远便看见何安康几人正在小河对岸的柳堤上收拾摊子,这么早就卖完啦?丁其羽笑了笑,想过桥去与他们汇合。 丁其羽踏着石板铺成的阶梯步步上桥,身边的行人来来往往,抬头便见桥上有一行人正往下走来。两个腰佩长剑的女护卫和一个手提竹篮的丫鬟簇拥着为首的一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是一位身着素白色交领襦裙的姑娘,垂落肩背的长发上系着白色的纱带,几缕青丝散落额前,柳眉秀如青山蝶黛,眉下的明眸是如曜石一般的深邃,澄澈而不参一丝杂质,眉眼间神色淡然。白纱覆面,看不全她的容貌和表情,但如此漂亮的眉眼下,定不会是什么难看的容颜吧。 丁其羽脚步一顿,仰着头就那样呆愣地望着为首的姑娘,一袭素衣白裳迎着桥上的微风轻扬,给人一种出尘之感,辉映着她身后天际上景月洒下的琼华,仿佛真是从云端走下来的仙子,朦胧而缥缈。丁其羽突然就明白了诗里那般“惊鸿照影”的意境,情不自禁地喃喃出声:“疑是惊鸿照影来…” -- 第158页 那位姑娘越走越近,丁其羽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失礼,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诶!那边景月娘娘的灯车过来了!”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提醒大家“迎月”活动开始了,桥上本来人就不少,这下好多凑热闹的人都疾步往对岸走,正停步懊恼的丁其羽被身后的人推搡,手中的机关花灯脱了手,“哐”地一声掉在地上,脚下绊到台阶,向前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扑向上面下来的那位姑娘—— 幸好那姑娘身后跟着的女护卫敏捷地闪身挡在了姑娘前面,伸手一抓,提起丁其羽肩上的布料就把“饿狼捕食”一般扑过来的她给拉了起来,直接判断丁其羽是图谋不轨的歹人,顺手往她胸口就是一个肘击,就想把她击开。 丁其羽在名师指点之下学了那么久武技也不是白学的,见人要打自己,借着女护卫的力量稳住身形,侧身化开这一击的力道,下意识捉住了女护卫的手腕,较起劲来。姑娘身后另一个女护卫见势想上前帮忙,却听那白衣姑娘出言道:“住手。”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冽,语气毫无波澜,根本听不出她的情绪,真如那寂寞瑶宫里心如止水的仙子一般。 与丁其羽对峙的女护卫闻言,松了手上的力道。 丁其羽才意识到自己失礼冲撞,人家不以为自己是坏人才怪,怎么还条件反射一般地出手了?立刻放开手,让那女护卫退回了白衣姑娘身后,站在姑娘面前的几步台阶之下,拱手弯腰赔礼道:“抱歉,姑娘,我刚刚被后面的人挤了一下,没站稳。”说罢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等着回应。 白衣姑娘颔首:“无碍。” 丁其羽获得原谅,捡起掉在地上的机关花灯,侧身让那姑娘和她的随从离开。本来,丁其羽只点燃了花灯里面的烛台,没有打开机括,现在摔了一下,可能机括松了,机关自动地运转了起来。这盏机关花灯与何安康他们拿去卖的两种款式不同,这盏是丁其羽精心雕刻的一盏“月老牵线”灯,因为大乾的百姓并不知道“月老”这位神仙,所以她根本没打算大量制作,只是突发奇想做给自己玩的,仅此一盏、别无他品。 随着机关的运转,在月老小木雕的见证下,灯面上印出的两个机关小人的影子邂逅相遇,越走越近,最终携手交融在了一起。 正要离开的白衣姑娘看见她的手里的灯,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停下脚步启唇问道:“公子这灯,可否割爱相让?” 丁其羽没有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愣愣地抬了抬手里的灯:“这个?”随即爽快道,“姑娘既是喜欢,这灯就送给你了,就当是为了我刚刚的失礼冲撞赔罪。” 白衣姑娘的目光从机关花灯上移开,看了丁其羽一眼,随后侧头对身边的丫鬟道:“银粟。” 丫鬟与她家小姐是多年的默契,立刻明白过来,把竹篮挎好,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丁其羽。 “诶,不用钱!这灯是赔礼的。”就算卖也要不了这么多钱啊…丁其羽把灯拿给丫鬟,并没有接银子的打算。 “‘商者无利不成’,小姐是想买公子的灯,自然不能不付钱。”丫鬟将银子塞到丁其羽手上,退了回去。 “多谢割爱。”白衣姑娘向还在呆愣的丁其羽点头称谢,带着她的随从下了石桥。 “商者无利不成…呵呵,真是个有趣又有钱的姑娘。”丁其羽回过神来,笑了笑,想起那次“漪”姑娘也是强行给了自己不少钱,这些姑娘怎么都这么有钱呢?不过,她为什么要戴面纱呀?来大乾这么久,丁其羽还是第一次见到戴面纱的姑娘呢。丁其羽远远望了一眼那消失在人海中的素白倩影,转身去找何安康他们去了。 …… 景月节这几天,丁其羽带着她的伙计们是赚了不少钱。她找到尹州的民信司(大乾官家兴办,专门供百姓寄送小件贵重物品的机构),寄了银子和一封简短的家书回兴城。兴城那一团纷乱的事,对丁其羽来说是不敢提及的伤痛,实在不知该如何提笔写家书,因此她只用寥寥数语报了平安,说明了自己现在的住址,方便书信来往。 接下来的好几天,丁其羽安排伙计们制作售卖着她之前设计好的一些小玩意,她自己则四处打听炎槐客前辈的下落。可是所有该探听的渠道都试过了,根本没人知道有关这样一位机巧大师的蛛丝马迹。尹州整体的机关木甲使用水平也与兴城相当,完全不像是有机巧大师坐镇的样子。 找炎槐客并不是此行唯一的目的、更没办法急于一时,现在没找着他,丁其羽的重心自然就放在了开创事业之上。之前设计的曲叶犁、新型纺车、家庭用水系统等应该都可以拿出来赚钱了。 这日,丁其羽出门购买机关需要的小零件。七月流火,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尹州城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丁其羽撑着油纸伞,买好了东西正要回去,小雨却变成了雷雨,骤雨倾盆而下,丁其羽只得在店门前等待着雨势稍小再离开。 她望着檐上珠帘一般垂下的雨幕出神,忽闻一个男子的抱怨声:“哎哟,累死我了!” 丁其羽转过头去,就见隔壁店铺的门前坐着两个中年男子,身材健硕,肩上随意搭着擦汗巾,一看就是壮劳力。方才抱怨的男子一手捏着自己另一侧酸痛的肩膀继续道:“这活干着太费劲了!我胳膊都要废了!怎么会突然出现那么多瘟米的?” -- 第159页 另一个中年男子明显也疲惫不堪,叹着气回道:“你也别抱怨了,我刚刚听掌柜说了,怀丰、良兆几个地方的稻田都出了稻瘟,尹城种的那么点大米哪够我们运出去?大部分稻谷都是从那几个地方来的!所以瘟米多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好好筛呗!” 第一个男子非常不满:“筛米明明就是谷场那边的事,瘟米筛不干净,还让我们来接着干!我也想好好筛,但是瘟米又不是壳子渣滓,我胳膊都废了也筛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还被掌柜的骂了一顿,他有本事去骂谷场的人啊——” “你可小声点!”另一个人赶紧打断了他,“筛不出来掌柜的也着急,不能砸了咱‘望岁’的招牌!” 丁其羽抬眼望了望隔壁店铺的招牌,牌匾上书写着“望岁”二字,是个米铺。这个米铺丁其羽并不陌生,因为她之前当兴城记察使的时候,便知道兴城最大的米铺便是“望岁”,但“望岁”是江南傅家的产业,她没能去视察。 如今听这两位大哥的意思,“稻谷种植基地”出了天灾,给筛米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丁其羽想起自己画过筛米机的设计图纸,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撑着伞两步跑到望岁门口,弯腰问道:“两位大哥,方才无意间听到你们谈话,请问你们这儿筛米是用大筛子抱着筛吗?” 那两个男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不用大筛子还能用啥?大乾所有的地方怕都是这么筛的吧?” 丁其羽有些欣喜:“那能不能带我去见你们掌柜的,我有更好的办法!” 两个男人对视一瞬,站起身,带着她进门:“公子跟我们过来吧!”他们也是万分渴望有更好的方法筛米啊。 丁其羽跟着两人找到掌柜的,将自己的来意道明,掌柜非常惊喜,最近的稻瘟是急得他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了!于是掌柜的立刻带她一起去了后面的米仓,看那所谓的筛不出来的“瘟米”。 原来,瘟米是因为稻谷生了稻瘟病而结出来的病变果实。稻瘟病不仅会让稻谷大量减产,还会结出很多这样病变的瘟米。瘟米呈暗黄色,它的大小与好米基本无异,因此用筛子是很不容易筛出来的。但是它质地密、硬度大、质量大,所以丁其羽之前设计的、由重量筛米的筛米机完全可以很容易地把它筛选出来。 丁其羽看过之后,自信地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这瘟米,我的机关能很快筛出来,就算以后稻瘟病过去了,它也能很快筛出谷壳、砂砾和次等米来!”然后给掌柜大致介绍了一番自己设想的筛米机。 掌柜的听得似懂非懂,又见她胸有成竹,相信了她的所言:“我们望岁要的话,肯定不止一台的,但是这我做不了主。公子如果现在有空闲的话,可以跟我去见见我们大小姐么?” ☆、第95章 论筛米再见景月仙 “大小姐?”丁其羽疑惑。 “哦、大小姐就是我们望岁的东家。”掌柜解释道,“那公子可有空闲?我们是现在就去吗?”掌柜是迫不及待地想早点解决瘟米的事情。 丁其羽同意道:“好的,没问题,烦请掌柜的带路吧。”心里对掌柜的口中那位“大小姐”产生了几分好奇,望岁是傅家的铺子,大乾商业巨擘傅家的掌舵人难道是个女子吗? 掌柜跟店里的人交待了两句便走出望岁,此时骤雨已经转小,丁其羽撑着伞跟在掌柜身后,走过几片垂杨河堤,跨过几座石桥,从尹州城中心那气派华贵的“傅府”门前生生路过,也没有停步。丁其羽不禁奇道:“掌柜的,贵东家的府邸不是在刚才那吗?” 掌柜的一下便明白过来,笑道:“公子有所不知了,傅府那是家主的府邸。大小姐可不住在那儿。” 丁其羽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的疑惑却是更甚,原来傅家还有个“家主”,“家主”和“大小姐”,到底谁是傅家的老大? 就听掌柜似叹息似陈述地道:“大乾人皆知江南傅家,却不知江南其实有两个傅家哟…” 丁其羽不好意思多打探别人家的家事,再好奇也没准备进一步追问。跟着掌柜的渐渐远离了尹州城中心,来到尹州城东。这里明显与繁华喧闹的尹州中心不是一个风格,要宁静素雅得多,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白墙黑瓦的水乡民宿也不似尹州中心错落的亭台楼阁那般富丽,城中的河道上偶尔飘过一两艘乌篷船,倒是比繁华的中心更有烟雨江南的韵味。 远远便看见一座青山,青山上有白塔和庙宇的建筑群。青山山脚处,是一座朴素内敛、却颇为大气的庭院,它背倚青山,独立于城东一隅。柳堤环绕着庭院,堤下是一条小河。庭院此时正隐于朦胧的雨雾之中,有些缥缈,给人一种淡泊沉静的朦胧感,仿佛一位立于烟雨之中的伊人,宁静恬淡。只看见她模糊的身影,便能让人纷乱复杂的心绪都平静下来,期盼着伊人凝眸,一眼万年。 走过雕着蚣蝮的石桥,来到庭院大门前,乌木院门的牌匾上书写着“清柳园”三个字,字迹有些清瘦,却非常漂亮,门前静静立着几个手握长戟的女护卫。 掌柜的带着丁其羽走过去,女护卫认得掌柜,自然顺利通行。进到庭院中来,更觉园如其名,园中的亭台水榭、独立院落边都种上了青柳,翠色的柳条在雨中轻摇,只能听见青山上传来的古刹钟声和雨落的沙沙声。住在这样一个颇有禅意诗情的庭院里的姑娘,该是怎样一位伊人呢?丁其羽的心中愈发好奇期待起来。 -- 第160页 一路赏心悦目,掌柜的在园中名为“凝心堂”的院落门口停下脚步,应是到了那位“大小姐”办公的地方,请院门口侍立的侍女进去通报,片刻之后,便出来一个侍女带着二人进了院子。 侍女上前敲了敲楼阁雕花的木门,只听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丁其羽闻声愣了一下,这声音怎么有点儿耳熟呢?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呢,掌柜已经进了屋,丁其羽只能跟进去,甫一进屋,便看见了书桌前一抹素白的身影,丁其羽万分惊讶,脱口而出:“是你!”打断了正准备行礼的掌柜。 原来,这神秘的江南傅家“大小姐”,正是景月节那日在桥上遇到的“仙子”啊!她今日穿着与那日样式不同的对襟襦裙,却依旧是一身的素色,正低着头提笔在写着什么。 白衣姑娘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到丁其羽,略微回想了一下,也想起了丁其羽是谁,原来是景月节那日总是发呆、还要“送灯”的呆公子。看着丁其羽下巴都要掉到地上的表情,白衣姑娘更觉此人呆愣了,顺着丁其羽的意思点了点头:“嗯,是我。” 旁边的掌柜对二人的哑谜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白衣姑娘的回答瞬间让丁其羽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拱手一礼:“额、大小姐?在下丁其羽,是个机关术师,今日来叨扰,是想向大小姐自荐我的筛米机,它能帮助贵铺望岁渡过‘瘟米’难关。”心里是暗骂自己怎么净在这姑娘面前犯傻啊! 白衣姑娘之前已经听通报的人简单道明了丁其羽的来意,搁下了手中的笔,对掌柜说道:“元叔回去忙吧,我与这位公子谈。” “是,大小姐。”掌柜得令,恭敬地退出了房间。 白衣姑娘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对丁其羽开口道:“可以具体说说么?” 丁其羽道谢,坐在了堂下的椅子上,估计这就是“大小姐”经常听手下汇报的地方吧。丁其羽开始介绍自己的机关:“‘瘟米’之所以难筛,是因为现在的筛子都是靠大小区分好米、谷壳与次米的,我的筛米机原理并不是如此,而是利用重量来筛选。”说着,她拿出随身工具包里的手记,翻找了一下,找到里面筛米机的草图,起身走到桌前,将草图摆在白衣姑娘面前,鼻息间似乎嗅到了一丝冷香,丁其羽顾不上在意这些,指着草图讲解了一番筛米机的原理,“……就是这样,只要将混合的谷物倒入筛米机的入口,然后转动筛米机一侧的木柄,筛米机内部的扇叶就会转动起来,将重量不同的颗粒送到不同的出口流出。这样很快就能筛出好米、谷壳、次米和瘟米了。而且就算这次稻瘟病过去,没有瘟米了,用筛米机筛米的效率也远远比原来的筛子高。” 白衣姑娘听完丁其羽的讲解,也觉得此法甚妙,问了丁其羽筛米机的制作时长和价格,都颇为合适,心里有了计较,嘴上却问道:“公子与我说得如此详尽,不怕我过河拆桥,找别人来做同样的东西吗?” 丁其羽正兴致高涨呢,被她此言噎住,思索片刻,才笑着说道:“那天,大小姐身边的那位姑娘都知道‘商者无利不成’,那么其羽便反过来说说,‘商者不诚无利’,不知大小姐觉得有道理吗?” 也不算太呆…白衣姑娘如是想着,没有回答丁其羽的问题,话锋一转说道:“筛米机目前不过是公子在纸上的设想,看不到实物,我无法做决定。上次的灯,从城中走回清柳园来,便不能再动了,只摔了一次就损坏,公子的机巧技艺…”白衣姑娘没有说完,意思却不言而喻。 “什么?坏、坏了?”丁其羽尴尬又懊恼,到了大乾,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质疑她的机关术呢!不禁有些着急地想补救道,“应该是机括松了,姑娘拿来我看看,马上就能修好!” 白衣姑娘却是摇了摇头,将话题转回了筛米机:“先让城西南的谷场试用丁公子的筛米机吧,五台,两日内交货,能做到吗?” 既然人家揭过不谈,那么必须要靠这单生意挽回自己的名声了!丁其羽立刻点头承诺道:“没问题!那大小姐,我这便回去弄了。”暗下决心,这回一定要做出闪电都劈不坏的筛米机!心里也有了深一层次的考虑,这一单如果能做好,便可以争取争取更大的合作。 白衣姑娘礼貌颔首:“慢走。”说罢便提起笔,低头继续她之前的工作。 丁其羽走到门口,忽然鬼使神差地转过身来说道:“哦对了,大小姐,我可不是男子,大小姐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吧。”竟是直接与白衣姑娘说明了身份,以后没有交集便罢,若能有其他合作,那么与这位大小姐接触的机会不会太少,虽然即便有接触,也只会是生意上的接触,但受了未晞和莲儿的打击之后,她再也不想与美好的女子之间产生什么“美好的误会”了。 居然不是男子?白衣姑娘心中浮出一丝诧异,抬眼看向丁其羽,片刻之后便移回了桌上的账册,轻轻点头道:“嗯。” “额…”什么反应都没有?!丁其羽有些不甘心,补充道,“我和你一样,是女的。” 这次白衣姑娘连头都没抬,淡淡地回道:“是男是女,并不影响我们的合约。” 这淡定的反应让丁其羽泄气不已,还以为她会惊讶一下呢,结果一直都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虽然面纱遮住了容颜,但从她这个平淡的“嗯”字足可以猜到她的表情了吧。不过想想也是,自己是男是女,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啊,就当做是为未来可能的合作做出的坦诚吧。如是想着,丁其羽快步离开了清柳园,回去做那“闪电都劈不坏”的筛米机去了。 -- 第161页 被刺激了一下,丁其羽回去连夜把筛米机每个关键位置的强度都细细校核了一遍,才叫上伙计一起制作。一旦涉及到承重受力的部分,均是丁其羽亲手制作、不敢假手他人,而且做工特别地小心注意,五台筛米机如期完成。虽然不敢说承受得了雷劈,但这筛米机绝对质量过硬,用上十年都不会坏的! 五台筛米机分了两批送到尹城西南的谷场,谷场管事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小姐,机关到位的时候,人也到了。 白衣姑娘今日依旧是白衣,丁其羽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白色,她身后跟着那个叫“银粟”的丫鬟和那天那两个女护卫,刚一踏进谷场的大门,附近所有看见她的工人们齐齐站直了身体行礼道:“大小姐!” 白衣姑娘向劳工们点头致意,丁其羽走上去也行礼道:“大小姐,你要求的筛米机都到后场了,现在就可以去观看试用。” ☆、第96章 谈合作入住清柳园 “有劳。”依旧是平淡而简洁的言语,白衣姑娘说完便抬步和众人一起到了谷场后场。 谷场的管事劳工们都围了过来,想看看丁其羽带来的大块头机巧到底有什么神奇的。 丁其羽今日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短打衣裳,准备亲自试用给大家看。她撸起自己的袖子走上前去,拿起一个簸箕,从满满一篓稻谷中舀了一大簸箕,倒入筛米机的入口,一边说道:“首先,筛米机可以将稻谷分出上、中、下三等。”一边将筛米机顶上的机括推到“筛谷”档,使得筛米机一侧的四个出口纷纷横向移动到了合适的位置,丁其羽这才开始转动另一侧的木柄,随着“轰轰”的声音响起,三种饱满程度不同的稻谷和谷中混入的砂石分别从四个口流了出来。 在场的筛米工人都是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发出了惊叹声。 木柄转了几圈,便很快将方才倒入的一簸箕谷子筛完了,丁其羽停下动作说道:“诸位可以来检验一下。” 一个年轻的筛米工两步上前,分别抓起四个口流出来的颗粒看了看,回头激动地对大家说道:“真的完全分出来了,比筛子筛得还好!” 丁其羽自信地笑笑:“瘟米也可以轻易分出来,大家继续看。”说着,现将四个出口分出来的稻谷拿开,换上了四个空的容器,机括拉到“筛米”档,倒入一大簸箕经过“杵米”之后的混合物,依旧是转动木柄,好米、次米、谷壳、瘟米就这样高效又省力地从四个口全部区分了出来。 这次不用丁其羽说,好几个筛米工就迫不及待上来“检验”了,然后是一阵更为激动的惊叹声,丁其羽把使用方法说了一遍,让大家自己上手试。 白衣姑娘走上前去看工人们筛出来的结果,围在筛米机边的工人立刻给她让出了一大片位置。白衣姑娘分别看了看四个口出来的东西,才抬眼对丁其羽说道:“公…你若有空闲,请随我到清柳园一叙,具体商谈筛米机的事情。” 赚钱的事当然有空了,丁其羽爽快答道:“乐意之至!” 蹭着白衣姑娘的马车,一路无话,到达了清柳园。来到凝心堂商谈买卖,白衣姑娘想先让尹州、承州的谷场都配备上丁其羽的筛米机,订了一百台的订单。 一单大生意顺利谈成,丁其羽有些兴奋,更加觉得与这位“大小姐”合作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于是开口道:“大小姐,其实,除了筛米机,我还设计了很多可以用在不同地方的机关。生产制造业上有杵米机、新型织机、新型纺车;家居生活上有用水系统、折叠工具;还有新奇的小玩意,像之前景月节上卖的仙鹤机关。这些每一环,都有价值,只是我的机巧事业刚刚起步,人手和资金都不够,顾不了那么多方面。大小姐家大业大、财力雄厚,如果看好我这事业,我们可以合作!” 白衣姑娘被她所言勾起了兴趣:“具体怎么合作?” 丁其羽想着合适的措辞解释道:“大小姐可以投资…额、就是出一些钱,然后我每次赚了钱,都会从收益中分给你部分红利。这样不仅我的机巧事业会发展得更快,大小姐也能够从中获利!这是一件双赢的事!”哪个“创业公司”不需要资金支持呢?要是能顺利交上这个“金主”,她的机关事业就一定能蒸蒸日上。 白衣姑娘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想到景月节上那些漂亮精致的机关小玩意,心里不禁有了一些别的想法,启唇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这一句“可是”让丁其羽心都提了起来,就听她继续道,“你我不过几面之缘,我对你并不了解。筛米机是钱货两讫、并不涉及此问题,但若是像你所言,让我提前将银子‘投资’于你,若你做不出新的、能盈利的货品,这样的亏损,我又该从何处弥补?” “这…”人家所言确实有道理,上次的灯摔坏了,仅仅一个筛米机也不能证明自己能够设计出多种多样的好机巧来,可是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是个技术过硬、创意多多的机关术师呢?难道要把自己设计过的东西都来给她详细说一遍?丁其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白衣姑娘见她犹豫,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样,你向我证明你的机巧技艺,证明我‘投资’于你不会亏损。” “额…那要怎么证明呢?”丁其羽疑惑。 自己的想法基本可以实现了,白衣姑娘面纱下的粉唇有了一丝细微的弧度,眼里仍是波澜不惊地说道:“那便定立一个考验,每两日,做一个新的机巧拿过来,直到你通过考验。” -- 第162页 “啊?”丁其羽愣了一下,“可是我还要做筛米机…”每两天做一个新东西,这么做确实很能考验她的创新力和基本功啊。 白衣姑娘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淡然道:“正因为有筛米机,所以才许你‘每两日’做一个。”意思是否则得一天一个,彻底封死了丁其羽畏难的退路。 丁其羽考虑了片刻,这点考验都经不住,也别想当什么机关术大师了!胸中豪情顿生,捏着拳头同意道:“好吧!要什么类型的机巧?有规定吗?” 白衣姑娘是丝毫没有犹豫地决定道:“新奇的机巧。” “新奇的玩意儿是吧,好。”丁其羽打定主意要拿下这个“金主”。 “在此期间,你便住在清柳园吧。”白衣姑娘之所以这么安排,一方面不想丁其羽畏难后悔、失了这个“投资”的机会,另一方面,她心里其实隐隐期待着丁其羽能做出像景月节上的小仙鹤那般新奇可爱的小玩意,若是这人住在了清柳园,她便能第一时间看到。恐怕前面那个原因只是借口,后面这一半才占了重头,只是她内心不想承认罢了。 “哈?住在清柳园?”丁其羽有些懵,考验就考验、合作就合作,怎么还要住在这里啊? “这样,考验会更方便,而且以你的身份,并无不妥。”白衣姑娘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她旁边的丫鬟银粟倒是有几分惊讶,小姐居然让一个外人、一个男子住进了清柳园?“你的身份”?什么身份? 你是怕我后悔跑路,少了这条财路吧!丁其羽腹诽,可是人家是金主,人家开心就好,只得点头:“好吧。都听大小姐安排。”怎么拉个投资,有种把自己先给卖出去了的感觉啊… “那,你便住在西院吧。”白衣姑娘吩咐身旁的银粟道:“银粟,带这位…丁公子,去西院。”丁其羽一直以男装示人,虽然上次她与自己道明了身份,但白衣姑娘不清楚她是否想将这个身份公之于众,所以还是用了“公子”一词。 银粟顾不得惊讶,只得领命办事:“是,小姐。”领着丁其羽出了凝心堂。 银粟带着丁其羽到了西院,西院临着清柳园的西侧外墙,院外垂杨环绕,环境非常美。 银粟应该是这清柳园里的大管家,她利落地安排下人收拾打扫好了西院的几间房屋,又带着丁其羽把她介绍给了园中守卫的女护卫,转了一圈回到西院,丁其羽诚心道谢送走了人,对这个新的住处还是很满意的。出门与何安康他们交代好、商量了一百台筛米机制作的计划,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进了清柳园西院。 丁其羽在清柳园住下,倒是引得清柳园一干丫鬟侍女都惊奇不已,猜测着这位第一个住进清柳园的“公子”和大小姐会是什么关系。丁其羽相貌好、嘴巴甜,不一会就认识了不少清柳园里的小丫鬟。既然已经入了清柳园,不了解了解主人那肯定说不过去,她向丫鬟们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白衣姑娘芳名傅如清,大家称呼她为“大小姐”,并不是因为傅家还有二小姐、二公子,傅如清是傅家家主的独女,众人这般称呼只是出于纯粹的尊重。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听到丫鬟们说出傅如清的名字,丁其羽下意识喃喃出了《野有蔓草》中的诗句,对那轻纱下的面容更多了几分好奇。丁其羽又问了问为什么傅如清不和她爹住在一块儿,丫鬟们却好像都挺忌讳这个话题的,只神神秘秘地透露出大小姐和家主之间关系并不融洽,不知道父女俩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 住在清柳园的第一天,丁其羽便“闭关思考”,要做个什么新奇玩意拿给大小姐看。你给个要求、定个主题让她想,非常容易,但这样完全开放式的构思就真的很困难了。 纠结了半晌没有头绪,丁其羽脑海中闪过从前世界里的一些小玩意:“不如做个以前有的东西吧!” 要说从前世界最常见的机巧小玩意,应该就属“发条青蛙”了,可行!丁其羽作出决定,立刻从零件箱里找出自己之前做过的小铁片卷簧,试了一下回复力,完全可以当做发条用。发条卷簧中心连着发条轴,轴上装上一个大齿轮,大齿轮与一个小齿轮啮合,小齿轮的轴是一根曲轴,连着“青蛙”的两条腿。只要拧紧发条后松手,卷簧恢复形变带动大齿轮转,大齿轮带动小齿轮转,小齿轮中央的曲轴自动就会带着腿上下摆动。这样,只要青蛙的身体重量合适,就能实现跳动了。 做好内部的传动结构,外观没有铁皮,丁其羽只能用木头雕刻,精心雕刻出一只青蛙的形象,还用木漆细细上了一遍色,青蛙的眼珠子还用了两颗可以移动的小黑珠子。丁其羽装上壳子、上好发条,桌上随着“咔咔”声跳动的小木青蛙活灵活现,就像是一只真的青蛙一样。实验成功,丁其羽小心将其收好,准备着后天呈给大小姐看。 早早地完成考验任务,丁其羽放心不少,对第一次考验那可谓是信心满满,专心地投入筛米机的生产当中去了。 ☆、第97章 斗慧眼考验万般难(上) 第二日傍晚,第一次考验之期,丁其羽一听闻傅大小姐回了清柳园,立刻带上自己的“小青蛙”胸有成竹地去找傅大小姐了。 傅如清这次没在日常办公谈商的凝心堂里,今日她的一干事务都办完了,所以她回了自己居住的院落,在书房里静静看着书,心里偶尔想想那人什么时候能带来新奇的机巧。 -- 第163页 打听到大小姐正在她的书房,丁其羽一路询问,七拐八拐地糊里糊涂到了傅如清的住处。不得不说傅大小姐真的很喜静,这座名为“浮梦”的院落位于清柳园最北侧、最靠着青山的位置,墙外便是青山山脚的松林,抬头就能遥望见山腰上的寺庙和白塔,应是整个清柳园中最有禅意一处。 丁其羽请浮梦居大门口的侍女进去通报。傅如清听人来报,放下了手里的书:“请她进来吧。” 丁其羽获得允许,由侍女领着进到了书房,傅大小姐的书房简洁而宽敞,装饰非常素雅,房内萦绕着一丝清冽的冷香,只有傅如清和银粟两人。 丁其羽是满满的信心,毫不拖沓,与傅如清行了一礼,便从工具包中拿出一个小木盒子,上前两步说道:“大小姐是让我在哪里演示?” 傅如清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小盒子:“东西不大,桌上吧。”傅如清刚说罢,身旁的银粟立刻替她收拾好了原本摆着书本纸笔的书桌。 丁其羽打开木盒,从中拿出那只浑身墨绿带纹的“小青蛙”,傅如清看清那是什么,瞬间皱了皱眉,想到那玩意身上滑腻腻绿油油的皮肤,眼里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浓浓的嫌弃意味,不过丁其羽专心摆弄手上的东西,根本没有关注大小姐的表情,一边为小青蛙上好发条,一边说道:“大小姐,这只小木青蛙,不仅长得像青蛙,还能跳动!”说着,将发条青蛙在桌上摆好,放开了手,那发条青蛙果真在桌上跳了起来。 脑海中鼓着腮帮子和大肚皮吃虫子的形象,与眼前跳动的东西重合,傅如清眼中嫌弃更甚,袖中的纤手捏起了拳头,靠上了背后的椅子,似乎想离桌上的东西远一点,深吸一口气说道:“外观可怖,何人会买?”语气虽然依旧波澜不惊,但不难品出其中隐藏的嫌弃之意,傅如清说罢竟是侧头皱着眉闭上了眼,不想再看一眼丁其羽“精心”雕琢装饰了一番的、栩栩如生的小青蛙… !!!可、可怖?丁其羽呆愣在当场…难道不应该惊叹于它的生动逼真吗?!反应过来之后,心里是万分的懊恼,光想着偷懒用之前世界已经有的东西,怎么没想到青蛙这种动物如果不加以艺术的美化,那样子真的不算可爱,很多女孩子是不喜欢的呢!以前世界里的青蛙小玩意都是可爱的卡通青蛙,太逼真了反而吓到了人家姑娘,有些自责,丁其羽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了那只“外观可怖”的木青蛙,态度非常诚恳地拱手赔罪道:“抱歉,大小姐,是我考虑不周!”然后自觉地说道,“这次不算我过,我回去再弄。” 傅如清这才重新看向她,眼中恢复了一汪平静,点头道:“嗯,去吧。”之前还挺期待这人拿来新奇漂亮的东西,结果竟是如此、如此可怕之物,傅如清有些失望,不知道她之前是如何做出那可爱的、可以立于肩头的仙鹤木雕来的。 丁其羽询问着路回到西院:“哎!我简直是脑袋被门夹了!”一路上都在批评自己,心里的小其羽都被她凶到角落里去面壁思过了。第一次考验就铩羽而归,丁其羽坐在椅子上重新画着刻像的草图,一边自言自语道:“不喜欢青蛙…兔子、公鸡、袋鼠总够好看了吧!”脑袋里搜索着一切既可爱又能跳的小动物,手里的竹管笔如行云流水一般,“唰唰唰”地飞快行进,不一会,好几张简易草图就出现在了丁其羽的图纸上。 画完草图,丁其羽看看外面的天色,早早地睡觉,准备明天起来再起来以饱满的精神状态做东西。第二日用了小半天时间,做好了应对考验的小玩意,看着颇为漂亮可爱的成品,丁其羽重拾信心,这回应该能通过考验了吧? 又到了考验之期的傍晚,丁其羽把自己穿得特别精神,来到浮梦居,这里的侍女已经被银粟打过招呼,丁其羽可自行前往书房了。 今日的傅如清经过了前天那个“青蛙”的事,已经不像前天那样时不时还会期待一下丁其羽拿来新奇玩意了。此时的她,心里对丁其羽机巧技艺的定位是:这人擅长做的是筛米机那样的大块头生产工具,精美的小玩意只是意外之喜。 丁其羽到得书房来,并不多说废话,将自己带来的三个木盒子摆在已经收拾好的桌上。打开第一个盒子拿出了一只小兔子摆好:“这是一只小兔子,按照大小姐的要求,这下,样子应该还过得去了吧。” 傅如清被那只小兔子吸引住了目光,眼中有些许欣喜一闪而过,小兔子身上被丁其羽用木漆刷成了粉白色,长耳朵收在小脑袋后面,身材虽然胖胖的,整体又显得小小的,两只短短的“小手”里还捧了一个只比指甲盖长了一点的胡萝卜,非常可爱。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只小公鸡,浑身是非常艳丽的色彩,昂首挺胸,虽然不如小兔子可爱,但看起来也颇为精致传神。 第三个盒子里就是袋鼠了,外形是浅棕色的,为了压住跳跃的重心,被丁其羽设计成了向前跃起的姿态,小尾巴飞扬,动态感十足。 傅如清没有见过这种动物,下意识地问道:“这是?” 丁其羽想了想答道:“这是传说中的一种动物,叫‘跳跳鼠’。”给人家胡乱取了个名字,又拿起袋鼠翻过来说道,“你看它肚皮这里,还藏了一只小的。” 傅如清喃喃道:“跳跳鼠…”看着丁其羽手里那只憨态可掬的小动物和它肚皮里探出脑袋的小小动物,有些想伸手去拿来仔细瞧瞧,却被她忍住了。 -- 第164页 “嗯,跳跳鼠。”丁其羽一边说着,一边逐个上好了三个动物的发条,让它们先后在桌上“哒哒”地跳了起来。 傅如清看着桌上三个乱跳的可爱小家伙,那抱着萝卜的小兔子不知怎么的还转着圈在跳,心里更想自己拿来试一试了,不过丁其羽还在这,她习惯性地藏起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淡淡地看着那几个让她非常感兴趣的小东西。心里对丁其羽的新奇机巧重燃了期待。 丁其羽做完演示,背过双手,等着大小姐的点评,抬起头眼巴巴望着傅如清,可惜这姑娘面上有白纱覆着,也不知道她是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还是怎么的,眼里完全是平静无波,让本来挺自信自己改进结果的丁其羽瞬间忐忑了起来。 结果就听大小姐终于开口评价道:“虽然外观好看了…但,新意不足。” 丁其羽闻言睁大了眼睛,还不成?不是说可怖吗?我才改了外观的,怎么又说起别的毛病来了?!不过,这几句抱怨丁其羽只能在心里说说,人家说得也没错啊!这几样东西是好看了,但是其实就是那只青蛙换了个壳子而已… 丁其羽垂头丧气地回道:“唔…那好,我再回去弄吧…大小姐我先走了。”说罢直接蔫蔫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丁其羽忘了拿走那几只小动物,反正大小姐看不上,拿回去也是扔掉的,昨天那只青蛙就被丁其羽很嫌弃地扔掉了。 这倒让傅如清有些惊喜,她的目光追随着丁其羽的背影,见丁其羽走出书房又自觉关上了书房门,才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只小兔子,纤指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又轻轻点了点兔子的小嘴,学着丁其羽的样子拧了几下发条柄,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桌上,兔子如预期一般欢脱地跳跃了起来。傅如清面纱下的容颜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连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情绪的眉眼间都染上了笑意。 身旁的银粟没有错过自家小姐的表情动作,也暗暗笑了起来,不过她笑的可不是兔子,而是那个“值得同情”的丁公子。 这边丁其羽一回到西院,立刻又一头扎进了工作:“要新意是吧…行、那我就来点新意!”想她一个新时代的机械博士,还搞不定一个傅大小姐了?!丁其羽下笔如有神,又是很快设计出了草图。 两日后的考验之期,丁其羽已经能轻车熟路走到浮梦居了,她的西院其实距离浮梦居并不远,几分钟就能走到。她出门之前带了一个木盆,快到浮梦居时,在附近的小池塘里装了一盆水,小心地端进了傅如清的书房。 傅如清见丁其羽端着一个木盆进来,不知道她又带来了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呢? 丁其羽将木盆小心放在傅如清面前的桌子上,介绍道:“大小姐,我今天带来的是一条小锦鲤。”一边找出一个长方的木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条机关小鱼,形象是一条锦鲤,浑身是淡而亮的金色,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它头、腰、尾部被分成了三个部分的,便于摆动。丁其羽转动了几圈隐于鱼鳍下的发条,将小锦鲤放入了水池中,只见那小锦鲤摇摆着尾巴,晃晃悠悠地游起泳来,嘴里竟然还吐出了一个一个的小泡泡… ☆、第98章 斗慧眼考验万般难(下) “两日,你就做了这个?”傅如清看了一会,淡淡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她看出今天的鱼和之前的小动物原理应该是一样的,直截了当指出了丁其羽的“偷懒”。心里又不自觉地想着:这个鱼不如小兔子好看。不过,它可以游泳… 轰——又、被、批、评、了!丁其羽都要给大小姐跪下了,它虽然传动原理跟上两次一样,但是、但是要让它平稳的游动,整个结构的设计难度可比跳动大多了啊!而且、它还能吐泡泡不是吗?心里的小其羽在不停地为自己伸冤。但是,静下来一想,傅大小姐这么问不是没有道理,自己怎么就逮着发条动物不放了?!而且自己也确确实实没有花多长时间就搞定了这条小鱼… 丁其羽简直想给自己一耳光,心里的小其羽脸都被抽肿了。苦着脸长叹一声,承认错误:“好吧…我这就回去重新弄…”说着就准备把盆子和盆子里的发条小鱼撤走。 却听傅如清道:“嗯、东西一会让银粟拿去处理。你不用再抬回去了。” 丁其羽没有多想,一盆水拿着也怪重的,就告辞离开了傅如清的书房。 书房里的傅如清,见小鱼已经停止了游动、静静待在水里,伸手想重新为它上好发条。身旁的银粟瞧见她的动作,怕自家小姐湿了手,立刻抢道:“小姐,让我来吧。”说着从水里捉出小鱼,上好发条又放了回去,成功让它又摇摇摆摆地游动起来。 其实傅如清挺想自己试试的,但是被银粟好心抢了先,只能作罢,一手扶着自己的广袖,另一手伸出手指戳破了浮在水面上没有炸掉的那个泡泡,又静静地看着它游了好一会,才对身旁的银粟说道:“把它收起来吧。” …… 傅如清几次的批评,完全激起了丁其羽的斗志。发誓要做出让这“眼光毒辣”的大小姐满意的新奇玩意来!傅如清提出的、表面上刁钻实则颇有道理的评价,简直让丁其羽回忆起了她从前的老板(导师),有时她做出自认为完美的实验结果拿去给老板看,老板只粗粗浏览了一遍,立马就能揪出其中的问题…不过丁其羽倒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嘴上抱怨吐槽,行动上却会按照那逆耳的“忠言”乖乖改进。 -- 第165页 自己的创新精神都到哪里去了?总想着依赖从前见过的东西,这样怎么可能成为机关术大师…丁其羽坐在工作桌前反省自我。从大小姐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末了,丁其羽望望窗外,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想了半晌想不到好点子,她决定出去散散心,然后重整旗鼓,好好准备下一次考验。 丁其羽提着自己之前买来的、尹州特有的“甘瑶”酒,走出了西院。远处青山上的寺庙正巧传来钟鼓之声,清柳园里的侍者已经将园中的灯台都点亮了。沿着曲折的石板路,走到了园中柳池边上的小亭子里,随意地坐在亭边的木栏上,背靠着亭柱子,掀开甘瑶的封口,遥望着挂在柳梢的缺月,一口一口喝着酒。 这边傅如清正好去凝心堂处理了一点突发的事情,回来路过柳池,自然就看见了在亭中喝酒的丁其羽。 “小——”银粟见小姐突然就停住了脚步,还没唤出来,便被傅如清的手势止住。傅如清看着不远处亭中的那个身影,在月下喝着闷酒,周身萦绕了一种寂寥感,虽然她与丁其羽完全不算熟识,但也挺惊异于这人还有这样一面的。 甘瑶的味道比之天禄更加绵软,像极了水乡含蓄的伊人,丁其羽喝着喝着,心里浮上一缕愁思,从怀里小心拿出那个绣有“晞”字的香包,用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才苦笑着把它重新收入怀中。她,已经是过去了…自己再想念又有什么用呢,自己的感情于她而言,只会造成困扰而已…还有那个竟然一直喜欢着自己的小爱哭鬼,也只会是妹妹而已,如此也好…丁其羽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攒紧了胸前的衣襟。 傅如清将她的动作收于眼底,那个香包,像是女子相赠之物…这人?傅如清止住了自己的揣测,不了解她的故事做不了什么,也不准备窥探别人的伤心事,抬步就要离开。 却听亭中响起丁其羽哼唱,生生留住了她的脚步: “明月照亮天涯, 最后谁又得到了蒹葭… …… 回到那一刹那, 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 枯藤长出枝桠, 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 梦中楼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并肩看,天地浩大。 梦中楼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并肩看,天地浩大。 ” 那歌声如泣如诉,那人也似醉似醒,她毫不掩饰流露出的刻骨深情和化不开的哀伤,让傅如清心里有些动容。 丁其羽随性唱着歌,唱到末处,她也分不清道不明自己唱的那个“你”到底是谁,该是谁,又会是谁。手里的甘瑶已经喝完,她自嘲一笑,心情平静不少,站起身,终于看见了柳池边素白衣裙的倩影。沿着小道走到傅如清身边,点头招呼道:“大小姐。”说罢便要错身离开。 傅如清没有看向她,只是微微侧头,对已经走至身侧的丁其羽说道:“有时间在这里喝闲酒,不如回去多想想你的机巧。”用她特别的方式“宽慰宽慰”身旁这受过情殇的人。 事实证明,她特别的宽慰效果出奇的好,丁其羽闻言后背一僵,浓酒酝酿出来的愁思瞬间被打散,想到这大小姐给自己出的难题,斗志一窜而出,赌气一般愤愤道:“我已经想好了!这就回去做!下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一定不会让你看扁的! 傅如清点了点头:“那我,拭目以待了。”说罢先丁其羽一步迈步离开。 …… 而此时,远在兴城的陆未晞披着薄绒的披风坐在湖心小楼临湖的露台上,面前摆着她的琴,身材是愈发消瘦,面色是难掩的憔悴,也不动作,只是静静地坐着。身旁的磬儿也不知道她家小姐到底是想弹琴、是看着琴上的小木雕发呆,还是在等一个不会再来听琴的人。 兴城的另一处,莲儿正在灯下一针一线为心上人做着新衣裳,只盼那远行的人,能快些寄来书信,告知她落脚的地方,才能将这些天做的衣裳全数寄送过去,秋气渐来,阿羽只身在外,受凉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 翌日,丁其羽一改之前的态度和风格,为下一次的考验,仔细构思了一番,画好了草图,精心制作了每一个零部件,一整天的时间都耗费在这上头了。看着桌上做好的成品,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不敢如之前一般那么自信了,一想到傅大小姐那淡定批评人的模样,心里就忐忑。 终于熬到了考验之期,丁其羽捧着她的作品,踌躇地走进了那个都让她有点发憷的书房。 傅如清身旁的银粟轻易就洞察了丁其羽的忸怩,忍俊不禁,愈发同情起这位丁公子来,前几次还自信满满的呢,今天都吓成这样了。 傅如清见这人迟迟不动,心下莫名有些好笑,淡然地问道:“来了?”其实言下之意就是:还不快开始! 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来了。”说着上前一步,将怀里抱的圆形盒子放在傅如清的桌上,打开了盒盖。 映入眼中的,是一盘景物模型,那小柳树环绕的庭院,是清柳园的缩景,因为时间紧迫,没有做得非常精细,却完全能一眼识别出来。清柳园旁则是一片真实并不存在的蓝色池塘。 任何一样东西缩小了之后,都会自然变得非常可爱,傅如清眼前一亮,对这小小的清柳园喜爱不已。小柳树、小房子、小院门每一样看起来都那么惹人喜欢。本以为就是这么一个木雕模型呢,就见丁其羽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水囊,拧开之后,将里面装的清水朝着环绕小清柳园的小河倒了下去,清水一路沿着淡蓝的河道淌过,流入小清柳园旁边的池塘,让池塘里蓄上了真正的水,片刻之后,“咔咔”的机括转动声音响起,随后是悦耳的钟磬之声,那小小的池塘里,竟旋转着一层一层升起了一座宝塔。而这宝塔傅如清也很熟悉,分明就是她每天都能望见的禅觉寺鸿音塔。 -- 第166页 丁其羽做完演示,才介绍道:“今日带来的这个,叫‘清柳禅音现’。”说罢就看向了傅如清,希望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傅如清被这巧妙而精美的机关震到了,心里非常喜欢。静静看着那还在旋转的塔尖,沉默不语。其实,丁其羽确实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机巧技艺和创意,但如果让丁其羽通过了考验,明日起,是不是就看不到这些新奇的小东西了?傅如清内心有些矛盾,最终,难得一次感性战胜了理性,希望这人能多做一些好看又有趣的东西拿过来… “外观、新意足矣,但互动不足。”哪怕说辞有些牵强,因为内心实在不想结束这有趣的考验,傅如清也只能面不改色地挑着小景观的毛病。 丁其羽一下子又泄了气,弱弱地辩解道:“这、这就是个摆件啊…” 傅如清默然片刻,也觉得对不起这人,可是平日里能让她这般喜欢期待的事物太少了,内心就想任性这么一次…心里对丁其羽说了一句抱歉,目光从那小宝塔上移开,抬眼对上丁其羽:“你这景观虽然有巧妙之处,但成本不高,售价上不去,却还要为不同的景色原型设想不同的机巧,作为货品,并不可取。”其实这理由傅如清自己都有些不信,但作出决定的事情,拗不过来。 丁其羽双手撑着傅如清的桌子,调整片刻心情,这点打击挫折都战胜不了,那也不是她了!如是想着,她抬起头来:“好,那其羽又下去好好想想就是了。这玩意儿麻烦银粟姑娘随意处理了吧。”说罢,便告辞离开了。 丁其羽离开后,傅如清细细看着那“清柳禅音现”,观察它的每一处细节。忽然问身旁的银粟道:“银粟,你觉得我这样做,过分吗?”眼前的机巧越是精巧,傅如清心里的内疚也愈发明显。 银粟最是了解她家小姐的,立刻明白过来。她比傅如清大几岁,可以说就像是姐姐一般看着小姐长大。自从那件事之后,小姐就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失去了正常人应该有的喜怒哀乐,面对什么都是不喜不厌、无乐无嗔。小姐活得太辛苦,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小姐对一件事情产生了兴趣,第一次如此率性而为。特别是最近生意上又四方都不太平,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能让小姐缓解心情的人,实属意外之喜。银粟虽然很同情被“为难”的丁其羽,但她当然更心疼的是自家小姐,所以回答道:“小姐评价得不无道理,这也算是在磨练丁公子的技艺吧…” 傅如清思索半晌,叹息一声吩咐道:“那…西院的生活条件,按最好的来吧。” ☆、第99章 窥趣事终究过难关 就这样,丁其羽在清柳园过上了“贵宾级”的生活,只不过她一心投在通过考验之上,根本没空在意自己的生活条件如何。 …… 又到了两日一次考验之期。傅如清书房里,丁其羽正拿着她的新作品准备做演示:“大小姐,这次,是个有互动的、外观也还行。额,我得在地上演示,麻烦大小姐移步了。”丁其羽说着,将手里的一只小乌龟形状的机关放到了地上,小乌龟的侧面有两片小小的扇叶,见傅如清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丁其羽介绍道,“这只机巧小乌龟,可以由风力带着爬。” 丁其羽介绍完,准备拿出自己事先买的一把小折扇,在工具包里翻找了半天,却完全没有发现那把折扇的踪影。 “怎么了?”傅如清见她迟迟不开始,启唇问道。 不会是把扇子忘在西院了吧?!丁其羽万分气恼自己的疏忽,心里的小其羽已经气晕过去了,她又不想让人家等着自己去拿了再回来,硬着头皮道:“没事,我这就开始。” 丁其羽犹豫片刻,无奈之下只能蹲下身鼓起腮帮子、双手收拢着风,使劲吹着小乌龟侧面的扇叶,把自己化身为一台“风扇”。扇叶被她吹得快速旋转起来,那只小乌龟的四肢小短腿果真依次摆动起来,慢悠悠地向前爬去。 “呼…就、就像这样…它能慢慢往前爬。”丁其羽喘着气,想让小乌龟多爬一点距离,干脆也伏下身去、趴在地上,继续努力地吹着小乌龟旁边的扇叶。 傅如清本来还在看那笨拙悠闲的小乌龟呢,这下,目光是完全被小乌龟旁边的“大家伙”吸引住了,看着丁其羽鼓起腮帮子、趴在地上脸都憋得通红的样子。傅如清面纱下的唇角忍不住扬起了些许弧度。小乌龟挺可爱,这人嘛,也挺有趣的… 旁边的银粟都快要笑出声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竭力忍着笑不让自己在小姐面前失态,这丁公子为了得到小姐的认可,也太拼了吧! 眼见着小乌龟终于爬到了期望的位置,丁其羽从地上翻过身来,累得顺势一屁股坐到地上,仰着头气喘吁吁地问道:“大、大小姐,这、这怎么样?有、有互动了吧?”问是这么问,但是她已经差不多猜到结果了,谁让她这么粗心大意忘了带扇子来呢… 傅如清抿唇沉默了好一会,才压下笑意,恢复那淡然清冷的样子,低头反问道:“今日,不用我说,你自己便该想到它的问题。”恐怕只有非常熟悉她的人才能分辨出她此刻语气中那一丝细微的不寻常。 丁其羽听到她此言倒是越来越淡定了,结果早已料到,打击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她双手撑着身后的地板,缓了片刻说道:“知、知道了…大小姐,且容我歇会,我一会就走…” -- 第167页 “嗯。”傅如清说出这一个字,带着银粟径直从书房走了出去,她怕自己再在这待上一刻,多年养成的冷静无波就会被地上这有趣的人逗得完全崩塌。 …… 一连多日,丁其羽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件又一件新奇的小玩意,用了各种各样的方式生动地演示,却怎么都达不到傅大小姐的要求。上哪去找又美观、又实用、又方便、又成本低、又…这样完美的机关呐?!不过丁其羽也跟这大小姐杠上了,无论失败多少次都是愈挫愈勇,较劲一般地证明着自己的机关术。不得不说,经过这一番考验,丁其羽机巧之术的实战能力还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不少。 而傅如清则渐渐将每次的考验之期,当做了生活中最有趣的一环,在谈商、查账到疲累不堪的时候,总会期待着下一次能见到漂亮的、好玩的新奇小玩意,甚至,会胡乱猜测着那做出有趣机巧的人又会有什么更有趣的演示呢。 “啊!!”又一次被“批评”,丁其羽回到西院,长吼一声,真的要抓狂了,“我怎么觉得傅大小姐是故意在坑我呢?!可是人家也没那必要跟我这个小角色玩这种游戏啊!”想了半天,实在没有新的思路,丁其羽憋闷得不行,只能出去透透气。 丁其羽出了西院,也不定方向,脚下胡乱地走,大脑飞转,想着下次考验要带去什么。忽闻类似于寺庙里的那种钟磬之声,但又与半山腰上寺院的晨钟暮鼓不完全相同,声源很近,而且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丁其羽四处望了望,才知道自己走到了浮梦居的墙外,那钟磬之声便是从墙内传出来的。丁其羽回想了一下,愈发觉得那钟磬之声像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清柳禅音现”的声音! 好奇心驱使之下,丁其羽绕到了傅如清住处的院门外,发现这里原本的女护卫和侍女不知为何都被撤走了。院门似乎是虚掩着,院子里除了“清柳禅音现”的声音,还发出了其他的机括声。丁其羽纠结半晌,想着反正是院子、也不是闺房,应该不会“非礼勿视”吧,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好奇心战胜了一切,轻步上前,院门间敞开的缝隙往里望去。 只见银粟蹲在院子里,正在为那只发条公鸡拧着发条,弄好之后把它放在了用丝线做成的“起跑线”上,让它跳了出去。 兔子和袋鼠都在起跑线外不远处,而严肃清冷、老批评人的傅大小姐,此刻正在一旁俯身弯腰认真地看着,眼里颇为期待,好像在猜测谁会跳得最远。 这是在比赛“跳远”?丁其羽看懂了她们做的游戏,略略扫视一下,自己做的一件件、还以为早就被银粟拿去扔掉了的新奇玩意,竟是基本都在院子里摆着! 丁其羽突然就想明白了傅大小姐为什么要一次次地为难自己,看着与平日里感觉完全不同的素白身影,内心竟出乎意料地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柔软和好笑,还有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忽见那从来都是一脸淡然的大小姐因为机关兔子输了比赛,眉眼间竟出现了不服气的表情,丁其羽实在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傅如清听见人声,立刻站直身体,原本的情绪尽数褪去,皱着眉对发声的方向问道:“是谁?”银粟也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地将自家小姐护在了身后。 丁其羽行踪暴露,也没准备藏着躲着了,直接推门进去,带着笑意对傅如清说道:“小丫头,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你直说啊,我又不是不能给你做,干嘛每天都要打击我?” 傅如清的秘密被这人当面戳穿,面纱下的容颜是破天荒地第一次泛起了红色,广袖中的玉手攒了起来:“小丫头?你是在叫我?”对这个称呼更是非常介意,这人看起来还没自己大,竟然叫自己小丫头? 丁其羽抄着手臂点点头道:“呵呵,不是叫你是叫谁?我看啊,大小姐明明就是个小丫头嘛。”丁其羽故意这样叫她,就想看看这傅大小姐除了面无表情之外,还会不会流露出像方才那般可爱的情绪呢?哪怕恼羞成怒也好呀~ 可傅如清毕竟是江南傅家大小姐,即使面对这般窘境,她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回自己的冷静,至少是表面上的冷静…傅如清避开不再谈丁其羽说的事,反而剑走偏锋:“公子夜闯浮梦居,是意欲何为?”故意用了“公子”两字。 丁其羽撇了撇嘴:“诶、好了好了,你别生气啊大小姐,我这就走,我是无意间散步到这来的。”心里想着,这傅大小姐理智得可怕,还是刚刚的样子可爱多了。 傅如清没有再说话,只是等着丁其羽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轻叹了一声,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留下银粟收拾着院中的东西。其实“生气丁其羽的闯入”只是借口罢了,她一方面羞恼自己的小秘密被戳破的同时,心里又升起了无尽的惋惜和不舍,秘密被那人发现,明日就不得不结束这“考验”了…罢了,或许自己的生命里,本就不该有这些色彩的… 丁其羽回到西院,收拾了一番,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心情终于轻松了下来。原来自己做的东西根本就没那么烂嘛,一切都是那个大小姐,不,一切都是那个小丫头为了“骗”自己多给她做些好玩的。不过,自己做的东西能有人这么喜欢,不惜想方设法、编出各种理由来“骗”自己多做些,是不是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一想到方才在门外偷窥到的、傅大小姐眉眼间那小小的不服气,丁其羽心情愈发好起来,决定让这个“考验”持续下去。下次要拿什么去给她玩呢? -- 第168页 翌日,丁其羽果然一大早就被请到了凝心堂上。完全看不出来今日的傅大小姐与之前有什么差异,就好像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只是泰然自若、条理清晰地与丁其羽商谈着“合作”事宜。 一番详尽的商谈之后,丁其羽终于找到了一个实力雄厚的投资人,她把自己的几个伙计叫来,当即成立了一个木甲机巧“公司”,定名为“机缘阁”。以后每一件货品都要统一刻上飞羽的刻纹,代表机缘阁出品。机缘阁的两大股东自然就是丁其羽和傅如清了,只不过丁其羽是“技术入股”,傅大小姐是“资本入股”罢了。至此,丁其羽的机巧事业算是扬帆起航了。 因为机缘阁的名气和规模都还很小,之前租的院子足以工作生产,所以一切照旧,没什么变化。筛米机不算,机缘阁成立之后,立刻就接到了第一单生意,丁其羽抓住机会向傅如清介绍了自己的“杵米机”,傅如清听过之后觉得杵米机也颇有必要,所以她决定为尹、承两城所有的谷场都换上杵米机,全面提高谷场出货品的效率。 机缘阁刚刚起步就有大生意要干,这还是全靠了丁其羽这些天的苦累,换得了傅大小姐的信任,才争取到的。虽然筛米机、杵米机的事情让丁其羽非常忙碌,傅如清与她的“考验之约”也结束了,但是因为昨夜的决定,难得碰见一个人如此喜欢她做的机关,她还是抽空为傅如清做了小玩意。 ☆、第100章 解木锁咫尺触心锁 又到了原本的考验之期,傅如清坐在书房的桌案前查看承州汇总上来的事务,有些疲累,已经成了习惯的期待又浮现上来,但这种想法只停留了一瞬,便想起考验结束了,一股淡淡的失落代替了原有的期待,让她愈发专心不下来,平日里很快就看完的内容,竟是花了两倍的时间也没看多少。 丁其羽出门给城西的大谷场送筛米机去了,本来路程就挺远,又在谷场给工人们细细教授讲解了一番,从谷场出来时已是傍晚。丁其羽这才想起自己做的新玩意还没给那小丫头送去,匆匆忙忙赶回清柳园,天都差不多黑了,立刻马不停蹄去西院取了东西跑到傅如清的浮梦居,正好碰上从院门出来、准备替小姐取凝神香的银粟。 丁其羽喘着气,上前对银粟招呼道:“呼,银粟、姑娘,请问大小姐在书房吗?” 银粟见丁其羽怀里抱着一个小布包,对于小姐来说,那恐怕是比凝神香更有用的东西吧,点头道:“丁公子,小姐在里面,你敲门进去吧。” “哦,好!谢谢!”时间不早,虽然考验已经结束,但丁其羽依旧不想错了时辰,所以有些急,说完这句就跑进了院子,来到书房门口轻敲了两下,缓着因为一路奔跑而错乱不已的呼吸。 “谁?”傅如清有些疑惑,银粟不会这么快回来,更不会敲了门不说话,谁在这个时间还会来找自己呢? “大小姐,是我,丁其羽。”门外传来丁其羽带着气喘的声音。 她怎么来了?傅如清心里疑惑更甚,但与这疑惑一同升起的,还有那被她压制下去的、已经成了习惯的期待,她平复了一下开始泛起波澜的情绪,淡然道:“进来吧。” 丁其羽推开门走进去,今日的心情与之前完全不同,之前那完全是忐忑的、咬着劲儿的,今天则是非常轻松,甚至还在坏坏地猜测着,大小姐面对今天的玩意,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傅如清已经看见了她手里捧着的东西,心里的期待尘埃落定,化为了一丝欣喜,面上却是问道:“你来,是有事?” 丁其羽知道她是明知故问,也不戳穿,顺着她的意思点头,笑呵呵地道:“嗯,是有事,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说着将自己怀里的布包直接摆在了傅如清桌上,“大小姐,打开看看。” 丁其羽今日与往常完全不同的“嘚瑟态度”,让傅如清有些小小的不爽,却抵不过心底那浓浓的好奇,索性让丁其羽得逞一次,伸手打开了她带来的小布包。 布里包的是一个形状奇特的木制玩意,由许多根长条状的小木块组成,呈现似方非方、似圆非圆的空间对称形状,小木块们你咬住我,我锁住你,一根扣着一根,毫无破绽地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 丁其羽目光一刻不离傅如清的眼睛,这次终于没错过她眼里浮现的疑惑神色,笑着介绍道:“大小姐,这玩意儿叫‘八卦锁’。你别看它现在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怎么摔打都摔不散,其实,它是由十二根木条榫卯相接而成,没有用一颗钉子。大小姐聪慧过人,不妨试试拆开它呀~” 傅如清闻言,一手拿起丁其羽做的八卦锁翻转着看了看,另一手随意选中了一块木条轻轻往外试了试,果真如丁其羽所言,木条之间榫卯结构浑然一体,不找到正确的解法,是无法强行拆开的。 丁其羽见她一试不成,坏心眼冒了出来,随手把一旁的一个椅子抬过来在大小姐对面坐下,就要看着她怎么拆,还非常讨打地说道:“不急,这个本身不太容易,嘿嘿。”表面上是安慰的话语,实际上心里在偷笑,故意坐在她对面,就是要给她点压力才好呀。 傅如清第一次接触这新奇玩意,本身就没什么头绪,还有个讨打的大家伙坐在面前灼灼地盯着自己,就盼着自己解不出来,心里升起一丝急切来。但她毕竟是傅如清,压制情绪估计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了。生意上的大问题她都能处变不惊,又怎么能让面前那家伙得逞?如是想着,刚生出萌芽的那点紧张感被她掐断,化作较着的一股劲儿,仔细思索试探着该如何拆掉手里的玩意儿。 -- 第169页 可惜丁其羽做的这种八卦锁太过精妙,如果没有机巧经验,对于第一次拆装它的人来说,短时间内要找出拆解法非常困难。傅如清却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拆了半晌一块没拆下来,让她难得地体会到了一次挫败感,她也丝毫不愿意求助对面那个嘚瑟情绪都快溢出来了的家伙。 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丁其羽毕竟还是挺怜香惜玉的,虽然傅大小姐“戏耍”了她那么多次,但她还是不忍心这样一个淡泊出尘的伊人继续着急呀,于是想了想,状若无意地提示道:“人都是有很多面的,有时候看人呐,不能只看她的一面,说不定她的某一面就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呢。”说着又意有所指道,“就像大小姐,也可以是个小丫头呢~” 傅如清听到她的前半句,知道这人是想提示自己,刚刚对她升起的一点小感激之情立刻就被她的后半句话给浇灭了。又是小丫头?自己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谁叫过自己小丫头呢!傅如清努力平复了片刻心里的气恼,准备先解开手里的小破木头,再来跟面前的大家伙算账。她仔细观察了八卦锁的几个面,果然发现某一面的两根木条与其他面的咬合方向相反。傅如清伸指拿住那咬成十字形的两根木条中心,朝咬合的反方向轻轻一转,那十字形啮合在一起的两根木条果然非常轻松地就与整体脱离开来了。 “嚯!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十字锁芯被你打开了!”没想到傅大小姐这么快就拆了“十字锁芯”,丁其羽由衷地赞叹出声,她虽然提示过了,但提示很隐晦,而且“十字锁芯”与其他面的咬合差异也不是那么容易观察出来的,傅如清在听过提示之后,如此迅速地就找到了十字锁芯,足见她的聪颖。 十字锁芯一解开,剩下的部分没有再难住傅如清,她没几下就完全将丁其羽的八卦锁拆成了十二个木条。最后两块木条分离,傅如清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一丝丝的开心,谈成一桩大生意都没有让她出现过这种感觉,没想到拆解这样一个小小的木头锁,竟让她有了成就感。傅如清下意识将排得整齐的十二根木条往丁其羽面前推了推,说道:“拆好了。” 她眉眼间还没来得及隐藏的小雀跃戳中了丁其羽内心柔软的地方,果然是个小丫头啊,丁其羽抄起双手,点头道:“嗯,第一次就这么快拆出来,很不容易。”刚给了表扬又是话锋一转,“不过嘛,拆是解决了,大小姐又能不能把它装回刚才的样子呢?” 没有错过傅如清眼中的雀跃瞬间地凝固,丁其羽暗自发笑,柔声说道;“你刚刚接触,一个人不好装,我陪你一起装。”这才打消了傅如清的小紧张。 对坐着不方便,丁其羽指了指傅如清身旁,问道:“我能坐到那儿去吗?那样比较方便。” 征得同意,丁其羽把椅子挪到傅如清身旁坐下,那种有些清冽的冷香又似有若无地萦绕于鼻息之间。丁其羽拿起一块木条立起来,一步步引导着身边的人儿把八卦锁给重新装回去。 书房里非常安静,时不时有一两句丁其羽的讲解和傅如清偶尔冒出的小疑问。两人玩得起劲,丁其羽辅助、傅大小姐拼锁,拆成小木条的八卦锁又一点一点拼合成一个整体。 银粟敲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和谐的一幕。有些惊讶于小姐对一个男子如此不设防的同时,又回想起这些天来小姐的变化,自从丁公子来了清柳园,带来了那么多新奇玩意,小姐似乎就找到了兴趣,脸上也多了许多生动的表情,这还是十多年来的第一次。丁公子和他的新奇玩意,有没有可能是解开小姐心结的钥匙呢? 专心的两个人都没有与银粟说话的意思,待银粟往小香炉里添上了凝神香,丁其羽她们也完全拼好了八卦锁。丁其羽一边起身,将椅子还回原处,一边说道:“怎么样?还算挺有意思的吧。八卦锁不止这一种,以后,我还可以多做几种给你看看。” 多做几种?那是不是以后她还是会时常带着小玩意过来呢?傅如清听到她的话,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期待,但以她的性格却问不出口。 丁其羽见天色已经不早,准备告辞离开。走之前,虽然不知道傅大小姐会不会期待自己做的小玩意,但丁其羽还是说道:“大小姐,我觉得你之前提出的那个考验还挺能磨练我的机巧技艺的,所以,以后我还是会像之前一样,把自己做的小玩意拿给大小姐你点评点评~”如果她会期待自己的机关,那么就让她放宽心、这种“考验”没有终止,如果人家并没有,那也就真的当做磨练磨练自己的技艺咯。 傅如清闻言,心里又是泛起了欣喜的波澜,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听那人讨打地换了一种说辞笑言道:“呵呵,放心吧小丫头,以后还是会给你做好玩的哟~”丁其羽就想惹人家露出点生动的表情,殊不知她是为自己挖了个坑… ☆、第101章 成护卫凝心堂会商 傅如清本来都忘了要“秋后算账”,此刻丁其羽倒自己提醒了她,傅如清的眸中露出一丝危险的意味,沉默了片刻,然后面不改色地反将一军道:“嗯。现在想来,除了技艺,你的为人我还未曾考察便与你签订了合约。能否经营好机缘阁,与你的处事风格有莫大的关系。这样吧,从明日起,你每隔一日便跟在我身边一日,直到我觉得你过关。”将丁其羽毫不留情地推入了她自己挖的坑。 -- 第170页 什么?!怎么惹人不成,又把自己搭出去了?!丁其羽立刻走回来撑着傅如清面前的桌子着急地申诉道:“等等等等!大小姐,我的为人品格如何,你还不了解吗?” “嗯。不算了解。”傅如清毫不犹豫地回道,看着这人明显的吃瘪样子,心里的小气恼不见,换成了胜利的小开心。 “我…”丁其羽被她噎住,摆出公事作为借口,“那、那筛米机和杵米机怎么办?” 傅如清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一脸的淡然:“所以,我才许你一日一隔。” 这对话的内容怎么有点耳熟,丁其羽欲哭无泪,又掉进了傅大小姐的圈套!可是机缘阁才建立不到一天,根本离不开人家的扶持,筛米机和杵米机那边也并不需要她出多少时间。所以她只能又一次把自己“卖”出去,任傅大小姐差遣了… 这么想着,丁其羽苦着脸地问道:“那我跟着大小姐,具体需要做什么?” 傅如清看到她泄气的表情,心下好笑,有这人跟在身边,以后的日子是不是也会变得更有趣呢?思索了一下,想起丁其羽在景月节那天与护卫较劲的事情,启唇道:“我记得,你会武艺?” “啊、会一点点,怎么了?”丁其羽老老实实回答,有点猜到了大小姐的想法。 “那你便每隔一日当一天我的护卫吧。”傅如清做出决定。 虽然结果与自己猜测的相同,但丁其羽还是惊了一下,赶紧推辞道:“不不、大小姐,我武艺一点也不好,你别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啊!” 傅大小姐那么有钱,谁知道暗处有多少人瞅着机会伤害她呢!丁其羽本身的武艺水平其实算是不错了,只是她毕竟很少实战,所以完全没有信心保证傅大小姐的安全。她并不是害怕担负责任,而是单纯地不希望这小丫头遇到危险而已。 就听傅大小姐完全不担心地道:“不需要你负责我的安全,你跟着我便是了。” 丁其羽更想不通了:“不是,那不负责安全,我跟着你干什么呀?起到什么作用?小跟班吗?” 傅如清却颇为赞同地点头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又补充道,“但月钱可以按护卫给,比跟班高。” “我…”丁其羽再次说不出话来,在内心悲惨呐喊一声,有气无力地答道,“好吧好吧。反正你是大小姐,我什么都得听你的。”后半句声音极其小。只能自我安慰:当傅大小姐的跟班,能多赚一份工资,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嘛… 傅如清并不纠结她嘀咕了自己什么“坏话”,当即安排道:“后日辰时初刻,去凝心堂。” “哦…”丁其羽乖乖称诺,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边银粟听完两人的对话,心里思绪纷然,小姐对丁公子做的小玩意有了兴趣不说,这下是对这人都感兴趣了吧!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留他在身边当护卫呢?小姐说是不信任丁公子的行事风格,实际上留他在身边却恰恰是一种信任的表现啊,甚至还让他参与凝心堂的议事,哪个护卫有这个待遇?丁公子和他的小玩意,说不定真能成为解开小姐心结的钥匙呢! 一日后的清晨,丁其羽很早便在寺院的晨钟之下起了床。离开兴城之后,便再没听过曾经那能扣动她心弦的琴音,万分的不习惯也是“无计可消除”,只能将知音之意寄托在晨钟暮鼓之中,虽然少了动人的柔情,却幽然恬静,能淡去心里一切的浮躁烦闷。 丁其羽换上傅大小姐前一日专门派人送来的衣裳,那是一套束袖的交领直裾长袍,被丁其羽称作“跟班套装”。整体是傅大小姐喜欢的素白色,而衣襟、腰带和袖口均为玄色,上面用银线绣着卷云纹。丁其羽将头发用配套的发带束好,果真成了一个颇为英气的武者少年。 丁其羽在辰时到来之前就候在了凝心堂的院门前,不过傅大小姐也没有让她等,辰时一到,便非常准时地到了凝心堂。丁其羽上前行礼,当做签到打卡:“大小姐!” 傅如清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刻,才点头道:“嗯。”与丁其羽招呼过,随后便迈入了院中。 丁其羽默默跟在她身后,做好跟班儿的本职工作。刚刚在院门外没注意,现在一进来,才看见院中已经站了不少人,看装束,应该都是傅如清手下各个商铺行当的管事。 他们一见傅如清来了,整齐划一地让出中间的一条道,拱手弯腰、齐声行礼道:“大小姐!”都有些纳闷今天出现的生面孔。 傅如清点头致意,带着丁其羽和银粟,从中间的道路率先走入了由侍者打开的凝心堂大门。 丁其羽不禁在心里感慨,这大小姐当得好气派啊!太酷了! 傅如清进了堂中主位坐下,丁其羽和银粟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后面进来的管事们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见大小姐留了那个新面孔在场,心下都开始猜测起来,却毫不拖沓,逐一开始汇报起来。 一个老管事首先站了出来,行礼后报告道:“大小姐,乾南边陲的外寇滋扰愈甚,百姓都传着要打仗了。不少原料的购价都有上涨,所以……” 丁其羽这下才看明白,原来他们不是在做日常盈亏的汇报,那些估计都在账册中记好了,交给大小姐查验便可,而现场的汇报更类似于皇帝上朝一般,“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有重要的问题才需要向傅大小姐汇报。看傅大小姐从容应对的样子,丁其羽在心里坏坏地想着:这些管事们谁会想到,他们尊敬的大小姐内心其实是个小丫头呢~ -- 第171页 一件事情解决完毕,另一位胖管事接着出来汇报道:“大小姐,良兆和怀丰的稻瘟病还是没有控制住,拿过来的货瘟米多不说,给谷场供粮的粮农们还都提了购价,您看这…是不是需要跟商会里咱们这边的人都招呼一声,把购价往下压一压?” 傅如清思索片刻,回道:“出了天灾,原谷减产,粮农亦是不易。瘟米的问题已经解决,购价就依他们提的来吧。” 大小姐发了话,胖管事心疼购价也没法,只能称诺退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丁其羽看着眼前淡雅的侧影,嘴角带上了一个微笑,大小姐身居高位,却能体恤到粮农生活不易,而非一味追求收益,这小丫头虽然表面上不近人情,其实也是个善良的人儿吧。 这边刚说完,又有一人站起来,面色凝重地汇报:“大小姐,融城近日换了位新来的大人,都收了我们的银钱,还是处处与我们浆染场为难,还说什么‘天下不平,民为官用’,以圣上龙体违和、边陲外寇滋扰为由,弄得我们…哎…” 此言一出,在场好多掌柜都开始窃窃私语,丁其羽听到几个关键词,大概都是在谈论最近朝中动荡、外寇滋扰,原本海晏河清的大乾,竟同时出现了内忧外患,时局有些莫测起来。 傅如清闻言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才道:“嗯,我知道了。官府如此,也不是我们一介商民可以抵抗的。” 汇报还在继续,管事们一个接着一个站出来,将需要决策的事情呈予傅如清拿决定。让丁其羽不得不感慨江南傅家实力之雄厚、产业范围之广,今天这些管事估计还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有可能他们都是管着一大片区域的总管事,傅家名下所有的店铺手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他们谈到的内容大多都是不太好的消息,看来大乾的社会时局确实不太平了。丁其羽为傅大小姐心累的同时,又因为“边陲动荡”而产生了些许担忧,外敌犯边,陆将军会不会被派去打仗呢?不过管事们提到的是乾南,没有说北边,而且听起来只是小打小闹,应该不至于让陆将军上阵的吧。 “汇报大会”开了一个时辰才结束,管事们陆续走出了凝心堂,傅如清才闭上眼睛,轻靠上身后的椅背,神色间露出了疲态。 “小姐…”银粟担忧地唤道,近来生意上全是让小姐忧心的事情,小姐又不是铁打的身体,可如何支撑得住啊。丁其羽看到傅如清这般疲惫的模样,联想到另一面天真可爱的她,心里不禁泛起了怜惜之意。 可是繁忙的事务却不想给傅如清一点喘息的机会,就听门口的侍者来报:“大小姐,锦肴楼的陈掌柜求见。” 傅如清立刻打起了精神,收敛了眼底所有的倦色,吩咐道:“请他进来吧。” 陈掌柜此时来见,是何用意? 堂门打开,门外走进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他站到堂前行礼道:“大小姐。” 傅如清点头,直截了当地问道:“陈掌柜有何事?” 陈掌柜脸上带着些欲言又止的神色,纠结了片刻终于说道:“大小姐,您也知道,最近好几个地方出了稻瘟,望岁出的货里面也在所难免有了瘟米,您看是不是…?”陈掌柜见傅如清表情冷淡无波,愈渐发憷,他可惹不起这位大小姐啊,心下一紧着急道,“大小姐,令尊的富丰给出了更低的供货价,我们也是没办法…”说了半截才意识到自己说了最不该说的话,立刻噤了声,面露尴尬和急切之色。 “望岁出的货,没有瘟米。”傅如清淡淡地回道,“不过,陈掌柜既然觉得富丰的价格更合适,大可自由选择,我不会阻拦。” ☆、第102章 伴左右青冢孤影怜 陈掌柜闻言心里一惊,额头都渗出了汗,急切地澄清道:“不不,大小姐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令尊派了人来游说,我是绝对不会失信于大小姐的!既然您说了望岁没有瘟米,那自然一切照旧!”他已经选择了站在傅如清这一侧,要是得罪了大小姐,那他将两头不是人,在商会再无立足之地。所以只能立刻表了诚心,也不管傅如清说的瘟米到底是怎么解决的,购价高点就高点吧,总比以后寸步难行好啊。如是想着,陈掌柜给傅如清赔了罪,才敢告辞离开,十分后悔今天自己的多此一举。 难道傅大小姐和她老爹是竞争对手关系?!丁其羽心下惊讶不已,从两人的对话里品出了这层含义,想起之前那位望岁掌柜说的“殊不知江南其实有两个傅家”,别人都是家族企业代代传承,怎么大小姐和她老爹自家人打起来了?丁其羽虽然早听清柳园的丫鬟们透露过这对父女关系不怎么好,但没想到他们竟在生意上都成了竞争对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呢? 丁其羽带着这样的疑惑,陪着傅大小姐办公,又有好几个人前来求见,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处理完,终于到了午时。外面的侍女敲门送来傅如清的饭食,在书房隔间的圆桌上布置好,便纷纷自觉地退出了房间。 大小姐该吃饭了啊…丁其羽虽然也有点饿,但是现下她更期待的是看大小姐吃饭呀,吃饭岂不是要摘下面纱了吗?她非常好奇傅大小姐的面纱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容颜。 傅如清安然地继续批注着账册,心里却是在想这人怎么还不自觉离开呢?她身旁的银粟显然早与自家小姐心意相通,出声道:“丁公子,你可以先回西院了。未时再过来吧。” -- 第172页 丁其羽撇了撇嘴,一边腹诽着:神神秘秘的…一边还是乖乖离开了凝心堂。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便又回到了自己“跟班”的岗位之上,随着傅大小姐出了清柳园。丁其羽却发现,除了马车夫,傅如清出门就只带了自己和银粟两个人,以前的那两个女护卫并没有带出来,这让丁其羽顿觉压力巨大,可是出都出来了,又问不出口,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注意着周遭的一切动静,一手时刻不离无常剑的剑柄,充当好跟班兼保镖的角色,以防有人来威胁傅大小姐的安全。 其实丁其羽的担忧完全是不必要的,傅大小姐原先每日带的两个女护卫只是明面上的,她身边不知道还有多少“暗卫”潜伏着呢。 丁其羽跟着傅如清在尹州城里奔波了一下午,愈发觉得傅大小姐简直太辛苦了,堆着处理不完的事务要她考虑、等她抉择,特别是近来因为大乾的局势,那些坏消息听得丁其羽都头大了,要当一个商界龙头的决策者,是真的不容易。 从外面回到清柳园,丁其羽发现傅如清眉眼间已经是难掩的疲惫之色,几人走到浮梦居门口,傅如清侧头对丁其羽道:“你先回去吧。” 丁其羽见她的状态有些担忧,但也没有立场说什么,于是点头道:“好。你、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回到西院,却有点坐立难安,看着自己昨日做的小玩意,不知道该不该给那小丫头拿过去。犹豫半晌,还是抱着东西,匆匆又跑到了浮梦居。 走到门口正巧碰见银粟从里面出来,丁其羽上前招呼道:“银粟…银粟姐姐,大小姐在里边吧?”银粟比她这副身体的年纪应该大了不少,叫“姑娘”总觉得见外,所以丁其羽非常机灵、格外嘴甜地选择了“姐姐”这个称呼。 银粟忧心着自家小姐,倒没有太过在意她的称呼:“小姐她刚刚歇下了,丁公子有事吗?”近段时间,生意上让傅如清操劳忧虑的事情太多,今日实在是耐不住疲乏,连晚餐都摒退了,只想在塌上休憩一会。而傅如清休息的时候,一般是不喜欢有人打扰的,所以银粟就退出了房间,想去厨房让人准备其他清淡的饮食,让小姐休息之后可以多少吃一点。 “哎…这就休息了,晚饭都没吃吧?这是有多累啊…”丁其羽不禁叹道,有些心疼这位外表冷静果决,内心却深藏着一份纯真的大小姐,于是询问道,“银粟姐姐,大小姐她每天傍晚回来之后还会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吗?” 银粟摇摇头:“不一定。有时会休息。” “那她在空闲时间,都喜欢做些什么啊?”丁其羽又换了一种说法,“就是说,大小姐她有没有什么爱好?” 银粟叹息了一声:“没有。小姐她没什么爱好,空闲的时候会看看书。小姐她过得太辛苦了…”银粟瞥见丁其羽手里抱着东西,想起她家小姐近来的变化,“不过,小姐她非常非常喜欢你做的机巧。如果丁公子有时间,请你多送来一些好玩的东西吧!银粟陪着她长大,还是第一次见她对什么东西如此感兴趣。” 丁其羽一听,心里很高兴,这应该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喜欢自己做的东西吧,摸了摸怀里的那包东西,颇为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还担心会耽误了大小姐做别的事呢。” “生意上总有源源不断的事情,小姐她不可能一直不休息。丁公子能常常送来好玩的机巧,那对于小姐来说就是最好的休息机会了。”银粟希望她家小姐能够不那么辛苦。 丁其羽愈发开心:“银粟姐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以后常常带点好玩的给她。”今日的经历,让丁其羽心里对那小丫头的怜惜深了不少,反正做点小玩意不是什么难事,更难得有人这么肯定自己的机巧之术,以后不如就每天都来陪她玩玩吧,给小丫头放松心情的同时,也能给自己解解闷。 银粟求得承诺,感激地行了一礼:“那银粟就替小姐谢谢丁公子了。” “哈哈,没事啊,就当我在借此机会磨练机巧之术吧。今日大小姐休息了,我不便叨扰,麻烦银粟姐姐帮我把这个带给她了。”丁其羽说完,将手里的小布包给了银粟,自己回了西院。 …… 一日之后的清晨,又到了丁其羽当“跟班”的日子,她收拾好一切正要出门去凝心堂,傅大小姐却派了人来传口信,让她去清柳园门口等。还以为大小姐是一大早就要出去谈生意,结果她来到清柳园,和傅如清一起坐上马车出发,却发现马车并没有往尹城中心去,而是入了清柳园后头那座大山的山道,丁其羽听人说过,这座山名叫“琬山”,沿着盘旋的山道一路上山,到了半山腰才停车。丁其羽带着疑惑跳下马车,望向不远处寺庙的大门,正是丁其羽每日都能在清柳园遥望见的寺庙,今日到得寺前,方觉这寺庙规模宏大、香火鼎盛。 庄重古朴的大门上金漆为底、墨色为字的牌匾上书“禅觉寺”三字,门口站着几位身穿素衣的女僧(尼姑),来此祈愿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原来禅觉寺是一座供尼师修行的伽蓝啊,丁其羽想着,突然心里一惊,大小姐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最近压力太大,一时间想不开,看破红尘要剃度出家了吧?!胡思乱想地跟着傅如清来到禅觉寺门前,一位尼师迎了上来,合掌行礼,问候道:“傅施主,你来了。”一看就是认识傅大小姐的。 -- 第173页 傅如清也回礼道:“嗯,有劳了。”说罢便由那位尼师带着进了禅觉寺。 仅仅三言两语,搞得丁其羽一头雾水,但她至少看出一点,那就是傅大小姐经常来禅觉寺,和寺里的尼师们都挺熟的。跟着带路的尼师,穿过几座庙宇,来到寺院后山,这里有一座独立的小院子,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和寺中来往的人烟,独留淡泊宁静的禅意,院门前种着两棵和清柳园一般无二的柳树,院子里面没有建筑,唯独一大片白瓣紫蕊的花,是丁其羽从未见过的花。花朵簇拥的中央是一小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块石碑,看起来,是一座墓冢。 尼师带到地方,便自行离去。傅如清上前走入了花海,丁其羽正要跟上去,被身旁的银粟拉住了袖子,丁其羽回头,就见银粟对自己摇头、让自己别跟过去,丁其羽停下脚步,退回了银粟身边。 傅如清穿过花间的小径走到中央的小空地,跪坐了在石碑面前。 丁其羽穷尽了目力,也看不清石碑上写了什么,只得作罢。身旁的银粟察觉她的疑惑,低声道:“那是夫人的衣冠冢。小姐时常会过来看看。特别是…”银粟说着,看了看远处略显单薄的背影,“特别是她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 丁其羽闻言,目光也从那石碑移向了碑前静静跪着的人,虽然什么动作都没有,丁其羽甚至能想象到她眉眼间平静淡然的表情,但那一身的素白与身畔的白花融为了一体,是那样的孤寂无助,与那夜院中露出纯真表情的人儿重合在一起,此刻,她哪里还是那个冷静果决的大小姐,分明只是一个需要母亲陪伴的小丫头啊…心里突然有些疼,却什么也做不了。 傅如清就这样安静地在娘亲的衣冠冢前跪了近一个时辰,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丁其羽默默看着远处的人儿,只觉那原本清冷的线条是越看越柔和起来。 ☆、第103章 赠铃语浮梦慰伊人 傅如清站起身来,沿着花间小径回到院门口,对默默等候的两人说道:“走吧。” 说罢便走出了院子,她的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从眉眼间却看不出与平时有任何的不同。 看着前面小丫头那有些虚浮的脚步,丁其羽也不知银粟为什么不上去扶着她家小姐。犹豫片刻,丁其羽还是上前一步扶住了傅如清的手臂,小丫头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应该不算失礼吧? 傅如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颤了一下,有些抗拒,就听丁其羽低声道:“大小姐知道我的身份,你跪了那么久,我扶你走一会。你腿脚活了血,我立刻松手。” 其实哪里是身份的问题,傅如清平日习惯了拒人于千里之外,更加抗拒和别人产生肢体上的接触,这也是为什么银粟不敢过来扶她的原因。但今日跪了许久,双腿又确实有些酸麻,感受到扶住自己的那双手传递过来的力量,傅如清渐渐压下了心里的抵触感。也许是近来繁忙的事务,也许是才从娘亲“身边”离开,引出了傅如清心底深藏的脆弱,她终于卸下了坚强的伪装,没有再拒绝丁其羽的好意。 银粟没听见丁其羽给小姐说了什么,除了惊讶,更多的则是佩服与感激,每次来看夫人,小姐都会跪很久,即使她再想扶着小姐回去,都无能为力。今日终于不一样了。银粟心里燃起了希望,希望这个此时扶住小姐的人,能够一直在小姐身边扶着她、护着她,带着她走出曾经的阴霾,让她渐渐地活回当年那个生动的人儿。 …… 翌日,丁其羽虽在忙着处理机缘阁的事务,那抹孤寂无助的素色背影却总是会浮现脑海,让她有些静不下心来。丁其羽索性丢下手头的事情,构思了半晌,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为那个小丫头做了一样东西。到了傍晚,估摸着小丫头应该忙完了生意上的事,丁其羽才拿着东西去了浮梦居。 银粟并没在浮梦居的书房里,只有傅如清自己在木桌前看书,昨日丁其羽没有拿东西过来,她也因为想念娘亲而早早地歇下了,今日忙起生意上的事来,那成了习惯的期待又冒了出来,她在心里都问过好几次这人什么时候会过来了。 “大小姐,猜猜今天是什么。”丁其羽走到桌前,神神秘秘地问道。 傅如清放下手里的书,摇了摇头,很直接地回了三个字:“猜不出。”话是这么说,小心绪却纷纷然然、胡乱猜了好几个答案。 丁其羽并不在意她的“不给面子”,带着笑把手里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个非常精美别致的风铃,最上方雕着一只鸿雁,口衔书信、展翅而飞,鸿雁下面挂着几个长长的管型银铃,每一根管型银铃中间都穿着一根细丝,下方坠了一朵木雕的小花,正是丁其羽昨日在禅觉寺后山看到的那种小白花,用白、紫两色的木漆染色,看起来与那真的小白花一般无二。随着丁其羽提起的动作,银铃相互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颇为悦耳动听。 傅如清只一眼,便被风铃下面坠着的一朵朵小白花吸引住了目光,那是她娘亲以前最喜爱的芸若花。 丁其羽将手上的风铃提到傅如清面前,脸上是温暖的笑意:“这个,叫风铃。每当有风吹过,它便会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说着伸指碰了碰银铃,悦耳的铃声款款而出,“听见了吗?不管你心里在思念谁,它总能带着那人的问候来到你身边。” -- 第174页 傅如清侧耳倾听了一下,在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之间似乎真的听见了娘亲的细语,一如当年她在床边给自己讲的有趣的小故事。傅如清伸手用掌心托起了一朵小芸若,面纱下的容颜绽放了一个至真至纯的笑,真如一个小女孩儿那般。 丁其羽看见她眉眼间没有被刻意掩藏起来的笑意,仿佛是和煦的阳光融化了三冬的积雪,心里特别的柔软温暖,嘴角的笑意扩大:“小丫头,你知道吗?其实,一个人逝去之后,只是肉体的灭亡,她的灵魂是不会湮灭的,她会去到另一个地方,变成一个孩子,再次出生,再次长大,再次拥有新的一辈子。所以你想念的那个人,此刻一定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很快乐很快乐。” 傅如清闻言,抬眼看向丁其羽,眼眸里全是好奇和期待:“真的吗?” 丁其羽点点头,一手提着风铃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嗯,这个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我以前有过一番奇遇,见过勾魂的白无常,这是他告诉我的。”丁其羽为了让眼前的人儿相信自己的话,又详细描述道,“白无常叫谢必安,长得又白又瘦,他有一把引人魂魄的伞,专门带着逝者的魂魄去往新的生活!我胸口就有一个伞形的疤痕,是他的咒术留下的。” 神鬼之说傅如清不是没有耳闻,但是这一次,傅如清听了丁其羽一番详细的解释,虽然玄乎其玄,却愿意选择相信,相信娘亲会在另一个地方活得幸福快乐,欣喜之余,内心深处又涌现了些许伤感,纤指轻轻抚着风铃上的小白花,轻声说道:“可惜…她再也不会记得我了…”说到末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颤。 丁其羽听到她这么说,与傅如清在此刻的心境上产生了共鸣:“我的家人也全都不记得我了。但是,只要他们还能过得很幸福很快乐,就足够了,不是吗?所以我们也要过得很幸福很快乐,带上对他们的那一份祝福。”说着,丁其羽的眼里有些湿润,并不是因为伤感,而是因为怀念。 傅如清手里的动作一顿,对上丁其羽的眼睛,看到了她眼里的水光,心儿颤了一下,这人…是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吗…傅如清觉得是自己激起了她的伤心事,心里升起浓浓的愧疚:“对不起…” 丁其羽摇头道:“我不是难过,我只是有些怀念而已。我可以带着对他们的祝福过得很好。” 傅如清因为她的坚强而动容,更被她身上的温暖所感染,这几日以来那种无助和孤寂的感觉仿佛全部被阳光驱散。 “那我,替你把它挂上?你说挂在哪里好?”跳过方才那一环,丁其羽收起心底的怀念问道。 傅如清想了想,站起身和丁其羽一起,将风铃挂在了书房一侧的窗前。 丁其羽从小木凳上下来,擦拭干净被自己踩过的凳子还回原处,仰望着自己颇为满意的作品道:“这样就好了,你想她的时候,就听听风铃的声音。” 傅如清也望了望着风铃,然后目光移向了身旁洋溢着暖意的人,启唇轻道:“谢谢…” 丁其羽转过头来,看着傅如清澄澈的双眸,心里冒起了少年心性,故意笑言道:“不客气,小丫头~”然后深怕傅大小姐又找自己算账,赶紧快步走到门口,“我就不打扰你了,走了,小丫头!”说罢立刻推门离开了房间。 傅如清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面纱下又浮现了一个浅浅的笑,不禁喃喃道:“小丫头…”突然就觉得这个称呼似乎并不讨厌,甚至,还有几分喜欢起来。 …… 这几日,丁其羽和机缘阁里的几个伙计忙碌地制作着提供给尹、承两城望岁谷场的筛米机和杵米机。连何安康都开始学习木工活了,几人还是觉得进度不够快,一单生意都这么费劲,丁其羽还想开创其他方面的生意呢,要发展壮大机缘阁,仅有这么点人手是不可能的。于是,丁其羽萌生了为机缘阁培训学徒工的想法。电视小说里,主角培养手下、暗卫之类的,都喜欢从乞丐里面挑选合适的苗子,既能做善事,又能找到勤恳忠心的人。所以丁其羽也想着去破庙等乞丐常常聚集的地方找找。 可是在尹州城里绕了一圈,既没找着破庙,也没发现一个乞丐的影子,丁其羽回想了一下,来尹州这么些天了,还真的从未见到过乞丐啊。丁其羽顺路走到附近的一个茶棚歇脚,准备向当地人打听打听。 “小哥,我跟你打听个事,咱们这尹州城里,都没有乞丐的吗?” 茶棚的伙计听了丁其羽的问题,一边倒着茶一边回道:“您问这个啊。尹城呀,不是没有乞丐,而是都被琬山上的禅觉寺收留啦。前两天我还看见城外来了一帮流民,后来都被禅觉寺下来的尼师们带上山去了。” 丁其羽与伙计道谢,一边赞叹禅觉寺的住持一定是一位慈悲为怀的得道法师,一边也在感慨禅觉寺的香火之盛,有这样的能力帮助流民乞丐。休息了一会便不再耽搁,雇了辆小马车去了禅觉寺。 到得禅觉寺门口,丁其羽上前去与一位女僧行礼道:“这位尼师,请问贵寺是有收容尹城里的流民乞丐吗?” 女僧双手合十回礼道:“有的。施主是?” “那您能带我过去看看他们吗?我、我开了个铺子,想找些长期帮工的伙计…”丁其羽道明来由。 女僧犹豫了片刻,她一个出家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于是回答道:“他们不在寺内,施主若要找人,请沿着山道再往上行。” -- 第175页 乞丐流民里有男子,不住在禅觉寺也很正常,丁其羽道谢离开,坐上马车沿着山道向上走了一刻钟,终于找到了收容乞丐的地方。 ☆、第104章 琬山遇为伊起涟漪 在琬山山腰之上,有个面积不小但从外部看来颇为简单朴素的院落,位于山之阴面,而清柳园位于山之阳面,所以丁其羽之前在清柳园没有望见过这个大院子。 从车上下来,丁其羽诧异地发现,院落外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而且这辆马车不是那小丫头的“专车”么?难道她在里面? 马车前站着的两个女护卫自然是认识丁其羽的,现在她们和丁其羽是轮流当值,做大小姐的护卫。两个女护卫恭敬招呼道:“丁公子。”银粟早已跟她们知会过,丁公子是大小姐的贵客,礼数上马虎不得。 丁其羽回礼道:“你们好。”然后好奇地问两人,“大小姐,是在里面吗?” “是。大小姐刚进去不久,丁公子找大小姐有事吗?”其中一个女护卫回道。 “不不,我来这里是有别的事。这不是禅觉寺收留流民乞丐的地方吗?大小姐她来这里干什么呀?”丁其羽如是问着,心里其实有了隐隐的猜测。 “这些流民乞丐,都是大小姐出资请禅觉寺代为收留下来的。有些有能力干活的,大小姐给他们安排了合适的活计,这里面基本住的都是老弱妇孺。近日,从外面来了一帮流民,刚住进来不久,所以大小姐特地过来看看。”女护卫耐心地解答了丁其羽的疑惑,还不忘赞叹道,“咱们大小姐,心肠是很好的。刚刚我还听人叫她‘活菩萨’呢。” 果然是这样…就说寺院怎么有经费支持乞丐流民的生活呢?原来是傅大小姐在背后做了支撑啊。丁其羽带上了笑意,比起寻找木工小苗子,她突然更好奇那个小丫头在里面干什么了,与两个护卫打过招呼,走进了没有关上院门的大院子。 院子里有好几间大房子,其中一间房屋门口挤了一群衣着基本相同却高矮不一的小孩子,孩子们正你推我挤、探头探脑地往屋子里面张望着。 丁其羽轻步上前,走到那群孩子身后,仗着身高优势,很容易就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只见傅如清站在一张床铺面前,银粟侍立在她身边,她的身后还站了好些个妇女。床铺上躺着一个老妇人,看起来是生了重病,床边坐了一个年轻妇女,老妇人拉住年轻妇人的手,气若游丝地对傅如清在说着什么,丁其羽听不清。 待老妇人说完话,旁边的年轻妇女对傅如清衷心地感激道:“谢谢大小姐,大小姐真真是菩萨心肠!我娘喝过大夫开的方子,这几日,已经比之前好上许多了。我们之前都以为、以为…”她是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都抹起了泪。 傅如清点点头:“大娘的病有起色便好。” 老妇人又开始了念叨,傅如清耐心地静听着,周围的妇女们也纷纷开始赞颂夸奖着她们心地善良的大小姐。 丁其羽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心里暖暖的,仿佛剥开了那一身素白的人儿清冷的伪装,碰触到了那个纯真善良的内心…不知怎么的,丁其羽的心,有些跳乱了节奏… 丁其羽前面的孩子们察觉到来自身后的阴影,回过头来,就看见一个长相也很好看的“哥哥”站在身后,一个小女孩忘记了娘亲方才的训诫,忍不住好奇地出声询问道:“哥哥,你是谁呀?” 这一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丁其羽身上,丁其羽尴尬地冲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意味的傅如清笑了笑,低头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指了指傅如清,温和道:“我是那个姐姐的朋友。” 小女孩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举起小手放到嘴边小声喃喃道:“哥哥是清姐姐的好朋友。” 慰问被打断,傅如清不知道丁其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更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因为这人的出现而泛起了一点惊喜的涟漪,启唇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丁其羽小心地拨开挡在前面的孩子们,走到傅如清面前道:“我本来想过来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愿意去机缘阁的。没想到你也在这。” 傅如清了然:“这里大多都是妇女和孩子,回去我让人带你去挑人。” 因为丁其羽的出现,原来被大人呵斥到门外的孩子们都纷纷大着胆子跟在她身后进到了屋子里来,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仰头看着这一双好看的“哥哥”姐姐。 一个小男孩瞧见丁其羽腰间的无常剑,眼里闪烁着羡慕,想伸手摸摸它却又不敢,只得轻轻扯了扯丁其羽的衣摆,扬起脑袋巴巴望着她道:“哥哥,你的宝剑好漂亮!” 谁知傅如清身后的一个妇女当即冲出来大声呵斥道:“出去玩去!别在这儿闹!弄脏了人家公子的衣服!”然后对丁其羽赔礼道,“对不起啊公子,我儿子不懂事,您别见怪。” 丁其羽见那小男孩被自家娘亲一凶,吓得一哆嗦,立刻缩回了手,低着头就要退出去,赶紧拉住那只小手,对妇女道:“没事没事啊,小孩子嘛。” 孩子们全跟着自己跑了进来,丁其羽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打乱了房间里原有的秩序,低头对小男孩说道:“你喜欢宝剑吗?那我们出去,我拿给你看。”又摸了摸其他孩子的小脑袋,“我这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想玩的都跟我出来玩吧~” -- 第176页 孩子们一听,这哥哥不仅长得好看,还有好玩的,那当然都愿意出去玩了,纷纷簇拥着丁其羽迫不及待地要出房间。又是引来一阵妇女们的呵斥声,她们深怕孩子们淘气会惹恼了大小姐的朋友。 “让她带孩子们出去玩会吧。”傅如清说道,心里有些羡慕丁其羽能被那么一大群可爱的孩子簇拥喜爱。 妇女们见大小姐发话,终于不再阻拦,被呵止住的孩子们才开心地带着丁其羽出门去。 “嗯,我陪他们玩会。”丁其羽一边被孩子们牵着衣角走,一边转过头来对傅如清笑道,“我一会儿跟大小姐一起回去,你走的时候叫我啊!” 被孩子们簇拥着来到院中,丁其羽先是给孩子们小心地展示了一下自己“变幻莫测”的无常剑,引来孩子们阵阵惊喜的欢呼。因为无常剑刃口太锋利,丁其羽可不敢拿给孩子们玩耍。她打开自己的工具包,找出不少之前售卖过的、有趣又安全的小玩意,一样一样地示范,再一一分给孩子们玩、陪着孩子们玩。 看着一张张可爱又开心的小脸蛋,摸摸这个、抱抱那个,向来特别喜欢孩子的丁其羽心里乐开了花。 丁其羽正抱着一个小女孩教她玩竹蜻蜓,方才第一个发现丁其羽的小女孩突然跑到丁其羽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丁其羽回过头来,就见女孩两只小手吃力地拿着两个桃子,伸出一手将一个大桃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给我的吗?”丁其羽问道。 小女孩点点头,又把手往前伸了伸,腼腆笑道:“嗯嗯,这个是给哥哥的。” 丁其羽接过大桃子,对小女孩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开心地谢道:“谢谢!” 小女孩送出一个桃子,看了看手里剩下的一个,又看了看那边的屋门,低着头犹豫不决。 丁其羽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屋门,似乎明白了小女孩的纠结,于是问道:“这个桃子,是想给清姐姐吗?”她方才听见孩子们叫傅如清“清姐姐”了,所以也选择了这个称呼。 小女孩重重点了点头:“嗯,想给清姐姐吃。”不知想到什么又撅起了嘴,还是没有动作。 丁其羽见孩子这般可爱的模样,将自己的桃子小心放进包包里,轻轻捏了捏她小脸蛋:“那怎么不拿过去给她呢?” “娘亲说,清姐姐不喜欢吵闹…”小女孩抱着大桃子,“我、我害怕,惹清姐姐生气…” “哈哈,那你为什么想送桃子给她吃呢?”丁其羽闻言,逗着小女孩玩,心下好笑不已,估计是傅大小姐周身那清冷的气质,让孩子们想亲近她又不敢亲近吧。 “因为、因为清姐姐好看,还香香的…”小女孩腼腆道。 “哈哈,你们清姐姐脸上有白纱,你怎么知道她好看?”丁其羽笑问道,她都不知道那小丫头好不好看呢,香倒是很香… “清姐姐就是好看!哥哥也好看!”丁其羽怀里的另一个小女孩斩钉截铁地抢答道,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就觉得清姐姐好看,今天新来的哥哥也好看。 拿桃子的女孩也赞同地附和:“嗯嗯,清姐姐就是好看。”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清姐姐每回,都会给我们带好吃的。” “那对咯,清姐姐给你们带好吃的,你们很开心,你送清姐姐好吃的,她也应该开心,生气做什么呢?”丁其羽一手抱住怀里玩竹蜻蜓的孩子,站起身来,另一手牵起小女孩的手,“你们清姐姐绝对不会生气。等一会清姐姐不忙了,我带你去找她。” 说完这句,丁其羽朝屋内望了望,见傅如清正在与妇女们道别,准备离开。丁其羽低头对小女孩道:“你们清姐姐要出来啦,走,我们过去吧。”丁其羽牵一个抱一个,走到门边等着她与妇女们道别。 傅如清说完话,刚一走出门,就见丁其羽带着俩孩子等在了一边,心里有些诧异,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丁其羽冲她笑了笑,摇摇自己手里女孩的小手,鼓励道:“快呀,清姐姐就在这了。” 小女孩抬头看了看丁其羽鼓励的眼神,又见清姐姐眼里没有厌恶不悦,小小地跨前了一步,举起手里的桃子,脆生生道:“清姐姐,吃。” ☆、第105章 忆情殇暖语愈心伤 傅如清闻言一下睁大了好看的眼睛,惊讶地低头看着小女孩,从未处理过这种状况,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动作。虽然早就为这些孩子提供了容身之所,但孩子们每次见了她都是怯怯地躲在一边,即使她内心深处想和这些可爱的孩子相处,以她的性子,也是不可能主动去与孩子们接触的。看惯了商道中的唯利是图,她用一身冰冷的伪装将自己保护起来,习惯了平日里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有多久,没有接触过这般至真至纯了? 小女孩巴巴地望着傅如清半晌,小手都要举酸了,清姐姐还没接桃子,心里有些害怕清姐姐是生气了,只能扭头向旁边的“哥哥”求助,另一只小手攒紧了丁其羽的手指。 收到小女孩求助的目光,丁其羽立刻畅声笑道:“哈哈,你们清姐姐没见过这么大的桃子,惊讶到了。”说罢对傅如清提示道,“是不是呀,清姐姐?”这小丫头,是被一个小女孩吓傻了吗? 傅如清被她的胡言乱语拉回了思绪,对丁其羽乱编的借口和做作的称呼有点小小的不爽,但看到孩子在半空中举了半晌的小手,心里又升起了浓浓的自责,纤手接过女孩手里的大桃子,尽量温柔地说道:“谢谢。”语气显得有些别扭。 -- 第177页 丁其羽看她别扭的样子心里更好笑了,对两个小女孩说道:“看吧,我就说你们清姐姐一点也不凶吧。”说着故意讨打地朝傅如清挤挤眉眼,“她其实很温柔的~” 这分明是在取笑自己不够温柔…傅如清因为她讨打的表情和话语心里憋闷了一口气。却听丁其羽抱着、牵着的两个小姑娘都开心地重重点头、异口同声道:“嗯嗯!清姐姐最温柔了!” “谢、谢谢…”傅如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相处,只得又别扭地道了一声谢,抬眼对丁其羽问道,“你不准备回清柳园了?”虽然心里因为两个可爱小姑娘的赞美有些开心,不过一码归一码,开心那也是对孩子们开心,对欠扁的丁其羽,她却很想“整治”一番,所以这句问话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丁其羽丝毫不在意傅如清的态度,放下怀里的女孩,继续不知死活地玩笑道:“哈哈,你们清姐姐害羞了。”心里开始非常坏心眼地隐隐期待着,看这小丫头会不会恼羞成怒,露出点新的表情来才好呀。 本就闷了一小口气的傅大小姐闻言给了丁其羽一记眼刀,抬步就带着身后的银粟走了。 丁其羽吃了这一记带有“冰冻伤害”的眼刀,反而心情更好了,笑意直上眼角眉梢,她终于算是“奸计得逞”,成功逼出了傅大小姐一种新的表情。 见人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丁其羽赶紧和孩子们道别,孩子们都有些舍不得这个温和可亲的“哥哥”,丁其羽将分出去的小玩意全部送给了他们,承诺了好半天下次还会来看他们,一群小人儿们才放开她的衣角,依依不舍地送她离开。 等丁其羽快步跑出了院子,傅大小姐的马车早就不见了踪影,最重要的是,那“可恶”的小丫头还打发走了丁其羽之前租来的那辆马车! 丁其羽心里哀嚎一声,只得靠双腿走下山,一路都没再找到马车坐,幸好琬山不高,她又只是在山腰上,否则她还真要大哭一场了。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丁其羽边走边念叨,越走越气自己不长记性,回想起来,每回惹了那小丫头,吃亏的最终都是自己!但是又忍不住想要惹惹她,就想看到那平静淡然的伪装破裂,就想见她表现出内心深处真实的一面…丁其羽懊恼不已,抄着手,一路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清柳园。 丁其羽上一趟山,没办成正事,还累了个半死回来,想起傅如清之前说的派人带自己去挑人,打听到傅大小姐此时正在凝心堂办公,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凝心堂,要求傅大小姐“兑现诺言”。 傅如清在凝心堂里处理着事务,心绪却有些不宁,那人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后悔自己打发掉了丁其羽的马车,正犹豫着要不要派个车回去接人,就听门外的侍者来报:“大小姐,丁公子来了。”丁其羽是大小姐的贵客,这是清柳园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所以侍者通报的用词也有所不同,并没有说“求见”、“拜见”之类的词。 傅如清终于放下心来,恢复自己一贯清冷的声线道:“让她进来吧。” 丁其羽走进凝心堂,平复着自己的气喘,本来想说“小丫头你太可恶了”,思及方才在路上对自己一遍遍的叮嘱告诫,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大、大小姐,麻烦派个人,带我去挑人进机缘阁吧。”直接切入了正题,不敢再惹这机灵的小丫头! 傅如清见她累呼呼又有几分不甘心的样子,心情颇好,面纱下的唇角漾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怕被堂前的人察觉,又立刻调整了表情,对身旁的银粟道:“银粟,带她去找涛管事。” 别看银粟只是傅如清的贴身丫鬟,没有任何正式的身份地位,但是她在傅如清手下可是类似于“大总管”的存在,既管着清柳园内傅如清生活起居的相关事务,又熟知傅如清生意上的各项情况,是傅如清最信赖的左膀右臂。傅如清手下的人,无一不对其万分恭敬。 银粟带丁其羽找到傅如清手下负责管理人事调度的管事傅涛,又由傅涛带着丁其羽去看了乞丐流民中还没来得及安排差事的青少年,丁其羽从中挑出了十五人,作为机缘阁第一批“新鲜血液”,先让他们跟着机缘阁的三个木匠学习木工活。 与三个木匠交代好了相关事宜,何安康才告知丁其羽,她的家人托民信司寄来了一个大包裹。丁其羽费劲地将大包裹搬回清柳园西院,拆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是好多堆叠整齐的新衣裳。里衣外衫皆有,既厚实暖和,又花样精致,基本上都是秋冬能穿的,一看便知这堆衣服绝大多数都是出自莲儿之手。 丁其羽摸着质地柔软舒适的衣衫,喉咙有些酸涩,莲儿这是…什么意思呢?丁其羽将一件件衣服拿出来,好好放进柜子里,包裹最底层发现了一封信。信上依旧是莲儿不太好看却非常工整的字迹,全篇都在以转述阿娘话语的方式行文:“秋天来了,阿娘让你记得及时添衣。这些衣服够吗?如果不够,她还可以再抽时间给你做……” 丁其羽看完一封长长的信,再也忍不住,泪水沾湿了信纸。这几十天来,被她刻意压制掩藏起来的心事又全部涌现出来,想起了兴城,想起了家,想起了莲儿,想起了她…… 坐在桌前写着回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终还是寥寥几语报了平安、叮嘱家里的两人照顾好自己,便搁了笔。 -- 第178页 痛心和伤怀又袭上心头。如果晞儿还愿意跟自己在一起的话,是不可能不去家里问的…但是这么久都没有未晞的音信,只能说明她已经完全断了情,与自己再无可能… 其实丁其羽也不是没想过主动寄信去将军府给未晞,只是因为对自己身份的不自信,让她深怕给未晞造成困扰,万万不敢死缠烂打,所以最终还是忍住了寄信的冲动。她哪里知道,远在兴城的未晞被爹娘禁了足,将军府又因为陆未昭边关的事情充满了紧张气氛,连陆未明也开始发奋努力练武,没有顾全到自家妹妹那头。这才导致两两失去了联系。一个痴痴等待着再见之日,一个却落寞绝望地以为对方忘了情。 而家里那小爱哭鬼,因为未晞的态度,丁其羽更不敢妄自断定莲儿能接受自己的身份。所以莲儿寄来这些衣物和这封书信的口吻,让受过伤的丁其羽只敢理解为这是出于亲情的关心,而再无其他感情了。她又哪里知道,家里的莲儿早就接受了她是女子的真相,只是莲儿自己也不知如何开口在信中阐明这一切,又因为丁其羽离开之前两人闹的那一番不愉快,莲儿担忧自己的好意关心会被阿羽拒绝,所以只得“借阿娘之口”诉说自己的关心和相思。 丁其羽离开得太匆忙,兴城的一切,她理不清、猜不透,千山万水的距离生生造成了一桩桩的误会。世事的阴差阳错让她们几相分离,不知还有无再次交汇的一天… 丁其羽寄了家书,在屋里呆坐了许久,看着窗外血色的天空,才察觉已是傍晚。她抹了抹脸,带上做好的小玩意,去了浮梦居。 她刚一走进书房,傅如清就察觉了她的不对劲,眼眶猩红,这是…哭过了?是什么事,会让这个平时看起来那么开朗阳光的人黯然神伤呢?傅如清想起了那一晚亭中喝酒的她,心里出现了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有些疼,很想去靠近去安慰她,用自己那只带着些微余热的心,让她重新恢复平时的快乐。 丁其羽走上前,将手里的小玩意放在她的桌上,扯出一个笑容,开始介绍道:“大小姐,今天我带来——” 还未说完,便被傅如清打断:“你,怎么了?”傅如清心里泛起的疼更加明显了,她实在见不得这人强颜欢笑,这人明明已经很难过,为何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丁其羽抬眼看向傅如清,平时深邃无波的眸子里,此刻是毫不掩饰的温热关切,心里也因为这束暖光而温暖起来,她努力让自己的声线显得平静一些,回答道:“我没事啊…” “可是,你哭过了。”傅如清就是这样,习惯了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 这句话,让丁其羽再也装不下去,双手撑着傅如清面前的木桌,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傅如清蹙起了柳眉,看着她的样子难受极了,有些着急无措地关切道:“你…你不要这样,我陪你玩小机巧,可以吗?”傅如清很明显不太会安慰人,她只知道自己压抑的时候,去禅觉寺看看娘亲、或者让这人陪着自己玩玩机巧,心情就会重新平静下来,可是这人没办法找娘亲,所以她就只能提出这个傻得可爱的办法,来安慰眼前难过的人。 当一个清冷淡泊的人儿,努力地用别扭又笨拙的方法来安慰你的时候,又有什么理由不觉得暖心?丁其羽心里有一股暖流静静淌过,浸润了每一寸柔软,未曾愈合的伤口,似乎因为这股暖流没那么疼了,更是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在这暖流的滋养下发了芽,丁其羽压抑着原本伤感的情绪,没有回应傅如清的话,而是鬼使神差地问道:“你觉得,两个女子,可以在一起吗?” 在一起?傅如清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谁在一起,自然也不会考虑谁和谁可以在一起,此刻听到这个问题,她思忖了半晌,回答道:“为什么不可以?” 丁其羽闻言,抬起了头,对上傅如清那双不参任何杂质的眼睛,沉默了许久,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谢谢你,小丫头…”笑中带着泪,不知道是因为伤怀,还是感动。 ☆、第106章 流光漫无意见真颜 …… 丁其羽发明的筛米机让傅如清的望岁在稻瘟之灾中,将损失降到了最小,更因为锦肴楼那样的大酒楼需求的大米里面几乎不允许有瘟米,所以望岁反而还多了几个“大客户”,让其他的粮商谷场眼馋不已。 要说望岁最大的竞争对手,那就是傅如清她父亲手下的“富丰”了。望岁立风雨而安然,富丰却遭受了不小的挫折,这日,丁其羽正当值小跟班,陪着傅如清在凝心堂处理生意上的事务。忽闻门外的侍者通报道:“大小姐,家主来了。” 傅如清提笔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只回了一个字:“嗯。”心里已经多少猜到父亲的来意了。 堂门打开,从门外走进一个中年男人,身材修长,身着玄色暗金绣纹的长袍,腰间配有漂亮的白玉坠饰。男人鬓边有几缕明显的白发,五官相貌却非常端正,双眼炯炯有神,嘴唇上蓄着整齐的胡须,显得颇为利落。他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个风度翩翩的人物。 傅如清看着他走入凝心堂中,既没打招呼,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丁其羽也完全看不出她此刻是什么情绪。 中年男人正是傅如清的父亲、傅家家主傅盛,他似乎已经是习惯了傅如清的态度,看了看傅如清左右的银粟和丁其羽,主动开口道:“如清,近来还好吗?” -- 第179页 傅如清唇边带上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冷笑:“多谢爹的关心。我很好。”见对方还想说什么,丝毫不给面子地打断道,“爹有什么话、有什么问题,直说就是,不必说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傅家主被她此言噎住,胸中憋闷,又不知从何发泄,叹了一口气道:“望岁最近几乎没有受到稻瘟病的影响,你是怎么做到的?”其实他此番前来,一方面是想询问望岁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女儿的近况。傅家主年岁愈长,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越来越觉得孤独,明明是骨肉至亲,却成了生意上的对头、生活中的陌路,横亘在父女之间的隔阂让他难受不已,他渴望重新找回这份父女亲情。 果然是为了这个…傅如清眉眼间闪过了一丝自嘲的意味:“商人重利轻情义,这个道理——”她说着,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还是爹亲自教给女儿的。既是望岁和对手之间的生意之争,你我虽是父女,也请爹见谅,如清无可奉告。”清冷的声线听起来有些飘忽。 “如清…这么多年了,你一定要这样跟爹说话吗?”傅家主紧皱着眉头,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自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不知不觉,她已经这般大了。 傅如清没有回答,也不再看向傅家主,只是父亲鬓边多出的白发印刻在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让傅如清忍不住攒住了自己的衣袖。 傅家主有些痛心,复又长叹了一声:“如清长大了。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好。”他扯出了一个笑容,对女儿说道,“你做得很好。爹也老了。” 傅如清却依旧没有回话的意思,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听到父亲这般感慨时,喉咙有多么的酸涩难当。只不过因为多年历练出来的隐藏情绪的能力,让别人从她的眉眼间根本看不出来一丝蛛丝马迹罢了。 气氛沉默了片刻,傅家主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最后只能带着几分落寞说道:“那爹就不打扰你做事了。走了。” 傅如清轻轻颔首,害怕自己一出声便会暴露所有的情绪。 傅家主离开凝心堂,堂内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小丫头和她爹之间的矛盾,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丁其羽如是想着,因为方才那种诡异尴尬的气氛而难受极了。 “丁其羽…”沉默许久的傅如清突然轻声唤道。 正胡乱猜测着的丁其羽突然就被点了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问道:“大小姐?” 就听傅如清以商量的口吻说道:“若是可以,明日让机缘阁的人,去富丰推售筛米机吧…” 丁其羽挑了挑眉毛,随后明白过来,点头承诺道:“好。机缘阁会让富丰很快用上筛米机的。”小丫头表面上对她父亲冷如寒冰,内心却是柔软的,丁其羽因为她的话,心里也跟着柔软了几分。 …… 虽然机缘阁还没什么声望名气,但傅如清非常看好它的前景。机缘阁是独立于傅家产业存在的,真正的主人是丁其羽。傅如清并不希望机缘阁在外人眼中跟傅家扯上关系,而是更想看着它独立发展壮大,所以把事情处理得非常干净,除了几个关键核心的人物,其他人都不知道其实机缘阁的背后,有傅大小姐的鼎力支持。 所以丁其羽派人带着筛米机去富丰推售的时候,傅家主也丝毫不知道这其实是她女儿授意的。富丰让机缘阁又接下一单大生意。丁其羽忙着机缘阁事务的同时,也愈发喜欢和大小姐相处,总会期待着每天傍晚陪她一起玩新奇玩意的时光,期待着每隔一日的当值。在她面前,丁其羽可以以最真的自己活着。她的纯真,她的善良,她脸上各种被自己惹出来的新表情,甚至她一贯的清冷淡然,都成了重新温暖丁其羽心房的阳光,开始让丁其羽着迷起来。只是丁其羽还没来得及细想罢了。 而傅如清也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丁其羽待在一起,除了新奇的机巧之外,更是把这份兴趣转移到了那个人身上,喜欢把那个时而有趣、时而体贴又时而“讨打”的人留在身边。渐渐地,从期待那人带着新奇的机巧过来,变成了等待那个带着机巧过来的人;渐渐地,不太喜欢身后换成两个女护卫的日子,总会觉得有几分空落落的。而且在丁其羽面前,自己那炉火纯青的压抑情绪的能力仿佛失了效果,总会因为这人的三言两语,而露出本不该出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 时光就这样静静淌过,两人的心也愈走愈近。这日,丁其羽应傅如清手下布庄的需求,设计出了一种改进的纺车,中午与何安康他们一起吃过午饭,歇息了一会,便回到了清柳园,想去找傅如清说说自己的新成果。去了凝心堂却没有找着人,原来大小姐是回了浮梦居。丁其羽估摸着时辰,觉得应该不会打搅到小丫头休息,才又匆匆赶去了浮梦居。 傅如清临时有些困倦,才在书房的软塌上小憩了片刻,此时刚起床,书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静静站在窗前看着风铃上的小白花怔怔出神。 丁其羽天天都会在傍晚时分过来,浮梦居的护卫自然是认识丁其羽的,在她道明来意后并没有阻拦她。丁其羽进了院子瞧见书房的门没有关,猜到小丫头应该是在书房里看书,走到书房门前,轻敲了敲门框,却没有人回应。 又敲了两下,还是没得到回应,丁其羽挡不住好奇,往房里探头看了看,就见傅如清正静静站在窗前,如瀑的长发没有戴上发带发饰,就那样自然地披在肩背之上,有一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慵懒,周身晕染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更为她添了几分出尘的仙气。 -- 第180页 丁其羽悄悄地欣赏了一会,才出声唤道:“大小姐?大小姐?” 正出神的傅如清听见声音,下意识地转过了身。 她这一转身,丁其羽瞬间睁大了眼睛。因为傅如清的脸上,并没有带面纱……澄澈好看的双眸下,是秀挺的瑶鼻,朱唇不点而丹,肤色莹白如月,配上这一身素白的衣衫和出尘的气质,真真不似凡间的女子,而是那落入尘世的仙子。只可惜左侧本该如右侧一般细腻光滑的脸颊上,竟有三道长长的疤痕,像是被利器所伤,显得那般突兀刺眼。 傅如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脸没有白纱遮蔽,已然被那人看了去,丁其羽震惊的目光更是狠狠刺伤她看似淡然却异常脆弱的心儿,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脸上的伤痕,背过身去,怒道:“出去!”声音不再如平时一般平淡无波,而是掩藏不住的颤抖,昭示着她此刻心里汹涌而来的委屈和痛楚。 丁其羽从震惊中回复神识,为自己的呆滞懊恼不已,上前一步想解释:“我——” 还没说完便被傅如清打断:“你出去——”她的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了,丁其羽很轻易就从中辨出了几分哭腔。 丁其羽焦急万分,但也不能在此刻逆了她的意思,只得带着深深的后悔和自责,还有没来得品味的心疼退出了房间,留小丫头一人先冷静下来。 丁其羽站在门口,看着被自己关上的房门,不停地轻声喃喃道:“对不起…”心里难受极了,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屋内的傅如清听见她关门的声音,心里一松,撑着窗沿,稳住自己快要站不住的身体,有一些画面从脑海深处止都止不住地在眼前回放,她抬手触上脸上的突兀,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难过和委屈,泪水滑过那三道突兀的川脊,从线条柔和的脸颊滑落到地上,溅起几点微不可查的水花。 从外面回来的银粟看见了门口呆呆站着的人,隐隐猜测到什么,上前着急道:“丁公子,你——” 丁其羽捏着双拳,回过头来压低声音对银粟说道:“银粟姐姐,我、哎…拜托你去看看她,我晚点过来赔罪…”说罢便快步离开了浮梦居。 一路回到西院,却是坐立难安,脑海里全是小丫头那张至美脱俗却又因为疤痕而美玉带瑕的容颜。心里对自己下意识表现出来的震惊很后悔,她一定是误会了,误会自己是认为她丑陋…其实傅如清脸上的疤痕带给丁其羽的感受,完全不是丑陋难看,而是激起了她心底浓浓的心疼怜惜,那三道疤痕,分明是有人故意所为,小丫头,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过去?丁其羽能够很肯定,那三道疤痕便是傅如清心上最大的封印,让她为了保护自己,裹上了冰冷疏离的伪装,藏起了纯真善良的本心。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丁其羽踌躇不已,不知该如何去向小丫头赔罪。思索半晌,她没有带上原本准备好的新奇玩意,就这样空手去了浮梦居。却见银粟侍立在傅如清闺阁门前,脸上满是担忧。 丁其羽心下叹息一声,上前去轻声问道:“银粟姐姐,她呢?” 银粟回过神来,看见是丁其羽,也如叹息一般说道:“小姐,已经歇下了。” ☆、第107章 坠梦魇往事若浮梦 这么早便歇下了…丁其羽心里的愧疚心疼更甚,踌躇片刻,终于问道:“银粟姐姐,她、她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怎么会那样?”丁其羽迫切地想知道内因,不光是想为自己今天的行为而道歉,更是想帮小丫头解开心结,让真正的她走出心里的冰霜,重新站到阳光之中来。 银粟有些犹豫,作为极少数的知情人之一,她不知该不该把这段傅家的禁忌往事告诉丁其羽。但现在看来,丁公子是最有可能解开小姐心结的人,现在的机会,也是距离小姐内心深处那个心结最近的一次机会。她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雕花木门,决定博一次,以丁公子的品行,就算最终帮不了小姐,也不会把秘密外传。银粟带着丁其羽出了浮梦居,来到一处隐蔽的小屋,确定屋外没人,才关起门开始讲述当年的那件事:“夫人,也就是小姐的娘亲,是个非常温柔善良的女子。那时候,家主刚刚接手傅家全部的生意,特别的忙,很少有时间与夫人相处,她也没有半句怨言,替家主操持着这个家。那一年,小姐只有六岁,夫人带着她去禅觉寺礼佛,谁知在山道上遇见了受人唆使、早就埋伏好的劫匪……” 浮梦居外,银粟将当年的事情与丁其羽娓娓道来,而浮梦居内,因为心力交瘁早早歇下的傅如清,辗转反侧半晌,陷入了梦魇之中…… “娘亲,一会儿,你要许什么愿望?”马车里,小如清乖乖坐在娘亲的身旁,抱着娘亲的手臂,仰着头好奇道。 傅夫人低头看着女儿,露出了一个宠溺的微笑:“娘要许愿清儿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许愿你爹的生意顺顺利利、蒸蒸日上。” 小如清也跟着娘亲笑了起来,小脑袋靠上娘亲的胳膊,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询问道:“那我要许什么愿望呢?” 傅夫人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当然也是许愿你自己健康快乐了。” 小如清认真思索了半晌,摇头道:“这个娘亲已经许过了,爹爹的也有了…那、那我要求佛祖,保佑娘亲健康快乐。” -- 第181页 傅夫人闻言,心里暖暖的,拉过小如清的一只小手:“娘有清儿,就是最大的快乐。” 母女俩正温情欢笑,行进中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兵刃相接的厮杀声。傅夫人心里一惊,立刻抱住了露出惊惧表情的女儿。她们带的护卫数量并不多,穷凶极恶的强盗更是早有预谋,做了万全的准备,很快就解决掉了傅夫人带来的护卫和侍者。车帘被人掀开,一个长相颇为凶悍的强盗一脚踏上车来,见到车内的两人,满意地侧头对身边的手下们大笑道:“没弄错!” “你们,想干什么?!”傅夫人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有些抖。小如清死死攒住娘亲胸前的衣襟,害怕极了。 “傅夫人,兄弟们手头有些紧,想找傅家主借点银子来花花,就先委屈你们娘俩了!”强盗头子说完,伸手毫不客气地将傅夫人拉了出来。 傅夫人哪里抵抗得过强盗的力气,只能紧紧护住怀里的女儿,被拉下了车,才发现自己带来的护卫侍者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而绑架她们的强盗人数不少。傅夫人按住怀里女儿的脑袋不让她看,悲愤道:“你们求财,为什么要杀人?” 强盗头子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呵,夫人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随后吩咐两个强盗,一路逼着押着,带着傅夫人母女到了山中的一处废弃木屋。 强盗头子让一个手下拿出准备好的纸笔,扔到傅夫人脚边:“傅夫人,给你相公写封信,让他午时之前,送一万两现银到码头。那边的人拿到了银子,我们自然会放了你们。”说着,将腰间挂的大刀□□“哐”的一声狠狠扎在了地上,“否则,就让他带着棺材,来给老婆孩子收尸吧!” 小如清躲在娘亲的怀抱里,被凶神恶煞的强盗吓坏了,死死埋头在娘亲的胸怀之中,带着哭腔道:“娘…” “清儿别怕,你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傅夫人拍着孩子的背安慰道,一边捡起纸笔来准备写信,其实她的内心也被惊惧充斥,但是为母则刚,为了怀里的孩子,她不会表现出一丝的害怕。 傅夫人按强盗的要求写好了信,江南傅家是几代传承的富商,只要能保得母女平安,一万两银子对于他们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数目。 强盗头子将书信递给身边一个识字的手下,确认傅夫人写的内容里面没有耍什么花样,又强行扯下了傅夫人头上的发簪,才派人将信和发簪一起带走。 可惜漫长的等待,却没有等来应有的消息。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午时,派出去送信的强盗一脸怒气地回到了木屋:“头,傅盛在与人谈生意,什么人都不见。我们找去送信的人,全部被挡了回来!”傅家主在一艘画船上与人谈生意,强盗不敢自己送信,只能花了点银子托路人帮忙,可惜找了好几个人,都被守在码头的侍者挡了回来。码头的侍者并不是傅家主手下的人,他们只知道不得有任何人进去打搅里面的贵客,所以傅夫人写的信根本递不进去。 傅夫人听到强盗的话,心里升起了万分的着急,她的相公她最是了解,傅盛从小便跟着父亲学习商道,是个“商痴”,他如果有重要的生意要谈,恐怕真的是什么人去了都见不到的… 强盗头子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没想到都过了午时,信都还没送出去!顿时怒不可遏,刷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走向傅夫人母女。 傅夫人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如清。 强盗头子看见她怀里护着的漂亮小姑娘,恶从心生,一把拉开傅夫人的胳膊,将小如清扯了出来,傅夫人心里一急,就要扑上去救回孩子,却被身后两个强盗制住,她再也忍不住惊惧和愤怒,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失了娘亲怀抱的温暖,被强盗头子捉住,小如清无助地哭喊道:“娘——”她那点小力气,使劲挣扎只是蚍蜉撼树罢了。 强盗头子轻易便控制住了乱动的小如清,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在这白白嫩嫩的脸蛋儿上划上几道,傅家主会不会心疼呢?”如是说着,他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又对送信的强盗吼道,“再去送!我们就在这等着,晚一刻钟,老子就在他女儿脸上划一刀!” 傅夫人闻言彻底慌了神,拼命挣扎着要抢回自己的女儿:“不要!你们要做什么冲我来!不要动我的孩子!” 强盗头子举起匕首对着小如清的脸比划了一下,示意身旁的另一个强盗上来帮忙按住挣扎的孩子,一边冷笑着回道:“你?呵,老婆丑了,可以再换。小姑娘成了丑八怪,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我听说傅家主非常宠他这个宝贝女儿。我要让他后悔今天挡了老子的人!”大汉咬着牙说完这一句,一手控制住小如清的脑袋,提起匕首毫不留情地划在了她的左脸之上。 “娘——”六岁的小如清对美丑的概念还不够深,她只知道脸上很疼很疼,无助、害怕混合着尖锐的疼痛,泪水混合着伤口流出的血,她却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哭喊着娘亲。 傅夫人因为这哭喊声,心都要碎了,挣脱不开强盗的钳制,她也只能撕心裂肺地喊着:“清儿!清儿…” 午时二刻,小如清已经哭哑了嗓子,满脸是血。傅夫人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女儿被划了第三刀,眼神空洞,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全然失了平日的端庄温柔。 -- 第182页 制住傅夫人的两个强盗方才为了压制住她的一番挣扎已经是气喘吁吁,见她应该是放弃了,皆是放松了些许警惕,谁知傅夫人却是突然发力,挣脱了两个强盗的钳制,扑上去一把抓住强盗头子手上的锋刃,顺势扎进了强盗头子的身体,抢过自己的孩子死死护在怀里。 强盗头子没想到傅夫人突然会扑上来,更没想到她还能刺中自己,剧痛让他冲动一生,拔出肉里的匕首就朝母女俩狠狠刺了过去。 尖锐的匕首刺进了背部,正好是心脏的位置,傅夫人护着怀里的女儿,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但更让她心碎的是女儿脸上擦都擦不干的血,她只能用自己最后一点力量收紧了双臂:“清儿别怕,你爹…会来救你的…” …… “娘——”傅如清哭喊一声,从梦魇中挣扎出来,已是泪流满面,脸上的无助一如梦中的那个小女孩,只是脸上的伤疤早已结痂愈合,再也不会流出血来。她呆呆望着床顶的素纹,下意识攒紧了被角,流着泪不停重复着一个称呼,“娘…” 而浮梦居外的讲述也到了悲剧的尾声:“家主得到消息,送了钱,查到线索,再带着人马赶过去救出夫人和小姐的时候。夫人…”银粟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幼时夫人对自己的照顾,有些哽咽,“夫人已经没了气息。” 银粟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而我,因为当时染了风寒没随着小姐一起去,所以躲过了一劫。我永远记得小姐被家主抱了回来那一幕,她满脸缠着布,却不哭不闹,就像、就像是失去了魂魄的傀儡。那个眼神,现在想想,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就连后来夫人出殡,她也没有流一滴眼泪,至少,我没有看见过。从那之后,小姐就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活泼可爱,她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不爱与人来往,没了笑也从不哭。本来连算盘都不愿意碰一下的她,那么小,却一心跟着家主学起了商道。” ☆、第108章 心相惜尽思挽过错 小如清并不知道强盗送信的具体情况,她只知道结果,只知道娘亲说的“爹爹会来救她们”没有实现。在小小的傅如清心里,一直认为娘亲的死是父亲造成的,是商人眼中高于一切的“利益”造成的,这让她对父亲产生了强烈的怨恨。或许是心灵的创伤太深,对于父亲,她不逆不反,也不亲不疏,再也没了从前的父女温情,父亲让她学习经商之道,她便较着劲努力学,就盼着有一天,能够亲手在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商道上战胜他。十几年来,这已经成了支撑她人生的唯一信念。 傅如清眼光独到、聪颖过人,她将商人看得太过透彻,行事经商又有自己的一套洒脱风格,再加上从小便跟精于商道的父亲学习,有极高的起点,她的商途可谓是乘风破浪。她从十三岁开始独立处理自己的第一桩生意,到如今的十九岁,手下的商铺产业已经遍布整个大乾。她手下的产业在名义上都属于“江南傅家”,在外人看来,江南傅家在近几年的发展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势头更猛,商业帝国迅速繁荣壮大,完全掌握了整个大乾的商界命脉。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傅家的许多产业都分裂成了两块,这两块乃是竞争对手的关系,而且在这些分裂成两块的产业中,傅如清手下的那部分,在最近两年,已经与傅家主分庭抗礼,甚至隐隐有超越之势。 丁其羽听完银粟的讲述,心里像被扎了针一样疼,原来是经历了这样的不幸,才让原本纯真美好的小丫头变成了如今这样清冷的样子。自己今天却还揭开了她的伤疤…丁其羽后悔不已,只觉得自己是个大混蛋,皱着眉对银粟道:“银粟姐姐,我不小心揭了大小姐心里的伤疤…”说着,心里愈发着急,小声地为自己解释道,“但我真的不是觉得她的容貌如何不好,我觉得、觉得她很好看,虽然有伤疤,也还是很好看。我当时只是没想到她会有伤,下意识的惊讶而已,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银粟听到她急切的解释,叹了一口气:“丁公子,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呀,小姐怕是已经误会了。”丁公子的眼里没有掺杂一丝虚假,他真的不在乎小姐的容貌吗? 丁其羽泄了气,蔫蔫地问道:“那银粟姐姐,我该怎么给她赔罪啊?” 银粟闻言思索半晌:“小姐喜欢你做的新奇机巧,你就做一些新奇的东西给她吧。” 丁其羽也觉得只有这方法最合适,当然,除了新奇玩意儿之外,还得给小丫头解释清楚,让她不要再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打定主意,立刻就想回去构思,丁其羽对银粟揖了一礼道:“银粟姐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还要麻烦银粟姐姐多多安慰她,替其羽挽回一点过错…”这才告辞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精心准备赔罪的东西。 雕刻着手里的木头,丁其羽有些出神,脑海里是一抹素白的倩影,银粟讲述的故事,让她对傅如清产生了万分的疼惜,有什么已经在长久相处之中悄然发生却不自知的东西似乎终于浮出了水面。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最近一切的表现都指向了一个结果,那就是,自己对小丫头有了倾慕之情… 静下心来一想,丁其羽便被这浮出水面的情感吓了一大跳,看着手里的木雕,将手掌放到了胸口处,一直被刻意压制住的另一些情感也挣脱了束缚,兴城的人儿…小丫头…混乱的情绪几相厮杀,让丁其羽有些措手不及。可是乱到内里、痛到深处,方才想起,晞儿已经断了情,莲儿也将自己当做了亲人,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纠结她们二人的感情。而小丫头…丁其羽想起了那日傅如清对自己笨拙生疏的安慰,想起了那句“为什么不可以”。剪不断,理还乱,纷繁复杂的心绪折磨得她痛苦极了,不想再这般纠结下去,她选择了随着自己的心意而走,过去的刻骨之痛再不舍也只能深深埋藏,未来却是可以期待的,自己和小丫头,为什么不可以呢… -- 第183页 …… 翌日,本该是丁其羽当值跟班的日子,丁其羽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却被大小姐派来的人告知自己不用去了。丁其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是被老板炒了?不准备乖乖听从安排,丁其羽还是整理好着装,直接奔去了浮梦居的门口等傅如清。 等了没一会,傅如清便带着银粟从院中走了出来,面色有些苍白,眉眼之间隐有疲色,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丁其羽心里泛起疼惜,上前一步道:“大小姐…”语气里带着关切。 傅如清目光在丁其羽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也没有回应她的招呼,径直往前迈步。想到昨天这人看见自己样貌时的表情,心里升起了浓浓的落寞和黯然。既然认为我样貌丑陋、不堪入目,又何苦再待在我身边呢? 丁其羽撇撇嘴,看了一眼向自己投来鼓励目光的银粟,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傅如清的步伐,到了清柳园的大门口。因为丁其羽被“开除了”,那两个女护卫自然是在的,她们看见丁其羽也跟着大小姐来了,有几分不解,搞不明白大小姐和丁公子是在闹哪一出。 傅如清和银粟登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丁其羽也想跟着上去,就听车里清冷的声音吩咐道:“走吧。”意思非常明显,就是让女护卫拦住某个不请自来的人。两个女护卫对视一眼,都对丁其羽摆出了一个歉然的表情,驱着车离开了。 徒留丁其羽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默默哀叹,只得回去另想办法。回到西院拿上自己昨天做好的小玩意,又在桌前琢磨许久,写下了一封“道歉信”,跑到浮梦居,甜言蜜语贿赂了半天那里的小侍女,才将东西送进了傅如清的书房放好。 这边,傅如清虽然成功阻止了那人的跟随,心里却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放松,反而是有些空落落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喜欢由两个女护卫跟着出门的日子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个人,变得越来越特别。可是,她那样震惊的眼神,难道不是觉得自己样貌丑陋吗?她今日这般的行为,又算什么意思呢? 傅如清带着这样落寞失意的心情处理完了一天的公务,遣银粟去安排明日的行程,自己则先一步回到了浮梦居的书房,走到桌前坐下,就发现桌角放了一个她从前没见过的新玩意。那是一个木头雕成的不倒翁,形象是一位被可爱化了的少年,从衣着上来看,正是跟班丁其羽,身材上小下大,大腹便便,圆圆肚皮处的衣衫上刻了一个“羽”字,两手抱着脑袋,表情是闭着眼张大嘴,一副挨了打正在叫唤的模样,头上还雕刻了一个夸张的大包,非常传神。 傅如清看到它,面纱下的唇角终于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一整天的压抑心情都减轻了不少,发现不倒翁下面压着一张叠好的纸,傅如清伸手将纸抽了出来,打开一看,上面是丁其羽想了很久的道歉之语:“容貌如何,不过是表象,其羽并不在乎。大小姐内心纯真善良,便美过这世上千万的女子。昨日初见时,只是震惊,那样深长的伤痕,该是有多疼?我做错了事,惹你不开心,桌上的小其羽是送给你出气的,随你怎么打,她都会乖乖站起来任你继续。如果还不出气,大其羽也随叫随到,任打任骂。”丁其羽怕当面解释反而会又一次激起傅如清不好的回忆,所以选择了书面的方式解除误会。 傅如清读完丁其羽的“道歉信”,对丁其羽说的“不在乎容貌”有些不敢相信,但又很想相信。而信中流露出的宠溺语气更让她的心跳乱了节奏,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被人呵护宠爱的感觉了?丁其羽…她真的不认为我样貌丑陋、不堪入目吗…回想这人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这段时光,她挖空心思做一件件机巧,陪着自己玩新奇玩意,跟着自己谈商,还有那个称呼,难道不都是对自己的宠溺和迁就吗? 傅如清放下书信,将小其羽不倒翁拿到面前,纤指轻轻戳倒了它,小家伙抱着头仰倒下去,又立刻乖乖摇摇晃晃弹了回来,真的就像任你欺负摔打一般,可爱的样子让傅如清喜欢极了,摸了摸它头上的大包,竟是对不倒翁问道:“疼吗?”想了想又觉得丁其羽惹了自己生气,不该心疼它,于是转了个弯嗔道,“谁让你惹我生气的…”傅大小姐表面上清冷淡然,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纯真无邪啊。 一连三天,丁其羽每天都送来了姿态表情不同的“小其羽不倒翁”,每天早上也都会守在傅大小姐浮梦居的门前,然后又被人家的马车“落下”。 终于在第四天早上,傅大小姐没有再带着那两个女护卫,反而对上前来打招呼的丁其羽说道:“琬山上的孩子们吵着要见你。”语气有些别扭,她其实早就相信这人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早就不生这人的气了,只是内心深处的小女孩心性出来,就想这人多迁就着、多哄着自己,所以才故意拖了这么久。但是要让她以自己的名义主动带上丁其羽,她又是不好意思的,今日她正好要上琬山看望收容的流民妇孺,于是就拉了山上的孩子们来做借口。不过她也没有说谎,山上的孩子确实都很希望丁其羽再过去。 丁其羽一听,小丫头这是原谅自己啦,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赶紧立正站好道:“是!”又明知故问地征求意见道,“那,请问大小姐,今天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坐车上山?”是给足了小丫头面子。 ☆、第109章 琬山游鸢飞情谊升(上) -- 第184页 “嗯。”傅如清点头同意,心里也因为丁其羽给她的台阶而受用极了。 丁其羽获得了伊人原谅,心情大好,想到一会儿要上山看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总不能空着手去,于是对傅如清道:“大小姐,我想回去带上点小玩意上山,孩子们喜欢~” 征得同意,丁其羽回西院拿上了不少新奇的小玩意,才与傅如清一起上了琬山。到了收容乞丐流民的地方,刚走进去,就被院中玩耍的孩子们发现了,看见两人的几个孩子是齐齐跑了过来,围在丁其羽身边兴奋道:“羽哥哥!羽哥哥!”然后才拉着丁其羽的衣摆转向傅如清,明显小心了好几倍喊道:“清姐姐…” 这一幕让傅大小姐有点小小的不开心了,为什么自己都来过这么多次了,这人才第二次来,孩子们就都亲近她,而怕着自己呢? 丁其羽现在对“哥哥”、“公子”、“兄弟”这种称呼已经免疫了,从围在身边的孩子们当中挑了一个最小的小女孩弯腰抱起,开怀笑道:“哈哈,想我了没?” 小姑娘小脸红红的,腼腆地点头道:“嗯!”身旁的孩子们都拉着丁其羽的衣角蹦蹦跳跳地争着回答:“想了想了!” “那你们有没有想清姐姐啊?”似乎感受到了某个小丫头身上扩散出来的“寒冰低气压”,丁其羽心下好笑,立刻问孩子们道,“清姐姐可是一直都想着你们的哟!” 孩子们闻言,都齐齐望向了一贯清冷的清姐姐,虽然比起刚才要拘谨不少,却是异口同声道:“也想清姐姐了。” “哈哈。”丁其羽心情颇好,抱着小女孩走到傅如清身前,对孩子说道,“给清姐姐打声招呼。” 小女孩腼腆更甚,却又愿意听丁其羽的,所以糯糯地招呼道:“清姐姐好~” 孩子们不亲近她时,她有些吃醋,孩子们一过来,傅如清又不知所措了,别别扭扭地回答道:“嗯,你、你好。”面对生意上的大问题、大状况都冷静果决、波澜不惊的傅大小姐,面对一个小姑娘竟然结巴了起来。傅大小姐也气不过自己忸怩的表现,又怪不得可爱的小家伙,只能气恼地给了大家伙一记眼刀,这人就是故意的! “大小姐,您过来啦!”屋内的妇女们听见院子里的动静都从屋里出来了。妇女们的态度自然与孩子们截然不同,她们跟丁其羽可不熟,所以都是出来迎傅如清的。傅如清终于搬回了一城似的,看了丁其羽一眼,眼里是并没有刻意掩饰小雀跃和小炫耀,才上前与妇女们说话。 这下丁其羽的心情更加飞扬了,愈发觉得小丫头如果卸下一身清冷疏离的伪装,那将是多么纯真可爱的一个女孩啊。 傅大小姐慰问房间里面的妇女老人,丁其羽自然主要是来陪孩子们玩耍的。所以还是与上次一样,傅如清在屋内,身边围了一群妇人,丁其羽在院中,身边围了一圈孩子。 傅如清问候着妇女老人们的生活,这些乞丐流民早已把傅大小姐当成了大恩人,又都是些热情的人,她们知道大小姐已经十九岁了却还未出阁,而在大乾,姑娘们一般最合适的出嫁年纪是十八岁,所以都有些为她担心。不过,这两次却见大小姐身边多了个相貌堂堂的公子,自然是止不住地好奇,于是有人凑上来小声问道:“大小姐,那位公子,是你的意中人吗?”问完还不等傅如清回答就对丁其羽一顿夸,“呵呵,那位公子长得俊,看得出来,脾气也是顶好的,那么多小无赖缠着,他也不嫌烦。” 傅如清闻言,面纱下的面容难得地泛起了绯色,解释道:“她只是,只是…朋友而已。”说着,下意识地望向了院子里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脸上笑得颇为开心的丁其羽,愈发摸不清楚自己的心绪了。自从当年的那件事,傅如清就从来没有盼望过有人来呵护、保护自己,所以也从来没想过要嫁给谁、和谁共度余生,甚至从来没考虑过要如何生活才算幸福,一心只想在商道上打败父亲,一直靠着这个信念活着。如今却出现了这么一个人,总能时不时激起自己内心的柔弱,甚至会渴望得到这人的迁就、宠溺。虽然丁其羽是个女子,但这个问题只在傅如清心中闪过了一瞬便被她自己打消了。正如傅如清回答过丁其羽的那样,傅如清从未对男子产生过憧憬,而丁其羽在她心中却已经占据了特别的位置,所以丁其羽就只是丁其羽而已,无关男女。 妇女们虽然看不见傅如清的脸,却能从她异样的语气和泛红的耳朵上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心里皆是肯定了“意中人”的猜测,但不准备让大小姐羞怯难堪,主动扯上了别的话题,拉回了傅如清跑飞的思绪。 银粟却因为妇女们的话而陷入了沉思,小姐一直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从前还有去家主那求亲的公子,家主也过来说过,不过全部都被小姐冷着脸回绝了,远在镶城的那位,就更是让大小姐厌恶了。外面还有一些讨人厌的人在传,傅家的大小姐虽然有钱,但是是个见不得人、没人敢娶的丑八怪呢。银粟想到这里就觉得气愤心疼,虽然小姐从来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但是银粟深知那是小姐心里最不能触及的创伤。那些来求亲的公子哥们,估计都是为了傅家的财富罢了,如果让他们看见小姐脸上的伤,还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呢。如今来了一个丁公子,脾气好、会做小玩意逗小姐开心,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在意小姐脸上的伤。丁公子若能一步步带着小姐走出心结,他们两人,是不是有可能在一起呢?银粟想到这里,心里升起了几分憧憬,希望小姐的未来可以有人与她并肩而行、不再孤单。 -- 第185页 外面的丁其羽正蹲在地上看着几个孩子斗机关陀螺,上次送桃子的那个小女孩跑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羽哥哥,我的纸鸢坏了,你可不可以修好它?”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折断了竹篾的风筝,造型是非常朴实的纸糊黑白色燕子,竹篾折断的地方纸也有些破损了。 丁其羽接过女孩手里的燕子风筝看了看,又看了看小女孩巴巴的眼神,如此珍惜一个破风筝,有些心疼,“这个纸鸢坏得太严重了,修好了也飞不高。”看见小姑娘瞬间黯淡下去的眼光,立刻继续道,“不过我可以做一个新的给你。” “羽哥哥会做纸鸢?!”小姑娘惊喜雀跃道。 “嗯,对啊,我是你无所不能的羽、哥哥…”丁其羽自信满满地答道,自称“哥哥”还是颇有几分别扭的。她以前帮妹妹做过手工课作业,记得怎么做风筝,而且她现在又掌握了木工技术,做个风筝难不倒她。 一说到做纸鸢,孩子们都起了热情,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大一点的孩子自告奋勇和丁其羽一起找原材料,小不点们则屁颠屁颠跟在丁其羽身后“瞎忙活”。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找到了足够的竹篾,又有已经在傅如清的资助下开始念书的孩子大方地贡献出了自己的纸笔,看着摆在石桌上的材料,丁其羽却是犯起了难,不知道要做什么造型的风筝。 “羽哥哥,做燕子的!”小女孩还是喜欢燕子。燕子做起来确实简单,还有模板,但是都有一个了,又做燕子就不好玩了啊。 “做金鱼,金鱼漂亮!” 一个爱美的小姑娘抢着说道。 “羽哥哥做飞龙!飞龙厉害!” 另一个男孩提议。丁其羽闻言一惊,她可没本事做“龙头蜈蚣”那种高端的风筝。 孩子们七嘴八舌说出自己心里喜欢的造型,丁其羽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羽哥哥,要纸鸢!”最小的小不点儿,连问题都没听懂就在凑热闹。 丁其羽胡噜了一下她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脑袋,眼角的余光看见傅如清从房里走了出来,突然灵光一闪道:“这样吧,你们去问问清姐姐,看清姐姐喜欢什么样子的,我们就做什么样子的。” 此言一出,孩子们都同意,他们的内心也是很喜欢清姐姐的、也想和清姐姐一起玩,如果是清姐姐定的图样,自然是最漂亮的。 丁其羽见孩子们有些不敢上前,鼓励道:“清姐姐很温柔的,你们别怕。她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其实她可喜欢大家了,你们这样害怕她,她会伤心的。去邀请她过来跟我们一起做纸鸢吧。”上次丁其羽就看出小丫头其实很渴望和孩子们相处了,只不过可能因为从前那段经历的原因,她做不到主动与人亲近交流,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一群天真可爱的孩子相处吧。 听了丁其羽的鼓励,有两个胆子大些的孩子,跑到傅如清面前,鼓起勇气邀请道:“清姐姐,和我们一起做纸鸢吧!” 最小的小不点儿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开心起来也忘了腼腆,反正就是学着小伙伴们的动作,别人躲着清姐姐她就也远离,别人过去了她也就过去了,哒哒哒地跑上去,小手拉起傅如清的裙角,仰头道:“清姐姐,做纸鸢!” 刚走出门来的傅如清突然就被三个孩子围住,被吓了一跳,完全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因为有了前面的经验,傅如清努力平复下冒出头来的不知所措,看着孩子们可爱的小脸,渐渐的,心里剩下的就是一片柔软了,她柔声对眼前的几个小家伙说道:“要做什么样的纸鸢?” ☆、第110章 琬山游鸢飞情谊升(中) “羽哥哥说让清姐姐定。”稍大一些的孩子回答道。 最小的小姑娘则拉着傅如清的裙角往大家的方向走,一边兴奋地附和道:“清姐姐定!” “你们这群小崽子烦人家公子还不够,还要来打扰大小姐!”门口送傅如清出来的几个妇人出声教训孩子。 “无碍。”傅如清出声止住妇女的叫骂,感觉到裙角正受到的小小的拉力,又补充道,“他们,很可爱。”傅如清拿腿边的小不点儿完全没办法,无奈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只得顺着小姑娘的力气走到大家身边。 妇女们互相看了看,既然大小姐和公子都不介意,她们也不必再呵斥孩子们了,所以都自觉回到了屋子里忙自己的事情,不去打搅大小姐和她的“未来夫婿”相处。 银粟跟在傅如清身后,开心不已,原来小姐这么喜欢孩子,以前何时见过她表现出这般的温柔呀? 丁其羽没有错过傅如清眼里的无奈,既有些好笑又觉得颇为可爱,从石桌边的凳子上站起身,对她露出了一个暖笑:“嗯,孩子们想让你决定一个图样。” 傅如清点头默认,看到这个笑容,不禁想起方才妇人们的猜测,避开了丁其羽的目光。 小姑娘拉着她走到丁其羽身旁才松开了小手,其他孩子自觉地给她空出了位置,让这一双好看的“哥哥”姐姐站在一起。 傅如清看了一眼桌上的材料,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做蝴蝶,可以吗?”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爹爹买给她的蝴蝶纸鸢,想起了被娘亲抱在怀里看蝴蝶飞上天空的场景,可惜画面已经模糊到她都分不清楚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存在过的回忆了。 丁其羽一听,蝴蝶不错呀,做起来简单可行,外形也足够漂亮。孩子们本身就崇拜喜爱傅如清,清姐姐说什么都是好的,一致支持道:“做蝴蝶,羽哥哥就做蝴蝶!” -- 第186页 拿定主意,一圈小脑袋围着圆形的石桌,眼巴巴地看着丁其羽做纸鸢。傅如清站在她身旁,心里也带上了一点好奇期待,希望丁其羽能做出一个漂亮精致的蝴蝶纸鸢来。银粟对纸鸢没什么感兴趣的,只站在孩子们的外围关注着她家小姐和丁公子的相处。 丁其羽用纸裁剪出一个大大的蝴蝶轮廓,拿起毛笔准备作画,又迟迟下不了笔,让她用硬笔画画机关图纸或者雕刻草图可以,真正在纸上用毛笔画一幅漂亮的画来,她可没那个本事啊。 “我来吧。”傅如清看出她的犹豫,主动提出要为纸鸢作画。 丁其羽提笔的动作一顿,挑着眉转头看向了身旁的人儿,立刻搁下笔,让出了桌边的“主位”,由傅大小姐来画纸鸢。心里有些期待她作出的画,小丫头虽然很小就经历了不幸,但毕竟含着金汤匙长大,从她的谈吐气质就能看出,她的才能绝不只在商道。 傅如清上前一步,纤手提起毛笔,毫尖轻点砚池,另一手扶住自己素色的衣袂,构思片刻,便落笔勾勒,让墨色晕染,未曾犹豫,一气呵成。 丁其羽看着一只写意的墨色蝴蝶渐渐跃然于纸上,没有华丽的色彩渲染、也没有复杂的线条描绘,只是浓墨淡痕的对比衬托,却神韵意味俱到。丁其羽的目光,从纸上的墨痕,移到墨色的笔尖,再到葱白的玉指、素白的衣袂、覆面的白纱,最后是纯粹专注的明眸,回归于墨色。丁其羽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素色也可以美到极致,美到让人窒息。 “哇…”“清姐姐画得好漂亮。”“清姐姐好厉害!”“好漂亮的蝴蝶!”傅如清画完蝴蝶,放下了手里的笔,而孩子们看到成果,都是不自觉地发出了赞叹。 一只小手从圆桌边上探出来,原来是最小的小姑娘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和喜爱,想要去摸摸纸上那只漂亮的大蝴蝶。 丁其羽心里一惊,墨还没干,这一小巴掌拍上去,小丫头画的漂亮蝴蝶不就毁了?“诶!还没干,还不能摸哦!”一边说着,立刻伸出手去,想捉住拍下来的小手。这一捉,却是将一只微凉的玉手收入了掌心… 傅如清也看见了小姑娘的动作,害怕她一巴掌拍下去弄脏小手,下意识要去阻止她的动作,谁知和丁其羽做出了同样的反应,小姑娘的小手是捉住了,可自己的手也被人拉住了。感受到包覆住自己的温暖,傅如清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却被呆愣的丁其羽拉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手手!”被包在最里面的小姑娘皱着小眉头抗议了。有几个大点的孩子也一惊一乍道:“羽哥哥为什么要抓着清姐姐的手不放呀?”还有小女孩跟身旁的小伙伴窃窃私语道:“我娘说女孩子的手不可以随便被男孩子牵的。除非是她的相公。”外围的银粟瞪大了双眼。 呆滞状态的丁其羽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了手,双手举到脑袋边一副投降的姿势,吞吞吐吐地赔礼道:“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心跳有些错乱,不敢看大小姐的表情,也不敢回答孩子们天真的话语,岔开话题一般对一脸懵懂的小姑娘解释道,“墨还没干,你如果摸上去的话,小手就会变成黑色。” 傅如清玉手攒紧收到了衣袖之中,脸上有些热,面纱下的嘴唇轻抿了起来,看着那人若无其事地扯别的事情去了,心里升起了小小的气恼。 “哦…”最小的小姑娘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害怕小手变成黑黢黢一团、不敢再摸,两手攀着桌沿,踮起脚尖继续看向桌上那好看的蝴蝶,是一脸的向往。 “清姐姐给我们画好了蝴蝶,接下来,做纸鸢的骨架吧!”丁其羽把孩子们的注意力从“羽哥哥牵了清姐姐的手”拉回到做纸鸢上,手上动作不停,按着蝴蝶的大小,将竹篾折成合适的长度,扎成牢固的骨架,蝴蝶的墨迹也差不多干了,用浆糊小心地将蝴蝶和骨架粘合在一起,不放心地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才将线头捆扎在骨架的节点处。 丁其羽专心做纸鸢去了,傅如清有小羞恼也没处发泄,只能慢慢让自己脸上的温度恢复正常。又被丁其羽熟练认真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她见过许多丁其羽做出来的小机巧、也常常会和她一起玩,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做东西的过程,心跳加了速,突然很想知道,她为自己做每一样机巧的时候,都是这般认真的吗? 丁其羽小心地举起墨色蝴蝶风筝,大声宣布道:“大功告成啦!”还没等孩子们欢呼雀跃呢,丁其羽又想到什么,皱着眉补充道,“唔,如果蝴蝶尾巴上再来根飘带就好啦,好看,还能平衡重力,可以飞得更高。”四处找找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合适的材料。 就听站在傅如清身侧的一个小男孩忸怩地说道:“清姐姐有…” “嗯?”傅如清疑惑不解,低头对上那巴巴望着自己的小眼神,突然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自己的发带。 男孩这么一说,好多孩子都向傅如清投去了期待的目光,希望清姐姐能提供一根漂亮的飘带。 丁其羽也明白了男孩的意思,但是,小丫头的发带怎么能拿来做风筝?丁其羽首先不乐意了,出声维护道:“那是清姐姐的发带,怎么能拿来做纸鸢了?”后悔自己提出飘带的事情,想补救回来,“不要飘带也可以放很高,一会我给你们示范一次。” 傅如清也有些犹豫,披散着头发会不会显得太随便了?但是看见孩子们一双双黯淡下去的大眼睛于心不忍,想着在场的除了这人和银粟,就都是孩子了,粉唇轻抿,思索片刻之后,竟真的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发带。 -- 第187页 如瀑的长发就那样随意地披散开来,只一瞬便迷了丁其羽的眼。 傅如清侧头避开这人灼灼的目光,将手里的发带递到她面前,丁其羽愣愣地伸手接过来,入手是绸缎的细腻柔滑,发带上似乎还带着傅如清身上那种幽然的冷香,丁其羽更加舍不得用这发带来做纸鸢了。但是周围的孩子们都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了,不做也不行,弯腰下去又拍了拍圆桌上不存在的灰尘,深怕弄脏那皎白无暇的发带,才小心地将发带扎在蝴蝶纸鸢的“尾巴”上。 外围围观的银粟从未见过傅如清如此柔情的一面,是止不住的惊喜,小姐竟然为了孩子们把发带都摘下来了? 由丁其羽动手制作,傅如清作画、提供发带的蝴蝶纸鸢终于完美“出炉”,孩子们跃跃欲试,都想看羽哥哥放纸鸢:“羽哥哥,放纸鸢!” 傅如清已经想不起来放纸鸢的过程该是如何了,又一次被激发了小女孩心性,和孩子们一起期待起来,也想看丁其羽放纸鸢。 此时距离中午还早,丁其羽看了看天空,天气晴朗、秋高气爽,是个适合放风筝的日子,转头就捕捉到了傅如清眼里的期待之色。比起带孩子们放风筝,她更想满足没有体会过多少童年快乐的小丫头。清点了一下孩子的人数,一共十一个小家伙,孩子们又都比较听话,三个大人应该能看管住,于是对傅如清主动邀请道:“小…大小姐,我们一起带孩子们去放纸鸢吧。”又给了脸皮薄的傅大小姐一个台阶。 ☆、第111章 琬山游鸢飞情谊升(下) 本来就期待不已的傅如清自然是欣然同意:“嗯,好。”她方才眼里的期待没有加以掩饰,丁其羽却还是能主动提出邀请,给她留足了面子。傅如清心里也因为这人总能体贴地为自己考虑、迁就自己而升起了几分暖意。 与屋内的妇女们打了一声招呼,丁其羽对那个总是屁颠颠跟在自己身后的、最小的小不点是喜欢得不得了,一手抱起小不点,一手拿着风筝,和傅如清、银粟一起,带着孩子们出了院门去院子后面的空地上放纸鸢。 丁其羽招呼着孩子们别乱跑,又对银粟说道:“银粟姐姐,麻烦你看着点孩子,别让他们乱跑了。”小丫头不擅长和孩子们相处,而且她还要看自己放风筝,孩子们自然需要银粟多费心看顾着。 “好,丁公子放心吧。”银粟答道。 银粟姐姐?傅如清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眼中闪过诧异,看了看丁其羽和银粟,这二人是何时这么熟络的?为什么叫银粟就是姐姐,叫自己就是小丫头?不过…比起姐姐来,似乎“小丫头”这个称呼更让自己喜欢… 到了院子后面的山间空地,丁其羽放下怀里的小姑娘,让孩子们挨着清姐姐、银粟姐姐乖乖站好,走到空地中央,感受了一下风向,举起墨色蝴蝶,迎风跑动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头注意着风筝,调整着手里的线长。 看着蝴蝶一点点地飞高,孩子们兴奋不已,乐开了怀,七嘴八舌地喊道:“羽哥哥,快点快点!”“羽哥哥跑快些!”“蝴蝶飞起来了!”最小的小姑娘也跟着一个劲儿地喊:“羽哥哥!羽哥哥!” 孩子们开心的氛围感染了傅如清,她的心儿也雀跃了起来,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画的蝴蝶越飞越高,心情随着纸鸢的高飞愈来愈好。除了记忆中已然模糊的那一次,就再也没有人带她放过纸鸢了。 蝴蝶好不容易飞上了天,丁其羽牵着线,已经跑得满头大汗,她注意着天上迎风翩跹的蝴蝶,慢慢移动到孩子们这边。转头就见傅如清正痴痴望着天空中的蝴蝶,丁其羽将手里的线轴递到她面前:“小丫头,你牵着它试试?”这般可爱纯真的小丫头,总能激起她的呵护欲。 “我?”傅如清回过神来,看了看丁其羽手里的线轴,有些动心,却摇头道,“我不会。” “哈哈,我教你,很简单的。”丁其羽说着,将线轴塞到傅如清的手里,自己站到她身后,一手虚握住线轴,另一手绕过她的肩膀,引着她另一只手捉住风筝线,像圈住伊人一般。 突然包围上来的温暖,让傅如清心儿一颤,就听身后那“胆大包天”的人在自己耳侧柔声道:“而且,掉下来了也没事,大不了我再跑几圈放起来就好了。小丫头你别有压力,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喷薄在耳朵上的热流,和这般的宠溺的语气,让傅如清失了神,心思完全从纸鸢上脱离,只是被丁其羽带着放线拉线, 而丁其羽也早就心不在此了,嗅着鼻尖幽然的冷香,看着身前人儿逐渐红起来的耳尖,不禁扬起了嘴角,心跳加速了几分。 银粟瞪大了双眼,丁公子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竟然敢就这样抱上去了,而且小姐也丝毫没有反抗! 放风筝的两人,一人正失神,一人只顾着体会怀里的幽香,被“冷落”了的墨色蝴蝶失了调整操控,受到风力的影响往下掉了一大截。 一直关注着纸鸢的孩子们立刻惊叫起来:“啊!要掉了!”“蝴蝶蝴蝶!”回过头来找羽哥哥求助,就见这人抱着清姐姐,还一脸痴迷地盯着人家的侧脸。 大点的几个孩子立刻捂住了双眼,脸红道:“羽哥哥羞羞脸!”最小的小姑娘看不懂这些,她只知道蝴蝶要掉下来了!着急地扯着丁其羽的衣角:“蝴蝶蝴蝶!” -- 第188页 傅如清反应过来,又被孩子们嘲笑,羞恼冲上心头,脸上的绯红更甚,将线轴塞回丁其羽手里,从这人的怀里挣了出来,走到旁边的树下背过身侧着头,不愿意再看这边的人,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临万变而不惧的傅大小姐,何时遇见过这种状况?何时又有过这种小女儿动作? 丁其羽见状,心下也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控制住下落的纸鸢,一边低头对瞎起哄的孩子们故作凶狠地威胁道:“小崽子们,乱说什么?清姐姐都生气不理我了!” “嗯,不能羞羞羽哥哥。羽哥哥是清姐姐的相公,可以抱抱的。”最大的孩子自作聪明地小声给身边的人说道,根本不理解什么是相公,只看出羽哥哥和清姐姐关系很好,又牵手又抱抱,就想到娘亲说过的相公娘子,自然就这么乱说了。 丁其羽一惊,幸好那边的小丫头应该没听见这句话,要不然准会转身就走了。丁其羽又不敢大声解释,只得说道:“别胡说啊,小崽子们还放不放纸鸢了?谁想亲自来试试的,报名!”这才转移了孩子们的注意力,争先恐后要来放纸鸢。 把线轴交给他们自己玩,拜托一旁的银粟帮忙看着孩子们,丁其羽终于抽出空闲,走到兀自发呆的傅如清身侧,也不提方才轻薄人家的事情,而是说道:“下次,我单独带你去放纸鸢。”以免这些小家伙吵闹着打扰我们~后面半句丁其羽没敢说出来。 此时傅如清的羞怒已经平复下去许多,正有些背后羡慕那些玩得开心的孩子,暗恼自己还没好好放纸鸢,就被打断了。就听丁其羽突然这么说,一时间忘了自己还在生丁其羽的气,竟是转头脱口而出问道:“真的吗?” 有几缕随意披散的长发垂落脸侧,没来得及掩藏起来的纯真懵懂撞入丁其羽的心怀,丁其羽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她脸侧的发丝轻拂到了耳后,暖笑道:“嗯。以后,你想玩什么,我都给你做,我都陪你玩。” 傅如清再次因为她的动作、表情、话语而怔愣了,在这个人面前,自己仿佛又变回了多年前那个被人宠着疼着的小女孩。傅如清渐渐深陷于那样温暖的目光里,直到被这人盯得脸上的温度又升了起来,才侧头避开了丁其羽的注视,从喉间轻轻“嗯”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不想拒绝丁其羽提出的、让她心动的提议。 没有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丁其羽脸上的笑容扩大,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故意捏着一副孩子们的语气说道:“那清姐姐,我们继续过去陪着孩子们玩纸鸢吧。别气我了?” 傅如清被这人逗乐,面纱下的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出声回呛到:“我可不会放纸鸢,还是需要羽哥~哥~陪着他们。”故意强调了“哥哥”两个字,看到丁其羽吃瘪的表情,唇边的笑意漫上了眉眼,走到那群欢闹的小不点身后看他们玩纸鸢去了。 陪着孩子们玩闹到午时,才把他们送回了住处。妇女们热情地挽留大小姐吃饭,傅如清与她们道别去了,丁其羽则拉着上次送桃子的小女孩到一边,指着蝴蝶风筝温声细语地对她说道:“纸鸢呢,是给你做的,现在它是你的啦。但是,蝴蝶后面的发带是清姐姐用来束头发的,我们得把它拆下来还给清姐姐,下次我再给你带一个彩色的飘带过来换上,好不好?”见小姑娘露出不舍犹豫的表情,又再接再厉补充道,“你看清姐姐的头发多长、多漂亮,没了发带束着她会很不舒服的。你忍心看清姐姐不舒服吗?” 小女孩望了一眼房门口的傅如清,时不时会抚弄一下自己的长发,觉得丁其羽说得很有道理,不想让清姐姐难受,于是点头同意道:“那羽哥哥快把它拆下来还给清姐姐吧。” 丁其羽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边小心地拆下蝴蝶尾部的发带,一边夸奖道:“真乖。下次一定给你带一条彩色的飘带过来!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小女孩想了想:“嗯…红色!” 丁其羽将发带整齐地叠好,收入怀中:“哈哈,好,下次给你带一根漂亮的红色飘带!” 那边,傅如清婉拒了妇女们的热情招待,准备带着人回清柳园,孩子们见她们要走,又起了不舍之情,经过一上午的玩耍,孩子们忘记了傅如清之前那清冷的气场,已经完全不怕她了,围着两人是恋恋不舍。 最小的小不点明显偏心崇拜香香美美的大姐姐,拉着傅如清的裙角舍不得她走,喊着:“清姐姐,清姐姐!” 丁其羽吃醋般地弯下腰去凶道:“真是白疼你了,只喜欢你清姐姐!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边伸手作势要把她捉过来。 小姑娘知道丁其羽是与她闹着玩,立刻咯咯笑着躲到傅如清身后,找到“大靠山”,探出一个小脑袋糯糯道:“清姐姐~” 小姑娘触到了傅如清内心深处的柔软,低头伸手想摸摸她的小脑袋,却在快要摸到的时候忍住了,安慰道:“别怕,她不敢的。”说着抬眼看向了丁其羽,“是吧?羽哥哥?” 丁其羽听得此言,当然得给小丫头面子,赶紧立正站好,一副不敢在傅大小姐面前造次的样子,嘴上附和道:“呵呵,喜欢清姐姐好啊,该喜欢清姐姐。”腹诽小姑娘不大点一个,就学会找靠山了。 ☆、第112章 机缘盛饕餮种因果 哄了孩子们好半天,才道完别,三人上了马车,丁其羽获得允许钻进了车内,拿出怀里收好的发带递给傅如清,说道:“大小姐,发带。” -- 第189页 傅如清有些诧异:“你,拿回来了?” “嗯,拿回来了。你头发长,散着可能不舒服。”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丁其羽没说,那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丁其羽一点也不想傅如清贴身的东西留在别处,所以费尽心思都要将发带拿回来,但是又突然意识到小丫头可能会嫌弃发带被弄脏弄皱了,“额,可能被弄皱了…” 傅如清伸手接过发带:“无碍。”侧头递给银粟,“替我梳起来吧。”自己的东西能这样被一个人重视着、记挂着,发带本身脏了皱了又如何呢? “是,小姐。”银粟小心地替傅如清将柔顺的青丝梳成了一个简单的发式。 丁其羽默默欣赏着伊人梳发的图景,嘴角扬起了笑。 …… 时维九月,丁其羽来到江南已有两月,机缘阁在接了傅如清和她爹的几桩大单子,以及主动向城中百姓售卖实用新奇的机巧之后,奠定了一定的声望基础,人手团队也逐渐壮大起来。丁其羽现在已经基本可以只负责设计构思、成品实验,大规模的制作装配都交给手下的人去完成了。 机缘阁在尹州城郊买下了一个大院子,修葺装潢了一番,由“大股东”傅大小姐亲自提笔做匾,挂上“机缘”二字,分出工作区和生活区,阁内的工匠、学徒均在此工作生活。 之前人们只是知道有“飞羽”图样的新鲜机巧渐渐在市面上流行起来,却并不知做这些机巧的是谁,又在什么地方。如今机缘阁终于出现在了尹州城郊,开始接受百姓、商贾各种各样的订单需求。 机缘阁有了稳定的“基地”之后,更是开始了它飞速的发展。先后开设了流金、后土、栖木、曲水四部。流金部负责处理商贾店铺的木甲机关需求,如筛米机、织布机、纺车;后土部负责机关农具的制作生产,如曲叶犁、灌溉水轮;栖木部负责家居庭院的装潢和机关制作,如“用水系统”;曲水部则专门生产新奇的小玩意,还在尹州城中盘下了一个大铺子,专门售卖新奇玩意,生意非常红火。 丁其羽最初带来的何安康和三个木匠分别当上了四部工匠们的头儿。因为机缘阁日益成长,不可能大小诸事皆由丁其羽一人来处理,何安康和三个木匠又都完全没有管理经验,所以傅如清也从自己的手下之中挑选了几个精明能干的人去机缘阁协助管理。 机缘阁和“飞羽”图样的机巧名声大振,机缘阁出品的机巧渐渐成了江南百姓竞相追捧的货品,出现在江南诸城大大小小的商铺里、有钱人的家里、寻常百姓的田地里、街头巷尾孩童的手里。甚至,还有一首脍炙人口的民间小诗流传出来,诗云:“流轮运水犁翻土,云罗巧梭锦缎出。木鸢玄鸟枝头闹,机缘飞羽入万户。”其流行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因为傅如清授意,希望机缘阁独立成长,而不希望人们知道机缘阁与江南傅家的关系,所以除了内部核心人员和高层级的管事,依旧没人知道机缘阁的主人是谁,背后又有着怎样的势力支持。 神神秘秘的“阁主”丁其羽则很少出现在尹州城郊的机缘阁,平日里都是机缘阁的几位管事亲自过来,将近来收到的订单和阁中情况汇总报上,以便她针对需求构思设计新的机关。 丁其羽依旧住在傅如清的清柳园,依旧每隔一日当着小丫头的跟班,通过民信司寄回家里的钱越来越多,收到的衣物也是积满了柜子。和未晞是彻底断了联系,丁其羽只能将这份美好又刻骨的感情深深埋藏在了心中,不敢再忆起。而家里寄来的一包包新衣裳总能让她对莲儿的心思产生些许“错觉”,但看着信件里如出一辙的转述又总会立刻打消这种想法,将那无微不至的关心悉数归结于亲情。与清柳园里的小丫头则是日日相见,已经动了情的丁其羽越与她相处,便愈发沉浸在她的魅力之中,白日处理生意时的果决,傍晚接触新鲜玩意时的纯真,关心流民乞丐时的善良,甚至她静静待在一处时流露出来的清冷,都让丁其羽止不住地心动。 这日,丁其羽正在清柳园西院构思机缘阁新收到的订单,屋门便被敲响了。应声之后,就见机缘阁的傅贵走了进来。傅贵是傅如清派去机缘阁的几个管事之一,非常有经营才能,在机缘阁里负责接收订单相关的事务。 傅贵走上前来向丁其羽行了一礼:“阁主,今日有人递了一个新单子,报酬很高,我们觉得合适,您看看。”说罢,将今日机缘阁收到的一封信件呈给了丁其羽。丁其羽和大小姐走得很近,知情的内部人士都猜测着她就是傅家未来的姑爷了,傅贵自然是对她恭敬有加。 “以信件的形式送来的?”丁其羽有些诧异,以往的订单一般都是买主派人上门来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信件形式的订单,打开那封信仔细看完,书信的内容大致是需求一种能防御倒刺的铠甲,信中还专门附上了一页倒刺的图样。 “是,但是与这信一起过来的,还有一笔很高的订金。阁主您要是七日之内能做出来一个成品,这笔生意就成了。”傅贵见丁其羽读完了信,回答道。 “这么急?”丁其羽看了看信上写的数目,确实是一笔很不错的生意,抬眼对傅贵说道,“好吧,我试试看。” 接下了这笔生意,丁其羽只能将其他时限宽松的单子推后再想,专心设计这能够防御倒刺的木甲。 -- 第190页 丁其羽用了三日时间,设计出了一种护甲,护甲内衬为普通的皮革,皮革外铺有一层鳞片状相依排布的楔形木片,楔形木片的形状和排布角度根据信中提供的图样设计而成。当木甲受到带倒刺的武器攻击时,无论从哪个角度劈、刺过来的倒刺都会顺势嵌入楔形木片之间锐角相接的地方,楔形木片受力回扣,会死死咬住武器上的倒刺。若攻击者在这个时候回撤武器,倒刺将受到很大的冲击,强度不够的倒刺则会被生生折断,有来无回。就算倒刺的强度够好,未被折断,攻击者也会因为楔形木片的阻碍而打乱武艺套路,陷于不利之境地。而身穿护甲的人则会因为楔形木片的保护,基本不会受到倒刺的锐伤,最多承受攻击者力量的钝击,达到了信中要求的“克制倒刺”的目的。 丁其羽对自己设计的护甲颇为满意,思索片刻,在图纸右上角提笔落上“饕餮甲”三字,寓意:倒刺入木口,有来却无回。设计完图纸,丁其羽又做出样品来试验了几次,改进了几个角度参数,正进行着最后一次成品试验。 在一旁观看丁其羽试验的傅贵,看了看满地被折断的倒刺,又看了看手中专门用于生产制作的、由丁其羽简化过的图纸,不禁赞叹道:“阁主不愧是阁主,我看这生意成了!”心里是止不住的兴奋,这笔大单子成了,可收获不菲,机缘阁蒸蒸日上,自己的业绩表现突出,以后大小姐才有可能给自己更好的机会。 丁其羽却有点高兴不起来,要试验饕餮甲,自然就要做出有倒刺的武器来试验,丁其羽想破了脑袋,就只想到一种能有这种小倒刺的武器,那就是鞭子,漪姑娘用的那种鞭子。 这两天试验,丁其羽也愈发犹豫,万一递出这封神秘需求信的人,就是想用木甲来对付漪姑娘她们的鞭子怎么办?江湖门派的纷争她管不着,但漪姑娘很可能和师父有莫大的关联,自己怎么能帮着别人对付漪姑娘呢?此刻看着满地被饕餮甲咬掉的倒刺,丁其羽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明媚的笑颜,心一横,开口道:“这笔生意,机缘阁不接了。” 傅贵闻言一愣,诧异万分道:“啊?不接了?阁主您都做好了东西,为什么不接了?” “这很可能是江湖门派的纷争,机缘阁还在成长期,最好不要掺和进去。”丁其羽找了一个尽可能正当的理由解释道。 “阁主,我们商人拿钱卖货,管他纷争不纷争啊,他们的对头要是吃了亏,再来找我们提要求、买新东西不就可以了?”傅贵焦急道,阁主的胆子也太小了吧,江湖纷争关他们机缘阁什么事啊。 “哎…商人也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机缘阁不接这单子了。”丁其羽的意思非常坚决,“贵管事,辛苦你了,将单子和订金都退回去吧。” 阁主发了话,傅贵没有权力反驳,捏着拳头憋了好半天,才不甘心地行礼告辞道:“好吧…那,属下告退了。”心里憋着一口气,对丁其羽有些不满,做都做好了,现在来说不接了,这算什么意思啊? 丁其羽看出他的不满,在傅贵离开之后叹了一口气,却并不后悔。不禁想到小丫头也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吧。虽然不确定,但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自己也不能帮着别人对付师父和漪姑娘啊。钱可以再挣,商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这还是小丫头说过的话呢。 ☆、第113章 兴城境相思遥相寄 丁其羽如是想着,打扫了院子里的狼藉,回到了办公的房间,看着面前试验成功的饕餮甲成品,有些无奈,自己这几天都白忙活啦?丁其羽撇了撇嘴,将饕餮甲收了起来。这两天试验饕餮甲累得腰酸背痛,她得好好休息一会。 回到卧房休息的丁其羽,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将用于生产的图纸交给了傅贵。许多年后,当丁其羽又想起这件事时,总会感慨世事因缘的奇妙,若不是这个小小的疏忽,后来又怎么会发生那么多事情呢? 而此时远在兴城的将军府内…… 缠绵病榻的陆未晞,足足喝了近三个月的汤药,病情却完全不见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身体愈渐虚弱。可是她为了不让父母替自己忧心,三翻四次拜托府医隐瞒了病情,直到昨日,她在瑶律居又晕倒了一次,府医才不敢再替她隐瞒,禀报了将军和夫人。 瑶律居内,散不去的药香早已冲淡了原本的兰芷芬芳。闺房的床上,陆未晞消瘦不少,绝美的面容带着难掩的苍白和憔悴,府中的女医师正在为她诊脉。大将军和陆夫人都站在床前,静候着看脉的结果。片刻过后,府医从床边站起,对将军二人如实相告:“将军、夫人,三小姐心中忧思过甚,夜不能寐,脾气郁结不散,药石只能疏表,若是不解开三小姐的心结,恐怕…” 陆将军闻言怒从心生,不禁痛心疾首地对床上的女儿道:“为了那个早就弃你而去的臭小子,你——”在场的人俱是一惊,陆夫人连忙拉住大将军的衣袖,打断了他的言语。 陆未晞心里咯噔一声,失神地抬眼望着爹爹:“爹,你、你说什么?咳咳,早…早就弃我而去…什么意思?” 陆将军看到女儿这幅样子,无比痛心,暴脾气上来了,陆夫人是拉都拉不住:“你心心念念的那个臭小子,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去了尹州了!” “去…去尹州了…”陆未晞睁大了明眸,眼中已是蓄上了水光,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目光移向床边照料着她的磬儿,急切地问道,“那,那我的信…我的信送去哪了?” -- 第191页 自家小姐这副虚弱却又急切的模样让磬儿难受极了,眼里忍着泪水,再也隐瞒不下去,又不敢说出实情,只能向陆夫人求助。 陆夫人上前一步在床边坐下,拉住女儿凉得不成样子的手,心疼道:“小晞,你别想这么多了,好好养着身体好不好?别让爹娘担心了…” “娘…”陆未晞也想好好将养身体,她也不想让爹娘为自己忧心,可是实在抵不过心里的相思,就是会忍不住去想其羽,一日见不到心头的人,一日就好不了,这是她完全无法控制的,此时听到爹爹的话,更是让她心里涌出了非常不好的预感,“娘,能不能告诉我,我的信,都送到哪去了…” “小晞啊,你听娘说…”陆夫人万般无奈,只能说出了真相,“那孩子,去了尹州,我们并不知道他的住处…所以——” “所以…我的信,她一封也没有看到,是吗?”陆未晞听不下去,打断了娘亲的话语,说道末处,已经是止不住地哽咽,泪水从脸颊滚落。所以,在其羽心里,我们早就断了情,是吗?心儿如被刀割一般剧痛起来,难忍的疼痛让陆未晞死死攒住了胸前的衣襟,呼吸再也保持不了正常的频率,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一浪腥甜涌上喉咙,竟是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淡色的被褥。这几个月来,她一直期盼着相见,苦苦地支撑,如今信念在一瞬间崩塌,陆未晞虚弱不堪的身体支持不住,如飘絮一般倒了下去。 “小晞!”“小姐!”陆夫人和磬儿同时扶住了倒下的她,府医叹息一声,立刻上前来查看陆未晞的病情,一边无奈地说道:“将军、夫人,三小姐受不得刺激…” “闲杂人等”被赶了出来,陆夫人眼泪都急出来了,看着府医和侍女忙进忙出,又看不见里面的状况,不禁带着哭腔对大将军怒道:“不该提的你非要说!女儿要是有三长两短!我——哎!” 陆将军也是又急又气,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后悔自己冲动的同时,更是恨不得派上大队人马,把那个害他宝贝女儿相思成疾的臭小子五花大绑捆回来! 直到晚间,府医施了针,陆未晞才转危为安,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好看的眸子失去了全部的神采,怔怔看着床顶,也不言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将军和夫人煎熬等待了几个时辰,看到女儿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她醒来又是这番模样。之前,他们以为女儿几个月见不到那个不负责任的臭小子,便会慢慢忘了他、彻底死了心,所以完全隔绝了陆未晞与丁其羽联系的可能。陆未明也被送进了陆家军里,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的事情。将军和夫人万万没想到小晞会陷得这么深,两人方才经过商议,决定顺着女儿的意思来,府医说小晞的身子已经非常虚,再受不得什么刺激,若是强行逼着她不再想那个臭小子,那后果,他们不敢想象。 陆夫人坐在床头,拿着温热的脸布小心擦拭着女儿额角的冷汗,正想开口,就听陆未晞启唇唤道:“爹…娘…咳咳。” “小晞,你说,娘听着的…”陆夫人看着从小光彩夺目的女儿病得如此憔悴,心里像被揪住一般抽疼。 陆未晞吃力地说道:“我想…我想去找她…我想,想去尹州…” 陆夫人赶紧应道:“好,让你去找他,但是,你现在身子太虚,等你身子恢复一些,娘就让你去找他。” 陆未晞也清楚自己的身体,若是撑着这副病恹恹的身体就去找其羽,怕是根本撑不到见到她的那一天。而且自己现在的模样,更是会引了其羽的厌恶吧…想到这里,陆未晞心里升起几分黯然:“那我…等我好些了,就去找她…”人在生病的时候总会胡思乱想,未晞害怕自己美好的形象在心上人的心目中不复存在,对自己不争气的身体非常懊恼,语气夹杂了些许委屈。要是丁其羽看见她疼在心尖上的人儿此番模样,哪里会是嫌弃,只怕会心疼到无以复加才是对的。 陆夫人顺着她的意思哄道:“好,那小晞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好不好?娘听你二哥说了,那孩子是去尹州创事业去了,让他历练闯荡一番也是好的,以后你跟着他,才不会受了委屈。” 陆将军也走近两步,霸道地说:“只要你病好起来,爹派人护着你去找他,那小子要敢有什么异议,便是押着扣着,也要让他给我滚回来!”说着,又补充道,“要不,爹这就派人去把他捉回来?”为了女儿的身体,陆将军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丁其羽的身份地位、丁其羽是不是个不负责任的臭小子,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女儿喜欢,只要女儿能健健康康的,他都愿意想尽办法满足。 “不,不可以,我、我想亲自去找她…等我好起来,就去找她。”爹娘的支持,给陆未晞下了一颗定心丸,心里对父母的爱感动不已,不论是为了爹娘,还是为了早点见到其羽,自己都应该快些好起来,“我…我想先给她写信。何大娘肯定知道,知道其羽在哪…”陆未晞说着,又看向站在角落的磬儿道,“磬儿,咳咳,你去其羽家里,替我问一问。”积压已久的心事倾诉出来,又得到了爹娘的允许支持,陆未晞心里好受了许多,只盼其羽能早些看到自己的信,不要误以为断了情,不要忘了自己… “是,小姐,磬儿立刻就去!”磬儿说完就跑出了瑶律居,匆匆赶往丁其羽家。 -- 第192页 丁其羽家里,莲儿正给阿娘读完了丁其羽最新寄回来的家书,何大娘听完丁其羽的近况,看着桌上民信司的人送来的银钱,向莲儿嘱咐道:“你告诉阿羽,让他不要太过劳累了。家里不缺银子,他别自己省吃俭用,倒给家里送这么多银子。”又似自豪似叹息地说道,“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江南的百姓都抢着要他的机巧,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回趟家呢…” 莲儿不在乎阿羽有没有出息,只想知道那人什么时候能回家,本身就有几分难受,听到娘亲此时的感慨,更是被牵出了全部的相思之情,鼻尖一酸,小爱哭鬼眼中瞬间就蓄上了泪水。丁其羽在外闯荡,时常寄银钱回来,母女俩吃穿不愁,莲儿也辞去了之前的活计,除了侍奉母亲,就是一心扑在为阿羽做衣服的“事业”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与针线相伴。喜欢的人远隔千里,此情无计可消除,青涩的她又不知如何在信中倾诉自己的感情,只能用一针一线织出自己浓浓的相思,再遥寄给他乡的心上人。 何大娘察觉到闺女表情的变化,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女儿的心事、女儿的苦恋她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两人皆是她的孩子,她无从插手,更插手不得。正想出声安慰,就听外面的女护卫来报:“何夫人,三小姐身边的磬儿姑娘过来了。” 丁其羽虽然早就辞去了将军府的差事,理论上与将军府并无瓜葛,但无论是陆未晞还是陆未明,都与她有解不开的情义在。所以陆未明根本没考虑过要撤去保护她家人的人手,丁其羽的家依旧有将军府的庇护。 ☆、第114章 知下落欲向乾西行 三小姐?是大将军的千金陆小姐吗?莲儿闻言,下意识与何大娘对视了一眼,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跟着阿娘走出了房间。 就见房门外,女护卫带着磬儿走进了院子,护卫将人带到,自觉退了下去,磬儿对两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毫不拖沓地直接问道:“大娘,何姑娘,磬儿此番前来,是想冒昧问一问丁公子现下具体的去向。” 莲儿捏紧了袖口,直觉告诉她,阿羽之前的匆匆离开,就是与将军府的陆小姐有关,而且结合丁其羽那几日的表现,她连阿羽离开的原因都猜了个大概。这姑娘要问阿羽的下落,一定是替陆小姐问的…心里有酸涩与苦楚在蔓延,既然接受不了阿羽的身份,又为何还要关心阿羽去了哪里呢? “姑娘来询问我儿的下落,是要?”何大娘问道,她没有细想过丁其羽的情感纠葛,也猜不到将军三小姐与她“儿子”的关系,只知道阿羽已经不在将军府当差,虽然和将军家的公子小姐有交情,但阿羽孤身一人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她不敢随随便便透露阿羽的下落。 磬儿犹豫片刻,回答道:“是这样,我家小姐和丁公子是知己之交,丁公子去尹州快三月了,却未与小姐书信来往,知己难觅,小姐对他有几分挂念,所以才派了磬儿过来叨扰,问到他的下落以便书信相通。”小姐毕竟是女儿家,如果直接说她因为丁公子的离去而害了相思病,丁公子的家人会怎么想?所以磬儿才选择了这番解释。 知己?莲儿根本不相信这个说法,陆小姐想知道阿羽的下落,难道是要去找她吗?而自己呢…莲儿看了一眼身旁的母亲,自己再想念也不可能留阿娘一人在家、没办法义无反顾地去找阿羽。自己,终究是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陆小姐不同的…想到这里,心里的万般无奈和酸涩交织在一起,怕自己会绷不住失态,莲儿留下一句“你们聊,我先回房了”,就逃也似的回了房。 磬儿是一头雾水,她没有错过莲儿离开时眼里的难过神色,何姑娘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细细一想,丁公子和他这个“姐姐”并无血脉关系,不会是…?!磬儿被自己的猜测惊了一跳,丁公子也太会招惹姑娘了吧!这么看来,完全不止自家小姐在为他伤神呐! 何大娘也没搞明白女儿怎么突然就不对劲了,这边磬儿还在,她只得先处理眼下的事情,想了一下,将军府对他们一家人一向是照顾有加,既然是陆小姐念及情谊前来询问,自然不好隐瞒,于是将丁其羽与她们书信来往的地址告诉了磬儿。送走磬儿,回屋问了莲儿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莲儿兀自做着手上的针线活,不愿意正面回答何大娘的问题,何大娘没法,只得作罢。 …… 清柳园西院,丁其羽休息了近两个时辰,身心的疲累总算缓解,天色已是傍晚,起身打理妥当,就带着之前抽空做好的新奇玩意去找小丫头去了。 而浮梦居书房内的傅如清,心思完全不在手中的书上。乾西有两个重要的事务需要她亲自去处理,这段时间一直想尽办法往后推,如今是推无可推,势在必行了。去乾西的话,那人,应该是不会去的吧?毕竟机缘阁正在快速成长… 作为手下店铺产业无数的傅大小姐,出行谈商对她来说本是经常的事情,但这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傅如清一直拖着不想去乾西,就是因为她觉得丁其羽会忙于机缘阁的事务而走不开。 傅如清愈发确定,丁其羽在自己的心里已经占据了特殊的位置。只要一想到会有一段时日见不到那人、没有她陪自己玩小玩意、没有她站在身畔做小跟班、没有她来唤自己“小丫头”、没有她时不时对自己流露出的迁就宠溺,心里就很难受。感情就是这般奇妙的东西,因为受伤而冰封了十几年的心湖,就这样,因为一片飞羽的飘落,冰面就全然崩裂融化,漾起化不开的涟漪。因为有了丁其羽的出现,清冷淡泊的人儿,渐渐有了七情六欲,渐渐找到了生活本来的意义。一旦牵扯到了那个特别的人,从不会在生意上拖沓犹豫的傅大小姐,竟然也会把正事一拖再拖。 -- 第193页 正出神间,就听见敲门声和着那个正让她胡思乱想的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小丫头,我来啦!”丁其羽现在只要没有外人在场,是基本都叫傅如清“小丫头”了。 傅如清回过神来,嘴角自然地上扬了起来,每天最期待的时光便是此刻了,主要让她期待的对象也已经不再是新奇的小机巧,而变成了那个费尽心思给她演示机巧、耐心陪她一起玩的人。 不需要傅如清发话,身旁的银粟自觉就去为丁其羽开门了,还很识趣地离开了房间,留给小姐与丁公子独处的空间。 见丁其羽走上前来,神色间似乎带着疲倦,应该是刚刚起床没多久。傅如清没等她像往常一样拿出小玩意来介绍,而是抢先启唇问道:“机缘阁最近,事务很忙吗?”一方面是想关心这人,一方面也是准备问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这是在关心我?丁其羽有些开心,老老实实回答道:“有点,毕竟刚刚起步。这两天为了试验一个机关,费了不少心思,结果还没搞成。” “是这样…”傅如清若有所思,继续说道,“发展也不急在一时,你一个人构思机巧…别、别把自己累坏了。”最后那半句声音有些小,清冷如斯的傅大小姐,何曾如此直白地关心过一个人?她本来还想提乾西的事情,但如今看丁其羽因为机缘阁的事情如此疲累,忧心超过了其他,也不准备让丁其羽陪自己去乾西了。丁其羽留在尹州,便不必当值、不必做小玩意,能用这些时间来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丁其羽听到她略带着别扭的关心言语,脸上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我知道的,不会累坏自己的。” 傅如清被她的笑容感染,点了点头放柔了声线道:“后日起,你便不用来当值护卫了,晚上,也不必送东西过来了。这些时间,你就好好歇息一下吧。” 突然这么一说,让丁其羽心里一惊,立刻急问道:“为什么啊?我不用休息,现在这样不很好吗?”这两件事,是她和小丫头绝大部分的相处机会,怎么突然要取消了?! 傅如清看她着急的样子,心里有些暖,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在珍惜彼此的相处时光,如实地说道:“我后日要启程去乾西。” “你要去乾西?”丁其羽上前两步,按住傅如清面前的桌子,“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啊?我陪你去!” 傅如清因为这句斩钉截铁的“我陪你”,心里的暖意更甚,却不愿这人疲累,耐心解释道:“乾西路途遥远,不是一两天能回来的,机缘阁事务繁忙,怎可再耽误诸多时日。”那样你只怕会更加劳累… “你刚刚也说发展不急在一时,你去乾西,我就陪你!”丁其羽的意思很坚决,见傅如清还想说话,立刻接着说道,“就这么决定了!机缘阁暂时不接新的设计单子就可以了,影响不了什么的。” 傅如清沉默半晌,又一次让感情战胜了理性,同意道:“那好吧。后日辰时二刻启程。”想了想又补充道,“到时候,你来这里,与我一同出发。” 丁其羽见她同意,点头笑言道:“好嘞,都听你的。只要让我陪着你就行了。” 陪了傅如清一会儿,丁其羽便回到了西院开始收拾东西,晚间,傅如清又派了银粟过来,将此行的目的地和计划详尽告知了丁其羽,让她可以在出发之前为出行做好充足的准备。 原来是大乾西域的镶城近郊,村民无意间在山里发现了孔雀石,镶城本就是矿业大城,有经验的矿场师傅前往查探,便确认地下有大面积的铜矿矿床。而傅家作为大乾少有的几个获得朝廷允许的民营铸钱商,若能拿下镶城的铜矿,设立矿场、铸钱场,支持乾西乃至乾南大片地区的需求,将大大减少铸钱的运输成本,因此乾西矿场对傅家的生意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不过,这是对于傅如清她父亲傅盛来说的,因为傅大小姐手下暂时还没有铸钱场,所以对于她来说,如果拿下镶城矿场,便可以开创铸钱事业。 其实,自从傅如清近几次看到父亲比之之前苍老了不少,心里就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疼痛,甚至偶尔会迷茫,不知道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那个信念目标到底该不该继续下去。可是要让她轻易放弃十几年的信念,也是不太容易的,所以虽然争夺矿场的心思已经远不及之前强烈,但她还是选择了前往乾西。 而且镶城矿场并不是此行唯一的目的,早在镶城发现铜矿之前,傅如清就通过多次的争取洽谈,疏通了朝廷边关的阻碍,获得了与大乾西方邻国玄漠国通商的机会。不得不说,傅如清的眼界非常开阔,先她父亲一步想到了将商途延伸至大乾境外诸国,也一直在为与邻国通商一事做出努力。玄漠国国土面积比起大乾来说要小得多,是大乾邻疆五国之一,玄漠境内的大型商铺均为朝廷直属,统称为“官商”,玄漠也是邻疆五国之中与大乾关系最为融洽的一个,因此傅如清将通商的第一个目标定为了玄漠。如今多方的阻碍顺利移除,事情终于谈成,所以玄漠国掌管全国官商事务的“商王”塔里格尔盛情邀请傅大小姐前往玄漠国边陲重城做客,同时也是进一步商谈通商的具体事宜。 ☆、第115章 启西行同车暖卿心(上) 因此傅如清的乾西之行,第一站是镶城,第二站则是走出大乾西部边境,去到商王塔里格尔所在的玄漠东域重城“乌兰城”。 -- 第194页 丁其羽听完银粟的介绍,不禁发自内心赞叹道:“大小姐她真是很有远见卓识啊,那个玄、漠国,是黄沙漫天、烈日炎炎的那种国度吗?” “小姐说,此行大约两个月,玄漠不像尹州,就算入了冬季,白日也多为烈日晴天,确实会比这边热很多。”银粟说着,指了指身后侍者拿进来的几个箱子,“这几箱子,是方才小姐亲自嘱咐我送过来的,丁公子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带上,不带走就留在这,都是小姐为你选的东西。随行的人手车马足够,小姐说丁公子要带什么随意,不必精简行李。” 丁其羽看着那几大箱子东西,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小丫头对自己的关心,也不客套推辞,脸上露出了笑意:“那麻烦银粟姐姐替我谢谢她了。” 银粟交代完事情便离开了,丁其羽一箱箱地打开地上的箱子,厚薄不一的衣物、崭新的水囊、适合在黄沙中步行的短靴,甚至是遮蔽阳光的罩衣都应有尽有。丁其羽自言自语般笑着感叹道:“这小丫头,想得也太周到了!”她不知道小丫头是如何得知自己衣裳、鞋子的大小尺码的,送来的衣衫短靴都非常合适。丁其羽完全忽略了每日为她洗衣做饭的侍者可都是傅大小姐的亲信呢。 虽然傅如清特别说了不必精简行李、想带什么随意,但丁其羽一向习惯了轻装简行,必须的东西都整理出来,还特地多带了几套衣物,才将将装满了一个大木箱子。 整理衣物的时候,虽然傅如清替她想得颇为周到,送来的衣物绝对能轻松应付乾西之行,但丁其羽还是选择了不少家里寄来的衣物。即使远在兴城的莲儿根本看不到,丁其羽也始终不想辜负了这一针一线织成的心意,这份总让她产生“错觉”的亲情。 …… 出发之日,丁其羽早早便起床准备妥当,想到是出行第一日,必会见到小丫头所有随行的手下,自己的身份在外人看来毕竟是男子,小丫头让自己陪她去乾西,应该也是以护卫跟班的身份随行。所以丁其羽没有穿上傅如清送来的上品长衫华袍,也没有穿莲儿做的衣裳,还是套上了之前做跟班时穿的那套“跟班套装”。背上一个随身的包袱,准时来到了浮梦居的门口,其他的行李早在前一日晚间便交给侍者“装车”了。 傅如清也带着一名侍女正从浮梦居门口出来,那侍女却并不是银粟。傅如清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丁其羽猜测小丫头应该是为了在出行之前安排完这边的事务而加班加点了,有些心疼,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傅如清看到门口的丁其羽,扫了一眼她身上的着装,疑惑一瞬,随即想明白了丁其羽的意思,吞下了自己原本的话语,对丁其羽说道:“走吧。” 默默跟着傅如清走到清柳园的门口,随行人员都已经候在此处了,银粟也在场,原来她是提前出来替傅大小姐张罗了。丁其羽不得不再次感慨,小丫头这大小姐当得真是太气派了!停在清柳园门口的马车共有六辆,都是两匹良驹拉动的大车,除了中间傅如清的“专车”,其余的五辆车则是用来搭载随行的管事、侍者和行李物品的。马车之外,有三十骑随行的护卫。至于暗处有没有安排潜伏的护卫,丁其羽就不得而知了。 见大小姐出来,所有随行人员皆是下马下车,齐声行礼道:“大小姐!” 傅如清点头回礼,银粟上前走到在她身侧汇报道:“大小姐,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当着众人的面,银粟也选择了“大小姐”这个称呼,而非平日里常用的“小姐”。 “出发。”傅大小姐波澜不惊地一声令下,所有的随行人员都动作起来,坐车的上车,骑马的上马,只有丁其羽犹豫不决,没人安排她该去哪啊?要是平常,她一定毫不犹豫去“蹭”小丫头的车了,但是现在这么正式的场合、当着傅如清这么多手下的面,她担心自己胡乱作为会惹了别人说小丫头的闲话。 傅如清向自己的马车走了几步,才发现刚刚还在身畔的人没跟上来,回头便见那人正在犯难,心里有些无奈,这人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呆得不行,只能开口直言道:“你跟我一车。” 丁其羽闻言,看了看周围,想着自己也算是小丫头的“贴身护卫”,与她一车应该不算愈矩,索性听话跟上,也不敢上前去扶傅如清上马车,就这样忍着动作,看着她自己扶着衣裙踏着矮凳进了车中。待到银粟也跟着进去了,丁其羽才快速踏上车坐在了车夫身侧,丝毫没有进到车里的意思。 傅如清在车里等了半晌,马车都跑起来了,也没等到那人进来,方才的无奈转化成了一丝小小的嗔怒,这人怎么这么呆啊?!本来就疼得不行的小腹,被这人气得更疼了。 傅如清瞬间流露出来的冷气压,让身侧正跪坐在几案前沏着热茶的银粟都感受到了,不禁疑惑地抬头看自家小姐是怎么了,见小姐看着车帘的目光中似有小火苗闪烁,明白过来,银粟低头抿唇忍住了笑意,替傅如清出言道:“丁公子,麻烦你进来帮银粟一个忙。” 丁其羽懒懒地坐在马车前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个马屁股被抽得啪啪响,正想着什么时候得找个机会问问小丫头是不是累着了、怎么会脸色那么不好,突然就被点了名,下意识地肩背一僵,听清银粟的言语,才立刻回道:“哦,好,就来!”手撑住车板起来,躬身钻进了车中。 -- 第195页 进到车里来,莫名地感觉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冷飕飕的,丁其羽也没有在意,车内并无外人,她的心情要放松得多,先冲傅如清笑着招呼道:“小丫头~”才转头问银粟道,“银粟姐姐,需要我帮什么忙?” 这老实的模样让银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调整片刻,才道:“车里有些冷清,麻烦你待在这凑凑人气了。” “啊?”疑惑脱口而出,丁其羽目光移回到傅如清身上,就看见小丫头闭上了眼睛一副生闷气的样子,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听话地一屁股坐到了傅如清对侧的位置上,弱弱道,“好。”自己好像惹小丫头不开心了? 傅如清深呼吸一口气,知道那人为何要穿着护卫的衣裳、为何要这般小心翼翼,也知道那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压下了那一丝因为丁其羽的“呆愣”而升起的不开心,睁开眼,耐着性子道:“此行,你不必自称是我的护卫。”既然认清了丁其羽在自己心里有特别的位置,那便随着自己的心意特别地对待,何须在乎他人的看法?她傅如清,从来不惧闲言碎语。 丁其羽闻言却是愣住了,她是因为跟在傅如清身边,看惯了傅如清谈商理事、与不同的人打交道、面对各种是是非非,不想因为自己而乱了小丫头在手下面前树立起的威望、不想影响她辛辛苦苦经营的事业、更舍不得她受到任何非议。所以即使已经很确定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她,也只会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与她自然相处,而绝不在她其他手下的面前做出任何容易让人遐想的举动。如今看来,自己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小丫头她根本就不畏惧旁人的言语吗?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就听傅如清接着补充道:“你不必担心别人说什么。” 丁其羽心下释然,既然小丫头能这么勇敢、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自己还畏惧什么呢?要是有人敢对自己的小丫头不敬,揍爆他不就得了?! 丁其羽完全想通,放下了之前的小心翼翼,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狡黠的笑容,反问道:“那此行我陪着你…不是护卫又是什么呀?” 这回轮到傅如清怔愣了,这人怎么一下子就从老实的模样变成了这副讨打的模样?!这个狡猾的问题傅如清还真的答不上来,想到某些可能的答案,傅如清只得竭力端着她平静的表情道:“随便你…”语气里带着她没有藏住的羞嗔,早知道刚刚就应该让这人在外面吹冷风了,傅如清如是想着。 乖巧觉得呆愣,活泼又觉得讨打,丁其羽要是知道傅大小姐在心里对她的评价,恐怕会气晕过去。或许就像书里说的那样,如果你有一天能展现出自己全部的娇蛮,那一定是遇到了那个能百般迁就你的人。傅如清如今就是遇见了能百般迁就她的丁其羽,所以才会将自己从未对他人表现过的女孩儿小性子使了出来。 丁其羽抄起胳膊笑道:“随便我吗?”意有所指,“有些事情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傅如清懒得理对面那个胡言乱语的家伙,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下腹的疼痛坠胀感阵阵袭来,玉手收于腹前攒紧了衣角的布料,不自觉轻咬了下唇、柳眉也蹙了起来。 丁其羽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刻收起了玩笑的态度,小丫头从今早一见面就是脸色苍白、状态不佳的样子,直起了身子,担忧地关切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第116章 启西行同车暖卿心(中) 银粟听到丁其羽的问话,也抬头看向了傅如清,见她眉眼间是难掩的憔悴忍耐之色,亦是忧心地唤道:“小姐…”小姐自小失去了母亲,女儿家的私事都是嬷嬷教的,小姐又是个清冷的性子,习惯了与人万分疏离,和嬷嬷的关系自然也亲近不到哪去。记得小姐当初头一回来了月事,一个人闷在屋里独自害怕、胡乱处理,也不向他人求助,还是自己无意间看见了血渍,斗胆追问之下才发现的。可惜银粟那个时候也没多大,照顾不到那么周全,所以傅如清一来二去的也没有保养好,落下了病根,来月事的时候常常会疼痛难耐,大夫来瞧过、调养了一番也没见起什么效果。若是空闲无事还好,便可待在浮梦居里歇息休养,若是遇到生意上有事,便只能若无其事地咬牙坚持。这其中的苦楚辛酸,只有银粟知道。 傅如清微微摇了摇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无事。”语气有些虚弱。这样的事情让她怎么解释?虽然丁其羽也是个女子,但放到了特殊的位置上,总是不一样的,这样女儿家私密的事情,傅如清无法启齿。 这个样子了还叫“无事”?丁其羽心疼不已,也跟着皱起了眉毛。 银粟沏好了当归红枣茶,但温度还有些烫人,也不敢立刻给小姐喝,看了一眼丁其羽,总觉得有个男子在场好像不太方便,但小姐疼得厉害,银粟无法,只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暖手炉递给了傅如清,只希望时而“犯傻”的丁公子不要追问什么让人尴尬的问题。 傅如清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接过手炉捧在腹部,盼着手炉的温暖能稍微减轻一点下腹的疼痛。脱力和眩晕感也伴随着下腹的坠胀抽痛席卷而来,虽然马车行进得很平稳,却还是让她坐立难安,额角都渗出了冷汗。不过傅如清一向习惯了掩藏起自己全部的脆弱,依旧挺直了腰背,保持着端庄的坐姿。 这个动作终于让丁其羽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小丫头这是来了月事,疼痛难耐啊。虽然“前世”的时候,丁其羽自己不知为何从来没有因为这事肚子痛过,来到异世之后更是不可能体会了,但她见过别的女孩痛到站不起来,完全能理解这种痛苦。 -- 第196页 丁其羽有些自责,与小丫头相处了两个月了,这才是第一次发现她来月事会疼,之前在浮梦居就算是注意到她脸色不好,也想当然地归结为了疲劳所致。看着她明明痛到不行,还一副坚强忍耐的样子,丁其羽心下叹息了一声,要何时才能让小丫头完全放松下这故作坚强的伪装,完全变回一个女孩儿该有的样子啊?哪怕任性娇蛮都无所谓,只要她能不那么辛苦… 丁其羽捏了捏拳头,扔下了自己肩头的包袱,大着胆子起身坐到傅如清身边,在傅如清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伸出了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让她靠上自己的肩膀,一边柔声问道:“这样靠着会不会舒服一点?” 傅如清正竭力忍耐呢,突然就落入了这个陌生却温暖的臂弯,心儿猛地颤了一下,她自己来不及想清楚那到底是吓了一跳还是悸动不已,只是习惯了拒人千里,下意识地挣扎着要从这个怀抱出去。 丁其羽感受到她的抗拒,手臂上加了点力道,轻松镇压下她无力的反抗,轻声细语地抚慰着她的不安:“别动了,小丫头,是不是没力气?你就当我是个垫子、是个软榻,好不好?”又认真地补充道,“有我在,你不必强求自己忍耐啊。” 傅如清坚强清冷了多少年,她从未期盼过会有这样一个肩膀、一个臂弯,能借她依靠、能护她温暖,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出现了,就像是生命里不期而遇的的惊喜。竟有一股浓浓的委屈夹杂着感动冲上心头,鼻尖有些酸涩,她闭上了有些朦胧湿润的眼睛,不再反抗,反而微微侧头,靠近了丁其羽的颈窝,鼻息间萦绕着这人独有的气息,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和伪装。她突然好想问问身边这个人: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什么要让我受这么多委屈?突然就想将过去一切的委屈酸楚都“怪罪”在这人身上,怪她的来迟,因为傅如清知道,此刻小心护住自己的这个人,一定会老老实实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宠溺心疼地安慰自己,迁就着自己的无理取闹。 银粟被二人和谐温馨的场面所触动,眼眶也有些红,小姐终于遇上了那个能呵护心疼她的良人了,她是不是再也不用活得像以前那么辛苦了? 怀里的人儿放松了身体,丁其羽揽着她的胳膊轻轻拍着,犹豫了片刻,像是哄孩子一般,柔声道:“我给你揉一揉,好吗?舒筋活络了就不会那么疼了。”一边征求着同意,一边将自己空闲的、微凉的手放到了脖颈处暖着,准备先捂暖和了再替小丫头揉揉疼痛的肚子。 片刻的静默之后,才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察的应声:“嗯…”丁其羽唇边扬起了一个暖笑,待到自己的手不再凉了,小心将原本暖在她腹前的手炉挪开些许,温暖的掌心触上了那平坦的小腹。 触上的那一瞬,傅如清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面纱下的脸燃起了红云,不自觉地把发烫的脸颊又往丁其羽的颈窝处挪了挪,仿佛想将自己藏起来一般,捧着腿上的暖炉,攒紧了白裙的布料,心儿也完全跳乱了节奏。 丁其羽嗅着因为距离的拉近而萦绕鼻尖的冷香,眉眼间都带上了笑意,一下一下轻柔地替傅如清揉着小腹,动作是万分地小心翼翼和疼爱怜惜。 银粟非常诧异,丁公子一个“男子”,竟然完全知道女子月事的事情,但诧异归诧异,小姐能遇到、能接受这样一个体贴的人,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银粟移开了目光,状若无意地拭去了眼角的泪,默默专心做起手上的事来,不敢再用目光去打扰温馨和谐的两人。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在丁其羽的“按摩”之下,傅如清真的觉得疼痛坠胀感减轻了许多。整个人放松了全身的力量靠在丁其羽的臂弯里,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轻松感让她闭上了眼,有几分倦意悄然袭来。 丁其羽察觉到怀里人儿的呼吸慢慢放平,侧头看了一眼,停下按摩的动作,伸手指了指当归红枣茶,一边轻声问银粟道:“银粟姐姐,这个可以喝了吗?” 银粟摸了摸替傅如清凉着的当归红枣茶,温度应该不算烫了,点头道:“嗯,可以了。” 傅如清听见两人的对话,快要入睡的意识清醒了些许,就又听丁其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丫头,喝了这个再休息吧。” 傅如清从她的肩膀上起来,有些犹豫,要喝茶,就意味着要摘下脸上的面纱,纵然丁其羽说过根本不介意她的容貌,但是她自己心里还是无法轻易跨过那个坎。 见她迟疑,丁其羽明白过来,没有放开揽住她的那只胳膊,而是笑着说道:“这里就我和银粟,又没有别人,小丫头你怕什么?”说着,空闲的手伸到了她的耳畔,找到轻纱的系带,却没有强势地拉开,而是再次安抚道,“别怕。只有我们。” 傅如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想要躲开,看着丁其羽温暖的、丝毫不参杂质的目光,只退缩了一瞬,便鼓起勇气默许了丁其羽的动作。 丁其羽这才小心拉开了轻纱的系带,顺势带下她覆面的轻纱,露出眉眼下那至美出尘却美玉微瑕的面容。傅如清却是立刻侧过头,让自己左脸上的伤痕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丁其羽将手里带着幽香的轻纱单手叠了叠,收了起来,伸手端起银粟递上来的当归红枣茶,感受了一下温度,确定不会烫人了,端到傅如清的唇边:“小丫头,来,慢着点儿,别烫到了。” -- 第197页 当归红枣的暖香飘入鼻息之间,傅如清对上丁其羽宠溺的目光,又看了看面前的茶,想伸手去接,却忍住了,就想被这人宠着疼着,于是顺着丁其羽的动作,就让她喂着自己喝。 丁其羽见她并未拒绝,心里更是柔软了几分,又坐近了些许,小心喂她小口小口地喝下暖意正浓的当归红枣茶,直到人儿不想再喝,蹙着眉移开了唇,才赶紧拿开茶碗,放回桌上,用银粟给的手帕替她擦净了嘴:“好了,小丫头,睡会吧。” 傅如清还在回味这人无微不至的呵护,听她这么一说,又想起方才那安心温暖的肩膀来,想拿回自己的面纱,却被丁其羽稍显强势地直接按回了肩头:“马车上就别戴了,闷着别‘晕车’了,下车再戴,现在先休息,听话。” 没有拿回面纱,加上这哄小孩子般的语气,让傅如清有些小小的不服气,抬眼看着丁其羽的侧脸,在她的肩头故作严肃地问道:“你让谁听话?”不过,这装出来的严肃语气之下却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娇嗔之意,因为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对这样的语气竟是莫名地喜欢。 丁其羽早就一点不怕她了,笑言道:“哈哈,谁是小丫头,谁就该听话。”说完又摆正了语气,哄道,“靠着我休息会吧,小清儿~” ☆、第117章 启西行同车暖卿心(下) 小清儿…清儿…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过自己了。傅如清想起了娘亲温柔的呼唤,想起了娘亲温暖的怀抱。但是此刻的她并不像以前想起娘亲的时候那般无助,因为这一次,她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取暖的怀抱,虽然与娘亲的感觉完全不同,却是一样的温暖,一样的让她贪恋。这一刻的傅如清,只想在这个怀抱里依偎着、躲藏着,做那个无忧无虑的清儿。她的鼻尖有些酸楚,默许了“小清儿”这样的称呼,在丁其羽的肩头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放松了全身的力气,微微点了点头道:“嗯。” 这般柔顺乖巧的样子让丁其羽心头一暖,继续伸手替她暖着小腹,轻拍着她的胳膊哄着她入睡。 傅如清的身心完全放松了下来,许是近来太过劳累、身体又不适,过了没一会,就在丁其羽的肩头睡着了,马车偶尔遇到颠簸之处,也丝毫没能吵醒她。 但是,对于丁其羽来说,就没那么舒服了。马车在行进,她必须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小丫头,平稳的时候一动不敢动,一颠簸起来,还要配合着颠簸调整姿势,仔细着她别磕着碰着。没一会儿就开始腰酸背痛,又舍不得弄醒了怀里好不容易安心休息一下的小丫头,身体上的难受也远不及心里的满足柔软,所以丁其羽憋了一口气,忍下不适感,甘之如饴地坚持着。 银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也坐上自己的位置,开始闭目休息,从今以后,小姐的未来,该是幸福的。 丁其羽撑了近两个时辰,已是晌午时分,马车停了下来,带队的护卫到得车前,出声询问道:“大小姐,晌午已至,是否要稍事休整?” 这一声询问吵醒了睡着的傅如清,意识还有些来不及恢复清明,她从丁其羽的肩头慢慢起来,疲惫感和下腹的疼痛感都减轻了不少,这还是难得一次在来月事的时候身子能如此爽利。 对侧坐着的银粟很少见到自家小姐这般慵懒的状态,掀开侧窗的垂帘替她回应吩咐道:“车队暂时休整,让人把饭食送过来吧。”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准备两个人的饭食。”对于小姐心绪的拿捏,银粟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所以才敢如此自作主张,让丁其羽与小姐一同进餐。 “是。”护卫得令离开。 丁其羽来不及考虑一同进餐的问题,已经累到麻木僵硬的全身肌肉,终于得到了喘息恢复的机会,但是碍于在小丫头面前,丁其羽不想表现出自己的不适,不着痕迹地撑了撑自己僵直的脊背,感受到骨头在嘎吱作响,嘴上却对目光还有些懵懂的小丫头笑问道:“睡醒了吗?” 傅如清的意识似乎还没回拢,完全没了平日的清冷,竟真的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丁其羽见状乐道:“哈哈!我怎么觉得清儿根本没有睡醒呢!”不禁伸手想去捏捏她的侧脸。 傅如清轻蹙着眉侧头躲开了袭过来“魔爪”。丁其羽也不在意,因为她伸手的时候就后悔了,肩膀又酸又僵,伸手的瞬间甚至听见了“咯嘣”的声音。此时的“硬件条件”可支撑不了她去调戏清儿,只得赶紧收回了手,也撤回了揽着傅如清的胳膊,枕着脑袋靠上身后垫着软垫的车壁,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在借着现在的姿势拉伸肌肉,一边还在担忧小丫头的月事:“肚子还疼吗?” 傅如清此时已经基本清醒了,侧头正想回答,便看见这人的姿态动作,凭借她敏锐的察言观色能力,一下便发现了其中的不自然,随即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感动夹杂着心疼在心间蔓延:“很累吗?”说着,傅如清不自觉伸手拉住了丁其羽衣衫的一角,低头道,“对不起…”不该如此放纵自我享受她的呵护,这人也是个女子,一路撑下来,该是如何的煎熬啊? 丁其羽瞬间顾不上身上的不适了,坐正了身子,握住了她拉住自己的纤手,赶紧道:“说什么对不起?我不累,只是好久没活动,身体有点僵硬而已,怎么能怪你啊?” -- 第198页 傅如清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触碰,不过虽然不习惯,却又舍不得挣开,索性放任她的动作,也不再道歉,而是换成了:“谢谢…” “谢谢也不必,你是小丫头,就应该被人护着宠着,我只是做到了应该做到的事情,有什么值得谢谢的呢?”丁其羽一本正经地胡扯着不靠谱的理由,这般“甜言蜜语”果然让从来都宠辱不惊的傅大小姐心里溢满了小开心,微微侧过头去,唇角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意。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相关怀”,让对侧的银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非常后悔刚刚自己怎么没跳下车去张罗饭食。 幸好侍者及时送来了饭食,解救了银粟的尴尬。 “面纱…”傅如清听见侍女的声音,立刻想拿回自己的面纱戴好,可惜她的面纱已经不知道被丁其羽“藏”哪儿去了。 银粟当即要吩咐侍者“稍等”,丁其羽心里叹了一口气,撑起恢复了些许灵活的身体换到了傅如清的另一侧坐下,转头对她道:“不用戴了,我替你挡着。谁敢看你,我揍他!”说罢挺直了腰背,挡在傅如清面前,仿佛要替她挡去一切恶意也好、无意也罢的目光。虽然戴面纱仅需片刻的工夫,丁其羽这样做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但她只是想慢慢引导着小丫头解开心里那个结,让她不再介怀自己脸上的伤,让她忘记那段噩梦。 小丫头的清冷淡泊原本是用来保护自我的伪装,但是她已经清冷淡泊了十几年,由伪装变成习惯,再由习惯变成了性格,早已深入骨髓,很难恢复她幼时那般的开朗活泼了。所以丁其羽不奢求傅如清能完全地放下,丁其羽只求自己在小丫头身边的时候,能给她以最大的安全感,能让她可以不用活得那么辛苦。 而丁其羽的苦心显然是奏效的,傅如清什么也没说,静静看着眼前挺直的脊背,那并不算很宽阔的肩膀,替她挡去了外人的目光。傅如清默默在心里问着自己,是不是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便不必再用面纱挡住自己的伤,不必再用伪装护住自己的软肋?是不是在这个人的面前,便可以活出真正的自己?一时间,她仿佛触及了解开心结的绳头,却迟迟不敢下手,陷入了沉思,完全没在意侍者是如何送上饭食来的,连侍者都离开了,她仍然沉默不语。 银粟替两人摆好餐具,又替傅如清舀好一碗益气补血汤凉在一边,才抬头道:“小姐、丁公子,你们吃饭吧,我就在外面候着。”说罢便掀开车帘下了车。 丁其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两个人”的分量是包括了自己啊。一般情况下,银粟也不会打扰傅如清吃饭,说起来,丁其羽还是除了傅家主之外,第一个获得与傅大小姐一同吃饭这样“殊荣”的人呢。 傅如清从沉思中脱离出来,看到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身边的人,蹙起了好看的眉毛。 丁其羽将注意力投向了桌上的饭食。饭菜是按照银粟的吩咐准备了两个人的分量没错,但是丁其羽不得不感慨,这小丫头吃的东西也太“素雅”了吧,满目的苍翠莹白,偶尔吃一吃还行,要是让丁其羽长期这么吃素,她估计不用修行,就可以白日飞升、羽化登仙了。难怪小丫头总有一身出尘脱俗的气质,原来就是这么养出来的啊。不过丁其羽也只是在心里这么玩笑般地想想,挑三拣四一向不是她的风格,能陪着伊人吃饭已经足够让她开心雀跃了,更何况她累了一上午,体力消耗巨大,能填饱肚子才是重点,吃什么不那么重要。 丁其羽跪坐在几案边的软垫上,等着傅如清就坐,却听傅如清朝车外唤道:“银粟。” “在,小姐?”银粟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今日的饭食…”傅如清似乎在找措辞,“有些寡淡,若是下面有准备,换些其他的过来吧。” 银粟闻言一惊,只顾上了让下面准备两人的分量,怎么忘了小姐的口味清淡,丁公子可不一定吃得惯呢,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赶紧称诺道:“是,银粟这就着人来换。” 小丫头哪里会觉得寡淡,这分明是为了自己啊,丁其羽不愿如此麻烦,阻止道:“诶!银粟、不用了!”转头对傅如清道,“你若是担忧我,那不用换了,偶尔吃一吃绿色蔬菜,对身体有好处!” “可是,这些,你?”吃得饱吗?傅如清欲言又止。 丁其羽却能轻易地理解到她的意思:“哈哈,够了够了,我瞅着很好!”又玩笑道,“小丫头,别当我是饭桶啊。俗话说‘晌午多吃点蔬菜,其羽身体真不赖!’” 张口即出的打油诗,逗笑了向来严肃清冷的人儿,也不再执拗,听到外面银粟确认般地询问:“小姐?”傅如清忍着笑答道:“那,算了吧。让她、多吃点蔬菜。”言语里满是轻快的笑意,听得外面的银粟都被她的好心情感染,止住了脚步,替小姐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第118章 明心意小栈诉衷情(上) 车内,两人相对而坐吃着饭。傅如清从前只是偶尔会在特殊情况下和她爹傅盛一起吃吃饭(不过一般都气氛凝重、不欢而散),平日里谈生意从不在酒桌上谈,而是喜欢直接将最清晰的利益关系展现在对方面前,毫不拐外抹角,直截了当地戳中要害。她习惯了自己静静地用餐,连银粟都会不留在身边,只是一个人保持着独处的空间,却第一次接纳了丁其羽的陪伴。 -- 第199页 丁其羽看见对面伊人斯斯文文的动作,她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了,只能乖乖地忍着风卷残云的冲动,细嚼慢咽起来。 而傅如清轻易察觉了这人的“刻意压制”,那一副乖巧听话的动作表情,让她心里非常柔软,原来,有她陪着自己一起吃饭,是这样一件幸福温馨的事情…傅如清不禁说道:“既然我在你面前不必戴上面纱,那你在我面前也不必、不必这般拘谨。” 丁其羽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额,我吃饭比较急,太粗鄙了,我怕影响了你的食欲。” 傅如清闻言心里更柔软了,唇角微微扬了起来,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道:“无碍。”有你这般陪着,就很好。后面半句心声,傅如清没有说出来,但是她知道,对面的人,会懂。 那唇边清浅的笑意落入丁其羽的眼里,也直直地敲进了丁其羽的心里,让她的心完全跳乱了节奏,就像透过积雪照进窗棂的阳光,往往能给人以最美好、最触动人心的温暖,丁其羽难以抑制心里的悸动,竟因为这一个笑而红了脸,只能以大口吃饭来掩饰她此刻的紧张感。 傅如清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眼中,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柔情。 …… 午饭过后,车内的两人下车透了透气,整个车队休整足够便再次出发,丁其羽的状态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坐上车去,主动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吧小丫头,睡个午觉。” 傅如清却是不愿意她再受累,摇头道:“不了,已经休息够了。” “可是你的身体刚刚舒服一点,别一会儿又疼起来了。”丁其羽心疼道。 傅如清的意思很坚决:“没事,晚上到了客栈再歇息。” 丁其羽也没法再勉强:“唔…那好吧。那你如果累了,立刻要提出来!”伸手摸了摸银粟换好炭火的手炉,拿起来递给了傅如清,“继续暖着肚子。不要一会又疼了。” 傅如清接过手炉开始看起了书,银粟在几案上点燃了凝神香,百无聊赖的丁其羽则抄着手臂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神游天外。 马车行进至傍晚,天公不作美,乌云压境,天际闪过几道紫电,雷声闷闷地传来,豆大的雨点如瀑般落下,原本静静看着书的傅如清动作一顿,皱了皱眉,捏紧了手中的书,不自觉地向身旁的丁其羽靠近了几分。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丁其羽听见雷雨声便睁开了眼,正好捕捉到小丫头的这一番小动作。清儿这是…怕打雷吗?丁其羽撑起身子凑了过去,故意好奇地问道:“你在看什么书?”想要分散傅如清的注意力。 傅如清果然被她吸引走了注意,合上书页把书封上的名字展示给丁其羽看,同时回答道:“《山海博物录》。” 小丫头竟然会看这种类型的书籍?这样的疑问只冒出了一瞬,就被丁其羽给忘了,因为面前显然有更吸引她心思的东西存在,丁其羽又凑近了几分,还伸出胳膊虚揽在傅如清身后,嗅着她长发上清幽的冷香,看着近在咫尺的耳朵,心情颇好,嘴上继续问道:“听起来很有趣啊。讲的什么?”其实心里的关注点已经完全不在那本《山海博物录》上了,而是随着萦绕的幽香渐渐飘远,心猿意马。 傅如清还以为她是真正对书感兴趣,耐心给她解释着《山海博物录》讲的主要内容,可惜某个“登徒子”是根本没有认真听。傅如清说完,没听见人回应,侧头才发现这人已经近在咫尺,还是以这么一个暧昧的姿势。傅如清耳尖蔓上了绯红,所以自己说了这么半晌,这人根本没在听了?因为此时的姿势脸上发烫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了小小的气恼,不开心了。 马车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不少,对面也在看书消磨时光的银粟都抬起了头,看明白一切又赶紧低下了头继续把自己“埋”入书本之中。思绪飘飞的“登徒子”丁其羽受到“寒冰伤害”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坐正了身体,摆出一副最乖巧的样子,附和道:“呵呵,山川地势,博物图谱,是本好书。难怪清儿这么有远见卓识了,原来平时喜欢读这样的书。”从被抛到一边的记忆里搜罗出方才依稀听见的几个词语,赶紧搬出来用,证明自己有认真听小丫头的介绍。 银粟心下好笑,非常佩服自家小姐不怒自威的气场,丁公子这般“畏惧”小姐,若能成就一段良缘,他这种老实人,以后不怕管不住。 也不算完全没听…这人乖巧老实的态度让傅如清心里的小气恼消失殆尽,“嗯”了一声便懒得再理她,继续看自己的书去了。 这么一岔,傅如清早就忘却了车外的雷鸣电闪,半是赌气般地认真看着书,丁其羽见她看得专心、似是忘了打雷的事情,放下心来,也不敢再招惹小丫头,自己听着车外的雷雨,默默发呆。 这场雷雨来得急、来得猛,而且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味,所幸车队及时赶到了计划好落脚过夜的小镇,丁其羽还没发一会呆呢,马车已经在小镇内最好的客栈门前停下,暴雨并没有影响到车队的行程。 这次不用傅如清说,丁其羽便自觉交出了她的面纱,带上银粟拿出来的油纸伞,率先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替后面又一次戴好面纱从车里出来的傅如清撑好了伞,小心扶她下车来。既然小丫头不畏惧别人的闲言碎语,那就完全不需要再在人前克制收敛自己对她的呵护关心了。 -- 第200页 傅如清以前显然也途经过这个小镇出去谈商,小镇客栈平日里哪里那么容易遇到这样人数众多、出手阔绰的贵客,何况这一行贵客的主子还是一位出尘脱俗、如仙子一般的姑娘,客栈掌柜想忘记都难,一来二去,算是颇为熟络了。不用银粟上去安排,掌柜自己就殷勤地替一行人张罗起来,心里还想着:这次大小姐身边多了位气度不凡的公子,两人还走得那么近,看来是好事将近了。 房间准备妥当,由银粟对手下的人安排嘱咐了一番,傅如清才准备上楼回房,丁其羽的房间被安排在了傅如清旁边,自然是跟着大小姐上楼。傅如清看见丁其羽已经被雨水打湿的半个肩头,是她方才替自己撑伞所致,既觉得温暖又有些心疼,启唇道:“你回房换件衣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一会儿,来这边吃饭。”说罢也不等丁其羽回应,便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略显慌乱的背影,让丁其羽心里软成了一片,更有些雀跃欣喜,小丫头这是准备以后都让自己和她一起吃饭了吗?丁其羽毫不耽搁,回房换好了衣服,将行李收拾整理了一番,立刻就去敲门了。客栈的效率也颇高,丁其羽来的时候,侍者已经在桌前摆盘了。 丁其羽看了看饭菜,与中午完全不同,不再是苍翠一片,而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瑟瑟”的那一半几样精致清淡的小菜明显是为傅大小姐准备的,而另一边缤纷多彩、看起来颇为诱人的菜色自然是专门为了丁其羽准备的。 丁其羽不好意思地对已经在桌前就坐的傅如清说道:“这么丰盛啊。下次不用这么麻烦,我不挑嘴的。” 傅如清随意应答了一句,注意力却在丁其羽身上新换的衣衫上。丁其羽回房之后换上的是一件莲儿为她做的崭新的长衫,料子是上好的兴城云锦,配色和绣纹漂亮协调、相得益彰,而且非常合身,美观和舒适性都做到了极致,比织工、绣工做出来的衣裳明显多了几分心意在里面。傅如清原以为她会换上自己叫人送过去的新衣,却不料完全猜错了。想到清柳园的护卫总能收到尹州驿那边送来的、属于丁其羽的大包裹(丁其羽入住清柳园之后,就将自己新的住处与家里说明了),傅如清之前并没有在意过那些包裹里是什么,现在一想,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应该都是从她家里寄来的衣裳…那么,如此费心费力地为她做衣衫的人,会是谁呢?还有那一晚清柳园亭中她独自醉酒时,手里拿着的香囊… 傅如清只知道丁其羽来自乾北的兴城,从未探究过丁其羽的家庭背景,此刻却有些莫名地忧心难受起来,这人会不会在家里已经娶妻了?又暗恼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是个女子,哪里会娶妻?但,自己不也把她放到了最特殊的位置上么,她娶妻也完全有可能…那,自己在她心里又是什么样的存在?会不会,在她的家乡,已经有和她两情相悦的女子了? 拐弯抹角、暗自揣测一向不是傅如清的风格,待侍者和银粟都退出了房间,傅如清便出声问道:“这件衣衫,是家里寄来的吗?”永远是那般直截了当。 ☆、第119章 明心意小栈诉衷情(下) 丁其羽闻言怔愣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对上傅如清那看不出波澜的目光。她从傅如清的疑问中读出了另一层含义,想想自己与小丫头相处这么久了,还从未告诉过她自己的身份背景、从未坦白过自己的过去,小丫头对自己,也是喜欢的吧。从相处之间,丁其羽能确信小丫头对自己是有情的,她们二人,是两情相悦。那是不是该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心意完全挑明呢? 丁其羽觉得,这是个向小丫头表明心意的好时机,但是在表明心意之前,必须要把自己的过往坦白清楚。下定了决心,丁其羽在傅如清身边的位置坐下,回答道:“是。是家里寄来的。我家在兴城,我原本是兴城城郊的一个乞丐,被阿娘收留,带回了家,她把我认成了男儿,我也将错就错,成了她的儿子。阿娘还有一个女儿,她们俩便成了我的家人。” 乞丐…傅如清听到这个词,忆起丁其羽送她风铃那天、怀念起曾经亲人时的表情,心里泛起了疼,原来,她的身世竟是如此坎坷伶仃。 没等傅如清说什么,丁其羽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在兴城…有我深爱过的女子…家里的小姑娘,也对我有了特别的情愫…”又一次提及了兴城的人和事,丁其羽原以为可以平淡地说出来,但没想到被埋藏在心灵深处的伤口却是重新被撕开一般,仿佛已经成了触碰不得的痼疾,依旧是难以言喻的伤痛,她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可惜,她们喜欢的,不过是一个男子的幻象,根本不是真正的我…”说到末处,已是带着隐忍的哽咽。 深爱过的女子…这样坦白的描述让傅如清心里莫名地难受极了,不禁攒住了自己的袖口,但眼前明显流露出浓重哀伤的人,与那夜月下独醉的身影两相重合,更是让她又一次触及到了面前这人心里最深的伤。 “所以呢…你在乎吗?”丁其羽有些压抑飘忽的声音传来,“在乎我的身份吗?在乎,我是一个女子吗?”虽然傅如清早已说过两个女子可以在一起,但那是笼统的、没有具体对象的。丁其羽害怕,如果落到自己这里,小丫头是不是也会退缩?所以才迫切地想求证,求证她会不会在乎自己的身份。 -- 第201页 傅如清知道此刻的丁其羽最需要的是温暖和安慰,压下心里因为那句“深爱过”而阵阵袭来的酸涩,丝毫没有犹豫,摇了摇头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我,不在乎。”她从来就没有期盼过未来会有一个人来与她携手同行,丁其羽是她生命中不期而遇的惊喜,是男是女,她不在乎。 丁其羽抬头迎上傅如清不参任何杂质的目光,淌入心头的暖意冲淡了伤口渗出的血。是啊…过去的,再心痛也追不回来了,便让它,静静埋藏吧…如今有一个这般美好的女子出现在了自己的生命里,还要去奢求什么呢?丁其羽眼睛有些湿润,情不自已,起身上前一步,将傅如清从位子上带了起来,紧紧拥入了怀里,喃喃道:“谢谢,谢谢…”丁其羽感激的,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在经历了刻骨伤痛之后,能遇上小丫头,何其有幸! 丁其羽不再犹豫退缩,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清儿,我、我喜欢你。” 傅如清毫无准备地就落入了丁其羽的怀抱,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与丁其羽的相处,是一次又一次打破了她维持了十多年的习惯和规矩,下一秒,更是听到了这情真意切的告白,印证了自己在她心目中也有着特别的位置,心儿因为这句直截了当的表白跳乱了节奏。但同时,又有些消极的猜测冒了出来:是因为,她们都不接受,所以才选择我吗?这样消极的猜测,却只存在了一瞬间便被傅如清自己打消了,与丁其羽相处这般久了,她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呵护迁就,都是出自真情,傅如清虽然没有经历过爱情,但她能感受到、能分辨出来,这样的真情不是伪装出来的。人心,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复杂、最难解的东西,既然自己对她有了情,她也对自己有了情,又何必纠结于个中缘由、又何必非要求个明明白白呢? 怀里的人儿迟迟没有动静,丁其羽心里升起几分忐忑,与她分开些许,双手却依旧搂着她,低头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眼眸,小心翼翼地说道:“清儿,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一起…这个词汇让傅如清的内心升起了以前从未想过的渴望,是不是以后,都可以有她陪在自己身边了?她把选择权交给了自己,这样的渴望已经触手可及,傅如清回望着丁其羽的眼睛,发现那里面,只有自己的倒影,只有深深的情谊,傅如清因为这深情的目光鼻尖有些酸涩,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答道:“嗯…” 丁其羽心头的大石轰然落下,难以抑制一窜而上的激动,就这样低下头隔着轻纱吻上了傅如清的唇。 傅如清呼吸一滞,瞬间睁大了双眼,心跳都漏掉了一拍,完全没想到这人会来这么一个动作,绯红爬上了耳尖,下意识攒住了丁其羽胸前的衣襟。 丁其羽知道小丫头还需要慢慢习惯这些亲密的动作,纵使鼻息间的幽香让她心醉,但怕吓到伊人,不敢再进一步做什么,浅尝辄止,分离开来。抵上傅如清的额头,伸手握住了胸前微凉的纤手,看着她难得泛起羞涩波澜的眸子,认真道:“清儿,从今往后,由我来守护着你,宠着你,爱着你。以后的路,我都陪着你一起走。”在这异世,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爱着、也爱着真正自己的人,她们二人,是完全的心意相通了。丁其羽漂泊无定的心被涨满落定,这只手,她握在手中,便不会再松开,这个人,她护在心里,便不会再改变。 从未期盼过的渴望就这样实现了,这般深情的承诺,那句“以后的路”,让傅如清忘了羞涩,红了眼眶。十几年来,打败父亲是她活下去的信念,以后的路会有谁陪着,她从来没想过。自从遇见了丁其羽,她开始贪恋起这人的宠溺和迁就,如今更是真真切切听到了关于未来的承诺,傅如清实在忍不住,空闲的手回抱上丁其羽的腰,埋头在丁其羽的肩膀,终于把马车上便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你为什么没有早点来…”言语间饱含了浓浓的委屈和辛酸。 乍一听她这么说,丁其羽有些摸不着头脑,思索片刻,随即明白了过来,心里疼得揪了起来,抱紧了怀里的人,也果然就像傅如清期望的那般,无比自责地将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让清儿一个人。”自责的言语皆发自内心,她是真的心疼到骨子里去了,清儿这样纯真美好的女孩,本应在呵护宠爱中长大,但清儿却一人撑过了十几年,这之中的苦楚,该用多少的甜蜜幸福来弥补? 被这人如珍宝一般小心珍惜地抱在怀里,辛酸堆成的终年积雪被炽热的暖阳融化,悉数化作了泪水。傅如清仿佛要把积累了多年的辛酸都在这人的肩头发泄出来一般,止都止不住地默默流着泪,这泪里带着苦带着甜,沾湿了丁其羽肩头的衣衫。 丁其羽不再言语,只是紧紧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脊背,静静等着怀里的人儿流尽一腔的苦。 过了许久,傅如清才渐渐平复下自己的心情,窗外却正好一个惊雷闪过,让她下意识往丁其羽怀里缩了缩。 丁其羽感受到她的动作,转头看了看忘记合上的窗户,柔声抚慰道:“清儿别怕。打雷闪电只是自然现象,雷声为什么那么响,闪电为什么那么亮,是因为它包含了巨大的能…力量,这样的力量很神奇,足以摧毁很多东西,却也可以造福千千万万的生命,‘惊雷一出万物生’,雷雨过后,坚强活下来的生命,都会茁壮成长。”丁其羽说着,侧过身来,示意傅如清抬头看向窗外,远处又是一道划破长空的靛雷,丁其羽紧了紧护住她的胳膊笑道,“清儿你看,很漂亮对不对,小时候,我总喜欢躲在家里的窗沿下看闪电,呵呵,又害怕又想看。只要待在屋子里,它便伤不到人的,而且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了,自然会保护好我的清儿,所以,你完全不需要害怕。”清儿就是那挺过雷霆霹雳之后坚强长大的女孩,以后等着她的,一定是幸福的未来。 -- 第202页 “惊雷一出万物生”的言论,傅如清将信将疑,但有丁其羽陪在了自己身边,原本可怕的闪电,似乎真的不那么吓人了。 见傅如清没有回话,想着小丫头对雷电的惧怕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丁其羽不再多言劝导,揽着怀里傅如清让她坐回了之前的位子上,快步走到窗边合上了窗户,回来看着一桌子饭菜岔开话题道:“清儿,饭菜可能都凉了,你来了月事,受不得寒凉,得先热一热再吃。”说完不等人回话,便走到门口,开门对侍立在门外的银粟道,“额,银粟姐姐,饭菜凉了,能不能麻烦你们再热热?”她们俩人在里面“谈情说爱”忘了饭菜,如今却要再劳烦银粟她们,丁其羽还是非常不好意思的,只不过舍不得清儿受凉,再不好意思也得来。 “嗯?”小姐和丁公子进去这么久了,居然还没开始吃饭吗?那他们方才在干什么啊?银粟心里是万分的疑惑,却不敢犹豫,回应道,“嗯,好!”为小姐办事,怎么能叫麻烦?银粟利落地唤来了侍者下去热一桌子动都没动过的饭菜。察言观色能力很强的银粟,没有忽略掉自家小姐有些泛红的眼眶,丁公子和小姐之间的氛围也不一样了,他们二人的感情应该是进了一大步吧… ☆、第120章 至乾西镶城奸人现(上) 吃过晚饭,丁其羽又陪着傅如清说了会儿话,见她面露疲色,窗外的雷雨也停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意和身份都已经完全表明,如果不是担心“一蹴而就”小丫头会接受不了,丁其羽都想蹭在人家房间里不出来了。 虽然早已喜欢上清儿,也能明显地感受到清儿将自己摆在了特殊的位置,但丁其羽完全没想到乾西之行的第一日就与她互通了心意。意外之喜让丁其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对着胳膊掐捏了一阵,才放下心来。回到房里之后,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胡思乱想间,想到清儿和她爹之间矛盾的关系,丁其羽心下有了计较,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清儿重新获得父爱。 …… 车队一路行进,丁其羽也一路宠着呵护着她的小丫头,虽然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但大乾毕竟不如丁其羽从前的现代世界那般开放,在清儿手下的面前,丁其羽还是尽可能地收敛着自己的作为。单独相处的时候,丁其羽却愈发地大胆起来,而傅如清在丁其羽面前,也越来越频繁地流露出自己纯真可爱的小女孩儿性子来。 傅如清手下的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大小姐与丁公子两情相悦,家主又做不了大小姐的主,所以丁公子啊,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们未来的姑爷了。 车队如期抵达了镶城,镶城乃是乾西的中心城市,矿产资源丰富,矿业非常发达,是大乾的“工业”大城。城中应是正在举行什么节日庆典活动,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丁其羽被这样欢乐热闹的气氛所感染,掀开车帘看着街上舞动跳跃的金色雄狮,转头笑问道:“清儿,今天是什么节日吗?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傅如清摇了摇头,也颇为好奇,顺着丁其羽掀开的车窗望向热闹的街道。丁其羽看着她带着一丝好奇懵懂的眸子,心里柔软极了:“呵呵,那我一会找当地人问问去。” 在镶城,傅如清自然是有不少商铺的,车队选择了不太拥挤的远路,才在傅如清手下的云舒客栈侧门停下,而镶城总管事早就带着人候在门口了。 丁其羽小心将傅如清扶下车,镶城总管事诧异了一瞬,便上前来行礼道:“大小姐您到了,住处都已经安排好了。”说着,将食宿安排的小册子呈给了傅如清身边的银粟,“若是无误,您舟车劳顿,可以随时去休息。” 银粟快速浏览了递上来的小册子,抬头道:“大小姐的住处还需多收拾一间卧房。” 镶城总管事闻言,看了看大小姐身边的新面孔,立刻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想到什么,又吞吞吐吐道,“额,大小姐,表——” 镶城总管事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兴奋的呼唤传来:“清妹!”只见一个身着白色华袍的年轻男子从客栈侧门带着两个随从快步走了上来,长衫上勾着暗金的绣纹,颇有几分富贵之气,五官端正,面带笑容,似乎对傅如清的到来非常激动,他走到傅如清面前热情道,“清妹,我就猜到你会亲自过来,所以特地过来迎一迎你。” 丁其羽听到“清妹”这个称呼,极其不舒服,这个家伙是什么人?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小丫头。 傅如清心里升起了一丝不悦,倒不是因为这个称呼,这个称呼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闲杂人等的称呼如何,并不能引起她心里的波澜。她不悦的原因,是自己的行踪被人泄露了出去,看来在镶城这边管事儿的人确实有必要清理一番了。傅如清面上丝毫没有任何表情的改变,正想回话,就感受到了来自身侧的目光,侧头便看见了丁其羽疑惑中带着急切的目光,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原本对来人礼貌的回应变成了给丁其羽的介绍:“羽,这是我姑母的儿子,傅澍。” 羽?!身侧的丁其羽和对面的傅澍同时因为这个称呼愣住了。丁其羽随即感到了万分的欣喜,平时与清儿相处的时候,她很少称呼自己,就算称呼,也一般都用“你”,偶尔会叫叫“丁其羽”,还从来没用过什么昵称,没想到第一次用,就直接取了最后一字,符合她简洁利落的性子,最重要的是足够亲密啊! -- 第203页 傅澍这才注意到了傅如清身边多出来的丁其羽,看装束看不出丁其羽的身份来历,此刻听到这样的称呼他心里一沉,浓重的危机感爆发出来,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子横插一杠?要是得不到清妹,那么以后清妹成了家主,自己就必将失去一切。 傅如清叫丁其羽“羽”完全是出自简洁考虑,叫出来才发现亲昵过分了,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纠结也不是她的性子,羽就羽吧。 因为这个“羽”,丁其羽忘记了方才的不爽,自己已经和清儿心意相通了,闲杂人等不足为惧,拱手对傅澍礼貌道:“傅公子,在下丁其羽。”她也搞不懂清儿的“负数”表哥为什么会姓傅,更懒得去想,管他是负是正,只要在清儿眼里都归于零,就行了。 傅澍根本没有搭理丁其羽的意思,继续对傅如清殷勤道:“清妹,舅父应该明日就到了,你要和他竞争,要不要先去看看城郊的矿,我可以带你去。” 丁其羽心情好,不甚在意这人不礼貌的行为,但傅澍的举动却引发了傅如清心里浓浓的不悦,对丁其羽柔声道:“…羽,进去吧。”说完便与镶城总管事交代了几句,走进了侧门,完全将傅澍晾在了一边。以牙还牙,你既不想理其羽,那我也没有必要搭理你了。 丁其羽知道清儿是在为自己出气,心里暖暖的,与傅如清一同去了客栈后专门为傅如清辟出来别院行馆。因为新要求的房间还在收拾,丁其羽自然地蹭到了如清的书房去陪她,一路上傅如清都没有说话,见银粟出去安排事务去了,丁其羽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问道:“清儿怎么啦,还在生那个‘负数’的气?” 这些天来,傅如清对牵手这样的触碰已经很习惯了,启唇道:“镶城的管事里,有人跟他走得很近。”愈发地喜欢将这些烦心的事情倾诉给丁其羽听,哪怕她不擅长商道、可能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她能耐心听自己讲一讲,能安慰鼓励自己几句,傅如清也就很满足很开心了。 丁其羽不了解个中详情,也确实帮不上忙,伸手揽过如清,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他不是你手下的人吗?” 傅如清微微摇了摇头,在丁其羽肩头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好,闭上了眼道:“不。他是我爹的人…” 傅澍是傅如清姑母的独子,因为傅澍的父亲当年乃是入赘傅家,所以傅澍也就随了母姓。他爹娘在很久以前就想撮合他与傅如清的婚事,曾经还与傅盛夫妇提出过娃娃亲的提议,只不过被傅盛夫妇一致委婉地拒绝了。受了父母的影响,傅澍也自小便认为傅如清将是他未来的娘子,若无意外,傅家家主之位日后是一定会落到傅如清头上的,若能娶到他这表妹,任清妹此时再怎么强势也得出嫁从夫,整个傅家就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更何况傅如清幼时的水灵模样,傅澍是一直记得的,就算后来遭了难毁了容貌,那出尘脱俗的气质却是有增无减,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可比的,退一万步,就算那面纱之下真是一张丑陋不堪的脸,他得了傅家,还愁没处找漂亮姑娘快活么?虽然舅父现在是完全管不着傅如清了,但傅澍还是相信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他以为凭他对傅如清的了解,清妹一向清心寡欲,不会对人动凡心,婚姻也只能听她爹的安排。所以在站队的时候,傅澍听从母亲的建议,站了舅父的队,也凭着自己的身份和关系,年纪轻轻就在傅家主手下干到了乾西总管事的位子。 丁其羽听到小丫头这般回答,很想劝劝她放下对父亲的敌意,但转念一想,清儿的心里,已经不是真的恨她爹了吧,所以要想缓和父女俩的关系,得先从小丫头的爹入手。有机会,要去找傅家主谈一谈了。丁其羽吞下了原本想要说出的劝导,变为了询问:“他既然是家主的手下,为什么方才还想带你去矿场?” “阳奉阴违。他想在两头都讨好处。”傅如清把傅澍的心思看得很透彻,从小就对自己殷勤无比的表哥,不过是觊觎傅家的财富罢了。他在父亲面前是一套,在自己面前又是另一套,妄想求得父亲的赏识又获得自己的青睐,傅如清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奸猾小人。 丁其羽明白过来,见清儿因为这些烦心的事情明显心情不好了,半是真心半是故意地吃醋道:“真是个可恶的家伙啊,不过,这些都没什么,最可恶的是,他居然敢叫我的清儿叫‘清妹’,气死我了!” 傅如清闻言,唇边果真绽放了一个浅笑,心里因为弥漫出来的酸味而有些小开心,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侧脸明知故问道:“我本来就是他表妹,他叫他的,你气什么?” “表妹就表妹,叫什么清妹?!他要不是你表哥,我绝对会揍爆他!不过…清儿方才可是叫我‘羽’了,这是谁都没有的待遇!”丁其羽说着,低头凑到了傅如清耳边,“清儿,再叫一声来听听,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 ☆、第121章 至乾西镶城奸人现(下) 耳廓处的温热吐息,让傅如清的心跳提了速,脸颊有些发热,嘴上却确认般地问道:“你真的喜欢?” 丁其羽侧过脑袋隔着轻纱轻吻了吻她的侧脸,点头道:“嗯,很喜欢。” 虽然这样的称呼太过亲昵,但反正已经开口叫过了,既然她喜欢,傅如清也愿意顺着她,压下心里冒出来的羞涩,轻声道:“那以后,便都叫你‘羽’了。”说着顿了一下,咬了咬下唇,才真正又唤了一声,“羽。” -- 第204页 丁其羽因为她的柔顺心里一悸,看着她眸子里那只对自己一人流露出来的温情,不禁又一次吻上了她的侧脸,揽着她的手悄悄解开了她耳边轻纱的系带,然后完全撤下,薄唇触上她因为羞涩而微微发烫的细腻脸颊,慢慢移到柔软的粉唇处,小心又虔诚地印了上去。 傅如清微颤了一下,她自幼失去母亲,女儿家的私事都是外人例行公事一般地教给她的,何曾了解过这些爱人之间亲密的事情?虽然连日来,由丁其羽循序渐进地引导着她,两人单独的相处越来越亲密,她对丁其羽的触碰也越来越习惯,会牵手会拥抱,但偶尔的亲吻却都是隔着轻纱的,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毫无阻碍的契合。丁其羽唇上真真切切的柔情和温暖,让她只一次便动了心,紧张之余竟生出几分痴迷沉溺来,傅如清不自觉地合上双眼,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攒住了丁其羽腰间的布料。 清儿竟然没有抗拒!丁其羽心里的悸动兴奋更甚,正想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动作,却被敲门声打断了,就听门外传来银粟略带无奈的声音:“小姐,表少爷又来了。在院门口候着呢…”银粟与傅如清是主仆连心的,她跟在傅如清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傅如清对傅澍的态度,她也非常不喜欢傅澍,所以才用了“又”字,明显表达出了自己对这位表少爷的不满。 亲密的氛围被破坏,傅如清立刻从丁其羽的怀里站直身子,应了一声,对自己方才内心深处的期盼沉迷有些羞恼,不过更多的,还是对那不请又来的傅澍厌烦不已。但她抬眼便见丁其羽皱着眉满脸的惋惜遗憾,就好像是吃了大亏一般,所有的羞恼和烦闷都被冲散了,傅如清低头抿唇笑了笑才“吩咐”道:“替我把面纱戴上吧。” 语气里都带着点轻快的笑意。 丁其羽此刻是真的很想锤爆那个烦人的“负数”,听话地抬手替眼前的小丫头戴上面纱,仔细地系着系带,一边发自内心可怜巴巴地问道:“清儿…我可不可以打他?” 傅如清微仰着头享受着丁其羽的迁就,听到她这么可爱的话语,唇边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小女孩般俏皮的性子冒了出来,竟是替丁其羽出谋划策起来:“嗯,但他身边有几个身手不错护卫,你不要硬碰硬,别受伤了,我派人去把他的行踪探听了来,你再去吧。” “哈哈哈…”小丫头的话和闪烁着睿智的小眼神让丁其羽一乐,心情瞬间好多了,笑呵呵道,“那先饶过他这一回好了,要是下次再敢坏我大事,就按清儿说的来!”捉着小丫头的肩膀端详了一番,确认面纱戴好无误了,又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那我们快去把他打发走了,回来继续我们的大事。” 这家伙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傅如清也不气恼,向门外走去,一边说道:“嗯,你一会就回来继续你的‘大事’。”把丁其羽说的“我们”换成了“你”,心里俏皮地想到:方才的机会已经错过了,才不会随随便便给你亲了呢… 丁其羽自然是听出来了言下之意,撇了撇嘴,对那“负数”的讨厌又加深了几分,跟着傅如清走了出去。 差银粟去把那烦人精带进来,傅如清和丁其羽则走进了会客的厅堂。 等了一会,傅澍来到厅内,看见坐在一起的两人,心里的阴霾更甚,面上却殷勤地笑着对傅如清邀约道:“清妹,你来的日子赶巧,这几日,正好是镶都花会,想来清妹来时也瞧见了,街上热闹得很,清妹若是有兴趣,让表哥带你上街去转转吧。我娘也好久不见你,总在我耳边唠叨呢。”刚才的事情让他方寸大乱,原本以为只能听父母之命嫁给他的清妹,居然和一个男子走得那么近,还让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这让他不得不仔细斟酌未来的计划,好不容易才见一次清妹,哪怕舔着脸,他也只能抓紧一切和清妹相处的机会。但看此时的情形…清妹给不给自己机会,就不好说了… 原来街上那么热闹是因为花会,早就听闻过镶城花会的盛况盛景,傅如清心下升起了几分向往,却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回道:“没兴趣。”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果然…傅澍猜到了结果,却没想到她竟会如此斩钉截铁,一腔希冀和热情被她冰冷决绝的态度瞬间浇灭,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傅如清念及姑母当年对自己还算不错的份上,给他面子般地礼貌道:“表哥若是有兴趣,自行去赏玩便是。不必考虑如清。还请表哥让姑母不必挂心,如清很好。”说完等了片刻,见傅澍还憋着一口气说不出一个字来,傅如清也懒得与他再多周旋,侧头吩咐道,“银粟,送客吧。” 银粟领命上前行了一礼,做出请的姿势,恭敬地“赶人”道:“表少爷,请。” 傅澍看了看傅如清,又看了看银粟,脸都变红了,尴尬和恼怒直袭胸腔,却不敢在自己这表妹面前发泄丝毫,只得生生忍住,憋出一个难看的笑道:“那,那我走了,清妹好好休息。”跟着银粟愤愤不平地离开了傅如清的住处。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清妹这块“顽石”下不了手,那么只能从舅父那边下手了。 待人走远,堂内只剩下她二人,丁其羽抄起了胳膊,一眨不眨地盯着小丫头脸上的表情,坏心地问道:“真的没兴趣?”小丫头清冷的气场展现出来,时不时就会让丁其羽想起当初刚与她相处的情景,又想惹惹人家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 第205页 但是在丁其羽一步步走进傅如清内心的同时,傅如清也在一寸寸拿捏掌控着丁其羽的性格脾性。傅如清早就摸清了这人的坏心眼,所以既不嘴硬说反话、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言道:“没兴趣和他去。想要,想要你陪我。” “想要你陪我”这句话是直戳丁其羽要害,丁其羽愣是从里面莫名地听出了几分娇意,心里的小坏水全部化为一腔柔情蜜意,估计清儿叫她陪着一起去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立刻答道:“好,我和清儿一起去花会。陪清儿玩开心~” 于是,两人收拾准备了一番,便带上银粟一起出门逛镶城花会去了。 镶城除了是个矿业大城,还是大乾有名的花都,所以镶城,常常又被人们称作“香城”。每年在镶城举办的大大小小花会并不止一场,其中大型的花会每个季节都会举办一场。“镶城十里百花香,千红万紫斗琼芳”便是形容镶城花会盛况的诗句了。现下快要入冬,正是镶城名花“吟香花”盛放的时节,因此街市上正热闹举行的,便是这“吟香花会”了。 丁其羽三人从客栈的侧门出来,绕到正街,傅如清这家客栈本身就是镶城数一数二的客栈,所处的地理位置自然是非常中心的,客栈正门所对的正街上热闹非凡,玩龙舞狮和曲艺杂耍表演场上敲打着锣鼓,摊贩们售卖着琳琅满目的货品,街边的各色美食飘散出了诱人的香气。 丁其羽牵起傅如清的手,转头对她的小丫头笑言道:“人多,我牵着你,别走散了。”说罢便牵着她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傅如清低头看着被她握在掌心的手,脚下快走了两步,更靠近了走在前面的丁其羽,还回头看了看银粟有没有走丢,果真就像一个害怕与大人走散的小女孩儿一般。 丁其羽踮着脚尖环视了一周,指着一圈人群道:“那边舞龙好像很好看,咱们去看看吧。” 三人刚走近人群,便听见人群爆发出的喝彩声:“好——”丁其羽瞅准一个位置,将傅如清拉到身前,护着她小心挤入了人群。银粟可没人护着,看着拥挤的人群却了步,再好奇也只能站在人群外看着高处翻飞的金色龙尾。 傅如清被丁其羽护着到了前排,一点没被旁边的人挤着,能感受到的只有这人温暖的怀抱,不禁抿唇露出了一个笑。遇见丁其羽这两三月,傅如清真真是笑得比她以往十几年都多啊。 丁其羽看着蜿蜒舞动的金龙,在傅如清耳边道:“清儿快看,好大的龙!”让小丫头背靠在自己的怀里,双手抱着她的腰身,嗅着她长发上飘散的幽香,丁其羽的心就这样被幸福涨满了。 傅如清的注意力从周身的暖意转移到前面的表演上,在丁其羽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乖乖地窝好,眼中带着好奇观看着舞龙表演。她在书里看过对大乾各种玩龙艺术的描述,却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如此近距离地观看玩龙。虽然她之前经常外出谈商,足迹已经遍布了大乾各大名城,也有不少机会参与这些热闹的庆典活动,但从前没有丁其羽陪在身边,孤身一人的她身处这样的热闹暖景之中只会更觉格格不入,即便再好奇再向往,也提不起兴致了。如今,则是完全不同了,傅如清邂逅了人生中最大的惊喜,以后,都会有这个温暖的怀抱让自己依靠,以后都会有身后这个人陪着自己走下去,万水千山,都不会再孤单。 ☆、第122章 伊人伴携手游香海(上) 舞动的金龙造型逼真、色彩夺目。龙头颇有雄狮一般的气势,血口张合,蚱角飞扬,长髯长鬃,双目如炬,蜿蜒的龙身脊骨如铁,软腹如蚕,最后翘立着似鱼似蠾的灵巧尾巴。 傅如清越看越觉有趣,想到书里的描述,心里默默数了数,果真对上了数目,仰起头对身后的丁其羽说道:“二十四洞龙身,狮首鱼尾、蜃腹鹰爪,这是乾西特有的如意万象龙!”语气里带着小兴奋,说给丁其羽听,就好像在等她夸奖似的。 “嗯?”丁其羽低头对上如清璀璨的眸光,每每都会被她时而对自己流露出来的小女孩心性戳中心里最深的柔软,如小丫头所愿,笑着夸奖道,“哈哈,原来这叫如意万象龙。我的清儿懂的真多!”这番夸奖也是发自内心,清儿只看了看这龙便能准确识出其具体的种类,自己长这么大也看过不少次玩龙表演了,怎么就觉得每次的龙都长得一样呢。从那《山海博物录》就可见一斑,小丫头必然是饱读博物书籍的。 傅如清如愿以偿得到夸奖,心里开心又甜蜜,转头继续一眨不眨地看着精彩的表演。丁其羽将下巴搁在了她肩头,侧了侧脸,轻嗅着她侧颜的冷香,在她耳边问道:“这如意…万象?有什么寓意吗?”反正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也没人注意到这边,这点亲密动作还是可以做做的。 “嗯。二十四洞龙身,代表着二十四个节气;龙身万象,代表了天地间良善的生灵;合起来的如意万象龙,是祈祷一年四季风调雨顺、万事如意的意思。”谈到感兴趣的内容,傅如清耐心地给丁其羽解释道,“他们正在表演的,应该是‘游香海’的套路,这种套路一般只在花会上才会表演。” “原来是这样,受教了。”丁其羽瞄了一眼四周,凑过去亲了她的脸颊一下,“陪在清儿身边,胜读十年书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怎么就乱来?人家清儿本来在认真看龙呢,这下被她惹得又羞又恼,白皙的脸爬上了绯色,柳眉蹙了蹙,正想回头“批评”这人呢,丁其羽也是颇为狡猾,紧了紧抱着清儿的胳膊,侧脸挨上她的侧脸,不让她转过来,赶紧岔开话题、故作激动道:“嘿嘿,看龙、看龙。哇,好厉害!” -- 第206页 身边的人们也都鼓掌喝彩,傅如清的注意力被吸引走,心念着精彩的表演,顾不上被丁其羽占便宜这一茬了。鼓点骤然转急,如意万象龙追着前方绣着百花图案的金珠,辗转蜿蜒,腾云驾雾,二十四个玩龙艺人配合非常默契,龙身层层相扣,动作变幻莫测,和着疾风骤雨般的节奏,看起来真有几分翻云覆雨、气夺天地之势。 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下来,让观看的人们都有些意犹未尽。丁其羽这个看过无数表演的新时代青年都觉得非常绝妙,怀里的小丫头自然看得开心,表演散场,丁其羽牵着如清从人群里出来,找到了在旁边等了半晌的银粟。最惨的就是银粟了,又想看又挤不进去,只能听着喝彩声百无聊赖地等待。 傅如清这才发现银粟刚刚完全没有挤进去,有些愧疚道:“银粟,你不必跟着我了。” 丁其羽也颇为不好意思,光顾着小丫头,完全忘了银粟:“银粟姐姐自己去玩玩吧,或者回去歇着也行。清儿我会照顾着的。” 银粟思索片刻,想着丁公子细心体贴,应该能照顾好小姐,四周又有暗卫相护,自己待着只会打扰到他们二人的相处,所以并未反对,行礼告辞,自己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看着银粟消失在人群之中,丁其羽带着傅如清东走走西看看,街边的商贩卖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商贩卖她机缘阁曲水部出品的小机关,应该是从江南流传过来的。丁其羽如是想着,突然感觉到掌心的纤手回握了自己一下,回过头去,就见小丫头望着一个摊子,目中带着未加掩饰的兴味,路都走不动了。 丁其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一个老师傅在捏小泥人,五颜六色的彩泥被捏成了各种各样的造型,有威风凛凛的神将,有天真烂漫的孩童,有憨态可掬的动物……丁其羽笑得温暖,牵着她上前去,对老人问道:“老师傅,请问您能看着样子捏人吗?” 泥人师傅放下手里正在做的小泥人,抬头一看,好一对璧人呐!难得看到这么好看的一对年轻人,他不禁也露出了笑容,点头道:“可以的,可以的。公子和…夫人是想捏一对吗?”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和般配的气质,自然能猜到两人的关系,虽然从衣着发饰来看,这位姑娘还未嫁给公子,但也一定差不离多少了,不如就叫“夫人”,博一博他们开心了。 傅如清听到这个称呼,面纱下的脸又泛起了红,心里冒出了自己的小心思,虽然在一起了,但什么时候自己就成了她的夫人了,都没有娘亲说过的八抬大轿、也没有十里红妆… 丁其羽倒是非常满意这个称呼,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立刻答道:“哈哈,是的,就捏我们。”把小丫头拉到身边更近的位置,松手揽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粉粉的耳尖重复道,“就捏我和我…夫人~”这一声夫人是喊得缠绵悱恻,还带着小小的得意。 傅如清脸上的热度更甚了,控都控制不住,嗔了丁其羽一眼,却并没有反驳她,不知道是因为不想拂了丁其羽的面子,还是因为心里也有几分喜欢这样的身份。 “好嘞!”泥人师傅乐呵呵地答道,将两人的衣着体态看在眼里,选好彩泥开始动作麻利地捏起了面人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公子和夫人这么好看的人呢,,如果捏得不像,请莫见怪啊。” 丁其羽摆了摆手回道:“老师傅谦虚啦,我瞅着,您手艺厉害着呢!” 泥人师傅被丁其羽捧得心情飞扬,也搜罗着肚子里好听的话,由衷赞美道:“公子和夫人真是恩爱啊,简直是那个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哈哈老头子我粗人一个,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词。” 丁其羽正想接话,就听身边的人小声喃喃道:“‘郎’有才,女却无貌。”声音非常轻,也只有揽着她的丁其羽勉强听清了。 丁其羽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揽紧了忽然就流露出哀伤落寞的人儿,毫不犹豫地接道:“老师傅谬赞了,我称不上‘才’,但在我心里,我娘子确实美过天下千千万万的女子。”小丫头还是那么在乎自己的容颜,我到底该如何才能让你心上的伤愈合? 原本因为那句“郎才女貌”而难受的傅如清,听到丁其羽情真意切的表白感动不已,忍不住更贴近了身旁的“依靠”,现在有了她陪在自己身边,只要她不介意自己的样貌丑陋,自己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呢? “呵呵,公子是个会疼娘子的。”泥人师傅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按压、捏滚出形状各异的彩泥团子,再将其牢固地拼接起来。 丁其羽没有再接话,看着泥人师傅用彩泥塑成两人的身体,突然就联想到了那首著名的元曲《我侬词》,不禁转头对傅如清吟诵道:“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傅如清这下彻底湿了眼眶,侧首将脸埋入丁其羽的脖颈处,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脆弱流泪的场景,带着颤音轻声重复道:“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丁其羽闻言,心里也暖暖的,这句话,便是一句誓言。对清儿,必将不离不弃,呵护疼爱她一辈子,直到白发如雪,直到青冢黄昏。 言语间,泥人师傅已经捏好了两人的面塑,待到整体结构牢固了,才将两个泥人递给了丁其羽。傅如清的泥人并没有捏上面纱,而是泥人师傅按照想象中最好看的女子捏了一张面容。 -- 第207页 丁其羽一手拿着一个,仔细瞧了一番,虽然相貌并不像,但衣着体态捏得很好,真的非常传神,丁其羽十分喜欢,将两个泥人都递到小丫头手里让她看,自己则从钱袋里拿出银钱来付给泥人师傅。 “哟,公子有铜钱吗?这么大的银子我找不开啊!”泥人师傅为难道。 丁其羽笑道:“哈哈,不用找了啊,师傅手艺好,把我和我夫人捏得这么好看,我看这泥人远远不止几个铜板。”说完又揽上了傅如清的腰,告别道,“老师傅,谢谢您啦,我们走了。” “诶、是我该谢谢公子和夫人!”泥人师傅推辞不了,接受了丁其羽的好意,今日是遇到贵人了,发自内心祝福道,“那我就祝两位,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丁其羽称谢,带着傅如清离开,小丫头一直在瞧那两个精致的泥人,丁其羽的泥人她很喜欢,自己的那个,她却觉得不太像,因为没有面纱,自己哪里有这般完美的容颜?她伸手把自己的那个往丁其羽面前送了送,说道:“这个不像我,没有面纱。” 丁其羽把她的小泥人拿过来,摇头反驳道:“我觉得很好!”空出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这里,清儿就是白璧无瑕。有没有面纱,都一样!” ☆、第123章 伊人伴携手游香海(中) 傅如清看丁其羽珍视着那个小泥人的样子,刚刚平复下去的感动和温暖又漫过心头,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丁其羽小泥人,纤指轻轻抚了抚泥人的侧脸,不禁将它收到了胸口处,亦是无比珍惜喜爱。 让小丫头玩了一会,丁其羽便将两人的泥人小心收在了自己带出来的工具包里,二人牵着手东走走西看看,一个是“天外来客”,一个是第一次完全卸去了淡然的伪装由心上人陪着逛街,自然都是兴致十足。街边的摊贩卖着不少丁其羽完全没见过的美食,种类繁多、十里飘香,傅如清虽对食物没有什么执念、平日里吃得也非常简单清淡,但她从小生活优渥,所以也算尝遍了玉盘珍馐,却还从未接触过这些民间美食。 丁其羽察觉到了她眼中的好奇和向往,小丫头是想尝尝这些特色小吃吗?可是她的面纱…丁其羽也舍不得清儿脸上的伤被外人看见啊,有些为难地四周看了看,突然眼前一亮,走到一个卖各色面具的摊子前,想着清儿脸上伤痕的位置挑选起面具来。傅如清很快便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心里的暖意止不住地升温,走近一步,空闲的手也下意识拉住了她的胳膊,静静看着她为自己挑选面具。 因为是吟香花会,面具的图样自然都与花卉有关,丁其羽挑选了两个很漂亮的面具买下,立刻将其中一个金底彩纹的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又拉着傅如清走到一处街角,和清儿站得很近,瞅了瞅周围没人,才小心地摘下她脸上的面纱,以最快的速度换成了那银底彩纹的面具。 面具虽是半面,但傅如清脸上的三道伤痕全部被完美地掩盖住了,线条柔和的粉唇露了出来。衬着彩色琼花纹饰的银白面具和傅如清清丽出尘的容颜相得益彰,更显出她独有的魅力来,丁其羽颇为满意:“这下好了,咱们可以去尝尝镶城特色的美食啦!” 傅如清抬手触了触疤痕的位置,果然一点没有露出来,唇边漾起一个带着甜蜜的浅笑,点头道:“嗯。” 丁其羽被这个笑触动了心弦,情不自禁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角:“呵呵,走!”牵着小丫头回到了大街上,街上戴面具逛花会的人非常多,所以她们戴上面具丝毫没有什么怪异的。 丁其羽摇了摇掌心的小手:“小丫头你想尝什么就说。咱们都买来试试。” 傅如清抿了抿唇,抬眼望向四周道:“可是,吃不完。” 丁其羽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哈哈,这不有我吗,你随着心意,吃多吃少无所谓,吃不完的都是我的。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战斗力。” 于是,傅如清松了心情,卸了伪装,跟着丁其羽去体验第一次在街上吃东西的感觉。最开始是丁其羽瞧见小丫头对什么产生了好奇,便立刻买下来给她尝尝,后来在丁其羽的宠溺下,傅如清完全放纵了自己内心小女孩的任性好奇,看到好看诱人的食物,都会主动扯扯丁其羽的衣袖,让她给自己买。 傅如清本来就是图个新鲜、吃得很少,剩下的绝大部分自然都是丁其羽的,不得不说,镶城的美食种类真是太多了,哪怕每样都只买了少量来给小丫头品尝,一条街逛下来,丁其羽这个做“扫尾工作”的人,也吃得酣畅淋漓,肚子都被撑得圆圆的了。 傅如清注意到她抚肚子的动作,心疼起来,暗恼自己的任性,立刻收敛了好奇心,再好奇也舍不得这人再吃了,启唇问道:“是不舒服了吗?”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冽好听,但对已经很熟悉她的丁其羽来说,没有错过语气里泛起的那一丝担忧的波澜。 丁其羽不想小丫头担心,轻拍着自己的肚皮,豪气地吹牛:“没有没有!我揉揉肚子帮助消化而已,再来一头烤乳猪都吃得下。” 傅如清被她滑稽的动作逗乐,忍不住侧过头去笑了,故意用丁其羽将将能听见的音量嘀咕道:“还说不是饭桶呢…”她是想起了在马车上丁其羽第一次陪自己吃饭时的场景。 丁其羽难得见小丫头完全展现出俏皮任性的模样,也乐得陪陪她玩,故作生气地威胁道:“哈!我听见了!小丫头你竟然说我是饭桶!”说着神秘一笑,“就算我是饭桶,我最想吃的,也是你这个小丫头!” -- 第208页 傅如清闻言回过头来,对上丁其羽闪着遐想亮光的双眼,一点不怕她的威胁,回顶道:“嗯,我又没有阻止你,想吃,便吃好了。”心里想着这人根本不可能吃自己嘛,殊不知丁其羽说的“吃”,和她理解的“吃”完全不是一回事… 丁其羽早就料到她的小丫头不会懂“吃”的第二层含义,狡黠地笑道:“哈哈,你说的啊,今天晚上,你就等着被我吃吧!”继续在言语上“调戏”着清儿。 傅如清本来以为自己的回嘴会让她吃瘪,但看这人狡猾的样子,怎么感觉自己上当了?是哪里不小心入了她的圈套吗?回想片刻,也没明白,觉得丁其羽应该是虚张声势,虽然心里有些发憷,但傅大小姐的气场不能丢,依旧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不信这人真能吃了她。 丁其羽占了便宜,心情颇好,暗暗记下这一茬,晚上回去,就算没法吃掉、也要讨点小豆腐吃吃才是,揭过不再提这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摊子,惊喜道:“清儿你看,那边有卖糖画的,咱们过去瞧瞧。” 傅如清还在转着自己的思绪,就被这人拉着走了,糖画她见过,却从来没去买过,暂时存起了疑惑的小心思,留待容后再议,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糖画上去。 糖画摊子边上围了不少小孩子,糖画好看又可以吃,对孩子们的吸引力自然比泥人强很多。孩子们望着糖画师傅勺子下勾勒出的漂亮动物,都是又喜爱又眼馋。 丁其羽二人走过去,糖画摊子分成了两个区域,一半是画糖画的板子,一半是转图案的转盘,两个铜板换一次转转盘的机会,需要先在转盘上随机转出某个图案,再由师傅作画。 丁其羽和傅如清看着一个孩子碎碎念着“飞龙飞龙”,结果转到了猴子,小脸上满是沮丧,又没有多余的钱,只能拿着自己的猴子默默看着别人转转盘了。 丁其羽问身边的傅如清道:“清儿,你想要哪一个?” 傅如清看懂了规则,疑惑道:“嗯?不是需要用转盘来决定的吗?” 糖画师傅早就注意到了围观的两人,听得此言也笑着说道:“是啊公子,只能转,不能挑。” “哈哈,我知道的。”丁其羽对糖画师傅说完,转头对傅如清继续说,“可是我手气好啊,清儿你想要什么,我准给你转到。” 糖画师傅明白这位公子是在讨心上人的欢心,也不再插嘴,好笑地看着这一对璧人。 傅如清略微弯下腰,仔细看了看转盘上的图案,那只胖胖茸茸的小兔子最得她心意,作出决定回答道:“想要兔子~”清冽的声线带了点糯糯的娇意,真的开始期盼着这人给自己转出一个兔子来。 丁其羽得令,松开傅如清的手,付了钱走到转盘面前:“兔子是吧,好!”说着搓了搓手,伸出手指“啪”地一下快速拨动了转盘上的木指针,一边念咒一般地说道,“看我‘欧皇’丁其羽手到擒来。”背着手屏息观看指针的转向。 傅如清也和围观的一圈孩子们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转动的指针,等待着它的结果。 指针飞快转过十几圈,速度渐缓,最后完美地避过了如清想要的兔子,稳稳停在了图板上那只圆圆绿绿的乌龟处… “乌龟!”孩子们率先喊了出来,还有孩子在说,“乌龟好!糖多!” 糖画师傅也笑笑,开始做起了乌龟,嘴里说着吉祥话:“是啊,乌龟好,福寿安康!” 要是丁其羽小时候,她也觉得乌龟好,厚厚一个圆饼跟个棒棒糖似的,确实糖很足,但此刻的她却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看到小丫头眼里流露出的、小小的失望,丁其羽赶紧哄道:“刚刚那局试试手,我再来一次。” 糖画师傅做好一只小乌龟,丁其羽接过来顺手就送给了一个在旁边围观的孩子。又摩拳擦掌开始转起转盘来,可惜,这转盘就跟她杠上了似的,任她快转慢转、各种咒语都用了一遍,公鸡、骏马甚至飞龙、凤凰都转到了,糖画师傅安慰一般的祝福语都说了几箩筐了,就是没有替小丫头转到她想要的兔子。 还不是?!指针又一次将将擦过了小丫头想要的兔子。周围的一圈孩子已经基本人手分到了一个糖画,糖画师傅也一连接了好多生意,俱是开心得不得了,丁其羽却气恼得不得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脸黑了?以前玩游戏的时候,不都欧气十足的吗?这破转盘让自己在清儿面前失了面子,丁其羽是不干过它不罢休了,拿出钱袋“碰”地放到台子上,今天是无论如何要给清儿转到兔子! 傅如清开始还期待着兔子,几次不中之后也就算了,倒是丁其羽脸上可爱懊恼的表情让她心里非常柔软,扯了扯又要转转盘的丁其羽的衣袖,柔声劝道:“羽,算了,转不到也没关系。” ☆、第124章 伊人伴携手游香海(下) “不行,一定要转到!”丁其羽的倔劲儿犯了,不给清儿拿到那个兔子她就浑身不爽,憋闷不堪! 傅如清没法,这人倔脾气犯起来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抿唇无奈地笑了笑,走近一步,止住了丁其羽伸手拨动指针的动作:“那,让我来试试吧?”说着,纤指轻轻拨动了木头指针。 只见那指针转了好几圈之后,竟像是被施了仙术一般,毫不偏移地停在了那只丁其羽“求而不得”的小兔子上… -- 第209页 丁其羽瞬间睁大了双眼,使劲眨了好几下,才相信自己看到的,什么叫“欧皇”,清儿才叫“欧皇”啊! 傅如清本来只是想再随意转一次就劝这人走,也没想到自己竟一下就转到了,唇边绽放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心里开心雀跃极了。 “是兔子!”“哗!姐姐好厉害!”围观了半天的孩子们都爆发出了惊讶又兴奋的喝彩声,那个哥哥这么多次都没转到小兔子,姐姐一上来就转到了! 糖画师傅都绷不住笑了,调侃道:“哈哈,公子早该让这位姑娘来了。还费了那么大的劲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案板上细心做着傅如清自己转到的小兔子。 丁其羽尴尬笑笑,为自己弱弱辩解道:“没不算白费劲,至少孩子们都开心了,呵呵…” 傅如清侧了侧身,伸手挽住了丁其羽的胳膊,唇边的笑意丝毫不减,小声道:“笨蛋…” 因为她撒娇般的言语动作,丁其羽心里瞬间扫净了一切因为“脸黑”带来的憋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宠溺地看着清儿,嘴上回答着糖画师傅的话:“哈哈,是啊,早知道让我娘子来了。我比较笨,她厉害~”故意把清儿称作了“娘子”。 “两位真是恩爱啊!”糖画师傅将案板上的小兔子铲起来,递给了丁其羽。 “谢谢!”丁其羽将兔子给了身旁的如清,两人正要离开,才发现有一个小男孩没有分到糖画,巴巴地望着她们,丁其羽心里一软,想再随意转一个糖画分给他,如清却主动递出了自己手里的兔子:“给你。” “清儿,我再转一个给他就好了!”丁其羽忙道。 傅如清摇了摇头,尽量放柔了声音:“拿着吧。”小男孩终于小心翼翼伸手接过了糖画,仰头道:“谢谢姐姐!” 傅如清低头回了他一个浅笑,才对丁其羽说:“我见过兔子是什么样就可以了。孩子爱吃。” 丁其羽闻言,笑得温暖:“清儿以后,一定是个好娘亲。”说罢便牵着傅如清离开了糖画摊子。 傅如清倒是因为她的话怔愣了,娘亲?自己吗?虽然傅如清很喜欢可爱的孩子,但她从前连另一半都没期待过,更别说是孩子了。如今是有了另一半,但丁其羽是个女子,她们也不会有孩子…傅如清不明白丁其羽为何会有此一说,难道是要收养孩子吗?不是不可,但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儿,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吧…不过,傅如清并不纠结,丁其羽已经是她生命中的惊喜了,能有她在身边,其他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 “清儿,你发现没,这吟香花会说是花会,怎么一朵真花儿都没见着?”走了一路,花卉主题的货品很多,却完全没见着真花,丁其羽止不住好奇,终于询问了起来。 “我以前没来过花会。按书上写的,花会应有百花胜景才是。”傅如清也不明白。 丁其羽询问了当地人一番,才知道原来百花胜景在一条专门的街上展出,其他街上是没有的。一路打听,二人终于来到了被临时改名为“吟香街”的花展街。还未走进街口,便已经嗅到了花香。街口站了两排镶城官府的人,原来,凡是进入吟香街的游人,都是需要缴纳“赏游费”的,同时,每人可以获得十枚刻着吟香花简易图样的小木“钱币”。吟香街里的东西可以交易,但卖家都不收银钱,只能用吟香木钱进行交易。 丁其羽收好了她俩得到的二十个小木钱,和傅如清进了吟香街,这才领略到何为“百花胜景”。宽阔的街道被中间一个个举办着花卉活动的摊子分割成了两侧,看不到尽头的长街望过去,是满眼的万紫千红。可能上一刻鼻息间还是山茶的飘香,当你想仔细品一品时,下一刻却又成了寒梅的芬芳。街上的人们手里提着的,怀里抱着的,鬓边别上的,皆是各色美丽的花朵。 丁其羽牵着如清的手慢慢逛着街边展出的一盆盆、一株株奇花异草。丁其羽更多是出于对新奇事物的好奇,毕竟好多都是她完全没见过的品类,而傅如清则是真的颇为喜欢一些漂亮芬芳的花儿。 展出的花都可以买,只不过需要花费的木钱个数不一,丁其羽包里的二十个木钱一会儿便被用了出去,清儿对一盆小小的月白色花儿起了兴趣,丁其羽毫不犹豫,用十九个木钱买下了一盆,只剩下一个木钱,什么也买不了了。丁其羽正想着去参与参与中间的花卉活动,赚一点吟香木钱回来,手里的小花盆滑了滑,她害怕把怀里的小花盆压着,松开清儿的手调整了一下花盆的位置。 就见一位拿着折扇的公子从人群里挤过来,对如清拱手行了一礼道:“这位小姐,在下方才在对街便偶然看见了你,小姐出尘脱俗的气质,让在下以为是遇见了仙子。”他一边说着讨好的言语,一边让身边的随从拿出了一大钱袋的吟香木钱继续道,“在下愿意用手里全部的吟香木钱,换得一睹佳人容颜,不知小姐,能否摘下——” 公子话还没说完,便被丁其羽跨前一步挡在了如清面前没好气地打断道:“咳咳,不能,对不住了公子,我娘子的面具,只为我一个人摘,你推一座金山来,也换不到!” 那位公子颇为诧异,疑惑脱口而出:“娘子?”怎么会?这么美好的女子,怎么就已经嫁人了啊?这位姑娘的发饰着装,也不像是已经嫁了人的样子啊。他方才看见傅如清时,丁其羽正巧在买那盆花,所以二人牵手的场景他并没有看见。 -- 第210页 丁其羽一听,更是气愤了,怒道:“是我娘子!你乱喊什么啊?”娘子也是可以乱叫的吗?! 傅如清本来想冷言回绝那位公子的,丁其羽的孩子气却让她想冷都冷不下来了,只得主动伸手找到丁其羽的手想安抚她的情绪,一下便被丁其羽紧紧握住,心里又好笑又甜蜜,面上淡然回道:“嗯,面具,只为…我夫君一人而摘。” 那公子这才确认了人家已经是名花有主,而自己闹了笑话,只能赔礼道:“抱歉了,公子、夫人。告、告辞。”言语间带着不甘心,内心是遗憾无比,错身快速离开了。 丁其羽一眨不眨地“监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瞧不见了,心里的“一级戒备”才完全放下,回过头来怒气不减地道:“可恶!清儿,从现在起,你得时、时、刻、刻拉着我,以免那些狂蜂浪蝶过来讨打!” 傅如清唇边带着笑意,紧了紧与丁其羽交握的手:“嗯。”不光是丁其羽有此担心,傅如清亦是觉得应该要时时刻刻拉着手,刚刚她可也看到路上好几个女子都对身边这人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目光了。 丁其羽突然想起什么,对傅如清道:“诶?清儿,你好像刚刚喊了我‘夫君’?”语气里是满满的兴奋,“清儿再喊一声听听?” “没有成亲,为…什么要喊?”没想到她会抓住这一茬,傅如清找着借口回道,声音很轻,耳尖也染上了绯红,方才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走那公子才喊的“夫君”,现在怎么可能再喊? 丁其羽并没有为难她,而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那…我们回尹州之后,就成亲吧!”竟是向她的小丫头求起了亲! 傅如清心里惊了一下,怎么就真的谈到成亲了…又是一个傅如清之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现下这般的“在一起”和成亲,完全是两个概念、两种状态,傅如清因为丁其羽突如其来的“求亲”有些反应不过来,对上那明亮的双眸,能轻易感受到眼前人的认真,傅如清沉默了半晌,压制着跳动越来越快的心跳,移开目光道:“回尹州再议吧…”算是将丁其羽的求亲暂时委婉地拒绝了。两人在一起不少时日了,细细想来,既然心意相通,成亲也应是水到渠成,但谈到成亲,始终有一点是傅如清无法不顾及的,那就是她父亲。虽然父亲决定不了她的终身大事,无论父亲赞成或反对,她都只可能和丁其羽成亲,但如果完全不告知父亲就自行成亲,又会让傅如清心里非常地难受。 求婚失败,丁其羽却不气馁,因为她大概能猜到清儿为什么会拒绝她。清儿表面上对父亲冷淡不已,但内心里其实是无法割舍那份血脉亲情的。傅家主那边还没有试探过,对方可能都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想这么随随便便拐走人家的女儿,不被傅家主找人暗杀掉才怪。还是像清儿说的,回去再议,也应该给清儿一个难忘的求亲才是… 傅如清见她沉默不语,以为是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正想软言解释,就听丁其羽笑答道:“好,不急于一时。反正清儿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傅如清听完丁其羽的话,侧头轻声说道:“我也,不会逃。”脸色比刚才更红了几分。让身旁的丁其羽嘴角扬起了大大的笑。 ☆、第125章 深情致缠绵赴云雨 沿着吟香街又逛了一会,两人俱是被街边花农售卖的一盆花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一盆芸若,傅如清娘亲生前最喜欢的花,白瓣紫蕊在绿丛中静静绽放,就像一位温婉恬静的女子。 “芸若只在初秋盛放,花期不长,为何这花…”傅如清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出发来乾西之前,她便去禅觉寺看过娘亲、告知她行程,那里的芸若都已经凋谢了,为什么这盆芸若还能开得这么好? 丁其羽自然是听见了如清的呢喃,带着她上前去问卖花的老人:“老人家,这芸若为什么能在初冬还保持着盛放啊?家里的芸若都开不了这么久的。” “我这盆,可不是普通的芸若,这可是出自上上届“吟香花王”孙崇之手的‘迎霜芸若’,花期从仲秋开始,一直能开到过年去!”老人自豪地介绍道,“我费了不少功夫才得到它的!” “原来是迎霜芸若。”丁其羽点了点头,看向身边的如清,她眼里的期待虽然很浅,但丁其羽可以肯定她心里其实很想要这盆迎霜芸若。 回头一看,这盆迎霜芸若价值一千三百六十六个木钱,丁其羽苦了脸,她现在兜里只有一个木钱,迎霜芸若的一片花瓣都买不起…只得问道:“老人家,这花,我用银子买可以么?” “对不住了公子,我们只收吟香木钱。”老人家丝毫不给商量余地说道,他们这些花农参加花会是为了争花匠头衔,而头衔是以最终挣的木钱多少来定的,所以他们只收木钱。 “额,那请问花会开到什么时候结束?”不能用钱买,就只能去挣木钱了。 “每日辰时开市,到酉时初结束,一共七日,今日是第三日啦。”老花农解释道。 丁其羽道谢,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赚木钱买花,却被 傅如清拉住了:“羽,算了。一千多个木钱,赚起来不易。”傅如清不想她为了自己再去费尽心思赚木钱。其实要说赚钱,对于傅如清来说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只要有一点本金,她有很多办法能让她们手里的木钱狂增数倍,但是其羽定会抢着忙前忙后的,主要受苦受累的还是其羽。这盆花,她虽然很喜欢,为但了爱人,她愿意放弃。 -- 第211页 “可是,清儿你不是很喜欢它吗?我想给你买。” “一盆花而已,不重要的。”你能这样迁就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傅如清心里对丁其羽的宠溺迁就非常感动,更加舍不得她为自己疲累了,说其羽估计是不行的,只得以自己为借口,“我有点乏了,我们再走走便回去吧。” “啊?”丁其羽果然如傅如清所料,立刻就心疼了,“那我们往回走,回去休息了。”她们已经出来逛了挺久,清儿定是走累了。现下已经快到酉时,挣钱也来不及了,丁其羽的心里有了另一番打算,带着傅如清回了客栈。 银粟吩咐侍者准备好了两人的晚饭,可惜丁其羽在花会上已经吃撑了,傅如清虽然在花会上吃得不多,但本身食量小,也没了吃饭的欲望,在丁其羽哄着劝着之下吃了几口,就让人把饭菜撤了下去。银粟着人送了热水,来给小姐梳洗、除除疲劳,丁其羽也回房整理收拾了一番,洗净了这一路风尘,才又蹭到如清的房间里去了。 见银粟和侍女自觉退出了房间,丁其羽挪了凳子坐在傅如清身旁,伸手揽着她靠上自己的肩膀问道:“清儿今日可是走累了?” 傅如清摇头道:“没有。”想了想,又补充道,“和你一起,我很开心。” 丁其羽心里一暖,望着合拢的轩窗,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突然就想起了花会上的玩笑话:“清儿今天好像说了晚上要让我‘吃’的?” 傅如清完全忘了“要被吃”这回事,此刻才想起来,之前的疑惑又一次冒了出来,她要怎么吃了自己呢?想不明白,虽然心里有些小小的忐忑,但还是嘴硬道:“嗯。让你吃…”没忍住好奇,不禁追问了一句,“要怎么吃?”语气颇为天真可爱。 “哈哈哈…”丁其羽听实在绷不住笑了,扶起肩头的如清,看着她带着懵懂疑惑的眼睛道,“怎么吃?当然是用嘴、用手、用心吃了!清儿不信?” 傅如清没有答话,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心儿愈发忐忑起来。 “那我就示范给清儿看看……”丁其羽说着,拉着傅如清的手带着她站了起来,吻上了清儿的唇。 这一吻太过缠绵,纷乱的心跳与急促的呼吸让傅如清有些承受不住,额头抵上丁其羽的肩头微微喘着气,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亲吻可以亲密缠绵到如此地步,可以如此摄人心魄。待呼吸稍微缓和,她的小心儿又开始忐忑起“吃”的问题,难道羽所说的“吃”,就是这么亲密的吻吗… 丁其羽却没有留给她纠结思考的时间,薄唇从她的唇角移开,沿着细腻的脸颊,与脸上的伤痕擦过,引得清儿缩了缩脖子,将清儿微凉柔软的耳垂卷入了口中。 敏感的耳垂猝不及防落入了一汪滚烫,傅如清下意识嘤咛一声,好不容易缓了些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平日里清冽的声线已经支离破碎,化开的是溢满的娇意。 对于心爱的人,点燃胸中的火焰,只需要一点火星而已。丁其羽的心乱了,看着清儿的眼眸,那里已经尽数褪去了平日的清冷,只剩下满满的羞意和无措,更激发了丁其羽“欺负”她的欲/望:“清儿…”声音粗沉嘶哑了不少,忍着自己的冲动,想求得最后的同意,“可以么?让我,吃了你。”什么都不想考虑了,就想与她在一起,真正地在一起。 傅如清现下已经完全明白了丁其羽所谓的“吃”是什么意思,原本想让她“放过”自己的,却反被抛来了这样直白的问题,更是陷入了丁其羽眼中除了情/欲之外所流露出的深情,无可自拔。眼前这个人,是唯一一个让自己动心动情的人,现在是,将来也是,这一生,都只有这一人…傅如清想到这里,终于启唇问道:“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言语间带着忐忑带着期盼,在把自己交给丁其羽之前,她想要一个承诺,一个不会再让她害怕的承诺。 丁其羽没有犹豫,认真地答道:“会。我会永远陪着清儿。” 傅如清如愿得到了承诺,没有再说话,闭上眼侧过了头,无声地允许了丁其羽的下一步动作,紧咬的下唇却昭示了她此刻内心的紧张。 求得同意,胸中的烈火更是因为清儿这一副柔顺的情态,燃尽了丁其羽所有的隐忍顾虑,只想与眼前的人儿抵死缠绵。低下头吻了吻她紧闭的眼睛,随即埋首入她的颈侧,在她耳畔沉声说道:“清儿,我爱你。” 听闻此言的傅如清,眼角垂落了一滴晶莹,不知是因为那难以忍受的羞意还是因为听到这句深情的表白而涌出的温暖无比的感动。 情之所至,缠绵如斯…… 门外侍立的银粟正在想今日丁公子怎么进去这么久也不离开,这才注意到房内隐隐的声音,仔细分辨了片刻,确定了心里的猜测,心里惊骇万分,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丁公子还没娶小姐,怎么能、怎么能现在就…欺负了她? 银粟捏着衣袖,纠结半晌,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左右什么了啊,当务之急,是替主子做好善后工作,但求丁公子不是负心薄幸之人,不要辜负了小姐…银粟稳定了心神,立刻对旁边也憋红了脸的两个侍女压低声音吩咐道:“去准备沐浴的水来。”见侍女称诺要走,又严肃警告道,“今夜的事,你们什么也没听见,知道了么?” 主子的私事她们可不敢嚼舌根,两个小侍女未曾犹豫、乖乖称诺,才红着脸按银粟的吩咐准备热水去了。 -- 第212页 ☆、第126章 云雨歇闺中漾柔情 傅如清呼吸渐渐放平,心跳也慢慢落回原处,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便看见这人正灼灼地盯着自己,意识逐渐回拢,羞意汹涌而来,她立刻抬手护住了自己的胸口,屈腿侧身躲进了坏蛋的怀里,却因为动作太快,脱力的腰腿都酸疼了起来,下/身又传来明显的胀痛感,让她不自觉吃痛地轻哼了一声。 丁其羽因为她可爱的动作心动极了,听到这一声痛吟又是心疼万分,赶紧侧身稍稍用力搂着她,抬起一点身子,将被两人压得皱巴巴的被褥扯出来,一眼就发现了被褥上落上的红梅印记…心里的满足感在蔓延扩大,手边没有其他东西,丁其羽只能将就着勉强能用的那一面替她盖上,侧身小心搂着她,一下一下轻抚她光滑的脊背,关切道:“清儿,很疼吗?” 可是怀里的人儿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人家心里正害羞、身上正难受呢。 丁其羽笑了笑,因为方才燥热的运动出了一身汗,想必清儿…也不大舒服,还是得沐浴更衣、换过床单被褥再休息。丁其羽低头吻了吻怀中人儿清香的发顶,想下床去,刚撑起一点身子就被一双纤手攒住了衣襟,低头对上那有些受惊的眼神,丁其羽心里一片柔软,轻声哄道:“清儿,我不是要走,我想让人送水来,给你沐浴。怕你这样休息会难受。”女孩的第一次之后都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的,饶是如清这样平日里叱咤商途的姑娘,在将自己彻底交给心上人之后,也会变得脆弱粘人,需要丁其羽的百般呵护。所以丁其羽今夜是肯定会留下陪她的,如果她的手下敢说什么闲言碎语,丁其羽会保护着自己的小丫头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胸前的手这才松了力道,丁其羽凑过去亲了一下清儿的唇角,让她又一次红了脸,才用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的:“我去叫人。”起身下床,低头看着自己半敞的中衣,丁其羽整理了一下,快速套上外衫,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清儿,见她正巴巴地望着自己,丁其羽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暖笑,才走到门口。开门便见门外只剩下银粟一个人了,而且银粟还因为自己的开门惊了一跳,立刻红着脸低下了头。 看来是被听到了,幸好银粟及时遣走了其他人,丁其羽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道:“咳,银粟姐姐,麻烦叫人送点热水来,清儿她…需要沐浴…” 银粟早就派人准备好了一切,却又不好意思说“万事俱备”,只得点头称是,假装一无所知。 丁其羽刚进门还没和小丫头说上话呢,侍女就已经送来了沐浴的全套物什,更是深怕看见主子什么不该看的秘密,以旋风之势飞快退出了房间。 丁其羽走到床边想抱她去沐浴,小丫头却伸手死死攒住了被子:“我,我自己来,你先出去…”虽然她此刻很依赖丁其羽、不想让丁其羽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但是又绝对不好意思让丁其羽看着自己沐浴,羞涩暂时胜过了依赖,只能暂且克制住那种不安全感了。 丁其羽在床前蹲下/身,与她平视道:“清儿别怕,我们都在一起了,没事的。” 如清却立刻摇摇头,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小恳求:“你先出去…” 丁其羽也没法强求,犹豫半晌,只得同意:“那我让银粟进来帮你,我一会再过来陪你。”见小丫头微微点头,丁其羽走出房间,拜托银粟进去帮她,自己则回了自己的房间也准备洗个澡。 这边傅如清虽然同意银粟进来帮忙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又让她不愿意与银粟有什么的肢体接触,而银粟也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直视小姐颈间、身上的那些暧昧印记,只能在一边偶尔出出力。 傅如清忍着腰腿的脱力感和身下的酸痛自己沐浴,看着自己身上被那人烙印下的点点痕迹,害羞之余,委屈和无措油然而生,又有些后悔让丁其羽离开了… 傅如清好不容易吃力地沐浴完毕,换上了新的丝织中衣,表面上平淡无波、实则羞涩难当地看着银粟换走了那沾上红梅的被褥床单,才复又躺回了床上,全身都是酸疼难耐、疲惫不已,只想好好躺着歇息,只想静静窝在那人的怀里,可是,她怎么还没来… 其实丁其羽早就快速沐浴更衣等在门口了,见银粟从屋里出来,才敲门进去,终于止住了小丫头的胡思乱想。 方才收拾的被褥已经说明两人彻底成了好事,所以银粟不敢阻拦丁其羽,小姐破了身,自然是需要有“姑爷”陪伴的。银粟在心里彻底把丁其羽和“姑爷”画上了等号。 丁其羽走到床前,发现小丫头正裹着被子,朝着内侧,留给自己一个背影,柔顺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那绯红的耳朵昭示了她的紧张。 傅如清听到丁其羽进来的声音,心终于定了下来,却立刻侧身背对了门口,心里又升起一丝羞意来。 丁其羽唇角扬起了笑,脱下自己外层的衣裳挂到一旁的架子上,上床钻进了被窝,从背后抱住了浑身清香的人儿,伸手到她的下腹处,暖住了她的小腹,凑过去在她耳边道:“清儿,我们在一起了。”感受着满怀的柔软温暖,幸福就这样淌过心头。丁其羽何曾料到,乾西之行,不仅与清儿互通了心意,甚至成了好事呢… 傅如清闻言,不禁往身后温暖的怀抱靠了靠,心里也有难以言喻的安定和幸福,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属于她,她们,彻彻底底在一起了。 -- 第213页 来到镶城奔波一路,又逛了花会,晚上更是初经人事,傅如清窝在心上人的怀里,浓浓的困倦感袭来,犹豫了片刻,转过身埋头进了丁其羽的怀抱,伸手抱住了丁其羽的腰,想让丁其羽身上的气息和温暖的体温完全包裹住自己,获得最大的安全感。 傅如清靠上丁其羽的胸怀,方才被她忽略掉的一个疑惑冒了出来,羽不是女子吗?那为何,这胸膛…想不明白的问题驱使着她撑着疲惫的精神,仰头对丁其羽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丁其羽接收到她眼里的疑问,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解释道:“我在十三岁那年有过一段奇遇,清儿还记得我跟你过说的白无常吗?我就是遇到了他,请求他给我施了咒术,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丁其羽说着,一只手解开了中衣的系带,在清儿带着羞涩的目光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呵呵,跟寻常的女子不大一样,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有孩子呢~你看这个印记,就是咒术留下的。” 傅如清听到“孩子”一词,顾不上羞涩,睁大了好看的眼睛,惊讶道:“真的吗?”这么说,羽白日在街上说的孩子一事,是真的有可能实现的吗?她们真的可以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她身体的异于常人,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据么?傅如清心里既有些不敢相信,又同时升起了些许期待。 “哈哈,应该是真的。不过,孩子还是随缘吧。”被清儿这么一追问,丁其羽也不敢说得太死,毕竟谢必安的生子咒术还没有验证过。她怕清儿抱的希望大、最后万一不成,失望也随之扩大。 “嗯…”傅如清虽然内心很喜欢孩子,但并不强求孩子,余生能有羽相伴,已经是她最大的幸福了,索性不再纠结于此,换了一个问题好奇道,“十三岁的奇遇,那你现在多少岁了?” “哈?”这是丁其羽最不好意思提及的一个问题,吞吞吐吐道,“我啊…十五…六七八岁了吧…” 傅如清却最是了解她,从她的言语间一下便猜出了她的年龄:“才十五岁都不到吗…”有点不开心,自己比她大了四五岁呢… 小丫头太聪明了,丁其羽察觉到她的小沮丧,扯着自己的脸道:“我这里虽然才十五岁,但是——”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已经二十五了!” 见清儿被自己卖力的表演逗得抿唇笑了,丁其羽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你虽然年岁比我大点,但是其实还是个需要其羽宠着的小丫头~” 傅如清伸出纤手捉住了丁其羽那只作乱的爪子,轻声嘴硬道:“谁要你宠了…” 丁其羽当然要给清儿面子,当即顺着她道:“好好,是其羽想要宠着她的清儿。” 傅如清突然想起什么,带着点小小的质疑嘀咕道,“你都才十五岁不到…为什么、为什么懂得这些?”越说越小声,但又非常想质问质问这坏蛋,至于“这些”指的是“哪些”,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额?”丁其羽自然明白她指的什么,强行解释道,“自然是、是在书里看到过…” 幸好清儿对她非常信任,没有怀疑,清儿拿出傅大小姐的气势命令道:“以后,不准看这样的书了…”这人都看些什么书呀?太会折腾人了…以后决不许再看。 “哦!好!绝对不看了!”丁其羽毫不犹豫保证道。 疑问得到了答复,倦意又蔓延上来,让傅如清往丁其羽的怀里偎了偎。 丁其羽知道清儿已经是累极了,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清儿,睡吧。我在。” “嗯。”傅如清小声回了一句,便再也撑不住困倦,在避风的港湾里安心地睡去。 以后的夜晚,是不是都可以抱着她的小丫头睡了?丁其羽脸上扬起了幸福的笑,低头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一下怀中人儿的额头。在美好的畅想中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习惯性早起的两个人是同时睡过了头,银粟早就候在门外了,却丝毫不敢打扰小姐和姑爷,只能静静侍立,等待主子们的吩咐。 丁其羽终于从美梦中醒来,适应了一下窗外透入的光线,忆起昨夜的柔情缠绵,只觉得像梦幻一般。低头看见怀里恬静熟睡的人儿,才确定了那不是一场梦。丁其羽细细欣赏着清儿的睡颜,终于理解到了诗里所言的“有女如玉”,这般光滑细腻的肌肤,这般冰清玉洁的身子,这般纯净美好的清儿,便是丁其羽掌心的白璧,心上的明月了。 ☆、第127章 家主至奸人背地言 此时的清儿,卸去了一切清冷淡泊的伪装,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天真纯洁的小女孩,纤手还轻轻攒着自己腰上的布料。丁其羽忍不住心动,想去触碰这样极致的美好,伸手小心地碰了碰她白皙的侧脸。 睡梦中的清儿受到坏蛋的“骚扰”,下意识侧了侧头,粉唇还不开心地微微撅了撅。丁其羽赶紧收了手,却还是弄醒了伊人,就见清儿缓缓睁开了眼,眸中满是懵懂,看得丁其羽心里软成了一片。 丁其羽脸上带着暖笑,吻了吻她的唇角,柔声道:“清儿,早~” 懵懂好看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昨晚那段旖旎的记忆也随之而来,傅如清脸色瞬间变得绯红,移开了与她相对的目光,小声地回了一句:“早…” 丁其羽的笑容愈发飞扬,宠溺地问道:“那,清儿是想再休息一会,还是这就起床?” -- 第214页 昨夜,因为有丁其羽的气息包裹,可以说是傅如清十几年以来睡得最安稳香甜的一觉,虽然身上好多地方都有些酸痛,但精神上的疲惫已经完全扫去,赖床也不是她的风格,所以傅如清乖乖回答道:“要起了…” 小女孩般的柔顺可爱让丁其羽喜爱极了,立刻笑道:“那好,我的清儿要起了,我先穿好衣服,就来帮清儿。” “嗯。” 虽然让丁其羽帮忙穿衣服有些害羞,但傅如清就是十分贪恋她这样的宠溺迁就,所以果真听话地等着她来帮自己。 丁其羽下床快速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将银粟昨夜便替傅如清准备好的衣裙放在床边,自己也坐在床上小心捞起了被窝里的清儿,让她背靠在自己怀里。 傅如清这会儿坐起来才感觉到腰腹处的酸胀是那样明显,下/身的私密处也疼痛难受,她小声地吸了一口气,还是被丁其羽听见了,丁其羽搂紧了她关切道:“怎么了清儿?” 明知故问,要不是她昨夜那样欺负自己,身子怎么会这么难受的…傅如清如是想着,心里有些小羞恼,红着脸小小地嗔了一句:“都怨你…” 一个平日里那样清冷淡然的女子,只会在你面前露出了她全部的小女儿娇态,这是多么的幸福难得。丁其羽听到这句娇嗔心头一悸,边儿都摸不着了,赶紧顺着她的意思哄道:“怨我怨我,我是大坏蛋,等清儿有力气了,我让清儿打。” 宠溺的语调说得傅如清心里一甜,抿唇露出了一个浅笑,小女孩心性冒了出来,拿出一点傅大小姐的架势,语气却是撒娇一般地仰头对丁其羽说道:“要穿衣裳~”要是让银粟等人看见他们敬仰尊敬的大小姐竟还有如此一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惊讶得嘴里都能塞下一整个鸡蛋了。 丁其羽得令,立刻替怀里的人儿穿起衣裙来,可是偏偏不巧,银粟为傅如清准备的这身衣裙,穿法可比昨日那身要复杂得多,丁其羽穿惯了男子的服饰,哪里会穿这复杂繁琐的女子衣裙,她只能东拉西拽地摸索行事,狼爪自然是不可避免地在这里摸摸、在那里碰碰。 傅如清最开始还在静静享受她的宠溺呢,但身上的敏感部位总被这人触碰到,愈发觉得不对劲,这人到底是在帮自己穿衣裳还是在占便宜?仰头瞧她的表情,又感觉她不是故意的,傅如清又羞又气,腹诽着这人昨夜脱起来那么熟练,现在穿起来就不会了…奈何傅如清浑身都没力气,更不好意思喊银粟进来帮忙,只能忍着羞恼让身后的人占尽了便宜,周身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只不过一心与衣裙作斗争的丁其羽完全没注意罢了,胡乱搞了半晌,才终于把清儿的衣裙穿好。丁其羽下床蹲在地上替清儿细细穿好了绣鞋,这个动作让傅如清顾不得方才的羞恼,心下升起了感动,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愿意在爱人面前把自己的姿态放到如此之低、给予如此无微不至的呵护呢?遇见她,便是自己此生最大的惊喜和幸运… 傅如清忍着腿根处的酸软难受,被丁其羽小心扶了起来,借着身边人的力气,走到妆镜台前,又看着她在凳子上放了一个软垫,才让自己坐了上去,心头越发甜蜜,若是今后,每天夜里都能在她怀里入眠、每日清晨都能与她一起从梦中醒来,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梳妆打扮就不是丁其羽能帮上忙的事情了,她只能出门请银粟。 银粟已经侍立了许久,终于有人来唤,立刻行礼答道:“是…丁公子。”说罢便进屋帮忙去了。虽然她在心里已经把丁其羽认作了“姑爷”,但小姐没吩咐之前,她还是不能擅自改口的。 …… 云舒客栈内是幸福溢满,镶城另一家大型客栈的后门处,傅盛傅家主的车马也如期到达。 傅澍早已等候在了车外,见傅家主下车,立刻迎上去恭敬又热情地行礼道:“舅父,几月未见,舅父更加英姿勃发了!澍儿已经派人准备好了一切,就盼着舅父到了。”在傅澍看来,无论怎样,舅父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自己还是有很大希望的。殊不知他自以为是地在心中“内定”的妻子,已经彻彻底底属于别人了。 傅家主点头赞道:“澍儿辛苦了。”心里却在想着:澍儿这孩子心机颇重,他的那点心思再明显不过了,他对自己再是热情,都比不上如清一星半点的,如清,是不是也到镶城了呢?傅澍母子私底下干的许多勾当,傅家主早就洞若观火了,只是念及亲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傅家主还没来得及问,傅澍一边引着他走,一边禀报道:“清妹昨日便已经到了,她还没有什么动作,舅父大可以先发制人,矿场那边澍儿都知会好了,您随时可以过去看。” 傅澍的话,傅家主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还没有去过矿场?如清是有什么其他的考虑么?傅家主脑海里浮现出许久未见的、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倩然的身影,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其实,傅家主此行前来镶城,并不是来与女儿争矿场的,近来大乾不太平,生意上的烦心事数不胜数,他也愈发力不从心,越来越渴望重获那份父女之情。与那丫头争了好几年,回头想想,傅家的一切最终都会属于她,再争下去又有何意义?傅家主厌倦了这样父女相离相争的日子,不想再与女儿争了。可他平日里若是没有正事,又完全拉不下面子去清柳园看如清,所以傅家主来镶城,只是想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见见女儿罢了。 -- 第215页 傅澍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回应,又出声问道:“舅父?” 傅家主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急,先看她那边怎么做吧。” 傅澍闻言,顿生疑惑,想不明白一向雷厉风行、善取先机的舅父怎么突然畏首畏尾起来了,却不敢忤逆,只得称是,带傅家主先去了住处。傅澍一路上都想与舅父商讨矿场之事,傅家主却总是兴致不高的样子,傅澍没有办法,只能不再提矿场,心下却思索到另一件对他而言更为关键的事情,送傅家主到了房间,他便摒退了众人,上前道:“舅父,澍儿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禀告舅父,关于清妹的。”脸上全是担忧之色。 傅家主喝茶的动作一顿,矿场的事情他并不关心,但关于如清的事情却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当即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抬头问道:“什么事?” 傅澍赶紧告了傅如清的状:“舅父,您有所不知,清妹最近,与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走得很近!”说着,面上的担忧关切之意更甚,“清妹内心至真至纯,我担心,她会被图谋不轨的人蒙骗啊!” “嗯?”傅家主怔愣了一瞬,算算如清都已经十九岁了,早到了该选夫婿的年龄,之前有几次跟她提过,都被她冷言回绝了,自己也就忘了这一茬,没有再为她考虑过这些,傅家主随即问道,“是什么样的男子?”自己得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为如清把关才是。 “是个少年,年岁应该比清妹还小!相貌虽然还算端正,但为人颇为圆滑,清妹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一想到昨日因为那臭小子而受到的冷遇,傅澍心里就是一腔憋屈。 傅家主想起了那日去清柳园,在凝心堂中见到的护卫少年,当时没有细想,如今一提,才觉得奇怪,如清怎会任用男子作为护卫的?不禁问道:“你所说的人,可是如清身边的护卫?” “看装束不像是啊…”傅澍回答道,忽然明白舅父为何有此一问,添油加醋道,“莫非舅父见过那人?!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人,这人能从护卫快速爬到现在的位置,足见他的心机。万一是图谋不轨的奸邪小人,清妹就危险了!” 傅家主没有因为傅澍的三言两语就对女儿身边的那个“男子”妄下评论,如清虽内心天真纯洁,却聪颖过人、识人甚明,绝对不是什么奸邪之人三言两语就蒙骗得了的。但是傅家主还是很想去看看这人是不是个会疼人的,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傅家主如傅澍所愿,言语上安抚了他一番,以舟车劳顿为由让他离开了,自己则决定暗自去见一见如清,顺道,见见傅澍说的那个少年。 云舒客栈这边,银粟在为傅如清梳妆整理,丁其羽回房收拾去了,傅如清脸上的热度却一刻未减。方才,银粟进来之后,傅如清看见铜镜里的自己,才发现自己的脖颈上被丁其羽留下了不少深浅不一的烙印,没有错过银粟瞬间涨红的脸色,傅如清自然是万分地羞恼,这个样子,让她如何出去见人… ☆、第128章 解人意独赴家主约(上) 银粟年纪比傅如清大,又和清柳园里的不少丫鬟都是朋友,在这方面懂得也比傅如清多一些,自然能猜到小姐玉颈上的痕迹是谁干的“好事”,替小姐梳妆好,便皱着眉吞吞吐吐地提议道:“小姐…银粟用玉簪粉给您遮一遮吧?” 银粟昨日伺候傅如清沐浴的时候,就无意间看见了小姐颈间身上的印记,不过昨夜只顾着惊讶两人成了好事去了、也没仔细注意,今日才发现她家小姐“伤得”如此严重,心里有点担心,姑爷也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平时看着温文尔雅的呀,怎么会这么粗鲁、忍心在小姐白嫩的脖颈上留下这么多淤痕呢?不得不说,在闺中密事上,银粟虽然比傅如清知道得多一点,但半罐水都算不上,她还以为丁其羽是用了多大力可劲儿地欺负小姐,才害得她家小姐伤成这样的,又想到昨夜小姐身上似乎也有不少红痕,不禁对“姑爷”丁其羽有些小小的埋怨之意。 “嗯。”傅如清点头,脸上的绯色更深了几分,又在心里嗔怪起丁其羽来。 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姐如此脸红的模样呢,银粟如是想着,找出玉簪粉细细替傅如清将白皙玉颈上留下的吻痕掩盖,又找来了一件立领的织锦披风,这才完全遮住了那些让人看了便脸红的印记。 丁其羽甫一进屋,就同时受到了两个人的“目光攻击”,看见清儿肩上的立领披风,丁其羽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因为什么在嗔怪自己了,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银粟姐姐怎么也不爽自己了?难道是在怪自己还没娶清儿就欺负了她吗…丁其羽对银粟抱怨的目光完全摸不着头脑。 与如清一起在房间里用过早膳,歇息了片刻,正想问一问她对铜矿事务的打算呢,就听银粟在门外禀报道:“小姐,家主过来了…” 丁其羽一听,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自己昨夜才与清儿彻底在一起,岳父大人不会消息这么灵通,今天一大早就杀过来了吧?! 傅如清心里也升起一丝紧张,但转念一想,知道此事的人应该都是可信之人,父亲不可能这么快探听得到,而且,自己和羽在一起是无怨无悔的,就算父亲知道了,也阻挠不了、改变不了什么,遂打消了心里的紧张,对身旁因为要见岳父而万分紧张的丁其羽道:“羽,走吧。” 丁其羽看见她平淡无波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坚定,清儿都义无反顾,自己更应该替她撑起一切了,反正自己是和清儿在一起定了!岳父大人就算要派人打死自己,也绝不会退缩妥协!刀山火海,都陪着清儿一起闯。定下心来,丁其羽与傅如清一起走出了房间。 -- 第216页 两人到的时候,傅家主已经在堂上坐着了,看着走入堂中的女儿,似乎有些虚弱的样子,天气还不算太冷就披上了披风,忍不住关心道:“如清,可是身体不适?” 傅如清猜了她爹会问她的许多种问题,却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面纱下的脸一瞬间就变得绯红,用了她多年来练就的克制情绪的能力,才好不容易保持原有清冷的声线回答道:“没有,我很好。爹挂心了。” 丁其羽也跟着红了脸,她也知道清儿初经人事身体有些虚,只不过碍于要见到“岳父大人”,如果在还没解决父女关系问题之前,就展现出自己和清儿的亲密,估计会弄巧成拙,所以她再心疼也只能忍住了上去搀扶的冲动。没想到傅家主一眼便看出了清儿身体的虚弱,这么一点破,倒是让丁其羽颇有种 “偷偷拱了人家白菜”一般的做贼心虚。 傅家主从女儿的神色中没有辨出什么异样,只能当她是多日赶路、舟车劳顿,又拉不下面子来再多关心几句,目光移向了女儿身边的人,果然是上次在清柳园见过的那个护卫少年,如清连银粟都没带上,却要让他陪在身边,看来傅澍说的人就是他了。 丁其羽察觉到傅家主审视的目光,立刻恭敬行礼道:“家主,晚辈丁其羽。” 傅家主点头回应:“嗯。丁其羽…我记得你之前,是如清的护卫?” 丁其羽正要回答呢,就被傅如清截住了话头:“爹,你特地来此,找如清是有何事?”她担心父亲会为难丁其羽,问出一些让羽为难的问题,所以第一时间替她挡了下来。 这么“护短”?傅家主扬了扬眉,如清这是摆明了一句话都不让自己问他啊。看来只能找机会单独和这少年谈一谈了。 傅家主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是来干嘛的,半晌后才问道:“如清还没去过矿场?”他其实一点不关心矿场,但几年来的针锋相对,让他与女儿之间的交谈对话被紧紧束缚在了简单问候和生意事务之上,除了这些便再无其他话题。这次,明明只是想来看看女儿,也不得不扯上生意,就是搁不下面子说出真实的想法。 而傅如清早就料到父亲是来打探矿场的事,父亲除了会过来说生意上的事,还会说什么呢?所以她一如既往地顶嘴道:“想必爹应该早就清楚如清的动向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毫无意外,傅家主也一如既往地被女儿的态度顶得哑口无言。 傅家主越是扯生意,傅如清便越是认定心里的想法,父女俩的对话似乎成了一个固定的恶性循环,从父亲客套一般的问候开始,到一两句生意上的事务,最后以女儿毫无余地的顶嘴结束。父女俩明明都已经厌倦了心中的隔阂,却还是一次又一次陷入这个死循环,一个放不下面子、不愿意表达,一个落入既定的看法、不愿意理解。 当局者迷,丁其羽却完全看出了两人之间明显的别扭,清儿偏执地认定父亲只会来打探生意,而傅家主明明就不是来问矿场的,却非要扯矿场,更加巩固了清儿的想法。没有旁人的援手,他们怕是很难跳出僵局。 傅家主既打探不了护卫少年的事情,又没法和女儿聊天,只能强行扯了一两句,匆匆离去。 其实傅如清每次把父亲气走后,自己心里都难受至极,丁其羽看出她不经意间露出的脆弱疲态,上前将她揽在怀里,犹豫半晌才问道:“清儿,今天、还去矿场吗?”语气里带着心疼和自责,说实话,丁其羽并不想让她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去矿场,但是又怕因为昨晚的放纵耽误了她的正事,所以只能做到随侍左右,她如果要去矿场,自己便一刻不离地护着她。 傅如清靠在丁其羽怀里,沉默地思索着。丁其羽见她不说话,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傅家主…刚才或许不是来、来问矿场的事情的…” 傅如清闻言,心儿颤了一下,在近来几次和父亲的交谈见面中,她其实是能隐隐察觉父亲的变化的,也反复问过自己,真的该与父亲再这样争下去吗…就算打败了他,自己真的就会获得胜利的喜悦吗?傅如清愈发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坚持的目标,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这让她忽觉身心俱疲,仰头对丁其羽道:“有点累,今天不想去了…”父亲若是想得到矿场,就让他遂愿吧。 丁其羽心疼道:“那好,要不清儿去榻上再休息一会吧。”生意上的事情,清儿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丁其羽也不好多言,既然她疲累,自己就应该照顾好她。 “嗯。”傅如清没有逞强。 丁其羽揽着如清去软榻上躺下,又在一旁细细替她按摩腰腿,傅如清身上的不适感被温柔的呵护所冲淡,当丁其羽不经意间抬头时,发现她已经又一次睡着了。丁其羽拿来一床被褥给她盖好,暖笑着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悄悄离开了房间。 于是,原本应该被傅家主和大小姐激烈争夺的“香饽饽”矿场,就这样被双方同时撂下不管了。两人各自的手下都猜测揣度着自家主子应该是要按兵不动、后发制人,谁又会猜到是两人都意兴阑珊、懒得争抢了呢。 嘱咐银粟照顾好清儿,丁其羽自行出了云舒客栈,径直去了吟香街,想为清儿把那盆迎霜芸若给买回来。 吟香街上有各种各样关于花卉的挑战活动,花上一两个吟香木钱便能换得参与机会,然后通过挑战获取奖励。丁其羽在吟香街上使尽浑身解数,射谜投壶、对诗谈赋,把自己两辈子二十几年的积累都用上了,一路上过关斩将,出了不少风头,甚至引得一些怀春的少女大胆以木钱相赠、表达倾慕。仅仅一个上午便收获颇丰,中午回去陪清儿吃了个饭,以自己要出来“了解镶城机关术发展水平”为借口,哄着小丫头又去榻上歇着,又一次偷偷跑出来赚木钱了。 -- 第217页 一日之内,丁其羽就挣了将近九百个吟香木钱,在今日花会结束之前跑到了卖迎霜芸若的花农那里拜托他给自己留着花、明日就来买,才离开了吟香街。 谁知刚走出吟香街,就被两个男子给拦住了,两人都是一身干练的打扮,皆为武者,其中一人对丁其羽抱拳拱手道:“丁公子,家主想请丁公子单独一叙。” 丁其羽一愣,家主?傅家主吗?心里思绪纷然,嘴上确认般问道:“家主?” ☆、第129章 解人意独赴家主约(下) 那武者沉声答道:“傅家家主。大小姐的父亲。” 丁其羽看着这俩人的架势,不知道傅家主找自己过去是要干嘛,但傅家主是清儿的爹爹,总不至于对自己做出什么狠决的事情。为了清儿,丁其羽连龙潭虎穴都敢去闯一闯,何况只是单独见一见老丈人呢?她握了握腰间的无常剑剑柄,点头道:“好,有劳带路。” 跟着两人来到一处酒楼的最高层雅间,傅家主正坐在厅内的太师椅上喝着茶。丁其羽一进屋,屋内原本的侍者、护卫全部自觉退出了房间。 丁其羽对泰然坐于堂上的傅家主礼貌行礼道:“家主。” 傅家主点了点头,开口道:“坐吧。你倒是有几分胆色,只身便敢来赴约。”傅家主原以为,以如清那万般维护的样子,这少年会拒绝前来,所以专门派了手下两个武艺最为高强的护卫前去“请”丁其羽。如今看来,丁其羽根本不像是与人交过手的样子,反而是欣然前来了,倒是出乎了傅家主的意料。 丁其羽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听家主这么说,反倒轻松了不少,对父女俩的别扭有些无奈,带上一个微笑反问道:“家主与大小姐是一家人,是最亲的人。家主相邀,其羽为何不敢前来?” 傅家主闻言轻哼了一声:“你既然已经是如清的亲信,不会不知我与她之间的关系。”不少虚伪之人都会说自己和如清是“一家人”,可是又有谁人不把自己和如清放到两个对立面上来看呢?傅家主以为,丁其羽这么说,是想利用如清的庇护来威胁自己。 丁其羽却当即回道:“心上的伤口会愈合、过去的怨怼也会淡去,既然家主和大小姐,双方都已经想抚平隔阂,血浓于水,你们之间,应该慢慢越走越近,应该重新成为最亲的人。”这一番话说得格外真诚,因为她真心希望清儿能重新获得来自父亲的温暖。 这少年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始末,而且还看出了自己想要重获父女情的心思,而且…如清也?傅家主抓到了丁其羽话语中让他惊喜的关键词,身体向前倾了倾,带着激动问道:“你是说,如清她、也想抚平隔阂?!” 丁其羽坚定答道:“是,大小姐她虽然外表清冷、对家主更是冷淡,可是却有一颗至真至纯、温暖柔软的心,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渴望重新获得爹爹的疼爱。”说到这里,丁其羽叹了一口气,“她在那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娘亲,这十几年来,又一直与家主针锋相对,其实她每次顶嘴、气走您之后,她自己都会很难过很难过。”傅家主既然有心与清儿和好,丁其羽觉得自己应该将清儿真实的内心告诉他,不然父女俩只会揣着痛楚继续互相伤害。 傅家主被她的话所触动,内心刺痛不已,紧紧握住了椅子的扶手,骨节都握到发白了,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就听丁其羽继续道:“就像那次您为了瘟米的事情来清柳园,她表面上冷言冷语气走了您,在您离开之后却第一时间派晚辈去找了机缘阁的人,让他们主动向富丰售卖筛米机,帮助富丰渡过瘟米难关。不然家主以为,机缘阁的人为何之前不去富丰,却在家主见过大小姐之后,又那么迅速地找上门去呢…这还不能证明一切吗?” 傅家主失了力气一般靠上了椅背。一直以为女儿对他只有恨、只有怨,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过这些,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孩子,也一直渴望这份父女亲情。丁其羽的话,让傅家主心上是难以言喻的钝痛,眼眶有些湿润,如清从那样机灵乖巧的一个孩子,不经意间就长成了如今这般独当一面的大姑娘,自己虽然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却从未融入过她的生活…自己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丁其羽将他的失魂落魄收入眼底,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道:“家主,其羽想斗胆问一问您,当年的那件事,夫人的信,您到底…有没有及时看到?”丁其羽想知道,傅家主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了生意可以不顾妻女的安危。 “我,没有…”谈到那件事,傅家主眼中流露出了痛苦,似解释又似后悔一般道,“画船门口的守卫,不是我手下的人…若非如此,我又怎么可能置她们于不顾?!” 丁其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放下心来,继续道:“现在一切都还不算晚,大小姐年纪尚轻,家主也风华正茂,当下应该做的,不是追悔过往,而是找回那份亲情。” 傅家主抬眼看向了丁其羽:“可是要找回来,谈何容易?” 丁其羽摇了摇头:“不,在家主和大小姐心中,隔阂其实已经磨去大半了,只要有人能勇敢地主动踏出一步,所有的仇怨,都将烟消云散。” 傅家主因为她的话心里燃起了希望,陷入了沉思。 丁其羽见他沉默不语,鼓励道:“就看谁能够主动迈出这一步了。其羽认为,在最亲的人面前,根本不必讲什么面子,与亲情比起来,面子什么都算不上。”丁其羽作为清儿的爱人,自然是希望傅家主能主动与清儿和解的,所以她直接说破了傅家主一直为难纠结的点。 -- 第218页 傅家主没有答话,却渐渐在心里做出了决定。气氛沉默了好一会,才听见傅家主复又开口问道:“你,是尹州人士?”原本傅家主请丁其羽过来,是为了“考察”丁其羽的,却没料到有了方才这段意料之外的惊喜,不过经过这意外之喜,傅家主对眼前的少年印象好了不少。毕竟,丁其羽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努力诚心想要帮助他们父女俩和解的人。 话题转换太快,把丁其羽都给问蒙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赶紧答道:“不不,晚辈是兴城人士。来尹州是想闯荡一番,偶然之下遇到了大小姐,得到了她的赏识提拔。”不仅仅回答了问题,更老老实实交代了因果。 丁其羽老实的态度让傅家主颇为满意,他没有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听说你和如清,走得很近?”语气很严肃,仿佛并不想听到肯定的答案一般。他故意如此,便是想试探丁其羽的性子。 丁其羽毫不避讳,勇敢地承认道:“是,晚辈不自量力,真心仰慕大小姐!”说罢还不等傅家主反应,立刻补充道,“这也是为何,晚辈那么希望清儿她能够重新获得来自家主您的温暖,其羽不忍心看她伤神难过。”这一席话发自真心,将“大小姐”换成了“清儿”,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自己是很期望父女俩能够重归于好的。 “清儿?”傅家主诧异出声,这少年和如清的关系到了何种程度了? 既然主动换了称呼,丁其羽自然没打算隐瞒:“不瞒家主,晚辈三生有幸,能换得清儿倾心相待。我与她,是两情相悦。其实,晚辈早已向清儿求亲,她之所以迟迟不答应,就是因为她希望在婚姻大事上,能得到家主您的首肯、您的祝福,只不过碍于曾经的隔阂,又不知该怎样跟家主开口,这件事才一直耽搁了下来。”丁其羽说着,冲傅家主行了一个大礼,真诚道,“所以其羽斗胆,请家主成全我与清儿的事。” 傅家主没想到两人已经互通心意、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更没想到女儿竟还会因为顾忌自己,而拒绝了心上人的求亲。惊讶之余,内心也因为女儿这一尊重的举动而倍感欣慰。他审视着面前的少年,这少年虽然身份地位不高,但品貌上佳,最重要的是,他支持自己与如清重拾亲情,比那表里不一的侄儿,当是强上不少。 但傅家主不可能这么轻易便答应了丁其羽的求亲:“我傅盛的女儿,不是谁都能妄想娶到的。” 丁其羽又往前迈了一步:“其羽虽然无权无势,也不能在她的生意上帮什么忙,但我有一颗真心,我愿意倾尽我的一切对她好,保护她、疼爱她,给予她温暖的未来。” 少年赤诚的言语让傅家主有些动容,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虽然有钱有势,却忽略了身边最亲的人,保护不了妻女,最后害得那个为自己辛苦操持了一辈子的女子香消玉殒,害得女儿容颜被毁,也害得自己孤独了十几年。这满堂金玉,换不回她安好无忧,也换不回如清的活泼开朗。如果这少年真如他所言一般,能尽其所能对如清好,那么就算是无权无势,又如何呢?只是这少年说的真心,真的可信吗?他是单纯地真心,还是为了美貌、为了钱财呢? 若是为了美貌,只怕这人看见女儿真实的容颜后,一切的海誓山盟都将化为泡影,那么最终受伤的只会是如清,傅家主如是想着,开口问道:“如清的样貌,你可——” 话还未说完,便被丁其羽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脸上的伤,只会让我心疼她的过去,不会影响什么。在我心里,清儿她很好看、很美好。” 傅家主从她的眼里找不到一丝虚伪,故作不屑一般说道:“不在乎容貌,那你想要的是什么?钱财么?” 丁其羽却笑了笑答道:“其羽对做生意一窍不通,钱财虽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幸福美满。我所期望的,是陪在她左右,无论她是大小姐,还是寻常女子,无论她是如今的妙龄青春,还是将来的两鬓斑白。家主不必忧心,其羽要的,不是外表,也不是钱财,而是清儿这个人!” ☆、第130章 尽心引父女释前嫌(上) 虽然只是几句言语,却能让傅家主放心些许,想着如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蒙骗得了的,以后自己与如清和好,可以替她时时监督着,谅这少年也不敢做什么。 “你,会帮助我和如清和解吗?”傅家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其羽愿意尽自己所能,让清儿与家主和好。”丁其羽拱手承诺道。 傅家主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杯,不疾不徐地道:“那,我与如清和解之日,便许了你的请求。” 这不就是说,不和好就不许吗…傅家主真不愧是生意人,给自己拴上了筹码,让自己只能竭力促成父女和好。但是就算没有筹码,丁其羽也会这么做,现在反而初步搞定了岳父,对她是有利而无害啊,欣然答道:“是,多谢家主给其羽机会!” 傅家主将茶碗中的浮叶吹散:“嗯,你且回去吧。再耽搁下去,怕是如清的人都要寻到这儿来了。” 丁其羽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匆匆告辞赶回云舒客栈的住处,傅如清果真满眼忧色地坐在堂中,见丁其羽回来,忐忑的心儿才彻底放下来,忍着腰腿的酸疼,起身走到丁其羽面前:“你去哪儿了?”熟悉她的丁其羽轻易就从这清冽的声音中听出了急切。 -- 第219页 丁其羽搂住她的纤腰,歉疚道:“抱歉清儿,我回来晚了,是家主他叫我过去聊了聊…” “我爹找你了?”傅如清仰起头,语气更为急切了,“他——” 丁其羽伸手将她压回了怀中,摇头道:“没有,清儿别担心,家主没有为难我。” “那他找你去聊什么了?”傅如清轻轻侧了侧头,让丁其羽身上的味道萦绕着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刚才从软榻上醒来之后,等了半晌却依旧不见这人回来时的无助和害怕。 “这个嘛,晚上再与清儿说。”丁其羽拉起傅如清的手贴在自己的肚皮上,“我好饿啊,清儿不饿吗?我们先吃饭吧!” 晚上…听到这个词,傅如清怔愣了一瞬,脸颊漫上了绯色,心里却升起了一点点期待。昨晚,除去前面那一半让她羞涩难当、不敢再回忆的部分,后面的温情还是让她贪恋不已的。是不是以后真的都可以和她一起相拥入眠了…只要她平安回来,又没有被父亲为难,傅如清也不着急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顺着丁其羽的意思,和她一起用了晚膳。 丁其羽回屋快速收拾好,便溜进了傅如清的卧房。她早就向银粟拜托询问了一番,院中随侍的都是清儿的亲信,自然不会乱嚼舌根,所以丁其羽也就不用担心有人会恶语中伤她的清儿了。 银粟看着丁其羽进屋的背影,既为小姐找到了依靠之人而高兴,又为二人还未完全落定的名分关系而担忧,只盼姑爷回到尹州便兑现承诺、迎娶小姐,然后护她爱她一辈子,不要做始乱终弃的人。 房间内,傅如清身着银白色的绸缎中衣,静坐在妆镜台前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出神。丁其羽走到她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凑过去看着镜中那双璀璨的眸子道:“清儿,我们休息吧。” “嗯。”傅如清没有拒绝,被她拉着躺上了床,又一次窝进了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丁其羽抱着怀里的暖软,幸福极了,主动开口兑现方才的承诺:“清儿想知道,家主跟我聊了些什么吗?” 感受到怀中人儿小幅度点了点头,丁其羽开始讲述着自己与傅家主的会面,期盼着能慢慢解开父女俩心头的结:“家主让我过去,并不是要为难我,而是想知道,他的孩子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爱人,想知道我能不能让清儿过得幸福。” 傅如清闻言,心儿颤了一下,父亲…真的会这么关心自己吗… “清儿。”丁其羽唤着,将埋首在怀里的人扶出来些许,看着她的眼睛,想了想措辞道,“当年的事情——”提到这几个字,丁其羽看见如清的眼底明显闪过了一丝痛楚,似是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丁其羽心里一疼,身体往如清那儿挪了挪,与她柔软的身躯紧紧贴在了一起,给予她勇敢面对那场噩梦的温暖,柔声哄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在清儿身边,娘亲在远方也过得很快乐。那场噩梦,清儿不需要再害怕了。”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可怕画面被眼前人温柔而深情的表情所取代,傅如清鼻尖有些酸涩,湿润了眼眶,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了出来,她哽咽地点头道:“嗯。” 丁其羽低头小心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才继续自己想说的话:“当年的事情,虽有家主的过失,却并不是他故意所致,消息没有传进去,他并不知道你们遇了险。如果那封信及时送到了他的手中,我相信,即使是让他倾尽所有,他也会保全你们母女。” 傅如清攒住了丁其羽肩头的布料:“可是,在他的眼里,生意比什么都重要…” 丁其羽摇了摇头:“清儿,家主从小便被培养成了商界领袖,他要撑起整个傅家,傅家的产业对于他来说确实至关重要,但却并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清儿是当局者迷,这两次家主来访,其实都不是为了生意而来,他只不过是想来看看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不好而已。” 傅如清当然能察觉到父亲的变化,只是陷入了既定的看法,不愿意重新审视而已。丁其羽见她沉思,叹了一口气道:“妻子早早地离去、女儿那么小就有了心灵的创伤,他的痛,又有谁知道?傅家主因为那件事情承受的痛苦,其实并不比清儿少。” 听完丁其羽的话,傅如清想起了父亲抱着娘亲的身体绝望地怒吼着随行大夫的模样;想起了父亲看见自己脸上的血时眼眶里的泪光;想起了那段时日,父亲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总是忙到彻夜不眠。傅如清这才第一次意识到,父亲承受的痛苦,真的不比自己少。 “因为你们父女俩的隔阂疏离,家主已经孤单了这么多年,已经为他的无心之过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再惩罚他,其实又何尝不是在惩罚清儿自己呢?”丁其羽的语气极其认真,温柔地劝道,“大乾本来就该只有一个江南傅家,这么多年,该放下了。我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傅如清没有说话,只是依偎进了丁其羽的胸怀。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朦胧的回忆,那时,父亲虽然很忙,却一直很宠自己。其实他原本,是个很好的爹爹…这么多年,该放下了…如今的自己有了爱人,已经不再孤单,可是爹爹失去娘亲之后,从没有过续弦的打算,这样想来,父亲所拥有的,就只有自己这个女儿了…争来争去,伤人伤己,与最亲的人两相争斗,是这世上最让人痛苦不堪的一件事,傅如清真的争累了。与父亲争斗不再是她生命的意义所在,她想要有一个快乐幸福的未来。 -- 第220页 人心都是难以满足的,如清因为意外之喜,获得了来自爱人的温暖,便开始期盼奢望起来自亲人的那份温暖来;人心也是懂得感恩的,因为感恩当下的幸福,所以愿意选择放下过往的怨怼。 丁其羽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再接再厉道:“所以,如果家主再来看清儿,清儿不要再不给他面子了,好不好?试着慢慢原谅他,好吗?”丁其羽预测傅家主应该很快就会采取一些主动的行动的。 丁其羽等了半晌,才听见怀里传来清儿闷闷轻轻的声音:“嗯。”傅如清终于想通,愿意试着去放下过往的怨怼,一直以来树立的那个信念目标轰然崩塌,她有了新的期盼追求,她从未想过,说出这个“嗯”时,内心竟会如此轻松释然。 进展十分顺利,丁其羽有些开心,就见怀里的人儿仰起了头,启唇问道:“我爹是不是用什么收买你了,你怎么一直替他说话?” 丁其羽赶紧矢口否认:“哪有,怎么可能?我是心疼清儿你,我想让清儿更幸福!”心里却在想着,傅家主把他最最珍贵的宝贝女儿都许给自己了,自己能不卖力地替他说话吗~ 这还差不多。因为她的话,傅如清心里甜蜜不已,又窝进了丁其羽怀里,轻声道:“要休息了。”清冽的声线里隐隐带着小姑娘独有的娇俏。 “嗯?”清儿这是跟我撒娇呢?丁其羽心头一悸,全身都酥了,立刻轻拍着她的背一副哄宝宝睡觉的样子,“好好,清儿快快休息吧。” 傅如清在丁其羽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了一个幸福的浅笑,闭上眼睛放松了全身的神经。未来,会有她,会有爹爹。如果奇迹发生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有一个小小的。傅如清就这样带着幸福的畅想,进入了美好的梦境。 丁其羽却有些心猿意马,温香软玉在怀,既不敢吃、也舍不得吃。感受到怀里的人儿呼吸逐渐放平,丁其羽一点睡意都没有,手掌从伊人丝衣的下摆滑了进去,轻抚上了清儿光滑的后背,低头偷瞄了一眼清儿的胸口,可惜人家的衣裳穿得好好的,什么也看不见。丁其羽心下颇为遗憾,脑海里回想着昨夜的某些画面,咽了咽口水,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火苗,不敢再往下想,朝清儿身上又贴了贴,只能默默数着小绵羊逼自己入睡了。 ☆、第131章 尽心引父女释前嫌(下) 第131章 翌日一大早,傅家主果然如丁其羽所料,又一次来了云舒客栈。 傅如清的身子经过昨日充足的休息已经差不多复原,会客堂的门外,丁其羽抬手隔着轻纱抚了抚傅如清的脸颊,语带宠溺地说道:“清儿不要忘了昨晚答应我的。”见清儿乖乖点头,丁其羽才陪着她进了堂内。 傅家主见到两人进来,第一时间看向了丁其羽。 丁其羽心下好笑,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给了傅家主一个鼓励的眼神。为了骨肉至亲,即使是临风云变幻的商途而面不改色的傅家主也会变得这么小心翼翼、踌躇别扭啊。 其实莫说傅家主,傅如清心里也很紧张,十几年来第一次放下对父亲的怨怼,心平气和地面对他,心态的截然变化,还是让她非常不习惯的。 傅家主看丁其羽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这少年大概是劝过如清了,这才对女儿说道:“如清,嗯…你,昨夜休息的好么?为父看你脸色比昨日好了些。”傅家主昨日自丁其羽离去之后,就一直在思考怎么主动迈出一步,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像丁其羽说的那样,放下自己的面子和架子,多来问候关心一下,盼如清能早日放下怨怼。 丁其羽闻言低下了头,清儿昨夜是休息好了,自己却苦了,绵羊数了好几千只都没睡着。都说“孤枕难眠”,丁其羽看来,相拥亦如此,只不过前者是辛酸,后者是“痛并快乐着“罢了。 父亲怎么又提到这件事,傅如清有些脸热,轻轻点头:“嗯。”想了想,又道,“多谢爹挂心。”以前总以为,父亲的问候只是谈生意之前的客套,今日放平心态来听,才分辨出来这问候其实是真切的关心。以前面对父亲的问候,傅如清也总会说这句“多谢”,只不过以前的“多谢”更多的是嘲讽之意,今日的“多谢”则是发自内心。 听出她言语中难得一见的乖顺真诚,与往日顶撞自己的冷硬语气完全不同,傅家主心情大好,笑道:“哈哈,谢什么?关心你,是为父分内的事。”见两人都拘谨地站在屋内,立刻指着旁边的椅子,“如清、其羽,你们站着干什么?坐,都坐下说话。” 其羽?都这么称呼了,还说没被收买?傅如清看了一眼身旁的丁其羽,目光中暗暗含着一记轻柔的眼刀,才默默走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丁其羽也没想到傅家主会叫她“其羽”呀,简直是受宠若惊,看来清儿的爹爹对自己印象不错呢,立刻也老老实实走到清儿身旁坐下了。 可是一坐下,堂内三人都没了言语,气氛安静到落针可闻。傅家主是想说话,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傅如清是本身就话少,加上还没适应心态的变换,自然就沉默了下来;他们俩不开口,丁其羽当然也不好开启一个话头。 最终还是傅家主耐不住这种尴尬的气氛,想着自己要“主动迈步”,硬着头皮说道:“如清,额,准备什么时候去看看矿场?”又扯起了生意…傅家主也不想谈生意,但除了生意,他就真的不知道还能跟女儿谈什么别的话题了。说完又有些忐忑,深怕女儿又是一句顶嘴噎得他哑口无言。 -- 第221页 所幸傅如清放平了心态,也明显察觉父亲表面上在扯生意、实际是为了找话题,没有像往常一样回顶,而是如实答道:“今日应该就会去。” 傅家主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哦,那挺好的。那个矿场,是很不错…” 父女俩的对话听得丁其羽心里又气又笑,虽然没了针锋相对的□□味,僵持了这么些年,话题还是进行不下去呀,没说两句又陷入僵局了。实在看不过去,丁其羽插嘴道:“家主,大小姐,恕其羽插一句嘴,既然你们二人都是来镶城为傅家看铜矿的,为什么不可以一同去矿场呢?”丁其羽特地强调了“为傅家”,说明傅家本是一体、父女应该同心,更将计就计,既然父女俩目前最大的交集是生意,那就让他们从生意开始拉近距离好了。 傅家主一听,觉得丁其羽的提议很有道理,傅家属于他们父女俩,本来就当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但又怕女儿还没有完全放下隔阂,对自己有着戒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却是傅如清思忖片刻,主动开口邀请道:“爹…如果有空闲,一会儿,便和如清一起去矿场吧…”既然爹爹都已经在为了消除隔阂而努力,自己也应当主动一些才是。 傅家主喜出望外,当即答道:“好、好!爹有空闲,全凭你做主,你什么时候想去看,咱们就一起。”心下对丁其羽随机应变想出的解围办法非常满意,这少年若是好生培养一番,以后必然可以成为如清身边的得力助手、替她分担许多事务。丁其羽没有透露机缘阁和自己的关系,所以傅家主倒真的以为她是个无权无势的护卫出身了,还开始为栽培“未来女婿”认真做起打算来。 几人休息片刻,闲聊了几句,便准备出发去城郊的矿场。 丁其羽心里记挂着那盆迎霜芸若花,生意上的事情她也帮不上忙,不如就让父女俩好好去磨合好了,所以她没有跟着傅家主父女去矿场,而是以与昨日同样的理由偷偷溜去了花会。 为二人准备车马、张罗行程的银粟惊诧万分,小姐竟然会有与家主同乘一车、合作谈商的一天,短短一两日之内,小姐与家主的关系就有了这么大的缓和,姑爷怕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吧… 其实丁其羽只算得上是最后的引路人,丁其羽替父女俩敞开了最后一扇阻隔心房的门,他们的冰释前嫌也就水到渠成了。若不是他们早就厌倦了争斗、若不是他们二人都深深渴望这份亲情,估计任丁其羽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今天的结果。 家主和大小姐一起去了矿场,天方夜谭竟然成了真,此事在父女二人手下的管事们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完全搞不明白他们是要闹哪一出了。来镶城之前还气氛紧张地要抢占先机,来了镶城之后却都没有动作,今日更是一同前往矿场,隐隐有几分将要同气连枝、合二为一的势头。不少人都在猜测,家主是不是年岁愈大、力不从心,考虑要将位置让给大小姐了。 傅家主是私下单独去云舒客栈找如清的,手底下没带什么人。当傅澍听闻了消息,匆匆赶到城郊矿场,看到并肩而立、听着矿场介绍的两人,才彻底相信了消息的真实性。舅父怎么会?难道这就要将傅家完全交给清妹了吗?如果是那样,舅父恐怕连在婚姻大事上都做不了清妹的主了,傅澍的心里焦急不已,如果在清妹坐上家主之位之前,自己还得不到她,就只能… 傅澍压制着心里的惊涛,走上前去,待矿场的人讲完话,才恭敬地对二人行礼道:“舅父、清妹。”又用晚辈那种恭顺的语气对傅家主说道,“舅父,您来看矿场,怎么不事先通知澍儿一声,我也好让这边的人准备一番,不要累着你们才是。” 傅家主没想到傅澍会不请自来,看了看身边的如清,面上带着笑容和气地说道:“我也是临时起意,如清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不用多麻烦澍儿过来一趟的。”他对傅澍的目的再清楚不过,现在傅澍是铁定当不了他的女婿了,看在亲情的份上,他并不想与傅澍产生矛盾。 傅澍从中听出了亲疏之别,舅父和清妹的关系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变得这么和睦了?心里的惊涛更甚,不禁想到:舅父对清妹的态度变了,那对那个半路杀出的护卫小子呢?客套几句,傅澍便不再插嘴,暗里盘算着得尽快打探舅父对自己、对那护卫小子的看法了。 傅家父女不争了,其他人哪里敢与傅家争矿场的,矿场的事情轻轻松松就谈了下来。傅家主全程都没怎么参与,矿场最终也是全权交到女儿手下去管理,卸去了斗争的包袱,傅家主看着女儿冷静周全地安排各项事务,那种为人父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如清,不愧是我傅盛的女儿,不愧是傅家未来的主人。 而傅如清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和父亲站在同一个立场上来谈商,是多么的轻松自在。 矿场的事情基本解决,还需多留几日来安排后续工作,天色不早,傅家主虽舍不得结束和如清难得的和谐相处时光,却又不得不暂时结束,分道之际,傅家主摒退了左右,对傅如清提醒道:“如清啊,镶城这边的管事,你该清一清了,不忠之人不可留。”若不是如清那边有人告密,傅澍也不会这么快得知消息的。 “嗯,如清知道了。谢谢爹。”傅如清点头答道。 女儿乖巧听话的样子让傅家主心里舒服至极,笑得颇为幸福地离开了。傅如清回到住处,一上午都没有丁其羽陪着,让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 第222页 而丁其羽也是刚刚才心满意足地抱着那盆迎霜芸若回到云舒客栈,偷偷把它摆在了清儿的房里,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一听清儿回来了,便立刻跑去了门口接她。 ☆、第132章 贪欲使密议择诡计 傅如清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心儿才落到实处。 丁其羽几步上前关心道:“清儿,你忙了一上午,累不累?”从清儿平静的表情就能看出父女俩上午相处得不错。因为那盆芸若的事情,丁其羽牵着如清的手往房内走,语气里都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不累。”傅如清答道,柔顺地让她领着走,有些不明白这人心情怎么会这么好? 走进屋内,丁其羽瞥了一眼在桌上正中间摆着的、颇为显眼的那盆花,还深怕清儿看不见似的,拉着她坐到桌边,却闭口不提花的事,而是牵强地扯着别的事:“清儿坐着歇会吧。”少年心性一展无遗,就像是考了满分的孩子,想给大人一个惊喜,故意不提成绩的事,却把卷子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还千方百计引着人家去看一般。 傅如清一进屋就已经被那盆迎霜芸若吸引住了目光,所以羽这两日说的是出去看机巧,其实是为了赚木钱给自己买花了吗…温暖就这样淌进了心灵深处,傅如清眼眶有些湿润,抬手触了触一朵开得正傲的芸若,忍不住心头的感动,回头起身扑进了丁其羽的怀里,伏在她肩头默默流泪。认识丁其羽以来,傅如清的笑容和泪水真真是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都多啊。 怀中的人默默哭泣了起来,倒是让丁其羽急了,心疼得不得了,自己费九牛二虎之力买花回来,是想让清儿开心,而不是惹哭她啊!丁其羽抱着清儿不知所措地拍着她的背哄道:“清儿,怎、怎么哭了?” 半晌才听见清儿轻轻的声音:“一千多个木钱,是不是累坏了?”两日之内就挣到这么多木钱,她是有多拼啊? 丁其羽愣了一下,赶紧答道:“哈、不累,一点儿也不累的,我这么风度翩翩,只需要在吟香街走一圈,姑娘们送我的吟香木钱就足够买花儿了!”随口吹着牛皮,虽然是有些姑娘送了她木钱,但也不可能有一千多个木钱吧,绝大多数木钱还是她过关斩将赚到手的。 傅如清自然听得出她玩笑的语气,知道这人只是想让自己不要担心,又往她的颈窝里靠了靠,轻声道:“谢谢…” “哇,清儿还需要跟我说谢谢吗?”丁其羽将怀里的清儿扶起来,小心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拉着如清一起在桌边坐下,“清儿把最美好的自己都交给我了,只要你喜欢,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来,清儿跟我讲讲,上午你和‘岳父大人’去矿场,进展还顺利吗?” “什么岳父大人…”傅如清有些脸热。 “呵呵,迟早的事情。那…上午你和我‘未来的岳父大人’去矿场,进展还顺利吗?” 这称呼改了等于没改,丁其羽就喜欢逗逗她。 傅如清也索性不再让这耍无赖的人改了,简洁地讲述了几句矿场的事情。 这边一片和谐幸福,傅家主那边就不一样了。傅澍以 “家人叙旧”的名义,带上了母亲,邀请傅家主赴宴,实则是内心着急,想尽快敲定自己与傅如清的婚事。 傅澍殷勤地为傅家主满上一杯酒,举起酒杯,感怀般地说道:“舅父,澍儿每每想到舅父一直以来的关怀提拔,都感念至深。舅父对澍儿的恩情,丝毫不亚于父亲,澍儿敬您一杯!”说罢便仰头干了自己的杯中酒。 “是啊,澍儿这孩子,跟他爹都不如跟大哥你亲呢。”澍母在一旁附和,状似无意地往正题上拉,“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我们都老了。澍儿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如清也长成大姑娘了——” “嗯,你说得极是,澍儿也不小了,是到了娶妻成家的时候。”傅家主未等澍母说完便开口截住了她的话,又转头对傅澍道,“澍儿,镶城可有你看中的千金闺秀么?如果有,你且说来,舅父给你做主提亲,日后你们可以在镶城扎根,一世富贵无忧。”傅家主一番话,其实言下之意很清楚,就是想让傅澍不要再有非分之想,自己在乾西安安稳稳做自己的管事,可以保证他一辈子都享尽荣华。 傅家主明显的揣着明白装糊涂,让傅澍心头一沉,为什么舅父完全不愿意给自己机会?清妹的夫婿,除了自己,还能是谁?那个无权无势的护卫小子吗?!傅澍与母亲对视一眼,抱着最后的希望,站起身,向傅家主拱手直言道:“舅父,其实,澍儿从小就一直倾慕清妹,任何千金闺秀澍儿都不想要,只想和清妹成就一段良缘。还望舅父成全澍儿的夙愿!” 为什么一定要明说出来呢?傅家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傅澍母子俩真正看中的是什么,他知道如清如果嫁给傅澍,是不可能得到幸福的,所以就算没有丁其羽的出现,他都不可能把女儿嫁给傅澍。 “竟然是这样?”傅家主故作惊诧一瞬,皱着眉,面上颇为惋惜遗憾地说道,“但你也不是不知道,舅父从来都做不了如清的主,所以这件事,舅父也无能为力。” 澍母对傅家主的态度有些不忿,觉得自家大哥在女儿面前简直太窝囊了,要是早就强硬一点,那丫头能掀起如今这么大的风浪吗?她压下心头的对傅如清升起的不喜之情,开口道:“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清不过是小辈,大哥你又何必——” -- 第223页 她还没说完话,就被傅澍着急地打断道:“可是清妹已经被那个穷小子骗了!舅父再不站出来让她回头,清妹就要跟着那个穷小子了!” “够了。”傅家主站起身来,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意,现在的他最是看中与如清的亲情,这母子俩却处处让他不顾父女情谊与女儿为难,逼得他火气上窜,他怎么可能为了这虚伪的母子俩而不顾女儿的幸福。 母子俩是同时被吓了一跳,傅澍在澍母的眼神示意下,扯着笑赶紧顺着傅家主的意道:“舅父别生气、别生气,澍儿都听舅父的…”二人心里都是一阵绝望,看来娶傅如清这条路,走不通了… 傅家主无心再与这二人周旋,控制住了心头的火气,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到门口,又说道:“你们小辈的事,我管不了。我劝你,不要再有非分之想,安安稳稳在镶城,舅父可以保你荣华富贵。”说罢便带着随侍离开了。 傅澍看着傅家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下的街角,摒退了左右,坐到他母亲身边,一脸愤懑地求助道:“娘…我们该怎么办?” “你真的不能让那丫头主动愿意和你在一起吗?”澍母问道。 “孩儿已经试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了,她从小就不待见我,现在对我更是冷淡了!”傅澍怨道,“她现在已经被那个穷小子迷得神魂颠倒,我就更没有机会了!” “我儿仪表堂堂、能力出众,真不知道那臭丫头为什么会看上一个穷小子!”澍母愤愤道,抬手扶了扶宝贝儿子的肩膀,沉默了半晌才道,“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有走另一条路了。”澍母从小就为自己感到不平,为何同样的父亲所生,就因为母亲地位的不同,大哥能坐拥整个傅家,而自己除了过得比一般人富贵点,空有一个千金小姐之名,其他什么都没有。所以这次,她一定要为儿子,夺得傅家。 傅澍思忖片刻,叹道:“只怕她手下我们的人都会被清掉…这条路也不好办…” “你不是说,他们父女,关系有缓和么?那边清掉了,我们可以从这边入手。只要有了行程,靠那批异人,谅她身边再多护卫,也有□□成的把握。”澍母说着,拉起了儿子的手,“这条路确实铤而走险,但是我们别无选择,要是那丫头当了家主,咱们必定会失去一切…所以咱们只能放手一搏。” 傅澍回握着母亲的手,咬牙道:“是,咱们别无选择。清妹她自己选错了人,怪不得别人。” “你把那边安排妥当,异人这里娘会为你张罗好。”澍母脸上露出了阴毒的笑,“傅家未来的家主,该是我的澍儿。” 人心的贪欲让傅澍母子放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安稳富贵,选择了铤而走险,世事的□□会如何转动,未可知了。 …… 傅如清几日之内便将镶城矿场的一干事务全部安排妥当了。而早就“无事可做”的傅家主,为了和女儿好好相处,也一直没有离开镶城。如今傅如清的事情处理完毕,必须要离开镶城前往玄漠,反正父女关系已经飞速升温,其他也不急在一时,所以傅家主也准备要启程回尹城了。 临行前夜,傅家主、傅如清和丁其羽三人一起共进“践行宴”。虽然傅如清足迹遍布大乾,乌兰城距离镶城也并不算太远,但大乾之外的国度她还是没有去过的,傅家主难免会有些担忧,所以傅如清之前便已经将自己全部的行程告知了父亲。 傅家主每次看摘下面纱的女儿,都会被激起深深的心疼自责。不过所幸,这两日看其羽对如清的珍视爱护程度,女儿终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只要对如清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傅家主如是想着,经过几日的观察,他在心里已经基本认定了丁其羽这个“女婿”。 ☆、第133章 入沙城乌兰舞飘飖 席间,傅家主对傅如清说道:“如清目光长远,看到了爹没看到的东西。”语气里是满满的自豪,又嘱咐道,“不过此去便出了大乾,万事都需小心谨慎。” 傅如清颔首乖巧地答道:“是,如清知晓。爹回去的路上,也注意安全。” “家主放心,其羽会照顾保护好清儿的!”丁其羽也表着决心,“家主回尹城一路平安!” “哈哈,有你在如清身边,我倒是放心不少。”傅家主对丁其羽越看越满意,不禁主动提到,“你的请求,我许了。其羽好好照顾如清,快些回尹州来。”傅家主孤独了十几年,如今终于重新找回了父女亲情,难免会期盼下一步,既然女儿的归宿基本已经敲定,傅家主自然是希望能尽快享受天伦之乐的。 丁其羽闻言,立刻便反应过来傅家主说的“请求”指的是什么,喜出望外,嘴角扬起了大大的笑,从位子上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激动地说道:“谢家主成全!其羽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把清儿带回尹州!”虽然与清儿已经彻彻底底在一起了,但始终差一个名正言顺,丁其羽不想清儿带着任何一点遗憾委屈地跟着自己,如今有了傅家主的首肯,则完全不一样了。 傅如清从二人的对话,隐约能猜出几分,淡淡的绯红爬上了耳尖,略略低下了头,唇角却不自觉地漾起了甜蜜的笑。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既能找到相伴一生的人,又能获得父亲的祝福。心里种下了隐隐的期待,期待回到尹州之后,能够和羽正式地结为连理,像娘亲说的那样,有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然后幸福地和她在一起。或许每一个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的女孩,都会期待属于自己的美好婚礼,即使是傅如清这样一个淡泊清冷的女子,也丝毫不会例外吧。 -- 第224页 …… 翌日,傅如清的商队和傅家主的人马在镶城门口告别分道,走向了不同的目的地。镶城已经距离大乾西方边境不远,商队赶了几日的路,便到达了乾西边境关隘,傅如清自然是早就取得了大乾朝廷颁发的出关文书,一行人顺利出关,均是第一次踏出了大乾的土地。 越往西行,一路的风貌也慢慢变得不一样起来。天气没了初冬的寒凉,反而更像是入暑时节,空气又非常干燥。丁其羽这种燥火体质的人,在路上已经流了两回鼻血,惹得身边的傅如清为她心疼着急,清热凉血的药饮不断。丁其羽为此深感懊恼,说是要照顾好清儿的,现在自己倒是让清儿费心担忧了。 商队又行进了两日,便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玄漠国的东境重城乌兰城,玄漠商王早已派了大队人马在城门外迎接。 跟着迎接的使者来到乌兰内城商王的行宫,丁其羽扶着如清从车上下来,头戴红黑圆帽的使者与银粟正在交谈事务。商王的行宫在乌兰城最北面,地势最高,站在雄伟的行宫门口,便能将整个乌兰城收入眼底,丁其羽带着新鲜好奇的心情回首放眼望去,入眼是满目的苍黄,圆顶穹盖的土石屋堡,以及远处土城墙外那一望无际的黄沙,都是与大乾完全不一样的异域风貌。 等丁其羽回过神来,商王使者已经与银粟接洽好了一切,使者向傅如清行了一个玄漠礼,态度颇为恭敬地用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大乾官话说道:“大小姐一路车马劳顿,请暂时安顿休整,商王准备了盛大的表演为大小姐,晚些时候,会有专门的人过来迎大小姐前去。” “有劳。”傅如清点头,一行人随着引路的侍女往安排好的住处走。玄漠国气候常年干燥炎热,这里的人也跟它的气候一样,热情好客、民风开放,人们身上的衣着自然不会太厚实,因此行宫中的侍女上身皆是仅着一件轻薄凉快的橙黄抹胸、外披纱衣蔽体,露出了大片臂膀和腰腹处的肌肤。 看得傅如清手下跟随而来的男管事均是红了脸尴尬不已,傅如清皱了皱眉,侧头看了看身边心情不错的丁其羽,见她的目光正落在一位垂首行礼的侍女身上,心里对玄漠国女子这般开放的穿着不太喜欢。 其实丁其羽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她从前世界的女孩们比这穿得暴露的多了去了,露脐装而已,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她只是因为来到一个新鲜的地方比较兴奋,纯粹地带着欣赏的目光在瞧这些异域姑娘罢了。 一行人各自到了住处休息整顿,傅如清三人也走进了专门安排好的殿宇里,玄漠的建筑均是用土石修筑,殿宇位于行宫的上层,穹顶高耸,用非常漂亮地彩漆绘制着完美对称的线条图案,殿中两旁的石砖立柱雕刻着精美的玄漠图腾,立柱之间拉着淡色的纱帘。 银粟非常自觉地下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丁其羽则跟着如清到了她的卧房,傅如清的卧房内布置非常豪华,挂着金丝纱帐的大床,满地铺就的柔绒地毯,价值不菲的精美器物,无一不彰显了商王对傅大小姐的尊重。 来到风情迥异的异域,身边更有心爱之人相伴,丁其羽的心情是难以抑制的飞扬,来到卧房内的石窗前,遥望着窗外碧蓝天空下的沙城。 “羽的心情很好?”傅如清坐在石桌边,看着站在石窗前的人问道,语气是一贯的平淡清冽,听不出来她的情绪。 丁其羽没有回头,脸上带着笑容,畅笑着回答道:“哈、是挺好的。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沙漠之城。等清儿谈完重要的事,我们去城里城外好好走一走吧。” 傅如清闻言有些怔愣,从前远行谈商,她的心思从未落到过这些城镇风土之上,所以即便乌兰城的风情如何别样新奇,傅如清都习惯性地没有注意。此刻被丁其羽这样一提,她才想起,除了谈商,她们还可以好好体验一番乌兰的风土人情,就像在镶城那样,她们一起携手逛了花会。 傅如清心里那一点点小情绪淡去,目光越过丁其羽的背影,望向了窗外湛蓝的天空:“嗯。等与商王洽谈过后,我们就去走走。”丁其羽对生活的热爱正在一点点感染着她,引着她慢慢学会体会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美好,活回一个纯真生动的女孩,而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为了商道而生的躯壳。 丁其羽陪着清儿小睡了一觉,晚间时分,侍女送来了精致的特色菜肴,因为傅大小姐从不在外人面前用餐的特别习惯,商王没办法邀请她参加宴会,只能先给她和她带来的一行人先单独奉上美食,再邀请傅大小姐观看玄漠特有的盛大表演,一尽地主之谊。 晚膳过后,商王便派了人过来,迎接傅如清等人去了行宫主殿。 金碧辉煌的主殿中,商王坐在正中的主位之上,是个四五十岁的胖男人,头上戴着镶蓝宝石的圆帽,身着玄漠国贵族特别的半披沙黄长袍,脖子上挂了一大串宝石项链,一身的财气,面相颇为和善,蓄着卷曲的小胡子。 傅如清带着丁其羽坐在了大殿右侧首座,这是玄漠礼节中来客最为尊贵的席位。傅如清和商王手下的人也依次分坐在了殿中各个席位。商王为了与这位来自大乾的贵客拉近距离,特地学了很久大乾话,热情地用一口怪怪的大乾话与傅如清交谈起来。谈论的内容自然是通商相关的事宜。 丁其羽对他们谈论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只是坐在一旁默默欣赏着自己的小丫头冷静睿智地与堂上的商王洽谈。傅如清见识广博、目光长远,对玄漠的情况早已非常了解,思路清晰、毫不拐弯抹角地简洁阐明了未来通商的蓝图,让原本还有些忧虑自己贸然选择通商是否存在风险的商王听过之后是完全打消了疑虑,彻底相信通商会是一条双赢的道路。 -- 第225页 虽然众人都是用过晚膳再过来的,但商王不敢怠慢了贵客,每一席前的桌案均放了玄漠特色的水果和美酒。殿上两位主要的人物在交谈,殿内盛大的表演也早已开始,从神秘莫测的乌兰戏法,到精彩绝伦的玄漠杂耍、刚劲的武士健舞,应有尽有。 随着颇具异域风情的琵琶和鼓声响起,十几个身着橙黄色宽摆轻纱长裙的乌兰舞女款款而入,踏着鼓点弦音,在殿中婀娜多姿地跳起了乌兰城时下最流行的乐舞。 丁其羽被独具风情的鼓乐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向了殿中的乐舞,身材姣好的舞女们灵活摇摆着柔软的腰肢,身姿回旋,长袖翻飞舞动,身上的轻纱若隐若现,展现了乌兰女子别样之美。第一次不是透过荧幕看到这样的表演,丁其羽的目光随着舞动的姑娘们而动,不禁想起了白乐天的诗,轻声吟诵道:“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而傅如清方才便差不多结束了与商王的交谈,回头便看见身边的人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殿中那些穿着暴露、动作夸张的女子,一瓶子酸意十足的醋在心中被打翻,又听见她状似陶醉的吟诵声,心里的酸味更是无限发酵。 身后跪坐的银粟都察觉到了小姐周身气场的变化,看了看还在“痴迷”看舞蹈的丁其羽,心下了然,有些抱怨商王怎么能准备这种乐舞,姑爷都被勾了魂儿似的看傻了,看小姐怎么收拾他吧… ☆、第134章 故乡遥离人为君思 直到殿上的舞女都退出了殿门,丁其羽才意犹未尽地回过神来,隐约感觉到身边的“气压”有些不对劲,回过头来,见清儿已经没有和商王谈话了,而是淡然地看着殿中新入场的表演。把刚刚那怪怪的气压归结为自己的错觉,丁其羽没有打搅身边人儿的意思。 却听傅如清主动出声问道:“表演好看吗?”从声音里听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丁其羽毫不犹豫地笑着肯定道:“嗯,很好看!”丁其羽确实觉得很精彩,不过其实她挺老实的,她说的“好看”,是仅仅从表演艺术角度出发的好看,没有多想别的什么。 可是有了小情绪的如清才不管她是从什么角度的好看呢,只知道“好看”还不够,丁其羽还要专门强调“很好看”…傅如清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眼中有一丝危险的意味一闪而过,便静静观看殿中的表演了。丁其羽并没有察觉到清儿的异样,继续心情颇好地欣赏着沙城特色的演出。 这边是宴会的歌舞升平,远在兴城的将军府瑶律居里却是另一番光景。陆未晞方才用过了一点晚膳,正坐在几案前写着一封新的信。自从与爹娘言明了心事,她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了一些,已经不用整日卧床休养了,每夜也能带着对丁其羽的相思勉强入眠。可是一个多月之前,她就请爹爹找了信使快马加鞭送信去了尹州丁其羽的住址,派去的信使早已回来,她却还没有收到丁其羽的回信,这让她的心儿又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新的信写了一半,便被冒出来的胡思乱想打乱了全部的心绪,陆未晞搁下了手中的笔,转头对身边的磬儿说道:“磬儿,我想去拜访何大娘她们。”其羽若是收到自己的信件,没有理由不回信,可是这么久了却音信全无,是因为有什么别的要事耽搁了,还是因为… 后面那个理由,陆未晞不敢想下去,若是其羽收到了信却依旧没有回信,那只能说明在其羽心里,已经不再爱她了… 身边的磬儿被小姐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刻担忧道:“小姐,外面天寒,您身子虚,还是别出去了,有什么事,磬儿替你去办。”虽然将军解除了小姐的“禁足令”,但已经入冬,小姐的身子受不得寒。 “可是,我好久,都没有走出过瑶律居了…”陆未晞叹道,望向小楼外平静的湖面,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和苍凉,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意思,“何大娘那里,我想亲自去问一问。”虽然在认识丁其羽之前,陆未晞这样的闺阁千金,自然也是待在瑶律居的时间居多,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心上有了让她牵挂的人。其羽在千里之外的尹州闯荡,自己却被禁锢在了小小的瑶律居,这虚弱的躯体,到底何时才能复原,何时才能有真正的安心?哪怕从何大娘那里能够得知她的一点点近况,也好过在这里空空地相思。 磬儿闻言,眼眶有些湿润,小姐确实很久没有离开过瑶律居了,磬儿因为陆未晞那万分无奈苍凉的语气难受极了,抹了抹眼角的泪,站起身来道:“好,磬儿这就去准备。咱们去何大娘那里问一问。”说罢便跑去了楼上替陆未晞准备出门的厚衣裳,心里止不住地叹息,丁公子到底何时能回来,当初他是那样呵护疼爱着小姐,现在又为什么连一个字都不愿意传回来,忍心让她独自一人饱受相思之苦的折磨呢。 又有谁知道,在未晞的信传到尹州清柳园的时候,丁其羽已经和傅如清出发去了乾西,送信的人将信件送到了地方,却只是给了门口的护卫代为转交。丁其羽经常会收到从兴城寄来的信,清柳园门口的护卫早已习惯了替她递信,也并没有跟送信人说丁其羽已经去了乾西,而是将陆未晞的信直接送去了西院。所以那封尽书陆未晞一腔心事的信,此刻还安稳地躺在清柳园西院的书桌上,无人问津。 -- 第226页 磬儿从楼上拿来了暖和的素绒绣花披风,把陆未晞裹得严严实实的,罩上了兜帽,确保她家小姐不会着凉,才扶着她起身。 带上娘亲特地安排的几个侍从,由磬儿扶着走出了好久未曾走出过的瑶律居,初冬的凉风迎面而来,陆未晞不自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一行人来到了丁其羽家的院门口,陆未晞摘下了罩在头上的兜帽,门口的护卫见三小姐亲自来了,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就想将人迎进去。 “有劳先进去通报一声吧。何大娘同意了,我再进去。”何大娘是其羽的养母,陆未晞总是想给予何大娘最大的尊重的,她担心贸然进去,会惹了长辈不喜。 女护卫得令,进去通报。陆未晞转头对身后的侍从们说道:“一会儿,我与磬儿进去就可以了,你们在这里稍待。”晚间突然前来拜访,本来就有些失礼,若是带着一群人进去,难免会显得咄咄逼人。 院内,莲儿将将收拾好了灶房,身上还穿着围裙,便听见院中的护卫进来找阿娘了,匆忙赶到正厅,才听护卫通报说,是陆小姐亲自过来了… 之前派人过来问了地址,如今竟亲自过来了?何大娘心里有些惊讶,陆三小姐过来无外乎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只是知己朋友的程度吗?何大娘虽然疑惑,却不敢耽搁,从椅子上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快请。” 刚过来的莲儿还在呆愣之中,惊觉陆三小姐要进来了,赶紧摘下自己身上的围裙,将湿润的手三两下擦拭干净。看着已经走出正厅的阿娘,脚步有些犹豫,既不想出去面对那光彩夺目的陆小姐,又很想知道陆小姐此番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莲儿将围裙放在一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头发,低头看了看自己生出些许薄茧的手,心下一横鼓起勇气追上了阿娘的步伐。 护卫带着何大娘来到院门口,陆未晞见何大娘竟然亲自出来迎接自己了,由磬儿扶着恭敬地行礼道:“大娘允许一声,未晞自行进去便好,怎么能劳烦您亲自来迎…” “诶、陆小姐您是贵客!”何大娘止住了陆未晞的礼,从前见到陆家小姐,并没有如今这般纤弱啊,看着她单薄的身子骨,何大娘不知道陆小姐身子是怎么了,怕晚来风急,再让她加重病情,把人往里迎道,“外面凉,快进来坐吧!”陆家小姐都病成这样了,却还要来关心阿羽的事情,何大娘愈发觉得,陆小姐和阿羽的关系,并不是“知己之交”那么简单。 莲儿站在阿娘身后,这是第二次见到这位将军府的千金小姐,与第一次相见时相比,少了几分自信从容的明艳,却多了弱柳扶风的病态美,依旧是那样绝色动人。是什么,让她变成了今天的样子呢…莲儿不知道具体的过程,却能很肯定地猜到,让她消得人憔悴的,是阿羽。阿羽独自离开兴城,很可能与陆小姐的不接受有着莫大的关系…陆小姐此番,是回心转意、后悔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了吗?莲儿心里有些黯然,自己这样的样貌见识,拿什么去与陆小姐比? 陆未晞跟着何大娘进院子,才发现站在角落的莲儿一直盯着自己,她向莲儿行了一礼礼貌道:“何姑娘。”在她的意识里,何姑娘是其羽的姐姐。 莲儿被陆未晞的招呼唤回了思绪,暂且收拾好心情,回礼道:“陆小姐。” 只有上次见识过莲儿异样表现的磬儿知道并不是那么简单,在何姑娘心里,恐怕是把小姐摆在情敌位置上的吧…丁公子倒好,惹了人就走,一个人出去逍遥快活了,留着小姐为他伤神忧心,还要面对他招来的蜂蝶。 几人走入厅内,陆未晞在何大娘的邀请之下才入座,莲儿站在阿娘的身边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未晞启唇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大娘,未晞前来叨扰,是想问问、问问其羽的近况…未晞寄出去的信,她没有回…” 何大娘这才懂了陆小姐来访的目的,如实回答道:“这样啊、陆小姐千万别见怪,阿羽不是故意不回小姐的信,他九月末就跟着傅家的商队去乾西了。” “去乾西了?九月末…”陆未晞悬了好久的心儿稍稍落回了原处,其羽并不是故意没回信,而是还没有看到信…转念一想,又觉得紧张,还没看到信,那在其羽心里,她们依旧是断了情,不禁追问道,“那她什么时候会回去?” 何大娘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了陆未晞:“阿羽他们去了乾西之后,还会西出大乾边境,去玄漠国的那个…乌兰城,现下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乌兰城了,估计十二月初便会回到尹州了。” 一提及乌兰城的事情,莲儿就有些难受,阿羽那封告知她要去乾西和乌兰城的家书寄回来的时候,阿羽那边早就动身出发了,自己连为她的出行准备衣裳物什的时间都没有…那几日,莲儿耐不住心里的担忧,还专门出去打听了一番乌兰城的气候,却越打听越担忧,阿羽那样容易上火燥热的体质,去了漫天黄沙的乌兰城,肯定会受一番苦。 ☆、第135章 游乌兰黄沙镌情深(上) 何大娘说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有时间回来过个年。” 陆未晞听罢,除了相思之情以外,也替丁其羽忧心起来,其羽一人在外闯荡,竟去到了沙漠中的乌兰城,据说那里炎热非常、气候环境很恶劣,她一个人,有没有照顾好自己?跟着傅家的商队,她现在,是在江南傅家做差事吗… -- 第227页 莲儿红了眼眶,想起了去年过年,那是她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次新春,而今年,阿羽很可能不会回来兴城过年了,又要回复从前的那种寂寥,虽然生活条件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可是没有阿羽在,心境就不可能如去年一般。 陆未晞问清了想知道的事,思索片刻,对二人说道:“何大娘、何姑娘,其羽不在兴城可能顾不上,你们平日里有什么事、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将军府与我说的。” “多谢陆小姐的好意,阿羽都不在将军府当差了,你们还能让人保护我们母女,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其他没有什么事的,阿羽那孩子,在尹州有了出息,三天两头都往家里头寄银钱,我们过得很好!”何大娘婉拒了陆未晞的好意,止不住地为自己的孩子感到骄傲,说到末处,又思念起儿子来,“就是不知道,他自己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莲儿却因为陆未晞的话难受极了,阿羽在外面顾不上,为什么就要陆小姐来替阿羽顾上呢。这让莲儿感觉陆小姐跟阿娘说话的态度方式,就像是儿媳在与婆婆对话一般,心里有止不住的酸涩感冒出来。 陆未晞关心着何大娘她们的生活,何大娘也看出了端倪,陆小姐说起阿羽来的时候,眼里明显是有情谊在的。何大娘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儿,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陆未晞和阿娘两人交谈,并没有注意一边莲儿的表情,莲儿则自顾自地酸涩难受。 磬儿作为旁观者,洞察了一切,在脑子里想象出了这表明平静下的暗流涌动,乖乖侍立在旁边一动不敢动,心里不停地抱怨着某个罪魁祸首。 而“万恶之源”丁其羽这边,商王为傅大小姐举办的接风洗尘会刚刚结束,时辰已经不早,丁其羽跟着如清回到了住处,在自己房间洗漱收拾了一番,就像往常一样溜到清儿那去“蹭床”了,刚一走进屋子,却见清儿坐在床前,抬头对自己说道:“羽看了那么好看的表演,想必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是回房冷静冷静、早些休息吧。”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身上只穿了睡觉时穿的丝绸中衣。 “哈?”丁其羽愣住了,清儿这是什么意思?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还怎么抱着清儿睡呀?这些天,丁其羽夜里都会跑到如清那里去赖着不走,习惯了要抱着香软的清儿睡觉、习惯了“痛并快乐着”(因为一直在舟车劳顿,丁其羽舍不得折腾她),怎么今夜突然要把自己赶回房间了?丁其羽摸不着头脑,赶紧回道,“我很冷静呀,不用回房冷静的。” “我这里没有‘回雪飘飖’的‘胡旋女’。”傅如清波澜不惊地说道,转头掀开了被角,自己侧身躺上了床,只留给丁其羽一个背影。话是这么说,却丝毫没有赶丁其羽出去的意思,其实,不仅仅是丁其羽习惯了抱着清儿睡,傅如清也习惯了在羽温暖的怀抱里入眠呀。所以傅如清虽然心下气不过这人净盯着那些穿着暴露的女子瞧,又不想让银粟彻底把人拦在外面,看这人吃瘪虽然是很解气,但那样又会在惩罚她的同时连带着自己一起惩罚了,还不如让她过来好好哄着自己呢。 银粟在屋外忍俊不禁,替两人关上了房门,心里想着:小姐还是舍不得如何惩治姑爷的,不过,姑爷估计得哄上好一阵子,小姐才会彻底原谅他了。 胡旋女?丁其羽瞬间明白过来,清儿是在气自己看了乌兰舞女跳舞!清儿这番言语动作,虽然平静淡然,但落在丁其羽眼里,却似娇似嗔,给人一种若即若离之感,诱起了她心里无限的柔软疼爱。两步上前以最快的速度钻上了床,把正生着闷气的人儿捞进怀里,搂着她的腰,轻声哄道:“再飘飖的胡旋女,也不及清儿在我心里的一丝一毫。” 傅如清却没有搭理丁其羽的意思,三言两语就想让人原谅?谁让你刚刚不老实的?还痴痴地说那些女子“很”好看。 “清儿~不气了嘛…”丁其羽可怜兮兮地哄着怀里的人,闻着幽香,实在忍不住,低头凑到傅如清的颈窝,细嗅着芬芳,更用唇/舌/吮/吻起清儿的玉颈来。 傅如清白皙的脸颊瞬间泛起了红,想到某天晚上的经历,这人是要干嘛?警觉地回过身来让自己的脖颈远离这人,伸手捂住了丁其羽的嘴,眼里带着小惊惧抬头小声质问道:“你干嘛?”乌兰城这么热,她如果再披着立领披风出去,会被人笑话死。 丁其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亲了亲清儿捂住自己嘴的掌心:“我?我没干嘛呀…”想到清儿明日还有正事要谈,丁其羽就是一阵泄气,哀嚎道:“哎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终于“逃过一劫”的傅如清小小松了一口气,双手收于自己的胸口又一次侧身背对了丁其羽,还小声回嘴道:“在这里不是更好吗?你还能天天看见‘胡旋女’。”又想起方才那一茬,这人都还没好好哄自己呢,就净想着欺负自己。 额…小丫头还记着胡旋女的事儿呢?丁其羽抚了几下着自己的胸口,平息下躁动的心绪,才继续安慰着吃醋的人儿道:“我只是纯粹地欣赏她们的乐舞罢了,以前从没见过,觉得新奇,其他的想法一点都没有!清儿别胡思乱想。”伸手将自顾自在一边害羞气恼的人儿揽过来,让她趴在自己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宠溺道,“清儿不喜欢,我下次不看了。一千个一万个乌兰舞女加起来,也不及我的清儿。” -- 第228页 经过刚刚那一个小插曲,傅如清已经不那么气了,就是想听她迁就和宠溺的软言细语而已,这下如愿以偿,在丁其羽的臂弯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闭上眼睛说道:“休息了。明日还有事务要谈。” 又重复了一遍“事务”,丁其羽撇了撇嘴,却啥也做不了,只能压下那小小的不甘心道:“好。休息了,清儿晚安。”说罢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要在一万来只绵羊的陪伴下入眠了。而她怀里安稳窝着的人儿,听到这一声叹息,唇角抿起了一丝浅笑,这是不是也算惩罚了羽在宴会上的不老实了? ☆、第136章 游乌兰黄沙镌情深(下) 傅如清用了几天的时间,与商王达成了贸易合作,完善地谈妥了各项事宜。在来到乌兰城的第九日,丁其羽才终于有了机会带着自己的小丫头出去转一转异域风土了。 丁其羽和傅如清用过了午膳便准备出门,清儿脸上有面纱遮蔽,多少能防点风沙。丁其羽细细为她在衣裙的外面套上了轻薄的遮阳罩衣,带着她出了商王行宫。 银粟为了避免上次花会那种尴尬状况,自觉地没有跟着去,小姐有姑爷照顾着,暗处又有不少暗卫,她自然是不必担心什么的。 两人从商王行宫出来,踏上了错落的沙堡街道,乌兰城今日是一如既往的万里晴空,骄阳高挂,将天空映照得格外湛蓝。乌兰城是玄漠东部的大城,黄色石砖铺就的街道上热闹非凡:卷曲胡须的小商贩正在叫卖着造型别致的陶罐;身着纱衣罗裙的妇人沿街挑选着家里需要的杂物货品;街角处歪歪戴着圆帽的流浪艺人吹奏着曲调别致的蛇笛,他面前圆篓中的黑亮毒蛇正吐着信子随着蛇笛舞动。 丁其羽牵着如清的手,兴奋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头一次亲眼见到充满神秘色彩的蛇舞,她本来满怀好奇地想去看看,但是身旁的小丫头一瞧见那竹篓中细长蜿蜒的生物立刻下意识挽住了她的胳膊,丁其羽心下了然,清儿一向不喜欢这种长得有些可怖的小动物,当即揽着清儿快速走远,又指着街边摊贩贩卖的从未见过的新奇物什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以前,大乾和玄漠是未曾有大规模贸易往来的,只有一些聪明小商贩偷偷带着货品越过边疆关隘过来做小生意,所以乌兰城的百姓也鲜少见过来自大乾的人。在丁其羽二人享受异域情调的时候,街上的乌兰百姓也在欣赏着这一对来自泱泱大国大乾的、十分养眼的“小夫妻”。乌兰百姓自然是都听说了他们将要与大乾展开贸易往来,都在猜测着这两位应该就是来自大乾商队里的贵人。 丁其羽见清儿好奇,买下了一包的品相特别好看的水果,紫红色的饱满果实,长相与葡萄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形状并非小球型,而是呈现水滴状,拿一颗放在手心里,像极了造型完美的紫宝石。丁其羽带着清儿走到街角,从纸包里取出一颗剥掉外面的皮儿,摘下清儿面纱的一角,将里面紫色的果肉小心地喂给了清儿,又将面纱戴了回去,期待地问道:“怎么样?好吃么?” 鲜嫩多汁,酸甜可口,在这般燥热难耐的环境下,这颗清凉可口的果实让傅如清的每一个味蕾都雀跃了起来,是让她非常喜欢的味道,而丁其羽处处的宠溺呵护更让她受用非常,唇间和心里都是溢满了甜蜜满足,点头道:“嗯,很好吃。你也尝尝。”傅如清说罢,也伸手过去,想为眼前的人剥一颗。 丁其羽避开了她的动作,不让她拿:“哈哈,我来就成,果汁弄到清儿手上黏糊糊地不舒服。”说着,自己迅速剥出一颗扔到了嘴里,带着强烈果酸的果汁在唇齿间炸开,丁其羽瞬间就说不出话了,憋着一股劲儿让自己的牙齿撑住没有被酸倒,可是清儿说好吃,她又不敢皱着脸表现出异样来拂了清儿的意思,好半天才说道,“哈、呼,是挺不错的。口舌生津,呵呵…”这么酸的果子,清儿是怎么觉得它很好吃的?!丁其羽似是不信邪,又取了一颗吃,还是同样的结果,吓得她尝到一点酸味便赶紧囫囵吞了,不禁在心头惊诧,清儿的抗酸能力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傅如清没有注意到丁其羽的异样表情,以为丁其羽连吃两颗是因为也跟自己一样觉得好吃:“嗯,那你多吃些。一会儿还可以买一些回去。”那酸甜清爽的味道,确实让她非常喜欢,她虽然也还挺想再吃,可是带着面纱,总是不方便在街上吃东西的。 丁其羽一听,这么酸的东西她是一颗都不想再吃了,还多吃些啊…不过清儿似乎很喜欢,于是应道:“额、待会回去再吃。清儿喜欢的话,我们一会儿再买一点带回去。”说完,便将那一包水果收了起来,想着过会儿回来再买一些。 两人正在说水果的事情呢,一个裹着头巾的老人过来行了一个大乾的礼,用大乾官话对她们问道:“两位,请问,你们是从大乾过来的吗?”老人皮肤黝黑,带着憨厚淳朴的笑。 丁其羽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老人,接过清儿递给自己的手帕擦了擦手,笑着对老人礼貌地回道:“嗯,是的,老人家这是?”不知道老人过来主动与她们说话是想做什么? 老人脸上的笑容不减,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呵呵,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坐我的驼车游览乌兰城,小老头愿意,当你们的向导,带领二位游玩乌兰!”老人见丁其羽沉默不语,看了看她身边披着遮阳罩衣的傅如清,补充道,“今天,太阳毒,一会儿晒起来更受不了。我的驼车有篷子、遮太阳!”老人说起大乾话来还是有些吃力,手舞足蹈地指着自己的驼车,想要把意思表达清楚。 -- 第229页 老人在乌兰城里以养骆驼作为营生,他从小就向往繁华热闹、富饶美丽的大乾,曾经找着机会跟着大乾过来的行商学过大乾官话,年轻的时候还私底下去过大乾西部的边疆城市,后来乌兰城每有大乾人过来,他都会主动自告奋勇前来做向导,既能赚钱,又能在谈话中了解更多关于大乾的故事。他早就听说从大乾来了一支大型商队,可是这几日却一直没看见街上有乾人出现,方才他远远看见了这两位,立刻就惊喜非常地跑回家牵了驼车出来。 丁其羽看向老人身后的驼车,一只高大壮硕的浅棕色骆驼拉着一辆带有简单遮阳蓬的双轮驼车,又看了看天空中愈发毒辣的骄阳。确实,如果坐上驼车让当地的向导带着游览一番,清儿便不会被毒辣的阳光晒到,也不会受累了。 丁其羽向身边的人儿征求意见道:“清儿,你想坐驼车吗?” 傅如清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只骆驼身上,她从前从博物书籍中读到过这种动物,今日才是第一次真正看见,想了想,对丁其羽点头道:“嗯。”她想和羽一起坐新奇的驼车。 没有掩藏的纯真无邪让丁其羽喜欢极了,与老向导谈好了价格,便扶着清儿小心上了驼车,与她并肩而坐。老向导牵着骆驼,骆驼拉着篷车,颈间的驼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驼车载着丁其羽和傅如清悠闲地徜徉在乌兰沙堡的街头。 有了遮阳省力的载具,又有向导带着,不断给她们介绍着乌兰城中特色的景物,自然比之前用双腿瞎转悠要有趣舒服得多。丁其羽揽着身旁的人儿,与老向导颇为畅快地交流着,傅如清安心地靠在丁其羽的怀里,睁着好看的眸子欣赏着周围一切独具风情的异域景观,时不时在丁其羽与老向导的对话中插入一两句小小的疑问,再听老向导耐心地为她介绍一番。从前谈商走遍整个大乾却失了一路风景的傅如清,又何曾想到过,自己也能有一天与相伴一生的人,在谈商的空余时间,慵懒悠闲地体会这些不一样的美景呢。从今往后,她们都要携手看遍一路的风景。 驼车载着两人走完了乌兰内外城所有的标志性美景,丁其羽对老向导问道:“老人家,能带我们去看看城外的大漠么?”担心人家不愿意,又补充道,“不必进去,就在城外看看就行。”在丁其羽的认知里面,沙漠、大海和星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浪漫,既然有机会和清儿一起来到了沙漠之城,乌兰城的风貌基本领略到了,自然要见识一下城外那沙漠的魅力。 “哈哈,可以的,咱们、这就过去。”老向导欣然应道,牵着驼车往城外一处最适合看沙漠美景的地方去。丁其羽和气友善,又出手大方,老向导很愿意带着这对来自大乾的贵客“小夫妻”一起游览。 到了地方,驼车停步,两人下了车,丁其羽心里是止不住地兴奋激动。与城内的喧闹繁华截然不同,这里只能听见风沙的声音,却更显壮阔深邃,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沙海,起伏绵延的黄沙丘壑与远处湛蓝的天空相接,就像是排空的怒涛,在最雄浑高昂的一刻被瞬间凝固,再也静止不动,记载下了亘古不变的壮美气势。丁其羽的心胸无比开阔,被沙漠难以言喻的魅力深深震撼吸引。 此时已近黄昏,骄阳褪去了一身刺眼的光芒,变成了炽热的火红色,与沙海中的浪涛辉映。丁其羽替身边的人儿拢了拢她身上的罩衣,带着她坐到了城外一块被风沙磨平棱角的黄岩上,傅如清柔顺地靠在丁其羽的肩头,和她一起静静看着那一轮火红的夕阳慢慢沉入沙海。两人的轮廓被夕阳晕染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风沙吹起她们的发丝衣袂,交缠相融。老向导站在不远处轻抚着骆驼的后颈,望着岩石上的两人,露出了最朴实的笑。 时间也随着沙海中的浪涛凝固驻足,在这一刻,成了永恒…… ☆、第137章 遇夜袭伤重陷长眠 傅如清的商队在玄漠商王的热情挽留下又多待了五日,众人都酣畅淋漓地体验了玄漠国的异域风情,在来到乌兰城半月之后,终于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没了来时的匆忙赶路,进入大乾边关以后,傅如清又要在沿途的城镇视察当地的生意经营情况,所以商队回程的进度比来时放缓了一些,商队行进了六日,仍然距离大乾西境边关不远。倒是让丁其羽这个心心念念期盼着回尹州娶清儿为妻的人有些着急。 这日夜里,商队在行程早已安排好的、傅如清手下的一个驿站驻扎过夜。 傅如清可能因为近来舟车劳顿的缘故,总是很容易困顿,丁其羽当然也得陪着她早些上床休息。正在睡梦之中,忽然被一阵兵刃相接的打斗声吵醒,丁其羽意识瞬间清醒,怀里的如清也醒了过来,丁其羽立刻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拿起床头挂好的兜帽披风将清儿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宽大的兜帽和长发勉强遮住了她脸上的伤。丁其羽自己这一身中衣虽然显得随便,但情急之下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房门在这时被人敲响,就听银粟的声音传来:“小姐!”丁其羽抓起了桌上的无常剑,两步过去打开了房门,银粟带着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女护卫走进房内,银粟脸上的表情很严肃,而这名护卫丁其羽从未见过,正是傅如清手下的影卫首领。 影卫首领上前一步、跪地拱手对傅如清报告道:“大小姐,有人夜袭。” -- 第230页 “情况如何?”傅如清在手下面前是一贯的清冷,冷静稳重的气场全部表现出来,在危急关头也丝毫不会乱了阵脚。 “对方人数不少。而且是早有预谋,埋伏在驿站暗处,其中还有部分是异域人,他们会用长管吹出一种怪异的毒烟,小半明卫不及防备,因为毒烟失了战力,影卫人数尚整!”影卫首领如实报告道。 “小姐,丁公子。”银粟上前两步,将一瓶药丸和两块湿布呈给两人,“这是影六给的百草丹和浸了药液的手帕,可以起到一些防范作用。” 丁其羽和傅如清接过湿手帕、吃下了百草丹,傅如清正欲对影卫首领做出指示,随着“哐——”一声巨响,房间的木窗被人撞得粉碎,从外面一下子跳入了好几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手里拿着弯刀,腰间别了一根半臂长的铜管,并无黑布掩面,脸上涂着奇怪诡异的花纹。 丁其羽毫不犹豫将傅如清护在了身后,潜伏在暗处的几个贴身影卫如影随形,迅速杀入了屋内,将傅如清、丁其羽和她们身边的银粟维护在了中央,与闯入房间的刺客厮杀起来。 房间狭窄,大部分的明卫影卫都在屋外作战,房内却源源不断的刺客涌入入,房内的影卫只能苦苦支撑,护着大小姐等人出了狭窄的房间,与外面大队的明卫和影卫汇合。 出得房间,驿站的院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整个驿站的灯火都被点亮,傅如清手下的人与来势汹汹的刺客厮杀打斗,对方的人数不少,虽然脸上都画着同样的花纹,在通明的灯火下,还是能轻易看出其中有部分刺客皮肤黝黑、眼窝深陷,根本就不是大乾人。 傅如清手下的影卫和未受毒烟祸害的明卫各个身手不弱,前来夜袭的刺客们虽然都用的是非常诡异的刀法,却抵挡不住傅如清手下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护卫,地上已经躺着不少尸身,不过明显是异域刺客的尸首占了大多数。 对方明显是冲着清儿来的,丁其羽不敢扔下身边的人儿上去帮忙,只能护在清儿的身边,紧紧握着清儿的手,肩膀挡住了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院内血腥的场景,一手握着已然出鞘呈长剑状态的无常剑,强忍着对杀戮的恐惧,紧绷着神经,随时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厮杀之间,本来夜袭的刺客已呈颓势,却见刺客首领一声唿哨之下,刺客突然改变了策略,留下部分拿弯刀的人与护卫厮杀,另一部分不惜一切代价脱离战局,抽出了腰间的铜管,举起铜管便要吹。 “是毒烟!”看见举起长管的刺客,好几个影卫同时高声提醒道,大多数人均是举起了手中用来防范毒烟的湿布掩住了口鼻。 丁其羽却被长管中闪出的寒光晃了眼,觉得那毒烟管和用毒烟的人都有些不对劲,那长管与弯刀刺客腰间的长管根本不一样,看了看长管所对的方向,丁其羽心里一惊,身体比大脑都要更先一步做出反应,转身就扑到了身边的如清身上,只觉后背好几处都传来了尖锐的刺痛,丁其羽闷哼一声,咬牙道:“不是毒烟…是吹箭!” 傅如清被她猛地扑上来,后背撞上了身后的木墙,才听清她的闷哼和话语,着急道:“羽!”恐惧瞬间袭上心头,眼眶都湿润了,想要查看丁其羽的伤势,却被这人死死罩在身下,以她的力量根本反抗不过。 吹箭手皆是亡命之徒,奉命要毒杀傅如清,毒烟只是障眼之法,吹箭才是他们的杀手锏,第一击本是他们有九成把握的最佳时机,却不料丁其羽用血肉之躯替傅如清挡住了所有毒箭。此刻暴露了吹箭,傅如清手下的影卫已经反应过来,吹箭手在短短片刻之间,便已经折损过半,剩下的十几个亡命吹箭手只能舍命一击,将管中的吹箭悉数吹射向了傅如清的方向—— 丁其羽拼命护着怀里的清儿,喂了剧毒的短矢,悉数扎入了她的身躯,毒素发作得极快,难以克制的眩晕和窒息感冲上大脑,丁其羽已经感觉到自己呼吸不上来了,快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无常剑早就脱了手,却丝毫不愿意放开怀里的人,她的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要保护好清儿,不能让她受伤。 这一幕何其相似,十几年前,娘亲也是这样,替自己挡了强盗刺过来的匕首…傅如清再也没了冷静,支撑住丁其羽逐渐脱力的身体,“羽,你怎么样?”声音带上了哭腔,不能,不能失去羽… 丁其羽知道怀里的人儿有多么不安,很想安抚回应她,可张开嘴却丝毫发不出声,呼吸只剩下最后一丝,努力半晌,却只咳出一口黑红色的血,污了清儿肩头的衣衫。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待她们身侧的银粟反应过来,姑爷已经替小姐挡了毒箭,银粟焦急万分地上前帮着傅如清扶住了脱力的丁其羽。 吹箭手的亡命一击依旧没有完成刺杀任务,傅如清的护卫见丁公子舍命护住了大小姐,皆恼恨自己的护主不力,燃起了熊熊斗志,以最狠辣果决的手段斩杀刺客,顿时势如破竹,很快便让刺客遍地横尸。 最后剩下的几个刺客见大势已去,正要服毒自尽,影卫当即识破了他们的动作,迅速打出了他们口中的毒丸,生擒了三个刺客。 “大小姐,刺客已悉数解决…”影卫首领到这边来报告道,却丝毫放松不起来,大小姐最在乎的人受了伤,她们难辞其咎。见大小姐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是声声切切地唤着丁公子的名字,影卫首领叹了一口气,只能调度人手清理驿站残局,亲自细细审问活捉的刺客。 -- 第231页 意识快要剥离的丁其羽听到了影卫首领那句好似邈远回音的话,心间大石头轰然落下,身上的力量在这一瞬间全部泄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羽——”傅如清撑住她突然松下来的身体,声音都颤抖到沙哑不堪,恐惧惊惶夹杂着噩梦的片段折磨着她,不知不觉已是满面泪痕。 傅如清根本无暇顾及刺客的事,她只知道,不能让羽有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倔强地支撑着丁其羽的重量,小心翼翼扶着已经完全昏迷的她趴上了床。身边的银粟没有帮上忙,焦急地赶去了影卫首领那边。 傅如清遣退了所有人,单独留下擅长医道的影六在房里,也完全顾不上自己脸上的疤痕被谁看见了,眼眶通红地看着影六剪下了丁其羽背上被黑血沾满的衣衫,露出了扎着毒箭、已是满目疮痍的背部,只觉得那一支支短矢都扎在了自己心上,而那汨汨渗出的,分明是自己的心头血。 丁其羽背上共有十三处箭伤,吹箭的射击力道并不强,所以箭矢扎入得并不深,影六动作麻利地拔出了丁其羽背上的短矢,替她仔细清理了创口,敷上多少能抑制毒性蔓延的止血药粉。才开始诊脉,处理比外伤更为危险的箭毒。 感受着指下微弱跳动的脉搏,影六皱起了眉头,迟疑了半晌,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大小姐。傅如清知道影六在疑惑什么,通红的眼睛毫不避讳地对上了影六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她现在只关心羽的安危,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影六立刻定了心神,回过头去不敢再与主子对视,有些事情,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好,而且丁公子若是女子,怎么会有这样子的身体?不敢再去探寻主子的私事,专心替丁其羽诊治起来。 此时,银粟也从外间进来,一脸的愁容,见小姐转头看向了自己,泪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期盼,犹豫了片刻才禀报道:“活捉的刺客说,没有解药…身上,也没有搜到…” ☆、第138章 人未醒何闻惊天喜 眼中的期盼瞬间黯淡下去,晕染开了更深重的无助和惊惶,傅如清不再看向身边的银粟,下意识攒住了自己胸前披风的领口,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影六的身上。傅如清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了羽,自己将会如何… 影六斟酌了半晌,起身上前来对傅如清如实报告道:“大小姐,丁公子中的毒诡异至极、毒性猛烈,应是来自异域,属下学艺不精,闻所未闻。若是按照常人…这样的剧毒,不出一刻便会毙命…”影六说出此言,傅如清只觉腿下一软,一阵眩晕感冲上来,吓得身旁的银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刻伸手扶住了她。 影六一惊,赶紧继续道:“但丁公子却只是陷入了昏迷,脉象虽然虚浮,却绵长沉稳,她…他的血,似乎异于常人。性命应是无忧的…只是丁公子何时能醒来,属下也不能担保…”影六说着,愧疚地跪在了傅如清面前,“属下无能,不能替大小姐分忧。” 傅如清闻言,心里一松,早就溢满了眼眶的泪水又一次滑落下来,只要她还在,只要她没有弃自己而去,只要还有希望…不管她什么时候醒来,自己都可以等。 …… 于是,因为丁其羽出了事、正处于虚弱不堪的阶段,整个商队都驻扎停留在了驿站,不敢再行进,只等着丁其羽情况稳定下来。影六不断为丁其羽调配着药性温和又护身养心的汤药,傅如清则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丝毫不愿意假手他人,一连三日,皆是如此。丁其羽却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不过根据影六的诊断,丁其羽的身体正在慢慢地自我复原,她的血似乎有解毒的功效,这样下去,应该要不了多久时间,丁其羽便可以自行痊愈、从昏迷中醒来。 影卫首领从刺客的口中撬出了指使他们的元凶,傅如清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姑母和表哥,因为垂涎傅家的产业,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却害得羽现在还昏迷不醒,若不是羽的身体异于常人,后果不堪设想。傅如清无法容忍他们的罪孽,当即调派了人手前去镶城捉人,又遣了使者快马加鞭赶回尹州,调集增援的同时,更将此事告知了父亲,势要让那二人付出代价。 傅如清考虑了很久,在丁其羽伤情基本稳定下来之时,便决定让商队迅速启程回尹州,驿站的各方面条件都不及清柳园,她始终担心丁其羽得不到最好的照顾休养。 大小姐下达了命令,队伍夜以继日地往回赶。傅如清则多日未曾合过眼,其实她的身体状况也很不佳,每一餐饭都是勉强吃几口就再也没有食欲了。 行进的马车内,看着趴在专门铺就的软榻上一动不动的丁其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生机活力,除了起伏的呼吸就是完全的沉寂,傅如清未着面纱,坐在软榻边,没有任何言语动作,只是痴痴地看着,任银粟再怎么劝,她也不愿意去休息,仿佛是害怕自己一合上眼,这人便会弃自己而去了。 出神之间,忽觉下腹一阵坠胀的痛楚,傅如清捂住自己的腹部,脑中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竟是瞬间脱了力晕厥过去。 这可把跪坐在一边替丁其羽温着汤药的银粟吓了一大跳,眼疾手快地上去扶住了晕倒的傅如清,立刻呼停了行进中的商队,召来影六替小姐诊治,心里是万分焦急,可千万别姑爷还没醒,小姐又病倒了! 影六小心替傅如清诊着脉,确认一般地试了好几次,看了看一旁软榻上那安静趴着的人,心下更加认定丁其羽是身体异于常人才会有那样奇怪的脉象了。 -- 第232页 “影六,大小姐怎么样了?”银粟见影六迟迟不语,急问道。 “嗯、大小姐她…”影六思索着措辞,“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又日夜照顾、照顾姑爷,动了胎气…” “你说什么?!”银粟顿时百感交集,惊讶之余,又替小姐感到开心,但更多的是为现下这般状况的担忧,孩子的爹爹都还没醒过来呢,让小姐如何安下心来养胎?银粟思索片刻、定下心神,安排道,“那,该怎么安胎保养,你小心斟酌。这件事,不要外传。辛苦了。”虽然小姐是与姑爷两情相悦,并不在乎闲言碎语,手下的那些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闲话,但他们毕竟还未成亲,小姐怀有身孕的事情要不要保密,还是得小姐自己拿主意,银粟没有得到吩咐,只能先选择保密。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影六领命离开,这边银粟又着人在马车上挨着丁其羽的位置铺上了另一个软榻,让傅如清躺了上去,幸好傅大小姐的“专车”够宽敞,不然这一双同时身体“抱恙”的人怕是只能暂时两相分离了。 影六为傅如清施了针,傅如清慢慢醒了过来,意识回拢之后立刻就想起身。银粟小心扶住了她:“小姐!” 傅如清看见身旁的人依旧安稳地睡着,稍稍放下心来。 就听影六以医者的口吻劝道:“大小姐,您方才怀胎一月,不宜劳累忧心,为了孩子着想,还请大小姐好好休养!” 傅如清闻言,瞬间怔愣了,半晌才讷讷地问道:“什、什么?怀胎一月?” 影六想起大小姐还不知道这事呢,点头肯定道:“是,大小姐您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傅如清像身处梦幻一般,有些不敢相信,一个多月之前…便是镶城的那一夜。原来羽那日说的孩子的事情,是真的…她们,也可以有孩子…曾经的她从未想过有人会陪她度过余生,后来遇到了丁其羽,虽然提及了孩子的事情,傅如清也没有真正奢望过能有属于她们二人的骨肉,生命中的第二个天大的惊喜就这样突然地降临,让她措手不及。 傅如清呆愣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抚在自己的腹部,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她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喜悦、甜蜜、幸福、满□□织在一起,转头看向一边那安静沉睡的人,又有浓浓的失落窜上心头,只有傅如清自己知道,此刻,她是多么想亲口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丁其羽。 银粟见小姐痴痴望着姑爷发呆,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想法,心里叹息一声,将凉好的汤药递到她面前:“小姐,您操劳过度,刚刚动了胎气,这是影六准备的补胎汤,为了孩子,您先喝了汤药。”又安慰道,“姑爷的情况越来越好,银粟相信,他很快就可以醒来的,小姐要好好保重自己、养好孩子,等姑爷醒了,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小姐都有了身孕,再让她叫“丁公子”总觉得有些奇怪,所以银粟在小姐面前,也自然而然地改变了称呼。 银粟的劝导起到了作用,傅如清从万千思绪中脱离出来,看了看面前的汤药,为了腹中的孩子,接过来小口喝了下去。 服过了保胎的汤药,银粟大胆地扶着傅如清躺了回去:“小姐,您休息一会儿吧。姑爷这边我们随时看顾着的。” 这一次,傅如清没有再逞强拒绝,因为她的身体现在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腹中的小生命经不起折腾虚耗。傅如清侧头看了看一旁的人,护着自己的肚子,带着对未来满满的希冀,终于入了眠。 …… 傅如清有了身孕,又胎气不稳,整个商队的行进减慢了不少,除了影六和银粟,其他人都不知道大小姐怀孕了,都在猜测着是不是他们未来的姑爷伤情加重了。丁其羽在夜袭当晚的舍命相护,让傅如清的手下们心里都已然万分肯定,只要丁公子能恢复,傅家的姑爷非丁公子莫属了。 这日傍晚,商队在傅如清手下的一个客栈过夜,距离江南已经不算太远。傅如清刚刚喝过影六开的汤药,腹中胎儿的情况也基本稳定了下来,她独自来到丁其羽的房间,在床边坐下,伸手温柔地替丁其羽将垂落侧脸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对根本没有意识的人说道:“羽,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有了你的骨肉,我们的孩子…我想亲口说给你听…”傅如清想到丁其羽在琬山上与那些孩子们相处的场景,羽一直都是那么地喜欢孩子的。傅如清想象着丁其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什么样兴奋激动的表现,唇角轻轻扬起了一个柔和的笑,又因为这人迟迟不醒,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而丁其羽则陷在了无尽的迷梦中…她在黑暗的空间里一直走一直走,终于看见了前方有一点点光亮。走近,才发现那是一扇虚掩的门。穿过黑暗中那道唯一透出光亮的门走进去,竟是来到了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学院实验楼前,找保安借来的梯子和那架四旋翼的无人机静静摆在地上,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我怎么会在这里?!”丁其羽心头一惊,来不及细想其他,惊惶窜上心头,丁其羽跑出实验楼前的空地,就看见远处草坪上的大树下,站着那一身素白衣裙的伊人,衣袂随风而舞,正微微仰着头,看着从树上飘摇而下的落花。 “清儿!”丁其羽大喊了一声,树下的伊人听见丁其羽的呼唤,回眸看向了她,在看见心上人的那一瞬,唇边绽放了一个轻笑,顿时璀璨了那一树纷然的落花。伊人没有带上面纱,脸上也没有了那三道伤疤,正是丁其羽心目中,那个白璧无瑕的她。 -- 第233页 ☆、第139章 因有果相离不由己 “清儿!”丁其羽两步奔到傅如清面前,紧紧拥住了她,“太好了,你没事,只要你没事!” “其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竟是丁其羽再熟悉不过的、却从不敢回忆的声音,语气里带着深情、也带着绝望,让丁其羽瞬间僵直了脊背,怔怔地回头,就见未晞眼中带泪,正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 “晞、未晞…”丁其羽忍住了自己最想要呼唤的那个称呼,喃喃地唤出了她的名字,以为早已深深埋藏、不会再被轻易牵动的心事,在见到未晞的那一刻却全然奔涌而出,撕裂了压在心底的伤痕,疼痛无比。 “我不在乎世俗礼法了,我不在乎你是男是女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忘了晞儿…为什么?”未晞含泪倾诉着自己全部的心事,“不是说,你对我是真心的吗?那为什么…要离开我?” 丁其羽抬手捏着自己胸前的衣衫,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阿羽,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耳边又响起了小爱哭鬼的声音,“我对你,从来都不是亲情…” “莲儿…”丁其羽侧头,果真便看见了满脸泪痕的莲儿。 一时间,纷繁复杂的心绪让丁其羽乱成了一团,折磨得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可当她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原本身边的三个人儿,却一个都不见了踪影…丁其羽的意识也逐渐飘远,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 本来丁其羽发出呓语,让床边的傅如清非常惊喜,因为这可能意味着她真的快要醒过来了,但听着床上昏睡的人无意识喃喃出的名字,又让傅如清心头有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沉淀发酵,除了自己,那“未晞”和“莲儿”便是羽提到过的,兴城的那两个女子吧…羽梦见了什么呢?或许在虚幻的梦境里,人会展现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在羽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记挂着“曾经”的… 傅如清静静看着丁其羽,护在腹部的手不自觉加了点力道,仿佛想从腹中的小生命那里感受到最大的温暖和安心。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银粟的声音:“小姐,家主派了一队人过来,在前厅。” 傅如清闻言,轻叹了一声,伸指抚平了丁其羽皱起的眉头,俯下身去隔着面纱轻吻了一下她紧闭的眼睑,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才走出了房间。 傅家主接到女儿手下的传信后,当即派了两路人马,一路前去乾西帮着女儿的人捉拿妄想加害如清的奸人,一路过来与傅如清的队伍汇合。只不过傅如清传信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在信中自然未曾提及,不然傅家主要是得知自己快要有小外孙了,估计会亲自快马加鞭前来与女儿汇合。 傅如清分批调集了所有的明卫和影卫,将父亲派来的人手安排到了合适的位置。刚安排完,正准备带着父亲专门遣来的老大夫,去丁其羽房里再替她诊断一番,就听见“嗖”的一声影卫集结的暗号声,正是从丁其羽房间所在的方向传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傅如清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向丁其羽的房间赶去。 谁知还没赶到,就见两个专门负责保护丁其羽的影卫跌跌撞撞跑到自己面前跪下,慌张禀报道:“大、大小姐,丁公子,被人劫走了!” “什么?”傅如清心下一沉,提着裙子跑进了丁其羽的房间,房间里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床上那安然沉睡的人和一直摆在丁其羽床脚的工具包都不见了踪影,这才相信了自己方才听到的,转身质问那两个跟着进来的、被打伤的影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声音已经急得不成调子了。 两个影卫自知犯了大错,又一次齐齐跪下,懊恼地交代道:“是几个女子,趁着大小姐调集影卫的空当闯了进来,出现得太突然,身手也比上次夜袭的人要好很多,功法自成一体,像是江湖中人,属下等没有防备、不敌她们,让丁公子被掳了去…” 傅如清压制住心里席卷而来的着急、担忧和怒气,护着自己又有些隐隐作痛的下腹,尽可能平静地问道:“十五她们呢?”她为丁其羽单独安排了四个贴身的影卫,这里剩下两个,应该还有两个才对。 “她们前去追人了。”影卫垂首答道,“后面赶过来的影卫们都去追人了…” …… 傅如清坐在前厅等待着影卫的消息,内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为自己的疏忽后悔不已。羽从前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虽然机关术了得,但鲜少有人知道机缘阁的阁主是她,更何况即便是被人知道了,机缘阁也根本没有竞争对手,谁会加害于她?傅如清是因为小时候娘亲的事情,担忧丁其羽会因为自己遇到危险,所以在那次丁其羽出门被傅家主“请”去之后,傅如清就将自己的八个贴身影卫分了一半给她,谁知道,竟然真的会有人专门冲着她来。傅如清认为是自己的一时疏忽,方才安排人手时只留了四个贴身的影卫在丁其羽身边,才导致她落入了别人手中,却想不通,到底会是何人要掳走她,劫走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直到追人的影卫悉数无功而返,傅如清的心儿沉入深深的担忧之中,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下腹已经坠痛不已,脸色苍白不堪,额角都渗出了冷汗。羽已经被人劫走,自己不能让孩子也出事,傅如清惊惶之下立即唤来了影六替自己诊治。 -- 第234页 影六和傅家主派来的老大夫一起,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才终于保住了傅如清腹中的胎儿。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大小姐,影六叹了一口气道:“大小姐,还请您尽量放宽心,两次动到胎气,已经伤胎,需慢慢调养回来。大小姐若是想让孩子顺顺利利地出生,近段时间之内不能再有大的情绪波动,否则,孩子就算保住,生下来也会是个病秧子。” 银粟捏着自己的手帕,惊心动魄地看着这一切,闻言也苦口劝道:“对方只是掳走了姑爷,说明姑爷他暂时是安全的,小姐您要为了孩子着想,保重自己啊!”银粟这么劝着,心里也是替小姐和小姐腹中的小主子万分担忧,姑爷眼看着就快醒了,怎么会突然被人掳走?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傅如清一听,自己怎么能让孩子有事?两人的话激发了傅如清的母爱,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母亲,遇到再大的困难挫折她都必须坚强地挺住,如何舍得让腹中的孩儿从小便遭受病痛的折磨?傅如清用自己练就了多年的压抑情绪的能力,才勉强平复下混乱不堪的心绪,为今之计,应是保好孩子,尽快找到羽,自己还没有亲口告诉羽孩子的事情… 老大夫则在一边默默思索,大小姐未成亲就先有了身孕,这件事他该不该与家主交代啊? 傅如清平复了心情,看出了一边那老大夫的纠结,主动开口道:“先生,这件事,我自己会与爹说的。”孩子的事情,她并不想隐瞒父亲,反正父亲知道她们二人两情相悦、也同意了她们的婚事。如今羽被人掳走,孩子又不能遭罪,傅如清准备如实告知父亲,父亲毕竟有着多年的根基,让他出力帮忙追查羽的下落,自然是比自己一方派人找要快上许多的。 “额、是。”老大夫不敢有异议,家主与大小姐已经基本和好,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情,还是留给父女俩自己去处理得好。 …… 傅如清手下的人马,将丁其羽失踪一带的方圆百里都追查了一遍,却没有查到丁其羽的下落,掳走她的人应该已经完全离开了。查不到线索,傅如清再担忧也没有办法,等了好几日,又不见对方的人有什么动静,不像是一般的绑架勒索,根本猜不透对方的目的。 当下商队驻扎的地方,很多名贵稀缺的药材找不到,客栈的环境也不利于傅如清养胎,在影六和老大夫的多次劝说下,为了腹中的孩儿,傅如清终于决定启程回尹州,留下几个信得过的影卫在此守候,以防错过了“绑匪”送来的消息。 商队回到尹州,傅如清的车马在清柳园门前停下,傅家主早就亲自等在了清柳园门口,看到女儿从车上下来,走上去急唤道:“如清!”得知女儿遇险的事情,让他万分忧虑着急,幸而其羽实现了离开镶城时的承诺,让如清平平安安回了尹州,可是… “爹。”傅如清回应道,一路舟车劳顿、忧思烦扰,晚上没了那人温暖的怀抱,让她又总休息不好,眉眼间是难掩的疲惫之色。 父女俩去了凝心堂,傅如清在后来的传信中已经提到了丁其羽被人掳走的事情,傅家主迫切地想知道具体的情况:“如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他都等着两人平安回来,为女儿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了,谁知半途出了两件大事,让那个女儿很喜欢、他也挺满意的女婿不见了。 “爹,在此之前,如清要跟您说一件事情。”傅如清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准备直截了当地将另一件事先说出来。 “嗯、你说。”傅家主坐直了身体,不知道女儿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傅如清沉默了片刻,才启唇说道:“爹,我已经…怀了其羽的孩子。” “什么?你——”傅家主瞬间瞪大了眼睛,女儿怎么…怎么已经被人欺负了去?还说等着两人回来成亲,早点享受天伦之乐呢,这下可好,小外孙已经“提上日程”了。傅家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既生气丁其羽还没和女儿成亲,就已经占尽了便宜,又因为几个月后要来到世上的那个小生命而有些激动,傅家主半晌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看着女儿疲惫的模样,生气消失殆尽,只剩下对女儿和小外孙的心疼,问道:“有、有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傅如清如实回答。 “哎,你好好养身子,其羽,爹替你找!”傅家主不再纠结无法改变的事实,当下该做的,应该是马上召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把女婿找回来! 就这样,傅家主揽下了追查丁其羽下落的活,虽然傅如清仍然放心不下,也派了很多人马出去,但有了父亲的支持帮助,为她减轻了不少负担。不再与父亲竞争之后,生意上的压力也少了不少,让她能够在忧心之余,逼着自己好好养胎。 …… 傅如清第一次意识到,没有了丁其羽的清柳园,是如此的冷清。傍晚,没有了那人揣着新奇的小玩意过来唤她“小丫头”,夜里,也不会有那人温暖的怀抱让自己依靠。窗前的风铃在微风的拂动下发出了银铃般的轻响,傅如清看着已经发干到不成样子的两个小泥人和那盆丁其羽费尽心思赢回来的迎霜芸若,怔怔出神。 花绽更情浓。人去秋千闲挂月,马停杨柳倦嘶风。堤畔画船空。 【卷三.望江南终】 ☆、第140章 入丹暝因缘再相会 江南七十二山之一的丹暝山,一处临崖而建的竹屋中。 -- 第235页 三个身着绛色劲装的年轻女子围在一张床前。床头坐着一位中年女子正在为床上的人诊脉。 “她怎么还不醒啊?”年纪最小的少女发话了,苦着一张小脸,似乎有些不开心。 “还不是怪你!师姐让你带人回来,没让你带个躺着的啊,还得我们费工夫来给她治伤!”她身旁的另一位少女抱怨道。乍一看,这两个姑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我——”少女一听,更气了,却又反驳不得,气呼呼地嘟着嘴小声说道,“就那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嘛,你要厉害,你怎么不去?” “师姐派的是你又不是我,要是我去,保准早就给你带个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行了,你们别吵了,打搅人林姨诊脉。”三人当中最为沉静年长的一个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争吵的两个人互相瞪了对方一眼,乖乖听话,不敢再吵闹。 而那竹床上趴着一动不动的人,正是让傅如清牵挂的、失踪了好几日的丁其羽。 被称作“林姨”的女医师,收回诊脉的手,对三人说道:“这位…”想了想又觉得称呼床上的人为“姑娘”有些奇怪,只得吞下称呼继续道,“她体内的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估计醒来也就是这两天了。”她行医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床上这样身体构造奇特的女子,而且这人的血液还能靠自我流动淡化体内的剧毒。 “呼,总算要醒了…”最小的少女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了,这样才算完全完成师姐交代的任务,想到什么又好奇道,“她、真的是个女子呀?” “林姨诊断的还有错?”旁边的少女又忍不住插话。 “我又没问你!”小少女回顶道。 林姨站起来,看着吵闹的两姐妹颇为慈爱地笑道:“嗯,确实是女子,但是又与寻常的女子有些不同。” 小少女正想回应,却听见门口女弟子的声音齐齐传来:“少宫主!” 下一刻,就见一位同样身着火红劲装的姑娘入得屋内,眉心缀焰,绝色无双的容颜明媚动人,腰间别着一条束好的长鞭,明明与其他几人穿的是差不多的服饰,却因为她姣好傲人的身材,在利落飒爽之外,又显出了独特的魅惑之气,让人总能体会到一种强烈的女性之美。这姑娘,正是当初在青楼一鞭子抽得丁其羽皮开肉绽的“漪姑娘”,千离宫宫主乐秋璃座下行三的亲传弟子乐竹漪,门中弟子公认的少宫主。 千离宫是江湖上一个颇有几分神秘色彩的门派,历来只收女弟子,门中习武弟子皆学习离火鞭法,行事一向低调,势力却不容小觑,称得上是当今江湖五大门派之一。外界喜欢称呼她们为“千离门”,门中之人却更喜欢自称“千离宫”。 乐宫主一共有五位亲传弟子,按入门先后顺序分别为乐梦潇、乐梦涵、乐竹漪、乐梦澜和乐梦淳。乐竹漪之所以特殊,不仅因为她武艺天赋奇佳、从小便是所有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更因为她是宫主乐秋璃唯一的亲生女儿,这些原因,都让她在未来宫主之位的争夺猜测中,成为了呼声最高的一个。如今乐宫主离宫三月,门中众人更是直接称呼她为“少宫主”,由她担起了宫中一干事务的管理抉择。 去年在青楼因缘巧合遇见丁其羽的时候,乐竹漪年方十六,刚刚得到了象征千离宫权力核心的“千翎离火鞭”,正好持着千翎离火出去完成第一件任务,因此,千翎离火在乐竹漪手里抽的第一个人,便是倒霉的丁其羽。 而原本在房中的三个年轻女子正是乐宫主的另外三个亲传弟子,年长的那一位是乐竹漪的二师姐乐梦涵,两个拌嘴的小姑娘,则是乐竹漪的两个师妹乐梦澜和乐梦淳。 乐梦淳见乐竹漪进门,立刻带上了欣喜的笑,两步跳上去挽住了乐竹漪的手,惊喜地撒娇道:“师姐,你回来啦!” 乐竹漪丹唇勾了起来,看到床上的人,问道:“她还没醒?” 乐梦淳皱了皱鼻子,垂下手,蔫蔫地承认道:“嗯,还没醒。” 乐竹漪点点头,向林姨和乐梦涵打了声招呼:“林姨,涵师姐。”走到床边,床上这个近日害得宫里不少姐妹负伤而归的“罪魁祸首”,她始终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说来也巧,乐竹漪刚一走到床边,床上丁其羽飘荡的意识渐渐回拢,回到已经趴僵了的身体上,梦中的她走出了无尽的黑暗,终于来到了现实的光明。 “唔…”丁其羽皱了皱眉发出一声嘶哑的闷哼,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又有些适应不了外界的光线,想提手来挡,胳膊却完全僵住了,只听见骨头“咯吱”一声响,半天没做出任何反应,只得紧紧皱着眉眼慢慢让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嗯?”乐竹漪挑了挑秀眉,倒是没想到自己刚走到床边,这人就要醒了? “哇,师姐就是师姐,你一过来这人就醒了!”乐梦澜崇拜地赞叹道。 “嗯嗯!”乐梦淳也重重地点头,她和乐梦澜是双胞胎姐妹,却常常“相看两相厌”,时时刻刻都在拌嘴,唯独在对漪师姐的崇拜之情上,两人是出奇的一致。 “哎啊…”丁其羽吃痛的哼声传来,吸引回了房里所有人的目光,她撑着僵硬的四肢动了动,想翻过身来、不再趴着,背后的伤疤虽然全部结痂,却并没有完全恢复,又传来阵阵隐痛,眼睛适应过来,就看清了床边站着的人,丁其羽使劲眨了眨眼,思维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用干涩的声音道,“漪姑娘?”自己怎么会看见漪姑娘?难道是在梦里?可是就算做梦,也不该梦见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漪姑娘呀? -- 第236页 此声一出大家都看向了乐竹漪,都在诧异这个坏人怎么会认识她? 乐竹漪心头疑惑更甚,抄起了手臂,弯下腰去观察,想从丁其羽的样貌中找出点蛛丝马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丁其羽最开始一直是趴着的,现在翻过身来,这么看着,似乎有些隐约的记忆片段闪过脑海。 背后的疼痛和鼻息间因为漪姑娘的靠近而嗅到的一股玫瑰一般的馨香让丁其羽认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确确实实见到了漪姑娘,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面孔,丁其羽吃力地坐了起来:“咳咳。”清了清嗓子,直接回答道,“我被你,抽过…”没有看到清儿,丁其羽的脑子正在飞转,在自己昏迷之前,清儿应该是脱险了,但是自己这是昏迷了多久,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啊?丁其羽完全想不通。 这么一说,乐竹漪恍然,这人原来是好久以前在兴城青楼里被自己误伤的那个公子!当时还觉得“他”挺勇敢的呢,没想到“他”其实是个“她”,还做出了那什么讨厌的木头护甲,害得宫中好多姐妹都无辜遭了灾祸,早知道今日的结果,当日抽她那一鞭子都算是便宜她了! “原来是你。”乐竹漪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丁其羽的目光中流露出凌厉之气,玉手有意无意地抚了抚腰间的千翎离火:“那个木头护甲,可是你造出来的?” 丁其羽看到她手上的动作,缩了缩脖子,手臂上早就好了的鞭伤似乎又疼了起来,更是一头雾水了:“木头护甲?什么木头护甲?” “你少装傻!”乐梦澜插嘴道,“那种能咬住离火鞭的木甲,不是你做的还会是谁!” 丁其羽一惊:“你们说的,咳、是饕餮甲?!”饕餮甲自己明明没有让傅贵拿出去生产交货啊!刚一说完,丁其羽突然想起当时自己已然将生产的图纸交给了傅贵,一定是傅贵为了业绩私自拿图纸去生产交货了。丁其羽为自己的疏忽懊恼不已,而且万万没想到的是,饕餮甲要对付的“倒刺”,真的是漪姑娘她们的鞭子,这下可算是应了当初漪姑娘的那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会之期在今日了… “哼,终于承认了。”乐竹漪朱唇边露出了一个冷笑,凌厉的气场倾泻出来,她抽出腰间束起来的千翎离火,眨眼之间便停在了丁其羽脖颈处还差分毫距离的位置。 “诶!别别!漪姑娘你不要冲动,你听我解释!”丁其羽想伸手抓住乐竹漪伸过来的长鞭,却发现长鞭上锐利的倒刺全部竖了起来,根本下不去手,她只得在言语上让面前的人冷静,“饕餮甲是我想出来的没错,但是我当初就是想到了你们,特地让我的手下去退了那份单子,看现在的结果…应该是他没听我的。做饕餮甲来对付你们,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可知你做出的饕餮甲,害得我们多少姐妹受了伤遭了罪?!”乐竹漪看到的是摆在眼前的结果,丁其羽说的,怎么叫人相信? “就是,刘师姐她们差点被震骁门的人给捉了去,你说不怪你就不怪你了呀!”乐梦澜立刻在一旁帮着漪师姐声讨坏人。 没想到自己设计的饕餮甲竟然给她们造成了这么大的祸端,脖颈前闪着寒光的长鞭让丁其羽咽了咽唾沫,一动不敢动,仰头看着乐竹漪真诚道:“我管理手下不严,让诸位同门受到牵连,非常抱歉。事已至此,我没法推卸责任,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改进你们用的离火鞭,让饕餮甲咬不住它,尽量挽回我的过失,这样可以吗?” ☆、第141章 探详情传信报平安 丁其羽真诚的语气态度不似掺假,确实事已至此,就算把这个家伙抽成凉席儿道道也没办法解决问题,本身自己派梦淳去把她捉回来,就是准备将问题抛给这个罪魁祸首去解决、让她负责到底的!但没想到她提出的是这个办法,离火鞭,真的能轻易改好吗?乐竹漪以浓重的怀疑语气道:“我们千离宫的离火鞭用了这么多年,你确定你能改好?” 自己的机关术水平又一次被质疑了,丁其羽非常无奈,不过改武器确实不是她所擅长的领域,也不敢夸下海口:“额,漪姑娘已经派人把我捉…带到这里来了,想必知道我就是江南机缘阁的阁主。我对于机关术算是有一点心得,既然是我犯下的错,我会尽自己所学,改好离火鞭的。” 丹暝山乃是江南七十二山之一,其实距离承州并不远,近来出现在承州、尹州街头巷陌的飞羽机巧,她们自然是知晓的,平时出去办事的姐妹们,还带回来过不少机缘阁出品的机巧呢。 乐梦淳想到前两日托别人买回来那个神奇的机关小木鸢,这才意识到自己扛回来的人居然是小木鸢的制作者诶!突然在心头升起了一点点小崇拜,但是立刻又被她自己掐断了,面前这个,是坏人,再厉害也是坏人。 乐竹漪当然也知道丁其羽就是机缘阁的阁主,这么一想,便觉得丁其羽的机巧之术应是值得信赖的,既然她都如此保证了,那就让她对离火鞭改上一改:“那好。”乐竹漪收回了“制住”丁其羽的鞭子,握着千翎离火重新抱起了胳膊,唇角扬了起来,“你要是改不出趁手好用的离火鞭…这辈子,就在我千离宫当个木匠、修修屋子吧。”明明是威胁人的凶狠话,配上这表情气质,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 -- 第237页 不过丁其羽没注意这些,鞭子完全撤走,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怕这暴脾气的漂亮姑娘一鞭子把自己给结果了。可听到漪姑娘的下一句话,丁其羽又顿感压力倍增,漪姑娘言下之意,是改不好就走不了了啊…自己还要回尹州、还要娶清儿,怎么能在千离宫待一辈子!丁其羽心头哀嚎一声,面上不敢有异议,点头道:“唔…我尽力…” 乐竹漪唇边的笑意晕开,侧头对身旁的小师妹吩咐道:“梦淳,从今天起,你负责监督着她。” “是!”乐梦淳得令,师姐交代的任务就必须办好,从现在开始,她要时时刻刻盯好床上的坏人。 “林姨,她的身体?”乐竹漪又问一旁的林姨道。 “余毒已清,既然醒来,便已无大碍了。”医师林姨如实回答。 “这样…”乐竹漪思索片刻,对床上僵着身体的人启唇霸道地说道,“许你再休息两日,两日之后,开始改离火鞭。”既然林姨都说没有问题了,给这坏小木匠两日时间休养,已经是乐竹漪极大的善心了。 说到伤,丁其羽顾不上自己休养时限的问题,而是急急地问道:“漪姑娘,你们带我过来的时候,我所在的商队、他们怎么样了?!” 并不是乐竹漪捉的人,她将目光移向了身旁的乐梦淳,乐梦淳有些迷糊,不知道丁其羽为什么这么问:“商队怎么样了?没怎么样呀?”说着,想起了前几日的经历,又俏皮地笑道,“我们是趁着那个‘大小姐’调集暗卫的时候潜进去把你扛走的,剩下那几个暗卫可笨啦,根本没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还一个劲儿往前追呢~” “看把你神气的,结果带回来个躺着的。”乐梦澜不屑一顾。 “这不醒了嘛!”乐梦淳愤愤不平。 丁其羽没心思听她们吵嘴,从小姑娘的话来判断,清儿他们应该是完全脱险了…丁其羽放下心来,见漪姑娘准备离开,又想起一事,叫住她问道:“诶,漪姑娘!”成功让人顿住了脚步、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才继续道,“千离宫近几个月,有没有一个老、老前辈找过来呀?他叫——”丁其羽这才发现,师父尽心尽力教了自己那么久,自己竟然连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好截住了话。 “嗯?老前辈?”乐竹漪下意识反问,心里面却大致猜到丁其羽说的是谁了。 “师姐,她说的,是不是四个月前闯入前山山道的那个呀?”乐梦澜小声对乐竹漪道。 丁其羽听清这句,立刻附和道:“对、大概就是四个多月前来的吧?” 却见乐竹漪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了危险的意味:“哼,那个人你也认识呢?”四个多月前,前山山道确实闯入了一个人,来了好几回,引发了一番波折,还不知怎么的,害得娘亲也跟着失踪了三个月了,宫里面一干事务都落到了自己头上。宫里的人对那个老头的来历议论纷纷,不少人都猜测老头就是当年的那个人,那个抛妻弃子的人。对此,乐竹漪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是怨恨还是期盼,是忐忑还是激动,亦或是都有。 “额…”丁其羽瞬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下子噤了声。再见到乐竹漪的那一刻,从相貌上,丁其羽已经可以很肯定师父和漪姑娘绝对有着莫大的渊源,自己这边已经把漪姑娘得罪得够深了,还想着扯出师父来缓和缓和关系呢,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丁其羽可不想触了面前这姑娘的逆鳞,不敢再把自己和师父的关系道明。心里腹诽着,看来师父效率不行,这么久了还没解决问题啊! 乐竹漪看到她老实巴交、不敢喘大气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也懒得计较这人和那个老头有什么关系了,转身准备离开。 “诶、漪姑娘,还有一件事!”乐竹漪刚走出一步,又被丁其羽叫住了。 “啧、你这小木匠,怎么这么啰嗦?”乐竹漪三番两次被她叫住,急性子上来了,“还想干嘛,一并说了!” 又被凶了,丁其羽撇撇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能不能让我给家人写个信,报个平安,我怕她们忧心…” “可以。”乐竹漪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人牵挂家里人,无可厚非,她此刻只想赶紧去炎天殿处理事情。 旁边一向心思缜密的乐梦涵却道:“漪师妹,万一她传信出去叫人来救,或者暴露了我们千离宫的位置怎么办?” 乐竹漪一向是洒脱随性的脾气,很不喜欢尔虞我诈,听涵师姐这么一说,自己确实是有些考虑不周了,重新斟酌起来。 丁其羽赶紧道:“怎么会?我保证,只是报个平安!要不,我写完信就拿给你们看,你们检查过了再送出去!”自己还不知道要在这待多少时日呢,如果不给清儿和莲儿阿娘她们报个平安,她们得着急成什么样子? 乐竹漪与涵师姐对视了一眼,点头同意了丁其羽的要求:“行吧,就按你说的来,你写的信,我要查验。”说罢,看着丁其羽沉默了片刻,见这人也回望着自己没再说话,没好气道,“这回,没事了吧?” “额,没、没事了。漪姑娘慢走…”丁其羽弱弱道。 老实乖巧的模样让乐竹漪消了气,对乐梦淳嘱咐道:“梦淳,监督好她。”然后利落地转身,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了竹屋。 乐梦涵和林姨也随后离开了房间,徒留被安排了任务的乐梦淳和想着嘲笑要她的乐梦澜在房内。 -- 第238页 “哈哈,你就在这慢慢守着这坏人吧,我要去找秦姐姐她们玩了。”乐梦澜非常调皮地故意气乐梦淳道。 乐梦淳一听,心里头的小水壶都炸锅了,秦姐姐她们每次都能绣出好漂亮的绣帕,但是师姐交代的事情必须要做好,乐梦淳气鼓鼓道:“哼,师姐是看重我才派我守着坏人的!你还没机会呢!” 乐梦澜被妹妹噎住,气人不成,还被反将一军,想着师姐都不看重自己了,也“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留着“肩扛重任”的小姑娘在这儿遐想她们去玩什么好玩的了,越想越气,嘟着嘴对丁其羽道:“都怪你。不然我也可以去玩的!” 丁其羽非常无奈,这俩人左一句“坏人”,右一句“坏人”的,自己怎么就变成坏人了,还被这么个小姑娘迁怒了,很无辜的眨了眨眼,哄这种小妹妹她可以说是非常在行了:“咳咳,完成你漪师姐交给你的‘重任’,比和她们一起玩要有意义多了。你说是不是?” 乐梦淳认真想了想,果然心里好受多了:“唔,有点道理。”然后瞪着丁其羽摆出一副好凶的样子,“所以你不要想着跑,师姐给我安排的任务,我会好好看着你的!我虽然小,鞭法练得可熟了!” 丁其羽并不怕她的虚张声势,摆摆手道:“哪能呢?我一向说一不二的,答应了你们,自然要做好。” 三言两语让单纯的小姑娘平息了不甘心,丁其羽拜托乐梦淳拿来了纸笔,分别给兴城的莲儿阿娘和尹州的清儿写了信,因为信件还要呈给漪姑娘过目,所以给清儿的信里并不敢写什么亲密的言语,只是报了平安、尽可能让她不要担心。 这边乐竹漪正在千离宫正北的炎天殿中查看外面传回来的消息,娘亲的下落还是没有探到,一个女弟子按照乐梦淳的吩咐送来了丁其羽写好的信。 查看别人写的信件,一向不是乐竹漪这样行事洒脱磊落的人喜欢做的事,不过既是丁其羽自己提出的办法,为了千离宫的安全,她只能稍微压下了窥探别人秘密的怪异感,接过了女弟子呈上来的信。 ☆、第142章 改离火偏引美人怒(上) 两封?乐竹漪诧异,两封信还是寄往完全不同的地方的。乐竹漪首先拿出了那封寄到兴城的信,信上丁其羽给家里报了平安,只说自己从乾西安全回到了尹州,体贴地嘱咐家人注意身体,就没有说其他的事情了。 乐竹漪又拿出了那封寄给尹州傅如清的信。“傅如清”,乐竹漪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千离宫地处江南、势力又颇为庞大,不可能没听过傅家大小姐的名字,联想到梦淳说的,小木匠一直身在傅如清的商队中,乐竹漪以为丁其羽写信给傅如清是为了交代机巧生意上的事情,一边打开折叠的纸张,一边自言自语一般道:“小木匠确实有些本事——嗯?”还没说完,看到信里抬头那亲昵的称呼,心头诧异更甚,“如、如清?小木匠和那个傅大小姐这么熟的吗?” 快速浏览下来,信中并没有提到技巧生意上的事务,而是将自己的失踪解释成了有“神秘主顾”邀请自己做机巧,让人家不要担心,还特意嘱咐了一番傅家大小姐要保重身体。丁其羽通篇使用的称呼是“如清”,文中也并没有说任何暧昧露骨的词句,所以乐竹漪没有多想,只当小木匠混得不错、与傅家大小姐是关系颇好的朋友,匆匆检查完信件,就着人送出千离宫了。要是被漪姑娘知道了丁其羽其实是叫人家“清儿”的,还不知道会起多少寒战呢。 …… 想着漪姑娘给了自己两天时间休养,丁其羽撑着还没回过血来的四肢,从写信的桌前小心站起身,她已经趴了不少时日,浑身都僵硬而麻木,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便非常无奈地发现房内的小姑娘一直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仿佛是深怕自己变戏法一般地不见了似的,丁其羽主动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啊?” 乐梦淳心思早就飘到姐姐她们那儿去了,正好百无聊赖,有个人聊聊天也是好的,虽然是坏人,说说话总可以吧,乖巧回答道:“我叫乐梦淳,乐曲的乐,美梦的梦,水部淳。你呢?” “我啊,我叫丁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丁其羽说着,略带尴尬地笑了笑,“呵呵,你能不能别盯着我了。” 乐梦淳如临大敌:“不行!你是不是想跑了?!” 丁其羽锤了锤自己的肩膀:“怎么会?绝不跑,但你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我看啊,这样我、太难受了…” “怎么不能!师姐交代了,我要办好!”乐梦淳义正辞严道。 “额,我、我想沐浴,沐浴你总不能也看着吧?”丁其羽确实想好好洗个澡,背后的伤虽然还有点疼,但注意着应该没事。 乐梦淳闻言,一下子涨红了脸,看了看丁其羽,嘴硬道:“反正你是女子,又不是不能看。” 原来她们都知道自己是女的了啊…不过自己身上的衣物都被换过了,大夫也看过脉了,知道也很正常,丁其羽如是想着,明显看出了乐梦淳的故作冷静,不信她还真能盯着自己洗澡,扬着眉毛:“你真的要看?” 乐梦淳的气势一下子就蔫了:“那、那我在外面守着,你休想跑了!” 丁其羽早已料到结果,笑了笑,又问道:“那个,请问,有没有能给我换的衣物?” -- 第239页 乐梦淳指了指一旁简单的竹制衣柜:“师姐早就遣人下山去带了衣物来了,一开始还以为你是男子,没想到林姨一看脉,居然是个女子!”语气里还是带着不敢相信。 丁其羽走到衣柜边一看,自己的工具包正挂在竹柜子的门上,柜子里整齐地放着几套漪姑娘差人带进山的衣物,果然全是男子衣物,不过她正好也穿习惯了。准备如此妥当齐全,看来漪姑娘早就有把自己“囚禁”在千离宫的打算了呀… 丁其羽在乐梦淳的指引下自食其力打好了水,独自一人在竹屋内慢吞吞洗了个澡,才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完全恢复了掌控。换上了一身式样普通却颇有几分利落之气的衣裳,要是再背上她的工具包,此刻的丁其羽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匠人形象了,倒是非常符合乐竹漪在心里对她的定位。丁其羽推门走出竹屋,守在门口的乐梦淳见人没跑,松了一口气,继续她的“监督坏人”大任。 屋外清新的空气,让趴到发霉的丁其羽舒服极了,竹屋小院临崖而建,丁其羽走到竹屋外的栏杆边向外遥望。都说“高处不胜寒”,但不知为何,虽然已入冬季,丁其羽身处悬崖边的竹屋小院,却一点也没感觉寒冷,而整个丹暝山竟依旧山花烂漫,就像在生机盎然的春天,入眼是满山的嫣红。 丹暝山中种着一种丁其羽叫从未见过的树,树叶如枫树一般炽烈火红,树冠中有垂落的枝条,枝条上缀着一朵朵深粉色的小花,使得漫山遍野层林尽染。让人只一眼,便会深深沉醉于这满山的花荫奇景。 而那红遍千山的嫣红簇拥之中,是千离宫的楼阁殿宇,除了正北方巍峨的正殿以外,一眼便能看出其余均是竹制的建筑,楼阁临渊而建,蒸蔚着渊谷中的云雾,幽篁、嫣红与雾色就这样融为了一体,浑然天成。 不知道清儿此刻在做什么呢?丁其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得赶紧替漪姑娘她们解决问题,才能回到尹州,和清儿成亲…丁其羽收拾好心情,带上了点笑容,一时间放空了自我,纯粹地欣赏起了满目的山景。 …… 丁其羽并没有像漪姑娘说的那样休息两日,而是在第二日就开始了离火鞭的改进工作,她向“监督”自己干活的乐梦淳要了一条离火鞭,细细观察了离火鞭的构造,又让乐梦淳示范了离火鞭常用的抽杀招式,才开始构思如何让离火鞭不再被饕餮甲克制。幸好漪姑娘她们想得周到,掳自己过来的时候没有忘了拿走工具包,不然丁其羽还真不太好展开设计工作呢。 乐梦淳趴在竹屋内的圆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丁其羽认真地从工具包里拿出各种作图的工具,在纸上写写画画,全是她见所未见的新鲜工具,想起自己那个小木鸢和宫里面好多姐姐们竞相把玩的小东西,没有忍住好奇,主动找丁其羽聊起了天:“这个是什么呀?” 丁其羽正静静思考呢,突然就听到这一声疑问,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耐心解答道:“这个叫分规,可以固定住两点之间的距离……” 解释完一个,小淳姑娘又立刻抛出了第二问题,两人聊得越来越多,丁其羽觉得,小淳姑娘围着自己问问题的样子,就像是当年做着寒假作业的妹妹,总能不停地提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丁其羽一点不烦躁恼怒,耐足了性子一一解答,还拿出自己工具包里仅有的几件小玩意展示给乐梦淳看。 两人聊着天,乐梦淳心里对丁其羽的看法也在“坏人”和“机巧大师”之间徘徊不定,纠结极了,最终咬咬牙,天平轰然偏向了“机巧大师”一方,对丁其羽的崇拜之情超过了原本的敌意,默默想着:这人这么幽默好玩,又有本事、有耐心,应该不会食言逃跑的吧! 一来二去聊得多了,丁其羽自然就和乐梦淳混熟了,丁其羽开始熟络地称呼她为“小淳”,就像对妹妹一般,而乐梦淳也将丁其羽当做了朋友一般,对丁其羽的称呼从“坏人”,变成了“丁其羽”。最后又因为听丁其羽叫自己“小淳”,而开始叫她“小羽”(因为小淳姑娘坚持认为丁其羽也不大),非常开心师姐给了自己这么个好差事,在这和小羽聊天,可比去找秦姐姐她们有趣多啦! 第二日的时候,乐梦澜本来是想过来嘲笑一番乐梦淳的,却也被带入了“坑”,和丁其羽一起玩熟了,丁其羽非常喜欢这一对老是吵嘴斗气的双胞胎小姑娘,俩小姑娘也总是围着她问这问那,给丁其羽改进离火鞭的枯燥过程增添了不少乐趣。 两日后… 乐竹漪在炎天殿给几个下山的弟子交代完事务,便想着去的竹屋看看小木匠的进度,刚走到竹屋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语:“小羽小羽,昨天听你说了之后,我试了试,它真能跑好远呢!” 乐竹漪心里惊了一下,房门并没有关,她走到门口,就见丁其羽坐在工作桌前,而乐梦淳站在她身边,非常开心地捧着一只机关小马喋喋不休,气氛是无比的和谐。 乐竹漪安排乐梦淳监督着丁其羽,并不是担心她逃走,而是希望梦淳能督促着她高效地改进离火鞭,却不想两天不见,小师妹竟和小木匠一起玩起来了?!乐竹漪有些气恼,看不下去,出声提醒道:“咳咳!” 乐梦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立刻转身,下意识将机关小马藏在了背后,看清是师姐,低下了头吞吞吐吐道:“师、师姐…” -- 第240页 因为“做贼心虚”,同样被吓到的还有丁其羽,她一下子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看到漪姑娘以及漪姑娘腰间寒光熠熠的长鞭,手臂莫名地隐隐作痛起来。也和乐梦淳一般排排站着,尴尬地招呼道:“漪姑娘…” 两人一副惊弓之鸟的反应,让乐竹漪觉得有几分好笑,心里满意极了,故意端着严肃的表情问道:“你们在干嘛?”一边说,一边抬步走进了屋内。 “我、我们…”乐梦淳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丁其羽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在改离火鞭呐。”懊悔不已,自己看到俩小姑娘就想起了妹妹,总是忍不住多与她们交流… 乐竹漪走到丁其羽桌前,见到桌上那复杂的图纸,确实能看出上面画的是离火鞭,但梦淳刚刚说的可不是离火鞭,玩得这么开心还怎么好好改鞭子?乐竹漪朱唇一角微微扬起,对丁其羽反问道:“哼,改离火鞭会笑得这么开心?离火鞭还能‘跑’很远呢?” ☆、第143章 改离火偏引美人怒(下) “额…”丁其羽看着乐竹漪妩媚柔和的背影,那一只玉手似乎又有握鞭的趋势,丁其羽心头的小其羽瑟瑟发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乐梦淳自知犯了错,只能对师姐展开可爱攻势,放下机关小马,上去拉着乐竹漪的手糯糯道:“师姐~” 乐竹漪一向拿撒娇的小师妹没办法,也不忍心怎么硬气地批评两人了,软了软语气:“从明天起,梦淳你不用过来了,换梦澜过来。” 乐梦淳瞬间苦了脸,嘟着嘴可怜巴巴道:“师姐~下次不敢了,别换人了,我保证看好小…看好坏人!”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玩的任务,不想这么快就被剥夺了… “不行,没商量。”话音刚落,就见梦淳的大眼睛转了转,乐竹漪立刻补充道,“也别想着偷偷跑过来!”再这样下去,两人玩得倒是开心了,离火鞭何时能改好?乐竹漪如是想着,看了看一边老实巴交的丁其羽,看着挺老实,没想到竟然两三天就完全“收买”了梦淳! 乐梦淳小心思被看穿,一下子像霜打的茄子:“师姐~”还在撒着娇,但看师姐一点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只得将梦澜也一起拉下水,嘀嘀咕咕道,“而且,梦澜还不如我呢,昨天就是她托小羽修的小木马…”如果自己不能和小羽一起玩了,那梦澜也不准来!谁让她出去玩总不带自己的。 乐竹漪一听,又被惊了一下,刚要询问“什么?!”,就听门口梦澜的声音传来:“蠢蠢、小羽,我来啦!” 下一刻,梦澜蹦蹦跳跳的小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那雀跃却在看清屋内的人之后瞬间凝固住了… 乐竹漪顿觉气血上涌,短短两三日,梦澜和梦淳居然双双被这个小木匠骗得服服帖帖的、一起玩得如此融洽开心了,离火鞭还改不改了?!乐竹漪不自觉抬手握住自己腰间的千翎离火,狠狠杀了丁其羽一个眼刀。 漪姑娘的眼刀里都带着几分媚眼如丝的感觉,但有错在先又吃过她鞭子的丁其羽却顾不上欣赏,背脊一凉,咽了咽唾沫,丝毫不敢造次。 “你们,从明天开始,一个都不许再过来!”乐竹漪咬着银牙气恼道,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竹屋,心里气到不行,小木匠太不自觉了,两个小师妹本身年纪小,根本经不住机巧的诱惑,明日就拜托涵师姐过来,她还不信,涵师姐也能被这人轻易给收买了! 徒留三个人被训了的人面面相觑…两个小姑娘均是一副既乖巧又遗憾可惜的样子。 好凶的漪姑娘走了,丁其羽松了一口气:“哇,漪姑娘的气场太足了,你们平时,是不是经常被凶呀?” 乐梦淳摇了摇头:“不是呀,师姐她人可好了!” 乐梦澜也深怕小羽误会了自己最崇拜最喜爱的师姐,赶紧替她辩解道:“主要是师父出走三个月了,门中事务都落到了师姐头上,又正好遇到外面那些人用饕餮甲欺负宫里的姐妹们。”乐梦澜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今天的事,是我和蠢蠢不对,老找你玩…而师姐,她还不了解你,她是为了大家才气你的,小羽你不要误解了师姐。” 在维护乐竹漪这件事上,两姐妹永远出奇一致,丁其羽笑着说道:“我知道啊,饕餮甲的事确实是我失误在先,漪姑娘气我也是应该的。”她们的师父出走了三个月,这肯定跟自己的师父脱不了干系,这时候还来了个饕餮甲雪上加霜,丁其羽深感愧疚。不过,这两日丁其羽虽然与两个小姑娘玩得很熟,但也没有太过影响离火鞭的改进进度,初步的构思已经快完成了。 翌日,乐竹漪果真拜托了乐梦涵过来“监督”丁其羽,乐梦涵绝对是乐宫主五个亲传弟子中最为沉稳的一个,非常努力好学,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对离火鞭法的钻研和练习从不懈怠。这让天资平平的她也成功练就了一身高超的鞭法,是乐宫主的得意弟子。 乐梦涵并不像之前的小姑娘一般一眨不眨地盯着丁其羽,而是默默守在了竹屋的门口,反正自己不与她讲话,她便只能认认真真改鞭子。 丁其羽并不在意,因为画图纸的时候有一个安静的环境也不错,初步改进后的离火鞭应该已经能够避免被饕餮甲上的小木楔咬住了,但近几日从乐梦淳她们口中得知,定制饕餮甲的“震骁门”,是故意要找千离宫的麻烦。千离宫在江湖上一向光明磊落、为了孤苦受难的女子伸张正义,却因为不愿意屈服归顺于震骁门而与他们彻底结了怨,所以不论是为了师父,还是为自己之前的失误弥补,丁其羽都想把离火鞭的威力做得更加强大一些,也算是尽自己的力给这些江湖女子多一份保障吧。 -- 第241页 丁其羽拿着图纸起身走到了竹屋门口,向门外一丝不苟站着的乐梦涵请教道:“姑娘,请问你们离火鞭法,有没有什么威力强大的套路和杀招?上次小…淳姑娘只给我示范了基本的套路,我改好了初版的离火鞭、它已经不用畏惧饕餮甲了,但我还想着,能不能让离火鞭威力更大一些,也好为我之前的失误做出点弥补…” 乐梦涵闻言,不禁有些期待,对于醉心鞭法的她来说,若能提高离火鞭的威力,那自然是非常让人兴奋的一件事。乐梦涵当即在竹屋外的空地上向丁其羽细细演示了离火鞭威力更大的套路。 不得不说,离火鞭是很适合女子使用的一种武器,既有强大的杀伤力,欣赏起来又颇为养眼,刚柔并济,尽显了江湖女子的飒爽英姿。乐梦涵做演示,丁其羽仔细思索询问,两人合作,让离火鞭带上了机巧,尽可能发挥它最大的优势和威力。 于是,当第二日乐竹漪又过来“视察”时候,心里想象的是小木匠被涵师姐严格监视着、正乖乖伏在桌上做机巧的画面,但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图景:小木匠和涵师姐两人“亲密无间”地站在桌前,小木匠拿着一柄长剑正与涵师姐介绍着,两人都是笑得一脸“幸福开心”… 一道惊雷裹挟着巨大的火球在乐竹漪心里炸开,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和谐画面,抬手轻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再次睁开眼,“错觉”也没有消失… 谈笑就谈笑吧,还又是些与离火鞭无关的话题!惊诧和气恼憋闷在乐竹漪心间,但对于涵师姐,她不可能像昨日对两个小师妹那样、直接进去批评一通,乐竹漪捂着自己的胸口,深呼吸几口,才好不容易压下了把那个狡猾的小木匠一脚踢下山的冲动。 两个小师妹和小木匠熟络也就罢了,涵师姐沉静成熟,对不熟的人一向都是带着疏离的,这小木匠竟然会准确地抓住了涵师姐醉心武学的性格,把一向沉稳内敛、心思缜密的涵师姐轻轻松松就收买了!简直太可恶了!乐竹漪越想越气,明日开始,自己、亲自、看着她!乐竹漪如是想着,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竹屋。 其实丁其羽是真的挺倒霉的,在乐竹漪来之前,她和乐梦涵一直都在认认真真地讨论离火鞭的改进问题,只是思路有些阻断,想暂时休息一下,所以就拿出了无常剑与喜爱武学的乐梦涵聊一聊罢了… 奈何急性子的漪姑娘因为饕餮甲的事情,对丁其羽很不待见,又偏偏两次都抓包到了这人的偷懒,自然无可厚非地认定丁其羽是颇为狡猾地哄得师姐师妹们团团转、并没有认真地为改造离火鞭作出努力了,所以她当即决定明日要亲自会一会狡猾的小木匠丁其羽。 第二天一大早,乐竹漪便迅速交代完了门中事务,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精神”来到了竹屋小院。 乐梦涵负责监督丁其羽,自然是在小院中的另一个房间过夜的,此时早已起身,来到了丁其羽的房内,准备看着丁其羽根据图纸做出新的离火鞭了。 乐竹漪走进屋,启唇对有些诧异的乐梦涵道:“涵师姐,今日由我来看着她,师姐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漪师妹不用忙门中事务?”乐梦涵问道。 “嗯,那边我已经交代好了。”乐竹漪心意已决,离火鞭的改造是重中之重,她有责任监督着小木匠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饕餮甲之祸。 乐梦涵脸上明显浮现出了可惜遗憾的神色,但漪师妹这样安排了,她也无话可说,点头同意道:“好。”又转头对丁其羽说,“小羽,如果还有不懂的地方,让漪师妹给你演示,漪师妹的鞭法比我强,应该能给你更好的建议。” 又是“小羽”?!乐竹漪睁大了漂亮的眼睛,在心里跟自己说:我不气我不气…等涵师姐走了,看你这个狡猾的小木匠还敢不老实! 让漪姑娘演示,估计自己会被当成肉靶子…丁其羽心里因为漪姑娘眼里那闪烁着危险讯息的目光有些惴惴不安,脸上笑着答道:“好,涵姐姐慢走,不、不用担心这边,我很快应该就能做出来了。” 乐梦涵道别离开了竹屋小院,乐竹漪抬眼迎上迟迟没有动作的丁其羽愣愣的目光,朱唇微绽,给了丁其羽一个颇具威胁意味的笑,在看到对方眼中明显浮现出了紧张之后,心里好笑不已,唇边威胁的意味淡去,化作为了轻快而纯粹的笑,对付你,还不容易? 乐竹漪率先打破了屋里的沉静:“小木匠,傻站着干什么,继续呀。”说着,她走到竹屋的窗边,就那样不顾身后的万丈深渊坐上了窗沿,随意地轻靠上侧窗的竹节,取出了腰间别好的千翎离火,玉指把玩着长鞭上点缀的穗子,任由渊谷的山风带起她鬓边的长发,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继续对傻站着不动的丁其羽道,“不是很快就能做出来么?做出来了,就按照涵、姐、姐说的那样,让我试试看。” ☆、第144章 同望月竟夕起相思(上) 乐竹漪妩媚的气质真真是浑然天成的,她不需要任何刻意的动作表情,同样的一个笑、一个嗔,在她明媚的容颜映衬下,瞬间就烫上了魅火一般的炽烈,但这个炽烈的美人绝对是一朵碰不得的带刺玫瑰,丁其羽丝毫不敢抱有什么欣赏美人的想法,在美人似玩笑似威胁的目光下,赶紧坐到了桌前,乖乖听话制作起离火鞭的试验品来。 -- 第242页 乐竹漪见她端端正正坐好、开始捣鼓着工具,心里非常满意,看来自己在这,小木匠还是丝毫不敢造次的,真不知师姐她们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收买了,摆出凶一点的姿态来不就得了?乐竹漪移开了目光,仰头靠上窗框,看着窗外云雾中的漫山嫣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前几日的氛围明显不同,之前就算涵姐姐最开始守着自己的时候很安静,但涵姐姐也是守在门外的,不像今天,有个美人就在屋内直直监视着、充当这世上最美的“监控摄像头”,简直让丁其羽坐立难安。 实在受不了僵硬的气氛,丁其羽主动开口问道:“漪姑娘,你、你叫什么呀?” 乐竹漪从沉思中脱离出来,看了看丁其羽,见她手上继续着离火鞭的制作、并没有懈怠,才回答道:“乐竹漪。” 丁其羽动作一顿,想到师父之前喃喃的那一句“长竹惹清漪”,看来漪姑娘八九不离十就是师父的孩子。听小淳她们说,漪姑娘是乐宫主的亲生女儿,那岂不是师父自己躲到苍桓书院去了,却在千离宫留下了妻女…丁其羽心下想着,点了点头,继续为手里的鞭柄装着小机括:“很好听的名字,我叫丁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 “所以机缘阁机巧上的羽毛,代表着你的名字咯?”乐竹漪下意识地回问道,问完才发觉自己放松了警惕,怎么和她聊上天了?小木匠会不会就是这样从聊天开始,慢慢骗得师姐她们团团转的?乐竹漪有些懊恼,坚决不能让她得逞,就算手头在做鞭子也不能讲话! “哈哈,是的,就是飞羽机巧、其羽出品的意思!”丁其羽笑着回应道,专注着手里的机括,说完之后,只听见漪姑娘礼貌性地“嗯”了一声,房间里便又陷入了沉默,丁其羽眨了眨眼,抬头看向靠坐在窗沿上的人儿,人家却丝毫没有要继续搭理她的意思,静静眺望着窗外的山色,明媚的容颜被初晨熹微的阳光晕染,整个人就像是枫林中如火般的红叶化作的妩媚精灵一般,让丁其羽有些晃神… 似是察觉到了丁其羽的注视,乐竹漪回眸看向了她,目光相交汇的那一瞬,丁其羽心里一惊,赶紧低下头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慌乱之中锉刀不小心一滑,把本来应该留下的凸台一下子锉去半截,又是一番修整补救,才好不容易安好手上的小机括。 乐竹漪因为她那明显的手忙脚乱,唇边漾出了一个轻笑,抱着玉臂闭目养神起来。 丁其羽不敢再主动与乐竹漪说话,默默认真做着手头的事情。一日下来,便效率奇高地完成了离火鞭的第一个成品,丁其羽在图纸上写下“轩辕离火鞭”五字作为改进版离火鞭的名字,相传凶兽饕餮是轩辕黄帝的后代,改进的离火鞭既然要克制饕餮甲,自然要取个比它更响亮的名字。 到了傍晚,乐竹漪还走过来有模有样地检查了一番丁其羽一天的成果,非常满意,不禁想着:还是得靠自己才能管得住小木匠。终于难得柔和下语气对丁其羽说了一句:“辛苦了。”才离开了竹屋,就差摸摸一脸乖巧的丁其羽的脑袋了。 当夜,丁其羽早早就躺上了竹屋的小床,枕着脑袋看着没有合上的竹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有些难以入睡,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会不会还在为自己担心呢…正出神之间,忽闻一阵低沉的玉箫声从山林间传来,没有刻意成调的曲乐,正如渊谷幽篁中悠然的轻风之声,随性而洒脱。 因为丁其羽是被“软禁”在了千离宫,她所住的小竹屋连同其他几间挨着的小屋子独立地建在了崖边的一片树林之间,在竹屋小院中,只能远远地看见那边千离宫的主建筑群,这悠然入耳的箫声并不是从远处灯火阑珊的千离宫飘来的,听起来就在竹屋小院的不远处,此夜住在这片竹屋的人,除了自己,就是负责监督自己的漪姑娘了。 丁其羽从床上下来,走到了竹屋的窗边,侧身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发现正是那如炽焰一般的枫红精灵,她交叠着双腿坐在悬崖边上,自然垂落的玉足轻轻摇动,手持竹箫,原本缠住藕臂的红绫随意散开了些许,随着山风舞动翻飞。距离有些远,丁其羽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出她此刻正对着缺月,用箫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和着崖底蒸腾起来的云雾,如幻如真、若即若离,让那崖边临渊而坐的精灵更显生动了几分。 这姑娘在妩媚和急脾气之外,确实也有着师父那样随性的洒脱,但是她怎么总是喜欢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呀?自己上前打搅,反而可能会弄巧成拙,丁其羽无奈地笑了笑,移开了目光。在箫声的感染下,心里突然浮出了一个身影,那个曾经独坐小楼,日日为自己抚琴的人。有多久,没有听到那天籁弦音了?丁其羽呼吸一滞,赶紧摇了摇头甩开了不该有的杂念,与崖上的人儿同望着一弯缺月,思念起了远方的清儿。 而此刻,尹州清柳园中,傅如清靠在床头,看见银粟呈上来的山药粥,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袭上心头,让她忍不住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干呕起来,难受极了。 银粟赶紧放下手里的碗,为傅如清递上了装着青桔皮的布包:“小姐…”自从傅如清怀孕之后,银粟就可以留在房内伺候她用膳了。银粟有些着急,小姐的害喜反应严重,大夫们会诊了好几次,也不见有突出的效果。今日晚餐的时候小姐就几乎没吃下什么,府医这才着人专门准备了山药粥来,看样子又是吃不下去的。小主子才将近两月大小,就会折磨娘亲了,姑爷被劫去哪里了,小姐整日为了他伤神劳心,孩子也不能没有爹爹啊。 -- 第243页 银粟越想越觉得忧心,现在这种状况,罪魁祸首就是那对心狠手辣的母子!不过那对母子,已经被家主派去的人捉拿了,至于他们具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小姐没有心思去关心,银粟只知道家主手下的乾西总管事换了人,家主还说他们二人将再也不会出现在小姐面前了。 傅如清闻着清新的味道稍微好受了一点,每次难受的时候,都会很想羽,可是都追查这么久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有没有醒过来、过得好不好、又到底在哪里… 银粟又费了半天的力,才终于劝着傅如清吃下了一点山药粥。对丁其羽的想念让傅如清有些难受,临时起意,起身收拾了一番,去了丁其羽原先居住的西院,想要以此消解一下相思。 来到丁其羽平日设计机关的书房,已经有好多日傍晚,都没有她陪着自己玩小机巧了,看着被侍者打扫得很干净整洁的陈设,傅如清走到了丁其羽的工作桌前,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桌上正正摆着的那封信。傅如清抬手拿起了桌上的信,信封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其羽亲启”四个字,落款是“未晞”。 未晞,兴城…之前傅如清一直没有来得及细想,羽昏迷之中呼唤着的那个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此时看到了,傅如清才知道,原来羽所“深爱”过的那个女子,便是传闻中的“大乾第一才女”将军千金陆未晞么… 信还未拆过,应是她们去乾西的时候寄来的,先前无法接受羽的身份,此时却寄来了信,是何用意呢?傅如清想起坊间传闻对这位将门才女的描绘,那必定是一位风华绝代、才貌双绝的姑娘,傅如清的心里涌出了难以抑制的酸涩感,她放下了手中的信,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还未见隆起的腹部,只能从她和羽的孩儿这里,汲取最大的温暖和力量。 这时,却听门口侍女慌忙而激动的声音传来:“大小姐!丁公子、丁公子来信了!” 傅如清心头一颤,顾不上难受,立刻要往外走去。 银粟赶紧扶住不管不顾想要出去的小姐:“小姐,你别急,我去拿!”说罢快步跑到门口,开门接过了侍女呈上来的信,见她身边站着清柳园大门的护卫,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信?” 女护卫拱手如实回道:“是个寻常的百姓,有人给了钱托他代为送的信,真正传信的人已经找不到了…” 银粟心里叹息一声:“知道了,辛苦你们了。”银粟迅速交代几句,关上了房门,将那封信交给了房中的小姐。 傅如清打开一看,确实是丁其羽的笔记,把信中简短的话语反复看了好几遍,知道她已经醒来而且安然无恙,傅如清悬了多日的心儿终于落到了实处,可是浓浓的思念又席卷而来,信中完全没有提到她何时才能回来… 银粟观察着小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唤道:“小姐?” 傅如清将手上的信收到了胸口处,似是在回答银粟又似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喃喃道:“她没事,没事就好…” 银粟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只要知道姑爷还平安无事,他和小姐、和孩子就一定会有团聚的一天,小姐也可以安心些,好好养着孩子了。 傅如清突然想起丁其羽的家人,羽被掳走了那么久,可能都还没有机会给家里报个平安,带着银粟去了浮梦居书房,准备替丁其羽给家里报个平安。 傅如清坐在桌前提笔斟酌了许久,又担心羽已经给家里写了信,万一与自己写的理由不相吻合,反而会让她的阿娘起了疑惑。傅如清只能将自己的身份简单道明,又说了丁其羽在这边的机巧事业做得很好,最后诚心邀请了她的家人前来尹州。因为等丁其羽回来,她们就会结成连理,这事儿不可能瞒着她的家人,所以傅如清才会替丁其羽拿了主意,如果她的家人同意,傅如清便会立刻派人前往兴城接人,让羽不再有后顾之忧。 一封信写完,傅如清着银粟派人送去了兴城丁其羽的家,抬眼望着书房窗边悬挂的风铃,从那轻轻的银铃声中,听到了那人宠溺温柔的私语。 ☆、第145章 同望月竟夕起相思(下) …… 兴城将军府内,陆夫人拉着陆未晞微凉的手,担忧道:“小晞,真的明天就启程了吗?娘担心你…”女儿的身体并未痊愈,此去尹州舟车劳顿,怎么说都至少要两月才能回来,女儿今年肯定没办法在家过年了。 陆未晞经过几个月的调养恢复,身子好上了些许,想着其羽也该差不多从乾西回到尹州了,她便向爹娘提出要前往尹州找寻丁其羽的诉求。将军和夫人担心心疼之余也只能遵守之前的承诺。大将军当即挑选了一批最可靠的女护卫随行,要不是军务缠身走不开,估计他愿意亲自护送女儿去尹州。出发的日子便定在了明日。 此刻看着娘亲担忧的眼神,陆未晞眼眶有些湿润,内心是万分的难受。只求和其羽在一起之后,尽心尽力孝顺爹娘,再不做出任何任性之事,陆未晞此生,也只会为了这一件事疯狂。陆未晞回握着娘亲的手:“娘,您放宽心,爹派了那么多人护送我,小晞很快就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好,带着那孩子一起。回来之后,就别再走了,将军府有很多好差事可以给他做,闯荡够了,该回来成家了。”陆夫人早就确定自己的宝贝女儿对丁其羽是“非君不嫁”了,没办法再有什么异议,只能等女儿把人带回来以后,再对他好生培养一番,要让小晞有一个幸福的婚姻。 -- 第244页 将军府是陆未晞临行前的别离之景,而丁其羽家中,阿娘和莲儿,还没有收到丁其羽报平安的来信。此时已经是腊月了,两人都知道,阿羽今年,不会回来过年了。纵使生活越过越富足,没有阿羽在,一家人没有团圆,又有什么意义呢? …… 大乾元京城中一处并不起眼的宅子里,与丁其羽已经分别多日的云忆正站在桌前,往纸上描摹着什么。几月不见,云忆也比之前略显清瘦了一点,身上穿着蝶戏水仙纹饰的云锦裙,料子的成色和绣纹与丁其羽初见她那时穿的完全是云泥之别。华贵的衣裙被她完美地驾驭,与书院时的清新内敛比起来,更在她淡雅的气质之外增添了几分油然而生的高贵。 云恪从院外风风火火地进来,见妹妹的书房燃着灯,直直就走向了书房。 守在门口的玉蕊不敢拦他,只好赶紧行礼大声招呼道:“少爷!” 房内的云忆闻声心里一惊,搁下手里的笔,赶紧将桌上的宣纸藏在了下层。 云恪对玉蕊点了点头,脚步丝毫没停,一边喊着:“小忆,哥来了!”一边推开了书房虚掩的房门,正好看见妹妹慌忙藏东西的动作,云恪诧异地走上去问道,“小忆?你在干什么呢?” 云忆低头看了看,被藏起来的画已经看不见轮廓了,不放心,还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面上那层宣纸的角,抬头对兄长有些紧张道:“没、没什么…” 云恪再了解她不过了,妹妹这副模样明显是在掩藏自己的心事,上前两步走到桌前,看了一眼铺着洁白宣纸的桌子,他知道,那宣纸下面应该藏了什么书或者画,云恪以关切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道:“忆然,告诉哥,你在干什么?”忆然从小受了多少委屈,只有云恪知道,但做哥哥的毕竟与女子不同,很多时候关注不到她的心事,好不容易有机会询问关心一番,云恪不想放任不管。 云忆脸上晕起了一层浅浅的绯红,抿着唇低下头去,摇了摇头不说话。 云恪伸手触上了面上的宣纸,却见云忆小脸一下子红透了,立刻用小手按住宣纸,不让哥哥掀起来。云恪也不强势地抢夺,万一真的是小女儿家私密的东西那就不好了,所以他征求意见般地循循善诱道:“是什么?不可以给哥哥看看吗?” 云忆闻言,有些犹豫,这一腔心事,确实憋闷了太久都无人倾诉了…纠结了半晌,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手,绞着衣角咬着唇,默许了兄长查看宣纸下的画。 云恪掀开了面上的几层宣纸,露出下面藏着的那幅画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淡绿色长衫的少年,脸上带着和煦温暖的微笑,虽然因为墨迹未干,在方才的掩藏过程中,被墨痕模糊了一些轮廓,但云恪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画里画的,正是书院小伴读穿着的丁其羽,样貌和神态都非常传神。 云恪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一般地问身旁的妹妹:“这是…其羽?” 云忆没有回答,偏过头躲过了兄长惊诧的目光。 云恪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一直以为妹妹年纪小,就算当初对其羽产生了懵懂的情愫,也会随着分离后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忘,却没想到她竟还在思念着其羽。可是,其羽与陆将军的千金两情相悦,好事是不是将近了都还未可知啊! “忆然,其羽跟你…”云恪找着尽可能委婉的措辞,“或许、或许真的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云忆眼眶有些发酸,但她已经下了决心,要变得坚强,所以她忍住了泪,吞下了委屈和难受,带着几分落寞地倾诉道:“我知道…我只是,忍不住…”云忆知道,其羽在心里估计早就把自己这个交情不大深的朋友给忘了,可是心儿就是会忍不住飘飞到远方那人的身上。向兄长倾诉出这句“忍不住”,憋闷多日的心绪也算稍稍排解了一些。 云恪见到妹妹这副惹人怜惜的模样,舍不得再说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忘记那个不可能的人,握着拳头说不出话来。 云忆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消极的情绪,抬头对兄长道:“哥,你不用担心忆然,我自己知道的,忆然会好好的。”哥哥有大事要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给他徒添烦恼。 妹妹永远都是这般乖巧懂事的,近段时日以来,云恪更是看到了妹妹慢慢的变化,变得坚强、变得勇敢,云恪有些心疼,但女儿家的心思,他真的没法劝,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盼着时间再久一些,忆然能慢慢淡忘掉其羽吧。 ……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丁其羽就在漪姑娘的“鞭策”下起了床,匆匆收拾一番,开始做正事了。昨日,她已经做好了试验用的轩辕离火鞭,要试验轩辕离火,自然需要有饕餮甲,而千离宫弟子从恶人那里抢回来的饕餮甲,基本上都已经损坏,不具备参考价值,所以丁其羽现下正在做一件新的饕餮甲。 可能是太早的缘故,漪姑娘并没有守在房内,而是在院中练着鞭法,虽然看不到画面,但是光听着千翎离火破空舞动带起的虎啸风声和鞭身狠狠抽到地上的雷霆厉响,就足以让丁其羽想象出漪姑娘练鞭时的凌厉气势了。屋内的丁其羽既感到压力巨大,又有些神往,想去看看那集妩媚与飒爽气质于一身的姑娘,练起鞭子来是什么样子。 又是“啪”的一声厉响传来,院中是整平的泥土地,都抽得这么响,要是石板铺成的地面,估计能抽出火星子来!丁其羽手上削木楔的动作顿了顿,赶紧拉回自己走神的思绪,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加快了削木头的动作。居然还想着去看?自己可不想被抽出火星子啊! -- 第245页 乐竹漪练完鞭法,回房间收拾整理了一番,才走进丁其羽的房里,见她正认认真真做着试验用的饕餮甲,满意地笑了笑。走到圆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抬手托腮,绛色的广袖自然滑下,露出缠着红绫的藕臂,默默观察着认真做机巧的丁其羽。这小木匠,仔细看看,五官还挺端正的… 下午,丁其羽做好了饕餮甲,坐在工作桌前的椅子上休息了片刻,回头对上身后那道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火辣辣的目光,如实“禀告”道:“漪姑娘,离火鞭和饕餮甲的试验品都做好了,可以试验了。” 乐竹漪从胡思乱想中脱离出来:“嗯?做好了?”站起身走到了丁其羽身边,看了看桌上与普通离火鞭不大一样的新式离火鞭,又看了一眼身边老实的人,心里有些俏皮的小想法冒了出来,她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问道,“可以…试验了?” 丁其羽被她这一个风情万种却也危险万分的眼神看得背脊一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不老老实实答道:“可、可以了…” “嗯,很好。”乐竹漪说着,唇边又漾起了那魅惑的笑意,将轩辕离火鞭拿在手中,试了试它的韧性,又伸手拿起桌上的饕餮甲塞到了丁其羽手里,轻描淡写道,“穿上吧。” “哈?我穿啊?”果然是这样!丁其羽可不想再让那次青楼的事情重演啊… “你不穿,难道我一个女子来穿?”乐竹漪反问道,说完才想起这小木匠也是个女子,不过管她是男是女,反正得她穿,不然,就不好玩了~ 丁其羽可怜巴巴地道:“我、我也是女——”话还没说完,就见漪姑娘以一个极其怀疑的眼神上下扫了自己一遍,玉手就这样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还稍稍用力压了压,似乎想探一探这“一马平川”到底是真的、还是束出来的? 完全没想到她会有此动作,丁其羽手里的饕餮甲“哐”的一下就掉地上了,脸憋得通红,虽然自己的胸膛已经与男子无异、并没有胸给她摸,但也不能说袭胸就袭胸啊! 丁其羽冲动一上头,只想着要还手、要报复这可恶的漪姑娘,伸手就往乐竹漪胸前探去——入手是一掌根本握不住的紧致柔软,让下意识做出此举的丁其羽瞬间愣了神… ☆、第146章 试离火前山惊闻变 这回换乐竹漪的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低头一看,这人的“狼爪”不偏不倚抓住了自己的胸房,还丝毫没有要撤走的意思!乐竹漪一掌推开了愣神的人,护着自己的胸口,摄人心魄的眸子难得带上了羞恼,怒骂道:“流氓!” 丁其羽被她推开,后退两步撑住了背后的桌子,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是她先袭击自己的,怎么自己倒成了流氓?!但是…掌心还留有那种极尽柔情的触感记忆,让丁其羽又无法为自己辩驳顶嘴,虽然是漪姑娘先袭击自己的,但是好像自己什么亏也没吃,还赚了不少… 乐竹漪气恼地瞪着一脸无辜的“流氓”,胸口起伏着平复了好久,才压下那种又羞又气的怪异感,脸上的热度终于稍稍褪去,凶道:“看什么?!快穿!”虽然这流氓是个女子,但被她袭击的感觉怎么就这么奇怪呢?!乐竹漪腹诽着眼前的流氓,只等她赶紧穿上饕餮甲之后,好好出出气! 还是要穿啊…丁其羽都要哭了,顾不上刚才那一茬,做出最后的努力:“漪姑娘,其实,找个木桩子就可以试了,不一定要人穿的。” “木桩子怎么可能试得出真实的效果?”乐竹漪解开了捆扎轩辕离火鞭的束带,让长鞭垂落下来,蹙着眉颇为霸道地说道,“让你穿你就穿,啰嗦什么?”这一瞬间还真让丁其羽想起了她那暴脾气师父。 自己之前测试饕餮甲的时候就是弄了个木桩子测试的,怎么会试不出来嘛…但是人家明显是不容有异议了,丁其羽欲哭无泪,安慰自己对方是个漂亮姑娘,应该不会那么狠的吧,弯腰捡起饕餮甲,长叹了一声,抬眼看了看乐竹漪,一咬牙,套上了饕餮甲。 乐竹漪看着敢怒不敢言、乖乖套上饕餮甲的人,因为既没有脱里面的外衫、也没有仔细穿,整个人胖了一圈儿,看起来滑稽又可爱,方才被“袭击”而引发的气恼消减了一些,随意绕了绕轩辕离火,留下一句:“出来。”率先走出了竹屋。 丁其羽却觉得迈出步子万分艰难,毕竟出了门就有“一顿毒打”等着她,她四处看了看,没找到合适当“头盔”的物件,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慷慨就义一般向外走去。 乐竹漪见她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心头的兴味更加盎然了几分,忍住笑意,用鞭柄指了指前面的空地,故作严肃地吩咐道:“去那儿站好。” 丁其羽听话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不需要我说一说轩辕离火鞭怎么用吗?” 乐竹漪闻言,举起手中的轩辕离火,纤指扣动了鞭柄上的机括,竟是非常熟练地让鞭身沟壑处暗藏的尖锐倒刺自如收合起来,连丁其羽和乐梦涵讨论半晌才想出来的“软硬变换功能”,都被她准确无误地摸索出来了。 丁其羽的一番改进,让离火鞭和无常剑一样,成了一件地地道道的机关武器。与原先靠控鞭人掌握鞭身角度来收放倒刺的方式不同,轩辕离火鞭沟壑中深藏的倒刺直接由机括控制,不仅提升了鞭身随机应变的能力,还能通过机括调节倒刺不同的伸张角度,破除饕餮甲木楔的咬合轻而易举。与乐梦涵讨论之后,丁其羽在鞭身中间加入了牵动着机括的金属丝,扣动机括便能让原本完全柔软的鞭身因为金属丝的收紧放松而改变硬度,在提高不好控制的柔性体击打精度的同时,也大幅度提高了离火鞭的威力,弥补了使用者是女子、力量不会太大这一缺憾。 -- 第246页 丁其羽真的有些诧异惊喜,没想到漪姑娘在自己一点没介绍的情况下,就完全摸清了、甚至掌握了轩辕离火鞭的使用方法,简直比机缘阁好多匠人都聪颖、颇有机关术天赋啊!如果不是怕被打,恐怕丁其羽会立刻冲上去说:“我见姑娘根骨奇佳,跟我回去学机关术吧!” 乐竹漪没有错过小木匠眼中的惊讶目光,嘴角扬起,把玩着手里的小机括,赞道:“这离火鞭,改得确实不错。” 丁其羽这才收起诧异惊喜的心思,乖乖走到空地中央,正想谦虚两句,就又听漪姑娘道:“不过,目前只能看出想法很不错,具体好不好用,还要试了才知道呢。” “鞭子好用不好用,就看其羽痛不痛…”丁其羽委屈兮兮地喃喃了这一句,在空地上站定,见漪姑娘也站直了身子,深怕她上来就是一鞭子,赶紧道,“漪姑娘,要打哪?”事先必须讲好,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乐竹漪走上前去,绕着丁其羽慢慢走了一圈,漂亮的眸子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安排道:“站好,胳膊举起来。” “哈?”丁其羽如临大敌,“你、你要打哪?” 乐竹漪被她害怕的样子逗笑,片刻后才继续道:“快站好、举手,打不着你!”婉转的音色中尽是轻快的笑意。 对方不说,丁其羽也没办法,只能做了“全身一套”的心理准备,举起双手到自己的耳边,心里不停骂着傅贵,回去之后一定要让清儿把他开了。 乐竹漪站在“举手投降”的丁其羽面前,伸指拈了拈她胸前饕餮甲上的一片小木楔,抬眼对上丁其羽的目光,启唇轻声道:“准备好了吗?” 何谓媚眼如丝,何谓吐气如兰…眼前的美人,真真是一朵碰不得的娇艳玫瑰,丁其羽不敢与她对视,移开目光点了点头:“来、来吧!” 乐竹漪转身与丁其羽拉开了距离,看着丁其羽半睁着一只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地样子,故意扬鞭逗了逗她,逗得小木匠好几次都想收手来挡,才收起了玩儿心,敛住了脸上的笑意,认真道:“来了!”说着,她周身的魅惑之气只在瞬息之间便悉数化作凌厉之势,手头的轩辕离火鞭一舞,在空中完全蜿蜒伸展开来,鞭身随即触及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炸响,在泥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丁其羽知道自己是真的要被抽了,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深呼吸一口,默念着漪姑娘鞭法好,说打不着就打不着… 乐竹漪舞出离火,长鞭如赤色闪电一般,夹杂着破空的声响朝“肉靶子”丁其羽急袭而去。看着劈过来的赤电,丁其羽硬是把自己想象成了一颗动不了的树,生生克制着双腿下意识的冲动,才止住了闪避的动作,这种情况下,乱动可能更容易被打着… 乐竹漪在火舌将要触及丁其羽身躯的一瞬挑动了机括,鞭身闪出了银色的寒光,离火鞭的倒刺全部伸了出来。 看到银光的丁其羽彻底闭上了眼,憋着一口呼吸,听着耳边呼啸的锐声,想着死就死吧。半晌过后,终于恢复了平静,身上似乎没有痛感?丁其羽睁开一只眼睛瞅了瞅,看见漪姑娘正绕着长鞭,眼中似乎闪烁着满意的光芒,丁其羽低头一瞧,发现自己的一身饕餮甲还好好的在身上,大大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又忐忑不已,饕餮甲完好,是不是说明轩辕离火鞭试验失败了?还是说漪姑娘力道控制得好,没有打坏饕餮甲?如果是前者,那不就意味着自己还要挨打好多次吗?! 思绪百转千回,丁其羽往前迈了一步,想赶紧向把玩着长鞭的漪姑娘确认结果,却听见身上“咔”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是皮革崩裂的声音,一身看似完好的饕餮甲,瞬间崩成了数片皮革碎片,“哗”的一下全部垮到了地上,碎落了一地断裂的小木楔…… 丁其羽大脑完全停滞了,看着一地的狼藉眨了眨眼,又抬头望向了漪姑娘,对方也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普通的眨一眨眼,被漪姑娘那一双生动的眸子展现出来,绝对称得上是风情万种,一股酥麻的感觉直击心头,丁其羽赶紧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稍微活动了一番,确认自己的身体不会如饕餮甲那般瞬间裂成小碎片,才放心下来。心中止不住感慨,这这这、漪姑娘的鞭法…也太厉害了吧! 这慌慌张张检查身体的动作,让乐竹漪觉得好笑极了:“说了打不着你,就是打不着你。”小木匠在自己监督管辖下老实又可爱,完全不似前两日呀。 乐竹漪如是想着,殊不知她们现在的样子,要让别人来看,也会以为乐竹漪是被丁其羽三言两语给蛊惑收买了呢… 丁其羽放松了心情,走过去满怀期待地问道:“嘿、那漪姑娘看,这轩辕离火鞭,算不算试验成功了?” 乐竹漪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女弟子就从外面急急忙忙跑进了竹屋小院。乐竹漪蹙起了眉,丁其羽见状也收敛了笑意,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少、少宫主!”女弟子跑到乐竹漪面前,禀报道,“震骁门的探子,找到前山的入口了!” “什么?”乐竹漪上前一步,急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来的人多么?”千离宫的位置一向是不为外人所知的,震骁门的人怎么会找到前山入口?! “来的人不多,但都是功夫好手,他们本来是想偷偷潜入前山的,却误触了前山的机关,折损了不少!”女弟子如实汇报,“涵师姐当时正好巡查前山,听到山道机关的声响,立刻就过去了,敌人已经悉数撤退,涵师姐没有贸然追出前山。” -- 第247页 前山有机关?丁其羽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难道千离宫中也有会机关术的人吗?! ☆、第147章 同乘骏机关故道行(上) “涵师姐呢?”乐竹漪愁眉紧锁。 女弟子答:“涵师姐在炎天殿等少宫主。” “好。”乐竹漪转头对丁其羽道,“新的离火鞭很好,还需辛苦你多做一些出来了。”说罢便抬步往小院外走。 “诶!漪姑娘!”丁其羽叫住她,诚心道,“我,我也跟你一起去吧。看能不能帮上忙…”从两人的对话间,丁其羽能猜到,千离宫的位置应是隐秘的,如今却被泄露了出去,这让丁其羽不得不联想到饕餮甲,宫中弟子因为饕餮甲在外面受了伤,自然行踪也容易暴露了。丁其羽很担忧自己的一时疏忽会给千离宫带来一连串的危机,做错了事,自然要负责到底,还有前山那所谓的机关,她也是想去看一看的。 乐竹漪怔愣了一瞬,探寻的目光与丁其羽真诚之中又带着愧疚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其实,乐竹漪早就相信了丁其羽之前说的“失误”一事,对于丁其羽的不待见,已经几乎没有了。这人除了偶尔有点狡猾,三言两语便“蛊惑”了师姐妹们这一茬让她有点小小的不满之外,老老实实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丁其羽见她不语,以为她多想了,立刻解释道:“漪姑娘不要多想,我不会趁乱逃走的!” 乐竹漪移开目光,小声嘀咕道:“哼,不打自招!” 漪姑娘的嘀咕,丁其羽将将听清,被噎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有不打自招的嫌疑:“额、额,我…” 乐竹漪丹唇轻扬笑了笑:“走吧~”看到丁其羽傻愣住了,又柔声说道,“多谢。”率先走出了竹屋小院。心里想着:其实这小木匠,除了偶尔有点小狡猾以外,倒真是个不错的人。 丁其羽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回屋拿上自己的工具包,追出院子,跟上了乐竹漪的步伐。来千离宫已经有好几日了,被“软禁”在竹屋小院的丁其羽还是第一次踏出竹屋小院。跟着漪姑娘在山林间七拐八绕,终于走到了千离宫的主建筑群,穿过片片自然素雅却丝毫不失大气精致的竹楼殿阁,三人来到了位于千离宫北方的正殿。 正殿是千离宫里唯一一座主体结构为木制的殿堂,前临千丈悬崖,背倚丹暝巅峰,檐牙高啄,不若其他殿阁那般自然清逸,却多了难以描绘的巍峨肃穆之感。殿门前有一大片临渊的空地,整齐地站着两排女弟子,皆身着千离宫统一的绛色劲装,殿门正上方的匾额上金漆红底书写着“炎天”二字。 “少宫主!”守卫殿门的女弟子们见乐竹漪过来了,整齐划一行礼道。 丁其羽不禁感慨,千离宫似乎哪里都与赤色有关。丹暝山中是漫山遍野的赤色山花,弟子们的服饰是一致的绛色,就连殿宇、武器和功法的名字,也皆是取自火焰相关的字词。不过,要说千离宫里最耀眼、最明媚的一抹红嘛…丁其羽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那一抹身影,那定然是漪姑娘了…只是不知,乐宫主的几位亲传弟子,又为何都要以水为名呢? 三人走入炎天殿,被丁其羽“蛊惑”的乐梦涵、乐梦澜和乐梦淳都已经在殿中候着了。 “涵师姐,他们是怎么找到前山入口的?”乐竹漪直问道。 乐梦涵摇了摇头:“不知…”说着,乐梦涵看了丁其羽一眼,叹了口气道,“可能得问问近来外出执行任务归来的姐妹们,是不是、不慎被人跟踪了。” 丁其羽自然知道涵姐姐的言下之意,心中的愧疚担忧更甚。以前那么久都没被跟踪,近来出了饕餮甲,害得宫中弟子负伤,就被跟踪了…涵姐姐这是给自己留面子,才没有点破。 小淳姑娘可没有师姐们考虑得那么多,她只知道坏人已经被挡住、狼狈地逃走了,如今竟看见小羽也来了炎天殿,乐梦淳没忍住兴奋,两步上前,呼唤脱口而出:“小羽——” 身旁的乐梦澜扶额,虽然她再次见到丁其羽,也很开心,看起来小羽没有被师姐抽鞭子,但是眼下师姐们正在说正事儿呢。 果然,乐梦淳呼唤刚出口,就被乐竹漪给瞪回去了,乖乖退回到师姐们的身后,不敢造次。丁其羽没了其他心情,只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帮助千离宫脱离危机,给了小淳一个安慰的微笑,正想说话,却很无辜地“连坐”,吃了漪姑娘一记眼刀。看来,两人的互动是又让乐竹漪想起了“蛊惑”那一茬。 乐竹漪收回目光,抱起手臂道:“哼,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震骁门这是完全不顾江湖道义,要公然与咱们作对了!”乐竹漪没有提及丁其羽的无心之失,对方是摆明了要与千离宫作对,就算没有饕餮甲,也会有千千万万别的东西、别的诡计,“咱们,不能一味忍让下去了!”乐竹漪一向是洒脱直爽、爱憎分明的性子,再三忍让只会让恶人变本加厉,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予恶人迎头痛击,对方欺人太甚,那么,就在鞭子下见真章好了! 乐梦澜和乐梦淳当然支持最崇拜的师姐了,都斗志高昂,附和着师姐的话,势要将震骁门的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乐梦涵沉思半晌,提道:“可是,师父还没有回宫,贸然出击风险太大…”其实乐梦涵也觉得漪师妹说得有道理,只不过她比乐竹漪要保守谨慎一些,没有师父坐镇,她始终觉得千离宫少了些底气。 -- 第248页 乐竹漪知道师姐的意思,启唇道:“要出击,自然不能贸然出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希望…师父她能早些回来吧…”乐竹漪顿了一下,接着道,“如果准备做好,师父却还没回来,那,我也可以,带着大家给震骁门迎头痛击!”乐竹漪虽然性子直,但绝不是冲动任性,作为少宫主的她,纵使再咽不下这口气,也不会意气用事;纵使再依赖娘亲,该由她独自担起一切之时,她也担得起一切。所以,乐竹漪从千离宫众多姐妹的角度出发,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乐梦涵一听,现下最好的办法只能如此,她因为师妹的果决而坚定了信心,点头道:“那我们该如何行事,全由师妹做主!” “现下当务之急是守好丹暝山,不能让贼人闯入了丹暝。” 乐竹漪思索片刻,问道,“涵师姐,震骁门的人,可是无法通过前山的机关?” “是,今日前来的震骁门探子,都在前山的机关陷阱吃了大亏。”乐梦涵道,“但机关陷阱大都有些年头了,我担心,对方如果来的人再多些,也不能完全地保证无忧。” “先安排人手守卫机关山道吧…”千离宫的位置非常隐秘,从前这么多年都没发生过几次外人闯山的事件,所以前山的机关山道是没有安排人手守卫的,乐竹漪说着,突然想到了身边的某人。 丁其羽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站出来道:“几位,容其羽插一句,能否带我去看看前山的机关陷阱?” 乐竹漪扬起了嘴角,而另外三人皆是眼前一亮,怎么都忘了,这儿不就有个会机巧之术的人摆在眼前吗?! 乐梦淳拍了一下手,惊喜道:“对呀,小羽是好厉害的机关术师呢!一定能把前辈留下的机关,变得更厉害!”“机关术师”这个词,当然是她跟丁其羽学到的。 小淳姑娘站出来力挺自己,丁其羽还是挺高兴的,她上前一步认真道:“其羽不敢打什么保证,但我会尽力!” “那,去前山!”乐竹漪当即对丁其羽说道。本来按理说,做完了轩辕离火鞭,小木匠便可自由离去的,但这人却愿意尽心帮助千离宫渡过难关,乐竹漪心里对丁其羽的仗义有了几分感激。 “我也想去!”乐梦淳凑热闹道,她也想去看看小羽做大机关。 “你不许去。”乐竹漪一点没给小淳姑娘机会,见小师妹脸上明显的失落,软了语气安慰道,“乖,你和涵师姐她们一起,带着人仔细巡查宫内各地,以免有混入门中的漏网之鱼。” 乐梦淳撒娇未果,只能听话领命。丁其羽则单独跟着乐竹漪赶往前山山道入口。 二人徒步走到一处宽大的竹院停住了脚步,院中养着不少良驹,应是千离宫的一处马场。乐竹漪吩咐女弟子去牵马,千离宫位于丹暝山后山,靠双腿走去前山得很长时间,自然是骑马过去最佳。 丁其羽尴尬道:“漪姑娘,我、我不会骑马…”漪姑娘叫人给自己也牵了马,可是自己哪里会骑马啊? 乐竹漪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看丁其羽眼中一片澄澈,想着小木匠应该没学过武技、又不行走江湖,不会骑马也属正常,吞下了疑惑的反问,对马场的女弟子道:“那,只把赤霓带过来吧。” 片刻过后,女弟子牵出了一匹通体赤红的神骏良驹,正是丁其羽初见漪姑娘时她所骑乘的那一匹马——赤霓。今日近距离一看,才更体会到了赤霓的威风灵气,双目如炬,长鬃若火,体型高大而强健,真真是好一匹神骏! 乐竹漪毫不迟疑,接过缰绳,极其潇洒又不失优美地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丁其羽道:“上来吧。” 漪姑娘这是要和自己共乘一骑呀,丁其羽点点头,上前一步站在赤霓身边,想伸手又无从下手,抬头看着乐竹漪无奈地问道:“怎、怎么上去…”脚蹬子漪姑娘给自己让出来了,可是手抓哪儿啊?难不成要一把抓着漪姑娘的腿上去吗?那不被一脚踢下山崖去才怪… 乐竹漪在心里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把手伸到了丁其羽面前。 丁其羽看了看马上的人儿,伸手握住了漪姑娘的玉手,因为常年练习鞭法,她手上的肌肤并不似其他女子一般细腻,却紧致而柔软,握着挺舒服的…丁其羽一脚踏上脚蹬,不好意思太过借着漪姑娘的力道,只能靠另一手紧紧捉住马鞍的一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骑上了马背,坐在了漪姑娘的身后。 ☆、第148章 同乘骏机关故道行(中) 毕竟马背上只有一个马鞍,丁其羽自然不可避免地和身前的漪姑娘靠得极近,鼻间嗅到了漪姑娘的长发萦绕起的玫瑰馨香,让丁其羽有些莫名尴尬的感觉。本想借着脚上的力往后挪一挪,又不敢占用漪姑娘的脚蹬,只能立刻给漪姑娘让出了脚蹬子,这下腿也完全无处着力了,丁其羽随着马鞍的弧度一滑,怀抱成功贴上了漪姑娘的后背… 背后突然就是一暖,乐竹漪瞬间僵直了背,一起骑马就一起骑马,干嘛要贴得这么近?!乐竹漪咬着唇侧头瞥了一眼,安慰着自己小木匠是为了千离宫的安危在仗义相助,不应该计较这些小节…乐竹漪捉住手中的缰绳,一声娇喝,赤霓得令,嘶鸣一声,便飞跃而出—— !!!丁其羽还没反应过来,身下的赤霓突然就这样跃了出去,惯性带着她的身体往后一仰,就像是要飞出马背一样,丁其羽被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一般以最快的速度伸出胳膊去抱前面的人儿,慌乱之中,也不知道是抓了哪儿摸了哪儿,只知道最终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了乐竹漪的纤腰,才终于稳住自己要飞出去的身形… -- 第249页 “你——”乐竹漪怔愣一瞬,随即是一窜而上的羞怒,明媚的容颜染上了绯色,完全没想到赤霓刚一跑起来,自己就被这人的狼爪占了一大通便宜!哪哪儿都被乱摸了一遍不说,最后还被这人死死抱住不放了!乐竹漪勒慢了奔跑中的赤霓,羞恼道:“你、你放手!” 对于不会骑马的人来说,这种神骏良驹放慢了速度那也是快啊,而且赤霓现在所跑的路是山道,山道的一侧是山壁,另一侧则是山崖边的万丈深渊,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丁其羽使劲摇了摇头,大声为自己争辩道:“不是我故意要抱,我不抱就要掉下去啊,我控制不住!”双手还是死死抱着乐竹漪的纤腰,胸口与她的背贴得紧紧的,深怕一不小心就被颠下去。 “啧,你真是笨死了!”乐竹漪红着脸骂道,她真真要被背后这小木匠给气死了。 “术、术业有专攻,我本来就不擅长这个!”丁其羽不知死活地回嘴道。 “你闭嘴!再说话立刻把你踢下去!”占尽了便宜还敢顶嘴?!乐竹漪快要气炸了,只想拧着背后这小木匠的耳朵啪啪啪抽上好一顿鞭子。 “我——”丁其羽下意识还想说话,谁知身下的赤霓被它的主人一声喝令瞬间提了速,带着丁其羽的尾音都变了调调,这下彻底信了漪姑娘真的可能会把自己一脚踢下去,丁其羽在乐竹漪背后苦了苦脸,看了一眼身边蒸腾着云雾的悬崖,便闭上眼睛不看了,手臂又抱紧了几分,更不敢再说话,这姑娘凶得很,惹不起! 乐竹漪低头看了看腰间那如藤蔓一般“缠住”自己的狼爪,目光闪动着小火焰,似乎想用目光将这“狼爪藤蔓”给烧成渣渣,握着缰绳深呼吸好几口,才平复下一脚踹飞身后人的冲动,咬着下唇专心地御马,但耳尖燃上的绯红却与身上的绛色交相辉映,怎么也消不去了。 马背上的两人,一人悬着心脏、深怕摔落,一人胡思乱想、羞恼难平,原本骑马并不需要多久就能到达的路程,却显得漫长了好几倍,一路沉默,终于熬到了前山入口的附近。 赤霓慢慢停了下来,吐着热气在原地踱着步子,乐竹漪低头一看,那狼爪该在哪还在哪,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乐竹漪咬着银牙道:“你、还、不、放、手?!” 啊?到了?耳边的风声停了,丁其羽睁开眼确认了一遍,终于松了口气:“呼…”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惊觉身前熊熊燃烧的炽焰,丁其羽像被烫到一般赶紧收了手,主动承认错误道,“对、对不起!” 乐竹漪闭上眼:“下去…” “哦哦!好的!”丁其羽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跳下了赤霓,还后退了好几步,不知是为了给漪姑娘让出位置,还是担心这暴脾气的姑娘扬手就给自己一鞭子招呼过来。 乐竹漪心里的羞恼稍微平息,随即也跳下了赤霓,丹暝山中的天气明明是带着些微凉意的,她背后的轻衣却浸上了薄汗,可想而知某人是抱得有多紧… 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与前山入口之间还有一段山道,但剩下的这一段路,无法骑着马行进,因为这一段路布置了机关陷阱,需要操作特别的控制机括,才能平安通过,乐竹漪要带着丁其羽来看的,便是这段“机关山道”了。 丁其羽感受到漪姑娘火气未平的眼刀,错开她的目光四处望了望,丹暝山前山势奇峻,除了前方那一条机关山道,两旁不是峭壁石崖,就是荆棘丛生的密林,要入丹暝山,还真的只有这一条路是可能的生门。 “是只有这一条路上布置了机关吗?”丁其羽望着那条不算宽阔的山道问道。这条山道,已经不是自然的山道了,山道的地上铺着石板,两侧的岩壁也用楔形的石砖垒了起来,大概有近两百米长的样子,路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带着岁月风霜痕迹的石板总体上还算光滑平整,一眼就可以望到前山入口外的、用于掩藏入口的山石丛林,远处一小段的石板上,还沾着今日前来闯山的震骁门人的血迹。只要找到了隐蔽的前山入口,自然就能踏上这条山道,只不过这条路一看就明显有古怪,看似光秃秃一览无余,却让人望而却步、不寒而栗。 乐竹漪狠狠瞪了一眼眼前的流氓,只能把“私人恩怨”暂且搁置到一边,尽量平静地回答道:“不光这条路上,这旁边的丛林和峭壁,都有机关。不过,那些都是让人有去无回的机关,只有这一条路,是唯一可能的生路。”语气总体上是温柔的,但仔细一品就能听出其中隐藏的一丝愤愤的情绪来。 “是这样啊!”第一次在异世接触到别人设计制作的机关,丁其羽有些兴奋,顾不上刚刚惹恼了美人的事情,立刻走了上去想要查看山道的机关陷阱。 本就是和小木匠一起来看机关的,她进入了状态,乐竹漪也只能强行把自己拉入了处理门中公务的状态,牵着赤霓跟了上去。 看着无人守卫的唯一入山通路,乐竹漪心里计划着要安排人手过来守卫,把赤霓的缰绳塞到了丁其羽手里,走到一处的爬满岩花青叶的山壁边上,找准了位置,伸手探入丛中那完全隐蔽的控制机括箱,丝毫没有迟疑,按照既定的正确方式扣动了几个方向不一的机括。 只听见二人附近的这一小段山道地下,传来了几声铁木撞击的轻响,地上整齐铺就的石板有几块凹陷了下去、移换了位置,有几块则直接翻转了正反,半晌后归于平静。乐竹漪此举,是对丁其羽完全的信任。洒脱的她非常不喜欢尔虞我诈,在几日的相处之间,虽然觉得这人偶尔有点狡猾、偶尔又有点气人,但乐竹漪已经认定了丁其羽是个坦荡良善之人的,既然愿意接受丁其羽的帮忙,那么就给予她全部的信赖。 -- 第250页 丁其羽睁大了双眼,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机关布置形式,甚至有了一个朦胧而大胆的猜测,让她心里的兴奋在扩大。丁其羽不禁问道:“漪姑娘,布置这些机关的人,还在千离宫吗?”听涵姐姐她们说,这机关已经有些年头了,丁其羽问此问题,也没抱什么真正的希望,只是想多获得一点线索而已。 “不在千离宫了。”乐竹漪答道,要是千离宫里有机关术师,她们就不至于遇到饕餮甲就束手无策了,“这些机关,是一个前辈在十几年前布置修建的,我们不知道他现在的下落。”乐竹漪没有见过那位前辈,在她出生之前,那位前辈就不知所踪了,她只是听娘亲无意间提及过。 前辈、十几年前、江南、师父与千离宫,还有这特别的布置形式,一切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了一点:千离宫的机关,是炎槐客前辈做的。虽然线索到此也就断了,但是能亲眼见一见炎槐客前辈做的机关,丁其羽还是非常向往心动的,丁其羽牵着赤霓走到乐竹漪身边问道:“漪姑娘,能让我再详细看看这山道的奥妙吗?” 乐竹漪见她眼里闪烁着亮光,拿过赤霓的缰绳让赤霓自己在一旁悠闲等待,空出了身边的位置,掀开遮蔽在控制机括箱外的植物,让丁其羽能看见里面的“乾坤”。 丁其羽一看,除了遮蔽用的植被,控制机括箱外还有一层形状怪异的薄石板,像是控制机盒的盖子一样,可以打开闭合。所以不知道机关位置的恶人即使一把火烧了山壁上的植物,也丝毫伤不到、寻不到藏于石板之下的控制机括。石板下有好几个方向和触动形式都不同的机括,乐竹漪按照一定顺序触发了一遍,前方山道地上的石板又恢复到了二人来之前的状态。 乐竹漪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两颗石子儿,两指夹住第一颗打了出去。第一颗石子儿撞到山道的石板路上,被击中的石板迅速豁开了密密麻麻的圆孔,只听见“蹭”的几声锐响,空洞中快而狠地插出了数根尖利的钢矛,钢矛仅停留了片刻,便立刻又收入了石板之下,但钢矛出来的速度太快,不幸踩中石板的人很难有反应、闪避的时间。 ☆、第149章 同乘骏机关故道行(下) “哇,精妙啊!”丁其羽由衷赞叹一声,不凑上去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这些石板均是特别制作的机关石板,每一块都可以由机括控制着做出相应的变换。 乐竹漪又将掌心的第二颗石头也打了出去,第二颗石头击打在了山道的侧壁上,却见对侧石壁的石砖以眨眼间的速度,开启了蜂窝状的黑色孔洞,山壁内部传来了箭弩上膛的声音,黑色孔洞中瞬间飞射出箭雨,箭头锋利的箭矢狠狠射到对侧的石壁上,撞出数声“哐当”的声响。 石砖采用的材质强度很大,被万箭突击也没有丝毫的破损,箭矢落到地上,则又一次激起了石质地板的钢矛机关,让闯入者简直避无可避,必受重创。 箭雨射完,对侧石壁中掩藏的机关弩又传来换膛声,石壁表面开出的孔洞合拢起来,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有的模样,除了那一地散落的箭矢,看不出一点痕迹。 丁其羽摸着下巴,这机关确实威力巨大,异世并没有武侠小说中的那种逆天轻功,要通过这么长的一条山道,完全不着力是不可能的,所以前辈的设计总体上来说非常保险,怕就怕对方派出的人数众多、又不计较损失,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而且这条机关路运作起来,耗费也比较大,并不是最高效的方案。丁其羽转头道:“漪姑娘,这些机关,看样子没有受到年限的影响啊。” “这一小段临近山内,几乎从未被使用过。山口处的那一段在这些年中,倒是被触发过几次,宫里又没有机关术师维护它们,那些机关运转的灵活程度,都大不如前了。”乐竹漪拍了拍指尖沾上的一点尘灰,言语间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忧虑。 丁其羽思索半晌,对乐竹漪道:“不过,现在有了。前辈留下的机关,我可以修复。” 丁其羽眼里不掺任何杂质的坚定,让乐竹漪心里涌起了一丝暖意,正要说话,就见丁其羽转头看向了机关山道,补充道:“我也可以加入新的机关陷阱。尽我这个‘小木匠’所能,帮千离宫渡过难关。”不论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还是为了师父,自己都有义务为解决千离宫的危机出一份力。丁其羽的少年心性冒出来,故意用了“小木匠”这个自称,表达出自己小小的抗议,谁让漪姑娘总是“小木匠、小木匠”地叫自己呢。 乐竹漪将她的神态动作尽收眼底,愈发觉得丁其羽是个仗义的人,她自称“小木匠”的样子,真真让乐竹漪觉得有几分可爱,唇边带上了明媚的笑意,诚心道:“那,我代表千离宫上下的所有姐妹们,多谢你了,小木匠~” 丁其羽泄了气,漪姑娘就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不是木匠,也明知道“机关术师”这个词,偏偏就要这么叫才开心。算了算了,她漂亮、她功夫好、她脾气暴,她开心就好…撇了撇嘴答道:“不用谢,江湖道义、仗义相助,而且是我亏欠在先,应该的。” 乐竹漪笑意更甚,有了小木匠在,让她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面对这次危机也不再那么焦虑忧心了,没有继续欺负小木匠,乐竹漪带着她继续看着机关山道。 机关山道的陷阱形式并不只有弓弩和钢矛两种,整个山道被分成了五段,每一段都有两种不同的机关陷阱,想要通过的人,需要在上一段找到控制机括的位置,再按正确的方法开启下一段的平安通路才行。乐竹漪带着丁其羽慢慢走完了全程,详细地向她展示了所有的机关陷阱,丁其羽记录下不少要点,打算先梳理一下整个机关山道的机关结构,然后将依旧可用的部分维护修复一番,需要改进的部分则换成自己设计的机关陷阱。 -- 第251页 两人在机关山道处待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才准备回去,走到赤霓前,乐竹漪先行翻身上马,不待丁其羽反应,便向她伸出了手。 丁其羽抬头看了看,却发现漪姑娘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正视着前方。丁其羽拉着她的手上了赤霓,又一次不得已地贴上了美人的后背。丁其羽在心头哀嚎一声,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能保证自己不摔下去,打起了十二万分警惕,就怕赤霓突然一下跑起来,然后把自己甩出去… 乐竹漪等了半晌,也不见身后的人动作,深呼吸一口,没好气道:“要抱,就现在抱…”别一会跑起来了又乱摸乱抓一通,搞得自己想抽人!后面半句没说出来,语气其实也并不凶,而且还带着点别扭的意味,就连她的耳尖都泛起了红色。 “哦、好!”丁其羽惊喜地得到许可,以最快的速度抱住了乐竹漪的腰,心里正思绪纷然地想着漪姑娘的身材是真的好,赤霓就又一次猝不及防地跃了出去,丁其羽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收紧手臂,简直就是一副要把前面的人儿整个圈进怀里的架势… 乐竹漪耳尖的绯色愈发浓重了,又拿身后的人没办法,在心里长叹一声,腹诽着某个流氓木匠,只能强行想象着自己是裹了一件又厚又重的大袄子在骑马… 两人一路胡思乱想回到了后山千离宫中,将赤霓交给马场的女弟子,乐竹漪对丁其羽道:“离火鞭和山道机关的事,都需要麻烦你…你一个人,也不必太过赶前…”要为宫内弟子配备离火鞭,又要修缮前山机关,这两件事情加起来,工作量不小,本来前山机关的事情,小木匠完全是可以选择袖手旁观的。 丁其羽以为漪姑娘是在担心离火鞭和机关陷阱的进度:“我会尽快做的。这两样,哪个更紧急?” 因为她的话,乐竹漪心中的暖意更浓了,没有客套推辞,而是带着笑道:“那就麻烦你先改进修缮前山的机关吧。”说着,乐竹漪颇为潇洒地按江湖儿女惯用的形式对丁其羽行礼正式称谢道,“多谢了!” 丁其羽脸上也有了笑容,摆了摆手:“没事啊,你们就把我当自己人用就好了。”师父家的事,自己当然责无旁贷。 乐竹漪唇边的笑意漫上了眉眼:“小木匠,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过去监督你了,你可以随意在宫中活动,如果觉得竹屋不好,也可搬来绛霜殿。”这下是彻底恢复了丁其羽的自由,给予她完全的信任,真如丁其羽所言一般,把她当做了“自己人”。乐竹漪就是如此,一向敢爱敢恨,不喜欢考虑那么多的是非因果,有人对她好,她就会回以最真诚的信任回报,敌人来惹事,她也会毫不留情地予以最有力的还击。 “绛霜殿?”丁其羽疑惑道。 乐竹漪抬手指了指远处正西向山峰上那连片的竹制楼阁:“就是那儿,千离宫习武门人住的地方。” 丁其羽随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摇头道:“我觉得竹屋挺好的,清静雅致,也省得搬来搬去了。”竹屋小院那种清静怡然的环境让她挺喜欢的 “哦?是么?”乐竹漪又起了欺负小木匠的小兴致,转过头用她生动璀璨的双眸看着丁其羽调侃道,“梦澜、梦淳,还有你涵~姐~姐,可都住在绛霜殿的。” “额…”丁其羽因为漪姑娘那百转千回、简直可以滴出水来的声音起了一阵酥麻感,敏感的小雷达探测到了自己如果回答错就要被凶的信息,非常机灵、格外无辜地反问道,“她们三位在绛霜殿,为什么我就要过去?我觉得竹屋挺好的,呵呵…” 哼,算你聪明。乐竹漪明媚的笑意晕开,对这回答满意极了:“那好吧,你就在竹屋。”说罢,收敛了欺负这人的小性子,认真道,“那前山机关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丁其羽也站直了身子:“好。我会尽自己所能。” …… 翌日,丁其羽又花了一天时间,详细考察了前山山道的机关结构,晚间便在竹屋根据白日考察的情况,潜心地制定着维护和改进的方案。 丁其羽画完一个新式机关陷阱的设计图纸,敲了敲自己有些发酸的肩膀,起身望着窗外的月色,有些想念远方的人儿。今夜,是圆月呢…丁其羽收回了思绪,准备去院子里储水的房间打点水来洗洗睡了,忽闻山林间传来打斗声。 丁其羽心里咯噔一声,漪姑娘不监督她了,竹屋小院只有她一人居住,隔千离宫的建筑群还有好远的距离,晚上除了风吹树叶的声响就是一片宁静,所以这打斗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很突兀,而且从声音上来判断,打斗的人离竹屋小院并不远! 丁其羽不敢耽搁,拿上了一直被放在工具包里的无常剑,跑出了竹屋。从屋子里出来,声音更加明显了,丁其羽循声一看,林间果真有两个正在缠斗的人影,一人手执长鞭,一人握着细长的刀,倒刺与锋刃的寒光交织,迸溅出激烈的火星。在斑驳的树影之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但练过武艺的丁其羽能大概看出来,手执长鞭的人绝对地占了上风,而持刀的人一直想逃,却被舞得天衣无缝的鞭网给阻住了。 两个影子在刹那间便打到了林子边缘,借着圆月皎洁而明亮的月光,丁其羽终于看清,那个使长鞭的人影正是漪姑娘!而另一个人,全身裹着漆黑的夜行衣,黑布蒙面,不知是哪里来的夜贼。 -- 第252页 刚看清这一切,丁其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见漪姑娘舞动千翎离火的动作忽然一滞,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刀光剑影从来都是生死之争,就这一瞬间的迟疑,便立刻让漪姑娘落了下风。 本来想逃的夜贼仿佛看到了意外的惊喜,对她起了杀心,几刀挡下了已经失了章法和力道的千翎离火,举起长刀就朝她狠狠劈砍而去。 怎么会,是望月?!乐竹漪忍着从心脏袭向全身的剧痛,想用千翎离火挡住这一击,却连握住鞭柄的力气都没有了,千翎离火就这样脱了手,落到了地上。刀锋的银光晃到了眼前,乐竹漪心里浮起了一丝绝望,就这样,到头了吗… ☆、第150章 无常势望月换倾心(上) “漪姑娘!”丁其羽喊出一声,没有犹豫,以自己所能达到的快速度冲上去,手里的无常剑早已完全伸展,毫不迟疑地朝夜贼落下的长刀回击过去,只听见“铛——”的一声刺耳锐响,夜贼的长刀被她大力地挡了回去,贼人完全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被这一下劲力十足的回击震得虎口发麻,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丁其羽挺直了脊梁护在乐竹漪前面,无常剑斜横在身前,做出了无常剑法的起势。却听见身后一声闷响,应该是漪姑娘倒了下去,不知道这贼人用了什么暗器毒物,让漪姑娘受了伤。丁其羽忍住了回头的冲动,眼中燃起怒火,目光锐利地看着对面不敢有进一步动作的贼人。 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敌人,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贼人丝毫没有退走的意思,为了护住身后的人儿,丁其羽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师父教了自己这么久的剑法,是时候,该用一用了!打得过打不过,战了再说! 丁其羽如是想着,握紧了手里的无常剑,率先以无常剑法直突式“平野惊雷”向贼人直袭而去。 贼人不想错过杀掉乐竹漪的大好机会,早已做好了奋力一搏的准备,扬刀“蹭”的挡开丁其羽刺过来的无常剑,谁知明明被自己挡住的长剑却瞬间短了一节,将将错开长刀的锋刃,转刺为劈,化突进为横扫,正是无常剑法平劈式——疾风兀起。无常剑如兀起的劲风,鬼魅一般地避开刀锋的格挡,然后以瞬息之势骤然伸长,扫向贼人的腰腹—— 贼人完全怔愣了,明明挡住了,怎么这剑竟穿过了自己的长刀?!下一刻,只闻“呲”的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腰腹处随即传来了尖锐的疼痛。无常剑的收短复又伸长只在瞬息之间,借着夜色,贼人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眨眼间的变化,就已经受了伤。贼人捂着伤口又退了几步,才化尽了这一劈砍的力道,抬手一看,已是满手鲜血,顿时怒火中烧。 丁其羽这一式劈得非常用力,贼人顾不上腰腹的伤口,眼中露出强烈的愤恨,正欲趁丁其羽一剑劈出去、不及收势的时候反击,长刀斜劈而出,向侧身劈过的丁其羽肩头砍去。 无常剑柄的末端却在这时闪出了寒光,“咔”的一声机括扣动,逆向剑刃从剑柄中弹射伸出,丁其羽就着劈过的收势,当即用了无常剑法回刺式“乍暖还寒”,将收势化为攻势,刺向贼人。 回刺的行程可比挥刀短多了,若不格挡闪避,在长刀砍到丁其羽之前,贼人就必将先受重创。 以剑势无常的变换,换得敌人的犹豫、误判,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抢到先机,无常剑法的剑意便是如此。不需要过多的复杂套路,不依赖使用者对敌的经验,不必根据敌人的动作见招拆招,在对敌中始终立于主导的一方,让敌人屈服于无常的节奏、应接不暇。 贼人心里一惊,只能旋身避开了刺过来的无常逆刃,砍出的那一刀自然也完全偏了方向,劈了个空。而丁其羽已经就着回刺的动作收回了劈出去的剑势,无常逆刃随即消没在了剑柄之中,正向剑刃则呈现一级伸长的短剑形式。 这下贼人才算终于看清,这小子手里的鬼兵器古怪得很,可以变换长短! 不过丁其羽丝毫没有给贼人喘息的机会,立刻又一次主动出了手,短剑的攻击速度比长剑要快得多,丁其羽用无常剑法连突式“幽雾迷踪”,以快于长剑长刀几倍的速度,直取贼人身体各个大穴。 贼人本就拿了不称手的兵器,还要提心吊胆防备着那小子手里的鬼兵器又一次伸长,招招犹豫、步步小心,哪里快得过短剑凌厉的攻势,抵挡起如影随形的剑锋来愈发地吃力,每一剑都是万分惊险地勉强接下,贼人意识到,自己再不放弃,很可能就走不了了。 乐竹漪撑着冰冷的土地,一手攒着胸口的衣襟,平日里明媚的表情不在,脸色有些苍白,蹙着秀眉、微微喘息,竭力地隐忍着那快要裂开炸开的疼痛,想上前去帮忙,撑了撑身子,一浪从心口席卷向全身的剧痛裹挟着彻骨的寒气汹涌袭来,让她根本没有了起身的可能。乐竹漪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替自己战斗的人,她…原来是会武艺的,而且,这剑法还如此厉害…所以她平日里那么害怕被自己抽鞭子,都是让着自己的?看到贼人已经完全不敌丁其羽的剑势,乐竹漪因为忍痛,紧紧闭上了眼,方才那持剑护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贼人瞥到那边不知为何失了战力倒在地上的乐竹漪,目中流露出深深的不甘心,但是又实在打不过眼前这个半路杀出的臭小子,再斗下去只会是自己吃亏,贼人心里有了计较,用尽全力以长刀挡开了丁其羽又一次刺过来的短剑,不顾就要袭过来的下一击,从腰间掏出一包药粉捏开撒向了面前的臭小子。 -- 第253页 这样的阴招,师父提醒过她,丁其羽反应很快,侧头闭眼,用胳膊捂住了口鼻,待回过头来、药粉散尽,贼人已经逃出了一段距离。 丁其羽追出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儿,又看了看捂着伤口奔逃的贼人,丹暝山的地形路线自己完全不熟,万一被绕进去了,贼人又回来伤害漪姑娘怎么办?化解了危机,丁其羽抹了一把掌心的汗,不作他想,放弃了追人,当务之急,是漪姑娘的伤。 丁其羽两步跑到乐竹漪身边蹲下,想扶她又不敢动,急问道:“漪姑娘,你怎么样?是哪里受伤了?” 地上的人儿却没有力气回应她,两手紧紧捏着胸口的衣料,蜷缩着身子,脸色惨白,下唇已经快被咬破了,明明是如坠冰窟的寒冷,额角却因为疼痛而浸出了冷汗。丁其羽焦急万分,漪姑娘这个样子,到底是伤到哪里了?! “带、带我进去…唔…”乐竹漪隐忍颤抖的声音传来。 “好!我这就带你进去!”丁其羽听清这句,不敢耽搁,收起无常剑插在腰间,捡起千翎离火握在手里,胳膊穿过乐竹漪的后颈,扶住她的肩膀,另一手穿过她的膝窝,发力将她抱了起来。 怀中的人儿已经疼得虚弱不堪了,因为难忍的痛楚和寒冷,全身都轻颤了起来,感受到丁其羽胸怀的温暖,不自觉地让自己贴近了她,额头靠在她的肩侧,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的凌厉气势啊… 丁其羽抱着她快步回了竹屋,扔下了手里的鞭子,小心翼翼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她轻颤的身子、听着她倒吸的凉气,能感受到她到底有多冷,丁其羽替她脱了玉足上的鹿皮小靴,拉过被褥将她盖住,着急道:“我去找大夫!”说着便要起身跑出竹屋。 “不、不要,不行…”乐竹漪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掀开被子伸手死死捉住了丁其羽的衣袖。 丁其羽被她拉住,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万一贼人折返了该如何是好:“那,你有没有联络其他人用的信号之类的?” 乐竹漪却摇了摇头:“不,就这样…挺过了望月…便好…唔——”说着又是一声痛吟,隐忍中透着说不出的撕心裂肺,手儿松开丁其羽的衣袖,回护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又蜷缩了起来。 丁其羽看得揪心极了,眉毛都皱成了川字,漪姑娘不想求医,必定是有苦衷的,没法强求,丁其羽只能坐回了床边,倾身拉过被子想再次替她盖上。 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冰锥搅动扎破的乐竹漪,就快要失去理智,感受到热源的靠近,顾不上那么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抱住了倾身上来的人,努力地缩进这个温暖的怀抱,想要获取一点点暖意、一点点慰藉。 丁其羽正一脚跪在床上,突然就被乐竹漪抱住,玉臂缠上了自己的腰背,丁其羽一下子就偏了重心,扑倒在漪姑娘的身上,压住了满怀的馨香柔软。 乐竹漪因为这压上来的重量闷哼了一声,却依旧抱着她不肯松手,但是手上的力气,已经越来越小,快要抱不住了,理智也濒临剥离,她只知道,这温暖的热源,是小木匠,是值得信任的人,嘴唇颤抖地痛苦呢喃着:“疼…好冷…我、好疼呃…”今夜,是第一个有人陪着自己的望月之夜,以往即便疼到默默流泪也不会说出口、喊出声的乐竹漪,忍不住第一次将自己的痛苦说了出来… 听到她痛苦的声音,丁其羽稍稍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与她的身子分开、没有剥夺走身下人儿已经无力夺回的温暖,只是不敢用自己的重量压着她。丁其羽低头对上漪姑娘那双已经晕染着雾气的、通红的眸子,那里面,溢满了无助、痛苦,以及对自己的信赖和希冀。 丁其羽的心,也跟着她难受极了,侧身从她的身上下来,而那双原本缠住她腰背的玉臂没了力气,也完全无法阻止她的动作,丁其羽毫不意外地看到那眼眸里升起的委屈和绝望。赶紧扔下了无常剑,脱掉了自己脚上的鞋子,再次躺上了床,没有犹豫,伸手主动把身边的人儿揽了过来,拉过被子来将两人一起紧紧裹入了其中,怀中的人儿就像终于找到依靠一般,带着痛苦的呜咽,埋首进了自己的肩窝。 终于又有了热源,乐竹漪双手下意识收在胸前,仿佛要把自己整个藏进这人怀中一般,想要汲取最大的温暖。 丁其羽犹豫片刻,心下一横,快速解下了自己的腰带,松开系带,敞开了自己的外衫和中衣,露出光/裸的胸怀,将无助煎熬的人儿整个纳入了怀里,肌肤触上柔软,丁其羽耳尖有些泛红,但无心顾忌其他,只想着尽可能地给予她温暖。 炽热怀抱的包裹,抚慰着一阵一阵袭向全身的寒冷和疼痛,乐竹漪也稍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可窗外望月的月光却在这时愈发皎洁了起来,乐竹漪呼吸一滞,痛吟出声:“唔——”体内的冰锥如万箭齐发,疼痛更涨了好几倍。 ☆、第151章 无常势望月换倾心(下) 乐竹漪下唇咬破,唇角带血,在疼痛的刺激下,眼里的泪承载不住、滚落下来,受不了这样的疼,她一手抵着丁其羽的胸怀,一手如以往每一个望月之夜一般,拿出了腰间别的一把专门磨得参差不齐、表面粗糙的小木锥,狠狠扎在了自己的腿上。 怀里人儿挣扎乱动,丁其羽低头便看见这一幕,心里一惊,木锥经过特别的打磨,这样的钝击会在造成大片淤青的同时、将将刺破皮肤,虽不会损伤内里的筋骨,却能造成极其尖锐的疼痛。 -- 第254页 血从周围已经开始泛起淤青的伤口处渗出来,沾上乐竹漪绛色的衣裙,融为一体,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愿意以伤口的痛,来消减全身彻骨的撕裂之痛,漪姑娘,到底是有多疼?又到底承受着怎样的煎熬?!丁其羽无法想象。却见漪姑娘毫不犹豫地拔出木锥,在丁其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一次使出全力扎向了自己的腿。 “别!”丁其羽着急喊道,没来得及阻止,木锥已经又一次扎进了方才已经受伤的同一个地方。 乐竹漪已经是满面的泪痕,不是她想哭,只是疼痛刺激了泪腺,止都止不住。即便如此,她却依旧咬着银牙,继续对自己下着狠手,快速拔出锥刺,朝腿上的伤处扎了过去。 “别!不要!不要这样!”丁其羽这一次终于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一下一下抚慰着她的后背,实在想不到如何减轻她的痛苦,心里又急又难受,不禁道,“你、你忍不住,你就咬我好了,不要忍、嘶——”话音未落,肩头就是一疼,怀里的人儿真的忍不住,非常听话地一口咬了上去。 乐竹漪银牙狠狠咬上丁其羽裸露的肩膀,口中尝到了腥甜的味道,她的泪也流得更凶了,只不过这次,并不光是因为疼痛罢了… 血水混着漪姑娘的泪渐渐便沾湿了肩膀,丁其羽倒吸了几口凉气,抚在乐竹漪后背的手掌握成拳头捏得死紧,咬着牙紧抿着嘴,没有哼出一声,陪着痛苦的人儿,一起疼。 不知是因为望月入云,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这样的隐忍包容,让乐竹漪的泪水滴落在丁其羽的肩头,也落在了自己的心间,化开一池的温暖,乐竹漪似乎真的感觉疼痛和寒冷被驱散了不少。突然不舍得再咬,松了力道,看着被自己咬得淌血的、惨不忍睹的伤口,乐竹漪闭上了眼睛,任晶莹滑落,额头抵上了丁其羽的胸膛。被丁其羽捉住的手,扔下了小木锥,挣开丁其羽的钳制,手臂从丁其羽敞开的衣襟钻了进去,触上温热的肌肤,回抱住了丁其羽的腰。其实体内的绞痛并未消减,只是心儿有了温暖的包裹,让她鼓起了勇气,生生忍下了这疼痛罢了。 丁其羽肩膀都被咬得没知觉了,估计漪姑娘如果再用点力,自己肩上的那块肉都快掉了吧…正煎熬忍痛呢,漪姑娘终于放过了自己的肩膀,缩进了自己怀里。丁其羽还没来得及体会伤口的锐痛,一个不注意就让掌心的手腕挣开了,以为漪姑娘又要用木锥自残,想赶紧阻止她,却感觉到一只微凉的玉臂直直地抱上了自己的腰。 丁其羽身体一僵,突然窜出了一股紧张感,让她的心跳莫名地提了速,丁其羽深呼吸几口平复下心情,搂紧了怀里不住颤抖的人儿,没有管自己肩膀的伤,而是伸出空闲的手轻轻捂住了她腿上渗血的伤。 两人相依相偎,没有说一句话,乐竹漪也吞下了痛吟呜咽,只是静静靠在丁其羽怀里,用围绕周身的温暖抵御着体内的寒冷疼痛。房间里安静得出奇,仅有丁其羽的呼吸和乐竹漪偶尔难忍的气喘声传来,两人却都一夜无眠…… 日出则月隐,望月在出山的日辉下渐渐淡去了身影,乐竹漪的钻心痛和彻骨寒终于慢慢褪去,随即而来的是浓浓的脱力感,乐竹漪却丝毫没有想休息的意思,仰起头,偷偷看了一眼丁其羽,发现这人正闭着眼睛,乐竹漪以为她是睡着了,就这样默默地仔细瞧着丁其羽清俊的眉眼,心思百转千回,有什么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心里生了根,似乎觉得眼前的人越看越好看了… 丁其羽却突然开口轻声问道:“还疼么?”说着,撑了撑一夜没动弹的脊背,低头对上了乐竹漪漂亮的大眼睛。 乐竹漪被吓了一跳,赶紧移开目光道:“不疼了…”自己的偷看肯定被察觉了,这人居然装睡觉?!哼,刚夸她好看呢,就又气人了。乐竹漪如是想着,因为自己方才的痴傻行为有些脸热,几分艰难地想要起身,脱离这人的怀抱。现在两人的姿势,实在是太暧昧了,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丁其羽赶紧坐起身,小心地扶着她起来,确认她能坐稳,才收回了手。包围了自己一夜的温暖突然撤去,乐竹漪又觉得有点不习惯,心里对自己难得的纠结矫情升起了一丝小气恼。 丁其羽与乐竹漪在床上相对而坐,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乐竹漪煎熬一夜,长发随意披散着,身上绛色的衣裙也显得凌乱而松散,配上她那与生俱来的妩媚气质,带着刚刚起床一般的慵懒之美,真真是一种极致的魅惑。 漪姑娘静静坐着不说话,丁其羽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乐竹漪察觉到这人的不自在,目光移到她敞开的胸怀上,虽然在梦淳带她进山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这人是个身体异于常人的女子,但这样直观地看到,还是让乐竹漪有些脸热,想起这人被自己狠狠咬的那一口,语带别扭地问道:“你肩上的伤?” 丁其羽掀开肩上的衣服,瞧了一眼自己肩头那个已经结痂的血印,回头答道:“没事,已经好了,小伤口而已。” 乐竹漪偏过脸去,点了点头道:“昨夜,多谢你。” “说什么谢?你、你没事就好。”丁其羽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又关切地问,“你体内的毒,好了吗?那贼人到底使的是什么毒?这么厉害!” 乐竹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眼看向了丁其羽的眼睛,发现那其中,是澄澈而纯粹的关心,犹豫半晌,才轻声道:“不是贼人的毒,每个望月之夜,我都会如此…这是,自我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的。” -- 第255页 漪姑娘这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是在描述别人家长里短的鸡毛小事,但只有陪她经历过昨夜痛苦煎熬的丁其羽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苍凉苦痛。丁其羽目光中的怜惜更甚,张了张嘴想问一问为何会如此,又不敢过多窥探别人的秘密,忍住了嘴。 乐竹漪看到她眼里的怜惜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却勾唇笑了起来,反倒像安慰丁其羽一般说道:“不过是痛一痛罢了,死不了的。” 丁其羽闻言,怔愣住了,只觉这个笑容是如此耀眼…漪姑娘这样的遭遇,换做很多人,可能都会在最痛苦的时候选择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她却努力而顽强地坚持着,哪怕痛到需要用木锥伤害自己,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放弃。 “每月,就望日一天会如此,我还有二三十天可以潇洒地活着。比我活得辛苦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什么可难过抱怨的。我乐竹漪多活一天,便可多精彩一天。”乐竹漪唇边的笑意愈发明媚,她现在所活的每一日,都是恩赐,每一日,都该过得快乐潇洒。 这明媚耀眼的笑落到丁其羽的眼瞳中,也印刻到了心里,她不禁释然一笑,眼中的怜惜换做了欣赏之意,被漪姑娘的洒脱豁达所感染,笑言道:“是!每一天,我们都可以过得很精彩!”与漪姑娘突然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不知道,漪姑娘是不是也像师父那样擅饮酒呢?真想和她酣畅淋漓地醉笑一场啊! “谢谢。”乐竹漪笑意未减,“这件事,是我的秘密,你,不要外传。”既然说给小木匠听了,自然是信任她的。 “好,我明白。漪姑娘放心,小木匠保守起秘密来,就像她手里的木头,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丁其羽保证道。望月之事若是被歹人得知,漪姑娘将会非常危险,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丁其羽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所以她是决计不会与任何人透露此事的。 又开始油嘴滑舌了,不过,也真的挺可爱的,越来越明白师姐妹们为什么可以和她玩儿得那么投缘了。经过昨夜,乐竹漪对丁其羽的看法悄悄发生了变化,连“蛊惑”师姐妹那一茬都扭了过来。 乐竹漪笑了笑,想要下床去,却不小心扯到了腿上的伤,引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身体,重心一偏、就要倒下。 “漪姑娘,你没事吧?”丁其羽惊了一下,伸手扶住了吃痛的漪姑娘,那柔软的身子又靠入了自己怀中。两人心里俱是冒出了方才那种莫名的紧张感。 “小羽——”乐梦淳却正好从门口进来,喊了一声便呆住了,手里的小机巧都“哐”的一声掉在地上,“师姐?你们?”她看着竹屋没关门就直接进来了,没想到,却看见师姐和小羽两人在床上抱在一起的样子… 乐竹漪赶紧红着脸从丁其羽怀里挣扎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头发,看着一脸懵懂好奇的小师妹道:“梦、梦淳…你怎么来了…”言语间是难得一见的磕磕绊绊。 ☆、第152章 学驭马微妙迸星火(上) 丁其羽昨夜抱漪姑娘回来的时候根本没顾上关门,想着一般没什么人会来竹屋小院,所以后来也没有刻意再去关门,谁知道小淳姑娘会这么早就跑过来找自己的?!丁其羽也和乐竹漪一样被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己敞开的胸怀合拢了起来。 幸好乐梦淳完全的白纸一张、小孩儿心性,即便看到两人衣冠不整、举止亲密地坐在被褥凌乱的床上,在自己进来之后还明显慌慌张张的,乐梦淳也没有往什么奇怪的地方想。乐梦淳搞不明白师姐和小羽是在干什么,方才的惊讶,只是因为她不知道师姐怎么会在竹屋、又怎么会突然和小羽关系这么好了? 乐梦淳弯腰捡起地上的小机巧,一边回答道:“师姐,我来找小羽去前山,小羽不会骑马,我带她去。”说着,走近了一步,看了看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千翎离火和无常剑,继续懵懂好奇地追问道,“师姐、小羽,你们刚刚在干什么呀?”师姐和小羽在自己进来之前还抱在一起不知道在玩什么呢,见自己进屋,一下子就分开了,连两人的兵器都扔了一地,乐梦淳认为,两人肯定是有什么好玩的藏着! “嗯,我们在、在…”乐竹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吾半晌,只能向一旁傻坐着也不帮忙的丁其羽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目光。 丁其羽收到漪姑娘的目光背脊一僵,赶紧绞尽脑汁想理由“糊弄”小淳姑娘:“额,我和你师姐在、在商讨前山机关的事情,床下有点冷,索性就上来坐着慢慢聊了…呵呵…”解释着解释着就解释不下去了,这蹩脚理由她自己听了都不信,瞥见小淳手上的小机巧,赶紧道,“小淳,你手里拿的,是流车?”企图岔开话题。 一席话显得牵强又做作,就差没把“做贼心虚”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说得乐竹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人之前的油嘴滑舌都去哪里了,该用的时候又用不出来了… 不过,天真单纯的乐梦淳还真就被她这一番蹩脚的话给分散了注意,没有怀疑她说的理由,而是扬了扬手里的小机巧,开心道:“是呀,从外面回来的姐姐给我带的,这个也很好玩,小羽你是怎么想出这么好玩的东西的?” 小淳姑娘没有怀疑,丁其羽松了一口气:“术业有专攻嘛,我是机关术师,做这些是本职工作,就像你们的武艺鞭法,我也觉得精妙绝伦。”丁其羽说着,从床上下来,衣服只是合拢在一起,小淳姑娘在这里又不好意思系腰带,只能靠手抓着衣衫不让它松开,继续对乐梦淳道,“梦淳,我与你师姐…还得商讨片刻,一会儿我再去绛霜殿找你好不好,麻烦你跑这一趟了!”虽然麻烦人家白跑一趟,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但当务之急,是赶紧支走小淳姑娘。 -- 第256页 师姐和小羽有正事,乐梦淳自然不会有异议,爽快点头道:“好。不麻烦的,那我,我先回去等着你。”又给师姐告辞道,“师姐,梦淳先走了。” “好,回去路上慢点。”乐竹漪也松了一口气答道。想到梦淳来找这人的原因,暗恼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小木匠不会骑马,难道昨日,就是梦淳带她去的前山么?乐竹漪忆起那天自己是如何带这人去前山的,心里突然就升起了一点不开心… 乐梦淳离开后,乐竹漪身上的力气也渐渐恢复了大半,两人各自快速整理收拾了一番,乐竹漪便准备离开竹屋小院,毕竟昨夜那个偷偷潜入娘亲的秋极殿、妄图盗走前山机关山道布置图的贼人还没有捉到,她需要立刻去查一查。 丁其羽叫住告辞离开的乐竹漪,问道:“漪姑娘,你腿上的伤,没有大碍吧?” 乐竹漪摇了摇头:“没事。小伤,我都习惯了。” 丁其羽压下心里又冒出头来的怜惜,转而说道:“以…下次望月,你可以来找我。别再伤害自己了。”经过了昨天这一夜,看到了乐竹漪脆弱又坚强的一面,丁其羽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紧张畏惧漪姑娘和她的鞭子了,漪姑娘只是表面上偶尔会凶巴巴的、脾气急了点,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对自己发过什么脾气啊,漪姑娘内里,其实也是个柔软又坚强的人儿呢。但是,帮千离宫渡过当下的难关,自己便会离开这里,自己,不会出现在漪姑娘的“以后”。 乐竹漪感受到她真切的关心,也自然是听出了她言语间那从“以后”到“下次”的转换,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却算不上伤感,这人终究是会离开千离宫的,体会过昨夜这一次温暖,就够了。从小到大那么多次,自己一个人也能挺过来,挺过无尽的痛苦,挺过命运的预言,没有什么是自己一个人不能面对的。所以,无论是“以后”还是“下次”,都不必。乐竹漪如是想着,笑了笑答道:“好。多谢。”并没有拂了丁其羽的好意关心,说罢,便转身离开了竹屋小院。 丁其羽看着她洒脱的背影,呆呆立了半晌,才前去绛霜殿找乐梦淳带自己去前山机关山道。乐竹漪所料不错,昨日也是乐梦淳骑马带丁其羽去前山的。本来丁其羽是不好意思麻烦乐梦淳的,但乐梦淳万般热情地自告奋勇要送她去,乐梦淳孩子天性,丁其羽和她一起更像是与小妹妹一般、相处非常自然,小淳骑马又比较“温和”,丁其羽自然也就很乐意地承了这份好意。 …… 又是一整天扑在前山机关上,翌日一大早,如昨日所约定一般,丁其羽与小淳一起出发前往马场,两人刚爬上马背,准备出发呢,却见一身赤红劲装的乐竹漪从林间走来,既不失往日妩媚之气,又多了几分飒爽之姿。乐梦淳看见师姐,颇为兴奋地招呼道:“师姐~你来骑马?要下山吗?” 乐竹漪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丁其羽放在乐梦淳腰间的“狼爪”,心头有一点奇怪的情绪在沉淀,对小师妹笑着柔声道:“梦淳,你今日是要和梦澜一起轮流值守秋极殿的吧?” 乐梦淳闻言,乖巧答道:“嗯嗯是,我送小羽去了前山,就马上过去。” 却听乐竹漪道:“我送她过去就行了,你先去秋极殿吧。辛苦你了。”乐竹漪的眼神就是不自觉要落到那两只还迟迟不知道撤开的狼爪上。 乐梦淳最是听师姐的话,自然甜甜笑道:“梦淳不辛苦!”又对身后愣着不动的人说道,“小羽,今天就让师姐带你去前山吧。” 丁其羽还在诧异漪姑娘这是闹哪一出呢,就被点了名,赶紧松开胳膊,自觉跳下了马。 乐梦淳听从师姐的安排去了秋极殿。丁其羽看着乐竹漪让人把赤霓带了出来,忍不住诧异道:“漪姑娘?你今日也要去前山吗?”丁其羽不觉得漪姑娘会专程过来送自己去前山。 这人脸上明显的诧异疑惑,让乐竹漪心里的不开心更浓了几分,一时没忍住暴脾气,没好气道:“不去前山就不可以专门送你去了吗?”见丁其羽因为自己的话怔愣了,又想起她前夜对自己的保护和温柔,努力压下了小火苗,牵着赤霓走到丁其羽身边,侧过头软了语气别别扭扭地说道,“你需要频繁地去前山,总让梦淳带你不可取,今日,我来教你骑马。” 今日的丁其羽不同以往,已经不担心漪姑娘会抽自己鞭子了,虽然第一句一如既往地有点凶,但那言下之意不就表明了她是专门过来送自己的吗,怔愣也是因为如此、而不是因为被凶了,听完第二句,丁其羽更是难以抑制地兴奋。骑马多帅啊,这是她一直以来都非常羡慕却又无从学习的一个技能,漪姑娘能亲自来教自己,那当然求之不得了。 “真的吗?”丁其羽当即高兴地冲乐竹漪一揖到底,“那小木匠在此,谢谢漪姑娘了!” 乖巧兴奋又带着滑稽的动作言语,一下子便扫清了乐竹漪心里的小情绪,都有点想上去摸摸这人的脑袋了,乐竹漪唇角扬起了明媚的笑,率先潇洒上马,如那日一般伸手借力让丁其羽坐在了自己身后,对迟迟没有动作的人道:“坐稳了。我先带你去适合学习骑马的地方。” 刚刚抱梦淳的时候不挺自然的吗,怎么现在就不敢抱了?乐竹漪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把这句听起来泛着十足酸味儿的话说出来。 “好。”丁其羽点头,理解到“坐稳了”的意思,老老实实抬手抱住了乐竹漪的腰。抱着小淳没什么感觉,可抱着漪姑娘就不一样了,毕竟怀里是这么一个极致魅惑的大美人,她身上那馥郁的玫瑰馨香似乎有着摄人心神的效果,总让丁其羽心里有些怪怪的紧张感… -- 第257页 而对于乐竹漪而言,明明是与那日同样的动作,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不再是气恼,反而升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乐竹漪将那点莫名的感觉压在心底,玉腿轻击马腹,赤霓便跑了起来,明显比之前那次要平稳缓慢得多,是特地照顾了身后丁其羽的感受。 丁其羽也自然感受得到她的好意,在乐竹漪身后露出了一个带着暖意的笑容。其实漪姑娘也挺温柔细心的嘛… 到了丹暝山的一处空地,乐竹漪收紧缰绳,让赤霓停了下来,侧头对身后的丁其羽道:“小木匠,你拿着缰绳。” ☆、第153章 学驭马微妙迸星火(下) 还不等丁其羽动作,乐竹漪以一个最为标准的姿势握住了手中的缰绳示范给她看:“像这样握住。” “好。”丁其羽凑上去些许,仗着身高优势,低头便毫无压力地看到了她手上的动作,放开乐竹漪的腰,试着握住了缰绳。 “这边用拇指按住,另一面用无名指和小指夹紧。”乐竹漪说着,伸手替丁其羽调整了一下她手上的动作,直到非常标准,才收回了自己的手,侧头对丁其羽继续道,“这样握住缰绳就很牢靠了,不容易脱手。明白了吗?” “嗯,懂了!记住了!”丁其羽赶紧点头,语气带着兴奋,就像是课堂上最努力用功的学生一般。 乐竹漪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回过头平视前方道:“脚蹬你也踩着。现在,用你的小腿轻击马腹,它就会跑起来了。你的力道越大,马儿跑起来也就越快。”乐竹漪将自己玉足之下的脚蹬让给了丁其羽,还很贴心地补充道,“赤霓很聪明,你不用担心。” 丁其羽闻言,乐呵一笑,听话地踩上了脚蹬,学着漪姑娘贴心的语气道:“我圈着你的,你不会掉下去,你也别担心。”赤霓是在平坦开阔的空地上跑,还有漪姑娘坐镇,丁其羽才不担心呢,所以故意带着几分顽皮地还了口,漪姑娘没了脚蹬,又握不了缰绳,担心的应该是她才对。丁其羽用上一点力道轻夹马腹,果真让赤霓小跑了起来。 乐竹漪不恼不怯,抱起玉臂随意地往后一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头靠上了丁其羽没有受伤的那一侧肩膀,完全把丁其羽当成了她女王的宝座一般,懒懒道:“嗯。我不担心。” 怀里突如其来的重量让丁其羽一下子全身都僵了,自己开开玩笑而已,完、完全没想到漪姑娘会有这个动作啊!丁其羽小心地看了一眼微微仰着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儿,这姑娘竟然眼睛都闭上了!丹唇扬起,一副享受阳光的样子!彻底把自己当成了一张靠椅…丁其羽正走神想着,就听闭目享受阳光的美人启唇轻描淡写道:“要撞上了,你再不勒马转向,赤霓会跳过去。” 丁其羽心里一惊,赶紧抬头,就见正前方果然有一块大石头!自己这学了不到半刻钟的破技术,赤霓神骏是跳得过去没错,但跳过去之后,马背上估计也就只剩下漪姑娘一个人了! 丁其羽试着补救,但没学会技巧,身下的赤霓根本不听,一个劲儿地往那块大石头上冲,仿佛就想去挑战挑战一般,就在丁其羽束手无策、做好了“空中转体三周半”的心理准备之时,终于听见漪姑娘慢悠悠道:“右腿靠后夹紧赤霓的腹部,左腿靠前夹紧左肩,同时向右拉动缰绳。” 这声音简直犹如天籁,丁其羽立刻谨遵玉言,以最快的速度丝毫不敢怠慢地照做,赤霓嘶鸣一声,将将从大石头边上快速擦过,总算是没有挑战高难度动作。 “呼…”丁其羽大大舒了一口气。 听得闭目养神的乐竹漪唇边的笑意都漫上了眉眼:“让马儿转向都这样做就可以了,向左侧转,就反着来。”乐竹漪言语间都带着轻快,愈发觉得小木匠真的是既老实又可爱的一个人,正是她这样的脾气性格,才让师姐妹们那么信任的吧…想到这里,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方才小木匠那么自然亲密地搂着梦淳的画面,乐竹漪红唇微翘,睁开眼睛,坐直身体,摆出她少宫主的气势指挥道:“速度太慢了。快点儿!”说着,不等丁其羽反应,自己玉腿一击马腹,赤霓便立即飞快奔跑起来。 “嗯?!”丁其羽倒吸一口凉气,只能逼着自己淡定,死死捉住缰绳,按照漪姑娘说的方式在快速奔跑的赤霓背上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 “收腿”、“敛绳”,乐竹漪不断发出指令,丁其羽认真专注,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学习、记忆,乐竹漪把骑马基本的技巧都说了一遍,赤霓酣畅淋漓地跑了十几圈,丁其羽在“威压”和好学的驱使下,动作判断越来越熟练准确,心情也越来越飞扬激动起来,不得不说,骑马真的是一项潇洒又畅快的运动! 她学得乖巧老实,乐竹漪自然也满意,让丁其羽勒慢了赤霓。仰起头想让她自己再骑两圈:“你再自己——” “漪——!!”谁知兴奋的丁其羽也刚巧想低头问话,乐竹漪点绛的双唇就这样印上了丁其羽的嘴角… 乐竹漪心儿都跳漏了一拍,睁大了漂亮的眼睛,唇间那温热的触感和交融的呼吸,让她大脑完全停滞了。丁其羽的脑袋也轰的一声宕机了,鼻息间浓郁的馨香和嘴角那难以言喻的柔软,都像是立竿见影的奇毒,窒息感裹挟着那种莫名的紧张一窜而出,她的思维瞬间一片空白。 -- 第258页 时间有片刻的凝结,然后是两人同时反应过来、同时偏头分开了相触的位置,乐竹漪挺直腰背:“你、你自己再试试看,我先下去了…”一句话说得语速极快,带着磕绊和紧张,说罢便挣开了丁其羽的怀抱,逃也似的跳下了赤霓。 丁其羽深呼吸两口平复下心情的波动,也完全避开不再谈方才的意外,迫着自己专心按照漪姑娘说的,骑着赤霓跑了起来。 只有乐竹漪绯红的脸色、乱跳的心儿和丁其羽嘴角处留下的绛色唇印、玫瑰馨香,可以证明那个意外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几圈下来,丁其羽控制得挺好,也没有再出现什么突发的状况。在乐竹漪还算耐心的指导下,丁其羽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学会了最最基本的驭马技巧。至少在平路上以普通的速度跑一跑马,是不会被摔下来的了。 丁其羽骑着赤霓慢步到自某个意外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思绪跑飞的乐竹漪身边,又想起了某些画面,低头轻声唤道:“漪姑娘…我们回去吧。”说着就像漪姑娘以前做的那样伸手到了她面前,想给她借力,让她上马来。 “嗯?”乐竹漪抬头一看,便见这人骑着赤霓,正低着头望着自己,背后的阳光将她周身都晕染出了一层暖光。她脸上的表情因为逆光的原因,看得不甚清楚,但她嘴角留下的那一抹唇印却格外明显。望月之夜悄然种下的那种乐竹漪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情愫,在这一刻,破土而出、浴火而生,让乐竹漪脸上的温度又一次升了起来,“嗯…” 而马上的丁其羽看到的便是:漪姑娘因为自己的唤声仰起了头,绝色动人的容颜燃起了绯红,与她眉心炽烈的花钿交相辉映,为本就明媚傲人的玫瑰又染上了一层更为生动的红色,真可谓是娇艳欲滴… 乐竹漪搭上丁其羽的手,借着力道上了马,因为她后上马,自然就只能坐在丁其羽身后。 而丁其羽刚刚并没想到这一茬,漪姑娘上来了她才反应过来,背后一下子压过来的两团柔软让丁其羽条件反射一般地立刻把腰背挺得笔直,脸都憋红了… 乐竹漪也是第一次体会坐在后面的感觉,原来之前真不是小木匠耍流氓要故意贴着她,而是马鞍、脚蹬等客观因素使然,自己根本无处可着力,想与她拉开距离都不行,胸口只能这样紧紧贴在她的背上… 丁其羽一动不敢动地吞吞吐吐问道:“漪姑娘,你、你骑还是我骑…” 乐竹漪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才发现即使自己使劲儿挺起背,都会被她的挡住好多视线,根本就没法骑马好吗!乐竹漪不禁有点气呼呼地道:“看不见,你骑。” 自己在女子之中绝对算高挑的了,但这人竟…她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到这么高的?! 背部刚才明显感觉到了漪姑娘挺胸的动作,丁其羽脸更红了,从这片山间空地到马场虽然有悬崖峭壁,但有漪姑娘在,自己也正好可以练练,老实答道:“哦,好…漪姑娘坐、坐稳了。”也选择了今早过来的时候,漪姑娘对自己说的那句“坐稳了”,委婉地提示她可以抱着自己。 话说完,等了小一会儿,漪姑娘才抱上了自己的腰,丁其羽低头看了一眼缠着红绫、隐约露出白皙肌肤的玉臂,抬起头抛开心里的胡思乱想,说了一句:“走了。”便骑着赤霓跑了起来。 乐竹漪从小骑马就非常有天赋,马术在千离宫弟子之中一直是出类拔萃的,她骑马带过师姐妹们、带过门中其他姐妹,此刻却是第一次被别人带着。虽然这人只是个刚刚学会基本骑马技巧的新手、还会因为一些小小的状况而手忙脚乱,却让乐竹漪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心安之感。偷偷看了一眼丁其羽认真的侧脸,乐竹漪丹唇一勾,侧头轻轻靠上了丁其羽的背,片刻之后完全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闭上眼睛,又开始了自己的小享受,根本完全不担心前面这人把赤霓骑到悬崖下去的。 丁其羽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动作,这下耳朵都红了起来,正襟危坐、丝毫不敢乱动,两人一马的命可都在自己手上,容不得她走神。丁其羽两辈子、二十几年,何曾遇见过像漪姑娘这样一个总让她脸红的姑娘啊?只是这姑娘大胆、随性又太过明媚耀眼,着实让人招架不住呀… ☆、第154章 驭马还绛唇留心印 丁其羽一路小心翼翼骑马带着漪姑娘回了千离宫马场。 马场的女弟子们看到丁其羽,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但她们碍于少宫主在这里,不敢爆发出来。两人也没有在意。 丁其羽和乐竹漪走在林间小道上,氛围格外安静,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刚骑了马,大腿有点隐隐作痛,丁其羽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坠着红花粉花的树,默默前行,丁其羽也是从小淳她们那儿得知,丹暝山上这种奇特的树,名字就叫丹暝树。 乐竹漪低着头,手里绕着千翎离火,玉足一下一下踩着地上斑驳的树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其羽受不了这样奇怪的氛围,终于出声问道:“额,那个贼人,捉到了吗?”问话的时候,她仍然平视着前方,丝毫没有要扭头看向身边人儿的意思。 “是内鬼。但是,我没有抓到人。”乐竹漪答道,也没有抬头,依旧踩着地上零零碎碎的影子。经过一番探查,她确认那日的黑衣人并不是从外面混进来的,而是千离宫里出现的内鬼,但因为望月之夜自己的身体耽误了时机,所以没有捉到那人,千离宫上上下下这么多弟子,要查到那贼人到底是谁,却又断了线索。乐竹漪万分想不通,千离宫对于大家来说就是家,为何会有人联合外人来祸害自己的家? -- 第259页 丁其羽若有所思:“这样…那要小心提防了。” “嗯,所有的守卫巡逻都加强了。你平日,也要小心。”乐竹漪特地将竹屋小院附近大片区域都安排进了弟子巡逻的范围。她初步判断贼人的目的是盗取机关布置图,妄想放震骁门的人进来,所以机关布置图也已经被她收在了绝对隐秘的位置。 “好,我明白的。你腿上的伤,好了吗?”丁其羽又问道。 “嗯。小伤。”乐竹漪答道,“你呢,肩膀?” “没事啊,那根本不算伤。”丁其羽说完这句,乐竹漪默然点了点头,两人再次陷入了之前沉默的氛围。 阳光透过丹暝树的枝叶,将两人的影子,和着婆娑的树影,就这样轻轻暖暖地融在了一起。 两人沿着林间小道走回了千离宫的主建筑群,一路上碰见的女弟子向二人打招呼时,表情都感觉怪怪的。乐竹漪略一思索,明白过来,脸上微微发热,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目不斜视的人,脸热之余,又觉得有些小开心、小满足的情绪在心里沉淀,盖过了那一点羞涩,心情愈发好起来。 到了分别的岔道,乐竹漪要去炎天殿,丁其羽自然要回竹屋,乐竹漪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了丁其羽:“刚学骑马,腿可能会痛,这个,效果很好。” 丁其羽心里一暖,道谢接过了漪姑娘给自己的药,愈发觉得这看似脾气火爆的姑娘内心也有着别样的细致体贴。两人互打了一声招呼,便要分道。 乐竹漪走出两步,突然回身叫住了丁其羽:“小木匠,我教了你一上午,你不该叫我一声师父吗?” 丁其羽一愣,回头便看见漪姑娘抱着胳膊,眉眼间都是隐忍的笑意,正等着自己叫她一声“师父”。 似乎是想看到漪姑娘脸上的笑意完全绽放一般,丁其羽竟真的非常听话地喊了一声:“师父。”只不过在心头默默又续上了三个字“——的女儿”罢了。 乐竹漪闻言,唇边的笑意果然完全绽放出来,灿如夏花盛放,比当空的骄阳还要明媚几分,她的眼眸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丁其羽的嘴角,启唇道:“乖~”语气轻快极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丁其羽看着她的背影,也跟着笑了起来…… 回到竹屋小院,吃过饭休息了一会,为自己的腿上了一点漪姑娘给的“奇药”,丁其羽就自行去了马场,刚学会基本骑术的她,兴味盎然地想试一试,虽然从马场去前山山道会路过不少险峻山道,但漪姑娘特许了她使用赤霓,赤霓极其聪明,慢慢骑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去马场的路上,却发现不少女弟子见着自己就笑,丁其羽礼貌回以微笑的同时,心里非常纳闷,今天是怎么回事,大家怎么都这么热情? 到了马场,让女弟子牵出了赤霓,女弟子一脸憋笑道:“丁公子,赤霓。”说着,将缰绳递给了丁其羽。乐竹漪她们已经特别说过丁其羽不是男子了,女弟子们是都知道的,但以丁其羽的形象气质,千离宫认识她的女弟子都喜欢戏称她为“丁公子”。 丁其羽接过缰绳,实在耐不住好奇,问道:“这位师姐,我能问问,你在笑什么吗?” 女弟子“噗”地一下笑出了声,捂着自己的嘴平静了一会,才说道:“丁公子可是去哪里窃玉偷香了?”千离宫上下皆是女子,而且不少都见识过薄情寡义的男子,门中女子携手互助,女子相爱相守之事自然时有发生,所以她们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窃、窃玉偷香?!”丁其羽蒙了,“什么意思?我没有啊!”自己哪有窃什么玉偷什么香…想着想着便觉不对,脑海里突然闪过上午的某个意外瞬间,结合着漪姑娘离开时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和路上女弟子们的忍俊不禁,丁其羽立刻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嘴角,低头一看,指尖果然沾上了红色,与漪姑娘用来点唇的口脂颜色一般无二。丁其羽瞬间涨红了脸,这这这…所以自己是顶着漪姑娘留下的唇印晃悠了一中午是吗?! 马场门口的另外几个女弟子也都齐齐笑了起来,方才的女弟子因为丁其羽慌乱而傻气的动作都快要笑倒了,一边笑一边道:“还说没窃玉偷香呢?” 旁边的女弟子也附和起来:“不仅是窃玉偷香,丁公子是个有胆色的人,偷香都偷到少宫主那儿去了!” 另一个女弟子道:“哎呀,你们多嘴什么呀?人丁公子没准儿是想多留一会儿作纪念的,你们这样一说,看、人家怎么好意思还留着?”上午两人回来之时,这个唇印就已经存在了,没想到一个中午都过去了,还舍不得擦呢。 “我…”丁其羽满脸通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怎么就被想成是故意不擦了啊?漪姑娘这个唇印留得太刁钻,将将触到嘴角,自己吃饭擦嘴都碰不到它的啊!解也解释不清,丁其羽只能快速骑上赤霓,慌忙告辞一声,以她能保证安全的最快速度离开了马场,留下身后姑娘们一阵欢乐的笑声。 逃离女弟子们的视线,丁其羽让赤霓缓下来,用手背擦了好几下嘴角,直到确认别人应该看不出来了才停下。看着手背上的痕迹,明明是同样的颜色,点在漪姑娘的唇上时是炽烈如火的,这样看来却又仿佛被柔化过一般…丁其羽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异样感,叹了一口气,漪姑娘太坏了,她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不提醒自己一声啊?害得自己被这么多人笑话…难怪漪姑娘临走之前笑得那么开心了!丁其羽撇撇嘴,抛开了一干胡思乱想,去了前山机关山道。 -- 第260页 以前无人守卫的机关山道此时已经新安排上了好几队弟子守卫。还因为丁其羽开始维护改换机关陷阱,特别加派了守卫的人手。听小淳她们说,以后机关山道随时都会安排人手守卫了,所以丁其羽也打算在做完机关陷阱和离火鞭之后,再替守在门口的弟子设计一些人工操作的远程攻防机巧。 丁其羽拆开了两块机关石板,小心翼翼从一边钢矛的空隙处下到了机关坑洞之中,拆卸着前辈留下的钢矛机关,整个人只有一个脑袋顶高出地面。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内传来,丁其羽好奇地仰起头踮着脚想去看看是谁过来了。 就听守卫的弟子们齐声行礼道:“潇师姐!” 只见一个的女子从马上跳下来,点头对守卫的弟子道:“嗯。”穿的也是千离宫弟子惯用的红色劲装,头发用发带束成了高马尾,脸上带着一点高傲的表情,年龄应该比漪姑娘她们几个都大一点。 一个守卫的弟子多嘴问道:“潇师姐您出关了啊?是少宫主派了任务让潇师姐出去吗?” 潇师姐…站在坑里的丁其羽想了想,应是乐宫主五位亲传弟子之中排行第一的乐梦潇了。难怪之前从未见过她,原来是闭关练武了吗? 乐梦潇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喉间似乎发出了冷笑:“没有。听说前山机关有贼人闯入,我来看看不可以么?” 女弟子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尴尬地支吾道:“额,自、自然是可以的…” 乐梦潇微带不屑地瞥了女弟子一眼,随手放开了自己的马,往前走了几步,自然就与机关山道坑里踮着脚尖的丁其羽目光不期而遇了。乐梦潇目光沉了沉,一纵即使,丁其羽没有捕捉到,就听乐梦潇带着不满地问身边的弟子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在机关山道?我千离宫何时准许过男子进来?竟还让外人知晓宫中密道?!” “是、是少宫主安排的,丁公子在帮咱们修缮机关陷阱,不是外人。”女弟子赶紧答道,“而且,她、她也不是男子。” 乐梦潇似是冷哼了一声,距离有些远,丁其羽听不真切,只知道她盯着自己看了半晌,想说什么最终却忍住了,踱步走到那处隐蔽的机关前,一副视察机关的样子。 对方似乎不咋待见自己,丁其羽也懒得厚着脸皮主动去搭理她,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乐梦潇看了一眼坑里埋头拆机关的丁其羽,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转头发现守卫的弟子都没有看向这边,快速伸手拨弄了几下控制机盒中的开关,又赶紧收回手退后侧身,做出一副完全没碰机关的样子。 等了半晌,却什么也没发生,丁其羽继续埋着脑袋在坑里拆机关,守卫的弟子继续站得笔挺目视前方,机关山道也依旧平静如初… 乐梦潇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坑中的人,又看了看控制机括,明明已经按照特定的方法扣动了机括,虽然立刻还原了,但钢矛也应该扎出来一回才对,为什么机关不触发? ☆、第155章 明月崖把酒初定情 坑中的丁其羽抬头,伸手从工具包中拿了一把钳子下去,顺道瞥了一眼乐梦潇,发现她正看着机关山道发呆,搞不懂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继续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去了。 丁其羽作为一个有大量实验经验的机关术师,当然知道安全操作规范了,所以她在走入机关山道之前就已经把控制机括与机关陷进之间的连接完全切断了,谁知道会不会有误触之类的突发状况,她可不敢把自己的小命儿搁在别人手里。 乐梦潇愤恨地咬了咬牙,一定是这人进入山道之前就做了手脚让机关失效了!但乐梦潇又完全无能为力,山道有了弟子把守,机关的形式也很有可能会被坑里那个臭小子改变了,这个计划行不通…乐梦潇望了一眼机关山道,眼底带着浓浓的不甘心离开了。 是夜,乐竹漪从乐宫主的秋极殿出来,嘱咐守卫弟子把守好秋极殿,便回了绛霜殿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前玉手托腮,思虑沉重,很快就要过年了,娘亲却还没回来,千离宫内忧外患,都是些让她烦扰的事情。 不想再考虑烦心事,乐竹漪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长相颇为好看、表情老实温和的人,让她不自觉浅浅地笑了起来,可是那笑意还未达眉眼,她又皱起了秀眉,一副懊恼的样子,今天怎么老是想起这人?还总想起那意外的一幕…乐竹漪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轻摇了两下头,脑海中的画面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乐竹漪头疼不已、困惑又迷茫,自己,这是怎么了?对小木匠…倾心了吗? 乐竹漪自小生在千离宫,也像宫中其他女弟子一般,对女子之间相恋的事见过不少,洒脱如她,当然也并不会觉得这事儿落在自己头上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第一次体会到倾慕之情的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无法确定,自己对那个时而老实听话,时而宽容体贴,时而又机灵可靠的小木匠,到底是不是有了名为“喜欢”的感觉。 乐竹漪越想理清楚头绪,反而越捉不住纷然的思绪,心下气馁,突然很想知道那人现在在做什么,索性不再纠结,见一见她,会不会就能确认了?乐竹漪起身提上两小坛丹露甘瑶,出门去了竹屋小院。既然有了疑惑,自己在这独自思考又无法确定,那便去找那让自己纠结的“罪魁祸首”,今夜,就探个明白好了! -- 第261页 竹屋小院里,因为机关山道夜间不能作业,所以丁其羽就充分利用起了晚上的时间来赶制轩辕离火鞭,漪姑娘的千翎离火自然是第一个照顾到的。昨日,拿到千翎离火的丁其羽才知道,千翎离火着实与普通的离火鞭有很大的区别,鞭身长度就要长上不少,对使用者控鞭技巧的要求自然要高很多。倒刺的分布也非常巧妙,鞭身和倒刺的材质都是丁其羽前所未见的,绝非凡品。丁其羽好一番摸索,专门为千翎离火想了合适的改进方案,以最高的效率和质量将千翎离火改进成了最新形式,昨天便已经连夜交还给漪姑娘了,所以现下丁其羽正赶制的是普通的轩辕离火鞭。 做完第五条,丁其羽放下手里的工具材料,撑了撑自己的背,仰起脖子舒缓紧绷的筋骨,望着竹制的屋顶怔怔出神,都快要过年了,原以为今年会在尹州陪着清儿一起过年的,看样子是不行了…走神之间,又想起了兴城的人和事,默默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乱想。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了早上的某一幕… 乐竹漪到的时候,竹屋面向院内的那一扇小窗没有合上,她透过竹窗,看到的便是丁其羽仰着脑袋瘫在椅子上的样子,面前的桌上码着一堆缠得整整齐齐的轩辕离火鞭。昨夜就是那么晚把千翎离火送过来的,今天也继续在连夜赶制吗?小木匠,真的是把千离宫的危机当做自己责无旁贷的事情一般认真对待了。丁其羽认真的样子触动了乐竹漪心里的柔软,这么拼,真的不会累坏吗? 乐竹漪故意弄出一点脚步的动静,敲了敲门,出声道:“小木匠,是我。” “嗯?”丁其羽愣了一下,起身走过去替乐竹漪开了门,“漪姑娘。”刚刚才在脑海里浮现的人儿怎么突然说来就来了,这让丁其羽仿佛有一种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乐竹漪走入屋内,问道:“这么晚了还在做鞭子?”因为方才在屋里的一番思考、因为心里那还未确认的感情,乐竹漪面对丁其羽也有一点莫名的紧张感在里面。 丁其羽略带尴尬地笑道:“白天弄机关陷阱,晚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做做鞭子了。漪姑娘这是?” 乐竹漪压下心里的紧张,今夜誓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小木匠了,丹唇一勾,将手里一个酒坛抛向了丁其羽:“会喝酒么?陪我一起。”并没有劝她放下机巧,却是替她安排了另一件事,颇为霸道地让她休息放松一会。 丁其羽接住飞过来的酒坛子,抛除杂念,心里有些开心,之前还想问问漪姑娘会不会喝酒呢,没想到漪姑娘倒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丁其羽看了看手中的坛子,嗅到熟悉的酒香,兴奋道:“是甘瑶!” “嗯?”乐竹漪唇边笑意更甚,“看来你很懂。不过,这不是普通的江南甘瑶,这是丹暝山特有的丹露甘瑶。走吧,小木匠~”乐竹漪说罢,率先走出了竹屋。 丁其羽提起小坛子,细细品了品封口边溢出来的醇香,果然品出了一丝丹暝花的芬芳,不禁心上一乐,快步跟上了漪姑娘的步伐。 两人到了竹屋小院边上的悬崖,乐竹漪上前几步,就那么随意地坐在了崖边,玉足自然地垂落,见丁其羽在后面迟迟不上来,回头诧异道:“你怎么不过来?” “喝个酒,一定要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吗?”丁其羽皱起了眉,她一向是个安全意识非常强的人,但漪姑娘却胆子大到哪里危险、哪里刺激就往哪里去,上次见漪姑娘坐在崖边吹竹箫的时候丁其羽就已经觉得不妥,今日,她得好好劝劝。 乐竹漪闻言,笑出了声:“这里就危险啦?你这人,胆子怎么这么小?” 丁其羽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被姑娘说胆儿小呢,上前两步急急劝道:“这不是胆大胆小的问题,是危不危险的问题。不光是说我,你也不该坐在这里喝酒。一不留神可能就出事情了,到时候,我都反应不过来拉你的!” 乐竹漪挑了挑秀眉,看了丁其羽半晌,竟然真的听话地从崖边起身,往里走了几步,在崖边的大石头边上重新坐下,背倚大石,仰头启唇问道:“那这样可以了吗?谨慎的小木匠。” 丁其羽满意点点头:“嗯,可以了。”走过去,在乐竹漪身畔坐下,一本正经继续道,“无论如何,生命都是最重要的。” 乐竹漪掀开了酒坛的封口:“你这小木匠,好生啰嗦。”说的是埋怨的话,语气却带着妩媚的娇嗔,在丁其羽看不见的方向,脸上也是盈盈的笑意。 老实的丁其羽没听出她语气的变化,还在苦口婆心地教育道:“不是我啰嗦,我是看不下去,你总是拿自己的安危于不顾,要寻求刺激,也得是保证安全的情况下。” 乐竹漪莞尔:“谁说我总拿自己的安危于不顾的?我乐竹漪,是这天底下,最惜命的一个人。”乐竹漪说着,仰头饮了一口绵长甘醇的酒,“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这句话,让丁其羽想起了望月之夜那个撕心裂肺到自残的她,心里涌现了一股怜惜心疼,也拆开了自己手中的酒,让两坛甘瑶的醇香飘散交融:“惜命好啊,没了生命,这世间一切的美好,也都没了。”丁其羽转头看着乐竹漪的侧脸,柔声道,“所以啊,你以后,都不要再做那些冒险的动作了。” “知道了,你真的好啰嗦~”乐竹漪语气里的婉转娇意更多了几分。心里那个不敢确定的想法,正在一点点地拨散云雾。 -- 第262页 “我是为了你好。”丁其羽撇了撇嘴,漪姑娘和师父的性格真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总喜欢批评自己啰嗦,自己真的啰嗦了吗… “嗯,我知道啦。”乐竹漪点头,岔开了话题,“小木匠,一直没来得及问,没想到你还会武艺呢,你的剑法是从哪儿学的?”其实,乐竹漪总喜欢做一些冒险的动作,并不是为了追求刺激,而是喜欢那种生死豁然的境界。每次坐到崖边,都是她最能感受到自己生命存在的时候,只有用能够威胁生命的危险来让自己触及到来自死亡的恐惧,才能让自己有勇气在望月之夜无尽的痛苦折磨中,勇敢地坚持下来。 “当然是跟…”丁其羽差点说出“你爹”俩字,幸好及时忍住了嘴,“跟我师父学的,我师父是个剑道高手。” “是么?”乐竹漪喃喃,总觉得丁其羽的剑法套路很是眼熟,与娘亲密室之中那本秘籍中用剑的人使用的招式有相似的地方,乐竹漪想到什么,阴了阴脸色,侧头在丁其羽耳边问道,“你的师父,不会是几月前闯山的那个老头吧?!”妩媚到可以滴出水的语气,却能很明显让人听出其中满满的威胁之意,若小木匠就是那个在危机关头骗走娘亲的坏人的徒弟,她一定会立刻揪着这人的耳朵教训一番、出出气。 “额…”丁其羽被噎住,嗅到了耳朵即将遭殃的危险信号,赶紧糊弄道,“我、我又不知道几月前闯山的人是谁,嘿、我怎么能确定…” “哼。”乐竹漪从喉间哼出一声,扭头回去不理人了,丁其羽也不敢再说话,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都默默在如水的月色中品着自己手头的酒。 乐竹漪的脸上已经有了甘瑶晕染出来的绯色,不知道是醇酒的迷醉效果,还是心间涌现的别样冲动,乐竹漪突然很想给身畔这个陪她经历过望月痛苦之人倾诉一番,倾诉那些从来不会对别人提及的事。 乐竹漪将手中剩下的小半坛甘瑶放在了地上,仰起头来靠上了身后坚硬的石头,不太舒服,太阳穴也在隐隐的疼痛,她坐直了身子,看了看身边的人,犹豫片刻,偏头靠上了丁其羽的肩膀,确认这样确实比靠着石头舒服多了,才启唇说道:“她们都说,那个人,是我爹。” 肩膀上突然落下的重量让丁其羽心头一颤,甘瑶酝酿出来的迷蒙被驱散了不少,全身都僵了一下。瞥了一眼毫不客气地霸占了自己肩膀的人儿,正不知该如何动作,就听到了她的话,从那平淡的语气之中,丁其羽听出了一丝无助不安来,心下一软,朝漪姑娘的方向挪了挪,好让她靠得更舒服,想了想问道:“那你,希望他是你爹吗?” 乐竹漪自然能感受到她的动作,心里暖意渐浓,闭上眼在她肩上微微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第156章 严冬雪尹州两相会(上) “既然不知道,就顺其自然好了。如果他不是,你的生活就与从前一样;如果他是,那从今往后就多了一个人疼你爱你。无论怎样,总不会比以前还差,你说是不是?所以、所以你不用担忧那么多的。”丁其羽劝道,看来师父追回了娘子之后,还得过女儿这一关才行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乐竹漪轻叹了一声,其实她已经信了宫中弟子的传言,她知道,那个人,就是她的父亲。 “嗯?他是你爹爹,你最亲的亲人,用最真实的你去面对就好了。不用刻意地表现成别的样子。”鼻息间美人的馨香和着甘瑶的醇香,让丁其羽下意识循着芬芳微微侧了侧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热的。 乐竹漪没有接话,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那个人,就是你师父吧。”肯定的语气。 “额…我、我不确定啊…”自己表现得很明显吗?漪姑娘这么容易就猜到了。 乐竹漪辨出她是不敢承认,丹唇翘了翘,没有刨根问底,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相信命吗?” 丁其羽这回没有犹豫,立刻答道:“不信。”她本就不信命理、注定之说,来到异世,听了谢必安的话,她也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一切的事情,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果,没有无缘无故就注定的事。 乐竹漪唇边又有了笑:“我也不信。”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所有的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十五岁。但是,不知不觉间,我都十七岁了。十五岁之后,除了望月之夜疼得比之前厉害些,没什么不同的。”乐竹漪说出此番话时,语气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这句“厉害些”,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乐竹漪没说;而十五岁之后,每一个望月之夜所经历的疼痛都在逐月递增,乐竹漪也没说。 丁其羽听到这里,心都颤动了一下,难受极了。漪姑娘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有什么治不好的痼疾?从小就被人说定了“命”,这将是多么巨大可怕的心理压力?无数的人因为查出了绝症便郁郁而终,这世间又真正有几人能做到漪姑娘这般洒脱豁达啊? 丁其羽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安慰她,因为肩头这个坚强洒脱的人儿,并不需要谁的安慰,所以丁其羽吞下了怜惜心疼的话语,而是说道:“我之所以身体构造异于常人,是因为我有过一番奇遇,见过勾魂的无常。他告诉我,根本就没有早已注定的命运,所谓的命运,不过是自己一步一步踏出来的足迹罢了。” -- 第263页 丁其羽用上了最认真的语气,对身边的人儿道,“所以,那些大夫不过是医术不济、随口胡诌罢了。十七算什么?漪姑娘要活到七十…”又觉得不够,急急改口道,“不、要活到一百!” 这一席话,虽然就像乐竹漪看的那些志怪闲书里的故事一样荒诞,却比什么安慰效果都要好。温暖在乐竹漪心间荡漾开来,乐竹漪脸上的笑意更是因为这人最后急急的改口而跃上了眉梢:“不用那么久,我只要,每天都活得精彩就好了!” “哈哈!”丁其羽也因为她的乐观而压下了心里止不住冒出来的难受,举起甘瑶豪饮了一口,附和道,“好!就像你说的,活着的每一天,都要精彩!” 乐竹漪点了点头,从丁其羽肩膀上抬起头,看着这人的侧脸,心中的云雾终于完全拨散,那个本不敢确定的想法,如喷薄而出的朝阳,带着炽烈的光辉,照亮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在微醺状态的驱使下,乐竹漪突然凑上去,柔软的丹唇就这样又一次吻上了丁其羽的唇角,退开来,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留下的唇印,这一次印的位置可比上午要“核心”多了。乐竹漪用璀璨的眸子对上瞬间呆愣掉的丁其羽的眼睛,眼中含着盈盈秋水,似嗔似笑地说道:“谁让你未经允许擦掉的,现在,补回来好了。”说罢这句,不等丁其羽反应,乐竹漪便站起身,低头看了看已经呆得跟旁边的石头完全一样的人,不禁发出了银铃般的轻笑,转身离开,消失在了树影之中。 而丁其羽呢,直到看不见那一抹月光下的赤红,都还处于呆滞之中。愣愣地抬手触了触自己的唇角,看到指尖沾上的那一点朱红,在月光下,是比从前都要如水的极致温柔,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要在心间萌发,却只一瞬间就被丁其羽狠狠掐断了头,又看了一眼早已没有人影的树林,默默安慰自己道:漪姑娘这是…喝、喝醉了吧…拍了拍因为酒气上头而发胀的脑袋,抛开脑中的胡思乱想,撑着地站了起来,也回竹屋休息去了。 …… 转眼已是腊月二十四,还有几日便要过新年,前山机关山道的修缮改装工作丁其羽完成了一大半,离火鞭也做出来了几十根,由漪姑娘分发了下去。 从那夜开始,乐竹漪夜里便常常会来找丁其羽喝酒,不过谁也没有再提醉中的那个吻,只是开怀畅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漪姑娘乐观洒脱的性子,总能让丁其羽油然地生出共鸣,对她钦佩又欣赏。不过漪姑娘时不时表现出来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妩媚撩拨,又总让丁其羽慌乱紧张到不知所措,让她心里滋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情愫。一来二去,丁其羽严格克制着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把漪姑娘当做了好友一般,称呼也从“漪姑娘”改为了“竹漪”,倒是乐竹漪,依旧舍不得丢下“小木匠”这个昵称,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改口。 几日之前,丁其羽就托今年最后一趟出山办事的女弟子替自己送了信去尹州和兴城,乐竹漪早就已经对她给予了全部的信赖,所以并没有再检查她传出去的信。 …… 尹州城里下起了小雪,城中蜿蜒的河道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石板小路也铺上了一层莹白。岸边,绿叶落尽的垂柳招惹了纷扬而下的雪花,冰晶在柳条上驻足停留,为其镀上了一层晶莹的色彩。 三十骑护卫武者簇拥着一辆马车,隔着清柳园门口的河道,停在了清柳园正门对岸。清柳园的护卫互相看了看,都起了戒备,不知道这一队人马是来干什么的。远远就见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丫鬟,撑起了纸伞,掀开车帘,小心扶着一位身披浅紫色狐裘披风的年轻姑娘下了车,一看便是位有身份的小姐。那小姐与护卫们交代了一番,带着丫鬟和两位随侍的女护卫走向了清柳园,其余人手全部留在原地待命。 那位小姐走近了,清柳园的护卫们才看清,真真是好一位佳人!绝美无双的容颜,配上这一身弱柳扶风、温婉动人的气质,比河岸边镀着晶莹的垂柳更显梦幻,让门口的几个女护卫都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那位小姐带着丫鬟和随侍向清柳园门口的护卫们行了一礼,丫鬟礼貌地问道:“请问,是不是有一位叫丁其羽的公子住在这里?” 竟是来找丁公子的么?可是丁公子暂时不在园中啊!门口的护卫们不知道这位小姐找她们未来的姑爷是干嘛来的,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领头的护卫回礼答道:“这位小姐,烦请稍待,我们进去向大小姐禀报一声。” 小姐心里有些疑惑,但毕竟她来此寻人,算是叨扰了这里的主人,自当尊重人家的意见,于是颔首称谢道:“有劳了。” “敢问小姐是?”护卫觉得必须替她们大小姐问清楚,这位找上门来的小姐是谁,好让她们大小姐有个心理准备。 怀孕之事傅如清没想过要瞒着谁,瞒也是瞒不住的,她并不在意别人的流言,她手下的人也不敢传什么流言,所以清柳园上下的侍女护卫都知道她们大小姐怀了孩子,小主子的爹爹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因此丁其羽在清柳园上下众人的心目中都已经是姑爷了。 小姐启唇答道:“兴城,陆未晞。” 护卫点头跑进了清柳园。 而这位不期而至的访客,正是千里迢迢从兴城赶来找丁其羽的陆未晞。今晨才至尹州,陆未晞便顾不上舟车劳顿,第一时间到了何大娘提供的地址。 -- 第264页 陆未晞抬头,视线越过纸伞的边缘,看到“清柳园”三个清瘦的字,心里期待紧张着即将与其羽见面的同时,也在想着:这座雅致而宁静的清柳园背后的主人、江南傅家的小姐,会是怎样的一位女子呢? 清柳园浮梦居中,愈发嗜睡的傅如清方才起床不久,熬过了每日最难受的晨吐,由银粟伺候着梳洗了一番,逼着自己吃了一点东西,看着桌上凉着的那碗安胎药,又泛起了恶心。 怀孕之后,傅如清有些畏寒,房中的四角都支起了暖炉。傅如清靠坐在卧房的软榻上,不敢再想那苦涩的汤药,开始阅读起总管事们送来的汇总事务,不知不觉间走了神,想起昨日收到来信,羽不会赶回来过年了,心里有些黯然。 出神之间,就听门口的侍女敲了敲门通报道:“大小姐,有一位自称是‘兴城陆未晞’的小姐来…来找丁公子。” 傅如清回过神来,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蹙起了眉,想到羽曾经说过的话,想到现在还完好搁在西院桌上的那封信,心里有些堵,是因为陆小姐没有收到羽的回信,所以专程过来找她的吗… 但时下不允许她考虑这些,傅如清定下心神,吩咐道:“请陆小姐去凝心堂吧。”说罢,让银粟替自己换上了正式的衣裙,也披上了一件雪色的连帽斗篷。刚走出屋子,深冬的寒冷便扑面而来,傅如清捂了捂手中捧着的手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去了凝心堂。 ☆、第157章 严冬雪尹州两相会(下) 侍女将陆未晞请到了凝心堂,陆未晞的留下两位随侍在凝心堂外等待,自己带着磬儿进了堂内。 “陆小姐,请您稍待片刻,大小姐马上就过来了。”侍女奉上了沏好的热茶,便退出了凝心堂。 陆未晞哪里有心思休息品茶,连落座的想法都没有,她期待见到的是让自己相思成疾的其羽,却有些不明白,为何是这位傅小姐过来?其羽又在哪里?陆未晞心里浮出了一丝不好的感觉。 随着门口侍女的行礼声响起,就见一袭银白披风、面覆白纱的傅如清带着银粟走入了堂中。 陆未晞行礼礼貌道:“傅小姐。”虽然看不全样貌,但这位江南傅家的大小姐气质出尘脱俗,完全没有很多市井商贾那般唯利是图、一身财气的感觉,反而不似人间俗世中浮沉的凡人。其羽早已以为自己与她断了情,如果她一直是与这位傅小姐待在一起的,会不会…陆未晞心间那种不好的感觉愈发浓重起来。 陆未晞观察傅如清的同时,傅如清自然也在观察这位传闻中的“大乾第一才女”、这位羽“曾经深爱过”的女子,果真有着至美无双的容颜、温婉柔情的气质,应了那句“才貌双绝”,她不需要任何淡妆浓抹,仅仅伫立一处,一蹙眉一浅笑,就足以让全天下的女子黯然失色了…如是想着,傅如清心里的酸涩感也在慢慢发酵,回礼道:“陆小姐。” 温婉与清冷的声线两相对比,空气中隐隐有什么东西激烈地碰撞到了一起,两人见礼之后便双双没了言语,凝心堂内的氛围怪异极了。 银粟与磬儿对视了一眼,立刻移开了目光。银粟万分忧虑,这位风华绝代的陆小姐姓名听起来有些耳熟,是不是就是那位有名的将军千金啊?陆小姐千里迢迢从兴城过来找姑爷,他们二人的关系必然不会那么简单,难道是姑爷之前在兴城便欠下的风流债吗?那小姐和孩子,又该怎么办? 磬儿也机敏地察觉了气氛的不对,自家小姐和傅小姐的沉默审视中隐隐是较着劲儿的,丁公子不会是在离开兴城之后,招惹了傅小姐吧,如果真的是这样,小姐的身体…小姐仅仅因为他的离开便已经相思成疾,还怎么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半晌过去,最终还是多日未见心上人的陆未晞耐不过心里的相思情浓,思君心切的感情压过了那种不好的感觉,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尽量维持着自己的冷静启唇问道:“傅小姐,请问贵府,可有一位名叫丁其羽的…的公子?” 傅如清微微点头:“有。” 陆未晞听到肯定的回答,顾不上方才那不好的感觉,急切地想继续追问清楚,就听傅如清补充道:“但她现在,并不在清柳园内。”傅如清的内心也早已不似她表面上那般平静淡然。 陆未晞心里一沉,轻声问道:“那她,她在哪里?” 傅如清同样心下一片黯然,羽是被人劫持过去做机巧的,信中根本没有提到她现在身在何处,傅如清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只知道,她过年都不会回来了。”因为心里的难受,傅如清忘记了掩藏自己的情绪,淡淡的失落之意从言语间流淌出来。 陆未晞闻言,失落和危机感交错汹涌而来,脸色苍白了几分。旁边再了解她不过的磬儿感受到了小姐一瞬间的情绪变化,担忧不已地抬手扶住了她。 傅小姐言语间流露出来的情绪和那句“回来”,让陆未晞心里又酸又痛,为什么傅小姐谈起她不“回来”,会如此黯然,就仿佛其羽是她对久未归家的夫君一般…相离的这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再次见到她?才能理清这一切?陆未晞强忍住心里那种让她难受至极的钝痛感,沉默了片刻,努力维持着自己在人前的从容问道:“那请问…她是出去做什么了?”这种,心上人在做什么都要通过别人来了解的感觉,对于陆未晞来说,实在是一种锥心的煎熬。 -- 第265页 “做机巧。”傅如清的回答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简洁而平淡,但陆未晞内心煎熬,作为回答问题的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陆小姐关切的问题、眉眼间的相思,问的、思的都是她心里的那个人。陆小姐明显是回心转意了,若是羽与她重逢,又被表明了心意,羽那样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会如何抉择,傅如清无法预估。 要与陆小姐点破自己和羽的关系吗?傅如清做不到。她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感情不是商道生意,在商道上她可以杀伐果断、夺取先机,但一旦涉及了丁其羽的事情,她就变得越来越不是她自己了…浓重的酸涩在心里化成了丝丝缕缕的彷徨,这样的掌控不住的感觉难受极了,傅如清披风中的手不自觉贴上了下腹,此刻,只有腹中两个多月的小生命能给予她最大的力量和安慰。 陆未晞得到答案,却生出了更多想要探明的疑问,诸般情感需要宣泄,但其羽不在场,又找不到说出口的对象,自己面对的只有这位与其羽很可能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傅小姐,陆未晞只能生生忍下所有的疑问和情绪,对傅如清行礼告辞。 走出清柳园,陆未晞回首望了望清柳园的匾额,眼中似有水光,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中有万般苦涩酸楚,还有与那傅小姐交锋之后的疲惫感,但未有定论之前,这一切都抵不过没有见到心上之人的失落…陆未晞默然半晌,领着一干随侍,去了尹州城中的客栈暂住,决定等待丁其羽回到尹州。如果她过年不能回来,那自己就等到年后,等到她出现,再将一切都向她说清楚、问清楚。 而清柳园中的傅如清,因为陆未晞的离开,稍稍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也是浓重的疲惫感,一阵眩晕席卷而来,傅如清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吓得旁边的银粟赶紧扶住了她:“小姐?!您、您没事吧?” 傅如清闭上眼又叹息了一声:“无碍,回去吧。”说罢,她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带着银粟回了浮梦居。 …… 年关将至,前山机关山道的陷阱已经修缮替换完成,离火鞭也有了几十条,门中关键弟子基本人手一条了,震骁门没有再过来找麻烦,千离宫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乐竹漪不忍丁其羽过于劳累,逼着迫着让她放两天假,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内忧外患的紧张气氛正需要一个喜庆的节日来调和,千离宫中洒脱自在的江湖姑娘们将千离宫上下装点了一番,过年的氛围非常足,丹暝树的枝头被缠上了一条条红绸,到处张灯结彩,竹制楼宇挂上了大红灯笼,将丹暝山漫山遍野的红色又升华晕染了一遍,成了一年之中最红的时候。 按照惯例,千离宫每年过年,都会在除夕之夜举办一场盛大的聚会活动。门中姐妹们聚在一起品美酒佳肴,会点才艺的,随性表演,图个热闹喜庆。 丁其羽被勒令放假,趁着空闲时间,花心思做了不少过年的小礼物,只不过其中有好几样,都因为过年没有女弟子出山办事的缘故,是送不出去了。另一部分则是送给千离宫里几个和她相熟的人的,小淳、小澜和涵姐姐都有份,乐梦涵拿着丁其羽送的飞箭弩非常兴奋地道谢回去试用去了。小淳和小澜俩小姑娘则赖在竹屋小院不走,和丁其羽一起玩着她们得到的新年礼物小机巧。 “除夕夜的那个庆典,你们俩不表演点什么吗?”丁其羽蹲在地上,让提着红灯笼的机关小人走动了起来,好奇地问道。 “我和蠢蠢都表演过好几回了,今年不想去,没新意了都。”乐梦澜摇头道。 乐梦淳心思在小机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提灯小人,嘴上小抱怨道:“最该表演的是师姐,她却每次都不上。” “嗯?她能表演什么?”丁其羽被乐梦淳的话勾起了兴趣,心中猜测着会不会是竹箫之类的。 “鞭舞啊!”乐梦澜抢答道,然后是一如既往地对她们崇拜的师姐一顿夸,“师姐的千翎离火不仅威力厉害,还舞得非常好看,以前师姐给我们私底下舞过一次,不过只有一点点,没看完整,要是她能什么时候能完完整整舞一曲就好了。 丁其羽闻言,想起自己除了在青楼被竹漪抽、和望月那夜危急关头之外,还真没好好看过她的鞭法,听小淳她们这么一说,若是配上鼓点弦乐,以竹漪的身姿气质,那必定是极致之美啊,不禁怂恿道:“那你们撒撒娇,让她去呀!” 乐梦淳嘟了嘟嘴:“早就撒过娇了,师姐不愿意。” 丁其羽心下可惜,自己应该在千离宫待不了多少时日就将要回去了,看不到竹漪的鞭舞真是一大遗憾啊…在千离宫待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与竹漪、与门中众人都相交甚欢,要说起别离,还是很不舍的。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自己之于她们,之于竹漪,不过是一个短暂的过客罢了…丁其羽如是想着,心头有一点莫名的难过冒了出来,却又无计可消除,只能默默叹了一口气,抛开了这些胡思乱想,继续与小淳她们谈笑了。 乐竹漪还未走进竹屋小院,就已经听见了小院中的欢声笑语,透过竹制的篱笆往里一看,梦淳和梦澜都在,小木匠又在陪她们玩吗… 乐竹漪走进院中,一下子就被乐梦淳发现了。乐梦淳惊喜地从地上站起身,捧着自己的小机巧跑到乐竹漪面前:“师姐!你看小羽送给我的机关小人儿!它能提着小灯笼走呢!”分享自己收到礼物的喜悦。 -- 第266页 乐梦澜也挤了过来,反驳道:“蠢蠢的才没有我的厉害!我的小人儿可以点鞭炮呢!” 乐竹漪低头左右看了看那做工精致的提灯小人儿和鞭炮小人儿,瞥了一眼也已经站起身来的丁其羽,对两个小师妹笑着说:“嗯,都很厉害。” 这一瞥之中好像带着点火星啊?丁其羽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了竹漪不开心了,老老实实站着,不知该作何动作。 “梦澜梦淳,师姐找你们的小羽有点事情商量,你们先回绛霜,好吗?”乐竹漪说道,用的是她对小师妹们特有的温柔宠溺语气,但丁其羽似乎从“你们的小羽”几个字当中听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来。 乐梦淳和乐梦澜最是听漪师姐的话,没有任何犹豫地告辞,捧着礼物离开了。乐竹漪抱着玉臂,唇角带着一点笑意,看着丁其羽也不说话。 按兵不动不行,丁其羽只得走近两步招呼道:“竹漪,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乐竹漪嘟囔一声,带着点嗔怪的意味,随即丹唇一勾,眉目含情地抬眼看着丁其羽,伸出手,掌心摊在丁其羽面前,似娇似嗔地问道,“我的礼物呢?” “嗯?”这表情的变化让丁其羽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心下好笑的同时,有点坏心眼冒出来,故意结结巴巴道,“什、什么礼物?”就好像是她真的完全忘了为乐竹漪准备礼物一般的紧张。故意逗逗竹漪,看看她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第158章 长绫漫一曲倾城舞(上) 乐竹漪一听,这可恶的家伙居然真的只知道讨小师妹们欢心、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亏得自己还费了不少心思为她准备礼物!心头有小火苗炸开,乐竹漪依旧是媚眼如丝,只不过那璀璨的眸子里闪动着隐隐的火光,轻抬莲步与她更加靠近了几分,用玉指轻轻抚弄着胸前的衣襟,抬眼看着她的眼睛道:“这么说,其羽没有为人家准备礼物咯?”语气柔媚得可以滴出水来,却一点也不显做作矫情,言语间还带着浓浓委屈,我见犹怜,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丁其羽觉得她眉心那火红的花钿都仿佛变得灼灼起来,那种紧张的感觉一窜而出,有点控制不住当下的局面,下意识想后退一步,却被竹漪的玉手反应迅速地攒住了胸口的衣襟,后退不得…丁其羽不敢再逗她,赶紧道:“怎、怎么可能,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竹漪的,早、早就准备好啦。” 乐竹漪心头飞窜的小火苗一下子定格住,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 丁其羽赶紧赔笑:“当然是真的,我这就拿给你看,还能有假?” 火苗这下才彻底熄灭,乐竹漪心里泛起了小开心,抚平了丁其羽胸口被自己揪起来的小褶皱,嘴上依旧拿捏着方才那柔情似水的语气,似叹息似感慨地说道:“哎…小木匠不老实了,刚刚都学会骗人家了…” 天…这种能酥掉人骨头的声音丁其羽真的招架不住,哪怕这些天总会时不时受到竹漪的“热情”撩拨,丁其羽还是毫无还手招架之力:“没有没有,没不老实,我是跟竹漪闹着玩的…走,我把礼物给你。”说罢立刻转身跑进屋,逃出这“魅火”的笼罩范围,从工作桌边拿起了一个长型的盒子,递给随后走入的乐竹漪道,“给,竹漪的礼物。” 乐竹漪接过木盒,打开一看,木盒里躺着一支翠色的竹箫,没有繁复的花纹缀饰,仅仅在箫尾处刻上了“羽落轻漪”四个字和几片似竹叶又似飞羽的花纹,从箫面的光洁度和音孔的圆整度却可轻易看出制箫之人的用心。 丁其羽从前可不知道箫的构造和原理,她为了给竹漪做这份礼物,特意辗转拜托了好多千离宫的师姐妹,搞来了好几支竹箫作参考,实验了无数次,才终于制成了这一支外观音色均是上佳的成品。 乐竹漪知道这人定是看见过自己随性吹箫:“为什么送我这个?我不过随意吹吹,并不擅长的。”话是如此说,但从她语气里的小雀跃之中,能轻易分辨出她对这礼物的喜爱。 丁其羽带上了暖笑:“擅不擅长无所谓,你如果不喜欢吹奏它,可以当个饰物,而且…”丁其羽说着,伸手拿起木盒中的竹箫,握住箫尾逆时针一转,只听见“咔”的一声,箫尾从箫身上分离,丁其羽顺势一拔,露出了闪着银光的刀锋。 原来这支竹箫同时也是一把匕首,箫尾拆开即是刀柄、箫身即是刀鞘,丁其羽介绍道:“它还是一把小匕首,你行走江湖,多一样防身的武器也是好的。”丁其羽说罢,将箫身和匕首都递给了乐竹漪。 乐竹漪挑了挑秀眉,很喜欢这个特别的礼物,嘴上却玩笑道:“你送我这个,是想让我在望月之夜疼得受不了的时候,一刀结果掉自己吗?” 丁其羽笑了笑:“哈,你不会。因为你是竹漪。”是最最坚强的竹漪。丁其羽相信,竹漪这样坚强的女孩,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轻易放弃生命。 乐竹漪抬眼看向丁其羽,沉默半晌,唇边漾起了明媚的笑:“谢谢,我,很喜欢。”乐竹漪小心收好了这份她觉得珍贵无比的礼物,没等丁其羽回应,就继续道,“我也有礼物给你。” 丁其羽有些惊喜,没想到竹漪也会为自己准备礼物:“真的吗?”言语间带着兴奋。 “当然啦,你的剑给我。”乐竹漪道,小木匠可爱的反应让她心里软软的。 -- 第267页 丁其羽赶紧拿来自己的无常剑,双手奉上给了乐竹漪。 乐竹漪将无常剑柄上原有的玄绫解了下来,从腰间拿出一条叠得整齐的金线红绫,替无常剑的剑柄细细缠上,避开了所有的机括,缠到剑柄末端,留出了两段半臂长的绫尾,成了两条飘逸的飘带,为无常剑增添了不少潇洒之气。乐竹漪缠完,端详了一番,非常满意。 从此,无常剑便带上了千离宫的颜色、乐竹漪的颜色。 丁其羽在千离宫也待了不少时日了,她当然知道这红绫的讲究。千离宫的每一位女弟子,手臂上都会缠红绫,而每一条红绫,都是女弟子们自己制作的。红绫的制作,就像一场神圣的仪式一般,有着非常复杂的工序。比如红绫上的每一寸红色,都是由丹暝蕊浸泡后染成的,使得红绫不仅颜色十分自然,还带着极淡的香气。所以红绫对于千离宫人来说,是身份的标志,是一种信仰的寄托。 “哇,我、我喜欢!”丁其羽拿过换上红绫的无常剑,反复看了好几遍,喜欢极了,觉得是看着也好看,握着也舒服。更重要的,是这礼物的意义非凡,让她感觉自己真正成了千离宫的一员、成了竹漪的“自己人”。 突然想起第一次见竹漪时的场景,丁其羽一边试着手感一边对乐竹漪说道:“你还有一条红绫,落在我那儿了。” “嗯?是吗?”乐竹漪愣了一下,似是在思考什么时候自己的红绫跑到了小木匠那儿去。 “嗯,就是第一次遇见你时,你用了一条红绫给我止血。后来,我忘了还给你。我一直收着的,就是想着说不定哪天就重逢了呢。没想到,还真的重逢了!”丁其羽如此说着,对世事因缘的奇妙有几分感慨,当时那样的偶然相遇,又有谁会想到自己会成了竹漪她爹爹的徒弟,更是因为饕餮甲真的再一次与她相逢呢。 “所以,你想把那条红绫还给我?”乐竹漪状似无意地反问道。想起了那日的情景,自己当时还真是情急之下将红绫给了小木匠,如今想来,就仿佛是一个梦幻的轮回。 “额…”丁其羽闻言,却犹豫了,“我、我没带在身边…”绣着竹漪名字的红绫,丁其羽其实已经从主观上不想还了,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乐竹漪丹唇一勾,是她常常扬起的笑容,只不过这一次,笑容里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苦涩:“那,就等下一次重逢再还给我好了。”她也知道,小木匠不可能永远待在丹暝山中的,她们终将离别。 丁其羽看着眼前面容明媚姣好的人儿,明知此去重逢无期,却还是认真点头应道:“好。” 此句过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被那必然会发生的分离勾起了伤怀之情。 丁其羽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主动提道:“听小淳她们说,竹漪的鞭舞很好看…” “嗯?”乐竹漪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看吗?” 丁其羽点头,带着几分期待道:“嗯,很想看。” 乐竹漪思索半晌,浅笑道:“那我后日便舞上一曲好了。”说着,她认真凝视着丁其羽闪出兴奋光芒的眼睛,轻声道,“为了你。” “为了你”三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击中了丁其羽的心,让它全然失了正常的节奏,丁其羽突然不敢与这隐隐含着别样情愫的眸子对视了,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吞吞吐吐道:“嗯、嗯…谢、谢谢。” 乐竹漪很喜欢看小木匠因为自己而手足无措、紧张不已的样子:“那、我先回去了。”很久没有舞过了,既然要给小木匠看,乐竹漪想展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乐竹漪说完,见这人还在呆愣愣地沉默不语,笑意漫上了眉眼,转身离开了。 丁其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使劲锤了自己胸口两下,把不该想的一些杂念全部抛出了脑海,坐在桌前又开始一条一条做起了轩辕离火鞭,这才彻底止住了飘飞的思绪。 …… 除夕这一天,小淳、小澜两个小姑娘又是一大早就溜到了竹屋小院来找丁其羽玩,回赠了丁其羽一大堆好吃的零嘴,作为新年的回礼。丁其羽因为竹漪那日的承诺,是早早就有期待沉淀在心里了,就盼着除夕快快到来呢,可是今日反倒是一整天都没有看到竹漪的身影。 晚上的庆典在千离宫正殿炎天殿举行。庆典将江湖儿女的随性表现到了极致:虽然说了是在除夕之夜举行,却没有具体的开始时间;虽然是千离宫弟子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聚会,却没有主持庆典的人;虽然殿旁安排了专门的鼓乐歌者,却没有预先排好的表演。大家只需空出中间的位置,其他的位置怎么坐怎么摆,都随大家乐意。 丁其羽从竹屋小院出发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纵使丹暝山山势高峻,极目望去,也只能看见云雾之中的江南七十二峰,看不见一点江南城镇的影子,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她们,会在做什么呢?丁其羽驻足望着缥缈的云雾半晌,不禁想起了这一年的种种经历,自己在得到之后又失去,失去之后又得到,跌跌撞撞,阴差阳错,个中滋味,已经来不及一一细品了。一年前除夕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丁其羽轻叹了一声,调整好心情,才继续迈开步伐,去了炎天殿。 丁其羽到的时候,宽敞大气的炎天殿中早就坐满了人,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美酒佳肴的诱人香气和鼓乐之声飘散回荡在整个殿中,有两位身着常服的女弟子正在一唱一弹,表演一曲箜篌乐歌。丁其羽被这热闹欢快的气氛所感染,心里对竹漪的那个承诺更加期待了。 -- 第268页 丁其羽扫视了一圈,就看见坐在正殿下首左侧的小淳正在向自己招手,而竹漪正坐在她身边,慵懒地半撑着几案喝着桌上的美酒,不大像是准备好要舞一曲的样子啊… ☆、第159章 长绫漫一曲倾城舞(下) 丁其羽有些纳闷和忐忑,难道竹漪那天只是随口说说,并不准备真的表演么…正出神间,就见竹漪抬眼,也看到了自己,丹唇勾了勾,便移开了目光,继续自顾自地喝着酒。她并没有给自己打招呼,但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目却是欲拒还迎、若即若离一般,比什么热情的招呼都要起效果,丁其羽的脚步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不自觉就朝那个方向迈过去了。 走到她们身边,丁其羽这才发现小澜和涵姐姐她们也坐在这一片,只是竹漪太耀眼了,自己完全被她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看到别人。她们还特地给自己留了位置,乐宫主的四位亲传弟子都在,唯独不见首徒乐梦潇。 丁其羽在她们留给自己的位置坐下,担忧自己又冒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丁其羽莫名地不太敢与一边喝酒的竹漪说话,而是凑过去小声问乐梦淳道:“小淳,你们大师姐呢?为什么不坐在这边啊?” 乐梦淳也神秘兮兮地凑近了悄声说道:“潇师姐从不跟我们一起的…”说着,小淳有些沮丧,“她和其他的姐妹挺好的,就是不跟我们玩…” 乐竹漪看着两人亲密的交谈,唇边又一次漾起了笑,不过眼中却闪烁了一丝危险的意味,想了想,起身离开了座位。 所以,当丁其羽和小淳说完话、回过头来的时候,竹漪已经不见人影了,四处找了找,都没看见人,丁其羽正想问话,就听小淳道:“你看,潇师姐和那几个姐姐在那边喝酒呢。”丁其羽被打断了思绪,顺着小淳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乐梦潇和几个女弟子在远处的席位上谈笑,不太明白这人为什么不和自己的亲师妹们亲近。 殿中的表演、姐妹们的把酒言欢仍在继续,丁其羽也品起了小酒,与小淳小澜聊着天,心思却愈发不在殿中了,竹漪到底去哪里了呢?丁其羽心里又有了一点隐隐的期待。 殿中的鼓乐停歇,半晌都无人上场,正在大家奇怪之际,乐竹漪从炎天殿外走了进来,殿中的喧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身边的小淳和小澜同时兴奋地吸了一口气,低头的丁其羽察觉不对抬眼一看,瞬间怔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的咒术,举杯品酒的动作就这样定格在了空中。 乐竹漪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背上,仅有侧面的几缕,用赤色的长发带交缠约束在了一起。秀眉细细描摹上了墨色,眉心的花钿似是用朱砂又勾勒了一次,比以往更炽烈了几分,卷长的眼睫上是晕染了桃色的眼睑,一双本就顾盼生辉的眸子,显得更生动明媚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她喝了酒还是特意扑上了粉脂,白皙的面颊映出了淡淡的嫣红,饱满柔软的双唇点上了如火一般的绛色,在满堂的华灯映照下,泛着盈盈的润光。 她的身上是一袭火红的纱裙,随性而张扬,凸显了她傲人的身材和完美的曲线。平日身着利落劲装时的飒爽英气被淡去,展现了一种极致的女性之美,又丝毫不显暴露失礼。一侧纱袖仅至半臂,露出半截缠着红绫的藕臂,另一侧广袖随风纷扬,广袖中的玉臂未缠红绫,手腕上有两颗红绳系着金色小铃铛,手中轻轻握着一条长长的红绫。玉足未着小靴,右足的脚踝上同样绳系着小铃铛。随着她走入殿中的动作,手中曳地的红绫被拂出殿外的清风微微翻动,纱裙间莹白如月的小腿若隐若现,足上的金铃也撞出了叮当的脆响。 乐竹漪行至殿中,状似无意地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满意地看见了某个傻瓜已经完全呆愣掉了,唇边绽开了轻盈的笑意,恰如在盛放在深冬时节的丹暝红蕊,让那本就怔愣迷醉了的“傻瓜”只一瞬就陷入了她炽烈的魅火之中。 抚筝的乐师拨动了音弦,持笛的乐师吹起了轻笛,击鼓的乐师加上了轻巧的鼓点,殿中的乐竹漪也终于随着鼓乐之声轻点足尖,舞出了掌中轻握的红绫。此刻的她,没有用千翎离火,准备的是一曲绫舞,却分不清她到底是化鞭为绫还是以绫为鞭,只知道平日里所有的凌厉杀气,都化作了款款柔情。长绫如跃动的焰尾一般,在空中燃出了最美的弧度,而掌控着红绫的人儿,也在这一刻完全化身为炽焰的精灵,身姿曼妙而柔媚,将自己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殿中的众人全部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把酒言欢,专心欣赏起她们的少宫主难得一见的绫舞来。 丁其羽被殿中那美妙至极的舞姿所深深吸引,陷于炽烈的幻梦之中,完全无法移开目光了。更让丁其羽失神的是,殿中舞这一曲至美绫舞的人儿,璀璨的目光时不时便会落到自己身上,眸中含着欲诉还休的盈盈秋水,虽然捉摸不透,却能勾起源自心底的痴迷…就像是无比甘醇的美酒那样令人沉醉,品酒之人明明知道沾一口就会醉得不省人事,又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这极致的诱惑,甘愿长醉不复醒,甘愿投入她的炽焰之中,哪怕飞蛾扑火、化为灰烬,也义无反顾。 丁其羽不知道的是,乐竹漪这一曲绫舞,确实只独独为她一人而舞。一堂旁观的人,无论如何定睛细看,都无法在快速翻飞的广袖红绫中真切地看到乐竹漪的眼眸、容颜和表情。所以,乐竹漪每一次随着节奏的停顿驻足,是为了丁其羽,每一次回旋轻跃,最终落定的方向,也都是丁其羽… -- 第269页 只不过,乐竹漪的鞭法练得太好了,舞起绫舞来,亦如是。场下的女弟子们没有一个能看出其中端倪,只道少宫主绫舞练得出神入化,鼓乐时急时徐,少宫主绫舞的节奏也掌握得非常完美,无论鼓乐是快是慢,红绫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漫舞盈飞、如影随形,就像是自她周身燎原而起的火焰,完全包覆住了舞绫的人。张弛中又不失韵律、不显生硬,让人应接不暇,连少宫主的表情神态都捕捉不到,简直是一场“武”与“舞”完美融合的视觉盛宴。 丁其羽虽然只喝了几小杯酒,却已经进入半醉半醒的状态了,她呆呆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害怕自己再饮一口便会彻底醉倒过去… 一舞终了,却余韵不息,直到那炽焰一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炎天殿的门口,殿中才爆发出了震天的掌声和喝彩。 憋了半晌的小淳和小澜激动不已地喋喋不休着:“师姐居然跳舞了!”“师姐今天好漂亮”… 丁其羽却还处于呆滞之中,一句都没听进去,整整一曲绫舞、每一个细节动作,都被镌刻进了心里,还有那明媚的人儿行至门口时,回眸对自己轻绽的浅笑,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了。 …… 千离宫庆典的气氛被乐竹漪的一曲绫舞带到了沸腾的顶点。而尹州城,怀孕近三个月的傅如清正与傅家主在清柳园中相聚,享用多年来父女俩第一次和谐融洽的年夜饭。 傅家主瞧见女儿对着饭菜无甚食欲的样子,关切道:“如清啊,为父瞧着你倒像是消瘦了,这可怎么行?你不多吃一点,孩子怎么长得好?”傅家主当然知道,女儿的消瘦,一方面与害喜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失踪的人有关,只不过他不敢提起那人,怕在除夕夜引了女儿的难过伤神。 “如清也知晓的…”傅如清回答道,似是有些无奈,“但、但我实在吃不下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极了某个人,是个调皮捣蛋的,很会折腾人。傅如清每天哪里只晨吐一回,膳食稍稍有一点不合小家伙的意,远远闻着味道都会激起傅如清胃中的翻涌。再加上思念的人迟迟不见回来,傅如清夜里睡不怎么好,两重因素的作用下,虽然傅如清为了孩子,已经逼迫着自己强行忍耐,大夫安排的膳食一顿不落下,但除了某个地方变得丰盈起来、甚至时常有些发胀之外,却还是不见身材长上去。 “是这些东西都不合胃口么?不喜欢的,就让下面的人换,你总不能不吃东西!”傅家主听了也觉得着急,对手下准备膳食的那一帮子侍者非常不满意,朝侍立在一旁伺候傅如清用膳的银粟吩咐道,“银粟,你一会儿让下面的人多试出点花样来,总是这些个做法,我吃着都腻!” 银粟听到家主的吩咐,立刻就想行礼称诺。 “爹,哪里怪得了别人?”傅如清却出声打断了两人,“膳食都是按照大夫的要求准备的。” “不怪别人,难道要怪我外孙么?”傅家主非常不认同,转而又对银粟道,“那,我明日叫府里的老大夫也过来,让这边的大夫们一起配合着,换一换花样,再不把你们小姐养胖了,我要一个一个拿你们是问了!”孤单了多年的傅家主自然是万分期待小外孙的降临的,所以事事都怪不得小家伙。 银粟恭敬答道:“是,家主。”她也为自家小姐担忧,小主子折腾人的能耐她是最了解不过了,要是能有什么新花样的膳食,合了小主子的胃口、让小主子别再折腾娘亲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两人直接越过自己这一层做了决定,傅如清不想让父亲担心,也就没再说什么。听着清柳园外街道上热闹的爆竹声,傅如清默默叹了一口气,孩子都快三个月了,羽却还不知道呢… ☆、第160章 除夜静池泉春色浓(上) 与清柳园中融洽的气氛不同,尹州的另一处,陆未晞正在客栈里过着人生第一个没有家人也没有心上人陪伴的新年。今日她派了人去清柳园询问,其羽确实还未回到尹州来… 陆未晞站在轩窗前,看着窗外夜空中盛放的一束束焰火,目光的焦点却没有落在缤纷的色彩之上,反而透过绚烂的焰火,痴痴望着云雾之中江南七十二峰墨色的轮廓。想起去年今日,二哥已经与自己说了其羽会一起上苍桓,那时的自己,对其羽只是朦胧而清浅的感情。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这颗心便已经被她完全占据,而且这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淌而褪色,反而被无尽的相思愈酿愈浓、再难割舍。 沉默之间,侍立在一旁的磬儿忽然听见自家小姐低声的呢喃:“明焰淡熠辉,墨峰遥崔巍。韶华荏苒逝,问君胡不归?”随性而吟诵的小诗,却道尽了她此刻的辛酸难过。 苍桓的种种回忆漫上心头,书院结束的那一天,自己也弄丢了其羽…然后历经挣扎病痛,怀着满心的希冀来到异乡,义无反顾地追寻心上人,却至今未曾得见、至今杳无回音,还隐隐察觉到傅家小姐与其羽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让陆未晞如何不伤怀难受? 苍桓并不安全,陆未明又加入了陆家军,将军和夫人舍不得宝贝女儿一个人去书院,正好陆未晞去书院的兴致也全没了,所以今年的苍桓书院,不会再有陆家兄妹的身影了。 …… 今年的苍桓,同样也不会再有云忆兄妹的身影。兄妹俩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去苍桓读书。元京城中那座不起眼的宅子里,云忆正坐在书案前,替兄长批注着策论,兄长有大事要忙,对于他们二人而言,除夕与平日,没什么区别。墙外调皮的孩童在墙角点起了震天响的爆竹,打断了她的思路,她笔下一顿,抬头看了一眼挂在窗角的那幅画,唇边露出了一个带着苦涩和愁思的笑,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批注起来。 -- 第270页 …… 未曾体会到过年气氛的人,又岂止她们呢?远在兴城的丁其羽家中,氛围也与城中热闹的并不相融,母女俩安静地吃着年夜饭。莲儿特地做了很多美味的大菜的,端上桌了才发现,全是阿羽喜欢吃的。两人对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却觉得比当年在何家村吃豆饭咸菜还来得冷清寂寥。 丁其羽刚到千离宫时寄来的家书和傅如清的信,她们是都收到了,丁其羽第二封说不回家过年的家书还未抵达,但事实已经将家书的内容提前展现在眼前了。 收到来自江南傅家大小姐的信,母女俩都有些惊讶。细读之下,莲儿凭着直觉能感受到,阿羽去了尹州之后,又与傅家小姐有了解不开的关系。阿羽永远都是那样出色的,无论是将军府的千金,还是大乾首富家的小姐,阿羽都不会属于自己… 与这些光华耀眼的女子相比,莲儿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她们能永远安安稳稳在何家村过着清平的生活,是不是反而会更幸福?但阿羽是不可能被小小的乡野束缚住的,那段只有彼此的生活,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这些日子,莲儿也劝过自己,可是无论如何就是放不下,少女的一腔心思钻入了没有出路的旋涡,再也出不来了。夜里哭得太多、想得太多,她也释然了许多,她不奢求名分、不需要回应,只要能待在阿羽的身边,能时时看见她,能替她添衣做饭,哪怕永远都是以她姐姐或妹妹的身份,只要能守着她,就足够了。 母女俩商议之后决定,等阿羽的安排,若是阿羽来信让她们搬去尹州,她们可以立即动身,但仅凭傅小姐的邀请,她们无法赴邀,所以回信婉言谢绝了傅如清对她们的邀请。 莲儿替阿娘盛好了一碗汤,却给自己斟上了一碗酒,今夜,她想试着醉一醉,因为在醉里、在梦里,或许就能与她相见了。 …… 乐竹漪在一曲绫舞过后就没有再回来炎天殿,殿中的庆典还在继续,觥筹交错,一派热闹之景。丁其羽的思绪早就不在殿中了,心里是完全乱哄哄的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小淳小澜与她讲话她也没认真听,自顾自地一个劲儿喝酒,却越喝越烦闷,最后只能以自己不胜酒力为由,提前离开了炎天殿。 虽至深冬,丹暝山中却依旧丝毫没有寒冷肃杀之意,已经喝得微醺的丁其羽,甚至感受到了几分燥热。丁其羽松了松自己领口的衣襟,渐渐远离了炎天殿的喧嚣,漫无目的地随意乱走,放空了思维,把乱糟糟的思绪全部抛于脑后。 走了许久,等丁其羽抬头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了哪片山林之中,周围的山景都是陌生的,若不是身旁的丹暝树上还挂着一盏盏红灯笼、系着红绸,丁其羽都要以为自己是闯入了无人区了。回身望了望,千离宫的建筑群已经距离自己很远了。丁其羽无奈,正想往回走、回到竹屋小院休息去,忽然听见身后的山林间传来了依稀的水声,丁其羽有些好奇,朝水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发现不远处的山林中氤氲着水汽。 难道有一个天然的温泉?丁其羽好奇更甚,不禁朝着雾气蒸腾的地方走了过去。越走近,丁其羽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前方整个一片靠着山壁的林子都被水汽蒸腾得迷迷蒙蒙的,在暖意融融的灯火映照下,如林间仙境一般。那水声则时有时无、轻盈而美妙,更显林中幽静,让丁其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走到一块巨石旁边,面前弥漫的雾气之中,果然有一汪蒸腾着热气的温泉池,水汽夹杂着淡淡的馨香就这样飘飘散散,涌入了鼻腔。 水声又起,丁其羽寻声一看,瞬间睁大了双眼,池中正有一位身材曼妙的姑娘在沐浴,而、而且,竟然是…舞过绫舞后就再未出现过的竹漪…如瀑的长发已经被池水浸湿,随意披散在肩头,脸上为了绫舞而特地化上的妆容已经洗净,但在热气的晕染和池边灯笼暖光的映照下,双颊微微泛着自然的嫣红,唇边带着隐隐的浅笑,心情似乎不错。虽然是素颜,却丝毫不比上妆之后逊色,依旧是难以言喻的绝色魅惑,往下是白皙的颈项,还有水中那若隐若现的傲人曲线,以及—— 丁其羽只觉大脑一下子便宕机了,鼻腔有些酸痒的感觉,脑袋和身体都不听使唤了一般,完全没有了下一步动作,只是呆呆望着池中不着寸缕的美丽精灵,望着她稍微挺直了身子,掬起一捧水,轻轻拍到了肩头,胸前的春色将将浮出了水面…经不住这般视觉的刺激,两股温热从丁其羽的鼻腔里流了出来,似有一道电流酥遍了全身,丁其羽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再看,低下头扶着身旁的石头往后退了一步,却恰巧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咔嚓”的一声脆响,在静谧的林间显得格外突兀。丁其羽被声音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水里的人… 乐竹漪听见声音心里一惊,凌厉的杀气倾泻而出,来不及出水的她,以最快的速度抓过岸边的衣裙拢在身上挡住了乍泄的春光,捉起千翎离火就想向岸边偷看的人袭去,这才发现,岸边那个偷看自己沐浴的流氓,正是自己方才怎么都甩不出脑海的家伙。 乐竹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杀气化为一腔的羞恼,这人竟挂着两道鼻血还在呆呆地看着自己!丁其羽的目光烫红了乐竹漪全身的肌肤,羞怒之下,千翎离火还是舞了出去,在丁其羽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便缠住了她的腰,狠狠一收—— -- 第271页 “哗——”,池中溅起了千层的水花,流氓丁其羽被乐竹漪一鞭子扯进了水里,呛了好几口水,才好不容易背靠着水池边缘站起了身,撑着池边的石壁咳着嗽,鼻血混着池水糊得满脸都是,这下丁其羽算是完全清醒了,酒气和“色”气全都清醒了… 这副狼狈的模样让乐竹漪的羞恼稍稍减弱,小木匠色胆包天,竟然敢偷看自己沐浴,而且还看得流了鼻血!如是想着,乐竹漪起了欺负她出出气的心思,也不从水池里出去,而是裹着已经完全被打湿掉的衣裙,一步步朝丁其羽走去。 丁其羽正在懊恼、反思和尴尬的百感交集中纠结呢,突然就见竹漪朝自己走过来了,身上的衣服只随便裹了裹,被池水浸湿之后紧紧贴附在肌肤上,将她完美的身材一展无遗。丁其羽瞬间如临大敌,挺直了背贴着身后的石壁,死死盯着竹漪的眼睛,不知道竹漪走过来是想干什么。 乐竹漪一手护胸,一步步走到丁其羽面前,见小木匠紧抿着嘴唇,完全是一副紧张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兴味暂时压过了羞恼,乐竹漪故意露出了魅惑又带着一丝危险的笑,手里千翎离火的鞭柄抵上了丁其羽的胸口,抬眼问道:“小木匠,你鬼鬼祟祟躲在石头边偷看我沐浴,是想干嘛?”音色婉转柔媚,就像林间精灵的魅语,而她那双璀璨的眸子,真的仿佛会说话一般,流露着欲说还休的缱绻情谊,让人一不小心就会不可自拔地深陷进去。 “额…我…”丁其羽低头看了看抵在心口处的千翎离火,眼睛的余光却不小心看到了别的东西,方才她是在岸边,池面的反光让她对池中的“景色” 看不怎么真切,而此刻清澈池水中的画面则可以说是一览无余了。乐竹漪毕竟只是随意裹了衣裳,没有穿内里的贴身衣物,也没有系上腰带系带,胸前的柔软在乐竹漪手臂的遮挡之下隐约展现着她们的形状,身下的衣摆随着水波荡漾,露出了雪白的玉腿。丁其羽的鼻梁又有了酸胀的感觉,不敢再看,赶紧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还看?!乐竹漪自然能察觉到这人目光的飘飞,本就嫣红的脸颊色彩更明艳了几分,羞怒又一次窜上来,走近一步正欲惩治这个大流氓一番,谁知足心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嘶——”乐竹漪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就歪进了丁其羽怀里。 ☆、第161章 除夜静池泉春色浓(下) 竹漪突然落入了自己怀里,丁其羽也没反应过来啊,满怀极致柔软的触感和因为距离的拉近而萦绕鼻息的芬芳,让丁其羽鼻梁一酸,又流出了鼻血。但大脑已经生锈了的她根本还来不及思考这些,就听见怀中人儿吃痛的声音,不知道竹漪是哪里受伤了,下意识地搂住了竹漪的腰,竹漪腰间的肌肤透过一层薄薄的纱衣将暖软传递到了丁其羽的掌心,她结结巴巴地问道:“竹漪,你怎、怎么了?” 足心是尖锐的刺痛,乐竹漪攀着丁其羽的肩膀才好不容易站稳,低头一看,池底隐约能看见一个形状怪异的木制小机巧,自己的脚应该是被那玩意儿割伤了,一定是这人身上掉出来的东西,乐竹漪不禁蹙着眉气恼地质问这人道:“那是什么?!” 丁其羽顺着她看的方向一瞧,割伤竹漪的“凶手”、池底躺着的小机巧,正是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飞箭弩,应该是刚刚在落水挣扎的过程中,不小心从身上掉了出去。丁其羽自责愧疚道:“是飞箭弩,对、对不起,你、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乐竹漪生气地瞪了一眼池底的“凶手”,算是出了出气,这才惊觉自己只裹了一层纱衣就被这人搂在怀里了,哪哪儿都贴着这人温暖的身体,羞意直上心头,当即想站起身和这人的身体拉开距离,奈何脚心又疼得不行,似是一用力便有血液从伤口里渗出来,让她有些恼,控诉般地仰头看向丁其羽道:“疼…” !!!本就柔媚的音色配上了撒娇委屈的语气,哪里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一股酥麻感沿着背脊刷的传遍了全身,丁其羽的紧张感暴涨数倍,心如擂鼓一般,嘴皮子都不听使唤了:“我我我,我,你、你受伤了,我抱你上去…”丁其羽一下子就口吃了起来,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嘴拙过,对自己是万分地懊恼,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汹涌的鼻血,一手扶着竹漪,快速俯身入水捡起了池底的飞箭弩扔到岸边。然后也不等人家回应,弯腰揽住了乐竹漪的腿弯,入手不用说,自然是滑腻的肌肤,丁其羽闭了闭眼,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扫除心头的杂念发力将她抱了起来。 “你——”乐竹漪惊呼一声,握着千翎离火的手赶紧护在了胸前,另一手护住大腿处的薄纱,防止自己又一次走漏春光,这才抬眼看向抱着自己的大流氓,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控诉的眼神之中带着浓重的羞意,让她的眼眶都有些泛红。 “我、我带你上去…”丁其羽愣愣地重复一遍,目不斜视,完全不敢乱看,“心无杂念”地寻到上岸的地方带着乐竹漪上了岸,表面上看似平静,但那乱糊的鼻血和通红的耳朵却昭示了她内心的翻涌。 丁其羽小心将竹漪放在岸边的草地上,看着她身着衣不蔽体的轻纱,紧紧并拢双腿,一手护胸一手护腿,仰头望着自己的目光中含着掩饰不去的委屈和羞恼,简直是一副轻易就能激发人蹂/躏欲望的模样…丁其羽仰头又抹了抹鼻血,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下,脱掉了自己的外衫,蹲下身裹在了乐竹漪身上,让她不至于再如此窘迫下去,然后蹲在乐竹漪脚边,查看她的伤势,发现她的右足果然被飞箭弩膛口的棱角划伤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此刻还在渗着血。 -- 第272页 丁其羽皱起了眉毛,看了看旁边竹漪叠好的准备沐浴之后换上的衣裳,小心地看了一眼竹漪,见她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伸手拿起竹漪干净的中衣,撕下一小条来,轻柔地包在了她受伤的玉足上。 身上有了一件蔽体的衣衫,乐竹漪心头的羞意稍稍平息,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浑身湿透、满脸血渍,看起来十分狼狈,却认真温柔地为自己包扎伤口,上个望月之夜那种相拥的温暖又袭上心头。这可恶的流氓小木匠竟然看自己看到流了鼻血…乐竹漪如是想着,羞涩之中又莫名地带上了一点欢喜,从叠好的衣服里拿出了自己的手帕,伸手想替她擦一擦鼻血。 丁其羽刚好替竹漪简略地包扎好了脚上的伤口,忽然就感觉鼻尖有温柔的触感,发现是竹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条未被打湿的手帕正替自己擦拭着鼻血。丁其羽抬头与乐竹漪的目光交汇,只一瞬便移开,不敢再看,伸手想要拿过手帕,却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竹漪微凉的玉指,像被烫到一般移开了手,心里更加纷乱了,没了下一步动作。 乐竹漪未点绛色的粉唇勾了起来,知道这人紧张,压下自己心头与这人一般无二的乱跳,故意嗔道:“自己拿着啊,还要我替你擦么?” “哦!好,谢谢。”丁其羽赶紧顺着竹漪给自己的台阶下,接过了她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鼻血,“你是…”有些犹豫,不知道竹漪是想就这样赶紧回去,还是勉强换上中衣再回去. 乐竹漪理解到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启唇道:“你…”脸上又泛起了红晕,侧了侧头,“抱我回去…”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丁其羽自然是完全听竹漪的安排,点头同意道:“好…”说着,捡起地上的衣物,让乐竹漪自己抱着衣裳,又一次弯腰抱起了她,往绛霜殿快步走去。 林间温泉池距离绛霜殿不算近,虽然竹漪身材非常完美,但要这样抱着一个姑娘走这么远的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幸丁其羽有“宝血”、后来又锻炼又练武的,应付起来倒也不算困难。 乐竹漪怀抱自己的衣裳,大胆地注视着抱着她的人。乐竹漪已经不是第一次意识到小木匠长得好看了,清俊的轮廓,总是流露出阳光一般暖意的眼睛,轻抿的薄唇,以及此时竭力绷着脸的紧张表情,都让她莫名地喜欢。山间微凉的轻风拂过,乐竹漪不自觉朝丁其羽怀里偎了偎,唇边扬起了一个泛着甜意的笑, 幸而绝大部分的人都在炎天殿参加除夕的庆典,丁其羽抱着乐竹漪回到绛霜殿住处的时候,并没有碰见别人,否则,她们少宫主和丁其羽除夕夜会、上演湿身暧昧戏码的传言恐怕明日就会传遍整个千离宫了。 进到乐竹漪的房间,丁其羽将她放在了椅子上坐好,问道:“你的衣服在哪,我给你拿…” 明明紧张到不行,却还坚持着要帮自己,这般老实可爱的模样,触动了乐竹漪心里的柔软,看了看她身上的湿衣服,不想她再耽搁下去着了凉,乐竹漪靠上椅背,又拿捏起那一腔柔媚至极的语气,故作威胁地反问道:“怎么?小木匠看了人家沐浴还不够,还想看换衣裳么?” 丁其羽深呼吸一口,好不容易抗下这一记“诱惑暴击”,摇摇头坚持道:“我、我是想等你换好衣服,重新给你上点药,怕你不方便…” 乐竹漪扬了扬秀眉,心头的温暖更甚,唇边魅惑的笑意漾出了一点甜蜜,启唇认真道:“不必了。一点小伤,我自己就可以。你回去吧。” 丁其羽对上她认真的目光,也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估计会给竹漪带来麻烦和尴尬,索性不再执拗,嘱咐道:“那你,换好衣服自己记得上点药,重新包一包。方才…”丁其羽欲言又止,半晌才继续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你沐浴的。” 看的时候痴迷成那样,现在又知道乖巧认错了。想到这人那副挂着鼻血发呆的样子,乐竹漪就又好气又好笑,此刻认错的样子又着实让人觉得可爱,乐竹漪心里泛起的柔情早就压过了原本的那点羞恼,接过话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哦…”丁其羽乖乖点头,“那竹漪,我走了。”说罢便转头要离开房间。 “回去,赶紧换身衣裳。”乐竹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着凉了。” 丁其羽又点了点头,没再接话,径直离开了绛霜殿。 回到住处,丁其羽连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碰”的一下倒在了工作桌前的椅子上,心里乱成一团,脑中止不住地交错回放着那段令人惊艳的绝美绫舞和温泉池中那让人血脉偾张的“春色”。 丁其羽哀嚎一声,一拳砸在工作桌上,然后抱着自己的脑袋,把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仿佛她此刻的心绪一般。今天晚上,甚至这段时日,自己简直都太不对劲了…竹漪的魅力太过耀眼诱人,举手投足间都是诱惑,又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挑逗自己,让自己的心绪总是难以抑制地跑偏,对她产生了…丁其羽思绪一顿,抬手大力给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对乐竹漪的感觉归结为完全不应该有的“邪念”、“妄念”,心里有止不住的难受、懊恼、内疚和罪恶感交织在一起,自己已经有了清儿,要疼她爱她一辈子,又如何能对竹漪有非分之想?! 无论如何,等做好了千离宫的机关、帮助千离宫渡过这次危机,自己便离开千离宫、离开丹暝山、离开竹漪,再也不会回来了…丁其羽如是想着,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个明媚的笑颜,心中有一丝不舍和难过在萌生,却在下一瞬便被自己主动狠狠地掐灭。 -- 第273页 丁其羽叹了一口气,在心里给了自己坚定的暗示,竹漪和自己,只会是彼此生命中一个短暂的过客…万万不能对她再有什么妄念! ☆、第162章 暗流涌元夕情难全(上) 虽然是新年伊始,纷乱的心绪使得丁其羽丝毫不敢有什么懈怠,逼着自己投入认真高效的工作当中。赶制轩辕离火鞭的同时,为了让千离宫有更加安全的保障,丁其羽也在设计研制着其他的机巧,准备配备给守卫机关山道的女弟子使用,以防敌人不计后果地涌入山道、出现机关陷阱应付不过来的漏网之鱼。 自从除夕那夜过后,丁其羽就开始刻意回避与乐竹漪单独的接触,两人除了公务正事往来以外,就再没了别的交集。竹漪傍晚来邀请她喝酒,她都找着借口拒绝了几次。 丁其羽总以离火鞭和设计机关为由,乐竹漪强逼着也没意思,看出了她的改变,不知道这人到底在逃避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故意疏远自己,压下心里那点失落难受的感觉,索性不再邀请她了,想喝酒时便独自来到竹屋小院附近那处悬崖,坐在她们之前常常坐的那块石头边喝着闷酒。 而每当甘瑶那淡淡的酒香飘散入竹屋之中时,工作桌前奋力做着新机巧的丁其羽总会失了神,却不敢走到窗边去看,怕自己会看到某个寂寥的身影,然后勾出理不清的心绪。 …… 江南承州城,一处隐蔽的府邸中,一个年轻女子正站在堂内等着什么人到来,她扣弄着手里的长鞭,似乎有些焦急。 堂门打开,女子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人从身后抱住了。来人贪婪地吮吸了两下女子的侧颈,低声道:“梦潇,好久不见了,可叫我好生想念啊。”声音有些嘶哑,语调带着点怪异,虽然说的是缠绵的情话,情谊却未达眼底。 原来,堂内等人的年轻女子正是乐竹漪的大师姐,乐梦潇。而进到屋来便不由分说抱住她的年轻男子,身着暗紫色的长袍,头上带着配色相称的发冠,一支银蛇状的簪子横贯于发冠之中,眉目间隐隐有阴邪沉郁之气,正是千离宫的死对头,震骁门的少主陈旭霆。 震骁门门主陈邈,仗着震骁门的势头,自立为武林盟主,让天下各门各派归顺臣服于震骁门。而震骁门唯一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是千离宫。乐宫主与陈邈早有宿怨,积怨到了今天,陈邈就算不计代价也要强行收服千离宫,让那群女人臣服在震骁门的脚下。 乐梦潇无声地冷笑一下,脸上有一丝不耐烦的表情一闪而过,偏头躲掉陈旭霆亲密的动作,转身推开了他,嗔怒道:“正事要紧,我出来不了多久。” 陈旭霆耸耸肩,随即收起了不正经的样子,向乐梦潇伸出了手:“行,说正事,机关部署图呢?拿到了么?” 一提及此事乐梦潇便颇为气恼,不甘道:“没有!乐竹漪把机关部署图看得很紧。而且现在有当年的机关部署图也没用了——”机关全部被重新布置了。 乐梦潇还未说完话,便被陈旭霆不屑地打断道:“呵,不用找借口,没拿到便是没拿到。”他早就猜到光靠这蠢女人是不行的。 “你——” 见她有恼羞成怒之意,陈旭霆收敛了自己的不悦,赶紧像安慰爱人一般地上去半搂住乐梦潇道:“算了,找不到就罢了,我们硬攻。” 要从乐竹漪手里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乐梦潇只能借助震骁门的帮助。乐梦潇压下了自己的怒气,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问道:“要怎么硬攻?千离宫所处地势奇骏,又到处都有高人布置的机关,除了机关山道,没有入口。” “炸山。”陈旭霆波澜不惊地说出了两个让乐梦潇震惊的字,他的眼中闪过了阴狠,“没有入口,我们便炸出入口,要说火器炸药,这整个江湖武林,还没有玩得过我们震骁门的。”丹暝山地势奇骏,周遭净是极其坚硬的怪石峭壁环抱,暗度陈仓偷偷开凿道路杀进去的方式不可取,那就只有选择威力巨大的火药炸山了。 “你们想毁了千离宫?!”乐梦潇怒道,她是想从乐竹漪手中夺回千离宫,而不是让别人来毁掉它! “梦潇,别急嘛。”陈旭霆安抚着乐梦潇,“谁说我要毁千离宫?我不过是想在丹暝山上炸出一条通路,闯进千离宫,把你深恶痛绝的那个漪师妹捉出来,乐宫主又不在,届时,你不就可以顺势接管千离宫了么。跟从机关山道进去结果是一样的,只不过费点劲罢了。我们要的,是千离宫的归顺。毁掉它,我们也占不着什么便宜。”震骁门早就做好了强攻千离宫的准备,只要千离宫没了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乐宫主不回来最好,就算乐宫主回来要发起一场恶战,震骁门也是完全铁了心要强行收服的。 震骁门一旦炸山,千离宫将会陷入混乱,乐竹漪作为少宫主必定会迎战,那么让她消失在千离宫的方法就太多了,就算师父回来,只要乐竹漪不在了,少宫主之位也只能是自己的。虽然这样做很可能让千离宫陷入危机,但只有这样,才是除掉乐竹漪的唯一办法,乐梦潇思索片刻,实在是别无他法了,怒气稍减,睨了他一眼,问道:“需要我做什么?”等除掉了乐竹漪,自己再考虑要怎么对付这帮震骁门的贼好了。 陈旭霆将乐梦潇完全揽入怀中:“我已经叫人绘制了千离宫周遭丹暝山山势图,还需麻烦梦潇指出哪几处适合我们炸山了。” -- 第274页 乐梦潇推搡了一下:“那就拿出来我看。”重申道,“别耽搁,我出来不了多少时间。” “哎、在下真的好生想念梦潇的滋味呢?就不能多留一刻?”陈旭霆说着,低头凑过去就要亲乐梦潇。 乐梦潇挡开他的动作,带着几分不耐烦道:“山势图快给我看!”他们是利益上的伙伴,之前的交合,也不过图的是肉体上的欢愉罢了,没有半分是建立在情谊上的,对于乐梦潇而言,除掉乐竹漪,夺得千离宫少宫主之位,才是她全部的重心所在。 “哎…梦潇真是绝情。”陈旭霆松开了不配合的女人,故作伤感叹道。 乐梦潇不屑地冷笑:“呵,我绝情?我看你真正垂涎的,应是我那漪师妹的滋味吧。” 陈旭霆也不再死缠烂打,拿出了找人绘制的丹暝山山势图,放到桌上展开来给乐梦潇看,一边笑道:“呵呵,你那漪师妹我见过几次,老一辈儿们都说乐宫主乃江湖第一美人,依我看,你这漪师妹比起当年风华绝代的乐宫主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淫邪,“试问江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想一尝她的滋味呢?” 乐梦潇最反感有人在自己面前夸奖乐竹漪的任何一点好,根本不欲与陈旭霆继续这个话题,控制着胸中的怒气,认真看起桌上的山势图来。 …… 元夕这日,丁其羽一想到夜晚,就总有几分心不在焉,黄昏还没来临,她便早早地洗了个澡,收拾好了一切,坐在桌前效率极低地做着机巧。 太阳还未落山,小淳和小澜便过来找丁其羽了,想要拉着她去看千离宫元夕之夜的“夺灯赛”。 两个小姑娘七嘴八舌介绍了一番夺灯赛的规则和以往的盛况,奈何丁其羽心事重重,哪有什么心思去看夺灯赛啊,根本没怎么认真听。就算再为难纠结,不论是出于承诺还是出于她内心的感情驱使,她今夜都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是不可能陪两个小姑娘去玩的。 丁其羽颇为无奈地歉然道:“抱歉啊小淳小澜,我今夜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能陪你们去看夺灯赛了。” “啊…”俩小姑娘的失望溢于言表,小淳失落道,“师姐每年元夕都不会陪我们玩儿的,结果小羽也不去玩…” 丁其羽不用想也知道竹漪肯定是不会去的啊,看着俩小姑娘的失落,有些不忍,回忆着她们方才说的规则,绞尽脑汁想着理由安慰她们:“你们刚刚也说,夺灯赛比的就是大家的鞭法,要是你们师姐她参加的话,肯定每年最后赢的都是她,比赛就完全没有看头啦!”也算是为竹漪找了个不去的理由,“而我嘛,我不会鞭法,去了也没什么用处。你们俩加油,夺一个灯王回来。” 小羽不去,她们俩乖孩子当然是不可能强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情,只能勉强听了丁其羽的安慰,双双带着不怎么高涨的斗志离开了竹屋小院,去夺灯赛上争夺灯王去了。 丁其羽静静在房间里等到了日落,看着远方渐渐收入群山之外的晚霞,捏了捏拳头,终于出门去了绛霜殿。 绛霜殿乐竹漪的房间里,乐竹漪正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床上,床边摆了几个打磨形式不同的木锥,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望月之夜的疼痛。对于乐竹漪来说,元夕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每一个望月之夜,都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上月的望月之夜,她是因为震骁门人闯机关山道的事情太过忙碌,当天日落时分,她想起秋极殿中的机关山道布置图,匆匆赶了过去,恰巧碰见了鬼鬼祟祟的夜贼,被这样一岔,完全忘记了望月的时日。一路尾随着夜贼想要摸清那人的底细,却不慎被夜贼察觉,才与夜贼动起了手。如果不是小木匠正好碰见,她可能早已命丧黄泉了。 思绪纷然飞舞,想起了那日小木匠说的,“下次”也会来陪自己…乐竹漪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房门的方向,为自己的变化有些气恼,明明当时可以那样洒脱地想着不需要这人陪的,怎么才过没多少时日,自己就变得这般懦弱了?怎么会那么渴望,看到那个人出现在门口呢… 乐竹漪又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快要降临的夜幕,看来今夜她是不会来的,或许这一次便是小木匠在千离宫过的最后一个望月之夜了,她却忘了这事儿…不过,就算是想起了,她也不会过来吧…毕竟,这人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躲着、避着自己的。小木匠,到底在逃避什么呢? ☆、第163章 暗流涌元夕情难全(下) 乐竹漪越想越是失落,丹唇不开心地噘了噘,躺上了床,随手拿起了一个又矮又胖的小木锥,把它想象成了食言的小木匠,对着它发脾气道:“那天明明说了要来的,笨木匠、臭木匠!” 正想将手里的矮胖小木锥给重重扔到床上、出出气,突然听见了敲门声,随后是正被她气恼的某人的声音传来:“竹漪,你在吗?” 乐竹漪一愣,心里的失落烦闷全部一扫而空,化作了浓浓的惊喜,从床上坐起身,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和衣裙,才下床走到门前替丁其羽打开了门,看了门外的人一眼,便偏过头别别扭扭地问道:“你、你怎么过来了?” 丁其羽已经好些天没和她好好相处了,此刻看到她这般透着别扭劲儿的可爱模样,那种莫名的紧张感又悄悄在心里萌生:“今天是望月之夜,上次说好了,要过来陪着你的,所以就过来了。” -- 第275页 乐竹漪没有违心拒绝,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侧身让外面的人进到屋内来,复又关上了门。 丁其羽两步走到房中,就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动作了,上次是情急之下、危机万分,这回还没开始就提前来候着,好像有些怪怪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翩然的绫舞和池中的姣好身影,心头的紧张是止不住地发酵。 看着这人迟迟不动的背影,乐竹漪心里也冒起了小紧张,深呼吸一口,踱步过去坐在了床边。 丁其羽目光随着她落到床上,看见床边摆好的几个形式不一的木锥,想起上次望月之夜竹漪是如何用这种小木锥自残的,忘记了刚刚的紧张,上前几步在乐竹漪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把几个小木锥全部拿了起来,连被扔在一边的那个“矮胖子”都没放过,准备拿到房间那头的妆镜台上放着。 乐竹漪急忙捉住了她的衣袖:“别,这些都是专门准备的。” 丁其羽有些着急,打定了主意,不能再让她自残:“今天我陪着你,你不需要这些!” 乐竹漪迎上她毫不掩饰的急切目光,最终没有再反驳争辩,放开了拉住丁其羽衣袂的手,或许有她陪着,自己不需要自残也能挺过去吧。 丁其羽将小木锥放好,皱着眉回来站在床前,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了,低头对乐竹漪道:“竹漪,马上就要天黑了,快躺下,先休息一会。” 乐竹漪犹豫片刻,轻轻点头,脱鞋上了床。而丁其羽环顾了一周,又问道:“竹漪,你这里,放棉被的地方在哪?” 乐竹漪知道这人是想干嘛,虽然又傻又笨,但是真的很让人心暖,乐竹漪喜欢被她这般照顾着,于是也没有泼冷水,指了指屋内的竹柜子。 丁其羽按照她的指引,从柜子里抱了一床厚实的被子出来,到床边将两床被子都替乐竹漪细细盖上了,自己才犹豫半晌,终于脱鞋上床,躺在了竹漪身边。 房内一下子变得出奇的安静,谁也没了话语,两人甚至都听到了自己胸腔内擂鼓般的心跳声。不过这样微妙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望月的月华破云而出,乐竹漪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心跳在下一瞬间便失了节律,让她呼吸一滞,脱力感席卷而来。乐竹漪知道那难熬的痛苦要如期而至了,她攒住了自己的衣角,紧紧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环境下,丁其羽自然听到了身边人儿的呼吸的变化,侧头一看,就见竹漪已经开始隐忍疼痛了,心里一急便顾不上那么多,赶紧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裳,敞开胸怀的同时,专门把带着上月那个牙印伤口的肩膀露了出来,来之前沐浴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为了把自己洗干净了送到竹漪嘴边让她咬…丁其羽伸臂将兀自忍痛的人儿揽入了怀里,还把自己的肩膀往竹漪的方向凑了凑,急道:“竹漪,疼的话就咬我,我来之前专门洗了澡,很干净。不要忍,我、我陪你疼。” 源自心脏的缩痛和寒冷蔓延向了全身,乐竹漪落到了丁其羽炽热的怀抱里,看着眼前“送上门来”的、已经受过一次伤的肩膀,听着这人说的傻话,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从心底升起,与疼痛和寒冷做着斗争,让乐竹漪的眼眶湿润了,却不忍心咬她,因为自己会心疼啊… 丁其羽等了片刻,没见她有动作,低头一看,就见她眼里泛着朦胧的水光正盯着自己肩上的牙印犹豫,不禁安慰道:“没事,竹漪那么痛都能坚持,你咬一咬这点痛我又为什么不能坚持呢。”说着抬手抚上了她的后脑轻轻用力将迟迟不动的人儿往怀里压,直到那丹唇触上了肩膀,“来,说好了,我陪你一起疼。”咬自己或许不能减轻竹漪身上的痛苦,但是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难受煎熬,她的心里就一定会好受一些。 “唔…”又一浪噬心挫骨般的疼痛袭来,身体也开始如堕冰窟,乐竹漪呜咽一声,含在眼中的泪流了下来。在可以依靠的人面前,再坚强的人也会表现出自己内心的脆弱,面对丁其羽的宠溺呵护,乐竹漪以前从未有过的脆弱一下子决了堤,在丁其羽的柔声引导下,听话咬上了丁其羽的肩膀。 肩膀上果然传来了疼痛,丁其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原本紧皱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深呼吸一口憋住了气,被咬的胳膊捏紧了拳头,但竹漪终究是心软了,此刻的疼痛虽然尖锐,却比上次轻松了一些。丁其羽另一手拉着被子将两人紧紧裹在了一起,然后一下一下抚着竹漪的背。 这样的温柔相待,是乐竹漪从前每一个望月之夜想都不敢想的,痼疾纠缠的心浸入了溢满柔情的池泉,在这一瞬,悸动和感动压过了痛苦,乐竹漪不再隐忍、不再自顾自地坚持,松了口扑入了丁其羽光/裸炽热的怀抱之中,发出了声声抽泣。 明明未到最疼的时候,乐竹漪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泪水决了堤、哭泣得这般厉害,更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个怀抱的温暖而感动哭泣,还是因为以后或许再没机会投入这个怀抱了而伤感哭泣。乐竹漪身上的力气在阵阵抽离,她努力伸手钻进了丁其羽敞开的衣襟,抱住了丁其羽的后背,用了她仅剩的全部力量,与这个怀抱紧紧相贴,仿佛希望就这样,与这人永远融为一体。 哭泣声听得丁其羽心里难受至极,这种明明知道她疼,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煎熬了。丁其羽皱起了眉头,怀里颤抖着的人儿手上的力量,昭示了她此刻有多么痛、多么冷、多么害怕,没有什么好办法,丁其羽只能下意识地收紧了胳膊,紧紧回抱住了她,也像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嘴上一遍遍地温柔道:“竹漪,我在的、我在的…” -- 第276页 这一声声轻声的呢喃安慰,落到乐竹漪心间,在最柔软的地方烫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也给了乐竹漪无可比拟的温暖,抵御着源发于心脏的疼痛和寒冷。乐竹漪额头抵上了丁其羽的胸膛,忍住了抽泣声,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滑落。 云飞雾散、月华极盛,乐竹漪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攀在丁其羽背部的玉手瞬间攒了起来,五脏六腑如受千刀万剐,乐竹漪收回手如往常一般想找小木锥、以自残的方式帮助自己挺过这锥心的疼痛。可惜小木锥早就被丁其羽拿走放到了别处,乐竹漪理智被疼痛和寒冷消磨殆尽,伸手狠狠抓上了自己的腿,没有木锥,她只能靠这种方式,制造□□上的疼痛来消减脏腑的凌迟之痛。 丁其羽低头,自然看见了她的动作,心里一紧,赶紧捉住了她的手:“别,竹漪,别再伤害自己了!你掐我、抓我!”说着就引着她的手到了自己腰间的软肉处,以行动告诉她可以随意处置自己腰上的肉。竹漪都已经疼成这样了,丁其羽又怎么忍心她再多疼一丝一毫?要是她需要靠这样的发泄来消减痛苦,那就全部发泄在自己身上吧! 乐竹漪满脸泪痕,眼泪早已沾湿了丁其羽胸前的一片肌肤,她展开了手掌,掌心贴在丁其羽腰间的肌肤上,下不了手,舍不得抓,她可以狠狠地伤害自己,却舍不得继续伤害她,手掌都忍到颤抖不已了也没有抓上去。 “不用忍耐,我陪你一起——”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怀里的人儿又一次抱上了自己,不住地摇着头,带着轻轻的哭声,怎么都不愿意伤害自己了,丁其羽叹息一声,抬手拥紧了她轻轻安抚着,“我陪着你的,我陪着竹漪的。” 就这样,她们二人,一个暂时放下了理智的约束,敞开了胸怀用温暖包裹住了煎熬的人儿;另一个是彻彻底底落入了那温暖的柔情里,深陷其中,再难解脱。又一次一起熬过了望月之夜…… 可是,月落日出之后,却迎来了另一番场景,相依相偎熬过了望月之夜,本来应该关系更加亲密的两人,因为丁其羽明显刻意的克制逃避,止步不前了。 待竹漪的力气恢复,互相关心了两句之后,便没有人再说话,直到告辞离开绛霜殿,丁其羽也没有说出那句“下次”。因为丁其羽知道,无论是山道机关、离火鞭还是新设计的那几样机巧,进度都已经接近尾声,她们已经,没有下次了… 看着被丁其羽合上的房门,乐竹漪眼里又一次蓄上了泪水。已经有过这样的温暖不就够了吗,还要奢求什么呢?以前那么多年自己都挺过来了,没什么可伤心的。乐竹漪不停地安慰、责怪着自己的伤感和脆弱,没等眼泪滴落,便抬手擦掉了,收拾好一切,倔强坚强地拖着不适的身体去了炎天殿,千离宫在危机之际,容不得自己脆弱… ☆、第164章 陷危机火雨显神威(上) …… 千离宫平静安稳地度过了一个新春佳节,就当丁其羽克制着愈发浓重的离愁别绪,继续刻意避开和竹漪的相处,逼着自己努力赶工,快要完成全部的机巧任务、不日便可离开丹暝山回去尹州的时候,千离宫表面上的平静,却被丹暝山某处传来的一声震天的炸雷响完全击碎了。 是时,丁其羽正在竹屋里调整着桌上一个筒状大机巧的卡扣装置,忽然就被空山中那声炸响惊了一大跳,丁其羽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扔下手里的东西,立刻就赶去了炎天殿。 炎天殿中已经有好些听见震天炸响赶过来商议的人了,乐竹漪正一脸严肃地在与梦澜和梦淳说着什么,连平时鲜少与大家聚在一起的乐梦潇都在场。丁其羽两步跑过去,乐竹漪刚好说完话,看见这些时日一直都刻意躲着自己的丁其羽,眼中浮现了一丝的委屈伤心之意,但当下的情形,没时间让她思考私人爱恨的事情,所以这些个人情绪只一瞬便被乐竹漪压了下去,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 丁其羽没有与她对视的意思,见她们说完了话,急问道:“怎么回事?” 乐竹漪自然能察觉到她刻意地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心里很不好受,倒是让梦淳第一个抢着回答道:“还不知道,好像是有人炸山。涵师姐带人过去看了。” “炸、炸山?”前山有机关进不来,所以就强行炸山吗?!不用想都知道是哪群人搞的鬼。在千离宫待了这么久,丁其羽早就把自己当做了千离宫的一份子,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非常愤怒。 正欲说话间,远处又是一声震天的炸响,但与第一次的炸响听起来并不是同一个方位。 靠在柱子上的乐梦潇站直了身体,主动提道:“我去看看,这群狗贼到底要做什么!”语气颇为不忿,说罢也不等乐竹漪安排,径直就带着她的几个关系好的姐妹离开了炎天殿。 乐梦潇刚走出去,另一个方位随即传来了第三声炸响。乐竹漪眉头紧锁,捏紧了手上的鞭柄,有万分的冲动愤怒在胸中燃烧,奈何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只能镇守在炎天殿内,以免再出什么事端又没人可以拿主意,否则,她早就抄起千翎离火亲自出去将那群歹人碎尸万段了。 竹漪眉眼间那隐于怒火之外的忧虑疲惫,让丁其羽很想好好安慰她一番,却因为某些原因,生生忍住了。 乐梦澜上前一步:“师姐,我带人去看看吧,宫内需要你坐镇。”此时的小澜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古灵精怪和小孩子气,而是一脸的严肃认真。而乐梦淳本来也想去帮忙,被姐姐抢了先,不知还会不会有别处被炸,她只能暂时在此待命。 -- 第277页 丁其羽想了想,开口道:“我也和小澜一起去看看情况。”对方欺人太甚,丁其羽希望能尽自己一份力,看看那所谓的震骁门到底有什么神通,如果自己的机巧能用上,定要让他们尝尝千离宫的厉害! 乐竹漪沉默片刻,抬眼道:“多加小心,不要贸然迎敌。” 丁其羽点头,和乐梦澜离开了炎天殿。炎天殿主事的大堂之中只剩下乐竹漪和乐梦淳两人无言地等待着结果。所幸除了方才的三声炸响,便没有再听到其他动静了。 炸山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震骁门不可能选择太多的切入点,只能将人手分成三股,按照乐梦潇指出的适合炸山的位置,布置上了火药。震骁门打定了主意,要不计代价拿下千离宫,没想过藏着掖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千离宫的人选择放弃地理优势出来迎战,他们正好予以正面打击;若是千离宫的人不敢出来,那就直接打通入口杀进去,无论哪种选择都能重挫千离宫。 而这边,丁其羽和乐梦澜带了一队人马,骑马赶到了丹暝山前山那处传来第三声炸响的地方。丁其羽等人循着山谷外的人声,走过了一段荆棘丛生的树林,从林子边的峭壁上居高临下向下望去,果然发现远处有大批人马集结在山脚,主力人手距离峭壁较远,似是在避讳炸药的威力,小部分负责炸山的人正在选定位置继续布置炸药,准备进行新一轮的炸山。而丁其羽她们行踪隐蔽,下面的人又仗着万无一失的地理位置、根本没有防备的意思,所以都专心地看着炸山的人员布置炸药,没人刻意注意着上方的动静。 “简直欺人太甚了!”乐梦澜怒道,其他的千离宫弟子均是一脸怒容。 若不是峭壁坡度极其陡峭,从此处根本无法安全下到山脚,估计小澜会立刻带着人冲下去,与下面的贼人拼个你死我活! 对方集结的人马选定的站位十分讲究,贼人与峭壁下方之间的横向距离大,落石火油之类的方法行不通。同时,峭壁又长又陡,垂直距离更大,丁其羽拿出身上的飞箭弩估测了一下远近,又看了看附近的坡峰,无论哪处,距离山脚贼人的位置都太远了,飞箭弩根本不可能达到。就算是丁其羽之前为陆将军的弓兵营设计的那种射程很大的新型手弩“万钧弩”,都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还保持杀伤力。千离宫内的弟子不使用远程武器,更拿不出什么合适的杀手锏了。 若是有射程足够、威力强大的远程武器,丁其羽她们就可以拥有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的优势让下面那些贼人吃尽苦头。但目前这个状况,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要想解决掉下面那群炸山的贼人,只能从机关山道出山,绕远路与他们正面抗衡,或是放任不管,等着对方炸进来,再正面抗衡。两者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冲出去厮杀便磨灭了己方所有的优势,还要小心提防对方暗中的埋伏;而等着人炸进来那就更不可取了,一旦炸出通路,哪怕平息了这一波,以后千离宫的安全都将失去了保护的屏障。对方炸山的举动,是完全将千离宫推入了被动的局面。 丁其羽正沉思间,就听身边的小澜提议道:“小羽,我们杀出去吧!”若不是丁其羽在此,让乐梦澜下意识地想尊重一下小羽的意见,她早就带着人冲出去了。 丁其羽沉默片刻,做出了决定:“不,你们在这附近找几处视野最开阔的位置。再来几个人跟我去竹屋小院!”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她,其实并不想用自己做的机巧来伤人,但形势所迫,对方都欺负到了自己头上,这些贼人可不会对千离宫的弟子手下留情,既然是你死我亡的斗争,那她当然只能义无反顾地选择用机巧保护自己人。自己做的那些机巧,虽然还没有进行最终的实验,但紧急关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有办法?!”乐梦澜转怒为喜道,小羽那么聪明,肯定是有什么好办法了! “是,我之前做了几个新的机巧,应该能用上,但我一个人拿不了!”丁其羽答道,又不放心地嘱咐,“你们留在此处,贼人若是再炸山,你们小心不要受伤!” 乐梦澜点头,不再多啰嗦,当即安排了几个弟子和丁其羽一起赶回了竹屋小院。竹屋小院丁其羽的房间里,工作桌边的空地上整齐地码着五个体积不小的黑色木制长筒,桌上还有一支,不过是半成品。房里除了黑色木制长筒之外,还有好几筐形状奇特的箭矢,以及一摞新式的箭弩。 丁其羽这些时日,为了止住一闲下来便飘飞的思绪,已经完全化身为“木工机器人”,此刻看到被各种机巧堆得拥挤不已的房间,她才意识到近段时间自己在做木甲机关上有多拼。 这几样新的机关,本来是想配备给前山机关山道守卫弟子用的,机关山道长度很长,一般的箭弩难以达到射程、保证威力。所以丁其羽就想到了能够大幅提高射程的“火箭”,借用古代兵器的名字,取名为“神机箭”,在一般的箭矢箭身上固定一个火药筒,火药筒的位置经过了精确的计算和多次实验才最终确定,射出箭矢的同时点燃火药筒,就能让火药筒为飞射的箭矢提供持续的推进力。 丁其羽还专门为神机箭设计了一种神机弩,每次填装一支神机箭,扣动机括后,弹射神机箭的同时,神机弩内的火石剧烈碰撞出火花,点燃神机箭的火药筒,完成神机箭的发射。 -- 第278页 但在实验过程中,丁其羽发现用神机弩发射的神机箭虽然射程是一般箭弩的数倍,但却因为火药点燃的均匀性不好控制,射击精度被削弱了不少,就像窜天的焰火,无法沿着近似的直线射出,所以很难像飞箭弩、万钧弩那样实现精准射击。 丁其羽只能将神机箭的火药筒进行了改进,分成了“推进筒”和“爆燃筒”两个部分,神机箭在以一定力道射中障碍物(无论是目标与否)之后,由于惯性作用,推进筒中原本固定好的钢珠会猛地撞击到爆燃筒的触发机括,使得爆燃筒中的火药瞬间爆燃,对周围一定范围内的事物都产生杀伤力。 改进的神机箭实验很成功,丁其羽又想到了自己曾经无意间在书里读到过的另一种发射火箭的机关武器,丁其羽按着记忆中的轮廓,加上了自己的设计和改进,做出了房中这大半个人高的黑色木制长筒机关。 ☆、第165章 陷危机火雨显神威(下) 这几根黑色木制长筒上小下大,整体呈正八边形棱台状,大头口径有半臂长,丁其羽为它取名“火雨”。火雨一次可以装填三十二支神机箭,不讲求单一的打击精度,专门用于对付大片的敌人,架设之后推动触发机括,一筒三十二支神机箭就会同时被弹射点燃,悉数射入敌阵,再配上神机箭的爆燃效果,正如天降火雨,面对敌方人数众多的时候,杀伤力自然不言而喻。 “这几个火…长筒全部都带上,箭矢也是,弓/弩能带多少带多少。”丁其羽安排道,说罢率先上去拿了自己所能负重的极限,便匆匆往回赶。在来竹屋小院的路上,几人就碰见了不少伤重被送回的千离宫弟子,应该都是从另外两处炸山的阵地送回来的。这更坚定了丁其羽的想法,既然是对方心狠手辣在先,就不要怪自己用杀伤力这么大的武器了。 一行人带着神机火雨赶到,乐梦澜她们已经选好了视野开阔又极其隐蔽的位置,见丁其羽几人扛来了这么大一堆看起来就很厉害的玩意,都是万分惊喜。 丁其羽立刻用带来的折叠式木架子架设起了火雨,快速教了女弟子使用火雨和神机弩的方法,交代她们不必管精度,往人堆里射击就好了。 估计了一下人数,下面明面上的贼人大概有几十人,暗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明面上这些,三管火雨加上神机弩怎么算都绰绰有余了。商量好了打击点,所有人在几处埋伏好,三管火雨和全部神机弩都装填好了神机箭,只等丁其羽一声令下,就给予贼人迎头痛击。 说实话,丁其羽心里还是非常忐忑不安的,一方面是对接下来将要看到的血腥场面有些难受发憷,自己这样是不是算杀人了?另一方面,又担忧自己的火雨还未进行最后的实验,万一效果不佳,又该如何快速改进,来帮助千离宫、帮助竹漪她们渡过难关呢? 伤人也是被逼无奈,火雨好不好用还得试了才知道,定下心神,丁其羽调整着手里火雨筒所对的方向,深呼吸一口,低声发出一声号令,扳动了火雨的控制手柄,女弟子们得令,架设好的另外两管火雨和二十几把神机弩也一并被触发,四周都是“呲呲”的点火声,无数支箭头闪着银光的神机箭飞射而出,拖着长长的尾烟窜向了敌阵。 山脚震骁门的人还正在纳闷为何此处没有女弟子出来抵抗,就听见上方传来数声锐响,纷纷抬头一看,只见密集的箭矢带着迸溅的火星和滚滚的黑烟如雨般落了下来… 震骁门的人站的是山谷空地,根本无处可躲,众人瞬间乱了阵脚,如一盘散沙般四散逃窜,奈何神机箭有火药筒的推进,速度极快、劲道刚猛,震骁门的人根本来不及逃出这张神机箭雨织成的夺命大网,不少人就被利箭射中洞穿,接踵而至的是猛烈爆燃腾起的火焰,火舌将周遭的人悉数吞入其中,没有中箭的人也难逃一劫。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震骁门门人擅长使用雷火暗器,身上总会带着雷火珠、霹雳弹之类的暗器,神机箭的爆燃轻易便引燃了他们身上的雷火暗器,混乱的人群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震骁门的人自食恶果,也尝到了自家雷火暗器的爆炸滋味。 一时间,震天的哭喊声夹杂着爆燃、爆炸声交织在一起。不想看到这般血腥场景的丁其羽也确实如愿没有看到,因为火雨正如她事先所预料的那样,并不完善,扳动机括之后,火雨筒尾部的排烟效果太差,三十二支神机箭喷出来的黑烟瞬间就把丁其羽给熏黑了,还因为温度的骤然升高窜出了火苗。幸好丁其羽早有防备、也交代了另外几个使用火雨筒的女弟子,几人都足够机警地躲开了火苗,所以都只是被熏成了黑子,呛得咳嗽不已、流泪不止,但并没有受伤。 这边布置□□炸山的震骁门门人,被乐梦澜和几个用神机弩的弟子收拾了,他们炸山的火药在运输布置过程中便发生了爆炸,山脚处虽然植被很少,却因为一波又一波的爆燃爆炸,顿时化为了火海,震骁门的人在箭雨火海中死伤无数。驻扎在暗处的大批增援人手,接到求救赶了过来,见到这场景,哪里还能轻举妄动?根本不敢闯入箭雨火海笼罩的范围,领头的堂主只得选择见死不救,退回扎营处再从长计议了。 暂时击退了敌人,看着一而再再而三对姐妹们下狠手的震骁门人葬身火海,乐梦澜等人都有胜利的喜悦冲上心头,乐梦澜抱着神机弩,跳过来对丁其羽赞道:“小羽,你这些机巧都太厉害了!他们全被打跑了!” -- 第279页 丁其羽却还在自顾自地用勉强没被熏黑的内层衣袖“抹着泪”,完全是一副狼狈不堪、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样子,听到小澜的话,一边抹着眼睛,一边扯出一个笑容:“嗯、打跑了就好…”可惜她这副黑不溜秋的样子哪里辨得出鼻子嘴巴,乐梦澜估计根本没看出来她在笑。 乐梦澜这才瞧见她们几人狼狈的样子,担忧着急地关心道:“小羽?你们受伤了?” 丁其羽摆了摆黑乎乎的手:“咳咳咳,没事,火雨出了点小问题,需要改进。现在先这样,我们去炎天殿看看另外两处需不需要帮忙吧!” 火雨急需改进,不然这太伤人了,无法快速进行二次填装,极其影响效率。 顾不上其他,在此处留守了十个持神机弩的弟子,丁其羽和乐梦澜赶回了炎天殿。 炎天殿内,乐梦淳已经被派去支援乐梦涵那边了,乐竹漪在与几位弟子交代事情,正准备调派人手去丁其羽她们那一处增援,她们就回来了。乐竹漪一眼便看见了脸和上半身全都熏黑、狼狈不堪的丁其羽,她的愁眉锁得更紧了,从部署山势图的位置上站起身,上前两步急问道:“受伤了?” 丁其羽因为她的关切抑制不住地心暖,摇头道:“没事、没受伤,机巧有点缺陷而已,没受伤。”说着,她将扛着的火雨杵在了地上,“涵姐姐她们那边怎么样了?若是地势合适,我的机巧可以克敌!” 乐竹漪有些惊讶,看了看地上杵着的大家伙,又看了看一行人,不敢相信一般道:“所以,你们那边,解决了?”另外两处阵地都有伤亡,涵师姐那边尤为严重,都已经派了几队支援的人手出去了,若不是用上了丁其羽增强了威力的轩辕离火鞭,对付那群不计代价的贼人,状况恐怕会更加惨烈,所以乐竹漪完全没想到小木匠她们这边这么快就解决了。 “是呀师姐!”乐梦澜抢答道,“小羽的机巧把震骁门的贼人们打得落花流水,都撤退了!” 事态紧急,乐竹漪也没时间弄清楚小木匠到底是如何做到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敌人的了,抬眼问道:“机巧足够分成三队吗?” “不够…”丁其羽如实答道,“火雨我只做了五支。照这个情况,要保证足够的威力,一处得有四支。我在方才那处留下了一支,这边带了四支过来。” “加上咱们的人手冲入敌阵厮杀,也不够吗?”乐竹漪没见过火雨是如何杀敌的自然会有此疑问。 “嗯。火雨射出,敌我不分,要用它,只能撤回咱们的人手。”没时间具体解释,丁其羽比划了一下火雨落下的场景。 乐竹漪思索片刻,启唇道:“涵师姐那边的情况比潇师姐那边严重,先支援涵师姐吧!”又对乐梦澜道,“梦澜,敌人恐怕只是暂时撤退,你那一处,你继续守着。” 丁其羽和乐梦澜得令,将人手分成了两股,当即准备行动,乐竹漪对着转身走出两步的丁其羽道:“其羽,多谢!” “早说过了,把我当自己人就好!我是千离宫的小木匠!”丁其羽头也没回,喊了这一句,抱着火雨风风火火就冲出了炎天殿。难得一次听竹漪叫自己“其羽”,但丁其羽却反而更希望她不要像此刻这般忧思缠身,而是能如往常一般,或霸道或俏皮地叫自己“小木匠”。 乐竹漪闻言,心头一暖,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唇角终于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但当下的情况却容不得她胡思乱想私人感情的事,乐竹漪立刻收敛了个人情绪,部署了两队巡山的弟子,以防贼人除了炸山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带着人匆匆赶往第一处炸山地点的丁其羽,却在半路碰到了从机关山道回来的乐梦涵和乐梦淳等人,涵姐姐的左臂被震骁门人的雷火珠炸伤了,紧紧扎着布条止血,小淳虽然没受什么严重的伤,但满脸都是血迹,身上的绛色衣装被血渍沾染,显出了不少暗红色的“花纹”。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边的敌人在乐梦涵、乐梦淳带人浴血厮杀之后,已经暂退,但是千离宫弟子同样伤亡惨重。乐梦涵去了门中的医馆,丁其羽和乐梦淳回了炎天殿,后又听闻大师姐乐梦潇同样受了伤,她所负责的阵地贼人也暂时撤退了。 丁其羽将五支火雨和全部的神机弩勉强分了出去。又让竹漪在千离宫弟子当中挑出了十几个武艺不突出,但动手能力较强的女弟子,趁着这点喘息的机会,与自己一起赶制更多的火雨和神机箭。 ☆、第166章 临绝境生死谁与共(一) 幸好丁其羽之前设计神机箭的时候,就让宫中弟子运回了足够的火药和耗材,不然她们可能还得费千辛万苦临时出去弄材料回来了。 丁其羽对火雨尾部的排烟结构进行了快速的改进,虽然效果仍然达不到完美,但至少不至于弄得人狼狈不堪了。丁其羽又不眠不休地带着人赶制火雨、神机弩和神机箭。派来帮忙的弟子虽然都不擅长木工活,但丁其羽只将不怎么考验技术经验的重复性工作交给了她们,参与赶制的女弟子们为了保护家园,皆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斗志,所以效率还是非常高的。 而乐竹漪那边,震骁门的人后面又来滋扰了几次,机巧还不够用,加上涵师姐受了伤,所以乐竹漪也亲自出山,去杀了两回。丁其羽她们一做出成品便送往“前线”,三处的火雨神机慢慢补充齐全,有了足够的火雨神机,她们便可以坐守丹暝山,很快解决来犯的敌人。 -- 第280页 震骁门的人来之前哪里想到了千离宫会有这般威力巨大的秘密武器,对于火雨神机完全束手无策,丹暝山久攻不克,己方还损失惨重,震骁门不敢再轻举妄动,退守营地,琢磨着别的计谋。 贼人束手无策,正好给了千离宫反守为攻的机会,乐竹漪再三思索,拿定了主意,准备趁着震骁门未出新计之前,给予敌人最有力的还击! 丁其羽也觉得她们应该立刻掌握主动的地位。但火雨神机由于敌我不分的缺点,只能用作守山利器,要主动杀出去,还是得从离火鞭入手才行。想起神机箭爆燃可以引起敌人身上雷火珠剧烈爆炸,丁其羽忽而灵光一闪,若是能够让离火鞭自主燃起火花,配合着千离宫弟子们高超的鞭法,用带火的长鞭直击敌人携带雷火珠的位置,那离火鞭不就可以化身“点火器”,一打一个准,让敌人纷纷“自爆”了么? 丁其羽将自己的想法与竹漪商议了一番,在离火鞭中又加了一根连着机括的金属丝,鞭尾处布置了一排用燧石磨成的倒刺,不触发“点火”机括时,燧石收于鞭身之内,整条离火鞭与之前无异,触动机括之后,燧石倒刺会快速弹出锋刃来,与鞭身之中的金属丝激烈摩擦碰撞,产生迸溅的火花,轻易便能点燃外界的火药。而离火鞭本身的材质并不会被这火花点燃,不至于引火烧到自己人,而且鞭长完全足够,持鞭人也不会被贼人身上自爆的雷火珠炸到。 乐竹漪亲自试用完最新的离火鞭,瞧了一眼坐在院中正低头认认真真切削着小机括的丁其羽,丁其羽此刻是完全的认真投入,凝着眉眼,薄唇轻抿,就如她这几日带着火雨神机临阵退敌时的指挥若定一般,这样的丁其羽,对于乐竹漪来说,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乐竹漪不再看向那边,低头束好了手里的鞭子,眸中却漾着她对别人从未曾有过的柔光。 新的鞭子试验很成功,离火鞭从此也鞭如其名,真正地带火了。丁其羽安排了人手制作鞭柄上的小零件,再由自己最终改装成型,离火鞭立即投入了大批快速的改装之中。 震骁门的三处炸山地点距离较远,所以他们只能将大营扎在三处不同的位置。这日,乐竹漪亲自率领弟子带上丁其羽改进后的离火鞭出山直捣震骁门人龟缩的第一处大营。 丁其羽心里虽然止不住地担心,但制作机巧的重任在肩,她也只能留在竹屋小院,继续赶制着鞭子。正有些出神之间,突然就听见一个女弟子唤她道:“丁公子?” 丁其羽回过神来,抬头就见一个陌生面孔的千离宫女弟子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焦急的样子,本就忧虑着的丁其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皱起了眉问道:“这位师姐,怎么了?” 女弟子焦急万分地答道:“前山东北角的贼人又有异动,但、但有两支火雨出了问题,发不出神机箭!” 东北角?竹漪出山还击的阵地是西面的那一个,不是竹漪她们遇了险,丁其羽稍稍松了一口气,从小凳子上站起身:“怎么会两支同时出问题?” 女弟子脸上浮现了懊恼的神色:“是她们,不、不大会用,损坏了机括…你、能不能过去看看?” 不是都已经仔仔细细教过使用方法了吗?丁其羽有些气,这么危机的关头,怎么还能在这上面出了纰漏?但事态紧急,责怪谁都于事无补,丁其羽压下了火气,对女弟子道:“走吧!”说罢便提上了几把需要用到的基础工具,跟着女弟子走了出去。 丁其羽和女弟子匆匆骑了马赶往前山东北角的炸山点,这个阵地是由竹漪的大师姐乐梦潇率人守卫的,峭壁边上有一大片丛生的荆棘,不能直接骑马到达,只能将马匹随意拴在荆棘丛林之外,再徒步穿过林子。 丁其羽赶到的时候,峭壁边的林子里架设好了两支火雨,乐梦潇和二十几个女弟子正排列有素地守卫在火雨边上。 见丁其羽到了,乐梦潇走过来道:“丁公子来了。”她指了指杵在地上的两支火雨,“抱歉,我们使用失误,不小心弄坏了这两支火雨的机括,有劳你来看看了。” 这几日在偶尔的接触过程当中,乐梦潇与丁其羽说过话,却都是一副高傲的样子,哪里像今日这么客气的?这反而让丁其羽觉得有些怪异,但她没有多起疑心,礼貌回了一句,便走上前去。 丁其羽远远望了一下山脚,震骁门的弟子果然已经在集结了,低头一看火雨的机括手柄,发现整个手柄都被人掰断了,触发机关也被断裂的木片卡住了,丁其羽叹了一口气,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才能破坏成这样的啊? 丁其羽拿出了小夹钳,正要将触发机关里的木片弄出来,只觉左边肩胛骨处突地袭来尖锐的刺痛—— 完全没有防备的丁其羽整个人都因为这狠决的力道往前踉跄了一步,小夹钳一下就脱了手,撑住面前的火雨筒才站稳了身形。练武的习惯让丁其羽迅速反应过来,忍着痛转身回击,一掌使劲推开了身后偷袭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了系在腰间的无常剑,伸长斜横在身前,做出防御的剑式,一脸怒容地看清了偷袭自己的人,竟是乐梦潇。 而乐梦潇也因为一击不中而露出了诧异懊恼的表情,万万没想到丁其羽背后都穿了护甲! 丁其羽低头看了一眼从肩膀斜插出来的锋刃,短剑横亘在自己肩膀里,鲜红的血液已经从伤口浸了出来,染红了肩膀处的衣料,钻心的疼痛涌上来,这一剑,是想要了自己的命啊! -- 第281页 自从那晚与黑衣人交手之后,丁其羽便一直觉得后怕,自己的无常剑法还是有些威力不足,为了能更多地帮上忙,她就为自己重新做了一套之前在苍桓书院做过的木甲骨架,希望能结合木甲骨架,让无常剑法发挥更大的威力。每日赶制机巧之余,丁其羽都会抽出时间穿着木甲骨架练习无常剑法。而这套木甲骨架正好在心脏前后的位置设计了简单的防护,所以乐梦潇这一剑本来是想从背后狠辣地刺穿丁其羽的心脏的,刀锋却撞上了木甲骨架的护心背甲,被挡开了去,斜斜扎入了丁其羽的肩膀之中。 丁其羽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乐梦潇和一干女弟子皆拿出了长鞭,她们要对付的人,正是自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千离宫的内鬼、那夜与自己交手的人,已经不言而喻了。 要打赢二十来个人,根本不可能,丁其羽忍着疼痛,思维飞转,开口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联合着震骁门来破坏自己的家?” “只要有乐竹漪,这个家,就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乐梦潇轻蔑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离火鞭,“不用废话拖延了。明明不是千离宫的人,却偏要多管闲事,既然这么喜欢这里,今日,便留下你的命,永远在千离宫吧!”话音未落,长鞭已然出手。 丁其羽的机巧在对抗震骁门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有了丁其羽的帮助,乐竹漪指挥若定、带弟子破敌,在千离宫中更是威望大振。只有丁其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乐梦潇的计划才有可能实现,所以乐梦潇今日,势要让丁其羽死在她自己做的机巧之下。 “我的命,无常都取不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定了?!”丁其羽改进了那么久离火鞭,看得多了,对离火鞭法的套路,自然也有了几分了解,无常剑不挡反迎,迎鞭刺出,让蜿蜒袭来的离火鞭如灵蛇一般缠上了无常剑身,又当即两级回缩,成了短匕,一下子脱离了离火鞭的控制,扰了离火鞭的轨迹。 乐梦潇手下的弟子皆提鞭来助,丁其羽回身一脚踢翻了身边杵着的火雨,用无常剑横扫式“乱云狂涌”挡开了袭过来的几道鞭尾,一咬牙,扬起受伤的胳膊狠狠一拳砸向了被她踢翻在地的火雨筒尾部—— 穿在胳膊上的木甲骨架打击力被触发,拳劲瞬间放大了数倍,木甲带着丁其羽的拳头“碰”的一声直接砸碎了火雨尾部的机括箱,木屑飞溅,也扎得她的手鲜血淋漓,但丁其羽完全顾不上这些,手掌直接深入火雨机括箱内部,以最快的速度强行扳动了内层触发机关,只听见“噼啪”的点火声,三十二支神机箭从黑洞洞的火雨口中贴着地面乱窜而出,窜向了冲上来的女弟子。 ☆、第167章 临绝境生死谁与共(二) 在场的女弟子可都是见过神机箭威力的人,神机箭飞窜过来,完全打乱了她们冲上去的步伐,只能惊慌地闪避。数支神机箭扎在了石壁上、木丛中,爆燃而起的火焰点燃了丛生的荆棘,火势一触即发,裹挟着滚滚的浓烟冲上了天…… 主动出击迎战震骁门的乐竹漪得胜归来,小木匠改进的离火鞭着实非常奏效,帮助她们重挫了敌人,震骁门驻扎在丹暝山西边的大营被完全捣毁,贼人死伤无数。 鏖战中,因为震骁门人的偷袭,乐竹漪腰部被长刀所伤,她找林姨快速包扎了一下,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穿着这身沾染了血色“花纹”的劲装,迫不及待地赶去了竹屋小院,想将凯旋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小木匠。 到了竹屋小院,却没有发现小木匠的身影,细问竹屋小院里赶制小零件的弟子之后,才知道小木匠是被一位女弟子请走了,乐竹漪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竹屋小院。 东北角的机巧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需要其羽亲自去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乐竹漪有些懊恼,炸山之后形式危急,不眠不休地想对策,却忽略了那个一直没有找出来的内鬼… 乐竹漪心绪实在无法安宁下来,去马场骑了赤霓,便马不停蹄地往东北角赶去。刚行至一半,就看见东北面腾起了浓烟,乐竹漪心头一沉,那边出事了…来时路已经很远,根本来不及回去叫人了,乐竹漪没有犹豫,娇叱一声,赤霓便飞驰出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木匠不能有事。 一骑绝尘,乐竹漪赶到了前山东北角,荆棘丛林燃着熊熊火焰,浓烟滚滚之中,依稀望见正有一群人在打斗。乐竹漪只一眼就辨出了远处那个被数条离火鞭缠住的、正在苦苦支撑的人影,是小木匠。 耳边充斥着烈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一声又一声离火鞭抽出来的锐响,乐竹漪睁大了双眼,心头一痛,那些鞭子仿佛都抽在了自己心上一般,当即想上前救人,可身下十分聪明的赤霓却了步,它感受到危险气息,怎么都不愿意跳入荆棘丛,乐竹漪一咬银牙,抽出千翎离火,抽在了赤霓身上,这是乐竹漪第一次用鞭子抽自己的爱马。赤霓吃痛,嘶鸣一声,只能听话地跃入了荆棘丛中。 此刻,与密集如雨、招招致命的数条离火鞭对战许久的丁其羽已经是浑身挂彩,要不是靠着无常、机关木甲、到处燃起的火焰扰乱和活下去的斗志信念,丁其羽估计早成了鞭下亡魂… 原本整洁白净的衣衫布满了离火鞭抽出的口子,伤口翻着被拉碎的皮肉汨汨向外流着血,将白色的布料染出了大片的血色。额头一角到侧脸被离火鞭的倒刺拉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渗出来,滑过眉眼,将丁其羽的双目都染成了赤红色,哪里还有她平日里翩然温润的样子?此刻的丁其羽,就像是从地狱里踏着尸骸、淌过血沼走出来的修罗,带着熊熊燃烧的斗志,与命运、与生死做着顽强的抗争。 -- 第282页 又一条张着倒刺的离火鞭如绞肉的钢牙卷筒一般缠上了她的脚踝,丁其羽咬牙吞下了要就脱口而出的闷哼声,脚上却被离火扯得实在失去了力气,支撑不住,一个踉跄便倒入了荆棘丛中,肩膀背后斜插的短剑一下子没到了底,丁其羽清晰地听见了皮肉崩裂的声音,痛得她额角瞬间就冒出了汗,视野都黑了一瞬,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咳嗽一声,口中喷出了血沫。 乐梦潇见时机大好,手头的轩辕离火鞭机括一扣,刚度骤增,使出全力劈向了倒地不起的丁其羽,要给予丁其羽致命一击。 刚硬的长鞭竖着一身的倒刺朝自己胸口袭来,这一下若是真的打中,五脏六腑都能震碎,不死也差不多了。丁其羽发力想要翻身闪避,却被另一条离火缠住了受伤的胳膊、根本动弹不得,丁其羽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砸下来的长鞭,大脑是一片空白—— 却听见“铛——”的一声剧烈撞击声,乐梦潇的离火鞭在即将要触及丁其羽胸口的瞬间被飞袭而来的千翎离火挡开,撞击力道之大,迸溅出了赤色的火花。千翎离火来势极猛,夹杂着劲风,以破竹之势荡开了所有缠住丁其羽的长鞭,更如疾风回卷一般,抽得好几个女弟子长鞭直接脱了手。 已经重伤的丁其羽吃力地抬眼一看,一身绛色衣装的竹漪骑着赤霓从燃着烈火的荆棘丛中浴火而出,跃到了战局之中,千翎离火在她的掌中如幻如魅,织成了一张如影随形的保护屏障,为自己挡开了所有致命的袭击,也全然打散了一干叛徒女弟子的功法。 大量的失血,让丁其羽的大脑快要停滞,耳朵里是嗡嗡的轰鸣声、外界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全身的肌肉也不听使唤了。她愣愣地盯着竹漪,这一瞬间,只感觉那神骏背上的人儿,如神女降临一般,美得让人窒息,引出了源自心灵深处最纯粹的悸动。 忽觉腰间一紧,丁其羽的腰被千翎离火缠住,赤霓上的乐竹漪探腰下去,咬牙使出全力将倒地的丁其羽拉上了马背,而乐竹漪自己腰腹上简单包扎的伤口却因为发力而完全崩裂了… “拦住她们的去路!”乐梦潇怒叱道,她万万没想到,还没有杀掉丁其羽,乐竹漪就已经赶来救人了。今日若是让乐竹漪带着人逃了,她也就彻底完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让两人活着出去!手下女弟子得令,在荆棘丛林的来路上结阵阻敌,势要让两人留下命来。 刚落上马背的丁其羽,脱力地扑上了乐竹漪的背,刺着短剑的那只胳膊没了知觉,重伤的她已经没法像之前那样抱住乐竹漪的腰了。乐竹漪害怕身后的人坠马,千翎离火一个回舞,长长的鞭身瞬间缠住了两人的腰身,将脱力的丁其羽与她紧紧束缚在了一起。 乐竹漪又何曾想到,从小就在千离宫里长大的大师姐,竟然就是望月那夜毫不留情要杀掉自己的、联合着外人要毁掉千离宫的内鬼。乐竹漪居高临下,如睥睨天下一般对上了乐梦潇仇恨的目光,乐竹漪燃烧着火焰的眸中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痛,似藏有隐隐的泪光,她们五人,是亲人、是姐妹,为何也会有自相残杀的一天?! 但是时局容不得乐竹漪想那么多,乐梦潇已经舞出长鞭,直取赤霓的马蹄,乐竹漪闭目一瞬,敛去了目中的悲恸哀伤,再睁开时,已经化作了凌厉而坚定的气势,她玉腿一收让赤霓使出全力跃了出去,将将避过乐梦潇卷来的鞭尾。 赤霓奋力向来路奔去,但叛徒女弟子先她们一步封住了荆棘丛林的来路。一两条鞭子,乐竹漪能凭借高超的驭马之术让赤霓避过去,这么多个女弟子组成的鞭阵,要对付马匹太容易了,乐竹漪没法强行突破叛徒女弟子组成的鞭阵,只能猛收缰绳,勒转了马头,赤霓灵活地回身一跃,从荆棘丛林的另一个方向奔了出去。 乐梦潇带着人追上去几番围袭,企图将赤霓的马蹄缠住直接撂倒马上的两人,却都被极其擅长驭马的乐竹漪带着赤霓避了过去。神骏不是吹嘘出来的,即使在荆棘丛中,四蹄都受了伤,赤霓的速度和敏捷也绝对不是一般的马可以比拟的。眼见着两人一马已经跑出了离火鞭的攻击范围,鞭长莫及,乐梦潇长鞭卷起地上的神机弩,抬手就向两人射去。旁边的叛徒女弟子也纷纷效仿,用神机弩射击马背上的两人。 “嗖”的连声锐响响起,数支神机箭朝乐竹漪她们袭来,丁其羽听见了声响,也想帮忙,伏在竹漪背上的身体稍稍抬了抬,握了握手里的无常剑,奈何眩晕、脱力和疼痛却让她再也做不出任何其他动作了。 感受到身后人吃力的动作,乐竹漪侧头急道:“小木匠你别动,交给我!” 那心疼在乎的语气朦朦胧胧地从耳朵里的轰鸣声中传来,就像是滚烫而炽烈的熔岩热血,一下子便烫暖了丁其羽因为血液流失过多而逐渐失了温度的心。“好…”丁其羽嘴边扯出了一个笑,闭上了眼睛,吃力地挺了挺背,让自己的身体完全罩住了乐竹漪的后背。如果竹漪没办法避开这些射过来的神机箭,那就让自己替她挡下一切好了… 笼罩整个腰背的温暖,让乐竹漪瞬间红了眼眶,她紧咬着银牙,深呼吸一口调整了状态。前路通向哪里,乐竹漪不知道,两人是否能平安脱险,乐竹漪也不知道,但既然已经选择了只身来救小木匠,既然她们已经紧紧相连、相依相偎,那么便同生共死! -- 第283页 神机箭比起一般的箭矢,飞射发出的声响要大得多,乐竹漪本身又耳力极好,可是千翎离火已经用来绑住小木匠,她没了武器,情急之下,乐竹漪夺下了丁其羽勉强握住的、收成短匕形式的无常剑,按着自己的猜测扣动了机括。无常剑前后都伸出了剑刃,如乐竹漪所愿成了最长的形式。 可乐竹漪来不及惊喜,坐下驭马不停,没法回头挡箭,只能凝神一辨,从耳边划过的风声中辨出了神机箭窜来的方向,乐梦潇等人射出的数支神机箭中,确有三支能击中她们,在袭来的神机箭快要触及目标时,乐竹漪果断狠决地反手几剑,“铛铛”三声悉数挡开了原本要击中她们的神机箭,神机箭被她大力地打偏了方向,纷纷斜斜扎进了荆棘丛,点燃了一路的烈火。 ☆、第168章 临绝境生死谁与共(三) 赤霓驮着两人一路奔逃,乐梦潇带着手下的人穷追不舍,还不断用神机弩阻碍两人的行进。赤霓惊险不断地从荆棘丛林奔出,又进入了一大片峡谷,这里是前山的无人禁区,乐竹漪她们在丹暝山长这么大,都从未来过这片区域。 但乐竹漪根本没时间考虑禁区不禁区的问题了,脱离这一干叛众的魔爪、为小木匠止血治伤才是首要的。却没想到,峡谷的尽头竟然是一片密布着藤蔓的山壁,再无其他前路了。 乐竹漪勒住身下的赤霓,回望了一眼已经追入峡谷的乐梦潇等人,秀眉紧蹙,丹唇轻抿,表情格外决然。逃到了死路,真的要拼死一战了… 正如是想着,身下的赤霓发出一声嘶鸣,机敏地嗅到了一处藤蔓的不同,竟带着背上的两人奔了过去。乐竹漪惊了一下,随即立刻镇定下来,赤霓追随她已经多年了,一人一马之间,自是有无可比拟的信任维系着。既然是赤霓做出的选择,乐竹漪愿意将自己和小木匠的命,交给信任的伙伴。 马匹辨别障碍物的能力本身就非常出色,更别说是赤霓这样的神骏了,面对密布的藤蔓,眼看就要撞上,它并未退缩,四蹄生风,反而劲头更猛了。乐竹漪也挺直了腰背用自己纤瘦的身躯挡在了丁其羽身前,抬起胳膊护住了眼睛,只听见“唰唰”的声音夹杂着木枝折断的数声脆响,赤霓带着两人冲破了藤蔓,并没有撞上岩壁,而是闯入了一个狭窄的幽谷。 乐竹漪身上和胳膊都被硬木藤蔓划伤了,顾不上这些,睁眼一看,前路曲折蜿蜒,谷顶茂密幽深的枝叶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只透出斑驳的光影,使得整个幽谷昏暗而神秘。 乐竹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小木匠虚弱却沉稳的呼吸还在自己耳畔,稍稍放下心来,没有犹豫,驱着赤霓冲入了蔽日的幽谷。沿着七拐八绕的路奔了一段,前路竟有了人工建设开凿的痕迹,地上和两边的石壁都铺上了石板,就像前山的机关山道一般。 赤霓感受到了危险,顿住了脚步,原地踏着步子喘着热气。 乐竹漪看着前面的路,喃喃道:“是前辈做的机关陷阱。”她们二人,闯入了前辈布置的——死门。 神识几乎游离出去的丁其羽听到了这一声,吃力地抬头一看,果然是明显的机关陷阱路,丁其羽撑起身子四周望了望,发现一侧的石壁上,有一处被烈火烧过的痕迹,视野有些模糊的丁其羽看不清那是什么,虚弱道:“竹漪,那墙上,是什么?” “我去看看。”乐竹漪松开了束缚住两人的千翎离火,将丁其羽小心安置在马背上,快速跳下马,还特地遣赤霓稍稍远离了机关道,深怕有什么飞出来的暗器伤到她。 走近一看,墙上原本是一处控制机括箱,看起来是被人打开过,然后不知什么原因又被火烧毁了,乐竹漪回头道:“是被火烧掉的机括,全部烧毁了。”这样看来,这里很可能原本是生门,机括毁了之后,成了死门。 丁其羽道:“你试一试,我看看,这陷阱路是什么机关…小心。” “好。”乐竹漪毫不迟疑,捡起一颗石头,打向了陷阱道的地面。 石头与地面撞出“碰”的响声,前方很长一段陷阱道的石板地面竟从正中一下子裂开,向两边开裂而去,露出了地下藏着的金属色的大家伙。 那是并排而列的带着锋利螺旋刃口的金属筒机关。伴随着隆隆巨响,刀筒已经快速旋转了起来,两侧的机关石壁也慢慢倾斜了一个角度,一看就是碰不得的。机关触发得很快,放眼望去,这条已经触发陷阱的机关道,就像是翻涌着钢刀的地狱冥河,能让踏入其中的人瞬间被剥皮挫骨、死无全尸。 乐梦潇等人眼看着她们都跑到了死路,却不想竟连人带马消失在了藤蔓山壁之中,追到山壁前,乐梦潇用束起来的长鞭小心豁开了被赤霓冲断的藤蔓,往里看去。 “潇师姐,这里面是什么地方?”“咱们还追么?”身边的女弟子纷纷问道。 话音还未落,便听见藤蔓后的幽谷中传来了大型机关运作的巨响,乐梦潇收起了手中的离火鞭,冷笑一声道:“是前辈留下的机关,死门。一入此路,必死无疑。”那位前辈高人在前山布置了无数的机关,但除了机关山道一条,其余的均是死门,两人闯入了必死之境。 “可是那个丁其羽精通机巧之术,会不会也能破了前辈的机关?”乐梦潇身边的女弟子担忧道。 另一个女弟子道:“她已经受了重伤,就算是有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力气了吧?” -- 第284页 乐梦潇静默地思索了半晌,做出了决定:“等。”丁其羽确实已经身受重伤,要破了前辈的机关,可能性微乎其微。要是再追进去,自己这边反而很可能跟着着了机关陷阱的道。不如在此静待,里面重伤的人不可能耗得过自己这边,若里面的人迟迟不逃出来,那必然就是死在机关陷阱之中了。 幽谷中,乐竹漪转头看了看来路,乐梦潇等人没有追进来,应是知道她们闯入了机关陷阱道,想以逸待劳等着自己和小木匠折返。 乐竹漪走到赤霓身边,小心扶下了受伤的丁其羽,从自己的衣裙上撕下布条,为丁其羽身上的好几处大伤勉勉强强做了一点简单的包扎止血,才抬眼问道:“其羽,这机关,你能破吗?” 丁其羽一直盯着前方的陷阱默默无言,听见她的问题,回头便看见了她隐约含着泪光的眼眸,心里是浓浓的暖意,丁其羽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安慰道:“竹漪,我没事。”满是血污的脸显得格外狼狈。 乐竹漪抬手拂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晶莹:“我知道你没事,你不会有事的。”说着,她收敛了自己心疼难过的表情,皱着秀眉故作霸道地命令道,“小木匠,快说,这机关,你能破的吧?” 丁其羽看向了面前翻涌的刀海,与炎槐客前辈那本《甲兵利器》中提到的“碎骨龙脊”非常相似,强打精神,脑海里飞转思索着这机关陷阱的内部构造原理,有了些想法,但是… 丁其羽沉默了片刻,才继续对乐竹漪道:“破不了…我们,等着她们撤走,再返回去吧。东北角阵地的火,应该很快就会被门中弟子发现,乐梦潇她们,守不了多久。” 这机关的控制机括已毁,确实是没法关停的陷阱,唯有强行破坏掉,才有可能平安通过。要强行破坏,就只能依靠丁其羽对炎槐客那本《甲兵利器》的了解,结合从前积累的知识,找到整个机关最核心、最脆弱的部位。丁其羽经过方才的观察,其实已经知道了具体的位置,但是,强行破除机关的风险太大,丁其羽不想竹漪冒险。 乐竹漪明显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对劲,自己是可以跟外面的人耗下去,但小木匠不可以,她已经流了那么多血,再不找到出路,她怎么可能撑得下去?! 乐竹漪敏感地意识到小木匠应该是有破解之法,只是不愿意说出来,她站起身,向机关陷阱道边缘进了一步,扬起手里的千翎离火道:“既然你破不了,那我便强行闯一闯!” “别!”丁其羽心里一惊,赶紧伸手捉住了乐竹漪的衣角,“胡乱硬闯,只会让你赔上性命!在这里等着她们撤走,你有很大的几率可以平安离开!” “呵,我有?”乐竹漪低头看着那满脸是血的人,眼里又泛出了莹光,反问道,“那你呢?” “我…”丁其羽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挺过去…丁其羽错开了乐竹漪的目光,“破除机关风险太大,我不想你有事。” 乐竹漪听到此句,盈眶的泪沿着脸颊滑落,她笑了一下,语气颇为洒脱道:“我乐竹漪一向惜命怕死,但是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更害怕的,是你这个小木匠,死在我前面。所以今日,不是同生,就是共死!” 丁其羽闻言,心脏猛地颤动了一下,无法言喻的感动和心动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眼眶也酸了起来。 没等丁其羽说话,乐竹漪捏了捏手里的鞭柄,坚定道:“要么,我带着你,现在就回去、与她们拼死一战;要么,我带着你,现在就冲上去、毁了这机关,反正,我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是进是回,不要啰嗦,你选一个吧!” 丁其羽闭上了眼,仰头靠上了身后的石壁,热泪混着血滑落了下来,她吞下了哽咽,开口道:“左边往前数,第三个刀筒转轴,应该是整个机关最核心的机轴所在,打碎了它的右侧端部,刀筒就会停下。但是…”丁其羽紧了紧拳头,“我不知道前辈有没有安排防破坏的机关,打碎之后…竹漪,要小心——”还未说完话,只感觉唇角有一片柔软温暖触了上来,丁其羽呼吸一滞,没有睁开眼睛,拳头却攒得更紧了。 乐竹漪俯身在丁其羽嘴角印下了一个吻,尝到了小木匠唇边的腥甜和苦涩,她退开些许距离,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着双眼的人,唇边扬起了无悔的笑,朱唇是被丁其羽嘴上的血晕染出的、前所未有的丹红,与她眉心火红的花钿辉映,更显出了几分妖异魅惑。 乐竹漪起身走到机关陷阱道边,果断狠决扬鞭便向丁其羽说的那根机轴劈去,“啪”的一声惊响,打出了点点火星,却并没有击坏刀筒机轴,一劈不成,乐竹漪立刻就给出了第二击,腰间被震骁门长刀所伤的伤口早就完全崩裂,浸湿了一片衣裙。 ☆、第169章 临绝境生死谁与共(四) 终于,在千翎离火狠决的猛击下,刀筒机轴出现了裂痕,“咔咔”几声便完全崩断,左侧第三根刀筒整个都垮了下去,核心的机轴带着联动部分全部被损坏,其他从动机轴瞬间卡住,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震响,所有的刀筒全部垮到了坑里,扬起了滚滚的烟尘。 机关陷阱被破坏掉了,但是乐竹漪根本来不及高兴,因为正如丁其羽所料,布置陷阱的前辈确实设计了防破坏的机关,石壁上翻出了黑洞洞的机关箭孔,数不清的箭矢裹挟着空中扬起的烟尘,如雨般袭来。 -- 第285页 箭雨覆盖面积很大,机关陷阱道边上的她们都不能幸免,乐竹漪回身一掌拍到了赤霓身上,驱着赤霓奔到了远一些的安全位置,丁其羽受伤了,她根本来不及带走丁其羽,她只能站在丁其羽身前,替她又一次结出了那张用鞭影织成的保护屏障,将射过来的箭矢悉数击落挡下。 丁其羽撑了撑身体,却根本无法起身,反而又喷出了一口血,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看着这个在生死危机边缘浴血奋战的背影,自己不仅没办法保护她,还要连累她来护着自己,只有丁其羽自己知道,此刻是有多么痛心。 箭雨太过密集,饶是乐竹漪鞭法再高超,也不可能完全用千翎离火把所有射过来的箭都挡下,一场箭雨不知过了多久才完全停下,乐竹漪微张着嘴喘着气,低头看了看直直扎在自己肩头、腰腹处的三支箭矢,顾不上自己的伤,回头确认小木匠没有再受伤,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丁其羽的意识正在抽离,视线已经非常模糊了,她隐隐约约看到竹漪中了箭,除了撕裂般的心疼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了,勉强出声道:“竹漪…你受伤了…” 乐竹漪妖冶的丹唇勾了勾,毫不在意道:“比起望月之夜差远了。我乐竹漪,最不怕的,就是痛!”话音未落,她便咬牙抬手利落而果决地几掌错断了插在自己身上几支箭的箭尾,随意扎紧了冒血的伤口。 丁其羽心疼更甚:“咳,我——”气若游丝的话还未说完,便没了声音,竟在这一瞬间完全晕厥了过去。丁其羽也想坚持,可是流了太多的血,能不能坚持已经不是主观上说了算的了。 乐竹漪一惊,赶紧探了探她的呼吸,发现丁其羽是因为失血而晕厥了,乐竹漪望了望前路,被破坏掉的机关陷阱道很不好走,赤霓肯定是驼不住小木匠的。 乐竹漪皱着眉小心避开丁其羽肩上的伤,扶着失去意识的人趴到了自己背上,摘下手臂上的红绫,又一次将丁其羽和自己绑在了一起。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比自己要高大不少的丁其羽背了起来,起身的时候,身上传来的几处剧痛,让她视线都黑了一瞬,她咬着下唇忍住了痛吟声。前路凶险未知,她希望,能和其羽紧紧依靠,无论如何,都不分离。 看着前方的道路,颈侧昏迷的人虚弱而沉重的呼吸,是她心头最大的安定,乐竹漪呼来了赤霓紧紧跟着,艰难地迈出了步子。 陷阱道里全是垮下去的刀筒机轴,乐竹漪受了伤背着人,一路小心翼翼,还是难免跌倒摔跤,双手双腿都被陷阱道里的锋刃断口伤得鲜血淋漓了,她也还是咬牙坚持着,没有让背后的人再受到任何二次伤害。 万分艰难地过了第一段陷阱道,摆在面前的,却是另一段长长的陷阱。幸而第二段的机关也是“碎骨龙脊”,否则丁其羽已经昏死过去、没人判断陷阱的破解方法,乐竹漪还真的只能靠着武力硬闯了。 乐竹漪放下丁其羽,又一次击碎了左侧第三根机轴,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左侧的第三根机轴并不是主动机轴,一番努力仅仅破坏了一根刀筒,还反而触发了防破坏的箭弩。 乐竹漪熬过这场箭雨,捂着手臂上被箭矢伤到的伤口,喘着气观察了一番第二段碎骨龙脊,发现它们的运转方向与第一段是相反的。 这些日子,乐竹漪常常在丁其羽做机巧的时候过去找她,也认识了很多新的机巧,听她介绍了不少原理知识,乐竹漪静心思索了片刻,在脑海里构思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机关传动图,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反正小木匠昏迷了,也无从确认,她不再犹豫,扬鞭几下就打碎了右侧上数第五个机轴。 果然如她所愿,右侧上数第五个机轴正是核心的机轴所在,所有的刀筒都垮塌了下去,又是新的一轮箭雨。一场下来,乐竹漪已经筋疲力尽、遍体鳞伤,光是箭伤,就已有八处了。 但她根本来不及休息,头顶就传来了隆隆的声音,地面也开始震了起来,整个机关陷阱道,像是要垮塌自毁了一般,乐竹漪不敢耽搁,支撑着身体,又一次背上了昏迷的丁其羽,引着赤霓快速向前方逃去。 机关陷进道的尽头被密布的藤蔓覆盖,藤蔓间隙之中,透出了隐约的光亮。乐竹漪拨开藤蔓,还来不及查看前方到底是什么地方,只听见轰隆巨响,身后的机关陷阱道完全垮塌了。 乐竹漪看了看身后被大量碎石封堵、无法通行的机关陷阱道,所幸两人一马都逃了过来,回过头来用力将藤蔓完全拨开了,背着丁其羽穿过了厚厚的一段藤蔓丛,视野才终于开阔了起来。 乐竹漪用逐渐模糊的视线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想到,这机关陷阱道之后,竟然别有洞天!来不及欣赏满眼醉人的山景,乐竹漪在朦胧之中看见前面不远处似乎有几间房屋,心里一喜,刚朝前迈了两步,一股腥甜冲上喉咙,她剧烈咳嗽了几声,抬手一触,掌心已是一片腥红。乐竹漪再也支持不住,一掌拍上了赤霓的马腹,看着赤霓嘶鸣一声,向那片小院奔了过去,乐竹漪与身后失去意识的人一起跌倒在地上,也无法控制地陷入了昏迷。 …… 尹州清柳园中,傅如清今日不知为何总有一些心神不宁,服过安胎的汤药,本该午间小憩,躺在榻上却半晌都无法入眠,索性起身去了书房,准备看一看管事们近期呈上来的事务。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健康成长,怀孕三个多月的她小腹已经微凸了起来。 -- 第286页 银粟将一只白玉碗放在了傅如清随手便能够到的位置,里面是剥好皮的紫露果,方便她家小姐随时用玉勺舀着吃。 紫露果也就是之前游玩乌兰城时,丁其羽买给她吃的那种水滴状的异域水果。紫露酸甜多汁,通晓医典的府医又说它有助于改善大小姐的胃口、对腹中的胎儿也是益处多多,所以与玄漠国贸易往来之后,傅如清便特地吩咐下面的人从乌兰城那边运回来了不少。 傅如清在木桌前坐下,看见手边的紫露,想起那人当日喂自己吃的宠溺表情,不禁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刚压下那冒出头的思念、准备认真看书,突然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腹中轻微的颤动,如一条小小的游鱼摆动尾巴引起的水中暗波一般,很轻微,但是傅如清却能辨别出来那不是错觉。傅如清皱了皱眉,那股子心神不宁的感觉越发浓重起来。府医说,孩子至少得长到四个月之后,自己才会感觉到她的活动。可是这才三月多,为何… 今日心绪完全不对劲,傅如清不知道是孩子不舒服了,还是未归的人发生了什么,越想越是忧虑,心中不定,出声唤道:“银粟。” “小姐?”一旁侍立的银粟上前一步疑惑道。 “叫府医过来…” 银粟吓了一跳,不知道是小姐哪儿觉得不舒服了,不敢耽搁:“是!”立刻着人火速去请了府医,向脸色不大好的小姐着急关切道,“小姐您身子不舒服吗?” 傅如清摇了摇头:“我感觉她动了一下…” 银粟自然也知道孩子得四个月之后才会胎动,替她家小姐忧心起来。 清柳园中随时待命的两位府医赶过来替傅如清号了脉,商讨一番之后,年纪稍长的女府医禀报道:“大小姐,无碍的。大小姐今日是否心绪不宁?方才的动作应是大小姐紊乱的心绪造成的,只要不太过频繁,小主子就无碍。” 旁边另一位府医也附和道:“嗯,还请大小姐一切都放宽心。” 腹中的孩儿没事,那会不会是羽出了什么事?傅如清抬手扶住了眉心,安慰自己那人只是外出做做机巧,体质又异于常人,应该不会有事的…额角都有些抽疼起来。 府医见大小姐精神状态着实不好,提议道:“那,大小姐是否需要服一点安神的汤药,不会伤及小主子。” 傅如清思索片刻,为了孩子,有必要安定一下自己的心绪,点头同意了府医的提议:“嗯,有劳了。” 那边傅如清心绪不宁请了大夫,尹州城客栈中的陆未晞今日也有莫名的烦闷堵在心里。刚刚又接到了来自家里的传信,一时间,不安、为难、失意,万般的情绪都交织在了一起,她蹙着秀眉静静伫立在窗前,看着如黛的远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京城圣上传来急召,召大将军一家入京述职,从前一般是三年述职一次的,今次却是突如其来的召见,圣旨还特别交代大将军携家眷一同前往,说是圣上要举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国威盛庆、万象来朝,虽然有些不同寻常,但大将军受命于天子,又不得不前往。连远在北疆、腿上有伤的陆未昭都必须入京,更何况是陆未晞了。 送信的使者并没有走,而是在客栈住下了,准备随着三小姐一同回去。磬儿在一旁看着小姐失意的背影,心里也很难受,千里迢迢赶来见丁公子,在尹州城待了一个多月,最终却还是不得不无功而返…小姐追求幸福为何就这么难?难道老天爷,就真的偏要让有情人两相分离吗? ☆、第170章 无名谷高人世外隐(上) 去清柳园打听消息的女护卫敲门进来,陆未晞回头问道:“如何?”其实,她已经隐隐猜到了结果,这些日子派人去问了多少次,哪次不是一样的结果?陆未晞知道,自己注定要又一次与其羽错过了。 “启禀三小姐,清柳园的人说,丁公子他还未回来…”明显看到了小姐眼中的失望,女护卫却还是不得不如实把探听到的消息全部说出来,“而且,丁公子也没有传信,没、没有音信了…” 陆未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摒退了众人,心里有酸楚和苦涩慢慢蔓延开来,她抬手扶住了窗沿,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已从脸颊悄然滑落,沾湿了木制的窗沿。 半晌过后,候在门口、心里万分忐忑的磬儿终于等到她家小姐开了门。陆未晞走出门来,眼眶红红的,绝美的面容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轻声吩咐道:“磬儿,让大家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兴城。” 而远在兴城的莲儿,收拾好了家里,陪着阿娘聊了会天,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窗前继续为丁其羽做着一件中衣,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手上一滑,一针刺破了手指,一滴血珠从指尖冒出来,落到了新绣的纹饰上,为那展翅而飞的仙鹤头顶点上了一点朱红色。莲儿没有立即止血,而是皱着眉看着那一点朱红发起了呆,今天,她的感觉很不好,好像,很久都没有收到阿羽的来信了… 五日后…… 躺在木床上的丁其羽渐渐从昏迷中醒来,吃力地挣开了眼睛,意识逐渐回拢,想起了昏迷之前的场景:“竹漪——”嘶哑的声音唤出这一声,她艰难地撑起身体,一转头便看见了身边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儿,丁其羽忍着浑身到处传来的疼痛感和无力感,小心翼翼伸出没有缠着绷带的那只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指尖感受到她温柔而绵长的呼吸,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看来她们最终是逃出生天、获了救,但她们这是在什么地方?还在不在千离宫中?丁其羽不知道。 -- 第287页 正出神地看着竹漪略显苍白的脸发呆,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声:“你醒了?”丁其羽回头一看,一位身着朴素布衣的中年女子正站在屋门口,眉目颇为和善,容颜虽然带上了磨不去的岁月痕迹,却难掩她淡雅的气质。 应该就是这位前辈救了她们两人,丁其羽吃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举起僵硬的手行礼道:“多谢前辈仗义相救!”感觉到自己脸上的不对劲,丁其羽抬手摸了摸,发现大半个脑袋都缠上了绷带,想起自己的脸上似乎被乐梦潇的离火鞭伤到了,当时生死攸关、没有想这么多,现下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此时的她,半个头、一只手、整个腰背都缠着绷带,就像是一个刚从棺材里蹦跶出来的木乃伊一样。 那前辈点头笑了笑:“你的伤没有好全,快快回去躺下吧。”笑容慈爱而可亲,前辈端着木制托盘走了进来,关上了身后的门,“我来给你们换伤药。没想到你这么快便醒了。你的血,你的身体,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丁其羽看到长辈温和的笑容,有一种温暖在心里流淌,听话地上了床靠在床头,还老实答道:“从前有过一段奇遇,就成了现在的样子。”见前辈拿着换药用的物什到了床边坐下,乖巧道,“多谢前辈了。”想自己伸手解衣。 “我来吧,你乖乖别动就好了。”前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十几年都没有见过外人了,没想到前几日唯一通向外界的机关陷阱道突然垮塌,他们随着那匹神骏前去查看,便捡回了两个受了重伤的小辈。而且其中一个居然是秋璃的女儿,这个虽然不认识,从举止言行上来看,也是个乖巧懂事的。 “嗯,好。谢谢前辈。”丁其羽乖乖不动。默默看着前辈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布衣。 “你这孩子,如果不嫌弃,就叫我‘玉姨’好了,玉石的玉。你叫什么?”他们当年也是非常喜欢孩子的,若不是阿怀被奸人所害,那伤也回天乏术,让他们二人再也没了孕育后人的可能,他们的孩儿也应当是有这两个孩子这么大了。所以她一看到这两个孩子,就觉得莫名地喜爱。 “玉姨!”丁其羽被前辈的笑容感染,也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丁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玉姨随便怎么叫我都成!” 玉姨听到丁其羽乖巧的称呼高兴极了,一边拆开了丁其羽肩膀处包扎的绷带,一边回道:“那我便叫你羽儿了,和漪儿一样。” 肩膀处传来了尖锐的疼痛,丁其羽皱了皱眉,但玉姨说的话更是让她有些惊讶,急忙问道:“玉姨认识竹漪?我们,还在千离宫中吗?那乐梦潇她们怎么样了?!” 玉姨摇了摇头:“这是丹暝山,却不是千离宫。千离宫如何了,我不知道。”玉姨抬眼看了看丁其羽身边仍未醒来的乐竹漪,柔声道,“这般相像的样貌,又是千翎离火鞭的主人,那红绫上还绣上了‘漪’字,不是秋璃的女儿竹漪,还能是谁呢?” 虽然当年没有来得及见到竹漪出生就出了那件事,但她记得,秋璃夫妇俩说过,如果是个女孩,就会取名“竹漪”的。 不是千离宫、却在丹暝山中…而且玉姨认识竹漪的娘亲乐宫主,那为何没有来往了呢?丁其羽想不明白,清凉的药粉敷上了肩上的伤口,丁其羽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到处都是的伤口,眉毛皱得更紧了。 玉姨似是看出了丁其羽的心思,笑言道:“羽儿不用担心。等你的伤口都愈合好了,我便用玉肌膏,给你把疤痕都消掉,脸上、身上的鞭伤和背后的毒箭伤痕,都能消掉。” “嗯?能消掉?”而且连几月前毒箭留下的伤痕都能消掉?!丁其羽怔愣一瞬,想到什么,当即带着浓浓的期待问道,“玉姨,若是,很多年以前留下的疤痕,能消掉吗?” 玉姨有些疑惑,之前替丁其羽诊治的时候,除了手臂上那一条疤痕是一年以前被千翎离火所伤之外,并没有看见她身上有多年前留下的伤痕,玉姨如实道:“玉肌膏不可以,我没有试着调配过那样的药。” 丁其羽闻言,在心里叹了口气,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那,其他地方得麻烦玉姨,我脸上这伤,就不用消掉了。” “什么?”玉姨惊诧更甚,脸上的伤,不是应该比身体上的更重要吗?这世间,又有谁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羽儿明明有着上乘出众的五官相貌,却偏偏愿意留下一道疤痕,这又是为了什么? 丁其羽反而毫不在意道:“留一道伤疤,也挺好的。”既然阴差阳错有了这道伤痕,若是清儿的能消掉,那自己的也消掉,若是清儿的不可以,那自己就陪她一辈子。这样,自己就算是完完全全与清儿般配了,清儿就再也不会因为脸上的伤疤而自卑难过了。 “你…哎…”丁其羽看起来是心意已决,玉姨也没办法继续劝说,叹了一口气,想着还是等她伤口愈合好了再劝,实在不行,自己再想想能不能配出新的药吧。 玉姨细细为丁其羽换好了药,收拾了一番,又站起身坐到了乐竹漪的那一侧床边,准备替竹漪换药。 丁其羽很想看着玉姨为竹漪换药,又怕自己在这侧旁观打扰到玉姨,犹豫了一下,深怕动到身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小心下床,见玉姨没有阻止自己,也跟到了那侧床边,拉了一个凳子在玉姨身边坐下,皱着眉关切道:“玉姨,竹漪她伤得重吗?”丁其羽当时完全陷入了昏迷,机关陷阱道后面的路竹漪是怎么带着她通过的,完全不知晓了。 -- 第288页 “漪儿腰上有一处刀伤,身上有八处箭伤,还有多处皮外伤,流了很多血。不过幸好救治得及时,性命是无虞的,只是她的身体不像你的恢复能力那么好,可能不会这么快醒来。但是——”玉姨停顿了一下,似是有些心疼一般道,“漪儿的身体根基曾受过重创,这样的重创,像是从娘胎里便带出来的。”秋璃夫妇俩,当时是那样珍视爱护未出生的孩儿,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孩子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一处刀伤、八处箭伤、多处皮外伤,听到前半句,丁其羽心里便已经泛起了疼,若不是为了救自己,若不是选择了生死相依,竹漪哪里会经历这般凶险?听到玉姨的后半句,丁其羽更是想起了竹漪每个望月之夜都会承受的痛苦,想起她曾说的“活不过十六岁”,简直心疼到无以复加了:“竹漪她每个望月之夜,痼疾就会发作,会经历特别特别可怕的痛苦,我也不知道,竹漪她为什么会这样…玉姨,您有办法治好吗?”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儿,丁其羽突然很害怕,害怕竹漪哪一天会应了大夫的预言,在韶华正好的时候香消玉殒。玉姨既然能这么准确地诊断出竹漪身体的问题,必定是杏林高手,她会不会有办法治好竹漪的病? 语气里的心疼没有刻意掩饰,玉姨转头看了一眼丁其羽,这两个孩子,是什么关系呢?漪儿昏迷之后,都还要紧紧拉住羽儿的手不愿意放开,这两日也是时不时便会呢喃着“其羽”、“小木匠”之类的,那个“小木匠”,估计也是指的羽儿。两个孩子之间的情谊,不似一般的同门或朋友之情。玉姨有了些猜测,嘴上答道:“办法不好说,我还得斟酌斟酌。” ☆、第171章 无名谷高人世外隐(下) “好,那其羽就先替竹漪谢过玉姨了!”丁其羽心下安定了不少,玉姨医术高超,定然能斟酌出最稳妥的办法治好竹漪的! 玉姨点头,轻轻掀开了盖在乐竹漪身上的被子。竹漪也被换上了简单而朴素的粗布中衣,第一次见她不穿红衣的样子,衬着她本就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颊,让丁其羽是止不住的心疼。 玉姨解开了乐竹漪胸口处的中衣系带,就要敞开她的衣襟,丁其羽脸刷的一下红了,赶紧移开了目光。 “同是女子,你怕什么呢?”玉姨察觉了她的动作,故意笑问道,本来只是怀疑猜测,现下基本可以确定了。 “我…我…”红着脸的丁其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没等丁其羽纠结回答,玉姨便继续抛出了惊天的问题:“你和漪儿,可是恋人关系?”玉姨当年经常与千离宫的女弟子来往,对女子相爱之事,自然是见过不少的,所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丁其羽心里一惊,立刻摇头否认道:“不、不是!不是的…” 不是?就算现在还不是,以后也会是的吧。玉姨没有继续追问,笑了笑,敞开乐竹漪的衣衫,露出她上身的伤处,细致地换起药来。 丁其羽耐不住心里的担忧,红着脸悄悄移回了目光,看到竹漪身子的那一瞬,她才知道,自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偷看欣赏竹漪傲人的身材,那原本该莹白如玉、光滑细腻的身子上,到处都缠着绷带,有几处还隐隐透着红色,让丁其羽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玉姨拆开乐竹漪肩上的绷带,止血的纱布下,是被箭矢贯穿留下的一个深深的伤口,将将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痂,暗红的颜色与周围白皙的肌肤对比起来,是那样突兀,看得丁其羽难受极了,只觉得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揪心得多。 “玉姨,竹漪这伤,好了之后也能消掉吗?”越看越心疼,丁其羽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玉姨敷药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问道:“难道消不掉,你就不喜欢了?” 怎么可能?丁其羽急忙否认:“不、不是,也喜——不,也不是…”又惊觉自己差点下意识说出了“喜欢”,脸一下子憋得更红了,赶紧收住了嘴,想改口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对,不禁求饶道,“哎,玉姨放过其羽吧…” 玉姨被她包着绷带露出半张红脸的可爱样子逗得笑出了声,终于放过了她,回答道:“放心,消得掉的。”以前的生活虽然与世无争、宁静闲适,但难免会有些寂寥,这下突然来了这两个小辈,她可以想象到未来会是怎样的热闹场面。 能消掉就好,丁其羽松了口气,脸上的热度平复,稍微放下了心。竹漪一向都是很爱美的,要是留下了伤疤,她肯定会难过。丁其羽默默看着玉姨给竹漪换着绷带,眉头就没有一刻舒展过,床上的人有一点儿蹙眉吃痛的表情,她便紧张不已,只不过她的脑门全被绷带缠住,再怎么皱眉都看不出来罢了。 玉姨换完了药,见丁其羽还是一眨不眨看着床上的人,心下了然:“羽儿,漪儿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过来的,你刚醒来,饿不饿?” 丁其羽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背后的衣衫都已经被紧张揪心的汗水给浸湿了些许。她抬手摸了摸肚子,虽然不大好意思,但肚子确实空落落的,索性不再客套见外,欣然接受了长辈的好意,点头老老实实道:“嗯。有点饿了…” 玉姨慈爱道:“那你回去躺一会,玉姨过会给你送来。” 丁其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判断了一下自身状况,上前两步道:“玉姨,我已经没什么事了,不用您送过来,哪儿有吃的,我自己过去就成。” -- 第289页 如此懂事乖巧的孩子,玉姨喜欢极了:“那好,你跟我来吧。”说罢便拿着换药的物什走出了房间。 丁其羽跟着玉姨走出房门,四处望了望,发现这是一片完全与世隔绝的山谷。山谷面积宽阔,四周被峭壁山峰环抱,谷中丹树成荫,远处有一处瀑布,透过簇拥的丹暝树影,隐约能看见瀑布下,是一汪大水潭,瀑布飞流直下落入潭中,溅起千层雪,水潭一角又伸出了一条蜿蜒的小溪流,曲曲折折延伸到了更远的丹暝树林之中。 而丁其羽她们正在一个由简单的竹篱笆圈的简单小院落里,院子里有好几间木屋。小院落边好大一片地方,都被开垦出来,种上了不同的作物。小院落和作物田外就是茂密的丹暝树林。整个谷中除了瀑布流水之声,便只有微风簌簌和枝头鸟鸣,显得悠然而宁静。见到这般景致的丁其羽,心情被轻轻抚平,舒服极了,这大概就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了吧。 院中,赤霓正随意踱步,之前奔逃过程中所受的伤早已被玉姨治好,它见有人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立刻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是丁其羽,而不是它的主人,又继续玩它自己的去了。 被赤霓无视了,丁其羽撇撇嘴,护着自己肩上的伤,脚步跟着玉姨,好奇地到处遥望着这美丽的山景,随口问道:“玉姨,您是一个人住在这谷中吗?” 话音还未落,一个带着激动情绪的男声传来:“诶?你醒了?” 丁其羽和玉姨同时转过头去,就见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前辈向她们二人走了过来,笑容很和善,鬓边有几缕银丝,但下巴嘴上却没有留胡须,背上背着一个装柴禾的竹篓,手里提着一把模样有些奇特的柴刀。 玉姨率先招呼道:“阿怀,回来了。这是羽儿。” 丁其羽被前辈那闪烁着兴奋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憷,赶紧行礼道:“前、前辈,晚辈丁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 前辈上下打量了一遍丁其羽,颇为赞赏地点头道:“羽儿,嗯,不错不错。竟能从我那陷阱道中活着闯过来,后生可畏啊!”他的眼中有一丝掩饰不去的怀念和感慨。 他的陷阱道?后生可畏?阿“槐”?丁其羽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她睁大了眼,惊讶脱口而出:“前辈,您难道是…炎槐客前辈!!” 谁知那前辈听到“炎槐客”三个字,脸色忽然变了变,脸上原本的笑容僵住,随即沉声道:“炎槐客早就死了,现在这世上,只有颜怀。”说罢便不理二人,转身向另一间屋子走去。 “炎槐”不就是“炎槐客”吗!丁其羽简直压抑不住心头的惊喜和兴奋之情,当初,离开兴城、千里迢迢到江南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找炎槐客前辈,结果费尽千辛万苦没有找着人,反而邂逅了清儿,后来又重遇了竹漪,没想到经历一番生死,阴差阳错、兜兜转转,倒让自己遇到了一直想找的炎槐客前辈! 但是…丁其羽看着明显变得不对劲的前辈,自己是不是戳倒了前辈的伤心事?她只能忍住了再进一步追问确认的冲动,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身边的玉姨。是什么原因,让两位前辈隐居于这无名的山谷,再不与世人来往了呢? 玉姨接收到丁其羽的目光,安慰道:“羽儿不要见怪,阿怀他是这样的脾气。”玉姨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羽儿知道炎槐客?” 丁其羽点头,赤诚道:“当然知道!炎槐客前辈是机巧大师,其羽也是个机关术师,所以一直非常仰慕炎槐客前辈。我很久以前就想见见炎槐客前辈了!但是哪儿都打听遍了,就是没有探到他的消息。没想到…” 玉姨叹了一口气:“可是阿怀他,已经不再做机巧了。” 玉姨的话,从侧面确认了刚刚那位前辈,就是丁其羽一直寻找的炎槐客前辈,可是丁其羽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的机巧大师炎槐客前辈,会再也不做机巧了:“为、为什么啊?”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玉姨忆起当年的事情,也浸染了一缕悲伤之气,她眨了眨泛红的眼眶,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对丁其羽道,“羽儿不是饿了吗?跟玉姨过来吧。” 玉姨明显是不愿意再提及当年之事,丁其羽没办法再深究,只得咽下想说的话,想着慢慢找机会再细问吧,跟着玉姨去收拾洗漱了一番,先填饱了肚子。 丁其羽一直挂念着屋里依旧昏迷不醒的人儿,自己吃饱了,有几分忸怩地问道:“玉姨,竹漪她、她怎么吃东西呀?”之前被玉姨问了那直白的问题,虽然她和竹漪并不是恋人关系,但丁其羽却有了一种好像被人看穿了一般的怪异感觉,在玉姨面前提起竹漪,总觉得有些没底气。 这副忸怩的模样,反而让玉姨更觉好笑了,指了指灶台边一个大罐子道:“漪儿她还吃不了一般的饭食,这里有丹暝果捣成的果浆,我这就盛过去喂给她喝一点。” “我、我去吧!嘶——”丁其羽从凳子上站起了身,一激动都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吃痛地抬手虚护住了肩上的伤。 “诶、你当心点!”玉姨皱着眉批评道,“冒冒失失的做什么?自己还没好全,怎么喂她?” 丁其羽捂着伤口缓过疼痛的劲儿来,可怜兮兮地申请道:“那,那我在一边帮玉姨的忙行吗?” 玉姨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好吧,让你帮忙。”两人带着替竹漪准备的丹暝果浆回到了乐竹漪躺的那间木屋。 -- 第290页 玉姨思索片刻,抿着嘴边的笑意,安排道:“扶她半坐起来吧。”又不禁提醒,“小心点,漪儿肩头和你一样,是贯穿伤,别弄疼了她。”羽儿既然这么关心漪儿,就给她一个亲密接触的机会好了。 ☆、第172章 人初醒情丝万缕缠(上) “哦,好!”丁其羽上前去坐到了床边,回想着之前看她换药时伤口的位置,万分小心地避开竹漪身上的伤口,眼睛还小心注意着她的表情,一旦看到那秀眉微微蹙了蹙,心里便是一疼,如对待一件稍有差池便会碎掉的稀世珍宝一般,用了自己最细致最温柔的动作,费了好半天工夫,终于让竹漪靠在了自己怀里,还深怕怀里的人儿着凉,拉起了被子小心地罩在了她身上。 一旁的玉姨完全忍不住笑意了,还说不是恋人?心里若是没有漪儿,怎么会如此珍视心疼她? 丁其羽当然知道玉姨在笑什么,这种完全被长辈看穿的感觉太不自在了,但是,再不自在,她也依旧坚持要这样呵护照顾着怀里的人儿。丁其羽红着脸,硬着头皮抬头低声道:“玉姨,你、你来喂竹漪吗?” 玉姨止住笑意,端着木碗坐到了床边,用木勺舀了一勺石榴色的丹暝果浆,慢慢喂入了乐竹漪嘴里,然后两指点中了她颈间的穴道,昏迷的人儿才慢慢将果浆吞咽了下去。 一碗正常人两口就能干了的果浆,丁其羽和玉姨合力之下硬是喂了近一刻钟才终于让竹漪悉数喝了下去。 丁其羽温柔地擦净了竹漪的唇角,将怀里的人儿放回了床上躺好,就听收拾好木碗的玉姨对她道:“羽儿你也再休息会吧。你身上的伤,同样需要静养。” 丁其羽乖乖称诺,送走了玉姨,却并没有回床上躺着休息的打算,而是又一次拉了一张小木凳坐到了竹漪的床边,不知为什么,丁其羽此刻,就是想好好看看她、陪陪她。 平日那样活力明媚的人儿,何时像这般安静虚弱过?丁其羽伸手拂了拂乐竹漪鬓边的青丝,指尖从她的眉眼拂过,到白皙的脸,再到未点朱红的樱唇,竹漪,当真是生得好看… 想到昏迷前经历的种种,想到竹漪驭马而出救下自己的场景,想到她说的“不是同生,就是共死”,丁其羽心里是说不出的温暖,眼眶有些热。自己的唇边,似乎还能感受到,机关陷阱道前那一个吻留下的炽热,丁其羽的思绪有些飘然。 正出神间,就听床上的人儿呢喃出声:“小木匠…其、羽…” 丁其羽被她轻声的呢喃拉回了思绪,心头一喜,以为竹漪醒了,却见床上的人儿依旧闭着眼睛,只是无意识地呢喃而已,那蹙着秀眉、万分不安的样子,让丁其羽赶紧伸手轻轻拍着她,柔声哄道;“竹漪,我、我在的。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丁其羽的声音仿佛有定心的魔力一般,床上的人儿听了,果然渐渐安定了下来,紧锁的秀眉也舒展开来,静静地沉睡。 丁其羽第一次见她如此乖巧柔顺的样子,心里都软成了一片,看着那刚刚饮过果浆的樱唇,苍白之中带着莹莹粉色,因为酸甜果浆的润泽,显得诱人极了,丁其羽心生冲动,支起身体就想去尝一尝她唇间的柔软甘甜。 距离那带着清新果香的唇还有咫尺的时候,丁其羽脑海里忽而闪过一个清冷的倩影,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一下子跌坐回了小木凳上。 自己已经有了清儿,怎么能三心二意,再对别的姑娘有念想呢?!最难消受美人恩,或许,那一句生死与共的誓言,自己这一生,注定要辜负了…可是这颗悸动滚烫的心已经结出了情丝,无论如何都做不得假,经过这一番生死相许的考验,丁其羽自问再也做不到像之前那般故意疏离竹漪了。 丁其羽心里乱极了,她抬手捂住了双眼,脑海里却不断地涌现出记忆的片段,有义无反顾把一切交给自己的清儿,有洞夜相依相偎的晞儿,有一直默默为自己付出的莲儿,还有不顾生死为自己挡下箭雨的竹漪,不同的面容、不同的深情交织在心头。即便她不敢承认、不愿承认,但她也不能否认,这颗心里确确实实住了好几位女子,纷乱又坚韧的情丝纠错交缠,延伸向了几处,抽不开、斩不断。丁其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只能迫着自己强行忽略掉其他,独独握住清儿那一条… 所以对于竹漪,她终会坦白一切,终会再也不见。丁其羽如是想着,眼里倒映出床上的人儿虚弱苍白的容颜,心里是难以言喻的疼痛。苦涩而痛心的泪从眼角滑落,这一刻,她才知道,何谓有缘无分。 两日后…… 丁其羽这两日基本是在屋子里休息,除了出房间吃饭,偶尔能见到炎槐客前辈之外,就看不见他人了。而玉姨,绝对是个医术了得的神医,从前在兴城也是被离火鞭抽到,那伤可是恢复了好一阵子才不疼的。可这次,丁其羽身上的伤恢复得很快,如果不故意触碰或者扯到伤口,几乎已经不会疼痛了,脸上的那道伤疤也结了痂、拆了绷带。 丁其羽自己照着水面看过,疤痕从额角延伸到太阳穴,将将触及侧脸,确实不大好看。毕竟明明有复原的机会、没人愿意留下疤痕,但丁其羽就是这样例外的傻子,清儿脸上有疤,那么丁其羽就陪着她。 丁其羽包揽了除了换药之外,一切照顾乐竹漪的活儿,喂竹漪喝药喝果浆的事,她也可以独立完成了,玉姨乐得看见“口是心非”的羽儿和漪儿成就好事,自然也不会打搅阻拦。 -- 第291页 这日午后,刚喂竹漪喝完玉姨开的药,替怀里的人儿擦净了嘴,准备放下她,就感受到了一只微凉的玉手触碰到了自己的下巴,丁其羽抬眼一瞧,对上乐竹漪饱含着晶莹的眸子,那眸中倒映出的,只有自己的影子,丁其羽心里一悸,眼睛也有些红,声音有些颤抖地惊喜道:“竹漪,你醒了!” “嗯…”乐竹漪想回答,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 丁其羽心疼万分,赶紧轻轻抚着她的背,让她慢慢平复下来:“别急,你的伤还没好。别急。” 乐竹漪顾不上其他,仰着头确认般地问道:“所以,我们是一起活下来了,对吗?”身上受伤的地方,都传来隐隐的疼痛感,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在梦中,也不是下了黄泉,而是真正地醒来了,真正在小木匠怀里。 那泛着晶莹泪光的眸子,看得丁其羽怜惜极了,紧了紧抱着她的胳膊,点头回应道:“是,我们,一起活下来了。是两位前辈救了我们!” 乐竹漪看着丁其羽脸上的伤痕,又一次艰难地抬手触上了丁其羽伤口附近的脸颊:“你,你的伤呢?”乐竹漪不在乎她的相貌,只关心她的安危。 丁其羽心下温暖,握住了她的手,答道:“我?我没事了,这里有一位神医前辈,治好了我的伤——”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耐不住劫后余生的激动之情,不顾身上还在疼痛的伤,侧身扑入了丁其羽怀里,而那柔软润泽的嘴唇又一次主动印上了丁其羽的唇。 唇间的清逸药香和瞬间满怀的暖软,让丁其羽根本没反应过来,后背倒上了床头,好不容易才用手肘撑住半卧在床上。 见丁其羽傻愣愣的、半晌没有任何表示和回应,乐竹漪有几分气恼地张口轻咬了一下这人的下唇,羞意袭上心头,让她立刻面色绯红地躲入了丁其羽的颈窝,整个人都缩入了这人怀里,生闷气了。 丁其羽脑子是一团浆糊,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竹漪那一下,咬得不疼,却似娇似嗔,真是万分诱人,让这傻傻的呆子心如擂鼓,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半晌过后,就听依偎在自己怀里的人委屈道:“好疼…”冲动之下,好像崩裂了肩上的伤口。 丁其羽这才反应过来,心里随即升起了一阵狠狠的抽疼,原本计划着等竹漪醒来就想要坦白的实情,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竹漪是为了自己才伤成这样的,这个看似坚强勇敢,实则有着柔弱软肋的人儿,自己如何忍心在她如此脆弱的时候去伤害?! 丁其羽暂且压下心里乱糟糟的情绪,问道:“哪里疼?是不是扯到伤口了?”说着,就要把人儿放下来,赶紧下床去找玉姨来给竹漪看看伤势。 乐竹漪却紧了紧环住她腰身的胳膊,摇头道:“不,我不怕疼。你,抱我一会儿。”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此刻只想静静依偎在这人的怀里,静静享受这独有的温暖。 “我、我…”丁其羽哪里经得起一向妩媚诱惑的人儿这般撒娇柔弱的语气啊,心里化成了一汪春池,但是又实在担心她的伤势,只能轻声细语地哄道,“一会儿,一会儿再抱着好不好,我先让玉姨来,给你看看伤。” 丁其羽彻底做了决定,即便要坦白,也等竹漪完全恢复之后吧… “那,好吧。”乐竹漪听话地松开了环住她的胳膊。 丁其羽收拾好心情,小心将她放回了床上躺好,快步跑出房间,找到玉姨,急忙诉说情况道:“玉姨!竹漪她醒了,但、但好像动到了身上的伤,她说疼…”想到方才那个让自己呆愣的画面,在总是调侃自己的玉姨面前,丁其羽又一次红了脸。 玉姨也很惊喜,一听伤口动到了,快速准备好物什,和丁其羽一起赶到了她们的房间。 玉姨看着床上漂亮的小姑娘,慈爱道:“漪儿,醒了。”这眉眼,真是取了她爹娘的长处,比起秋璃当年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想当年,还和秋璃他们说好了,要做漪儿的义父义母呢。玉姨想起当年潇洒江湖的日子,眼里浮现出了淡淡的怀念。 乐竹漪有些诧异:“前辈,认识我?”这前辈不仅认识自己,还叫自己“漪儿”,乐竹漪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位面容和善的前辈。但这位前辈看自己时,那像母亲一般宠爱的眼神,让乐竹漪对她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尊敬喜爱。 ☆、第173章 人初醒情丝万缕缠(下) 玉姨拿着伤药绷带,坐到了床边:“当然了。只不过,那时你还没有出生,玉姨还隔着你娘亲的肚子摸过漪儿呢!” 玉姨?而且她竟然是娘亲的旧友吗?乐竹漪还在思索,就听玉姨对丁其羽招呼道,“羽儿过来,扶着漪儿,害人家扯了伤口,又不想负责了。”看刚刚羽儿那副红着脸的模样,就可以确定地猜到,漪儿刚醒来就扯到伤口肯定和她有关。 “哈?”丁其羽小声抗议,“哪有…不负责?”嘴上嘀咕,行动上还是乖乖听话,坐上了床,动作极尽呵护地扶起床上的人儿,如之前一般,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 暂且搁下对玉姨的好奇,乐竹漪漂亮的眸子一刻没有离开过丁其羽认真的脸庞,享受着这人的呵护,略显苍白的唇边漾出了一丝甜蜜的笑意。 看来,两个孩子是互相倾慕的嘛。玉姨没有错过乐竹漪明眸中的情愫,心下了然,将绷带等物什在一边放好,伸手到了乐竹漪胸前中衣的系带处,要解开她的衣衫,为她检查伤口。 -- 第292页 “玉、玉姨?”乐竹漪回过神,眼里浮现出了惊慌,急忙抬手攒住了自己的衣襟,耳尖都红了。因为她受了伤,中衣里面除了绷带之外,自然是没有穿其他内里的衣物,玉姨还好,当着身后这人的面要袒露胸怀,乐竹漪再大胆随性也会害羞啊。 “漪儿别害羞,这家伙比你早醒两天,所以她前两天就偷看过了。”玉姨带着淡笑抛出了一个平地惊雷。 玉姨话音刚落,俩人同时红了脸。乐竹漪是又羞又气,这么说,自己又被这个大流氓看光了?还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乐竹漪咬着唇,要不是刚醒过来虚弱不堪,她一定会好好惩罚惩罚这个流氓! 丁其羽立刻就感受到了怀中人儿仰起头抛过来的、又羞又怒的质问眼神。那双璀璨的眼睛里浓浓的羞恼,让丁其羽心里有些悸动,窘迫地错开了目光,耳朵都红透了。自己一般都只顾着看竹漪的伤,目不斜视的,哪里偷看什么别的了嘛…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都没看见… 谁知玉姨又继续道:“这几日我给你换药,她都在一边看着的,你让她负责就好了,她要是逃避责任,玉姨给你做主。” “玉姨~”“玉姨…”两人同时出声,乐竹漪是羞涩的嗔怪,丁其羽则是但求这顽皮的长辈放过她俩,别再取笑她们了。 玉姨逗了两个孩子,心情大好,拉住乐竹漪攒着衣襟的手放到一边,柔声哄道:“好了,玉姨给你看看伤。”然后对丁其羽道,“羽儿,你不许偷看了。” 乐竹漪又一次仰头确认。丁其羽撇了撇嘴,竹漪醒了玉姨都不心疼自己了,果然是还没出生就隔着肚皮摸过的感情比较深,抬头闭上了眼睛道:“我不看。” 乐竹漪这下才放心,让玉姨解开了她的衣衫,检查起伤势来。确实是肩上的贯穿伤被扯到了,玉姨替乐竹漪重新敷着伤药,见漪儿和羽儿醒来那天一样,也皱着眉看着自己的伤势,玉姨笑道:“漪儿也不用担心,有玉姨在,这些伤,都不会留疤的。” “都、都可以消掉?”乐竹漪有些不敢相信,想到了丁其羽额头脸颊上的伤痕。 玉姨点头:“嗯,只要是新伤,都可以消掉的。”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丁其羽,还是想不明白羽儿为何想要留一道疤痕在脸上,但玉姨暂时没有说出来,怕刚刚醒来的漪儿知道这个消息会跟羽儿争执起来。 乐竹漪放下心来,乖巧道谢:“那,多谢玉姨了。”说着又抬眼看了一眼紧闭着眼睛的人,敞着怀的状态总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就怕某个流氓悄悄偷看,确认了流氓还是老实闭着眼,才继续默默看着玉姨替自己上药。 而紧紧闭目半晌的丁其羽感受到怀里的人儿低下了头,本想偷偷看看竹漪的伤势,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向下瞟了一下,却不想伤没看见,只一眼便因为那视觉上的冲击而不敢再看了。 虽然前两天无意间看到过,但当时虚弱的人儿没有醒过来,丁其羽哪有心情考虑别的?今日提出来说了,反而倒让人忍不住想去关注了!而那夜在千离宫那处隐秘的温泉池也隐隐看过,但也不像今天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近距离啊! 即使只看了一眼,但这画面就像是印刻下来了一般,挥之不去,丁其羽索性开始了胡思乱想,越想越压不住内心躁动,鼻子似乎又有些痒…丁其羽赶紧不着痕迹地仰起了头,怕在两人面前流鼻血。那不就等于露了馅、丢了面子嘛? 乐竹漪并没有察觉自己又一次在流氓那里吃了暗亏。玉姨上好药,重新合拢了乐竹漪的衣服,却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某个流氓的行径:“漪儿,羽儿刚刚又偷看你了。玉姨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但小心别又扯到伤口了、不利于恢复。”玉姨丢下这么一句,拿着药潇洒地离开了… “你——”乐竹漪恼道,可是半天没说出下文,本来还带着虚弱苍白的脸颊此刻是完全的绯红色,羞恼之下,想从这人怀里坐起身来“教训”她。 却被同样脸红的丁其羽强势地压在怀里,深怕她又激动之下扯到了伤口,急忙道:“诶、诶!竹漪,别激动!伤口扯到了、你又要疼了…”一边心疼一边认错道,“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是想看看你的伤势,不小心看到了…” 本来玉姨只是说丁其羽偷看了,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也不确定呀,但是丁其羽这番话可不就是不打自招么?说明该看到的“重点”,她都看到了。 乐竹漪脸色红得都可以滴出血来了,回想认识小木匠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真的是什么便宜都被这人占光了,奈何身体条件不允许、根本没法惩罚这个家伙。真的像玉姨说的那样直白地让这人负责?又说不出口。被她这样强势地搂在怀里,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欢喜在心里升了起来。这让乐竹漪有些气恼自己的不争气。 怀里的人迟迟不语,丁其羽以为竹漪是生了大气了,怕她气坏了身体,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我、我错了,竹漪别气,要不,竹漪看回来?”话音未落,就感觉腰上疼了一下,不过力道不大。 越说越流氓了!侧靠在丁其羽怀里的乐竹漪气不过这人的满嘴胡言,抬手掐了一下流氓腰上的软肉,气道:“你闭嘴,谁要看回来?!”说罢,乐竹漪抬起了隐隐泛疼的胳膊,护在了胸前。里面没有内里的衣物保护,柔软而敏感的粉尖总会似有若无地与外层的衣料摩擦,在这人面前,总让她有种自己不着寸缕的羞耻感。越想越臊,乐竹漪偏了偏头,将发烫的脸颊掩进了丁其羽的颈侧,仿佛这样才能稍稍消减自己的羞恼之情。小木匠那身体,自己上次望月之夜的时候也看过,她像男子一样光着膀子出门都没什么问题,有什么可看的?! -- 第293页 被竹漪小小地凶了一下,丁其羽自知做了混账事、又说了浑话,乖乖闭上了嘴不说话了,只得等着怀里的人儿慢慢消气、不要动到了伤口才是。 半晌之后,才听见怀里的人儿问道:“千离宫怎么样了?”除了丁其羽的安危,乐竹漪最在乎的也就是这件事了,慢慢平复了心情,她自然想要知道千离宫里的安危。 作为少宫主,乐竹漪只身一人不顾生死去救小木匠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是负了千离宫的众姐妹。所以对于千离宫,她有愧疚、有自责,但她并不后悔,若是时光倒流一次,面对未知的生死局,她依旧会选择义无反顾地去救小木匠。 “千离宫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我问过玉姨他们了,此处虽地处丹暝山,但是是一处隐于世外的无名谷,完全与千离宫隔绝。”丁其羽如实回答,说着,似是叹了一口气,“这里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我们进来的那一条机关陷阱道。但玉姨说,陷阱道本是死门,不允许有人通过,所以我们闯过来之后,触发了陷阱道的自毁机关,陷阱道现在已经完全被乱石堵住,也没法通过了…” 这两日,丁其羽问过玉姨关于外界的事情,奈何玉姨他们二人是完全的隐士,与尘世隔绝多年,早已不关心外面的事。玉姨说只有机关陷阱道能通向外界,丁其羽伤势没有痊愈、又要照顾竹漪,所以暂时没有工夫四处去探查一番、证实这一点,若真如玉姨所说的那样,出去还得另想办法,就真的不知是何日了。想想,自己都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清儿了…更是有半年多没回过家了。 丁其羽突然变得低落的情绪,让乐竹漪怔愣了一下,意识到她失落的原因,有一丝落寞和苦涩在乐竹漪心间滋生蔓延。小木匠,在震骁门之围解除之后,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丹暝山吧,回兴城或者去尹州,回去与家人团聚或者继续在江南的机巧事业,无论是哪一种选择,她都不会留下的,毕竟,千离宫从来都不是她的家… ☆、第174章 怜伤势万事悉心顾 在这一刻,乐竹漪突然有点任性而疯狂地想到,若是能和小木匠一辈子待在这与世无争的世外之地,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但这个想法,只在乐竹漪心里停留了一瞬,便被她自己打消了,她不能再辜负娘亲、辜负姐妹了,小木匠也有家人、有事业,偕老于世外的梦,只在心里遐想一下,便够了。如是想着,乐竹漪吞下了喉间的苦涩,闭上眼忍住了温热的晶莹,调整片刻才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应该还有办法的,等我的伤再好一些,我们一起找出去的路。” 丁其羽还是察觉了她言语间那一丝淡淡的落寞,心里泛起了疼,却又无从安慰她,因为丁其羽自己也知道,此生和竹漪,终究是有缘无分的。丁其羽控制住了心疼和难过,也闭上了眼,向乐竹漪的方向侧了侧头,嗅到她发间的清香,玉姨替她重新洗过头发,所以这清香与往日玫瑰般的馨香不同,但同样令丁其羽心安:“嗯,竹漪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别想那么多了。乐梦潇她,到底是为什么要背叛千离宫?”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 乐竹漪同样不愿再想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既然经历了一番生死,阴差阳错与小木匠来到了这世外山境,不如珍惜现下还能在一起的时光,人生苦短,能携手一瞬,或许就足够回忆一生了吧… 乐竹漪收拾好了心情,顺着丁其羽的话题回答道:“潇师姐想要的,应该是千离宫少主之位。”乐竹漪并不相信,潇师姐的目的会是毁掉千离宫。结合着潇师姐从小到大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和门中姐妹们那些传言,潇师姐对自己,一直是有怨怼的吧。 这个时候了还依然叫她“师姐”,竹漪心里,应该是对乐梦潇背叛的事情很难过的吧…丁其羽止住了原本想对乐梦潇进行的“抨击”,选择了好的一方面接话:“既然是这样,那千离宫的其他师姐妹们,应该都是安全的。” 听丁其羽这样说,乐竹漪也稍稍放下了心,轻轻点了点头,靠在丁其羽怀里不再说话了,只要是小木匠抱着自己,就算是这样安静地什么也不说,心里也是欢喜幸福的。 丁其羽却想起竹漪刚刚醒过来,还没吃过东西:“竹漪,你饿不饿?”自己刚醒来那会可是都快饿扁了,方才只喂竹漪喝了药,不吃点东西会不会难受了?没等竹漪回答,丁其羽便继续柔声道,“我去弄点热粥来给你暖暖胃好不好?” 乐竹漪很喜欢她这样呵护宠溺的语气,心里甜蜜极了,仰起头问道:“你的伤呢?会不会疼?” 丁其羽带上了笑,低头道:“哈,我早就没事了,我以前有过奇遇,身体异于常人,恢复速度很快的,竹漪不用担心。”说着还抬起拳头往自己肩膀上捶。 “别!”乐竹漪心里一疼,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见她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玉姨也没提到她的伤,说明小木匠应该确实没有大碍了,放下心来,“那好吧,我饿了~”其实乐竹漪并不是很饿,但是就是想享受她的照顾。 “好嘞,小木匠立刻去给竹漪弄吃的。”丁其羽嘴上哄着竹漪开心,小心让她躺回了床上,才跑出了房间。 跑到灶房去热上粥,趁着热粥的空当,赶紧打来了热水照顾着刚刚醒来的竹漪梳洗了一番,再去取粥,时间刚刚好。看得在院中晒药材的玉姨都是一阵感慨,这羽儿是真的很会照顾人呐。 -- 第294页 丁其羽端着温度合适的粥和几碟小菜回到房间,照顾竹漪吃东西。山谷内所有的食材,要么是丹暝果那样天然的材料,要么就是炎槐客前辈和玉姨两人种植培育出来的原生态品种。所以煮粥用的米,也不是平时所常见的大米,而是一种丁其羽以前从未见过的新食材。外表是近似于球形的小颗粒,并不是白色,而是淡淡的青色,加水煮出来之后也会变软,口感比之大米多了一种特别的清新味道。炎槐客前辈和玉姨也不知道这种食材真正叫什么名字,索性就把它取名为“青米”了。 喂竹漪吃下了很小一碗青米粥,竹漪便吃饱了,对收拾着碗筷的丁其羽道:“其羽,我想出去走走。”难得一次叫了丁其羽的名字,而非“小木匠”这个昵称。 “嗯?”丁其羽回过头来,见躺在床上的竹漪正睁着秋光潋滟般的眸子望着自己,走过去坐在床边耐心哄道,“你才刚醒过来,身上的伤还没愈合好,再等两天,过两天我陪着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丁其羽可舍不得这般虚弱的她出去走动,还是尽量卧床休息为好。 乐竹漪闻言,眼里明显浮现了浓浓的失落之情,看着丁其羽也不说话,就想用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引得这人怜惜迁就。 额…丁其羽心头一悸,果真有些招架不住竹漪这个表情,但竹漪的伤势又不允许她瞎迁就,灵机一动挑了挑眉道:“那好吧。不过——”没有错过床上的人儿因为这句“不过”而从开心到忐忑的转变,丁其羽眼中闪出了狡黠的光芒,“如果要出去,竹漪也不能穿成这样出去,谷中除了玉姨,还有玉姨的夫君,炎槐前辈。竹漪要出去走走,得换身衣裳,你伤势不便,我替你换就好了。” 丁其羽说着,已经走到了房中的小木柜子前,打开柜子,看见玉姨早就替竹漪准备好的内里衣物,忍着心头冒出的那点不好意思,拿起了一件胸衣,回到床前,作势要掀开被子… “你——”乐竹漪哪想到这流氓有这一出?赶紧抱住了胸前的被子,侧身背过了丁其羽的目光,“不出去了,睡觉!”心里想着:等我好了,一定要好好修理一下这气人的流氓小木匠。 自己的计策果然是起效果的,以前何曾见过竹漪这副可爱的模样呀,丁其羽忘掉了不好意思,玩心大起,在床边坐下,凑过去道:“诶?这就睡觉了?不是要出去走走吗?我帮你换,很快的!” 被她这般调戏欺负,乐竹漪咬着唇,实在是气不过,心一横,回过身来迎上丁其羽满含笑意的眼睛,微微蹙着眉,换上了楚楚可怜的表情,掀开身上的被子,故意用最柔情似水的语气道:“那好,其羽替我换吧…我自己换不了~”惹人怜惜中透着致命的魅惑,只有那绯红的脸颊,和深藏在柔情眼眸中的羞涩暗暗表现了她此刻真正的情绪。 丁其羽瞬间怔愣了,这这这,这声音,简直酥得丁其羽全身发麻,脸也跟着竹漪刷的一下红透了,完全没了下一步动作,目光却管不住地向下移。竹漪身上的衣服对她傲人的身材来说,本身就有些紧,丁其羽目光这一下移,自然就看见竹漪胸前的中衣被撑出了那两颗饱满果实的形状,完美挺翘几乎是一览无余,让人遐想无限…因为方才丁其羽本就是凑过去说的话,此刻可谓是距离极尽,连鼻息间的呼吸都交缠到了一起,让丁其羽脸色更深沉了几分,心脏也是止不住地乱蹦,仿佛刚刚喝过烈酒一般。 见这人红了脸失了方寸,乐竹漪稍稍消气,但这流氓的眼神就没停止过乱飘,乐竹漪当然知道她在看什么,心里狠狠腹诽着流氓,不想再吃亏,盖回了被子抱在怀里,又一次留给丁其羽一个背影:“哼。困了,不去了!” 这回丁其羽可不敢再“自作孽”了,收起了自己混账的胡思乱想,赶紧将手里的胸衣还回了原位,回来替竹漪掩了掩被子:“那,那竹漪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些了,我再陪你出去走走。”说罢便端着桌上的托盘逃出了房间,去找玉姨去了。 玉姨见丁其羽脸上还有没完全褪去的红色,就过来说要帮着自己干活,有些好笑的同时,也是真心觉得羽儿这孩子颇为乖巧懂事的,考虑到她的伤,就将晒药材这种比较轻松的活儿交给了不干点活不罢休的她。 而屋内的乐竹漪揣着纷然思绪,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跑出去的人回来,终于抵不过受伤后的虚弱沉沉睡去。 直到晚饭时间,乐竹漪才被丁其羽轻轻唤醒。丁其羽喂着她吃了饭喝了药,便准备照顾着她梳洗休息。受伤的人儿除了吃饭和休养,也确实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乐竹漪想起午后的话题,好奇道:“你说这里,除了玉姨,还有玉姨的夫君?” 丁其羽拧着手里的擦脸布,点头回答道:“是的,玉姨的夫君,就是当年为千离宫布置机关陷阱的炎槐客前辈。”说起来,丁其羽只知道玉姨称呼炎槐前辈为“阿槐”,也不知炎槐前辈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总不能真的姓“炎”名“槐”吧? 乐竹漪有些惊讶:“十几年前为千离宫做机关的前辈,竟然一直隐居在丹暝山之中?” “嗯,是的。”丁其羽将温热的擦脸布轻柔地触上了乐竹漪的脸,替她擦拭着脸颊,“我读过炎槐客前辈的机巧著作,一直很崇敬炎槐客前辈。其实我从兴城来到江南,起初就是为了找到炎槐客前辈的。我很想成为他的弟子,学一学他的本事,再精进一下自己的机巧之术呢。” -- 第295页 ☆、第175章 月如水幽夜相拥眠(上) “那你跟他说过了吗?”乐竹漪问。 丁其羽叹息道:“哎,还没…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玉姨说炎槐客前辈再也不做机巧了。我那天只是提了一提‘炎槐客’这三个字,前辈到现在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自己触了炎槐客前辈的逆鳞,这几天和两位前辈一起吃饭,他都是严肃着一张脸,把自己当做不存在一般,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 乐竹漪微微仰着头,享受着她温柔的动作,听到这人饱含失落的言语,不禁安慰道,“世事都是有转机的,你别灰心。等我伤好一些,我和你一起,去找那位前辈好好说说。或者从玉姨那里先打听打听前辈为什么不做机巧了,再解开他的心结。” 被竹漪安慰了呢,竹漪乐观洒脱的性子,总让丁其羽由衷地欣赏喜欢,丁其羽失落的心情不再,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扬起了嘴角:“哈,好!”故意拿捏着语气玩笑道,“玉姨可是隔着乐宫主的肚子摸过竹漪的呢,竹漪在两位前辈心中的地位,自然是我比不了的。有竹漪帮我,肯定能行!”言语间带上了浓浓的醋味,玉姨看到竹漪醒来,对自己的态度跟前几两天都不一样了。 酸酸的语气逗笑了床上的人儿,乐竹漪抿着笑意点了点头,语带小骄傲地说道:“那,我就尽力帮帮你吧~” “嗯,好~”丁其羽笑答,拿着擦脸布站起了身,滑稽又别扭地作揖行礼道,“小木匠在此,先多谢竹漪仗义相助了~”这回成功惹得人家笑出了声。 屋内自是一片笑语,照顾着竹漪梳洗罢,丁其羽又端来了一盆热水摆在床边,扶着床上的人儿坐了起来,露出了两只白皙的玉足。丁其羽在床前蹲下,先自己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可以,又将乐竹漪的一只玉足轻轻托起,托着它小心触了触盆中的热水,仰头问道:“会不会烫?” 这一番小心呵护的动作,让乐竹漪又惊又喜,低头对上那双澄澈而温暖的眼眸,摇头道:“不会,很好…”心里抑制不住地涌现着浓浓的暖流。 丁其羽脸上带笑,没有接话,低下头将竹漪的双脚放入了盆中,细细为她洗净了一双玉足。心里还暗暗想着,竹漪就是生得好看,连一双脚,都是这样的白皙漂亮。 忙完这一切,丁其羽自己也准备收拾洗漱一番休息了,一会儿,自然是要和竹漪一起睡的。谁叫世外桃源条件有限,这房里只有一张小木床呢。 躺在床上的乐竹漪见她一直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反倒在屋里收拾洗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需要确认询问,便已经肯定了这人今夜是会留下和自己一起休息的。有了之前两次望月之夜的经历,她们并非没有在一张床上休息过,但望月之夜可与平日不同啊,那是她陪着自己在忍耐痛苦,而现在…乐竹漪愈发觉得现下的场景,她们二人,就好像是一对隐居于此的夫妻一般,耳尖有淡淡的绯红蔓延上来,但心里又是开心欢喜的,小木匠的怀抱一直都是那样的温暖,让人贪恋… 胡思乱想的人可不止乐竹漪一个,丁其羽收拾洗漱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好几倍,就是因为磨磨蹭蹭地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会儿将要发生的状况。前两日,虽然每夜都是嗅着竹漪身上淡淡的药香、和她一起睡的,但那会儿竹漪没醒过来,自己担心着她的伤势,小心着不能挤到她,哪里顾得上别的? 今夜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丁其羽擦脸之余,偷偷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儿,竹漪那双好看的眸子,目光果然一直都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这让丁其羽也产生了与乐竹漪相似的错觉,觉得她们二人此刻仿佛就是一对居于山林的平凡爱侣,而那样专注地望着自己的竹漪,不正像是在床上等待着自己一起相拥而眠的娇妻么…丁其羽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顿时面红耳赤起来,赶紧侧过了身,拿手上已经凉了温度的擦脸布将整张脸都捂了起来,既是希望通过脸布的微凉来给自己烧红的脸降降温,也是害怕床上的人儿看到自己的样子瞧出些什么端倪。 可她突如其来的慌乱动作,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直看着她的乐竹漪自然没有错过,即使侧身过去,那通红的耳朵也落入了乐竹漪眼中,这人看了自己一眼之后立刻就脸红了,肯定又想到了什么流氓的事情!乐竹漪如是想着,也是俏脸一红,不想再盯着她,抱着被子转过身子,羞恼地望着墙壁发呆。 丁其羽听见翻身的声音,回头从擦脸布耷拉下来的一角悄悄看了一眼,发现竹漪终于没再看着自己了,心里稍稍轻松了些。磨磨唧唧收拾完,吹了油灯,借着月光,在床边站了片刻,安慰鼓励了自己一番,才终于脱下了外层的衣裳,爬上了床,躺在了竹漪的身边。 丁其羽无意间问到过,这个房间原本是玉姨和炎槐客前辈两人偶尔闹矛盾时,炎槐客前辈用来“分房睡”的房间。小木床自然也是炎槐客前辈替自己打造的“思过床”,之前两个人昏迷着、不会乱动,小木床睡起来刚刚合适。这会儿俩人都醒了,忽然就觉得它略显狭窄了,无论再怎么小心翼翼,都难免会碰到对方的身体。平躺着的丁其羽,胳膊自然就挨着竹漪的后背了。 本以为已经把自己安慰鼓励通了,却不想刚一躺上床、刚一挨上她的后背,心跳就不自觉地加了速,在安静的夜里,丁其羽仿佛用耳朵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竟有一种很想侧过身去将身边的人儿拥入怀中的冲动冒上来。但丁其羽已经有了清儿,这样的混账事,丁其羽是做不出来的,只能生生忍下了冲动。经历生死与共的磨难之后,丁其羽对待乐竹漪的心境在不知不觉间便无可控制地发生了悄然的变化,再也不能淡然自如地处理和竹漪的相处了… -- 第296页 乐竹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人躺上床的那一瞬,后背就感受到了触碰,让她立刻僵直了背,好像只能靠一动不动、假装睡着来缓解自己的紧张一般。紧张之余,又有些期待,很想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乐竹漪渴望着身后的人能过来主动抱着自己,然后像一对平凡的爱侣一般,相拥入眠。 两人俱是没了动作、没了言语,连呼吸都小心地放轻了些,一个劲儿地假装睡着了。半晌过后,丁其羽稍稍调整好心情,以为身边的人儿是真的睡着了,见她抱着被子腰背都没盖着,想伸手替她掩好被子;而乐竹漪也是刚刚缓解了紧张,等了很久,身后的人也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给予自己温暖的怀抱,乐竹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听身后的人安安静静的,也以为丁其羽是睡着了,想着被子都在自己怀里,她夜里得着凉了,想替她将被子盖上。 于是当丁其羽小心地侧身伸手去拉竹漪抱着的被子时,乐竹漪也动作轻柔地回过了身来,在月色的晕染下,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同时呼吸一滞,同时陷入了对方明亮而带着隐隐情愫的眼眸之中,无法自拔。 这下,一个拥人入怀的冲动愈发难以抑制,一个寻觅温暖的渴望也愈发强烈,但却因为丁其羽混乱如麻的心绪又一次无疾而终、止步不前了。 乐竹漪从她的眼里明明看到了情、明明看到了炽热,小木匠也是想与自己相拥的,却不知道她到底在犹豫、在克制什么?乐竹漪心里暗暗气恼,自己又何曾如此小心翼翼、畏首畏尾过?闭上眼深呼吸一口,重新看向丁其羽启唇道:“白日里睡了很久…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丁其羽闻言,情不自禁往前挪了挪,更靠近了竹漪,点头道:“好,我陪着你。” 距离的拉近,让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了一起,但这还不是乐竹漪最想要的,乐竹漪咬了咬唇,又一次用上了自己那婉转的音色,轻声道:“我冷…”这人的呆愣真的让她既觉委屈又觉气恼。 而一直陷在天人交战之中的丁其羽从那婉转妩媚的音色中,更敏感地听出了隐隐的委屈,这句话,竹漪明显是鼓起了万分的勇气才说出来的,丁其羽心里一疼,再舍不得让伤还未好的她受委屈,横下心来,暂时将纷乱复杂的心绪抛到了一边,伸手小心翼翼揽过了竹漪,抱在怀里,拉过被子将两人一起盖住,心疼道:“那我抱着你。抱着,就不冷了。”竹漪是因为自己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就让自己,至少在这段时日里,穷尽一切对她好吧。她们不会拥有彼此的未来,克制不住的情愫和心疼驱使着丁其羽,选择了给她片刻的温暖… 终于落入了想要的温暖,没有让自己再说什么直白露骨的话,乐竹漪松了一口气,窝进了丁其羽的怀抱里。丁其羽的领口有些松,侧身的姿势让她肩膀上那个乐竹漪在望月之夜留下的牙印露出了一角,落入乐竹漪眼里,有一丝幸福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额头抵上了她的肩膀,乐竹漪抬手轻轻触上了她的胸膛,疑问油然而生,不禁问道:“你说你曾有过奇遇,是什么样的奇遇?” ☆、第176章 月如水幽夜相拥眠(下) 丁其羽收起了心里那一丝难过与愧疚,回答道:“嗯,我有一次不小心从高处摔下,遇见了白无常。”当时的场景,丁其羽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非常神奇,若没有谢必安的失误,自己现在又会是怎样的生活呢。 乐竹漪睁大了眼睛,她从前也挺喜欢看志怪故事的,听到这人说见过无常,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是小木匠异于常人的体质摆在眼前啊,乐竹漪来了兴致,好奇道:“白无常长什么样子?” 丁其羽想了想:“嗯…又高又瘦,穿着白衣,脸色也有些苍白。” 乐竹漪下意识捉住了丁其羽的衣襟,兴致勃勃追问道:“那他有没有吐着长舌头、有没有带高帽子?帽子上有没有写‘天下太平’或者‘正在捉你’呀?”志怪故事里都是这样描写的。 这好奇期待的模样,逗笑了丁其羽:“哈哈,我见过的白无常没有这么恐怖,就是普通人的样子,只是脸色苍白而已。”从前世界的志怪故事里,白无常的形象竟与这里描述的差不多呢,看来果然是谢必安说的那样,所有的世界都由一个神鬼系统管着,然后谢必安或者他的同事出来办公时不小心被人看见了,才将他们的形象流传了下来。但是,谢必安看起来除了比较苍白之外,也不至于那么恐怖呀,难道是对自己隐藏了“真身”吗?丁其羽想不明白,也无从求证了。 竹漪闻言,似乎有点失望,普普通通多没意思呀,蹙了蹙秀眉,一脸不满意的样子,替白无常找着借口:“那估计白无常也不止一个,你看到的是个比较普通的。” 丁其羽情不自禁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问道:“那竹漪‘认识’的白无常,又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当然是志怪故事里看到的。”乐竹漪微微缩了缩脖子,逃开了这人作恶的手,“我看过很多志怪故事,里面的白无常都是这个样子。” “哟,竹漪胆子这么大呢?看那么多志怪故事,不会怕吗?”丁其羽收回了手,自然而然搂住了竹漪的腰,她估计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个动作,见竹漪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模样,心里冒起了逗一逗竹漪的坏水儿。 -- 第297页 乐竹漪却感受到了丁其羽的动作,方才这人只是一手穿过了自己的脖颈揽住了,另一只手是空闲的。这回空闲的手放到了腰上,不知怎的,乐竹漪耳尖红了起来,片刻过后才道:“…哼,我乐竹漪什么样的鬼故事没看过?不怕!” “哈,你说的哟,那你听我给你讲几个鬼故事~”丁其羽坏心思起了,说罢这句,也不管怀里的人儿是不是想听,便开始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丁其羽以前闲着没事的时候偶尔会听听鬼故事有声书,说起鬼故事来,那自然是绘声绘色,学着那些有声书主播们抑扬顿挫的声调,把鬼故事换上了古代的背景,说得环环相扣、跌宕起伏,“……结果,躺在床上的老妇人诧异地看了小女娃一眼,咳嗽了两声说道‘我身边…没有人呐?我相公,在五年前,就病死了。’小女——” 话还没说完,就被乐竹漪捂住了嘴:“行了,你别说了!”这人讲的故事非常引人入胜、惊险刺激,乐竹漪最开始被情节吸引住,所以就没有阻止她,没想到越说越恐怖,那阴森诡异的画面都生动地在脑海里展现出来,让乐竹漪背脊一凉,觉得好像自己背后也躺着看不见的“人”似的,赶紧捂住了这人的嘴巴,还下意识地稍稍转头瞥了一眼背后,不想再听了。 丁其羽目的达到,心里好笑不已,少年心性一发不可收拾,故事的只言片语从乐竹漪的指缝间传出来:“小…女唔却、不相、信,坚…持说寄几…” 让她别说了还越说越起劲!乐竹漪气恼极了:“闭嘴闭嘴!不准说了!”额头抵在自己捂住她嘴巴的手背上,把她的嘴捂得更严实了,似乎这样就能完全堵住这个净使坏的讨厌鬼的嘴巴一般。可惜无奈还是听清了末了一句,背后又是一阵阴寒,让她赶紧贴近了惹她害怕的讨厌鬼,另一手攀上了这人的肩膀,声音里带上了点委屈撒娇的意味,一个劲儿道,“不准说了,不准你说了…” “哈哈哈…唔…”丁其羽乐开了怀,笑声从乐竹漪掌心传出来,是压都压不住,竹漪这个样子,简直太惹人爱了。 “你、你还笑?!”乐竹漪气不过,攀在丁其羽肩膀处的手攒成粉拳,几下捶上了丁其羽的胸口,奈何重伤未愈的她这点力道简直就是在挠痒痒。 但是丁其羽怕她动作太大又扯到伤口,赶紧捉住了她乱动的玉手,笑着认错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不吓你了。” 终于不说了,乐竹漪松了一口气,脑袋靠到她的颈窝处,心里的小气恼和害怕却难以平息,似生气似威胁道:“可是已经吓到了,你说怎么办吧?” 丁其羽笑意不减,此刻的竹漪,凶起来也一点儿不可怕:“嗯…那竹漪说怎么办吧~” 这人怎么都不怕自己凶了,乐竹漪气恼更甚,端起“女王”一般的架势安排道:“你吓到我了,要讲好玩的故事,直到我不怕了为止。” 可惜丁其羽和她相处愈发亲密熟悉之后,胆子也大了,不再像之前那般老老实实,反而狡黠笑道:“哎呀,可是我不会讲好玩的故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里,只有一箩筐可怕的鬼故事诶。” “你讲不讲?”乐竹漪从丁其羽怀里抬起头,明眸里带着浓浓的威胁,却在丁其羽以为自己会被好一顿凶的时候,威胁的意味淡去,化作了一汪秋水,她又往丁其羽怀里挪了挪,玉手拈起丁其羽衣襟的一角轻轻摇了摇,万分委屈婉转地说道,“其羽,你刚刚吓到我了~你要负责…”心里却想着:小木匠就是仗着自己有伤在身、不能“武力”镇压,就不怕自己了,那好,不用武力好了,就不信这一招你还不吃? 丁其羽闻言,是全身一麻,果然如竹漪所预料的那样,立刻中了她的“绝招”。怀里的人儿璀璨的眸子里净是盈盈秋水,秀眉因为委屈微微蹙着,眉心花钿的焰尾漂亮极了,丁其羽一颗心脏瞬间全部熔入那炽烈的魅火之中,纵使会被烧成灰烬,也心甘情愿一般。不得不说,竹漪真的可以在那股子小小的刁蛮和诱人的妩媚之间“切换自如”,搞得丁其羽只能在火辣小炮火和炽热柔情的交织中溃不成军。 丁其羽神魂不受控制地便依了她的意思:“好、好,给你讲好玩的。讲多少,都没问题…”这么说着,还赶紧伸手搂紧了怀里的竹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竹漪别害怕,我在的,别怕。”身材傲人身体柔软的人儿,这下是整个都在贴在自己怀里了,两团极致的柔软压上了胸怀,让丁其羽走神走得更厉害了。 乐竹漪对自己的魅力还是相当自信的,看吧,小木匠果然听话了,还一脸痴傻的样子呢。乐竹漪因为她怀抱的“保护”,对那不存在的“人”害怕也弱了不少,抿唇忍住了笑意,点了点头,继续用那种委屈婉转的音色说着自己的“命令”:“嗯,你快讲故事~” 魅火之下,丁其羽哪敢不从?大脑飞转,觉得竹漪身为江湖儿女,最感兴趣的应该是江湖故事,便选择了武侠小说里的经典情节讲给她听。 却不想这一讲,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乐竹漪听着故事来了兴致,被那些侠骨柔肠、快意恩仇的江湖传说深深吸引,精神十足、一点不觉困顿,妩媚柔情屡试不爽,睁着大眼睛让这人给自己讲了一个又一个好听的故事。于是,丁其羽榨干了自己多年来的武侠故事积累,嗓子都快哑了。 -- 第298页 乐竹漪见她都清了好几回嗓子了,突然想起这人白日里可没休息多久,自责心疼立刻大过了兴致,启唇打断了丁其羽话里的江湖:“好了其羽,不怕了。有点困,咱们休息吧。”说完才觉得自己这句“咱们休息吧”怪怪的…之前的那种“山野夫妻”的错觉又冒了出来。 丁其羽倒是没注意这个问题,听得此言心下一松,却又担心她依旧害怕,确认般问道:“真的不怕了?”可别因为害怕做噩梦了。 乐竹漪心头一暖,唇边带笑点头道:“不怕了。你不是说有你在吗,我不怕。” 丁其羽也笑了起来,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嗯,有我在。那,这就休息了?” “嗯。你要抱着我。”乐竹漪说着,窝进了丁其羽怀里。 “好。晚安,竹漪。”终于可以休息啦,丁其羽早就有些犯困了,听竹漪应了一句,她便搂着竹漪闭上了眼睛。 此时早已月过中天,丁其羽虽软玉在怀,却在主观上克制着自己,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说故事说得疲惫的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而乐竹漪,在听到她平稳的呼吸之后悄悄又挣开了眼睛,认真地瞧着丁其羽的眉眼看了一会儿,大着胆子凑过去,樱唇印上她的嘴唇,落下了浅浅的一个吻。想想,这都是自己第四次亲吻她了,除了第一次的意外之外,每一次都是情之所至,乐竹漪也不知道,与她做这般亲密的动作,为何会让自己这么欢喜甜蜜、甚至愈发渴望贪恋起来。浅吻作罢,乐竹漪抿了抿唇,带着满足的甜笑闭上了眼,在丁其羽的怀里安心地休息了。 ☆、第177章 成夙愿孺慕拜义亲(上) 翌日,玉姨在院中整理着晒好的药材。已经是日上三竿,两个孩子换药的物什、早餐和内服的汤药,什么都准备好了,却丝毫不见她们有起床的迹象,前几日羽儿都起得很早,都是拖着伤病体积极勤快地跑来帮这帮那的,没想到漪儿醒来的第一天晚上,两人就双双睡过了头,这让玉姨不得不浮想联翩,俩孩子昨天可是很早就进了屋子,一起呆了那么久不睡觉,到底在做什么呢? 屋内,因为疲惫而睡得极香的丁其羽,感受到从窗棂照进来的阳光,率先走出了梦境,醒了过来,思维还未回拢,她稍稍侧了侧身抬手挡住了略显明亮刺眼的阳光,渐渐清醒,这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有一个人呢。低头一看,竹漪本来是靠在她怀里安安稳稳的,这下因为她侧身的动作,也被明亮的阳光照到,不禁皱了皱眉,下意识又往丁其羽那边凑了凑,埋首进了她的胸怀、挡住了阳光,只留给丁其羽一个发顶,又静静地不动了。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丁其羽心里一片柔软,既觉万分可爱又有些心疼,竹漪在千离宫的时候,哪天不是早早就起床练鞭法的?想必是受伤喝药等多种因素导致她竟然也赖床了。丁其羽自然舍不得叫醒她,为了让竹漪靠得安稳、靠得舒服,丁其羽保持着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的,还用搂着她的手以极其轻柔的力度拍着她的胳膊。 玉姨虽然不想打搅两个孩子休息,但她们再不起来,就会误了喝药的时辰,又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不想直接去敲门叫人,所以只能“剑走偏锋”,故意将加上了一点力道,将手里整理药材的推板推得哗啦直响,希望能用这么大的动静唤醒迟迟不起床的俩孩子。 院中突然传来刷刷的声响,接着是各种簸箕竹篓筛子的撞击声,丁其羽目光从竹漪的发顶移开,不知道两位前辈在外面捣鼓什么呢?不过…好像是有点晚了诶?正犹豫间,竹漪也被“刷拉哐啷”的动静给吵到了,脸还是埋在丁其羽怀里不肯出来,原本放在丁其羽腰上的手抬起来,往自己露出来的那只耳朵的方向拉了拉丁其羽胸前的衣料,奈何丁其羽中衣系着衣带,布料够不到她的耳朵。“嗯哼…”就听怀里的人儿喉间发出了一声不开心的轻哼声,竹漪转而又拉起了被角,终于堵在了耳朵上。谁知前辈捣鼓的动静穿透力实在是很强,被子堵上耳朵也还是能听到,乐竹漪渐渐清醒过来,在丁其羽的胸怀和被角围成的“小黑暗空间”里噘了噘嘴,既睡不着了,又不想马上起来。 丁其羽绝对是第一次见识竹漪这么可爱的一面,嘴角都要咧上天了,忍笑忍得胸口都颤了起来。 这下连小黑暗空间都不舒服了,乐竹漪脑袋从丁其羽怀里出来,抬头就看见了这人满是憋笑意味的脸,揣着小情绪不满道:“你笑什么?” 丁其羽笑出了声:“哈哈,我笑竹漪简直太可爱了。” “可爱?”乐竹漪转头看了看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一边不赞同道,“以前从没人说过我可爱。” “那小木匠我就来做这第一个呗。”丁其羽就是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每个人都是有很多面的。竹漪也一样。” 乐竹漪没有接话,侧身出了丁其羽的怀抱,皱着秀眉看着窗户,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前辈他们在干嘛呀?” 就这么一个翻身的动作,丁其羽却无意间看见了别的东西,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移开目光,脑子却短了路,完全想不起来竹漪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了。 这人迟迟不理自己,乐竹漪转头就看见了满面通红、呆呆傻傻的丁其羽,一看就是做了坏事那种表情,顿觉胸前有凉意,又羞又恼,扯着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胸口,奈何伤势未愈,拿这人的坏德行简直没办法,只能用好凶的语气道:“你、愣什么神?!前辈他们在外面做什么?”撇开了她做的坏事,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问题,以免质问起来自己又没法对付她,更吃亏。 -- 第299页 丁其羽回过神来,同样为自己流氓德行懊恼不已,竹漪肯定猜到她做了坏事了,但人家不提,她自然更不好意思说了,顺着竹漪给的台阶下,红着脸思索了片刻,推测道:“日上三、三竿,咱们俩还在赖床,玉姨可能是想让我们起来喝药吧…” 乐竹漪闻言,顾不上刚才的羞恼,睁大了眼睛惊道:“确实好晚了!”这么晚还不起,前辈们不知道会怎么想她们二人呢!说着就想从床上起身。 “诶,竹漪,我来!你别急。我去打水。”丁其羽赶紧扶住了她,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穿上衣裳跑出了房间。 于是,丁其羽顶着玉姨探寻中带着戏谑的目光,照顾着竹漪梳洗完毕,又完成了喂早餐、喂药、协助换药等一系列任务,脸皮都被玉姨灼灼的目光给烫厚了。 乐竹漪觉得身上的伤也稍稍好些了,实在耐不住一整天都躺在屋子里,好说歹说,玉姨终于同意了她出去走走的诉求。两人把丁其羽“赶”到了门外候着,乐竹漪在玉姨的帮助下(竹漪向玉姨撒了好半天娇,才打消了玉姨撮合丁其羽来给她换衣服的心思),换好了衣服,才又叫回在门外的人,由丁其羽半扶半抱她着走出了小木屋。 玉姨不欲打扰两人,进药庐去忙她的事情去了。乐竹漪仰面感受了一下透过丹暝枝洒下来的斑驳阳光,嗅到了空气中花草的芬芳,心情也被这美丽的地方给点亮了,唇角带上了明媚的笑意,不禁赞叹道:“好漂亮…没想到,丹暝山内,竟还有这样一处美丽的世外之境。” “嗯,我也没想到呢,咱们当时都已经走投无路了,却无意间闯入了这么美的地方。”美好自然的环境,总会让人心生愉悦,丁其羽也微微笑着,“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吧。” 乐竹漪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一声嘶鸣,院中随意漫步的赤霓看见了久违的主人,立刻冲她奔了过来。 丁其羽一惊,深怕赤霓撞到竹漪,赶紧揽着她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的前面。乐竹漪因为她回护的动作心里一甜,轻笑道:“没事,赤霓很聪明的。” 笑语间,赤霓已经四蹄生风跑到了两人的面前,果然如乐竹漪说的那样,及时停住了步子,在主人面前垂下了高昂的头,一副隐忍着激动的乖巧样子。乐竹漪樱唇含笑,伸手抚上了赤霓漂亮的如火红鬃,看得丁其羽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一马正在体会劫后余生重逢的喜悦,篱笆围成的院子外面,一人扛着锄头、卷着裤管走了进来,正是这几天一直严肃着一张脸不搭理丁其羽的炎槐客前辈。 颜怀这还是第一次与竹漪见面,他看着这小女娃继承到父母神韵的好看眉眼,心里想念起多年不见的挚友来,看了看一旁的丁其羽,竟是扛着锄头走上来,主动开口招呼道:“漪儿…你便是漪儿了。”其实这几日,颜怀一直都有向夫人关心着这孩子的伤势,自然知道她是昨天醒来的,早就期待着和她见面了,没想到今日干完地里的活儿回来就碰上了。 乐竹漪转头一看,随即便意识到这前辈是谁了,扬着嘴角,颇为乖巧地回道:“前辈,我是乐竹漪。”乐竹漪只知道他是炎槐客,但炎槐客三个字又不能提,于是选择了“前辈”这个称呼。这位前辈给自己的感觉,和玉姨一样,就像是多年未见的长辈亲人一般,莫名有一种相逢的温暖和喜悦在心里升起。 乐?这孩子随了母姓?颜怀疑惑一瞬,见她乖巧礼貌的样子,又着实喜欢极了,当年的好兄弟果然如愿有了个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儿!索性不再纠结她随谁姓的问题,心情非常舒畅,脸上都写满了高兴和兴奋,畅笑道:“哈哈,好,漪儿!”不等乐竹漪说话,又继续关心道,“伤势怎么样了?”对她伤势了然于心的颜怀多此一问,不过是想多与这孩子说说话罢了。 “多谢前辈关心,玉姨她妙手仁术,漪儿的伤已无大碍了。”乐竹漪回答,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边扶着自己的人,似乎想暗示她什么。炎槐客前辈都在这了,这人还愣着干嘛,赶紧行礼招呼呀。 丁其羽没有看竹漪,自然也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心里正在小声腹诽,对自己都是拉着脸,一看到竹漪就笑得这么慈爱,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丁其羽撇了撇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招呼前辈,万一招呼了,前辈却还在生气、不搭理自己岂不尴尬了?犹豫间,就感觉拉着竹漪的手被她的轻轻捏了捏,明显是在提醒自己,好吧,还指望着拜师呢,豁出去面子了,丁其羽不再犹豫,主动招呼道:“前辈好。” ☆、第178章 成夙愿孺慕拜义亲(下) 其实,颜怀并不是不喜欢丁其羽,反而对这个小小年纪便能做出那样机关武器、破坏碎骨龙脊的小辈非常欣赏,只是那天被她提及了不敢回首的往事,又担心聊起天来这孩子会刨根问底,所以只能一直摆出严肃的样子,完全不与她有任何交流。但这下人家孩子都主动招呼了,他当然不能不回,于是颜怀点头客气回道:“嗯,羽儿。” 招呼完之后,丁其羽哑了火,前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乐竹漪嗔了一眼身边的笨蛋,这人该机灵的时候又犯傻了,正要救场,玉姨从药庐里抱着一个大簸箕出来,看见了院子里三人一马的尴尬场景,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出声打破了丁其羽和炎槐客前辈之间的尴尬氛围:“你们三个在院子里杵着发什么呆呢?羽儿,漪儿的伤不宜在外劳累太久,扶她进来。” -- 第300页 丁其羽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小心揽着竹漪,和两位前辈一起进了玉姨他们木屋外间的小厅堂。 丁其羽与竹漪坐在同一张长凳上,丁其羽心疼竹漪重伤未愈,所以没有放下揽住她的手臂,而是继续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玉姨夫妻俩坐在她们旁边一侧的长凳上。玉姨在场,气氛就比方才自然得多了,玉姨拉起了身边竹漪的手,为她介绍道:“这是玉姨家的老头子,颜怀,颜面的颜、胸怀的怀,你和羽儿,都叫他怀叔就好了。” 丁其羽扬了扬眉毛,这才知道原来炎槐客前辈,姓“颜”名“怀”,本叫“颜怀”,机巧著作上是取了谐音“炎槐”啊! 乐竹漪点头,听话地唤道:“怀叔。” 颜怀一听,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诶!漪儿,很好哈哈。当年你玉姨和你娘是至交好友,我与你爹,那更是亲如手足的好兄弟。那时,你还在嫂子的肚子里,我和你玉姨也是天天盼着你出生的!” 此言一出,丁其羽立刻看向了身边的竹漪,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深怕她想起自己爹爹的事情会不开心。 乐竹漪唇边泛起了带着苦涩的笑,感受到来自肩膀上的力量,乐竹漪心里一暖,苦涩被驱散,侧头给了丁其羽一个让她安心的目光,全身更放松地靠上了她。 还没等乐竹漪接话,玉姨就接过了颜怀前辈的话道:“是啊,那会儿,你娘还说,要让肚子里的娃娃认我们做义父义母呢!”玉姨忆起当年的事情,有万千感慨在心头升起。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和阿怀也憧憬着未来会有自己的孩子,然后同样认秋璃他们夫妻做义父义母、两个孩子从小便要如亲兄弟姐妹一般。可惜造化弄人,世事没有朝着希望的轨迹发展… 两位前辈言语间那掩饰不去的伤感遗憾,触动了乐竹漪心里的柔软,顾不上想起“爹爹”的那点忧愁,不禁答道:“既是我娘亲说过的,机缘又让我遇见了两位前辈,若是两位前辈不嫌弃,漪儿愿意做你们的义女!”这两位前辈给乐竹漪的感觉很温暖、很亲切,既然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娘亲又承诺过,她很愿意成为他们的义女。而且…那样的话,小木匠也更有机会拜入怀叔门下学习机巧之术了。 颜怀与玉姨两人一听,互相看了一眼,俱是喜上眉梢,异口同声道:“好、好!” 玉姨抢话:“能有漪儿这样的孩儿,我们——”她的眼里似乎都泛出了泪光,“哎、玉姨太高兴了,玉姨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乐竹漪被两位前辈的喜悦所感动,唤了一声丁其羽,想让她扶着自己给二老拜礼,正式成为他们的义女。 丁其羽得令,正欲扶着竹漪站起身,玉姨急忙止住了她们的动作:“诶、漪儿不必,咱们江湖中人,何必在意那些虚礼!你有伤在身,这些,就免了!” 只要心里真正把他们当做父母一般尊重孝顺,这些形式确实都不必在意,乐竹漪莞尔,没有再执拗,而是认真地出声唤道:“义父,义母。” 听到这个称呼,玉姨热泪顿时盈满了眼眶,甚至连颜怀前辈的眼睛都红了,玉姨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倾身上前要抱竹漪,丁其羽赶紧自觉地给母女俩让出了一点拥抱的空间,玉姨担心竹漪身上的伤口,又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环着她,一声一声答着:“诶、诶!” 乐竹漪身心皆感到了温暖,眼睛也跟着酸了。她从小就没有爹爹的陪伴,娘亲对她也一直是严厉的,几乎从未像玉姨现在这般,给她以慈母般的关怀疼爱。在乐竹漪的认知里,娘亲对师姐妹们虽然也是严师风范,但总有其温柔亲切的时候,唯独对她、对她这个亲生女儿,永远都是严肃严厉、疏离冷淡的。她幼时甚至曾一度怀疑过,娘亲是否根本就不想要她这个女儿。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也多多少少理解了娘亲如此作为的原因,她知道娘亲有自己的苦衷,娘亲只是爱她的方式有些特殊而已,所以她不再怀疑怨怼,而是怀着对母亲深深的孺慕之情,努力将自己的性格磨砺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独立。但即使不再埋怨怀疑,那一丝深埋心底的委屈和渴望却是始终存在的。而玉姨这样的慈爱温暖,正好满足了她一直以来的渴望,乐竹漪第一次体会到了慈母之爱,心里升起了无法言喻的温暖感动。 旁观的丁其羽也被这温情的一幕所打动,想起了自己再也见不到的爸妈,也想起了半年多未曾见面的阿娘。 颜怀使劲眨了眨眼睛,将泪水忍了回去,看漪儿眼中带泪的样子是止不住地心疼,拍拍身旁的夫人道:“好了灵玉,有了漪儿是开心的事情,你别把漪儿也惹哭了。” 玉姨坐回长凳上,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对,是开心的事情,咱们不能掉泪儿。”玉姨平复片刻,想起当年的挚友,不禁问道,“千离宫发生了什么?你爹娘呢,他们还好吗?”这几日醒的只有羽儿,羽儿又时常都是在房里陪着漪儿的,阿怀也别别扭扭,关于千离宫的一切自然都还没来得及问,两个孩子是怎么进了机关陷阱道的也没问,但他们可是一直挂念着的,毕竟漪儿身上为什么带着那样的痼疾,为什么重伤逃命,还一直没有了解清楚呢。 乐竹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如实回答道:“我,从小就没有见过爹爹…娘亲她,几个月前离宫了,还没回来。”抛出了一个惊雷。 -- 第301页 “什么?!”两位前辈俱是一惊,颜怀前辈急切问道,“怎么会,从小就没见过你爹?那,大哥他去哪里了?”难怪漪儿要姓“乐”了,难道当年遭了奸人奸计的,不只是自己么?!那漪儿的病,也是… 乐竹漪眼里浮现了迷茫和无助:“我、我也不知道…” 丁其羽心里一疼,赶紧回护道:“玉姨怀叔,这些事情,竹漪她也是不清楚的。”丁其羽犹豫了一下,做出决定,继续道,“但是,其羽反而知道一点。” 乐竹漪怔愣一瞬,看向了丁其羽:“你知道?” “是。”丁其羽重新揽住竹漪的胳膊,对她说道,“几个月之前闯入丹暝山的人,是我师父,也就是你爹爹。” “我给陆大将军的二公子当伴读的时候,在苍桓书院的藏书楼遇见了师父,当时……”丁其羽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关于师父的信息都说了出来,夹杂着一点点小心思,她把自己学习炎槐客前辈的机巧书籍、自己和师父各自来江南的目的也详尽地说明白了,“就是这样,我和师父一起来了江南。他是为了找寻妻女,而我是为了…为了找前辈。”提到学习机巧的时候,她明显看到了颜怀前辈眼里复杂的情绪。 乐竹漪听完丁其羽说的始末,并不算意外,因为她早就隐隐猜到闯山的人就是小木匠的师父了,而因为千离宫众人的流言,她也信了那个人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但听到丁其羽描述那人是如何颓唐度日、借酒浇愁,看到千翎离火留下的伤之后,又是如何的情绪失控,乐竹漪原本对他那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稍稍偏向了好的一方面,那人,或许并不是不在乎她们母女的,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才会离开的… 听到大哥没有出事,颜怀和玉姨都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一家被迫分开了数年,这变故也一定是奸人奸计使然。颜怀的心情复杂极了,对丁其羽学习机巧之术的用功和执着既欣赏又感动,但是…他不会再做机巧了,又如何满足羽儿的愿望、教她机巧之术啊? 玉姨更多的是心疼从小就没有父亲陪伴的漪儿和与夫君两相分离的好姐妹,她又一次拉住了乐竹漪的手:“跟义母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好吗?” 乐竹漪抿唇想了想,点头道:“好。”来自慈母般的温暖她很贪恋。 玉姨起身,站到乐竹漪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对丁其羽说道:“羽儿,漪儿借给玉姨一会儿,你和你怀叔先出去玩会儿。” 哈?这就“嫌弃”自己和颜怀前辈啦?!丁其羽有些没反应过来,懵懵地看着怀里的人儿。 乐竹漪没有错过这人可爱懵懂的表情,唇边漾起了笑意,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像哄孩子一般柔声道:“嗯,其羽就跟义父出去走走,好好聊聊。”很明显,是在暗示小木匠抓紧机会和义父聊聊。说罢,乐竹漪从丁其羽怀里侧身出来,由玉姨扶着,进了内间。 怀里的人儿被玉姨夺走了,丁其羽和颜怀前辈双双被赶出了屋子,两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丁其羽略显尴尬道:“怀、怀叔…” ☆、第179章 论机巧悉知陈年事(上) 这孩子的赤诚向学之心,让颜怀根本不忍心来对她如之前那般冷淡严肃了,但也同时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只能别别扭扭道:“嗯,我、我地里那边还有活儿,先走了。”说罢不等丁其羽回应,就快步走到院角扛上锄头离开了院子。 额…颜怀前辈根本就没有要跟自己交流的意思嘛。自己那么一大段发自内心、让人“闻之落泪”的叙述剖析,好像一点儿作用都没起到呀…丁其羽撇了撇嘴,还是先去看看周围除了被毁的机关陷阱道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出路吧。 沿着山谷的边缘,仔仔细细走了一大圈,丁其羽很失望地没有找到别的出路,山谷的四周全是峭壁,形成了一个小型盆地的样子,把山谷完全包围在了其中。那条机关陷阱道恰好是山谷唯一通往外界的一个天然洞穴,应该是被颜怀前辈无意间发现,然后在其中铺设了陷阱。 站在机关陷阱道前,丁其羽拨开藤蔓往里走了几步,机关陷阱道已经完全坍塌,垮下来的巨石、断裂掉的石板和碎骨龙脊的组件将通路堵得死死的。这样的废墟,要靠人的力量和简单的工具根本不可能打通。 丁其羽大脑飞转,快速构思着有没有什么样的机巧能打通这废墟。想了半晌,破开巨石阻挡的机巧,机械结构她能设计出来,但是却没有合适的“动力”、没有“能量来源”,就像从前世界的电能热能,总不能做一个纯粹靠人力打通废墟的机巧吧。 替千离宫修缮改进的机关山道,维持机关陷阱运转的能量取自前山山道附近的一处瀑布,颜怀前辈之前就修好了,丁其羽只是在颜怀前辈的基础上改进了一番就继续用了。虽然谷中也有瀑布水潭,但瀑布边上分明没有建设换能系统,说明碎骨龙脊的动力来源并不是谷中这一处瀑布水潭。换能系统的工程耗时巨大,如果要在这里重新修一个,工具材料齐不齐全暂时不说,就算能修,也不知道要修到何年何月才能出去了啊… 其实,岂止是摆在眼前的换能问题,找不到动力也成了限制丁其羽机巧设计的最大问题所在,使得她有很多很好的设计想法都无法付诸实践,对于便携的小机巧,瀑布水潭那种大型环能系统当然更不可能用的了。 -- 第302页 丁其羽走上前去,伸手试着推了推一块巨石,巨石纹丝不动,她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废墟,思绪穿过重重巨石,飘飞了出去。在这个无名山谷,无法传信,若不尽快出去,清儿她们会不会着急担忧?现在正值阳春时节,尹州的春色,她还没有领略过… 如是想着,飘然浓郁的思念从心底升起,丁其羽按住巨石的手不自觉捏了起来,在巨石表面的灰尘上划出了几道指痕。实在没有办法的话,要么就真的做个“人力挖掘机”、要么就老老实实修换能系统吧。耗时再久,也得出去,无论如何,她都是不可能留在这里一辈子的。 可是出去之后,帮助竹漪解决了危机,和竹漪,可能就真的要相忘于江湖了…丁其羽想到这里,在思念之外,又难以抑制地泛出了强烈的不舍和难受。但是,再难受再不舍又如何呢,这条情丝,注定了被深深掩藏、被刻意遗忘,她们也注定了会分离。 丁其羽揣着颇为低落的情绪准备回小院,路过颜怀前辈开垦出来的田地时,丁其羽下意识望了一眼,就看见颜怀前辈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在地里忙活,而是坐在两块小田中间分隔的土路上默默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丁其羽四周望了望,发现土地犁了一小半,前辈应该是正准备犁地播种。 前辈会不会有关于机巧能量来源的好方法呢?这是尽快出去的唯一希望,也是让自己的机巧之术冲破瓶颈的机会,那点面子脸皮算得了什么?丁其羽给自己打了打气,鼓起勇气走了上去,故意踩出了声响,以免背对着自己的前辈被吓到。 颜怀正在回味拥有了女儿的喜悦,听到声响一回头,就见朝自己走过来的丁其羽,还是被吓了一跳,就像看见了来追债的债主,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的神色,竟然就想提着身边的锄头赶紧逃掉,幸好被他自己忍住了。越想越懊恼,自己身为长辈,为何要躲着一个孩子啊?平复下了心里的慌张,又有些无奈,这孩子,还真是不会轻易放弃啊。 比颜怀更无奈的是丁其羽,颜怀前辈看见自己怎么像见鬼了一般啊,心里略有委屈,嘴上恭敬唤道:“怀叔。”随即扬起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暖笑容,“怀叔,您在忙着犁地,是要播种了吗?”并不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准备先和颜怀前辈聊一聊拉近拉近关系。 这么明显而笨拙的“搭讪”,颜怀当然看得出来,不过这“搭讪”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反倒透着点儿可爱乖巧。颜怀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回道:“嗯,现下正是播种的时节。”据灵玉说,羽儿和漪儿,是爱侣的关系。虽然颜怀不像千离宫弟子和玉姨那般见惯了女子之间相爱,但是他第一次拥有女儿,对漪儿那是绝对可以无条件疼宠迁就的,而且不问世事多年的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只要漪儿能幸福快乐,找什么样的伴侣都无所谓! 丁其羽想到什么,略显尴尬地问道:“是不是我来了之后,谷里的粮食消耗太快了?”颜怀前辈不提农耕播种的事情,自己还没想到这一茬呢,每顿都吃得饱饱的,会不会把两位前辈的存粮都给消耗掉了,害得颜怀前辈必须加班加点种地了? 颜怀闻言是忍俊不禁,更觉这孩子可爱了几分,起了玩笑之心,反问道:“那如果我说是呢?羽儿是不是准备自己把自己饿死了?” 真的怪自己啊?!丁其羽颇为自责愧疚,但是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给饿死吧?于是自告奋勇道:“那、那我帮着怀叔犁地播种!” “哈哈,若是粮食不够了,现在才犁地播种,等种好了,咱们四个全都饿死了。”颜怀被她的老实劲儿逗得开怀大笑,“你这孩子,有点意思。” 诶?颜怀前辈是故意吓自己的啊。丁其羽弄明白,心里灵光一闪,觉得这是个切入正题的好机会:“用锄头犁地自然是很慢的,怀叔为什么不试着用别的东西呢?” “别的东西?”颜怀不明所以,“除了锄头,还能用什么?” 丁其羽观察着颜怀前辈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比如…机巧。”明显看到颜怀前辈僵了一下,丁其羽大着胆子继续道,“怀叔是那么厉害的机巧大师,为什么不做点机巧来改善生活呢?” “改善生活?”颜怀听到这个词,压下了心里滋生出来的难受,没有如上次一般逃避离开,而是苦笑着摇头道,“机巧之术,不过是杀人之术,害人害己,谈什么改善生活?这样的技艺,不要也罢,你又何必苦苦求学呢?”语气里带着感慨和劝道,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惋惜。 当年,颜怀对机巧之术狂热而痴迷,他最为追求的便是机巧之术的杀伤威力。纺车织机那些当世存在的生产机巧他虽然也了解一些,但身处江湖、年轻气盛的他,一直认为机巧之术应当是用来克敌杀人的利器,而从未将这些生产生活用的机巧放在眼里。后来,他又因为机巧而中了奸人奸计、决意不再碰机巧之术,所以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都从未想过要将机巧之术用于改善生活。在他眼里,机巧之术就是杀人之术。 从那几本机巧著作来看,颜怀前辈对于机巧之术的应用,确实都是在攻防利器之上的,丁其羽不赞同道:“机巧之术确实可以用来杀人,但也可以用来救人,可以用来造福千千万万的人!” “可是就仅仅是杀人之术这一点,就足够害人害己了。”颜怀因为当年的事情钻入了死理。 -- 第303页 前辈他们当年遭逢劫难、隐居深谷的原因定是与机巧之术有关的,要想让他放下对机巧之术的偏见,还得费一番功夫,丁其羽并不气馁,耐心道:“机巧之术它本身是不具备好坏性质的,主要看的是我们把它用在哪里。就像犁地,如果用怀叔旁边这把传统的锄头,犁完这一块地得半个时辰,但若是……”丁其羽将她设计的曲叶犁简单地说了一遍,果不其然看到了前辈若有所思的表情,“曲叶犁可以为农户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便利,这只是很小的一个例子。” 丁其羽再接再厉,点明了问题的关键道:“就连怀叔说的‘杀人之术’,它也可以是救人之术、护人之术。若不是怀叔当年为千离宫做了机关陷阱,震骁门的贼人们就会轻易闯入千离宫,残害千离宫弟子的性命,若不是其羽努力做了机巧、顺利克制了来犯的震骁门人,竹漪她们也免不了殊死的血战。” 颜怀听到“震骁门”三个字身体一颤,当年那场噩梦在心头重演,他失神地问道:“你、你说什么?震骁门的人,找到了千离宫的位置?!” 莫非前辈遭逢的劫难也和震骁门有关?!丁其羽心下惊讶,如实答道:“是,宫里出了内奸,把千离宫的位置出卖了。” ☆、第180章 论机巧悉知陈年事(下) 震骁门炸山的声音,颜怀夫妇二人其实是听见的,只不过不问世事的他们既出不去,也没料到那震天响的动静是震骁门的贼人前来攻山搞出来的,自然无心过问此事。但丁其羽却在此时道明了真相,那震天炸响的罪魁祸首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时隔多年,颜怀再次听到了他这辈子最憎恶的三个字,怒火和复仇之心从心底喷涌而出,就快要燃尽颜怀多年隐居养成的淡泊平静。 丁其羽继续道:“而我和竹漪,也是中了内鬼的算计,被逼到了绝路,阴差阳错才来到了这里。”想着千离宫的处境,不禁忧心道,“现在,整个千离宫还处在危机之中,不知道震骁门的人是不是都已经闯进千离宫内了!” 颜怀眼里的情绪复杂极了,有痛苦有挣扎,更多的却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熊熊燃起的怒火,血腥痛苦的噩梦在脑海回放,翻涌出伤痛、不甘、愤怒和冲动,他紧紧握着拳头,迟迟都没有回应丁其羽的话。 丁其羽知道颜怀前辈的内心正在经历激烈的挣扎:“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以最快的速度破开陷阱道的废墟,回到千离宫,揭穿内贼的阴谋,然后把震骁门赶出去。”说着,丁其羽有些沮丧,“可是,破除废墟的机巧,结构我能想到,就是没有驱使它动作的动力和力量来源。” 颜怀抬眼看向了丁其羽,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又没有说出口。 丁其羽没有错过他表情的变化,心里惊喜,莫不是颜怀前辈知道当世可用的能源?!当即追问道:“怀叔,您是不是有办法?” 颜怀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仿佛心力交瘁了一般,抬手止住了丁其羽想继续说的话,摇着头道:“你让我…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声音有些颤抖。是选择勇敢地找回当年的自己、出去报仇雪恨;还是继续在这个无名山谷中做个无欲无求的隐士、和灵玉两人一起静静老去?不同命途的抉择,一时间,他无法作出决定。 丁其羽心下不忍,暂且放弃了追问的念头,从颜怀前辈的表现来看,现在至少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就行了,她从怀叔身边站起身来,低头认真道:“怀叔,过去的都过去了。机巧之术,从来都不只局限于江湖杀伐的。害人的,不是机巧之术,而是那些奸恶的贼人。贼人也终将会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怀叔如何选择,其羽没有资格干涉,但其羽希望,一直都很希望,能够跟前辈学习机巧。”丁其羽说完,见颜怀前辈陷入了天人交战、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叹了一口气,回了小院。 玉姨刚好准备扶着竹漪回到房间休息,看见羽儿虽然身边没有阿怀,却思虑颇重的样子,知道他们二人肯定是聊过了,玉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语气轻快地对丁其羽招呼道:“羽儿,回来了?来,我把漪儿还给你,省得你急着管我要。” “义母~”乐竹漪也压下了心里的愁绪,语带撒娇地嗔了一句自己这个总爱调侃她们二人的义母。 竹漪和玉姨好像都哭过了?看着竹漪眼睛红红的,丁其羽有些心疼,顾不上重重心事,不好意思地冲玉姨笑笑:“我哪有…”话是这么说,还是很自觉地上去扶过了竹漪,让她重新回到了自己怀里。 “哈哈,还说没有,抢得却比谁都快——”玉姨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了自己宝贝义女娇嗔的目光,舍不得再打趣二人,“好了好了,羽儿快带漪儿回去休息吧,再不躺着休息,漪儿的伤势该要耽误了。” 与玉姨告别,丁其羽小心扶着竹漪回房里,怀里的人儿看了一眼玉姨走远的背影,收敛了唇边的笑意,轻声道:“这一切,都是震骁门的人害的…” 丁其羽怔愣一瞬,一边扶着竹漪回房,一边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乐竹漪靠着丁其羽,由她带着回到房间躺回了床上,见这人想离开床边,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止住了她站直身体的动作:“你陪我躺一会儿。” 竹漪红红的眼睛带着委屈和撒娇,丁其羽心里一悸,赶紧点头柔声道:“好…我陪着你。”丁其羽乖乖听话,躺在了竹漪身边,随即就感觉到手臂被竹漪侧身抱住了,正有两团无法言喻的柔软挤压着自己的胳膊,让丁其羽有一瞬间的僵直。 -- 第304页 经过昨夜的亲昵同床,乐竹漪明显越发大胆了起来,抱着丁其羽的胳膊,侧头靠上了这人的肩膀,直到自己感觉舒服又安心了,才终于开始讲述道:“十几年前,我…嗯、你师父是个潇洒随性的剑侠,武学天资极高,年纪轻轻便以一柄晨筠剑独挑当时的十二奇门掌门,都未曾有过败绩;义父虽不善武艺,但机巧之术独步天下,凡是他构思制作出来的机巧,都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攻防神器,无数江湖人士踏破了门槛来请他打造机巧武器和防具;而震骁门于邈,出身武林名门,年少成名,雷火珠和飞蝗石暗器功夫炉火纯青,可他表面上是个朗朗君子,实际却是嗜杀成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奸恶小人。 那时,义母是神医传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医仙,与我娘是至交好友,义母行医游历天下,但每次都会回到千离宫来小住。义母在行医过程中遇到了义父,而我娘,也在一次出山任务的途中遇、遇见了你师父…他们四人,成就了两对侠侣良配,又因为义母与我娘的友情,义父和你师父慢慢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最后结义做了兄弟。 在一次群雄大会上,身为震骁门少主的于邈,识出了义父的身份,万分垂涎机巧武器的威力,以一副正气君子的模样,主动与他们结识。于邈为人颇为狡猾,言语处处投机,彰显其豪气抱负,还提出要与义父他们结为兄弟,他们二人年少耿直,未曾多心,便接受了他这个三弟。 你师父和义父都是江湖游侠,随性自在,相识得又早,于邈身为名门少主、活动受限颇多,所以他与另二人的关系自然要疏远很多,但另二人没有识破于邈的奸恶嘴脸,在心里还是很认他这个好兄弟的。”乐竹漪说到这里,语气有些不忿,震骁门和千离宫是宿敌,她从小便是受了乐宫主的影响,十分厌恶那个奸恶的于邈,如今又听义母说了当年的往事,虽然只是真相的一部分,但也足以激起她心里愤怒的波澜了。 丁其羽转头,发现身旁的人儿一脸怒容,空闲的一手伸过来包住了竹漪的玉手,想给予她安慰和力量,乐竹漪抬眼迎上丁其羽温柔的目光,心下温暖,愤怒稍稍平息,她又朝丁其羽的方向偎了偎:“当时义父和你师父约定,要共同探讨研究,想出一套能够融合机巧之术和剑术于一体的剑法。于邈听闻此事,觉察到了机会,说服了义父先为他制作能够用于飞射雷火珠、飞蝗石的机巧。” 丁其羽惊骇不已,发射雷火珠的机巧?做出来不就是跟从前世界的枪差不多了吗?!那杀伤力该有多大啊! 就听竹漪继续道:“当时义父与义母成亲不久,暂住在千离宫中,义父苦苦钻研数日,做出了一种名为‘破军飞蝗’的机巧。破军飞蝗威力过于惊人,义母医者仁心,劝过他不要将破军飞蝗交给于邈,但当时的义父对威力强大的攻击机巧有着狂热的执着,又承诺了于邈,所以不顾义母的劝诫,远赴震骁门给他的‘好三弟’送破军飞蝗,却在震骁门亲眼目睹了他残忍地用不知道从哪里俘虏来的人质练习雷火珠,试验雷火珠的爆伤效果…” “什、什么?!”丁其羽惊道。 乐竹漪轻轻点头:“嗯,义父那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的可怕,当即就不愿意把破军飞蝗交给于邈了。义父带着破军飞蝗匆匆离开震骁门,可是他的行踪被震骁门的弟子立刻报告给了于邈。于邈暴露出其本质的丑恶嘴脸,亲自带领大队人马追杀义父,势要将义父做好的机巧武器抢到手。 义父一路奔逃,却还是让于邈等人赶上,在争夺破军飞蝗的过程中,义父毁掉了破军飞蝗,却也…被于邈的雷火珠伤、伤及了要害…” 丁其羽睁大了眼睛,握住竹漪的手都下意识收紧了。所以,玉姨他们没有孩子的原因,竟是这样的吗?!难怪颜怀前辈会认为机巧之术害人害己了,这样的伤,怕是让人生不如死的煎熬吧! 乐竹漪的言语间也尽是惋惜:“义父用自己做的机巧武器,从于邈手中逃脱,逃过了一死,他带着最后的信念,回到千离宫,想见义母最后一面。他秘密找到义母时,已经生命垂危、不欲求生了,最终还是在义母的心痛劝导下,才放弃了死的念头。但是义父当时受了很大的打击、几近崩溃,除了义母,他谁也不愿意面对,更不想再处理这些纷乱的事情。玉姨只能在千离宫内留下书信,称他们二人去云游四方,带着重伤的义父来了他修建机关陷阱时发现的这个无名谷。”乐竹漪轻叹一声,“后面的事,千离宫又发生了什么,义母他们都不知道了。” “难怪颜怀前辈会变得那样排斥机巧之术了…”丁其羽叹道,侧身面向了竹漪,略带自责地道,“我还总是在他面前提起机巧之术,算不算一直在揭他的伤疤啊…”丁其羽听完竹漪的讲述之后,是真的不忍心再纠缠着颜怀前辈教她机巧之术了。 ☆、第181章 解心结师从炎槐客 乐竹漪摇了摇头:“义母说,扔下机巧之术之后的生活,义父从来就没有真正开心过。虽然身体恢复之后,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开朗,但他再也不是原来的他了。所以,义母反而很希望他能重新拾起机巧之术。只有勇敢面对过去的噩梦,才能真正地走出阴影。”乐竹漪方才可是特地替这人问了义母机巧之术的事情呢。 丁其羽扬了扬眉,看着竹漪漂亮的眼睛惊喜道:“这么说,如果我能说通他重拾机巧之术,那反而是帮助他找回自我了?”丁其羽想起了颜怀前辈第一次看见自己时的眼神,他的眼里,是对机巧磨灭不去的狂热。 -- 第305页 “你对于机巧之术的痴狂,跟义父还真是像呢。”乐竹漪嗔了一句,玉手从丁其羽的掌心逃出来,伸指戳了戳丁其羽的胸口,抬眼问道,“你已经与义父聊过了?” 葱白的玉指戳得自己痒痒的,丁其羽低头看了一眼,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回答道:“是啊,聊过了,只是后来颜怀前辈不愿意再听我讲话,说他还得好好想一想。”说到这里,丁其羽顺口便向竹漪倾诉道,“哎,前辈应该是知道特别的机巧动力源,如果他能教我,我们就能快些出谷了。否则,还不知得花多少时间才能破开废墟出去呢…” 乐竹漪动作一顿,下意识攒住了丁其羽胸前的衣襟。原来,小木匠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快些出谷吗?想起自己那个“永远留在这里”的疯狂想法,乐竹漪心里瞬间涌出了浓浓的伤感和无奈,低下头不让这人瞧见自己表情的变化,故作轻巧地说道:“这样啊…那过两日,等我再好一些,我替你去劝一劝义父…” 丁其羽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那小木匠,多谢竹漪帮忙了,玉姨怀叔都宝贝着竹漪呢,竹漪出马,肯定是手到擒来的!” “嗯。”乐竹漪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累了,你陪我休息会儿。” 丁其羽以为她是真的累了,立刻替她裹好了被子,静静陪着身边的竹漪休息,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一滴晶莹从低着头的人儿脸上滑落,浸到自己的肩上,稍稍浸润了自己肩头的衣料。 …… 说要“好好想想”的颜怀前辈,自从那天交谈之后,便没有再主动找丁其羽。乐竹漪经过两日的休养,当她基本可以自行活动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了颜怀前辈。父女俩在小院边上的田地中间坐了一上午,丁其羽站在田外的一棵丹暝树下,默默遥望着父女俩的背影。 竹漪此刻明明穿的是最朴素的布衣,在丁其羽眼里,却依旧是炽烈如火一般。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背影,已经不知不觉间在心底烙下了深深的烙印?其实,丁其羽又何尝不知道,一旦出了谷,她和竹漪就注定了离别呢。只是,她面对这离别,同样无能为力。丁其羽扶住了身边的丹暝树,又一次喃喃出了“有缘无分”四个字。 …… 不知道竹漪与颜怀前辈说了些什么,父女俩交谈之后的第二日,颜怀前辈就将丁其羽和竹漪一起叫了过去。 两位前辈卧房外间的小厅堂内,颜怀前辈和玉姨都在。颜怀前辈眼眶有些黑青,看样子像是一夜没睡,但他的精神面貌却明显与之前不一样了。 玉姨让两人就坐,颜怀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东西,问丁其羽道:“羽儿,这两样,是你做的机巧么?”直接切入了正题。 丁其羽一听便知有戏,颜怀前辈很可能想通了呀!桌上摆的正是自己的无常剑和木甲骨架,丁其羽如实答道:“是,都是我做的。” “漪儿说,你在尹州有了机巧事业,发展得很好,机缘阁称得上名动江南了。可见你的机巧之术造诣已经很高,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教你什么。” 颜怀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说了出来。 “其羽在大乾机巧相关方面的见识太过狭窄短浅,在看您的几本著作之前,其羽的机巧知识积累都是从一些木工师傅那里东拼西凑攒成的…”丁其羽有些脸红,她从前的知识确实是从很多老师那里学来的,但人家可不是木工啊,不过时下她也只能这么说了,“您的那几本著作,让我受益匪浅,同时也认识到了自己与真正的机巧大师之间,还差距甚远。所以其羽能向怀叔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颜怀听罢,眼里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惊讶和赞赏:“你竟是通过自学,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的么?”自己虽然少年成名、天赋不错,但也是拜过高人为师的,只不过那位老一辈的机巧大师早已不在人世了。而羽儿才十几岁的年纪,靠她自己摸索学习,竟然就已经有了今天这样的成就了! 丁其羽脸更红了,连忙否认道:“不不,不算自学,那些师傅,教了我很多的。” 小木匠被义父夸了,乐竹漪倒是很高兴,抿唇笑了笑,插话道:“义父,漪儿就说嘛,其羽很有天分的,就差您这样一位大师好好传授一些独门秘技了。您收她为徒,她一定能将您的机巧之术发扬光大,您怎么都不会吃亏的。”言语间带着娇俏,任何长辈听了,恐怕都得笑逐颜开,迁就她的一切要求。 这么明显的回护吹捧,让颜怀忍不住乐道:“哈哈,义父知道了,知道你的小木匠哪儿哪儿都是好的,浑身上下都是优点,昨天你已经跟义父念叨了大半天啦。” 乐竹漪被义父出卖,俏脸一红,似娇似嗔道:“义父怎的出卖漪儿?我是为了师父着想,不要错过了这个好徒儿嘛~” 此言一出,玉姨都笑了,对自家老头道:“是啊,阿怀怎么出卖漪儿?多此一举,她对羽儿的欣赏信赖,可都写在脸上了,根本不用你说的。” “义母~”乐竹漪虽然胆大,却也经不住这般调侃,脸上已尽是绯红。 话题都是围绕自己的,丁其羽插不上话,看着竹漪这么信任维护自己的样子,心里不禁觉得温暖极了,也跟着有些脸红。此刻,身边的人儿面飞红云、又羞又恼,简直让丁其羽特别有种想亲吻她的冲动啊。 所幸玉姨及时止住了话题:“好了好了,漪儿脸皮薄,别欺负她了。”也帮腔道,“阿怀,这么好的徒弟,收了不吃亏,快,做个决定吧。”让丁其羽和乐竹漪都松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颜怀。 -- 第306页 颜怀昨夜思考了一整夜,其实早有决定,他捏住了自己的拳头,立刻便感觉到手背一暖,颜怀低头,就看见妻子握住了自己的手,他心下一暖,更加坚定了信念,沉默片刻答道:“好吧。我,收你为徒。”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意义却无比深重。因为这意味着,他终于敢于面对当年的噩梦,从此刻起,重拾机巧之术,做回真正的自己。 玉姨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她知道,在这一刻,她的阿怀、真正的阿怀,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丁其羽喜出望外,发自内心地扬起了嘴角,自己在书院时期便已经有的夙愿,在此时此刻实现了! 乐竹漪伸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身边这个只知道傻笑的笨蛋的衣角。丁其羽瞬间明白过来,赶紧站起身,想了想,在颜怀夫妇面前跪下,行了拜师的大礼,同时改口道:“师父、师母!” 谁会想到,在这无名谷隐居了这么多年,以为会一直这样静静老死的时候,会突然捡到这两个孩子,然后有了女儿,有了徒儿,还能重新拾回机巧之术呢?颜怀内心是万千的感慨,弯腰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丁其羽:“好,很好,十几年了,我颜怀真的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一天。” 丁其羽也感慨道:“其羽当初也以为,自己是不可能遇见师父了。没想到和竹漪一起经历一番生死,老天倒是把我们送到了师父师母身边。” 颜怀多年未碰过机巧,自从想通之后就特别心痒,如今有了天资如此聪颖的好徒儿,他当然恨不得立刻拉上丁其羽去探讨一番,他环顾了一周,若有所思道:“这些地方,都不适合咱们师徒二人做机巧…”颜怀站起了身,对丁其羽道,“羽儿,你跟师父过来,咱们俩把药庐边上那个杂物间收拾收拾,以后就用来给咱们俩做机巧用了!” 哈?这么快的吗?丁其羽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转头看了一眼竹漪,就见竹漪唇角带着明媚的浅笑,似是在鼓励自己去。 玉姨忍俊不禁,果然是当年那个阿怀,打趣道:“哪有那么急的,这才刚刚有了徒儿,马上就要开工啦?” 颜怀怎么可能不着急,脚步不停走到了门口:“那当然得着急,不收拾出来就一直没法做!”又对丁其羽道,“来,羽儿。” 丁其羽出声应道:“嗯,好,师父。”对竹漪道,“那,我去了。”跟上师父的步伐走出了小厅堂。 看着丁其羽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乐竹漪脸上的笑意忽然有些绷不住,唇边泛起了化不开的苦涩。 玉姨一回头,便看到了女儿这样的表情,思索片刻,鼓励道:“漪儿,羽儿虽然性格开朗阳光,对待感情却还是很青涩,所以不会那么的主动,但是义母相信,你与羽儿的事,是一定会成的。” 乐竹漪这才惊觉自己的表情被义母看见了,不想让义母担心,换上了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点头道:“嗯,我明白的,义母不用担心。” ☆、第182章 玉弓遥何时共婵娟 玉姨没有多想,因为丁其羽上次讲述自己与竹漪爹爹的事情时,只讲述到了他们二人初到江南就戛然而止了,并没有说后来她是如何进入千离宫的,所以玉姨自然也就不知道丁其羽是注定会离开的。玉姨女儿似是想通了,想到自己正在斟酌的方子,对乐竹漪道:“漪儿,义母想把你的旧疾治好,你跟义母来一趟药庐。”玉姨在心里已经彻底将乐竹漪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就算倾尽她毕生所学、全部心力,她都要治好女儿的痼疾。竹漪的身体状况,她要有一个全面的认识,望月之夜的具体症状表现,她也需细细了解一番,才能好好斟酌寻找医治的方法。 乐竹漪对义母的疼爱受用极了,乖巧称诺,跟着义母去了药庐。 一番详尽的望闻问切过后,玉姨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头绪,让竹漪回房休息,她自己则准备在药庐继续钻研琢磨。 小木匠不能陪自己,身体没好全也不能练鞭法,乐竹漪现在倒是真真成了谷里唯一的一个闲人,她伸指拿起面前簸箕里一片不知名的药材,轻轻摩挲了一下,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又静静站在义母身后看她制药,觉得非常有趣,突发奇想,来了兴致:“义母,你能不能教教我医术?”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不如学一点东西,让自己忙起来了。 玉姨动作一顿,随后是难以言喻的惊喜。医术之于玉姨的意义,又何曾不像机巧之术之于颜怀前辈呢?玉姨的一手回春医术,没有人继承发扬,绝对是天大的一件憾事,如今女儿愿意跟着自己学医术,玉姨当然是一万个愿意了! 乐竹漪见义母迟迟不答话,以为她是为难,主动道:“漪儿不过是随意说说,义母不必为难,漪儿估计也没有学医的天资…”言语间带着些许遗憾。 失落的样子让玉姨心头一疼,连忙道:“怎么会为难?你是义母的女儿,我愿意把自己会的一切都教给你!义母方才是太高兴,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漪儿想学医术,义母立刻就教你!” 于是,乐竹漪也开始了自己学习医术的漫漫长路,玉姨为了抓紧为竹漪配制治病的良方,采取了一边制药一边教学的方式,将医术的核心理念娓娓道来,又指导着竹漪一点点认着不同的药材。让玉姨更为惊喜的是,竹漪记忆力奇佳,学起东西来非常快,她若是能坚持下去,假以时日,在医术上必将有非凡的造诣。 -- 第307页 药庐里,母女温情传授学习着医术,那边那俩机巧之术的师徒,就更是狂热了,忙活了一上午把杂物间完全收拾出来,中午以最快的速度吃了个饭,便又双双扎进了杂物间,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了。 颜怀今日还没开始教授丁其羽机巧知识,丁其羽也不急于询问,与师父聊得酣畅淋漓。怀师父虽然已经十几年没有接触过机巧,但不得不说,怀师父不愧为机巧大师,他制作木甲机巧的经验极其丰富,对大乾当世的攻防机巧可谓是了如指掌。虽然丁其羽专业知识过硬,但她当年学的毕竟是现代的机械技术,很多理论都不适用于木甲机巧,知识的应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怀师父就不一样了,他专攻的便是木甲机巧术,年少时期更有高人指点。所以拜得这位名师,丁其羽的机巧之术一定能突飞猛进。 而对于颜怀而言,自己这徒儿天资聪颖、勤学好问,对各类机巧的原理掌握得非常通透,只要加以指点,必能成大器。颜怀从前一向都是致力于制作攻防利器,对于其他用处的机巧接触甚少,丁其羽却思维发散、好的点子非常多,所以颜怀在与她交流的过程中,也能获得不小的启发。 师徒俩畅聊了一个下午,晚饭过后又去谈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被玉姨霸道地勒令暂停了。 丁其羽怀着畅快的心情回到房间,想与竹漪分享一番,却发现房里并没有人,丁其羽又扭头望了望院子,也没有人呀,竹漪去哪里了呢?正这么想着,忽闻瀑布水潭的方向传来了竹箫的声音,听音色,正是自己年前送给竹漪的那一只竹箫。 箫声还是如丁其羽第一次听到那般,并不拘束于刻意的曲调,就是竹漪随性而奏,但这一次,箫声中包含的潇洒自在少了几分,隐约透着一丝轻轻浅浅的惆怅。丁其羽品出箫声里暗含的情绪,皱起了眉头,来不及细想,身体就先大脑一步作出反应,循着箫声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走到瀑布水潭,就见竹漪坐在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双腿交叠,微微颔首,闭目吹着手里的竹箫,一身朴素的布衣,也难以掩盖她姣好的身材。身影倒映在大石旁的水潭之中,被飞流而下的瀑布击散,连同着碎掉的月色一起,晕开了一潭的美好。 以前,丁其羽总是认为,是那一身明艳的红衣让竹漪显得如火一般炽烈的,如今才渐渐体会到,这个明媚的人儿,本身就是娇俏妩媚的精灵,无论穿什么样的衣裙,都不会影响她那一身让你移不开眼的魅力。就像滚烫的熔岩流过心头,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纵使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那种炽热,却永远忘不掉了。 丁其羽正在发呆痴迷之中,就见石头上的人儿睁开了眼睛,明眸看向了自己,眸中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有的只是含波的盈盈秋水,然后粉唇轻启柔声道:“过来。” 丁其羽被这一声轻唤拉回思绪,听话地走了上去,仰头对着大石上的竹漪招呼道:“竹漪。” 乐竹漪倾身向前,在距离丁其羽咫尺的地方停下,唇边泛着笑意,居高临下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上来。”音色婉转动人,声音很轻,就像是一滴春夜的喜雨将将落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人觉得痒痒的,。 丁其羽心间泛起了波澜,侧头稍稍错开了竹漪的目光,按照她的话照做,手一撑大石头,坐到了竹漪身边。 身边的人儿立刻就靠了上来,语带小霸道地说道:“我等你都等累了,让我靠一会儿。”竹漪背倚着丁其羽的胸怀,微微仰头靠在丁其羽肩上,遥望着出云的张弦月,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如此贪恋、如此喜欢这个怀抱了呢。 丁其羽自然乖乖挺着腰背,颇为默契地让竹漪倚靠得舒服,嘴上疑惑道:“等我?竹漪找我有事么?” 乐竹漪摇了摇头:“就是想等你。”很多事情,不需要缘由,想了就是想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乐竹漪懒得去在乎什么因果。 丁其羽心里一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竹漪似叹息似陈述道:“又要到望月之夜了。说起来,人们都说圆月如何漂亮如何美好,此生,我还从来没有好好欣赏过望月是怎样的皎白完美呢。” 丁其羽只觉被狠狠攒住了心脏一般的疼痛,着急疼惜道:“师母医术那么好,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治好你的方法!到时候,竹漪想看多久、想看多少次都行!去山巅看、去海边看,赏遍全大乾的圆月,我——”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了,没有说出“陪你”那两个字,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承诺说出来,只会是空谈,陪着竹漪赏遍天下圆月的人,不会是自己…如是想着,丁其羽心里的钝痛和难受在沸腾,让她不自觉抬手揽紧了怀里的人儿。 “你?”乐竹漪唇边又一次扬起了浅笑,她知道这人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也知道这人不会给出回应,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她看了一眼揽着自己的手,又移开目光继续望着夜空中的张弦月,眸中尽是凸月的倒影,平静无波,却比潭中被瀑布生生击碎的月影都还要落寞苦涩几分。 丁其羽动了动嘴,半晌也没有说出一个字,这一次,实现不了的承诺,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乐竹漪轻笑了一声,替说不出话来的人圆了场:“你今日,跟义父学得怎么样?” 丁其羽只能顺着竹漪给的台阶,努力压下心里浓郁的伤感,把语气放得格外轻快兴奋道:“嗯,很好!师父对机巧之术的见解独到而深入,跟着师父学,我的机巧之术一定能有一个质的飞跃。” -- 第308页 “那很好啊~”乐竹漪懒懒道,在丁其羽怀里舒展了一下身子,完全隐去了她眼中深藏的情绪。 竹漪孩子气的可爱动作,戳中了丁其羽内心的柔软,也问道:“那今日竹漪又做什么了呢?”和怀师父在工作间里忙了一天,都没怎么看到竹漪… “我?”乐竹漪反问一声,随即语带俏皮道:“我准备跟着义母学医术了。” 丁其羽有些惊喜:“真的吗?!那很好啊!竹漪那么聪颖,一定能继承师母的衣钵!” 乐竹漪粉唇翘了翘,侧头用控诉的小眼神看着丁其羽道:“你学起机巧来那么痴狂,都没时间陪我了,我当然得找点事情做。” “我…”丁其羽被她委屈的言语噎住,下意识皱起了眉毛。 乐竹漪转回了脑袋,举起丁其羽送给她的竹箫细细端详起来:“别想太多,我开玩笑的。我是看着义母写方子,觉得医术有趣,才决定跟她学的。小木匠还是专心跟着义父学你的机巧之术,以后成为机巧大师,不要丢了义父的脸,不要丢了我的脸。” ☆、第183章 翩然度山中如一日 丁其羽咽下到了嘴边的话,点头道:“嗯,我会认真跟着师父学。竹漪也是,要好好跟义母学,以竹漪的天资,以后定然能成为江湖上医术、鞭法双绝的一代医仙女侠。”说到末处,丁其羽脑海中有了些对怀中人儿未来的畅想,脸上不禁漾起了暖暖的笑意。 没有你的未来,不是我想要的未来…消极难过的情绪只在乐竹漪心头留存了一瞬间,便被坚强的她给抛开了,乐竹漪启唇道:“听小淳她们说,你挺擅长音律的?”如果她们注定了只有短暂的相依,那就好好珍惜这一段时光吧… “哈?”丁其羽一愣,自己只不过是在小淳小澜面前哼过小调调罢了,怎么就被俩小姑娘传成“擅长音律”了?丁其羽忙道,“不不,只是会哼点儿小曲子。竹漪是想听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乐竹漪心里冒起了酸泡泡,净给小师妹们唱小曲子,从来没给自己唱过呢!竹漪想了想,霸道地安排道:“现在暂时放过你,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夜里都要给我唱小曲子,哄我睡觉!” 丁其羽很吃竹漪这小娇蛮的一套,宠溺地问道:“那不讲故事,改成哼小曲子了?”自从竹漪醒来的第一天晚上听了丁其羽讲故事,之后的每天夜里,她都要丁其羽给她讲好听的故事哄她才肯乖乖入睡了,所以丁其羽会有此一问。 “嗯…”乐竹漪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摇头道,“那不行,既要讲故事,也要哼小曲子!” “哈哈,好好~”丁其羽被难得露出可爱模样的竹漪触动了心里的柔软,万分迁就道,“好,每天都讲故事、哼曲子哄竹漪睡觉。” 乐竹漪非常满意,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继续道:“嗯,但是现在嘛…你要跟着我学吹竹箫。” “啊?”正说着哼小曲子的事情呢,怎么话锋一转突然就要让自己学竹箫了?丁其羽反应不过来,“学竹箫?我我我,完全没接触过呀!” 乐竹漪又一次拿出了她的小气魄,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道:“那无所谓,就是要你学。” 丁其羽只得乖乖听话:“那好吧…我学。”吹竹箫也不失为一个非常潇洒的技能,若是能从竹漪这里学到一点技巧、会吹几首曲子,那绝对不吃亏呀。 乐竹漪唇角一扬,从丁其羽怀里出来,侧身对她道:“今日你没有箫,我先给你示范示范。你看着我。”说罢,竹漪便抬手举箫,微微低头,开始吹起了曲子。 之前竹漪的箫声,都是随性的而奏,这还是丁其羽第一次听她吹奏既成的曲子。曲调款款而出,这曲调丁其羽在尹州的时候听过,是江南骚客贤士很喜欢的《堤柳吟风》。 《堤柳吟风》本来并非竹箫演奏的曲目,用竹箫演奏出来的曲子,大都清幽凄婉或者厚重肃穆,但竹漪却选择了《堤柳吟风》这样清逸的曲子。或许她的技艺并不算高超,指法气息也没有精益求精的修饰,却正因为如此,如《堤柳吟风》这般风流潇洒的曲子对于她来说,再适合不过了。竹漪的箫声从来都不是厚重凄婉的,她吹出的声音自然而随性,正如谷里轻轻扬扬拂过发梢脸颊的春风,恰恰达到了“弄月吟风”的真意。 因为是要“学习”,丁其羽除了耳朵在认真听,眼睛当然也很听话地看着竹漪指尖的动作。看着那漂亮的玉指轻灵地跳跃在圆润的音孔之上,丁其羽“认真学习”的心思渐渐淡去,思绪不自觉地跑飞,忘乎所以地静静欣赏起吹奏竹箫的人儿来。 乐竹漪抬眼自然看到的就是某人根本没有认真学、反而呆呆看着自己的样子,唇边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曲调也有些维持不住,竹箫从唇间撤走,似嗔似笑:“小木匠,你看箫呢?还是看我呢?” 走神的人下意识回道:“看、看你…”说完才惊觉自己暴露了心声,赶紧改口,“不不、看、看箫!” 乐竹漪闻言,轻笑出声,手中的竹箫灵活一个翻转轻轻敲了一下丁其羽的额头,见这人下意识闭眼皱眉,笑言道:“哼,我看你没有竹箫也不会好好学了,等你做把竹箫出来,我再教你吧。有点冷,咱们回去吧,要讲故事哼小曲子给我听的~” 丁其羽一听竹漪有点冷,毫不犹豫脱下身上的短打粗布外衫披在了竹漪肩上,一边说着:“嗯!好,咱们回去吧。”一边利落地跳下了大石,回身举着双手,就像是要对宝宝举高高那样,想让竹漪借力下来。 -- 第309页 乐竹漪拢了拢肩上的衣衫,低头看着眼中映着澄澈月辉的人,这样的宠溺和呵护勾起了她源自内心的贪恋和渴望,乐竹漪伸手倾身借着丁其羽的力道跳下了石头,然后顺势偎进了丁其羽怀里,语带娇意道:“不想走了,你抱我回去。”小木匠的身体异于常人,伤都已经痊愈了,乐竹漪起了撒娇的小性子,就想赖在这人怀里不出去。 这样娇柔的要求,让丁其羽心里又暖又软,怎么可能拒绝?丁其羽想也没想,当即弯腰抱起竹漪就往回走了,还掂了掂怀中人儿的重量,皱眉心疼道:“竹漪好像轻了,受伤流了那么多血,谷里也没什么大补的东西补充营养。” “哪有。”竹漪随口回应了一句,靠在丁其羽怀里,眼中是心上人的侧脸,唇边是浅浅甜笑。 …… 就这样,无名谷内充实又悠然的生活拉开了序幕。丁其羽每天白日大部分时间都在与怀师父学习探讨着机巧之术。怀师父没有让她失望,丁其羽向怀师父描述了自己的构思想法之后,怀师父果然知道一种能够用作机巧动力来源的东西。 这是一种很脆的石头,名叫“焕石”。磨成粉状的焕石,便可被火焰点燃。与打火石“燧石”不同,燧石是强烈碰撞摩擦之后可以迸发火星,而焕石粉则可以直接被点燃,燃烧释放出大量的能量,只要设计出合适的换能装置,焕石就可以成为一种使用和装载都非常方便的高效燃料。 怀师父很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这种石头,焕石在大乾境内,也不算是很罕见稀奇的东西。只不过他做的攻防利器基本不需要外给动力,自然就没有考虑过运用焕石来提供动力。而没有合适的换能系统,直接燃烧焕石粉,绝对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大乾的百姓也没有将焕石利用起来。听丁其羽提过之后,颜怀才真正意识到这焕石是一大宝贝啊。 最幸运的是,山谷西南方向的崖壁边上正巧有一小片焕石林,虽然数量不多,但绝对足够他们出谷了。有了原材料,丁其羽便跟着怀师父,一边学他的经验技巧,一边和他一起设计焕石的换能装置,为出谷做着准备。 另一边,玉姨则在研制治病良方的同时,传授竹漪医术。竹漪的悟性和记忆力都非常好,学起医理来毫不费劲,玉姨对自己这个聪颖的闺女是赞誉有加、喜爱极了。 而丁其羽和竹漪之间呢,白日空闲时间会一起帮着怀师父和玉姨干干杂活,谷中四人是融洽万分,倒真有几分一家四口、两辈夫妻的感觉。 丁其羽早就为自己做了一支朴素但实用的竹箫,每日傍晚都会在瀑布水潭边上跟竹漪学习竹箫,那曲竹漪很喜欢的《堤柳吟风》已经会吹了。每次学完竹箫,丁其羽都会站在大石边上接着扑到自己怀里的竹漪,然后抱她回去,讲故事哼小曲,直到相拥入眠。两人的心也越来越契合,越走越近,日子虽然清苦乏味,但是只要是彼此待在一起的时候,便能发自内心地幸福微笑。 转眼间,世外桃源的生活也过了近一个月了,但两人的关系似乎就此停滞不前了,除了拥抱牵手,再没有了任何亲密的动作,每当氛围有些暧昧旖旎的时候,乐竹漪就会看到小木匠眼里的挣扎、克制和逃避,然后不了了之… 焕石的换能装置已经快要做好,距离出谷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丁其羽心里却却越来越复杂纷乱。在竹漪伤势痊愈的时候,丁其羽就想要告诉她真相,可是每当看见竹漪唇边的笑、眼中的情,原本想坦白的话就会在挣扎纠结中被淹没、被抛开。所以她一拖再拖,越拖就越舍不得,一直想着“下次”、“再下次”,生生拖到了现在,仍然是狠不下心来。却又无论如何不敢疯狂放纵,不敢再进一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将两人的关系强行限制在了不远不近的境地。 可是如今,快要出谷了…丁其羽说不上来到底是激动期待,还是惆怅不舍。出谷之后,解决了千离宫之祸,便能很快见到让自己万分思念的清儿,但那也意味着,自己与竹漪…也走到头了。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纷乱的感情了。 而乐竹漪也越来越不能像她最开始设想的那样,洒脱地面对这一段感情和这一个特别的人了。无名谷内的日子,就像是多少天如一日的循环,但这种美好而幸福的默契,却让沉迷于循环之中的乐竹漪,心甘情愿地一天一天重复下去。每一瞬间的相处,都让她越陷越深,越来越放不下,越来越贪恋痴迷这样契合心灵的温暖。舍不得了…舍不得与小木匠就这样一晌贪欢,舍不得与小木匠仅仅只是短暂地相依相偎了。乐竹漪的心境变了,她开始期盼,期盼着永远。但丁其羽每次的逃避挣扎,又让她不解、让她痛心,到底是什么,让小木匠一次又一次地逃避这段感情,是什么,让她们的感情停滞了?乐竹漪想不通。 这日,丁其羽和怀师父一起完成了焕石换能装置的制作,接下来,只需要将丁其羽已经设计好的“开山钻”做出来,再试验改进一番,他们几人就可以出谷了。 下午,乐竹漪坐在义母身边,用小木枝在沙盘里默写着一些药材的功效,不自觉想到午间小木匠和义父谈起机巧时开心兴奋的样子,心里有莫名的难受在发酵,好几次想落笔,大脑却一片空白,刚刚记下的词句悄然溜走,又不记得了。 -- 第310页 ☆、第184章 负深情同心相决绝 小木匠和义父那边,机巧最关键的难点已经攻克,他们几个都要出谷了…千离宫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有很多很多事情等着自己去解决,而小木匠,也将离开丹暝山,回到尹州,继续她的机巧事业。她们,或许真的不会再见了…乐竹漪如是想着,心里疼得一颤,手里的小木枝斜斜在沙盘里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把她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几句话全部毁了。 乐竹漪却全然没有注意,思绪继续飘远。虽然小木匠家乡远在兴城、事业在尹州,但只要她们二人不想分开,退一万步想,即使小木匠选择待在尹州,尹州距离丹暝山并不远,她们也可以时常见面的,为何一定要彻底分离?小木匠明明对自己是有情的,到底是什么苦衷,让她宁愿选择接受彻底的分离,都不愿意面对这份感情?越想越无法理解,越想越坚定了信念,乐竹漪心一横,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当夜,丁其羽从工作间出来,如往常一般回房拿了自己的竹箫,准备去瀑布水潭边上寻竹漪。看了看天色,今夜是朔月,月亮完全不见了踪影,却换上了漫天的星辰,丁其羽带上了一盏灯笼,才快步赶到瀑布水潭边。 竹漪还是坐在水潭边的那块大石上等着她,身边同样放着一盏灯笼。背对着来时的路,不知道在想什么,橙色的暖光映在她的身上,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听见丁其羽的脚步声,竹漪回眸看了过来,唇边绽放了明媚的笑,让丁其羽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丁其羽非常自觉地爬上石头坐到了竹漪身边,竹漪却没有如往常一样霸道地靠上来,而是转头看着瀑布水潭中的一池星辉,启唇问道:“小木匠,今天我听你们说,开山的机巧有了很大的突破,就快要做好了?” 仅仅从语气里,丁其羽听不出竹漪的情绪,但这句话却勾起了丁其羽自己心里那纷乱矛盾的思绪,心不在焉地答道:“嗯…开山钻的换能装置已经做出来了,试验挺成功的,其他部分我也想好了,做出来再整体试验一番,应该就可以破开陷阱道废墟。” 乐竹漪点了点头,没有答话,心里想着白日做出的那个决定,有些紧张。丁其羽也没了言语,望着飞流而下的瀑布发起了呆,两人均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丁其羽出神之间,眼神的余光注意到瀑布旁的石壁那一面隐隐约约露出了暖暖的莹光,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丁其羽扬了扬眉,压低声音对乐竹漪道:“竹漪,你看,那是什么啊?” “嗯?”乐竹漪被她唤回神识,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也看到了不远处莹莹的光亮。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理解到了彼此眼里的含义,丁其羽从大石头上跳了下去,小心护着竹漪下来,相握的手突然就舍不得放开了,牵着竹漪、提上灯笼一起去那泛着莹光的地方看个究竟。 这块大石头的高度对乐竹漪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她就是非常享受这人处处细心的呵护,每次都必须由丁其羽护着才肯下来。乐竹漪任由这人牵着自己,一步步朝暖色的光源走去,飘忽的心绪稳定了下来,方才升起的紧张感稍稍减弱,多了一丝淡淡的期待。 绕过水潭,二人来到瀑布的另一面,都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面前的一片树林,每一棵树上垂落的枝条都缀着一朵朵泛着暖色莹光的小花儿,点亮了瀑布边的山谷一隅,就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入凡尘,在这隐于世外的山谷里悄悄绘出了一片遗失在人间星海一般。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景,丁其羽觉得自己仿佛走入了梦幻的世界,白日里她们是来过这里的,这一片小林子生长的并不是丹暝树,虽然也如丹暝树那般也有垂下的枝条,但长叶开花的时期却完全不同。丁其羽记得,前几日来水潭边打水,它们的枝条上都长出了花骨朵,现在看来,那些花骨朵应该都娇艳盛放了,而且花儿还能在夜晚发出暖暖的莹光。 乐竹漪更是万分地惊喜,她本就非常喜欢暖色调的东西,更别说这些在夜里还能发出漂亮暖光的花儿了,她轻轻挣开丁其羽的手,几步跑入了那片星海之中,她抬手托起一朵橙黄晶莹的花儿,小心翼翼地触了触,细细瞧着那正发出微光的花瓣花蕊。 掌心的玉手挣脱,丁其羽竟在这一瞬间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错觉,转瞬即逝。丁其羽痴痴看着星海中的人儿,眼底是无法言喻的柔光。竹漪一直都是炽焰的精灵,这样的暖光,太适合她了…她投入星海的那一瞬,所有的星星都黯然失色,成了捧月的陪衬。 乐竹漪看着掌心的光,唇边的笑意漾上眉梢,紧张顾虑都不想再管,眸中沉淀了坚定和勇气,她收起赏花的心思,抬起头对着林子边呆立不动的人道:“小木匠,过来。” 这一声,认真而温柔,陷入痴迷的丁其羽心里一悸,心跳一下子就乱了节拍。看清竹漪的表情,丁其羽似是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除了心动,更有一种无比忐忑的感觉冲上心头。 丁其羽走到乐竹漪面前,低头对上她的目光,那双眼眸,在星海暖光的映衬下,倒影出了自己的影子,带着缱绻的深情… 而乐竹漪也从丁其羽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小木匠对自己,毋庸置疑是有情的。可是那柔情之下,却藏着一些别的情绪,有挣扎有忐忑还有逃避,乐竹漪不知道这人在挣扎害怕什么,但如果两人都不愿意迈出主动的一步,她们只会彻底分离,所以,不管小木匠在逃避害怕什么,不管今夜结果如何,都要搏一搏。如是想着,乐竹漪下定决心,采取了最直接的行动,踮起脚尖,伸手环上了丁其羽的脖颈,未点绛色的樱唇就这样印上了丁其羽的嘴唇。 -- 第311页 丁其羽瞬间睁大了眼睛,完全呆愣住了,她是预感到了竹漪很可能会点破,却怎么也没预料到,竹漪会选择如此直接的方式… 面对呆愣得半晌都毫无反应的人,乐竹漪眼中泛出了晶莹,环在丁其羽背后的手攒紧,鼓起勇气轻启粉唇轻轻咬舐起丁其羽的嘴唇来,一心等待着心上人给予她回应。 丁其羽心里猛地一颤,这样生疏笨拙的动作,明显是较着一股劲、鼓着天大的勇气,竹漪这是…放下了所有的高傲,来换取自己的一点回应啊!丁其羽的心像被狠狠捏住一般,再也舍不得,舍不得自欺欺人,舍不得欺骗这个表面上妩媚大胆、坚强勇敢,内心又无比纯真干净的女孩,竹漪为自己付出了太多,既然给不了她永远,又怎么舍得让她继续陷在这个梦里?! 丁其羽眼里也含上了泪,心一狠,捉住乐竹漪的肩膀,让她和自己分离开来,语带几分哽咽道:“竹漪…我——” 丁其羽做出这样的动作,乐竹漪其实已经看到了结果,心里是比望月之夜来得还凶猛、还让人忍受不住的疼痛,但乐竹漪舍不得放弃啊…她不等丁其羽说话,攒着丁其羽肩头的衣衫,眼里的晶莹快要承载不住,对丁其羽一字一顿道:“小木匠,丁其羽,我,我喜欢你。你在逃避什么?” 丁其羽看着她含泪的眼睛,此刻的心痛不比竹漪少,但还是不得不狠心道:“竹漪,对不起…我,我有喜欢的人了…”终于向竹漪说出了真相。丁其羽不知道自己坦白真相之后,结果会是什么,但无论如何,她都舍不得再瞒着竹漪了。 乐竹漪呼吸一滞,手上的力道随即松了了下来,几分失神地喃喃道:“有喜欢的人了…怎、怎么可能?”其他任何理由苦衷,她都不害怕,她都可以和丁其羽一起面对,唯独这个,自己深爱的人,竟然已经…有了别的喜欢的人…叫她如何再期望和这人走下去?! “对不起,竹漪…”丁其羽捏紧了拳头,她怕自己只要稍一松了劲儿,理智就会崩溃碎裂,让她拥住面前的人儿、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她只能残忍地又重复了一次绝情的话语,“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那我,我算什么?”乐竹漪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不是她想哭,就是那忍不了的疼痛刺激了泪腺,让眼泪如伤口喷出的血,怎么都止不住了,她抬手紧紧攒住了丁其羽胸前的衣襟,似怒似悲地问道,“你告诉我,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我…”丁其羽内心也是说不出的疼痛、自责和愧疚,可她回答不了竹漪的问题啊,因为她自己很清楚,竹漪,也是她喜欢的人…只是这个“也”,太荒谬,她说不出口,更没有办法安慰眼前的人儿,只能一遍遍道歉,“对不起。竹漪…对不起…” 可是乐竹漪要的不是对不起,丁其羽一遍遍重复的道歉就像在一刀刀凌迟着她的心头肉,悲愤夹杂着心痛袭上来,乐竹漪冲动一起,从腰间抽出了千翎离火—— 竖着寒光的千翎离火在自己面前扬起,丁其羽不闪不躲,闭上了眼睛,如果这样能让竹漪好受一些,她愿意任由竹漪发泄。 可是等了半晌,疼痛也没有如期而至,丁其羽只觉身侧有一道劲风骤过,千翎离火将将擦着她的衣袂,“啪”的一声狠狠抽到了地上,在泥土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一鞭下去,乐竹漪握鞭的手都在颤抖,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凭着她高超的鞭法,千翎离火明明是想冲着面前这个混蛋去的,为什么这手就是不听使唤地偏了方向?看着这个让她怎么都恨不起来的人,在这一刻,乐竹漪真的好恨自己这颗不争气的心。 良久…乐竹漪用手背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倔强而决绝地回应了丁其羽的道歉:“你没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我们,只不过是朋友,是知交,其他,什么都不是。”说罢,乐竹漪错身,与丁其羽擦肩而过,快步消失在了山林间。 竹漪决绝的话语,每一个字都锥在丁其羽心上…是失去竹漪了吗?可是,都未曾拥有,又何谈失去呢?终究是负了竹漪“同生共死”的深情,这样荒唐的自己,不配拥有她… 只有丁其羽自己知道,她有多么想冲上去追上竹漪、抱住竹漪,但她终究是生生忍住了步伐,不能再让竹漪陷下去了,任何一分短暂的甜蜜都将会为实现不了的永远增添一分痛苦。丁其羽在林间站了很久,直到实在抵不过担心和牵挂,想去确认竹漪是不是安全回到了房间,她才抬手擦掉了自己满脸的泪痕,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屋子。 屋内还燃着灯,丁其羽轻轻推开门,发现竹漪正背对着门口侧躺在床上。丁其羽叹了一口气,轻步走入房内,替床上的人吹了灯,又独自离开了房间。殊不知床上假寐的人儿,泪水已经沾湿了大片褥子… ☆、第185章 星辉夜心殇愈难平 丁其羽不想走远,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屋子一侧的窗户边坐下,仰头靠上了木屋的墙,遥望着流转的星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这里是距离屋内那张床最近的地方,只不过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两个人,两颗心,一个在墙内,一个在墙外。 丁其羽抬手捂住自己胸口,她知道,自己对竹漪的感情做不得假,喜欢就是喜欢,所有的借口都否认不了这份感情…清儿眉目含情的样子浮现在脑海,甚至那尘封已久的,关于兴城的种种过往都一股脑涌现出来,让丁其羽完全乱了。清儿已经将白璧无瑕的身心都交给了自己,自己又怎能辜负她?一个人的心,又如何分成几份,给不同的人?一条条红线将她的心束缚纠缠,连上了几个不同的女子,每一条,都在发烫、缠紧,勒到丁其羽喘不过气,根深蒂固的认知和不可磨灭的感情两相厮杀,丁其羽束手无策。 -- 第312页 …… 第二日,却反常地完全恢复了平静,两人谁都没有再提及昨晚的事情,该学医术的学医术,该做机巧的做机巧。与丁其羽想象的不同,乐竹漪闲来依旧唤着她“小木匠”、依旧和她一起帮着两位长辈干杂活,根本并没有逃避与她的相处,甚至连丝毫尴尬的气氛都没有,两位长辈也没有一个人看出她们二人之间的变化。 但她们却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她们之间,连原本那点拥抱牵手的机会都没有了。午后,丁其羽看着与师母谈笑的竹漪走进了药庐,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丁其羽苦笑一下,也转身进了工作间。 …… 此刻的兴城,陆未晞已经从尹州回到将军府有半月了。因为这次圣上急召有些蹊跷,虽然将军受命于天子、忠心于大乾,但毕竟身份敏感,手里掌握着一家人和千千万万陆家军将士的生死,所以容不得任何差池。半月以来,陆未晞都克制着自己憋闷在心中的失意、相思,与大将军一起商议着对策,将军府在兴城这边做好了万全的部署,准备了几条退路,才定在今日举家前往元京。 陆未晞留下了一封书信,信里道明了自己的一腔心事、诸多疑问,交给了将军府驻守的护卫保管,因为清柳园的主人是那位可能与其羽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傅小姐,陆未晞莫名地不想再将书写着自己心事的信寄去清柳园了。若是其羽看见了尹州的信,若是她还对自己有情,她一定会回来兴城、来将军府,再拿到这一封信的… 临行,将军府门口,停了几辆豪华的马车,周围的数骑陆家军骑兵排列有素、纪律严明,占满了整条街道。 莲儿和何大娘一大早听到外面街上的动静,就知道是将军他们要举家上京了。将军一定下离开的时间,陆未晞便已经亲自登门拜访,非常乖巧地告知了何大娘他们要遵旨入京了。 阿羽走了那么久都没回来,现在连将军府的人也走了,虽然将军府的人跟两人关系不算密切,但却在此刻莫名地勾起了她们对阿羽的想念。算来,阿羽都已经好久没有写信回来了,银钱倒是寄得频繁,除了银钱之外,哪怕是只言片语都没有。尹州那位傅大小姐反而传信来问候了两三次。是江南的机巧事业做得太好,阿羽已经忙得根本没空往家里写书信了吗? 两人又哪里知道,丁其羽是完全失去了音信,就连这段时日她们时常收到的银钱,其实也是傅如清替丁其羽寄回来的呢。 …… 傍晚,从工作间出来的丁其羽,正在想着竹漪今日还会不会在瀑布水潭边等着自己,就听见了瀑布水潭边传来的箫声,箫声自然而潇洒,甚至连第一夜那般淡淡的愁绪都听不出来了。丁其羽叹了一口气,犹豫半晌,没有回屋取竹箫,直接去了瀑布水潭。 越走近却越迈不动步子,竹漪依旧坐在那块大石上,身边摆了几个小坛子,空气里萦绕着酒气,竹漪喝酒了… 丁其羽有几分失神,箫声戛然而止,竹漪的声音传来:“小木匠,好久没喝酒了,今夜,陪我一起喝喝酒吧。”她没有回头,声音里也没有什么浓重的情绪,就像是第一次邀请丁其羽一起喝酒一般。 丁其羽沉默片刻,点头道:“好…一起喝喝酒。”走到大石边上,坐了上去,没有刻意与竹漪隔开距离,因为她知道,竹漪是不会再靠上来了… 乐竹漪嘴角扬了扬,收好竹箫,拿起一坛未开封的酒递给了丁其羽,一边赞道:“这酒,是义母酿的,竟然比千离宫里的甘瑶还好喝。” “是吗?”丁其羽问了一句,利落地打开酒封,灌了一大口进去,跟甘瑶比起来,要清新单薄一些,回味里却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苦涩味道,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丁其羽脸上也有了笑容,赞同道,“哈,果然,竟比甘瑶还好喝呢!” 乐竹漪又笑了笑,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儿,就像闲聊一般问道:“小木匠,跟我说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好吗?” 丁其羽身体一颤,手中的酒都洒了一些出来。昨天那些话,连丁其羽自己都不敢去回想,竹漪是受伤的那个,竟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她们二人这样复杂的关系,这个问题,让她如何回答?竹漪这样问,是想找一个契机与自己断情么… 半晌没有听到人回应,乐竹漪回头看着丁其羽笑言道:“小木匠,你别这么小气,也别紧张,我们是朋友,这个,不能说说吗?” “朋友”两个字,让丁其羽心里一痛,抬眼看着竹漪的眼睛,辨不出里面的情绪,丁其羽错开目光,看向了天上的星辰,竹漪的眼睛,比这星空还好看,又怎么忍心再束缚住她,既然她想断情,自己也该成全她。 丁其羽深呼吸一口,狠下心来,忽略掉身边的人一般,想象着多日不见的清儿,开口道:“好。为什么不能说?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对外人总是清清冷冷的,对我,却有着不一样的柔情。她在事业上很有本事,是手下人眼中果决冷静的主心骨,内心里,却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儿,喜欢精致的东西,喜欢我做的机巧……”丁其羽语带幸福地描述着清儿,那真真切切的幸福之下,也同样藏着另一份令人窒息的心痛,她一边喝酒一边娓娓道来,嘴边是幸福的笑,倒映着星空的眸子里却闪烁着泪光。她知道,说出这番话,对她和竹漪之间的感情是多么的残忍,但如果这样,能让竹漪从这份不会有结果的感情中脱离出去,那么她必须这么做。 -- 第313页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便是听着自己喜欢的人幸福地讲述她喜欢的人了吧。乐竹漪静静听着,仰头吞入了一口清酒。一滴滚烫的泪,混合着唇角溢出的一滴甘醇,在丁其羽没有看到的地方,从那白皙的面庞滑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丁其羽讲完,乐竹漪想起了这人在千离宫醒来的第一日,写下的那两封信,不禁淡淡地问道:“所以,你喜欢的人,是江南傅家的那位大小姐么?” 竹漪竟然猜到了…丁其羽惊讶之余,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如实答道:“是,是她,是清儿。” 原来,在故事的开始,我便是多余的那个…乐竹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其实,正如丁其羽猜测的那样,她之所以问丁其羽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就是想通过撕心裂肺的痛来让自己死心。可是她忘记了,她是乐竹漪,她最不怕的就是疼痛啊,听丁其羽说了这么久,除了把心上的伤口撕得更裂开之外,那颗滚烫的心即便鲜血淋漓,也依旧鲜活地跳动着… 痛苦的感觉也在丁其羽心里无限地放大,突然又开口道:“今日,师父与我讨论过,在做开山钻的同时,我会协助师父,以最快的速度,做一点威力强大的机巧,带出去给震骁门的贼人迎头痛击。” 乐竹漪愣了一下,抬手状似无意地拂去了脸上的泪痕,反问道:“出去之后,你不会直接回去尹州么?”做强大的机巧,也就是说,她们还会在谷里待一段时日吗? 丁其羽摇头道:“不,既然我是两位师父的徒弟,是竹漪的…朋友,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会在千离宫的危机解决之后再走。” 乐竹漪轻轻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倒是话锋一转,又一次抛出了一个突发奇想:“出去之后,或许会有一场恶战。我知道一套剑鞭合练的功法套路,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学一学,出去之后,可以并肩作战。” 丁其羽闻言惊喜非常,想立刻答应,可转念一想,又有些沮丧,转头看向了竹漪小声问道:“可是…来得及么?” “并不复杂,就是一些简单的杀招。”乐竹漪唇角苦涩的笑意更深了,“应该来得及…” 这套剑鞭合练的功法,是乐竹漪在娘亲的密室看过的一本功法秘籍,没有名字,却被娘亲珍藏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乐竹漪以前偷偷跑到娘亲的密室去玩的时候,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这本功法的神秘程度,引起了乐竹漪的强烈兴趣,对武学极其有天赋、记忆力又非常惊人的乐竹漪细细看了一遍,就将其记了下来。 ☆、第186章 归期至决断离别夜(上) 那时候,乐竹漪还不能真正理解功法上写的“心意相通”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以为修习这套功法只需要搭档之间的默契配合,现在细细想来,这套功法应该是当年娘亲和…和小木匠的师父,共同研习出来的功法吧。 乐竹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发奇想提出让小木匠一起学习这套功法,分离已成注定,或许是想在最后的日子里留下一点回忆,或许是想求证什么,也或许是真的为了出去之后能并肩作战,个中缘由,纷繁复杂,她说不清、道不明。 “好…”丁其羽没有犹豫,点头认真道,“那我就跟着竹漪学,好好地学。” 两人在大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喝酒,漫无边际地说着各种各样的话题,就像是她们初初成为酒友知交那时一般。竹漪对丁其羽的态度,没有任何的异样尴尬,唯一的不同就是,再也没有了当时那般时而有意无意的诱.惑挑.逗举动,所有的话题和互动都规规矩矩地止于了知交好友的界限。 丁其羽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是真的洒脱到可以轻易放下,还是坚强倔强地掩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丁其羽强忍着心里止不住冒出来的难受,脸上带笑,尽量自然地与她说话。两人今日聊天的时间其实远不如之前任何一天长,但丁其羽却觉得煎熬痛苦无比,只想快快逃离,因为她已经快装不下去了… 竹漪也在这时候十分心有灵犀地启唇道:“小木匠,我困了,准备回去了,你呢?” 丁其羽心头的苦闷发酵到了极点,她一口吞掉了剩下的苦酒,才敢假借着被酒劲冲到的势头皱起了脸,连眼泪都被呛出来了一般,抹了一把脸,一边急忙点头道:“哇,呛死我了。咳咳,嗯,我也回去,一起。”腔调怪怪的。 乐竹漪没有转头看她,只是勾了勾嘴角,轻声道:“你急什么,慢点儿…”说罢这句,便拿上东西,跳下了大石,率先往来时的路走了。小木匠不会再站在大石头下宠溺地接着自己,然后再抱着自己回去了,所以,不如自己先有点自知之明… 丁其羽看着她的背影,垂下了手,被“苦酒呛了”而泛红的眼眶,颜色更深沉了几分,竹漪短时间内的变化、对自己的疏远冷淡,让丁其羽有些接受不过来,竹漪,或许再也不需要自己的疼爱了。但,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既然给不了永远,那就片刻都不要许诺。丁其羽使劲揉了揉眼睛,也跳下了石头,快步走了上去,不远不近地跟在了竹漪的后面。 两人回到屋内,丁其羽还是如往常一样替竹漪打好了洗漱用的水,两人各自收拾了一番,快速躺上了床。丁其羽看了看竹漪的背影,沉默半晌,闭上了眼睛,也转过身,第一次把自己的背影留给了竹漪。 -- 第314页 从今夜起,即便同床共枕,也不会再有相拥而眠了… 无名谷内的日子还在继续,心里的红线明明还紧紧缠绕,两个人却都不约而同地装出了死心的样子,相处成了知交好友的模式。几日下来,两位长辈都看出了一点端倪,总觉得两个孩子之间隐隐有些不对劲,但要具体说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玉姨问了竹漪几次,都被她含含糊糊地搪塞了回去,作为长辈的也没办法再怎么插手年轻人之间的事情。 开山钻的整体构架都已经做了出来,随时可以拿去使用,丁其羽正在协助怀师父研制用来对付震骁门的机巧。 怀师父要教给他这个徒儿的机巧经验和知识,也几乎都倾囊相授了。丁其羽拜得名师方知自己以前的不足,这段时间以来,她的木甲机巧水平确确实实是有了质的飞跃,结合她在从前世界学到的现代机械知识,要实现她那个“大乾最厉害的机巧大师”的梦想,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实力,差的就是名气了。不过机缘阁发展迅猛,名气打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丁其羽要实现事业上的梦想,指日可待了。 怀师父为了报当年的仇,做杀伤性机巧的时候不想假手他人,所以丁其羽只是在一旁协助,出了出点子、提了提建议,其余的也帮不上忙。多出来的闲暇时间,丁其羽便跟着竹漪学习那套剑鞭合练的功法套路,说来也奇怪,原本对学习武艺一点天赋都没有、当年常常被老头师父教训批评的丁其羽,学起这套与竹漪配合的功法来却是非常顺利。很多时候,该怎么出招克敌,该怎么守护身边的人,竹漪还没示范,丁其羽就已经想到了。如何保护着身边的人儿不受伤、如何最快地发挥并肩作战的优势,仿佛就是随着心意,自然而然就做对了一般。再加上这套功法的套路并不复杂,剑招又与无常剑法有一些类似的地方,没有耗费多少时日,丁其羽就能与竹漪熟练地使用了。 这套功法仿佛有着唤起人心最真实感情的魔力,学这套功法的时候,两人没有过多的言语,竹漪也是完全严肃的状态,却也只有在这时,她们才纷纷忘记了要守住那“知交好友”的防线,不自觉地,在看着对方的时候,眼里就会流露出缱绻情谊…这一点两人都察觉到了,只不过谁也没有点破罢了。 转眼已是三月中旬,乐竹漪在丁其羽的陪伴下,又一次熬过了望月之夜,玉姨为了研究竹漪的病,自然也是在场的,虽然丁其羽不能再像前两次那样,无微不至地护着她,但有玉姨施针,乐竹漪身体上承受的痛苦被压制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心上有了让她更加承受不了的伤痛,乐竹漪还是好好地哭了一场。 怀师父复仇的机巧做成,他们四人,也是时候离开这无名的山谷了。 两位长辈在谷中居住多年,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走出无名谷,心理上还需要做一些准备,两个小辈则是对那即将到来的离别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些逃避的情绪,能多待几日、有个缓冲,对四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好事。开山钻破开机关陷阱道废墟还需三日左右,几人商议讨论后,决定当即开山,在五日之后离开无名谷。 玉姨兑现了之前说的诺言,要为两个孩子去除身上的疤痕,对乐竹漪和丁其羽身上已经愈合的疤痕用了玉肌膏。 玉姨的玉肌膏着实是灵药,连用几日之后,两人身上的伤痕都已经变得很淡了。不过,丁其羽手臂上那条一年前被竹漪抽的鞭伤因为时间过了太久,是暂时没办法消掉了。而丁其羽额头到侧脸那条疤痕,她执意不肯让玉姨抹药,玉姨也不能强迫她。还有她肩上,在两次望月之夜里被竹漪咬伤留下的齿痕,丁其羽也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留下。 乐竹漪看着丁其羽脸上完全没有变化的伤痕,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忍了两天没有问,在距离定下的出谷之期还有三日的这个夜晚,才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小木匠,你脸上的疤,忘了用玉肌膏吗?” 丁其羽用开山钻开了一天的废墟,身心都有些疲惫,她正坐在床边脱鞋,听到竹漪的问话,丁其羽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个疤?”摇头道,“留着就留着吧…” 乐竹漪睁大了眼睛,气恼和心疼悉数涌了出来,她从床上坐起来,带着隐隐的怒意道:“留着?明明可以去掉,为什么要留着?”这天底下,有谁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明明有机会消掉的疤痕,留着是要干嘛?!这人还这般轻描淡写的样子,让人怎么能不生气?! 激动的语气,让丁其羽转头看向了竹漪的眼睛,竹漪的眼里是忘记了掩藏的急切和心疼,丁其羽的心也跟着一痛,无论如何都不忍心把真实的原因说出口了,张了张嘴,只能胡编着她自己都不怎么信的理由:“留着也没什么不好的。缺憾,也是一种美好…”说完,又莫名其妙地补充道,“胳膊上的鞭伤,望、望月之夜的齿痕…也都留着的…” 乐竹漪怔愣了一瞬,鞭伤和齿痕那都是在身上也就罢了,脸上这条疤可是在如此显眼的位置,乐竹漪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丁其羽留下那条疤痕与自己有什么关联,心中又急又气:“你这算什么理由,脸…上…”说到末处却是声音越来越小了,因为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江南的市井传言对傅家那位大小姐的描述——戴着白色的面纱…那傅大小姐戴面纱的原因,会与疤痕有关吗…敏感的直觉,让乐竹漪心头因为着急关心而燃起的怒火顿时被浇了个透凉,眼眶竟在一瞬间就红了,心里难受到了极致。 -- 第315页 人家是为了喜欢的人,愿意在脸上留下疤痕,自己一个局外人、一个自始至终都多余的人,在这里跟着瞎着急瞎心疼什么呢?乐竹漪突然为自己的痴傻懊恼又心酸,没有再与丁其羽说话的意思,立刻躺回了床上,转身背对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丁其羽,不想让这人看到她任何的狼狈和脆弱… 可是丁其羽没有错过她表情的变化,虽然不知道竹漪想到了什么,但是那一下子就蓄满了眼眶的泪水和周身萦绕出来的伤痛,让丁其羽心如刀绞一般,如果不是理智束缚住了她,她一定会冲上去紧紧抱着竹漪,再也不让竹漪受任何委屈… 可能是离愁别绪折磨得人的神经都变得脆弱了,丁其羽也红了眼眶,这样的日子没有几天了,或许出去之后,竹漪就会慢慢忘了自己,自己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就会像从未发生、从未出现过一样,被风吹散。千离宫的一切,都会回到原有的轨迹上。丁其羽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住了眼泪,闷着胸中发泄不出去的伤感躺上了床,静静地休息了。 ☆、第187章 归期至决断离别夜(下) …… 约定离开之期的前一天晚上,丁其羽帮怀师父收拾完了机巧相关的物什,回到房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里却没有人,难道竹漪今夜,又去了瀑布水潭吗?临别这几日因为忙着出谷的事情,丁其羽和乐竹漪并没有去瀑布水潭边夜会,但除了瀑布水潭,丁其羽想不到竹漪还会去别的什么地方。 丁其羽如是想着,双腿快于大脑反应,直接就抬步去了瀑布水潭,到达的时候,发现竹漪并没有坐在大石上,而是在水潭边的空地上练着千翎离火。竹漪身上穿的是玉姨给她的、唯一一套绛色的衣裙,是用无名谷中的丹暝花蕊染成的,是与竹漪最最相配的颜色。 丁其羽看着残月下独舞长鞭的人儿,想起了初见时赤霓上的惊鸿一瞥,想起了除夕夜翩然的绫舞,想起了温泉池里朦胧的暖光,想起了为自己挡住箭雨的倩影,想起了谷里剑鞭相和的浓情。 怔怔出神间,眼前一物被抛了过来,丁其羽下意识接住,是自己的无常剑。月下的人儿扬了扬长鞭,对着自己嫣然一笑,带着霸道地说:“小木匠,一起!”是多日未曾见过的、真正的明媚… 丁其羽心里一悸,没有犹豫,拔剑出鞘,随手扔掉了剑鞘,无常剑在手中伸成长剑的形式,也扬起了嘴角,爽朗答道:“来了!”起势瞬起,加入了竹漪,让这场独舞,成为了两人不需要任何言语的心意交融。 长鞭节奏张弛,长剑变幻莫测,一个掌控着大范围的战局,一个攻守兼顾,守护身边人的同时,又给予对手出其不意的回击。两人的身影难舍难分,千翎离火杀招劈出去的时候,是噬人血肉的杀器,收回来与无常剑交缠之时却是完全收敛了齿爪的绕指柔;无常剑攻敌软肋的时候,是夺命锁魂的噩梦,守护长鞭攻势的时候却成了无法逾越的边疆。一招一式都行云流水、毫无破绽,本就心意相通的两人,把它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磅礴的气势下,是缠绵的柔情。 一套酣畅淋漓的功法练完,两人又一次同时忘却了理智和现实的束缚,丁其羽这次直接连手里的无常剑都扔掉了,洒脱一笑,仰头冲着夜空大喊道:“爽!哈哈!” 乐竹漪唇边的笑意加深,也随意丢了手里的千翎离火,语气轻松道:“嗯,确实很酣畅。”说着,她转身站在了丁其羽面前,似玩笑一般道,“最后一次练习了,明天说不定就能用上。到时候,小木匠你可不要给我拖后腿。” 最后一夜了…丁其羽低头默默看着眼前的竹漪,眼里是没有掩藏的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换成了认真的表情。 乐竹漪没有逃避、没有闪躲,唇边同样没有了笑意,漂亮的眼睛迎着丁其羽的目光,看着看着,眼里便蓄上了泪水,手也不自觉攒紧了自己的衣角。 丁其羽心头一痛,冲动终于吞噬掉了她一直艰难维持的理智,伸手揽住了竹漪,弯腰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忍着哽咽道:“今夜,再让我,抱你一回吧。”说罢便抬步往回走去。 乐竹漪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落入丁其羽温暖的怀抱,她眼里的泪瞬间就流了下来,轻轻的呜咽声都差点从喉间逃出来,手不自觉紧紧捉着丁其羽的衣襟,闭上眼靠上了这个她贪恋不已的怀抱。 丁其羽一路抱着竹漪回了屋子,将竹漪小心放在床上,正欲起身,却被竹漪伸手环住了脖颈,丁其羽没有想到竹漪会抱住自己,被她的力道带着一下子扑了上去,把她扑倒在了床上,竹漪顺势仰起了头,那粉唇便印了上来,丁其羽还未反应过来,竹漪的香.舌已经跌跌撞撞地闯入了自己的口中,带着胆怯、带着生疏,也带着义无反顾地触上了自己的舌头。 丁其羽呼吸一滞,眼前的人儿闭上了眼睛,脸上还有浅浅的泪痕,如那夜一样,努力而笨拙地等着自己的回应…丁其羽看着那颤动的眼睫,心疼、冲动和不舍驱使着她身体快于思维做出了反应,紧紧拥住了竹漪,仿佛是想把将自己积压了数日的情与殇,都一并融化在这温暖之中。 在这一刻,两人的呼吸和心跳终于交融在了一起,乐竹漪眼角的晶莹滑入了长发之中,一滴眼泪也从丁其羽眼睫滴落,恰巧落到了乐竹漪侧颜上的泪痕处,沿着那道泪痕滑落,与竹漪的泪融为了一体,同样消失在了她的鬓角。 -- 第316页 极致缠绵间,丁其羽只觉得舌尖一疼,血腥味顿时在两人的口中弥散开来。乐竹漪睁开了眼睛,轻轻推上了丁其羽的胸口,与丁其羽分开些许,唇角带着丁其羽的血,伸指抵上了丁其羽的肩膀,用泪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轻声道:“这里,手臂上,舌头,甚至你额头上的疤。小木匠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因我乐竹漪而伤,都是乐竹漪的痕迹!”声音已经颤抖不已,双手又一次环上了丁其羽的脖颈,继续倔强地颤声道,“这样,你就怎么也忘不掉我了…” 其实,乐竹漪能感受到小木匠心里也是有她的,只不过小木匠在她和傅大小姐之间,选择了傅大小姐,乐竹漪做不到束缚阻挠丁其羽去追寻喜欢的人,却又实在抵不过情深,留了一点占有的私心,她只希望,此去经年,丁其羽还能透过这些阴差阳错留下的疤痕,想起自己曾经也是“小木匠”,是她乐竹漪的小木匠。 嘴角带血的丁其羽听到她这么说,哪里的疼都比不上心上的疼,早已经泪流满面,拥在竹漪背后的手用力得骨节都发白了,一遍又一遍在竹漪耳边说着:“不会的…小木匠不会忘了竹漪…我不会忘了你…” 虽然只是一两句口头上的承诺,也能稍稍慰藉乐竹漪无处凭依的心了。满是泪痕的脸完全埋入了丁其羽的颈侧,在丁其羽的颈侧静静流泪,而丁其羽也陪着她默默感伤。可惜,两人纵使再难受再伤怀,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让仅剩的这点相拥的时光一点一点溜走。 不知过了多久,乐竹漪啜泣渐息,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问道:“今夜,你能再抱着我休息一次吗?” 期盼中带着委屈的语气,字字落在丁其羽心上,丁其羽又怎么忍心拒绝啊?她搂着竹漪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对怀里的人儿温柔说道:“好。我去打水。” 乐竹漪抿了抿唇,轻轻点头,才放开了环住丁其羽的手臂,从她怀里出来。 就如乐竹漪刚刚醒来那时候一样,丁其羽包揽了照顾她的一切活儿,乐竹漪也乖乖享受着丁其羽的疼爱照顾。 丁其羽拿着温热的脸布小心地替竹漪擦着脸上的泪痕,竹漪睁着红红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眸子里除了一如往昔的盈盈秋水之外,更多了浓到化不开的不舍,丁其羽心里的舍不得也在越酿越浓。 她们都知道今夜有多么甜蜜温暖,离别就有多么不舍心痛,可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饮鸩止渴、飞蛾扑火。丁其羽把竹漪完全捧在了心尖去呵护一般,收拾好一切,丁其羽吹了桌上的灯,才把竹漪抱到了平日里休息的位置,自己也脱鞋上床,侧身揽过了竹漪,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我抱着你。”说着,丁其羽将竹漪轻轻压入了怀里,嘴边扬起了浅笑,望着透出微弱月光的窗户,拿捏着轻快的语气开始讲起了睡前故事,“今晚的故事呢,没有发生在波谲云诡的江湖之中,而是发生在一片世外桃源,嗯…世外桃源就是指无名谷这样隐于世外的地方……” 丁其羽用只有怀里的人儿能听清的音量,为竹漪讲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穿插着动听的小曲子,仿佛是执拗的毛病犯了,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故事都讲给竹漪听一般。竹漪则安静地听着,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偶尔提出一两个小问题。 两人这般相依相偎,说着离人之间的私语,直到破晓,丁其羽讲完了一个江湖侠侣的凄美爱情故事,声音渐小,停了下来。 乐竹漪意识到了什么,身子一颤,微微侧头,便感受到了熹微的晨曦,闭上眼在心底里印刻下了这种温暖和这人身上的气息,推了一下丁其羽,主动从她怀里出来,坐起了身,低头对还睁着眼睛呆呆不动的丁其羽道:“小木匠,该走了。” 丁其羽呆滞的目光聚焦,看向了竹漪,由于逆光的原因,竹漪脸上的表情看得不太真切,但从那短短六个字的语气里,丁其羽就知道,竹漪已经变回了昨天白日的竹漪,那个只是自己知交好友的竹漪。丁其羽克制着猛烈袭上心头的不舍和难受,点了点头,也完全收敛了自己不该有的情绪和态度… ☆、第188章 出幽谷尹城春意阑(上) 两人快速收拾了一番,出门与两位前辈相聚,期间再没有了多余的言语。四人在无名谷中一起吃了最后一顿早餐,便带着东西准备出发。 无名谷出去就是千离宫前山,只要收拾了贼人和内鬼,谷内的东西随时可以来取,所以两位前辈没有收拾什么行李,丁其羽二人本来就是外来客,当然也没有包袱要带了。 丁其羽腰间系上了无常剑,替师父背着机巧工具。乐竹漪牵着赤霓,腰际同样别上了千翎离火,一身粗布衣裙,却丝毫抵挡不住她一如往昔的妩媚和飒爽气质。 两位前辈脸色都有些疲惫,一看就是同丁其羽二人一样,一整夜未眠,不过他们的眼里,除了疲惫,还藏着忐忑不安和隐隐的激动。 玉姨是“打了空手”,什么都没带。怀师父背上斜斜绑了一根长长的、用粗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让丁其羽不禁想起了从前世界里猎人用的那种猎枪。怀师父背的东西正是他改良加强之后的破军飞蝗。怀师父当年所受的苦难,全是因破军飞蝗而起,如今他已经完全走出阴霾,所以特地做出了这把比当年更厉害的破军飞蝗,誓要用这把破军飞蝗为自己所受的屈辱和痛苦讨回一个公道。 -- 第317页 两位前辈细细合上了每一间木屋的门,怀师父做这些木门的时候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还会离开,所以压根就没有做外部的锁。 四人沿着被开山钻破开的陷阱道废墟走到尽头,丁其羽推过被停放在一边的开山钻,让其余三人退后,自己操作着开山钻破开了最后一小段废墟。待烟尘散去,丁其羽对身后的三人道:“师父师母、竹漪,我先出去探一探,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 怀师父和玉姨还没来得及说话,乐竹漪看也没看丁其羽,一边安抚着赤霓,一边抽出了腰上的鞭子道:“我和你一起。”说罢便放开手中赤霓的缰绳,放轻了脚步,往前迈步了。 丁其羽自然没法阻止,只得赶紧跟上,两人一路警惕着走到之前进来时的藤蔓洞口面前,洞口原本密布的藤蔓明显被人破坏过,豁开了一个口子。两人对视了一眼,丁其羽轻轻拨了拨藤蔓,没有看见洞口外有人守卫,丁其羽对乐竹漪摇了摇头,完全扒开藤蔓,保持着警惕钻出了洞口。 藤蔓洞口外确实无人守卫,整条峡谷空空荡荡,看来两人失踪了两月左右,乐梦潇早已放心地以为她们葬身机关陷阱了。丁其羽回身替竹漪拨开了藤蔓,小心护着竹漪也出了洞口。 …… 自那日不正常的胎动以来,已经两个月过去了,傅如清却没有再收到丁其羽寄回来的任何信件。杳无音信的状态让傅如清实在难以安心,开始胡思乱想的她又派了不少人马出去做着大海捞针一般的搜索。 实在抵不过心里的不安和相思,傅如清只能找傅家主诉说了一番,可惜她爹也无能为力,只能同她一样,加派了人手去找人。傅如清的心事无人可倾诉,有些想念起自己的娘亲来。也不知是肚子里的小家伙长大了、知道娘亲心情不佳,还是府医们的会诊调节起了作用,小家伙乖巧懂事了不少,不如之前那般顽皮了。傅如清害喜孕吐的反应减轻了许多,精神状态也稍稍好转了一些。 想来,还从未与娘亲说过小家伙的事情。傅如清吩咐银粟安排打点、备好了车马物什,去了禅觉寺。 虽然傅如清与傅家主早就和好,她完全可以去家族陵墓祭拜自己的娘亲,但是她派人去傅府与父亲知会之后,傅家主认为女儿怀有身孕,而陵墓阴气较重,对孩子会有伤害,所以坚决不允许傅如清去。傅如清也习惯了去禅觉寺看娘亲的衣冠冢,就没有再执拗。 此时已经快到四月,丁其羽是隆冬被人带走,眼看着春天都要过去了,却还未归来。芸若花的花期未到,傅夫人的衣冠冢边上种的大片芸若正长着翠绿的叶子,原本的花海呈现了一片苍翠的颜色,为周围的景色增添了不少盎然的生机。 上一次来看傅夫人的时候,傅如清刚与丁其羽相识不久,因为觉得这人有趣,就留她在身边做了自己的跟班护卫。那时,正好遇上不少生意上的烦心事,如清和傅家主也还没有和好,桩桩件件事情都压得她喘不过气了,才上禅觉寺来与娘亲倾诉一番。 如今,虽然丁其羽没有陪在身旁,虽然饱受相思担忧之苦,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有了爱人,重获了父爱,还有了孩儿。腹中一天天长大的小生命给了她最大的安慰和温暖,让她看着这周围熟悉的景致,都多了几分生机和蓬勃起来。 傅如清依旧留下了银粟在一边等待,小心护着自己五个多月大的孕肚,独自步入了芸若叶海。在来之前,银粟还专门向几个府医再三确认了芸若不会对胎儿造成影响,不得不说,这个未出生的小家伙绝对是众星捧月一般的人物,无论是傅如清、傅家主、银粟乃至清柳园上下的每一个人,都对小家伙宝贝着呢!只可惜,小家伙的“爹爹”,远在丹暝山的某人,却对这个小宝贝的存在都一无所知… 因为身子重,傅如清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跪在娘亲的碑前,只能在碑前站一会儿,给娘亲说说话便走。 傅如清看着碑上以自己的字为本刻上的碑文,心情与以往的无助、迷茫不同,她启唇轻声道:“娘,清儿来看您了。好久没来看您了,清儿…已经找到了幸福,也和爹爹和好了…而且今天,除了清儿,还有一个小家伙要介绍给娘亲认识,您的小外孙。”在娘亲面前,傅如清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活泼的小女孩,语气是她对外人绝不可能展现出来的纯真,傅如清说着,轻轻抚了抚自己明显凸起的腹部,似是有些感慨,“清儿几个月之后,也要当娘亲了…”言语间带着浓浓的幸福和期待,除此之外,还夹杂着一丝忐忑。如清虽然早就驰骋商途,但在这件事情上,她也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第一次迎接这样的幸福,丁其羽又没在身边陪着她经历这甜蜜又紧张的过程,她当然会忐忑不安、会胡思乱想,担心着自己到底能不能做一个称职的娘亲。 不过,说给石碑听的这一席心声,当然是不可能有谁能来回应她的,傅如清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可是羽,她还没有回来,还不知道孩子…而且,她都有近两个月,没有传信回来了。女儿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傅如清抬起头,又一次看着石碑上的名字道,“娘亲,您在天有灵,请保佑羽平安无事,快些回来,与我们团聚。孩子不能没有她,清儿…也不能没有她。” 一番带着急切担忧的话倾诉完,仍然等不到任何回应,傅如清有些莫名的失落和泄气。可能是感受到娘亲心情的低落,腹中聪明的孩儿恰巧在这时踢了踢小腿儿,仿佛是想提醒娘亲自己还陪着她,来安慰娘亲一般。 -- 第318页 小家伙的动作傅如清自然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失落难受的心情瞬间轻松下来。小家伙像府医预料的那样,在四个月大的时候学会了“伸手蹬腿儿”,开始在娘亲的肚子里活动起来,而且动作也越来越有力,现在傅如清是每天都能时不时感受到来自小家伙的活泼问候。 傅如清抬手轻抚着孕肚,眉眼间都是充满了温暖宠溺的笑意,低头柔声问道:“嗯?怎么了?娘亲带你来看外婆了。” 可惜,调皮的小家伙踢了她一脚之后又自顾自地开始睡觉,没有了搭理自己娘亲的意思。傅如清自然不会计较,面纱下的唇角扬了起来,抬头道:“娘,清儿过得很好,以后,也不会再孤单了。” 孩子的动作让傅如清心里突然有了一点底,羽应该只是因为太忙没有顾上传信,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孩子能感受到,自己也能感受到… 傅如清与娘亲说完话,默默待了一小会儿,就带着银粟乘马车继续向山上行去,想顺便看望看望这边的乞丐流民。 马车在院门口的空地上停下,银粟小心扶着傅如清下了车。 院子里的妇女们都已经牵着孩子候在了门口,很明显是因为银粟考虑到小姐的安全问题,事先知会了今日的行程。 妇女们看见大小姐下车,纷纷行礼问好。虽然不见大小姐身材走样,却能一眼就看出大小姐凸出的孕肚。妇女们都是情不自禁地带上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就说大小姐菩萨心肠,一定能觅得好夫君、生出乖巧麟儿的,她们之前的着急担心都是瞎操心啦。 银粟在事先可是特地给她们交代过,大小姐的夫婿就是之前与大小姐一起来过这边的丁公子,丁公子因为有要事出了远门至今未归,所以在大小姐面前绝对不能提及丁公子,以免引起大小姐心里的愁思。妇女们虽然对娘子怀孕却不陪在左右的丁其羽有些不满,但也只能听从银粟姑娘的交代,还专门吩咐了自家的小孩子们,绝对不能提及“羽哥哥”几个字。 ☆、第189章 出幽谷尹城春意阑(下) 孩子们好久没见过傅如清了,都按捺不住激动,一遍遍地喊着“清姐姐”,要不是被娘亲拉着,早就全都迈着小腿冲她奔过去了。 傅如清向妇人们回了礼,然后与孩子们打了招呼,笑意从唇边跃上眉眼,让看不全她容颜的旁人都感受到了她的幸福。自从有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她对孩子的喜爱更是与日俱增,看着一张张可爱的小脸,就会不自觉想象着自家这个小家伙,到底会像自己多一些、还是像羽多一些。 傅如清和银粟被大家簇拥着走入了院中,在场的妇女们大多是有经验的过来人,纷纷你一句我一句地给她们的大小姐分享着怀孕生子的经验,热情得不得了。 被大人们“隔离”在外围的小娃娃们也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他们的清姐姐,两个激动过头、喋喋不休的小男孩,被年岁稍长的小女娃呵斥住,一本正经道:“看到没有?清姐姐的肚子圆圆鼓鼓的,里面住着小妹妹。小妹妹睡着了,我们不能太吵闹、也不能推挤,不然会吓到小妹妹。” 两个小男孩乖乖听话,一个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另一个男孩却想了想反驳道:“是小弟弟。清姐姐肚子里住着的,是小弟弟。”作为小男娃,他当然是希望清姐姐以后能带一个聪明活泼的小弟弟过来一起玩了。 孩子们争论的声音不小,又恰逢大人说话的间隙,大人们是都听清了。傅如清听着孩子们天真的话语,觉得既可爱又有些好玩,自己是“清姐姐”,肚子里的小家伙又是“弟弟妹妹”,这称呼的关系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旁边听着的大人也都觉得怪怪的,让孩子们别叫“清姐姐”吧,又觉得人家大小姐确实正值芳龄,其他称呼未免把人家喊老了;让孩子们别叫“弟弟妹妹”吧,叫别的也不行啊,实在是不好叫了。银粟脑瓜飞转,半晌都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所幸傅如清完全不在意孩子们的天真言语,反倒觉得他们格外可爱,想怎么叫都无所谓了,所以大家也没有加以纠正阻止。 进到堂屋里,众人引着大小姐坐下,既然提到了男女,一个妇女笑逐颜开地说道:“我瞅着,大小姐这一胎是个男娃,是个小少爷!”表面上是猜测判断,实际上则是祝福。不得不说,在大乾时下很多人的眼里,重男的思想还是颇为严重的,所以这位妇女当然是衷心希望大小姐第一胎就生个小少爷了。 侍立在一旁的银粟一听,倒是笑了。小姐反而期望小主子是个女孩儿呢,小姐吩咐下面的人准备的小摇篮、小锦被、小袄子,统统都是按照小小姐的标准准备的。幸好后来家主发现了,觉得不妥,万一出来是个男娃怎么办?才特地又吩咐了下面样样都得准备两套,否则要是生下来真是个小少爷,估计都只能用好长一段时间小女娃的物什了。 自己的孩子嘛,本来傅如清对于男女是完全不介意、不偏颇的,但她考虑到丁其羽那样异于常人的体质,总觉得她和羽的孩儿应该不太可能是男孩,正好乖巧懂事的女孩也合她的心意,所以才让下面的人准备的都是女孩子的物什。搞得好多人都像银粟一样,以为大小姐是偏爱女孩呢。 傅如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个妇女拍了一下方才说话的妇女笑着道:“大小姐是什么身份?大小姐的孩子,不论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以后出来,那都是贵人!” -- 第319页 又一个妇女赞同道:“就是,而且大小姐这么年轻,以后肯定是儿女双全,这第一个啊,不管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都很好!”众人一听,都觉得有道理,皆随声附和。 第一个小家伙还没出来呢,怎么就想着以后了?傅如清被妇人们说得有些脸热,维持着自己的平静淡笑道:“是男是女,随缘就好。” 屋内是热闹的“经验交流”,屋外,小孩子们都被娘亲勒令不准进入房间,只得在院子里玩着傅如清的护卫抬进来分发给他们的小玩意儿。羽哥哥没有过来陪他们玩,清姐姐肚子里的小弟弟小妹妹又胆子小、怕吵闹,孩子们的心里都有些失落,想羽哥哥了,都好久没有看到羽哥哥了。 蹲在一起玩小机巧的几个小朋友忘记了娘亲的嘱咐,开始讨论道:“这个肯定也是羽哥哥做的。” 旁边的小伙伴点头:“嗯!只有羽哥哥能做出这么好玩的东西来,上次我去看爹爹,拿给他看,他都不会做的。” “对啊…”一个小女娃嘟了嘟嘴,老气横秋地叹气道,“哎,可是羽哥哥他都好久好久没来看我们了,肯定都不记得我们了…” 小女娃的这句故作老陈却发自内心的感叹,正好落入了走出房门的傅如清耳中,让她眉眼间原本的笑意凝固了一瞬。旁边的众人都惊了一跳,小孩子不懂事,戳到了大小姐不开心的点上! 孩子们也看见了走出来的清姐姐和各自隐隐要发怒的娘亲,好几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抬起小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 正当大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孩子们天真可爱的动作又触动了傅如清内心的柔软,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走上去两步,低头柔声对被吓到的孩子们说道:“羽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清姐姐再带她一起过来陪你们玩。”她有预感,肚子里的孩子也有预感,羽一定就快回来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却都听出了大小姐言语间难以掩饰的相思之情,心里对那个在大小姐怀孕期间还外出办事的姑爷不满极了。只希望姑爷回来以后靠点谱、担起责任,赶紧照顾好大小姐和孩子! 哇…孩子们见清姐姐没有责怪,还这么温柔地过来承诺下次要和羽哥哥一起来看他们,都忘了刚才的不开心,被另一件事情完全吸引住了注意力。孩子们今天这才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他们喜爱的清姐姐,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清姐姐圆鼓鼓的大肚子,都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使劲盯着瞧。 最小的小姑娘仗着自己的身躯小从孩子堆里面挤到了前排,小心翼翼地仰头看着眼前圆圆的肚子,又看了看清姐姐,试着试着探出小手,却不敢擅自触碰,望着傅如清糯糯道:“妹妹,摸摸?” 此言一出,孩子们都跃跃欲试,好想摸摸清姐姐的肚子哦! 这是想摸摸?傅如清理解到了小姑娘的意思,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妇女们就如旋风一般冲了上来,把自家的娃能抱的抱起,不能抱的拦住,银粟也赶紧护在了自家小姐身侧,把傅如清完全与孩子们隔离开来了。 孩子们都是一脸懵懵的状态,最小的小女娃满脸的委屈,被娘亲紧紧束缚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泪眼巴巴地望着傅如清。 众人这番阵仗,让傅如清有些无奈,看着孩子们的小眼神,心里柔软极了,只能安抚道:“等妹妹出来之后,就可以和你们大家一起玩了。”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没出生,就有这么多个小伙伴了,以后定然可以快快乐乐地成长。 …… 而将军一家到达元京已有三日,陆将军进宫觐见了一次,圣上却缠绵病榻,只见到了太子。陆将军反而更加觉得这次的入京之召有蹊跷,来到元京之后只能步步为营,婉拒了太子特地安排的府邸宅院,大将军一家住进了从前在京城留下的将军府,又将元京将军府上下的护卫侍者都清查调换了一遍,只留可靠之人,才算基本安顿好,略略放下了心,就等着看看上面到底有什么动作了。 陆未晞的别院里,陆未晞刚刚喝下了调理身子的汤药,休憩了片刻,便坐在别院的桃树下抚琴,目光落处,是琴匣上立着的那一个少年的小雕像,眉蹙淡淡春山,琴声幽咽,一曲《江南梦》断成了好几个续不上的片段,声声诉尽了衷情,正是所谓的“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刚刚到元京还没几日呢,京城那些公子哥们就已经来拜访了无数次了,磬儿是挡了一波又一波,每天要花大把的时间替小姐把这些烦人的贵公子们给赶走。以前在元京的时候,陆未晞还会时不时见一见其中一两个品行才学好的,这回是谁也不见了。最开始磬儿还会问一问小姐的意思,后来问了几次发现小姐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对那些公子哥的排斥,索性问都不问了,吩咐护卫们只能让小姐以前的闺中密友进来,那些公子哥来了就直接“委婉”赶走,免得让小姐烦心。 磬儿正在胡思乱想,就见院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定睛一看,是曲若晨曲小姐。门口的护卫当然知道小姐和曲小姐是好姐妹,也就没有阻拦了。 曲若晨没有打扰陆未晞的意思,静静站在院门口等待,看着陆未晞纤弱的身子,不禁皱了皱眉,许久不见晞姐姐,她消瘦了不少,甚至看起来有些虚弱…这琴声,也是莫名的哀伤。晞姐姐为什么会如此哀伤呢? -- 第320页 等了一会,琴声暂歇,曲若晨见陆未晞没有继续抚琴,而是静静看着琴案上的小雕像发呆,没有看见自己,曲若晨走上去,带着笑脸招呼道:“晞姐姐!” ☆、第190章 知音去弦断有谁听 陆未晞回过神,看见是多日未见的小晨,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启唇回道:“小晨。” 曲若晨两步走上前,随意坐在了陆未晞身边,挽起陆未晞的手撒娇道:“好久好久都没见过晞姐姐了,小晨好想晞姐姐呀~听说你前几天在帮着陆叔叔处理这边安顿的事务,我就没敢来找你。” 陆未晞唇角带上了温婉的笑:“好久不见小晨了。”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这回没去书院,曲叔叔该怪我和二哥了。”就是因为得知陆家兄妹不去书院了,曲若晨才执拗着不想再去,不然她此刻应该在书院读书才对。 曲若晨嘟囔道:“晞姐姐和那个谁都不去,我自己去多没意思!” “你呀…”陆未晞无奈,之前就传信劝说过小晨,但曲若晨打定了主意,陆未晞也只得作罢。 曲若晨开心地笑了笑,这才看清陆未晞刚刚怔怔出神时盯着的小木雕,赞叹道:“哇,这个小木雕雕得好好啊!”曲若晨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小木雕雕的是谁,自然也就想起了丁其羽,左右望了望,诧异地问道,“咦?晞姐姐,你的那个其羽去哪啦?怎么没看见啊?” 磬儿心里一惊,曲小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问,小姐该怎么回答啊?! 陆未晞脸上浅浅的笑意凝结,心痛和相思瞬间涌上了心头:“她,她…”说了半天,没说出任何下文。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其羽去哪里了,甚至,连其羽还是不是“自己的”其羽了,都不知道了… 旁边的磬儿只得硬着头皮救场道:“曲小姐,小姐,院子里坐着也不舒服,你们进去好好聊吧。” 曲若晨转头看向磬儿,见她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使眼色,晞姐姐的情绪也明显变了,想起方才晞姐姐那哀伤的琴音,不会是那个丁公子与晞姐姐决裂了、才导致晞姐姐这般伤神难过的吧?!曲若晨赶紧收了话题,顺着磬儿的意思道:“哦对!小晨刚刚走了好远的路,都没喝上水,咱们进去说吧。听说陆未明入了陆家军了吗?” …… 别院这边,陆未晞与曲若晨密友叙旧,元京将军府门前,一队人马停了下来,领头的年轻人眉目俊朗刚毅,与大将军颇有几分神似,身着玄色铠甲,肩上是深红的披风,腰间系着长剑,身材高大而健壮,本是英武不凡的人物,仔细一看,却发现他少了半截右腿,是个瘸子。这位雄姿英发的青年将军正是陆将军的长子、陆未明和陆未晞的长兄——陆未昭。 陆未昭接过副手呈上来的拐杖,翻身下马,动作还不算特别的利索,但他依旧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忙,拐杖和一腿落地,他也终于站稳了脚。 门口的护卫自然是认得他的,一人跑进门通报,其余的立刻齐声行礼相迎。陆未昭多日不见家人,心里的激动难以言喻,顾不上那么多,拄着拐风风火火就进了府门,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正堂,走到半路便碰见了同样激动赶过来的爹娘。 将军夫妇见到拄着拐的儿子,顿时心疼到无以复加了,三人拥抱在一起,陆夫人默默抹着泪,连铁骨铮铮的大将军眼里都有泪光闪动。 陆未昭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不想爹娘担心,没有提关于自己伤势的只言片语,看了看周围,直接起了别的话题:“小晞和小明呢?” 陆夫人紧紧扶着儿子的胳膊,答道:“小明应该在练武,小晞在她的别院里。”陆未昭不想提,将军夫妇也不敢问,就怕戳中他的伤心事。 “小明愿意练武了?!”陆未昭惊讶,当然知道二弟是为什么开始发奋练习从前那样厌恶的武艺了,心里除了对自己这不争气的伤有些懊恼之外,也为弟弟的懂事而感到欣慰。 “嗯,那小子,连你当年的一半天赋都没有!”陆将军话是这么说,言语间却也是掩藏不住的欣慰。 “哈哈,爹当年也说我的天赋不及爹您的一半,小明只要肯学了,我陆家的儿郎,哪有学不好的?”陆未昭豪言道。 陆夫人小心扶着儿子往堂内走,一边吩咐旁边的侍者道:“去把你们二少爷和三小姐请来。” “诶!娘,小明练武就不要打扰他了,小晞嘛,一会儿我去看她!给她个惊喜!”陆未昭任由娘亲扶着进入了内堂,想到自己那小妹,脸上便露出了最灿烂的笑。虽然陆未昭对二弟陆未明也有着兄长的关心疼爱,但二弟犯起浑来,他还是该揍就揍、该骂就骂,至于对陆未晞嘛,那绝对是恨不得宠上天的。 “小晞…”陆夫人拉着儿子的手坐下,想到宝贝女儿,不禁叹了一口气。小晞千里迢迢赶去江南尹州,最终却没有见到心上人,无功而返。也不知道那少年会不会已经变了心,小晞却泥足深陷,根本没法放下他了。虽然小晞从尹州回来,一直帮着家里出谋划策,表现得异常冷静,但做娘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心里隐藏着浓重的忧伤呢? 陆未昭皱起了眉头:“小晞她怎么了?” “你妹妹喜欢上一个臭小子,害了相思病了!现在,身子弱得很!”陆将军愤愤道,他是既气愤不负责任的丁其羽,又心疼钻入死角出不来的宝贝女儿。实在搞不明白女儿的心思,天底下出类拔萃的好男儿千千万万,她又为什么偏偏要为那负心薄幸的臭小子苦苦相思? -- 第321页 “什么?!”陆未昭睁大了眼睛,整个人有点蒙,随之而来的是百感交集。他总觉得,自己的妹妹还是个小女孩,虽然老早就有很多追求小晞的公子哥了,但是别人追求小晞,和小晞有了心上人,那完全是两回事啊!小晞怎么就到了有心上人的年岁了?就算小晞已经十七岁,那小晞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哪个男子能完全配得上她的,不管小晞嫁给谁,自己估计都会生一番闷气,怎么之前还一点苗头也没有,就突然冒出这么个“臭小子”了?陆未昭不敢相信般地确认道:“小晞她,有了心上人?” “哼。”大将军哼出一声,“而且,那个臭小子几个月前就不见踪影了,你妹妹因为他,害了相思病!” 意思是,小晞对一个小子倾心了,但那个臭小子却让她相思成疾、受尽委屈?!陆未昭心里轰的一下燃烧起了烈火,拳头都捏了起来,简直恨不得锤爆了那个欺负他宝贝妹妹的臭小子。 “啧、你别添油加醋。”陆夫人立刻喝止住陆将军,“未昭,你听娘说,是这样的……”陆夫人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她最是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小晞虽然温柔如水,但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情,犯起倔强来,是很难改变主意。所以她倒是有几分预感,总觉得最终兜兜转转,丁其羽很可能还是会成为他们将军府的女婿,她并不想让将军和儿子对丁其羽有过分负面的印象,以免以后家宅不和。因此,陆夫人讲述的时候,都尽量往好的、委婉的方面说,气得陆将军好几次想打断,不过都被她瞪了回去。 …… 这边陆未晞刚刚送走了小晨,还未回房,就听见院门口一声激动的喊声:“小晞!” 陆未晞脚步一顿,从声音当然听出是谁了,转身便见大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过来。陆未晞许久没有见到大哥,兄长此刻拄着拐的样子真的让陆未晞难受极了,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上前两步迎上陆未昭,扶住了他,唤道:“大哥!” 一旁的磬儿也行礼道:“大少爷。”她见大少爷成了瘸子,也挺难受的,少了一条腿,对大少爷来说,不知道是多大的打击呢! 陆未昭专门回住处换下了铠甲才过来见自己的妹妹,他的眉头就没有放松过,刚刚听了娘亲的讲述,他就已经对那个名叫丁其羽的臭小子极其不待见了。即便陆夫人竭力为丁其羽的形象做了美化,但陆未昭就是很不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的心上人,这会儿见到明显消瘦不少的妹妹,切切实实相信了小晞是害了相思病,对那姓丁的臭小子的怒气是蹭蹭蹭往上狂飙,陆未昭深呼吸一口,向磬儿点了点头,关切地问陆未晞道:“小晞,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陆未晞顾不上兄长的问题,低头看着他的右腿,秀眉也蹙得紧紧的,眼中含泪:“大哥…你…”又不敢问出来,怕戳到兄长的痛处。 陆未昭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发顶,用毫不在意地语气道:“断了一条腿而已,哥照样能上阵杀敌!倒是小晞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娘说,你之前病了一场,现在都还未痊愈?” 陆未晞摇了摇头:“大哥不用担心,未晞没事。” “这样了还没事?”陆未昭没有忍住冲动,一手扶住了妹妹的肩膀,直接劝道,“未晞,那个不负责任的臭小子,咱不念着他了行么?”陆未昭完全继承了陆将军,是个直性子,想什么就说什么。 怎么又提起这事儿呀,旁边的磬儿撇了撇嘴。 陆未晞脸上的表情一僵,轻声道:“大哥,你知道了…” “爹娘都告诉我了。”陆未昭继续直言,“元京、兴城,到处都有不少好男儿,以小晞你的才貌身份,要什么样的夫君没有?” “大哥…别说了…”陆未晞攒紧了兄长的衣袖,“未晞,只倾心她一人…” 在认识丁其羽之前,陆未晞从未对谁动心过,其羽于她而言,是懂得她琴语的知音人、是患难与共的心上人,苍桓上的种种经历回忆,根本没有办法磨灭忘却了。陆未晞就是这样一个有着自己倔强坚持的女子,虽然是初尝情滋味,一旦认定了,便死心塌地、义无反顾,只要她们还没有断情,那么她这段时日再苦涩、再煎熬,都是值得的。只盼她们能如当初在山洞相依相偎时许下的誓言一般,最终不要错过彼此… ☆、第191章 返离宫再见旧时人(上) …… 丁其羽和乐竹漪并肩在峡谷中查探了一番,确认安全,才回到陷阱道废墟将两位前辈和赤霓带了出来。 乐梦潇和叛徒女弟子加起来人数不算多,只要乐竹漪出现在千离宫众女弟子的面前,乐梦潇的谎言自然就会不攻自破了。怕就怕丁其羽他们恰巧碰到乐梦潇及其手下的人,那必将是一场恶战。 如果震骁门还被阻在山外,那乐梦潇很可能取得了千离宫上下女弟子的信任、正在主持大局,炎天殿和秋极殿一定是最不安全的地方。退一万步想,如果震骁门的人已经闯了进来,那炎天殿就更不安全了。所以当下最稳妥的办法是悄无声息地潜回绛霜殿,等待涵师姐、梦澜和梦淳她们。 四人一马一路小心提防,快速赶往绛霜殿,不可避免地要途经前山东北角的炸山阵地。四人远远地观望,却发现悬崖边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唯有被烧掉大片的残缺荆棘丛林,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一场生死烈斗的恶战。 -- 第322页 没人守卫,难道震骁门真的已经攻进来了吗?乐竹漪心里有些忐忑,大师姐的目的应该只是要自己死,那日目的“达成”之后,以大师姐的性格,很可能会与震骁门撇清关系,反带着宫里的姐妹对付震骁门,但是小木匠不在,机巧无法顺利补充,要与实力相当的震骁门对抗,胜负难料。 丁其羽察觉到了身边人儿的情绪,安慰道:“兴许这一处的贼人已经撤了…” 乐竹漪看了一眼小木匠,默然点了点头,迈步准备去悬崖边上确认。丁其羽见状,赶紧跟上,行至悬崖边往下遥望,远处山脚震骁门扎下的大营果然是不见了,但山脚的岩壁明显经历了新的几轮炸山,有大片烧焦的黑色。山谷中留下了遍地斜插的神机箭、爆裂的碎石和残败的断刃木甲。空气中似乎都还能闻到硝烟和鲜血的味道。 同样走到崖边的怀师父看到山脚的狼藉,指着一地的箭矢问道:“那些,就是神机箭?”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最后还不禁赞道,“这样的距离,果然不凡。”颜怀其实是察觉到了竹漪担忧的心情,所以特地开个话题来缓和一下气氛。 “射程虽然足,但威力却是远不如师父您的破军飞蝗的。”丁其羽谦虚道。 胡思乱想的乐竹漪被他们的对话岔开了思路,叹了一口气,但愿真如小木匠所言,震骁门的贼人已经被打退。收拾好心情,四人一马继续按照计划赶往绛霜殿。 没走多久,很远便看见一队千离宫弟子正往这边走来,四人立刻躲入了一旁的隐蔽之中。 等那一队人走近,他们才看清带队的人是乐梦澜。乐梦澜和她身后的弟子,皆一改千离宫往昔明艳大赤的风格,穿的竟是一身素色的劲装。乐梦澜表情严肃,眉眼间有难掩的疲惫,目光却坚定而有神,整个人仿佛在短短的时日之内就完全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总爱和妹妹拌嘴的调皮小姑娘。 梦澜还带着人巡逻前山,说明宫里没有被攻占,乐竹漪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人,确定没有乐梦潇手下的叛徒,才走出了荫蔽,唤了一声:“梦澜。” 乐梦澜见前方突然闯出一个人,是下意识举起了手里的离火鞭,做出了防御的姿势。待看清来人,乐梦澜瞬间怔愣了,手里的鞭子脱手掉在了地上,眼里也蓄上了泪。 乐竹漪眼睛也有些湿润,上前两步拥住了因为震惊而完全没了动作的师妹,一边继续唤着:“梦澜。” 乐梦澜被师姐抱住,才终于确定这不是做梦、不是幻觉,而是师姐真的回来了!她抬手紧紧回抱住了乐竹漪,伏在师姐肩头大哭特哭起来。后面巡逻的女弟子也纷纷反应过来,好些人都不由自主红了眼眶,簇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丁其羽被眼前的场景触动,不自觉想起了清儿,自己杳无音信这么久,肯定会让清儿担忧害怕的吧…还有家里,真是一个也没顾上… 乐梦澜哭声渐小,从乐竹漪肩头抬起头来,四处一望就找到了丁其羽,彻底放心了一般抽抽搭搭道:“小、羽,也、也没事…” 小姑娘还记挂着自己的呢,丁其羽被点名,挤到乐竹漪身边,脸上带笑道:“嗯,我们都没事,小澜挂心了。” 乐梦澜泪眼婆娑地回了丁其羽一个笑,继续仰头看着师姐哽咽道:“潇师姐…说、说你们,呜呜——”刚说了一句,就又到了伤心之处,勾起了小姑娘无限的悲伤,忍不住再次哭泣起来。 乐竹漪也默默流着泪,抬手轻轻抹去师妹脸上不住滑落的泪珠,用她对小师妹们特有的温柔低声安慰道:“梦澜别哭了,乖,师姐和小羽都没事了。慢慢说,潇师姐,说我们怎么了?” 乐梦澜自己也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继续抽噎道:“说、说你们被炸死了…还有两具,好黑好黑的尸体!那天,是、是一场恶战,潇师姐和好多姐妹回来的时候也都受了重伤…” 乐竹漪听完师妹的描述,叹道:“那如果我说,那天,正是潇师姐把我和其羽两人逼入绝境死路的,梦澜会相信吗?” 周围的女弟子一片哗然,抽噎的乐梦澜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有些愣愣的,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是、是潇师姐?” 乐竹漪毫不迟疑地肯定道:“是。潇师姐勾结了震骁门的人,千离宫的位置,就是她透露出去的,她还企图盗取机关山道的机关布置图,所幸被我和其羽阻止。那日,她故意派人以火雨损坏为由,引其羽单独前往东北角的炸山阵地,想要除掉她,却被我赶到撞破,她和她的手下,便将我和其羽逼入了一处机关陷阱道。”对于梦澜,乐竹漪是绝对信任的,因此她才直接将这段隐藏的实情说了出来。 “怪不得震骁门的贼人要骂她翻脸不认人!”“我就说,那两具焦尸,根本看不出来是谁,怎么就确定是少宫主他们了!”“是啊,那么激烈的恶战,偏偏就是少宫主和丁公子死了。”女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乐梦潇为了掩盖两人失踪背后的真相,编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来欺骗大家,震骁门的人也不止一次骂过她。虽然震骁门的谩骂和东北角阵地留下的诸多疑点让千离宫弟子对乐梦潇有着各种传言和猜测,奈何失踪的两人确实杳无音讯,“死无对证”,质疑也没用。少宫主没了,乐梦潇又是不可或缺的主心骨之一,危急关头,大家只能一致对外,把震骁门人的恶语当成是挑拨离间了。 -- 第323页 乐梦澜根本不用考虑这些疑点蹊跷,大师姐从小就跟她们不亲近,她当然是无条件相信她最最喜欢崇拜的师姐了!乐梦澜的神色悲愤起来,使劲擦了一把脸:“潇师姐怎么可以这样?!我们都是姐妹,千离宫是家。师父因为师姐你出事的事情,都伤心得一夜白头,吐血好几回了!” 乐竹漪睁大了眼睛,扶着乐梦澜的肩膀急问道:“梦澜你说什么?娘…师父,她回来了?!”乐竹漪声音是止不住的哽咽颤抖,“还、还吐血…白头了?”虽然乐宫主对乐竹漪最为严苛,但乐竹漪一直都相信,娘亲是很爱她的,娘亲听到自己出事的消息,竟然白头吐血了,乐竹漪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和难受。 “嗯…”乐梦澜心里也很难受,“你们失踪之后,潇师姐就带着大家拼死抵抗。震骁门见久攻不下,便倾巢而出,连他们的门主、于邈那个死老头子都来了!小羽不在,大家又做不了新的机巧,显了颓势,幸好师父和…额、和那位前辈在这时候赶了回来,撑住了大局。但是师父听到师姐的消息,受了很大的打击…那位前辈,也是…” 乐宫主两人刚刚和好如初,哪里接受得了失去女儿的打击,万分自责悔恨的同时,对震骁门的仇怨也升腾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所以千离宫这段时日与震骁门完全是斗得你死我活,两方都伤亡惨重,战事一直持续到今日还在激烈进行着。 乐梦澜她们越说越义愤填膺,千离宫这一切的劫难,归根结底,都是乐梦潇造成的,如今乐梦潇却骗取了宫主的信任,还在炎天殿指挥若定,俨然一副已经成了少宫主的样子! 一行人当即“浩浩荡荡”赶往炎天殿,一路上碰见了许多女弟子。她们见到少宫主活着回来了,都是既惊诧又激动。知情的女弟子自然忍不住把真相传播一番,一传十十传百,要不是乐竹漪担心乱了秩序、贼人趁虚而入,招呼住了大家,估计愤怒难平的弟子们会跟着他们大队人马一起冲上炎天殿,见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乐梦潇是会如何收场! 炎天殿内,正中堂上,山势布阵图前坐着一位神色严肃的女子。在她的脸上,岁月仿佛静止了,虽然她眉眼间是经年沉淀出来的成熟气质,满头的青丝也在一夜之间银白如雪,但还是看不出来她已是一位十七岁少女的母亲。一身银色的曳地裙衫,与白发融为一体,浑然天成,把她的气势和魅力完全凸显了出来。她正是在几月前失踪的千离宫主乐秋璃。 ☆、第192章 返离宫再见旧时人(下) 自尹州一别就再未见过的老头师父则站在乐宫主的身后,身着玄色的剑客劲装,一柄长剑随性地抱在怀里,脸上留着修剪齐整的短须,虽然他的神色间是难掩的沧桑和悲恸,头发上的银丝也比之前多了很多,但他一改之前的颓唐,看上去很精神,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俊逸侠客的风范,让丁其羽觉得,再叫他“老头师父”都有些不合适了。 而乐梦潇正坐在堂下的第一个席位上,向乐宫主汇报着山外最新的战况。 乐宫主静静地听着乐梦潇汇报,手里紧握着离火鞭的鞭柄。自从千翎离火传给女儿之后,她早就用起了普通的离火鞭,门中的事务也在一点一点交给女儿打理。哪成想,离宫几月回来之后,本应一家团聚,得到的却是失去女儿的噩耗。面对种种解释不通的疑点,乐宫主从心底里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那具烧得不成样子的焦尸,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女儿。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荡平震骁门,找到女儿失踪的蛛丝马迹。 殿门外突然传来骚动声,吸引了殿中三人的注意力,他们不约而同朝大殿门口望去。依稀听见门外守卫的女弟子在喊“少宫主”,堂下乐梦潇肩膀一颤,皱起了眉头,攒紧了手里的战报。 紧接着,以乐竹漪为首的众人走入了堂中,乐梦潇手里的战报落到了几案上,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错觉”还是没有消失…乐竹漪、丁其羽穿的都是一身粗布衣衫,最最朴素的乡野打扮,在做贼心虚的乐梦潇看来,却是无比地有气势,像是见到了索命的厉鬼一般,乐梦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原本跪坐在堂下的身子一软,差点歪倒在地。 堂上的乐宫主看清来人,一下子从位子上站起了身,绕过长桌往堂下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深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如果再上前,这个梦便会被击碎。从来不在众人面前失态的乐宫主眼睛湿润了,迟疑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唤出声:“…漪儿,是漪儿么?” 就像是有感应一般,自乐竹漪踏进殿门的那一瞬,抱着长剑的老头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心里有隐隐的激动、忐忑和狂喜在暗暗翻滚,就要爆发,捏着剑鞘的手掌骨节都用力到发白了。此刻听到秋璃的称呼,确定了心里的猜测,眼眶竟然也红了,这就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还活着!!老头也往前跨了一步,却突然没了勇气,忐忑压过了激动,开始担忧起女儿愿不愿意认他这个爹。 乐竹漪看见娘亲银白色的头发,哪里还是分别前的样子?一直对娘亲有着深深孺慕之情、却又敬畏娘亲严厉的乐竹漪,眼泪夺眶而出,顾不上平日里对娘亲、对师父的敬畏,两步跑上去扑到了娘亲的怀里:“娘,娘…”这一次,即使是在众人面前,她也不想再喊“师父”了。 女儿好好地回来了,这一声声呼唤,触动了乐宫主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也紧紧回抱着女儿,一下一下轻抚着竹漪的背,难得一次用格外温柔的语气对乐竹漪道:“漪儿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 第324页 怀师父和玉姨终于见到十几年未见的故人,眼里都闪烁着泪光,本不想打扰漪儿和她娘亲的温暖相拥,但怀师父看到乐宫主身后迟迟不敢上前的人,一时间没忍住激动,喊声脱口而出:“大哥!” 老头刚刚只顾着看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儿去了,眼里哪里注意到别人,此刻听见喊声,心里一惊,抬眼一看,竟是当年的好兄弟夫妇!这回没有迟疑,从堂上快步下来,捉着怀师父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又看了看怀师父身边的玉姨,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又惊又喜道:“阿怀!”喊完就抱住了怀师父,“阿怀,弟妹,你们…竟然是你们!”言语间是满满的震惊之意。 乐宫主怔愣一瞬,抬头便看见了昔日的好姐妹,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一般喃喃道:“灵、灵玉?” 玉姨也上前两步,走到了乐宫主母女面前,眼中带泪,脸上却满是重逢的喜悦:“秋璃。” 乐竹漪从娘亲怀里出来,回头泪眼朦胧地打量着老头,就连几月前,老头前来闯山的时候,乐竹漪都因为种种原因和他错过了,所以他俩并没有打过照面。她现在已经完全确定这人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了,从小心底就一直幻想着的身影与眼前的人重合起来,浮出水面、变得清晰无比,她说不清楚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被几人忽略掉的丁其羽也顾不上堂上故人相见的感人场景,手握无常剑鞘,愤愤地盯着脸色煞白、不敢有任何动作的乐梦潇。何止是丁其羽,丁其羽身后的乐梦澜和一干知情的女弟子,眼里都带着熊熊的火焰狠狠瞪着乐梦潇。 那燃烧着火焰的目光,烧得乐梦潇出了一背的冷汗,她怎么会想到,两人入了机关陷阱道的死门,消失了两个月之后,竟然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炎天殿上!看这个架势,两人已经把实情说了出去,而且这些人都选择相信乐竹漪。乐梦潇拼命想着对策,虽然她知道自己快要一败涂地了,但她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 乐宫主惊喜之余,又想不明白失踪两月的女儿怎么会和十几年前便突然出山远游的灵玉夫妇一起回来了,不禁问道:“你们,怎么会和漪儿在一起?” 乐竹漪平复了心情,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目光移向了堂下的乐梦潇,对娘亲说道:“师父,这个就要问问大师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恢复了“师父”这个称呼,身为少宫主的乐竹漪,终究是不可能一直任性妄为的。 这下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乐梦潇身上,乐宫主自然想到了近日来到处都在传的流言,蹙起了眉看着乐梦潇道:“梦潇?” 乐梦潇对师父也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敬畏,加上本身就做了亏心事,被师父一唤吓了一个激灵,赶紧捏着拳头逼自己镇静下来,起身对师父行礼道:“师父,梦潇不明白漪师妹的意思…”又对乐竹漪道,“漪师妹,这两月,你们是去哪儿了,师父和我们大家,都、都以为…”说到末处,还挤出了几滴“喜极而泣”的泪水。 乐竹漪冷笑一声,走下堂,走到了乐梦潇的几案前,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潇师姐,你当初要杀我和小木匠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的。” 乐梦潇泪眼睁大,是万分惊诧着急的样子:“杀、杀你们?漪师妹,你在说什么?那日,是火雨的机括出了问题,震骁门的人又正好炸山,我请了丁公子过去看火雨。后来发生了交锋,我就一直带着姐妹们杀敌,怎么会杀你们!当天在场的姐妹们全部可以作证啊!” “哼,那些姐妹,都是你的‘好姐妹’,当然会帮你作证了!”丁其羽走到竹漪身边,怒道,“若真如你所说,大家都在杀敌,那我和竹漪明明没有死,你又为何偏偏要找两具尸体来冒充我们俩?如果不是为了掩盖我们失踪的真相,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老头这才终于发现了被他忽略得很彻底的丁其羽,挑了挑眉,似是更想不通了,还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徒儿,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乐宫主看了丁其羽一眼,来不及疑惑这少年是什么来头,心里对乐梦潇的事其实已经有了判断,她沉声问道:“梦潇,你应该也听过近来的传闻吧?”那些甚嚣尘上的传闻和诸多的疑点,早就引起了她的怀疑,只不过乐宫主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从小一手养大的首徒,会做出残害同门姐妹的事。 “师父,梦潇不知道漪师妹为什么要这么说,那些传闻,都是震骁门挑拨离间的诡计,他们是想进一步削弱我们千离宫的实力啊!当日,梦潇确实是和众人在浴血杀敌,也确确实实看到漪师妹和丁公子两人被爆炸的烈火吞没进去了,我们根本来不及救她们!那两具尸骸,是烈火燃尽后找到的,所以梦潇自然就以为是她们二人遭了不测啊…”不知是真的慌张了,还是装得太像,乐梦潇已经满脸泪水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当日的事情只有丁其羽二人和她的亲信在场,她就是准备一口咬定了死不承认。 丁其羽怒意难平:“你既不愿承认,那我们就拿出点证据,不说这一桩事,你干出的坏事,又何止残害同门这一项?十二月的望月之夜,你盗取机关布置图未果,被竹漪发现,后来又被我的无常剑所伤,要是你行得正坐得直,就让师姐妹们查验你左侧腰上,有没有无常剑留下的伤!”自己当日那一剑力道不小,若是没有玉肌膏那样的灵药,她的腰上一定会留下疤痕。 -- 第325页 乐梦潇表情变了变,她的侧腰上,当然是有那条疤痕的,只想着狡辩炸山那日的事情,没有顾及十二月望月之夜的交手,乐梦潇只能硬着头皮故作恍然大般道:“那夜盗取机关布置图的人,原来是你!” 居然反咬一口?丁其羽都快被她气笑了:“呵,那天竹漪也在场,你这么说,是指竹漪也是跟我一起盗取机关布置图的同伙咯?” ☆、第193章 内忧解同心除外患 “我——”乐梦潇还欲强行狡辩,却被乐宫主直接出声打断了:“够了。”乐宫主广袖一拂,拿出了师尊的威严,“乐梦潇,你真是,让为师太失望了。” 乐梦潇一听,再也没法狡辩下去的心思,积压了多年的怨怼在这一刻从心底里全部爆发了出来,她的眼里涌出了真正的泪,直直看着乐宫主道:“师父,您早就怀疑我了是吗?因为那些传言…留下我,不过是因为乐竹漪没有回来,你找不到证据,又舍不得折损千离宫的实力…”乐梦潇苍凉地笑了笑,眼神不曾离开过乐宫主,伸手指着乐竹漪道,“从小到大,在师父心里,我样样、事事都比不过她,即便我再努力,发了疯一样地练武,师父也永远不会器重我,就因为,因为乐竹漪,是你的亲生女儿…” 乐宫主蹙起了眉,有一种非常难受的感情心间在翻涌,她的五个亲传弟子,都是她一手带大,每一个,都倾注了真情。除了漪儿之外,潇儿、涵儿、澜儿和淳儿,都是孤儿,为了不让几个孩子觉得自己偏心,她自问在所有孩子中,她最没给过好脸色的就是漪儿。这样做,已经让她觉得很对不起漪儿了,为什么还是会存在这些怨言?她到底要怎样做,才是对的? 乐竹漪眼里也含上了泪,心里的委屈难受丝毫不比乐梦潇少。原来在潇师姐心中,对自己积压了这么深的怨怼,可是在几个师姐妹中,娘亲一向对自己最苛刻,做得好,从来没有温声细语的赞扬,做得不好,罚得也是最重的。要是让自己选,能让娘亲多一点关怀疼爱,自己宁愿不要这样的“器重”! 堂后的乐梦澜听了,又急又气,几步上前着急地对乐梦潇道:“潇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师父待我们都是一样的!漪师姐明明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赢得师父的器重的!” 乐梦潇哪里听得进去乐梦澜的话,她早就陷入了既定的看法出不来了,自顾自地像失了魂一般喃喃自语:“可是,明明,我才是第一个入宫的,我才是师父的第一个徒弟!”乐梦潇的声音拔高,她愤恨的目光转向了乐竹漪的眼睛,突然疯了般的怒吼道,“我才是师父的第一个徒弟!呵,亲生?亲生的,真的就这么重要么?!今日,我就要你死!”嘶吼声还未落,乐梦潇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短匕,冲着几案前站着的乐竹漪狠狠捅了过去。 一旁的丁其羽心里一惊,动作非常迅速,赶紧一把拉过了竹漪,把她护在身后,顺势抽出无常剑斜横身前,想要挡下乐梦潇偷袭过来的短匕。 谁知短匕还没刺中无常剑,就见一把玄色长剑飞射过来,“噗”地直直插入了发狂的乐梦潇肩膀中,力道之大,冲击力带着乐梦潇的身体瞬间飞了出去,随后是“铛”的一声颤响——长剑将乐梦潇钉在了殿中一根赤色的大圆柱上。 这一剑速度太快,在场的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乐竹漪抬眼看着第一时间把自己护在身后的丁其羽,心里有些暖,喉间却漫上了些许酸涩感,让她想哭的感觉更浓了。 被长剑紧紧钉在柱子上的乐梦潇,低头看着从肩头蔓延出来的血染红了素色衣衫,然后目光越过近处的几人,看见了出剑的人,正是丁其羽的老头师父。 老头剑眉紧锁,一脸严肃,一身的凌厉气势是一般的武者所不能比的,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乐竹漪身边的位置,迎着乐梦潇的目光沉声道:“你要伤的,是我的女儿,看在你是秋璃的徒弟份上,我这一剑,没有直取你的要害,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乐竹漪闻言心头一颤,侧头看向了身边的老头,眼里的泪终于又一次承载不住滑落了下来。这个人,是爹爹,这种安心温暖的感觉,就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来自父亲的爱… 老头这句话仿佛是刺穿心脏的利箭,对乐梦潇来说,比扎在肩头的锋刃还要致命。她眼里的火焰渐渐熄灭,顾不上汨汨冒着血的伤口,扫视了一遍在场的人,目光落到要为乐竹漪声讨自己的众弟子身上,落到言语回护乐竹漪的小师妹身上,落到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乐竹漪的丁其羽身上,落到为了乐竹漪出剑的老头身上,最后落到了眼里全是复杂和痛心的师父身上…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败了,就像从前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败给了乐竹漪。只不过这一次,是一败涂地,再无希望。 乐梦潇眼里最后一点火星完全暗去,目光变得空洞极了,她仰头靠上赤色的立柱闭上了眼睛,扬起手里的匕首,咬牙就向自己脖颈刺去—— “潇师姐!”没想到她会自刎,乐竹漪和乐梦澜同时发出了惊呼声,乐竹漪下意识拉住了身前丁其羽的胳膊,呼声伴随着一声“啪”的抽响,乐梦潇手里的匕首在刺入脖颈前的一瞬间被乐宫主的离火鞭卷到了地上,刀锋和刀柄都断裂开来,分别掉到了两处。 乐竹漪和乐梦澜皆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大师姐从不与她们亲近,但在她们心中,却一直是认这个姐妹的。就算大师姐铸下了这么大的错,亲人一般的情谊,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磨灭掉的… -- 第326页 乐梦潇愣愣地睁开眼,看了看地上断掉的匕首,又看向了出手的师父,眼里是完全的迷茫,师父,为什么还要救自己? 这迷茫的眼神,让乐宫主想起了当年捡到年幼的乐梦潇时的场景,那时,潇儿的眼神,也是如此的迷茫而纯净…乐宫主捏紧了手里的鞭柄,错开乐梦潇的目光,厉声道:“你犯下大错,就想以死逃避,如何对得起被震骁门伤害的同门?!”语气是无比的严厉,但乐宫主终究是舍不得了。女儿已经平安归来,乐梦潇怎么说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儿啊,而且乐梦潇犯下弥天错事的原因,是渴望得到她的青睐,那一番积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让乐宫主痛心极了,她又如何眼睁睁地看着乐梦潇去死? 乐宫主抬手扶住了额头,吩咐道:“澜儿,把她,带下去吧。还有她的那些‘好姐妹’,全部关押起来,好生看管…” “是,师父…”乐梦澜得令,带着两个女弟子上去,看着还在呆愣的大师姐,眼里的情绪复杂极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拔下钉在木柱子上的长剑,将长剑交还给前辈,押着人走了。 内鬼被处置,震骁门之祸还没有解决,堂下的众人渐渐散去,只留下堂中几人。 老头方才是在危机之下,才说出了那一段气势十足的话,现在女儿就近在咫尺,他却又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气氛有一点尴尬,老头想起什么,转头问丁其羽道:“其羽,你怎么会在这里的?”目光不自觉飘向女儿还挽在丁其羽胳膊上的手,这是什么情况?自己这徒儿来了江南之后,难道兜兜转转,恰好和漪儿凑成一对了? 乐宫主调整好心情,也重新打量起丁其羽来,这个少年人就是为宫里做机巧的人,和漪儿一起失踪,还在危急关头第一时间护住了漪儿,他与漪儿是什么关系?就连辰均也认识他? 乐竹漪感受到老头和娘亲探寻的目光,赶紧松了手,还侧身一步稍稍拉开了和丁其羽之间的距离。丁其羽苦笑了一下,对老头正式行了一礼:“师父,好久不见了。” 乐宫主更不解了,疑惑道:“师父?” 这少年怎么还会是辰均的徒弟? 乐宫主的疑惑让丁其羽瞬间倍感压力,立刻摆出了最乖巧恭敬的态度对乐宫主行礼道:“师、师母…晚辈丁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 这句“师母”,是喊得乐宫主不知该不该接了,只能勉强点头回应,探寻的目光移向了老头:“辰均?”潜台词是:你不该给我解释一下么? 压力从自己头上转移到了老头师父头上,丁其羽心里一松,师父的名字,原来叫“辰均”啊。这一瞬间的乐宫主还真是像极了竹漪威胁自己的时候…但是,姜还是老的辣,乐宫主威胁起人来,比起竹漪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少了一丝娇意,却多了不少杀伤力。 老头挺直了背,把丁其羽拉到身边,介绍道:“秋璃,其羽是我在…在苍桓的时候收的徒儿。她嘛,虽然看起来是个毛头小子,其实,是个女娃。至于她怎么跑到咱千离宫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嗯?其羽,你是怎么上千离宫来的?”老头憨憨一笑,把一切都给自己夫人交代了,还拍了拍丁其羽的胳膊,最后凑近了些许用气音说道,“你和漪儿什么关系?”那种俊逸侠客的气势全然不见… 师父这么一问,丁其羽的压力又出来了,和竹漪什么关系?这让她怎么回答?只能吞吞吐吐道:“额…是、是这样的——” 乐竹漪出声打断了丁其羽,上前给他们讲述起了自己与小木匠的重逢和相知:“是小木匠做了一种饕餮甲……”叙述平淡而简洁,完全略去了个中纠缠不清的情丝,说到末处,明明白白地道出了两位长辈最关心的问题,“所以,我和小木匠,是知交好友。”只有粗布衣袖中那紧握到颤抖的手表现了她内心翻涌的苦涩。 ☆、第194章 醉花荫梦醒生别离(上) 丁其羽侧头看了一眼竹漪,迎上她波澜不惊的目光,沉默了半晌,同样忍下了难受附和道:“嗯,我和竹漪是知交好友。” 老头眯了眯眼,似乎不大相信。乐宫主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还不了解么,漪儿越是平静,就越不对劲,这两个孩子之间绝对有不简单的关系。 气氛有一瞬间诡异的安静,怀师父夫妇这几日都习惯了两个孩子之间的别扭怪异了,怀师父赶紧出来救场道:“大哥嫂子,羽儿,现在也是我的徒弟了。我是她怀师父,你是她辰师父。漪儿呢,帮你们兑现了当年的承诺,拜了我和灵玉,做义父义母。这话怎么说,咱们是亲上加亲,哈哈。” 玉姨插话道:“她们小辈之间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处理吧,当务之急,是解决掉震骁门的那群贼。” 话题暂时揭过,于邈还带着震骁门的众弟子盘踞在丹暝山之外,时势容不得他们纠结考虑别的事情。归来的四人,各自发挥所长,为千离宫注入了新的关键力量。玉姨妙手神医,救治着重伤的女弟子。身为少宫主的乐竹漪主动请缨出山杀敌。乐宫主坐镇炎天殿,经过差点失去女儿的教训,她也在反思着自己对女儿、对几个徒儿的态度,本不想让乐竹漪冒险,奈何乐竹漪心意决然,乐宫主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了。为了与女儿拉近距离,辰师父(老头)也毅然出山、上阵杀敌。丁其羽和怀师父一起,让千离宫众弟子又重新获得了机巧武器,集丁其羽和怀师父的智慧,离火鞭的威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 第327页 丁其羽忙碌着机巧的事情,乐竹漪在山外阵地,两人自然是见不到几面的,乐竹漪只能从一样样威力强大的破敌机巧之中,感受到那人还没有离开,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想象着那人做机巧时的专注表情。而丁其羽,也只能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了解山外的战局,了解他们的机巧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了解让自己挂心的人儿有没有受伤。 十几年前那不为人知的另一半故事,辰师父也说给怀师父听了,丁其羽沾了怀师父的光,同样知悉了这一切。辰师父全名叫祝辰均,他和乐宫主也与震骁门有着极深的仇怨,当年于邈一直垂涎乐宫主的美貌和千离宫的势力,在秘密残害怀师父之后,他仗着辰师父的信任,安排了一出天衣无缝的戏码,让醉酒的辰师父撞见,误以为乐宫主与人有私情,冲动糊涂之下失手打伤了怀孕八月的乐宫主,看见自己心爱的人倒在血泊之中,辰师父意识到自己已铸成大错。 辰师父冲动的行为深深刺伤了乐宫主,她只求能保住自己的孩儿,却再也不愿意见辰师父一面了。 辰师父以为他们的孩儿保不住了,也没脸再见爱人,在悲恸和悔恨的交织之下,竟生出了逃避的念头,于是非常不负责任地带着绝望和彷徨逃了,在外漂泊无定了几年,后来又去了苍桓,做了个成天醉酒避世的糊涂人。 而竹漪,虽然在大夫们合力救治下捡回了命,却也因为她爹爹的这一掌,八月落地,身体根基严重受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望月之夜痛苦的开始。 …… 千离宫在的死斗渐渐中扭转着局势。机巧武器数量足够,丁其羽实在抵不过心里的不舍,想最后再为千离宫、为竹漪做一点事情,她便带着无常剑出山与竹漪并肩作战,她们二人合练的功法也终于得到了施展,破敌无数。 被囚禁起来的乐梦潇幡然悔悟,道出了不少于旭霆无意间透露出来的、震骁门的软肋。战局不可逆转地彻底偏向了千离宫。 斗争的最后一日,怀师父用他做的破军飞蝗,射穿了震骁门门主于邈的心脏,于邈整个上身都被爆破的威力炸得血肉横飞,这个害得怀师父夫妇绝后,害得辰师父与爱人分离,害得竹漪受了十几年苦的老贼,最终恶有恶报,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他那作恶多端的儿子,也死在了辰师父的剑下。震骁门人见大势已去,丢盔弃甲四散逃亡,原本盛极一时的震骁门,因为它的贪婪和积攒经年的罪孽,从此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大胜的喜悦在整个千离宫、整个丹暝山上浸染回荡,炎天殿里又举行着大型的庆祝聚会。 难舍之情却在此时达到了极致,丁其羽只能想象着即将要见到的、近五个月不见的清儿,逼着自己只记住喜悦和期待,来努力压下这痛彻心扉的不舍。她也去了炎天殿的庆典,扫视了一周,却没有看见竹漪的身影。 小淳、小澜甚至涵姐姐,知道丁其羽这两日就要收拾离开,都伤感难过极了。到后来,两个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丁其羽也跟着她们默默流起了泪,丹暝山的甘瑶喝了一杯又一杯,劝都劝不住,最后还是由两个哭肿了眼睛的小姑娘架着回了竹屋小院。小淳小澜离去,小屋陷入了安静,醉得迷迷糊糊的丁其羽却没有睡着,而是极其不安分地爬了起来,点上工作桌上的油灯,坐在桌前痴痴望着窗外空荡荡的月下悬崖,脑子早就不清楚了,嘴里不停说着胡话,不知道到底是想干什么。 竹屋的门“碰”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辰师父从靠着小院这边的窗户看见这个可恶的小子安然坐在桌前,想也没想就冲了进来,进屋就闻到了浓重的酒味,两步走到桌前,才发现丁其羽眼神迷蒙,满脸泪痕,嘴里小声念念有词,听不清在说什么。 辰师父原本的怒气在看到丁其羽这副模样之后被压下去不少,他虽然嘴上总喜欢教训丁其羽,心里却还是很疼这个徒儿的,辰师父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尽量平静地问道:“其羽,你和漪儿,到底是什么关系?” 丁其羽隐隐听见人声,抬眼看见了一个人影,却看不清是谁,慢吞吞地道:“什、什么关系?是…知交…是朋友…” “朋友?”辰师父为两个孩子的事情着急万分,声音拔高了不少,不自觉伸手捉住了丁其羽肩头的布料,“朋友会练得出我和秋璃那套功法?她会为了朋友的离开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伤心一整夜?!这些日子,她从来没有开心过,我知道,她的难过伤心,都是为了你!” 丁其羽听清几个关键词,鼻子一酸,眼泪冒了出来,醉到完全迷糊的她是脆弱不堪的,她表情非常难过伤心地喃喃道:“她不开心了…我…我是喜欢她的…不、不是朋友,不是朋友啊…” “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敢承认?!”辰师父手上揪得更紧了,气恼地问道。既然彼此都有情,长辈又不会反对,其羽为什么还要逃避?是还陷在从前那段感情里没有走出来吗? 丁其羽眼里尽是迷茫和无助,抬头对这个逼问自己的人影呜咽地说道:“可是,我也爱清儿…我不能、不能对不起、清儿啊…” “清儿?清儿又是谁?啊?”他记得陆家的丫头是叫晞儿的,那这个清儿又是哪家的小姑娘?丁其羽本就说得模模糊糊,更没有前因后果,辰师父越听越觉得混乱,又气又急,简直不知道自己这徒儿到底招惹了多少小姑娘了?! -- 第328页 哭红了双眼的乐竹漪实难入睡,打听到丁其羽喝得烂醉被送回了竹屋小院,她耐不住心里的冲动,提着甘瑶,想着既然小木匠已经睡着了,就去竹屋小院边的悬崖上喝喝酒,那样,也可以最后再离她近一点。 路过竹屋小院,看到房间里燃着灯,更是恰巧听见了父亲的这句质问,乐竹漪怔愣一瞬,顾不上其他,扔下手里的酒,几步跑了进去。就见父亲揪着小木匠的肩膀满脸怒容地质问着她,而小木匠整个人没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脸上全是无助和痛苦。 乐竹漪心里一痛,上前去拉开了辰师父,因为太着急心疼,脱口而出道:“爹,你别这样!” 辰师父彻底呆愣了,这几日以来,女儿从未叫过自己“爹”,却不想竟在这个时候喊了自己! 乐竹漪也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但是喊都喊出口了,这几日她当然也看到了父亲的付出和努力,乐竹漪本来就对父亲没有什么怨怼,一向随性开朗的她,原谅与否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索性不再纠结,蹙着眉扶起醉成烂泥一般的丁其羽,替她除去了鞋袜,小心将她安置在了床上,看着终于睡过去的人,眼里是盈盈泪光和从未对别人有过的柔光。 女儿这个样子,明显是泥足深陷,辰师父捏着拳头,忍不住道:“漪儿,你可知道她——” “爹,别说了…她既然要走,就让她走。”乐竹漪转头看向了辰师父,含泪的眼里带着一点恳求的意味,“不要再来逼她了,给女儿留一点尊严,可以么?” 小木匠有自己的选择,威逼强迫得来的爱情,她乐竹漪是不会要的。 这眼神让做父亲的心疼万分,可惜小辈的事情,辰师父再气也插手不得,想起自己在苍桓时还断言过,定然会有好姑娘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这好徒儿,如今看来,自己的断言不仅成真了,那样的好姑娘不仅不止一个,更是包括了漪儿!真是气煞人也! 辰师父看着女儿回头痴痴望着自己那傻徒弟的样子,捏紧了拳头,愁眉紧锁,憋闷半晌才开口劝道:“既然如此,漪儿这又是何苦?咱们江湖人,最是洒脱不羁,放弃了这一个,漪儿能找到更好的良人!” 乐竹漪唇边扬起了泛着清浅的笑,摇头道:“漪儿不苦。爹不用担心,就算没有良人,漪儿一样可以像宫里许多姐妹那样,过得很好。”她站起身,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才轻声对辰师父道,“听说爹…也很会喝酒,如果可以,陪漪儿喝喝酒吧。千离宫的甘瑶,爹是不是很久没喝过了?” ☆、第195章 醉花荫梦醒生别离(下) 就凭借那一声“爹”,女儿让他上刀山他都不会有犹豫的,何况是喝酒这种他乐意之至的事:“好!爹陪你喝,不醉不归,把这个…这个臭小子忘得一干二净!”他还从未体会过和女儿豪饮畅谈的感觉呢。 乐竹漪笑意更苦了,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竹屋。 这一夜,竹屋小院外,相离十几年的父女俩对月豪饮,乐竹漪借酒浇愁,辰师父默默陪伴,来了一场一醉方休暂忘愁;竹屋小院内,丁其羽醉得不省人事,浑浑噩噩做着糊里糊涂的梦,梦里萦绕着朦胧而又温暖的花香,那是漫山开遍的丹暝花,是竹漪的味道。 一夕醉梦迷花荫,一朝梦醒生离别。 …… 翌日,丁其羽很早便从宿醉中醒来,还是到了这一天,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再待在千离宫了。一边是重聚,一边是分离,她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期待多一些,还是离愁浓一些。丁其羽躺在床上,看着竹屋的屋顶发着呆,终于下了决定,即便再不舍,她们也逃不过分离,清儿还在尹州等着自己,既然这样… 丁其羽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默默起身,决意今日便匆匆离开千离宫,将离别的伤感缩短,将重逢的喜悦提前。她快速收拾了一番,环顾了一下房内,除了工具包和无常剑,没有任何可以带走的东西了。 丁其羽从柜子里找出来时穿的那套衣衫换上,从千离宫的小木匠,又变回了傅家众人心目中姑爷的形象,可是她当时是被小淳掳来的,根本没穿鞋子,脚上只能继续穿着这里的小靴。无常剑有了红色,肩头有了齿痕,额头上,也多了那条离火鞭留下的疤痕,终究是与来时不一样了。 丁其羽首先去了秋极殿,想与辰师父和乐宫主告别,等了半晌,却只见到换回红衣的乐宫主走了出来,丁其羽立刻拱手行礼道:“师母。”乐宫主身上的广袖长裙,比起一般弟子来,要华贵复杂一些,完美地衬托出了这位“江湖第一美人”的绝代风华,但丁其羽透过乐宫主身上的绛色、透过乐宫主的眉眼,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那个正值芳华的姑娘,虽然比起她的娘亲来少了岁月沉淀出来的雍容气质,却多了娇艳欲滴的明媚动人,对丁其羽来说,那是竹漪独有的魅力。 乐宫主点头,大致猜到了这孩子是来干什么的,不等丁其羽发问,直接道:“你师父他昨夜喝醉了,现在还没醒。你可是,要走了?”女儿的心思,又岂止辰师父一个人洞察了呢?这些日子,两个孩子之间别样的感情,乐宫主早就洞若观火了,只不过不知道该如何插手,也无从插手罢了。 这样…丁其羽抿了抿嘴,又一次行了一礼:“是。其羽今日便要离开千离宫了。”丁其羽迎上乐宫主复杂的目光,“师母,麻烦您,替其羽向师父告辞了。” -- 第329页 乐宫主沉默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点头同意了丁其羽的要求。 丁其羽从秋极殿出来,便去了玉姨和怀师父的住处,与两位长辈道别。 怀师父万分惊诧道:“羽儿你,这就要走了?这、这么急的么?”虽然该教给丁其羽的东西他都倾囊相授了,但他舍不得自己这唯一的徒儿离去。 玉姨就更是难受了,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羽儿和漪儿明明两情相悦,却不能成就良缘,羽儿就这样匆匆离开,此一别,不知还有无再见之期,漪儿该多么伤神难过啊。但可惜遗憾之余,玉姨又只能由着小辈们自己的意思,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嗯,其羽住在尹州,家乡是兴城。”丁其羽叹了一口气,“千离宫,终究不是我的家。师父师母你们有什么打算?” 怀师父知道留不住她,掩去了离愁别绪,对未来畅想道:“你师母当然要给漪儿治病了,我嘛,做做小玩意打发时间,快意又自在。应该,就在千离宫了。” 丁其羽笑了笑,随后面向玉姨跪了下去。玉姨一惊,赶紧弯腰要扶起她:“羽儿,你这是做什么啊?!” 丁其羽丝毫不为所动,坚持行了大礼,抬头对玉姨恳切道:“师母,其羽恳求您,费心治好她的病。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根治的方法,能减轻一点她的痛苦也是好的。”这个举动,是她早就想好的,来找怀师父和玉姨,绝对不仅仅是为了道别。 “你这孩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漪儿是师母的义女,是师母唯一的孩子,哪怕是倾尽所有心力,师母也一定会将她治好的。” 她本来就打算潜心研究治好漪儿的方法,就算羽儿不说,她也会尽心尽力啊! 丁其羽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每一个望月之夜,她都会经历生不如死的痛苦,师母在无名谷,也是见过的…其羽陪过她几次,以后,却有心无力了…”说到这里,丁其羽有些哽咽,回握住了玉姨的手,眼中带泪对她道,“所以,其羽求师母,能在望月之夜陪陪她,那时候,她是最需要人陪的…” 知道丁其羽在担心什么,玉姨非常善解人意地保证道:“这也不用羽儿说,以后每个望月之夜我都会守着她,对着症候下方子,让她不那么疼,直到完全治好的那一天,这样,你可放心了?”其实玉姨很想说的是:既然这么不放心,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着漪儿?但玉姨知道,这样的话说了也是枉然,两个有情人,终究是要分开的。 丁其羽由玉姨扶着站了起来,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谢谢师母,谢谢师母…”脸上带着傻傻的笑,让人分不清她到底在是在哭还是在笑了。她最最放心不下的事情有了着落,以玉姨的医术,竹漪的病一定会根除,在未来的某一天,即使相隔千里,自己也能和她同望一轮圆月,天涯咫尺。 玉姨被她感染,离愁别绪萦绕心头,嘴上却安慰开解道:“傻羽儿,你不就在尹州么?尹州距离千离宫那么近,你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啊!”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谁都知道,有些距离,就算再短,也没有理由、没有勇气去跨越了。 怀师父拍了拍丁其羽的肩膀,也点头附和道:“对啊,机缘阁的新玩意,时不时给师父送点上来看看。我颜怀的徒弟,必须是大乾最厉害的机巧大师!” 丁其羽脸上的笑容压过了离愁:“嗯!其羽绝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炎槐客的徒弟,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怀师父开怀笑了起来:“哈哈,有志气啊!要超过师父我,只在江南有名声可不够,师父等着看你的机巧,出现在大乾的每一个角落!” “一定会的。”丁其羽认真道,沉默片刻,又一次正式行了礼,告别道,“那师父、师母,其羽今日就离开千离宫了。你们二位,保重!” 与长辈们告别,丁其羽去了绛霜殿,和三位好友道别。眼睛肿着的小淳小澜又拉着她大哭特哭了一场,惹得丁其羽又感伤了半晌,她们还让丁其羽再三保证要时不时回来看看,才终于止住了哭泣、放丁其羽离开。 从她们的房间出来,就只剩最后一人要道别了,竹漪…丁其羽心中离愁翻涌,脚步踌躇万分,同样在绛霜殿,很短的一段路程,丁其羽却是走了许久才到达竹漪的房门前。迟疑地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门,丁其羽推了推门,门从内侧闩上了。说明竹漪是在里面的… 这下好了,连当面道别也免去了,这不就是最大程度地缩减了离别的痛苦么?丁其羽自嘲般地想着,最终一咬牙,下了决心,站在门口轻声对里面的人儿道:“竹漪。我…我要走了。你…保重。”多说多难过,丁其羽选择了最简洁最平凡的告别词,这句“保重”里面含着多少情多少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里面的人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丁其羽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叹息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去。走出两步,又实在没忍住冲动,折返回去,冲里面的人大声道:“小木匠,永远都是千离宫的小木匠!” 说完这句,丁其羽一路跑回竹屋小院,拿上自己的包袱,逃跑一般地匆匆去了马场,想借一匹马去前山。 谁知马场门口竟然已经有一位女弟子在等着她了,一看见人,便牵着一匹马走上来道:“丁公子,要走了?你不知道丹暝山外的地形,怎么去尹州?” -- 第330页 丁其羽突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为了缩短这离别之苦匆匆做了告别,真的是什么都没准备好啊… 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女弟子继续道:“所以,我来带你出去。直到你到达尹州。”女弟子说着,递上来一个包袱,“这是路上或许会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啦。” 丁其羽接过包袱,对女弟子道了谢,没准备询问到底是谁替自己安排得如此周全。 一人一马,丁其羽和女弟子一起轻车熟路地行至前山机关山道,开启机关,出了山道。 丁其羽这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对丹暝山已经这么熟悉了…不知不觉间,这漫山遍野的红,那一个人的红,已经深深烙印在心里了。 丁其羽勒住了身下的马,回望着长长的机关山道,良久,没有看到心中那一抹红,她嘴角扬了扬,轻喝一声,骏马便飞跃出去,她也再没回头。 直到丁其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丹暝山谷的尽头,机关山道蹄声又至,神骏的背上,正是丁其羽所期望见到的那一抹赤红… 【卷四.醉花阴完】 ☆、第196章 久别归终识惊天喜 由女弟子带路,丁其羽马不停蹄地赶了三日路,终于回到了她离开多日的尹州城。 丁其羽本想入城好好招待送她回尹州的女弟子,但人家赶着回丹暝山,丁其羽也不能勉强,只得在城门外与女弟子行礼道谢:“李师姐,这几日,实在是麻烦你了。”丁其羽将自己骑回来的马交还,“这匹良驹,也麻烦李师姐带回去了。” 女弟子点了点头,作别道:“不麻烦,丁公子,那我就回去了,告辞。” “好。李师姐路上小心,后会有期了。”丁其羽犹豫片刻,继续道,“还有、还望李师姐替我,跟她说声…保重。”虽然丁其羽这几日从没问过到底是谁托女弟子送她回尹州的,但是她其实早就很肯定地猜到了。 女弟子闻言,突然有怒气窜上心头,脱口而出道:“我只管完成任务,要说这个,以后你自己去说吧。”不提起这事还好,一提起就来气,本以为会是宫里的又一段良缘呢,却不想这么快就分别了,真是不知道丁公子到底在逃避什么? 丁其羽怔愣一瞬,被女弟子引出了这几日一直埋在心里的离愁,随即伤感万分道:“没有以后了…” 丁其羽这个伤心失落的样子又让女弟子觉得不忍,话说重了些…人家两人的事情,不是她们这些外人可以干涉的,只得缓和了态度改口道:“好了好了,我帮你说。丁公子也保重,后会有期。”女弟子说完,冲丁其羽抱拳一礼,骑上马离开,另一匹马也十分聪明地跟着她绝尘而去了。 丁其羽呆呆望着来路半晌,直到看不见人和马的影子,才收敛了目光,千离宫的故事画上句号了。有些人、有些事,再不舍、再眷恋,也只能是一段美好的过往,自己已经经历过几次分离,这个道理难道还不懂吗?丁其羽叹了一口气,将纷繁复杂的胡思乱想抛出了脑海,捏了捏拳头,转身走入了城门。 此时正是四月天,尹城将将入夏,天气晴好,堤岸边的柳树晕浓了新绿,柳絮轻轻缀在柳梢,暖风拂过,便飘飘摇摇地纷扬落到石板路上,翘首等待着被下一阵风再次带起。柳絮飞时花满城,三三两两的孩童追逐打闹捉着飞絮,城中是一派生机繁荣的样子。 离开的时候还未入冬,回来之时,已是初夏了,虽然尹城不是丁其羽的家乡,但是有了她心爱的人在这里,尹城便充满了熟悉的温暖。看着这一副繁荣的初夏图景,丁其羽深吸一口气,这几日徘徊在心头的离愁别绪和怅然若失的伤感,也被尹城的暖风稍稍吹散,心里的期待之情压过了伤怀。 脚下生风,丁其羽穿过早已熟悉无比的烟柳画桥、石板街道,一路直奔清柳园。路过城中傅府的时候,丁其羽朝气派的府门望了一眼,光是看见了府门匾额上的那个“傅”字,就足以让她心生激动了。 心里一遍遍念着“清儿”的名字,绕过几条长街,距离清柳园也越来越近,但丁其羽的脚步却越发踌躇犹豫了起来,心里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更怯”的紧张感。也不知她到底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而紧张,还是因为即将要见到想见的人而紧张了。 又磨磨蹭蹭走了一会儿,远远便看见了琬山脚下垂柳环绕的清柳园,在清朗的夏日里,不似丁其羽初见它时那样的朦胧。丁其羽扬起嘴角,心跳都加速了,顿住脚步在心里鼓励了自己一番,才又重新抬步向前。还没走到清柳园对岸,便见清柳园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正是清儿出行常乘的那辆马车。而清柳园的大门也在此时从内打开,以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的丁其羽被大门的开启吓了一跳,赶紧窜到了一旁树丛中,躲在一颗柳树后,偷偷向那边望去。 果然,那个丁其羽熟悉无比、思念万分的人儿,从清柳园里走了出来…她眉眼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轻纱覆面,依旧身着素白的衣裙,可是,却有什么地方大不一样了! 只一眼,丁其羽便瞬间睁大了眼睛,清儿的肚子…怎么会?!银粟姐姐正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这个样子,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清儿有了身孕…清儿有了身孕?! 反应过来的丁其羽,眼眶一下就湿润了,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垂柳的树皮,用力之大,抠落了一地的木渣。谢必安没有骗自己…谢必安没有骗自己!!!丁其羽只觉如坠梦幻,纵使心脏已经快要蹦出胸口,她也丝毫没有察觉,看着银粟小心扶着清儿走到马车前,目光一刻没有离开过清儿明显凸起的腹部。 -- 第331页 虽然谢必安是货真价实的鬼神,虽然他为自己施了法,虽然自己的身体也确实如他所言异于常人了,但孩子这一点没有得到验证,丁其羽在心中始终还是带着些忐忑怀疑的,不然也不会在清儿询问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回答了。而如今,事实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自己和清儿,真的有了孩子…曾经完全不敢奢望的疯狂梦想,真的实现了! 谁会想到,她与清儿只亲近了那一夜,就有了小家伙的?原本只是期待再见清儿的丁其羽,被这个万万没想到的惊天之喜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越看越感动、越看越激动,丁其羽的眼泪承载不住淌了下来,就清儿从门口走到马车前、银粟简单给侍者交代几句话的一会儿时间,丁其羽已是心绪汹涌澎湃、热泪纵横了。 傅如清等银粟交代完,准备上车,忽然如有所感似的,停下脚步,朝远处望了一眼,却只看见垂柳堤丛,傅如清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由银粟扶着登上了马车。 而这边,以最快的速度隐没了自己身形的丁其羽,一手紧紧抠着树干,额头抵着胳膊,另一手攒着胸口的布料,压抑不住心里那强烈翻腾的感动和激动,低低哭了起来。 不知道躲在这个角落哭了多久,丁其羽才终于稍稍缓过劲儿来,慢慢平复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衣袖沾湿了一大片,而陪她一起分享这喜悦激动的“柳兄”,已经被她抠秃了一大块树皮。丁其羽低头看了看掌心的一大片灰色柳树皮,用另一侧袖子抹了一把脸,歉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柳树,再望清柳园大门口的时候,清儿的马车早就离开了。 十月…现在是四月…明明只是十以内的数字计算,丁其羽一个小博士,竟然一边碎碎念,一边掰着手指算了好几遍,才终于确认,孩子,应该差不多有六个月大了。数清楚之后,随即而来的是更加抑制不住的兴奋期待,以及浓浓的愧疚之情,十月怀胎最是不易,不仅会有各种各样的妊娠反应,对母亲的心理情绪也会是很大的考验。自己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时日里,清儿该是熬过了多少辛苦难受、又承受了多少压力和委屈啊? 望着清柳园门口的石桥,丁其羽做了决定,这次的相见,不仅是与清儿的重聚,更是与自己的小家伙初次见面(虽然小家伙还暂时看不见她),不能这么简单平凡,必须好好准备一番,以最好的精神面貌,给清儿和小家伙一个惊喜。 丁其羽有了些想法,但是还需做很多周全的准备,若趁着此刻清儿不在就去清柳园的话,护卫侍者们人多嘴杂,免不了会露馅、提前被清儿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联系上银粟姐姐再说。 不知道清儿今日是出门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何时会带着银粟回来,激动兴奋的丁其羽根本就没考虑要找个地方先休息休息,只知道不能错过了银粟姐姐单独出门的机会,她将自己那点随身的行李放在一边,豪气地一拂衣摆,随意盘腿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隐在堤丛中,顾不上蚊虫、管不了天色,撑着下巴一眨不眨透过堤丛的缝隙注视着清柳园的大门,嘴角带着痴痴傻傻的笑,眼睛又因为哭过而有些红肿,要是路过的人仔细往这里一瞧,准会吓一大跳,以为这人是从哪户人家里走失的傻子。 就这样,丁其羽在堤丛角落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差不多到了正午,清儿的马车才从外面回来,丁其羽一激动,条件反射一般撑直了身子,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的脊背嘎嘣几声发出了脆响,她也没心情理会,目光又一次紧紧跟随着身子不便的清儿,直到她带着银粟走入了大门。 大门合上,紧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丁其羽根本就没考虑过银粟姐姐今天要是不出门了该怎么办?甚至是人家几天都不会单独出门了又该怎么办?仿佛感觉不到疲累和饥饿一般,平时那么聪明机灵的一个人,完全犯起了傻,只抱着一个念头,就这么一根筋呆呆地等着人出来。 所幸傻子丁其羽没有等到饿死累死,下午的时候,银粟就如她所愿单独从清柳园里走了出来,应该是要出去办什么正事。 这回丁其羽没有犹豫,待到银粟走到这边来,确认清柳园门口的护卫应该看不到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爆发力,丁其羽一把抓起行李,“蹭”地从堤丛里窜出来拦住了银粟的去路。 ☆、第197章 浮生梦与卿同归处(上) 人家银粟走得好好的,哪里想到会有一个人突然从旁边窜出来啊?!银粟被丁其羽吓了一大跳,嘴里发出惊呼声,立刻往后跳了一步,待看清来人,整个人都愣住了。 见银粟姐姐反应这么激烈、脸都变得煞白了,丁其羽意识到自己的突然出现吓着人了,脸上带着歉意道:“银粟姐姐,对不起啊!我吓到你了。” 银粟反应过来,激动得一把拉住了丁其羽的袖子:“姑爷!你终于回来了!!!”银粟替小姐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落定下来。丁其羽离开了好几个月,后来又杳无音信,银粟都不止一次担心过姑爷是不是就这样丢下小姐孤儿寡母、不再回来了。这下总算是尘埃落定,小姐和孩子,终于不用再经受无尽的等待煎熬了! 姑、姑爷?丁其羽也呆愣了一瞬,心里随即是轰炸开来的开心。是啊,清儿都怀了自己的孩子了,银粟她们不叫姑爷叫什么啊?! 丁其羽还在因为这个称呼乐呵发呆呢,就听银粟惊讶道:“姑爷,你,你的脸?” -- 第332页 丁其羽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笑言道:“这个啊?不小心伤到的。这样,是不是就和清儿完全相配了?”之前在千离宫的时候,丁其羽一直都是一身颇具江湖气的打扮,头发也是随性地束着,散落的额发时常能将额上的伤痕隐去,从无名谷回来那日,都没一个人察觉她脸上的伤,后来才被小淳小澜陆续发现,还被她们惊讶地刨根问底了好久。而如今呢,千离宫的小木匠变回了傅家的姑爷,头发束得规规矩矩,额上的伤痕没了遮掩,一眼就被银粟姐姐看到了。 丁其羽回答得满不在乎,甚至有隐隐的高兴藏在里面,银粟心中惊讶更甚,这天底下,会因为自己脸上有一条疤而高兴的人,估计就只有姑爷了…而姑爷高兴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小姐的心结。银粟不禁为小姐感到幸运,姑爷是真的很爱小姐的,如今他回来了,当然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小姐,小姐的生活也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幸福美满了吧。 银粟眼眶有些热,嘴上带笑重重点头道:“姑爷和小姐,自然是这天底下最最般配的一对!”银粟说完,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姑爷您一定还不知道,小姐她怀了身孕,在您被劫走的那时候,就有一个多月,现在,都已经六个月了——” 丁其羽更压不住脸上的笑了,没等银粟说完就赶忙抢话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早上在清柳园门口看见她了!不不,我看见她们了!” 银粟被她傻乐呵的样子逗笑,同时又有些诧异:“您早上就回来了?那、为什么…”银粟欲言又止,上下打量了一番丁其羽,又看了一眼她窜出来的那个堤丛,话没有说完,意思却非常明显。丁其羽额角有疤痕,眼睛略显红肿,后来又因为在堤丛里坐了半天,脸侧不知何时糊上了一点泥土,身上原本整洁的衣衫也乱糟糟的,显得很是狼狈。让银粟觉得她这几月肯定也过得不好,之前小姐害喜受苦的时候,银粟还会在心底里抱怨丁其羽没有守在小姐身边,这回看到她归来的模样,那原本的抱怨也全部打散了。 “当然是等着银粟姐姐了。清儿怀着孩子,我却不在她身边,她肯定受了很多很多委屈。我想给她一个惊喜,而不是直接这么相见。”丁其羽说着,朝银粟行礼拜托道,“所以,还需要银粟姐姐帮忙。” “诶!姑爷是主子,有什么事情吩咐银粟去办就好了。”银粟阻止了丁其羽行礼,心里很高兴,姑爷反正都回来了,见面不急于一时,要是能准备一些惊喜哄小姐开心,那当然更好了。 “那多谢银粟姐姐,我先下去细细想想,咱们再约个时间见面!”丁其羽道。 银粟想了想,为丁其羽出谋划策道,“小姐和家主,现在都还派了人在找姑爷,尹州好点儿的客栈基本都属傅家,姑爷若是去住,怕是很快就会被认出来、提前暴露了。这样,我带姑爷去一处地方先住下。” 银粟姐姐能出力帮忙,一切就都好办啦,丁其羽没有客套,当即跟着银粟去了她说的地方安顿下来,开始构思着自己的计划。 本来银粟出府来是要找一个管事替大小姐传达生意上的事情的,半路遇见了丁其羽、又替她安排妥当了食宿,自然被耽误了不少时间。回清柳园的时候都临近晚餐时间了。银粟赶紧先去厨房看了膳食准备的情况,飞快安排嘱咐了一番,才匆匆赶回浮梦居。 而傅如清正在浮梦居的闺房内挑选着下面的人呈上来的几种小锦被的式样成品。傅如清本来是不喜欢太过明艳的颜色的,但是傅家主派过来的那几位有经验的嬷嬷说小孩子什么都得用喜庆鲜艳的颜色、这样才能平安顺遂地长大。在几个嬷嬷的力荐下,傅如清只得妥协,为孩子图个吉利的好兆头。所以现下呈上来的式样,绣纹和颜色全是最有富贵吉祥气的。 傅如清抬眼见是银粟回来了,又继续低头看着式样,随意问道:“铺子那边很忙吗?”只是交代几句事务,应该很快,银粟却迟了许久才回来,可能是管事在忙别的事情吧。 银粟当然明白小姐的言下之意,也知道她不过是随口问问,顺着小姐的意思道,“是。今天那边有些忙碌,银粟想着不是很急,就等他们不忙了再说的,所以回来迟了。”看到小姐面前的小锦被,立刻岔开了话题,“小姐选出来了吗?银粟瞧着这几样,都不错。是最有经验的绣娘绣出来的。” 傅如清点了点头:“那就取四合如意和虎驱五毒的吧。”材质绣工都属上乘,颜色又没什么可挑的,就只能选最合心意的吉祥绣纹了。 银粟成功转移了话题,心下稍松,嘴上称诺,带着小姐的吩咐下去张罗去了。 ……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丁其羽在银粟的鼎力支持中,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给清儿的惊喜。银粟总是频繁找机会出府,傅如清虽然有些疑惑,隐隐知道银粟在外面做某些事情,但出于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傅如清没有考虑太多,银粟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有处理自己事情的权利。 直到第三天傍晚,银粟伺候傅如清用完晚膳,心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依照计划,她需要做的,就是把小姐留在浮梦居闺房之中。 根据之前的习惯,傅如清会在晚膳过后散散步,必要的活动有利于腹中小家伙的成长,所以除了下暴雨的时候没办法出门,其他时候都是日日坚持了的。 -- 第333页 但是今天情况特殊呀,银粟想了很久也不知有什么更好的理由留住她家小姐,最后只得搬出几位有经验的嬷嬷作为理由:“小姐,嬷嬷她们说今日暑气初来,不适合散步,入了酉时最好就不要出房间了,不然会影响孩子。”银粟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大管家”,撒起谎来眼睛都没眨一下。 大夫都没说什么,嬷嬷们又发话了,不过她们也都是为了孩子好。本想着去看看池塘里初初生长出来的飐风荷叶呢,既然嬷嬷都这么说了,万分疼惜腹中孩儿的傅如清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允许任何因素对小家伙不利的,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点头同意,打消了散步的念头,在闺房的软榻上看起了闲书。 银粟目的达成,在傅如清看不见的地方长舒了一口气,偷偷望了望合上的窗户,不知道外面开始准备了么? 屋内是一片安静,只有傅如清翻动书页的声音,所以屋外再小的动静当然都显得格外明显了,银粟听见声响,瞥了一眼窗户,表情有些着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小姐的动作,姑爷他们弄出这么多动静,要不让小姐发现也太难了… 第三次听见院中有动静,傅如清忍不住抬头问银粟道:“院子里有人?” 银粟小小地惊了一下,随即很快镇静下来,应变道:“应是过来洒扫的小丫鬟,我这就出去让她们小声些。” 洒扫什么时候改成这会儿了?不过清柳园内的事务一向是银粟在管理,既然她这么说了,傅如清也不欲深究:“嗯,无碍,就这样吧。”既然是洒扫,难免会弄出声响,让小丫鬟们无声无息地洒扫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银粟却没有听话停下脚步,反而道:“怎可打搅到小姐看书?银粟出去稍稍提醒提醒她们。”不待傅如清同意,她便快速出了门。 丁其羽正和几个帮忙的侍者在院中布置,她已经再三叮嘱了要悄无声息,但是难免会有失误嘛…有人推门出来,丁其羽吓了一跳,一看只有银粟姐姐,才松了一口气,不敢出声,疑惑地望着她。 银粟冲丁其羽眨了眨眼睛,非常自然地道:“洒扫庭院稍微仔细着点动静,大小姐在休息。今日先这样,从明日起,改为晨间洒扫。”音量不大不小,既不做作,又刚刚能让屋内的小姐听清楚。 银粟眼神示意丁其羽身旁的几个侍女,聪明的小丫鬟们立刻明白过来,齐声回答道:“是。” 银粟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丁其羽看着复又关上的门,不禁偷偷笑了,有了银粟姐姐帮忙就是不一样啊,靠谱! 这种小事情傅如清本就不在意,银粟回来她问都没问,专心看着自己的闲书,想着等小家伙出生了,这些有趣的内容还可以讲给她听。 ☆、第198章 浮生梦与卿同归处(下) 银粟化解了“危机”,默默侍立在傅如清身旁,捏着衣角暗暗着急,不知道姑爷他们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银粟掌起了灯,又等了一会儿,夜幕降临,就听见屋外传来如鸣环佩般的琴声,几声琴音之后,袅袅的管乐伴随着鼓点悠扬而出,丝竹管弦和鸣出了空灵轻逸的音乐。 安静看书的傅如清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了一旁侍立的银粟,眼里是没有掩饰的不解和疑惑。浮梦居内,是谁会突然在此奏乐的? 终于来了!银粟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立刻察觉了小姐不解的目光,银粟冲小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歌声:“往来相思树下灯影逐花,予长情共赴诗话。新歌佳酿旧友,飞雪倦了归途,醉得三分喑哑…” 傅如清握着书的手一颤,书卷直接脱手掉到了榻下。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几个月的思念期盼、魂牵梦萦,每天夜里难以入眠的时候,最渴望听到的是这个声音;每日最想念她的时候,在风铃的清脆声中听到的也是这个声音…傅如清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护着肚子坐直了身体,想立刻奔出门去,却又害怕了起来,害怕现在听到的声音只是幻觉,一出去便会化作泡影。 屋外,院子里只有一个人,丝竹管弦声都是围绕着浮梦居外传进来的。丁其羽换上了一身月白色衣衫,就像景月节那天初次邂逅“景月仙子”清儿时穿着的一般。脸上带着遮掩半面的面具,遮住了额头的伤疤。丁其羽抱着手臂靠在院中的柳树下,目光专注地看着清儿闺房的雕花木门,继续和着乐声唱道:“你知我恋那春花煮山茶,清风烟雨一冬夏。鸿雁过风沙,锦书韶华,目中无非是她…”丁其羽带着几个奇异指环的右手捏紧了手臂处的布料,紧紧盯着房门的任何一丝动静,本就紧张不已的心更加速了几分。 银粟朝迟迟不敢起身出门、却早已双眼含泪的傅如清走近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小姐,咱们,不出去看看吗?” 傅如清抬头迎上银粟鼓励的目光,眼中的害怕担心终于淡去,换成了深深的坚定,她轻轻点了点头,由银粟扶着站起了身,向门外走去。 “远山遮了云霞,灯火又万家,时光寸寸无暇。”丁其羽看见屋内烛火窜动照映下的人影,眼中漾出了柔情,“有人踏歌而来,耳畔一席话,说着缠绵天下…” 这句词声音刚落,雕花木门便从内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正是她将携手一生的、心爱的姑娘…目光交汇,丁其羽心头一悸,攒住衣袖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了,才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声音、没有崩了音调,此刻正到了深情的一句:“最好就能与你,观云舒云卷,人间月月好时节。” -- 第334页 “词一篇歌一阙,红尘千灯愿,可寻知己红颜…”丁其羽站直了身子,目光一刻没有离开过清儿含着泪水的眼眸,抬步向她走了过去。 傅如清站在门口,终于见到了相思几月的心上人,她已经忘却了一切的动作和反应,如何都迈不动步子了,只知道看着丁其羽,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丁其羽,这一刻,她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最好就能与你,朱砂点额间,眉眼描进画卷。谁的声音唤醒某个永远,撩拨万次心弦…”这歌词就像是最深情的告白,把丁其羽最美的祈愿都唱了出来,上阙唱罢,丁其羽也刚好走到清儿面前,低头迎着清儿的目光,从她的泪眼中看到了自己在月光下的倒影。 在款款柔情的丝竹之声中,丁其羽伸手牵起了清儿的手,感受到掌心的纤手颤了一下,丁其羽轻轻握了握,给她以温柔的鼓励,引着她的手触上了自己的脸,然后是那遮面的面具,轻解系带,带着清儿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傅如清心里猛地一疼,手里的面具掉到了地上,看着丁其羽额角到侧脸的伤痕,眼泪终于承载不住,如决了堤一般流下来,浸湿了脸上的轻纱,轻纱下的樱唇轻轻颤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为什么,她的脸…为什么会受伤? 歌的下阙也在这时开始了,丁其羽抬手抚去清儿垂落脸颊的泪,脸上漾起了暖暖的笑,温柔唱道:“你可知我偏爱俗世繁华,留一道俗世伤疤。江湖何其大,与你结伴,同赏闹市烟花…” 溢满了深情的词,让傅如清再也忍不住,扑入了心爱之人的怀中,抱住了丁其羽的腰,埋首在她颈间低低哭泣起来。 丁其羽回抱住了扑进自己怀中哭泣的清儿,清儿圆润的腹部带着里面的小家伙不可避免地触上了丁其羽的腰腹,不敢抱得太紧,丁其羽嘴边的笑意更甚,眼中却在这一瞬也含上了泪:“远山遮了云霞,灯火又万家,时光寸寸无暇。有人踏歌而来,耳畔一席话,说着缠绵天下…”情绪实在没控制住,这一句的开头几个音,明显抖了。 唱完这句,丁其羽小心揽着怀里的清儿让她站直了身子,引着默默流泪的她看向了院中,右手拇指扣动了手上某个奇异的机关指环,和着乐声开始了又一次的表白:“最好就能与你,观云舒云卷,人间月月好时节。” 院中那棵柳树上发出了一声轻响,只见柳条依稀间,亮起了一盏花灯,正是景月节那天,清儿买走的“月老牵线灯”,不知道是丁其羽修好了当初“摔了一下便坏掉”的那一盏,还是又重新做了一盏一模一样的。 “词一篇歌一阙,红尘千灯愿,可寻知己红颜…”灯中的一对璧人,也在歌声和月老的见证下,缓缓走到了一起,竟有一只蝴蝶从交融的人影中,蝶翅轻展,飞了出来,蝴蝶薄薄的双翼泛着莹莹的轻光,所以在如水的月色中也能看得非常清楚。 “最好就能与你,朱砂点额间,眉眼描进画卷。谁的声音唤醒某个永远,撩拨万次心弦…”莹蝶翩翩然然,就这样慢慢飞向了丁其羽和傅如清。丁其羽抬手,那莹蝶便落到了丁其羽指尖,微微扇动着翅膀,丁其羽伸着食指小心翼翼带着莹蝶到了清儿眼前。 奇异的景象吸引了傅如清的注意力,在这个安心的怀抱里靠着,她时隔多月,又找回了只有这人在身边时才会冒出来的小女孩心性,漂亮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机巧莹蝶,眼里还带着泪,透出了浓浓的好奇和喜爱,忍不住想伸手触一触神奇的莹蝶。 谁知丁其羽却在清儿的手指要触及莹蝶的时候,掌心一展,机巧莹蝶便款款飞离。没有碰到,傅如清纤指随着莹蝶的方向追了追,最终只能收回手,目光紧紧追随着翩跹飞远的莹蝶。 歌声也正到了最为深情高昂的时候:“最好就能与你,临风心上言,方知天涯不曾远。指尖蝴蝶不见,回眸若蹁跹,许你花香扑面——”词音刚落,莹蝶飞到了院中,院中便传来数声轻响,只见原本在月色下有几分昏暗的院子,渐渐亮了起来,大片泛着莹光的芸若花缓缓绽放,满满一院子,让浮梦居变成了一片奇异的芸若花海。院中那颗柳树的柳条也被点亮,拂动的莹莹丝绦、流连轻舞的莹蝶,为整片绚烂的花海添上了生动的点睛之笔。 傅如清被眼前的花海奇景震撼,抱在丁其羽腰间的那只手攒住了掌心的布料,心里是汹涌席卷上来的感动和甜蜜,要准备这样的一片机巧花海,每一朵花,都是心血,都是爱意,她是花了多少心思?傅如清像是要把这专门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永远印刻在脑海中一般,一眨不眨地望着这副让她心醉的图景,移不开眼了。 丁其羽却踏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又一次让她的眸子里只剩下自己的倒影,唱完了歌词的最后一句:“最好就能与你,数乱多个流年,青山依旧素颜。枕上一梦好眠,不觉吐陈言,梦醒仍是少年。”然后随着歌末的丝竹声,丁其羽伸手摘掉了清儿脸上的轻纱,低头吻上了她的粉唇,在清儿怔愣之际,品尝着久违的甘甜清韵,小心地注意着她的肚子拥住了她。 傅如清也是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摄人心魄的缠绵了,紧紧捉着丁其羽的衣襟,闭上了眼睛,柔顺地接受着丁其羽带给她的极尽缠绵。她的人,她的心,都早已经属于抱着自己的这个人,什么都可以交给羽。 -- 第335页 银粟移开了目光,继续欣赏着院中的莹莹花海,同样非常震撼,之前只是帮丁其羽张罗了人手、场地以及拖住了小姐,并不知道丁其羽具体准备了什么,一场看下来,全程作为旁观者的她,也不禁为姑爷的用心而触动。 旁观者,又岂止银粟一个人呢?院中两人在深情拥吻,一直隐在屋脊暗处的一个人影被这温情溢满的场景深深刺伤,终于看不下去,靠着出色的武艺避开暗卫的保护网络,带着狼狈逃离了清柳园。屋脊上不知何时留下的几滴浅浅泪痕,很快便随风而逝了… ☆、第199章 闺中暖酒中彻骨殇(上) 好久没有与丁其羽亲近的傅如清,对这热烈缠绵的深吻有些应付不过来,面色绯红,呼吸完全乱了节奏。幸好丁其羽及时放过了都快呼吸不过来的她,丁其羽见清儿微微喘着气,有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担忧她身子重、站着累,小心护着清儿的肚子揽着她进了屋。右手拇指不着痕迹地取下了那几个奇异的机巧指环,脱手的那一瞬,几个指环竟像是有什么牵引着似的嗖嗖地就如那只机巧蝴蝶一般飞入了花海之中。 银粟当然是很自觉地没有跟进去。今夜姑爷肯定是会留在浮梦居的,银粟替小姐姑爷关上了房门,又欣赏了一番院中的奇景,替丁其羽收拾了“残局”,又十分周到地让小丫鬟去西院取来了丁其羽的衣物,才和一干小丫鬟一起侍立在了浮梦居外。 丁其羽揽着如清坐在了床边,让她轻轻靠着自己,一手被清儿的两只手紧紧拉住,就像深怕自己会消失一般,丁其羽心里柔软极了,吻了吻清儿的发顶:“清儿,我回来了。” “嗯…”傅如清小声答了一句,音调有些颤抖,末了便又控制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侧头在丁其羽颈间流起了泪。 丁其羽心疼极了,赶紧侧了侧身小心哄道:“清儿不哭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离开你们了。”扶起怀里的人,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清儿别哭了好不好,不然小家伙知道娘亲不开心,她也会不开心了。” 傅如清眨着泪眼看着心爱之人:“没有不开心,我,很开心…” 丁其羽扬起了暖笑:“开心就不准哭了,我喜欢看清儿笑。”说着,丁其羽伸手小心翼翼地用掌心贴上清儿凸出的肚子,然后瞬间愣住了,这里面住着的小家伙,绝对是她来到异世之后,第一个真正有着血缘纽带的亲人,这样的感觉太奇妙,饱满温暖的触感,让一股浓浓的幸福从掌心发起,迅速席卷了全身,丁其羽只觉整个人都被幸福包裹了。 傅如清低头看了看腹部的手掌,也有无比幸福的感觉涌上来,她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丁其羽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俯身柔声对清儿肚子里已经六个月大的孩儿说道:“小家伙,你好,我是…额,我是爹爹…以后,爹爹都会陪着你们了。”虽然自称“爹爹“有点怪怪的,但是自己在外人面前的身份一直是个男子,要是说破,不知道会引出多少麻烦,所以爹爹就爹爹吧,也挺好的。 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可爱而略带别扭的言语,让傅如清破涕为笑,也伸手抚着肚子对小家伙道:“爹爹回来了。” 丁其羽压都压不住笑容了,兴致勃勃地问道:“嗯,爹爹回来了,娘亲说她很开心,你呢,你开心吗?” 丁其羽话音刚落,掌心就感受到了明显的跳动,如清肚子里的宝宝竟然真的顽皮地踢了娘亲两下,就好像在回答爹爹的问题、表达自己也很开心一般!丁其羽瞬间睁大了眼睛,万分激动道:“清儿,你感觉到了吗!她动了、她动了!她肯定是听懂了我说的话!”声音都嘶哑了。 傅如清的唇角也漾起了幸福的笑,点头道:“嗯。”肚子里的小家伙,在四个多月的时候就会动了呢,现在是越来越活力精神,有时候一个时辰之内就要伸手踢腿儿好几次。 “她她她…”丁其羽话都说不利索了,“她这是第一次会动吗?” 当然不是第一次了…虽然丁其羽这段时日不在身边,让傅如清和孩儿受了不少委屈辛酸,但是傅如清知道,分离并不是丁其羽所愿的,丁其羽也愧疚难过于陪伴的缺席。看着丁其羽兴奋又期待的表情,傅如清不忍心打击她,于是委婉道:“她肯定是第一次感受到爹爹在身边,所以来精神了。”不着痕迹地剑走偏锋,没有正面回答丁其羽的问题,倒是模模糊糊地说了另一个“第一次”。 丁其羽乐昏了头、没仔细想,只知道清儿说“肯定是第一次”,开心得不得了:“哈哈,咱们家的小家伙,就是聪明!”不禁低头凑得更近了,对清儿的孕肚说道,“小宝贝,再跟爹爹打个招呼好不?”说罢就侧头用耳朵轻轻贴上了清儿的孕肚,静静期待着自家宝贝的回响。 可惜小家伙没有再给她面子,安安静静睡觉去了,丁其羽等了半晌什么都没等到,却不觉气恼可惜,坐直了身子对清儿压低声音道:“时辰不早,小家伙肯定是睡了。” 傅如清抿唇浅笑点了点头,又一次注意到了丁其羽额角那突兀的伤痕,心疼地皱起了眉,抬手轻轻抚了抚疤痕的周围,深怕弄疼她,不敢触及那道凸起:“羽,你的脸?” “不小心伤到的。”丁其羽毫不在意,捉住了清儿的手,甚至有些兴奋地求证道,“这样,我是不是就算完全配得上我的清儿了?” -- 第336页 这一句话,让傅如清心里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感动,这么长的伤口,怎么可能是不小心伤到的?!脸上有了伤,竟然为了与自己相配,不伤心反而开心…傅如清眼里忍不住又蓄上了泪水,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 这天底下,为了爱人努力把自己变美变好看的例子很多,可是又有几人可以为了心爱的人,甘愿让自己的容貌变丑、变残缺呢?全天下,就自己遇到的这个傻子,会因为脸上有了疤痕而开心了吧… 或许丁其羽的傻办法真的奏了效,傅如清在听到这个原因的一刻,一直残留在心中的最后一点心结,终于完全解开、完全释然了。 丁其羽将她重新揽入了怀中:“哈,有了清儿,有了咱们的小家伙,我这个傻子,也是最幸福的傻子了。” 傅如清闭着眼努力平复了许久,才终于让心里翻涌的感动稍稍平息,靠在丁其羽肩头问道:“到底是什么人捉走了你?我和爹派了很多人出去找,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傅如清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了的无助和后怕,虽然丁其羽已经回来,但回想起这段时日的杳无音信,她还是会感到害怕。 丁其羽收紧了抱住她的胳膊,想了想才回答道:“是、是一些江湖人…”丁其羽给出了非常简单的回答,心里却浮现出了深深浅浅的影子,有除夕夜上绫舞翩然的灵动魅影,有望月之夜在寒光中倒下的虚弱人影,有甘愿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勇敢背影,也有无名谷中朝夕相处的炽烈身影,所有的影子重合在一处,早已看清,那是竹漪… 傅如清察觉这人情绪有一丝浮动,敏感地意识到这段时日,她一定是有了什么特别的经历,但是她明显不想多说,傅如清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住了疑惑,不再追问了。 丁其羽倒是想起了该算的旧账,当初若不是傅贵擅自拿着自己的图纸去为震骁门做饕餮甲,又怎会有这一段故事发生?虽然傅贵弄拙成巧,这段经历,那个人儿,成了丁其羽心中的一片美好,但傅贵这样的手下是绝对不能留的。丁其羽将傅贵的事情说了出来,傅如清才知道,害丁其羽与她们分离这么久的罪魁祸首,原来是傅贵。 浮梦居闺房内,是一片柔情蜜意的重逢之喜、情人密语,而尹州城中的一处酒楼门口,赤色的神骏原地踱着步子,乖乖等待着它的主人。酒家内,丁其羽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一抹绛色的身影,此刻正独自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面前摆了好几个酒坛子,一口一口喝着闷酒,眼前不断回放着浮梦居里属于别人的甜蜜、属于别人的深情。 可惜尹州城的甘瑶,喝起来怎么都不如丹暝山的甘瑶,苦涩太重,倒是让人越喝越苦闷、越喝越难受了。 乐竹漪这样的美人,即使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那也绝对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她喝了很多,早就是动作绵软,面色微醺、眼中带泪,盈盈眸光之中带着迷离。美人醉酒,何其诱人?!乐竹漪本身就有着一般人不可比拟的魅力,现下她妩媚娇艳的魅力不可控制地淋漓尽致倾泻了出来,如何不让人动心? 酒楼里喝酒的男人们,眼神全部黏在了她身上,不少人眼中都是满满的痴迷神往,酒菜也顾不上享用了。只不过这美人,一看就是江湖中人,男人们多少有些忌惮,所以虽然都心痒难耐了,却迟迟没有人上前打搅。 不过这么美的人、这么漂亮的身材、这么动人的情态,诱惑力实在是太强,半晌之后,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带着好几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仆从,从自己的位置起身走了上去。这公子哥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坐到了乐竹漪旁侧的一条长凳上。确认这位姑娘已经喝多了,他竟大着胆子直接伸手握住了乐竹漪的一只玉手,柔软温暖的感觉让他眼中闪过了一丝贪婪,嘴上关心道:“姑娘,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啊?有什么事情不开心的事情,在下愿意做姑娘的知心人呐!”近处一看,更加觉得这姑娘的容貌身材真的都是无可挑剔,完全不是一般的女人可比的,酒香和着淡淡的馨香,让他脑海里不禁想象出了某些场景,心痒到了极点,如有小猫乱挠一般。 乐竹漪有些迷蒙,抬眼一看,朦朦胧胧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莫名就觉得面目可憎,眼中毫不掩饰地浮现了厌恶之意,抽出了自己的手,根本不欲搭理这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第200章 闺中暖酒中彻骨殇(下) 因为用力挣开了男人的手,乐竹漪有点头晕,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心情愈发差了。 其他桌的客人,有看热闹的、有惋惜的,但这富家公子背后有点来头,平时坏事没少干,反正是没人敢上去插手了。 公子哥并不生气,见美人醉得不轻,觉得今夜的春宵一度是志在必得了:“美人不要害怕嘛,哥哥今夜都陪着你啊~”没有再掩饰言语间的淫邪,伸手又一次捉住了美人扶额的手腕,另一只揩油的手就想上去摸她的脸。 男人用上了点力道,乐竹漪挣了挣手腕没有挣开,就见他另一只手要伸过来占自己的便宜,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乐竹漪,所有委屈、酸楚、苦涩和愤怒顷刻间爆发出来—— “滚开!”乐竹漪眉心一凛,使出全力掀开了不知死活的男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哥,哪里是千离宫少宫主的对手?只听见“哐”的一声巨响,那公子便连人带凳子一下被掀翻在地,竟还摔出了好几步的距离,可谓是摔了个七荤八素。 -- 第337页 “少爷!”公子哥的几个侍从没想到醉成这样的人居然还这么烫手,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扶起了地上的少爷,七嘴八舌地关心道,“少爷您没事吧?!” 公子哥扶着自己差点摔断的腰,艰难地站稳身形,怒火中烧:“你竟然敢伤本少爷?!今天定要让你在爷的身下求饶!”公子哥说完污言秽语,命令手下道,“你们,把她给我捉起来!” “是!”几个侍从得令,少爷给的命令是活捉,不能用刀,他们扬起了铁硬的拳头,摆开架势要向乐竹漪冲去。 乐竹漪闭上眼揉了揉额角,再睁开时迷离的醉眼恢复了些许清明,含着浓浓的杀气,丹唇冷冷地扬了扬,睨了一眼要冲上来的侍从。 仅这轻蔑的一眼,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竟让几个侍从齐齐顿住了脚步,心里升起了畏惧。 公子哥怒气更甚,自己花这么多钱养的壮汉武者,竟然被一个小妮子给吓住了,怒斥道:“傻站着干什么?!上啊!!今天不把她给爷捉回去,我唯你们是问!” 几个侍从被主子训斥,想着一个小妞而已,怕什么怕?他们平日里帮着少爷办的坏事多了去了,害怕区区一个小妞?心一狠又捏起拳头冲了上去。 而说话间,乐竹漪已经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千翎离火,赤色的长鞭散开,随意垂落了下来。乐竹漪看都没看挥拳冲上来的几个人,只是随意拨弄着长鞭上的机括,鞭身的寒光若有若无,配上她完全不同于方才醉酒时的强大气场,莫名地给人一种嗜血的感觉。既然他们要来惹事,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冲上来的侍从见她不闪不避,以为她是喝多了失去了反应能力,化拳为爪就要捉人——却见赤光一闪,啪啪几声锐响,伴着皮肉崩裂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几个壮汉便朝四处倒摔了出去,撞翻了数张桌子凳子,吓得酒楼的其他人再也不敢围观,仓皇地夺门逃了出去。 等反应过来之时,几个侍从已经全部摔在地上了,每人的胸口上,不偏不倚都是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翻着被倒刺拉扯出来的皮肉,有一两个不争气的侍从,看到这骇人的伤口,被那撕裂的疼痛直接刺激地哭叫了起来。 胆子大的侍从不禁暴怒,忍痛爬起来,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挥着刀就向乐竹漪砍去。 千翎离火当即出手,即使乐竹漪早就醉了,力道速度比起平时来都差了不少,但是对付这些个小喽啰根本不在话下,加上她正好憋闷着苦楚酸涩无处发泄,怒火爆发下的她,几鞭子撂倒了不自量力拿刀来砍的侍从,这样还不够,乐竹漪泄愤似的用张着倒刺獠牙的千翎离火教训着恶人,每一鞭都避开了要害大穴,专挑人最疼痛的部位猛抽,不置人于死地,却要这些混账东西尝尝什么叫痛到生不如死。 一时间,如火焰般的鞭影翻飞,鞭声和哭喊声混成一片,倒刺撕咬下来的血肉让酒楼里充斥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平日里随着纨绔公子作威作福的几个侍从,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被抽得遍体鳞伤,在地上痛得打滚嚎叫。而那个妄想“春宵一度”的公子哥早已吓得瘫坐在了地上,此刻的乐竹漪,依旧是无可挑剔的绝色美人,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妩媚娇艳仍在,但周身却翻涌着浓重的杀气和威压,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眉心的花钿显得极其妖异,让纨绔公子身体都开始发抖了。 乐竹漪收拾了几个小喽啰,明眸一凝,目光又回到了瘫坐在地的纨绔公子身上,吓得他一个激灵,撑着地的手一软,整个人更矮了下去,求饶道:“姑娘,我错了我错了!饶命!饶命啊!” 乐竹漪唇角微扬,慢慢朝他走了过去,曳地的长鞭在地上拖出了一道血痕,公子哥心头一跳,转身就想爬起来跑,却被乐竹漪果决地一脚踢翻在地,穿着鹿皮小靴的玉足随即踩上了公子哥的胸口,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妄图欺负她的公子哥,目光非常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栗。 被她踩住的公子从这平淡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来自冰冷地狱一般的彻骨寒意,全身都颤抖不止了,下意识捉着乐竹漪的小靴,眼泪都吓了出来,声音变得嘶哑又难听,一个劲儿地求饶:“饶命…姑娘饶命!” “这个时候来惹我?”乐竹漪冷笑一声,千翎离火的鞭身拂过了公子哥的颈侧,她目光一暗,杀气喷薄而出,“找死。” 乐竹漪轻描淡写的话音刚落,只听见酒楼里传来了鞭声炸响,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啊——”把酒楼外柳树上停落的夜禽都吓得纷纷飞远了。 千翎离火鞭鞭入骨,没几下,纨绔便受重伤昏死过去,他的那几个侍从也都痛得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从喉间发出痛苦的哼哼声。乐竹漪停了手,酒劲上头,视线愈发模糊了起来,想收起千翎离火,但千翎离火沾上了血,没法束在腰间了… 乐竹漪环顾一周,发现了颤颤巍巍躲在角落的伙计,拿出几锭分量很足的金子搁在了大堂内唯一一张还没垮掉的桌子上,头也不回地出了酒楼。 她喝了很多酒,又教训了纨绔,脑袋此刻是闷疼到了极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发泄过一番,心里并不觉得畅快,反而有更深的委屈酸涩在心头发酵。想到方才跑堂伙计那畏惧害怕的眼神,现在的自己,一定可怕极了,怕是比那戴高帽、吐长舌的无常鬼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吧,无论如何都和某人曾评价过她的“可爱”搭不上边了。 -- 第338页 如是想着,乐竹漪鼻尖一酸,眼睛有些红,却没有人来安慰,更不会有人再抱着她说“竹漪简直太可爱”了。乐竹漪望了望清柳园的方向,只看见了尹城街上的烟柳楼阁,她用没有血迹的手背抹去了眼角垂落的一滴晶莹,甩了甩闷痛到极点的脑袋,走到赤霓身边,平日里潇洒利落的上马动作,此刻醉眼迷蒙的她却是登了好几次,都没有骑上赤霓的背,乐竹漪挫败地看着高高的马鞍,对赤霓喃喃道:“不要、再欺负我了…”说完这句,她又眨了眨朦胧的眼睛,终于成功翻身上了赤霓,努力地稳着自己的身形,轻喝一声,绝尘而去。 尹州城,她不喜欢,很不喜欢…她要回家了… …… 让乐竹漪受尽委屈的人,却对竹漪的经历一无所知。此时清柳园浮梦居内,两人情深意浓地说了些爱人之间的蜜语,丁其羽掌心一刻没离开过清儿的肚子,瞧着天色不早,低头凑到清儿耳边悄声道:“清儿,咱们的小宝贝早就睡着了,咱们也休息吧。”深怕吵醒小宝贝似的。 傅如清被她珍惜小心的动作逗笑,但又很享受与她亲密私语,有些舍不得上床睡觉,只得想着以后不会再分离了、这样亲密私语的机会自然是天天都有的,才抿唇轻笑着点了点头:“嗯。”今夜,终于可以回到她的怀抱,不用再相思百转、耿耿不寐了。 见清儿同意,丁其羽从床边站起了身,掌心也终于离开了她万分疼爱的小家伙:“那我去叫人打水来。”说罢便在清儿的注视下出门吩咐侍者去了。 银粟早就备齐一切,侍女们以最快的速度呈上了小姐姑爷洗漱用的物什,银粟伺候着傅如清梳洗罢,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向丁其羽行礼道:“姑爷,小姐近日夜里常常会小腿抽疼,府医嘱咐说睡前按摩放松可以缓解。如今姑爷回来了,银粟不便打搅,还望姑爷多费心。” 丁其羽一听,心疼极了,自己这个爱人、爹爹真的是当得太不称职了,没有一天尽到了自己的责任,皱着眉承诺道:“好,银粟姐姐放心,这是我该做的,以后每夜,都由我来替她按。” 银粟带着侍者离开,丁其羽走到床边蹲下,仰头对傅如清愧疚道:“清儿,你受苦了。对不起。”不等傅如清回答,她便起身坐到了如清身边,拿起银粟准备在床边丝织睡衣,继续道,“来,我替清儿换衣裳。” 傅如清还在出神地想着她回来了、自己的生活和心境真的都不一样了呢,这人就已经开始解着自己的衣裙了,傅如清回过神,脸上一红,赶紧拉住了她的手:“我自己来…” 丁其羽坚持道:“清儿身子不便,怎么自己来?我既然回来了,任何事情都不能累着清儿和我的小家伙。” ☆、第201章 情旖旎温馨谈定亲(上) 见清儿拉着自己的手犹豫不决,丁其羽再接再厉,低头皱着眉,故作伤心道:“银粟姐姐都能给清儿换,我不可以吗?”语气是又可怜又落寞。 傅如清实在拿她这副样子没有半点法子,只好忍着羞涩点头同意了,松开了拉住她的手。任由这人照顾着换了衣裳,舒服地躺入了被窝。 丁其羽也快速换好了自己的衣服,上床跪在了傅如清身侧,掀开被角,如承诺的那般,按摩起如清的小腿来,专注地看着她的小腿,嘴上问道:“这样,会不会捏得重了?” 傅如清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捉住了胸前的被角,摇了摇头:“不重,很好…”一眨不眨地看着正专心为自己按摩着小腿的人,明明都是按摩,银粟的手法甚至比丁其羽熟练专业得多,但傅如清就是莫名地觉得,今天的按摩,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来得舒服温馨… 丁其羽想起什么,嘴边扬起了笑,手上动作不停,轻声唤道:“清儿。” “嗯?”傅如清应声。 丁其羽停下动作,转头对上傅如清的目光,然后不疾不徐地说出了一句意义无比重大的话:“清儿,嫁给我吧。”说着,她嘴边的笑意加深,“咱们,成亲吧。”没有用疑问句,平铺直叙的语气里只有认真和笃定。她们二人相爱,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属于彼此,更有了她们的孩儿,她们的良缘,早已水到渠成。因此,不需要轰轰烈烈的表白,不需要忐忑紧张地等待结果,丁其羽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清儿的回答。 傅如清握住被角的手颤了一下,澄澈的眸子又一次被这人打破了平静、泛起了波光。本该在几月之前回到尹州就实现的美好,却阴差阳错被拖到了现在,这几个月所受的相思煎熬,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悉数化作了青烟,完全消散不见了,她望着丁其羽的眼睛,沉默许久,终于启唇略带颤声地回道:“好。” 丁其羽脸上笑容扩大,俯下身去,轻吻了一下傅如清的唇,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晶莹,柔声重复道:“好。”说罢又跪回了如清的身侧,继续按着她的小腿,舍不得心爱之人流泪,丁其羽顾不上心里同样翻涌着的感动,岔开话题道,“那、我得好好准备准备,明日,先去见见岳父大人。”清儿义无反顾地跟自己在一起,是自己天大的幸运,要和清儿成亲,当然不能委屈了她,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样样不能缺少,要让傅家的大小姐,幸幸福福、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 说到岳父大人,丁其羽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想起了兴城,更不小心触及了那尘封的纷乱情丝,丁其羽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暗了暗,片刻后才抛开胡思乱想,继续补充道:“还有我阿娘她们,也得过来。说来,我都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她们了…” -- 第339页 ☆、第202章 情旖旎温馨谈定亲(下) 清儿大着肚子,不能奔波劳碌,成亲之礼肯定是在尹州进行,以后丁其羽她们一家人差不多也都会定居在尹城了。阿娘和莲儿那边,还得花些心思开导劝说,到时候,兴城就真的成了一片只剩下思念和回忆故土,而不再是家园了… 傅如清从丁其羽的话语间辨出几分思念之情,伸手想牵她的手,奈何距离有些远没有牵着,只能启唇道:“那…明日,我就安排可靠的人手,去接…接大娘她们过来。”傅如清本想问问丁其羽要不要亲自去接长辈家人过来的,但是她们久别重逢、自己又无法远行,傅如清实在舍不得丁其羽立刻就赶赴兴城,所以在这种小私心的驱使下,她吞下了原本想说的话,提出了另一种能让丁其羽尽快见到家人的方案。 丁其羽伸手主动握了握清儿的手,不欲让清儿担心,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眼中带着期待笑言道:“小家伙都六个月了,清儿还叫‘大娘’呢,是不是该改口叫‘婆婆’了?”说着,又不确定这里是否与从前世界的风俗一样,补充道,“或者随我,叫‘阿娘’也行~” 傅如清闻言,有些难为情,都还没有完成最后的仪式呢…但确实如丁其羽所言,她们二人孩儿都有了,而且傅如清最最看不得丁其羽这种期待的眼神,就好像是自己一拒绝,她就会心碎似的…傅如清无奈,想着她们在实际上早就是一家人,现在改口也说得过去,于是没有再反驳,而是柔顺地改口重复道:“那我明日就派人去接婆婆她们过来?” 丁其羽听到清儿称呼阿娘为“婆婆”,心里开心极了,就像是被叫了“夫君”一般满足,想了想,还是以商量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唔,其实,我想…亲自去接她们过来。她们没有行过这么远的路,我不大放心。” 其实,不止是如清单方面地舍不得她,她自己也舍不得刚回到清儿身边就再次离开啊,但是,清儿派出的可靠人手虽然能够保证阿娘和莲儿的安全,却不能给她们心理上的慰藉,自己离家这么久,突然就说要成亲,阿娘…特别是小爱哭鬼,会不会伤心难过呢?因此,丁其羽除了思念,更怀着一种愧疚感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里面。这种感情,让她莫名地想念兴城,很想很想,再回那里去看一看…至于去看什么?能看到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傅如清一听,兴城那边有羽的娘亲,还有那个对她那么好的“姐姐”,她思念担心也无可厚非…傅如清想到一些事情,又没办法反对丁其羽的想法,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回应道:“那我着人准备,你去兴城接吧…” 清儿言语间透着一点儿刻意掩饰住的小失落,听得丁其羽心里柔软极了,立刻俯下身子撑在清儿一旁安慰道:“我先给阿娘她们写信,把这边搁下的事情处理处理,再过去接她们,回来咱们就成亲。”丁其羽拂了拂清儿鬓边的青丝,“而且,成亲之后,咱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样就还能一起待几天再启程了…傅如清的心里稍稍好受一些,点了点头:“嗯。” 丁其羽咧嘴一笑,坐起了身子,一边和清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爱人之间的悄悄话,一边继续着自己的任务。替清儿按摩完小腿,又问着她身上还有哪里会不舒服,小心翼翼地替她按摩了腰肩,才吹灯上床。 久违的相拥而眠的机会摆在眼前,丁其羽如从前一般揽过清儿,但清儿刚一入怀,丁其羽便忍不住笑了,不禁感慨道:“哎呀,小家伙不让娘亲亲近爹爹呢。”那圆润的孕肚顶着自己的肚子,清儿根本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整个儿窝进自己怀里了。小家伙就好像是守护着娘亲的小卫士,坚决不让好几个月都不在她们身边的坏人爹爹再靠近半分。 鼻息间萦绕起让她贪恋的气息,傅如清唇边也带上了浅浅的笑意:“嗯,挤着她,就又要不开心了。” “嗯…那怎么办呢?”丁其羽故作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小声在清儿耳边说道,“那我从背后搂着清儿,悄悄地,不让她知道就好了。” 傅如清笑意加深,这人的孩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顺着丁其羽的意思,在她小心呵护的动作下背过了身子,随即立刻就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包裹住了自己,让傅如清的整颗心瞬间落入了暖洋蜜罐里,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丁其羽轻嗅着清儿身上的冷香,找到她护在肚子上的手,小心地和她一起护着她们的小家伙,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皱着眉心疼地问道:“清儿怎么一点没见长胖?是不是孩子不乖,闹得你饮食睡眠不好吗? 傅如清闻言,自然想起了腹中的小家伙折腾人的好本事,但这段时日经历的所有辛苦煎熬,都因为身后人的归来而烟消云散了,傅如清丝毫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答道:“不,她很乖巧。” 丁其羽没有多想,以为小家伙真的是继承到了娘亲的优点、恬静而乖巧,忍不住兴奋地“大言不惭”道:“真的啊?这么乖,不愧是咱们的娃!” “嗯,她是这世上,最乖巧的孩儿。”言语间,饱含了母亲对孩子深深的疼爱之情。见识过小家伙能耐脾性的傅如清,倒是觉得小家伙像极了丁其羽,活泼好动,还有些顽皮淘气。不过小家伙就算再顽皮、让她吃了再多的苦头,在娘亲的心里,也依旧是乖巧可爱的,胜过这世上所有别人家的孩子。 -- 第340页 “哈哈,那肯定的,咱们的小家伙,一定是这世上最乖巧的宝贝。”丁其羽非常赞同,又继续关心道,“既然小家伙这么乖,清儿又为什么没有长胖呢?是饭菜不合胃口么?”丁其羽问完这句,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自己久未归来,清儿的心情想必多多少少是受了影响的… “我不知道。或许之后就能改善了。”傅如清没有说明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们一家团聚了,所以她相信,她的未来、她们一家人的未来,都是无限美好的。 丁其羽也没再追问,只是又与清儿贴近了几分,点头道:“嗯,肯定能。小家伙要长得白白胖胖的。咱们一家人,要幸幸福福的。” 亲了亲清儿的耳朵,“好了清儿,咱们休息吧。” 于是,傅如清在熟悉的怀抱里,终于睡了一个极其安稳的好觉,没有辗转反侧,没有中途惊醒,也没有浑身不适。但丁其羽却是第一天与自家的小家伙接触,向来喜欢孩子的她,哪里睡得着?自从知道自己即将为人父母的那天起,她这几天都因为兴奋没怎么睡着,今夜当然更睡不着了,知道清儿进入了梦乡,丁其羽放轻了呼吸,不敢压着安睡的小家伙,只是将手轻轻放在清儿的肚子上,细细体会着掌心的温暖,畅想着小家伙的样子,嘴角一直有傻傻的笑容。 …… 翌日,闭目养神的丁其羽经历了阳光洒满大地的全过程,直到窗外“阴阴夏木啭黄鹂”,怀中的人儿终于从熟睡中醒来。 傅如清的思维逐渐清明,想起什么,第一时间想转身,感受到了环住自己的温暖,才放下心来,昨日的一切,都不是梦境幻觉。 银粟早就在门外候着了,两人梳洗罢、换好衣裳,同样候在门外的府医就进来替大小姐诊脉了。两个府医当然听说了姑爷回来的消息,瞧着今日大小姐的气色与往日大不相同,不得不感慨心绪对人身体的影响之大呀。不过,姑爷脸上怎么受伤了?以前好像没那条疤痕?两个府医心思百转,却没有多言,认认真真干着本职工作。 两位府医轮流诊完脉,商议一番询问道:“大小姐今日气色好了许多,休息安眠非常利于小主子的成长,大小姐昨夜腿腹可还有疼痛不适?” 傅如清摇头:“未曾。” 年轻些的那位府医忍不住笑着接话道:“那就很好了。不过您近日还需继续食用一些牛乳。”又对丁其羽道,“姑爷夜里也要多费费心。” 不等傅如清说话,丁其羽就像被点了名的小朋友一般,赶紧立正保证道:“嗯!好!我知道的!” 听得一屋子里几个人都憋上了笑,傅如清脸有些发热,嗔了她一眼,心里却是幸福而甜蜜的。 丁其羽毫不在意银粟和府医她们的憋笑,想起书里电视里对怀孕的描写演绎,好奇问了一句:“都说怀了孩子害喜是一种煎熬,如清为何没有呢?”呕吐应该是最为明显常见的怀孕征兆了,但丝毫没看出来清儿有这样的症状啊? 年轻的府医性子直,想也没想就如实答道:“怎么会没有呢?大小姐现在是怀孕六月,害喜的症状减轻了很多。前几月,大小姐害喜反应严重,那岂止是晨吐,每顿都在——” “咳——”年轻府医没说完,就被银粟的轻咳声打断了。姑爷刚回来,小姐可是宝贝着他呢,肯定不会想让他知道实情的。虽然银粟想起小姐这几个月经受的苦累很心疼,但是她知道姑爷对小姐的真心,昨夜更见证了姑爷的用心,所以自然万事都以两人的和谐美满为先。 ☆、第203章 谒泰山终晓美人殇(上) 可惜银粟阻止时府医已经说出了大半,足够丁其羽了解事情了。丁其羽眉头紧锁,心里是浓浓的愧疚和心疼,原来小家伙是个像极了自己的调皮蛋儿,可没少折磨她娘亲啊!!难怪清儿一点儿没见长胖,全是这个小家伙折磨的! 年轻的府医自知多嘴了,赶紧闭上了嘴巴,一脸懊恼的样子,这下闯祸了… 见丁其羽脸上写满了心疼自责,傅如清言语平静地说道:“最开始有些淘气,现在早就很乖巧了。”既化解了气氛的尴尬,也让年轻府医稍稍松了一口气,知道大小姐没有怪罪她的多嘴。 丁其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纠缠于这个问题,故作轻松地玩笑道:“嗯,乖巧了就好,不然出来就等着挨打吧。”以后一定要加倍对清儿娘俩好,弥补回缺失的这段时光。 丁其羽的玩笑让气氛彻底回归了开始的轻松。府医为傅如清诊完平安脉离开,侍者便送上了早上的膳食。丁其羽看着侍者摆上一碟又一碟食物,早膳的内容精致而多样,清儿要食用的每一样菜品,都是定质定量、不多不少,可谓是用心至极,把清儿和她腹中的孩儿都养护到了极致。 丁其羽仅仅看到精致丰富的菜色就已经够感慨了,要是让她知道这每一样食物都“大有来头”,估计得感慨万分自己真的是娶到了大乾最有钱的姑娘…就拿傅如清面前的那一小盅牛乳燕麦羹来说吧。因为傅如清夜里总会腿腹抽痛,府医就建议傅如清食用羊乳,但是怀孕的傅如清实在接受不了羊乳的腥膻味,已经很少再恶心呕吐的她闻着味道都会反胃,试了各种烹煮方式都不行,所以只能改用了牛乳。 牛乳在丁其羽从前的世界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种饮品,但在这异世,全大乾都没有饮用牛乳的习惯,府医也是反复查找典籍才确认可行,再由傅如清手下的商队从边境游牧之地“八百里加急”、试遍了各种运输保存的方法,终于成功运输回来,做成了这小小的一盅牛乳燕麦羹。可见一斑,这桌上的每一道食物,都是府医和大厨商议“研讨”决定,食材、配料、用量、烹煮方法,都下足了功夫,可谓是精益求精,既保证了清儿和小家伙的营养健康需求,又如傅家主要求的那样,色香味俱全、新意十足。 -- 第341页 丁其羽扬起了笑容,桌上的菜色,不就说明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在生活质量方面,是完全得到保障的吗? 趁着侍女摆盘的时间,傅如清对银粟道:“银粟,差人去问问爹那边,今日有空闲么?” 还不等银粟回答,丁其羽抱起了手臂,与如清商议道:“要见岳父大人,得准备点礼物去吧?” 傅如清思索片刻,又对银粟道:“备一些上品的玉山青露吧。”玉山青露是大乾五大名茶之一,也是傅家主最喜欢喝的茶。 额…清儿这就给自己都安排好了啊?总觉得过意不去,这样有种吃软饭的奇怪感觉,丁其羽略显别扭地说道:“礼物要不,由我准备吧?” 傅如清一下子就理解到了她的心思,面纱下的唇角带上了一点笑意,见布置膳食的侍女全部退了出去,柔化了她清冷的声线对丁其羽道:“我们,还需要分彼此吗?” 丁其羽一听,简直是从头顶瞬间舒服到脚跟儿了,当然完全无法反驳,她们心心相印、不分你我,这么一点点小事,确实不必过分计较,欣然同意道:“哈哈,那好吧。都听你的了。”和清儿成亲的流程准备、聘礼和婚礼上需要用到的各种物什,再让自己亲自用心安排一番好了。 银粟这才行礼称诺,行至门外高效地安排好了小姐交代的任务。 傅府传来的消息是傅家主今日都有空闲,丁其羽和傅如清准备妥当,一同出发前往坐落在尹州城中心的傅府。傅家主那边昨日就得到了女婿回来的消息,本想亲自去清柳园慰问一番,清柳园的人就过来问了,傅家主也就改变了原本的计划,直接等着女儿女婿和他未出生的小外孙过来了。 清柳园上下众人知道她们姑爷回来了,都替大小姐和小主子高兴不已。丁其羽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带面具,大家当然都看到了他脸上的疤。清柳园中的侍女们虽然基本都没见过大小姐脸上的伤,但是当年的传言也多多少少听过一些、对大小姐的伤都是心里有数的。如今姑爷也是带伤归来,不禁就让众人浮想联翩,构思出一个唯美浪漫的爱情故事了。昨日夜里丁其羽为如清精心准备的那一场惊喜,更是经由帮忙布置的小丫鬟绘声绘色地讲述、口口相传,变成了每个小丫鬟心头向往不已、羡慕非常的美好。因此,大小姐和姑爷这一对,完全成了清柳园一众小丫鬟心中的神仙眷侣、稀世奇缘。 丁其羽小心护着清儿走出清柳园这一路上,遇见的丫鬟侍女,脸上都是带着羡慕、带着祝福的,这让丁其羽开心极了。 乘坐马车来到傅府门前,丁其羽寸步都没有与如清分开过,时时刻刻小心照顾保护。门口早有引路的侍者等着了,跟着侍者走入傅府,府内园林布局巧妙、环境宜人,非常漂亮,不愧是尹州乃至整个江南最华贵典雅的园林府邸。 从前丁其羽在傅府外面路过过无数次,这还是第一次走进来呢,丁其羽悄然升起了一丝丝紧张感,自己还没娶清儿就让她怀了孩子,还失踪了好几个月,岳父大人会不会非常不爽自己啊?如是想着,丁其羽不禁挺了挺腰背,顿住脚步,小心翼翼问如清道:“清儿,你、你看看我的形象还算得体么?” 被她护在怀里的傅如清自然也被带得停了脚步,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随即明白过来,顺着她的问题认真地打量了一遍,点头道:“嗯,很好的。”又鼓励道,“爹也一直关心着你的安危,所以你不必担心的。” 言下之意很明显,丁其羽稍稍放心,默默点了点头,才继续迈开了步子。 两人跟随引路的侍者来到正堂中,傅家主见两人到了,从正主的位子起身走了上去,脸上是和煦的笑:“其羽,回来了!”对于丁其羽没娶如清就欺负了她这件事,经过这么几个月的淡化,更看在小家伙的面子上,傅家主早就不计较了。只要回来了、只要以后肩负起应负的责任,就什么都好说。 丁其羽放开了揽着如清的手,对傅家主恭恭敬敬行礼道:“是,岳、岳父大人…其羽回来了。”喊完都不等回应,就顾不上那么多又急急忙忙揽回了清儿。 傅如清因为她的疼惜和珍爱心里是温暖又柔软,心情颇好地唤道:“爹。” 这么疼爱自己的宝贝女儿?傅家主心情更好了,那一声虽然有些结巴、但足够真诚的“岳父大人”也让他非常满意,赶紧招呼道:“好,别站着了,如清身子重,其羽扶着她坐下吧。” 几人就坐,傅家主看见丁其羽额角的那处疤痕,不禁皱起了眉头,稍稍比划了一下问道:“其羽,你这…?到底,是什么人绑走了你?” 丁其羽老老实实回答:“额,是一个江湖门派。至于这条疤…是不小心伤到的。” 三人在堂中叙旧聊天,正堂的门没有关上,就见一个侍者进来通报道:“家主,食行的王管事求见。” 傅如清见父亲表情瞬间变得不悦,迟迟不答话,启唇道:“爹若是有要事,自去处理便是,不必顾及我们。” 傅家主正与女儿女婿说得开心,忽然有人来打扰,自然是非常不高兴,问前来通报的侍者道:“他有什么要事么?” 侍者禀报道:“王管事说是…额,想求家主为他儿子做主。” “为他儿子做主?”傅家主又一次皱起了眉头。 “王管事家的公子,昨夜,被人打成了重伤…”侍者有些为难,“现下、现下抬过来了——” -- 第342页 侍者话音还未落,就听堂外一个妇人哭天抢地的声音:“家主,您要为我儿做主啊!”然后是一个男人着急的声音:“啧、你小声点行不行?” 这回连傅如清都蹙起了眉,她虽然与父亲不和多年,但对父亲的手下们还是颇为了解的。父亲手下管食行的王管事能力很强、人品也算过硬,但在家里是个懦弱的,娶了个不怎么贤惠的妻子,那儿子也是尹州城内出了名的纨绔。 傅家主看了一眼皱眉的女儿,脸上的不悦更甚,王管事那儿子,他还不了解么?自己已经提醒过王管事好几回了,若不是碍于得力手下的面子,早就派人收拾那作恶多端的纨绔了。这回怕是作恶太多,自食恶果了吧!傅家主收敛了脸上的不爽,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手一扬道:“去看看。” 丁其羽和如清对视一眼,看到了清儿眼里的好奇,问道:“清儿也想去看?” 傅如清轻轻点头,纨绔被人收拾,肯定是大快人心。丁其羽当然要迁就她了:“那好吧。”说着便小心扶起清儿,走出了大堂,一边嘱咐着,“我先看看有没有什么血腥场面,以免你不舒服了。”刚出堂门,丁其羽就揽过了清儿在自己怀里,挡住了清儿的视线,自己先看看院子里是什么情况,再考虑让不让清儿看。 ☆、第204章 谒泰山终晓美人殇(下) 堂外的院子里,一个被白布层层裹住、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的人,躺在一个可以由两人抬动的豪华“担架”上,如果不是他嘴里还在发出阵阵痛吟,丁其羽估计真会以为他是一具新鲜的木乃伊了。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妇人伏在“木乃伊”身边,拉着他的手,脸上的妆全哭花了,眼泪儿还在大把大把往下掉,一口气儿不停地向傅家主哭诉着儿子的遭遇。另一个中年男子,看着自己儿子被人打成这样,脸上也写满了心疼、精神有些萎靡,只不过不敢在家主面前造次,劝着一边闹腾的夫人。若不是男子劝着,估计那妇人都要冲上来抱着傅家主的大腿哭诉一番了。 确定没有什么血腥场面,丁其羽这才放心清儿观看,放开了她,和她一起走了上去。 中年男子见到傅如清,惊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大小姐也在啊…” 傅如清默然地冲中年男子颔首致意。 妇人却自顾自地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揭露着“恶人”的罪行:“那恶丫头的鞭子,足有两指粗!上面全是刀刃儿啊!还能炸出火星子!我儿只是在庆瑶楼老老实实地喝酒吃饭,就无缘无故遭此横祸!”妇人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滚,夸张地在“木乃伊”身上比划了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地方,全是伤口,又长又深,包伤的白布都换了四回了这以后可还怎么、怎么娶媳妇儿?家主、您一定要给我的永儿做主啊!!” 在一边围观的丁其羽皱起了眉头,不自觉握紧了掌心的纤手,“恶丫头”?“鞭子”?“刀刃儿”?“火星子”?这妇人的儿子,难道是被千离宫的姐妹伤的吗?可是千离宫的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伤人啊…丁其羽虽然不了解王管事一家的情况,但若真是千离宫的人打的,那么作为千离宫的小木匠,丁其羽自然不得不对这个妇人所谓的“无缘无故挨打”抱着极大的怀疑态度了。 妇人的吵闹让傅家主有些头疼,她那儿子,会是无缘无故喝酒挨了打?傅家主根本不信,但王管事一向老实能干、忠心耿耿…傅家主看了一眼确实被打得极惨的公子哥,问道:“你说的那个丫头,样子还记得么?光这样描述,恐怕不好捉人。” 妇人一听,家主是愿意帮忙了,立刻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整个妆面更加“五彩斑斓”了,激动道:“永儿说,是个长发红衣的恶丫头,眉心有一个像火焰一样的花钿!五官挺端正,长了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没想到骨子里却这么狠毒!”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她还有一匹全身赤色的马,一眼就能认出来!” 丁其羽手上一颤,长发红衣、用离火鞭,眉心缀焰、长得漂亮,还有一匹通体赤红的马,这说的,不就是竹漪么!整个千离宫上下,没有第二个人符合条件了…竹漪怎么会打伤了这妇人的儿子,竹漪昨夜怎么会在尹州的啊?! 原本淡然看着这一切的傅如清,感受到了手上的力道和身边人一瞬间的僵直,有些疑惑地微微抬头看向了她,发现这人眼里全是没有来得及掩饰的波澜,震惊之中,还流露出一丝哀伤心痛的情绪来。傅如清不禁蹙了蹙眉,羽,难道知道那位姑娘么? “这样…”傅家主抚了抚自己嘴上的短须,“那,先由你们口述,让画师画一幅画像出来,我再转交官府,托官府派人去捉拿她。”傅家主才懒得派人帮忙,那姑娘教训这个小纨绔,绝对是替天行道,自己稍稍给王管事点面子,官府捉不捉得到,就管不着了。 丁其羽闻言,表情变得有些着急,要是官府真的四处通缉竹漪,虽然她鞭法很好,但双拳难敌四手,肯定会吃亏,她长得那么漂亮,会不会受人欺负?!丁其羽越想越担心,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这王管事一看就是岳父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在这里为竹漪说话,就是让岳父大人失了人心,又会对不起清儿…到底该怎么办?丁其羽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丁其羽的一切情态,都落入了傅如清眼里,她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她现在可以非常肯定,那个教训王管事纨绔儿子的姑娘,羽是认识的,而且,交情不浅。 -- 第343页 王管事和妇人听了,都是喜出望外。“谢谢家主!谢谢家主!”王管事激动道。妇人也激动地道了谢,他们来求家主,就是为了要家主卖这个面子,不管是家主派人去捉,还是家主出面报给官府,哪一种方法都能很快捉住那狠毒的恶丫头!然后,各种酷刑喂一顿,再让那恶丫头给宝贝儿子当一辈子丫鬟,方能出了这口恶气!可是,永儿伤成这样子…如是想着,妇人悲恸万分道:“谢谢家主肯为我儿做主…但是,他这辈子都毁了…就算捉了那恶丫头,我的永儿也毁了…” 傅家主一下就理解到了她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吩咐手下往王管事的府上送了不少金银药材,纨绔小子看这样子估计是真的废了,以后也没办法再作恶,用点小钱换取王管事更大的忠诚,怎么看都是笔合算的买卖。 两人对傅家主感恩戴德,一个劲儿地喊着:“谢谢家主!谢谢家主!”哭得太过投入的妇人这才看见一旁挺着肚子的傅如清,一边抹着泪,一边奉承道,“大小姐您也在啊…这、这小主子,都有六七月大了吧!祝大小姐顺利诞下麟儿、家主喜得金孙!” 傅如清没有答话,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丁其羽的表现让她有些心不在焉,妇人的高嗓门只会吵得她头疼。傅家主也觉得不胜其烦,开口赶人:“嗯,孩子的伤耽误不得,院子里风吹日晒的,快带回去好好修养吧。” 两人此行目的达成,与家主道谢告辞,让人抬着儿子离开了。 丁其羽则是一脸沉思的凝重表情,直到上演闹剧的人都走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傅如清心下酸涩更甚,虽然不知道那位姑娘和羽是什么关系,但光是这副失神在意的模样,就已经足够让心思缜密的傅如清难受了。可是羽对自己的感情、对自己的呵护也从未掺假,羽和自己,是心意相通的…傅如清安慰自己一番,大概能猜到丁其羽心里的担忧,默默叹了一口气,启唇问父亲道:“爹真的要让官府的人去捉拿那位姑娘吗?”替丁其羽问出了想问的问题。如清,真的是舍不得丁其羽有一点不顺心啊。 丁其羽的思绪被清儿清清凉凉的声线拉回来,没有察觉她的异常,竖起耳朵听岳父大人的回答。 傅家主示意女儿和未来女婿进屋说,一边答道:“让他们意思意思随意找找就好了。”傅家主似有些不屑,“哼,那个纨绔小子被人揍了一顿,倒是大快人心,为父都想替那位姑娘叫好了。”那纨绔小子,仗着父亲掌管傅家食行产业,生活非常富足,就到处惹事生非,这回终于有个小姑娘替天行道了。 “原来是个纨绔…”丁其羽不自觉喃喃出声,就说竹漪不可能无缘无故伤人的,定是这个纨绔公子想要欺负她,却没想到碰到了硬骨头,反被竹漪揍残了。丁其羽如是想着,并没有大快人心或者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是心疼担心极了,她隐隐觉得,竹漪出现在尹州,跟自己有关。竹漪孤身在外,还遇到了纨绔,她那纯净直率的性子,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傅如清将将听清丁其羽的呢喃声,没有回她,而是回了傅家主的话:“嗯。确是罪有应得。” 小插曲之后,几人继续在厅堂内聊天喝茶,但丁其羽总会时不时地思绪飘飞,她实在是太担心竹漪的安危了,任她如何控制都忍不住地会跑神…… 两人在傅家主这里用了午膳,清儿的膳食还是如早餐一般定品定量,也不知是清柳园的“膳食团队”跟着过来了,还是本身就有两套“膳食团队”,不过心不在焉的丁其羽倒是没有细想这些问题。直到回到清柳园,她虽依然无微不至地呵护着如清,但那坐立不安、心猿意马的情绪,轻易就让如清察觉到了。 傅如清最是了解身边的人,她这番表现,完全证明了那个姑娘在她心目中有着不简单的地位…傅如清更是想到了那位千里迢迢来到尹州寻人的“大乾第一才女”陆小姐,那封至今还留在西院书房桌上的信,和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寄过来一个的大包裹。 傅如清额角有些抽疼,心中的酸涩不断发酵,与陆未晞相见时的那种难受感又止不住地冒了出来。但逃避纠结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那封信、那些女子,丁其羽不可能永远都逃避;丁其羽的选择,她也不可能永远都不面对,与其瞎猜瞎担心,不如直截了当地面对…傅如清由丁其羽护着回了浮梦居闺房,坐在软榻上,她抬头对丁其羽说道:“羽,我想休息一会儿。通知婆婆的信还没写,你去西院写好,差人送去兴城吧…” 傅家的大小姐就是这样,不喜欢拐弯抹角,不喜欢提心吊胆。这样的安排,便是直接把丁其羽推向了那封信、推向那些往事、推向了抉择。 ☆、第205章 悉往事深情忍割舍(上) 丁其羽没有多想清儿突然提及此事的原因,想着正好去西院写了信,可以挤出一点时间跑出去纨绔公子挨打的酒楼问问情况,只有确认了竹漪确实没事,她才能完全放心。丁其羽让清儿在榻上躺好,嘱托银粟好生照看着,便脚步匆匆来到了好几个月未曾来过的西院。 要写信给家里告知婚讯,有种担忧忐忑的感觉从丁其羽心底升起。不禁想到了家里的小爱哭鬼,她会不会伤心难过呢?不过转念一想,莲儿年纪轻,对自己的感情或许只是初初萌发出来的懵懂情愫,很可能,在自己说明真相的那一刻,懵懵懂懂的幼苗就已经被掐断、再无生长的可能了…丁其羽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娇俏水灵的少女身影,又有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在少女青春正好的时节…丁其羽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种哀伤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不同于撕心裂肺的疼,却堵在心里面、让人难受极了,她叹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 第344页 有些感情,就像是每一次呼吸的空气,平时没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可一旦点破了,就会不自觉去细细品味;一旦快要失去了,就会渐渐意识到它的可贵。 西院依旧收拾打扫得整洁而干净,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许久没人住过的样子,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气,快步来到书房,一眼便发现了书房旁边用来置物的桌子上,整齐地堆叠了好几个大包裹,看那特别的打结方式,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寄给自己的。而每个包裹里的东西…丁其羽走上去摸了摸,入手果然是柔软的触感,她离开的几个月,一月一个,不多不少。那个傻丫头,又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衣裳呢…来尹州这大半年,她寄过来的衣裳,自己每日换一件都绰绰有余了吧… 丁其羽在被乐梦淳绑上千离宫之前,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那就是无论傅如清派人给她准备了多少内外衣物,她都只会选择一些外层的衣裳穿穿,而内层的贴身衣物,只穿从家乡遥寄而来的这些。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什么,小爱哭鬼做出来的衣裳,就是比其他人的来得要合身、要舒服。而且,这一包包衣物,一丝一线,总能让丁其羽想象出闺中少女在灯下细细为她制衣的场景,又怎么忍心辜负呢? 自己好久不曾写信回家,阿娘和莲儿肯定会担心的吧,丁其羽摩挲了一下指尖的柔软,来不及细品心底的感动和忧愁,不再耽搁,走到书桌前,准备好好斟酌一番、给她们写信。可是丁其羽刚坐下一刻,就被桌上的一样东西给吸引住了目光,只一眼,整个人都呆愣住,如遭雷击一般,完全傻掉了。 书桌正中摆着一封未拆封的信,信封上,是用娟秀的字迹写成的:其羽亲启,未晞。 丁其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那些她从来不敢刻意回想的、深深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和情感,顷刻间全部如熔岩一般喷涌出来,烫在柔软的心上,处处都在发疼…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有一个女子的一颦一笑,有一曲扣动心弦的唯美琴音,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相遇与分离。 丁其羽伸出手指,轻轻从信封的落款上抚过,嘴唇有些颤抖地动了动,似是说了两个字,但又完全听不见声音。 晞…未晞为什么会给自己写信?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到达尹州的?信里又到底写了些什么?好多好多急切的问题涌上心头,而一切问题的答案,在这封信里或许都能找到,丁其羽忍不住拿起了桌上的信,抬手就要拆开信封,却又犹豫了,重新把它放回了桌上,嘴边泛起了苦涩又苍凉的笑。 现在,就算知道了这些问题的答案,又有什么意义?这封信里说的是恩断义绝也好,回心转意也罢,她们都不可能再续前缘了啊… 丁其羽含泪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眼眶显得猩红极了,咬着牙心一横,抓起信就想将它彻底撕成碎片,这样,自己就不会为了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而痛心了。 可是,明明是轻轻一撕就会裂开的纸张,在丁其羽指尖却如同韧性奇佳的蝉丝绢帛,怎么都撕不裂。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了那个温柔似水的声音,那个自己曾经最眷恋、最疼惜的声音,在声声唤着自己“其羽”。丁其羽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这个手,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撕掉这封信,撕掉她和晞儿此生最后的交集了。 “最后的交集”几个字浮上心头,丁其羽眼里的泪水终于承载不住,滑落了下来,心上缠绕的几条情丝中,最早形成的那一条瞬间收紧,在心脏上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疼痛驱使着她天人交战半晌,最终还是拆开了这封“迟了一步”的信。 一字一字读下来,越读丁其羽的视线就越模糊,衣袖早就打湿了,眼里的泪也没法擦干了,几滴泪水落到纸上,化开了“晞儿”两个字的墨迹,糊作了一个墨团…丁其羽心头一刺,连忙用衣袖去擦,沾湿的衣袖却一点作用都起不到,反而将更多的字迹融掉了。丁其羽只能将信纸远远地放回了桌上,模糊的泪眼,看着糊掉的墨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薄薄的几张纸,承载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承载了一颗女子的真心,更承载了一段本来应该被续上的感情。原来,晞儿早已想通,在从小接受的礼法教育和自己之间,早已选择了自己,晞儿是愿意跟自己在一起的… 只可惜,她们,没有逃过阴差阳错的捉弄… 若是早几个月看见这封信,丁其羽一定会激动兴奋到发狂,然后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搭乘最早出发的一艘客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兴城,冲去将军府瑶律居,把自己最爱的姑娘从琴案前拉起来,与她紧紧相拥,用情人间的密语商议着该定什么好日子娶她,然后,与她“一生一代一双人”,做将军府的姑爷,就这样执手偕老。 可惜迟了,一切都太迟了,这封信来得太迟,丁其羽也读得太迟,迟到一切都已经错过,一切都已经变了,那段应该被续上的感情,也多了“本来”两个字。虽然丁其羽也在同一位姑娘商议着成婚的日子、也当上了姑爷,可这位姑娘,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一位了。 别离那日,晞儿从晕厥中醒来时的表情,丁其羽不敢想象;晞儿如今还有没有思念自己,丁其羽也不敢想象。她害怕自己只要稍稍一想,便会心痛到窒息。 丁其羽撑着自己的额头,默默流着泪,纷乱复杂的心绪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胡思乱想之中,竟第一次生出了某个疯狂的想法,羡慕起那些尽享“齐人之福”的人来。 -- 第345页 不过这个疯狂的想法只在心里出现了一瞬,就被她自己给抛远了,来自从前世界的理念紧紧约束着她,与清儿已经心意相通、不分彼此,与清儿已经有了最最珍贵的小家伙,怎么还能在这里痴人说梦?丁其羽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彻底打醒了自己那荒唐的痴梦。 就像前几日离开竹漪的时候做出的抉择一样,就算再不舍、再心痛,她也只能承受。此刻,正狠狠勒紧心脏的那根情丝,她也同样只能像对待连着竹漪的那一条一样,残忍地强行忽略掉它的存在,只将清儿的那一条握在掌心… 不知道痛心流泪了多久,眼泪都快要流到干涸了,丁其羽忍耐着疼痛下了决心,才惊觉自己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丁其羽提起笔,给未晞写回信,握笔的手止不住地抖,颤抖之中写出来的字,也是越发的难看。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信也是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终留下的信纸上,却只写下了一句话: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将这封只有一句话、十四个字的信装入信封,丁其羽在信封上又落下了“未晞亲启,丁其羽”几字,没有用那个最想用、最缱绻的称呼,连自己的署名,都用的是全名。 写完这封信,丁其羽缓了一会儿,才提笔另起一封,告知阿娘和莲儿自己的婚讯,以及即将回家去接她们过来尹州的消息。本想好好想一番尽量委婉柔和的措辞,但这封信要面对的,又是另一个美好的小姑娘,另一段理不清头绪的感情,经过了方才那种伤痛的她只觉得疲惫极了,疲惫到什么都不想再管、什么都不想再考虑,只想赶紧处理完事情,回到浮梦居,回到那个她唯一可以想、可以念的姑娘身边去,好好休息一场,好好做一个梦。 两封简单的信写好,丁其羽用掌心热了热自己有些肿胀发红的眼睛,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西院,将信件交给了信差。丁其羽揉了揉额角,想着清儿应该还在休息,所以她没有回浮梦居,而是按照原计划,离开了清柳园,直接去了纨绔公子的娘提到的“庆瑶楼”。 庆瑶楼遇上昨夜的事情,收拾了一上午都仍然没有恢复营业,大门只开了一半,供前来送新桌椅的伙计和修葺大堂的劳工进出,丁其羽跟在一个劳工后面走了进去。 正在堂内监工的掌柜看见陌生人闯入,因为惊魂未定,被吓了一大跳:“你、你干什么的?” “掌柜的,你别怕。我来,只是想向掌柜的打听一个事…”丁其羽的声音有些沙哑,拿出一锭银子给了被自己吓到的掌柜,然后问道,“昨夜,在这里…教训那纨绔公子的姑娘,后来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 ☆、第206章 悉往事深情忍割舍(下) 掌柜见丁其羽虽然额头有一条“刀疤”,但这一身文质彬彬的气质、谦和有礼的态度,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样子,放下心来,带着丁其羽到了一个角落,看了看周围没人偷听,才说道:“公子,您寻的那位姑娘,昨天…打完了人,就离开了。听马蹄声,应该是往西城门方向走的,很可能已经不在尹州了。”说着,又自然自语一般道,“也是,王公子家里可不好惹,她离开尹州才是安全的。” 丁其羽闻言,带着急切追问道:“那昨夜,她受欺负了吗?” 掌柜再次到处看了看,小声答道:“那姑娘,是公子的朋友吧?最开始,王公子是想欺负她来着,不过没有得逞,还反被狠狠教训了一顿。那位姑娘,真是身手了得!王公子身边好几个壮汉,全被她给收拾了。”掌柜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那纨绔公子,也是头一回碰到了硬茬,被揍得那叫一个惨!简直大快人心!” 没有被欺负就好…丁其羽稍稍松了一口气,看着还未完全收拾出来的狼藉,对掌柜道:“掌柜的,昨夜的事情给你们造成了多大的损失?我替她赔给你们。” 掌柜一听,却赶紧摆了摆手:“诶不不,那姑娘昨天就已经赔偿了,她给的钱,我们把大堂完全翻新一遍都是足够的。”掌柜非常诚实,并没有贪图钱财。能在尹州独立经营一家酒楼,而没有被傅家的同业挤垮,就足以证明了他们是以诚为本。 “是这样…”果然是竹漪做事的风范,敢爱敢恨、是非分明,丁其羽想起了在兴城因缘邂逅竹漪时的场景,她当时不也立刻陪自己就医、还补偿了一大锭金子么…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丁其羽心下有些伤怀,匆匆与掌柜告辞,跑去了尹州西城门。问过城门口日常守卫的官差,昨夜,果然有一个身着红衣、骑着赤色骏马的姑娘从西城门离开,这才彻底确认竹漪是安全离开了。丁其羽望着城外宽阔的大路,上面的马蹄印早已被进出城门的人群给踩平了,空气中除了城门边小摊贩售卖的食物发出的暖香,就再也嗅不到那丝熟悉的气味了。 丁其羽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在沉淀,原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人儿,却突然有了消息,虽然知道不对,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期望能见到她的,哪怕只是远远看见一眼也好。可惜最终还是错过了。 丁其羽没有再向守城门的官差打听那一抹特点鲜明、让人见之难忘的红色身影,是何时来到尹州城的,因为竹漪是为什么而来,其实她心知肚明,只是这份浓情厚爱,她注定了要辜负。丁其羽本就因为西院的事而心痛难受,这下又更多了几分遗憾、几分愁绪压在心上。脑海里是几个美好的影子,让她愈发懊恼自己,这一段段缱绻深情,要怎么做,才能不辜负?丁其羽想不出办法。 -- 第346页 但现下,容不得她再纠结、再伤感这些事情,从浮梦居出来已经好久,再不回去,清儿都该疑虑了…丁其羽伸手拍了拍脑袋,只能抛开一切不该有的杂念和疯狂想法,快步回到清柳园,为了不让清儿看出自己的异样,还特地回西院收拾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才赶去浮梦居。 傅如清确实早已起床,正在浮梦居的书房浏览着新呈上来的事务汇总。不听丁其羽安排、擅自出售饕餮甲的傅贵,已经被她从机缘阁调除,新的差事可谓是连贬了数级,很难再有出头之日了,要不是看傅贵还有一家老小需要生存、又与傅家沾点远亲,傅如清估计会直接把他踢出去。本来傅贵能力确实出众,若是钱财生意不慎出了问题倒是小事,傅如清完全可以原谅,可傅贵偏偏害得傅如清和丁其羽两相分离,绝对是触了大小姐的逆鳞,也怪不得她要从重处罚了。 傅如清表面上看得认真沉静,眼中是一片淡然无波,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注意力很大程度不在这书册之上,心里也是因为那人的迟迟未归而泛着波澜。直到门口传来银粟的行礼声,傅如清的心,才终于安定平静下来,紧了紧手里的书册,不想让人看出端倪。 丁其羽一进屋,看到的便是挺大肚子的清儿还在辛苦地处理事务,实在是心疼得不得了,快步走上去,伸手放上了她的肩膀:“清儿…”唤出一个名字又没有下文了,清儿经营着那么多的生意产业,丁其羽不能让她完全撒手不管,只恨自己没法替她在生意上分忧了。 傅如清抬头:“回来了。”见丁其羽明显红肿的眼睛,酸涩感又在心里冒了出来,让她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看到了?” 丁其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清儿指的是什么,原来清儿也是知道那封信的存在的…忽然有种心事被戳中的紧张感,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低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清儿的表情道:“嗯…看到了。” 傅如清垂眸,不再看向丁其羽,而是将另一个事实淡淡地说了出来:“她,在年末的时候,来找过你。”语调虽然毫无起伏,说到末处,声音却轻了许多。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掌心下意识地贴上自己的肚子,又一次向腹中的孩儿汲取着温暖。 丁其羽身子一僵,看到晞儿的来信已经够震惊了,却不想,她竟千里迢迢来尹州找过自己?!她是等了多久?有多彷徨无助?无功而返的时候,又该是多么地难过伤心啊?!丁其羽心里是难以言说的疼痛,得知竹漪来到尹州却失意而归后的那种内疚、自责和心疼感席卷上来,不禁又一次自问道:这样的情,要怎么做,才能两全?! 掌下的肩膀有微微的颤动,丁其羽才惊觉自己的表现一定是刺伤了清儿,顾不上心痛难受,丁其羽蹲下身拉住了清儿微凉的手,小心握在掌心,仰头对她闭着眼睛的她道:“清儿…对不起,我…”心乱如麻,清儿的深情,自己更不能辜负啊… 傅如清睁开眼睛,眼中已经含着晶莹,看着丁其羽沉默半晌,才轻声问道:“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这句话,她在把自己彻底交给丁其羽的时候问过一次,这一次,虽然腹中多了一个小家伙,她却依旧没有改口,没有说“我们”,因为她希望丁其羽能为了她做出选择,而不是受到孩子的制约影响。或许怀着孩子的如清总是有几分脆弱的,她想要丁其羽的承诺和安慰。 丁其羽心里狠狠一疼,立刻将清儿小心带了起来,抱在怀里,护着她的肚子,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会的!永远都会!再也不离开了,永远陪着你!”自己的犹豫纠结,让清儿感到不安了…丁其羽如是想着,在清儿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流了泪,只能强忍剧烈的心痛,再次坚定了原本的想法,将另外几条情丝搁下,将那些还不清又忘不掉的情谊,全都默然辜负了… “嗯…”傅如清总算是因为她认真的承诺和这温暖熟悉的怀抱而好受些了,默默埋首在丁其羽的颈间,慢慢消解着心头的酸泡泡和委屈。她知道,丁其羽心里同样很难受,所以,她也抬手紧紧回抱着丁其羽,给予丁其羽最大的支持和安慰。 感受到清儿的动作,丁其羽心下感动,不想让清儿再为自己担心,更不愿再去多想多痛,抛却了一切纷乱的思绪,慢慢调整好心态,担心清儿站着累,胡乱抹了一把脸,坐到了椅子上,然后带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清儿正委屈难受呢,哪里知道丁其羽会有此动作?矜持清冷如傅如清,何时与丁其羽做过这样难为情的动作?傅如清的耳尖染上了绯红,攀着丁其羽的肩膀,略显慌张地想从丁其羽身上站起来。 丁其羽却收紧了胳膊,让她根本起不了身,一边皱着眉若有所思道:“我的清儿都没重多少。估计就只多了个小家伙的重量。”然后低着头轻轻拍了拍清儿圆润的肚子,故作严厉道,“小家伙,你欺负娘亲的事情,爹爹可是知道了,你必须乖乖表现、好好长大,不然,你的小屁股是少不了一顿打的!”丁其羽故意这么做、这么说,就是想转移清儿的注意力,让她快快开心起来。 傅如清果然被丁其羽转移了注意力,起不了身,只得打消念头,安慰自己反正屋里没有别人在,闺中亲密也没什么的…刚压下难为情的感觉,安稳坐好,就听丁其羽凶小家伙了,她当然知道丁其羽是开玩笑的,和谐幸福的画面让她终于心情基本放晴,虚护住了肚子,对丁其羽道:“不能打她。” -- 第347页 “哟,清儿这就心疼了?”丁其羽笑问道,解开清儿的面纱,亲了亲清儿的侧脸,心情也稍稍好些了。 “嗯。”傅如清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舐犊之情。 “你们母女现在就齐心了,我以后的生活地位堪忧呀。”丁其羽伸手牵住清儿的手,眼睛看向了远方,脑海里浮现出了未来的画面,把几个色彩不同的倩影无限模糊化了之后,她看到了清儿,看到了蹒跚学步的小家伙,虽有说不出的遗憾,却也绝对是幸福美好的。 傅如清轻轻靠上了丁其羽的肩膀,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额…她和清儿的孩子,不可能是儿子吧?从前世界的知识告诉她如此,但是她和清儿有孩子本身就是一件奇迹一般的事情,孩子生下来到底是如何的,还未可知,所以丁其羽也不好过早下定论,只能模模糊糊道:“额、我觉得,我感觉,是女儿吧。” ☆、第207章 年华逾衣锦归故里(上) “嗯,我也感觉,她是小女孩。”傅如清说出了自己的直觉,“本来准备的东西都是按女孩来的,爹觉得不妥,才又让人都准备两种。” “准备的东西?”丁其羽一听来了兴致,很想看看准备了些什么,“我能看看吗?有什么东西?” 傅如清当然愿意满足她,这回顺利从丁其羽腿上站起了身:“嗯,我带你去看。” 丁其羽也跟着站了起来道:“诶、清儿会不会累?随便派个人带我过去就好了。” “无碍,我想和你一起。”傅如清轻声答道,还不自觉地紧了紧牵着的手,一家人本就才团圆一日不到,陆未晞的信、莲儿的包裹和乐竹漪的音讯,和丁其羽有着莫大关系的几个女子,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勾起了正在怀孕关键阶段的傅如清内心的脆弱,所以她也不自觉地表现出了对丁其羽的依赖。 手上的小力道让丁其羽心下一软:“好,那咱们一起去,也让小家伙看看她的东西。” 两人带着银粟来到清柳园东南角的一个院落,刚一走进去,就见院子里三位老妇人正对着一张纸讨论着什么。 三人一见傅如清来了,纷纷行礼道:“大小姐。”然后迅速打量一番牵着傅如清的丁其羽,自然就猜到丁其羽是谁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齐声道,“姑爷。”几个妇人心里都在想着,姑爷果真是个气质出众的人物,虽然额角有条疤痕、美中不足,但完全无法掩盖他的风度气质,而且听园中的小丫鬟们传得玄乎其玄的故事,姑爷可是对大小姐好极了。今日亲眼见了,她们才真的相信,两人果然是一对天成佳偶! 丁其羽还是第一次跟着清儿一起被人这般正式地行礼称呼呢,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那就是:幸好他们没有喊自己“大姑爷”,大小姐好听,“大姑爷”可就太难听了! 傅如清点头致意,为丁其羽介绍道:“羽,这是我爹专门请过来的三位经验很丰富的嬷嬷。” 丁其羽微笑应声,就见屋内走出一个提着木箱子的男子。丁其羽扬了扬眉,这男子,正是当初随丁其羽一同来到尹州闯荡的三个年轻的木工学徒之一阿奇,阿奇作为机缘阁元老级人物,又不断磨砺了自己的技艺,如今在阁中的“技术部门”里已经是个头头了。 他也同样看到了丁其羽,脸上是非常激动的神色:“阿羽——”习惯了的称呼脱口而出,看清阿羽牵着的人,随即才惊觉不论从哪层关系,眼前的人都不再是那个带着他们从何家村初次来尹州的、白手起家的“小老大”阿羽了啊!阿奇赶紧收敛起自己的冒犯,在“阁主”和“姑爷”之间快速纠结了一下,恭敬对两人道:“大小姐,姑爷。”机缘阁阁主的身份是隐秘的,阿奇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丁其羽对他这一番快速的变换有些好笑,脸上带着如同当初一般的笑问道:“阿奇,不必拘礼的,你来清柳园是?” 阿奇看到这笑,就知道他们的“小老大”虽然已经今非昔比、成了大大的贵人,性格品行也依旧是当年的“小老大”,不会摆那些老爷少爷的臭架子,心里轻松了下来。他的眼神在丁其羽额头的伤疤上停留了一瞬,回答道:“我是过来给小主子做小摇篮的。” 刚出生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摇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大乾当世,婴孩用的小摇篮结构大多非常简单,就算是富贵人家用的,也最多是用材、装饰上乘一些,傅如清看了不少成品式样,都不大满意,这才专门让人从机缘阁里找来了木工技术高超的阿奇,让几个嬷嬷配合着,一起商量给小家伙做个更好用、更安全、更舒适的小摇篮。 丁其羽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了傅如清,看来清儿真的是绝望到以为孩子出生自己都不会回来了,不然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做了。 傅如清真的很了解丁其羽了,一下便理解到了她眼里的意思,却没有说破,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丁其羽知道清儿已经懂了,脸上笑容不减,对阿奇说道:“既然我已经回来了,这事交给我办就好了!阿奇你手头的事务也不少吧?去忙你自己的就成。” 当世最好的“木匠”是谁?除了怀师父不去比较,基本就是丁其羽了啊!自己孩儿的摇篮,还需要交给别人做吗?丁其羽也希望为自己的孩子亲手准备一些东西。 -- 第348页 阿奇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小心看了一眼大小姐怀胎六月的孕肚,不禁为他的“小老大”感到由衷的高兴,眼中也浮现出了浓浓的羡慕,赶紧答道:“诶!那属下就不插手了,姑爷亲手做,小主子长大之后知道了,肯定感动!” 几个嬷嬷倒不知道丁其羽擅长木工活,只道是小丫鬟们所言非虚,姑爷确确实实是个好夫君,将来也会是个好爹爹。 简单交谈了几句,道别阿奇,丁其羽和傅如清进了屋,由嬷嬷们介绍着屋内整齐备好的东西。丁其羽才终于彻底体会到自己的小家伙是何等众星捧月的人物!孩子出生还早,吃穿用品、游戏玩耍的物什,已经备满了这院子里的三间房屋。丁其羽一边感慨着:这就叫“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宝贝呀,一边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那些小小的兜肚背心、小小的褥子袄子,甚至是上乘的绢帛做成的、特定形式的小尿布,样样都戳中了丁其羽心里的柔软,突然特别渴望那种把一团暖软的小家伙抱在怀里的感觉,真想小家伙快快成长啊。 不过在孩子出生之前,头等大事当然就是她和如清的婚事了,丁其羽虽然想多陪着清儿,但是越往后面拖就越临近孩子出生、越顾不上成亲了,所以只能尽快安排一番,回兴城把阿娘莲儿接过来。而且,即使丁其羽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但不得不说,如清将未晞来过尹州的消息告诉她之后,这件事就成了丁其羽心上的一根刺,驱使着她莫名地很想快点去兴城,哪怕什么也看不到。 两人看完孩子的物什,回到浮梦居,丁其羽以商量的口吻道:“清儿,我准备在尹州买个好一点的宅院,阿娘她们来了,方便住。”她觉得以后基本就定居在尹州了,家搬到尹州来,自然也得找一处好宅院让阿娘和莲儿住得舒服。机缘阁规模日益扩大,虽然丁其羽失踪了这么几个月,但机缘阁依旧一日不停地创造着大量的收益,在尹州买一个好宅院对于她这个阁主来说,毫不费劲。 傅如清却很是诧异:“大…嗯、婆婆她们,为什么不住清柳园?” “额…”丁其羽主要是怕阿娘和莲儿在清柳园住不习惯、不容易有归属感,何况自从莲儿点破了那一层朦胧,胡思乱想的丁其羽就没办法很自然地面对莲儿了…只不过,这两层原因,无论哪一层,丁其羽都没法对清儿说出口。 傅如清见她迟迟不答,问道:“你又在与我见外吗?”即使丁其羽不说,傅如清也大致猜得到她顾虑的是什么。但是尹州城中别的宅院,条件肯定都赶不上清柳园,羽又一向顾家孝顺,母亲来了肯定会时常前去照顾关心,还不如就让她家人也住在清柳园中,什么都方便安排。而且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对于丁其羽的家人,傅如清也是真心地喜爱欢迎,作为新媳妇,傅如清更希望自己能将婆婆照顾周到。至于那位和羽有着感情纠葛的姐妹…傅如清没了头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无法预估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是…我、我不这个意思的!”丁其羽连忙解释道,她早已把清儿视作是最亲最亲的人了,她是站在阿娘的角度上才这么看的嘛… 傅如清主动靠入了丁其羽的怀里:“这清柳园,不是我一个人的清柳园,也是你的,是孩子的,是我们共同的家。” 丁其羽心下一暖,再说反驳的话恐怕就要伤了清儿的心了,购置宅院的事情,只好作罢。 …… 丁其羽在尹州又待了几日,陪伴清儿的同时,也处理了一番机缘阁的事务,傅贵被傅如清调走了,傅如清派了一位人品能力都绝对过硬的手下供丁其羽差遣。丁其羽不在的这段时日,机缘阁都是傅如清亲自掌管、没有假手他人,所以运行非常顺畅、没出现任何问题。唯独就是设计定制方面的单子没怎么接,但忙着成亲生娃的丁其羽也暂时没空接设计活,先成家再发展事业! 不想再拖,丁其羽和如清商量好,定了日子准备去兴城接人了。出发的清晨,丁其羽明显感觉到了清儿的不舍,抱着亲着哄了好半天,才稍稍让傅如清舒心了一点。此去兴城,乘坐的是傅家最快最安全的船,把全部行程压缩在了二十日之内,傅如清本来想直接将银粟调派给丁其羽的,但是银粟是清柳园的大管家、清儿最好的帮手,丁其羽怎么可能让她不照顾清儿反跟自己去呀?丁其羽态度坚决,傅如清只得放弃,派了好多护卫侍者随行,拿出了傅大小姐的气势,这回完全不允许丁其羽有任何异议,必须保证出行的安全顺利,她承受不住心上人再来一次突然失踪了。 ☆、第208章 年华逾衣锦归故里(下) 半哄半迫着才把清儿留在了清柳园内、没有亲自到码头来送,码头人多嘈杂风还大,丁其羽怎么可能让她来呢? 丁其羽由护卫侍者“簇拥”着上了船,何安康正站在船头,见着丁其羽来了,立刻迎了上去:“阿羽!来了啊!” 对于教了自己不少本事的安康哥,丁其羽心里是常怀感激的,所以自然不让他守那些虚礼,还是叫着原来亲切的称呼。丁其羽之前特地问了最初和自己一起来的几个手下要不要趁着机会一起回兴城,阿奇他们几个木工学徒年纪都轻,喜欢无拘无束、还没到想家的时候,何安康倒是想家了,所以就同丁其羽一起回去。这样一来,丁其羽路上也有个人可以聊聊天,以免对着清儿派来的一大群护卫侍女(如清嘱咐银粟亲自替丁其羽挑选的随侍,都是最成熟稳重的类型,完美避开了清柳园里那些和丁其羽相熟的小丫鬟…)大眼瞪小眼。 -- 第349页 “嗯,安康哥,来了。”丁其羽笑答,时隔大半年,踏上回家的路程,丁其羽既兴奋又忐忑紧张。接了阿娘莲儿过来,以后就算再有机会到兴城,那也是“去”兴城,不会再是“回家”了。兴城,这个对丁其羽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眼看到的地方,最后,就只剩下那段忘不掉的美好感情和那个无法相守的绝代佳人了。 丁其羽安排调度一番,商船驶出尹州码头,丁其羽和何安康一起进了船舱,坐在舱内的一个小厅堂里喝茶闲聊。 何安康平日只见过丁其羽处理机缘阁的事务,而且机缘阁阁主身份相对隐秘,一般只与机缘阁机要人物会面,哪里见过她从容不迫地指挥这么多人的?至于她作为江南傅家姑爷的气场,何安康就更没见过了。想起阿羽初初来到何家村、第一次跟他学习打斑鸠的场景,不禁满是激动感慨地赞叹道:“我就说,咱们阿羽是个厉害人物,一定会有出息,简直太能耐了!” 丁其羽有些不好意思:“哪有…”她原本也不想弄这么大的阵仗排场,奈何拗不过家里那位气场十足的傅家大小姐,只能妥协嘛… “还没有呀?你现在,可是稳稳当当的傅家姑爷!”何安康言语间都是兴奋和高兴,拿起桌上的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继续数着阿羽的“丰功伟绩”,“小小年纪,就找了个不得了的媳妇。看得出,大小姐对你重视极了,没成亲呢,就有了你的孩子!不是真心喜欢你、信任你,哪敢这么来的?咱们阿羽,是既成了家、又有了大事业,当初来尹州的时候,谁会想到啊?” 这么一说,丁其羽也确实觉得神奇,当初从兴城枫林渡头离开的时候,谁曾想到会发生后来这一系列的事情呢?自己经历几度失去,所幸最后不再是孤单一人了。虽然有着弥补不了的遗憾,但是总体绝对是幸福幸运的,丁其羽嘴边扬起了一个笑,不知是在伤怀那些遗憾,还是在感念已拥有的幸福,嘴上对何安康调侃道:“安康哥也加把劲儿,不能比阿羽落后太多了哟。听说张员外家的小姐已经有松口的迹象啦?” 何安康闻言,一下子脸红了,随即非常苦恼沮丧的表情:“你是在哪听的?没、没有松口…她不喜欢我…”又颇为别扭地向丁其羽取经道,“阿羽,你是怎么做到的?让姑娘死心塌地地喜欢着你?”何安康从前还以为阿羽很可能成为将军府的姑爷呢,后来听说二人分手了,他还一度为阿羽非常可惜,却没想到阿羽本事如此之大,大半年时间,转个背儿又结识了大小姐,稳稳地当上了大乾首富江南傅家的女婿。阿羽这讨姑娘喜欢的本事,简直太让人羡慕了啊! 丁其羽颇觉好笑,又拿出她那“半罐水”的经验与安康哥细细交流起来。 …… 商船以全速平稳地沿着渝江北上,一路非常顺利,在计划的时间之内到达了目的地。 丁其羽原本还在甲板上看着风景,听随侍来报快要到达兴城的枫林渡口,心里就是一阵复杂紧张的感觉翻涌,让她立刻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当时是怀着伤心匆匆“逃离”兴城的,如今回来,要重新面对兴城的人和事,丁其羽怎么都压不下心头的紧张了。 舍不得伤害即将要见面的小爱哭鬼,除了内里衣物一向保持的习惯,丁其羽这一路上、从内到外全身都换上了莲儿亲手做的衣衫,其他的衣裳,这回是带都没带。丁其羽正襟危坐在房内,转头望了望窗外,看到了非常熟悉的景致,她知道,枫林渡头马上就要到了,不禁攒住了腿上的布料。 商船停了下来,稳稳地靠上了码头的一处泊船港,丁其羽还没什么动作,何安康就风风火火地跑来找她了:“阿羽!到了!我们到了!”他简直恨不得瞬间飞回何家村一般。 丁其羽也给自己打了打气,站起身来,脸上有了笑容:“到了,回家了。”然后深呼吸一口,抛去了无从处理的杂念,“青春作伴好还乡”,即将要见到的,都是自己最亲的人,没什么可怕的! “专业素养”极高的手下们早就办好了商船停靠的一切“手续”。丁其羽与何安康一同下船,望着满目熟悉的景象,丁其羽的目光不自觉就落到了枫林渡边的那块大石头上、落到了枫林渡口的来路上,眼前的景致,与离开的时候何其相似,只有季节和光阴悄然流转,就好像是她一直等在这里,等过冬去春来,从未曾离去一般。可惜丁其羽知道,一切都改变了,自己并没有等她,她也没有来,虽然是阴差阳错的捉弄,但失却的时光已经将两人完全分隔开来,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明明只过了几月,却让丁其羽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兴城作为北域中心大城,枫林渡码头依旧一派繁荣忙碌的景象,码头的劳工见丁其羽一行像是有钱的生意人,只道是又有大型商队来兴城谈生意了,早就习以为常,随便多看了几眼,便继续忙着他们的活儿了。 丁其羽注意到劳工们的表情变化,这些“同乡”怕是把他们当成一群外来人了…何安康自然是没有这些复杂的情绪的,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地方,而且还是“衣锦还乡”,何安康匆匆与丁其羽道别,轻车熟路地往何家村去了。 丁其羽以“将军府所辖之地绝对安全”为由,只留下了隐藏暗处的影卫,安排其余所有人都在兴城的客栈住下了。 -- 第350页 路过将军府时,不自觉地望了一眼那庄重的大门,将军府门口站岗护卫,似乎少了一些。丁其羽皱了皱眉,不自觉往那边迈了一步,却又忍住了,自己那封只有一句话的信,应该早几天就到了,这下是完全断了情了。 丁其羽捏了捏拳头,快步走过,守门的护卫虽然知道三小姐的吩咐,但是认识丁其羽的护卫都随着将军去元京了,现在的护卫全是从陆家军调来的新人,他们只知道若有叫“丁其羽”的人找上门来,便将小姐的信交出去,哪里认识丁其羽是何人啊? 丁其羽来到家门口,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家门。 院内,何大娘和莲儿也在几日之前收到了丁其羽的信,莲儿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非常从容地面对,就算这个结局她早就猜到了,在看到信的那一刻,还是没忍住流了泪。幻想彻底被击得粉碎,莲儿就着这份疼痛不断劝自己忘情,可惜哭了一夜,还是走不出去啊…伤伤心心哭过之后,莲儿想了很多,虽然想不通那个孩子是哪儿来的,但莲儿知道,阿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所以她下定决心,既然做不到割舍这份感情,那么,就让她乖乖做阿羽的好姐姐或者好妹妹,她会努力变得坚强,她会努力地放平心态、不再抱有什么幻想,会努力地以亲人的身份陪在阿羽身边,即使这个过程很艰难,她也会努力。 何大娘的心情则是极其复杂的,阿羽和莲儿,两个都是她的孩子,如今儿子在尹州娶到了好姑娘、甚至连孙儿都快出生了,她自然是万分高兴的;可另一方面,女儿这边免不了伤心失意,何大娘又心疼担忧。但女儿除了看到信的当日表情明显不对、以及第二天眼睛红肿之外,就完全看不出异样了,连何大娘都摸不清楚,莲儿到底是真的放弃了这段感情,还是在故作坚强… 院门敲响,替丁其羽开门的,是守在院中的两个女护卫,不再是从前每一次回家都替她开门的那个少女了。女护卫见到多日未曾回来的丁公子,脸上是没有掩饰的震惊:“丁丁丁、丁公子!!您回来了!” 丁其羽礼貌点头道:“是啊,回来了。” 女护卫有些激动地想说什么,随即又转为泄气的表情:“可惜,二公子和三小姐都随将军去了元京。” “什、什么?!”丁其羽脸上的表情一僵,“去元京?为什么啊?”心里竟然有说不清的失落,虽然她不可能去将军府见人,但是人家在这里和没在这里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圣上急召啊!”另一个女护卫答道,又注意到丁其羽额上的伤,疑惑道,“丁公子、你这?” “不小心受了一点小伤。”丁其羽心悬了起来,顾不上解释别的事情,“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吗?”若是朝中出事,晞儿和未明兄他们一家人会有危险么?! ☆、第209章 返家园家人再相见(上) “应该没有吧,是急召大将军入京述职的。”女护卫压了压声调,“圣上缠绵病榻,要举行一个什么大典,是个大动作,不止将军,好多大人物都会被召入京的,只是先后问题。” 这么说来,是皇帝不行了所以要开个大典冲喜?自己都能预料到的危险,将军他们应该早做好准备了,那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丁其羽点了点头,又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三月就去了。”女护卫如实回答。 “三月!”所以,自己那封断情的信,晞儿根本没有看到了!如是想着,丁其羽心里,竟有一点莫名的庆幸和一丝不该有的希望生出来…丁其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给不了她未来,却又可耻地希望留着晞儿的感情,自己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但是…难道追一封信去元京吗?说不定,晞儿一直没有找到自己,已经彻底伤心了;也可能,将军府的人会把自己的断情信转送去元京呢…丁其羽给自己找了许许多多的理由,总之,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提笔追写断情的书信了,只不过其中真正的原因,丁其羽没有勇气承认。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就要和家人迁去尹州,未明兄派来的女护卫不可能还留在这里,那就意味着晞儿还是会知道自己举家离开兴城了…丁其羽有些无奈,突然没了办法,这事又根本不能隐瞒,丁其羽沉默了半晌,只得痛下决心对两个女护卫行礼道,“两位姑娘,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们保护我的家人了。” “诶!丁公子这是干什么?”站得近的女护卫立刻阻止了丁其羽行礼,“保护丁公子的家人,是二公子交代的使命,是我们该做的。”更何况,以丁公子与三小姐的关系,那是很有可能成为将军府未来姑爷的,虽然两人好像很久没有来往了… “实不相瞒,我和家人,应该很快就搬去尹州住了,你们也不必再守着这里了。”丁其羽继续道。 “什么?!”两个女护卫异口同声,“一家人都搬去尹州了?为什么?” 丁其羽死死捏起拳头,侧头错开了她们惊愕的目光,忍着痛心决绝道:“是…我的机巧事业在尹州,而且——” 丁其羽痛下决心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边房门“哐”的一声响,丁其羽全身咬着的劲儿瞬间松了,然后是发自内心的疲累涌上来,让她再也狠不下心了…三人都不由得转头朝着声源看了过去。 原来是几人交谈的声音,让莲儿隐隐约约听见了,想看看是谁来了,刚一走出房门抬眼瞧,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心头便是一颤,整个人都呆住了,思维停滞下来,就像条件反射一般,眼眶瞬间湿了。没顾上背后的房门,让其被风重重地摔了回去。 -- 第351页 丁其羽眼眶也莫名地红了,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莲儿了…准确地来说,过去的一年里,她们只别扭地相处过寥寥几日而已。青春正好的少女,成长变化是明显的,少女的眉宇间带上了丁其羽没有见过的淡淡愁绪,但那娇俏水灵的气质却有增无减,就那样呆愣愣地含泪看着自己,眼里是没来得及掩饰的情。 丁其羽的心揪了起来,她想起了自己来到异世的第一天,背着阿娘走进院子初遇这个女孩的场景,想起了担任兴城记察使时每日回家第一眼便看见的娇俏笑颜,想起了从书院回来那一日扑入怀中的暖软,也想起了那句勇敢的告白。自从莲儿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从未认真分辨过这份感情的丁其羽就一直在想,越想却越分不清楚自己对眼前的少女,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是,就算是想清楚了,也没有任何用处了…回忆里任何一个画面都与现下不相重合,即使少女的目光含着情,她们也不会再相拥了… 为阿羽做的每一件衣裳,莲儿都记得,制衣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阿羽穿在身上的样子,这样的画面,时隔数月才真真切切出现在了眼前。她知道阿羽会来兴城接她们去尹州,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莲儿忍不住心头的激动向前迈了一步,又想起那夜自己下定决心要努力做到的事情,顿住了脚步,眼泪不小心滴了下来,她抬手快速抹了抹泪,看起来,就像是完全没有哭过一样,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对丁其羽道:“阿羽…回来了?”声音有些抖,手还不自觉攒住了衣角,心里是慌张的,她现在根本还不能做到以平常心坦然地和阿羽相处,阿羽就回来了,她该怎么办? 这笑容,比哭泣还让丁其羽难受,再也不能像曾经那样绝情地对待莲儿,深呼吸一口调整好了心态,主动走了上去,走到莲儿面前两步的位置:“小…莲儿,我回来了。” 莲儿见她走近,心里一跳,不知为何低下了头,嘴上却轻声说道:“小莲儿…?”莲儿又怎么会不知道丁其羽原本想叫的是什么呢。丁其羽的改口,刺在她心上,不过,她也远比丁其羽想象的要坚强,阿羽既然不再叫她“小爱哭鬼”,那她也不再做爱哭鬼了,哭,是没有意义的…莲儿忍住了泪,低着头几分难过地笑了笑,玩笑一般道:“阿羽出去这么几个月,连长、幼、有、序都忘了吗?虽然你要成家了,但我可是你姐姐,你还是得叫姐姐。”奈何少女终归是少女,没有伪装的功力,说到末处,言语间的委屈失意还是不小心跑了出来。 这丫头啊…算一算,也才十五岁吧,比自己这身体是大一点点,但比芯子呢?说到这个,丁其羽想起了来异世第一日曾和莲儿为了这个问题拌嘴好久,丁其羽笑中带着隐隐的泪光,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只轻轻触了一下就撤开了:“什么姐姐?才多大点的人。”她感觉到,莲儿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爱欺负自己的小姑娘,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变了,但“叫姐姐”这一番同样的话听上去,再也不是从前的味道了。 莲儿皱了皱鼻子,却觉得鼻子有些酸楚,抬起头,语带不服气地说道:“你现在十五都不到,我可是十五了——”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了丁其羽脸上那道伤疤,心里一下子狠狠揪疼了起来,刚刚还说不再哭的她,眼中的泪立刻就蓄满了,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坦然”,什么委屈难过都顾不上,一手攒住了丁其羽肩膀的布料,一手想摸摸丁其羽的伤,又不敢真正触碰到,颤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这副模样太惹人怜爱了,丁其羽没有回答莲儿着急的问题,反而是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回应了她的上一句:“是啊…咱们莲儿十五岁了,长大了,人长得越来越漂亮,绣工也越来越好了。” 莲儿秀眉紧锁,根本不准备放过她,将她肩上的布料攒得更紧了:“到底怎么回事?还、还疼不疼啊?” 丁其羽伸手握住了肩上攒得紧紧的小手,迟疑一瞬,又放了手安抚地拍了拍,不在意地笑笑:“没事的,不小心划到了,早就不疼了。” 两人相见便情深义重、自成了一大片气场,把别人都给“屏蔽”了,两个被晾在一边的女护卫根本加不进去,纵有千万个想替她们三小姐追问的问题,都只能打包吞入腹中,对视一眼,默默退到了门边站起岗来,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写信告知二公子和三小姐:丁公子为了奔事业,搬家去尹州了。 那边丁其羽还没等莲儿回应,就听见阿娘熟悉的声音:“阿羽!!回来了!” 丁其羽脸上的笑真正到达眼底,转身上前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了阿娘,这才敢让眼角的一点晶莹肆无忌惮地隐没在了阿娘肩头,嗅着娘亲特有的味道,埋首在她颈侧闷闷地说道:“娘,我回来了。以后,咱们一家人,都不分开了!”阿娘比她可矮小了不少,但是这个怀抱,给丁其羽的感觉却是无与伦比的安定。 丁其羽的承诺,让阿娘的心也一下子安定了,她回抱着“儿子”,听出阿羽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心疼地拍着阿羽的背:“好、不分开了,都不分开了!”她老了,再也不想要这种和孩子分离的生活了。 丁其羽默默无言地在阿娘怀里赖了一会儿,才站直身体,眨了眨红红的眼睛道:“咱们进去说吧。” 阿娘看清她脸上的伤,感动的笑瞬间变成着急:“你、你这是怎——” -- 第352页 阿娘还没说完,丁其羽就拉住了阿娘的手:“阿娘,别担心,就是不小心划到了,早就不痛了。走了,咱们进去。” “到底是怎么了?”这么长的伤口,怎么会是不小心伤到的?阿娘担忧不已,“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一旁没来得及回话的莲儿,同样不信她的说辞。 “怎么会?就是我自己不小心,做机巧的时候被机括弹回来划到了。”丁其羽面不改色地胡扯着理由,“而且,阿娘不觉得,有这条疤显得更有气魄吗?我现在的样子,凶起来都没人敢惹我刀疤羽!”丁其羽说着,憋出了一个特别凶悍的表情。 莲儿听她这么说,还是止不住地心疼。阿娘稍稍放下了心:“怎么做机巧那么不小心,这得多疼啊?”阿娘倒不担心丁其羽的样貌,反正儿媳都有了,而且一条疤痕,影响不了阿羽的相貌,她只是纯粹的心疼。 “没多疼,用的药好,一抹上就感觉不到痛了。现在早都好啦。”丁其羽不在意道,“好了好了,咱们进去吧。” 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也没法再追究,阿娘只得点头:“好,进去说。”说罢,轻轻整了整丁其羽肩头的衣服,不知不觉间,这孩子就长得如此挺拔了,哪里还有半分何家村外初见时那瘦弱矮小的影子?谁成想,阿羽出去尹州闯事业,不仅事业上有出息了,还动作那么麻利地找了媳妇,媳妇更是孩子都怀上了! ☆、第210章 返家园家人再相见(下) 丁其羽被阿娘拉着进屋,转头看了看院中的两个女护卫,人家早就站得笔挺当值去了,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最终,想让女护卫代为传达的、会让那段感情破碎掉的实情,并没有说出来。 几人一同进到内堂,阿娘在主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丁其羽没有坐椅子,而是找来了角落里的小凳子坐在了阿娘腿边,每次与阿娘说话的时候,她都极其喜欢这样坐。莲儿索性没有坐下,站在了阿娘另一侧。何大娘总能从这些简单的动作里,感受到尽享天伦的幸福和满足。 丁其羽握了握掌心阿娘的手,仰着头问道:“阿娘,身体可还硬朗?” “呵呵,阿娘身体好得很呢!”何大娘笑答,笑容灿烂极了,“娘可是随时都等着抱孙子的!”何大娘心情激动,一个不注意就脱口而出了,话音刚落,她的表情就僵了一下,侧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 丁其羽心里也是一惊,目光同样不自觉望向了莲儿,从阿娘的表情来看,莲儿收到信之后,定是伤心难过了… “你们,看着我干嘛?”莲儿诧异道,唇边也带着一点微微的笑容,似是很不解两人的动作,想了想,笑容渐收,几分认真地问道,“阿羽,孩子,是几月出生?”其实,阿羽信里都说了傅小姐是怀胎六月,孩子几月出生显而易见,但还是抛出了这个问题,就像闲聊一般。 莲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扶着阿娘身后椅背的手,却用力到指节都发白了。现下的情况容不得她沉默,既然两人都说到了孩子的话题上,还齐齐欲言又止看向了自己,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为了让阿羽不要看出自己的异样,她只能若无其事地延续之前的话题。问了之后,又非常后悔,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这个问题,阿羽的真实身份她是知晓的,她想不明白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这样问又会不会戳中阿羽的伤疤? 丁其羽没有深想莲儿内心的千回百转,见莲儿似乎并没有不开心,所以如实答道:“小家伙八月份就该足月了。”每每想起即将出生的小家伙,丁其羽的内心就有无可比拟的期待。 “你倒是快…没想到,我都要当姑姑了…”莲儿从丁其羽的表情里没有分辨出一丝的忧伤痛楚,甚至带着期待和激动,如果那个孩子不是亲生的,谁都不可能做到这么从容和包容;但说那个孩子是阿羽亲生的,莲儿又万万想不通孩子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事情的真相越探反而越扑朔迷离,丁其羽幸福的表情,又让来莲儿想起了自己曾经憧憬过的那个梦想…阿羽距离梦想越来越近,自己的梦,却成了一个永远的梦了…浓浓的伤感难受席卷而来,莲儿怕自己在阿羽面前失态、再让她为难,赶紧维持着轻松的语气道,“阿羽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都快饿了,我今天多做些你喜欢的,你们聊,我这就去准备了。”说罢,就快步逃离了内堂。 丁其羽皱起眉头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出声阻止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头见阿娘也有几分担忧,只能故意语带兴奋地说道:“哇,说起来,真的好久没吃过莲儿做的东西了,外面的吃食,怎么精致华美,都不如家里的好。哈哈,说起来都馋了!”这番话,目的是想岔开阿娘的注意力,内容却是真心实意的。真的好久好久没吃过莲儿做的饭菜了,最合自己胃口的饭菜… “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呢~”阿娘笑着调侃道,语气里是满满的疼爱,果然被她岔开了注意力,还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丁其羽的头。 丁其羽对阿娘的疼爱受用极了,真如小少年一般说道:“哈,就算当爹了,在阿娘这里,也还是个孩子!” “好~阿羽不管多大,都是娘的儿子。”何大娘笑言,莲儿没在场,她自然可以放放心心地谈关于阿羽那“媳妇”的事儿了,“娘的阿羽是个有出息的,事业兴旺发达不说,竟然还娶到了傅家的千金!”言语间带着未加掩饰的自豪,何大娘虽然并不趋炎附势、贪财重利,但儿子有了大出息,作为母亲当然是止不住地感到自豪骄傲啊。 -- 第353页 丁其羽嘴角扬了扬,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阿娘继续道:“江南傅家啊,连我这个大字不识的粗鄙村妇都听过,那完全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可以比的…”除了自豪高兴之外,丁其羽隐隐听出了一丝担忧和忐忑。 丁其羽拉起阿娘的手用双手包覆住:“娘,你不用担心,她是很好的人,很尊重长辈的。”丁其羽以为阿娘是在担心“婆媳关系”。 何大娘摇了摇头,既然阿羽都看出来了,也不再隐瞒,直言道:“娘哪里是担心自己,娘是怕你过得不自在、受委屈,大户人家规矩都多,何况是傅家那样的了…”何大娘说着,脸上忐忑的表情更甚,“而且娘担心,我们的身份,会不会影响你啊?” 丁其羽听阿娘这么说,立刻就心疼了,着急道:“那阿娘就更不用担心了!咱们的身份?什么身份?咱们一家人,老老实实的百姓,又没干什么坏事,咱们的身份会有什么拿不出手的?怎么会影响我?”丁其羽把自己加入到了阿娘所说的“我们”里去,她一直觉得,只要靠双手踏踏实实挣钱,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值得尊敬,根本没有贵贱之分,怕阿娘不放心,继续补充道,“而且,清儿很好,完全不会给我气受,还事事都为我考虑,岳父大人对我也很不错的。” 丁其羽这么说,何大娘既欣慰又放心了不少,她总担忧自己这贫苦乡民的身份,会让阿羽在大户人家面前受气。何大娘对“清儿”这个称呼反应了一会,想起来傅家小姐的闺名里正有一个“清”字。只要儿子不被人家欺负、过得舒服,那就什么都好了。何大娘伸手点了点丁其羽的额头,脸上的笑意都压不住了,玩笑道:“清儿清儿的,都叫得这么亲热了。还没成亲呢,就迫不及待改口喊岳父啦?”又话锋一转说,“对你好就好,阿娘还以为,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总归是有点跋扈的脾气的。” 何大娘刚说罢,便觉得不妥,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位千金小姐的身影,人家可也没有一点嚣张跋扈之气,反而颇为温婉乖巧。阿羽要娶傅小姐,和那将军家的陆小姐…应该是再无可能了。何大娘虽然有一肚子疑问,但也不方便再询问阿羽了。如是想着,何大娘不禁非常可惜,傅家的小姐如何她还没见过,但这陆小姐,温温柔柔、知书达理,长相非常好、才学见识高、还对阿羽倾心相待,阿羽没娶到她当媳妇,着实是一大遗憾啊。 何大娘想起几次和陆未晞的见面,忍不住在心里替“儿子”错过这么好的姑娘而感到可惜遗憾。但不管怎么说,将军家给了她们很多帮助照顾,就算成不了良缘,也一定要让阿羽好好答谢人家一番… 丁其羽捂住根本不疼的额头,理直气壮道:“清儿是您小孙儿的娘亲,当然得叫亲热点了。而且清儿一点也不嚣张跋扈,她管的生意多,反而能把事情考虑得很周全。比如吧,前段时间,我其实是不在尹州的,出去替人家做机巧去了,出去得着急,我都没来得及嘱咐她,她就主动想到了远在兴城的阿娘莲儿,专门给你们写信寄物,替我顾着家呢。”丁其羽说完,不忘替清儿讨奖道,“怎么样?她绝对是个好儿媳,阿娘您见了她,肯定会喜欢的。” “原来是这样吗?那她的确是很好。你好久没有寄书信,阿娘就猜到你是忙不过来。”何大娘若有所思回道。难怪傅小姐会频频写信来关心她们了。当时何大娘还有些疑惑,那样高贵的千金小姐为何对阿羽的事情如此上心,却不想,这傅大小姐就是她儿媳妇,而且写信那会,孩子早都怀着啦!从这件事看来,傅家小姐是很懂事,但愿她真如阿羽所言吧。一个两个姑娘,都是如此出色,不得不说,阿羽找媳妇儿的本事,可是真的大啊! “嗯,是我的不对,当时忙着要去做机巧,忘了给你们来信,幸好清儿想着的。”丁其羽随口解释道,不等阿娘回应,便提出了此行的主要目的,“阿娘,咱们一家人,都搬去尹州吧?”商量的口吻。 说到要举家搬去尹州,丁其羽的信中就已经提过了,何大娘对住了大半辈子的何家村虽然是万分的不舍,但所谓的“家”,得是家人团团圆圆、快快乐乐才叫家,一双儿女在哪里,自己就在哪里。这几日何大娘也好好开导了自己一番,基本想通:“好,娘还没见过儿媳、没见过阿羽的机缘阁呢,就去尹州吧。” 阿娘的言语听起来轻松,但丁其羽知道,阿娘是为了自己,才决心抛下了对故土家园的眷恋不舍,心里有些感动,点头道:“嗯!去了尹州,咱们一家人,就再也不分开了。小家伙出来了,还等着阿娘抱的!”又说道,“那阿娘你们在兴城这边,有什么喜欢的、要带走的,您只管说,我带了不少人,还坐了艘大船来,您想带啥都能带过去!” 何大娘闻言,陷入了沉默。丁其羽柔声道:“不着急,您好好想想,想漏了也没关系,这个宅院咱们留着,随时可以派人过来取东西。隔些时日回来小住一阵儿也是可以的。” ☆、第211章 昔如梦重回何家村(上) 何大娘嘴角眼中浮现出一丝眷恋的神色,摇了摇头对丁其羽慈爱道:“阿娘有什么好带的?你一会呀,去问问莲儿便好,阿娘只想在离开兴城之前,再回何家村看看。看看老朋友…看看那里的亲人…” 丁其羽有一瞬间愣神,亲人?何家村还有她们什么亲人?丁其羽可不信阿娘会挂心伯父那几家子坏亲戚,那阿娘说的亲人,应该指的是已经亡故的先人和丈夫吧。回到何家村去与朋友和已故的亲人道个别,这个小要求有何难?丁其羽当然得满足了,而且何家村绝对是丁其羽在异世真正的家乡,熟识的朋友不少,阿娘亡故的亲人也是她的亲人,于情于理都该去道别一番的。丁其羽当即答道:“好,那咱们明天就去何家村!” -- 第354页 …… 做了决定,一家人在家里度过了一个忙碌的团圆日。丁其羽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表面上没看出莲儿有任何奇怪的异样,只是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和自己打闹、欺负自己了,反而变得拘谨、变得小心。虽然内心有复杂的情绪在发酵,但是事情走到今天,丁其羽也没有好办法去妥善处理解决了,只得迫着自己做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少想少念,寄情于时隔多日才吃到的、最合她心意的饭菜。 要去何家村,自然是得准备一番的,丁其羽将行程告知了前来询问的手下,“专业素养”极高的侍从当即包揽了一切活儿,统计好要准备的东西,迅速把一切都办妥了。 不过,何家村可不在将军府边上,傅如清安排的侍从们这回是说什么都不敢让她们的姑爷单独行动了。姑爷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她们在大小姐那里就没法交代了!丁其羽不好为难她们,只得同意带上大队人马一起回何家村。 将军府派来的护卫见到来来往往的侍从,才知道丁公子是真的在尹州干出了事业,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何家村的乡野少年、二公子的伴读了。 两个女护卫连夜修书一封,千里传去元京告知陆未明陆未晞他们,丁其羽一家要搬走的事情。等丁其羽和家人搬走,她们也只能先回将军府待命了。就是不知三小姐和丁公子的姻缘,会不会也就此断绝了呢… 翌日清晨,丁其羽走入堂中,早餐早已经做好上桌,阿娘也换好了衣服坐在桌前等着两个孩子了。她们一家人和当初从何家村出来的时候相比,家境完全不一样了,就算都不是喜欢显摆的人,但穿得正式体面一点,总是人之常情的。阿娘早就不再穿当年的粗布衣裳,今天她更是将发饰仔细打理了一番,特地穿上了绣纹样式都比较深沉的衣裳,和平日里居家闲适的风格比起来,要庄重精神多了。 丁其羽看到阿娘的样子,不禁非常欣慰高兴,初来异世时,阿娘还需要把她料子最好的衣裳拆了来给自己做衣裳,自己那时就立志要改善家人的生活,如今,算是真正看到效果了。丁其羽在桌前坐下,夸赞道:“阿娘今天真漂亮!走到街上,能让那些小姑娘都崇拜羡慕的。” 阿娘其实也不过五十来岁,丁其羽倒是很希望,她能有个年轻的心态。 “你啊,净会哄阿娘开心,娘都一大把年纪了,哪儿还会招小姑娘羡慕的?”话是这么说,何大娘脸上却是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丁其羽也笑了起来:“我那是说的实话,莲儿她怎——” 想问莲儿在哪的丁其羽话还没说完,便见莲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声音一下就哑了火,目光都流露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虽然她们家的家境早就很不错了,但莲儿总是在家里忙这忙那,还是习惯了穿简单方便的朴素衣裳。今日要回乡办事,莲儿做完早餐,才回房换了一身藕色的衣裙,绣纹样式简单而内敛,穿在她的身上,恰到好处,既不张扬、也不暗淡。小脸上竟也略施粉黛,眉毛描上了浅浅的墨色,为扇动着长睫的大眼睛添了几分古典神韵,粉唇点过淡淡的口脂,显得更加粉嫩润泽了几分。 莲儿本身就长得非常漂亮水灵,此刻淡妆配着浅色衣裙,将她娇俏秀气的少女气质衬托到了极致,有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那样的纯净之美,让人看着舒服极了。丁其羽这个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莲儿真真是人如其名,她就是一朵六月菡萏,才十五岁的年纪,就如此娉婷俏丽,待到完全盛放,那该是何等的清新美好啊? 被这人呆呆的目光锁住,莲儿晕生双颊,错开了丁其羽的目光,挨着娘亲坐下,低头小声道:“吃饭吧…”心中是小鹿乱撞,掀起了波澜。阿羽用带着神采的目光看着自己,是觉得自己这样穿还算好看吗…思维还没飘飞出去,莲儿蹙了蹙眉,立刻截住了不该有的胡思乱想,可惜效果并不好,刚刚拿起筷子,思绪就又趁着自己不注意,逃了出去。 丁其羽被她轻声的话语唤回神来,耳根也有些红,觉得颇为懊恼,却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一眼斜对面的人儿,脸颊的红晕为她的娇俏又增添了一笔嫣红,丁其羽收住目光,不断在心头骂着自己是大混蛋、克制住欣赏美好的冲动,一边附和道:“吃饭吃饭,都饿了…” 瞧出气氛怪异的何大娘,左右各看了一眼,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默默吃饭了。 …… 小插曲没有耽搁今日的正事,吃过饭简单收拾了一番,丁其羽带着阿娘莲儿走出内堂,对门口的护卫道:“两位,今日我与家人要去何家村,你们不用在此受累了。”丁其羽顿了一下,继续道,“以后,也都不用了,我这边人手足够的。还请两位替我转告…转告二公子,跟他道个谢,这些时日,实在是麻——”又一次想道谢。 不过被女护卫打断了:“这是我们的职责,丁公子真的不必言谢。”女护卫想到这么长一段时日以来的值守突然任务结束了,有几分感慨,“二公子三小姐那边,我们已经写过信了。等丁公子和老夫人、何姑娘都搬走了,我们再回将军府复命也不迟。就算是,有始有终吧。” 丁其羽一听,将军府对她一家的庇护之恩,是必须铭记于心的,坚持道了谢,至于未明兄的帮助,因为某些原因的影响,她不敢也不想亲自写信道谢了。何大娘和莲儿也对尽职尽责的护卫真心道谢,三人便一起出了门。 -- 第355页 一辆马车、两个侍女和六个护卫组成的“随侍小队”早就候在门口的大道上了。随侍头领松风上前行礼道:“亲家夫人、姑爷、何小姐,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咱们的人马不能过来这边,都在街口候着呢。” 从小在何家村长大的莲儿,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叫“何小姐”呢,这让她心里生出了几分紧张和不自在来,下意识攒住了外覆轻纱的裙边。 丁其羽冲松风点头道:“好的。有劳了。” 观察入微的丁其羽注意到方才莲儿表情的一瞬间异样,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心疼起自家的小爱哭鬼来,见松风已经转身张罗事情,低声对一边的莲儿道,“姑娘也好、小姐也罢,称呼而已,就像我,还是‘姑爷’呢。你不要有压力。”就这么一点点的靠近,丁其羽仿佛闻到了一丝淡香,就像是沾着晨露的清荷。 莲儿看着丁其羽的侧脸,耳尖有些热,轻轻点头道:“嗯,好…” 听到她乖巧的回答,丁其羽嘴边扬起了暖笑,不想让莲儿感到一点委屈和不自在,又悄悄补充了一句:“有阿羽罩着你们,莲儿就是咱家的‘何小姐’。”说完,才率先走到马车边,扶着阿娘上了马车。 转身时,莲儿也走到了马车边,丁其羽见她不想让自己帮忙,一手扶着裙边,准备试着自己上去,可莲儿很少穿这样的衣裙,明显还很不习惯。丁其羽纠结片刻,在心里叹息一声,还是因为心疼、忍不住伸手扶住了她:“诶,慢点儿,我来吧。”怕莲儿会有什么自卑懊恼的情绪,又一次小声地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玩笑道,“这么高,何小姐衣裙不方便,小丁子扶着您!”丁其羽心里暗暗想着,一定要让这个从小就劳劳碌碌的女孩以后都过得幸福快乐。 莲儿借着她的力道上了车,脸上再次升起了红晕,她听到丁其羽的话,在丁其羽看不见的地方抿唇笑了,这个熟悉的感觉,就像从前在何家村,只有她们三人那时一样… 丁其羽随后上车坐好,马车从北街大道驶了出去,与所有的随侍汇合,四辆马车一齐向着何家村进发。 何大娘坐在舒适的车内,听着车轱辘轮转的声音,在心里感慨着大户人家的排场,去趟何家村,要这么大的阵仗,江南傅家真不愧是大乾第一的富贵人家啊。不过,傅小姐派的人越多、安排得越妥当,不也正说明了儿媳对儿子的重视和体贴么… 丁其羽一直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想起那会儿自己还天天赶着小马车来往于兴城与何家村之间、一路都是轻歌载途。明明只过去了一年多,怎么就恍如隔世了呢?再往久远想一点,从前世界的日子,爸妈、妹妹、家人,家、学校,就像是一场幻梦一般。如果不是异世何家村之前的日子没有记忆,在这一瞬,丁其羽可能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来自其他的世界了。 ☆、第212章 昔如梦重回何家村(下) 丁其羽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何家村村口,不禁哼出了《康城赛马曲》的调调,这是她之前赶马车最喜欢哼的几首曲子之一,然后低头笑了笑,这首曲子,大乾哪里有?若自己不是“天外来客”,这曲子是在哪儿听的呢?丁其羽这才完全打消胡思乱想、搁下了脑海里那些越来越像梦境的画面。 丁其羽见着村口就在眼前,正想说话,马车就停了下来,就听车帘外传来松风的声音:“姑爷,马车进不去村内,您看是?” 这么宽的大马车当然进不去啦,丁其羽回道:“没事,我们走进去就行。”转头对阿娘她们玩笑道,“这里可是咱们的地盘了,咱们走一走?” 阿娘莲儿自然同意,几人从车上下来,无比熟悉的村口让她们心中都有兴奋和激动在翻涌。丁其羽好说歹说,留下了大部分人马,带着两个侍女四个护卫和几位抬东西的侍从进了何家村。 四辆大马车停在村口的动静,早就惊动了住在村口附近的村民,好奇出来看,看清是许久不见的丁其羽她们一家人,不少人都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何家村村子小,谁家有点不寻常的事儿,很快就会传遍全村,村民们都知道他们村当年最最落魄的何大娘因为捡了个有本事的乞丐儿子,和将军府扯上了关系,搬去了兴城,后来又带着何安康几个小伙子去外面闯荡了。昨日何安康“衣锦还乡”,已经让众人目瞪口呆,大家都在想象猜测着丁其羽她们一家该是什么境况了呢?今日就直接揭晓了答案,而且这答案让大家更加瞠目结舌。还不到两年时间,何大娘一家哪里还有半点落魄穷苦的影子啊?完完全全就是大户人家的贵人了! 被这么多人围观,丁其羽三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几个曾经与丁其羽相熟的兄弟,看见昔日的老实小少年阿羽如今成了这么厉害的大人物,激动溢于言表,年轻人胆子又大,一边喊着“阿羽!”不管不顾地就想跑上来说话,却被护卫严肃着脸拦住了。 “诶、无妨,都是相熟的乡亲。”丁其羽笑道,阻止了护卫拦住乡亲们。 “是,公子。”护卫们得令,不再阻拦涌上来的人。傅如清特别交代过了,要是有外人在场,就把称呼换一换。避免有些人乱嚼舌根、说丁其羽是“吃软饭”。虽然她们早就不分彼此,丁其羽也不会在意,就怕何大娘听见伤了感情。 丁其羽确实完全没注意到侍从首领的称呼换了,几个村野青年已经跑到了她眼前,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以崇拜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丁其羽,随后不由自主爆发出“哇”的赞叹声。 -- 第356页 “阿羽,我、我们还能叫你阿羽吗?”一个青年小心翼翼问道。 和自己一起摸过鱼的民丰哥、带自己掏过蜂蜜的阿强哥、教自己赶马车的茂林哥…丁其羽在心里默默将记忆与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联系到一起,脸上的笑容扩大,语气轻快地玩笑道:“当然能了,我又没改名字!茂林哥难道连我叫丁其羽都忘了?”就像初到何家村,连只斑鸠都不敢捉在手里的小少年阿羽一般。 几个青年闻言,都是笑逐颜开,阿羽虽然有钱了、是贵人了,但还是当年老实友善的阿羽。 “你、你这…?”何强比划着自己的脸欲言又止。 “哦这个啊,就是不小心弄的。”丁其羽有些无奈,每个人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虽然自己不在意,但解释起来麻烦呀,看来以后得和清儿一样,弄个面具来戴戴了。 “咱们阿羽是在将军手下做事的人,受点伤很正常嘛!而且我倒觉得,有条疤,阿羽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何民丰语带羡慕道。 丁其羽澄清道:“民丰哥,我已经不在大将军手下做事了。” 几个青年都惊讶了,他们都以为丁其羽是受了将军的重用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呢,这么说来,人家是自己闯出来的这番成就了?! 何民丰呆愣半晌,自圆其说地又为丁其羽找了个理由:“阿羽是自己干出了一番事业,有条疤痕就更正常了…” “就是就是啊!”另两人随声附和,瞬间都觉得丁其羽额头上的疤痕特别有气势。 丁其羽只能跟着笑笑,他们这么一解释,怎么感觉自己瞬间就成混□□的了呢… “昨天看安康那小子回来,就猜到你是真发达了,阿羽却比我想象的更厉害,已经是前呼后拥的大人物了!”何茂林说道,言语间有些感慨,心里是万分地后悔以前没和阿羽打好关系。他们和丁其羽的关系可不像何安康那样铁,虽然丁其羽的事业是自己干出来的,但如今再羡慕都没法开口让阿羽提携提携了… “哈哈什么大人物小人物,我还是我,还是你们认识的阿羽。”丁其羽摆了摆手,笑答道。 原本站在丁其羽身边的莲儿,自然被几个青年挤到了一边,听见丁其羽的话,看着周围熟悉的人和熟悉的环境,突然陷入了一种错觉,就好像是她们一家人出去兴城逛了一圈,又回家来了一样…就好像,阿羽只属于她和阿娘一样… 莲儿的闺中密友萍儿也终于从围观村民的人堆里挤了出来,两步跑到莲儿身边,迟疑了一瞬,才拉起她的手,仔仔细细瞧了一遍:“莲儿,你你你,你好漂亮啊!”萍儿惊讶地叹道,说着,又伸手小心地触了触莲儿的脸,似乎想验证一下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莲儿一般,“你真的是何莲儿吗?” 莲儿回过神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才发现是好久不见的闺中密友萍儿来了。莲儿毕竟是小少女,被朋友夸了漂亮,心里有些小开心,脸色泛起了红,俏皮地眨了眨眼:“当然是我了~萍儿,好久不见了呀。” 萍儿嘻嘻一笑,两手托起莲儿的双臂又细细瞧了一遍她身上的衣裙,毫不掩饰羡慕地说道:“哇,这可是上好的兴城云锦!真的好漂亮。你们家阿羽,真是有出息,而且,对你好好啊!” 一提到某人,莲儿的脸色被晕染地更红了,又瞧了一眼被几个青年人簇拥着的丁其羽,才回道:“嗯,阿羽她,是很有本事的。对我和阿娘也很好。” 萍儿见状,好奇兴味燃起,稍稍凑近了些,小声神神秘秘地问道:“你和你的阿羽,是不是快要成亲了呀?”莲儿所有的朋友都看得出来,莲儿是喜欢她的“宝贝弟弟”阿羽的,自然会有此猜想了。 “成亲”两个字,让莲儿惊了一大跳,如同被重锤狠狠砸在心上,把她方才产生的错觉全部击散了。脸上的红色褪去,瞬间变成了有些苍白的颜色。阿羽是要成亲了,不过不是娶自己,而是大乾首富江南傅家的傅小姐啊…就算不是傅小姐,无论新娘是谁,都不会是自己…莲儿顿觉心如刀绞,有几分慌乱、几分狼狈地说道:“别、别瞎说了,阿羽,是我…弟弟。我们,没有别的关系。” 萍儿一下子就听出她的语气不对,抬眼一瞧,发现她脸色也白得吓人,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莲儿此刻的心情很难受。萍儿皱起了眉头,顾不上那么多,拉着莲儿稍稍往边上走了两步,才说道:“什么弟弟,你们又不是亲姐弟!怎么回事?你们之间之前不还挺好的吗?”萍儿说着,突然瞪大了眼睛,目光中闪烁着火焰,义愤填膺道,“不会是,他有了钱,就抛弃你了吧?!他怎么——” 萍儿还没说完,就被莲儿着急打断:“不是!怎么会!阿羽她怎么可能这样?!”莲儿还是一如既往,不允许旁人诋毁她的阿羽一句。 “那是怎么回事?”萍儿见她还这么维护丁其羽,更生气了,“你喜欢他,他又对你好的话,你们为什么不成——”曾经明明那么好,郎情妾意,却不成亲,不是丁其羽有钱了就变心了,还能是什么原因? 萍儿因为激愤,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莲儿赶紧伸手拉住了她,眼眶都有些红了,语带请求地说道:“别说了,萍儿你别说了。我只是她的姐妹,我们不会成亲的…”这如果让阿羽听到,阿羽会怎么想?只怕是连姐妹家人都做不成了,莲儿不想失了最后的尊严,不想失去默默陪在丁其羽身边的机会。所以,她必须努力把那份不该有的感情藏起来,永远不能再让阿羽知晓。 -- 第357页 “你——哎!好了好了,不说他了,气人!咱们说说别的。”萍儿是又怒又不敢再提,只能愤愤地瞪了一眼丁其羽。 而何大娘那边,一个村妇正站在何大娘面前与她寒暄叙旧,村妇见到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老友,说到激动之时,想伸手像从前一样拉住何大娘,又忍住了:“大将军一家都去了元京,我还以为,阿羽也会跟着将军上京呢!”看来,远远不止何茂林他们几个,以为丁其羽还在将军手下办事。 “我们阿羽,没在大将军手下当差了。”何大娘心情非常好,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毫不犹豫地主动拉过村妇刚干完活还沾着泥土的手。 ☆、第213章 祭先人旧年恩怨了(上) 村妇惊道:“那阿羽他,是自己干的事业?!” 何大娘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和闺中密友交谈的莲儿,忍不住与人夸耀自己的儿子道:“是啊,阿羽他事业发展得不错,还娶了个非常好的媳妇儿,孩子都怀着六个多月啦!” “嚯!你们家阿羽才十五岁吧?!你连孙子都快抱上了!!他真的是事事不让你操心啊!”村妇双手紧紧回握着何大娘的手,因为惊诧还上下晃了晃,这下是彻彻底底地佩服加羡慕了,然后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们家阿新媳妇儿嫁过来快两年了,我也没抱上孙子!我那侄儿、都快二十一了,更是连媳妇儿的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何大娘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老友的手背:“你也别太急,阿新他们想必很快就能让你抱上孙子的。我这里也没成想啊,我们家那小子动作太快了,一般不都你们阿新这个年纪吗。”话是这么讲,言语间却洋溢着满满的自豪骄傲。 …… 一行人朝着何大娘家的老房子走去,过来看她们的人也越来越多,只要是沿着村口到老房子这一路边上住的村民,不论是当年很熟的、还是不怎么熟的,都跑过来凑热闹了。就连住得远一点的村民,听到消息也好奇着要来看看。 “何安康那个猪样子,居然都能赚着钱,老子怎么就没有那么好的财运?”挑着土肥准备给田地浇肥的何立志,心里想着昨日何安康回来那个神气的样子,正在骂骂咧咧不服气,就听见村道上喧哗的声音,定睛一看,看见众人簇拥之中似有三个衣着华贵的人,看不清是谁,凑热闹的好奇心驱使,随手把扁担放在了自家的土地边上,快步朝村道过去了。 待到走近,那三个被簇拥的人终于看清楚,何立志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不相信一般,走到人群的外围,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话,又看了一眼三人身后跟着的侍女护卫、大箱大箱的东西,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果然感觉到疼痛,撒腿就往家跑。 众人一路回到老房子,丁其羽三人与故友们说好一会儿挨个去坐坐,才让热情的村民各回各家先忙去了。何大娘拿出钥匙打开了老房子院门布满灰尘的锁,丁其羽顺势推开院门,窜入的风,扬起了院中的落叶。 丁其羽跟着阿娘走入院中,踩着上年秋天留下的落叶,除了许久未住带来的尘埃蛛网之外,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就像第一次背着阿娘步入这个院子、第一次见到娇俏的少女,只是没了那天那样的炊烟;也像是曾经每一次的回家、每一次敲开院门,只是没有了少女迎接自己的笑颜。 有些事情,不去细想、不去分辨,便会想当然地定位,一旦说破、一旦开始细想,就会怀疑、就会犹豫。亲情和爱情,早在日日的相处和埋藏的牵挂中,模糊了界限。丁其羽越想越分不清楚,自己对身边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复杂的感情了。 不过,她们可不是来回忆过去的,后面搬东西的侍从将几箱东西放下,又回村口搬车上剩下的东西去了,松风办事非常靠谱,指挥着随侍将所有的东西分门别类码在了院中。丁其羽三人连内屋的房子都来不及进,立刻准备办正事。 第一个要去的地方,自然是莲儿爹爹的坟了。何父英年早逝,那些日子,是何大娘母女最晦暗的岁月。亲兄弟去世了,何老大那两家人不愿意出一分钱帮忙料理后事。更不知道是谁,在村子里传何父是被瘟鬼缠上了身才早早死了,何老大两家坚决不让何父埋在他们家的祖坟边上,其他村民听了传言,当然也不愿意让何父挨着自家已故的亲人了,好多人甚至看见何大娘母女都是躲得远远的。原本可以买个更好价钱的院子,也大打折扣,卖院子换来的钱,将将替何父办了简单的后事、买了后来那间小破院子。 因此,何父被埋在了何家村无人的一角荒坡之上。丁其羽一家人走了好长一段崎岖的小路,才到了荒坡。 荒坡上全是树木杂草,靠阿娘领路,才找到一座坟冢。这座孤坟没有经过任何修葺,就是一座土堆前立上了一块石碑,石碑上甚至连碑文都没有刻,还因为岁月风化而失去了棱角。但应是有人来打理过,孤坟周围的杂草都比较矮,坟前还留下了一些祭奠用过的物品,让它不至于太过荒凉。 丁其羽看到这场景,心里是无比的愧疚。这里埋的,是阿娘的丈夫,虽然自己从未见过他,但他就是自己在异世的爹,自己早就有能力替他好好修一处肃穆庄重的坟冢,却根本没有想到过他,还让他住在如此简陋的孤坟之中… 丁其羽二话不说,把身上略显碍事的长衫脱下,递给一旁的莲儿:“莲儿,替我拿一会儿,我给阿爹打理一下。” -- 第358页 “我和你一起!”“姑爷,让我们来吧!”莲儿和松风同时提出了异议。 丁其羽却摇头,坚持把外衫塞到了莲儿的手上,对松风道:“没事,这是我阿爹,当然该尽孝道。”又回头对莲儿柔声说,“你今天穿了这么漂亮的裙子,阿爹看见了准高兴,要是弄脏了,阿爹就该怪罪我了。” 丁其羽是舍不得让莲儿来做这些的。更何况她现在在众人眼里,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这种尽孝道的体力活自然该她来干。 莲儿只能吞下了想说的话,乖乖抱好了丁其羽的外衫,松风也不再勉强,丁其羽卷起了袖口,上前弯腰把坟前长出的矮矮杂草都细细清理掉,一边说着:“阿爹,其羽第一次来看您,您不要怪罪。” 何大娘看着丁其羽认真的动作表情,心里既欣慰又温暖,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了这一双儿女,不禁说道:“他知道自己有了阿羽这么好的儿子,怕是笑得要合不拢嘴,怎么会怪罪?”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不能和自己一起看到这一双儿女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不怪罪就好了~”丁其羽将坟前曾经祭奠留下的物什处理掉,摆好了她们这次带来的祭奠品,点上香,才站直了请阿娘过来祭奠。 莲儿空出一只手小心扶着阿娘上前,何大娘接过丁其羽拿来的香,举着香对墓碑道:“你看到了吗?咱们的莲儿阿羽。你可要保佑他们,事事都保佑他们。”说完,又望着墓碑沉默半晌,才将香插在了碑前。 丁其羽拿回自己的长衫,替莲儿在坟前铺上了一块垫布,让她祭拜父亲。莲儿拜完之后,最后一个才轮到家中老幺丁其羽,她跪在阿爹坟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对阿爹许下承诺,一定会让莲儿和阿娘过得幸福快乐。 跪拜之后又烧了元宝纸钱,时下大乾有的新鲜玩意纸模型,是都烧给了阿爹。虽然丁其羽不是个迷信的人,但逝者已去,她能够寄托孝心的方式只能是这样了,也算是表达一种期望逝去的亲人能过上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吧。丁其羽与阿娘商量,吩咐手下安排人来将阿爹的坟墓整个重新规划修葺一番,要让阿爹住得舒舒服服的。 祭奠完何父,一行人收拾好准备回去,迎面就碰见了匆匆赶过来的一行人。 丁其羽一看,哟,真是冤家路窄,人还不少。泼妇何大婶打头阵,完全不讲亲情的大伯,不要面皮的堂哥,还有那只见过几面的堂姐,不过堂姐似乎是想拉着前面几位的,奈何人单力薄,一点作用没起到。 好久没有见过这些“丑恶嘴脸”了,丁其羽想也没想立刻黑了脸,顿住脚步,抱起手臂也不说话,就看着这几人特地赶过来是要干嘛。 过来的几人也在打量着她们,何大婶的目光都没离开过阿娘,看着一身上乘衣料的阿娘,心里是又嫉妒又气愤,谁会想到,当年处处被她欺负的、样样比不过她的老三媳妇儿,会因为突然捡了个小乞丐,就时来运转了呢?! 何立志也是一脸羡慕地望着她们,万万没想到,莲儿换了身衣装能这么漂亮,照小乞丐现在的权势,美女香车那不都是随手可得?难怪才半大点,都娶了媳妇儿有孩子了! “阿羽!弟妹、莲儿!”待走到近前,何大婶热情地招呼道。 丁其羽三人却出奇一致地摆出了不悦的脸色,一个都没回答她。 何大婶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随后又一次满是笑容地招呼道:“弟妹,阿羽、莲儿?” 等了半晌还是没有人搭理,倒是何老大坐不住了,不悦地道:“哼,鼻子翘上天,我们都不认——”还是那副一家之主的样子。 “啧、你别说话!”何大婶顺手拍了一下何老大,使劲给他使眼色道。 这个动作反倒是点燃了何老大心里的炮仗,掀开何大婶的手,嗓门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凭什么不说话!有钱了,就可以长辈亲人都不认了?!” “我们当年穷苦的时候,你们认过我们吗?现在倒好,就知道来了。”莲儿气不过回顶道,虽然阿爹去世时她年纪还小,但阿娘受了哪些苦哪些累她都知道,这些人居然这么说、还敢在阿爹坟前来闹,她忍受不了。 何老大一听,脸都憋红了:“你你——”莲儿爹爹从小就是老实人,在家都是被兄长欺负的那种,何老大一向自诩何家之主,就算现在老三家里有了出息,对比起当年老三对他唯唯诺诺的样子,他实在是愤怒难平,什么时候轮到老三家的黄毛丫头来教训自己了?! ☆、第214章 祭先人旧年恩怨了(下) “爹!”何桂儿见何老大要发怒,情急之下上前两步赶紧拉住了他。 何大婶脸色也有些难看,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怒气,苦着脸道:“莲儿啊,那会儿你还小不知道,那时候大伯一家穷啊!又带着两个小娃娃,不是我们不帮,是我们真的帮不了…”说得是情深意切,就差滴两滴眼泪儿出来了。 “行了行了!当年的事情到底是如何的,咱们大家都很清楚,不用您再说了。”丁其羽插话,上前一步偏头看了看被几人挡住的去路,不耐烦道,“几位是来这边散步的?麻烦让一让,我们还有事情要办!”这泼妇大婶一改之前嚣张的态度,一看就是冲着钱来的。 何大婶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拉住丁其羽的手,被丁其羽皱着眉躲开了,她尴尬地收回手,继续道:“阿羽啊,以前都是大婶的错,我们那会儿是瞎了眼了!大婶给你道歉好不好?我们这次,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啊!” -- 第359页 何老大看到何大婶这般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小辈,更是憋着一口气发不出来,甩开女儿拉住自己的手,哼了一声侧过身去不再看了。 “走投无路?我看两位都这么健朗,大伯父的‘神采’,与之前比起来丝毫不见消减。是怎么个走投无路法?”丁其羽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清楚极了。 何大婶眼里终于挤出了两滴泪,带着哭声诉说道:“还不是你这不争气的堂哥!他不像阿羽你那么争气、十五六岁就娶了媳妇,立志他都要二十二了,还没娶到媳妇儿,咱们何家除了你,他就是唯一一脉香火了,这延续不下去,可该怎么办啊?”何大婶越说越进入状态,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还有你们桂儿姐,她小时候就和莲儿最是要好…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但成亲没点嫁妆,嫁过去在婆家怎么会有地位?指不定要受多少苦啊!” “娘,我没——”桂儿想插话,被何大婶一个哭泣中的眼刀给杀回去了。桂儿的脸色难看极了,她知道爹娘从前是怎么对待莲儿一家人的,更知道爹娘和哥哥过来的目的,她很不喜欢这样,但是她在家里又从来都没有话语权,只能被母亲拿来当求财的借口。 阿娘出声反驳道:“大嫂是不是又忘了?我们不是一家人,两家的香火早就是各算各的,你们家的香火怎么继承,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什么叫“除了阿羽”?什么叫“唯一一脉”?那不就是翻着面儿说阿羽不是何家的人么?! 莲儿气愤之余又有些不忍,倒不是真的听信大婶的话、同情那不务正业的堂哥,而是对桂儿姐动了恻隐之心。桂儿姐是伯父一家最最好的人,小时候一直都对自己挺好的,但桂儿姐天生脾气弱,在这样的家里,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好早就说要娶媳妇儿,都这么久了,还没娶成媳妇儿?不过,谁家的姑娘嫁给他,都算是倒了霉吧!丁其羽冷着脸,根本不吃何大婶这一套:“听到我娘说的了吗?你们如何,与我们无关。” 何老大沉不住气,觉得丁其羽一家简直不可理喻,理直气壮地指责丁其羽道:“你如今是大富大贵,立志他娶个媳妇儿,能花你多少钱?”说得好像是丁其羽既然有钱,就理所应当该帮忙,不帮就是大奸大恶之徒了一般。 “就算只花一文钱,也不关我的事。我凭什么要花钱喂狼?”丁其羽的语气降到了冰点。真是可笑,第一次见到要钱都要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的钱,就算是去送给路人,也比给这几个人好! 何老大头上青筋暴起,完全无法理解这么有钱了却不愿意帮忙的小辈,指着丁其羽半天说不出话来。丁其羽几人后面的侍从都提高了警惕,以防这人突然扑上来伤了姑爷一家,姑爷的家事,她们不好插手,唯一能做的,就是随时保证姑爷一家安全。 一直躲在爹娘后头的何立志见爹娘都搞不定,只能自己走出来,表情略显窘迫地说道:“堂弟,我不是想要钱。我听说,你现在在尹州有了自己的事业,能不能,让我跟着你做事?”何立志反而跟他爹娘想得不一样,要一点钱几天就花完了,若是能跟着去尹州,他还不比何安康强? 要钱不行,走后门谋差事当然更不行了,让这个满肚子坏水的人去尹州惹是生非,丁其羽怕自己迟早会让人结果了他!丁其羽没有给一点转换余地地果断拒绝道:“不可能。” 何立志不站出来还好,他一出面,反倒是激起了丁其羽心里对这家人最深的怒气,丁其羽是个记仇的人,恶语耳光姑且不计较,但何立志怂恿福泽村的那个无赖过来翻墙、企图欺负莲儿这件事,绝对是丁其羽无法原谅的仇怨,还没好好跟他清算过呢! 何大娘看出丁其羽是真生气了,本来回乡一趟心情很好,见到这几个倒胃口的人,好心情完全被破坏了。何大娘不想阿羽再跟他们扯了,拉住丁其羽直接道:“阿羽,犯不着生气,咱们走吧,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好说歹说都不行,何大婶忍无可忍、原形毕露,直接撒起了泼,指着阿娘大骂道:“你不过是捡了个野乞丐,你还真当他是给老三继承香火了!等他和有钱人处久了,你这个乡野老太婆,只会是他的耻辱!要不了多久就该被赶出来,到时候是赶回何家村,还是饿死街头,都说不准!” “呵,我确实是阿娘捡回来的,但我一辈子都是她的儿子,她一辈子都是我娘。”丁其羽语气坚定地回道,怕这泼妇伤到阿娘,伸手揽住了阿娘的肩膀,“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我娘!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饿死街头吧!” “捡回来”这个理由,根本伤不到丁其羽,在这异世,就连她的身体原本都是属于别人的,更何况亲生父母?所以,阿娘就是她的母亲,一辈子都不会变! 何大娘最不愿意别人提及的就是“捡回来”这件事,却不想听到了阿羽这般真挚而坚定的承诺,心里感动极了,儿女就是她全部的依靠,这个怀抱也是她的精神寄托:“嫂子辛辛苦苦费劲生的儿子,也不及我的阿羽一丝一毫!”很少会说出这般刻薄话的阿娘,也忍不住回了嘴。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何大婶最大的痛点,她曾经就是仗着自己生了何家的长孙而在家里风头极盛,占尽了何家老一辈的喜爱。最窝囊的老三家媳妇,现在却因为一个捡回来的小乞丐,完全骑到自己头上来了!何大婶实在没法接受前后强烈的对比,冲动一生,大叫道:“老娘今天要让你这个臭乞丐死——”就想扑上去伤人。 -- 第360页 早就警惕的护卫们怎么会让她一个撒泼的村妇有可乘之机?她刚跨出一步,松风冰凉的刀刃儿都已经架到她的脖子上了,泼妇瞬间被浇灭了气焰,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你们干什么?!”何老大和何立志情急之下想去扒拉架住何大婶的松风,也被上来的两个护卫轻而易举制住了。 “别、不、不要伤害我爹娘!”何桂儿着急万分,同样被一个护卫毫不留情地拦住。就算平日里对她再不好,现在被长刀架着的毕竟是她的亲人,她看着面无表情的丁其羽,只得带着哭腔求道,“阿、阿羽,求求你放过他们吧,求求你了!三婶婶、莲儿…” 桂儿姐的祈求让莲儿心里难受极了,下意识抬手扯了扯丁其羽的袖子。 阿娘也叹了一口气:“哎…阿羽,算了吧。” 要不是阿娘和莲儿求情,丁其羽真想好好教训一顿这三个讨厌的人。反正也要搬去尹州了,这家人不会再构成什么威胁,除非… 丁其羽沉默了片刻,冷冷的目光看着三个吓得一动不敢动的人,开口道:“走吧。” 护卫很自觉地架着几个人为丁其羽一家让出了道路,丁其羽转头对松风道:“松风,安排几个可靠的人守着阿爹的墓,谁敢来捣乱,打断腿。” “是,属下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松风恭敬回答,当即留下了两个武艺上乘的人暂时守住了何父的坟墓。 丁其羽点头,再扫了一遍三张丑恶的嘴脸,吓得他们均是一个激灵,带着家人迈步离开。以后,何大婶他们唯一能报复的也就是何父的坟墓了,如此一来,就能彻底断了这些人报复的可能。 何桂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在莲儿和自己的对比下,又为自己的命运感到了深深的悲戚。 莲儿犹豫半晌,走过何桂儿身边的时候,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将一个小袋子塞到了何桂儿手里。对于桂儿姐,自己没办法救她于水火,只能尽尽绵薄的力量,稍稍帮一帮,也是让自己心安了。 何桂儿下意识捉住了那硬邦邦的袋子,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眼眶有些红,将袋子敛入了袖口之中。看着已经走出几步的莲儿,自己此生是没什么希望了,但莲儿她,一定会很幸福的吧… ☆、第215章 入柳园家人初团聚(上) 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气,把方才留下的怒气甩出心胸,和家人一起回到旧房子,准备一家一家拜访老朋友。 何大娘要见的老友自然是最多的。阿娘与松风安排着一会儿要带出去的礼物,丁其羽和莲儿都已经准备好,站在一边看着她梳理。 丁其羽对身侧心事重重的莲儿小声道:“都给她了,你一会儿怎么办?”丁其羽刚刚无意间回头正好看见了莲儿给何桂儿钱的“小动作”,那一袋子钱,不知金银,但看起来分量可不轻。丁其羽只见过何桂儿几面,虽然觉得她并没有何大婶等人那么讨厌,但也完全不了解她的处境。 正出神的莲儿惊了一跳,稍稍拉开了与丁其羽的距离:“你看见了?” “嗯,看见了。”丁其羽肯定道。 那一袋银子,是莲儿自己的小积蓄,现在她们一家也不愁吃穿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何家村的好姐妹们,所以她原本是计划着把这笔小积蓄分给家庭最困难的几个姐妹的。刚刚桂儿姐勾起了她的恻隐之心,一个冲动上来,就将这笔小积蓄全部给了桂儿姐一个人。虽然是冲动之举,但莲儿并不后悔,她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就算了,反正都是要分出去的。”只可惜不能再帮助别的姐妹了。 丁其羽扬了扬嘴角,解下自己的钱袋递给莲儿,这里面装的是金子,可比莲儿攒的那一点儿小积蓄多多了。丁其羽带到兴城来的手下是如清派给她的,但丁其羽本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不吃软饭)的精神,回乡的开支用度都用的是自己挣的钱。机缘阁蒸蒸日上,每日都在创造着大量的收益,所以侍从簇拥的“牌面”虽是清儿替丁其羽营造出来的,但她今日的成就,应是她自己靠本事得来的。 莲儿没有接,又退了一步:“不用的,你自己还要用,给我了、你怎么办?” 丁其羽脸上笑容更甚:“我这个是带着应急用的,现在呢,就是紧急情况。”礼物都买够了,那些长辈哥们,就不必送钱了吧,这钱当然是给小爱哭鬼拿去更好。见莲儿还是不想拿,丁其羽收敛了笑意:“现在跟我,都需要这么计较见外了吗?”她又一次感觉到莲儿与从前不同了,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疏离客气。或许,她已经不会再对自己展现出本真了…说不清为什么,丁其羽突然很想念从前那个活泼可爱、喜欢欺负自己的莲儿。 丁其羽都这么说了,莲儿只好接下,拿着沉甸甸的袋子,打开看了一下,惊道:“金子!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说着就想从里面拿一点出来用就好。 丁其羽按住她的手:“诶、已经给你了,就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用都可以,也不一定一会儿都用完啊。再这样客气见外,我要生气了。”丁其羽表情认真,似叹息一般道,“我们是一家人啊…莲儿不要把我当外人。”丁其羽虽然常常往家里寄银钱,但莲儿都乖乖地悉数拿给阿娘管了,她自己的花销则是少之又少,丁其羽想到这个就非常心疼。 相似的话语,在阿羽第一天加入这个家、想要帮着干活的时候就说过。如今再次说起,还是在同样的地点,时间却已经悄然流过了那么久了。这期间,她们走过无数缺少了对方的日子,阿羽也找到了幸福…所幸,自己还能默默陪在她身边…莲儿吞下了那一点苦涩,抿唇笑了笑,轻轻点头道:“嗯,阿羽是…自己人。” -- 第361页 丁其羽满意地收回了手。几人带着礼物去相熟的旧友那里转了一圈。又一次锁上老房子的大门、离开何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丁其羽扶阿娘和莲儿上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村口,好多热情的村民还在朝这边挥手。这回可不像搬去兴城那次、想回来赶个马车一会儿就到了,如是想着,丁其羽也朝他们挥了挥手,才登上了马车。而阿娘和莲儿,直到再也望不见村口,才放下了车帘。 再见了,何家村。 …… 因为丁其羽赶着回去成亲,几人连夜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准备第二日就启程前往尹州。翌日清晨,再三对一直以来守护自己家人的将军府护卫们道了谢,才出发来到枫林渡头。 何安康还想在家里多留几日,并不与丁其羽她们一同离开,丁其羽带着莲儿和阿娘一同登上了船,商船准备就绪,驶离了兴城的枫林码头。兴城,从此就成为了纯粹的故乡,而不再是家了。 …… 一路行船,远距离的船旅,让莲儿和阿娘都有些不适,丁其羽忙前忙后照顾着两人,精神头却非常足,毕竟到尹州之后,就可以家人完全团聚、和清儿成亲、好好守着清儿把小家伙生出来了。 商船如期抵达了尹州城外的码头,时间把控得非常准确。尹州城整个沐浴在淅淅沥沥的夏雨之中。 “阿娘、莲儿,咱们到了!”船刚挺稳,丁其羽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积极地“报站”道。 莲儿扶着阿娘走出船舱,替她撑起了伞,看了一眼撑着伞与松风交代事情的丁其羽,才转头望着夏雨空濛的尹州城。这里,就是新的家了,不知道那位傅小姐,又是一位怎样出色的女子呢?莲儿遏止住了发散出去的思绪,只要还能陪在她的身边,其他的奢望都深深埋藏吧。不断努力给自己心理暗示,稍稍放下思虑,莲儿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尹州城,果然很漂亮!第一次到这么美的地方,少女心性流露出来,唇边有了笑意,听说江南的夏日风荷是最美的,突然好想去看一看,看看阿羽曾向自己描述过的“接天莲叶无穷碧”。 莲儿是努力在看淡这一切,迫着自己暂且忘记那些纷纷扰扰的愁绪,只把到达江南的好心情留下,何大娘可就不同了,虽然丁其羽一路上都在阿娘面前替如清“美言”,但是何大娘这是第一次见儿媳,身份如此尊贵的儿媳!而且以后都会住在儿媳的清柳园之中,不知道能不能相处得好?会不会给阿羽带来麻烦啊? 别人都说儿媳见公婆会忐忑,阿娘却因为身份的悬殊,根本顾不上什么江南美景,心里是压抑不住的紧张。 丁其羽回过头,就见阿娘脸色紧绷,撑着伞将阿娘从莲儿那边扶到了自己身边,对莲儿柔声道:“阿娘我扶着,雨天路滑,你自己小心看着点。”又揽着阿娘继续给她做心理工作了。 紧张的人,又何止是婆婆何大娘一个呢,儿媳傅如清知道今日丁其羽一家人会到达,也有几分坐立难安。对于一向临万变都波澜不惊的傅大小姐来说,也只有丁其羽相关的事情能打破她所有的平静了。 傅如清早就安排银粟带人等在了码头,若不是天下着雨、挺着肚子来码头等待实在是很冒险,傅如清肯定会亲自过来。 丁其羽三人一下船,银粟立刻就迎了上来,恭顺行礼道:“亲家夫人、何小姐、姑爷,今天雨有些大,小姐身子不便实在没法过来,我是小姐身边的丫鬟银粟,特来迎几位移步清柳园,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安排得很周到,何大娘点头客气道:“有劳银粟姑娘了。” 银粟在侧前引路:“夫人太客气了,你们是主子,随意叫我银粟就好了。” 丁其羽扶着阿娘,招呼莲儿一起过去,一边笑道:“呵呵,清柳园我还不熟悉吗?我们自己过去就行,哪里需要麻烦银粟姐姐跑这一趟的?”银粟姐姐出来,清儿身边都没个贴心的人伺候着了。 “哪里算麻烦?姑爷怎的这么客气了?姑爷的家人是重中之重,要不是有雨,小姐都想自己来的!”银粟回答道。 没下雨丁其羽都舍不得清儿亲自来码头等着啊,听银粟这么说,心里有些感动,清儿真的是对自己的家人给予了最大的重视和尊重。 几人坐上了宽大的马车朝清柳园快速驶去。丁其羽心情不错,给两人介绍着尹州城。丁其羽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莲儿,发现她轻掀窗帘,目光好奇地看着雨中的尹州城,没有一点不对劲的样子。看来小爱哭鬼,是真的已经放下了那一段懵懂的感情…稍稍放心之余,又有难受的感觉浮上心头,丁其羽想不明白,只好把它甩出脑海,期待着和清儿、和自己的小家伙见面了。 到达清柳园的时候,早就有人先行从码头赶回来向傅如清报告过,她都带人候在门口了。 丁其羽几人从车上下来,她看到“带着”小家伙等在门口的清儿,嘴角扬了起来,心中的想念叫嚣着,很想过去抱住清儿,但自己这里扶着阿娘,又不可能直接丢了阿娘冲过去。丁其羽迟疑地顿了一下脚步,还是忍住了,不能让阿娘以为自己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傅如清与丁其羽眼神交汇一瞬,明白了彼此眼里的含义。她虽然也很想念丁其羽,但眼下明显有更让她在意的“大人物”第一次出现,不得不暂时搁下思念,心里的小紧张止不住地冒了出来,不自觉攒紧了袖口,但傅大小姐毕竟是傅大小姐,她很快镇定下来,护着肚子走了上去。 -- 第362页 倒是银粟很会看形势,知道姑爷脱不开身,赶紧过去接过小丫鬟手里的伞,扶着傅如清过来,给何大娘行礼。 阿娘一下车便看见了门口等待的傅如清,虽然有白纱覆面、看不全面容,但一个人自身的气质是轻纱掩盖不了的,傅小姐气质清新出尘,没有一丝高傲和戾气,早早就候在门口,明显是给足了他们一家人面子。 ☆、第216章 入柳园家人初团聚(下) 何大娘正在考量着,注意力却被傅如清圆润的孕肚吸引住了,目光一下就完全柔和了下来,紧张的心情也终于得到缓和,脸上不自觉有了慈爱的笑容,这可是她的小孙儿! 傅如清被银粟扶着走到近前,就要行礼。何大娘一惊,急忙道:“诶!傅、傅小姐,你身子重,不用拘礼的!”要不是傅如清一袭白衣、一看就是非常爱干净,两人又初次见面、不知道性格,何大娘都差点伸手扶住傅如清了。 “清儿…”丁其羽也有些着急,但清儿和阿娘之间的相处,她横在中间,也不好插手。 言语间,傅如清还是坚持着几分艰难地行完了礼,看了一眼旁侧的丁其羽,启唇对何大娘和莲儿道:“…何大娘,何小姐,这一路可还顺利吗?”实在没好意思当面喊出“婆婆”这个称呼。 何大娘立即点头回道:“顺利,很顺利,傅小姐安排得很周到!”虽然何大娘不是个爱计较小事的人,但儿媳处处表现出来的尊重还是令她非常高兴的。 后面的莲儿也默然向傅如清行了礼,眼神一刻没有离开过傅如清。江南傅家的大小姐,果然是仙子一般的人物,和阿羽,是天作之合…能站在阿羽身旁的人,就应该是陆小姐、傅小姐这样的出色女子吧…如是想着,莲儿心下有些黯然,又被她努力地克制住,阿羽找到这么好的爱人,自己应该替她开心不是吗?可是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丁其羽听着两人客套拘谨的话语,不禁笑了,出言打断道:“阿娘、清儿,你们俩,都喊错了。”扶着阿娘往前走了一步,自己侧身站在了清儿和阿娘中间,“小家伙都在这里呢,还叫得那么见外?” 丁其羽掩饰不去的兴奋,让莲儿心里的疑惑和酸涩扩大。就算阿羽很爱傅小姐,但若这孩子不是阿羽的,让阿羽接受别人的孩子已是不易,她不可能做到这么幸福兴奋、完全把孩子“视如己出”吧?但如果孩子是阿羽的,这也讲不通啊?没有听丁其羽讲过那番奇遇的莲儿,怎么都想不通这个孩子是怎么出现的。 而被丁其羽“批评”的两人瞬间沉默了,都犹豫着没有开口,丁其羽再接再厉:“阿娘,这是清儿,你叫她如清就好了。”又转头对如清道,“清儿,该叫什么,那天咱们可说好了的。” 傅如清脸上泛起红晕,还没成亲就当面这样叫,太让人难为情了…但实在拗不过丁其羽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她只能深呼吸一口气,主动鼓起勇气唤道:“婆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们确实很快就会成亲了,这声“婆婆”迟早都会叫的…傅如清这样安慰着自己。 “诶,如、如清。”何大娘也赶紧回道。 丁其羽非常满意:“哈哈,这就对了!”刚说完,就觉得有哪里没顾上,转头看到距离她们几步之遥的莲儿。那略显孤独的身影,让丁其羽突然有点心疼,出声喊道:“莲儿!” 怔怔出神的莲儿被她唤回思绪,收敛了自己全部的情绪,露出笑容,走近几步,又对傅如清行了礼,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喊什么了. 丁其羽看不出来她真实的情绪,在心里叹了一声,思索片刻道:“清儿,这,是我…妹妹,莲儿,你就唤她莲儿吧。”清儿的年纪比莲儿长几岁,如果让清儿随着自己之前定下的关系、叫莲儿“姐姐”,总觉得很奇怪,更何况莲儿比丁其羽芯子里的年纪更是小了好多。虽然现在亲情与爱情模糊了界限,丁其羽已经分不清楚莲儿在自己心目中的定位了,但至少曾经没来得及细想的时候,丁其羽是把她当作妹妹的,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姐姐”纠正为“妹妹”吧… 傅如清刚刚只顾着婆婆这位大人物了,还没来得及关注莲儿,此刻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莲儿一番。如此水灵可人的小姑娘,眼里是一片澄澈明净,一看便知是个特别乖巧单纯、又执着痴情的人儿。傅如清自然想起了丁其羽收到的那一包包绣工精致的衣物,小姑娘,至今还是喜欢羽的吧…那双澄澈的明眸中隐隐藏着的忧伤,陷于纷乱情丝纠缠的丁其羽看不出来,敏感的傅如清却能看出来。 傅如清思绪万千,一边颔首,用了她最为柔和的语气道:“莲儿。”此刻看来,自己和莲儿相比,自己是获得心上人的赢家,但傅如清并不觉得有任何胜出的愉悦,心里反而是酸涩夹杂着无奈。因为心上人招惹了这么多的好姑娘而酸涩,又为这几位好姑娘而倍感无奈… 如清虽然还有几月就要初为人母,但她怎么说都还不到二十岁,在遇见丁其羽之前,感情上更是一张白纸。谁知好不容易找到了心上人、找到了幸福,随之又带来了好几位和心上人有过深浅纠缠的女子。面对这几位各有千秋的“情敌”,她毫无经验、甚至可以说是束手无策。无论是那位才貌双绝的陆小姐,还是这位纯净可爱的小姑娘,甚至是那教训纨绔的江湖侠女,都让傅如清感到无奈。在商道上,她可以只计较最直接的利益盈亏,出手果决利落地处理一切问题,输了,也不过是付出金钱的代价;但在这里,她面对的是她最珍视的感情、最心爱的人,她会心软会心疼,她也承受不了失去。 -- 第363页 丁其羽还想给莲儿介绍如清呢,莲儿却不等她说话,立刻笑着回应道:“嫂子。”这一声,喊得极其自然,除了莲儿自己,没有人品出其中暗藏的、化不开的苦涩和心伤。莲儿没再像曾经一样,纠结自己和阿羽谁当老大的问题。姐姐妹妹又如何呢,此刻的她,早就与那时与阿羽理论年纪的她心态不同了。无论是姐姐还是妹妹,都不是她梦想中的那个角色,都一样地让她心痛难受,却也是她留在阿羽身边别无选择的身份,既然阿羽说自己是妹妹,就是妹妹吧,那么阿羽要娶的妻子傅小姐,自然就是…嫂子了。 丁其羽怔愣一瞬,本来她是想让莲儿叫清儿一声“姐姐”或者“清姐姐”的,没有料到莲儿会抢先叫了“嫂子”…这样称呼,没有一丝破绽,却反倒让丁其羽有些无措、甚至有些难受。又一次冒出了某个疯狂又荒谬的想法,对于莲儿,丁其羽不能确定她是否包含在那个疯狂想法之中。但回了一趟兴城,勾起的无数最初懵懂的回忆,还有此刻真真切切的难受,似乎都昭示着一种可能,丁其羽在稍稍触及答案的时候止住了自己发散出去的纷然思绪。 这边两人互相招呼完,气氛有一丝凝固,丁其羽作为大家的维系,顾不上自己,只能站出来打破僵局:“下着雨呢,咱们在外面站着干什么,进去说吧。”说罢就准备扶着阿娘进府。 何大娘以为丁其羽是心疼媳妇儿:“阿羽,去扶着、扶着如清,阿娘自己走就好了。” 傅如清摇头道:“无碍的,有银粟扶着。” “额…”丁其羽纠结,其实阿娘的年纪不算很老,完全不需要这般扶着走路,但丁其羽在意的是阿娘内心的感受,阿娘头一次离开家乡,丁其羽不想让她觉得没有归属感、没有依靠。 知道丁其羽为难什么,莲儿上前替阿娘撑好了伞:“阿羽,你护着嫂子吧,我扶着阿娘。” 丁其羽撑着自己的伞被挤出了阿娘身旁的范围,深深看了一眼带着阿娘继续往前走的莲儿的背影,只得作罢,两步来到清儿身边,接手了银粟的工作。 傅如清嘴上虽然说着有银粟扶着是一样的,但哪儿能真的一样呢?刚一被熟悉的温暖和气息包裹,傅如清面纱下的唇角就不自觉微微扬了起来,方才的思虑都消散了,任由这人小心护着自己不淋着一点雨。 三人毕竟都舟车劳顿多日,几人前往凝心堂简单交谈了一会儿之后,傅如清自然不想多耽误她们休息。丁其羽已经彻底入住浮梦居,傅如清便安排阿娘和莲儿住在清柳园西院,这是她之前就和丁其羽商量好了的。为了让丁其羽的家人住得安心舒适,西院早已收拾妥当,所有东西一应俱全。 丁其羽领着阿娘和莲儿熟悉了一圈清柳园,就带她们到了西院。如清为两人安排了好多侍女,但阿娘和莲儿自力更生惯了,并不习惯这架势,在丁其羽的苦心劝说下,最终同意留下了两个侍候在阿娘左右的小丫鬟。丁其羽再三与阿娘说了把清柳园当做自己家就好,才单独又送莲儿到了她的房间。 “清柳园以后就是咱们的家,有什么不满意的,提出来就好了。”丁其羽是真真把清儿当做了自家人、把清柳园当成了她们共同拥有的家,阿娘和莲儿也都不是势利小人,这样说完全没有问题。 莲儿点头:“这里很好。嫂子对人也很好。” 丁其羽还是对“嫂子”很是介怀,下意识皱起了眉,在清柳园门口没说出来的话脱口而出:“清儿长你几岁,叫清姐姐或者姐姐就好了,不必叫‘嫂子’的…”说罢才觉得自己这“纠正”来得没头没尾、毫无道理,只能强行圆道,“叫、叫嫂子未免有些生分…” 莲儿笑容中带着点苦涩:“我是你妹妹,当然得叫嫂子…”又拗不过自己那点滚烫叫嚣的小私心,顺着丁其羽那蹩脚的理由,低下头轻声道,“阿羽觉得生分了,那叫姐姐也可以…都可以。” ☆、第217章 喜相迎结发为夫妻(一) 丁其羽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随你心意吧,确实,都可以…”准备离开房间回浮梦居,“累了一路,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阿羽…”在丁其羽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莲儿实在没忍住叫住了她。 丁其羽顿住脚步,转身疑惑道:“嗯?怎么了?” “那…那个孩子…”莲儿欲言又止,怕那孩子不是丁其羽的,会戳中丁其羽的伤心事,但不问明白她怎么都没法安心。如果阿羽真的是因为爱去接受傅小姐有了别人的孩子,那她会无比地心疼。 丁其羽一下子便理解到了莲儿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并不准备隐瞒:“那个孩子,是我的。亲骨肉。”不出预料地看到了莲儿脸上惊讶的神色,丁其羽耐心解释道,“在我遇见阿娘和你之前,其实还有一番奇遇。勾魂的无常,勾错了我的魂、害我差点死了,为了补偿我,他就赋予了我异于常人的身体。所以…我可以让女子怀孕生子。清儿腹中的孩子,是我的亲生骨肉。” 丁其羽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让莲儿完全震惊了,连丁其羽给她告别她都没听见。直到关门声响起,屋里已经没了丁其羽的身影,莲儿才稍稍反应过来。以前只道是阿羽掩藏得太好,所以没有暴露女子身份,如今才知晓,阿羽本就有着异于常人的身体,甚至能够娶妻生子。百种情绪冲上心头,不知怎的,莲儿想起了那个被她深埋心底的梦想,如果她能和阿羽在一起,那个梦想其实是可以实现的…可惜这世上最让人无奈感伤的词语,便是“如果”。现下,阿羽已经和傅小姐在一起,她们也有了孩子,这就意味着自己的梦想从另一个层面上破碎了。大概此生,都不会像梦想中那样,有属于自己的孩儿甜甜叫着自己娘亲了… -- 第364页 莲儿抬手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不管怎么说,阿羽找到了幸福,傅小姐肚子里的小家伙,会有一半,是像着阿羽的。 …… 元京将军府。 “未晞!”陆未明拿着兴城的信跑到了妹妹居住的院落来。被扔进军营埋头苦练多日的他,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富贵公子哥,精气神都跟以往的不同了。 听到声音的磬儿,将他迎进了陆未晞的书房,桌前的陆未晞抬头疑惑道:“二哥?”书房萦绕着淡淡的兰芷芬芳和墨韵清香,这里,应该是陆未晞的院落中唯一一处没有药香的地方了。 陆未明握了握手里的信,沉默片刻才继续道:“未晞,那个,有…有羽弟的消息。”陆未明看完信之后纠结了好久,觉得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瞒着未晞,以免瞒不住的时候反而让她急火攻心。 陆未晞拿着书卷的手一颤,随即看见了二哥手上的信。现在,她的消息,都只能通过二哥来转达了吗?陆未晞不再看向陆未明,微微低下了头,轻声问道:“是…什么消息?” 陆未明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让陆未晞看信,但妹妹并没有一丝想要看信的意思,陆未明只好将信里的内容转告道:“是保护何大娘她们的护卫传来的信。说是何大娘她们…已经、已经搬到尹州去住了…” 等了半晌,才等到未晞的一句回应:“嗯。我知道了…”妹妹微低着头,她脸上的表情,陆未明看不真切。 “未晞,你、你别想太多,信上说了,羽弟他只是在尹州干事业。”陆未明察觉妹妹语气不对劲,安慰道,“等京城这边的事儿过去了,二哥也和你一起去找他好不好?”陆未明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气丁其羽的,离别都快一年,一点音信都没有!说好的真心对待未晞,说好的真兄弟呢?!混蛋羽弟,等见到了,一定要让他尝尝自己的拳头! 陆未晞听见兄长的安慰,再次抬起头,迎上兄长关切的目光,唇角扬了扬道:“我没事的,二哥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并没有回答陆未明说的“好不好”。举家搬去尹州,这一点信息背后,仍然是无数的疑问。其羽有没有回到尹州?有没有看到自己写的信?她和傅家小姐是什么关系?搬去尹州背后的原因,真的只是闯事业那么简单么?这些疑问,在与其羽重逢之前,都得不到解答。或许,只是陆未晞不愿意深想深究;也或许,只是她不愿意心中那一点点仅存的希望和念想完全破灭罢了。 也幸好,兴城将军府的人并未将丁其羽那封只有一句话的断情信转送到元京来,才保全了这一点希望,没有让陆未晞绝望心碎。陆未晞一直没能复原的身体,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陆未明被她噎住,从妹妹脸上看不出一点难过的表情,不知道还能再安慰她什么,更不知道羽弟和未晞之间,到底在搞些什么?只得长叹一声离开了妹妹的住处。陆未明没有看到,在他转身那一刹那,陆未晞落下的苍凉的泪… …… 阿娘和莲儿已经接来安顿好,清儿都怀孕七月了,快要到孕后期阶段,成亲之礼免不了要折腾,越往后拖越不好,所以丁其羽自然是立刻就投入了紧张的筹备。 原本按照傅家主的意思,是想让丁其羽“入赘”傅家的,傅如清却坚决不同意。她知道丁其羽在这世上除了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就找不到其他血缘层面上的亲人了,拜认的母亲这边门庭背景单薄,确确实实很适合“入赘”,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让“入赘”成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虽然羽不是在意这些虚名的人,但不代表婆婆不会在意。事事为丁其羽着想的傅如清是半点让她为难的可能性都不想留的。 傅如清拿出了大小姐的气魄与父亲“抗争”,最终总算是说服了父亲。傅家主拗不过她,想着入不入赘只是名义礼节上的不同,反正女婿是要住在清柳园的、不愁管不住,索性保证绝不再提入赘之事。 如清和傅家主的抗争,丁其羽并不知道,但因为有傅澍老爹入赘傅家的先例,她也想到过傅家主会提出入赘。她作为一个异世的天外来客,只要清儿和她心意相通,入赘还是娶妻都无所谓,怕就怕阿娘会多想。不过幸好,傅家主没有提出入赘的要求,丁其羽能隐隐感觉到是谁在背后起了作用,对清儿的良苦用心很感动,尽心筹备着婚事,要给清儿一个一生都难忘的美好回忆。 大乾的婚礼习俗与丁其羽从前世界古代的婚俗很像,颇为复杂。虽然小家伙时时在“催”、时间紧迫,但丁其羽不愿意委屈了如清,傅如清劝了她也不听,需要清儿劳累的地方极致从简、要她累的地方就必须按照传统之礼来。丁其羽忙得团团转,花起钱来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切都按高规格来,让傅家大小姐风风光光地嫁给自己。 傅如清知道她的好意,不再劝阻,安下心来好好享受这一生只有一次的、幸福又难忘的过程。 一切准备妥当,丁其羽派人上傅府提亲,结果嘛,自然是顺利获得傅家主的应允,正式进入大乾婚礼的六礼阶段。按照婚俗,傅如清得住到傅府去。女儿能从傅府出嫁,这让傅家主惊喜极了。这么多年以来,女儿空空的闺楼他是每日都让人好好打扫整理,甚至里面的装扮物什,都跟随着傅如清年龄、喜好的变化在不断地更新,就是盼着有一天女儿能回来住住。这其中包含着多少慈父的爱,傅如清也是重新住进来了才体会到,她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遇到羽,没有早些与父亲冰释前嫌,让父亲孤单了这么多年… -- 第365页 作为新娘,傅如清既没有女性亲人,也没有相熟的闺中密友,要被孤孤单单地“锁”进深闺,除了银粟,连个陪她的人都没有,很多礼俗都不好办。丁其羽还在为此苦恼呢,却不想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她忙碌准备的几日里,莲儿竟然和清儿相处得挺熟了!两人十分默契,清儿入住傅府,直接就带着莲儿一起去了。这神奇的一幕倒是让丁其羽摸不着头脑了。 自从那日莲儿知道自己的梦大概是实现不了之后,像她下定决心地那样,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不该有的奢望。爱屋及乌,她对如清腹中那个有着阿羽一半血脉的小家伙产生了强烈的喜爱和期待之情。何大娘时常能见到如清,陪在阿娘左右的她,当然也能与如清相见了,几次之后,少女心性的莲儿也忘了与傅大小姐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忘了傅大小姐是她心爱之人要娶的人,主动与傅如清交流起来。一来二去,两人便愈发熟络了起来。 而如清因为幼时的噩梦,从未交过朋友,她又何尝没有期待过能像寻常的女儿家一般,拥有几个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呢?情敌不情敌的,怀着小家伙的傅如清处理不来、也不想过于忧虑,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不需防。抛去那点“情敌”之间的尴尬,比她小几岁的莲儿,有着纯真又活泼的少女心性,让傅如清非常羡慕,相处起来也很舒心,索性就与莲儿成了朋友。 莲儿开始为小家伙绣着样式新颖、构思巧妙的衣物,莲儿的绣工本来就出色,再加上倾注了真心,每一样东西做出来都独具匠心,比尹州那些号称有着几十年手艺的绣娘做的都要好,送给小家伙的小兜肚小衣帽,都让傅如清喜爱极了。 如清和莲儿住进了傅府,忙碌的丁其羽虽有疑惑,奈何白日忙着正事,晚上又要独自溜到傅府陪着清儿休息,把人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根本没时间细思其中的缘由。 按照大乾的婚俗纳了“采择之礼”后,自然是需要行问名之礼、占卜吉凶。丁其羽拿到了清儿的生庚八字,奈何她自己的,一问三不知…怎么办?只有靠阿娘和卜士一起商量着,“暗箱操作”,为丁其羽“量身挑选”了一个基本对得上实际、又与清儿是天作之合的八字。 合好八字,丁其羽便带着纳吉礼物,将占卜得到的“大吉兆”告知傅家主,家主非常满意。聘书一下,这桩亲事彻底定了下来。纳吉之后就该“男方”送上聘礼了,虽然傅家最不缺的就是珍宝钱财,但聘礼的多少体现了新郎这边对新娘的尊重程度,丁其羽二话不说,按最高规格来!声势浩大的聘礼队伍抬着一箱箱贵重礼物,从清柳园送到了傅府。 傅家大小姐要嫁人的消息,也终于轰轰烈烈地传扬了出去,都道是大乾首富嫁女的阵仗果然是盛况空前!无数百姓沿途围观,送聘礼的队伍按照丁其羽的吩咐,随身带着小红包和糖果零嘴,凡是来祝贺她们婚事的孩童,都有糖吃、有小红包拿。 聘礼分量足、排场够,不仅傅家主有面子,更是堵上了外面很多爱传是非的小人的嘴。傅如清的容貌一直饱受小人非议,她怀孕的消息也瞒不住人,不少妒忌心强的人都在背后偷着乐,傅大小姐未婚先孕、丈夫更是杳无踪迹,即使家里再有钱也不可能重新找到如意郎君了。丁其羽安排送上的纳征聘礼,是丢下了一个大大的“迷雾弹”,让这些好事的小人们看不清状况,不知道傅大小姐到底是真的找到了一个财力不凡的如意郎君呢,还是拉了个无权无势的小白脸来顶包,只有靠傅家自出聘礼、挽回傅大小姐的脸面了?不过,不管是哪一种结果,人家傅大小姐出嫁成亲就是气派,他们心里再酸也没用。 ☆、第218章 喜相迎结发为夫妻(二) 好事之人都是些市井小民,这些传闻傅家主是听不到的,他倒是近来才从女儿那里知晓原来女婿可不是简单的小护卫出身,而是一位年轻有为的“机关术师”。声名鹊起的机缘阁竟然是女婿一手创立起来的。自从江南出现机缘阁以来,傅家主就一直在关注机缘阁的发展,他看到了机巧事业的发展前景,奈何手下找不到擅长做机巧的能人,怎么模仿学习机缘阁都不成事儿。现在好了,机缘阁本身就是自家人的嘛,他也不必再苦心找人开拓机巧领域了,全大乾的机巧事业,机缘阁必须一家独大!傅家主对丁其羽是越看越满意,不管从哪方面,他都愈发确定女儿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纳征之后,亲迎的良辰吉日敲定,婚礼的请帖也按照傅家主和清儿的意思发了出去。至于丁其羽要邀请的人嘛,就只有与她同来尹州的何安康和几个木工学徒了。 迎亲的前一天,是女方送嫁妆的日子,傅家主也亲自安排,为他唯一的宝贝女儿准备了当得起大乾首富身份的豪华嫁妆。 布匹云罗、金银首饰、新房床具、琼杯玉碗等等,皆放入红箱,用红绸遮盖,再由两人抬一个大箱子。嫁妆队伍的每个人,都经过仔细筛选,只有家庭幸福美满的人才有资格来做这份差事。 送嫁妆的队伍仿佛在与之前送聘礼的队伍交相辉映,浩浩荡荡地把整个尹州的气氛都带热闹了,一眼望过去,喜庆的礼队就像是一条蜿蜒的红色长龙,从傅府一直延伸到清柳园。这样的盛况,正是幼年如清曾听她娘亲提到过的“十里红妆”。 尹州城的百姓又一次开了眼,除了傅家,谁能摆得起这样的排场?城里的孩童们又把糖果零嘴吃了个饱、红包也揣满了小衣兜,一个个嘴巴都像抹了蜜,为即将成婚的这对璧人传唱着说都说不完的祝福。 -- 第366页 至于那些喜欢说三道四、嫉妒心强的小人,自然是再次红了眼,奈何人家傅家就是有钱,再嫉妒也嫉妒不来。他们还不是也照样遣家里的小孩去祝福新人、搞点小红包回来。 …… 丹暝山炎天殿。 乐竹漪眉眼间是难掩的疲惫,她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靠在椅子上望着屋梁发起了呆,玉指随意地拨弄着千翎离火的机括。 殿外一名女弟子走入,将封小信放在了乐竹漪面前的桌上,禀报道:“少宫主,您要的江南傅家的消息。” 女弟子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少宫主的回应,默默离开了炎天殿。 乐竹漪闭上了眼,朱唇轻扬自言自语道:“还能是什么消息?不过是傅家大小姐成亲的盛况罢了。”说完这句,乐竹漪坐直了身子,顺手就将那封小信扔进了一旁放废纸的竹篓中。又想喝酒了… …… 终于到了亲迎这一日,成亲的最重头戏拉开了序幕。丁其羽昨夜激动得彻夜未眠,整个人依旧神采飞扬,满面压都压不住的笑容。 一向清静的清柳园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树上、檐上挂着大红灯笼和大红绸,小院房屋贴上了红喜字、红窗花,园中道路两侧摆满了开着吉祥艳丽花朵的盆栽。 琬山上收容的流民被邀请前来清柳园帮忙,流民孩子们都穿上了红艳艳的统一服装,为二人的婚礼当小礼童。其实,礼堂里安排了“专业”的大孩子作为礼童,丁其羽和傅如清邀请流民孩子们过来,倒并不是真的期望他们来办正事儿的,而是因为喜欢他们,想把成亲的喜悦分享给他们,就让孩子们过来添点热闹的氛围咯。更何况傅如清上回就答应了要让孩子们见“羽哥哥”,这不就顺道见到了吗? 大点的孩子认真听完大人教他们该怎么做,便有模有样地学着“专业”礼童的样子,手里拿着象征着吉祥含义的小串子,替羽哥哥和清姐姐祈福。年岁小的,心思则完全不在祈福上,有的摆弄着漂亮的小串子打闹在一团,有的抓着小桌上特意给他们留的零嘴儿吃个不停,小嘴儿都吃得油油亮亮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清柳园内每到一个小吉时就会放一轮儿鞭炮、奏一轮喜乐,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红红火火的鞭炮礼乐和来往众人的谈笑声充斥了整个清柳园。 本来按大乾婚俗,婚礼应该“晨迎昏行”,早上就去把清儿迎过来、黄昏吉时行拜堂礼,但丁其羽担心把清儿早早接过来等着,会让她和小家伙不舒服,所以就改作了临近黄昏接亲,让清儿在傅府不慌不忙地准备好了再过来。 浮梦居内,丁其羽一边听傅家主派过来帮忙的管家汇报着礼堂准备的情况,一边伸着双手、低头看阿娘替自己整理着着装。丁其羽头上正正规规地束着新郎官特别样式的金色发冠,一身红底彩纹的华贵喜服,衬托得本就身材挺拔的人更多了些俊逸的神采。衣裳整理好,阿娘替她戴上了缎带大红花,丁其羽扶了扶红花,满含期待地问道:“娘,我这样穿,看着还好吗?” 何大娘退后一步仔仔细细大量了一遍,不禁笑着赞叹道:“娘的阿羽真真是非凡人物,就这样骑骏马出去迎亲,怕是全尹州的小姑娘都得嫉妒如清了!”言语间充满了自豪和欣慰,在阿娘心里,丁其羽就是她亲生儿子,儿子这么好,她能不骄傲自豪吗? “是吗?”这一句夸得丁其羽都脸红了,转身跑到铜镜面前查看自己的样子,也觉得非常满意,颇有几分“小乔初嫁了”的周郎那样的意气风发,玩笑道,“哈哈,那我更不能露脸了,不然清儿得吃醋不嫁给我了。” “说得对,可不能让你这么出去,阿娘还等着抱孙儿呢,如清不嫁了阿娘上哪抱孙儿去?”阿娘满面笑意,拿起桌上的银色小面具,继续打趣道,“但是你功夫下得不彻底,娘看这副小面具什么也没遮住,反而衬得我儿更神气了。” “呵呵,能遮一点是一点!”丁其羽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面具戴在了脸上。丁其羽戴小面具倒不是真的为了防止清儿吃醋,而是为了和清儿完完全全的相配,防止有小人对她脸上的疤说三道四、引得清儿不悦。做工精致漂亮的小面具只能遮住脸上四分之一的面积,恰巧完全将伤疤覆盖住,又露出丁其羽大部分相貌。很难让人联想到小面具下面是遮着伤痕的,反而像是专门用来增加神秘感和潇洒气的装饰品。 丁其羽这边早早地准备妥当、只等着时辰出发迎亲了。傅府呢?昨夜丁其羽过来见了清儿一面,替清儿按摩了腿就马不停蹄赶回了清柳园,没有留下来陪她过夜。傅如清辗转反侧,同样一夜都没睡着。成亲可是人生最最重要的仪式之一,能嫁给自己爱的人,让她如何不期待?又怎么可能安稳入睡呢? 虽然丁其羽给她留足了时间、可以慢条斯理地准备,但她还是很早就起床,有备无患地喝了安胎药,开始紧张忙碌地准备了。府医压力巨大,随时在外面候着,就怕大小姐一个不小心出点什么岔子。 午间,傅府正堂内开设了酒席,傅家主亲自接待来贺的客人,客人们不少都知道大小姐乃未婚先孕,不过,有谁敢得罪傅家主的?就连前来祝贺的江南官吏们,都没一个敢说不好的,祝福的话是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反正大小姐本事大有权威,嫁给谁她都是傅家的大小姐,都是必须要尊重的人。 -- 第367页 傅如清也在闺楼中享用午餐,今日安排的饭食喜庆又漂亮,每样都有着无比美好的寓意,傅如清心情欢喜,看着自然是赏心悦目,在喜娘一句句的吉言和银粟的伺候下吃了午饭。喜娘乃是傅家主专门从可信的手下中挑选出来的全福妇人,对傅如清脸上的伤疤绝不会说三道四的。 因为新娘的发饰妆面和要穿的嫁衣喜服都颇为复杂,一边打扮还得一边走吉礼程序,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所以午饭过后傅如清就立刻沐浴完毕,准备上妆更衣。 傅如清没有女性长辈、也无亲姐妹,索性就让喜娘替她唱着吉词开面,又剪齐了额发和鬓角,细细修了眉毛,梳上新娘特别的发型。又由银粟服侍着里里外外穿好为怀孕的她量身打造的大红嫁衣,上着精致的妆容。 傅如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点一点被化上妆面,脸上那三道伤却是连效果最好的珠粉也掩盖不去,不禁有些伤怀,但这负面情绪仅存在了一瞬间就消散了,她爱的人并不在意她的伤,甚至为了让她放下心结,甘愿也留一道疤痕在脸上,能遇到这样的良人,是曾经的她从没奢望过的幸福… 银粟小心替傅如清点上了朱红的口脂,又让傅如清想起了另一件事。 傅如清上妆用到的胭脂粉黛,来历可一点儿也不简单。傅如清从前都习惯了淡妆,怀孕之后为了孩子的健康,更是与脂粉铅华暂时告别,但是今天特殊啊,谁不期待能在成亲嫁人的这一天以自己最漂亮的样子去见爱人呢?傅如清再淡泊出尘,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是个在丁其羽的呵护下,活得越来越生动的女子。所以她内心里一样会很期望能在成亲这天,将自己最漂亮的样貌展现给丁其羽看的,揣着个小家伙,完美的身材是谈不上了,如今连妆面都不能上,傅如清难免会有些失落。 傅如清没说出口,作为父亲的傅家主却察觉到了。女儿脸上治不好的伤是他心里最大的痛,连成亲上妆这点小小的期许都办不到,他就枉称大乾首富了。傅家主召集了手下所有经营脂粉行的管事,要求他们配合着大夫一起,原材料一样一样筛选核实,必须拿出一套既好看、又一点儿也不会伤到孩子的脂粉。手下的人也确实有本事,很快就按照傅家主的吩咐为傅如清特制了一套胭脂粉黛,不仅使用的原材料全部无害,还颜色齐全、效果极好,甚至带着天然的花香。傅家主非常满意,傅如清就更是为父亲的良苦用心感动不已了。 出神间,窗外传来了一阵喜乐之声,腹中的小家伙微微活动了一下,傅如清回过神来,嫁给心爱的人、父亲对自己很好、孩儿也即将来到世上,一切都如梦境般美好,她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去奢求了,傅如清如是想着,抬手隔着喜服抚上了自己圆润的肚子,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 ☆、第219章 喜相迎结发为夫妻(三) 妆容化好,喜娘和银粟一起替她戴上了繁复的头饰。此时的傅如清,一改往日清淡素雅的风格,白皙的脸颊脂粉晕染,柳眉描上轻黛,樱唇点着朱红,一身亮色彩纹点缀的华贵喜服,配上傅如清自身出尘脱俗的气质,竟没有一点违和感,凸显了女子特有的娇媚,又丝毫不显得俗气。 一直在傅如清一旁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偶尔出手帮帮忙的莲儿,眼中有掩饰不去的羡慕。女子出嫁这一天,果真是最美丽、最耀眼的。清姐姐虽然脸上受过伤,容貌有了瑕疵,但这完全影响不了她的美。这一身漂亮的喜服、娇艳美好的妆容、丹唇边幸福的笑容、明眸中闪烁的期待,每一样,都让清姐姐比平时更美了,美得让人羡慕。或许就连莲儿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羡慕的,哪里是傅如清的外貌气质?她真正羡慕的,其实是傅如清今日就将嫁给阿羽,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啊… …… 刚听得下面的人报告迎亲的吉时快到,早就准备好的、坐立不安的丁其羽“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起身,留下一句:“阿娘,我去接清儿了啊!”人都已经没影儿了。着急的模样让阿娘笑弯了眉眼。 丁其羽根本没听见阿娘的笑声,神采奕奕地带着人往清柳园门口去,任何人看见她此刻的表情动作,都会被她的兴奋喜悦所感染。 走到清柳园门口,红绸披身的高大骏马、八人合抬的大红花轿和人数众多的迎亲队伍已经整齐列队,等在清柳园外的空地上了。 侍者呈上果品清酒,丁其羽按照之前就已经学会的礼仪虔心敬了“轿神”,清柳园门口两侧高挂的炮仗被点燃,在热闹的爆竹声中,丁其羽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地翻身骑上高头大马,喜庆响亮的礼乐奏响,唢呐嘹亮、锣鼓欢腾,迎亲队伍便朝着傅府出发了。 尹州的百姓这几日茶余饭后谈论的热门话题,当然就是傅家大小姐大婚的事情,他们能看到的重头戏嘛,自然就是迎亲了,远远听到热闹的礼乐声,有事的没事的,都凑了过来翘首围观。 神秘的傅家姑爷终于出场了,礼乐爆竹声开道,丁其羽骑在骏马之上,挺直了腰背,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人逢喜事精神爽”。金冠束发,身着华贵上乘的喜服,整个人看起来俊逸风流、器宇轩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兴奋。看气质和精气神完全不像是傅家随手抓来顶包的小白脸,倒是更容易让人相信,傅大小姐未婚先孕正是怀的这新郎官的孩子、相信如今两人是补上了该有的成亲之礼。 -- 第368页 好些人都隐隐觉得从前就在尹州城见过这人,但又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事实也果然如阿娘所料,不少围观的小姑娘看见俊逸非凡的新郎官都情不自禁对傅大小姐心生羡慕,不过傅大小姐自己有本事、家里又有钱,找到这么好的夫君也是应该的。 小娃娃们见热闹的“阵仗”又来了,甚至比前几天还要热闹,蹦着跳着挤到前面大声喊着爹娘教他们说的“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之类的祝福词,丁其羽脸上的笑容扩大,早就有安排,手下的人又是一波波地发着糖果红包,今日的红包不分大人小孩,祝福就有红包拿,傅家姑爷请所有喝喜酒! 迎亲队伍到了傅府门口,傅府这边的侍者早已准备好,几大捆鞭炮噼啪炸响,喜迎花轿。花轿临门,丁其羽立刻下马,拿出包好的红包打赏傅府迎轿的侍者,然后呈上迎书,托侍者带入了府中。 这些都是婚俗礼节,傅家主收到迎书,很快便从府内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等待的丁其羽,对女婿今日的打扮和神采非常满意。 丁其羽赶紧向傅家主行了大礼,朗声道:“岳父大人,小婿前来迎人。” 傅家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短须,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沉默半晌,才点头道:“我的如清,以后就交给你了。”按照礼节,岳丈大人要回答女婿的话,本来也应该是有规定词的,但傅家主没有按照那个官方刻板的台词来说,而是极其语重心长的说了这句心里话。短短的一句话,言语间包含的情感却颇为复杂,除了高兴之外,也有深切的嘱托和淡淡的感慨。傅家主想起了女儿刚出生那天哇哇大哭的样子;想起了女儿还只有半大点的时候、总喜欢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转的样子;想起了女儿浑身是血、眼中绝望的样子;想起了女儿较着劲日夜努力学习商道的样子;想起了女儿第一次从自己手上争去一小笔生意的样子…不知不觉间,当初那个两手便能轻易托住的小女娃,已经长大成人,今日就要出阁,甚至,都快要迎接属于她的孩儿了。虽然如清出嫁之后仍然和之前一样住在清柳园,但嫁人和没嫁人完全是两码事,如清有了自己完整的家庭。时光就这样不经意间流淌而过,让傅家主如何不感慨? 与预想听到的台词没对上,丁其羽怔愣一瞬,抬头便看见傅家主眼中隐隐的泪光,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索性也丢了本该接口的台词,认真承诺道:“我会用我的一生好好疼她、保护她。岳父大人把清儿交给我,请放心地交给我。” 傅家主得到承诺,意识到自己在女婿面前没绷住失态了,很快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换上高兴的表情认真道:“好,我便将她,放心地交给你。”然后吩咐旁边的侍者,“去请小姐出来。” “是!”侍者得令,飞快跑进了府中。不一会儿,头上盖着喜帕、身着华美喜服的傅如清,便由银粟小心扶出来了。丁其羽还是第一次见清儿穿这么鲜艳颜色的衣服呢,大红喜帕完全遮住了她的发饰面容,让丁其羽心里不禁期待极了,要不是礼仪不允许、更舍不得给在场的众人看,丁其羽真的会忍不住现在就上前去好好看看那喜帕下的容颜。 清儿,马上就要嫁给自己,她们,马上就要成为有名有实、永不分离的爱人了。如是想着,笑意跃上眉梢,丁其羽又挺了挺腰背,捏紧了拳头,颇有几分急切的意味,奈何现在还不是她牵新娘的时候,只能干看着… 被傅家护卫隔离在外围的围观人群,注意到傅大小姐大着肚子的样子,再看傅家姑爷,脸上的笑容还是比真金还真!他们也愈发相信,这位气质不凡的傅家新姑爷不是替别人接手烂摊子的小白脸了。 傅如清在喜帕之下,只能看见脚边方寸之地,听着外面喧闹的礼乐声、鞭炮声和人群喝彩声,虽然接下来,明明只是被迎去她住了多年的清柳园,但心里就是不自觉地冒出了紧张感来。 跟出来的喜娘,嘴里说着祝词,走到装饰着丹凤朝阳纹饰的大红花轿门前,拿起旁边侍者呈上来的红烛和铜镜“搜轿”,行辟邪驱鬼、平安吉祥之意。又给八位抬轿子的轿夫赏了大红包,以保路上花轿安稳。 傅家主从银粟那里扶过傅如清,小声与女儿说着谆谆嘱咐,傅如清回握着父亲的手,紧张感这才稍稍得到缓解。 “岳父大人,请牵清儿上花轿吧。”傅如清在喧闹嘈杂当中,终于听到了她最最心爱的声音,确认丁其羽就陪在她身边,漂浮的心儿完全落到实处,喜帕下的容颜,有了带着红晕的笑意,由父亲扶着进入了大红花轿坐定。 “岳父大人放心,我这就带清儿走了。”丁其羽与傅家主说完,又一次骑上了骏马。 “起!”花轿边的喜娘高喝一声。八位经验丰富的轿夫一齐将这顶大红花轿稳稳抬了起来,几个身着红衣的侍者则抱着大簸箕往花轿顶上抛撒着五谷,为新娘祈福。 前方骑马的丁其羽回头看了一眼稳稳当当的花轿,仿佛透过轿帘看见了里面的心爱之人,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而轿中安坐的如清似有所感一般,掌心落到自己圆润的腹部,看着眼前的一片喜色,仿佛和腹中的孩儿一起看见了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同样是眉眼含笑。直到听见爆竹声又一次炸响,丁其羽才轻夹马腹,带着迎亲队伍、带着她的新娘重新出发。 -- 第369页 队伍按事先制定好的路线,绕着尹州城内名字寓意极好的几处地点走过,终于来到了清柳园。 此时傅家主和莲儿他们都匆匆忙忙赶过来好一会儿了。莲儿带着人等在门口,她代表丁其羽这边的家人,迎接新妇。花轿停好,两名盛装礼童一左一右走到花轿两侧,唱了请词,听到轿中傅如清的回应,莲儿走上前扶出了傅如清,扶着她跨过轿门口摆放的朱漆马鞍,走向了下马候在前面的丁其羽。 终于轮到自己牵清儿了,丁其羽站得笔直,跃跃欲试,捏着手里的彩球绸带,简直就恨不得一把抢过清儿直接扛走拜堂了。 莲儿带着傅如清走到近前,看见丁其羽满脸憋着兴奋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打趣道:“看把你急的,脚下稳着点,可要把我清姐姐扶好了。”这一句话,说得轻快而自然,带着祝福和希冀,也掩去了她内心所有的羡慕和酸涩。 丁其羽这才注意到莲儿,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凝固,却很快被她掩饰过去,十分简洁地回道:“好。”随即向清儿递出了彩球绸带的一端,“清儿,牵着。” ☆、第220章 喜相迎结发为夫妻(四) 傅如清从喜帕下看见丁其羽递上来的彩球绸带,抿唇笑了,伸手拿住了绸带的一头。丁其羽同样开心一笑,一手拿着绸带的另一头,赶紧上前将清儿扶在怀中,提醒道:“小心些脚下。”说罢便护着清儿走上了地上铺就的红毡地毯。 众人簇拥着两人走入清柳园,踏着一路红毡,来到了凝心堂。 凝心堂特地布置过,原本处理公务的场所,被改换成了宴请宾客的大堂。宾客已经坐满了所有桌子,进得了这里的宾客,除了丁其羽那几个老乡兄弟之外,有一部分是傅家主、傅如清的手下,他们都是“内部人士”,好多都早就看出大小姐和她身边的护卫丁公子是两情相悦,也都心知肚明让大小姐未婚先孕的人正是这丁公子,二人成婚不过是水到渠成。另一部分宾客嘛,则是傅家主和傅如清的商道盟友以及江南官员,虽然没见过丁其羽,但此刻见到两人可谓是如胶似漆地黏在了一起,姑爷对大小姐的宝贝劲儿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只道顶包小白脸什么的,不过是市井小民无稽之谈罢了。和着欢快的礼乐声,宾客爆发出了齐齐的喝彩声。 大堂正中,傅家主和何大娘一人坐在一方主位,赞礼者主持大礼,在拜天地之前,还有对各路神仙、先祖上香叩首的环节。但清儿身体不便,既受不得香烛近距离刺鼻的味道、也没办法叩首,所以丁其羽样样都代她来双份的,在赞礼者的引导和小礼童们祈福的贺词中,丁其羽总算上香叩首完毕,额头都浸出了汗水,她却乐在其中、干劲儿十足。看得在场的宾客们都乐了,大小姐,确确实实是找了个会疼人的。 傅如清从喜帕透进来的光隐隐能看见丁其羽的身影,当然也知道宾客们都在笑什么,心里的幸福在不断沉淀,待繁复的叩首礼完毕,就见她的影子在自己身边站定,彩球绸带又重新被她牵住,听到她轻声对自己说:“清儿,该拜堂了。”傅如清唇边的笑意加深,毫不犹豫地回应道:“嗯。” 见新郎新娘在安排好的位置站定,赞礼者上前一步朗声道:“一拜天地!”彩球绸带一头连着丁其羽、一头连着傅如清,二人转向堂外的天地,虔诚一拜。丁其羽脑海里浮现出初遇的画面,感恩景月节那一天,能让自己路过石桥、邂逅清儿。感恩那日的雨,能让自己听见瘟米的消息。傅如清紧紧握着绸带,护着肚子里的孩儿,想到的是丁其羽初入清柳园、竭尽全力演示小机巧的样子,缘分就是如此奇妙,一切,都像是上天注定了一般。 “二拜高堂!”丁其羽和傅如清回身向着两位长辈拜下。感激阿娘在自己流落异世的第一天就给了自己新的家,要不是阿娘,自己还不知道会经历怎样的波折呢?脑海中浮现出另外两个人的影子,丁其羽嘴角扬起了怀念的笑,爸妈要是知道自己成亲了、孩子也快出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而傅如清对父亲是既感恩、又有些歉疚,从前缺失的时光,她会好好弥补。又想起幼时听娘亲讲述姑娘家成亲盛况的场景,心里不再是伤感,因为她知道,娘亲若是能看见她此刻的样子,一定会欣慰安心的。 “夫妻对拜!”丁其羽转身看向盖着喜帕的清儿,眼中是满满的情谊,而傅如清也痴痴望着喜帕外的轮廓,唇角是甜甜的笑意,眼中又有轻轻的雾气,半晌之后,两人才默契对拜。在心里,将红线的两端烫化,与心头血肉融为一体,再也无法扯断、分离。 随着赞礼者的那句“送入洞房”和宾客们的喝彩声,一男一女两个小礼童捧着龙凤花烛引路,带着二人到了被装点得非常漂亮喜庆的浮梦居。因为清儿怀着孩子,闹洞房的环节被丁其羽取消了,所以并没有相熟的朋友过来凑热闹。 走进新房,丁其羽内心激动翻涌,若不是喜娘侍女一大堆人跟着,她真想立刻掀了清儿头上的喜帕好好亲近一番。奈何现在不到洞房的时候,她还得回去招待宾客,扶清儿在床上坐定,害怕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她便飞快离开房间,对刚要进门的银粟小声道:“银粟姐姐,我还得很久才能过来,清儿这边不能饿着肚子干等,一会儿不舒服了。” 银粟笑道:“姑爷放心,您去忙,交给银粟就好。” -- 第370页 丁其羽这才放心回到了酒宴上。新郎到场,酒宴开席,由傅家主带着丁其羽,把每桌宾客都敬了一遍。丁其羽事先早就将自己手里的酒壶装满了水,她可不想弄一身酒气、在洞房花烛夜被清儿和小家伙嫌弃。 敬完自己不认识的宾客,剩下的就是丁其羽自己的熟人了。除了主桌,丁其羽最熟的自然是何安康和当初一起来的三个木工学徒。何安康心情很好,喝得有点高,拍着丁其羽的肩膀,糊里糊涂说道:“阿羽,哥、第一次见你,嗝,就瞅着你一定会有出息!当初、哥、哥还以为,你要当将军府的姑…姑爷呢!” 旁边三人闻言吓了一大跳,一人赶紧捂住了何安康说胡话的嘴,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刚刚这话,如果被家主听到了那还得了?! 丁其羽怔愣一瞬,倒没有想到岳父大人那一层,而是突然被何安康的话勾起了些伤怀遗憾的情绪。安康哥说得没错啊,当时,就连自己,都以为…以为自己会是将军府的姑爷、会与晞儿结为连理、会守着她爱着她过一辈子。可惜…那个在山洞许下的、“不要错过彼此”的心愿,终究是落空了… 迷迷糊糊的何安康因为同伴的动作稍稍找回了理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扯开同伴的手,想把话题拉回正轨:“哥、是想说,阿羽果然出息了,既有事业,还娶了好媳妇儿。大小姐、那是什么人物?如今也是我兄弟的媳妇儿了,哈哈!”旁边三人不禁无奈扶额,这么说着,家主听见了也不会高兴吧…不知道阿羽是哪里来的本事,能逃过了“入赘”的命运呢 丁其羽压下心里的苦涩怀念玩笑道:“安康哥喝多了啊!”举杯再次敬了四人,“你们好好吃,我过去了哈。” 丁其羽着急着要离开的样子,让几人笑开了:“哈哈哈,阿羽这是迫不及待地要去洞房了。” 丁其羽想到一会儿的洞房,有些脸红:“哪有,你们吃你们吃,我走了。” 待丁其羽彻底走远了,几人才偷笑着讨论道:“小主子在呢,怕是洞房不了了吧,哈哈哈!”“是呀,瞧阿羽对孩子的心疼劲儿,应该舍不得折腾…”“那可不一定,阿羽看着老老实实,动作那么麻利地就让大小姐怀上了,我看是不会放过洞房花烛的…不过嘛,大小姐估计不会让他得逞吧!”“谁让阿羽提前偷吃了,该他吃的时候,吃不着了哈哈!” 这一番带着点“色彩”的玩笑讨论,幸好丁其羽没听见,不然估计会把这几个家伙挨个揍一遍。 回到主桌,丁其羽敬过阿娘,便见莲儿自顾自喝着酒,明明不怎么会喝,还硬要假装自己是个酒中能手似的,一整杯一整杯地往嘴里送,呛了好几回,小脸儿都通红了,眼睛也是红红的、泛着雾气。 何大娘顺着丁其羽的目光看过去,叹了一口气,能理解女儿此刻心里的感受,或许让她醉一场,比闷着难过要来得痛快,所以并没有劝她。 丁其羽觉得有些心疼,走到莲儿面前,无奈地问道:“你又不怎么会喝酒,喝这么多干什么?”莲儿这段时日都表现得正常自然极了,完全是已经忘记了那段感情的样子,和她比起来,自己反倒是耿耿于怀放不下的那个。可她现在这番表现、她眼中的伤痛…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羽…”莲儿抬起头来,迷蒙的眼睛仰望着站在面前的丁其羽,今日阿羽的模样,真的让她心醉让她着迷,可惜,这一身好看的喜服,不是穿给自己看的… 丁其羽看不透眼前的少女,就算看透了,也没用了,她伸手欲夺莲儿手中的杯子:“不准再喝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莲儿躲开了她的动作,摇了摇头,又倒上一杯,举到丁其羽面前:“最后一杯,敬你的。祝阿、羽和清姐姐…白头、偕老…”莲儿本来很想好好说出这句祝福,但她毕竟是个只有十五岁的纯真少女,有些情,太浓、太苦,她怎么都藏不住…一句话说到最后,音调都变了,眼泪也夺眶而出。 丁其羽只觉心头猛然一痛,看到她努力憋着委屈的小模样,想起了何家村无数的过往。明明该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人儿,如何忍心让她的眼里含着泪水?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习惯性地忽略了她的付出、她的好…那原本就模糊了界限、难以分辨出来的亲情和爱情,似乎有了一点明晰的轮廓,待丁其羽想去好好看清,又摸不到头绪了。 但现下的场景,容不得丁其羽思考别的事情,纵使再想替她温柔地擦干眼泪,也只能忍住。丁其羽攒紧了手里的杯子,点头道:“好,再、喝这一杯…”与莲儿饮尽这一杯,丁其羽立刻吩咐两个侍女,将小爱哭鬼扶回了西院歇息。 何大娘见丁其羽望着堂门迟迟没了动作,又看了一眼忙着应酬的傅家主,幸好亲家公没瞧见儿子这番模样,不然肯定会误会的!何大娘又叹了一口气,出声道:“阿羽,你别担心…娘会照顾好她的。”轻轻拍了拍丁其羽的背,让她回过神来,“酒都敬完了,新娘子还在新房等着你,别耽搁了。”还是那句话,手心手背都是肉,阿娘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才能让两个孩子都得到幸福。 丁其羽这才惊觉自己没控制好情绪,深呼吸一口,平复了心里那莫名的感觉,点头道:“好。那阿娘看着她点儿…我,去找清儿了。”说罢,丁其羽便与岳父大人招呼了一声,离开了凝心堂。 -- 第371页 ☆、第221章 喜相迎结发为夫妻(五) 丁其羽将胡思乱想全部抛出脑海,今夜是她和清儿的洞房花烛、只属于她和清儿,其他的事情,只能以后再想了。 丁其羽走到浮梦居,看着新房内通明的灯火,心生激动,洞房花烛夜,自古就是人生四喜事之一,不由得想到了一些旖旎的场景,可惜…这场景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丁其羽自己打消了,有小家伙在场,今夜还洞房得了么?自己只能乖乖地忍住、清儿肯定也不会让自己碰她的…如是想着,丁其羽撇了撇嘴,她的洞房花烛,是不是泡汤了?不仅仅今夜,她起码还要忍受好几个月“摸得着吃不着”的痛苦啊! “姑爷!”浮梦居侍立的丫鬟齐声行礼,把又气又无可奈何的丁其羽拉回了现实。 新房内,傅如清正坐在铺着龙凤锦被的喜床上等待着丁其羽的到来…听到院内丫鬟的行礼声,傅如清心里有些紧张,就算小家伙陪着自己、就算她与丁其羽早就有夫妻之实,还是止不住紧张。在商道上事事都能独当一面、力挽狂澜的傅家大小姐,从前哪里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像普通的新嫁娘一般,彷徨地等待着新婚夫君的到来。 丁其羽推开房门步入新房,嗅到了淡淡的冷香,是她熟悉的、清儿的味道。房内燃着大红喜烛,房间四角整齐摆放着一袋袋装得满满当当的五谷、花生、莲子之类寓意吉祥的粮食,盖着喜帕的清儿正端庄地坐在喜床上。银粟、喜娘都在场,几个小丫鬟也拿着物什跟在丁其羽身后进来,将挑喜帕的秤杆和合卺酒放在了桌上。 因为丁其羽不想清儿的容貌被太多人看见,很多礼仪又需要掀了喜帕才能做,所以就被丁其羽安排从简,只留下最关键的。喜娘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教丁其羽一会儿该如何做,待到特制的龙凤花烛燃尽,一干“闲杂人等”终于退出了房间,留两位新人在房内,度过她们的洞房花烛夜。 叽叽喳喳的喜娘离开,两人一时间都没了话语,园中凝心堂传来邈远的喧闹声,更显得房内安静了。红烛燃烧偶尔发出一两声噼啪的轻响,闪烁的光晕染着喜庆的红色,让整个房间都溢满了温暖。 丁其羽站在床边注视了清儿半晌,在清儿陷入疑惑忐忑之前,拿来秤杆,轻轻挑开了清儿的喜帕,终于看到了期待一天的、喜帕下的容颜。以往都用纯白发带简单装点的长发,今日是挽成了复杂的新娘发式,配着华贵而漂亮的凤冠,让丁其羽切身体会到,清儿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柳眉勾勒了浅浅的墨色,眼睑用淡粉的胭脂晕染过,再往下—— 竟然还遮着覆面的轻纱,只不过今天的轻纱换成了如红烛一般的红色。只欣赏到一半“美景”的丁其羽扬了扬眉毛,不禁笑着柔声问道:“今天,怎么都戴着呢?” 丁其羽欣赏着她的新娘,傅如清也同样看着自己的“夫君”,神采非凡的样子,让她有些失神。听到丁其羽的话语,她回过神来,迎上丁其羽的目光,轻纱下的唇角带着笑反问道:“羽,不是也遮着的么?” 丁其羽笑意加深:“我还是说不过大小姐。”清儿这语气,让她想起了第一次撞破清儿在院子里偷偷玩机巧时的场景。丁其羽坐到如清身边,顺手摘了自己的面具,又摘下了清儿脸上红色的轻纱,这才将清儿的容颜看全了。明艳的妆容,让清儿有了一种不同于平常清冷淡泊的成熟女性之美。只一眼,便让丁其羽移不开眼了,看着她点绛的朱唇,伸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清儿的侧脸,心里升起些异样的感觉,丁其羽不自觉往如清那边挪了挪,挨上了如清的身体,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咱们俩,真是般配呢。”说完这一句,便痴痴看着清儿不说话了,都说成亲这一天会是一个女子最漂亮的时候,此话…不假,今夜的清儿,真的很美。 挨上来的温暖,让傅如清坐直了身子,微微侧头错开了丁其羽的目光,耳尖泛起了红,但半晌又没有别的动静,傅如清抬眼才发现,丁其羽一直在打量自己,她忽然有些忐忑,开始了胡思乱想。因为怀着孩子,她没办法穿那种束腰的漂亮喜服,火红的喜服下,她七个月大的孕肚展露无遗,这让她有点小小的遗憾。是不是艳丽的妆面和自己臃肿的身形不配了?傅如清忍不住问道:“是不是,不好看…”语气里带着一丝难过。 “清儿怎么能这么想?!”丁其羽心里一疼,赶紧将胡思乱想的人儿揽进怀里,让她靠上了自己的肩膀,真心道,“清儿今日,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你让我实现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奢望,有了你,还有了咱们的孩儿。我,很开心。” 傅如清放下心来,听到丁其羽的夸奖,唇边漾起了甜笑,柔顺地靠着心上人,她不也是拥有了从未想过的幸福吗,有了羽,有了她们的孩儿:“我也很开心。” 丁其羽拿过放在一旁的托盘,托盘上有红布缠绕的剪刀,两人互相替对方剪下一段头发,用红绳系在一起,装入了绣有双喜的锦囊,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丁其羽又拿起托盘上匏瓜剖成的两个瓢,红线连着瓢柄,瓢中盛着合卺酒。清儿怀着孕,合卺酒换成了非常非常淡的果蜜。两人照着喜娘教过的方式饮尽了蜜酒,清儿的朱唇沾上了一点蜜酒,显得更加饱满莹润了,丁其羽心下一动,忍不住凑过去品尝了一下柔软的朱唇,果然是带着甘甜清香的… -- 第372页 傅如清冷不防地就被亲了,虽然只是浅尝辄止的轻吻,但这人亲过之后还砸吧嘴回味的样子,真是太无赖了…傅如清红着脸嗔道:“你尝什么呢?有口脂…” 丁其羽毫不在意,更加无赖道:“清儿的口脂,好吃~”见清儿轻轻蹙眉、又想说话,丁其羽轻快一笑,“那我先替清儿卸了妆,再来好好品尝!” 化了好久的妆,短短一会儿就要被卸掉,傅如清心里觉得可惜。不过在丁其羽心里,清儿不管是淡妆浓抹、亦或者不染铅华,都是完美无瑕的白璧,更何况她这番美丽的样子,已经刻印在了丁其羽心里,已经为她们的洞房花烛,留下了最美的回忆。 所以丁其羽毫不犹豫就拉着如清到妆镜台边,用丫鬟们之前端上来放在一边的水替她卸了妆,又小心摘掉了她头上复杂的发饰,让她带着清香的长发自然垂下,清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清雅的人儿,一身绛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反而更衬托出了她出尘的气质。 同样的衣服,不同人来穿,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吧…丁其羽被自己突然跑偏的思绪吓了一跳,赶紧止住了发散出去的思维。 见清儿正专注地看着铜镜,似乎还在惋惜精致的妆面被自己动作麻利地卸去了,丁其羽心下柔软,一边说着:“清儿来,我再来感受感受咱们的小家伙最近重了没。”一边扶起清儿来到床边,不容分说地就拉着清儿就坐到了自己腿上,还一本正经地感受了一番道,“嗯,她肯定长高了些~” 又是这个动作…傅如清面上一红,努力忍住想起身的冲动,慢慢放松了身体,小声叹息道:“是我胖了…”小家伙虽然也在长大,但她还是感觉重了的主要原因是自己的身材走形了。 “清儿胖了?“丁其羽一听,忽然起了调戏的兴致,目光下移,“我瞅着,除了这儿,没有哪儿胖…了…呀…”说着说着哑了火。 红烛摇曳、洞房暖景,一切的氛围都太适合做一点理所当然的坏事了。但感受到腰腹处清儿圆润的肚子,丁其羽紧紧闭着眼睛抵着清儿的肩膀,长呼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半晌才在清儿耳边说道:“对、对不起,咱们睡觉吧…” 傅如清皱着眉闭上眼,纠结半晌实在忍不住,她抱住丁其羽腰部的手捉紧了丁其羽的衣服,侧头躲进丁其羽的颈侧终于启唇小声道:“喝了安胎药…府医说…可以…”说到末处基本都没声了。 自古洞房花烛,都是爱人之间最美的回忆,傅如清不想在洞房花烛夜留下遗憾,所以即便很难为情,她还是主动向府医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早就喝了一碗效果奇佳的“强力”安胎药,让小家伙安安稳稳睡觉去了。尽管她没提出来,浮梦居外却是好几个府医轮流值守,生怕姑爷一时间忘情,伤到小主子… !!!丁其羽一听,简直又惊又喜,当然知道“可以”是指可以什么了,咽了咽唾沫,带着浓浓的期待问道:“真、真的可以?” 傅如清羞涩更甚,刚才那句话说出来,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勇气了,这人还明知故问,不欲再搭理她,傅如清紧了紧自己的手臂,躲入了丁其羽怀里。 无声的邀请,让丁其羽心中竭力维持的理智冷静在这一瞬间完全崩塌。不想再管那么多,她稍一侧身,就抱着清儿仰躺上床。 洞房停红烛,深情相交融。这样美好的洞房花烛,此生,不会忘怀了。 ☆、第222章 初成家情暖新婚景(上) 丁其羽伸手拉过一边叠好的被子想替她盖住,低头才发现,全过程,清儿的衣服都没有被彻底脱下来,上身是袒.胸.露.乳.敞着怀,被扯坏的喜服还挂在手弯,最内层的胸.衣反而是“不翼而飞”,下.身.亵.裤.在后面的缠绵交融中,被脱到了脚踝处,真真是比一.丝.不.挂.还要诱.惑.人… 丁其羽目光沉了沉,心里又有些骚动,但丁其羽考虑到清儿的身体和孩子的安危,是不可能再欺负她一次了,只能目不斜视地快速脱下了清儿身上的衣服,把还没缓过劲儿来的清儿好好裹在被子里。 也幸好小家伙被大夫的“强力”安胎药给稳住了,全程都在呼呼大睡,不然她要是知道了爹娘在搞什么“大动静”、爹爹甚至还偷尝了她的口粮,不得闹腾调皮一番才怪。 丁其羽怕自己笨手笨脚,从千离宫回来就一直没敢照顾如清沐浴,清儿此刻这样瘫软无力的样子,她更怕自己一个不慎伤着清儿了,所以这回连商量都不用,丁其羽给迷迷蒙蒙的人儿打了一声招呼,便快速穿好衣裳出门去找专业人员——银粟姐姐去了。 她们在洞房亲近了许久,凝心堂的喧闹声几乎停歇了,宴席应该已经结束,丁其羽刚一踏出浮梦居,就被门口的阵仗吓到了,还以为只有银粟姐姐和两个小丫鬟呢,却不想门口候了一大溜人。银粟姐姐、拿着衣物的丫鬟、准备上热水的侍女、两位背着药箱的府医、几个女护卫,全部都在。丁其羽呆愣一瞬,赶紧抬手快速整了整自己没咋穿规矩的衣领。 在场的人看见丁其羽出来,姑爷的表情除了尴尬外并无别的异常,确定姑爷和大小姐没有把小主子“整”出什么问题,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最年轻的府医不禁开始腹诽,大小姐挺着七个多月肚子呢,姑爷都能折腾这么久,还不知大小姐成什么样子了…稳重一些的另一位府医则是想着明天得给大小姐开点什么补补呢? -- 第373页 敢情,刚刚自己和清儿在里面洞房,外面这么多人听墙角啊?!虽然这安排非常周到,但…但是也太奇怪了吧!丁其羽耳朵有些发热,以后,一定不能让这么多人听了!! 丁其羽如是想着,又觉得自己想得不对,洞房花烛仅此一次,以后就算是想让人听,都不是这种情境下了啊… 丁其羽摇摇头甩出那些胡思乱想,正欲尴尬地说话,就听银粟欲言又止道:“姑爷,您出来了…”银粟的尴尬丝毫不比丁其羽少,听墙角也不是她想的呀,听着简直太让人脸红了…奈何她必须做好分内的工作。 洞房花烛,“办正事儿”是应该的,丁其羽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挺直腰板儿道:“嗯、是,接下来,麻烦银粟姐姐了。”没好意思说具体要麻烦什么。 “好、好的,不麻烦。”银粟赶紧称诺,带着人进屋服侍小姐沐浴了。 屋内的狼藉被银粟姐姐带领着“专业团队”很快地收拾整理好,两人也都沐浴更衣完毕,丁其羽坐在床边搂着完全没了力气的人儿,请府医替她号脉。丁其羽的头脑现下基本清醒了,有些担心,怕自己方才太忘情,会不会影响到孩子? 傅如清缓了好久,直到沐浴之后,才稍稍缓过劲儿来,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困倦和疲惫,全身都使不上劲儿来,脑海里回放出这人方才是如何折磨欺负自己的,羞涩之外,又颇为气恼,放松了身体靠在丁其羽怀里,默默看着府医诊脉,生闷气了。 两个府医诊断完,年纪稍长的府医禀报道:“大小姐、姑爷,小主子很安稳,没有什么问题。” 丁其羽彻底松了口气,没伤着小家伙就好。傅如清也终于放心,为自己今夜略显荒唐的举动感到几分后怕,但今夜是洞房花烛,能留下完美的回忆,她并不后悔,只是之后为了孩儿绝对不能再乱来了。 傅如清正在这么想,府医就替她说出了心声:“咳…姑爷,今夜是洞房花烛,特殊,至于之后嘛…大小姐已经怀孕近八月,孩子出生之前,还请姑爷务必克制住自己…” 丁其羽脸色通红,连忙承诺道:“好、好,不会再这样了…”绝对不敢了,从今天起,到孩子满月,都禁欲! 府医侍者离开,清儿因为这人使坏的事情生了闷气,不愿意搭理她了。丁其羽哄了老半天,终于让清儿消气,就这样,折腾到大半夜,两人才相拥而眠。 翌日,丁其羽有清儿和小家伙在怀,睡了一个极其舒服的好觉,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她就自然醒了,第一次体会成亲之后的感觉,一边乐呵地想着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一边痴痴看着怀里的清儿和小宝贝傻笑。 傅如清心里存着事情,虽然疲惫,却没有睡得很沉,在丁其羽注视了她一会儿之后便从梦中醒来,带着迷离的眼睛眨了眨,看清尽在咫尺的面容,幸福感同样油然而生,但这幸福感只停留了一瞬,傅如清便瞥见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眼睛瞬间睁大了些,脑袋也恢复了清明:“什、什么时辰了?!”因为着急,她下意识撑了撑腰背,只觉腰背袭来极其难受的酸痛感,昨夜被坏人闯入的.私.处.也是隐隐作痛,让她皱着眉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诶!清儿你急什么?哪儿疼了?”丁其羽赶紧抱住她心疼地关切道。 傅如清却顾不上自己哪里不舒服,只知道要错过时辰了,闭着眼皱眉缓了片刻,再睁眼想答话时,却恰巧看见了从丁其羽敞开些许的领口处露出来的、肩膀上那十分明显的齿痕。 “嗯?清儿?”怀里的人儿突然没声了,丁其羽又问道,没有低头注意她的表情。 傅如清沉默了片刻,压下了心头的疑虑猜测,才继续道:“敬茶,要迟了。” “敬、敬茶?!”丁其羽一愣,她完全忘了这事儿了…看天色,阿娘估计已经起身,但丁其羽又舍不得清儿硬撑着过去,只能安慰道,“阿娘不会怪罪的,咱们不必太着急,慢慢收拾过去就好了。” 作为新媳妇儿的傅如清却不赞同,婆婆虽然确实对人非常好,但敬茶是晚辈必须做到的礼节,代表着孝道,所以她坚持一定要赶紧起床去西院敬茶,丁其羽无奈,只得满足她了。 傅如清哪儿哪儿都酸痛无力,加上肚子沉甸甸的重量,可谓是难受极了,但时辰不早,又容不得她撒娇脆弱,只能强撑着由丁其羽扶起来,也不敢让这人笨手笨脚地帮忙换衣服,立刻唤来了银粟,速战速决。 两人来到西院的时候,阿娘早就在厅堂里坐着等人了,气色挺不错。 丁其羽没有看见莲儿的影子,心下生出些思虑,却没有表现出来,小心翼翼扶着走路都使不上劲儿的清儿,对阿娘很兴奋地喊道:“阿娘!我们来了!” 出神发呆的何大娘看见相携而来的儿子儿媳,露出了慈爱欣慰的笑容:“如清、阿羽,来了?” “如清起来迟了,让婆婆久等。”傅如清答道,脸上不自觉染上了红晕,起晚了不说,还得让阿娘看着她们这样粘着,真是太不好了。她很想脱离这人的怀抱自己站好,但是又无奈只要一没了这人给自己借力,腰腿就酸软到难以忍耐。 “这是说的哪儿的话?阿娘闲着也没事,你们刚成亲,当然得…”说着说着便觉得不对,如清怀有身孕,阿羽昨夜和她应该没有洞房才对…不提这事儿何大娘还没细想,现下如清说出来,何大娘看着她虚弱疲惫的样子、夏日还戴着丝织围脖,恍然大悟,昨夜自己的宝贝儿子,把该办的、同时也是不该办的事儿,都办了! -- 第374页 何大娘见如清实在是太虚弱了,心疼道:“阿羽快扶着如清坐下。”见左右除了银粟之外,没有外人,难得一次批评了她的宝贝“儿子”丁其羽,“阿羽啊,娘今天必须得说说你,如清怀着孩子呢,你万事都得掌握着分寸,你看看,都让你欺负成这样了!” 丁其羽早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她也心疼清儿呀,灰溜溜地认错道:“嗯,娘说得是,我以后不敢了。” 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傅如清再难受都舍不得恼她,反倒忍着身上的不适和心里的羞涩帮着丁其羽说话,小声道:“婆婆,不能全怪她…” 就算不全怪,十有八九都怪,阿娘可舍不得批评怀着小孙儿的如清,对如清道:“你别惯着他,伤着孩子怎么办?” 清儿有了小家伙,自己在阿娘这里都“失宠”了,丁其羽撇撇嘴,更加可怜地回道:“不会再犯了嘛…” 看得阿娘都没法再批评她,旁边的银粟低头憋笑,傅如清唇角也有了笑意,扯了扯她的衣袖,把话题往正事上引:“敬茶了。”让丁其羽扶着她来敬茶。 阿娘连忙阻止道:“诶、如清身子不便,不必在乎这些礼节的!” “这是如清该尽的礼数。”傅如清坚持要敬。丁其羽也帮腔道:“清儿刚刚那么不舒服,都非要起来给阿娘敬茶呢,这是她的孝心。” 何大娘心里颇感欣慰,住进清柳园这些日子以来,如清一直都把一切安排得非常周到,一点儿大小姐的架子都没有,反而对自己尊敬有加、对阿羽也好,刚入住时候的那种不自在的感觉,现在已经彻彻底底没了。何大娘没有再劝阻:“那你别跪,就这样把茶端过来给娘喝就好了。” ☆、第223章 初成家情暖新婚景(下) 傅如清这身形也跪不下去,没有客套执拗,从银粟手中的托盘上拿过了喜色的茶碗,在丁其羽的协助下恭恭敬敬呈给了何大娘。 泡着莲子蜜枣的媳妇茶,真是比什么名贵香茗都可口,何大娘喝上媳妇茶,满脸都是喜悦和慈爱,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和为小家伙特别订制的小镯子递给了傅如清,笑弯了眉眼与儿媳说着体己话。何大娘从前只有莲儿一个孩子的时候,哪里想过自己会有喝媳妇茶的机会呢?更别说以后还有小孙儿脆生生叫着自己“奶奶”了!儿女双全、子孙绕膝,这场景,在她的梦中都从未出现过。 当然,何大娘此刻更不可能想到的是,这杯媳妇茶,只能叫第一杯,却并不是唯一一杯,唤她“奶奶”的小娃娃,也远不止如清肚子里这一个了… 傅如清最不缺的就是钱,但是收到丁其羽阿娘给的红包却格外开心,红包是婆婆对她的认可、意义非凡,这也说明了她从此之后,彻彻底底和丁其羽成了一家人。 银粟叫人进来张罗饭食,一家人要一起用餐,傅如清腰上没力气,丁其羽看她强撑的样子实在不忍,顾不上阿娘在场,不容反对地一直搂着她不撒手,傅如清挣扎几下未果,只能放下了自己坚强的伪装,乖乖借着丁其羽的力量坐好了。 何大娘与如清说着话,丁其羽等了半天都没等着莲儿,又因为昨夜的尴尬纠结,不好开口问,越等越焦躁,最后还是没忍住把这个问题说了出来:“阿娘,那个、莲儿呢?”昨晚喝了那么多,现在都还没出来,会不会不舒服了? 何大娘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看了一眼身边的如清,略显尴尬道:“额,娘刚刚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没起来呢。” 一向很会察言观色的傅如清当然没有错过阿娘的那一眼,平时都起得那么早的莲儿今日忽然起晚的原因,肯定多多少少与自己有关。再略一思索,这其中的脉络差不多就清晰了,不禁问道:“莲儿昨夜,喝酒了吗?” “额,是…喝了一点。”何大娘答道,担心如清多想,又补充道,“她哥哥嫂嫂大婚,她高兴嘛…就喝了一些。我一会儿再去看看。”不补充还好,说多了反而让人多想,何大娘淳朴老实惯了,真是完全不会说谎,这话听起来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丁其羽皱起了眉头,很想去看看莲儿怎么样了,但因为某些模模糊糊没有搞明白的感情,她有点“做贼心虚”,反倒只能装出若无其事、不怎么关心的样子,点了点头吞下了原本想说的话。晚点,再想办法过来看看小爱哭鬼吧… 却听怀里的清儿若有所思:“是这样…”然后对银粟吩咐道,“银粟,饭食都另外准备一份,再让厨房煮点醒酒汤。宿醉未醒,一会儿怕是会不舒服。”婆婆支支吾吾的语气,她不是没有听出来;莲儿为什么会醉酒,她也很清楚。不过还是那句话,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莲儿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是可贵的友谊,她是真心把莲儿当做妹妹、当做好友一般来看待的。至于莲儿和丁其羽的那层关系,考虑起来太累,就算真要介怀,她也做不出任何可以出手的对策,索性就不想了。 清儿把丁其羽想说却忍住的话说了出来,丁其羽为清儿的体贴周到感到心里一暖,下意识紧了紧手臂,心里放心了不少,拿起碗筷照顾清儿吃饭。 傅如清又怎么会看不出丁其羽的异样呢?她的爱人,她最是了解…傅如清不着痕迹地叹息了一声,任由这人照顾着自己了。傅大小姐精于商道,却不喜欢和身边亲近的人玩心思、讲算计,她与丁其羽之间的一切相处方式,都是随心随情,没有掺杂一丝杂质。这也注定了她会心软、会心疼,注定了她们的未来。 -- 第375页 …… 大乾的婚俗与丁其羽从前世界的传统婚俗并不完全相同,没有什么“三朝回门”的说法。在大乾,成亲次日新婚夫妇就必须谒见双方的父母长辈。丁其羽这边除了何大娘就没别人了,祖先坟冢也不在尹州,两人只能对着阿娘带过来的牌位上了香,便匆匆赶去傅家。 路上,丁其羽见怀里的如清折腾半天愈发疲惫的样子,心疼到无以复加了,提议道:“清儿,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我再一个人去见岳父大人吧!” 这下连一直没吭声的银粟都开始在心里抱怨起丁其羽来了,虽说小姐喝了安胎药,但也经不起狠狠折腾啊,小姐累成这个样子,昨夜姑爷是有多狠啊?!银粟作为她们两次亲近的“见证人”,不由在心中对丁其羽下了一个判断,那就是姑爷平日里会疼人,一到了“某些时候”,就克制不住,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傅如清摇了摇头,稍稍坐直身体,以显示她还能坚持:“一起去。”身为父亲唯一的孩子,哪有刚成亲之后就不见父亲的?爹爹就算能理解,也难免会心有遗憾。 丁其羽没办法,要不是清儿怀孕背不了,抱着又怕摔着,她一步路都不想让清儿自己走了。 傅府,傅家主自然也是早就等在厅堂之中了,见两人进来,刚想高兴问候,就发现自己的女儿一脸难掩的疲惫虚弱,由女婿小心护着支撑着才能站稳一般,他立刻站起身往那边走了一步:“如清,这是怎么了?” 傅如清在丁其羽怀里红着脸回答道:“爹,无碍的,就是有些乏力。” 丁其羽心里再次升起了忐忑,这下又要被岳父大人训一通了,她扶着清儿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坐好,没有插话。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傅家主略一思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孩子都快八个月了,怎么能这么乱来?把如清伤到了怎么办,把他小外孙伤到了怎么办?!傅家主完全是气不打一处来:“其羽啊其羽,你平时都那么稳重谨慎的,怎么这——”说到一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毕竟是小夫妻之间隐私的事情,而且丁其羽是新女婿,他也不好像何大娘那样直接数落,一口气憋闷着,只能重重叹息了一声,“哎!” 丁其羽被批评了一波又一波,心里的小其羽都面壁思过好久了,乖乖认错:“岳父大人,其羽知道错了…” “爹,不怪——”傅如清又心软想帮忙,却被傅家主直接打断了:“哎,行了行了,都已经发生,爹不想追究,以后注意着分寸。”说罢便立刻让侍者找来了府医,非要确认女儿没事才罢休。 虽然府医诊治的结果确实没有大碍,只是在日常安胎药中又加几味调理元气的药材,但这期间,丁其羽免不了又被府医、被家主委婉教育了一番。昨夜丁其羽可是舒服畅快了那么久,今天的批评当然只能一力承担、全数收下了,完全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一点儿反驳都没有。看得傅如清是心软喜爱极了,连小心思里还有些记着的、昨夜这人使坏的那一茬,都完全原谅了。 在傅府用过晌午,傅如清又坚持拖着疲累的身子和丁其羽去了琬山看娘亲(傅家主依旧不让她去家族陵墓)。丁其羽第一次有机会、有资格和清儿一起站在她娘亲的墓前,还记得上一次来禅觉寺这里的时候,她还是清儿的护卫呢,这就叫缘分到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岳母大人,我是其羽,第一次来看您。昨日,我和清儿成亲了。岳父大人,将清儿完完整整交给了我。我会用我的一生,守护她、疼爱她。”丁其羽说完,拿着准备好的花,敬献给了岳母,在坟前磕了头,继续道,“谢谢您,将这么好的清儿带到世界上。您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听丁其羽这么说,傅如清不禁想起了她送自己风铃时说过的话,自己的余生将是幸福美满的,娘亲在另一个世界,也一定会安好。 拜见过“岳母”,如清想继续上山去看看流民孩子们,被丁其羽不容分说拒绝了。丁其羽让身体不适的清儿在马车里歇息,自己替她上去看了看孩子们。丁其羽之前还非常羡慕孩子们的父母能有这么可爱活泼的孩子,这回丁其羽不需要再羡慕了,自家有了一个,而且自家的这个,一定会是世界上最最可爱乖巧的孩儿。 …… 成亲后一系列礼节程序忙完,刚刚成家的丁其羽也该顾上被她搁置了好久的机缘阁了。在她失踪这段时日,机缘阁没有接新的设计大单子,已有的机巧倒是卖得很好。机缘阁的机巧走出了江南诸城,开始走向大乾的各大城镇。不少木工艺人看到有利可图,都想试着自己做机巧,奈何他们没有足够的机巧知识和经验,设计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比得上丁其羽呢?就算能照抄丁其羽的仿制出来,仿品也跟之前的“山寨”曲叶犁一样,功能质量比起机缘阁出品的正版都差太远了。所以在原本一片空白的机巧产业上,有领先技术和傅家保驾护航的机缘阁,确实如傅家主所愿,正一枝独秀地以最迅猛的势头席卷整个大乾。 丁其羽正式重新接手机缘阁,新的设计单子一笔接着一笔,丁其羽一边要照顾怀孕的清儿,一边要赶制机缘阁的单子,还有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她也没忘记。那就是小家伙再有两个多月便要出生,她可是承诺了要给小家伙做小摇床的。作为小家伙的“爹爹”,不光小摇床,丁其羽还想给小家伙做好多好多安全有趣的小玩意儿来玩。要让她和清儿的宝贝,从小就快快乐乐地成长。 -- 第376页 ☆、第224章 城南郊虹湖菡萏芳(上) 这么多事情要做,丁其羽忙得不可开交。而在丁其羽成亲之夜醉酒的莲儿,从宿醉中醒来之后,每日不是陪伴在阿娘的左右、陪清姐姐散步聊天,就是替她的“小侄女”做东西,唯独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她开始躲避和丁其羽接触相处了,虽然没有特别明显,但丁其羽能感受到,莲儿是在故意疏远自己。 想明白这一点,丁其羽心里有些失落难过,曾经那个事事为自己着想、喜欢围着自己转的小姑娘,在努力远离自己。小爱哭鬼手里时时翻飞的针线,织出来的,不再是为自己准备的新衣裳,变成了小家伙的小衣裳、小鞋袜,甚至是独具匠心的、适合孕妇穿的衣物(特地送给她清姐姐的礼物),独独没有自己的份儿了。小爱哭鬼兴致起来做的可口美食,也都是给她清姐姐开胃尝鲜,不会再为自己的口味费心思了。 清儿平日就时常派人过来给丁其羽送新衣裳,都是尹州手艺最好的织娘做出来的,但不知道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丁其羽就是莫名地穿不惯,怎么都觉得不舒服、不合适,特别是近来莲儿明显疏远自己之后,这种感觉更甚。内里贴身的衣物,她都只能默默翻来覆去穿着莲儿给她做的那些。 之前莲儿不在身边的时候,每隔一段时日就能收到她做的衣物,丁其羽心里还是非常感动开心的,虽然吃不上心心念念的饭菜,但至少有个盼头,知道自己只要回家,就一定能享受到。穿衣吃饭,这样的温暖,非常平淡朴实,融于每一天的生活,以至于丁其羽在不经意间便把它当做了理所当然,从来没有刻意关注过、从来没有细心体会过。直到现在,突然之间就失去了,对比之强烈,才让丁其羽恍然想起它的存在,才会有无比的不适应、不习惯和说不出的难受感伤。 只不过,这种不适应和感伤,丁其羽没有表现出来,也不能表现出来。自己这里如何暂且不提,如果莲儿能想通、能走出去,对莲儿来说,是件好事… …… 这日,丁其羽按照机缘阁订单的要求,设计了一种新式的机巧,就等着做出来实体试验一番了。根据这种机巧的特性,使用的木材必须是生长在水边的乔木,虽然尹州城内最常见的柳木便是生长在水边的,但对于这件新机巧来说,柳木木质纤维成分太高,丁其羽只能去南城门郊外寻另一种木材了。 南城门郊外,有一片很大的湖,名曰“虹湖”,湖边除了柳树之外,还有大片的森林农庄。丁其羽特地换下了平日里穿的长衫长袍,穿了一身方便简单的短衣裳,背上了莲儿曾经在除夕夜送给她的那个工具包。丁其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已经是成家立业、要当“爹爹”的人了,这么穿着之后,还是一副少年的样子,与那时拿着柴刀在何家村山林间打柴的自己没有什么两样。这个时候,丁其羽才想起,自己的身体,只有十五岁的年纪,确确实实是个少年。 透过铜镜,丁其羽仿佛看见了站在实验楼前望着小朋友放风筝的、二十五岁的自己,也仿佛看见了初来异世时、与莲儿嬉笑打闹的自己,在她又快分不清楚从前到底是不是一场梦的时候,她很干脆地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带上了遮掉半面的面具出了清柳园。 傅家的新姑爷在尹州城可是出名人物,成亲那日,见着她、记下她的人不少,所以除了与同样出名的清儿一起出门或者陪阿娘出去逛逛之外,只要是单独出行,她一般都会戴上这块半面的面具。不同于成亲那日只遮住伤痕的小面具,这块面具将她鼻子以上全遮了起来,不是熟悉她的人,很难认出来,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平日都要戴,今日出去找木材的她当然更得戴了,不然尹城百姓看见傅家姑爷独自在城南砍树,还不得把“傅家新姑爷婚后遭虐待”、“傅家新姑爷身份实为砍柴郎”的八卦传遍整个尹州了? 尹州城是商业大城,街上游人行商很多,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不起眼的面具怪人,丁其羽自己架着小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向城南进发。 快到城门的时候,鼻息间就开始隐约萦绕着荷风送来的清香,刚一出城,丁其羽就被虹湖盛景给震撼住了。放眼望去,湖里的千顷碧波被层层叠叠的莲叶覆盖,莲叶之中,盛放着朵朵荷花,有粉红的、粉白的,有六月菡萏、有出水芙蓉,集清新与娇艳于一身。莲叶配荷花,不是春天那般新生的嫩绿配上娇黄,也不像秋天那样深沉的苍翠配上赤红,就是浓郁的绿配上明艳的粉,恰好,是属于青春少女的颜色。 丁其羽这才真正体会到了何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从前教莲儿习字的时候,就曾给她描绘过这一句诗,现在丁其羽只觉得自己的语言太过苍白,完全没有将这番醉人的美展现出来。丁其羽忽然很想回去清柳园,带莲儿过来看看它真正的意境。 可惜,丁其羽和莲儿的关系正处在尴尬期,她是不可能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的。深呼吸了一口荷香,被满目的美景所吸引,丁其羽快速栓好了马车,走到了湖边。 天气非常好,湖边又不算热。湖边的人也并不止她一个,有三个年轻小伙子站在一处,踮着脚尖往湖中张望,不像是欣赏莲叶荷花的样子,也不知他们在兴致勃勃地张望什么。湖边停着一艘小木船,一位老农正靠坐在船头休息,老农看了一眼岸上的小伙子们,笑了笑,回过头来拿起身边的一大片莲叶扇着风,怡然自得极了。 -- 第377页 丁其羽心情也放晴,觉得好奇,正想与老人家闲聊几句,忽闻远处一阵欢快的轻歌笑语声,丁其羽好奇更甚,也像那三个小伙子一般踮起脚尖往湖中望去,仗着湖岸的高度,能看见藕花深处,有一群年轻的姑娘,两人一船,一个个儿都挎着小竹篓子,正在谈笑。少女们的小船荡开片片错落的莲叶,给原本就已经够美的静态景色,增加了最生动的一笔。 原来是在采莲啊!丁其羽恍然,她今日也是第一次见识“鱼戏莲叶间”的采莲之景,这场景,太具有江南尹州的特色了。岸边的小伙子,是倾慕着湖中的采莲少女吧。喜欢就主动出击,坐船儿过去找嘛,在岸边这般痴痴傻傻地看,怕是得不到姑娘的芳心了。如是想着,丁其羽心下笑笑,准备去湖边的树林办正事儿了,刚转身走出一步,却听见湖中又传来轻轻袅袅的歌声。 这一次,不是江南的轻歌,而是来自家乡的小调。乡野小调,朴实而简单,歌声里却带着少女独有的娇俏灵动,只唱了一两小句,丁其羽脚步顿住,立刻就辨识出来了,这声音,正是来自她方才还在想着的那位小姑娘。 丁其羽心里一动,急急回头,果然在莲叶荷花中,一眼就瞧见了莲儿。与身着布衣的采莲姑娘们不同,她穿着淡绿色的罗裙,样式简简单单,广袖束腰,头上的长发似乎用小簪子装点了一下。这身打扮,把她玲珑的少女身姿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让她从一干采莲姑娘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最最吸引人的那个。在周围层层叠叠的荷叶簇拥下,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然美。 莲儿不知道从哪里也找来了一个小篓子,挂在小手腕上,正一边学着同船姑娘的样子,小心翼翼摘着莲蓬,一边与同伴们说说笑笑。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丁其羽情不自禁呢喃道,只觉眼前看到的一切都美极了。她没有去细想,到底是这一望无际的荷花盛景衬托了湖中那位少女,还是那一位娇俏漂亮的少女让这盛景彻底活了起来。 恰在这时,不远处围观的小伙甲也忍不住发出了感慨:“真的好漂亮啊…” 小伙乙眼神都没有离开过湖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像是咱们这里的人,我以前都没见过——” 他还没说完,便被小伙甲打断了:“人家又不是村野的采莲姑娘,你看她穿的就知道,肯定是城里面来的,你哪里会见过?” 小伙乙有些气愤:“不是、我…哎、就从她刚刚唱的那两句歌儿来讲,也不是咱们这儿的啊!” “那倒是,我从没听过她刚刚唱的,但是…”小伙甲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真好听!” 他们的讨论愈发激烈,声音也越来越大,丁其羽听清他们说的内容,下意识皱了皱眉,转头看了过去。却见那两位还在讨论呢,小伙丙沉默许久,下定决心似的,抬步便往船家这边走。 “诶!你干什么?”小伙丙刚走出一步,就被小伙甲机敏地拉住,不让他走了。 “我…我没想干什么啊…”小伙丙尴尬道。 小伙乙自言自语道:“对啊!说不定可以碰碰运气,万一人家就看上我了呢?”说着,也想往船家那里跑。 “那不行、凭什么是你去?!我先看见的,该我过去!”小伙甲同样一把拉住了小伙乙的衣领,不让他单独去。 “凭什么说是你先看到的?!”小伙乙丙异口同声怒道,三个小伙子顿时扭在一团你争我抢,战况十分激烈。 这边的围观者“丁”哪里还稳得住,丁其羽眉头都皱成小锁头了,只想着岂能让这几个家伙过去?!心里冲动一生,近水楼台,“嗖”地一声就从岸边跳上了老人家的船,指着湖中对惊了一大跳的老人家急道:“老伯,能不能麻烦您载我过去那边?” 丁其羽话音刚落,老伯还没回答,就听三个小伙子同时惊道:“诶诶!那人谁?!”半路杀出个“丁”让他们始料未及。 ☆、第225章 城南郊虹湖菡萏芳(下) “老伯、麻烦了麻烦了,我给钱!”丁其羽心急如焚,情急之下飞快掏出了一大锭银子比划道,“快快快,老伯!麻烦了!” 嚯!是个有钱的主!这锭银子可足够维持他们一家好久的花销了!默默围观了几个小伙“争夺战”全过程的老伯都要笑出声了,载一小段儿路程能赚这么多,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当即道:“好嘞,走!”说完就站起身,解开了系在岸上的绳子。 “诶!阿伯、别走!别走!”岸上三个小伙子边追边喊,奈何他们不齐心,还在互相推搡阻挠,没多远的距离,愣是因为争抢生生拖慢了速度,为了见见湖中的那位好漂亮好漂亮的姑娘,真的是豁出去了。 他们几个小青年,也不是第一次到这儿看漂亮姑娘了,每回有漂亮丫头过来摘莲蓬的时候,他们都要跑来围观欣赏,还经常软磨硬泡白坐船,所以老伯完全忽略了他们的喊叫阻止,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一边道:“人家给了钱,哪像你们白坐船儿?” 丁其羽顾不上其他,看着马上追到这里、就要几步跳到船上来的小伙子们,虽然人家老伯正在动作很麻利地在撑长篙了,她还是嫌人家慢,抬脚使出吃奶的劲儿一脚蹬到岸边,咬牙把小船“哗”的一下蹬出了一小段距离,用力之大,差一点点就腿抽筋儿没收回来、一个跟头栽到水里闹个大笑话了。丁其羽这一脚,加上老人家用力地一撑长篙,小船快速漂了出去。 -- 第378页 三个小伙子也恰好一边叫喊一边追到岸边,可惜,迟了一步,小船漂出去的距离已经太远,这个时候再想跳,根本跳不上去了,顿时气得捶胸顿足,要不是游过去会显得太狼狈、肯定赢不了姑娘的芳心,他们都想一头扎下水直接游到美丽的姑娘身边去了! “臭小子,你哪里来的?!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有钱了不起啊!”小伙甲指着丁其羽怒道。 丁其羽赢得胜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满满的骄傲,揉了揉因为用力过猛而隐隐作痛的腿。听见岸上小伙子们的骂声,少年心性出来,看着岸上束手无策、一脸气愤遗憾的三人,没有答话,而是颇为得意地扬着嘴角,眼睛都放光了,内心难得带着几分狂劲儿地吹着牛皮:哼,还想跟我抢?自己今天还没穿木甲骨架呢,否则那还不得随随便便蹬出个几米远?! 不回话,却摆出这么炫耀的表情,真真是要气死人!可小伙子们拿丁其羽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看吧!都怪你!让那面具鬼抢了先!”“明明是你拉着不让走好吗!” 三个小伙子实在难以平息心头的暴怒和可惜,只能互相责怪骂战了起来。 丁其羽不再看几个小伙,转身拂衣坐下,欣赏起两旁高高的莲叶来,可是刚冷静下来,丁其羽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就没有了,自己搁这儿瞎起哄干什么呢?坐船过去、见到了她,是要干嘛? 明明不应该再跟她有什么令人“误会”的瓜葛,她如果能遇到真心待她的人,也是好事…可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她以后会离开清柳园,她的小手做出的每顿饭都是给别人吃的,织的每一件好看又舒适衣裳都是为了另一个人,她的关心体贴、她的喜怒哀乐都会围绕着另一个人,自己的心里就会这么地难受呢? 丁其羽撑住了发疼的额头,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对她,难道真的有那种疯狂的情愫吗?丁其羽像从前在何家村对莲儿产生遐想时做的那样,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重复着“她是你妹妹”几个字,可惜,自从莲儿勇敢地表白过,自从自己越来越多次地想到某个疯狂的念头之后,这个方法就越来越不管用了。要是让此刻冷静的自己,再回到方才争抢船只的场景,自己依旧还是会忍不住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呵呵、小兄弟,别紧张啦,今天第一次过来的那个小姑娘,你是认识的吧?”老伯看得出来,小兄弟方才的眼神,不像是第一次被这位漂亮小姑娘吸引的样子。 “啊?”丁其羽被老伯唤回注意力,“额…不、不紧张…”没有回答认识不认识的问题,嘴上说着不紧张,反倒真让老伯的问题惹出几分紧张感来。但是上都上船了,胡思乱想也没用,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作他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紧张成这样子了,还叫不紧张?老伯笑了几声,没有戳穿她。 “那边是什么声音呢?”说说笑笑的姑娘们听到了岸边咋咋呼呼的声音,开始谈论起来。 就听岸上传来一句齐声呐喊:“诶——姑娘们、快跑啊!面具鬼来了!!” 船上的丁其羽无奈,又是“面具鬼”,多大仇这是?不过,莲儿她们听见这一声高喊,会不会就先自己一步走了?如是想着,丁其羽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她们走、错过见面的机会,还是不想她们走、在美丽的莲叶荷花中来一场奇妙的邂逅了… “嘿、真是几个坏家伙!”老伯感叹一句,对丁其羽打包票道,“小兄弟啊,今天,我一定帮你见到喜欢的小姑娘!”说罢就竹篙一撑,加快了小船的速度,挤开了一片莲叶。 丁其羽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最终只说出一句:“多谢…” 湖中呢,小伙子们报复性的喊声,没有引发采莲姑娘们的恐慌,倒是激起了一阵笑声。 莲儿小心护着自己的衣袖摘下了一朵莲蓬,见姐姐们笑得开心,不禁有些好奇:“面具鬼?是什么呀?”纵然她们家已经很有钱,但是从小就苦惯了的她,还是舍不得自己的衣裳被刮坏了。 莲儿这段时日之所以要一改之前的风格,故意疏远丁其羽,是因为丁其羽新婚燕尔,她怕自己会在阿羽面前失态、会像阿羽成亲那晚一样暴露了情绪。她想通过这种方式,先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等自己完全放平心态了、能从容面对阿羽了,再好好地,以妹妹的身份默默陪在她身边。所以她也在努力地想要和清姐姐交朋友,努力地让自己真正地快乐起来,适应这个新的家,适应这座新的城。 莲儿昨夜陪清姐姐散步的时候,看见清柳园小池塘中的荷花盛开了,自然而然想起了阿羽曾给她讲述过的美景,清姐姐告诉她南城门外有一大片湖,夏日风荷盛景乃是尹州一绝,恰逢今日天气很好,她便耐不住心里的向往独自出城来赏荷。 兴城只有河,没有这么大的湖,兴城的百姓也没有采莲这项劳动,所以莲儿从未见识过,最开始只是看着娇艳的荷花就很沉醉开心了,后来又被三五结伴过来采莲的姑娘们吸引了注意,很想去试一试。莲儿长得漂亮、礼貌乖巧,与这些朴实的采莲姑娘又都是同龄人,很快就和她们打成了一片。 听到莲儿的问题,和莲儿同船的采莲女笑得更开心了:“哈哈哈——别听他们瞎叫唤,一听就知道是哪几个浑人,我看,这么喊呀,不是什么‘面具鬼’来了,估计又是哪个‘好色鬼’要过来捣乱了吧。” -- 第379页 另一位采莲姑娘附和道:“八成,是在岸上瞧见小莲儿长得漂亮,又想过来‘讨人嫌’了。” 莲儿闻言,脸上有些发热,下意识攒紧了手里的莲蓬杆儿,小声道:“哪有…我哪里漂亮了…”比起清姐姐、比起陆小姐,差了不知道多少了… 羞涩的样子,让与她同船的采莲姑娘玩儿心大起,放下手里的竹篓,捉起竹篙道:“哎呀,那得赶紧把莲儿妹妹带走,不能让那几个讨厌鬼得逞了!”一边提醒道,“莲儿妹妹,站稳了哟!”一边发力,撑着小船动了起来。莲儿退后一小步才站稳,又不想穿着这身浅颜色的衣裳坐在糊上了淤泥的船头,只能放下了小竹篓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 “他们可狡猾着呢,你一艘船回去,反而暴露了,咱们都来助你!”采莲姑娘们都起了玩耍兴致,纷纷撑着船朝四面八方进发,准备和即将过来的“面具鬼”玩玩捉迷藏。 船上可不像岸边那么高、能看见湖中情况,高高的莲叶挡住了视线,老伯登上船头一看,哪儿哪儿的荷叶都开始颤动了起来,听声音呢,则到处都是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根本无从分辨他们的目标是哪个了!“这些丫头也是坏,这不阻人姻缘么?!”老伯一边卖力控制小船的想方向,一边抱怨道,因为用力,听起来有那么几分咬牙切齿。 丁其羽见老人站在那么边沿的位置,深怕老人家一不小心落水了,站起身来劝道:“老伯别急,错过了、就算了,我不强求的…”劝是这么劝,她却也忍不住踮起了脚尖… “那不行,老头子今天一定帮你找到那姑娘!”倔脾气犯了,没有方向、老伯就随意选了一个目标行船。缘分偏偏就是如此奇妙,老伯认准一处荷叶拂动的位置,急速朝那个方向撑船想追过去,却听见斜里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丁其羽和老伯同时转头看过去,就见旁侧的荷叶往这边倾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不对,旁边有条船要撞过来了! ☆、第226章 晓真心情动花前语(上) 老伯还来不及“力挽狂澜”,斜里的莲叶丛中果然冲出来一条船,撑船的姑娘这才看见面前横着的船,惊叫一声,使劲插下竹篙拼命减速,可是已经来不及停下,老伯也反应迅速刷的一篙子扎了下去,咬牙让船尽量在原地旋了个方向,随着“砰”的一声,两只小船虽然没有正面相碰,还是斜斜撞上了,船尾的姑娘一个没站稳,眼看着就要踉跄落水—— 丁其羽一脚蹬住船舷稳住身形,下意识出手扶住了她,再定神一看,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竟然好巧不巧,是…是莲儿!丁其羽与仰着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少女对视了片刻,看见少女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双眸里,有“突然相见”惊喜、有“好久不见”的委屈,最重要的,是还没来得及掩饰的情愫,少女对心上人,简简单单的、执着的情愫。 莲儿只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个戴面具的人是谁。莲儿一直都是无比希望这双温暖的眸子里,能有自己的倒影。而此刻,分明就有…可惜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片刻的错觉,不想陷入这美好的错觉、让自己前功尽弃,莲儿轻轻挣开了被扶住的手,也没有招呼丁其羽,只是微微低下头抿着唇,粉色爬上了脸颊,小手绞着衣角,心里如小鹿乱撞一般。莲儿哪里会想到,自己独自出来看看莲叶荷花,居然会恰巧碰上阿羽的。原来,闯进莲花丛的“面具鬼”,说的就是阿羽吗?阿羽,坐船过来是要干什么呢… 手中的温度逃开,丁其羽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默默收回手,视线却舍不得离开面前的人儿了。眼前的少女,白皙细腻的小脸上晕染着一层淡淡的粉色,低头含羞而笑的样子,直直击中了丁其羽的内心,她的心跳竟也跟着提了速,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诗里的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丁其羽这才知道,原来,根本就不是罗裙让莲儿从采莲姑娘中脱颖而出的,就算是换做初见她时那般打着补丁的破旧布衣,自己一定也同样能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她。她,本身就是一朵六月菡萏,整片湖中最清新娇艳的一朵!丁其羽恍惚间,竟产生了一种,很想凑过去吻一吻她的冲动… 自从莲儿告白之后,丁其羽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那没有分清楚的、有关“亲情”与“爱情”的界限,在怦然心动的一瞬间似乎就这样明了了… 丁其羽从前一直都把莲儿定义成“妹妹”、定义成亲人。也总是用这个理由、这个念头来遏制住自己对莲儿情感的发展,对莲儿的付出视而不见,把她对自己那样明显的好当做了理所当然。此刻,在这明明白白的怦然心动之下,稍稍一对比,所有的答案,就都明朗了。 丁其羽在来到异世之前,是有真正的妹妹的,她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假如看见妹妹阿音被别人追求,她确实会惆怅伤怀,但她也会别扭地祝福妹妹找到真正的幸福,而绝不会像方才与几个小伙子抢船那样,内心充满了难受、酸涩和对失去的恐惧,甚至冲动之下什么都没考虑、就冲上船来阻挠别人抢走莲儿了…正是因为潜意识里,莲儿和妹妹不一样,才会有了这么一出抢船做的戏码啊! 真正的妹妹阿音,虽然有着不可磨灭的亲情纽带,却也永远不会像莲儿这般,费尽心力地为自己张罗每一顿饭食、为自己缝制每一件衣裳…永远不可能给予自己这样无私的温暖。 -- 第380页 莲儿虽然年纪很轻,但她过惯了苦日子,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和执着。她对丁其羽的好,就像是最贤惠的贫家妻子一般。她没有如清那样过人的能力,没有未晞那样出众的才学,也没有竹漪那样与生俱来的魅力,更没有独立的梦想、没有独立的事业,她能做的,就是让你能吃上喜欢的饭菜,能穿上最合身的衣裳。看起来最稀松平常的事情,却恰恰是生命最基本的要义。这种简单的温暖,你或许没有刻意去想过要得到,但是一旦得到了,没有人会舍得失去、没有人能承受失去。她的梦想是关于心上人的,她将生命的全部意义、全部重心都放在了心上人身上,她爱得很朴实,很执着,很痴傻,到最后,完全地忘我… 这样的情,让人感动,也让人心动…或者可以说,这样忘我的情,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人一旦落入了她通过不懈努力为你织出来的温暖之中,就再也不想、也不能逃出去了。 虽然丁其羽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认清,从来没有承认过,但在不知不觉间,她的内心深处,早已把莲儿划进了自己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要让她放弃、让她忘记、让她适应,或许那种痛,不会像让她与未晞断情、与竹漪相离一般,痛彻心扉、让人窒息;但绝对会是一条永远都愈合不了的、横亘在心头的口子,在吃饭的时候被盐沾到,在穿衣的时候被线头硌到,然后隐隐作痛,永远都不会让你过得舒服。这一刻,丁其羽终于认清楚,这样的情感,根本就不是所谓的亲情,而是期盼着携手的爱情啊… 旁边的老伯见“小兄弟”眼里是没有掩饰的情动,而那小姑娘呢,则一脸的娇羞,忍不住乐道:“嘿、缘分天注定!”不用追,自己就撞上来啦! 莲儿同船的采莲姑娘也看出了端倪,眼里全是了然,偷笑了一下,直接道:“还真是个面具鬼呢~小莲儿,这面具鬼,你认识呀?” “我…我…”莲儿的心情一时间没办法平复下来,和这段时日一直“避之不及”的阿羽来了一场惊喜的邂逅,那种欢喜、紧张又纠结难受的小心绪,怎么可能压得下去?要不是理智束缚着她,要不是她知道阿羽真正爱的是清姐姐,她早就如从前一般,勇敢地随着心意扑入阿羽的怀里了。 丁其羽见莲儿难为情,心下一片柔软,刚想开口帮她回答,就见莲儿摇头抢先否认道:“不,不认识…”说认识,姐姐们就会误会、就会调侃,莲儿不想让阿羽为难… 着急之下,她点缀在头上本就因为方才的撞击而松掉的碧玉小簪子,从长发间滑落了下来。 丁其羽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去接,指尖将将擦过莲儿同样慌忙想接的小手,却还是没有接到簪子。小簪子掉到水里,扑通一声轻响、溅起几点水花,不见了踪影… 没给莲儿接住簪子,丁其羽心下可惜,比她更难受可惜的是莲儿。莲儿从小节省惯了,哪怕家里已经很富裕,她也很少在自己身上花钱。但她毕竟是个小少女,对美有着天生的追求向往。掉进水里的,可是她喜欢了好久好久,才下决心用自己攒的钱买下的小碧玉簪。 不能和阿羽在一起,最最喜欢的小簪子也丢了,这段时日一直挤压在心底的委屈、酸楚、难过,因为簪子这根“导火索”,顷刻间全部爆发了出来。小少女性子一展无遗,莲儿竟然眼眶一红,虽然说了不要再做小爱哭鬼,但她就是好想哭… 丁其羽抬眼便看见小爱哭鬼蓄着眼泪儿望着平静水面的委屈表情,这绝对是她最看不得的场景,心里一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放下工具包,竟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水里…其实丁其羽大可回到城里给莲儿再买一支漂亮的簪子,但就仅仅是从城郊到城里这么一小段路,她也舍不得小爱哭鬼不开心,所以她只想着不能让她哭、不能让她难受哪怕一刻,根本没考虑这么多,直接就入水了… 徒留委屈到要哭了的小爱哭鬼,被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裙角,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几个眨眼的功夫,簪子到水里去了,人也到水里去了,旁边的采莲姑娘完全没反应过来,片刻过后,才爆发出哈哈大笑,还说不认识呢?!这面具鬼,真是又傻又痴情!一边笑着,又对莲儿产生了几分真心羡慕。 老伯退了两步,才稳住了小船偏移的重心,也笑着感慨道:“年轻,就是好啊!”他当年要是有这小兄弟的聪明劲儿,估计都能娶到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了。 湖里并不深、水也不浑浊,但是由于菱叶荷叶的遮挡,阳光照不进来,水下显得非常昏暗,丁其羽憋足了一口气,眼睛稍稍适应了湖水,穷尽目力仔细替小爱哭鬼寻找着丢失的小簪子。 船上的莲儿从丁其羽下水的那一刻起,就全然忘记了对簪子的心疼,随后一颗小心儿里全部塞满了对丁其羽的担忧,非常气自己怎么会表现出那样的脆弱,让阿羽以身犯险?!从小在北域长大的莲儿并不会游泳,等了片刻不见动静,莲儿心急如焚,眼泪是真的急出来了,她下意识地跨前了一步,幸好被旁边的姐姐拉住了:“诶?小莲儿这是干什么?他既然敢下去,肯定是会水的!” “可是——”莲儿还没说完,就听见水面哗的一声,阿羽终于重新冒出头来,手里举着的,正是她最最喜欢的小簪子。 ☆、第227章 晓真心情动花前语(下) -- 第381页 莲儿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袭上心头的,是浓浓的感动和甜意,这种感觉,真的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久到已经变得陌生,久到分不清曾经的那些是梦中的场景、还是真实的存在,让莲儿眼中的泪终于从脸颊滑落下来… 水中的丁其羽喘着气,低头取下面具抹了一把脸,才重新将面具带回去。高高举起手里的小簪子,一下便游到莲儿的船边,一手扶住小木船的船舷,仰头望着莲儿,举起小簪子的手又往高处送了送,兴奋道:“咳、找回来了!” 莲儿低头看着她,束得好好的头发全部湿透,贴在鬓边的发丝还在往下浸着水,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温暖的眼睛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虽然戴着面具、大部分的容颜被挡住,但日夜思念着她的人儿,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莲儿嘴唇嚅动,很想答话,也很想维持着这段时日以来对阿羽的那种疏离,平静淡定地回应她,就像一遍遍告诫过自己要努力做到的那样、不要再贪恋这样的温柔。但是,真的做不到,看着那眼里的期待,身体已经快于思维,莲儿蹲下身,伸手接过了丁其羽高高举起的小簪子。当指尖触到小簪子上的温度,当看到阿羽脸上露出了笑容,当一滴晶莹恰巧落到了丁其羽的嘴角…莲儿实在绷不住,埋首在腿上,低低哭泣了起来。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阿羽啊…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坦然面对,有没有谁可以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让阿羽为难,不让清姐姐伤心? 丁其羽呆愣了一瞬,终于从冲动脑热中反应过来,自己较着一股冲动的劲儿做了什么?愣愣地抬手摸了摸嘴角的泪,想通了、认清了,还怎么做得到从前那样视而不见、自欺欺人?看着埋着脸抽泣的人儿,她只觉得心疼极了,带着几分失神地喃喃道:“怎、怎么还是哭了…” “噗——”采莲姑娘听到丁其羽的呢喃,不禁笑出了声,故意开玩笑地嫌弃道,“你傻呀?你在水里半天没个动静,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小莲儿当然是被你给吓哭了!” 小少女哪里舍得有人针对她的阿羽?开玩笑都不行的。哭得正伤心的莲儿听到这句话,顾不上自己正难过呢,抬头一边抹着泪儿一边慌慌忙忙解释道:“不…呜、不是的,没、没…有被吓到…”原本清脆甜美如银铃般的声音这会儿是带着浓重的鼻音,抽抽搭搭,眼泪儿还在往外掉,整个小脸的粉色比之方才含羞的时候更明显了几分。 可爱又惹人疼的小模样,让丁其羽眼中漾出柔光,再一次没克制住自己的本心,就像从前在何家村的时候那样,坏心地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惹得抽抽搭搭的人儿皱起了眉毛、只得用小嘴儿抽噎着呼吸了,才宠溺道:“那不是吓到了,小爱…小莲儿为什么哭呢?”动作和语气自然极了,就好像她和莲儿的相处从来都本该如此一般。 面对这久违的疼爱宠溺,虽然是被阿羽坏心地捏住了鼻子,莲儿心里还是溢满了甜蜜,竟舍不得躲开,小脸都憋得更红了,幸好丁其羽在她开口回答之前松了手,莲儿心不在焉,不小心就把内心真实的想法给说漏嘴了:“因为…因为是…阿羽…”虽然说得没头没尾、吞吞吐吐的,但言下之意,所有听到的人都完全能懂嘛。 丁其羽还没来得及答话,采莲姑娘就抢先感慨道:“哎呀哎呀,我看不下去了,太腻歪啦!小莲儿,这么小就有了情郎,真是让人羡慕死了!” 莲儿一惊,急忙否认道:“哪有?不是情郎!” 丁其羽心里倒是没在意采莲姑娘说的什么,只觉得莲儿可爱极了,借着老伯伸过来的长篙,想爬上船。莲儿见状,大着胆子小心跨到了老伯的船上,和老伯一起协助丁其羽爬上了船。丁其羽低头拧着身上的水,正想着幸好是夏日,不会觉得太冷,那双小手也凑过来开始替自己拧着衣袖,丁其羽的嘴角不禁又一次扬了起来。 这样子还不是情郎?采莲姑娘笑弯了眉眼,根本不信:“不是情郎,那是什么?” 两人的眼里明明都是有情的嘛。 莲儿拧衣袖的动作一顿,心里的冲动一下子被全数浇灭,甜意被苦涩盖过,松开了手,小声道:“是…是我哥…” 丁其羽手上动作一顿,理智也被她这句话给生生扯了回来。这份感情,就算认清了也迟了,就像是晞儿的信,就像与竹漪的诀别,已经再三对自己说过了,这些情、这些人儿,再不舍、再难过,也没有任何办法…她们注定了有缘无分,这条伤疤,注定要留在心里,莲儿一双小手所营造出来的温暖,也注定了终有一日会属于别人…如是想着,丁其羽手上紧紧捏起了拳头,脸上却笑了笑附和道:“没错,我是莲儿的哥哥。”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怪异,在场的两个旁观者简直搞不懂她们在演哪一出戏码了,兄妹之间会这样?采莲姑娘和老伯都不相信。 似乎是害怕采莲姑娘和老伯会提出质疑反驳,两人异口同声喊道:“老伯!”又同时惊了一下,然后同时闭口不言… 莲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捡起话头继续道:“老伯,麻烦您把船撑回去吧!”又回头对采莲姑娘道,“刘姐姐,我和…我哥哥回家了,今天,谢谢你们!也请帮我给那些姐姐们道声谢。”的确,该回去了。阿羽浑身都湿,就算是夏天也会湿气入体,对身体很不好。 -- 第382页 丁其羽想说的也是“回去”,成了这副模样,木材是别想砍了,不然路过的村民估计会以为是水底的水草精爬上了岸来作恶了。 采莲姑娘被莲儿噎得无话可说。一起回家,难道,真的是兄妹吗?!她不相信自己会看错,她和同样一头雾水的老伯对视了一眼,只得放弃了好奇心。莲儿是来自城里的姑娘,就算玩得比较熟了,也是只见过一面的淡交情,人家的事情,没办法深入过问,她点头道:“好吧…”捡起地上的小竹篓,递给莲儿,“这些,都是小莲儿摘的,拿回去吃吧。” “不用了,我就是凑凑热闹的!”莲儿怎么好意思拿人家的莲蓬? 采莲姑娘坚持要给:“拿着拿着,几个莲蓬,又不值钱,就是一点心意,认个小姐妹!” 两人僵持不下,丁其羽伸手从竹篓里意思意思拿了几支莲蓬,替莲儿决定道:“那咱们就拿几个吧,莲儿?”有时候太执着地推拒,反而会拂了人家的热情。 莲儿没有反驳,收回手默默点了点头,对采莲姑娘道:“那,谢谢刘姐姐了。” 与采莲姑娘道别,两人乘着老伯的小船回到岸边,那三个小伙子竟然还等着的,见到心仪的漂亮小姑娘竟然和半路杀出的面具鬼同船回来了,虽然面具鬼成了个“落汤面具鬼”,但两人这样子,很明显是有戏了! 三个小伙心有不甘,在船还没到的时候就凑到岸边去候着了,老伯从水里将竹篙扯出来,抄起长竹篙就往岸上扫,扫得三个人左蹦右跳、嗷嗷直叫,黑着脸赶人道:“回家去回家去!几个小兔崽子不干活,在这瞎凑人家什么热闹?” 丁其羽皱着眉头,即使告诫了自己和莲儿是不会有结果的,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心里翻腾的酸涩和烦闷,一步跳上岸边,立刻转身伸对莲儿伸出了手。 莲儿有些为难,看了一眼岸上的三个人,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是不明白阿羽为什么要来牵自己,万事都把阿羽放在第一位的她,也不可能拂了丁其羽的面子,乖乖抬手,任由阿羽护着下了船,掌心相握的温度,让她无比地贪恋,但这温暖不属于她,所以她不得不挣脱。 可是三个垂涎莲儿的家伙就在旁边,丁其羽被酸涩烦闷感驱使,脑子一热,就这样紧紧攒着人家的小手,不让她挣脱。心里一遍遍说着放手,手却不听使唤一般地怎么也不撤力。才刚刚清楚地认识到这段情,怎么可能这么快放下?再给自己一些时日,让自己缓一缓吧…耳边,一个荒唐的小其羽不断撺掇着她不要放手,终究是引出了人性的贪婪脆弱,丁其羽很气恼自己的荒谬和纠结,又只能想着就这样再随心一小会儿吧,没有再天人交战,专心牵着莲儿走。 莲儿轻轻挣了挣没有挣脱,蹙着眉怔怔看着阿羽的背影,舍不得强行挣脱,同样想着,就这样再随心一小会儿,等回到了清柳园,就变回听话的莲儿。只留下心里的暖意,随着阿羽来到了马车边上。 三个小伙子彻底看明白了两人的关系,小伙乙比较老实,只是在心里大呼可惜,没准备再说什么,小伙甲却是个好事儿的,冲着莲儿的背影喊道:“姑娘,你看他一直戴着面具,都不敢见人,肯定是个丑八怪!刚刚,本来是我们先要上船,也是他骗——” 莲儿最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诋毁阿羽了,沉默的她心里燃起了小火苗,没忍住脾气,转身气恼道:“她,是全大乾最好看的人!我不管什么先后,我只会跟她走!” ☆、第228章 值盛夏温情沁心脾 此话一出,谁都能看出莲儿和丁其羽两人是早就相识、甚至本就是爱侣关系了。小伙甲被漂亮姑娘说了,一脸地不甘心,捏着拳头咬牙切齿,要不是后面两个小伙子拉着,他估计要过来和丁其羽干架了。 丁其羽心里是难以抑制的温暖和感动,嘴角不自觉又扬了起来,这句信任到甚至有点盲目吹捧的言论,也只有莲儿会说出来了。要是换做如清,如清或许会默然离开,然后让暗卫把骂她的人扔到水里去;要是换做未晞,未晞也会替她说话,但未晞说的一定是“我心目中最好看的人”,而不是“全大乾最好看的人”;要是换做竹漪,竹漪或许二话不说就会上去把对她出言不逊的人抽到跪地求饶…而莲儿,是对丁其羽无条件地信任和崇拜,虽然她的反击力量浅薄,但却是将一颗赤诚柔软的少女心捧到了你的面前,让人能感受到浸入暖洋的温暖感。 莲儿气不过小伙甲这副骂了人还想逞凶斗狠的模样,又想说话,丁其羽拉了拉她的手,柔声道:“别跟他们计较了,咱们回去吧。” 莲儿意识到阿羽还穿着湿衣裳,立刻乖乖听话,瞪了小伙甲一眼,蹬上了小马车,丁其羽看着她展露无遗的少女娇俏,脸上的笑容扩大,连个眼神都没再留给三个“竞争对手”,直接赶着马车快速往清柳园驶去了。 两人一个在车内发呆,一个在车外赶马车,思绪都是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一面车帘挡住了沉默带来的尴尬,一路无话回到了清柳园,最后只在分道的时候,莲儿忍不住嘱咐了一句让丁其羽赶紧换衣裳,丁其羽也只是默然点头。 倒是丁其羽鬼鬼祟祟地回到浮梦居,被清儿撞了个正着,虽然明知道清儿不会相信她编出来的理由,她还是只能瞎扯自己是看着莲蓬嘴馋、踩滑了掉进湖里了…傅如清听后没有提出质疑,也没有再追究。 -- 第383页 …… 因为采莲的小插曲,丁其羽没能砍到想要的木材,第二日自然是又去了虹湖,以防万一,她特地穿了木甲骨架、带上了无常剑,不是为了伤人,只是防身之用。所幸昨天的小伙子们今日没来虹湖岸,否则丁其羽估计真要在这里“以一敌三”干掉三个小青年了。采莲的姑娘们今日同样没来,整个虹湖岸没了昨日那般生动的欢声笑语,显得非常宁静。丁其羽独自一人站在河岸边静静欣赏着满眼风光,目光停留之处,是一朵粉白色的、快要绽开的菡萏,含蓄内敛又亭亭玉立,偶有凉风拂过,它便也随着凉风轻轻摇曳,恰如情窦初开的娇俏少女。 丁其羽笑了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深呼吸一口气,不再耽搁,专心办起了正事。丁其羽在荷风清香的陪伴下,总算是弄到了足够的木材。 …… 机缘阁的单子和小家伙重中之重的用具,丁其羽都在有条不紊地顾着。和怀师父共同研究出来的“焕石”的用法,完全放开了丁其羽原本被能源限制而束缚住的设计思维。如清手下矿业发达,要为机缘阁供应焕石简直太容易了。机缘阁的机巧事业因为焕石的助力有了质的飞跃,脱胎换骨的新奇机巧层出不穷,又一次在江南引发了一阵狂潮,并迅速向大乾各地席卷而去。 因为制作机巧难免会敲敲打打发出噪声、弄出木屑,所以不论是丁其羽自己还是阿娘,都坚持认为不能在浮梦居捣鼓机巧,正好原本西院就有她的书房,现在莲儿和阿娘入住,书房也还是空着,于是就暂时保持了原先的习惯,丁其羽每日都会在西院的书房做机巧。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六月下旬,距离清儿肚子里的小家伙出生的预计期限,还有一个多月,丁其羽将每日工作的重心更多地放在了给小家伙做东西上。 小家伙的小摇床,她想了很久、构思了一版又一版,图纸画了一大摞,样品堆了一房间。照理说本该是简简单单的一样东西,奈何她太过精益求精,给小家伙玩儿的小玩意儿顺手都做了十几种了,这小摇床就是怎么弄都不满意。虽然被小摇床折腾得够呛,但丁其羽总是乐呵呵地想着她们肯定不止这一个小宝贝,以后的小家伙们都用得上,必须得搞出一套最完美的方案来,所以生生把小摇床弄成了她机巧设计生涯中最大的一项挑战。 不过,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丁其羽这样的付出是非常值得的、非常有“远见”的,她们家的小家伙,完全不止清儿现在这一个嘛… 这日傍晚,丁其羽同样坐在工作桌前,细细打磨着小摇床的木梁,不能让它有一点尖锐粗糙的地方。 正值盛夏,似是要下雨了,空气有些闷热,身后的圆窗虽然有风吹进来,但风里也带着闷闷的暑气,让本就在做体力活的丁其羽更觉闷热难耐了。 听着窗外的蝉鸣,丁其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起身站到了圆窗前,看着窗外的柳色,思绪悄然纷飞,不自觉想起了在何家村的时光,那会儿,才向何师傅学了木匠手艺,自己捣鼓出了手弩,在巧合之下救了晞儿,又察觉手弩不足,改进出了飞箭弩。也是这样的夏夜,常常都能喝上一些凉饮,一碗下去,酣畅无比,所有的燥热暑气统统都消失无踪了。那些凉饮,都是简简单单最普通寻常的品类,比起大厨做出的精致凉饮来,却多了一种本真和清爽在里面。丁其羽最最喜欢的,当属莲儿熬制的酸梅汤了,每次喝上一碗,都要念好几天,恨不得天天把它当水喝!突然好想再尝一尝莲儿做的酸梅汤啊,已经有快两年没有喝到过了,那清爽酸甜的味道,却依旧记得非常清楚。 可惜莲儿和阿娘这会儿都应该正陪着清儿一起在清柳园内散步聊天呢,根本没心情搭理自己,更何况,就算是她们没散步聊天,也开不了口再让她为自己做酸梅汤了。那日从虹湖回来之后,莲儿又恢复了虹湖相遇之前的状态,依旧每日都刻意躲着丁其羽,丁其羽心下难受,却也只能同样与她疏远着,就像竹漪、像晞儿,即使已经认清了某些感情,也不可能再推进了。 丁其羽越想越是烦闷,额角都浸出了汗水,她将双袖都卷得高高的,抄起桌边的扇子扇起了风:“这么热的天,真是该弄个机巧风扇了!”她自言自语一句,一屁股坐回了书桌前。风扇这个突发奇想出来的点子,绝对可以让机缘阁大赚一笔,可惜烦闷的她没心情乐呵,在手记上随意写了一句,就撇着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继续修整小摇床的木梁去了。 丁其羽就像是跟谁杠上了似的,宁愿热着闷着,也不去厨房让人做。其他名贵精致的凉饮,她都不想喝;就算同样是酸梅汤,清柳园大厨做的酸梅汤她也尝过,不知为何,就是不很对胃口,丁其羽只能得出结论,出自其他人手,也不是她喜欢的味道。所以说白了,她想喝的,就是莲儿亲手做的冰镇酸梅汤。 正在丁其羽一边对自己生着闷气,一边挥汗如雨打磨木梁、嘴角都要撇到下巴沿儿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丁其羽动作一顿,问道:“谁啊?”声音气呼呼的。 外面传来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姑爷,是大小姐吩咐送过来的酸梅汤。” 丁其羽扬起眉毛,清儿真是跟自己心有灵犀了!正想着酸梅汤呢,酸梅汤就来了,因为清儿的贴心,丁其羽心情稍好了一些。只可惜…厨房做的酸梅汤,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嘛…丁其羽安慰着自己“有都不错了”,把心里挑三拣四的小其羽凶到了墙角,抹了抹额角的汗水,冲门外道:“请进吧。” -- 第384页 小丫鬟动作利落地将酸梅汤送了进来,离开了房间。丁其羽净了手,看着面前的酸梅汤,厚重的乌梅色浓郁而润泽,一丝让人口舌生津的清香味道萦绕鼻息。丁其羽兴味突然浓了起来,迫不及待拿着勺子尝了尝,皱起了眉毛,又尝了一勺,眼里终于亮起了光彩。这个味道,虽然不完全相同,但是真的很像她心心念念的味道啊!园里的大厨师傅,是跟莲儿学习了熬酸梅汤了吗?!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酸梅汤,分明就是出自莲儿之手! 丁其羽像从前那般,捧起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喝完了碗里的凉饮,就像曾经跟莲儿说的那样,要一口喝完才最舒服,果然顿觉神清气爽,方才那些烦闷都一扫而空了。自己肯定是沾了清儿或者阿娘的光,才喝上了这碗酸梅汤。如是想着,丁其羽叹息了一声,小爱哭鬼不再给自己做衣服了,就连酸梅汤或者其他好吃的,每次都只能沾着光尝到点儿,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她的心意也将不再属于自己… 如丁其羽猜测的那样,这碗酸梅汤,确确实实是莲儿做的。今日的天气格外闷热,莲儿陪着清姐姐散步的时候就有几分心不在焉,非常默契地也想起了何家村的夏夜,想起了这段情最初那懵懵懂懂的开端,然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阿羽以前很爱喝的酸梅汤。忍不住提出了要给清姐姐露一手的想法,小心地和大夫商量着剔除了酸梅汤中山楂等寒凉滑利之品,用的全都是对孕妇好的食材,精心熬制了酸梅汤。清姐姐和阿娘的不能寒凉,用凉水冷至常温即可;阿羽的,则按照她最喜欢的冷热来。依旧是把每个人都考虑到了,却没有考虑自己。 所以表面上是丁其羽沾了如清、沾了小家伙的光,才喝到了酸梅汤,实际上是莲儿想起了她,才主动做的这酸梅汤啊… ☆、第229章 中秋夜月圆金果落(上) …… 几日后,丁其羽在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终于做出来了完全满意的小摇床,几个嬷嬷看了都连连称道它神奇,丁其羽便拖着“便携”状态下的小摇床兴奋地赶到浮梦居,要给清儿展示一番。还没走入房内,就听到了莲儿的声音:“所以,清姐姐只要像这样简单地将胸前和侧面系上,就可以包裹得很好了。” 随后是如清的肯定和赞叹:“嗯、这样很好,莲儿果然是心灵手巧。”语气轻快。 房门没有关上,丁其羽脚步一顿朝里望去,就见莲儿坐在清儿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喜色小包裹一样的东西,两人自然是听到了丁其羽拖着滚轮儿过来的声音,也看向了她。 丁其羽抬步走了进去,看清莲儿手上的东西,笑问道:“这是,给小家伙的襁褓吗?”脸上的笑容略显生硬。 原来,傅如清和莲儿交谈的是小家伙出生后要用的襁褓。新出生的小婴儿,都得用舒适的襁褓包裹,傅如清挑选襁褓的认真劲儿就跟丁其羽做小摇床时如出一辙。傅如清听了几位嬷嬷说的,刚出生的孩子,晚上容易不自觉地伸胳膊蹬腿儿,如果襁褓包得太松,小家伙就会被自己的动作给吓醒,然后睡不好;襁褓包得太紧呢,又容易束缚住孩子,不利于她的成长。所以包裹时必须小心仔细,不松不紧。大乾时下的襁褓,都是用小被子直接将孩子包裹起来,下面呈上来的无外乎就是精美漂亮、材质上乘的小被子罢了,看着好看、摸着也舒服,但毫无心意可言,根本掌握不好包小家伙的松紧,而且很容易散掉。傅如清提出了要求、让下面改进,也一直没人改出符合她心意的。 常常陪傅如清聊天解闷的莲儿知道了这件事,就下去好好构思了一番,做出了一个新的式样拿给傅如清看。这个襁褓,不再是简单的小被子,而是专门用来当襁褓用的,只需要松掉正中和侧面的系带,将小家伙放进去,再系好系带,小家伙保证在里面乖乖安睡,也不会挤着束缚着。外观自成一体,绣纹也非常漂亮,厚薄适中,上面还自带了一个可以翻过来戴上小家伙脑袋的小帽子,绝对是匠心独具,完全符合、甚至超出了傅如清的预期。 “嗯…”刚刚还颇为兴致勃勃给清姐姐讲解襁褓的莲儿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只回答了一个字。毕竟,她还在努力地放平心态、努力地疏远着丁其羽。 “嗯,莲儿做的这个很好。”这两人近日只要碰面一般都是这样怪异的气氛,聪敏的傅如清又怎会察觉不出呢…莲儿喜欢羽,是毋庸置疑的,羽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别扭,不也说明了,羽心里是同样在意莲儿的么? 起初,傅如清也会因为两人的别扭而感到内心酸涩难受,但莲儿给小家伙做的衣裳物什一针一线都看得出真真用了心;有时厨房弄出来的吃食不合傅如清胃口,她还会亲自上阵,费心思做出傅如清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美味来。这让傅如清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朋友、来自姐妹的温暖,越来越觉得莲儿就跟亲妹妹一般,不仅乖巧懂事,还很会照顾人,甚至愿意为别人付出许多、而常常忘掉自己。 这样单纯而真诚的人儿,又怎么可能让人讨厌得起来呢?傅如清看得很清,莲儿爱丁其羽爱得很执着,可以说是到了“卑微”的地步,一直默默付出,卑微得让人心疼。有时候,一向面冷心软的傅如清甚至会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应该选择“成全”?虽然转瞬又会因为对爱人的占有欲和内心止不住涌出的酸涩感而立刻打消这个念头,但不得不说,莲儿这番本来为了黯然“退出”而做出的努力,无心插柳,悄然间改变着傅如清的心态,就算进程缓慢,但她的真心,确实一点一点融化着如清因占有欲驱使而建立起的防线。 -- 第385页 丁其羽点头,接过了清儿的话:“这么说,肯定是解决了清儿一直都不满意的问题了。”丁其羽当然也知道清儿纠结的襁褓问题。走到屋内才发现,哪里只是莲儿手里的襁褓,软榻上还摆着各式各样新生婴儿可以用的物什。从小帽子小兜肚,到特别可爱漂亮的布老虎、小猴子,应有尽有。 莲儿以后,一定会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好妻子、好娘亲…而娶到她的人,也会是幸福而幸运的。丁其羽心里为自家宝贝儿感动的同时,那种难受和苍凉感又萦绕心间,想着:待遇不同了,自己没份儿了,那个幸运儿也不会是自己了…嘴上继续道,“今天呢,我不满意的问题也解决了!”说着把身后那带着四个滚轮的大家伙推到了傅如清和莲儿面前,“你们帮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我没想到的问题。” 仿佛就像是回到了快一年前,丁其羽刚来到清柳园、每日都费心尽力做机巧让大小姐满意一般。丁其羽说罢便开始演示小摇床。小摇床结构看起来非常精巧,她俯身扣动了床底的小机括,四个滚轮便牢牢卡住,与地面吃得很紧,使劲推都推不动,成了她自己所谓的“睡眠模式”。小摇床不是一般小床那样的长方形,而呈现一个椭圆形,浑然天成一般的椭圆形木栏杆可以将熟睡的孩子保护在里面,木栏上有专门撑帐子的设计,可以非常方便地撑起小帐子,防止夏日蚊虫叮咬细皮嫩肉的小家伙。床身可以由大人摇着左右摇摆一定的小角度,而且床底加了配重阻尼,就算手滑猛地推一把,床身也依旧慢悠悠地摇晃,而不会因为大力而剧烈晃动。 床底的机括扳入“喂食模式”,床边的一圈儿围栏就可以进行三级收缩,床底有可以安装“安全带”的卡扣,扣上安全带,孩子就被固定在了床中央,这时候可以将床身前后倾斜一个小角度,让小家伙稍稍立起来一点,方便大人进行喂食、交流、逗趣之类的活动。当然,这个功能得小家伙稍稍大一点了才能用。 这架凝聚了丁其羽心力的小摇床,无论从外观、实用还是安全上,都用心到了极致,让眼光一向很犀利的傅如清都挑不出毛病了,她唇角带着笑,给出了评价:“很好。没有什么问题,很好。”如清也想到了那时的“考验”,只不过这次,没有再强行挑毛病,反而是说了两次“很好”。 丁其羽虽然不再像曾经那样忐忑地等待着大小姐的评判结果,但听见清儿的肯定,兴奋开心还是溢于言表,忍不住玩笑道:“哈哈,大小姐终于表扬了我一回!”说着,又觉得她和清儿之间旁若无人地说着“密语”很可能会刺伤莲儿,补救脱口而出道,“莲儿呢,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莲儿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们和谐的互动,心里想着阿羽和清姐姐,真的非常般配,听见丁其羽的问题,她生生吞下了心头的苦涩,如实回答道:“清姐姐都没找到问题,我哪儿看得出什么?我觉得很好、很神奇!” …… 小摇床大功告成,丁其羽将她前几天想到的机巧风扇付诸了实践,莲儿和阿娘的房里都用上了,清儿受不得凉,但机巧风扇可以帮助房内流通空气,至少能让清儿不觉得闷热。机巧风扇一经机缘阁隆重推出,便受到了无数人的追捧,购买者源源不断,立刻成了机缘阁在这个夏天的一大重头产品。 浮梦居专门安排布置出来了一间产房,丁其羽又在产房内安装上了可方便取用冷热水的“供水系统”,丁其羽和如清共同商量着给小家伙起好了名字,地利人和都已经占尽,就等着小家伙足月了。 转眼已入八月,距离清儿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傅如清虽然内心紧张忐忑,表面上却没有什么异样,在众人面前保持着她傅家大小姐那般泰然自若的端庄举止。丁其羽则完全不同,她为了不让清儿压力大,在清儿面前假装着完全“小菜一碟”的样子,在其他地方就维持不了这股紧张劲儿了。比如有时候与阿娘交谈得好好的,突然一愣,想起还有什么东西没准备妥当,二话不说就慌慌张张奔回工作间捣鼓去了。晚上更不用说,基本是属于闭目养神状态,清儿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她就立刻清醒过来细细查看。 这日夜里,丁其羽依旧从背后抱着清儿闭目养神,心里正想着岳父大人安排的接生婆应该是很靠谱的,就感觉怀里的人儿动了动,丁其羽察觉她没有睡着,紧张的心又悬了起来,忍不住轻声问道:“清儿,怎么了?” 傅如清蹙着眉毛,半晌才答道:“好像,有反应了…” 丁其羽闻言一惊,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们两个人都将大夫所说的生产过程给倒背如流了。丁其羽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下床点了灯,又重回床边紧张万分地结结巴巴道:“清…清儿,我帮你查看一下!”事关重大,顾不上羞涩与否,丁其羽立即协助着清儿查看—— 果然,见红了。 ☆、第230章 中秋夜月圆金果落(中) 丁其羽手都有点抖,不敢让清儿看见自己的紧张,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气,将清儿扶了起来,见清儿眉眼间也露出了忐忑的神色,丁其羽反而镇定了不少。这个时候,清儿已经很紧张了,自己必须得冷静撑住一切!丁其羽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角,柔声安慰道:“清儿别怕,我陪着你的!我去叫人。” 丁其羽说罢便如箭矢一般飞冲出了房间,顾不上礼貌,直接喊醒了隔壁房间的银粟姐姐。银粟不敢耽搁,立刻去请府医去了。 -- 第386页 经验丰富的两位值夜女府医火速来到浮梦居,傅如清已经由银粟服侍着在床头坐好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府医仔细诊断了一番,问道:“大小姐,可有腹痛不适的感觉吗?” 傅如清点了点头:“嗯…” 丁其羽深怕府医听错,赶紧替她答道:“有,痛了!” 清儿这就开始痛了,丁其羽的心也开始疼了,她握住了清儿的手,只想着小家伙一定要顺顺利利出来,不要折磨娘亲。 女府医伸手探了探傅如清的腹部,又道:“疼痛剧烈与否?有节律性吗?” 傅如清如实答道:“隐隐有些痛,不剧烈…没有节律性。” 女府医收回手,对两位主子禀告道:“见红之后,一般十二个时辰之内就会临盆。大小姐现下只是隐痛,应该还得等几个时辰。生产十分消耗体力,还请大小姐先尽量休息一会儿,待节律性的阵痛开始,再下床稍事走动。”府医嘱咐完,为了不打扰大小姐休息,所有的闲杂人等都退出了房间,只剩下丁其羽和傅如清“三人”在房里。 清儿此时躺着已经很不舒服,丁其羽只能将她扶到了软榻上靠着,自己则坐在软榻边,哄着清儿休息一会儿。丁其羽表面上还在给乖乖听话闭目养神的清儿说故事、哼小曲儿,实际上内心早已翻涌澎湃。小家伙,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就要与她们见面了!这种感觉太奇妙、也太让人激动紧张,丁其羽从来没有体会过,她一下一下轻拍着清儿身上的薄被,脑海里一遍遍想象着小家伙出生的模样、个头大小和哇哇大哭的声音,掌心的汗竟在薄被上浅浅地印出了一个水印… 傅如清耳边是爱人的轻声细语,身侧是她一下下的安抚轻拍,虽然因为下腹的隐隐作痛根本睡不着,但在丁其羽的呵护鼓励下,心里的紧张也稍稍消减了一点,期待之情压过了紧张忐忑。傅如清抬手抚上了肚子,默默对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道:十二个时辰之内,你就不再住在娘亲肚子里了,娘亲就能把你抱在怀里,带着你看外面的世界了。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都大亮了,闭目休息的傅如清忽觉腹中传来一阵收缩般的剧烈疼痛,让她不自觉痛吟了一声:“呃…” 丁其羽惊了一跳,赶紧握住了清儿的手,见她额角都渗出了薄汗,急问道:“清儿?怎么了,开始疼了吗?” 疼痛还在继续,傅如清紧紧拉着丁其羽的手,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才稍稍缓过劲儿来,几分虚弱地回应道:“刚才那一下,有些疼…”其实何止“有些疼”,是真的很疼!但为母则刚,为了即将要出生的孩儿,什么疼她都可以忍。 丁其羽看着她的样子心疼极了:“我去叫人!” “别、再等等…阵痛,是节律性的。”傅如清阻止了她,丁其羽只得将她的手握在胸前,忐忑地陪如清等待着下一次疼痛,一遍遍祈祷着孩子能顺利点、快点出来,不要再折磨清儿了! 又一次剧烈的疼痛果然如期而至,阵痛开始,丁其羽再次火急火燎地找来府医看。时间已是大上午了,大小姐即将临盆,整个清柳园顿时都忙碌了起来。 丁其羽按府医说的,哄着迫着傅如清吃了好多容易消化的流食,府医又为她开了补气的方子喝下。为了孩子尽快出来,丁其羽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揽着清儿慢慢走动一番,府医、嬷嬷、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全部跟在两人后面转,随时观察着她们大小姐的情况。 何大娘听见消息,快速赶了过来,一路上,都怀揣着小孙儿即将要出生的喜悦之情。而按照何家村那边的风俗,莲儿这样未出阁的女孩子,最好不要见到即将生产的产妇,所以她被阿娘勒令不准踏入浮梦居半步。傅府那边,傅家主刚刚得到消息,毫不犹豫扔下了手里的一干事务,以最快的速度来了清柳园,不过他毕竟是男子,不便去浮梦居,只得待在凝心堂焦急地等着浮梦居的消息。 这边丁其羽见清儿走着走着,便被那突然袭来的强烈疼痛打得整个人差点软倒,收紧了胳膊揽着清儿靠在自己身上、等着她缓过劲儿来,只觉得眼睛有些涩。丁其羽咬着牙努力克制,才没有让自己因为心疼和感动而落泪。母亲,真的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小家伙以后要是敢有一点点不孝顺清儿的,一定要把她屁股打开花! 傅如清阵痛的频率越来越高,疼痛的剧烈程度也越来越强,小家伙却又一点不着急,像是贪恋娘亲的保护和温暖似的,就不给出下一步了。直到下午,傅如清才在一阵剧烈缩痛中破水,她身后的一溜人七嘴八舌一边说着“破水了!”一边从呆愣住的丁其羽怀里抢走了大小姐,送入了产房。 怀里早就空了,丁其羽还愣在原地,看着被关上的产房门,完全没了反应。还是何大娘喊了好几声,才把她喊进了书房内去坐着等待。 自从清儿被送进产房,丁其羽一直都处于沉默状态,就是静静坐在书房内,听着隔壁产房清儿的忍痛声和府医接生婆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真的冷静淡定了,还是紧张到一定程度,脑袋宕机,身体思维都不听使唤了。 何大娘大致能想象到阿羽此刻的心情,也不打扰丁其羽,同样默默地坐在她身边,给予她无声的支持。 “娘,生孩子,真的很痛吗…”丁其羽突然开口问道,没有看向阿娘,而是继续望着木制地板愣愣地说出了这句,声音有些小,“你那时候,很痛吗?” -- 第387页 何大娘闻言,想起了时隔多年、又终生难忘的经历,嘴边带着暖暖的笑意回答道:“那当然了,确实很痛。不过那时候,阿娘心里想着孩子,想着你阿爹…什么都能忍得住。”她听出了“儿子”言语间的不安,却没有说骗人的假话,只是伸手揽住了高出自己不少的阿羽的肩膀,继续道,“而且忍过了痛,阿娘就有了莲儿,所以,虽然确实很痛、真的很痛,但,那也是阿娘永远都忘不了的幸福。”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此刻在自己怀里的这个孩子,也曾让自己撕心裂肺地痛过一次啊! 丁其羽没有再说话,而是忍不住转身抱住了阿娘,埋首在她颈侧流了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担忧、因为心疼、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期盼而流泪,反正就是克制不了爆发的情绪了。 何大娘回抱着她,慈爱道:“如清也在经历着她一生都忘不了的幸福时刻…阿羽要做的,就是以后好好对她,好好对孩子,担负起夫君、父亲的责任。” 发泄了一番,又受到了阿娘的安慰鼓舞,丁其羽在阿娘的颈间使劲点了点头,片刻后坐直了身体,用闷闷地声音说:“还有、作为…儿子的责任。娘亲真的太伟大了。” 这话让何大娘嘴边的笑意爬上了眉梢,伸手擦了擦丁其羽脸上的泪痕:“好好~阿羽是娘的好儿子~一会儿就要当爹了,怎么还兴哭鼻子的?”话是这么说,但何大娘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宝贝儿子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就算当爹了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啊。 丁其羽有些脸红,用袖子胡乱抹了脸上的泪水,继续之前的静坐等待。 而被勒令不许进浮梦居的莲儿,在西院坐不住,走到了浮梦居外“散步”,听到浮梦居内隐隐约约的痛吟声,起初是有几分害怕的。但转念一想,她望着高高的院墙苦涩地笑了笑,眼里带着羡慕。能为心爱的人生孩子,即使再痛再煎熬,清姐姐也是很幸福的吧…莲儿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痴心妄想过的梦,心里泛起了疼,不敢再想,甩了甩疲惫的脑袋,又转身回了西院。 ……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大小姐,再加把劲儿!”隔壁房间传来产婆的喊声。 头出来了?!何大娘一愣,待反应过来转头一看之时,“嗖”的一阵劲风刮过,她只看见一个残影闪出了门…何大娘笑着摇了摇头,也起身跟了出去。 飞速闪出去的“残影”自然是丁其羽,冲到门口才发现自己是反应过度,不敢闯进去添乱,只能站在产房门口,顺手捏着雕花木门上一处凸起的图案。听着房内不断传来“加把劲儿”、“胳膊”、“小腿儿”之类的词语,要不是阿娘拉着她,估计产房门上雕刻的花儿都要被她捏碎了。 随着产婆们“出来了出来了!”的声音,丁其羽的心也提到了最高处,完全屏住了呼吸—— 产房内众人一阵忙碌,随后很快,就让丁其羽听到了她一直在等的、不知想象了多少遍的、来自小家伙的第一声啼哭…… ☆、第231章 中秋夜月圆金果落(下) 丁其羽难以抑制激动,就想推门闯进去,被阿娘急急一把拉住,手是拉住了,头却随着冲劲儿“砰”地一声撞上了门框。 “哎哟——”丁其羽皱着眉眼小声喊了一句,转头无辜地看着拉住自己的阿娘,“阿娘?”她现在很急切,不止是想看看孩子长什么样,更想知道清儿的状况怎么样了。大乾的医疗条件毕竟有限,丁其羽自然万分担忧这凶险的生产过程,而且,谢必安的咒术到底是不是靠谱的,还得看了孩子才能得出结论。 阿娘伸手替她揉着发红的脑门,又心疼又好笑地道:“刚出来,还没落胎盘、没洗、没收拾好呢,哪儿能立刻就闯进去的。现在闯进去,如清得被你吓到。” “哦…好。”丁其羽也找回了冷静,克制住了自己不听使唤的手脚动作。 屋里的小家伙精神很好地哇哇大哭着,努力给产婆府医们的说话声当背景音,丁其羽深怕自己听不清,耳朵凑到了门上贴着,不知等了多久,就听见产婆用轻快的语气道:“大小姐,是个可爱健康的小小姐。”看样子是收拾好了。 这回不用说,也知道是母女平安了,丁其羽松了一口气,心里剩下的全是期待和激动,回头兴奋地抓着阿娘的袖子,为她“转播”道,“娘,听到没有?是个女孩儿!” “娘听见啦,是女孩儿~”何大娘同样喜上眉梢,她在遇见丁其羽之前,只有莲儿一个女儿,母女俩自力更生、相依为命惯了,基本上没有重男的思想,而且她的阿羽才十五岁嘛,小孙儿绝对不止这一个,以后定然是儿女双全的,所以她心里只有说不出的高兴,也很想赶紧抱抱可爱的小孙女。 屋内,傅如清刚刚经历了何大娘所说的那种最煎熬的痛苦和最难忘的幸福。最痛最难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丁其羽、想着她们的小家伙,才终于挺了过来。虽然丁其羽不在房内,但傅如清很清楚,羽会比谁都焦急紧张地等待着孩子出生、期待着自己平平安安,这么一想,幸福便超过了痛苦,帮助她基本顺利地生下了小家伙。 此刻,躺在床上的傅如清,看着被产婆抱到自己面前、裹在喜色襁褓中、一脸粉嫩而又皱皱巴巴的小家伙,张着小嘴儿哭个不停,没有长开,客观来讲有些丑丑的,但就是有浓烈的幸福感冲上傅如清心头。 -- 第388页 傅如清的眼睛有些热,但热泪没有溢出来,反而只一瞬就消散在温暖的柔情之中,她的唇边漾起幸福的笑意,没有力气抱抱一个劲儿哭泣的小家伙,只能勉强抬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拍了拍小家伙身侧。从这一刻起,她就真正的成了一个母亲了。 说来也神奇,筋疲力尽的傅如清就这么轻轻拍了两下,本来使劲哇哇大哭的小家伙,哭泣声居然渐渐停了下来,原本闭着的眼睛,也努力睁了睁,终于睁开来。让人不得不惊叹这就是母女之间与生俱来的血脉纽带。 抱着小家伙的产婆不禁乐了,赞叹道:“哟!睁眼了!小小姐真是聪明啊!知道是娘亲呢,您一拍她就不哭了!还赶紧睁眼来看看娘亲呢。” 傅如清瞧着小家伙的大眼睛像极了丁其羽,脸上的笑意更浓,听见门外隐约传来丁其羽的声音,心里满是甜蜜,带着虚弱道:“抱出去,给姑爷看看吧。” “诶!好。”产婆得令,小心抱着小家伙出了门。 丁其羽还在纳闷小家伙怎么没哭了,门就被人打开了。丁其羽的目光瞬间被产婆怀里襁褓中小小的一团吸引住了,小家伙安安稳稳窝在襁褓中,头上是黑黑软软的胎发,粉粉的皮肤看起来非常柔嫩,像是轻轻碰一下都会伤到似的。虽然脸上皱巴巴的完全没长开,但丁其羽就是觉得她像极了清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宝贝! 一边的何大娘也凑了过来,脸上洋溢着喜悦,心里是一片柔软,倒是觉得小家伙怎么看怎么像阿羽,都忍不住想上去抱过来了,阿羽刚出生那会儿,肯定也是这般可爱的小模样! “恭喜姑爷喜得千金,也恭喜亲家夫人!”产婆笑着恭喜道。在傅家,因为傅如清的缘故,更是没人敢重男轻女了。不论男女,第一个出生的小主子,以后都有很大几率成为傅家的家主呢。早就候在院子里的侍女,听到产婆说的,立刻奔出了浮梦居,以最快的速度去给凝心堂中的家主报喜去了。 丁其羽心里的感动和激动汹涌澎湃,脸上是压都压不住的笑容,但她暂时顾不上小家伙,指了指门内,语带急切地问产婆道,“我、我可以进去了吗?”孩子健康可爱,她最牵挂的当然是清儿了。 产婆见她着急的样子,笑弯了眉眼,努力维持着声线答道:“是,可以的。”又补充道,“大小姐临盆很顺利,姑爷不必担心。”姑爷对大小姐好,在整个清柳园那都是出了名的了。 “好!”丁其羽再次留下了一个“残影”和一句尾音,人已经进了屋。 屋内还残留着分娩时的血腥味,小侍女都没有资格进来,银粟帮着府医嬷嬷她们收拾着现场的狼藉,丁其羽飞快冲到床边,终于见到了心尖上的人儿,虚弱的样子,让丁其羽心疼极了,很想拥她入怀又怕弄疼她,只能伸手进被子里握住了清儿的手:“清儿,很痛对不对…辛苦你了…” 中间只隔了一个临盆的过程,傅如清便觉得好久好久都没有看见过丁其羽了,此刻终于看到,无比心安。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丁其羽的问题,反而浅笑道:“看见影儿了吗?真的很像你。” “影儿”自然指的就是刚出生的小家伙了。丁鸿影,是丁其羽和傅如清商量决定的名字。本来丁其羽是想让孩子随清儿姓“傅”的,但傅如清根本不在乎这些,为了给丁其羽最大的尊重,又一次说服了爹爹,说服了丁其羽,为孩子保留了“丁”姓。丁其羽感动之余,也暗暗决定,如果她和清儿还会再要孩子,那一定要跟着清儿姓傅! 取名字的时候,取了“惊鸿照影”之意,和着“丁”字,读起来还真有点“惊鸿影”的意味。因为丁其羽在景月节邂逅清儿的时候,看到她的第一眼,脑海便浮现了“疑是惊鸿照影来”这句诗,这是她们缘分的开端,是丁其羽永远难忘的,所以非常值得纪念。不过,这个名字更适合女孩子,丁其羽一直坚信小家伙是个女娃。之前,清儿还玩笑般地问过她要是“一不小心”真是个男娃怎么办?丁其羽转了转脑袋,随口道:“男娃就叫‘丁呱呱’!”足够可爱,还谐音“顶呱呱”…结果嘛,当然是被如清皱着眉严肃批评了一番。幸好小家伙出来果然是个女孩子,不用顶着“丁呱呱”的破名字让人嘲笑了… 清儿闭口不谈“痛不痛”,丁其羽就猜到了问题的答案,但总算是上天眷顾、母女平安,担心的问题都彻底没事,丁其羽的心也完全落到了实处。丁其羽重重点头回答道:“看见了看见了!”随即又摇着头反驳清儿的观点,“但是,我觉得她更像清儿,可爱极了,我…我很…喜欢!”越想越是激动,说到末处竟没忍住激动的热泪,声线颤了几颤,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床边的地上,扯着被角捂住脸哭了起来。 原来,她刚刚一直担心着清儿,没来得及细想,现在放了心,想着小家伙的模样,这才有功夫去细细体会已为人“父”的奇妙感觉,也彻底反应过来,从现在起,她有女儿了,亲生的!从前一直万分遗憾实现不了的奢望,终于实现,这样的感觉,让她怎么都克制不住爆发的情绪,当众失态了… 屋内收拾东西的银粟、府医、嬷嬷们动作全部顿住,看着她们的姑爷眨了眨眼,随即每个人脸上都憋着笑,她们还真没见过哪个男人因为孩子出生而激动到哭呢… 傅如清怔愣一瞬,然后也忍不住笑了。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呢?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她轻轻回握住丁其羽的手,给予丁其羽无声的鼓励。 -- 第389页 “父女俩”完全一个样,丁其羽也因为清儿的动作,渐渐平复了心情,抬起头来赶紧抹了一把脸,看着一屋子想笑不敢笑、假装很忙碌实则在偷看自己的人,不禁有些脸红。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影儿,有多重啊?”从前世界新生的宝宝,最重要的两个信息不就是性别和重量吗,丁其羽当然也会好奇影儿有多重了。 这个问题,却问倒了在场所有人,有多重?又不是卖小猪,怎么还要称斤数的?原来,大乾百姓还没有给新生婴儿称重量的习惯,所以她这个问题让下头所有人都觉得怪怪的…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丁其羽愣愣地观察了一番大家的表情,想了想,明白过来,自己问了一个大乾人理解不了的问题啊! 傅如清沉默了片刻,与众人不同,她反倒觉得丁其羽的想法很好,启唇道:“称了重,便可知道孩子长得好不好。但是,大乾还没有能…能称孩子的秤。羽可以做一个,再给影儿称称。”称重可以推行,让以后每户人家都称一称新生的孩子,作为一个判断依据。 ☆、第232章 迎鸿影初享天伦乐(上) 得到清儿的支持,丁其羽没有那么尴尬了,心里挺开心:“那好,我有空做一个出来。我真的挺想知道影儿有多重的!”看吧,清儿还是赞同自己的想法的,清儿就是比一般人有远见卓识!而且…做秤真是个绝妙的好点子,不仅称孩子的,称大人的体重秤也可以做,说不定又可以成为机缘阁一大畅销产品呢。 两位主子都这么说了,屋内众人也不敢提出质疑,只能老老实实继续办着手里的事情。 丁其羽一直牵着如清的手陪着她,直到银粟等人把房间收拾干净,完全按照坐月子的标准布置过了,丁其羽才哄着清儿入睡,自己则满怀期待地出了房间。 走出房间,发现夜幕已经降临,丁其羽抬头一看,月出皎兮。一轮明亮皎洁的圆月正高悬于空中。她这才想起,今日,正好是八月十五,是中秋节。虽然大乾没有中秋节,但作为“天外来客”的丁其羽永远不会忘了中秋节啊!她和清儿的缘分,始于景月节;她们的小家伙,生于八月十五,从此之后,八月十五就算没有中秋节,却也和景月节一样,有着非凡的意义了。 丁其羽想起了在曾经的世界所度过的一个个中秋节,更想起了从前的家人…说来,到了大乾之后,就再没有吃过月饼、过过中秋节了。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如今想起,才觉得珍惜、觉得可贵。这种感觉不是感伤,而是怀念,她不禁有些兴奋地突发奇想到:爸妈今天当上爷爷奶奶了诶!他们肯定从没想过还能当上爷爷奶奶吧?可惜这个问题,无从求证了。 丁其羽当然也并不强求答案,她笑着对明月报喜道:“爸妈,你们有孙女儿了。阿音,你有侄女儿了。外公外婆,你们有、嗯…曾孙女啦!我的动作够快吧?”这也算在两个世界、两个时空,达成“四世同堂”了。 回应她的,是秋蝉声高。皎洁的月华洒在脸上,丁其羽沉默了一会儿,眼里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了一些。不知道…玉姨有没有让竹漪的病情减轻?竹漪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这么漂亮的圆月呢?自己和月圆,还真是有着说不清的缘分啊… 丁其羽又静静看了半晌,扬着嘴角轻声吟诵道:“千里共婵娟。”至于丁其羽此刻,是想与谁“共婵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何大娘和丁其羽万分牵挂的小家伙早就不在院子里了,倒是浮梦居的书房传来了隐约的笑语声。丁其羽还没走进房间,就听见阿娘高兴的声音:“影儿这大眼睛,太像阿羽了。漂亮极了!” 然后是傅家主,随意地笑了笑,夸赞道:“嗯…这小鼻子、小嘴儿,都像如清,跟如清刚出生那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丁其羽从岳父大人的语气里,竟听出了几分不甘示弱。 丁其羽心下好笑,两位长辈,怎么有点较着劲的感觉呢?不过这回,丁其羽赞成岳父大人,小家伙明明就更像清儿嘛…想必如果傅如清在场的话,又会毫不犹豫地赞成婆婆的话,觉得影儿更像丁其羽了。这就是在众人的期盼和祝福中降生的孩子,明明根本没长开、什么也看不出来,所有人却都认为她像自己最在意的人了。 丁其羽进屋,阿娘正小心地抱着影儿,同样赞叹道:“嗯,鼻子小嘴儿都漂亮~”阿娘对岳父大人说的“像如清”既没赞成也没反对,笑弯了眉眼低头逗着小家伙,“影儿,我是奶奶,你认识不认识?” 小宝贝才刚出生,怎么会认识呢?丁其羽觉得阿娘的问题有些可爱,一看岳父大人,就更好笑了。岳父大人碍于礼节,不敢与阿娘站得太近,只能站在两步之外,使劲伸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襁褓中的小宝贝,那表情,简直就像是放学路上路过零食店的孩子,心痒得不得了、路都走不动了,却又没钱去买,只能巴巴望着… 傅家主确实也特别想抱抱小外孙女,但是亲家母一直不主动把孩子“让”出来,他一个大家之主,既不好意思提出来,又不怎么会抱孩子,只能干看着亲家母享受弄孙之乐了。 何大娘实在是太喜欢小孙女了,抱着怀里一团小小的暖软就完全不想放开了。影儿也乖巧极了,奶娘喂着饱饱喝了一顿奶之后,没有马上睡着,反而睁着大大的眼睛懵懂地看着这个世界。让何大娘是越看越被她的小模样戳中心里的柔软,根本没有注意身边的亲家公想抱抱孩子的感受… -- 第390页 “岳父大人,娘。”丁其羽憋着笑招呼道,然后两步走上前,凑到阿娘身边,同样兴致勃勃地看着小家伙。丁其羽非常善良地给岳父大人留了点可以看见小宝贝的空间。 这下观看的视野也被挡了一半,傅家主有些泄气,稍稍走近了一步,一边问道:“如清怎么样了?” 丁其羽目光离不开小家伙的小脸,如实答道:“生得比较顺利,府医也检查过了、没有大碍,她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已经睡下了。”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巧合,恰巧小影儿的目光也看向了她,小嘴唇轻轻嚅动了一下,又没发出任何声音,捏住的小拳头也稍稍扬了扬。 丁其羽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忍不住抬手将小家伙的小拳头小心托在了掌心,小拳头非常小,粉嫩的手背上能看出很细的小血管,几根小手指乖巧规矩地握在一起,和丁其羽的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既温暖又柔软的触感,让丁其羽心里的感动和激动再次汹涌澎湃起来,轻轻摇了摇影儿的小手又小心放下,生怕声音大点就会吓到小家伙似的,温柔地说道:“影儿,我是爹爹,每天都会给你打招呼的那个,你认识不认识?”刚刚还在笑话阿娘的丁其羽,转眼就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小家伙当然不可能回答咯。何大娘见丁其羽一脸宠溺疼爱的样子,将怀里的孩子往丁其羽那儿送了送,主动问道:“阿羽想抱吗?”傅家主一直站得远远的、她是没顾及到,自家儿子的渴望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丁其羽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往后退了一步,摆手道:“不不不,我…我不会,我怕我伤着她…” 阿娘被她夸张的动作逗笑,鼓励道:“别怕,娘教你怎么抱~” 丁其羽纠结了一下,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她虽然是非常想抱抱,但小家伙看起来太娇嫩了,她害怕自己把小家伙弄疼弄伤,支吾道:“等几天…再等几天、等她稍稍结实点了先…” “瞧你的样子,哪有爹爹害怕孩子的?”阿娘慈爱地打趣道。心里想着:阿羽说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嘛。大乾向来没有男人不能抱孩子的习俗,所以何大娘才会很想看到儿子抱着孙女的和谐场景。 旁边的傅家主见状,更不服气了,自己在这站了好久、想了好久了了,怎么都不问问自己想不想抱抱呢?女婿都不敢抱的。如是想着,傅家主终于没忍住出了声:“不如、让我抱一抱吧…” 何大娘这才反应过来傅家主在这站了半天其实是想抱抱孩子,非常不好意思,一边说着:“诶!我刚刚是糊涂了,让亲家公久等了这么半天…”一边赶紧将孩子交给了侍立在一旁的嬷嬷,让她转交给傅家主。何大娘老实朴素惯了,觉得自己不对,就直接道了歉。 傅家主当然不会介怀,小心地接过嬷嬷手里的小外孙女,动作非常生疏,阿娘和嬷嬷同时耐心地指导了一番,才终于抱稳。小宝贝入怀,心里的不服气在这一瞬间全部消散,只剩下狂喜,傅家主笑得都合不拢嘴了:“无妨无妨,这么漂亮的孩子,任谁抱着都舍不得松手!”嘴上的短须都弯起了弧度,然后低头道,“影儿,我是外公,你娘亲的爹爹!”又是这个傻傻的问题,要是影儿能听懂,准会在心里嘀咕抱怨这些奇怪的大人们了… 丁其羽哪里见过岳父大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可想而知,小家伙抱在怀里那得是有多舒服、多幸福啊?丁其羽突然非常后悔刚刚拒绝阿娘的提议了,好想抱一抱啊,看着也不是很难嘛… 丁其羽正想着一会儿岳父大人抱够了自己一定要鼓起勇气去抱抱。谁知,可能是傅家主的怀抱不够舒服,他还没抱一会儿呢,小家伙就努力动了动身子哇哇大哭起来,小眉眼都皱到一起去了,身上力气很小,哭劲儿倒是很足,洪亮极了。 吓得一向从容不迫的傅家主瞬间不知所措,所有人都着急地围了过去,丁其羽和何大娘听着这哭声都疼到心里去了。 嬷嬷查看了一下,欲言又止道:“家主,小主子可能是困了,您…”嬷嬷可不敢直接说傅家主抱得不好,委婉道,“让老奴哄着小主子睡了吧。” 傅家主心都凉了,还没抱够呢,怎么就要被“夺”走了,奈何小宝贝哭得伤心,傅家主心疼地摇了摇一点用都没有,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嬷嬷夺走了孩子。 小家伙被哄着很快就进入了酣梦,丁其羽三人却齐齐围在小摇床边,专注地欣赏小宝贝可爱的睡姿(虽然整个儿都裹在襁褓里只能看她的小脸儿)。最后还是银粟过来提醒了时间,傅家主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傅府。 ☆、第233章 迎鸿影初享天伦乐(下) 清儿被小家伙折磨了一天,新生的小宝贝一般晚上容易饿、会吵人,所以今夜小家伙是不可能跟娘亲住一个房间的。丁其羽要照顾清儿,同样不能看护小家伙(让她看护暂时也不会啊…),全权扔给奶娘和嬷嬷照顾又不放心,小家伙就被对她喜爱万分的奶奶带回了西院,由阿娘和奶娘嬷嬷一起好好照顾着。 丁其羽收拾好自己回房的时候,傅如清睡了一小觉又醒来了。见丁其羽轻手轻脚地进屋,傅如清稍稍动了动身子,就感受到身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咬着唇缓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对正摸黑过来、准备脱衣上床的人轻声道:“影儿呢?” 丁其羽以为清儿睡着了,听见声音,动作顿了一下,回答道:“阿娘和嬷嬷们照看着的,清儿放心。”说完,丁其羽顺手将脱下来的外衫放在一旁,坐上床心疼地问道,“没睡着么?不舒服?” -- 第391页 傅如清摇了摇头,怕丁其羽在黑暗中看不清,又说道:“无碍,睡了一觉,又醒了。”第一天真正成为一个母亲,她对不分你我十个月的、刚刚出生的小家伙非常牵挂,今天,就只见了影儿一面呢。傅如清想着小家伙粉嫩的小模样,真的想时时刻刻都能见着她,但是现下条件又不允许。影儿在婆婆那儿肯定是不需要担心她饿着冷着,只能明日再见了…稍稍克制住对新生孩子的想念,傅如清忍不住伸手轻轻牵住了丁其羽的手。今天经历了那么那么刻骨铭心的疼痛和幸福,到了此刻夜深人静,只剩下她和丁其羽两个人,傅如清内心的脆弱悉数被夜色勾了出来,虽然今日只有几个时辰没见,却感觉像是好久没在一起了一样… 丁其羽扬了扬眉毛,感受到清儿对自己似乎有些依赖,应该是劳累煎熬了一整天,这会儿才卸下坚强的伪装吧…丁其羽又心疼又高兴,赶紧回握着如清的手,掀开被子躺了上去,不敢有大动作,只能小心翼翼抱住了她,月子里见不得风,又仔仔细细把被角压了好几遍,才对怀里的人儿道:“今天…不,是这十个月,都辛苦我的清儿了。”说着,丁其羽望着床帐的眼睛在月色下映出了柔光,“谢谢,谢谢我的清儿。” 傅如清对她的呵护很受用,忍着痛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靠好,启唇道:“为了你,我愿意。”又补充道,“谢什么呢?有了你,有了影儿,我很幸福。” 丁其羽因为清儿这毫不掩饰的爱意而感动不已,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也很幸福。不光咱们,阿娘、岳父大人,他们都很开心。只可惜…”丁其羽说半截又不说了,想到刚才的事,就是满满的可惜。 如清被她勾起了好奇心,立刻追问道:“嗯?可惜什么?” “可惜我今天没抱到影儿!他们都抱到了…”丁其羽愤愤不平道,言语间带着强烈的不服气和不甘心。要是何大娘和傅家主看见了估计都会又好笑又好气,明明是她自己不敢抱的! 傅如清听丁其羽的“一面之词”,以为是两位长辈抱着孩子就舍不得松手,唇边泛起了笑意:“是爹和婆婆不给你抱吗?” 丁其羽泄了气:“那倒不是…影儿好小、好软,我、我不大敢抱,怕伤着她了。” 傅如清唇边的笑意更明显了:“嗯,那…那你好好学学再抱,不急在这一时的。”深藏在内心的活泼开朗小女孩心性跑了出来,她在丁其羽臂弯小声嘀咕道,“我也没抱过,要比你先。”清冽的声线有些轻快,如山间清泉一般。 丁其羽还以为清儿是在安慰自己呢,没细想她后面说的是什么,直接答道:“嗯、好,得保证不能伤着她。清儿,咱们睡吧,你都累了一天了。” “嗯。”傅如清点头,心里是因为方才那句俏皮话而带出来的小开心,让这短短的一个“嗯”字都浮动了几下。 “嗯?你笑什么?”丁其羽诧异。 “没什么,睡了。”傅如清说完这句,便不再理会丁其羽,只有黑暗中轻抿着嘴唇的笑颜昭示了她此刻的心情,还故意小声叹道,“好累…” 撒娇般的言语,说得丁其羽心疼极了,当然“惟命是从”,赶紧噤声不敢再说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终于想明白清儿刚刚小声嘀咕的那句话,闭上的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心下有几分好笑,知道清儿是在开玩笑,丁其羽也乐得陪她玩,明天一定要抢在清儿前头抱小家伙! …… 翌日,早早就睡下却一夜未眠的莲儿又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孩子夜里就哭了三回。莲儿昨天“散步”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知道清姐姐顺利生下了阿羽的孩子,但孩子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她想象了一夜,又怕夜里过去添乱,所以没有去阿娘房间看。 这回,莲儿第一时间就收拾好,去了阿娘的房间。房内,何大娘和一个妇人凑在一块,回头看了一眼进屋的莲儿,继续忙活她们的事情。莲儿走过去一瞧,瞬间羞红了脸,背过身去不敢看了。 莲儿毕竟是少女,看见妇女袒胸露乳地给孩子哺乳,就莫名地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既不敢看,又很好奇,绞着衣角纠结极了。 轻轻托着影儿小下巴的何大娘不禁笑言道:“不敢看又要过来凑热闹。”小家伙刚出生,力气太小了,即使奶娘的奶水非常足,她吸起来也有些吃力,脖子上就更没力气了,第一次吃的时候,努力得小额头都出汗了还没喝到几口。所以只能靠另一个大人小心地辅助引导着她、让小家伙不用那么吃力。 “哈哈,何小姐年纪还轻,害臊是肯定的。”奶娘也笑容满面地插话道:“等何小姐以后嫁人了、生了孩子,就知道这个过程是多么不容易了。” 莲儿闻言身体一僵。决心要默默陪在阿羽身后的她,从没想过要嫁给别人,更别说是为别人生孩子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亲生子了吧…莲儿如是想着,为那个实现不了的梦想默然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走了过去。第一次瞧见在阿娘和奶娘的协助下努力“吃饭”的小家伙,从这侧颜、这耳朵就能看出,果真是很像阿羽,小小的可人模样,一下子便戳中了莲儿心里的柔软,她又凑近了些,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女孩,影儿,不是呱呱。”阿娘玩笑般地回答道,丁其羽打算给男娃起“丁呱呱”的笑话,她们都知道。 -- 第392页 想起这笑话的莲儿忍俊不禁:“影儿好,幸好不是呱呱~”她也更喜欢小女孩。 话音刚落,影儿就像是听懂了有人夸她一般,小嘴松开,循着好听的声音稍稍偏了偏头,奈何脖子上根本没力气,还是看不见是谁在说话… 奶娘见小家伙吃饱,托着她的后脑将她立了起来,何大娘十分默契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才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把她抱到了莲儿面前,介绍道:“影儿,这是小姑姑,是奶奶的女儿,你爹爹的…妹妹。”阿娘也希望莲儿能想通,无论怎样,生活得开心快乐就好。 小家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莲儿,根本听不懂奶奶说的,刚刚吃得饱饱的小嘴儿嚅动了一下,小嘴边还十分可爱地糊着一点点乳汁。 莲儿同样被小家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对这小模样喜爱极了,忍不住抬手,用缝在襁褓外的小围兜替她小心擦了擦嘴。 然后,就见小家伙小嘴儿微微弯了弯,就像是对漂亮的小姑姑微微笑了一般。弧度非常非常小,但莲儿就是一眼就瞧出来了。 “她笑了!”莲儿喜上眉梢,阿娘同样看见了小家伙的微微笑脸儿,即使知道那只是影儿无意识的动作,心情也好极了。可惜小家伙的小嘴儿就弯了那么一下,再逗她、和她说话,她都不笑了。 “我可不可以抱抱她?”莲儿万分期待地问道。 “当然可以。”阿娘说完,一边指导着莲儿该怎么抱,一边将小家伙递给了她。 莲儿丝毫不敢怠慢,按照阿娘说的,接过了襁褓抱在怀里。暖软入怀的瞬间,莲儿的眼眶竟有些热,这种感觉,真的和拥抱着全世界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论是傅如清、陆未晞还是乐竹漪,在认识丁其羽之前,她们都有着自己独立的梦想和使命,唯独莲儿,她的梦想是因丁其羽而起,梦想和喜欢的阿羽在一起、有属于她们的孩子,同样又因丁其羽而灭,只能生生放弃割舍。这一刻,只有莲儿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是有多么渴望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属于她们的孩子。 兴许是莲儿的怀抱温暖柔软又舒服,可比外公的怀抱舒服多了,刚刚逗了半天都没表情的小家伙小嘴儿又弯了弯,在襁褓中露出了一副“我有点儿小开心”的模样。 而那边,刚当“爹”的丁其羽,一晚上都在回味这奇妙的感觉,没睡安稳,等了半个时辰,见清儿还是沉沉的睡着,实在是太想太想去看看孩子了,她轻手轻脚下床,自己搞定一切,飞快跑去了西院。 丁其羽与走出来的奶娘打过招呼,一进屋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莲儿十分温柔地怀抱着小家伙,而小家伙竟对莲儿微微笑了… 和谐无比的画面让丁其羽心里一暖,脚步停下,痴痴看了起来。愈发相信,待到莲儿从少女蜕变成女人,一定会成为这天底下最贤惠的妻子、最温良的母亲。 ☆、第234章 授京书平地波澜起(上) 莲儿听见脚步声,抬头便看见了门外呆立不动的人,下意识道:“阿羽,你来了。”这一瞬间,她心里竟产生了一种自己为阿羽生了个小家伙的错觉… 丁其羽自知失态,调整好心情,兴奋地走上去道:“嗯、我来看看影儿。我刚刚看见她笑了?”她没有看向莲儿,而是看着又恢复懵懂表情的小家伙,拍拍小家伙的身侧期待道,“爹爹来了,昨天介绍过的哦。爹爹刚刚看见你笑了,能不能,再笑笑给爹爹看看?” 小家伙听不懂她说了些啥,也完全不准备给她面子,看着视野里多出来的人,懵懵懂懂张着小嘴儿,什么反应都不给。 错觉被拉回现实,莲儿抱着小家伙,心情倒是很好,小心摇了摇,哄道:“这是你爹爹,给她笑一个吧。”等了半晌依旧什么都没等到,小家伙这回连眼神都不给丁其羽了,重新望着小姑姑,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思考啥。莲儿唇边的笑意轻快极了,少女心性出来,忍不住对丁其羽玩笑道,“她只对漂亮的小姑姑笑,不喜欢你~” 丁其羽愣了一下,在这一瞬,她仿佛又看到了何家村那个天真活泼的莲儿,没有忧虑、没有顾忌,只有最最纯净可爱的少女天性,让人止不住喜欢的少女天性。丁其羽心里很是惊喜,嘴上故意不服气道:“哈、我不信她只喜欢漂亮小姑姑,不喜欢好看的爹爹!”然后各种鬼脸都做遍了、使尽浑身解数,就想博得小家伙一笑。 可惜,小家伙太小了,还不能很好地对外界做出反应,只是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幼稚的爹爹。丁其羽的鬼脸没有逗笑小家伙,倒是彻底逗笑了抱着小家伙的莲儿。丁其羽泄气地对一旁同样笑得高兴的阿娘道:“娘,她怎么不对我笑啊?” 阿娘憋住笑,解释安慰道:“影儿昨天才出生,哪里会笑的?刚刚应该只是巧合地扯了扯小脸蛋儿罢了。” 丁其羽又恢复了兴奋的样子,就像是扳回一城那样摇头晃脑对莲儿道:“哈、有道理!说明她刚刚看着像是笑,其实也没有对漂亮小姑姑笑嘛!” 莲儿的少女心性被她完全激发了出来,带着小霸道说:“就是笑了,我不管,大家都看见了,影儿就是笑了。”说完还特地问问怀里的小宝贝,“对不对?影儿喜欢小姑姑,才对小姑姑笑了的~” 丁其羽撇了撇嘴,无奈道:“好吧好吧,谁让她小姑姑这么漂亮呢?”内心则是无比地怀念和温暖,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小爱哭鬼,能永远这样天真可爱、无忧无虑地…和自己在一起… -- 第393页 何大娘笑得合不拢嘴,这场景,多么像当初在何家村的时候啊,一家人融洽和美。幸而过去这么久,家变大了、家人多了,还依旧能保持这种融洽,阿羽已经找到了幸福,何大娘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莲儿得到幸福了。 丁其羽不敢多想,不然那个贪婪而疯狂的念头又会在心底滋生,她指了指小家伙,双手交握了起来,对莲儿商量道:“那个,能不能,让我抱抱她?我一直没抱过呢…” 莲儿虽然舍不得,但影儿可是阿羽的亲生女儿,哪有拒绝之理?倒是阿娘调侃了丁其羽一番,笑她昨天还坚决不敢抱、今天就变卦了。 丁其羽认真学着阿娘教的动作,从莲儿手中接过襁褓,终于得偿所愿抱到了孩子。小家伙又小又轻,只有五六斤的样子,包着襁褓都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非常柔软,又因为太年幼、很多动作都不会,只能任由大人们折腾摆布。丁其羽深怕稍稍用力就会挤疼她,低头看着她满是懵懂的大眼睛,心里莫名浮现出了“弱小可怜又无助”这句话,简直想将她细细捧在心尖儿上去疼。 丁其羽凑到小家伙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真闻到暖暖的奶香,然后整颗心都被融化掉了一般,血脉的深厚联系在丁其羽心底发烫,让她又激动又自豪,恨不得抱着小家伙冲到城楼上向全天下宣告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宝贝是自己的女儿了! 恰在这时,小家伙也给了丁其羽一份儿“大礼”,丁其羽正开心骄傲呢,只感觉怀里有暖意在蔓延…丁其羽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啥,一动不敢动地抬头苦着脸对阿娘道:“阿娘,她、她好像尿了…” 此句一出,结合丁其羽全身僵硬的别扭动作,阿娘和莲儿齐齐笑出了声,阿娘一边说着:“影儿太聪明了,哈哈,知道是爹爹抱着,就要送给爹爹财宝!”一边不由分说地从僵硬的丁其羽手中夺走了湿了屁股难受、张着小嘴儿准备开哭的小家伙,抱到床上替她换起小尿布来。 丁其羽低头扯着衣角,看了看身上的“地图”,衣服是内外都浸湿了,自己的女儿嘛,丁其羽一点也不嫌弃,只是还没抱一会儿呢,又抱不成了,让丁其羽非常可惜。 莲儿看着她可爱的动作,抿唇忍住了笑意道:“快回去换了吧。”说完就好奇地去看阿娘换尿布了。 丁其羽也颇为好奇,没有听话立刻回去,跟着莲儿凑到阿娘身边看。小家伙被抱出襁褓,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小衣裳,看起来更小更可爱了。给小家伙准备的尿布,丁其羽之前就见过,全是上好的布料,柔软透气,被裁成特定的形式,换起来又快又方便,孩子穿着也舒服。 “观赏”完毕,胸前顶着“地图”的丁其羽是不可能再抱孩子了,她被阿娘以小家伙要睡觉了的理由,赶回了浮梦居,回到浮梦居的时候,银粟都已经伺候着清儿打理完毕了。 丁其羽扯着衣角,不好意思地说道:“清儿醒啦?我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呢…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吧?” 靠坐在床头的傅如清摇了摇头:“没有,挺好的。”知道这人是喜欢孩子,并不在意她“丢下自己”,一眼就看见了丁其羽胸前明显的“地图”,眉眼间有了笑意,启唇问道,“抱过影儿了?”暗暗想着这人肯定是因为自己昨夜的玩笑话,才一大早就火急火燎赶去抱影儿了。 丁其羽果然笑道:“哈哈是啊,抱到了~”言语间满是得意,甚至又往外拉了拉衣服,指着影儿画的地图道,“这就是证据。影儿送给爹爹的财宝!” 傅如清总是很喜欢丁其羽偶尔表现出来的孩子气,顺着她的意思“认输”道:“嗯~你比我先了。快把衣裳换了吧。” 丁其羽如愿胜出,乐呵呵地听话换起了衣服。待她上衣褪去,傅如清看见她的后背,没有一点儿伤痕,又想起了洞房花烛那日发现的、丁其羽肩上的齿痕。忍不住问道:“后背受的吹箭伤,没有留疤?” 丁其羽穿衣服的动作一顿,突然就意识到清儿可能要问什么关键问题,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答道:“嗯。在千…在那个江湖门派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神医前辈,用、用了她的药,我后背的伤很快就好了,也没留疤痕。”丁其羽不想让清儿问自己脸上的疤痕为什么没消除,只能把治好自己后背的功劳一并归给玉姨了,在心里想好了一套说辞。 是这样么…傅如清若有所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她没有纠结,直接抛出了下一个问题:“那脸上的伤,和肩膀的伤呢?” 肩、肩膀?!一心想着解释脸上伤痕的丁其羽,根本没想到清儿会注意到自己肩上的伤,微微低头看了一眼那个明显的齿痕,心里不自觉紧张起来,吞吞吐吐道:“额…这都是后来又伤到的,那位前辈…云游四方,不可能总待在一处的…”她只能用这套说辞回答“为什么伤疤没消除”,却没有交代“为什么会受伤”。以后与竹漪也再无交集,那些往事说出来,只会让清儿难受吧… 留下齿痕的人,得是和羽做出了多么亲密无间的动作,才会在她肩膀上咬出齿痕的?傅如清心下又一次涌起了浓浓的酸涩感,聪敏的她基本能猜到,留下齿痕的人和教训纨绔的女子,是同一个人。奈何问题点到即止,羽明显是不想多说的。对于那个神秘的江湖门派、那位江湖女子,羽一向是讳莫如深…傅如清其实完全可以通过别人口中的“红衣”、“鞭子”等只言片语,去细细查探那个女子属于什么门派,这对关系网络极其庞大的傅家来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还是那句话,傅如清不喜欢对丁其羽用心机算计,只是随心随情与丁其羽相处,羽还好好陪着她和孩子的,那些只会让她徒增烦恼的真相,不知道也罢。傅如清叹息一声,放过了丁其羽:“嗯。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 第394页 丁其羽听到清儿的话,心里对清儿产生了浓浓的怜惜愧疚,同样也对被自己生生撇下的竹漪感到了愧疚之情。暗自叹道,确实不能再受伤了…不能再招惹这些好姑娘了… 此刻,被丁其羽牵挂着的红衣姑娘,虽然还没收到傅小姐“喜得千金”的消息,却早就知道傅小姐的孩子出生便在这几日,她对两人孩子的来历隐隐有些猜测想法,又懒得去深究,毕竟别人的幸福,与她无关。如今的望月之夜有义母陪着施针泡药,没有从前那么痛苦了,她却反而很怀念从前那时,有人拥着自己,伴随着极致痛苦的温情也是未尝不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回忆。而那个说着要与她各在天涯却一同观月的人,早就忘了这番诺言了吧。 …… 如清在丁其羽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坐着月子,身体恢复得很好,就连身材也慢慢恢复了,比之从前,更有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小家伙则在众人的呵护疼爱下,一点点成长。影儿的小模样渐渐长开,客观来讲确实与如清更为相像,虽然才出生没多久,丁其羽就已经可以骄傲地预见到小家伙长大之后一定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了。 傅如清出了月子,众人为刚满月的小家伙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本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凡走下去,对丁其羽来说,虽然带着一些无法言说的遗憾,却也是无比幸福美好的。谁成想,一队从京城来的使者、一道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圣旨打破了生活原有的平静。 ☆、第235章 授京书平地波澜起(下) 传旨的使者将圣旨在傅府和清柳园各宣读了一次。圣旨大概的意思是说:大乾开国将至一百五十载,特设乾洋盛典,举国同庆、万象来朝,邀请大乾全国所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前往元京参加这次“乾洋大典”。作为大乾商道龙头的傅家,自然在受邀者之列。 说是“邀请”,实则是以皇权在“强制”。传旨的礼官甚至特别说明了,连刚满一个月的小家伙都要带过去,更别说傅家的新姑爷了。 傅家主和傅如清都非常惊讶,大乾朝廷不限制商人自由权益,这是开国一百五十载都没有被打破的,从来没有过他们这些“草民”参与朝廷相关活动的先例。 傅家的人脉关系网非常庞大,他们早就知道圣上传召了不少大人物入京。第一位被传召的,便是定北大将军一家,陆将军入京城好一段时日了,上面却没了其他动静,后来才开始传召其他人。其中,包括了封地在乾西南的雍王,地位远不如陆将军、却也手握一定兵权的李沪将军。只是没想到,这只捉摸不透的大手伸出了政界,居然伸向了他们这样的商人。 乾洋盛典表面上是庆祝大乾开国,但从傅家主得到的消息来看,圣上重病久治不愈,边陲外寇滋扰,太子动作频频。盛典的用意肯定不会简单。看来,傅家作为商业龙头,首当其冲,第一个要被牵扯进这团居心叵测的迷雾中了。 丁其羽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为傅家担忧不已。又想起被传召入京的晞儿一家人,愈发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而且,要去京城、要参加大典,那么…就很可能会见到一年多不见的晞儿…她本以为,此生再无交集,本以为,可以永远将那段情感埋藏,谁知道世事又会将她们推向重逢…丁其羽乱极了,她不知道如果相见,又该如何面对?! 可惜现下圣旨已经下达,不是她不愿面对就可以不面对的。听了岳父大人的分析,她知道表面上平静如初的大乾,要变天了。丁其羽顾不上心里的一团乱麻,顾上了也解决不了,只能同岳父大人和清儿一起,紧急商量着对策,在离开尹州之前,做好尽可能周全的准备。傅家虽然没有直接的军政权力,但傅家手下的产业、牵连的势力,可谓是左右着整个大乾的经济命脉,如果上面真敢有什么不好的动作、要想撼动傅家的根基,那么傅家反抗起来,也能同样撼动大乾的经济根基。 何大娘和莲儿都很想随丁其羽一同前往,又怕会成为阿羽的负担,所以把决定权交给了丁其羽。虽然前路未知,但丁其羽也不想与家人分离了,若是真的遇到了严重的变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如一家人同生死共进退,于是决定举家入京! 丁其羽和如清最心疼的还是小家伙,影儿那么小,就要经受这样的舟车劳顿,做爹娘的如何不担忧?只能尽可能地计划好路程,让小家伙少受点苦。 傅家产业和机缘阁的消息联络等等都交代清楚,路上的行程也准备就绪了。临行前夜,丁其羽与几位机缘阁的手下确认好事务,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她的行李,除了机巧相关的工具,全部由清儿替她张罗了。清儿还在凝心堂忙,她便来到西院看阿娘和莲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阿娘那边都收拾妥当、准备早早歇下,丁其羽也就没有多打扰她,关心了几句便来到莲儿的房前,敲响了房门。 正在窗边发呆的莲儿吓了一跳,开门发现是丁其羽,更惊讶了,不太自然地问道:“阿羽?你、你怎么来了?”她还在努力“疏远“着丁其羽。 丁其羽看着她的样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来看看你准备好了吗。此去京城,也不知会发生什么…”随口就将自己堵着的事情不小心说了出来。 丁其羽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之情,让本来不敢与丁其羽单独相处的莲儿心里一疼,舍不得快快结束话题,莲儿侧身让丁其羽走进屋里,坚定地安慰道:“我不懂官场,也不懂商道,但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阿羽、阿娘、影儿、清姐姐,还有傅伯伯,都会一起面对、共同进退,什么都不会让我们分开!” -- 第395页 丁其羽怔愣一瞬,自己怎么不小心就说出口了?小少女的安慰,纯净而简单,没有分析时局、没有细讲道理,仅仅就是情感上的鼓舞,却有着格外振奋人心的力量。丁其羽虽然并不是在担忧这个,心里还是非常感动,收起了自己消极的情绪,微笑道:“莲儿想多啦,我不怕。你说得很对,咱们一家人,怎么都不会分开。” 莲儿皱眉,阿羽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想了想,很快找到了另一种可能,心里有些难受,这个问题她就没办法安慰阿羽了…她转身走到了床边,将已经系好的行李又打开了,假装自己还在收拾来掩饰着自己心里的委屈难受,小嘴却下意识地噘起了一个小弧度。 丁其羽没看见她委屈的表情,继续问道:“还没收拾好?” “嗯。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拿的。”莲儿侧着身从包袱里拿出了几样东西。 人家明显没有再跟自己说话的意思,莲儿用这样疏远的态度对待自己,已经有多久了?丁其羽无奈道:“那…你再好好看看。我,我回浮梦居了。” 莲儿没有应声。丁其羽撇了撇嘴,转身准备出门,却在拉开门的时候听到了莲儿的声音:“阿羽…” “嗯?”丁其羽回身疑惑道。 床边的莲儿犹豫了很久,紧紧攒着衣角,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她想知道的问题:“你心里,还有陆小姐么?”莲儿看得很清楚,她知道阿羽担忧忐忑的,不止是大家的安危,还有再次与陆小姐的重逢。阿羽是个深情又多情的人。当初就是因为陆小姐而来到尹州,从陆小姐几次到家里来的表现看,她们两人根本就没有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地断情。 那么阿羽心里,是不是还念着陆小姐呢?是不是因为她有了清姐姐,又同样爱着清姐姐、不想伤了清姐姐的心,所以才落入了无法抉择、无法抽身的大网中呢?阿羽的心,真的可以同时爱着清姐姐和陆小姐吗?如果可以…她的心里,会不会也有着自己的一点点位置?莲儿转念又一想,阿羽还念不念陆小姐,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就算阿羽还爱着陆小姐,也不能代表阿羽心里有自己的位置啊… 少女的一颗真心,不计回报地全部交给了心上人,心上人的心里哪怕只有一点点属于她的位置,她就已经很知足很开心了。她的感情,太执着,她已经完全地忘我了,她顾不上丁其羽爱着别人给她的痛苦,她只想找到痛苦中的那一丝甘甜,或者甘甜都可以不要,能有一点点念想、一点点希望,就足够了。飞蛾扑火,也甘之如饴,这让她自己也觉得可笑,奈何这段感情犹如无边无垠的海,将她完全吞没,走不出来了。所以即使她自己很清楚,这个问题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也想要去求证,带着忍受痛苦和酸涩的决心,去追寻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丁其羽被这直白的问题问蒙了。自从分别之后,对晞儿的感情,就一直藏在心底,从来没有这样摆在明面上说过,这个问题,叫她如何回答?丁其羽看向了床边的莲儿,莲儿侧身在烛火的背光处,丁其羽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肩膀似有一些颤抖,整个侧影看起来给人一种莫名的苍凉感。 丁其羽突然很心疼,自己从来都是理所当然享受着她对自己的好,就算认识到了,也还是不得不辜负这颗一直都捧在自己面前的、被伤得鲜血淋漓的心。这一次,丁其羽没有逃避、没有糊弄,而是同样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有…”第一次,说出了她心里从未磨灭过的混蛋想法。 阿羽明明回答的是“心里有陆小姐”,阿羽明明承认的是爱着别人,莲儿却如愿以偿,从这汹涌猛烈的痛苦酸涩中找到了渴望的那一点点、无法求证的希望。她没有勇气问出那句“那我呢?”,只是默然点了点头,有一滴发烫的晶莹滑落到了嘴角,尝不出是苦涩的、还是微甜的。 丁其羽捏紧了拳头:“我…”最终,没有说出来那句“也有你”的混账话,而是轻声道,“我回去了。”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丁其羽揣着复杂的心情回到浮梦居。如清也已经忙完,正站在小摇床前,静静看着摇床里安睡的小家伙。因为开门声,小家伙不安地动了动小身体,如清弯下腰轻柔地拍了拍她,小家伙便乖乖安稳下来,继续睡觉了。 原本心里有些迷茫忐忑的丁其羽看到这样温馨的场景,深呼吸一口气,暂时不再去想未来。清儿对外面的人是何等的清冷淡漠,对她们的小宝贝却是这样的宠溺疼爱,叫人怎么不深感幸福呢?小家伙出生几日之后,就搬入了浮梦居住。因为丁其羽和如清都舍不得把小家伙扔给奶娘照看,又不能总折磨上了岁数的阿娘,她们俩对新生的宝贝更是夜夜牵挂,甘愿忍耐每夜多次被啼哭吵醒,一定要让小家伙睡在浮梦居。 丁其羽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了刚站直身体的如清,握着她的手,看着摇床里她们的孩儿,凑到如清颈间,嗅到她身上那熟悉的冷香,心安定了不少,不自觉在她耳边轻声唤道:“清儿。” ☆、第236章 元京盛细雨巧合遇(上) 傅如清很喜欢这个温暖的怀抱,回握住丁其羽的手,稍稍侧头问道:“阿娘莲儿她们都准备好了吗?”傅如清知道这人方才是去西院了。 丁其羽点头:“嗯,都收拾好了。” 傅如清没有再回话,而是转身依偎进丁其羽怀里,抱住了她的腰。莲儿都看出来了丁其羽心里忧虑的另一件事,作为日夜陪伴在丁其羽身边的清儿又怎么会看不出丁其羽的心事呢?她知道,羽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陆小姐,这次入京,很可能、甚至几乎可以说是一定,两人会重逢,而重逢后会发生什么?傅如清预见不到。虽然朝廷的大动作、傅家这次入京所要面对的前路同样隐在迷雾之中,但她相信自己可以从容应对,唯有关于丁其羽的事情,她舍不得算计,所以束手无策。只因为太爱面前这个人了,也太贪恋这个人的温暖,无论丁其羽对别人如何,她都放不下这份属于自己的情… -- 第396页 似是感受到清儿此刻的心事重重,丁其羽以为清儿是担忧朝廷的动作,紧紧拥住了怀里的人儿,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清儿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都一起面对,怎么都不会分开的!”借用了小少女安慰自己时说的话。 傅如清闻言,更往丁其羽怀里偎了偎,也只能安慰自己,无论如何,羽都不会离开自己和影儿,她闭上眼睛轻声答道:“嗯…” “那,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咱们也休息了吧。”丁其羽说着,想到每夜的场景,笑言道,“今晚小家伙不知道还要折腾几次呢?” 傅如清点点头,听见丁其羽后半句,立刻替小家伙说话了:“她小,饿得快。” 小家伙再折腾、再调皮都是娘亲的心头肉。 “哈哈,我知道呀。长得也快,我白天特地给她称了称,都快九斤啦!我给她称,她还蹬腿儿踢了我,小腿儿挺有力的。”丁其羽亲亲清儿的侧脸,看了一眼床上老实睡觉的小家伙,就拉着清儿准备休息。“称孩子”的秤她早就做出来了,丁其羽时不时就喜欢把小家伙抱上去称一称,随时“监控”小家伙的体重。不用说,小家伙也同样是“爹爹”的心头肉啊。 “快九斤了吗?她能看着小玩意看好一会儿,兴致勃勃的。也会真正微微笑了。”傅如清也把她的发现分享给丁其羽,任由丁其羽拉着脱鞋上了床。莲儿…陆小姐…这样只有彼此、每夜相拥而眠的日子,还有多久?傅如清不知道。 …… 翌日,傅如清的车队从清柳园准时出发,到了城门口与傅家主的车队汇合,浩浩荡荡准备齐全的傅家车队便快速向乾中的元京进发。 两辆主马车宽敞豪华,人员配比却严重失调。前面一辆,除了侍从之外就只坐了傅家主一人,他只能一边想着小外孙女刚刚冲自己露出的可爱微笑,一边百无聊赖地品着茶。后面一辆则热闹温馨,丁其羽一家“四大一小”都在里面。一家人在一起,不怕前路会是怎样的坎坷曲折,倒像是出去游玩一般,围绕着小家伙有说都说不完的话题、也不会觉得憋闷无聊。 丁其羽在马车上为小家伙专门做了一个固定的小摇床,摇床装了“减震系统”,把小家伙放上去,再扣上四角伸出来的“安全带”,马车怎么摇晃颠簸,影儿都可以安安稳稳躺在床里面睡觉。 之前的担忧倒是多余的,有了舒服的床,小家伙的睡眠质量很好,每次饱饱喝了奶、陪着大人们玩一会儿,即使在马蹄声和车轱辘声的伴奏下,她也能安安稳稳地睡着。 车队按计划顺利抵达了元京。元京毕竟是天子脚下,又即将举行乾洋庆典,高大巍峨的城门外,有大量的官兵驻守,大型的车队没有信物证明是进不去的,唯有参加庆典的大人物可以入城。出示了信物,车队缓缓驶入城中。莲儿少女心性出来,轻掀车帘好奇地瞧着大乾的都城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何大娘也凑到莲儿旁边,张望着外面的街市。傅如清来过元京很多次,一边看小家伙调皮地抱着小布老虎的耳朵想往嘴里送、笑着伸手阻止了她,一边给阿娘和莲儿说着元京的风土人情。丁其羽既没来过元京,也没心情去看,只是正襟危坐。到了这座城,她仿佛就有感觉,感觉晞儿离自己很近了,感觉不经意间就会重逢,哪怕晞儿已经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但心里就是止不住地紧张。 傅如清察觉身边的人很久没说话了,转头一看就见她这副紧张的模样,微微蹙了蹙眉,在心里叹息一声,启唇问道:“羽也没来过元京吧?” 丁其羽被清儿点了名,吓了一跳,惊觉自己失态了,赶紧道:“嗯对、没来过!”然后连忙掀开了自己这一侧的车帘,掩饰一般地感叹道,“这就是元京啊!” 莲儿听见她夸张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到掩饰得一点也不自然的阿羽,又看了一眼仍然关注着孩子的清姐姐,抿了抿唇,没有插话,继续看窗外的街市去了。 丁其羽同样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清儿,没有等到任何回应搭理,也默然叹息,不再胡思乱想,真正欣赏起街景来。 不同于兴城的热闹繁华、尹州的秀美如画,元京带着一种生而为都城的庄重肃穆,街道宽阔平直,街边的大小店铺整齐排列,建筑物外墙砖瓦木梁都是统一的颜色,既严整规矩,又彰显了华丽的贵气。就连街边小商贩的摊子都展现了秩序美,推车得刷上枣色的漆、篷子得用沉色的布料,摆放区域也是特别规定好的,分门别类、不可乱摆。 傅如清在元京没有置办过宅子,从前来元京都是住手下的客栈。傅家主倒是拥有老一辈传下来的元京傅府,此行还不知道要在京城住多久呢,上有老下有小的、住客栈肯定不方便了。 不过傅家主和阿娘总归是要避嫌的,要一起住在元京傅府同样非常不方便。所以丁其羽与如清商量过,先暂时在元京傅府里住几天,自己在京城里迅速置办一处好点的宅子。清柳园原本都是清儿的,即使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尹州,也可以在京城买个别院,总之,让丁其羽出出钱(不当小白脸),也让阿娘莲儿住得更加安心。 一行人刚在元京傅府安顿好,朝廷就派了官员过来问候,来的官员品阶很高。傅家主之前也与他接触过,官员全程都非常尊重客气,足见朝廷对傅家的重视,却也不得不让人更加疑虑这到底背后安的是什么样的心了。官员也同时按照圣意通知了几人,乾洋庆典的启庆晚宴设在八日之后,届时所有受邀参加盛典的大人物都需要出席。 -- 第397页 这样的话,自己不是大人物,盛典就岳父大人和清儿去就可以了吧?十日之后的晚宴,太有可能见到晞儿了…丁其羽这么想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若是需要她参加吧,她又非常紧张担忧,但若真的不能参加,又似乎非常遗憾可惜。在她纠结的时候,来“问候”的官员却特别提了傅家的新姑爷也得到场,让她没得选择、没得纠结,只能接受。这下铁定能去了,心里的天平偏向了紧张那一边,她不断安慰着自己晞儿或许不会去、或许人太多根本碰不到等等。 来到元京的第二日,丁其羽就准备出去看看宅子。她本想带着清儿、阿娘、莲儿一起去的。奈何小家伙不配合,今天是格外黏人,换了谁抱都要大哭,就只要娘亲抱着、闻着娘亲的味道才安心。清儿是去不了了,阿娘那边呢?阿娘舟车劳顿一路,精神明显不大好,外面下着雨,阿娘的膝盖又有些痛,莲儿要陪着阿娘(不敢与丁其羽独处),两人也都不想去,反正阿羽选的她们都喜欢就行了。 丁其羽没办法,只能带上两个随侍出门看院子了,清儿专门吩咐了她手下元京的孙管事带丁其羽去看,孙管事得到大小姐命令,昨天花了大把功夫将京城各处的好宅子出售的信息都搞到手了。 丁其羽戴上了遮半面的面具,元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敢让谁瞧见她的模样了… 京城四四方方,各个区域的规划非常明晰,丁其羽一家人都不喜欢喧闹,自然是安静雅致一些的地方更好,孙管事便带着她来了远离中心闹市的清静地界。最好的几间宅子看完已是傍晚,几人准备乘车回去。 车内,丁其羽正在和孙管事讨论着方才看过的几座宅子,就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传来一声巨响,马车随即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丁其羽皱着眉问道。 “姑爷,前面有辆马车好像坏了。”车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马车坏了?”丁其羽掀开车帘,这片区域本就远离了中城的喧嚣,阵雨又让街上几乎没了商贩和行人,宽阔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前面不远处,果然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身向一边倾斜着,车旁边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大大的车轱辘。明显是跑着跑着,不知怎么“爆胎了”… ☆、第237章 元京盛细雨巧合遇(下) 车上很快下来三个着装统一的男子,两位随侍蹲在车边捣鼓着车轱辘。随后,一位身着锦衣的公子也从车里出来,身形高大健壮,很可能是习武之人。但与他的身形气质明显不相称的一点是,他撑着长拐、动作生疏,失去了本应有的矫健。他一下来,一名随侍立刻替他撑起了伞。丁其羽定睛一看才发现,公子长衫下的一侧空落落的,高大的锦衣公子,原来是少了半条腿的残疾人! “姑爷,您坐稳了,咱们从旁侧绕过去。”赶车的车夫说道,街道宽阔,路上又没什么行人,要错开两辆大马车绰绰有余。 丁其羽沉默片刻,坐回了车里,却忍不住好奇地掀开车帘张望着。车夫见她坐回去,又赶起了马车。 丁其羽的马车绕过坏掉的马车,就见公子的一名随侍在雨中扶起掉下来的车轱辘苦着脸道:“少爷,这、这车轱辘好像是刚才被人动了手脚才掉下来的,但…小的无能,没办法弄回去。怕是得让车马行的木匠来修了!” 瘸腿公子捏紧手中的长拐,朝前行了一步,怒道:“哼,肯定是刚刚那小子!下次再让我见到,一定要揍得他娘都不认识!还想见小晞,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丁其羽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更没注意他话里的某个名字,但从他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此刻非常愤怒。 “大少爷息怒!”另一随侍急忙劝道,左右望了望,又非常为难道,“离府上还有好远,您要不去旁边的茶楼等我一会儿?我去找找看有没有木工铺子,或者…我先骑马回去再给您赶辆好车过来!” 瘸腿公子深呼吸一口平复下怒气,摆了摆手道:“不用了,先解一匹马下来,我骑马回去,你们找人修好了车慢慢回来就可以了。”他有事务急着回府处理。 “可是,拉车的马没有马鞍、且毛皮浸湿,少爷您…”随侍欲言又止,要是以前,根本没有人会担心武艺高强的大少爷坠马,但如今大少爷失了一腿,让他去骑无鞍马,万一出事儿了,谁担待得起?! 丁其羽把他们说的前因后果听了个大概,见这位瘸腿公子受人暗算、遇了麻烦,一时间找不到好的办法解决;而那车轱辘,自己应该能修好。举手之劳,何乐不为呢?丁其羽热心一起,吩咐车夫立刻停了车,从车上跳下来,跟来的随侍一头雾水,也急急下车替她撑起了伞。 孙管事同样没搞明白姑爷这是闹哪出啊?但丁其羽是主子,他也只能跟在丁其羽后面下车,走了过去。 丁其羽走上前招呼道:“这位公子。” 瘸腿公子较着一股劲儿一定要证明给手下看自己完全能驾驭无鞍马、正准备亲自动手解一匹马下来,被丁其羽的招呼打断,转头疑惑道:“嗯?”不知道这位戴着面具的兄弟想做什么。 刚刚一直没有看清,现下才发现瘸腿公子的长相颇为英气俊朗,丁其羽皱了皱眉,但…怎么觉得有点儿似曾相识呢?丁其羽快速搜索了一下记忆,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位公子,刚想继续说话,就听身后的孙管事惊道:“陆少将军!” -- 第398页 丁其羽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陆陆陆、陆少将军!!一下子明白过来瘸腿公子的样貌为什么这么眼熟了!这样的长相!又姓陆!还是少将军!这天底下,除了自己没见过的、晞儿和未明兄的那位大哥,还能是谁啊?! 陆未昭看了一眼走上来的孙管事,似是思索了一下,表情更诧异了:“孙管事?”将军府在元京住了几个月了,元京将军府要添置的东西很多,全天下谁的商铺最全?谁卖的东西最好?那当然是傅家了,所以将军府自然就找上了傅家。而将军府对于傅家来说,又是绝对马虎不得的主顾,所以二者之间的生意很多都是由管事直接到府上去谈的,一来二去,陆未昭和孙管事自然就认识了。 “诶!”孙管事恭敬应声,替丁其羽介绍道:“姑爷,这位是陆将军的大公子陆未昭陆少将军。” 丁其羽愣愣地反应过来,内心是百感交集。晞儿的兄长就站在自己面前,这让丁其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晞儿真的离自己很近很近了…甚至,仿佛下一刻,晞儿就会从坏掉的马车上下来,温柔地问道:“大哥,车没法修了吗?”有种很想逃避的紧张无措感涌上心头,丁其羽万分后悔自己的“热心”,但又不能失了礼数,她只能心事重重地礼貌道:“陆、陆少将军…” 陆未昭对丁其羽明显心不在焉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向孙管事投去了一个不解的目光。 孙管事赶紧主动介绍起丁其羽来:“陆少将军,这是我们大小姐的夫君,傅家的姑爷,丁——” 孙管事话还没说完,丁其羽吓了一激灵,赶紧抢道:“何!我我我、我叫何羽!” 丁其羽说完就见孙管事和陆未昭脸上均是诧异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又咳嗽一声道,“额,陆少将军,抱歉,在下何羽…”丁其羽是在逃避,就连自己的真名都不想对陆未昭提及,生怕阴差阳错传到了一年多未见的人儿耳朵里。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丁其羽努力维持着镇静道出了自己过来的目的:“陆少将军,我方才见你们的马车车轱辘坏了,我正好会一点木工手艺,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试试帮你们修好…”万分后悔,又不得不说的目的。 孙管事疑惑不已,姑爷明明姓丁、名其羽,为什么要对陆少将军说谎呢?而且,明明是贵人身份,却愿意来帮人做木工活?不过,还是那句话,主子的想法,他是管不着的,只能配合了。 陆未昭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被岔开了注意力,骑无鞍马的念头也忘了,抱着长拐略显吃力地抱拳谢道:“何兄能出手相助,那真是太好了!” “好…我试试…”丁其羽说道,一边想着陆少将军为何会少了一腿?之前从未听晞儿提及过,一边卷起了长衫袖口,走上前,毫不在意车轱辘上沾的泥土,从陆未昭的随侍手中扶过了车轮,弯腰仔细查看起来。她顶着倍增的压力,查看得认真极了。要是路人的车,修不好也就算了,可这车是晞儿兄长的车,她不允许自己修不好! 幸好,已对当世木工技术和木具结构烂熟于心的丁其羽很快就看出了问题,在附近的街道上找到了被人刻意掰松、最终掉出来的咬合小部件,三两下就将车轮给稳稳当当地安装了回去。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从车轮旁边站起身来,对专注看她修车的陆未昭脱口而出道:“大哥、装好了——”惊觉自己喊错赶紧纠正道,“不不、陆少将军。不好意思…咳、车轮已经安好了,若是陆、陆少将军不放心,回去之后可以请木工再把承座用工具加固调节一下,就完全没问题了。我手边没有工具。”怎么脑袋一卡喊成“大哥”了?! 陆未昭见她三两下修好了车,高兴极了,根本没有往别的层面上去想。傅家大小姐的夫君,绝对是身份不俗的人物,热心帮忙不说,还能这么认真负责!看着丁其羽沾满泥水的双手、被雨淋湿的肩膀和不小心溅上泥土的衣衫下摆,陆未昭觉得这位傅家新姑爷绝对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不禁豪言道:“何兄弟的木工手艺很厉害啊!我很放心!何兄弟应该比我小,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大哥完全没问题!”陆未昭和陆未明在这一点上很像,性子直,遇到真心想交朋友的人,喜欢非常豪气爽快地与人交心。 陆未昭没多想,丁其羽自己却控制不住会多想,可是人家都这么说了,她只能老实喊道:“大哥…”要是平常,丁其羽一定会加一句“叫我阿羽或者其羽就好”,但连真名都不愿透露的丁其羽,此刻又怎么敢把这种一听就能辨出自己的称呼告诉陆未昭呢? 陆未昭笑道:“哈哈,何兄弟今天帮了我大忙了,何兄弟若是方便,和大哥一起去喝喝酒怎么样?”陆未昭遇见新朋友,也不着急着回去了。 丁其羽一听,那还得了?万一晞儿来找大哥了怎么办(虽然这个可能性极小,但丁其羽就是担心),当即拒绝道:“大哥的好意,其——我!我心领了,我还有一点儿事情要办,就先告辞了。”说罢不等陆未昭回应,扬了扬自己糊着泥巴的手,快步钻入了马车里,又觉得自己好像失了礼,掀开车帘对还没反应过来的陆未昭道,“告辞了,大哥…”然后便让车夫赶车,逃离了现场。 等陆未昭反应过来,丁其羽的马车都驶出去了。他摇着头笑了笑,转念一想,元京城内最好的酒楼,那不都是傅家的么,请何兄弟喝酒,估计倒头来会变成何兄弟请自己喝酒了。还是改日登门拜访,与何兄弟交个朋友! -- 第399页 不过,陆未昭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何兄弟”就变成了“臭小子”,“请喝酒”也变成了“请吃拳头”… ☆、第238章 续魂梦相见在今夕(上) …… 那日丁其羽一身狼狈地匆匆回到元京傅府,当然被清儿和阿娘她们轮番询问了一番缘由。这个小插曲也彻底扰乱了丁其羽的心绪,表面上还要故作一切如常,几人根据丁其羽的介绍,一起商议着选择了一处宅子。 丁其羽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宅子,傅家主却是满心惆怅,好不容易能和女儿、小外孙女一起在家住几天,这么快就要搬走了…奈何和亲家母住在一处确实不方便,又不可能让人家新婚夫妇分开,傅家主也只能接受。 元京新居可以说是丁其羽一家的元京别业,大家都让丁其羽取新居的名字,丁其羽索性就取名“飞羽”,借用了当年在兴城将军府晞儿给她的小院提的名字(若是如清知道了“飞羽”的由来,会作何反应呢)。 新居地处元京东南,临近元京外风景秀美的晓吟山,环境非常安静雅致。新居很大,园内假山池塘、亭台楼阁样样齐全,园内分出了不少独立的院落。按照丁其羽家现在的人口来说,还会空出一些小院。丁其羽和清儿入住了正东面的院落,是最靠近晓吟山的一个,非常符合清儿尹州清柳园的特质。丁其羽想让清儿感受到家里的感觉,大笔一挥,为院子提名“浮梦”,书法不敢恭维,比起尹州真正浮梦居清儿的字迹来可要丑多了,但傅如清就是非常喜欢这新的浮梦居。 浮梦居的旁边又有一个独立的小院,丁其羽把它开辟成了自己的工作区域,供自己捣鼓机巧。 阿娘住在了正北的院落,丁其羽为阿娘的院子提笔起名“春晖”,取母亲的春晖恩泽之意。本来莲儿想与阿娘同住一处、陪伴阿娘的,但阿娘认为女儿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不能再束缚住她的成长了,所以丁其羽也给莲儿单独安排了院子,她的院落就在阿娘旁边,同样是丁其羽用她那丑丑的书法提名“晨露”。晨露伴随清荷而生,在丁其羽心里,莲儿就是一朵需要捧在掌心的菡萏,带着晨露的纯洁澄澈,又充满了盎然的生机,灵动娇俏、惹人怜爱。 庆典首日的晚宴越来越近,丁其羽为了压住心里越来越浓的忐忑,忙前忙后安排着搬家的事情,每处的家居物什、飞羽别业中的侍者护卫都安排好,丁其羽一家人终于搬入了飞羽别业。因为元京一行前路未可知,按照岳父大人的意思,搬家搬得非常隐秘,表面上傅大小姐一家还是住在傅府的。 距离庆典首日的晚宴也只有两天时间。丁其羽一闲下来,忐忑就立刻升到了制高点,晚宴的前一天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傅如清将她的变化全部看在了眼里,其实傅如清的内心,也是不希望丁其羽前去参加这场晚宴的。陆将军的子女是一定会参加晚宴的,羽和陆小姐重逢,会发生什么?会勾起什么回忆或是情愫?傅如清想象不出来,也不敢想象。奈何皇命不可违,这场重逢,注定了。 翌日,丁其羽表面上依旧毫无异常,但谁都看得出来她严重不正常,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似乎是想把自己的精力快速挥霍一空一般,抱着小家伙逗个不停,人家睡着了都完全不愿意撒手。 不管丁其羽再怎么忐忑紧张,傍晚还是很快来临了,她只能强装淡定地将被她“疼爱”了一天的小鸿影交到了阿娘怀里,戴上半面的面具,与清儿坐上了马车。 傅如清看到面具覆面的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羽这个样子,不熟悉她的人确实认不出来,但对于陆小姐来说,能起到任何作用么? 马车到达元京傅府与傅家主汇合,三人带着银粟一齐进了宫。现在,傅家主乃一家之主,一切事务都由他出面,给宫门的侍卫看了文书,便有专门的礼官骑着马来引着马车进入皇宫了。 丁其羽一路都正襟危坐,在清儿身边老老实实待着,既不说话,也一点儿没有好奇掀开车帘看看大乾皇宫是什么样子的意思。傅如清同样心事重重,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四人一片沉默,马车行过重重宫门,终于到达了晚宴宫殿的宫门外。 几人从马车上下来,丁其羽才领略到大乾皇宫的富丽雄伟,金黄琉璃瓦,朱红盘龙柱,青白四方石,处处都彰显了皇家的威严。 跟随引路的宫人步入宴会宫门,里面已经是人声鼎沸。宫殿正北有青石阶梯,阶梯顶上的殿门前安放着三扇雕刻游龙的金屏,金屏前是龙椅龙案,龙座旁侧还安排了一个次座。阶梯以下,便是这次受邀参加庆典的大乾所有大人物坐的区域了。席位被分为了左右两侧,龙座右侧下手的席位乃是大乾文武百官及其亲属的席位,龙座左侧下手的席位则是为没有在朝廷任职的大人物们提供的。文武百官的席位明显比左侧要多出不少,这说明了像傅家父女这样能被皇帝亲自宴请的“布衣大人物”绝对只是少数。两侧的席位中央有一块铺上了红金毯的大空地,一会儿应该有歌舞曲乐在这里演出。 宴会定在酉时四刻开始,大部分人都已经到场,寒暄交谈、好不热闹。丁其羽几人跟着引路的宫女找到了席位,傅家的席位被安排在了龙座左侧下手处第一个位置,看来在布衣大人物里,傅家又绝对是最重量级的了。 -- 第400页 丁其羽乖乖落座,眼神不敢往到处看。奈何岳父大人不让她坐着发呆,她刚坐下就被叫了起来,被迫和清儿一起跟着岳父大人与一些官场、商道的朋友交流。差不多酉时三刻,才跟着岳父大人回到了傅家的席位上,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几案上的美酒佳肴发了一会儿呆,又忍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小心四周张望了起来。 这才发现对面那片席位上,熟面孔还真不少。“镀金草包”谭瑜、嚣张跋扈的赵恬然郡主、表里不一的张知遥,还有几位记不得名字的书院同窗。 丁其羽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个人影,那就是书院临别前曾暗赠手帕,上书 “愿君此去长相忆”的云忆…心里随即是浓浓的愧疚,当初可是在心头答应了她要“长相忆”的,却因为和晞儿断情的缘故,不敢再回想书院的人和事,云忆自然受了牵连,很少被自己想起过…如今想来,真是对不起这位真心与自己交好的姑娘啊!丁其羽扫了一眼,没有找到云恪云忆兄妹的身影,决定改日一定要去拜访云忆。 书院所有的记忆都涌现了上来,连带着和晞儿的相逢、相知、相爱、相离,丁其羽越看越不安。晞儿早就知道自己搬去了尹州,或许在她心里,也累了,断情了吧…如是想着,丁其羽突然更害怕见到未晞了,怕她的眼中再也没有自己,再也不会对自己有别样的柔情…丁其羽实在不敢再看,低下了脑袋紧紧捏着拳头。 丁其羽刚低下头,就有几人走入了宫门。陆将军、陆夫人和三个儿女到了宴会。那位眉目如画、风姿绰约,一走进来就吸引了不少世家公子目光的姑娘,不正是丁其羽心中一直暗暗珍藏的佳人,陆未晞么?可惜低着头暗自伤神的丁其羽没有及时看见她。 倒是丁其羽身边的傅如清,一眼便看见了走进来的陆未晞。陆小姐还是如几个月前一样风华绝代,带着扶风弱柳的气质,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也果然如自己所料,她走到哪里,都是众人关注的中心。该来的“重逢”,终究躲不掉…傅如清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目光却沉了几分,攒紧了自己的袖口,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边全身肌肉都紧绷着的、低着头的丁其羽,轻轻叹息了一声,心里难受极了,丁其羽此刻的样子,就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将军一家刚落座没多久,就听见礼官的唱声,正低头沉思的丁其羽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身材瘦高、身着龙袍的中年男人被另一位同样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搀扶了出来。不用说,中年男人就是大乾的皇帝了。丁其羽这些日子也一直与岳父清儿一起商讨谈论,可以猜到另外那个年轻的男子,就是太子了。太子身侧,跟了一位矍铄老者,头戴上清冠,身披青袍,一副功德高尚的玄士打扮,眼窝深邃、颧骨突出,面相颇为精明。这人,丁其羽也听岳父大人讲过,应该是近日被太子器重,封为“大乾玄师”的那个老道。 台下众人礼节完毕,太子扶着皇帝坐上了主位,自己则向前一步站了出来,开始发表今日晚宴、也是乾洋庆典的“开场演说”。太子身材微胖,相貌本来不差,但他的眼中总带着一种凶煞的戾气和不可一世、蔑视众人的神色,莫名地让丁其羽不喜欢。据岳父大人探得的消息说,太子不好治国学问,偏好鬼神占卜之术,生性呢偏偏又不似问道之人那般淡然稳重,反而是冲动暴躁、好勇嗜杀,并不是什么好人。 皇帝并没有说话,面色惨白,眼眶乌青,失去了一个帝王该有的威严霸气,靠在龙椅上,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差,估计是命不久矣。 陆未晞跟着爹娘兄长行礼落座,看了一会儿太子的演说,心下觉得没意思,自然而然地转头,自然而然地看到了对面众席位…然后——她瞬间睁大了好看的眼睛,完全怔愣了。对面第一个席位上的傅小姐她是见过的,可是、傅小姐身边的那个…陆未晞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低下头闭上眼冷静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来,“错觉”并没有消失,陆未晞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太子的声音并不洪亮,坐在靠后席位的人估计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丁其羽听了听,他讲的内容无非是些明面上谁都知道的形式话,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丁其羽正想着,感受到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看了过去,对上不远处那含泪的目光,心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239章 续魂梦相见在今夕(下) 忐忑了多日的重逢,梦见过无数次的重逢,就这样突然降临。有多久,没有真真切切地看见这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面容了;有多久,没有和她这样目光交汇过了?可是,晞儿…为什么会…会瘦了这么多?!为什么会看起来那么病弱?!只一眼,丁其羽就知道,晞儿,过得不好、很不好。 曾经想象过她见到自己后的绝望,想象过晞儿再也没有柔情的目光,却未曾、也不敢想象她成了如此纤弱的模样。 心里是如同刀割一般的绞痛,丁其羽竟然比陆未晞先了一步,眼泪夺眶而出,所幸她带着半面的面具,没人能看出来。眼泪顺着面具内部滑到了嘴角,丁其羽也顾不上,一时间忘却了时间场合,痴痴看着那边的晞儿。眼里是心疼,是想念,是深情,就好像想把这一年来对晞儿积压的感情全部爆发出来一般。 这一瞬间,仿佛天地都轮转了,没有雕栏玉砌,没有皇帝太子,没有群臣宾客。只有她们彼此,回到了记忆的深处,雅致美好的瑶律居。丁其羽背靠着湖畔的垂柳,痴痴望着湖心小楼,而湖心小楼里的佳人青葱玉指轻抚琴弦,含情的目光,同样向着湖畔垂柳的方向。 -- 第401页 可是,这样的幻象,也只在丁其羽心中存在了片刻,便被心中的绞痛击得粉碎、完全消散了。周围,依旧是雕栏玉砌,耳边,依旧是太子聒噪的言语,群臣宾客坐满了宫殿,身边,更有另一个无比重要的人…曾经,一个在湖心小楼外、一个在湖心小楼内,隔着几堵墙、一面湖,明明望不到摸不着,两颗心却一样能相知相融;如今,两人就这样毫无阻隔地两相对望,即使晞儿眼里明显还有情,即使自己怎么都放不下她,丁其羽也只能牢牢束缚住自己叫嚣滚烫的心绪。不敢与这深情中带着不解、带着痛心的目光对视,也不敢再触碰晞儿那颗柔软脆弱的真心,丁其羽错开了陆未晞的目光,又一次闭上眼睛低下了头,抬手抹去了嘴边苦涩甚浓的泪。 丁其羽这番动作,比陆未晞看得更清楚的,是坐在丁其羽身边的傅如清。陆未晞心伤,丁其羽心痛,傅如清的心,又怎么会好受呢?平静无波的眼眸漾起了深深的波澜,傅如清抬眼看向了对面的陆未晞。陆小姐眼中含泪,直直看着羽,目光专注而哀伤,根本看不到其他任何人,就像羽方才一样,根本注意不到自己也在看着她…她们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心里有酸涩、难受、无措等诸般情绪在翻涌,傅如清收敛了自己的目光,看着面前几案上倒影出傍晚天空的清酒泛起了层层波纹。现下的状况,不允许她流泪,傅如清生生忍住了喉间和心里的酸涩,眨了眨眼睛,专注去听太子讲那没有意义的场面话了。既然羽看不到自己,自己也不要看到她了… 随侍在傅如清身后的银粟洞察了这一切变化,心里很替小姐着急。就说姑爷和陆小姐曾经一定大有故事,不然陆小姐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尹州找姑爷了…这下看来,并不是“曾经”有,就连现在,恐怕都还有纠缠不清的关系吧! 陆未晞落座之后就没了别的动作,跪坐在她身后的磬儿同样发现了自家小姐的异样。顺着小姐关注的方向看过去,疑惑半晌,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磬儿没有陆未晞那般熟悉丁其羽,但是她熟悉自家小姐,能让小姐如此表现的人,对面那个身形挺像丁公子的人,一定就是丁公子了…可是,丁公子为什么会跟着傅小姐来参加宴会,这宴会,只有受邀宾客、宾客家属以及自己这样的丫鬟奴仆才能来的啊?!磬儿想到某种可能性,心下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这时,台上的太子终于讲完了场面话,宣布晚宴开始,。皇帝被人扶了回去。太子当即为身边的老道赐了座,自己则与座下的关键人物们寒暄了起来。 就在几人思绪纷然间,太子与傅家主说了几句,将话头抛到了一直低着头的丁其羽身上:“向来只听说傅大小姐喜欢白纱覆面,没想到傅家主的乘龙快婿有同样遮面的喜好。”太子打量着低头不语的丁其羽,这目光,让直面他的傅家主和傅如清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丁其羽一愣,在非同小可的正事面前,只能立刻收拾好心绪,抬头想要说话,傅家主作为一家之主,却抢先替她出声答道:“小女夫妇二人皆相貌鄙陋,不敢污了圣上和殿下的眼睛。” 太子笑了笑,没有再多问,揭过这一茬,继续说起了别的事情。 陆未晞听清太子和傅家主的话,“乘龙快婿”、“小女夫妇”几个词直直重击在她心头。她身后的磬儿压下心里的惊涛,担忧地扶住了小姐的手臂。丁公子,他怎么真的成了傅家家主的乘龙快婿?!小姐这一年来为他尝了多少愁绪相思、受了多少折磨苦痛,他又把小姐置于何地了?! 危机解除,丁其羽确认太子这里不会再谈到自己,同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正好看到失神的未晞被磬儿扶住的场景,心上属于未晞的那条情丝已经勒紧到丁其羽快要窒息了,奈何她没有任何办法去抚慰晞儿,更没有办法开解自己。对清儿,她也是真心的爱,她确确实实,是傅家的姑爷,是清儿的夫君。 陆未晞知道江南傅家会过来参加庆典,她猜测过其羽可能会跟着傅小姐来了元京。这几日也与丁其羽有着同样的错觉,感觉仿佛走上街就会相遇一般。她却万万没想到,其羽能够跟着傅小姐来赴宴,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已经成了傅家的乘龙快婿,已经成了傅小姐的夫君了…为什么,会这样?其羽,真的断情了吗?曾经的山盟海誓、心意相通,因为自己的一念之错、因为世事的巧合捉弄、因为时间的流逝消磨,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吗?她们真的,错过了一辈子吗…“错过”这个词,是陆未晞最听不得的,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让她承受不住,胸中瞬间被一团闷闷烫烫的东西堵住、郁结不散,喉中似乎尝到了腥甜的味道,但是她一点也顾不上,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对面的人,眼中带着深深的哀伤和不解。昔日的浓情蜜语犹在耳边回荡,她没办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丁其羽不说话,身边的如清同样不跟她说话。丁其羽如坐针毡,耳边觥筹交错的喧嚣让她觉得压抑极了,只想逃离这个地方。忍了不知道多久,见席间不少人都离开座位开始交流起来、场面乱了很多,她终于忍无可忍:“清儿…”丁其羽出声唤道。 傅如清没有应声,也没有转头看她,只是微微侧头表示自己在听。傅如清害怕自己一看到丁其羽的样子,就不能再崩住此刻的平静了。 -- 第402页 心事重重的丁其羽不知道清儿把自己的行为都看在了眼里、也不知道她什么都看懂了,所以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道:“我想出去走走,这里…这里太闷了。” 半晌之后,傅如清才默然点了点头。 丁其羽得到许可,从位子上起身,走出了宫门,来到外面一处无人的宫墙脚下,扶着宫墙抬手正想取下脸上束缚住自己的面具、擦一擦那已经快要风干的泪痕。 “其羽。”背后却传来一声她无比熟悉的轻唤,丁其羽动作一顿,后背僵直,万万没想到晞儿会出来见自己,完全不敢回头了。 原来,在看到丁其羽离座之后,陆未晞也同样待不住了,太多积压在心中疑问怀疑想要知道,虽然答案很可能是她不想听到的,虽然这一问很可能就是断情,但实在抵不过这颗心的疼痛,她也走出了宫门。就算是断情,也要断得明明白白。 …… 傅如清静静坐在位子上,目光一直追随着陆未晞的背影直到陆未晞消失在宫门,才垂眸不看。她现在只需要站起身,同样走出宫门,就可以生生打散这场重逢,让二人再无可能。但…羽会难过、会痛心…傅如清紧紧攒住了自己的裙角,要让她追出去,做不到…她现在,好想影儿… …… “其羽…”身后的人儿又唤了一声,声音带着颤抖,“丁其羽。”换成了全名。 言语间带着深深的无助,丁其羽不忍,转过了身,看着眼前消瘦的佳人,近处一看,更觉她虚弱单薄极了。自己多么想好好捧在掌心呵护的人儿啊,怎么会变成这样病弱的样子?丁其羽紧紧握着拳,指甲都快嵌入了肉里,才维持住了自己平静的语气道:“…小姐,你…认错人了。”其实,她知道,晞儿已经万分肯定地认出了自己,这样说,不过是在逃避罢了。 陆未晞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凄然地笑了笑:“我认错了谁,都不会认错了你。” 丁其羽直直看着她哀伤的眼眸,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未晞…” 这一声“未晞”,让本想来问个明白的陆未晞,眼里蓄满了泪:“我…不喜欢你叫我‘未晞’。”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了,一如那日山洞里生死相依时说出的话,她只想听这人再叫自己一声“晞儿”。 听到晞儿说出这句话,丁其羽心里猛地一痛,又沉默了片刻,还是狠心地重复道:“未晞…”丁其羽偏过头去,不敢看她受伤的表情,因为舍不得看到她难过,自己的心也疼得快要炸开了。但是没有办法啊,不能再让晞儿陷在这场没有结果的痴梦中了… ☆、第240章 情难绝蜉蝣於归处(上) “我…不喜欢你叫我‘未晞’了…”泪水从陆未晞的眼眶滑落,又倔强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次。心里也一遍遍问着自己,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真的就这样错过了一辈子? “……”丁其羽同样眼中有泪,喉间非常酸涩,深深看着面前的人。只有丁其羽自己知道,此刻是多么想唤着“晞儿”,一步上去把她紧紧拥进怀里,然后爱她疼她一辈子。可惜事与愿违,丁其羽吞下那个在心里唤了千遍万遍的称呼,没有回应未晞的话。丁其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对的,所以给不了任何回答,心痛难当,只能错开未晞受伤的目光。 陆未晞没有等到回应,泪眼看着偏过头去的人,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语气里带着深重的绝望,她说着,闷堵郁结在胸中的那一团突然冲上来,陆未晞忍不住袭来的剧痛腥甜,咳出了一口鲜血… 丁其羽一眼便看到地上触目惊心的红色,脑中一声炸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再也不顾上那么多,一步跨上去抢在吓坏的磬儿之前扶抱住了支撑不住身体的陆未晞,着急道:“晞儿、晞儿!你怎么了?” “咳、你、你放开我,咳咳……”陆未晞胸口是撕裂般的疼痛,视野也在渐渐模糊,但她浑然不觉,落入久违的、让她想念了一年的怀抱,没有温暖,没有甜蜜,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这个怀抱,不再属于自己了,不管自己有多么贪恋多么思念,都不属于自己了…她倔强地推拒抱着自己的人,奈何她现在太虚弱了,那一点小小的力量什么作用都起不到,被丁其羽死死束缚住,怎么都出不去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丁其羽根本不管陆未晞的挣扎,小心地抱着她,眼里的泪也承载不住了,不停地从面具下滑落。丁其羽的手颤抖地擦着未晞嘴边的血,却怎么都擦不干净,鲜血染红了她的手掌、衣袖,染红了晞儿的颈项、领口,一种即将失去、彻底失去的强烈恐惧感袭上心头,丁其羽脑子一片空白,不停失神地重复道,“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她只知道晞儿纤弱了许多,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狠心,会造成现在这个结果… “你,你放开我——”陆未晞怎么都挣脱不了,绝望、辛酸、委屈、痛苦交错折磨,她的生命之火如雨中摇曳的孤灯,明明灭灭,抵不过席卷而来的黑暗,晕倒在了丁其羽的怀里。 丁其羽只觉怀里一沉,心也跟着一沉,腿上一软就跪了下去,却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没有让她滑落。沾血的手迟疑地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 “小姐!”被丁其羽忽略的,还有一直在一旁想抢过陆未晞的磬儿。磬儿已经急哭了,见小姐已经晕了过去,还在不停呕血,只觉得这个负心人就是让小姐呕血的罪魁祸首,上前拉着丁其羽的胳膊,愤怒和害怕纠集在一起,带着哭腔骂道,“你这个负心人,你放开小姐、小姐都这样了,你还想要她的命吗?!” -- 第403页 丁其羽完全不理会磬儿的动作,却从磬儿的话中找回了一丝理智,意识到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她呢喃道:“救她、救她…”抬头对拉扯自己的磬儿怒吼道,“你!你快去叫人啊!救她!!” 磬儿被她一句话吼蒙了,愣住片刻,然后终于反应过来,抹着眼泪,转身跑回了宫殿内。 丁其羽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人,想把自己的温度全部传给她,看到她呕血,比万柄钢刀扎到心上还要痛。丁其羽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早已泪痕交错的脸,没有沾血的指背轻轻触上晞儿的脸颊,颤抖着声音,用最温柔的语气道:“晞儿、晞儿…你不能有事…你不能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说完,她低头在未晞沾血的唇角落下了虔诚一吻。这样的折磨,全部都落到自己身上吧,不要让晞儿痛苦难受了… 磬儿急匆匆跑回晚宴,第一时间将事情告诉了大将军。皇帝太子此时都已离场,大将军一听宝贝女儿出事了,顾不了别的,带着一家人火速离开了宫殿。 傅如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陆小姐身边的丫鬟那么着急,难道…是陆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银粟同样看出了事情非同小可,见小姐一直不语,欲言又止道:“小姐…”意思是让小姐拿个主意,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傅如清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半晌后才启唇道:“让影三她们好好保护姑爷。” 银粟深深叹息一声:“是,银粟这就去办…”银粟很心疼小姐,姑爷虽然确确实实是真心待小姐的,但是,他的真心似乎并不止给了一个人。今日姑爷在陆小姐那里惹出了事,该如何收场啊? 陆将军遣人去将马车赶来,赶到了出事的地方。所幸丁其羽她们所在的地方乃宫中无人的角落,庆典热闹的声响也掩盖了她们方才的一番歇斯底里,没有别人窥探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陆未明看清跪在地上抱着妹妹的人,瞬间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羽弟!”喊完便意识到什么,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难怪方才觉得有些眼熟,羽弟…就是江南傅家的姑爷?!羽弟怎么会成了江南傅家的姑爷?那未晞又该怎么办?! 同时认出她来的,可不止陆未明一个,陆将军顿时急火攻心上前一步怒道:“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 “小晞!”陆夫人管不了什么臭小子,她眼里只看见倒下的女儿,两步上去小心地探了陆未晞的呼吸。 丁其羽抬起头,不在乎将军说的是什么,只是用恳求的语气道:“救救她,快救救她…” 陆将军还想说话,被陆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将军!”陆夫人关心的只有女儿的身体,“救小晞!” 怒意攻心的陆将军这才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领口胸前都是血,心疼到无以复加了,也来不及追究“臭小子”丁其羽的过错,只一心想着要救女儿。撑着长拐的陆未昭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原来,那日在街上帮助自己的人、傅家的姑爷,就是小晞心心念念的臭小子?!难怪这小子方才在席间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这边了!陆未昭怒从心生,愤愤地望着丁其羽,捏紧了拳头,长拐的木梁都被捏出了咯吱声,亏得自己之前还想与这臭小子交朋友! 马车赶到,陆将军想将女儿从臭小子的手里抢过来,奈何丁其羽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抱着未晞上了马车,上车之后还是小心护着晞儿不松手,完全没有与他人商量的意思。 陆将军和陆未昭有气发不出,小晞太过虚弱,又不可能从臭小子手里硬抢,只能同这个不速之客一起。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元京将军府。 期间,丁其羽就像是害怕怀里的人儿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一直低头看着未晞,把周围所有的人、所有恨不得把她烧个窟窿的目光都给屏蔽了。 旁若无人的模样,二老只顾着关注宝贝女儿,没有心情注意,陆未昭却全部看在眼底,简直要被气炸了。而陆未明,痛心多过气愤,谁会想到,再次见到羽弟会是这样的场景?未晞是他的妹妹,羽弟又是他真心相待的兄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陆夫人一心救治女儿,引着丁其羽到了未晞的房间。丁其羽满眼柔情把未晞小心放上床,还替她脱去了绣鞋,完全将其他人当做了空气。 陆未明紧紧皱着眉头,更加想不通了,羽弟明明还爱着未晞,为什么要去做那傅家的姑爷? 陆未昭怒不可遏,这个负心臭小子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刚想冲上去把臭小子揪过来,好几个府医就进屋,把除陆夫人之外的一干人等全部赶了出去。 这下可好,走出屋子关上了门,确定不会再耽误府医救人,陆未昭再也克制不住怒气,见臭小子还痴痴望着关上的们,一把扯过丁其羽胳膊上的布料,扬手就是“砰”的一拳打在了丁其羽脸上—— 心里本来只有晞儿安危的丁其羽被这一拳打蒙了,嘴角传来剧痛,力道之大,让她连着后退几步差点仰倒,幸好被突然闪出的两个人影扶住:“姑爷!” 陆未明也惊了一跳,赶紧拉住冲动的兄长:“大哥!” 两个影卫扶住丁其羽,摆开架势护在了丁其羽身前,心里都有些忐忑。银粟姑娘特地交代过要保护好姑爷,她们一直警戒提防着陆将军,却没料到瘸腿的陆少将军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这下姑爷挂彩了,大小姐会不会生气啊?她们回去如何交代啊? -- 第404页 陆未昭不听二弟的阻拦,撑着长拐进前一步,被两个影卫拦住,怒道:“让开!我不打女人!” 丁其羽尝到口中的腥甜味,愣愣地抬手摸了摸温热的嘴角,自己的血和未晞已经干涸的血在指尖融合,她苦涩一笑,扯得嘴上的伤口生疼,抬头看向了打自己的陆未昭,对两位保护自己的影卫说道:“让他打吧…我,该打。”被揍的地方已经鼓了起来,吐词都有些不清晰了。如果身上的痛,能稍稍减轻心里的痛,她愿意被晞儿的兄长狠狠揍一顿。 “姑爷,大小姐有命,要保护好您。”两个女护卫不为所动,坚决不能再让姑爷挨打了。 丁其羽心里又是一颤,方才的情况太危急,自己太着急关心晞儿的安危,没有顾上清儿…清儿肯定会伤心难过了… 不提“大小姐”还好,一提“大小姐”陆未昭更愤怒了,挣脱开二弟的胳膊就要直接上去揍人。 “够了!”站在门口的大将军,对这场闹剧忍无可忍,怒喝道。小晞生命垂危,他不允许任何人在这里吵闹、影响府医的救治。 这一声大喝,让几个小辈都安静了下来。陆未昭狠狠瞪了丁其羽一眼,暂时放下了仇怨,一心等着里面的结果。 看着侍女端出来的血水,丁其羽已经痛到麻木了,为了晞儿,为了清儿,也为了混蛋的自己。掌心被指甲嵌出了几条血口子,她抬手用结着干涸血块的衣袖抹了一把脸。她真的很害怕,害怕晞儿会就这样香消玉殒。 ☆、第241章 情难绝蜉蝣於归处(下) 丁其羽突然很希望,希望自己没有招惹过晞儿,让她还是那个被所有人宠着的、没有受过一点委屈伤害的陆未晞。 两个影卫站在丁其羽身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为难极了。姑爷这样,明显是和将军府的小姐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清的关系,大小姐肯定也是知晓的,却依然让她们保护好姑爷…两个影卫心底里都为她们的大小姐鸣起了不平,若不是让姑爷受伤了不好交差,她们还真的挺想看姑爷被揍一顿的。 不知等了多久,几位府医终于从屋内走了出来。 陆将军急问道:“怎么样了?” 为首的府医面色凝重道:“将军,三小姐的身体一直都未复原,经不起情绪的起伏。今天急火攻心,这一年多吃的药,都算是白吃了,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要是复原之前…再经历这么一次,恐怕…”说到这里,府医顿了一下,“恐怕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丁其羽闻言,瞳孔一缩,心中绞痛,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跌坐在地上,连影卫都没来得及扶住她,“一年多的药”、“白吃了”、“回天乏术”字字句句重重击在心上。怎么会这样…晞儿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年多,她都是怎样煎熬过来的?!自己明明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难过、明明是想要把她捧在心尖上疼着的!为什么,到头来,却恰恰成为了害她最深的人!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让晞儿好好的,回到原来的模样?! 陆将军沉默了很久,才稍稍平复下心疼和愤怒:“……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三小姐还未醒来,夫人在替她收拾,男子,可能不太方便…”府医如实答道。 陆将军重重叹息了一声:“哎…那我,晚点再过来吧…”言语间尽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心疼关心。说罢便准备离开,离开之前,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被二儿子死死拦住的大儿子,又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丁其羽,拂袖而去了。 妹妹的情况如此不容乐观,两个做哥哥的当然都难受心痛,只不过表现不同罢了。陆未昭只恨自己腿脚不便被二弟紧紧拉住、不能上去把这个臭小子揍到半死,他深呼吸一口气,愤怒地瞪着地上的人道:“小晞她成现在这样,你开心了是吗?!她的痴心换来的是什么?哼,傅家的姑爷!我将军府不欢迎你!”陆未昭怒不可遏,“啧、陆未明,你给我放手!” 陆未明两头为难,他一向很怕兄长严肃起来的样子,但是又真的不希望兄长冲动再伤了羽弟,死死抱着兄长的腰,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大哥,别打人了。未晞,也不想看到你们这样的…” 陆未昭闭上眼睛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道:“打他不过是浪费我的力气,我回去!” 陆未明犹豫片刻,见兄长侧头给自己杀过来一个锐利的眼刀,吓得赶紧松了手。 陆未昭也确实说到做到没有再揍人,“哼”出一声,撑着拐离开了未晞的住处。 小院安静了下来,两个影卫知道丁其羽是在伤痛难过、不敢拉她,陆未明犹豫片刻,走了上去,弯腰把她扶了起来:“羽弟…你回去吧…”陆未明心里,同样很难受,因为心疼妹妹,而对丁其羽有无数的疑问和气恼,但丁其羽同样是他真心相待的兄弟,他发不出火。陆未明只觉得很累,羽弟到底是为什么和未晞分开、为什么摇身一变成了傅家姑爷,也暂时不想追究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曾经的佳偶天成,已经不复存在。 丁其羽这才是今日第一次注意到陆未明,未明兄整个人身材结实了不少,嘴上留了一点短须,从他身上,已经找不到当初那个吵着要用扇子显示自己潇洒气的公子哥影子了,丁其羽借着未明兄的力气站起了身,忍不住语带哽咽道:“对不起…” -- 第405页 陆未明叹息一声,看了一眼丁其羽额头的疤痕,转而深深看着丁其羽的眼睛,认真道:“羽弟,你的对不起,不该说给我听…” 是啊…自己对不起的,是晞儿,是清儿,是每一个被自己招惹了的好姑娘…可是自己想对她们说的,绝对不是对不起!这一刻,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在心头叫嚣的疯狂想法,又一次浮现了出来,比从前的每一次渴望都要强烈。这世间,安得十全十美的办法,让自己能把她们每一个都留在身边?能不辜负她们任何一个人? 陆未明见丁其羽不言语,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羽弟,回去吧。你嘴角的伤,得擦一点药。” 丁其羽转头看向了紧闭的房门,请求道:“我可不可以,一会儿,再去看看她…”虽然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她好想好想看看晞儿,好想再把她抱在怀里。 陆未明摇了摇头:“哎,你回去吧。你现在的身份,留下,未晞只会更伤心的。”沉默片刻,决然道,“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吧,这或许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了。”在陆未明看来,两人已经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了。 丁其羽陷入了沉默,确实,她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留下来陪着晞儿了,多看一眼,便会多增加一丝心痛伤悲。而…清儿那边…清儿一定对自己失望透了。 …… 此刻晚宴已接近尾声,傅家主和被丁其羽念及的傅如清也准备离开回家了。 “诶?如清,其羽呢?”傅家主看了看周围,没有找到女婿的影子,望着女儿疑惑道。 “她喝多了,先回去了。”傅如清没有看向父亲,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爹,咱们回去吧。”说罢就率先起身离席。 喝多了?傅家主皱起了眉毛,怎么记得其羽好像没怎么喝酒呢?但是女儿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多想,跟着如清离开了晚宴。 …… 陆未明见丁其羽不语,又拍了拍她,自己先行离开了。未晞和羽弟的事情,他终究是没法插手,只希望,他们不要再互相折磨对方了。 院中只剩下丁其羽和两个影卫了,丁其羽望着房门,往前跨了一步,又顿住了。脑海中不停回荡着陆未昭那句“将军府不欢迎你!”、未明兄说的“你留下,未晞只会更伤心。”和晞儿受伤而绝望的眼神。 如此一来,就真的断情了吧…晞儿再也不会喜欢自己了…那么,自己也就这样彻底放手,好吗?就像未明兄说的那样,就此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放过晞儿,让她好好地,变回那个健康美好的晞儿。丁其羽如是想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里,已经痛到没有感觉了。为了晞儿、为了清儿,也为了自己… “走吧…”良久之后,丁其羽终于下定决心道,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晞儿的住处。 两个影卫同时松了一口气,跟着丁其羽离开了。 一路浑浑噩噩回到飞羽别业的浮梦居,就连刚从院子里出来的银粟给她行礼、惊讶地问她嘴角的伤、身上的血,她都只是含含糊糊应了两句语气词。站在院中望着屋内跃动的烛火,丁其羽却有些挪不开步子了。自己今日,是把晞儿和清儿的心一并给伤了。 丁其羽捏着拳头驻足半晌,清儿要怎样惩罚自己,都是自己该承受的,只求她不要暗自伤神就好…丁其羽如是想着,不再犹豫,怀揣着沉重的心情进了房间。 银粟看着她进屋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姑爷是个多情的人…但愿他不要辜负了小姐对他的一片真心,不要做了负心薄幸之人。 望了一圈没看见人,影儿也不在丁其羽为她特制的小摇床里,丁其羽走到床边,才发现,如清已经更衣上床,背对着床外,身边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还有个小小的人儿,小家伙没有睡着,如清正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身侧,非常温柔地哄她入睡。 本是无比温馨美好的一副母女亲情图景,丁其羽看着却难受又心疼,似叹息一般地低声道:“清儿,我回来了。”其实,她已经基本猜到清儿的意思了。 影卫来报告羽抱着陆小姐去将军府的时候,傅如清心里的酸涩难受也发酵到了极点,一直到现在都未曾消减。所以傅如清才会将影儿抱到身边来,占了丁其羽的位置,即使再想让她抱着自己、安慰自己,今夜,都不可能留她在这里休息了。但丁其羽的迟迟未归,又让傅如清有了一种丁其羽永远不会回来的错觉,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的傅如清,心里升起了无措和迷茫,只能留了房间的烛火,直到这人此刻回来,心儿才稍稍落到实处,剩下的,就是始终没能化开的,无尽的酸涩。 因此,傅如清早就听到这人进屋的声音了,却没有任何搭理她的意思。丁其羽说完话,傅如清又朝影儿身边靠了靠,嗅到小家伙身上特有的暖香,闭上眼轻声道:“影儿今夜睡摇床总哭闹,你…就去旁边院子睡吧。” 果然如此,丁其羽有些着急:“清儿,我——” 却被如清出言打断了:“影儿睡着了。” 清儿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不过,确实,没有任何借口可以解释,确实就和清儿所见所想的一样…丁其羽张了张嘴,吞下了一切借口理由,叹道:“那我,去了。”她很难受…她很想抱着清儿,但今夜的她又没有资格抱着清儿…她再看了一眼床上挨着的母女俩,替两人吹了灯,失魂落魄地退出了房间。 -- 第406页 ☆、第242章 裂心扉醉中吐真言(上) 傅如清在丁其羽关门的刹那睁开了眼睛,其实,她今夜要让丁其羽离开的原因,除了心中的酸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希望能有一个独立的空间,让自己冷静想想,也让羽冷静想想,未来,到底该怎么走? 那种曾经出现过的无奈感又一次浮现出来。陆小姐气极吐血,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恢复,羽留下虚弱的陆小姐回来了,与陆小姐比起来,自己仍然是赢家,但是同样的,傅如清感觉不到一丝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愧疚萦绕心头。因为,陆小姐认识羽在自己之前、她们心意相通也在自己之前,傅如清觉得,就好像是自己夺走了陆小姐的心爱之人、才害得她吐血晕厥一般…这种愧疚又无奈的感觉很不好,让傅如清难受极了… 病弱痴情的陆小姐、默默付出的莲儿,羽对她们,毋庸置疑,都有情…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这么难受、不这么累?难道真的,要放手吗?要把羽让给她们吗?光是这么想想,傅如清就觉得痛彻心扉,要放手、要分离,甚至痛过生死,舍不得了,不可能了。 丁其羽已经成了傅如清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傅如清投入得太彻底,从未拥有过的爱情,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她做不到果决地离开丁其羽、,要让丁其羽从她的生命里远去、消失,就像是让当年的噩梦重演,她经受不了这样的痛再来一次了。可是,爱人心里同时住着别人,那几个女子,几乎不可能从她们的生活中淡出…在这一刻,傅如清心里,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个“成全”的想法… 但只要一想到心爱的人以后会与别人相拥亲吻、不再是被自己一个人拥有、再也称不上“彼此”,心就会撕裂渗血、生生泛疼。傅如清伸手将快要睡着的小家伙抱到了怀里,汲取小家伙身上的温暖,带着几分哽咽问道:“影儿,娘该怎么办…” “嗯啊?”昏昏欲睡的小家伙落入娘亲的怀抱,发出了糯糯一声无意识的回应,小嘴儿吧嗒两下,小脸蹭上了娘亲柔软的胸口,似乎是娘亲的怀抱很好闻又很舒服,小鸿影又张了张小嘴儿、动了动小脸儿。 傅如清感受到小家伙小小的力量,低头看着怀里长着绒绒软发的小脑袋,抬手拭去了自己眼角的一滴晶莹,唇角露出了今日以来第一个真心的浅笑。傅如清护着小家伙力量微弱的脖颈,让她在自己怀里靠得舒服,拍着她的小肩背哄着她睡着了。无论如何,自己都还有影儿,不论羽对别人是怎样的,羽至少是真心对自己的…其他的事该如何,就顺应自然吧… …… 晚宴结束之后,只有清姐姐一个人回来,莲儿是知道的。清姐姐来与阿娘问安回房的时候,表情神色虽然都如平常一样平静,但莲儿能隐隐感觉到她的不对劲。阿羽去了哪里?这让本身就猜到这场晚宴会是丁其羽和陆未晞重逢契机的莲儿不得不有些联想猜测了。可惜不论阿羽在这场三个人的感情纠葛中如何抉择,自己都始终是个局外人,没有任何资格去插手。 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莲儿却辗转反侧没有睡着,最终耐不住心里的低落,披衣走出了晨露居,在皎月的清辉下踏着自己的影子、放空自我地低着头随意乱走。 忽觉一片阴影笼罩了上来,莲儿顿住脚步抬起头,伤心失意低着头的丁其羽就已经撞了上来。“阿羽!”莲儿来不及闪避,惊呼一声。 “嘶——”丁其羽被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扶住了被自己撞了个满怀的人,这才看清,原来是莲儿。 莲儿心里一悸,却只呆愣了一瞬间,就立刻从丁其羽的怀里出来,退后一步,与丁其羽拉开了距离,却发现她嘴角肿胀乌青、脸上身上都是血,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着急道:“阿羽、你受伤了!” 丁其羽摇了摇头:“没事,小伤而已。”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蹭到的血迹,语带难过道,“这血,不是我的…”晞儿吐血的画面,她现在根本不敢回想。 不是阿羽的?那会是谁的?!莲儿睁大了眼睛,想起陆小姐几次来家里拜访阿娘时病弱的样子,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是…陆小姐知道了阿羽和清姐姐的事,所以引发了病情吗?!陆小姐为了阿羽坏了身体,清姐姐为阿羽生了影儿,她们每一个,都值得真心相待,都值得心疼…想到这里,莲儿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替丁其羽心疼为难起来。爱到忘我的傻姑娘,却根本没有想一想,又有谁会来心疼心疼她自己呢? 丁其羽只觉得头疼欲裂,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对怔愣的莲儿道:“这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说罢便错身,快步走进了浮梦居旁、为了工作而专门留的小院。 莲儿回过神来,回头小声喊出一句:“阿羽!”丁其羽没有听见,还是进了院子。莲儿捏着衣角纠结半晌,最终抵不过心里的担忧,快步跑去找药,准备拿来给丁其羽擦。而且,莲儿知道,阿羽现在很难过,虽然她不一定需要自己,但莲儿就是想陪陪她。 丁其羽进屋之后,有了自己的空间,没有人再看着自己,终于可以无拘无束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便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如决堤一般淌了出来。她踉跄着找到自己储存在工作间一角的酒,如同找到救命的良药一般,抱起来就往嘴里灌。 -- 第407页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混蛋地爱上不同的人,从没想过,自己会面临这样的抉择。叫她割舍掉任何一人,都是无法言说的痛苦折磨。让她真的如疯狂梦想中的那样去享齐人之福?她该如何对清儿开口?她不知道清儿在知道自己混蛋想法之后会怎么样。说出来,是伤害,不说,则意味着割舍。 对那几个女子的情,没有深浅浓淡,却分出了先来后到。所以这割舍的痛,她只有忍耐、无从排解。她只能把自己最脆弱放纵的一面,留给陈酒,留给月夜,待到明日,便一切如常。 元京的名酒紫阙,带着百载皇都的底蕴,比其他的酒,要厚重不少。就像是深埋在心头的回忆,越想就越清晰,越品就越浓郁。 莲儿跑回去拿了药再赶过来的时候,丁其羽已经喝了很多,呆呆坐在房间角落。屋内没有点灯,莲儿进屋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连忙把手里的药放在桌上,点上了烛台,这才看见角落里失魂落魄的人,是莲儿从未见过的狼狈模样,就连初见阿羽的那一天,哪怕是无家可归的小乞丐、身上沾满了泥灰、声音嘶哑成那样,眼中也是带着阳光坚强的,阿羽的目光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毫无生机、空洞漠然。莲儿心里难受极了,想过去扶她,却被丁其羽阻止了。 丁其羽盯着眼前的人,眼中的泪依旧不停往外淌,面色通红、一身刺鼻的酒气,思维模模糊糊,痛苦却一刻没有减少,这一次,就连酒也麻醉不了自己了。 莲儿更心疼了,捉住丁其羽又想抬起坛子的手,耐下心来劝道:“阿羽,别喝了,别喝了好不好?” 没有人在身边还好,这下有人柔声安慰,酒精作用下,脑子一团浆糊的丁其羽完全没法很好地控制情绪,被这声温柔的安慰激发出了内心所有的脆弱难受,用嘶哑的声音道:“我难受…我想喝…”然后,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把自己害怕的事情全部都控制不住地说了出来,“晞儿…她知道我成了傅家姑爷、她呕血了…她为我生了病,身子那么那么弱…可是,我该怎么办?我已经有了清儿,我已经没办法再和她在一起了,我…我只能放手啊…清儿,清儿也伤心了…她抱着影儿睡觉,不愿意理我了…” 莲儿听见这番肺腑之言,说不上是什么感受。阿羽爱着陆小姐、爱着清姐姐,却从来没正视过自己对她的感情…但阿羽此刻就像一个无措伤心的孩子,相比起自己的那点难过,心疼占了上风,莲儿努力安慰她道:“陆小姐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清姐姐她——”奈何莲儿只是个小少女,自己难受至极、还要去安慰丁其羽,说到一半,眼里也蓄上了泪水,却仍然要故作坚强地把话说完,“…清姐姐她那么爱、爱你,你又是真心对她,她也不会真的不理你的…” 意识不清的丁其羽似乎没听到莲儿说的安慰,脑袋靠上背后的墙壁,望着屋梁自言自语:“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辜负清儿、不辜负晞儿、不辜负竹漪?”说到这里,丁其羽停顿下来,目光再次落到了眼前的少女身上,稍稍有了一点聚焦的神采,喃喃道,“也…不辜负你…”爆发的情绪不可收拾,真心话,脱口而出了。 莲儿还来不及细想丁其羽说的“竹漪”是谁,就听见了最后一句,心头猛地一颤,喉咙一酸,眼泪便涌了出来。一直深藏心底、不敢问出口的那个疑问,竟在这一刻得到了丁其羽亲口正面的解答。在阿羽心目中,是有自己的位置的…不管阿羽心里装着多少人,不管自己所占有的位置到底有多少,也不管阿羽说的是不是醉里胡话,有了这句,就足够了…哪怕阿羽明日一清醒就忘得一干二净,这句话,也足够她记一辈子、甜一辈子。 “你…你怎么哭了”丁其羽看清莲儿的表情,泪中带笑的小模样让人心疼极了,她最看不得小爱哭鬼哭泣,哪怕是醉糊涂了的她也是如此,下意识就想伸手替她抹泪。 即使阿羽心里有自己的一点位置,也只能如现在一般,以姐妹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莲儿不希望自己有更多无用的奢望,这段时日的努力“疏远”也不能前功尽弃。莲儿侧了侧头,自己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只留下了真心的笑容道:“阿羽不会辜负任何人,能遇见阿羽,她们每一个,都是幸福快乐的,都不会后悔的。”莲儿没有再将自己包括在“她们”之中,她害怕阿羽说的确实只是酒后胡言,她不想这刚得到的甜蜜转瞬即逝。 ☆、第243章 裂心扉醉中吐真言(下) 莲儿心里,永远是把丁其羽放到首位的,即使丁其羽给她的苦涩酸楚远远大于甜蜜,她们二人的付出也完全不对等,甚至这段感情换不回任何实质性的结果,莲儿仍旧甘之如饴、绝不后悔。这番话,也只有莲儿这个爱得卑微、爱得忘我的傻丫头能说出来了吧。 莲儿躲开的动作,让丁其羽心里难过委屈更甚,喝得糊里糊涂的脑子找回了一丝清明,她很清楚地知道,做错事情的是自己,晞儿想推开自己、清儿赶自己出来和莲儿此时的动作,统统都是自己该承受的惩罚,根本没有资格感到委屈失意。丁其羽闭上了眼睛:“是我…害了你们每一个人…”说罢,不等莲儿回应,便放下了手里的坛子,用没有沾血的衣袖擦干了眼泪,继续道,“莲儿回去吧。我不喝了。” 阿羽又一次把自己包括了进去,莲儿眼中的热泪温度更烫了,抿唇片刻才道:“我替你上药。”莲儿拿来伤药,为她细细上了药,这期间,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碍于两人身份的隔阂,莲儿不能再像以前在何家村一样看着受伤的阿羽更衣上床,只能嘱咐了几句,见丁其羽默然点头,就离开了小院。 -- 第408页 莲儿前脚刚离开,丁其羽就随意把自己重重摔上了床,痴痴望着屋顶发呆,酒精的作用慢慢弥散上头,意识也渐渐模糊,她陷入了一场荒唐而又幸福的醉梦。梦里,有几位各有千秋的女子,有几个可爱乖巧的孩子,还有些或严肃或慈祥的长辈,团聚一处、再无分离。是丁其羽内心深处,最最渴望的图景。 …… 而此刻的元京将军府,陆未晞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思维一点点回拢,直直看着床顶的帐子,似是在想,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还是真正经历了一场不愿相信的痛苦?可惜,胸口的闷痛作不得假,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说明了答案。 陆未晞不自觉偏头看了看,带着几分吃力和虚弱,房间里,只有磬儿趴在床边小憩,没有看到其他人了。陆未晞心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了浓浓的失落之情。 陆未晞记得,在昏迷之前,是被那人紧紧抱着的…在马车上隐隐约约之间还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熟悉的、让自己无比思念的温暖。原来,都是错觉么?傅家的姑爷、傅小姐的夫君,怎么可能跟着自己来到将军府呢? 此刻…那人应该正怀抱着另一个女子吧?一个…从一开始就能毫不犹豫接受她身份的女子…陆未晞如是想着,心里生出几分悲戚来。想起坦白那一日的场景,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从自己推开其羽、决然转身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相见过,一直到今日…如果当时能够预知,自己的一念之差、一时犹豫,会导致今天这样的境况,还舍得亲手将其羽的怀抱推开吗? 奈何世事从来不会讲“如果”,也不允许人为过去后悔…瑶律居的心意相通、山洞里的海誓山盟,都化作了泡影,她们再也回不去了,她们,错过了一辈子。 陆未晞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落入了鬓角,沾湿了枕头。不敢再想,因为只要一想到“一辈子”这个词,就会有她承受不住的疼痛在心头撕扯。似乎又有一团血气开始郁结,陆未晞赶紧止住了那些令人心碎的思绪。她方才在迷迷糊糊间,听见了府医说的,身体,不能再出事了。爹娘和哥哥们,都为自己付出了太多。 陆未晞想调解平复下掀起波澜的心情,才发现自己最珍惜、最欢喜的每一片记忆里面都有着同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已经是别人的爱人,已经与别人有了新的山盟海誓,已经与另一个女子期许了“一辈子”。 或许是带着委屈,带着赌气,也带着绝望,陆未晞有自己的高傲和倔强,虽然心里很痛、虽然这份感情已经深入骨髓、虽然此生不会再爱上别的任何人,陆未晞也不愿意再做纠缠了,纠缠更没有任何意义了。陆未晞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深深埋藏。放过其羽,也放过自己,从此以后,琴瑟相伴、好好陪着爹娘,也可以是“一辈子”… 就这样,明明心意相通的两个人,甘愿承受痛苦,同时选择了断情、选择了放手。本以为这条情丝最终就此断作两截,化作彼此心头的一处朱砂痣,永远隐隐作痛,而不会再牵着两人的心靠近了,却不想世事机缘,依旧要将她们紧紧相连,这一辈子,不能再错过。 …… 浮梦居中的傅如清,哄着影儿睡着后,重重心事堵在心里,又记挂着丁其羽,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想侧耳听听隔壁院子的动静,奈何距离太远,什么也听不到,最终实在忍不住,起身叫来影卫报告丁其羽的情况。 影三行了礼,如实禀报道:“大小姐,属下护主不力,姑爷在将军府,被陆少将军,打…打了一拳…” 傅如清蹙起了眉,急问道:“她伤得重吗?”傅如清心疼担忧起丁其羽来,突然有些后悔赶她一个人去隔壁院子休息了。 “就是一拳打在嘴角,有些红肿出血。”影三只陈述了事实,不敢加入主观判断,照她来看,一拳不算什么,但大小姐一向心疼在意姑爷,说不定就认为非常严重呢。 都红肿出血了…傅如清果然如影三所料的那样、觉得“非常严重”,止不住心疼,但刚刚是她亲口赶走丁其羽的,又实在做不到现在就派人把丁其羽叫回来,思忖片刻后才吩咐道:“叫府医送伤药过去。” 影三却没有动作,犹豫地开口道:“方才…何小姐拿着伤药去过一次…” 傅如清沉默半晌,启唇答道:“那,不必叫府医了。辛苦你们了,下去吧。”陆小姐的事情还没理清楚,莲儿这边同样是一颗真心摆在羽的面前,傅如清只觉得无比疲惫,一点儿也不想处理这感情上纷乱复杂的问题、更不想去考虑如何对付这些“情敌”。外表清冷、内心一向非常柔软的傅如清根本没办法去讨厌怨恨这些美好又值得怜惜的女子,而对于罪魁祸首丁其羽,她就更恨不起来了。要不是心头的占有欲和只拥有彼此的特殊感一直翻涌叫嚣着不愿意放手,她真的想就此选择“成全”了。 影卫刚离开,小家伙又饿醒了,哭闹起来。傅如清急忙把小家伙从床上抱起来哄着。 住在隔壁小房间的奶娘听见孩子的哭闹声,如往常一般过来喂小主子,发现大小姐今夜是“独守空房”,与之前夫妻二人浓情蜜意的感觉完全不同,就知道大小姐和姑爷肯定是闹矛盾了。姑爷不在也不必避嫌,热心的奶娘一边抱过小家伙让她乖乖吃饭,一边有意无意地说道:“小主子真是继承了大小姐和姑爷相貌上的全部优点,长大了,铁定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儿。这家啊,还是和和美美的好。什么事情,说开了,不留一点儿隔阂埋怨,两个人才能长久。” -- 第409页 奶娘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傅如清闻言,陷入了沉思。时隔这么久,陆小姐在羽心里的地位丝毫没有变化,如今重逢,不管是现在或者将来,羽都更不可能忘记她了。 陆小姐身体病弱,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不仅会成为羽心上好不了的伤疤,也会成为自己解不开的愧疚心结。这件事,便会化作自己和羽心中永远的一道鸿沟,再也回不去从前、两颗心毫无隔阂的时光了。 傅如清想着,心里的防线更加松了松,但是让她一时半会儿便完全接受爱人光明正大地同时爱着别人,并不是一件易事。私心、占有欲和理智、心疼几相争斗搏杀。只要一想起今日晚宴上,丁其羽和陆未晞旁若无人的深情对视,傅如清就有说不出的酸涩和委屈。 那场景,傅如清一刻都不愿意多回忆,等小家伙吃饱睡着,傅如清再次抱着她暖软的小身躯,揣着万千思绪,在黑暗中静静思索起来。一夜无眠。 …… 翌日,一家人如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吃早餐,连小家伙都刚刚吃饱、在一边的摇床上躺着呼呼大睡,唯独不见丁其羽的人影。 何大娘是唯一一个不知道昨夜发生了大状况的人,她等了一会儿,没见儿子过来,不禁疑惑地问傅如清道:“如清,阿羽怎么没过来呢?” 心不在焉的傅如清被婆婆的询问唤回了神,回答道:“婆婆,她昨夜喝多了,还在休息…”傅如清一早就让银粟去隔壁瞧了,她记挂的人喝了个酩酊大醉,一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傅如清来厅堂之前就安排下面准备好了醒酒汤和吃食,只待陪着婆婆用完早膳就亲自去看看了。 莲儿昨夜听到了丁其羽“糊里糊涂”的表白,小心思乱跳着紧张甜蜜,胡思乱想停不下来,同样一夜都没睡着。此刻也是早就心不在此,牵挂着还沉浸在醉梦中的人,可惜人家清姐姐才是阿羽的妻子,昨夜已是愈矩,今天是不可能再去关心照顾阿羽了。 ☆、第244章 陷两难情丝终相牵(上) 何大娘皱了皱眉,有些担心道:“喝了这么多?要不要让人准备点醒酒汤?” 傅如清颔首答道:“嗯,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我一会儿就去看看她。婆婆放心。” 何大娘为自己的瞎操心感到有些好笑,阿羽现在有媳妇儿疼着呢,自然不需要自己多花心思了,点头招呼道:“那我们先吃吧。” 一顿心不在焉的早饭匆匆吃完,傅如清就带着银粟来到了浮梦居旁边的小院。本是急切关心的神色,在步入小院的时候,被她很快调整成了平静淡然,虽然心里经过天人交战,已经开始动摇倾斜,但昨日那些场景她只要一想起,就会觉得难受委屈。 走入被银粟推开的房门,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傅如清蹙起了眉,一眼便看见酩酊大醉的人横着倒在床上,只脱去了外衫,双腿耷拉在床边,鞋袜都没有脱,厚厚的被子哪儿都没盖上、就只把脑袋埋在了下面。 傅如清心里一疼,快步走上去,拉开了盖在丁其羽脑袋上的被子。被子下面的丁其羽满脸通红、沉沉未醒,嘴角上了药没有那么肿了,但仍然有一大片带着血丝的乌青。 为了陆小姐,难过伤心到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吗?傅如清眼里瞬间氤氲了雾气,因为酸涩难忍、也因为心疼极了。几种情绪又开始厮杀交战,她让银粟打来了水,咬着唇亲手照顾着这人躺好。用温热的脸布小心擦着丁其羽额头被厚被子捂出来的汗水。 银粟看着傅如清小心珍惜的动作,心里对丁其羽升起了不少责怪埋怨。不敢打扰两人独处,银粟很自觉地退下去替姑爷张罗醒酒汤和饭食去了。小姐明明生气委屈,却还要努力隐忍着自己的难受这般温柔地照顾姑爷,姑爷,不能辜负了她啊! 丁其羽感受到脸上轻柔的触碰,从醉梦中稍稍醒来,睁开朦胧的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了床边的如清。所有的脆弱借着迷糊不清的酒气悉数倾泻出来,就像是走丢了许久又被娘亲救回来的孩子,眼睛泛红,抬手捉住傅如清的手,一声一声喊着:“清儿、清儿…”不知是因为迷糊还是因为嘴上的伤在疼痛,吐词并不清晰。 傅如清见她睁眼,本想立刻换上淡漠的表情,这人无助的呼唤又让她怎么都狠不下心来了,她错开丁其羽的目光,应声道:“嗯。”明明是淡淡的一句回应,却包含了藏不住的颤抖。 迷迷糊糊的丁其羽见清儿又偏头不看自己,一下子就慌了,把清儿的手握得更紧,哽咽道:“清儿…对不起…你、不要不理我…”没见清儿回过头来,脑子一团浆糊的她,着急地撑起身子来一把将清儿抱进了怀里,胡言乱语着荒唐而又混蛋的真心话,“对不起…我、我真的离不开你了…清儿…但,我、我忘不了晞儿…她、她吐血了…我,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其实,她还置身于朦朦胧胧的梦里,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面对的,是真正的清儿。所以才把自己内心最真实、最混蛋的话说了出来。 傅如清第一次听到爱人亲口在耳边说心里还有着别人,虽然是早已知晓的事实,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的眼泪还是盈满了眼眶,手里紧紧攒着慢慢失了温度的布,没有给丁其羽的拥抱做出任何回应。你,不知该怎么办,我,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半晌后,傅如清才闭上眼睛,咬唇忍着痛心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办?” -- 第410页 丁其羽根本听不见如清说了什么,一遍遍地呢喃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似是头疼难受的感受又冲了上来,越说声音越小,努力拥着如清的胳膊力道也在减小。 傅如清深深叹了一口气,忍回了眼泪。丁其羽的珍惜害怕,让她心里稍稍得到了安慰,好久之后,才轻声答道:“我不会,离开你。”终于忍不住抬手回抱住了渐渐脱力的人。无论如何,羽对自己的情,还是没有变的…其他的,是不是真的可以看开一些了? 丁其羽却没了声,又一次陷入了迷醉之中,趴在如清身上睡着了。 羽到底是喝了多少?傅如清抿唇抬手拭了拭自己的眼角,又无奈地叹息一声,将睡着的人扶着躺回了床上。看着安静沉睡的人,傅如清想起了自己和她经历的种种,想起了她舍身护着自己的样子,替她擦去了脸上纵横的泪痕,纤指描摹着丁其羽的眉眼。 至少,她还依旧这样爱着自己,不是吗?在感情上,谁都有私心、谁都渴望独占彼此,但,若是自己的占有欲,会害得陆小姐香消玉殒、会让自己和羽之间无瑕的感情出现裂痕隔阂,傅如清宁愿忍痛选择成全。 …… 接下来的几日,乾洋庆典仍在继续,大大小小的宴会无数,只不过受邀的宾客分批分次,不再是之前那样所有人齐聚一堂了。傅如清与傅家主也参加了几次,太子又迟迟不进入主题、不谈正事,但谁都知道他心里打着小算盘。 丁其羽酒醒之后,选择放手的她不得不装得若无其事。她按照来元京之前商议好的方式,远程处理着机缘阁的事务,靠忙碌来麻痹自己的神经,用时间来淡化心里的伤痛。可惜痛到深处,忙碌已经麻木不了,时间又走得太慢,疗效并不好,害得她,总想喝喝酒。不愿意暴露出自己脆弱失意的一面,她只能趁着清儿她们都不在的时候,一边喝酒一边忙碌。表面一切如常,但机缘阁的手下看得出来,阁主近来状态很不佳,设计图纸的效率比从前低了不知道多少。 如清勉强放下之前的委屈酸涩,又让丁其羽住进了浮梦居。丁其羽每每喝了酒,就会沐浴更衣,然后灌一肚子水,冲淡身上的酒味。在浮梦居里,她依旧是那个对清儿贴入微、对小家伙极尽疼爱的丁其羽。 但是作为她最亲近的人,即便她隐藏得再好,傅如清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对丁其羽隐藏着情殇样子又心疼又难受,心里就像是悬了一根随时要落下来、扎进肉里的刺一般,根本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从容平静地面对丁其羽、享受她的体贴照顾了。傅如清感觉到,两颗心之间的鸿沟隔阂,就快要出现,如果听之任之发展,就再也无法消失契合了。 丁其羽也能感受到清儿对自己冷淡了不少,就像在与自己冷战一般,奈何心里确实藏着事,维持正常已不是易事,丁其羽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清儿放心开心啊。 而陆未晞,像是恢复了很久以前那个心里没有住着谁的陆未晞,拖着虚弱的身体乖乖喝药,半句不再提让她伤心的人。弹琴看书,又成了她每日必做的事,她的琴声也不再是声声呜咽,不再是为谁而鸣,听起来多了几分出尘看破之感。 陆将军陆夫人他们都以为女儿是完全想通、彻底忘掉了负心人丁其羽,心疼之余,也稍稍放下心来。只有天天陪在小姐身边的磬儿总能注意到小姐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哀伤,注意到每日晨间小姐枕头上留下的淡淡泪痕。磬儿心里难受极了,小姐与那“负心人”之间曾经的经历她是完全见证了的,她知道那人当初对小姐是如何体贴用心的,小姐对那人付出的痴心她也最是体会深切,以为他们就算历经坎坷磨难,也一定会走到一起,却不想,成了现在的局面。难道…生死相依的情谊也可以随意改变的吗?磬儿想不明白。 几日藏着暗流的平静,终于被陆未明无意间听到的一个惊天消息给打破了。这日夜里… “爹、娘!”陆未明急急忙忙跑到父母的住处,头上都因为着急而浸出了汗水,身上到处沾着尘土,显得非常狼狈。 “什么事如此惊慌冒失的?你又跑去哪里了?”陆将军见儿子如此不庄重的样子,身上还带着酒气,不禁出口批评道。 “我我、我刚刚在、在酒楼,听到镀金草包说,他们要请旨、都争着娶未晞!!”原来,这几日陆未明也不好受,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想去找羽弟问清楚,又碍于傅家在中间插着不好去找,他实在憋闷得难受,就去了元京最好的酒楼想喝喝闷酒。却不想听到了这个惊天大消息。 陆将军听到“娶未晞”三个关键字,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沉声问道:“镀金草包?他们?是谁?” 陆未明愣了一下,才答道:“镀金草包就是谭瑜、就是谭左相的儿子!他、还有好几个纨绔公子哥,对、肯定还有那个张知遥,都想抢着向圣上提亲,抢着娶未晞!”陆未明太着急了,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结结巴巴,但是大概的意思陆将军和陆夫人都听懂了。 自从他们一家入京以来,太子就找了陆将军许多回、也试探着拉拢他了很多次,陆将军非常不喜欢这个骄纵跋扈、脾性暴虐的太子。奈何圣上子嗣单薄,只有太子赵慷然这一个儿子,以后大乾的江山传给这样的人,还不知道会被造作成什么样子了。太子积极笼络一干官员,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擅长占卜的“玄师”,让陆将军不得不怀疑圣上的病,正是太子一手策划出来的、谋权篡位的阴谋。 -- 第411页 太子拉拢自己不成,就想通过赐婚,让小晞嫁入太子党派,那么自己就不得不也成为太子党派之人。完全拿捏准了自己疼爱女儿的心思,还真是,一步绝棋! 陆大将军紧紧捏着拳头,陷入了沉思。陆夫人非常着急,两步走到陆未明身边确认道:“你确定这是真话?不是他们说的醉话?”如此重要而机密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轻易透露出来。 ☆、第245章 陷两难情丝终相牵(下) 陆夫人想到这几日未晞的改变,小晞刚刚走出第一段感情,身子还非常弱,她一向有自己的坚持主见,要让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对她的身体绝对又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就算身体勉强挺过来了,她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幸福开心的!而且那几个纨绔子弟,花天酒地、坏事做尽,小晞怎么能找这样的人作为夫君?! “千真万确…”陆未明同样是一脸痛心,“娘,咱们该怎么办?谭瑜张知遥他们,没一个好玩意儿,妹妹绝对不能嫁!” 皇帝病重,太子要代替他赐婚完全不是难事,所以太子确有通过赐婚、强行将陆将军拉拢的意思,太子党羽适婚的公子哥不少,选择谁来赐婚,成了一个问题。陆未晞是什么样的女子?“大乾第一才女”,气质和相貌,都不是平常女子能比得上的,虽然现在变得病弱了不少,但丝毫影响不了她的美,反而更能激发起人的怜惜疼爱之情。若不是太子痴迷占星卜象之道、对女色没什么兴趣,怕是直接就娶陆未晞做太子妃了。 陆未明是在酒楼直直碰见的谭瑜。谭瑜也当得起“镀金草包”的名号,在这场赐婚的争夺中,谭瑜仗着自己老爹官大,觉得自己是志在必得,一定能娶到陆未晞,明明他爹交代了不能到处说,他在酒楼碰见陆未明时还是借着酒劲儿忍不住直接跟他炫耀显摆了。 陆未明也成长了,要是从前,他早就与谭瑜打起来了。这一回,他却没有冲动,忍了一时之气,选择第一时间回来报告给父母听,没有在酒楼闹出大事,否则自己这边也不好立刻想对策了。 陆将军长长叹了一口气,面色非常凝重:“这件事,先不要让你妹妹知道了。我们想想…”说是想一想,陆将军此刻,倒是真的有些迷茫。他一生戎马,不怕豺狼之师、不怕刀枪剑戟,唯独妻子儿女是他的软肋,三个儿女之中,小女儿简直就是他的心头肉,等太子真的走出这一步棋,若是遵旨,小晞的一生很可能就毁掉了;若是抗旨,付出的,又将是千千万万陆家军将士的生命,到底该如何抉择…… 陆未明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见屋外磬儿有些着急的声音:“小姐…” 陆未晞今日才被大夫允许离开住处,特地前来与爹娘问安,好巧不巧地听见了大嗓门兄长报告给父母的大消息。就连琴瑟为友的清静生活,都不能奢望了吗?但,或许是这颗心已经碎了,失去了对爱情一切的希望,此刻,她内心最难受的一点,不是嫁给不喜欢的人会如何,而是如果赐婚出嫁,她便无法再侍奉父母左右了…除此之外,竟然没有任何急切的感情,反而非常理智。一旦圣旨真的下来,就会将爹爹置于两难的境地,那么,自己愿意用自己的未来,换取爹爹、兄长和陆家军千万将士的安全,此生,既然无缘嫁给心里唯一的那个人,那嫁给谁、嫁不嫁,都不重要了。 屋内几人俱是一惊,还没做出任何反应,陆未晞已经敲门走入了房内。 “未晞、你——”陆未明欲言又止,一脸地懊恼。陆将军和陆夫人同样是难掩关切的神色。陆夫人上前从磬儿手里扶住了还有几分虚弱的未晞。 陆未晞为家人过激的反应无奈地笑了笑,思索片刻,十分冷静地问陆未明道:“二哥,他们有说,何时请旨么?” 陆未明怔愣一瞬,见妹妹似乎根本就没有受打击,与前几日被羽弟抱着、气极晕厥时候的样子相比,完全是判若两人,心里非常不解,嘴上如实回答道:“他们都…都在争,太子,应该也没想好。” 还有转机…陆未晞抿唇沉默片刻,对父母道:“那就请爹娘赶在圣旨下来之前,为女儿订下亲事吧。”太子走这一步棋,看似杀招,也是一步险棋,他就是在赌爹爹不会抗旨,心中必定也是忌惮担心爹爹抗旨的。所以只要走出第三条选择,太子也绝不敢再强加逼迫。公然抗旨必会引发轩然大波,但是如果抗旨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呢? “什么?!”陆将军和陆未明父子俩同时惊道。 一向聪慧的陆夫人反倒是先一步理解了女儿的意思,一边细细思索,一边道:“小晞是说,我们趁着圣旨还未下,掌握主动权,为她安排一桩婚事。”这方法确实可以名正言顺地“抗旨”,但是也会随之带来很大的代价,陆夫人皱着眉头心痛道,“可是,就算咱们找自己人名义上顶替你的夫婿,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你已经成亲,你的名节…你以后、还怎么…”还怎么嫁给真正喜欢的人?最后半句话,陆夫人没有说出来,她真的很了解女儿,女儿很可能被负心人伤透了心,未来的感情道路,她非常担忧。不管怎样,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女儿未来再想有完美的婚姻困难重重了。 陆未晞对一脸担忧的娘亲浅浅一笑,回握住娘亲的手,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些都不重要。女儿惟愿今后能常伴爹娘左右。”声名不过是身外之物,名节不过是为心爱之人而留,既然以后不会再对谁动心、不会再想和谁在一起,这些,她完全不在意。 -- 第412页 陆将军和陆夫人闻言,皆是心头一痛,都知道女儿是真的被那个负心的小子伤到绝望了。但事已至此,如果女儿真的愿意,他们也完全可以一直疼着她护着她,不需要什么臭小子来带她走、也不稀罕哪个臭小子来娶她,只要小晞能够不受一点委屈!至于他们两人百年之后,小晞该由谁来照顾,以后未知的可能和迫在眉睫的危机相比,他们也只能选择解决眼前的危机了。现下,唯有这条路是最好的办法,无论如何,总比圣旨下来了再抗旨、或者直接让未晞嫁给纨绔毁了一生好吧?! 陆将军考量半晌,决定道:“好。就按小晞说的办。” “可是…这这、要找谁来捡这个便宜啊?”陆未明提出了疑问,在他心目中,始终还是认为未晞和羽弟才是一对,就算是名义上的,他也不想妹妹嫁给别人…但是转念一想,羽弟都已经放弃了…自己还在这里替他着什么急呢? 陆将军瞪了一眼乱说话的二儿子:“哼,什么捡便宜?找个可信的手下、或者暗卫名义顶替、入赘将军府即可。”说着,他走到女儿面前,表情完全柔和下来,伸手轻抚了一下女儿的头发,“我的小晞,以后要好好地留在爹娘身边。”陆将军也被臭小子丁其羽气到了,一个冲动就准备护着女儿一辈子、不让她出去受一点气。 陆未晞心里感动极了,以后再不能让爹娘家人为自己担心了,她柔顺地低了低头,乖巧答道:“好…” …… 元京最好的酒楼,自然是傅家名下的产业,傅家主近来都在考虑圣上太子的动作,把生意全部交给了女儿处理,谭瑜和几个公子哥在酒楼醉里大嘴巴说出来的这番话,早就被傅家的情报人员收集起来呈上去了,所以傅如清得到消息的时间,只比陆将军他们晚了一点点而已。 傅如清心情非常复杂,圣旨一旦下来,陆小姐悲剧的命运就注定了。细细想来,现在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在圣旨下来之前,订下一门亲事、让上面没办法再赐婚…可是,这个人选… 丁其羽每日偷偷饮酒的事情,傅如清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傅如清总问自己,要多少酒、要多少时间,才能让羽忘掉刻骨铭心的另一个人?傅如清太了解自己的爱人了,她爱的人多情又痴情,要让羽真正忘掉已经烙印在心里的人,根本不可能。 而且,陆小姐的痴心、陆小姐的境遇和陆小姐病弱的身体,已经让傅如清非常动摇,她真的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私心和占有欲,就毁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一辈子,如果真是那样,她自己也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一辈子都没法再像从前那样好好和羽在一起了。这样的隔阂鸿沟,是傅如清最怕见到的。如果,陆小姐可以接受拥有自己的羽,那么,自己也可以接受拥有陆小姐的羽。 得到消息的傅如清耿耿不寐,这几日因为两人之间的问题始终没解决,她总是习惯了如怀孕那时候一样、背对着丁其羽休息。感受着身后人怀抱的温暖,傅如清不禁想到,要是陆小姐接受了,那么以后,这个怀抱就不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自己,也不可能每晚都能在这个怀抱中安然入眠了。她忍不住转身面向了丁其羽,借着窗棂透进来的月色,看着这人的眉眼,眼中盈满了泪水。 为什么,在遇见我之前,你要遇见别的人、爱上别的人呢?为什么,你要如此多情呢?傅如清有几分任性地想到…但是,任性的想法只在心里存在了一瞬间,就被打散了。所有的事情,已成定局,圣旨可能很快就会下来,抉择刻不容缓,爱人和自己感情的未来、陆小姐一生的幸福,可以说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要自己愿意成全… 这一刻,私心占有欲和心疼理智的搏杀中,对丁其羽的心疼和对陆小姐命运的怜惜终于占了上风。她忍着心痛和浓烈的酸涩做出了决定,抬手用指尖触上了丁其羽额头的伤痕,眼泪滑出了眼角。遇上了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就算有了别人,也不要辜负我,好吗? ☆、第246章 愿成全痴狂梦成真 阴影之中,丁其羽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嘴角有些颤抖。如清睡不着,丁其羽又怎么可能睡着呢?她已经好几夜未曾入眠了,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清儿生小家伙时忍耐疼痛的样子,想到晞儿吐血晕厥的样子,想到与她、她们,每一个,所经历的一切。为了不让清儿瞧出异样,她既不能饮酒度日、也不能表现出任何的难过伤感,可是,心里的情放不下、忘不了啊…揣着重重心事,让她如何安然入睡呢? 虽然知道清儿醒着、知道清儿委屈伤心,虽然无比心疼,丁其羽也不敢把她紧紧拥入怀中,面前的这个好姑娘…自己亏欠她太多了… …… 翌日清晨,傅如清没有像前几日那样,梳妆好就直接不搭理丁其羽、离开房间去正厅陪婆婆她们吃饭,而是遣离了银粟,又让奶娘抱走了摇床上睡觉的小鸿影。自己则坐在妆镜台前看着铜镜沉默不语。 丁其羽隐隐察觉清儿是想跟自己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心里升起了几分忐忑,皱着眉走到清儿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清儿?” 傅如清没有转头看她,而是注视着铜镜中自己的眼睛,平淡地启唇道:“你,去向陆小姐提亲吧。”说着,一边从圆凳上站起身,依旧没有看一旁的人,只丢下这句话,就想错身离开房间。 -- 第413页 这句话就像一个惊天的炸雷劈中了心湖水,让丁其羽一下子慌了神,两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要走的如清:“清儿,什、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要放弃我了吗?!”丁其羽以为,如清让她去找未晞,同时也意味着如清自己的离开。晞儿和清儿,都是丁其羽真心爱的,就像丁其羽之前决定忍痛放手时想的那样,这两份感情,不分深浅浓淡,却无奈地分出了先来后到,清儿一直都义无反顾地陪在她身边、她们更是早就结发为夫妻,要通过舍弃清儿来得到晞儿,丁其羽做不到… 傅如清看了一眼紧紧束缚在自己腰间的手,眼眶有些热,她闭上眼忍住了泪,说出那个决定,内心只感觉无比的酸涩疲惫。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最想做的,是转身扑进爱人的怀里,告诉丁其羽此生只准爱自己一个,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只能深吸一口气,没有对丁其羽的着急拥抱做出任何回应,而是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道:“左相之子谭瑜等人,争抢着向圣上请旨要娶她,你难道,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那些纨绔么?” 丁其羽瞬间睁大了眼睛,自然知道清儿说的“她”是谁,手上的力道因为呆愣而松了松,怔怔道:“什、 什么?” 傅如清趁着丁其羽力道的松懈,脱离了她的怀抱,走出一步重复道:“你,去向陆小姐求亲吧…”依旧没有回头,声音比第一次颤抖了不少,说完又想逃离,她怕自己在下一刻,就绷不住平静的表情,就会任性妄为,把自己用尽了所有理智才做出的决定全部推翻了。 丁其羽惊惶怔愣之中,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傅如清的手,轻声道:“清儿,你…你要走?” 傅如清面纱下的唇角牵了牵:“我已经是你的妻子,我如何走?”话是这么说,婚姻只不过是形式上的束缚、明面上的托词,真正让傅如清不舍离开的,是她们之间至死不渝的感情啊。 “你…你要放弃我了?”丁其羽以为,清儿已经对自己失望了。 傅如清眼里是深深的泪光,似叹息似无奈地说道:“放弃?如何放得下…” 丁其羽这下更震惊了,清儿的意思,是、是让自己实现那个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疯狂的念头吗?!她紧紧拉着傅如清的手,走到清儿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不敢相信一般道:“清…清儿?什么、意思?” “我不会走。”傅如清避开丁其羽的目光,淡淡说出了这句话,“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陆小姐愿不愿意,而不是我如何。” 丁其羽彻底明白过来,清儿…为了自己,竟然选择了委屈、选择了成全!这一瞬间,丁其羽的心里顿时百感交集,无比的感动、感慨交织纠缠,多过一切的,是如置身梦幻般的震惊,以及对清儿的心疼和感激。 清儿虽然说得平淡,但丁其羽知道,她心里难受极了,每个人的爱都是自私的,清儿选择成全自己和晞儿,是忍受了多少委屈酸涩?丁其羽心里被汹涌的情绪溢满,看出清儿肩膀因为隐忍而轻微地颤抖,丁其羽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 被丁其羽拥进了怀里,傅如清再也绷不住,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都在这一刻崩塌了,眼泪流了出来,紧紧依偎进丁其羽的怀抱,趁着这个怀抱还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时候…胸中无数句任性伤心的话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带着哭腔的轻唤:“羽…” 丁其羽心里狠狠一痛,眼眶也红了:“清儿,你——” 傅如清在丁其羽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打断了她,又重复道:“去向陆小姐求亲,趁圣旨还没有下来的时候…”救她…也救救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份感情是纯粹神圣的,拥有任何一点瑕疵隔阂,傅如清都接受不了。如清的语气委屈哽咽极了,谁都能听得出来,她做出这个决定,很不容易。 丁其羽用力抱着怀里的人儿,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一般,热泪盈满了盈眶:“谢谢…谢谢…谢谢你愿意接受我这样的、混蛋…”认真而真心地承诺道,“清儿,我会疼你爱你一辈子,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彼此的维系,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改变。”这一辈子,都要加倍对清儿好,她为自己付出了太多、受了太多委屈。 傅如清听到她的承诺,哪怕只是口头上的保证,心里也好受不少。说出了憋闷在心头的决定,事情彻底不必纠结了,虽然酸涩难受,但她也感到了真正的轻松,感觉到自己和爱人心里横亘的那一条随时可能裂开的鸿沟消除了。在爱人怀里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撑着丁其羽的胸口挣出了她的怀抱,侧身道:“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陆小姐本身、我爹、陆将军…能不能娶到她,还要看你的本事…”语气又找回了一点清冽,决定是下了,“成全”是选择了,她心里的委屈难受还是不能一时半会就消下去,所以之前的“冷战”依旧要继续,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来适应。 丁其羽怀里一空,看着清儿不带一丝留恋的背影,一边是为清儿的委屈付出而心疼无比,一边又真心期待着能与晞儿再续前缘,说不上哪种感情占了上风。谁会想到,那个疯狂到不敢多想的混蛋念头,那个只有醉里才敢做的梦,突然就有了真正实现的可能性?! 清儿这里,只能用余生证明给她看,而晞儿那边刻不容缓,必须要赶在圣旨下来之前!丁其羽她抬手擦干了眼角的泪,早饭都没来得及去吃,招呼一声就冲出了府门,准备直奔元京将军府。 -- 第414页 那边将军夫妇连夜安排,陆将军千金定亲的消息一大早就从将军府传了出去,将军安排了人手专门“造势”,“大乾第一才女”招了一个将军手下的小人物做入赘夫婿也当得起爆炸新闻,消息传播得迅速极了,很快便成为了元京街头巷尾都在传的一个热门消息。 得到消息的太子暴怒,通过玄师之口才知道,好好的一步杀招是被谭瑜那个草包给坏了。一向脾气乖戾的太子,没忍住怒气,将左相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谭左相自知儿子大嘴巴坏了事,只能忍气吞声,憋了一肚子气。 丁其羽刚一上街,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陆将军千金与将军手下一个小人物定亲了”,丁其羽登上马车的动作停顿住,直到手下车夫疑惑地询问起来,她才机械地坐进了马车。仔细一想,便明白过来将军府和晞儿此举的用意。 随便嫁给谁,都无所谓了吗?丁其羽心里难受极了,心疼晞儿因为那些纨绔公子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也难受自己对她的伤害之深,让她宁愿随便选择一个陌生人,也不会再来找自己了。 一路赶到将军府,却碰了壁,将军府的护卫,全部得到了陆未昭的命令,坚决不能让丁其羽踏入半步。将军府守卫森严,要硬闯更不可能。丁其羽心下着急,唯一能做的,只能请门口的护卫帮忙,找到陆未明。 大公子吩咐的是这人不能见小姐,通知一下二公子应该没问题吧?今日当值的护卫,好几个都认得当年的“记察使”丁其羽,见丁其羽心诚又急切,还是帮了她一把,进府将陆未明叫了出来。 陆未明一听通报,未晞都要成亲了,两人各走各路,羽弟现在过来,是什么意思?一路胡思乱想快速走出了将军府,看到门口焦急等待的人,挺了挺胸,端着一副严肃的样子走了过去,却没有主动招呼。 “未明兄…”丁其羽往前跨了一步。 陆未明心里憋着气,看了一眼丁其羽嘴角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的乌青印记,不咸不淡地客气道:“羽弟找我有什么事吗?”明显是憋出来的、疏远的语气。 “我…”丁其羽犹豫片刻,将陆未明请到一边的角落,还是鼓起勇气对他说出了混蛋的想法,“未明兄,我来…是想向未晞求亲的…” 陆未明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求亲?!你要和傅家小姐和离?!” ☆、第247章 潜陆府深院续情衷(上) 丁其羽更加觉得自己混蛋了,但又不得不厚着脸皮道出实情:“不、不是的——” 她还没说完,又被陆未明惊讶而愤怒地打断了:“你想让未晞给你当妾?!” 丁其羽怔愣一瞬,随即摇头着急道:“不是的!怎么可能?”然后用最认真的语气和表情郑重道,“没有妻妾之分!对她们,我都是真心的!!”她们在丁其羽心目中的重要性从来都不分高低,不能作比,缺了哪一个,都是丁其羽人生的一大遗憾。如果那个疯狂的想法真的能够实现,丁其羽会用所有的心力、倾尽自己的一切对她们好! 陆未明的表情一下凝固住,脸色有些难看,直直看着丁其羽,确实没有从丁其羽脸上找到半分说假话、开玩笑的样子。陆未明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在大乾,三妻四妾的人不少,但陆未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妹妹未晞身上啊!不分妻妾大小的这种说法,陆未明更是闻所未闻。他哑然了好久,才犹犹豫豫问道:“哎,你想得倒美,傅小姐同意吗?!” 除去羽弟贪心地想娶两个这一点不看,陆未明心里竟有一点点不该有的高兴,在他的认知和执念里面,羽弟始终是该和未晞终成眷属的…但羽弟的“贪心”不可不看!陆未明对自己内心那点不争气的想法颇为懊恼,赶紧把它的苗头给掐灭了。 丁其羽想着方才清儿说的话,点了点头,低声答道:“嗯…” 陆未明这下更惊讶了,没想到叱咤商道的傅家大小姐,居然会同意夫君再娶他人!陆未明脸都憋红了,想了半晌措辞,不甘心地继续反驳道:“就、就算是这样,未晞也不一定会愿意,我爹娘,那更不可能同意了!”娶两个普通的老婆、不分妻妾也就算了,可羽弟想同时拥有的这两个女子,偏偏还都不是简简单单的普通女子!一个是自家那被誉为“大乾第一才女”的妹妹,一个是大乾首富家的大小姐。不论是才学相貌,还是身份地位,那都是随随便便就当得起王子皇孙的正妻的,娶到一个都不得了了,贪心的羽弟竟然想着两个一起要?! 说实话,丁其羽心里也没有底,但是现下的情况刻不容缓,她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再难,我也要试一试。” 陆未明说不过她,张了张嘴支吾几下,只得长长叹息一声:“你要真敢去说,我爹和我哥会打死你的…” 想到陆大哥前几日的狠狠一拳,丁其羽嘴角有些隐隐作痛,那一拳可是把嘴里面的肉都给揍破开了,吃饭喝水都在痛,但这样微不足道的挫折,和未晞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丁其羽露出苦笑:“就算是将军他们揍死我,我也要试一试。我是…真心的。”这句话,就像在持恒道下,丁其羽第一次向陆未明承认自己是真心喜欢未晞的时候说的一样。就算是一败涂地,也比不敢尝试好! 陆未明劝导无果,只能无奈道:“那…哎,你要试就试吧…”陆未明还是打心底里把丁其羽当做兄弟,虽然现在时隔一年多,物是人非,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始终信任丁其羽的人品性情。羽弟当年对未晞是如何的体贴他也是见证了的,羽弟能不惜生命地救未晞,未晞心里也一直放不下羽弟,就算有傅小姐,未晞和羽弟在一起,过得也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开心很多吧… -- 第415页 未明兄不再反对,丁其羽激动又感激,现在,唯一能帮她的人就是未明兄了:“未明兄,你能不能帮帮我?” 陆未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啊?怎、怎么帮?”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了爹和大哥的拳头。 “就是,让我进去见一见晞儿…” 陆未明一听,虽然这件事不算很难,但是有个问题他不得不担忧:“未晞她已经经受不住打击了…” “我不会再让她伤心难过了,我也舍不得她受罪。”丁其羽忆及那天惊魂的场景,“看到她呕血…我真的,恨不得生病的是我,让我来替她承受这一切…” 陆未明轻叹一声,静思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好吧…但是,你要说的事,我不知道她听过之后会是什么感受,你千万委婉一点…不能,再刺激她了。” 丁其羽再三保证之下,两人商量了对策,陆未明回到将军府,很快带了一套侍者服装和一个身形与丁其羽相似的小厮出来,在约定好的地点找到丁其羽,丁其羽套上侍者服饰,照着那个小厮的样子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戴上一顶布帽,伪装成了陆二公子的跟班。 伪装完成,两人故意在外面耽搁了一小段时间,随手买了点杂七杂八的玩意儿,陆未明便带着丁其羽回到将军府,丁其羽全程都低着头,二公子带的人,护卫们也没有多注意,顺利就通过了层层关卡。 两人一路“做贼心虚”、提心吊胆,终于走到了陆未晞的院子外面。陆未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要是刚刚半路遇上老爹老哥,他现在估计已经躺床上了。陆未明指了指旁边的院子,对丁其羽道:“羽弟,我就带你到这里了。你自己想办法进去吧…否则,我爹得打断我的腿。” 丁其羽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女护卫,要想进去,估计得像曾经在苍桓书院那样翻墙了。未明兄不说,丁其羽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了,点头认真谢道:“未明兄,谢谢你。” 陆未明笑了笑:“没事。”又严肃了表情,“不准再伤害我妹妹了。” 丁其羽摇了摇头:“不会的。”说完,她抿了抿唇,对陆未明郑重行礼,“未明兄,这一年多来,其羽因为一些原因,从未主动找过你…我不配做你的羽弟。但是未明兄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兄长,是至交。我,在这里给你郑重道歉。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事情解决,我会老老实实跟未明兄好好交代。” 之前因为晞儿的原因,再没联系过未明兄,其实,她内心是非常愧疚的。 陆未明眼眶有些热,对自己这个“不靠谱”的羽弟积攒的所有埋怨生气,都在听到丁其羽道歉的一刻,烟消云散了。羽弟还是那个羽弟,是他唯一真心相待的好朋友!陆未明不再端着那别别扭扭的严肃老陈,仿佛变回了一年以前的富贵公子,伸手拍了拍丁其羽的胳膊,又捏着她的肩膀发泄一般使劲摇了摇,才咬着牙憋着哽咽道:“哎!等你,解决完这个事、我、我一定要好好揍你一顿!” 丁其羽的眼睛同样湿润了,重重点头道:“嗯、让未明兄打,揍成猪头都可以!” 听见巡逻护卫的声音,陆未明赶紧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催促道,“不说了,你快去。我等着做你真正的二哥!” 丁其羽心里感动极了,又不能耽搁:“好!那,我去了。一定要让未明兄做我的二哥!” 陆未明抹了一把眼睛:“哥哥支持你,我先走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丁其羽收拾好心情,小心注意着巡逻的护卫,踮脚张望了一番,选中院内一棵树外边的院墙,就像在苍桓书院那次一样,费力翻上了墙。 谁能想到,人生还会有第二次翻墙,而且第二次翻墙,还是做那采花大盗,还是为了晞儿。不过,这一次的意义比起第一次来,可重要了不少,决定着她和晞儿的未来。丁其羽不敢犹豫,小心翼翼跨上了院墙旁边的树,这一次,要体体面面见到晞儿,可不能再摔个屁股蹲儿了。刚这么想着,脚步是稳稳当当踩上了大树,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人声:“什么人?!” 毫无心理准备地听见这声音,丁其羽被吓了一大跳,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她脚下一滑,又从树上摔了下去,在院中激起了一声巨响,摔了个七荤八素,疼得她眼睛都黑了。不过这次可由不得她去缓缓屁股腰腿的疼痛,因为树上三个人影已经跟着她跳了下来,拔出长剑就要来刺。 丁其羽心里一惊,忍着疼痛迅速朝旁边翻滚才勉强躲过这一击。晞儿的院子里居然安排了暗卫?!虽然她双手赞成好好保护晞儿,但暗卫要对付的人是自己时,就不那么开心了…丁其羽没有带无常剑,刚刚更是摔得非常惨,疼痛都还没缓过劲儿呢,如何对付三个陆将军精挑细选出来的暗卫?幸好一直跟在丁其羽身边的两个影卫也及时出现,才避免了“采花大盗”丁其羽被拿下的命运。 院子里发出这么大的动静,闺阁内的陆未晞和磬儿自然是都听到了,陆未晞皱了皱眉,由磬儿扶着,和另一名进屋来保护她的暗卫一起从闺阁内出来。看见的就是三个暗卫和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地上,一个侍者打扮的人一身土灰枝叶,扶着腿,努力站起身想要阻止斗争的两伙人。 陆未晞看清那个“侍者”的相貌,这几日平静如死水一般的心湖瞬间掀起了波澜。所有那些,她以为自己已经深深埋藏的相思、委屈、苦楚、心痛,全部翻涌了出来,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浓烈… -- 第416页 磬儿也没想到这个把小姐害苦了的负心人还会过来,赶紧扶住了小姐,生怕小姐再受到什么刺激。 想劝架的丁其羽也注意到了出来的人,只是这样再次看见她,就足够让丁其羽心动了,脱口而出唤道:“晞儿!” 陆未晞心里一颤,这个缱绻亲密的称呼,不管在什么情景、什么境况下听到,都会勾起她内心的依恋,整颗心都快要陷入那深情的目光中,可惜,一切都迟了,你成了傅小姐的夫君,我也与别人定了亲。 三个暗卫这才看清,原来闯进来的贼人,竟是前几日抱着小姐回来的公子…那她们该不该继续动手啊?!僵持打斗的双方暗卫全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巡逻护卫恭敬又略带焦急的声音:“三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丁其羽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又对上未晞泛着波澜的眼睛,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再次唤道:“晞儿…” “三小姐?”里面的动静没了,门外的护卫非常着急。 陆未晞生生忍住了眼泪,把眼中所有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柔情都掩藏了,错开丁其羽的目光,犹豫半晌后,终于启唇对门外回道:“无事,你们去别处巡逻吧。”终究,没舍得让人进来把擅闯她住处的“采花大盗”丁其羽直接提走。 ☆、第248章 潜陆府深院续情衷(中) 门外的巡逻队和护卫面面相觑,刚刚明明听到了兵刃相接的声音的,难道三小姐开始对武艺感兴趣了?府内守卫森严、小院中更是有武功高强的暗卫护着,若是真的出事,暗卫肯定会紧急求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巡逻队长斟酌一番,答道:“是!”带着人离开了。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虽然晞儿后来移开了目光,但是丁其羽很敏感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没来及掩饰的情谊,可以肯定,晞儿对自己还是有情的。有了这个想法,丁其羽摔得差点开花的屁股腰腿都像是瞬间敷上了最好的金疮药,疼痛在主观上减轻了不少。对两个想来扶自己的影卫道:“没事。”扶着腿想要走到晞儿面前,又被晞儿的三个暗卫拦住了,丁其羽无奈,只能向晞儿投出了一个求助的目光。 陆未晞在心里叹息一声,还是忍不住吩咐道:“让她过来吧。”旁边的磬儿嘴巴翘得老高,负心坏人都娶妻了,还来打扰小姐干嘛?! 三个暗卫得令,不敢再阻拦丁其羽,互相交换了眼神,和护着陆未晞出来的另一个暗卫一起,很快便消失在了院子里。丁其羽的两个影卫同样不好掺和主子的事情,为她们的大小姐心疼伤感了一番,隐匿了踪迹。 院中只剩下了三人,丁其羽虚扶着疼痛的腰腿,走到未晞面前,见磬儿正用带着强烈敌意的目光狠狠瞪着自己,丁其羽怕刺激到晞儿,不敢走得太近,在合乎礼貌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又唤道:“晞儿。” 又是“晞儿”这两个字,陆未晞怎么都不能从容地面对,这人的动作,肯定是受伤了…陆未晞虽然不知道丁其羽是怎么受伤的,却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书院里,这人为了安慰自己□□摔下来的样子,这一次,心疼担忧不比那时的清浅,但是关心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陆未晞沉默半晌才努力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鼓起勇气保持着平静的态度看向了丁其羽,一眼就瞧见了丁其羽嘴角的青紫,然后是…丁其羽额头上的伤痕。长长的疤痕,从额角延伸到侧脸,是何时受的伤、如何受的伤、伤口是不是很痛、恢复得怎么样,所有的问题,一无所知…自己和她,到底是缺失错过了多少时光?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可惜…再遗憾不舍,也回不到从前、也弥补不了这段缺失了…陆未晞轻轻攒住了自己的袖口,直视着丁其羽的眼睛道:“丁公子,你是傅家的姑爷,未晞也即将成亲,还请避嫌,不要再用那样的称呼了。”陆未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会不自觉地特地提到“姑爷”、“成亲”,说出来才觉得,这话带着赌气、带着委屈,反而完全不是她准备好的、用来面对这人的“最冷淡状态”。如果真的看开了看淡了,也就不会在意这人什么称呼了。 晞儿的言语,隐去了她全部的柔情,声线虽然依旧如从前一般轻轻柔柔,却能很轻易听出她的客气疏离,这是对陌生人才会用的语气。但丁其羽不傻,未晞的客气疏离,明显是刻意装出来的,话里满满的赌气难受,不也正证明了她很在乎自己吗。 “……不叫你晞儿,难道要叫你…陆小姐吗?那样,太见外…还是叫陆姑娘?就…更不行了吧…”丁其羽想起了桓湖山洞里,她对自己说“不喜欢你叫我‘未晞’了”的场景,也想起了前几日她在呕血之前再次说起这句话时的场景。不自觉答出了记忆中山洞那次自己故意玩笑的回答,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玩笑的语气,而是带着些哽咽、带着些怀念,就像是一句穿越时空的回答,告诉面前的人儿,自己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都还是一样地念着她。 陆未晞怔愣一瞬,同样被她的回答勾起了回忆,可惜眼下的场景,是“各生欢喜、两不相欠”,不再是那时的相依相偎了,所以她也不可能撒娇般地回答“你就知道欺负我”了…陆未晞唇边泛起了苦涩,怕纠正这人会勾起更多或甜美或疼痛的回忆,不再纠结于称呼,直问道:“丁公子来找未晞有什么事,就说吧。” -- 第417页 “我…”丁其羽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陆未晞身旁的磬儿,意思很明显。磬儿对自己的怨念太重,留她在这里“激烈”地保护着晞儿,自己好好与晞儿表达心意的可能性为零。 陆未晞犹豫片刻,对丁其羽道:“进来吧。”她不知道丁其羽想说什么,但就算是以后真的两不相欠、形如陌路,她也很想知道这人到底要说什么。算是完成前几日因为吐血昏迷而没有完成的事,那些积压在心里很长时间的重重疑问,即使答案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她也想探个明白。以后,她便要好好侍奉父母,这一辈子,就这一段情,即使是断,也要断个明明白白。 “小姐!!”磬儿一听,又急又气,负心坏人有什么事不能当着自己面儿说,还非得和小姐单独谈?!一年多已经过去,就算这人当年人品性情都很好,但爱得那么深都能变,谁知道他性格品行有没有变!今天肯定是居心叵测!一会儿小姐又被刺激到犯了病怎么办?! 陆未晞摇摇头给了磬儿一个安抚的眼神,拍了拍磬儿的手让她不再扶着自己,心意已决,自己率先走入了闺阁的书房。 丁其羽忍痛快步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看着晞儿有些虚弱的背影心疼极了,又不敢贸然上前扶着她,就听磬儿丫头在背后咬牙切齿道:“你要再敢欺负小姐,我立刻就让将军和大少爷他们过来教训你!” 丁其羽没有回头,只是无奈地低声回道:“不会的。”跟着未晞进了她的书房。 “丁公子,现在请讲吧。”陆未晞仍旧保持着礼貌疏离的态度问道。 “晞儿,一会儿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吃惊激动好不好。我怕你身体受不了。那天看到你呕血,我的心都要碎了…”丁其羽知道自己要说的事情晞儿可能乍一听会觉得非常荒谬,所以先给她来一点点心理准备。 你,真的还会心疼我吗?陆未晞唇角轻轻牵了牵:“你说吧。丁公子与未晞早就没什么瓜葛了,未晞为何要惊讶激动?”还有什么状况,比现在更差呢? 晞儿又在说气话…丁其羽稍稍往前走了一步:“晞儿…不、不要与别人成亲…”丁其羽说着,深呼吸一口气,皱着眉头认真道,“嫁给我,不要嫁给别人…好吗?” 陆未晞心头一颤,这句话,要是放在一年多以前来说,她会无比开心幸福、甚至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最幸福的女子。可是,时间不对了…此刻才听到,非但不会让她感觉幸福喜悦,反而像是一句毫不负责任的轻佻玩笑一般:“嫁给你…”让陆未晞觉得荒唐、更觉得无比委屈,“你是傅家的姑爷,我如何嫁给你?” 丁其羽见晞儿的情绪有些波澜,避开不再谈让她嫁给自己的事情,而是诉出了彼此缺失的这段时光里,她从未改变消减的衷情:“从兴城离开的那一天,我在枫林码头等了很久,我绝望极了。我…怕自己会成为你的困扰,不敢再去打扰你的生活。我想着,就这样放下吧…就这样埋藏这段感情,把它当做最美好的回忆。”简单的几句,道尽了她那时的伤痛煎熬。 陆未晞听着这感伤的追忆,只觉鼻尖酸楚,心里泛起了浓浓的苦涩,那日的阴差阳错,是她心里永远的痛。 未晞内心苦涩,丁其羽忆及当初,又怎么可能不心痛呢?她的眼里含上了泪水,声音哽咽而颤抖:“可是,我放不下,我忘不了。我是真心爱你的…我确实是个混蛋、十足的大混蛋,后来爱上了清儿、拥有了清儿,我还是依旧没办法放下你、忘掉你。” 听到这里,陆未晞心里很重要的两个疑惑被一并解答。那就是,这人,依然爱着自己;但这人,也爱上了傅大小姐。这一刻,陆未晞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为前者感到高兴,还是为后者感到难受了。 丁其羽表明心迹,晞儿动容的表情给了她鼓励,实在情难自已,上前一步不容分说地将陆未晞拉进了怀里,不像前几日晞儿吐血时的无暇顾及,这一次她好好地感受着怀抱晞儿的、久违的感觉,再次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晞儿,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你嫁给别人,你嫁给我,好不好?” “你——”陆未晞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丁其羽的怀抱,熟悉的温暖和记忆深处最贪恋的气息就这样包裹住了自己,奈何这气息里,也夹杂着一丝属于别人的冷香味道,瞬间打破了陆未晞的留恋回忆,陆未晞眼中泛起了雾气,想挣扎着从她的怀里出来:“你、你放开我…” 柔弱的未晞,这点儿小力气根本撼不动丁其羽的胳膊,丁其羽控制好力道,不敢抱得太紧弄疼了她,将将不让怀里的人儿挣脱出去,害怕晞儿着急,赶紧带着浓浓地恳求意味小心安抚道:“晞儿,不要乱动好不好…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因为用力,不小心牵动了刚刚摔到的地方,丁其羽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却依然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样子。 ☆、第249章 潜陆府深院续情衷(下) 陆未晞听见她吃痛的声音,心瞬间就软了,挣扎的动作卸了力。即使不断地告诉自己,她们已经断了情、已经再无瓜葛,但是心里,还是有她、还是爱着她,就像她说的那样,所谓的遗忘埋藏,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陆未晞为自己的痴傻感到了几分悲戚,完全安静下来,任这人抱着自己,眼泪从脸庞滑落,落到了丁其羽的肩膀。只有陆未晞自己知道,她此刻有多么不争气地想回抱着其羽的腰,想伏在其羽的肩头怀里好好地流一场泪;有多么渴望这人能好好宠着疼着自己,把自己这一年来心上的相思和身体的病痛折磨,都一一说给她听… -- 第418页 丁其羽感受到怀里的人儿不再挣扎,小心翼翼拥着她,侧头嗅到了她发丝间幽兰一般的芬芳,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药香,心疼极了,抬手用掌心抚上了晞儿的头发,又一次,用认真深情而又小心的声音,提出了自己疯狂的梦想:“晞儿…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不要嫁给别人,你嫁给我吧!” 陆未晞一听,心里委屈酸楚,越发觉得这人是在“消遣”自己了…你也爱着傅小姐、你已经和傅小姐成亲,却要到自己这里来谈婚论嫁,是什么意思? 陆未晞吞下满腹的委屈苦涩,努力维持着平静直问道:“你是傅家的姑爷,到这里来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丁其羽当然知道未晞想问的是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怕那个混蛋想法会刺激到她:“我是傅家的姑爷,但…但我——” 陆未晞在丁其羽还没说完话的时候就打断道:“我不想做破坏别人家庭的人。”语气严肃而认真。傅小姐她见过,本那样出尘脱俗的女子,对其羽的爱,却那样浓烈明显。陆未晞能想到,傅小姐一定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其羽的身份,才能顺顺利利和其羽结为连理。从这一点上来说,她确实是输了,输掉了时间、输掉了先机,输得无话可说。傅小姐已经与其羽成亲了,就算自己再痛心难舍,也不能成为破坏人家家庭的罪魁祸首。 晞儿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清儿选择成全,肯定会伤心难过,但这,绝对不能怪晞儿,怪的是自己啊!自己太混蛋、太贪心,管不住自己的心,反倒让她们来伤心难过、承受后果。丁其羽心下一疼,收紧了手臂,着急摇头道:“不、不是破坏家庭!”然后停顿了一下,才把自己真正想表达的含义,小心解释道,“晞儿,如果你不弃、如果你对我还有情、如果你还愿意,愿意嫁给也同时爱着另一个人的我…”丁其羽说出这话,都觉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混蛋可恶,清儿晞儿都是何等美好出众的女子,自己却妄想着同时占有她们,奈何这种源于内心深处的渴望贪恋,丁其羽已经控制不住了。 若是此生,真的有幸能实现那个痴梦,必将倾尽所有,对她们每一个人好… 陆未晞闻言,睁大了含泪的眼睛,问出了和陆未明同样的问题:“你难道…是要我做你的妾?”温婉的声线终于失去了平静,颤抖得不成样子了。她从小就身份尊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当然有着自己的高傲和执着。心里升起了气恼和无尽的委屈,难道,自己的爱对于这人来说,只配当得起妾了吗?!即便是爱得再深、陷得再苦,陆未晞,宁愿选择埋藏这份感情、想着念着一辈子、痛苦煎熬一辈子,也不愿意做谁的妾。 “怎么可能!”丁其羽懊恼自己又没说清楚,稍稍放开怀里的人,握住她的双肩,凝视着她带着愤怒委屈的眼睛,认真道,“晞儿,怎么可能?是一样的!你和清儿,在我心目中是平等的!不会分妻妾,你、她,都是平等的!都是我心爱的人,根本不分什么妻妾,不讲什么俗礼!”见未晞眼中的愤怒被震惊所替代,丁其羽又一次把她轻拥入了怀中,“对你们,我都是真心的,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混账的心,但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去对你好。” 陆未晞会因为“妾”而愤怒的原因,并不是在乎虚名虚礼,而是觉得自己的感情被丁其羽轻视了,觉得自己在这人心目中占据的位置已经不够了…此刻听丁其羽如此说,心下稍稍好受些许,随之而来的,便是百感交集。她从未想过,会有与别人分享同一个夫君的可能性。 但是…面对现在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她从小养成的一切观念执着,都已经被打破了…或许是这个怀抱她太贪恋,或许是爱入骨髓,或许是思念太久,或许是重逢方知不舍,陆未晞听到丁其羽说的疯狂想法,虽然有浓浓的苦涩在胸中翻涌,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抵触排斥… 陆未晞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懊恼无奈,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凄凉委屈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如是说着,胸中的苦涩更甚,占有欲同样在心里叫嚣,陆未晞又觉得可笑,自己早就失去了她,谈何占有?如今,要是想和她重新携手、想和她不再错过,或许,真的就唯有这一条路了…这一条,需要傅小姐来“成全”的路… 丁其羽也说出了关键:“如清,她愿意接受…被你拥有的我。”话说得十分委婉小心,特地避开了“同意”、“不介意”等词汇,深怕怀里的人儿感受到一丝偏颇。 陆未晞这下更震惊了,傅小姐是什么身份?大乾巨富的独女,早就耳闻江南傅家的大小姐本身就有着过人的能力,十三岁开始经商,随后很快便叱咤商道,与年轻时期的傅家主比起来更是青出于蓝。结合陆未晞亲眼见到的傅小姐本人,那样清冷淡泊的女子,真的会接受其羽同时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吗?! 傅如清的妥协成全,似乎给了陆未晞一些鼓励。她又一次陷入了天人交战,一样是从小养成的观念和情感之间的搏杀,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正如一年前,她第一次得知其羽是个女子时的感受。那次的犹豫不决,是一切阴差阳错、一切分离痛苦的根源,也许是害怕重蹈覆辙,陆未晞没有如同那次一般直接推开丁其羽,而是闭上眼睛,轻声道:“不可能的…” 丁其羽听见这句,手上一颤,心里失落极了,就听怀里的人儿摇着头继续以极轻的声音道:“不可能的…我爹娘,他们不可能同意的…” -- 第419页 丁其羽一愣,晞儿的意思,不是她这里不可能,是将军那里有难度!!丁其羽想明白未晞话语之间的含义,心里顿时有狂喜和激动涌了上来,只要晞儿自己愿意,什么困难她都不怕、都可以克服!丁其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再次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看着未晞,激动道:“不会的、不会的。就算被骂死打死,我也不怕,我也一定要娶你!!” 陆未晞含泪的眼睛不敢与她对视,错开了这人泛着光的眼睛,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听到丁其羽愿意为了自己、连被“打死”都不怕,她心里还是找到了曾经,被这人呵护在心尖时的温暖心动。 丁其羽说完,见晞儿眼中有动容的神色,大着胆子凑上去,嘴唇印上了她的唇角。不敢过分,蜻蜓点水一般,立刻就撤了回来。久违的芳泽,只是这般轻轻碰一碰,已经足够勾魂摄魄,让丁其羽心里悸动不已了… “你——”天人交战的陆未晞冷不防就被丁其羽亲了,心里一惊,完全没想到自己稍稍动摇,这人就胆大妄为了。她只是深怕错过,才搬出了父母作为理由,真正心里还没想清楚、还是有伤心难过的啊…陆未晞心里的犹豫苦涩,被丁其羽的吻全然打乱了,换成了节奏错乱的心跳,就像从前那样,陆未晞的脸瞬间红了,抬手捂着自己的嘴,眼里的酸楚泪光带上了羞恼控诉的意味。心里却没有因为这人轻浮唐突的动作而生气愤怒,反倒是被激起了羞涩心动,甚至还非常不争气地夹杂着一点点欣喜。 陆未晞此刻的表情,是这一年多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的生动。虽然这人心里又住进了别人,虽然要和她在一起只能是“分享”,但确认了她还爱着自己,这种两情相悦的契合,怎么都改变不了,这颗为她而悸动的心,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晞儿没有生自己的气、晞儿羞涩的表情,更说明了一切,自己的痴梦绝对不仅仅是一场梦!丁其羽专注地看着晞儿眼里自己的倒影,想抬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心跳还没平复的陆未晞差点又一次陷入这人温暖的目光之中,幸好及时反应过来,背过了身体,避开了她亲密的动作。她还没有下决心,爹娘那边更是一大难关,一切都还没有定数,不想就这样毫无过渡、自然而然地沉沦享受这人的温柔。毕竟,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其羽还是傅家的姑爷,自己,也还是即将要与别人成亲。陆未晞在丁其羽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就抢先道:“你、你回去吧。”自己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 ☆、第250章 两心牵相惜勿忘卿(上) 丁其羽想再次抱住她,却顿住了脚步,这一切对于晞儿来说,确实很不容易接受,自己需要给她足够的时间来考虑、来过渡,而不是着急逼迫她,丁其羽握起拳头,对未晞的背影认真道:“晞儿,不管有多难,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明日,我就去求大将军。”想的是要给晞儿时间考虑,说出来的话,又根本不给别人选择的机会。或许是太想和未晞在一起了,这样自相矛盾的霸道,丁其羽自己都没认识到。 陆未晞听着身后人的话,似乎是箭在弦上,已经不容自己考虑,就直接要去求爹爹了…可是从内心深处来说,她却不想阻止丁其羽,反而是想到爹爹兄长的脾气,止不住地为丁其羽担忧,她摇着头,又重复了一次:“不要去找,不可能的…” “不可能我也要让它变成可能。”晞儿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清儿为了自己选择成全,甚至是小鸿影的降生,从前那么多曾经以为不可能的事情,都变成了现实,有什么理由不去搏一搏呢?丁其羽语气坚定,挨打挨骂、刀山火海,她都不怕,“我不想错过,这一次,我再也不要与你错过。” “不要错过”四个字,字字打在陆未晞心头,这曾是她们二人共同的心愿,如今能否实现,就看现在了…陆未晞咬着下唇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抵不过内心深处的渴望,没有出声阻止她…… 丁其羽没等到回应,就当未晞是默认了,下定决心明日就来求亲(讨打),带着几分不舍地告别道:“那…晞儿,我、我走了,我明天再过来。你保重身体,我的晞儿,要好好的。” 陆未晞依旧没有回应她,心里,却也升起了一点不舍,又不可能做出任何挽留的举动,对丁其羽的伤势也很担心,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没有任何身份立场来关心她,只能听着丁其羽的脚步声走远,直到房门被合上,才完全卸下了伪装,转头含泪看着被丁其羽关上的房门。分享,是唯一能和其羽在一起的路,如果傅小姐真的可以接受,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妥协呢? …… 而在丁其羽溜进将军府“私会”未晞的时候,飞羽别业这边,平日里都是一家人一起享用的早餐又一次少了丁其羽的身影。傅如清把自己的表情状态克制得好极了,除了那微微发红的眼眶,和没什么兴致提起来的筷子,几乎就看不出她的异样了。她所有脆弱难受的样子,都在夜半无人的时候,默默展现给了月夜。 饭桌上,何大娘抱着刚刚吃过奶的小家伙慈爱地逗弄了一番,忍不住问道:“如清,阿羽今天又去哪里了?”这几日“儿子”的故作平静,她已经察觉了异样,几番打听才知晓,原来前日在皇宫的晚宴上,阿羽和陆小姐重逢了。看样子怕是“旧情复燃”,何大娘心里挺为难惋惜,如清这个儿媳妇,她非常地满意,虽然陆小姐也很好、特别好,但是怪就怪两人差了点缘分,都现在这种状况了,还怎么能走到一起呢?何大娘害怕儿子对陆小姐的藕断丝连,影响了这边的夫妻感情,家庭不和,不仅不利于小孙女的成长,更是万事都好不了了! -- 第420页 傅如清听到婆婆的问题,叹息一声,如实道:“婆婆,她…她去将军府了。” 何大娘心里一惊,去将军府了?!赶紧强装自然地说道:“哦…大将军以前帮、帮了我们许多,来了元京,阿羽…去登门道谢一番也是应该的…”试图不要让如清多想,何大娘心里很着急,阿羽跑去将军府肯定是找陆小姐的,妻子孩子都在这呢,怎么就敢明目张胆跑去将军府了呢?!难怪如清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好了! 莲儿也蹙起了眉毛,想都不用想,阿羽去将军府是去见陆小姐的。阿羽是和清姐姐闹矛盾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去找陆小姐呢?丁其羽这几日的表现,莲儿尽数看在眼里,还以为阿羽是在努力放下陆小姐,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呢? 傅如清闭目调整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藏去了那一点泪光,声音依旧清冽而平淡地道出了一个惊天炸雷:“她去将军府向陆小姐提亲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什么?!”何大娘惊道,把怀中眨巴着眼睛快要睡着的小家伙都吓了一跳,哼哼唧唧地就要哭,何大娘顾不上孩子,把小家伙两三下哄好,放进摇床里,坐到如清身边急问道,“如清,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吗?” 莲儿心里更是惊涛骇浪,阿羽对清姐姐和陆小姐都是真爱,但清姐姐已经嫁给她,已经为她生了影儿,她怎么可能割舍?清姐姐说的话不似气话,阿羽真的去求亲,就只有唯一一种可能性了! 银粟眼睛睁得大大的,同样震惊极了,小姐这话,什么意思?!她难道要和姑爷分开了吗?小主子还那么小,怎么可以这样?!银粟紧紧皱着眉毛,难道,姑爷真的要做那不负责任、抛妻弃子的负心人吗? 傅如清摇了摇头:“不、没有。”声音明显比方才的淡然要颤抖了不少,没有解释怎么了,只是又一次轻声重复道,“她去将军府,求亲了…” 何大娘看着如清强忍难过的样子,心疼了起来。丁其羽早就将如清幼年的遭遇说给阿娘听了,所以何大娘一向都非常心疼自己的好儿媳。犹豫片刻,何大娘拉起如清的手,关切地问道:“如清,你告诉婆婆,是不是那个混小子犯浑了?”何大娘内心,始终相信阿羽不是喜新厌旧、薄情寡义的人,但如清的样子太让人心疼了,所以她不得不骂一骂宝贝儿子。何况如清说的若是真的,这件事就是阿羽做得不对,何大娘第一次对自己的宝贝“儿子”丁其羽有些生气了,想竭力安慰如清,又补充道:“陆小姐已经是过去了,他可能一时半会儿难受放不下,过段时日就会好的,他有你、有影儿了,还去想别的做什么?!” 傅如清却很清楚,她心爱的人根本不可能“过段时间”就忘了陆小姐,陆小姐的境遇也让“成全”成了没得可选的唯一前路。傅如清攒紧了裙角,替丁其羽解释道:“陆小姐为了她,呕血了…现在,有人要请旨赐婚,陆小姐的幸福,就掌握在她手里,她必须向陆小姐求亲…”可能是何大娘着急关心的语气太过温暖慈爱,就像是娘亲一般,勾出了傅如清内心深藏的脆弱,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和酸涩喷涌出来,一时间没绷住平静,越说越是颤抖,泪水盈满了眼眶,从脸颊滑落,她自知在婆婆面前失态了,侧了侧头,抬手抹着泪懊恼歉然道,“对不起…我、我失态了…” 何大娘只知阿羽和陆小姐重逢,却不了解细节,此刻才知道陆小姐竟因为阿羽呕了血?!脑海里浮现出陆未晞柔弱温婉的样子,何大娘没想到那个温温柔柔的姑娘,竟对阿羽用情深到如此地步了!圣旨的事情何大娘虽然一无所知,却从傅如清的话里听出了事态的严重。随后便看见傅如清这般难受到极致还要故作坚强的模样,何大娘的心瞬间都揪到一块去了,握着傅如清的手不让她撤开,起身站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慰道:“如、如清,你别难过啊,等阿羽那混小子回来,娘替你教训他好不好?”陆小姐的境遇,让何大娘陷入了两难,所以没有再提阿羽和陆小姐会如何,只是单方面地说阿羽。 何大娘脱口而出的那句“娘”让傅如清喉间一酸,彻底忍不住了,竟转身埋首进了婆婆的怀里流泪起来,就好像是透过婆婆温暖的怀抱在感受另一个不可能再体会的怀抱一般。何大娘因为她的动作,也是心里一酸,眼睛有些泛红,想到这孩子幼年的遭遇,她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有委屈又说不出口,才会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莲儿本来因为阿羽去找陆小姐的事情也有些酸涩难受,但她还是第一次见清姐姐伤心落泪,又顾不上自己,心疼起清姐姐来。清姐姐平日里多么冷静淡然啊,此刻都伤心流泪了。清姐姐才是最难受的那个,她本可以拥有阿羽的全部,若是陆小姐来了,清姐姐就会失去一半的阿羽,这个落差对比,清姐姐如何能轻易接受? 求而不得和得而复失哪个更让人心痛,这几个为丁其羽付出真心的姑娘谁更让人心疼?或许就是丁其羽自己,也给不出答案。 银粟知道小姐是想起了夫人,也跟着傅如清红了眼眶,心里升起了一些愤怒,要不是丁其羽是她的主子,她都想直直冲到将军府去把人找回来解释清楚了。 傅如清在何大娘的怀里流泪半晌,才慢慢调整好心态,坐直了身子,低着头接过银粟递上来的绣帕轻轻替自己擦拭着眼泪,带着一点隐忍的哽咽道:“是我让她去的…” -- 第421页 何大娘被坚强的孩子感动到,拍着如清的背问道:“傻姑娘,你让他去找陆小姐,那你,怎么办啊?” ☆、第251章 两心牵相惜勿忘卿(下) “我…”傅如清始终低着头,小声道,“我…可以接受…”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何大娘顿时哑然。如清是什么身份?丈夫有二心,她完全可以决然地放下,转头恢复自由身、继续做她江南傅家的大小姐。可她为了自己那儿子,竟然愿意和别人分享同一个丈夫,这傻姑娘,到底是有多么爱阿羽啊!何大娘心里有感动涌上心头,无论还有没有新的儿媳会进门,她都要保护好如清这个好儿媳,让阿羽好好对待如清,决不能负了如清的这份深情。 莲儿的猜想得到了证实,清姐姐果然为了阿羽做出妥协,愿意和陆小姐一起分享阿羽…若是陆小姐真的来了,以后阿羽的眼里心里,就会同时有着清姐姐和陆小姐,可能,就更看不到自己了…但是,还有什么要奢求的呢?阿羽的心里曾经有过自己,这就够了。爱到忘我的少女,只能如是安慰自己。 所以,当丁其羽回到家,想好好陪清儿的时候,一踏进浮梦居院门就见阿娘搬了张椅子正坐在门口,表情颇为严肃,似乎是在等着自己。 何大娘见阿羽回来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还没反应过来的丁其羽面前,拉着她走出了浮梦居。 “娘…”丁其羽还是第一次见阿娘这么严肃的架势呢,心里大概能猜到阿娘是因为什么事,一瘸一拐地乖乖跟着阿娘到了浮梦居隔壁的小院。 两人进入书房,何大娘拉过一个椅子回身坐下,正要开始与儿子好生谈谈,这才仔细注意到丁其羽一身狼狈土灰、动作也不那么利索,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严肃瞬间被关心取代,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丁其羽的手赶紧问道:“阿羽,你这是…被将军府的人揍了?”有妇之夫还去求娶将军的掌上明珠,激怒人家的可能性很大! 阿娘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丁其羽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没有,我…我去□□,摔了一跤,没有伤到筋骨,阿娘放心。”说着,丁其羽扶阿娘坐下,又拿来一个凳子坐在她腿边。 何大娘稍稍放心,但是被她的伤岔了一下,方才的严肃也找不回来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去翻陆小姐的院墙了?” 丁其羽也不欲狡辩,点头道:“嗯。我去找晞儿求亲了。” 听到“晞儿”这个称呼,何大娘叹息一声:“阿羽,你跟娘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的详情她不好再与心情黯然的儿媳细问,害怕又勾起如清伤心,只好仔细“审问”自己这“本事不小”的儿子了。 丁其羽抿了抿嘴:“是这样的……”老老实实将自己对晞儿的感情、清儿的态度、晞儿的松口和晞儿现在面临的境况全部交代了,“所以,娘,我确实是混蛋,管不住自己的心、同时爱上了她们。但是,如果真能有幸与她们相伴一生,不管是清儿还是晞儿,我都会倾尽我的一切,去疼爱保护她们,去弥补她们所受的委屈。” 何大娘听完,现在的境况,似乎确实让阿羽去求亲是最好的选择。何大娘虽然心疼两位为了儿子受委屈的姑娘,但是也相信阿羽一向重情重义,既然都是真心喜欢,就绝不会厚此薄彼、喜新厌旧。何大娘只觉得自家的阿羽简直太能耐了,竟然能让傅家大小姐和陆将军的千金,同时愿意委屈嫁给她。但是要想娶到陆小姐岂是说说就能成事的?面前有好几座高山阻碍等着阿羽去攀登翻越,何大娘又止不住地担心:“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如清忍着委屈松口了,你岳父那边你怎么交代?就算是…陆小姐也愿意,但人家陆将军又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你啊?” 这些问题丁其羽当然也知道,伸手握住阿娘的手,对她说道:“娘,我也知道很难,但是现在不容我退缩犹豫了,可能一念之差就要后悔一辈子。所以我一定要娶到晞儿…陆将军那里,我明日就去求亲,大不了就是挨几顿揍。岳父大人这边,等我求得大将军同意,就去请罪。” 何大娘眉头紧锁,心疼道:“你、你这是要挨多少顿打?你怎么吃得消?娘担心——” “阿娘。”没等阿娘说完话,丁其羽就打断了她,握了握阿娘的手,“是我招惹了她们,挨打也是应该的。阿娘您放心,皮肉之苦其羽不怕,我不会有事的。” 何大娘劝导无果,知道儿子是多情又深情,要叫阿羽放弃陆小姐,怕是要遗憾难过一辈子了,只得嘱咐道:“那你答应我,量力而为、不要强求好吗?不要忘了,你还是如清的夫君,还是影儿的爹爹,还是娘的儿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办?”不管是傅家主还是陆将军,那手下的权力和手段都绝不简单,何大娘怎么都放心不下,要是他们怒气盛极、心狠手辣了该怎么办。 丁其羽感动极了,认真承诺道:“好。我答应娘。”承诺不会强求,只是想让阿娘安心。为了晞儿,为了这一生不再错过,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不会退缩,何况只是去求得岳父和陆将军的同意了。这一次,偏偏就要强求。 丁其羽见阿娘还是一脸凝重担忧,玩笑一般道:“阿娘~岳父大人和陆将军他们都是好人,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就算我惹怒了他们,他们也不可能因为私人恩怨草菅人命的。所以啊,孩儿最多被揍个半死,养十天半个月的,就又可以活蹦乱跳——” -- 第422页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何大娘就是连“半死”这个词儿都听不得,眉头皱成川字,止住了丁其羽的胡言乱语,严肃地半教训半威胁道,“你必须给娘好好的,否则,你谁也别想再娶!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 阿娘担忧的神色换成了气恼,丁其羽反倒是笑了:“呵呵,好~咱们家,还是阿娘说了算。” 何大娘想到另一件事,忍不住嘱咐提醒道:“阿羽,不管你与陆小姐能不能成好事,你都不能忽略了如清。她身为傅家的大小姐,大可以坚决不同意你再娶。但她竟愿意和别人一同分享一个夫君,她为了你,受了很多很多委屈。”何大娘说着,像从前那样伸手摸了摸丁其羽的头,“娘知道阿羽重感情,同样是真心对如清的,这碗水你得端平了,绝对不能有所偏颇、厚此薄彼。” 丁其羽当然是万分心疼清儿的,闻言叹气道:“我知道,我知道清儿为我受尽了委屈。我一定会用一生去好好对她。” 何大娘稍稍放心,她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家宅安宁和谐,只要家宅能安宁和谐,儿子能娶到两个这么出众美好的媳妇儿绝对是天大的好事:“那你赶紧去看看如清去,她今天哭过了,你好好哄哄。” 丁其羽一听,也皱起了眉头,与阿娘打过招呼,顾不上全身的疼痛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赶去了浮梦居。 傅如清正在浮梦居的书房处理生意,小家伙的摇床被推到了娘亲的书桌旁边,影儿正在床里呼呼大睡地陪着娘亲办正事儿,给予娘亲“无声的支持”。 丁其羽走到书房门口,便碰见守在门口的银粟姐姐,目光虽然不如磬儿表现得那么明显,但也是暗含着浓浓的敌意和埋怨的。银粟沉默片刻,碍于身份,只得行礼道:“姑爷…”语气里听得出几分心不甘情不愿。 自己真是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丁其羽没有回话,礼貌地点了点头,就敲门进了书房。 而房内的傅如清本就静不下心来,脑海里充满了胡思乱想,想着丁其羽不再独属于自己一人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就听见了银粟的行礼声。去了这么久,知道回来了?傅如清的嘴唇不自觉地颤了颤,心里的委屈吃味冒了出来,她深呼吸一口气,才维持住自己表面的平静,完全不想搭理走进来的丁其羽,依旧默默看着自己的生意。 丁其羽知道她是故作坚强,却没有戳穿她。而是走到小摇床边,看着熟睡的小家伙,小心把她抱了出来,轻声哼了几声小曲儿,总算没有吵醒影儿。丁其羽经过一个多月的“历练”,已经能很熟练地抱小家伙了。只要有空闲时间,丁其羽时不时就喜欢抱一抱小鸿影,也不管人家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就抱着小家伙在家里到处转悠。 说来也奇怪,小家伙虽然才一个多月大,似乎已经能认清爹娘了,有时候就非要爹爹或者娘亲抱着才不哭,其他人谁抱都不行。让丁其羽不得不感慨又感动于血脉深厚的联系。 丁其羽抱着怀里的一团小暖软,嗅着满怀的温暖奶香,就像是怀抱了全世界,身上的伤都全部被治愈了。丁其羽也不打搅清儿处理事务,走到书房的窗边,静静看着小院里特意种上的新柳,已是深秋,新柳没有新绿,反而挂着金黄的柳条。丁其羽不是来安慰清儿的,而是来陪伴清儿的。因为事已至此,她一定要去求娶晞儿,再怎么安慰都不过是苍白的言语、于事无补,她需要做的,就是以实际行动证明清儿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性,让清儿不要再受更多的委屈了。 ☆、第252章 慰伊人再闯将军府(上) 傅如清表面上在专注地看生意,实际上早就被丁其羽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此时丁其羽望着窗外,她才敢看向了那边。看到的就是爱人抱着女儿,勾勒出的一幅静态图景。 没有任何言语、任何互动,傅如清就是凭白从这副图景中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温暖。回想起丁其羽与她的种种过去。在这一刻,面对无可选择的局面,傅如清愿意全心全意相信爱人,相信丁其羽永远不会负了自己,即使有了陆小姐,甚至还会有莲儿或者其他人… 恰在此时,睡得好好的小家伙动了动小身子,哼哼几下,就全面哭闹了起来,丁其羽急急地哄着摇着都不管用,她还是在爹爹怀里用小得可怜的力气挣扎抗争。丁其羽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小屁股,尿布并没有沾湿:“没有尿…”没办法,只得小心求助早就被她俩打扰得无心处理公务的如清,“清儿,她什么时候吃过?是不是饿了?” 母女连心,傅如清最听不得小家伙哇哇大哭,起身迎上走过来的丁其羽,犹豫片刻,也顾不上自己还在生丁其羽的闷气了,摇头答道:“方才刚吃过的。”说着,便从丁其羽手里抱过了小家伙。 果然,小家伙一落入娘亲柔软舒服的怀抱,就一个劲儿往如清怀里蹭,抽噎两下哭声渐息,又乖乖睡着了。这就是更神奇之处了,爹娘和别人比起来,小家伙认得出爹娘的怀抱,爹爹和娘亲之间比起来,小家伙又更喜欢娘亲的怀抱,淘气劲儿犯起来,除了如清一人,谁也哄不好的。 傅如清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心情因为可爱的孩子而轻松了不少,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身体,低头吻了吻小鸿影的额头,唇角终于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容。 -- 第423页 丁其羽同样勾起了嘴角,心下一片柔软,上前一步揽住了抱着孩子的清儿,将如清和女儿一起抱在了怀里。傅如清愣了一下,有些想从这人的怀抱脱离出来,就听丁其羽似感慨似赞叹一般地说道:“咱们的影儿,长得越来越像你了。长大了肯定是个仙子一般的人物~” 喷薄在耳畔的温热气流,痒痒的,傅如清微微侧了侧头,听到丁其羽说的话,放弃了挣脱的念头,倒是反驳道:“我还是觉得她像你…” “哪有?”丁其羽凑得更近了,把下巴搁在了傅如清肩膀上伸手轻轻点了点小家伙粉粉嫩嫩的小嘴唇,“你看她的小小嘴巴,就是清儿的嘴才这么秀气,哪里跟我的一样~” 丁其羽的动作惹得睡梦中的小家伙嚅动了一下小嘴儿,哼唧两声,眼睛都要睁开,如清侧身帮着可怜的小家伙躲开了她爹爹的魔爪,蹙着眉严肃招呼丁其羽道:“诶、才刚睡着。”严肃并没有到达眼底,面纱下的唇角依旧带着小小的弧度。 丁其羽听出她言语间隐隐的轻快,玩笑道:“哈哈,果然是清儿更疼她,也难怪她总要娘亲抱、不喜欢爹爹了。”丁其羽的玩笑里能品出浓浓的醋味来,小家伙不愧是在清儿肚子里住了十个月,这么小一点点就向着娘亲了~ 傅如清唇边笑意愈浓:“哪里不喜欢你了?有时候婆婆抱着都不行,就得你抱。” 丁其羽几分沮丧道:“那是我和阿娘她们比,和清儿一比就没得说了。不过嘛…”丁其羽话锋一转,戛然而止。 傅如清回头好奇道:“不过?” 丁其羽伸手摘下清儿脸上的面纱,不容分说地凑过去吻一下清儿的侧脸,用额头抵着她的额角低声道:“不过…小家伙是不是最喜欢我无所谓,我的清儿最喜欢我就够了…” 亲密温馨的动作言语,如温热的泉水一般淌过心头,把傅如清藏在心中的委屈酸涩给逼了出来,她眼睛一红,忍不住转身靠进了丁其羽的怀里。抱着孩子没法紧紧依偎,她只能将额头抵上了丁其羽的肩膀。 如清脆弱的一面让丁其羽心里一痛,清儿总是表面上伪装得十分坚强,实际内心却在委屈难受中煎熬,丁其羽抬手将如清和小家伙一起紧紧包裹在怀中,终于郑重地承诺道:“我说过,要一辈子疼你爱你,绝不食言。丁其羽此生,绝不负你!” 自己不舍得离开她,陆小姐也是一定会进门,既定的事实,别扭伤心也于事无补,不如就此看淡一点,只要她对自己的心没变,其他的,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傅如清得到丁其羽郑重的承诺,心下稍宽,如是安慰着自己,紧了紧手里的襁褓,如今的她,有了羽、有了影儿,有了完完整整的家,已经是从前从来没有奢望过的幸福了啊。以后多了陆小姐,或许也可以像和莲儿那样,和她成为姐妹密友,让这个家更热闹了。 …… 当夜,丁其羽一晚上没怎么睡着,一边好好抱着终于给自己好脸色的清儿,一边想着即将要面对的“几座大山”。又怕自己吵着清儿,一动不敢动的,一晚上下来,全身都睡僵了,从前睡觉都是期盼着小家伙少哭闹几次,今夜反而一直等着小家伙的啼哭声、能够让她有正当理由下床来活动活动。 傅如清同样没能睡安稳,知道抱着自己的人心里在担忧什么,傅如清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舍不得丁其羽为难受苦。爹爹这边,就让自己,去替她解决吧… 可是,睡不着的,又何止丁其羽、傅如清两人呢。元京将军府内的陆未晞也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方面不想横插在其羽和傅小姐之中、破坏两人的感情,一方面又真的很舍不得、不想再失了与其羽在一起唯一机会。但因为她白日里的“默许”,其羽明天前来求亲是必然的了,陆未晞又自然而然地担忧起丁其羽的安危来,说实话,她也不知道的爹娘和兄长听到其羽的“提议”之后会是什么表现。大发雷霆是肯定的,爹爹应该也不会对小辈动手,怕…就怕这个消息被大哥知道…他前几日打其羽的那一拳,其羽嘴角现在都还是乌青的呢…陆未晞想着想着,思维跑偏,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心疼起了丁其羽来,好不容易拉回思绪,在黑暗中望着床帐叹了一口气。就让自己,再任性一次、自私一次吧…此生,真的不愿再错过了…傅小姐可以接受爱着自己的其羽,那么自己也可以接受爱着傅小姐的其羽。如是想着,陆未晞又觉得不对,对傅小姐生出了浓浓的愧疚亏欠之情,自己终究还是抵不过那点私心,要横插入两人的关系之中了… 飞羽别业的晨露居,莲儿的房间也还燃着灯火,难以入眠的莲儿正坐在桌前,提笔随性写起了字,想起那夜阿羽说心里也有着自己的样子,思绪有些飘远。阿羽有了清姐姐、有了陆小姐,自己,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可能?这个念头在莲儿心头闪过一瞬,又消失在了她苦涩的笑容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布满了宣纸的字,才发现,竟全是“羽”字…习字这么久,常用的字,她都会了,虽然谈不上什么书法技巧,却工整而规矩,比丁其羽写的字都还好看。所有的字当中,有一字最特别,那便是这个“羽”字,她闲来无事,甚至专门找字帖来临摹过,独独就为了学好这个“羽”字。如今,出自她手下的这个“羽”字,怕是叫“大乾第一才女”陆未晞来评判,都会毫不吝啬地夸奖称道了。 -- 第424页 …… 翌日,天刚蒙蒙亮,丁其羽稍稍动了动身子,心里虽然有些急,又不想表现出来、让清儿难受,继续僵着身体装睡觉。谁知她没装一会儿,就听怀里的人儿轻声说道:“羽,起床了吧。别耽搁了。”声音非常清醒,没有一丝睡意。 丁其羽愣了一下,意识到原来清儿也一直在装睡,自己还是影响到她了:“清儿…你——” 傅如清却摇了摇头,打断了丁其羽想说的话,如实道:“我只是,一时间,适应不过来而已。”说得直截了当,语气也平静极了。以后的路要如何走,傅如清差不多想清楚了,但酸涩和难受怎么都在所难免,她需要时间去适应,既然想通,在最爱的人面前,她也不想再故作毫不在意。 这句话效果好极了,这正是丁其羽希望清儿能做到的,她们之间,不需要任何隐忍!丁其羽立刻将她拥入怀中,点头道:“好,那清儿有任何不开心不舒服都要跟我说。在我这里,你不需要坚强、不需要独立、更不需要自愈,不要委屈了自己!” “嗯。”如清清冽的声音从丁其羽颈侧传来,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就像是又变回了当年活泼的小清儿,嗫嚅道,“现在,没有委屈。” 意思是现在没委屈,说不定过会儿就委屈了?这句可爱的话语,恰恰戳中了丁其羽内心的柔软,宠溺道:“那过会儿如果委屈了,就要跟我说,就教训我,好不好?” “嗯。”傅如清轻轻点头,抬手推了推丁其羽的胸口,“好了。别耽搁了。” 清儿能想通,对于丁其羽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她也没再别扭客套,亲了亲清儿,就起身下床。开始换衣服,准备出去“挨打”了。 ☆、第253章 慰伊人再闯将军府(下) 傅如清也坐起了身,看了看旁边小床里安睡的孩子,才启唇问道:“陆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陆未晞,傅如清从前当然听说过其才学修养如何出众,从那短暂的一次会面来看,她觉得陆小姐性格恬静、气质温婉,整个人柔柔弱弱的,就没有别的认识了。如果顺利,陆小姐很快就会成为家里的一员,她想多了解一点。 穿衣裳的丁其羽闻言怔愣一瞬,回头就见清儿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表情也没有隐忍的难过,看起来慵懒而随意,放下心来,回答道:“她性格很温柔…”丁其羽如实说出这一句,心里却恍然,立刻不多说了,因为多说就是多夸,万一夸着夸着清儿就委屈了呢?所以丁其羽很快反应过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托起清儿垂下的一缕长发,很聪明地剑走偏锋道,“她也喜欢看书,和清儿一定可以谈得来的。到时候,清儿就多了一个朋友了。” 丁其羽所料果然不假,光是听到这人一脸向往地说陆小姐“温柔”,傅如清心里就不自觉地冒起了酸泡泡,对自己突发奇想问出的傻问题有些懊恼,丁其羽明显的“剑走偏锋”,她当然也一下就能识破,不过,倒是对丁其羽的回答还算满意。陆小姐是怎样一位女子,还是等陆小姐进门来,自己亲自去探究吧。傅如清如是想着,伸手替丁其羽整了整中衣的衣襟,想到什么,对丁其羽道:“这样穿不行,在里面加一层护身的软甲吧。”说罢,便提高了音量,吩咐门外的侍女去取护身软甲去了。羽是去求亲,为了表明决心和诚意,不可能让影卫保护着她不挨打,唯一的办法就是穿上护甲、做足了准备再去挨打了。 丁其羽撇了撇嘴,清儿也知道自己是去找揍的,不好意思道:“嗯。应、应该没有这么可怕。” 如清却拿出了大小姐的气势不容异议道:“那也要穿。你,必须好好地回来。” 丁其羽不再拒绝,抬手握住了正在替自己系衣带的纤手,一次次被清儿感动,认真答应:“好。”怕清儿多想,丁其羽补充解释道,“等这边能拿定了,我就去岳父大人那里请罪。”之所以不先去傅家主那里,是因为丁其羽担忧,万一将军怎么都不肯把晞儿嫁给自己,那么将军这边就会用很长时间,岳父大人那边的威压再加上来,就不好办了。所以她希望这边成了定局之后,再与岳父大人好好说,岳父大人是打是骂,都任其处置。 傅如清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点头答道:“嗯。”嘴上是这么答应的,实际上,她昨夜就已经打算好了,自己先去替羽解决父亲这边。 丁其羽将清儿叫人拿来的软甲穿在了内层,软甲材质很好,对利器和钝击的伤害都能极大地削弱,又轻又薄,从外面基本看不出来她内层穿了“特别防护”。 今日依旧没有与家人共进早餐,在浮梦居与清儿道别,又亲了亲酣睡的小家伙,丁其羽便急匆匆乘马车赶去了将军府。 这次“提亲”可与之前向傅家主提亲娶如清完全不一样。之前那是傅家主早就点头同意了的,提亲不过是婚礼的流程,现下呢,丁其羽求的就是那一句许可,所以她什么礼物都没带,带着一颗“不娶到晞儿誓不罢休”的心和一副随时准备挨打的躯壳就去了。 这一次,她没有找陆未明,也不准备硬闯,而是直接对一丝不苟坚守府门的护卫道:“几位大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求见陆将军。” 门口的护卫们互相交换了眼神,大少爷只吩咐了不让这人闯进来,“求见”这种形式应该是可以的吧?有几个护卫是知道丁其羽和他们二公子、三小姐的交情的,考量一番,同意道:“哎,好吧,公子稍候。” -- 第425页 丁其羽行礼道谢:“多谢!麻烦就说,‘丁其羽求见!’” 护卫点头,进将军府禀告大将军去了。 这边,陆将军夫妇已经从线人那里得知太子大发雷霆狠狠骂了左相、这步以赐婚来强行拉拢将军府的绝棋落空了。陆将军夫妇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不必那么着急赶时间了,但是做戏也得做全套,小晞还是不得不在名义上成亲。所以陆将军夫妇此刻正在正厅内,为陆未晞的婚礼准备东西,本就是一场名义上的婚礼,小晞不仅没有找到真正的幸福、还会被这场婚姻给牢牢束缚住,陆将军夫妇是怎么都提不起积极性来,两人脸上都是严肃的表情,一点没有女儿大喜该有的喜悦高兴。 就见正厅外一人来报:“将军,府门口…丁其羽,求见。”按照丁其羽交代的对将军说了。 “那个臭小子过来干什么?!”陆将军搁下手里的册子,皱起眉头问道。只要一听到“丁其羽”三个字,他就有压不住的火气,心情本就不佳的他话语里瞬间就带上了怒意。那个臭小子现在还敢过来?! 站在陆将军身侧的陆夫人拉住了将军的胳膊,问来报的护卫道:“他有说是什么事么?” 护卫摇了摇头:“没有。” 陆夫人思索片刻,猜不到丁其羽此来的目的,看了一眼身旁隐忍怒气的将军,替他答道:“那…让他过来吧。”小晞这边的情况,已经没有更坏的可能了,姑且就先看看他是来干什么的吧。 陆将军依旧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夫人的决定。 府门外获得许可的丁其羽,跟着带路的侍者来到陆将军夫妇居所的正堂,还没进屋,远远就看见了陆将军正坐在主位上,表情非常严肃,莫名给人一种气势上的威压,让丁其羽心里有点发憷,但她是不可能退缩的,抱着必被揍的决心,挺了挺腰背,走进了正堂。 不等两位长辈开口,丁其羽率先恭恭敬敬行礼道:“陆将军、陆夫人。” 陆夫人回以礼貌的微笑,问道:“丁公子来我将军府,是有什么要事吗?” 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气,也没有拐弯抹角,对两位长辈更正式地行了一礼,把自己来的目的如实相告:“晚辈,今日前来,是想斗胆向将军和夫人,求娶未晞!”心里默念: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没有吭声的陆将军,听到他这句话,眉头瞬间皱成了一座小山丘,脸色都黑得可以滴出墨汁儿了,直截了当地质疑道:“江南傅家的女婿,来我将军府求娶小晞?什么意思?”有妇之夫来求亲,是想羞辱小晞、羞辱将军府么?! 陆夫人同样没听明白丁其羽的意思,一脸凝重地看着丁其羽。 丁其羽不畏惧大将军言语间强烈的怒意和威胁之意,往前走了一步继续道:“我是贪心、是混蛋,但我真的很爱她,一年前的分离,是阴差阳错导致的,其羽每每想起,就有锥心之痛。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了,不想与她错过一辈子…求将军和夫人成全!” 字字赤诚、句句肺腑的话语,如果是一年前的丁其羽来说,两位长辈恐怕都会动容,然后很爽快地成全两个小辈在一起的心愿。但是此刻,说出这段话的,是已经娶了傅家千金的有妇之夫!而且,“贪心”、“混蛋”的意思,不就是说这个臭小子想左拥右抱、三妻四妾么?! 陆将军额头上的青筋都因为愤怒而冒了出来,他“啪——”地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混账!”一掌震得放在桌边的册子都弹起来落到了地上,要不是桌子木质好,估计都碎了,陆夫人拉他他也不听,指着门口道,“你给我滚出将军府!”小晞是他捧在心窝里的宝贝女儿,这人有了一房媳妇还敢来此口出狂言、痴心妄想!陆将军也是被气得急了,才会对一个小辈、一个外人发这么大的火。 丁其羽早就料到陆将军会大发雷霆,并没有被他的阵势吓到,又想说话:“将军,我——” 还没说完,就被暴怒的陆将军打断:“我让你滚出将军府,你听不懂吗?!” 丁其羽见将军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自己留,情急之下,直直跪了下去,膝盖砸到地板上,发出“碰”的一声响,今天为了心爱之人,什么面子都不要了!晞儿,她一定要娶到,陆将军夫妇,也一定会是自己的岳父岳母,跪一跪,没什么不对的!如是想着,丁其羽毫不改色地恳求道:“大将军,其羽求您了,把晞儿嫁给我吧!” 陆夫人被丁其羽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又扯了扯将军的袖子,陆将军见这臭小子虽然是痴人说梦,但态度至少是很诚恳恭敬,心中翻涌的怒涛稍稍冷却了一点点:“哼!”怒视着看堂下跪得直直的丁其羽,“你想得到很美,你难道要我的女儿嫁过去当你的妾吗?!本将军就算养着她一辈子,也绝不会让她在你那去受别人半点委屈!” 丁其羽闻言,急急辩解道:“不、不是的,没有妻妾主次之分!我会用我的一切对晞儿好!”想到现下的局势,补充道,“谭瑜他们几个纨绔公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不赐婚,晞儿又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和没有感情的人成亲。晞儿一生的幸福,不能就这样凑活糟蹋了!!求大将军成全我们!” 因为急切,丁其羽的声线有些颤抖,甚至带上了哽咽。 ☆、第254章 赤诚心佳人愿相许 不提赐婚、成亲的事情还好,一提及,陆将军的怒气就又遏制不住:“休说别人,你难道就是好人了?!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小晞所受的全部委屈,都是你带给她的!”陆将军从位置上站起身,再不想听这臭小子胡扯,“夫人,走!他想在这儿跪多久就跪多久!看着心烦!”说罢便直接拂袖而去,离开了厅堂。 -- 第426页 丁其羽闻言,像是跟陆将军杠上了,并不着急反驳,也没有追出去,依旧跪得规规矩矩,挺直腰板儿一副毫不屈服的样子,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今日,不在这里跪到将军同意,誓不罢休! 陆夫人阻止不了陆将军,看了一眼打定主意要跪在地上的丁其羽,欲言又止,最终没办法,还是跟着陆将军离开了正堂,随陆将军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卧房,犹豫片刻,终于说道:“将军…丁其羽虽然是花心了些,对小晞倒也算痴心一片,人品心地也是好的。”陆夫人也不希望自己那么出众的女儿与别人分享同一个夫君,但是事已至此,小晞的心里还住着丁其羽、根本放不下,若真的硬生生拆散他们,小晞怕是会抱憾终身,一辈子都找不到幸福了。 陆将军拂衣坐在了椅子上,满满的怒气道:“你不要为他说好话了,我是不会同意的!看到他我就来气!” 陆将军不容商量的态度让同样心情不好的陆夫人也有些急了,气恼道:“那你难道真的要看着小晞就这样孤独终老吗?你说你保护她一辈子,你真能保护她一辈子吗?等百年之后咱们都去了、她两位兄长又有了自己的家庭,谁来照顾她?谁来保护她?!我的小晞决不能孤独终老!!” “当然也不能孤独终老!”陆将军当即反驳道。他们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孤独终老?! 陆夫人质问:“那你说怎么办吧?” “我…”陆将军被噎住,捏着拳头狠狠砸到了旁边的茶桌上,发泄心里的憋闷,“等过段时间,小晞一定就能忘了那个臭小子,到时候——哎!”陆将军说着说着,自己就停了下来。所谓的“过段时间”到底要过多久?小晞的身体又能承受多少相思打击?或者说她是不是已经心如死灰、对婚姻和夫婿再无其他念想了?陆将军自己也拿不准。 陆夫人稍稍调整了心情,走上前去扶住了将军的肩膀,语气尽可能平和地说道:“小晞的脾性你还不了解吗?”没有得到将军的回应,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这个做娘的最是了解,她这回,是认真的。她真的陷进去出不来了…” 陆将军沉默半晌,有些泄气,因为他赞同夫人说的,小晞真的放不下那个臭小子了。陆将军一时间却又接受不了,愤愤道:“但是总不能让她去臭小子那里受委屈啊!”一想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捧在掌心的宝贝女儿竟会与别人同嫁一夫,他心里就是万分的别扭难受,“那个臭小子,真不知有哪里好的?”就因为丁其羽让未晞受了委屈,当年一度觉得她很不错的陆将军现在对她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好不好不是咱们说了算。咱们的小晞就是觉得他好。”陆夫人也很无奈,只得提议道,“那我们问问小晞的意见,好吗?她如果愿意嫁给丁其羽,两个小辈两情相悦,即使不完美,我们也该成全了…或许,我们觉得她嫁给丁其羽是受委屈,这却是她能找到幸福的真正途径呢?我们不该,用自以为是的‘关心’,去束缚着她…” 不得不说,陆夫人名门出身,看事情非常通透。做父母的,可以协助孩子选择,却不能干涉、强迫他们的选择,更不能把自己的看法强加在他们身上。这一次,陆夫人愿意放手,让从小呵护在掌心的女儿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陆将军一听,有些动容,紧紧捏着拳头,面色严肃陷入了沉思,好久之后才长叹一声,终于同意道:“哎…好,你去问问她自己的意见吧。”就算小晞真的要与臭小子在一起、同傅家形成“竞争”关系,他们陆家也不是好欺负的!陆将军爱女心切,不禁在心里想象出了一番围绕着丁其羽的激烈 “恶斗”。 陆夫人松了一口气,离开房间,去了女儿居住的院落。院落里,一夜没怎么休息的陆未晞很早就起床,一直是坐立难安,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陆未晞也不再纠结,她心下难安是因为不知道爹娘会如何对待前来求亲的其羽。 跟在她身边的磬儿不知道“负心坏人”丁其羽昨天到底跟小姐说了什么,弄得小姐一整日都为了他心神不宁的!磬儿现在对丁其羽绝对是不满到了极点,看着小姐心不在焉的样子,嘴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在心里把丁其羽骂了一遍又一遍。 随着门外侍女的行礼声,陆夫人走进了屋内。陆未晞心里一动,知道娘亲前来定是与其羽有关,从几案前站了起来想开口,又惊觉自己反应过激,保持住表面上的从容唤道:“娘,您来了。” 陆夫人只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与之前几日的看破淡然之感完全不同了,心下有些疑虑,想到方才丁其羽说的话,难道,他们二人私底下见过了?陆夫人暂且不想深究,走过去拉着女儿的手:“小晞,今日身子可有不适吗?胸口还闷不闷?” 陆未晞压下心里急切想知道的问题,任由母亲拉着坐回了几案前,乖巧答道:“没有了,大夫的药效果很好。” 陆夫人点点头,看了看一旁的磬儿,觉得她不是外人、没有把磬儿请出去,考量了一会儿,才终于道出此来的主题:“小晞,你…心里,可还喜欢着丁公子吗?” 陆未晞闻言怔愣一瞬,这一次,不想再纠结犹豫,在最亲的人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轻轻点了点头,勇敢地如实答道:“嗯,女儿…忘不了她。”也或许是喜欢不喜欢丁其羽这个问题,答案从来都是毋庸置疑的。 -- 第427页 陆夫人叹息一声,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继续道:“他方才,来将军府求亲了。” 旁边的磬儿被这个消息惊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负心坏人丁公子都已经成亲了,还来这求什么亲啊?! 早就知道、也相信丁其羽今日一定会来的陆未晞,并不惊讶,只是在娘亲面前,不能表现出她了然于心,于是问道:“她…来求亲了?”小心地观察着娘亲的表情,想从中知道其羽有没有被大发雷霆的爹爹给“严惩”了。 未晞故作出来的惊讶骗不了陆夫人的眼睛,她见女儿这般反应,更加确定丁其羽和小晞私下见过,小晞情根深种,始终还是心系于丁其羽的…当下的时局,只能成全这二人…只盼丁其羽真的能像保证的那样,对小晞好一些。陆夫人又在心里叹了口气,配合着故作惊讶的女儿肯定道:“是的,那孩子现在还跪在正堂呢。” “跪、跪在正堂?”陆未晞心里一急,顿时想从座位上起来,她的从容淡定只会因为丁其羽一人而全线崩塌,陆夫人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你先别急…听娘说完。他虽然是向你爹提亲了,但是你也知道,他已经与傅小姐成亲,他是不可能放弃傅小姐的,这样,你还愿意吗?” 其羽有了傅小姐、其羽同样爱着傅小姐,这些,陆未晞当然都知道,可是,她已经放不下了,只要其羽与自己还是曾经那般心意相通,其他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陆未晞心中泛起浓浓的苦涩,微微低头道:“我知道…” 陆夫人看出未晞情绪的失落,心疼不已,想起丁其羽的话,又安慰道:“但他也说没有妻妾主次之分,他会用他的一切对你好。这是他的原话。” 正是因为昨日其羽说了这句话,陆未晞才愿意放下自己所有的高傲,勇敢追寻心中的执念啊。她的唇边扯出一个苦笑,随后看向自己的母亲回答道:“娘,我愿意。”眼里含上了一点水光,不知是因为兜兜转转到最后其羽依旧与自己心意相通、因为她们终究不会错过彼此而感慨激动,还是因为其羽再也不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而伤怀难过。 陆夫人看到她的样子,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小晞…你这样,娘好心疼…” 陆未晞靠在母亲的怀里,眼眶完全湿润了:“娘,女儿这一生,只想和她在一起。除了她,谁也不能给我幸福…娘放心,女儿会得到幸福的…”这一生,就只为这件事任性放纵。她想要执着追寻自己的幸福,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丁其羽。其羽,不会负了自己,这份心意相通的感情,是不会因为其他因素而断裂、磨灭的。 陆夫人纵有万分无奈忧心,也只能随着女儿的意思,抱着宝贝女儿给予她无声的温暖。没想到自己的预感是如此准确,一直觉得丁其羽会成为女婿,现下,果然要应验了。女儿的人生,只能她自己一步步走完,做父母的,不可能永远护着她,但愿这一次,她没有看错人。 ☆、第255章 承怒火重续旧温情(上) 陆未晞在娘亲怀里静静待了一会,耐不住心里的担忧心疼,坐直了身子,小声地问道:“娘…你说她还跪在正堂?”温婉的声线听起来有些糯糯的,“爹爹,有没有发脾气…有没有打她?” “哎…他让你受的委屈还少吗?打他一顿你就心疼了?”陆夫人故意这般回答,感慨宝贝女儿对那丁其羽真是入了魔了,她何曾想过从小就自信从容、有着自己执着倔强的小晞,可以为了一个人痴心到如此程度,竟愿意和其他女子分享一个丈夫啊… 陆未晞顾不上娘亲感慨的话语,急切地问道:“爹真的打她了?!” 陆夫人这下也舍不得逗她了,摇头道:“没有。你爹会对一个小辈随便动手么?就是让他跪了一会儿。” 陆未晞稍稍放下心来,回握着母亲的手,请求道“娘,我、我想去看看…” “你这个样子,跟着他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负啊?”陆夫人忧心忡忡。小晞性格温婉恬静,陆夫人对傅小姐虽然并不了解,但素来就听说傅家大小姐在生意上很有作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娘,其羽不会欺负我的。”陆未晞对丁其羽那是全心全意的信赖,相信其羽一定会对自己好、能给自己幸福。 “哎!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药了,让你对他这样死心塌地的。”陆夫人颇为气恼。转念一想,女儿也从来不落于人后,从小就是同龄子弟当中最出类拔萃的,小晞虽性格温婉、不爱争强,但却也有傲骨脾性,绝对不是谁都能轻易欺负的。更何况,丁其羽对小晞的感情不似掺假,也该护着她才对。退一万步想,她的背后,还有将军府撑腰呢。 “娘,你就带我去看看她吧…”虽然没挨打,陆未晞还是想亲眼确认其羽的状况,又颇为委屈道,“我,我已经好久都没见过她了…”因为说了谎,陆未晞的脸色有些泛红。不过,对于久别重逢、又有机会重新在一起的两人来说,一天不见,也算是“好久”了。 不说还好,一说陆夫人反而想起了没来得及追究的那一茬,伸手点了点陆未晞的额头直接戳穿道:“休要骗娘,你们这几天,偷偷见过吧?”聪明的陆夫人稍稍一往深里想,就猜到了大半,“是不是你二哥带他进来的?” 陆未晞脸上的绯色更深了,知道娘亲看穿了一切,“见过”没法辩驳,只能替兄长开罪道:“不关二哥的事…”她也猜到其羽能穿成那样混进将军府,多半是二哥在背后帮忙了,怕娘亲继续追究,陆未晞赶紧挽住了娘亲的胳膊,带着几分撒娇道,“娘~带我去看看吧。” -- 第428页 表情语气,皆是陆夫人一年多以来都没有在女儿身上见到过的生动灵气,丁其羽,真是小晞命中注定的:“真是怕了你了,走吧,娘带你过去。”陆夫人无奈,耐不住小晞撒娇,只得带着她去正堂。 没有经历过爱情的磬儿,不是很能理解小姐为什么会愿意为了那个负心坏人放下自己的骄傲、愿意和傅家小姐共同拥有一个夫君。但是小姐都原谅他了、小姐都义无反顾做出选择了,她也只能与小姐主仆一条心,姑且放下对那负心坏人的气恼排斥。要是负心人以后敢有一点点欺负小姐的行为,自己一定要第一时间向将军告状! …… 正堂这边,丁其羽垂着头跪得规规矩矩,顾不上膝盖抵着硬质地板的疼痛,只一心忐忑担忧,将军的态度很决绝,万一他怎么都不同意,难道要直接把晞儿掳走吗? 从住处听到消息陆未昭,火速赶来了正堂,进门就看到臭小子这副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愈发为自己之前在雨中偶遇这人时产生的那种朋友惺惺相惜之感而懊恼。他都是傅家的姑爷了,居然还敢来求娶小晞?!这副可怜老实的样子要做给谁看?! 陆未昭撑着长拐几步冲上去,揪住丁其羽的衣领就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对她怒道:“臭小子,你让小晞受尽委屈,还敢来这求亲?!小晞是绝对不可能嫁给你这个臭小子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今天再说一次,将军府不欢迎你!” 正静思问题的丁其羽突然被人大力地扯起来,懵了一瞬间,随即反应过来,这回,打自己的人是真的来了…她皱起了眉头,握住陆未昭的手腕,明知道会激怒陆未昭,却还是毫无畏惧道:“大哥,我对晞儿是真心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娶晞儿为妻。”束手无策的丁其羽是真的豁出去了,今日,就是奔着挨打来的,如果被打一顿,能够换得哪怕一点点进展,那就是值得。 陆未昭一听她这么说,果然怒从心生,扬手就是一拳打在丁其羽脸上:“谁是你大哥?!” 丁其羽压根就没准备防御闪躲,被他这力道十足的一拳直接轰得跌倒在地上,“哐”的一声,撞翻了后面的椅子。本就没好全的嘴角是一阵撕裂的尖锐疼痛,嘴里也尝到了腥甜味,抬手摸了一下,指尖沾上了腥红。丁其羽以为自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护身的软甲在身上穿得好好的,却忘了大舅哥揍人就喜欢往脸上招呼… 这一拳可真够狠的…不过自己让未晞受那么多苦,挨挨打都算轻的,丁其羽如是想着,胳膊撑着地面,仰头直视着陆未昭,带着倔强和坚定又一次不知死活地喊道:“陆少将军,无论如何,我都要娶晞儿为妻!” 走到门口的陆未晞和陆夫人三人正好听到了丁其羽这句勇敢认真的表白,陆未晞心里涌出一阵感动,不管怎么说,她们,终究不会错过了… 可陆未昭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丁其羽倔强的态度彻底惹恼了他:“无论如何是吧?今日我就要打得你再也不敢踏进将军府半步!看你还说不说无论如何!!”说完,一步上去,对地上的人扬手又是狠狠一拳。 “大哥不要——”陆未晞听到大哥说的话,着急地推门进来阻止已经来不及,陆未昭的拳头砰地砸到了丁其羽脸上,砸得她刚撑起来的身体轰的一下又整个儿倒了回去。 丁其羽差点直接被轰晕了,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鼻子完全失去痛觉,只觉得酸痒难耐,温热的液体顺流直下,大脑宕机、没反应过来未晞已经进屋了,又抬手摸一把鼻子,这回掌心都全沾上了血。心里的小其羽哭诉着大舅哥怎么老按着脸打啊,打身上不行吗?!完了完了肯定破相了…却又不知道害怕、不知道退缩,还努力顶着闷闷的脑袋想要起身来倔强地再次顶嘴。 陆未晞跑到丁其羽身边蹲下,看着她被打懵了一般,表情愣愣地伸手抹着自己流势凶猛的鼻血,喉咙一酸,心疼得都快哭出来,一边拿出手帕为她按住鼻子,一边声音颤抖着问她:“其羽,你怎么样?很疼是不是?” 磬儿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大少爷出手也太狠了吧!不过嘛…大快人心!负心坏人就该被好好教训一顿!磬儿转念一想,伤在负心人身上,疼在小姐心里,让小姐也受了惩罚,越想越是气,因为看见丁其羽挨打而不自觉露出笑容的嘴巴又翘了起来,狠狠瞪着地上被打得傻乎乎的丁其羽。 丁其羽这才发现未晞来了,还对自己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关心心疼。丁其羽心里激动不已,如从前一般,害怕自己的样子太狼狈,抬手捉住晞儿替自己按鼻子的手拉开一点,着急抹着鼻血:“晞…”还没说完,又扯到嘴巴的伤口,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嘶——晞儿…”胡乱抹脸反而把血迹糊得到处都是。 陆未晞被她吃痛的声音吓了一跳,看着她脸上满是狼狈的血迹,嘴角更是肿了起来,一直在渗血,更是心都揪到一起去了,赶紧又按上去,更加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秀眉紧锁心疼道:“你别说话了,流了好多血!” “小晞,你还这么关心他?!”被陆夫人拉开的陆未昭怒不可遏地质问道,对妹妹的行为完全不能理解,这人害得她受尽委屈,难道不是该打吗?!陆未昭觉得刚刚那两下子完全不够发泄他心头之气!!只想将这臭小子揍到谁都认不出来! “未昭!”陆夫人严肃地制止住陆未昭,“你少说两句。”小晞已经做出了选择,丁其羽最终还是会成为他们将军府的女婿,不能激化未昭和丁其羽的矛盾,最后弄得小晞为难。 -- 第429页 陆未晞看着被鼻血浸湿的手帕,心疼到无以复加了,转头对陆未昭说道:“大哥、未晞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她…她是未晞未来的夫君,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对她动手了。”语气十分认真,任谁都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一时情急说的着急气话,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 陆未昭闻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般地确认道:“你说什么?你真的要嫁给他?!他可是有——” “啧、未昭!”陆未昭话还没说完,陆夫人急急制止了他,即使是说出来,也不会让小晞回头,反而徒增她的委屈难受。 ☆、第256章 承怒火重续旧温情(下) 倒在地上、总算缓过劲儿的丁其羽听晞儿这么说,完全呆了,晞儿,是彻底想通了吗?!随后是冲上心头的狂喜,丁其羽用没有沾血的手握住晞儿按着自己鼻子的手,一边挣扎着要爬起来,一边小心翼翼地确认道:“晞儿,你说的,可是真的?”因为嘴被陆大哥狠狠一拳打伤了,嘴皮儿一侧内外都肿了起来,说起话来有些吐词不清。 陆未晞回过头来,低头看她嘴角肿得愈发厉害了、还费劲想起身,连忙伸手扶着她坐起来,急切地说道:“是真的,你别说话了,都成这样了…诶——” 陆未晞还没说完话就被丁其羽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抱着,丁其羽眼里的泪水流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脸上的伤太痛还是因为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太过美好,她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晞儿你答应我了…晞儿答、应我了!”嘴皮透着风,说出这句话带着几分艰难和轻颤,但难掩其中的激动之情。 这个拥抱,不同于昨日私会的为难纠结,不同于那日重逢的心痛难当,这一次,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回到其羽的怀抱啊…陆未晞同样被失而复得的温暖所深深打动,也瞬间红了眼眶,一下子便忘了在场的还有自己娘亲和大哥,回抱住丁其羽的腰,点头颤声肯定道:“嗯,我答应你了…” “你——你们!”旁边的陆未昭简直看不下去了,真是气煞人也!奈何娘亲拦着自己、没办法把那个臭小子给提溜出去扔了!陆未昭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丁其羽,憋着一肚子气拂袖而去。 陆未昭离开的动静惊醒了“旁若无人”肆意拥抱的两人,陆未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作为都被娘亲和大哥他们看见了,急忙从她怀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害羞就发现丁其羽的鼻血就一刻没听过,惊呼一声:“呀!又流血了!”按住她的鼻子让她仰起头,立刻吩咐旁边的磬儿道,“磬儿,快去请府医过来!” 负心坏人是该打,小姐那么心疼做什么啊?磬儿的嘴巴都翘上天了,小姐的吩咐又不敢不从,慢慢吞吞准备出去。陆夫人看丁其羽确实被大儿子揍得挺惨的,也不敢耽误,瞪了一眼磨磨唧唧、耽搁时间的磬儿,又吩咐了一遍:“还不快去?” 磬儿没法,只得听话快速出了门。也不能让小姐心疼太久,负心坏人脸上伤得重,万一拖久了治不好了,小姐岂不还得天天对这个“大猪头”?磬儿如是想着,又加快了步伐。 陆夫人同样有些看不下去两个小辈你侬我侬的场景,很自觉地走到了门口假装去瞧府医有没有赶过来,实际耳朵还是挂着这边,对于丁其羽,她始终不算了解,她也想替女儿把把关,看小晞有没有看错人。 “晞…儿,嘶——你、你不用担心的…”丁其羽乖乖由未晞扶着仰起脑袋,一边磕磕绊绊地说道,“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只要、我们不会、错过这一辈子,这些都不算什么的!” 情真意切的表白,配上的偏偏是丁其羽此刻完全失去平日俊逸神采的狼狈样。陆未晞眼中带泪,心里是又感动又有几分气恼她刚刚明明都被揍成这样了、还想着起来挨打,看了一眼门口的娘亲,似心疼似控诉一般地说道:“怎么不担心呢?我再晚来一会儿,你就要被打得面目全非了。”说完,便扶着丁其羽小心站起身,让她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晞儿对自己说话的声音语气都恢复了从前那种似水温柔,丁其羽受用极了。晞儿的温柔,便是她内心最最贪恋心动的,仰头的丁其羽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佳人,想到晞儿方才在陆大哥面前维护自己的样子,眼中满是深情:“就算、面目全非了,晞儿也还、是要嫁给我。”说得自信极了。 陆未晞被她灼灼的目光和自信的言语惹得有些脸红,分别许久,对这种情人间的亲密话语,陆未晞有些生疏、应付不过来,内心里却又有几分喜欢丁其羽对自己的霸道,微微侧头,错开了丁其羽的目光,小声道:“面目全非了,我就不嫁你了…谁说,一定要嫁你的…”故意这么说,无非是想听到丁其羽说出更多带着占有欲的密语罢了。 丁其羽听出晞儿话里的羞涩意味,也果然如她所愿,非常霸道地说道:“那不行那不行,你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都要嫁我!你刚、刚都说了我是你‘未来的呼君’了!”不仅如此,还伸手拉着晞儿的袖口摇了摇,仿佛变回了苍桓书院那个总爱欺负晞儿的无赖。 陆未晞闻言,唇边泛起了笑意,也如当初的她一般,红着脸小声嗔道:“无赖。”在这一刻,两人之间,就仿佛从来没有缺失过那段时光一样。即使她们都知道,缺失的时光实实在在地存在过,也追不回来,但她们的心意相通从未变过,只是一个在痛心中埋藏,一个在相思中煎熬,这份心意相通,这根情丝,一旦再次被挖掘出来、再次呈现在面前,一切的甜蜜温暖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找回,一切,都是如此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 第430页 这回陆夫人是听都听不下去了,女儿在丁其羽面前,真是不同于其他所有时候啊,这般柔顺温和,以后过了门该怎么办呐… 府医跟着磬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因为在磬儿眼中负心坏人丁其羽是个男子,所以请来的府医也是府中为将军和两位公子看病的老府医,陆未晞这才觉得自己有所疏忽,但其羽的身份,又不宜暴露,也没法要求专门来个女府医…巧合的是,请来的老府医正是很久以前为丁其羽治过臂伤的那一位。老府医只道是世事因缘何其玄妙,这年轻小伙子,最后还是会成为将军的女婿啊。 丁其羽倒是不在意,一点点外伤嘛,从前世界的外科大夫也不分男女呀,只要别被大夫告发自己的真实身份给陆将军夫妇听,就什么都好说了。 老府医熟练地为丁其羽一边止血一边检查鼻子,丁其羽的鼻子是一碰就痛到受不了,但晞儿在身边,她又不能表现出自己太脆弱了,只能忍着痛,连龇牙咧嘴的表情都没有,完全是“小菜一碟”的淡定模样,痛觉却刺激出了眼泪,手心都被汗水浸湿了。 老府医表情颇为严肃,眉头皱得紧紧的,手上动作不停,如实道:“公子的鼻骨有一定程度受损,需及时处理,可能有些痛,请公子忍耐一下。” 丁其羽毫不迟疑地稍稍点了点头,口齿不清地答道:“好,有、劳了。”实际上心里的小其羽都痛哭了好几回了,憋足一口气准备忍耐接下来的疼痛。鼻骨都受损,难怪这么疼了…幸好陆大哥那一拳打得不算很正,大部分力道都落到嘴上了,不然陆少将军那是什么人物?一拳直直砸在鼻子上,她还不得顶着“歪鼻子”休养好几个月? 陆未晞揪心极了,看着满脸是血的丁其羽,知道她是坚强忍痛,方才因为府医前来不好意思牵着丁其羽的她不自觉上前一步扶住了丁其羽的肩膀,对府医道:“先生,麻烦您小心些…” 老府医点头:“是,三小姐。”一边说着,“我与公子有些缘分,好久以前,公子手臂上的鞭伤,也是我看的。”分散丁其羽的注意力,一边果断麻利地上手替丁其羽的鼻子治疗起来。 丁其羽就觉得老大夫有些眼熟,终于恍然:“诶!对啊,是大呼您——”话还没说完,鼻子一阵尖锐的疼痛,带着她的音调都抬高了好几度,痛觉刺激着眼泪一下就飙了出来。 “啊、先生小心!”陆未晞着急的话语脱口而出。 陆夫人为丁其羽的伤势颇为歉疚,也默许了女儿对丁其羽的关心心疼。磬儿虽然非常不喜欢丁其羽,但这“血腥暴力”的场面她也不敢看,就低着头暗自纠结。 老府医治疗外伤很有一套,快速给丁其羽弄好,止了血,用敷了伤药,包上白布绷带,遮住丁其羽肿起来的鼻梁。被打肿的嘴也很快敷好了药。 待磬儿和老府医一起出去拿内服的药,顶着一脸血污、包着纱布、肿着嘴巴的丁其羽拍了拍晞儿的手,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陆夫人面前,又一次费力道:“…陆呼人…求您成全,成全池、羽和晞儿,若是有幸能、娶到晞儿,其羽一定会对她好的!”晞儿是答应了,但对于准岳父岳母,丁其羽必须要给予最大的尊重。奈何嘴巴又疼又肿,说出来的话旁人得费一番联想才能完全理解。 陆夫人斟酌片刻,回答道:“此事,我还要与将军再商议一番。”陆夫人同样不想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不然丁其羽得不尊重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丁其羽也料到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同意,惦记着另一件事,又问道:“那,晞、儿唔他人的婚事?” “太子的事你也是知道的,这场婚事不可能作罢。只不过…”陆夫人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是不是‘他人’,等我和将军商量了再说吧。”言下之意非常明显,既不失了傲气,又给了丁其羽恰当的希望。 ☆、第257章 漾温存悉知惊喜事(上) 意思是,如果二老能答应,这场婚礼就变成自己和晞儿的婚礼了?!丁其羽兴奋不已,当即对陆夫人又行了一次大礼道:“好,谢、谢,谢、嘶——谢谢陆呼人!给其羽这个机味!” 陆夫人听着她费力的吐词也难受不已:“好了好了,你受了伤,别说话了、好好修养。你的意思,我会向将军转达到的。”说完,便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扶着丁其羽胳膊的女儿,目光颇为复杂,“小晞,丁公子受了伤,需要静养,再过一会儿,就派人送他回去吧。”说罢便离开了房间。既给了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又为这机会提出了“时间限制”,毕竟二人还没有说定亲事呢,总单独相处不好。 陆夫人前脚一走,丁其羽看了一眼被合上的房门,后脚就回身一下子将晞儿拥入了怀里,嗅着她长发间夹杂着药香的兰芷芬芳,闭上眼好好体会这久违的满足和温暖。 “你、你做什么…”陆未晞惊了一跳,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又被这人抱住了。从前最亲密的时候丁其羽对她亲亲抱抱她都会脸红,何况是久别重逢了,陆未晞一时半会儿哪里接受得过来?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奈何丁其羽把她整个都束缚得紧紧的,根本推拒不了。未晞心跳都加快了节奏,糯糯道:“别、别这样…”刚说完,丁其羽抱得实在太紧,未晞的身子又弱,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丁其羽这才惊觉自己一时间忘情、没有顾及晞儿的身子,赶紧松开她,想替她拍拍背又不敢上手,只能着急问道:“晞儿、你、你哪里不舒胡了?” -- 第431页 陆未晞最喜欢的,便是其羽对自己的宠溺呵护,放平了呼吸缓过劲儿来,冲丁其羽柔柔笑道:“没事、没有不舒服,就是不小心呛到了。” 丁其羽根本不相信她的话,但又没有直接戳穿,而是一步走到她身侧,小心扶晞儿坐了下来,抚着她鬓边的发丝疼惜道:“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晞儿真的,瘦了好多好多。以前虽然身材也纤细,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纤弱。 陆未晞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道:“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一切,都会好了…”陆未晞没有回答丁其羽的问题,过去的、缺失的,不想去追悔了,她只盼能与其羽走好以后的路。 丁其羽叹息了一声,蹲下身来握住了晞儿放在腿上的手,仰头问道:“为了我,值得吗?”问得非常认真、甚至带着几分凝重。 陆未晞回握丁其羽的手指,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我愿意。”陆未晞说着,顿了一下,唇边漾出笑意,眸中柔情似水,“幸好…我等到了。” 丁其羽听到晞儿的回答,内心是无比地感动,眼眶瞬间湿润了。但站在心疼晞儿的角度来看,她自认为自己当不起这份“愿意”。这句“愿意”,清儿同样对自己说过…不管是晞儿还是清儿,自己都当不起这份义无反顾的“愿意”啊!只求以后,能永远心心相印,能付出自己的一切,能不辜负她们的一片深情,能对得起“愿意”两个字。 “幸好,我、也等到了。”丁其羽也附和道。当年的误会,不必再提;缺失的时光,也不必再忆。她们要携手面对的,是未来。 不想与晞儿谈及这些沉重的话题,丁其羽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觉得脸上除疼痛外还有些不舒服,拿起方才磬儿端进来准备好的水盆里干净的脸布,想自己擦擦脸,一边道:“就是不、知,陆将军岳护大人,会不会同、意把他的掌上明珠交给、我了。”为了区别傅家主岳父大人,这边自然就是陆将军岳父大人了。 陆未晞哪里会舍得让她自己瞎抹脸,立刻拿过了脸布,替她细细擦拭着纱布外已经干涸的血迹,动作十分轻柔,让丁其羽痛觉敏感的“猪头脸”没有察觉到一丝的不适,听见丁其羽说的“岳父大人”,又有些不好意思,嗔了丁其羽一眼,嘴上却略显俏皮道:“你都说了不一定同意了,怎么就是岳父大人了…” 丁其羽的肿嘴巴只能稍稍咧着笑笑,但表情看起来就是乐呵开心极了,非常不讲理地耍无赖道:“那我、不管,如果陆将军岳护大人不、同意,我就趁、着夜色把你…掳走!当压寨呼人!” 陆未晞被她可爱的言语逗笑,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情,收住笑意带着几分为难地问道:“傅小姐,真的愿意吗?”如果没有,她就算再喜欢其羽,也不愿意做那强行破坏人家感情的恶人,所以她必须要得到很确切的回答。 “嗯。”在晞儿面前谈到清儿,和在清儿面前谈起晞儿一样,都让丁其羽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为了让未晞安心,她不能表现出吞吞吐吐,所以当即无比肯定道,“如清她和你一、样,都愿意接、受这样混蛋的我。”回答得委婉极了,同样不敢多说多夸,以免引发修罗战场… 见晞儿还沉默不语,丁其羽又补充道:“我觉得,如清和你的、性格倒是合得来,她也喜、欢看书,你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晞儿的闺中密友很多,对与朋友的相处之道也比较熟悉,倒是清儿,除了莲儿就没有别的朋友了,晞儿来了,希望能和清儿成为密友吧…丁其羽想着想着,脑海里却不自觉想象出了一幅修罗战场的画面,身上起了一个寒战,赶紧把那画面甩出脑海,绝对、绝对不要让这种情况发生啊…以后,必须“步步为营”、“处处小心”了! 陆未晞还不能很好地适应丁其羽有了傅如清的感觉,毕竟就算从江南回来之后有过一些疑惑猜测,在她的记忆和想象之中,其羽还是只和她一人心意相通的,此刻第一次听到其羽谈起傅小姐,心里难免有点不适应、有些难受的感觉浮出来。她抿唇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嗯。我会努力和傅小姐…成为朋友的…” 虽然陆未晞努力掩藏了,但丁其羽还是从晞儿的言语间听出了几番波澜来,心里一疼,止住了未晞替自己擦脸的动作,起身站在她身侧将她揽入了怀里,说出了也同如清说过的那番话:“晞儿,哎…我是、个混蛋,我知道这、很难适应,我不会逼你很、快就能适应过来,但你如果心、里有什么委屈难、受,不要憋着,都说给我听,统统花泄给我,好不好?” 陆未晞柔顺地靠在丁其羽怀中,轻轻点了点头:“好。我都会和你说的…”等自己和其羽在一起,就免不了要离开父母兄长,离开保护了自己十几年的亲人,从小就众星捧月一般成长起来的陆未晞难免有几分伤怀彷徨,埋首到了丁其羽怀里,又启唇闷闷道,“那时候…我就,只有你了。” 丁其羽哪里招架得住晞儿如此委屈撒娇的言语啊,确实,因为清儿的缘故,自己是没办法入赘将军府的,晞儿只能嫁过来。到那时候,她最亲密、最信任的人就只有自己了。丁其羽特别喜欢这样被心爱之人依赖的感觉,手指摩挲着晞儿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晞儿只有我,我会好好保、护我的晞儿的!”不想让晞儿继续感慨,丁其羽故意用上了轻快的语调又说道,“不过嘛…晞儿是暂、时只有我。”重重地强调了“暂时”两个字。 -- 第432页 未晞果然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侧头露出了小脸,颇为好奇地追问道:“暂时?” “呵呵~”丁其羽乐呵一声,嘴上的伤口都笑疼了,还很坏心地卖关子道,“对啊,是暂、时。等过、段时间,如果顺利的话,你就不只、有我了。” 这人就爱吊胃口,陆未晞粉唇翘了翘有点小气恼,但又确实很好奇,只能仰望着一脸神秘的无赖道:“不要逗我了,还会有谁嘛?我猜不到。” 丁其羽就想看晞儿撒娇呢,得偿所愿,终于对未晞说出了那个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的事实:“就有小、家伙了啊!” 陆未晞闻言,完全怔愣了,半晌才不敢相信地试探问道:“小、小家伙?”懵懂的眸子带着一点隐隐的震惊和期待,“什么意思?”分别之后,她曾不止一次想起丁其羽不同于常人的身体构造和丁其羽曾经对她诉说过的“奇遇”,她不确定丁其羽的意思,到底是否和她此刻想到的、万分期待的、又觉得匪夷所思的猜测一样。 她的模样戳中了丁其羽内心的柔软,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点头道:“对,小家伙,属于咱们的、亲生的,小家伙。” 得到肯定答案,这个事实太过荒诞离奇,陆未晞睁大了漂亮的眼睛:“可是,你、你的身份…?”话是这么问,心里的喜悦和期待已经压过了震惊。未晞与如清不同,如清曾因为儿时的经历,失去了对家庭幸福的一切期待,所以在遇到丁其羽之前,甚至是爱上丁其羽之后,如清都没有期盼过孩子,直到丁其羽告知实情,才感觉到天降的惊喜;但未晞的成长环境却让她最是珍惜来自家庭的幸福,所以才会在丁其羽道破身份时、因为顾及到父母家庭,而陷入那样的天人交战。因此,在陆未晞的梦想里,当然也曾无比期待能有可爱乖巧的孩子,她决心要跟丁其羽在一起时,就已经忍痛放弃了这个梦想,如今,这个梦想似乎又有了实现的可能,她怎能不喜悦、怎能不期待? ☆、第258章 漾温存悉知惊喜事(下) “没错,我的身份是、晞儿所知、道的那样。”丁其羽点头肯定,握着未晞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但晞儿也知道,我有过灰同寻常的奇、遇,来到大乾纯粹是机、缘巧合,不、仅我身体构造异于常人,我也有了异于寻常女、子的能力…”言下之意很明显。 事实果然如陆未晞猜测、又不敢相信的那样,但其羽的身体,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丁其羽见未晞似是陷入了震惊之中半晌不语,考量了片刻,终于如实道:“晞儿,其实,我已经有一个女、儿了。”一方面是要向晞儿证明自己说的,另一方面也是要将这个该告知她的事情如实相告。 这回陆未晞更震惊了,但除了对丁其羽能让女子生孩子这一奇事的震惊之外,更有酸涩和伤怀涌上了心头,她从丁其羽怀里坐直了身子,明明知道答案了,还是忍不住问道:“是、是傅小姐的吗?”两人早已是夫妻,甚至都有了孩子,傅小姐与其羽之间的亲密程度,毋庸置疑,已经超过了自己太多太多… 丁其羽不想对晞儿欺骗隐瞒,也不想搪塞糊弄,而是明明白白道:“对,是我和她的亲、生女儿。” 陆未晞低下了头,不让丁其羽看到自己表情的异样。既然选择了勇敢追寻幸福、选择了已经拥有傅小姐的其羽,就应该有承受这种难受酸涩的觉悟,对于成全自己的傅小姐,更不应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想法,陆未晞生生忍住了那种浓浓的酸涩伤怀,若无其事、甚至有些期待关切地问道:“她,有…多大了?” 丁其羽见晞儿垂首,知道她心里难受,又确实没办法安慰,在脑海里仔细斟酌了一番用词,觉得晞儿应该不会与孩子吃醋吧?就顺着晞儿的问题,搬出小鸿影来吸引注意道:“她八月十、十五出生的,到今天、已经两个月零三天大了。” 两个月零三天…也就是,自己去江南寻其羽的时候,傅小姐就已经怀着其羽的孩子了是吗?陆未晞如是想着,想起那次会面,傅小姐眼中的深情,喃喃道:“原来,那时,傅小姐就已经…”已经和其羽那样亲密无间、不分彼此了…若非今日和其羽再次和好如初,自己去江南寻她的事,只怕会成为一个笑话吧… 丁其羽闻言疑惑了一瞬,终于反应过来晞儿话里的含义,晞儿去江南寻她这件事情,一直是丁其羽心头的一大愧疚,久久不能释怀,如今看到晞儿的身体状况,那一份愧疚就更加放不下了,着急道:“晞儿,你—— 可是已经准备好要承受一切的陆未晞很快地克制住心里的酸涩,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止住了丁其羽要说的话:“其羽,我说了,都是我愿意的。”又岔开话题故作好奇道,“两个月零三天…好小啊,她能坐起来吗?”陆未晞平日里交往的闺中密友几乎都是同龄女子,最多刚刚成亲不久,对于小婴孩,她虽然一直都非常喜欢,但见之甚少,了解得也不多。 丁其羽见晞儿有意要揭过话题,不再纠缠于过去的事情,摇头笑言道:“不会呢。小身子还不够力气,骨头也软。”说着,丁其羽心里升起一些歉疚之情,自从见到晞儿之后,自己的心绪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天天带着酒气、也没有好好地陪影儿,想起阿娘说的影儿最近的“进步”,丁其羽嘴边带上了笑意,一边想象着,一边道,“她最近总会嗯嗯啊啊地喊人、吸引大人的注意力,把她晃(放)来虎(俯)卧着,她也能抬、起小脑袋了,虽然有些吃力。听阿娘说,现在拿摇铃逗她,她就会睁着大眼睛盯着摇、铃看,还露出开心的小神情!”丁其羽不自觉流露出了宠溺和幸福,今日回去,一定要好好抱抱小家伙。 -- 第433页 陆未晞认真想象起两个月大的小家伙可爱的模样。丁其羽说的话,让她难得一次接触到这么生动的小宝贝形象,颇为动容,原本为了岔开话题而故作的好奇变为了真正的好奇:“她叫什么名字?” 丁其羽见晞儿起了兴趣,脸上笑意更深了:“她叫丁鸿影,灰、灰鸿掠影的‘鸿影’。”明明可以说“惊鸿照影”,也不知被揍成猪头的丁其羽是怎么的,非要挑战“飞鸿掠影”。只是介绍个名字,陆未晞硬是从中听出了几分骄傲自豪来。 “很好听的名字。”陆未晞没有听懂丁其羽说的“灰鸿掠影”,大乾也没有“飞鸿掠影”这个词,但她毫不吝啬地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单单就是“鸿影”这个词,就已经让她很喜欢了。突然有些期待见到那个可爱的小家伙。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丁其羽张了张嘴,又可惜地叹道:“可惜她太、小了,还不能轻易带出门。我一个人也带不、好,不然就带她来看看晞儿了。那小家伙可聪、明,就喜欢漂亮的人抱。”丁其羽说完鸿影,低头宠溺地捏了捏未晞的下巴,无赖地玩笑道,“等晞儿嫁、过来了,就能看见啦。咱们也要快点努~力~给鸿影生个小伙伴。”特意拉长了“努力”两个字。 “你浑说什么呀…”这句话是让一向害羞矜持的未晞瞬间脸色绯红,伸手想捂住丁其羽乱说话的嘴,又怕伤到她的肿嘴巴,只得羞恼作罢。心里又一次浮现出了山洞那夜幻想过的场景,有其羽、有小家伙,弹琴、听琴,陆未晞嘴上却带着羞意小声道:“我、我才不要给你生…”她和其羽,真的也能有亲生的孩子吗?没有真真切切体会过,陆未晞始终觉得恍如梦境。 丁其羽眉眼间满是得意,故意逗她道:“那、又由、由不得你~” 陆未晞还想恼她呢,却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接着就是磬儿的声音:“咳咳,小姐,夫人叫我来请您过去。”重重强调了“夫人”二字,没提到丁其羽,但明显是说给丁其羽听的。 不用说,是陆夫人发现这边俩人迟迟没有出来的迹象,实在沉不住气、要提醒某位赖着舍不得走的大家伙该走了。 陆未晞的气恼变成了不舍,从位子上站起来,对门外轻声答道:“好。我这就过去。” 丁其羽撇撇嘴,不小心扯到伤口,皱着眉痛苦了一番,在晞儿转头看向自己之前又赶紧恢复淡定的表情,见晞儿脸上明显有几分不舍的表情,丁其羽将她轻揽入怀里,肿嘴巴没办法亲吻她,只能拍了拍她的后背:“晞儿,我明日再来求陆将军岳护大人…再来看你。”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娶你。晞儿为了我,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好不好?不要再瘦了,不要再病了…” 重新与其羽和好,相思心疾从源头上治愈了,陆未晞的心里是这一年多以来从未有过的舒适轻松,她也相信自己会慢慢好起来、会彻底恢复,点头柔声承诺道:“好。不会再这样了。” “嗯,必须好好的。还要给我生、小家伙呢~”丁其羽真是讨打极了,明明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又偏要去坏心地惹惹人家,见晞儿要羞恼,赶紧收住,指指门外道,“该走了该走了,不然,大哥又要、过来给我几拳头了…”陆大哥的几拳头,真的吃不起… 陆未晞顾不上羞恼,从丁其羽的怀里出来,不想其羽和大哥产生隔阂,一边对是心疼丁其羽,另一边大哥又是为了自己才出手打人的,只能尽量调解道:“大哥他也是气极了…” 丁其羽从来都不是小气之人,何况她也觉得自己该打,毫不在意道:“呵呵,我是确实该、揍,让我的晞儿生病难受。而且额、晞儿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大哥教训教训妹呼,没有任、何问题!” 丁其羽的一番话让陆未晞心下漾起了暖意,其羽和大哥她都很了解,其羽不会与大哥记仇,但大哥一定会因为自己而很久都无法客气对待其羽…陆未晞有些无奈,还需努力调解斡旋一番才是了。 “咳咳,小姐?”外面又传来了磬儿提醒的声音。她受了夫人之命,必须赶紧请小姐过去,何况她的私心里还气着负心坏人呢。 两人话还没说完,却也没法再耽搁,只能依依惜别。丁其羽的大事成了一半,痴梦似乎已经是踮起脚尖就能触及,心情非常好,快速回到飞羽别业,鬼鬼祟祟窜到了浮梦居旁的小院里,第一时间拿起镜子看自己的形象,以免清儿她们接受不了。 一看,完了,她们肯定接受不了!鼻梁上的纱布、口鼻处的肿伤乌青,除非躲在屋子里不见人,否则怎么都不可能掩盖住?!丁其羽没办法,怕清儿牵挂着,只能顶着“猪头”去给清儿交代了。 傅如清也才从元京傅府回来,傅家主听了傅如清说的事情,震惊之余同样大发雷霆,对女儿心疼到无以复加了,他一直非常欣赏女婿,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那么老实的女婿,竟是如此花心的臭小子!傅如清为了丁其羽,非常坚决地劝阻了傅家主,傅家主才生生忍住找人把那个负心女婿提到自己面前严刑拷打的冲动,女儿态度决然、简直是“走火入魔”,想着女儿、想着小外孙女,他也不可能生生拆散两人,只能憋着一口闷气发泄不出了。 ☆、第259章 亲情暖事成欲定亲(上) 小家伙被傅如清从小摇床里抱到了她和丁其羽的床上,此时傅如清正坐在床边,轻轻摇着摇铃逗她玩。傅如清脑海里还回荡着父亲怒问她的“何苦?”,轻叹了一声,伸手牵住了小鸿影来抓摇铃的小手,纵使有苦,也是甜中带苦,精于商道的她,或许本就喜欢“趋利避害”,只尝到那些甜,就够了。 -- 第434页 “猪头”丁其羽用袖子遮着自己的脸,快速溜入浮梦居,却被银粟姐姐撞了个正着。银粟随侍傅如清左右,陪着小姐去了傅府,当然也知道姑爷去哪里了,只是没想到出去的时候还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姑爷,回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对姑爷非常不满的银粟赶紧低下头、略带尴尬地对丁其羽行礼道:“姑爷、您回来了。”实则嘴角有些压不住,内心都笑倒了,只不过银粟素来稳重,当然不能表露出“幸灾乐祸”。姑爷肯定是去将军府碰了一鼻子灰!看吧,没有谁会像小姐这般迁就他的荒唐之举的! 丁其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银粟姐姐现在也把自己“拉黑”了,客气地回应了一声,便迈着踌躇的步伐走到房门口,推门进了房间。 不敲门就能进来的人是谁,傅如清猜都不必猜。虽然无比担心丁其羽是不是挨揍了,但那点小委屈又萦绕在心里,所以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将穿得厚厚的、身体看起来胖了好几圈的小鸿影从床上抱到了怀里,护着她的脖颈后脑,低声问道:“回来了?” 丁其羽不知道清儿已经替自己跟岳父大人交锋过了,只道清儿是有些吃醋,走过去点头道:“昂、回来了。” 傅如清回头,这才看见丁其羽的模样,立刻抱着孩子站了起来,柳眉紧蹙,顾不上自己的委屈,急问道:“他们真的打你了?!”鼻梁包着白布,白布外是浓色的青紫,嘴也肿了,叫她如何不心疼着急? “诶、清儿小、心。”丁其羽赶紧伸手扶住着急过来的母女俩,心下感动温暖,颇为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额、未晞的大哥气、气不过打了我两拳,也不重,没、事的。” “身上有受伤吗?”傅如清双手抱着孩子,没办法查看丁其羽身上的伤,只能仔细观察着她身上有没有异样。 “没、有没有,清儿晃心,就脸上一点、点小伤,已经处理过了。”丁其羽说得轻描淡写,本是想让如清不再担心自己的伤势,但傅如清听她这么说,稍稍放心的同时,想象着丁其羽在将军府的遭遇,心里又很不是滋味,为了陆小姐,受再多委屈和责难都没关系的是吗? 可是,再酸涩难受也已成定局,傅如清也如同陆未晞一样,选择了自我调节,问起她想知道的结果:“那,结果如何了?” “嗯…陆将军和陆呼人松口了,基本上,是能成的。”丁其羽答道。不想让清儿多想,用了平铺直叙的语气,没有把自己高兴的感情色彩添加进去,也没有提及晞儿。 小鸿影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抱着莲儿小姑姑给她缝的小猴子,也不知道她今天还认不认得出面前这个怪模怪样的人是她喜欢的爹爹,就好奇地盯着丁其羽。胆小的孩子估计都会被今天的丁其羽给吓哭了吧,但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小鸿影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越看越乐,小嘴一咧,完全一副“我太开心了”的小模样,甚至,偶尔才好不容易能笑出一两个小音调的她,竟乐出了两声“咯咯”的可爱笑声,松开了手里的猴子,伸手就想去摸摸爹爹的脸。 这下可好,以前都是丁其羽做鬼脸逗小鸿影笑,今天是任何表情都不需要做,就逗得小家伙乐翻了。 本来气氛有些沉闷的两人,同时被小宝贝的笑声吸引了注意力,丁其羽无奈地笑了笑,弯腰下去帮小家伙捡起了掉到地上的小猴子,顺手把它码到了床脚坐着。小家伙最近不是吃小拳头就是吃各种玩具,反正手里拿着什么就爱往嘴里塞,丁其羽对自己可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对她家的小宝贝,则格外小心注意,掉到地上的东西,必须得洗过之后再拿给她玩。 丁其羽抬手包住小影儿伸过来的小手摇了摇,玩笑一般问道:“看爹爹成、了猪猪,你这、么开心的吗?” “嗯、嗯啊!”小鸿影很兴奋,嗯嗯啊啊发出糯糯的声音,抓住爹爹的手掌,好像在回答丁其羽的问题:最喜欢猪猪爹爹! 傅如清又好笑又无奈,方才心里郁结的那些怅惘被“父女俩”的互动全部打散了,紧了紧怀里的小人儿,与她解释道:“爹爹这是受伤了,很疼的。”也不管小家伙听不听得懂。婆婆和嬷嬷们都说,必须多与孩子交流,孩子才会聪明,所以陪着影儿的时候,傅如清感觉自己说的话简直比之前十几年都多了。 “不疼、没事的。”丁其羽又吃力地对小家伙挤了挤眼睛,假装气恼道,“但是,你个小、家伙也太坏了,爹爹都成猪猪头了你还这、么开心!”滑稽的表情逗得小家伙更开心了,不过这回没能笑出声,只能“啊啊”地吵着要摸摸。 丁其羽心下柔软,伸手想把小鸿影抱过来,却被如清侧身拒绝了:“不行,她不明白你是受伤了。抓疼了你。”小家伙明显是觉得爹爹的猪猪脸非常新奇,虽然她力气小,但是伤口也经不起折腾啊。 丁其羽一想,也只得作罢,伤还是早点恢复的好。拿起被清儿放在床边的摇铃吸引小家伙,果然,色彩鲜亮又能发出叮铃铃声音的摇铃,现下是影儿最最喜欢的小玩意儿,比起猪猪爹爹那暗紫色暗青色的脸可好看多了,小孩子容易被岔开注意力,她一下子就忘了猪猪爹爹的脸,盯着漂亮的摇铃乐呵。 丁其羽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如清,发现她目光柔和地看着小宝贝,没有其他异样,基本放下心来,清儿的委屈、晞儿的委屈,以后可都有她头疼的咯。 -- 第435页 丁其羽顶着猪头没好意思去与阿娘交代,想着事情完全落定再去。更何况,阿娘身边,还有一个也让她在意的姑娘,那个痴狂的梦想有了实现的可能,那是不是…丁其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再想,未晞这里都还没一撇呢,怎么敢混账地奢求其他?!自己真的,越来越贪心了… …… 将军府老府医的医术甚是高明,翌日,丁其羽脸上的青紫就淡了不少,嘴巴的红肿基本消了,鼻梁也不是动一动就剧痛了,在家中换好伤药的丁其羽,再次登门拜访陆将军二老。这一次,门外的护卫倒是没有再为难纠结,上头吩咐过了,丁公子可以前来拜会,很爽快地就带丁其羽到了正堂等待。 陆未晞得到消息,想去看她,想知道其羽的伤势有没有恢复,但是昨日娘亲特地三令五申说过,在事情落定之前,不能再与其羽私下见面,陆未晞只能忍住思念,乖乖待在住处。 磬儿是叹了又叹,那负心坏人真有这么好吗?但是自从负心坏人来过、小姐想通之后,小姐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与之前不同了。就好像是,离走了很久的神魂都悉数回到了身体里一样,精气神重新回满,不再日夜强颜欢笑、心神不宁,若不看她纤弱的身形,完全可以说是一夕之间就活回了从前那个有血有肉、风华绝代的小姐。 这边陆未明还没走入堂中,就激动喊道:“羽弟!” 陆未明的声线与陆未昭有几分相似,丁其羽乍一听被吓了一小跳,以为是陆大哥来了,待反应过来,一边在心里笑话了自己几句,陆大哥来便来,怕被打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一边也招呼道:“未明兄!”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二老,倒是把未明兄等来了。 陆未明昨天就想来看羽弟的,又恐越帮越忙(同时也是心虚,万一被爹娘发现自己在暗中帮助羽弟,就惨了),所以没来。后来才听说羽弟昨天被大哥暴揍了,今天耐不住特来一见,果然是揍得很惨,陆未明虽然幼时常常被大哥揍,却没有被打得这么惨过,脸色颇为尴尬:“羽弟、你…” “没事、小伤。”丁其羽摆手,“我这混蛋,该挨揍。” 陆未明一想也是:“哼、你要不是我羽弟,我也揍你了。”可惜,这人就是他的羽弟,“哎,我就说,你要娶到未晞不是那么容易的。”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能轻易娶到她。我早就做好准备了,一定要让未明兄当上我的二哥!”丁其羽玩笑中带着坚定,又向陆未明打听道,“那个,二老,有没有透露一下态度啊?” “娘她还是比较支持你们的,就是我爹和大哥可能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昨夜,我娘给他们谈了好久呢。”陆未明特地替她关注了,“哎,我本想进去替你游说,但被我哥赶了出来。”大哥竟然说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羽弟以后就是一家人,又是弟弟又是妹夫,那能叫外人吗? “未——”丁其羽非常感激,想郑重道谢,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陆将军夫妇走了进来。 ☆、第260章 亲情暖事成欲定亲(下) 丁其羽不敢怠慢,赶紧恭敬道:“陆将军、陆夫人。”二老的表情是平静之中带着严肃,丁其羽又看了一眼后面跟来的陆未昭,陆大哥对自己,眼里依旧是充满了不爽,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心里正在假想着暴揍自己,“陆少将军。” 陆未明也乖乖行礼:“爹、娘,大哥。”收获了哥哥的一记眼刀。 “嗯。”陆将军点头,拂衣在主位上坐下,目光落到丁其羽鼻梁包着的纱布上,毫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说的提亲,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还是已经与傅家小姐商量过了?”昨夜,将小晞叫来细细问了个清楚,又经过夫人一夜的劝道,陆将军稍稍想通,虽然对丁其羽还存有不满,但也偏向于同意这门亲事了。 “嗯,是,已经商量过了。”丁其羽如实回答,又补充道,“这个问题…她们二人的相处、两家的关系,其羽都会努力处理好的。” “哼。”陆未昭有气发不出,被陆夫人给瞪了回去,抱着长拐偏过了头。 丁其羽见将军二人沉默不语,上前一步承诺道:“我确实是混蛋,太过贪心。但其羽对晞儿的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如果将军和夫人信任,我会照顾她、保护她、疼爱她一辈子,我宁愿自己受苦受难,也不会让她受委屈。”丁其羽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晞儿她在家里,是众星捧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让她和我一起,将军、夫人,还有少将军,甚至未明兄,都放心不下。但她在我心目中,一样是明月,其羽会尽我所有努力对她好的。” 昨夜,陆未晞也与二老特别说了当年两人分开的原因。当然,不可能说出丁其羽身份的真相,陆未晞将两人分离的所有过错都归结到了自己头上,是自己一时的犹豫糊涂,伤透了其羽的心,才让其羽断然离开兴城、重新寻找幸福的。 陆将军夫妇听了,想起苍桓书院那时,丁其羽奋不顾身跳船救女儿的事情。他们自认为不会看错人,丁其羽为人老实热心,对小晞的感情也绝对不是假的。虽然知道未晞话里含着替丁其羽求情的感情色彩,但也不得不相信,那一次的分离、今天的局面,确实跟女儿当时的选择有着莫大关系。 但是,当下,还有另一个问题,是陆将军夫妇不得不考虑的。陆夫人沉默片刻,又问道:“你现在,是住在傅府吗?”言下之意很明显,丁其羽没办法入赘,未晞要嫁过去,肯定不可能住在傅府吧?成亲之后就是一起面对生活,碍于傅家的关系,以后两人的生活将军府不可能如何插手。感情再深,过不好生活,做父母的也不能放心,所以陆将军夫妇也想知道,丁其羽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对小晞好。 -- 第436页 丁其羽一下子就理解到了陆夫人的言下之意,赶紧答道:“不不、其羽在元京,购置了一处宅邸。” “宅邸,可是傅小姐出钱购置的吗?”陆将军夫妇对丁其羽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以为她一直在傅如清手下谋差事,当了姑爷嘛,自然就成闲人了… 看来,机缘阁的机密性也是一把双刃剑,人人都以为自己是全靠老婆养活的小白脸了…丁其羽斟酌片刻,看了看房内众人,都是可信之人,终于说道:“不是的。不知道将军和夫人有没有听说过机缘阁?” 机缘阁的名声早就走出江南、传向大乾各地了,兴城乃是北域中心城市、元京作为大乾都城,不论是在兴城还是在元京,丁其羽设计的机巧都已经广为流传。将军府购置过不少实用的机巧,陆未明更是特别注意到了,还专门买了机缘阁的小机巧来看,总会遥想着也会做机巧的羽弟怎么样了。陆将军之前就有意向找机缘阁为陆家军打造武器防具来着,奈何入了京城之后,步步为营处处小心,这件事便搁置了下来。 所以,丁其羽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讶,难道,那个新奇玩意层出不穷的机缘阁,与丁其羽有着莫大的联系吗?!陆将军联想到丁其羽为陆家军做的那两样弓弩,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了。 就听丁其羽继续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机缘阁的阁主。这件事,一直是个机密。”见堂中几人都露出了或深思或震惊或兴奋的表情,丁其羽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一点点面子,“所以,其羽有自己的小事业,也有一定浅薄的收入。我有能力让晞儿过得很好。” 陆将军他们都知道丁其羽这话是谦虚了,机缘阁势头那么猛,怎么可能是“小事业”可以概括的?丁其羽的收入也绝不可能是“浅薄”的。 陆未明又惊又喜,当初就说羽弟定会有出息的,自己完全说准了!陆未昭想起那日三两下修好马车的丁其羽,心里的气被稍稍压下去一点,又瞬间冒了出来,臭小子还是臭小子,先看看他对小晞好不好再做定论! 陆夫人与陆将军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对方眼里的答案。陆将军迎上丁其羽此刻迫切而诚挚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很久之前那个扛着犁具的老实少年,经过一晚上的思想斗争,他愿意选择相信自己对丁其羽最初的看法,相信丁其羽还是那个老实热情、机灵乖巧又对女儿一片痴心的年轻人,也相信以丁其羽的天赋和努力,有能力让女儿过上好生活。陆将军同样叹了一口气,手掌紧紧握着太师椅的扶手,终于做出了决定:“姑且,就信你一次。”然后在丁其羽还没来得及开心的时候皱起了眉头,以威严的口气严肃道,“若是我的小晞,在你那里受了半点委屈,那你就是与整个将军府为敌!” 父亲终究答应了,陆未昭昨夜也和妹妹、和娘亲谈了许久的心,知道这个结果是注定的。他稍稍想通了些,只是对丁其羽的不爽很难在一时半会儿消减下去,臭小子要是敢欺负妹妹一丝一毫,就一定要实现昨天说的,打得他再也不敢踏入将军府! 将军说完,陆夫人柔和了语气认真对丁其羽道:“是你与小晞两情相悦,我们做父母的,不愿意拆散痴儿女,才下定的决心。”往前走了一步,“你说得对,小晞在家里,从来没有受过任何委屈。我知道你们走到一起经历了不少坎坷波折,不容易。希望你做到自己承诺的,不要辜负她,好好珍惜你们彼此的缘分和情分,也不要让我们失望。”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字里行间都道出了娘亲对女儿的深厚母爱。 无论是陆将军的硬气威胁,还是陆夫人的真切嘱咐,都足见他们对小女儿的疼爱宠溺。未晞是他们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若不是为了未晞以后的幸福着想,他们真的很想把未晞宠在家里一辈子。 答应了!答应了! 丁其羽欣喜若狂,她的梦,那个痴傻、荒唐又混蛋的美梦,就在面前,变成了现实!将军和夫人的命令嘱咐,就算不说,丁其羽也会做到,她难掩心里的激动,眼睛都湿润了,对着陆将军和夫人行了大礼,激动感恩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辜负她,不会让将军和夫人失望!”说得有力极了,口鼻上的伤都弄疼了她也顾不上。 陆将军点了点头,脸上的威严稍稍化开,点头道:“最好是那样。” 陆未明同样是喜上眉梢,虽然晚了很久,虽然中间横生枝节,但最终,最终未晞和羽弟还是会走到一起,这就是缘分!这就是注定!注定了羽弟要真正成为自家兄弟,喊自己一声“二哥”! “那…晞儿的婚礼?”丁其羽就盼着能赶紧娶到晞儿,越快越好。 “之前设想的婚礼,只是为了应对上面的赐婚,现下不一样了。你们既是有情人,婚礼不可随意。”丁其羽已经算是他们的未来女婿,所以陆将军也给予丁其羽最大的信任,不必对她忌讳太子朝政等话题了,“既然你说,不分妻妾,那么,要娶我的女儿,三书六礼,样样不能少!”陆将军现在知道了丁其羽的事业,也不必担心丁其羽经济上是否有困难之处了,他最珍爱的掌上明珠,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丁其羽也不顾脸上的伤,满面的笑容,喜悦激动溢满了眼眸,重重点头道:“当然、当然!晞儿是我心爱之人,婚礼绝对不能委屈了她!” -- 第437页 陆夫人倒是有几分为难:“可是,我们对外散布的消息是将军府招赘婿,所以…”陆夫人以为丁其羽会因此心里不好受,委婉道,“所以在婚礼上,你可能还是需要入赘的。”陆将军是脱口而出的豪言,心思细腻的陆夫人却想到了这一点,入赘之礼与娶妻之礼大不相同,要让丁其羽承受这份作为赘婿的委屈可能都不容易了,还让人家张罗什么三书六礼?恐怕不合适。 这其中的利害,丁其羽当然也知道,将军府若是嫁女,上面必然会派人窥探晞儿嫁的是谁,但若是招赘婿,没有哪家大人物的儿子愿意做入赘女婿的,这样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太子党派的打听窥探,是最稳妥安全的做法。且不论丁其羽背后的机缘阁不宜暴露,要是让上面查到娶了未晞的人同时又是傅家的姑爷,绝对会引发轩然大波。 ☆、第261章 婚前会水到渠自成(上) 丁其羽作为一个新时代青年,对于入赘还是娶妻一点也不在意,从前在清儿那里就是如此,这一次同样,若不是考虑到清儿和阿娘那边,让她真正入赘都没有问题的。现下只是要她表面上入赘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丁其羽毫不犹豫道:“没问题,婚礼按我入赘来举办就行。”说着,又对陆将军道,“明面上这样,实际上,三书六礼,其羽一样都不会委屈了晞儿。” 陆夫人因为她这毫不迟疑的态度给惊到了。大乾虽然重男之风没有丁其羽从前世界的古代那般严重,但同样是没有哪个男子会乐意入赘的,不少人都觉得做了赘婿从此就抬不起头了,虽然丁其羽这里只是表面上以赘婿之礼成亲,但要顶住的压力也不少,大家争的不就是表面上的那点面子么。陆夫人没想到丁其羽会如此爽快地同意,还愿意张罗三书六礼,陆夫人和陆将军对视一眼,因为这句豪言,对丁其羽增添了不少好感。 陆将军的表情回暖,虽然还是惯常的严肃,但是看丁其羽的目光中已经基本没有怒意和不满了,陆将军也不客套推辞,点头同意了丁其羽的想法:“嗯。就这么办。”说完,便吩咐侍者叫来了之前负责婚礼各项事务的管事,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接进入正题。 婚礼从一个应付赐婚、迫不得已的对策,变成了未晞真正的终身大事,陆将军和陆夫人提起了精神,除了之前定下的时间流程不变外,定好的所有东西都要重新选过,以最用心的态度去对待。 丁其羽认真听着时间节点,入赘之礼这边,她主要配合就行了,不需要她去张罗什么,也插不了话。幸好,她在晚宴上的时候是戴了半面面具的,一般的人都不知道傅家的新姑爷真正的相貌是什么,就算正大光明地与晞儿成亲,也没人会看出她便是傅家那个戴面具的姑爷(当然,谁又会料到,傅家大小姐和将军千金愿意分享同一个夫君呢)。 耐心听完管事说了大致的流程,丁其羽便看了看在场众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到:“这边我暂时帮不上什么忙,我…可不可以去见见她?”来都来将军府了,丁其羽当然是止不住地想未晞,就盼着能见上一面呢。 陆将军没有说话,陆未昭则皱起了眉头。两人还未成亲呢,怎么能总是私下会面?陆未明憋着笑,羽弟还是如当年一般啊。陆夫人一听,倒是愈发相信丁其羽其实还是当年那个老实又痴心的年轻人,忍住嘴角的笑意道:“小晞还未出阁,你们不能总是单独会面。”又在丁其羽一脸失落掩饰不住的时候转而道,“但今日,你们就见一面吧。不过,今次之后,一直到成亲之前,都不可再越矩了。” 这一番话听下来,真是让丁其羽的心绪一波三折,这次见面来之不易,今天先见了再说!丁其羽点头称是,与几人行礼告辞,走的时候,看见未明兄冲自己挤了挤眼,丁其羽也心情颇好地眨了眨眼,表情眼神轻快交流,也不深究彼此到底是在表达些什么意思。 丁其羽脚下生风跟着引路的侍者来到未晞的住处,侍者与院门口的女护卫传达了夫人的意思。早就思念着丁其羽的陆未晞听得通报,心里一动,出于她惯常的矜持才忍住了亲自去迎人的冲动,吩咐嘴巴翘得老高的磬儿去迎人。自己则放下了手中装模作样看不进去的书卷,唇边露出了笑容,如此说来,爹娘应是同意了! 丁其羽等了没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满脸都写着“不乐意”的磬儿出来将丁其羽领了进去。 夫人都亲自发话让小姐和负心坏人丁公子相见了,商讨的结果如何,自不用说。磬儿一方面期盼着小姐能得偿所愿、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然后心病身体都痊愈,一方面又很不爽丁其羽、气不过负心坏人这么快得逞,纠结极了。虽然结果已经定了,但她与陆未昭一样,一时半会儿就是没办法看丁其羽顺眼。 丁其羽才不在意磬儿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只要晞儿念着自己就好了,跟着磬儿到了未晞的书房。磬儿始终还是以小姐为先的,很识趣,揣了一肚子不满,气鼓鼓地自觉守在了门外,没有进去打搅两人。 丁其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两步走了过去,更压不住满面的笑容了:“晞儿!” 分别了太久的她们,每一次见面,都像是重逢一般,每分开一刻都是相思难熬。陆未晞从几案前站了起来,迎到丁其羽面前,见其羽的伤比昨日好了许多,抬手想碰一碰她嘴角的乌青又不敢碰到,柔声关切道:“还疼不疼?今天换过药了吗?” -- 第438页 丁其羽握住晞儿的小手,不容分说地将她揽进了怀里:“没事不疼了,你听我说话都利索了。”随口回道,她最想说的重点才不是自己的伤,立刻转而道,“晞儿,岳父大人他们,同意啦!” 陆未晞面色有些红,猜测得到了证实,温柔而甜蜜的笑容在唇角微绽,乖乖靠在了丁其羽怀里,抬手回抱住了丁其羽的腰,启唇道:“真的吗。”疑问的内容,语气却是肯定的。仿佛是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其羽真的回来了,爹娘真的同意了,她们真的不会再错过了。 丁其羽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明面上,就由我入赘陆家,岳父岳母他们已经在准备了,我这边呢,则是准备三书六礼,我要让晞儿,好好地嫁给我。” “可是…”一听到“三书六礼”,陆未晞也想到了某个问题。 心有灵犀,丁其羽一下便理解到了晞儿欲说还休的内容,拉着未晞走到她书房内的软榻上,一点也不客气地与她一起坐下,继续揽着佳人,同她澄清自己不是小白脸的事实:“晞儿,你有没有听说过机缘阁?” 陆未晞虽然之前的一年多一直被相思浓情给笼罩、身体又孱弱,但并不代表她锁在深闺不问世事了,“大乾第一才女”绝对是身处深闺也能知天下事的人物。陆未明都时有关注机缘阁,陆未晞又怎么会不知道机缘阁呢?她的心上人正是机关术师,更听说机缘阁的根基在江南,因此,陆未晞对机缘阁的机巧也多了几分关注。她会定期让人将机缘阁近期最新出品的机巧买回来瞧瞧,不为了看新奇机巧,只为了透过机巧,看到她擅长做机巧的心上人。 看着那些绝妙的机巧,她也猜测过丁其羽会不会就在机缘阁做事?在她心目中,其羽的机巧之术就是大乾最厉害的,若丁其羽不在机缘阁,那其羽就一定能做出比机缘阁更精妙的来。若丁其羽真的在机缘阁,那这些机巧,会不会就是出自其羽的奇思妙想?就拿前段时日驱逐暑气的新奇玩意儿“机巧扇”,将军府内正是她第一个发现,然后推荐给父母兄长的。将军府后来是个个都用上了机巧扇,陆未晞书房里的那个前几日才被磬儿撤下去收好。 此刻,听其羽这么问,陆未晞从丁其羽臂弯里坐直了身子,看着其羽惊讶地问道:“你真的在机缘阁吗?” 丁其羽就知道晞儿会关注机缘阁,咧嘴一笑:“我就是机缘阁的阁主了。”见晞儿眼里更加明显的惊讶,丁其羽眼睛都放光了,摇头晃脑地玩笑道,“怎么样,你的夫君,没有让你失望吧?”昨天晞儿可是当着岳母和陆大哥的面亲口说的自己是她夫君,想想都觉得兴奋。 陆未晞之前只猜测丁其羽会在机缘阁做事,却没具体猜到她便是阁主。陆未晞正惊喜呢,就听见丁其羽说的“你的夫君”几个字,在丁其羽面前一向脸皮儿很薄的她瞬间就红了俏脸,偏头躲开丁其羽调笑意味十足的目光,小心思也顾不上丁其羽是不是阁主的问题了,玉指交握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夫君呢…” 丁其羽对晞儿羞涩的情态最是心动,凑上去在害羞的人儿耳边轻声道:“昨天,是谁说我是她夫君的?我可是清清楚楚记得。”嘴唇若有若无轻擦着佳人的耳廓,身体也靠了过去,“要不,咱们找岳母大人过来问问?看看晞儿昨天有没有这么说?”说着说着,说话的内容就渐渐不是重点,丁其羽心猿意马了。 言语上的调笑,变成了动作上的欺负,心跳得快极了的陆未晞只能稍稍退开,但丁其羽根本没准备放过她,还越来越过分,越凑越过去。最终陆未晞整个人都被丁其羽压在了软榻上,退无可退,满眼的羞涩,绯红从白皙的颈项蔓延到了耳尖,手臂推阻着无赖的胸口,却起不到任何作用,慌乱道:“你、你干嘛啊…”呼吸急促不已,小心儿就像要跳出来了一般。 两人已经距离很近了,如兰的吐息落到丁其羽的脸颊上,丁其羽能看清她长而卷的眼睫,善抚琴的佳人,此刻拨动的,是丁其羽的心弦。方才那无赖般狡黠的调笑意味不见,丁其羽眼里满含着深深的心动和情谊,痴痴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儿,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唤道:“晞儿。” ☆、第262章 婚前会水到渠自成(下) 陆未晞含着羞涩的眸子刚一回望丁其羽,唇上就有了柔软温暖的触感。陆未晞睁大了眼睛,心都跳漏了一拍。时隔几百个日夜,她们的呼吸,再一次交融在一起。两颗心也被那根情丝牵引着,跌跌撞撞、兜兜转转,战胜了世事的捉弄,熬过了时间的考验,最终再次重逢、相依相偎。 眼前的心上人已经闭上了眼睛,陆未晞没有再反抗推拒,也柔顺地闭上了眼睛,轻启粉唇任由久违的入侵者闯了进来,小手紧紧攒住了丁其羽肩头的布料来稍稍排解心里的紧张羞涩感。这一次,丁其羽也没有如同前日那样浅尝辄止,而是吻得深情、吻得缠绵。 情到浓处,丁其羽便开始不安分了。陆未晞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跳,呼吸急促,睁开眼睛,眼中溢满了羞意,与丁其羽分开些许,侧头道:“不要、其羽…不可以…”阻止了丁其羽继续动作。 睁眼的瞬间,陆未晞没有错过丁其羽那带着点渴望的目光,陆未晞虽从未体会过某些极致的缠绵悱恻,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丁其羽这种眼神了,在山洞、在书院,也曾有过不小心的“情难自禁”。其实,浓情也驱使着她,对那神秘未知的交融有几分好奇,但同是名门闺秀,陆未晞的成长、陆未晞的性格,却都与傅如清大相径庭,她更看重礼法、有更多不得不在意的顾虑,她和其羽都快要成亲了,她想把自己最重要的,留在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再全部交给其羽。陆未晞又不忍心看丁其羽失望的样子,润泽的粉唇轻轻嚅动,带着羞意和柔情,小声安慰道:“等成亲之后,再…”又说不出口“再”干嘛,只能吞下了声儿,征求丁其羽意见,“好不好?” -- 第439页 晞儿问的是“好不好”,丁其羽向来尊重爱人的意思,也了解晞儿多年来养成的性格和原则,又怎么可能是“不好”呢?丁其羽故作几分气恼地说道:“说到成亲,你之前,竟还想随意嫁给陌生人。虽然是形式上、名义上的,那我也不准!”无理又无赖,她自己混蛋,竟怪起人家晞儿来了。不仅如此,她说完,还把整个人都扑到了未晞身上,额头抵着软榻靠垫,非常惬意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让未晞颈间的馨香盈满了鼻息,当然,她也舍不得伤着身体纤弱的晞儿,只是虚压在晞儿身上。 脖颈间的吐息惹起一点点酥麻感,陆未晞稍稍缩了缩脖子,脸上没来得及褪去的粉红又被添了一把火,却没有阻止她亲密的动作,也没有与她计较“恶人先告状”,只是颇带委屈地说道:“我那是…绝望了嘛…” 丁其羽一听倒是心疼了,侧身与晞儿一起躺上软榻,将她揽入了怀里:“对不起,晞儿。不会再让你失望,更不会再让你绝望了。”不想话题被引向消极感伤的地方,丁其羽岔开了话题,叹息道,“哎…岳母说,咱们今天见了面之后,到成亲之前,都不能见面了。” 不是站在一起、不是坐在一起,而是亲密无间地躺在一起,陆未晞非常不好意思,这还是她和其羽第一次一起躺在一处呢。随即又听到丁其羽说的,筹备婚礼期间都不能相见了吗?她没有说话,与丁其羽一样,心里也升起了不舍,不自觉往丁其羽怀里偎了偎。 丁其羽侧身吻了吻未晞的额头:“晞儿,我想你。” 此言一出,未晞更舍不得丁其羽了,嘴唇微微翘了翘,又带着委屈如实道:“我也想你…”奈何爹娘的安排也是合情合理,她没办法提出异议。 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了门口磬儿的声音:“咳咳,丁公子。”只是叫了丁其羽,没有说任何其他的内容,但屋内两人都明白了,这是二老让她来催丁其羽走了。 丁其羽无奈,只能又紧紧抱了抱晞儿,抵着她的额头道:“晞儿,我走了。”不想晞儿过分相思,“不怕,过几天再见的时候,我就正式成为你的夫君了。这几天你要好好休息,身体快快好起来。” “好…”陆未晞点头,竟是一时间没有压抑住心里的不舍,主动凑过去轻吻了一下丁其羽的唇角,成功把自己搞得俏脸通红,错开丁其羽惊喜不已的目光,继续鼓起勇气道,“你、你也是…脸上的伤快快好起来…我、我等着你的…” 晞儿的这番动作言语,对丁其羽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诱惑,她只觉心如擂鼓,愈发舍不得离开了,奈何岳父岳母不允许、她也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她简直恨不得赶紧穿越到成亲那日,直接接未晞回家,过上梦想中的幸福生活。越待就越舍不得,磬儿又催了一次,丁其羽只能果断离开了未晞的房间,离开了将军府。 陆将军岳父大人这边搞定了,傅家主岳父大人那边还没有说呢。这事儿只算成了一半,清儿和晞儿同样重要,偏颇了哪一个都不行。丁其羽今日也是穿着软甲的,并没有与清儿商量,自己就去了元京傅府。 原本做好了准备承受傅家主岳父大人滔天怒火的丁其羽,却被元京傅府的护卫绝情地拦在了府门外。其实,就连护卫们都很好奇,姑爷最近是怎么得罪家主了,以至于家主专门下了命令,姑爷要是来,不准他踏入半步(原话是:直接轰走,他要硬闯就揍一顿扔出去)。今天果然来了,还顶着一脸的淤青。上头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也不敢多问多说,只能奉家主之命办事,但姑爷同样是主子,他们也同样不敢真的对丁其羽呼和动手,护卫头领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姑爷,您就别为难属下了吧,家主下了命令,我们真的不能让您进去…” 岳父大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丁其羽意识什么,有些失神,又问道:“请问这个命令,是什么时候下的?” 护卫头领想了想,回道:“是前日的时候。” 另一个护卫接话道:“那天大小姐来了一趟,大小姐刚走,家主就下了这个命令。” 果然,这回不用想,丁其羽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清儿…替自己和岳父大人说过了…丁其羽心里瞬间翻涌起温暖和感动,亲自过来和岳父大人说,她,是忍受了多少委屈和难受,才做到的?丁其羽的眼眶有些湿润,清儿的情,清儿的恩,除了一生的呵护相守,还有什么能当得起的? 丁其羽不再耽搁,没有想着要硬闯,而是与门口的护卫道了谢,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岳父大人这边,清儿已经忍痛替自己解决了后顾之忧,等岳父大人稍稍消气,自己再来负荆请罪吧。丁其羽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快见到清儿。若不是今天过来傅府,清儿还一直都瞒着、一直都忍着。 丁其羽回家第一件事情,立刻冲回浮梦居,发现清儿正坐在书房的小几案前,也没看清她在做什么,二话不说,拉起如清,直接紧紧抱进了怀里。 傅如清被她吓了一跳,本来还因为这人的迟迟不归而有些小委屈呢,这下是被担忧给替代了,回抱着用力到有些发抖的人关切道:“怎么了?”她以为,丁其羽是在将军府受欺负了呢,顾不上自己的委屈,还小心翼翼地问道,“是陆将军他们,不同意吗?”面对丁其羽的难受,她自己的委屈似乎一点都不重要了。 -- 第440页 “不、不是的!”丁其羽使劲摇头,又莫名其妙地一遍遍重复道,“是你。是你…” “我?”傅如清一头雾水。 丁其羽也不答话,就一直紧紧抱着人家。作为丁其羽最亲近的人,对丁其羽身上的气息可谓是了如指掌了,被这样紧紧拥住,傅如清非常敏感地从丁其羽的怀里嗅到了属于另一位女子的香气。是谁的,自然不必猜,羽既然可以与陆小姐亲密拥抱,说明陆将军夫妇没有为难她、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才对,那她这又是为何呢…傅如清稍稍一想,便猜到了丁其羽如此作为的大概原因,抿了抿唇,额头抵上了丁其羽的肩窝,心里因为鼻息间那隐约的的兰芷香草气息而冒出了酸涩感。 丁其羽抱了好久,才吸了吸鼻子,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去找过岳父大人了…”刚说完,似是比清儿还委屈一般,带着哽咽道,“你为什么,这么傻啊?!这么做值得吗?为了我,值得吗?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丁其羽又问出了昨日问过晞儿的问题。 ☆、第263章 传佳音伊人谈琴瑟 果然和傅如清猜测的一样,羽是去见爹爹了。丁其羽说得没错,她确实有委屈、有难受,至今没能习惯,至今午夜梦回、清晨梦醒都还错觉着丁其羽只属于她一个人,但面对现实,她从没有后悔,这是她的选择,义无反顾的选择,是她对丁其羽的爱和信任。傅如清唇角扬了扬,朝丁其羽的颈窝靠近了一分:“嗯。”怕丁其羽不明白,又补充道,“为了你,我愿意。”然后有点小孩子气地紧紧回抱住了丁其羽,想把她身上属于别人的芬芳给盖住。 这句话,清儿在生下小鸿影的时候,说过;未晞昨日忍受委屈,选择与自己携手的时候,也说过。面对丁其羽问的“值得”,她们的回答都是“愿意”,从未为自己评判过值不值得,或许爱情本就不能去比较去衡量价值和重量,一切都是起于心、源于情。丁其羽也只能用自己的余生,去呵护她们的真心了。 丁其羽没有回话,静静抱着清儿,良久,才说道:“岳父大人那边,等他心里的气稍稍消减了,我就去请罪。”说着,握住清儿的肩膀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着她的眼睛道,“不能什么委屈都让你承受了,该是我保护着你,而不是你保护着我。” “可是,我也——”傅如清的话还没说完,丁其羽抬手抹了抹红红的眼睛,摇头道:“你保护影儿就好了。我保护你和影儿。”丁其羽对这一点上很坚持,“更何况,岳父大人同样也是我的长辈,我让她的宝贝女儿受了大委屈,说什么都该去请罪的。”就算清儿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会在意的,傅家主岳父大人这边,绝对不能怠慢。 有些委屈,能够这样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傅如清反而舒坦许多,没有再反驳丁其羽,爹爹那边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确,羽就算是去见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傅如清转而问道:“那,陆将军同意了吗?”努力习惯了几日,傅如清对这个问题基本能够坦然接受了,不仅不会从内心深处期盼否定的答案,甚至还有些希望丁其羽的求亲之路能够越顺利、越平坦越好。她一向不喜欢掌控不了的局面,不喜欢无法下定论的前路,陆小姐迟迟不进门,羽也就一直念着,她也只能一直默默猜测着陆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心思更是定不下来。不如来个痛快,陆小姐快些进门,让她能快速适应,心绪快速回到之前的平静。 丁其羽从如清的脸上没有看出任何异样,清儿此刻应该没有难受委屈,点头回道:“嗯。陆将军和夫人,都同意了。”内心颇为喜悦,表面上还是必须顾及清儿的感受,一如既往选择了平铺直叙。 “那、婚礼何时举行?”傅如清又问。 “嗯…之前,陆将军他们对外散布的消息是招赘婿,所以明面上的婚礼,得在将军府举行,实际上呢,我这边再准备三书六礼迎娶晞…未晞过门。”丁其羽乖乖如实答道,“时间已经定下了,等我稍稍梳理一下,再详细告诉你。” 傅如清闻言,婚礼的事情稍稍听了,明面上入不入赘的都无妨,她最在意的,不是婚礼如何,反倒是丁其羽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晞儿”。傅如清这几日就是如此,一直压抑克制着自己的醋意难受,却始终没能习惯,有时候能很淡定很坦然地面对,但有时又在不经意间就被激发起化都化不开的酸涩。亲自去找傅家主这么大的委屈都能忍受;丁其羽方才抱过陆未晞这么明显的醋点,她也只是小小地委屈了一下;此刻,仅仅是因为丁其羽不小心想说、又及时改了口没出来的那个“晞儿”,她心里酸泡泡却全部炸开了,女儿家的小心思可谓是展露无遗。“愿得一心人”,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心爱的人心里只有自己一个呢?不是她看得开,不是她平静淡然,只是因为她太爱丁其羽,为了丁其羽,她在忍耐、在调整、在适应,所以有时候,能表现得非常坦然,有时候又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导火索,所有的醋意就都被瞬间勾出来了。 没有等到清儿的回应,丁其羽有些奇怪,刚想说话,傅如清就推了推她的胸口,从她的怀抱里出来,复又跪坐回了几案前。眼里是丝毫没有掩饰的不开心,面纱下的嘴唇也微微翘了起来,她与丁其羽说好了,委屈了就不要伪装,她就想丁其羽安慰安慰她。 -- 第441页 丁其羽一下就察觉了清儿的小情绪,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说了“婚礼”而不开心,刚想开口安慰她,就发现清儿面前的几案上,竟然放着琴!丁其羽心里颇为惊讶,疑问脱口而出:“清儿也会弹琴?!”难怪房里没看见小家伙呢,原来是清儿在这里抚琴,害怕琴声惹得小家伙睡不着吧。但是,丁其羽方一说完,就立刻察觉到……自己又疏忽了!又说错话了! “也…”傅如清果然很敏锐地抓住了丁其羽话里的“严重失误”,心里的炸开的酸泡泡发酵升腾,酸涩简直是更上一层楼,“我对琴艺,只是略通皮毛,自然是比不上琴艺冠绝天下的陆小姐。”竟是一时间没忍住,直直地说出了这句听上去就醋意十足的话。 丁其羽喜欢欣赏音律她很了解,陆未晞在琴艺上的造诣,她当然也早就听说过,今日处理事务偶尔胡思乱想之间,就在猜测羽当初和陆小姐的相遇相知会不会与琴有关。傅如清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名门闺秀,对于琴艺,虽然确实不如陆未晞,但也绝对不俗。丁其羽迟迟不归,纷然的思绪驱使着她让银粟找来了琴,突发奇想想来试试许久不练的手感。却不想羽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回来了,还惹自己生气了。 丁其羽一愣,完全没想到清儿会这么说,又着急又有些好笑,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一丝丝坏心混蛋的满足感。清儿难得一次表现出来的可爱情态,直直戳中了丁其羽内心的柔软,吃醋,正是说明了清儿在乎自己啊。清儿和晞儿,都是自己的爱人了,她们都很在乎自己,能被她们这样珍视这样喜欢,丁其羽又怎么能不满足、不开心呢。 丁其羽赶紧拂衣随意坐在了地上,凑过去将吃醋的清儿揽入了怀里,柔声道:“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未晞她喜琴擅琴,天资聪颖、才学过人,论琴艺才学,无人能出其右,世人送她‘大乾第一才女’的称号,也确实名副其实。”丁其羽并没有选择说假话,也不着急安慰清儿,而是直接承认了未晞在琴艺上的造诣确实是很难有人能企及,面对睿智无比的姑娘,故意说假话来欺骗,不仅毫无说服力,还会少了真意,何况清儿是她心爱的人儿,她不想说谎来敷衍糊弄,说完这句,她才将自己真正想表达的温柔安慰娓娓道来,“我的清儿呢,十三岁就步入波谲云诡的商途、那么小就能独当一面。后来,更是叱咤商途,与岳父大人分庭抗礼。你管着那么那么多产业,那么那么多手下,我只要想想就觉得佩服。我总是在想,我的清儿小脑瓜里是怎么管得过来这么多事儿的。嗯?”说罢,还宠溺地点了点傅如清的额头。 收到丁其羽一顿毫不吝啬的夸奖,之前根本没有刻意关注过自己在商道上成就的傅如清有些脸红,虽然并不爱慕虚荣,但能被喜欢的人如此直白地夸奖,任谁都忍不住会开心啊。宠溺疼爱的语气,也让她心中那些酸泡泡被小开心给替代冲走,傅如清在丁其羽肩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轻声道:“哪有这么好?” 丁其羽嘴角有了笑容,笑道:“何止,我说的都还完全不能概括清儿的能力。我的清儿,同样是大家所称道的奇女子。所以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东西。”丁其羽说着,还再接再厉拿自己举起了例子,“像我,对生意是个门外汉,对琴艺也是一窍不通,但我呢,会一点机巧之术,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不是一点。”傅如清闻言,眉眼间也带上了笑意,“羽会做的机巧不是一点。你是大乾,最好的机关术师。”同样给予自己的爱人最高的评价。 “哈哈。有很大一部分是大小姐锻炼出来的。”清儿不再生气,丁其羽心情也彻底放晴,加上之前从将军府带回来的喜悦,最后表达出了自己深深的情谊,“所以,我想说的是,清儿,是我心中的独一无二。不需要与任何人作比较。你就是你。” 虽然傅如清也知道,丁其羽言下之意同样说着“陆小姐也是她心中的独一无二”,但这么深情的表白,所有的酸楚委屈也都消散了,她轻轻点头,“嗯。” “那…琴都摆在这儿了,清儿给我弹一曲听听?”丁其羽吻了吻她的发顶,“我见过清儿的字,见过清儿的画,还没欣赏过清儿的琴声呢。”说起来,都好久好久没有听过琴了,清儿名门出身,就算不是以琴艺见长,琴艺肯定也不会差的。 ☆、第264章 会密友借喻小团茶(上) “不。”傅如清不愿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丁其羽的要求。自己的琴艺不如陆小姐,这是既定的事实,就在羽的心目中保留一点神秘感好了。 “啊…”丁其羽满脸都写着失望,“清儿~你给我弹弹听一下嘛。” 丁其羽的小孩子气,让清儿心下好笑,但已经拿定了主意不会弹琴给丁其羽听,她从丁其羽的怀里出来,起身走到了书桌前,一副“我要开始忙事务了”的样子,一边还岔开话题道:“你快去准备婚礼。”见丁其羽一脸的失落,又安慰道,“以后陆小姐来了,你随时都可以听琴。我就不献丑了。”方才那么一个小小的点就吃醋了,此时她自己这么说着都自自然然、又不吃醋了,清儿的心思真的不好猜呀。 丁其羽撇了撇嘴非常无奈,但又不敢死缠烂打,以免又一不小心引发了清儿的小酸情绪。只能乖乖听话去给阿娘报告了自己求亲的结果。 -- 第442页 昨日丁其羽成了猪头就没敢见何大娘和莲儿,她们二人今日才见到“重伤初愈”的丁其羽,听丁其羽说完,何大娘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了。 何大娘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就算之前丁其羽说了要去求亲,但何大娘也基本没抱什么希望,只求儿子别被揍得太狠就好了。陆小姐那是什么样的人物啊?定北大将军的掌上明珠,何大娘从前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当成傅家主的亲家,丁其羽的壮举是又让何大娘实现了一次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即将成为大将军的亲家… 何大娘好不容易消化掉令人震惊的事实,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旁有些愣神的女儿,确认一般地询问丁其羽道:“陆大将军和夫人,真的同意了?”站在“儿子”阿羽的角度,陆小姐知书达理、漂亮温婉,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媳妇,既然两人都是真心喜欢对方的,能把陆小姐娶进门当然是好事,自己当初还在可惜陆小姐做不成儿媳妇呢,现在看来,儿子本事太大,陆小姐兜兜转转,还是得叫自己一声“婆婆”了;但是站在女儿莲儿的角落,何大娘又真的是心疼到骨子里了,阿羽太过出色,和阿羽在一起的姑娘们也都是那样的出色,爱上阿羽,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丁其羽同样看了一眼莲儿,因为她失神的表情,心里非常难受,小爱哭鬼,该是对自己失望极了…丁其羽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有莲儿,甚至还藏着另一个明媚如火的姑娘,但娶到未晞已经是她的痴梦成真了,又怎么能再奢求更多?莫说清儿晞儿的态度,就是阿娘都会生大气吧?丁其羽不敢再想,就事论事如实答道:“答应了。”又补充道,“岳父大人那边…清儿去帮我说了,他正在气头上,我只能过些时日去找他请罪。” 阿羽最终还是会娶陆小姐进门,这个结果莲儿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陆大将军和陆夫人会这么快地同意…莲儿同阿娘一样,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她已经习惯了失落,习惯了心爱的人眼里只有别人。阿羽在醉酒后,承认过心里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这就足够了。爱到忘我的莲儿,在这一刻,哪怕忍受着巨大的酸涩痛苦,她还是继续选择了默默站在丁其羽身后,站在她或许永远不会回头看一眼的地方,就这样好好陪着她。 何大娘一听,对这样痴情的儿媳妇傅如清更加心疼了:“嗯。娘给你说过了,切不可厚此薄彼、喜新厌旧。” “娘,我知道。”丁其羽点头,“只不过,阿娘,我的婚礼,也就是明面上的婚礼,可能是需要我入赘的,可能得委屈委屈您了。实际上还是未晞过来。”丁其羽不在意入赘还是娶妻,却担心阿娘会觉得不好受。 “好,阿娘不委屈。”何大娘倒是非常开明,毫不犹豫就点头了,并不很在意儿子是入赘还是娶亲,傅家没让阿羽入赘都已经是出乎她的意料了,将军那边消息都提前散布了,要求入赘也是合情合理。反正只是明面上的,儿子不会到别家去住。 与阿娘交代完,莲儿全程都插一句话,丁其羽在临走前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去准备婚礼的事情了。 …… 表面上的入赘之礼和实质上的娶妻之礼都一起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丁其羽也扮演着两个不同的角色。傅家这边,就好好在人前做她的“小白脸姑爷”阿羽,在将军府呢,则变成了一直在将军府当差的、当年陆二公子的伴读丁其羽。这一番“□□之术”,因为丁其羽之前无心插柳、为躲避与未晞见面而戴上的面具,进行得十分顺利,再加上丁其羽的两位夫人地位都那么高,外人根本不能将傅家的姑爷和将军府即将要招入的赘婿联系到一起来。 丁其羽一面配合着陆将军他们学习入赘之礼,一面亲自张罗着纳采、问名、纳吉等娶亲之礼,简直忙得不可开交。傅如清心里藏着小委屈,实在是没法逼着自己去帮助忙碌的丁其羽。只能把银粟安排给了她任其调遣,但是丁其羽也同样心疼清儿,不想清儿忍着委屈还来替自己费心,拒绝了银粟的帮忙,坚持要自己张罗。给清儿应有的尊重,也给晞儿一个彻头彻尾都只属于彼此的婚礼。 问名纳吉之时,丁其羽才惊喜地知道,未晞的十八岁生辰,正好在成亲的那一日。丁其羽一方面因为未晞的年纪而有些脸红,她内里的灵魂已经有二十六七了呢,虽然不至于是“梨花压海棠”那般夸张的“老夫少妻”,但这样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不过转念一想,十八岁,可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这又让丁其羽心中兴奋窃喜,能在晞儿十八岁的这一天娶她为妻,这个天大的惊喜巧合简直如同上天的眷顾,就好像是老天爷特地要让她们经历磨难波折,然后把最最美好的未晞留给自己似的。 至于丁其羽的年纪嘛,就和之前娶清儿的时候一样,仍然是阿娘和卜士共同“暗箱操作”,又替她选了个和未晞的生辰八字乃天作之合的八字。陆将军夫妇这回才知道丁其羽原来十六岁都不到,但从她处理事情、思考问题的作风习惯,又很难看出她的年纪这么轻,一来二去相处多了,丁其羽乖巧礼貌、老实懂事,陆夫人对这个女婿的成见渐渐消失殆尽,陆将军虽然还是不能完全迈过女儿要与人分享夫君的坎儿,但对丁其羽的看法也越来越改观了。 丁其羽在正堂那边和岳父大人一起商量请帖,这几日,她多方打听,甚至拜托了清儿、拜托了未明兄帮忙,还是没能查到云忆兄妹的下落。丁其羽心下始终非常愧疚遗憾,愧疚她将那个内向沉静的姑娘给忘记了这么久,遗憾不能请到他们兄妹这两位真心朋友过来参加自己和晞儿的婚礼。奈何到处都查遍了,全京城姓云的人家完整名册丁其羽都拿到手了,就是没有找到云忆。丁其羽也想过“云忆”这个名字会不会是假名,因为云忆曾说她叫“忆然”,但是“忆然”前面的姓是什么,丁其羽不知道,总不能上街贴寻人启事,寻找一个叫“云忆”或者“忆然”的姑娘吧?至此就断了联络,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 第443页 而未晞呢,从应付赐婚变成了嫁给心爱之人,她的心境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小院里,未晞方才在试穿过了娘亲带过来的喜服,陆夫人和几个小丫鬟前脚一走,曲若晨就和好几个未晞的好友一起过来拜访了。未晞要成亲的消息太过突然,她的朋友们是都好奇至极,搞不懂陆将军夫妇和未晞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何之前毫无消息征兆就突然要成亲了。 陆未晞之前因为心情甚乱、身体状况也不佳,好长一段时间都很少与朋友们来往,现在可不同了,未晞要嫁的是她真正喜欢的人,这份人生重中之重的喜悦自然可以与朋友们分享诉说一番。 陆未晞让磬儿去请几个闺中密友来书房,又吩咐小丫鬟送来了一个红泥小炉,煮上一壶香茗,准备与朋友们畅聊品茗。 时间已是初冬,天气初凉,陆未晞身体没有复原,有些畏寒,书房的四角都燃着暖炉,炉中的炭火有丫鬟们随时看顾着,恰到好处地让书房暖意融融,又不会太过闷热。书房内依旧萦绕着夹杂药香的兰芷芬芳,与前几月,甚至前几日比起来,那种宁静到寂寥的感觉却全然消失不见,而是多了几分闲适和喜悦。 未晞的朋友们都察觉,今日陆未晞的气质精神,与几月前刚来元京那时完全不一样了。这让本来是带着担忧过来的曲若晨有些疑惑纳闷,小心翼翼道:“晞姐姐?你…” 陆未晞见几位好友进来,起身相迎,唇边带着温婉的笑,对为首的曲若晨回应道:“小晨。嗯?”又对后面进来的几个友人道,“几位姐姐。好久都不曾来看未晞了。”除了小晨,剩下的几位都比她大一些。 ☆、第265章 会密友借喻小团茶(下) 几位名门闺秀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同曲若晨一样,来之前都是带着担忧来的。因为未晞成亲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加上又是招的赘婿,让她们都不免猜测是不是什么不可抗拒的因素导致未晞不得不与人成亲的。如今一看,她们似乎都多虑了啊。 几人相继落座,皆欲言又止、房内一时间陷入了略显尴尬的沉默气氛,陆未晞又怎么会猜不到她们心里是如何想的呢?陆未晞瞧了一圈,目光落到一位稀客身上,主动开启话题道:“莹姐姐可是稀客。” 屋内几人年龄相差不大,被她称作莹姐姐的女子是最年长的一个,同样也是她们当中唯一一个已经成了亲的。成亲之后有了诸多限制和不便,要再来与朋友们聚一聚自然不如从前那么自由了。所以未晞才会有“稀客”一说。 莹小姐被点名,摇了摇头,似叹似笑地答道:“哎,成亲了就身不由己了。公公婆婆在上边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贪玩儿啦。”提起成亲,话题自然就落到了陆未晞身上,莹小姐迟疑了一刻,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浓重的疑惑,“未晞呀,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就这么急着要成亲了呢?”除了曲若晨之外,其他几位小姐与陆未晞并不同岁,所以没有与她上过同年的苍桓书院,书院过后便是失意相思,未晞没有主动提及过,她们当然也就对未晞与丁其羽的一段情感往事不太了解了。 曲若晨终于忍不住,不等未晞回答便附和道:“对呀晞姐姐,为什么这么着急?之前…之前不还…”曲若晨是知道内情的,知道晞姐姐之前似乎是与她喜欢的那个丁公子决裂了。那么,晞姐姐这回要招的赘婿会是谁呢?晞姐姐是被逼无奈的,还是心甘情愿的?心中有好多好多问题,都等着晞姐姐来解答。 “之前还?”姐妹们找到曲若晨话里的疑点,纷纷发出了疑惑。 “额、额…是…”曲若晨自知说漏了嘴,一脸的懊恼,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向陆未晞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嗯、之前,我爹派她出去历练了一番。所以…”陆未晞接过了她的话头,从容地回答道,“那时,没有与你们细说。” “他?”闺秀们没有怀疑陆未晞话语的真实性,又一次敏锐地发现了陆未晞话里的关键词。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就是未晞即将要招入的夫婿,她们见陆未晞没有一点身不由己的难过表现,大着胆子打开了话匣子,一位小姐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问道:“他,是谁呀?” 陆未晞既然敢帮小晨救场、提到这个“她”,肯定是做好了被大家追问的准备的,只不过没想到姐妹们会转变得这么快、立刻就带着促狭调侃的意味来追问,一向在丁其羽的事情上脸皮儿非常薄的陆未晞俏脸瞬间就红了,原本准备好从容应对的答案也消失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几位姐姐不知道其羽的名字,其羽的身份地位也不便表明,总不能说“是我的夫君”吧?矜持内敛如陆未晞,是不可能这么回答的。所以说了半天,只轻声道:“是、是她…”什么信息也没答出来。 除了曲若晨之外,几人还是第一次见一向从容大方的未晞流露出这般小女儿情态,脸上的笑容更甚。唯有曲若晨是惊讶大过了其他表情,纠结片刻,才问道:“是、是丁公子么?”带着几分小心,虽然曲若晨已经基本确定答案了。 这个问题也算是救了陆未晞,正好可以顺着曲若晨的话说下去:“嗯,是其羽。” “其羽?”“小晨你知道?” “嗯,我知道。”曲若晨松了一口气,晞姐姐真的与她心心念念的丁其羽在一起了。晞姐姐伤心失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丁公子,如今可算是求得圆满,晞姐姐找到了一生的幸福,曲若晨思绪纷然,一边继续说道:“之前在苍桓的时候就认识。丁其羽公子是…”说到这里,曲若晨有些为难,因为丁公子的身份不高,万一晞姐姐不想让姐姐们知道呢? -- 第444页 陆未晞抿了抿唇,找回自己的从容:“嗯,就是小晨说的这样。其羽,之前是我二哥的伴读。” 她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丁其羽是现在的机缘阁阁主也好,是当年的村野少年也好,令她倾心的就只这一人,与地位、身份,甚至性别,都无关。 几位闺秀听了,表情有一瞬间的凝结,未晞是她们这些名门闺秀当中,身份、相貌、才学、气质等等不管哪方面,都最出色优秀的一个,从前大家可都猜测着未晞将来会嫁给一个同样完美的王孙公子,却不想…未晞最终选择的,竟会是一个小小的伴读。 气氛又陷入了沉默,片刻后,终于有位小姐把心头最大的疑惑问了出来:“未晞…这是,为、为什么啊?”她停顿了一下,似是不想伤害未晞,十分纠结地补充道,“你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 “嗯?为什么?”陆未晞闻言,唇边泛起了柔柔的笑意,反问了一句,却没有作答。陆未晞从位子上站起身,阻止了磬儿的动作,亲手拿起烹好的热茶替几位小姐斟上,一边启唇继续道:“未晞最喜欢的茶,就是这小龙团。或许,在喜欢潭州云芝的人心里,它少了点清逸;在喜欢玉山青露的人心里,它缺了些沉郁;甚至,在天下人心里,它比不上大乾五大名茶当中的任何一种。但说来就是奇怪,未晞就是独独喜欢这小龙团,喜欢它的暖香,喜欢它的苦涩,一切,都恰到好处。世人都说那些名茶如何如何绝妙,未晞觉得,品茗,还是要看每个人的喜恶和心境。”说到这里,未晞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中漾出柔情,仿佛透过香茗,看到了别的什么,“小龙团的好,未晞懂。” 几位小姐面前的几案上都多了一杯氤氲着袅袅热气的小龙团,陆未晞放下茶具,回了自己的位子,略带歉意道:“各位姐姐,还请不要怪罪未晞怠慢了。事先也没有准备别的香茗。” 这一番话,都围绕着茶,没有提到任何其他的事,看似与她们方才说到的话题完全偏离开了,实则是非常含蓄却同样非常坚定地回答了朋友们的疑问。人生始终是要自己走下去的,对于别人的评价如何,陆未晞不在乎,她只想拥有她所追求的幸福。丁其羽就是陆未晞偏爱的“小龙团”,不管别人怎么看,丁其羽的好,她懂。 陆未晞一番含蓄蕴藉的话语,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懂了。未晞还是那个最优秀出色的“大乾第一才女”,还是那个让天下女子都仰望钦羡的未晞。所谓的潭州云芝、玉山青露,五大名茶,不是未晞喝不起,而是人家不屑于顺应世人的眼光去改变自己的喜好。人家要追求的,是她自己眼里最好的。所以,未晞是真正地找到了幸福,和真心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在一起了。 一旁侍立的磬儿也明白了,小姐执着地喜欢上了小龙团,不管小龙团多苦,都不会改变,到最后,或许就连小龙团的苦涩,都成了小姐眷念的一个特色了吧…磬儿心下稍稍释然,虽然自己、将军还有大少爷都不是很能理解小姐为何会委屈自己嫁给负心坏人,但在小姐看来,她就是拥抱了幸福。自己也该随着小姐的心意,不要再对负心坏…对姑爷有什么成见怨怼了吧… 一位小姐被未晞说的话触动,不禁开口道:“未晞说得对。五大名茶不见得就适合咱们的喜好。”说着停顿了一下,带着几分叹息道,“可惜,平时我也喝不着小龙团呢。只能在未晞这里见识见识了。”话语里带着深深的羡慕。她的父母不像陆将军夫妇如此开明,正希望她能与一位地位很高的贵胄结合,巩固家里的权势。所以,她们这些名门闺秀身不由己的太多,对于她们来说,都是见惯了一两值千金的名茶,反而恰恰就是那一杯属于自己的茶才是最为可贵、也最为难得,根本不可强求,她恐怕这一辈子都喝不上最合心意的茶了。 “对啊。”莹小姐也叹息了一声,“我就没瞧出来潭州云芝有什么好的。一点儿也没瞧出来。”她不就选择了王孙公子么?嫁过去之后,她都变得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晞姐姐找到“小龙团”,曲若晨悬了好久的心终于完全落定,表情动作都自然了许多,拿起几案上的茶尝了尝,想了想其他茶的味道,除了更苦之外,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反正都不好喝,她搁下杯子,嘴里的苦涩带着她的表情也有点苦,撇嘴道:“照我说,茶还不如水好喝呢。” 一句天真无邪的话,倒是把氛围一下子带活了,听得几位姑娘都笑了起来。 几位姐姐言下婉转的苦涩,陆未晞都听明白了,但是每个人的家庭环境、人生追求都不一样,她的三言两语不可能起到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她吞下了原本想要说的安慰鼓励,转而笑着嗔了一眼说“喜欢喝水”的曲若晨,还吩咐磬儿给小晨专门提来了一壶满满的白水,打趣道:“来,你的白水,你喝个够。”陆未晞说着,眼中闪过一丝俏皮的光芒,意味深长道,“有的人,还真的就像白水一般,纯净自然,不掺任何杂质,比如,我二哥——” ☆、第266章 吉日近赘婿入新房(上) “晞姐姐你说什么呢?陆未明哪里就像白水了?”陆未晞还没说完,就被曲若晨急急打断了,又惊觉自己反应过激,脸色有些红,“喝水就喝水,说、说什么人啊?” 另外几人又怎会不知陆未明一直都对曲若晨有意呢?自是一阵欢笑揶揄,闺中密友在陆未晞的书房内喝茶聊天,后又切磋琴棋诗画,玩了很久。直到一个老实的小丫鬟在门外通报道:“小姐,丁公子过来了。” -- 第445页 磬儿一听,心下又好气又好笑,笑的是小姐铁定要被曲小姐她们大肆调侃一番了;气的是小丫鬟不看形势就随意禀报,自己作为小院的小总管,可谓是“责无旁贷”呀。 果然如磬儿所料,小丫鬟的通报让房内安静一瞬,随后就爆发了小姐们对陆未晞的调侃:“哎呀,‘丁公子’过来了。”这个特别强调了“丁公子”三个字。 “咱们是不是该走了?别碍着人家两人诉衷情。”这个脸上藏着羡慕的调侃意味都快要溢出来了。 “诶?未晞,成亲之前新郎新娘不是得分开、不准见面的吗?”这个故作疑问,然后恍然大悟,“你们俩也太如胶似漆了吧!分开这么几天都舍不得呀?” 方才的玩闹聊天之中,陆未晞就被大家调侃得够多了,但是她还是无法在这样的调笑中很好地维持从容,耳尖都泛起了绯色,只得尽可能淡定道:“哪有,我们没有见面的。她就是过来这边转转…” 这几日,陆夫人确实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严令禁止了两人见面,但丁其羽天天来将军府办事,最后回去之前总喜欢去未晞的小院旁边转一转。而未晞呢,也从门口的护卫那里知道了她的习惯,每当丁其羽来了,便叫人进来通报,未晞就会搁下手边的一切事情,为墙外的人抚琴一曲。 丁其羽最初还有些纳闷,为何自己一到,不论早晚,小院里都会传出晞儿的琴声,渐渐明白过后,则会心一笑。两人仿佛冲破了时空的轮转,回到了当年兴城的瑶律居,虽然隔着几面墙,完全看不见对方的神态面容,却丝毫阻挡不了两颗心的交融亲近。未晞的琴语,她懂。她的心意,未晞也懂。 所以现在,陆未晞才会说,丁其羽只是来“转转”的。 小姐们一听,心里的羡慕比方才更甚。不准相见,却还要来这里转一转,不就是为了距离心爱的人近一些吗?这种情况,竟比她们猜测的如胶似漆、偏来相见更加令人羡慕!可想而知,那位丁公子,是有多么疼惜喜爱未晞,才会做到这样?能找到这样的良人,身份地位还算得了什么?! “我们也确实叨扰好久了,该回去了,就不要耽搁未晞她们的时间啦。”莹小姐发话了。这一次,少了调侃的意味,多了真心的高兴。说罢,就率先起身,准备离开。 “姐姐这样说便是见外了,哪里算是叨扰?未晞天天都盼着你们过来呢。”陆未晞挽留道,“才坐了没一会儿。”成亲之后,要想聚一聚,可能会比现在难上不少。 几位小姐虽然不舍,但也是真的不好意思再打搅两人的相聚,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由莹小姐代表大家说道:“真的该走啦。你们这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吧?” 另一位小姐玩笑道:“等你成亲那天,你就是赶我们走,我们都不走了~”言下之意就是,她们要好好闹闹未晞的洞房了。 “嗯,晞姐姐好好喝你的小龙团。”曲若晨也摇头晃脑颇为顽皮道。 “诶?未晞的小龙团就在门外吧,那我们也可以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咱们天下第一的未晞倾心相许了。”几位小姐来了些好奇的兴致,与未晞告辞,走了出去。 丁其羽在院外抱着手臂靠着院墙等了半晌,都没有听到琴声,正纳闷疑惑,就听见院门打开,丁其羽心里一喜,冲院门走了几步,以为可以见到想念了几天的人儿,却不想院内走出好几个穿着气质都不俗的小姐,其中只有曲若晨一个是丁其羽认识的,并没有如愿看到心中的佳人。 丁其羽失落一瞬,知道她们都是晞儿的好友,赶紧站好礼貌行礼,自我介绍道:“几位小姐好。在下丁其羽。”她们想必都是来问晞儿成亲之事的,肯定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几位小姐都是名门闺秀,在好姐妹陆未晞那里能毫无顾忌地调侃玩笑,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丁其羽,她们还是不可能直白调侃的,只是纷纷规规矩矩回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未晞心爱的“小龙团”,见着这人虽额上有伤,却长相不凡,气质谈吐也根本不似一个小小的伴读侍从,心道未晞识人的眼光终究是不会错的。 曲若晨走出一步,对丁其羽笑道:“丁公子,恭喜你啦。” 丁其羽欣然接受曲小姐的祝福:“谢谢曲小姐了!”心里想起了对曲小姐痴心一片的二哥,笑容更甚,说不定以后,曲小姐还能是自己的嫂子呢~对于陆未明,机灵的丁其羽非常自觉地改了口,早就叫未明兄“二哥”了,陆未明听她一口一个“二哥”叫得乖巧亲切,心生激动,处处都倾力帮着丁其羽。丁其羽当然颇为感激,想着以后二哥的婚事,自己也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帮忙。 曲若晨点点头,认真道:“你可要对晞姐姐好。”不知道两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晞姐姐受的那么多相思苦楚,曲若晨是知道的。晞姐姐和丁公子最终走到一起不容易,所以曲若晨是真心希望两人能永结同心,幸福一辈子,她似玩笑一般威胁道,“不然我们这么多姐妹,都要找你算账的。” “嗯!”几位小姐都点头附和。 丁其羽又笑了笑,坚定承诺道:“好。其羽会用余生好好待她。” 那些王孙公子,不是一天到晚混账话不断的纨绔,就是只会说套话空话的所谓君子,谁能说出这般朴素却最真挚的话呢?几位小姐也衷心祝福了一番,不敢耽误人家浓情蜜意,告辞离去。 -- 第446页 待几位小姐离开,丁其羽瞧见了站在一边的磬儿,上前一步问道:“咳,磬儿,未晞她?”磬儿这丫头对自己严重不满,所以丁其羽与磬儿说起话来也是别别扭扭的。 磬儿方才已经想通,丁公子怎么都是她的姑爷,是主子,自己这几天真是大大的不敬,他大可拿主子的身份压自己的,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对自己礼貌尊重。如实想着,磬儿心里生出几分愧疚,但是小姐这回让她出来传达的话偏偏又没法顺着姑爷的意愿,磬儿只得照小姐的吩咐说:“小姐说,姑爷你吓走了她的朋友们,今天没琴听了。” 丁其羽一愣,磬儿方才叫自己什么了?!随即是万分的惊喜开心,磬儿叫自己“姑爷”了!虽然只是磬儿一个小丫鬟口头称呼上的改变,但是丁其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自己即将要获得的身份,就好像是听见好几日不见的晞儿含羞唤自己“夫君”一般!也不为听不成琴而失落了,笑呵呵地回道:“好吧~那磬儿,让她好好休息。听岳母大人说她早上就在忙着试衣裳。” 那声“姑爷”是磬儿故意改口的,算是表达她与姑爷“冰释前嫌”,只是没想到姑爷会这么开心,磬儿抿唇忍住了笑,点头称诺,转身回了院子。 磬儿这道“坎”过了,将军府里最不待见丁其羽的人,自然就变成了未晞的大哥陆未昭,陆大哥甚至比陆将军岳父大人还难应付,他始终看丁其羽不怎么顺眼,一面对丁其羽凶巴巴的,一面却又别别扭扭在帮忙,臭小子如何他不管,小晞的婚礼,他还是必须帮忙的。 忙碌的准备和各项礼仪在明里暗里按着计划好的时间章程有序进行着。入赘之礼与娶妻之礼大不相同,拜堂的地方在新娘家,当然也不是新郎去将军府迎接新娘了,根据大乾的婚俗,作为赘婿的丁其羽在拜堂前一日就必须住到将军府的新房里。 这一夜,也是傅如清必须要适应的、丁其羽不再独属她一人的第一夜。丁其羽今日特地抽了许多时间陪伴清儿,丁其羽知道,清儿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的心里正在经历最难过、最委屈的煎熬时刻。傍晚来临,入住将军府新房的吉时快到,与傅如清一起坐在床边逗小鸿影的丁其羽也不得不离开了。 小鸿影继承了两人的聪明天资,这几天完全学会了笑、可以笑出声了,每每小小逗她一下,她都能咯咯直笑,配上开心得不得了的小表情,直直戳中大人们的心。一家人每天都乐不可支地争相陪她玩,引发一片欢声笑语。 傅如清自然知道她该走了,忍着心里汹涌澎湃的酸涩委屈,启唇催促道:“羽…吉时快到了,你该去将军府了。”脸上的淡然有些绷不住,幸好她今日很有先见之明地在与丁其羽相处时也带上了面纱,丁其羽并没有主动让她摘下面纱来,可以稍稍遮掩她维持不好的情绪。 丁其羽没有答话,起身将床上的小家伙抱到怀里亲了亲,放入了她自己的小摇床,然后走到偏头不看自己的清儿面前,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 ☆、第267章 吉日近赘婿入新房(下) 很想嘱咐清儿几句今夜要好好照顾自己,但是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反而会更加引发清儿的脆弱和难受。所以丁其羽吞下了想说的话,侧头吻了吻清儿的耳廓。 傅如清用尽了她从小养成的所有隐藏情绪的能力,才生生将眼中的泪逼退,紧紧攒着丁其羽腰上的衣服。然后在心痛不舍的制高点,松开了手,这一下放手,就意味着丁其羽不再只属于她一个人了。傅如清赶紧止住了自己越跑越远、越来越难受的心情,从丁其羽的怀里出来,转身留给丁其羽一个背影,又道:“去吧。”还是那个清冽的、平淡的声音。 以后丁其羽不在身边的日子,她都要挨着小鸿影睡觉了。或许,把注意力多往女儿身上转移一些,她能够更加快速地适应“分享”。 丁其羽看着清儿的背影,体会出了几分寂寥之感来,心疼极了,跨前一步,终究是忍住了动作。在此刻,什么言语行为都是苍白的,她唯有像她自己承诺的那样,用余生去呵护疼爱眼前这个为自己付出太多的女子,不辜负清儿的深情。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气,只说出一句:“那,清儿,我走了。”没有等到清儿的回应,丁其羽转身离开了房间,越留、就越心疼。 走出浮梦居,丁其羽回望了一眼,伫立半晌,终于收拾好心情,不敢再作他想,这两日,是特别属于晞儿的美好。然后,她便与清儿、与晞儿融合一体,谁也没办法让她们分开,她要让清儿、让晞儿,都幸福快乐! …… 丁其羽乘马车一路快速来到将军府,门口早就有人来迎接她了,跟着引路的侍者,丁其羽首先去正院拜谒了岳父岳母和两位兄长,才能正式过来洞房这边。 明日成亲之礼要用的新房就是未晞的闺房。丁其羽走到门口,两位相迎的丫鬟替她敞开了未晞闺房的门。赘婿入住新房的礼仪丁其羽是早就学过了,她站在门口,将陆将军岳父大人给的红绸带系在自己的额头上,拿过身旁侍女手捧着的托盘中、用红绸带缠好的小弓和一支金头小箭,才抬步走入了 不管是在兴城、在苍桓还是在元京,丁其羽都进过未晞的书房,但今日这才是第一次进到未晞的闺房来。虽然闺房被特别装点布置过,但不难看出其平日的原貌,陈设布置婉约淡雅,又处处彰显了女儿家的秀气。 -- 第447页 床帐被褥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绣纹暂时还不是双喜龙凤,而是丁其羽叫不出名字的祥宁瑞兽。毕竟今夜是入赘姑爷一个人睡在这里,明天洞房之前才会换成成双的吉祥绣纹锦被。圆桌、妆镜台、几案皆红绸裹腿,其上原本的兰花烛台,换成了雕着鸾凤的金烛台,烛台燃着小红烛,将整个房间照得温暖明亮。房间的四角,放上了包得满满当当的四个布袋,布袋上用不同的颜色画了不同的符号。 房间里萦绕着未晞身上的那种淡香,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来得真切,虽然闺房里暂时没有她心爱的人儿,但只是嗅到这个香味,丁其羽的整颗心都被喜悦涨满了。嘴角不自觉上扬了起来,眼里全是奕奕神采,抬手举起赤弓,毫不迟疑,盈弓如月,对着屋角的棕色布袋就是一箭,小金箭飞射出去,“噗”地一声扎进布袋,力道很大,布袋完全裂开,里面的红枣倾泻了出来,散落了一地。 箭射邪祟的婚俗,乃是大乾入赘之礼特有的,四角的布袋代表了四种邪祟。新姑爷需用红弓金箭“破除”它们,金箭当然是越准越好、布袋里带着吉祥寓意的粮食当然也是滑落出来得越多越好。入赘姑爷在拜堂前一天入住新房,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仪式,替夫妻俩驱除四大邪祟,祈愿以后夫妻生活融洽顺遂、子孙昌盛。幸好丁其羽之前在何家村可是射过飞禽走兽、自封为“百步穿杨”的弓箭能手,射射近距离的静物当然完全不在话下,刚才那一箭,得了个满分。 跟来的吉侍见一箭既中,立刻用庄重的语气唱着祝词。大概的意思是第一种邪祟已除,从此夫妻同心,不会产生矛盾纠纷;同时祈愿夫妻子孙繁盛、后世长盛。 虽是带着迷信色彩的风俗,但谁不喜欢吉祥祝愿呢?丁其羽听了之后,脸上的笑意更甚,自信非常,又是完美的三箭,干净利落地完成了金箭破邪祟的任务。 吉侍呈上金杯佳酿,对丁其羽道:“姑爷,请敬喜神。” 所谓喜神,指的就是喜床的床神了。丁其羽点头,双手举杯,走到床前对着喜床诚心诚意敬了酒。丁其羽学习这些礼节风俗的时候,心里也觉得颇为有趣,喜床有喜神、花轿有轿神,似乎什么东西都有个小神仙管着,不禁想起了带她来到异世的谢必安,有几分好笑地想到,这么多神仙,难怪谢七爷那样收魂不靠谱的家伙都能混个好位置了呢。若是让丁其羽知道了,谢七爷那时候其实是为了职业考试、才失误将她扯来大乾的,又会是何种表情呢? 敬完了酒,又是一项接着一项繁复的吉祥仪式完成,所有的吉侍才退了出去。丁其羽忙碌了一天一夜,却丝毫没觉得疲惫,现在晞儿的闺房、她们的新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当然要好好体会一番即将完全拥有晞儿的兴奋期待。明日一大早,丁其羽就将在新房沐浴更衣之后出去完成成亲最隆重的仪式。晞儿闺房旁边有一个小房间,本就是晞儿平日沐浴的地方,丁其羽前几天特地过来为小房间装好了“家庭用水系统”,沐浴什么的,都十分方便了…两人就只在这里住洞房花烛这一晚,也不知道丁其羽费大功夫去装用水系统是想干嘛… 丁其羽打开了柜子门,柜子里不再是未晞一个人的衣物,而是整齐地放上了两人的衣物。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事情,丁其羽就乐不可支,不停想着,娶到晞儿了、要和晞儿在一起了、终于要完完全全拥有晞儿了!对着柜门傻笑了好久,才磨磨唧唧一边傻笑一边换衣服,也幸好房里没有别人,否则要被将军府的侍者们看见他们新姑爷这副傻模样,准会以为姑爷破邪祟失败,被妖怪“笑笑猪”上身了。 丁其羽在新房里傻乐呵,另一边,按照入赘之礼的传统,未晞今夜应和她娘亲一起休息,是女儿成长为女人之前,最后一晚与娘亲的促膝交心。 关于洞房花烛的一些事情,陆夫人不好说,就由“专业”的嬷嬷来教未晞。陆未晞俏脸通红挂着耳朵在听嬷嬷讲,实际上却是陷入了自己的想象,因为她觉得嬷嬷说的不会用到,其羽又不是男子,她们二人之间的洞房花烛,肯定与嬷嬷讲的不一样。但具体会是如何,陆未晞想象不出,光是想到从前被其羽拥抱亲吻会产生的那种异样感觉,就足以让她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了。她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定非常非常亲密,是极致的交融,是将自己的身心都完完全全地交给其羽,然后,才有可能有可爱的小家伙…陆未晞想到这里,被吓了一跳,赶紧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对自己发散的思维又羞又恼,绯红的脸色都快滴出血来了,怎么就想到有小家伙的层面上去了? 坐在桌边的陆夫人一直关注着女儿的表情,见未晞面色绯红、一脸的羞意,这几日总会出现在心头的那种感慨,又从心底升起。在她心目中,小晞还那么小,明明是三兄妹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却要最先成亲了。陆夫人转念一想,小晞成亲那天,就是十八岁了,小晞已经从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长成了娉婷温婉的大姑娘,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明天,更会实现蜕变,真正成为女人,成为妻子。之前为小晞筹办应付赐婚的婚礼时,还真的以为小晞会常伴膝下呢,出于作为父母的那一点点小私心,陆夫人甚至还有几分开心,觉得小晞如果真的能常伴他们左右,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过儿女也该有他们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走,陆夫人再不舍,也只能给予他们最大的支持和祝福。 -- 第448页 如果按陆夫人的想法,未晞身子弱,她本来是不希望两人真正行洞房之礼的。但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容易冲动,两人又是两情相悦、经历了相思情浓,强行阻止他们洞房花烛,可能禁止得了一时,却禁止不了之后,等未晞搬去了那边,两个小辈不受约束了,反而很可能适得其反。所以经过一番斗争考虑,陆夫人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再次选择相信丁其羽,相信其羽是怜香惜玉、会疼妻子的人。才有了现在嬷嬷传授陆未晞闺中密事经验的场景。 专业的嬷嬷说得含蓄,但其言下之意都非常明显,陆未晞的思维不自觉地就会根据嬷嬷说的只言片语飘飞出去,带入到其羽和自己身上,脸上的温度就没有减退过,好不容易努力克制着内心汹涌的羞意和想要逃离的想法,才熬到嬷嬷说完话离开,屋内只剩下了她和娘亲两人。 陆夫人见女儿还红着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非常无奈,那也是小儿女之间才会有的神秘激.情了…陆夫人对女儿非常不放心,就怕两人一时忘情伤了身,凑近了些许唤道:“小晞?” ☆、第268章 吉日至新人春风面 陆夫人唤回了陆未晞飘飞的思绪,然后继续带着几分为难道:“小晞,明天、晚上…的时候,你必须一切以身体为重,不要事事都惯着他、任由他欺负。不要让爹娘担心,好吗?”陆夫人也觉得在女儿面前提及这些有些尴尬,但她又放心不下,所以不得不说。 嬷嬷走了、娘亲怎么又开始说了?陆未晞脸上的温度真是刚消下去一点,又被娘亲点燃了,如今被娘亲直截了当地一说,她更是感觉方才自己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想象都被娘亲看穿了一样,羞意冲上心头,心儿碰碰直跳,陆未晞偏过头去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小幅度点了点头:“娘~我知道的、不会…”至于她到底说的是“不会惯着其羽的”,还是“其羽不会欺负我的”,就不得而知了。 陆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反倒放心了一点,小晞这么害羞,其羽也老老实实、耳根子比较软,就算再有冲动激情,应该也会让着小晞的吧。 娘亲还想说话,陆未晞心里一惊,深怕娘亲又说出什么羞人的内容来,实在是不敢再与娘亲讨论那些闺中密事了,陆未晞赶紧抢先道:“娘~不要说这些了好不好?小晞好累了,咱们休息吧~” “哎,娘是担心你的身体。你毕竟,还没复原。”陆夫人简直拿女儿没办法 陆未晞抿了抿唇,见娘亲不再说那些事情,稍稍定下心神,认真对娘亲道:“娘,未晞的病,已经好了,很快就会彻底复原的。爹和娘都不要再担心这个了,未晞心疼。” 陆未晞的病是相思苦闷郁结于胸造成的,心病还需心药医,如今心药已到,效果奇佳,她这一小段时间恢复的速度,比之前几百个日夜喝药施针治疗都要快得多,虽然之前造成的亏虚并未复原,精气神却都上来了,照磬儿的话来说,就是小姐在外游荡了好久的神魂,终于又回到了身体里。 这些变化,陆夫人自然是看在眼里,也非常欣慰高兴,这让她和将军都觉得成全小晞和其羽的婚事是正确的选择,否则,还真不知道小晞的病要拖多久了才能有起色了,甚至很可能,小晞以后都那样病恹恹地做一副行尸走肉,永远也找不到快乐了。陆夫人这么一想,只得姑且放心,牵着女儿的手上了床同塌而眠。 陆未晞已经很久没有和娘亲一起休息过了。她懂事很早,只有偶尔与娘亲撒撒娇,才会心血来潮和娘亲一起休息。今夜的意义非凡,一直在家人呵护宠爱下成长的她,即将要出嫁,离开这个家,成为其羽的妻子、其羽的家人,“家”也从此变成了“娘家”。虽然飞羽别业到将军府要不了多久的工夫,但她也不可能常常回来,更不可能与家人天天见面了。更何况,元京的事情解决之后,又要与其羽一同去哪里居住也暂时是个未知的问题。陆未晞想到这些,心里升起了浓浓的不舍,刚一躺上床,她就抱住了娘亲的胳膊,就像小时候那样,像个可爱无邪的小女孩。 陆夫人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心里很清楚女儿这么做的原因,小晞不舍得,他们又怎么会舍得呢?眼看着一点点、一天天长大的闺女,就要离开家里随着别人去生活了…陆夫人不敢多想,赶紧止住了自己的念头,玩笑般地拍了拍陆未晞的手背道:“都要嫁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 “未晞永远都是娘亲的孩子,而且是最小的那个,当然是小孩子。”陆未晞唇角带笑,几分俏皮地跟娘亲“咬文嚼字”,在娘亲看不到的地方,眼里闪烁着一点泪光。今夜还没有出嫁,就让自己,再在娘亲面前当一次小女孩吧。 “哎,在娘这里可以做小孩子。嫁过去了之后,可不能这样。”陆夫人叹道,又不自觉流露出了担忧,“娘担心,你会受委屈。”虽然这些日子,她对丁其羽的态度看法改观了不少,但丁其羽已经有一位妻子、甚至有一个女儿这件事,始终没办法忽略,陆夫人可以基本信任丁其羽,但陆夫人不了解傅小姐是什么样的人,难免会为女儿担忧。 “嗯。未晞知晓的。”陆未晞嘴上这么回答,无非是想让娘亲放心罢了,她自己的心里并没有这样的担心。傅小姐具体是什么样的人她不算特别了解,但是从那淡雅的清柳园、从那清冷出尘的气质,更重要的,是傅小姐能被其羽那样爱着、也能义无反顾地认定其羽,就凭陆未晞对其羽的信任,陆未晞断定,傅小姐绝对不会是一个刻薄心机之人。如果除去心里那一点不可避免的吃味酸涩不看,陆未晞反倒觉得,傅小姐是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若是自己能很好地适应这可能会显得有些尴尬的关系,说不定,能和傅小姐成为闺中密友。总之绝不会是像娘亲说的那样,家宅不和、攻心斗智。 -- 第449页 母女俩促膝相谈,回忆过去、畅想未来,一夜都没有睡觉。新房那边即将第二次戴上新郎官帽子的丁其羽同样如是,抱着锦被,嗅着满屋的淡香,就好像是晞儿正在自己怀里了一样,只知道胡思乱想傻笑不停,哪儿还有心思睡觉呢。 …… 翌日天还未亮,不等门口的侍者提醒时辰,丁其羽就从床上蹦起来,开始捣鼓自己该准备的事情了。 今日婚礼,傅如清是肯定不会来参加的。将军府碍于尴尬关系,经过几番商讨,最终没有邀请傅家主,否则,不但不能显示礼貌尊敬,反倒像是带着挑衅的意味。也幸好他们没邀请,不然傅家主还得为难到底去不去、心里怕是又要对混账女婿更生气了。傅家主一想到混账女婿今日就要与陆将军的女儿成亲,他就气得不行,不知道陆将军夫妇和陆家的小姐是魔怔了还是怎么了,居然会成全了那个臭小子!天下人都魔怔了,包括自己那傻女儿!傅家主越想越气不过,一大早就派了人去飞羽别业,专车接女儿和小外孙女回家。 傅如清有些无奈,但想着反正羽那边今夜正是洞房花烛,是不可能顾得上自己这里的,正好心里也揣着委屈,还挺想去爹那里住一宿,让父亲不那么生气的同时,也让自己可以稍稍缓一缓心情。何大娘知道是儿子有愧于如清,并没有阻拦,于是,在丁其羽不知道的情况下,清儿就抱着她们的小女儿回娘家了… 何大娘自己则坐上将军府派来迎接的马车,去了将军府。与将军夫妇见过面,就去了丁其羽所在的新房。此时丁其羽已经快速吃了早午饭,沐浴收拾完毕,就等着阿娘过来替自己着喜服、戴彩球了。 何大娘一来就被丁其羽着急拉进了屋,面对火急火燎的儿子,心里好笑不已。想起了几个月前的画面,一边动作麻利地替丁其羽整理衣装,一边感慨道:“娘可真没想到,这同样的事情,还能做第二遍。” 丁其羽满面春风,阿娘没想到,她自己又何曾想到过呢?原本只是妄念、只是痴梦,就这样真真切切地实现了,她故意学着阿娘的口吻感慨道:“其羽也没想到,这同样的事情,还能做第二遍。”说到末尾尾音不自觉上扬,忍不住笑了出来。 何大娘见她乐呵的样子,伸手戳了一下她得意得都快扬上天的脑袋,笑骂道:“都有两个媳妇了,怎么丝毫不见你稳重点儿?”一说到这个,阿娘就忍不住自豪骄傲,她这儿子,本事太大,不到十六岁的年纪,就娶了两房媳妇儿,还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出色女子。阿娘想着想着,就又开始期待,老一辈儿嘛,总是喜欢暖软可爱的小孙儿的,对于小孙儿,绝对是多多益善!新儿媳,什么时候也能给她再添个小家伙来抱抱呢? “哈哈,平时稳重就好了。今天…太高兴了…”丁其羽被阿娘批评,脸色有些红,但是嘴角的笑却是一点没有减少,老老实实承认道,“今天稳不住…” 何大娘差点笑出了声,睨了她一眼,差点就把如清已经抱着小鸿影“离家出走”的消息说了出来、杀杀阿羽的得意劲儿,但是转念一想,今日大喜,确实也该阿羽得意开心,还是先不要说了。替丁其羽好好穿好了喜服,何大娘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 大将军亲自替丁其羽选择的喜服,与丁其羽上次成亲穿的那一身广袖喜袍的风格完全不同。头发用镶金依云冠束起,依云冠的两侧有飞扬的金翎,看起来非常精神。身上的喜服红绸为底,玄色束袖,金彩纹饰,干净利落。如果说丁其羽上次成亲给尹州老百姓的感觉是风流俊逸、贵气非常的神秘贵人,那这次的装扮,简单大气,又不失英气威严,则莫名让人觉得她便是那从战场上凯旋的小将军。配上她意气风发的精神面貌,谁都能感受到她大胜而归、迎娶娇妻的幸福喜悦了。正好大家都在猜测将军府的赘婿就是陆家军里将军看好的小将军呢,这么一来,倒是符合她的身份极了。 ☆、第269章 喜梳妆佳人点朱唇 越看越是满意,何大娘满脸都是笑容,替丁其羽戴上红绸红花,一边说道:“大家都说人靠衣装,我看不是那么回事。我儿子,是穿什么都精神!该是,‘衣装靠人’才对。” 谁不喜欢听真心的夸奖呢?特别是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她只有足够出色,才能配得上即将娶回家的晞儿啊。丁其羽想象着她的娇妻此刻忙碌梳妆的模样,心情简直更上一层楼,忍不住得寸进尺地问道:“那娘第一天看见我时的小乞丐衣服,也精神吗?” 何大娘当然非常给她面子,毫不犹豫点头:“那当然,破衣服、到处沾着泥灰,肿眼睛、沙哑的声音,都精神!” 听得丁其羽好笑不已:“阿娘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哈哈!” …… 这边忙着丁其羽与阿娘为接下来的礼俗做准备。丁其羽心心念念的美娇娘未晞当然也不可能闲着。她同样是天还未亮就起床跟着吉侍完成了好多繁复的礼节,午间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开始真正为了大礼准备,此刻已经沐浴完毕,侍女们服侍着她穿好了喜服的内衬,由陆夫人、磬儿和喜娘替她梳妆。十几个捧着物什的侍女井井有条候在门外,要什么就拿进去什么。 屋内非常安静,也不知是刚刚沐浴更衣完毕,被温热的水汽氤氲、被身上的火红所映照,还是因为即将与心爱之人成亲、内心藏着一点期待和娇羞,陆未晞秀气白皙的脸上晕着淡淡的粉色。长发自然披散,点点水珠从发梢盈盈落下,落到喜娘手中托着的小金盆中,没有声音,却溅起了轻轻的水花,带着幻梦般的轻盈,正如陆未晞此刻的心情。 -- 第450页 不论是从书里故事里,还是娘亲好友的描述里,她都听说过女子成亲这一天的美好画面。陆未晞才学见识再如何出众过人,她也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子,从前当然也憧憬设想过无数次成亲的场景,特别是在与丁其羽相遇、相知、相爱之后,她更是不止一次悄悄想象过将来真正嫁给其羽、成为其羽的妻子这一天的画面。如今,这一天真正来临了,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竟生出几分亦幻亦真、分不清梦耶非耶的感觉来。 磬儿小心用柔和的布帛一缕一缕将她的秀发擦干,只留下淡淡的兰芷清香,陆夫人则用红绸缠绕的小金剪,替女儿修着额发。未晞从小就是陆夫人和将军的骄傲,她的样貌气质,真真是汲取了父母全部的优点,秀美靓丽,温婉动人,配上未晞眼中婉转缠绵的羞涩、脸颊自然带上的淡粉… 与何大娘看“儿子”的心情有些相似。陆夫人此刻,心里除了浓浓的不舍之外,就是无比的自豪欣慰感了。今日是小晞大喜的日子,也是她的十八岁生辰。十八岁,女孩子最美的年华。陆夫人不自觉想起了自己年轻之时,也常常被人称道才貌,想到这里,陆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如今是青出于蓝,女儿不管是才学,还是样貌,都胜过了自己。从来都内敛谦虚的陆夫人,在对女儿的评价上,也狂傲了一回。照她看呐,她的小晞何止才学是“大乾第一”,应是才貌双绝才对! 陆未晞的秀发完全擦干,陆夫人接过喜娘呈上来的木梳,走到未晞身后替她梳头。目光还是时不时落到铜镜中看看女儿,真是越看越自豪,也越看越不舍了… 陆未晞早就察觉了娘亲的目光,那其中不加掩饰的喜悦和自豪,让她的脸色更加艳粉了几分,启唇问道:“娘…在看什么?” “娘在看我的小晞啊。”陆夫人直接答道,脸上是笑意,感慨道,“好久没给我的小晞,梳过头发了。没想到,转眼间,你就十八岁了,转眼间,就要成亲了。” 陆未晞从娘亲的话里辨出了不舍之情,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鼻尖有些泛酸,她也同样舍不得…但,这是通往人生下一个崭新阶段的必经过程。唯一愧疚的就是,她无法像之前设想的那样,一直侍奉在爹娘身边了…陆未晞握了握衣袖,忍住了差点倾泻而出的依恋之情,保持着平静笑言道:“小时候,总是喜欢学着娘亲的样子,要自己梳头呢。”不愿意让娘亲再不开心,陆未晞引开了话题,“哥哥那边准备好了吗?”成亲大喜,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所以,嫁娶不须啼。 陆夫人眨了眨眼里的泪花,点头道:“小明早就在准备了,现下,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想到什么,又笑道,“未昭倒是犯了脾气,昨天下午还来说了一回。他这样,我反倒更觉得不让他去是正确的了。” 入赘之礼没有“迎亲”环节,丁其羽今日需要做的第一项礼仪,就是随着未晞的兄长前去晓吟山为这桩婚事、为以后整个家庭祈福。未晞有两位兄长,这项重任交给谁来做,自然就成了一个难题。陆未昭和陆未明都跃跃欲试,想替妹妹的婚事尽一份力,将军夫妇却十分明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陆未明。毕竟陆未明和丁其羽两人“羽弟”、“二哥”的叫得亲切,关系也是好得不必说,陆未昭则是基本没给过丁其羽好脸色,万一在祈福路上新郎官和大舅哥当众打起来,闹个大笑话可如何是好?重任落到了陆未明身上,陆未昭当然非常不甘心,向爹娘求了好几回了都无果,最后陆将军只得给他安排了一个后续护送花轿的小任务,稍稍安慰了他受伤的心灵。 要让大哥对其羽改观,确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陆未晞见话题成功被引开,抿唇笑了笑:“那婆婆她在其羽那边吗?”丁其羽想着娇妻,她的娇妻又何尝没有想象着此刻丁其羽着急准备祈福礼的样子呢?知道丁其羽那边是何大娘在帮忙,陆未晞在此之前都还没有与何大娘见过面,可能是内心期待想象了无数次,她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婆婆”这个称呼。 这一声下意识的改口,让陆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带着几分感慨地打趣道:“都还没拜堂呢,就叫婆婆了?” 陆未晞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终于彻底羞红了脸,赶紧又改了回来道:“何、何大娘她过去了吗…” 急急的改口让在场的几人都笑了起来,陆夫人摇头道:“哎呀,要改,就改吧。其羽那孩子,早就一口一个岳父岳母了。你见了亲家夫人,也不要失了礼数。”以后小晞在那边生活,家里唯一的长辈就是亲家夫人了,必须要给予她最大的尊重,否则小晞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被大家嘲笑了,陆未晞轻蹙着眉毛,满是娇意地嗔怪道:“娘~你怎么,老是欺负未晞嘛?”昨天晚上她就已经被娘亲挤兑调侃了好多次了。 陆夫人收敛了笑意:“诶、好了好了。今天大喜,你不准皱眉头。” 喜娘乃是选的可信之人,她知道入赘之礼不过是表面上的流程,三小姐最终还是要嫁到姑爷家里去的,看着母女温情的场面,想起三小姐幼时的模样,有些感动,按照礼俗说起规定好的祝词,正式开始新娘的开面梳发之礼。 陆夫人为女儿梳发,磬儿则走上前来为小姐上妆。面脂润面,妆粉修饰,陆未晞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莹润光泽了,正是所谓的香腮似雪。磬儿手执螺子黛细细勾勒着小姐的秀眉,画出了淡淡春山的黛色。又为她的双颊扑上带着花香的胭脂。打开装着口脂的白玉圆盒,用金钗小心均匀地将颜色明艳的口脂晕在染唇的丝绵薄片上,呈给了小姐。 -- 第451页 陆未晞素手拿起被绛色口脂晕染好的丝绵薄片,抬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启唇轻抿,粉唇便被口脂晕染上了自然润泽的绛色。 此时,头上鎏金的凤冠和珠翠配饰也都戴好。陆未晞从妆镜台前起身,磬儿唤丫鬟进来为她着好了喜服内衬长裙外的红色嫁衣。陆夫人抬手将凤冠上别在金钗之间的流珠垂了下来。陆未晞一身华贵复杂的新娘装扮终于算是全部完成了。 陆未晞平日也会上妆,但很少选择如此明艳的妆面。此刻,真真是珠翠流光,顾盼生辉,任谁看了都会心头一震,拍案叹曰:“得妻如此,南面王不易也!”然后对她的新郎钦羡不已吧! 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惊艳,早就知道她们三小姐天生丽质,今日精致修饰之后,不论是妆容、身材还是气质,都美到了极致,何人不叹其秀绝天下? 陆未晞见娘亲磬儿她们都露出了惊艳的表情,微微低了低头,鬓角的流珠垂落,撞出轻响。这番精心的妆面喜服,她自己也是非常喜欢,不自觉就想象起其羽看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思绪飘然,朱唇边漾起了一点含羞的笑意。 佳人梳妆,一举一动皆自带盈盈动人的美感,何其动人的一副图景啊!更何况今日,佳人一切精心的准备,都是为了给她的“悦己者”丁其羽看的。也难怪丁其羽虽然没办法看见娇妻忙碌梳妆的样子,但只是想想,就内心满足无比了。 ☆、第270章 马蹄疾请福现未来(上) …… 未晞心中想着的人,此刻已经整装完毕,前去正堂见过岳父大人,在陆未昭不甘心的目光下,随着未明兄出了府门,准备进行“请福”之礼。将军府门口,停着大队随行请福的人马,除了二十名吉侍和一队婚礼乐手之外,其余的都是将军亲自挑选出来的武艺高强之辈,确保请福路上的安全顺利。毕竟这场婚礼的一个重要起因就是为了应对上面的赐婚之计,难保上面不会派人在路上暗算坏了他大事的陆家赘婿,让将军他们重新回到之前两难的境地。 看着整齐而威严的请福队列,丁其羽有种自己不是去为婚姻祈福,而是带兵出去灭了别人的国、抢了人家的公主的感觉…吉侍牵来头戴大红绸花的高大白马,丁其羽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陆未明也骑上了另一匹骏马。随着领头的吉侍一声令下,乐手们奏响了喜乐,请福队伍随即出发,按照计划好的路线往晓吟山进发。 丁其羽参考着上一次成亲的经验,同样为请福队伍安排了“发红包”环节,婚礼嘛,当然是越隆重越热闹,越好了。 这么大的喜庆阵仗,赶上的人自然都想来凑凑热闹,请福队伍两旁围观的百姓占满了整个街道,虽然看不到传说中的“大乾第一才女”,大家还是想看一看到底是哪位有为青年能得到将军赏识的。哪怕大家都知道大将军找的是入赘女婿,“入赘”对于男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这人入赘的可是将军府,成亲的对象可是那个气质才学和样貌都完美无瑕的女子。妻子贤良貌美、将军府有权有势,谁还在乎入赘不入赘的?! 丁其羽特意留了几缕额发,遮住额头上非常有标示性的伤痕,腰背挺得直直的,脸上也是神采奕奕的表情,同样一点作为赘婿的软弱气都没有,反而是器宇不凡,让百姓们都肯定了心里的猜测,这能够幸运地被大将军看中的年轻人,是将军手下战功赫赫的小将军,以后必定前途无量,与将军温柔娴静的千金正是英雄配佳人,天生一对! 还是老规矩,只要祝福两句就有红包拿,凑热闹的百姓们被喜庆的氛围所感染,个个脸上都是喜悦祝福的笑容。 陆未明也跟着高兴得不得了,打马靠近了丁其羽,正想说话,却被丁其羽抢先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二哥,生辰快乐。”丁其羽没有忘记,未明兄和晞儿乃是龙凤胎呀,晞儿的十八岁生辰,那不就也是未明兄的十八岁生辰吗? 陆未明一愣,忙着弟弟妹妹的婚事,把生日完全给忘了,听到羽弟的祝福心情简直飞扬了起来:“哈哈、羽弟还没忘记二哥的生日!” “那当然,二哥的礼物我托人送到你房间了。”丁其羽为未明兄做了一件防身的机关暗器,未明兄未来也是少将军嘛,安全必须要放在第一位。 陆未明心下非常感动,眼睛都有些红:“送什么礼物啊?你和未晞的婚礼,你和未晞幸福,就是给哥哥最好的礼物了。”说完,不待丁其羽接话,不想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又笑问道,“怎么样羽弟,做我将军府的女婿,还是很风光的吧?” “是是是…”丁其羽自然要给未明兄面子,想了想,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礼乐、祝福的声音,又补充道,“不过,这些风光和晞儿比起来,都不重要。” “哈哈,那当然!”陆未明笑容更甚,“不过,二哥再次提醒你,等未晞过去了,你可要好好护着她、对她好!” 丁其羽也笑了,握着缰绳对陆未明抱拳道:“是!妹婿谨遵二哥的教诲!” 陆未明满意极了,想到什么,脸上出现了神神秘秘的表情,更加放轻了声音问道:“昨天给你说的,你准备了么?” 昨天今天都这么忙,她哪有什么时间来好好准备啊,丁其羽几分无奈地摇摇头:“算是…基本没准备…主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啊?我哪儿有功夫做充足万全的准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第452页 “唔…”陆未明点点头,也没办法,“好吧。你也别太担心,应该,不会太难吧…”说完,打马与丁其羽保持了正常的距离,不再说话了。 马上的丁其羽,把一切的喜庆祝福都当做了背景音,当做了心情雀跃的伴奏,一心只想着将军府内同样忙碌的娇妻,至于路边具体都是什么人在围观祝福,她根本没有注意。 “小姐,人太多了,您小心!”人群的外围,一个小丫鬟努力护着自己的主子稍稍退了两步,避开拥挤的人群。这丫鬟,丁其羽如果瞧见了,定然不会觉得陌生,她正是丁其羽在苍桓书院上认识的玉蕊。 她口中唤的“小姐”,自然就是丁其羽一年多不见、托人找了好久也没找着的云忆了。 云忆早在几个月之前就知道陆将军一家来了元京,也一直都很想去将军府拜访。奈何近来风声太过紧张,她身份特殊,绝对不能给兄长添任何麻烦…而且,其羽和陆小姐到底如何了,她不知道,她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见心中一直想见的人,她的出现,怕是只会打搅到其羽和陆小姐吧。不能主动去找人,身份住址又都隐秘,其羽也不可能找得到她,云忆没有深究其羽会不会真的还记得她、会不会真的想过来见她。无从获得答案的问题、无法见到的人,她没有强求。 近日却忽闻陆小姐即将成亲的消息,太子的那些动作,她是知道的,以陆小姐的性格,除非是心死,否则就算是为了应对赐婚,陆小姐也绝不会和不喜欢的人成亲吧。其羽深爱着陆小姐,更不会让她心死了…所以这场婚礼的另一个主角,云忆相信,只能是丁其羽。除去心里那些不该有的情绪,云忆觉得这可能是今生再见其羽的唯一机会了。最终抵不过那点冲动,便带着玉蕊来到了这里。 玉蕊着急,云忆却像是没有听见玉蕊的话一般,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人群簇拥之中,骑在高大白马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人。 一别多日,有些人,你越念越想,记忆中的模样反而就会越来越模糊,这也是云忆为什么会画那幅丹青的原因。画上的相貌渐渐与此刻远处那人的眉眼相重合,她,最终还是如愿和心爱的陆小姐结为了连理,她们,或许经历了不少曲折坎坷,或许平静如水到渠成,最终走到了一起。 云忆说不上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是为其羽感到开心、为她们的幸福而祝福,还是有那么一点或多或少的伤感。也或许,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自然也谈不上失去的悲伤了。 “小姐…”玉蕊有些担忧,小姐就是听说陆将军千金今日成亲才特地过来的,那个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不正是小姐一直念着的、一直挂在窗角的那幅丹青中笑得阳光温暖的丁其羽公子么… 云忆,只是看着那人的身影随着热闹的人群消失在街角,耳边喜庆鼓乐和欢声笑语渐渐邈远,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的那句“愿君此去长相忆”也如青烟一般升腾飘远,随君而去,直到她们站的街道完全归于安静,她才转身对玉蕊道:“嗯…咱们回去吧。” 而随着簇拥着新郎官的人群中,除了云忆之外,也有不少其他丁其羽认识或者认识丁其羽的人,他们内心或是嫉妒或是愤慨或是惋惜或是遗憾,各怀心思。一个身着暗红色劲装的女子,好不容易挤进人群,距离中心近了些,抱着手里的长鞭,眨了几下眼睛,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骏马上意气风发的人,就是自己的“任务目标”!心下掀起了惊涛骇浪,赶紧转身挤出了人群,马不停蹄回去复命了。 …… 丁其羽带着请福队伍一路热闹欢庆。路过飞羽别业的时候,丁其羽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飞羽别业的大门。大门紧闭着,谁会想到它的主人今日大喜呢?清儿莲儿和小家伙,她们又在做什么呢? 殊不知清儿已经抱着小家伙回了娘家,此刻正在一边生着小闷气,一边又和父亲一起逗弄着可爱的小鸿影,试图用小家伙去安慰正生着大气的爹爹。 莲儿则独自坐在晨露居的闺房内,听着外面喜庆的乐声,就猜到阿羽他们的请福队伍路过这边了。很默契地与丁其羽的心思重合相连,想象着此刻正骑在骏马上的阿羽会是什么样子,手上却参照着桌上的一片枯叶,针法利落地在绸缎上绣出了一叶枫红。 …… 请福队伍来到晓吟山山顶,山顶上有一座香火鼎盛的晓吟寺,他们早就与寺庙的僧人说定了要来请福,一到门口,便被几位僧人迎了进去。 晓吟寺的高僧将丁其羽请进了一间禅房,让丁其羽在小和尚呈上来的金纸上用朱砂笔写好了名字又按上了一个朱砂掌印,便进入内间卜算去了。 高僧进行卜算仪式,丁其羽则在晓吟寺内开设的法坛前按照吉侍的指引祈福诵经。一边思绪纷然,算命占卜之类的东西,她一向是不怎么信的,也不知道寺里的高僧有没有被“买通”?万一占卜出来的未来不是那么的完美怎么办?就像谢必安说的那样,她和未晞的未来,是要靠她们一起去经营创造的,并不需要相信所谓的命运。 ☆、第271章 马蹄疾请福现未来(下) 不过据丁其羽的了解,从前世界真正的高僧是不能给人算命看相的吧,虽然大乾的规矩可能不同,但是他们既然开展了这项“业务”,应该就很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不会乱说话的。瞎想也没用,退一万步,丁其羽对自己的运气一向还是有些自信的,索性不再担忧,认真上香诵经。但是请福仪式实在是有些枯燥,丁其羽再强迫自己认真,思绪都还是会管不住飘远。不禁又想到,自己在名义上可是入赘女婿,岳父和大哥他们的成见也没有完全消除,以后晞儿生的第一个小家伙,是不是该姓陆啊?想到这里,丁其羽又觉得不妥,影儿没有姓傅,这边的孩子姓陆的话,清儿就算不在乎这些也难免会心有委屈的。 -- 第453页 不管是从前在苍桓听学的时候、现在完成礼仪的时候,还是在某些更深的层面,丁其羽“一心几用”的能耐绝对是炉火纯青,她飘飘然然的思绪都跑到了未晞生孩子那么长远的事情去了,手上嘴上的动作念诵还一点没出错。 丁其羽刚顺利完成请福诵经的仪式,一个拿着卜算批文的小师傅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端着从容高深的表情,打开批文一看,浓眉瞬间扬了扬,连着看了两遍,有些不敢相信…但批文上金纸红字写得明明白白,他从小就跟着师父学卜算之术,对批文意思的解读也不可能出错。这批文的意思大概就是:面前的这位施主,虽然会经历一些小风浪,但最终一定是姻缘美满、生活幸福,以后也必会儿孙满堂,而且…儿女,不止五个… 五个?!还是“不止五个”!小和尚当然知道“面前的这位施主”是谁了,陆将军招的女婿,“大乾第一才女”陆小姐的夫婿。一般的女子还有可能,但是要让陆将军千金给他生五个孩子,那不都成了生育的工具了?!哪个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会生那么多孩子的?更何况这位施主可是“入赘”!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吧! 丁其羽都会担心卜算结果,陆将军他们又怎么可能没想到呢,高僧没办法直接“收买”,小和尚倒是容易,这位读批文的小和尚早就被陆家的人打了招呼,“不可妄言”。小和尚觉得师父一定是没算准,要真把那“不止五个”说出来,陆将军听了肯定生气,这样一来,师父就会被质疑了。所以,小和尚斟酌一番,最终还是努力端着一脸深沉平静的样子,把批文说了出来,末处做了小小的改动,说到“儿孙满堂”就戛然而止,将“不止五个”几字,吞到了肚子里。 丁其羽一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因为小师傅的吉言而颇为开心,小风浪她不怕,只要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婚姻美满、儿孙满堂”那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了。陆未明也是高兴不已,就说未晞和羽弟天生佳偶呐。 没有撒过谎的小和尚见两人都没有怀疑,终于放下了心来,算是蒙混过关。丁其羽和陆未明得到大吉的批文,一起离开晓吟寺,往将军府回程。 此刻将军府内,陆未晞也已完成了新娘祈福的仪式。陆夫人去了正堂,陆未晞则坐在房内等待丁其羽回府来。门口传来通报声,原来是她的闺中密友们在她大喜的日子,提前来了这边,陪着陆未晞一起度过等待的时间。 “哇,晞姐姐今天好漂亮!”刚一进门,看清陆未晞的样子之后,曲若晨就忍不住赞叹道。 另一位小姐同样为陆未晞今日的装扮而惊艳,嘴上却玩笑道:“小晨这是什么话?咱们未晞就没有哪个时候是不漂亮的吧!”又对陆未晞恭喜道,“未晞,生辰快乐!这个生辰,怕是会成为最难忘最美好的一次生辰了吧~” “哈哈,那倒是,一直都漂亮。”曲若晨两跑到陆未晞身边,想挽住她的手臂,又怕自己弄皱了晞姐姐精心穿好的喜服,走近了更觉得好看了,继续毫不保留地夸奖兼调笑陆未晞道,“不过呢,晞姐姐今天实在是太太太太漂亮了!今晚你的小龙团见了,肯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自从那日陆未晞以小龙团比喻丁其羽之后,她们姐妹之间就都喜欢在用“小龙团”代指独得陆未晞青睐的丁其羽了。 “哎呀,你浑说什么啊?”这一番话,瞬间就说红了陆未晞的脸,又羞又恼。陆未晞自从方才忙完,心里就没有停止过想念丁其羽。其羽见到自己之后的反应,她当然也是想了好多次了,但是名门闺秀,从小长辈就教育她们要矜持内敛,哪能像小晨这样开这么露骨的玩笑的? “小女孩子,懂什么叫神魂颠倒?”比较持重的莹小姐,也虎着脸批评了胡言乱语的曲若晨一句,转头对陆未晞笑道,“不过,她有一点说对了,未晞今天真的是太美了。” “我不管,晞姐姐今天就是漂亮极了~”曲若晨吐了吐舌头撒娇道,自知说错了话,当然也知道姐姐们不是真的生气,同样非常乖巧地祝贺道,“恭喜晞姐姐!也祝晞姐姐生辰快乐~”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乖巧的夸奖祝福,陆未晞当然也不能与她恼了:“谢谢。”唇边是含着羞涩的笑意,邀请道,“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坐吧。” 磬儿按照陆未晞的吩咐,为几位小姐斟上了茶饮,知道朋友们会过来,今日的茶饮是根据每个人的喜好特点分别准备的。比如曲若晨面前的,就是她平日里最爱喝的“百花春色”,并不是茶,而是一种用花蜜果浆制成的精致饮品。 几人一看,今日不再是清一色的小龙团,一位小姐不禁出声打趣道:“哟,今天未晞可算是舍得给咱们喝喝别的茶了” 此言一出,在座几位都笑了起来,又一人出声道:“我看呐,应该是未晞舍不得给咱们喝小龙团了。” “我哪有~”陆未晞红着脸无奈道,“姐姐们要喝小龙团,我这就叫磬儿去取。” “诶、别别,你喝小龙团,我们喝这些就好了。”小龙团太苦,她们才不喜欢呢。 “不过呀,晞姐姐~”曲若晨捧着那杯温热的百花春色,眼中带了几分狡黠,“我们今天,要好好考验考验你的小龙团。我们可是和陆叔叔还有陆大哥他们商量好了哟~”原来,她们几个自从那天见了丁其羽之后,就起了玩心,就想考验考验这个能够得到未晞青睐的小龙团本事大不大。正好,陆将军和陆未昭都觉得这样把小晞嫁给丁其羽有些太便宜她了,毫不犹豫同意了几位小姐的提议,甚至为她们提供主意人手。反正都是小小的玩笑,丁其羽就算过不了考验,这亲也照样是要成的,考验只是增添热闹喜庆的氛围罢了,所以陆夫人也没有阻止他们,反倒配合他们一起瞒着未晞。 -- 第454页 丁其羽就更是被蒙在鼓里,还是陆未明昨天无意间听到了大哥和别人说的话,才得知这个秘密,赶紧告诉了丁其羽。所以才有之前请福队伍两人马上的一段问答了。 陆未晞恍然,难怪这几日总觉得他们神神秘秘瞒着自己什么事了,原来是设置了难题要考验其羽呀:“你们…是设置了什么样的考验?”喜服和头饰庄重复杂,陆未晞十分端庄优雅地坐在圆凳上,说话的时候稍稍偏了偏头,便引得头上的珠翠轻轻摇曳。 “那当然是…”曲若晨差点说漏嘴,“…是不能告诉你了,晞姐姐知道了肯定一会儿就吩咐磬儿告诉你的小龙团了~” “未晞这就心疼了?”莹小姐也笑道,“小小的考验,你的小龙团那么出色,绝对难不倒他的。” 磬儿一听,偷笑了一下,她也挺想看姑爷被考验的,幸好小姐不知道,不然小姐让自己去通风报信,还要为难一番呢。 “我哪会告诉她?”陆未晞小声嘀咕一句,也自知问不出个所以然,她和其羽现在可谓是“孤立无援”,想着考验不过是婚礼乐趣,索性也不担心了,反而有几分期待道,“那…我能看见这场考验吗?”考验肯定是在拜堂之后,洞房花烛之前,她那时应该是在新房内的。 “哈哈,这个晞姐姐放心。我们都准备好了。”曲若晨道,“主意还是陆姨出的呢。” 娘怎么也跟着掺和了,陆未晞无奈笑笑,脑海里不禁想象着可能的考验和其羽面对考验时候的表情,谁不喜欢看心爱的人为自己而努力的样子呢?不再谈考验,与姐妹们说别的事情去了。 还没聊几句,门口的丫鬟来报:“小姐,姑爷的请福队伍已经回来了,夫人吩咐您准备好。” 屋内几人一听,赶紧忙活起来。火红的喜帕盖住陆未晞绝美的面容,视野内只剩下一片喜悦的红,陆未晞的心情也开始紧张起来。 入赘之礼不需要用花轿去新娘家接人,并不是说新娘就不坐花轿了,大乾入赘有“花轿绕庭”的习俗。丁其羽同样需要从岳父那里迎她上轿,然后随着花轿队伍绕元京将军府内外计划的路线走三圈。 这边丁其羽带着陆未明一路直奔未晞所在的院子,将军夫人和陆大哥都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陆未明将晓吟寺的卜算批文转告给陆将军他们,得到满意的答案,将军和夫人也颇为高兴,盼就盼小晞以后的生活能够和美顺遂,最小的小晞第一个成亲了,他们是不是也可以盼着抱到孙子辈了呢? 丁其羽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上前恭敬行礼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其羽不负厚望,请福顺利,请启绕庭之礼。”就如同第一次成亲一样,迎人的话都是礼仪上规定好的。 ☆、第272章 若相惜嫁娶不须啼(一) 陆将军和陆夫人看着眼前的少年,换上英气华贵的喜服之后,气质相貌都绝非等闲,与他们的小晞也确实般配。二老也和傅家主之前一样,在嫁女之期感慨万千,想着女儿的出生、女儿的成长,到如今出阁,女儿就要离开他们的羽翼,去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身边,由这个人陪着她、护着她,走过一辈子的路了。 迟迟没等到岳父岳母说话,丁其羽很容易就猜到了他们的心情,认真承诺道:“其羽会用一生好好对她。请岳父岳母放心。” 陆将军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他太疼自己的宝贝女儿了,之前准备婚事的时候,就已经好几晚上没睡着了,夫人还有机会像昨晚那样陪着女儿说一夜的体己话,他却只能保持着一贯的严肃沉着,忍着巨大的不舍,平静地将女儿交给女婿。陆夫人见将军点头之后没了动作,知道将军一直在强忍心头的不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房间。 陆夫人牵着陆未晞走出来,丁其羽的目光立刻就被娇妻所吸引,心思瞬间就飞了出去、落到晞儿身上。被喜帕遮住的容颜,一点也窥视不到,但仅仅就是这漂亮的礼服、这纤柳细腰、这生尘微步,就足够让她心动、让她痴迷,只因为,这是她的晞儿,最美好、最温柔的晞儿…丁其羽心生悸动,不自觉就两步跨上去,没等岳母大人发话呢,就差点伸手想把晞儿从岳母手里拉到自己怀里了… 女婿眼里是万分的期待和着急,陆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样隐忍着不舍道:“其羽,小晞就交给你照顾了。”将女儿交给了女婿。一句短而平淡的话,包含了多少父母深情,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这一放手,就意味着,小晞彻底长大,去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天空。 “好。”丁其羽稳稳牵住未晞,侧身一步另一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不禁又对一旁沉默不语的岳父和眼眶开始泛红的岳母无比认真地感激道,“谢谢,谢谢岳父岳母大人愿意成全,让其羽能够得偿所愿。” 而喜帕下的陆未晞落到丁其羽怀中的那一刻,眼眶也湿润了,她抿唇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忍住泪水。一方面是因为她和其羽终于走到了一起,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她心中的不舍依恋之情也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极致。说是“嫁娶不须啼”,可是感动到了一定的程度,又如何不让人落泪呢? 丁其羽知道晞儿同样舍不得,握紧了掌心柔软的手,护着她走向大红花轿,鼻息间萦绕着晞儿的香气,比以往更馥郁,让丁其羽本就加速跳动的心更加躁动了,可谓是心驰神往。丁其羽牵着未晞走到轿前,柔声提醒道:“晞儿,小心些脚下。”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掌心已经浸出了汗。 -- 第455页 陆未晞安慰着自己今后想爹娘了就随时回来看看,稍稍止住不舍之情,调整好心态,只留下和其羽终成眷属的喜悦,小步跨入了由磬儿掀开的、绣着鸾凤和鸣纹饰的轿帘,小心坐好。可是…丁其羽直到人家都坐好了,还是舍不得松手,就像是舍不得断了这鼻息间的馨香一般,差点就跟着未晞探个上半身进轿子去了。 掀着轿帘的磬儿见姑爷一脸痴迷望着轿子里,就是不愿意放手退开。她是放下轿帘也不是、这么保持着也不是,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陆未晞虽然看不见丁其羽的动作,但小手一直被她紧紧握在手里,莫名就想起小晨说的“神魂颠倒”,喜帕下的双颊飞起了红云,用小力道轻轻捏了捏这人怎么都不肯松开的手。 恰在此时,磬儿也忍不住提醒道:“咳咳。”心下又好笑又好气,姑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出这么痴迷的样子是要闹哪出嘛… 丁其羽这才惊觉自己被晞儿给“迷”住了,赶紧乖乖放手,退出来走到花轿边。幸好被提醒得及时,没有被周围人看出什么异样,否则未晞怕是都要跟着她被大家调侃好久了。 鞭炮和着乐手的喜乐响起,大红花轿被轿夫稳稳抬起,由丁其羽陪着八抬大轿在将军府内热闹地绕了一周。花轿出得元京将军府,才发现大哥陆未昭已经带人等在门口了。 本来绕庭之礼是不需要新娘的兄长出面的,但没有接到重要任务、没有为妹妹的婚礼充当重要帮手的陆未昭始终不甘心,将军就特别给他安排了护送绕庭队伍的任务。 与预想的计划不一样,虽然有些惊讶,但丁其羽不敢怠慢,反应很快,立刻上去对站在一匹骏马旁的陆未昭行礼道:“大哥。”之前陆未昭对她严重不满,丁其羽也不主动惹陆未昭,但今日不同,她已经名正言顺,这一声“大哥”,喊得自信又认真。丁其羽是真心希望晞儿的大哥能够消除对自己的成见,或许他的腿…自己能想办法帮一帮… “嗯。”陆未昭点了点头,经过这些天的挣扎调整,他已经基本接受未晞要嫁给一个有妇之夫的事实了,不满淡了很多,但绝对谈不上是看好、欣赏。此刻看着丁其羽意气风发、神采俊逸的样子,不禁想着:臭小子的外貌确实不错,勉强配得上小晞,这样一来,以后小侄子小侄女的可爱样貌基本得到保证了,再由小晞教导着成长,那该有多可爱? 丁其羽与大哥见过礼,引着花轿出来,自己又一次跨上了之前的白马。陆未昭则自行上马带着人到了花轿队伍的后面,相隔一小段距离。虽然没有完全放下对丁其羽的成见,但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很清的,他过来也是为了妹妹妹夫的安全着想,不能抢了新人的风头。 丁其羽有几分感激,入赘之礼新郎的骏马不能走在花轿前面,而是要与花轿并行,她回头望了望整个队伍,除了吉侍乐手之外,比请福队伍更加整齐威严,花轿之后由陆未昭严整带队的一大队人,个个都是陆家军的优秀军士。就好像是在告诉丁其羽,未晞的背后,是整个将军府,是千万陆家军,要是敢让小晞受委屈,下场自不用说了…丁其羽倒是一点儿也不怕这番“威胁示威”,因为她自己也下定决心,不让晞儿再受委屈,花轿队伍的严整浩荡,是为她们的婚礼助威造势,让整个婚礼都更加热闹体面了!就这架势,即使是上面的奸人有意派人来暗算,怕是都会被吓回去吧。 丁其羽笑了笑,侧头对轿中的未晞道:“晞儿,绕庭开始了。”声音很小,也不管人家听没听见,就对前面带队的吉侍吩咐道,“出发!” 丁其羽一声令下,绕庭队伍出发,将军府周围的大街上依旧是被前来沾喜气的百姓围得满满的。喜乐开道,丁其羽骑马伴在八抬大轿旁侧,喜娘唱着祝词,花轿后的吉侍不断向花轿顶上抛洒着花果,队伍外围和后侧则是陆未昭手下严阵以待的威严护卫。每个人脸上都是满面的笑意,就连严肃神情、一丝不苟按着腰间剑鞘的陆未昭,仔细观察都能发现他眼底的喜悦。 骏马上的丁其羽时不时便侧头看一看花轿,把周围一切的乐声、鞭炮声、礼词声、欢笑祝贺声全部给屏蔽了,眼里所见,只有喜庆吉祥的花轿,耳里所闻,只有花轿木梁的轻微摩擦声,心里,也只有轿中隔着车帘、隔着喜帕的那张在梦里描绘过无数次的绝美容颜。陆未晞静坐于花轿中,哪怕没有任何人看得见,她依旧保持着最端庄优雅的坐姿,掌心攒着腿上的布料,同样听不见外面的一切嘈杂热闹,只是听着帘外的马蹄声,感受到心爱之人就在自己身边,看着轿帘因为偶尔的摇晃而透出的一点点光线,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的陆未晞,就觉得轿外高头大马上的心爱之人在自己眼前。 就像在湖心小楼,无论是木墙还是湖水,都阻挡不了她们的心相知;也像是过去的一年,无论是时光长逝还是相隔千里,都斩断不了她们的心相牵。正如喜娘所唱的“花轿绕三周,相携到白头”,历经坎坷波折的两颗心,至此,再也不会分开了…… 绕庭礼结束,丁其羽再次小心护着她的娇妻从轿中出来,去了早已摆好酒席、高朋满座的正堂。一对新人走入厅堂,立刻吸引住了所有宾客的目光。现场的宾客,除了将军一家的老友故交之外,就都是陆家军的将领了。陆未晞在整个大乾都是出了名的奇女子,她在陆家军里的名头自然更盛了,简直是老一辈陆家军将领天天督促女儿靠拢看齐、督促儿子努力奋斗的目标,年轻一辈将领们心目□□同的神圣向往了。 -- 第456页 陆未晞虽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却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就算与爹爹兄长探讨兵法、为陆家军出谋划策,她也没有在陆家军军营中出现过,所以很少有将领真真亲眼见过她。大家又向来听说三小姐眼光很高,不少王孙公子前来求见都只能怏怏而返,所以未婚的年轻将领们只能扼杀掉非分之想,期盼着能够亲眼见一见心目中的神女就足够了,至于得到她的一眼青睐,那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第273章 若相惜嫁娶不须啼(二) 今日,不少人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更觉得所传非虚,光以这纤细完美的身材、温婉柔弱的气质,就已经足够当得起他们心目中的神女了,奈何初见即是在她的成亲之礼上,不知道有多少颗心就这样碎了呢…但是又看看三小姐身边的新郎官,人家相貌气质同样是出类拔萃,也只能羡慕不能嫉妒了。 完成了复杂的上香拜礼仪式,随着赞礼者“一拜天地”的赞礼声。丁其羽与身边的未晞一齐转身。同样的仪式、同样的场面,身边却换成了另一位对她来说同样重要的女子。这一切,都是上天的眷顾。所以这一次,丁其羽同样要感恩世事机缘,感恩她们机缘巧合的相遇,感恩她们完美无瑕的相知,甚至是,感恩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分离,体会过一次失去,才知道什么叫做至死不渝的衷情,才知道该如何用一生去珍惜。她已经熬过了“道阻且长”,得到了“在水之湄”的佳人,所有的喜悦也好,波折也好,都是上天的恩赐,这天地,自当真诚一拜! 当年比自己还矮一点的“小公子”嘴里那句“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忽然回荡在耳边,那时的小公子,竟成为了与自己携手一生的人呢…这句“凤凰于飞”,也在今天实现了。陆未晞随着丁其羽的动作,对天地虔心一拜,虽然之前不止一次问过老天爷,为何偏要让有情人分离?但所有的波折归于平静之后,她依旧要怀着感恩面对天地。毕竟,这世间,最美好的词语,就是“虚惊一场”和“失而复得”了吧。 听着赞礼者朗声说的“二拜高堂”,丁其羽偷偷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阿娘、依然紧抿嘴唇的岳父和眼眶红红的岳母,谁能想到,几个月后,自己又为阿娘、为爸妈,添了一个好儿媳呢?丁其羽赶紧停止了遥想,阿娘还好,要是真的让爸妈知道自己如此花心混蛋、祸害了不止一个好女孩,绝对会拿着鸡毛掸子追自己几条街吧!还是、不要通过“心电感应”通知他们好了…如是想着,丁其羽嘴边露出了顽皮又童真的笑,就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小孩子。 陆未晞则非常感怀,对于父母,她最是感恩,这一生,选择了其羽,不管是其羽的真实身份还是其羽和傅小姐的关系,都与爹娘从小教导她的礼法有所违背。她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但一直害父母为自己担心忧愁,却让她非常内疚,陆未晞紧紧攒住了手里的彩球绸带,就算是出嫁、与其羽生活在一起,自己也依旧是陆家人,是爹娘的孩子,唯有极尽孝道,才能对得起爹爹娘亲的养育恩情。 天地父母皆拜完,最后,才是两位新人的对拜之礼。彩球绸带牵着两端的丁其羽和陆未晞,丁其羽从万种喧闹喝彩声中,仿佛听见了晞儿头上珠翠撞击的轻响,想象着晞儿的容颜,动了动嘴,无声地说出了一句:“幸好,我们,终究是没有错过。”从此,心上那条属于晞儿的情丝,也滚烫融化,成为两人之间割不开剪不断的牵绊,将两颗心永远维系在了一起。 而陆未晞,也像是独独听见了丁其羽无声的密语一般,唇角带笑、眼中含着热泪,轻启朱唇同样无声地说道:“我们,没有错过,这一辈子。” 随着现场宾客雷鸣掌声与喧天的喝彩声,丁其羽和陆未晞由吉侍带领着一同走出了正堂。入赘之礼的新郎官不必在正堂与客人敬酒吃席,而是直接就可以与新娘一同入新房,完成最重要的,也是丁其羽最最期待的洞房花烛、缠绵之夜了。丁其羽小心牵着娇妻,天将暮,夕阳的余晖还没有淡去,皎月就已经出于东山了。将军府内的树上、檐上都挂起了写着双喜的红灯笼,将整个将军府照得灯火通明、喜气洋洋。 随引路的吉侍礼童去新房的院落,丁其羽一路都无比兴奋期待。似乎能体会到身边人的激动,陆未晞小心迈着步子,不自觉就朦朦胧胧描绘出一些就快要经历的画面,脸颊被灯笼透过喜帕的红光给晕染成了桃花色。 还没走到未晞闺楼的院子,远远就看见曲若晨等好几个小姐正等在院子的门口,丁其羽扬了扬眉毛,曲若晨她们要是不出现,丁其羽都已经忘了还有一个所谓的考验要等着自己了。她们等在这里…不会是过不了考验进不去院子吧?! 走到院子门口,曲若晨两步跨上来,笑言道:“姐夫,还请您稍待片刻再进去哦,我们先带晞姐姐进去了。”很乖巧地选择了“姐夫”这个称呼,说的话,却是一点没有给丁其羽商量选择的余地。 果然是这样!丁其羽心里哭嚎一声,看这个阵势,真的有可能过不了就别想洞房了!她侧头弱弱地征求意见(求情)道:“额,晞儿?”此刻略带渴望地问晞儿,就是想着如今晞儿都在自己怀里了,可不可以就不考验了呀? 陆未晞只顾着羞涩乱想去了,同样忘了考验的事情,这下听见小晨的声音才突然想起,她也期待着看到其羽为自己努力的样子呀,所以没有给丁其羽面子,而是微微点头道:“嗯。其羽过会儿再进来吧。” -- 第457页 曲若晨得到晞姐姐金口许可,大着胆子从姐夫手里“抢”过了晞姐姐,在几位闺秀的笑语声中,晞儿就这样进了院子,丁其羽伸出手追上去一步,院门都关上了。门口的护卫憋着笑意略带歉然道:“姑爷还请稍待。” 丁其羽又看了看引她们过来的礼童吉侍,皆是行了礼不待她说话就匆匆离去,只留下她和几个把守大门的护卫… 丁其羽一阵无奈,这么周密的安排,岳父岳母他们怕是都参与了吧。丁其羽握了握拳头,考验就考验吧,谁怕谁啊!她要相貌有相貌,要智慧有智慧,要武功有武功,要文采么…额、虽然曾经的文采在这里用不上了,但还算…勉勉强强吧…丁其羽撇撇嘴,在大乾,她的文采勉不勉强还真不好说,琴棋书画更是一样不占,但是不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丁其羽给自己鼓鼓气,伸手摸了摸腿侧的木甲骨架轮廓,走到角落里,弯腰从裤腿处抽出了收成匕首状的无常剑系在腰间,就算过不了考验、硬闯进去,也要抱得晞儿归! 丁其羽在院门外抱着手臂等了一会儿,便见院门被人从内打开,走出一个女护卫对丁其羽行礼道:“姑爷,您可以进来了。” 丁其羽点头,挺了挺腰背,深呼吸一口,步入了院子。走进来才发现,院子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许多道木墙以非常复杂曲折的形式围了成了一个“迷宫”,迷宫被灯火照得通亮,弄得还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神秘架势。丁其羽仰头望了望未晞闺房的窗户,斗志盎然,迷宫只有一个入口,没有犹豫,直接就走了进去。 此刻,二楼的新房靠院子这边的窗户上,挂起了一块特别的百叶帘,从屋内能轻易看见外面,从外面却休想窥视到屋内一星半点。大乾并没有不能事先掀喜帕的习俗,陆未晞将喜帕小心掀起挂在了头上凤冠两侧的小金钩上,端坐于百叶帘前,看着走入院子的人,金冠轻履、利落喜服,身姿挺拔、神采非凡,那就是她的其羽、她的夫君…只是远远看着,便觉心动,点绛的朱唇不自觉有了一点浅浅含羞的笑容。 见其羽走入迷宫,陆未晞的目光移到了院中的迷宫上,稍稍一看,熟读兵法的她便看出了院子里的小迷宫借鉴了行军布阵中一种比较常见的防守阵型,不用说,肯定是大哥随手设计的。迷宫并不算复杂,就算是不懂兵法阵法,以其羽的聪明才智,稍稍多用一些时间应该也能通过。 丁其羽没有辜负晞儿的信任,握着无常剑鞘,在精心布置过的迷宫里冷静地“绕来绕去”,虽然确实完全不懂行军布阵,走了不少冤枉路、碰了几次壁,但靠着她的方向感和记忆力,不久就找到了正确的路。丁其羽自信爆棚,还以为已经顺利通关,却不想—— 前路的尽头是一扇锁着的木门,木门边守了一个女护卫。女护卫见丁其羽过来,对她恭敬行礼道:“恭喜姑爷来到第一道考验。” 丁其羽一听,雀跃瞬间被浇灭,嘴巴一撇,这才第一道考验啊?!迷宫都不算的吗?后面还有二三四?几分无奈地问道:“请问第一道考验是什么?” 女护卫呈给丁其羽一张小小的纸笺,按上面交代地说道:“纸上写有一道谜题,姑爷猜中谜底,便可通行。” 丁其羽接过护卫递过来的纸笺一看,将纸笺上的题目念了出来:“始于隅中,盛于日央,续于破晓,天光轮转,携手白头。”看完就是一头雾水。 “隅中”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暂且不看;“日央”当中的“央”应是“尽、完”的意思,那么可以推测日央就是日落、落日时分的意思;“破晓”不用说,就是天刚开始发亮的时候。那么可以反推“隅中”也是指了一个时间,从“中”字来看,很可能是指的中午。最后那句“携手白头”,多半就是对婚礼应景的祝福了,应该与谜底关系不大吧。什么东西从中午开始,在日落时盛极,最后又在破晓时分完结进入下一个轮转呢?丁其羽比较准确地读懂了题目,答案却似乎一点头绪都没有,揉着眉心绞尽脑汁。 ☆、第274章 若相惜嫁娶不须啼(三) 院子不算很大,又远离了喧嚣的正堂,此刻非常安静,所以不仅丁其羽的一举一动都被楼上的娇妻看在眼里,她说的每一句话楼上的人儿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陆未晞的闺中密友们簇拥在她身边,都等着看丁其羽的表现,就连站在后面的磬儿都忍不住踮着脚尖想看姑爷到底能不能顺利通过考验了。 陆未晞听完其羽念出来的题目,凝神略一思索,丹唇边就露出了会心一笑。这谜题对于大乾人来说,不算太难,但是其中藏了几个弯弯绕绕,其羽可不是土生土长的大乾人,要让她猜,怕是很难吧。再一看,其羽果真是抱着手臂皱着眉、一副陷入深思的样子,陆未晞甚觉可爱,已经开始俏皮地期待其羽会受到什么样的小惩罚了。 旁边的曲若晨满脸都是兴致勃勃的笑容,小声道:“哎呀怎么还猜不出来呢?”在场的众人,除了陆未晞和磬儿,都是事先知道谜题谜底的,知道谜底去反推,曲若晨自然也就觉得谜题非常简单咯,稍稍转几个弯儿就到了嘛,晞姐姐的小龙团之前在书院的时候挺聪明的呀,怎么还要思考这么久的? 丁其羽想了半晌,从爱情友情、生命青春猜到吃饭睡觉、饥饿困顿,排除了一个又一个错误猜测,还是没找到最合适的答案…有些为难地问旁边假装一脸严肃的女护卫道:“额、请问,能给一点提示吗?比如,谜底是关于什么方面的?这样突如其来的一问,太宽泛了,不、不太好想啊。” -- 第458页 女护卫憋着笑,答案就在嘴边,提示差点都忍不住冒了出来,奈何几位小姐特别声名了“这么简单的题答不上就该罚,坚决不准给提示”,女护卫好不容易吞下了嘴边儿的话,努力保持着严肃摇头答道:“抱歉姑爷,没有提示。” 丁其羽苦了苦脸,又陷入了天马行空的深思。 楼上几人把丁其羽求助的问答都看在眼里,陆未晞脸上是一刻没有消减的柔柔笑意,目光一直关注着楼下为了她而绞尽脑汁的爱人。 “还没猜出来,他好笨哦~”曲若晨表面上惋惜,实则十分顽皮地为她们成功的谜题而感到高兴,这么久都想不到,基本是猜不出来了,又转头问陆未晞道,“晞姐姐,这谜题有这么难吗?你知道是什么了吗?”晞姐姐这么聪慧,肯定早就想到了,丁其羽曾经在苍桓的表现,也足够说明晞姐姐的小龙团并不笨,但曲若晨就是玩心起了,故意在未晞面前这么说这么问,就是想看看晞姐姐会有什么反应。 “不是她笨。”陆未晞闻言,没有直接回答小晨的问题,倒是听不得小晨说她的其羽笨,替丁其羽解释道,“这谜题对于她来说,确实难了些。她的家乡,与我们这里的计时方法不同。” 几位小姐都是饱读诗书、博学多识,大乾自开国之初,就有法令统一了计时的方法,现在都一百多年过去了,时辰时历早就已经规范统一,从未听说大乾境内哪处的计时方法不同呀,更何况未晞的小龙团明明就是兴城人士嘛。这么一想,所有人都认为未晞是在心疼夫君、一心替丁其羽开脱才找出了这么个牵强的理由。 一位小姐忍不住调笑道:“哈哈,小晨,现在呀,可别在未晞面前这么说了。楼下的,可是她的夫君了哦。” 曲若晨的玩心得逞,晞姐姐果然是万分心疼她的其羽呀,连这么蹩脚的理由都扯出来了,她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哎,知道了知道了,在晞姐姐面前可不能说姐夫的坏话~” 几位姐姐不知道其羽的身份来历,多解释也无用,陆未晞无奈地嗔了笑得狡猾的小晨一眼,没有再说,等着看下面其羽会如何处理了。 楼下的丁其羽实在想不出来,又问道:“那个,没有回答次数的限制吧?” 女护卫没有说话。 丁其羽管不了这么多,心一横就开始乱说一通:“生命?爱情?青春?脾气?瞌睡?松鼠?气温?饥饿……”说道后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乱蹦出了些什么词。 女护卫嘴角忍笑都忍到颤抖了,听丁其羽说一个就在心里数一个,数到十之后,不等丁其羽反应,直接错身离开。 丁其羽一愣,突然意识到有次数限制,次数到了就挑战失败!这个坏家伙怎么不说?记住她了!丁其羽心下“记仇”,嘴上喊道:“诶、姑娘!”喊了几声,女护卫忍不住憋笑回身行礼道,“姑爷,抱歉了,您用完了猜谜的机会,只能自行想办法通过了。” 丁其羽无奈,只得问道:“那能否告诉我,答案是什么啊?”丁其羽的求知欲一向非常高,都猜了这么久了,不知道真正的答案会让她憋闷许久的。 上面的小姐们被丁其羽方才奇思妙想的奇怪答案们逗得乐开了怀,陆未晞同样是抿着唇忍俊不禁,明眸里溢满了柔光,专注地看着她的其羽,在心里无声地回答了丁其羽的问题:傻瓜,是我呀… 与此同时,女护卫也按照上面安排的形式把答案说了出来:“闺楼之上,心之所向。”说完,就迅速消失在了迷宫之中。 丁其羽完全怔愣住,“闺楼之上,心之所向”,仰头望了望隐隐透出光亮的新房,自己此刻心之所向的,是晞儿…有了答案,再往前反推,道理立刻就清晰了。“陆”就是六,一天当中的第六个时辰、巳时,临近中午时分,所谓“日至于衡阳,是谓隅中”,未晞的名字开始于“陆”,所以是“始于隅中”;至于“未”字,自然不必多说,就是未时,未时太阳蹉跌而下,开始偏西,又叫日央,所以“盛于日央”是指未晞的名字第二字是“未”的意思;最后的“续于破晓”也很明显,未晞的“晞”字,正是取破晓之意。三个字合起来,岂不就是“陆未晞”吗?!为了防止出现别的也能讲通的答案,还特意加上了“携手白头”几个字,算是给了丁其羽大提示,可惜直接被她忽略掉了… 丁其羽简直捶胸顿足,连晞儿的名字都没有猜到,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傻瓜,心有灵犀地应了晞儿此刻对她的小昵称。但也确如未晞所言,此题怪不得她,毕竟在从前世界生活了二十几年,能习惯子丑寅卯已属不易,要让她记住每个时辰的别称和日出日落的含义,那也就太难为人了。 可惜,拥有钥匙的护卫已经离开,丁其羽没办法,回身望着高高的木门,走上前去拿起锁头看了看,靠蛮力是打不开的。木门上有几个非常细的长方形凹槽,想起迷宫中有几处似乎见过可以插在这种凹槽中的小木块,应该是给自己垫脚用的,但是丁其羽当时没有重视,现在要倒回去找齐它们,太耗费时间了。谜题没答上,冲劲儿还是有的,丁其羽不作他想,又摸了摸腿上木甲骨架的轮廓,为了晞儿,高高的院墙都翻过两次了,害怕这木门?直接上! 毫不犹豫,奋力一跃,借着腿部木甲骨架的强大力道,手就稳稳抓到了木门上沿,丁其羽练武不少时间了,再加上有了两次□□的经验,身形非常灵活地翻上了木门。 -- 第459页 “噗…哈哈哈哈…”曲若晨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道,“姐夫跳得可真高啊!” “未晞,妹夫为了你也太着急了吧。我们可是为他准备了小木踏的,他刚刚也明显想到了,但他就这样直接翻了。”其他小姐也调笑起来。 未晞看清丁其羽的动作,也抬手掩唇轻笑起来,听见大家的调侃,她双颊染上了浅浅的红晕,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姐妹们的调笑。其羽毫不迟疑、行云流水的动作,实在是触动了她内心的柔软。其羽之前两次□□,自己都只看见她摔下来之后的场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过程呢。其羽,已经为了自己翻了三回墙了。陆未晞猜到丁其羽身上一定又穿了那种木头做的机巧骨架,才能跳那么高的,不自觉想到书院那次磬儿调侃其羽应该在背后插一双翅膀的场景,转头看了一眼磬儿,磬儿这丫头也看得津津有味,跟着小姐们笑得开心。 木门比起院墙矮多了,丁其羽轻轻松松翻上门顶,借着腿上机巧的缓冲就那么直接跳了下去,一点儿事都没有。她可不知道楼上晞儿正看着自己呢,所幸终于有一次在未晞面前□□没有摔得狼狈不堪了。 丁其羽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进到一处稍稍宽阔的、被木墙围住的小空地,应该是小院的正中心,此处守着两个女护卫,一人身配长刀,一人手握长戟。这架势,不用说,肯定是第二个考验了,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捏了捏腰间的无常剑,走上前去问道:“这次的考验是什么?” 其中一个女护卫同样呈上了一张纸笺。丁其羽拿过纸笺,又是一道谜题?丁其羽低头一看手里的纸,惊讶脱口而出:“晞儿最喜欢的茶?”说完就哑然了。她自问已经很了解晞儿了,但是几乎没见晞儿在自己面前喝过茶,也从来没听说过晞儿喜欢喝的茶是什么呀?!大乾有哪些茶,她都完全不了解,这可怎么答题?丁其羽顿时是又懊恼又自责,本职工作没有做到位啊,身为“夫君”,晞儿和清儿的喜好自己都没有完全掌握了解,还说要好好疼着她们,简直太不称职了! ☆、第275章 若相惜嫁娶不须啼(四) 楼上的陆未晞一听,轻笑声也跃出了唇边,真可谓“巧笑倩兮”。姐妹们太坏了,之前真不该用小龙团来作比的,都不知道被调侃多少次了,这下还牵连其羽也被为难。自己在其羽面前喝茶的时间很少,其羽哪里会知道自己喜欢喝什么茶呀? 这道题不用说,是玩心重的曲若晨出的,几位小姐都是翘首期盼,就想看看未晞的小龙团到底知不知道未晞最喜欢小龙团了~ 上一道谜语,还能努力思考思考,这道题不知道就真的不知道了,也不管有没有答题限制了,丁其羽只得小心翼翼地瞎猜:“普洱?龙井?碧螺春?铁观音?”说出来的尽是些从前世界才有的茶。 自然又逗乐了楼上的小姐们,除了知道内情的陆未晞满含柔情地看着她可爱的其羽之外,其他几位小姐都笑丁其羽瞎掰名字的功夫太厉害了,能随口胡诌出那么多闻所未闻的茶名。 “等等等等,我想想…”丁其羽有些抓狂,伸出手做出一个让两位护卫稍安勿躁的动作,“那个叫…对,玉山青露!”好不容易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一个曾经听清儿提到过的茶名,她记得傅家主岳父大人喜欢喝这个,这估计是她唯一知道的一个属于大乾的茶名了… 奈何说出来之后两位女护卫仍然是面无表情,很明显,根本不对…猜不对,难道就这么耗下去?丁其羽豁出去不管那么多了,护卫不理她,那她直接走,如是想着,丁其羽直接迈步就往前面的通道走去。 两位女护卫怎么可能让她直接通行?长戟一横,拦住了她的去路。原来,借着这场带有玩闹性质的考验,将军也是真正想考验考验自己这女婿到底有几斤几两。文采才智、武功身手以及对小晞的了解关心程度,三样当中至少得占一两样吧?所以将军亲自挑选了两个护卫来这里守住第二关,如果丁其羽能答上问题说明她占了第三样、算是可以通关,否则,就要对她的身手来一番考验了,要当大将军的女婿,文弱不堪怎么可以? 丁其羽也知道护卫们会拦着自己,要从定北大将军手下娶到他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丁其羽早就预料到考验中会有“武试”了,洞房花烛前的考验,岳父大人肯定不会让自己和她们打得你死我活,所以只要想办法逃脱她们的控制,通过这片空地就可以吧!丁其羽思绪飞转,丝毫不畏惧退缩,旋身就往一侧的空隙冲去。 女护卫都是将军亲自挑选的,身法过人,左侧一人立刻出手捉住了丁其羽的肩膀,另一女护卫挥着长戟又来挡路,丁其羽也不迟疑,抽出了早就系在腰间的无常剑,扬手一掌拍开了捉住自己手,无常剑快速伸长两级,“铛”的一声直直挡住了挥过来的长戟。 两位女护卫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兵器,明明只是一把短匕,竟然可以在顷刻之间变成一柄长剑。意识到姑爷并不是她们想象中的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将军可是专门交代了“若是会武,就好好试他一试”,两个护卫都不敢怠慢,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认真对待起来。 楼上的陆未晞秀眉一蹙,就想起身去让她们不要动手,曲若晨赶紧止住了陆未晞的动作:“晞姐姐不要担心,她们都是陆叔叔选的人,不会伤到你的小龙团的。”说完,曲若晨又坐下兴味十足地看着楼下的人,“他好像功夫还不错诶,你就好好看看姐夫的潇洒身姿吧哈哈~” -- 第460页 陆未晞闻言,稍稍放心下来,爹爹安排的人,下手应该很有分寸,其羽和那位高人老前辈学过武,对付两个护卫,也应该不是难事。陆未晞攒住了手中喜色的小绣帕,一方面为她的夫君担忧,另一方面,心爱之人正在为自己而战的这种感觉,又让她内心不自觉地悸动温暖。 幸好今日是穿了这一身利落的喜服了,要是长袍,还真不好干架,撕破了还怎么上去见未晞啊?丁其羽在挡招拆招之间,竟还有空想这些,被考验拖住这么久,她的心思老早就飞到楼上的娇妻那里去了…数招之下都还没有脱开一刀一戟的控制,愈发急切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快点见到晞儿,要快点拥晞儿入怀,谁也阻挡不了!如是想着,丁其羽战意暴涨,凝神静气,刚刚见招拆招的架势骤然转变,终于使出了无常剑法的招式,化被动为主动, 丁其羽有辰师父那样的大侠名师亲自传授剑法,后又经竹漪指点对练,在千离宫待了那么久更是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生死对决尚可临危不乱,何况是今日为了抱得娇妻的小小考验了! 姑爷的剑式骤然变得凌厉而具攻击性,无常剑法的变化实在太多太快,无常剑式“平野惊雷”、“九州霜降”、“乱云狂涌”交叠而出,直突、落刃、斜劈、横荡层出不穷,看似毫无章法逻辑,却能被丁其羽自如切换地使用,配合着无常剑莫测的长短,反而行云流水自成一体,让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剑招的两个护卫所有的招数一下子全部乱了,只能落入被动局面,一味地防守,又根本找不到反守为攻的突破口,困住姑爷的长刀长戟攻势弱下去不少、越来越吃力。 与竹漪合练剑鞭之后,除了威力之外,丁其羽的无常剑法美观程度也在竹漪的提点督促和她自己为在竹漪面前树立形象的修炼下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一招一式极尽潇洒,劈砍扬跃之间,尽显飒爽神威。 看得楼上的会点武艺的曲若晨大为惊叹,不懂武艺的几人也是纷纷点了头:“这一关,怕是陆叔叔都要给妹夫赞许了吧。”一位小姐赞扬道。 本就心动的陆未晞,这下更是为了那潇洒俊逸的红色身姿难以抑制心里的悸动,心跳的频率快了不少,手里的绣帕也攒得更紧了。这样好的其羽,正喜欢着自己、正为自己而战…这个想法,陆未晞曾经在苍桓书院上就浮现过,今夜再次被她想起,这份情这份爱,只会越酿越浓、越淀越深。 此时,交战中所有的优势终于完全倾倒向了丁其羽这边,她一跃而起狠狠用无常剑砍上了女护卫横在身前的长刀,非常果决的几下重击,女护卫只能吃力地将将挡下,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再一看,手里的刀哗的一下裂成了好几节碎落在了地上。丁其羽顾不上这边,借着跃起的力道回身便一脚重重踏上横扫下盘而来的长戟,只听见“咔”的一声,长戟直接被她给踏断了,还炸出飞溅的木屑来。 原来,考验归考验,陆将军还是考虑得非常周全,不能让人伤着女婿,女护卫的长刀长戟看起来寒光刺眼,实际上都是涂了一层银漆的木制家伙,方才那几下是被丁其羽完全毁坏、用不了了。 没了武器,两位护卫顿住动作互相对视一眼,扔下残破的兵刃、收了架势,对丁其羽恭恭敬敬道:“姑爷,这一关您通过了。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姑爷赎罪。” 另一个之前一直严肃表情的护卫脸上倒是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钦佩赞叹之色:“没想到,姑爷这么厉害。您这把神兵,也是神奇至极!” 丁其羽总算松了一口气,听护卫这么说,心里颇为高兴,收好无常剑谦虚抱拳道:“哈哈,过奖了,两位也是碍于我的身份,放不开拳脚。”丁其羽说罢,不再耽搁,快速通过了第二个关卡。 陆未晞彻底放心,其羽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失望,见她距离闺阁越来越近,心里的期待和紧张也越来越浓了。 丁其羽一路通行无阻来到闺阁一楼的大门前,大门朝内敞开着,楼里面照出了暖暖的红光。门口等着好几位提双喜红灯笼的侍女,见丁其羽来了,纷纷行礼道:“姑爷。” 丁其羽脸上的笑意扩大,点点头,就要进去,谁知还没踏进闺楼半步,又被侍女拦住了,丁其羽有些诧异着急:“这?” “姑爷要进来,还需通过最后一关考验。”拦住他的侍女歉然道。 好吧,就说不会只有两关呢…丁其羽平复下冲动,耐心问道:“什么考验?” “这一关,考验姑爷的琴心。小姐会在楼上为姑爷弹奏一曲。姑爷说出曲名,或者解出琴意,方可通过。”侍女说完,便吩咐人上去传话了。 丁其羽一听,倒是放心了,这一关肯定能过!她和晞儿之间本就是知音人,她从来不怀疑这一点,晞儿的琴意,她能听懂! 果然,不一会儿,楼上就传来了袅袅琴声。 陆未晞都没想到这一关呢,更何况,也没人叫她弹琴呀。侧头一看,外间的珠帘内,有一位女子正在抚琴。陆未晞略一思索,认出那正是元京很出名的一位琴师,不做对比,这位琴师的琴艺从客观上来讲确实非常高超。这个考验很有趣…陆未晞已经基本可以猜到其羽的答案是什么了,不再看琴师,目光又落回了楼下的人,等待期盼着她能说出自己猜测的答案。 ☆、第276章 若相惜嫁娶不须啼(五) -- 第461页 丁其羽闭目静心细听,本想像从前一样,好好听听晞儿向自己诉说的琴语,听了一小段,越听越觉得不对,她皱起了眉头,再仔细分辨了一段,终于睁开了眼睛。 “姑爷,可有答案了?”上面的琴声未停,侍女便开口问道。 丁其羽思索片刻,没有再犹豫,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这,不是她的琴声。”说完便不再多说了。这个回答,完全是凭心而说,楼上的琴声给她的感觉,不是晞儿,没有晞儿的温婉柔情,没有晞儿的独立个性,更没有晞儿对自己的那份缱绻爱意,弹琴技巧的好坏从客观上丁其羽评价不了,但是从主观上,这琴声,就是没有晞儿的好,差了太远,差了太多。 此言一出,楼上几人,除了身着大红嫁衣的人儿,俱是一惊,她们都惊讶于丁其羽竟然能这么准确地分辨出这不是未晞的琴?!琴师抚琴的技艺非常精湛,就算是不如未晞,一般的人很难听得出来,难道,未晞的小龙团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琴中高手吗?几位小姐纷纷有了猜测,以为陆未晞选择丁其羽的真正原因就在这里了。 唯有陆未晞,听到了期盼的答案,早就知道,其羽一定能分辨得出来,其羽也没有让自己失望。嫣然一笑尽倾城,丁其羽为了她的娇妻而努力通过层层考验,她的娇妻也同样在为她感动心动。 侍女表情有些为难,没想到姑爷会这么回答,一时间拿不了主意了,只得派人上去询问。 片刻过后,询问的人回来对侍女耳语了几句主子们的安排,侍女清清嗓子转述道:“姑爷,是谁弹的与考验无关,琴都是好琴,姑爷只需答出曲名或者琴意即可。”楼上的几位小姐不死心,就想看看丁其羽是否真的这么擅长琴艺,唯有擅琴懂琴的人,才能和她们的好姐妹未晞有共同语言呀。未晞没有出声阻止,也想听听爱人会如何说。所以才有了侍女这一番转述。 丁其羽闻言,笑了笑,不以为然:“‘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琴或许都是好琴,弹的人不同,就完全不一样了。”丁其羽引用了东坡的《琴诗》,仰头看了一眼闺阁的窗户,继续道:“说实话,我不懂琴艺,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我只能听懂她一个人的琴,别人弹的,就算是同样的琴、同样的曲调,我也听不懂。”丁其羽说的确是实话,她哪里懂什么琴啊?唯有晞儿指尖抚出的乐曲,她不管曲名、不管曲调,只感受其中的心意,一听就懂,这大概就是真正的知音吧。 丁其羽的回答再次让侍女为难了,怎么姑爷都不按套路来的呢?丁其羽见侍女不言,又问道:“这一关,我答不上来,惩罚是什么?” 陆未晞眼中含了一点泪光,泪光里闪烁着丁其羽的倒影,从来都没有看错人,这一生,也只有她会如此懂自己了。 这下,楼上的几位小姐是都懂了。丁其羽并不是什么琴中高手,而是未晞真正的知音人,未晞一人的知音人。全天下懂琴的人不少,但能这么懂未晞的,恐怕就只有这一人了吧。所以,未晞选择的夫君,不是能够与她谈论琴艺的同好,而是能够拨动她心弦的这唯一一人啊。至此,陆未晞的闺中密友们,终于是没有一个再怀疑未晞的选择了,丁其羽在这场考验中的表现,算不上才思敏捷,称不了文采风流,最多是武艺不错,却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她对未晞的深情以及两人之间的心意相通。 楼下的侍女又让人上来问,这次,不等小姐们说话,陆未晞稍稍平复下自己心里翻涌的心动和感动,启唇对几位小姐道:“让她上来吧…她的答案,未晞觉得很好。” 几位小姐当然没有异议,笑言道:“未晞觉得好,那就最好了。我们也闹够了,不能耽搁你的‘正事’。”说完,便纷纷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又对未晞的生辰和新婚道了真诚的祝福,才结伴出了新房。 磬儿赶紧唤进来了候在门外的喜娘和吉侍,替小姐重新盖上喜帕,扶她坐在了喜床边。陆未晞唇角含笑,眸中是淡淡的羞意和期待,看着面前的一片红,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柔荑轻轻攒着腿上的布料,只待她心中的唯一那人,前来欣赏她最美的一面。 丁其羽没想到自己就这么通过了考验,满怀兴奋地上楼,迎面就碰见了下楼的几人。 与她最熟的曲若晨玩笑道:“小…姐夫的表现不错,晞姐姐很满意呢。”差点就喊成了“小龙团”。 晞儿她们在楼上都看见了?丁其羽高兴一笑,真诚行礼道:“从前,多谢几位姐姐替我关照晞儿了。”说得乖巧极了。方才的考验,晞儿的朋友们一定是出了大力气的,被考验难住的丁其羽却并不与她们计较,反而为了晞儿有这样要好的朋友而感到高兴。闺蜜的力量是强大的,她必须要在晞儿的朋友面前树立良好的形象呀~ “晞儿”两字,让几个第一次听见这称呼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妹夫的嘴着实甜得很,丁其羽本就年纪不大,配上乖巧老实的表情动作,让几位姑娘都乐了,姑且就先放过,不再玩笑调侃,而是祝福了她几句,就放明显有些藏不住心急的她上了楼。 “姑爷。”洞房门口的侍女纷纷恭敬行礼,这回,终于没人敢阻拦她们的姑爷了。丁其羽突然有些讨打又得意地想到,自己在傅家是姑爷,在将军府也是姑爷,乐呵呵地伸手推门进了新房。 -- 第462页 新房内的仪式她已经很熟悉了,总觉得洞房应该是两个人之间最亲密也最私密的时刻,不希望有他人打扰,所以丁其羽还是如上次一般,几个简单的礼俗完成,便遣走了喜娘等人。经过几日的软磨硬泡、再三地保证承诺,她还特别成功地“贿赂”了磬儿,让她今夜把丫鬟们稍稍带远一点,不许在门外听墙角,给自己和晞儿一个绝对私密、绝对亲密的二人世界。 其他人都被遣了出去,房内突然变得一片安静,视野被遮住的陆未晞本就紧张的小心儿一下子就跳乱了,更收紧了手里的布料,把自己的呼吸都放得十分小心,仔细听着外界的动静。 丁其羽想了一肚子深情的表白要说给晞儿听,把无常剑解下放好,拿起秤杆走到床边,万分期待地挑开了晞儿的喜帕,只一眼,对上那含羞的眸子,就被喜帕下的容颜惊艳了。朱唇溢彩,美目生辉,脸颊带着娇若春华的嫣红,丁其羽一直都知道晞儿生得很美,今日也期待想象了一整天了,却没想到精致妆容修饰之后的她,会是如此之美!恰如独自生长在空谷的幽兰,即便拥有着秀绝天下的颜色,也依然是恬静优雅,温柔似水的。 看着娇妻绝美的容颜,丁其羽一时间忘却了所有准备好的言语,就这样随手扔下了秤杆喜帕,在晞儿身边坐下,痴迷专注的目光一刻没有离开过未晞。 而陆未晞也终于近距离看到了丁其羽的样子,一身利落神采的装扮,配上此刻毫不掩饰的深情与痴迷表情,惹得佳人的脸色更红了,她微微偏头嗫嚅道:“其羽…”心里除了害羞心动之外,当然是非常欢喜的,其羽痴迷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自己这一身精致装扮,其羽很喜欢。 像是根本没听见晞儿含羞的轻唤,丁其羽没有应答,伸手将一动不敢动的晞儿轻轻揽入怀里,凑过去若即若离地吻上了她的鬓角耳畔,沉醉于鼻息间的幽香,体会真正的“耳鬓厮磨”。 陆未晞许久都没有经历过这般亲密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逗?本就粉色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稍稍缩了缩脖子,内心里又挺喜欢她这样对自己、不想躲开她的亲密动作,忍住了继续的闪躲,呼吸却加快了不少,抬手捉住了丁其羽胸前的布料。 听见晞儿急促的呼吸,丁其羽稍稍退开一瞧,就见她垂眸忍耐,丹唇因为害羞隐忍而微微翘了起来,鼻息间的幽香好像更加沁心了,真是所谓的“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丁其羽这才知道,为何要用“芳泽”来形容女子唇吻了,登徒子心下一动,就奔着一亲芳泽去了,就要触及那朱红的柔软,却被一只微凉的小手挡住。 “有口脂…”未晞偏着头终于耐不住害羞阻止了丁其羽的动作,与如清说出了同一句话。 “你的口脂,也是好吃的。”但丁其羽根本不理会人家的抗议,伸手拉开了晞儿已经软了力气的小手,一心就要一亲芳泽,准确无误地吻上未晞的丹唇,毫不犹豫地强势入侵佳人的檀口。 陆未晞呼吸一滞,视野都有些迷蒙,这样的唇齿交融,总能拿捏住她的神魂…直到未晞的呼吸差点全部被掠走,丁其羽才放过她,自己的唇角也带上了晞儿的花香,满足极了。 陆未晞小手收于胸前平复着自己的气喘,带着几分柔弱依赖地将发烫的俏脸藏在这人的脖颈间。 一个深吻,已经让丁其羽心驰神往,脖颈间如兰的轻喘吐息更是让她渴望和晞儿有更多的亲密,她坐直了身子,一刻也不想耽搁,低头亲昵道:“晞儿,咱们赶紧完成合卺结发之礼吧。”怎么听都包含着急切的意味。 ☆、第277章 若相惜嫁娶不须啼(六) 陆未晞面上的热度更甚,却小幅度地点头同意了丁其羽的提议。 丁其羽与脸色红红的晞儿喝了合卺酒、行了结发之礼。拉着眸中含有几分忐忑的晞儿起身,搂着她的腰用只有面前的人儿能听见的话语道:“晞儿,生辰快乐。今天我要送给晞儿一个礼物。” 陆未晞闻言,抬头迎上丁其羽的目光:“是什么礼物?” “那就是…”丁其羽引着晞儿的小手来到自己的胸口,按住了心脏的部位,“是你的夫君,是一辈子的爱人,是丁其羽,是我。” 陆未晞心跳的速度和掌心下跳动的温暖达到了一致:“谢谢其羽,我…很喜欢。”这个礼物,是她最珍视也最想要的礼物了吧… 丁其羽低头抵上了未晞的额头:“今天,你不能再说‘不可以’。我已经,是晞儿的夫君了。” 陆未晞心里的感动又一次被羞涩替代,躲开丁其羽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要不是丁其羽专注地看着她,估计都看不出来她点头了。今日,就算是再羞涩害怕,她也不会再阻止其羽了,她要将自己彻底交给其羽,真正成为其羽的妻子,让这个洞房之夜成为永远难忘的美好回忆。 丁其羽心下激动神往,立刻挺直腰板,松开怀里的人,小小退出一步,展开双臂道:“那么,晞儿,可以先替我宽衣吗?这一身束缚,真是太不方便了~”语气是怎么听怎么得意。 陆未晞稍稍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摆出一副等自己宽衣样子的丁其羽,绝美的脸上是恰如春华带粉,有些犹豫。 晞儿在人前永远是从容大方、温婉动人,在自己面前又是无比娇羞矜持,自己唯独不同的感觉,让丁其羽非常满足,见她含羞带怯的情态,丁其羽忍不住又上前搂住了她的纤腰,故作好心地问道:“我的晞儿是有些不好意思吗?” -- 第463页 “嗯…”陆未晞轻轻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人是“没安好心”,但她就是不好意思嘛…所以还是期盼着其羽能够心疼体谅她的害羞。 可惜丁其羽早就憋了一肚子坏水,故意叹息道:“那好吧,本来还想给晞儿特权的,那就由我先给晞儿宽衣,‘宽好了’晞儿再给我宽衣。”“宽好了”几个字拖长了不少。经过了清儿那次之后,丁其羽这次可是专门借着“看喜服”的名头偷偷研究过了晞儿身上的喜服,内外结构都了然于心,怎么脱着方便都有一套方案了。 那怎么行?那岂不是…陆未晞想象出了自己未着寸缕还被这人欺负着逼迫着给她宽衣的场景,小脸瞬间到了通红通红的地步,赶紧摇头道:“不行…”情急之下抬手捉住了丁其羽的腰带,“我、我替你…宽衣…”说到末处声音都小得听不见了。 丁其羽“奸计”得逞,嘴边的笑压都压不住:“那…好吧~让晞儿先。”语气好像还是她吃了大亏似的,坏心极了。 陆未晞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必须鼓起勇气,终于动作起来,解下手上的腰带,替丁其羽除去了外衫,规矩地挂在了床边的木架子上,又回来继续自己的工作。 丁其羽看着面前娇妻头上的珠翠,心中溢满了温暖,伸手拂了拂垂落的珠子,发觉晞儿突然不动了,就听晞儿说道:“这个、要怎么脱呀…” 丁其羽低头一看,原来晞儿说的是木甲骨架,伸手握住晞儿的手,带着她来到自己腰间的机关卡扣,一边在近在咫尺的人儿面前说着:“这个,只需要按顺序拨开这几个小机括,就能脱下来了。以后,你可要经常替我脱了。”说完就吻了吻佳人的额头,直接引着晞儿的小手拨开了机括,让上身穿的木甲骨架松了开来,右手一带,也不管那么多,就让木甲骨架哐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陆未晞想起山洞相依的那天,其羽在自己面前摘下了腿上的一根木条,还把自己吓了一大跳,今日,竟已经是自己亲手替她脱去这一身木甲了。心里的羞意稍稍淡去,替其羽宽衣,更让陆未晞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成为了其羽的妻子这一事实,有小小的甜蜜幸福在心底酝酿出来。一边想入非非、一边动作的人儿都没注意到自己脱到哪一件了,正想继续,就被丁其羽握住了小手:“好了,该我替晞儿梳洗了。这些一会儿再说。” 陆未晞抿了抿丹唇,这才发现其羽身上都只剩下一层单薄的内里衣裳了,再脱就…所幸其羽及时提醒…沉浸在朦胧羞意中的陆未晞对丁其羽说的没有任何异议,任由这人照顾着自己梳洗了。 头上的凤冠珠翠小心摘下,散发着幽香的长发自然地垂落了下来,又卸完妆容,未晞恢复到了平时的温婉淡雅。淡妆浓抹总相宜,不管有没有精致的妆容,她都是那样的绝美无双。丁其羽透过铜镜细细看了好久,把佳人的脸色都盯红了,把自己的心也看沉醉了,终于按捺不住,拉起未晞顺势就将她带入怀中。 唇齿缠绵间,陆未晞纤腰上的腰封滑落到了地上,丁其羽吻着怀里的佳人,剥开了佳人身上火红的喜服,陆未晞顺从地接受着心上人缠绵的吻,心跳飞快,迷蒙沉醉之间,忽觉肩头一阵凉意,瞬间从朦胧间惊醒,赶紧伸手护在胸前,捏住了自己的绢衫。 丁其羽心下一片柔软,晞儿太害羞了,害羞可爱到了极致。丁其羽舍不得不顾晞儿的感受,无论如何,今夜都要给晞儿一个温柔又美好的体验。如是想着,丁其羽轻轻安抚着紧紧躲在怀里的晞儿,给予她安全感,又灵机一动,弯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床边。 “啊!”未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丁其羽整个儿抱了起来,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很快便落入了温暖柔软的床上。丁其羽替她脱了绣鞋罗袜,快速甩掉自己的鞋子,动作十分熟练地窜上床,拉过双喜锦被将自己和晞儿一起盖住,不容分说地虚压住晞儿,这才看见晞儿紧紧闭着眼睛,一脸慌乱的样子,丁其羽嘴边扬起温暖的笑,柔声唤道:“晞儿。” 身体四周都被温暖包裹,陆未晞找回一点安全感,两只手臂抵着丁其羽的胸口,听到唤声小心翼翼睁开了眼睛。 丁其羽目光对上那双慢慢睁开的明眸,认真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将拜堂时无声说过的话又一次郑重说了出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幸而我们没有错过。”丁其羽的眼中似有星辰,眼前的人儿,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爱上的女子,是这颗心交缠牵挂的第一条情丝,是她曾期许过的“一生一代一双人”。奈何天意捉弄、让她们经历了无限坎坷,因为自己的混蛋贪心,一生一双人的期许也实现不了了,但所幸,老天终究还是垂怜有情人的,她们错过了一时、错过了一年,却没有错过余生。 陆未晞闻言,一颗心都被其羽给的暖洋浸泡,一时间忘却了羞涩,眸中溢满了水光,温柔而深情地看着其羽眼里自己的倒影,也小声重复道:“幸而,我们没有错过。” 这句话,就像是只有彼此懂得的山盟海誓,在从前那一次生死相依中一同许下,历经磨难考验,得到了相思泪水的升华,又在今日、在她们成亲的这一天、在洞房花烛夜,穿越了时空,终于得到了兑现。两人都没有说任何其他的誓言,但她们都懂。 丁其羽脸上的笑容扩大,在晞儿的唇上蜻蜓点水一吻,拉开她的小手,继续方才的正事儿。 -- 第464页 鸳鸯帐暖,烛影摇红,从此,便执手相依,再不分离。 ☆、第278章 若相惜嫁娶不须啼(七) 人家晞儿哪里知道丁其羽心里的小九九,未晞虽然也期待和丁其羽能有个小宝贝,但也不至于这么快这么着急吧,最让她担心的还是自己这尚未复原的身体,会不会影响到孩子的健康?所以小家伙岂是说要就要的呢?要是让未晞知道丁其羽难得糊涂了一回,估计都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 丁其羽照顾着晞儿沐浴,却不想被晞儿发现了她肩膀上的齿痕,未晞含羞的明眸暗了暗,心里立刻有酸泡泡冒了出来,这个齿痕,肯定是傅小姐留下的… ☆、第279章 红帐暖几处更漏长 这边丁其羽照顾着晞儿收拾好准备休息,满怀幸福闭上了眼睛,忙碌疲惫了好几天的她很快就抱着娇妻进入了梦乡。是那个…时常会出现的、痴狂的梦。这一次,除了清儿,晞儿的身影也清晰了起来,除了几个或是哇哇大哭或是咯咯乐呵的小家伙之外,还有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她看不真切…今夜,是属于她和晞儿的夜,她也没办法去仔细思索探寻了。只知道原本一团朦胧模糊,如今因为晞儿的到来清晰了不少,虽然贪欲作祟,心里还是有不少遗憾,是那种即便在梦里都不愿意去触及去想起的遗憾,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曾经没有奢望过的幸福了… …… 此刻,傅府里回娘家生闷气的如清,还不知道自己因为那个齿痕背了一个黑锅,她可是同样十分想见一见那位在丁其羽肩上留下永久痕迹的姑娘呢… 说来也奇,小鸿影就像是知道娘亲今夜睡不着一样,也可能是好久没看到总逗她笑宠溺她的爹爹有些不习惯,挨着娘亲睡了一会儿就饿醒哭闹,肚子喝饱之后完全精神了,任由奶娘和娘亲她们怎么哄怎么摇,还是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大人瞧,都没人逗她呢、自己就能在大人怀里笑得开心,也不知道小脑瓜的异想世界里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早早上床却一直没睡着的傅如清索性不急着睡了,正好可以和小宝贝一起玩,以免那些胡思乱想扰得心里难受。 傅如清遣走了奶娘,披上一件外衫坐在床边,拿着小布猫咪,与床上躺着的小鸿影做“捉迷藏”游戏,将小布猫咪藏在枕头旁小家伙看不见的位置,又快速拿出来,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傅如清却有些心不在焉,自己只能在这里住一夜,明日陆小姐入住飞羽别业,自己毋庸置疑是会与她见面的,见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亲眼看着羽和她携手而来的样子,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傅如清想象不到。轻轻叹息了一声,此刻已经是深夜,羽那边…正是洞房花烛相拥而眠吧…傅如清纷然的思绪还是飞远了,心间酸涩的感觉发酵生疼,刺激得她的眼睛都有些酸胀了。 “嗯嗯、嗯啊!”娘亲走神去了,小猫咪一直不出来,聪明的小鸿影眼睛瞅着小猫咪消失的位置,发现了小猫咪的一只耳朵露在外面,努力伸着小手想要去抓,但才不到三个月大的她力气实在太小,没有学会翻身的技巧,小胖胳膊又不够长,甚至连抓握的动作都还不太熟练,小拳头努力往那边伸,又怎么都够不着,急得嗯嗯啊啊起来,“嗯哼哼…” 傅如清被小鸿影焦急的声音拉回了思绪,一眼就看见影儿着急的样子,赶紧把小猫咪拿出来给到了小家伙手里,小鸿影这才终于满意,立刻就没了着急的表情,就好像这回是她自己找出来的,比之前还更开心,张着一颗牙齿都没有的小嘴儿咯咯咯笑个不停。 孩子的笑容让傅如清的酸涩烦恼消散了不少,忍不住伸手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小家伙长得快,丁其羽前两日给她称过,有十三斤了,加上冬天来临小家伙穿得暖和,除了秀气的小脸儿,小身板整个看起来都胖乎乎的,精神活力也很足,能感觉到她一天天的变化,每天都在成长、每天都在进步。 傅如清不禁想起怀着影儿的时候遭遇的几次心理起伏打击,之前还担心过小家伙的身体会很弱,现在看来,幸好是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正这么想着,就见小家伙又抱着小猫咪的耳朵往嘴里凑。 在小猫咪耳朵即将遭殃的时候,傅如清笑着阻止了小鸿影的动作:“这个不可以吃的,小猫会疼,影儿不心疼吗?” 也不知道小家伙听没听懂娘亲的话,小猫被娘亲控制住吃不到了,只能放弃,又把自己的小拳头往嘴里塞,动作太快,傅如清都没来得及阻止,都吧唧吧唧吃了两口了,傅如清眼中的柔光更甚,柔声道:“这个也不可以吃,娘亲会心疼。”却没有伸手再阻止她,府医和嬷嬷都说这么大的小婴儿吃吃小手很正常,没有什么坏处,反而能帮助她控制小情绪,所以傅如清这么说着,也只是一个小玩笑而已。 但是小鸿影却像是听懂了娘亲说的话一样,不想娘亲心疼,特别乖地放开了自己的小拳头,这下拳头也吃不了、没吃的了,小鸿影只能嚅动着小嘴儿,无辜地看着什么都不让她吃的娘亲。 人人都说小鸿影的眼睛很像丁其羽,哪怕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澄澈的眼眸里都是洋溢着神采的,就像是折射了初春的阳光,她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你的时候,就如同阳光照在身上,任谁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心里都会溢满了温暖。 可爱的小模样当然是处处都深得娘亲的喜爱了,傅如清心头一暖,低头在她脑袋上落下了一个吻,隔着小帽子都能感受到她小脑袋的温度,全身的奶香味,更是安神定心的良药,让傅如清的心境平和舒缓下来。 -- 第465页 这下生闷气的如清终于把那边享受洞房花烛的大家伙给抛到了脑后,全心全意和小宝贝玩去了… ☆、第280章 入门来新妇谒舅姑(上) …… 翌日,初经人事没有睡太踏实的陆未晞,迷蒙之间感觉到肩膀有些凉意,下意识往温暖的“大火炉”怀里缩了缩,思维因为这温暖渐渐清晰,睁开眼,陆未晞俏脸一红,昨夜迷离恍然如梦,又确实不是梦。害羞之余,更有甜蜜幸福在心间升起,原来,在其羽怀里醒来,是这样的感觉…陆未晞想着想着,表情凝了一下,屋里光线昏暗,外面的天还没亮,但陆未晞担心误了正事,见其羽睡得正香,又舍不得直接叫醒她,一动不敢动地等了半晌,其羽都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陆未晞觉得实在不能耽搁,从丁其羽的怀里半撑起身子看了看床边木架上的小时刻计,卯时都快要过去了! 这回再心疼也必须要叫醒其羽了,陆未晞轻轻推着睡得正酣的某人,启唇柔声道:“其羽,该起来了…” 丁其羽一连累了好多天,昨夜身心都舒服极了,沉浸在美梦里睡得很沉,未晞那点温柔的小声音和小力道,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她从美梦里唤醒。“唔…”难得赖一次床的丁其羽,抬起一只眼皮瞧了眼窗外的天色,环在陆未晞肩上的手越过她的脖颈将她散落在自己胸前的发丝捋到背后,侧过身面对着撑起身子的未晞,又一用力把她压进了自己怀里,这才用慵懒的声音说道:“还早,再睡会嘛…” 陆未晞一下子落回了丁其羽怀里,口中溢出一声轻哼,被其羽紧紧箍在怀里,羞恼地挣扎两下无果,只能泄气地待在丁其羽怀里小声说:“哪、哪里早了?卯时快过了,再不起来就要误了正事…” 丁其羽睁开双眼,微微松下力道,满满地幸福绵延不断,不禁带着笑意吟诵道:“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曾经让丁其羽羡慕不已的《女曰鸡鸣》里岁月静好的场景,岂不正是自己眼下经历的吗… 陆未晞一听,起了一点儿兴致,好奇道:“这是其羽家乡的诗吗?也是四言诗,与‘蒹葭萋萋’和‘凤凰于飞’一样。”不等丁其羽说话,又补充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这句,我很喜欢。”与爱人琴瑟和鸣,是陆未晞心之向往,这样静好的日子她同样非常喜欢。 丁其羽笑道:“没错,是我家乡的诗,我也喜欢这句。大乾的诗,我可是一句都不会。幸好昨夜的考验没有让我背诗对诗、不然就闹大笑话了。”说着,丁其羽玩笑一般叹息道,“不过,昨天我也算是闹了笑话了…” 在她怀里的陆未晞都能感受到其羽胸腔的振动,唇角是含羞的笑意:“没有闹笑话,我觉得很好…”止住了丁其羽继续瞎扯,“嗯…咱们别再耽搁时间了,该起来了~还有、还有好多正事儿呢。” “哈哈好吧好吧。”丁其羽说完,用被子裹好了没穿上衣的晞儿,很“体贴”地没让人家再害羞,快速穿好了衣裳,出门叫人去了。 磬儿只被丁其羽“收买”了一晚上,今日一大早就带着大批的侍女在门口等着了。昨夜磬儿都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内疚,觉得自己不该被姑爷收买,姑爷会不会大手大脚地照顾不好小姐啊?所以当丁其羽精神焕发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去楼外叫人的时候,迎面就碰见了顶着黑眼圈努力憋哈欠的磬儿… “额、磬儿?!”丁其羽震惊,昨夜,不会又被听墙角了吧!说好了不听呢?! 磬儿被突然开门出来的丁其羽吓了一跳,下意识拍拍胸脯才行礼道:“姑爷!”见丁其羽一脸难看,撇撇嘴小声道:“昨夜没有偷听…”她现在还后悔反省着呢…她都质疑自己对小姐的忠心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被姑爷给收买了?! 丁其羽这才松了一口气,没被听墙角就好…又对磬儿道:“你们进去帮忙吧。” 丁其羽自去另一间屋子收拾,等着晞儿梳妆好从内屋走出来,一看,晞儿的发饰有了变化,从待字闺中的少女蜕变成了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妻子,身上披了一件立领的披风,丁其羽当然知道那是因为自己昨夜干的好事才让人家不得不这么穿的了。丁其羽不由得反思,总是忍不住就要在她们脖颈上留下印记,看磬儿那埋怨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小习惯今日是又引起磬儿的不满了,下次是不是该改改了?不过幸好是冬季,披上立领披风也不觉突兀,衬着未晞略带倦意的俏脸,更显出了她的柔弱之姿。 看得丁其羽瞬间心疼了,走上去从磬儿手中牵过了未晞,轻问道:“晞儿,是身体不舒服吗?” 突然懊恼起自己的“急于求成”,晞儿身体没有恢复好,自己不仅没有忍住冲动,竟还想尽快和她有个小家伙,她的身体怎么可能吃得消?!丁其羽为自己昨夜疯狂的、没有仔细考量的举动十分后悔,但是当下这么多人,闺中密语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儿说,只能暂时吞下了另一个亟待确认的问题了。 陆未晞在这人上下打量她的时候就已经脸红了,怎么好意思回答身体不舒服呀?只能抿唇摇摇头道:“还好,没有不舒服…” 磬儿嘴巴噘了噘,没有不舒服就怪了!刚刚小姐从椅子上起身都差点软倒了!也不知道姑爷昨夜是怎么对待她的?!现在知道心疼了?磬儿脑瓜里想象着小姐昨夜肯定是叫天天不应、孤立无援,只能任由姑爷欺负!磬儿越想越自责,真该牢牢守在门口,这样小姐就可以“求援”,姑爷肯定也会收敛很多! -- 第466页 丁其羽懊恼地轻叹一声,侧身伸手进了她的披风,揽住未晞的纤腰,让晞儿靠在自己怀里,借着披风的遮挡替她一下一下轻按着后腰,面上却没有再在众人面前提及会让晞儿不好意思的事情,和未晞一起去了正堂,先与将军夫妇问安。 今天,未晞就将要入住飞羽别业了。其实丁其羽也在烦恼,有了两房媳妇儿之后,一个家在尹州,一个家在兴城,等元京的事情处理完,她们一家人该住在哪个地方呢?严格来说,现在飞羽别业都应该不能叫“别业”了,阿娘可以入住清柳园,但晞儿不行啊,不论从晞儿的角度还是清儿的角度来看,清柳园都不能作为她们一家人的居所了。身为她们“一家之主”的丁其羽,必须要择出一个地方来作为安居之地。不过事情不必太过着急,毕竟在丁其羽找到合适地点之前,飞羽别业都可以暂时充当这个角色。 陆将军夫妇见到女儿柔柔弱弱、由女婿护着过来的样子,自然是都了然了,小晞的俏脸虽然有几分疲惫苍白,但眉眼间的甜蜜幸福却是一点都掩饰不住,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新女婿丁其羽恭恭敬敬对岳父岳母行了大礼,二位长辈也与一对新人说着谆谆嘱咐。旁边的陆未明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心里又高兴又自豪,骄傲地想着这件美好姻缘能成事儿,也有着自己的一分功劳在里面嘛~ 陆将军看着女儿今日的发饰妆容,真切地体会到宝贝女儿已为人妻子了,昨夜他是一夜没睡着,带着浓浓的感慨道:“真的没想到,爹的小晞竟然第一个成亲了。” 陆未晞知道爹爹是舍不得自己,不想让爹爹伤怀担心,从另一个角度引开了话题:“哥哥们,也会很快找到合适的。” “哼,他们俩,还不知道啥时候呢!”陆将军果然被未晞引走了注意力,看了一眼女婿丁其羽,又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儿子。撇去女婿花心这一点不谈,就找媳妇这一点,还真该让两个儿子好好学学!人家才十六岁不到,就成家立业,家里甚至连奶娃娃都有一个了!自己这俩儿子还什么动静都没有!要想尽快抱上孙子辈,目前只得靠小晞! 笑得开心的陆未明被爹爹这一记眼刀扫得瞬间呆住了,吞了吞唾沫,成亲的事情…急不得嘛… 这一回,吃瘪的可不光是陆未明,对于成亲的问题,最年长的陆未昭反而是将军三个儿女中最让将军夫妇头疼的一个,他常年军旅生活,哪里能接触上什么姑娘?陆未明虽然和心上人八字没一撇,但好歹有个努力的方向嘛,陆未昭则是真的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了。到时候怕是只有让陆将军夫妇为他相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个名门闺秀共度余生了。 ☆、第281章 入门来新妇谒舅姑(下) 丁其羽明显看出了陆将军岳父大人的意思,低头憋住笑,骄傲又自得地想着,自己动作之快,在长辈们面前可算是人人称道了,要想赶上自己的“成就”,确实不容易~ 陆未晞故意把话题抛到两位哥哥身上,也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引起重视,希望大哥能尽快找到一个贤惠体贴的大嫂、希望二哥能和小晨共结连理。自己得到了幸福,两位哥哥也要努力啊。 陆夫人也睨了两个儿子一眼,握着未晞的手:“懒得管他们两个不争气的小子。”又与未晞说了几句,但即使再不舍,也不能耽搁了正事,“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代我们给亲家夫人问个好。”小晞嫁过去要面对的唯一长辈就是亲家夫人了,虽然成亲过程中的几次会面,陆夫人基本了解了何大娘的性格,但是做娘的还是会担心,特别是女儿嫁过去还会面对丈夫的另一位爱人,亲家夫人怕是很难不在心里作比较吧?所以小晞绝对不能失了礼数。 听到“回去”二字,陆未晞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心里的不舍和不适应,点头乖巧地听从了母亲的话。 陆未晞与父母兄长惜别,一对新人便准备离开将军府,回飞羽别业。飞羽别业那边,陆未晞要住的院子,丁其羽是早就张罗好了。两人从将军府侧门登上了前去飞羽别业的马车,这也就意味着,陆未晞从将军府嫁到了丁其羽家,正式地离开了父母的羽翼,成为了该由丁其羽来守护呵护的人。 一路上丁其羽努力关心、岔开话题,才终于让晞儿暂且放下了离家的愁绪,到得飞羽别业,丁其羽小心扶着未晞下来。未晞抬头便看见了丁其羽那不敢恭维的字迹写出来的“飞羽”二字…想起自己曾为其羽在将军府中的小院提名“飞羽”,不禁扬起了嘴角。 丁其羽顺着怀里晞儿的目光一看,颇为不好意思道:“写得不好看,赶晞儿写的那个,简直是差远了…” 陆未晞闻言,其羽这不就是直接承认了此“飞羽”的由来正是自己起的那个“飞羽”么,唇边的笑意更甜了:“好不好看,写字的人不能自己评判,我觉得很好。” “哈哈,那晞儿真是太给我面子了。”丁其羽为家里提的这些个名字牌匾,明明是完全谈不上一点儿艺术感,目前却还真是没一个人说不喜欢、不好看的,反倒收到了不少称赞夸奖,不得不说,丁其羽绝对是飞羽别业中众人的“心头肉”了。 丁其羽扶着陆未晞走上去。“主子,晞夫人。”两旁的女护卫按照丁其羽早就吩咐好的称呼行礼道,一抬头就都被主子身边新进门的夫人给怔住了,方才没仔细看清,新进门的夫人身份尊贵不说,相貌气质竟真如传闻中的那么出众!这世间,也就她们的主子有这么大本事,能娶到两位这么好的媳妇儿了!圣上太子纵使后宫三千佳丽无数,也不见得比主子活得潇洒快活,怕是三千三万个后宫女子都抵不过这两位夫人的才貌气质吧! -- 第467页 “主子”这个称呼是丁其羽选的,她是飞羽别业的一家之主,老爷少爷什么的又都不适合,索性就选了个“主子”。阿娘是“老夫人”,莲儿是“小姐”,除了清儿自己的一干手下,包括照顾鸿影的奶娘嬷嬷几个依旧称呼清儿为“小姐”、“大小姐”之外,其他的侍者原本都称呼清儿为“夫人”的,现下晞儿进门,他们当然都得改改口,一个是“清夫人”、一个是“晞夫人”了。 陆未晞一听“晞夫人”三个字,唇边的笑容染上了一点羞意,微微点头致意。丁其羽见护卫们眼里来不及掩饰的惊艳目光,心里非常高兴,这么出色的人儿,是自己的老婆!看见旁边候着阿娘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又问道:“我娘在春晖园吗?”拉回了走神几人的思绪。 小丫鬟赶紧答道:“回主子,是,老夫人在春晖园正堂了。”说罢便在前带路领着两位新人去见老夫人了。 陆未晞也和清儿一样,自己带了一些侍女仆从过来,这边晞儿随丁其羽去给婆婆敬茶,她的侍从们自然就去她即将入住的院落收拾安顿去了。 走进春晖园,丁其羽远远就看见正堂内只有阿娘一人,没有看见清儿,也没有看见莲儿。丁其羽心下有各种猜测,面上没有任何异样,牵着晞儿走了进去,一边轻快道:“阿娘!我带着晞儿来给您敬茶了!” 陆未晞可以说是早在很久之前下定决心要和其羽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把何大娘当做未来的婆婆来敬重了,此刻,陆未晞心里除了谒见婆婆的紧张之外,也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定。陆未晞松开丁其羽的手,忍着身体的不适感,上前行礼道:“儿媳陆未晞,见过婆婆。”低眉垂首,恭敬得体,温柔大方。 婚礼阶段除了昨日拜堂,何大娘倒是没有见过未晞,此刻落落大方的未晞与何大娘记忆中的陆小姐终于重合:“诶、诶、陆…”何大娘差点如从前一般将陆未晞喊成“陆小姐”了,所幸及时改口道,“未晞不用多礼,都是自家人了!”何大娘是满面喜悦,之前还曾不止一次可惜未晞不能做儿媳呢,后来又为了儿子在如清和未晞之间为难,现在一看,哪里需要可惜为难?两个好姑娘,都是儿媳妇! 陆未晞温婉一笑,对于爹娘担心的婆媳关系,她倒并不担心,婆婆的性格和其羽一样善良热情,只要自己尽心尽孝,又怎么会被婆婆为难呢?陆未晞向婆婆正式行了大礼,接过旁边磬儿递上来的蜜枣茶,敬给何大娘喝:“婆婆您请喝茶。儿媳祝您松鹤长春,日月昌明。” “诶、好,好!”何大娘双手接过媳妇茶,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同样予了未晞一个大红包,“我也祝未晞和阿羽百年好合!”喝下一大口,何大娘更是感慨了,几个月前才喝过这么一碗茶,那一碗都是她曾经完全没有奢望过的惊喜了,谁又能想到几月之后,紧接着来了第二碗呢?!嗯…媳妇茶,果真是全大乾最甜的茶,让人喝了还想喝!自己嘛,当然也是全大乾都少有的幸福老婆婆,有几个人能喝上两碗这么甜的媳妇茶呢! 回味着媳妇茶香甜可口的何大娘,此刻已是心满意足,又怎么会预料到,“喝了还想喝”的媳妇茶,以后还有机会喝上啊? 丁其羽也在未晞身边一同行礼,笑着插话道:“是啊阿娘,您也要把晞儿当做女儿一般看待,我有任何疏忽不足的地方,您都要狠狠批评我,尽管向着她们,我不吃醋的。” 一番话说得何大娘笑出了声:“诶!你不用说,阿娘自然是要疼着未晞的,阿羽以后在家里可要小心,我们都是齐心的,家里可没人向着你。”又转头拉着未晞坐到了自己身边,“以后这个混小子要是敢欺负你,随时来跟婆婆说,我教训他。” “嗯,好,谢谢婆婆。”陆未晞乖巧答道,虽然坚信其羽是不会给她委屈受的,但也因为婆婆的关怀而倍感温馨。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了。”何大娘说着,语气换成了关切,“未晞也要尽快养好身子,我最初见你的时候,你可没有现在这么瘦的,快快把身体养结实些,婆婆还想尽快抱上未晞生的小孙儿小孙女呢。” 陆未晞刚想称诺,听见末了一句,俏脸晕红了,微微颔首道:“是…未晞会努力的。”至于是努力把身子养好、恢复到从前,还是努力给家里添个小家伙,就是仁者见仁,各有各的理解了。 一对新人在春晖园里待了一会儿,丁其羽就被阿娘勒令带着略显疲态的晞儿下去安顿了。两人走出何大娘的院子,陆未晞却没有急着要去新住处安顿,犹豫了片刻,拉住丁其羽的衣袖,启唇道:“其羽,我想…去给姐姐见个礼。” “姐姐?”丁其羽当然知道陆未晞说的姐姐是谁了,可是…莫说如清不知道怎样与未晞正式见面,就是丁其羽也不知道两人啥时候见面合适啊,但是晞儿都提出来了,若是两人能和谐共处,自然是最完美的了。丁其羽侧身揽住了晞儿的肩膀:“可是,你身体舒不舒服?先回去安顿好了再去也不迟?” “没事的,我还可以坚持,先见过姐姐了,再回去。”陆未晞坚持道。 丁其羽也不再勉强,同意了晞儿的提议,又略带忧心道:“你们俩互相叫如清、未晞就可以了,不必叫姐姐的。”她总担心晞儿这么叫是含着委屈的。 陆未晞见其羽脸上有担心的神色,主动回握住了丁其羽的手、让她不用担心,又问道:“那,傅小姐和我,谁年长一些?” -- 第468页 丁其羽如实答道:“额、是如清,她应该比你长了两岁。” 陆未晞点点头:“所以,该叫姐姐呀。”只要在其羽的心里没有分出高低,这些称呼虚名都不重要,不论是从年纪的角度,还是从谁先进门的角度,自己都该叫傅小姐一声“姐姐”。这么称呼,陆未晞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委屈,若是能与傅小姐成为真正的朋友姐妹,让这个家安宁和美,那当然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有话要说一定要看!!! 由于丝雨进入了毕业阶段最最忙碌的一个月,论文、工作、实习各种事情,有些忙不过来,存稿日益减少,又实在没时间去每天写三千字,每一章发上来之前修文也要花不少时间,加上jj也不怎么给力,所以丝雨考虑暂时性地换成“隔日更”。也就是两天一更。隔日更的情况应该不会持续很久的。大概就是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左右。 感谢小伙伴们一直以来的支持,特别是常常给我评论鼓励的小伙伴,是大家给了我坚持写下来的动力!!!这个故事已经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只要大家不弃,还有一个小伙伴看,丝雨都会坚持把它写完的。反正现在感觉本文是要靠着四五百章去了[捂脸],这个故事很长,还会陪着大家很久很久。 感谢理解和喜欢!!! ☆、第282章 光景异浮梦再相会(上) 丁其羽并不傻,她知道晞儿这是以年龄作为借口,想主动与清儿“示好”。仔细观察了一番晞儿的表情,没有看出任何异样,不禁觉得自己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论晞儿还是清儿,都是一等一的贤妻啊!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磬儿,凑过去吻了吻晞儿的侧脸:“那好吧。我现在带你过去。”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放肆,惹得人家俏脸通红。 被姑爷全然忽略不计的磬儿撇了撇嘴巴,同样在心头想着:别处可上哪找她家小姐这么好的贤妻呀?!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 傅如清是天还未亮就从元京傅府回来了,她昨夜回娘家的事情丁其羽恐怕是不会知晓了。只不过陆未晞的敬茶礼她不便参与,加上她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羽和陆小姐新婚燕尔亲密无间的场景、又该如何与陆小姐第一次正式见面,所以就待在了浮梦居里而没有过去婆婆那边,此刻正在书房内读书静心。 院外,陆未晞抬头看了一眼院门上写着“浮梦”二字的匾额,也是其羽的字迹。那位同样获得其羽真心的女子,正如这名字一样,如梦境一般的似仙似幻,出尘的气质令人见之难忘。 陆未晞如是想着,将自己的手从丁其羽手里挣了出来,与其羽保持了一个礼貌的距离。对于傅小姐,她是感激、愧疚的,虽然独占欲让她也会吃醋也会酸涩,但是吃醋和酸涩感都不如愧疚和感激来得强烈,所以她宁愿自己多受一些委屈,也不愿让成全她们的傅小姐受到更多的打击委屈了。 丁其羽手下一空,看着已经走进去的晞儿,默然叹息了一声,跟了上去。 浮梦居书房内的傅如清已经听到了外面侍从行礼的动静,知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了。陆未晞跟随门口的侍女引路来到书房门前,停下了脚步,回头等着丁其羽来,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让磬儿守在了门外。 如清和未晞心情复杂,丁其羽的心里又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呢?她可以说是比两人心情更紧张,但是身为两人的“夫君”、这个家所有人的维系,她必须撑起一切,把脑海里胡思乱想出来的“修罗战场”抛出脑外,敲了敲门:“清儿。”听到屋内的应声,便推门带着未晞走了进去。有胆子享受齐人之福,就要有能力游刃于修罗战场! 傅如清见人已经走进来,从位子上起身,迎了过去。 丁其羽侧身在两人中间站定,抢在她们两人开口之前对如清道:“清儿,这是未晞。”又对未晞道,“晞儿,这就是如清了。”一碗水端平,从称呼做起。 今日的陆小姐依旧样貌出众,却又明显有所不同了,不仅发饰有了改变,眉眼间比起之前任何一次见她时都多了不少神采,那种淡淡的忧思全然不见了,温婉大方的气质从情态身姿间流露出来,更显楚楚动人,这一切的变化,不必说,都是因为羽…傅如清止住了自己飘远的思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旁边那站在两人正中间的、意气风发的某人,颔首回答丁其羽的介绍道:“嗯,不是第一次见了。” 不待丁其羽说话,陆未晞对傅如清行了一礼,用温婉的声线道:“嗯,未晞之前就和姐姐见过了。” 陆未晞率先叫了“姐姐”,与丁其羽的反应一样,傅如清反倒觉得过意不去,也柔和了清冽的声音道:“未晞叫我如清就好了,我便自作主张,唤你未晞了。”对于自家爱人招惹的这些痴心的姑娘,傅如清一向是讨厌不起来,就算偶有吃醋生气,那也是吃丁其羽的醋、生丁其羽的气,要怪就怪自己的爱人混蛋又贪心,怪不了她们。 就像是何大娘说的那样,未晞一来,便加入了这个家的“大阵营”,丁其羽嘛,则是“众矢之的”,大家平日里心疼的是她,生气时恼的也是她,所有的喜怒哀乐,皆是因为丁其羽、皆是围绕着丁其羽,丁其羽正是这个家所有人中心的维系。 陆未晞这也是继江南之行之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傅如清见面,自然知道傅小姐言下之意是想说她们二人不分大小主次,皆是其羽的妻子。不论是那次走入清柳园,还是这次进到浮梦居,从一个人家居装饰便能看出其性格喜好。陆未晞对傅如清的清新淡雅是非常欣赏的,傅小姐绝对是个值得交朋友的人。此刻听到傅小姐也同样主动地示好,陆未晞放下了之前略略存在的那点不自在,或许,真的可以和傅小姐成为朋友、成为姐妹呢。 -- 第469页 如是想着,陆未晞唇边带上了柔柔的笑:“方才来之前,特地问了其羽,姐姐比未晞年长一点,未晞是该叫一声姐姐的呀。清姐姐如果不介意,未晞就再加一个‘清’字,可以这样叫你吗?” 从年龄的角度来说,叫姐姐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何况加了一个“清”字,就更没有什么可反驳的地方了,纠结一件小事一向都不是傅如清的性格,她的眉眼间也带上了笑:“好。那我也就唤你未晞了。” 陆未晞和傅如清二人平常和谐地对话,站在她们身边、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听着二人对话的丁其羽,这下稍稍松了口气,努力平复下了自己紧张的情绪,以后都是一家人,自己必须适应这样的场面,清儿和晞儿都在努力地和谐共处,自己又怎么能先掉链子?两人的互相谦让示好,可以说是让丁其羽有了很大的信心,只要自己能够尽量把这碗水端平,相信这个家一定会是比以前更加幸福热闹的。 丁其羽正想开口继续打开话题,让两人进一步熟悉熟悉,就听见两声可爱又略带无助的哼哼声之后,原本雅致安静的房里爆发出了小婴儿的哇哇大哭声。原来是躺在小床上的小家伙不满几个大人聚在一起说话、把她撂在一边,要用最有效的方式吸引全部人的注意力了。 “是、是影儿吗?”陆未晞听见这声音,怔愣了一瞬,所有的注意力果然都被那边传来哭声的小摇床吸引走了,喜欢孩子的她带着几分自责道,“是不是我这个时候过来,打搅到她休息了?”这洪亮的哭声,是又可爱又让人心疼,她好想看一看小宝贝的模样呀… 见丁其羽第一时间跑了过去,傅如清笑着摇头道:“不怪你的,她总是这样睡着睡着就哭闹起来了。”说起小鸿影的时候,傅如清的眼里永远泛着最温柔宠溺的光,敛去了一身的清冷,只是一个万分疼爱女儿的娘亲。 丁其羽几步走到床边,赞同道:“哈哈,清儿说得对,小家伙是饿了或者尿了才会哭的,她太小了,一天到晚都在睡觉觉,晞儿如果要挑选一个她没睡觉的时候过来也太难了。”又问如清,“她什么时候吃过呀?” “刚刚奶娘才来喂过的。”傅如清如实答道,小家伙才吃饱,肯定不是饿醒的。 丁其羽点头,弯腰小心抱起哇哇大哭的小鸿影,一边哄着:“好了好了,爹爹来了,是不是知道爹爹来了没和你打招呼就生气了?我的小影儿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呀?”这句话当然是开玩笑的,丁其羽伸手一摸,脸上乐了,对走过来二人道,“小家伙尿了。” 丁其羽说完,便单手稳稳抱着影儿,伸手往床下一探,拿出一张干净的小尿布放在床边。为了小家伙换尿布方便,丁其羽在小家伙的小床下边特地加了一层放东西的隔层,里面分门别类放了各种婴儿用品,小尿布是随时都有,小家伙由小床推到哪里,尿布也自然就跟到哪里啦。拨动几个机括,轻轻一压,面前的小床护栏就完全缩了进去,丁其羽将小家伙放回摇床上,替她换着小尿布:“不哭了不哭了,爹爹马上给你换好。”嘴上说着宠溺的言语、脸上更是做尽了各种滑稽的表情,哄着小鸿影开心。 小屁屁脱离了湿漉漉尿布的束缚,又有爹爹如此卖力地哄,小鸿影注意力被她最喜欢的爹爹吸引走,哭声渐息,看着爹爹怪异好玩的表情很快就兴奋了起来,又调皮了,光着屁股蹬起小腿,噗噗几脚全部踢到了站在床边的丁其羽腿上。 小力气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丁其羽故意十分夸张道:“哎哟,好痛啊!小调皮鬼,爹爹给你换尿布,你还踢我!”假装威胁道,“再踢我要打你屁股了!” 小家伙聪明极了,当然知道爹爹舍不得打自己的小屁屁,丁其羽刚说完就又挨了两脚,丁其羽一扬眉毛,威胁没用?立刻演技爆棚,故作受伤状:“哎哟哎哟,踢晕了踢晕了…”丁其羽退开一步弯下腰去把脸埋到了小家伙柔软的身体上,嗅着暖暖的奶香,声音从小家伙怀里闷闷地传出来,“晕了晕了…” 爹爹越夸张,小家伙就越得意,更是被爹爹动来动去的脑袋戳中了痒痒穴,方才还哭得伤心呢,现在就兴奋得捏起小拳头抱着怀里的大脑袋咯咯直笑。小嘴儿里是一颗牙齿都没有,小肚皮的起伏震得丁其羽也跟着她笑了出来。 ☆、第283章 光景异浮梦再相会(下) 可爱的笑声是直戳了大人们内心的柔软,陆未晞这还是第一次见其羽和孩子相处的样子,之前都是从只言片语中能猜到一点,但从未真真切切地体会过其羽是如何地喜欢孩子,今天是终于见识了。不过,在另一个同样是第一次见到的、引人注目的小宝贝面前,丁其羽暂时“靠边站”,从方才眉眼都皱在一起张着小嘴大哭、在丁其羽怀里用小小的力气挣扎的小鸿影,到现在调皮捣蛋跟丁其羽玩得开心的小鸿影,陆未晞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小家伙。陆未晞从前本来就很少和小孩子接触,自从听了丁其羽说的之后就一直都十分想见一见的小鸿影,此刻总算是见到了,与其羽神似的眼睛,秀气可人的小模样,开心得不得了的小表情,穿得圆圆的小身板,就连一下一下调皮地踢到其羽腿上的小脚掌,没有哪一处是不可爱的!这是把陆未晞的整颗心都暖化了。影儿真的…好可爱啊… 陆未晞满脸都是柔和的笑意,攒住了自己的袖口,忍不住启唇提醒道:“其羽别闹了,小腿儿露在外面,影儿要着凉了。”心疼起小家伙来了。 -- 第470页 傅如清同样心疼道:“嗯,快给她穿上。天气凉。” 屋子里都暖暖融融的炉火很足,哪里会受凉?不过是可爱的小家伙太惹人心疼罢了。 丁其羽从小家伙怀里站直身体,顶着被小家伙玩得乱糟糟的头发,笑道:“哈哈,阿娘说得对,你们果然都是一伙儿的,就我最没地位了。”说的话是可怜兮兮的,语气却轻快无比。说完便认真替女儿换起尿布来,小家伙调皮劲儿犯了、十分不配合,不停地蹬腿儿,丁其羽是噗噗噗挨了好多脚,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就有着十足耐心的丁其羽,对小家伙的调皮早就处理得得心应手,丝毫不慌乱,动作十分熟练地替小家伙换好了小尿布。 小屁股小腿儿都包得暖暖和和,丁其羽拍了拍双手,顺手将换下来的小尿布放到指定的地方,得意道:“大功告成!”将还在努力蹬腿儿的小家伙又一次抱了起来,对旁边的两位夫人乐道:“你们看她、穿多了就踢不动爹爹了哈哈。” 迎来鸿影的这近三个月以来,丁其羽已经从一个连小婴儿都不敢抱的新手,变成了在带孩子方面可以独当一面的超级奶“爸”了。 “父女”温情的场景,惹得在场的另两人目光中都溢满了柔情。厚厚的小棉裤裹着,小家伙踢了几下就累了,终于乖乖安静下来,静静待在爹爹怀里吃小手。最近她又有了大进步,从前只会吃小拳头的她这几天是偶尔会张开小手吃一吃手指了。 “未晞想要抱抱她吗?”傅如清发现未晞是一脸的向往,主动提出道。 “啊?”一直专注看着小家伙的陆未晞被如清的话拉回了注意力,既想抱,又怕伤着孩子,摇头道,“我不会,我就看看她就好。影儿真的好可爱。”毫不吝惜她的夸奖。 丁其羽闻言,辨出了晞儿眼中的期待,抱着小家伙走到未晞面前:“哈哈没关系,她现在踢我踢累了、踢不动人,很乖很好抱的。”小家伙本来正用无辜的眼神望着爹爹的,这下看到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漂亮人儿,闪烁着好奇神采的目光一下子就被未晞吸引了过去。 陆未晞看着小鸿影黑亮的大眼睛,除去那点小婴儿特有的懵懂好奇之外,真是像极了其羽,陆未晞不自觉地就冲她笑了起来,迟疑片刻,抬手轻轻包住了影儿握在胸前的另一只小手。 恰如芳华绽放一般的笑容让小家伙喜欢极了,她也学着未晞的样子一般,咧着小嘴儿笑了起来,小手就那么回握住了未晞的一根玉指。 暖暖的小手包住自己的手指,陆未晞这下算是整个沦陷在小家伙的可爱之中了。 “哟,你看,她想让你抱呢。”丁其羽乐了,又鼓励道,“我最开始也不敢抱,现在不是都这么熟悉了~我在这护着,让你稍稍体会一下抱着她是什么感觉。” 这下陆未晞随着心意,抿唇点了点头,小心接过丁其羽递过来的孩子。 暖软的重量入怀,陆未晞的心都被填满了,这么惹人疼爱的小家伙就在自己怀里,其羽能与女子孕育孩子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她拥有一个孩子、为影儿添一个小玩伴呢?陆未晞如是想着,心里多了一种既甜蜜又有一些急切的期待。 “小家伙倒是非常聪明,就喜欢漂亮的人抱她。”女儿被夸奖喜爱,做娘亲的当然很开心,傅如清也没有吝惜自己对未晞的称赞。 陆未晞抬起头来,眉眼间都是温柔:“清姐姐说笑了,影儿肯定是觉得新奇,未晞也还算面善。” 本来有些陌生的气氛因为小鸿影的存在而变得自然而温馨起来,话题也不需要丁其羽特意去找了,对孩子充满好奇喜爱的未晞自然就与有了经验的如清交流起来。 小家伙虽然才十几斤重,但丁其羽还是心疼身子很弱的未晞、舍不得她抱太久孩子,正好瞧见小家伙在未晞怀里张着小嘴儿打了一个哈欠,指着小家伙顺理成章道:“哈、都困得不行了还赖在晞儿怀里。” “那、其羽快哄她睡觉吧。”未晞也没有错过小家伙的哈欠,知道她是困了,虽然有些不舍,却不能耽搁小家伙睡觉。 丁其羽抱过小家伙哄了不大会儿,小家伙就又进入了奇思妙想的梦境世界。三人在房间里简单聊了几句。傅如清见陆未晞面色略显苍白,并不想去深究她疲惫的原因是什么,而是主动道:“未晞刚搬过来、舟车劳顿,应该还没安顿好吧。”又对丁其羽道,“羽就带着未晞先去安顿下来吧。” “嗯、也好。”丁其羽点头,晞儿确实累了好久、早就该歇息一下了。其实,丁其羽心里还有另一个比较为难的问题。那就是今夜到底是和清儿一起还是和晞儿一起呢?按理说本该公平起见一人一天,但是晞儿这边昨夜才彻底与自己结合,今夜就丢下她、丁其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若是这么想,那清儿那边昨夜肯定是非常煎熬,今天再陪着晞儿,对清儿更是雪上加霜。或者一人半夜?那就更不可行了,谁都睡不安稳。两边都有让丁其羽无比心疼的点,这下丁其羽彻底纠结了,这种甜蜜的烦恼,真是让她特别希望自己能会个特异功能“分身术”,两边都陪着!幸好现下还是上午,有时间让丁其羽细细琢磨一下,就暂且先搁下这个问题,把晞儿的住处安顿好了再说。 就这样,陆未晞成为丁其羽妻子之后,第一次与傅如清的会面,和谐又愉快地结束了。陆未晞本还想去见见莲儿的,毕竟在她的记忆里,莲儿可是其羽的姐姐,怎么都该去见个面,奈何丁其羽担心这样带着未晞会伤到少女,虽然丁其羽还没摸清莲儿是不是依旧坚持执着地喜欢着自己,但她就是止不住担心,所以支支吾吾扯了一堆理由,把未晞带回了住处,院门上是由丁其羽题好的牌匾,正是“瑶律”二字。 -- 第471页 瑶律居内,是按照丁其羽的意思装潢布置过的,未晞带过来的侍女们已经专业效率地将未晞的卧房书房都收拾整理好了。丁其羽陪陆未晞走了一圈,牵着她来到了二楼的卧房,摒退了一干侍者,坐在床边伸手将一直苦苦坚持的、早就疲惫不堪的人儿揽入怀里问道:“怎么样晞儿,是不是感觉就像家里一样?” 陆未晞放松了酸软的腰肢靠在丁其羽怀里,摇了摇头:“不是‘像’家里,以后,这里也是我的家了。” 丁其羽一愣,连忙抬手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对啊对啊!是我嘴笨,我说错了。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将未晞说的“我的”改成了“咱们的”。 “知错了就好了,不准打。”陆未晞伸手捉住了丁其羽的手,又往丁其羽的怀里依偎了一下,拉着丁其羽的手掌,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描摹着丁其羽掌心的纹路,嘴上继续小声道,“我心疼…这里,布置得很好~”她们的关系已经达到了极尽亲密的程度,完全可以不分彼此了,初经人事、刚刚来到新家的陆未晞除了对丁其羽有着非常大的依赖眷恋之外,更是真正地将丁其羽当做了亲密无间的人,所以很多心里话体己话,从前因为矜持害羞不敢说,现在她也想多说一说了,让其羽也知道自己对她的深情。 丁其羽因为晞儿难得一次直白地表露心声开心极了,侧头吻了吻晞儿的额角,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个,晞儿。”这件事从早上起可就一直憋在心里没说呢。 “嗯?怎么了?”陆未晞目光落到地面上透过窗棂洒进来的阳光,还在想着怀抱可爱小家伙的感觉。 “额,你,什么时候来月事啊?”丁其羽支支吾吾终于问了出来。 其羽怎么会关心这个问题的?陆未晞愣了一下,俏脸有些热,这种私密的问题她不大好意思说,红着脸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两只手一起握住了丁其羽的手掌。 ☆、第284章 深情同勿使波澜倾(上) “额,哎…”丁其羽叹息一声,非常懊恼,把自己昨夜做的荒唐事交代了,“昨夜,我一时糊涂,想快些和你有个小家伙…我、我就…哎,反正是有些急了,晞儿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怎么能承受得了怀孕生孩子的煎熬?” 也就是说,那样之后,就有可能会怀上其羽的孩子吗?惊讶的同时,昨夜的某些画面冲上脑海,陆未晞脸上热度更甚,努力将那些旖旎的画面甩出脑海,又不自觉想起了梦想中曾经出现过的那个可爱小家伙的模糊模样,却听其羽补充道:“所以,我想算算晞儿的时间,看咱们昨夜…那样…你怀上孩子的可能性大不大。” 这里毕竟是大乾,就算是陆未晞这般才学过人也从没听过“计算怀孕时间”的原理,但其羽这么说肯定不会是毫无根据的,只得抿了抿唇,如实答道:“再过三四天…可能就来了…” “嗯…让我想想啊…”丁其羽闭着眼在心里确认了几遍,确定晞儿应该恰好是在“安全期”,昨夜让她怀上小家伙的几率不大,但是也不能说是完全没可能。 “怎、怎么样?”陆未晞不懂其羽是在算什么?但是她信任其羽。此刻,陆未晞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听到肯定的还是否定的答案。一方面是她的身体确实没有恢复,如果现在这样就怀上,孩子会不会被自己的身体拖累,一出生就瘦瘦小小、身板很弱?另一方面呢,又真的很渴望期待能尽快和其羽有一个像小鸿影那么可爱的孩子。 “嗯、应该比较安全的。但是也不完全保险…”丁其羽又叹了一口气,既心疼又自责道,“但是,避子的汤药太伤身了,我是舍不得你喝的。都怪我一时糊涂了、没有考虑那么多…我太想和你有个孩子了…”丁其羽是绝对不愿意让晞儿去喝什么“避子汤”之类的药剂的,所以丁其羽只能祈祷着“安全”,新的小家伙暂时不要来,等娘亲身体恢复好了,再加入这个大家庭。 得到否定的答案,陆未晞有些小小的失落,又听见其羽自责的话语,心里的温暖和幸福不言而喻,陆未晞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侧脸,伸手回抱住了丁其羽的腰,安慰道:“保证不了,那,就随缘吧。如果小家伙真的来了,就是缘分。我的身体撑得住的。如果没有来呢,那就听你的,等我再好一些了,她也可以长得壮一些。” 丁其羽点头:“好。”孩子如果迫不及待来了,那就肩负起一切、照顾好晞儿,如果没有,那自己就一定要“处处小心”,可不能再糊涂荒唐了。 正当两人讨论小家伙问题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小姐、姑爷,何小姐过来了。”是磬儿在门外通报道。磬儿在见到何小姐的那一刻,就想起了那次替小姐传信、曾经在姑爷家见过何小姐不经意间“失态”,内心泛起了波澜,何小姐,绝对和姑爷有抹不清的关系! “莲儿?”听见通报的丁其羽背脊一僵,刚刚没带着晞儿过去,她竟主动过来了?!这段时间忙着晞儿的婚事,对于莲儿那边,一向是躲着避着,不敢再多生妄念思虑,和莲儿的关系可谓是尴尬极了。 在丁其羽怀里的陆未晞,自然能感觉到丁其羽身体的一瞬间僵直,从她怀里坐直了身体,更没有错过丁其羽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何小姐不是其羽的姐姐吗?其羽这样的表现,是为了什么?陆未晞几乎没有见过丁其羽和莲儿相处,自然从来没有想过其羽和莲儿会有什么猫腻,但现下,本来还在愧疚自己太过失礼、劳烦其羽姐姐亲自过来的陆未晞,却是升起了不少疑虑来,暂时来不及细思,陆未晞忍着腰腿的酸软无力站起身,对门外道:“快请。” -- 第472页 心情复杂的丁其羽也从床边站了起来,与未晞一起去了书房。两人进书房的时候,莲儿已经在房内了,磬儿行了礼便退出了房间。磬儿觉得有些懊恼,之前怎么忘了把这件事和何小姐这位“潜在的情敌”给小姐说呢?越想越觉得姑爷真是个花心风流鬼…这么多好姑娘为了她倾尽心神!在走出房间之前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丁其羽的背影。 莲儿看了一眼丁其羽,脸上是乖巧的笑容,主动对陆未晞行礼问好道:“嫂子。”虽然莲儿很不想与阿羽打照面,但是今日陆小姐刚进门,阿羽肯定和她形影不离,以后陆小姐同样是家里重要的一员,莲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来见礼,所以一听说陆未晞她们从浮梦居回来,莲儿就过来了。 “嫂子?”陆未晞的疑惑脱口而出,何小姐怎么成了其羽的妹妹了?不是姐姐吗?本来准备给莲儿行礼、随其羽喊“姐姐”的陆未晞有些怔愣,心下闪过无数猜测。 “额…”莲儿怎么又喊“嫂子”了啊…丁其羽又心疼又无奈,短短几日没怎么见她,就感觉是好久不曾见过了一样,这丫头似乎没睡好,能看出她眼眶下隐隐的乌青,不等两人继续说话,丁其羽忍不住又一次“纠正”莲儿的称呼道,“晞儿也比你年长一些,莲儿叫‘晞姐姐’就可以了,不必这么生分的。晞儿呢,就叫你莲儿,好吗?”说是“纠正”,却同样毫无道理,她既是莲儿的“哥哥”,未晞本来就是人家的嫂子啊… 陆未晞听完丁其羽的话,心下有重重疑虑,却不能失了礼数,唇边带上了温婉的笑,点头道:“嗯,莲儿如果不介意,就叫我一声‘晞姐姐’吧。” 莲儿点了点头,隐去了唇边的苦涩,在阿羽和陆小姐…和晞姐姐一同走进书房来的瞬间,从昨夜想象着心上人与别人极尽亲密的场景,从前日在角落里看着阿羽意气风发地离开飞羽别业的画面,从这段时日阿羽那压抑不住高兴喜悦的眉宇间,这种苦涩都会涌出来,更是忍都忍不住地时不时就会升起一些痴傻的妄念…阿羽爱着清姐姐,便娶了清姐姐,阿羽念着陆小姐,就娶了陆小姐,阿羽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点点位置,那么自己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与阿羽在一起呢?每次出现这种情绪的时候,莲儿就会立刻用残酷的现实打消自己的胡思乱想,不该奢望的东西,她不敢去奢望。再次抬头时,莲儿的表情中已经没有了苦涩,她走到一边的桌案旁边,指了指桌子上整齐叠放的几样绣品,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道:“晞姐姐和阿羽大婚,莲儿除了一点绣工什么都不会,也想不到其他的礼物,只能献丑送上这点礼物,希望晞姐姐会…会喜欢。 陆未晞和丁其羽闻言,同时看向了桌上的那些绣品,是一套样样俱全的床品。原来,莲儿为了祝福两人新婚、献上自己的心意,自从阿羽和陆小姐定亲之后,就开始绣制这一套床品了。没有展开全貌,仅仅是这样整齐折叠着,就能感受到上面绣纹的精美用心。陆未晞想给予这份心意最大的尊重,走上前去仔细瞧了瞧,然后是真心的折服欣喜道:“没想到莲儿的绣工这么厉害,精致又实用的绣品,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哎…”丁其羽却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本来是想说:这么漂亮的一套床具,是耗费了多少心力啊?!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能摆出高兴的笑容,笑容并没有到达眼底,眼里真正的情绪,是心疼的波澜,赞叹道:“莲儿的绣工,是外面谁都比不上的。”说着,也上前伸手摸了摸那些精美的绣品,连丁其羽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表面上若无其事说出来的夸奖,却带着几分隐忍的感慨,或许是,内心深处太过眷恋怀念那种莲儿只为自己一人制衣的温暖了。这种眷恋被她藏得太深,压得太紧。曾经以为是痴梦的晞儿都已经和自己终成眷属了,是不是…丁其羽不敢往下想了。 莲儿听见两人的夸奖,小脸有些红,快速看了一眼正摸着绣品的丁其羽,又对陆未晞道:“晞姐姐和阿羽喜欢就好…”不想再在这里多留下去,不等两人说话,便赶紧道,“晞姐姐舟车劳顿,就不耽搁你们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陆未晞已经明确感受到两人的不自在了,她没有强留莲儿,颔首道:“好,谢谢莲儿,你的礼物,我很喜欢的。” 见莲儿走到了门口,丁其羽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 “嗯。好、好的。祝晞姐姐和阿羽,百年好合…”莲儿没有回头,留下这一句话,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两人之间,有问题。陆未晞基本坐实了这个想法。其羽方才的慌乱、此刻的不自在,和莲儿故作的坦然、忍不住落到其羽身上的目光,都昭示了她们两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不可能是单纯的手足亲情。陆未晞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去拜访婆婆时,莲儿的表情动作,当时没有深究在意,现下细细一琢磨才觉得不对…其羽和莲儿本就不是有血缘的手足,其羽又一向是热心善良、爱照顾人,莲儿确实有对其羽动心的条件和理由…而且,陆未晞可以察觉到,这份“动心”并不是莲儿的一厢情愿,只怕是自己的爱人对莲儿的感情,也同样不简单吧… ☆、第285章 深情同勿使波澜倾(下) 该见的家人都见过了,房间物什也都收拾好,丁其羽心疼晞儿的身体,哄着她躺上了床。 -- 第473页 陆未晞犹豫了片刻,回握住丁其羽的手,对她说道:“其羽,我、我自己休息就好了,你去清姐姐那边陪陪她吧。” “额…”方才离开浮梦居的时候,清儿那若无其事却暗藏心事的眼神丁其羽并没有错过。 陆未晞不等丁其羽表态,又继续说道:“还有今夜,你也得去浮梦居…”陆未晞移开了看着丁其羽的目光,望着床上的花纹,自顾自地解释安排道,“你必须要公平,不能让清姐姐寒了心。”把丁其羽犹豫纠结、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主动摆上了明面来谈。 晞儿说得平静,不知是丁其羽内心愧疚还是如何,却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话里隐藏着一点点隐忍的难受。丁其羽坐上了床头,捞起被窝里的人儿靠在自己怀里:“晞儿——” 陆未晞柔顺地依偎在丁其羽的怀里,环住了丁其羽的腰,小声道:“我没事的。比我委屈的,是清姐姐。”陆未晞说着,将俏脸埋进了丁其羽的颈窝,闷闷的小声音传来,“所以,你必须要对我们好。” 柔顺的动作、撒娇的语气,如同暖流涌入了心房,带着小波澜的声音更是触动了丁其羽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丁其羽侧身把她整个拥进了怀里,坚定道:“那是当然了!你不用说,我也会做到。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 陆未晞眼睛有点酸涩,几分贪婪地呼吸着其羽身上温暖的味道,把眼里的泪忍了回去,小幅度点头道:“嗯、所以,你要听我的。今天该你陪清姐姐。明日再来陪我。”以后都将是这样,她必须适应,主动提出来、说开了,反而比堵在心里舒服多了。 丁其羽闻言,收紧了手臂,沉默半晌,才终于答道:“好…”没有再推脱,也不再安慰晞儿什么,既然两边都是心疼和牵挂,那么她只能选择最公平公正的方式,从今天开始,就一人一天了…“那我现在,先哄着你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陆未晞乖巧听话地由丁其羽哄着歇了一会。一家人十分和谐地度过了“新添人口”之后的第一天,吃饭的时候,丁其羽坐在相对于阿娘的位置,左边是晞儿,右边是清儿,十分混蛋可恶地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虽然不太可能真真切切地实现字面意义上的“左拥右抱”,但是这种境界,就叫做“齐人之福”了吧! 晚饭过后,众人皆要回各自的小院休息。何大娘看着自己的儿子欲言又止,碍于在场的其他人,只能带着小丫鬟离开,信任儿子自己能处理好了。莲儿插不上话,同样告辞一声,赶上阿娘的步伐离开了。 气氛有些沉默,剩下的三人皆是思绪纷然,各有各的想法。陆未晞与丁其羽都说好了,她当然知道今夜其羽是不会陪自己的;傅如清则是认为陆小姐刚进门,羽自是应该陪着她适应新环境;丁其羽嘛,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有些出神,虽然已经决定好了,同时当着两人的面却不方便行动啊… 两人看她迟迟不动,谁也没理她,互相告辞问安,带着各自的丫鬟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正堂。徒留丁其羽一人被众人所抛弃。她们一走,丁其羽倒是松了口气,快速奔去了瑶律居,与晞儿关怀温存了几句,便来到了原定计划的浮梦居。 一路上,丁其羽都在想着:齐人之福,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烦恼的甜蜜啊。但是,能够娶到两个心爱的女子、贪心奢求得到满足,即使再烦恼,也抵不过幸福甜蜜来得浓烈。 丁其羽走进浮梦居,就碰见了刚从卧房里退出来的银粟,银粟看清来人,被惊了一跳:“姑爷!”赶紧稳定下自己的吃惊,重新行礼招呼道,“姑爷。”她没想到今夜姑爷竟然会过来浮梦居。 丁其羽看了一眼亮着灯火的房间,没在意银粟姐姐的反应,点头致意,直接进了房间。 屋内的傅如清梳洗罢,把摇床里的小家伙挪到床上,刚给她盖好被子,准备哄调皮着不肯睡觉的小家伙乖乖入睡。就听见了外面银粟行礼的声音。轻拍鸿影身侧的手动作一顿,下意识转头,丁其羽已经走了进来。 丁其羽看见的就是清儿坐在床边哄小家伙入睡的场景。不用说,清儿让小家伙占了自己的位置,肯定是以为今夜自己在晞儿那边了,丁其羽没有错过清儿眼里来不及掩饰过去的那一丝疑惑和惊喜,心里一片温暖,她们都是念着自己的… 傅如清很快便藏住了眼里的惊喜,只留下疑惑,低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丁其羽走上去也在床边坐下,看着嚅动着小嘴巴眼睛一眨一眨就要睡着的鸿影,伸手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脸,惹得人家眼睛又睁大不少,来看爹爹怎么突然出现了,丁其羽开心一笑,回答道:“这是咱们的房间诶,我怎么不能过来呢~”说完又做了个鬼脸,小声对昏昏欲睡的小家伙说,“影儿今天表现得很乖哦,赶紧睡觉觉就更乖了。”反而是逗得小家伙咧嘴笑了。 这人明明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的,傅如清不准备拐弯抹角,直接道:“怎么没有陪未晞?” 丁其羽抬头对上清儿的目光,往清儿那边挪了挪,伸手将她垂落肩头的一缕长发拂到了耳后:“昨天陪着未晞,今夜,就该陪着你,此刻,只有我们彼此。” 傅如清抿了抿唇,避开了丁其羽的目光:“未晞才刚搬过来,肯定会很不适应,你不该过来陪我。”她昨夜就难受了一晚上,虽然很希望羽今天能陪着自己,但是理智却告诉傅如清爱人该陪着未晞。毕竟未晞是初来乍到,第一天住到这个新家来,羽是她唯一的依靠,怎么能缺席呢? -- 第474页 “明晚,我再去陪她。”丁其羽不再多做解释,直接将如清揽入了怀里,故作可怜兮兮地感慨道,“晞儿白天就让我来陪清姐姐,清儿又让我去陪未晞,我看,你们是都不想要我了。我今天,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既说明了晞儿那边的态度,又不给清儿再次反驳的机会,表面上是霸道耍赖,实际上却把该表达的意味全说明了。 傅如清确实很吃她这一套,心里对未晞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她怎么可能不期盼心爱之人能陪着自己呢?终于点头同意:“嗯。”这样一来,一人一天,非常公平,也能保证她和未晞心里的委屈难受尽可能降到最低了。 爹爹一来,本来还在温柔呵护自己的娘亲就被爹爹“骗”走了注意力,小鸿影睡意褪去一些,一脸小开心地盯着大人们看了一会儿,却发现没人关注着自己,发出了哼哼唧唧不乐意的声音。 丁其羽稍稍松开清儿,转头一瞧,不禁乐道:“哎呀,你这个小家伙霸占了爹爹的位置,你还哭闹,我睡哪里呢?”丁其羽握住小家伙逃出被角的小手,又回头颇为霸道地对清儿道,“嗯、就把她挤到小角落里去算了。反正她也不大点儿,占不了多大地方。” 傅如清即便知道丁其羽是说笑的,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了小家伙被大家伙挤到小角落动弹不得、憋红了脸小声抽噎的可怜模样,做娘亲的一下子就心疼了,直接皱起秀眉对丁其羽毫不留情地说道:“不行,你睡地下,不能挤着她。”说完就完全脱离了丁其羽的怀抱,伸手把小家伙从被窝里抱了出来,轻轻哄着。 哈?我睡地下?!丁其羽瞬间被噎住…果然是有了小宝贝就忘了夫君啊!心里的小其羽抹了两把辛酸苦泪,赶紧改口:“别别,她睡小床、我睡床上~” “谁让你想挤着她?”傅如清丝毫不为所动,低着头温柔拍着宝贝女儿的小屁股,“就算只是想想,也不行,你睡地下。”如清的意思是,现在才改口,晚了。她拿出了大小姐命令小护卫一般的气魄,却在丁其羽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开玩笑的,我才舍不得挤着咱们的小宝贝呢。清儿~”丁其羽只得认错,把母女俩一起抱在怀里,“影儿、爹爹错了,舍不得挤你的,别怕~” 在娘亲温暖的怀里又马上要睡着的小鸿影再次被点了名,小嘴儿一撇:“嗯哼哼哼…”就要哭了。一直说一直说,还让不让小宝贝睡觉了?气得如清嗔了丁其羽一眼,抱着小家伙起身挣脱了身后大家伙的怀抱。丁其羽吃了眼刀,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话,自从有了小家伙,自己的地位就直线下降,就连今天才搬进来的晞儿,在短短一天之内,就被小家伙“俘获了芳心”,只要鸿影在场的时候,她们的注意力都是放在鸿影身上的。 不过丁其羽嘴上说着吃醋,同样万分疼爱小鸿影的她,倒是不可能真的和自家小宝贝吃醋。满意地看着如清一边哄着小宝贝,一边到了小摇床边,丁其羽眼里浮出温暖的笑意,也不耽搁,快速收拾好了自己。 如清在没有大家伙捣乱的情况下,很快哄睡了小鸿影,温柔将她放入了小摇床。 ☆、第286章 又相逢故人忆再续(上) 丁其羽欣喜一笑,走上去又厚着脸皮从背后抱住了只着丝衣的清儿,与她商量起了另一件事:“明日,我就去找岳父大人请罪。”晞儿这边已经完全落定,再不去傅家主岳父大人那边就太失礼了。 傅如清稍稍仰头,靠在了丁其羽怀里:“我和你一起。”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去请罪还拉上清儿做挡箭牌,也太没有诚意了!这些事情,本来就该自己这个大混蛋一力承担才对,丁其羽见清儿还想反驳,直接揽着清儿转身,霸道地封住了清儿的唇…缠绵一吻结束,丁其羽抵着如清的额头,深情地看着她璀璨的眸子,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两人早就是夫妻,早已无比默契熟悉,不需要任何言语,丁其羽弯腰将面色绯红的人儿横抱了起来,走向了床榻。 一室旖旎浓情满,暖烛香汗到天明。 …… 翌日,活力满满的丁其羽与家人交代了一番,就只身去了元京傅府。傅家主这回倒是没有再将她拒之门外,当然,也不可能有好脸色就对了,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丁其羽都老老实实地听着,一句不反驳。丁其羽效仿“负荆请罪”的故事,背上了一小捆柴禾当成是“荆条”,诚意很足、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傅家主心下怒气稍平。事已至此,陆将军千金嫁都嫁过去了,自己那傻女儿也是入魔已深,更不可能让年幼的小外孙女那么小就没有完整的家庭,除了骂一顿,还能怎样?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把丁其羽又一次“赶”出了府门。 丁其羽本来就是专程让岳父大人出出气的,没被打已经是万分幸运了,骂几句、赶出来算个啥?只要岳父大人能慢慢消气,不再跟自己一般见识,让这个家上上下下都不存在一点儿不和谐因素,就是万事大吉。之后便可和清儿鸿影一起来拜访岳父大人了,丁其羽如是想着,摘下自己背后那用柴禾做的“荆条”,准备绕到附近的深林让这一小捆柴禾重新“归于自然”,柴禾本就是来之前从飞羽别业后面的林子里拾来的,要是原封不动背回家,怕是会被大家笑话了。 元京傅府位于元京城东,除了富丽华贵的傅府之外,还有不少深院府邸、商铺街巷,放下柴禾,从小巷七拐八绕绕出来的时候,丁其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走到哪个地方来了,幸好远处的几座山她认得,可以靠着大致的方向寻过去,不然自己突然“失踪”,一大家子不得着急坏了呀?丁其羽一边“自以为是”地想着,一边循着大方向往回走,却瞥见街角上两个人影,丁其羽瞬间睁大了眼睛,也不着急着回家了,快步走了过去。 -- 第475页 越走近,丁其羽就越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心里一喜,几步上前,带着试探喊道:“忆然?”她最近一直有派人在找云忆的下落,可惜云忆兄妹二人“藏”得太深了,完全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丁其羽心下也有些猜测,云忆兄妹二人的身份显然是不能对外公开,属于秘密范畴,才可以隐姓埋名、更隐匿了行踪。 本在替兄长专心谋划事情的云忆听见身后的声音,背脊一僵,心上如同遭受了一记重锤,深怕是幻觉错觉,竟不敢回头了。云忆身边的玉蕊听到声音也惊了一跳,回过头来就看见了一直左右着她家小姐心绪的人,惊讶脱口而出道:“丁、丁公子!” 丁其羽彻底肯定了,这个丫鬟是云忆的丫鬟,那前面的姑娘,不就是云忆吗!所以丁其羽直接走了上去,走到了不敢回头的云忆面前,惊喜道:“忆然!真的是你!”找了这么就没找到,竟然在今日重逢了!简直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这容貌长相,是云忆没错,可是面前的人儿,哪里还有当初丁其羽初见她时、那种被人错认作是小丫鬟的可能啊?她身着水蓝色的罗裙,外披织锦披风,长发仅用一支坠着玉珠的金步摇点缀,虽然全身上下的风格都是含蓄内敛的,给人的感觉却大不一样了。曾经那种忧郁的气质淡了许多,没了愁云惨淡,云忆的身上,甚至带上了一种自然而然的高贵气质,从穿着、从举止、从这一瞬间怔愣的表情中,丁其羽都能体会到,昔日那个柔顺内向、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胆小怯懦的姑娘,似乎,涅槃重生了。 云忆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面容,竟有种画中人突然从宣纸上跃然而出、落到眼前的感觉,与前日远远地望见完全不一样,两人相隔了太久未见,她的“画中人”成长了、变化了,褪去了书院时的少年稚气,面貌气质都成熟稳重了不少,神采却比一年前更甚,阳光温暖的目光依旧。就像…梦境一般,还以为,前日会是最后一次看见她,却不想,其羽此刻竟又会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云忆眼眶有些热,一时间哑然,只是看着丁其羽,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丁其羽知道她认出自己了,脸上的惊讶变成惊喜,又玩笑般地反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吗?忆然,你的名字,是叫云忆然吗?”丁其羽说完,又自顾自地补充道,“我之前一直都在找你啊,可是几番探查都没有找着。元京城里,有几家几户姓云我都摸清楚了!” 其羽竟然真的找过自己!云忆听到丁其羽说的话,心里是无比地欣喜感动,启唇想答话:“我,我叫——” 却被身旁的玉蕊小心抢断了:“小姐!”丁其羽口中喊出来的这个“忆然”,让玉蕊心下震惊极了,小姐的名字可是绝对的机密,她不知道丁公子是怎么得知的,所幸丁公子还不知道小姐真正的全名… 丁其羽见状,看来自己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啊,不过忆然的信任让她十分受用,赶紧补救道:“名字并不重要,你叫什么都是我的朋友,那我还是叫你云忆好了。”不用说,忆然的身份不简单,不过丁其羽可以很好地管理自己的好奇心,对朋友的秘密给予绝对的尊重,并不想去探究人家不想对外透露的秘密。 云忆一听,有些着急地说道:“不、不…丁公子叫我忆然就好了…”她很喜欢其羽叫她“忆然”,那才是真正的她啊…其实,云忆并不是天真单纯或者莽撞冲动,经过努力地改变,她现在可以从容不迫地帮兄长处理公务、应对变数,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只是唯独对丁其羽,她无条件无理由地信任。哪怕过去了一年多,两人都不再是曾经的她们,这种信任,这种感觉,却从来没变过。在其羽这里,忆然依旧,是从前的那个云忆。 “哈哈,你让我叫你忆然,那你怎么还叫我‘丁公子’呢?”丁其羽笑言道,不禁觉得自己最开始对云忆有所改变的那个评价可能是错误的,忆然还是以前那样,并没有变得高高在上,性格还是内敛胆小、柔软到让人觉得很可爱。 云忆这才惊觉自己许久不曾与其羽见面、与其羽对话,一不小心又喊错了。云忆有些懊恼,自从下决心改变以来,连哥哥都说自己是有很大的进步,怎么到了其羽面前,所有早就被努力抛弃的紧张胆怯都会从内心深处被激发出来,就好像所有的进步都回到原点…明明想找到自己这段时日努力养成的冷静从容,说出口的话却又变了味道:“对、对不起,其羽…”依旧是那样小心胆怯,让人怜惜。就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懊恼生气,为什么会这样? 丁其羽心下好笑,故作叹息道:“哎、许久不见,忆然又生分了不少,看来,是不把我当朋友了。”云忆在自己面前这般生疏小心,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之前在苍桓书院的时候,她都没这么胆小拘谨了,自己“消失”这么久,连封书信都没写过,这个本就胆小的人儿不生疏、不胆怯才怪啊!对于云忆,丁其羽始终心存愧疚,答应了她的“长相忆”,完全没有做到。 “我、我没有,我——”云忆这下更着急了,其羽可是她最最珍视的“朋友”啊!怎么能这么说呢? 丁其羽见她还想着急解释,伸手想扶住她的肩膀安抚一番,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玉蕊,差点就忘了“男”女之别,忆然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呀,丁其羽忍住动作,柔和了声线耐心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忆然不用这么紧张的。”丁其羽想起了曾在书院跟她说过的话,“我是你的朋友,早就说过了呀,要是我那么容易就生你的气,还要我这个朋友有何用?你直接叫玉蕊掌我的嘴让我滚就好了。”。忆然和自己的关系,是完全被打回了原形,不过丁其羽并不着急,就算让她再一次慢慢引导着朋友不再这么胆怯拘束,她也是愿意的。 -- 第476页 苍桓书院那晚喝得一塌糊涂的丁其羽哪里知道,云忆不光是前来送了绣帕,更是听到了她最大的秘密呢… 玉蕊都被丁其羽给逗笑了,小姐沉静内敛、善良柔顺,自己跟在她身边也挺久的了,今时的身份虽再也不同往日,可从没见她什么时候会这样凶恶刻薄地对谁,更何况是这位被小姐深藏在心中的丁公子呢。 ☆、第287章 又相逢故人忆再续(下) “怎么会…我、我知道其羽没生气…”但我就是忍不住紧张…后面半句话,云忆没有说出来。 “你没生我的气,我自己却很自责内疚…”丁其羽叹息一声,老老实实地认错道,“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与你通书信,甚至,你说的‘长相忆’,我也没能做到。其羽不配做你的朋友…但,若是忆然还愿意接受我这个朋友,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丁其羽提到的“长相忆”,让云忆不禁红了脸,看了一眼身边露出不解目光的玉蕊,那句“长相忆”,本就只是一句美好的祈愿,她都没有期待过重逢,又怎么可能真的去奢求其羽能够“长相忆”呢?其羽能在来到元京之后想起自己这个朋友,能想起那句话,她已经很开心了。云忆摇了摇头:“其羽永远是忆然的朋友。何况大乾近来风雨如晦,其羽身为将军府的一员,处处都需谨慎小心…”云忆说着,唇边带上了笑容,“前日,忆然看见其羽的请福队伍了。现下,有、有机会可以当面给其羽,道一声祝福了…”声音有些轻。 澄澈的眼眸里,除了衷心祝福的笑意,似乎还藏着一丝别的情绪,丁其羽并没有仔细在意,而是有些震惊道:“诶?你那天看见我了吗?那你怎么不找我呀!我之前还想请你们兄妹二人来喝喜酒的,除了二哥,我在京城就只有你们两个好朋友了。” 怎么就不小心把这事儿说出来了?那一丝深层的情绪,丁其羽没有细品,云忆自己却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两日夜深人静之时,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新郎其羽。云忆从来不怪其羽许久没有联系她,没有拥有过、当然也谈不上“失去”,对于其羽成亲的事情,她自认为没有资格酸涩吃醋,却不得不承认,内心是藏着一点伤怀难受的,这种伤怀总是在忙碌中淡去、又在寒夜里盛极,横亘在心间,她无从排解,甚至都没想过要去排解。只是没想到会在方才那一瞬一不小心流露了出来。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云忆只得道:“那、那天,我也只是…只是路过时,无意间看到的,你被太多的人簇拥着,我就没过去,怕耽搁了你的正事。”眼中隐藏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浓了,在丁其羽面前完全不会撒谎隐瞒的云忆,深怕自己失态,微微低下了头。 哪里是“路过”、哪里是“无意间”啊?玉蕊默然叹息了一声,略带担忧地看着两人。丁公子你都成亲了,还要小姐怎么找你呢?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丁其羽可不知道人家心里的百转千回,右拳击向了左掌心:“现在好了,不用满京城找你了,你和云兄现下是住在哪里的?我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这回云忆还没来得及说话,玉蕊便担忧无比地小心提醒道:“小姐…”不是玉蕊怀疑丁其羽,只是小姐和少爷的身份不能被太多人知道,否则会带来很多很多危险,事关重大,玉蕊不得不为主子的安全周全考虑。 住处也是秘密呀?丁其羽有些失落,却不想逼问人家,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苦衷,正准备让云忆别为难,就听云忆轻叹一声,几分歉然道:“对不起,其羽,我的住处——” 丁其羽摆了摆手,赶紧止住她的道歉:“不用和我说抱歉的,是我多嘴瞎问了。”思索片刻,略带惋惜道,“这样的话,那只能随缘再见了。”没有地址,通信也不方便,云忆她们兄妹二人很可能外出行动都不自由呢。 缘分这个东西太过虚幻,若是等到“随缘再见”,又不知道是何时了,云忆一听,即使是无望功夫,她们永远都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她还是很期待,期待着能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可以、可以出来见面的!”说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度着急了,拉出哥哥做借口,“哥哥他也很想和其羽叙叙旧的…” 丁其羽非常高兴:“真的吗?不会、不会影响到你和云兄吧?若是这段时日不行,以后约个时间地点也是可以的,稳妥一些比较好!” “没事的,小心一些,不会有问题。”云忆这回直接做了决定,玉蕊毕竟只是小丫鬟,再替主子担心也没办法了。 “那太好了!那咱们定个时间地点,你叫上云兄一起!”两人各自合计了一下,便相约三日后在一家很不显眼的小酒楼内叙旧。 约好时间地点,丁其羽看了看天色:“都要临近午间了,忆然该是出来办事情的,被我耽搁了这么久。”不仅是忆然不能耽搁,自己再不回家,家里的几位“大人物”怕是要着急了,丁其羽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云忆闻言,再不舍也只能点头:“好,好的,其羽快些回去吧。”顿了一下,“路上小心。” “嗯、好,你也路上小心些,三日之后再见哦!”丁其羽说完这句,就告辞转身离开了。 云忆眸中倒映着丁其羽的背影,又渐渐有些模糊了,唇边却漾起一个浅笑,其羽现在,过得非常幸福吧… -- 第477页 …… 丹暝山千离宫内,与丁其羽一别数日的乐竹漪正在绛霜殿的房间内研习医术,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乐竹漪指尖一抖,银针深了一分,她叹了一口气。 乐梦淳很快便从外边跑了进来大喊道:“师、师姐!” “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乐竹漪将试穴位的银针收好,抬头问道,“别急,你先缓口气。” 乐梦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过一口气,拿出一封密函呈上,一边道:“师姐、是元京那边传来是消息,特别注明了‘加急’!” 乐竹漪蹙起了眉,接过梦淳递上来的信,元京“加急”传回来的书信?近来江湖平静,门中事务出问题的可能性很小,难道是和小木匠有关?小木匠出了什么事吗?!乐竹漪对丁其羽的去向可谓是了、如、指、掌,自然是知道小木匠不久前随着傅家一同入京了。近来大乾不太平,朝廷招那么多大人物入京也绝对不会是乾洋大会那么单纯的目的…乐竹漪越想越是不安,不再耽搁,快速拆开密函,看了起来。 纸上的内容不多,就用几句简单精炼的语句叙述了一件事,乐竹漪却睁大了漂亮的眼睛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乐梦淳扯着手里的鞭子,仔细观察着师姐,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震惊、不敢相信、气恼…再到最后…师姐此刻的表情,是乐梦淳从未见识过的…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危险”,非常危险,极其危险!但又与对付坏人的时候有所不同,乐梦淳说不上来那点不同到底在哪里,就像下一刻要么是师姐腰间的千翎离火要么就是那一排亮闪闪的银针,总有一个会狠决出手,出手之后呢,又不会取人性命,而是怎么疼怎么来…让乐梦淳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乐竹漪看完整封信,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得知小木匠娶傅家大小姐的时候,她可能是一味地伤心失落,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小木匠,竟然那么大本事!!娶了傅大小姐也就算了,这下竟然连定北大将军的掌上明珠都给她骗了!才多久时间啊,就娶了一个又一个?! 这人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惹上了那么那么多不简单的“桃花”的?!这一次,乐竹漪心里除了当初那种伤心失意,更多的,是翻涌不息的气恼,想象着小木匠左拥右抱、极尽嚣张的样子,玉指紧紧攒着那封字数不多却包含着惊天大消息的信纸,直到薄薄的宣纸褶皱变形、在她手里凄凉摇曳,仿佛手里捏的就是某人,恨不得将那可恶的小木匠拍扁捏碎,再一脚踢下丹暝山去! 乐梦淳摸着自己的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是、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乐竹漪被小淳师妹唤回了思绪,牵了牵嘴角,若无其事道:“没有。小事,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是怎么听怎么都含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 能让师姐这么生气的事情,如果不是宫里大事的话…这“小事”只可能是关于小羽的事了吧?小羽的事,简称“小事”,嗯,肯定是的。乐梦淳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所折服,近来这几个月,师姐总是因为这样的“小事”而闷闷不乐呢…乐梦淳刚一自得呢,就想到师姐这么凝重的表情,莫非是小羽出了什么事情吗?没忍住冲动,脱口而出道:“师姐,是小羽出事了?” 听小师妹提起那个人,乐竹漪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有种被看穿了心思的感觉,在师妹面前,不能失态,乐竹漪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对乐梦淳道:“没有,她没出事,她可好着呢…”还是那样,带着藏都藏不住的怒气… 乐梦淳表情有些懵懂,小羽过得好,师姐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乐竹漪深呼吸一口气,随手放下了信纸,柔声对师妹道:“梦淳,这边没什么事情的,你回去忙吧。” “哦,好吧…”乐梦淳蔫了,师姐不想说,她当然不能强行追问了…涵师姐说师姐是喜欢小羽了。虽然乐梦淳不太明白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是自己都挺想念小羽的,师姐既然喜欢小羽,肯定就比自己更想念她了。想起师姐近来不佳的状态,本来准备听话离开的乐梦淳,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对师姐道,“师姐明明很想小羽,为什么不去找她,要自己在这里伤心难过呢?”虽然涵师姐特别交代过,不要在师姐面前提起小羽来。 ☆、第288章 赴邀约家人思纷然(上) “……”乐竹漪怔愣住,倒是完全没想到师妹会这么说,因为千离宫事务的原因、更因为上次的落寞而归,乐竹漪从来没想过要再去找那个让她伤透了心的家伙。但这一次,她突然很想像师妹说的那样,快马加鞭去到京城,不为别的,就为了好好抽那个到处点火惹情债的臭木匠几鞭子!可惜这只是冲动的一念而已,乐竹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带着几分赌气道:“我自当以宫内所有姐妹为先,那个小木匠,什么都算不上!” 这回连梦淳都能轻易分辨出来,师姐所谓的“什么都算不上”恰恰是重要得不得了的意思,想了想,又道:“可是,现在宫里样样都好得很呀。有师父和几位前辈在,谁敢来找我们千离宫的麻烦?”乐梦淳起了兴致,很想让师姐把小羽给“拐”回来,或者像从前那样“掳”回来也行,小羽本就该和师姐在一起嘛!小羽来了之后,千离宫不知道会热闹多少呢!如是想着,乐梦淳眼睛都放光了,不禁再接再厉鼓动道:“师姐好像都很久很久没有出过山了吧。要换做是梦淳,早就憋坏了~” -- 第478页 鼓动怂恿的意味太明显,乐竹漪嗔了小师妹一眼,但又不得不承认,梦淳所言真的让她有些心动。是不是,真的该出去走一走、揍一揍那个让自己受了好多好多气的花心臭木匠了?这一去也不知道具体需要多长时间,临近新年,很多外出的姐妹都要回来,事务难免也会多一些,自己作为少宫主,可不能在这时候走开,还是等到年后再说吧,反正那个臭木匠左拥右抱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更跑不了、躲不到哪里去。乐竹漪看着一脸期待的小师妹,心下好笑,丹唇一勾,反问道:“梦淳今日的任务功课都完成了?过来陪师姐试试穴吧。” 乐梦淳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嗯、额,师姐,梦淳还有要事要办,那、那梦淳就先走了哈~”说完就一溜烟儿消失在了乐竹漪的视线范围内。 乐竹漪唇边的笑容完全绽放,最近用这招来“激励”两个小师妹勤勉,可谓是百试百灵呢~其实乐竹漪不过是吓吓师妹罢了,又哪里会真的忍心拿她那么疼爱的小师妹们来试穴位呢?收回目光,就看见那张皱巴巴的信纸,乐竹漪脸上的笑容不再,朱唇微微翘了起来,仿佛透过那张纸,看到了一个笑得开心却十分讨打的人。 “哼。就让你,再嚣张几天…” 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人在回家路上凭白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缓了缓,天气越来越冷,回去今晚再加点衣服吧,冻坏了可就难受了。 …… 与云忆约定见面的前一日晚间,一家人围着八仙桌聊天,阿娘莲儿和丁其羽的两位夫人正在讨论着家里新年的安排。今年算是大团圆,更是丁其羽和晞儿清儿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当然得热闹些,阿娘作为家里唯一的长辈,带领女儿和儿媳们商讨着这些事务。 丁其羽这才意识到快要过年了,认真听着她们的提议安排,越听越觉得她们之前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呢?这几日,清儿和晞儿倒是相处得非常和谐,除了各自忙碌的事情之外,空闲时间会叫上她们的莲儿妹妹聚在一处聊些女儿家的话题,或者逗逗可爱的小鸿影。在丁其羽小心翼翼经营和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并没有丁其羽想象中的那种修罗战场出现(当然,也就没有丁其羽曾经极尽嚣张地想着大家都争抢她的那种刺激画面发生了),阿娘更是喜欢招她们三个一起聊天说事儿,就像这新年的安排,肯定又是她们趁着自己去忙机缘阁事务的时候“暗度陈仓”的。 不过丁其羽也不觉气恼,反倒是非常享受这种平静安宁,有个温馨的大家庭,有人为自己用心,很幸福。也不知道还要在元京待到什么时候呢?上头宴会活动举办了不少,既迟迟不说正事,也不放大家回去,不论是对傅家主还是对陆将军,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了,就好像真的只是举办个乾洋大会似的。 陆未晞嫁给丁其羽之后,将军府和傅家便因为丁其羽这条纽带,可谓是同气连枝了。谁也没明里说,但仿佛形成了默契,清儿傅家主、晞儿陆将军,都默认将对方加入了自己的阵营。自从未晞入住,将军府又派了好些暗卫过来守卫飞羽别业,一家人时常在飞羽别业的正堂聊天,谁会知道,晓吟山下这座不那么起眼的大宅子里面经常讨论着事关重大的机密要事呢? 她们说完、新年的话题暂时搁下,丁其羽想到明天的事情,开口道:“有个事儿,我明日晚间、就不在家里吃饭了。” 话音刚落,原本投向不同方向的目光是齐刷刷地落到了她身上。何大娘轻轻摇了摇怀里有点小动静的孙女儿,问道:“是有机巧生意吗?” 傅如清对丁其羽的机缘阁最为了解,阁主身份是机密,几乎不可能让羽亲自出去会见手下或者主顾的,不会是生意上的事情,是朋友吗?等着丁其羽的答案。 四双眼睛灼灼看着自己,原本非常平静的丁其羽莫名多了一种紧张感,赶紧解释道:“不是,是两个朋友邀请我出去叙叙旧。” “羽在元京还有别的朋友?”如清只从丁其羽和未晞那里隐约知道陆家二少爷一个。 “叙旧…”陆未晞喃喃,她对丁其羽的朋友们更为了解,在元京,其羽最好的朋友应该就是二哥了,二哥这两天被爹爹管着练武,不太可能邀约其羽出去喝酒的呀…其他朋友的话…陆未晞思索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并不确定。 “额,是的。是以前和晞儿二哥上苍桓的时候认识的同窗。晞儿应该知道的,就…”丁其羽看着几人的表情,声音稍稍弱了些,“就是云忆和她兄长。”她和忆然是单纯的好朋友关系嘛,但晞儿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忽然就让丁其羽想起了在书院里晞儿可是曾经因为忆然吃了好几回醋…明明“行得正坐得直”的丁其羽,莫名就被大家给看心虚了… 果然…陆未晞与云忆并不熟识,不知道她是京城人士,这回才算是知道了。夫妻自是心有灵犀,丁其羽想到的那些“往事”,她也在这一瞬间全部想起来了,连带着那种酸酸的小泡泡。其羽和那位云小姐,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都有联系的吗? 未晞身后的磬儿眼睛睁大,姑爷居然和云小姐关系这么好!随后对丁其羽投去了一个极其怀疑的目光。 “云忆?”傅如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听起来,像是个女子的名字。未晞过门之后,苍桓书院的事情,丁其羽向她简要地说过,说得是非常简略概括,并没有特别提到云忆。 -- 第479页 如清身边的银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又是哪位姑娘啊… 丁其羽等了片刻,没见晞儿开口,只得继续如实答道:“对、云忆,她和她兄长,都是我的好朋友。” 沉默半晌的陆未晞在这时也启唇道:“嗯,云小姐是一位内敛沉静的姑娘。其羽在苍桓时就和她挺要好的。”清姐姐不知道云小姐,说明其羽在过去的时间里并没有与云小姐联系过了…方才还有些难受这人与云小姐保持联络却完全撇下自己的陆未晞心里的酸涩稍稍减弱了些。 未晞陈述的是事实,更将丁其羽含含糊糊没说出来的关键信息表达出来了。那就是:云忆确实是一位女子,而且内敛沉静,更和丁其羽关系很好。 傅如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在莲儿和那位不知名的江湖侠女之外,羽竟还有一位内敛沉静的红颜知己…这是如清靠着对丁其羽多情热心的性格来判断的。 莲儿也若有所思,和阿羽关系要好的女子…阿羽那么好,与她相处久了,怕是很容易动心的吧。阿羽和那位云忆小姐,肯定不可能是简单的朋友关系。这是莲儿靠着对丁其羽无条件地信任崇拜来判断的。 何大娘敏锐地察觉了气氛一瞬间的变化,心下惊骇,竟还有其他的姑娘?!阿羽曾经在苍桓书院还有过另一段情事?一时间,何大娘可谓是心绪万千。不用说,何大娘同样非常了解自家“儿子”,靠着对阿羽一贯“风格”的了解,也直接判断云小姐是阿羽招惹的姑娘了。 至于最了解丁其羽书院过往的陆未晞呢,现在不论是清姐姐还是莲儿妹妹,两个不争的事实摆在面前,她的爱人痴情长情,却无论如何都和“专情”搭不上边儿了。即使未晞曾经相信其羽和云小姐之间只存在友情,但是现在,陆未晞也拿不准了。 这下丁其羽算是看出来了,没一个人相信她的,略带慌忙地道:“额…忆、云忆她,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要乱想啊。”明明一段单单纯纯的友情嘛,怎么被大家越整越奇怪了。不解释还好,大家什么也没说,她这么一顿慌慌张张的解释,反倒是让大家更确认了心里的猜测。 ☆、第289章 赴邀约家人思纷然(下) “忆?”如清未晞莲儿三人是异口同声。莫非,都已经到了叫“忆儿”之类亲密称呼的地步了吗。 丁其羽本是想说“忆然”,但是出于尊重朋友的原因,忍住了没说,毕竟这个真名可是忆然的秘密。谁知自己蹦出来的半个字,竟被众人想象成了亲密昵称。出于友情的改口,也变成了心虚的掩饰。 就连何大娘都扶额无奈了,这回没跑了,儿子又惹了一朵桃花。无奈之中,阿娘突然又有点想念香甜无比的媳妇茶…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把何大娘吓了一跳,不能贪心了不能贪心了,还是就这样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过段时间,未晞再给家里添个小的,就已经非常完美了。何大娘瞅了一圈儿大家,正好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小手,出言缓和安静气氛道:“额、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影儿该回去休息了,多睡会儿长得快。”拉出小家伙做正当理由,招呼道,“都回去吧。”说罢,便起身走到丁其羽面前将小家伙递给她抱着,使了一番眼色,含义是:阿羽你给娘老实点,哄好你的媳妇儿们!然后率先离开了。 阿羽心里藏着的人真多…除了两位姐姐,还有云小姐,还有一个叫“竹漪”的姑娘…莲儿噘了噘嘴,也从位子上起身,与两位姐姐行了礼:“清姐姐、晞姐姐,我先回去了。”没有招呼她的阿羽,就离开了。 “那,清姐姐,未晞也先回房了。”未晞起身,颔首行礼,同样连眼神都没给丁其羽一个,离开了正堂。 剩下“众矢之的”混蛋丁其羽和傅如清,丁其羽咽了咽唾沫,心里无辜大哭,紧了紧怀里安睡的小家伙,低头看着影儿可爱乖巧的睡颜,正想与孩子进行一番心灵沟通,问问她是不是相信爹爹的。 傅如清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让银粟叫来奶娘抱走了丁其羽怀里的小家伙。 “唯一的慰藉”被夺走,清儿也一并消失在堂中。丁其羽欲哭无泪,自己在她们心目中真是个地地道道的超级花心大萝卜形象了。丁其羽抱起了手臂,哼,这一回一定要给她们证明证明,友情就是友情,自己分得很清!忆然是自己要好的知己朋友,友情可能会更浓,但不会往其他方向发展!肯定! 如是想着,丁其羽握了握拳头,今夜该去晞儿那里休息,她便迈步去了瑶律居。丁其羽走进卧房,直接走到了妆镜台前的未晞身后弯下腰从背后环住了她,用浓浓的委屈声音道:“方才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走了?”是恶人先告状。 陆未晞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的无赖,带着小赌气道:“其羽这不是来了吗?哪里需要打什么招呼的?” 哟,又吃醋了。丁其羽又无奈又好笑,把晞儿从圆凳上拉了起来,扶着她的肩膀笑问道:“我的晞儿怎么又吃醋了?”特意强调了“又”字儿。 陆未晞偏头错开丁其羽的目光,粉唇微翘:“没有吃醋。” 这还叫没吃醋呀?丁其羽轻轻将佳人拥进了怀里:“那可能是我晚饭的时候酸的吃多了,闻着哪哪都是酸味儿。”这无赖是想起了晞儿在苍桓书院里吃的醋,把那时的话又翻出来了,见怀里的佳人就要恼,赶紧又认真道,“晞儿,不要吃干醋好不好嘛?云忆真的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之间是非常非常单纯的友情,没有别的关系。” -- 第480页 陆未晞过门几日,已经渐渐适应了新环境新生活,觉得现在的生活方式挺好的,和其羽在一起很幸福,和新的家人们相处得也温暖和谐。对于清姐姐,甚至是对于明显喜欢着其羽的莲儿,虽然偶尔会酸涩吃醋,但是转念一想通,也就慢慢习惯了,清姐姐高洁淡雅,莲儿纯真活泼,都是好女孩,也都是她的姐妹家人。对云忆的醋劲儿,是停留在当年苍桓书院养成的既定心绪,那会儿未晞毕竟还是完整占有丁其羽的嘛。虽然不希望其羽再往家里添姐妹,但陆未晞又不可能阻止其羽的正常交友来往,小声叹了一口气:“嗯…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不准吃醋了。”丁其羽低头小心观察未晞的表情,看她一脸的小委屈简直是我见犹怜,心里一动,忍不住就凑过去吻上了未晞的樱唇。 本来是只是一时心动想亲一亲她,谁知晞儿实在是太诱人了,一亲芳泽之后丁其羽就忍不住想要更多,越缠绵越过火。两人不知怎么就双双倒到了床上去,丁其羽的吻落到未晞的鬓角侧脸,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带。却被未晞红着脸捉住了丁其羽乱动的手:“那个…” “嗯?”丁其羽有些动心动情,目光中闪动着火焰,晞儿应该是越来越习惯和自己的融合,不会再拒绝了才对的,难道还在吃醋? 就听未晞小声嗫嚅道:“我…我来月事了…”小手重新系好并加固了好几遍自己的衣带。 丁其羽一听,当然不可能再无理取闹到处点火,深呼吸几口气,侧身靠坐在床头,将晞儿捞进怀里,伸手抚上晞儿平坦的腹部,清了清略微沙哑的嗓子,关心道:“这里疼不疼?”她是想起了清儿之前来月事的情景。所幸清儿生了小鸿影之后,来月事也不再疼了,调皮的小鸿影总算是给娘亲带来了一点福音。 陆未晞松了一口气,摇头道:“不疼的。”她从小可被陆夫人呵护宝贝着呢,保养得非常好,来月事从来都不是她的困扰。 丁其羽之前在书院也没见晞儿被月事烦扰过,放心下来,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惊喜道:“诶?!这样的话,咱们的小家伙还算乖,没有提前来折磨你!”洞房花烛那天的糊涂行为幸好没有让晞儿拖着尚未复原的身体就怀上孩子。 陆未晞也知道怀着孩子的时候是不会来月事的,点了点头,安心靠在了丁其羽怀里:“嗯。幸好没有。否则,她肯定会瘦弱了。” “嗯、不能让她太小个儿了,咱们得要个白白胖胖的小宝贝。”像影儿刚出生那样的大小就不错。 后来,丁其羽抱着她和晞儿的小宝贝的时候,时常会想起自己此刻说过的这句话…自是颇为感慨的。 陆未晞也想到了小影儿的样子,越想越是喜爱羡慕,伸手握住丁其羽暖在自己腹部的手:“府医说我恢复得很快。相信很快就可以…”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噤声了。 “嗯?”丁其羽抓住了关键词,低头到未晞耳边问道,“很快就可以干嘛呀?”满眼都是狡黠调笑。 这个让她怎么回答呀?未晞又羞又恼,侧身脱离了无赖的怀抱,背对着丁其羽,羞恼道:“你想要的小家伙,应该很快就可以来的。”不谈自己,只说孩子。 “哟,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想要?晞儿不想要吗?”丁其羽得逞,脸上满是笑意,凑过去又把晞儿抱了个满怀,故意叹息道,“哎,这样的话,她好可怜哦,娘亲都不喜欢她…” “谁、谁说我不喜欢…”陆未晞不准这人乱开玩笑,她同样,是万分期待能和其羽有个可爱的孩子的!每每看着鸿影,想象着未来小家伙的模样,陆未晞心里都是无比地柔软温暖,觉得不够程度,还继续补充道,“要最疼她。” 丁其羽闻言,她们都那么喜欢孩子,晞儿有了小家伙之后,自己的地位恐怕又要下滑一截儿吧。不过没关系,老婆、孩子,都是自己的,一起疼~丁其羽想象出老婆孩子围着自己转的场面,自是偷着乐呵了。 …… 翌日傍晚,丁其羽提前赶到了约定的地点。因为云忆兄妹俩身份特殊,丁其羽现在身份也不简单了,她们选择了一个比较偏的酒楼,意在叙旧、不在吃饭喝酒,丁其羽出门前还特地乔装捯饬了一下自己。 旧友重逢,大家都觉察出对方这一年多来发生的变化,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两兄妹的穿着行头并没有十分高调显露,但丁其羽看到云恪就是莫名地又有了前日重逢云忆时候的感觉,那就是云恪也与云忆一样,举手投足之间总有一种自然的贵气。自己交的这两个好朋友身份绝不简单,但是丁其羽不图权势不图金钱,生活无忧,就是纯粹地珍惜这段友情而已,自然也就不需要去愈矩关心兄妹俩的秘密了。 三人在酒楼的小间里叙旧谈心。丁其羽在云忆兄妹问起的时候毫不在意地解释了额头的伤痕,为整个家庭考虑,丁其羽没有说自己一口气娶了俩夫人,万一隔墙有耳呢?却在喝酒畅聊间不小心说漏嘴了自己有个女儿的事情。云恪恍然大悟,只道其羽之前是和陆小姐未成亲先生子了,也难怪赐婚的事情一出,两人立刻就水到渠成结为了夫妻。其羽和陆小姐两情相悦,这桩姻缘可谓是结局美满没错,可是…云恪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身边的妹妹,叹息一声。希望这回,忆然能彻底走出过往的“魔障”吧。 -- 第481页 云忆听后百感交集,其羽的身份她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存在的?她不觉得陆小姐那样矜持的名门闺秀会与别的人有什么关系,所以云忆只能猜测其羽口中的小家伙是其羽和陆小姐一起收养的。这般猜测之后,云忆心里的萦绕起了一点愁绪,又被她努力压制住,其羽和陆小姐一起,非常非常幸福,作为朋友,要替她们感到高兴才是对的… ☆、第290章 酩酊还举家迎春来(上) 扯到小家伙,万一又把不该说的话说漏嘴了怎么办?丁其羽赶紧收住话题,没敢再多炫耀她家的小宝贝。 酒逢知己千杯少,丁其羽从前就和云忆云恪两兄妹特别聊得来,三人在小酒楼谈天说地、开怀畅饮,直到天色很晚,才依依惜别。虽然双方都很想时常见面,但是碍于身份和许多要顾及的大事,丁其羽只能与忆然兄妹约定年后再聚,分道回了家。 丁其羽那边知己重逢,家里的几人表面上没有什么举措,心里却都是关注着丁其羽回没回来的呢,喝多了的丁其羽维持着头脑里那点儿小清醒,非常自觉,一进家门,就立刻派人到每个主子那里报信,以免“不信任”自己的她们各种胡乱猜测了。 丁其羽回到浮梦居,傅如清刚把小家伙哄睡着放入小摇床里,方才已经接到侍者火速送来的通报,就等着“夜不归宿”的某人进屋了。丁其羽刚走进来两步,傅如清就嗅到丁其羽身上浓重的酒气,蹙起了眉。 丁其羽确实喝了不少,紫阙的后劲儿又非常足,她的思维已经有些迟缓了,走过去没管住自己的手就将清儿拥进了怀里:“清儿~小家伙儿睡着了吗?”言语间是满满的醉意。 落入这人的怀抱,酒气更是扑面而来,傅如清蹙眉更深,不禁仰头问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丁其羽错开如清的目光,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满脸好奇想看小床里的影儿,一边回答道:“唔,遇见故友嘛,我和他们多聊了会儿。”还想把人往摇床边凑。 傅如清伸手推住她的胸口,扶着醉得傻乎乎的人远离了摇床几步:“快把衣裳换了。”这么大的酒气,小家伙闻到估计都要呛醒了。 丁其羽没瞅见宝贝女儿,撇了撇嘴,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浑身酒味儿,把小家伙熏醉了就不好了,乖乖随着清儿的牵引坐到椅子上,老老实实坐得端正,看着清儿拿来自己的衣裳,却一点儿也不听话,什么接下来的动作都没有了。 傅如清耐着性子,柔下声线重复道:“羽,把衣裳换了。” “要清儿帮我换衣裳。”丁其羽放松了全身的力气仰倒在椅背上,“喜欢清儿给我换衣裳~” 说的话内容语气明明是顽劣又轻佻,傅如清抬眼去瞧靠在椅子上的人,却觉得她一脸无辜,眼里全是懵懂期待,就像个耍赖的孩子。傅如清无奈,就算是这人仗着喝醉酒了欺负人她也只能认了。 丁其羽心里一喜,特别配合地该伸手伸手、该起身起身,幸福无比地享受爱妻的照顾。 这一瞬间让傅如清简直觉得自己是有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不过大的这个太坏,一点儿都不可爱,比起影儿来说,简直差远了。刚这么想着,就被欺负人的大家伙凑上来亲了一口,还亲出了好大的一声响… 傅如清手上的动作一顿,严肃着泛起红晕的脸抬头直直看着偷香的无赖,这人立马又恢复了那种懵懂乖巧的表情。傅如清又好气又好笑,“父”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丁其羽装起无辜来的眼神和小家伙太像了,让傅如清恼她的心绪瞬间就软了下去,表情也端不住严肃了,就差没像奖励小影儿那样奖励大家伙一个亲亲了。 傅如清好不容易帮大家伙换完衣服,丁其羽也不再让清儿劳累,自己乖乖地洗漱完,喝了清儿让人送来的养神醒酒汤。两人躺上床,丁其羽搂着清儿又不想睡觉,还在“妄图”努力证明自己和忆然只是好友关系,喋喋不休一遍遍强调,又没有拿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傅如清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柔声哄着大家伙睡觉了。 …… 年关将至,朝廷上头没了动静,生活却在继续,大家都忙碌着自己的事务。机缘阁上年算是成立的首年,机巧事务的各项汇总整理都需要丁其羽亲自来过目;如清不必多说,生意上的事情每到年终都是最忙碌的时候;未晞呢,以前年关便会帮助父兄分担军务,今年恰逢“乾洋盛典”这样暗藏危机的时刻,陆家军的各项调度安排都需更加谨慎仔细,她当然也同样非常忙碌了。 就连莲儿,都扛起了丁其羽交给她的重任。如今她们的家越来越大,没个人专门张罗也是不行的,内外同样重要,唯有内外兼顾,于内和谐安定,于外蓬勃发展,生活才算是真正的幸福和美。银粟从前作为清柳园的大管家,那时她的主子可只有如清一个,再加上当时的如清生命的重心完全放在了事业上,生活上的事情常常是银粟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来,家事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所以全权交给银粟没有问题。但后来丁其羽入住、阿娘莲儿入住,涉及到的主子多了,家里的事务,银粟一个丫鬟就有些不好拿主意了。总是这样每个院子各管各的怎么行?所以让一个“主子”来总管家事势在必行。 这个人选自然是从阿娘和莲儿当中选一个了。丁其羽觉得阿娘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不能把管理家庭的重担交给她,而莲儿也正好可以找一个自己独立的事务,丁其羽再三斟酌,提议让莲儿学着管理飞羽别业府上所有的事务。家里的其他人都是非常赞成。 -- 第482页 管好一个大家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府中所有侍从护卫都归她管,日常的人手调动、日常生活开支等等等等,事无巨细都需要由她主持,更何况人家刚一上任,就立刻要面对新年这一大考验。一家人过年的安排,从烧香祈福的时间流程?每处院子的是否有房屋需要修葺?到年夜饭怎么吃?鞭炮爆竹买多少捆多少种?每样都等着她敲定。 莲儿从前哪里管过这么多事务,再三推辞,但丁其羽拿定了主意,两位姐姐和阿娘又都鼓励她信任她,莲儿也下定了决心,既然要站在阿羽身后,虽然没有像两位姐姐那样出众的本事才能,但她愿意去学、去努力,为阿羽、为这整个家出自己的一份力。 各项事务丁其羽都找了专业的人协助着莲儿,她学得用心,不负众望,上手很快,家里的各项事务都渐渐走上了正轨。 新年一天天地临近,作为一家人核心的丁其羽,即使再忙也得抽出时间好好花心思为家里的每个人都送上一件礼物。思索许久,她终于有了好点子开始积极准备起来。 这日下午,丁其羽在工作间忙完,就去了浮梦居找清儿,准备看看清儿和小家伙在干嘛,然后去瑶律居看看晞儿。自从晞儿入住,丁其羽的工作间从浮梦居旁的小院迁为了飞羽别业正中间的院落,到清儿和晞儿院落的距离非常公平,丁其羽也自己记着,这次先去这边,下次就先去那边。正在自信着自己能够一碗水端平的丁其羽,却不想在浮梦居这里跑了个空。清儿并不在浮梦居,护卫侍女皆不知道她的去向。 没办法,清儿可能出去办事了,那就先去看晞儿一会再转回来吧。刚走到瑶律居门口,丁其羽一出现,门口的护卫和侍女看见她就是一惊,脱口而出喊道:“姑爷!” 丁其羽被护卫洪亮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从前自己过来,没见过她们这样啊…丁其羽皱起眉毛,上前两步,疑惑道:“你们看见我为什么这么紧张?” 一个侍女镇定下来,解释道:“不不、没有。我们是没想到您这个时候过来,有些惊讶。” 丁其羽仔细观察了几眼,没准备深究,点了点头,迈步继续往里走,却被侍女拦住:“诶、姑爷。” 丁其羽心下疑惑更甚:“我不能进去?” “不是、是…是小姐她出门了,没在呢。”侍女解释道,说话有些磕磕绊绊。 晞儿也不在?不可能!机智的丁其羽分辨出了侍女神色的慌张,不顾她的阻拦继续往里迈步:“不在也没事,我进去坐坐。”说罢,便推门进了院子。 恰好碰见磬儿从书房走了出来,她迎到面前,行礼道:“姑爷。” “她们说晞儿出门了,不让我进来呢。”丁其羽抱起了手臂,“你们在做什么秘密的事情?就像是逮到逃课学生的老师一般,有些暗自得意,同时又非常好奇,晞儿是有什么小秘密了? 磬儿答道:“没有,小姐学了新的琴谱,在练习。吩咐的是‘不准外人入内’,外面的丫头睡糊涂了,把姑爷您也给拦住了,磬儿一会儿去说说她们。”虽然理由非常牵强,但磬儿说得却是面不改色、沉着冷静,毕竟她的背后可是有未晞撑腰的嘛。家里也就磬儿和银粟有这么大的面子,让她们的主子丁其羽都要“忌惮三分”了,不过丁其羽本身也不是刻薄尖酸之人,对手下侍者们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给予应有的尊重的。 丁其羽扬了扬眉毛,不太相信:“练习怎么没听见…”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屋内传出琴声,确实是她没听过的曲调,丁其羽有些惊喜,真的在练习新曲子吗? ☆、第291章 酩酊还举家迎春来(下) 又看了一眼磬儿,人家仍旧是一脸从容,丁其羽稍稍放下疑虑,听琴绝对是她的一大爱好。如清所料不错,未晞入住之后,丁其羽近水楼台,加上不分彼此、不再见外,她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听晞儿为自己抚琴了。即便如此,无比喜爱的琴音的她,还是乐此不疲,听多久都感觉不到腻烦。有新曲子听,丁其羽连方才丫鬟们神神秘秘瞒着她的事情都给忽略了。 不敢打扰到晞儿抚琴,丁其羽轻轻推门,探进去一个脑袋,却不想琴声还是停了下来,丁其羽一下子接收到三双目光,房里,并不止晞儿一个人,清儿和莲儿竟然都在… 丁其羽推开门走了进去,刚刚被遗忘掉的疑惑又浮上了心头:“清儿、莲儿,你们也在啊?”她半眯着眼仔细看了一遍三人,未晞在琴案前收指定弦,清儿和莲儿都坐在一旁,完全是听琴的样子,丁其羽奇道,“你们在干嘛呢?”未晞练习新曲子,不让自己来欣赏欣赏,怎么叫上清儿莲儿来了,有问题! “嗯…是我在给清姐姐和莲儿妹妹弹奏新学的曲谱。”未晞启唇答道,表情上还真看不出任何异样,丁其羽也不知到底是她们事先串好了词,还是真的在练琴了。 “新学的曲谱怎么不喊我来听听呢?”丁其羽言语间带着不甘心,之前都是第一个喊自己的!难道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了?那也不可能啊,她们三个肯定在做什么秘密的事情! 旁边的如清接过话头:“恰巧过来聚一聚,赶上未晞在练新曲谱。”说完,傅如清面纱下的粉唇轻抿,又反问道,“难道,只许羽一个人听,不许我们听了吗?” 这段时日,如清也慢慢适应了分享,还是那句话,她是高明的商人,善于趋利避害,对于调节自己的心情同样如此,绝对不会钻入消极的牛角尖。从最开始主动想与未晞和谐相处,到现在与未晞真正成了朋友,虽然偶尔占有欲还是会出来作祟,让她心生酸涩,但是也无伤大雅,生活中的甜,总是比酸多得多的。更何况,每每心生委屈,心细的爱人都能察觉,还能换来更多的甜,所以傅如清也不限制自己的心绪了,和未晞,愉快成为闺中密友,吃醋了就让爱人来哄哄自己,随心随性地生活。 -- 第483页 大小姐说话永远是字字见血,把丁其羽的问题一下子拉到了“谁听琴”上面来,噎得丁其羽无从回答了。若答“不是”,丁其羽就没法再追问下去,若答“是”的话,丁其羽好不容易端平的那碗水,估计就泼了,清儿真吃起醋来怎么办?权衡左右,丁其羽只得放下疑惑,就算她们瞒着自己有了什么小秘密,那小秘密也一定是好的,不敢深究,赶紧道:“额,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了…” 陆未晞心下好笑,每次见清姐姐淡淡一句话就把其羽治得死死的,便觉得很有趣,她们掩藏的秘密也就此揭过,未晞不禁带着些许俏皮看了吃瘪的丁其羽一眼,故意对如清玩笑道:“清姐姐这个问题该问我呀,她没有权力决定的。” 未晞同样是竭力放下了占有欲,因为如清高雅的气质、渊博的学识,和清姐姐成为了真正的朋友。在来到新家之后,她和莲儿也日渐熟悉,被小姑娘的热心和活力所感染,小姑娘除了面对其羽时会变得别扭之外,其他时间都非常纯真可爱。同样是比未晞年纪小,莲儿和小晨的性格又截然不同,莲儿心细如尘、贴心热心,一直在努力地为家里的每个人着想,比起兴趣相投的密友来,莲儿更像是个无比乖巧懂事的妹妹,在将军府里未晞可是最小的一个,现在多了个妹妹,当然是件让她很高兴的事情了。 丁其羽撇撇嘴,自己没地位了,她们说了算,她们开心就好,蔫蔫地道:“嗯,我说的不算。阿娘早就说了嘛,我在家里的地位排第二,你们并列都是我的老大,你们开心就好。” 一番可怜兮兮的话,逗得未晞掩唇轻笑,如清的眼里同样满是笑意。 “老大…”端着“别扭”的莲儿都忍不住低头笑着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说得跟山大王似的~” 耳朵灵敏的丁其羽闻言,抬眼看向莲儿,眼里是她近日一见到莲儿就会有的复杂。不用说,近来莲儿又一次让丁其羽刮目相看,刚入清柳园的时候,她很快就和清儿熟识,未晞才进门没几天,也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看待了。小姑娘天生就讨人喜欢,对人又好,唯独对自己,那是避之不及,一边这么想着,丁其羽收起目光,也顺嘴接口道:“可不是嘛。您几位都是山大王,我是小喽啰。”隐去了尾音里的一点点叹息,“那我的晞儿老大,可不可以再弹弹新曲,让我沾沾清儿老大和莲儿老大的光?” 三人皆笑,除了莲儿当局者迷之外,如清和未晞都觉察出了丁其羽在方才那一瞬间的失神,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未晞便抬手抚琴,弹一曲新调了。 …… 新年一天天临近,丁其羽计划好要为众人准备的礼物也是紧锣密鼓筹备着。这日,丁其羽在工作桌前坐下,正要继续开工,瞧见桌边用了两年都还依旧如新的工具包,想起了莲儿刚把它送给自己的场景,嘴角挂起了笑容,那算是自己来到异世,收到的第一份正式的礼物吧。转念却又想到了莲儿现下对自己的态度,心里难受无比,丁其羽一方面希望莲儿能够不要再这样别扭地对待自己,另一方面又很无理地怕她变得坦然,因为那不就说明,莲儿对自己,不再有特别的感情了吗? 丁其羽把工具包拿到怀里,摩挲了一下柔和的布料,想起何家村的种种,想起虹湖的心动,想起莲儿对自己所有的好,伸手捂住了胸口,隔着莲儿送给自己的中衣,感受到了跳动的心脏。这种隐隐作痛的感觉,真的如丁其羽之前所预料的那样,不是撕心裂肺,却如影随形,那个可爱纯真的少女,她真的喜欢啊…越想,越是伤怀,丁其羽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冲动,莲儿与两位姐姐关系那么好,清儿和晞儿,会不会…痴梦里属于晞儿的一片实现了,属于莲儿的那一片,是不是也有机会实现的? 贪心、太贪心了…娶进门的妹妹,和现在的妹妹,可不是一个概念。而且人家莲儿一直努力疏远,不就是不愿意被自己这个大混蛋给束缚住么?丁其羽深呼吸一口,不敢再想,伸手进工具包里一探,手背却碰到了一些柔软,丁其羽心里一震,低头把隐秘放在内层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第一个,是晞儿在苍桓书院送给自己的香囊,更是她们二人的定情信物,丁其羽拿着它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瞧了好多遍,又轻轻嗅了嗅,上面的淡香一点没有减退。凤凰于飞、既得佳人,如今,都实现了。之前不敢拿出来、害怕睹物思人的东西,如今也可以从容面对了。丁其羽想着,抚香囊上娟秀的“晞”字,嘴边终于有了一点笑意,就好像透过香囊看到了此刻正在瑶律居的娇妻一样。 香囊小心放在桌上,丁其羽又拿出第二样,那是一方简约漂亮的绣帕,将它展开来,是那首丁其羽早就背下来了的诗。 “愿君此去长相忆…”丁其羽又一次念出这一句,之前没有细细体会过,如今被所有人怀疑的丁其羽,竟第一次,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点友情之外的意味来…忆然…这是表达的什么意思?朋友会这么说吗? 丁其羽沉默半晌,将与忆然的相遇相识回忆了一遍,又觉得可能性不大,自己混蛋又无赖,忆然凭什么会对自己有除了友情之外的感情呢?那样内敛胆怯的姑娘,如果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怕是一见面就会说不出话来吧? 丁其羽只能想着王摩诘送朋友李龟年还能说出“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肉麻话呢,忆然这句诗,表达友情也无可厚非吧!就算忆然当时真的有懵懂的感情,自己一年多的不闻不问,怕是也让她那点小火苗熄灭了…越想越是内疚,那个令人怜惜的姑娘,不能再这样对不起她的惦念了。 -- 第484页 丁其羽对自己有清晰的定位和自我批评精神,却并不了解那位令人怜惜的姑娘,不了解她的过去,不了解她的内心。要怪就怪恰好的时间,恰好的机会,她的出现,恰好成为了忆然心中的一束暖光,照亮了曾经寒冷黑暗的角落,再也没法忽略掉了。 丁其羽又伸手探入了工具包内层,触到的东西让她瞬间愣了,动作顿住半晌,她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将那样东西拿了出来。显眼的赤红色,被规规矩矩叠成了方块,露出来的一面上有一个小小的“漪”字…是竹漪的红绫,也是一段早已注定的情。那炽烈的红色,是无常剑的颜色,是丹暝山的颜色,是竹漪的颜色…把丁其羽的眼眶也烫红了。 ☆、第292章 飘然落瑞雪照人心 想起去年今日,自己恰在千离宫中,那时,就已经非常狠心地疏离着、伤害着那个把一颗炽烈的心捧到自己面前的人儿。 为什么那时候,一直选择逃避、选择拖延,却下不了决心说清楚自己已经有了清儿呢?如果说了,竹漪应该早就脱离苦海(当然,丁其羽也可能就做了乐梦潇的鞭下亡魂,被谢必安接走了),不必饱受伤心折磨。不过,那么洒脱坚强的姑娘,现在有没有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像她当年说的那样、一脚把所有的记忆踢下丹暝山,也还未可知呢…相见之期都不可期,何况是相守了。 算来,好久没有见过竹漪了。离开的时候,小家伙还揣在清儿肚子里,如今小家伙都会笑了。望月之夜,她还会痛苦吗?此生,还能奢望再见到她吗?再见之日,会不会被她抽鞭子呢?丁其羽挽起袖口,看到了那条长长的伤疤,早就感觉不到痛了,初见的场景却恍如发生在昨日。丁其羽抬手抚上了那有些丑陋的川脊,仿佛通过这条将会伴随她一生的伤口,触到了千翎离火上冰凉的倒刺,然后是…握住鞭柄的,那只温暖的玉手。 “若是能再见,抽鞭子也愿意。”丁其羽笑了笑,抬袖抹了一把眼睛,将红绫与香囊绣帕列在一起,又从工具包里取出了一枚她要用到的东西,端详了片刻,搬出一个模样怪异的大块头工具,开始动手制作起来。虽然可能没有机会再送给你了,但是…还是想为你准备礼物啊。余生就算不能有你相伴,心里、梦里,却总是有你的,竹漪。 所有怀念的、冲动的、伤怀的、幸福的情感一一平复,丁其羽回归到平静,认认真真设计了一番,想法基本敲定。丁其羽背靠上椅子,望着屋顶的木梁发起了呆。 恰在这时,院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位小丫鬟略显兴奋的声音:“诶?下雪啦!” 丁其羽一听,就像是收获了大惊喜,瞬间来了兴致。来到大乾之前,因为待的城市比较温暖,她只见过寥寥几次雪景,来大乾之后呢,丹暝山没有雪,她也就在兴城那一个冬天看过雪,无比喜欢和向往雪景的她怎能不兴奋呢?当即暂且搁下手里的工作,激动地跑了出去。 出得门来,天空果然正飘落着片片冰晶,落到丁其羽的头发肩头,落到她扬起的脸上,凉意让她稍稍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笑意却逐渐加深。丁其羽伸手接住几片雪花,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便融成了几点小水珠,在掌心冰冰凉凉的,丁其羽只能用衣袖包住手掌,再接住落下的雪花仔细瞧,刚看出点形状,丁其羽“哈~”的一声感慨,吐出热气,又将人家给融掉了,只留下半片残雪…她也不气馁,再试一次,这回,果然如愿看到了非常对称规则的形状,让她不得不感慨自然的神奇。 院子外面过往的侍者们讨论初雪的三言两语飘入丁其羽耳中,她小心让那几片小雪花飘落,飞快跑去了浮梦居。还没进屋,就大声喊着:“影儿影儿!下雪了下雪了!”也不管人家小影儿有没有睡着、想不想听她的,就一心想着要把令她兴奋的事情分享给小宝贝。 为什么要第一时间来找影儿呢?因为整个家里,除了小家伙,大家都见惯了雪景,只有她的小宝贝是人生第一次经历下雪,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她的惊喜当然要分享给小影儿了,听不懂也要分享~ 丁其羽推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小摇床边哄着小家伙的莲儿,屋内,倒是没瞧见清儿的身影。 莲儿没想到丁其羽会突然过来,从摇床边站起身:“阿羽!”带着几分突然相见、难得独处的紧张,“清姐姐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丁其羽想到方才在工作间冒出过的某些想法,脸上的兴奋僵住一瞬间,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关上门迈步进屋道:“嗯,我是来找影儿的。”又指了指门外,有些不好意思,“外面下雪啦,我想带她看看。毕竟她肯定没看过雪嘛。” “下雪了?”莲儿也喜欢雪,雪纯净、宁静,甚至是温暖的,总觉得不下雪的冬天反而更加寒冷萧瑟,下过雪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对啊、下雪啦!”丁其羽几步走到摇床边,见小家伙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睡觉,看来刚刚是在和“小姑姑”玩耍了,丁其羽一边宠溺道,“哟、正好,你怎么知道爹爹要来带你看雪花呀?”一边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小鸿影能认出爹爹,笑得可甜,扔下手里的小玩具,伸手轻轻捉住丁其羽的下巴,把丁其羽的心都暖化了,抬步就要抱她去看雪。 莲儿一看,这怎么得了?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叫住丁其羽:“诶、阿羽,外面冷,影儿这么穿不能出去吧?”小姑姑可比被雪景冲昏了头的爹爹细心多了。 -- 第485页 “额…”丁其羽看了一眼怀里只穿了身小棉衣的小家伙,屋里的暖炉定期就有人看护,温度很足,穿多了小家伙额头后背都要出汗,所以并没有给她穿得很厚。丁其羽觉得莲儿说得非常有道理,想了想,一边把影儿放回床上,用厚厚的小棉被仔仔细细再裹了一层,把鸿影裹成了一个“小胖球儿”,只露出小鼻子大眼睛,一边说道:“那再裹一层,咱们就在窗户那看看,毕竟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场瑞雪嘛,意义非凡~”小鸿影也是难得不调皮,非常乖巧,吃饱喝足的她,不哭不闹,心情很好地任由爹爹摆弄,被里三层外三层裹住,倒觉得像是在和爹爹玩捉迷藏,还开心笑了起来(虽然小嘴儿遮住了一半、丁其羽也没注意)。 丁其羽把体积暴增几倍的小鸿影稳稳抱在怀里,凑到莲儿面前“请示”道:“这下,小姑姑放心了吗?”围绕着小家伙的话题,她和莲儿之间也自然了不少。 莲儿伸手把小家伙被遮住的小嘴儿露了出来,看着影儿可爱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亏你想得出来,影儿都被你裹成小胖子了,拿厚衣裳给她换上吧,这样会不会不舒服呀?”她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就看一小会儿,没关系的。”换来换去多麻烦呀,丁其羽偷懒了,只要小宝贝别冻着就好,“小姑姑不放心她冻着,只能裹成小胖子,保暖~”如果像这样,一直能恢复到从前那种温馨的相处模式,该多好啊。丁其羽如是想着,抱着小家伙走到了窗边。 丁其羽推开一丝窗户,侧身护着小家伙,感受了一下窗外的寒气,不算刺骨,才彻底敞开了窗,不再挡着鸿影的视线,一手稳稳抱着她,一手指着天空落下的雪花:“宝贝儿你看,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哦!” 漫天飘落的白绒鹅毛,把小家伙的大眼睛点得晶亮晶亮的,手脚都裹在厚被子里,小鸿影只能发出嗯啊几声糯糯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兴奋,就像是最捧场的小观众,回应着爹爹的话,虽然没人知道她有没有听懂爹爹让她看的到底是什么。 “瑞雪兆丰年。”莲儿重复了一遍丁其羽说的话,看着外面纷然飘落的雪,唇边也露出了一点甜甜的笑意,“影儿也要健健康康地成长~” 丁其羽一听,回过头来,学起小家伙的语气,拿捏着嗓音,对莲儿说道:“谢谢小姑姑~小姑姑也要快乐幸福呀!”说完,一股冲动袭上心头,丁其羽没控制住,又转身面对着她,用自己正常的声音认真道,“莲儿,也要幸福快乐啊。” 这句话却是让心情平静的莲儿喉咙一酸,有些任性的话语差点脱口而出,最终还是被她吞下去了。 屋门被人推开,傅如清进屋,看到的就是两人面对面站在窗前,逆光映出了这样一幅温暖和谐的图景。傅如清心里的酸涩只升起了一瞬间,就淡去化开,成了了然坦然,或者说,是释然,她觉得,两人如此似乎早就理所当然,甚至,还为莲儿感到了一点高兴。她们总那样别别扭扭,反而很让人揪心。 莲儿一看是清姐姐,立刻往后退了一小步,与丁其羽拉开了一些距离,像是做了不该做的错事:“清姐姐…” 丁其羽皱了皱眉,却只能对走过来的清儿道:“清儿,下雪了,你从外面回来,换身衣服吧。” 傅如清与莲儿招呼过,摇了摇头:“无碍。撑伞了。” “哦,我在带着小家伙看雪~”丁其羽汇报道。 看雪?小家伙?傅如清非常疑惑,哪儿有小家伙? “嗯啊啊!”还没等如清提出疑问,小家伙嗯嗯啊啊的声音就透过棉被穿传了出来,似乎是因为丁其羽转身,挡着人家欣赏人生第一场雪了。 丁其羽乐了,又抱着影儿往窗边走了一步,继续道:“你看,她看得懂、还喜欢呢、吵着想看。” 小家伙要是不出声,她娘亲都没认出来这个动弹不得的小胖球儿是影儿了。因为小棉被又厚又宽,丁其羽为了把她抱稳,抱着的姿势就有些奇怪,窗前又正好逆光,傅如清瞧见她们的第一眼,还以为是羽抱着一床棉被在与莲儿讨论上面精美的绣纹呢… ☆、第293章 明真心拨云初见日(上) 傅如清走近一看,好不容易从被褥里找到了一张兴奋看雪的小脸儿,她嗔了丁其羽一眼,可是羽怀里小胖球版的影儿实在是有些反差的可爱,傅如清又好气又好笑地批评粗心的爱人道:“你怎么给她这么裹着?柜子里有厚棉衣的。” 额、偷懒被清儿逮了个正着,丁其羽缩了缩脖子:“想着就在窗户这里看看雪…就没给她换。”自知确实是懒了,不敢多狡辩。 小家伙听见娘亲的声音,也不看雪了,转过头努力要看娘亲,可惜她爹爹裹得太“天衣无缝”、整个被褥里就露出正脸一小块儿,她乱动几下,倒是把包住脑袋的被子给折腾耷拉了下来、就那么遮住了眼睛。她的小小世界整个变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小家伙吓蒙了,动了动出不来,一着急害怕,哼哼两声就要大哭。 傅如清瞧见,当然是心里一疼,赶紧从丁其羽怀里把小宝贝解救出了棉被,小家伙差点吓坏了,终于落入娘亲的怀抱,小身子蜷缩起来,还一个劲儿往娘亲怀里钻,带着糯糯的哼哼抽噎声,心疼得清儿是又给了抱着空棉被呆愣的大家伙一个埋怨的眼神,小心地拍着鸿影的小屁股给予小家伙安慰,走回了屋里。 -- 第486页 丁其羽撇撇嘴,想去关窗,却没想到和莲儿同时动作、一个着急直接撞到了一起,莲儿吓了一跳,又退开两步,看了眼那边的清姐姐、见她似乎没注意到才稍稍放心,丁其羽轻叹一声,只能继续快速将窗户合了起来。 傅如清其实什么都看到了,只不过她选择视若无睹,假装没看见她们在干嘛,一心只哄她的小家伙。 莲儿深呼吸一口气:“清姐姐回来了,那、那我就先走了。”与如清告辞,没等人回应,便带着一点慌乱离开了房间。 小家伙有娘亲温柔的怀抱,不再害怕、乖巧极了,房中顿时变得有些安静。丁其羽走到炭炉边儿上,拿起小铁叉子拨弄着炉中的炭火,似乎有些心事。 就听抱着影儿坐在摇床边的傅如清突然启唇问道:“你对莲儿,是什么看法?” 丁其羽没想到清儿会这么问,拨弄炭火的手一抖,铁叉子挑着一点火星迸到了地上,一瞬间就熄灭了。丁其羽握紧了手里的小铁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清儿问这个干什么?”没有狡辩否认,因为她的心里,确实是喜欢着那个青春少女的。要是撒谎,不仅是欺骗了清儿,也对不起莲儿。 丁其羽没有回答出任何信息,但万分了解她的傅如清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从丁其羽的神态、从丁其羽的动作。傅如清沉默了片刻,直截了当道:“既然喜欢,就娶她吧。”这一次说出来,没有了上一次那样痛心难当。因为她早已习惯了莲儿存在,对莲儿和丁其羽的感情早有很好的心理准备;也因为莲儿的一片痴心热心,一点一点打动了她,让她真心将莲儿当做了妹妹、当做了亲人,怜惜心疼战胜了其他的心情。莲儿从一开始就属于这个家,不过是多一重身份罢了,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就能让这个惹人疼爱的妹妹完成夙愿,何不选择成全呢?有了第一回的经验,丁其羽早就不是她所独有,接受起来要比第一次要容易许多了。 “什么?”丁其羽闻言,瞬间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清儿会突然抛出这么个惊天炸雷,方才还在冲动地想着要不要主动提出来,谁知清儿竟先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了! “你不喜欢她吗?”在丁其羽震惊间,傅如清反问。 “我…”丁其羽被清儿的话噎住,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然后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扔下了手里的铁叉,走到清儿面前,对她承认道,“是…我,喜欢她…” 意料之中…即便是如此,傅如清真正听她承认,心里还是冒出来了一点点酸涩感,但想到平日里莲儿的好,亲情和心疼压过了占有欲,她低头错开丁其羽的目光:“所以,娶她。”声音很轻,却足够丁其羽将将听清。 丁其羽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了。有对清儿又一次选择成全、纵容自己的心疼感动,也有对突如其来的美梦实现而无比喜悦…诸般思绪压在心里,丁其羽突然不想瞒着面前的人儿,蹲在了清儿腿边,仰头看着她如实道:“清儿。我承认,我确实…喜欢她,确实想娶她,下雪之前,我也有过这样的冲动,想着要不就把这件事说出来吧…我不想再和她那样别扭下去了。但是,你和晞儿,都是我的爱人…”丁其羽说着,停顿了一下,“这么说很混蛋,很贪心,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但是,你有委屈有难受,不要憋着、不要强迫自己好吗?”丁其羽并没有违心的拒绝,只是把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全部都剖出来给清儿听了。清儿,是她最亲的人啊。 这样一来,丁其羽的想法,就全部明了了,对于莲儿,她是喜欢的,是很想娶的。傅如清微微摇了摇头:“我之前就说过,我不会瞒着你的。现在,没有委屈。”傅如清看了一眼怀里调皮乱动的孩子,将鸿影的小手拉住,又继续道,“莲儿为了你,很苦。你的性格,我也很清楚。”早就谈不上独有,她也就坦然多了,还能与丁其羽如此心平气和地讨论起来。 莲儿的苦,丁其羽不是不知道,清儿的委屈,丁其羽也明白… 确实,自己这贪心多情的性格,清儿应该是最有体会的。丁其羽伸手握住了清儿的手,就像很久以前在尹州琬山上,丁其羽的手包着清儿的手,清儿的手包着小家伙的手,只不过这一次,这个小家伙换成了她们俩的小宝贝。 感动的话语不想再说,安慰又过于苍白,承诺还需靠实际行动证明,清儿的好,丁其羽只是暗暗都记下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见清儿的心情很平静,也小心与她讨论道:“她们的意思如何,我还摸不清楚…”未晞怎么想的还不知道,万一莲儿不喜欢自己这个花心大萝卜,是下定了决心不再沦陷呢?突兀地提出来,也不够尊重莲儿。 “未晞那里,还需你自己去说。”傅如清点头,其实,未晞的想法如何,傅如清当然了解,就在昨日,她和未晞已经正式地谈过这件事,想法也达成了一致,正因为昨日完全说好了,傅如清才会在今日突然跟丁其羽提出这个事儿的。莲儿的真心打动的不只是她一个人,也有未晞。 “我知道。”她们三人,但凡有一个不同意的,丁其羽都不会再奢求纠缠,她将额头抵上了清儿的腿侧,埋着脑袋闷闷道,“而且,阿娘、还有岳父大人也不一定会同意的。”长辈那里,就更是几座超级大山了,丁其羽简直是没脸跟阿娘、跟岳父岳母他们开口。 -- 第487页 一直沉在心里的一桩事儿,今天说了出来,傅如清感觉轻松了不少,因为丁其羽的动作,也因为怀里孩子的笑闹声,唇边带上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护身的软甲,别忘了穿上。”说实话,父亲会发多大的火,傅如清也不敢肯定。 丁其羽确定清儿没有委屈难过,基本放心下来,心里的惊喜压过了其他的感情,抬起头来刚想说话,就被一只调皮的小脚丫当头一脚落在脑门上,就像是小家伙想帮娘亲好好出气一般。可是人家鸿影本来是兴奋地在娘亲怀里踢腿儿玩,哪知道软软肉肉的小脚丫会踢到爹爹硬邦邦的大脑袋,反倒是把鸿影给踢疼了,刚刚害怕的那一茬都还没完全平复下去呢、又被欺负了,小家伙蜷着小腿儿嗯嗯几声就伤心爆哭起来。 丁其羽捂着脑门非常无奈:“万一阿娘跟这家伙一样,就爱往脸上招呼怎么办?软甲还是不穿了…何况,我也该打。”小家伙“恶人先告状”,竟哭得这么伤伤心心的,但谁叫她是爹娘的心头肉呢,被踢的丁其羽还得摸着影儿的小脚丫一个劲儿安慰,“好了好了,爹爹给你揉揉,不疼不疼。” “好了,你处理该做的事情吧。”傅如清抱着鸿影起身,小家伙受了这么多委屈,娘亲准备哄她睡一会儿了。 听在丁其羽耳朵里,如清的言下之意就是别在这里给她娘俩添乱了,丁其羽也没有再强留下,很快便出了浮梦居。 本来为下雪而兴奋的丁其羽这下哪里还有心思关心雪?!毕竟,有更让她激动的惊天之喜突然降临,她踏着一路风雪来到瑶律居,从寒冷的雪境走到晞儿温暖的书房,冷暖的交替让丁其羽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正在桌前提笔写字的未晞抬头看见丁其羽走进来:“其羽?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问是这么问,从丁其羽一进门、那藏着心事的样子来看,未晞就已经猜到其羽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了。毕竟,她和清姐姐是已经商量好了的。对于未晞来说,从进入这个家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懂得了承受分享,清姐姐都能接受再多个姐妹,她自然也可以,更何况,还是莲儿那样好的妹妹。两人总是别别扭扭又都放不下,任谁看了都不忍,其羽和莲儿心意相通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身份上,她们在不在一起对这个家来说并没什么大的变化,就算有,也只会是让家里更加和睦吧。 陆未晞放下手里的笔,看清丁其羽一身的风霜,起身迎到她面前,一边替她拂去肩头的残雪,一边道:“我让磬儿去房里给你拿件外衫换了。” “没事不用的。”丁其羽拉住晞儿,不让她的手去触碰冰凉的雪片,自己随意拍了几下,看了看房间四角,“外面雪挺大的,晞儿你这边要不要再加点炉火?你的手,怎么比我刚从外面进来还凉?” “到了冬天容易手凉,不碍事,莲儿方才已经叫人过来添过新的炉火了。”陆未晞如实答道,“她想得很周到。”莲儿在管理家中事务上非常有天赋,又努力,所有的事务都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条。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去年的今天我创建了大纲,所以虽然文章是2月3号发的,但是呢这篇文的真正生日应该在今天~ 修改大纲一直是在后面添加的形式,最初的大纲设定都还保留着,看了一下觉得有些最初的、被我更改掉的设定还挺好耍的。 不知不觉都写了一年了呢。更文成了我日常生活的每一部分,小伙伴们的喜欢是我最大的动力!小丝雨感谢每一位小伙伴的喜欢! 丁其羽:去年的今天我出生了(虽然那会儿不叫这个名字...),(掰手指)今年我已经拥有两位夫人一位准夫人、还有两个可能的夫人~多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挨打的时候一定喊上你们哈~ ☆、第294章 明真心拨云初见日(下) 话题被未晞有意无意带到了莲儿身上,丁其羽也不想再忸怩纠结,牵着晞儿走到软榻边一起坐下:“晞儿,有件事,我想和你坦白。”丁其羽用两只手包住晞儿的小手,想帮她捂热了。丁其羽是火性体质,寒冬腊月的手脚也从来不会发冷,清儿晞儿她们就不同了,特别是体弱的晞儿,丁其羽倒也可以给她们做个暖手炉,随时护在身边,保证老婆们不受凉。 陆未晞点了点头,总是十分贪恋其羽对自己的呵护,乖乖任由她为自己暖手:“嗯,你说吧,我在听。”丁其羽要说的一切,她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丁其羽仔细注意着未晞的表情,半晌,才终于开口道:“如果…我说,我非常混蛋,比你想象的更混蛋多了,除了你,除了清儿,我还喜欢着别人,你…会如何?”晞儿身子弱,丁其羽只能特别特别委婉地开场,以免气着她。 谁知陆未晞听完,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其羽对莲儿的感情,谁看不出来呢?虽然直接听爱人亲口承认,她心里还是会酸涩难受,但这种情绪因为有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和自我暗示,她已经能控制得很好了。陆未晞没有回答丁其羽的问题,而是点头道:“嗯。是莲儿。”丁其羽还准备委婉推进呢,未晞直接就揭晓答案了。 丁其羽睁大了眼睛,晞儿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自己,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她的表情,怎么感觉完全是意料之中啊?!未晞的“不按套路出牌”把丁其羽原本想好的坦白全部都打乱了:“额、晞儿,你、你怎么知道的?” -- 第488页 陆未晞温柔一笑,如实说道:“莲儿妹妹和我们一起的时候活泼开朗,你们两人只要一相处就都变得别别扭扭,清姐姐和我,看得很清。” “额、这,那…那晞儿你,你就、就这个反应?”丁其羽被晞儿的坦然搞得摸不着头脑,惊讶脱口而出,她都做好了好好心疼安慰晞儿的准备了,现在怎么感觉有劲儿无处使? “那,其羽觉得我该如何呢?”陆未晞问出这一句,又浅浅笑了笑,侧头轻轻靠上了丁其羽的肩膀,才继续说道,“说实话,自从发现了这件事,我心里…难受、委屈、吃味,都是有的,但是它们,都不如你重要。我的其羽…就是一个大混蛋,我又能怎么办呢?” 丁其羽一听,赶紧伸手揽住了晞儿略显纤弱的肩膀,正想说话,就听未晞继续道:“不仅是因为你,莲儿对你痴心一片,我看着也很心疼。明明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视若不见的那种感觉,或许我体会过,我能理解。她虽然年纪小,却执着、坚持,要让她放下你,很难。即便是真的能放下,她又需要多少时间去邂逅另一个真心人?”陆未晞用温婉的声线娓娓道来,说到这里,想起了在得知其羽已经娶妻时的自己。那时候,未晞也几近心死,却从没想过要找另一个托付真心的人,她太能理解莲儿了,遇上了其羽,如果撞了南墙心欲死,那便放手任其枯死,不需要任何其他人来给予它重生。未晞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也了解其羽。你,同样不可能放得下,结果是注定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你们两个,一个是我心爱的人,一个是我的家人,我和清姐姐一样,都希望看到这个家尽快和谐安宁,大家都其乐融融的。” 与清姐姐商议出这个结果之前,陆未晞同样想了很久。两人都舍不掉,莲儿又本就是家里的一员,其羽娶她,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与其见着她们二人别扭尴尬、一直悬着一颗心旁观,倒是长痛不如短痛,多个真正的妹妹,也没什么不好的。 还是那句话,莲儿想要默然陪在丁其羽身后、想要以妹妹的身份融入这个家的心境无心插柳,一点一点打动了清儿和晞儿。让她们对小少女的一片痴心感同身受,这种怜惜心疼大过了吃味酸涩、压过了占有欲,最终也习惯了家里有这样一位乖巧懂事的妹妹,所以都选择了成全,让这个家和美幸福,不再留下一点别扭的因素在里面。 丁其羽听完未晞的话,感动占了所有感情的上风,她放开晞儿的小手,侧身拥住了未晞:“我一定是上辈子、上上辈子做了无数的好事,才能换得这么好的妻子…谢谢…谢谢我的晞儿…”感动晞儿和清儿对自己的深情和恩情,也感动有那样一个少女一直不离不弃,受了无数的委屈,还是默默陪在自己身边。 丁其羽愈发觉得自己遇到的姑娘们,都太过美好,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梦幻,害怕哪一天早上起来,就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遇见她们之中任何一个都是三生有幸,自己可能真的是曾经哪一辈子拯救了世界,才能把这世间最美好的姑娘都遇全了吧! 有了你,这些难受委屈都不重要了…陆未晞回抱着丁其羽,闭上眼忍住了眼里的一点泪光,糯糯的声音从丁其羽的颈窝传了出来:“清姐姐与你说过了吧?我们的猜测只是旁观者的想法,莲儿是怎么想的,你还需问她自己的意思。婆婆那里,也不好办。” 丁其羽点头:“嗯,我知道…还有,岳父岳母大人那边…” “嗯…”陆未晞也为此事而担忧,爹娘和哥哥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发脾气。要怎样才能证明自己在这里没有受委屈,而是很幸福呢? “哎,还是那句话,要打要骂,都是我活该的。岳父岳母大人看在晞儿的面儿上,留我一条小命就好了。”丁其羽不想让晞儿再担忧这些,转头凑到了她耳边又一次认真说道,“晞儿…谢谢你。”也谢谢清儿,能一如既往地喜欢着这样混蛋的自己。还想道一声对不起,但是丁其羽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不想与心爱的人说对不起,她想用自己的余生去换一个“对得起”,让她们之间的感情,当得起那句“愿意”,当得起那个“值得”。 陆未晞在丁其羽怀里默然点头,又温存了片刻,便坐直了身子:“其羽去忙你的事情吧。爹爹要的公文,我还没写完。”抱得越久,她心里就越依赖、越舍不得其羽离开,不如投身公务,把这些纷繁复杂的感情困扰都给抛诸脑后。 晞儿都拿岳父大人的公务来说事儿了,丁其羽自然不敢耽误她的时间。离开瑶律居,外面的雪比来时更大了,若柳絮似鹅毛,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白,丁其羽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只一心想着今日突然落到头上的惊天之喜。 撑起未晞一定要让自己带上的伞,丁其羽有些恍惚,觉得像是在梦里一样。两年前,一年前,昨天,今天,直到下雪之前,丁其羽都没敢奢求过和莲儿在一起。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瑞雪带来了天神赐下的礼物,丁其羽伸手,让晶莹的雪片飘落在掌心,融成几点冰凉的水滴,她才终于确定,这一切,不是梦。 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去晨露居看看?住进飞羽别业这么久,丁其羽就只有最开始搬进来那两天去过晨露居… 莲儿对自己的感情始于什么时候,丁其羽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很早很早,早在认识清儿之前,在离开兴城之前,在前往书院之前,甚至,在遇见晞儿之前…这么算来,莲儿很可能,是第一个对自己付出真心的姑娘。可惜这份真心,一直以来都被自己错认成了亲情,后来虽然认清了,却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生生别扭难受到了现在,没有给予过它任何回应。 -- 第489页 清儿晞儿因为自己的花心混蛋所受的委屈,莲儿一点没有少受,她见证了自己迎娶清儿,见证了自己与晞儿再续前缘,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点安慰,一直都只能将感情、和这份感情带给她的全部委屈默默往肚子里吞。才十六岁年纪的少女,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丁其羽越想越是心疼难受,突然害怕莲儿下一刻就会终于受不了长期积压的苦涩、选择放弃了,所以丁其羽一刻也不敢再耽搁,飞快跑去了晨露居。 晨露居门口有四个女护卫,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她们的主子居然主动来了这里,都有些奇怪,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怔愣片刻,才对丁其羽行礼道:“主子。”莲儿对谁都真诚热情,唯独对丁其羽疏远别扭,十六岁的小少女,以为自己藏得很深藏得很好了,却不想恰恰给了丁其羽独一人的特殊对待,让旁观者都看出了端倪来。莲儿勤快惯了,说什么都不想要丫鬟服侍,晨露居除了她,就只有门口几位女护卫了。所以这几位女护卫算是整个飞羽别业的侍从中最熟悉莲儿的,莲儿努力了很久还是不能很好地掩藏自己的情绪,在晨露居里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相思情浓和求而不得的苦涩,照谁看了都会惋惜心疼,盼着她能真正做一个无忧无虑、活泼快乐的少女。 ☆、第295章 晨露甜痴心换真情(上) 丁其羽把几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心里更是内疚了。浮梦、瑶律甚至是春晖园的护卫,自己都认全了,唯独这晨露居,简直可以说基本是“素未谋面”的程度。 丁其羽拒绝了护卫的通报,直接进了晨露居,小院儿被莲儿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就连地上铺就的雪,似乎都有扫过的痕迹,可能是后来雪越下越大,爱干净的小姑娘实在没办法,才放弃了扫雪的想法,徒留地上几道比别处都要浅的雪痕。晨露居与总是充斥着小家伙笑闹声的浮梦居和时不时飘扬着晞儿琴声的瑶律居比起来,都要冷清了不少。 丁其羽叹了一口气,莲儿原本是那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女孩儿,跟着自己到了这里,没了原来的知交朋友,藏起了曾经的自由活力,除了阿娘,她真的是什么都没了…却还舍不得放下,这样的女孩,又怎么忍心去辜负?!终于能正视这份感情的丁其羽,被心里的情丝缠绕勒紧,还没有见到让人万分心疼的小少女,只是见识了晨露居的冷清,便红了眼眶。只要莲儿还愿意接受自己,从此…定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丁其羽忍住那因为愧疚心疼而冒出来的泪,调整好心情,上前一步敲响了莲儿书房的门,温柔道:“莲儿,是我。我可以进去么?”晨露居,太需要人气了,这样的冷清,不该是莲儿有的! 房内正安安静静办正事的莲儿听见声音手一抖,小册子都掉到了桌上,呆住一瞬间,才终于反应过来,急忙道:“阿羽?你、你直接推门就好了!”一边快速站起身,却不想因为动作太急砰地一下撞到了腿,“嘶——” 丁其羽推门进屋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瞬间皱起了眉头,两步过去,扶住了莲儿的手臂:“你慢点儿啊!撞哪儿了?” 莲儿更是被她的动作惊到,一时间连腿上撞疼的地方都根本顾不上了,退开一步,手臂轻轻挣开丁其羽的掌心:“我没事的,阿羽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端着自然冷静,实际上小心儿已经咚咚咚跳起来了。 丁其羽见她确实应该没有大碍,收回了手,也不回答莲儿的问题,而是说道:“你这里没有生炉火吗?怎么这么冷?”一进来就感觉这边比晞儿清儿那里都要冷了不少。 “阿羽觉得冷吗?”莲儿以为是丁其羽冷,离开桌前,就要去生炉子,“我再生两个炉火。” 丁其羽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不是,我不冷,我是怕你冷。”既然打定了主意,丁其羽就不会再掩藏压抑自己的心意,这还是好久以来,第一次如此轻松、如此真实地面对莲儿。丁其羽都算隐忍了,本来嘛…想拉住的是莲儿的小手,但是刚刚拉一拉手臂都被拒绝了,牵手还得慢慢来,“我来生炉火吧。这个我会~”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是从前在何家村,与莲儿争着烧水的阿羽。 说完,也不等莲儿的意见,走到角落的小火炉处,拿起一旁的工具,蹲下就开始生火了。内炉的炭火在丁其羽熟练的捣鼓下发出了暗暗的红光,她这才回答莲儿提出的问题:“我来看看你。”丁其羽背对着莲儿,手上继续生火,又道,“今天太冷了,我都快扛不住,你这既不多来几个炉子,也不多加点衣裳,生病了,阿娘可要心疼了…”说到末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此刻最心疼的还是丁其羽自己,她大概能猜到莲儿为什么会这样。晨露居里没有丫鬟生炉火、照看着,少女从小便苦惯了,也还能扛冻,一个人过着将将就就扛过去就好了,所以压根没想过要多生火。但是“扛得过去”和“过得舒服”,那差得可太远了。这个傻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多为她自己考虑考虑?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丁其羽牵着嘴角摇了摇头,没有照顾好她的,明明是丁其羽这个混蛋…眼里溢满的泪水就这样落到掀开内盖的炉子里,呲的一声,便蒸发成了水汽,消散掉了。 “我还好呀,没感觉到冷…”确实是丁其羽所预料的那样,莲儿没尝试过让人来服侍她,一个人生几个炉子好麻烦,反正也没有特别的冷,她的小身板儿还不错,扛得过去。 -- 第490页 莲儿说完,丁其羽没有回应她,她觉察出阿羽的情绪有浮动,难道是生气了吗?因为自己没有多生火?有种做错了事情的感觉,莲儿又小声补充道,“以前在家,一个炉火都不生也不算冷。何家村的冬天按理说,比元京还冷些呢…”她捏着自己的衣袖,不得不承认,心里升起了些许小小的温暖开心,因为阿羽突然的出现和明显的关心,但在她看来,那都是不该有的,所以立刻又被她掐灭了。 丁其羽闻言,又气又心疼的心情在心里爆发出来,不过她气的是自己,心疼的是莲儿。鼻子一酸,又是几滴泪落到了炉子里,都快赶上青菜下锅的呲呲声了,吓得丁其羽赶紧扣住了内炉的盖子。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与何家村比较!莲儿说的“家”,不是飞羽别业、不是清柳园,甚至都不是兴城,而是何家村… 佯装大功告成擦汗一般,丁其羽抹了一把脸,将自己的声线又放柔和了不少,强忍着心疼,用轻松的语气道:“那时候,是家里穷嘛。现在不一样了,你要生十个八个火炉,穿十件八件大披风,咱们都买得起。”一边继续帮她生了另一个炉火。丁其羽没有反驳莲儿说的“家”,莲儿心目中的阿羽,现在回来了,不再逃避、不再忽视,会好好地对待她的莲儿,让有阿羽的地方,都是温暖的家。 人家哪里是担心钱的问题嘛…莲儿心里想着,却因为阿羽不生气了,乖乖点头:“好,我知道了。”忍不住心间那点小小的开心,又小声嘀咕道,“我下次都生十个八个炉火。” 耳朵很灵的丁其羽没有错过她这句话,深吸一口气,嘴角牵强勾起的弧度终于有了一点真意。牢虽破了,羊还未亡,她的莲儿,那个活泼可爱的莲儿,只不过是藏起来了而已,一切,都不算晚。丁其羽起身拍了拍自己的手,揭过冷热这一茬不再提,见莲儿还站在桌边,走近了两步,问道:“你这是在?”又给予人家足够的尊重,没有直接过去偷看她在做什么。 莲儿差点就因为阿羽突如其来的关心而陷入了不该陷进去的温柔大网,此刻丁其羽一问,她才终于把自己又拉了回来:“哦、我,我看看新年的各项事务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莲儿如实答道,将桌上的册子往丁其羽这边推了推,顿了一下,“阿羽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莲儿可不觉得阿羽会为了看看自己跑到晨露居来,所以确认般地又问了一句。今天的阿羽,好像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因为内心里又觉得,阿羽、自己喜欢的阿羽,本来就该是这样… “刚刚说了呀,我就是来看看你的。”丁其羽再次强调,见莲儿满脸都写着不相信,她红着眼睛摆出了一副好可惜的样子,作势就要离开,“莲儿如果不想我在这打扰你的正事儿,那我就先走了…嗯,晚点儿来看你也可以。”来了一招“欲擒故纵”,也是试一试莲儿对自己故意疏远的决心到了哪种程度了,但话又没有说得太绝,忍不住加上了“晚点”一句。 丁其羽才走出一步,莲儿挽留的话根本没经过仔细思考,就脱口而出了:“诶、没事的,不是打扰!”果然,莲儿还是不够狠心、做不到她自己想象的那样真正疏远阿羽,听到丁其羽再三强调就是来看看自己时,她已经很开心了,更别说那句“晚点”给她带来的惊喜了… 丁其羽欣慰一笑,立刻走了回去,拿起桌上莲儿推过来的小册子,毫不生硬地开启了新的话题:“一家人嘛,轻轻松松安排一下就好了,不必那么正式谨慎的。”话题转换之快,就像是刚刚要走的那一幕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说白了,根本没诚心要走嘛。 “不行,今年是第一次大家团聚在一起,需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的。”认真负责的莲儿一听她说起正事儿,也忘了纠结这人刚刚是不是真的要走,坚持道,“马虎不得。”操持家中事务对阿羽这种干大事业的人来说可能是小事,对自己却是一等一的重任,既然大家都这么信任自己,就必须要做到尽善尽美,不让她们失望。 “我是心疼你受累。”丁其羽丝毫没有掩饰关心,翻开了手里的小册子,“少了什么也没事,反正都是自家人,不需要讲究那么多~”丁其羽看着小册子上那些用端正的字迹一样一样分门别类写得清清楚楚的项目,高兴而欣慰,莲儿既聪明又努力,才开始接手没多久,这个家已经被她管得有条有理了。以后等她嫁给自己,管起来肯定会更得心应手~眼前的几座大山还没推倒、可能的几顿暴揍还没挨呢,丁其羽就毫不客气地拿人家当“内人”了。 ☆、第296章 晨露甜痴心换真情(下) 莲儿怔愣了一瞬,阿羽关切的话语,好久没有听过了,就算是偶尔冒出一两句,也不可能是这样轻松自然的语气。阿羽今天奇怪,太奇怪了…与之前的阿羽不同,甚至,与方才在浮梦居的阿羽都完完全全不同,怎么才过去一会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变回了,家里的阿羽。让自己、让自己忍不住欣喜、忍不住喜欢…但是,这样子,还怎么好好地按之前设想的那样去疏远她?莲儿心不在焉,不断猜测丁其羽此举的真正用意,一边小声答道:“不累的,我都有好好休息的…” ,莲儿能忙碌起来,让她慢慢认识到自我的价值,绝对是一件好事情。丁其羽也不纠结,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不打扰你了。”把手里的小册子放回桌上。 -- 第491页 莲儿一听,以为她要走,虽然知道自己不该有任何非分之想,但是心里还是很不舍,这样好的阿羽,会不会一出门,就消失了? 谁知,小少女正在难舍担忧呢,走出两步的丁其羽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又来到书桌的另一侧,从小书架里随意拿了一本封皮非常精美的书,拉来一张椅子,毫不客气地在莲儿的书桌边坐下了:“这个我能看看吧?我忙了好久了,正好休息一会儿,你继续忙,我不打扰你。” 丁其羽并不急于求成,先让人家慢慢适应了自己的转变再说,所以没有切入正题,假意翻翻书,实则是想多陪一会儿莲儿,嘴巴又不好意思直说,就扯出一个就地休息的理由当幌子,根本没有与莲儿商量的意思,也不管人家是不是还在努力疏远着她呢,就直接赖着不走了。 忙了好久了?好像刚下雪的时候阿羽就在休息了吧…阿羽安安稳稳坐下,莲儿心里的不舍烟消云散,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些开心,怎么都舍不得把这个赖着不走的人给“请”走,更是默许了丁其羽看她的书。见丁其羽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莲儿犹豫片刻,坐回了桌前,继续核对新年小册子。但是,心思哪里还收得回来?最能扰乱心神的人就在身边坐着,还是独处…莲儿心都悬了起来,又偷偷瞥了一眼,发现阿羽确确实实在看书。莲儿很是气恼自己的不争气,阿羽就是突发奇想来这里转转的,不要再有任何不对的想法了…莲儿深呼吸一口,逼着自己专心办事情,可惜心早就飞走了,眼神也总想往心上人那边飘。 而根本没在看书的丁其羽假装很认真,实际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莲儿身上,眼睛的余光当然没有错过小少女偷看自己了,丁其羽的嘴角勾了起来,察觉莲儿又要偷看,赶紧装成是书上的内容很有趣的样子。 搞得莲儿越发觉得阿羽简直太奇怪了!阿羽手里拿的,可是自己整理记录的一些刺绣图案和特殊针法的绘本,阿羽怎么会看刺绣的绘本都这么开心?以前她可是完全对刺绣不感兴趣的啊…莲儿脑海里浮现出了丁其羽笨手笨脚拈着绣花针刺绣的样子,一时间忘记了其他,差点笑出声,眉眼间满是隐忍的笑意。 差点被抓包的丁其羽松了一口气,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莲儿是偷看成功很开心呢,要是让她窥视到小少女此刻脑海里的那幅万分不和谐的画面,还不知道她是气是笑了… “看刺绣”的丁其羽默然陪着“忙碌”的莲儿,两人一个时不时偷偷瞧,一个安静地享受被偷偷瞧,时间流淌到午间时分,丁其羽合上手里的刺绣绘本,抬头道:“对了,莲儿,你现在是家里的老大。有件事情,你必须给我办好了。” 心不在焉的莲儿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一听是“公事”,小身板挺得笔直,问道:“什么事?”老大当得有模有样,一谈到公务立刻认真了起来。 “有一个地方,人手严重不够。需要多派至少四个小丫鬟过去帮忙。”丁其羽表情严肃,一边将包装精美的书册放回了小书架。 “哪个地方?”莲儿把家里所有的院子都想了一遍,似乎都不缺人啊。 “那当然就是…”丁其羽食指点到了莲儿面前的桌上,“晨露居了。” “嗯?”莲儿疑惑一声,知道阿羽是关心自己,但她真的觉得自己这里不需要人手,“我这里,不缺人的。” 丁其羽根本不欲与这个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的人儿争辩,抱起手臂,扬起眉毛反问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这一瞬间的阿羽,让莲儿瞬间想到了当年在何家村和自己争着谁更年长的阿羽…“当然是听我的——”真正的小少女性子都被勾了出来,莲儿说完,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呆住了。有多久,没有和阿羽这样拌过嘴了? 丁其羽的笑意跃上了眉梢,严肃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几分宠溺地连连点头哄道:“行行行,其他的事情都听你的。这件事,听我的,好不好?”她撑着桌子凑过去了些许,耐心地跟呆愣的小少女讲道理,“咱们家不缺钱,不要委屈自己,人手不够了就再找就行了。反正我挣的钱,你随便用。” 阿羽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变回这样的阿羽?之前的努力疏远,在这一刻,整个松动崩裂出裂纹,理智和感情仿佛变成了两个小小人儿纠缠在一起、打架交战,然后在少女的心里汇聚成了莫名其妙的委屈,她唇角颤了颤,快速答道:“好了我会安排,该吃饭了,你快走吧。” “嗯?”丁其羽没反应过来,怎么刚刚还乖乖的,突然就要赶自己走了?丁其羽不气馁,提议道,“反正也该吃饭了,咱们一起过去?” 莲儿低着头,从位置上站起来,背过身:“不,我不要和你一起去…”话里含着浓浓的委屈和倔强,“你自己去…” 绷不住了,已经绷不住了,之前努力疏远阿羽的她哪里会在丁其羽面前这么直白地表露心绪呀? 丁其羽哑然,稍稍一思考,便懂得了莲儿这样做的原因。自己之前对她太过冷淡太过混蛋,莲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从前的阿羽”了。这个率真的莲儿,才是她记忆中真正的莲儿啊! 丁其羽看着面前有些娇小的背影,眼中露出了喜悦和没有隐藏的情谊,让莲儿慢慢回到本真,变回那个敢于直面自己说出“喜欢”的少女,然后,这一次,就让自己认真地对她说一次“喜欢”吧。 -- 第492页 丁其羽没有上前安慰她,而是选择给她独立的时间空间,对莲儿的背影道:“好好,我自己去,刚刚才说了,都听你的。那我,先过去了。”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你答应了我的,明天,我要看到这里多出至少四个小丫鬟的身影。”说完才终于推门离开。 丁其羽一离开房间,莲儿就像是脱力一般地坐回了椅子上,小手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一遍一遍问着自己:阿羽为什么会这样?心里随即有了一点隐隐的猜测,让她无比惊喜高兴,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性太小,她害怕自己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万一阿羽只是一时兴起,很快又恢复了呢?但阿羽一向稳重谨慎,如果不是因为想法改变了,她是不可能变化这么明显的呀…可是,就算是真的又能如何?阿羽、自己,都不能让两位姐姐伤心…就这样,少女一颗小心儿里怀揣着忐忑、惊喜、失落、左右为难和患得患失,真可谓是百转千回,在房间里想了好久也得不出确切的结论和选择,难得一次成为了最后一个去吃饭的家庭成员。 如清和未晞见莲儿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敏锐地就认定了罪魁祸首是丁其羽,不约而同看了她一眼,又互相看了一眼,完全了然,一方面为莲儿的苦尽甘来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又都有些小小的酸涩。在娶媳妇儿这件事情上,她们的爱人永远是效率第一的… 丁其羽柔和的目光一直随着莲儿一路走近落坐,没有注意到两位夫人的眼神交流,这下莲儿的身份在心里正式改变了,算是她第一次同时直面三个喜欢的人,丁其羽坐得端正不敢造次,还在脑袋里告诫自己:现在就开始要学着脑袋上三碗水顶平还不洒出来了。一边说道:“好了,莲儿来了,咱们开饭吧。饿死我了、下雪天特别容易饿。我之前被小家伙踢了一脚,现在还头疼,必须多吃点补补。”丁其羽话变得格外的多,再掩饰也难以克制心里的兴奋,方才从晨露居出来,一路踏着雪简直都快蹦跳着来到这边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侍者看见了在心里偷笑呢。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就是阿娘了,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大家有些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赶紧招呼大家吃饭,心疼宝贝阿羽饿着了。 …… 之后的几日,得到两位夫人金口允许的丁其羽,追求媳妇儿的积极性非常高,每天都会到莲儿那里去蹭一会儿。丁其羽明显的改变,让莲儿又欢喜又惶恐,一来二去探究不到答案,莲儿纠结极了,既不想与两位姐姐争抢阿羽,刻意的疏远却也是做不到了,每天都会期盼着阿羽过来看看自己… ☆、第297章 又逢春除夕团圆夜(上) 莲儿在丁其羽的“监视督促”下,终于给自己的晨露居安排了四个小丫鬟,她们和莲儿年纪都相仿,晨露居也多了不少欢声笑语,终于有了少女住处本该有的生机活力。 很快便到了旧年的最后一天,丁其羽为家人精心准备的礼物是都做好了。一边忙碌机缘阁事务,一边又为大家制作礼物,可算是把丁其羽给累着了,用眼过度,眼睛总是有些火辣辣的感觉,不过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大家喜欢她的礼物就值得。 众人都抢在除夕之前忙完了公务,丁其羽分别陪着清儿和晞儿回了一趟家,给两边的长辈带了不少礼物过去,虽然待的时间不长,却也让清儿晞儿能在除夕这一天与亲人团聚片刻了。值得高兴的是,傅家主岳父大人总算是稍稍给了点她好脸色(她带着清儿一起,怀里还抱着一见到外公就笑得开心的小家伙、更是非常有眼力劲儿地毫不犹豫把小家伙递到了岳父大人怀里,傅家主抱着无比乖巧可爱的小外孙女,能不看在清儿和鸿影的面子上姑且放过她一马吗);而将军府这边呢,才没多久不见,将军一家人就想念未晞极了,丁其羽跟着未晞一同回来,一大家子都很高兴,探亲之行,自然是一切顺利。 回到家时,已是黄昏时分,丁其羽一家人一同享用年夜饭。堂屋内四角的炉火烧到了恰好舒适的温度,桌上摆满了精致丰盛的美酒佳肴。年夜饭的菜色,顾及到了每个人不同的口味偏好,不用说,正是莲儿平时仔细观察、用心记忆,才做出的贴心安排。丁其羽愈发觉得,能娶到这般贤惠贴心的莲儿,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无论如何,这个家绝对不能少了她… 丁其羽还是坐在与阿娘相对的位子上,两位夫人和一位准夫人围坐在圆桌边,更有兴奋的小家伙在阿娘怀里活力无限地玩着小摇铃;窗外焰火鞭炮的热闹声不绝于耳;鼻息间是菜肴美酒的香气,所有的感官都是极致的幸福和温暖。 从刚被谢必安拉到异世来那时的天地之间孑然一身;到何家村与阿娘莲儿一起围不满一张方桌的三口人;再到在清柳园迎娶清儿,一家四口稍显稀疏地围坐一张圆桌;一点一点地发展壮大,现在已经是一家六口人,坐大圆桌都不会显得稀疏了。以后还会更加热闹,晞儿怀里、莲儿怀里都会抱着小家伙,还有…丁其羽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身影,翩然的红绫仿佛还在眼前,伸手却怎么都捉不住了。去年除夕时,正是与她一同度过的,若今生有缘…丁其羽怕遗憾渴望被无限扩大,不敢再往下想,人,要知足才会快乐,自己已经是全天下最最幸福的人了。 丁其羽喝了点酒,兴致非常高,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看看大家会是什么反应了。饱饱地吃完一顿大餐后,早就按捺不住的丁其羽让大家稍待,自己急急忙忙跑回了工作的小院儿, -- 第493页 找到整齐收纳着六个小盒子的大木盒子,拿出了其中一个小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好生收在了柜子里,这才抱着大盒子回去。 丁其羽走进正堂,见大家都坐在桌边等着自己,将大盒子小心放在了桌上,将里面的小盒子按照上面的标记一一推到了她们面前,剩下一个留给自己,满脸都是神秘和自信道:“这是我给你们的礼物,打开看看吧。” 几人互相看了看,心里非常期待,都拿起面前的盒子打开来看,只一瞬间,大家的脸上都纷纷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对,并不是惊喜,而是诧异…与她们期待想象的各种可能都不相符,每个人的盒子里都躺着一个—— 一文钱的铜板… 小小的铜板由精美的盒子装着,铜钱中间的方孔中镶嵌了一块月白色的透亮物体,看不出是什么,姑且就认为是某种宝石了。整个铜钱被丁其羽擦得很有光泽,在暖光下反射出温柔的古铜色,与月白色宝石的莹光交映,让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也变得非常漂亮了。 桌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包括银粟和磬儿,都站得比较远,没有注意到铜板方孔中的“宝石”,纷纷腹诽,也亏得姑爷/主子想得出来,一文钱放在漂亮盒子里,也成了重要的新年礼物了,看看一向能说会道的姑爷/主子能围绕这一文钱说出什么新年的吉祥话吧?她们都以为丁其羽是“礼物随意送,全凭一张嘴”了。 因为太诧异了,收到礼物的几人怎么都没想到丁其羽会送她们铜板,虽然中间镶上了宝石,但是此举的用意是什么呀?很多东西都可以镶宝石,为什么偏要选一文钱呢?几人都忍不住看了看其他人手里的盒子,发现大家都一样,都是一枚镶“宝石”的一文钱铜板。 完全没搞明白丁其羽的用意是什么,阿娘也舍不得让阿羽有一点不开心,作为大长辈,她将手里的盒子放回了桌上,轻轻安抚着一直嗯嗯啊啊想去抓奶奶手里漂亮盒子的小家伙,率先故作万分开心地道:“谢谢阿羽的礼物了,娘非常喜欢。”她没有思考那么多,至少,是儿子的心意嘛,铜钱镶宝石,好看!盒子也这么漂亮,还能装装首饰什么的… 丁其羽心下好笑,阿娘的反应,不正像莲儿那个元夕一样,根本都没仔细看就给自己面子“盲目吹捧”了呢。 另外三人面对丁其羽这份“特别”的礼物,总要比阿娘想得多想得深,都觉得丁其羽选择铜钱的用意肯定不会简单。莲儿也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元夕,自己收到“大玉米”时的场景,不停猜测着阿羽的用意,不禁喃喃出了:“同贫富,共甘苦。”几个字。与陆未晞、傅如清猜测的结果差不多,她们二人也都觉得这枚铜钱的深意就在此了。 丁其羽没有错过莲儿小声说的话,脸上自信的笑意更甚,她们有些小看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了哟~不再卖关子,丁其羽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下,打开了自己面前那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了属于她自己的铜板,终于解释道:“在遇见娘之前,我是个穷困潦倒的小乞丐,这几个铜板,是我最初所拥有的全部。” 来到大乾的那一天,除了自己,丁其羽身上就只有七个铜板陪着她了。因此,对于丁其羽来说,它们具有非凡的意义,就像是一切缘分的开端,每一枚都千金不易。所以她才会选择用它们来做这份倾注了感情和心力的珍贵礼物。 大家一听,原来是这样,何大娘和莲儿是都知道那一串儿小铜钱的,这枚铜板得到了升华,这份礼物也有了无比珍贵的意义,但…礼物仍然不是她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而且…”丁其羽故意拖长了尾音,两指捏着自己的铜钱,面向了一侧不远处的灯笼,让灯笼的光洒到了小宝石上,一只眼睛凑到方孔近处对着灯看,一边道,“中间的小孔,这么看着,可不简单哦。”重重强调了“这么”两个字。 几人这下都懂了,除了阿娘双手小心抱着格外兴奋、到处乱动的影儿没法拿起来看之外,其他人学着丁其羽的动作,将铜钱拿起,让方孔对着光源一看… 莲儿睁大了眼睛,暖光透过方孔把她漂亮的眸子都点亮了,在那小小的月白色宝石中,竟然藏着一朵微微绽放的墨色莲花!简简单单的线条,在特制宝石的折射下,却盈盈动人,看起来非常传神,莲儿被眼前看到的奇景惊到了,惊诧脱口而出:“呀!有、有一朵荷花!” 陆未晞眼里也漾开了柔光,听到莲儿的话,眉眼间是浅浅的笑意,原来每个人的花儿不一样…自己这个…陆未晞轻启粉唇道:“有一枝幽兰。” 傅如清久久看着指尖铜钱中那一枝傲雪寒梅,面纱下的唇角也勾了起来,似乎是沉浸其中,她并没有说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有花?”何大娘惊讶道,这么小的一个方孔,竟装得下荷花幽兰?!被女儿和儿媳的话勾起了万分好奇,好想瞧一瞧这神奇的小钱孔啊!奈何小家伙调皮了,什么都没看见的她一直在奶奶怀里兴奋乱动,虽然劲儿不大,阿娘也不敢单手抱,就怕摔着宝贝孙女儿。 丁其羽见大家的表情,满意极了,看样子,她们都很喜欢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嘛~走过去将小家伙抱过来,给阿娘一个好好看看的机会:“阿娘也看看。” 何大娘双手解放,赶紧拿起自己的小铜钱对着光一看,真的有一朵花,像是水墨勾勒出来的,传神极了,顿时大感奇妙,眼睛都离不开那朵漂亮的花了,瞧了好久又瞧不出这花到底什么花,不是荷花也不是幽兰:“这个是…?” -- 第494页 在设计图案的时候,丁其羽就已经知道大乾没有萱草了,但是又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花来代表母亲,就还是选择了萱草。丁其羽笑着为阿娘解释道:“娘的那一朵,是萱草。在我的…我在书上看过,萱草代表着母亲。” ☆、第298章 又逢春除夕团圆夜(中) 丁其羽差点脱口而出“在我的家乡”,但是在座众人,只有晞儿知道她不是兴城人士呀。虽然大家都是最亲的人,不需要隐瞒什么秘密,但是现在说出来怕是要引发清儿莲儿吃醋了,所以她及时改了口。 在丁其羽心目中,来到大乾之后遇到最重要的几个人儿,性格迥异,各有千秋。她们每一位都像极了一种花儿,盛开在心里,让自己的生命充满了缤纷的色彩和浓郁的芬芳。清儿,犹如在冰霜中绽放的傲雪寒梅,出尘脱俗、淡泊清冷,正是“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晞儿,则是在盎然春山中静立的空谷幽兰,温柔淡雅、沉静如水,所谓“折茎聊可佩,入室自成芳”;莲儿,当然人如其名,是一朵含苞微绽的菡萏,青春正好、盈盈欲滴,“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而工作间里留下的那一枚铜钱,方孔中有一枝娇艳的玫瑰,属于竹漪,在丁其羽眼里,竹漪是独具魅力的绯红玫瑰,既是飒爽明媚似朝霞,又可炽烈魅惑如烈火,恰好合了“接叶连枝千万绿,一花两色浅深红”。 而阿娘的不必纠结,就是代表母亲的花萱草,至于丁其羽自己手里这枚,并不是花,而是她个人最具代表性的一片飞羽了。幸好那时的小乞丐丁其羽还算“富裕”,拥有七个铜板,不是两个不是四个,如今用去六个还能剩下一个,否则若是少了,丁其羽这一非常有纪念意义的想法估计很难付诸实践了。 “萱草、这个叫萱草,是母亲的花,好名字!”何大娘一听是象征着母亲的花儿,心情也犹如这朵盛放的萱草花一样,高高举着铜钱,“神奇,太神奇了,这么小小的一个地儿,阿羽是怎么让花儿长上去的?” “哈哈!”丁其羽从摇床里拿了一个小布娃娃递给怀里玩腻了摇铃的影儿,一边道,“不仅如此,你们轻轻转一点小角度,还能发现更多的神奇之处呢。” 几人闻言,微微一转铜钱,这一次,就连如清都不禁发出了轻轻的惊叹声。铜钱中的小花儿,竟然如同被微风吹动一般轻轻摇曳了起来,花儿的背景处,还有似云似雾的朦胧暗纹在流动。本就非常传神的花儿变得更加生动了,小小的方孔里就像是浓缩了一个真正的水墨世界一般! 不用说,从大家的表情就能看出她们都非常喜欢这份礼物了,丁其羽兴奋又高兴,无处发泄,情不自禁低头下去亲了亲小家伙秀气的小脸蛋儿,把喜悦分享给鸿影,这才抬起头来回答了之前阿娘好奇的问题:“您家的阿羽有手艺呢,让小钱孔里长几朵花儿还不容易吗?” 丁其羽当然是玩笑,做这几件神奇精美的礼物,可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从最开始有了创意想法,就有几个巨大的困难摆在她的面前。首先,雕刻她会,可她从来没学过“微雕”;对于水墨花卉,她更是一窍不通;然后选择什么样的载体来“开花”,如何让花开在载体之内,也是一大难点。但是实在是舍不得放下这个她十分喜欢的点子,再难的问题总有办法解决,丁其羽还是毅然决定开始动手了。 丁其羽原本试图自己绘画设计稿,但是她太高估自己的绘画功底了,画出来的花儿就是形态各异的“鸡爪”,根本没有美感可言,无奈之下,只能参考了好多本水墨花卉图鉴,跟着大师的画来,才最终确定的设计稿。稿子设计完,就需要选择微雕的载体,丁其羽曾经从怀师父的典籍中读到过有关微型小部件的连接问题,把手抄的怀师父的典籍翻出来查找了许久,终于选定了这种泛着月白色光泽的透明“宝石”。然后是最大的难点,微雕,她最初拿着小镊子小刻刀捣鼓着微型的木屑,常常是一手抖就全毁了,失败了无数次,而现在的成功,也并不是她在短期内恶补了微雕,屡败屡战的她选择了“曲线救国”,微雕的技术不行,但设计机巧的技术她可是再擅长不过了。脑子一转,根据雕刻小花儿时需要用到的几个动作方向,专门做了一台位置精度非常高、灵活机动性很强的雕刻辅助台,将小小的铜板放上去,操作着辅助台上的工具进行雕刻摆放,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所以这几枚神奇的铜钱,不仅内藏奇妙玄机,承载着重大的价值和意义,也包含了丁其羽好多天的心血和心意。 制作过程的艰辛,丁其羽没有说出来,但是从这用心的礼物最终呈现的结果,什么都不言而喻了。 “非常漂亮,非常神奇。”傅大小姐没有戳穿丁其羽轻描淡写的玩笑,连用了两个“非常”,毫不吝啬地给予了丁其羽极高的评价。 陆未晞也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嗯,很漂亮,其羽的礼物,我很喜欢。” 就连这几天一直没摸清阿羽为什么突然变了一个人的莲儿,都忍不住说了心里话:“阿羽的礼物,我也很喜欢。” 得到这几句表扬、这几句“喜欢”,什么辛苦劳累都是值得的!突然一下被大家齐齐认真地夸奖,丁其羽有些不好意思,抱紧了怀里的小宝贝儿:“你们喜欢就好…我还特别给铜钱边上钻了一个小孔,你们想要把它挂在哪里都可以。花儿很牢靠,摔啊撞啊都不会坏掉的。”所有的目光还集中在自己身上,被大家夸红了脸的丁其羽赶紧岔开话题,对怀里的小鸿影道,“爹爹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是一个吉祥如意锁,你还太小了戴不了,爹爹一会儿让娘亲给你收起来~”至于为什么没给小鸿影也“开朵花儿”,一方面是因为影儿太小,开花铜钱并不太适合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丁其羽只有七个铜钱,就算舍弃自己那一枚飞羽,也只剩下两枚,小鸿影有,以后晞儿的孩子也可以有,但是莲儿的小家伙怎么办?万一有了更多的宝贝儿又怎么办呢?考虑到这一点,与其失了公允,不如选择其他更适合小家伙的礼物了。 -- 第495页 丁其羽倒是考虑得长远,人家莲儿跟她八字还没一撇呢,小家伙都考虑上了。也不知道“更多的宝贝儿”又异想天开地想到哪里去了呢? 很少见到丁其羽不好意思的几人是都笑了,傅如清小心收好这份特别的礼物,顺着她的意思揭过了话题:“我们也有新年礼物,要送给婆婆和羽。” 丁其羽一听,忘记了方才的不好意思,万分惊喜道:“我也有礼物?!” 何大娘同样很惊喜,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你们还辛苦准备什么礼物啊?” “是我们三人的心意,还望婆婆和其羽不要嫌弃了。”陆未晞说完便吩咐人下去拿,收到小姐的命令,磬儿立刻出门去取,不一会儿便带人捧着三个大盒子来了。 丁其羽赶紧把小家伙放回小摇床、让她自个玩会儿,跑到桌前,看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盒子:“哪个是我的?” 莲儿站起身分辨了一下三个盒子:“第一个是给阿娘的,第二个是阿羽的,第三个是影儿的。” “嗯,是莲儿带着清姐姐和我一起为你们准备的礼物。”陆未晞补充道。 还是莲儿带头准备的?丁其羽满怀兴奋,一边说着:“那我打开了?”一边又迫不及待,不等人回答,就打开了中间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摞整齐叠放的新衣,丁其羽眼中闪烁着激动的神采,小心翻看了一下,从里到外,一整套。配色和纹饰,既喜气洋洋又不显得俗气,精致而漂亮,光是看着就知道一针一线都融入了心血,手感更是舒服极了。 何大娘也伸手打开了被银粟呈过来的盒子。 “新年穿新衣。衣裳是莲儿带着清姐姐和我一起做的。” 陆未晞见丁其羽欣喜的表情,笑言道,“不过,未晞之前对女红只是略懂皮毛,这次也是第一次完整地制衣,没有出什么力,主要是莲儿和清姐姐的功劳。” “我没帮上什么忙的。”傅如清同样道。 “两位姐姐的女红那么好,怎么能把功劳都推给我了?”莲儿被两位姐姐的谦虚给说脸红了。 丁其羽听着三人的话,心里的幸福感是蹭蹭往上飙升。女红嘛,肯定还是莲儿出力最多,但这套衣裳中包含的三份心意、三个女子的情谊,却是一样的厚重,有心爱的人儿为你制衣,应该是全天下最温暖、最让人感动的一件事了吧。主意估计是莲儿出的,她能“带头”组织两位姐姐一起准备礼物,这一点让丁其羽十分欣慰高兴,难怪之前三人经常聚在一起神神秘秘瞒着自己了。三位姑娘商量纹饰、穿针引线的样子,光是想一想,就足够融化掉丁其羽的心了。丁其羽又替小鸿影打开了最后一个盒子,里面也是一身新衣裳,和丁其羽的配色花纹一模一样,只不过是“迷你版”,大小材料都是按照小宝宝规格来的。两个盒子放在一起对比,小衣裳看起来可爱极了,穿在小家伙身上还不知道得有多么漂亮乖巧呢。 ☆、第299章 又逢春除夕团圆夜(下) 丁其羽又看了看阿娘那个盒子,不禁乐了,若不是大年初一才能换上新衣,丁其羽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换上,和阿娘、小鸿影一起穿着,形成祖孙三代亲子装,走出去给吸引一下大家的羡慕了。 丁其羽捧着新衣裳,满脸都是神采:“哈哈,我太喜欢了,明天新年,我就要穿上它抱着小家伙不松手。”又对阿娘道,“再和阿娘挨在一起,咱们祖孙三代‘家庭衣裳’,简直完美极了~”丁其羽还畅想着,以后要一大家子人都穿统一纹饰的新年服装,到时候自己和几位夫人一起簇拥着阿娘,一人手上抱一个小的,那个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幸福! “哈哈,好好好,阿娘明天就和阿羽、和影儿一起穿‘家庭衣裳’。”何大娘乐开了怀,拿出了几个大红包,“这礼物,娘很喜欢,辛苦你们了。” 何大娘将两个大红包率先递给了如清,自是一个给如清的,一个给影儿的:“祝如清新的一年事业蒸蒸日上,我的小影儿健康成长。” “谢谢婆婆。祝婆婆在新年里如意吉祥,幸福安康。”傅如清接过婆婆的红包,乖巧地颔首称谢。 “好好~”何大娘又将第三个红包递给了未晞,“未晞呢,要快快把身体将养好,婆婆也盼着你给我添个小孙儿小孙女抱抱呢。” 陆未晞没想到婆婆会这么说…原本的从容不迫被打乱了,想对婆婆说的祝福话一下噎住,俏脸都染上了红晕,嗫嚅道:“嗯…是,未晞在…”越说声音越小了,难道说“在和其羽努力”吗?那样也太不矜持了呀… 何大娘顾及未晞的身体,之前其实对未晞并没有“施压”,几乎从不在未晞面前催促此事,但是因为何大娘实在是太希望家里再多一个小家伙了,每每与丁其羽单独聊天说话的时候,就忍不住有意无意地关心未晞的身体。丁其羽当然能看出来,阿娘一方面是真的心疼晞儿,一方面也是万分期盼着家里再添个小生命。 未晞的身体恢复很不错,将军府的府医过来诊断了几次,都连连称奇,从前那么多汤药喝下去,全部都敌不过姑爷的奇效。要不了多久的时间,未晞的身体应该就能够承受怀孕的压力了。但是丁其羽心疼她,完全不着急要孩子,总想她再多恢复些时日,所以丁其羽走到了阿娘和晞儿之间,接过了阿娘手里的红包,又递到了晞儿手里,站出来替害羞的晞儿挡下了阿娘的话:“阿娘,这事儿靠缘分,不能着急。就像影儿,就是天赐的惊喜,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的。” -- 第496页 何大娘一听,儿子的言下之意非常明显了,未晞确实身子弱,自己怎么就这么着急地催她了?有些自责,赶紧对未晞道:“哈哈,阿羽说得对,是娘太着急了。万事还是以身体为重。未晞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就好了。 陆未晞因为其羽的“回护”心里是一片温暖,脸上的温度稍稍平复下去,却是鼓起勇气直面了这个问题:“未晞会尽快养好身体的。”不光是承诺婆婆的期许,其羽那么喜欢孩子,“不着急”只是因为心疼自己的身体。所以不论是从陆未晞自己对孩子的喜爱来说,还是为了其羽和婆婆能尽快实现心愿,陆未晞都很渴望能够快些和其羽有个孩子…想起近日的几次亲近,其羽都在最后“收手”了,应该就是为了避免自己怀上孩子吧,是不是、自己需要采取什么措施呢?想到这里,未晞脸上刚刚退下去一点的温度又升了上来。 何大娘听了当然很高兴:“好、好,以身体为重~” 不再纠结未晞这一茬,何大娘将第四个红包给了莲儿:“莲儿…”阿娘喊完莲儿的名字之后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新的一年,要开心快乐。”对于女儿,阿娘是最为忧心的,莲儿对阿羽情根深种,又是个执拗的性子,如果要让她放弃阿羽,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再次找到快乐和幸福呢…不过莲儿年纪还小,未来总是有无限可能的,所以阿娘目前对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她能够快乐起来。 莲儿还没来得及答话,丁其羽却在这时候插了话:“阿娘,这你必须得放心。新的一年,还有以后,她都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莲儿怔愣住,阿羽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自己的心意她早就明白…难道…真的、真的有机会能和她在一起吗?!可是在座的,还有莲儿喜爱的两位姐姐,所以小少女不敢对自己的爱情有任何奢望,这几日所有的不寻常,使得她自认为十分自私的感情正在猛烈攻击着理智的防线,纠集成了烦恼无助,她真的快要绷不住最后的那点理智了… 何大娘也从丁其羽的话里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意味,这几日,阿羽和莲儿之间总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丁其羽并不着急,撂下那句让人深思的话又再次岔开了话题,就像是等着压岁钱的小孩儿,满脸期待地问阿娘道:“她们都有了红包,阿娘,我的呢?”一家人不分彼此,丁其羽想要的可不是大红包里的钱,而是这样的母慈子孝、和谐美满的感觉啊。 “没有你的。”何大娘索性不再多想(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儿子还能更贪心、主意已经打到女儿头上了),故意捏住了最后一个红包,作势要收起来,不给了。 “诶!”丁其羽窜到阿娘身边,特别乖巧地作揖道,“祝阿娘新的一年身体硬朗,笑口常开!” “哈哈,这还差不多嘛。”何大娘满意地收到了阿羽的祝福,将大红包给了她。 “这下,大家都给了我礼物了~”丁其羽笑呵呵地把红包收好,转念一想,“不对,影儿没有给我礼物呢。但她太小了,今年就算了~” 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傅如清听到丁其羽说的,将身旁摇床里自己玩耍的小鸿影抱了出来,一向沉默少言的她难得十分轻快地道:“谁说影儿没有礼物给你的?” “嗯?有什么礼物?”丁其羽话还没说完,如清就小心抱着影儿走了过来,让鸿影的小脸凑到丁其羽侧脸,给了丁其羽一个大大的亲亲,一边带着笑意替宝贝女儿解释道:“影儿给爹爹的礼物就是一个亲吻。” 小家伙这么点儿小,哪里会亲吻,就是那软软的小嘴儿轻轻碰了碰,已经足够让丁其羽心花怒放了,她直接接过小鸿影,凑到穿得厚厚的影儿小脖颈间亲昵道:“那爹爹也再回赠你一个,开不开心?” 小家伙什么也不懂,任由爹娘抱来弄去,倒是十分乖巧地一点儿都没有哭闹,此刻又被爹爹的吐息戳中了痒痒穴,抱着小娃娃下意识偏了偏脑袋咯咯地笑起来。说来,小家伙的性格该是像如清的,除了在娘亲肚子里那会儿调皮折磨了如清许久之外,出生之后倒是非常乖巧,除了饿了尿了困了要大哭,其他时间就算被惹哭了也特别好哄。丁其羽都能预见到鸿影再长大些会有多么乖巧了,简直是天天夜夜都盼着听到她第一次甜甜地叫“爹爹”。 “父”女美好的互动,看得一堂的人皆是心暖。陆未晞眼中除了喜悦之外,当然也有掩饰不住的羡慕,真的很期望能和其羽拥有一个像影儿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啊。连陆未晞都羡慕,莲儿的心情自不用说了。“小鸿影的礼物”引发了一堂的欢声笑语,大家在堂内闲聊守岁,过年还是要放放鞭炮烟花才算热闹的,这些莲儿都安排好了,快到子时,莲儿便张罗着大家出去放鞭炮。 小家伙早就睡了一个多时辰,此刻刚刚饿醒吃了奶,丁其羽就瞅着带影儿去看烟花呢,现下正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在阿娘和如清之前“抢”到影儿,还将小家伙再次裹了小胖球,露出小脸蛋儿,准备带着她一起出去看烟花。 “外面鞭炮声音大,影儿会怕的。”傅如清试图阻止,做娘亲的可舍不得小家伙受到一点惊吓。 挺细心的丁其羽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但是她如果捂着影儿的耳朵,小家伙应该不会怕吧。这是影儿生命中的第一个新年呐!实在不想让小宝贝错过美好的瞬间,丁其羽信誓旦旦担保道:“放心,我的宝贝哪有那么胆小?她肯定喜欢漂亮的焰火,到时候我捂着她耳朵。” -- 第497页 傅如清也没法再阻挠,一大家子都去了飞羽别业中央的空地上。侍者们在莲儿的安排下准备鞭炮烟花,飞羽别业外元京各处的天空中,都绽放着一朵朵绚烂的花朵。小家伙听见远方噼啪的声音,好奇地要去寻,丁其羽更加自信了,就说她们的宝贝不会害怕焰火吧,抱起裹成胖球的家伙指着天空让她看这看那,一边耐心地给小鸿影解释烟花、解释新年,根本听不懂的小鸿影看着那么漂亮的颜色,却也听得开心。 侍者终于准备好,禀告了一声,丁其羽赶忙用手掌捂严实了小家伙耳侧的锦被,侍者得到命令一一点燃了烟花,好多束颜色花型各不相同的焰火就这样争先恐后窜上了天。 ☆、第300章 雪无声刹那定白首(上)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丁其羽眼里倒影着璀璨的焰火,喃喃道。烟花绽开的一瞬间,丁其羽心中的诸般情感也升腾到了顶点,有幸福、有激动、有高兴,也有想念。去年除夜,自己在丹暝山望着远处缥缈的云峰想念清儿她们几人,今年除夜,自己在城郭里望着天空璀璨的烟花,又想念起了远隔千里丹暝山中的人儿。竹漪此刻,会是在做什么呢?丁其羽突然很想问一问世事机缘,这一辈子,有没有可能,不再遥遥思念任何一个人,而是让她们都站在自己身边,并肩欣赏世间最美好的风景? 傅如清专注地望着天上五彩的烟花,这是她与丁其羽过的第一个新年,从前的新年她忙着与爹爹冷战,上一个新年她忧心着丁其羽的去向、小家伙又在肚子里调皮,哪有时间和心情看烟花呢?此刻,仿佛又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和爹娘家人一起看烟花,便觉得那一朵朵璀璨盛放的花朵漂亮极了,转眼间,自己的女儿都在看烟花了呢… 陆未晞眉眼间都是暖暖的笑意,同样是第一次与其羽一同过新年,想起去年在尹州的自己随口说的那几句小诗,当时,疑问和思念积压在心里,都让她喘不过气了,如今心境变了,烟花背后的淡淡春山也多了几分宁静安详之意,再不是那么虚无邈远、让人心生无助了。 莲儿偷偷望了一眼抱小家伙的丁其羽,今年,又有阿羽了呢…以后的每一年,都希望能和阿羽一起看烟花… 家里的烟花,和远处的烟花距离可不一样,小影儿被绚烂的色彩吸引,好奇心强,仰着脑袋使劲往上瞧,丁其羽正思绪纷然呢、一时间也没注意那么多,小家伙的耳朵就逃离了控制,恰逢侍者点燃了声音威力更为强大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巨响瞬间炸开。 好奇的小家伙吓了一个激灵,懵懵懂懂呆愣了一瞬间,就爆发出了哇哇大哭声,一个劲儿想往丁其羽怀里躲,但是没找对方法,声音还是从四面八方传到小耳朵里,怎么都躲不开。不要看了、太可怕了!只能无助地大哭,盼着爹爹娘亲快救她。 这下丁其羽可被影儿吓了一大跳,拉回所有的思绪,看着怀里无助大哭的小家伙,万分自责自己的“失误”,对清儿露出了一个歉然的表情,赶紧抱着小家伙跑进了屋里。 丁其羽急急忙忙跑了,剩下几人倒是相视一笑,一家人就这样其乐融融地度过了团圆的除夕夜。 …… 翌日新年,丁其羽早早就起床,除夕夜正好该在未晞房里休息,所以此刻也是未晞十分贤惠地替她整理着着装。这一身儿新衣,摸着舒服,穿着就更舒服了,贴身的衣物不必说,还是熟悉的感觉,肯定是莲儿做的。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穿过这么舒服的新衣裳了~样式颜色丁其羽也喜欢得不得了,时不时就摸一摸,简直恨不得逢人就说这身儿衣裳是她的老婆们一起为她做的了。 “晞儿,怎么样,好看吗?”丁其羽问眼前的人儿,就想听晞儿夸夸自己。 陆未晞替丁其羽最后整理好领口,退开一步,唇角漾起了浅笑:“嗯,很好看呢。莲儿果然是将你的衣裳大小都掌握到一寸一毫了,穿着舒服吗?暖和吗?” 丁其羽也跟着笑了起来:“很舒服!很暖和!”又伸手轻轻扶住了晞儿的肩膀,“晞儿也穿的新衣裙。很漂亮。”晞儿这身,没看见过。 陆未晞唇边的笑意更甜了:“新年穿新衣嘛。”还含着一点儿羞意小声补充道,“你觉得好看就好…”眉眼间尽是动人,看得丁其羽是忍不住与她又温存了一番,才前往正堂与大家团聚。 见到清儿抱来与自己穿着“亲子装”的小家伙,丁其羽的心都化掉了,几步凑过去,扯了扯胸前的纹饰又轻轻点点小鸿影的肚皮,对小鸿影道:“影儿,你看爹爹的新衣裳,和你的一样!” 刚刚睡醒吃饱的小鸿影心情很好,似是听懂了丁其羽的话,小手伸过去摸丁其羽胸口的纹饰,大眼睛亮亮的满是好奇,可能是觉得爹爹衣服上的纹饰很好看,小嘴儿一咧:“啊、嗯!”咿咿呀呀着“婴语”,就像是在回答爹爹的问题。 丁其羽兑现她昨日的承诺,抱着小家伙不撒手,还一直凑到阿娘身边夸她今天穿得精神。最可惜的就是,大乾没有照相机,不然丁其羽真的好想和家人们一起拍一张全家福,把这个美好幸福的瞬间记录下来啊! 几人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大年初一并没有统一的安排,一家人都不是元京人士,也没什么传统的习俗可以参与,丁其羽倒是同时答应了清儿和晞儿让她们“回娘家”去住。丁其羽将两位夫人(连同影儿)一一送到府上,回来的时候,家里除了侍者,就又只剩下阿娘、莲儿和她三个人了。 -- 第498页 没有正事儿要忙,丁其羽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收起了手里的伞,独自悠闲地走在飞羽别业铺着满白雪的石板小路上,嘎吱嘎吱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这么大的雪,不“利用”起来,感觉好可惜啊…丁其羽脚步一顿,这似乎是天降的好机会啊!收拾好心情、不再犹豫,她直接就跑去了晨露居。 莲儿刚从阿娘那边回来。阿娘一向睡得很早,昨夜守岁守到太晚,现在闲下来,她最爱的小孙女又不在家,和女儿闲聊了一会儿,自然就在暖意融融的屋里起了困意,补觉去了。莲儿才回屋坐下一刻,就听到外面丫鬟的行礼声、紧接着是熟悉的敲门声,这几日每天都能听到,阿羽又来了?! 莲儿赶忙去开门:“阿羽、你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这几日莲儿每次见到自己开口就是这句,丁其羽都已经习惯了:“就是来看看你。娘不是休息去了吗。”回答也十分自然顺畅,不待人家动作,就挤进了暖和的书房内,拿上莲儿挂在小架子上的那件披风,替没反应过来的人儿披上拢好,直接拉着莲儿的小手就往外走了,“外面雪景特别漂亮,我之前都没怎么见过雪,莲儿陪我赏赏雪呗。”嘴上在征求人家的意见,实际又是根本没给莲儿任何反对的机会。 一串动作是行云流水,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了,莲儿根本都来不及做什么,就已经被这人牵着手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小丫鬟们早就被丁其羽遣走了。丁其羽将不知所措的人儿拉到了院中才放开手,又替她将披风的兜帽也罩上了。站在雪中只要不进室内其实不必撑伞,雪片落到身上不会融化,当然也就感觉不到冷了,所以丁其羽并不担心她的莲儿会因为“淋了雪”而受凉。 莲儿眼里满是惊慌呆愣地看着丁其羽做完了这一切,心里有浓重的疑惑和紧张:“阿羽、你、你…”下意识攒起了被丁其羽牵过的小手,心跳得飞快,这几日虽然阿羽天天都过来,可是从没有牵过自己的手…今天的阿羽,似乎更主动更热情了… 丁其羽却是一脸的无辜和期盼:“怎么了?莲儿不能陪我赏赏雪吗?”怎么听怎么可怜,就好像人家如果不陪她,就是天大的绝情冷酷一样。 “我…”莲儿哪里耐得过丁其羽这副模样啊?更何况,收到心上人的主动邀约,如果撇去那点理智不看的话,她心里是有无限欢喜开心的,纠结半晌还是点头同意,“要去哪赏雪?” 丁其羽高兴一笑,摸着下巴想了想,看着地上堆积的白雪灵机一动,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堆雪人吧!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堆过雪人!”来到大乾的第一年兴城下了雪,可当时丁其羽忙着给家里挣钱,空闲下来又开始为去苍桓做准备,哪里有闲工夫堆雪人呀?上一年在四季如春的丹暝山,就更别想堆雪人了。所以丁其羽从小就有的堆雪人的小愿望,至今没有实现过呢。 莲儿毕竟是个刚刚十六岁的小少女,对于堆雪人这样有趣的活动有着浓厚的兴趣,从前下雪出去干活儿就会和小姐妹们一起堆雪人,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堆过了。一听丁其羽的提议,也起了兴致,稍稍平复下快速的心跳:“嗯!我也好久没有堆过雪人了。” “哈哈,好,你房里有手套吗?”丁其羽笑问,她可舍不得莲儿的小手挨冻呢。 “我房里有的。”莲儿以为是阿羽畏寒,当然不能让阿羽着凉了。 “那咱们去把手套拿出来。”丁其羽迈步就想去拿。 莲儿一惊:“诶!你别,我、我自己去!”一边说着,一边就快步跑进了自己的闺房,还特地关上了门。她不敢让丁其羽看见她找手套,因为那存着手套的柜子里,除了手套外,还有好多好多为阿羽做的新衣,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这些原本该送出去的东西,随着时间堆积了起来,只增不减,做好了便安安稳稳堆放在柜子里,无人问津了。 丁其羽有些奇怪,这丫头反应怎么这么大?屋里藏了什么秘密?不过丁其羽不想唐突了小少女,这一切…还是等着她和莲儿真正在一起了,再去一探究竟吧。 片刻过后,莲儿拿着一双新的手套出来塞到了丁其羽手里:“阿羽,给。”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手套,是做给阿羽的,本以为没机会让她戴了,此刻却又阴差阳错派上了用场。 ☆、第301章 雪无声刹那定白首(中) “嗯?”丁其羽看了看手里的手套,笑道,“不是我,我不戴,我就想摸摸雪,我是让你戴呀。”说完,便又一次拉起莲儿的小手,替她细细带着手套。 莲儿下意识抗拒地缩了缩手,却抵不过丁其羽的力道,她没想到阿羽要手套是给她戴的,看着眼前认真低头替自己戴手套的人,浓浓的甜蜜幸福就这样压倒了理智,让她再也做不出任何抗拒的动作… 从前莲儿总是干活儿,小手没怎么保养过,不过幸好她年纪小,生活富足之后因着爱美之心慢慢学会了保养,小手虽不及清儿晞儿她们十指不沾阳春水那般的细腻,却也是非常柔滑了,反倒还因为那一点点“不及”,更激发了丁其羽内心的怜爱。丁其羽眼里满是柔光,看着手指处长出一截的布料,惊讶道:“诶?有点儿大了?”手套根本不合莲儿秀气的小手嘛,她似叹息似数落地道,“你呀,裁衣裳都那么合身,怎么给自己做手套就不按大小来呢。”丁其羽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心疼和委屈,心疼这丫头不用心照顾自己,委屈则是因为她除了现在穿的这一身过年新衣,已经好久没有穿到莲儿做的新衣裳了。丁其羽也没有多想,她哪里会想到,早就不送她衣服的莲儿,私底下还是一直在为她秘密做着衣裳呢?所以只道是莲儿的手套做大了,根本没往这方面考虑。 -- 第499页 莲儿从方才起就在担心阿羽会发现自己隐藏许久的小秘密了,所幸阿羽没有发现…莲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小少女一直悄悄为丁其羽做着衣裳,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期盼她能发现、她能知道自己这份心意吗?不可能的。一直默然地站在阿羽的身后,难道真的一点儿也不期盼她能回头看看自己吗?同样,不可能的。只不过被心里最后的那点理智束缚住了而已。莲儿不敢让丁其羽发现端倪,只能点了点头,收下了阿羽的数落,解释道:“可能…是做的时候没注意。我还有多的,我去给你也拿一双。” “不必了,我就想摸摸雪,真的。”丁其羽不想她再麻烦。 莲儿便换了个理由劝她:“用手的话,雪容易化掉,你也不好做雪球。” “这样啊,那…好吧。”没有堆雪人经验的丁其羽虚心接受了莲儿的意见。莲儿又拿出一双手套,丁其羽戴上,只觉得暖和又舒适,大小更是合适极了,不禁叹道:“你这手套,倒是和我的手挺合适的。”自以为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依旧没有多想。 莲儿保持着镇定道:“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害怕阿羽有所“误会”又赶忙补充,“反正,我有很多的,可能做大了几双,正好给你也不浪费。” 丁其羽本来还高兴呢,听到后面半句撇了撇嘴,现在是为了不浪费才勉强送给自己了…乐观的她自觉忽略了人家后面那句解释,就当是莲儿主动想送给自己的了:“好吧,那谢谢莲儿送我的手套了。”不再纠结手套的事情,走到院子角落选了一处积雪厚实的地方,弯腰掬起一捧雪,两下捏成了一个小雪球,昂起头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决定不跟你学,我要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琢磨琢磨,这样吧,你这个老手,和我这个新手比一比,看谁堆出来的雪人儿好~你说怎么样?”丁其羽提出这个建议,倒并不是真的想要比过莲儿,很有兴致堆雪人只是一小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为了促进和莲儿的感情,让莲儿尽快变回到那个最最喜欢自己、自己也最最喜欢的莲儿,有点“竞争”,才容易激发出人的本真嘛。 既然猜不透阿羽的想法,又再也做不到拒绝疏远,莲儿只能选择顺其自然,,丁其羽兴致盎然的这么一提,莲儿索性搁下了那些纠结的情绪,也有了兴趣,想和阿羽好好玩一场雪:“好,那就比一比。”阿羽都没有堆过雪人,肯定比不上自己的。 丁其羽从角落的雪中扒拉出一根小木枝,划出一条分界线,两人便一左一右开始堆自己的雪人了。 要说堆雪人,丁其羽还真的完全不会,她卖力地推了好多雪过来聚成一个小山丘,以为这样就可以当做雪人儿的身体了,可惜这样做的身体不仅丑得不行、形状根本不圆润,还稍稍多一点雪就会“山体滑坡”。半晌下来,丁其羽都整出汗水了,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莲儿瞧见她面前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雪包,又正好没有错过她擦汗的动作,抿着小嘴儿偷偷笑了,手上的动作加快,滚出一个大雪球,小心翼翼放到了已经堆好的底座上。 这样下去要被小爱哭鬼嘲笑了啊!丁其羽只能偷偷瞅着莲儿是怎么做的。却被莲儿抓了个正着,她一边说着:“你不要看!不能偷看!”一边侧过身挡住了丁其羽的目光,竞争游戏果然激发了她的少女心性,暂时忘却了和丁其羽之间的尴尬关系、纠结情绪。 “好好好不看不看…”丁其羽嘴上答应,又偷瞄了两眼,才知道原来是需要底座,毫不留情地把自己那滩烂雪包包给推了,留下一个自认为非常完美的底座。等丁其羽偷学着莲儿的样子滚了一个半大点儿的小雪球时,人家莲儿都已经堆出了完整的雪人形状,就等着做眼睛鼻子等等点缀了。 丁其羽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个小小小雪人儿,莲儿都做了大的了,自己就以可爱取胜。快速把小雪球按上底座,三两下捏了个小脑袋出来,放了上去。 此时莲儿正好回房取了一盒子小物件出来为雪人儿装饰,看见阿羽正蹲在旁边捣鼓什么,根本没见她堆出什么雪人。想着自己肯定是赢定了,心情放松下来,要为雪人挑选更为精致漂亮的眉眼。从小盒子里拿出几种小珠子试了试,最终选定了两颗格外黑亮的作为雪人的眼睛小心为它装上。至于鼻子呢…莲儿想了想,找到一团红色的线,在手里熟练地缠绕起来。 丁其羽看了一眼自己跟前的小不点儿,两个眼睛用的是方才从树下刨出来的石子儿,奇形怪状的三角眼…又转头看了看莲儿那个,两颗又圆又亮的眼睛,真是差异太大了,简直泄了气。而莲儿,正背对着自己,丁其羽歪着身子探出脑袋偷看,发现莲儿正低头绕线,专心认真的小模样和手上熟练的动作,一下子就戳中了丁其羽内心的柔软,兴致从雪人移到了小少女身上,突然很想逗一逗她。 这么想着,丁其羽立刻付诸行动,轻声站起,挪过去一步,伸手… 莲儿专心低头做小鼻子,根本没注意到一只“黑手”已经伸到了她的雪人面前,偷走了两颗漂亮的眼睛…当莲儿做好鼻子准备为雪人放上的时候,却发现她为雪人精心挑选的漂亮眼睛不见了:“诶?”疑惑脱口而出,低头找了找,没有掉到地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莲儿立刻转头看阿羽那里,丁其羽依旧背对自己蹲在那边捣鼓,故作无辜。莲儿翘了翘嘴唇,绕过去一看,阿羽面前的小不点雪人脸上的大眼睛不正是自己的吗?! -- 第500页 莲儿指着那个小不点儿气恼控诉道:“阿羽!” 丁其羽一直憋着笑,听见声音站起身,非常无辜地看着莲儿,又看了看小不点:“啊、刚刚掉地上了,我还以为是你不要的呢…”睁眼说瞎话,在莲儿要鼓起小脸儿生气的时候,又赶紧赔罪,“哈哈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你不是有好多好多小珠子吗?这个太小了,你的漂亮雪人怎么能有一双小眼睛?配我这个小矮子倒是挺合适的。”说着还伸指用沾着冰雪的手套点了点莲儿的鼻子。 莲儿缩了缩脖子,冻得小声轻哼了一声,有气都发不出来了,这样宠溺亲昵的动作永远是她无法招架的“绝招”,抿了抿唇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泄气地放过这可恶的家伙,重新为自己的雪人找更漂亮的眼睛去了,终于找出两个看着不错的,莲儿攒在手里,对那边又转头过来偷看的人道:“不准再拿我的了!” 丁其羽忍住笑挺直了背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的样子:“好的好的,我听你的,保证不拿。” 莲儿信任她已经做了保证,压下心里的小气恼,继续做自己的雪人,红线绕出的鼻子装好,雪人已经有模有样,跑到院墙边去给雪人儿找小木枝。 丁其羽哪里还有心思真正与她比赛堆雪人啊,顽劣性子全跑了出来、一肚子坏水儿,乐趣已经完全从堆雪人转移到了故意惹恼小少女上,丁其羽瞧莲儿去找小木枝做雪人的胳膊了,偷偷一笑,又把人家的鼻子给拿了。 莲儿回来一看,自己好不容易绕出来的完美小鼻子不翼而飞,不用说,果然在阿羽的雪人上,莲儿小脸一皱气得不行:“阿羽!你——”实在气不过,弯腰捡起一撮雪噗地向丁其羽扔去。 “哈哈哈哈!”丁其羽惹了人家心情极好,非常灵活地躲开了莲儿扔过来的雪球,太喜欢莲儿这气恼的可爱模样了! 雪球没打中,莲儿又气又笑,居然还躲开了!憋着一口闷气,捡起雪球就又向丁其羽掷去。 ☆、第302章 雪无声刹那定白首(下) 丁其羽闪转腾挪,在雪地上跳来跑去,见小少女气恼得小脸儿都通红了,才终于假装没躲过,小腿噗噗噗连挨了好几下雪球,反正打着也不痛,这力道就跟小鸿影蹬腿儿似的。丁其羽故意扶着腿吃痛道:“哈,我就拿你一点点小东西,你砸我好几下!” 莲儿当然知道这人是假装的,自己根本没有用力砸她嘛! 丁其羽说完那句话,弯腰抓起一把雪就松松朝少女扔了过去,当然舍不得真的砸她,雪团在半空便散成了飘扬的雪花,就是想与她玩闹而已。莲儿一看阿羽竟然还敢反手砸自己?于是,堆雪人变成了雪球大战,莲儿最开始那点气恼,也随着丁其羽被砸了一团又一团嗷嗷直叫、还总是打不中自己,而变成了开心。小院里一时间充满了丁其羽和少女的欢笑声。 门口守卫的护院和几个被遣出去的丫鬟互相看了一眼,表情各异。她们的莲儿主子,似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莲儿手下的人旁观者清,自是都知道莲儿心里暗藏的那点小心思,身为飞羽别业的侍者,对她们主子的“风流”更是有着深切的体会,这下不用说,主子趁着两位夫人不在的小空当,终于对莲儿小姐下手了… 院内的人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丁其羽瞅准一个时机,故意与莲儿撞到了一起,顺势就将她捞入了怀里。 莲儿前一刻还在和这人掷雪球呢,下一刻就落入阿羽的怀抱,瞬间呆愣了。气氛凝固、时间停滞,整个空气都安静了下来,莲儿原本脸上玩闹的笑容消失,因为丁其羽认真而带着别样含义的目光,绯红很快就爬上了小脸,她想要从丁其羽的怀里出去,丁其羽却将她搂得更紧了。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阿羽温热的吐息都与自己的呼吸融为了一体,这下莲儿是动都不敢动了,想要尽量与阿羽拉开距离,又被丁其羽死死禁锢住,怎么都拉不开… 丁其羽伸手拉起她的披风将她整个儿包裹住,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心态、这样的情愫,认真地抱着莲儿呢。丁其羽心中悸动,手上的力道毫不减弱,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道:“别动了。我…我想抱着你…”时机就是现在了…她想要把一切迟到了的爱意,都说出来。 阿羽怎么会、怎么会这么说?!莲儿意识到了什么,是她这几日一直都在猜测怀疑的事情,答案浮出了水面…阿羽话里藏着的含义非常明显,她能够确定那是什么意思,小少女内心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喷薄而出了。一方面是无比的甜蜜欢喜,另一方面…又是无比的自责纠结,明明默默站在阿羽身后就好了,两位姐姐都对自己那么好,怎么能在姐姐们不在的时候就与阿羽这样?!莲儿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待在阿羽怀里是莫大的罪恶…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阿羽啊…这个怀抱、这种温暖,她想念渴望了几百个日夜了,她不想挣脱出来,但她又不愿意对不起两位那么好的姐姐…莲儿抵着丁其羽的胸口,怎么都下不去手果决地推开这人。到底该怎么办?谁能来告诉她?理智和感情的厮杀达到了极盛,小少女内心全部的脆弱都被勾了出来,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泪水很快便顺着小脸流了下来。 怀里的人儿不再挣扎,丁其羽低头一看,怎么会把她惹哭了?!心疼不已的同时,心情也沉了下去,难道莲儿已经对自己死心了吗…那、自己这样主动地亲近她,算不算是一种无耻的逼迫了?这个想法一出来,丁其羽心中狠狠一痛,松了手上的力道,稍稍退开一步,又舍不得完全放开,虚搂着流泪的小少女,小心翼翼内疚地问道:“莲儿,你、你怎么哭了…”丁其羽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睛同样有些泛红,原本想说的表白生生吞了下去,赶紧弥补自己的过错,“对不起…或许,我不该奢望的,对不起,我不该逼迫你…” -- 第501页 阿羽顺着自己的意思松劲儿退开了,却让小少女心里一种强烈的怅然若失感冲了上来,只觉得更加难过了,实在是忍不住,莲儿偏头躲开了丁其羽的目光,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脆弱,却抽噎着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你、你是姐、姐们的…我们,不能这样,呜…我不、能对不、起姐姐们…”眼泪儿啪嗒啪嗒往下淌,自己还倔强坚强地抹,泪水落到雪地上,烫化了一片片冰雪。 丁其羽睁大了眼睛,不是莲儿不喜欢自己了,她的话、她的委屈,不正代表着她还是像当初一般爱着自己么!!莲儿抽抽搭搭的话,让丁其羽沉下去的心恢复了滚烫,剩下的就全是心疼自责,完全放开了胆子将她再次收进了怀里,自责道:“怎么是你对不起她们?!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每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太贪心太混蛋。怎么能怪莲儿?”这一次,莲儿没有再推拒反抗,丁其羽小心揽着哭得无助的人儿,摘掉了自己的手套,伸手替她轻轻擦拭着眼泪,温柔地哄道,“莲儿别哭了好不好,如清未晞她们也不会怪你的,是我做的错事,你是受委屈的那个,没有谁会怪你的。她们都和我聊过这件事了,她们都愿意接受你这个妹妹,莲儿做得太好了,她们很喜欢你的。” 莲儿闻言,再次怔愣住,阿羽的意思,是姐姐们都愿意?!小少女抽抽搭搭地抬头不敢相信般地确认道:“你、你说真、真的吗?”就像是梦幻一般,她原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默默站在阿羽身后守着阿羽就好了,却没想到不敢奢望的事情突然就有可能变为现实了… 丁其羽看着哭得满脸泪痕的人儿,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是真的。虽然这么说很混蛋,但是你、清儿、晞儿,你们都是我心爱的人,每一个,都比我自己重要。我舍不得欺骗你们任何一个。” 听到“心爱”两个字,莲儿心里猛地一颤,这个总在幻梦中出现、从来没有想过能够真正听到的词,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得到了…虽然是连同着两位姐姐一起,却一点都不影响第一次听清醒的丁其羽亲口承认这份感情的莲儿心中掀起的巨大波澜。这一次,不必再暗自揣测,不用再多虑怀疑,也不用再在苦涩中寻找那一点点甜蜜,心上人的心里,确确实实也有着自己…自己,也是阿羽“心爱的人”…如是想着,莲儿直接就掉进了甜蜜的暖洋里,什么都顾不上了,终于扑进丁其羽的怀里,揪着丁其羽的衣襟,眼泪流得更凶了。 丁其羽因为她的动作,彻底放下心来,一切都明明白白了,莲儿还是想和自己在一起的,心里充斥着欣慰和高兴,又拿怀里的人儿没办法,小爱哭鬼真是一点儿都没变,丁其羽一下一下轻抚着莲儿的背,似叹息似庆幸地道:“幸好,我的小爱哭鬼还是我的小爱哭鬼…” 过了好久,才听见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呜呜,人家不是小爱哭鬼…”带着浓重的哭腔说出这句,是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可爱。 一边说不是小爱哭鬼,一边又哭得起劲,丁其羽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好好,莲儿不是小爱哭鬼,是我最可爱的莲儿。” “嗯…”怀里的人儿竟还小声回应了一句,听得丁其羽是一颗心都融化了。 “好了好了,不是小爱哭鬼那就不准哭了。你再哭我都要心疼死了。”丁其羽说着,拉起莲儿的小手按在了自己心口,“你感受到没有,心跳越来越强烈,这里都快要疼死了,它在求救呢。” 莲儿明知道阿羽是逗自己的,偏偏就真的感受到掌心的心跳越跳越快似的,舍不得阿羽疼,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泪水,抬手抹着眼泪儿,还抽噎着说:“不、不哭了…你不要疼…” 丁其羽拉住她的小手,温柔地替她擦去泪水,脸上温暖的笑意一刻没有消减,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待少女没有再继续流泪,才开口道:“莲儿,我,喜欢你。”终于道出了这句欠了很久的“喜欢”。少女眼中迸发出了又惊又喜的光,那里面,只有自己的倒影,丁其羽专注地迎着她的目光继续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这种感觉是亲情,可是后来,我突然意识到不是…我贪恋你的好,贪恋你的温暖,吃不到你做的饭,穿不到你为我缝制的衣裳,我就全身难受,并不是别的饭不好吃、也不是别的衣裳不够好,而是难受你再也不为我做饭制衣了,难受莲儿再也不喜欢我了,难受我再也不是你特别的阿羽了。虹湖那次,我恨不得将那几个觊觎你的臭小子踢到水里去…我发现,生命里如果缺少了你,将会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可那时我已经拥有了清儿,我陷入了迟疑纠结。所以,才会让你委屈这么久…这句喜欢,藏在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今天,终于是把它亲口说给你听了…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我的莲儿。” ☆、第303章 见月明春晖两心印(上) 这一回,没有再带着姐姐们,就是阿羽明明白白说出口的、只专属于自己的“喜欢”!自己为阿羽所做的一切,阿羽都知道,自己对她的喜欢,她都感受到了,甚至是“贪恋”,是不可缺少的!莲儿小嘴儿颤抖一下,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 丁其羽赶紧安慰道:“诶!莲儿说好了不准哭的哟。”见莲儿咬着唇好不容易忍住了泪,丁其羽才把话说完,“除了喜欢,还有,我也想…谢谢你。不管多么委屈难受,你都没有放弃我这个混蛋。” -- 第502页 莲儿带着呜咽小声道:“我…本来是想放弃的…可是我放弃不了…”短短的一句话,道出了小少女这段时日以来全部的纠结伤心。 听得丁其羽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喜悦,叹自己伤她太深、真的让她萌生了放弃的念头,又喜她终究是舍不得放弃的。所有的情绪化作了心动和冲动,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小少女,丁其羽情不自禁就凑过去亲吻上了莲儿的粉唇。 不想让人家害怕,丁其羽蜻蜓点水一般地碰了碰,便立刻退了回来,似乎尝到了小少女唇边的泪,有积压多日的苦涩辛酸,也有求而既得的惊喜甜蜜。原来,莲儿的唇,是这样的柔软… 莲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发生了什么?!阿羽…阿羽竟然!满是泪痕的小脸涨得通红,一下子就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那个弥漫着酒香的朦胧夜晚…那一夜的每一个画面,每一种感觉和心绪,甚至阿羽的每一寸呼吸都涌上了心头,与此刻交融重叠起来。 曾一度以为,等到阿羽从苍桓书院回来,她们就可以在一起,事实却是历经了无数的煎熬相思,有过绝望,却未曾心死,所幸一切都守得云开了。那个迷醉的深吻和这个主动的浅吻比起来,后者,有了泪水和情感的酝酿铺垫,反倒是更让莲儿感动心动了,一时间红着小脸,什么话、什么动作都给忘了。 丁其羽撤开轻吻的一瞬间都听到了莲儿小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心下又好笑又自豪,莲儿的初吻,这就获得了~ 莲儿怎么说都才十六岁,比丁其羽芯子里的年纪可是小了不少,丁其羽这么想着,突然萌生出了一种欺负小女孩的罪恶感,不敢再想,还是乖乖当大乾的阿羽好!厚着脸皮默念了三遍自己也才十五岁,终于稍稍减轻了心头那点罪恶感。自己的思绪都绕了好多圈了,小莲儿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丁其羽满眼都是宠溺的笑意,玩笑道:“仅仅是第一次亲吻,我的莲儿就这么害怕,以后…还有更~可~怕~的,你怎么接受得过来呢?” 莲儿闻言,抿着唇没有答话,小心思里却想的是另一茬,嘀咕反驳着丁其羽的话,那个旖旎夜晚的亲密她记忆犹新,那种唇齿交缠的感觉是她一直都舍不得忘怀的甜蜜缠绵,方才那个浅吻,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呢… 可惜那年醉梦旖旎的事情,莲儿估计是不太可能说出来的了,要是让丁其羽知道早在两年前、小少女才刚满十四岁的时候她就夺走了人家的初吻,才真的会内疚自责到抓狂吧! 莲儿迟迟不语,丁其羽只当她是第一次体会这样亲密的动作、太过害羞,低头抵上了莲儿微微低着的额头,强迫人家必须看着自己,然后装出一个极其怀疑的眼神道:“我突然怀疑,我的莲儿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这样的感觉,你不喜欢吗?”丁其羽怎么可能真的怀疑莲儿的感情呢,不过是想逗一逗小少女罢了。 莲儿一听,阿羽怎么能怀疑自己的感情?!顾不上害羞遐想,即便小脸都红得滴血了,还是鼓起勇气肯定道:“我、我喜欢。”莲儿顿了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继续道,“我喜、喜欢这样的感觉,也…也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越说越是脸红,声音却越来越坚定,就像是深怕阿羽再质疑,明明都害羞难为情到极致了,却依旧要努力勇敢地表达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因为已经爱到忘我,她把阿羽放到了她全世界的中心上,为了阿羽,她能拥有无尽的勇气。 她这样忘我的感情,正是丁其羽最最感动心动的所在,丁其羽收紧了抱住她的手臂,正想说话,就听莲儿继续道:“还有一个解释,也要与阿羽说。那次…我让你伤心了,但是我真的不是介意你的身份——”上一次的喜欢,她没有好好说,这一次,就一并说了吧。 丁其羽当然知道她说的“那次”,是从书院回来自己伤心失意、莲儿表白的那一次,在少女还没来得及解释完的时候,丁其羽再次用嘴封住了她的唇,果然又听见了莲儿吸气惊讶的声音,心下觉得可爱极了,同样浅尝辄止,与那柔软的唇分开,蹭着她的鼻子宠溺道:“这些都不需要解释了。那一次,是我隐瞒在先,让谁听了,都会接受不过来。反而是我,一次次辜负了你的真心。”自己从前和莲儿做过的亲密事情太少太少,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呀。 莲儿没有再反驳丁其羽的话,而是乖乖依偎进了丁其羽的怀里,将又忍不住想哭的小脸藏了起来,鼻息间是纯粹的、阿羽的味道,如果这真的是一场雪季的幻梦,那么她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雪落无声,四周是一片宁静,眼前的一切都带上了一层梦幻的朦胧感,在这满天飞雪的季节,丁其羽静静拥着莲儿,两人的心却都是滚烫的…半晌之后,丁其羽开口问道:“莲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隔了很久,才听见莲儿疑惑的声音隐约从脖颈间传来:“嗯?” “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愿意接受这样混蛋的我…”莲儿觉得似梦似幻,丁其羽又怎会没有同感呢?所以她才会不自信地想最后再向莲儿确认一次… “我愿意!”莲儿毫不迟疑地回答,还立刻摇着头补充回护道,“阿羽不是混蛋…阿羽,是全天下最好的阿羽…”莲儿几乎没有奢望过阿羽心里会只有她一个人,阿羽心里能有她的一席之地已经让她幸福到窒息了。莲儿和丁其羽的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莲儿付出太多、陷得太深,丁其羽却懂得太晚、行动太迟,恐怕还是那样,丁其羽只能用余生的深情来换那一句“值得”和“愿意”了。 -- 第503页 脖颈间努力的摇头和这句无理由的吹捧让丁其羽感动不已,能成为一个人心目中始终的“全天下最好”,是多么让人幸福温暖的一件事啊!丁其羽深呼吸一口起,侧头轻吻了莲儿的额角,又道:“哎,可是你还太小,我始终担心…担心你会后悔,到时候,你还如何——”去追寻你的幸福…只是这么说说,就足以让丁其羽很难受了,但是丁其羽不得不为莲儿的一生考虑周全,因为她早已真心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少女… 所幸莲儿并没有让她说完,就抬头看着丁其羽的眼睛,满脸急切地阻止了她:“我虽然年纪轻,但是我认得很清楚。喜欢就是喜欢,不会因为年龄而改变!我十三岁就喜欢你,现在都十六了。阿羽比我还小,依旧对清姐姐、晞姐姐有着那么深的感情。所以,感情,与年纪、与性别、与身份这些,都没有关系!” 小少女不会讲客观的道理,也不会理性地分析,就是朴朴实实的、充满了主观色彩的着急反驳,却直直戳中了丁其羽的心。并不是因为她说得多么有道理,而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这份感情…丁其羽有几分懊恼,莲儿的感情来得最为执着,自己怎么还会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呢?与其担心莲儿后悔,倒不如努力疼她爱她,换得她一辈子不后悔! 丁其羽眼睛有些红,再也不会质疑担心少女这份执着的感情了,她深深看着仰着小脸的莲儿,看着几点纷然飘落的雪花落到了莲儿的蛾眉上,忽然产生了一种刹那白首的错觉:“好…莲儿十三岁就喜欢上了我…”丁其羽抬手小心触下那几片雪花,让它们在指尖融化成了微凉的雪水,才继续道,“那我们就这样,一起走下去,直到鬓染霜雪,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丁其羽相信,有一些情,从携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白头。 小爱哭鬼哪里听得这样深情的话语啊?赶紧低着头错开阿羽的目光,两只小手一起包住着丁其羽的手掌,忍着泪水微微点头:“嗯…”她毕生所愿,就是与阿羽携手白头… 丁其羽抱了她一会儿,舍不得莲儿再落泪,开口岔开了话题:“哎…我算是把你‘骗’到手了,你说阿娘该怎么打我呢?” 莲儿身子一僵,都说少女的爱情是最纯粹的,此话诚然不假。小少女一心只想着和阿羽在一起,后来又一直以为和阿羽没有希望,根本没考虑过阿娘知道了这事儿会是什么反应。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事情她都不害怕,只要能和阿羽一起面对,她就有无限的勇气,莲儿以为是丁其羽在担心,反倒还安慰道:“你是阿娘的心头肉,阿娘她,应该舍不得打你的…” 抱着她的丁其羽当然能感受到小少女那一瞬间的僵直,心疼又好笑:“哈哈,我是她的心头肉,可你呢,你既是她的心头肉、也是我的心头肉,所以我还是该挨打的嘛。”丁其羽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过我不怕啊,能和你在一起,这些都不算什么。” ☆、第304章 见月明春晖两心印(中) 丁其羽不害怕挨打,莲儿却会心疼她挨打,急急道:“我陪你一起去和阿娘说,她就不会生气。”小手攒着丁其羽胸前的衣服,“还有两位姐姐,我…我还要与她们说…”说到末处,声音轻了不少,对于两位姐姐,莲儿始终怀有愧疚之情,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们了。可是莲儿太喜欢阿羽了,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个机会,又真的舍不得放弃啊… 丁其羽没有急着答话,牵着她的手进到了书房里,替她摘下落上雪花的披风,拉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才说道:“这些,都不用你来,我会处理好的。从此以后,你们三个,都是我心爱的人,没有谁愧对于谁,委屈了难受了,就跟我发泄,我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最该挨揍的那个。” 莲儿抿唇不语,片刻又提出了新的困难:“还有傅家主,和陆将军他们。”对于这两位泰山北斗一般的大人物,小少女心中要说完全没有一点畏惧胆怯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能和她的阿羽在一起,什么风雨她相信自己都可以撑住… 丁其羽当然知道这两座最险峻高耸的大山矗立眼前,莲儿义无反顾、什么都不怕的小模样实在是让她太心疼了,她怎么可能让莲儿在两位岳父那里受委屈?!赶紧将小少女捞进了自己怀里:“不要再说了,这些,都让我来!要不然,还要我有何用啊?!” “可是…”莲儿回握着丁其羽的手指,深怕丁其羽不同意,轻声补充道,“我想和你一起。” 丁其羽心下感动,思索片刻,伸手摸了摸她小脸,心里有了打算,点头同意道:“那…好吧。”反正阿娘是不会生莲儿的气的,清儿晞儿就更是了,这边可以一起。至于几位泰山那边,丁其羽是不可能让莲儿去面对的。 于是,雪人比赛半道结束,变成了互相表白,现在又直接发展成了去向阿娘求得“父母之命”,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儿被两人完全遗忘在风雪中了。 丁其羽牵着莲儿快步往春晖园走,门口的丫鬟护卫们看两位主子竟牵着手出来了?!纷纷低下了头行礼,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不该看的都没看见,实则内心都炸了锅。飞羽别业上下的侍者都知道她们的主子是老夫人的养子,不用说,主子果真对莲儿小姐“出手”了,而且结果嘛…自然是手到擒来!看来风流多情的主子很快就要让府里又多一位夫人了。不过主子虽然确实花心了点,对夫人们可是好得没话说,痴心一片的莲儿小姐的的确确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第504页 反正是迟早的事,不需要隐瞒,丁其羽丝毫不在意大家的目光。倒是莲儿,被阿羽这么牵着,发现周围的侍者都在偷偷瞧,脸上也都藏着或若有所思、或了然于心的神色,非常不好意思,小脸都涨红了,但是小手就像是黏在阿羽掌心了,不听使唤,怎么都舍不得撤回来… 就这样一起走到春晖园,炸起了一路波澜。春晖园的侍从们远远看见,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了,还是最沉着的丫鬟领着大家行礼道:“主子,莲儿小姐。” 丁其羽因为这一路大家的震惊有些好笑,一边问道:“阿娘她在休息吗?” 门口的小丫鬟立刻进去问过,跑出来回道:“主子,老夫人已经起了,现下在卧房等主子们。” 丁其羽点头:“有劳。”带着莲儿进了春晖园,留下门口的一干侍者们努力平复心里的浪涛,莲儿小姐,要成为第三位夫人啦?! 快要走到娘亲的卧房,莲儿的小手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没有挣开阿羽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掌心浸出来的那点薄汗却昭示了她的紧张。 刚刚睡醒的何大娘听说一双儿女过来了,起身坐在了软榻边,等着两人。小鸿影不在家,她真是闲得发闷。以为儿女只是过来陪着自己说说话,却不想随着两声敲门,推门而入的阿羽和莲儿竟—— 竟牵着手?!这个动作太过突兀了,以至于何大娘一眼就锁定了“重点”。从前哪怕是在何家村的时候、两人玩笑打闹举止亲密,都极少可能出现这种带着明显暧昧意味的动作,更何况是现在!两人早就别别扭扭,中间横亘着一道鸿沟,突然这样郑重其事当着自己的面牵着手过来,意味着什么?!阿娘一时间思绪万千,最终的猜测落到原本平静的心湖里炸开一个惊天炸雷,原本带着慈爱笑容的脸瞬间凝固住了,打招呼的话语也忘了,下意识直直就问道:“你、你们?!” “娘…”莲儿知道娘亲已经看穿,想勇敢地出声说话,却被丁其羽截下话头:“娘,我和莲儿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和您说。”阿娘已经猜到大概,那她也不必拐弯抹角了。 何大娘坐直了身体,深呼吸一口,准备迎接儿女要给她带来的平地惊雷:“你说…” 丁其羽握紧了莲儿的手,拉着莲儿走到阿娘面前站定,直言道:“娘,要说最了解我和莲儿的人,这世间莫过于您了。很多事情,我们没有说过,但您都知晓。所以,就跟您看见的、猜测的一样,我喜欢上了她,我斗胆,向娘提出来,我想要和莲儿在一起!” “你…你们…”果然是她猜测的那样,何大娘被丁其羽噎得哑口无言,虽然是早就知道没错,但是何大娘还真的从没想过两个孩子会走到一起的。她甚至都做好了女儿一辈子都陪在身边的心理准备,谁会想到,阿羽都娶了两个了、还敢提出第三个的?! 要是别的哪个左拥右抱的有妇之夫在何大娘面前提出这个,何大娘可能会立刻抄起鸡毛掸子追出去几条街。她们家即便是在穷困潦倒的时候,万分心疼女儿的何大娘都舍不得莲儿与谁一同分享丈夫。可偏偏提出这个想法的,是她同样疼爱的宝贝儿子,更何况,女儿对阿羽可谓是情根深种,两个小辈,是你情我愿,气不得任何人啊… 莲儿也勇敢道:“娘,我是真心喜欢阿羽的…我想和她在一起。” 见阿娘脸色难看、不置一词,丁其羽松开莲儿的手,拂衣跪了下去,除了成亲之礼之外,这还是她第一次跪阿娘,不论是站在儿子的角度,还是站在女婿的角度,都是应该的。旁边的莲儿和软榻上的阿娘是同时惊了一跳,莲儿心里的感动不言而喻,就听丁其羽开口道:“娘,我知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若我不是您的孩子,您早就打我骂我了。”丁其羽把阿娘的心情摸得很清,“您心疼她,其羽同样心疼她,她在我心目中,是无可替代不可缺少的。这一跪,是其羽求您成全,我会用这一生证明给阿娘看,莲儿和我在一起,会幸福的。在我心目中,她与清儿、与晞儿,一样重要,没有谁高谁低,我绝不会让她在这件事上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阿娘如果气不过,要打要骂,我都任您处置。这会儿,您就当我暂时不是您的儿子,而是一个斗胆求娶莲儿的臭小子,您怎么出气都可以!” 话音刚落,身边的莲儿也跪了下去,主动重新牵起了丁其羽的手,还与她十指紧扣,眼中含着泪仰头对娘亲道:“娘,您要罚,就连同我一起吧。女儿这辈子都只想和阿羽在一起,只想嫁给她一个人。” 一双儿女都是何大娘的心头肉,两人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去打去骂?何大娘只觉得额角抽痛,站在女儿的角度来说,莲儿算是得偿夙愿,得到了阿羽的反响回应;站在儿子的角度,魅力无限的阿羽是又多了一位红颜知己;可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她又不愿意女儿与别人分享夫君,爱上阿羽、和阿羽在一起,到底是女儿的幸运还是不幸?一直都是何大娘心中解答不了的问题。 但现下,儿子眼里无尽的真诚和女儿脸上的渴望期盼,让她动容,心疼一双儿女的心情压过了世俗理智的观念。或许自己所认为的“好”,并不是女儿心之所向,要是棒打鸳鸯,只怕不仅是阿羽会伤心失意,莲儿可能很久、甚至这一生都找不到幸福了…到那时,自己的执念,反倒成为了家宅不宁、亲情破碎的罪魁祸首,又该如何是好?那样的画面何大娘想都不敢想,好半晌终于长叹一声道:“哎、你们这样是要做什么啊?娘何时说过…说过要打要骂了?”舍不得孩子们受一点委屈,何大娘从软榻上起身,弯腰扶起了跪在面前的两人,又叹息一声,带着深深的无奈道,“娘又何时说过不会成全了?” -- 第505页 在两人眼里迸发出惊喜神色的时候,何大娘继续问丁其羽道:“可是,阿羽有没有想过,如清和未晞她们会怎么想?”何大娘只能将这件事的重重难点摆在两人面前。自己成全,两个儿媳可不一定会愿意,虽然她们都贤惠温良,但哪个女人能接受丈夫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二心呢?她们接受了彼此已是不易,要让她们再纵容阿羽的风流,何大娘自认为可能性很小。 却听丁其羽如实答道:“娘,清儿与晞儿都已经和我聊过了,莲儿太好,她们都愿意接受这个妹妹的。” ☆、第305章 见月明春晖两心印(下) 原本以为阿羽会面露难色说不出话的何大娘反倒是被丁其羽这句毫不犹豫的回答给惊住了:“你、你说什么?都聊过了?” “是的,说来,也是我对不起莲儿,之前和娘亲有着同样的顾虑,所以一直下不了决心…”丁其羽回握紧了莲儿的手,眼里带着几分愧疚心疼,“这次之所以下定决心,正是清儿和晞儿两人给了我勇气。” 莲儿与丁其羽羽十指紧扣,稍稍又靠进了一步,另一手挽住了阿羽的胳膊,想表达自己并不怪她。同时,也对两位姐姐的包容大度感动极了…若没有两位姐姐的成全,她此生可能真的就与阿羽再无可能了。 何大娘这回是震惊到说不出话了…听阿羽的意思,竟是两个儿媳主动提出来让阿羽和莲儿在一起的?!何大娘坐回了软榻,扶住有些抽疼的额角,她真的不该低估了宝贝儿子的能力。 这一回,真的连何大娘都开始怀疑阿羽是不是给这些傻姑娘下了什么迷药巫蛊了。一个个那么出众骄傲的姑娘,为什么都愿意为了阿羽忍受这样的委屈呢?可是转念一想,做娘的又觉得阿羽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阿羽不论是脑袋瓜还是人品相貌,都出类拔萃,还心思细腻,对心爱的人那绝对是无微不至。虽然不可否认他能遇见这么多同样出众的好姑娘,其中肯定有着桃花运的帮助,但这些姑娘的属意确确实实是阿羽靠真心换来的。 何大娘一边扶着额角一边道:“就、就算是如清未晞她们迁就你、同意了,那你岳丈那边又该如何?你刚刚娶了未晞过门,这才多久时间啊?傅家主和将军他们要是知道了这事,会饶过你吗?”纵使家里的几人知道阿羽和莲儿是早就种下了情根,可别人不知道啊!傅家主、陆将军他们看到的只会是阿羽短短时日之内就又想娶新媳妇了,任谁都会认定了阿羽是个花心薄幸、喜新厌旧的人。 “莲儿和我在一起之后,阿娘就也是我的岳母大人了。”丁其羽秉持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舍不得莲儿和阿娘这边受一点委屈,所以才会补充了这么一句,“不管是您,还是傅家主、陆将军他们,要对我有任何惩罚、怎样的怒火,我都愿意一力承担。”清儿晞儿莲儿她们三个,自己都要定了,只要这条小命还在,随便什么惩罚都可以挺过来。 莲儿却在这时候发话了:“娘说得对,所以,我…我们并不能急在这一时。”都等了这么久了,只要能和阿羽在一起,她并不在意多等,从前毫无希望的等待她都能坚持下来,更何况是现在呢? 丁其羽一听着了急:“可是,这样,你不会委屈——” “我不会的。”莲儿坚定的打断了丁其羽的话,看了一眼阿娘,小脸儿有些红,“只要你是真心对我的,这些,我都不在乎。”能和阿羽在一起的甜蜜惊喜,盖过了一切艰难险阻,她一点也不觉得再多等等是什么煎熬的事情。甚至,她…她可以不在意那个名分,只要阿羽是真心爱她、真心对她好。她不想阿羽为了自己去冒任何风险。 丁其羽内心有汹涌的感动温暖冲上来,看着一脸坚定的少女,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唤出了她的名字:“莲儿…”莲儿对自己爱得太过忘我,本该天真无邪的小少女却承担了超过她这个年纪能承受的煎熬痛苦,变得坚强勇敢,让人不得不心疼怜惜。 “而且…”莲儿对上了丁其羽满是爱怜的目光,小脸儿更红了,继续道出自己刚刚仔细考虑过的原因,“晞姐姐刚进门没多久,你就再娶,晞姐姐就算是不说、忍受下来了,心里肯定也是会难过的。这个时间,太过敏感了…傅家主和将军他们的愤怒会比其他时间都来得厉害。就算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两位姐姐,也、也为了我…必须这么做。”一切都站在阿羽、站在这个家的角度来考虑,莲儿这一次确实分析到了关键之处,那就是这个“敏感的时间”。 自己惹出的事端,却要小少女来替自己承担,丁其羽心里的内疚心疼难以言喻…可是她们说的又确实很有道理,急在这一时很可能弄巧成拙…丁其羽将莲儿的小手握到了心口处:“好吧…我,我听你的。” “哎…”何大娘之前虽然早就对女儿对阿羽的感情了然,但是心下明白和摆在明面上来亲眼看见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此刻见两人的举止已经可以说是亲密无间,正是一对坠入情爱的小儿女模样,何大娘真是花了十二万分的功夫才忍住心底的不适应,好半天才看着丁其羽认真道,“既然阿羽有了决心,娘也相信你…娘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要好好待她。”终究是同意了这桩姻缘。 事已至此,何大娘没办法阻止,只能往好的方面想。阿羽和莲儿能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莲儿既找到了幸福、又不必远嫁他处,一双儿女是都可以伴在自己身边了;亲家那边毕竟不常在一起,两个儿媳又都大度温良、深爱着阿羽,阿羽过了最开始亲家的那个坎儿,家宅依旧会安宁和乐。 -- 第506页 这么一想,阿娘的心里舒坦了很多。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这回,到底该算是终于有了女婿,还是又多了个儿媳呢?算一算,她目前就有一个女儿、一个女婿,一个儿子、三个儿媳,一个孙女了。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新生的孙儿孙女,她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乾最最幸福的老妇人了!这桩姻缘,着实是一桩好姻缘! 丁其羽闻言,取得阶段性胜利了!和莲儿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高兴的神色,丁其羽拉着莲儿又走上前了一步,对娘亲郑重道:“阿娘,您放心,其羽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咱们一家人,只会越来越幸福。” 丁其羽停顿片刻:“那今日,请您做个见证,莲儿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过一段时日,我就与她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未过门的妻子”虽然只是一个口头上的名分,但在阿娘面前做了见证,就是想告诉自己也告诉莲儿,就算娶莲儿不能急在这一时,但是疼她宠她却是从这一刻开始!从此,莲儿便和清儿晞儿一样,都是自己要放在心尖儿上爱的人了!她的身份、她在自己心中的定位,不同了。 “妻子”两个字如同有着万钧的重量敲击在莲儿的心上,虽然有着“未过门”的限定词,更是不知这个限定词何时才能真正被消除,却已经足够让少女激动感动,莲儿实在忍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侧身就扑进了丁其羽的怀里,小脸埋在丁其羽肩头,热泪又沾湿了丁其羽的衣衫。不一样了,阿羽也是她未来的夫君了,所以她不必再故作坚强,所有内心的情绪都可以表现给阿羽了… 都这样了,还能不见证吗?何大娘再次抬手扶住了额头,视线离开旁若无人的两个小辈,点头道:“好。娘就做这个见证。”却不想,两个小辈忙着拥抱,等了半晌都没人回应她…何大娘看不过去,咳嗽两声,只得赶人了:“行了,娘再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一时间把阿娘给忘记的两人俱是红了脸,赶紧告辞,一同离开了春晖园。阿娘这一关顺利通过,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彻底消除,她们都抑制不住心中的甜蜜兴奋,丁其羽一路送莲儿回了晨露居,直接就不容分说地跟进了小少女的闺房。 两人走进屋站定,丁其羽舍不得放开人家的小手一直拉着她,看着少女逐渐烧红的小脸,心跳加快了不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她一个好好的吻?莲儿还小,这么做会不会唐突了?吓到她了怎么办?因为认识莲儿的时候莲儿才十三岁,性格又一直是活泼可爱类型的,即便人家已经十六了,在丁其羽的印象里,始终还是把莲儿归到了年纪很小的小少女范畴之内,却忘了某人当年在苍桓书院猛追未晞的时候,未晞也才十六岁呢~ 正在出神之间感觉掌心的小手牵了牵自己,丁其羽回过神,就听莲儿道:“那个…我有东西要给你。”莲儿想起了丁其羽之前说的话,决定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诉她。 “嗯?什么东西?”丁其羽有了期待,难道刚刚在一起就有惊喜? 莲儿没有答话,走到一边的一个大衣柜前,伸手扶着衣柜门迟疑了片刻,下定决心一般打开了上下两扇柜门,回身低着头对丁其羽道:“就是,这些。”耳朵已经红了。 丁其羽瞬间睁大了眼睛,两步跑到大衣柜面前,上层的衣柜里,是从内到外、春夏秋冬各个季节的新衣裳,分门别类叠得整整齐齐;下层的柜子则码着好几排新鞋… 丁其羽摸了摸几件衣裳,又拿出了一双手套,几分出神的声音低低传来:“原来,这…是给我做的。” ☆、第306章 心落定少女情成双 “嗯…”莲儿点点头,上前从左侧一格挑出了好多件抱在怀里,顶着红红的小脸蛋又道,“不过,这些,应该不合身了,我瞅着,阿羽最近瘦了些。新的一年也该换点其他的绣纹…” 这句话,彻底让一向泪点比较高的丁其羽红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单薄娇小的身影在灯下一针一线为自己做衣裳的画面。莲儿是有多么爱自己,才会为自己考虑到如此细致的地步啊?!高超的绣工不少人都会,为什么莲儿送的衣裳永远是最合身的?很大的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她的眼里满满的全是阿羽,并且从来不嫌费力气耗时间,才能将丁其羽所有微小的变化都记在心里。她甘愿将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付诸实践,如果丁其羽胖了瘦了,哪怕手里的衣裳就快要做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立刻重改,始终为心上人量身定制最合心意的衣裳。 不看到这些东西,丁其羽可能永远都无法真切地体会到少女对自己的这份情有多深多浓、体会到她为了自己,经受了多少相思煎熬…和清儿晞儿她们相比,莲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没有那样渊博的知识和深远的见识,这个傻丫头,却把自己了解到了极致…傻得让人心疼,让人感动,也让人沦陷…这样的人儿,这样的情,丁其羽怎么可能不贪恋沉醉呢?! “阿羽?”阿羽望着柜子陷入了沉默,莲儿抱紧了怀里的衣物出声唤道,阿羽这呆呆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呀? 丁其羽攒住了那双手套,沉默片刻,实在是忍不住爆发出来的情绪,转身一把将莲儿拥进了怀里,一边带着哽咽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从一开始,就对你不闻不问,那么混、那么混蛋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就好像是莲儿做错了,她要好好质问人家一般。因为她实在是觉得这份情太浓了,曾经的自己对莲儿所做的一切,配不起。 -- 第507页 “之前,我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就想用针线活练练手…”莲儿说着,似是被丁其羽哽咽的语气所感染,小爱哭鬼的眼眶又湿润了,脑海里想到的是无数个在灯下为心上人制衣的夜晚,今天守得云开,再回过头去看那时,莲儿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哽咽,“我、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总是做成了你的大小…”她并没有说谎,决定疏远阿羽的时候她也没想着要做这些可能永远都派不上用场的衣裳,但是明明想要精进绣工,做着做着自然就按丁其羽穿的规格来了…一旦估摸着天气要有变化,即使那些衣服一做出来,全部都堆积到了柜子里、无人问津,但不为这人做件新衣裳,阿羽仿佛就会挨热受冻,她心里都是空落落的。 莲儿怕阿羽又说自己是爱哭鬼,努力憋住那些要爆发出来的委屈,想继续说话:“我——唔…”却被阿羽直直封住了唇,莲儿瞬间睁大了眼睛…怀里的衣服全部脱手掉到了地上。 因为,这一次,什么言语都已经不足以表达丁其羽内心的感动和心动了,丁其羽没有再犹豫,软舌直直就闯了进去,想第一次让少女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吻。 莲儿的小脸瞬间加了几把火,烧得红红的,呼吸急促极了,周围的世界全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交融的呼吸和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这个吻,与当年醉梦中的吻一样缠绵,不同的是,那唇齿间的酒气,化作了阿羽真正的浓情和略带苦涩的热泪,却比那时的浓酒更加令人迷醉。莲儿不自觉地闭上眼睛,自己的泪也从小脸垂落,与丁其羽的融到了一起,她环住了丁其羽的脖颈,顺从乖巧地接受着丁其羽带给她的缠绵。这一次,所有的苦涩,便随着这泪水流尽了吧…从今往后,生命中,就只会有甜蜜了… 吻到动情之处,丁其羽冲动一生,就“动起了手”,原本抱着她腰部的手,从莲儿的腰部沿着少女青春初成的曲线游移到了人家的背上。少女瞬间就僵直了背,但是又一点反抗阻止的动作都没有,憋着更红的小脸,捉紧了丁其羽领口后面的布料。对情爱之事毫无经验的小少女大概是好奇又大胆的,加之对丁其羽,她是绝对地信任,她们两人都已经许诺了一生了,就什么顾虑都不需要考虑了…能和心爱的阿羽、此生唯一的阿羽有一些亲密的动作,虽然完全不知道具体会做什么,但是她心中的期待是远远多过害怕的。 干柴烈火的燥热气氛就这样在两人间升了起来,丁其羽的心也沉沦了,唇齿手掌都吃尽了少女的豆腐,迷蒙之间,莲儿被丁其羽推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娇柔的轻哼声。少女口中的轻哼声,倒是唤醒了冲动的丁其羽,丁其羽与莲儿的唇齿分开,把呼吸的节奏还给了小少女,将身材娇小的莲儿禁锢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的狭小空间里,低头看着她的粉唇泛起一点莹润的微光,丁其羽目光又沉了沉,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这样用灼灼的目光看着人家。 莲儿微张着小嘴喘息着,明明害羞极了,但却像是有着无尽的勇气一般,一点都没有低头避开丁其羽目光的意思,提着一颗心儿,含羞的大眼睛就这样迎着丁其羽的目光。阿羽此刻的目光,带着心动、带着浓情,也带着一种莲儿从没见过的侵略性和占有欲,火辣辣的,灼烧着她本就发烫的小脸和那颗找不回正常节奏的心。 莲儿年纪轻,这副模样完全就是什么都依着自己来、绝对不会反抗,但自己可是老大不小了,当然事事都得为小少女考虑周全。丁其羽倒不是不敢未婚先在一起(清儿的先例摆在眼前),毕竟她肯定会负责的,但是她始终觉得莲儿年纪太小,还不到承受这些的时候,一切的亲密还是循序渐进一些比较好,否则要是让阿娘知道自己转个背儿就把莲儿给“吃”了,可能刚刚躲掉的那顿打都要一并算上了吧…所以,对莲儿的疼惜和理智战胜了冲动的感情,丁其羽忍住了动作,深呼吸几口气,平复着悸动,抬手捏了捏莲儿通红的小脸:“饶过你了。”小脸的温度可真是比正常要高出不少,都有些烫手了! 莲儿闻言,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小声长出了一口气。但是小少女又不得不承认,因为心里对那神秘未知亲密的好奇,阿羽放弃了进一步的动作也让她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一边自顾自害羞,一边整理着自己被阿羽搞得皱巴巴的衣裳。 少女心事没藏好,丁其羽一眼就辨出了她眼里闪过的小小失落,小姑娘年龄不大点儿,胆子倒是很大~心下好笑,却没有点破,拉着莲儿回到衣柜前,弯腰捡起了散落一地的新衣裳:“大一点也无所谓,我喜欢宽宽松松的。”灵机一动,又无比满足地感慨道,“哇,我一下子就有了这么多新衣裳,太开心了。我要把它们都试一遍!” 就这样,丁其羽把一柜子的新衣裳、新鞋袜都一一试过了,一定要把之前没穿着的都给补回来。 这些“尘封”许久的衣裳就在今日全部派上了用场,就好像是所有的心血都得到了应有的肯定,莲儿同样高兴极了,开心地看阿羽把所有的衣裳都试过,还主动下厨为阿羽做了一顿好吃的。丁其羽都不记得上一次吃到莲儿做的可口佳肴是什么时候了,心中的感动感慨自不必提。于是,趁着两位夫人不在的空当,丁其羽就和“准夫人”莲儿腻在了一起,要不是害怕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丁其羽都差点直接蹭到小少女的床上去抱着人家不撒手了。 -- 第508页 翌日,辗转反侧一晚上、到天亮之前才堪堪入睡的莲儿从晨光中惊醒,立刻坐起身,看到那边衣柜旁被阿羽拿出来的一叠衣裳,才确认昨日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完全放心下来。想着阿羽昨日吃饭时的感慨,莲儿早早起床,再次亲自去了厨房做早饭。 她们此刻就是一对儿刚刚确定关系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着的小恋人,一顿早饭愣是吃出了腻腻歪歪的氛围,搞得同样一夜都没睡好的何大娘是高兴也不是、叹息也不是,夹在中间尴尬极了。 早饭过后,丁其羽就兴高采烈出门去接两位夫人和小家伙了,俗话说“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三个老婆都要时时刻刻见到她的心里才最开心,更何况莲儿的事情尘埃落定,还需要正式地将变了身份的莲儿介绍给清儿晞儿呢。丁其羽十分贴心,知道莲儿第一天以这样的身份见清儿和晞儿,肯定会有些不自在,接回两位夫人之后,就来了晨露居陪着莲儿一同过去。 坐在正堂中等待丁其羽的如清和未晞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在昨日那短短一天里,她们“本事很大”的夫君,已经成功地将莲儿变成她们真正的妹妹了。 【卷五.点绛唇完】 ☆、第307章 生不平坐中惊闻变 虽然这个结果是早已料到,甚至就是她们二人主动提出来,这桩姻缘的成事才加了不少速,但是二人的内心难免是都有些酸涩的,或许很快,她们与心爱之人相拥而眠的夜就会更少了… 陆未晞知道清姐姐也懂了,不禁启唇道:“看来其羽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很多。”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也不知是酸涩多一些,还是为了莲儿终于能得偿所愿而欣慰多一些了。 “嗯。”傅如清同样无奈点头,想起另一件事,与未晞有意无意道,“不过,她的本事还不止这些。” “嗯?还有?”陆未晞当然明白清姐姐说的“本事”指的是其羽找媳妇的本事了,略略思索了一下,“清姐姐是说…云小姐吗?”她能想起的潜在“情敌”也就是云小姐了。 傅如清一听,自己还算漏了一个…虽然羽再三强调云小姐只是朋友,但未晞能从中看出不少猫腻,说明羽和云小姐的关系很可能根本就不止于朋友。傅如清眉眼间的表情更加无奈了,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算上云小姐的话,就更不止了。” 她心爱的人太多情,傅如清在未晞和莲儿的两次“磨砺”中,对丁其羽的独占欲早就被扔到无人问津的角落去了… “除了云小姐,还有别人?”陆未晞有些惊讶。 傅如清面纱下的嘴唇轻抿,半晌后才道:“如果未晞注意过的话…羽的肩头,有一个齿痕…”她有种莫名的预感,总觉得那位从未谋面的江湖侠女是不会就此消失在她们生活当中的。 那个齿痕,不是清姐姐留下的?!陆未晞这才知晓自己之前是冤枉了清姐姐,但是除了清姐姐,还有谁能在其羽的肩上留下那象征着亲密无间、可以说明好多问题的齿痕呢? 从未晞的表情中,傅如清便了然了,未晞肯定也注意到了那个格外显眼的齿痕,她继续道:“那,是一个江湖侠女留下的……”这边傅如清将丁其羽被人掳走、在江湖上度过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神秘时光之事说给了未晞听,那边丁其羽也带着莲儿过来了。 “那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羽她一直都不愿意提及。”傅如清话音刚落,听见门外侍者的行礼声,便不再说了,眉眼间无奈的神色换成了平日里常见的淡然。 陆未晞听罢,虽然那段经历其羽闭口不谈、笼罩着层层迷雾,但是从那个亲密的齿痕、江湖侠女追至尹州这两个“线索”,以及她对其羽的了解,陆未晞也做出了和傅如清同样的判断,那就是:神秘的江湖侠女,肯定是其羽的又一位红颜知己无疑了!奈何其羽已经走入了堂内,未晞也快速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心下却是思绪纷然了。 两人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异样,丁其羽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肩头竹漪留下的齿痕又在两位夫人这里引发了“轩然大波”。也许是觉得过去亏欠小少女太多、也许是为了给予莲儿勇气,丁其羽毫不避讳地紧紧牵着莲儿正努力想要挣脱的小手,满脸笑容招呼道:“清儿,晞儿。” 莲儿着急挣脱了一番、完全拼不过阿羽的力气,她红着脸慌乱地对两位姐姐道:“清姐姐、晞姐姐…我…”阿羽的毫不避讳确实让莲儿更增添了对这份爱的勇气,但两位姐姐就在眼前、自己还和阿羽这样牵着,那种抹不去的愧疚感又翻涌起来。 傅如清和陆未晞的目光都落到了两人紧紧相牵的手上,只一瞬又同时移开了,说不吃味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还是那句话,她们酸涩吃醋的气也都是针对丁其羽,对于莲儿这个乖巧可爱的妹妹是不可能有任何责难的。小少女慌乱自责的语气反倒让她们都起了怜惜之意。 陆未晞温婉的声线带着一点玩笑的语气:“看来,莲儿已经成了我们真正的姐妹了。” 晞姐姐和清姐姐表情都这么温柔温暖,说明阿羽说的是真的,她们没有生自己的气、也不会讨厌自己的…小少女稍稍放下了心,小手不再挣扎,小声嗫嚅道:“两位姐姐一直都是莲儿真正的姐姐…而且,我和阿羽,还没有…”说到末处没声儿了,谁也不知道她想说“还没有”什么。 -- 第509页 这么可爱青涩的小妹妹,她们“本事很大”的爱人是如何将其完全“骗”到手的呢?傅如清和陆未晞内心对某人是又好笑又好气。 “就算暂时还没有,婚事也该快了。”傅如清道。心里倒是已经开始思考着该如何给爹爹交代了。这一回,傅如清心里都没底了,羽怕是得受点皮肉之苦… “不不、婚事还不急的。”莲儿慌忙道,“不急于这一时。” “嗯?为什么呢?”陆未晞也在想着爹娘那边恐怕得费点功夫,更不好办的是自己那直脾气的大哥… 若是丁其羽能知道她的两位夫人此刻都在想着替她解决岳父岳母那边的困难,估计都要感动感恩到无以复加了。 “因为…因为…”莲儿吞吞吐吐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丁其羽接过了话头:“是因为莲儿年纪尚轻,大乾的姑娘就算是婚配得早的,也都在十七岁左右,阿娘她不肯把宝贝女儿这么早嫁给我。”这么回答,虽然略显牵强,却既顾及到了清儿和晞儿的家人,又最大地保护了小少女的面子。 丁其羽的两位夫人当然没有什么异议,小少女守得云开,日子还是照样和谐地过。莲儿的婚事虽暂且急不得,但丁其羽与她的相处模式完全变了,除了夜里不在莲儿那里过夜以外,其他方面都按照娶了三位夫人的标准公平公正地来了。也算是在真正迎娶莲儿之前,先让少女一点点适应爱人之间的亲密交往。 按照约定,年后丁其羽是要与云忆云恪兄妹有一次聚会的。约定的日子,丁其羽准时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可是等了半晌都没见有人来。她与云忆云恪又没有任何通讯联络的方式,既不能像从前世界那样打个电话问问,也没法跑到他们的住所去瞧瞧,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反正是年初,丁其羽本是空出了一天的时间与两人畅谈,故而也不着急,她出了小酒馆的店门坐在恰好能够看见酒馆门口的街角处等人。但是约定的是午时初刻,丁其羽撑着下巴目不转睛望着店门,一直等到临近傍晚,都还没有等到。 丁其羽早已是愁眉不展,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不论是忆然还是云兄,都绝非不守信之人,两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变故,才没办法赴约的?奈何,就算是他们真的遇到了变故,丁其羽也根本无从得知… 这种心里没底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让她难受极了,丁其羽满脑子胡思乱想,从石阶上起身,抱着手臂转来转去,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等到了玉蕊。 丁其羽远远便瞧见急匆匆跑向小酒馆的玉蕊,几步上去截住了她,看清玉蕊的状态,眉心紧锁急问道:“怎么回事?你主子呢?”玉蕊眼睛肿肿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上全是汗珠,一看便知是一路匆忙跑来的。 “啊!丁、丁公子…”本就心情沉重着急的玉蕊被丁其羽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喘着气平复了一小会儿,“小姐和…和公子今天是来不了了…小姐,让我、让我来转告丁公子…”话语里满是隐忍的情绪。 丁其羽眉心锁得更紧了,忍不住又往前跨了一步追问道:“忆然他们发生什么事了?”丁其羽本不是个爱窥探别人秘密的人,但玉蕊的样子让她不得不非常担心云忆他们是出了什么事情、遭遇了什么大的变故才会这样的,作为朋友,她想确认。 “玉、玉蕊不能说…”玉蕊说出这一句,眼中竟然含上了泪,声音颤抖着不停说,“玉蕊不能说…不能说、丁公子别问了…” 玉蕊越是这样,丁其羽越着急:“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给我说的?都现在了,还要顾忌这么多吗?!” 玉蕊抬手抹了一把泪:“对不起…您、您真的不要再问了,玉蕊还要赶着回去复命…”说罢便准备转身速速离去。 着急的丁其羽被她点燃了心中的火苗,自己想帮上朋友的忙,玉蕊却不给予自己信任,很久都没有发过脾气的丁其羽这回是真的有了怒火,拉住玉蕊的衣袖,跨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尽力隐忍着怒火道:“这种危机关头了,我真的不知道玉蕊姑娘到底在顾忌什么 玉蕊姑娘不信任我也罢,但是现下你们遇到的问题,自己能够解决——”话还没说完,丁其羽察觉到手下触感的不对,低头一看,玉蕊深色的衣袖上,竟然结着几块干涸凝结的血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丁其羽瞬间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这、这是谁的血?!”看到这些血迹,丁其羽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得要更加严重紧迫,所有的怒气变成了无尽的担心。 玉蕊一听,眼眶又有些酸,丁公子背后有将军府支撑,将军一向是赤胆忠心,或许真的能给他们一些助力:“是、是…” ☆、第308章 尘封忆旧事遗金枝(上) 丁其羽太着急了,玉蕊纠结顾忌不敢痛快说出来,简直就是在折磨她:“是忆然出了什么事吗?!”追问显得有几分咄咄逼人,忆然现在是她很重要的好朋友,如果这么大片的血迹都是忆然的,那个内敛脆弱、经历过无数坎坷的人儿受了怎样的重伤、现在又情况如何了,丁其羽都不敢想象。 “不是、不是…不是小姐的…”玉蕊内心挣扎,天人交战,心里已经隐隐偏向了一方。 不是忆然的?丁其羽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怖的伤痕、大片的鲜血,如果与那样一个脆弱的人儿联系起来的话,实在是太让人不忍和痛心了。见玉蕊神色动容,丁其羽的怒气也完全没了,耐下性子继续说服道:“若我真的是图谋不轨之人,也不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与你的主子交好了。忆然都那么信任我,玉蕊姑娘为何就是要多虑呢?” -- 第510页 玉蕊还是没有回应,丁其羽深深叹息了一声道:“我只是想尽力帮帮朋友。如果你们不需要帮助,那不说也罢。”最后一招,欲擒故纵,如果玉蕊不愿意将真相告知,她就真的束手无策、只能为朋友干着急了。 “公子!”陷入纠结的玉蕊一听,果然上了欲擒故纵的钩,彻底做出了决定,“丁公子,您能给玉蕊一个保证吗?”玉蕊只是想求个心安,毕竟没有主子们的安排就自作主张地揭露主子们的秘密,她于心不安。 丁其羽毫不犹豫举起了手:“好,我对天发誓,如有半点不轨之心,天打雷劈。这下,玉蕊姑娘放心了吗?” 玉蕊如愿得到承诺,终于道:“那…公子能跟我回去一趟吗?” 丁其羽本是做好了听玉蕊诉说的准备,却没想到玉蕊直接就准备带自己去了,但是对朋友十分仗义的她只怔愣了一瞬间,就迈步道:“好,走!”见玉蕊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丁其羽倒是急了,“还等什么,快带路啊玉蕊姑娘。我就只身一个,你们那应该有不少人,我就算是奸邪之徒也打不过你们啊!!” 玉蕊也觉得有理,带着丁其羽七拐八绕,越走越偏离了城镇繁华之地,又在一处隐秘的街角上了一辆早就等在那里的马车。车夫见玉蕊带了陌生人,眼里毫不掩饰地对丁其羽流露出了怀疑和戒备,玉蕊谎称是主子的命令,车夫才稍稍搁下戒心,带着两人驱车上路。 俗话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丁其羽不想让谨慎的玉蕊多生怀疑,一路上都闭目静坐,一点掀开车帘看路记路的意思都没有,这也让玉蕊彻底放了心。忆然信任她,丁其羽也给予忆然最大的信任,要是忆然真是坏人,丁其羽被拉去卖给黑煤窑了都找不着回家之路的。 马车绕着山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丁其羽跟着玉蕊下车,便见四周已是深林,马车是停在了一处山间小院门前。 山间小院看起来非常简陋,篱笆围成的院子里,有几间小屋。一个猎户打扮的壮汉正在收拾地上的柴草。 猎户闻声放下了手头的事情,站起身来,看着走进院子的两人,目光落到了丁其羽身上一瞬,又对走在前面的玉蕊几分疑惑不解道:“姑娘、公子,你们这是?”如果丁其羽不是事先知道玉蕊要带她去触及那个秘密的话,一定会毫不怀疑地以为这壮汉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间猎户。 玉蕊直截了当道:“这位公子是可信之人,我奉命带他去见主子。” 猎户一听是主子的命令,脸上的憨厚不解完全隐去,换做了严肃认真,退开一步让出了挡住二人的去路,低头抱拳道:“是,玉蕊姑娘请。” 如此隐蔽神秘,都和隐于丹暝山的千离宫有得一拼了,但千离宫那是因为一宫女子在风起云涌的江湖上要安身立命才设下的机密关卡。竹漪她们出了千离宫行走江湖时,却是洒脱不羁、不需过分顾忌隐蔽的。 忆然和云兄不一样,不仅住得隐蔽,身份都得隐藏。丁其羽隐隐感觉到,忆然和云兄二人的身份可能非常尊贵。并不身处江湖的他们,身份到底是特殊到了什么程度,才需要有此等阵仗呢? 丁其羽以前从未仔细想过忆然兄妹的身份,现下是愈发觉得不简单了。大乾最有钱的大小姐是她老婆,当朝大将军的千金是她老婆,江湖奇门千离宫的少宫主是她老…虽然不是老婆,但感情上也差不离十吧!她们可以说个个身份都不得了,却没有一人有需要这么神秘的。 思绪纷然间,玉蕊已经带着她进了一间木屋,屋内简简单单的陈设,完全一副农家卧房的样子,玉蕊回头合上门,走到一角摆放的几个杂物处,拨弄了一番,就听见几声轻微的咔嚓声,只见另一边的简陋木床向下塌了下去,退开在一边,露出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密道入口。 是机关密道!丁其羽随玉蕊沿着密道的石阶走了下去,一边感叹如此隐秘的同时,一边又出于“职业”习惯,想着密道入口的那个机关。触发机制、声响方面都做得很不错,不过从密道内石墙斑驳的痕迹来看,应该年代久远,比千离宫的机关都还要老,就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哪位会机巧之术的前辈或者精于匠心的工匠大师制成的了。 密道两旁的烛台上点着烛火,有些昏暗,又绕过几段正确的道路,所幸密道里的守卫没有拦住她们问东问西。远处的尽头,终于能看见人影攒动,空气中带着隐隐约约的药味。丁其羽和玉蕊一起走过去,尽头竟有十几个房间。房间都没关门,房内暖黄的灯光终于使得尽头比密道明亮了不少,走到这里,便到处都弥散着浓浓的药味了,药味之间,还夹杂着一丝血腥。方才瞧见的、攒动的人影正是来往于几个房间不停忙碌的侍者们。 药味、血块…如果忆然没有受伤的话,那必定是云兄出了事。丁其羽正暗自揣测,护卫走上来拦住了她和玉蕊的去路:“玉蕊姑娘,这位是?”又一次对丁其羽的身份提出了质疑。 玉蕊面不改色:“丁公子是公主的朋友,我是奉命请他过来的。”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落到了平静的湖面上… “公主?!”丁其羽的强烈震惊脱口而出,自己听错了吗?没有!玉蕊确确实实喊的是“公主”!这个公主是谁?!是忆然!谁能想到,那个在书院自力更生抱着学杂物什又被刁蛮郡主欺负的、柔弱内向的姑娘,竟然是公主?! -- 第511页 丁其羽的这句惊讶,引得护卫齐齐看向了她,目光更是疑惑了。玉蕊自作主张透露了主子的身份,同样心情复杂,不过丁公子的眼里只有纯粹的惊讶,并没有其他什么情绪,公主对他一向是无条件地信任,所有的秘密,公主一会儿都会主动与他说的吧。 几道目光齐刷刷射向自己,丁其羽赶紧收敛好惊讶的表情,心下的波澜却是久久平复不下去。公主…在丁其羽的认知中,公主不是带着些娇蛮骄纵的、就是一副高冷范儿端着高贵架子的,这个身份似乎与丁其羽心目中令人怜惜的姑娘严重不符,导致她脑袋都转不过来了,忆然忆然忆然,怎么会是公主呢?! 忆然…忆、然!丁其羽恍然大悟,难怪元京所有姓云的人家查遍了都找不到忆然兄妹的半点儿下落,人家哪里是姓云啊?刁蛮郡主名叫“赵恬然”,听清儿说狡猾太子名叫“赵慷然”,不难看出,他们取的是第三字“然”字辈,那么,忆然两兄妹,当然应该冠以国姓,叫赵忆然和赵恪然才对!难怪再次重逢后,丁其羽能从她的气质当中品出那种隐隐约约的高贵感,人家忆然,本身就是最最高贵的金枝玉叶! 丁其羽心不在焉跟着玉蕊走进了最尽头的一间房,来到内间,一帘水晶帘挡在屋中,又有几位大夫在床前会诊,看不见床上人的状况。 忆然站在帘外等待,小手攒着绣帕收于胸前,浅蓝的衣裙上到处染着血迹,玉蕊和丁其羽进来了她都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公主,我回来了。”玉蕊在她身侧恭敬行礼,开口轻唤道。 忆然自然知道玉蕊是出去和其羽传了信,这才回过头来想说什么,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呆愣住了… “公…”丁其羽差点叫了“公主”,但是眼前这个人儿,明明还是那个内敛柔弱、令人怜惜的姑娘,不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是自己的知交好友忆然,所以丁其羽吞下了那个显得有些生疏的身份称呼,关切道,“忆然,云兄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自从兄长昨日出事,忆然的心情就紧紧绷着没有松懈过一刻,逼着自己从容沉稳地掌控住全局,她也真的做到了。却不想此刻,竟会看到其羽,强撑着冷静坚强的她,终于绷不住了,蓄在眼里的泪水淌了出来…任她怎么咬着下唇想要忍住都忍不住了。 丁其羽见她痴痴看着自己不答话,眼里的泪却是一个劲儿往外涌,满脸的疲惫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一般,情急之下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语气有些着急:“忆然,你别哭,云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别哭了…” ☆、第309章 尘封忆旧事遗金枝(下) 在想要依靠的人面前,所有努力维持的坚强都溃不成军了,云忆没有抵过心里千钧的重压和冲动脆弱,竟是往前跨了一小步抬手抱住丁其羽的腰,借她的怀抱流起泪来…心里藏着太多太多的事情了,在看到其羽“从天而降”的这一刻,一切的顾忌和界线都忘了。 丁其羽完全没想到忆然会这样,整个人都僵直了,但是怀中人儿的颤抖,让她心里怜惜的情绪压倒了其他,稍稍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拍着忆然的肩膀安慰道:“忆然,没事的,云兄一定可以挺过来。”两兄妹明明是凤子龙孙,却要隐姓埋名、敛去尊贵的身份,虽不知这么做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们的生存有多么不易可想而知。如今云兄受了重伤,多半是与波谲云诡的朝野权斗有关的,危急关头,忆然心里要顶住多么大的压力丁其羽完全能够想象。作为朋友,无论如何都应该给忆然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给予这个脆弱的人儿最大的支持! 端着盆子物什的几个丫鬟和旁边的玉蕊都被公主的动作惊了一大跳。几个丫鬟相互对视几眼,赶紧低着头各忙各的、不敢多看多听。玉蕊这下真的不知道自己带丁公子来是对还是错了。如果丁公子不是陆小姐的丈夫、不是陆将军的女婿,那么公主在最危急的关头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找到一个温暖的依靠,这一切都是完美的,可是问题就出在丁公子可是个有家室的人啊… 云忆似要把所有的压力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丁其羽一边安抚着她,看了一眼旁边满眼惊讶复杂的玉蕊,小丫鬟怕是把自己当做冒犯她们公主的坏人了。丁其羽一动不敢动,感受到怀里的人儿哭声渐弱,深呼吸一口气,温柔道:“忆然,我让玉蕊带我来,就是想帮你们的,你和云兄有什么地方能用得到我的,尽管给我说,好不好?” 其羽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云忆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赶紧拉开了礼貌的距离,用手里的绣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像犯了错一般不知所措道:“其、其羽…”可那分不清是因为懊悔尴尬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而升上来的绯红,却是绣帕怎么都拭不去的… 不用看,自己的肩头肯定都湿透了,面前人儿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丁其羽心中更加柔软,又放轻了语气鼓励道:“忆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和我说说好吗?” 云忆用红红的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玉蕊,玉蕊都已经叫出“公主”了,其羽想必也知道了大概…所有的事情,都不想再瞒着,一向都给予丁其羽最大信任的云忆,想要与她倾诉:“你…随我去旁边的屋子,好吗?” “嗯、好。”有时候,知道得越多也代表着责任越大、要顾忌的越多,但是忆然是丁其羽真心相待的朋友,云兄伤得又那么重,若是能帮上忙,她义不容辞。 -- 第512页 丁其羽随着云忆走到另一间屋子,玉蕊叹息着替两人关好门、守在了屋外。丁其羽瞧忆然立刻就准备诉说,率先提道:“咱们坐着说吧。”忆然的气色很不好,一看就是心情压抑加上很久没休息所致。 丁其羽言语间的关心让云忆感到了莫名的安心,就因为她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心里悬着的大石重量似乎轻了不少,乖乖听话和丁其羽在桌边坐下,带着几分忐忑启唇道:“其羽想必也知道了…我,我真正的名字,叫赵忆然。我和哥哥都是…是那个人的孩子。”她不想其羽因为这个身份而与自己疏远,又着急补充道,“之前并没有与你说明,要给其羽道个——” 丁其羽打断了她的道歉:“诶、忆然和云…和恪兄,是公主和皇子,你们的身份怕是关系到生命安危的吧!隐姓埋名也是应该的,我怎么可能怪你呢?”丁其羽现下已经稍微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忆然如此乖巧懂事的人,却把皇帝称为“那个人”,想必心中是对这个父亲有怨怼的吧。听出了忆然言语间的忐忑,丁其羽不禁又认真道:“不过,你是公主也好、是普通人也罢,是赵忆然也好、是云忆也罢,都是我丁其羽的知交好友。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那么重要。” 赵忆然一听,其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却还是把自己当做好朋友,与从前的样子没有一点变化,忐忑完全消散了,感动道:“嗯…我知道了,谢谢其羽,谢谢。” 一点点小事总能让面前的人儿触动,忆然可是大乾的公主呀!到底受过什么样的苦呢?丁其羽知道自己接下来很可能就会触及忆然的秘密了,坐直了身体:“谢什么呀?我是不是打断你了,你继续讲,我都听着的。” 赵忆然闻言,抿唇不语片刻,终于开始诉说起了那段尘封的往事:“哥哥和我,皆是云贵妃所出。”她说着,停顿了一下,似是忆及了一些不愿意想起的画面,但见丁其羽眼里的疑惑,忆然移开了目光,如自言自语一般继续道,“没错…就是那个…因为赵慷然的母后和谭盛林等一干奸人的构陷,卷入‘文宿之祸’中,连同那时的老右相、也就是我们的外祖父,一家都被…被处死的云贵妃。” 云忆的“云”字,原来是为了纪念他们的娘亲才取的啊…丁其羽还没来得及感慨,听完忆然说的后半段,心下骇然。她不是大乾人,可不知道什么是“文宿之祸”,这应该是大乾人讳莫如深的话题,从前在那猥琐胖老头的国史学堂上也未曾听到过。但是忆然他们的娘亲、连同母族拥有那么大权势的一家人都被处以极刑,可想而知是有多么严重了!而且,是“构陷”…丁其羽当然是无条件站在忆然这边的,虽然是上一辈的事情,但是仅仅是用忆然恪兄和太子谭瑜他们这些后辈的品行来比较,就足够看出上一辈孰是孰非了吧! 所以说,丁其羽猜测的什么私生子、宫女所出完全不成立。忆然乃贵妃之女、忠良之后,绝对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 这个内向脆弱的人儿,说起那件最让她痛心的事情来,却又不像之前那般胆小脆弱了。这样的反常,反倒让丁其羽心疼起来,刚想安慰她,就听忆然继续说道:“哥哥和我,本来都该在那场灾祸中一并获罪的。但是…娘亲宫里的老嬷嬷,感念她的善德,冒险为我们制造了一场横死的惨剧,救了我们两个…”诸多往事在心头浮现,对于当时还是年幼孩童的赵忆然来说,本应该是模模糊糊的记忆,但那飘摇岁月的一幕幕似乎都印刻在了心头,“可是,与娘亲有关的宫人都连坐获罪,杀的杀遣的遣…老嬷嬷所幸捡回了一条命,却被贬为贱籍、遣往远疆,不可能带我们走,她只得最后一搏,找上了当时的老左相郑大人,幸好,她赌对了。可惜当时风波未平,郑大人没办法把我们接出宫,只能通过隐蔽手段暗中安排我们假扮成小太监小宫女,分别在两个最不可能接触后宫的地方当差…” 这下,忆然不必多说丁其羽也知道了。罪妃的儿女,在那个风雨如晦的年月里,只能隐姓埋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被那位老大人安排在了没人认得他们的地方当值。可是,忆然那时候年岁肯定很小,小小年纪就和兄长分离,老大人不能泄露了惊天秘密,想必也没法让人照拂她…小忆然在所有身边人的眼中,也就真的是个刚进宫的小小宫女而已,可以随便欺压的那种。 在丁其羽面色凝重、思绪纷然之时,忆然这个简短的故事也说到了尾声:“直到…我们就那样,成长了许多。文宿之祸早已被人们淡忘,卸职告老的郑伯伯,才将我们接出了宫去。” 风波“早已”平息,说明不知过了多久了…堂堂皇子公主,做了假太监假宫女,忍辱负重,直到很久以后才被老大人救出。皇宫,怕是这世上最黑暗、水最深的地方了吧,忆然说的“就那样”,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包含了那么小的她所受的一切苦楚。金枝玉叶飘落凡尘,被残酷的现实生生磨成了这样内向胆小的性格。 丁其羽不想多问“就这样”到底是哪样,几年或者十几年的岁月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诉说完,却什么都不言而喻。她想起了忆然打碎一个杯子都会害怕的样子,一切都说得通了,不禁道:“岁月就那样走过,忆然和恪兄,却成长得很好。想必,都是继承了那位娘娘的优点吧…”丁其羽说着,把自己的凳子往忆然那边挪了挪,吸引来她原本望着地面的目光,丁其羽捏起拳头,闭口不再谈那些晦暗的岁月,嘴边扬起了温暖的笑意,“其羽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一种幸运。” -- 第513页 被晦暗的回忆笼罩的人儿,看到的,是阳光,就像是初见时那样。忆然眼中的伤痛全部被驱散了,唇边绽放出了兄长出事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忆然能遇见其羽,也是一种幸福…” ☆、第310章 明真相盛世风云涌(上) 丁其羽见忆然缓过了情绪,又认真问道:“所以,后来呢?” “后来……”忆然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说给丁其羽听了。 原来,数月前,一个名叫金越冥的玄门道人成为了太子的门客,那金越冥不似一般的江湖骗子,他确实在观星占卜上有点儿本事,为人更是心思缜密、能说会道,很快就用几件“预言奇事”博得了赵慷然的欣赏和信任,又在皇帝面前表演玄术、献上仙药,大出了风头。皇帝虽不像他那嗜好占星术的儿子一般,但自古以来,哪个皇帝能抵得过长生不老、永坐江山的诱惑呢?金越冥也因此很快就被封为了“大乾玄师”,地位是盛极了。 可惜,皇帝的长生不老梦没做多久便惊醒,所谓的“长生药”吃下去,连月以来,表面上是生龙活虎、青春焕发了,内里却不断亏空虚耗,生命之火速速挥霍燃烧。等皇帝真正察觉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到了极限,病来如山倒之势,状态立刻就垮了。 他派人秘密探查才知晓,正是这位玄师金越冥向太子说了一段占星预言,所谓:“北星黯然,光华不过五百日,若不脱胎紫微,帝储易也!”一番玄妙之言,让太子大惊,虽然皇帝子嗣凋零、独他一人,但谁敢保证他的父皇有没有在外面秘密给他添过什么兄弟?更何况自古以来立子侄为储君也不是没有先例!把金越冥的话奉为圭臬的赵慷然慌了阵脚,只得铤而走险,开始谋划“五百日”之内“脱胎紫微”的大计。 生命走到苟延残喘地步的皇帝,之前怎么可能想到自己那唯一的儿子会等不及对自己下了毒手,痛心之余幡然悔悟却已来不及,太子党羽羽翼渐丰,那些非太子党羽、稍微沾点儿皇族血脉的子侄甚至都被赵慷然和他的党羽处理掉了。就算是太子的奸计已经完全暴露,皇帝也束手无策,甚至,还得为太子掩藏罪行,大乾的江山,总不能传到皇室之外去吧?! 可是,即便是如此,太子也丝毫没有放过他父皇的意思,依旧是要将皇帝往死里逼,皇帝没办法,又不甘心早早归西,只得想尽办法自保。几月之前召了陆将军前来京城,就是为了商议对策。奈何陆将军被太子重点“看顾”,皇帝根本没有私下见他的机会。皇帝在太子党派的监视下终于艰难寻找到机会,召集了几位不在太子重点注意范围之中的老官员,其中便包括了一直收容教养忆然兄妹二人的、早已归田的郑大人。 郑大人一听圣上之言,比起那大逆不道的太子来,十几年前的事情怕是微不足道了吧,更何况文宿之祸本就疑点重重,此时可谓是天赐良机啊!他终于将一直埋藏在晦暗中的惊天秘密揭露,更是把殿下和公主这些年所经历的苦难、两人如今的品貌全部娓娓道来。 皇帝这才知道,原来除了那个逆子之外,自己还有血脉尚存!病入膏肓的皇帝想起当年与贵妃之间的恩情回忆,更想起自己那两个幼年就“葬身火海”的孩子,虽然记忆已经很模糊,也不知是现下的境况驱使、还是在鲜明的对比之下,他是怎么想怎么觉得那一双儿女乖巧至极。从太子党羽的奸计来看,多年前那场血雨腥风的真相到底如何自然也清楚了,让皇帝追悔莫及。十余年过去,两个孩子该是都长大成人,在郑大人对殿下和公主的描述夸赞之下,皇帝越听越愧疚,越听越想见一见,可惜时局不容。 原本早已绝望只为了自保想多活几天的皇帝燃起斗志、改了想法,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一双儿女,不能让那逆子毁了大乾!要让恪儿继承大乾的万里江山、要让忆儿重新获得公主应该拥有的一切! 奈何,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自身难保的皇帝哪里敢贸然公开恢复一双儿女的身份啊?他只得选择秘密经营、暗度陈仓,暗中积蓄忠良的力量。 太子那边得到一些隐约的风声,又不知他的父皇是找到什么筹码了,手下的人连番探查都没有查得蛛丝马迹,心情愈发着急。金越冥老道恰在此时又来为太子献计,皇帝请了大乾兵权在握的陆将军来,他们便将计就计,又追了数道圣旨出去,将大乾数位地位不凡的人物都请了过来,能收则收,收不了则另想狠招,妄图加速太子统治大乾的野心实现。这便是所谓“乾洋盛典”的真正目的了。 皇帝这边暗度陈仓也总有湿了鞋的时候,太子党羽不日之前终于探查到了线索,顺藤摸瓜之后,太子是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还有个弟弟?!太子这下更觉金越冥的预言有理,一边出动全力查到了赵恪然的行踪,一边召集死士要取其性命。 就在昨日,不知道行踪已经暴露的赵恪然着了道,刺客出现得太突然,暗卫保护不及,让殿下中了刺客的毒箭。捉到的刺客发了联络的暗号就全部服毒自尽。暗卫顾及着主子的安危,只得带着昏迷呕血的赵恪然速速回府。 原本的住处当然不敢待了,兄长出事,万分担忧的忆然只能顶住所有的压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安排一行人毫不拖沓地完全转移,以免新的一批贼人找来、让局势无力回天。幸好忆然应对及时、稳住了局面,他们没离开多久,就又有大批的刺客杀到了那住处,却见人去楼空,没能“斩草除根”。 -- 第514页 “……我们全部转移到了这里,密信送到了郑伯伯那,赵慷然很快就派人把太医院和元京所有的医馆药铺都查了,郑伯伯只能秘密派了两位府医过来,和着哥哥身边原本的老大夫一起,为他诊治。”忆然说到了末处,眼中又不自觉浮现了之前一直笼罩不散的忧虑。 “原来是这样…”这下,丁其羽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不光是忆然两兄妹的,自家(傅家和将军府)的事儿也差不多弄明白了,“哎,这么惊险危机的关头,你让我等着就等着,不该冒险让玉蕊过来的。”幸好是没被赵慷然的人查到,不然自己可就成了大罪人了。 忆然摇了摇头:“赵慷然应是只知道有哥哥,并不知道我还活着,他也不急着查人,而是戒严了元京城门和各大医馆药铺。就是想静待哥哥中毒不治吧…”其羽在她心中的地位绝非一般人可比啊,她不想其羽担心奇怪,权衡之下还是派了玉蕊出去。 忆然对自己的重视,丁其羽自是感觉得到,心下感动,不禁关切道:“那恪兄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敲门声,两位老大夫躬身走入房内,想行大礼,被忆然蹙着眉阻止了:“两位先生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必拘礼的。”两位先生面色凝重,是哥哥那边…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老大夫小心看了看云忆身边的丁其羽,公主并不介意此人,那他也不必顾虑,上前一步禀报道:“公主,恕草民等人无能,殿下所中的毒太过凶煞,我们针灸药剂所有方法都试过了,也只能将殿□□内的剧毒暂时压制住,却没办法除掉。”老大夫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殿下不仅没办法醒来,剧毒也会缓慢侵入脏腑…” 丁其羽闻言,也紧锁住了眉毛,发现身边的忆然脸上的血色褪去不少。丁其羽忍不住又一次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想要给予她无声的支持。现下他们被困在这个秘密的地点,所有的医馆都被看住了,这几位大夫如果治不了、难道出城去找别的大夫吗?城外的大夫还不一定有郑大人的府医厉害啊… 就听另一位老大夫接口:“草民行医数十载,自诩与那太医院太医的本事比起来也不遑多让,殿下的毒,就是太医院上下都来了,只怕也拿不掉。当今世上能解此毒的,可能…只有江湖传说中的那位神医了吧…”说着,又满脸惋惜道,“可是,那位老神医的行踪数十年前就消失了,要找到…恐怕…” 江湖传说中的老神医…老神医?!本来觉得束手无策的丁其羽心中猛然一动…老大夫口中的这位“数十年前就失踪”的老神医,丁其羽不知道,但是这位老神医的徒弟,她可太熟悉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玉姨,不正是江湖上那位传奇神医的传人吗?!竹漪曾说玉姨是青出于蓝,那位神医能治好,玉姨也应该有很大把握才对啊! 忆然听罢,小脸瞬间变得煞白,但是哥哥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自己,哥哥的命都掌握在自己的安排上,她努力忍住心绪的巨大起伏,虽说神医行踪早已不明,但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忆然攒紧了袖口,尽可能冷静地安排道:“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哥哥…还请几位先生竭尽全力延缓毒发的时间。”权势地位、荣华富贵,甚至是这殿下公主的身份,都不过是虚名,她不在乎,但是兄长,是她“唯一”的亲人,和哥哥的命比起来,那些虚名都不重要。忆然想到这里,又对跟进来的玉蕊吩咐道:“除了皇兄的贴身护卫,所有人手,探查神医的下落。” ☆、第311章 明真相盛世风云涌(下) 赵忆然心下有了一些打算,兄长出事是谁下的狠手虽一目了然,但是没有拿到证据、他们二人目前更是名不正言不顺,就只能闷声吃亏,行迹已然暴露,这处隐秘的地点藏得了一时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考虑以攻为守、奋力一搏了。 屋中几位刚要应声称诺,丁其羽抢过了话头:“那个,可否容我插嘴一句?”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丁其羽没有看着堂下的人,而是看着忆然隐忍浓重忧虑的眼睛,直截了当地说道,“两位先生所说的神医我虽不知行踪,但是…那位神医的传人,应该就是我的师娘…” 果不其然看到那双眸子里迸发出了惊喜,丁其羽定了定心神:“我不是很确定,所以你们还需继续打探,我回去就传信给师娘。” 忆然并不知道丁其羽是什么时候有了师娘,但是其羽毫不犹豫地帮助让她心里温暖极了,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她觉得其羽说的这位老前辈,一定会是救哥哥性命的人,不需要任何缘由,她就是相信。 丁其羽拍了拍忆然的肩膀,心里早就藏着万般思虑,原以为不会再与千离宫有任何交集,现下,是不得不有了…虽然是找玉姨…丁其羽也说不上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忐忑的,还是因为有了个正当理由与千离宫来往而开心的;到底是希望玉姨将自己的事情说给她听,还是盼着玉姨闷声保密。 丁其羽心下叹息一声,又道:“但是,我师父师娘他们退隐江湖多年,对朝野之事更是无心过问,”除此之外,丁其羽也有些担心将玉姨牵扯进此事会平白扰了长辈们的清静、让他们被权力的纷争所束缚,甚至是惹上不必要的危险麻烦,“所以,我只能尽力一试。”忆然这边是知交好友,千离宫玉姨那边又是非常重要的长辈,两边的分量对于丁其羽来说都很重,没办法干预,只能由得玉姨自己选择,若是他们不愿意,是绝对不可以强迫的。不过玉姨若是真的愿意帮忙,那不用说,她…是一定会知道的了。 -- 第515页 其羽不辞辛苦仗义相助已经让忆然很感动了,来与不来当然是前辈的自由,赵忆然抿唇点头道:“好,其羽出手相助,忆然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忆然这么说只是不想丁其羽为难,她自己打定主意,如果这边探查不到、前辈那边又不同意,作为妹妹,她不可能就这样放弃哥哥生命的希望,那么她就只能求其羽告知前辈行踪,再亲自去求前辈出手相救了。 椅子上坐着的两位之间似乎自然形成了一团气场,屋中另外三人将呼吸都放轻了,两个老大夫都在默默猜测着这个和公主走得那么近的陌生年轻人到底是谁,玉蕊则是有些担忧的,虽然丁公子能帮忙是好事,但是他越好,公主怕是会陷得越深啊… “忆然跟我还用谈什么报答?” 丁其羽摇摇头,给了忆然一个安慰的笑,“事情紧急,我就不耽搁了,赶紧替恪兄找解毒之法才是要紧的。” “好。”忆然也站起身来。 丁其羽与几位老大夫详细询问了恪兄中毒的症状,回去之后就得在信中写得清清楚楚,先让玉姨知道这边的毒是怎么回事,万一她也束手无策,那就不用劳烦千里迢迢来一趟元京了。与忆然商议好了联络方式,便告辞隐秘离开了林间小院,从今日之后,忆然和恪兄这边她得秘密联络着。 飞羽别业里,丁其羽一家人早就担心不已,丁其羽午间出门,照理说就算是和云忆兄妹喝酒畅聊忘了时辰,也不可能到了傍晚时分还不回来,这下天都快黑了还没一点儿消息。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不论是阿娘还是丁其羽的两位夫人、一位准夫人,人人都面带忧色,枯坐在一起,晚饭都没准备吃,都商量着派人出去寻人了。 可是其羽出门一向是非常低调,元京又不同于远在江南的尹州,京城里王公贵族多了去了,谁记得住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将军府入赘姑爷呢?其羽自身功夫不错、身边又有武功高强的暗卫,暗卫没有回来求援,理应不会发生什么。几人刚商议到这,就听到了门外的行礼声,让她们“茶饭不思”的人是终于回来了,几人见丁其羽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受伤,只是表情非常凝重,她们当然舍不得责怪其羽让她们担忧,反而都纷纷询问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耽搁了时间。 丁其羽叹了一口气走到堂中落座,平日里回家第一个要抱抱亲亲影儿的她今天也是暂时无暇亲近孩子,心事重重地琢磨,自己要站在忆然兄妹那边,如果瞒着家里人的话,那是寸步难行。出于感情上考虑,忆然恪兄的忙她当然义不容辞。出于理性分析来看,将军府手握兵权,傅家富可敌国,在那昏庸太子的眼中绝对是两块垂涎已久的肥肉,陆将军更是皇帝信任的忠臣,赵慷然只是当下没有动作,之后指不定会对他们下什么狠决的阴招呢!退一万步想,就算他暂时拿两家没办法,以后要真是他当了皇帝,不仅傅家和将军府都不会好过,大乾还不知道要成了什么样。有国才有家啊!现在太子要跟天下作对、想让傅家和将军府首当其冲,那么清儿和晞儿,傅家和将军府都不可能置之度外,唯有拧成一股,站在恪兄这边才是正途! 想到这里,丁其羽打定了主意,不再隐瞒家人,将堂内的侍者遣了出去,详细地给几人讲了前因后果。几人一听,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们身为大乾人,对曾经的那场血雨腥风都有不同程度的了解,没想到当年横死的皇子公主竟都逃过了一劫,更没想到竟然他们就是丁其羽的两位朋友。 傅如清想起近几日父亲给自己说的消息,看来八九不离十,太子竟真能糊涂到这个地步了,盲目相信一个骗子老道的话,就不怕天下大乱吗?想要这样欺负傅家,傅家绝不可能坐以待毙;陆未晞立刻也分析出了关键,爹爹的态度很明确,太子再三拉拢他也没有领情,陆家的千万将士,自当为大乾效忠,站在天下百姓、大乾兴亡立场上考虑了;莲儿背后没有站着什么势力,她最重要的人也就是阿羽和阿娘了,听丁其羽叙述完,一方面觉得那大逆不道祸乱天下的歹人确实该死,另一方面又觉得争位夺权一向是最危险浑浊的,她不得不担心阿羽牵连其中会遇上危险。 见几人都陷入了思考,丁其羽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想要帮助恪兄和忆然恢复身份。当然,这样也就意味着,要与太子赵慷然和他的一干党羽为敌。你们是我的家人,我——” 丁其羽想与家人商议的话还没说完,如清率先出声打断了她:“我是你的家人,羽既然做了决定,我支持你。傅家,也支持你。”代表自己,也代表傅家,直接对丁其羽的决定给予了支持。既是为了傅家,也是对爱人无条件的信任。 丁其羽还来不及感动回话,就听未晞也启唇接话道:“嗯。我既是其羽的妻子,我也支持你的决定。”她唇边有了浅浅的笑意,“将军府,同样支持你。”今夜就修书一封,与爹爹说明。 丁其羽心中的温暖感动不言而喻,眼里带着期待看向了莲儿她们。 莲儿抿了抿嘴,阿羽一身正气、为国尽心,自己当然同样得给予她最大的鼓励和支持:“阿羽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阿羽要走的路,就是我要追随的路。”她说完自己,想了想,又道,“我不能像姐姐们那样,给你的大事带来什么助力,但是这个家,都会和你站在一起。”就像是来元京之前商议好的那样,即便是真的有了危险,她们一家人也不会分开,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 第516页 何大娘总是比年轻人更为谨慎,她更加担心儿子的安危,不过看儿子的态度,阿羽不论是为国还是为媳妇,亦或是为了“未来的媳妇”,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做娘的不能阻了儿子远大的志向,只能将担心化作骄傲自豪,“娘也支持你的决定。你们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这下丁其羽的内心是充满了感动和力量了,她的爱人、她的家人、她的整个家,都和她站在一起。丁其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眶有些热,心里更是滚烫:“那,我们一家人,共同进退!” 就这样,丁其羽将帮助忆然和恪兄的事情摆成了心里头等的正事,彻底加入了赵恪然的阵营,她的当务之急,自然是请玉姨来保住恪兄的命,不然什么都是白谈。丁其羽连夜修书一封,准备给千离宫送去。可是要送信的时候又犯了愁。千离宫位置非常隐蔽,外人哪里找得到?丁其羽只出入过丹暝山一次,就是让她自个儿去,怕是也找不到的。丁其羽只能凭着从前在千离宫从竹漪小淳她们口中得知的“分舵”记忆,派人快马加鞭将信件带去了千离宫在尹州城的秘密据点。 ☆、第312章 赴元京侠者存丹心(上) 千离宫尹州城据点并没有大量的弟子长期驻留,往往是外出办事或准备回宫里的女弟子在此暂时歇脚。丁其羽找的是确定可信之人配上千里马火速寻着地方,仅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从元京赶到了江南,将那封信交给了分舵内管事儿的女弟子,送信之人在女弟子们怀疑的目光下特别提了“丁其羽”三个字, 女弟子一听,立刻就知道是谁了(更是连同丁其羽和她们少宫主的一段轶事都想起来了),丁其羽当初毕竟在千离宫混得绝对算是风生水起,在千离宫与震骁门一役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的名头一出,女弟子立刻打了包票,一定将信送到。待到送信人离开,女弟子低头仔细一看,瞬间迷糊了,这信封上写得也太奇怪了吧,是丁其羽那不怎么好看的字迹写下的“玉姨或竹漪亲启”几个字,还从没见过谁会这么写的。这下女弟子可为了难,到底是将信送给那位前辈呢,还是送给少宫主呢?少宫主和丁公子可是有故事,那位老前辈会不会只是“幌子”,只是暗示我们要把信送给少宫主才对呀?但少宫主又因为丁公子的离开受了委屈,指不定已经“因爱生恨”了,擅自送给少宫主也不大好吧? 不过,分舵的女弟子们对这封突如其来的奇怪信件到底有什么众说纷纭的猜测,送信人连带着丁其羽可就不得而知了。 …… 丹暝山中,千离宫内,新年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忙完,乐竹漪也空闲了下来,想起之前梦淳小师妹和自己的一番对话,心下有些想法。可是,初初看到臭木匠又娶了个夫人的时候是冲动上了头,现下又过了些日子,她找回了一点理智。平白无故千里迢迢赶去元京教训那个臭木匠,名不正言不顺,只怕是在她那两位夫人心里还反倒以为是自己无理取闹了。乐竹漪左思右想,没有想到什么好的理由,心里是发愁了有两天了,准备心一横,想着若是找不到好理由,干脆就不要什么理由了,江湖儿女,管那么多做什么?别人怎么看,不必在乎!她只管杀杀那臭木匠的嚣张劲儿就行了!又不是要去和她续写什么故事的! 正如此琢磨呢,就听小师妹的喊声传来:“师姐师姐师姐!小羽!小羽来信啦!!!”人未到声先闻,连同着一串儿轻快的脚步。 乐竹漪听清楚小师妹的话,心里一动,小木匠来信了?一时间有诸般猜测冲上心头,小师妹这时已经跑进了屋,举着那封信,满脸的喜悦激动重复道:“师姐!小羽的信!” 原来,女弟子拿到信之后考虑了好久无果,最终把决定权交给了梦淳。小淳一看信是小羽寄来的,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她跟师姐亲、师姐又喜欢小羽,当然是把信第一个给师姐看咯! “这么着急做什么?她来信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乐竹漪嘴上这么说,一边拍着小师妹气喘的背,实际上是艰难地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定了定神,强装坦然地接过信低头一看,“玉姨或竹漪亲启”几个大字明明白白摆在信封上…… 那“或竹漪”三个字明显是后面添加上去的,显得有些过于紧凑了。而且这个“竹”字也非常蹊跷,第一撇下明显引申出去了一道小小横折的墨迹,不用说,这人最开始想写的不是“竹”字,而是“乐(樂)”字。 乐竹漪仅仅看到信封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已经“洞察了一切”,完全想象出了臭木匠提笔时的样子,气恼窜上了心头。最开始,臭木匠根本就没准备让自己看这信,单单纯纯送给义母看的而已!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来了,竟还敢直呼自己的全名!短短几个月时间,可想而知,自己在臭木匠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变成可有可无了! 虽然“或竹漪”三个字是最终加上了,原本想写的“或乐竹漪”也以“或竹漪”的形式呈现在面前了,但是洞察一切的竹漪就是非常不开心,本就憋着无数委屈气恼的她简直是“火上又浇油”。 不想给自己看那就不看了!乐竹漪当即想把信重新递到梦淳手里,让梦淳直接给拿给义母看,却又忍住了手。既然信来了,就让她好好看看,臭木匠到底要搞什么鬼?!不用说,乐竹漪现在最想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让那臭木匠好好吃一番苦头! -- 第517页 此刻,正在千里之外探望恪兄病情的丁其羽是无故连打了两个喷嚏,她今晨便估摸着如果顺利,那封信差不多到达千离宫了,竹漪应该已经看到信了吧… 其实,对于“玉姨或竹漪亲启”几个字,小木匠丁其羽是有几分冤枉了。竹漪推测得一点儿没错,“或竹漪”三个字确实是最后添加上去的,但那是因为她要找的人确实是玉姨一个嘛,又万分思念竹漪,纠结了好久,才一咬牙添加上了竹漪的名字,即便信里的内容与竹漪没有关系,她也想与竹漪取得一星半点的联系。开始也确实想写“乐竹漪”三个字,毕竟竹漪还喜不喜欢她她可完全不确定,万一触到了竹漪的情殇怎么办?但是又实在不愿意与人家那样疏远,所以“乐(樂)”字儿的第一笔还没落完就赶紧住了手,顺道改为了“竹”字。因此,信封上这几个字恰恰是证明了竹漪在丁其羽心目中有着极其重要的位置呀。丁其羽哪里会想到竹漪如此细致,把这一切都观察到了、却又完全误会了呢。 乐梦淳见师姐盯着信封瞧了半晌,眼里又流露出了前些日子那种“危险”的眼神,虽然师姐现在手边没有银针,腰间可是别着千翎离火的呢!乐梦淳缩缩脖子,努力打消掉自己心里的好奇,小羽给师姐的私密信件,还是不要在这碍手碍脚了吧?立刻告辞跑掉了。 乐竹漪拿着信绕到桌前坐下,看着信封又静坐了半晌,才终于伸手小心拆了信封。信的开头,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丁其羽却专门问了她的旧疾是否痊愈,让她心里稍稍舒坦下来。原本以为整封信会是什么家长里短的闲话问候之类,表情却越看越凝重,信上的内容全部看完,她确实气那臭木匠,但是轻重缓急她分得很清。 事关重大,私人“恩怨”放一边,乐竹漪看完信就立刻赶去了义母的住处,也顾不上为什么这封信的主要内容与自己几乎可以说毫无关联,信封上却一定要提自己名字那一茬了。 她们是江湖儿女,与朝廷没有任何瓜葛,谁当权、谁执政,都不会对她们有什么影响,但是江湖儿女最讲道义、有热血,更是古道热肠,有着常人没有的侠义心。现在,两个帝位的继承人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一个将会陷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另一个则立志为民,江湖儿女路见不平都要仗义相助了,更别说是有了救百姓于水火的机会。臭木匠将这位明主继承人的生死之权交到了义母手上,乐竹漪没有问过义母,但是若是让她来选,定不会见死不救! 乐竹漪赶到玉姨住处的时候,玉姨正与怀师父在院子里闲话唠嗑,见女儿一脸凝重地走进来,玉姨从怀师父做的小摇椅上起身迎过去关切道:“漪儿,怎么了?” 乐竹漪心下却有所顾虑,要去救人,自己可以毫无顾忌,但是义父义母才刚刚享受这种潇洒自由的日子没多久,两人又都年岁渐老,她有些不忍用俗事去打扰两位长辈。但是以她才研习了没多久的医术,就算再有天赋,也不可能独当一面去解那奇毒。 犹豫之中,玉姨又问了一句,乐竹漪这才暗叹一声将信件递给了玉姨:“义母,这是…这是那个谁从京城派人送过来的信,给您…和我的,我已经看过了,现在转交给您看。”小木匠惹她生气了,不想叫小木匠,当着义母的面又不能说“臭木匠”,只得用“那个谁”代指丁其羽了。 “给我和你?”玉姨玲珑心思,十分了解女儿,这世间能让竹漪内心泛起波澜的,怕是只有独一个,那就是羽儿了。可是羽儿传信给自己是为了什么呢?关心漪儿的旧疾吗?在乐竹漪肯定的目光下,玉姨接过信看了起来,一封信看下来,玉姨原本平和慈祥的面容也带上了许久不曾有过的认真凝重。 怀师父走了过来,见夫人陷入了沉思,问道:“羽儿说了什么事?”他也知道“那个谁”便是自己那徒儿丁其羽了。话音刚落,玉姨将信摆到了他手上,他快速看完,顿时沉默了。 乐竹漪知道义父义母都在天人交战,毕竟此去元京,很可能就彻底卷入朝堂纷争之中,是要冒着很大风险的。臭木匠信里也清清楚楚写着师父玉姨不必顾虑其他、随心决定。乐竹漪伸指绕了绕袖中的红绫,上前一小步道:“义母,信上将那皇子的病症说得详实,不如…您将可以一试的法子教给我,我去元京吧!”目前比较两全的法子唯有如此了。不过这种法子,乐竹漪没有把握真能治好中毒的人。 ☆、第313章 赴元京侠者存丹心(下) 侠者有丹心、医者怀仁心,怀师父和玉姨虽然都进了暮年,那份侠骨仁心却从来未老,更何况,现下的情况是救一人就可救千万人,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忍心拒绝?听到乐竹漪的提议,玉姨和怀师父对视了一眼,立刻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玉姨的嘴边重新带上了温和的笑意,对竹漪说道:“义母去就好了,信上说的这毒,光从描述来看,我也没法断定到底是不是师父说过的那种毒,还需进一步确认。漪儿学医不久,经验尚且不足,我去更稳妥一些。”都是自家人,玉姨直接就说实话了。若是真的追求渴望那平静淡泊的生活,他们二人也不会从避世的无名谷中出来了。 “嗯,对,我和你义母一起去就好了。”怀师父也点头笑道。 话音刚落就被玉姨截过了话头:“我一人去足矣。我还没老到去一趟元京都成问题了!”玉姨有着自己的考量,卷入朝堂斗争的风险,她一人承担就好了,不想让夫君和漪儿牵扯进去。 -- 第518页 “那怎么行?!”“义母!”怀师父和乐竹漪都表示抗议。 “就这么决定了。”玉姨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转身就进了内屋,开始收拾整理她的行李和药囊。 虽然被义母一口回绝,但乐竹漪当然不会轻言放弃,她同样立刻回房收拾行李去了。义母独自一人去太过凶险,她不仅能护得义母周全,也有了顺道教训某人的机会。她乐竹漪一向自命洒脱,遇到臭木匠之后却一切都变了,江湖儿女“有怨报怨”,臭木匠让她变了,她不去教训那臭木匠一顿简直是难消心头之恨。所以她必须和义母一同前往元京! 估计是玉姨“告了状”,辰师父很快便问讯赶来绛霜殿,三令五申不允许她去,辰师父怎么舍得让他的宝贝女儿去冒那样的风险? 乐竹漪没有当即反驳,还当着爹爹的面收回了自己放在包袱里的物什,十分乖巧地送走了爹爹。可是辰师父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又开始收拾包袱,还秘密(瞒着她爹)去见了乐宫主,软磨硬泡之下果真求得了娘亲的同意。 乐宫主最了解女儿,这一趟元京之行,除了能治好那位皇子、替百姓做一件好事,或许,也能治好女儿的心病。对于女儿的本事,她更是无比信任了,那些杀手刺客几斤几两?要威胁到千离宫少宫主的性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乐竹漪获将千离宫近日的事务连夜整理成册托人交给了娘亲。翌日天还未亮,乐竹漪就留下书信几封(除了给几位师姐妹告辞之外,主要是给她爹告罪的),骑上赤霓早早来到机关山道外等候。她已经有了娘亲的允许,人也到了山门外,就不怕义母不让她去了。 等了不一会儿,机关山道便传来马蹄声,乐竹漪抱着千翎离火打马上前招呼道:“义母!”没有看见义父的身影。看来义父的软磨硬泡没有自己的管用,去不成了。 玉姨勒马停下:“漪儿,你已经到了。”一点也不吃惊,不用说,是乐宫主提前跟她知会过了。玉姨可不知道丁其羽早就左拥右抱,只道漪儿此去是想要与羽儿重逢、重新续写那段姻缘,所以也不便再相劝了。 个中情况乐竹漪都懂,不与义母问明详情,直接道:“嗯。那,咱们这就出发吗?” “看把你着急的。”玉姨无奈地笑笑,也不再耽搁,点头道:“天色昏暗,漪儿当心山里的荆棘。” 事情顺利,乐竹漪把缰绳在手腕上绕了一圈,俏皮一笑:“丹暝山嘛,赤霓闭着眼睛都能跑出去,义母跟在我后边儿就好,小心些~”说罢就策马出了机关山道。 两匹快马迅速消失在了黑蒙蒙的山谷中。站在机关山道旁不远处林间的辰师父叹了一口气,他虽缺席了漪儿的成长,但是漪儿的性子爽快潇洒、简单直率,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做父亲的当然也从她昨日那么轻易的乖巧答应中看出了另一重意思,深知女儿此行是拦不住的… “她已经长大了。不会有事的。”背后传来的人声,让辰师父吓了一跳,“咱们的孩儿,我信得过。” 辰师父回头一看,是自家夫人,方才心绪太不平静,夫人的脚步和气息是一点儿都没发现,不禁感慨道:“秋璃的功夫,果真是在我之上了啊。”却没有再说女儿的事情。 乐宫主轻飘飘的话语飘出来:“酗酒糊涂十余载,若我不在你之上,就出了怪事了。” 辰师父被噎住,尴尬一笑,赶紧小心应付着夫人带有侵略性的话语,和乐宫主一同回了千离宫。秋璃说得对,漪儿的武功可不简单,脑袋也是古灵精怪的,江湖诡谲起来可不比朝堂差,她早能独当一面,弟妹的功夫称不上上乘都敢独自前往,自己的女儿还怕那小小的危机风险么?不管怎么说,漪儿,还是该有她自己的人生,此去元京救人之余,她是想揍揍其羽那臭小子,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选择都在她自己了。 几日后…… 丁其羽方才从山间小院看了忆然和恪兄回家,赵慷然在所有的医馆药铺都安插了眼线,幸好傅家也做药材生意,如清听说了情况,立刻疏通了这一脉,恪兄的伤势在两位老大夫费尽心力的养护下,算是一天天基本维持着。可是那剧毒始终不稳定,恪兄昨夜又高烧不退,折腾到早上才好不容易缓下来,丁其羽去看的时候,两位老大夫直呼半条命都折腾没了,谁知道哪天又会出现什么突发状况呢?忆然着急,丁其羽看着同样着急,忆然那边没有探查到神医的下落,丁其羽寄出去的信暂时也没得到回音。 傍晚,一家人坐在厅内开始每日一次的聚会聊天,最喜欢活跃气氛的丁其羽皱着眉心事重重不吭声,屋里除了阿娘在逗乐怀里的小鸿影,气氛是比之前凝重了不少,陆未晞正欲宽慰其羽几句,就见门外一个侍者走了进来,对各位主子一一行了礼,才通报道:“门外来了两位、额,两位女侠,一老一少,说是应了主子的邀请来——” 侍者话还没说完,一阵风刮过,丁其羽已经跑出去了,还没跑出院子又急急刹住了脚,等等等等,一老…一少?!刚刚听了“女侠”两个字,只道是玉姨肯定来了,跑出来才反应过来侍者说的是“两位”,还是“一老一少”的两位! 丁其羽瞬间就像个大石头一般地定住了,虽然写那封信想让竹漪与自己取得一点点联系,但是她从没想过竹漪竟会随着玉姨一起过来啊!!!这可如何是好?!竹漪过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对待她?是尊崇内心?还是故作冷淡? -- 第519页 想到“故作冷淡”,丁其羽心里立刻难受了起来,不禁回忆起了当初在丹暝山无名谷,竹漪鼓起勇气向自己表白,自己顾及到清儿绝情地伤了她的心,回来却又想通了,娶了晞儿、有了莲儿。此刻,反过头再去想那会儿的场景,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蛋无比! 瞬息之间思绪百转千回,直到通报完毕的侍者又走了出来,发现早就没影儿的主子居然还傻站在院门口,小心提醒了一句,丁其羽才终于反应过来,箭在弦上,只能硬着头皮出去迎人了。 一路从厅堂的院子走到飞羽别业大门,丁其羽心里七上八下乱蹦个不停,也不知道到底是害怕见到心中那人,还是期待见到心中那人了。 终于走出府门,丁其羽看清门外站在前面的玉姨,与几月之前一点变化都没有,管不住的目光飘向了玉姨侧后方的另一个人。只一眼,丁其羽努力掩饰紧张而摆出来的笑容,是真的僵在了脸上,心里升起了浓浓的失落… 因为,玉姨身边的那“一少”,根本就不是竹漪…这位姑娘长得非常平凡,就是混在人群中便找不出来的普通相貌。身材倒是和竹漪有几分像,可惜…不是就是不是,不管是好看还是不好看,那都不是竹漪! 丁其羽嘴角不自觉向下撇了撇,整个人都有些蔫儿,但不能失礼,只看了一眼立刻就移开了目光,狠狠憋住心里的失落,看着玉姨又强露出了笑容,对两人恭敬施礼道:“玉姨,这位…姑娘,赶了这么远的路,快请随其羽进府,其羽给两位接风洗尘!”至少,玉姨来了,之前不本就是这么预料的吗?惊喜?没有就没有吧…赶紧将两人迎进去才是。失落来得太重,丁其羽是一点儿打听那位姑娘姓甚名谁的欲望都没有,就好像本该是竹漪来,被这位姑娘强行占了“名额”一般。 “嗯、嗯,好。”玉姨看着好久不见的丁其羽,自然没有错过羽儿表情一瞬间的变化,心情颇为复杂,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漪儿把羽儿那些惊世骇俗的事迹都“揭发”了,也知道了之前两人分开的来龙去脉。作为竹漪的义母,当然还是竹漪与她的关系更亲些,所以玉姨对于丁其羽的混蛋行径是有些替漪儿生气的,奈何她也算是看出来了,漪儿说着气恼、说着要教训羽儿,却恰恰证明了漪儿心里一点都没有把羽儿的地位淡出去… ☆、第314章 斯人至颜真情亦真 这让玉姨实在不知道是该期盼漪儿洒脱放手还是期待两人终成眷属了。玉姨轻轻叹息一声,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跟随丁其羽进了飞羽别业,“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还是看漪儿自己的选择吧。 玉姨身边的年轻姑娘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丁其羽,当然捕捉到了丁其羽看见自己时情绪的巨大跌落。她的眼眸里是比玉姨还要复杂的情绪,心跳都有些抑制不住地加快了,也不知是气恼、是紧张、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提了提肩头的包袱,闭目静心了一瞬间,才跟着玉姨走了进去。 丁其羽一边领着两人往正堂走,一边努力尽着周道的迎接和接待:“其羽没想到你们这么快,房间住处还没准备好…玉姨你们还没吃饭吧?”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却都显得有些生分刻意,原本若是玉姨一个人来,或是怀师父和她一起来,丁其羽都可以亲昵从容地接待熟悉的长辈,谁知出了“岔子”,她的心境久久跌落谷底没能恢复平静,言行又如何淡定下来呢 迷迷糊糊听玉姨答了话,估计答案也没过脑子,丁其羽胡乱点头又道:“近来京城查的严,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听玉姨身侧的年轻姑娘打断了她的话道:“娘,还没给真儿介绍这位…师弟呢?”不知为何,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这这这,这声音,怎么跟竹漪这么像?!走在侧前方的丁其羽刷的一下又停住了脚步,满眼都是惊愕,立刻转头去看说话的姑娘,自己没有看花眼,还是那张普通平凡的相貌,根本不是竹漪啊!可是…可是,竹漪的声音她太熟悉了,总不会听错啊,还有这,这眼睛有些像…身、身材也像… 方才丁其羽只看了一眼就自顾自失落去了,根本没仔细瞧这姑娘,现下仔细一看,应该是为了掩藏身份,她和玉姨都没有穿千离宫人喜欢的红色衣裳,这位姑娘一身白衣,江湖儿女的惯常打扮,简单利落。清儿也偏爱白衣,两人穿出来的气质气场却截然不同,这位姑娘的身姿和气质,都给人一种洒脱飒爽的感觉,长相再平凡普通不过,却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配上现下看着自己的眼神,丁其羽看不太明白那似乎带着些玩味的眼神含义是什么,只觉得因为那双眼睛,她洒脱飒爽的气质上又生生燃起了一层炽烈而明媚的火… 一时间,丁其羽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听见自己胸腔内咚咚的声音。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外貌,丁其羽却觉得越看越是像了,没有深究个中理由,就是凭着直觉。 那姑娘也毫不畏惧躲闪丁其羽的目光,抱着手臂同样就这样直直看着她,眼里玩味的意思愈发重了。 “哦对…是是是,是娘糊涂了。”玉姨恍然,说完却发现没人理她,她瞬间就被两人自成一体的“气场交流”给排斥了出去,玉姨无奈地看看两人,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她们之间的气场,“咳咳,羽儿,玉姨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和阿怀的女儿,颜真。” -- 第520页 “颜真?!”丁其羽惊讶脱口而出,眉心都凝成小麻花了,哪里冒出来的“颜真”?怀师父夫妻俩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个这么大的女儿的? 没管丁其羽的惊讶,玉姨又对那名叫颜真的年轻姑娘道:“真儿,这就是娘跟你说过的羽儿、丁其羽了,她是你爹的徒弟。” “颜真”唇角一勾,垂眸错开了丁其羽的目光,对丁其羽抱拳见礼:“师弟。” “师弟——”丁其羽还没来得及对这个万分奇怪的称呼有什么反应,就被她那目光扫得一下噎住。这这这目光,真像自己当初不好好做离火鞭,被竹漪逮个正着时挨过的眼刀啊!而且…远比那时候的更有含义、更有攻击性!平白让丁其羽心中的小其羽吓得一个激灵。若是刚刚还因为相貌的不同而有些怀疑,这回丁其羽就是基本确定了,哪有什么颜真颜假的,她就是竹漪!至于这相貌…丁其羽虽然没见过易容术,却听过啊,像玉姨这种杏林高手,易容术肯定不是难事!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丁其羽内心的小其羽就抱着脑袋一边跑圈一边惊慌失措地喊着“竹漪来了竹漪来了!”“竹漪怎么突然就来了!”“竹漪来干什么了?”“我该做什么?”“我要怎么对她?”刚刚所有纠结又放下的问题一股脑全部涌了上了,心情简直是一波三折,小心脏都快承受不住这样忽下忽上的波澜,惊讶、惊喜、紧张、不知所措,让丁其羽彻底傻站着、没有任何动作了。 易容不易声,玉姨编的谎言和一切的称呼都漏洞百出,明明知道丁其羽看得出来,却一点儿跟丁其羽解释的意思都没有。这位相貌普通的姑娘,确实就是易容之后的乐竹漪了,因为某些说不清的原因,人家就是要易容,人家就是要隐姓埋名,但…人家也压根没准备瞒着丁其羽。知道就知道咯。难道臭木匠丁其羽还敢有什么异议么?! 不用问,丁其羽不敢…丁其羽没了动静痴痴看着竹漪,移开目光的竹漪连个表情都没回给她,反而是对玉姨道:“这位丁师弟…不似娘说的那般谦和,也不似爹说的那般机灵,一点儿也没意思。”言下之意就是自己都打招呼了,这人却还傻愣着不动,不是不懂礼数、就是脑子不灵。 丁其羽袖子都快扯破了,听到竹漪的话,总算反应过来,赶紧收回失礼的目光,心里汹涌的情绪中又添上了更深的失落,竹漪都不认自己了,她心里是不是早就没有自己了…丁其羽偷偷又瞟了一眼竹漪,不对,是颜真姑娘,整个人都乖巧老实了,不敢怠慢,顺着人家“颜真姑娘”的意思规规矩矩施了礼,那礼数,可比方才跟玉姨的招呼都要到位得多:“竹…颜姑娘,是我失礼了…” 丁其羽不等竹漪回话,捏着拳头小心翼翼地似叹息似回忆地说道:“姑娘与我的…”说着,又后悔了,竹漪是自己的什么?朋友吗?肯定不是,说别的会不会是自作多情了?丁其羽只得收住了话,颜真姑娘就是竹漪,她肯定也知道自己认得出,那么说她与竹漪相像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丁其羽吞下了后半句话,“哎…玉姨,颜姑娘,随我来吧。” “哼。”乐竹漪听到她的前半句,便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禁哼出了一声。 丁其羽可没错过竹漪这一声轻哼,心里一动,回想起方才她看自己的眼神。眼神骗不了人,如果真的断情了,她的眼里不该是那样复杂的情绪;如果真的断了情,她还需要跟自己置什么气呢?!转念一想,更看清了,她如果不想见到自己的话,跟着玉姨千里迢迢过来元京又是为了什么啊?!越想越是来精神,丁其羽得出结论,那就是竹漪心里肯定还爱着自己这个大混蛋!得到惊天好消息,丁其羽一扫方才的失落感,定了定心神,原本走在玉姨旁侧的她,一边与玉姨问候闲聊了几句,一边不知怎么就几步蹿到了“颜真”身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嗅到了那一丝熟悉无比、也让她沉醉无比的丹暝花香。 丁其羽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仿佛在这一刻什么都忘了,回到了丹暝山两人学完骑马回千离宫的那条小径上,胸腔里那条情丝发烫缠绕,涨得好像下一刻澎湃激动的热血就要喷出来。丁其羽也抱住了双臂,下意识抓紧了胸口附近的衣料,若无其事一般闲问道:“颜姑娘是怀师父和玉姨的女儿,可是在和玉姨学习医术吗?”明知故问,配合着竹漪玩隐藏身份的游戏,就想多和人家说说话,看不到那无比思念的容颜,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可惜人家竹漪对她是“积怨已深”,一点儿不给面子:“没学医术我来这干什么?”言语里是处处带着攻击性。 丁其羽撇了撇嘴,不过她确实是个大混蛋,又是个乐观开朗的性格,跟心爱的人儿讲什么面子?只要竹漪开心,凶自己几句算什么啊,没挨打都是便宜自己了:“是,颜姑娘方才说得对,怀师父夸我机灵,那是给我面子了…”什么都顺着竹漪的意思来,脑袋一转,又补充道,“我就是个木匠,颜姑娘可以喊我小木匠或者类似什么的…”她好想好想听竹漪叫自己小木匠啊。谁能想到丁其羽曾经好几次努力劝竹漪改掉的这个称呼,却因为她们两人的情牵,成了让人无比喜欢的亲昵称呼了呢? 乐竹漪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小木匠,同样是她最最想唤的那声称呼啊…心里柔软的地方似乎受到了触动,让她对丁其羽竖起的由“酸涩、委屈、伤心、气恼”铸成的心理防线被撼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被她自己加固了好几遍,十分懊恼自己差点为这个混蛋心软,沉默片刻,依旧是看都没看丁其羽一眼:“师弟跟我爹学的是当世最上乘的机关术,你说的那个称呼,我喊不起。” -- 第521页 ☆、第315章 初交锋醋海波澜涌(上) “怎么会喊不起?!”丁其羽一听,是疼到心里去了,竹漪的别扭、竹漪的委屈,全是因为自己绝情。绝情就不算什么了,若是专一地和清儿在一起也就罢了,自己偏偏在绝情拒绝了竹漪之后贪心混蛋地娶了晞儿,更和莲儿定了情,竹漪之所以会这么气自己,更多的怕是因为自己花心又贪心吧! 可能是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竹漪,思念太深太浓,加上未晞、莲儿的“先例”,让丁其羽心中那个从前世界养成的观念早就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她一不小心就完全忘记了其他的顾虑,着急地又想继续道,“我、我是机关术师没错,可——”可惜说话之间正堂已在眼前,侍者的行礼声打断了她,什么都说不了了。 “哎,两位请随我进来吧。”丁其羽不再多说,站在竹漪身边的她是又一次听到了人家极为不满的轻哼声,哼得丁其羽是又乖了几分。要进正堂,丁其羽方才忘记的那些顾虑又想起来了,踏进这个屋里,清儿、晞儿、莲儿和竹漪可就都站在同一处了,再加上竹漪现在对自己可谓是不满到了极点,丁其羽只觉得头上顶了几座大山那么大的压力。 三人走入正堂,何大娘带着丁其羽的三位夫人相迎,丁其羽努力调整好心情,赶紧也将两人引荐给大家:“娘,额,这是玉姨和她、她的女儿…叫、叫…”丁其羽磕磕绊绊好几下,才介绍出来,“叫颜真姑娘。之前我也提过了,玉姨她妙手仁心、精通医理,颜姑娘想必也是尽得玉姨真传,她们就是接到了我的求助,从江南那边千里迢迢赶过来帮忙的。” 说得还算比较淡定,她的几位夫人也暂且没有察觉什么异样。丁其羽说完,何大娘就热情招呼着两位客人,丁其羽的三位夫人自然也是纷纷见礼。 乐竹漪挺满意丁其羽向大家介绍她们时使用的措辞,至少,臭木匠还没有把丹暝山千离宫到处说出去,只道她们是来自江南。随着义母上前,颇为潇洒地抱拳对丁其羽的几位家人回了礼。然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堂中众人。 臭木匠没有介绍左拥右抱的两位夫人,傅家大小姐乐竹漪见过,与几月前不同的是,肚子里没有揣着小家伙了,生了孩子的傅大小姐身材也恢复得很好,依旧是那个出尘脱俗的“仙子”,并没有因为嫁给某某臭木匠而落入凡尘。另一位嘛…呵,臭木匠真是会挑老婆,看来“大乾第一才女”在相貌上也是根本无可挑剔,温婉可亲的气质,一看就是臭木匠喜欢的类型!臭木匠左拥右抱的这两位夫人,本身就是世间少有的出色女子了,更别说她们还都有着非凡的身世背景,哼,臭木匠,不简单呢… 玉姨和竹漪来得有些突然,正如丁其羽所言的那样,飞羽别业还没来得及准备她们的房间,所以没办法立刻招呼她们去休息整理,丁其羽只能与大家一同在正堂坐下,稍事等待。 乐竹漪一边想着,一边随着玉姨坐到了侧首,这两位出色的姑娘都被臭木匠骗得团团转,竟还成全了她左拥右抱?!越想越是气恼,乐竹漪捏着裹在包裹汇中的千翎离火,杀了丁其羽一个眼刀。 坐在阿娘身旁、一直如坐针毡悄悄注意着竹漪的丁其羽是又被这个眼刀杀了一个激灵,咽了咽唾沫,用鼻子想她都能猜到竹漪心里在气什么。 乐竹漪看见她老实的动作,眼里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芒,松开了紧握鞭柄的手,捡着何大娘和义母说话的空隙,几分犹豫地启唇道:“不知…师弟因何缘由总是盯着我看?好生的无礼…”语气里带着点羞意、又带着点压抑的气恼,婉转而娇柔,配上那微红的眼睛里溢满了委屈的眼神,简直让听见的人都能感同身受到那种娇弱女子被无礼登徒子欺负时的浓浓羞愤之情。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是齐刷刷地看向了丁其羽,丁其羽全身一僵,如遭雷击,感觉就像是有一盏功率很大的聚光灯打在了头顶,带着巨大的温度、烫得她流汗,让她所有深藏的秘密都无从遁形,把平日里聪明的智慧也全都融化成了一团浆糊… 竹竹竹漪这这这是要干什么?!自己应付不过来啊!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要把她给烧出窟窿了,丁其羽不敢去回应那一双双带着万分疑惑的目光,一切动作都忘了,整个人僵着,还痴痴看着人家“颜真姑娘”… 傅如清把丁其羽手足无措的样子完全看在眼里,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颜真姑娘,眸中全是深思。她之前就知道,羽的师母和这位颜姑娘,肯定是来自曾经把羽掳走做机巧的那个神秘江湖门派,若是对一般的人,羽是绝对不可能如此大失冷静的,莫非,这位颜真姑娘,就是在羽的肩头上烙下痕迹的女子吗?可从羽方才的介绍来看,她似乎不认识颜姑娘,而且按照王掌柜家被揍的纨绔儿子所言,那位女侠,应是眉心有花钿才对,这位并没有… 乐竹漪使用的易容术非常高明,那张平凡普通的脸看起来自然极了,对乐竹漪完全不了解的傅如清又无法从声音气质去判断,只能陷入了种种猜测之中。但不管是哪一种猜测,她那“处处温柔多情”的夫君,都是盯着人家看了、都是和人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乐竹漪可不是早就让傅如清习惯的莲儿妹妹,这一回,傅如清忍不住,吃醋了。 一向聪慧的陆未晞自然也看出了端倪,她可是早就从清姐姐那里得到了关于某位神秘女侠的“情报”,不过,并不知道“花钿”的她,是直接就将这位颜姑娘认定成了其羽一直未曾露面的那位红颜知己。陆未晞垂眸轻叹了一声,其羽的无措她看在眼里,却因为心头涌上来的酸涩实在不想出言帮忙了。这位姑娘找上门来,带着对其羽深深的怨念和没有放下的感情,是意欲何为呢? -- 第522页 莲儿不禁想起了阿羽曾经在醉中说过的那个名字——“竹漪”。颜真、竹漪?不一样,但是阿羽的反应却大有问题…阿羽确实盯着人家看了,阿羽平时绝对不可能这么失礼,难道除了那位“竹漪”姑娘,还有一个深藏的颜真姑娘?颜真姑娘就是清姐姐她们提到过的江南神秘门派的女侠吗?只从丁其羽醉后的只言片语中听到过“竹漪”这个名字的莲儿,自然而然地把竹漪和颜真姑娘当成了两个人,然后,她的阿羽就这样又多了一位红颜知己。越数越多,过段时间数一数就涨一涨,虽然莲儿因为对这份感情的珍惜,一直都没奢求过什么占有,但是阿羽招惹的桃花也太多了!总这么下去,以后竹漪姑娘也过来、忆然公主也过来,那飞羽别业都快住不下了!真是…莲儿娇粉的小嘴儿翘了起来,满眼都是埋怨地瞪了一眼丁其羽,也有点儿生气,都不想理阿羽了! 丁其羽的三位夫人不再看她,乐竹漪反倒是又抬头睨了丁其羽一眼,眸中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委屈呀?完全是小小整治臭木匠之后的光芒,她并不知道她的存在早已被丁其羽的三位夫人察觉了,不管怎么说,臭木匠今晚怕是得睡柴房! 丁其羽被竹漪这一眼胜利的小炫耀看得是额角都冒出汗水了,这下可算明白竹漪玩的是哪出了,人家就是专门来惩罚自己这个大混蛋出出气的…清儿、晞儿和莲儿的表情说明了一切,竹漪简简单单一句话,彻底打翻了所有的醋坛子! 丁其羽的夫人们正吃醋,何大娘一个劲儿试图给丁其羽打眼色、让她别再失礼,唯有坐在竹漪身旁的玉姨懂得个中实情,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竹漪将丁其羽的无措尽收眼底,在众人思绪纷然的片刻间,唇边那一丝狡黠的弧度化开不见,眼里换成了更深的羞愤,甚至好像都带上了泪光:“你、你怎么…还、还看?!”脸上也染着红晕,羞愤归羞愤,这一次,话里还能品出一点竹漪最擅长的娇媚来。 丁其羽一个寒颤从尾椎颤到头顶,来不及叹服竹漪易容术和“变脸术”结合起来整治自己的高明技巧,呆若木鸡的她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额、不不、额,我,我没…我…”说了半天什么都解释不出来。心里的小其羽已经是热锅上的小蚂蚁,竹漪这么玩,是要自己的小命啊!她们四个,自己一个都得罪不起!今天却一并全得罪了!死了死了死了! 何大娘没想这么多,她刚刚看到阿羽确实一脸痴痴地把人家姑娘盯得紧紧的,照是哪个姑娘被男子这么看都会生气的啊!何大娘倒真的以为自己的儿子失礼了,正想帮丁其羽赔个礼,就听莲儿还是忍不住道:“嗯、颜姑娘,阿羽她应该是头一回见姑娘,觉得颜姑娘面善,并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莲儿偷偷看了一眼阿羽,实在不忍心看她那副完全乱了阵脚的样子,整个屋子都凝固了,总得有人出来救场、不能让阿羽一直这么尴尬无措下去吧? ☆、第316章 初交锋醋海波澜涌(下) 乐竹漪闻言,自然就把目光落到了说话的莲儿身上,她只知道丁其羽娶了两位夫人,另一个少女与传说中的陆三小姐年纪不符,所以她方才并没有将其纳入细思的范围。此刻莲儿替丁其羽发言了,乐竹漪才认真打量起这位小少女。嗯,清秀水灵、玲珑可人,一看就是惹人喜爱的邻家妹妹类型,还这么关心臭木匠,那护短的语气、关切的眼神都骗不了人,不必说,肯定又是臭木匠的一位红颜知己吧!臭木匠的本事,看来还在自己估计的水平之上呢… “哦~”乐竹漪分析清楚,就像是听说了臭木匠迎娶陆小姐时一样,有一大波不爽的情绪堵在了心里,她微微颔首,抱起了手臂,若有所思地拉长了语调道:“应该是这样了,师弟是不认识我…” “额、对对…是…”丁其羽刚想接着出手相救的莲儿解释一番,就听到了竹漪那句意味深长的“不认识”,要出口的话立刻哑然,“额,不不不!”这下说对也不是,说错也不是。一边是莲儿心疼自己、替自己解围,另一边竹漪的言下之意又是自己不认得真正的她了…两位夫人、三位夫人,她都可以非常小心注意地把那碗水端平,这一回,她感觉到自己小心翼翼处处注意才好不容易端平的那碗水,要全泼了! 大脑以比平时做机巧时还要快十倍的速度运转,丁其羽才好不容易想了个稳住这碗水的回答,硬着头皮小心回道:“是、是我失礼了…莲儿说得对,我确实是第一回见到…颜、真、姑娘。”一边顺着莲儿说的意思接了下来,接受了莲儿对自己的心疼,对竹漪那边呢,又明显强调了“颜真”二字,意思是“我之前确确实实没见过‘颜真’,但我认得竹漪啊!”,说完还小声加了一句,“不过,今日之后,就识得了…”今天之后,你喜欢当谁,我就认得谁! “哼…那我今日,也算是识得你了。”乐竹漪淡淡看了一眼挺直后背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就差给这边敬个礼的丁其羽,同样微微地强调了两个字——“识得”,听得丁其羽是不自觉咽了咽唾沫。竹漪说的“识得”,怕是指她今天把自己有几个老婆的事情都给摸清楚了吧… 何大娘也在这时替儿子说话了:“阿羽他方才太失礼了,颜姑娘,我也替他给你赔个礼,我过后一定好好管教他!”言语间全是歉意,她还是第一次见懂事的宝贝儿子这么失礼的呢。 -- 第523页 乐竹漪一听,脸上满满的不开心都褪去,对长辈那必须是非常乖巧懂事,赶紧道:“诶、大娘您赔什么礼?方才那位姑娘也替师弟解释清楚了,想必是真儿多心了。”说完这句,就在丁其羽松了一口气、以为暂且渡过危机的时候,乐竹漪又继续道,“不过…师弟还没有介绍几位夫人呢,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颜姑娘不计较,何大娘自然放心了,瞪了一眼再次傻掉的丁其羽招呼道:“阿羽!还不快介绍一下!” 一直沉默的傅如清和陆未晞两人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等着听听她们多情的夫君要如何介绍了。 丁其羽方才还真的一着急忘了介绍家人,现在落入了这么个气氛,还怎么好好地介绍啊?此刻,估计随便一个什么人走到门口都要被这正堂里的酸味给酸倒几颗牙… 丁其羽内心的小其羽瑟瑟发抖地抹着酸楚的泪,已经被赶鸭子上架,她只能乖乖替竹漪一一介绍道:“玉姨,额、颜姑娘…这、这三位,都、都是我的夫人,傅如清,陆未晞,何莲儿。”丁其羽只分别说了三个人的名字,而省略了如清和未晞背后的出身,在这个家里,三位都是同样的身份,都是丁其羽夫人。更何况从竹漪对自己积攒已久的不爽来看,她肯定早就知道自己的“风流韵事”… 丁其羽都正式介绍了,她的三位夫人当然得重新正式与两位客人见礼了。傅如清眼中全是她惯常的淡然,对两位客人点头致意:“玉姨,颜姑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丁其羽同样的称呼,然后迎着对面乐竹漪投过来的目光,不闪不躲,也没有泛起任何波澜。至于她心下是如何想的、面纱隐去的那一半面容又是什么表情,就没有人能猜到了。 乐竹漪勾起唇角,倒是丝毫没有吝啬她的赞誉:“在江南就素闻傅家大小姐的风华,今日一见,果真是非凡绝尘、如同瑶宫仙子一般的人物。”这几位小姐是真的出色,某个臭木匠也是真的可恶。 “颜姑娘过誉了。”如清从来都是惜字如金。 乐竹漪笑了笑,没有再客套,移开目光,有意无意落到正襟危坐的某人身上,一刻也没有多停留,却让某人额头上的小汗珠更密了… “未晞见过玉姨、颜姑娘。”陆未晞得体又大方地行礼道,唇边还是那温柔的笑意,泛着柔情的眼底却藏着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复杂情绪,同样是对乐竹漪的目光坦然相迎。 乐竹漪也回礼称赞道:“我看世人传说的‘大乾第一才女’并不完整,陆小姐应是才貌双绝才对。” “颜姑娘的飒爽气质才是非常人所能及的。”未晞礼貌地回道,她对颜姑娘并不了解,只能从气质上说了。 两人说完话,莲儿也乖巧见礼道:“玉姨,颜姑娘。”她有些拘谨,毕竟,平时没有对比还好,此刻在两位姐姐的对比之下,她的身份就显得太卑微了。估计颜姑娘一听,就会冷场了,这么想着,莲儿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丁其羽,小嘴儿又有些委屈地翘了翘。 乐竹漪眉眼间的笑意更柔和了一些:“没想到,师弟还有这样一位可爱玲珑的夫人,对师弟也是处处维护,她真是福气好啊。”对于乐竹漪来说,她们是什么身份根本不重要,莲儿、如清和未晞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都是臭木匠的夫人,都为臭木匠的混蛋程度添砖加瓦。 心思单纯的莲儿没想到颜姑娘会夸自己,小少女也不介意那些有的没的了,小脸泛起了红:“谢谢~” 竹漪一一评价三位夫人,真是让丁其羽内心承受着无比的压力。竹漪说出口的每一句赞许,在丁其羽这里,都像是她揪着自己的耳朵、用千翎离火抵着自己的脖子极其危险地说:“可以啊~小木匠…”几句对话之间,丁其羽却感觉过了好几个世纪… 好不容易熬到侍者来通报,为玉姨二人准备的院子收拾好了,丁其羽心中呐喊一声,赶紧起身结束了这场让她煎熬无比的“闲聊”,送两位前去小院儿。 现在的竹漪,浑身都带着刺儿,专扎醋坛子,一扎一个准儿!她们四个凑一块简直太难应付了,“逐个击破”就会好很多…丁其羽如是想着,脚下生风就带人走出了正堂。 跟在丁其羽身后的乐竹漪看着丁其羽长吐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因为小惩罚奏了效而觉得好笑,却又不得不说,心里更多的,是难受酸涩。对于她们三个,臭木匠是那么的在意,不然也不会如此紧张害怕了。 三人一路无话来到了小院,玉姨心下止不住地叹息,对于漪儿,她已经非常了解了。漪儿心里还是满满当当住着羽儿,惩罚羽儿,不过是连同自己一起惩罚罢了。两人的未来到底会是怎样的,玉姨实在是看不清。交代了竹漪几句,玉姨便进了屋,留下气氛怪异的两位小辈自己处理“私人恩怨”。 丁其羽似乎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紧张过了、慌忙过了,此刻,两人时隔几百个日夜之后又单独相处,丁其羽心里剩下的,是思念,和无数想要对竹漪说的话了。见不到的时候是相思的,现在竹漪就在自己身边,并且对自己还有情,之前所有的猜测担忧都消失了,竹漪却隐姓埋名、戴上了假面,不愿与自己相认,这让丁其羽心中的思念反而比远隔千里的时候还要浓烈了。 满怀这样的相思,丁其羽一点儿不客气地大着胆子跟着竹漪走进了她的房间。 -- 第524页 竹漪并没有阻止她跟进来,却在身后的人刚踏进屋中时就转身问道:“师弟,你跟着我进来是要做什么?”言语间满满的疏离,仿佛她此刻,就只是与丁其羽没有一点瓜葛的颜真而已,还带着一点儿不高兴地反问,“难道,刚才还没看够么?” 丁其羽被她噎住,方才是担心四位姑娘全部醋坛子打翻,这下只有她和竹漪,也就没那么那么大的压力了,丁其羽努力平复下心情:“竹漪,有什么不习惯的,都跟我说就好了。”丁其羽顾左右而言他,东张西望着屋内的陈设,看看侍者们有没有给竹漪的房间收拾得很好。 “你叫我什么?!”乐竹漪听到丁其羽唤出来的名字,立刻皱起了眉质问道。但是不得不承认,在听到她唤自己名字的时候,心湖还是掀起了波澜…不过这一切,都被竹漪隐藏了起来。 “竹——”丁其羽还想说,竹漪的眼刀就杀了过来,她在竹漪面前永远是最乖巧老实的,立刻不敢说了,只能说,“真儿,我——” ☆、第317章 多情人酸意难相平(上) “你、叫、我、什、么?”乐竹漪气恼,这人还挺会顺杆爬,不叫竹漪就叫真儿?!自己跟她有这么熟吗? “真儿姑娘。”丁其羽赶紧改口,不过也只是在“真儿”后面加上了“姑娘”两个字而已,好在这一回,竹漪总算是勉勉强强接受了,没有反驳,也没有搭理她,丁其羽小心看着竹漪的表情,又继续道,“真儿姑娘,房间若是有什么不习惯之处,你就给我说。”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了,丁其羽只能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嘱咐,能与竹漪多说一句、多待一刻也是好的。这样的想法使得她这句普普通通的话听起来略略带着一丝无奈和难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再看看那张假面之下的容颜。 “嗯,知道了。”乐竹漪也稍稍平和下语气,转身往里走了几步,放下怀里的行李,自顾自地开始整理行李来,发现后面的人好半天都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才问道,“师弟还有什么事?” “我…”丁其羽想不出还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竹漪的意思很明显,再不走怕是要惹她生气了,只得叹息一声,看着竹漪的背影道:“没事了…那,我就走了。”从背影上来看,竹漪还是那个竹漪,比从前似乎消瘦了一些,但感觉是错不了的,即便没有穿红衣,竹漪也还是耀眼明媚的精灵。 走到门口,手都已经在门框上就要拉开门了,实在忍不住,丁其羽捏着门框低着头道:“真儿姑娘…与一位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声音太像了,是她…她叫竹漪。”丁其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她已经笃定真儿姑娘就是竹漪,而竹漪也知道她看穿了,还要如此强调“声音像”,不是废话么?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说。竹漪不愿意摘下假面、不愿意以真实的身份见她,丁其羽可以乖乖配合,但她就是想让这个假的真儿姑娘也与竹漪牵扯上一点点关系,哪怕是被凶也无所谓。 “十分重要”几个字落到心头,乐竹漪心下猛地一颤,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并没有如丁其羽预测的那样凶她,而是好半晌之后,才用平静的语气道:“嗯,我知道,她是我爹娘的义女。”依旧将真正的自己,与此刻的自己撇清了关系。也不知到底是想让臭木匠认清,还是想让自己认清。 丁其羽一听,轻轻笑了笑,同样没有反驳:“对,她也是千离宫的。你们又怎么会不认识——” 可丁其羽还没说完话,就被乐竹漪打断了:“行了,你别说了,她的事与我无关。我要休息了。”竹漪本来平静的情绪似乎带上了隐忍。在丁其羽看不到的地方,她紧紧攒着手里的包袱,眼中也泛起了层层波澜。 丁其羽有些痛心:“如果可以,你还是…喊我小木匠吧。我是机关术师没错。但是在你这里,我就只是个木匠。小木匠这个称呼,天底下,就只有你一个人喊得起。”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我都说了,我要休息了!”乐竹漪转身回来赶人,丁其羽当然不敢跟竹漪较劲,直接就被她赶出了门外。竹漪的动作极快,低着头没有直视丁其羽的目光,也没有回应丁其羽说的,只是话语的尾音终于带上了掩饰不去的颤抖。当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房内没有人再看着她了,眼中早就蓄满的泪才终于滑落了下来。 乐竹漪紧紧合着门,被赶出来的丁其羽在门外站了好久,才最后留下一句:“真儿姑娘,有什么不习惯的,就给我说。我、我走了。” 有时候说丁其羽聪明那是真聪明,傻起来也是真傻,就一直傻里傻气地不停重复这一句话,让人生气也不是,感动也不是。 直到听见外面的人脚步声渐远,乐竹漪才像脱力了一般背靠着门框,无声地流泪。很久以前,自己也是这样,一边流泪,一边听着那人在门外留下一句“竹漪,我要走了”便绝情离开的脚步… 明明想的是来到元京为自己所受的一切委屈好好出一口恶气、教训臭木匠一顿,然后就从此和这个人恩断义绝的,为什么来了之后,见到了她,听着她说起“竹漪”,听着她说起“小木匠”,过去的一切都冲上心头,被压抑在心里的情感就像是开了闸、汹涌而来,原本的愤怒也瞬间被无尽的委屈和酸涩给完全淹没了… -- 第525页 枉我一向自命洒脱,自从遇见了这个臭木匠,就什么都变了…良久,乐竹漪抬手触及了眼角的泪,看着指尖的晶莹喃喃道:“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 …… 从竹漪二人的小院出来,丁其羽吹着初春的凉风在飞羽别业里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收拾好了复杂难过的心情。方才就已经让三位夫人生气了,现在该想想怎么面对她们才是。丁其羽来到晨露居,不过倒不是过来过夜的。丁其羽本就对委屈跟着自己的小少女心怀愧疚,要是没有明媒正娶就把人家吃了,肯定逃不过阿娘的法眼,阿娘那边完全没法交代了。更何况莲儿年纪还有些轻,丁其羽也舍不得让她过早经历这些,毕竟两情相悦,留下过夜就算不会彻底“吃”也免不了发生点什么,所以丁其羽暂时还不敢在晨露居过夜,只是每天夜里一定要来陪一陪小少女。 此刻莲儿正撑着下巴坐在桌前发呆,要在平时,阿羽已经过来好久了,会不会是颜姑娘来了,阿羽就没空过来看自己了?如是想着,小少女有些失落。自从颜姑娘到来的那一瞬间,阿羽的眼睛都移不开了,哪怕颜姑娘那么针对她,她也一点不介意,可想而知颜姑娘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了。想想也是,医术高超的江湖侠女,谁不喜欢呢?越想,少女的小嘴儿就翘得越高,清姐姐和晞姐姐都吃醋了,自己又怎么可能忍住不吃醋呢。 都这时候了还没来,阿羽肯定陪了颜姑娘就去找两位姐姐了。莲儿泄了气:“哎…” 小少女皱着秀眉的叹息声刚刚收尾,门外就传来了行礼声:“主子。” 莲儿挺直了肩背,眉间的一点点忧愁立刻淡去不见,眼中都迸发出了亮亮的神采,纯真无邪的少女就是如此,愁也简单,喜也简单,纯粹而干净。正想像往常一样跑过去迎接阿羽,脑海里又浮现出阿羽对颜姑娘那痴痴的眼神,心里的小醋意还没散开呢,赶紧重新端坐好。 丁其羽敲门走进来,本来是准备着拥抱迎上来的小少女,结果却什么也没等到,一瞧,莲儿静静坐在桌前侧着头,连个眼神也没给刚进屋的自己。 丁其羽当然知道小少女是在生自己的气呢,走过去在她身边的圆凳上坐下,凑到她的小脸面前:“我的小莲儿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理我呢。” 莲儿小嘴一翘,转身面向了另一边,背对着丁其羽,讨厌阿羽了,不想理她。 丁其羽心下一片柔软,二话不说伸手将莲儿揽进了怀里,从背后抱着她,继续凑到她耳边委屈巴巴道:“我的小莲儿怎么不理我了呢?”说完还若有若无地亲了亲少女的鬓角。 莲儿没想到她会直接来抱着自己,还就这么蹭上来了,热度从脖颈窜上了耳尖:“放开我,谁让你抱着的…”挣扎两下无果,确定关系以来,莲儿也对丁其羽时不时的亲昵举动习惯了一些,红着小脸不再反抗,偏过头去不让丁其羽亲昵。她抿着唇思索片刻,又小声说:“阿羽又有了喜欢的人了。”话语里是满满的委屈,其实呢,心里的那点小气恼小酸涩已经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羞意的甜蜜感。 “额…”丁其羽噎住,莲儿都看出来了,自己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对于心爱的小少女,丁其羽不想瞒着她,“嗯、是之前就喜欢的…不是新喜欢的。”也跟着少女转头的方向把下巴搁在了莲儿的肩上,侧脸感受着那微微拂过的如兰吐息。 不是新喜欢的,就证明是喜欢了好久的!莲儿没有再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阿羽,不开心道:“可是,阿羽都喜欢好多好多姑娘!”说完,还伸出手掰手指自顾自数着,“清姐姐、晞姐姐、公主、颜姑娘、竹漪…六个!”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却在总计的时候加上了自己。 “等等等等!”怎么越说越多,公主?!颜姑娘和竹漪?竹漪??丁其羽急急申辩道,“忆然是我的朋友,那怎么能叫喜欢的姑娘呢?” 莲儿不想与她争辩这个,清姐姐和晞姐姐都认同的,阿羽不承认也没用:“即便不算上公主,那也有五个了。” “怎么会有五个?”丁其羽伸手捏住了小少女皱成小苦瓜的脸,“‘竹漪’这个名字又是你从哪里听说的?老实交代!” 莲儿把她的爪子扒拉下来:“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丁其羽努力回想了一下,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在莲儿面前提过竹漪,按理说这个名字清儿晞儿她们都没听过才对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不可能吧?” ☆、第318章 多情人酸意难相平(下) “你别管什么时候说的,反正就是说了。不然我怎么知道?”阿羽酒后吐真言可是莲儿心里的小秘密,她才不会说出来呢,“阿羽就是喜欢好多好多姑娘。”说到末处,还大大地“哼”了一声。 莲儿不说,丁其羽也没办法,被那个可爱十足的“哼”给戳中了心里的柔软:“傻丫头…就、就五个,保证不会再多了。”毕竟要配合竹漪假扮真儿姑娘,丁其羽也没说颜姑娘就是竹漪,反而是顺着莲儿说的“五个”认下了。这么想想,她真的是混蛋得没边儿了,竟还好意思说出“就”五个…曾经怎么没意识到她自己是个“花心大萝卜”的苗子呢?可是事情已经发生,确实喜欢了这“五个”,改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把自己变成三头六臂,尽可能地对她们每一个都好,丁其羽搂紧了怀里生气的小姑娘:“莲儿~小莲儿~” -- 第526页 莲儿的小嘴儿都翘上天了,丁其羽从侧面看着气鼓鼓的她简直快要变成一只可爱的小河豚了,方才心里积压的一些难受、紧张感都因为莲儿而消减了不少,丁其羽抬手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脸,在莲儿伸手来捉的时候反手捉住了莲儿的小手、带着那只小手按到了人家的心口上,认真道:“阿羽的心里,一定有莲儿,阿羽喜欢莲儿,很喜欢很喜欢。”丁其羽扬起嘴角,十分惬意地把大脑袋的重量都搁在了莲儿肩膀上,收回目光看着人家近在咫尺的耳朵。 莲儿的肩背瞬间僵直了,抱一抱、甚至亲一亲她都基本习惯了,但是手不能乱放嘛,丁其羽虽然是带着她的小手按在胸口上,但是胸口这个位置挺尴尬,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捂上来的?阿羽掌心的温度就这样传到了自己的手掌,再传到心口,烫得一颗小心儿咚咚咚直跳,加上耳畔温热的气息,彻底让莲儿红了小脸。某些记忆涌上心头,包含着紧张害羞的甜蜜,总是让涉世未深、天真可爱的小少女又害羞又好奇,她没有阻止丁其羽的动作,就任由这人“含蓄”的欺负,尽量平静地用小霸道的语气道:“不…不准再多了。” 丁其羽特别喜欢莲儿这样明明羞得不行了,却强装淡定勇敢的样子,一听她说的话,立刻答道:“保证不会再多了!” 两人在晨露居温情玩闹了一会儿,小少女完全消气,丁其羽才回到浮梦居。浮梦居内的清儿可不是莲儿那么好哄的,丁其羽使尽浑身解数傅如清都爱答不理,清儿又面带疲色,丁其羽不敢纠缠,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休息了。 丁其羽揣着心事,身边共枕的傅如清同样是没有安眠,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在她的掌控范围内,羽的神秘红颜知己找上门来,难道这一次,还要选择成全吗?颜姑娘出现得太突然,可不像莲儿那样有了诸多铺垫和缓冲的时间,这一次,傅如清扪心自问,是带着不少酸涩抵触的。久违的占有欲又冒出了头…让她有些茫然了。 …… 翌日,心事重重的两人很早就起了床,又要同时面对“四位”,“带刺儿”的竹漪会不会又引发昨天那样的修罗战场,丁其羽拿不准,但是玉姨竹漪都不是外人,早餐自然应当一同享用,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小心问了清儿的意见,早早就让侍者去请了玉姨和竹漪。 丁其羽和如清虽然起来得早,但是小家伙吃奶换衣、各种淘气的事情难免耽误时间,所以其他人反而是先她们一步都到了。 何大娘常年闷在飞羽别业也没个说话的同龄人,这下玉姨来了,阿娘又是爱与人说话的性格,对江湖故事更是有着无比的崇拜,两人几句话就聊熟悉了。几位小辈之间的氛围与她们则完全不同。乖乖坐着的莲儿还在回想方才在晨露居听到的鞭声、偷偷好奇地看了几眼颜姑娘,颜姑娘除了医术高明、武艺想必也是一流的,也难怪会让阿羽倾心了。莲儿身边的未晞静静等待,她昨夜与如清有着同样的烦恼,暂时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抉择了。竹漪换了一身劲装,依旧是素色,但是手臂缠上了她惯有的红绫,此刻正用玉指一圈一圈玩着绫尾,不知道在想什么。 院中传来人声,发呆的竹漪听见动静下意识转头一看,远远便见臭木匠和傅大小姐一起进了院子,臭木匠手里还抱了个昨天没见过的小家伙,天冷包得厚、看不见小家伙的脸,却能看见她捉着臭木匠衣襟的小手、听见那嗯嗯哼哼的可爱声音。臭木匠顿住脚步,低着头对小家伙轻声说了什么,表情绝对是极尽宠溺,傅大小姐就在她身边,脸上的面纱换成了一副漂亮的半面面具,伸手将小家伙有些长的袖子卷了一圈上来,一家三口,可谓是无比和谐幸福… 数月前,某人为傅大小姐准备的那场美好惊喜、两人在花海相拥亲吻的画面浮现脑海,浓浓的酸涩感冲上喉咙,比最烈的酒来得还要猛,让乐竹漪眼眶有些热,她攒紧了指间的红绫,赶紧移开了目光。 两人走进正堂,丁其羽不自觉的扫视一圈,只看见竹漪若无其事地玩着红绫的场景,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走进来了一样。 其他人早就习惯了如清在吃饭之时将面纱换做面具,听丁其羽悄悄说过缘由的她们都小心保护着如清过去的伤疤,竹漪只顾着难过无暇关注这些。倒是玉姨有些诧异,傅家的大小姐,到底是为什么总是不以全部的面目示人呢?从她露出的面容可以看出,她的容貌绝对不俗,难道…玉姨又看了一眼丁其羽额间发丝半隐的伤口。 “哟,来了呀,刚说到你呢。”何大娘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丁其羽面前,低头对她怀里的小家伙道,“影儿,奶奶刚好和…玉奶奶说到你呢~”方才何大娘正和玉姨聊起小鸿影,以前最令她骄傲的是一双儿女,现在嘛,她最喜欢“炫耀”的自然就是小孙女儿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以聊天的同辈,何大娘当然要和玉姨分享一下她的喜悦了。 玉姨有些怔愣,她在无名谷里一住就是十几年,既没有孩子,也错过了漪儿的成长,虽然已经年近半百,却基本没有和这么小的孩子打过交道,怎么一下子就“晋升”为奶奶辈儿的人了?何大娘说的那句“玉奶奶”让她颇有几分不习惯。但是何大娘已经从丁其羽手里抱过小家伙坐了回来,玉姨来不及感慨,就瞬间被小鸿影吸引了注意力,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叫自己一声奶奶当然也是理所当然了。 -- 第527页 玉姨简直移不开眼,不自觉往孩子那边倾了身子,好奇道:“她、她叫什么?”玉姨只知道小家伙是个女娃。 乐竹漪也忍不住去看何大娘怀里的小家伙。好漂亮好可爱的孩子,这眼睛,真是与臭木匠很像…乐竹漪想到这里,眼里浮现了一丝不解,她知道丁其羽的身份,之前得知傅大小姐有孕、生孩子之后,乐竹漪就一直没停止过疑惑,搞不明白傅大小姐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因为并不了解傅大小姐是怎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过去,她甚至一度怀疑过臭木匠是太爱傅大小姐所以什么都包容了。但是此刻看到臭木匠对孩子的宠溺和这小家伙的小模样,她有了一种说不清的直觉…臭木匠有那样不同常人的身体,会不会? 何大娘满脸都是笑容,把小家伙又往玉姨那边凑了凑:“叫丁鸿影,惊鸿照影、飞鸿掠影的那个鸿影~有五个月啦。”丁其羽常说的词儿都被阿娘说得这么溜,可见阿娘是没少跟丫鬟侍者们唠孩子了。 “鸿影…好名字。”玉姨眼里都是柔光,毫不吝啬地夸赞,“眼睛跟羽儿长得真像啊。”真实想法脱口而出,说完了才惊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玉姨本来想去摸摸鸿影小手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赶紧看了一眼丁其羽。 在场的人除了何大娘和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都明白了玉姨这慌乱目光的含义。 丁其羽赶紧出声化开这一瞬间的气氛僵持:“哈哈,玉姨您没看错,鸿影是我的女儿,眼睛恰巧是继承了我了。”说得明明白白,又丝毫不会引起阿娘的怀疑。 玉姨一听,有些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眼鸿影,小影儿大眼睛盯着这位不认识的奶奶看了好久了,可能是觉得玉奶奶面容和善,一向很喜欢笑的她毫不吝啬地咧嘴给了玉奶奶一个开开心心的笑,就当是见面礼了。笑起来的大眼睛就和羽儿更像了,玉姨的心被这小笑容融化成了一汪温泉:“笑了笑了!像、太像了…”这下,她相信了,羽儿的身体是个奇迹! “也学了她爹娘的聪明劲儿~”何大娘与玉姨逗乐着小家伙,影儿也在两位奶奶的宠溺下,咯咯咯笑得开心。 乐竹漪的直觉得到了证实,孩子的欢笑声总能治愈一切,乐竹漪心中浓烈的委屈难过,也因为鸿影脸上可爱温暖的笑容而渐渐消散开去,鸿影那完完全全继承了臭木匠的温柔目光,让乐竹漪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看义母手足无措地小心翼翼逗着小家伙,乐竹漪的唇边终于有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第319章 酸意浓小惩花心鬼(上) 收拾好心情的乐竹漪瞥了一眼丁其羽,却与她的目光不期而遇碰撞在了一起,把对面的臭木匠是吓了一跳。“我有喜欢的人了…”臭木匠那句拒绝自己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此刻看来,是多么的可笑!既然是臭木匠的错,怎么能只让自己酸涩难受?!委屈伤怀暂且平复,气恼的小火苗窜了出来。乐竹漪看着赶紧坐得规规矩矩盯着杯盘的某人,收起目光,嘴边的浅笑晕出了一丝危险气息。既然你这么怕我,那该算的帐,是不是可以算算了呢? 丁其羽可不知道竹漪在想什么,战战兢兢的一顿饭吃完,所幸没有再次发生她处理不过来的状况。玉姨立刻就提出要去看赵恪然的病,不过她二人从千离宫远道而来,出入元京的城门又被赵慷然派出的喽啰查得非常严,所以她们只携带了最关键的几样医具,其他的东西都得从飞羽别业府医的药室里找了。 具体的事宜是玉姨和竹漪昨夜就商量好了的,并不需要两人都去,竹漪作为晚辈,自然就承担起了去药室准备必备物品的责任。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乐竹漪也在此刻突然发了话:“…师弟若是有空闲,还请和我一起过去药室。” 乐竹漪一发话,堂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傅如清、陆未晞和莲儿三个人下意识交换了一番眼神。正准备出去安排马车的丁其羽冷不丁被点名,条件反射般答道:“啊?!哦、好!”根本没思考就同意了。 乐竹漪似有若无地笑了笑,从位子上起身,抱着手臂率先走出了正堂:“走吧。”毕竟是正事儿,丁其羽也没多想,只能将个人感情抛在一边,两步跑出去追上了竹漪,带着她前往飞羽别业府医的药室。 玉姨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敢在表面上表露出什么,只能在心头叹息了一声,怀抱鸿影的何大娘也敏锐地察觉了一些不寻常的事,小心看了看另外三人。而剩下三人呢,似乎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一些相同的意味,虽然一句话都没有交流,原本应该各自回到住处去的三人,却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继续在堂中陪着两位长辈。 这边丁其羽可不知道正堂中已经“暗流涌动”,带着竹漪一路无话来到了药室,又叫来药室里的侍者,对竹漪道:“竹——额不、真儿姑娘,有什么需要的,你就提出来,她们给你找找有没有。” 乐竹漪点了点头,拿出昨夜与义母商讨过后记录下的一张小纸,便照着小纸上写好的条目吩咐药室的侍者找东西。 药室的侍者效率很高,按照竹漪的吩咐一样一样找齐、放在专门空出来的大桌子上,竹漪上前,一边看着小纸条一边整理。 竹漪不准丁其羽插手,丁其羽就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不太明白竹漪让自己来是干嘛的,但是她倒是很愿意陪着竹漪,哪怕就这样静静看着也好。 -- 第528页 原本空无一物的大桌子渐渐堆满,药材、器皿、医具,种类繁多,竹漪动作麻利地分门别类将药材简单处理好,该包的包上、该放进罐子的放进去,然后又吩咐侍者搬来了一个大坛子、几个半大的皮壶,此时桌上已经搁不下,桌边的一小片空地都占满了。 丁其羽不得不心生担忧,看来玉姨她们对恪兄的病情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也不会带这么多东西过去了。又感慨难怪小淳小澜她们总夸竹漪记忆力好了,毕竟那张小小的纸上是不可能写这么多东西的吧。 乐竹漪整理好东西,拿着小纸有模有样地仔仔细细核对了一遍,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臭木匠,收起小纸,对丁其羽道:“师弟,过来。” 此刻丁其羽正在怔怔出神地想着竹漪今天依旧叫自己“师弟”呢,竹漪的声音就传来了,丁其羽回过神,立刻站直了身子,赶紧答道:“好!”走了上去,因为自己终于能帮上忙了而有些小兴奋,与竹漪隔着礼貌的距离乖乖站定,问道,“真儿姑娘需要我帮什么忙?”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竹漪又轻轻点了点头,移开目光,双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皮壶:“站好。”唇角微扬。 “啊?”丁其羽没听明白,“站好?诶——”疑惑还没说完,竹漪就将那个小皮壶塞到了她手里,这皮壶看着不大,竹漪装了不少东西进去,有些分量,丁其羽没有防备,只是条件反射去接,差点脱了手,吓得她尾音都飘了起来。要是把竹漪装好的皮壶给洒了,自己就可以跪搓衣板了。 竹漪丝毫没有跟她商量解释的意思,又拿起一串包好的药材,转头一看这人还抱着小皮壶傻愣着不动,命令道:“抱着干什么?挂着。” “哦、哦,好…”丁其羽不能反驳,只能乖乖听话把皮壶的带子挂在了肩上,手上刚一空,便又多了一串药材包,丁其羽提溜着手里的药材只犹豫了一瞬,就撇撇嘴自觉把它挂到了胳膊上。 乐竹漪没有错过她一瞬间的小表情,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继续将桌上准备好的东西递到丁其羽手里,再由丁其羽自己找地方挂好固定牢。 桌上的东西越来越少,丁其羽身上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背后是皮革筒装好的“重型”医具,腰间系了一圈儿满当当的大皮壶,两条胳膊挂满了成串儿的药材包和小皮壶,脖子上都挂了三四串儿药材包。她现在是肩膀胳膊、后背脖子,没有一处空着,就差头上没顶着东西了。整个人活像一颗挂满了礼物的圣诞树,已经没办法自己找地方挂了,后面的好多东西都是竹漪替她挂上的。这些东西不但多,还都死沉死沉的,丁其羽现在稍稍挺一下肩背都能听见自己骨头的嘎吱声,可想而知身上是负重了多少了。 丁其羽早就懂了,竹漪叫自己来是当苦力的。飞羽别业不缺人手,要拿东西可以找来一大堆侍者,但是竹漪就是谁也不找,偏找自己,丁其羽不能抗议、也不敢质疑,竹漪怎么开心她就只能怎么顺着人家来… 乐竹漪把最后一串儿药材挂在了臭木匠的脖子上,看着臭木匠额头都冒出了汗、吃瘪又不敢有任何异议的样子,心下非常满意畅快,没有急着退开,伸出玉指点点丁其羽胸前的药材包,抬眼迎上臭木匠的目光问道:“哎呀~东西有点儿多,师弟还撑得住吗?” 竹漪这个样子,丁其羽太熟悉了,虽然面容不一样,但媚眼如丝却是竹漪独有的魅力,怎么都藏不起来。眼波流转之中更是暗含了一点不容反驳的威胁意味…丁其羽心跳得有些快,怎么可能说撑不住?只能点头,却不想听见了脖子嘎嘣的声音,丁其羽赶紧让自己龇牙咧嘴的吃痛表情在干笑中化开:“唔…撑得住、撑得住…没、没问题的…”撑不住也得撑住啊! 乐竹漪满意地退开一步 :“嗯嗯~我娘昨晚还在说,师弟好久不见、日子过得很是滋润,身体也长结实了不少,拿这么点儿东西想必是不成问题的。”乐竹漪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东西我都归好类整理好了,我也不放心别人拿呢,这下我就不担心了。” 竹漪的话里若有所无地把“滋润”两个字强调了一下,丁其羽当然知道它影射的是什么含义了。自己就算回答“撑不住”,竹漪也根本不会放过自己的…丁其羽还没来得及撇嘴,就见竹漪回身一撩衣摆惬意坐到了重新变空的桌子上,随手一指,对旁边候着的两个侍者道:“那…两位,麻烦把这个给我师弟拿好了。” 丁其羽顺着竹漪手指的方向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个一看就贼沉的大坛子…丁其羽顿时满眼都是可怜求饶,乐竹漪与她对视一眼,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抱着手臂就等着两位侍者给臭木匠加上大坛子了。 正偷偷忍笑的两个侍者一听乐竹漪的吩咐,互相对视了一眼,看了看地上的大罐子,又看了看她们的主子丁其羽,有些为难。这么大个罐子,只抱一个都得费不少劲儿,主子都快走不动了,还能抱得起吗? 两个侍者见证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从目瞪口呆到努力憋笑,眼睁睁看着满桌子的东西都到了主子的身上。她们的主子丁其羽可是飞羽别业所有人都抢着心疼的人物啊,她们何曾见过有谁舍得这样“修理整治”丁其羽的?更别说主子还完全一副乖巧温顺完全不敢造次的样子。这位“真儿姑娘”,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了?现在到底是该可怜可怜主子,还是听从真儿姑娘的吩咐,她们为难了。 -- 第529页 丁其羽一番求饶的眼神被竹漪无视,她接收到了两位侍者征求意见的目光,竹漪在这,竹漪就是老大,没办法,只能拼了!丁其羽给了她们一个认命的眼神,意思是:来吧来吧,大不了没了半条老命… ☆、第320章 酸意浓小惩花心鬼(下) 两位侍者确认了主子那可怜又无奈的眼神中的含义,是又同情又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笑,上前去抱起大坛子,小心走到丁其羽面前:“额、主子?” “唔、好…”丁其羽这才费劲地伸出了挂满药串儿皮壶的双臂,伴随着哗啦的声音,把侍者递上来的大坛子抱了个满怀,一边还着急道,“等等等等、等会等会、我没、没准备好!”生怕人家一下子松手、摔坏了竹漪的坛子。 桌上坐着的竹漪唇边绽出了笑意,可是看丁其羽这般乖巧老实,又有些心疼了,不过只要一想到这家伙的混蛋之处,乐竹漪就算是心疼也决定要让她尝尝苦头,抿唇敛住笑意,提醒道:“师弟可要小心了,这些东西,一样都摔不得的~” “唔、好了,好的,放手吧。”也不知是在回应竹漪还是在给自己打气,说完这句,丁其羽长长憋住一口气,侍者也随即松了手。这个坛子没装东西,若是空手抱着也还成,但对于丁其羽这棵满身负重的圣诞树来说,它巨大的体积和重量简直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亏得丁其羽憋了好大一口气才算是抱稳了坛子。 乐竹漪从桌上跳下来,似笑非笑看着丁其羽道:“还能走吗?”就在丁其羽以为竹漪还是有一点点心疼自己的时候,继续说完了下半句,“师弟可不要逞强,摔坏了我整理好的东西…” 自找的,全是自找的!要是自己不那么混蛋的话,竹漪也不会这么生气要惩罚自己了!丁其羽心中的小其羽在竹漪的惩治下一边大哭一边深刻反思,害怕一开口说话就泄了那口气的她只能艰难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满头大汗和憋得通红的脸昭示着她此刻真实的状态。 乐竹漪本来想着她要是求饶也就不让她抱那个坛子了,奈何这人陷入深刻的反思没想着求饶,乐竹漪也就懒得理会臭木匠是不是真的没问题了:“那,走吧,娘还在等着呢。”与两位侍者道谢便准备离开。 看着竹漪走出去,丁其羽艰难地迈动步伐,刚走出一步,来不及心疼自己全身的嘎嘣脆响,只感觉手里的坛子在下滑,惊慌失措地哼哼求救道:“嗯!!嗯!” 竹漪顿住脚步回头一看,这下总算是稍稍心软,对一旁看得揪心又津津有味的侍者道:“麻烦用绳子替她固定一下吧。” “是!”两位侍者已经完全看出了主子和真儿姑娘的地位孰高孰低,当然完全听真儿姑娘的了,立刻找来绳子把大坛子绑在了丁其羽身上。虽然重量还是死沉,至少没那么容易打碎竹漪的宝贝坛子了,丁其羽稍稍轻松了一点点,终于跟着乐竹漪走了出去。 两人从药庐到正堂,一路上的侍者都是把下巴惊到了地上,乍一看以为是飞羽别业闹了妖怪,闯进来了一只松树精,仔细一瞧才发现一颗熟悉的脑袋,是她们主子!再看看走在主子前面面不改色的姑娘,一个个侍者比看见松树精还要惊讶,这姑娘什么来头?让主子给她当苦力、当跟班了?! 鉴于竹漪的气场太强大,后面的丁其羽又是满脸认命,自然是没有人敢上去帮帮她们可怜的主子。丁其羽好不容易将将跟上竹漪的速度“挪”到了正堂,随着堂外侍者满含惊讶语气的行礼声,堂内本身在闲聊的所有人又一次安静了下来。乐竹漪丝毫不畏惧众人怎么看,就这么带着她的松树精跟班走了进来… 莲儿一看就睁大了眼睛,心疼了,颜姑娘怎么让阿羽拿了那么那么多东西啊?心疼的又岂止莲儿一个呢,一边的傅如清和陆未晞眼眸是同时暗了暗,她们平日里可是对丁其羽心疼到了骨子里了,谁舍得让丁其羽受这罪?就连抱着小家伙的阿娘脸色都有些为难、心疼儿子了。玉姨则是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只道漪儿这是折磨了羽儿又惩罚了她自己。 众人的反应乐竹漪是清清楚楚,本来都开始心软的她一想到臭木匠有这么多姑娘心疼关心,她心里的酸涩、委屈和气恼就不断翻涌,反而不准备这么便宜就放过臭木匠了!她攒紧了腕上的红绫,无视了一切目光,对玉姨道:“娘,我们准备好了,出发吧。” 小手握紧的莲儿小心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位姐姐,见她们都垂眸不语,犹豫片刻,忍不住提议道:“东西有些多,要不、让两个人陪着一起过去吧!”小少女的情绪总是来去得很快,昨晚得到阿羽的安慰和保证之后,她也没有那么吃颜姑娘的醋了,只知道心疼浑身都挂满重物的丁其羽去了,要不是两位姐姐都没表态,她都想亲自上前去帮忙了。 丁其羽此刻可顾不上大家的心情,专心致志憋着气顶住浑身的重物。一听莲儿说的话,简直如同天籁之音,如果不是手脚都没空,她一定举双手赞成。丁其羽眼里迸发出了感动激动的光芒,她自己只能顺着竹漪,可有人搭救总是可以的吧?还没来得及高兴点头,就被竹漪一个眼刀杀了回去。 乐竹漪对这位年纪小、受臭木匠“蛊惑诱骗”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敌意,可以说对丁其羽的三位夫人都没什么敌意,而是把所有的委屈气恼都加在了花心臭木匠身上,她稍稍放柔了声音道:“嗯…方才我已经将所有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了,也做了一些特别的准备,让其他人拿,可能会…”话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 -- 第530页 丁其羽一下子就接收到了竹漪眼神里的“恐吓”,艰难挺了挺嘎嘣脆响的脊背,只得硬着头皮喘着粗气道:“额、没关…系,我拿也、也是可以的。”往上抬了抬手里抱着的大坛子,又对关心她的莲儿道,“别…担心。一会儿、我们坐马车过去,走的路程就一点点…” 丁其羽的另两位夫人本来还考虑着要不要开口帮她,丁其羽此言一出,她们的心疼是齐齐被酸涩压倒了。 丁其羽话音刚落,就听一直不语的傅如清启唇道:“羽既然要拿,便让她拿吧。”目光没有落到某棵松树精身上,声线是她一贯的清冽。 “嗯,公主他们的住处毕竟是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陆未晞同样点头赞同,又对莲儿道,“其羽平日也有练武强身,这点东西,想必难不倒她。” 莲儿看了看两位姐姐,姐姐们的意思她懂了,阿羽的意思,她也懂了。莲儿微微翘起了嘴唇,哼,是阿羽自己愿意听颜姑娘的,那也就不用心疼她了!与两位姐姐,同气连枝! 诶?这一回,丁其羽是辨别出了两位夫人语气的不对劲。这么多东西,能叫“这点东西”吗?清儿晞儿怎么都不心疼自己了?难道是自己又说错话了?丁其羽咽了咽唾沫,几位夫人的情绪,怎么都怪怪的呀… 堂下是暗流涌动,何大娘没办法插手帮助儿子,她对儿子在这方面的“混蛋行径”可太了解了。不用想都知道是她的宝贝儿子有错在先,只能在心头让儿子自求多福,阿羽以前在这么多媳妇儿面前都基本是游刃有余,谁成想现在来了一个脾气直的、不知是阿羽什么时候欠下的情债,可不好办哟…整个正堂内弥漫的无形酸味儿和“硝烟”让何大娘倍感压力,不自觉抱紧了怀里的小家伙。 “哦~”乐竹漪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身边一脸紧张的某人,“原来…师弟平日也有练武,那我刚刚还斟酌着减少了些物什,早知道就不必取舍了。” 玉姨都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觉得好笑了。昨夜和漪儿商议好的就只有简单几种药材而已,都不知道漪儿怎么有模有样收拾出这么多东西的。不过,羽儿到处惹桃花债,就该吃吃瘪,她也没出声帮忙,站起身:“好了,那既然都收拾好了。咱们就出发吧。” 丁其羽欲哭无泪,三位夫人一个都不理她了,来不及解释、更无从解释,可怜兮兮看了一眼堂上众人,可惜根本一个回应的目光都没有得到。没办法,只能憋足了气,踏出死沉的步伐跟着玉姨和竹漪挪了出去。 上马车的时候丁其羽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抱着大坛子爬了上去,在马车上幸好还能坐坐,让她稍微缓了缓,也没法找谁聊天说话了,就抱着怀里的大坛子喘粗气儿。 乐竹漪见她笨重地爬上爬下、捧着那个锃亮大坛子的样子,活像一只壳儿长反了的小乌龟。虽然心里确确实实有心疼,但又觉得实在是大快人心!臭木匠左拥右抱到处留情的时候,就应该有受惩罚的觉悟!这么想着,乐竹漪再次忍住了想要帮忙的冲动。 一路驱车来到忆然兄妹在山林间的隐秘据点。还是那位伪装成山野猎户的人守在这里,看见松树精丁其羽,训练有素的他眼中都露出了诧异,丁其羽却一点儿没有让他帮忙的意思,反而气喘吁吁道:“我、我、把神医请来了。烦请带路。”那人顾不上这么多,立刻就回屋联络了密道里的人。 ☆、第321章 解奇毒再惩花心人(上) 得知其羽找来了神医,忆然当然是替兄长万分惊喜,亲自迎到密道入口。丁其羽现在的造型实在是太抢眼了,本来是准备着与神医前辈见礼的忆然,惊喜瞬间就变成了惊讶:“其羽,你、你怎么拿着这么多东西?”然后二话不说,立刻让人上去将丁其羽身上的东西一一卸了下来… 东西送到,“救命”的人也来了,已经累掉半条命的丁其羽没有推脱,喘气道:“小、小心些,都分好类了。”一边让忆然手下的人把身上的东西卸下去,丁其羽如释重负,双腿一软,啪地直接坐到了地上。小木匠可以说真的非常认真了,累成这样了还在惦记着竹漪分好类的东西不能乱了撒了,谁叫竹漪的话对她来说就是“金口玉言”呢。 丁其羽一边擦汗一边喘气儿,仰着头替双方介绍道:“忆然、呼…这是我师母…和她的女儿…颜、颜真姑娘。” 玉姨想与公主行礼,被赵忆然制止住了。江湖人士没有见过什么王子公主,并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也不存在畏惧之类的情绪,既然公主不在意虚礼,玉姨索性就礼貌道:“见过公主。” “忆然还要多谢前辈和颜姑娘愿意千里迢迢赶过来救我兄长!忆然真的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了,前辈怎可多礼?”忆然真诚感激道。 本来还挺满意丁其羽一路表现的乐竹漪,同样与公主简单见了礼,眯了眯眼睛,没想到…还有一位呢?就说臭木匠怎么和皇子那么熟,想必肯定全是因着这位神秘的公主了?! 玉姨见公主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对自己是敬重有加,更相信了丁其羽信里对他们兄妹二人品行的描述:“烦请公主带路吧,我们去看看那位殿下的伤势。” 忆然当然高兴,准备带着几人进去看兄长。唯独丁其羽是动都没动,屁股在地上生根了,放空了思维坐着休息,也没听大家说的是什么,累得够呛、起不来。 -- 第531页 乐竹漪一看,臭木匠确实累得够呛,终究还是心软也心疼了,想着刚刚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这会儿姑且先饶了她,正要伸手去拉丁其羽。就听赵忆然关切唤道:“其羽…”忆然看着地上累得不成样子的其羽,有些心疼,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弯腰伸手扶她起身,“其羽,地上湿冷,先进屋再休息吧…” 乐竹漪正要伸出去的手生生忍住,眸光也沉了沉,可满身大汗的丁其羽哪里注意到这些?累过劲儿的某人现在脑子都迟钝了,见忆然来扶自己,非常感动,拉着面前的小手就顺着忆然的力道站起身,腿都开始打哆嗦了,家里几位老婆们酸,她的胳膊肩背腰腿也都在酸,今天折腾这一买卖,估计要躺上好几天才能恢复了… 赵忆然扶她起身,帮助虚脱的人终于站稳,便立刻松了手,她们二人的现状,只能时刻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却又没舍得撤走多远,还不放心地问道:“你还好吗?” 丁其羽听出忆然言语间的担忧,不想大家担忧,撑着酸痛的身体挺直了背答道:“还、还好,没问题的,忆然别担心。” 其羽都说没事了,赵忆然当然也没办法再说什么,收起了自己的担忧关切,转身带路了。 忆然忆然…叫得真是亲热…两人之间的互动让乐竹漪越看越是生气,故意从某人面前走过,玉足还好巧不巧正好狠狠踩在丁其羽脚上—— 正准备往前走、本就没平复下气喘的丁其羽差点一口气儿没上来,顿时瞪大了眼睛,腮帮子都鼓出来了:“唔!”痛呼跑出去了一个起头的音,要不是耳边传来了竹漪那要挟意味十足的“哼”声让她拼命憋住,丁其羽估计都抱着脚丫当场倒地了… “嗯?”带路的赵忆然听见声音回过头来,以为丁其羽是太累了,眼中又流露出满满的关心,“其羽?怎么了?” 丁其羽额头豆大的汗珠滑到鼻梁上…小心看了一眼同样回头抱起手臂淡淡看着自己的竹漪,深呼吸两口缓过劲儿,赶紧道:“没、没事,没什么,去、去给恪兄看病要紧…咳咳、走吧!”说话都带着一点儿颤声了。 赵忆然没有错过丁其羽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再一看旁边的颜姑娘,似乎是发现了一点不寻常…她在心头轻叹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继续带路了。 玉姨作为旁观者,简直是一个头五个大,年轻人的世界,她完全看不懂了… 直到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不见自己了,丁其羽才敢露出龇牙咧嘴的吃痛表情,竹漪那一脚踩得可是非常实在,就差没有碾两下了…丁其羽用幽怨的小眼神望着竹漪的背影,小脚丫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点知觉,才一瘸一拐跟着她们走了进去。 神医传人来了,一直为赵恪然吊命的两位老府医赶紧将赵恪然受伤的情况、病情的变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玉姨,然后便不敢待在这里干扰治疗,去隔壁充当临时药庐的房间待命了。 忆然不会医术,只能在外间等待,丁其羽也被竹漪以“不要碍手碍脚”的理由给赶到了外间。 几个侍者将丁其羽搬来的东西全部拿进来码好,占了一大片地方,竹漪就这样当着丁其羽的面儿挑出了里面的几样东西拿走,最重最大的东西却都留下、冷落不用了。 丁其羽撇了撇嘴,砰地一屁股坐到外间的椅子上成了一滩烂泥,望着屋顶长长出了一口气…只能陪着忆然静静等待里面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玉姨进行了一番复杂的诊断、从内间走了出来,赵忆然起身迎上去,有些着急地问道:“前辈?”缓过劲儿来的丁其羽也凑了过去。 “公主。”玉姨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水,一边如实道,“殿下这毒,我可以解。每日施针服药之后,他应该很快就可以醒来、恢复意识。不过,要恢复行动能力,可能还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丁其羽一听,当然是非常高兴,松了一大口气,彻底放下心来,恪兄的命算是保住了,有大群的侍者照顾他,休养几个月算什么?能恢复就好啊!玉姨神医传人、青出于蓝的名头绝对不是虚的! 赵忆然如释重负,赵恪然对她来说,是兄长,是从感情和血缘层面上唯一的亲人。古语云“长兄如父”,在两人经历的那些艰难岁月里,赵恪然更可以说是担当起了父母的责任、关心保护着忆然。兄长转危为安,积压了多天的压力和紧张总算是在这一刻全部燃烧成灰烬,紧绷了好久的弦彻底放松下来,内心深处竟然冲上了一股脱力感,忆然脸色一白,脚下一个不稳就要摔倒了,还是丁其羽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她:“忆然!嘶——”最后这一声自然是牵动了某人全身酸痛的肌肉。 有其羽在的时候,总能勾起她内心努力隐藏起来的脆弱,落到其羽的怀里,赵忆然眼睛红了,要不是有前辈在场,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好好哭一场。可是现实是她不能,赵忆然借着丁其羽的力才将将站好,捉着丁其羽的衣襟:“前辈的大恩,忆然无以为报!”说完就想向玉姨行大礼。 “诶!公主不可!”玉姨怎会接受忆然这么大的礼?和丁其羽一起阻止了忆然的动作,又道,“医者救人天经地义,公主和殿下若是有心,以后多为大乾的百姓谋福祉就好了。” 总觉得苍白的言语不够表达感激之情,小脸儿苍白的忆然含着热泪又与玉姨道了好几遍谢,才询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兄长吗?” -- 第532页 “咳、忆然,你脸色不太好,恪兄已经没事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扶着她的丁其羽忍不住插话,有些担忧。忆然都不知道有多少天没合过眼了… 忆然很喜欢丁其羽这样的关心,攒紧了丁其羽的衣衫,却坚持道:“我,我没事…我看看哥哥的情况,再休息…” 玉姨似是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可以的,漪…真儿在里面,公主进去就好了,我先去写方子。” 丁其羽没办法阻止,只好扶着忆然一起走进了内间,抬眼一瞧,映入眼帘的,是竹漪坐在床边为恪兄包扎伤口的画面。丁其羽顿时就停住了脚步,就这样扶着忆然站在了那里,不动了。 虽然人家的动作是按照玉姨教的基本原则来的,但是丁其羽就觉得竹漪手上力道是刻意放轻了;虽然人家明明是面无表情,但丁其羽就觉得竹漪此刻的神态是怎么看怎么温柔;虽然恪兄是伤在肩膀,两人的距离也非常礼貌规矩,但是丁其羽就是觉得他们此刻太过亲密了… 恪兄渡过了危险,丁其羽心情一放松,便由眼前看到的画面,开始了一系列天马行空的想象,想着想着,心里的占有欲爆棚,狠狠吃醋了…现在是几位老婆酸、腰腿胳膊酸、满肚子里也是酸!今天就跟酸味儿杠上了! ☆、新春番外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春至,丁其羽今年是终于完成了之前的小心愿,一家人穿上了花纹配色统一的“家庭衣裳”,度过了一个完美的除夕之夜。大年初一,几位夫人完全没和某人商量的意思,就带着阿娘一起出门赏游雪景。当丁其羽接到夫人们通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家里的小不点们年岁太小、不可能出门赏雪受凉,又离不得大人,丁其羽就这样被大家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致“排除”在外了…丁其羽怎么表示抗议都全部被驳回,就连阿娘都不帮着她说话,丁其羽只得无奈地留在家里当专业“奶爸”。 看着几位夫人上车的背影,丁其羽在府门口久久伫立,直到马车离开街角,丁其羽可怜兮兮地转身进门,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哎~”叹息一声,谁让自己因为喜欢孩子(更喜欢老婆),“不小心”弄出这么多小不点呢?都怪自己,都怪自己呀! 丁其羽叹息的尾音还没发完,就见一个丫鬟急急忙忙跑来了:“主子主子!小主子,谁抱着都要哭,您、您快去看看吧…” 丁其羽扶额:“是南儿还是暄儿啊?”现在最可能哭着不让别人抱的莫过于最粘人的南儿和年纪最小的暄儿了。平日里丁其羽和夫人们对几个小宝贝儿都是万分重视,舍不得把孩子全权交给奶娘嬷嬷去带,今日夫人们出门,丁其羽这个爹爹就自然承担起了无数责任。 丁其羽话音刚落,另一边丫鬟也来了:“主子,小主子醒了。”表情上不算慌张。 丁其羽顿觉压力倍增,还好第二个来的小丫鬟很淡定,应该是从浮梦居过来的,丁其羽定了定心神,对小丫鬟道:“影儿没有吵闹的话,先麻烦你们给她穿穿衣裳、喂饱了,哄着点儿。” 这边的丫鬟称诺离开,丁其羽对焦急的丫鬟道:“走吧走吧。”吩咐丫鬟的样子,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味。 脚下生风,丁其羽来到南儿在的房间,刚进屋就听见了哭声,小家伙哭得委屈,丁其羽心一疼,赶紧两步跑到奶娘那里接过了不停用小力气挣扎、哭得小脸通红的小家伙安抚道:“爹爹来了爹爹来了,南南不哭了。” 小南儿落入新的怀抱,睁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人,认出不是娘亲,小嘴儿又撇了撇,又可能因为在爹爹怀里也还行、加上丁其羽卖力地安抚,好半天才终于忍住了哭泣。一张红红的小脸儿哭得湿湿的泛着光,看得丁其羽是又心疼又好笑。 不过南儿总算是不哭了,丁其羽松了一口气,小南儿可谓是个小哭包,小南儿不哭就什么都好说。小南儿方才是让奶娘嬷嬷都束手无策,也没法穿衣裳,就只是用小棉被裹上了,丁其羽稍稍掀开棉被一看,南儿贴身的小肚兜外就只皱巴巴穿着薄薄的一件小衫子,还是好几个人七手八脚才好不容易穿上的,丁其羽无奈,抱着南儿坐到床边,开始耐心给小家伙穿衣裳:“好了,爹爹来给南南穿衣裳了~” 身畔咿咿呀呀好久的声音这才被丁其羽捕捉到,转头一看,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笑容:“风儿这么乖啊,都穿好衣裳了。”一边的小风儿已经由嬷嬷逗着哄着穿好了衣裳,看到爹爹抱着弟弟过来了,活力无限的风儿非常兴奋,两三下就爬到丁其羽身边,小手攀着丁其羽的胳膊就站了起来,还踮着小脚扶着丁其羽的肩膀开心地蹦蹦跳跳。 丁其羽赶紧护住小家伙,替风儿戴好扯歪的棉帽子:“诶诶!好了好了,风儿先乖乖坐会儿好不好?南南还没穿好衣服,一会儿着凉了,风儿不心疼吗?”风儿继承了丁其羽的性格,与弟弟南儿截然相反,特别爱笑不说,还格外活泼好动,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简直就是打开了小小新世界,一天的运动量极大,常常是把陪着玩的丁其羽累得气喘吁吁。 风儿被丁其羽箍住、跳不动了,又将爹爹的话听得一知半解,乖乖没有再蹦跳,爹爹一松手,穿着厚厚衣裳的风儿便小心翼翼噗地一下坐到了床上等着爹爹给弟弟穿好衣裳先。 知道风儿不可能安静很久,两个孩子饿了那更是一场“硬仗”,在风儿忍不住调皮的打扰和围观下,丁其羽好不容易给南南穿好了外层的衣裳。处理了孩子们个人卫生问题,又喂饱饱了两个小家伙,托奶娘嬷嬷一人一个小心由专门的小摇床推车推去了丁其羽特别为孩子们布置的“儿童房间”。一顿折腾下来,丁其羽累得不行,明明春寒料峭却是满头大汗了。 -- 第533页 奈何她根本来不及休息,马不停蹄就跑去看了年纪最小的暄儿,暄儿还处在小奶娃娃阶段,又继承了娘亲的懂事劲儿,吃饱睡好就不吵不闹。丁其羽总算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乐呵呵陪着小小家伙乖乖吃饱,很快就哄着暄儿又一次呼呼大睡去了。 丁其羽将小暄儿同样安排去了“儿童房间”,接下来就是和风儿一样喜欢淘气的忧儿,本以为还要打一场硬仗的丁其羽来到隔壁的小院,却远远就听见了忧儿可爱的笑声。 丁其羽非常惊喜,看来自己的办法是奏效了~丁其羽最近意外地找到了哄忧儿最奏效的方法,小糖果、小玩偶对忧儿的吸引力都不及小机巧,忧儿就特别喜欢爹爹做的小机巧。因为年纪还小,不能亲手玩儿小机巧,丁其羽就给忧儿做了不少响声清脆、颜色漂亮、观赏性很强的小机巧,让人将小机巧演示给忧儿看。小家伙每每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只要一看起小机巧来,什么哭闹烦恼都忘记了,甚至连饿了困了都可以搁在一边。 丁其羽止住门口侍者的行礼,悄悄推开房门往房间里瞅,就见忧儿坐在床上看小丫鬟演示爹爹新做出来的、可以发光的漂亮宝塔,激动得手舞足蹈。丁其羽自豪地想到,这么多个孩子当中,暄儿太小暂且不说,目前对机巧展现出浓厚兴趣的就是忧儿了,得好好培养兴趣,以后定能成为新一代的机巧大师! 丁其羽推门进去,宠溺道:“忧儿,在看什么呢?” 忧儿听见声儿,转头看到爹爹进来,笑得更开心了,但是也只给了丁其羽一个笑容便又回头目不转睛盯着变换形状的新玩意儿去了。丁其羽毫不在意,走上去摸了摸忧儿的脑袋,这边不需要操心,她吩咐奶娘两句,就快速赶去了浮梦居。 还没进屋,丁其羽就着急喊着:“影儿影儿!爹爹来了!” 影儿也十分乖巧,瞧见爹爹进门,哒哒哒跑过去抱住丁其羽的腿,仰着头甜甜唤道:“爹爹爹爹!” 丁其羽幸福的心情不言而喻,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看着她刚起床没多久红彤彤的小脸蛋儿愧疚道:“影儿对不起,爹爹过来太晚啦。” 影儿本来小脸就生得漂亮,又继承了丁其羽的机灵活泼,仅仅两岁,话已经是说得十分顺溜,可爱的小模样让一家人都疼爱极了。 两岁的小鸿影摇了摇头,糯糯道:“爹爹看南南,我要乖~”一听就知道是丫鬟哄她的时候说了自己去南南弟弟那边了。丁其羽被她这一句懂事儿的话把整颗心都融化了,将小影儿紧紧抱在怀里,影儿才这么小,就能说出如此乖巧懂事的话了,以后得是多可爱多乖啊!丁其羽忍不住侧头亲了亲她香软的小脸,欣慰道:“爹爹的小影儿太乖了,有没有想爹爹?” “嗯~想爹爹~”影儿乖巧地靠在爹爹怀里,突然想起什么又撑起脑袋在丁其羽怀里好奇地到处转头寻找,问道“娘亲?” “娘亲出门去啦!晚点才会回来,今天影儿就跟爹爹还有风儿南南忧儿和小暄儿一起玩。”丁其羽又问一边笑意慈祥的嬷嬷,“鸿影吃过了吗?” 结果嬷嬷还没回答,就听小鸿影抢答道:“嗯嗯!影儿吃过了!” 嬷嬷满眼都是慈爱:“诶对~主子,小主子已经乖乖吃过了呢。” 丁其羽摸了摸影儿的小脸,对嬷嬷笑道:“哈哈,那就好,辛苦了。”心里满满的自豪,这就是自己的女儿! “主子说哪儿的话?”嬷嬷赶紧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小主子乖巧得很。” “哈哈~我的影儿最乖了。”丁其羽笑道,与嬷嬷招呼一声,亲自带着影儿去了活动室,“走,爹爹带影儿去看看风儿他们。” 小影儿开心极了,掰起了小手指:“风儿、南南、忧儿、暄儿。”一根一根小手指数得明明白白,一点儿没错。小影儿才两岁,就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感,丁其羽打趣一般地想着,不愧是清儿生的,一看就是个小小商道天才,傅家的生意也是后继有人呀~ “对!影儿数得完全正确呢~”丁其羽毫不吝啬夸奖,夸得小鸿影心情更雀跃了,一路都哼唱着新学的小童谣。 一大一小来到孩子们的“儿童房间”,早早起床的丁其羽这才发现一个一个张罗所有的小家伙起床,时间就飞快溜走了,此时已是上午,小家伙们终于全部集中到了“儿童房间”内。 丁其羽虽然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爹爹,对带孩子的事情早已了如指掌,却还是第一次一个人面对五个小家伙。所幸夫人们为她配备了五个奶娘,五个嬷嬷和五个稳重的侍女来帮帮忙,不然家里得乱得底朝天。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气,一手抱着开心的影儿一手推门进了闹哄哄的房间。 丁其羽第一眼,就看见淘气第一名的小风儿攀着围栏边缘一只小腿儿以一个跳芭蕾舞的标准姿势垫着脚,另一只小腿儿努力往上抬着,想要翻出丁其羽专门为小不点儿们装起来的保护围栏。 丁其羽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跨进围栏里把影儿小心放到地毯上,两步跑过去,一把揪住正努力“逃出去”的风儿后领将风儿提溜了起来:“风儿不准调皮哦。” 风儿被提着后领一下子从地上腾了起来,落到爹爹怀里,觉得好玩儿极了,也忘了刚刚想翻出去探索的新世界,开心得咯咯直笑,一边咿咿呀呀蹦出好多让丁其羽半懂不懂的婴语,努力示意丁其羽再一次再一次。 -- 第534页 “不行呢~”丁其羽被小风儿的笑声感染,笑着扯了扯风儿胸前的衣裳,指着另一边坐在地上安安静静捣鼓布玩具的小家伙道,“你看南南都乖乖坐着玩儿,你要跟弟弟学习。” 小风儿果然转头看了弟弟,嘟了嘟小嘴,又瞅见了忧儿正在看的新机巧,兴奋指着新机巧道:“看!看!”丁其羽无奈,小风儿有没有听进去呀?只能将风儿和忧儿放在一起排排坐,乖乖看新的机巧。 丁其羽抱着手臂看着排排坐的俩淘气包,总算消停一点儿了,稳住这俩,大局也就稳住。丁其羽累得满头大汗,坐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 屁股还没把地毯焐热,就听见后面影儿声声在唤着“爹爹爹爹”,丁其羽条件反射一般挺直了背,赶紧来到影儿面前蹲下:“影儿怎么了?”阿娘都统计过了,小影儿说的频率最高的词儿就是“爹爹”,可想而知丁其羽有多宠她了。 “爹爹给影儿讲故事~”影儿作为几个小家伙的姐姐,平时总是十分懂事、不与其他小家伙们争抢,这下看到爹爹空闲下来了,才提出自己的诉求。 “讲故事?”丁其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鸿影亮晶晶的大眼睛满含期待看着自己,丁其羽不可能拒绝,看了另几个宝贝儿都在各玩各的:“好吧~爹爹给影儿讲故事。”盘腿坐在了影儿身边,开始给她讲起了童话故事。 好几串故事讲完,给又细心解答了鸿影抛出的一个个想象力十足的问题,丁其羽只觉口干舌燥。心里叫苦不迭,还是超级小的小家伙带着轻松,吃了睡睡了吃,最多换换尿布散散步,小暄儿暂时就处于这个阶段,还没晋升为会淘气捣蛋、折磨爹爹的混世小魔王啊~ 刚这么想着,那边的风儿和忧儿又吵闹起来了,丁其羽仰天长叹,哄了两句鸿影,赶紧去看两个安静不下来的淘气包。原来,是俩小淘气排排坐着坐着就想淘气去玩机巧,淘气进一步转变为了争抢,机巧又被一旁照看的嬷嬷为了安全收走了,一着急,就都哇哇大哭起来。丁其羽一手一个,让两个小家伙互相道了歉,不敢把两人再安排到一起,又找了一堆新机巧和新玩具来分别安置了下来。 刚处理好淘气包们的吵闹,小家伙们又陆陆续续饿了,不用说,自是一阵手忙脚乱。喂饱五个小家伙,午睡的时间就差不多到了,丁其羽只能张罗着小家伙们睡觉。 首先是早就小哈欠连连的影儿,丁其羽抱着她到小床边、替小影儿脱衣裳,眼尖的丁其羽一眼就发现影儿内层的小肚兜是全新的。对样式有些好奇,脱下了她外层的小衣裳,丁其羽瞬间挑起了眉,把鸿影的小肚兜上金线绣着的四个字念了出来:“万、事、如、意~”丁其羽一念完,睡意浓浓的小鸿影也低头认真看着自己的肚皮,不知道爹爹说的是什么意思,懒得管呢,还是先睡觉觉。 心里灵光闪过,丁其羽一下就意识到可能有惊喜,三两下哄睡了小影儿。飞快将风儿南儿放到床上排在一起脱了外层衣裳,果然发现两个小家伙穿着与影儿样式相同的小肚兜,肚皮上一个“陆陆”一个“大顺”,合起来正好是——“六六大顺!”丁其羽惊喜道。 两个小家伙光着小胳膊,同样不明白爹爹乐啥,活泼的风儿就那么翻身抱着身边的弟弟,两兄弟相亲相爱的样子逗乐了丁其羽,拉上小锦被将两个小家伙裹好、哼唱催眠的童谣,看着俩小家伙你抱我我抱你地睡着了。 然后…丁其羽见小忧儿依旧津津有味看机巧,一点没有想午睡的意思,只得先看暄儿的,暄儿吃着小手睡得正香,丁其羽轻手轻脚解开小家伙的襁褓,掀开小棉衣一看,圆圆肚皮上的肚兜是绣工漂亮的几个金字儿。“哈!好运连连!”丁其羽的兴奋脱口而出,吓得睡梦中的小暄儿颤了一下,丁其羽赶紧轻哄半晌才稳住小家伙。 丁其羽迫不及待,看机巧看得不想睡觉的忧儿终于被丁其羽哄着骗着抱到床上来扒了衣裳,一看小肚皮,丁其羽的心情也到达了顶点,乐道:“新春快乐!”笑得简直合不拢嘴了,夫人们送给自己的礼物就在这里了!一群可爱的小家伙,难道不是全天下最好的礼物吗! 丁其羽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整齐的行礼声,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她的夫人们正好在这个时候回了家。丁其羽清了清嗓子,从忧儿的小摇床边直起身子,转身面对着门、靠双手才压住脸上的笑容,故作严肃抱着双臂,将自己被夫人们排除掉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出门的几位夫人走进屋内,看到的就是丁其羽一副极其不开心的样子。陆未晞掩唇轻笑,调侃道:“其羽这是怎么了呀?” “哼,你们说怎么了呀?”丁其羽立刻开始抱怨,“五个小魔王,累得我——” “羽还不满意吗?”傅如清没等爱人抱怨完,便打断了她,唇边也是清浅的笑意。 丁其羽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憋不住了,傻笑起来:“哈哈,满意、满意!很满意!”丁其羽看了看几位夫人,话锋一转,假装叹道,“不过呢,还不算很完美~” 几位夫人一下就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早有准备,莲儿上前两步戳了戳她的额头:“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去吧,门口的马车都准备好了!” 丁其羽眉毛一扬:“真的呀!”在夫人们或好笑或嗔怪的目光下欢喜地一一亲了亲她们,一溜烟就溜出了府门。 -- 第535页 马车一路直奔宫门,忆然刚与皇兄一起参加了宫内的大型庆典,此刻才刚回到自己的寝宫。 “驸马爷,您来了。”玉蕊似乎早就知道她回来,恭敬行礼,直接就领着丁其羽进去找公主了。 赵忆然身为大乾公主,新春佳节有自己的任务、没法与丁其羽团聚,丁其羽每日与她相见的时间都挺短,想念在心头发酵,今天终于是可以好好和忆然在一起了! “其羽——” 一回来便见到爱人,忆然同样十分高兴,刚说完两个字,就被丁其羽拉入了怀抱。 不知怎么的,简单的抱抱亲亲,就发展出了一点旖旎缠绵的意味,丁其羽心动完全没有注意到忆然的小心翼翼和担忧。 丁其羽凑到忆然的俏脸边,对她耳语道:“你看我万事如意、六六大顺、新春快乐、甚至好运连连都有了,云儿是不是该送我一个福星高照呀?”忆然肯定也与家里那几位商量过了吧,丁其羽相信她听得懂。说罢,便想与忆然一同实施“福星高照”计划。 出乎丁其羽意料的却是忆然竟然小手用力推阻着她。 …… 丁其羽诧异,这还是忆然第一回拒绝自己呢…其他几位夫人,自己是个个惹不起,唯有忆然,在外人那里是尊贵无比的公主,在自己面前却始终是那个内敛乖巧的忆然,但是,今天!忆然!竟拒绝了自己! 赵忆然面色绯红,小手放到了自己的腹部:“福…福星高照…已经在这里了…”说到末处已经没了声音,转头害羞地把俏脸躲进了揽着自己的人脖颈间。 丁其羽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了笑容:“什么?有,有了?!”云儿有小家伙了?!家里又可以多一个小家伙了?! 脖颈间感受到了微微的点头,然后是忆然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嗯。” “多大了?”丁其羽急切问道。 “太医说…两月了…” 丁其羽乐得简直蹦了起来:“福星高照!福星高照!全了!全了哈哈!” —————————————————————— 画外音:“万事如意”,“六六大顺”,“好运连连”,福星高照”,“新春快乐”五张福卡,你选吧。 渣羽: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第322章 解奇毒再惩花心人(中) 忆然关心着兄长的伤势,并没有注意身边人表情状态的变化,安安静静站在丁其羽身边等待颜真姑娘替兄长包扎。也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只觉得兄长嘴唇上原本的乌青色都浅了一些,眼见为实,兄长确确实实要慢慢好起来了。 乐竹漪早就知道两人进来,按捺住因为某人而漾起波澜的心绪,按照义母吩咐地一丝不苟为床上的病人包扎完毕,收拾好医具,才起身转头。本想与公主礼貌招呼一句,却一眼就看到两人亲密相扶的画面…… 原本见礼的话语哽在喉中,双手也收紧了端着医具的托盘。尹州清柳园那一次,是自己在暗处窥见到了臭木匠与傅小姐相拥亲吻,这一回,才算是臭木匠真真正正当着自己的面儿与别的女子如此亲密了。再一看,是某人黑得都可以滴出墨水儿的脸,第一次见丁其羽这种表情的乐竹漪心中酸涩委屈引燃的火气是蹭蹭往上窜、又非常莫名其妙,自己还没跟她怎么算账呢,她倒是敢给自己摆脸色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赵忆然一下便察觉了气氛的变化。下意识看了一眼,其羽的脸色表情都难看极了,可以说是她从没见过的,忆然又顺着丁其羽直愣愣的目光看向了不爽都写在眼里的颜姑娘…面对心爱之人的事情,赵忆然往往是非常敏感的,眨眼功夫的几个眼神交流中,她看出了不寻常的端倪。按照她心上人的“惯常作风”,这位颜姑娘应该也和其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吧…那陆小姐,又如何了呢? 可惜不管颜姑娘和其羽是有什么关系,不管其羽和陆小姐如何了,自己都没有资格插手…如是想着,忆然心中一痛,赶紧撑起乏力的身子,从黑脸怔愣的丁其羽身边远离一步,抿唇与乐竹漪招呼道:“颜姑娘。” 乐竹漪微微低头深呼吸一口气,总算稍稍压制住了醋劲儿,还算平静地点头回道:“公主…”实在不想待在这里看着两人卿卿我我,“嗯、你兄长的伤已经包扎好了,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便错身出了内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丁其羽光顾着自己吃醋了,哪里注意到自己更过分的动作引得竹漪吃醋了、竹漪的反应又引得忆然吃醋了这一连串的连锁后果呢? 竹漪匆匆离开,黑脸丁其羽心不在焉地陪着忆然简单看了恪兄的情况,回去的时候没有拿任何笨重的东西,马车上却笼罩着比来时还要夸张的静默。 乐竹漪抱着手臂闭目不语,丁其羽忽略了自己全身的酸痛,就直直看着竹漪,也不知道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眼神里复杂的情绪仿佛带着闪电,目光噼啪划过空气就那样不断落在竹漪身上。 一个目光怨念无比,一个看似气定神闲,倒是把旁边的玉姨给害苦了,只能陪着她们憋闷在这表面上非常安静,实则电闪雷鸣的小空间里。 到了飞羽别业,也不知是哪根冲动的神经搭上了桥,疲惫不已的丁其羽没有回屋休息,而是直接就跟着乐竹漪去了她们的小院。 -- 第536页 直到“如芒在背”的玉姨快速把自己锁进了房间继续研制为赵恪然解毒的药(躲避战火),乐竹漪才停下脚步,站在门口抱着手臂转身问道:“你跟我过来是要干嘛?”语气一点儿也不客气,看到臭木匠这恶人先告状的黑脸她就来气。 “我、我——”丁其羽头脑一热就跟着过来了,她自己都没想清楚到底是想干嘛…所以当然答不出来了。 “既然没事,人也送到了,走吧。” 这家伙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恶混蛋,原本抽这家伙一顿的计划也没有付诸行动,乐竹漪觉得自己还能与她这么平静淡定地说话,已经是非常好脾气了! “诶、竹——不、真儿姑娘!”竹漪刚刚走出一步,丁其羽又忍不住跟上了一步,喊住她。喊完了便觉得懊恼,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是特别想和竹漪待在一块,就好像是为了向谁昭示自己的“主权”,虽然人家根本就不属于她… 心烦意乱的乐竹漪再次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火苗:“师弟,我要回去研习针法。请、你、离、开。”重重地强调了“请”字,听上去已经带上了藏不住的怒意,她保证,臭木匠再在这里耽搁一刻、让自己多想起一次那些烦人的画面,她一定会将之前的暴揍计划全部变为现实! 脸色黑沉的丁其羽见竹漪反倒是生气了,缩了缩脖子,又有些委屈地想到:竹漪对恪兄是那么温柔,对自己就这么凶…心里的憋闷更上一层楼,赌上了气,心一横直言道:“真儿姑娘既然是想研习针法,对着真人练习肯定会比纸上谈兵好,我现下没事儿,愿意做真儿姑娘研习针法的…靶子!”越说越大声,最后都有了几分慷慨就义的气概在里面。丁其羽是难得吃了一会醋,宁愿把自己搭进去、也要想办法消去心里的憋屈! 乐竹漪闻言怔愣了一瞬,下意识挑了挑秀眉,更不知道丁其羽到底在赌什么气,我还没委屈呢,你倒先赌气上了!本来想放你一马,偏偏要往针尖儿上撞!乐竹漪都快气笑了,看着一脸不怕死的丁其羽,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儿,“你既然赶着要来当靶…子…那就进来吧!”“靶子”两个字已经是咬着银牙说出来的了… 丁其羽的大黑脸儿因为竹漪语气的变化瞬间消下去一半,一时冲动堵住的气也漏了不少…她看着转身推门的人咽了咽唾沫,赶紧努力回想着方才在恪兄那边看到的场景,把酸泡泡又发酵出来好多、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针,挺直了腰背,还不知死活地在竹漪背后大声道:“来就来,你天天找我练都可以!针法可以、鞭法也可以!”占有欲和积压的相思上了头,丁其羽是真的豁出去了、一时间什么顾虑都给抛掉,哪怕是挨打挨扎,只要能多和竹漪待一会儿,她愿意! “哼。”乐竹漪不置可否,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进来。” 两人走进了房间,乐竹漪也不说话,兀自净了手,将插满各式银针的皮革卷袋展开来,铺在了圆桌上的托盘里,也展示在了丁其羽面前。 丁其羽看了一眼桌上长短粗细不一的针具,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和胆量,豁出去的她一点儿也没退缩,不等竹漪招呼,一撩衣摆就坐在了圆桌边的凳子上,还问道:“是需要我这样坐着、还是如何?”竹漪有气,就让她全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好了!真的、真的不想她就这样一直与自己置气别扭。丁其羽脸上写满了不怕死,自己这个大混蛋还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惩治,竹漪今天是“替天行道”,挨就挨了! “去榻上,上衣脱了。”乐竹漪本就没准备认认真真研习针法,惩治臭木匠是最终目的,怎么坐都无所谓,方便自己扎她就好! “好。”丁其羽回答一句,非常听话,疲惫的身体动作僵硬地解开系带,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在丁其羽心目中,竹漪早就是与老婆差不多的存在,更何况两人曾经在丹暝山上有过不少亲密的接触,在竹漪面前脱衣服,并不会让她感觉到什么不自在,脱完便乖乖去了房里的软榻上躺好,等着竹漪准备好了就来扎自己。 乐竹漪做好了试针的准备,便端着针具到软榻边坐下,丁其羽这异于常人的身体乐竹漪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此刻可以说是丁其羽第一次完完全全在她面前这样。不过,气恼的竹漪一心想着要惩治不知死活的臭木匠,臭木匠的身体在她面前就是一块臭木头,并没有心情去关注那么多,准备开始让这人好好尝尝银针的滋味。 可是——竹漪准备了半晌的工夫(主要是在想扎哪儿好),舒舒服服躺着观赏人家做准备的丁其羽心中堵着的那口气也这样随着时间一点点消了下去。丁其羽脑袋瓜里正想着些有的没的,竹漪一坐到身边,她身上那好闻的女儿香就萦绕在了丁其羽鼻息之间,现下的光景,自己躺在舒适的榻上,全身的酸痛疲劳感都得到了放松,房里只有她们二人,安静得丁其羽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竹漪还离得这么近,仿佛一切都是轻松美好的…就这样,累得不轻的丁其羽非常不合时宜地失神了。 乐竹漪将针具摆在一边放好,回头一看这人竟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还痴痴盯着自己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抽出了一根长长的银针拈在指间,针尖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闪耀出了银光,她颇具威胁意味地“好意”提醒这不知死活的家伙道:“师弟…” -- 第537页 “嗯?”正望着竹漪发呆的丁其羽丝毫没有察觉到竹漪语气里已经是满满的威胁,当然就没接收到竹漪的好意提醒,更没看到那兀自闪光的银针,随口“嗯”了一声,完全不为所动,照样痴迷地看着心爱的姑娘瞧个没完。 ☆、第323章 解奇毒再惩花心人(下) 居然还看?!臭木匠是完全没把自己的针放在眼里?!这家伙肯定是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舍不得扎她了!乐竹漪一向吃软不吃硬,希望看到臭木匠因为自己的提醒而变得乖巧紧张的她没能如愿以偿,本来决定小惩大诫、稍稍让臭木匠受点惩罚得了,现在是改了主意… 乐竹漪怒极反笑,丹唇勾起了轻轻的弧度,哪怕在这张平凡的容颜下,也有着致命的魅惑感。本就飘飘忽忽的丁其羽眉毛扬起,表情更加痴迷了,三魂七魄被摄了一半,竟傻愣愣地伸手想去碰一碰人家的脸,丝毫没有注意到竹漪眼中的小火苗已经窜到了顶点,一根闪着银光的就那样稳、准、狠地扎进了臭木匠的伸过来的咸猪手… !!!!!!“登徒子”丁其羽准备吃人家豆腐的手一颤、眼睛瞬间睁大,呼吸都漏了一拍,就好像闷锅内的压力到了极点,丁其羽胸中一口气猛地积聚起来,然后是… “啊————”一声惊天的痛呼,惊走了窗外枝头的飞鸟,也让小院外离得近的几处院落里的众人全部停下了手头正在做的工作。 飞羽别业本就宁静雅致,一句震天的呼喊能传出老远。刚躺下休息的玉姨被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发生什么事儿了?!本想立刻出去查看,但稍稍一想,似乎就明白了什么,玉姨脸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再次躺下、拿被子捂住了耳朵,以免再听到羽儿惨烈的喊声。 莲儿的晨露居就在小院隔壁,声音直接穿透了关着门窗的书房传到了她耳朵里,把她手里正在习字的笔都给吓掉了,在整洁的纸上糊下了一团大大的墨痕。是阿羽! 而心中波澜平复不下来的陆未晞此刻正在瑶律居院子里看小丫鬟们拾落梅,突如其来震天的喊叫让院子里心情放松的小丫鬟是齐齐一惊,磬儿甚至跟着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一个小丫鬟手上一抖,篮子里的小花朵撒出去了不少,给人感觉就好像是枝头的寒梅都被那一声震天吼给震落了。 傅如清的浮梦居本来隔得稍远,但是如清恰巧是准备出门去元京傅府,走到了中庭,自然也是听见了这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银粟与她带的几个护卫满脸骇然、面面相觑。 春晖园里,正从如清那儿“接手”小家伙的何大娘,正怀抱着快要睡着的小家伙,突然远远一声喊,让小影儿都不安稳地动了动,不过阿娘在房里、隔得又有些远,没有听出来是她宝贝“儿子”的声音,还不满地嘟囔着是谁这么夸张地在家里大叫、吵着她的小孙女睡觉呢。 所以,丁其羽早不喊晚不喊,恰恰选了这个时间喊,从不爱大呼小叫的她,这回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她的家人们一个不落悉数听见。而且不仅是听见了,除了没在意的阿娘,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声音是来自谁… 晨露居里的莲儿顾不上糊掉的纸,赶紧起身跑了出去,跑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莲儿知道阿羽和颜姑娘三人一起安安全全回来了、还一声不吭地跟着颜姑娘去了她的住处,颜姑娘虽然稍稍凶了点,却不是坏人,平白无故在家里阿羽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着急…说白了,即使丁其羽已经与莲儿坦白了,但是这样明显的偏心,还是难免让人吃醋,更何况莲儿还要和两位姐姐同气连枝呢,又抵不过心里的担忧,莲儿只能叫了丫鬟立刻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瑶律居内。“小姐,好像、好像是姑爷的声音诶?!”磬儿脸上的惊慌一点没有消减。陆未晞皱着秀眉,沉默了片刻,似叹息一般地吩咐道:“磬儿,你去颜姑娘她们那里看看是怎么回事。”莲儿知道某人在何处,未晞自然也知道。磬儿领命,出了瑶律居。 “银粟。”傅如清唤了一声身后的银粟,眉眼依旧淡然,需要非常仔细地观察才能发现她此刻眼中的波澜。银粟当然懂得小姐的意思,脚下生风赶去了颜姑娘和玉前辈的住处。银粟一走,傅如清便继续从中庭出了飞羽别业,去门口的马车上等待了。她并不认为爱人真的会出什么事,叫人去看,不过也是难以放下对某人的关心罢了。 此刻,距离丁其羽最近的,当然是乐竹漪了,乐竹漪耳朵都被某人给震疼了,捉着这人的胳膊,气恼道:“啧,你大呼小叫什么?!” 虽然耳朵遭殃,她表面上气恼,实际嘴角却有压不下去的弧度,没想到臭木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心里是爽快舒坦极了,让你不怕我!让你摆脸色!让你喜欢别人!让你左拥右抱!让你娶了一个又一个!就好像心里闷堵的好多好多委屈难过都因为臭木匠这一声喊给倾泻出去了… 丁其羽所有的瞌睡疲惫瞬间全醒了,是被痛醒的、也是被自己那一声吼给吓醒的,受到痛觉刺激,汗珠子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眼睛都红了。丁其羽低头用模糊的泪眼一看,自己的手腕侧下方扎着一根明晃晃的银针,丁其羽不知道那是什么穴位,但明明扎的是前臂,整条胳膊却都没了力气,现在更是要了命的疼… 竹漪也恰在此时松了手,那条可怜的小胳膊就这样毫无生机地摔回了榻上,还轻轻弹了一下,不是丁其羽不想控制它,而是针尖处的剧痛带着强烈的酸麻感阵阵袭来,让她的胳膊完全失去控制了… -- 第538页 丁其羽太心疼了,也顾不上喊哑的嗓子,龇牙咧嘴地用另一手赶紧小心抱起“重伤”的胳膊,银针还扎着,她又不敢自己拔针、万一乱拔针暴血而亡了呢?只能侧了身,忍着又一波源自针尖的强烈酸痛,往竹漪那边凑了凑、痛呼求救道:“啊、啊!”话都不会说了,只盼着竹漪赶紧救她、赶紧把针拔了… 丁其羽心里的小其羽更是早就哭晕,自己都乖乖脱了衣服让竹漪扎了,扎哪里不好,偏偏要扎胳膊!废了废了,废了一只手!手啊!对丁其羽何其重要!吃饭穿衣需要手、机巧设计需要手、左拥右抱需要手、幸…福生活需要手!更何况,还是最最能干的右手!!竹漪怎么哪儿都看不上,专“治”胳膊啊!这下左胳膊挨鞭子,右胳膊挨针,对称了…挨离火鞭的时候都没这么煎熬,单纯的疼痛都好过这种又痛又酸又麻又无力!与其接受竹漪的这种惩罚,不如多挨几鞭子!!! 看着这人憋红的脸和泪汪汪的委屈眼神,乐竹漪的内心又不自觉泛起了心疼…乐竹漪丹唇微微翘一下,一边气恼自己不争气,一边又把那条可怜的胳膊从丁其羽怀里接了过来,准备替她把针拔出来,嘴上却继续吓唬臭木匠道:“哼,是谁刚刚还说要天天陪我研习针法的?怎——” “主子、颜姑娘,发生什么事了?”乐竹漪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口传来护卫的声音。玉姨捂着耳朵不管了,不代表院子外面的护卫能不管,主子的叫声那么凄惨,她们职责所在、当然要第一时间进院子查看了。 满眼湿润、满头大汗的丁其羽张了张嘴,愣是没发出任何声音来,乐竹漪动作顿住,瞪了一眼榻上那委屈满满的人,侧头对门口的护卫十分淡定地回道:“没事,你们主子劳累了一上午,我替她施针活、活、血…” “活活血”三个字听得丁其羽又缩了缩脖子,在竹漪的眼神命令下,被迫也清清嗓子努力对门外嗯了两声,意思是不用她们管了。 门口的几个护卫互相看了看对方,没有其他几位主子在、她们也不敢多问,只得答道:“是…”刚准备离去,又听屋里传来了颜姑娘的声音:“如果有别人来问了,劳烦就这么回答。施针进行到一半,要是再有人打扰,你们主子的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 “额…”几个护卫一听,联想到上午大家谣传的“主子被颜姑娘欺负成松树精”的传言,心里是齐齐想象出了主子此刻在房中经受着怎样可怜无助又令人绝望的欺凌。奈何她们身为小小护卫,主子乐意被欺负她们也没辙啊,“是、是,属下等,告退。”几名护卫说完,便匆匆离开了门口。 疼得还说不出话的丁其羽,自然也没错过那句威胁意味十足的“废了”,只能忍住龇牙咧嘴吃痛的表情,紧紧握着自己的肩膀,看着乐竹漪、眼里更加委屈了,一心想表达的是:什么都能废,手不能啊!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乐竹漪心情好极了,臭木匠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又心疼呢又…有点止不住喜欢呢。面对这样的臭木匠,乐竹漪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欺负小木匠的日子,不知不觉地就渐渐心软消气了。 丁其羽嘴巴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还在竹漪手里呢,就算有小委屈也不敢跟竹漪发泄啊,只能摇着头从喉咙里哼哼道:“诶、诶…”根本听不清她是在说“没”,还是在连连叹气痛吟了。 “哼。谅你…”竹漪丹唇一勾,终于重新低头,拔出了那根银针,嘴上不饶人,动作却是轻柔的,“也不敢有意见。” ☆、第324章 惹众怒醋海求生难(上) “嘶——”丁其羽倒吸一口凉气,针拔出来,她又重新抱回了自己的小胳膊,就像抱了一只小兔子那么温柔小心,还一个劲儿观察伤处,针虽然取出来了,疼痛感却只是稍稍减轻了一点,被扎的地方还立刻红了一小片! 这这这,竹漪不会是用了什么毒吧?!心里的小其羽一边哭一边抓头发,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啊?以后的幸福生活还能不能保证啊?还是说自己得早做打算练练左手了?竹漪应该没这么狠吧?万一也关系到她以后的幸福生活呢?丁其羽非常着急,抱着胳膊凑到竹漪面前,努力用下巴指着红红的地方:“这、怎么会、这、额!”终于发出了几个正常点的字音。 乐竹漪瞧她那可怜劲儿,又好笑又心疼,不过心疼总是藏在心里的,对于讨厌的臭木匠,这点惩罚都算是小的了:“怎么?”乐竹漪故作不明白、又恍然大悟一般,“哦、你说这个啊!我最近正在研习解毒的针法,毒术和医术是相通的,要学解毒,自然要会施毒了,所以我今天练的是毒针呢。诶?我刚刚没跟你说嘛?好像…确实忘了跟你说一声呢~”句末带着小小的惊讶,表面上有些歉然,但语气又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任谁听了都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毒毒毒——毒针!丁其羽如遭雷击,立刻觉得手上的疼痛感又暴增了数倍,抱着胳膊都要哭出来了:“嘶、哎哟啊!”光是疼痛还可以慢慢恢复,中了毒估计就救不回来了…这可怎么办!驰骋花海的飞羽从今天起成废羽了!心里的小其羽抹着绝望的泪水,准备祭奠她逝去的小胳膊。 “放心吧,死不了的。”乐竹漪依旧若无其事道,唇边的笑意却跃上了眉眼,臭木匠真是又胆小又笨! “额、额!”暗自伤神的丁其羽一听,着急辩解道,“不、不是,死就死了、手!手!”她也知道竹漪不可能让她死啊,而且死了也就算了,手不能废了!这就叫,士可杀不可辱! -- 第539页 “哦、你担心手啊…”乐竹漪随手将毒针扔回了木盘,“刚刚不说了吗?废不了。哼,小小毒针而已、也就你这么大惊小怪。” 丁其羽怔愣:“真、真的?我的手、手没事?!”想坐起身,全身的酸痛和胳膊的剧痛齐齐袭来,让她只微微撑起了一点儿。 “哼。”乐竹漪未置可否,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开始收拾着托盘里的东西。亏自己一开始还准备了好多,本来想把臭木匠扎成一杆狼牙棒的,没想到这人只一针就受不了了,没劲! 乐竹漪绝不会承认,完全是她心疼心软了才决定放过臭木匠一马的。 丁其羽心中大石头轰的落下,又倒回软榻上,长舒了一口气。呼…手没事就好、幸福生活不会受到影响就好…就说竹漪是舍不得的…嘶好疼好疼,竹漪太狠了,真不该让她跟玉姨学医的!!!银针,远比千翎离火可怕多了!!! 乐竹漪将用过的针单独放好,又卷起了针囊,看都没看丁其羽就知道她现在的小样儿:“这就受不了了?刚刚是谁嚷嚷着,说要天天陪我研习针法,和…鞭法的?” 此时小院外,几个护卫刚回到院门口没一会儿,丁其羽几位夫人派来的人就前脚后脚都到齐了。 “请问里面发生什么事了?”银粟率先询问道。 “银粟姑娘,是、是这样的…上午主子搬了许多东西劳累过度,颜姑娘在替主子施、施针活血…”护卫吞吞吐吐答道。 “施针活血姑爷怎么会叫那么大声?而且还好凄惨的样子?”磬儿立刻提出了质疑,护卫的说法根本说不过去嘛。 护卫们说出来自己都不信,但是主子授意,她们不得不按上头吩咐的瞎扯道:“额、可能是…是某种特别的疗法吧…” “什么疗法会这么可怕?”银粟当然也不信咯,“我们能进去看看姑爷吗?小姐她们不放心。”磬儿和晨露居派来的小丫鬟自然是都同意银粟说的,想进去替自家小姐看个究竟。 护院赶紧拦住她们:“诶不、不可以!颜姑娘正在施针,一旦被打断,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护院硬着头皮说完,见银粟她们还是一脸怀疑,只能求饶道,“几、几位姑娘饶了我们吧,是、是主子让我们这么说的!”面前的这几位姑娘,是三位夫人身边的人,个个都惹不起啊!只能选择“出卖”丁其羽,主子和夫人之间的事情、让主子自己扛吧! 这么一说就很值得推敲了…银粟几人对视一眼,都从护卫的话里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她们看得很明白、甚至飞羽别业上上下下都看得很明白,姑爷和昨日才住进飞羽别业的颜姑娘肯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关系绝对不一般的…主仆同心,小姐们吃醋,她们自然是替自家小姐感到生气,三个丫鬟是齐齐对丁其羽产生了不满,姑爷喜欢受人家欺负、喜欢被折磨,谁也管不着,真是亏得自家小姐白操心了! 银粟几人揣着满腔的不爽回去给自家小姐汇报情况去了,外面嘈杂的人声早就隐约传到了屋里人的耳朵里。 “行了,你走吧。”乐竹漪的好心情被酸涩浇弱了不少,“再留在这里,怕是你的夫人们要心疼着急得派人把外面的院门都拆了。”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是有多么的酸… 丁其羽这下才突然想起自己回家都没和她们说一声就跟到竹漪这里来了,联想到早上的场景,方才那一声吼,怕是现在后院已经起火,三碗水全洒了…不对,面前还有一碗,是四碗水全洒了(殊不知还有一碗她没察觉到的水早上也被她给碰洒了)… 不过事已至此,今日也吃了醋的丁其羽难得一次完全随着心意,此刻的燃眉之急是竹漪,一会儿出去了再想办法让几位夫人消气吧。反正醋也吃了,扎也扎了,丁其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忽略掉竹漪让她离开的话,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复了人家的上一个问题:“没有受不了…只是没习惯,第一次当试针的靶子。稍稍来得有点、有点儿陡…不过,我不怕。还是那句话,你需要靶子,我可以当你的靶子。不管是鞭法还是针法!” 乐竹漪手里的动作顿住,朱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想说的话又全部烂在了心里,出口就成了赶人:“走吧,别在这碍手碍脚了。”说完,乐竹漪转身欲走,丁其羽心里一个着急,没受伤的手拉住乐竹漪的衣角,急切地喊道:“竹漪…”着急起来连面前的是“真儿姑娘”而不是竹漪都给忘记了。 可能是现下的气氛发生了变化,也可能是对自己的名字早就听习惯了,乐竹漪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是“颜真”,她并没有反驳丁其羽喊错的称呼,顺着身后人的力道停住了脚步,微微偏了头,等着这人把话说完。 竹漪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有些凶,也是,自己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岂是一点小小的惩罚就能够弥补回来的?丁其羽看着竹漪陌生的侧脸半晌,才软软道:“有点儿…太疼了,能不能帮我一把、扶我起来?” 乐竹漪的性子就是吃软不吃硬,丁其羽这般软软地求帮助,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一方面是酸涩气恼,一方面又是心疼心软,这样纠结的情绪让她懊恼极了。 丁其羽见竹漪有松动的迹象,赶紧再接再厉,用更可怜的语气道:“竹漪,我这是第一回给人当靶子试针,我…为了你身受‘重伤’了,我既然是你专属试针的靶子,你就不能留下我不管啊。” -- 第540页 乐竹漪实在听不得她这般可怜巴巴的语气,迟疑了片刻,便管不了那么多,将手里的医具放到了旁边,一边转身弯腰,一边说着气话:“区区几样重物、一根毒针,就让你这样了?”一脸不乐意地扶床上瘫成一滩烂泥的臭木匠起来,“真是没见过比你还弱、还笨的人!” 又一次印证了竹漪心疼着自己,丁其羽就当没听见人家说的什么气话,稍稍低着头,嗅着鼻息间因为美人的靠近而愈发浓郁的馨香,勾出了熟悉的心驰神往。丁其羽借着竹漪的力道起了身,更是在竹漪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扬起了笑意。她虽然是筋疲力尽、“身受重伤”,那也不至于起身都起不了了,只不过是想借着自己的惨状、换取竹漪对自己哪怕一点点的温柔罢了… 这一点点的温柔让丁其羽太过喜欢、太过心动,所以当她稳稳站起了身、感受到竹漪正要立刻退后一步的时候,心里冲动上来,就用没有受伤的手和全部剩余的力气将面前的人儿拥进了怀里。 乐竹漪哪里想到看似完全无害的家伙会突然这样?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管再怎么有气,臭木匠还是占据着她的心、她还是始终爱着这个讨厌的人,一下子落入了久违的怀抱,丁其羽还没有穿上衣服,这怀抱便更加温热了,被小木匠的气息包裹住,乐竹漪心里猛然一颤,就像是回忆的大门被钥匙打开,曾经一起经历过的种种过往都浮现在脑海,带着她那份炽烈而勇敢的爱,也带着她承受过的所有委屈和心酸。 ☆、第325章 惹众怒醋海求生难(中) 时隔一年再次抱竹漪入怀,即便全身上下都因为发力而传来酸痛感,丁其羽也因着怀里的柔软温暖,瞬间红了眼睛。忘记了两人之间尴尬紧张的关系,更忘记了其他一切顾忌,思念就这样脱口而出了:“竹漪,我,我好想你…” 有些嘶哑低沉的声音带着颤抖从耳畔传来,在相隔千里的时光里,乐竹漪曾不止一次地猜测过这人心里是否还会记挂着自己。哪怕是后来得知臭木匠左拥右抱的事实,她愤怒的缘由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觉得臭木匠很可能有了新欢、重拾旧爱,早就忘记丹暝山中的生死相依了。 如今,听到臭木匠这句深情的“我好想你”,所有的猜测都有了答案。可惜,一句明明白白的思念,不是曾经的小木匠告诉她的竹漪,而是娶了三个夫人、与好几位女子纠缠不清的臭木匠说给颜真听的。在这样鲜明的对比和令人唏嘘的时移世易下,并没有让乐竹漪开心甜蜜,反倒是让她心头的委屈酸涩到达了极盛,也将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虽然是还念着、还想着、还爱着,又能如何呢?曾经的小木匠不也爱着她的竹漪吗?照样要割舍、要分离。只能说,竹漪从来都不是小木匠的唯一… 难道自己还要再次沉沦,再次被这人无情推开?就算不说这种可能,即便是臭木匠真的反过头来追求自己,自己就真的能接受另几个女子、与她们相安无事地分享臭木匠吗?乐竹漪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思及,这种“分享”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她自己气恼地狠狠抛去了。她乐竹漪,不愿意!!! 抵不过心头的难受,乐竹漪咬着牙伸手推开了抱着自己的人,从这个让她贪恋心动、又给她带来了痛苦委屈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丁其羽本就全身酸痛,胳膊也暂时废了一条,毫无防备地被竹漪这么一推,哪里有力气抱紧她?又给推得一屁股坐回了软榻上,丁其羽有些呆愣、满脸无辜地抬头望着推开自己的人儿:“竹漪…” 这样的呆愣无辜,让出手推人的乐竹漪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攒紧了手腕的红绫,看着那人肩头非常明显的齿痕,左手长长的鞭伤和无力垂下的右臂…她身上的痕迹,都是自己留下的…这人,还是如曾经一样。乐竹漪心里的防线在松动,眼眶也泛起了红,喉间酸涩,错开丁其羽的目光:“你、你走吧…”声音已经颤抖不已了。 虽然被竹漪推开了,没有失望和委屈,反应过来的丁其羽望着面前的竹漪,此刻心里,只有浓浓的自责和心疼。曾经的自己,也像是现在这样,将一片真心、勇敢告白的竹漪绝情地推开的。负了竹漪的大混蛋,又有什么资格失落委屈呢?自己给她的伤害,终究是太深太重了… 丁其羽迟迟没有动作,心理防线快要崩溃的乐竹漪怕自己在臭木匠面前失态,不再理会这人、就完全当丁其羽不存在,开始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 丁其羽也没有再说话,默默吃力又笨拙地穿好了衣裳,这种感觉,还真让她想起了几年前被“红衣姑娘”抽了一鞭子之后的场景。丁其羽偷偷看了一眼兀自忙碌的人儿,一时间感慨万千,是怎样的缘分让她们能一次又一次地相遇?如今,老天又一次将竹漪送到了自己面前,难道真的要放弃这样珍贵的机会吗?可是,竹漪还愿意吗?清儿、晞儿、莲儿她们三个,又会怎么想呢? 竹漪不同于莲儿,不可能那么顺顺利利地就与自己在一起。其中的阻力,一方面来自于竹漪本身个性的刚烈,一方面当然也来自于清儿晞儿莲儿三人了。昨夜已经与莲儿坦白,小少女的占有欲早就在丁其羽娶了一个又一个和求而不得的消磨下消失殆尽了,但是丁其羽明显能感受到另两位夫人对竹漪、以及自己和竹漪的关系,都是心存排斥、暂时无法接受的。竹漪出现得太突然,丁其羽之前又把秘密藏得太好,叫谁接受起来都很难。 -- 第541页 重新穿好衣服的丁其羽,乖乖地单手整理好了房内的软榻,走到门口,想起她昨日就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竹漪,你的旧疾治好了吗?”这件事是丁其羽最最牵挂的一件事。 一直注意身后动静的乐竹漪身体一僵,闭上眼隐藏住了自己的情绪,片刻后才冷冷道:“这里没有什么竹漪,要问去别处问。” 丁其羽却并不气馁,改口道:“那,真儿姑娘,你爹娘的义女竹漪,她的旧疾好了吗?” “她的旧疾,与我何干…”乐竹漪是打定了主意不想与这人多说,她现在心里非常乱,一刻也不想与臭木匠一起待着,故意将自己言语间的温度降到了最冰冷的程度,“…又与你何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袭上心头。“与你何干”四个字,总归是伤人绝情的。或许,有了今天的种种,再以这句“与你何干”结束。臭木匠就该死心了… 此言一出,丁其羽同样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心痛,不过这并不是死心伤心,她能体会到竹漪说出这句话时的心如刀绞。竹漪这句“与你何干”彻底点燃了丁其羽的斗志和深深的疼惜。 这一次,就真正地随心而为吧,已经辜负了她一次,再也不想就这样失去竹漪了。当初若不是清儿心软提出了分享,自己可能就永远错过了晞儿!竹漪还愿不愿意,三位夫人能否接受,最终的结果如何都未可知,没有争取过就想当然地以为不可能,又怎么有机会实现完美的梦想呢?虽然这太贪心太混蛋,但是自己的梦里,缺少了哪一个,都是有缺憾的!不逼迫不强求,也绝不畏畏缩缩,做到自己该做的。生死相许的恩和情,这一次,不会再辜负,自己给她的伤害,一定要弥补! 丁其羽不再看着那背影有些颤抖的人儿,不容争辩地说道:“我不管现在如何,她曾经与我有关。未来,也与我有关。” 当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丁其羽用没受伤的左手抹了一把脸,对完全当她不存在的竹漪道:“竹…真儿,真儿姑娘,我回去了。”犹豫片刻,又补充道,“真儿姑娘若是需要试针的靶子、练鞭的靶子,其羽都愿意相陪。毒针也好、千翎离火也好,我都不怕。只要是陪你。” 说罢,丁其羽知道竹漪不会有回应,直接就推门离开了。心里做了决定,感情有了方向,她的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刚回自己的小工作间坐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将自己酸痛疲劳的身体和受了重伤废掉的胳膊好好休息心疼一番,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心事重重的丁其羽拖着伤体稍稍迟了一些才到了吃饭的厅堂,除了出门商讨事务、被傅家主留在元京傅府吃饭的如清之外,其他人已经全部到齐。 丁其羽早知道后院起了火,都等着她去解决呢,不知道三位夫人生气到了何种程度…丁其羽正惴惴不安地想着,她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她方才单手穿衣本就没怎么穿好,领口歪歪扭扭、布料皱皱巴巴,整个人又显得萎靡不振、精神欠佳,右手更是非常不正常地被她抱在怀里。 看在她在场的两位夫人眼里,自然就是:这人从公主那边回来就一声不吭去了颜姑娘的小院,两人关上房门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大把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这人出来之后便衣衫不整,右手还没了力气…… 未晞早就和丁其羽有名有实地在一起了,不是她想偏,怪就怪这种种迹象看起来,实在是让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嘛!莲儿还未经人事,对一些闺中密事并不是很懂,只是觉得阿羽都不与她们交代一声就一心扑在颜姑娘身上,就算阿羽坦白过喜欢颜姑娘,但还是忍不住气恼,莲儿看了一眼身边的晞姐姐,看吧,晞姐姐都生气了,不怪自己小气的! 虽然陆未晞相信其羽的为人和性格,不可能在瞒着大家、不顾她们感受的情况下就强行让家里再多一个姐妹,但是丁其羽回家之后的消失无踪、与突然出现的颜姑娘之间暧昧无比的行为,着实令人生气委屈。所以丁其羽今天确实是一时糊涂、没端平水,此刻以这种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醋上加醋”,让未晞和莲儿心里的气恼酸涩都更上了一层楼。 何大娘只管和小孙女玩儿,没心思关注丁其羽。玉姨看了一眼丁其羽便大致知道漪儿是用了什么方法惩治羽儿了。乐竹漪连个眼神都没给丁其羽,好奇地看两位长辈逗弄小家伙,完全选择无视了某人此刻是什么形象了。 没人给丁其羽打招呼,她撇了撇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主动调节气氛道:“诶?清儿去哪里了?” 等了半晌没人回答,小家伙也不给爹爹面子,一边笑一边将手里的小玩意瞎闹出各种叽叽嘎嘎的声音,两位长辈哪里还顾得上丁其羽的问题。 ☆、第326章 惹众怒醋海求生难(下) 还是在莲儿询问的眼神下,陆未晞实在没法才简单答道:“清姐姐去傅家主那边商讨生意了,明日才会回来。” “哦…”丁其羽点头答道,清儿之前确实跟自己提过这事,又偷偷看了一眼晞儿,一向温婉的晞儿话都变得这么少、也不对自己笑了,这就是典型的生气表现嘛…这么多人都在场,丁其羽自认是没练成“群体安慰术”技能,只能暂且缓一缓哄老婆的事宜,晚点再“逐个击破”,于是招呼道:“那,咱们就吃饭吧。咳咳,娘、玉姨,该吃饭了,先让奶娘带着影儿吧。”丁其羽有些无奈,小家伙太招长辈们的喜爱了,只要有影儿在手,感觉阿娘她们不吃饭不睡觉都可以生龙活虎的。 -- 第542页 何大娘和玉姨这才恋恋不舍地将小鸿影先交给奶娘照顾着,也怪不得她们俩,何大娘是好不容易遇到个同龄人一起逗孙女儿,玉姨是多年来第一次有机会接触这么小的小家伙,能不开心吗? 丁其羽一上午着实耗费了不少体力,中午草草吃了一顿也完全不过瘾,此刻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正想着烦恼暂且推后,先大快朵颐吃饱了才有力气安慰老婆们!可是…抬了两次右手,愣是没抬起来,收到大脑的控制信号,可怜的小胳膊连动都没动一下,反倒还被激起了强烈的酸麻痒痛感…嘶——丁其羽不敢痛呼出声,只能咬着牙低着头忍住了,待到调整好了表情才敢抬起头来,却发现这回大家都跟竹漪一样,根本没人看她嘛…亏她还怕大家担忧询问呢… 右手确实没法用,饿得不行的丁其羽只得选择靠左手吃饭,反正也没人关注自己!丁其羽一怒之下左手抄起筷子就准备大吃一顿,奈何她左手用筷子的技巧实在是有待提高,想夹什么都夹不上来,好不容易夹上来却掉了一路,明明想吃肉,最后成功到达碗里的却只有一丝儿青菜。好几次都是这样,丁其羽越着急,反而越夹不好,最后简直都要气馁了。 陆未晞就像是完全没看见,继续秀气地小口吃东西,原本美味可口的菜肴却变得食之无味了。莲儿不自觉噘起了嘴,又心疼呢,又觉得阿羽偏心,是该受点惩罚。乐竹漪动作顿住,低头抿着唇好半晌才将自己的心情调整平静,重新抬头的时候,平平无奇的容颜上已经是没有任何的表情了。 最后,阿娘终于看不过去了,给可怜的丁其羽夹了一块儿肉到碗里去,她以为儿子是因为上午搬那么多东西所以累着了,开口关心道:“阿羽吃完饭好好休息下吧。”儿子和颜姑娘的事儿还沉在朦朦胧胧之中,她不能插手,所以简简单单的关心没有前因没有后果,以免颜姑娘听了不高兴了。 丁其羽心里一惊,连连答道:“是、是…”又不着痕迹看了一圈,还是那样,没人关注她,她心里哀叹一声,低头看着那块儿诱人的烧肉,左手筷子捣鼓了半晌,才终于吃到嘴里,几下折腾弄得本就累了一上午的左边胳膊都酸痛起来。 丁其羽内心不禁含着一把辛酸泪,当年左手被抽了都有人照顾自己吃饭,今天是要命的右手给废了,却没一个人搭理自己的,做混蛋的下场就是这样,混得太差、混得太差咯! 左手使不好筷子,丁其羽最终只得放弃掉那些喜欢吃的大菜,默默拿着小糕点填饱肚子了。晚饭后,气氛又因为某人的原因而变得怪怪的,一家人稍稍聊了几句就各自回房。 最后一个离开厅堂的丁其羽望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心里打鼓,晚上的糕点…似乎有些太甜了,接下来的酸味儿可还承受得住?丁其羽哀嚎一声,抱着胳膊先去了晨露居。 却不想门口的护卫竟是不让她进门!没办法,现在管理飞羽别业上下事务的老大是莲儿,要让护卫们在莲儿和丁其羽之间选一个,那当然是莲儿小姐不能得罪了!丁其羽只得好说歹说,愿意偷偷给几个护卫每人“贿赂”一份月钱,护卫们才终于放她进去了。 屋里整理着被褥的莲儿早就听见动静,知道阿羽机灵,最后肯定能进来,又下意识地翘了翘嘴唇,有些纠结。昨天已经和阿羽说好了,她只要保证不会再多喜欢新的谁、自己就不该吃醋的,可是今天阿羽偏心偏得太明显了,自己到底是顺着心意和姐姐们一致阵线,还是轻易地原谅她呢? 几息犹豫之间,丁其羽已经敲门进了屋子,见小少女坐在床边发呆,走上去也坐在了床沿,想替小少女继续手上的动作、整理完被褥,却发现自己现在是个独臂大侠,怕是要越帮越忙,只能叹息道:“哎,我的小莲儿又生气了。” “没有…”莲儿反应过来,否认道,“没有生气。”小嘴儿都翘上天了还说没生气。 丁其羽轻叹一声:“莲儿,我保证,五个、绝不会再多了,好不好?”清儿、晞儿、莲儿、竹漪、颜真,嗯,就五个。 “是保证了,昨天就保证了。可是…”莲儿被勾起了委屈,“可是阿羽今天偏心了。”阿羽是她最亲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可以怎么说, 丁其羽愣住,小少女并不是生气自己又花心喜欢了“新的”姑娘,而是因为自己没有做到绝对的公平,丁其羽心疼地老老实实认错道:“对不起莲儿,让你受委屈了…” 小少女却摇了摇头道:“我还好,清姐姐晞姐姐她们比我更生气。”小少女说完,把手里的枕头放到了一边,看着丁其羽的眼睛道,“我们都不生气的前提条件是你不偏心。颜姑娘也好,那位没见过的竹漪姑娘也罢,甚至是公主,就算她们都来了,你也不能这样喜新厌旧,清姐姐晞姐姐她们都为你付出了很多。”竟认认真真教育起丁其羽来。 何止清儿晞儿,面前的小少女,同样为自己付出了许多啊!说得丁其羽的心疼暴增数倍,今日她真是因为在竹漪那里久违地吃了醋,才一时糊涂、忘了与大家交代。丁其羽内疚难受极了,顾不上反驳小少女说的“甚至是公主”,以后必须要注意再注意,争取竹漪的同时,决不能再伤三位夫人的心了! “我明白,今天的事,是我做错了…以后不会再这么疏忽大意了!”丁其羽完好的左手拉住了莲儿的小手。今天的事情让丁其羽深切意识到,左拥右抱当混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也不会退缩,不管挨打挨骂扎针惩罚,只要能最后美梦成真。 -- 第543页 莲儿把想说的话都一并说了,心里舒坦许多,小手回握了住丁其羽的手掌,又看着她无力垂在一边的右胳膊,别别扭扭关心道:“胳膊还疼吗?我给你捏捏吧。”莲儿说着,想去替丁其羽按摩一番右手,嘟嘟囔囔,“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颜姑娘了?那么多东西搬起来,胳膊不疼才怪。”她以为丁其羽是劳累过度,胳膊才废掉的。 “额、没事没事的!”丁其羽没有错过少女的小抱怨,赶紧侧了侧身,将小少女揽到怀里,“碰不得的,上午出门之后扭了一下,竹…颜姑娘已经替我施了针,休养几天就好了。”撒了一个谎,不希望小莲儿为了自己对竹漪产生什么负面的印象。 “啊?还扭了一下?”小少女坐直了身子惊道,单纯的她信以为真,既担心,又不敢碰丁其羽的手臂了。 “小小扭了一下啦,有玉姨和颜姑娘那么高明的医者在,她们都说没事,不用担心的。应该怪我平时在家里没干什么活。”丁其羽把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又岔开话题道,“这么说来,好久都没打柴担水猎斑鸠了呢!” 莲儿被她带得想起了曾经在何家村的生活,却是俏皮地玩笑道:“阿羽若是怀念打柴担水的日子,柴房厨房随时都为你敞开的呀!”小少女转了转大眼睛,“反正阿羽整天都有用不完的劲儿。”自己只喜欢阿羽一个人、天天想着她一个人的事儿,都嫌精力心思不够用了,阿羽能一下子喜欢五个,加上公主总共六个,不是劲儿使不完是什么? “啊?谁说使不完的。”丁其羽可不知道莲儿心里在想什么,努了努嘴示意莲儿看自己的小胳膊,可怜哀叹道,“这回是筋疲力尽、生死徘徊了。” “谁让你喜欢那么多的~”莲儿笑出了声,说罢还作势要戳一戳丁其羽的胳膊,吓得某人一激灵,“这回吃不消了吧。这么说来…颜真姑娘来了倒是好了,否则没人能惩治你~” “是了是了,她是帮你们全部出了口恶气啊。”丁其羽无奈地赞同道。 …… 这边哄好了小少女,自然就该去瑶律居哄晞儿了。晞儿一向挺爱吃醋,怕是比小莲儿难哄很多。丁其羽一路上都琢磨着,来到瑶律居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拦她,非常顺利地就进了瑶律居。 ☆、第327章 平众怒混蛋尝酸果(上) 屋内,陆未晞正由磬儿伺候着梳洗,心事重重,一会儿回想着吃饭时其羽的可怜模样、担忧她胳膊是受了什么伤,一会儿猜测着其羽和颜姑娘之间到底到了哪种程度了,一会儿又想起这人在颜姑娘面前的种种表现,一会儿更是不知道现下她们一家的情况该如何处理了。之所以没有让外面的护卫拦住某人,是因为就算拦也拦不住,那人总会是要想各种办法进来的。陆未晞可是有了丁其羽两次翻院墙的经验,其羽虽然惹自己生了气,但是她今天折腾劳累了一天、整个人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万一翻墙摔伤了怎么办? 丁其羽走进屋,十分乖巧地无声站在一边,等待娇妻梳洗罢。侍奉未晞的磬儿收拾东西出了门,一脸都写满了对花心大萝卜姑爷的不爽。 丁其羽经常都要被磬儿和银粟姐姐不爽,早就免疫了。等磬儿替两人关好门,她倒是没有拐弯抹角,走上前去直接对还坐在妆镜台前的人儿认错道:“晞儿,对不起…我今天,做了一件很过分的错事。我认错,我也认罚,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不要不开心。” 原本看着铜镜的陆未晞闻言,明眸暗了暗,被丁其羽这么一说,脑海里就全是某人对颜姑娘明显的痴迷和回护了,“很过分的错事”又是指的什么错事呢?难道自己估计失误、她们真的发生了什么吗?陆未晞微微偏过头,似叹息似委屈一般问道:“什么错事呢?”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听听其羽谈谈这件“很过分的错事”。 晞儿的态度明显是吃了大醋,丁其羽咽了咽唾沫,低着头老实承认错误:“就是,今日回来的时候…没有与你们知会一声…” 陆未晞闻言,心下稍松,对心爱之人的性格她还是琢磨透了的。 丁其羽说完,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晞儿的回应,抬眼看了未晞一眼,发现她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丁其羽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其实…其实,她、颜真姑娘,曾经——”丁其羽想将竹漪与自己生死相依的事情坦白出来。既然都与莲儿坦白了自己确实喜欢着竹漪,那么也该与晞儿她们坦白。 却被未晞出声打断了:“其羽…”其羽和颜姑娘有一段曾经,现在是不争的事实,只是颜姑娘的突然出现,让陆未晞实在接受不过来,她与如清一样,心里很乱,在想清楚、适应下来之前,她并不想听其羽和别人的故事…见丁其羽没再讲下去,陆未晞软下了声线,回头看着丁其羽道,“这件事,我需要想一想…请、给我一些时间,好吗?”其羽认识到今天的错误就可以了,至于颜姑娘的事,她暂时不想与其羽细谈。 丁其羽心里一疼,走上去单手将坐在圆凳上的人儿揽进怀里,晞儿不想听坦白,丁其羽当然也不可能强迫她听:“好,什么都好。我的晞儿…”过渡太少、来得太突兀,再爱自己怕是都承受不住,不该这样逼迫她们的… 丁其羽心中有了打算,晞儿清儿这边,万万急不得、逼迫不得。自己要做的“主动争取”,是争取到竹漪原谅的同时,绝对不能再洒了那碗水,让她们…都先习惯对方的存在吧… -- 第544页 不能与晞儿说明真相,已经认了错、也不能再提及白天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事情,那要如何让晞儿开心起来呢?丁其羽低头看着怀中人儿的青丝,关心道:“过两天,岳父大人又会派府医过来给你诊脉,这几日外面都天寒地冻的,晞儿的身体感觉还好吗?” 陆未晞轻轻靠在丁其羽的胸口,点头道:“嗯,屋内暖和,没有不舒服。” “诶?!”丁其羽突然灵光一闪,既惊喜又兴奋道,“这世间最好的大夫不就在飞羽别业吗?!还找什么府医?!等恪兄的情况稳定下来,我就去求玉姨替你看看,有玉姨在,我晞儿的身体一定可以很快恢复如初!”不仅是晞儿的身子,玉姨当初在无名谷就已经研制出了玉肌膏那种祛疤灵药,说不定清儿脸上的伤都是有希望治好的!还有竹漪的旧疾到底医治得如何了?如果能够再在望月之夜陪陪竹漪,该多好啊! 所以这简直是一举数得的事情,晞儿清儿可以得到治疗不说、也同时有了很好的理由留下玉姨和竹漪多在家里住很长时间了!不过得先求得玉姨和竹漪的同意,毕竟玉姨是离开怀师父出来的,竹漪又有那么多千离宫的事务要忙,她们要是真的不愿意,丁其羽束手无策。 却听未晞道:“我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怎敢劳烦玉姨?” “我会去求玉姨的。玉姨如果不愿意,那只能作罢。”丁其羽伸手将未晞带起了身,担心未晞多想,丁其羽岔开话题道,“未晞的身子好没好全,可不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得咱们的孩儿…考验一番才是。”说着,左手轻抚上了未晞的腹部。错误已经承认、以后尽可能避免,晞儿又不愿听自己多说,今天的事情只能就此揭过,那么就用一些夫妻之间的甜蜜亲昵来让晞儿忘记不开心好了…废了右手,可真是不方便… “那…好吧。”为了未来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陆未晞同意了丁其羽的提议,也果真因为这人的动作而无暇多想其他的事情了,耳尖有些红,伸手捉住了丁其羽不老实的手,小声问道,“你干什么呢…”聪颖过人的未晞一下子就识破了某人的小伎俩,下午的事情她都还没完全消气呢,其羽就只安慰了一句,不许来这一招蒙混过关… “我想问一问…咱们未来的孩儿呀~”丁其羽根本不理会未晞手上那点小力道,一边自以为是地想着即使是单手也能欺负她,一边抵抗着未晞阻挠的小手,再次覆上那平坦的腹部,动作也更加不安分起来。 “什、什么未来的孩儿…”陆未晞因为羞意而微微皱了皱秀眉,虽然其羽的小伎俩已经被识破,可是她还是会毫无抵抗能力地陷进去,在这些夫妻间的亲密互动之下,心上那点儿醋意似乎都快渐渐淡忘了,陆未晞还在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小理智,“不是说了,要玉姨诊断过确认了没问题,才、才能…” 陆未晞话还没说完,丁其羽见晞儿白皙的脸上染着红晕,心中悸动,就凑过去亲吻人家的脖颈,鼻息间刚刚嗅到馨香、嘴唇刚刚碰到晞儿的肌肤、耳边刚刚传来未晞轻轻的吸气声,丁其羽只觉得手臂的伤处窜上一阵强烈的疼痛麻痒感。 “嘶——”丁其羽身体一僵,原本痴迷沉醉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吃痛的龇牙咧嘴,“额、唔!”痛呼脱口而出,好痛痛痛痛痛!!!丁其羽哪里还敢沉沦温香软玉、踉跄后退两步咚的一声又撞到了房中的柱子,后脑勺怕是要鼓个包,丁其羽的表情凝固住,手上的伤、后脑的痛、全身上下的酸,就像是听到了集结号,全部窜涌了上来,导致她喊都喊不出来了。 最难受的当然还是她可怜的小胳膊,刚被扎的那会儿只有剧烈的疼痛,后来慢慢发展,开始出现痒、麻的感觉,此刻这一波强烈的感觉要用一个词儿形容的话,那就是恶痒恶痛!痒甚至比痛还要更难受,这种恶痒就像是二十只小耗子揣在了怀里,处处挠在人最脆弱的心弦上,挠得人简直要崩溃,还不如给她来两鞭子千翎离火来得痛快!带倒刺、带火花的都可以! 丁其羽实在忍不住,左手啪的拍上伤处,狠狠掐它,企图把那无比抓心的痒转换成疼…奈何可怜的小胳膊就像是一块木头,除了痒和痛之外,就是麻,任凭丁其羽外力怎么掐怎么拍,都没有任何感觉…竹漪给自己扎的毒针,不会是那种类似情花毒之类的吧,感情一涌动就会毒发?!丁其羽心里的小其羽一下子哭出了声,还没对晞儿做什么过分的动作呢,想想都不行吗?! 红着脸的陆未晞一看这人这么自虐,当然是心疼超过了一切,顾不上其他,上前去拉住了她努力自虐的左手:“其羽,别!”又拉起丁其羽的右胳膊,小心卷起袖子一看,手腕下方有一个明显的红点,红点旁的皮肤都是不正常的红色。 本来还在生气吃醋的陆未晞是既心疼又无奈,紧锁秀眉叹道:“看来,有人替我们管教过你了。”这个红点,一看就是银针扎出来的,施针的人是谁,不言而喻。甚至颜姑娘为何施针,陆未晞都能猜到。其羽“一心付几人”的风流事迹,照是任何一位喜欢她的姑娘都会不开心,只不过颜姑娘是个直爽洒脱的性子,做了其他人舍不得做的事情罢了。从这一点来说,她和颜姑娘倒是“同仇敌忾”,恐怕换了清姐姐和莲儿妹妹来看,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吧。 丁其羽一听简直欲哭无泪,“管教”这词儿用得太好了,眼里满是可怜:“嘶——晞、晞儿…”管教归管教,大混蛋也认了,但是管教之后,能不能给点儿心疼啊?实在是太疼太痒了! -- 第545页 ☆、第328章 平众怒混蛋尝酸果(下) 听到这声满含委屈的呼唤,看着其羽实在难受的样子,陆未晞终于彻底地心软了,白日闷堵在心中的气也基本消了,小心轻柔地扶着煎熬的人在床边坐下,皱着秀眉道:“哎…你忍一忍,我叫磬儿请府医过来看看。” “不、不用!”丁其羽使劲摇着头,“这、这针,无药可解的,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大、呼…大晚上的,就不、不要兴师动众了…”丁其羽可不敢看大夫,只能“息事宁人”,惩罚要挨就要挨彻底,大晚上的要是看府医,怕是过一会儿全飞羽别业的人都知道了。更何况…还有一个丁其羽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她伤在哪?至关重要的手啊!现在她的宝贝右手是抬都抬不起来了,虽然外人不知道个中秘密,但是她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讳疾忌医,为了面子,不看病! 陆未晞放心不下,又关切地问道:“真的吗?等它自己恢复的话,要几天才能恢复?不会落下病根吗?” 未晞本是毫无深意的一句关心,“落下病根”几个字听在丁其羽耳朵里,却让她立刻想歪了,丁其羽声音拔高了好几度:“怎么会?绝对不会!绝对不会的!”激动得脸都涨红了,“晞儿你放心!放一万个心!!” 陆未晞被她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吓了一跳,从这不正常的语气中,终于明白过来这人是想到哪里去了,又好气又好笑,不禁羞恼道:“我是关心你的身体,你想到哪里去了!”既然不会落下病根,她也就完全放了心,嗔怪道,“这么说来,你这老做坏事儿的胳膊真是该治治…” 这句话要是搁在从前,丁其羽肯定会调戏娇妻几句,奈何做尽坏事儿的胳膊被竹漪“一针毙命”,她现在是有心无力,只能任未晞数落,抱着胳膊只顾龇牙咧嘴去了。 看着丁其羽的样子,未晞恼她的心思也没了,扶着丁其羽的身体,心疼道:“那、无药可解的话,颜姑娘有没有说用什么办法可以稍稍缓解难受的?热敷冷敷可以吗?我让磬儿去准备。” 竹漪没说,丁其羽可不敢乱来,胳膊是她的宝贝,万一冰敷热敷反而扩散了毒性落下病根咋办?还是咬牙忍过去吧!丁其羽都要抹眼泪了,咬着牙摇头道:“嘶——哎哦、也、也没办法,只能、嘶,只能等着它慢慢好…哎、诶!”一句话说下来吸了好几次凉气。 心疼不已的陆未晞让可怜的大混蛋靠在自己身上,柔声安抚着丁其羽放松了些许力气,小心从丁其羽怀里捧过那可怜无助的小胳膊,一边叹道:“虽然,你是很可恶…”虽然,你确实该惩治,这番惩罚也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赞叹大快人心。后面两句,陆未晞没舍得说出来,“但是,这惩罚…哎…”大快人心之后,也难免让人心疼,陆未晞本想说惩罚得有些重,但是她又实在想不出别的惩罚来,她和如清在惩罚丁其羽方面都没什么特别的办法,无外乎也就是不让这人进门、对她冷淡一点罢了。 在晞儿温柔的安抚下,丁其羽心理上好受了许多,听清晞儿欲言又止的叹息,立刻出声道:“不——”丁其羽差点就脱口而出“不怪颜姑娘”来回护竹漪了,但是晞儿是因为心疼自己才这么说的,明显的回护肯定又要让晞儿难受了,丁其羽可舍不得再次打翻了那碗水,赶紧改了口,转而喘着气哀叹道,“哎,是我、嘶…是我太可恶,太混蛋。确确实、实该惩治一番,就像你说的,哎哟…我这胳膊‘作恶多端’,留它一条小命都不错了。”将话峰转到了自己身上,嘴上怪罪着胳膊,实际上心疼自己的小胳膊极了。 “哎,你还有些自知之明…”陆未晞小声道,低头专心看着丁其羽泛红的伤处,眼中泛出了柔光,轻柔地用掌心暖着丁其羽手腕附近,希望能让其羽不要这么难受。 娇妻嘴上说着气话,其实心里还是疼着自己的,丁其羽能感受到。晞儿的安抚简直犹如疗伤仙术,丁其羽心下温暖,主观上似乎觉得伤处不再那么难受了:“是了是了,颜真姑娘怕是做了晞儿、清儿、莲儿都想做却没好意思做的事情吧。哎……”丁其羽长叹一声,脑袋一歪抵在晞儿肩头,故意可怜道,“嘶…你的小心思里肯定都乐开花了吧。” 陆未晞抿唇笑了起来,没有再说话,待到丁其羽缓过劲儿来,她才着人进来,照顾这人整理梳洗。收拾好一切,两人早早就躺上了床,丁其羽的小胳膊不敢冰敷不敢热敷又看不了大夫,只能休养呗。 折腾了一天,丁其羽早就筋疲力尽,躺在床上,却非常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脑袋里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从接下来该如何争取,到以后可能发生的种种结果,最后又到真正成功之后会是怎样的光景。到时候,就在江南和兴城之间的某个青山绿水的城市择一处宝地,一家人安居在那。有三位夫人,也有竹漪,有阿娘,还有小家伙们… 是不是,真的太过贪心了?丁其羽如是想着,目光直直看着床顶的帐子,伤处还在隐隐传来酸麻痒痛,她越发觉得自己是天字一号的大混蛋。四位“红颜知己”啊,从前可真是想都不敢想,是什么时候,就变成这样一个大混蛋了呢? 身边的人儿似乎是察觉到了某人难以入睡,侧过身轻轻抱住了她的左胳膊。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丁其羽脸上不自觉有了笑容,微微侧头,嗅到了佳人的馨香,仿佛有沁人心脾的作用,让她心下所有的烦恼都一并消除了。是自己太过幸运,是她们每一个都太好…能有幸与她们相识相爱,能有幸与她们终成眷属,便做了这天字第一号大混蛋吧! -- 第546页 …… 翌日。 就像被人狠狠打了几顿,丁其羽浑身是比昨日还要来得更加强烈的酸痛,右手稍稍有了一点知觉,可以在很小的幅度内动一动,而不像昨天那般吊了根粗麻绳儿似的了。 今日丁其羽同样需要陪着玉姨和竹漪前往忆然兄妹的秘密据点,所幸竹漪并没有再惩罚她(就算是让她拿,她估计也没那个挨罚的能力了)。 三人来到地下密室,玉姨立刻就进了内间替恪兄诊疗,赵忆然方才一眼就发现了某人的不对劲,此刻才忍不住蹙着眉问道:“其羽,你的手臂?”兄长的病情稳定下来,忆然心中落定,但是心情稍微放松、就难免会想一些感性的问题,昨夜总算勉强入睡,梦里却迷迷蒙蒙全是关于某人的,很早便起身了,所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屁股刚落坐的丁其羽闻言,条件反射一般刷地站了起来,小心看了一眼旁边还在准备器物的乐竹漪,回答道:“额、这个啊,没事没事,昨天、额、昨天回去不小心扭到了。”她可不敢说是被竹漪惩治了… 赵忆然心里一惊,立刻关切道:“啊、那,伤得重吗?”看其羽的样子,好像很疼! 丁其羽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旁边的乐竹漪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接过了话头:“公主切莫担心,她那条胳膊,我已经替她好、好、整、治过了。”特别拉长了好好整治几个字,“如果效果不好,今天还可以再替她治治。” 乐竹漪说完,目光投向了一脸呆相的丁其羽,眼中婉转流波,真真是有勾魂摄魄的魅力,轻飘飘地问道:“是吧,师弟?” 竹漪心情好的时候,丁其羽最着迷她这样的眼波,竹漪不爽自己的时候,丁其羽也是最怕她这样危险的眼神。丁其羽咽了咽唾沫,身子挺得笔直,干笑道:“是是是,师姐施针的效果很好、非常好!我感觉可能明天就好了吧…呵呵…”练针可以、练鞭也没问题,只求竹漪万万别再动自己的宝贝胳膊! 乐竹漪收回了自己威胁的目光,对臭木匠的反应非常满意,拿起整理好的药箱,不带一丝留恋地进了内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嘴角却是上扬的。 赵忆然看了看两人,其羽这次,似乎遇到了一个可以管教她的姑娘呢…忆然也是吃醋吃习惯了,此刻都分不清到底是心中的酸涩更深重一些还是好笑更深重一些了。 公主身边的玉蕊撇了撇嘴,丁公子胆子不小,入赘了将军府,还敢和这位颜姑娘走得这么近,公主看着都发堵,他就不怕陆三小姐吃醋、不怕陆将军盛怒吗?最苦的还是公主了,喜欢上了这么一位女人缘极好的人…玉蕊腹诽着,殊不知某人远比她想象得还要混蛋得多… “我这小小皮外伤几天就好了,倒是忆然你,脸色看起来还是很不好。”丁其羽的关心把出神的赵忆然拉回了现实,丁其羽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长舒一口气又道,“恪兄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忆然也要保重自己才是。今夜好好休息一下吧。” 对于其羽的关心,哪怕可能只是无意识的一两句客套话,赵忆然也总是无比珍惜和喜欢,她浅浅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胡思乱想,抬步坐在了丁其羽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玉蕊早就去门外侍立,赵忆然还是第一次与其羽单独以比较闲适的心情聊这么久呢,能与心上人一起,明明是无趣至极地消磨时光,也让她觉得时间流逝得太快了。 ☆、第329章 纷乱情妙手奇毒解(上)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玉姨从内间出来,丁其羽一看只有玉姨出来,自然就想起了昨日某个让她万分吃醋的画面,朝着内间张望了一下,珠帘没有任何再次掀开的意思。等丁其羽表情怪怪地回过头来的时候,玉姨都和忆然说了好些话了。 “前辈的意思是、哥哥他很快就可以苏醒了?”忆然有些激动地说道,把丁其羽出神的心思唤了回来。 丁其羽倒是难得看见忆然这么生动开朗的表情呢,从前的忆然总是带着忧郁的气质,现在就算没了那股忧郁,也是非常内敛沉静的。平日里几乎看不见她的情绪能有这么大的、积极的波动。忆然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晕出了红色,双手攒着绣帕收于胸前,内向胆小的人儿,就连开心起来,都带着一点乖巧的意味在里面。丁其羽如是想着,心下一片柔软,忆然当年受了太多的苦,兄妹亲情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如果没有玉姨妙手救回恪兄,那对忆然来说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 玉姨竟也从公主的表情中品出了几分乖巧,不自觉带上了慈爱的笑容:“是的,方才殿下都开始呓语了,应该很快便能清醒过来。” “哥哥他呓语了!”忆然非常惊喜。 “是呀,你们进去看看吧。”玉姨笑得慈祥,小公主着实很惹人喜爱呢。 丁其羽也被忆然的情绪感染,一时间忘记了刚才的小心思,嘴边有了笑意,跟着忆然走进内间……得,一看床边竹漪跟昨天一样的动作,丁其羽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到达眼底就凝固住了。 乐竹漪正在给赵恪然手臂上因为剧毒而一直未能愈合好的伤口包扎,恰在这时,意识模糊的赵恪然似乎感受到了胳膊传来的疼痛,轻轻咳嗽两声,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表情非常不安,然后—— 另一手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捉住了竹漪的手腕,乐竹漪动作一顿,皱起了秀眉,想用点力道挣脱出来,又顾忌病人最严重的一处伤正好在肩膀,崩裂了岂不又要费工夫重新包扎? -- 第547页 乐竹漪皱眉,看到这一“变故”的丁其羽比她眉头皱得更紧,一座小山耸立眉间,心里顿时非常不好受。从前丁其羽也不是没吃过醋,但不论是为了晞儿、为了清儿、还是为了莲儿,丁其羽在和情敌的较量中,可都是毫无悬念地胜出了,吃醋了之后也立刻就能得到她们温声细语的安慰。这一回可不一样,竹漪正讨厌着自己呢,更不可能安慰自己了,这使得“失去”的恐惧被无限放大。竹漪昨天还狠狠扎自己胳膊,今天就这么温柔地替人家包扎胳膊,自己怀里的可怜小胳膊和竹漪手下恪兄的胳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丁其羽怎能不难受?怎能不吃醋?! 丁其羽心里掀起一阵剧烈的酸涩浪涛,也不抱着右胳膊了,左手拳头捏得咯吱响,若不是病床上躺的是忆然的兄长、自己的朋友、毫无意识的重伤患者,她早就忍不住几步上去把竹漪拉到自己怀里,将“主权”昭告天下了(虽然她哪门子的主权都没有)! 赵忆然还没来得及惊喜哥哥有了动作,就见哥哥一把捉住了颜姑娘的手,忆然睁大了眼睛,感觉到身边的气压和温度瞬间垮了下去,再一看,其羽的脸色果然难看极了…就因为赵恪然这个无意识的举动,屋里三人之间氛围瞬间降到了冰点。 乐竹漪早就知道身后来了人,她轻轻挣了挣,没能挣脱出来,不知怎的也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臭木匠,果然看见那人黑得可以滴出墨水的脸…乐竹漪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管不了那么多,正好配合着着急上来帮忙的忆然,用上了力道挣脱了恪兄的手。 可怜的恪兄刚刚快要恢复意识,就做了不该做的事儿,连妹妹都顾不上心疼他了,两位姑娘“大着劲儿”的动作,惹得迷迷糊糊的赵恪然吃痛“唔唔”了好几声,额头都冒了汗珠。 这么一折腾,疼痛也终于使得赵恪然提前从昏迷中醒来:“额…”他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非常模糊,朦朦胧胧看见床边有两个女子,邈远的花香似有若无,虽然看不太真切,但是他知道其中一个是妹妹,另一个…? 见兄长睁了眼睛,忆然才终于想起来该惊喜:“哥哥,你终于醒了!”小手下意识捉住了兄长的被角。 乐竹漪立刻让出了距离最近的位置,站到忆然身侧收拾着床边的医具,脑海里却是一张挥之不去的大黑脸,有些心不在焉。这么说,昨天这人摆脸色,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臭木匠…在吃味? “咳咳咳…”赵恪然又咳嗽几声,视线慢慢恢复了清晰,看清身边高兴的妹妹,意识到自己从鬼门关回来了,内心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气若游丝颤声道,“小忆!”想动一动胳膊,却发现身体完全无法动弹,肩上的伤非常疼(两位姑娘掰的),他不自觉又看了一眼旁边陌生的姑娘。普普通通的相貌,却有一双灵动有神、让人见之难忘的漂亮眼睛… 站在外围的“黑脸”丁其羽,没有错过恪兄的目光,实在忍不住,凑上去胆大包天地拉开了正在收拾东西的竹漪,把床边的医具一股脑全部摆进了托盘里,头也没回就把托盘递给了被她拉到身后、一脸莫名其妙的竹漪。 即便只有单手,丁其羽一串动作速度也快极了,不带一丝拖沓的。这下完全阻隔了恪兄看竹漪的视线,丁其羽见恪兄实在虚弱,不知者无罪(不知竹漪是自己的!),努力平复下了酸劲儿,也真诚关心道:“恪兄感觉怎么样?” 臭木匠这是哪根筋不对呢?乐竹漪捧着臭木匠胆大包天“扔”过来装得乱糟糟的托盘,看着这人站得笔直的背影,不禁腹诽。脸上莫名其妙,实际却不得不承认,因为臭木匠这个孩子气的大胆表现,她并没有觉得生气,心下反而升起了难以言喻的甜意,抿唇忍住了笑,转身出了内间。 “其、其羽也在啊…”赵恪然刚醒,脑子反应不了那么快,只觉得一眨眼的功夫,那位姑娘就不见了,而其羽,则像是突然闪现出来的。搞得脑袋一团浆糊的他以为刚刚看到的姑娘亦幻亦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疑虑太重,赵恪然又从妹妹和其羽两人之间的空隙看了一眼,看见还在摇曳的水晶帘外绰约的身影,一切,都为那位姑娘增添了几分神秘。 忆然赶紧拉回了兄长的思绪:“哥哥,你的伤,全靠其羽求了神医前辈前来相助,才治好的。”那位姑娘,是其羽喜欢的人…她不希望兄长因为此事让其羽不开心。 “原来是这样…”他可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赵恪然眼中浮现了感激之情,努力想起身言谢,“其羽的大恩——” 丁其羽弯腰阻止了他:“诶诶!恪兄是我的知交好友,当然要不遗余力地帮了!”竹漪不在,丁其羽也能从容地面对恪兄了,她重新抱起了右胳膊,“不过啊、恪兄太不够意思了,我以前可完全不知道自己交了这么厉害的两个朋友呢!”以玩笑的方式点明了一切:他们二人的身份,自己知道了。忆然是万分信任自己,恪兄难免会多虑一些,不过丁其羽既然主动开诚布公地承认,说明她同样相信恪兄的为人。 赵恪然闻言,有些怔愣,丁其羽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正如丁其羽所料,赵忆然是因为感情的缘故而格外信任丁其羽,赵恪然确实是有所顾虑的。赵恪然对上忆然的目光,发现妹妹眼中都写满了“我信任其羽”,其羽一切都知道了,选择的结果也摆在眼前,对一个前途未卜的皇子仗义相助,这样的好兄弟,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任呢?如果其羽没有和陆家小姐成亲、来当自己的妹夫,那该多好啊!赵恪然如是想着,只觉万分惋惜,回应了丁其羽的玩笑:“咳咳,是、是,你说得有理,是我的不是,等我痊愈了,一定好好给其羽赔罪。” -- 第548页 “几桌好酒好菜是少不了的。”丁其羽放下心来笑道,恪兄没有摆出身份的架子,丁其羽自然也乐得与他们像以前一样相处了。虽然恪兄以后可能会是大乾之主,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新青年,皇帝这种概念对她来说是新奇好奇,却不会给她特别的恐惧和压力。 好久没有这样和谐放松的氛围,忆然心里倍感温暖,也插话道:“好菜必须有,好酒就不要了,你们每次聊上劲头、都喝得烂醉。”竟是难得地说了句俏皮话。不过忆然在哥哥和其羽面前乖巧惯了,俏皮话由她说出来也带着一股乖巧劲儿,就像是根本没办法阻止、却又在努力阻止大人们喝酒打牌的乖孩子。 丁其羽挑着眉反驳道:“每回都喝醉的是恪兄,我可没有!”与忆然他们聚会聊天绝对是一件乐事,丁其羽虽然“不在其位”,却对天下大事颇为感兴趣,大乾没有新闻看,要说天下局势,还有谁能比他们兄妹俩知道得多? 丁其羽的反驳立刻就被忆然戳穿:“其羽上回回去的时候,路都走不稳了。” 赵恪然附和道:“咳咳,小忆啊,其羽都喝断片了,哪里还会记得他路都走不稳的事实呢?”也只有其羽能让忆然这样了… ☆、第330章 纷乱情妙手奇毒解(下) 赵恪然越看越是觉得两人很配,也越看越是可惜,可惜遗憾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其羽和陆小姐连孩子都有一个了! “哎,兄妹俩又统一战线对付我了”丁其羽故意叹息道。 几人又聊了几句,赵恪然不欲再想没希望的事,话锋一转揭过了话题:“其羽,咳咳,给我治伤的姑娘叫什么名字?”赵恪然心里格外想知道这个,神秘的姑娘、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之一,怎能让人不心生向往之意呢? 丁其羽一听,原本轻松的表情僵住,想起刚刚的场景,被暂时遗忘的醋劲儿一下就窜出来了。恪兄这么关注竹漪的身份干嘛?丁其羽的脸色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黑,竹漪给恪兄包扎伤口的画面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恪兄是她的好兄弟好朋友,醋该吃还是要吃,她压制着心里的醋劲儿回答道:“给恪兄治伤的那位前辈,是我师娘,她姓钟。”不想把竹漪答出来。 “咳、钟前辈…必须要好好谢谢钟前辈的救命之恩。”赵恪然自然知道救治自己主要是神医前辈的功劳,但是他现在想问的却不是钟前辈,只能先应下来,片刻后又忍不住追问道,“那…那位年轻的姑娘…她,叫什么?是和钟前辈一起来的吗?” 都追问到头上了,丁其羽肯定不能撒谎说没那个年轻姑娘吧,只能含含糊糊道:“哦、那个啊,她是我的…师姐。”最后俩字儿声音比前面要弱上不少,听起来就像是丁其羽简直恨不得就说“她是我的”了。说到最后也没说出人家叫什么名字,就连“颜真”这个假名字都舍不得说! “师姐…”赵恪然喃喃,越是神秘,他就越想知道那姑娘的芳名,又欲再问,“她——” 这一次,赵恪然追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忆然出声打断了:“哥哥,你刚醒来,前辈说你必须好好休息。说了这么久话了,就不要再、再关心这么多了,多休息吧…”又补充道,“钟前辈和其羽的师姐,我都会替你好好答谢的。”其羽明明娶了妻,还那么有占有欲地喜欢着颜姑娘,深藏感情的忆然从理智的角度是不想帮她的。但是没办法,从感情上,忆然就是舍不得某人黑脸难受,感情压过了理智,让她出声替某人挡下了兄长的追问。 赵恪然从妹妹的话里品出了阻止的意味。为什么不能问那位姑娘的名字?他看了一眼丁其羽,难道…?其羽与陆小姐琴瑟和鸣,不可能啊。或许是带着主观色彩,因为那位姑娘神秘的气质、漂亮的眼睛和那邈远的花香,赵恪然否决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问到名字,心中有些遗憾,又不知道还能怎么追问了,不过赵恪然并不急于一时,自己的伤还没好,再见到那位姑娘的机会是有很多的… 恪兄听出了阻止,丁其羽当然也听出来了,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被忆然看出来了?不过看出来也挺好,恪兄能明白过来就最好了!正好宣誓主权!朋友妻不可欺,恪兄如果知道了真相,肯定不会再对竹漪有什么念想。某人已经毫不客气地将竹漪当成“妻”了。可惜丁其羽没想到,她的朋友哪里能看出她是个早就左拥右抱的大混蛋呢? 赵恪然控制住好奇心,依了妹妹所言:“好…” 丁其羽满意,不能再打扰恪兄休息,和忆然一起走出内间,落后两步的丁其羽确认内间的人听不见了,对忆然的解围感激道:“忆然,谢谢。看来,什么都没逃过忆然的眼睛。”算是大方地对忆然承认了自己和竹漪的关系。 赵忆然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其羽都和陆小姐成婚了,她这样承认喜欢颜姑娘,陆小姐该是什么感受呢?沉默了片刻,赵忆然才道:“其羽,不、不必客气的。我们是朋友啊。”吞下了本来的疑问。她们只是朋友而已,又有什么资格关心其羽喜欢谁、谁又喜欢其羽呢?忆然嘴角带着一点无奈的笑意,想的是“没有资格关心”,心里却有难以言喻的疼痛,这种疼痛,她已经习惯了。 丁其羽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忆然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对,丁其羽以为是她太过疲惫,上前一步关心道:“忆然…你有多少天没有休息好了?恪兄已经醒来,再休养休养就能恢复如初,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 第549页 与其羽做简简单单的朋友,能时时体会到这样简单纯粹的关心,不也挺好吗?忆然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忆然转身过来,看了一眼丁其羽无力的胳膊,“你的伤,也要好好休养。” 忆然一提及胳膊的事,丁其羽“哎哟”一声,又抱起被自己遗忘的小胳膊,撇着嘴无奈道:“嘶——我一定好好休养!扎哪都可以,胳膊不能再扎了…” 忆然唇边含蓄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之情,半玩笑道:“原来,是被扎的。” “额…”丁其羽自知说漏嘴,忆然是真正关心自己,也不能再继续圆谎,只得岔开话题揭过了这一茬。乖巧老实的忆然,明知道这人在“糊弄”自己,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顺着丁其羽的新话题、也顺着自己不想继续求虐的心思,没有再提。 回去的路上,竹漪似乎心情不错,一点儿都没有再欺负丁其羽,一直在玉姨身边向她请教解毒的问题,车内的气氛也比昨日要和谐多了。丁其羽抱着胳膊默默关注着她,竹漪天赋过人,才短短几月时间,感觉她已经轻松入了门,以后在医道上肯定大有可为。 今日丁其羽学乖了,回到家之后先送两人到了住处,立刻派人告诉阿娘和夫人们自己回来了,然后第一时间就赶去了浮梦居,将昨日的错误向清儿老老实实承认了,算是解决了“历史遗留问题”。 乐竹漪进屋合上门,原以为某人没有亦步亦趋跟过来自己会轻松许多,但事实却是,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昨日的事情,怕是打翻了臭木匠一家的醋缸子,臭木匠得一个一个哄着,哪有心思再管自己呢?“每天都可以来当靶子”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娶了三位夫人的臭木匠,再也不是当初丹暝山上和自己朝夕相处、随时都任由自己欺负的小木匠了。 这么一想,乐竹漪心里难受极了,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索然无味,一时也没心思研习医术,强烈的疲惫感冲上大脑,让她也不想管时辰天色,简单梳洗一番,就直接蒙着被子把自己闷在床上休息去了。 重新端平了那碗水,几位夫人各有事务,丁其羽不可能总和她们腻在一起,这也给了丁其羽和竹漪相处的时间,她果断先搁下机缘阁的新单子,跑去了竹漪和玉姨住的院子。她们一家和谐安宁,侍者都是精挑细选性格好的,没有人会到几位夫人面前去嚼舌根,她的夫人们也都不是喜欢勾心斗角的角色。 院子门口的护卫不敢拦她,丁其羽走到竹漪房间门口轻轻敲响了门:“真儿姑娘,我来…我来给你当靶子了。” 床上的人儿哪里睡得着,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正侧身抱着被子发呆,被突然的敲门声和丁其羽的声音惊了一小跳。条件反射一般坐了起来,粉唇微张差点就应声了,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懊恼,赶紧倒回床上,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这么晚才来,还打搅自己休息,干嘛要理她?想是这么想,方才满载着不开心的唇角却不自觉勾了起来。 丁其羽又敲了几下,没人应声。难道在玉姨那?丁其羽顺手一推,门就开了一条缝隙。诶?没栓门… 床上的竹漪听见声响,顿时想起自己回来时精神恍惚、心情低落,一时间忘记了栓门。本想让臭木匠吃个闭门羹,这下… 丁其羽小心朝屋内望了一下,又仔细听了听,既没见着竹漪的人,也没听见任何动静。难道…在休息?丁其羽大着胆子推开门,轻手轻脚溜进了房间,来到内间,就看见床上的锦被隆起,正罩着她心爱的姑娘。 果然,狡猾的臭木匠没有让她“失望”,乐竹漪非常后悔,她之前哪里想到臭木匠会来,完全做足了好好睡一觉的打算,现在穿得更是…不可能直接起来见那人的!何况臭木匠进都进来了,她只能装睡觉,呼吸都放轻了,凝神静听着那人的动静,心跳却加快了节奏,不知道这人“趁虚而入”偷溜进来是要干嘛。 丁其羽心疼极了,竹漪一定是累坏了。她们舟车劳顿赶到元京,只歇息了一晚就立刻劳心劳力去解毒治病。竹漪既要学习医术、鞭法又不能落下,再加上自己这个烦人的家伙惹她生气,怎能不身心俱疲呢? 丁其羽走到床边,才发现竹漪整个把自己捂在了被子里,小心弯腰伸手将竹漪蒙在被子里的脑袋露了出来。 乐竹漪小声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只玉手下意识捉住了被角,深怕某人直接掀了她的被子,幸好和着被子的沙沙声没有被这人察觉,她尽可能自然地装睡,耳朵却止不住有些发热了。 ☆、第331章 观鞭舞大胆诉旧情(上) 睡觉都没有卸下易容术吗?丁其羽替她掖好被角,没有多想,虽然不是竹漪真正的容颜,可床上躺着的人却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丁其羽瞧着她的睡颜,心下一片柔软,舍不得直接离开了。丁其羽索性小心翼翼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轻轻触上了竹漪的侧脸,以为人家正处于熟睡状态,还压低了声音道:“竹漪,我想你了。”把昨日说过的表白,又重复了一遍。 装睡的人儿攒紧了手中的被子,心跳更是快了几分,就快要绷不住了… 丁其羽当然也没期盼熟睡的人儿回应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抬手将竹漪的发丝别到了耳后,这才看见如玉的耳朵此刻正泛着诱人的粉色。肯定是一回来就闷着脑袋睡觉,竹漪都给闷缺氧了,耳朵才会这么红的,丁其羽得出结论,心疼的同时又觉得非常可爱,小心碰了碰竹漪漂亮的耳珠。 -- 第550页 乐竹漪没有绷住平静的表情,秀眉皱了皱,内里的锦被早被她揉成了一团乱麻。丁其羽瞧见竹漪小皱眉的动作,立刻不敢乱动,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是竹漪睡梦中的条件反射。等了片刻,确认竹漪没有被自己弄醒,好久没有见过这么“不具攻击性”的竹漪了呢。丁其羽小声宠溺道:“我的竹漪累了,我明天再来当靶子…你如果愿意,我想一辈子给你当靶子,试针、练鞭,都可以。”说完,舍不得离开的丁其羽得寸进尺,俯身下去屏住呼吸印上了美人的双唇。 装睡的人儿心里一颤,实在没忍住小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次,丁其羽听得清清楚楚,心中疑惑,再起身来瞧,发现床上的人儿脸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绯色。丁其羽恍然大悟,竹漪是在装睡!“窃玉偷香”成功的丁其羽抿着嘴巴好不容易憋住偷笑,认定了竹漪肯定因为某些原因不敢或者不想面对自己,肚子里冒出了汩汩坏水儿,也完全忘记了昨天才被惩治过,大着胆子又上了手,大手抚上人家的侧脸,直接滑到到那雪白的脖颈,然后,挡开了碍事的锦被,果然摸到了竹漪光滑的香肩… 微凉的手就这样特别坏心眼地若即若离、又缱绻缠绵、带着无尽的挑逗和调戏在自己肌肤上游走,乐竹漪早就忘了呼吸,一颗心悬得高高的,全身都敏感紧张了起来。她可不知道丁其羽已经识破了她在装睡(主要没想到某人坏水儿犯起来胆子这么大),只道臭木匠是色胆包天,竟然趁人之危!趁着自己睡着了,就对自己又摸又亲、占尽了便宜!天知道乐竹漪现在有多么想反手一掌把这人拍晕在床上!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亲密动作、那一个吻,又勾起了她源自内心的激动紧张… 正兀自紧绷心弦的乐竹漪感觉胸口被子一松,条件反射一般把被子死死捉在胸前。 丁其羽心下好笑不已,捉得这么紧,啥也看不见呢…虽然没有窥见一丝的春光,丁其羽却也从那白皙如玉的香肩,想起了曾经看见过的绝美风景,心里同样是咚咚直跳,不过,机灵的她见好就收。掀开被子只是逗逗竹漪而已,要是真与竹漪较劲,竹漪知道自己装不下去、就一定会恼羞成怒,到时候,怕是左手都保不住! 丁其羽恋恋不舍收了手,瞧着满脸红晕的人儿,像个痴汉一样弯下腰去在美人的脖颈间嗅了一口馨香,还留下一个轻吻,就飞快撤开、起身“逃跑”,不给竹漪留下一点逮住自己狠狠教训的机会。出了门,脸上憋住的笑容才终于完全爆发了出来,回味着鼻息间唇间的馨香甜软,几乎是哼着小曲儿离开了院子。搞得门口的护卫都以为她们主子今天被颜真姑娘下了“蠢”药、变成傻子了。 而屋内,被吃了豆腐的乐竹漪从床上坐起,脸上已经烫得不成样子,一手用被子护住胸口,一手摸摸自己的脸又触触脖颈,羞恼道:“可恶!以前怎么没发现臭木匠不仅混蛋、还是个大色狼的?!”说罢这句,乐竹漪又觉得不对,自己早都被她偷看好多次了,“一直都是大色狼!”乐竹漪骂完,侧身倒入被窝,又一次将发烫的脸埋深深埋进了被子里。 …… 接下来的几日照常,恪兄在精神上已经完全清醒,身体却还是非常虚弱,无法独立活动。他亲口问了竹漪的名字,丁其羽自然是又一次大大吃了醋,幸好竹漪似乎没什么心思对他热情,只是简简单单回答了一句“颜真”。也对,在竹漪眼里,恪兄只是她治疗的病人而已,这么想着,丁其羽自己也找到了一些安慰。 丁其羽小胳膊的银针毒退得也迅速,她很快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但每日去找竹漪当靶子的时候,无一日不例外、都吃了闭门羹,人家将门锁得好好的,理都不理她,丁其羽也没办法,只能放弃当靶子的想法,把重心放到了每日陪竹漪她们去医治恪兄的时间段上,丁其羽成功说服了玉姨、在她们二人为恪兄祛毒的时候也跟进去打(监)下(视)手,努力在心上人面前刷着存在感。虽然竹漪还是对她一片冷淡、爱答不理,甚至总是时不时惩治她一下,但是丁其羽能感觉到竹漪正在一点点地接受、习惯自己的“重新出现”。 丁其羽工作休息之余总会抽时间陪陪三位夫人,这日午后,正好到了小少女这里,才与小少女聊了没几句,就听见外面传来噼啪的鞭声。 晨露居距离竹漪的院子很近,丁其羽还没来得及说话,莲儿倒是抢先开口了:“是颜真姐姐在练鞭子呢!”莲儿脸上露出了羡慕钦佩的表情,“我前天早上好奇,去看了一次,颜真姐姐的鞭法真的好厉害!”颜真姐姐那样又懂医术、又会武功的出色女子,臭阿羽是怎么找到的? 丁其羽对千翎离火的声音太熟悉了,当然知道是竹漪在练鞭子,时隔一年多又再度听到这鞭声,竟觉有几分感慨怀念,不过……颜真姐姐?才几天呢,就这么熟啦?莲儿真是与生俱来地惹姐姐们疼,看来她三两下就和竹漪搞好关系了?“她每日都会练鞭吗?”丁其羽问道。 “对啊,不过今天早上没有呢,看来是挪到这个时候来了。”莲儿瞅着丁其羽的脸,就像是想瞧瞧这家伙到底是哪里惹人喜欢了?是不是该请个厉害的算命先生来给阿羽看看相,然后把这人以后还可能遇到的烂桃花给改了呢? “呵呵,说得我都想去看看了。”丁其羽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知道小少女在瞅啥。 -- 第551页 “谁不知道你~”莲儿伸手戳了戳丁其羽的脑袋,故作气恼道,“我说与不说,你都想去看看吧!” “哟,我的莲儿还挺了解我。”丁其羽呵呵一笑,小少女在占有欲这件事情上一向看得比较开、不算很爱吃醋,她也只敢在小少女面前这样说了,如是想着,丁其羽伸手想抱抱俏皮可爱的莲儿。 “哼,去吧去吧!我不、会、告诉清姐姐和晞姐姐的。”莲儿推住想来抱自己的臭阿羽,强调了‘不会’两个字儿,“我看啊,你就是该被颜真姐姐的鞭子抽一顿!”清姐姐、晞姐姐都太温柔,也只有颜真姐姐能管住这家伙了,要是颜真姐姐进门、管束着臭阿羽,肯定比会改命的算命先生有用多了! 小少女都会用姐姐们来威胁自己了呢~丁其羽心下好笑,自然知道莲儿不过是玩笑一句,她也顺着人家的话道:“既然我的莲儿想让我被抽,那我自然要满足你了。”混蛋极了。 “去去去,我才不稀罕你呢,我要忙正事了!”莲儿早就变回了曾经那个喜欢和阿羽拌嘴的可爱小姑娘。 “哈哈,好好好~”丁其羽笑道,下一句说的话却是转了一个大弯儿,“我再陪你一会儿。”让小少女心里的小醋意一瞬间全湮灭了,不得不说丁其羽“端水”的功夫,在强效地锻炼下,是越来越厉害了~ 丁其羽又陪了莲儿一会儿,从晨露出来,兴致勃勃赶来了竹漪住的院子。来到这里一看,院门打开着,门口的护卫排排站、目不转睛望着院子里,就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看得津津有味。 护卫们最开始只道颜姑娘是个妙手医师,后来见识到颜真姑娘真正的本事。人家哪里需要她们保护啊,以颜真姑娘这横绝天下的鞭法,一个人拿下她们好几个人都绝对不在话下,于是纷纷对颜姑娘充满了崇拜之情。颜姑娘的鞭法不仅威力强大,更是好看极了,美观和实用一样不落下,站岗的护卫每每听见她练鞭,都忍不住想看上一看。颜姑娘倒是一点不在意,大大方方敞开了门请她们看,所以这里就形成了每日一场视觉盛宴的传统。 竹漪的鞭舞这么吸引人?丁其羽心里沉淀了一丝的骄傲,自己曾经,看过很多次呢!丁其羽走上前去,朝里张望了一下,离她最近的一个护卫警觉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主——” ☆、第332章 观鞭舞大胆诉旧情(中) 护卫刚说出一个起音,就被丁其羽止住了,丁其羽指了指院子里,护卫明白过来,不敢出声。另几人自然也发现了她,默默让出了最中心的“观赏”位置。 丁其羽“当仁不让”,占了最有利的观赏地形。院中的人儿,一身白色的衣裳,与火红翻飞的千翎离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给了旁观的人一种更加强烈的视觉冲击。烈火骄阳般明媚的人儿,即便是穿素白,也是炽烈的。如果说清儿的白,是像雪、像月一样的白,那么竹漪此刻的白,就像是划亮整个夜空的电闪。衣白如闪,鞭红如火,飒爽凌厉下融合了惊雷万钧和野火燎原之势。与曾经除夕夜上的绫舞不同,竹漪练鞭法时向来十分认真,这漂亮好看的鞭法下暗藏的可不是绵绵情谊,从那击打到地面上噼啪迸溅出来的火星就可以看出,每一鞭都狠决而致命,唯有敌人最鲜红的血才能祭慰这条嗜血的灵蛇。 不过,千翎离火威力强大又如何呢,反正不是抽在自己身上,丁其羽自然一点儿也不害怕其嗜血,反而独独欣赏其美感,好久没有欣赏过这般好看的鞭舞了呢。丁其羽摸着下巴,下意识赞叹地点头,满脸都是痴迷神情。 却不想院中舞鞭的人儿唇角一勾,火红如焰尾的千翎离火就袭了过来,丁其羽还没来得及反应,两旁的护卫更是全部没来得及反应,鞭尾已经缠上了丁其羽的胳膊,带着一股柔劲儿将丁其羽拉进了院子里。 此刻的千翎离火,哪里还有方才的嗜血?仿佛顷刻间就化作了除夕夜上翻飞的红绫。呆愣的丁其羽心跳都漏了几拍,刚才的场景,勾起了青楼初见时的回忆,千翎离火也是这样飞快地窜向自己,不过那一次,是纯粹的嗜血,这一次,则是带着柔情的,丁其羽能感受得到…千翎离火,在竹漪的手里,真如有了魔力一般,既可以是裂皮拆骨的赤练蛇,也可以是这般绕指柔。眨眼的功夫,丁其羽跟着胳膊上的劲儿踉跄进了院子,回忆中的景象,与此刻相重合,相似,又截然不同,强烈的对比,让丁其羽脑子转不过来,整个呆住了。 千翎离火将她拉到距离几步远处,傻愣愣的丁其羽刚刚站稳,赤色的鞭尾就从她胳膊上卸了柔劲,翩然回舞到了主人身边。几步外的人儿抱起了胳膊,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加明媚亮眼了,不等人反应,就启唇道:“师弟,来和我切磋一番。”带着小小的霸道,没有与丁其羽商量的意思。 乐竹漪此言一出,打破了方才眨眼瞬间所有人的凝固。 那头屋里正准备推开屋门的玉姨手上动作一顿,表情惊讶了一番,赶紧回到了桌边坐下。还是别出去了,以免看到什么惨烈的场景或者被飞溅的血弄脏了衣裳… 门口几个女护卫,对视几眼,除了担忧之外,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浓浓的兴味。她们之前都和颜姑娘切磋过了,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主子基本也够呛、肯定打不过,她们身为飞羽别业的护卫,眼睁睁看着主子被人揍,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但是呢…她们又都很想凑这个热闹,颜姑娘医者仁心,也不会出手那么狠、让主子受伤的吧?反正,主子自个儿也爱顺着颜姑娘的意思,说不定人家颜姑娘以后就是飞羽别业中第四位夫人了呢。经过一番不那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几位护卫一致决定,看一出好戏!本是看颜姑娘高超的鞭法看得津津有味,这下似乎有更有趣的内容看了呢! -- 第552页 偷看竹漪练鞭法又被千翎离火直接抓了现行的丁其羽,心还在咚咚咚地跳,下意识摸着手腕,一听竹漪的提议肩背一僵:“切、切磋?” 乐竹漪随手玩着千翎离火鞭柄上的红绫:“对啊,切磋。用你的无常剑。” “啊?!还要用无常剑!”丁其羽惊讶道,顾不上心动了,小心翼翼看着玩儿鞭子的竹漪,立刻拒绝,“不成不成!额,我当靶子行不行?我会当靶子,切磋、我…不会啊!不能切磋、决不能!”丁其羽以前只跟竹漪一起练过武功套路,却从没和她“切磋”过,还要用无常剑!无常剑法就是专门用来克敌制胜的,自己的境界可还完全达不到竹漪用鞭子那种“收放自如”、可以在凌厉和温柔之间自由切换,万一刀剑无眼伤到了竹漪,自己心疼不说、还得惹她生大气。而且更大的可能性,是自己完全不敌竹漪,还被盛怒的她狠狠抽一顿,不如老老实实省点力气站着不动挨一顿打呢! 起了兴致的乐竹漪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打定了主意:“废话少说,切磋。你的无常呢?”丁其羽反驳无效,她练鞭可不是给臭木匠白白偷看的。 “我没带!只能当靶子!”丁其羽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无常剑。 “回去取。”乐竹漪是不和她切磋不罢休了。几个围观的护卫都憋起了笑。 “啊?!”丁其羽一计不成,又改口道,“拿、拿不了…对对,无常是坏、坏了…还没修好!”活像一个被老师逮住,急急忙忙想方设法编出借口不交寒假作业的孩子。 “坏了?”乐竹漪抱起了手臂,“真的坏了?”当然知道臭木匠是在编借口糊弄自己了。 丁其羽一看有转机,赶紧道:“对!已经坏了,那、那天,我突发奇想来练一练,结果把无常剑砍折了。” “那…看来切磋不了…”乐竹漪故作可惜,没有错过某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又继续意味深长道,“啧,切磋不成的话…要不这样吧,上次那种针对‘胳膊’用的毒,我正好没怎么弄明白,那你来——” 重重的“胳膊”二字传入耳朵里,丁其羽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我切我切!别别别、我们切磋!我和你切磋!”身上怎么挨打都是小事,小胳膊承受不起再挨一针! “诶?无常剑不是坏了吗?我只想和你切磋无常剑。拳头,我没兴趣。”乐竹漪心下好笑,臭木匠似乎特别在乎她那条胳膊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啊、我想起来了,我刚刚是一时糊涂给忘了,我早几天已经修好了无常剑,就、就在这!”丁其羽一边说着,一边以最麻利的速度,从裤腿处取出了暗藏的匕首装无常剑,蹭蹭两下伸成长剑,展示道,“看,无常剑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为了保全胳膊,自己就不用无常剑法,随便陪她玩玩、挨挨揍,让竹漪顺了心就好了。 门口的护卫是纷纷抬手捂住了嘴,还从没看见过主子在哪位夫人面前这么胆子小的呢~真是大开眼界了! 乐竹漪也被她那拙劣的演技逗乐了,唇边的笑意完全绽放出来,即便是在这样一张平凡面容之下,她的笑,也是摄人心神的…她瞧着小木匠瞬间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痴迷目光,扬了扬手里的千翎离火:“既然无常剑没毛病,那就来吧。师弟…可要认真了!”说完,脸上的表情就严肃认真起来。 丁其羽定了定心神,也做出了无常剑起势,来吧、切就切!眼见着千翎离火攻了过来,丁其羽心下一横万般小心地应对起来。兵戈之声一触即发,丁其羽武功本就不如竹漪,又不愿与竹漪使用真正的无常剑法,只能用辰师父教过她的普通剑术基本套路、配合着下意识的反应变换无常剑来防御拆招。 千翎离火鞭身很长,绝对算是中长距离的兵器,无常这样短距离兵器,按照一般的常理,要想致胜,就必须抓住空当近身。然而丁其羽无心与竹漪比试,即便乐竹漪有意无意卖给她很多明显的破绽,她也丝毫没有近身的打算,心惊胆战地躲闪格挡。 乐竹漪原本就没有出多少力、臭木匠却躲得这般吃力,一看就是根本没有认真对待!乐竹漪觉得一点儿没意思,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嘛,心里着了急,就想逼出臭木匠的真本事来。无常剑法她了解,却从没有应对过,她想试试!如果臭木匠不展示真实实力,那就等着被打得嗷嗷叫吧!原本带着隐忍慵懒的鞭势骤然转急,玉指扣动了机括,千翎离火中的金属丝刷的一声瞬间绷紧,攻了过去。 丁其羽心下一惊,铛的一声将将挡下刚度骤增的千翎离火,手掌都差点震麻了,退后两步才卸去力道,暗道不好!竹漪这是要逼自己出手啊!丁其羽来不及思考,千翎离火不留空隙又袭了上来。丁其羽靠运气堪堪躲过了几下长鞭,虽然没有嗷嗷叫,却躲得十分狼狈。不想还手、更不想在竹漪面前太过丢脸的她,脑袋飞转想着对策,眼见竹漪在自己气还没喘匀的情况下又来一鞭,丁其羽灵机一动,置之死地而后生,就赌竹漪心不心疼自己了! 这样决定,丁其羽忍住了下意识去格挡的无常剑,不躲反迎,就那么面对着舞过来的鞭子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像是要送死一般。 乐竹漪看清臭木匠居然不要命地直接迎了上来,心中大惊,手上已经快于心思做出了反应,长鞭将将擦过丁其羽的身侧,“啪——”的抽到了地上。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打这人的。 -- 第553页 ☆、第333章 观鞭舞大胆诉旧情(下) 丁其羽提到嗓子眼的心轰地落到地上,她赌成功了,竹漪心疼她、下手本就没有特别狠辣,离火鞭也控制得足够灵活,没抽着!成功逃过一劫的丁其羽肚子坏水儿冒了出来,脑子一转将计就计,顺手一拉就将毫无防备、脸上还带着惊讶的乐竹漪拉进了怀里,死死抱住,一边嚷嚷着:“打不过打不过,真儿姑娘手下留情啊!”话语听起来就像是吓坏了,一边啪的一声毫不留恋地扔掉了手里的无常剑,眼睛闭得紧紧的,嘴边却不知为何带上了笑容,亏得是围观群众没看见,否则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人所有的害怕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乐竹漪哪里想到这家伙送死之后是这样的陷阱?!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瞬间就被这人抱住、动弹不得!乐竹漪呼吸都漏了一拍,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手里的千翎离火也脱手掉到了地上,待她从万分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羞恼立刻占据了脑海,抬手推着丁其羽:“你干什么?!” “别打了别打了!真儿姑娘饶命啊!”丁其羽还在装,如同惊弓之鸟,一点儿没有放手的意思,声音都有点抖,也不知道她是因为装得太像,还是不小心笑出了颤音。 “你、你放手!”乐竹漪耳朵通红,着急推拒着臭无赖,瞥了一眼门边几个下巴都掉到地上的护卫,被这么多人看见,这下怎么说得清?!切磋是自己提出来的,怕是传到这家伙几位夫人耳朵里,都要以为自己是故意这样主动招惹臭木匠的狐狸精了! 单论武功,竹漪绝对比丁其羽这个半路入门的不知道厉害多少了,但是舍不得用武功、只能凭力气的时候,竹漪可就完全比不过某个身体“状如牛”的臭家伙了。乐竹漪被这人耍赖般紧紧抱着,根本推不开,又下不去手真的揍她,额角都急出了薄汗,只能羞恼生气地努力让她放手了:“丁其羽!你放手!” 丁其羽就是抓准了人家的心理,完全有恃无恐,使足了力道镇压下乐竹漪全部的反抗:“不是我要抱你,我一放手你就要打我了!我只能抱着你!我的手不受控制!”满满的无辜惊惶,就好像受委屈的是她。 这句无赖至极的话,似曾相识,乐竹漪第一次带着丁其羽骑赤霓的时候,她也说过。那一次,是情缘的伊始,这一次,是前缘的重续。那一次,乐竹漪束手无策,这一次,同样束手无策。羞恼无比的乐竹漪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一向洒脱自在的她,这辈子,可能真的栽在这无赖的臭木匠身上了! 门外看好戏的护卫原本等着看主子被整治的“喜剧情节”,哪里会想到有这一出,是齐齐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看来…主子是嫌几位夫人太温柔、生活太平淡,真的要拿下一个火辣的夫人了…护卫们咽了咽唾沫,赶紧低下头,不敢打扰她们主子的“大事”,以最快的速度替两人合上了大门,规规矩矩站得笔直守在门口,就像方才什么也没发生,她们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院门被合上,丁其羽惹了美人,奸计终于得逞,这才假装小心翼翼问道:“那真儿姑娘不要打我,我就放手?”手掌还“惬意”地放在人家纤腰上,丝毫没有松劲儿的样子。 “不打你…我保证不打你。”乐竹漪咬着银牙说出这句话。我不打你,我抽你! “真的?”丁其羽也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侧头看着竹漪红红的耳朵,怀中的馨香暖软让她更是心动,舍不得放手。 乐竹漪想深呼吸一口气,却被这人死死箍住,寻常的呼吸都有些困难,只得闭目压制住羞怒之火:“嗯…” 丁其羽忍不住开心一笑,转头一下子就亲上了乐竹漪的侧脸,然后跳开老远,举着双手:“我放手了!你说了不打我的!”竹漪,还是和从前一样的香啊… “臭木匠,你——”乐竹漪冷不丁又被亲了!脸上烫得吓人,漂亮地一脚踢起掉在地上的千翎离火,一手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鞭柄指着假装无辜害怕的某人,都气恼得说不出话来了。 丁其羽反倒是非常惊喜,顾不上方才的戒备,上前一步激动道:“竹漪,你,你叫我什么?!”虽然不是“小木匠”,但是臭木匠也是小木匠的变体!自己,还是竹漪一个人的木匠! 回应她的,是乐竹漪抬手一鞭子啪地一声脆响抽到了她腿上:“臭木匠,你找死!” “哎哟!”丁其羽还没来及激动就挨了鞭子,扶着腿跳了起来,眼见着鞭子又要来,她吓得赶紧跳开躲闪,一边不知死活地喊道,“别打!竹漪说了不打的!江湖儿女、说话要算数!” “你还敢躲?!”乐竹漪怒。 “不是我自己要躲,是我的腿不受控制!”丁其羽摸着腿,刚刚那鞭子抽得不算很疼呢~所以某人也放开了胆子,招惹美人真是一件令人心动的事,正如是想着,啪的又挨了一鞭子,“哎啊!疼疼疼!” 乐竹漪气恼更甚,丁其羽那点身法哪里跑得过竹漪手中的长鞭呢,被竹漪几鞭子抽得嗷嗷直叫。这几鞭子,没有用任何武功套路,乐竹漪哪里还是千离宫鞭法了得的少宫主?仅仅就是个被无赖的心上人吃了豆腐、恼羞成怒的姑娘,抽得无赖满院子跑,啪啪啪是鞭鞭都中了目标,但是某人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损坏一分,威力十足的千翎离火,倒有点像小儿女之间打情骂俏的工具了。 -- 第554页 屋内的玉姨一封传回千离宫的家书写完,搁下了笔,抬头看着窗外透进屋内的光。又想起了漪儿和羽儿一起在无名谷中的日子,自从羽儿离开,漪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情绪外露过了呢。有时候,隐忍情绪才是让人煎熬的,即便是气恼伤心的情绪,能宣泄出来、表露真正的自我,也比忍而不发好得多。漪儿的选择,似乎一天天变得明晰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可爱乖巧的小外孙了?最近真是被可爱乖巧到极致的影儿给俘获了。 而院子里,乐竹漪的羞怒也随着一鞭一鞭抽得某人狼狈逃窜而烟消云散了,丁其羽本来就是“舍命”陪竹漪发泄,瞅着竹漪似乎没那么生气了,用胳膊绞住了隐去杀伤力的千翎离火,倒是反手将人家拉了过来:“竹漪。” 乐竹漪惊了一跳,及时站住了脚,在这人面前停了下来,没有被她拉进怀里,皱着秀眉:“你干什么?”扯了扯千翎离火,“放手!还我!” 丁其羽却收起了玩闹的表情,认真道:“竹漪的武功远在我之上,要夺千翎离火,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你却没有。” 乐竹漪闻言,不知道臭木匠要说什么,也严肃了表情,丢下手里的千翎离火:“你想说什么?” 丁其羽接着荡过来的鞭柄,叹息了一声,看着乐竹漪的眼睛,大胆道:“竹漪不与我强夺,只是因为心疼我,舍不得拿真正的武功对付我而已。竹漪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心事被这样明明白白说了出来,乐竹漪有些脸红,恼羞成怒一般道:“你少在这自作多情!抽坏了你,我懒得与你那几位夫人交代!”说罢,便转身要走,“哼,你是飞羽别业的主人,你要夺我的鞭子我也没办法,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丁其羽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乐竹漪的手腕:“是,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丁其羽知道竹漪脸皮薄,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给她面子,“我也确实是喜欢,不过不是喜欢这鞭子…而是喜欢你。” 乐竹漪心头一颤,心绪被完全打乱了,就像前几日听到臭木匠说“我好想你”一般,可惜,即便心头有再多的波澜,此刻的现实情况,也不容许她有任何的回应。乐竹漪沉默半晌,努力平静下了心绪,淡淡道:“说完了吗,说完就放手。” 临时起意的表白心迹,丁其羽本就没指望竹漪会有所回应,追回竹漪道阻且长,她并不着急:“你的旧疾,好了吗?望月之夜,还会疼——” 乐竹漪没等她说完,便抢答道:“不会了,已经恢复如常。不需要任何人了,你也不需要再挂心了。” 丁其羽听完,心情有些复杂,不知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竹漪不再受病痛的折磨,是天大的喜事,可是那句“不需要任何人”,又让她着实难受。心里升起的是无限的自责心疼,自己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决然选择了离开,如今却来问…“对不起…”丁其羽心中闷疼,声音有些颤,“这句对不起,是混蛋的臭木匠该给竹漪讲的。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辜负竹漪的心意了。” “是吗…可惜,竹漪已经对她,没有心意了。”乐竹漪说完,挣开了丁其羽的手,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样的话,总是伤人伤己,甚至,伤己的程度远远大于伤人。 有没有心意,丁其羽能感受得到,不然她也不会死缠烂打。竹漪的态度在松动,丁其羽也能感受到,一个人在院中伫立良久,收好手里的千翎离火,转身去了玉姨的房间,待到房门打开,丁其羽直截了当就问道:“玉姨。我来,是想问一问竹漪的旧疾…” ☆、第334章 激烈语日久现真心(上) 玉姨请丁其羽入内小坐,一边如实回答道:“漪儿的病经过好几月的调理,恢复得不错。现在望月之夜只要服下汤剂,她就能睡踏实了。之后每月需坚持服药,不出一年就会痊愈。” 丁其羽欣慰地笑了起来:“玉姨果然是天下第一的神医!”竹漪的病果真好了,在自己缺席的日子里,她至少在身体上没那么难受,丁其羽心里稍稍有了慰藉。 玉姨却似叹息一般道:“神医…就算能治得好十几年的顽疾,却医不了刻骨铭心的心病。” 丁其羽当然明白玉姨指的是什么:“玉姨,我——” 玉姨截过了丁其羽的话:“羽儿,你…你已经有三位夫人了。对于漪儿,你又是怎么想的呢?”现下没有旁人,作为漪儿的义母,既然要谈,就开诚布公地谈,也不必弯弯绕绕了。 “我…我放不下她。”丁其羽移开了目光,看着竹漪房间的方向,也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我想…这可能是妄想…但是,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玉姨已经看穿了丁其羽的想法,这几日的表现就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了:“漪儿,或许同样放不下你。羽儿这般聪明,应该能感受得到吧。不过,以她的个性,最后会如何处置这一段感情,我不知道。” 丁其羽点头:“我明白。所以我会争取。上一次,是我辜负了她,这一次,我会把她好好地追回来。” 玉姨深深叹息道:“作为漪儿的义母,说实话,玉姨是不希望她与你在一起的。你的几位夫人,个个都是非凡出色的女子,漪儿她天性自由洒脱,在这样的环境下,怕是会受委屈…” “不会的!我保证不偏袒任何一个人!”丁其羽着急辩驳,话是这么说,其实丁其羽心里也有些拿不准,玉姨有一点说得很对,竹漪不像清儿晞儿那样闺中的小姐,她天性就自由不羁。如果真的就这样将她束缚在飞羽别业中,要时时刻刻顾及自己与其他几位夫人的感受,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委屈了… -- 第555页 但是丁其羽做不到就此放手,放手了竹漪就会幸福吗?丁其羽不信。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混蛋也好,丁其羽就想随着内心争取一回,这条情丝,她会好好护在掌心,绝不让它再因为任何原因折断!丁其羽不待玉姨继续说话,便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我知道玉姨顾忌的是什么,若我真的能与她在一起,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玉姨见羽儿这边态度坚决,是不可能劝得动的了,也从侧面证明了羽儿对漪儿的真心:“羽儿既然心意已决,玉姨只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再次辜负了她。”又想起这几日丁其羽被欺负的“惨状”,玉姨也安慰道,“漪儿她性子直,你要让她回心转意,难免要吃些苦头了。” 丁其羽倒是毫不在意地笑笑:“我让她受了太多委屈,只要她开心,这点小小的苦头,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毕竟羽儿是漪儿的心上人,下手肯定是有分寸,玉姨虽然同情却并不担心,反倒觉得两人打打闹闹挺有趣,起身在一边的药架子上取出一瓶跌打药,想起什么又从随身的药箱里翻找到了另一盒药膏,走回丁其羽面前,将跌打药递给了她,面带慈祥的笑意:“这药可以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羽儿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丁其羽赶紧起身接过药瓶,对长辈的好意感激道:“谢谢玉姨!” 玉姨看了看手里剩下的那一盒药膏,又道:“这个,是我前些日子琢磨出来的,比玉肌膏的效果更好,但是呢,目前还不算成品。等到那位殿下的病治好了,玉姨就再琢磨琢磨,在你的伤上试一试,可能还需完善一下,争取能去除…你额头上的疤痕。” 丁其羽瞬间睁大了眼睛,方才来找玉姨,一方面是想打听竹漪的旧疾。另一方面,便是为了自己的两位夫人,没想到自己还没提出来,玉姨却一直记着疤痕这事儿的!言下之意,更是有意要在恪兄的病治好之后再留一阵子!只要玉姨愿意留下来多待一阵子,那么竹漪的情、清儿的疤、晞儿的身体,一切的事情都有时间解决了!如果乾洋风波能快速渡过,就把怀师父邀请过来,不让玉姨孤单! 丁其羽的感激感动溢于言表,下意识捉住了玉姨的手腕,激动道:“玉姨您…您!”啥也没说出来,激动了老半天才继续向长辈道明了事情,“其实,不瞒您说,之所以要留下这个疤,是因为我的夫人,她幼年遭遇横祸,不幸被歹人用匕首伤了脸。” 玉姨脑海中浮现了丁其羽那位总是带着面纱或者面具的夫人,喃喃道:“原来是这样…”玉姨目光落到丁其羽额角的伤痕,不禁笑言道,“玉姨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这几位如此出色的小姑娘,都会倾心于你、甚至甘愿委屈分享了。” 丁其羽摇了摇头:“能遇到她们,能获得她们的真心,是我前世、前前世修来的福气。”丁其羽说完,对玉姨诚挚一拜,“我的疤痕好不好得了无所谓,恳请玉姨能够替清儿祛除她的疤痕,还有…还有…”丁其羽想一并将晞儿的事情说了。 玲珑心思的玉姨知道羽儿想说什么,替她接话道:“还有你另一位夫人,陆将军的千金。从面色看,是长期忧思郁结、肺气不宣所致,还需调养。” 丁其羽一时语塞:“对…玉姨真乃杏林圣手!她是为了我,才落下的病根,所以,其羽也斗胆请求玉姨——” 丁其羽还没说完,就被玉姨打断了:“玉姨是个医者,医治伤病本就是分内之事。更何况,除了漪儿之外,你就是与我最亲的小辈,这么算来,几个小姑娘都不是外人。无论从哪个层面上来说,我都理应医治她们。羽儿就不必与玉姨这般生疏见外了。” “嗯!”丁其羽对长辈的关怀无比感激,乖巧道,“待到风波平息,我就让人去请怀师父过来!” 玉姨戳了一下丁其羽的脑门:“呵呵,你还是、抓紧时间考虑考虑漪儿和你之间的感情吧。看看到底是玉姨的医术厉害,还是你的‘本事’厉害。” 丁其羽捂着并不疼的脑门,与长辈笑道:“好,其羽尽量~玉姨您不用太着急,别累坏了,一样一样事情来就好了。不然怀师父要找我算账的。” …… 赵恪然的病情在逐渐恢复,头脑完全恢复了常态,上肢也可活动自如了。赵恪然长到这么大,还未曾遇见过令他动心的姑娘,在生命垂危之际,从黑暗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颜真姑娘。年轻人嘛,难免会产生一些更深的想法,在心里沉淀出了一丝别样的情愫来。虽然颜姑娘相貌并不算很出众,心地却非常善良,气质也十分动人,总之,救命恩人,是怎么看怎么好… 有了玉姨的默默支持,丁其羽继续大着胆儿蹭在内间里,替玉姨和竹漪“打下手”。小小的内间里,除了玉姨暂时去了隔壁,丁其羽、竹漪、忆然是都在的。 床上刚刚喝下汤药的赵恪然看着不远处低头在木托盘中准备医具的颜姑娘,心中一动:“颜姑娘正值芳龄,却已经和钟前辈习得了一手了得的医术。真是让人钦佩。”赵恪然忍不住主动开启了话题,期盼着颜姑娘能多与自己说几句话,也顾不上妹妹和其羽在不在场了,毕竟他和颜姑娘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 丁其羽一听,皱起了大大的眉头,面对自己未来老婆的事儿,丁其羽同样是十分敏感,她能感觉到,恪兄对自己未来老婆有点儿意思,之前都隐忍未发,难道恪兄是准备要出手了?!丁其羽意识到这一点,捏紧了手里的托盘,决不能“坐以待毙”! -- 第556页 乐竹漪动作顿了一下,正想随口回答几句,便感觉到面前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她抬眼一瞧,端着托盘的某人表情无比凝重严肃,心下好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启唇答道:“不敢。”只说了两个字,又低头继续了动作。 竹漪性格炽烈如火,这样的人儿故作起冷淡来却是比清儿都不遑多让了,丁其羽心里舒服了许多,放松安心都写在脸上的模样,让面前的竹漪眉眼间都有了笑意。 气氛有一丝凝结,坐在一边的忆然出声道:“哥哥,名师出高徒。颜姑娘和其羽,是同时继承了两位前辈的衣钵。”明明是关于颜姑娘的话题,忆然却刻意提了“颜姑娘和其羽”,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既挽回了哥哥的面子,也饱含了善意的提示阻止意味。 此言一出,乐竹漪倒是有几分意外,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恰好与忆然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露出感激神色的臭木匠,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东西。心下不禁叹道:这位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又着实乖巧单纯,在感情上,也不过是个被臭木匠吃得死死的傻姑娘罢了…和傅大小姐、陆家千金、那位小妹妹一样。也和…自己一样。 ☆、第335章 激烈语日久现真心(下) 再一次被妹妹打断,赵恪然这下算是真的懂了,即便再不愿意相信,事实摆在面前,颜姑娘就是和其羽有着不一般的关系。从颜姑娘对自己冷淡疏远的态度、从其羽的表现、从妹妹的提示中,他都能感受到。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赵恪然转头又往那边看了一眼,对上的是丁其羽探寻的目光。其羽对自己有恩,更是自己的知交好友,既然颜姑娘喜欢他,他又同样对颜姑娘有意,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硬生生横插一杠呢?至于将军家的小姐其羽该如何交代,那也是其羽的私事,并不需要自己来多管闲事。 想到这里,赵恪然有些可惜难受,第一份感情,在萌动初生阶段就不得不亲手掐断,换做是谁,都没法轻易地放下。可是… 丁其羽见忆然站出来帮自己了,主动地顺着忆然的话说下去:“忆然说得对,我跟师父学机巧技艺那会儿,真儿就跟着师娘学医术。我们四人就在一处无名谷中,她的脑袋比我聪明,学什么都快,再加上师娘医术冠绝天下、名师出高徒,恪兄倒不必太过惊讶了。” 无名谷都扯出来了,还一口一个“真儿”,听得乐竹漪肉麻。臭木匠的语气也太过做作了吧,就差把“真儿是我的”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乐竹漪抬头睨了臭木匠一眼,威胁的意味却不重,眼波流转,带着一丝俏皮的嗔怪。 床边的赵忆然将两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原来…”忆然唇边带上了浅笑,“其羽和颜姑娘…还有两位前辈,有着这么一段隐逸世外的经历。” 本想继续接话的丁其羽意外地从忆然的话里品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并没有来得及往深处想,却不知为何,不想再接下去了,只支支吾吾道:“是…是啊。” “好了,闲话暂且不谈。”乐竹漪也出声道,带着针具走到了床边,彻底结束了话题,“师弟把东西拿过来。”与喜欢的人谈笑风生、一唱一和,说的,却是丁其羽与和别人的故事。赵忆然正在体会的这种感觉,乐竹漪也曾经历过,感同身受,她心下非常不忍。说到底,她与这位公主,都是被混蛋偷了心的天涯沦落人。 几人各怀心事,房间里再也没了闲谈说话的声音。 今日的治疗结束,丁其羽一肚子的惴惴不安,脑袋里思索着如何“不坐以待毙”的对策。即便再肯定竹漪心里是住着自己的,有情敌的感受也着实不怎么好,好兄弟好朋友突然成了情敌的复杂感觉,就更不好了! 三人回到飞羽别业,丁其羽派人与家中的夫人们通报了一声,便又一次跟着竹漪去了她的院子。 乐竹漪可看不到丁其羽的小心思,臭木匠时隔好几日再度跟来,让她有些诧异,没有任由某人跟进屋,等义母自己回了房,乐竹漪在屋门口停住脚步问道:“你跟过来干什么?”没有回头。 丁其羽两步上去直言道:“竹漪、真儿,我看恪兄的病后续治疗应该都是重复性工作、也不需要那么复杂了,我明天就带两个小府医过去协助玉姨就行,你不用去了。”似是觉得突然这么说太过突兀,丁其羽补充道,“额…你来了这么久,也没好好休息。” 乐竹漪情不自禁勾起了唇角,又在丁其羽绕到自己面前之前收起了好笑的表情:“那怎么行?身为医者,救人就要就到底。病患的病情除了娘就是我最了解,中途换成别人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丁其羽急急争取:“可是恪兄的病情都稳定了!换药扎针这种小事哪里还非得你去不可呢?” “即便是这样,主要出力治疗病患的是我娘,那休息也该是娘休息,我休息做什么?”乐竹漪抱起玉臂点破了丁其羽编出来的理由中最大的破绽,看着这人急红了脸,眼里是隐忍不去的笑意。 “额、这…”丁其羽语塞,袖子一甩,一副不容人家争辩的样子硬着头皮道,“反正不行,你不能去,随便找个人去不行吗?” “我为什么不能去?”乐竹漪反问。 “总之就是不能去!不能!”丁其羽捏起了拳头。 “你说不能去就不能去?又没个理由,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乐竹漪说完,便绕过丁其羽推门进了屋。至于她为什么要非要问一问“理由”,她自己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想听到什么样的“理由”。 -- 第557页 丁其羽着了急,在人家还没来及关门的时候快步跨了进去,嗓门提高好几度:“恪兄对你有意,你看不出来吗?!” “他有不有意,关我什么事?又关你——唔!”乐竹漪话还没说完,就被丁其羽一把拉进了怀里,双唇立刻被封住,温软很快便强势地闯进了口中,完全措手不及。 乐竹漪被这人抱着一推,两人砰地一声将半开的屋门撞合了上去。双颊的温度噌地一下窜了上去,心跳也漏了好几拍,待乐竹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已经被这人占了好多便宜!她用力推开臭木匠,捂着嘴扬手就想给流氓臭木匠一巴掌,可是面前的人一点闪躲退意都没有,她又怎么都下不去手,只能愤愤甩下手羞恼道:“流氓!!” 急红眼的丁其羽根本一点不害怕,唇上的疼痛让她抬手摸了一下被竹漪咬过的嘴唇,直直看着满脸红晕的人儿:“竹漪果然还是我的竹漪,每次都能给我带来点痕迹。”明明是一句感慨,却带着满满的霸道,直接就将竹漪归为她的竹漪了。 乐竹漪一听,羞怒更甚:“你不怕我告诉给你几个娘子听么?!” “你尽管去告诉,我不怕!”丁其羽破罐子破摔,看着竹漪迸发出震惊神色的眸子,被刺激的丁其羽干脆心一横,“你不想说,我去说!我要娶你!”转身就想走。 反被又惊又气的乐竹漪拦住:“你敢!谁要嫁给你!我看你是不想要胳膊了是吧?!” “我——我…”丁其羽噎住,她既要胳膊,也想要竹漪! 乐竹漪不欲与这个蛮不讲理的臭木匠谈“嫁娶”的问题:“你不准我去给人治病,有本事你也别去!”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我?!我又不会喜欢恪兄!这件事是我负责,他的病情我理应时刻跟进!”丁其羽义正辞严反驳。 “呵、谁说那里就只有他的?”乐竹漪同样抛出了自己的质疑,双唇是润泽的朱红,与还未褪去温度的双颊辉映,让这张普普通通的容貌,都显得非常动人。 丁其羽立刻就懂她言下所指:“忆然和我是朋友关系,没有别的!” “你看,我都没说谁,你就知道了!”乐竹漪哼了一声,“还恶人先告状地说我?你难道看不出来,公主对你有意么?!” 丁其羽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说着说着,语气渐弱。与忆然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交织着几位夫人对她们二人关系的猜测。晞儿吃醋、清儿莲儿怀疑,就连竹漪都这么说,难道…忆然真的喜欢自己么?!所有回忆最后都凝结成这一句疑问在丁其羽心里一遍遍叩问,让她真的迟疑了… “无话可说了?”乐竹漪看穿了臭木匠的心思,“而且,我和你也只是朋友关系!” “你!”丁其羽闻言,来不及确认忆然对自己的感情,看着故作满不在乎的人儿怒道,“你简直——”脸都憋红了,说半天也没说出你简直什么。 “嗯?”乐竹漪抱起手臂,微挑着秀眉,“我简直?”刚刚那一茬还没算账,臭木匠居然敢跟自己发脾气了? 相貌早就被易容得平庸至极,但竹漪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却怎么都隐藏不了,直直看尽自己心里,一向最疼老婆的丁其羽心下一软,气焰强行浇灭下去,她真是拿竹漪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再大的气恼,面对着竹漪,也会消失殆尽。丁其羽非常不甘心,又怎么都舍不得凶竹漪,懊恼自己不争气的同时,咬着牙道:“行,你想去就去…恪兄有不有意,确实与你无关。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嫁给我!”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了。 丁其羽离开小院,与竹漪“争执”过后的脑热慢慢散去,方才没来得及深思的问题又一次浮上心头。一个人怀疑,丁其羽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毫不犹豫地否定,奈何所有人都这么说,她回想起曾经的一幕幕,便渐渐地相信了。 “愿君此去长相忆。”丁其羽一步步踏着石板路,喃喃道。在忆然心里,真的是对自己有情的么…那么…混蛋丁其羽的“罪行”便又多了一条:“丁其羽啊丁其羽,你到底何德何能?”丁其羽一脚踢开了路边的小石头,心中愧疚不已,对忆然的怜惜更多了几分。这样的怜惜,即便在知道人家忆然是金枝玉叶之后仍然没有消退,因为丁其羽始终觉得,忆然还是那个内向柔弱的忆然。可是,这突如其来地确认,让丁其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坦荡地与忆然相处了。 …… 翌日,乐竹漪反倒是出乎丁其羽意料地没有随着她们去给恪兄治病。赵恪然思想斗争了一夜,最终选择站在友情和恩情这一边,兄弟妻不可欺,更何况他与颜姑娘本就毫无可能,从今日颜姑娘没有再来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第336章 屡相迫铤险欲入朝(上) 自从昨夜“认清”之后,丁其羽还没能那么快调整好心绪,所以与忆然的相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赵忆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从何问起。徒留玉姨和新来帮忙的小府医在怪异的氛围下完成了治病的任务。 当夜,清儿临时被傅家主叫去了元京傅府。一般这种情况下,丁其羽为了不记错日子打翻水,会多陪一下另一位夫人,却不会留下过夜,以保证绝对的公平,所以丁其羽本来注定是要“独守空房”的。然而今夜,丁其羽有了别的打算,陪过了莲儿和未晞,孩子又被阿娘接走去了春晖园休息,她独自在工作间里望着窗外的圆月,待到整个飞羽别业都进入了静夜梦乡,终于吹灯出门,去了竹漪的小院。 -- 第558页 门口守夜站岗的护卫没想到主子会自己深夜“突袭”,又在丁其羽一番小心示意,悄悄替她开了门。 丁其羽轻步来到竹漪的房门前,房间没有透出光亮,看来里面的人儿已经吹灯歇下了。丁其羽也没有敲门打扰的意思,更加小心地放轻了呼吸和脚步,就地坐在房门口的台阶前,脑袋仰靠廊柱,透过屋檐静静看着月升之景。 真是漂亮而无暇…丁其羽在心里赞叹道,竹漪,再也不会因为这圆月而难受了,她有没有好好欣赏过这般完美的圆月呢? 丁其羽不知道的是,屋内的人根本没有休息,服过汤药的她,只是吹了灯,静立在窗前,也同样遥望着天上的明月怔怔出神,思绪不知道飘飞于何方,以至于丁其羽方才闹出的细微动响都未曾察觉。自从旧疾得到控制缓解之后,她也终于能坦然地站在圆月之下赏月了,观赏圆月也成了她每月必做的事情,仿佛要把前面十几年没看过的美景都补回来一般。她喜欢这样吹了灯,让天地之间,只剩下皎月的光华。那样温柔而动人的光华,就像某人曾经说过的一样,真的很漂亮。 就这样,虽然两人谁也不知道彼此都在,却是在某种意义层面上,一同完成了曾经“同望月”的誓言。 翌日。 乐竹漪打开房门,余光立刻扫到门口有人,吓了一跳,待看清那蜷缩着身体坐在地上睡着的人是谁,乐竹漪心情有些复杂。很多情绪她来不及品味,但是她知道最浓重的一种,是感动。小木匠,选择了这样的方式陪自己度过望月之夜,在自己说了,再也不需要她之后… 虽然乐竹漪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来到元京的这些时日,在小木匠对她不断的关心、迁就、示爱甚至是“招惹”之下,她的心理防线也一点点被蚕食消磨。对小木匠,已经舍不得再做出什么惩罚了,想要惩罚教训她的气恼之心也没有了。乐竹漪忍不住几步上前,悄悄蹲在了丁其羽身边,瞧着丁其羽的眉眼,小木匠的表情此刻是完全纯粹的沉静无邪,与很久以前在无名谷中一样。小木匠这人就是如此,可以活力如朝阳,也可以沉静如月华,无论是哪一种,都给人以温润沁心的感觉。 丁其羽昨夜呆呆欣赏了月亮很久很久,可能因为身后就是竹漪的房间,房里的心上人离她就几步之遥,丁其羽的心情非常放松,也不知道怎么的,困意席卷了上来,本来决定早早离开的她最终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乐竹漪静静看了一会儿,如果把她挪进屋里,人是不可能不醒的。权衡再三,乐竹漪不禁轻叹一声,进屋拿了一件外衫,小心披在了这人身上,有时候又觉得,臭木匠能够骗得那么多姑娘的真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丁其羽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就没有人了,她发现身上的衣衫,十分惊喜,痴汉一般嗅了嗅薄衫上淡淡的馨香,才活动着僵硬的身体站起身来。敲门,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丁其羽“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竹漪的衣服拿到了自己的工作室去暂且搁(私)着(藏)。 丁其羽来到正堂时,大家都到了,如清已经从傅家主那边回来,正堂内气氛明显有些凝重,让丁其羽也严肃了表情加入到大家的商谈之中。 原来,太子赵慷然在东宫专门设宴宴请了傅家主、傅如清,表示想与大乾的大商贾们“合作”,更是提出了“官商”的改制措施,希望傅家能加入到自己的阵营。且不说傅家与丁其羽同气连枝、站在赵恪然这边,成为所谓的“官商”,表面上是有了权力,实则是失去了主宰商道的自由,完全沦为太子的工具。傅家多年来积累的心血和基础,凭什么一夕之间就归于太子掌控呢?顺着他的指示办事倒是能顺风顺水,一旦有所忤逆,便是万劫不复。更何况,大乾地大物博,效仿玄漠“官商”之举,对于在大乾国情下发展商道来说本身就并不可取,也不知是何人向太子进的谗言。所以傅家主是不可能顺从同意的,委婉地表示了拒绝推辞。赵慷然虽然有明显的不悦,但也没想过一次就能吞下傅家这块肥肉。 太子既然开始对傅家下手,就算最后“官商”的事情谈不成,他很可能也会以各种理由提高赋税、掣肘傅家的发展,各地各行,都需要有所准备。 一家人谈完要事,对于饭食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时辰尚早,玉姨解毒并不需要这么早出发,丁其羽心里牵挂着如清,便赶去了浮梦居,进书房的时候,清儿正准备提笔拟写数封书信,让银粟分寄给各地的总管事。 丁其羽知道清儿心事重重,从奶娘那里把小家伙抱了过来,遣退众人,在如清身边坐下,看着出神静思的人儿,对怀里只顾着玩小玩意的鸿影道:“影儿,你快告诉娘亲,爹爹有个好消息要跟她讲!”丁其羽想要安慰清儿,却并不从“官商”的事情入手。 小影儿虽然没听懂爹爹说的什么,但知道爹爹是在跟自己说话,很给面子地抽空仰头看了一眼丁其羽,还给了爹爹一个开心的小笑容,又专心致志玩儿去了。 “嗯?”傅如清回过神,转头看见爱人和孩子,眼中的严肃和凝重褪去,浮现出了最深的柔情,伸手摸了摸一脸小开心的鸿影,问道,“有什么好消息?” “嘿~”丁其羽轻松一笑,对如清道,“玉姨看到我额头上的伤,说她能调配出一种具有淡化伤痕效用的药膏。”选择了自己的伤来陈述,若是直接说清儿的伤,丁其羽担心清儿会以为自己是因为“介意”她的旧伤才向玉姨询问的。更是十分保守地选择了“淡化”的措辞,毕竟玉姨的药还没有研制成功,目前应该达不到完全消除的效果。 -- 第559页 傅如清怔愣住,除了惊喜之外,更多的是感动,她知道一定是丁其羽去求了玉姨,才有了这个“好消息”。丁其羽倒是多虑了,如清对她早已是彻底的信任和了解,并不会怀疑她“介意”自己容貌,反而因为丁其羽的记挂而倍感温暖。 丁其羽见她不语,小心托着鸿影的后背后脑,将小家伙竖抱了起来,对如清笑道:“一切都听清儿的,清儿想让我治好,我就欣然接受玉姨的好意。清儿如果觉得已经没关系了,那这疤搁着就搁着好了~”小家伙健康成长,如今脖颈上已经有了支撑住脑袋的力气,每每竖抱起来,就会转着小脑袋好奇地到处瞧有趣的事物,一转头便寻到了娘亲,鸿影小脸儿上立刻露出了更加高兴的表情。 “我,我想…”傅如清立刻肯定地答道,清冽的声线中带着一丝轻轻的波澜。虽然早就因为爱人的鼓励而不在乎自己脸上的伤痕了,但她毕竟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姑娘,有着爱美之心,她也希望能成为更美好的自己、能成为羽心目中那个完美无瑕的自己啊。谁愿意常年与面纱、面具为伴,常年不能以全部的面容示人呢?她并不奢求疤痕完全消除,只要能淡化一点,就足够让她惊喜向往了。羽为自己争取到的淡化伤痕的机会,她不想放弃。 “好。那这就真是一个好消息了!”丁其羽心下一松,她并不在乎清儿的容貌是否真的完美,但是每每看到清儿戴面纱、换面具,她就止不住心疼。她不希望留下任何一个可能让清儿自卑难过的点。 “不过呢,不管这个疤痕怎么样,在清儿心目中,我都要当最好看的人,清儿在我心目中,也永远是白璧无瑕。”丁其羽吸引住小家伙的目光,又笑问她,“影儿,你说对不对?”说完便托着想要娘亲抱的影儿凑到了傅如清侧脸,给了如清一个大大的亲吻。 傅如清顺手就接过了抱住自己不放的小暖软,隔着面纱轻吻了小家伙的脸蛋,看着丁其羽的眼睛,感动道:“羽,谢谢。” “诶?清儿还跟我说什么谢谢,我们早就不分彼此了呀!”丁其羽见清儿的心情恢复,侧身将母女俩都罩在了怀里,“我们一家人,共进退。”终于在“好消息”之后成功安慰了满怀心事的如清。 ☆、第337章 屡相迫铤险欲入朝(中) “嗯…”在好消息和爱人孩子的鼓励下,傅如清觉得心中挤压的事情轻松了不少,想起昨日元京管事递上来的消息,抬头对丁其羽道,“羽,近来太子的部下在四处搜人。你的朋友那边,可能也要…遇到麻烦了。” 丁其羽闻言,叹息一声:“赵慷然暴虐不仁、疑心病重,早就料到他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一会儿我就问问看恪兄和忆然他们有什么对策。” …… 丁其羽与玉姨、小府医一同来到恪兄忆然的秘密据点,就知道这边确实发生了紧急的“大事”。赵慷然摸不清恪兄是否已死、犯起了疑心病,开始暗中召集大批人马在元京城内、以及周边数个城镇郊野搜寻恪兄的下落,到处捉人杀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所过之处,但凡有稍稍符合年龄体型的青年男子都倒了霉,闹得元京城内和周边的百姓是人心惶惶。 恪兄的房间内气氛有些凝重,玉姨去药室指导几个大夫和药童处理药材,丁其羽则是坐下来加入了到两兄妹的商讨之中。 “哥哥,那个人…我是说,父、父皇,病情也愈加恶化。我问过钟前辈了,父皇的身体根基已经完全毁了,前辈就算有办法能让他续命,但是也、也只是‘吊命’、‘抢命’,身体情况是不可能有起色的。”忆然对床上的人说道,脑海中关于父皇的记忆已经完全模糊,对于母亲的死、亲人的遭遇,却记忆犹新,可是,在心地纯良的忆然心里,再三向钟前辈求证了父皇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后,还是情不自禁生出了痛心难过之感。 丁其羽想起曾在乾洋大典上见过的枯瘦老皇帝,累月的慢性剧毒吃下去,又大肆挥霍了精力,皇帝的脏腑都已经朽化殆尽,加上年岁本就越过半百,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了吧… “时局…已经容不得咱们再多做更充分的准备了…”忆然调整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所以,与其提心吊胆、坐以待毙,连累那么多无辜的人,最终又被赵慷然暗地里找到,不如掌握主动。” 赵恪然紧皱眉头,妹妹说得有理,但是他看着自己此刻无力地躺在床上的身体,痛心疾首地锤了一拳床铺:“奈何,我这半废人,如何登得了朝堂?!” “哥哥!”“恪兄,你伤还未痊愈,激动不得!”忆然和丁其羽都被吓了一跳,一起上前扶住痛心扼腕的赵恪然。 赵恪然,是要从太子手中争夺储君之位的人选,受伤之事是哑巴吃了暗亏、说不得,若是入朝,无法下床活动的他只能称病。但是一上来就以这种“半废人”的状态出现在众臣子面前、留下一个重病废人的印象,恐怕那些不愿意与太子为伍的忠良都会大失所望。 赵忆然抿唇思索片刻,下定决心一般出声道:“哥哥,你去不了,我便替你去。”说完,似是担心兄长拒绝,立刻换了一种身份,以另一种称呼重复了一遍,“皇兄有伤在身,忆然就应该替皇兄扛起这一切。” “你说什么?!”赵恪然当即激动否决道。“不行!” -- 第560页 “皇兄现下身体没有复原,自然不能如此出现在朝堂之上。空口无凭,更没有人会相信几句话描述出来的虚无皇子,唯有我去,让我的存在成为证据,证明皇兄和我都还在世,再让父皇将你接进宫去、再请一两个见证的大人来验证,这样一来,哥哥的伤情不必没有暴露在所有朝臣面前,身份却能恢复。”忆然冷静地分析时局,“我们考虑争取的忠良才敢于做出新的决定。” “可是那朝堂之上,有多少人盼着咱们死,你知不知道?!”赵恪然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妹妹的身份赵慷然一无所知,就算自己失败了,她也有机会全身而退,一旦暴露在朝堂上,就等于卷入了无尽的危机之中。 完全没想到忆然会提议代兄入朝的丁其羽还在震惊之中,朝堂之上、群狼环伺,原来,为了家国、为了兄长,原本那样内敛胆怯的忆然也可以如此勇敢。这一刻,丁其羽是真的觉得忆然不愧生而为金枝玉叶了。 “皇兄也知道是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敢。”忆然按住激动的兄长,替他拉好被子,一边坚定道,“身为大乾的公主,身为皇兄的妹妹,这些斗争、风险,都是我该承担的。忆然,也能够承担起这一切。” 几句话间,丁其羽对忆然已经“刮目相看”。转念想来,丁其羽脑海中浮现出了苍桓芸帙搂中认真看着国论国策书籍的人儿以及每回酒桌上都能与恪兄侃侃谈论时局的忆然。眼前的人儿,除了是那个柔弱内敛的忆然,也一直都是一个通晓国事、心怀天下的忆然啊! 赵恪然被忆然的分析噎住:“可、你——” “皇兄不必再劝了,若是我不去,一旦被赵慷然找到,咱们要面临的后果必定比朝堂之上的那点威胁可怕数倍。”忆然分析完,唇边带上了轻松的笑意,“哥哥当下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让忆然不要扛那么久。” 丁其羽虽然担心忆然的安危,但是时局确如她所分析的那样,这一步虽是险棋,一旦赢了,就能赢得更多的生机。更重要的,是丁其羽相信忆然,忆然虽性格柔弱内向,谋略见识却一点都不比恪兄差。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忆然公主,扛得起这一切的危机。所以丁其羽没有站在恪兄那边努力劝说忆然,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就怕太子那边的人再次拿出当年那件事情来污蔑你们。” 忆然转头见其羽眼中没有阻止质疑自己的意思,反而带着赞叹和鼓励,心里因为其羽的信任支持而泛起了甜,俏脸都烫红了,稍稍低下头道:“嗯…我们已经收集到了文宿之祸的一些证据。这些证据,足够说明当初的罪名疑点重重,只要最后归结为罪名站不住脚、当年的定论过于仓促,就可以了。” 太子背后势力庞大,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和搬到他背后势力的实力,不可能用当年那件事情完全推翻他们,反倒是会逼得奸人“狗急跳墙”。点到即止的证据只求模糊当年仓促定下的罪名,让两兄妹不再挂着“罪妃儿女”的头衔、可以名正言顺地恢复身份,又并不点明案情中奸人所作的手脚,考虑得十分周全。 丁其羽将忆然微红的脸色收入眼底,方才还侃侃而谈,转眼就露出这般乖巧可爱的情态,让丁其羽心下柔软极了,也回了她一个笑容:“那,我没有疑问了。”鼓励都写在脸上,也没有帮着忆然说服恪兄。毕竟是两兄妹的事情,丁其羽不便过多置喙。 赵恪然早就无话可说,只得长叹一声:“哎…小忆,长大了。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赵恪然停顿片刻,又对忆然道,“钟前辈那边怎么样了,小忆替哥哥去看看好吗?我有些别的事情,想跟其羽谈谈。” 忆然成功说服兄长,不禁抿唇笑了,不知道兄长要单独和其羽说什么,小心看了旁边的丁其羽一眼,才乖乖离开房间。 那明显含着羞涩的一眼看得丁其羽有些不好意思,方才事情紧急没顾上,夫人们的质疑和竹漪那句反问此刻一股脑全部冒了出来,让丁其羽都忘了恪兄要和自己说话,揣着乱糟糟的心绪呆愣在一边。忆然… 趁着忆然出去的空当,赵恪然努力撑起了一点身体,看着傻愣的其羽,又看了一眼摇曳的珠帘,心下暗叹,咳嗽两声唤回其羽的注意力,才说道:“其羽,我、我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作为兄长,在赵恪然眼中,忆然就算是再如何出色,始终都是那个柔弱内向的小女孩。 “恪兄是我的好兄弟,用‘请求’就见外了,有什么事我能做到的,你先说说看。”丁其羽其实心中已经大概猜到了几分。 “哎…”赵恪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能不能、能不能陪着忆然一起去?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毕竟,朝堂之上的威胁我们都知道。但是…小忆毕竟还没有正名,不可能带很多人保护她,如果其羽能和她一同前去,总归有个照应…我担心她涉世未深、会被奸人算计。”其羽心思缜密又反应机敏,最重要的是,除了自己,小忆最信任的人就是其羽了,有其羽和她一起去,自己会放心不少。 丁其羽思索片刻,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冲动,捏紧了拳头答道:“好,恪兄。我…愿意陪着忆然一起去。”也许是近来耳濡目染朝堂争斗、燃起了丁其羽的热血和斗志,也许是内心深处不想让那样内敛柔弱的女子独自去面对未知的凶险,丁其羽选择了同意。冲动的回答之后,丁其羽意识到家里人一定会极力反对,却不愿反悔了。丁其羽相信忆然说的,朝堂之上众目睽睽,只要步步为营就不会出事,另一方面,丁其羽也同样想见识见识那些把大乾搅得风雨如晦的奸邪之徒到底有多少本事?从选择了这条道路开始,就注定不会完全平静安宁,不帮助忆然兄妹除掉奸人,她们一家人也不会有安逸和谐的生活,这点风波又何惧? -- 第561页 “其羽,你…?”赵恪然没想到其羽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惊喜万分。 “嗯,我陪着忆然一同前去。”丁其羽肯定道,“但不知,我可以以什么身份陪着忆然一起进宫?” ☆、第338章 屡相迫铤险欲入朝(下) 赵恪然惊喜之余,想了想,语带犹豫道:“这…可能要委屈其羽…假扮成忆然身边的近卫。”其羽虽说出身平凡,但为人自有风骨傲气,现在的身份也颇为尊贵,扮成仆从奴才可能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屈辱吧,这一点,曾经忍辱负重的赵恪然深有体会,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赵忆然心中难免愧疚。 不过丁其羽本就不是在意那些虚名的人,大家都觉得她出身寒微,她却觉得能成为阿娘的孩子,是自己重获新生之后第一件天大的幸事。何况只是假扮一下护卫而已,真正的护卫她都当过呢,正经办差不必分个高低,丁其羽根本没在意这个,反而恍然道:“对啊,还可以让玉姨替我易容,谁也认不出我来!” 赵恪然的感激溢于言表,努力握住了丁其羽的手腕:“咳咳,好、好兄弟!谢谢、谢谢!有你和她一起去,我就放心了…” 丁其羽迟疑了一下,随即坦然地拍了拍恪兄的肩膀,豪言道:“恪兄放心。你要相信忆然,也相信我。我们都会顺顺利利回来。恪兄养好伤,我们都等着看恪兄真正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真正君临天下的那一天”此等豪言,让赵恪然热血沸腾:“好,我相信其羽,相信小忆。”如果真的等到那一天,一定要报答好兄弟的恩情,唯独可惜的就是其羽不能当小忆的驸马… 丁其羽和赵恪然又商议好了行动的一些细则,直到忆然她们进来,两人是齐齐闭了嘴,默契地选择了先瞒着忆然。 …… 丁其羽怀揣着大义豪情,和玉姨回到飞羽别业,召集了全部的家人聚于堂内,将此等大事和自己的决定一五一十交代了:“……事情就是这样。我,决定和公主一起去朝堂。”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去朝堂?”“不行!”堂下几人同时出声拒绝,就连竹漪都没忍住出了声。 出声的几人,互相看了看,乐竹漪这才察觉自己反应过激,臭木匠几位夫人审视的目光让乐竹漪脸上都燃起了热度。可是现下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朝堂之上有多危急?小木匠陪着还没有正名的公主一同前去,万一正名失败了,会是什么下场?! 丁其羽早就料到了众人的态度,并不慌张,反倒是感到温暖而惊喜,就连竹漪的关心都写在脸上,现在自己有阿娘、两位夫人、一位准夫人、一位正在追求的夫人同时心疼着,简直浑身都充满了能量,能不开心吗? 何大娘率先出声道:“没有你去,公主一样可以正名。”满脸都是担忧,她一个来自乡野的村妇,简直不敢想象那些草菅人命的权术斗争,“这种凶险的事情——” 丁其羽跑到阿娘的身边从椅子背后扶住她的双肩:“娘,公主一个人去,确实会有些凶险,加上您聪明机智勇敢细心的儿子,一起有个照应,凶险就会减少大半。” 丁其羽见众人面色凝重不语,宽慰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赵慷然不敢做什么的。” “可是,此行最大的危险,不是在于朝堂之上太子敢做什么,而是在于正名的成与败。”陆未晞蹙着秀眉分析道。 “就算成功,你,也暴露在所有奸恶眼中了。”傅如清接话。 “首先,公主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比较了解她,公主不是冒进冲动的人,若不是有把握,她不会提出这个建议的。更何况,忆然的父皇虽然病入膏肓,却还活生生在那坐着呢,他依旧是大乾之主。太子的势力虽然庞大,却还没达到只手遮天的程度。朝堂上,除了太子党羽,也有大批的忠义之士和中立的官员。准备充分的公主、还算聪明的我、站在我们这边的皇上、尚有是非判断的忠义之士,这些合起来,正名,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丁其羽说完,又回答清儿的顾虑道,“至于我,就只能麻烦玉姨为我易容,更名换面,只要小心些,也不会有问题的。” 道理是这么讲的没错,可是作为丁其羽的爱人、家人,她们就是止不住担心,十拿九稳,也还差着一成把握呢!奈何丁其羽这一次是完全打定了主意的样子,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陆未晞只能想着朝堂之上爹爹也在,自己一会儿便修书一封,请爹爹照应着其羽的安危。 乐竹漪打消了心头萌生的“直接把小木匠敲晕、看她还怎么去?!”的念头,忍不住提议道:“那我也和你一起去!”这样的场合下,乐竹漪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了出来,也懒得管其他有的没的了。 此言一出,乐竹漪对丁其羽的关心是一点都没有隐藏了,某人的几位夫人心里同时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是比起丁其羽的安全来,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她们都知道颜姑娘武艺卓绝,若能跟在丁其羽身边确实让人安心。 丁其羽更是惊喜了,竹漪在转变,竹漪渐渐地放下了曾经的委屈、愿意原谅接受自己了。不过…丁其羽摇了摇头,对一脸严肃的竹漪柔声解释道:“忆然的公主之名还没有真正落实,恪兄他们没办法安排这么多人随行的。”其实多安排一个人、或者替换一个人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但是朝堂之上,若真的发生变故,武艺再强也抵挡不过千军万马,丁其羽是不可能让竹漪一同去冒险的。 -- 第562页 “可是——”乐竹漪的提议被这样的理由否决,却无从再次申辩,只能带着一点不甘心地重新考虑起把小木匠直接敲晕的可行性来。 丁其羽从阿娘身后走到堂中,扬了扬手掌,对一屋子家人爱人笑道:“好啦,真的不必这么担心。到时候,公主是主角,没人会关注我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护卫的。我去只不过是给她壮壮胆、探一探敌人的底细而已。” 所有人皆知劝不动,只能对丁其羽殷切嘱咐了一番,揣着担忧的心情默默支持她的决定了。 忆然那边同样需要一些准备,上朝堂的时日定在五日之后。丁其羽跟着恪兄身边的人秘密学习了一番公主近卫的礼数。飞羽别业这边,玉姨则忙着替丁其羽易容,玉姨的易容术,与从前世界的化妆术不一样,主要的工具是一张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假面”。 易容绝学是玉姨从神医师父那里传承并改良而来的。制作的工艺繁琐,乐竹漪在一边帮手,丁其羽去看了几次,每次都听到竹漪提建议要把假面做丑一点,丁其羽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假面出了成品,为了适应“新面孔”,丁其羽第一时间就去用了。整张假面薄如蝉翼,带上之后,最开始的感觉很类似面膜,适应后则毫无异样感。配合着玉姨特别研制的药膏,可以天衣无缝地贴和在脸上,就仿佛是自己的脸,怎么搓揉都不会掉落、褶皱,甚至原本脸上任何的细微表情都不会被它掩盖掉,皱眉脸红、微笑大笑,一切如常。也不似电影中那种能够找到边角、随便撕下来的□□,为了使其更加真实,要取下这种假面同样需要用玉姨的秘方洗过脸之后才能揭下来,外人凑得再近、再怎么细细研究都根本看不出来,靠谱极了。 丁其羽看着铜镜中完全变了个样子的自己,普普通通,有着符合武者近卫的严肃和英气,并没有像竹漪嘴上建议的那样做得十分丑陋。丁其羽深知竹漪只是刀子嘴,做得太丑难免引人注目、招来更多的审视目光,竹漪舍不得的。 换上新面孔,丁其羽颇觉新奇,为了让最近总是沉闷着脸的家人们开开心,她隐瞒身份在家里转悠了一圈,易容术的效果瞬间就试出来了。路上,愣是被一干护卫盘问了好几遍。 最熟悉她的夫人们虽然都很快识出了她,小家伙却不认她了。鸿影见这个“陌生人”的声音和感觉明明都是自己最喜欢的爹爹,长相却变成了这样、还想来亲亲自己,哭得是伤伤心心,蜷缩着小腿儿躲在娘亲怀里怎么都不肯出来。也不知小家伙到底是在害怕呢,还是在难过爹爹变丑了。 丁其羽着急去哄她反倒是引发了小家伙更伤心的哇哇大哭,害得如清只能无奈地替影儿把这个“陌生人”赶了出去。 丁其羽又抽空为忆然制作了一面穿拆十分方便的护心镜,能够非常便捷地扣在女子贴身的衣物之上。亏得是托专门的侍女带过去给了忆然,不然丁其羽一定能看到忆然收到这份“特别”机巧之后,脸上又羞涩又感动的动人表情。 五日之期很快便到。上朝的时辰早,忆然更需要提前准备好。丁其羽换上公主近卫专门的袍服,乘夜出了家门,由恪兄专门派来迎接的人带到了秘密的地点,连同几位随行的护卫一起,等待着公主的出现。 丁其羽根据学来的礼仪规矩,握着腰间的横刀,直直站在近卫之首,趁着马车上的灯火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感慨自己的“阅历”上又能添一笔了。公主近卫,又是头一回呢。 ☆、第339章 登朝堂祸福同担当(上) 正出神间,赵忆然带着玉蕊和两名侍卫到场。丁其羽只觉眼前一亮,整个人都有些呆愣… 忆然的身份未得到证实、暂时无品阶无封号,为了表示对皇帝的尊重,她没有选择公主朝服,却是一身盛装,端庄而…耀眼。华服曳地,,金丝引线勾勒出流云琼花的图样,云鬓步摇、唇点嫣红,额间用朱砂笔点上了花钿。竹漪眉心也有花钿,可是两人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竹漪眉心缀焰明媚而炽烈,有着江湖侠女的魅力和个性,而忆然这个简简单单的花钿,若云若花,则将古典美人的端庄典雅表现得淋漓尽致。 丁其羽还是第一次见她盛装的样子,仅仅是在马车檐角的灯火下,就已经如此惊艳。丁其羽想象不了,待到晨光完全点亮大地的时候,这个人儿会是如何的高贵耀眼。直到身边的人都恭敬行礼,丁其羽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赶紧低下头随着大家一起行了礼。 赵忆然点了点头,一眼就看见了“计划外”的人。原计划是四名侍卫、两位侍女加上玉蕊和车夫随行,为何会多出一个来?不禁出声问道:“你?” 丁其羽闻言,抬起头来,赵忆然借着灯火看清多出来那一人的相貌,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个陌生的近卫,又觉得身形和感觉颇为熟悉:“你是?”不是哥哥身边的侍卫,为保万全,她不得不小心。 丁其羽再次赞叹玉姨易容术之精妙,对眼中满是疑虑的忆然答道:“公主问我?我是您的近卫小何。” 赵忆然听到这熟悉无比的声音语气,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讶脱口而出:“其、其羽?!你…” “嗯,是我。”丁其羽没有再隐瞒。 忆然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她已经猜到了丁其羽来的目的,可是碍于好多侍者在场,她不能把焦急都写在脸上,眼中却满满的急切。 -- 第563页 玉蕊同样诧异非常,赵恪然和丁其羽的计划她们事先都不知道。来不及惊讶丁公子怎么变成近卫“小何”了,看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早有准备要陪着公主一同去朝堂的… 另几位仆从,这才认出多出来的小何是丁公子,都知道公主对丁公子存在不一般的情愫,哪里敢多看多听?纷纷埋着脑袋假装背景。 丁其羽看了看两边脑袋快要低到肚子里去的随行侍者们,往前跨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当然是陪着你一同进宫。” “不行、不可以,你不能去。”忆然侧头对身边的玉蕊吩咐道,“玉蕊——”似乎是想找人把丁其羽带回去。 忆然话还没说完,丁其羽便对忆然小声反驳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公主身边不能多带个近卫么?” 赵忆然更着急了,争辩道:“不是、是此行可能有未知的凶险,你不能去。”当听到其羽说要陪自己一起去的时候,她的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心动,但是,她舍不得其羽一起犯险。 “正因为凶险,我和你一起,才有个照应、多一份胜算。我已经答应恪兄了,一定要陪你去。”丁其羽语气坚定,“更何况,还有皇上、有好多忠良大人们站在背后,你就当我是你的幸运符,有了我,公主定能逢凶化吉!我们,一起凯旋!” 丁其羽的出现对赵忆然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再坚强的人儿在喜欢的人面前都很容易表露出脆弱,赵忆然无比珍惜其羽给自己的温暖,在丁其羽坚定的言语下完全动摇了,很想就这样循着心意,让她陪自己一起、给予自己无限的力量。 丁其羽见忆然有所动容,脸上有了温暖的笑意:“好了,我们的忆然公主不要犹豫纠结了。”说罢便退后一步,用学了好几天的严肃语气认真恭敬道,“恭请公主殿下上车。” 忆然也终于不再推辞,努力忍住眼眶的酸涩湿润,接受了心上人的好意。她摆正语气吩咐了一声,由玉蕊扶着上了马车,在车帘放下那一瞬间,将外面仍旧保持着礼数的人影刻在了脑海。想起昨日其羽托人送来的护心镜,今日自己是乖乖按照其羽的详细说明穿上了,忆然双颊泛起了绯红,唇边有了轻轻的笑意。心中暗暗生出更大的信心和力量。今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要为哥哥正名,然后带着其羽好好地回来。 小插曲过去,一行人立刻出发,“近卫小何”曾经也只在影视作品中见到过朝堂是什么模样,好奇之余,同样有些紧张。 一行人来到圣上事先安排好的宫门,与早就等在此处的一位白发老翁汇合了。对话之下丁其羽才知道,原来这位老人就是当年保下忆然兄妹的郑大人。 郑大人确实是难得的忠良,在大乾危急之时,再次主动站了出来。然而禁宫之中卸官的老臣不宜无召而入,忆然兄妹也不想祸及郑大人一家,因此郑大人此来主要是向忆然呈上证明皇族身份的信物,以及一干归田的忠良之臣共同写就的谏书。 赵忆然颇为感念,眼中闪动着泪光:“郑伯伯对忆然兄妹恩重如山,请——”说着就要拜倒。 “万万不可!”郑大人赶紧阻止忆然行大礼,看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具备一位圣朝公主全部气质内涵的小姑娘,想起了从宫中接回她的小模样,也湿润了眼眶。在此情此景的触动下,郑大人心中是澎湃的热血,虽垂垂老矣、丹心犹在:“从今以后,您就是大乾唯一的公主,君臣之礼不可废!”郑大人说完,反向忆然跪倒行礼。 郑伯伯的支持和信任,让赵忆然肩上的使命感更加重了,握紧手中的谏书,深吸一口气,扶起艰难拜倒的老人:“郑大人年事已高,身体为重。”改换了称呼,虽然没有接受大礼,却接受了自己身份的转换,也接受了他的厚望。 一行人在郑大人殷殷目光中进宫,一路上畅通无阻,到达大乾皇宫早朝正殿宫墙外时,晨光已经洒下。早朝也刚刚开始,宏伟的宫门内,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上整整齐齐列满了恭敬垂首听候调遣的文武百官。视野再放远,顺着广场正前汉白玉的龙陛向上,还有另一片广场,同样站满了官员,以一根根雕着腾龙的石柱为基准,按照品阶和职务层层排开。再往上,就是早朝正殿了,殿外整齐挺立着数位守护正殿安全的金甲禁军将士、传信的礼官和侍立的太监。正殿有数丈高,朱漆金瓦,所有庄重的殿门皆雕着金漆腾龙,高啄的檐牙上是威严远望的嘲风瑞兽,站在百步之外都能看清,可谓是处处都彰显了大乾国威。 正殿宫中不能带侍卫,所幸太子还没能完全掌控皇宫中的禁卫军,赵恪然已经事先与父皇商议好,忆然此次入朝堂,就只带一人。原本计划的是带一名武艺最为高强的护卫进去,如今却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丁其羽当仁不让,自觉就跟着忆然站了出来,解下佩刀交给了玉蕊,玉蕊等人只能揣着忐忑的心情在宫外静静等候。接应的禁军头领知道公主的身份,对忆然恭敬万分行了礼,就秘密带着两人绕过百官候立的广场,从早就安排好的小路向正殿进发。 丁其羽跟着带路的禁军头领极目远望了一下,根本看不清正殿内是何情况。心下万分感慨早朝场面的宏大壮观,两大片广场好几百号人,除了正殿那边偶有传召的声音以及广场周围巡逻金甲卫整齐的步履声,就再没有别的任何声音了,肃穆到了极致。 -- 第564页 整个国家的运作核心,都在这里了。可想而知,正殿内只能站大乾最最有地位有权势的官员,外面两片广场上的百官则品阶稍低。如此阵仗,只是皇帝日常的一次早朝而已,坐拥天下、受万人朝拜,庄严正殿中那个金漆龙椅的诱惑,谁能不动心呢? 禁军头领直接将两人带到了正殿外的玉阶下:“公主,圣上吩咐了,您只要准备好,直接进去便好。” 丁其羽闻言,本想给予忆然一些鼓励,却不想忆然静听了一下殿中的动静,便毫不犹豫地迈了步。丁其羽在她身后笑了笑,原本还存在的一点儿担忧荡然无存。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广场上乌压压的百官,此刻都已经在“脚下”,只觉豪情顿生,这个天下都是忆然家的,自己根本不需要为她担心! 恭敬垂首的禁军头领见公主迈步,立刻拿出圣上的谕令金牌呈给忆然:“公主,这是圣上钦赐谕令金牌。”这就是近卫丁其羽的职责了,她接过金牌,也没有再犹豫,直接就护着忆然向殿中去了。殿门外的金甲卫没有料到此等突发状况,但见圣上谕令,拔刀的手顿住、都不敢拦路。 主广场上的百官听到动静,都小心抬头来瞧是怎么回事,心下骇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有大事要发生了! 殿中,一位太子麾下的官员正上奏完东疆异动之事。皇帝揣着心事,心不在焉地没准备表态,太子刚跨出一步想说话,就听见殿外的骚动,立刻不悦地转身质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第340章 登朝堂祸福同担当(中) 大殿之上就敢公然如此背对皇帝,赵慷然早已不把自己那病入膏肓的父皇放在眼里了。一堂的文武官员都忍不住转头去看殿外发生了何事。殿中的金甲卫反应迅速,立刻就在皇帝和太子身前列起了严密防守的阵型。 龙椅上无力靠坐的皇帝费劲地撑起了身子,目光紧锁着殿门,干瘦的手掌将赤红绣金的扶手垫都捏变形了。 此时,赵忆然和丁其羽已经走到了大殿正门前。忆然脚步稍顿,抬头一看,宝殿腾龙、金甲银刀,满目的亮色,没有再犹豫,她径直迈入了大殿。 赵慷然心里咯噔一声,待看清来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位“兄弟”,这女子…难道是?!眼中的戾气暴涨,手背都捏出了青筋,心中已是惊疑万千,几乎失了镇静大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早朝大殿?!殿外的金甲卫何在?护驾!” 门外的金甲卫都听到了太子殿下的喝声,可进去的那位有圣上金牌,圣上没发话,杀头抄家的大事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啊。 皇帝知道今日便能见着自己唯一的公主,一早就隐忍着激动的心情,只觉得平时明明很快的早朝却每一刻都十分难熬。终于、终于来了!看着在赵慷然暴跳如雷的喝声中不为所动镇定走进来的人儿,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已是汹涌澎湃,眼中都闪烁出了泪光。忆然,这就是忆然了…皇帝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年那个甜甜唤着“父皇、父皇”的可爱小女孩。没想到,在他生命的尽头,还能再见到唯一的女儿。脑海中向自己跑来的孩子与殿下一步步走来的人儿两相重合,又仿佛折射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像、真是太像了!这孩子的眉眼,真是像极了当年的云妃… 赵慷然扬起了拳头推得身前没有防备的金甲卫一个踉跄:“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可惜朝上百官表情各异,一时间,除了太子愤怒的声音,殿上可谓鸦雀无声。 陆将军早就从女儿的信中知道今日会发生的事情,表情十分严肃,看了一眼自己那扮成公主近卫的女婿,目光就落到了公主身上。好几位尚未被太子收买成功的老大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朝中要员的底细,忆然兄妹已经尽可能地探查了一番。但由于皇帝被监视得很紧,忆然兄妹又没有正名,在场的中立朝臣除了极个别人物之外,都不知道忆然兄妹的存在。 赵慷然手下的人表情更是精彩了,心中不断冒着各种猜测,来者必然不善啊。 两人来到殿中,丁其羽也随着忆然停住了脚步,金殿蟠龙镇顶、金屏流光,比殿外的巍峨庄重又多了几分富丽堂皇。丁其羽来不及关注宫殿,大殿正中,是她曾在乾洋盛典开场礼上见过的皇帝,只一眼便知皇帝的身体比那日还要更衰弱了不少。而方才愤怒嚷嚷的赵慷然,丁其羽同样见过,乾洋大典的时候还在人前装出一副孝顺的样子,如今是完全露出了狼尾巴,基本不顾及他父皇的面子了。 赵忆然目不斜视,根本没有理会赵慷然的叫嚣,走到龙陛前,向殿上的皇帝正式行了公主之礼:“儿臣赵忆然…叩见父皇…”声音坚定而清晰,说罢,喉咙却已是酸涩难当。记忆中那个总是严肃高贵的父皇,与此时瘦骨嶙峋、毫无生气的老人完全无法重合,赵忆然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怼也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再恨再怒,娘亲和外公一家都回不来了,此刻的老人,就只单纯是自己的父亲而已。方才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忆然能看到父皇心中的煎熬落寞。从坐拥江山的明主圣君,沦落到被亲生儿子架空迫害的境地,任谁都无法接受,他已经自食恶果、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所有的仇怨,就此作罢吧… 此声一出,全场哗然。太子手下好些人都脸色煞白,就算是赵恪然逃过一劫、没有被暗杀身亡而突然出现,他们都还能有点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会冒出来一个赵忆然! -- 第565页 在场数人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忆然兄妹二人的母亲出身名门,曾深得皇帝恩宠,不然也不能在波谲云诡的后宫争斗中,与皇帝生下两个孩子了。皇帝儿女稀少,皇子还有过几个,虽然后来只剩下了赵慷然和赵恪然,但公主却自始至终只有过这一个。忆然自出生起就深受喜爱,得皇帝亲自赐名“忆”字。只不过这个名字随着文宿之祸的席卷、两人的假死,早就被所有人遗忘,只留在了史册之中。“忆然”这个名字,时隔十余年又再次被提及,就像是一道惊雷划破天际,裹挟着当年那场血雨腥风,让老一辈的官员们心里炸开了一片火花。 皇帝身体又往前倾了倾,挥手示意金甲卫退下,堂上的金甲卫领命,悉数推到了原本侍立的位置。 赵慷然根本无暇关注他的父皇,见所有侍卫都退走,指着忆然怒道:“擅闯金殿、冒充公主,其罪当诛!金甲卫还不把他们捉起来!” 皇帝也没管自己那不孝子,艰难用颤抖的手做了一个扶起的动作:“平…平身…咳咳咳…”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他一定会亲自下去扶起,仅仅说了“平身”二字,就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也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因为病情十分危重了。 赵慷然回身急道:“父皇!不要被贼人蒙骗了!哪里冒出来的什么公主,祸乱我大乾朝堂,应该速速让金甲卫拿下才对啊!” 赵忆然已经听父皇命起身,这才正视了太子赵慷然,蹙眉道:“朝堂之上,皇兄如此失态,恐怕有失储君风范。” “你——”赵慷然暴怒。 “这位…姑娘。”太子还没说完话,殿中右侧下首一个老头站出来打断了他,老头不疾不徐,对病恹恹的皇帝行了礼之后,才侧身问赵忆然道:“你自称是公主,便大胆擅闯朝堂,可知当年的文宿之祸么?”既没有对赵忆然行礼,也没有尊称。 面相有些眼熟,结合此人的官位…丁其羽猜测这老头应是自己一直有所耳闻的左相谭盛林,“镀金草包”谭瑜的父亲。相貌就是老年版的镀金草包,看年岁,应该比陆将军岳父大人要年长一些,官帽下露出的双鬓都已经白发半掺,听未明兄说过,谭瑜是他的独子,看来是老来得子,难怪如此溺爱,造就出一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公子哥了。 赵忆然早就料到朝堂上会有人为难,对于文宿之祸更是如丁其羽早就问到的那样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谭大人当年是文宿之祸的亲历者之一,想必对个中情况有一定的了解,文宿之祸本就证据不足。”忆然停顿片刻,将对面一干人等的表情都看在眼中,才开始有条不紊地列举文宿之祸的众多疑点。 赵忆然说话间,又有不少太子手下的高官站出来打断她、提出质疑。忆然并不气恼被打断,也不急于得到满朝文武的尊重,对抛出来的问题一一解答。也不知是准备太过充分还是本身就有这样的水平,忆然言语轻重恰到好处,将分寸拿捏到了极致,既推翻了之前文宿之祸所有仓促的审判,也没有轻举妄动地将元凶归结到几个主要的奸佞之臣上。 穿盛装的忆然,丁其羽是第一次见,这样靠智慧力战奸佞的忆然,丁其羽又何曾见过?心中惊讶又惊喜,竟不自觉地看得移不开眼了。丁其羽事先知道忆然在大殿上会一改往日的胆怯内敛、变成平日里那个侃侃谈国事的忆然,却没想到她能如此勇敢、如此大气。 此刻的忆然,因为身上流淌的滚烫血脉和肩上担负的责任,将她内心所有的脆弱和胆怯全部隐去,留下的,就全是大乾唯一一个公主完美的个人魅力与政治素养。忆然和自己一样,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相见,她甚至连乾洋盛典的开场礼都没有参加过,却能将所有抛出问题的朝臣都认出来,一个个名姓,只叫得对手心中发虚!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极其了解大乾官制,对朝服品阶和各个官位上的在位者了如指掌,才能一下便认出了所有的人。 丁其羽曾一度觉得忆然像一朵素洁淡雅的茉莉花,这一刻才知道,她分明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沉寂、不能再蛰伏了。赵恪然的存在被太子探查到,以太子赵慷然的性格,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攻为守。所以忆然此举、锋芒毕露,也是想替哥哥赢得一个更加高调的出场,让所有不想与太子为伍的大乾忠良、国之栋梁能够通过自己的表现推及兄长,看到大乾新的希望。 说完,赵忆然扫了一眼以谭盛林为首的一干奸佞,似是坦然地等着他们还能提出什么为难自己的问题。等了半晌,无人再出,太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人都被回得哑口无言。而全场所有的中立官员、忠心之臣,都纷纷点了头,当年的血雨腥风这么一看,罪证果真都是站不住脚的,想起云大人一家、以及数位被残害的同僚,都觉得心寒,难怪当年有那么多老大人心灰意冷辞官回乡… 赵忆然唇角不自觉轻轻扬了扬,拿出郑大人交给她的谏书:“父皇,这是当年亲历过那件事的众位老大人托儿臣代呈给您的联名谏书,可以为儿臣方才所言之事佐证。” ☆、第341章 登朝堂祸福同担当(下) 皇帝身边的老太监立刻将谏书取了上来,虽然谏书只有皇帝一个人看得到,但经过忆然方才一番清晰陈词,此刻又有更多老大人的力证,完全足以将文宿之祸的审判推翻了。在场朝臣还有何人敢不信服的? -- 第566页 自从知道自己与云妃的一双儿女尚在人间,皇帝对文宿之祸早就追悔莫及,即便没有这联名谏书他也是站在忆然两兄妹这边的。皇帝黑青的眼眶隐隐泛红,胸中顿生欣慰,忆儿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好,这才是真正的大乾公主!完全不是几位亲王家的郡主可以比肩的!她的兄长恪然是如何的出色,不言而喻,大乾江山,后继有人了!心里想着别的事情,谏书的内容草草读完,皇帝对殿中的忆然露出了重病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咳咳,这么看来,文宿之祸的定论确实下得仓促了…忆然…你、你叫忆然吗?” 赵忆然恭敬答道:“是,儿臣赵忆然。这个‘忆’字,是当年父皇亲自替儿臣择的。” 谭左相表情严肃,在脸色黑如铁炭的太子威胁的目光下,站出来打断了皇帝和忆然父女间的对话:“圣上,臣冒死谏言!即使您不再追究当年的事情,这位姑娘的突然出现也实在蹊跷。众所周知,云娘娘生的小公主…哎,那位小公主,早在十余年前就、就葬身火海了啊…”说罢,谭左相,“姑娘又如何证明自己真的是那位公主?” “信物为证。”忆然拿出皇室信物呈上皇帝过目,两枚只有皇子公主可以拥有的龙凤金玉长生锁,分别雕有“恪”字和“忆”字,“当年……”又将两兄妹当年如何侥幸逃出生天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只不过用的是事先想好另一套说辞,没有出卖那位救他们兄妹的老宫女,更没有提到郑大人。 赵慷然一甩袖子,充满戾气的目光狠狠瞪着忆然:“谁能证明信物是真的?!” “皇兄是在质疑皇家御用工匠的能力吗?”赵忆然直视着太子的目光,“两枚长生锁呈给父皇,随时可着人来查验。” “哼!就算是真的,信物也可能丢失、可以转赠!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哪里捡到了信物,就编个故事来冒充公主、祸乱我大乾皇室血脉!” 一直未曾发话的右相刘信站出来插了话:“圣上,要证明亲缘与否,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滴血认亲。”右相刚直不阿,虽然非常欣赏这位临危不乱谈论国事的姑娘,但是事关皇室血脉不可儿戏。如果滴血认亲证明这个小姑娘确实是公主,那他便竭力拥护,大乾也就真的有了新的希望,但如果查验出来结果不如人意,他也会站出来将企图祸乱皇室血脉的人从严处理。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纷纷点头,信物可以丢可以送,血脉却做不得假。滴血认亲是最直接准确的方法。 丁其羽却皱起了眉头,滴血认亲根本毫无科学道理!在大乾,却像是从前世界的古代一样,是被世人奉为圭臬的认亲准则。不过…如果是往清水中滴血,任意两人的血都能融合在一起,查验的结果就一定能证明忆然乃皇帝亲生,所以滴血认亲对忆然应该是有利的。这么一想,丁其羽反而放心了不少,管他科学不科学,能证明忆然的身份就是好方法! 赵忆然身正行端,自然不怕滴血认亲,对堂上沉默的皇帝奏请道:“父皇,忆然愿意接受滴血认亲。” 皇帝可能是太渴望有这两个孩子了,对郑大人又非常信任,所以他之前从未考虑过捏造事实的可能。今日看到了忆然的相貌,更让他对忆然的身份深信不疑,但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为了对得起宗庙先祖,查验一下总是好的:“咳咳,好。”皇帝对身边的大太监吩咐道,“准备滴血认亲…” 皇帝话音刚落,大太监都还没来得及将圣上的口谕传下去,就见太子另一侧一直没说话的老头往前跨了一步:“圣上,请容老臣斗胆插嘴,老臣知晓一滴血认亲之法,较一般的滴血认亲之法更为准确,皇室血脉的查验非同小可,请圣上准许老臣主持滴血认亲。”高冠道袍,臂抱拂尘,正是“乾洋盛典”的罪魁祸首,玄门老道金越冥。 丁其羽眉头皱得更深了,让金越冥老贼来主持滴血认亲那还得了?!这老贼一看就是没安好心,恐怕是知道滴血认亲存在的问题,并且有办法故意让血液不融!金越冥要只是一般的江湖骗子,恐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取得太子和老皇帝的信任了。能在这个时代琢磨出滴血认亲的门道,看来是真有些道行。 皇帝看到金越冥站出来,眼中因为见到女儿而迸发的光彩立刻就笼罩上了一层隐隐的厌恶和愤恨:“滴、滴血认亲,咳咳,传承百年,岂是你说…不准确,就不准确的?!”突然一下拔高了音调,虽然听起来费劲极了,却与之前的气若游丝截然不同。 金越冥无惧皇帝隐忍的怒气,十分冷静,对皇帝垂首恭敬道:“圣上,老臣曾用多年的心血钻研过认亲之法,早年行走江湖之时,也为无数百姓查验过。老臣配制出来的药水,比一般的清水滴血认亲,要准——” 赵忆然没等金越冥说完话,便打断道:“本宫素闻金先生擅长观星占卜之学,滴血认亲属于医道,并不是先生所擅长的范围。先生查验过多少百姓多少家庭,不过是一面之词,你所谓的准确方法,如何就能说一定是准确的?” “哼,金先生乃大乾玄师,他的本事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黑着脸的赵慷然出声力挺金越冥。 赵忆然轻轻点了点头:“说得很对,金先生的占卜之道确实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可是金先生的医道……”言语间包含深意。 -- 第567页 金越冥沉默片刻,上前一步向皇帝伏跪:“圣上,如果真能准确证明这位姑娘乃公主千岁,对大乾是百利而无一害,老臣对大乾、对圣上一片忠心,还请圣上相信老臣!”无法从医道实力上证明,金越冥便剑走偏锋。 太子浓眉一扬,看出了门道,立刻进言道:“对啊父皇,皇室血脉决不能让胆大包天的小人给祸乱了!请务必让金先生主持滴血认亲!” 谭盛林也随着金越冥和太子上前跪倒:“圣上,金先生对大乾一片忠心,请圣上明鉴。” 谭盛林一发话,他们身后的官员纷纷伏跪进言:“皇室血脉事关重大,请圣上允许金先生主持滴血认亲!”以这种方式逼迫皇帝决断,其心昭然若揭,却又让其他人无可奈何。 “你、你们——”皇帝气得胸口起伏,忍不住猛烈咳嗽了起来。 赵忆然心中一痛,往前跨了一步…明知金越冥设的是陷阱,却因为心疼而陷入了两难。 早就在琢磨的丁其羽见不得忆然这般左右为难的样子,心一横,挺直了腰背,清清嗓子大声插嘴道:“为保公平,还请太子殿下一同参与!”用上了她最大的音量,将一干嘈杂进言的大臣声音都盖了过去,身为一个小小的公主近卫,她根本没资格插话,所以为了防止被打断,丁其羽省略了所有的称呼请示,大着胆子直切重点。 让金越冥来主持滴血认亲不是不可以,太子一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金越冥要是敢对滴血认亲做什么手脚,那查验出来太子也不是皇帝亲生的,看他如何收场? 果然如丁其羽所料,她话音刚落,金越冥白眉紧皱,拂尘一甩,厉声道:“大胆,朝堂之上,岂容一个奴才说话?!” 其羽的意思,赵忆然立刻恍然,因为其羽还在自己身边,她的心也再次镇定下来,回护丁其羽道:“金先生即便是大乾玄师,也请认清自己的身份。”言下之意很明显,“大乾玄师”不过是太子身边一个江湖骗子,不文不武,对大乾没有任何功勋可言,在皇帝公主面前,要说公主近卫是奴才,那他金越冥也同样是一个奴才。朝堂之上,不是他说了算的。 金越冥狭长的眼睛眯了一下,摸着白胡须对赵忆然道:“姑娘是不是公主,还需查验了才知道。” 赵忆然毫不在意:“是非如何,片刻之后自有定论。”又对皇帝道,“父皇,还请让皇兄与儿臣一同查验。” 赵慷然怒道:“本宫凭什么要与你一同查验?!” “皇兄是父皇的龙子,又那么信任金先生的本事,皇兄的血,只是作为金先生本事的证明而已,你又惧怕什么查验呢?”赵忆然反问道。 “你——” 还没等太子说完话,右相刘信再次谏言道:“臣以为,皇家血脉事关重大,万事谨慎为好,有太子殿下参与是万全之策。” “行了。”皇帝丝毫没有犹豫,“咳咳…太子,一同…参与查验。” “父皇!”眼看着弄死赵恪然兄妹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溜了,赵慷然不甘心。 皇帝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准…备滴血认亲。” ☆、第342章 验血脉玉叶归素云(上) “圣上,事关重大,滴血的器皿、清水都要保证绝对的一致可靠,奴才斗胆请圣上恩准奴才协同宫人一同准备器具。”丁其羽又大胆发声。 赵慷然迈前一步,欲对不知死活的狗奴才发怒,身边的金越冥拉住了他,微微摇头,赵慷然这才压制住了怒火。金越冥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搁下是这位姑娘身边的人,谁能保证你不会在认亲的过程做什么手脚?” 丁其羽早知道他们会反咬一口:“我保证不接触任何一样器具,只提出建议,再由圣上和在场所有的大人定夺是否合理。这样,可以么?”又对堂上的皇帝道,“圣上要是出于严谨考虑,可以派人将我双手捆了。” 金越冥似乎觉得丁其羽有些可笑:“在场满朝文武,一再容忍你放肆置喙已经是圣上宽厚仁爱。文武百官人人都可以作见证,岂容一个来历不明的——” “咳咳…”这一次,皇帝没等金越冥说完话,便准许了丁其羽的同意,“朕,咳,准了…”随即立刻示意左右下去捆了丁其羽。 “圣上英明!”获得皇帝的许可,丁其羽松了一口气,乖乖让金甲卫将双手捆在了背后,认认真真替忆然“监督”起滴血认亲的程序来。太子及手下一干朝臣不能再提出异议。赵忆然深深看了一眼丁其羽,眼中露出了一丝波澜,她稍稍深吸了一口气,掩藏了自己的情绪。 除了主持认亲的金越冥和监督者丁其羽之外,皇帝特别从太子手下和忠义之士中各选了两位高官,一同作见证。 为了防止金越冥做手脚,丁其羽拿出了曾经在学校里做实验的严谨态度,把所有可能被动手脚的因素都拿捏到了极致,再一看宫人准备的认亲程序,是处处都有漏洞。丁其羽大着胆子叫停,一串质疑说得准备认亲流程的宫人哑口无言,最后皇帝索性就让丁其羽直接提出方案。正和丁其羽之意,她阐述的方案很快便获得了皇帝和满朝文武的肯定。 丁其羽先请宫人取来碗和一大桶清水,让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净了手,再将两只玉碗在同一个盛清水的大盆里一同洗过,防止奸人从器皿上动手脚。又吩咐宫人在另一个大盆里各取一碗水,连水量都保证完全相同,呈在金越冥面前,丁其羽迎着白眉老道一直都饱含深意的目光,指了指金越冥面前的两个碗说道:“金先生,请吧,用您的药水。” -- 第568页 金越冥全程没有说话,倒像是丁其羽在主持滴血认亲了,他在袖中摸索了一番,片刻后才拿出一个小瓶子,不经意般低声道:“呵呵,阁下对贫道颇有敌意啊…”白胡须都吹动了起来。 丁其羽才不会被他分散注意力,把老贼手下的动作盯得紧紧的:“不敢,金先生也说皇家血脉之事非同小可。” 金越冥未置可否,将小药瓶打开,就想往清水中倒。 “且慢!”丁其羽打断道,“两碗水的量是一样的,金先生药水的用量也要一样!” 作为见证人的陆将军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女婿的勇敢和心细如尘让他十分欣慰和欣赏,就连右相大人都觉得这胆大包天的小侍卫有点意思了。 白眉老道手上动作一顿,都被这事儿多的奴才给气笑了,胡须被吹得更高:“嗯…那你说怎么放?”在丁其羽的瞪大眼睛的监视下,他是一点做手脚的机会都没有,自认老谋深算的他,好几次都是在丁其羽提出质疑之后才恍然“原来还可以在这里做手脚”。丁其羽完全没给他任何做手脚的余地,他只能放弃原本准备拿出来破坏血融的药水,现在手里这个瓶子里面装的,只是清水而已。 丁其羽让人取来两把相同的小勺子,金越冥自己说了要严谨,只能按照丁其羽说的来,装模作样将清水装了两勺子,抬头问道:“这下,可以了吧?” 丁其羽满意点头:“可以了。”又吩咐宫人将刺手指的银针重新清洗过一遍,先小心取了皇帝的两滴血分别滴入两个碗中。再由宫人刺破忆然和赵慷然的手指,各取一滴血分别滴进两个碗里。 看着忆然稍稍抿起了嘴,丁其羽心底莫名有些疼,仿佛是不舍将忆然与受伤、与鲜血联系起来。可现下不是考虑其他的时候,丁其羽赶紧拉回思绪,尽人事听天命,她自认为已经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接下来… 两只碗稳稳摆在桌上展示给大家看,桌边见证的众人几乎是屏住呼吸关注着两个碗内的情况。太子半眯着眼睛紧盯着属于忆然的那只碗,只希望那两滴血不会融合在一起。赵忆然却一点也不担心,脑海是方才那冷静勇敢又睿智的身影,有其羽在身边如此细心周全地帮助,无比安心。 果然,两个碗中的血,都很快融合到了一起。陆将军和右相大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喜悦,而站在太子一边的两位见证官则是不着痕迹叹了一声。 金越冥已经料到结果,作为滴血认亲主持官的他,让宫人将两只碗呈给皇帝过目,躬身禀报道:“恭喜圣上,与公主团聚!” 陆将军着人为丁其羽松了绑,也带头用铿锵的声音道:“恭喜圣上,恭喜公主!”陆将军此言一出,不论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一堂朝臣无不相和:“恭喜圣上!恭喜公主!” 赵慷然喉中的一声冷哼淹没在朝臣的道贺声中,在谭盛林好几次暗示下,才勉为其难朝皇帝弯了弯腰。 这一回,皇帝黑青的脸上是没有掩饰的笑容,眼中的水汽也隐不去了:“好,好!咳咳咳…” 赵忆然急切地往前行了一步:“父皇保重龙体!” “无…无妨,忆然、忆然,朕的公主!”能真正证实眼前的小姑娘与自己有着不可分割的血脉联系,皇帝内心的激动难以言喻,颤抖的手一掌拍在龙椅旁的手垫上,“传朕谕旨,即刻起,恢复赵忆然公主身份,赐封号…素云。”自从患病以来,难得一次说出了一句顺畅而铿锵的话,仿佛在这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指点江山的大乾明主。 “儿臣,谢父皇!”听到“素云”二字,赵忆然眼中蓄满了泪光,这个带着娘亲名字的封号,意味着未来的希望。 “咳咳,平、平身,来、过来,让父皇看看你!”皇帝实在是太过兴奋,一时间也不想顾忌其他了,只想好好看看女儿,“至于宫殿,咳咳,待朕再好好想想…给你着一处、最漂亮的!” 恩宠之意不言而喻,气得赵慷然心中怒火翻涌,眼中是丝毫没有掩饰的暴虐之气,死死盯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紧紧捏着拳头。从小到大,除了幼时很模糊的一段记忆,他一直都是父皇唯一的孩子、一直都是大乾江山的唯一继承者。直到金先生的预言出现,他才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恐惧感。后来真的探查到了遗落宫外的皇子,恐惧便更深更重。然而,这一切的感受,都没有现在这个所谓的皇妹活生生出现在面前来得真切。看着父皇对她的慈爱,一时间满腔的怒火裹挟着深深的恐惧在赵慷然心中波澜狂涌。 赵忆然谢恩,毫不推脱怯懦,从容地步上了龙陛,再次行礼:“父皇。”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公主风范。她明眸中淡不去的波澜,却昭示了她真正的心情,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如此近距离站在父皇身边,看着父皇微颤的身体、青黑色的面容,心中有多么难受。 满朝文武见状,皆大礼高呼:“恭喜圣上与素云公主团聚!” 丁其羽看着殿上两人,从忆然的表情,便知道心地柔软的她已经完全原谅了她的父皇。随百官拜礼的同时,丁其羽也由衷为忆然感到高兴。从现在开始,忆然就是真正的公主了! 殿上的人儿,本就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受尽了苦难磨砺一路走来,好不容易身份恢复了,却是伴着危急和责任的…如是想着,丁其羽心中的柔软被轻轻触动,莫名觉得自己的肩上也多了一些说不清的责任感。 -- 第569页 远观已经觉得无比出色,如今近看,皇帝心中更是满满的自豪感,不禁伸手拉住了忆然的手:“好…很好!” “父皇…”忆然忍住眼中的泪,努力调整好了情绪,才道,“除了儿臣,还有皇兄赵恪然,同样是您的孩子!”此情此景,容不得她感怀激动,皇兄的事情才是她此行最重要的使命。 皇帝握住忆然的手颤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子便闷不住站了出来:“哼,你是公主,但是你所谓的赵恪然,可不一定就是皇子!”丝毫没有收敛他的戾气,对这个新恢复身份的皇妹更是没有一点尊重之意。 一边的谭盛林思索片刻,也站出来质疑道:“那位…殿下,为何没有与公主一同前来?公主年岁尚轻,切勿受了歹人的蒙骗啊!”与滴血认亲之前的口吻截然不同,一副关心公主、为公主好的样子。 赵忆然转头看着堂下说话的两人,又扫了一眼百官百态:“皇兄知道近日就能与父皇相见,满含感怀激动之情,导致夙夜难寐,不想感染了风寒。皇兄唯恐不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父皇看,不敢相见。才特由儿臣代替兄长前来的。” ☆、第343章 验血脉玉叶归素云(下) 太子赵慷然冷笑道:“呵,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而已。不经过查验就想祸乱皇族血脉,痴心妄想!况且你那位所谓的兄长到底是感染风寒了?还是缺胳膊少腿儿了、半死不活了?亦或是瞎子还是聋子?根本没人知道!”中了金先生的毒,不死怕也是个残废了。 “大皇兄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忆然的身份恢复,她对太子和赵恪然的称呼自然也需要有所区分了,她并没有反驳太子的话,而是提议道,“皇室血脉事关重大,查验一事,请父皇安排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一同前往。大皇兄若是还不放心,也可以再次与二皇兄一同参加滴血认亲,证明二皇兄的身份。”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让朝堂上还没有被太子蛊惑收买的大人们对兄长有一个好印象。面对太子难听的诋毁,她不慌不忙,显得底气十足,也是想让同样有所顾虑的其他大人们能够对兄长有信心。 “那——”赵慷然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皇帝打断了:“好了。咳咳,太子…不必过于忧心。朕不会允许有人祸乱皇家血脉,自会派人前去见证。” 噎得太子无话可说。比起从天而降一位公主一位皇子来说,其他事情都不足为道了,早朝就此结束。所有朝臣退去,一路上自是围绕着今天的爆炸性大事件三两成群聚集讨论。 金越冥看了一眼依旧留在殿上的赵忆然,最后目光落到了丁其羽身上,白眉紧皱,眼中露出了浓重的疑惑意味,长袖中的手掌掐指几许,目光更加浑浊了。直到身边的赵慷然愤然地拂袖而去,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跟上太子的步伐迈出了大殿。 丁其羽被他那奇怪的目光看得背脊发凉,老贼干嘛对自己露出了那种狰狞神秘的表情?不会是趁机下了什么咒印吧?! 但当下的情况来不及让她顾忌这些,皇帝名正言顺派了金甲卫去接回赵恪然。为了留一条后路,赵恪然早就离开了原本的地下秘密据点、来到了另一处约定的地点等待。赵恪然的心中无限焦急,只觉得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妹妹已经出发许久,眼见着都要到中午了,却还不见回音。他撑起了身体,对床边的侍者吩咐道:“去宫门口打探一下!”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铁甲步履的声音,赵恪然心头一紧,表情十分严肃,两边的护卫纷纷拔刀护住主子,所有人严阵以待,等待着结果的揭晓。 金甲卫被门外的护卫拦住,头领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声如洪钟道:“金甲卫奉圣上口谕,特来接殿下入宫!” “请问这位大人,有什么证据证明身份?”护卫回问,这样的局面下,赵恪然必须谨慎证明来人确实是父皇派的、而不是太子手下冒充的。 被挡在几个金甲卫身后的玉蕊挤上前来激动道:“公主已经恢复身份,是公主特请圣上派人来接回殿下的!”赵忆然知道兄长会谨慎行事,专门派了玉蕊与金甲卫一同回来接人。 屋中的赵恪然听到声音,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背后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小忆没事,小忆成功了!他们成功了!至少在这一步上,成功了!赵恪然立刻命人相迎,自己换上了正式的衣装。当金甲卫见到赵恪然时,他已经安安稳稳坐在了步辇上,虽然赵恪然还无法正常活动,但是精气神都不错,没人能从表面上看出他现在是个连坐稳都需要双手紧紧抓住步辇扶手的半废人。 由金甲卫接赵恪然的步辇入宫,防卫严密的同时,绝对是最高调的一种方式了。赵恪然专门安排人把消息传了出去:圣上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一对儿女,大乾又多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元京百姓本来还不相信这般“无稽之谈”,看到金甲卫重重护卫着步辇进宫,则是不信都得相信了。大乾人都知道金甲卫乃是圣上亲卫,只对皇族的安全负责。能让这么多金甲卫严密保护的人,肯定就是皇子殿下啊! 消息很快传遍了街头巷尾,忆然兄妹“最高调的出现方式”非常成功,为自己赢得了一张保护符,不仅圣上能派亲卫正大光明保护他们了,而且太子要动他们,也不得不顾忌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了。 -- 第570页 …… 飞羽别业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老夫人!”一直在府门口等消息的银粟急忙来报,“公主、成功了!圣上恢复了公主和那位殿下的身份,街上都传遍了!” “阿羽呢?”阿娘急问道。对于她们来说,公主和皇子的大事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莫过于丁其羽的安危了。 “姑爷也平安!那位皇子殿下特地让人送来了消息。”主仆连心,小姐一直牵挂着,银粟方才也随着小姐担忧不停。 堂中几人悬着的心这才一齐落到了实处。一边的乐竹漪总算松开了手中的绫尾,一句话脱口而出:“就说臭木匠福大命大!”不知不觉间腕上的红绫都已经被她揉得皱巴巴的了。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臭木匠”这个称呼还是几人第一次听到。飞羽别业众人心目中最厉害的机关术师,跑到竹漪这里就成了一个木匠,还是“臭”的木匠…乐竹漪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错开了众人的目光,耳朵泛起了红色。 莲儿暂且放下对这个新称呼的好笑和疑惑,忍不住问道:“那阿羽,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传回来的消息没有提到。”银粟如实回答。 “公主刚刚恢复身份,其羽扮演的她身边的近卫,又在朝堂上露了脸,只怕是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的。”陆未晞似叹息一般替丁其羽解释道。忧心放松下来之后,就剩下想念了。虽然只有半日不见,却已如三月兮。 “平安就好,相信她很快就能回来的。”傅如清宽慰众人,同样是在宽慰自己。 …… 宫内,正如未晞分析的那样,忆然方才恢复身份,太子肯定会派出大量的眼线来监视,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家暴露出去,丁其羽自然不能擅离职守。等待赵恪然进宫还需要一段时间,丁其羽先随着忆然、由金甲卫保护着来到了从今日起就属于大乾唯一公主的“素云宫”。 大乾皇宫整体来说可以分为内外两重,外重为皇城,是一些久居元京的皇亲国戚的住所以及禁军的驻扎之地;内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宫。根据大乾历代先帝的惯例,年满十六岁的皇子公主,除了东宫太子之外,都要住在皇宫以外、皇城之中的专门府邸内。皇帝今日却破例赐了两座位于皇宫内的宫殿给忆然兄妹,还将其重新更名为“赤昙素云”两宫,取日月光华之意,足让天下人都看出恩宠之重了。 赵忆然和丁其羽到的时候,素云宫宫门之外已经挂上了写着“素云宫”三字的蓝底金漆竖字匾额,宫殿内外整齐排开了守卫的金甲卫。让丁其羽不禁惊讶感慨办事效率之高,不愧是在至高的皇权之下啊…看来,之前皇帝只是因为赵慷然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所以纵容他为所欲为,如今皇帝手中的势力虽然遭受了重创,但毕竟还是天子,“困龙之搏”也绝对不容小觑。 正在丁其羽愣神之间,门口的金甲卫齐齐下跪行大礼,膝部的金甲撞击宫门前的青砖发出整齐划一的碰撞声:“公主千岁!”一声高喊,把愣神的丁其羽吓了一跳。 忆然轻轻点头:“免礼。” 丁其羽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人儿,嘴角扬了起来。忆然就是忆然,举手投足间,尽显公主风范。丁其羽不知道忆然是因为受过专门的培养,还是真的天生就知道这些,公主该怎么做、该怎么说,仪态举止,皆恰到好处。她不刁蛮不骄矜,却会让人因为她那由内而外的高贵气质而眼前一亮,甚至情不自禁地去尊敬她。这种尊敬,绝对不同于那种受到威压而产生的害怕。因为忆然就像她的封号那样,给人的感觉是素云之华、是皎月之辉,典雅内敛,又有着特别动人的魅力,让凡夫俗子忍不住…翘首仰望。 门口一个年岁较长的宫女立刻迎了上来,恭敬迎请公主入住素云宫。然后,自然又是一番繁杂而重复的礼节,几番下来,丁其羽便觉身心俱疲,之前欣赏皇宫巍峨的新鲜感全然没了。进朝堂行礼让她疲惫,来到素云宫看别人行礼也让她疲惫,皇宫,果然是漂亮的金丝笼。 每走一步都伴随着行礼免礼行礼回礼、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规矩。每个人必须在无数人的目光之下戴着面具活着,即便是受千人景仰、万人跪拜,也完完全全没有自由可言。丁其羽“自由散漫”惯了,在这里待一两天还可以,要是常住下去,她得闷疯掉。 入住的仪式完毕、简单参观了主要的殿宇,忆然才终于有时间歇息片刻,两人由宫女引路来到了寝宫偏殿用于日常休闲娱乐的暖阁。见公主进来,大量等候公主入住的宫人立刻跪伏行礼,好几个小宫女耐不住好奇偷偷抬眼瞧着她们的新主子、从天而降的神秘公主。 ☆、第344章 东宫议青冥晦如幽(上) 一路走来,忆然已经习惯了大家的小心窥视,坦然地接受一切或好奇、或审视、或赞叹的目光。忆然吩咐一声,带路的宫女知晓丁其羽乃是公主身边的亲信,哪儿敢有任何异议?赶紧和众人一同退出了房间。 仅仅是寝殿偏侧供公主休闲的暖阁,就足有三层,何况还根据阁中陈设不同分为了东西两个,阁中书画棋乐样样齐全,装潢极尽华美尊贵。 不过,再宏伟富丽的殿宇,丁其羽都审美疲劳了。四下没有了外人,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伪装了一天的护卫、各种行礼弯腰的,心情还一直紧绷着,实在是太累了。丁其羽看了一眼站在桌边低着头的人儿,脸上浮现出笑容,不禁赞叹道:“忆然,你不愧是公主!”赞美完,还一边碎碎念地嘀咕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公主该是什么样子呢…” -- 第571页 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忆然的任何回应,丁其羽有些诧异,再抬头仔细一看,忆然的背影似乎有点不对劲,丁其羽顾不上休息,立刻起身几步跨到忆然身边。 就发现忆然正低头闭着眼,粉唇紧抿,肩膀微微颤抖,小手紧紧攒着桌上皇帝所赐珍贵布帛的一角。 丁其羽吓了一大跳,赶紧关切道:“忆然、忆然?你怎么了?!”不会是金越冥老贼偷偷给忆然下了剧毒吧?! 低头不语的人儿听到声音抬起了头,丁其羽这才看见忆然漂亮的眼睛已是溢满泪水,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泪水从脸颊滑落,在那价值千金的布帛上化开了一朵小小的水花。忆然似是被水花的溅落吓到,慌张地背过了身去。 “忆然?!”丁其羽伸手拉住她,入手方知,忆然的掌心已经被汗浸湿了。 “我、我没事…对不起,让其羽、担心了…”声音都是颤抖的。赵忆然不想表现出自己的脆弱,明明已经改掉以前的毛病了,方才在大殿上都一点不害怕的,为什么此刻已经取得巨大成功、身份也恢复了,心弦放松下来,却在听到其羽的那句话之后,那么想哭呢… 丁其羽轻叹一声,被这个柔弱的人儿可爱的表现直直戳中了心里的柔软,又绕到忆然面前,这次再一瞧,嘴上说着“我没事”的人儿,却已泪流满面了。方才自己还赞叹忆然的冷静从容呢,忆然真是一点儿都不会让自己失望、转眼就又“变回”了那个柔弱内敛的忆然。 不过忆然的心情,丁其羽很能理解。那样重要的时刻、充满威胁的环境,面对无数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恶意,肩扛她和兄长未来的命运,丁其羽都感到了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无形压力,忆然这样一个性格内向柔软的人儿怎么可能不紧张呢?一切的冷静勇敢,都是因为有强大的信念而强撑出来的罢了。更何况,十几年受的委屈在恢复身份的那一刻全数消散,即便当年一家的冤屈还没有完全昭雪,对于忆然自己来说,也绝对是一种莫大的肯定了。 不论是出于紧绷后的突然放松,还是出于恢复身份的感念伤怀,忆然此刻的梨花带雨,都是理所当然。丁其羽心间暖软,看着还在强作坚强的姑娘,突然很想给她一点温暖、给她一个依靠,也没有经过仔细的思考,就这样向前稍稍迈了一步,将忆然小心揽到了肩头,柔声半安慰半玩笑道:“这样看来…忆然更是不愧为天生的公主了。我以前听故事里的描述,公主都是娇滴滴的、爱哭鼻子的。” 本来因为无数复杂的心情而流泪的赵忆然哪里想到其羽会这样?一下子就僵直了肩背,虽然其羽的动作比爱侣之间真正的亲密拥抱要礼貌小心得多,但前一刻心中的所有复杂情绪都被突然加速的心跳而抖落、被突然窜上来的紧张所压下,连呼吸都落下了几拍。 丁其羽自然感受到了忆然的僵直,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心中也狂风乱涌、不停打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失礼了?更有懊恼的情绪上来,明知道忆然被自己这混蛋迷了双眼,这般作为,岂不是更让人家难受吗?但是某人就是看不得忆然那样惹人怜惜的样子,身体快于大脑的仔细思索,就直接“行动”了…现下也由不得丁其羽反悔,只得赶紧调整好心态,专心安慰忆然:“近卫小何的肩膀现在给公主用,不要再强撑了,这里没有外人。” 赵忆然闻言,强烈的暖流涌上心头,她咬着唇,终于忍不住强烈叫嚣的复杂情绪,伏在丁其羽肩头小声啜泣起来。 良久以后,直到确认忆然没有再啜泣,丁其羽才小心翼翼将她从怀中扶了起来,看着眼前哭得红红的俏脸温柔地感慨道:“忆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忆然啊。” 赵忆然似是没有明白丁其羽的话,脸上的绯色又深了一些,用轻轻的声音问道:“什、什么意思?”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的,完全就是当初的云忆,哪里还有半点在朝堂上的果敢大胆呀。 “哈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丁其羽笑。 赵忆然还没来得及再回答,就听见玉蕊激动的声音:“公主——”急急忙忙进屋的玉蕊看清两人此刻的动作,想禀告的话全数卡在喉咙里,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都是惊愕,立刻跪伏下去,砰地一声脑门撞到地板上都没敢吭声。 忆然也被玉蕊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一小步与丁其羽拉开了距离,慌乱道:“怎、怎么了?哥哥他进宫了吗?”一边用手帕小心擦了擦眼角,脸上是没有褪下去的红晕。丁其羽也有些尴尬和心虚,玉蕊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是、是,殿下已经到赤昙宫了,圣上派去见、见证的几位大人也马上就到。”玉蕊把头狠狠往下压着,完全不敢看,心中懊恼万分。方才她着急赶来见公主,素云宫的戒备太严,一路上被查查问问证明好多回才好不容易进到暖阁来,一时情急就忘了礼数… 正事要紧,忆然努力平复下小鹿乱撞的心情:“那我们也过去。要帮着皇兄滴血认亲。” “咳,对!事不宜迟,不能让金越冥有可乘之机。”丁其羽也附和道。说罢就跟着忆然走了出去。 玉蕊小心看了一眼两人,心里担忧极了。虽说三妻四妾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这对象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将军千金,可就没什么可能了啊!不仅圣上和殿下那边不会允许,刚刚那个场面,要是让别人看见、再传到陆小姐耳朵里,陆将军会不会因为暴怒而倒戈相向啊? -- 第572页 几人很快来到素云宫东侧的赤昙宫,恰巧赶上见证官一行到达赤昙,却发现金越冥不在见证官之列,看来是早知无从作祟、就没有白费力气。皇帝因为身体原因没能亲自来看赵恪然,连认亲的血都是再次取的忆然的,没了奸佞为难,认亲的过程十分顺利。皇帝挑选的几个见证官看不出来赵恪然的真实病情,只知二皇子殿下近日因为忧思深重而患了风寒。赵恪然谈吐有礼有度,让见证官们十分看好,这样看来,二皇子着实是比太子殿下要强太多了。 见证官离开后,寝殿之中只剩下自己人,赵恪然高兴之余,发现妹妹眼睛发红、有哭过的痕迹,立刻严肃了表情,努力坐起身来问道:“忆然,你怎么了?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危机吗?谁欺负你了?” 忆然扶住着急的兄长:“哥哥,我没事,不用担心的!” 丁其羽替忆然回答道:“恪兄呀,你最开始就多虑了!忆然,本就是天生的公主!她在朝堂上的表现,真是让其羽叹服敬佩不已!太子、贼道士、谭瑜爹等等,都不是忆然的对手!”丁其羽看了一眼被自己吹捧到小脸再次红起来的忆然,继续笑道,“反正我是没帮上什么忙,忆然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赵恪然非常惊喜,确认一般地问忆然道:“真的是这样?” “不、不是。”忆然小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其羽帮了大忙。滴血认亲能成功都是其羽的功劳,否则我说不定已经着了金越冥的道。” 丁其羽摆摆手:“要是没有公主殿下在我身边撑腰,我就算不被吓破胆,也被拖出去砍了,哪儿还有机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说话呀,所以今天都是公主的功劳。” 赵恪然笑看两人互相夸赞,眼中除了高兴之外,藏着隐隐的担忧和惋惜,等他们夸完了,才另起问题道:“父皇,他怎么样了?”父子俩一个病入膏肓,一个无法下床,要想重聚,只得等赵恪然身体恢复了。忆然便向兄长讲述起了皇帝的情况。 …… 太子东宫,丹室内。 青铜炉鼎下青紫火光跃动,炸出噼啪的响声,把整间丹室都映照得青幽幽的,墙上,一个人影随着火光的闪烁隐隐绰绰,显得诡异极了。 没有再去主持第二次滴血认亲的金越冥连上朝穿的道袍都没来得及换,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占布前,低头眯着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布上一团乱麻的卦象,额头上满满渗出了汗珠,就像是消耗了大量的心力。好半天,他才伸出不停发颤的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语调十分怪异道:“怪!奇怪!怎么会?怎么会?!”说完,丹室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第345章 东宫议青冥晦如幽(下) “师父、师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皱眉凝神的金越冥被声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站了起来,起身的速度过快,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撞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哎哟!”白眉老道怪叫一声,鼻子眼睛都缩到了一起,扶着腰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金越冥伸手颤颤巍巍按压几下额角,一瘸一拐走出去打开门,沙哑的嗓子极其不悦地呵斥道:“吵什么?!不是说了没有吩咐不要来打扰吗?!” 门外传信的小道童被金越冥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下把一封密信举过头顶,闭着眼睛禀报道:“是、是上头来信了!” 金越冥白眉紧皱,拿过小道童手中的信,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打开密信三两下看完,又看了一眼占布上乱七八糟的一团,再次揉了揉太阳穴,走到青铜炉鼎前,将密信烧成了灰烬,静立片刻,重新整理了衣装,转身出了丹室。 门口的道童又被吓了一跳,低头行礼道:“师、师父…” 金越冥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殿下现在身在何处?” “禀师父,殿下此刻应该正在南苑。”道童答道。 “是么?”金越冥一听,冷笑一声,心情似乎回升不少,白眉扬了起来:“又去南苑了…”说罢,也没等小道童再说什么,直接就撑着腰一瘸一拐迈步去了南苑。 …… 东宫南苑,是坐落于太子东宫最南侧一角的一处花园。如此雅致的一个名字,却和草长莺飞没有半点关系,反而是东宫一干宫人谈之色变的地方。太子赵慷然此人,不喜纵情酒色,除了热衷星象占卜之术以外,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杀戮。或许是因为无比享受这种主宰生死、将人命如蝼蚁草芥一般踩在脚下的感觉,也或许是因为性格上本身就存在缺陷扭曲,他对血腥有着特别的嗜好。鲜红的血液、歇斯底里的惨叫,都能激发出他身上的兴奋因子。他最喜研究折磨受刑者的方法,每每都能想出一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点子。 金越冥半瘸着来到南苑,这里的气氛明显与东宫其他地方的繁华富丽格格不入。石板路边种满了花,是太子赵慷然最喜欢的品种,花名“枯浆”,本是西域传进来的品种,大乾之内并不常见,却从肃杀的冬天开始便开满了整个南苑。 暗红色的花配上枯木一般的枝,许多爱嚼舌根的宫人都谣传南苑的花也曾是御花园那般五彩缤纷的,后来因为大量“受刑者”的血来不及被清理,顺着南苑主院的石板缝隙浸到了土壤中,待到秋去冬来花朵凋零之后,再次盛放的枯浆就成了现在的血色,并且经久不败,看起来妖异又恐怖。 -- 第573页 南苑是东宫禁地,一般的客人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寻常宫人们倒是一点也不希望与南苑沾上什么关系。这里有大批的太子侍卫正层层驻守,能够听到主院中正传出来的绵延不绝的惨叫声。 金越冥远远就嗅到了空气中夹杂的血腥味。看来,是被素云公主的事情刺激到了,殿下今天兴致颇高啊。金越冥摸了摸长长的胡须,挺直身板,在层层侍卫几度恭敬有加地行礼之下走进了南苑的主院。 主院没有房屋,一侧的空地上插着一根根两臂粗二人高、头部削尖的木桩,木桩已经被新鲜的血液染成了暗红色。金越冥之前没有见过,想来应是太子近日又新琢磨出来的。 果然,远处墙角,几个准备受刑的人被死死制住,有的已经因为恐惧而精神崩溃了,有的则直接晕了过去,就算精神还正常的也都吓破了胆子不停哆嗦着。两个施刑的壮汉谨遵太子的命令,挑出了还没有疯掉晕厥的人当中显得最害怕的一个。在受刑者挣扎求饶下,施刑者将他压上了一块大石板,抱起尖头的大木桩从受刑者的身下用力刺进去,随着受刑者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施刑者将受刑者竖着串上了木桩,然后重新立起木桩,装到早就准备好的圆形石槽里。鲜血沿着立桩、石槽汩汩流到地上,受刑者的身体因为自身的重量顺着尖头木桩一寸一寸往下滑,然后一点一点被折磨致死,直到木桩的尖头从受刑者的头颅或者颈项穿破而出…… 金越冥闭目片刻,将脑海中血腥的画面甩出去,嘴边的笑容更加高深莫测了,他转头一看,另一侧华丽高大的看台主位上,太子赵慷然正一边观赏台下“生动热闹”的残忍场面,一边品着美酒佳肴。 金越冥直接步上高台,对太子行礼道:“殿下。” 靠着舒服软垫的赵慷然扔下手中把玩的酒杯,杯中剩下的小半杯酒泼洒出来,将金色的桌布染红了一小片,与台下从南境新学来的“人串”颜色映衬极了:“金先生来了。”声音懒懒的,赵慷然的浓眉却没有一刻解开,随口问道,“金先生腿怎么了。” 金越冥当然知道太子不过是随口一问:“贫道方才又卜了一卦,耗了些心力…以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太子坐直了身体,抓住重点追问道:“先生卜了什么卦?” 金越冥扫了一眼台下,有些为难。太子立刻让人将台下全数撤空,跪着等待折磨的几人,但凡没有疯掉、晕掉的,都如蒙大赦、身体像被抽去了力量,甚至有一个人当场倒地吐起了白沫,被侍卫很快清理出了主院。 太子转头对金越冥道:“金先生请说。” 金越冥凑近了些,低声对太子道:“东疆的确有异。” 太子本以为会是关于赵恪然的事情,却不想金先生占卜出了东疆的事情,结合近日听到的消息,心中更加烦闷了:“本宫前几日也听谭相说了东疆的事情,今日朝堂之上,谭相的学生向父皇提出要派人去查探,父皇还没回应,便出了那事…既然先生都卜出了结果,想必是真事,也不必多此一举让人探查了。”真心地夸赞完金越冥,赵慷然又满是不屑地哼道,“区区东棠,蝼蚁之国,竟也敢在这时候过来捣乱!从前还以为东棠懂得规矩,没想到和南境的煜、焦两国一样!” “殿下说得有理,这些弹丸小国早就觊觎我大乾疆土已久,南煜南焦两个蛮荒小族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没想到东棠也硬要来横叉一道。近来…反倒是北疆的锡荣,多次向大乾示好。要是殿下帅兵讨伐、指挥坐镇,只怕煜、焦两国都会吓破胆、立刻投诚,东棠也活不过一月。”金越冥低着头天花乱坠地吹捧赵慷然。 赵慷然显然很吃这一套,轻蔑地笑道:“哼,锡荣的新王,比他那个不争气的哥哥,识时务很多。” 金越冥未置可否,又接着自己上面的话话锋一转,“可是…殿下离不开京城,东棠比起南煜、南焦来,毕竟实力要强上一些,没有您的神威,要想尽快解决这个麻烦,兵力、将领,缺一不可。恐怕,还得派陆将军过去…” 赵慷然一掌拍在一旁的金漆扶手上,震得旁边侍立的两名亲信宫人皆伏跪在地,愤然道:“那个迂腐的老顽固!口口声声说着效忠大乾,却不愿意帮我!殊不知,本宫就是大乾的天!” 金越冥将脑袋又往下埋了一点:“殿下息怒。殿下,咱们不妨再争取争取,若是陆将军仍旧冥顽不灵,殿下也可考虑强硬的手段。陆将军虽然顽固,却愚忠得很,大乾疆土受到威胁,他、不会不去。” 太子沉吟半晌。东疆…东疆!太子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绝妙之计,紧锁了一上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抚掌大声道:“有了!有了!” 金越冥眼睛一眯:“殿下,您?” 太子扬手:“等等,事关重大!且待本宫再想想…” “可是——”金越冥还没说完,赵慷然就打断了他:“金先生的建议,本宫知道了,我先再让人劝那老顽固一次。若他还不识抬举,本宫也懒得与他周旋了!”抛下这个话题不管,太子看着台下深红的木桩道,“先不说这个,那边已经传来消息,父皇恢复了赵恪然二皇子的身份,还赏了他们赤昙素云二宫。而且,赵恪然的小命,应该彻底保住了。”初初听闻消息的咬牙切齿被这些蝼蚁的鲜血冲淡了不少,现在剩下的就是沉淀在心中的仇恨了,所以他说得还算平静。 -- 第574页 金越冥只能吞下原本想说的话,心里略有不悦和不安,嘴上顺着太子的话接口道:“赵恪然身边想必是有些能人,竟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祛除了南疆邪毒,让他死境逢生。”就好比…今日殿上那个奇怪的侍卫。 “应该也不是完全解除。”赵慷然哼了一声,“否则他也不会不敢来大殿上、还要躲在妹妹身后了。” “嗯…”金越冥有些心不在焉,“殿下您这边也不必太过着急,我们万不可乱了阵脚。先看那边宫里怎么部署的吧,若是有机会,殿下直接安排一些‘意外’做掉他就好了。您是太子,在不久的未来,大乾还是您的。赤昙素云,终究不及天高。” “嗯。这样,先生再替本宫占一次北星星象吧。”光是听嘴上说的,赵慷然难以安心,他希望金先生给他最可信的证据。 ☆、第346章 风波缓素云言机缘 “是,贫道今夜就替殿下占星。”金越冥心下难安,抬头又道,“殿下再恕贫道啰嗦一句…东疆的事情,和赵恪然的事情同样都是大事——” “嗯,先生不必忧心,本宫自有分寸。”赵慷然显得颇有信心,望着台下石质地面上还未擦去的暗红血色,“没想到,南疆暴民想出来的人串游戏,还有点意思。等赵恪然落到本宫的手里,定要让他尝尝被穿成人串的滋味。” 问不出来,金越冥只能暂时放弃,太子本就疑心病重,着急追问怕是会引了怀疑,只盼着太子想到的不是什么坏大事的馊主意!金越冥心里盘算着,告辞道:“贫道打搅了殿下的兴致,这便告退了。” “金先生不想一同观赏观赏本宫才得来的新鲜游戏吗?”赵慷然的心情基本放晴,一招手,身边的太监便立刻起身上前来为他换上了一只新的酒杯,斟满一杯美酒。懂得看眼色的宫人们,又将方才撤下去的刑具摆好,以为可以苟活一日的受刑者们则又可怜地被押上了刑场。 “多谢殿下美意,殿下的新鲜游戏…确实很有趣。”金越冥将太子的性格摸得很清楚,率先夸奖了台下即将再次发生的血腥酷刑,又惋惜道,“可惜贫道还要回去为殿下准备占星事宜,不敢耽搁了。” “哈哈,先生不必觉得可惜。”赵慷然十分高兴,杯中酒一饮而尽,“先生先忙正事,等先生有闲暇了,本宫再邀先生来看。” …… 另一边,与忆然和恪兄一起仔仔细细部署了赤昙、素云两宫的暗线守卫,丁其羽又为赤昙宫的寝殿设上了提前就准备好的保护机关。 此刻素云宫寝殿内,丁其羽正坐在门槛上替忆然设置保护机关。丁其羽不说话,忆然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偌大的宫殿中安安静静的,着实让丁其羽不自在,主动开启话题道:“现下的场景,倒让我想起了苍桓书院呢。”丁其羽指的是“鬼火事件”发生之后,丁其羽替忆然设置机关的场景。 不必丁其羽多说,赵忆然立刻理解了丁其羽的意思。其羽曾经送给她的那一支小小的“桃木剑”,现在仍然是她最珍藏的东西,每夜都必然要拿出来看看、再放在枕下,她才能安稳入眠。 当初的鬼魂怪谈早就被打破,如今恢复了身份,更是有大量的护卫保护着她的安危、大量的宫女随侍在身边,但是对于赵忆然来说,那一支小木剑,早就成了寄托、成了习惯。 曾以为再也不会与丁其羽相见的忆然,同样没有想到能够再一次让其羽这般费心思来保护自己的安危,心中有暖暖的感觉,想到一事,便对丁其羽建议道:“其羽精通机巧之术,应该也知道大概一年多以前,有一个神秘的‘机缘阁’从江南一带兴起。他们的机巧生意很快就席卷了整个大乾,没有人能在相同的领域上与之抗衡。机缘阁的成功,足见机巧之术的前景。我相信,其羽的机巧之术绝不在机缘阁之下,其羽如果想发展事业,不妨考虑考虑这个方面。”赵忆然一边说,一边琢磨着等兄长成功之后,自己就要帮帮其羽,到时候凭借着其羽的机巧实力和皇家朝廷的支持,就算机缘阁现在一家独大,其羽也有很大的机会与之分庭抗礼。 丁其羽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哈哈哈…”她停下手里的工作看了看周围,除了她和忆然之外,就只有玉蕊,不禁笑问忆然道,“忆然虽然说得有道理、特别有道理,但是你也看到了,机缘阁现在垄断了整个大乾的机巧生意,而我…初出茅庐的一个小小机关术师,怎么与机缘阁抗衡啊?” 赵忆然还在思考着自己的“秘密计划”,没有对丁其羽满脸的笑意产生怀疑,把自己大致的想法说了出来:“嗯、首先,其羽不仅仅是小小机关术师,我相信你的本事。而且如果顺利的话,只要等到现在的风波过去,我就会想办法帮你,让哥哥也帮你……” 丁其羽一听,感动之余又觉得忆然可爱极了,故作惊讶道:“诶?这么说,公主殿下你…是要用皇权给我走后门,去欺负机缘阁了?” 小心思被其羽直接说破,赵忆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机缘阁好好的发展、又没犯什么事,用权力扶持其羽绝对是“以权谋私”,但是如果其羽真的想发展机巧事业,她希望自己能帮上忙,希望能替其羽解决一些问题。忆然的俏脸泛起了红,点头小声道:“嗯…但是,当然、不会用不好的手段,而是、而是…” “而是如何呀?”压不住笑意的丁其羽追问。 -- 第575页 小脸通红的赵忆然摇摇头,如实回答:“唔,我还没想好。得好好计划一下才行…”还特别认真地假设道,“机缘阁的人如果可以和你发展起来的事业合作就最好了…” 坐在门槛上的丁其羽终于憋不住笑,手里的工具都脱手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忆然小脑瓜里在盘算什么坏主意呢?还需要“好好计划一下”?那么单纯可爱的人儿却为自己盘算着走后门儿的“坏主意”,实在是戳中了丁其羽心里的柔软,愈发觉得忆然真是可爱又乖巧了!丁其羽笑了半晌终于暂且憋住,招招手示意忆然走近两步。整个大乾,估计也就她敢对公主这般“指手画脚”了。 赵忆然不明白其羽为何会笑得那么开心,疑惑地走近了两步。她身边的玉蕊只能默然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皱着眉头在心头大叹,公主和丁公子的发展势头不对啊!到时候,就怕公主会更加伤心失意,而陆将军那边,也不好交代… 看忆然果然特别乖巧地走近、俏脸是满满的疑惑,丁其羽站起身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满含笑意道:“有人要用皇权欺负我的机缘阁,公主可要帮我评评理啊!” “什么?!”赵忆然的惊讶脱口而出,机缘阁…机缘阁是其羽的?!没想到短短时间内就名震大乾的机缘阁,竟然就是其羽的事业吗?! “哈哈。”丁其羽心情颇好,既因为面前的人儿,也为机缘阁的发展自豪不已,在忆然惊讶的目光下,丁其羽又坐回了门槛,弯腰捡起工具重新动起手来,一边乐呵呵地说道,“这么说来…还记得那次在芸帙楼碰见忆然,我是去找机巧的书,忆然则是去看国论国策。我们的梦想,都快实现了、都会实现的。” 赵忆然半晌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看着坐在门槛上的人,眼中不禁流露出了几分更浓的深意。她在苍桓书院时就一直觉得,以其羽的才能和志向,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将军府侍者。原来,那些千家万户都争相抢购的机巧,就是出自其羽之手… 丁其羽没等到回复,继续道:“所以啊,今天我可是给忆然提供的‘专人服务’哦!”抬头一瞧,正好看到忆然眸中的情愫,想说的话一下子全部哽在喉中。 赵忆然没想到丁其羽会突然抬头,慌乱地错开她的目光,磕绊道:“是…是的。我们的梦想…都会实现的。”显然没听见丁其羽后来又说的话。 丁其羽的怔愣,被忆然紧张拘束的样子给打破,也不在意人家忽略了她的话,又道:“这边的机关搞定啦,接下来就是床上的最安全保险!”走过忆然身边又小声补充道,“机缘阁的最高级专人服务!”说得低头的忆然抿唇羞涩地微微笑了起来。 与恪兄那边的沉稳厚重风格不同,素云宫寝殿的装饰清新婉约,公主的床非常宽敞,床顶上是浅蓝柔和的纱帐,看起来干净又漂亮。寝殿之中按照忆然的喜好,点上了她平时最喜欢的香,所以殿中都是忆然身上常带的馨香,让丁其羽颇觉心旷神怡。 丁其羽抱着工具,绕床上上下下仔细找寻着合适的位置。其羽明明是在找安装机巧的位置,忆然却不知想到什么、小脸更红了。 “哈,这里应该可以!”丁其羽停住脚步,端来旁边的高凳子两下就登到了高处去,一边仰着脑袋固定暗处的小机关箱,一边自信地吹嘘着,“安装好了这个呀,不管是毒箭、毒针、毒飞镖,还是迷烟、迷雾、迷魂汤,都休想进来半分!保证忆然公主每天都可以睡个安安稳稳的懒觉。” 赵忆然被丁其羽逗笑,仰头望向高处的人,红着脸笑道:“嗯。方才就说,其羽的本事,我信得过。” 丁其羽哈哈一笑,固定好床顶处的控制机箱,从凳子上下来,又认真提醒忆然:“对了,给你的那个护心的小机巧,平时你都要穿上。” 赵忆然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像是被目光烫到一般,握着绣帕的手赶紧收在胸口,还稍稍侧了身:“嗯,都、都穿好了…”赵忆然红脸之余,又偷偷抬眼看了一下丁其羽的胸口…虽然同为女子,其羽却好像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她能这么了解这个,应该是因为陆小姐的缘故吧… 丁其羽再次被害羞内敛的人儿噎住,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忆然这么一躲,反而让人想歪了:“咳咳,那就好…”说完,两人又陷入了尴尬气氛,丁其羽只得以最快的速度安好了机巧,硬着头皮告辞,“这样差不多就搞定了,那、我就先走了?”没等忆然的回应,便揣着乱哄哄的心情离开了公主的寝殿。 ☆、第347章 鸿门宴阴谋隐端倪(上) 赵忆然抬眼看着丁其羽匆匆离开的背影,对陆小姐生出了浓浓的羡慕之情。元京百姓都说陆小姐招了个没权没势的赘婿、是这些名门闺秀中嫁得最不好的一个,可是又有谁人知道陆小姐的幸福呢? …… 暂时回不了家的公主近卫丁其羽,今夜只能老老实实待在素云宫,连一封书信、一个口信都不敢让人带出去。皇宫的房间实在太大,安排给丁其羽的房间都足有一个能办下几桌酒席的厅堂那么大。空旷的环境容易引发人的胡思乱想,习惯了“左拥右抱”、每天和娇妻同眠的丁其羽换到新的环境来,即便精神紧绷了一天,还是难以入眠。 丁其羽枕着脑袋翘着腿,想着家里的四位有没有同样想念自己?想着小家伙有没有乖乖睡觉?想着忆然方才的神情……丁其羽愣住,为什么会想起忆然的?她翻身看着从雕花的窗户斜斜透进来的月光,拿捏起嗓音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呀~”颇有几分宫怨的味道,然后成功将自己逗笑,甩出所有的胡思乱想,蒙着脑袋睡觉去了。 -- 第576页 丁其羽所不知道的是,飞羽别业中,乐竹漪正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撑着下巴遥望天上的残月。像是被月亮引起的潮汐,心里乱乱的…赵恪然体内的毒清除了大部分,义母将每日解毒的施针穴位和药方都交给了赵恪然身边的医者,她们已经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也就意味着,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不仅没能按“原计划”好好惩治小木匠,反倒还把关系扯得奇奇怪怪的,自己的目的是一样都没有达成。难道就这样…离开元京?到时候,可能就真的再没有任何相见的理由了。想到这里,乐竹漪叹息了一声。 想来想去无果,乐竹漪揉揉发疼的额角,正准备起身回房却看到义母开门从房里走了出来,她疑惑地招呼道:“义母?” 玉姨听见声音,这才发现竹漪在院中,迟疑一瞬,脸上有了慈爱的笑意关心道:“这么晚了,漪儿怎么还没睡呢?”习惯了听漪儿叫自己“娘”,又回到“义母”的称呼上,她差点没反应过来。话是这么问,对于漪儿为什么深夜还在院中逗留的原因,她能猜到个大概。 乐竹漪嘴角牵了牵,走上前去:“义母也没有睡呀。”看清义母手里的东西,又问道,“这么晚了义母怎么还在配药?” “额…”玉姨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哦、是这样,我看府中有几个小辈的身体需要调养调养。医者嘛,你知道的,义母看到病人,就忍不住要管…”玉姨担心漪儿会生气,将丁其羽主动找她帮忙的事情瞒了下来。 乐竹漪一听,自然知道义母指的是陆小姐的身体:“义母想为陆小姐调养身子?”凭她对某人的了解,从义母那番看似顺理成章的理由中,她一下便想到是是某人来求了义母,但她顾不上关心这些有的没的,更没有心思去点破…而是略显急切地想要求证另一些事情。 “是的,陆小姐身体因为忧思积虑亏空多日,许多汤剂喝下去都没能让她完全复原呢。”玉姨如实道。 乐竹漪心中一动,因为义母这句话,方才纠结为难的问题似乎都解决了,带着隐隐的急切追问道:“这样的话,岂不是咱们还得在元京住一段时日了?” 玉姨点头:“对呀,除了陆小姐,还有傅家的小姐呢。”从漪儿的反应来看,自己选择留下是正确的。时间是争取到了,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最终会如何发展,就看两人的缘分了。 “对…还有傅小姐脸上的伤!”乐竹漪百感交集,但是最强烈的一种情感,绝对是莫名的欢喜,她喃喃道,“那我们,真的还得在元京待上一段时日再回去了…” “嗯?漪儿想回去了吗?”玉姨骨子里的玩心又起,故意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这就回去也可。毕竟漪儿才是义母的心头肉嘛。要不然,咱们今夜就收拾收拾,明儿赶早就离开元京?” “啊?那怎么行?!”乐竹漪急道,说完才发现义母满眼都是笑意,瞬间红了脸。 “义母你——”义母有时候真是太坏了,乐竹漪嗔怪无果,硬着头皮道,“义母平日总是教导漪儿‘医者仁心’。这个时候,自然不能以我的意愿为先!医治病人要紧…而且陆小姐、傅小姐那么完美的姑娘,漪儿也希望看着她们好…” 玉姨调笑了竹漪,心情颇好,拉起竹漪的手笑道:“好好好,都听漪儿的。就治好两位小姐再走。” …… 而瑶律居中,陆未晞刚收到家中传来的急信,原来是左相谭盛林邀请陆将军一家赴宴。陆未晞只来得及派磬儿去与婆婆禀告了一番,就匆匆乘上马车回了将军府。 翌日晚间,陆将军一家如约来到谭府。谭府内建筑园林的风格朴实而稳重,倒是完全看不出一点浮夸之景,与谭左相那个“镀金”的儿子有着天壤之别。万分了解谭左相为人的陆将军一家可不会被表象所欺骗,这样朴实的外表恰恰表现了谭盛林的老谋深算。 谭盛林在文宿之祸时期,就已经有着较高的官位,靠着文宿之祸清除了老一代政敌之后,更是官运亨通,如今已经达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他为人阴险狡诈,一直是无数忠良心中的宿敌,却十几年来依旧屹立不倒,反倒是击垮了不少想要揭露他种种罪行的忠良,足见此人心机之深。 谭盛林昨日接到太子的吩咐,就立刻操办了这场宴会,再给陆将军一个加盟投诚的机会。陆将军一家到的时候,宴会已然人声鼎沸,不少太子麾下的官员都在场,而官员们都带着家眷,似乎是想将这场“鸿门宴”烘托得更有温暖的意味一些。陆将军一家当然也不会毫无准备,元京将军府的陆家军已在谭府外有了周密的部署,以免不测。 小辈们单独分出了一片坐席。看到走进来的陆未晞,不少公子哥的目光简直黏在了她身上,眼中又流露出深深的扼腕遗憾。“镀金草包”谭瑜坐在首位,眼睛都放了光,悄悄望了一眼那边主位上的父亲,又看了一眼陆未晞身边表情严肃的陆未昭,不敢造次了。张知遥在一边默默喝着闷酒,出乎意料地,在陆未晞身边并没有找到另一个以为会看见的讨厌之人,眼中是复杂的神色。 身处素云宫的丁其羽当然不可能出席,所幸她在外人眼中只是将军府一个小小赘婿,不到场也无伤大雅,并没有人多虑。只是,因为坐席安排的问题,陆未晞不得不与两位兄长分开,坐在了名门闺秀之中。 -- 第577页 主要席位这边,谈判的结果不言而喻,陆将军是不可能加入太子阵营的。详细将加盟的种种好处罗列出来的谭盛林,抬手拂了拂长长的胡须:“陆将军又何苦执迷不悟呢?将军可知,这一次…是多亏了殿下,你们一家人才有机会在元京团聚的。”浪费半晌口舌劝说无果,他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原来,圣上本来的旨意是只想召回陆将军来坐镇元京的,那道圣旨却被太子的人截住,将陆将军一家人、包括镇守北疆的陆未昭,都全部召来了,还将计就计整出了乾洋盛典。谭盛林此言,不过就是想以一家人的安危来威胁陆将军罢了。 陆将军怎么可能被三言两语就吓唬住,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们就看出了全家人将要面临的处境,既然来到元京,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陆家上下都有军人风骨,岂是畏惧生死趋炎附势,不顾国家危难、不分是非黑白之徒?陆将军毫不在意地笑笑:“那本将军…还真是要感谢殿下了。不过谭相也不要忘了,不仅是我一家人,如果有必要的话,陆家军…也可以很快在元京团聚。” 主席位间是未见硝烟的战场,另一边小辈们的坐席氛围则要轻松些许,朋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把酒言欢,老爹们谈得如何暂时还不是他们要关心的事情。 几个公子哥拉着陆未昭喝酒,企图说服陆未昭去游说陆将军。而陆未明自从加入陆家军之后,整个人的气场都与当初不一样了,从前奚落嘲笑他的人,包括镀金草包谭瑜,都不敢再去招惹他。陆未明也落得清静,既不喝酒也不与人聊天,故意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时刻注意着被一堆名门闺秀围住的妹妹,替他的羽弟保护好未晞。 身边的名门闺秀都不是一路人,话不投机半句多,陆未晞坐在其中十分不自在。明明平日里并不相熟,这些小姐们此刻却像是陆未晞的闺中密友一般,簇拥在她身边说个不停。话题转来绕去都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陆未晞的夫婿。问她的夫婿为何没有一同前来,问她招了个小小赘婿之后的生活如何,问她可曾后悔。 表面殷切的关心下,藏着的都是一颗颗昭然若揭的嫉妒心。只因为陆未晞是所有人眼中无懈可击的女子,她们好不容易能逮住她唯一的弱点,就想要大做文章、妄图扳回一局。 ☆、第348章 鸿门宴阴谋隐端倪(下) 可惜陆未晞完全不会因为这些名门闺秀自以为是的“奚落嘲笑”而伤心难过,她过得如何她自己非常清楚。只是身边聒噪的人声,让她倍感烦闷之余,也格外想念某个远在深宫之中的人。要是丁其羽看见心爱的晞儿因为自己受了这般委屈,不知要心疼愤怒成什么样了。 在陆未晞越来越冷淡的态度下,小姐们都以为陆未晞被戳中了痛处,她们的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场闹剧,陆未晞才终于迎来了一点点清静。 陆未晞闭目轻轻揉了揉额角,正在为现下的局势忧虑,便听见一个男声:“未晞…”她蹙眉抬眼一看,头束长冠、一身天青锦袍、腰间坠玉的张知遥已经走到了面前,他的面色微红,看起来是喝了不少了。 张知遥趁着现场的宾客不少都离座走动起来,而未晞身边簇拥的人群正好散了,借着酒劲儿冲动上头,就忍不住过来找陆未晞了。未晞身侧的女护卫立刻替小姐戒备起来,磬儿则是紧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距离不是很远的陆未明,与二公子建立了彼此都懂的眼神交流,准备随时让二公子来救人。 张知遥眼前朦胧的画面渐渐清晰,看着端坐在位子上的陆未晞道:“未晞,你过得还好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张知遥看着自己心驰神往的女子,换上了已婚女子的装束打扮,为她的美更添了几分端庄秀丽。只可惜…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别人,一个小小的奴才!不管遇见过多少出色的女人,那些所谓出色的美女佳人,都只能当做陆未晞的陪衬;不管过去多久,张知遥都觉得可惜可叹,难以放下对陆未晞的那点执念。即便陆未晞早就嫁作他人妇,张知遥都还是压抑不住心头的骚动。只可惜…这双漂亮动人的眼睛看自己的时候,永远都是不加掩饰的冷淡。 陆未晞不欲与这人多做交流,也懒得纠正一个醉汉的称呼,简单回答道:“很好。” “呵,很好?过得好…那个小伴读,怎么没有陪着你一同前来?!”这一次张知遥甚至在陆未晞的冷淡之中品出了一丝厌恶,张知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莫不是知道这宴会可能有危险,就躲在女人后面不敢出来了吧?”自己到底是那一点比不上那个小小的伴读?! 陆未晞站起身来,没有与张知遥再谈自家夫君的意思,而是启唇道:“从前,我以为张公子只是华而不实,张公子却一次次让未晞刮目相看。”锦袍银冠、君子佩玉,张知遥一向是一身温文尔雅的穿着打扮,也是元京年轻一辈口中盛传的青年才俊。陆未晞在认识他之前,还曾经挺欣赏这位人人夸赞的“君子”,见过一次之后,却觉得此人徒有其表、华而不实。虽不喜与之交往,也没想过张知遥是如此刻薄狡诈之人。张知遥一次次的接近、他背后的势力一点点浮出水面,陆未晞早已确信了张知遥不过是披着君子表象的奸恶之徒罢了。 张知遥像是没有听见陆未晞的话,眼睛猩红,声音压抑着深深的怒意把心里话质问了出来:“你说,我、张知遥,到底哪里比不过那个奴才?!” -- 第578页 陆未晞根本不想回答他无礼的问题:“请张公子注意你的言行。” 张知遥酒气上头盛怒不止:“不就是因为游春的失…”说了一半,及时住了口,转而讽刺地冷笑道,“呵呵,不就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他——” 陆未晞蹙眉打断了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不会拿你去跟我夫君比较的。”张知遥从来就没入过未晞的眼,又有什么资格和丁其羽比?陆未晞心中回荡着张知遥欲言又止的上半句话,秀眉蹙得更深了,心中浮现出一些隐隐约约又触不到的线索。 “你——”张知遥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狠狠拍了一掌,痛得他叫唤一声,原本笼罩在心头的阴鸷情绪皆被打散,扶着肩膀龇牙咧嘴地一看,原来是“警报拉响”的陆未明赶了过来。 陆未明站在妹妹身边抱着胳膊道:“哟,我当是哪只苍蝇在这边嗡嗡嗡地来烦我妹妹?这不是张知遥公子么?”说罢便架着张知遥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咬牙道,“来来来,张公子,跟我喝一杯!毕竟当年,也是同窗一场嘛。”陆未明虽然是半道出家习武,但现在毕竟是个真正的军人,张知遥哪里拗得过他。更何况陆未明早就看不惯张知遥,这回逮着机会教训他,表面上亲密,实则有多大劲儿用了多大劲儿,张知遥被陆未明几掌拍得胃都要震落出来,生生被扯到了一边去。 陆未晞向兄长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心事愈发浓重,又看了一眼被兄长制住、满脸憋红的张知遥,到底是疏忽了什么? …… 一连两日,赤昙宫和素云宫明里暗里的护卫捉拿了数名图谋不轨的刺客和探子。虽然捉住的刺客皆是撬不到任何有用信息的“死士”,却足见两宫的守卫极其完备。丁其羽为忆然兄妹二人设置的保护机关暂时还没派上用场,皇帝更是下了圣旨“二皇子养病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访”,让太子打消了亲自去会会这个弟弟的想法。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回家的丁其羽,这才知道太子又派人游说了一次将军府。两方的势力都紧张地发展着,恪兄已经在秘密会见有胆色有抱负的官员,就等着他的身体赶紧恢复,赢得朝堂上中立大臣的支持,再与太子的势力正面博弈抗衡了,时下的每一步都非常关键。 与众人都见过面,丁其羽也来不及一一单独与她们说说话,便来到自己的工作间准备快速设计几样可能会用到的机巧以备不时之需。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间的敲门声:“姑爷。”是银粟的声音。 丁其羽严肃的脸上有了笑容,立刻让银粟进屋,问道:“银粟姐姐有什么事?”是清儿或者小家伙要找自己? 银粟上前来,将一封信和一沓银票呈到了丁其羽桌上,一边道:“姑爷,今晨从尹州机缘阁来了一封信。小姐还没来得及帮您看,既然您已经回来,就直接交由您处理了。和这封信一起的,还有这些银票。”丁其羽不在家的时间,机缘阁的事务都是由如清亲自替她接管,根本不必商量,夫妻俩早已有了这样的默契,机缘阁的事情交给清儿,丁其羽放心无比。 丁其羽拿过信件,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多谢银粟姐姐跑这一趟。”又忍不住问道,“这几日…太子没找岳父大人麻烦吧?还有…影儿有没有不乖?”她还没时间与夫人们倾诉衷肠,银粟就在眼前,她便想多问几句,虽然问来问去也没有落到如清头上,流露出的却恰恰都是对清儿的情谊。 听得银粟忍俊不禁,如实回答道:“太子没有找家主,小主子也很乖。还有呢,小姐她很好,就是…想念姑爷得紧。”主动补充了姑爷没好意思问出口的事儿。 丁其羽闻言,难得一次红了脸,心里暖极了,对银粟笑道:“银粟姐姐见笑了,我…我晚些就去看她…” “那姑爷您继续忙,银粟先告退了。”银粟藏着笑意告辞离开,再长的时间、再多的波折,也不能减弱小姐和姑爷之间的甜蜜温情。 待到房中又只剩下一人,丁其羽傻愣愣地痴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手中的信,拆开一看,脸上的表情渐渐转变成了迷惑。这是一封专门给机缘阁阁主的信,信上没有署名,也没有说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机巧。只说有意想邀请机缘阁的阁主前去谈一笔机缘阁“前所未有过”的大生意,然后留下了时间地点。相约的“香袖院”丁其羽虽然没听说过,但是这条“迎春街”丁其羽是知道的。迎春街乃是大乾出了名的花街柳巷,据说一条街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那么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旖旎的“香袖院”想必也是一家青楼了。 机缘阁敞开门来做机巧生意,从前即便是涉及金额巨大的单子,也都是相关的管事前去洽谈的,还从来没有人特别指定要邀请机缘阁的阁主去谈的呢…丁其羽将那一沓银票拿过来一看,嚯,还真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信上说了,这“点”钱只是邀请阁主从尹州前来元京一叙的“辛苦费”。 丁其羽将银票放回桌上,陷入了沉思。一大把银票摆在眼前,不可能是恶作剧。在这个节骨眼上,丁其羽莫名地觉得这件事绝对不是一桩简简单单的生意。现下大乾所有的大人物几乎都聚集在元京,“前所未有的大生意”会是什么?背后又是何人提出?丁其羽心下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如是想着,丁其羽也没心思做其他机巧了,立刻让人去各处请来了家人,包括玉姨和竹漪。本在各自忙碌的众人都带着疑惑聚集到了飞羽别业主院的正堂内。 -- 第579页 ☆、第349章 神秘客相请备赴约(上) 丁其羽坐在两位长辈下首的第一个位置上,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咳咳,有件事,我觉得非常蹊跷。所以要跟大家商量商量。” “是什么事?”何大娘表情好奇地问道。其他人皆等着丁其羽赶紧往下说。 丁其羽诉说事实道:“是这样的,我接到一封信,有人邀请我去青楼一叙——” 话还没说完,众人已经震惊到了极点。“又要去青楼?!”莲儿惊讶的疑惑脱口而出,阿羽什么时候结识上了坏朋友,居然敢直接邀请她去青楼了?!不光是莲儿,每个人脸上都是惊疑。也不怪大家“断章取义”,怪就怪丁其羽一着急,选了个不怎么聪明的开头,让所有人关注的重点都落在了“青楼”二字上… “又?”傅如清抓住莲儿话里的玄机,仔细思索了一番,在认识自己之后,羽是不可能去青楼的,就算失踪的那段时日去过,也不应该只有莲儿妹妹知道而自己被蒙在鼓里,看来应该是这人在认识自己之前就去过青楼? 莲儿噘起小嘴儿,点点头回答清姐姐的问题:“是呀,阿羽从前就去过青楼!”莲儿这句话一说完,如清、未晞和竹漪同时看向了丁其羽,眼中写满了同一句话:怎么回事?给个交代。 小少女太坏了,说话怎么说一半呢!在几位夫人质问的眼神下,丁其羽着急为自己辩解道:“我那次去青楼,是将军府记察使的职责所在,莲儿和阿娘可是知道的!” 小少女得逞,俏皮一笑,躲开丁其羽急切的目光,她当然知道上一次的具体情况,只不过没想到又有人来邀请阿羽去青楼,所以故意让姐姐们说说阿羽,好让阿羽涨涨记性、决不能去。本想帮帮儿子的何大娘被两位儿媳和“两位”准儿媳同仇敌忾的气场所迫,只得吞下了想说的话。 丁其羽一看,莲儿和阿娘都不为自己作证,想着晚点定要好好收拾调皮的小少女,一边又找陆未晞求助道:“晞儿也可以作证!我那是职责所在才去的青楼,绝不是去花天酒地的!” 当时只顾着心疼其羽受了伤,也没注意她到底是去哪里办差了,听其羽这么一说,陆未晞细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拾起了一些零碎的记忆,她轻轻点头道:“好像,确有此事。” “职责所在…去青楼?”傅如清喃喃,她并不知道将军府记察使的职责是什么,也难免会感觉有些奇怪。傅如清自己手下是没有青楼生意的,即便这一块生意可以创造巨大的收益并且为她的情报和人脉网络提供重要的助力,专程了解过青楼背后运作模式的傅如清也始终对这条晦暗的利益链存在不少抵触。只不过她爹傅家主手下的青楼倒是遍布了大乾,在和傅家主冰释前嫌之后,傅如清也不得已接手了不少父亲手下的青楼。傅如清既心疼那些为生活所迫的失足妇女,又不可能轻易动摇取缔这一产业,否则大乾所有傅家开办的青楼要是一夜之间全关停了,流离失所的妇女如何安排?这一不寻常的举动又会引发多大的风波呢? 清姐姐好像误会了?陆未晞表情复杂,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丁其羽就着急地捞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当初在青楼挨的那一记千翎离火鞭伤,继续为自己申辩道:“记察使的职责就是收账巡察!我那天特地选了大早上去的!”清儿把记察使的职责想到哪里去了呀?丁其羽终于把竹漪拉下了水,“我那次去青楼唯一的收获,就是这一鞭子!而且,这鞭子,还是竹…是颜姑娘揍的!这个,颜姑娘可以作证!” “颜姑娘?”这回大家更是惊讶了,颜姑娘为什么又会出现在青楼?还抽了某人一顿?一直以为阿羽是第一个认识自己的莲儿,开始怀疑颜姑娘比自己出现得更早了;一直以为其羽是第一个与自己两情相悦的陆未晞,甚至开始疑惑是不是颜姑娘与其羽在更早的从前就已经有一段故事了。缺失了丁其羽在兴城那一段过往的傅如清一头雾水。就连一直关在无名谷、不甚了解千离宫近年行事的玉姨都十分纳闷漪儿怎么会去青楼。 原来小木匠那次去青楼,是为了工作么?很久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乐竹漪突然被点了名,才发现所有人都以一个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乐竹漪气恼地瞪了一眼丁其羽,替自己、也替某人解释道:“我是去青楼捉拿恶人,她…她是围观群众。她因为倒霉被恶人拉来挡箭牌,我一时不慎就失手伤到了她。”三言两语说清了当时的情况,发现众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乐竹漪清了清嗓子将关注点重新抛回了丁其羽身上,“上一次你是职责所在,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有了竹漪的“证词”,上一回的事情总算在三个证人的“只言片语”中解释清楚了,话题回归当下。何大娘忍不住苦口婆心教育道:“阿羽啊,颜姑娘说得对,上次就算了,这次呢?那些不正经的朋友,尽量少和他们来往!” 丁其羽哪知道自己刚说半句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向阿娘辩解道:“等等等等,娘,我没有交不正经的朋友啊…”丁其羽从位置上站起来,扬着手中的信道,“方才是我没说对重点,大家这回能不能听我先说完?” “你说。”何大娘正襟危坐,等着儿子说出个所以然。 丁其羽指了指手里的信:“这封信,是从尹州机缘阁传来的。上面说他有一笔很大的机巧生意要谈,但是必须是机缘阁阁主亲自去面谈,只留下了时间地点和一大笔钱,别的什么也没说。非常神秘,不知道是谁寄出来的。”说完,丁其羽将信给了身边的清儿,让她们传阅一番。 -- 第580页 傅如清简单看完,将信递给未晞,表情严肃地分析道:“应该不会是竞争对手。大乾…没有其他机关术师有能力和实力与机缘阁抗衡。”论设计机巧的能力,没有人比得过丁其羽;论商道实力,没有人比得过傅家。机缘阁的崛起具有极大的开创性,并没有碍着谁的路,机缘阁的机巧反倒是为不少人的生意和生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所以照理说这封密信不可能是竞争对手设的陷阱。就算是有人出于嫉妒图谋不轨,在机缘阁阁主背后势力完全神秘的情况下,即便暗算了机缘阁阁主,也不见得能对机缘阁产生什么影响。 “嗯…其羽的身份现在应该是对外完全保密的,可能对方确实是需要机缘阁的机巧。只不过具体到底是什么机巧需要这般神秘,就不好说了。”刚看完信的陆未晞说道。 “两位姐姐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不是陷阱、并不针对阿羽。”莲儿看完信,总结了两位姐姐的话,又提出自己的想法,“那他们想请阿羽做的机巧,以及做机巧的目的应该不是那么简单了吧。” “那…有没有可能是江湖上的某个门派,需要秘密制造机关来对付他们的对手?”丁其羽自然是想起了从前震骁门的那封没有署名的委托书,又问正在看信的竹漪道,“竹…真儿姑娘,这信,会不会是什么江湖门派传来的?” “江湖近日风平浪静。”乐竹漪很快看完信件,摇头道,“而且就算有帮派需要机巧,直接开出单子就好了,犯不着一定要见你吧?” “是啊…”当初震骁门不就是直接提了订单吗,丁其羽叹了一口气,“既然猜不透对方的目的,那我就去看看对方到底想干嘛好了。” 丁其羽话音刚落,就激起了一干反对的声音:“不行!”“不可以。” 丁其羽看了一圈儿,知道大家都是出于对自己的担心才反对的,宽慰道:“方才也分析过了,不应该是针对我的陷阱呀。只是去谈谈生意而已,又不会有什么危险。” “香袖院不是爹爹手下的青楼,你的阁主身份是个机密,不可泄露出去。这样有利于你的安全。”傅如清不主张丁其羽赴约,让羽只身前去她实难安心,“一笔生意而已,可以不做。”除了担忧,还有另一层原因,照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去青楼吧。 丁其羽无奈地笑道:“清儿,我可以请玉姨给我另一张脸,没人能认出来机缘阁阁主是谁的。”一边好笑想到:清儿就是财大气粗,大生意呢,说不做就不做…何况自己也不是看中钱才决定去的嘛… “万一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不同意,人家就对你动手怎么办?”莲儿也反对道。什么生意非要到青楼谈,酒楼茶楼不行吗?凭这一点,莲儿就感觉对方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 “莲儿放心,你的阿羽这脑袋瓜还算挺灵光。要是瞅着来者不善,我肯定不会当场回绝呀。” 丁其羽说完,就听乐竹漪插话道:“就算要去,也不用你亲自去吧?找个人代替你不行吗?反正外人又不知道你就是阁主。”乐竹漪一方面是担心某人的安全,一方面也同样是因为不希望这人再去青楼。毕竟这回可跟记察使那回情况完全不同。酒桌上面谈生意免不了喝酒,青楼里面谈生意,当然免不了… ☆、第350章 神秘客相请备赴约(下) 虽然她们都信任某人的为人,但是谁也不能担保有没有可能出现“身不由己”的情况。 丁其羽摇头道:“如果这只是简简单单一桩生意,那么我肯定不会有危险,如果这背后真的牵扯着隐秘而关键的势力,那我也想…亲自去会会他们,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毕竟,上次遇到神秘的单子,我一时疏忽没探查清楚就做了错事。而且,换别人去的话,这个人起码得有不错机巧功底吧?且不说人选问题,就算立刻从机缘阁调人手来,时间也来不及了。” 丁其羽说完,屋内陷入了半晌的宁静,丁其羽见竹漪和几位夫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再接再厉道:“大家不要想得那么复杂了,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身边还有影卫,他们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我变没了吧?可能只是一个很有钱的员外,需要一个…额、需要一个难以启齿的机巧、才不愿意在信中说明呢?”单纯的某人以为大家只是担忧自己的安危而已,殊不知她招桃花的属性同样让夫人们很是担心。 哼,这样的话,就更不想让你去了…乐竹漪心里嘀咕一句,抱起了手臂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哈?你跟我去?!”丁其羽的惊讶脱口而出,竹漪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堂下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懂了深层的含义,那就是一致同意乐竹漪的提议。上一回朝堂上不能多带人,这一回带上颜姑娘总没问题了吧?颜姑娘功夫好、对某人又有着极强的“威慑力”,不仅在安全上能多一重保险,也能替大家管好某个家伙,她们可不希望家里再住进来一个艳名满天下的花魁姐妹了。 乐竹漪与丁其羽的几位夫人实现了眼神上的沟通,丹唇微微勾了起来,才转眼看着着急的人,重新靠回了椅背懒懒问道:“怎么?我亲自给你当护卫,你还不乐意了?”自己在一边管着,喜欢到处招惹姑娘的臭木匠才不敢造次。 “额、不是,青楼那种地方,你去干什么?”丁其羽试图劝服她。 -- 第581页 “哼,你也知道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你去干什么?”乐竹漪丝毫不为所动。 丁其羽被竹漪的反问噎住,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我、我这不是去会会神秘人吗?我还能干什么呀?”这下她终于明白大家在担忧什么了,几位夫人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行了,我去不去你说了不算。就这么决定了。”乐竹漪不容反驳地说道,又与另几人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在这件事情上,四位姑娘全部站到了同一阵线。 “可是你——”丁其羽还没说完,就听陆未晞出言道:“颜姑娘一同去,确实是最佳之策。” “让颜姑娘一起,否则你也不能去。”傅如清也出声帮忙。丁其羽的夫人们都恨不能亲自上阵,要是人人都会武功,丁其羽估计能一次性带上四个漂亮护卫去了… 就连围观了半晌的阿娘都附和道:“对啊阿羽,让颜姑娘陪着你一块去,稳妥些。”阿羽年纪轻、好奇心也强,就算性格再坚定纯净,也容易经不住诱惑、着了人家的道。而且,颜姑娘近来对待阿羽的态度转变了不少呢…竹漪和玉姨在飞羽别业待得和谐,阿娘早就把她们当做了自己人,多个人也多一分热闹生气。不用说,阿娘是又想喝媳妇茶了。 双拳难敌“十手”,更何况在场的个个都是丁其羽的“上司领导”,某人只能妥协,长长叹息一声:“那好吧…我听你们的。颜真和我一起。”又对一直没说话的玉姨道,“那就要再次麻烦玉姨辛苦准备假面了…” 玉姨正在看着小辈们怔怔出神,她方才有种错觉,觉得漪儿已经是羽儿的夫人、已经完全融入飞羽别业的氛围了。听到丁其羽的声音,又看了一眼最后传到自己手上的信,点了点头:“信上约定的时日快到了,我需要尽快准备。”十分理解漪儿的心情,要是有人邀请阿怀去青楼,她也肯定要跟着去。 “那事不宜迟,我们过去。”丁其羽道。 有颜姑娘同去,众人也基本放心,任由丁其羽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三人来到小院,玉姨卷起袖子,一边拿出几个瓷瓶一边问道:“你们,需要什么样的假面?” 竹漪也站在一旁协助义母忙碌起来,看了一眼门边的人,毫不顾忌道:“娘,臭木匠的假面,要尽可能丑!还要老一点,就是那种粗糙老爷们。”最好丑到青楼的姑娘看着都不乐意凑上来的那种!又补充道,“我的那个…随意都可。” 丁其羽一听,心中大苦。以后要是不慎传出去,天下人都知道机缘阁阁主是个奇丑无比的猥琐糙汉,她一世英名也就毁于一旦了。奈何,某人的“风流美名”让各位夫人都起了担忧,若是反驳竹漪的提议,她就算再清白也洗脱不了嫌疑了。而且装成猥琐老爷们也不失为一个良策,如果对方真是奸人,自己便可先从样貌上给奸人一些“亲切感”,岂不更容易摸清楚对方的目的? 想通这些,丁其羽只能吃哑巴亏,嘴都撇到下巴了,没有反驳,却嘀嘀咕咕道:“真不知道竹漪你去凑什么热闹?”不死心地企图打消竹漪一同前往的念头,“青楼是不会让你这样的女子进去的,多奇怪啊。” “女扮男装不就得了,这有什么难的?”乐竹漪不为所动,对上丁其羽怨念的目光,眼中满满的反问:你不就是女扮男装么,我为什么不可以?!乐竹漪早就想好了,她就扮成一位武功高强的冷酷护卫,替臭木匠这个“糙老爷们”挡下所有的莺莺燕燕! 丁其羽看着竹漪因为卷起袖子而露出来的、缠着红绫的白皙藕臂,脑中灵光一闪,撇下的嘴角瞬间变成了向上的弧度。 长相因为有了易容术,倒是不成问题,可身形嘛…竹漪虽然足够高挑,身材却是曲线分明、凹凸有致,作为女子来说,那是充满了女性的魅力,但要说女扮男装,竹漪绝对是最不过关的一个… 丁其羽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到了竹漪胸前,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道:“你确定…你适合女扮男装吗?” 这毫不掩饰冒着精光的眼神,看得乐竹漪下意识抬手护在胸前,绯红窜上了耳尖,气恼地瞪着乱看的丁其羽嘴硬道:“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要是臭木匠站在她面前、她保证会给这人一巴掌。 听得旁边的玉姨都憋上了笑,虽然同是女子,在身材方面,漪儿和羽儿差别可太大了。想到这里,玉姨将材料倒进一个洗净的罐子里,忍不住抬头插了话:“方才我倒是忘了这一点,羽儿说得有些道理,她没问题…可漪儿你嘛…好像确实不一定可以呢…” 乐竹漪是又羞又恼:“义母,你——”不服气极了,放下手中的东西,“哼,我这就去证明给你们看,我可以!”说完,乐竹漪头也不回离开了房间。 乐竹漪回到自己屋内,找来平日用于练习包扎手法的大捆绷带,将身体裹了一层又一层。赌气的她对自己狠心极了,每一层都是用上了十足的力道,最后都紧到了快喘不过气的地步才善罢甘休。站在镜子面前一看,虽然没有最初那么“明显”,却还是有耸起的弧度,乐竹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因为身材而感到挫败。想起方才某人泛着坏水儿的目光,乐竹漪脸色微微泛红,干脆不再管那么多,就算看出来又怎么样,就要跟着一起去! 半晌过后,早就期待猜测着竹漪“裹”出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丁其羽正帮玉姨捣药,就听见门口传来自信的声音:“这下,可以了吧!” -- 第582页 两人一听见声儿,立刻齐齐抬起了头:竹漪将一头长发用沉色发带束成了江湖侠客的形式,还换了一身十分干净利落的衣裳,也不知从哪里借来一柄长剑,就这样抱着剑潇洒地出现在了门口。 乐竹漪话说得格外自信,但是此刻又为何要选择“抱着剑”出场,这个动作就有待推敲了。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少侠?”丁其羽一眼就看穿了竹漪的小心思,忍着笑直接戳破道,“但是,你不可能一直抱着剑吧?有本事放下来看看?” 乐竹漪迈步进了屋,一边憋着气说道:“放下就放下,有什么不敢的?”一边大胆放下了手臂。 这下丁其羽笑出了声,在竹漪的努力包裹收束下,身材确实比她平时的傲人曲线要平复了许多,但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胸前明显的幅度嘛。丁其羽心下是既好笑又高兴,一方面是因为竹漪太过可爱,另一方面嘛…能有一个身材这么好的夫人,谁能不开心呢?丁其羽满心的愉悦,故意调侃道:“这位少侠一看就是练家子,有这么发、达、强、壮的胸肌…哈哈哈哈…”说到一半就笑开了。 气得竹漪走上去就是一剑柄顶到某人胸口上,打定了主意的她毫不服输地逞强道:“呼,就是强壮怎么了?你再笑?!” 丁其羽努力憋住笑,目光下移,又看了一眼人家的“胸肌”,咽了口唾沫:“你…确定这样可以吗?”发现竹漪倔强的眼神,才软了语气再次劝服,“竹漪,要不,你就别去了吧?你弄那么紧,肯定不舒服吧?到时候别说着说着话突然因为喘不过气晕倒了,我还得救你。” ☆、第351章 共赴约迎春暗香来(上) “不可能!”勒到有些喘不过气的乐竹漪退开一步,又一次抱住长剑,挡住某人不老实的目光,努力深呼吸一口气道,“呼…不管你怎么说,我、必须去!” 一边早就憋不住笑的玉姨半打趣半帮忙道:“羽儿啊,你看漪儿为了陪着你都那么努力辛苦了,你就让她陪你去吧~” “可是竹漪这个,一眼就看出来了呀!”丁其羽很无奈。 “呼…看出来就看出来,谁规定了女子不能去青楼?”乐竹漪挤开挡路的某人,走到玉姨身边,直接结束了话题,“你说了不算。制作假面,事不宜迟。”虽然丁其羽说得完全没错,身上的绷带紧得她确实喘不过气了,但是区区一点儿小难受岂能阻碍她?为了提前适应适应,乐竹漪倔强地穿着这一身儿男装开始帮玉姨打下手。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丁其羽没法再提出异议。逛青楼都带着老婆,估计从此以后,机缘阁阁主的名声除了“奇丑无比”之外,还要加上一条怕老婆了。 在三人高效的合作下,两张假面按照竹漪的要求做好。丁其羽特地将自己那张拿回工作间,才满脸嫌弃地戴上。一照镜子,不禁扶额叹息,真的是好丑…一般风格的难看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也不知是玉姨故意的还是怎么的,这张脸带着极其浓重的猥琐味道!绝对是一张标准的猥琐油腻丑大叔面容,一眼就让人鄙视讨厌的那种面相。丁其羽对着镜子笑了笑,原本阳光暖心的笑容立刻变成了猥琐至极的阴笑。 上一张公主近卫的假面刚做出来的时候,丁其羽还十分新奇好玩地顶着它到处去给夫人们看,这一回,丁其羽是哪儿也不想去。小鸿影瞧见,怕是都要留下心理阴影。 奈何丁其羽不可能一个人闷着不与大家见面,这一回,夫人们都盼着看她的新面貌呢。丁其羽在正堂“隆重登场”,只一眼,所有人都憋足了笑意。 陆未晞掩唇好不容易平复了笑,赶紧移开目光,调侃道:“其羽的新模样,很不错呢。”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莲儿直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笑得开心极了:“晞姐姐说得对,这位大伯伯长得非常好看。” 丁其羽欲哭无泪,大伯伯?!再一瞧,晞儿和莲儿都不想多看自己一眼了。 刚走进屋的傅如清、那么清冷淡然的人儿,看到堂中的丁其羽,怔愣了一瞬,随即都差点没笑出声。丁其羽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委屈道:“清儿啊,你说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如清还没答话,她怀里的小鸿影听见爹爹的声音,满怀兴奋地一转脑袋、想和爹爹打招呼来着,看清眼前人的样子,小家伙开心的表情瞬间呆住,然后是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平日在家里净是见着漂亮好看的人儿,小鸿影哪里见过这么丑这么猥琐的大家伙?最重要的是,这个大家伙好像还是爹爹,好不容易回家的爹爹变得更丑了!小鸿影伤心得都要哭岔气儿了。 丁其羽是又心疼又好笑,这下真给小家伙留下心理阴影了,影儿估计很久都不愿意自己抱抱了。还是傅如清柔声细语哄了好半天,小鸿影才暂时忘却爹爹变得好丑这一令人伤感的事实。如清为了保护宝贝女儿,专门选了个角落背对着丁其羽坐下,还用手护着她的小脸,不敢让小家伙看见某人。 丁其羽回到位置上撑着下巴长长叹息道:“机缘阁阁主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 一句话逗笑了在场所有人。这么丑的假面是谁的主意不言而喻,夫人们纷纷在心头赞许了竹漪一番。 说曹操曹操到,乐竹漪也戴好了她的新假面来到正堂与众人相见,只见一身白衣的乐竹漪手握长剑,迈步走到屋内。模样颇为俊逸英气,配上她飒爽的气质,如果忽略她胸前的起伏和腰背柔和的轮廓不看的话,易容换装之后的乐竹漪,真是好一位潇洒帅气的少侠。和某个猥琐大叔站在一块,一个天、一个地,高下立见。 -- 第583页 丁其羽只看了竹漪一眼,就捂着脸低下了头,心里不服气地想着:好看是好看,胸却怎么都藏不住嘛… 丁其羽的几位夫人才不会像某人一般总盯着人家竹漪的关键部位看来看去,自然也不会觉得颜姑娘女扮男装有什么大问题,反倒惊叹于这高超的易容技术和乐竹漪身上的侠客气质。 “颜姑娘的潇洒侠气真是让人叹服。”陆未晞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又看了一眼某人,眼中笑意更甚。 “哇,真儿姐姐这个好看!”莲儿满眼都是欣赏,看了阿羽那个再来看真儿姐姐这个,眼睛和心灵都接受了洗涤。也不知小少女是啥时候又与竹漪更熟悉了一步,称呼从“颜真姐姐”,变成了“真儿姐姐”。 抱着影儿的傅如清也抬头来看了一眼,内心好笑不已,一下子便理解了颜姑娘此举的用意。丁其羽的三位夫人,在这一刻突然都觉得,有这样一位能完全管住某人的姐妹…或许也挺不错的。 低头捂脸的丁其羽摸了摸自己嘴上的小胡子,委屈地嘀嘀咕咕:“当然比我好看了…我这个都是她那个面具的边角料做出来的…” 第一次体验男人面容的乐竹漪将众人的赞许欣然收下,带着小小的得意瞧了丁其羽一眼,对小木匠的新模样十分满意,这么猥琐的丑大叔,怕是没人愿意扑上来了吧? 随后到场的何大娘看到坐在一边的猥琐大叔,被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哪里来的恶霸闯进飞羽别业来找她们麻烦了。还是丁其羽赶紧出声说话,才让阿娘反应过来,何大娘笑弯了腰的同时,一连说了几个“好!”十分赞同颜姑娘的做法,丑点儿好啊,以免招惹上烂桃花。 一番笑闹过后,众人严肃下来商议了一番,丁其羽顺道将自己要扮成猥琐坏商人形象、放松“敌方”警惕的点子说了出来,大家又为丁其羽两人多部署了几个暗卫,计划基本算是面面俱到。既不怕这人出去招蜂引蝶、也不怕她遭奸人暗算了。 约定这日,丁其羽为了贯彻自己猥琐坏商人的形象,特地穿得十分华贵。华贵的衣衫和配饰让那一脸的猥琐气升华了不少,翩翩风流的丁其羽活脱脱成了一个猥琐员外爷。 约定的香袖院在京城青楼的地位,仅次于傅家主手下那家,是全京城第二大的青楼,正如密信中写的那样,坐落于京城最著名的花街“迎春街”。 猥琐商人丁其羽和冷酷少侠乐竹漪步入迎春街,很快就感受到了环境氛围的变化,大乾最著名的花街果真名不虚传…夜幕降临,迎春街已是华灯初上,两旁错落的楼阁都开始迎客,一间间秦楼楚馆门口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红灯笼,略显暗沉的红色将街上来往行人的影子映照得隐隐绰绰,让每个人身上都笼罩起了一层暧昧的暗光。脂粉浓香和美酒飘香在空气中交织,耳边都是女子勾人的软语笑闹和男人或淫邪或满足的笑语。 乐竹漪从前出山执行任务,在烟花柳巷捉拿过不少歹人,不过因为出于对这种纸醉金迷环境的排斥,她们千离宫弟子一般都会探听好任务目标的下落,在更“合适”的时机采取行动。也正因如此,乐竹漪那次才会在一大早十分有缘地撞见了同样选择早上进青楼的丁其羽。她非常不适应迎春街的暗粉氛围,看着衣冠不整的男男女女,听着那些男女口中廉价的誓言,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 不光是乐竹漪不适应,丁其羽同样感觉很不自在。从上一次去青楼的纠结劲儿就可以看出来了,丁其羽骨子里挺老实的,并不喜欢这种鱼龙混杂醉生梦死的地方。 可因为丁其羽穿着贵气、身边又带了“护卫”,一看就是有钱人,暗沉的灯光下相貌也看不太清,不少青楼的姑娘都瞅准了这人是个“金主”,就像是蝴蝶看到了花儿一般招展着艳色的衣裙上来迎客。结果嘛…自然是无一不被乐竹漪手中冰冷的长剑挡下,近不得丁其羽身遭半步,只得怏怏退下。 丁其羽安安静静走在竹漪替她营造出来的“一方净土”,咽了咽唾沫,一方面觉得带上竹漪、替自己挡掉这些“如狼似虎”的姑娘也不错,一方面又因为身边人儿愈渐下降的气压而有些紧张。 两人终于平安无事来到香袖院外,楼中早已人声鼎沸。一位迎客的姑娘看到两位贵客在门口驻足,立刻迎了上来。 借着飞檐上的大红灯笼,姑娘看清丁其羽的样子,脸上职业的笑容僵了僵,片刻后赶紧化开了眼中的嫌弃神色,心下腹诽:这老爷在红灯笼下看着像地府的判官鬼面似的、表情还贼阴险,真是丑煞人了!面上热情招呼道:“这位爷,您——”话还没说完,刚想上前一步,一柄未出鞘的长剑就啪的斜横在了胸前,撞得她的胸脯生疼,迎客的姑娘小小尖叫了一声,很快隐藏了眼中的不悦,尖细的嗓音柔媚可怜道,“老爷,您身边这位俊俏小哥,把人家胸口都撞疼了~”要不是斜横在身前的长剑岿然不动,她此刻已经扑倒在丑大爷的怀里了。心里对旁边的冰块护卫充满了不满,希望靠自己的撒娇攻势让丑大爷教训教训不懂规矩的护卫。 ☆、第352章 共赴约迎春暗香来(下) 丁其羽正惊讶地看着那被剑柄撞得摇摇晃晃的“雪白”有些头晕,就听见这一声打情骂俏一般的抱怨,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当然是不可能帮着外人来批评自己未来夫人的,但为了符合自己扮演的猥琐商人角色,丁其羽故意用轻浮的语气安慰了几句。 -- 第584页 乐竹漪眉眼都结出了冰霜,因为那姑娘胸前简直呼之欲出的两团,因为身边人移不开眼的目光和那软言相劝的语气…只有乐竹漪自己知道,此刻是用了多么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拔剑出鞘的冲动。 显然,为丁其羽安排的这副丑陋样貌并不能阻挡这些莺莺燕燕。乐竹漪和丁其羽的几位夫人,甚至是何大娘和玉姨这两位长辈,都是从小就接受着十分正派教育的正经好姑娘,很少真正去了解这些生活在阴暗面的风尘女子。为了生存,个人感情对于她们来说早已不再重要,迫于无奈,身体成了交易的工具,即便心头再厌恶,越是猥琐越是俗气的老爷们,也越是她们要蜂拥而上的摇钱树。 丁其羽感受到身边的冰冻,立刻将目光从某两团上面移开,咳嗽两声,故作高深地将约定好房间说了出来。 那姑娘一听,真是贵客!态度立刻变得更加热情了,碍于护卫小哥的冷脸,不敢再近丑大爷的身,只能恭恭敬敬给人带路。 迎客的姑娘转了身,丁其羽只觉得腰间一疼:“嘶——”转头看着身侧收回手的人儿,满眼的疑惑委屈。 乐竹漪压低了声音气恼道:“哼,你再敢到处乱看试试!”说完就挤开傻愣住的丁其羽,跟着带路的姑娘走进了香袖院。一踏入楼中,顿觉酒色之气息扑面而来,衣不蔽体的男男女女嬉笑欢淫,满眼□□的场景简直不堪入目,乐竹漪眉心紧锁移开了目光。 丁其羽摸摸被竹漪掐过的腰,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快步上去低声老实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不乱看。但是竹漪,你回去怎么教训我都行。在这里,我扮演的可是奸邪猥琐的坏商人,不可打草惊蛇。好不好?” 乐竹漪虽然脾气急了点,却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知道除了挡住这些莺莺燕燕之外,保护臭木匠的安危更重要,哼出一声没有给明确的回复。 丁其羽无奈地笑笑,明白竹漪这是答应了,又看了一眼楼中的画面,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原来魅惑也可以分为很多种、很多层次。有的,真真能牵动心弦,而有的,只能让人感觉不适。 两人跟着迎客姑娘来到顶楼的雅阁,这里比起低层的乌烟瘴气要清静了不少,领路的姑娘垂首道:“您要找的就是这里了。” 丁其羽点头嗯了一声,像模像样地赏了人家跑腿费,门口的婢女确认了来人身份,恭敬地替丁其羽二人开了门,一名婢女见领路人走远,邀请道:“贵客请进。” 丁其羽与身侧的竹漪对视一眼,摆足了猥琐大爷的气势,迈步走进了房间。雅阁的房间非常宽敞,处处都彰显了豪华之气,粉色纱帐笼罩住的大床,红木雕花的桌椅,棋具、酒具、器乐以及时下最流行的玩物,各色娱乐助兴的器物一应俱全,与酒楼茶楼的房间都不同。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上来,一身锦衣、身材微胖,满脸都是笑容,看清丁其羽的相貌,与楼下迎客的姑娘反应完全相同,呆愣了一瞬,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立刻转了个弯儿,弯腰见礼道:“早听闻机缘阁阁主大名,手下的机关巧物精妙绝伦,让人叹服,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中年男人违心地恭维丁其羽几句,一边邀请丁其羽落座,一边道,“阁主请,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主?” 中年男人的内心其实十分惊讶。机缘阁创天下之先,为整个乾国开启了一个新的领域,阁中机巧作品皆匠心独具,很难想象它们的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歪瓜裂枣…中年男人又看了一眼丁其羽身边的人,这护卫倒是长得俊俏,诶?长期混迹烟花柳色场所的中年男人很快就看出了丁其羽身边的护卫实则是个女子、长相颇为英气的女子,心说机缘阁主来青楼都要带个女子,不是过分畏妻,就是过分贪色。这阁主看着不像什么正义之士,倒是个很好的消息,说不定他们的生意会比预期的要顺利许多。中年男人不敢表露声色,将这一番腹诽都烂在了肚子里。 丁其羽毫不客气地在酒桌前坐下,早就计划好了措辞,粗着嗓子笑道:“呵呵,阁下也是气质出众,一看便知是人中英杰啊,还没有请教阁下的大名?”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而是反过去问了对方的身份。 两人介绍交流,丁其羽身后握剑的乐竹漪不动声色将堂中几人都扫了一遍。中年男人带了两个护卫,加上门外的四个护卫,一共六个,武艺一般。以她敏锐的观察力,可以判断暗处并没有埋伏,除非是使出下毒之类的暗招数,否则区区六个护卫不足为惧,这一场邀请,应该并不是害人的陷阱。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鄙姓万,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 中年男人显然也很有戒心,只说了姓、还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丁其羽并不着急,很自然地接口:“万老爷,幸会了。”不向中年男人自我介绍,而是直截了当问道,“不知万老爷特地邀我来,是有什么要事?” 万老爷也不甚在意:“万某对贵阁的机巧非常钦佩。来之前,万某也特地了解了一番。贵阁做出的机巧从总体来说,大致供屋舍、商贾、玩乐、耕种四大方向使用,可谓是涉及到大乾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了…”万老爷说着,又话锋一转,“但是…似乎很少见到…武器。就像,是这样的。”万老爷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一名护卫从内间取出一个机巧呈给了丁其羽。 -- 第585页 丁其羽双手接过护卫呈上来的机巧,低头仔细看了一番,心中惊讶。她对自己设计过的所有机巧都了如指掌,手上这一件,是一把连弩。体型轻便,却有着非常精良的射程和劲道,正是丁其羽早期的作品——万钧弩,当初提供给陆将军岳父大人手下弓兵营的长射程连弩,万钧弩。 那时候,丁其羽并没有机缘阁,设计机巧时的飞羽标志也刻得极其隐蔽。就像这万钧弩,只有拆出最内层的推进机括,才能找到其上雕刻的小小飞羽标志。丁其羽立刻就意识到,这位万老爷是怀疑万钧弩可能出自自己之手,在试探自己。而且,他邀请自己的目的也浮出了水面,他感兴趣的,是机巧武器。 丁其羽将万钧弩还给了对方,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不屑:“这弓/弩射程应该很远,劲道也不错。但是它同时存在着致命的缺点。”丁其羽随口玄乎其玄说了好些让人听不懂的缺点,才用狂傲的语气鄙夷道,“我机缘阁,不出这样的东西。”心里疑虑万千,怪就怪在岳父大人手下的□□,为什么会落到万老爷手里?如果是陆家军那边有武器需求,晞儿不可能不知道的。 万老爷挑了挑眉毛,心下将信将疑,不是机缘阁做的?那么陆将军也就与机缘阁没什么瓜葛了?万老爷挥手让人收好了□□,顺着丁其羽的话道:“无名之辈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入不了阁主的眼。”丁其羽玄乎其玄的胡诌非常管用,现场不懂机巧的人都觉得她说得有理极了,万老爷暂且不深究那弓/弩的出处,至少自己这边的生意有戏了,“想来,阁主对机巧武器也颇有研究了?” 丁其羽长袖一挥:“那当然!不瞒万老爷,只要您能说出来的要求,我机缘阁,都能实现。小小武器,又有何难?”说罢,丁其羽随手把玩起桌上的酒杯来,“万老爷,您是想要这样的弓/弩来玩玩么?如果是那样,直接向机缘阁递单子就行了,大可不必邀我前来的。”显得有些不悦。 一边的乐竹漪暗暗白了丁其羽一眼,臭木匠装起坏人来真是有模有样的,让人忍不住想抽她。 万老爷见丁其羽把玩酒杯,立刻很有眼色地叫进来两个婢女为他们斟酒,一边道:“阁主事务繁忙,万某自然是明白的,若是小事,岂敢叨扰阁主?实不相瞒,万某确实想托阁主费心做几种武器。” “几种?什么武器?”丁其羽将酒倒进碗里,又将碗里的酒倒进杯中,来回戏耍,看起来一点也不重视万老爷所谓的“大生意”。 万老爷不慌不忙地笑道:“绝不是弓/弩这般小小的武器,而是大、家、伙。”说得意味深长,似乎是想引起丁其羽的兴趣,见丁其羽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才继续道,“比如…能击碎城门的强/弩、能轰垮城墙的武器、能让普通人以一当十的神兵…” 听着万老爷的描述,丁其羽脑海里条件反射地闪过了不少大型机关,能将一人高的钢矛发射出去的重型床弩,能投掷巨大火球的投石机关,能横扫数人的战车等等。心里的惊骇和凝重感也越来越深,这些,已经不能被称作简单的武器了,都是战争用途的重型装备啊! ☆、第353章 密谈商香袖浮暗流(上) 一边的乐竹漪同样十分震惊,击碎城门、击垮城墙、以一当十,这人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丁其羽皱着眉一脸怀疑地望着万老爷:“听起来,万老爷要的是攻城的大型机巧?”又问道,“需要多少?” “呵呵,阁主果真是明白人,正是攻城的大型机巧,数量嘛…也十分可观。”万老爷从袖中拿出一沓纸和一叠银票,推到丁其羽面前,“阁主若是能按照单子上的要求做出它们,酬劳嘛,绝对不成问题。” 丁其羽拿起写满字儿的纸一张一张快速看下来,上面对各种机巧的功能要求和需求数量写得非常详尽,样样都是攻城战役用的机巧,又看了一眼桌上那厚厚一叠,全是大额的银票。 万老爷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补充道:“阁主能赏光从江南尹州远道而来,这里只是万某准备的一点小小心意。”想告诉丁其羽,只是“见面费”就这么多,生意一旦谈成,机缘阁能够得到的收益自然不必多说。 丁其羽大脑飞转,现下的状况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她想过对方会提出各种隐秘罪恶的交易要求,甚至如果这次见面是太子赵慷然的诡计她都不会惊讶,却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提出要攻城机巧。仿佛触及到了一只之前从未浮出黑暗的手,万老爷背后…很可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暗势力! 丁其羽压下心里的震惊,很快冷静下来,显得犹豫极了,又看了几眼桌上的钱,万分惋惜地长叹一声道:“恕我不能接。大乾天下太平,你要这些机巧是想做什么?”说着说着似是想到不少严重的后果一般,使劲摇头、面露恐惧道,“祸国之事肯定会引发大难,不成、绝对不成!”作势要起身离开。 “诶!”万老爷阻止丁其羽起身的动作,“阁主多想了,万某要这些机巧,并不是想祸乱大乾,万某与阁主同为大乾人,又怎会想着祸害大乾?” “可是据我所知,大乾近来朝中起了些小风波,不可能主动发动战事出征别国…万老爷要攻城的机巧来,又能做什么呢?”丁其羽看着万老爷的眼睛直问道。 万老爷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默片刻才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既然阁主有这个顾虑,那万某就将身份与阁主表明。其实是定北大将军陆将军派万某前来密会阁主的。时下大乾虽然不会主动发兵,但边疆局势动荡,圣上吩咐陆将军多做准备。而陆将军手下的人只能做出像方才那种缺陷重重的机巧,因此,我们就想请阁主出手。阁主若还有顾虑,刚刚那种弓/弩正是陆家军专配的,只有陆家军弓兵营的将士才有,自可证明万某的身份。”见丁其羽不说话,万老爷又拿出一沓银票与原先的银票叠在一起,“这下,阁主放心了吧?若不是陆将军那样显赫的身份,一般人谁有这个财力和精力呢?” -- 第586页 丁其羽当然知道这人是在胡诌。岳父大人的陆家军需要机巧,自己可能不知道么? 丁其羽面上很是为难:“哎…这只是万老爷一面之词,我一个小小生意人,又如何去与定北大将军府上的人确认?恕我不敢将整个机缘阁的前途砸在这一单生意上。”丁其羽又重重叹息,伸手落到那一沓银票上,看看周围,凑近万老爷,换了个称呼小声道,“万兄应该知道,生意人,当然是赚钱最重要!其实…真真能有钱赚,江山是谁的,又与我何干?您这一笔生意也着实很让我动心,但是这些钱,我怕自己没命来享啊!万一您骗了我,机巧不是给圣上、给陆家军用的,要是您做了什么事儿被朝廷捉拿了,上头查到是机缘阁的机巧,那机缘阁还有活路么?” 万老爷一听,这人竟不是在为国家忧心、而是在担忧机缘阁的发展!随即爆发出了笑声:“哈哈哈!” 丁其羽故作疑惑:“万兄笑什么?” 万老爷心里的警惕松懈不少,顺势熟络地拍了拍丁其羽的肩膀:“阁主说得甚是!万某说到底也是个生意人,完全体会得到阁主的心情。阁主既然这么爽快,那万某也给阁主交交底。万某方才以为阁主是在为乾国忧虑,所以与阁主撒了谎,在这里先给阁主赔个罪了!” “啊?你不是陆将军手下的人啊!”丁其羽语气中尽是惊讶,又并无责怪之意,舒了一口气,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我差点就被万兄骗了!” 万老爷歉然地笑笑,又问丁其羽:“阁主见识广博,想必知道大乾之东的棠国吧?” “东棠?”丁其羽震惊。近来总与忆然兄妹商讨国家大事,丁其羽对大乾的几个邻国都有一定了解。棠国是大乾东疆的邻国,地处大乾东南部,是大乾所有邻国当中国力最强的一个。最让丁其羽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东棠是一个以女为尊的国度。丁其羽之前还曾好笑地想着等风波平静,就带夫人们去东棠游历一番,见识见识以女为尊的国度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对,东棠。” “万兄是东棠人?可是…”丁其羽想起近来确有传闻说大乾东疆异动,东棠也跟着南方的两个小国一样,瞅准了大乾内部动荡、来滋扰大乾边疆了。难道,东棠是想借助攻城机巧的力量来弥补兵力弱于大乾的劣势,直接把大乾灭了? “正是!”万老爷点头,“我知道阁主的疑问。来乾国嘛,毕竟环境与东棠不同,是以国主没有选女人前来。万某正是国主派来的密使,特来乾国寻找有才学有抱负、又胆识过人的俊杰为我棠国的大计出力。阁主的机巧之术冠绝天下,应是最适合的人选,我们举兵,正需要阁主的机巧!我棠国休养生息多年,早已兵强马壮,如果有了阁主的机巧,必定是如虎添翼!到时候,阁主就是棠国的贵人,还怕机缘阁得不到最好的发展么?” 乐竹漪皱起了眉头,千离宫中同样有来自东棠的姐妹,这人口中所说的、妄图称霸天下的东棠,和姐妹们描述的东棠差异也太大了! “可是…机缘阁在大乾一样可以蒸蒸日上。战事毕竟还是存在不少不确定因素的,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丁其羽提出合理质疑。 “乾国廷内政治动荡,看似海晏河清,实则暗流涌动。”万老爷替丁其羽分析道,“北方锡荣国换了新王暂且不必担心,南煜南焦却一直不安分、出兵滋扰乾国南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棠国再一出手…内忧外患,乾国很快就会陷入困境。到时候,阁主要去哪里找一个安定的环境经营机缘阁呢?” “这…”丁其羽犹豫。 万老爷见丁其羽似有动容,再接再厉道:“据我所知,乾国的皇帝病入膏肓,那太子,可不是什么英明的主。前几日才进宫的二皇子,能力手段暂且未知,但是听说他困龙缚身,身体孱弱得很。阁主觉得哪一个,可以与您合作?所以,阁主也不必想着主动与乾国朝廷合作了。” 丁其羽沉默了半晌,抬头问道:“不是小弟故意质疑,事关机缘阁的存亡,万兄又如何证明自己是来自东棠的使者呢?” “哈哈,阁主谨慎也是应该的。”万老爷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印章,又找出一张契约,将印章印在了白纸上,“这是东棠皇令刻印,只有国主亲命的特使能够使用。阁主信不过,大可派手下的人查验。” 丁其羽拿起那张契约来仔细阅读过一遍,凭她对东棠的了解程度看不出来这个印章真伪。万老爷满口都是谎言,可以骗自己第一次,就可以骗自己第二次。一块印章而已,造假的方法也有很多。现下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对方的目的是要祸乱大乾就对了。 丁其羽心里有了数,下定决心一般道:“好!就凭万兄这一纸契约,这笔生意,机缘阁接了!”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话锋一转,“不过,无论如何,还请万兄在成事之前,不要把与机缘阁的交易传出去。毕竟这段时间,机缘阁还要靠着大乾吃饭过活呢…” 丁其羽这般唯利是图的奸商模样正中万老爷下怀,万老爷将酒杯递给丁其羽:“哈哈,当然当然!这笔生意也是我棠国的秘密,从现在起,阁主就是我们的朋友!万某今日能结实阁主,实在是一大幸事!” 丁其羽接过万老爷递来的酒杯:“还有就是…毕竟耗材很大,这、订金的问题?以及一些交货运货的细节,都需要与万兄确认清楚…” -- 第587页 万老爷见丁其羽是诚心应下了这单生意,彻彻底底放了心:“自然自然!”说罢便吩咐护卫拿出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金锭子和白花花的银票,“看阁主怎么方便?留个地址?我们差人送去也可。” 乐竹漪抱着长剑默默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的神色。大乾这次真是内忧外患、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了。虽不知丁其羽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但乐竹漪相信小木匠的品行和智慧,知道小木匠一定已经想好了对策。小木匠有时候呆呆的,在关键时刻却总能表现出过人的胆识和冷静,又有着一身正气、满腔热血,不然自己也不会对她这般稀罕喜欢了… ☆、第354章 密谈商香袖浮暗流(中) 丁其羽举杯:“哈哈,机缘阁以后还需要万兄多多照拂了!” 万老爷也举起酒杯,拍着胸脯保证道:“绝对没问题!”万老爷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拍脑门恍然道,“诶!你看看我,让阁主就这么与我干说话,真是怠慢阁主了!这香袖院的姑娘们可是出了名的漂亮!”说罢也不等丁其羽回应,立刻着人出去张罗了。 丁其羽话哽在喉咙里还没说出口,万老爷急急忙忙一通张罗已经安排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干笑道:“万兄你…太客气了。”看了一眼身边气场明显发生变化的竹漪,心里的小其羽着急不已,几乎已经预见到自己回去之后的“惨状”了。 “万某也是才来元京不久,到了香袖院,就舍不得走了。阁主之前久居江南,想必还没有领略过元京姑娘的滋味吧?”万老爷没有错过丁其羽小心看身边护卫那个担忧的小眼神,心下坐实了机缘阁阁主是“畏妻”,突然很想看看这位阁主的定力有多强?到底会选择在自己女人面前大着胆子风流一把呢,还是屈服于夫人的威压呢? 不一会儿,万老爷让人叫来的姑娘便款款而入,绝对“阵容强大”,统共六位,其中两位直接走向了一边开始弹奏琵琶器乐。青楼的乐歌与晞儿指尖弹奏出来的阳春白雪风格完全不同,丝丝撩人、弦弦勾心,充满了朦胧旖旎的色彩,瞬间就让屋内的气氛变得怪怪的。 万老爷见另外四人都迟迟不上前,心下奸笑,阁主的相貌,真是对不住这些可人儿了,随手点了两个:“你们两个,伺候好这位爷。” 比起那边那个丑大爷,她们还是更愿意伺候万老爷呢,奈何万老爷的命令已经下了,她们只能拿出专业素养,以最婀娜的步态走向丁其羽。 丁其羽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两位姑娘已经向自己走过来了。她们的外貌身材倒是都很不错,证明了香袖院确实不愧是元京第二大的青楼,院中的姑娘绝对没有歪瓜裂枣,可惜、丁其羽是什么人?她的几位夫人个个都是超尘绝俗的女子,不论从外貌还是气质上,哪里是一般青楼的姑娘可以比上一丝一毫的?丁其羽看着这两位穿着撩人的女子一点点靠近,一面想维护自己猥琐大爷的身份,一面又紧张抵触,心中除了头疼还是头疼。 两位姑娘走到丁其羽身前突然顿住了脚步,原来是感受到了源于丑大爷身边的冷气…转头一看,丑大爷身边的护卫紧握着长剑,脸上的表情冷到了极点,竟让两位想靠近的姑娘都不自觉被“他”周身倾泻出来的威压给压迫得心中发憷。青楼姑娘和经常流连烟花场所的万老爷一样,很快就看出了这个冷酷小护卫是个女子,女扮男装也不认真些,哪个男人的胸膛会是这般模样的? 乐竹漪冷冷的目光直视着两位同样看着自己的青楼姑娘,脑海中正在假想着该如何吊打臭木匠了。 万老爷将剩下的俩姑娘随手揽了一个在怀里,看到这一幕,沉声催促道:“嗯?还愣着干什么?”话中带着藏不住的奸猾笑意。 两位姑娘不敢再犹豫,只得施展了浑身魅功,心一横两步跨上去就那么一人霸占了丁其羽一条腿…丁其羽一直心心念念的左拥右抱,今日是在字面上真正实现了… 丁其羽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两个姑娘“扑”得她往后一仰差点没一屁股摔下去,几团柔软就这样挤了上来、脂粉花香是扑面而来,她心中的小其羽碰的一下跪到了地上,脑海里全是几位夫人轮流教训自己的可怕画面。 “这位爷,奴家暗香~”一位姑娘在丁其羽怀里魅声问道,“您是第一次来香袖院吧?以前没有见过呢…” 丁其羽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定力,才保持住身体没有从凳子上弹起来,脑子卡顿半晌,努力后撤着脑袋、想尽量离她们远些,一边结结巴巴回答道:“嗯、嗯,咳咳,我不是元京人…”眼睛往下一瞟,呼之欲出的雪白柔软挤压得她呼吸有些困难。 不看这位丑爷的脸,身材和声音倒是都强过万老爷数倍,名叫暗香的姑娘选择“麻痹自己”,眼睛绝不看丑老爷的脸,手指掠过丁其羽的胸口,沿着丁其羽的斜襟就这样滑了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更大胆地撩拨起来。 丁其羽刚侧头躲过另一边姑娘的红唇,就感受到胸口一热,让她瞬间僵直了背,另一边的红唇也顺势印到了鬓角,烫红了丁其羽的耳朵。丁其羽赶紧捉住了暗香姑娘还想继续得寸进尺的手,眼中已经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慌乱。死了死了死定了! 暗香当然能察觉丁其羽的僵直和紧张,觉得这个畏妻的丑爷有些好玩,不禁调笑道:“您的心砰砰砰跳得真快呢…”轻笑一声又凑近了某人泛红的耳朵,继续用勾人的声音道,“可是为奴家心动了?”说罢,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扫了一眼丁其羽身后“冷如冰霜”的人儿,仿佛在向竹漪示威。 -- 第588页 “咔——”丁其羽似乎听见了竹漪手中的剑柄被捏出裂痕的声音。 丁其羽终于忍无可忍,手上一用力,十分不解风情地将两位姑娘拉出了自己的怀抱,嗖地站起身来退开一步,让两位软若无骨的姑娘差点摔了一个人仰马翻,纷纷惊呼起来。 丁其羽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直接抢过身边乐竹漪紧握的剑,大着胆子一把将她拉入了怀里,对万老爷明明白白道:“实不相瞒,我,对别人…不感兴趣!”额头都渗出了汗水,以护着怀中人的架势将长剑斜横身前,“我、我只喜欢她!” 正憋闷着一口怒气的乐竹漪冷不防就被臭木匠拉进了怀里,挣扎两下,立刻意识到房内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脸刷的一下就烧了起来,一眼正好对上被臭木匠推开的两个姑娘受惊的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必须给臭木匠面子、心火发不出来,乐竹漪只能狠狠压制住自己的羞恼和尴尬,捏着拳头落到这人肩头,然后放弃挣扎、由得某人抱住了。一记气不过的粉拳却反而似娇似嗔,捶得丁其羽从头顶酥到了脚心…方才那两位,使尽了浑身解数给丁其羽的感觉只有压力,而竹漪,仅需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立刻让某人心动沉迷。 万老爷的笑声爆发出来:“哈哈哈…”终究是屈服于自己女人的威压了。不过…这女子虽然面容英气了些,身材应是很不错的。 丁其羽非常不喜欢万老爷打量竹漪的眼神,收紧抱着竹漪的胳膊,侧身挡住了万老爷审视的目光,面上不好意思地说道:“让万兄见笑了…”不管房间里的人看没看出来竹漪的身份、不管他们在笑话自己什么,从此之后,人说机缘阁阁主畏妻也好、龙阳之好也罢,都随他们吧! 万老爷抚着胡子:“哈哈,阁主真是性情中人!”说着便挥手让两个被丁其羽推开的姑娘退下,“是万某之前考虑不周,才选了这个地方。给阁主和…夫人赔礼了。” “无妨无妨…小弟还要感谢万兄给我指了一条明路,以后,都要靠万兄照拂了。”丁其羽这才尴尬笑笑,一边强制抱着怀里别扭抗拒的人儿坐下、不准备松手了,一边又红着一张丑脸叹道,“说实话,内子最开始一直不希望我过来的…幸好我坚持了,才没有错过万兄指的这条明路啊。”丁其羽满怀抱着竹漪,方才的紧张着急变成了窃喜,心里有了小九九,因祸得福呀!青楼之行,竟然给了自己亲近竹漪的机会。 殊不知怀中竹漪的小暴脾气都要炸开锅了,这家伙得寸进尺,谁是她的“内子”?乐竹漪自有江湖侠女的傲骨,烟花场所抱成这种姿势,像什么样子?! 乐竹漪一个眼刀杀到,却见臭木匠一个劲儿偷偷给自己使眼色,眼中满是请求。吃软不吃硬的竹漪所有闷堵的气都泄了出去,不自觉心软了…等到眼下的事情结束了、再来收拾她! 如是想着,乐竹漪才终于软了身子,一面腹诽着臭木匠,一面又不争气地有些喜欢这样亲密的相拥。懒得再多想,索性侧头靠上了丁其羽的肩膀,却嗅到一股浓烈的脂粉味,乐竹漪嫌弃地在丁其羽看不到的地方瞪了她一眼,又正好看到这人侧脸上好几个红唇印,竹漪气恼地闭上眼睛、还屏住了呼吸。也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她的脸上泛出了褪不下去的红晕。 乖顺下来的竹漪靠到了自己肩头,丁其羽心中一片柔软,松了一口气。抱着心爱之人的感觉,和抱着别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即便那些姑娘再如何诱惑如何勾人,都比不上自己的老婆们~ 万老爷乐道:“哈哈,愚兄知道了,下次与阁主小聚,一定不选这种地方。” 轻松下来的丁其羽与万老爷玩笑道:“主要是我家的这个,占有欲比较强——”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腰间软肉被旋了三百六十度,强忍着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尾音却飘了出去,抱着竹漪的手掌报复似的,不着痕迹地小心游走摩挲在美人的纤腰和侧臀,“万兄不必介意,咱们继续说说具体的事宜吧…” ☆、第355章 密谈商香袖浮暗流(下) 乐竹漪身子一顿,撩拨意味十足的掌心将温热的感觉从敏感的腰侧源源不断传播到全身,乐竹漪揪住丁其羽软肉的手一下子便松了劲儿化为轻轻攒住这人的衣裳。心中羞恼万分,要不是这人身上太臭了,乐竹漪真的很想给她脖颈上再增加一个齿痕! “哈哈哈哈…只要阁主不嫌万某招待不周就好了,既然尊夫人在,那咱们喝喝酒就好了。”万老爷说完,将自己怀中的姑娘也打发了,只留下弹唱小曲儿的。开始与丁其羽在喝酒吃饭中详谈攻城机巧的事宜。 美人在怀,这绝对是丁其羽有史以来谈得最幸福的一次生意。效率奇高,脑子也十分机敏,丁其羽将每一种机巧的要求落实了一遍,又商议好了交货的时间地点、交货的方式、货银接受的方式,方方面面都谈妥。彼时,早已入夜许久,万老爷热情留丁其羽与她的夫人就在香袖院小住一夜再走。丁其羽为表信任,欣然接受了万老爷的“款待”。 两人就像是粘在一起似的,坐下起身都分不开了,入得万老爷安排好的房间,待到所有的仆从都退下,丁其羽还是舍不得松手,乐竹漪却立刻就将这个不知收敛的家伙推开,夺回了自己的宝剑。 丁其羽怏怏甩了甩手,看了看房内的环境道:“额,竹漪,今晚…咱们只有在这里委屈委屈了…”心里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 第589页 “哼。刚刚答应得爽快,也没见你有跟我商量的意思。”乐竹漪非常庆幸自己跟着这家伙来了,不然臭木匠一个人留宿青楼、再遇到方才那样见面就往身上贴的姑娘,会发生什么事儿谁也确定不了! 丁其羽不好意思地笑笑,想凑近一步小声说话。乐竹漪皱着眉推住丁其羽的胸口、不让她靠近半分,另一手掩住口鼻,嫌弃道:“臭死了,你不要靠近我!” 丁其羽只好站住脚步,她自己也能察觉到身上被那两位青楼姑娘蹭上的香味儿,小声顶嘴道:“我身上是有,可我们抱了那么久,竹漪身上不也有了么…” “你说什么?!”耳力极好的乐竹漪听得一清二楚。 “没!没事。”丁其羽矢口否认,又岔开话题,指着房顶和四角用口型问道,“会不会隔墙有耳?” “没有。”进来之时,乐竹漪就已经仔细分辨过了。 “呼…那还好。”丁其羽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检查着偌大的房间,谨防万老爷使什么阴招,“我留下来过夜,是想让万老爷完全信任嘛…毕竟这么大一笔‘生意’呢。” 名副其实的“臭”木匠走远几步,抱着长剑的乐竹漪立刻在空气中嗅到一丝甜甜的花香。她皱着眉走到一旁的小香炉前,揭开青铜瑞兽的顶盖一瞧,跟玉姨研习医道也些时日了,乐竹漪很快就辨别出了这里面燃的是什么香。 想起方才某人吃自己豆腐的动作,乐竹漪脸上一热,嘀咕道:“哼,你那万老兄,真是挺够意思的…什么都替你考虑周到了。”心中愈发庆幸,自己如果不来,臭木匠就算再老实、定力再好,也扛不过这药劲儿!而如果自己没学过医术的话,那…想到一些别的可能性,脸上的温度更升了几分。 “嗯?什么?”打开柜子检查的丁其羽回头来问。 乐竹漪已经红着俏脸万分嫌弃地用剑尖挑灭了香炉的火,丁其羽只看到长剑的银光收回剑鞘的场景,走上来好奇道:“竹漪发现什么了——哎哟!”还没走近,剑柄就撞到了胸膛上,乐竹漪依旧不让这人靠近半分:“没事。”看着某人丑脸上挂着的唇印,犯罪证据摆在眼前,乐竹漪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用水将这人被那些女子碰过的地方都搓掉一层皮儿。 丁其羽摸摸被长剑撞得生疼的胸口,被心爱的人嫌弃了…她只能立刻去唤人弄来干净水,借着盆中的水光,丁其羽才看见自己丑脸上的唇印。幸好是假面,真的印在自己脸上就不好了,丁其羽如竹漪心中所愿的那样使劲洗着脸,差一点就把假面给搓坏了,才终于罢休。 丁其羽洗净了被青楼姑娘“轻薄”留下的痕迹,发现竹漪正抱着长剑闭目端坐在椅子上,似是十分不喜欢这间不知道接待过多少次奸淫荒唐之事的房间,准备就这样熬过一晚。 “臭,不要靠近我。”丁其羽还没走近,就被竹漪出声阻止了。 “咳咳…”丁其羽嗅了嗅自己身上,委屈道,“我都洗过了…不香了吧…” “香?” 一个威胁意味十足的眼刀杀得丁其羽赶紧改口:“额不、不臭了吧?” “哼。”乐竹漪睨了她一眼,继续闭目养神了。 丁其羽一看这架势,急问道:“竹漪,你就打算这么休息了呀?” 乐竹漪闭着眼睛道:“不然呢?让我去睡那个床?休想!” 丁其羽看了一眼那边的大床,撇了撇嘴,似乎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要枯坐到天明,未免有些漫长枯燥了吧?好不容易有机会和竹漪独处,还是在如此“良辰美景”,不诉诉衷情也太浪费时光了!丁其羽心中一动:“竹漪——”刚刚都抱得好好的,现在抱抱也可以吧? 闭目的乐竹漪睁开眼睛,看似毫无波澜的目光中写满了:“你再敢靠近一步试试?”看得丁其羽只能忍住闭嘴,不敢再有什么小心思,不然恐怕小胳膊又不保了! 丁其羽长叹一声,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乖乖坐在竹漪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闭目养神。 于是,在乐竹漪的“体贴陪伴”下,丁其羽人生第一次留宿青楼的经历就在构思攻城机巧的复杂思绪中枯坐到了天明。试问全天下,来青楼呆坐一晚上的人,估计也就她们俩了。 翌日,坐得浑身酸痛的丁其羽落在万老爷眼中,自然以为阁主昨夜和夫人奋战了一夜,万老爷笑问“那玩意儿”效果还不错吧,问完还吩咐人又去取了一包东西来送给了丁其羽。 丁其羽全然没有察觉昨夜香炉中的药,也不知道万老爷送的是啥,只能迷迷糊糊附和着他的话。 两个“猥琐老头”的讨论,倒是把洞察一切的乐竹漪说红了脸。眼神催促着丁其羽赶紧与万老爷告辞,离开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又在丁其羽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勒令她扔掉了那包东西。 两人在确认没有人跟踪的情况下,绕远路回了家,飞羽别业的众人早就一起坐在正堂里等待着两人的消息。两人平安归来,一家人才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事关重大,丁其羽来不及卸掉假面,顶着一张丑脸与大家详述商谈的经历,傅如清立刻让奶娘将小家伙带了下去,以免小鸿影看到丑爹爹徒添伤感。 丁其羽向未晞又确认了一次陆将军岳父大人那边的需求,确认万老爷不可能是陆将军手下的人,怪就怪在万钧弩为何会落到万老爷的手上。而东棠这个身份真的就可信吗? -- 第590页 陆未晞很清楚陆家军的装备配置,当初万钧弩原本是配备给陆家军的弓兵营的,后来大哥所戍的北疆发生了变故,为了支援北疆,父亲就专门将万钧弩和飞箭弩都调拨到了北疆去。这样看来,除非是陆家军中出了东棠细作,否则很难与东棠扯上关系。 丁其羽和乐竹漪对昨晚发生的“非正事以外的”事情都选择了闭口不谈。竹漪平复一夜,念在某人悬崖勒马无情推开了两位青楼女子,后面又表现得老实乖巧,索性懒得再与她算账了。而丁其羽的几位夫人知道有颜姑娘在场、两人又没有明显的别扭,应该是一夜平静,什么都没发生,也就不再计较。 丁其羽秘密入了宫,由于自己身为机缘阁阁主的事情只有忆然知晓,丁其羽就将昨夜的事情与忆然单独说了。忆然从契约上的印章无法简单判断对方是否真的来自东棠,只知近来东棠确实屯兵边界、看似有与大乾兵戈相向的势头。 于是丁其羽一面在必要的时候陪着忆然出席各种活动,一面又闭关静思,构思万老爷提出的单子。机缘阁在原本的流金、后土、栖木、曲水四部之外,又秘密增设了一个“星火”部,专门负责甲兵武器、杀伤性和防御性大小型机巧的生意。 丁其羽当然不可能真的遂万老爷的意、为他们提供杀伤力巨大的攻城机巧。针对时下的状况,丁其羽决定为陆将军岳父大人的将士“升升级”。星火部的人分为两部分,分别制造供给给陆家军的机关和交给万老爷的机关。又将两种不同的安装方法安排给了两拨装配的人。一拨人负责将机巧配备入陆家军,另一拨人则负责送货给万老爷,并严格按照自己教他们的方法将装配方法传授给万老爷手下的人,然后陪着他们验货。 两拨机巧的部件完全相同,安装好之后模样也别无二致,唯一的差异就是装配的方法。丁其羽在万老爷那一拨机巧的装配方法上动了手脚,导致他们的机巧存在致命的缺陷,交货展示时可以表现十分完美,一旦脆弱部位受到攻击或者使用次数达到“限制”,轻而易举就能让它们垮成一堆烂木头。这个玄机,除了她们一家人知道,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 ☆、第356章 传惊讯左右两难行 …… 东棠屯兵边界的事情被太子手下的人再度提上了朝堂。谭盛林等人又一致上书奏请皇帝派陆将军前去平定东疆。陆将军麾下将士长期镇守北域才保得北疆稳固,岂是轻易就能调派去东疆的? 就在皇帝犹豫不决之时,太子却突然上书…一折奏书如同平地惊雷,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 这些事,闭关在家设计战争机巧的丁其羽是不知道的。得到消息的陆未晞第一时间就来了丁其羽的工作间,不等她说话,便表情凝重地抢说道:“其羽,朝中出了一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说。” 桌前的丁其羽原本因为晞儿突然到来而露出的温和表情也立刻严肃了下来:“晞儿,出什么事了?”朝中的事,不是关乎晞儿一家的、就是关乎忆然兄妹的。 陆未晞轻步走到丁其羽身边,犹豫片刻,说出了实情:“太子上书请圣上降旨,让…让素云公主远嫁东棠,以和亲的方式…平定东棠之乱。” “什么?!”丁其羽刷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陆未晞的眼睛惊愕道,“晞儿你说什么?” 陆未晞叹息了一声,重复道:“太子上书,请公主远嫁东棠和亲。”大乾内政局本就不稳,东疆又出变数。这下陆家军和公主,总有一个是必须要去东疆的。让人不得不怀疑东疆的变数也是太子一干奸佞搞的鬼了。 丁其羽脑袋依旧一团浆糊,愣愣地问道:“东棠不是以女为尊的地方吗?忆然过去,嫁给谁?”在东棠,有谁配得起大乾唯一的公主?! “是东棠国主唯一的皇子。”陆未晞如实回答,又叹道,“可能正是因为男子在东棠没有任何实权,太子才敢提出和亲的吧。”关于东棠那位皇子的情况,陆未晞略知一二,公主如果真的嫁过去,恐怕是前途未卜。陆未晞也曾面临过这样的困境,一生的幸福成为权术斗争中的交换品,这般滋味,她能体会。所以陆未晞不禁为忆然的境遇在心底生出了几分悲戚之情。 “那圣上怎么说?他不会同意了吧?!”丁其羽扶着晞儿的肩膀急问道。 陆未晞摇了摇头:“听说圣上勃然大怒。和亲…毕竟是大乾放低姿态主动求和,爹爹都有些接受不了,若不是北域锡荣意向不明、定北军不可轻易调往东疆,他都想请旨出征了。圣上具体要如何处置,还没有消息。” “我进宫去看看!”丁其羽留下这句,就急忙去换入宫的护卫服。时常进宫的她,脸上那张护卫的假面是从未取下来过。 陆未晞秀眉间也尽是忧色,知道其羽着急,并没有阻止她,替急切换衣的丁其羽整好衣襟,只嘱咐了一句:“在宫里多加小心。”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便送走了着急的人。 入宫的马车上,丁其羽经过一路的细想,初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震惊稍稍平复下去。找回些许理智的丁其羽也基本看清了个中利害关系。 这些时日,在与夫人们、与忆然兄妹多次的商讨中,丁其羽对大乾周边的整个时局有了更详尽的了解。 大乾共有五个邻国。东疆的棠国,实力在一众邻国中是最强盛的,与大乾的关系不冷不热,虽然绝对称不上友好,但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 第591页 西疆则是丁其羽曾经去过的玄漠国,它是所有邻国当中最亲近大乾的一个,在傅家打通玄漠商脉之后,又为两国的经济共赢增添了一条纽带,将玄漠百姓和大乾百姓的关系拉近了一步。 南疆有二国,煜国和焦国,国力虽弱,却总是唯恐天下不乱,喜欢弄出一些动乱滋扰大乾南疆的百姓,不过大乾还从未把两个小国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北疆为锡荣国,国力仅次于棠国,锡荣人能征善战,血脉中更是有着传承已久的好战因子,百年来一直是大乾最头疼的所在。上一任锡荣王曾大肆举兵侵略大乾,多亏了大乾将星陆将军率定北军平定北疆,将他们打回了老家。后来,锡荣大大小小发动了不少侵略战役,都是靠定北军稳居北疆才镇住了一方太平。最近的一次战役,便是丁其羽离开兴城前往江南那年,因为布防图泄露而让陆未昭失了一腿的那次。那一仗虽打得惨烈,陆未昭仍旧捍卫住了北疆的平安。自那次战役之后,锡荣便换了新王,近来倒是频频向大乾示好、没了其他动作。 除了东棠、玄漠、南煜、南焦、锡荣五国之外,在偏远不毛之地,就是一些上古时期便植根于此的小部落了。 一向中立的东棠起了逐鹿之心,就现下的情况来看,东疆的局势确实比北疆要危急不少。其他的将帅不论是从实力还是威名上,赶陆将军都差了不少,所以除了和亲之外,要最快速度、最高效率地平定来自东棠的动乱,就只能靠陆将军了。 想到这里,丁其羽扶着额角长长叹息了一声,方才晞儿眼中的担忧挣扎她不是没看到。兵革还是和亲?一面是晞儿的家人,一面是忆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这一招,狠呐! 马不停蹄赶到素云宫,却扑了个空,丁其羽立刻转战赤昙宫,由护卫带着找到了赵恪然,却依旧不见忆然的身影。 见左右没有外人,丁其羽顾不上虚礼,两步上前急问道:“恪兄!忆然她——”话还没问完,丁其羽发现赵恪然正坐在红木书桌前,目光孔洞地看着桌面,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到来。经过每日的施针治疗,恪兄已经可以勉强下床走动一会儿了。 丁其羽紧锁着眉头,又走近了一步,唤道:“恪兄?” 赵恪然自顾自出神地喃喃:“妹妹…小忆…”说完,就像是才听到丁其羽说的上一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椅子上起身,一把揪住站在身边的丁其羽的衣襟,对她激动吼道,“小忆不能去东棠!绝对不能!” 丁其羽捉住赵恪然的手腕,直视着赵恪然猩红的眼睛:“恪兄,忆然去哪了?”并没有叫他冷静,忆然要远嫁东棠,恪兄怎么可能冷静?他是忆然心中至关重要的亲人,那么同理,忆然在恪兄心中,也有着同样的地位。 赵恪然闻言,身体像是脱力一般轰的落回了椅子:“她…去找父皇了…”赵恪然眼中有了泪光,他现在只恨自己这孱弱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明明应该自己承担这一切的! “恪兄…”丁其羽抬手握住赵恪然的肩膀,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道,“恪兄忘了我说的了吗?忆然是真正的公主,她聪慧过人、能把控天下大局,她亲自去找圣上,想必圣上一定不会准了太子的。”忆然毕竟是皇帝唯一的女儿,谁要将自己的小影儿送到一个一辈子都见不到几面的远地去,自己得和他拼命!虽然皇家的亲情与普通人不尽相同,但忆然应该也是有几分把握的吧…这样看来,兵革的可能性要大了不少,岳父大人那边的机巧要加紧了。 赵恪然却再无言语,两人就这样默默于赤昙宫中等待忆然的消息。 …… 太子东宫,南苑正飘散出一阵阵浓烈的烧焦气味和令人作呕的油脂味,南苑边大片的血红色枯浆花却因为吸收了这恶心的味道,瓣叶都变得更加饱满暗沉了。主院中,高台上的太子心情非常好,慵懒地靠在不知是何种动物裘皮铺就的金椅上,兴味十足地观赏着台下发生的一切,一边细细品尝助兴的美酒。 台下,剃光了头发晕过去的受刑者被固定在横于柴火之上的木杆上,浑身□□。施刑者手举火把,毫不迟疑地点燃了其下的火堆,被灼热疼痛折磨醒来的受刑者像是跌入了另一个更加可怖的噩梦,嘴巴早已塞满,只能从喉间发出绝望的呜咽声。施刑者面无表情翻转着木桩上的受难人,像是烤炙一般,只不过烤炙会将牲畜放血取脏,而这里烤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罢了。 高台前,一排宫人手中正拿着大扇子,将火烧人肉传出的焦味和难闻油脂味儿扇向高台相反的方向,保证他们的殿下有最舒适的“观赏体验”。为了不挡住太子的视线,持扇的宫人皆是跪地的姿势,胆战心惊看着台下的惨剧,不知这样的噩梦何时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一个小太监跑上高台对太子一番耳语,赵慷然明显心情愈发好了,抬眼就见金越冥金先生步履匆匆走进了院子。等到来人站到身前、正要急急行礼,太子率先开口道:“金先生来了啊,免礼免礼!今日,金先生有口福了。本宫刚好研制出了一道新的佳肴,人炙!”太子说着,似是嗅到了焦糊味道,眉毛一皱,举起熏过香料的锦帕掩住口鼻,他身边察言观色能力极强的太监立刻走到高台前,一脚就将一排宫人中扇扇子扇得最力不从心的一个踢了下去。 -- 第592页 太子目光扫过这一切,这才撤下掩住口鼻的锦帕,也不管金越冥急切地说了一大堆什么,继续自顾自对金越冥道:“哦,不过本宫的大厨说,这般带血带脏的直接烤着不一定能成功,若是失败了,后面就换放了血掏了心的‘肉’上来烤,先生今日总是能吃上人炙的。” ☆、第357章 天命降和亲陷定局(上) 金越冥心中焦急,发现自己说了一通太子根本没在听,白眉都快凑到一堆去来了,又重复道:“殿下、殿下!您为何,要上书让素云公主前去东棠和亲啊?”被这样一个惊天之雷惊醒,还是太子殿下亲自投下的,金越冥懊恼不已,早该撬出太子的想法,否则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一个局面了! “原来先生是来问这个啊。”邪佞的笑容浮现在赵慷然脸上,“呵呵,先生不觉得,本宫此计甚妙么?赵忆然就是赵恪然的左膀右臂,赵忆然和亲,就相当于断了赵恪然一臂。” “殿下也看出素云公主此人决不简单,将她送去棠国,就是放任她自由!将来,必成心腹大患!”金越冥显得十分激动。 “诶、金先生多虑了。”太子不以为然,“谁都知道,东棠是以女人为尊,朝中掌权的都是些女人。不知道金先生可曾了解过没有?东棠那唯一的皇子,是个从小就体弱多病的病秧子,长期隐于深宫,见过他面儿的人都没几个,在朝堂上更是一点根基都没有。而且东棠那些女人向来自傲,以自身的血统为尊,对外族人非常不屑。外族女人嫁给最不受宠的皇子,即便赵忆然再有能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呵,大乾唯一的公主?下场不过就是和她的病秧子夫君一同淹没沉寂在深宫之中罢了。” “但是殿下可知,这样一来、陆将军手里数万兵马依旧固守北疆,咱们还如何借刀杀人?”金越冥嗓门都不自觉拔高了一些,比起陆将军的兵马来,孰轻孰重太子怎么就看不清?! 太子冷哼一声:“陆仲武就是个老顽固,在北疆在东疆都一样让本宫头疼!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赵恪然兄妹!”显然,他和金越冥看到的“轻重缓急”出现了极大的分歧。 金老道被噎得哑口无言,铁青着一张老脸,憋闷半晌才说出一句:“哎!既然这样,就看圣上是如何定夺的吧!”希望皇帝念一点父女亲情,扼杀了太子糊涂的馊主意! “哈哈哈…”太子闻言,狂傲地笑了起来,“不用等了。自古皇家无真情,金先生不会以为,我父皇真的会顾念父女亲情吧?在大乾江山面前,感情一文不值!能有机会不耗费一兵一卒平定东疆,父皇绝不会放弃。就在金先生来之前,本宫刚得到消息,父皇已经降旨和亲。” “什么!!” “什么?!”丁其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一脸平静的忆然,“我不明白!忆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本想听到好消息的两人在赤昙宫中等待许久,听到的,却是忆然一句“我向父皇请旨和亲了”,叫他们怎么不震惊? 赵忆然看着焦急的丁其羽,唇边反而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与屋里另两个苦大愁深的人仿佛不在同一个境况之下:“我不想让父皇为难,也不想让哥哥为难。我到了东棠,哥哥就不会再因为我的安危而分心了。”个中缘由,忆然只说了一小半。不知道这张容颜,此生,还能见到几次? “你去了东棠我才是不安心!永远不安心!!”赵恪然非常激愤,整张脸都涨红,试了几次都没能从椅子上站起来,扶手都要拍碎了。 而忆然身后的玉蕊,早已眼眶通红。 赵忆然走过去,在激动的兄长身边坐下,安抚道:“哥哥,我去了东棠可以过得很好。在大乾这边,才是要经历各种尔虞我诈呢。” “你在这里,哥哥会倾尽一切去保护你!”赵恪然回握住妹妹发凉的手,“东棠人已经屯兵边界、摆明了对大乾有敌意,你去了,处境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就算他们勉强接受了和亲,但谁都知道,东棠的男人没有地位!你如果嫁给东棠的皇子,就只有受人欺负的份儿!那个皇子根本毫无保护你的能力!!” “在我看来,东棠一定会接受和亲提议的。她们…同样不希望兵革。”忆然脸上的笑意愈发温柔,耐心地劝解道:“况且,东棠虽以女为尊,但皇子毕竟是国主的儿子,怎么都不会过得落魄。就像大乾,虽是男子掌权,但圣上的女儿,一样是受众人尊敬的。” “可是那皇子品行如何谁都不清楚!就算别人不会伤害你,那他呢?!” “哥哥,我听说他的脾性十分内敛,不爱与外人接触,也不可能在私下给我气受的。”说着,赵忆然不自觉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丁其羽,见她怔怔出神,似乎没有听自己这边在说什么,继续道,“我想,我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个王妃…”一声轻轻的叹息,随着尾音消失得无隐无踪。就像是永远捉不住的情丝,再不舍,也只能埋藏遗失在时间的罅隙。 丁其羽怔愣地在一边听忆然说着和亲的对象、说着那个“他”、还说要安安稳稳做个王妃,莫名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赵忆然见兄长不语,又劝道:“这样,哥哥就可以专心应对赵慷然。忆然期待着…即便在东棠,也会日日期待着,听到大乾传来哥哥君临天下的消息。” -- 第593页 赵恪然眼中早就含满了泪:“你去了东棠,哥哥又与谁一同对付赵慷然啊?”说到底,他既放心不下,也舍不得。赵恪然从未料到会有一天,妹妹要远嫁他国。以后纵使自己真的做了大乾之主,也没办法照顾保护唯一的妹妹了… 赵忆然看清兄长眼中的泪水,鼻尖也泛起酸涩,忍住泪强作轻松道:“其羽还在大乾呢,哥哥有什么事,都可以与她商议的。” “不是的…哪里是商议不商议的问题…”赵恪然说完这句,崩溃一般地摇了摇头,他舍不得的是妹妹、是亲情,而不是忆然在战略上的帮助。向来稳重的赵恪然,竟低低捂着脸流起泪来。 一直没说话的丁其羽看着这一切难受极了,心里早就被各种负面情绪填满,浓重的不舍、无限的担忧,以及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闷痛交织在心间,让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安慰情绪崩溃的恪兄。 忆然轻抚了两下兄长的肩背:“哥哥眼下,就专心应对太子。等哥哥成了天下之主,再将忆然接回大乾,好吗?”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很清楚,即便兄长成了大乾的皇帝,也不可能再接自己回来了。此一别,故园就不再是家园了。 回应忆然的,是声声呜咽和兄长握着她的手上突然收紧的力量,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低低呜咽当中夹杂的“好”字… 忆然咬住下唇狠狠驱散妄想无孔不入击垮内心的脆弱,担心自己的情绪一时间爆发出来:“哥哥,忆然过去说不定会过得很好呢…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为不一定会发生的坏结果而伤怀好吗?”说罢,忆然起身想要扶起兀自陷入悲伤的赵恪然。 一直无言的丁其羽也上前,帮着忆然一起将情绪崩溃的赵恪然扶到了软榻上。 赵忆然抿唇,抬眼看着面色凝重的丁其羽道:“其羽,麻烦你照看一下哥哥,我想…出去透透气。” 丁其羽对上忆然那双努力掩藏波澜的眼眸,默然点了点头。 “谢谢,其羽。”忆然转身离开了房间。 丁其羽目光一刻没有离开她柔弱的背影,直到忆然完全消失在门口。她听见赵恪然颤声道:“其羽…” “嗯…?”声音一出口,丁其羽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也哽咽了。 “你替我去劝劝她好不好,不能让忆然过上最好的生活,我要这大乾的江山,又有什么意义?!”赵恪然从小坚强拼搏的动力,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想要保护好自己唯一的亲人、让妹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不得不说,太子这一招,是真的斩到了赵恪然的要穴之上。 “好…”丁其羽没有犹豫,她也有话,想要当面与忆然说。 丁其羽克制住波动的心情,受恪兄之托,来到赤昙宫暖阁的顶层,垂首侍立的玉蕊见到丁其羽,红着眼欲言又止。 忆然一个人站在栏杆边远眺,春风拂来,正轻柔地拂起她的青丝。 没心情欣赏这满目的动人春色,丁其羽走过去,有些低落地直截了当问道:“忆然…你真的要去吗?”丁其羽心里虽然非常不舍、非常难受,却没有一上来就劝她,而是想问清楚她的真实想法。 丁其羽感觉得到,方才在厅堂中,忆然的话只是为了让恪兄安心罢了。忆然虽然性格内敛柔顺,在生死大义之上,却有着常人不可企及的勇敢,丁其羽不相信她是为了“逃避远离朝堂的尔虞我诈”才主动请旨的。 赵忆然没有回头,望着楼阁外的千重宫阙,眼眸深处有隐隐的波澜:“嗯。是哥哥让其羽来劝我的吧。” 丁其羽怅然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止是这样,我也想…知道忆然自己真正的想法。” 赵忆然沉默片刻,回头看向丁其羽的眼睛:“那天你说‘忆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忆然’,其实,说得不对…” ☆、第358章 天命降和亲陷定局(下) 见丁其羽眼中流露出疑惑,赵忆然继续道:“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曾经的赵忆然,是权数斗争中的牺牲品。现在的赵忆然,在世人看来,或许还是那样,被迫前往东棠和亲、在新一轮的权数斗争中被彻底清除出局。但是此刻,正有一只我们都没有触及到的黑手在天下作祟,东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唯有亲自去看了才能下定论。这一次,我想主宰自己的命运,我想左右一次大乾的命运,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去东棠,不是我的无奈屈服,而是主动争取。” 丁其羽深深看着此刻的忆然,才知道自己之前完全想错了。正是因为忆然对天下大局有着非常准确的把控,所以绝不会向她的父皇求情,反而是欣然往之。主动前往东棠,忆然想争取到的,是千万将士的平安和天下百姓的福祉,忆然想亲自揪出来的,是一直藏匿在背后的黑暗阴谋。 虽然和亲是放低姿态,但是内政未定的大乾,经不起无谓的兵革了。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和亲如果能成功,确实是大乾最好的选择,也是那个巨大阴谋留下的唯一线索。至于和亲的成与败,丁其羽相信,凭借忆然的能力,她所追求的…终将成功。有了忆然,不管东棠之前到底有什么阴谋、有再大的野心,大乾和东棠两国也一定能换来数年的和平,至少、在她的有生之年。 丁其羽突然想起在芸帙楼中偶遇,那个问出“我这样的人,看这样的书,你不会觉得奇怪吗”的人儿,从某些意义上,忆然还是当初的忆然,从另一个层面上,忆然却真的不再是当初的忆然了。 -- 第594页 丁其羽很清楚,忆然有自己的信仰和追求,能用她一人,敌过千军万马、保护天下百姓,哪怕前路是牺牲,她也义无反顾。丁其羽没有任何理由再劝导她、阻碍她,捏紧了拳头,压下心中浓浓的不舍和闷痛,丁其羽错开忆然的目光,强作欢笑道:“哈哈,是、也不是。但有一点肯定的,如果将现在的忆然换到苍桓书院去,我想…刁蛮郡主绝对不敢再欺负你了…”丁其羽尾音有些发颤。 赵忆然一听,便知其羽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想法,严肃的表情也化开不见,思索片刻,乖巧摇头道:“那我…不愿意那样。” “嗯?”心情沉重的丁其羽因为她此言而倍感诧异,忆然莫非还喜欢被人欺负?! 赵忆然沉默了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认真看着丁其羽的眼睛道:“因为那样,其羽也就不会过来帮我、我也就没有机会与其羽相识了…” 丁其羽的心像是被狠狠敲击了一下,喉中酸涩更甚,却强忍着平静的表情坚定道:“不会的!就算没有那次机会,可能还有很多别的机会。或许我会先认识恪兄,再认识你。曾经有人跟我说,世上的人都没有既定的命运,命运或许不是注定,但我却相信缘分的存在。该相识的人,总会相识。该在一起的人,总会在一起!” 赵忆然又望向满目的江山,点头道:“说得很有道理,就像其羽和陆小姐,经历了种种坎坷误会,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如果是缘分,那自己和身边这个人此生的缘分,或许就此便是尽头了… “我和未晞?”丁其羽没有想到忆然会将话落回到自己和晞儿身上,虽然人家着实说得没错,但疑问还是脱口而出了。看着面前的人儿若无其事、故作轻松的样子,丁其羽就是莫名觉得胸口很难受。 “对。”赵忆然说完,收回轻扶栏杆的手,转过身来嫣然笑道:“其羽的小秘密,忆然知道的。所以呀…你和陆小姐能走到一起有多么难得,忆然也知道。”有些事,再不说,赵忆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机会说了。这一刻,赵忆然突然很想让其羽知道,自己即便早已知晓她的“秘密”,也依旧无怨无悔地喜欢着她。 丁其羽从未见过笑得如此灿然的她,配上雍容典雅的妆容,回眸一笑,当真是一朵能“解释春风无限恨”的倾城牡丹… 等到丁其羽从怔愣中回过神,才意识到忆然说了什么,彼时赵忆然已经转身走出几步,丁其羽震惊地追上两步:“忆然,你、你说什么?!你怎么…?”忆然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 赵忆然没有回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愿君…此去…长相忆。”像是在回答丁其羽的问题,也像是在与丁其羽、与晦暗生命中的第一道阳光、与自己唯一爱过的人,做最后的诀别。 愿君此去长相忆…几个字重重落在丁其羽心上。这样说来,那一天忽然出现在自己包袱中的绣帕难道是忆然亲自放进来的?那一夜朦朦胧胧的温暖,难道也是来自忆然?忆然她…早就知道了自己身份!那她为何、为何还会对自己…?丁其羽看着那一抹淡色的倩影消失在暖阁顶层,心里的触动却久久不能平静了。 直到丁其羽愣愣地回到暖阁一层时,都还没能让心情归于平静,软榻上的赵恪然急切问道:“其羽,小忆呢?” 丁其羽怔怔看了一圈,果然没找到忆然的身影:“可能,回素云宫了吧。” “怎么样…?”赵恪然看到丁其羽这副模样,结果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丁其羽长叹一声,可惜再深重的叹息也化不开心头的闷堵,她对上恪兄哭过之后红红的眼睛,哽咽道:“如果有朝一日,恪兄登上了那个位子。希望恪兄永远记得…得到大乾的江山,有她的一份力量。” 赵恪然闻言,如脱力一般倒回了软榻上,半晌后,赵恪然身体一顿,像发疯了一般从软榻上起身就要跪到在丁其羽面前。 丁其羽大惊,赶紧使出全力阻止了赵恪然的动作:“你这是做什么?!” “我承受不了…我不能让她去东棠!”赵恪然死死握住丁其羽的胳膊,“你可不可以,把她带回来…” “圣旨已下,我即便痛心疾首,又怎么把她带回来?!”丁其羽也红了眼睛,难得一次对恪兄吼道。内心被深深的无可奈何包裹住,让她闷痛到了极点。 “在路上…对,在和亲的路上!我会安排好,只需要你保护好她、带她回来!” 丁其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一般道:“你是说在和亲路上…做手脚?!”心里也生起一线希望,转念一想,又觉不可,“但是此举非常危险,做得不够好、让东棠看出了端倪,反倒是更给了他们侵略大乾的借口。到时候不论是忆然、还是大乾,都会遭受劫难!” “周全的方法,一定有周全的方法!”赵恪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丁其羽心下掀起了惊涛骇浪,两人一个痴痴坐在软榻上,一个呆呆站在软榻边,都陷入了沉思。 之前完全陷入了悲痛不舍没能沉下心来想对策。现下恪兄提及,丁其羽也莫名有了私心。 即便知道忆然义无反顾前往东棠的意义远不止平定当下一次屯兵之乱,即便知道忆然希望主宰一次自己的命运、主宰一次大乾的命运,即便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成为她的阻碍,丁其羽也不想管未来那么多了,她只觉得忆然为了大乾,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她只知道能解决当下的屯兵之乱、又能让忆然平平安安回来的方法,就是万全之策。至于未来如何,再一起面对也不迟! -- 第595页 沉默中的丁其羽突然开口道:“不能在路上,要在东棠。只要…制造一个意外,让忆然在东棠出一些‘意外’,就可以将她偷偷接回来。” 赵恪然在同一时间,眼中也亮起了光:“到时候…大乾唯一的公主在东棠出了事,太子又不关心她的安危,并不会大动干戈为她讨回公道。大乾没有找东棠算账都是宽厚了,东棠自然不可能再主动找麻烦!” “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赵恪然从丁其羽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想法,在这件事上,他们二人有了空前一致的心思:“我知道。其羽…如今,要带回小忆,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不论从能力上,还是从感情上。 丁其羽无言,此去东棠,远比上次进朝堂凶险得多,千里无援,要是计划有一点疏漏,就将是万劫不复。奈何丁其羽虽然没有事先与家人商议,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叫嚣着要她答应下来。若是拒绝,且莫说恪兄一定会对自己心生嫌隙,就自己内心而言,恐怕也会为此事后悔悲恸一辈子。 “其羽,我知道,这——” 赵恪然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如上次一样,丁其羽没等他多劝,就应下了这件事:“好。我愿意。不过此事,咱们必须从长计议,尽量不要让计划有任何疏漏。” 赵恪然彻底松了一口气,就像是在绝望中找到一线生机一般,紧紧握住了丁其羽的手腕:“谢谢…谢谢好兄弟!” 丁其羽摇了摇头:“我自己也同样不希望忆然用牺牲换来大乾的和平。”丁其羽的心情颇为沉重,“其羽也有一些事情,想请恪兄帮忙。” ☆、第359章 赴远疆飞羽惜别景(上) 赵恪然稍一思索便知道丁其羽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了:“我知道,其羽是豁出性命在帮我们兄妹,我自然会拼尽全力保证将军一家、保证你的家人都安好无虞!你不需要有任何后顾之忧。” “恪兄已经猜到了。”丁其羽沉默片刻,准备向恪兄说清一些事情,“不瞒你说,除了未晞他们家,我家里有我娘、我的小女儿,还有…”话到了一半,又忍住了。 “还有?” “额…”丁其羽支支吾吾,“还有…还有,颜真。”终究还是把想说的真相给吞了回去。虽然信任恪兄的性格和为人,但是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很多事情,可能就不是个人的情义能说了算的了。她始终担心,万一以后自己不小心做了点什么事得罪了恪兄,一家人都要连坐。或者树大招风、引了恪兄的忌惮怎么办?说她多虑也罢,一家人的安危她不敢托大。只能将明面上的陆将军岳父大人一家,先与忆然兄妹的命运绑定在一起。如果自己离开之后,真的发生变故、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下,清儿她们都蕙质兰心,自然知道从恪兄这里获得助力。 赵恪然没想到这一茬,怔愣一瞬,随即有意无意地笑问道,“颜姑娘,也是你的夫人吗?”明明十分明显的答案,他就是想问上一问,那毕竟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女子。 丁其羽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嗯,是。我和她,在一起挺久了。”闭着眼睛吹牛,人家明明至今都没和她正式在一起,生生说成了在一起“挺久”了。不过这种事情上,丁其羽是一点也不想让步。 “哈哈…”赵恪然已经看开,现下并不是他纠结儿女情长的时候,其羽一直都在竭力帮助自己,自己怎么可能与其羽抢女人?见丁其羽略显担忧的小眼神,赵恪然拍了拍丁其羽的肩膀,“放心,为兄是不会与其羽抢弟妹的。我兄弟真是好本事啊!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怕是都已经被其羽拿下了吧!” 赵恪然之前还可惜其羽有了陆小姐、与妹妹无缘做夫妻,现在看来,陆小姐并不介意的话,妹妹是不是有机会?这个“可怕”的念头在赵恪然心头浮现了一瞬间就立刻被他打消了。其羽这吸引女子的“特色”,怕是有二就有三,以小忆的性子,如何去与别的女子争风吃醋?赵恪然光这么一想就觉担忧。 丁其羽见恪兄眼中并没有不甘心、惋惜之类的情绪,彻底放下心来,谦虚道:“恪兄是整日殚精竭虑为谋大事,不像其羽不学无术、只顾着儿女情长。那,咱们好好商议一个计划吧!”赶紧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赵恪然与丁其羽细细商议了秘密带回忆然的计划,一切的安排都是瞒着忆然进行。即便忆然可能会对他们失望动怒,两人也舍不下这份私心了。 当夜,丁其羽回到飞羽别业,怀揣着忐忑又坚决的心情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众人,一石激起千层浪。因为无尽的担心,听到这消息的众人无不震惊,陷入了凝重沉默,听过丁其羽说完前因后果,却没有一个出声反对她。 丁其羽也并不与她们谈去或是不去的问题,只是与她们详尽地交代了自己和恪兄商议好的计划。作为最了解的丁其羽的人,她们能想到丁其羽如此决断的原因,都知道过多的劝说无甚用处。但整个飞羽别业还是笼罩在了离愁别绪之中。 家里的每一位爱人,与丁其羽之间都经历过或长或短的分离,她们太懂相思之苦了。守着得来不易的重聚与幸福,这么快就要让丁其羽去到千里之外的他国冒巨大的风险,说要从容面对谈何容易? 家人们总是最支持自己的,丁其羽感激感动的同时,心里同样充满了离愁。她将机缘阁中大量人员调配到了星火部,加紧为陆将军岳父大人手下的将士以及飞羽别业所有的护卫、暗卫都配备上一套强劲的机巧,同时也完美地“应付着”暗藏在万老爷背后的神秘势力。也不知是因为不想陷入离愁别绪的难过之中,还是因为时间紧迫,需要她做的事情她都想做到面面俱到,以保证毫无后顾之忧,丁其羽没有细细与几位夫人共享临行前的时光,反倒是一头扎进了机巧图纸、通信文书里,出不来了。 -- 第596页 和亲的旨意很快传到了东棠,正如忆然所料,东棠国主果然下旨与大乾缔结了和亲之盟,屯于边界的兵士撤去数万,剩下的小部分则留待迎接大乾公主的到来。 赵恪然为丁其羽安排了送亲特使兼卫队首领的职务,一干随行礼官的实权都不如她大。太子并没有插手,反倒乐得见到这番结果,早知道这护卫不简单,陪着赵忆然一同去了东棠也好,赵恪然身边的亲信越少,就会越好对付。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赵忆然,并没有很关心随行的一切事务,知道那人这几日进宫了不少次,却没有一次再来看过自己。忆然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流了泪,几次之后,便咬着牙忍住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相见不如不见,这样,或许注定的别离就可以提前习惯了… 几夜孤灯未眠,赵忆然不停阅读着关于东棠的一切典籍资料,将东棠和大乾之间的局势,未来的发展走向都看得清清楚楚。也选择用忙碌来麻痹自己,驱散一切的脆弱,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一路坚强地走下去。收拾随行物什的时候,犹豫再三,赵忆然还是将那幅丁其羽的丹青和某人随手做出来的小桃木剑带走了,即便流年无期,她也希望…能留个念想。 临别在即,丁其羽终于将全部六十多张设计图纸、两百多张装配细节图全部交给了机缘阁下面的人去付诸实践,与恪兄谋定的秘密计划也在夫人们的出谋划策下详尽完整到了每一个细节。 皇帝为素云公主举行了长达三日的庄重送亲大典,表面上风光无限、隆重喜庆的气氛下,暗藏着皇帝的无奈和愧疚。还没来得及享受重逢,就要忍受别离,对于生命已近尽头的皇帝来说,他深深知道女儿这一去,至少和自己,就是诀别了。 而元京百姓对这位才恢复身份便被送往他国和亲的公主,对这位用自己纤弱的身躯换了千万人平安的公主,无不惋惜景仰。三日的隆重大典,丁其羽自是一面都没有露。 明日便是和亲启程之期,丁其羽一直“视而不见”的离愁别绪也蒸腾到了极点。呆坐在堆满稿纸的木桌前半晌,她终于出门去了晨露居。 似是没想到阿羽会在这个时间来,小少女手忙脚乱把手上正在做的东西藏到了身后:“阿羽、你,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她身旁的软榻上到处摆着布料和制衣工具,藏是藏不住的。 丁其羽见她眼睛红红的,一看便知她不仅哭过,而且好久都没睡了:“我再不过来,莲儿要把自己累死了。”丁其羽心下暗叹一声,又柔声问道,“几天没休息了?前天还答应我要好好睡觉的呢?” 莲儿闻言,小声委屈道:“睡觉了…”就是睡不着。 丁其羽在她身边坐下,从她身后拿出了藏着的半成品,一边展开看,一边说道:“你给我准备的好多新衣我还没来得及穿,这下正好有机会都带走,就不必新做了。”小少女对自己的情谊,都化在这一针一线之中。莲儿想不出什么惊喜,只是一心想让阿羽出门在外也能过得舒服些,也恰恰是她这般平凡却又执着的坚持,最能触动丁其羽的心。 莲儿却坚持申辩道:“我跟清姐姐打听了,东棠天气潮湿,与这边不一样,所以得做新的。” 丁其羽轻轻摇头:“我就去两个月。很快便回来。你如果想给我做,也不用这么急,等我回来穿就好。”自己出门在外,莲儿能让自己忙起来也不错,至少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徒添烦恼了,“不过,也不用总忙针线活,伤眼。莲儿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舍不得伤了。还有啊,你可是飞羽别业的‘老大’了,不能为了我一个人把大家给忘了哟。” “可是——”莲儿还想再说,丁其羽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并以最快的速度堵住了小少女的嘴,直到确认她已经小脸通红不会再坚持,才撤回来:“好了,听话。莲儿听阿羽的话吗?” 心上人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小少女担忧闷堵的心绪安定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都环着阿羽的脖颈了,此刻的姿势怪怪的。她红着小脸点点头:“嗯…”一边想要稍稍与阿羽分开些。 丁其羽立刻收紧怀里的人儿,阻止少女退后的动作,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问道:“哎呀,莲儿这么抱着我不放手,是怎么回事呢?”明明是某人自己抱着人家不放,反倒调笑起人家来了。 莲儿的心跳得飞快,对情人之间某些神秘又亲密的事情始终是羞涩又充满了好奇,既紧张又期待,手真的不往回撤了,不仅没有计较丁其羽“倒打一耙”,反倒接了丁其羽的调笑:“就是想、抱着…”一句话说得软糯甜蜜,让人不得不产生一些更深的联想… ☆、第360章 赴远疆飞羽惜别景(中) 丁其羽有些怔愣,就是想抱着…?从前丁其羽觉得莲儿是活泼可爱惹人疼,但在这种亲近缠绵的氛围下,丁其羽突然觉得自家的少女长大了,开始变得诱人了呢…丁其羽心下悸动,突然想与怀中的人儿有“更深入的交流”,胳膊又加上了一些力道,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莲儿小脸绯色更甚、屏住呼吸,又不想阻止…两人无声半晌,丁其羽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违背自己一定要把莲儿的“第一次”留给洞房花烛的诺言,凑过去轻吻了她的额头:“等我回来…娶你。” 少女闻言,抿唇努力忍回不舍的泪水,依进丁其羽的怀里,紧紧抱着她:“说好了!阿羽不准耍赖!”又哽咽着说道,“我等阿羽、回来娶我!” -- 第597页 丁其羽被她感染得也红了眼眶,重重点头:“好!”丁其羽早有打算,待到风波平息,就风风光光娶莲儿进门。 与莲儿细细说了一会儿情人间的私语,小少女即便舍不得,还是以“不能占用姐姐们的时间”为理由“大义凛然”地要赶丁其羽走。让丁其羽又心疼又心动,除了小鸿影之外,莲儿绝对是飞羽别业当中最惹人疼的,赖在晨露居中又与她笑闹了一会儿,确定少女稍稍走出了离愁别绪,丁其羽才嘱咐几句离开。 走出晨露居,不远处凌厉的鞭声让丁其羽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又在练鞭?丁其羽快步来到热闹的小院,某人早就想好了,只要竹漪答应和自己在一起,就立刻为这个小院提名“绛霜”,让竹漪也能找到一点家的感觉。 观赏练鞭的护卫们知道不能打扰主子和未来夫人好好道别,自觉地替二人腾出了私密空间。丁其羽欣然接受大家的好意,大大方方步入院中,背靠着大门默默欣赏着竹漪的“鞭舞”。 乐竹漪早知某人来了,等院中只剩下她们两人,乐竹漪收住了鞭势,对那边痴迷看鞭舞的人明媚一笑,唤道:“臭木匠。” 这一笑,差点迷了丁其羽的眼睛,仿佛透过那张平凡的假面、看到了假面下令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神魂都出去了一般,只痴痴问道:“竹漪?” 乐竹漪眉眼间笑意更深了:“过来。” 丁其羽听到这句,神魂顿时回了位,如临大敌。不会在自己走之前,竹漪还要提出什么切磋比武、揍自己一顿吧?心里这么想,动作却不敢耽搁,丁其羽乖乖站到了竹漪面前:“过、过来了,竹漪?” 乐竹漪没有怪罪她乱喊名字,把某人心里那点小九九都瞧得明白,抱着胳膊问道:“你为什么不准我一起去?”丹唇微翘,“不就是要找第四位夫人回来么,我又不会拦你…” “啊?竹漪你误会了,不是——”丁其羽是不想让竹漪跟自己一同去冒风险才坚决不让她去的啊! 乐竹漪懒得听某人苍白无力的借口,鞭柄点了点丁其羽的胸口:“你,必须给我好、好、地回来。否则…”乐竹漪话语一顿,又反悔道,“不,没有否则!你说过,你是千离宫的木匠,我不允许你有任何闪失!听见没?” 表面上霸道、实则满含关心的话语,让丁其羽心下一暖,抬手握住胸前的鞭柄,连同美人的素手一起,走近一步:“竹漪还没和我在一起,小木匠岂敢有任何闪失?” 乐竹漪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很满意丁其羽的回答,嘴上却不服软:“哼,谁要和你一起?”嗔了某人一眼。 丁其羽收起玩笑的意味,对乐竹漪认真道:“竹漪,等我回来、我们就——” “等你回来再说。”乐竹漪打断了丁其羽的话,又将声音放低了几分,“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反正,你也有那么多人送了。你是去讨媳妇儿、不得了的公主媳妇儿,也没什么好送的。” 丁其羽无奈,自己明明是去救忆然于水火,跟讨媳妇儿哪里有半点关系呀?怎么竹漪老认为自己要去讨媳妇儿呢?但是竹漪言语间流露出来的吃味倒是令丁其羽很高兴:“有点儿酸,竹漪什么时候偷偷喝了醋?” 乐竹漪并不在意她含义明显的调笑,这才抽出自己的手,直接赶人道:“行了,我猜…你的几位夫人你还得一个一个好好哄着吧?” 丁其羽可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酸味十足的问题,又上前一步,千翎离火却立刻就抵到了胸前,丁其羽有些好笑又无奈地问道:“我要离开那么久诶,抱一个都不行?” 乐竹漪睨了她一眼:“你明天想顶着猪头出发?” “额…”丁其羽收回了脚,深深看着竹漪,好半天才可怜巴巴道,“好吧…那竹漪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说完就转身要离开。 “小木匠!”彻底喊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不是“师弟”、不是“丁其羽”、也不是“臭木匠”,而是丁其羽梦寐以求的“小木匠”。 刚走出一步的丁其羽惊喜万分,转身激动道:“竹漪!你——”只感觉馨香入了怀,让丁其羽完全失语了。 乐竹漪在丁其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很快将她推开,两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竹、竹漪…”徒留丁其羽在原地呆呆愣住。 房内,乐竹漪背靠着房门,兀自摇了摇头,眼眶有些红。在飞羽别业,小木匠要顾及的太多,都不能找她痛痛快快畅饮一回,真是…不自在… 竹漪“抛下”自己不管了,丁其羽呆愣许久,才想起还要与玉姨道别。简单几句道别,还被玉姨以“你几个媳妇的身体,包在玉姨身上,你安心去当你的驸马爷”云云调侃了一番。丁其羽又是叹息又是感慨,大家本就怀疑,这下自己为了忆然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咯!不过,除了明面上的理由之外,丁其羽愿意冒风险陪忆然前往东棠,确确实实有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只是她自己都还没有看明白罢了。 …… 丁其羽来到浮梦居的时候,清儿难得一次没有在书房处理事务,而是抱着小家伙靠在软榻上出神。 丁其羽见母女俩你抱我我抱你安安静静也没逗乐说话,走过去轻唤:“清儿、鸿影,你们在干嘛呢?”还以为影儿睡着了呢,走近才发现小家伙根本没睡着嘛。娘亲不和她说话,小鸿影知道娘亲有心事,就乖乖伏在娘亲怀里、沉浸于小小异想世界中不吵也不闹。 -- 第598页 傅如清没有带面纱,抬眼看见丁其羽来了,从软榻上起了身。丁其羽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应是玉姨替她看过脸上的伤了,伸手摸摸影儿的后脑勺问道:“你们在休息?”不想清儿如此沉浸伤怀,丁其羽玩笑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累着你了?”昨夜丁其羽就因为浓重的离愁别绪一夜都没睡着,怀抱着同样睡不着的傅如清,夫妻俩自然就做了些亲密的事情。 傅如清只默默摇了摇头,不太想说话,就这样看着面前的丁其羽。 丁其羽轻叹一声,抬手轻抚傅如清脸上的伤疤。此去快则两月,慢,则不知道多久了。或许自己回来之时,清儿已经不再需要覆面的轻纱了呢… 想到这里,丁其羽出口又变成了:“清儿,回来的时候,我想听影儿喊我一声爹爹。” “你回来的时候她左右也不过才八个月大小。”傅如清执拗道,说完,似是担心自己失态,转身背对了丁其羽,清冽的声线有些不稳,“她那时候最多会叫‘娘亲’。‘爹爹’这个称呼,要你自己回来教…” 清儿背对了自己,被她竖抱着的影儿却转着脑袋找到了爹爹。清儿这是按最快的时间计算着自己的归期呢。丁其羽当然明白她的心情,轻松笑道:“哇,清儿太坏了,只教她说娘亲!”丁其羽伸指戳戳靠在娘亲肩头的影儿那被挤得嘟起来的小脸蛋,“听见没?影儿要努力自学叫爹爹。” 小鸿影缩了缩脖子,皱着小眉头抿着小嘴儿看了看丁其羽的手指,觉得好玩,伸手就要爹爹抱。 傅如清把小家伙交到丁其羽怀里,自己还想默默调整心情。丁其羽一手抱着暖软的小家伙,一手拉着沉默不语的清儿一起在榻上坐下,又将鸿影举到面前、让她软软地踩着自己的腿,一本正经教导道:“影儿,爹爹要出门一段时日,你必须要听娘亲、听奶奶、听每个人的话,知道吗?” 快六个月大的小鸿影,总喜欢探索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腿上力道小得可爱,却像是已经学会走路了一样得意,兴致勃勃踏着小脚一脚一脚踩着丁其羽的腿,也没听爹爹到底在跟自己说什么,只管开心地嗯嗯哼哼答应着。 “哈哈,你就知道乐呵,到时候怕是都不认识爹爹了!”丁其羽皱了皱鼻子逗小鸿影。 影儿听不懂,半晌不语的傅如清可听不得丁其羽这般玩笑:“区区两个月而已,怎么会忘记?” 丁其羽颇为感动,稳稳抱住鸿影,又将清儿揽进了怀里:“我说说而已,逗她的嘛。咱们的孩儿这么聪明,怎么会不记得我?” 傅如清在她肩头摇头坚持道:“只是说说也不可以。” ☆、第361章 赴远疆飞羽惜别景(下) 鸿影一看娘亲靠着爹爹,立刻学着娘亲的样子也将小脑袋靠在了丁其羽肩膀上。左右满怀的温暖,让某人顿时心花怒放:“哈哈,好~我说错了,请大小姐责罚。” 傅如清抬手轻抚着小鸿影的肩背:“你们的计划虽然面面俱到,你却绝不能掉以轻心。我已经交代影三她们了,如果形势危急,她们会带你平安回来。” 丁其羽怔愣,还给自己专门留了后招呢?“清儿,我不会出什么事的——” 丁其羽还没说完话,如清似是心有灵犀地猜到了她的想法:“你不听也由不得你,未晞、莲儿、颜姑娘,她们都一致同意我的安排。影三会直接打晕你,再带你回来。” 丁其羽只能无奈地笑道:“呀,清儿这么狠啊。” “嗯。”幼时的噩梦和丁其羽遇刺失踪的事情,让如清不得不担心再周密的计划也可能应对不了突如其来的变化。唯有安排好了后招,傅如清才能稍稍放下担忧,“还有东棠的银钱,我让人替你换了些,已经带在随行行李中了。你到时候快入东棠之前先取出一些放在身上。” 丁其羽侧首轻吻清儿的额角:“我可是使节大人,一去东棠就与那边的官员接头了,哪里有我用得到银子的时候?”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暖暖的。毕竟出游他国,怎能不准备点别国货币呢?但是丁其羽近日不是钻进机巧堆里、就是忙着部署去东棠之后的计划,除了她自己那点机巧相关的物什,主要行李的准备都交给了夫人们,她自己根本不需要操心这些,夫人们既了解她的喜好又心细如尘,她放心极了。 “有备无患。” “还是清儿想得周到~”丁其羽赞许一句,随口问道,“那清儿准备了多少?”一边感受到小家伙脑袋的重量,刚刚还在叽叽咕咕说婴语的小家伙似乎在娘亲的轻抚下安静了下来。丁其羽转头一看,那双大眼睛已经一眨一眨要睡着了。 “不多。”如清答道。 丁其羽压低了声音笑道:“傅大小姐口中的‘不多’,说出来估计能吓人一个激灵。”将靠着自己肩膀打瞌睡的小家伙小心抱好,拉着清儿脱鞋上榻,“清儿也没休息好,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 就这样,一个怀抱着满满的幸福,一个努力想要记住这种温暖,两人都没再说话。 …… 傍晚,丁其羽由几位侍者带着亲自去熟悉了一遍夫人们为自己收拾好的行李,又被阿娘拉着嘱咐叮咛了许久。还未好好道别一番的就剩下晞儿了,丁其羽今夜,与晞儿还有一夜的时间。 瑶律居中,未晞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待到伺候的小丫鬟们退出去,丁其羽上前搂住佳人的纤腰,见她垂眸不看自己,小心翼翼问道:“晞儿,你可是还在气我没有与你们商量就应了此事吗?” -- 第599页 陆未晞回过神来,微微摇头:“你打定主意要去办大事,即便再危险,我们也都拦不住你的。”陆未晞目光落到丁其羽的领口上,似叹息一般道。其羽此次离开大乾、密谋在东棠众人眼皮底下带回公主,虽不是奔赴战场,其凶险程度也绝不亚于战场。生于将门的陆未晞,看惯了父亲、兄长、陆家军将士们临行前的别离之境,这却是第一次体会到亲送夫君离家赴往远疆的感受,不同于送父亲、送兄长的感情,此刻,她才真的能体会娘亲每次偷偷抹泪时心中那种包含着不舍和无奈的复杂心绪了。 丁其羽目光一刻没有离开眼前的佳人,伸手将她垂落的青丝拂到了耳后:“晞儿,我只是护送公主前去元京的一个护卫、一个使臣而已,我的计划晞儿也清楚呀,哪里有危——” 陆未晞抬手掩住了丁其羽的唇,自顾自地说道:“我明白。虽然二皇子是你的好友,但公主毕竟是他最珍爱的胞妹,帝王家的心事谁又能说得清?你若是拒绝了他的请求,公主顺利平安就罢了,一旦…一旦公主在东棠受了任何委屈,只怕他心里也会对你生出不少埋怨怪罪来。” 丁其羽苦笑道:“晞儿也看明白了。”几位夫人的身份,注定了她们一家人要卷入朝堂纷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的。不过,丁其羽去东棠,也不全是因为身不由己… 陆未晞似乎不希望丁其羽沉浸在压抑消极的情绪之下,低头努力掩藏了自己所有的担忧,抿唇笑了笑:“更何况…素云公主早就是其羽的红颜知己,其羽又怎会舍得她嫁给东棠皇子,漂泊他国、独自面对未知的困苦呢?”陆未晞听闻圣上本举棋不定,反倒是素云公主自己请旨要求和亲才让圣上最终拿定了主意。没想到那样一个柔弱内敛的女子却有着为了江山社稷牺牲的气度,既然当下存在还算稳妥的两全之策,陆未晞同样不希望见到素云公主跌入晦暗的人生。 丁其羽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顿时红了脸急忙否认道:“不是、我与公主——” 话还未说完,面前的佳人便偎进了丁其羽的怀里,用她全部的力气紧紧抱住了丁其羽的腰:“其羽一定要平安归来。到时候,你要与公主在一起,我们都不会拦你!” “我——”丁其羽还想再说,怀里的人儿摇了摇头,只坚持道:“你答应我!”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只要其羽平安。 丁其羽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却是无限感动的,她们都是如此牵挂着、担忧着自己的安危。丁其羽也收紧了抱住晞儿的手臂,郑重承诺道:“好,我答应晞儿!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自己的命,属于飞羽别业的一家人,为了她们,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平安回来的,带着忆然一起回来。 陆未晞没有说话,丁其羽也只是默然抱着她。良久,陆未晞突然仰头印上了丁其羽唇,并没有急于退开,而是想着平日里某人是怎么做的,生涩又温柔地努力想要让这个吻变得更缠绵温润。 丁其羽心中的离愁别绪顿时被惊喜压过,晞儿的吻如同春风春水,化开了她所有的烦恼。待到香软的粉唇离开,丁其羽带着几分留恋傻傻道:“晞儿,你…?” 唇边的香甜着实是回味无穷啊! 向来矜持的人儿哪里擅长主动吻人,反倒是把自己弄得俏脸通红,又偏过头去靠在丁其羽怀里,小声道:“这几天一直在喝玉姨开的新方子,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心里的小兔子完全乱了阵脚,让贴着她的丁其羽隔着胸口都感受到了。 丁其羽扬起了眉毛,一下子便理解到了晞儿此话的含义,心下有了隐隐的期待,却又偏不点破,只疑惑道:“所以…?” 陆未晞打定了主意,即便知道这人又在耍坏心思故意要自己主动说,她还是努力压下自己的紧张感,抬起头来看着丁其羽的眼睛,鼓起勇气如实说了出来:“其羽,我也想…想有个属于咱们的孩儿。” 丁其羽只觉心如擂鼓,这么明显的暗示,怕是比最真挚动听的表白都还要让人动情!缠绵心火瞬间以燎原之势席卷上来,衣衫揉乱,丁其羽将佳人压到了床上。半晌后…丁其羽手指停在晞儿衣裙的系带前,似乎在克制着自己进行下一步动作,皱着眉犹豫道:“可、可是…如果你真的有了…我岂不是不能在你身边?!”比平时粗沉的气喘声已经昭示了某人此刻涌动的热血,可是清儿怀着鸿影的辛苦时光自己就缺席了好久,丁其羽一直耿耿于怀,不想“重蹈覆辙”了。 “你不过是去东棠送亲,来回…一趟,不会、太久的。”陆未晞小口微喘,纤指轻颤着解开了丁其羽的腰带,“你…若是牵挂着我,便早些回来…” 晞儿话音一落,丁其羽只觉得衣带一松、敞开怀来。娇妻的心意摆在眼前,丁其羽哪里还忍得住呢?不再犹豫,俯身继续方才的缠绵,将遏制不住的火在两人之间热烈燃烧起来。有了这般牵挂,丁其羽怕是不念着家里都不行吧! 临行前,她们之间也就只能亲近这一夜了,至于孩儿是否真能如期而至,一切都看缘分了。 …… 翌日,天还未亮,没怎么睡觉的丁其羽戴好假面、穿上正式的衣装准备出发。一家老小皆齐聚相送。就连还未睡醒的小家伙都被娘亲裹上了厚衣裳,顶着两个红扑扑的小脸蛋来送爹爹了。虽然鸿影眯着眼睛不管大人们有多吵闹都还“岿然不动”、兀自睡觉,但小小的心意丁其羽感受得到。现场只有竹漪未到,还真是说到做到呢。丁其羽与大家简单道别,确认必要的东西都已经带齐,便离开了飞羽别业。 -- 第600页 屋顶上,乐竹漪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扬起手中的酒葫芦:“小木匠,要好好回来。”面色微醺,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喝了多久了,只听她喃喃自语道,“我们的事,等你回来……”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就淹没在沉默之中。元京紫阙酒的味道到底还是太过沉郁了,比不上甘瑶的清逸。 枝分连理问姻缘,独窥天上月、几时圆? 【卷六.朝玉阶完】 ☆、第362章 东疆遥前缘续新曲(上) …… 皇城,身着盛装的赵忆然与父皇惜别,走下高台进入车辇的那一瞬间,眼眶还是忍不住湿润了。一是因为离开父亲、离开兄长、离开故土的不舍之情,二则是没想到那日赤昙宫暖阁发生的对话,竟会是她和其羽最后的诀别。她已经多日没见到丁其羽了,个中缘由,她不愿去深究。也罢,当初在苍桓书院,自己就是以那块绣着诗句的锦帕作为与其羽的诀别,上天已经让前缘续出许久,这一次,还能以诀别之诗作为她们之间说的最后一句话,算是一个迟来的结束了… 丁其羽与一众礼官汇合,按照计划好的流程来到皇城,恪兄还未在众臣面前露面,不便前来相送,皇帝身边陪着的是假惺惺前来送行、实则想看热闹的太子赵慷然以及面无表情的金越冥。 皇帝的面色还是那样苍白,丁其羽因为忆然的事情,对他有了不少的怨怼。可能不生在帝王家,即便知道其中存在种种身不由己,丁其羽站在自己的角度也并不能理解皇帝心中亲情血脉与江山皇权的轻重对比。 太子赵慷然与丁其羽目光交汇一瞬,丁其羽明显从其中找到了奸计得逞的炫耀。丁其羽并不气恼,眼中依旧是平静自然,与皇帝行礼汇报之后,便静立在一边等候着礼官进行一系列复杂隆重的祭祀天神的仪式。 太子看在眼里,却无故觉得受了轻蔑一般,想到他们不过是强弩之末、嚣张不了几天了,才稍稍压下心火。身后的金越冥不动声色,目光却没有离开过丁其羽,浓重的怀疑盘旋在他的脑海,让这白眉老道的目光看起来更浑浊了几分。 皇帝并不知道赵恪然和丁其羽的计划,只以为丁其羽是忆然要求特别要带在身边的亲信,本就对女儿心存愧疚的他自然不会对赵恪然将丁其羽安插为使节、反倒不要朝廷另派一位高权重的使节一事有什么异议。至于护送队伍除了礼官和仪仗之外,护卫力量的核心,都是忆然兄妹近年来培养的一批武者,也不存在任何“内忧”。 静坐在宽敞豪华车辇中黯然伤神的忆然没有关心外面的礼官使节如何,只看着车帘被春风拂得摇曳轻舞,看着从车帘边逃进来的日光忽隐忽现。 大典之后,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终于启程。皇帝嫁女,嫁的还是大乾唯一的公主,排场自不必说。大乾虽然内忧外患,富庶强大却是毋庸置疑的。仪仗、礼官、卫队、豪华车辇、宫娥仆从、金银妆奁,庞大的队伍出了皇城,沿着京城正街向城外进发。 元京所有街道都实行了戒严,金甲带刀的军士守在各个街巷,老百姓虽出不了门,却想了各种办法来观赏这难得一遇的盛况。坐窗户的、搭□□的、翻院墙的,让没有一个行人百姓的元京凭空生出了热闹非凡之感。 热闹的背后,赵忆然吩咐玉蕊取来了书,静静坐在几案前,继续研读东棠的史料典籍。车辇轮轴转动的那一刻,绣帕拭去眼角的晶莹,就意味着她与所有的前尘过往都说了再见…或许只有这样忙碌的钻研,才能让她稍稍从无孔不入的压抑伤怀中缓过气来。 “公主,车辇难免颠簸,看书太过伤眼了,您想看、不妨等到队伍休整时再看吧?”玉蕊将沏好的香茗稳稳放在几案上,忍不住劝道。作为赵忆然的贴身宫女,唯有玉蕊知道公主勇敢无惧的表面下深藏的脆弱。 赵忆然摇了摇头:“没关系的。”目光落到书上一句,赵忆然沉思片刻问道,“送亲的使臣,是哪一位何大人?”赵忆然只知送亲使姓何,大乾朝堂上姓何的朝臣她都知晓,想了一遍下来,却觉得这些何大人的职权所长并不合适充当送亲使的角色。兄长安排的送亲使何大人,会是谁呢? 玉蕊如实答道:“玉蕊不知,这就去替您问问。”说完就要下车去打听。 “不用了…队伍走出京郊地界,他应该会过来。”忆然的心情有些沉闷,暂时也不想见外人。 “是。”玉蕊得到吩咐,乖乖在车帘边跪坐下,静静陪着公主。心里不断忐忑揣测着未知的东棠会是什么样子。赵忆然本不欲让玉蕊同去,但是作为忠仆,玉蕊一辈子只认公主一个主子,公主去了东棠,她如若不跟着去、又该何去何从呢?更何况公主一向待她很好,玉蕊也舍不下这份的恩情。表明决心之后,赵忆然几次劝说都无果,终究同意了她的陪伴,又特地讲了不少东棠的风貌民俗来宽慰她。玉蕊感激之余也止不住地替主子感到担忧悲伤。自己不过是个依附于主子的小小奴婢,只要跟着主子,在哪都是一样的。可公主不同,明明是金枝玉叶、九天飞凰,幼时饱受苦难就罢了,刚恢复了尊贵身份便要离开母国远去他乡。和亲对象还是个孤僻又病弱的皇子,漂泊异国、寄人篱下,只怕公主心里比谁都苦。 …… 正如赵忆然所料,队伍离开元京,丁其羽便从自己的车上下来,来到公主车辇前,侍卫立刻向内通报了一声。 -- 第601页 随侍在车内的玉蕊打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替公主准备好一切,就出来引使节何大人。刚看清车外的人,玉蕊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了:“丁、丁!丁——” 丁其羽立刻出声打断了她:“送亲使臣何羽,请见公主殿下、与公主商讨一些途中事务,烦请姑娘通报一声。” 玉蕊一听声音便知自己没有看错想错,压下满心的震惊,愣愣道:“是、是,请…”玉蕊先丁其羽一步,跌跌撞撞进了车辇,一边通报道,“公主!送亲使臣何、何大人来了…” 赵忆然不知玉蕊为何突然如此慌张,出言提醒道:“玉蕊,在使节大人面前,不要无礼。” 此架车辇是公主和亲途中活动、议事专用,非常宽敞。丁其羽进到车辇,忆然正端坐在会客的主位上提醒着失礼的玉蕊,身上穿的是正式繁复的宫装,为了避嫌,还特意戴上了浅色的面纱。 本欲与何大人详谈和亲事务的赵忆然提醒完了玉蕊,看清来人,礼节上的话顿时哽在了喉中…虽然穿的是使臣官袍,戴的是飞翎乌纱,脸上覆着假面,但这身形、这张脸、这感觉她都太熟悉了… 丁其羽这才透过灯火和阳光看清她的模样。忆然眼睛红红的,从面色眉眼都能看出她近日操劳过度、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与清儿着面纱的感觉完全不同,清儿本就淡泊清冷,面纱为她增添了出尘绝俗之感;而忆然的面纱,则让这个柔弱内敛的人儿更加惹人怜惜了,配上那双含情含泪的明眸,丁其羽不自觉就想象出了覆在薄纱下粉润轻颤的嘴唇是如何引人心疼心碎。 忆然眼中盈满的泪光,就像是一只软软柔柔的玉指,轻轻点到了丁其羽内心最温热的地方。忆然不语、丁其羽也无话,车内陷入了片刻的凝滞。丁其羽调整好心情,按照早就铭记于心的使臣礼节正式对公主行礼道:“送亲使何羽,参见公主…” “你…”赵忆然启唇,半晌只道出一个字。即便只说了一个字,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波澜。 玉蕊早已自觉地退到了车帘边垂首跪坐,不敢打扰两人。之前还在心里暗暗埋怨丁公子的无情,一听闻公主要和亲、他立刻就消失在了公主眼前,临别之前这么多天硬是一天没见着人影。原来… 忆然说出一字便傻傻地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动了,可一点儿不像那日决然勇敢请旨和亲的公主。丁其羽心下柔软,上前跪坐在忆然对面的软垫上,主动打破了沉寂:“忆然,这才几天不见,可是认不得我了?”商谈的沉木矮桌太宽了,即便是坐在对面,丁其羽也觉得距离忆然有些远。 “你…你、为什么?”赵忆然颤声问道。随着车帘放下、随着车轮滚动,赵忆然已经将所有的痛苦伤感都努力埋藏了起来,诀别言犹在耳,却不想这人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让忆然忍不住一遍遍问自己,现在看到的、听到的,不是梦吗? 丁其羽举起自己的袖子,扯着袖边道:“忆然看到了,我是送亲使臣何羽啊。”又放柔了声音补充道,“东棠路途遥远,我送你去。” 赵忆然抬手轻轻擦拭溢出眼角的泪:“真、真的吗?”软软颤颤的语气乖巧极了,还带着隐隐的委屈和期待。既是在问自己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也是在问丁其羽其中的隐情。赵忆然隐隐觉得其羽出现在这里并不单单是送自己和亲而已。心情矛盾又复杂,既希望其羽暗藏着别的目的,又希望其羽不要冒险、不要阻止自己。责任与担当让她愿意勇敢选择诀别,私心与感情又让她难以从容割舍。 一个可爱至极的问题,让丁其羽更起了怜惜心疼之感,往前挪了挪,双手撑着矮桌笑道:“哈哈,我都坐在你面前了,忆然还要怀疑吗?”丁其羽看出了她眼中明显的疑惑,“恪兄、和我…都放心不下。选来选去,不知道举荐谁来当这个和亲使臣。所以就决定啊,干脆我去算了。一定要看到你安安全全到达东棠,确认东棠不是火海炼狱、东棠皇子不是小人奸人,我们才放心。本来圣上是想派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去的,被我顶掉了,忆然不会介意吧?呵呵,虽然我没什么官位,但是路上可以陪你说说话、看看景,比那些老头子应该是有趣不少的。” “那…如果…东棠就是火海炼狱,那皇子就是奸恶小人呢?” ☆、第363章 东疆遥前缘续新曲(下) 赵忆然没有回答丁其羽的玩笑话,而是抛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丁其羽笑意僵住,片刻后,摇头道:“我相信,即便真是那样,因为有了忆然,东棠的火海,也会变成花海…”至于那位皇子是如何、要变成如何,丁其羽不想谈。为了避免忆然担心,丁其羽一点儿都没透露出要带她逃离“火海”的意思。 忆然听罢,没有做声。丁其羽知道她还在顾虑,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车马都已经行出了元京,我还是送亲的使臣,忆然难道要把我赶下车辇让我自个儿走回去被皇上砍头吗?”擦了一把捂出来的汗,“总之,忆然什么都不必想了。就当我是送亲的使臣何羽。” 车帘边的玉蕊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有些感动。丁公子送公主千里,也算是有情有义,这样一来,即便终须一别,公主心中也不会留下遗憾了吧… 送亲队伍的核心卫队都是忆然兄妹的手下,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成功支走了赵忆然,太子那边也没多花精力来插手,更何况公主即将成为别国皇子的王妃,那些是是非非说了也没用了,所以作为送亲使的丁其羽并没有很快下车,索性就在忆然的车辇内陪她说话。 -- 第602页 丁其羽知道忆然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了,主动找着各种各样的话题来分散她的注意力、放松她紧绷的心弦。说不定说着说着忆然就困了累了、想休息了呢?结果没想到,忆然清楚她们相处的时光来之不易,一点没有休息的意思,动用起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知识见闻,生怕话题有一点冷场,反倒把丁其羽聊天的兴致完全调动了起来。让某人见识到了,原来不需要任何娱乐点缀,仅仅是与人交谈、只要“酒逢知己”,也是这么的趣味横生。 车马一路东进,路上有丁其羽陪在忆然身边,东行和亲也不再显得那么悲壮了。丁其羽认识忆然许久,这才第一次与她“朝夕相处”,每每都能发现她新的一面,但是面面又都不离乖巧内敛。说来也奇怪,赵忆然不管与丁其羽朝夕相处多久,都做不到从容大胆,有时候明明聊得好好的,稍稍出一点小小的突发情况,就会立刻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好了。这一点,让丁其羽觉得可爱极了。 …… 车马行至第六日,乾东夕照城。主事的城令大人早就在城外列队相迎,一行人入住了行馆。 丁其羽安排好行馆守卫布放,专程去与忆然闲聊几句,便回房写好了今日的“日记”,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入非非”。丁其羽答应过莲儿,要将路上所见所闻的趣事美景都写给她看、以后再带她一一走遍。 脑海里是方才里忆然支支吾吾红着脸、不敢给自己看她桌上东西的样子,笑意不禁漫上了丁其羽的眉眼:“藏着什么秘密呢?怎么那么可爱呢…”心情还不错,丁其羽深呼吸一口,合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可能是认床,翌日天还未亮丁其羽就醒了,听见屋外有隐隐的人声,她索性也早早起床收拾。丁其羽下楼,正好撞见忆然带着人准备出行馆,扬了扬眉毛,几步跑下去行礼喊道:“公主,您这是?” 赵忆然没想到其羽也起来了,惊喜的同时又有些内疚:“其…何大人,你怎么也起这么早?是被我们吵到了?” “不不、我是自然醒的。”丁其羽摆摆手,又问道,“公主您这是要去哪儿?” “嗯…本宫想去看看林泉日出。”既然上天给她机会好好与其羽再多相处一些时日、还是前所未有的朝夕相处,虽然时间地点和两人的身份境况都不对,忆然却格外想珍惜。一连几夜都因为惊喜而复杂的心情辗转反侧,昨天更是差点被其羽发现了自己深藏的小秘密,某人倒好,睡得美滋滋的,人家忆然却揣着砰砰直跳的心儿紧张脸红了一夜没睡好。 仆从见公主与何大人有话要谈,自觉先出了行馆为公主准备车马。 丁其羽见左右没了旁人,不像方才那般拘束,笑道:“林泉日出?”想起城名,“我以为…此城名为‘夕照’,是以落日最为出名呢。没想到,反而是日出好看吗?” 赵忆然莞尔,向丁其羽解释道:“夕照城地处临阳城东邻,而临阳城是先祖圣君当年举义发源之地。先祖圣君大业功成之后,临阳城城中所有的房屋就一律改为了金瓦,其余风貌,皆原样留存。所以临阳城常被誉为‘金阳帝乡’。” “临阳原来是帝乡啊!”丁其羽忍不住插嘴,作为送亲使的她对于送亲的路线自然是很熟悉的。送亲队伍取道临阳南侧的官道,没有从临阳城中路过,临阳城令一干官员也只是在官道上送了公主一段,想必就是因为临阳城内为了保持当初的旧貌,车马大队不便通行吧。 赵忆然点头:“传说夕阳西落之时,余晖洒上临阳城的满城金瓦,在夕照城高处往西眺望,就能看到千里浮光、灿如金海,美不胜收。”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传说。”丁其羽抱着胳膊,还在回味夕照城得名的起因,实在好奇,又忍不住问道,“夕照、夕照…虽然很美,寓意未免有些…额,不太好。”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是个“不落骄阳”呢,将帝乡邻城取名“夕照”,是不是有几分将帝乡比作夕阳的意思,不会惹了先祖皇帝不悦吗? 忆然没有反驳丁其羽的话:“先祖圣君偏爱落日入林之景,他听说了‘金阳夕照’的美景之后非常向往。那时候大乾初生,有着蓬勃的朝气,先祖圣君胸襟广阔,对这‘夕照’,并不忌讳。身边的文武将相又为‘夕照’一词圆出不少寓意吉祥的解释来,此城就彻底定名‘夕照’了。” 丁其羽一锤掌心:“哈哈,我懂了。可这么说来,夕照城最美的景色还是夕阳啊。忆然又为何要冒着春寒料峭起这么早来看日出呢?” 赵忆然摇了摇头:“最美的,却不一定是最想要的、最合适的。”她抿唇稍稍低下了头,“忆然还没有先祖那般胸襟,我…更喜欢看日出。”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见惯了生活阴暗的一面,从小就被暗暗藏在无光的角落,她更喜欢一点点照进内心的光芒,而对夕阳后拉开序幕的黑暗存在惧意。日出温暖、磅礴却不刺眼,就像是面前的人,总能给她带来勇气和希望。 丁其羽想到了另一层,心中泛起了疼,夕照城的夕阳之美,来自邻城帝乡的历史渊源之美。虽然经年累月,皇室世世代代早已在元京立足生根,但是金阳帝乡总归是忆然他们一家发源之本。可现下,忆然正在离开大乾、离开家乡的路上,在她心目中,故园之景、帝乡之美,终归都不属于她了,又何必徒增伤感呢? -- 第603页 见丁其羽没有及时答话,一旁的玉蕊抓住空隙提醒道:“公主,天色不早了,再不出发,可能会误了时辰呢。” “看我真是!”丁其羽一拍脑袋,“差点耽误了忆然赏景的时间。” 赵忆然本没想打搅其羽休息,但此刻其羽都来到面前了,她自然是希望其羽能同自己一起去观赏日出的。“不、不妨事的…”忆然顿了一下,看了看丁其羽,声音小了好几度,又开口道,“那个、我…”吞吞吐吐,一句话还没说完,愣是把一张俏脸给说红了,哪里还有方才与丁其羽侃侃而谈夕照城名来历的半点从容呀? 丁其羽从她突然变得不自在的表情神态中,立刻明白了忆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这般令人顿生怜意的小红脸,丁其羽实在不忍拒绝,不等忆然为难,主动提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可不可以跟忆然一同前去呢?忆然不会介意我打扰你赏日出的兴致吧?” “不会不会!怎么会?”赵忆然知道是其羽在给自己面子,心中盛满了暖意,又低下头道,“好…我们一起去。”在丁其羽没看到的地方,唇边露出了带着甜意的笑。 “那咱们就别耽搁啦。”丁其羽温柔地看着忆然又一次红透的小耳朵,想起她昨夜隐藏小秘密时候的样子,吩咐一边的玉蕊道,“玉蕊姑娘,给公主把罩衣披上,春寒料峭,别生病了~” “是。”玉蕊应声,看了一眼公主、正是小脸泛红,听话地将准备好的罩衣小心为公主着上。方才自己劝公主披上罩衣、公主却说不觉天凉,丁公子一发话,公主就欣然接受、还又感动又开心的,哎~自己跟丁公子比起来,还真是不一样呢… 两人乘车轻装简行来到行馆外不远处的林间,天色尚且昏暗,却已经能感受到林风徐徐、听见清泉汩汩,难怪忆然说是来看“林泉日出”了,在这样的地方,人的身心自然而然就会完全放松平静下来。 忆然找到一处能够看到远处连绵山峦的地方,一时间忘了四下还有除玉蕊外别的仆从,转头问丁其羽道:“咱们,去那里?” ☆、第364章 夕照城日出暖层云 哪有公主这般乖巧来问臣子可不可以的?丁其羽看了看身边,仆从们应该都没有听见,脸上满是笑意地点头道:“是,听公主的~”跟了过去。忆然选的地方很不错,视野开阔、目极千里。 这一笑,让忆然脸热的同时又有些懊恼,在其羽面前,她不自觉就要变成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何大人除了是皇上亲命的使臣,也是公主身边的近卫,就连公主第一次上朝堂,带的独独一人就是何大人。两人的关系有多近,是毋庸置疑的。是以丁其羽陪着忆然上前,其他人都不敢有任何异议。 时间来得巧,霞光透过披在山峦上的白云浸出来,将轮廓温柔的白云染成了浅金色。丁其羽握着腰间亲卫队长专配的横刀,往后面望了一眼,看见侍卫们都遵礼守纪地站在不远处,回过头来发现身边的人儿哪里在看朝阳,她还低着头、小脑瓜不知道又在想什么让她自个儿不好意思的事情呢。主动打开话题问身边的人儿道:“忆然那天说知道我的秘密。我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忆然闻言,这才抬起头来,不敢直视身边人带着笑意的目光,她望着远处山峦外层层铺陈开来的霞光轻声道:“是其羽自己告诉我的…” 那夜,其羽为情所伤,因为陆小姐大醉了一场,心里念的、嘴里喊的,全是陆小姐。不过,当时忆然心中的那些难受酸涩,早就被时间冲淡、早就被累月的“不敢奢求”消磨成了一种习惯。有其羽的所有回忆,就像是一盏浓茶,虽然入喉苦涩,却回味无穷。 丁其羽不好意思道:“是我醉后说漏嘴了吧?” 赵忆然点点头:“嗯。在书院,我…想去与你道别,正好碰见你在喝酒。” 丁其羽不知道自己醉后说了些什么胡话,但是失态丢脸是肯定的了:“那…忆然不觉得惊讶疑惑吗?” 赵忆然这才转头看着丁其羽问道:“其羽是指?” “我的身份,以及我和未晞的感情。”丁其羽答,突然想知道忆然对此事的看法。照这么算来,忆然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如果她之前就喜欢自己,既然那么早知道了真相,不应该和晞儿当时的反应一样吗?然后再因为自己混蛋地不闻不问、完全消失而彻底死心? 赵忆然怔愣,其羽从来就不属于她,即便是知道秘密的那一刻,她也没有资格为了其羽的身份而感到困扰。后来,其羽慢慢成了一种执念,成了她枯燥生活中的一点光、一点温暖,一天天想着其羽念着其羽…一开始是没有资格去谈接不接受,到后来,这个本可能引发轩然大波的秘密反倒就这样一天一天习惯了、不知不觉就接受了。现在反过来想,赵忆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不解,就好像其羽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她和陆小姐结为连理也是理所应当的一般。待想明白这些,赵忆然回答道:“并不觉得惊讶疑惑。” 丁其羽反而充满了疑问:“为什么?” 赵忆然也十分诚实:“可能是…习惯了。” “习惯了”几个字,让丁其羽心中闷堵了起来。晞儿和莲儿经过挣扎犹豫,不都做出了决断吗…忆然内心可能也挣扎纠结过,只不过她的挣扎、她的难受,甚至是她这么长时间的倾心相待,自己都一无所知而已。 -- 第604页 交谈间,和煦的阳光已经跃出山峦、从层云的缝隙间透出来,赵忆然本就实话实说、情绪并没有浮动,她望向东面的山峦惊喜道:“日出了!” 丁其羽的话哽在喉中。只好心不在焉地学着忆然的样子“认真”看日出。从前在何家村早起干活,看过不少次林间日出。按理说,这样层云叠空的天气,是不太适合观日出的。云层太厚,导致太阳的全貌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点透过云层射出来的阳光,虽有“拨云见日”的感觉,但等云拨了日现了,日出的过程也就结束了嘛,对于特地早起来看日出的她们来说岂不可惜了? 丁其羽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忆然,她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层云挡住日出而沮丧可惜,反倒是欢喜极了,从她亮晶晶的眼眸和唇边漾起的笑容就能看出来。 丁其羽心中一暖,恍然大悟,忆然她…本身不就是那柔软的白云吗?不论是内心、性格、身份、气质,都是。自己这个凡夫俗子是看不全云外的日出,但太阳的暖意,忆然用心便感受得到。 正在丁其羽思绪纷纷之时,就听身边的人儿自语一般道:“太阳,总是从东边升起来呢。”赵忆然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温暖从远方洒到脸上身上、浸透心间、包裹住自己,笑意更甚,“山峦的那一侧,一定是承载着希望的地方!” 丁其羽呆愣一瞬,明白忆然此言的深意,见身边的人儿迎着朝阳的光芒微仰着小脸、闭着眼睛,晨光让她镀上了一层更加温润柔和的光晕…只觉得心中触动万分。在丁其羽和恪兄都担忧着东棠是火海炼狱的时候,忆然却坚定地认为那里充满了希望。不管忆然是在为自己鼓劲,还是坚信自己的牺牲一定会换得回报,这句话,都足以令丁其羽震撼了。 耳畔响起忆然在暖阁顶层对自己说的那句“我想主宰一次自己的命运,主宰一次大乾的命运。”自己和恪兄的计划,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丁其羽默然叹息一声。或许这件事之后,忆然会很失望吧。恪兄毕竟是她亲哥哥、血脉联系不可磨灭,至于自己呢…丁其羽想到这里,有些难受。 周密的计划最忌纠结迟疑,丁其羽赶紧打住胡思乱想,点头道:“是啊。前路,都承载着希望。我——”会陪着你的。后面这句话,丁其羽没有说出口,却把自己吓了一跳。 “你?”忆然疑惑,正好对上丁其羽略显慌乱的目光。 丁其羽错开她的目光:“额,我想说…我也相信。”假装认真欣赏日出。 赵忆然也没有深究,一时间再无对话。 …… 车马继续东进。越往东走,就明显感觉,空气中的湿度越大。春寒料峭,配着这潮湿的气候,只觉特别湿冷。难怪莲儿想要给自己做新衣了,还没出东疆呢,与元京的不同就如此明显了。 一行人入住新城行馆,今日的忆然似乎精神状态不好,没有像之前一般与丁其羽畅聊天下,丁其羽以为她昨夜没休息好,还没来得及关心几句,赵忆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公主!”丁其羽一惊,身体快于大脑做出反应和另一侧的玉蕊一同扶住了她。 待忆然站稳,丁其羽赶紧放了手低头道:“公主,您怎么了?”礼貌中带着急切的意味。 “没事…多谢何大人关心。只是舟车劳顿一天,本宫有些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忆然的面色和眉眼间难掩的疲惫说不了谎,碍于现场有不少人,丁其羽没法多说,只能尽到臣下应有的责任礼节:“那,公主好生保重身体。” “嗯…”忆然轻答一句,“何大人也累了几日,快些回去歇息吧。”说完,忆然就带着玉蕊等人离开了。 丁其羽担忧地看着她进了房间,只想着明日可不能再一直找忆然说话了,要让她在车上也好好休息一番才是。刚回屋,就有下面的护卫来敲门。原来是有她的书信从元京传来了。 一个信封中装着六个人的思念。为什么是六个人?信中总共五张大信纸,四位夫人一人一张,莲儿那一张里面自然包括了阿娘对自己的叮嘱,而多出来的那一张嘛…丁其羽一眼便能识出来,出自小家伙之手。 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被如清带着,小手指沾了墨汁,在白纸上画了一个笑脸出来。后来可能是小家伙觉得新奇好玩,清儿一时不慎没管住调皮的小家伙、导致鸿影抓了墨汁儿大肆捣蛋,所以笑脸儿之外又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墨痕和小掌印。丁其羽想象那可爱无比的“失控”场景,以及素来喜欢干净整洁的如清被自个儿的小宝贝弄脏衣裙、又气恼又舍不得教训小淘气的样子,止不住地傻笑起来。 小心将“调皮捣蛋图”叠起来放好,丁其羽开始认真看信。如清写了不少鸿影近日的“进步”,还说鸿影非常聪明,不适应自己不在家、每晚睡前都要闹一闹,转着脑袋想找人。丁其羽心中的感动不言而喻,才六月多的小家伙都知道想自己了,没有白疼她呀。又知道不适应的可不止鸿影,清儿不善表达感情,拿小家伙来描述的背后,清儿肯定也是不适应自己离开的。 未晞在信中表达了思念和关心,又与丁其羽分享了近来朝堂发生的公事,最后,为了不让丁其羽担心,还特地说了自己的身体在玉姨药方的调理下恢复得很好。想到临走前那一夜的缠绵悱恻,丁其羽扬了扬眉毛,晞儿没说别的事情,不就是没有动静嘛?难道,时间不赶巧?说不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她和未晞的孩儿,缘分还没到吗…转念又一想,这才离开没多长时间呢?有没有动静还得再看看。 -- 第605页 ☆、第365章 旧伤引真心慰人心(上) 莲儿的信中除了阿娘的叮嘱,介绍了整个飞羽别业的情况、又说了说每个姐姐近来的心情状况,真是将飞羽别业老大和贴心妹妹的职责尽到了极致。写完这些,小少女才发现一张纸篇幅不够了,姐姐们都只写了一张、她又不好多加纸张,只能把字儿小了又小,挤出一段面面俱到的关心来。最后又将自己的思念藏在纸背,害怕墨汁透到正面、糊了正面的字,只敢在正面无字的页眉处落笔,几句简简单单的思念,却因为莲儿这张字体大小不一、正反皆有字而显得有些凌乱的信纸直直落到了丁其羽心头。 最后一张,出自竹漪。丁其羽之前很少见着竹漪的字,更别说是收到竹漪的信了。这绝对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竹漪的字儿潇洒不羁,言语风格更是非常“竹漪”,霸道又别扭地嘱咐了丁其羽一番,写得言简意赅、直截了当,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完全没提到她是不是想自己、最近过得如何,开头结尾还跟江湖门派联络密信似的,让丁其羽觉得暖心又可爱。 丁其羽一一写完回信,几笔画了一个卡通图案作为对影儿那幅“调皮捣蛋图”的回复,准备早早上床歇息,刚一触到被子,就觉入掌湿湿润润的。想起回房前忆然的状态,心下一动,皱起了眉头,立刻快速穿好正式的衣袍,赶去了忆然那里。 屋外的小宫女没想到何大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还一脸严肃的样子,以为丁其羽是有要事,一点不敢耽搁,赶紧进屋替她通报。 “请何大人稍等!”屋内传来玉蕊的声音。丁其羽静静等在屋外,等忆然正好衣装从卧房到了屋中成套的议事间,才被玉蕊请了进去。 丁其羽一眼就看见忆然面色苍白、额角带着薄汗,鼻子很灵的丁其羽还嗅到了一丝药膏的味道。 赵忆然摒退外人,才问丁其羽道:“其羽怎么过来了?” 丁其羽也不拐弯抹角,直直问道:“忆然,你是不是腿疾犯了?”自己都不太适应这湿冷的天气,腿脚筋骨对天气湿度的变化往往是最敏感的。丁其羽想起曾经在苍桓书院时,忆然被刁蛮郡主赵恬然推了一把、就引发了腿上的旧伤。这样一来,忆然白日里的状态不佳以及回房前的踉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赵忆然惊了一跳,支支吾吾想否认:“什、什么腿疾?”就连身边的玉蕊都惊讶于丁其羽的细心,玉蕊完全不记得丁公子是从何处得知她们公主有腿伤一事了。 老实乖巧的忆然最不擅长在自己面前撒谎,丁其羽完全肯定了方才的猜测,没有再向她证实,而是对一边侍立的玉蕊道:“玉蕊姑娘,麻烦你去请随行的御医过来。”因为心急,语气多少有些严肃。 “诶、其羽!不必的…”赵忆然急忙阻止,知道瞒不住,她低下了头小心道,“老毛病了,御医也看过,看不好的。就不必麻烦他们过来了…”小脸都红了,既是因为其羽专程过来关心自己而欢喜,又是着急担心其羽会生气。 丁其羽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瞬间柔软成了一片,严肃的声音软下来道:“那,玉蕊姑娘,去取…哎,一会儿再在屋中多设两处炉火吧,暖和了也就不会觉得这么湿润。不过,加了炉火切记窗户得稍微开着点。” 丁其羽本想让玉蕊姑娘取些取暖的物件儿来,但转念一想,大乾还没有从前世界那般柔软添水的暖手袋。取暖的手炉一般是由黄铜制成,外表坚硬,忆然本就是旧伤引发的疼痛,小腿上皮肉薄,顶着这硬邦邦的铜壶不仅取暖效果不好、稍一用力就顶疼了。如果在铜壶外面包裹太多层软布,又不够热乎了。喝水的皮壶则是隔热能力太好,从外面摸着根本一点热度都没有…… 短短眨眼功夫,丁其羽思绪飞转,把各种取暖的方式都想了一遍、否决了一遍。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听玉蕊称诺答是,丁其羽继续吩咐道:“夜里,为公主置一个暖脚的小铜炉,所有的被褥,都拿去除除湿。然后…腿上的被子也加一些。”又扶着额头想了想,“哦对!明日,车内设一个软榻,软榻、坐榻、垫子毯子,也都要去去湿。辛苦玉蕊姑娘了。” “玉蕊不辛苦,这就去办!”玉蕊感激万分,还是丁公子想得周到,能有办法缓解一下公主旧伤的疼痛,她们这些侍者仆从多做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白日里公主的旧伤就发作了,身为公主身边的人,玉蕊最是了解忆然的身体状况,从前只要遇上稍微潮湿的下雨天,公主的腿伤就会隐隐作痛,哪里忍受得了乾东这般湿润的气候?早几日就已经开始疼了,今天算是“大爆发”。公主自个儿又是个不爱麻烦别人的性子,一路就这么强撑着,玉蕊都看在眼里。只可惜就像丁其羽方才一一否决掉的取暖方式一样,玉蕊试了几个办法都收效甚微,能做的也就是替她抹一些止疼的药膏。 丁其羽点了点头,脑袋里只忙着想更好的法子,一边喃喃着忆然听不懂的词儿,一边就起身准备走了。走到门口,这才想起忘了与忆然道别,又转身回头,正好对上忆然那双带着些许惊惶的眼睛。 原本要说的叮嘱关心全部噎住。丁其羽表情一滞,她这是…在害怕什么呢?以为自己生气了?丁其羽只觉得又好笑又心疼,脸上有了笑意,心里想的什么直接就说了出来:“忆然啊…我没有生气。但是,你再不乖乖听话好好养着腿伤、如果疼痛加剧了,我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 第606页 “我…”忆然着急,差点就脱口而出“我会乖乖听话”几个字,又觉得不对,懊恼地低头抿嘴不说了。 丁其羽抱起了手臂:“你?”仿佛十分默契地听到了被她吞下肚子的几个字儿。 忆然摇摇头,从某人憋笑的表情就很清楚其羽没生气,她放下心来,心中只剩下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的温暖和甜意。 “好吧,那…忆然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丁其羽告辞走出房间,脸上的笑意不在,满满都是严肃和心疼。还没有跨过疆界呢,忆然的旧伤就发作了,东棠的气候肯定比这里还要潮湿不少,要是真的放任她自己常住东棠、光是腿伤这一点,就够得她经受无数痛苦了!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忆然咬着下唇忍痛的样子。堂堂公主、金枝玉叶,为何会留下这般严重的旧伤?!丁其羽想象不到,幼年的忆然假扮成刚入宫的小宫女,被那些势利狠毒的宫人欺负的场景有多么可怕。小小的身板小小的心灵,挨过多少打骂有过多少伤痛?又是靠着怎样的信念撑过来的?丁其羽现在心下无比坚定决然,即便是有私心,即便要让忆然失望,也一定要带这个受尽苦难的人儿回去。 而屋内的赵忆然,看着玉蕊和一干宫女在卧房那边忙忙碌碌,想的、念的、心动的,全是其羽方才为了自己做出的那一番面面俱到的吩咐安排。 …… 翌日。 丁其羽每日都会以商量公务的名头到公主议事的车辇上陪忆然。丁其羽上得车辇来,发现玉蕊办事非常靠谱,车内所有的地毯、垫子,都已经去过湿气了。 端坐在软榻上的赵忆然见丁其羽左瞧瞧右看看,放下手中的书卷,就像是等待夫子查验功课的孩子一般,乖乖巧巧望着她,也不出声。 丁其羽看了一圈儿,毫不吝啬地夸奖玉蕊道:“嗯,玉蕊姑娘办事真牢靠啊!” 玉蕊开心一笑,冲丁其羽回礼:“丁、何大人过奖了,伺候公主是奴婢分内的事情。” 诶?和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忆然粉唇微微翘了翘,却没有说话。去湿气添暖炉的事情确实都是玉蕊她们辛辛苦苦做的,该受到赞许。 丁其羽抱着一个长盒子在忆然面前坐下,一眼就看破了她眼中的小失落,心下好笑不已,关心道:“腿上怎么样了?好些了吗?”她…怎么能这么乖巧可爱呢? “嗯,没那么疼了…”忆然如实答道,言语间隐隐藏着小小的失落,“还要谢谢——” “哈哈哈…”没等忆然说完话,丁其羽便笑着打断道:“那,忆然表现得很不错。”终于给了人家想要的夸奖。 赵忆然一愣,其羽眼中含着宠溺的笑意让绯色漫上了她的俏脸,急急忙忙否认道:“不、不…我…”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不夸的时候有点失落,夸了呢又不好意思了,丁其羽没舍得再嘲笑脸皮薄的人儿,将怀里的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来,拯救了兀自急忙解释的忆然:“有了这个呢,忆然的表现应该会更好。” 赵忆然努力平复着乱蹦的心儿,小声问道:“…这个是?” 好奇跪坐在车帘边的玉蕊都伸长了脖子想去望望丁其羽带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丁其羽将长方木盒中的东西拿了出来,一边解释道:“其羽这个木匠,就只能做一点小机巧了。” ☆、第366章 旧伤引真心慰人心(下) 这个世界当然还没有暖宝宝之类的暖贴。丁其羽不是专研化学的、一时间也找不着制作暖贴的材料。她就只能从机巧的角度和手边现有的材料入手。 这件机巧,乍一看就像是绷带和甲板的组合。机巧共有四组狭长的软木,两组稍宽,另两组则极其窄。每组软木由两片很薄的软木片对合扣成。两组软木间是丁其羽考虑密封和柔软性之后选择的丝绸。丝绸不止一层,中间封着被丁其羽研磨得很细的粉末以及小心固定在外层丝绸内侧的导热丝。稍粗的两组软木上各挂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机巧盒子。机巧盒子中,装着丁其羽常用来给机巧提供动力的焕石功能装置,只不过这次琢磨改进了一番,供能十分温和。只要打开小盒子上的机括,盒中的发热装置就会将自动发热,并将热量沿着发热丝层层传到丝绸内封的粉末上。丁其羽严格控制了发热盒中焕石产生热量的速率,导热丝传过来的热量可以让丝绸包中的细粉发出十分柔和的暖意。 丁其羽早就是经验老道的机关术师,按理说做个可以发热的小机巧不在话下。可是手头这件小机巧却让她受了不少挫,昨夜愣是从回房做到天亮,方才在自己的马车上还检查了半天才敢拿出手。这件小机巧最大的难点,是如何处理丝绸。丁其羽不擅长针线活,可为了忆然,她最开始尝试着找来针线缝了一番,结果不言而喻。手掌刺破好几次不说,缝出来的东西又丑又密封不住细粉。只得放弃针线缝纫的念头,最后想办法用木扣和夹扣装置把丝绸端部绕在其中紧紧扣住,总算达到了牢固固定和密封的效果。可是麻烦也接踵而至,要让所有粉末均匀遍布在丝绸包中,就必须将其固定住,丁其羽粘了一夜,又想办法调整了木扣夹扣、将其分成了多段分扣的形式,才终于保证了热度均匀而温和。 所以,这件小机巧,虽然并没有任何复杂的运动结构,却满满地包含了丁其羽的心血。从她被扎破的、夹伤的手掌上,从她眼眶下隐隐的黑青中都能看出来。 -- 第607页 丁其羽简单的解释说明也正好说完:“……就是这样,只要将它穿在小腿处,再打开机括,它就会发热。虽然不能治本,想来你的腿也会舒服一些。” 赵忆然一字不漏地听丁其羽介绍完,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和感动。她完全没想到其羽会为了自己的腿伤专门制作一件机巧。这件用心良苦的机巧,当然只可能是其羽昨天与自己道别之后回去连夜赶制出来的…玉蕊看清丁其羽手里的东西,同样震惊万分。 丁其羽见忆然瞧着自己默不作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还不一定能成功呢,要不,我给你试试?”丁其羽当然是在自己腿上试过了、确定不会烫着硌着才敢拿来给忆然试用的。 “好…好。”赵忆然从感动温暖中走出来,也起身想去接,却忘了小腿上剧烈的疼痛,“嘶——”又跌坐回了软榻去。 “诶!忆然!”丁其羽两步跨到忆然身边,看她额角都疼出了汗珠,心疼道,“你急什么?就算拿给你、你也不会用呀,我来给你穿上。” 赵忆然闻言,顾不上腿上的疼痛,小脸瞬间就红了,想起曾在苍桓书院的医馆中发生的场景。若是让其羽亲自来穿、怕是比那次还要…可是,羞涩归羞涩,忆然内心深处又渴望这种温暖照顾,拒绝的话盘桓在舌尖,说不出来。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丁其羽从她满是羞涩为难的眼中看到了答案,又低声补充道,“我的小秘密,忆然是知道的。”丁其羽说罢,就将机巧护腿放在软榻上,在忆然腿边蹲了下来。伸手想要将忆然的裙摆撩起一些,指尖方才触及浅蓝的轻纱,忆然便条件反射般地往后收了收腿、脸色已经是完全的绯红。丁其羽的动作顿住,因为忆然的羞涩矜持,心跳乱了几拍。 正如丁其羽所说的那样,丁其羽的秘密身份她们都心知肚明,但是此情此景,两人之间就是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氛围来… 车帘边的玉蕊眼看着丁公子在公主身边蹲下,移开目光低下了头。心中很是复杂,既替公主高兴,又担忧心疼。从前…只因为陆小姐的原因,公主就不太可能和丁公子在一起了,虽然三妻四妾是寻常事,但同时放在驸马和公主、上门女婿和将军千金身上,那可就不寻常了。如果说从前是“不太可能”,那现在就是绝无可能!车马一天天远离元京,和亲也就一天天临近。她担忧公主和丁公子之间的关系越近、分别起来就会越不舍,又心疼从小就遭逢劫难的公主,和心上人朝夕相处的日子不多了… 顿住手的丁其羽抬头小心瞧了一眼忆然,正好对上她满含羞涩的眼眸…赵忆然被丁其羽突然抬头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偏向了一边,抿着嘴不敢再看了。 动人的小女儿情态让丁其羽心跳更乱,怪怪的感觉愈发明显了,也飞快低下了头,呼出一小口气,终于上手轻轻撩起了忆然的裙角,露出裙摆下由内层罗袜中裤包裹着的纤纤玉足。 仅仅是被心上人撩起裙角这个动作,就足以让脸皮极薄的忆然整个神经都紧绷起来。 丁其羽不敢将忆然的裙摆撩得太高,只掀起一个角,等了片刻、兀自害羞的人儿没有任何动静反应,丁其羽竟也跟着忆然脸红起来,有些为难地吞吞吐吐道:“那个…忆然,你自己——” “好、好的!”丁其羽还没说完,忆然就慌慌张张小声答道,小手立刻攒住了被撩起的裙角、不让它再落回去。 可爱的动作让丁其羽怔愣,人家忆然就是个内敛害羞的性子,自己这个脸皮一向挺厚的大混蛋怎么也扭捏起来了?丁其羽懊恼,很快调整好状态,尽可能认真地替她穿起机巧护腿来。奈何忆然坐得太规矩、神经太紧张,裙摆下两条玉腿“紧紧相依”,丁其羽完全无从下手。 深怕强用力会弄疼她,丁其羽心下无奈又好笑,只能柔声哄道:“忆然,你不用紧张,放轻松,我不会弄疼你的…”说完,才感觉这话怪怪的,但是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 赵忆然小手中紧紧攒着裙子,稍稍将有伤的腿往丁其羽面前送了一点。真的就是一点点,差不多一指的距离。这个动作,惹得丁其羽笑出了声,忆然实在是脸皮太薄、太容易害羞、也太…惹人喜欢了。 丁其羽的笑声直让赵忆然耳朵都烫得吓人,含羞的眸子偷看了笑得开心的某人一眼,低头闭上了眼睛。 丁其羽不用抬头都知道这可爱的人儿正是何种乖巧的表情,费了一番功夫才压住自己起伏的心情,伸手轻柔地将忆然的小腿又往自己身前挪了一些。这才能把包裹在忆然玉足上的罗袜半褪,小心卷起纯白色的裤管,终于露出一截小腿来。 莹白如玉的皮肤上隐隐泛着红色,此时距离忆然很近,丁其羽能嗅到一丝夹杂着药香的淡淡香气。她调笑的心情不再,不自觉皱起了眉,幼时留下的伤竟然到现在都还会泛红发青,等这次的事情一过,回到京城之后还得麻烦玉姨来给忆然看看。 赵忆然小心翼翼地等待,却感觉其羽停下不动了,悄悄又抬眼来看,发现其羽正表情严肃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小腿。只一眼,就陷了进去,赵忆然脸热之余,心下的甜蜜暖意更甚,因为其羽眼中有很深的心疼意味,她感受到了… 丁其羽暗叹一声,才继续了动作,关于忆然的童年经历,她一句也不敢问,就担心会引发忆然不好的回忆。松开机巧护腿的卡扣,动作十分仔细地替人家戴上,一边调整一边问道:“这样,边上的细木柄会不会硌着疼?” -- 第608页 忆然专注欣赏着丁其羽为自己戴护腿的样子,害羞被感动和欢喜压过,听见问话,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不会。都很软和。” 因为针线活不过关,丁其羽只能选择软木,为了不让软木弄疼忆然,每一根软木上除了连接机括的位置,都紧紧缠上了布,是以穿戴起来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看来穿戴效果设计还不错,丁其羽挺高兴:“那就好~没有做很长,担心会影响到你的活动。” 丁其羽说完,又打开小机括箱,只听见机括箱中发出了轻轻的响声。 不一会儿,赵忆然就感觉到包裹住小腿的、无比温和又足够温暖的热度。曾经旧伤复发疼得厉害的时候,那些尘封的可怕记忆,就会一遍遍在脑海中飘荡回放,常常是整夜整夜的噩梦。梦见自己又成了小小一个,穿着低等宫女的服装,在一个阴沉沉的傍晚不小心做错了事,被年长的宫女嬷嬷一遍遍抽打,然后一遍遍推下台阶。而昨夜,这样的梦又一次重演,只不过在演到一半的时候转变了剧情。阴沉的傍晚忽然拨云见日,成了旭日初升的晴天,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将欺负自己的人全部打跑了,身上的伤也不那么疼了。 ☆、第367章 入东棠初见玉棠春(上) 虽然梦里没能看清那人的面容,但这一刻,忆然觉得梦中的人影清晰了起来,就在自己眼前。整颗心就好像也被暖洋包裹住了一般,往日受过的一切委屈、那些黑暗的记忆,仿佛都被其羽身上阳光般的温暖驱散了。 丁其羽等了一会儿,伸手从外面摸了摸,又问道:“怎么样忆然?” 赵忆然眼中已经溢满了泪水,没有回答丁其羽的问题,只是颤声道:“谢谢…” 丁其羽将忆然言语间的颤抖都听在耳朵里,心下柔软极了,学着玉蕊的话玩笑道:“诶!替公主排忧解难,也是我这使臣的职责。”说罢,又瞅着人家的小腿继续问道,“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的?热度还够吗?均匀吗?” 赵忆然咬着下唇一直摇头,好半晌才说道:“没有,很好、它很好…” 丁其羽将丝绸边上特地做的记号记下来,站起身,非常高兴:“哈哈,你觉得还行的话,那这个可以先用着,晚上我再重弄一个。” 忆然闻言,顾不上旁的,着急又心疼道:“为什么要重弄?这个就很好、你别再辛苦不休息了!”其羽眼眶下隐隐的黑青,她看在眼中疼在心里。 “因为这个本就是试验品呀,它是我照着自己腿的大小粗细做出来。”丁其羽抬了抬自己的腿,“现在看来,忆然的小腿,比我这个‘秀气’多了。你放心,我方才已经记下了你的。下回的成品,保证与你的腿完美贴合。”丁其羽连缝补都不会,别说是缝出那种可调大小的软扣了。不过她保证忆然完全的舒适,耐性很好,不可以调大小的话,那就重新做好了。 赵忆然心中感动更甚,实在舍不得她再度劳累:“可是,这个就很好!特别好了,我觉得已经很合适了,完全不需要再重新做…” 丁其羽知道忆然只是担心自己而已:“那,我就在这里做。白天做,晚上歇息。这样可以吗?”担心忆然还不接受,丁其羽又一本正经补充道,“你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我这人做机巧有个特点,那就是必须做到完美!出于对我职业的尊重,我不允许任何一件机巧存在弊病呢~” 赵忆然哪里会相信她这一番说辞:“可是…” “没有可是啦,我这就去拿工具。”说罢,丁其羽不等忆然同意,直接就去取了一干工具,搬来了忆然的车辇上。 机巧阵势都铺开了,才想起问人家公主:“忆然,不会打扰你看书吧?你不会嫌我吵吧?”两个问题还都是“不会”如何如何,让人家想回答“会”也不成啊。 更何况赵忆然从来就不会嫌某人影响自己:“不会,怎么会?其羽是为了我的伤才辛苦做机巧的…” 玉蕊已经为丁其羽取来了一张小几案,放在她面前,一边忍不住调笑道:“而且何大人您来都来啦,公主总不能让您又搬回去吧。” 丁其羽跟着笑了起来:“哈哈,玉蕊姑娘说得有理。公主就算是让我搬回去我也不搬了。这大车辇里舒服,还有公主这本活的‘古今通典’给我讲天下故事,我如果自己闷在小车辇里哪有这般待遇?”说完,就投入了机巧制作之中。 赵忆然也让玉蕊拿来了一本书,心思却不在书本之上,而是默默看着小几案前替自己制作机巧的其羽。她很喜欢看其羽认真专注的样子,从前在书院便是如此,总觉得特别吸引人…尤其,这份认真还是为了自己。 …… “这就好了。”丁其羽确认新做的护腿不会烫着人,才起身又来到忆然身边,示意她再试试。这一次忆然比之前从容些了,丁其羽一边小心取下了试验品,一边唤来玉蕊,教授她穿戴的方法:“玉蕊姑娘,这个呢,就这样带上。两组宽的靠后,连接机括只要扣好就行了。然后只要每两个时辰,往这两个盒子里换一次焕石粉就可以了。就这样,把这个小机括打开,然后……”同时将更换焕石粉的方法详细教给了玉蕊。 “焕石粉?”玉蕊提出疑问。 “哦、我这就去我的车上取一些,稍等。”丁其羽说罢,便火急火燎跑下了车。 见丁其羽离开,玉蕊蹲在公主身边小心摸了摸公主腿上的机巧护腿,果然感觉指尖触到了是十分舒适的热度,忍不住仰头兴奋道:“公主,真是神奇呀!” -- 第609页 忆然目光从车帘移回来,方才只顾着感动甜蜜去了,真没来得及细细关注这件机巧护腿本身,现下玉蕊这么一提,赵忆然也觉得颇为奇妙,又看了一眼车帘,毫不吝啬地赞道:“其羽一向都是这般有才能的。” 玉蕊一听差点笑出声,愈发觉得公主和丁公子其实挺般配、挺合适的,只可惜他们都发现得太晚了,晚到一切都来不及了。想到这里,又不禁悲从中来,叹息两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 送亲队伍在离开元京二十多天后,终于到达了大乾东疆。东疆边城的城令官员和驻扎边疆的将士都前来为素云公主送行。疆界线内设置了豪华的高台。忆然穿着正式的公主朝服在礼官祭司的指引下进行着一系列仪式。 作为送亲使臣的丁其羽不能陪着公主上高台,只能带着送亲卫队众人在高台下等待,目光一刻没有离开过高台上的人儿。疆界地处平原,为了划定两国界线,疆界两侧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了,这使得立于荒原的高台显得有几分突兀和孤独。而位于高台上、淹没于礼乐声中的身影…直直刺入丁其羽的心间,丁其羽也忍不住随着她回首远望。正是那样一个外表柔弱、内心柔软的小姑娘,想用自己的一生换这满目江山数年的太平…丁其羽心中,是深深的心疼,是由衷的敬佩,以及另一种…在缘分伊始、在再度重逢、在一次次刮目相看、在一天□□夕相处中说不清是何时就种下的朦胧情愫。 赵忆然率众人望京而拜,起身时,同样将高台下的某个身影印在了心底,眼中似有隐隐的泪光,却很快被她忍了回去,再回头,眉眼间已全是坚定。和其羽朝夕相处的时光,是她最快乐最珍视的时光。终究…还是要离开大乾了…离别每时每刻都在向自己靠近,赵忆然心中却意外的没有伤感难过,而是平静而感恩的。这一段朝夕相处,本就是上天送给她的额外惊喜,早就下定了决心牺牲、就不会有其他的奢求了,与其伤感时光必然的流逝,不如珍惜其羽在自己生命中的最后每一寸时光。 仪式完成,城令官员与众位将士送公主离疆,丁其羽从忆然眼中看到的就只有坚定,宽慰、鼓励,都不必说了… 丁其羽随忆然到了她的车辇前,却没有跟着她上去的意思。疆界的另一边,远远已经能看见东棠前来迎接的队伍了。丁其羽只守礼道:“公主,请上车辇,臣换马匹随行,东棠迎亲的队伍…在疆外候着了。”赵忆然脚步顿了一下,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就入了车内。 待到忆然入车,丁其羽轻轻叹息一声,在大乾境内送亲卫队大多为自己人、她们大可不必那么严格地避嫌,但是一旦与东棠的队伍汇合,为保证秘密计划的顺利进行,丁其羽从此刻起就必须与公主严守君臣之礼。 …… 车队彻底跨过大乾和东棠之间的疆界,行了一刻钟左右,远处那一大队人马也终于清晰展现在眼前。东棠派来迎亲的队伍排列整齐、训练有素,一部分是从原本屯兵边界的军士中抽调的,另一部分则是国主亲派的卫队。无一例外全是女子,一个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士,头上戴插着蓝羽的羽冠,脱去了原本的盔甲,换的是浅色的卫队服装。 为首的女将军见送亲队伍近了,独一骑打马而来,打量了丁其羽一番,下马与她见礼道:“大棠迎亲使杜芳华,特来恭迎素云公主!祝大乾圣君陛下万岁,素云公主殿下千岁。” “大唐”?马上的丁其羽初听此言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东棠乃是大乾对棠国的称呼,忆然说棠国人既高傲又有个性,怕是不喜欢“东棠”这个以大乾为中心的称呼方式吧。丁其羽抬手止停了身后的大队人马,从马上下来,早知这边的迎亲使是近来特别受国主器重的青年将领杜芳华,同她回了礼,带着她觐见公主。 三人在车中快速将两队人马汇集交接工作和接下来的行程商议好。车马就继续启程,向棠国的国都“玉棠城”进发。从迎亲使臣杜芳华口中表达的意思来看,她们的国主陛下十分期待这场婚事,期望公主能快些到达玉棠城。因此,与离开大乾各种礼节仪式相迎相送不同,队伍在棠国境内行进时,加快了不少速度,还特别取道最近的州府、最快的官道,摒除那些繁杂的仪式阻碍全速前进,加之棠国疆域本就比大乾小一些,才小半个月,和亲队伍就已经到达了玉棠城外。 ☆、第368章 入东棠初见玉棠春(下) 丁其羽在飞羽别业时就问清楚了,棠国和大乾两国本是同宗同源,后来才因为权数斗争分裂成了两个。棠国人的官话与大乾的官话十分相近,文字虽有些许差异,但只需要记住几个特别的规律就能完全掌握。是以这次来到棠国,不用像之前去玄漠国那般带着专门的翻译,并不存在交流障碍。 丁其羽自从与杜芳华汇合之日起,心里就揣满了莫名的不满。快快快,就只知道快!一路上跟阵风刮过似的!肯定是她们老国主急着给自己那病恹恹找不到媳妇的“傻”儿子赶紧把婚事定下来。忆然多好啊!突然天降一个如此完美的人儿,他们能不着急、能不偷着乐么?! 丁其羽都可以想象到东棠国主和她那傻儿子听到和亲消息的时候该是何种欣喜若狂、奸计得逞的表情。虽然没有见着面,丁其羽在内心却已经十分笃定地把东棠国主想象成了一个恶老太婆,把忆然即将要嫁的皇子想象成了一个明明病弱不堪却愣要当纨绔的傻病秧子了。总之,这对母子,是要有多丑恶就有多丑恶!连带着前来迎亲、一直催他们快点走的杜大人都被拉入了“黑名单”。 -- 第610页 不能和忆然聊天说话,丁其羽又满怀憋闷的心情,更不想搭理其他任何人,要么孤零零闷在车辇中一遍遍在脑海里演练秘密计划,要么就是和讨厌的杜大人谈谈公务上的事。 听到手下的人前来通报队伍已经到达棠国都城玉棠城,闷着没事的丁其羽这才戴着“有色眼镜”来看看棠国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丁其羽一边嘀咕着:“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一边掀开了车帘,下一刻,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原来,东棠真不是什么火海,而是花海…玉棠城的道路比元京的道路还要宽阔,却不似元京那般、道路旁是整齐伫立的房屋建筑。玉棠城宽阔平整的白色石砖路两旁,种着一种树,茂盛的枝叶间开着一种丁其羽没有见过的花儿,瓣蕊形状像海棠,却又不同于海棠,颜色更是独特的…蓝色。树的枝叶和花朵都没有经过专门的修剪裁枝,自然极了,每一棵树都保有了自己的特点。树与树之间栽种着一些矮矮的花草。树的背后,才是城中的房屋,房屋外墙全部都漆上了白漆,就像是为了给蓝色花树充当纯洁的“背景板”,让人满眼只有宝蓝和银白的主色调。和亲队伍所过的道路事先实行了戒严,路上安安静静没有一个行人,耳畔只能听见车辇轮轴声、卫兵脚步声和马蹄声,为这片花海更添了几分恬静。 丁其羽只一眼,就想起了忆然。丁其羽也是近日朝夕相处之中才意识到忆然似乎格外喜欢蓝色的衣裙。一树树花儿的颜色,正配忆然澄澈而纯净的蓝色,如果树下站着赏花的忆然,会是花儿更娇艳、还是人儿更娇艳呢? 丁其羽这样想着,便舍不得放下车帘了,方才骂过的“不是什么好地方”也忘得一干二净。车外的卫兵只觉得有两道直勾勾的目光略过头顶,偷偷抬头一瞧,就看见使节何大人一脸沉醉望着道旁的花树,小小的惊讶一闪而过,赶紧目不斜视。看得出来…何大人,是惜花之人。 而公主车辇上,替公主卷起车帘的玉蕊也正感叹惊讶道:“哇!好漂亮呀,玉蕊之前从没见过这种花儿!” “‘满城玉棠发三月,春风过处皆醉情。’这是玉棠花,棠国的国花呢。棠国以蓝为尊,蓝色的玉棠,是棠国最神圣的花。”赵忆然眸中倒映出一树树蓝色的花儿。 “棠国以蓝为尊?公主您平日里最喜欢的也正好是蓝色呢!”玉蕊像发现大秘密一般惊喜道。 蓝色的照海玉棠,真的很美。赵忆然唇边有了笑意,将话锋点回了玉蕊身上:“玉蕊玉蕊…是不是可以解释为玉棠的花蕊?玉蕊到这里来,说不定才是找到了真正的归属呢。” 玉蕊一听,竟真的一扫连日以来憋在心中的思家思国之情,对玉棠城多了几分归属感,开心都写在脸上,评价道:“那玉蕊觉得…棠国,也还不错。”说罢还不忘机灵一笑,补充道,“总之嘛,公主到哪里,玉蕊在哪里就有归属感。” 赵忆然唇边笑意更甚,又往车前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几个卫兵的背影。她的眼中隐隐浮动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 “大人,杜大人请您下车商议护卫交接问题。” 正专心欣赏花儿、想入非非的丁其羽完全没注意到车辇停了下来,直到车帘外传来手下的声音,她才赶紧甩甩脑袋,怎么能沉醉于“敌国”的美景了?!再好看,也要带忆然离开这儿!丁其羽收拾好心情,从车上下来,就见杜大人来到了车外。 丁其羽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宫门,招呼道:“杜大人?” 杜芳华往皇宫方向拱手:“何大人,到皇宫了。国主已经着人在玉棠城内为贵国送亲卫队的将士们安排好了食宿。接下来公主的安全,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送达皇宫门口,自己手下卫队的职责尽到,丁其羽没有异议:“多谢国主陛下的安排,也麻烦杜大人了。我们的卫兵会候在城中,我随公主入宫。” 卫队交接仪式完成,丁其羽和公主换乘了两辆新的马车,由杜芳华护送进了棠国皇宫。棠国皇宫“玉棠宫”的主色调不似大乾皇宫那样以金色为主,而是蓝瓦银砖,少了一些富丽繁华,却多了几分高贵灵气。巍峨静立在一路照海玉棠树的尽头,看起来,就像是精灵的高贵宫殿一般。 到得目标的宫门前,杜芳华请了公主和丁其羽下车,恭敬道:“今日天色不早,明日陛下和储君帝姬殿下会亲自会见公主,此处‘蔚澜宫’是陛下为公主择的寝宫。舟车劳顿数日,还请公主好生歇息。”见公主点了头,杜芳华又对丁其羽道,“蔚澜宫中,有一处待客的偏殿是为何大人准备的。” 丁其羽正在疑惑为什么是“国主和储君帝姬”会见她们、而没有那个“傻儿子”?就听到杜芳华说的后半句,顾不上那些,心下高兴极了,面上客套道:“好,请杜大人代公主和我向国主表示谢意。”没有被安置在单独的别馆,她的计划实施起来就会容易不少。 赵忆然同样因为其羽能住在蔚澜宫而惊喜,可惜现下众目睽睽,除了她们带的几个近卫侍女之外,全是玉棠宫的宫人。蔚澜宫宫殿楼宇内,主色调依旧是蓝色和银色,屋内的雕刻和装饰喜用瑰丽的宝石点缀,这些宝石在大乾极其少见,让丁其羽大开眼界。就凭玉棠城内的整洁高雅和皇宫的大气装饰,就足以看出棠国的国力绝对不俗了。待杜芳华离开,丁其羽安排调度了一番蔚澜宫的守卫,就与忆然告辞回了偏殿准备闷在房里好好研究一下明日就要实施的大计。 -- 第611页 丁其羽忙着计划秘密,忆然在寝殿准备歇息,另一边…… 一处高贵典雅的宫殿内,帐中的人早就听闻杜芳华入玉棠城的消息,一切准备就绪在此等了半晌了。 终于盼着人来,还没等杜芳华行礼开口,帐中人就兴奋问道:“芳华姐姐,公主来了吗?!” “是,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公主以最快的速度带来了。” 杜芳华向国主汇报了情况,便第一时间来了这里。 帐中之人高兴一笑,拍手连声说了三个“好!”万分好奇地问道:“公主怎么样?她漂亮吗?好看吗?温柔吗?声音好听吗?”问了一大串问题,又在杜芳华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阻止道,“诶、别别,芳华姐姐你别说,让我自己去瞧瞧!” 杜芳华一惊:“您、您要亲自去看?!” “咳咳…”帐中之人自觉说漏了嘴,顾左右而言他:“好了,芳华姐姐办事我是最放心的!居然真的这么快就带到了。”想赶紧糊弄过去。 “可您——”杜芳华还想劝,又被帐中人打断了:“好了好了,芳华姐姐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分寸!你一路马不停蹄的,肯定累坏了,回去歇息吧。明儿我请母皇好好奖赏你~” 杜芳华所有言语堵在喉中,只得无奈叹道:“哎——是,那、臣告退了。” 待杜芳华离开,帐中人用手里的折扇挑开天蓝的纱帐,走了出来,晃着脑袋、脸上满是坏笑地高深莫测道:“就让本殿下…亲自来瞧瞧你。” …… 蔚澜宫中,忆然刚准备歇下,就听见殿外出了动静,一位宫女火急火燎跑进来慌张道:“公主、公主!” 玉蕊皱眉道:“什么事这么慌张呀?公主都准备休息了。” “公主赎罪,是…大皇子、琅寰王殿下来了,在殿外吵着一定要见公主。”宫女唯唯诺诺答道。 宫女口中的“大皇子”和“琅寰王殿下”指的…自然都是忆然要嫁的未婚夫了。 他虽然不受宠,却是国主的第一个孩子,比储君帝姬还大了三岁,而且与储君帝姬是同父同母的兄妹,都是正宫皇夫嫡出。这人早早就得了“琅寰王”的封号,却又没有封地,传说是因为身体实在太差,常年需要御医看诊、更受不得舟车劳顿,所以一直住在皇宫中的琅寰宫养病。他虽无实权无势力、是个地地道道混吃等死的闲人,但尊贵血统摆在那里,内宫之中也无人敢对他不敬。 琅寰王急着要来见未婚妻,蔚澜宫没有一个宫人有胆子拦他,唯独走到寝殿这边,被忆然的近卫拦了下来。 ☆、第369章 蔚澜宫首会琅寰王(上) 玉蕊对这皇子印象一来就打了负分:“这个皇子,怎的这么不懂规矩?国主陛下都知道公主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他倒好、这么着急做什么?” 忆然心下叹息一声,该来的总是要面对,吩咐道:“请他在会客殿里稍待片刻。” “是、是。”宫人松了一口气,外面那位琅寰王殿下可太厉害了,如果公主不想见,她们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人打发走呢。 主子发了话,玉蕊只能伺候公主起身,暗暗将那皇子数落了千万遍,又对公主无比心疼。那个皇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好人就不会不顾公主疲累非要提出无理要求了。现在看来,病弱八成也是装的,哪有病弱的人这么能耐的? 赵忆然准备完毕,迈步去了会客殿内。心情倒是比较平静,最坏的情况不是没有预估过,最黑暗的地方不是没经历过,什么样的风浪她都能扛过去,无论那皇子是好是坏、能坏到何种程度,她也会咬着牙实现她的计划。就是连日赶路让她此刻身体颇为疲惫,额角抽疼不断,只想快快打发了那人再回来歇息一下。 赵忆然带着玉蕊走进堂中,一眼就看到了十分随意坐在主位上喝茶的人。还没等忆然说话,那人已经搁下茶碗刷的一声打开扇子,站起身来主动开口道:“公主不好奇本…本殿下,本殿下却对公主充满了好奇。” 此人身量瘦瘦小小,蓝羽点缀的银冠中间镶着靛蓝色的宝石,一身银蓝色的锦袍,手上是银骨丝面的折扇,腰佩堇青石的坠子。声音怪怪的、不太好听,最不寻常的一点是…他戴着一副精致的面具,看不到面容,唯独可以看清他的眼睛,澄澈明亮,隐隐带着稚气。 忆然没有计较他的无礼:“忆然不过是一位寻常女子,没什么值得殿下好奇的。”所有的典籍都说琅寰王常年多病缠身、久居深宫极少出门见人,如此看来,书籍中记载的也不可全信… “…”忆然说罢,琅寰王却没有回话,手上的折扇都忘了摇晃,甚至对方说了什么他也没来得及过脑子。面具之下的面容已经因为惊叹而凝固住了,似是没想到乾国的公主会这么好看。大棠绝不缺少身材面容绝佳的女子,但由于棠国女子为尊的传统,高傲甚至是略带跋扈的姑娘不少,英气硬朗的也很多,像公主这样的…反倒是太少了。面前这位公主,虽气质高贵,却并不让人觉得遥不可及,而是柔弱内敛、温润可亲的。少见,太少见了!好看,是真的好看! 忆然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应,又看了一眼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不明所以、也不欲深究,走到一席位子前坐了下来。 琅寰王这才反应过来,明明应该是内敛柔顺之人,却硬要对自己冷淡,就这么讨厌自己、讨厌大棠唯一的皇子么?琅寰王心中冒出了不甘,目光上下细细打量着忆然,收起了折扇,扇柄有意无意随着他满含恶意的目光比划着:“公主身上,值得本殿下好奇的地方…太多了呢。”语气轻佻极了。 -- 第612页 “你——”忆然身边的玉蕊都看不下去了,愤慨脱口而出。 赵忆然暗叹一声,心下对琅寰王的性格有了一些判断,没有气恼,而是用平静的语气道:“那么现在,人也见到了,殿下好奇心满足,请回吧。” “那不成!”琅寰王扇柄一拍手掌,毫不客气地窜到忆然身边的位置坐下,理直气壮道,“本殿下今日可是一听说公主到了,就专程跑过来迎接公主的。母皇之前可是特别训导过了,让我要好好和公主认识认识。” 赵忆然未置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琅寰王是铁了心不让自己好生歇息一会儿了… 玉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公主才不想跟你好好认识! 这一声又被琅寰王听到耳朵里,瞥了一眼玉蕊:“公主身边这小丫头太聒噪,还请公主让她先行退下,不然,本殿下都没办法好好与公主交流了。” “你!”玉蕊一下子着了急,这人让公主遣走自己,肯定是图谋不轨!公主怎么能单独和这样的卑鄙小人待在一起,“公主!” 忆然之前的疲惫基本上消失无踪了,纵然额角不断抽疼,现下的状况也不容她精神松懈。忆然看了一眼焦急的玉蕊,又看了一眼满眼倨傲的琅寰王。这琅寰王,迟早都要面对,在成亲之前就摸清他的性子反而更好想办法应对。拿定主意,赵忆然对玉蕊道:“玉蕊,你先去休息吧。” “那怎么行?!公主——”您怎么能和这种小人共处一室!玉蕊话说一半,见公主给了自己一个放心的眼神,知道公主心意已决,只好愤愤不平离开了会客厅。暗处布置了暗卫,要是那恶皇子敢对公主做什么,暗卫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但是…就算不做什么,肯定也会对公主在言语动作上极尽轻薄!玉蕊越想越不放心,守在会客殿门口是坐立难安。 殿内,琅寰王扇柄轻敲额头:“呼,这下清静多了。”鼻息间隐约嗅到身边的人儿身上的幽香,她用的是什么香居然这么好闻?怎么宫里都没有?回去得让人问问去。琅寰王说完话,忆然也没回应他,他这才惊觉自己想法跑偏了,赶紧拉回思绪,抬手抚着面具的轮廓,“忆然、忆然…公主叫忆然对吧?听说是回忆的‘忆’。这字儿好听、是个好名字!” 赵忆然点头礼貌道:“殿下过誉了。” 怎么不问问自己叫什么?琅寰王没等到自己想听的问题,不甘心的情绪又冒了出来,这公主好是好,但是举手投足间都看得出她的不在乎和不重视,难道真就这么看不上大棠皇子?如是想着,琅寰王极尽不满地问道:“哼。你、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赵忆然怔愣,倒是没想到琅寰王会这么问,沉默片刻启唇答道:“我知道你叫什么。”这个琅寰王虽说年纪是比自己小一点,也不该这么…看来确实是长期赋闲在宫中,脾性颇为乖张吧。 琅寰王就像是没听见忆然说的什么,抱着手臂骄傲道:“你就算要问,我也不会说了!” 琅寰王到底多大了?书上会不会连他的年纪也报错了?忆然脑海里浮现这么个问题。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氛围,琅寰王是个受不了安静尴尬氛围的人,一直盘桓在脑中的问题终于没把住风、不受控制地飘了出来:“你用的,是什么香?我没见过。”说完又觉得不对,自己一个男人,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嗖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不是、不对!我想问的是…我!不对,是你!和我一个大、大男人共处一室,你不害怕吗?!”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 赵忆然莫名其妙看着他一系列夸张的表现,反问道:“为什么要害怕?” 如此淡然的反应让琅寰王更为气恼:“呵,公主的胆子很大嘛。”扇柄指着忆然,“你不怕我对你做出什么吗?” 赵忆然摇头:“你不敢。” 琅寰王冷笑:“呵!你很快就是本殿下的王妃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赵忆然并不惧怕他的恐吓,冷静分析道:“殿下也知道是‘很快’,本宫只是即将与你成亲,‘即将’与‘已经’截然不同。而且,虽然本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殿下既然选择带着面具前来,就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事情一旦摆到国主陛下面前来评判,不好收场的恐怕是殿下你。” “你、你你!”要害全被忆然戳中,琅寰王有些心虚,但表面上的气势不能输,他眼珠一转,坏笑一声,用扇柄轻轻挑起了忆然的下巴,“哼,本殿下不是怕,而是给公主面子!但是你要清楚,小小的亲近,本殿下做一做,谁都不会知道!你想如何与母皇告状?” 话音一落,琅寰王就想以手代扇轻薄忆然,却听见会客殿的门哐的一声巨响被人踢开,眨眼之间,就在屋内两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随着“啪”的一声,琅寰王只觉得手背上一阵剧痛,手中的扇子也脱了手。 “哎呀!”琅寰王痛呼一句,捂着自己的手,火辣辣的疼。他低头一看,手背已经红了一片。 赵忆然被跑上来的玉蕊扶起身,丁其羽则护在忆然身前,眉头紧锁怒视面前吃痛咋呼的“面具怪人”,手中紧握从他手中夺过来的扇子。 可是这恶皇子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丁其羽快速思索下来,又觉得无迹可寻。 忆然看清来人,心中一颤,顿时被满满的暖流包裹了。就好像在梦里,也像很久很久以前在书院国史学堂上,都是这样的背影,替自己挡住了一切狂风骤雨… -- 第613页 “你是什么人?!”琅寰王捂着手怒问道。 这一次,就连忆然都听出他声音的奇怪了。 琅寰王自个儿也惊了一跳,咳嗽一声:“咳咳!”重新质问丁其羽:“你是什么人?!竟、竟敢伤本…本殿下!” 丁其羽收起怀疑,眼中满是怒火地逼视着面前这瘦小的家伙:“我是什么人?我倒要问问阁下是什么人?竟敢公然对我大乾公主不敬!”仗着身高优势,怎么看怎么比瘦小的琅寰王有气势。 ☆、第370章 蔚澜宫首会琅寰王(下) 琅寰王缩缩脖子,心一横挺直了小腰板儿,却还是逃脱不了这阴影,他只能用最大的嗓门凶道:“本殿下!乃是大棠大皇子、琅寰王!”似是想表现他的男子气概、一边说着还一边使劲锤了几下胸脯。 这人面具中的眼神,丁其羽似曾相识,不过现下的情况不容她多想,丁其羽眉头皱得更紧了:“哼,我道是谁?原来是琅、寰、王、殿下。殿下不请自来,打扰公主休息,更出言轻薄、图谋不轨!看来…本官有必要提前谒见国主陛下了。” “你、你敢!”琅寰王急了,顾不上被拍红的手怒指着丁其羽。 丁其羽一点儿也不怕这个“小豆丁”,用扇子挡开这人的手:“你看我敢不敢!” 丁其羽还没往前迈出一步,琅寰王就睁大了眼睛、胸口起伏,气极怒道:“我、我…我要去告诉母皇!”声音颤颤的,甚至带着一丝哭腔,听起来委屈极了,也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急的,说罢就先丁其羽一步跑了。 这个行为反倒是让丁其羽呆愣在当场,完全摸不着头脑,明明是忆然受了委屈,怎么他琅寰王还跟个孩子似的、表现得那么那么委屈,居然跑去向家长告状了?! 玉蕊才不管琅寰王是大人还是孩子,危机解除,她小心查看公主身上有没有异样,一边问:“公主,您没事吧?幸好我请了何大人过来,不然您就叫那恶狼王给欺负了…” 一听玉蕊给琅寰王取的新名字,赵忆然差点儿笑出了声,她本就不怕方才那人真会做什么,至于原因嘛…忆然虽不太确定,也基本十拿九稳了:“我没事,‘恶狼’已经被何大人赶走了呀。” 丁其羽还有些呆愣,总觉得自己好像欺负了一个小孩儿?莫名地于心不忍。狠劲儿还没发挥出来呢,直接就把人吓跑了?她回头愣愣地问道:“那也叫恶狼…?”方才听玉蕊急急忙忙跑来求助时的描述,丁其羽还以为这琅寰王会是个像太子之类戾气很重、心机很深的大奸大恶之徒呢… 忆然看着其羽呆愣愣的表情,笑意漫上了眉眼,赞同道:“不像,反倒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丁其羽一听,脸上呆愣的表情不再,想着方才琅寰王轻薄的动作,心里闷堵了一口气急切道:“忆然这是在给他求情?你绝不能心软了!他刚刚差点就碰到你了!!”自己可以说那人像小孩子、忆然不行!也不怪丁其羽“双重标准”,毕竟琅寰王现在是她的重点讨厌对象,她绝不允许忆然对琅寰王有一点点心软。说起来都是气,竟敢上手摸忆然的脸!不是恶狼是什么?! 其羽这是…吃醋了吗?其羽这样,也像个孩子…赵忆然心下有丝丝甜意泛起:“这么说来,琅寰王好像正好和其羽同岁。” “跟我同岁?你确定?恶狼王跟我同岁?!”丁其羽比划了一下琅寰王瘦小的身形,可谓是从“体量”上整个比丁其羽小了几圈,见忆然点头肯定,丁其羽哼出一声,“哼!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学好!”身量还没有忆然高,就敢来自己眼皮子底下欺负忆然了? 这么大岁数?听得玉蕊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据说丁公子也才刚十六岁呀!不过嘛,要拿恶狼王和丁公子比一比,确实像个孩子… “哎哎不提那个家伙了!”丁其羽自知用词不当,两句糊弄过去,认真问忆然道,“在我来之前、他有没有欺负你?” 赵忆然看着这双满含关切的眼睛,摇了摇头,虽然方才并没发生什么危机,其羽的出现和回护却让她格外心动。 “没有就好。否则,我定要剁了他的狼爪煲汤喝!”丁其羽话音刚落,就见忆然扶着额角蹙起了眉,这样仔细一看,才发现忆然的脸色不太好。 丁其羽赶紧扶住了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玉蕊抢在忆然之前替她们公主回答:“这些天一直赶路,一路上公主都没怎么休息好!” “还有腿疼吧?”丁其羽叹息一声,问玉蕊道,“玉蕊姑娘,这些房间都除过湿气了吗?” 玉蕊如实答道:“嗯、不用何大人您说,玉蕊都差人办好了。” 丁其羽点头,见忆然还是扶着额角,一边心疼问道:“这是头疼了?”一边带着忆然往会客殿边供人小憩的偏厅走,“玉蕊姑娘、麻烦弄点热水来给公主敷一敷吧。” “不用的,我稍稍休息一下就好了。”赵忆然道。 “嗯~休息一下就好了。”丁其羽顺着她的意思附和,又柔声解释,“热敷对疲劳引起的头疼有不错的效果,能好得更快。”玉蕊当然是听丁其羽的照办,说话间,丁其羽已经不容反驳地扶着忆然乖乖躺到了软榻上。 玉蕊取来热水,丁其羽亲自为忆然拧着脸布,心中对琅寰王的讨厌气恼加深了几分,忍不住骂道:“可恶,实在是可恶!”转身面对忆然的时候又瞬间温柔了下来,“我来给你敷,你闭着眼休息就好了。是哪儿疼?” -- 第614页 玉蕊义愤填膺,接了丁其羽的前一句:“谁说不是呢!公主刚要躺下,恶狼王就来了!他就是存心找茬的!他那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所谓的久病肯定也是装的!” 赵忆然苍白的小脸晕出红色,抬手指了指不停抽疼的地方,小声接了丁其羽的后一句:“这里。” “绝对不是好人!”丁其羽万分赞同玉蕊的说法,小心替忆然热敷发疼的额角,对她温柔道,“好了忆然,你闭上眼睛歇息。” 赵忆然正睁着大眼睛观察丁其羽专注又认真的表情,听到此句,就像被抓了包,赶紧乖乖闭了眼,心中揣着满满的甜蜜温暖,额头好像不用热敷就已经没那么疼了。 玉蕊把公主对丁其羽的情愫都收入眼底,心中顿生悲戚心疼。公主还能享受多久这样的温柔呢?再过一些时日,丁公子就将离开玉棠城回到大乾去。公主未来的生活将要时刻面对的,都是方才那讨人厌的琅寰王了… …… 小插曲过去,更加坚定了丁其羽要带回忆然的决心。彻夜不眠周密计划,将恪兄安排好的人物都秘密召见了一遍,再次演练了计划中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和应对措施。在了解琅寰王的个性之后,丁其羽又把他作为“变数”多加了两种应急方案。毕竟明日的宴会上只有国主和储君帝姬参加,琅寰王可以说是身在“暗处”,他又对忆然颇感兴趣,绝不能让他成为秘密计划的威胁。万事俱备,只等明日的宴会… 翌日。 宴会设置在玉棠皇宫中专门举行盛大庆典的宫殿,赵忆然和丁其羽都换了一身正式的服装,丁其羽劝说忆然在临近午宴的时间提前来到了宴会宫殿。丁其羽袖中的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一枚指环,这枚指环自从离开大乾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戴在她手上了。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些时间,负责主持宴会和接待上宾的几个大臣恭恭敬敬前来与忆然见礼。国主和储君帝姬都还没有到。 作为大乾使臣,丁其羽应对着场面上的礼节。棠国人好酒,酒在棠国的礼节中成了必不可少的一环。特别是在这种大型宴会上,见礼的方式往往就是喝酒。接待的大臣都是拿着酒来的,早就将棠国礼节了解清楚的丁其羽和赵忆然当然也需要以酒回礼。 忆然不太会喝酒,看得丁其羽有些心疼,又苦于没有立场替她挡酒,引人怀疑就不好实施计划了。幸好棠人更喜欢细细品酒,而不是豪饮牛饮,不然她们一人与忆然喝一杯,忆然怕是早就醉了。 一番寒暄见礼结束,主持的高官直接主持宴会进行暖场,宫殿中央舞者乐师开始了特别的玉棠乐舞。国主未到,官员们也都在随意地交谈喝酒,丁其羽无心关注这些,趁着国主和帝姬没来更方便她行事。瞅着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丁其羽走到忆然身边替她满上了一杯酒,却又不让人家喝,而是举着自己的杯子提醒道:“忆然,你昨日才头疼了,这酒要少喝。再有臣工过来你就随意说几句,等一会儿国主出来主持宴会,再喝一杯就行了。就准许你喝一杯。” 忆然想起昨日在其羽温柔的言语下,自己竟躺在软榻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乖巧点头:“好…” 丁其羽十分满意,端着自己的酒杯向忆然躬身道:“那…臣就敬公主一杯。”喝完自己那一杯,看着被勒令只准喝一杯的忆然不知如何回礼,丁其羽心下好笑,感慨一般道,“玉棠宫的酒真是有别样滋味啊~”说罢便与忆然告辞一声,回自己的席位了。 丁其羽假意欣赏乐舞,心思根本没落到乐舞身上,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忆然面前几案上的那杯酒,能做的一切准备已经完全做好,国主怎么还不来?因为凝重和紧张,表面镇静的丁其羽心跳有些快。 “国主陛下驾到,储君帝姬驾到。”宫人一声高喝有如天籁。丁其羽深呼吸一口镇静下来。 好戏,要上场了。 ☆、第371章 宴会礼无端起骇浪 丁其羽一心想着自己的计划,没心思考虑进场的国主和帝姬,不着痕迹关注着邻座的忆然。终于到了全场举杯的环节,看到忆然举杯起身,丁其羽也跟着她举杯起身,这才把目光落到了国主身上。丁其羽之前一直挺好奇统治着“女子之国”的国主陛下到底是怎样的奇女子,今日一见—— 丁其羽只觉心中狠狠一怔,整个时间都停滞了… 宫殿很宽敞,丁其羽距离邻座的忆然都有些远,更别说是主位了。虽说不是朝会之类的正式场合,可能是因为东棠的规矩,国主头上戴着类似平天冠、又比平天冠更华丽的礼冠,冕旒的圆珠用蓝色的宝石打磨而成,别致又耀眼。 轻轻摇曳的旒珠反射出灯火的光芒,呆愣的丁其羽条件反射般地闭上了眼,再睁开眼…已炸开了深深的波澜。她慌了神,彻底慌神,所有的冷静都失去了。丁其羽不信邪一般望向了国主身边盛装出席宴会的帝姬,一下就对上了帝姬的目光,竟从其中找到了一丝藏不住的气恼。 丁其羽大脑嗡的一声糊作一团,帝姬的目光如何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耳畔悦耳的丝竹背景声以及国主稳重的说话声渐渐变得邈远、再邈远… 殿中其他人正专心听着国主说话,除了一直有意无意愤愤瞪她的帝姬,没有人注意到丁其羽的异样。 “……为了大棠与大乾的友谊,朕代表整个大棠皇室,敬大乾圣君陛下。”棠国国主举杯。 -- 第615页 “素云代父皇谢过国主陛下和帝姬殿下,大棠和大乾的友谊必将长青。”赵忆然回礼,将丁其羽为自己倒的那杯酒送到了唇边。 …… “哗——” 酒杯撞击桌面、连带着杯中酒泼洒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不是忆然的杯中酒,而是丁其羽的杯中酒。大殿之上,丁其羽手掌一颤,便旁若无人地让酒杯脱手掉落了。当所有人的目光射过来、衣摆被酒沾湿,丁其羽从怔愣中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似乎闯了祸时,现下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在丁其羽计划之中了。 忆然被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脸色苍白眼神惊愕的丁其羽,她立刻搁下了手中的酒,压下担忧焦急尽可能平静地询问道:“何大人?”若不是大殿之上需要避嫌,她早就几步过去关心丁其羽了。不光是忆然,她身边的玉蕊、几位本来被丁其羽安排了任务的大乾侍者,全部都因为何大人的反常举动吓了一大跳。 终于回过神来的丁其羽赶紧努力压制住内心不断翻涌冒出的万般情绪和疑问,恭敬行礼赔罪道:“臣偶感风寒精神不济,在国主陛下、帝姬和公主面前出了丑,望国主陛下赎罪!”她自己没能察觉,她言语间带上了掩饰不了的颤抖。落在其他人耳朵里,都以为使节何大人是闯了祸、吓破胆了,殊不知丁其羽现在的心情实在太复杂,就算国主陛下真的大怒、要拉她出去砍了,那种恐惧感也盖不过心中别的情绪。 忆然则是为丁其羽的身体忧心,也替她求情道:“何大人一路殚精竭虑、舟车劳顿以至于身体抱恙,无意冒犯陛下,素云也代何大人向国主陛下赔罪。” 国主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好的见礼被丁其羽打断,即便不严加怪罪,心中本来也是应该产生不悦情绪的,她却莫名生不起气来。直接原因并不是因为两人及时的赔罪,而是因为堂下使节方才那呆愣的眼神…国主沉默片刻,才点头道:“无妨。使者若是身体抱恙,就不必强撑坚持了。朕让太医随你去蔚澜宫替你看看。” “母皇?!”帝姬惊讶脱口而出。母皇居然非但没有怪罪他、还让人去给他看病!自己闯了祸都没这待遇!他那个样子生龙活虎的,打人都不在话下,哪里像生病了?!分明是被母皇的天威给吓傻了,大家是都没瞧见他方才那个傻样!如是想着,帝姬不满地嘀嘀咕咕:“哼。傻愣到见礼酒都泼了,真是好无礼。”很明显,帝姬对丁其羽特别不待见。 国主立刻蹙眉道:“不得无礼。” 帝姬在心里暗暗吐了舌头,又瞪了丁其羽一眼。母皇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嘛? 本就失了礼数,现下离场就更不好了,忆然还在身边,丁其羽不想擅自离开,只得再赔了罪,坚持留下陪着忆然。因为丁其羽这番惊人的“大失误”,殿上几个主要人物也没了交谈说话的高涨兴致。 令人煎熬的会见宴会比原计划的时长缩短了不少,而丁其羽的秘密计划…就这样落空了。与丁其羽商议好的几人都不明所以,焦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好机会溜走了。 一路揣着心事机械般地跟忆然回了蔚澜宫,赵忆然摒退左右只留下玉蕊,这才将着急表现在脸上:“其羽,你身体怎么样?” “没事、没事。方才说偶感风寒,只是赔罪的托词而已。”丁其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冷风吹上头,刚刚在殿中的脑热迷糊已经清醒了不少,个中原委有了一点头绪,心里剩下的就是压制不住的期待和…急切。想起另一件大事,丁其羽捉住忆然的肩膀惊问道:“忆然,你有没有喝那杯酒?!” “那杯酒?”赵忆然疑惑,随即立刻明白过来,“那杯酒…有问题吗?”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幸好没喝…那酒是、是有问题。”计划失败,丁其羽本来有不少其他方案可以再行实施。但是现在,丁其羽自己,暂时不想走了,所以直接如实招了。 玉蕊震惊,难道有东棠人在酒中下了毒?!可丁公子这话问的、怎么听都像是他做的呢? “是…是哥哥和你商量好的?”忆然略一思索,就抓住了头绪,虽然不知其羽给自己的酒中放了什么,但是对他们秘密计划的目的却了然于心了。 “是。恪兄和我,我们都不想你就此孤独流落在东棠。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个计划,要、要把你带回去。”丁其羽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那杯酒中,是我请玉姨特别调配的‘假死药’。无色无味,即使残留在杯中,也会在小半个时辰之内全部挥发消散,东棠的御医拿去检查,也根本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而喝下的人,情况会与不习水土、症恶致死者别无二致。但只要服下解药,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苏醒如初。” 其羽和哥哥密谋、要破坏自己的计划,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赵忆然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可是,她的心里也有难以言喻的欢喜,因为其羽也不想自己留在这里,其羽也舍不得自己,甚至不惜冒险来东棠、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要将自己带回去。到底是生气多一些,还是欢喜多一些,她自己也辨不清。 玉蕊也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浓重的可惜。计划失败了,原本可以返回大乾的一线希望岂不也没了? 丁其羽交代完,见忆然没说话,以为她气极,叹息道:“哎,对不起,忆然。是我们自私了。”又有些懊恼,“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一路上不眠不休准备的秘密计划全盘泡汤。 -- 第616页 赵忆然没有评价他们的计划,而是问道:“是因为今天在殿上的失误?”赵忆然想起宴会上回头看到其羽时的第一眼、那个复杂而惊愕的表情。 丁其羽点头:“是…” 赵忆然抿了抿唇,又问道:“是因为…帝姬吗?”赵忆然可以肯定,其羽当时目光的落处,是殿上的储君帝姬。能让其羽如此失态的人,一定是与其羽有着特别关系的人。 丁其羽又点头:“可、可以这么说吧…就是因为她。” 赵忆然心中不免生出了酸涩,虽然储君帝姬年纪小,但是外貌气质都十分出色,玲珑娇俏。而且除此之外,忆然也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了。她犹豫隐忍半晌,终究还是问出了口:“是为什么呢?”这位帝姬又与其羽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想到这里,那种自从朝夕相处之后就很少出现过的难过之感又冒了出来。其羽的一切,自己知道得实在太少了… 显然,玉蕊和公主的想法完全一致,她已经开始狠狠腹诽丁公子是花心大萝卜、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了。 丁其羽嘴巴张了张,又没说出个所以然,转身坐在了椅子上:“可是、我害怕是我看错了,我担心是我的错觉。毕竟方才殿上那么宽敞,距离又远,万一是我看花眼了呢?” 赵忆然以为其羽是不愿意给自己说,心下叹息一声,却又忍不住帮她:“将帝姬请过来再看看,一切就都有结果了。” 丁其羽想起大殿上帝姬对自己的态度:“她好像特别不待见我,怎么请得过来?又能以什么理由请过来呢?” “那就请琅寰王过来吧。” “琅寰王?”丁其羽皱眉, “以琅寰王为由,顺道邀请他妹妹?也不行啊…”丁其羽试着分析,却发现说不通。请那家伙干什么呢?这么说起来,她对琅寰王的不满又增加了一条! “因为…”赵忆然顿了一下,抛出一个惊雷,“琅寰王就是帝姬。” ☆、第372章 聚前尘故人破梦来(上) “什么?!”丁其羽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怎么可能?!”琅寰王和帝姬、哥哥和妹妹,怎么能是同一个人? 忆然却点头:“我说的,是昨日的琅寰王。” 这一次,连玉蕊都惊出了声:“昨天的琅寰王是帝姬假扮的?”也就是说,昨天那个恶劣小人恶狼王,居然是帝姬? “忆然怎么知道?”丁其羽问,脑海中不断回放昨天和琅寰王见面的记忆,那人声音怪怪的,体型也太过瘦小,与今天宴会上的帝姬相对比的话,确实十分相似… “因为昨天‘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嗅到了灵叶玉棠的香气。”还有诸多其他的疑点,赵忆然只说明了最有力的一个。 “灵叶玉棠?” 赵忆然为疑惑的两人解释道:“玉棠花有很多种。像玉棠城中那条花树道,两旁种的就是照海玉棠。而灵叶玉棠,是玉棠花中香气最为醉人的一种。在棠国,只有皇族女子才能使用这种熏香。而棠国皇宫中与昨日那人年纪大致相符合的皇女,只有储君帝姬一人。” “这么说…那个被我拍了一巴掌的‘琅寰王’,就是储君帝姬?”那么狠狠一巴掌呢!丁其羽后悔,难怪她要对自己严重不满了。 “可是,如果发出邀请,怎么保证能请到的是‘昨天的琅寰王’,而不是真正的琅寰王呢?”丁其羽又置一问。 “今日宴会,本因是主角之一的琅寰王却没有出席。这一点,其羽不觉得有些反常吗?” 丁其羽之前也因为这一点疑惑过:“我以为,是因为琅寰王身体太差、不宜出席宴会。” 赵忆然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即便缠绵病榻,面对远道而来的和亲对象,他也应该出来见一面才是。就算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无法离床,国主和帝姬也应该在宴会上替琅寰王解释几句无法出席的原因,然后安排之后见面的事宜。因为迟早是要相见的,不必藏着掖着。毕竟在旁人看来,我这个过来和亲的公主,最好奇的,应该是自己即将要嫁的琅寰王才对。但今天真实的情况是,我没有开口问,国主也只字未提。” “会不会是因为我打翻杯子打乱了她们的原计划?”丁其羽问。 忆然摇头:“就算是被打了岔,也不该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除非,琅寰王不出席宴会是另有原因。” 丁其羽陷入沉默,宴会上国主说了什么她没注意听,但忆然的分析非常有道理… 接着,赵忆然说出一个让另两人更加惊愕的猜测:“所以,或许因为某些原因,琅寰王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甚至是…根本就不存在。使得国主和帝姬在被其羽的小失误打乱之后,连要编出他存在的谎言都忘记了。” 丁其羽心头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玉蕊倒吸一口凉气,琅寰王都不存在,那公主过来是嫁给谁啊?!东棠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呢?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一件坏事,不管琅寰王到底是病得太重还是根本就不存在,哪一种,都不可能欺负公主了!哪一种都好过昨日那个假琅寰王! 赵忆然落脚到最后的结论:“因此,如若我亲自邀约,真正的琅寰王也不会出现。来的只可能是‘昨天的琅寰王’。”又沉默片刻,看着丁其羽眼睛问道,“其羽,你真的想请她过来吗?”也不知为何要多此一问。 -- 第617页 丁其羽心中风波未平,无数的疑问涌上来,能有近距离接触帝姬的机会,她当然不想放过,如实对忆然道:“嗯…我想!我有很多事,都想看清楚、问清楚。忆然愿意帮帮我吗?” 赵忆然又怎么可能拒绝丁其羽?即便心间酸涩难当,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那我替你…将她邀请来。” 丁其羽并不知道忆然心中的难受点所在,也没从她掩饰得极好的神态中瞧出端倪,万分感激道:“谢谢、谢谢忆然!” 赵忆然唇边勾起一个笑容:“一直都是其羽帮我的忙,我还没有帮过其羽呢,不需要道谢的。”又吩咐玉蕊道,“玉蕊,准备笔墨。” 之所以不让玉蕊直接去琅寰宫请,是专门给帝姬留出时间乔装一番,“琅寰王不存在”毕竟只是忆然一个大胆的假设推论,直愣愣地去请、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万一就把真的琅寰王请到了呢?赵忆然简单写完一封邀请信,约定一个时辰之后见面,立刻着玉蕊送去了琅寰宫。 收到信的人在准备,丁其羽这边也在为迎接“琅寰王”的到来做准备。 约定的时辰一到,人未到声先至:“昨日才见过,今日公主就盛情相邀~是不是一日不见就对本殿下甚是思念了?” 玉蕊早就知会好了门口的守卫,“琅寰王”今日是畅通无阻地进了会客殿,他一路上小心思里都在琢磨公主一改昨日的冷漠、突然这么主动热情邀请“自己”的目的何在?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公主想为昨日的事情赔罪!得出这个结论,“琅寰王”小腰板挺得直直的,脚步更加不可一世了。 到得堂内,才发现哪里有公主的身影?主位上端坐的人,是昨天拍了自己一巴掌的讨厌鬼使节! 丁其羽一看,果然完全如忆然所料,来人正是“昨日的琅寰王”,抱起手臂对看见自己就愣住的“琅寰王”笑道:“琅寰王殿下来啦?” “琅寰王”气恼,跨前一步:“你——”话还没说出口,只听见脚下头上咔嚓几声,“琅寰王”尾音拔高了好几度,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东西劈头罩来,嗖嗖嗖几股绳子如藤蔓一般立刻缠住了“琅寰王”的小身板,他一个身形不稳,直接砰地跌倒在地上。 原来,琅寰王的准备是乔装打扮,丁其羽的准备则是这捉人的陷阱,她方才在会客殿中暗设了简单的陷阱,只等“琅寰王”前来“自投罗网”。 这时候才从暗处走出来的赵忆然看着地上不断扭动挣扎、发出痛呼声的“麻袋”,表情有些复杂,方才只知其羽是在做机关,却不想…其羽对待自己喜欢的人,这么不知怜香惜玉的吗? 玉蕊下巴都惊到地上了,难道刚刚自己想错了?帝姬不是丁公子的桃花,而是仇家? 丁其羽见着这个情形,也很是心疼后悔,她以为帝姬身为棠国储君应该是文武兼修,因此为了避免好不容易请来的人跑掉,就快速布置了陷阱机关,目的在于一下擒住“武功高强”的帝姬。这么一看,好像确实有点… 储君帝姬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被死死绑住、麻袋罩身,还狠狠摔了一大跤,屁股后背胳膊小腿,全身上下都在痛!眼泪刷的一下就盛满了眼眶,倒在地上忍着痛挣扎几下,憋红了小脸怒骂道:“你、你!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让母皇把你砍了!”气恼中带着浓重的委屈,早忘了要装出低沉的声音,颤颤的叫骂声从麻袋中闷闷传来,怎么听怎么可怜。都怪自己太天真!还以为是公主要赔罪,没想到是这可恶的使节想着法子要算计自己,呜呜呜! 丁其羽哪里听得她这委屈劲儿,赶紧跑过去把她扶抱起来。麻袋中的人儿像只炸毛的小猫,不断哭叫反抗:“你别碰我!你要干什么?!哎哟好疼,呜呜呜…” 丁其羽只得一遍遍软言赔罪:“对不起对不起…小心小心,来、我扶你坐下。”一边将人连麻袋一起小心安置在了放好软垫的椅子上。 这回温柔小心的动作倒是像其羽对待心上人的风格,赵忆然收起惊讶的表情,方才因为惊讶而消失掉的酸泡泡又冒了出来。 玉蕊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幸好不是仇家,不然国主那边不好交代了。不过…是桃花也很讨厌好吧?!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砍了你、砍了你!”麻袋里的人儿还在哭喊。 丁其羽暗暗感慨一句年纪小就是精神好,一边小心翼翼解开了麻袋的封口,露出“琅寰王”的脑袋。 视线终于恢复,精力充沛的人儿眼中带泪愤愤瞪着丁其羽,继续叫骂道:“快放开我!本帝姬要将你流放边疆!”一时间连自称都忘了伪装,奈何她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叫骂声听起来不过是小姑娘的赌气,一点儿也唬不住人。小姑娘被缠住的双腿费劲地踢着面前可恶的家伙,几脚全踢在丁其羽小腿上,可惜腿上的绳子绑得紧紧的,完全影响了她的动作。那感觉,最多比小影儿的蹬腿重一点儿,丁其羽完全不为所动。 赵忆然来到丁其羽身边,看出了其羽此刻的紧张。丁其羽也转头看了她一眼,得到一个令人心安的浅笑。 小帝姬一眼就看到了忆然,眼中泪光闪动,控诉道:“公主!你居然也是同谋?!亏得本帝姬之前还觉得你应该是个好人!” 赵忆然表情复杂,十分歉然道:“对不起,我——” -- 第618页 丁其羽不想让忆然委屈,打断道:“不怪公主,她事先并不知情,是我设计邀你过来的。”说罢,终于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伸手探向了小帝姬的“琅寰王”面具。 ☆、第373章 聚前尘故人破梦来(下) 小帝姬如临大敌,使劲往后撤着脖子:“你!你干什么?!” “得罪了。”丁其羽忽略掉小帝姬的抗拒,直接摘了她脸上的“琅寰王”面具,终于看清面具下的真实面容。 丁其羽心中狠狠一颤,手里的面具掉到了地上,一把捉着人家的肩膀激动万分道:“阿音!真的是你!” 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表情愣住,踢腿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阿茵?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亲热地叫过自己!转念一想,她又打消了疑惑,“哼,你是乾国的使臣,知道本帝姬的名字也很正常!而且,谁准你那么喊的?!我劝你赶紧放开我!嘶——”椅子上被丁其羽捉住的“假琅寰王”,正是棠国的储君帝姬段霁茵。 赵忆然攒紧了手中的绣帕。阿茵…叫得这么亲热,她们二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帝姬认不出其羽,只怕是因为她易容了吧?忆然一时间忘记了帝姬的年纪,已经在小脑瓜里合情合理地胡思乱想勾勒出两人风花雪月的过去了。 丁其羽却一直没说话,嘴唇发颤,目光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只这样盯着小帝姬。看得段霁茵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叫骂声弱了下去:“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芳华姐姐说过,这么“深情”的目光意味着…呀!他不会是“因恨生爱”喜欢上本帝姬了吧?! 没有人能体会丁其羽此刻的激动心情,来到大乾三年多,与二十几年的前尘过往诀别,已经很久很久了。曾经的家人,明明都成了心头永远的怀念。可是突然有一天,本来注定只存在于记忆中、注定只能遥想怀念的面容再一次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面前… 理智告诉丁其羽,自己真正的妹妹还好好地生活在原来的世界里,帝姬也根本不认识自己。可是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年龄有差异,但拿到妹妹的同龄时期去比较,长相绝对是一模一样的。就是换了一身装束打扮的、缩小了几岁的妹妹啊… 帝姬段霁茵瞧见丁其羽眼中有了泪水,顿时满脸惊愕,脖子又往后缩了缩:“喂、你…你没事吧?” 丁其羽听见她这句,只是喃喃道:“声音、脾气,也一样…”眼中蓄满了泪水,“就是,就是阿音!” 赵忆然察觉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伸手轻轻拉住丁其羽的衣角关切道:“何大人、你怎么了?怎么回事?” 丁其羽终于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她是我妹妹。”想起了谢必安说过的话,这副身体不知是何原因流落街头成了小乞丐,父母亲人不详。 当时因为还没有适应“新的自己”,丁其羽婉拒了谢必安替自己查明身世的提议。可现在不同了,丁其羽已经完全是大乾的丁其羽,这副身体也早就是自己的身体。在亲眼见到与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段霁茵之后,即便她深知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原来的那个妹妹,却无比渴望能让现在的自己找到亲人。 “什么?”赵忆然震惊。其羽明明是大乾兴城人士,还有一位母亲在家里,怎么会…?可是经丁其羽这么一说,赵忆然再来看段霁茵的相貌,竟真的瞧出了几分熟悉之感。玉蕊捂着小心脏,今天的稀奇事儿桩桩件件都让她反应不过来。 “啊?!我、我是你妹妹?”段霁茵也惊骇不已。除了那个早在十几年前就失踪的、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琅寰王哥哥,怎么会又冒出一个别的哥哥?难道… 段霁茵想到某种可能性,睁大了眼睛,重新打量了丁其羽几遍。不可能!琅寰王哥哥不可能是这个使节何大人!从相貌上看,这人至少二十多了。母皇说过琅寰哥哥只比自己大三岁,也就是十六岁的年纪!如是想着,段霁茵使劲摇着头出言否决道:“不、不可能!本帝姬就只有琅寰王一个哥哥!你好大的胆子,不仅这样对我、还要冒充我哥哥!” 丁其羽什么话也没说,立刻跑出了会客殿,留屋内三人气氛凝固、陷入沉思,段霁茵连自己还被绑住的境况都给忘了。再赶来的时候,丁其羽已经卸掉了自己的假面,还换了一身便装,路上被不认识她的宫人们拦住,还是忆然心思缜密,派了玉蕊去接应才没与侍卫发生冲突。 段霁茵看着重新回到面前的人,表情愣愣地问道:“什、什么意思?刚刚那个使节呢?” 丁其羽指着自己:“就是我,我之前‘易容’了。易容就是用某些材料临时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你现在看到的,才是我真实的样子。” 这么一看,确实靠谱许多了。眼前的人眉眼间都带着母皇和父亲的神韵,简直越看越像!段霁茵心中惊涛汹涌,确认一般地小心翼翼问道:“你…你真是我哥哥?” 丁其羽一听,哭笑不得。眼前的小姑娘阅历太浅,自己三言两语她就相信了。说实话,她是不是妹妹,丁其羽自己都说不准,即便在相貌上万分肯定,也不能排除世上有长相极其相似的人这种可能性,是不是真的有血脉纽带还需要更进一步地确认才行。丁其羽无奈地如实答道:“我觉得,你是我妹妹。” -- 第619页 赵忆然心中的酸泡泡早就不见,虽然心中尚有诸多疑问,但是她能体会到其羽的激动和期待,那种与至亲重聚的喜悦感慨她感同身受,也跟着丁其羽有了期待,真心希望其羽能找回家人,于是出言建议道:“国主陛下应该知道内情。” 丁其羽点头:“对,国主陛下她一定知道。”丁其羽想着宴会上看到的国主的容貌,认真对段霁茵道,“阿音…不,帝姬,你能带我们去见见国主陛下吗?” “好!母皇一定知道!”段霁茵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快快、给本…给我松绑,好疼的~”身上的疼痛、被算计的愤怒,段霁茵也不计较了,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连语气都客气柔软了不少,更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段霁茵的期待激动绝不比丁其羽少。在她之后,她的母皇又有了两个妹妹,国主总是教育她身为储君帝姬,要有长女风范、要沉着稳重。但是段霁茵自己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不到十三岁的年纪,从小听惯了母皇的“老生常谈”,她也憋闷了一些委屈在心里。妹妹们都有姐姐疼,她也想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宫里明明有一个琅寰王哥哥,又只是个“摆设”。关于琅寰王哥哥的事情,她从小问到大,母皇也不愿向她透露一星半点。她无时无刻不期盼着哪一天这个莫须有的哥哥能够真的出现,也让她真的体会体会被宠着的感觉。这就是她总爱装扮成琅寰王在宫里四处瞎转悠的原因,闯了祸都是以琅寰王哥哥的名义担待,虽然宫中上下都知道瞎转的“琅寰王”是帝姬假扮的,受罚的也是她。可她依旧乐此不疲,想从另一种层面上,证明琅寰王哥哥存在过。 大乾唯一的公主要嫁过来给自己那不存在的哥哥当王妃,段霁茵别提有多高兴了。听说大乾的公主十七岁了,嫁过来就是嫂子,基本算是姐姐。哥哥没盼着,盼来个姐姐也是不错的。是以赵忆然刚到蔚澜宫,段霁茵就火急火燎赶来见见这个姐姐。 丁其羽很喜欢小姑娘这般语气,在心中已经将小姑娘当成了妹妹,一边小心给段霁茵松绑,一边说道:“对不起啊,我以为你会功夫,怕你逃了,也没想那么多。怪我太急切了,很疼吗?” “疼…”段霁茵委屈道,从麻袋中挣脱出来,气也生不起来了,“算了,先去见母皇要紧。” 丁其羽心下柔软,哄道:“晚些时候给你赔罪。” 段霁茵小嘴儿一噘:“光是说说,不算!” 真是和妹妹的性格一模一样啊,丁其羽做发誓状:“言出必行,随你惩罚好不好?” 段霁茵低头拍了拍身上褶皱的衣裳:“哼哼,你说的,本帝姬记住了。”心里开心极了,“走吧走吧,快去让母皇恢复你的身份!我大棠的皇子,怎么能是乾国的使节!”言语间的雀跃就好像已经确认某人是她哥哥了一般,一边还着急地拉扯着丁其羽的袖子往外走。 “好~咱们走。”丁其羽好笑不已,又转头对赵忆然说道,“忆然,也陪我一起去吧,好吗?” “对、公主姐姐也一起!”走到前头的段霁茵头也没回抛出一句。自来熟地就把忆然喊做“姐姐”了。 赵忆然唇边有了笑意,因为她们对自己的信任而开心不已,立刻点头:“好。” 一直在一旁默默想着另一茬的玉蕊赶紧抬步跟上公主,一行人乘车匆匆赶往棠国国主陛下处理政务的宫殿。一路上,小帝姬都在悄悄观察从天而降的哥哥,激动和期待在不断放大,没想到自己经常向神仙祈祷哥哥回来,还真的灵验啦~ 到达正殿门口,虽然丁其羽是个突然出现在宫中的陌生人,有了储君帝姬段霁茵在场,没人敢过问。丁其羽和段霁茵两位认亲的“主角”,却一齐顿住了脚步。期待太满、希望太盛,就越怕摔得更惨。 ☆、第374章 残梦圆重续血脉亲(上) 反倒是赵忆然往前迈了一步:“走吧,我相信会是好的结果。”见两人还是一副忐忑的模样,继续鼓励道,“退几步想,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你们既然有缘,认作义兄妹也是一桩美事呀。” 这句话简直让段霁茵忐忑的心情拨云见日,一拍手:“对呀!公主姐姐说得太有道理了!”又转身对丁其羽道,“不管怎样,你既然已经让我产生期待了,就必须要当我哥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喊我阿茵,我喜欢这个称呼!”言语间满是小帝姬的霸道。 丁其羽也释然,阿娘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们之间的亲情却一点不比血脉亲情差。血脉身世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纽带。丁其羽听到段霁茵说的,不禁点头允诺道:“好!那我就认定你这个妹妹了!” 门口的宫人上前行礼,询问道:“殿下、公主,陛下在殿内处理政务,两位千岁若有要事,请容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来不及了!十万火急、百万火急!”段霁茵一刻都不想耽搁,直接就踮着脚朝内大声道,“母皇,儿臣有百万火急的要事要找您!” 果然,话音刚落,殿中就出来宫人将她们迎了进去,玉蕊则十分自觉地等在了殿门口。 御案前的国主一抬头,就看见阵仗不小。除了不让自己省心的霁茵,还有乾国素云公主和一个陌生人。 三人一齐向国主行了礼。国主第一时间严肃批评段霁茵道:“你怎么又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国主看这架势,穿着琅寰王服装的段霁茵衣冠都乱糟糟的,还和素云公主一同找来了殿上,自然而然就理解为:霁茵冒充琅寰王去招惹公主,结果被公主无情戳穿,前来找自己问个明白了。 -- 第620页 说得段霁茵委屈巴巴地噘起了小嘴。国主教训了帝姬一句,立刻对忆然道:“公主莫要见怪,朕这个女儿年纪尚轻、不够稳重,并没有恶意。” 赵忆然还没来得及解释,段霁茵就三两下跑到国主身边:“母皇,你怎么总说我嘛?我们来不是要说这个事儿!” “嗯?”不是此事?国主疑惑。 段霁茵指了指规矩站好的丁其羽:“是为了他。” 丁其羽眼中早就蓄着泪。再次与国主相见,因为距离的拉近,细节也比宴会上清晰了不少,心下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国主陛下,分明就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脑海里有一个激动的声音在一遍遍呐喊:是的,一定是的!她们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国主目光落到进殿的陌生人身上,皱起了眉,莫名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模样给她了一种熟悉可亲的感觉。这眼神与今日大殿上乾国使节的眼神一样,竟像是直直看进了心里,瞬间融成暖流,使国主产生了一种更加莫名其妙的感动之情。这样突然的感情波动,让一向习惯了主宰天下的国主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扶着额头、不再与之对视。 段霁茵一眼就看出母亲的不对劲,激动得一时都忘了礼数,挽住国主的手臂兴奋道:“母皇!你也感觉到了对不对!”段霁茵将殿上侍立的所有宫人全部遣退,才揭露秘密,“他就是公主姐姐身边的使节何羽何大人!刚刚我去找公主,我就发现,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改变了相貌…哎呀,总之,他、他是哥哥!” 乾国使节改变相貌本就令国主一头雾水了,又听到段霁茵说“哥哥”二字,国主一怔。“哥哥”?霁茵的哥哥?!国主猛地抬头,殿上的陌生人,从相貌上… 国主心中是起伏不定的波澜,表情非常复杂,却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一般道:“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但是…心头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该如何解释? “母皇,怎么不可能!”段霁茵比丁其羽还激动,又起身跑下去指着丁其羽的脸,“你看他的相貌、年纪,就说明一切了呀母皇!哥哥,你告诉母皇,你多大了?”段霁茵着急地摇着丁其羽的胳膊,直接就唤“哥哥”了。 丁其羽含泪痴痴望着座上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如实答道:“我…十六岁了。” “母皇!他十六岁!完全对得上啊!”段霁茵努力为丁其羽证明。 国主却自顾自摇头,只道:“不可能…” 愣是把急切想要丁其羽当她哥哥的段霁茵都急出了泪花:“琅寰王哥哥不就是十六岁吗…他、他就是哥哥!” 看得赵忆然于心不忍,蹙眉上前拉住急哭的小姑娘,柔声唤道:“阿茵…”选择了小姑娘最想要听到的称呼。皇家的亲情最是难得,赵忆然能想象小姑娘从小是如何将那个“不存在的”哥哥当做心头一直的念想渴望的。 段霁茵听到这句终于忍不住,顺着忆然的力道就扑进了她的怀里哭泣:“忆然姐姐…呜呜,你帮帮我…他明明就是哥哥…为什么母皇要说不可能?!”难道琅寰王哥哥从一开始就只是个不存在的假设吗?那这个假设的意义何在?! 可赵忆然身为局外人,没有立场为小姑娘提供任何佐证。国主也没有回答段霁茵哭诉的问题。 这哭声听得丁其羽心头揪疼,她从汹涌的感情中找回些许理智,颤声替国主回答道:“因为…性别对不上。因为,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应该是个女孩。” 国主的心猛然一颤,脸上是满满的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赵忆然轻拍怀中身体一瞬间僵住的小姑娘,看向身边的其羽,唇边露出了一丝浅笑…从国主的反应和其羽坚定的眼神中,她已经预料到会是好的结果了。 小姑娘从忆然怀里出来,呆愣愣地看着丁其羽喃喃:“琅寰王哥哥…是、是姐姐?”有些反应不过来。 丁其羽往前走了几步,在国主的御案前站定,直直跪了下去:“因为,因为您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我!” 国主上下看了丁其羽几遍:“你…你怎么可能?难道,你是——” 丁其羽点头:“是,我是女扮男装的。”又如实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说实话,我现在也无从证明自己到底是不是您的孩子。但是,在我看到您的第一眼,看到帝姬的第一眼,都有一种源于血脉纽带的共鸣从心头产生…” 一语点破了国主和段霁茵的感受,这种源自血脉的神奇共鸣,她们都产生了。国主从不相信变成了浓浓的期待,起身绕过御案走到丁其羽身边亲手将她扶起来,语带急切地问道:“你的左腿腿弯处,可有胎记?”丁其羽无从证明,国主却记得自己孩子身上最特别的一处特征。 丁其羽怔愣,从前的身体上腿弯处确实有一个婴儿巴掌大小的胎记,换了身体之后就完全忘了这一茬,她从来没有特别查看过,难道现在的身体也有?!丁其羽也不管在场的都是陛下啊殿下之类的了,直接弯腰三两下卷起了裤腿,露出左腿腿弯来。 国主一眼便看见了她腿弯处的印记,捉住丁其羽的肩膀激动万分道:“真的是!瑀儿、朕的瑀儿!” 因为胎记的位置过于隐蔽,丁其羽转着脑袋费劲看了几眼、还没看见,国主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赵忆然心中的石头彻底落地,喜悦终于漫上眉眼。而她身边纠结半晌哥哥还是姐姐的段霁茵,也索性不管是哥哥还是姐姐,反正自己都是妹妹!从小就躲在被窝里祈祷的事情,成真了! -- 第621页 丁其羽还没来得及与母亲拥抱,段霁茵就两步跑上去又扑到丁其羽怀里,小帝姬喜极而泣,抽抽搭搭呜呜咽咽乱说一通,丁其羽是一个字儿没听懂。她的泪却像是暖流一般汩汩流进心里,丁其羽也用力回抱着妹妹,体会她已经遗失了三年多的感情。 国主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孩子,上前温柔地拂去了丁其羽脸上的泪。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瑀儿,常常午夜梦回都能听见小婴儿无助的哭声、看见流落在外的孩子受尽各种各样的磨难。此刻,她只觉得缠绕心头十多年的巨大遗憾就此圆满了。 好半晌,小姑娘终于“哭好”,红着眼抱着丁其羽的胳膊,突然想起母皇说了“作为储君要喜怒不形于色”,刚刚自己竟当着母皇的面大哭一场!肯定要挨骂了。段霁茵小心看了一眼国主,这才发现母皇同样眼中有泪。 国主的激动感动丝毫不比段霁茵少,霁茵乖乖让出了位置,国主才拉起丁其羽的手往一边走:“瑀儿来,跟母皇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其羽一家人团聚,赵忆然有几分尴尬,况且其羽失踪一事在棠国各种典籍中都没有记载,必定是棠国皇室的机密。忆然不欲愈矩窥探机密,正准备告辞,就听丁其羽回头唤道:“忆然。”把忆然要说出口的话止住,又问国主道,“娘、额,母皇…忆然她不是外人,可以让她一起过来说话吗?” “嗯嗯母皇,忆然姐姐不是外人。”段霁茵立刻附和道,她很喜欢忆然姐姐,但是琅寰王哥哥又不是哥哥了,公主姐姐是不是也不能当嫂子了?哎~小姑娘在心里泛着愁呢。 ☆、第375章 残梦圆重续血脉亲(中) 有生之年能听到瑀儿叫一声“母皇”,国主哪里舍得拒绝?思索片刻,邀请道:“公主,你愿意的话,也一同过来吧。” 忆然对上丁其羽期盼的眼神,点头乖巧答道:“是。”走了过去。 几人落座,国主便首先对忆然道:“公主…此事,你也看到了听到了。在这里,朕要对你说一声抱歉。”国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近来有人在不少朝臣耳边煽风点火,说你们乾国决意侵略我大棠,有一统天下的野心…” 丁其羽和赵忆然一听都十分惊讶,棠国这边得到的消息竟是大乾主动侵略?!这其中必有人在两头混淆视听、妄图挑起两国战乱! 段霁茵接着国主的话说道:“本来母皇就觉得不能贸然起兵,正屯兵观望呢,你们后来又突然提出和亲了。搞得我们都很是摸不着头脑。” 国主瞪了一眼用词随性的段霁茵:“大棠国内南境出现水患、东境亦有不平,本是多事之秋,朕不愿与贵国起兵革之乱,战事一旦发生,苦的都是百姓。虽然不知贵国为何要先有挑衅之意后又提出和亲,但因为国内的诸多问题,我们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同意了和亲。”据眼线来报,乾国前后态度的转变,很可能是皇室纷争所致,只不过国主没有点明,“但是正如公主方才所听到的那样,朕的第一个孩子琅寰王,其实是个女孩。你和她的亲事…哎,和亲之事关系到两国邦交,不可说废止就废止,何况琅寰王是本国机密,就…只能委屈公主了。朕保证,公主在棠国,一切的用度生活都按照帝姬皇女的标准来。”国主有些愧疚,瑀儿的事情当面说穿,原本计划的“假婚”是成不了了,成不了又退不了,那不就只能委屈公主一辈子都待在玉棠皇宫里孤身一人了嘛。 丁其羽听完,嘴巴快于思维,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母皇,这个,倒是不成问题…”说罢丁其羽自己都愣住了。赶紧小心看了一眼身边的忆然,丁其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说。不成问题?言下之意,不就是自己娶忆然不成问题?!可是摆在眼前的,明明就是一堆问题!家中两位夫人、一位准夫人、一位未来的夫人全都蒙在鼓里呢。这么一想,丁其羽心下更惊讶了。怎么直接就想到了夫人们同意的层面上!自己对忆然…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丁其羽想起夫人们一次次的怀疑和自己与忆然相处时的画面和感受,这样…真的是单纯的朋友之情吗?丁其羽迷惘了、犹豫了。 本来准备答话的赵忆然听到丁其羽此言,也怔愣住,转头就对上丁其羽的目光,却见其羽失措地错开目光,脸皮薄的忆然脸红起来。 “不成问题?!”段霁茵期待道,“也就是说,忆然姐姐可以当我的嫂子咯?!”一句话说得本就脸红的两个人顿时面红如血。 国主皱着眉疑惑道:“瑀儿此言…?” 心里话都说出口了,丁其羽当然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这个…是因为我有过一段奇遇。” 面对至亲,丁其羽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难得一次十分详尽且接近真相地将当初的那段奇遇说了出来,“我十三岁时,在一次…爬树的时候,突然脱力从树上摔了下来,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结果醒来就遇见了白无常,他说是他一时不慎收错了魂,才让我掉下去摔了。所以又将我救活,还要给我补偿。我要的补偿…就是让女子怀孕生子的能力。” 此言一出,另三人脸上俱是惊愕的神色。丁其羽继续解释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诞。但是我异于常人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证据。而且,我和妻子,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亲生的。” 原来,那个孩子是其羽亲生的…赵忆然心中感情有些复杂,既是羡慕陆小姐的幸福,又有些想见见那个孩子,不得不说,内心还有一种感受,结合其羽说的那句“不成问题”,是一点隐隐的期待和惊喜。因为其羽的这句话,她仿佛看到了一些希望,陆小姐的幸福,自己…是否也能拥有? -- 第622页 丁其羽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就听段霁茵兴奋无比地拍了桌子道:“我已经当姑姑啦!还是亲姑姑!”她才不管那些神奇的经历呢。皇亲国戚都是老一派,自己虽然地位高,但是辈分最低了,除了两个小妹妹之外,走到哪里都是长辈。这下琅寰王“哥哥”有了个小不点,自己的辈分那不一下子就上去了嘛! 段霁茵喋喋不休追问:“我的小侄女叫什么?多大了?你怎么没把她带过来?” “额,叫丁鸿影,飞鸿掠影的鸿影。去年八月十五出生的,现在的话,已经快七个月大了。”丁其羽比划了一下小鸿影的身板儿大小,“她那么小,这里离大乾路途遥远,我怎么带得过来?” “唔,也对哦。”段霁茵失落,好想看看小侄女儿,只有七个月大,肯定特别可爱乖巧。段霁茵开始盘算着与小侄女儿见一面的可能性。 丁其羽扶额,一眼就知道妹妹脑瓜里在想些什么,阿音完全还是小孩子心性啊。 国主同样又惊又喜,虽然瑀儿说的一番奇遇着实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两个女子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先例、何况瑀儿有着异于常人的身体,国主稍稍思索一下便已经接受了丁其羽说的事实。将惊讶全数化成了喜悦,自己竟然也升了一辈,当…当皇祖母了?国主喃喃道:“七个月了…”嘴边有了笑,喜悦的心情在心头沉淀,对丁其羽道,“这么说来,也正好。母皇虽然与你相认,但‘琅寰王’这个谎言涉及众多…是不能戳穿的。母皇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是习惯了以男装示人,正好顺理成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琅寰王,是我大棠国唯一的皇子。” 丁其羽当然没有任何意见,乖巧同意道:“好。” “嗯。”国主非常欣慰,看了一眼坐在丁其羽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忆然,又道:“至于你和公主的婚事…” 国主还停顿着没说出来呢,段霁茵就没忍住激动接话道:“那当然也是顺理成章!正好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了!”既然琅寰王“哥哥”还得当哥哥,那忆然姐姐不就正好当嫂子了嘛! 话音一落,段霁茵就被国主瞪了一眼,俏皮地吐了舌头闭嘴了。 忆然是红着脸矜持地保持沉默。丁其羽是则支吾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如果说要问问内心的话,她此刻竟真的很想一口答应了妹妹说的,但她还没有好好梳理清楚自己对忆然的感情,更没有同家里几位商议啊… “既然都是自己人,朕也就直接实话实说。至少明面上,和亲之事关乎两国,你们的亲事是一定要成的。”国主将丁其羽和忆然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至于私底下要如何相处,就看你们二人自己决定了。”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绝不简单,只不过瑀儿似乎还需要一些时间去认清。 母亲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心中乱糟糟的丁其羽应声:“好,听母皇的。”沉默的忆然也乖乖点了头:“嗯,好。” 两人别别扭扭的样子是让人又着急又好笑,国主笑了笑,另起话题道:“瑀儿说孩子叫‘丁鸿影’,瑀儿现在姓丁?不是何羽吗?” 段霁茵也疑惑:“对呀,使节不是叫何羽吗?” “是这样的,我为了送公主来和亲,用假面遮住了真实相貌,而且化名何羽。我现在,真正是叫丁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丁其羽答道。 “啊?叫丁、其、羽?”段霁茵念完,摇了摇头,认认真真给丁其羽解释道,“那现在…哥哥,你要记住,你叫‘段霁瑀’,‘段’是我们大棠国的国姓,‘霁’是雪霁初晴的霁,‘瑀’则是玉石之意。”“哥哥”这个称呼在段霁茵这里已经根深蒂固,虽然现在知道了哥哥其实是个姐姐,但反正她都继续要当大棠的皇子,称呼上自然也还是沿用“哥哥”、“皇兄”之类的。就让“姐姐”,成为一个小秘密吧~ 丁其羽倒是有几分不习惯妹妹叫自己“哥哥”。对于“段霁瑀”这个新名字,就更是完全的陌生了。不过正如小姑娘所言的那样,此刻跟自己说着话的是“阿茵”而非原来的“阿音”,不管是哪一个,都是自己的亲妹妹,必须要适应新的阿茵,才是对她的尊重。如是想着,丁其羽点点头:“好。我记住了,阿茵。” 国主也笑道:“霁茵说得没错。” “那当然,琅寰王哥哥的事儿我可是都记着的。”得了夸奖,段霁茵开心极了,不出预料地又挨了国主一记眼刀。 国主难得一次就像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拉住丁其羽的手柔声问道:“瑀儿还未告诉母皇这些年你是如何度过的?” ☆、第376章 残梦圆重续血脉亲(下) 从前在家里,阿音都是最受宠的那个,风水轮流转,这里的母皇好像更稀罕自己呀?丁其羽心下好笑:“很平淡,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了。”她不欲母亲自责内疚,“我有记忆以来就是生活在大乾的,我被兴城一个寡居的大娘收留了,她对我很好、应该说是特别好,我也认她做了娘亲。我们母…子虽无血脉纽带,感情却胜似血亲。所以我并没有受什么苦。”完全省略了被收留之前流落街头当小乞丐的那段经历,那段并不属于自己灵魂的经历。 国主听完,一方面因为自己的孩子却要别人来疼爱、和别人情同母子而愧疚难受极了,另一方面,又因为孩子没有受苦受难而找到了些许慰藉。她抬手指了指丁其羽额头上的伤痕:“那这个伤疤,是怎么留下的?” -- 第623页 “这个啊,是我去年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就是稍稍影响了容貌,其他没什么事的,母皇不必介怀担心。”丁其羽安抚道。 段霁茵凑近些许插话:“所以当初,…哥哥为什么会失踪?”又一次问出了困扰她已久的问题,她就不信母皇今天还不坦白! 国主见两个孩子都面露期待,犹豫片刻,目光落到远处摇曳的纱帐,终于说出了在大棠国尘封多年的皇室机密:“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刚刚继位两年的年轻国主与后宫正宫皇夫所孕育的第一个孩子,经怀胎十月呱呱坠地,是个十分健康可爱的女孩。皇室长女,又为嫡出,本应是储君帝姬的不二人选,但偏偏天意弄人,什么庆典都还没来得及举行,孩子在出生当晚便被人劫走、消失无踪。 国主继位时日不长,朝中地位还未稳固,就出了这种大事。暗中派出去搜查探访的人全是失望而归。为了大局着想,国主万般无奈痛心之下,只能封住了所有知道此事的人的嘴,并对外宣布:出生的是个皇子,小皇子因为先天原因,身体极弱,不能轻易见人。就这样将孩子被盗走一事瞒了下来。 毕竟,一个“消失无踪”的孩子以后是不可能当储君、继大统的。在女子为尊的棠国,国主只有将她捏造成一个男孩,让朝野上下关注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那么所有的问题都能大事化小,只有说她体弱多病、不能见人,才能将这个秘密一直封存在宫里。即便有一天,孩子失窃的事情不慎东窗事发,丢掉一个普通皇子能引发的动荡也远比丢掉储君帝姬要小得多。 国主万不得已的计策是奏效的,棠国病弱皇长子被保护得很好,秘密也随之尘封沉寂在深宫之中。后来,国主成功追查出了当年盗取孩子的元凶是一个因为种种原因对她恨之入骨的大臣,严刑逼问之下,那人也只吐出一句“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你的女儿”随后就服毒自尽了。 三年之后,国主顺利有了第二个孩子,出生恰恰也是女孩,段霁茵就这样成为了棠国的储君帝姬。国主的计策是成功了,大业是定下来了,那个失踪的孩子却成了国主心中永远的痛。与偷盗孩子有关的一干奸人早已被她挫骨扬灰,找回孩子的希望也变得越来越渺茫。即便有了新的女儿,回不了家的孩子也常常会来到国主的梦中哭泣。这些年来,国主从来没有放弃过搜查孩子的下落,可惜收到的结果从来都是坏消息。 国主讲述完这段秘密,眼泪也终于从眼眶滑落了下来,丁其羽不禁紧紧回握住母亲的手:“母皇,没事了,我这不是又重新找到你们了嘛?虽然和你们分开确实很不幸,但后来我遇到了阿娘,遇到了很多对我好的人,我一直都是幸福的。您看我现在都能代表大乾前来送公主和亲,就可想而知我在大乾混得还不错了。” 国主拂去了自己的眼泪,点点头:“你这么说,母皇心里也好受多了。”又玩笑一般感慨道,“不过‘羽儿’和‘瑀儿’,念起来倒是十分巧合地完全一致呢。” “对呀,其实…白无常也跟我说过一些关于我身世的线索,所以我才能一眼就认出您和阿茵来。”那奸人能将自己“扔到”那么远的大乾兴城去,若不是机缘使然,让自己陪忆然前来和亲,恐怕此生真的无法再与家人相见了;退一步想,若不是谢必安搞错了魂魄,换成原来的段霁瑀来大棠,恐怕就算是亲人站在眼前,也无法相认了。 “原来是这样…” 段霁茵也凑过去拉住母亲另一只手乖巧安慰道:“母皇就不要皱着眉头啦,皇兄现在与咱们相认了就好了~” 国主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心中的欣慰圆满不言而喻,她对丁其羽道:“嗯。若不是和亲,恐怕母皇此生还真的无法与你团聚了呢。” 丁其羽想起了关键点,坐直了身体,严肃问道:“对了母皇,您方才说有人煽风点火说大乾有侵略大棠之意?” 一直沉默不语看着温暖亲情场面的赵忆然这才收起了想入非非的心思,也说道:“在大乾,父皇收到的消息是大棠屯兵东疆…有侵略大乾之意。” 丁其羽附和:“对啊,母皇。这其中必然有问题,是有人想要挑起两国战事啊!” “怎么会是这样?”段霁茵惊讶,随后又自己喃喃道,“哼,我就说他们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是什么人在传这个假消息?” 丁其羽问。 国主已将丁其羽当成了自己人,没有犹豫,直接就透露了实情:“给我们消息的人,正是来自大乾。” “来自大乾?!” 国主肯定:“是,而且是个大人物。他现下,还未离开玉棠城。照此看来,特地前来我大棠告知兵革将起一事就是他们挑起两国嫌隙的奸计。难怪和亲的消息传来时,那人会星夜来访劝朕不要接受了。” 段霁茵抱起手臂气恼道:“哼!他们现在还不走,肯定就是因为和亲还没落定,他们怀疑琅寰王哥哥的身份,一心盼着哥哥嫂嫂不能成亲!只要亲事成不了,他们就可以重新说服母皇与乾国起战事!”可恶,太可恶了! “母皇,到底是何人啊?您就别掉我胃口了。”丁其羽听了阿茵的分析,对那人顿生更多的厌恶,就不知她到底是在气人家差点让她成不了亲呢,还是在气人家挑起战事了。 要是段霁茵这般沉不住气,肯定免不了几句训诫,但丁其羽不一样,国主心中沉淀了对她十几年的愧疚,是舍不得训诫的,看她急切的样子,国主反而觉得喜欢极了。 -- 第624页 可赵忆然看不得丁其羽急切,小心插话问道:“是…大乾雍王吗?” 段霁茵满眼崇拜:“哇,忆然姐姐一下就猜出来了!” 国主扬起了眉:“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忆然说对了?!丁其羽也惊讶。 赵忆然小脸有些红,分析道:“因为乾洋盛典的举办,能让国主陛下说是‘大人物’的人,应该都在元京。现在出现在大棠,又有能力在大乾东疆自如调集人马造成大乾主动屯兵备战假象的人…就只有前些日子告病提前离开乾洋盛典的雍王了。”国主不可能只听片面言语便轻易出兵,她必定是派了人前去查探,确确实实看到了大乾在边疆调兵遣将。 国主眼中是没有掩饰的欣赏:“没错。就是你们大乾的雍王。”又话锋一转赞扬道,“朕原本还以为素云公主在大乾朝堂之上对阵文武百官的事迹是下面的人夸张润色了,这样看来,公主是名副其实。霁茵着实该向你学习。” 喜欢嫂嫂的段霁茵也很是服气,开心笑道:“嗯嗯!儿臣会向忆然姐姐学习。” “国主陛下和帝姬谬赞了。忆然只是运气好,恰巧猜中了。”忆然被夸得颇为不好意思。自从其羽认了亲,再看国主和帝姬,就不是之前那种感觉了,现下的氛围让她莫名紧张,就好像是到了夫君家中第一次谒舅姑一般,赶紧将话题拉回了正轨:“雍王此举,目的肯定不简单…” 雍王是父皇的亲兄弟,封地在大乾东南。当年郑伯伯就与哥哥说过,雍王是大患,这些年来他表面上安分守己,私下却一直在发展势力,恐有不臣之心。前后联系起来,恐怕雍王最初的目的是希望父皇下旨或者赵慷然逼迫陆将军领兵来到东疆,再在自己的地界上作壁上观,看东棠与陆将军恶战,暗中左右战局。雍王最想看到的局面,应该是两败俱伤,东棠无法再入侵大乾,手握兵权又忠于父皇的陆将军也元气大伤。 但此计伤敌一千也会自损八百,战事发生在东疆,雍王封地自身的发展必然遭受重创,雍王本就是以一方战全国,即便陆将军损兵折将,雍王不休养生息便起势造反,难度也很大。雍王选择这种计策,要不就是迫不得已,要不…就是有其他的盟友、背后有更大的阴谋,以至于他甘愿以自己的封地为饵,换取背后阴谋的成功。 丁其羽思索一番,也隐隐触到了雍王背后的阴谋:“雍王这边,可能还需亲自去会会。” “不过不必操之过急,可以先看看他还会有什么动作。毕竟、毕竟…”赵忆然说着声音渐小,微微低头道,“婚期也还有些时日。” ☆、第377章 重逢境至亲尽团圆(上) 忆然姐姐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呀?完全不像昨日见到自己这假琅寰王的样子嘛…段霁茵眼珠一转,偷笑了一下,立刻就懂了。忆然姐姐肯定是喜欢着琅寰王哥哥,脸皮儿又太薄,不好意思主动表达。哥哥呢,又不解风情,同样没有什么表示。看来自己得帮帮她们了。如是想着,段霁茵笑意更甚,附和道:“嗯嗯,忆然姐姐说得有理。你们的婚期还有一段时间呢,得好好准备。”说得忆然更不好意思了。 国主心中倒是有另一番打算,瑀儿明面上是作为乾国的和亲使节过来大棠的,公主成亲之后和亲使节自然是要返回乾国的。且不说瑀儿自己在乾国已经有了妻女、以后在哪里生活本就是一个困难的抉择,乾国那边也是不可能准许大棠将使节“扣下来”的。因此国主同样希望婚期稍稍推后,让瑀儿多在大棠住一住,再共同商议对策。 丁其羽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瞪了一眼一脸狡猾的妹妹,又继续问道:“母皇,你们可曾派过特使密使之类的人物前去大乾购置机巧吗?” “机巧?” “母皇,皇兄说的应该就是夏天宫里吹的那种‘机巧扇’吧?”还有自己宫里的几样特别有趣的小玩意儿,不过段霁茵是绝对不会把自己供出来的。 “对,阿茵说的机巧扇就是一种机巧。”丁其羽比划一下大小,“母皇有派人去大乾买过机巧吗?除机巧扇之外的大机巧,特别大的那种。” 国主没有犹豫,立刻摇头:“朕并未派人专程前去购置机巧,机巧扇一类都是有人看着新鲜、专程送上来瞧瞧新鲜的。据说是出自大乾‘机缘阁’。”国主如实回答,“其中并没有很大的机巧。不过,那些小物什确实挺好用。听说在大乾已经是风靡全国。可惜,大棠暂时还没有那样的人才。” “看来万老爷是在说谎了。”丁其羽喃喃一句,又向正在可惜的母亲道,“母皇、阿茵,实不相瞒,我就是大乾机缘阁的阁主。我别的不擅长,就是略通机巧之术。” 国主闻言,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因为那件陈年往事,瑀儿即便回来大棠也只能当个清闲的琅寰王了,能拥有那样精巧神奇的技术傍身,未来发展前途不可限量。段霁茵更是激动崇拜,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玩到各式各样的小机巧了! 丁其羽也欣然收下家人的夸奖,又将万老爷冒充棠国密使要求自己设计大型攻城机巧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们。 “这批攻城机巧,并不是朕要的。”国主斩钉截铁,“朕也没有给过任何人所谓的皇令御印。” 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赵忆然陷入了沉思。那万老爷难道也是雍王派去的吗?可是之前的疑点还在,雍王封地受了重创,手头兵马并不多,就算是计策成功、陆将军损兵折将,他又借助了其羽机巧的力量,他的胜算也不大。 -- 第625页 “我觉得,这两件事之间肯定存在某些联系。”丁其羽皱着眉头,“那现下,只能先看看雍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嗯~”段霁茵伸着手指抚平丁其羽眉间的小山,“既然皇兄都说等等看他的糖葫芦是什么味儿,那就先别愁眉苦脸啦!” 丁其羽心中的担忧和阴霾都褪去不少,捉住小姑娘的手指,反手戳了她脑门一下:“什么糖葫芦?我说糖葫芦了吗?是你想吃了吧!”和阿茵相处起来,完全没有一点隔阂生疏,严格意义上来说,丁其羽和段霁茵明明是“初遇”,在丁其羽心里,却也叫“重逢”,就好像是三年多的断层根本不存在,丁其羽就只是出去上了一学期的学,放假又回家与家人团聚了一般。 段霁茵皱着小脸嘀嘀咕咕:“才不是呢。母皇说了,作为储君,不可那么幼稚。”话是说得乖巧,心里想的却是:现在自己有琅寰王哥哥了,跟她撒撒娇肯定有糖葫芦吃~ 众人索性都不再谈雍王的事情,有段霁茵这个开心果,聊天的氛围也非常和谐。几人在殿中足足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出来的时候,玉蕊都在殿门外等得着急不已了、深怕出了什么乱子。但见几人出来之时表情都十分轻松,玉蕊终于松了一口气,上前行了礼问道:“公主,您和帝姬、丁公子进去了好久,玉蕊都快急死了。结果怎么样?” “这里人多,咱们上车说。”忆然微笑道。 “哦,是。”玉蕊只能憋着疑问,跟着她们快步出了处理政务的宫殿。 眼见着左右没什么人了,忆然还没说话,段霁茵就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确人边上没人,然后替她跟玉蕊道:“那当然是好消息!”段霁茵主动挽住了丁其羽的胳膊,清清嗓门郑重介绍道,“这就是我皇兄,琅寰王哥哥!”就像一个跟小伙伴炫耀新玩具的孩子。 玉蕊关注的重点当然是公主的幸福,她一听,立刻拍手高兴道:“真的吗?!您的皇兄是丁公子,琅寰王就是丁公子!那公主过来和亲、要嫁的人,不就是丁公子了嘛?!”兜兜转转,竟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撮合了公主和丁公子! 段霁茵重重点头:“那当然!忆然姐姐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嫂子了!”段霁茵手上一使劲儿,拉着丁其羽就将她拉到了忆然身边,丁其羽没料到小姑娘突然的动作,一个没站稳就与忆然撞到了一起,下意识出手扶住了她。 本来“视死如归”的一场牺牲,谁成想峰回路转,自己要嫁的对象竟是自己喜欢已久的心上人。本来绝无可能、遥不可及的人,摇身一变就成了两国共同钦定的“未婚夫”,这种转变已经让赵忆然措手不及,从殿上出来,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丁其羽相处了。经玉蕊和段霁茵这么一调笑,其羽又一下子“扑了上来”,忆然哪里受得了这种强烈冲上心头的羞意?竟小脸一红,抽出自己的小手,迅速踏着小凳上了车辇,逃走了。 段霁茵“奸计”得逞,偷笑道:“嘻,忆然姐姐、不对,是皇嫂害羞了!” “诶、忆然!”丁其羽喊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车帘的轻轻摇曳,无奈地瞪着妹妹怪罪道,“你啊!” 段霁茵有恃无恐,吐了吐舌头:“琅寰王哥哥也害羞了~” “你乱说什么?我看你这小家伙是当惯了姐姐,不知道当妹妹还要被揍了是吧?!”丁其羽说着,撸起袖子就作势要揍她,段霁茵嗖的一下子就窜上了车。 待丁其羽要上车揪她出来,段霁茵已经躲在了忆然身侧,一边喊着:“嫂子救我!”一边在忆然看不见的地方对丁其羽做着鬼脸。 丁其羽又好气又好笑,一屁股在车内坐下,嘴里放着狠话:“别让我逮着你。”脸色也跟着忆然泛起了红。 在段霁茵的笑闹、丁其羽的无可奈何以及忆然的害羞沉默中,她们来到了国主的后宫。其羽去见亲人,赵忆然本不想打扰,无奈段霁茵拉着她不松手,嘴里说着:“那可是皇嫂的公公,早见晚见都要见!”硬是拉着忆然同去。忆然只能妥协,红着脸跟她们一起去见了段霁茵的父亲。 在大棠这种女子当家的环境下,男子可能都会表现出阴柔的一面,与三位至亲相认的过程中,老爹是最让丁其羽认不出来的一个。这个世界的他柔柔弱弱的,哪里还是曾经那个一黑脸自己就犯怵的严厉老师?认亲时,他眼泪刷刷就往下淌,让丁其羽暖心极了。 丁其羽不得不感慨同情自家老爹,从前他可是一家之主呢,大棠国的老爹,却只是母亲后宫的一员,真是太令人忧伤了。所幸母亲的后宫也就三位皇夫,除了老爹以外,还有东西二宫,三个男人也都是国主万里挑一,性情淡泊温和、不争不抢,一起在后宫便成了朋友。下下棋谈谈诗赋,日子清闲又安逸。 几人在皇夫那里一同用过晚膳出来,段霁茵背着小手神秘莫测道:“还有两个人,哥哥和嫂子必须要见见。” 丁其羽忽略掉小姑娘故意强调的“嫂子”二字,一下便理解到妹妹说的是哪两人:“你是说,另外两个妹妹?” 段霁茵拍了手:“对!小菲和小萌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她们也跟我一样,一直都渴望琅寰王哥哥出现!” 后面半句听得丁其羽心下一片柔软,忍不住摸了摸段霁茵的脑袋。段霁茵也由得她摸头,很享受这种被宠溺的感觉:“走吧,哥哥、嫂子!”又拉着两人去看两位小帝姬。 -- 第626页 国主这两个小女儿,一个不到五岁,叫段霁菲,另一个才刚满三岁,叫段霁萌,两个孩子都是国主和东宫皇夫的孩子。而西宫的皇夫暂时还未和国主有过孩子,丁其羽可以预见到,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小的妹妹弟弟出现,比自家的影儿年纪还小。 东宫皇夫看到琅寰王真容,不禁奇道:“入宫这么多年,霁茵假扮的琅寰王见了许多次,本宫今天才是第一回见到真正的琅寰王。看来,公主殿下的到来就是仙药良方,让琅寰王的病一夕之间便痊愈了。” ☆、第378章 重逢境至亲尽团圆(下) 搞得丁其羽和赵忆然又齐齐红了脸。玉蕊在一旁跟着笑了,觉得东宫皇夫说得一点儿没错。其实丁公子,也是公主的仙药良方,救的,是公主的命运呢。 段霁茵一手一个牵着两位小帝姬过来,东宫皇夫则不想打搅孩子们玩闹,自觉离开。段霁茵走到丁其羽和赵忆然面前介绍道:“高点儿这个,是段霁菲,小菲。小不点呢,是段霁萌,小菲。”又低头对两个小帝姬使了眼色。 两个小帝姬都是活泼的性格,立刻开心地撒开小腿儿一人扑一个,扑到丁其羽和赵忆然腿上抱住,跳着闹着甜甜唤道:“皇兄!皇嫂!” 赵忆然虽然平日里性格内向胆怯,可能是因为孩子们的纯真可爱总能让忆然内心无比轻松惬意,她特别喜欢与孩子亲近,也很招小孩子的喜欢,从前郑伯伯家的小孙女儿就最是喜欢忆然姐姐。她蹲下身来对段霁菲道,“小菲,你叫小菲是吗?叫我姐姐就好了,不、不用叫皇嫂的…”其实,小帝姬口中声声唤着的“皇嫂”,让忆然脸红羞涩的同时,又有着说不出的欢喜。但今天的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她和其羽之间“突变”的关系都还没有好好适应,不得不出声纠正小帝姬。 小菲还没回答,段霁茵抢先否决道:“那可不行呀!小菲,这是你皇嫂、是琅寰王哥哥的王妃,决不能乱喊,不然母皇知道了肯定要重重罚你!”还搬出了国主来吓唬小帝姬。 小菲听了也点头,指了指一边的丁其羽认真与忆然说道:“对。皇姐都说了,这就是琅寰王哥哥。而姐姐你是他的王妃,所以是皇~嫂~”还字正腔圆地着重强调了“皇嫂”二字。 丁其羽来不及关注“哥哥嫂嫂”的称呼问题,腿边跳闹的小家伙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虽是同母异父,那也有着血脉联系,甜甜的唤声直直戳中丁其羽内心的柔软,弯腰将刚满三岁的段霁萌抱起来,掂量一下乐道:“哈哈,三岁了吗?是比影儿重不少。”丁其羽抱着孩子,不自觉就要与自家那个小家伙对比一下。 “那当然了,小萌可是影儿的姑姑!”段霁茵又回过头来说这边,还深怕别人忘记似的补充道,“我也是!” “小萌是姑姑!”小萌举着小手附和皇姐的话。 “是是是,你们都是影儿的姑姑。”三岁小娃娃就当姑姑了,必须给母皇竖个大拇指,丁其羽腾出一手去挠小帝姬的脖颈,一边笑道,“小萌,你皇姐说你一直想见琅寰王哥哥,是真的吗?”段霁萌一缩脖子也没说出话来,就躲来躲去咯咯直笑。 丁其羽抱着段霁萌问这问那,喜欢这个小妹妹极了,心里也默默想着等影儿长到三岁、小嘴儿能基本说清楚话了,得是多可爱呀! 丁其羽赵忆然一人与一个小帝姬玩得开心,半大孩子段霁茵在一边东插插话西凑凑热闹,又吃醋又忧伤,哥哥嫂嫂都疼两个妹妹去了,早知道就晚点再带她们过来看妹妹了,失策! “小萌想玩什么?”丁其羽满含期待问小帝姬,脑袋里想了好多三岁孩子可以玩儿的游戏。 “嗯…”小萌思考片刻,看着皇嫂牵着姐姐去了一边坐好、好像要讲故事了,心动地提出要求道,“小萌也想皇嫂抱抱。”皇嫂好看,姐姐都在和皇嫂玩,自己也想。 “哈哈哈哈!”幸灾乐祸的必然是段霁茵了。 “…”满怀热情的丁其羽表情一愣,没想到小萌会提出这个要求。丁其羽枉为超级奶“爸”,自诩带娃经验丰富,竟被怀里的小家伙嫌弃了?身边阿茵的幸灾乐祸笑声更是让丁其羽又气又笑,伸手捏住小帝姬的鼻子,满满的醋意脱口而出:“我看你们根本就不想琅寰王哥哥,想的是皇嫂吧!” 段霁茵的笑声本就把屋内大大小小几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丁其羽紧接着就是这句话,堂中瞬间陷入了一刻的安静。小孩子喊喊“皇嫂”也就罢了,话从丁其羽口中说出来就… 丁其羽一转头便与忆然含着惊讶的目光相撞,只一瞬,两人赶紧都偏头错开了对方的目光,丁其羽将怀里的小帝姬放下来,掩饰紧张一般地说道:“行行行,让你去找忆然姐姐玩!”改了口。 却不想两个小帝姬竟是异口同声认真纠正道:“不是忆然姐姐!是皇嫂!”也不知方才段霁茵是怎么灌输她们的,以至于她们坚决认为“皇嫂”这个称呼决不能改。 两个小帝姬都停下了动作,皱着小眉头用大眼睛盯着丁其羽,似乎是在等着她乖乖改口,顿时就把丁其羽噎住了。丁其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是一副不等她改口就不罢休的小模样。其实,丁其羽绝不是不认同“皇嫂”这个称呼,反而莫名地喜欢,可是…这个说法总能惹起她心中的涟漪,就好像忆然已经是自己的夫人一般,在没有理清楚头绪的情况下,让人欢喜的同时又会激起紧张心乱。 -- 第627页 可是妹妹们的架势摆着,在自己面前的大大小小四个姑娘,可全是公主!她一个儿也惹不起。丁其羽无奈,硬着头皮道:“哈,你们说得对,是皇嫂。” 丁其羽说完,两个孩子又齐齐转头望着忆然,忆然含羞带怯看了丁其羽一眼,也只能顺着孩子们的意思道:“好了,那小萌也过来和皇嫂玩吧…” 两位小帝姬这才满意,小萌迈着小腿儿就跑去了忆然身边,又是一串“皇嫂皇嫂”地喊着。 丁其羽摇摇头感慨道:“真是两个小鬼头!”手臂一伸将身边不停偷笑的阿茵拉过来,“肯定是你教的!” 对这个结果,阿茵非常满意,大言不惭道:“这还用教啊?大棠皇室的孩子都聪明。她们看得可清楚了,忆然姐姐就是皇嫂。” 丁其羽睨了她一眼,没孩子玩了,心里还咚咚跳着没有平复,丁其羽找了个椅子坐下歇息。为什么听忆然自称是妹妹们的“皇嫂”,自己会心跳加速到这么快呢? 半晌过后,这一茬总算过去,看着忆然和两个孩子玩得和谐,平复下心情的丁其羽眼中全是柔情。又被段霁茵逮个正着,凑到她身边促狭道:“嘻嘻,琅寰王哥哥就是胆小鬼,明明喜欢嫂子,就是死不承认。” 丁其羽一惊,确认忙着和孩子玩的忆然没有听见,才松了一口气:“你小声点儿!” “没有否认,就说明你喜欢~”段霁茵小声嘀咕一句,又撇嘴道,“还说不是胆小鬼呢!” 丁其羽背过身拉着阿茵也坐下,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我胆小,是我还需要想一想。”必须要认清自己的感情、认清未来该怎么走,才是对忆然的尊重,对家中几位夫人的尊重。 “哎呀这个有什么好想的?”段霁茵急了,“我都看得明明白白了,你,就是喜欢忆然姐姐!” “可是…阿茵你知不知道,我在大乾,是有妻子的。”丁其羽没有否认,只是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有就有呗,我知道你有啊!还有个鸿影小侄女儿。可是在大棠,不少贵族女子家里都有好几个丈夫,就像母皇,她不就有三个皇夫嘛。在乾国那边,很多男子也会娶几房媳妇儿吧?”段霁茵满不在乎,身为储君的她,自然从小就知道自己今后也会同母亲一样有一个后宫,所以把理由说得头头是道,“只要你们之间是真感情,这有什么为难的?你多说说好话,劝劝那边的嫂嫂。” “哎,你不知道…”丁其羽叹息一声,看了看身后,又压低了音量对段霁茵道,“我在大乾,有四个媳妇儿了!”直接将竹漪纳入了她的媳妇之列,手掌还伸出四指比了一个“四”,像是把震惊的事实直接扔在段霁茵面前一样。 “什么?”段霁茵瞪大了眼睛,“你——!”四个嫂嫂!加上忆然姐姐,五个!比母皇都多了俩?! 幸亏丁其羽及时捂住了她的嘴,不然阿茵已经把这个爆炸消息嚷嚷出去了。 “所以,你知道我为难的地方了吧?她们几个,个个都是非常出色的女子,义无反顾地和我在一起,已经非常委屈。忆然也同样,堂堂公主、金枝玉叶,那么好的姑娘…”丁其羽把内心的想法告诉了妹妹,“但是这么说,也不是想放弃。而是必须去确认一些事情。确认忆然的想法,也确认我自己的想法,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做?有没有决心去做好?这样,才能对得起她,也对得起她们。” 还不明白情为何物的段霁茵听完,一脸迷惑似懂非懂:“听不太懂。” 丁其羽叹了一口气,又柔声对妹妹道:“听不懂算了。总之,再给我一点时间…今天的变化来得太快了,我得想想。” 段霁茵甩了甩脑袋,基本接受了丁其羽有四个夫人的事实:“那我不管,你休想负了忆然姐姐!她是本帝姬钦、点、的嫂子!”其他四个嫂子她没见过,但忆然姐姐这个嫂子,她是认定了,坚决力挺!哥哥既然想看清,自己就努力帮帮她们,让她们早日看清! 这小家伙,真有几分帝姬皇储的霸道样子,段霁茵霸道的话让丁其羽反倒轻松了不少:“行了,我知道的。我会好好看清。” ☆、第379章 夜色柔两心初相牵(上) “但是!”段霁茵挺直了背,仗义执言要求道,“你今天必须给忆然姐姐坦白!” 丁其羽挑起眉毛:“坦白什么?” “当然是…”段霁茵说到一半,压了压声音,“坦白你有四位夫人的事情!”也学着丁其羽的样子夸张地比了一个“四”的手势。 段霁茵虽然很希望忆然姐姐能当她的嫂子,但还是想尊重忆然自己的想法,因为琅寰王哥哥实在有点太贪心了,加上忆然姐姐就有五个夫人,万一人家忆然姐姐不同意呢? “额,今天就要告诉?”丁其羽有些犹豫。 “对,今天必须告诉!越早越好!”一直不说自己就一直没法采取行动。只要忆然姐姐不介意其他嫂嫂的存在,自己就可以放心大胆动手撮合她们了! 丁其羽指指外面的夜色:“可是你看——” 段霁茵打定了主意:“一句话的事情能说多久?必须今天告诉忆然姐姐。”见丁其羽有动容之色,段霁茵立刻挽起她的胳膊摇着,软了语气撒娇道,“哥哥~皇兄~答应我嘛、好不好?” 几声“皇兄”、“哥哥”的,让丁其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不习惯妹妹这么喊自己,但是又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妹妹的撒娇攻势,简直直戳心灵。丁其羽只能应下来:“好吧。我一会儿就跟她坦白。” -- 第628页 “嗯~嘻嘻!”段霁茵开心极了,“明天我要问忆然姐姐的哟!如果你不说,就等着本帝姬明儿亲自给她说。” 丁其羽戳了一下她的脑袋:“知道了!” 段霁茵急着让丁其羽和忆然坦白一切,说风就是雨,转头就催促两个妹妹回去休息,准备带丁其羽二人离开。 两个小帝姬正听皇嫂讲故事听得起劲、哪里舍得走呀?耍赖着撒娇着要听完故事,段霁茵又拿她们没辙,只能撑着下巴在一边憋闷等待。 丁其羽索性也坐下来听忆然讲故事,可丁其羽灼灼的眼神害得忆然的心思飞了出去,很快就以“最后呀,仙女们完成了使命,回到了天宫快乐地生活”草草结束,原本该有的一系列曲折动人的情节都省略掉了。 国主已经秘密派了可信的人正全面打扫整理琅寰宫,但今日天色已晚,致力于撮合两人的段霁茵又并不希望丁其羽搬去琅寰宫,而是盘算着为她的“哥哥”继续保住这个近水楼台的住处。段霁茵亲自送两人到蔚澜宫,又跟一干宫人介绍了丁其羽。 蔚澜宫的人都纳闷不已,这个陌生人今天好像就是从蔚澜宫里突然冒出来的吧?他竟然是久病的琅寰王殿下?!纳闷归纳闷,有总爱假扮琅寰王的储君帝姬殿下亲自证明,所有人都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认为是乾国的公主殿下一来,他们的琅寰王殿下自然就痊愈了。 “好啦,皇兄,霁茵这便回去了。你一定要把我的皇嫂好~好~送到寝殿哦。”段霁茵说着,给丁其羽使劲使了一番眼色,丁其羽无奈应下,两人的哑谜看得忆然和玉蕊都是一头雾水。 段霁茵偷笑着离开,剩下三人立在原地,气氛有些安静。现在丁其羽和赵忆然的身份定位可不一样了,不再是公主和送亲使臣之间的君臣守礼,而是一对有着婚约的年轻人,是琅寰王和王妃,或者说,是素云公主和驸马。 身份的转变就好像直接戳破了两人之间原本朦胧的窗户纸,让她们之间维系的那根隐隐约约的情丝开始逐渐明晰起来。 周围除了玉蕊就没了别人,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面对彼此,第一次牵着这条情丝站在对方面前,两人都有些莫名的紧张。 “咳咳。”丁其羽咳嗽一声,终于主动打破僵局,做了个请的动作:“忆然,咱们进去吧。” 赵忆然点点头,没有说话,跟着丁其羽进了蔚澜宫。两人踏着月光并肩走在蔚澜宫中,一路除了脚步声和初夏的微风拂叶声,就只剩下她们各自的心跳声了。 越是安静就越是让人紧张,丁其羽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又开启了话题:“没想到忆然那么会和孩子相处呢。” 忆然小声谦虚道:“也没有…就是郑伯伯家里有个小妹妹,她爱和我玩,我也就特地学了一些孩子爱听的故事,正好就讲给小帝姬们听了。” 丁其羽一听,背着手笑道:“哈哈,你总是这么谦虚。忆然长得好看、内心柔软、见识又广,大人都爱和你走近,何况是小家伙们呢?” 说罢,忆然却半晌没回话,丁其羽转头一瞧,发现人家正微微低着头,一看就是害羞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样子。丁其羽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出口了。丁其羽懊恼,赶紧把方才那句盖过去:“额,我是说…我看那俩小家伙都舍不得你走了,完全没把我这个琅寰王哥哥放在眼里嘛!” 忆然也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来,想起两个小帝姬,羞涩地笑笑:“其羽的妹妹们…很可爱。” “对啊,确实很可爱。”丁其羽也忍不住夸赞,“我之前只有阿茵这一个妹妹,今日一下又多了俩,都是母皇带给我的惊喜哈哈。” 玉蕊远远跟在她们身后,不敢靠近打扰。自从听了琅寰王就是丁公子的消息,玉蕊整个人心情都很雀跃。丁公子是公主的心上人、对公主又体贴,从前原本阻隔着千山万水,从天而降一纸婚约却将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人彻底绑在了一起,所有的不可抗因素,都被两国盟约、两道圣旨直接击得粉碎。虽然公主必然要与他人分享,但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最完美的了!总好过独自在棠国和一个讨厌的人在一起好吧! 丁其羽一路按照妹妹吩咐的,送忆然到了寝殿门口,才准备告辞离开。就在忆然要走进寝殿之时,丁其羽突然想起还有妹妹给自己安排的大任务没做到呢!立刻叫住她:“那个、忆然!” 赵忆然疑惑地转过身来:“嗯?” 丁其羽张了张嘴,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 “其羽…?”丁其羽什么都没说,忆然的脸上反而开始发热了,可能是因为月光太温暖吧。 丁其羽终于想好了措辞,提议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故事,想与忆然聊聊,就现在,好吗?” 玉蕊也摸不着头脑,大晚上的…驸马爷要找公主说什么故事呀?听惯了小帝姬们喊皇嫂,玉蕊在心里自动就把对丁其羽的称呼改成“驸马”了。 赵忆然从来都不会拒绝丁其羽,和其羽相处的每一刻她都是欢喜的,她预感到其羽很可能要与自己敞开心扉说一些事情了,一点休息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呢?赵忆然丝毫没有犹豫就轻轻点头:“好。” 这般柔顺的态度让丁其羽喜欢极了:“好!那,咱们在哪里说方便?” 赵忆然也起了兴致,指着寝殿门口的玉阶:“就在此处吧,皎月当空,很适合讲故事。” -- 第629页 “在外面?”丁其羽担心,“可是一会儿更深露重,你的腿会不会疼?” “无妨的,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感觉疼。我想在这里听…可以吗?”许多唯美的诗赋都爱写月下谈心的桥段,赵忆然也想与其羽一起体验一次。 初夏风暖,夜里的温度让人颇觉舒适,丁其羽没有再反驳忆然,却还是不放心地对玉蕊道:“玉蕊姑娘,麻烦取一条可以坐的毯子和一件披风来吧。” “是,玉蕊这就去取。”玉蕊应声,已经完全听“驸马爷”的话了。 两人不远不近地在铺好毯子的玉阶上坐好,玉蕊自觉遣退了可能打扰到公主和驸马谈心的宫女们。寝殿外洒满月光的庭院,很快就只剩下丁其羽和忆然两人。 忆然动作非常拘谨,心跳有些快,问道:“其羽要说什么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叫丁其羽。”丁其羽之所以选择说故事的方式,除了想告诉忆然自己有四位夫人的事实以外,也想将自己所有的经历与忆然讲述一遍。因为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之下,丁其羽发现有好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忆然都不知道,来历、家庭背景全然不知,就连机缘阁阁主的身份都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很可能在忆然心中自己还是那个未明兄的伴读、将军府的赘婿,就这两个简单的身份而已吧…丁其羽从前的绝大部分经历对于忆然来说,都是空白缺失的,光是这么想想,丁其羽就觉得莫名心疼,是以今夜一定要将一切都与她坦白了。让她们之间,不再有秘密。 “嗯,你说。这一定是个动人的故事。”即便预感其羽的故事里会有许多是关于其他女子的美好过往,忆然也很惊喜、很期待其羽能对自己敞开心扉。 丁其羽冲她笑了笑,开始讲述这个属于自己的故事:“故事要从三年前说起,那时候,丁其羽是一个在兴城一带讨生活的小乞丐。因为一个意外遇到了白无常,就像今天在母皇那里说的一样…” “乞丐…?”忆然忍不住出声惊讶道。那今日在殿上,其羽是因为不想让国主自责,所以隐瞒了这个事实吗? “哈哈!”丁其羽往忆然身边挪了挪,“其实我也没受过苦。被阿娘收留之后,一切就都开始向着幸福发展了。”丁其羽简单将自己在何家村与莲儿相处的经历、认识晞儿的经历、在将军府谋差事的经历告诉了忆然。 ☆、第380章 夜色柔两心初相牵(下) 忆然十分乖巧地交握着小手听得认真,还特别给面子地在丁其羽停顿的时候捧场问道:“后面,你就随着将军家的兄妹去了书院?”从丁其羽带了些预告指向性的描述中,心里已经有了数,在陆小姐的数字“一”之上,又加了莲儿,数字变成了“二”。 丁其羽点头肯定:“对,书院上的事情,忆然都知晓了。你那天看到了我醉后的‘丑态’,想必是知道我为什么喝醉的吧?” 赵忆然嗯了一声:“我知道,是因为你的小秘密。” 丁其羽觉得她用的措辞格外可爱,忍不住又往忆然那边挪了一点:“过了今夜,我和忆然之间就没有秘密了。” 赵忆然脸上发热,含羞地莞尔一笑:“那你继续说…” “离开书院后,我以为未晞接受不了我的身份,伤心欲绝之下,我便离开兴城去了江南尹州,想找寻一位机巧大师拜师学艺。因为机缘巧合,我结实了江南傅家的大小姐傅如清。” “傅家大小姐?”傅如清对于赵忆然来说,是一个与其羽相关的 “新人物”。赵忆然只知傅家大小姐在商道之中如何如何厉害,却没想到傅大小姐竟然与其羽有关! “嗯…”丁其羽平铺直叙、言简意赅地将清儿和自己的故事说与了忆然听,“……我从昏迷当中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江湖门派之中。” “是颜姑娘的门派?”赵忆然一边问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原来傅小姐也和其羽经历了那么多,而且在陆小姐之前,傅小姐就已经和其羽在一起了。赵忆然又在莲儿的数字“二”上加了一个,成了数字“三”。 “对!就是真儿的门派,当时……”丁其羽又与忆然说了丹暝山中的时光、千离宫的变故和两人的绝处逢生。 赵忆然很羡慕那种策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潇洒自由,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其羽,不禁感慨道:“原来其羽额角的疤痕是那时候留下的。” 丁其羽歉然地笑笑:“哈哈,之前是觉得说来话长,就把疤痕的来历随口胡诌了,忆然不要见怪。” 赵忆然摇头:“正因为如此,你今日愿意说给我听,我很开心。颜姑娘和其羽是生死相许的交情,也难怪你会那般在乎她了。”忆然在傅小姐数字“三”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个,变成了数字“四”。 丁其羽见忆然并不计较自己说了谎、也没有难过的迹象,放下心来,又长叹一声:“哎~其实她到现在,还没接受我呢。” “看得出来,颜姑娘也很在乎你,其羽不必太过担心这个的。”赵忆然反而安慰丁其羽道。可能是因为天性十分纯善,又习惯了受委屈,忆然学会了抓住事物好的一面,学会了从苦中寻到甜,学会了不计较不多虑。也正是如此,她才能在童年那样可怕的噩梦之中依旧保持住澄澈的内心。 “哈哈是吗?咱们继续说故事。”丁其羽担心分析多了忆然就真难受了,继续讲述新的故事,“当我从无名谷回到尹州的时候,就发现…如清已经怀了六个月身孕了。” -- 第630页 忆然怔愣片刻,惊讶地问道:“这…是小鸿影?” 小鸿影竟是傅小姐的女儿!从这一点上,就足以证明两人之间的深厚感情了。 “没错,是鸿影呢。鸿影其实是我和如清的孩子,并不是未晞的。”属于晞儿的小家伙,还不知道啥时候加入她们家呢,“…后来,我们就来到了元京。”丁其羽最后将元京一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说,故事的时间,也推进到了忆然都知道的地方。 “将军府的陆小姐,大娘的爱女莲儿妹妹,江南傅家的傅小姐,江湖女侠颜姑娘…”忆然明显捉住了丁其羽故事里的“重点”,从头梳理了一遍,“原来我一直都数错了,不是两个,其羽家里已经有四位出色的女子了呀。” “额,是的…”丁其羽惊异于忆然抓重点的能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总之,丁其羽就是个大混蛋就对了。” 赵忆然整个听下来,酸涩、吃醋、难受肯定都是有的,但忆然早已习惯了这种酸涩感,这个故事让她感觉自己在一步步走近其羽的心。从前空白缺失的回忆仿佛都被填补上了,自己从前时常会想问又觉得没有立场问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她和其羽,从毫无可能,到一点点靠近彼此,这对于忆然来说,是什么都比不上的惊喜和欢欣。从小就习惯了把委屈往肚子里吞的忆然、一开始就认为其羽不会属于自己的忆然,根本就没有想到独占的层面上,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丁其羽身边到底是“二”还是“四”了。 赵忆然唇角轻扬,摇了摇头:“是大混蛋的话,就不会有这四位出色的姑娘全心全意对待了。” 丁其羽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忆然几眼,发现她表情没有异样,搞不明白忆然是不是太能忍了?与自己想象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啊…这个故事,换做家里任何一位来第一次听,可能都不会是这么平静的表现吧?丁其羽满心疑问又无从问起,只能给故事做了结尾:“我们五个,和影儿、和阿娘,还有前来暂住的玉姨,就是现在的飞羽别业…好了,关于丁其羽的故事讲完了。” 丁其羽见忆然笑着点了头,差点把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你…” “嗯?” “额,没事…”总不能直接问人家为什么不吃醋吧?丁其羽把疑惑烂在了肚子里,犹豫片刻对她认真道,“忆然,这些事情还请你替我保密,哪怕是对恪兄…也需要如此。”虽然丁其羽认为恪兄不太可能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但是自己的身份、老婆们的身份,确实很可能引发当权者的忌惮,一家人的安危不容她有一点疏忽。 “我们之间可以没有秘密,但是…”丁其羽想解释。 “我知道的,其羽。”赵忆然打断了丁其羽为难解释的话语。其羽是她的心上人,在今日之后更她是未婚的夫君,很快就会变成爱人,重要性自然不必怀疑。赵忆然熟读史书,虽然信任哥哥的为人品性,却也知道当权者的身不由己,不得不为其羽、也为自己未来的家考虑:“你的故事,就是咱们之间的秘密,忆然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飞羽别业…从此之后,是不是也会有自己的位置?赵忆然在心头默然问了一句,却不敢问出口。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忆然!”仰天望了一眼夜空。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所有星星都因为明月的皎洁而隐匿了踪迹,两人都毫无睡意,丁其羽将自己的经历全部告诉了忆然,只觉得与忆然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那些曾经的酸甜苦辣就像是与她一同又经历了一次,一起为那些伤感无奈而伤怀、为那些幸福团圆而开心。 丁其羽想转头道谢,可话语在下一刻完全淹没在沉默之中,因为她们都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丁其羽的身体已经完全挨着忆然了。 两人之间原本的距离早就消失不见,就像是两颗心之间的距离一般。借着皎白的月光,丁其羽对上忆然近在咫尺的目光,两道呼吸浅浅交融在一起,心跳就这样漏了一拍…让丁其羽分不清到底是这眸光黯淡了星辰的光芒,还是天上的皎月掩住了星辉? 最后还是忆然耐不住羞涩,微微偏过了头。一时间,庭院中是完全的静默。两人的身体都因为紧张而绷紧了,却没有一个人想挪开一些、切断现在这般零距离的微妙感觉。 赵忆然沉默好半晌,两只小手互相紧紧地握着对方,小声开口道:“我、我也有个故事…想说给其羽听。” 沉默中的丁其羽扬起眉毛:“是关于…忆然的故事?” “嗯…”没等丁其羽再说话,柔柔的声音便轻轻从身边传来,“十几年前,郑伯伯费尽周折暗中安排元京城郊村里的一家人,以卖女的名义,将一个幼年小宫女送进了宫…”关于公主身份的秘密,赵忆然早就告知了丁其羽,她现下要说的故事,是从未与别人说过的故事,其中很大一部分,哪怕是连她的亲兄长赵恪然都没听过。 因为两颗心的挨近,赵忆然就像是找到了依靠,将自己尘封起来的所有脆弱的过往都倾诉了出来。 丁其羽听着听着,眼中就蓄上了泪。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母亲一家刚刚遭逢灭顶之灾,就被人以村人之女的身份“卖”进宫里,做起了最低等的宫女。从前只是想象,现下亲耳听到,才知道那段时光到底有多么黑暗。皇宫,对于最底层的宫人来说,果真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远比丁其羽从前看过的剧情、听过的传说要可怕得多。也幸而忆然只是童年时代在那里煎熬过,若是郑大人更晚一些将他们接出来,以忆然这样惹人喜爱的漂亮模样、这般胆怯内敛的性格,丁其羽简直不敢想象她还会受到什么可怕的折磨。 -- 第631页 忆然说到伤感之处,当初那种绝望害怕的感觉又回来了,哽咽一下,声音顿住。丁其羽只觉得心里疼得无法形容,抬手替她拢了拢肩头的披风:“忆然,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回忆了。”拢好披风的手臂忽然不想撤走了,就这么顺势落到了忆然的肩头,还将她往自己怀里压过来,仿佛是想告诉忆然,自己就在她的身边。 ☆、第381章 忆往事问心夜难眠 感受到身边的温暖,赵忆然心神定住,没有再逞强,柔顺地随着丁其羽的力道靠上了她的肩膀。就像前几日的梦一般,每次都是其羽,带着阳光一起,替自己驱散了一切乌云骤雨般恐怖的记忆。 现在,黑暗已经过去,阳光包裹住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害怕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噩梦呢? 忆然的心情完全安宁下来,没有如丁其羽所言那般结束故事的讲述,再开口时,语气已变得很自然平静了。 丁其羽没有再出言阻止,闭上眼将心疼的泪水忍了回去。忆然藏在心灵深处的脆弱,说出来也好,自己就能替她分担一些。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她被郑伯伯送去了书院。是怀着不少忐忑和担心去的…离开郑伯伯的羽翼,又要变成一个人,她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坚强地面对外面的一切。”赵忆然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全部展现给了丁其羽,“郑伯伯手下的人一走,刚上持恒步道,就遇到了状况。笨笨的她还害得玉蕊伤了手臂。”声音有些弱,轻轻软软的,就像是情人间的耳语,带着一点点委屈娇柔的意味。 丁其羽为了听清,不禁又凑近了一些,伸出另一只手包住了忆然交握的两只小手,心中柔软,出言回护道:“持恒步道本就难走,怎么能怪她呢?别看丁其羽平时挺结实活泼的一个人,持恒步道走下来,也差点丢了半条命!更何况是忆然那样温柔文静的人儿了。”丁其羽完全可以想象忆然和玉蕊艰难登上持恒步道的场景,“然后呢?后面的故事?” 在丁其羽的温声细语之下,忆然全然放松,下意识用脸颊小心蹭蹭丁其羽的肩膀,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继续轻声道:“然后…好不容易到了书院、给玉蕊看了伤,忆然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取东西。”她的语速有些缓,说着停顿了半晌,言语间委屈更甚,“可是,没想到…又出了状况…” 丁其羽听着她这般柔软可爱的声音,全身都像是浸泡在温润的暖洋之中。自然很清楚忆然说的“新状况”,指的就是初见那次被刁蛮郡主赵恬然无礼刁难的事情了,安慰道:“那也不叫忆然出了状况,应该是别人故意带着状况来为难忆然。反正是怪不得忆然的。” 肩头的忆然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就在她无助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人…”赵忆然的声音渐小,“那一刻,她觉得…那个笑容,就是她生命中…最想要追求的阳光。” 就是这句话,让将将听清的丁其羽心头狠狠一颤… 从前晞儿几人都看出忆然喜欢自己,自己却迟迟坚持认为忆然对自己只是朋友之情,就是因为丁其羽并不理解忆然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她根本没想到,几次简单的举手之劳、几句简单的关心关怀,竟会让忆然这么好的姑娘轻易喜欢上自己。到今天,一切都明白了。 丁其羽喉咙酸涩。这句平铺直叙剖析自己真实感受的话语,从这个柔弱内敛的人儿口中说出来,就是最动人的告白。她突然很想就这样,一辈子都做忆然的阳光:“忆然…” 颤颤唤了一声,回应丁其羽的却是耳边轻柔平和的呼吸声。丁其羽低头一看,怀中的人儿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眼睫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不知道她步入了什么样的梦境世界,唇边还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和那日在夕照城观赏日出时一样甜美。 吞下了原本想说的话,丁其羽被忆然唇边的笑意甜到,也扬起了嘴角:“从此以后,阳光再也不会离开了,云儿。” 护着睡着的忆然靠了半晌,丁其羽确定她睡熟了,才小心将人抱起来,准备送进殿里歇息。怀里的人儿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想必是因为今日从早到晚就没歇息过,本就舟车劳顿的忆然肯定累坏了。丁其羽有些心疼,又觉得怀中的重量着实轻了些。她们…怎么一个比一个轻呢,太纤弱了可不行。 丁其羽抱着忆然走到寝殿前,双手不空的她只能抬脚轻轻踢了踢寝殿的门。听到动响前来开门的玉蕊打开门来,一眼就看见了驸马横抱着公主的场景。 丁其羽一番表情眼色,玉蕊立刻将人迎了进来。等玉蕊和小丫鬟打好了水,丁其羽已经替忆然脱了鞋将她乖乖安置在床上了。 玉蕊用气音道:“这么晚了,驸、殿下您先回去休息吧,奴婢来替公主梳洗。”差点喊漏了嘴。 丁其羽目光这才从安静睡着的人儿身上离开,起身走到了铜盆前:“让我来吧。” 温热的脸布触到脸上,忆然蹙起秀眉,微微睁开了眼睛。丁其羽动作一顿,呼吸都屏住了,以为忆然要被自己不小心弄醒。 可是忆然实在是太疲惫了,方才与其羽一番交心的畅谈,身心都是完全的放松,让她更抵挡不住倦意的袭来。朦朦胧胧看着床边的人,以为是自己从一个美梦又落到了另一个美梦,梦里,依旧有其羽。忆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糯糯唤道:“其羽…” -- 第632页 丁其羽看清她迷蒙的小眼神,便知她恐怕是在说梦话,不然以忆然的性格,不脸红才怪呢。丁其羽拿着脸布的手伸出一指抚了抚忆然柔滑的小脸,也柔声答道:“我在。”又凑近了些宠溺地哄道,“云儿累了,闭上眼睛继续睡吧。”话说出口,丁其羽怔愣一瞬,终于意识到自己对忆然的称呼怎么不知不觉变成“云儿”了? 也不知道忆然听没听清丁其羽的转变,脸上的笑意更甜了,答了一句:“嗯…”真的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看得丁其羽忍不住又点了点她的脸颊,这一次,兀自沉浸在美梦中的人儿只是眼睫轻颤了一下,嘴唇微翘。 丁其羽笑了一声,赶紧忍住,继续完成手头的事。除了脱衣裳这件事儿丁其羽没好意思办,其他的工作都办完了她才舍得离开,弄得一边候着的玉蕊觉得自己又多余又尴尬,待在房里也不是、留两人共处一室也不是。 丁其羽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面收拾,一面回味着方才的种种,脸上是褪不下去的笑意。躺在床上半晌无眠,丁其羽又翻身来到桌前,拿着笔陷入了沉思。 其实在一路上与忆然的相处之中,丁其羽也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被这个性格柔弱内敛,又有着独特光芒魅力的姑娘给打动了。忆然柔弱内向的性格让她怜惜,忆然含而不露、隐忍多日的感情让她心疼,忆然在朝堂上展现的魅力让她心动,忆然为天下牺牲自我的大义让她沉迷。所有的感情,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朝夕相处的牵引,丁其羽一点点了解到了全面的忆然,也体会到了她在柔弱内向的外表之下最吸引人的美好,最终汇聚成了丁其羽此刻对忆然的感情。 原本因为忆然身份的缘故,若强行争取她,便会牵涉到上至皇权,下至家庭的平衡、几边的岳丈等等问题。近日来,因为恪兄的秘密计划、未来的一切都还不是定数,即便意识到自己感情的变化,丁其羽也不敢去多想。可今日不同了,因为今天的认亲,这一切的问题都不同了。 丁其羽现在清楚地认识到,一次次的心跳加速、紧张欢喜,方才那样真切的心动和流连,都不是假的。混蛋丁其羽是真的喜欢上忆然了… 身为琅寰王的丁其羽,与忆然的亲事成了两国之间共同缔结的盟约,比圣旨赐婚还来得权威!本来是遥不可及、重重山海阻隔的忆然,一下子变成了自己天经地义的未婚妻!这对于她和忆然之间的感情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这一切突如其来的惊喜转变,都推着丁其羽去欣然接受,只等着隆重的成亲礼结束,忆然就是她的王妃。 可是,和忆然一样,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丁其羽也还没能很好的适应。就像对阿茵说的那样,丁其羽想捋清楚自己到底该如何做、有没有决心去做好。 丁其羽已经有三位夫人了,竹漪还在争取之中,忆然跟着自己之后,自己该如何去对她好,对她们五个人都好、让她们五个人都不受任何委屈?所幸和亲大礼还有一段时间,丁其羽需要在这段时间内想清楚,找到那一份“决心”,找到…一辈子都当云儿生命中的阳光的决心。 如是想着,丁其羽搁下了笔,报平安的信昨日已经寄回去。今天这一封…等自己想清楚再写吧。 可是躺上床,丁其羽仍旧精神抖擞睡不着觉,和忆然促膝交心之后,那种亲密无间、怀揣心动的感觉让她回味无穷,再加上早就成为怀念的家人又活生生出现在面前,失而复得的满足又让她兴奋不已。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 翌日。 蔚澜宫寝殿内。虽然睡得很晚,忆然却是睡了一个特别舒适的好觉。她很早便自然醒来了,玉蕊正在替她梳妆,见铜镜中的公主气色比昨日可好了不少,一面笑问道:“公主昨夜,睡得好吗?” ☆、第382章 邀出游尽心相撮合(上) “嗯,挺好的…”忆然一直在回想昨夜做的好几个美丽的梦,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玉蕊,我昨夜、是怎么回来的?” 玉蕊将一直精致的发簪别到了公主柔顺的青丝之中:“是驸、额,是琅寰王殿下抱您回来的。”差点儿又喊错了,玉蕊在心里意思意思掌了自己的嘴。 忆然的秀眉微微扬起:“她…抱我回来的?”脸皮很薄的公主小脸又不出意外地发热了。 玉蕊点点头:“对呀,而且…” “而且什么?”忆然急切追问。 玉蕊语气轻快:“而且,昨夜琅寰王殿下抢了玉蕊的饭碗儿。” “什、什么意思?”难道…那个朦胧的美梦,不是梦吗? “哎~”玉蕊故作叹息,“殿下他抱您回来之后就寸步不离,什么事情都非要亲力亲为,我们几个小宫女当然不敢跟殿下抢,玉蕊是连公主的身都近不了半步。” “真的吗…”赵忆然喃喃,原来真的不是梦,赵忆然努力回想着迷蒙之间听到的那个不一样的称呼,一个很让她喜欢的称呼,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了。 “玉蕊哪里敢骗您呢。所有事都~是~殿下亲自做的。”玉蕊又强调了一次“都是”,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狡黠。她现在已经完全认可了丁其羽和公主的婚约,忍不住想撮合两人。 赵忆然如玉蕊所愿抓住了重点,失神般的轻声重复道:“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早上起来的时候,自己可是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忆然越想越是羞涩,万分疑惑却又不好意思再问,最后俏脸、耳朵都烫得通红。看得她身后小计谋得逞的玉蕊心里笑开了花。 -- 第633页 殊不知无辜正直的丁其羽实则背了口大锅,她昨夜可是守礼守矩,只给忆然脱了鞋,其他的衣裳都是她离开之后玉蕊替忆然脱的呀。 忆然这边主仆闲谈,才睡着没多久的丁其羽房间门口炸开了锅。 在丁其羽不知道的情况下,段霁茵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切。琅寰王段霁瑀和使节大人何羽两人只能同时出现一个,于是机灵的段霁茵很快就把大乾使节不习水土、感染风寒需卧床静养的消息在蔚澜宫传下去了。又安排琅寰王亲自在蔚澜宫接待公主,这样一来,丁其羽就可以顺理成章、大摇大摆顶着琅寰王的身份自由出入蔚澜宫了。 咚咚咚几声急切的敲门声过后,便是段霁茵活力无限的声音:“皇兄皇兄皇兄!你起来了吗?” 丁其羽迷糊的梦中闪过一道炸雷,她条件反射一般从床上弹起来,还以为是哪里爆炸了,这才听清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丁其羽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是回到了从前的时光,回到了放假回家被阿音闹着叫醒的时光。她怔愣片刻,周围的环境输入大脑,终于反应过来,现在…应该是被阿茵叫醒的时光了。 如是想着,丁其羽傻傻笑了笑,支吾一声:“唔…”又一头栽倒回床上。 “皇兄!哥哥!”段霁茵又喊了几声,噘着嘴不开心。母皇说辰时是一日之中最重要的时刻,过了辰时再起床,一天的精气神儿都会受到影响!琅寰王哥哥这么懒惰可不行的!小姑娘为了保住丁其羽今日的精气神,决定坚持不懈地敲门。 蒙着被子的丁其羽无可奈何,终于认命般地爬了起来:“来了来了。等我一会儿。” 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丁其羽打开门一眼就看见外面插着小腰兀自焦急的段霁茵。开门就见到妹妹的感觉,还真是让她更体会到了几分从前在家的温馨感。 阿茵插着腰做茶壶状指着丁其羽,认真批评道:“皇兄,你太懒啦!都要日上三竿了!” 丁其羽一只眼睛瞥了一眼天空,与小姑娘开玩笑:“你也知道是‘要’日上三竿,这不还没有日上三竿嘛。” “皇兄真是懒到无可救药了!母皇说过……”段霁茵皱着眉开始头头是道、有模有样地把母皇教育她的话念叨给丁其羽听。 丁其羽倒是被她几句大道理念得彻底清醒过来,摸摸她的脑袋问道:“行啦,我就睡这一回懒觉就被你逮住了。阿茵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懒惰的皇兄”身上转移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儿上:“皇兄,你是睡迷糊了吧?我当然是来检查的,你有没有完成昨天答应我的事情?” 丁其羽揉了揉眼睛:“唔,当然完成了。我们的小帝姬阿茵交代的任务,我敢不坚决执行嘛?就是为了完成你的任务,我昨晚才没怎么睡成觉。” “啊?!”小姑娘一听,立刻紧锁起眉头捉住丁其羽的袖口急问道,“是不是忆然姐姐不接受?让你哄了一夜?” 丁其羽一看她着急的模样,心里冒出了坏水儿,故意苦着脸道:“对啊。忆然她根本接受不了你的混蛋皇兄,你说怎么办?” “哎呀!笨笨笨!”段霁茵痛心疾首,小脸都皱到了一起,手指戳着丁其羽的胸口,“我虽然说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你也不能真的就一句话突兀地扔到忆然姐姐面前吧!那样她怎么接受得了?你必须委婉温和、循序渐进、步步为营!” 丁其羽心里都笑炸了,表面上却扶着脑袋叹息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可是严格按照你说的‘一句话的事情’去完成的。” “你——”还怪自己没交代清楚咯?段霁茵气得小脸涨红,在丁其羽门口来回踱步想对策,一边揣着气恼嘀嘀咕咕,“真不知道哥哥这笨脑瓜儿,是怎么骗到那四位嫂嫂的呀?!” 丁其羽不嫌事儿大地继续逗小姑娘道:“所以,都怪阿茵那句话没交代清楚,我哄了她一晚上也没哄好,你得负全责~”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好心帮忙的妹妹段霁茵身上。 “真怪我?”段霁茵一跺脚,“真是要被皇兄气死了,我现在就去找忆然姐姐!”没办法,哥哥捅出的娄子,还得靠自己去帮她补回来,谁让这个笨笨的家伙是“哥哥”呢! 说罢,段霁茵就转身风风火火赶去了忆然的寝殿,说是要趁着“事态还有转机”的时候赶紧帮皇兄挽留住皇嫂,丁其羽拉都拉不住。 寝殿门口一干宫人皆跪伏行礼:“储君帝姬千岁,琅寰王殿下千岁。” “免礼,我皇嫂起身了吗?”段霁茵直切正题。 “公主已经起了,请容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寝殿内忆然刚梳妆好,小宫女便来通报了:“公主,储君帝姬和琅寰王殿下过来了。” 真是念着谁谁就立刻出现了,赵忆然抿唇一笑:“请她们在殿内稍待。” 宫女领命退下,玉蕊心中好笑不已,她明显看出储君帝姬是在努力撮合公主和驸马的,替公主细细端详了一番妆容:“公主,好了,您看看还满意吗?玉蕊觉得特别漂亮。” 要见其羽,忆然也认真审视了一番自己的模样,很得体,含羞点头道:“谢谢。” 玉蕊也跟随赵忆然许久了,乖巧礼貌的忆然却总是时不时就要跟她客气,搞得玉蕊既因为公主的尊重而暖心、又因为公主的平和而为她过去的经历感到心疼:“公主真是折煞玉蕊了!”玉蕊说着顿了一下,又故意感慨道,“哎~看来公主是更喜欢琅寰王殿下亲自帮您,公主觉得他才是自己人呢。” -- 第634页 “不、不是的,玉蕊也是自己人…”忆然急忙红着脸解释。 “既然玉蕊‘也’是自己人,那公主就不要老和奴婢客气了嘛。” “嗯。”赵忆然点头,看得玉蕊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服她了。 主仆俩来到会客殿,段霁茵怀揣着小小的忐忑,走上去招呼道:“皇嫂…”又立刻小心改口了,“忆然姐姐,早。” 赵忆然反而不习惯她这样改口了,毕竟…皇嫂那个称呼真的莫名让人喜欢。但是脸皮薄的忆然是不可能表现出来的:“帝姬早。”同样在称呼上退了一步。 段霁茵噘了噘嘴,委屈道:“忆然姐姐昨天都喊人家阿茵的…”说着说着又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丁其羽,都怪笨皇兄! 丁其羽感受到来自妹妹的怨念,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赵忆然不明白两个人眼神之间有什么名堂,犹豫片刻,还是顺着小姑娘的心愿重新唤道:“阿茵…” 这就对了嘛~段霁茵满意,大着胆子上去挽住了忆然的手臂:“皇嫂,霁茵是来叫你一起用早膳的!” 赵忆然当然不能拒绝小姑娘的邀请。段霁茵走出两步,又转头对丁其羽撂下一句:“哥哥也一起。”语气满是抱怨,眼里写满了:忆然姐姐对我温和的态度看见没?就要对忆然姐姐这般温柔体贴,学着点! 丁其羽忍笑点头,跟了上去。 一路上段霁茵都说个不停:“皇嫂,皇兄虽然是贪心了些,但是她人还是挺不错的。虽然有个伤痕,长得也绝对是好看的呀。才华更不用说了,不然怎么当得了大乾使节呢?”段霁茵对丁其羽的了解还不如忆然多,却一个劲儿努力鼓吹着她的琅寰王“哥哥”,“哦对,她还会做机巧!我的寝殿里有个很好看的机巧香炉,就是她们机缘阁的。可漂亮了!” ☆、第383章 邀出游尽心相撮合(下) 赵忆然被段霁茵反常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却又不可能不回应小帝姬:“阿茵说得对,其…霁瑀她确实很好。” 段霁茵看了看周围,用只有她和忆然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再接再厉道:“我知道,皇兄有四位夫人了,忆然姐姐委屈是应该的,忆然姐姐的心情霁茵完全能理解!可是这也从侧面反应了,她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嘛~是不?”虽然段霁茵自己暂时还没看出来笨皇兄到底是靠什么本事骗到四个嫂子的,但该吹还是要吹。 这个问题叫忆然怎么回答?她只能红着脸点头:“嗯…” 段霁茵满意地笑了,添油加醋夸张道:“这就对了嘛!所以,皇嫂千万不要因为这个生她的气,好不好?皇兄说她昨晚一夜未眠、忧心忡忡,就是担心你生气呢!” 赵忆然听完段霁茵口中完全与原本事实不相符的说法,彻底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偷偷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某人。其羽,到底是在逗阿茵呢?还是在逗自己呢…看到的却是某人一脸的无辜表情。 正出神,就听段霁茵确认般地追问道:“皇嫂?那你还生皇兄的气吗?” 赵忆然移开目光,顺着小帝姬的意思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不生气了…” 段霁茵开心一笑,一个带着炫耀的小眼神扔给丁其羽:看到没?你哄了一晚上没哄好的忆然姐姐,我两三句话就替你搞定了!单纯的小帝姬怎会知晓自己其实是被某个家伙逗弄了呢? 几人在蔚澜宫用过早膳,“已经替皇兄哄好皇嫂”的段霁茵再无后顾之忧,终于露出了小狐狸尾巴:“听说御棠园内的花儿正开得漂亮,霁茵一直没找着人陪我去看,皇兄皇嫂今天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看呢?” 丁其羽一眼就看出霁茵的小心思,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想拒绝她的美意:“御棠园是什么地方?类似于大乾皇宫的御花园那样吗?” “那可不一样。咱们宫里也有御花园呀,御花园里是各色各样的花儿。御棠园虽然也是皇家花园,但它在皇宫外。而且,里面主要是玉棠花。” 丁其羽都不知道什么是玉棠花,就跟着捧场附和道:“哇,听起来应该很漂亮!那、忆然?”转头问忆然的意见。 明显看出两人有一唱一和意味的忆然,还是乖巧老实地同意:“嗯,好。”御棠园满园的玉棠…她很向往,而且还有其羽一同游赏,如何能开口拒绝呢? 段霁茵笑:“嘻嘻~太好啦!马车我都备好了,就在蔚澜宫门口,咱们这就出发吧。”准备得如此周到,哪有一点征求人意见的样子嘛? 不过她的皇兄皇嫂也不与她计较,几人一同上了段霁茵准备的马车前往传说中的御棠园。 御棠园坐落在皇宫西面不远的地方。由于是皇家御用的花园,有资格来游赏的人本就极少,今日也不是大型庆典时节,园中除了侍卫宫人之外,很难碰见其他真正的游人。几人从马车上下来,丁其羽一下就被眼前的景色和扑鼻而来的沁心花香给吸引住了。 如果说玉棠皇宫像是精灵宫殿的话,那么这里就是名副其实的精灵花园。御棠园的主色调是棠国最尊贵的蓝色,辅以银白的石板石柱和春藤的青绿。御棠园外墙上都是开着蓝色小花的春藤花叶,拱形的大门春藤绕满,就连门口守卫的女侍卫都是银甲蓝盔,与整个御棠园的格调和谐统一,灵气十足,。 从长长的春藤廊道走入御棠园,视野立刻开阔起来,就像是通过了神秘的森林长廊,走进了花的奇幻国度。园内山水亭台样样俱全,最中心的主题还是一个字,花。 -- 第635页 丁其羽眨了眨眼睛,差点以为全天下所有蓝色的花儿都汇集在这里了。满目的蓝色,却因为不同的花品搭配得当又修剪设计得十分精致,并不让人感觉单调乏味,反而觉得层次分明、缤纷炫目。置身于这般璀璨而神秘的蓝色花海,游人不自觉便会沉迷其中,流连忘返。 丁其羽不禁想到,如果航拍一张玉棠城的照片,那御棠园看起来岂不就是一颗镶嵌在银冠上的蓝宝石吗?本就喜欢蓝色、喜欢花儿的忆然自不必说,这片蓝色花海,让她身心都轻松欣喜极了。 可一行人还没往前走几步,提议要来游玩的段霁茵就转了转眼珠,一拍脑门惊道:“哎呀,我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忘拿了!皇兄皇嫂你们先走着,我晚点过来!”段霁茵一边眨眼向丁其羽极力暗示一番,一边不等任何人回应转头就走了,还扔下一句,“不用等我!”消失在转角尽头。 丁其羽和赵忆然对视一眼,又赶紧错开目光,对段霁茵明显的用意都心知肚明。 玉蕊心中则是万分纠结,储君帝姬给公主驸马制造的美好独处机会,自己在这杵着碍事儿干啥呀?如是想着,尴尬不已的玉蕊也开了口:“公、公主…” “嗯?” 玉蕊指着来时的路,硬着头皮道:“那个、玉蕊也想起有个东西落下了,想倒回去找找。”一时半会玉蕊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理由,只能学着段霁茵扯蹩脚谎话,反正她相信不管自己扯什么理由,聪明的公主和驸马一眼就能识破。 赵忆然有些为难要不要让玉蕊也离开,丁其羽就替她开口道:“去吧。这里有我…陪着公主,放心。” 玉蕊如蒙大赦,对丁其羽行了一礼:“多谢殿下!那玉蕊就在御棠园门口等着殿下和公主,以免错过了。” “好。”丁其羽答,看了一眼忆然,这算是自己和忆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么? 玉蕊离开,脸皮薄的忆然抿着唇不说话了。丁其羽知道忆然和自己独处的时候常常会紧张,走到树下一丛小蓝花面前,弯腰凑过去好奇问道:“原来城里那些花就是玉棠花。但这御棠园里的花,应该不都是玉棠花吧?”树上的蓝色花朵和玉棠城道旁种的很相似,树下丛中的蓝色花儿丁其羽倒是从未见过。 终于将忆然的注意力从独处的紧张感引回了御棠园的花上,她看了一眼其羽身前的花丛,替丁其羽解惑道:“嗯…树是玉棠树,树上开的是玉棠花。而花丛里这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叫蔚澜花。据说微风浮动的时候,它就像是棠国海边蓝色的波浪一般。” 丁其羽站直身体,像是发现了小惊喜:“原来蔚澜宫的名字,是取自花名啊!”为了方便游人赏玩,这里的玉棠树都特意修整过,长得比较矮,枝条上的花朵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丁其羽目光落到眼前一朵绽放得十分漂亮的玉棠花上,鼻尖萦绕着沁心的馨香,想起方才在蔚澜宫里阿茵逮着机会悄悄告诉自己的一番话来… “嗯,棠国女子都很爱花。”身后的忆然在稍远的位置耐心为丁其羽解答,“她们喜欢以花作为图腾或者品阶等级的象征。官员朝服上按品阶不同绣的是不同的花,军人盔甲上按兵种不同也刻印着不同的花。” 丁其羽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忆然小心轻柔地扶着树上一枝玉棠花轻嗅的场景。她的唇边漾着一丝笑意,一身水蓝色衣裙与整片神秘的蓝色海洋相得益彰。 那日在马车上幻想出来的画面就这样真的出现在了眼前,仿佛是看到了天宫下凡的玉棠仙子,丁其羽心头悸动,立刻找到了前两日没有得出结论的问题答案。树下的玉棠仙子比那树上盛开的繁花,更美。 “忆然。”丁其羽走到她身边唤道。 沉醉在玉棠花香之中的忆然回过头来,还没开口,眼前就出现了一朵特别漂亮的灵叶玉棠。 丁其羽将手中的那朵玉棠花递到忆然面前:“这个…送你。” 赵忆然怔愣住,棠国的典籍看了数本,她可是对东棠的习俗颇为了解。在这里,玉棠花象征着衷情的意思。若要赠花,则必须是送给真正心爱之人,作为一生定情的承诺。特别是蓝色的灵叶玉棠,寓意最为深刻隽永。是以大棠皇族婚礼的吉服之上不绣鸾凤不绣金玉,绣的就是这蓝色的灵叶玉棠。 丁其羽并不清楚这个习俗,她只知道早上妹妹不止一次专门从言语间“提点”过她、让她送漂亮的玉棠花给皇嫂。本不想在意妹妹那些“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爱情建议,但方才看到手里这朵玉棠花时,丁其羽实在是喜欢极了,心念一动,索性就听妹妹的、摘下来名花赠佳人了。 丁其羽见忆然看着自己手里的花,似乎是在为难接还是不接,玩笑一般感慨道:“我是不是又让忆然为难了?哎~她们俩一走,忆然就不怎么跟我说话了,按理说昨夜咱们谈过心,应该没有秘密了才对呀。难道,是不喜欢这朵花?” 不提还好,一提忆然就想起昨夜这人替自己脱了衣裳的事儿,俏脸顿时就红了,着急解释道:“不、不是的,没有秘密了。而且…我也喜欢这朵花。”抬了抬手很想接过那朵花,又怎么都不好意思接下。其羽可能不清楚灵叶玉棠的寓意,可自己清楚呀,接受了花,就是接受了送花人一生定情的承诺,就是在玉棠花神面前共同许下了一生相伴的心愿… -- 第636页 ☆、第384章 御棠园同游奇花海(上) 以为一句话能缓和气氛、不让忆然那么紧张呢,没想到反而把人家说得更害羞了,忆然粉中带红的脸色、着急小声的一番解释和想接又不敢接的为难动作,让丁其羽心头一软,近前一步—— 赵忆然小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儿顿时化身成一只小白兔差点蹦出了胸口。 丁其羽眉眼浮现出笑意,不再犹豫,直接抬手将那一小朵灵叶玉棠小心别在了她的青丝之中,成了忆然原本式样内蕴含蓄的发簪上十分精致自然的点缀,也让丁其羽心目中的玉棠仙子更加动人柔美了。 丁其羽替她戴好玉棠花,再低头一看,忆然两只小手紧张地收在胸前,眼睛闭着、粉唇紧抿,似乎是羞涩紧张到了“不敢面对”的程度。 丁其羽不知道的是,送玉棠花定情的习俗中,接受了玉棠花的一方就会让心上人替自己戴上玉棠花。而忆然什么都没做地任由她替自己戴上了玉棠花,就代表了“接受”,代表了她们两人已在玉棠花神面前许下一生相伴的心愿。所以忆然不仅因为丁其羽突如其来的靠近而羞涩,也因为这十分有深刻含义的举动而紧张。 丁其羽满含笑意看了她一会儿,自己不说话,忆然就准备这样闭着眼忐忑地站一上午啦?丁其羽心下柔软,眼前玉堂仙子羞涩的模样倒映在眼眸之中,不禁摸了摸忆然青丝间那朵漂亮的花,又轻轻点点忆然的鼻尖,一边吟诵道:“名花、倾国…两相欢~” 引得她的玉棠仙子睁开眼的同时,绯色也从脖颈嗖地窜到了耳朵尖。 丁其羽深怕人家不够害羞似的,凑过去嗅花香:“这种玉棠花,好香啊~具体是什么品种?”比玉棠城中的那一种要更芬芳。嘴上说的是玉棠花,眼里看的又是玉棠花下的仙子,所以言语中的赞美到底是指向花的呢,还是指向玉棠仙子的呢? 忆然已经羞涩到无以复加了,听到丁其羽的赞叹和提问,嘴唇动了动,犹豫半晌,还是乖巧地替她解释道:“这、这是灵叶玉棠…”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乖巧可爱呢?”丁其羽忍不住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逗忆然简直就像是咀嚼一团软软绵绵的糖,可以享受到无尽的暖软甜蜜。 “嗯?”忆然从丁其羽满含宠溺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哈哈没什么,我是想问…这就是你说的、阿茵用的那种熏香吗?”丁其羽笑道,又摸着下巴摇了摇头,指着忆然头上的花,“我觉得忆然说得不对。阿茵哪有你这个香?”阿茵小孩子家家的,弄那么香做什么?还是忆然香些。 乖巧的忆然以为丁其羽只是在说花的事,还认真思考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花?可是所有玉棠花之中,香气最为沁心的就是灵叶玉棠,而阿茵用的也确确实实是灵叶玉棠制成的香薰呀…忆然没能得出结论,蹙着眉点点头,自我否决道:“那可能是我看的典籍太少了。”即便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应该没错,面对其羽的质疑,忆然还是把疏漏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哈哈哈…” 赵忆然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眼前笑弯了腰的某人。 丁其羽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觉得…”话语一顿,“…觉得你太可爱了。你对大棠如此了解,再多看点典籍,母皇就可以任命你为大学士了。” 忆然微微低下了头,脸热地谦虚道:“关于大棠国风物历史的典籍不下千册,我这些日子努力阅读也只看了三十余册,哪里称得上大学士?” “三十余册还不多啊!”丁其羽见过她读的那种书,都是些内容晦涩难懂的古本,其中还有不少大部头,从和亲圣旨下达到今日,才多少天?按丁其羽的阅读速度,不眠不休怕是都看不完吧?忆然不仅看了,还把其中玉棠花品种这样的小细节都记了下来,怎能不叫丁其羽惊叹! 忆然摇头答道:“不算多呢…” “哈哈,标准不一样,忆然公主那是博览群书,跟我这个木匠眼界自然是不同的~”丁其羽玩笑道,又指着满园生机,“御棠园还有好大呢,别光在此处站着了,随处走走吧?” “好。”忆然当然是乖乖同意丁其羽的决定。 丁其羽四处瞅瞅,沿着一条小道走了进去,小道两旁的石墙爬满了春藤,丁其羽远远瞧着小道尽头漂亮的景象,问道:“忆然是不是很喜欢蓝色?那你应该也很喜欢御棠园中的花儿吧。” 忆然小心走在丁其羽身边:“嗯,我喜欢。不仅是蓝色,我也很喜欢花。所、所以我觉得御棠园很美…”小道有些窄,时不时就要与其羽的手臂接触到… “哇,这里挺不错的。忆然既然喜欢这些花,今天可要在御棠园好好逛逛了~”丁其羽说完,稍稍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公主请吧,护卫小羽陪着您的。” 赵忆然唇边有了小小的甜笑,点点头,先出了小道。小路的尽头,是一处圆形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座由白玉雕琢而成的喷泉,喷泉正中是一个体态轻盈的美丽女子,她正坐在一朵盛开的玉棠花旁,清冽的泉水从那朵晶莹剔透的玉棠花花芯汨汨冒出。就像是玉棠花神用玉棠花饱含灵力的花蜜福泽众生一般。 泉水流淌的声音,让四周的环境更显宁静,阳光透过缠着藤蔓的木梁斜斜洒下来,使这片圆形空地成了瑰丽御棠园中的一处神秘小花园。 -- 第637页 忆然心中欢喜,两步小跑到喷泉前:“是玉棠花神!”言语间藏着小雀跃。就好像是看见了真的花神一般。 丁其羽也走上去:“这就是玉棠花神呀?我还以为玉棠花神另有其人呢。”目光从女神雕像落到忆然身上,话中含义不言而喻。 忆然一听,皱起了眉头,转头认真道:“不能胡言呢~”倒不是忆然迷信。而是她们刚刚才在玉棠花神面前许下了一生相伴的心愿,忆然是真心希望那个心愿能实现…所以,宁可信其有嘛。 “哈哈!”丁其羽眼中满是宠溺,赶紧老老实实掌了自己的嘴,“玉堂仙子赎罪,我说错话了。” “玉棠花神是棠国百姓十分崇拜敬重的一位神仙,其羽下次可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说错了,否则会招来麻烦。”忆然耐心“教育”丁其羽。 “嗯。我知道啦。”丁其羽站得笔直老实听着忆然的“教育”。心里又补充一句:玉棠花神是玉棠花神,可自己心目中的玉堂仙子,就是另有其人嘛。 忆然这才满意,又在心里跟玉棠花神赔了赔罪,还悄悄重复了一下方才两人一同许下的小小心愿。 丁其羽的注意力却被发现空地另一边的东西吸引走了,那是一架十分古韵的秋千:“诶?秋千!” 正默默许愿的忆然听见声音,顺着丁其羽指的方向一瞧,眼中迸发出了光彩。 丁其羽一眼就看出她眼中的向往:“忆然想去试试嘛?”丁其羽嘴上问着,直接跑上去将秋千上的落叶和尘埃都处理了,还自己坐上去试了试秋千的结实程度,一切都确认无误,才对忆然招手道,“应该没问题,来,我推你!” 忆然将她这番细心体贴的举动看在眼里,有温暖甜蜜的感觉在心头盘桓,唇边泛着含羞的笑意,乖乖走了上去。 见忆然来到近前,丁其羽又低头吹了吹已经被她处理得很干净的秋千:“干净了,不会弄脏你的衣裙。”抬头道,“坐吧~忆然。” 忆然眼里全是期待,却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可以吗?”她只有很小的时候在母亲的宫里坐过小秋千,后来被郑伯伯救出宫,性格内敛的她终日读书习字、养在深闺,即便再向往那些寻常女孩的玩乐,她也克制住了。 “当然可以了,我刚刚坐上去都没问题。”丁其羽一边说着,一边拽了拽秋千两边绕着青藤的粗绳,“你看、很稳固。忆然身材那么纤细,当然没问题。”丁其羽以为她问的是这秋千的质量可不可以。 其羽理解出现了偏差,反倒说明了在其羽看来,自己的问题根本就不成问题,忆然抿唇笑了笑,也不再迟疑,点头坐上了秋千。 “位子有点宽,你拉好这里。”丁其羽提醒一句,伸手引着忆然的手捉好秋千的牵绳,“我开始推咯。”话音一落,丁其羽推起了秋千,秋千随着她温柔的力道荡起来。丁其羽在一侧小心护着秋千上的人儿,生怕她摔着撞着。 秋千每一次前荡,所有烦恼喧嚣都随着拂面而来的和风扬了出去,每一次回落,浓浓的甜蜜和欣喜也随之兜了回来。赵忆然唇边的笑意漫上了眉眼,浸入了心间,她微微闭上眼睛,身心都体会到了最大的惬意放松。 丁其羽也忍不住笑了,难得一次看到忆然这么开心呢。像是想看到忆然脸上美丽的笑容更加明媚动人一般,丁其羽手上稍稍增加了力道。 ☆、第385章 御棠园同游奇花海(下) 也不知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还是被忆然的笑容甜蜜到了,推秋千的丁其羽反而先于人家一步笑出了声,随后,忆然也被她感染…原本宁静的秘密花园中传来了银铃般美妙的笑语。就连路过的飞鸟都三三两两落到了枝头上、躲在了春藤间驻足观看,仿佛是想确认一下玉棠仙子是不是下凡来到御棠园了? 秋千摇曳不多时,忆然便出声道:“好了,其羽、停下~”言语间都是轻快愉悦。忆然虽然很喜欢心爱的人在一旁推秋千的甜蜜幸福,却又心疼丁其羽推累了,丁其羽确认几次,她都说要停下。丁其羽拉住秋千的牵绳,如她所愿让秋千停了下来。 秋千蹴罢,忆然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旁侧的丁其羽,走到她面前,抬头关心道:“其羽累不累?” “你那么点儿重量哪里会累呀?”丁其羽背着手毫不在意道,“昨晚带你回去歇息的时候我掂量了,忆然每天就该多吃点饭,实在太轻了。” 又提到昨晚忆然因为睡着而缺失的那一段故事,自然就惹得人家想起了“脱衣服”那一茬。忆然抿嘴忍着小红脸,拿出了自己的绣帕,本想替丁其羽擦擦汗,动作又在一半,变成了将绣帕递给丁其羽。 丁其羽目光落到递过来的绣帕上,脑袋一热,口不择言:“我听说、送绣帕意义深重呢…”莫名其妙把自己心头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说出了口,说出来才觉得懊恼。 在大乾,送绣帕确实是女子向心上人含蓄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可是这种话怎么能点明了说呢?何况人家只是心疼她辛苦,根本没想到更深处去嘛…忆然一听,就想起方才相赠玉棠花的场景,本就粉粉的俏脸一下变得通红。羞涩上头,忆然低头不语,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绣帕,也不给某人了… 丁其羽正要接手帕的手顿在半空,可惜不已,随即身体先于大脑思考,从身上拿出忆然很久以前送她的那条绣帕,还讨打地说道:“无妨、我有的,忆然已经送过我了。”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找出来随身带上的。说完更是懊恼了,心里的小其羽连掌三下嘴,丁其羽也不争气地红了脸。 -- 第638页 赵忆然羞涩的同时,没想到其羽会随身带着自己送她的绣帕,又偷偷看了一眼其羽手里拿的,确实是自己赠她的那条…有小小的欢喜在心头绽开。 小心思暴露出来的丁其羽红着脸强装镇定,装模作样地擦擦额头,实则根本没碰到额头上的汗,便赶紧小心叠好将它收了起来。她可舍不得用忆然送的绣帕擦汗水呢。 “那个——”“那个…”两人同时发声,又同时闭了嘴。 丁其羽觉得好笑,平复下了加速的心跳:“嗯?” 忆然绞着手帕又出了声,“其羽要坐秋千吗?” 丁其羽闻言,顿觉好玩,追问道:“我如果说想的话,忆然还愿意推我?” 忆然乖巧点头:“嗯。秋千很好玩,其羽也要试试吗?”开心的事情,她想其羽也能试试。 丁其羽抱起手臂笑开了:“哈哈,你确定你推得动我吗?” 忆然看看其羽,又看看秋千,小声道:“应该…可以。”语气弱了些。 丁其羽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忆然纤细的腰身:“你看看,这是你和我的差距。忆然哪里推得动我呢?” “我觉得可以的。”忆然犹豫片刻,还是坚持道,“试试就知道了…”说到末处没声儿了,说明她对自己的力气也没多少自信。 眼前的忆然简直可爱极了,丁其羽心里又冒出了逗人家的坏水儿:“好好好。”两步绕到秋千前稳稳坐下,“来吧来吧,忆然推我。我也享受享受~” 忆然抿唇一笑,走上去小手捉着秋千的牵绳,用力—— 秋千岿然不动。 忆然蹙起秀眉,小手上又加了点力道—— 秋千还是岿然不动,愣是连一丝儿摇晃都没有。 “嗯?”忆然发出一声小小的疑惑,绕到正面来查看。 丁其羽脚上赶紧松了劲儿,抬头无辜地看着忆然:“是不是推不动啊?” 忆然点点头没有回话,眼中满是怀疑的小神色看着丁其羽脚下。 “哎~看来还是我太重了,忆然每天吃那么点儿饭怎么推得动我?”丁其羽偷笑一下,赶紧掩饰道,“既然推不动,那忆然就再陪我坐会儿吧~”丁其羽话音一落,立刻挪出一小片地方,伸手将还在“调查真相”的忆然拉了过来坐着。 忆然根本没想到丁其羽会这样,倒吸一小口凉气,瞬间“挤”在了其羽身边。这架秋千一人坐显宽,两人坐就绝对是挤了。忆然简直是侧身贴着丁其羽的,紧张嗖地窜上心头,让她僵着身体动都不敢动一下。 丁其羽用腿尖蹬着地,两人就这样随着秋千摇荡了起来。 忆然都没来得及捉牵绳,重心就便飘了,只能下意识捉住了身边人的衣裳。 怀里扑来的暖软让丁其羽怔愣一瞬,随即伸手绕过人家的后背,抓住了忆然一侧的牵绳,不着痕迹地将忆然护在了怀里。 丁其羽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紧张到闭着眼睛的人儿,再次落地时脚上又加了点力道,宠溺地说道:“我护着你的。就算摔下去了,也有我给忆然当软垫,不用怕。” 赵忆然刚一抬眼就差点陷进丁其羽宠溺的眼神之中,心跳一乱,赶紧偏头错开了丁其羽的目光,现在的姿势也不可能背过身去拉牵绳了,只能乖乖任由某人半抱在怀中,哪里还有心思关心怕不怕、摔不摔的?一门心思都扎在丁其羽怀抱的温度上了。 丁其羽嗅着她发丝间的淡香,嘴角上扬,哼起了不知名的童谣。忆然听着耳边陌生的曲调,只感觉莫名的心安,慢慢放松了身体靠在丁其羽怀里。只觉得和其羽“挤”在一起的感觉,除了紧张之外,比方才自己坐的时候,要更加甜蜜幸福。 也不知享受了多久和煦的阳光和彼此的温暖,在两人都产生了一种“片刻即是永恒”的错觉之时,丁其羽稳稳停住秋千,低头问道:“那,咱们再去别处走走?”嘴唇将将擦过忆然的额角。 “嗯、好…”忆然回答一声,很快从秋千上下去,交握着小手等在一边。 怀中的暖香眨眼一下就离开了,丁其羽挑了挑眉,揣着发生了些许变化的心情,也站起身来,带着忆然从原路返回,继续去游赏御棠园别处的景致。丁其羽为了让她完全放松地游赏玩耍,一路东说说西问问,让人家细细为自己解答。丁其羽的方法很奏效,在她抛出来的一个个问题之中,忆然放下了一切紧张的心情,真正轻松自然地和心上人一同游赏起御棠园的风光来。 两人走过湖畔、赏了花海,将御棠园的美景尽收眼底胸怀,走着走着,忆然落下一步,在丁其羽看不到的地方皱着眉头扶住了腿。 丁其羽的重点可不是赏园,而是早就不知不觉移到了她的公主身上。是以忆然刚落下一步丁其羽就立刻察觉了,转头便见忆然没来得及掩饰的蹙眉,丁其羽问道:“忆然,怎么了?” 赵忆然哪里想到刚做一个小动作就被其羽发现了,摇头否认:“没事的、咱们继续走吧。”老实乖巧的人儿哪里擅长说谎呢?丁其羽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破绽。 细思之下,丁其羽有了答案:“是不是腿又发疼了?”温润的声线中带着关切。 忆然像是被猜中了心事一般,赶紧否认:“没有,不疼的…” “明明就是疼了。”丁其羽心疼又自责,走近一步扶住她,“都怪我。晚上更深露重,我还硬拉着你在庭院里说了那么久话!说话也就罢了,今天还不让你好生休息一下,一大早就带你来走这么远的路。” -- 第639页 赵忆然攒着丁其羽衣衫的布料,着急替她开解:“怎么会怪你?昨天晚上我很开心!御棠园的花,也是我想来看的,其羽一路都是陪着我在看。” “那我也该选更合适的地点跟你说、找更合适的时间陪你来。”丁其羽不断自我反省,“算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忆然,我背你回去。”说罢,丁其羽立刻就在忆然面前弯下了腰。 皇家花园内侍卫宫人不少,身为琅寰王的丁其羽随手一招就能找来大把的仆从帮忙,但不知为何,丁其羽并不想那么做,自己惹忆然不舒服了,就要亲自送她回去。 看着眼前弯腰等待的心上人,赵忆然既想去、又不敢,踌躇不定了。 “嗯?来吧忆然。”丁其羽等了片刻,出声鼓励道,“放心,保证摔不着你。”犹豫的人儿,这才终于趴上了丁其羽的肩背。 感受到肩头的温暖重量,丁其羽小心提醒一句,将忆然背了起来,吹牛道:“犹豫什么呢?你这样纤弱的身板,我能背着你跑马拉松。”想分散忆然的注意力。 “嗯…马拉松是什么?”求知欲很强的忆然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 自己又不小心冒出了怪名词?“额…我说了马拉松了吗?我是说,我能背着你跑得比一匹马还快。”丁其羽随口胡诌道,“不过呢,就是怕颠着你,所以我要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 忆然知道这人是在逗自己,羞涩地笑了笑,点头乖巧地没有再提出疑问。 ☆、第386章 忆恩仇冤家再聚首(上) “呵呵,说起来,我可是第二次背忆然了呢。”丁其羽想起了苍桓书院背忆然去看腿伤的那次经历。相同的原因,不同的时间地点,两人都有了不同的心境。丁其羽几乎记不得那一次背着忆然是什么感受了,当时她一心忐忑晞儿吃了大醋、一心考虑要如何安慰晞儿,可以说是从心里基本忽略了背上受伤煎熬的“云忆”。谁能想到兜兜转转,最终,忆然也在自己心间有了非比寻常的地位。前后的对比,让丁其羽对忆然是又愧疚又心疼。 “嗯,上一次,是在书院。”忆然轻轻的声音从肩头传来。对于她和丁其羽的每一次相处、每一个细节,忆然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那次…我是不是惹陆小姐生气了?”丁其羽自以为揣在心里的小心思,其实被格外关注她的忆然看得清清楚楚。赵忆然还记得陆小姐当时默然离开的场景,以至于其羽一路上都在担心,一句话都没与自己说。 现下这样,陆小姐看到了肯定也会生气吧?不对,不光是陆小姐,傅小姐、莲儿妹妹、颜真姑娘,好多人都要生气了… 忆然心中陡生一种罪恶感和愧疚感,更因为混蛋丁其羽的好本事,愧疚感由书院上的“一份”,暴增到了“四份”。如是想着,忆然心头一酸,拍拍丁其羽的肩膀,对还没来得及说话的丁其羽道:“其羽,我觉得好多了,我自己走回去吧…” “那怎么行?”丁其羽不容反驳道,“乖乖待着,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回去了。” “可是…”忆然差点说漏嘴,她不想与那四位出色的女子“争抢”其羽,更不想惹得她们任何一人不开心,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就是忍不住喜欢上了其羽。从这一缕阳光撞进心头的那一瞬间,就喜欢上了。如今更有两国婚约在上、其羽渐渐的转变在前,让忆然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内心,有了渴望、有了期许。既不想伤害别人,主观客观条件又都不让她选择放手,矛盾而复杂的心情,最是难解。 忆然语气中的变化丁其羽稍一思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本就心存愧疚的丁其羽心疼更甚:“那次的事情怎么能怪你?明明就是我,既惹了未晞生气、也害得你受伤。”又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所有的事情,都怪不得忆然,怪不得你们任何人,是我太混蛋了。而且,她们都不会因为这个去互相怪罪,有气有委屈,都来找我就好了。”如果要怪忆然的话,她的夫人就不会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了,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问题呀。丁其羽可舍不得她们任何一人妄自菲薄。 丁其羽柔声的安慰,让忆然心里好受了一些。丁其羽不想再她纠结此事,话语一顿,皱眉侧头问道:“这么想想,会不会是那次撞了一下才导致你的腿伤加重的?” “不、不是。”忆然放下方才妄自菲薄的心情,悄悄将小脸靠到了丁其羽肩上,看着其羽转过来的侧脸,忆然的心思便飘出去了一半,“本来就是老毛病,撞不撞都一样的。”其羽的肩背,依旧是这般温暖可靠,让人忍不住想依靠。这一次…忆然也有了不同的感受,因为两颗心走近了,在这样亲近相贴的动作下,即便是隔着衣裳隔着肌肤,忆然也仿佛感受到了丁其羽蓬勃有力的心跳。 “怎么可能?撞了肯定就有伤害!”丁其羽并不赞同,“哼,再让我遇到那个刁蛮郡主,我一定给你报仇!” 在丁其羽没有看见的地方,忆然绽出了甜蜜的笑意:“或许雍王郡主也有自己的苦衷吧。说起来,她应该算是我的堂姐呢…” “堂姐?你还认那个堂姐呀!”忆然也太善良、太包容了,丁其羽没好气道,“她除了名字跟你相似之外,浑身上下的臭架子哪一点能和你搭上边了?” 其羽这是在心疼自己呢,赵忆然抿嘴笑了笑,想起什么,又小声嘀咕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她…”感谢她成就了自己和其羽的相遇。 -- 第640页 忆然现下就在丁其羽肩头靠着,再小声的嘀咕丁其羽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感谢她?!有什么好感…谢的——”话说到一半,丁其羽的声调突然落了下来,随后是戛然而止的沉默。 俗语云:“说曹操曹操到”、“不是冤家不聚头”,诚然不假… 背着忆然的丁其羽脚步顿住,看着出现在正前方不远处的两人,完全没动作了。就连她背上意识到气氛变化的忆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也愣住了,万万没想到正“挂在嘴边”的堂姐,嗖地一下就出现在了眼前。 正面相碰,可谓是避无可避,双方都一眼就发现了对方。更像是整个画面都按了暂停键一般,所有人都出奇一致地定住了。 “是你!”好久不见的雍王郡主赵恬然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震惊,“你们,居然来棠国了?!” 画面又按下了继续播放,正与忆然回想刁蛮郡主“恶行”的丁其羽听到她震惊的语气,反问道:“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来棠国?” 赵恬然皱眉,看清丁其羽背上的女子,眼中由震惊变成怀疑,再由怀疑变成了浓浓的轻视:“哼,将军府的赘婿,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玉棠城,还亲密无间地背着别的姑娘…”说着,赵恬然冷笑了一声,轻蔑道,“所以,你是放着将军府女婿不当、放弃了大乾第一才女不要,跟这个爱装柔弱的胆小鬼双宿双飞了吗?呵呵,也是,当初就能看出点端倪来。” “赵恬然,你那张讨厌的嘴巴真是经年不变。”说自己无所谓,把如此纯净美好的忆然说成是“爱装柔弱”、说成是“胆小鬼”,丁其羽就忍不了。 赵恬然目光一沉,她身边的野蛮丫鬟上前一步呵斥道:“大胆——” 小月还没说完,丁其羽便沉声打断:“停!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哼,你们‘堂堂雍王郡主’,出口就是刻薄不善,就这气度和涵养,哪一点当得起郡主这个身份?” “你!”丫鬟小月怒。 “小月,退下!”这一次,是赵恬然呼退了她。 “郡主,您——”小月不甘心,现在真是谁都敢欺负她们郡主了! 赵恬然瞥了她一眼:“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 小月张了张嘴,不甘心地杀了丁其羽一记眼刀,还是听话退到了一边。赵恬然制止了小月,直直看着丁其羽半晌没说话。 丁其羽反倒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刁蛮郡主竟会制止那凶丫鬟。丁其羽总觉得,自从书院发生吴小姐被害一事之后,这刁蛮郡主还是多多少少有所收敛改变的。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没啥关系,还不知道刁蛮郡主的老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呢。丁其羽不欲与之纠缠,抬步就要离开。 “你们为什么会来东棠?”赵恬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只是感情生变、逃离将军府的追缉,来了东棠也只可能是落魄小民,不可能随意进出东棠皇室的御棠园。 很明显,早早就离开元京乾洋大典的雍王一家,虽然知道公主和皇子恢复身份一事、也知道大乾唯一的公主嫁过来坏了计划,却并不知道来东棠和亲的、大乾唯一的公主,就是当初“毫不起眼”的云忆。 丁其羽没有停下脚步,错身走过赵恬然身边,丢下一句:“这个,我们好像没必要跟郡主汇报吧?”本就看不对眼,现在更是立场不同,岂能轻易告知机密? 赵恬然袖中的双手紧握起来,却没有再出言阻拦。 “其羽。”丁其羽还没走出几步,背上的忆然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想与她说几句。” 丁其羽扬起了眉毛,忆然这是要…?忆然不会真的因为这人是她堂姐而心软了吧?如是想着,丁其羽担忧道:“忆然,你?” “没关系的,我一会儿再与你解释。”赵忆然坚持。 丁其羽只得放她下来,小心扶着忆然,尽量让她借着自己的力,一边提醒道:“小心。” 赵忆然点头,出声对几步之外背对着她们的郡主道:“郡主。”语气非常客气。 郡主本就没有迈步,听见忆然客客气气的唤声,她转过身来,这才真正看清现在的忆然。说实话,赵恬然已经不记得忆然的名字了,只记得她是个爱装柔弱的胆小鬼。可是现在站在几步之外的女子,除了相貌一样之外,哪里还有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胆小鬼身上的半点影子?不论是穿着还是周身流露出来的气质,皆脱胎换骨!让赵恬然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原本摆出的、不耐烦的表情消失不见,她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想说的话哽在喉中,出口变成了:“怎么?” 完全就像是丁其羽说的那样,如果现在的忆然换到书院上去,赵恬然绝对不敢轻易欺负她了。 赵忆然往前走了一步,柔和了声线道:“想必郡主都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吧。那么今日,我们可以重新相识一次,我叫…赵忆然。” 赵忆然…郡主觉得这名字很耳熟,稍一琢磨,心中立刻炸开了惊雷:“什、什么?赵忆然?!”那、那不就是,大乾唯一的公主!嫁过来和亲的那个! 丫鬟小月也呆愣当场,这人竟是…公主!那自己是不是犯了死罪了?! ☆、第387章 忆恩仇冤家再聚首(下) “嗯,是我。算起来,郡主还是忆然的堂姐。”赵忆然脸上是礼貌的笑意。她身边的丁其羽不禁扶额,忆然也太善良宽容了,真的去认刁蛮郡主这个堂姐啊?!可是人家,会领情么… -- 第641页 “谁是你的堂姐!”赵恬然睁大了眼睛怒道,眼中除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恼怒之外,更多的是难以消退惊愕。 果然如自己所料,刁蛮郡主不识好歹!丁其羽心疼了,立刻出言回护忆然:“你以——” 赵忆然牵住丁其羽的衣袖阻止了她,并不在意刁蛮郡主的无礼:“以前的所有恩怨…忆然早就忘了,郡主也不必记挂在心上,更不必对我们有敌意。” 此言一出,丁其羽都万分诧异,忆然为什么要一再向不讲理的赵恬然主动示好呢?虽想不通缘由,但丁其羽知道忆然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出于对忆然的信任,丁其羽压下满心的疑问,闭上嘴静观一切。 曾经被自己欺负的胆小鬼摇身一变成了大乾唯一的公主,还以一副宽厚包容的高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就是想羞辱自己、报以前的仇么?!赵恬然并不领情,心中又乱又慌,连日来负面消极的情绪在心底发酵,原本可以在身份地位上压人一头,这下站在忆然面前她是半点没有优势了,只能怒视着丁其羽道:“原来是这样,攀到了公主,就放弃了陆未晞么?”逞一时嘴上之风。 丁其羽忍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吐出一口气,没有回嘴。 丁其羽没回话,赵恬然以为找到了扳回一城的点:“呵,我听说,素云公主可是被圣上嫁给了东棠的琅寰王和亲。你们两个,竟敢在东棠国主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私会,你们也逍遥不了几天了。”也无怪赵恬然搞错了丁其羽的身份,棠国皇室多年深藏的秘密谁又能轻易猜透呢? 赵忆然心下叹息一声:“郡主又何必如此…何必违背本心——” “你知道什么?!”赵恬然像是被戳中了心里的痛,声调拔高了好几度,把她身边的小月都吓了一跳。 言尽于此,忆然牵牵丁其羽的衣袖:“其羽,咱们走吧。”又对怒视着她的赵恬然礼貌颔首,权当告辞。 丁其羽点点头,也不理会赵恬然和小月的存在,在她们眼皮子地下重新背起忆然,继续往回走了。直到走出老远,丁其羽转身确认看不见刁蛮郡主了,才问出憋了好久的问题:“忆然为何要跟那不识好歹的赵恬然示好呢?她父王还想着要离间两国、引发兵革呢!” 身后静静思考的忆然从思虑中回来:“郡主,兴许和她父王不同。”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么刁蛮刻薄的人,一看就是从小就被她父王捧在手心里溺爱出来的,怎么会与她父王不同?”两父女,一个野心勃勃,一个专横跋扈,怎么看怎么像一丘之貉。 忆然摇摇头:“方才我没有和其羽说清楚。我总觉得,郡主刁蛮跋扈的表面下,其实还有更真实的一面。或者说,她的本性并非如此,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偏离了。” “何以见得?”丁其羽知道忆然不会说毫无根据的话,此言,绝不可能是凭直觉的猜测。 “我对雍王府的事情,有一些了解……”忆然向丁其羽细细讲了自己的根据。 赵忆然对大乾权势较高的朝臣家中情况都有了解,郑伯伯早就提醒了他们兄妹雍王此人不得不防,因此雍王也一直是他们的情报线中很重要的一环。雍王府除了赵恬然郡主之外,还有一个比赵恬然大一岁的世子,和一个只有十岁出头的小郡主。不过这一兄一妹,和她都是同父异母。赵恬然是雍王第一任王妃嫡出,赵恬然生母后来因为难产病故,原本的侧妃才成功上位,成了雍王的第二任王妃,也正因为如此,侧妃所生的儿子、赵恬然异母的兄长才成了雍王世子。 雍王野心勃勃,常年事务繁忙,是不可能有多少时间去关心管教赵恬然的。雍王怀着对赵恬然生母的一点愧疚,只能从物质上关心溺爱这个女儿。母亲的亡故,金钱物质上的绝对满足,加之管教的缺失,激发了赵恬然全部的逆反心理,像是想争取到父王的注意似的,她开始不断闯祸、惹是生非。最开始雍王还会插手她,经年下来也就懒得再多费心思,全权交给新的王妃去管她。新王妃又哪里会全心全意对待她呢?赵恬然也就渐渐养成了刁蛮任性、专横跋扈的性格。赵恬然的后母,倒是乐得看到她这般骄纵,以凸显自己生的一子一女是如何乖巧懂事、知书达理。 从种种迹象来看,雍王郡主赵恬然仗势欺人的事儿做了不少,倒是没有真正干过什么原则上的大奸大恶之事。她的骄纵跋扈是后天环境所致,她的本性应该不坏,就是脾气差了点、架子大了些。 赵忆然说完,又想起最近几次探子的密报:“而且我之前听说,郡主她自从上了苍桓书院回来,脾性就不似从前那般过分了,很少再像以前那样成日出去欺压弱小,反倒变得有些孤僻,喜欢将自己锁在房里不出去。” “后来呢?”丁其羽追问。 赵忆然遗憾道:“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因为乾洋盛典的原因,哥哥安排的密探没能随行。而且雍王将王府的戒备加强了许多,很难再获得有用的情报了。” 也是,否则忆然他们早就应该知道雍王来东棠了。丁其羽叹息一声:“这么说来,郡主的父王就算起初对她还有些真心的疼爱,恐怕也会随着后母一点一点吹的枕边风和她自己叛逆的表现,而逐日减少吧…”听完忆然简单讲述了雍王府的情况,丁其羽心中对那刁蛮郡主的怨念和厌恶消减了些许,甚至有几分同情起她来。 -- 第642页 “嗯…”赵忆然眼中早就浮现出了同情的神色,“她经常和她父王争吵。最近的一次密报也提到过,她与雍王、还有她的异母兄长,闹了好几次挺激烈的矛盾。” “既然是这样…雍王为何来东棠还要带着她?”丁其羽起初看到赵恬然的时候,还在感慨她父王是真疼爱这女儿,出趟远门都必须把她带在身边,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个原因。 忆然重新放松了身体靠上丁其羽的肩膀,轻轻摇头:“所以我觉得,她父王做的事情,她未必赞同。” “忆然的意思是,她很可能是自己闹着非要来?监视、或者是在必要的时候阻止她父王的?”赵恬然肯定知道她爹做的是不忠不义为祸天下的坏事。 “可能吧。也可能是她父王担心她做出什么事情影响到自己的计划…”赵忆然小小叹息道,“郡主她身世坎坷,做的那些欺负人的坏事,也都是情有可原。” 忆然自己经受的磨难就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她反倒是转过头去心疼同情欺负过她的赵恬然。对比因为逆境而变得乖张蛮横的赵恬然,丁其羽越发觉得能在逆境中保持本心的忆然难能可贵。那颗心儿,是有多么纯净澄澈,才能完全净化一切的黑暗和恶意呢?不过郡主确实只是一个缺乏管教约束的顽劣女孩而已,有可恶之处,却也着实可怜。想到这里,丁其羽也基本放下了对她的讨厌反感。 “忆然这是在帮郡主说情?”丁其羽笑着回应道,“哈哈,我有那么小气吗?放心吧,忆然都原谅她了,我如果还逮着过去那点小恩怨不放,岂不是公主不急使臣急?” “不是小气,其羽的内心比谁都温柔。”赵忆然攒紧了的丁其羽肩头的布料,着急替丁其羽辩解起来,“书院鬼火那一次,不就是你拦着她、不让她去看吴小姐尸身的吗…”赵忆然很清楚,其羽对赵恬然所有言语上的回击,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丁其羽想起书院闹鬼事件:“吴小姐那件事,对郡主的打击挺大的吧。”要说明显能看出的、赵恬然发生改变的转折点,就是吴小姐的死,丁其羽皱着眉道:“这样说来,希望她如你所言,能保持初心,不要跟着她爹做了那祸乱天下的恶事吧。”丁其羽彻底明白了忆然主动与赵恬然示好的原因。她们或许可以与本性不坏的赵恬然郡主达成共识,这样一来,或许既能将赵恬然从漩涡中解救出来,也能触及雍王背后巨大的阴谋。 “我相信她不会的。”忆然又小声重复道,“她本性不坏。” 不想忆然太过忧心,丁其羽点点头,顺着话题玩笑道:“诶我发现,忆然是不是知晓朝中所有官员家的机密呀?就连雍王他们家吵架了你都知道~” 忆然一听,俏脸泛起了红色,漂亮的眼睛闪出光彩:“也不是,雍王野心极大,是郑伯伯让哥哥重点关注的。其他的…只知道一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家里的情况。比如,陆将军家的,就知道一点儿。” “哦?”丁其羽好奇,“说来听听!”岳父大人家里有什么八卦? 赵忆然辨出其羽言语间的好奇,唇角漾起了笑意:“几月前,一个年轻人闯进将军府,扬言要娶大将军的掌上明珠陆三小姐为妻。陆少将军怒不可遏,几拳将那人揍了回去。” ☆、第388章 盟誓许蔚澜诊旧伤(上) 丁其羽一愣,忆然竟跟自己开起玩笑来了呢~故作好奇地捧场道:“那人胆子还真够大的!后来呢?”不等忆然回答,便猜测道,“我猜猜…后来,陆将军肯定为陆三小姐觅了一位…文武双全、风采超然、相貌出众、品行绝佳的乘龙快婿吧?” 毫不脸红的自我吹嘘逗笑了肩头的人儿,忆然也十分给面子,附和道:“猜对了呢。陆将军找到的,就是文武双全、风采超然、相貌出众、品行绝佳的乘龙快婿。最巧合的一点,这个乘龙快婿,正是之前被陆少将军打了几拳的年轻人呢。”赵忆然说完,小心思里满是雀跃轻松,不自觉往丁其羽耳边凑近了些,嗅到了其羽特有的气息,俏皮道,“这算不算陆将军家的机密?而且它不是靠眼线探来的,是我自己亲自打听到的~” 丁其羽宠溺地夸赞道:“嚯!是了,这么大的惊天秘密,全天下估计都没几个人知道,忆然这么厉害居然亲自打听到了?” “嗯…”忆然抿嘴笑着乖巧点点头,又补充道,“关于这个神秘年轻人的所有秘密,我都知道~” “哈哈,忆然不愧是忆然呐!”丁其羽笑,转了转眼睛,“我呢…知道得比较少,也就咱们大乾素云公主的二三事儿吧。” 赵忆然闻言,追问道:“大乾公主的事情,其羽都知道吗?”那其羽知不知道…她喜欢你呢? 丁其羽重重点头:“那当然,关于我们的忆然公主,上下一十七年,任何事情,我都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她喜欢我…当然,这句话,丁其羽没说出来。 两人一路说笑出了御棠园,段霁茵和玉蕊都在门口的马车上等了很久了。闲不住的段霁茵,拉着玉蕊与她说这聊那,尽是一些关于她皇兄皇嫂的话题,玉蕊又不敢不理,只得陪着帝姬聊天,将公主和驸马之前的故事供出去不少。 听到门口侍卫的行礼声,玉蕊松了一口气,段霁茵则嗖地一下窜出了马车,一眼就看到背着忆然走来的丁其羽。 脚步顿住,段霁茵小嘴张得老大,进展这么快?去的时候还别别扭扭、生分不已,才多久没见,直接就背回来了?小帝姬兴奋不已,看来哥哥昨夜是“发挥失常”,现在展现出来的才是她的真本事。就说嘛~能娶到四位嫂嫂,琅寰王哥哥绝不可能那么笨! -- 第643页 赵忆然被阿茵这般惊讶中带着激动的眼神看得脸热,丁其羽瞪了阿茵一眼:“发什么愣呢?” 随后从车上下来的玉蕊自然比段霁茵更清楚忆然的伤情:“公主!”上前急问丁其羽道,“殿下,公主的旧伤又发作了吗?” “没——”忆然想答话,却被丁其羽抢断了:“嗯,她又疼了。” “旧伤?”段霁茵疑惑,顾不上方才的欣喜,心也悬了起来,走到两人身边关心道,“皇嫂有什么旧伤?” “你皇嫂她幼时不小心跌倒伤到了腿。”丁其羽替忆然答道。 左一句“皇嫂”右一句“皇嫂”,其羽还跟着附和,轻易就说红了忆然的俏脸。 段霁茵皱眉:“那咱们赶紧回去,让御医给皇嫂看看!”拉着丁其羽的衣裳就往车上走。 “已经看过了,蔚澜宫里有药,不用麻烦御医的。”赵忆然道。 “给皇嫂治伤,怎么能叫麻烦?”小帝姬极力坚持,“皇嫂必须得好好的!” 丁其羽背着忆然上车,小心扶她坐好,也赞同道:“嗯,还是看看为好。就这么说定了。” 忆然没有再逞强,一行人坐上回宫的马车,眼神很好的段霁茵发现了忆然与之前的不同:“诶?”她指着自己的头发,比划了一下,颇有深意地道,“忆然姐姐的发簪真好看呀~”哥哥果然很聪明嘛… 忆然的发簪是早上玉蕊给她戴上的,是什么样式玉蕊再清楚不过。玉蕊定睛一看,发现发簪还是那支发簪,但是多了一朵点缀的玉棠花,不禁惊喜赞叹道:“哇,公主的发簪配上玉棠花,好漂亮!”称得公主更漂亮了! “是吧?”忆然还没发话,丁其羽就先站出来邀功,“我发现的,我也觉得很好看!” “什么?是皇兄送给皇嫂的?我瞧瞧我瞧瞧…”段霁茵凑近些许,故作惊讶道,“呀!是灵叶玉棠!” “哈哈,就是灵叶玉棠,又香又好看!”丁其羽抱着手臂夸赞道,目光的落点是忆然又逐渐变红的小脸,说的到底是人好看还是花好看就不得而知了。 段霁茵靠回自己的位置,晃着脑袋高深莫测道:“在大棠呀,有这么一个关于玉棠花的习俗~”满眼都是揶揄的笑意。 忆然俏脸绯红,下意识阻止:“阿茵…” “诶?看来皇嫂知道这个习俗?”顽皮的小帝姬心里已经偷偷笑开了。 丁其羽一头雾水,疑惑道:“什么习俗?” 段霁茵张了张嘴,又故意卖关子:“皇嫂既然知道,皇嫂来告诉皇兄吧~”看来忆然姐姐是真的很喜欢琅寰王哥哥呢。 “我、我不知道…”忆然红着脸摇头否认,羞涩让她说了小小的谎言。要是承认自己知道、又欣然接受了其羽赠的花,那也…也太… 丁其羽着急:“你们在说什么呢?” 段霁茵很给面子地没有戳穿皇嫂的小谎言:“好吧,皇嫂也不知道的话,霁茵就给你们解释解释吧。皇兄,在咱们大棠,玉棠花、可不能随便送的。”段霁茵拉长了语气,“只能送给…” “送给谁?” “送给自己心爱的人。”段霁茵话音一落,丁其羽表情呆愣、挑起眉毛,难怪阿茵这家伙一直暗示自己要送玉棠给忆然!原来是早有预谋! 段霁茵看清她表情的变化,偷笑一下,继续详细解释道:“如果另一方接受了你送的玉棠,就说明你们两情相悦,玉棠花会作为你们定情的见证。而灵叶玉棠代表的情谊,是最坚定最神圣的一种,花神娘娘会听到你们相伴一生的誓言和心愿,以灵叶玉棠作为见证的爱侣自然会受到花神娘娘的祝福和保护。”段霁茵冲丁其羽眨了眨眼,“这么说,皇兄明白了吧~” 原来送灵叶玉棠这么讲究…无意间就许下一生誓言的丁其羽耳朵也发起了热,小心看看身边的忆然,那小脸,都比桃李还要红艳了… “嘻嘻~”段霁茵把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花儿呢,皇兄也送了。皇嫂呢,也接受了。就算你们都不知情,情已经定了,心愿也许下了,花神娘娘肯定听到了。反正就是想反悔都反悔不了了!” 段霁茵说完,起身坐到了忆然身边的位置挽着她:“皇嫂你放心,花是哥哥主动送的,今后阿茵一定给你撑腰!”段霁茵挺直了腰板,霸道地对丁其羽说道,“听到没有呀皇兄?你做都做了,必须对皇嫂负责,不准反悔!否则我立刻去母皇那里参你一本!” 丁其羽给了狡猾的妹妹一记眼刀。 “阿茵…”忆然小声阻止。 “皇嫂你别担心,交给阿茵。”段霁茵拍拍忆然姐姐的手背,故意把赵忆然的害羞阻止曲解成担心,又对丁其羽严肃道,“皇兄听到没有呀?” 丁其羽无奈:“听到了…”目光又回到红着脸偏过头去的忆然身上,“不会反悔的…”说这句话时的感情,并不是无奈。 段霁茵完全满意:“这还差不多嘛。”又在心里自我表扬了几句,哥哥嫂嫂的幸福,自己真是功不可没呀~ 丁其羽笑笑,回想着自己送花时忆然的反应,和方才忆然明显阻止的意味…忆然应该知道赠送灵叶玉棠的含义吧… 而玉蕊也清楚公主熟读东棠风物典籍,肯定是了解赠花含义的。花神娘娘一定要听到公主和驸马相伴一生的祈愿、一定要祝福保护他们呀! 半晌沉默过后,丁其羽想起一事:“对了阿茵,赵恬然他们也住在皇城之内吗?” -- 第644页 “赵恬然?”段霁茵疑惑一句,一拍脑门,“哦!你说那个凶女人啊!” 丁其羽眉毛一皱,训诫道:“啧,注意你的储君风仪。什么女人男人的?” 段霁茵吐了吐舌头:“哥哥怎么跟母皇一样唠叨。”嘀咕一句,赶紧言归正传,“咳咳,那个凶…凶郡主、没住在宫里,母皇为他们在玉棠城内安排了一处专门的府邸住着。礼待有加,还特许了赵恬然游赏御棠园呢。对了,我刚刚还看到她进了御棠园来着。”能来御棠园游赏的人就那么些,有别的马车来了,段霁茵当然耐不住好奇要瞧瞧是谁咯。 “除了郡主,雍王还带了其他人吗?”赵忆然稍稍走出了方才的羞涩。 段霁茵摇摇头:“应该没有重要人物了,其他都是随从。” 丁其羽和忆然对视一眼,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皇兄你们认识她吗?” 丁其羽点头:“嗯,我们曾在一个书院读过书。不过,和她只是认识,并没有什么交情。” 赵忆然补充:“我们想找时间与她谈谈。” “这样呀,哥哥嫂嫂有什么需要阿茵帮忙的,尽管说。”段霁茵拍拍胸脯。 ☆、第389章 盟誓许蔚澜诊旧伤(下) 一行人在说话谈笑之间乘车回了蔚澜宫,段霁茵和丁其羽不顾忆然小声的反对,立刻召了太医来给皇嫂看伤。 赵忆然被段霁茵和丁其羽一左一右迫着坐在位子上乖乖等待。很快便来了三位太医,全是大棠经验丰富的女医官。 几位太医不着痕迹观察了丁其羽几眼,今日真是奇了,竟然见到了宫中最神秘的一号人物——真正的琅寰王。几位医官很清楚,外面都说琅寰王殿下得了重病、深居宫中养病,可她们这些最应该接触琅寰王的医者倒是一次都没给殿下诊治过,陛下还特别交代琅寰王殿下的病情全权交由她的一位故交密友诊治。如此看来,陛下请的那位高人还真把殿下的病给治好了,凭她们多年的行医经验,从丁其羽身上,看不出一点病根。 一切虚礼免去不谈,为首的医官开口:“公主,您的伤?” 玉蕊上前就想将公主的伤处露出来,赵忆然小手按住裙角又看了丁其羽一眼,动作迟疑了。虽然在场都是女子,其羽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终究是不同的…即便丁其羽早就看过她的腿伤,她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段霁茵顺着忆然的目光看见杵在一边的琅寰王哥哥,脑袋转了几个弯,可算懂了:“哎呀没事的皇嫂,你和哥哥之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忆然皇嫂真是跟书上描述的乾国女子一模一样,特别内敛矜持,在大棠,这些麻烦的虚礼都得是男子遵守的呢。 自己看都看过好几次了,忆然还是这么害羞呢~丁其羽突然想起最早的一次,应该是在苍桓书院上的时候…难道当时忆然也害羞了?只不过自己心不在焉没发现? 阿茵这么提上明面来一说,忆然更是脸红,丁其羽不想她再紧张尴尬:“忆然,这里可是大棠,入乡随俗,害羞的应该是我才对。”说罢,丁其羽笑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哎呀简直太让人脸红了,我走了我走了。”几步去了窗边的立柱外背对这边“躲着”。 做作的样子成功逗笑了一屋子的人,被她这么一闹,忆然方才的紧张劲儿也完全消散,看了一眼其羽的一小半背影,松开手,由得玉蕊替她卷起了裙摆和裤腿。 “诶、这是什么?”段霁茵一眼就看到了忆然腿上包裹的东西。 “是——”赵忆然还没来得及说完,闭目享受阳光的丁其羽就抢答道:“是保暖用的小机巧。能让她舒服一些。” “哇,是皇兄做的吗?”段霁茵惊喜。玉蕊此时已经替公主摘下了保暖机巧。好奇的段霁茵上前摸了摸,果真热乎乎的! “当然了。不然还有谁?”丁其羽背靠着柱子言语轻快地吹嘘道。 太医们上前替公主看伤,心里都对琅寰王殿下有了基本的评价,这些年来殿下深居琅寰宫内养病不出,默默钻研了民间匠人的手艺。 众人噤声等待太医诊治,半晌后,几位太医如实道:“公主的旧伤伤到了腿骨,当时又没有得到及时正确的医治。要想根治…恐怕不易…” 段霁茵皱着眉:“不易你们就想想办法嘛。” 太医为难:“帝姬殿下,这…” 段霁茵撇嘴遗憾道:“没办法吗…” 丁其羽重新走过来:“阿茵,不要为难她们了。”看来大棠的御医医术与大乾的御医也差不多,都无法根治忆然的旧伤,等回去之后只能再次麻烦玉姨了,如是想着,丁其羽对几位太医礼貌道,“公主的伤怕湿气,玉棠城比元京气候要潮湿不少,能开点内服或者外用的药减轻疼痛吗?” 太医垂首:“这个自然是可以的。” “原来是这样,忆然姐姐是不习惯这边的湿气才发作了,哥哥你怎么不早说呢?”段霁茵说罢,立刻吩咐下面的宫女为蔚澜宫各处放上“除湿药包”。 竟有除湿药包?!丁其羽颇为惊喜。原来,虽然段霁茵她们从小便适应了,但玉棠皇宫内一些药庐仓库之类的地方不宜湿度太大,是以玉棠宫内有用特别方法制成的除湿药包,只要悬挂在房内、并定期更换,就能很好地控制屋内的湿度。比玉蕊她们几个小宫女辛苦烘烤加热的除湿法要便捷有效得多。 -- 第645页 太医为忆然细细诊了脉,又开了内服外用的药。小宫女很快送来了外用药膏,段霁茵跑过去将药瓶拿过来递到丁其羽手中,将丁其羽拉到一边,悄悄道:“皇兄,你必须要亲自为皇嫂敷上药哦!还有内服的汤药,太医院她们开的药都可苦了,皇兄得耐心地哄着皇嫂慢慢喝。”这回交代够清楚了吧?段霁茵真是替哥哥嫂嫂操碎了心。 丁其羽也欣然同意:“有蜜饯之类的吗?”忆然那么可爱乖巧的人儿,肯定会怕苦的吧? “多得很呐!蔚澜宫每天都供应了蜜饯、蜜果、糕点之类的。你一会儿让熬药的宫女顺道带来就好了。” “好。”丁其羽点点头,又道:“对了,你过会儿帮我叫人送点木料过来。” “木料?皇兄要木料做什么?”段霁茵问,随即眼睛一亮,双手一拍,“呀!皇兄不会是要给我做漂亮机巧吧!”小姑娘已经在脑海里“异想天开”各种好玩好看的机巧了,毕竟自己撮合有功嘛~ 丁其羽给了她一记爆栗:“谁说要给你做机巧?” 段霁茵捂着额头,小脸一垮,噘起了嘴:“那你要木料做什么?” “自有我的用处。”丁其羽就不说。 “哼,那肯定是给忆然姐姐做东西。”段霁茵想起方才那个保暖小机巧,小声埋怨地嘀嘀咕咕,“哥哥就只疼嫂子,一点儿都不疼我…” 丁其羽觉得好笑,拉下她捂头的手,宠溺地替她摸了摸额头:“要对你皇嫂温柔体贴,这不是阿茵交给我的任务吗?妹妹交代的任务,我必须保质保量完成。”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丁其羽温柔的动作和话语,让一直向往哥哥宠爱的段霁茵一下子就满足了。小心思里盘算着:先让哥哥彻底俘获忆然姐姐的芳心,到时候,就有两个人全心全意疼自己了。嗯,很划算!段霁茵小算盘打得响亮,面上还是噘嘴道:“好嘛…”眼里迸发着机灵的光。 丁其羽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这里就交给我了。你回去吧。” “这就要赶我走了?”段霁茵还想监督着哥哥给嫂嫂喂药呢。 丁其羽摸着下巴道:“阿茵今天没有功课要学吗?” 小姑娘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呆愣住,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当…当然有了,不过…今天本帝姬已经完成功课了!”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一大早就过来蔚澜宫了。”丁其羽毫不留情戳穿她。 段霁茵撇撇嘴:“好嘛…那我走了。我皇嫂的伤,就交给你了。”再不回去,恐怕那几个凶恶老太婆都要告上母皇那儿了。说罢,段霁茵跟忆然告辞几句,离开了蔚澜宫。 丁其羽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找来一个小凳,拿着药瓶在忆然旁边坐下。 忆然小声道:“其羽,交给玉蕊来吧。” 玉蕊立刻举起双手后退一步:“公主,刚刚帝姬可是特别吩咐了,一定要殿下替您上药。您就莫要为难玉蕊了嘛。”玉蕊完全加入了段霁茵的阵营,开始全面撮合公主和驸马,“对了,除湿的药包应该都送来了,玉蕊得去看看各殿的药包都放好了没~玉蕊先告退了。” 丁其羽笑,不管忆然害羞无力的阻止,直接就上手将清凉的药膏按大夫交代的方式亲手为忆然抹上。极尽小心呵护的动作,专注的目光,温热的指尖都让赵忆然心动沉迷。 赵忆然目不转睛望着她,红着小脸启唇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让阿茵帮了不少忙…”也麻烦了其羽… 丁其羽手上动作不停,眼中流露出了欣慰之情,阿茵年纪不大,却很会关心人、鬼点子也多。虽然有些淘气贪玩,骨子里却是非常善良懂事,这就是自己的妹妹!心里想着,嘴上宽慰忆然道:“不麻烦的。阿茵是谁?那是咱们的妹妹,一家人!她关心关心你的伤势,应该的嘛。” “还、还不…”还不是皇嫂… “还不什么?”专心抹药的丁其羽也没注意到自己言语间理所应当就将忆然算作阿茵的皇嫂了。 “没什么…”忆然转移了话题,“除了阿茵,还麻烦了好多人。”因为自己的旧伤,这么多人都忙碌起来,忆然有些愧疚。忆然虽贵为公主,却愣是没有一点娇气蛮横的“公主病”,以前在郑伯伯家里的时候就一向乖巧懂事,从不把丫鬟仆从低看一眼。 “哎…”丁其羽心头一疼,“能遇上你这么好的主子,蔚澜宫的宫人们肯定会觉得幸运的。 药膏上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等了一会儿,宫女就将汤药和丁其羽特别要求的蜜饯送来了。 丁其羽接过托盘,浓重的药味儿就扑面而来,光闻闻就觉得苦了:“忆然能喝苦药吗?” “嗯,我可以。”忆然点点头,自觉端起托盘上的药碗就准备喝。根本都没注意到旁边的蜜饯。 ☆、第390章 邀旧仇重聚茗悦楼(上) “诶!真不怕啊?” 赵忆然摇了摇头,看向丁其羽的眼中满是懵懂和不解,乖乖等着其羽说可以喝再喝。幼时在宫里当小宫女,年岁小、又老被欺负,生病是常事儿,能有碗苦药喝、能治好病都是恩赐了,哪里还敢奢望什么蜜饯蜜糖之类的?是以忆然早就习惯了吃苦,对苦的忍受能力说不定比丁其羽都强。 丁其羽想通这一点,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怜惜和心疼,叹道:“你喝吧。” -- 第646页 忆然得到“允许”,这才小口小口喝了药,过程中也就微微蹙起了秀眉,一点儿犹豫迟疑都没有。 一边的丁其羽已经为她从玉碟中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漂亮可口的蜜果,不容分说地喂到了忆然嘴边。 心思全部放到其羽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蜜果的忆然,以为其羽喂的是太医开的药丸,沉迷于这般细致的呵护,只知道含羞地乖乖张嘴吃了嘴边的蜜果。 却没想到,不是药丸的苦味…甜蜜的味道很快弥漫开来,把盘桓在舌尖的苦味全部压了下去:“唔?是…”若不是那甜蜜清凉的感觉太过真切,忆然都差点以为是自己心间的甜意让苦药丸都变成甜味儿了。 就知道忆然没注意,丁其羽宠溺一笑:“哈哈,没错,是蜜果儿。不然还能是什么?” 忆然嘴唇嚅动一下,又因为吃东西时不允许说话,可爱地发出了半声“嗯嗯”,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想说不敢说的模样,看得丁其羽心里柔软极了,忍不住“教育”道:“现在啊,忆然你可是公主。不能只有公主的气度和气质。就连架子、娇气劲儿都得更像个公主。”丁其羽点了点忆然的鼻子,半玩笑半心疼道,“瞧见阿茵、赵恬然她们没有?多向她们学学,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赵忆然缩了缩脖子,抿着小嘴,小眼神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向郡主学习?其羽都不喜欢郡主,为什么要向她学习呢? …… 特为雍王一行人安排的府邸内,赵恬然正回想着在御棠园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受了委屈,她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想砸,手举到一半又顿住了,砰地一声将茶杯重重搁回了桌上。 “郡主,您心里有气,就不要憋着,那样多难受啊。”比起现在这个孤僻憋闷的主子,小月更怀念从前跟着主子到处欺负人的感觉,“那个云忆她们——” 小月一提,赵恬然才想起忆然当初在书院上是叫“云忆”的,哼了一声:“她现在是赵忆然!”大乾唯一的公主,就连母家,都是当年盛极一时的云家!现在回过头去看,自己“仗势欺人”欺负她的画面,简直就跟个笑话似的!恩怨一笔勾销?怎么可能?!只不过是变着法子来羞辱自己,以报当初欺侮之仇吧! 小月能体会主子心中的那种落差感:“郡主,她即便成了公主,不也是刚当上没几天就——” “行了!”赵恬然打断她,深吸一口气,“你先下去吧。” “郡主…”小月还想劝。 赵恬然扶着额角:“我没事,你下去吧。” 小月只得听话退下。小月刚离开,闭目平复心情赵恬然只觉得呼吸一滞,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只手掌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整个身体都被禁锢住无法动弹,赵恬然心跳漏了一拍,冷汗瞬间就从额角冒了出来:“呜呜——” 背后的人压低声音开口:“得罪了郡主。您不用害怕、稍安勿躁,我不是来伤害郡主的。”声音十分奇怪。 “呜呜?!”赵恬然支吾两声,挣扎完全无果,眼角余光看到背后是个蒙面的黑衣人。 “我只是替主子带封信给郡主而已。”黑衣人道明来意,“如果郡主保证不会出声,我就放开郡主,否则…” 赵忆然看到了黑衣人掌中的银光,满眼俱是惊惧,只能吃力地点点头。 黑衣人放开制住她的手,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放到桌上,留下一句:“得罪了。”在赵恬然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很快便从窗户逃走、消失不见。 赵恬然身体一松,因为惊吓,脱力地倒到桌上。背后的薄衫都汗湿了,僵住不动恢复了好久,才起身小心翼翼挪到窗边,确定窗外已经无人,才死死关上了窗户。 赵恬然回过头来,小心隔着手帕拿起了那封信。没有信封,就是一张小小的信纸,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字:“后日未时四刻,玉棠城西茗悦楼。”落款是—— 丁其羽。 赵恬然摸摸自己被黑衣人掐红的脸,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 “主子,信已经替您送到郡主手上了。”影三拱手汇报。 “好,辛苦你了。”待珠帘外的影三离开,丁其羽回过头来对半靠在软榻上的忆然道,“这下,忆然放心了吧?” 赵忆然点点头:“嗯。她…应该会赴约的。” 丁其羽玩笑道:“那可不一定,郡主架子摆着呢。” 两国盟约定下的婚期还有一些时日,忆然和丁其羽都一心想要将雍王背后的阴谋调查得更清楚一些。然而,直接与老谋深算的雍王见面是不可能的,为防雍王暗下黑手,丁其羽特地让段霁茵调派人手为蔚澜宫加强了戒备,雍王带来的那些人保护他的老命都来不及,谅他们也不敢轻易前来刺杀公主。忆然将身边可用之人都派了出去,暗中打探雍王的一举一动。自从碰到郡主之后,忆然便想着要与赵恬然交涉,等待密探打探雍王阴谋的时间里,忆然希望能将她的堂姐引回正途、让郡主站到她们同一阵线上来。因此丁其羽第一时间就派了影三前去“邀请”郡主。 “其羽,郡主她——” 丁其羽替忆然盖好被子:“行啦忆然,我知道啦。不就是要和郡主冰释前嫌、尽量将她引回正途嘛,我明白的。她如果不赴约咱们就再请呗,烦到她头疼,我就不信她不来。” -- 第647页 “嗯。”忆然点头。 “忆然…恪兄那边,一定还在担心着我救你回去的计策成功与否。”以后带着忆然回大乾,不可能不与恪兄见面,琅寰王身份这件事,想来是瞒不了的…可是道出此事,就是泄露了母皇的秘密啊。丁其羽又转念一想,且不说恪兄的品性如何,在恪兄眼里,自己是个男子,就算万一以后恪兄手中的大乾真的要与母皇手中的大棠有什么争斗,揭露出此事来,一个失踪又找回的皇子也不会在大棠朝野引起什么动荡。丁其羽考虑清楚其中利害,问忆然道,“那我传信将我琅寰王的身份告诉他吗?”而家中众人,丁其羽准备先写一封报备平安、说明计划暂缓的信,让她们放心,等到自己想清楚了一切,再明确地与她们说清。 忆然似是也在细思个中复杂的关系,她沉默片刻,启唇道:“哥哥这边,就由我传信与他说吧。好吗?” 丁其羽怔愣片刻,随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那就由忆然告诉恪兄了。” 无条件的信任让赵忆然心中温暖:“其羽…” 丁其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许忆然搭话:“给恪兄的信,明日再写。现在呢,我们的素云公主先好好休息一下。腿疼才不会老是发作。明白不?好了,闭上眼睛。” 赵忆然粉唇轻抿,漂亮的眼睛与丁其羽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十分乖巧地闭上了眼,什么话也没说。 …… 翌日。 妆镜台前的忆然拈着丁其羽送给她的那朵玉棠花,眼中满是可惜。经过一天的时间,这朵灵叶玉棠香气犹存,花瓣儿却不如昨天鲜亮光泽,快要凋谢了。 替她梳妆的玉蕊不禁笑道:“您这么喜欢,晚点再请琅寰王殿下给您摘一些过来嘛~” “不…不一样的。”忆然的言语间透着小小的惋惜失落。这朵花,意义不一样。 “哦~玉蕊懂了。”玉蕊转转眼睛,“那公主就更不用心疼了,花神娘娘神通广大,这朵花儿虽然谢了,可公主和驸马爷的心愿花神娘娘都已经记在心里啦!” “什、什么驸马?”赵忆然听清玉蕊话中特别的称呼,一下便害羞了。 玉蕊憋着笑,一本正经给公主解释起“什么驸马”的问题来:“当然是素云公主未来的驸马、琅寰王妃未来的夫君,丁其羽丁公子咯!”自是惹得公主一阵脸红。 赵忆然和玉蕊走出寝殿,都是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庭院一边的东西。 那是一架座椅式的秋千。花纹结构虽然简约朴素,但是看起来十分漂亮,整体结构非常牢固,座椅上已经放好了软垫,可以靠在上面享受阳光,比御棠园那个秋千更加舒适。 赵忆然脚步顿住,心中是无比的温暖。昨日才在御棠园玩了秋千,今日秋千就出现在了寝宫门口。是谁的手笔自不必说… 玉蕊惊喜道:“好漂亮的秋千!” 旁边的小宫女垂首出声道:“是琅寰王殿下昨天亲自替公主装上的。” 赵忆然一听,忍不住问道:“昨日什么时候?” “回公主,是昨天晚间。”宫女如实答道。 宫女话音刚落,“忆然!”丁其羽的声音就传到了耳边。 赵忆然抬眼之时,丁其羽已经两步跑到了秋千旁边。 “诶?这里怎么有个秋千呀!”丁其羽故作惊讶。 浮夸的演技,看得一众行礼的宫女都偷偷笑了。终于知道之前国主为什么要把殿下深藏在宫中了,就殿下这机灵劲儿,得多讨女孩子喜欢啊,怕是贵族小姐们争着要抢,国主肯定得头疼一番了! ☆、第391章 邀旧仇重聚茗悦楼(下) 忆然也被她逗笑,俏脸微微泛红,走上前去,细细看着漂亮的秋千:“我…我也很惊喜。” 丁其羽拍拍秋千的柱子,恍然大悟般说道:“对了、想必是昨天花神娘娘瞧着咱们公主喜欢秋千,今天特地派座下神使将御棠园的秋千挪到了公主的寝殿外面。”又话锋一转上下审视着秋千道,“不过,可能是时间仓促,好像不如御棠园那个好看呢。”表面上是在挑毛病,实则不就是想让人家夸她两句嘛… “不、这个秋千很好看!”忆然哪里舍得丁其羽妄自菲薄,如某人的愿夸赞道,“花神娘娘派来的神使,也特别好…” 被夸奖的丁其羽抱着手臂:“哈哈,公主喜欢就好了~”她在成为机关术师之前,可真的是个小木匠出身呢。利用阿茵让人送来的上好木料,一架小小的秋千完全没有难度嘛。 玉蕊一乐,想起方才梳妆时与公主说的,心里话脱口而出:“花神娘娘这么灵验呀!那公主和殿下昨天许下的心愿,花神娘娘也一定会帮你们实现的~” 又提到昨日“心愿”的事情,两位主子是双双哑了火。丁其羽看了一眼忆然青丝间换了一种样式的发簪,生硬地岔开了话题:“咳咳,有点饿了,咱们去用早膳吧?”昨天那朵玉棠花想必已经枯萎了呢… 这才将自己和忆然“救”出了凝滞的氛围,蔚澜宫中是一派和谐欢欣之景,段霁茵那边,一大早便收到了来自丁其羽的神秘礼物。补课业补到深夜才睡觉的段霁茵听说皇兄送了东西过来,嗖地从床上跳起来,打开盒子一看,睡眼惺忪的小脸上立刻绽放了光彩。 原来,丁其羽昨日嘴上说着不给阿茵做机巧,实际还是专门费心思为阿茵做了一盒特别有意思的稀奇小玩意儿,是机缘阁还未投入生产的新花样,市面上找不到、目前来讲绝对独此一个。 -- 第648页 段霁茵伸手拿起盒中一张写满字的纸,那是关于盒中机巧的详细说明。段霁茵通读下来,看到末了一句附加的话:“你的琅寰王皇兄不可能只疼皇嫂、不疼阿茵的。”段霁茵小脸上溢满了笑容,第一回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哥哥”的宠爱,简直点亮了开心又活力的一天。 …… 与赵恬然约定的时间。丁其羽和忆然提前来到了茗悦楼。虽然棠国人尚酒,可忆然不擅长喝酒,棠国的茶也有其独特的韵味,丁其羽就向段霁茵问了合适的茶楼。此茗悦楼,乃是国主直接交给段霁茵打理的秘密情报产业,不必担心有人窃听情报。 “对呀,兴城也有一间明月楼,不过同音不同字,以前我和未明兄总爱去那里听诗。”丁其羽正与忆然闲聊,就见等在茗悦楼门口的玉蕊将郡主领了进来:“公主,郡主来了。” 赵恬然郡主果真如忆然所料,只请了一次便前来赴约了,她的身上穿得十分华贵,妆面也打扮得精致极了,而且身边只带了贴身丫鬟小月一人。 见客人到了,忆然和丁其羽都主动向赵恬然客气见礼道:“郡主。” 赵恬然看了一眼公主,直视着丁其羽面露不悦地毫不委婉道:“是你请我过来的,信中可没说,有她在。” “…”赵忆然抿唇。难怪前日,其羽一定要以她的名义去邀请郡主了,郡主最不待见的人就是自己,如果是自己发出邀请,恐怕郡主根本不会赴约吧。那其羽…又是为什么?忆然心里默默想着。 玉蕊对赵恬然揣着浓浓的不满,她与赵恬然身边的小月通过目光较着劲,愣是为雅致安静的房间里摩擦出了一缕硝烟。 丁其羽皱了皱眉,虽然事先说好了要心平气和对待这刁蛮郡主,但她就是看不来赵恬然对忆然不尊重:“我信上也没说不请公主来吧。” 赵恬然瞪着丁其羽看了半晌,撂下一句:“小月,我们走。”说着就要离开。 “诶——”丁其羽气恼,感觉袖口被忆然扯了扯。想起郡主的刁蛮“情有可原”,努力压下了情绪。 “忆然对郡主没有恶意。”赵忆然叹了一口气,“郡主不必避我如蛇蝎。” “我?避你如蛇蝎?”赵恬然转过身来,不知道又把忆然的话曲解成什么含义了,像被踩到了尾巴,“呵,我会怕你?”反而折回来,在桌前坐下了。 虽然气氛很僵,至少是把人留住了。赵忆然松了一口气,却有些情绪在心头悄悄发酵。 “有什么事,直说吧。本…我没工夫跟你耗。”赵恬然依旧是看着丁其羽说话,故意忽略掉忆然。 丁其羽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软了语气,按照之前和忆然商量好的话说道:“郡主不要想多了。我们都身在棠国,却能再次聚首,实属不易。咱们同窗一场,他乡遇故知,岂有不聚一聚之理?” 丁其羽说罢,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身边的忆然,却见忆然似是正出神。按照原本的计划,这里应该是忆然与自己“一唱一和”把气氛活跃起来的。可是…忆然好像一点要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赵忆然对棠国的风物十分了解,茶文化当然也在其中,此刻,本该侃侃而谈茶文化的她所有的话却都闷堵在了喉中。郡主针对自己也就罢了,忆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郡主对她说什么无礼的话都当做没听见,可是她没想到郡主一进来就总关注着其羽…其羽发的邀请她就来了,言语间还处处透露着只想与其羽独处的意味,这样的对比,让赵忆然反倒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存在了。忆然从小性格就内向、脸皮又薄,在朝堂上对抗奸佞可以靠勇气和智慧,但是要主动与一个不待见自己的同龄人拉近距离、主动去交朋友,对于忆然来说就有点难了。或许是因为近日与其羽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从前早已习惯麻木于酸涩感的忆然心里涩涩的,像是自我保护一般,闭上嘴不想说话了。 “咳咳…”丁其羽咳嗽一声,只得硬着头皮顶上,“我之前听闻这棠国的茶,与大乾的茶比起来,有很多不同的韵味风情。其羽孤陋寡闻,对茶道是一窍不通,今天还是第一次来尝试尝试,也不知有什么玄机?”一边说着,一边眼神提示着身边的人儿。 郡主将丁其羽的眼神示意看在眼里。自是瞧出赵忆然十分在乎丁其羽,只怕从书院就开始了吧?虽然那恃才傲物的陆未晞非常令人讨厌,但是她实在看不出来这爱装柔弱的赵忆然又有哪里好?竟真能从陆未晞手中将丁其羽抢了过来! 本是一句提醒忆然的话,忆然没来得及回答,反倒让赵恬然抢了话头,不屑地回道:“棠国尚花,最有特色的茶莫过于各种花茶香片。与大乾那些沉郁苦涩的茶比起来,更加香甜宜人。”说完还有意无意看了忆然一眼,像是胜利的炫耀。 那一眼落在忆然眼中,她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丁其羽藏住了自己的尴尬:“是这样啊…我、我不懂,你们看就好。”说罢便唤来了外面的伙计。 茗悦楼的伙计走进雅间,只觉得一下就落入了噼啪闪着火花的漩涡,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两位姑娘一看就是不一般的人物。一个靓丽明艳,目光中带着高傲,另一个温润沉静,眉眼间尽是柔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有一身的贵气!那个男子嘛…伙计起了一身寒战,脑袋里想象出两女争一夫的惊世骇俗戏码。这些个贵族女子们,就喜欢收集各色美男。这不前两日才有两位富人家的小姐在南街争抢一个美男子,手下的人差点打起来,闹得还挺厉害。伙计在心头叹息一声,争什么呢,她们这样的女子,后院还能少了男人么~ -- 第649页 伙计不知道哪位才是主,只能垂首恭敬问道:“请问几位贵客有什么需要?” 话音刚落:“来一壶玉棠春。”“甘棠醉雪。”谁知郡主和公主竟是同时出了声… “额…”丁其羽和伙计也同时愣住。 忆然与郡主对视一眼,因为郡主眼中那带着满满挑衅意味的高傲神色,一向脾性柔软的忆然竟是难得一次不想让步了… 丁其羽率先反应过来,对愣住的伙计道:“咳,两位姑娘说的两种,都来。”心中大汗,怎么气氛跟预先想的完全不同呢?她还是第一次应付这样的情况呢!一个公主、一个郡主,气场都开全了,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幸好阿茵没在,否则就再多个帝姬,丁其羽哪里应付得来?显然,丁其羽暂时还没有身为一位皇子、和忆然“门当户对”的自觉。 “诶!是!”伙计赶紧哈腰称是。 “送到门口即可,没有唤你们的话就不用进来了。”丁其羽吩咐,茶只要喝上了,就可以赶紧实施她们的“和好计划”了。但是…忆然好像完全不在状态啊? “是!是!”伙计如蒙大赦,飞快跑出了房间。 很快,两位姑娘要的玉棠春、甘棠醉雪以及一些非常精致的茶点就上来了。 丁其羽拿起忆然面前的茶壶,正想替她倒茶。背后却传来不悦的声音:“哼,真是好不懂规矩。不知道贵客为先么?” 丁其羽手上动作一顿,与忆然目光交汇,虽然看不明白忆然眼中的情绪,但是丁其羽绝对是第一回看见忆然眼中出现这样意味不明的神色。丁其羽咽了咽唾沫,思索片刻,放下茶壶,不过她也舍不得忆然吃亏受委屈,并未反过去给赵恬然倒茶,而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对玉蕊和小月道:“还不快给你们的主子倒茶…” 挺聪明。郡主赵恬然冷哼一声,没再提出异议。 ☆、第392章 难相和明珠两争辉(上) “那个——”丁其羽正想正式展开话题。 赵恬然郡主品了一口玉棠春,不等丁其羽说完,又提出了新的要求:“茗悦楼的玉棠春,如果不配上两仪轩的茶点,玉棠茗香的韵味也少了一半。” 这郡主怎么事儿那么多?!心底的小其羽抱着脑袋大声抱怨几句,丁其羽准备唤伙计去买赵恬然所谓的“两仪轩的茶点”来。 赵恬然却道:“旁人买的,我不吃。” 丁其羽挑眉,努力控制住脾气:“…那、请问郡主,要吃谁买的?” 赵恬然放下茶具,轻描淡写道:“你。” 赵忆然秀眉一蹙,出声替丁其羽说话了:“其羽并不是谁的侍者仆从。”她舍不得郡主对其羽这般颐指气使。玉蕊都气不过了,她们的驸马爷,怎么能给刁蛮郡主跑腿?这不摆明了要刁难人么?! 郡主迎上公主的目光,忆然这一回是为了回护丁其羽,所以丝毫没有让步。两道目光在空气中划出无声的雷鸣电闪。公主和郡主的气场以丁其羽为中心,再进而撕扯出暴风骤雨,整个房内气压低得可怕,差点把玉蕊和小月两个小丫鬟给压得喘不过气。 最终,反而是赵恬然郡主先开了口:“好吧,是我忘了。丁其羽现在可不是将军府的家丁,也不是陆未晞的上门夫婿…攀上枝头‘伴凤凰’,是公主身边的红人了。”言语间尽是嘲讽之意。 “那咱们就来讲讲礼数。”赵恬然郡主抬手一指丁其羽,“你,派黑衣人闯入本郡主的闺房,难道不该有所表示、向我赔罪么?” 丁其羽半眯着眼睛心思飞转。要想与这刁蛮郡主冰释前嫌绝不是那么容易的,跑跑腿算什么?如果放弃这条路、干等着密探的消息,还不知结果如何呢。更何况郡主后半句也没说错,影三闯入郡主住处送信,确实对她有所冒犯。权衡轻重,丁其羽站起身来:“行。我下去买。” 赵恬然得意一笑,还真是不客气,张口就说了十几样丁其羽听都没听过的茶点名字。丁其羽都好脾气地由着她努力记下了。 那边说完,丁其羽又柔声问忆然:“忆然呢,想吃什么吗?” 忆然眼里全是担忧,担忧丁其羽受委屈。丁其羽冲她眨了眨眼睛,以示自己无事。赵忆然暗叹一声,摇了摇头,哪里有心思吃东西? 丁其羽对她宠溺一笑:“那我看着买了。” 丁其羽对赵忆然的呵护宠溺全部落入了赵恬然眼中,待到丁其羽走出了房间,赵恬然把玩着茶具,忍不住又挑衅嘲讽道:“这奴才确实有些特别,也值得让你夺过来了占为己有了。不过,你恐怕也占有不了几天了。婚期将近还不知收敛,你就不怕东棠大皇子砍了他?或者…气坏了你那病秧子夫君?”说着,她假惺惺地摇头叹道,“啧啧,最后,恐怕是两败俱伤。” “其羽不是奴才。”赵忆然皱眉纠正,她没有回答郡主的问题,“我们今日请郡主来,只是想冰释前嫌,别无他意。其实我们与郡主不算是有怨仇。回想一下,最初不过有一点小小的摩擦而已。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不想总把话题落到其羽身上,扰乱她心神的某人暂时离开,忆然反倒更能思路清晰地劝说赵恬然了。 赵恬然哼了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你假装柔弱。”真的与赵忆然说了实话,赵恬然扔下小茶杯,“在丁其羽面前是一个样,他走了之后又是另一个样。不就是想装给他看么。不得不说,你很成功。能从陆未晞手里抢走他,连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 -- 第650页 “假装柔弱…”赵忆然心底有些闷疼,虽然她从来没想过与陆小姐争抢,但事实就是她正霸占着其羽,那种愧疚难受感又冲上了心头。赵忆然闭目隐去了眼眸中的难过,她摇摇头,唇边泛起了苦涩:“哪里是假装呢?性格使然罢了。说实话,郡主不喜欢这柔弱,我自己,也同样不喜欢。” 玉蕊在一边都要心疼死自家公主了,真不知道公主是为什么要来找这份气受,蛮横郡主根本一点郡主涵养都没有!公主好心和她交朋友,全被当成了驴肝肺! “性格使然?”赵恬然像是听到了大笑话,“你是在说笑么?大乾唯一的公主,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性格?” 赵忆然平复下心情,重新看向赵恬然道:“郡主只知我是大乾唯一的公主,你可知道我在恢复这公主身份之前经历过什么?在恢复公主身份之后又要承担起什么?”忆然深深叹息一声,“如果能换得母亲外公他们平平安安,换得真正的亲情,公主之名、荣华富贵,不要也罢。”从小到大,公主身份于她,不过是责任和重压,除了这一次和亲给她和其羽的姻缘牵上了一根线之外,其他没有一处让忆然真正享受到幸福。这种大胆的心里话,赵忆然也是摸准了赵恬然的脾性,才敢对她说的。 两句质问,果真问得赵恬然哑口无言。赵恬然刁蛮成性,最讨厌国史之类枯燥的东西,对文宿之祸可以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至于两个问题她一个都答不上,也根本没考虑过。忆然的后半句,更是引发了赵恬然内心的共鸣。如果能让母亲回来,能有父王真心的宠爱,郡主的身份,确实不要也罢!赵恬然迎上忆然的目光,发现那里全是一片澄澈真诚,找不到一丝暗藏的虚伪… 赵恬然心里怔了一下,裂开了些许缝隙,对赵忆然是否真的“假装柔弱”一事变成了将信将疑,但是高傲蛮横惯了的赵恬然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搁下她的架子面子、消除掉对忆然的成见。不知该如何回嘴,郡主陷入了沉思。 赵忆然虽然脾气很好、性格柔软,但谁都不会喜欢一个处处对自己态度恶劣的人。两句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说出,郡主不答话,忆然也不想强行与之交好了,又想起方才郡主对其羽态度的不同,心中闷堵更甚,索性也不再说话,重新思考起和郡主冰释前嫌的可能性来。 这边,“忍辱负重”的丁其羽找到距离茗悦楼不远的两仪轩,才发现刁蛮郡主果真是个会享乐的主。她老远就闻到了诱人的香气,走进两仪轩,更让丁其羽这个见过世面的“天外来客”都大开眼界。两仪轩上下有三层,非常气派,琳琅满目的吃食引人食指大动,一看便知是出自棠国女师傅之手,每一样都精致漂亮极了。虽然玉棠宫里皇家御厨做的糕点不可能比这些差,但是丁其羽还是第一次看见种类如此丰富的点心齐齐摆在眼前的场景。 丁其羽拍着脑袋一样一样将赵恬然提出的茶点买齐了,按照忆然平日的口味,替忆然选了两样吃的,又给宫里的妹妹买了一些。这才一边等待,一边左看右看,真想带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影儿虽然只有一颗小白牙萌出了一点头来,但她肯定会喜欢这些五彩缤纷的小点心,光是舔舔尝尝甜味儿也会开心呐。 两仪轩的伙计替丁其羽包好她要的东西。生怕刁蛮郡主会趁自己不在欺负忆然,丁其羽提起东西就快步跑回了茗悦楼。 丁其羽一进屋,只觉得屋内是十分诡异的安静。好奇地看了两眼,忆然脸上没有不开心的表情,应该并未和郡主发生争执,莫不是自己离开之后,她们俩就这么枯坐着等待、谁也没理谁吧? 丁其羽将一大堆茶点放在郡主面前:“郡主,你要的十二样茶点。一样不少。” 赵恬然看了一眼规规矩矩包好的十二样茶点,挺满意,目光落到丁其羽手里另几包东西身上,顿时如鲠在喉,原本的满意被削去一大半。 丁其羽回到忆然身边坐下,将两包东西放在她面前:“忆然,这是我选的,想着你可能会喜欢。”还体贴地替她打开了纸包,“既然郡主说喝茶得配上两仪轩的茶点,你尝尝?” 纸包一打开,茶点的暖香就沁入心脾,好像其羽一回来,方才所有的不开心就都被驱散了:“嗯。”赵忆然唇边泛起了笑意,也将茶点往其羽那边挪了挪,“其羽也尝尝。” 言语间的宠溺与方才完成任务一般的客套疏远语气完全不同,和谐甜蜜的互动更是旁若无人一般,郡主想起曾经在书院上看到的某些画面,只觉得雪上加霜,不满憋闷的心情蒸腾到了极点:“我不想吃这些了。” “啊?!”丁其羽的惊讶脱口而出。刁蛮郡主又想吃什么了?干脆以后别叫她刁蛮郡主,叫她“事儿多郡主”算了!心中的小其羽一下一下抚着胸口:不气不气,不用跟熊孩子计较。丁其羽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那请问,郡主到底想吃什么呢?” “呵。”赵恬然随手一指,靠上了椅背,“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你专门为她挑选的茶点会不会更香甜。”摆明了找茬,就是看不得两人这般甜蜜。 忆然又皱起了眉头。本来一点吃食完全不算什么,但是牵涉到其羽的心意,她心中又闷着气,还是不想让步。 ☆、第393章 难相和明珠两争辉(下) 如果将忆然的茶点给郡主,忆然肯定会觉得委屈,丁其羽心中澄澈,在忆然出声之前摊手说道:“那郡主就不必尝了。公主她不太喜甜,我给她买的点心,都不香甜。”明明知道赵恬然口中说的“香甜”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却抓着这一点委婉地回绝了她的无礼要求。丁其羽指了指自己留给阿茵的两包点心:“这两样是我自己喜欢的私藏,倒都是挺甜的那种。郡主如果想尝试,可以试试它们?” 反正阿茵没在场,晚点再补给她好了。 -- 第651页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保护了忆然,又敛住了脾气,给足了刁蛮郡主面子。 这人脑子真是机灵得紧…丁其羽客客气气的几句话让赵恬然稍稍平衡,也不在乎茶点这一茬了,满含深意道:“方才本郡主还在夸你,你确实比一般的小奴才要有趣不少。”说罢,赵恬然真的起了兴致,目光转到忆然身上,“你刚才说的可当真吗?你真的想与我冰释前嫌?” 赵忆然秀眉紧锁,似乎已经预料到郡主想说什么。这边忆然没说话,丁其羽便抢先点头肯定道:“当然了,我们请郡主来,就是为了与你冰释前嫌的。” 赵恬然笑了笑,继续对公主说道:“你如果真的想与我冰释前嫌…就把这个奴才让给我几天。” “其羽她不是奴才。” 赵忆然小手都攒起了袖口,语气已是十分的严肃。 怔愣的丁其羽听到忆然的回护,心中满是温暖,她还是第一次见柔软内敛的忆然生气呢…而且,是为了维护自己。 郡主故作恍然:“哦、是本郡主又说错了,总还记着他还是将军府的伴读。不过,怎么说都差不多。把丁其羽借给我几天,怎么样?”又嘲讽意味十足地笑道,“公主急什么呢,不过是借几天,又不是不还了。” “其羽也不是交换的物件。”郡主提出的要求,触到了忆然的底线。忆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任由刁蛮郡主欺负其羽。她宁愿选择与老奸巨猾的雍王交锋,也不愿意拿其羽当筹码,郡主这条路,走不通也罢!赵忆然想到这里,心中多了几分决然:“看来,是我想错了…”忆然自语一句,立刻吩咐身后人,“玉蕊,送郡主回去吧。”或许有些人,从见面第一眼开始,注定就是互相不对付,再怎么努力都于事无补。 玉蕊得令,挺直了腰板上前赶人:“请吧!”连郡主的称呼都免了,可想而知玉蕊有多不爽赵恬然了。 赵恬然根本没想到自己一两句话,竟引起了这“软柿子”这么激烈的反应?赵恬然表情难看极了,她一向高傲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气?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丁其羽,带着丫鬟小月愤愤不平地甩手离开了茗悦楼。 丁其羽抬抬手:“诶——” “其羽…”赵忆然又一次拉住了丁其羽的袖口,只不过上一次是阻止其羽发脾气,而这次是阻止其羽留人。待到房间回复了平静,忆然才对丁其羽小声道:“我想错了、大错特错,与她冰释前嫌是不可能的了。还让你受了委屈。” 丁其羽并不在意,柔声道:“她也只不过是逞逞口舌之快而已,怎么前日忆然还说得好好的,今天反倒自己给忘了呢?”今天忆然的表现完全没按她们计划的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赵忆然粉唇微微翘了翘,摇头道:“是我想错了。她说我也就罢了,她不该那样说你。”除此之外,赵恬然开口“要其羽”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忆然无法接受了,心中积压起不少闷堵酸涩。 忆然满含难过的小眼神让丁其羽心疼极了,她挪挪椅子靠近了忆然:“我没事儿,根本没受委屈啊。她骂我什么难道我就是什么啦?那我还说她是花猪呢,她也不会真的变成花猪呀,你说是不是?” 诙谐的话语和笼罩上来的温暖,让赵忆然心情回暖,她红着脸抿唇笑了:“好吧。其羽说得对…” 玉蕊也放松了心情,在一边腹诽道:我看那刁蛮郡主就是只大花猪! 丁其羽见忆然的小情绪缓和,劝道:“所以呀,下次我们放平心态,不要理她那些无礼的话了好吗?” 忆然却摇摇头:“没有下次了。”刚刚都决然赶了人,只怕郡主对自己的成见又深了几重。而且对自己刻薄一点无妨,赵忆然说什么都无法接受郡主对其羽提出的那些无理的要求,以及赵恬然明显表现出来的、对其羽浓厚的兴味。如果让郡主与她们站在同一阵线的代价是让其羽受许多委屈,赵忆然不愿意。 “可是,密探那边可能不会有收获,忆然?”丁其羽有些着急。雍王狡猾,探子要监听到真正有价值的消息只怕很难。郡主这边如果能走通,既能多一个朋友,还很有可能得到雍王阴谋的蛛丝马迹,两全其美的办法,比干等着探子前来回报要强很多啊! 忆然眼中浮现出了更深的委屈,坚持道:“可是这条路走不通了…我不想了…”如果是牺牲自己,赵忆然无所畏惧,但她的其羽,是旁人动不得的。 丁其羽最听不得她这般柔软委屈的话语,心都差点化了:“好好好,忆然不想、就不与她说了。”故作气恼道,“可恶的郡主花猪,咱们不用再理她了!”话是这么说,丁其羽心里却有了打算,忆然本就不善与人交往,怎么能让她去面对蛮横无礼的郡主呢?是自己之前考虑不周了。那么…就让自己单独去会会赵恬然吧。 赵忆然轻叹了一声,本来打定主意要与堂姐和好,最终却落到了更僵的局面,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好了,忆然不准愁眉苦脸的。”丁其羽从她面前的纸包里拿出一块糕点,一手接着喂到忆然嘴边,“赵恬然走了,咱们正好乐得吃吃喝喝,来尝尝这个怎么样。” 忆然哪里还顾得上难受?因为害羞而迟疑了片刻,然后乖乖张嘴咬了一小口,只觉入口尽是香软甜蜜。 丁其羽想起方才忆然不愿意将茶点让给郡主的情形,眉眼间都是笑意:“好吃吗?香甜吗?” -- 第652页 忆然脸上泛起绯红,轻轻点了点头。很香甜~ 丁其羽伸指小心拂去忆然唇角沾上的碎渣,笑道:“哈哈,我怎么记得,我买的不是那种很甜的糕点呢?”调笑一句,又道,“那我也尝尝香不香甜~”顺手就将剩下的大半塞进了嘴里。 忆然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就连一边的玉蕊都没忍住笑出了声。丁其羽这才意识到不对,也闹了个大红脸,奈何塞都塞了,糕点也确实香甜,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唔唔…确实、挺香甜的…” …… 翌日一大早,国主身边的大宫女就来蔚澜宫请忆然了:“公主,陛下今日特邀您去御花园赏花吃茶。” 国主相邀,赵忆然不可能拒绝。自从其羽成了琅寰王,国主在赵忆然心中的地位自然也不一样了。很快她便会与其羽成亲,国主也就是她的婆婆、是母皇了。 走到蔚澜宫门口,才发现其羽不在,赵忆然回头看着宫门,张了张嘴,又没有好意思问。 十分会看眼色的大宫女立刻就明白了公主的疑惑,上前一步替她解惑道:“国主是请公主和诸位帝姬赏花。奴婢方才问过殿下的意思了,殿下脸皮薄,直说着姑娘们的聚会,他不好意思参与呢。” 赵忆然若有所思:“是这样…”猜测其羽可能是昨日太过疲累,才不愿意出来的吧?揣着些许牵挂,忆然离开了蔚澜宫。 等到接忆然的车辇走远,丁其羽这才从宫门溜了出来。昨夜还在愁以什么理由独自出宫呢,却不想母皇一大早就送了她一个好理由! …… 雍王暂住的府邸,趁着郡主“落单”,一条黑影窜进了屋中,赵恬然又被吓了一大跳,怒形于色:“啊!又是你?!”所幸这次是大白天,她才没有尖叫出声。 影三并不回应她,只是拱手道:“郡主,主子已经在府门之外等您了。” “主子?”赵恬然一听,也顾不上怒火,皱起眉头追问道:“你是说…丁其羽?还是赵忆然?” “丁其羽。”影三按照丁其羽的交代特地补充道,“只有主子一人。” 赵恬然挑眉往前走了一步,又稳住自己的表情,端着架子不悦问道:“他来干什么?” “来与郡主重新谈谈昨天的条件。”影三毫无波澜地将丁其羽说的一字不差转述给赵恬然听。 赵恬然心念一动,眼中迸发出了隐隐精光,又趾高气昂甩了广袖:“那就让他等着吧。” 与丁其羽猜测的几种回答不同,影三看了一眼赵恬然,点点头又如疾风一样消失在房中。 “小月——”待到黑衣人消失无踪,郡主开门唤了一声。 小月立刻跑上前来:“郡主,您有什么吩咐?” “更衣,本郡主要出门。” 小月满心疑惑,却不敢怠慢:“是。”方才郡主才说想休息一下的?怎么突然要出门了? …… 府门外不起眼的街角处。 “她说,那就让您等着吧。”影三如实回禀。 “让我等着?”丁其羽摸着下巴想了想,叹息一声,“哎,等就等吧。辛苦你了。” ☆、第394章 五日期共处惹笑闹(上) 影三很快隐去踪迹,留丁其羽一人在街角百无聊赖地等待。也不知等了多久,赵恬然终于从府门里出来。走出一段才左右望了望,找到了街角等待的丁其羽 小月看清街角站的人,心中骇然,郡主为什么会与这人有联系?方才那般盛装打扮,竟是为了出来见他么?! 一直关注着府门的丁其羽自然一眼就看到了走出来的两人。郡主今日还是她一贯的张扬打扮,不对,今天更像是特别盛装打扮过了…是会见了什么重要客人么? 丁其羽见郡主走近,主动迎上去,开门见山道:“郡主昨天说,我跟着郡主混几天,你就与我们冰释前嫌,可当真吗?”刚靠近两步,郡主身上的香气就扑面而来。丁其羽和忆然关注的重点不同,她只当赵恬然提出的无理要求是熊孩子脾气,陪着郡主到处游玩一番就能和她缓和关系,何乐不为呢? 赵恬然不置可否,哼笑一声反问道:“你一个人擅自做主,就不怕你的公主生气治罪么?”表面不屑,实则心情很不错,就像是赢了一城一般。 丁其羽摇摇头:“不会。忆然公主也说了,我是自由之身,并不是侍者仆从。”又继续追问,“怎么样?我的诚意,郡主觉得如何?” 赵恬然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愿意?你知道跟着我要做什么吗?”言语间带着隐隐的兴奋,早先在书院就不止一次嫉妒过陆未晞能有个这么机灵的人跟在身边,这回终于能享受享受她的待遇了。就让自己亲自看看这丁其羽到底有什么神通广大。 “跟在郡主身边逛逛大棠风光呗。”还能做什么?不就是陪你这熊孩子玩么,“不过事先得说好,两日为期,如何?”丁其羽十分谨慎。 “两日?!”赵恬然当然不会同意,“十日。” “那怎么行?最多五日,不能更多了。而且,我每天晚上都要回去。” 日子太长忆然一定会起疑心的,丁其羽态度坚决,欲擒故纵道,“其羽不过是想交郡主这个朋友,自以为已经将全部诚意摆在这里了。如果郡主不愿意接受,其羽也没办法。” 赵恬然一听,盯着丁其羽半晌,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刁蛮火气,咬牙让步道:“行,五日就五日!” -- 第653页 “一言为定。郡主一言九鼎,五日之后,我们之前所有的隔阂成见都一笔勾销。”丁其羽举起拳头,下意识想与人家来个“碰拳为盟”。 赵恬然瞥了一眼她怪异的动作,什么反应也没给:“那也要看你的诚意具体如何。” 丁其羽讪讪放下了胳膊:“自然是诚意满满了。”五日时间,丁其羽有信心说服赵恬然。 “那样最好。”赵恬然转身抬步就走,走了两步发现某人还在原地不动,不客气地催促道,“还不跟上来,走路还要本郡主教你么?”刁蛮郡主立刻进入了状态。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丁其羽对着赵恬然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跟了上去。丁其羽并不像小月一样跟在郡主后面,而是几步就到了郡主身侧,随意问道:“郡主这是准备去哪?”丁其羽完全把赵恬然视作准备交好的普通同龄人,绝不可能对她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赵恬然目光落在某人与自己不分先后的脚步上。之前与人交往时,就连那些王侯家的公子千金都得落后自己半步,更不敢以这般随意的语气发问。这让赵恬然有些不习惯,心中的高傲刁蛮劲儿作祟,起了一丝不悦。 可是那样的曲意逢迎、虚与委蛇,就真是自己想要的么?赵恬然想起书院上的一些场景,想起无意间听闻的、别人对自己的评价…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她端着郡主架子,双眼重新平视前方,纠结半晌,在丁其羽都以为郡主不想搭理人的时候,终于开口回答道:“本郡主听说,玉棠城东街有不少大乾没有的稀奇小玩意儿,我还没有去过。”从前的赵恬然,是最喜欢去逛这些新鲜地方的,可是现在的她近来心里一直阴霾笼罩,来了棠国之后除了有时会去御棠园散心,其他什么好玩的去处都懒得去了。 郡主回了话,反倒让丁其羽觉得意外,她点点头:“这样啊,随你了。我才来没两天,除了御棠园,哪儿也没去过。” 随郡主绕到府邸侧门,那里已经有一辆马车候着了。郡主眼睛一转,起了兴致,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丁其羽一眼:“你是伴读家丁出身,应该也会驾马车咯?”说罢,根本不与丁其羽商量就遣退了车夫,直接安排道,“你来驾车。” 又故意提起家丁的事儿,郡主这刻薄自傲的说话方式,真是让人不喜。丁其羽抱着手臂不想上前:“郡主,我只是陪你游玩,并不是来当你的仆从的。” “话虽如此,你两次派人闯进我的闺房,本郡主还没找你算账,让你赶赶马车怎么了?”赵恬然义正辞严,又微扬着脑袋趾高气昂道,“更何况,本郡主就想看你赶车,这就不愿意了,你还跟我谈诚意?” 丁其羽被她说得略有心虚,影三她们都是清儿培养出来的暗卫,执行任务的时候有多“冷酷”丁其羽是知道的。遂了郡主的愿、权当赔个礼也无妨:“行,驾车就驾车了。” 丁其羽说罢便登上车前坐下。君子六艺中不也有“御”之一项么,这么想来,架马车绝对是件高雅的事儿,她还真有许久不曾驾过车了呢。 赵恬然向前迈了一步,却迟迟不动作、像是在等着什么,她向小月使了个眼色,小月跟着她欺负人欺负惯了,一眼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丁其羽也很聪明,撇撇嘴,替她掀开了车帘:“请吧,郡主。”所有的不情不愿都藏在肚子里。 赵恬然这才满意,由小月扶着上了车。 就这样,一行三人由小月指引、丁其羽驾车赶往东街,车内的郡主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她一会儿说快了、一会儿又说颠簸了,嫌弃呼喝的声音就没断过。 到后来,丁其羽一时气不过,心头坏水儿蹭蹭冒上来。反正好好驾车也挨骂,不好好驾车郡主也最多叫嚷几句,自己又不会少块肉。她坏笑着嘀咕一句:“事儿多郡主,让你说说说!”扬起马鞭啪啪两声抽到马屁股上,身边小月倒吸凉气的声音被骏马的嘶鸣淹没,马车嗖地就往前疾驰而去。 于是,一路的颐指气使换成了主仆一路的惊呼,伴随着使坏的丁其羽憋不住的笑声。 到达东街外的时候,丁其羽胳膊都被吓傻的小月掐红了,不过这都无妨,重要的是太爽了! 小月缓了半晌,着急把郡主扶出来,一边急切问着:“您没事吧?” 娇生惯养的赵恬然哪里受过这种罪?脚步刚一落地差点因为腿发软一个踉跄。精心梳好的发髻都凌乱了不少,她脸色涨红,怒瞪着丁其羽也不说话,想来已是气极。 丁其羽见她这般“花容失色”的样子,又自觉做得不对,收起了顽劣的少年心性,对怒瞪自己的郡主歉然道:“对不起啊,我是新手上路,很久没驾过车了…” 郡主捂着胸口,五脏六腑还在慢慢归位,只觉得恶心想吐极了。 丁其羽皱起眉头,上前一步从另一侧扶住了郡主:“很不舒服?是晕车了吗?” 赵恬然身体一僵,立刻将手臂从丁其羽手里挣开:“你滚开,离我远点儿!”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本就涨红的脸更红了。 “额,抱歉!”丁其羽懊恼自己忘了身份,钻入车内拿出一个垫子垫在车前,“你先坐会儿休息一下,等我。”说罢就跑进了东市。 小月又担忧又愤怒:“郡主您没事吧?这个丁其羽,实在是太可恶了!我看他根本不想与郡主和好,就是趁机来报复您的!” -- 第654页 赵恬然只一下一下抚着胸口,并没有回应小月,表情除了生气之外,还带着一丝出神。 不一会儿丁其羽就回来了,她拿出一个特意买的酸橘,一边剥皮一边解释:“闻闻这个酸味会稍微舒服些。”将橘皮递到赵恬然面前。 赵恬然满含愤怒的眼神都要把丁其羽烧出两个窟窿了,想伸手去拿。 丁其羽躲开她的动作:“吸气就好了。”说着,拇指将折起的橘皮用力一压,橘皮中的酸雾喷向了郡主。 赵恬然没有躲开,正想骂人,可清新的味道真的把恶心胸闷感压下去不少。她一把夺过橘皮,顺道杀了丁其羽一个眼刀,自己嗅起橘皮来。 丁其羽也不在意:“会不会舒服些了?”又拿出另一个小纸包,“你喜欢吃甜的?这些…给你赔罪的。” 赵恬然目光转到纸包上,又偏过头去兀自休息,还是没有说话。 小月自以为看懂了主子的心思,替郡主愤然开口道:“谁稀罕你那些东西!把我们郡主害成这样,别以为几块小糕点就算了事了!” 赵恬然一愣,看了小月一眼,眼中带着隐隐的埋怨,只不过谁都没注意到。 “好吧…”丁其羽撇嘴,“是我的错,回去的时候,我保证好好赶车。”自己收起了糕点。 小月嘀嘀咕咕抱怨着丁其羽,另两人再无言语。半晌之后,赵恬然总算缓过来,有意无意看了看丁其羽揣上的小纸包,心里腹诽着:没这么便宜,等着瞧!终于发号施令道:“去东街。” ☆、第395章 五日期共处惹笑闹(中) 都快等得打瞌睡的丁其羽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哦、走!”丁其羽花一点银子找来一个看马车的,和郡主进了东市。 东市热闹繁华,来往行人客旅熙熙攘攘,店铺商贾叫卖不绝。与通往玉棠皇宫的那条照海玉棠大道不同,东街并没有玉棠花树林立,而是与大乾的街市类似。只不过每一家店、每个商贩的招牌上都画着玉棠花,招牌店面建筑的主色调依旧是蓝色,颇具棠国风韵。赵恬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喧闹的街市吸引了去,方才因为“晕车”而沉淀下来的不开心消减殆尽。 才没走几步,就发现街口围了不少人、七嘴八舌兴味十足地在讨论什么。赵恬然顿住脚步,看了丁其羽一眼,扬起起下巴指了指人群。 丁其羽不明白她的意思:“怎么了?” 赵恬然皱着眉不悦道:“啧、这么多人,本…本小姐怎么看得见?”简直笨得过分!这人的机灵就像是时有时无的,聪明的时候和笨起来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你不去帮小姐把人挤开,难道还要小姐自己去挤不成?!”小月也俨然一副大丫鬟、大总管的样子。 丁其羽揣着方才的一点愧疚,只能充当保镖,一边暗暗嘀嘀咕咕:“人多就不要凑热闹了啊,没有我看你怎么挤?”一边还是护着郡主挤进了人群,也不知道是人群拥挤,还是郡主身上的异香太过浓郁,丁其羽呼吸有些不畅。 赵恬然倒好,一点没被挤着。她开始觉得有这么一个“傻大个”跟班也不错,之前带着小月几个丫鬟,遇到这种情况她们就只能靠嗓门喊、靠自己的身份压人,虽然效果一直都不错,但是难免会收到那些暴民嫉妒不满的指指点点。 几人成功挤入人群中,往内一看,才发现大家看的不是卖艺杂耍也不是戏台表演,而是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女人正在向大家展示她身边桌子上的一件巧物——一个正七边形的“金盒”。金盒子的厚度约有一指长,盒边雕着复杂却看起来有些不连贯的图案。从上往下看,盒面上有复杂的机括,机括之间紧紧相扣,形成一个十分平整的面,需要用特殊的方式才能打开。 商人自信地朝看官们介绍道:“各位小姐公子们!最近乾国出了一个机缘阁,想必大家多少都听说过,他们做出来的机巧可样样都是宝贝,玉棠皇宫里的殿下们手里都没几件。” “机缘阁的机巧?”赵恬然喃喃自语。 “呵呵,你也知道机缘阁的机巧吗?”郡主身边的丁其羽好奇问道。机缘阁还没有开辟棠国市场,这些东西想必都是散商去大乾淘过来赚钱的。 赵恬然还没说话,小月立刻吹捧:“这天底下,还有我们小姐不知道的?只有你这土包子才会大惊小怪!” “是是,除了你们小姐,全天下都是土包子。”丁其羽白了小月一眼,不禁腹诽着郡主身边这丫鬟真是比郡主本尊还会膈应人,“就你们小姐是肉包子。” 幸亏声音足够小,刁蛮郡主和她的恶丫鬟都没听见,只听中年女商人滔滔不绝:“我这一件,是在乾国游历时,机缘巧合之下偶得的机巧宝贝。名叫七宝璇玑塔。” 人群一片窃窃私语,多为质疑疑惑的声音。商人笑了笑:“诸位肯定会问呐,一个不起眼的盒子,何敢妄称为宝塔?” “是啊!”“哪儿看出来是宝塔了?”质疑声不断。 中年商人伸手将七宝璇玑塔拿了起来:“这就是机缘阁机巧的绝妙之处了。此物初看只是一个外表精致的金漆木盒,只要按照正确的方式触发机括…”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避讳大家的目光,以一定顺序扣动了几个机括,只见金漆木盒面上的机括扣锁解开、移位,宝塔二层缓缓升起,第一层不太连贯的图案也与第二层连接了起来,初现端倪。 -- 第655页 听着人群的惊叹声,中年女商人又将二层收了回去:“就是这样,能层层递进、步步高升,一共能升到七层。届时,七面塔壁会呈现出七星高照之吉祥图景。” 满意地看到大家眼中迸发出的神采,商人不紧不慢举起一根手指:“一两银子一次机会。能开出二层的,我赠您二两……开出七层,一百两。”说到末处,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有没有贤者志士上来一试?博个七星高照的好彩头!” 丁其羽乐呵地听她吹嘘自己设计的机巧。七宝璇玑塔,丁其羽太熟悉了,机缘阁曲水部出品的小玩物,不过,可能是由于玩起来太过复杂的原因,它在大乾卖得并不好,不算是“明星产品”。在大乾买的话,会附赠详细的“说明书”,这商人脑子倒是非常聪明,不卖机巧,反来卖机巧中的“玄机”。 来逛玉棠东街的人就没有穷的,一两银子自然不在话下。有人出于好奇,有人想赚银子,有人希望求得好彩头,纷纷上前去试。丁其羽观察了半晌下来,数不清多少人上去,却只有六人可能是勉强记住了方才老板开动机括的手法、开出了第二层,统共只有两人开出第三层,再往上的,就没有了。但是众人的热情似乎一点没有被浇灭,源源不断有人上去试,没多少时间,商人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桌上都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了。 赵恬然越看越好奇,刚想迈步上去瞧瞧,就想起了身边的人,嘴角一扬,对丁其羽道:“你不是天律国史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挺能耐的?你去把它解了。” 看得正起劲的丁其羽听见声音,指着自己:“我?哪有?”自己出马还有那商人的钱赚么?人家好歹吹捧了机缘阁一番,从大乾把东西带过来也蛮不容易的,丁其羽并不准备上去,“赵小姐这么聪慧,您可以自己去试试嘛。” 赵恬然从丁其羽的表情中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莫非,你真的知道怎么解了?” 丁其羽一愣,赶紧摇头:“不不不,我不会。我哪能会这玩意儿呀?” 赵恬然跟丁其羽杠上了:“本小姐命令你上去把它解了。”见丁其羽迟迟不动,故意又提道,“这就是你的诚意?” 丁其羽被噎住,只能长出一口气,不情不愿地“上场”了。终于轮到丁其羽,她递了一两银子给老板,拿起七宝璇玑塔端详着一层塔面上的机括排布方式。 女老板见这人不似其他人那般一上来就乱按乱试,而是有模有样地查看宝塔,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忍不住提醒道:“这位公子,咱们这是有时限的,人人都一样,您也不能一直研究观察是不是?” 丁其羽已经完全回忆起了七宝璇玑塔的内部机巧构造,点点头,看了一眼赵恬然,终于动手破解机巧。只三两下,第二层就升了起来。 围观人群最开始都以为这人只是装模作样,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开出了二层,比之前所有开出二层的人都要快了不少,而且一步未错,机括按动的顺序极其精准。 丁其羽并未理会人群的惊叹议论,动作不停。七宝璇玑塔的秘密在她手下环环破解,一环比一环的密锁更为复杂;层层宝塔递进升起,一层比一层更加精美,每一层的材质都有所不同,雕刻精美、配色自然。看官们的惊叹也随着宝塔的升起越来越热情。 待到七层全部升起,就见璇玑塔七面果真如老板所言的那样,七位吉星各占一面,且每层宝塔都正以不同的方向速度旋转,再凑在一起时,七星的姿态表情又有了新的变化,像是给大家讲述着七星的故事。正是将七星高照的吉祥寓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场观众无不拍手叫绝,赵恬然眼里也是不加掩饰的惊讶。唯独做生意的老板表情难看到了极点,但是人群正起哄,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忍痛开始清点银子准备交给丁其羽。 丁其羽却摆了摆手:“诶、老板不必找了。实不相瞒,在下只是在乾国看到过这七宝璇玑塔的玄妙解法,不算是我自己想出该如何解开它的,老板这银子我自然也不能收了。” “啊?您、您…”女老板惊讶地看着丁其羽。 “其实,是我的朋友…”丁其羽指了指人群中的赵恬然,“是她认为这七宝璇玑塔的玄妙该展示出来让大家一同欣赏,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嘛。所以在下就借老板的机巧向大家分享璇玑塔的美景了。” 老板顺着丁其羽指的方向看到赵恬然,立刻向她拱手弯腰激动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啊!” 赵恬然大方分享奇景给大家,其他观众也对她赞美不已。 赵恬然反倒呆住了,怔怔道:“额、老板太…客气了。”在乾东王府,上至后娘兄长,下至大胆暴民,明里暗里的叫骂诅咒听过不少;平日里与所谓的好友交往,阿谀奉承更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长这么大,还难得一次被人如此真诚地夸赞。从来都不屑于当个端庄善良好姑娘的她,第一次觉得当好人似乎也有其吸引人之处。 小月脸上也满是震惊,不过,让她惊讶的是郡主竟然说出了这么礼貌的话!小月差点以为郡主是被邪祟附体了。 ☆、第396章 五日期共处惹笑闹(下) 说话间,七宝璇玑塔又自动收成了最初的金漆木盒模样。丁其羽故意没有拨下锁定宝塔的机括,给老板留了一条后路。观众们还没能看完七宝璇玑塔塔面上雕刻的全部故事呢、宝塔就收回了原来的模样,大家皆道可惜。宝塔的成功解锁激起了更多人上前去试,丁其羽则带着赵恬然迅速离开了人群。 -- 第656页 丁其羽见赵恬然一副患了离魂症的样子,不禁出言调侃道:“哈哈,赵小姐怎么刚做了好事儿就傻掉了?”莫非事儿多郡主是坏人体质,一做好事就要“过敏”? 赵恬然回过神来,很快又恢复了她那高傲的表情:“你果然有点能耐。” 那么复杂的手法,就算玩过几次,一般人也很难记得住吧?赵恬然想起这人曾在书院上出过的“风头”。即便那些天论道理不是这人自己参悟出来的,仅仅就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这一点,就足够难得了。 “我说了嘛,是以前在大乾玩过几次,就记住了。”丁其羽又摆了摆手,“不算是我自己解出来的。” 丁其羽见郡主沉默不语,趁机玩笑道:“主要是你想与大家分享,作为朋友,要两肋插刀,总得帮帮你不是?”拉拢郡主才是主要目的呢。 赵恬然闻言,却不知戳中了什么敏感的神经,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怒道:“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好!本小姐根本没有那样想过!而且、谁跟你是朋友?!” 丁其羽笑了笑,并不在意:“行了行了,继续看看别的地方吧?” 跳脚遇上淡定、一拳打在棉花上,赵恬然心里本就怪怪的感觉愈发复杂缠绕,冷哼一声,走掉了。小月这才松了一口气,确定她家郡主没有被邪祟附体。 丁其羽也懒得去揣测刁蛮郡主脑瓜里在想什么,随性跟着她逛东市。一处卖香囊的摊子吸引了丁其羽的注意力。 棠国的香囊与大乾手绣的香囊形式并不相同,而是金属镂空、雕花圆球的形式,中间嵌着装有香草的香核,玲珑精美、非常漂亮,香味更是淡雅宜人。 丁其羽眼前一亮,走上前去,一眼就相中了一个轻羽香草图样的香囊。伸手拿起来细看,想着再选几个漂亮的凑成一套,回去给家里的几位和忆然一人一个,她们一定会喜欢! 理想是美好的,可现实…丁其羽还没来得及挑选,手中的香囊就被人抢了去。 “诶——”丁其羽转头,就见赵恬然拿着从她手中夺去的香囊端详了一番,点头赞道:“嗯~这个不错,本小姐要了。”说完还炫耀般地看了一眼丁其羽。 丁其羽瞪大了眼睛着急道:“诶!郡…君子不夺人所爱!” 赵恬然完全不在意:“本郡…本小姐可不是什么君子。”又上下扫了丁其羽一遍,“再说了,你一个男子,买什么香囊?”想拿回去送给赵忆然?没门! 摊主也跟着奉承赵恬然道:“这位小姐有眼光!”女子为尊的国度,当然是小姐比公子更说得上话了。 明明是自己先瞧上的,郡主和摊主偏偏“里应外合”!丁其羽只能眼睁睁被刁蛮郡主“横刀夺爱”。丁其羽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暗骂一声,重新挑选别的,大不了自己那飞羽的不要,给夫人们一人一个还是可以的! 谁知赵恬然是铁了心故意要与丁其羽作对,丁其羽看中什么她就夺什么,丁其羽准备给一家子买的小香囊礼物全数成了赵恬然的东西,把丁其羽都气得没脾气了。 香囊却仅仅是个开始,逛街渐渐发展成了郡主捉弄丁其羽的游戏,哪怕是某人多看了一眼的东西,赵恬然都要抢着买。导致丁其羽连看都不敢看了,只想着过几天自己再来买礼物、可千万别被这家伙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抢完了!逛了一趟下来,丁其羽什么也没给夫人们买到,最终都变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 不仅如此,赵恬然本身就是个“超级购物狂”,除了抢丁其羽喜欢的东西之外,她简直是走一路买一路,有用的没用的、好看的不好看的,看到什么买什么。更是以“你不拿莫非要本小姐自己拿?你的诚意呢?”为由,把她买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丁其羽拿着。到后来,丁其羽即便有三头六臂都拿不了了,只能付了钱雇人给郡主送回府上。 …… 玉棠皇宫中,御花园中的聚会到了尾声。国主早先就从段霁茵口中得知“儿子”和准儿媳之间的关系发展迅猛、相处得十分和谐,经过今日有意无意的旁敲侧击,国主亲自确认了至少在公主这边,已经是火候足了。霁茵年纪尚轻,乾国那个小孙女儿只有几个月大,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到大棠这边来见上一面的。儿子之前娶的夫人、生的孩子自己都没有一点“参与感”,很难真真切切体会那种喜悦。国主自然十分期待皇儿和准儿媳能快些修成正果、开枝散叶了。 国主大悦,忆然可就完全不同了,她在未来母皇面前本就有些拘谨紧张,国主还总是旁敲侧击、含蓄提点,说得她俏脸不知道红了多少次,一颗心悬了一整天,没敢松懈一刻。 赵忆然回到蔚澜宫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朝夕相处多日,突然有一天从一大早开始就没见过面,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下来,赵忆然心里对某人想念牵挂不已。 在寝殿等了许久,全蔚澜宫应该都知晓她回来了,让她牵心、让她羞涩紧张了一天的罪魁祸首却始终没有出现。照以前来讲,只要不是就寝的时间,其羽基本都是与自己“形影不离”的…膳房的宫女已经来问了几次,夜幕都要降临了,忆然终于按捺不住,也顾不上旁的,派玉蕊去丁其羽居住的偏殿找她。 玉蕊没能如公主的愿将某人请来,而是带来了一位偏殿的宫女:“公主,这是殿下那边的宫女。”玉蕊表情严肃,看样子是知道了实情。 -- 第657页 小宫女恭敬向公主行了礼,支支吾吾道:“公主,殿下他…” “怎么了?”赵忆然蹙眉,今日其羽很反常,前几日都不会这样的,莫非真的是身体不适吗? 小宫女压低了脑袋,如实“出卖了”丁其羽:“殿下他…在公主离开蔚澜宫之后很快也离开了蔚澜宫。” “出去了?”赵忆然怔愣,“她去哪儿了?” “奴、奴婢不知。殿下不让侍卫们跟着,但是…殿下现在还没回来。” “早上便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出去办什么事需要这么久的?其羽在棠国人生地不熟,会不会是遇到了危险?!赵忆然越想越是着急,立刻准备带人去寻。 刚走到宫门口,就见丁其羽匆匆忙忙赶了回来,赵忆然赶紧迎上去:“其羽,你去哪里了?” “忆、忆然!”丁其羽吓了一跳,没想到会直接碰见忆然,就像是逃学被抓了包的孩子,心虚撒谎道,“我…我就是到处转转走走去了!”昨天才答应了不找郡主,还是别给忆然添堵了吧。 丁其羽本来是打算提早回来的,却不想郡主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越逛精神头越足。直到临近黄昏,不少店铺商贾都打烊关门、收拾回家,郡主不得不收起了继续逛的心思,又以“诚意”做威胁,让丁其羽陪她吃饭。一顿饭上丁其羽都心不在焉,完全不在状态,赵恬然这才气不过放了她离开。 丁其羽情急之下随口撒的谎,自然是怎么听怎么牵强。忆然一下便识破了,心里有些担心,却又不好意思多问。忆然本就是个内敛的人,在和丁其羽相处的过程中一直都不是掌握主动的那一个,某人不愿意说,她也不会逼问。 …… 此刻的雍王府邸。 刚回家的赵恬然心里正想着今日抢香囊时,丁其羽那有苦说不出的表情,心情不错地自语道:“呵,跟本郡主抢?”从前与世家公子千金出去游玩还从没有这般畅快过,那些人只会谄媚逢迎,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骂着自己呢?丁其羽这笨人,倒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比那些“戴面具”的人有趣多了。 小月偷偷看了一眼主子,郡主心情好像很好?方才不是还在骂那丁其羽么?怎么感觉郡主越骂越开心了… 走过中庭,只听见斜里传来一阵沉声的问话:“恬儿今日去哪儿了?父王给你安排的护卫,怎么不带上?” 赵恬然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平复一下气喘,回头对上父亲深不可测的眼睛,答道:“出去走走而已。” “出去走走?”雍王从阴影中走出来,“下面的人说你和一个小伙子在一起。” 玩乐一天收获的所有兴味全部消散,赵恬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耐烦道:“一个新朋友而已。” “恬儿在东棠认识的新朋友?”雍王背起了手。 “嗯。”赵恬然随口回答一句,“我累了,先去休息了。”说罢也不等雍王发话就离开了中庭。 …… 丁其羽不想让忆然产生任何疑虑,就好像白天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可是白天的事情却横亘在忆然的心中,又憋闷着问不出口,用完晚膳就颇觉疲累,与丁其羽告辞回了寝殿。 蔚澜宫寝殿之中,两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进了屋内,齐齐跪倒在赵忆然面前拱手道:“主人!” ☆、第397章 情难已内外起星波(上) 潜龙卫,是皇帝转交给赵恪然兄妹管理调配的暗卫组织。忆然手下的几位都是千里挑一才挑选出来的女性潜龙卫,专门保护她的安全,并且完全听候赵忆然的调遣。 忆然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派出潜龙卫去保护丁其羽:“保护殿下的安危。”忆然并不想干涉丁其羽的自由,但是她却忍不住想要关心丁其羽的安全。即便知道丁其羽身边有几位武功高强的影卫,忆然还是想更大可能地保护丁其羽。其羽虽身为棠国皇子,对这里毕竟是人生地不熟,又不愿意带上侍卫,还有一个盼着她们俩成不了亲的雍王在玉棠城中呢。雍王极其狡猾,派出去的探子也暂时没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两名潜龙卫不敢怠慢,立刻领了任务消失在寝殿之中。 第二天,丁其羽一大早就又一次偷溜出宫找赵恬然郡主去了。她再三叮嘱偏殿的宫女侍卫们替她保密,公主问起,就回答“殿下在屋里忙机巧”。殊不知忆然早就派了人在暗中“罩着她”。 不出赵忆然所料,今日又是反常的一天,心心念念的人从一大早就没有出现过,根本不用问,忆然就知道其羽又出去了。朝夕相处许多时日,到了分开,才知道几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已经成了习惯、根植在心里,一刻看不见那人,心里就会感觉空空的,像是缺了一大片,什么事情都做不进去了。 玉蕊最是了解公主的性子,看着公主心不在焉、精神不济的样子,默默腹诽着一天到晚都不见个影子的某人。殿下也真是过分!完全偷走了公主的心,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负责任地自己出去玩儿去了。 丁其羽和昨日一样,依旧是到了傍晚才被“放”回到蔚澜宫,忆然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她,她也自以为藏得挺好。交谈闲聊之中,却发现忆然心情似乎不太好,细问之下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忆然揣了很多心事、不愿意说出口,与自己好像回到了分享秘密之前,亲密无间的状态又被拉开了距离。其实何止忆然一个人经受着思念牵挂的煎熬呢,两人朝夕相处所形成的习惯是双向的,丁其羽整日不见忆然,同样牵挂不已,回来又见忆然别别扭扭,心里也很难受。奈何丁其羽虽能想到忆然的低落与自己有关,但她有自己的考虑,忆然的手下没能从雍王那里探回有用的信息,丁其羽不想坐着干等。她也希望能帮到忆然,既然选择了郡主这条路,她就不想回头反悔了,只能待到完成任务之后再来给忆然赔罪。 -- 第658页 一个揣着心事、闷着不问,一个自有计划、无从诉说,两人心里都很不舍,却还是很快就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公主寝殿,两名潜龙卫主动前来,说是有要事禀报。殿中赵忆然正坐在桌边发呆,听见禀报声回过神来,正襟危坐问进来的潜龙卫道:“怎么了?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潜龙卫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们这是…?”按说没有危险,潜龙卫就不会特来禀报,赵忆然虽然十分想知道其羽出门到底都做了什么,但是出于对其羽的尊重,她还是忍住没有多问一句。 两个潜龙卫却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垂首主动禀报道:“公主,殿下他今日…陪着、陪着赵恬然郡主玩了一天。”两名潜龙卫初初看见丁其羽和赵恬然汇合时也十分震惊。商量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将此事禀报给公主。毕竟殿下可是和公主有婚约在身,怎么能在婚礼之前单独跑出去“私会”郡主呢? 其实除了潜龙卫,丁其羽身边长期带着那几个影卫也颇觉不寻常,从前姑爷喜欢的至少是贤良淑德、样样完美的好姑娘,近来居然换了口味,连专横跋扈出了名的雍王郡主都不挑了? “什么?”赵忆然怔愣。即便她相信丁其羽的品行,也很快能想清楚其羽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想与郡主和好,可就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从心头冒出来。谁都不希望心爱之人去陪一个处处针对刁难自己的人不是? 就连公主身边的玉蕊都惊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说好了不去找那大花猪吗? 另一名潜龙卫也如实陈述道:“从举止上来看,郡主和殿下…相处得不错。”潜龙卫暗中保护丁其羽的安全,她们只能选择较远的距离跟随丁其羽。是以丁其羽和赵恬然说了什么她们不知道,只能看出两人在动作举止上挺和谐的… 赵忆然失了神,半晌才说出一句:“我…我知道了。辛苦你们。” 玉蕊与两个潜龙卫使了眼色,让她们赶紧退下,担忧地上前:“公主,你…”殿下抛下公主不管,去单独密会大花猪,公主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她太能理解了! 赵忆然摇了摇头:“我没事…”言语间满是故作坚强的意味,让人顿生怜惜之意。 玉蕊看得揪心不已:“公主,要不玉蕊去与殿下说说,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吧?” “不、不行。其羽这么做,都是为了我…”赵忆然阻止道。如果去问,其羽会为难,那么其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前功尽弃了。理智告诉赵忆然,其羽的做法是对的,但感性的一面,又让她只要一想到郡主面对自己心上人时的别样表现,就会备受酸涩的煎熬。 “可是…”玉蕊欲言又止,潜龙卫描述成那样,就算为了计划,也不该举止和谐亲昵嘛! 忆然不想深究玉蕊没说完的话:“没事了,玉蕊不用担心。”既是安抚玉蕊,也是安慰自己。因为背着月光,玉蕊没能发现她眼中闪过的晶莹。 …… 而另一边,雍王府郡主闺房内。小月放下香茶,一眼就发现公主又在看着那个香囊发呆。脑袋里不停琢磨着郡主这两日一点点的变化。郡主今日不仅多次温声细语地说了话,还几处都没反驳丁其羽、主动赞同听信他的建议,照以前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郡主非但没觉得吃亏受气,反倒挺开心的! 眼见着苗头越来越不对,小月忍不住出声道:“郡主,小月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 “嗯?!”想入非非的赵恬然方才根本没察觉到小月进屋了,这才从异想世界中脱离出来,有些慌乱地握起飞羽花纹的香囊藏入广袖之中,掩饰一般道,“你、你说。” 小月暗叹一声,为了主子着想,大着胆子道:“丁其羽,不是什么好人!” 赵恬然一听,锁起眉头:“什么意思?”言语间已经有了一丝不悦。 小月被郡主的语调吓得有些发憷,下意识低下了头,嘴上却开始分析:“他…他先前明明与将军千金海誓山盟,都成了亲了,后来肯定是得知了素云公主的身份,就立马转投公主裙下…”小月偷偷瞧了郡主一眼,见郡主没有阻止她的意思,继续道,“此间素云公主被迫来到东棠和亲,他恰在这时候来对您百般示好,一定是居心叵测!他能将那两个女子都玩弄于鼓掌,可见他肯定有游刃于花丛之中的本事,对骗取姑娘欢心很有一套,郡主您可千万不要被表现所迷惑了——” “够了!”赵恬然怒斥一声,把小月吓得腿一软砰地跪了下去,赵恬然深呼吸一口气,“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郡主赎罪!奴婢跟着您这么多年,是一心为了郡主好!”小月带上了哭腔,“请郡主千万要三思啊,不要错付了——” “好与不好,本郡主自己感受的出来。”赵恬然一甩广袖,偏过头去,“你退下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小月惊惶地抬起头:“郡主——” 赵恬然厉声道:“我让你退下!” 小月只能无比担忧地怏怏退下。待屋中又只剩下赵恬然一人,她重新将香囊拿出来,浅浅的幽香乘着月光从其中飘散而出,赵恬然轻抚过那片落羽,表情有些复杂。 …… 翌日,御棠园星波湖上,赵恬然惬意地欣赏着湖中的水生奇花,是棠国特有的品种,蓝色的花瓣将将露出水面,远远看来就像是浩瀚天空中的星星,近看又像充满灵气的水精灵。想起昨日与小月的对话,赵恬然有意无意开口道:“粗活倒也干得不错。让我猜猜赵忆然到底有哪点好,让你为了她放弃陆未晞?陆未晞失去了你,怕是得伤心几天吧?” -- 第659页 “被逼无奈”划着小船的丁其羽动作一顿,看向郡主道:“谁说我放弃了未晞呢?”丁其羽把竹篙往内收了一截,“我只是陪忆然来东棠。”在郡主心里肯定是把自己描摹成始乱终弃的大奸大恶之徒了吧?经过了几日的相处,丁其羽对郡主的刁蛮任性产生了一定“抗性”,并不因为她的误解而气恼,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陪她来东棠?”赵恬然像是听了个可笑的笑话,“真想让陆未晞来看看,她的夫君是如何‘陪’赵忆然的,本郡主就不信她不多想!” “…”丁其羽内心暗道:夫人们是早就多想了,来之前未晞和竹漪都曾说过自己是来娶媳妇儿的,当时的自己还死不承认…她们倒是都把丁其羽大混蛋的性格看得格外清楚啊。 ☆、第398章 情难已内外起星波(下) “做贼心虚、说不出话来了?”赵恬然坐在小船固定好的座椅之上,靠向舒适的椅背,“哟~本郡主突然想到,你额头上那条疤,不会是因为移情别恋、害陆未晞伤了心,被陆将军砍的吧?” “咳咳,随郡主怎么说,反正白的也不能因为说两句就变成黑的。这条疤是我自己摔的。”丁其羽在心中想象了一下郡主描绘出来的画面,夫人们看到自己和忆然的相处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她不禁长叹一声,自己这种大混蛋,以几位夫人的完美出色程度来评估的话,绝对算得上是个偷心的江洋大盗吧?怎么能说是小毛贼? 小月暗暗啐了一口,说得清高,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赵恬然笑笑,又问道:“你这两天都来陪…都来跟着我,赵忆然没责问你么?” 丁其羽停下撑船的动作,正色道:“郡主,忆然她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赵恬然不屑:“呵,不过是在你面前装出一副柔弱娇态罢了。” 丁其羽在船头坐下,任由小船自由地飘荡:“她的性格本身就比较内敛,并不擅长与人交流。”丁其羽目光从郡主身上移开,落到一朵水中奇花上,“郡主比我更早与她初识。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言,是在我面前才假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那最初她都完全不认识我,又为什么会在面对你们的…挑衅时,是那样的表现呢?” 郡主回想了一下与赵忆然初见时的场景,那时,她只把吃力地抱着书本、穿着朴素的“云忆”直接判断成了一个丫鬟,一时看不顺眼就上去挑衅了,丁其羽为什么会知道此事?赵恬然皱起眉问道:“是她把此事告诉你的?!” “不是!我当时正巧路过,刚好把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瞧见了。”丁其羽立刻替忆然澄清道,“是因为小月推了她一把,书本散落一地,我才想着上前去帮帮忙,就与她结识了。所以…说起来,我和忆然的相识,还多亏了小月推的那一把呢。”丁其羽说着,有意无意扫了一眼经常对自己表露出严重不满的小月。 丁其羽这句话收效甚好,小月果然立刻就收到了来自她们家郡主不悦的责备目光。小月表情僵硬,不甘心极了,这这这,怎么能怪起自己来了呢?! 赵恬然埋怨归埋怨,却又觉得丁其羽说的有些道理…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难道,赵忆然真的不是假装柔弱? 丁其羽见赵恬然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再接再厉道:“虽然是你与她两人之间直接发生的摩擦,那会儿反倒是我,因为看见了你们挑衅的全过程,一直记、记恨着你欺负人的事儿。”说到这里,丁其羽挨了郡主一记眼刀,她朝郡主笑了笑,继续道,“忆然却认为是很小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记仇。你后来…推她撞到桌角,让她腿上遗留下来的旧伤复发,书院的大夫说她的腿伤到了骨骼,后来一连遭罪疼痛了好多天,她也没有记恨你。” 赵恬然有些惊讶,半晌后才出声道:“哼,在你面前,她当然要、要假惺惺装出一副善良包容的样子了…”语气很弱。因为她心里开始松动了,对丁其羽陈述的内容虽不能说是全信,也已经半信半疑了。赵忆然竟然因为那一推,去看了大夫?现在回过头去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过分了? 生平第一次,有人在赵恬然面前毫不委婉地直直说出她曾做过的“恶事”,赵恬然也是生平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心中有两股力量在交锋,一股是自大狂傲、刁蛮成性的她,而另一股,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声音。 丁其羽摇了摇头:“你知道那天碰见你之前,我们正在说什么吗?” 失神的赵恬然下意识问道:“什么?” “那天我背着她,是因为她腿上的旧伤又发作了。我自然就想起了书院你推她那一次。我愤愤不平地说了你的坏话,她却告诉我,她不怪你、她能懂你。”丁其羽小心看了一眼赵恬然的表情,斟酌着开口道,“其实…你和她,有着很相似的经历。” 赵恬然表情严肃了下来:“你说什么?!”如果是以前,有人敢这么直白提及这个敏感问题,赵恬然绝对会大发雷霆当场离开,可是现下她们三人正在湖中一叶扁舟之上,赵恬然就是气极想走都走不了。 丁其羽也正是拿捏准了这一点,并不怕赵恬然话中隐含的怒意,关于过去“经历”的话题点到即止,丁其羽相信赵恬然能懂,继续摆上明面说可能会弄巧成拙。因此,丁其羽话锋选择了另一处落脚:“忆然之前长期居于深闺,身边的朋友很少。郡主嘛,虽然从不缺闺秀千金、公子才俊跟在身边,可是这其中,有多少是为了你的权势、为了你的地位而接近你的呢?而你身边真正的朋友、那种完全坦诚相待的真朋友,应该也不多吧。” -- 第660页 小月一跺脚,怒指丁其羽道:“大胆!你胡说什——” “小月!”赵恬然打断了她,又看着丁其羽道,“你说下去。” 丁其羽以轻快的语气道:“所以啊,友情难得。对于你们两个,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强太多了是不是?” 赵恬然沉默片刻,直视着丁其羽道:“说得很好听。可你们又会是我真正的朋友么?你所谓的那种、坦诚相待的真朋友。”赵恬然哼笑一声,“你们接近我,是因为我父王吧?只因为我是雍王郡主,而不是因为我是赵恬然。” 小月瞪了丁其羽一眼,心里附和道:就是! 丁其羽并不避讳,坦然直言道:“没错,我们想与你冰释前嫌,最初确实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你的身份。但是现在和你相处了几天,我觉得这种和谐相处的方式,比从前冷眼对峙的方式舒服多了。所以我现在也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丁其羽伸手摸了摸出水的蓝花,让它在水中轻颤,惹出一点星波,“就像我劝你的那句话一样。于我而言,同样是多一个真朋友比多一个仇人强很多。以前总与你对着干,只要迎面碰上,咱们心中恐怕都会顿生不爽憋闷吧?回头去想想,何必呢?” 轻松坦然地直说出来反而比遮遮掩掩更让人容易接受。赵恬然听完,并没有情绪上的大波动,反而因为丁其羽的坦然而更相信了她之前所说的话:“哼…这么说来,倒是我以前一直误解赵忆然了?”她嘴唇嚅动为难半晌,才好不容易别扭承认道,“那赵忆然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至少比那恃才傲物、喜欢炫耀的陆未晞好。” 赵恬然不大不小的声音正好被丁其羽听见,她当然也不希望郡主误解晞儿,无奈道:“额…未晞她哪里恃才傲物、喜欢炫耀了?”晞儿明明是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样样俱全嘛,“未晞她确实有才学,在谈吐间便会显得光彩夺目,时常也会让我钦佩不已、自叹弗如。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长处,活出自我就好了,大可不必与谁相比。”丁其羽选择用自己的当做陪衬,避免郡主多想。 可格外敏感的赵恬然还是想偏了:“赵忆然出色,陆未晞也出色。说来说去,不就是想含沙射影说本郡主蛮不讲理、颠倒黑白么?”不高兴了。 丁其羽怔愣一瞬,随即出人意料地爆发出笑声:“哈哈哈!” 赵恬然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就要发怒:“你笑什么?!” 丁其羽摆了摆手:“本来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一提,我反倒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你——”小月又想站出来维护赵恬然了。 丁其羽根本不给她说“大胆”的机会:“我的一番话只不过陈述事实,原本完全没有贬低郡主的意思,郡主却偏要给我强行加上新的一层含义。可不就是蛮不讲理,颠倒黑白么?”丁其羽甩了甩手指沾上的水,“不过,与郡主同游几日,其羽倒发现,郡主除了有点蛮不讲理之外,也有不少优点,是我们从前都没有发觉的。” 丁其羽将赵恬然的心理掌握得很准,措辞十分注意小心,没有再给赵恬然任何曲解她意思的机会。积起的一些愠怒又从心间泄出去,让她发不出火。 “这么说起来,其羽也有个不识好人、小肚鸡肠的缺点。”丁其羽牺牲自我,耐心与郡主讲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羡慕或者嫉妒其他人的优点,没有多大意义。至于你的缺点、我的缺点,只要不超过原则底线,并不影响我们成为朋友。” 赵恬然没有说话,周遭只剩下小船划过水流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听她追问道:“那你说说看…有什么优点?” 丁其羽笑:“比如现在就有一个,你能好好听取逆耳忠言。方才我把你曾经做的那些个刁蛮事儿都说了出来,你也没有与我生气。”丁其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或者说,你心里虽然有些气恼,却还是在努力地思考我说的话,对吗?呵呵,如果真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恶人,哪里会听得进去我这几句苍白无力的言语呢?” ☆、第399章 狭路逢灵湖遇负心(上) 心思完全被猜中,赵恬然嘴上只哼出一声,未置可否,耳朵有些发红。 …… 从星波湖回到雍王暂住的府邸,直到晚间,郡主都显然还没有走出复杂心绪的笼罩。赵恬然脑海中全是今日泛舟湖上的画面,湖水、奇花、微风、那人的表情和声音,全都像是一场梦。朋友…我真的,该相信你吗? 小月端来梳洗的热水:“郡主、郡主?”唤了几声赵恬然都没听见。越来越不对劲,郡主从前绝不会这样魂不守舍,难道自己真是一语成谶,郡主…真的喜欢上了那个没安好心的丁其羽了?! 小月放下手里的铜盆,走过去轻声行礼道:“郡主?您要的水来了。” 赵恬然这才回过神:“嗯,知道了。” 小月却没有乖乖退下,而是小心试探道:“郡主,您…对丁其羽…? “嗯?”赵恬然皱起了眉。 即便知道郡主很不喜欢听,为了主子好,小月还是忍不住要多嘴:“郡主今天也听到他承认了,后面说得再好听,他接近您也是有目的的。大乾出色的公子少爷很多,您可千万不能喜欢——” 话还没说完,赵恬然就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你最近真是话越来越多了!”想起某人在星波湖上说过的话,赵恬然好不容易压住怒火,扔下一句,“再这样,你就不必跟着我了。” -- 第661页 小月倒吸一口凉气,扑通跪倒讨饶,吓得眼中都蓄上了泪,只觉得郡主是着了那人的道,被他骗了真心、执迷不悟了!却万不敢再提一句丁其羽的不是。 赵恬然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眸中神色非常复杂。喜欢…?赵恬然甩了甩脑袋,将她从未深思、也不想去深究的问题抛出了脑海。 …… 第四日清晨。 “皇嫂!”因为母皇交代的事务而忙碌了好几天的段霁茵终于得空来到蔚澜宫,发现忆然正独自坐在寝殿外的秋千上,段霁茵眼前一亮,两步跑上去,新奇地摸着秋千酸酸道,“好漂亮的秋千!是皇兄做的吧?好偏心~就只疼皇嫂,我都没有!” “阿茵?”段霁茵走到近前,忆然才发现她来了,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小姑娘跳到忆然面前,发现她只穿了一身薄薄的衫裙,关心道:“皇嫂,阴冷天气,你怎么穿这么少坐在这里发呆啊?”又踮起脚左顾右盼,“皇兄呢?去哪里了?刚刚我去偏殿都没找到人,还以为她过来你这边了呢。她也真是,任由你这么不注意身体!冻坏了还怎么好好成亲呢?还怎么生健康活泼的小侄女儿呢?” 段霁茵一通碎碎念,如果是从前,后半句一定会将忆然说红了脸,今日却只引得她轻轻叹息了一声、眼中漾起一丝委屈的微澜。段霁茵并没注意到,她往殿内唤道:“玉蕊?” 见玉蕊赶紧从寝殿之中跑了出来,段霁茵问:“玉蕊,今天天气阴冷,你们怎么能让皇嫂穿得这么少呢?” 赵忆然摇头:“阿茵,我不冷的。也不怪玉蕊她们,是我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的。”语末不自觉又带上了一声极轻的失落叹息。 段霁茵终于察觉到皇嫂的不对劲:“皇嫂?你怎么了?”她认真观察了一番忆然的表情,这才发现皇嫂面容憔悴,眉目间尽是伤情,眼角还留着隐隐的泪痕,段霁茵凝重了表情,“怎么回事啊?” 忆然只是摇摇头,那种夹杂着牵挂思念的酸涩委屈之感就要从心底爆发出来。 问不出来,段霁茵着了急,赶紧问玉蕊:“玉蕊,皇兄和皇嫂怎么了?是吵架了吗?”怎么自己才去忙几天,皇兄就又闯了大祸啊?! 玉蕊一听,毫不犹豫,立刻替她们公主控诉道:“琅寰王殿下、他…他出宫去陪郡主了!”本就非常心疼自家公主的玉蕊直接就把丁其羽出卖了。 “郡主?哪个郡主?”段霁茵思索片刻,瞬间瞪大了眼睛,“刁蛮郡主?!皇兄疯了吧!” “对!就是赵恬然郡主!而且已经好几天了!殿下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就算是回来了也和公主说不了几句话,在外面和郡主就是到处游山玩水!”玉蕊说着,也带上了哭腔,这几日看到公主偷偷抹泪,她就也忍不住落泪,“公主这几日为了他…都消瘦了不少。” 赵忆然心里一惊,急忙阻止道:“玉蕊,不要说了。” 段霁茵听罢,胸中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皇嫂你别担心,霁茵给你撑腰!”挽起赵忆然的手就要拉着她去找某人算账,一边还愤愤不平暗骂着,“皇兄真是疯了,那个刁蛮女人有什么好的?!放着这么好的忆然姐姐不陪,去陪她?!”联想到皇兄家里的四位夫人,段霁茵在心底把丁其羽想象成了一个花心大萝卜,骗了心就跑那种! 赵忆然赶紧拉住她:“不是的!她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不能去…” “为了你?”段霁茵完全不能理解,为了皇嫂去陪别的女人?!段霁茵在忆然身边坐下,丁其羽做的秋千上并排坐两位体型纤细的姑娘是绰绰有余,“皇嫂你说说,什么叫做为了你?” 赵忆然只能将丁其羽去找郡主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段霁茵。 “原来是这样…”段霁茵心中的不平愤慨消减了不少。可还是对琅寰王哥哥很是不满,就算为了正事才努力与刁蛮郡主和好,回来蔚澜宫之后也应该好好哄着皇嫂,而不是对她不闻不问刻意疏远嘛!笨! 又是一声轻叹,总喜欢将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的忆然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所以…不能怪她…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太、太小家子气了。” “怎么能怪皇嫂?”段霁茵拍拍忆然的手背,“只能说明你是太爱琅寰王哥哥了。这你要是都不吃醋,她才该难过遗憾呢。” 被小姑娘直白地点破,赵忆然一下子红了脸:“我…” 段霁茵指了指自己的大眼睛:“皇嫂不要掩饰了,我看得清清楚楚的。皇嫂的心思和情谊,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就只有皇兄那个笨蛋后知后觉而已。”小帝姬挺直了腰板保证道,“放心,今晚上等那个混蛋回来,阿茵帮你敲、打、敲、打、她。”狠狠敲打! “不、别,不能怪她。”其羽本就没错,这样说出来也太羞人了… “放心放心,都交给我!”段霁茵不让忆然反驳,转而提议道,“既然是这样,现在呢,咱们就先不理她了。皇嫂,她们玩她们的,咱们也出去转转吧?玉棠城里有不少好玩的地方,你应该都没逛过吧?阿茵带嫂嫂去玩!出去散散心,把一切的烦恼都忘掉!” “可是…” 段霁茵摇着赵忆然的胳膊撒娇道:“阿茵最近好多事务,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皇嫂就当陪陪我,出去走走嘛?”笨笨的琅寰王哥哥不在,段霁茵正好不必费尽心思撮合她们,可以好好游玩一番。 -- 第662页 赵忆然哪里还拒绝得了:“好…好吧。” 两人准备妥当,乘车出了玉棠皇宫,天上却下起了绵绵细雨。段霁茵放下车帘,向车外吩咐了两句,嘟着嘴不开心:“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还碰上这种天气。” 努力暂且放下对某人的牵挂,赵忆然听见小姑娘的抱怨,不禁关心道:“阿茵最近事务很繁重吗?” “是啊,母皇把南疆水患的事情都交给了我去处理了。挺棘手的……”段霁茵将南疆水患一事言简意赅地与忆然说完,又叹道,“好几城的百姓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阿茵虽然年纪小,性格也活泼贪玩,但谈到关乎百姓的大事,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储君之风,真真在她身上有了雏形。 赵忆然沉思半晌,借鉴大乾曾经发生过的水患,结合棠国此次水患的具体情况,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段霁茵听了只觉醍醐灌顶,捉着忆然的衣袖崇拜道:“哇,有理、有理呀!皇嫂居然这么了解?!” 赵忆然的胸怀眼界并不比任何一位储君差,加上特别的天赋,她对天下大事有着天生的敏感。就连她的兄长都时常自愧弗如,也难怪小帝姬会这般崇拜赞叹了。 “来大棠之前,我阅读了不少关于这边的典籍。对南疆水患一事,也略有耳闻。”担心阿茵会多想,忆然解释一般道,“毕竟那时候,大棠和琅寰王对我来说都十分陌生,我有些担心自己的未来,就多做了些准备。” 听到这里,玉蕊忍不住插话道:“当时帝姬您装成琅寰王来蔚澜宫,玉蕊真是万念俱灰了!”玉蕊可没敢说出“恶狼王”这个称号。 “哈哈…”段霁茵脸红,讪讪道:“糊涂、我那是一时糊涂嘛~我就是对皇嫂太好奇了,所以故意装作一副纨绔皇子的样子去试探试探。以前,我也总爱假扮成琅寰王哥哥,就好像这样才能证明哥哥真的存在过一样。母皇每次发现,都会训诫我一顿呢。” 赵忆然听到后半句,非常心疼小姑娘:“幸好现在不用了。阿茵的琅寰王哥哥本就存在,一直都存在。” 段霁茵开心一笑,又挽起忆然的手臂:“对!不仅是琅寰王哥哥,还有皇嫂,特别特别好的嫂子!”说红了皇嫂的俏脸,才言归正传,“那皇嫂继续与我说说,你觉得哪位大人可用?” ☆、第400章 狭路逢灵湖遇负心(下) 赵忆然一向都有一双知人善任的慧眼,段霁茵只简单与她提了一下自己中意的候选官员有哪几位,忆然立刻就有理有据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根据忆然提出的建议,加上段霁茵自己的判断,小姑娘一连几天困扰纠结的心结就此解开了。 “听了皇嫂一席良言,阿茵受益匪浅!”段霁茵说着,羡慕道,“哎,霁茵要是有母皇或者皇嫂这般眼界见识。大棠的百姓,以后也一定可以过上越来越好的生活了。” 赵忆然柔柔笑道:“阿茵不要妄自菲薄。”毫不吝啬地鼓励夸赞妹妹,“你现在年纪尚轻,就已经心系天下,看得出来,你对治国理政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假以时日,一定会成长为一位出色的储君,国主陛下也会以你为傲的。” “真的吗?我有天赋吗?”段霁茵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渴望,渴望能得到皇嫂的肯定。 赵忆然没有犹豫,点头道:“当然了。就像你皇兄的长处绝不仅局限于做机巧一事上,她在很多时候都能表现出过人的胆识和智慧。你们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都很好地继承了国主陛下和中宫皇夫的优良血脉。所以阿茵也一样,你们只要有心去完成一件事,都能做到最好。我相信阿茵未来一定会成为载入史册的明君。” 得了皇嫂的表扬,段霁茵喜上眉梢,就像是吃到糖果的小孩子:“嘻嘻,皇嫂对我最好了!” 说话间,马车到达了目的地,车外侍卫的禀报声传来:“小姐,到灵湖了。” 几人从车上下来,宫女替两位主子撑起伞,清新的雨气迎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灵湖湖畔游人不少,都是来欣赏灵湖微雨之景的。 段霁茵闭目深呼吸一口,向赵忆然介绍道:“小雨淅沥的天气最适合来这里看烟雨楼台、灵湖微澜了。” 赵忆然唇边有了浅浅的笑意:“听闻灵湖边的盈风楼依山傍水而建,清晨微雨时的景色最是迷人。” “哈哈,原来嫂子也知道呀~咱们需要沿着湖畔再往前走一段儿,才能看见盈风楼。”段霁茵换上了普通人家之间的称呼。 两人一路闲聊,一边欣赏湖上清新的景色,听到嫂子夸赞灵湖风光,段霁茵笑言道:“灵湖是挺不错的,但湖畔微雨的景色想必大乾也有,美是美,却不算特别。要说我们大棠最特别的景色,应该去海边看。霁茵就最喜欢看海。” “海边?”赵忆然一听,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段霁茵点头:“是呀,就是海边。玉棠城不靠海,但是再往东的照海城,就能看到海,马车行程来回都挺快。” “海边一定很漂亮…”赵忆然还没有见过海,书中描述的那种波澜壮阔、浩瀚无垠的海。如果能和心爱的人一同去看海,该是多么美好的经历啊。 “嗯,可惜霁茵最近要处理水患的事情,可能没时间陪嫂子去海边看看了。”段霁茵想到某人,提议道,“不过,皇兄倒是可以…陪着…”话没说完,却声音渐弱,目光锁定住远处几人,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惊愕。 -- 第663页 赵忆然疑惑,随着她的目光转头一看,一眼就看到了让自己朝思暮想、牵挂几日的人。而她牵挂的人,正为赵恬然郡主撑着伞,只能看见郡主的表情十分惬意,不同于礼貌的笑、也不是从前那种得意,就是单纯的开心。果然和潜龙卫描述得一样…郡主和其羽,相处得很融洽。 光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发挥想象就已经够让赵忆然吃醋难受了,这刺眼的画面此刻却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忆然眼中对海景的向往全然不见,就像被人狠狠打散一般,她攒紧了手中的绣帕,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忆然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般酸涩难受。从前看见其羽和陆小姐一起时、甚至是听到其羽说她有四位夫人时,都不及此刻的难受委屈。或许是发生的时机变了,即便理智一遍遍提醒自己其羽没有做错什么,情感的起伏还是刺激得忆然眼睛发酸。 “小姐…”玉蕊顾不上自己心中的惊涛翻涌,担忧地靠近了一步。 段霁茵回头一瞧失神的忆然,皇嫂眼中都带泪了!惊讶顿时化为满心愤慨,为皇嫂感到万分不平!没看到也就罢了,那刁蛮女人,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皇兄卿卿我我的!看我不收拾她!段霁茵撂下一句:“岂有此理?!”提着衣裙就要气势汹汹杀过去。 刚走出一步,就被忆然阻止:“阿茵,别!”她背过身来,似是不想再看那边的画面,也不想让那边的人看见自己。 段霁茵义愤填膺:“嫂子你别拦着我!阿茵给你讨回公道!” “现在过去,反而会让郡主误会霁瑀、功亏一篑。”赵忆然忍住眼泪,习惯了委屈自己的人儿,理智又一次占了上风,“咱们走吧…” “嫂子、你——”段霁茵噎住,半晌才长叹一声,终于放弃了直接杀过去的想法,“哼!算了,我听嫂子的。先放过她们,咱们走这边,看着都心烦!”拉着忆然走了另一条路。等可恶的皇兄回来,不狠狠敲打她一番本帝姬就不叫段霁茵! 走出一段,两人都没能再像方才那样从容轻松地谈论灵湖景色,段霁茵也没能顺利平复下愤慨的心情,实在气不过,她脚步一顿:“嫂嫂,我想起我有个东西落在马车上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说罢也不等忆然发话,就从四个侍卫中挑了两个带走了。 飞快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段霁茵张望了一下,确定看不见皇嫂了,才对跟过来的两个侍卫道:“你们两个!去教训教训她们!”“她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侍卫为难:“可是陛下吩咐了,要好好保护您的安危。” 段霁茵摇头:“无妨,嫂子那儿不还有两个侍卫嘛。玉棠城内,谁敢对本帝姬图谋不轨?” 两名侍卫不敢反驳,只能小心问道:“那…连琅寰王殿下也要…?” 段霁茵沉吟片刻,提出要求:“小小地教训一下,但不准把我皇兄打伤了!小惩大诫,明白不?” “这…”又要教训,又不准打疼了,教训的对象更是深得陛下疼爱的琅寰王殿下,两个侍卫只感觉头上压力巨大,对视一眼,拱手认了命,“是!” …… “没想到这灵湖微雨,果真挺吸引人的。”赵恬然目光落到丁其羽被雨点沾湿了一小片的肩膀,心情似乎很好。 丁其羽望着湖面上被雨滴点出的小小涟漪:“湖光山色嘛,今天清新微凉的天气倒是特别适合来湖畔散步。”下雨了,忆然自己待在寝宫里会不会腿疼?丁其羽暗暗叹息了一声。 小月在一边直撇嘴,郡主从前一点也不喜欢雨天,今天却赞起小雨风光来了,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想到方才的事情,小月就是一肚子委屈生气。本来应该由她为郡主撑伞的,郡主却非要提出要求,让丁其羽那个讨厌鬼撑伞,还说什么有个长得高的人带在身边也不错! “嗯,确实很不错。”赵恬然远远看见一艘画船经过,想起在书院上游湖的经历,目光暗淡了下来,“比大乾久负盛名的桓湖好看多了。” 丁其羽笑:“各有各的美好吧。”桓湖游春虽然出了不少状况,但那可以说是自己和晞儿定情的标志呢,又问郡主道,“书院好像是每年都会有画船游春的吧?” “哼,我怎么知道?”赵恬然语气不悦。 丁其羽察觉到郡主语气的变化,郡主难道也只去了一年?略一思索,便知她应该是因为朋友出了事,不想再去书院了吧?丁其羽自觉戳到了别人的痛处,歉然道:“抱歉。” 赵恬然没想到丁其羽会道歉,内心的想法好像被看穿了,偏过头去:“那种地方,我不想再去第二次。”这人…心思怎会如此缜密? 看来郡主真的很在意她死去的朋友。整天都叫嚷着朋友不重要的郡主内心还是很珍惜友情的吧?丁其羽回想起郡主身边那几个总围着她转的闺秀,以及吴小姐死时的惨状。 说实话,吴小姐对郡主是真心相待、还是利益使然的曲意逢迎,此时已不可考证了。不过斯人已逝,是是非非、真真假假,都不必再谈。丁其羽安慰道:“如果郡主的朋友知道,你是如此真诚相待,也会很开心的吧。” “呵,是吗?”郡主哼笑一声,“本郡主为什么要真诚待她?整日就心心念念着张知遥,结果呢?她死了之后人家看都没来看她一眼。本郡主早就说过,张知遥不是什么好人!” -- 第664页 丁其羽皱起了眉头:“张知遥?”话音刚落,便见两道黑漆漆的东西刷的飞射过来,三人一个也没来得及反应,郡主和小月已经一人挨了一记! “啊!”“哎哟!”主仆二人齐齐惊呼出声。 暗器?!丁其羽心头一惊:“郡主,没事吧?”一看赵恬然被“暗器”打中的肩膀:留下了一个炸开的黑泥印,俨然成了她艳丽整洁的衣裙上最“夺目”的一处所在。 ☆、第401章 遭暗惩恍然抚人心(上) 再看地上,还剩几小块碎成渣的泥丸。用泥丸子当暗器,是什么人躲在暗处搞恶作剧?! 丁其羽没看见忆然和妹妹,她身边的几个暗卫方才却都注意到了公主和帝姬的身影,自然认得暗处偷袭丁其羽的侍卫。两个潜龙卫不由得鼓掌叫好,丁其羽自己的影卫则是犹豫过后,一致选择不出手,在暗处津津有味看主子吃瘪。主子自己惹的桃花债,就该自己承担嘛,这刁蛮郡主也该吃吃苦头,要是真把她接进飞羽别业,小姐她们岂不都不得安宁了。 还来不及思索,嗖嗖嗖又是几道黑色暗器,丁其羽机敏地举伞来挡,一边怒道:“什么人?!” 暗处偷袭者当然不会回应她咯。眨眼的功夫,纸伞便被泥丸打得残破不堪,郡主和小月惊叫不断,干净的衣裙完全毁了,就像是滚到了脏兮兮的淤泥塘里。伞坏了,挡箭牌自然就变成了丁其羽,郡主惊叫着躲在她身后,即便偷袭者百般注意,丁其羽的浅色衣裳也与“干净”二字沾不上边了。 就在丁其羽不顾“泥丸弹雨”,暴怒着要冲上去把偷袭者揪出来之时,“啪——”一颗泥丸砸中丁其羽的嘴角,炸成一滩,将丁其羽半面都糊成了黑色。她眼睛一闭、脑袋嗡的一声,泥土的“芬芳”瞬间窜入鼻子,幸好不是在她张嘴说话的时候… 失手打中殿下的脸了!这这这,被发现了还得了?!两个侍卫俱是一惊,不敢再打,快速收手离开了“作案地点”。 暗算平息,丁其羽一把扔掉烂成骨架的伞,双手并用抹掉脸上的泥巴,就差没抹秃噜皮了。泥丸子虽说没杀伤力,打在身上照样疼!丁其羽嘴角隐隐作痛,发黑的脸上表情十分难看,转头问道:“郡主,你、你没事吧?” 赵恬然正扯着自己黑漆漆的裙子万分崩溃:“你看我这样子像没事吗?!”疼也就罢了,又臭又脏的泥巴糊了一身!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委屈的刁蛮郡主眼泪是直往下淌。 “额…”丁其羽无奈,幸好现下四周无人,不然这脸可丢大了!她赶紧拉着郡主到一旁的大树边先避一避,吩咐小月道,“小月,你务必保护好郡主,我去找马车。”说罢就往回跑,一路上都用袖子挡着脸,还是被不少人笑话了。 湖自然是游不成了,三个黑泥人只能乘车打道回府。 …… 雍王府邸内。 “嘶——你轻点!”赵恬然训斥道。 郡主从灵湖回来,让人一把火烧了弄脏的衣裙,又花瓣沐浴三次,熏香许久,才终于觉得自己恢复了干净,倒在软榻上由小月替她上药。 “是、是,郡主您忍一忍。”小月替郡主身上的红印抹药,又忍不住多嘴道,“郡主,您不觉得今天的事情太蹊跷了吗?是不是丁其羽搞的诡计啊?” 赵恬然立刻反驳:“你没看见他也受了伤吗?”不管是不是出于本心,他都替自己挡了不少“暗器”呢。 “说不定是苦肉计呢?”小月小心分析,“咱们在东棠又没有别的仇家。说不定就是丁其羽设下的苦肉计,想让郡主您感动,然后达成他的目的!”小月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惯丁其羽的。 仇家?赵恬然回想着湖畔遇袭的场景,打消了疑虑,内心更愿意相信丁其羽是真心想与自己成为朋友的。赵恬然不悦地斩钉截铁道:“他没有必要这样!”不需要苦肉计,他就已经成功了,何必来白白遭罪? 一说丁其羽的坏话,郡主就会生气,小月不敢再说某人的不是,只能提议道:“那…王爷让您带上的护卫,您明天都带上吧?今天实在是太危险了。” “哼,护卫?”不过是父王派来监视自己的罢了,赵恬然未置可否,“今天那些贼人如果真的是想伤害本郡主,也就不会用泥巴了。”是谁想给自己一个警告么?赵恬然陷入沉思。 小月停下手里的动作,愤愤不平:“可是郡主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啊?光是这种委屈,就不能来第二次啊!一定要捉住那贼人,将他碎尸万段,给您出出气!” 赵恬然啧了一声:“行了,你的戾气不要那么重。” 小月惊愕,这些话,从前郡主自己都说得开心,现在怎么变成“戾气重”了呢?! 小月被噎住没答话,赵恬然思绪飘飞。说起来,从前也就丁其羽敢当面顶撞自己。今日却不想,是他与自己一同被人算计了,世事机缘还真是奇妙呢~想起某人被泥巴砸的样子,赵恬然兀自笑了起来。 …… 蔚澜宫偏殿里,沐浴更衣毕的丁其羽揉揉自己的胸口,龇牙咧嘴道:“嘶——下手好狠呐!到底是什么人?”大脑飞转搜索着可能的“凶手”。 丁其羽已经叫来影三问过话了,影三几人支支吾吾没给出明确回答。说明影三她们当时就知道对方只是恶作剧,不会伤害到自己。可就算是恶作剧,影三也不该看着主子被人算计而坐视不理吧?对方会是什么人呢? -- 第665页 正出神,就听见门外宫女的行礼声,随后是一阵敲门:“皇兄,你在里面吗?”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开心。 丁其羽过去给她开门,一边活动脖子一边问道:“阿茵?你怎么来了?”难道…? 段霁茵一脸不满地瞪着丁其羽:“哼!你还记得阿茵吗?!” “啊?”丁其羽问得一头雾水。 段霁茵挤开挡在门口的丁其羽进了房间,走到椅子前风范十足地坐下:“只怕皇兄是被人迷了心窍、勾了魂魄,旁的谁也不记得了!” 丁其羽皱起眉头捂着胸口:“你在说些什么啊?”走过去一记爆栗敲在段霁茵脑袋上,“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迷了心窍、勾了魂魄?” “我不懂,就你懂!”段霁茵气恼,捂着脑袋嗖地从位置上弹起来,一把揪起丁其羽的耳朵,“你知不知道!皇嫂这两天因为你,伤心成什么样了?!” “哎哟!”丁其羽哪里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顺着她的力道偏着脑袋,“诶诶、你干什么?!嘶——快松手!”反了反了这小家伙,居然敢揪自己耳朵! 段霁茵手一甩:“哼!你知不知道皇嫂今天有多伤心?!” 丁其羽捂住生疼的耳朵,听清阿茵说的话,惊讶道:“你、你说什么?忆然伤心?她怎么了?” “你看!我就说你除了那个狐狸精什么都不知道了!忆然姐姐当然都是因为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才伤心的!不光是今天,昨天、前天、这几天她都很伤心!”小姑娘一下一下戳着丁其羽的胸口,“你这个负心人!始乱终弃、负心薄幸、无情无义、见异思迁的负心人!”一个个夸张的词语扣在丁其羽脑袋上。 丁其羽从小姑娘的愤怒言语中想清楚了原因,举起手着急澄清道:“我、我那是为了与郡主和好,让忆然能多一个朋友!” “为了和好,你就不顾皇嫂的心情,和人家游湖赏雨,和人家共撑一伞、亲密无间?!” 段霁茵模仿着丁其羽和赵恬然的动作,因为愤怒,小脸儿都涨红了,“如果多一个朋友相应的代价是失去你,皇嫂一定不愿意!” “你…”丁其羽愣住,“你们都看到了?!” 段霁茵指着自己的眼睛:“当然,看的清清楚楚!我们今天正好也在灵湖,就看着你们俩在我们面前卿卿我我!皇嫂当时都被你气哭了!” “哭了…她哭了?”丁其羽心疼,也顾不上到底是不是妹妹安排人教训了自己,急忙解释道,“我们没有卿卿——” 段霁茵一扬手:“停!皇兄,你跟我解释没用!要说什么,你自己去给皇嫂说!”说罢,说一不二的小帝姬直接就把只着中衣的丁其羽给拉走了。 丁其羽也自觉心疼愧疚,没有抗拒,老老实实被妹妹拉着去了寝殿。 谁知刚进了寝殿,段霁茵又一把揪住丁其羽的耳朵,搞得丁其羽忍不住“哎哟,哎哟!”叫唤两声。就好像是被她一路从偏殿揪到寝殿来的一样。 段霁茵进门第一句就是:“皇嫂,这花萝卜我给你揪来了!”配上二人此刻的动作和丁其羽的穿着,活像是妹妹勇闯偏殿,正好“捉奸在床”,将皇兄提来给嫂嫂治罪了。 段霁茵没有松手,一个眼刀杀到直叫唤的丁其羽身上,眼中写满了:得罪了皇嫂,不受点苦头人家怎么会轻易原谅你?! 瞪得丁其羽老老实实闭了嘴,忍痛忍到憋红了脸。这翻了天的小家伙,下手太狠了,疼疼疼! 赵忆然睁大了漂亮的眼睛,蹙着眉往前迈了一步:“你们?” 自从在湖畔遇到其羽,忆然游湖的兴味就消失无踪。即便是回到蔚澜宫,两人亲昵的画面还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本就低落的心情更是沉入谷底,和着难受和酸涩,发酵沉淀到了化不开的地步。正黯然伤神呢,阿茵就提着惹她难过的罪魁祸首杀来了。 忆然身边的玉蕊惊讶一瞬,爽快随即在心中炸开,暗暗鼓掌为小帝姬叫好! “嫂子,大混蛋我给你揪来了!”段霁茵重复一遍,“你想怎么教训、想怎么出气,都行!” 亲妹妹手上一转,丁其羽只觉得耳朵又扭转了几十度:“哎哎哎——”丁其羽眼泪儿都要痛出来了,耳朵再软也经不住亲妹妹的扭转啊!丁其羽以可怜至极的目光向忆然求助。 “阿茵、别!”看着其羽的耳朵在阿茵手里变形扭曲,整个儿都通红通红的,赵忆然实在心疼。 ☆、第402章 遭暗惩恍然抚人心(下) “哼,臭皇兄看到没有?皇嫂有多心疼你?!”段霁茵训着丁其羽,真真叫“耳提面命”,“看在皇嫂的面子上,我暂时先放你一马。”段霁茵松劲儿,拍了拍手。她瞥了一眼琅寰王哥哥可怜的耳朵,好像、好像确实下手重了那么一点点…不过瞧皇嫂那藏不住的心疼神色,应该气消了不少,也算值得了。 赵忆然见其羽捂着耳朵还没缓过劲儿来,很想上前去关心她,但碍于这几日又重新横在两人之间的疏远距离和心头还没能完全消散的一点吃醋闷堵,忆然顿住了脚步。 “那皇嫂,皇兄在这,阿茵就先走了。”段霁茵说罢,瞪了丁其羽一眼,通过眼神示意她抓住机会哄好皇嫂,很快离开了蔚澜宫。玉蕊没出声,行礼默默退了出去,离开前也以暗藏埋怨的眼神看了看丁其羽。 殿中很快只剩下丁其羽和赵忆然两人,气氛随着旁人的离开而安静凝滞下来。 -- 第666页 也不知道忆然在想些什么,她微微偏着头,捏着自己的绣帕,并不看丁其羽。 好几天都没有与忆然好好相处过了,思念同样在丁其羽心头萦绕。忆然隐忍情绪的小模样,仿佛又因为害怕而合上了已经对自己敞开的心扉。心疼完全压倒了耳朵上的疼,丁其羽揉揉耳朵,主动走到了她面前:“看来我是引起公愤了。不光阿茵和玉蕊,就连忆然,都生我的气了呢。” 赵忆然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丁其羽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忆然,对不起。” 赵忆然怔愣,这才抬头对上丁其羽的目光,一声“其羽”,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丁其羽还是从中听出了忆然的委屈和牵挂。忆然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不久之前才哭过吧?丁其羽又忍不住与她拉近了一点距离:“这几日,是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我以为我的做法是在帮你,现在才知道,我所以为的帮你、对你好,实际上却是伤到了你。”丁其羽认认真真认错,“就算是努力要与郡主和好,回来之后,我明明察觉了你的不对劲,却想着先不要让你知道白天的事情,想着瞒几天就过去了,也没有对你做到应有的关心。” 嗅到忆然身上的淡香,看着忆然眼中的波澜,丁其羽才觉得积累几日的思念升腾到了极点。说到末处,内心驱使,丁其羽不自觉伸手拉起了忆然捏住手帕的小手,暖在掌心收到胸前:“所以,我要跟忆然说对不起。如果不是阿茵把我揪过来,我可能还后知后觉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让你为我难受……” 丁其羽还在柔声细语向忆然郑重道歉,忆然的心跳却因为彼此暧昧亲昵的动作而提了速度,绯红爬上了脸颊,“紧张因子”从被握住的小手发起,很快传遍了全身,让她的身体紧绷了起来。周围本就安静的环境变得更加静谧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下其羽的声音,仿佛耳畔的缱绻私语。 可是紧张的忆然又只将这缱绻私语“翻译”成了似水柔情淌进心里,具体内容是什么,她根本来不及在意,因为她的小心思正集中在另一处。此刻的其羽,与她相距咫尺,只穿了白色的中衣,露出脖颈和胸口的一小片肌肤。身上散发着沐浴过后的暖香,夹杂其羽特有的味道,因为距离的缘故,就像是包裹笼罩上来的一样,惹得内敛矜持的公主脸红心跳。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忆然实在是耐不住紧张的心情,再次偏过绯红的小脸,小声问道:“其羽…你、冷不冷?”被丁其羽握在掌心的小手将手帕攒得更紧了。 “嗯?”丁其羽没想到忆然会冷不丁冒出这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穿成这样就过来了,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襟。却因为此刻的氛围太亲近太美好,丁其羽不舍得与忆然拉开距离,摇头回答道:“还好、不冷。” 忆然又偷偷看了一眼丁其羽整理好的衣襟,红着脸点点头:“……嗯。不冷就好…” “所以,好吗?”丁其羽重复方才的问题。 “嗯?什么好吗?”疑惑脱口而出,赵忆然惊觉自己根本没认真听其羽具体说了什么,努力回想一番,心中却只有一片温暖的回忆,哪里还分辨得出方才其羽说的具体内容呀?支支吾吾了半晌,什么也没答出来。 丁其羽一看忆然的模样,就知道方才剖析真心、深情流露的大段道歉之语,她的公主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啊。那么公主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丁其羽并不气恼,反而觉得忆然可爱极了,只要她不再生气难受,自己的话听没听见都无所谓。 “哈哈!”丁其羽笑,“没听清也无妨,其实我就问了一句,今天,忆然可是吃醋了?”如果是从前,丁其羽绝不会这样挑明了用与爱情相关的词汇去招惹忆然。但是,经过思念的沉淀,有些东西也越来越清晰了。 忆然闻言,不敢再与丁其羽对视,小脸烫烫的,低下头:“我…”她当然很清楚自己就是吃醋了,这几日也总在懊恼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善妒”,可是她又实在控制不住内心情绪的波动。在亲眼看到其羽和郡主亲密无间地走在一起时,那种闷堵在心里的酸涩便喷薄而出,让她无从压抑。其羽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太善妒了?如是想着,内敛胆小的人儿既担忧又愧疚,生生产生了一种是自己做错事的感觉,低声道歉:“对不起…”言语间满是自责和忧心。 “你…”丁其羽一听,是又惊讶又心疼,本是一句爱人间的调笑,不知道她的小公主又想到哪里去了呀?丁其羽一把将忆然揽进了怀里,急切安抚道,“忆然怎么能说对不起呢?!你是因为在乎我才吃醋的,是因为我没考虑周全才吃醋的,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赵忆然身子一僵,就好像他们之间因为误会而产生的隔阂瞬间就因为其羽这个动作给抹去了,还更近了一步,让她越来越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其羽已经是自己的亲密恋人了… 呼吸之间尽是其羽身上的气息,赵忆然感受着心爱之人怀抱的温暖,眼眶有些湿润,嗫嚅半晌,还是小心翼翼把自己的担忧问了出来:“其羽会不会…觉得我太善妒了?” “怎么会?吃醋是人之常情。就像前几日还没有与阿茵相认之时,一想到你要嫁给那个可恶的琅寰王,我就是一阵无名心火、吃醋吃到咬牙切齿的!如果你这也叫善妒,那我叫什么?”丁其羽收紧了胳膊,“结果谁能想到,被我骂了一路的‘恶狼王’,竟然成了我自己?”回想起前几日的场景,丁其羽有些感慨,可谓瞬息之间、云泥之别。 -- 第667页 紧张慢慢适应平息,一阵甜蜜涌上心头,赵忆然俏脸发烫,眼中是晶莹的泪光,却忍不住抿嘴笑了。 只着中衣的丁其羽能感受到她脸颊的温度,低头凑过去看,正好瞧见人家羞涩的笑意,不禁松了一口气,也笑道:“哈哈,你笑了。”惹人心动的模样让丁其羽的心跳在不知不觉间提了速,“所以你看呀,我为你吃醋、你会开心。你为我吃醋,我同样能感受到你很在乎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忆然轻轻点头,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抬手回抱住了丁其羽。完成了她们之间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丁其羽惊喜,怀中人儿一动不敢动的小心翼翼,又让她觉得好笑,舍不得总逗她害羞,更舍不得放手,另起话题吸引注意力道:“那,今天天气这么阴沉潮湿,你还跟着阿茵出去玩,腿疼了吗?” “没有。今天戴了你做的机巧,这几日玉蕊都有提醒我,没有疼的。”这个问题忆然能答上,便乖巧如实作答。 丁其羽听了却反而叹息道:“哎,本应是我提醒你,我却没做到。说来说去,都该我跟忆然道歉。” 忆然果然被丁其羽转移了注意力,稍稍放松了身体靠在其羽怀里:“不怪你。是我自己太小家子气了。我明明知道其羽做的是对的,却还是…” 刚刚自己的一番道歉她果然是一句没听呀~丁其羽心下好笑,侧头对她耐心道:“选择可能是对的。可我不该每日回来之后还对你不闻不问。而且,我们说好了要坦诚,我瞒着你出去,这一点就做得不对了。” 正好让忆然的目光落到她嘴角,赵忆然这才发现丁其羽嘴角那块红印,从丁其羽怀里撑起脑袋蹙眉问道:“其羽,你的嘴角?”不会是郡主手下的人动了手吧?! 丁其羽伸手一摸:“这个呀,嘶——”缩了缩脖子,“这个是上午在灵湖湖畔,飞来横祸,被人用‘暗器’算计了。” 上午…赵忆然想起阿茵自行离开了一会儿的事情,莫非…?忆然一下就猜中了真相,皱着秀眉非常为难,虽心疼其羽,却也不想将出于好心的阿茵给出卖了。 丁其羽一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在为难什么:“哈哈。我知道,是阿茵那家伙派人干的嘛。”又玩笑道,“她真是胆子肥了呀。”不愧是小帝姬呢。 ☆、第403章 约期尽秋心再难平(上) 赵忆然又心疼又自责:“对不起,她也是为了我才——” “诶,忆然怎么又给我道歉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忆然肯定不知情。”丁其羽赶紧打断她,“而且,是我惹得忆然不开心,阿茵为了她嫂子出出气,当然是应该的嘛。” “哎…你的伤需要上点药。”忆然撂下一句,就从她不舍离开的怀抱里出来,唤来玉蕊拿了最好的伤药,玉蕊退出寝殿的过程中不着痕迹偷偷看了看,一路默默想着,看来驸马爷三两下就哄好了公主呢…公主真是太爱他了,只要他出面,公主自己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可以立刻抛诸脑后呢。 丁其羽怀中一空,对那软玉在怀的只觉意犹未尽,看着“小题大做”的忆然,笑言道:“小伤而已,不需要上药。阿茵派她身边的人用泥巴扔的。脏是脏了点,打起来倒不疼,没伤着。”嘴上这么说,人却乖乖到一边坐下了,就像是等着忆然来给她擦药一般。谁不喜欢享受心爱之人的温柔呢? 忆然拿着药膏走回丁其羽面前,犹豫片刻,伸手想将药瓶递给她。丁其羽明知道她是矜持,也不伸手接药,故作惊讶问道:“嗯?忆然不准备给我抹药吗?” 忆然动作一顿,还是乖乖收回了手:“唔,好…我给你抹药。”说罢便净了手,才用手指沾了药膏,小心翼翼替丁其羽受伤的嘴角抹药,心疼万分道,“还好没有肿起来…” 丁其羽歪着嘴巴吐词不清:“嗯~我就说了嘛,其实不用抹药。”闭起眼睛一副惬意享受的样子。 忆然将清凉的药膏在丁其羽嘴角抹匀,仔细避开了她的嘴,听到丁其羽口不应心的话,十分耐心地哄道:“还是抹了药好得快一些。”目光在某人惬意的表情上停留一瞬,忆然唇边浮现出了一点轻笑。 嘴角伤处抹好,拿着药瓶的忆然又问:“其他地方,还有伤吗?” 本来不需上药过几天就会好的小伤,丁其羽却因为贪恋忆然的温柔,突然心动了。她睁开眼睛看着等待答案的忆然,笑道:“有~当然有了。我身上都是伤,阿茵的手下出手可真够狠呢,这些地方都是。”一点不在意自己前后相悖的说法,指了指身上好几处,眉眼间都是笑意,“这些…忆然也要给我上药?” “我…”忆然目光跟着某人的手指,俏脸越来越红,硬着头皮答道,“嗯…我给你上药…”声音也越来越弱。 面对这样脸皮薄、胆子小的忆然,丁其羽心里的坏水儿悉数化作了温柔之水,生怕自己逗她几句,她就又想到什么地方去自责内疚了。舍不得再吓着她,丁其羽只稍稍宽了衣襟,快速露出了肩膀和胳膊:“就是这几处了。”丁其羽一看胳膊上的红印子,心中暗暗回想“中招”时的场景,一面埋怨妹妹的淘气,一面好笑地想着郡主还是真是不客气呀,当时一把就将自己拉过去当挡箭牌呢。 赵忆然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其羽的身体真的异于常人,虽然只露出了肩膀和一小片胸口的肌肤,也能看出不同。忆然惊了一跳,赶紧收起自己飘飞的心思,专心替其羽身上的红印抹药。她的指尖能感觉到其羽的胳膊肩膀都有些凉,待到伤处都被药膏均匀覆盖,忆然看了一眼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某人,小声问道:“还有哪儿吗?” -- 第668页 丁其羽笑:“没有了。阿茵手下的人嘛,肯定主要攻击的是郡主,我只是受了牵连而已。”丁其羽稍稍凑近了忆然,低声道,“更何况有你给我抹了药,全身上下、什么毛病都痊愈了。” 来自心爱之人的甜言蜜语效果那还用怀疑吗?忆然抿嘴半晌才缓过一阵心跳,红着脸确认:“真的没有了?刚刚你说身上都是…” 明明害羞到极致了,还坚持着要问清楚,丁其羽心里一片柔软:“哈哈,刚刚是逗你的。放心~真的没有了。” 忆然没说话,动作轻柔地默默替丁其羽将中衣穿好。又到内间的衣柜亲自替丁其羽拿出了一件浅色的披风。一边说着:“这里只有我的衣裳,你…你先披一披。”见丁其羽没有反对,才将披风盖在了其羽的身上。 丁其羽欣然接受公主的柔情照顾,自己拉好披风将身体包裹住,愣是把人家一件非常漂亮的披风当成了薄被子盖,鼻息间嗅到了专属于忆然的香气,丁其羽眼珠一转:“那我给忆然汇报一下这几日的收获好吗?” 赵忆然想了想,也在丁其羽身边坐下,点头道:“好。”心意相通的两人,矛盾往往都是因为不够坦诚而产生的,丁其羽将她与郡主的事儿提上明面来说、而不是藏着掖着,忆然心里反而会舒服许多。 于是,丁其羽把这几日的事情大致与忆然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郡主是如何如何折磨她的,忽略了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戏剧性的事情。最后落脚:“其实相处几天,我发现郡主除了刁蛮任性之外,也有不少优点。她自己可能也不希望成为一个大家都不喜欢的坏姑娘吧。不过,郡主比较好面子、喜欢人夸她,忆然又正好虚怀若谷,常常是妄自菲薄都来不及呢~说不定你们真能成为朋友。”丁其羽非常注意措辞,深怕惹得忆然不开心。 这倒是丁其羽多心,心思纯净的忆然才没有想到那些有的没的:“我哪有…其实,我也感觉郡主她的本性并不坏。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和她成为朋友。”赵忆然叹了一口气,“但是她对我有些成见…” “这我知道,郡主总是怀疑我的忆然是装的。”丁其羽伸手点点赵忆然的鼻尖,“殊不知忆然的纯净美好哪里是装就能装出来的?我已经跟她说开了,我觉得她能听进去的。” 赵忆然小脸通红,微微低下头:“但愿吧…” …… 翌日,丁其羽十分乖巧地早早出现在了忆然寝殿的门口,也不让人通报,就老老实实坐在殿门口的台阶上等人。 等到忆然从寝殿出来,丁其羽立刻起身两步跑到她面前,以申请地口吻道:“忆然,我准备出门了。我和郡主约定了五日,今天是说好的最后一日。下次再见郡主,我想咱们就可以一起去了。” 昨天便解开了心结,赵忆然没想到今天其羽会特地前来知会自己一声,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一句知会,忆然也颇觉高兴:“好,其羽路上小心。”有时候爱人之间,差的就是这一句耐心暖心的坦白而已。 丁其羽立正:“是!公主!我走啦。”逗笑了一众小宫女。 忆然含蓄地抿嘴笑了,又忍不住对走出几步的丁其羽道:“早点回来…” 丁其羽摆摆手:“好,公主乖乖在宫里等我。” …… 丁其羽心情颇好,与赵恬然汇合,惊奇地发现赵恬然今日比前几天打扮得更加艳丽,不禁笑着疑惑道:“郡主,你这是?”临别之日要请自己去吃大餐吗? 郡主看清丁其羽脸上的表情,眼中复杂的情绪几番轮转,最终瞥了她一眼:“哼,不可以么?”冷不丁一句给丁其羽顶了回去。 额…郡主今天吃□□了?丁其羽被她噎住,只觉莫名其妙,正要说话,就听郡主继续不悦道:“看什么看?本郡主怎么穿关你什么事情?” 起床气么?丁其羽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招她惹她了。肯定是吃了□□吧!还是先不要主动跟她说话好了,让她冷静冷静。如是想着,丁其羽知趣地闭了嘴,也不问她要去哪,就抱着手臂随意跟在一边,默默等着郡主肚子里的□□冷却下来。两人之间的氛围与之前好不容易磨合出来的和谐截然不同。 自从第一天丁其羽的“新手上路”害赵恬然晕马车之后,郡主就再没敢让她驾车,两人连同丫鬟小月都在马车里沉闷着不说话。马车走出一段,丁其羽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你昨天受伤了吗?”不跟这个脾气乖张的熊孩子计较。 赵恬然却一点不领情:“可能不受伤么?你要武功没武功,又不能替我把贼人揪出来,带着你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好心一句关心换来的就是这个?丁其羽皱起了眉头,这人到底是在气什么啊?她因为郡主恶劣的态度有些不舒服,嘀咕着气话:“反正,明天你也不用和我一起了。”难道之前都是自己感觉错误?郡主根本无意与她们交好、前几日就是玩玩而已么? 嘀咕的这句正好飘入赵恬然耳朵里,赵恬然只觉得心中的闷堵憋屈更甚。从昨天早早回到府邸休养时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只要一想到明日丁其羽就不会再过来,心里就难受得慌,一晚上没有睡着觉。本是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赴这最后一日的约定的,却不想这人竟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甚至是期盼“解脱”的淡然轻松模样!赵恬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在努力控制的、长期养成的刁蛮脾气就这样逃逸出来,所以才会忍不住一连说了好几句态度恶劣的话。 -- 第669页 郡主憋闷到极点、没有答话,她身边的小月又一次自作聪明奚落丁其羽道:“对呀,我们郡主明天就可以真正得到清净了呢。” ☆、第404章 约期尽秋心再难平(中) 丁其羽看了小月一眼,不会又是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小月在郡主耳边进谗言了吧? 丁其羽腹诽一番没回话,好心替主子出气的小月却挨了自家郡主一记满含不悦的眼刀。谁让她的想法与她主子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了呢。赵恬然无声地教训完小月,思索片刻,对车外交代了两句。 车夫支支吾吾犹豫半晌,才答道:“是…小姐。” 赵恬然说得含糊,丁其羽没听清,更没多想。可被训诫的小月听清了,心里暗暗惊讶,郡主要把丁其羽带去那儿?不会是想…?一时间忘记了方才的委屈,期待起来。 马车在郡主交代的目的地停下,几人一下车,郡主就开口道:“今天,咱们要去一个特别的地方。”赵恬然在车上想了一路、看了一路,发现惹自己很不开心的人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任性刁蛮的脾气完全脱离了管束、奔涌上来,就一定要惩治一下丁其羽才肯罢休。 “什么地方?”十分无辜的丁其羽问。 赵恬然指了指一边,丁其羽扭头一看,就见街边是一家装潢典雅讲究的…酒楼?凭丁其羽的经验判断,暂且认为是一座酒楼。门口的匾额上写着“秋心楼”三个字,很难看出其中的含义,楼中一大早便已人声鼎沸,正向外飘散出浓郁的酒香。 丁其羽随赵恬然走入这家“酒楼”,很快就迎上来一个男人,丁其羽自然而然把他理解成了酒楼的伙计。 只不过这位“伙计”的穿着不同于一般的酒楼伙计,薄薄的一件青绿色丝衣裹住他瘦削的身体,丁其羽看着替他感觉到冷。年纪应该有三十多了,不过明显能看出他致力于保养自己的容貌,皮肤比一些同龄的女人都要好,脸上还化着淡妆。男人手上拿了一柄羽扇,一边恭敬迎着赵恬然,一边目光又不自觉落到丁其羽身上,眼前一亮、闪出精光。 那种满含深意的打量,让丁其羽有些不舒服,回敬了对方一个眼神,让男人撤走了视线。棠国的酒家茶楼她逛得虽然不多,但之前所见到的店家伙计一般都是为家庭生计打拼的女子,据阿茵所说,棠国的男子在家庭中的职责是“主内”,是以很少能见到任用男子帮工的地方呢。郡主又为什么要一大早就来这奇奇怪怪的酒楼呢?不过即便感到诧异,丁其羽还是没有多想。 酒楼一层正中有个铺着红毯的舞台,上面正在进行热情四射的乐舞表演,舞台周围除了一般酒楼中那种吃饭的大酒桌,还有许多共二三人品酒的小桌。大大小小的桌子都坐满了人,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美酒点心。穿着艳丽华贵衣裙的富家千金们脸上满是欢乐沉醉的笑容,正把酒言欢。 丁其羽往上望了望,酒楼还有好几层,不少雅阁隐隐透出灯火。丁其羽不禁感慨大棠国的百姓真是喜欢喝酒,距离午饭都还有挺长一段时间,这酒楼里居然就有这么多人喝酒了。 丁其羽正好奇看着楼内的场景,就听郡主略显不悦地对那迎客的男人说了一句:“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他是本小姐的。” 那人赶紧收回目光,垂首谄媚道:“是、是,小的有眼无珠。小姐您不要怪罪。”声音特别肉麻。 丁其羽这才意识到不对。两人口中的“他”,很明显指的是自己。什么叫“打主意”?什么叫“他是本小姐的”?聪明的丁其羽一琢磨,不对劲的感觉便愈发浓郁,丁其羽仔细往正中的舞台上一瞧,终于看出端倪。台上的歌舞,都是一个个穿着“单薄清凉”的男子表演的!一般的酒楼即便有歌舞助兴,也不可能是这么“劲爆”的歌舞!丁其羽越看越觉得整个楼里的氛围都变了,她们现在身处的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酒楼!这里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青楼!非常具有大棠国特色的青楼! 丁其羽的猜想完全正确。秋心楼就是大棠国的青楼,除了里面做生意的一般都是“失足男子”以外,这里的规矩也与大乾有所不同。楼里的男子统一被称作“艺奴”。有需求的人一般会来此处一边吃吃喝喝,一边欣赏乐舞等各种形式的表演,从中挑选出心仪的艺奴,然后带回家中。青楼经营的就像是“租赁”生意,只不过出租的都是艺奴、是活生生的人而已。虽与大乾青楼生意的规矩不同,却同样黑暗。 因为其特别的规矩,楼中一般只有酒席歌舞,并不会出现大乾青楼那种过于露骨淫乱的场景。 此时郡主已经吩咐迎客的男人去张罗一桌上好的位置了,丁其羽没心情听他们说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郡主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在大乾,青楼的客人大多是纨绔公子哥,在这儿,来青楼的人则多为玉棠城中那些“爱玩”的富家小姐。丁其羽没想到自己还有人生第三次来青楼的机会,只不过在大乾青楼,女扮男装的丁其羽是“狼”,是“捕食者”;走进大棠的青楼,丁其羽可就是“肉”,是大家眼中抢手的“猎物”了。这里可不是“男子”随随便便就可以踏进的地方呢… 其实早在丁其羽一走进门,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在场的不少都是青楼的常客,一眼便看出丁其羽并不是这里原本的艺奴。丁其羽的长相“白白净净”,又带着特有的阳光活力,与楼中常见的“凡品”截然不同,绝对是最受欢迎的一款。丁其羽方才是没在意,此刻一想明白,顿时就觉得四面八方都有极具深意的目光朝自己打来,让她极其不自在。 -- 第670页 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台上的柔弱瘦削款都看腻了,最红牌的艺奴今日又没有出场,外面新来的这个显然更吸引人呢… 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离座,径直向她们走来。且不说相貌如何,就是这身夸张的装扮、刻意扭摆的腰肢,就足够可怕了。随着她的靠近,如临大敌的丁其羽只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不自觉打了一个寒战。一向都很怜香惜玉的丁其羽觉得自己基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风度了,她保证这姑娘要是敢强行靠上来,她一定会一拳头揍出去! 幸好那姑娘没有直接冲她过来(没有引发血战),而是选择拦住了赵恬然的去路,赵恬然停下脚步,姑娘才移开粘在丁其羽身上的目光,开门见山道:“小姐,你身边这个…卖给秋心楼那奸商,不如直接卖给我吧。”显然,她把“白面小生”丁其羽当成是赵恬然准备卖掉的艺奴了。 赵恬然皱眉,毫不委婉地抬手用丝帕掩住口鼻,轻蔑而嫌弃地看了来人一眼,直接挡开拦在面前的手:“这个是本小姐的,不卖。让开。”她的恶丫鬟小月正狐假虎威一般瞥着了人家的丫鬟,听见郡主这句话,又诧异地看了看自家主子,为什么不卖呢?小月就盼着郡主把丁其羽卖了。 “你!”那姑娘被赵恬然的嫌弃表情气得胸口起伏,“装什么?带着一个极品来秋心楼,你说不是卖的?那是砸场子的么?!”就像在大乾逛青楼带个女人一样,带个男子来这里,是非常少见的事情。是以姑娘这话这话引起不少看热闹的人赞同的窃窃私语。 从小就跋扈惯了的赵恬然,在蛮横这一点上还没怕过谁呢:“本小姐爱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么?” 那姑娘怒:“好大的口气,在玉棠城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姑娘一个眼色,身边身材结实的丫鬟立刻上来要直接抢走丁其羽, “大胆!”同为恶丫鬟的小月在丁其羽拳头出手之前挡住了那个丫鬟,她虽盼着丁其羽被卖掉,却也不允许有人挑战郡主的尊贵权威。从来都是她们郡主抢别人的东西,今日竟有宵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两个恶丫鬟剑拔弩张,差点挑起一场激烈冲突。还是方才迎客的男人赶紧回来劝了好久,才终于平息了这场战争。 …… 此刻蔚澜宫中,心情回暖的公主正在桌前执笔认真描绘一幅丹青。 “公主!公主!”玉蕊敲门进来,言语间藏着焦急。 忆然笔下一顿,在笔尖留下了一处比周围稍浓的墨迹,虽只是一点瑕疵,在忆然眼里却是会影响整体美感的致命问题,一幅画作废了。 玉蕊自知影响了公主的兴致,赶紧请罪:“公主赎罪,玉蕊是太着急了!” 赵忆然搁笔,并没有怪罪玉蕊的意思:“没关系的,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玉蕊遣退两旁侍立的宫女,才向公主禀报道:“一位跟着殿下的潜龙卫回来了。”玉蕊把潜龙卫叫了进来,玉蕊凑近公主,低声汇报了一句。 赵忆然疑惑:“秋心楼是什么地方?” 一边的潜龙卫吞吞吐吐:“是…是青楼。” ☆、第405章 约期尽秋心再难平(下) 见公主脸上的表情凝滞,玉蕊又提醒道:“公主,棠国这边的青楼和大乾不同,里面的姑——不对,里面都是男子在做生意…女子是客人…”这么说,公主应该懂了。 就算玉蕊不解释这些,赵忆然也懂了,只是一时间难以置信:“郡主竟带其羽去了青楼…”外人可不知道其羽的真实身份,以其羽的外表气质,岂是青楼男子可比?赵忆然不敢想象其羽在秋心楼会遭遇什么,努力压下心中的波澜,定住心神、忧思片刻,严肃了表情对玉蕊吩咐道:“玉蕊,准备出宫!” 玉蕊惊异于她一瞬间的变化,公主俨然又变回了之前沉着勇敢替二皇子殿下上朝堂的公主。为了驸马爷,公主把她的气魄都拿出来了!玉蕊也燃起斗志:“是!” 也赶紧摆出素云宫管事大宫女的气质。 …… 方才的风波暂且平息,赵恬然在迎客男人的带领下,来到一处位置很好的小桌边坐下,赵恬然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嘴唇紧抿、表情紧绷的丁其羽,眼中闪过一丝含着别样情绪的得意。 台上一轮撩人意味十足的表演结束,开始竞价出租本轮表演的艺奴。 丁其羽根本无心感慨关注那些晦暗的交易,因为她渐渐变坏的心情,也因为她一直都是不少人心中惦记着的“极品”,不断有不嫌事儿大的富家女子过来向赵恬然“讨买”她。 虽然都被郡主给挡回去了,但骨子里藏着老实劲儿的丁其羽非常不喜欢成为这些如狼似虎小姐们眼中“抢手货”的感觉。只要一往深里想象一下,她就会忍不住打寒战。 丁其羽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双拳捏得咯吱响。刁蛮郡主绝对是故意带自己来这里受气的!若不是不希望苦心经营出来的感情就此拉爆,丁其羽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对这熊孩子多一分容忍,她早扭头就走了。丁其羽暗暗决定,只要再有人敢来“讨买”自己,无常剑出鞘、绝不姑息! 赵恬然感受到丁其羽狠狠的目光,心情反而挺好,手中把玩着精致的小酒杯,目光落到那些以高价租出的艺奴身上,嘴边噙着笑:“你说…如果我把你卖给秋心楼,能赚多少钱呢?”仿佛只有强行把他划为自己的所有物,只有一遍遍对别人说着“他是我的”,才能麻痹那种难受闷堵的心情。 -- 第671页 丁其羽一听,顿时怒从心生:“我说了,我不是谁的侍者奴仆!” 赵恬然动作一顿,转眼对上丁其羽满是怒意的目光,轻蔑笑道:“呵,这就生气了?”握着小酒杯的手下意识用力到了颤抖的程度。 丁其羽失望地摇了摇头:“亏我还真把你当做朋友!朋友之间,有这样戏耍羞辱对方的么?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丁其羽说完,难以抑制冲动愤怒,起身就准备离开。 “站住!”赵恬然哐的一声重重搁下杯子。 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如果我把你带到大乾的青楼,让你接受那些纨绔公子不善的目光、还说要把你卖了,你会开心么?” “你——” 丁其羽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你根本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吧?” 小月实在看不过去,站出来帮腔:“丁其羽,我们小姐一再饶恕你的无礼,你不要太狂妄了!” 赵恬然却好像被丁其羽几句话刺痛了,一改刚才的嚣张,低着脑袋轻声道:“你又考虑我的感受了吗…?”听不出语气的起伏。 丁其羽将将听清,只觉不可理喻,转回身来,紧锁眉头质问赵恬然:“我一直拿你当朋友。什么时候没考虑你的感受了?!” 赵恬然没有抬头,只冷笑一声:“朋友?五天的期限,算什么朋友?!” 丁其羽怔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又一位轻浮的小姐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她无视了赵恬然,对丁其羽道:“公子,我看你主子脾气暴躁、总爱给你气受,你这么出色,走到哪里想必都是很吃香的吧?何必跟着她受罪呢?” “滚!”明明还在争吵的赵恬然和丁其羽竟异口同声对来人怒道,还伴随着赵恬然一掌拍桌子的声音。这么大的动静一下子便引来了场内所有人的目光。 “你们?!”来人顿觉在众人面前大大丢了面子,怒火中烧,她手一挥,身边的几个女护卫就列开阵势、将丁其羽她们包围住。这位方才一直按兵不动的小姐显然比之前所有前来挑衅的姑娘都要不好惹。 丹暝山那种生死之局丁其羽都面对过,这次身边还有几个影卫。她根本不惧对方叫出来的小喽啰。揣着一肚子闷气正好没处发泄呢!打就打了! 双方两不相让,僵持对峙,众人都过来看热闹,楼里的生意也进行不下去了,就连秋心楼的老板都被惊动,赶紧出来调解。秋心楼老板同样是个身材瘦削、气质阴柔的男人,他圆滑地在两方斡旋,可惜双方依旧剑拔弩张,谁也不愿意“卖他个面子”。 就在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恶战一触即发之时,秋心楼门口出现了骚动,人们听见声音朝那边一看,顿起大片窃窃私语。 赵忆然从蔚澜宫赶到了秋心楼,一身简单大气的蓝色衣裙,脸上戴着面纱,眉眼间尽是凝重。真如玉蕊所说的那样,性格含蓄内敛的忆然难得一次将她的公主气场全开满了。她带着玉蕊和几个便装的侍卫,一走入秋心楼内就把围观群众的目光从对峙的两拨人身上引开了。 旁人不认识大乾唯一的公主,却认得她身上衣裙的颜色。蓝色,是大棠最为尊贵的颜色,在大棠国内能穿蓝色衣裙的女子,那可都是身份尊贵无比的皇亲国戚! 众人纷纷猜测着此人前来秋心楼的目的,但见她目光一直锁定的地方,正是大家方才瞧得起劲的那个“抢手货”,不禁咋舌。不少人庆幸自己没有上去抢,不然得罪了门口的女子,后面还不知道要怎么倒霉呢!很多人深怕惹上祸端,也不敢再凑热闹了,火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忆然一进客栈,就找到了和挑事女子对峙的丁其羽。丁其羽看清来人竟是忆然的那一刻,便是心头一悸,只觉得莫名地心动不已。如果说忆然平时的柔弱内敛能触动丁其羽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么她这种藏于血脉之中的公主魅力,就总能激起丁其羽的心动。何况忆然这一次拿出她的公主气魄,还是为了自己…如何不让人动心动情?丁其羽的目光一直锁在忆然身上,移不开了,只觉得周围原本紧张的氛围被化开不见,大小嘈杂的声音都听不清了。从朦胧渐渐走向清晰的情感就好像穿破了最后一层薄纱,让丁其羽看得明明白白。属于忆然的情丝也从视而不见开始发热发烫。这一刻,丁其羽感觉到,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份“决心”,找到了。 玉蕊看了一眼台上穿着暴露、吓得“花容失色”的艺奴们,这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怎么能叫公主看久了?立刻吩咐迎上来的老板清场。玉蕊给的钱分量很足,老板深知这位绝对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拿了好处赶紧办事,很快便遣退了所有艺奴、楼中伺候的伙计,把剩下的围观群众也都劝走了。 公主带着一干手下抬步就往两拨人走去。挑事的姑娘意识到情况不对,她身边的女护卫见来人来势汹汹、明显是针对她们的,只能转而过来保护主子,挑事的姑娘当然很清楚走过来的女子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心里发了憷,嘴上却硬气道:“你、你想做什么?!”气势比之前弱了不少。 忆然在挑事的姑娘面前站定:“这位小姐,她们两位是我的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请小姐让步。”言语十分客气,却因为她此时的气魄而蕴含着不容反驳的力量。 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凭什么谈面子?就凭她这身普通人穿不了的蓝色衣裙,就凭她迫人仰视的高贵气场,就凭她乃是大乾唯一的公主,就凭丁其羽是公主执意要保全的人!这个面子,不想给、也得给! -- 第672页 那姑娘沉默半晌,表情几经变换,忆然也微微蹙着眉与她对视,最后还是挑事的姑娘因为耐不住无形的压迫感而错开目光,对属下们说出一句:“我们走!”很快离开了。 没了闲杂人等,赵忆然径直找到丁其羽,终于将关心流露出来:“其羽、你没事吧?” 与方才面对周遭所有人时的目光都不同,丁其羽从她此刻的眼神中辩出了急切和担心,能感受到无比的温暖。原本即使忆然不来那人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但是丁其羽就是非常喜欢忆然这般在乎自己的感觉,她往前迈了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欣喜唤道:“忆…”唤到一半,又觉得不能在这种场合喊出忆然的名字,盘桓于脑海、深藏了多日的称呼脱口而出,“云儿,你怎么来了?” 赵忆然怔愣,终于想起那夜月下谈心时,其羽到底唤的是什么了。是“云儿”啊… ☆、第406章 平争锋悉心解旧怨(上) 忆然格外喜欢这个亲昵的称呼,浓浓的甜蜜在心头泛起,小脸因为惊喜羞涩而泛起了红,幸好藏在了面纱之下:“我是因——” “哼,这不废话么?你的云儿派人跟踪你了!”还没等忆然回答完,赵恬然便打断了她。丁其羽对公主亲昵至极的态度和两人的完全忽略,让郡主心中的闷堵膨胀到了极点,袖中的手攒得紧紧的。 丁其羽自有判断,并不会偏听偏信郡主说的。忆然就算是真的派人跟踪了自己,那也是出于保护的目的。这不、如果忆然不来,此处恐怕就免不了一场架要打了。 赵忆然蹙起秀眉:“你…” 郡主瞥了一眼忆然,冷笑道:“呵,真是气势汹汹啊。本小姐都要怕死了。”也不知她是哪来的力气,一把拉开丁其羽,挡在了两人之间,“所以,你这是要跟我抢人了么?” “诶!”丁其羽只顾着眼前的忆然、根本没有防备,真被郡主拉到了身后。 又是一片对峙之势,只不过这次对峙的双方,是大乾的公主和郡主。这气场可比方才的对峙要紧张压迫多了,旁边的侍卫哪里还敢抬头看这两位大人物争抢琅寰王殿下的戏码?饶是玉蕊和小月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丫鬟都心惊胆战地捏起了一把汗。 赵忆然眉眼严肃极了,她不喜欢郡主对其羽的动作:“郡主,我不想与你争辩,我是来带其羽走的。” 刁蛮成性的郡主也是豁出去了,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直视着公主的眼睛:“这么说,你就是摆明着要抢人了?” 丁其羽想起忆然来之前郡主说的那句话,觉得这其中定有误会,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因为自己而进一步恶化,丁其羽劝道:“好了好了、我们先换个地方说!”楼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躲着看她们热闹呢,再这样上演下去,明天可就真的“传为佳话”了。 郡主根本不理会丁其羽:“可惜了,你明天要带他去哪儿我都管不着。但是今天,我们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与他约定好了五天。那么这五天,他都必须跟着我,一刻也不能少!” 赵忆然顾及到旁边的其羽,稍稍压下因为急切而产生的气恼情绪:“她一心拿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要带她来这种地方?”在蔚澜宫一听到这消息,忆然就心疼了。 “我说了,我爱带她来哪——” 夹在中间被无视的丁其羽忍无可忍,太高了音调:“诶、停!”一手一个将两位针尖对麦芒的姑娘各往左右拉开了距离,自己插在中间,“都别说了!要说咱们换个地方说!”敢如此大胆拉开公主和郡主的人,恐怕就丁其羽独一个了。 赵恬然看了一眼周围,目光所及之处,不少房间的门都轻轻摇曳了一下,很明显有好事之人躲在门后看她们。不屑地哼出一声,还是听了话、转身走人。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上前叫忆然:“云儿——”谁知还没走出一步,就被郡主赵恬然一把拉住胳膊:“你干什么?!”郡主毫不让步,“你可别忘了,今天你还是跟着我的!” “你、这!”丁其羽噎住,又气又无奈,跟着你也不是属于你啊!奈何为了避免激化冲突,这句话她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忆然目光落到郡主紧紧拉住其羽的手上,暗叹一声,也带人离开了秋心楼。 …… 丁其羽好不容易将两位金枝玉叶劝到了上次的茗悦楼。茗悦楼的伙计对她们的印象非常深刻,不禁暗暗惊讶。几天前才上演了一出二女争一夫的戏码,莫非今天又要重演?! 丁其羽坐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上,左右看看,见她们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清了清嗓子主持大局道:“好了!云儿、郡主,你们都别气了,这件事情完全是一场误会。”云儿云儿地喊着,也不知是着急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丁其羽改不回去了。 “呵,误会?!”赵恬然十分不给面子地冷哼一声。 而丁其羽此时已经想通了郡主今日“吃炸药”的原因:“郡主,我且问你啊,你之前说‘五日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赵恬然听她将此事拿到明面上来说,心中的闷堵作祟,态度更加恶劣道:“哼,难道不是么?毕竟今天是你跟着我的最后一天。这就是你所谓的朋友!五日的朋友!” 丁其羽听完,反而觉得有些好笑:“郡主,我该说你什么好呢?你怎么又把蛮不讲理、颠倒黑白的缺点拿出来了?”说得是批评人的话,语气却并不是很严肃。 -- 第673页 赵恬然被她笑得涨红了脸,就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所幸丁其羽在她恼羞成怒之前继续道:“我只说这五日跟着你一起四处游玩,又没说咱们只能做五日的朋友。朋友还需要讲期限么?五日过后,只是我的时间更自由了,并不是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啊!” 赵恬然表情凝滞:“你?”朋友没有期限…可是…真的可以做朋友么?这几日一直盘桓在心间的问题又浮上来,虽然还是没能得到明确的答案,但丁其羽这番话,突然让赵恬然闷堵了一上午的心情舒服多了。 “我什么我啊?郡主莫不是以为我就是这五天做做样子、不想与你冰释前嫌吧?”丁其羽反问,又正色道,“哎…如果真是虚情假意,方才在秋心楼,我就不会那么生气了。我是真的拿你当朋友,觉得被朋友戏耍了,才会格外生气的。” “我…”赵恬然心下产生了极大的松动。丁其羽在秋心楼里的怒意做不得假,这种怒意也确实证明了他所说的。 “算了,都过去了。”丁其羽叹息一声,对秋心楼受的气选择了包容,“可能也怪我没选对方式,偏要定个五日期限,让你产生误会。”丁其羽将赵恬然的性格拿捏得很准,知道她非常好面子,便主动给她台阶下。 丁其羽又转头对另一边的忆然道:“云儿,情况就是这样,郡主和我产生了一些误会,她一时气不过,就带我去了秋心楼。” 总被其羽这般温柔地唤作“云儿”,忆然一颗心儿都被甜蜜包裹了,真是想生气都很难。既然其羽没有受欺负、又愿意原谅郡主,那她也不必揪着不放。赵忆然抿唇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 丁其羽彻底松了一口气,表情缓和下来:“那好了。现在,一切都说开了。”又左看看公主、右看看郡主,“早就与你们说好了呀,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一个朋友才是最好的选择,今天正好咱们都在呢…” 丁其羽说完,气氛陷入了片刻的安静,忆然抬眼看着不说话的郡主,终于主动开口道:“郡主——” “对不起。”却不想赵恬然像是想抢先一样,没让她说完,便率先出声了。道歉的对象,自然是被她算计的丁其羽。 此句一出,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从小一直跟着郡主的小月更是把下巴惊到了地上。放在以前,郡主给人道歉,简直是跟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的不可能事件! 赵恬然深呼吸一口气,记事以来第一次对人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带…带你去秋心楼,是我的不对。” “诶?”丁其羽怔愣一瞬,随即非常高兴,刚刚积压的一点气全部烟消云散,欣然接受了郡主的歉意,“没关系了,既然误会说开了,我还是拿你当朋友的!” 郡主看清丁其羽眼中的真诚,心里竟涌出难以言喻的感动。哪怕只是几句话,她也愿意去相信,相信真的可以与丁其羽成为好友。 她身边的小月在心头长吁短叹,丁其羽巧舌如簧,郡主又信任他,三两句就被说动了…可惜身为一个小小的丫鬟,小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主子落入别人的圈套。 丁其羽见郡主一时不语,笑道:“哈哈,不说话,我就当郡主也默认我是你的朋友咯。” 赵恬然难得一次没有拂了丁其羽的面子,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来:“那…那本郡主,就勉强接受你这个朋友。” 丁其羽拱手:“哈哈,那其羽就多谢郡主抬爱了~” 郡主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忆然,欲言又止。郡主说不出口,倒是忆然再次主动开口:“想必其羽也与郡主说过了…忆然从小便养在深闺,并不擅长和人交往,除了其羽之外,可以说是没有别的朋友了。如果可以…忆然也想多一个朋友。” 赵恬然闻言,虽然没有马上答话,目光里却也没有再带着敌意。因为她从忆然的眼中找不到一丝虚情假意。 忆然并不在意对方的沉默,她几分腼腆地笑笑:“我们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我们的血液更是一脉相承。我…也很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冷静下来的赵恬然动容了,想起自己曾处处针对公主,彻底意识到自己真的做错了:“我…对…”丁其羽毕竟和郡主相处熟悉了几天,道歉说起来要容易得多。面对忆然之时,郡主的话语盘桓在嘴边,她很想为了从前的误解和挑衅向忆然道歉,又因为放不下面子,张嘴仿佛要克服千斤之重,剩下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忆然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忆然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云忆了,那些恩仇也随她飘散,郡主不必再介怀。” ☆、第407章 平争锋悉心解旧怨(下) 赵恬然听罢,心下感动,又落不下面子直接与忆然和好,支吾半晌没有说话。忆然也是个脸皮薄的,只能由中间人丁其羽最后来推波助澜:“这就对了~你们堂姐妹本就该是朋友嘛。”她站起身,和忆然换了一个座位,让公主和郡主成了邻座。 为了防止气氛尴尬,丁其羽赶紧拿起茶壶,一边说道:“茶博士丁其羽给两位殿下倒茶。来来来、喝茶喝茶,甘棠醉雪和玉棠春,你们俩喜欢的。”又殷勤问道,“还想不想来点那两什么轩的茶点?我可以为公主和郡主跑跑腿儿。” 几人之间的“历史战争”,被丁其羽以玩笑的方式重新提起来,现在回过头去想,反而觉得那时的对峙争锋有些好笑。 -- 第674页 公主和郡主齐齐被她逗笑,郡主依旧不客气,靠上椅背道:“好啊,那就上次本郡主说的那十几样吧。”她看了一眼自己杯中的茶,“不然…这甘棠醉雪还是太寡淡了,我喝不习惯。” 赵忆然放下茶杯,浓郁的甜味还在喉间盘桓不去,她却出言称赞:“玉棠春果然是大棠国最香甜的茶。忆然也想尝试一下它配上郡主说的茶点是什么滋味呢。” “诶?我倒错了吗?”丁其羽重新看了看两人杯中的茶,喜欢甘棠醉雪的忆然被她倒成了香甜浓郁的玉棠春,喜欢玉棠春的郡主面前,倒的又是淡雅清新的甘棠醉雪。要轻易分辨两种茶的区别,对于丁其羽这个外行来说实在有些难度,她脸红道:“呵呵…抱歉了公主、郡主,我当不了茶博士,只能跑跑腿了。”说罢便自觉跑去两仪轩买茶点去了。 丁其羽离开,同时也是为了给两人留下一个单独聊聊的空间。剩下的两人气氛不再像是几日前的那种紧张冰冻,郡主听忆然出言称赞了玉棠春,也别别扭扭开口道:“偶尔喝一喝这种寡淡的茶,其实也挺不错的…”她能体会到这种和谐相处的氛围真的比之前的针锋相对要舒服多了。 内敛的赵忆然依旧腼腆:“忆然也是第一次品玉棠春。” 互相赞的是茶,包含的却是包容对方、友善相待的深意,两人的话题由此展开。性格截然不同、经历却有些相似的两位金枝玉叶,都是难得一次交了新朋友,话匣子一打开,自然而然就越来越熟络了。当丁其羽从两仪轩回来的时候,惊喜地发现她们已经以“堂姐”和“忆然”相互称呼了。 就这样,在丁其羽的努力经营和“牺牲”下,原本水火不容的两人总算冰释前嫌。就像是各自拿错的甘棠醉雪和玉棠春,有了丁其羽这个两仪轩的茶点调和,倒也成了不错的搭配。 …… 三人吃茶聊天,一个愉快的上午便悄悄溜走。丁其羽和忆然告辞回宫,刚准备踏上马车,赵恬然就叫住了她:“丁其羽、今天…好像还没结束吧?”毕竟除了友情之外,对丁其羽,她的心中还是有些许说不清楚的难舍。 丁其羽和忆然对视一眼,笑着摆摆手:“五日之约本就荒唐,不算了。不过嘛,朋友之间,自然是可以随时邀约出去游玩的。” 赵恬然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追究那“五日之期”,只是不舍作祟而已。可看着面前无比般配的两人,心里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又退缩回去、藏匿起来,半晌才问出一句:“…当真么?” “当然是真的了!”丁其羽肯定。 忆然也补充道:“我和其羽就在玉棠皇宫中,堂姐如有好去处想邀请我们同去,随时可以派人来的。” “好…”郡主点头,嘴角牵了牵,“那我走了。”说罢便转身就带着小月离开了。 …… 丁其羽和赵忆然回到蔚澜宫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还没到寝殿,段霁茵就迎了出来:“皇兄、皇嫂!你们回来啦!” 丁其羽诧异:“阿茵?你怎么在这啊?” “我担心你们呀!”段霁茵上下打量着丁其羽,发现她的衣衫没有任何凌乱的迹象,说明皇兄并没有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伙揩油,松了一口气,“我本来也要去救你的,皇嫂不让我去。”忆然出宫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前来找她说事情的段霁茵。 丁其羽心暖,嘴上却道:“你可不能去,要是母皇知道你堂堂储君去了青楼,一定会骂死你的。” “我又不是去干坏事儿,我是想帮忙救你嘛。”段霁茵嘀咕一句,噘了噘嘴,“所以啊,我就没去成…” 丁其羽点头:“嗯,幸好没去。已经拖累云儿去救我,可别再搭上你。”否则那便将是两位公主杀去青楼救人的惊天戏码。 段霁茵敏锐地察觉了丁其羽话里称呼的转变:“诶?!云儿?”惊讶一声,立刻两步上去挽住忆然的手臂,促狭地盯着皇嫂的表情故作好奇问道,“皇嫂,云儿是谁呀?皇兄为什么这么亲密地叫她?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皇嫂你听说过吗?” 忆然小脸一红,低下了头,当然不可能回答小姑娘揶揄意味十足的提问。丁其羽同样有些不好意思,自个儿的心跳也加速了几个层次。可她越喊越是喜欢这个称呼,不想再改回“忆然”了,索性硬着头皮道:“云儿就是你皇嫂,行了吧?”见小家伙兴奋八卦的表情就要爆发出来,丁其羽赶紧将手中的纸包递给妹妹、意图堵住她的嘴:“你皇嫂给你买的糕点。” “哇,两仪轩的茶点!”小馋猫段霁茵立刻忘了称呼那一茬、放过了皇嫂,兴奋地一把接过,一眼便认出了小糕点出自玉棠城的两仪轩。宫里师傅的手艺吃惯了,段霁茵总是特别馋宫外的好吃的,赶紧乖巧对俏脸通红的皇嫂道谢,“谢谢皇嫂!” “我…”赵忆然张了张嘴,疑惑的目光投向丁其羽。不知道其羽为何要说是她买的,小茶果明明都是细心的其羽买给阿茵的。 丁其羽冲她眨眨眼睛,就好像在说“我和云儿,不分你我”一般…看得忆然心里甜蜜又温暖,澄清的话吞了下去,替其羽接了妹妹的道谢。 几人进到殿中坐下,小姑娘立刻拆开纸包,嗅了一口纸包中散发出来的甜香,心情好极了:“皇嫂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丁其羽宠溺地笑道:“你是我和云儿的妹妹嘛,她当然知道了。”不知不觉地,丁其羽欣然正面承认了她和忆然之间的关系、直接就代表了人家忆然。至于茶点,她完全是按照从前世界里妹妹的口味来选的,没想到阿茵也同样喜欢。 -- 第675页 体会到兄嫂疼爱的段霁茵开心极了,想起早上没来得及说的事儿:“对了,母皇早上就让我过来跟你们说来着。两国盟约约定的婚期快到了,母皇今天已经安排了人手开始为你们准备大婚典礼啦!”阿茵将开口的纸包递到两人面前、请她们也吃。 两人一听,可来不及管吃的,虽然她们都清楚盟约定下的婚期就在不久之后,却都还没想到准备婚典这一茬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除了惊讶之外,都从对方眼里找到了一丝期待之情,又顿觉不好意思,齐齐红了脸。 没人接口,段霁茵便继续道:“所以呀,你们就要忙起来咯。不过前几日应该都是礼官们的任务,你们应该还能玩个三天~”她拿出一块糕点,“左右无事,这几天,哥哥带云…忆然皇嫂去照海城玩玩吧~”段霁茵故意说出半个“云”字儿,显然是想调侃丁其羽喊的“云儿”,然后美滋滋吃起了香甜可口的小点心。 丁其羽忽略掉妹妹的调笑,疑惑:“照海城?” 小帝姬遵照母皇教导的“食不言寝不语”,乖乖吞下那一小口糕点,让甜蜜在唇齿间回味,才语气轻快回答道:“对呀,照海城。马车过去快的话可能一天就到了。照海城能看见大海,霁茵没猜错的话,皇兄和皇嫂还都没看过大海吧?”自己没法陪皇嫂去,当然就该琅寰王哥哥尽到义务咯。 赵忆然如实答道:“忆然还未曾见过真正的大海。”昨日便听阿茵说了照海城的大海,她心中一直存着向往。如果能和其羽一起去,那一定会是一次永远难忘的经历。 丁其羽在从前的世界看过不少次大海,但还从未体会过和心爱之人一起看海的感觉。她没有错过忆然眼中浮现出的向往神色,也对妹妹这个提议心动了。婚期是两国定下的盟约,她们二人着急也好、紧张也罢,都改变不了,反正待着也是待着,不如听从阿茵的建议带着忆然去散散心了。丁其羽又提出另外的顾虑:“可是海边潮湿,忆然腿上的伤恐怕会遭罪的。” “唔,也对…”段霁茵皱起了眉头,“那哥哥嫂嫂你们商量决定吧。不去看海的话,玉棠城周边也还有不少漂亮的地方。” 却听忆然说道:“没关系,我想去看看。腿伤不一定会发作、就算疼起来了,那也不算什么…我想去看看。”除了看海之外,忆然也想抓住一次和其羽一起出游的机会,有些必须要弄清楚的问题,她想亲口问一问。 ☆、第408章 邀践行未闻有佳音(上) 忆然一连说了两个“想去”,言语间是没有掩饰的期待向往,丁其羽还怎么忍心拒绝?她沉默片刻,点头答道:“好,那我们一起去照海城!” 段霁茵很高兴:“嘻嘻,那皇兄皇嫂准备准备行李。霁茵再找个人给你们当向导。” “诶?”丁其羽疑惑,“你不去吗?” 段霁茵一听,整个人都蔫儿了:“哎,我当然想去了,可是抽不开身呀。”小帝姬扶着额头,一副为国为民劳心劳神的样子,“母皇让我处理水患的事情。昨日我根据皇嫂的建议,才选出了最合适的人选调过去,母皇看了也觉得很满意。 “哟,你皇嫂也帮你啦?”丁其羽已经将皇嫂一词用得非常熟络了。 段霁茵重重点头:“那当然,皇嫂懂得可多了!多亏了她的建议,水患的事情才有了眉目,后面还有一大堆事情要我去办呢。” 丁其羽看了一眼身旁的忆然,又对小帝姬笑道:“哈哈,那阿茵也要加油向皇嫂学习。”丁其羽满心欣慰,又鼓励赞扬道,“大棠有了阿茵,是天下百姓的福气。”阿茵不愧是储君帝姬,面对天下大事的时候,储君风范已经像模像样了。 琅寰王哥哥的鼓励让小帝姬信心倍增:“嘻嘻,阿茵会努力的~”照海城之行也就这么敲定了。 …… 接下来的几日,丁其羽和忆然一面准备去照海城的事宜,一面也维系着和赵恬然的友情。赵恬然渐渐完全放下了原本的隔阂和成见,真心将两人当做了朋友。虽然她的臭脾气经常让丁其羽和忆然哭笑不得,不过两人都是包容大度之人,也与郡主相处得十分愉快。 忆然主动邀请了赵恬然一同前往照海城,赵恬然也欣然接受邀请。在临行前一天,赵恬然却突然派人来宫里邀约两人见面,约定的地点依旧是茗悦楼。 她们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这茗悦楼了。茗悦楼里的伙计早就将三人认熟了,可谓是全程见证了她们由水火不容、到缔结友情的过程。 赵恬然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待两人落座,她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海边,我可能去不成了…” 忆然蹙眉:“堂姐不去了?为什么呢?”难得多一个新朋友的忆然,内心里很珍惜这段友情,就连最初打探雍王情报的目的,都早已放下了。 “对啊,昨天不是说好的?”丁其羽也附和。 赵恬然叹了一口气:“父王…可能准备回大乾了,我也不知道他具体会什么时候启程,但应该快了。”父王最近与人频繁通信,那边…或许是看离间不成、准备执行新的计划了吧。赵恬然没说的还有一点,就是她父王已经察觉了她近日频频出门与人会面,再出来聚会,恐怕就要拖累丁其羽和赵忆然了。 “堂姐要回去了…”赵忆然有些不舍。 赵恬然点头:“是啊。”郡主很清楚她的父王曾去了不少次玉棠皇宫,试图说服国主陛下取消和亲,并且暗中一直在打探棠国皇子的事情。看现在的结果,父王的计谋没有成功。作为两人的朋友,赵恬然这几天将两人之间的情谊看得很清楚。郡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因为心头那一点说不清的感情而庆幸父王的失败,还是该为两人未来要面临的分离而感到惋惜。毕竟,和亲一旦举行,她的两个朋友,可就不能在一起了。郡主看了看两人:“你们…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了。 -- 第676页 “堂姐…”忆然心里很不好受。雍王不可能因为阻止和亲失败、便轻易放弃他的勃勃野心。堂姐和雍王离开大棠之后,她们或许就彻底在对立的阵营了,想要再度这样和睦地坐在茶楼里聊天吃茶,也就变成了奢望… 丁其羽看出郡主的想法:“郡主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你…也要保重。”涉及到棠国皇室的机密,丁其羽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就是琅寰王的秘密告诉赵恬然。 两位自己都不担心未来,与她无关的事情她也不必再纠结了,赵恬然笑了笑,感慨道:“当初在书院上,谁又能预料到此情此景呢。” 郡主的话,怎么听着感觉像是诀别时的感慨呢?丁其羽心里也挺伤感,却没有表露出来:“是啊。还以为会老死不相往来,谁知咱们还能成了朋友。”不仅是和郡主。和未晞、和忆然,还有未明兄、恪兄,当时的丁其羽都以为会“老死不相往来”,谁料世事机缘却再度让她们重聚了。 丁其羽想到这里,释然了许多:“所以呀,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照海城你去不了也罢,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还能相约在大乾的名山大川间同游一番呢。” 忆然深呼吸一口气,稍稍压下心头对朋友的不舍,点头道:“其羽说得对。”如今琅寰王成了其羽,其羽在大乾有家,是不太可能举家搬来大棠国住的,虽然还需与国主陛下商讨一番,但赵忆然觉得她们能回到大乾的可能性很大。 赵恬然对她们的话未置可否,只自顾自地说道:“那会儿,不少人都说伴读丁其羽如何如何出色,我真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丁其羽一听,不禁笑道:“哈哈,原来背后有这么多人倾慕我吗~” 郡主瞥了她一眼:“大家的风评不可尽信。还有很多傻女人说张知遥好呢,本郡主就看不惯他那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嘴脸。”又话锋一转,总算是肯定了丁其羽,“不过现在,本郡主至少可以肯定,你比张知遥强多了。” “张知遥…”丁其羽突然想起前几日郡主提及吴小姐的事,追问道,“对了,你上次说吴小姐当初是倾心于张知遥的?” 郡主闻言,似是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阴沉下来:“那天晚上,她如果不去找张知遥,或许也不会遇上歹人了。” “这么说来,张知遥还真是个煞星!”丁其羽皱起眉头愤愤道,原来吴小姐遇害的当晚,本来是想去找张知遥的。吴小姐真是“遇人不淑”、遭了横祸了! “其羽?”赵忆然对张知遥并不熟悉,只知道他在同辈人当中一向是以“青年才俊”、“翩翩君子”的好名头传出来的,但看其羽和堂姐对那张知遥的态度,看来是名不副实了。 丁其羽摆摆手:“没事没事,不说那个小人了!” 赵恬然忍不住嘲笑道:“呵、你怕是记恨着张知遥一直以来都觊觎陆未晞的事儿吧。”习惯了口无遮拦的赵恬然一时间也忘了顾及忆然会不会吃醋了。 不过忆然也只是抿唇笑笑:“原来是这样呀。”忆然恐怕最习惯的,就是吃未晞的醋吧… 三人在茗悦楼中谈天说地、吃茶品茗,算是离别之前的践行。可惜时间不等人,天色渐晚,不得不说再见了。 赵恬然一直揣着隐隐的心事,走到门口,她顿住脚步,沉默半晌终于对两人说道:“小心…北边来的人。”言尽于此,她的父王即便再不好,那也是她的生身父亲,赵恬然一万个不赞同父王所密谋的计划,却没法完全出卖他。 丁其羽和赵忆然互相对视一眼,虽然心中对“小心北边来的人”有无数疑问,却一致选择了不再多问、不让朋友为难。忆然满含感激,眼中带泪与她作别道:“谢谢堂姐…堂姐你要保重好。” 雍王老谋深算,每次密谋奸计之时都窝在守卫密布的房间里。所有密信的传输更是由专门的人员精心乔装打扮来往传送,让人难以截获。是以忆然派去雍王府邸的探子没能收集到有价值的情报。 不过她们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富,因为丁其羽的认亲,原本最难打探的消息在她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便轻易从国主陛下口中得到了。雍王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国主会是和亲使节何羽的亲娘吧…雍王露出马脚,丁其羽和忆然也抓住了那个深藏在迷雾之中的阴谋露出的一角、不再是毫无头绪了。赵忆然已经将关于雍王的情报都传回了元京,让兄长对乾东这边的雍王封地小心防范了。 因此,当两人真正与赵恬然交好之后,就并没有强求再从郡主这里得到机密的消息。从开始到现在,她们一次都没有开口问过,却不想郡主会主动提点。仅仅是只言片语,忆然就已经感激于心了。 丁其羽也拱手:“恬然郡主,后会有期。”这是丁其羽多日以来,第一次喊出赵恬然的名字。 赵恬然眼中也含了泪对堂妹点点头,又深深看了丁其羽一眼:“能结识你们,本郡主…很高兴。”说罢便转身离开了茗悦楼。 作别郡主,丁其羽转头一看,忆然因为离愁别绪流了泪。丁其羽伸手替她拂去眼角的晶莹,将她揽在怀里,心疼地轻拍着她的背哄道:“云儿怎么哭了?我们一定还能与堂姐再见的。到时候…咱们再请她喝茶。”话是这么说,丁其羽自己也没底,再见,只希望不会兵戈相向吧。 …… -- 第677页 晚间,丁其羽和忆然一同去向母皇报备照海城的行程。“母皇,儿臣和云儿来给您请安了。” 丁其羽行礼道。这几日,她们两人常常一起来给国主请安。 ☆、第409章 邀践行未闻有佳音(中) 说实话,丁其羽挺不习惯母亲“变成了”皇帝,见个面都需要环环申请、道道礼节,多麻烦呀。 忆然也乖巧行礼:“国主陛下,素云给您请安。”每次与国主请安,都让忆然有一种儿媳给婆婆问安的感觉。 国主陛下心情颇好:“瑀儿、忆然,在母皇这里无需多礼,坐吧。”看着乖乖在一边挨着坐下的两人,真是般配极了。只觉得两人的姻缘不仅是两国盟约缔结的,更是天注定的,幸好当初自己力排众议、应下了这门亲事。 母皇的温柔态度让丁其羽心里暖暖的:“母皇,明日我和云儿就要去照海城了。” “嗯,朕已经听霁茵说了。”国主点头,又不禁感慨道,“朕的皇儿,该去领略一下我大棠的风光。照海波澜壮阔,朕都有很久没去游赏过了…” 没等两人回话,国主便继续道:“瑀儿带着忆然可以在那边多游赏几日,宫里,有母皇给你们安排好一切,你们回来只管成亲便是。”这就是待遇不同,要是段霁茵在外面贪玩,早就被国主陛下训诫了,到了丁其羽这里,国主反倒非常鼓励她多出去玩会儿。当然,这里面除了丁其羽是国主陛下失而复得的孩子、宠着都来不及之外,也因为两人身份的不同咯,一个储君帝姬,一个闲趣皇子,国主心里对两人的要求截然不同。 却见丁其羽摇头道:“母皇对儿臣极尽恩宠,儿臣和云儿却不能恣意妄为。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大海就足够了,既是我们两人的婚事,我们自当尽快回来尽一份力。”说着,丁其羽又乖巧笑道,“而且,儿臣还想多陪在母皇身边呢。”这句话,绝不是丁其羽逢迎母皇的假话。在婚礼之后,她是肯定会回到元京去看顾飞羽别业一家人的,带着忆然一起。因此留在大棠的时光里,她也真心希望能多陪陪这边的亲人。 国主似是理解到了丁其羽话里的深意,暗暗叹息一声:“哎…那好吧。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行程都安排妥当了吗?” “嗯,都安排好了。多亏了有阿茵帮忙呢……”丁其羽为妹妹美言,让母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两人在国主陛下那里闲聊了几句,回到蔚澜宫后,丁其羽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丁其羽离开一个多月,除了诸位夫人对她满满的思念之情以外,家里和朝堂上都有不少新消息传来。 丁其羽和如清的小影儿进步不小,已经完全掌握了爬的技巧,活动范围再也不满足于床和长辈们的怀抱了。飞羽别业的“老大”莲儿专门命人在浮梦居为小家伙开辟了一处宽敞的活动天地,地上都铺好了舒服暖和的软垫,让鸿影能自由自在地玩闹。 竹漪作为玉姨的徒弟,这次信中避开不谈她自己,反倒是着重转达了丁其羽家中众人的健康情况。还特别提到玉姨改进的玉肌膏效果不错,如清脸上的旧伤痕已经有淡去的迹象。让丁其羽在为清儿高兴的同时,也感觉到竹漪正在一点点适应飞羽别业的氛围,等到自己回家,再主动争取一番,想必竹漪就不会再那么抵触了吧。 未晞的信中仍旧没有提到丁其羽“期待的动静”,丁其羽扶着脑袋可惜了一声。她之前问过清儿,怀上鸿影的时候,只一个月影六就从脉象上查出来了。如今可是神医玉姨时常在关照晞儿的身体呀,以玉姨的医术不可能号不出喜脉,看来,是孩子的缘分还不到了~ 丁其羽兀自可惜,她所不知道的是,此刻飞羽别业中…… 玉姨的药室内,玉姨正在为未晞看脉。陆未晞揣着忐忑的心情,注视着玉姨脸上的表情。 玉姨把完脉,点头道:“嗯,未晞近来恢复得不错。”又看了看未晞的脸色,得出结论,“气色都能看出比之前好了不少。”通过时常的看诊,玉姨已经和飞羽别业众人都十分熟络了。 殊不知未晞此刻格外红润的脸色,是因为她心里正在纠结的事情。陆未晞听完玉姨的诊断,并没有提到她真正的忐忑点所在,忍不住启唇道:“玉姨,有一事,未晞觉得不太对…” 玉姨疑惑:“嗯?是什么事?”望闻问切,问也是医者看诊的必要环节。 “我…”陆未晞犹豫地停顿片刻,终于将“不太对”的地方说了出来,“我这个月的月事,没有来。”说完脸色便更加红润了。 饶是聪慧非常的玉姨都怔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未晞话里的深意,看了一眼旁边的磬儿,小心翼翼问道:“你、你和羽儿,之前有过亲密之事?”虽然她天天都能抱抱小鸿影,却并没有亲眼见证过如清怀胎的过程,是以玉姨对于丁其羽的“特殊能力”还没能很好地消化。 磬儿睁大了眼睛,作为贴身丫鬟的她当然很清楚小姐本月月事反常,只不过并没有往别的方面深想,此刻经玉姨这么一提点…磬儿瞬间就明白过来,难道是?! “嗯…”陆未晞点头,自然想起了某人在临行前一晚与她亲近的画面,脸上的热度是下不去了。 玉姨不禁批评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快来再让玉姨看看。”由于未晞事先并没有提过她和某人有“以孩子为目标”的亲近,玉姨之前开的药方自然也没有将孩子纳入到考虑的因素之中了。 -- 第678页 “是,是未晞疏忽了。”陆未晞伸出手,自觉认错。可是之前一点动静迹象都没有,未晞又怎么好意思主动去和玉姨说起夫妻之间的闺中密事呢。总不能天天询问玉姨自己怀没怀上孩子吧?莫说玉姨,就是陆未晞自己,没有真真切切体会过,也是保有一丝忐忑的,她有些担心其羽的“能力”用在自己身上就不起效果了。 玉姨重新为陆未晞号脉,磬儿捏起了袖口屏息等待,也与小姐一同期待着好消息。玉姨沉吟半晌,如实道:“现在,从脉象上还看不出来。之前那些调养身子的药,也可能使得月事推迟。未晞的身子有什么不适吗?”玉姨回忆着之前为未晞开的方子,幸好没用过不利胎儿的药材,不然调养身子的药变成了滑胎药,她可就有大罪过了。 “这…”陆未晞细细想了想,摇头道:“还没有感觉到不适。”听到玉姨说了另一种可能,未晞心里沉淀下了一丝失落。身边的磬儿也跟着自家小姐失望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玉姨非常负责地仔细询问。 既然没有不适感,玉姨问的就是“亲近”发生的时间了,陆未晞红着脸老老实实回答:“是其羽启程之前的…那一晚。” “那你,从前的月事都是规律的吗?” “嗯。”陆未晞肯定道。从小就被父母呵护着长大,有娘亲悉心的引导照料,未晞在这方面保养得挺好。 玉姨点了点头:“那很有可能…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有的女子害喜的反应会晚一些。在三四个月才有动静的,玉姨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她起身在书桌前坐下,起笔重新根据未晞的情况写方子,“玉姨得给你换新的方子。有任何不适,都要跟玉姨说,知道了吗?”虽说汤药可能使得月事推后,但是玉姨自己开的方子她自己最了解不过,真真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很小。既然未晞一向都规律的月事突然被打乱了,十有八九就是有好消息啦。 得到玉姨的宽慰,陆未晞收拾好了心情:“好,未晞知晓了,多谢玉姨。” “谢什么呢?”玉姨心情很好,一面细细斟酌药方,一面笑道,“我得给你婆婆说一声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诶、玉姨!没有定论,还是先不要告诉婆婆了。”陆未晞赶紧出言阻止,“以免婆婆到时候空欢喜一场…”这事儿,她暂时都不准备传信和其羽说呢,就怕其羽空欢喜一场。 玉姨能理解她的顾虑:“那好吧~玉姨就暂且替你保密。但你也得听玉姨的,一有不适,不得隐瞒。” “是…”陆未晞乖乖应下。 几味药落笔,玉姨在高兴的同时,也对又要抱孙儿的何大娘升起了无限的羡慕之情。漪儿什么时候能让自己也抱上小外孙呀?如是想着,玉姨不禁暗叹了一声,很多事情还没定下来,羽儿便去了千里之外追求公主媳妇儿。这些日子漪儿虽表面上十分平静潇洒,但她心中对羽儿的想念和因为某些原因而产生的煎熬矛盾,玉姨看得清清楚楚,做长辈的又只能干着急… 而屋外,一位身材姣好的姑娘抱着手臂离开了小院,借着月光能看清她脸上复杂的表情。是竹漪。她原本是想找义母说事,却不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正好是未晞那句“月事没来”,乐竹漪没有打扰屋中看诊的两人,也没有多做停留,放轻了脚步转身离开,准备在飞羽别业之中散散心。 “哼,臭木匠真是好福气,又有姑娘要为她辛苦了。她倒好,人影都见不到一个…”走出小院的乐竹漪一脚踢开路边的小石子,将小石子当做了某个臭木匠。 ☆、第410章 邀践行未闻有佳音(下) 这边,陆未晞听完玉姨的嘱咐,默默都记在了心里,才和磬儿一同离开玉姨的药室。磬儿一手视若珍宝一般捏着玉姨新开的方子,一手小心翼翼扶着小姐走出院子,忍不住兴奋道:“小姐,你可得当心点儿脚下~现在,您的身体可不是您一个人的啦!” 陆未晞被磬儿过分紧张的动作逗笑:“都还没有定论呢,先别小题大做。”脚下却真的如磬儿所言一般放轻了动作,走出两步,陆未晞才察觉自己也跟着磬儿“小题大做”了,转而轻叹了一声,“别到时候空欢喜一场…”陆未晞也怕自己只是白高兴了啊。 “玉姨都说了是‘很有可能’嘛。虽然没有定论,也该有十之八九!”磬儿听出小姐言语间的忐忑,摇头晃脑搬出玉姨的话宽慰她,又笑道,“磬儿从现在开始,必须得好好伺候着小姐,免得姑爷回来了怪罪我。” 听磬儿提起远在东棠的爱人,陆未晞唇角扬起了幸福的笑意:“其羽什么时候怪罪过你了呀?”陆未晞心里不禁想象着,此刻若是换了其羽在身边,即便还没有定论,恐怕也会比磬儿还要紧张、还要小题大做百倍吧? “那可不一定,涉及到小姐您和小主子的事儿呢。”姑爷虽然脾气好,可从他对鸿影小主子的宝贝劲儿就能看出来一切了。磬儿见小姐还想反驳自己,赶紧道:“好好好,在小姐眼中,姑爷什么都是好的~”磬儿随侍在未晞身边,有些小小的变化未晞自己没注意到、不代表磬儿没察觉。小姐最近的休息时间可是比以前长了不少呢,磬儿之前还以为是玉姨方子的药效,现在看来,也很可能是小主子的效果嘛。 想到这里,磬儿偷偷笑了,怀揣万分期待地问道:“小姐,不能告诉亲家夫人的话,咱们可不可以提前告诉夫人呀?磬儿觉得可以告诉夫人,夫人听了肯定高兴~而且夫人她有经验,也能给小姐说说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情。”磬儿口中的夫人自然指的是未晞的娘亲陆夫人了。 -- 第679页 陆未晞无奈道:“你这丫头呀,娘亲和婆婆,一个都不可说。我自己空欢喜也就罢了,何必拉上长辈们一起?还是等玉姨确切把出了脉之后再说吧。” 告诉夫人也不行,磬儿有些着急:“哎呀,小姐你怎么就这么不自信呢?磬儿瞅着,您肯定是有了!”奈何小姐态度坚决,磬儿只能打消告知夫人的念头,转而问道,“那小姐写信告诉姑爷总可以了吧?”最好赶紧告诉花心萝卜姑爷,小姐都怀上他的孩子了,能不能收收心、别再娶了,娶那么多顾得过来吗? 陆未晞嗔了她一眼:“也不能告诉其羽。”其羽要执行的计划必须谨慎万分,怎能让她因为自己而乱了心绪?也不知东棠那边的情况如何了?陆未晞在心下暗暗叹息一声,想其羽了… 磬儿一眼就看出小姐又想念姑爷了。姑爷不在身边,小姐心里没底,不得到玉姨确切的诊断,恐怕自己再怎么说“十拿九稳”她也很难放心大胆地开心起来。想明白这一点,磬儿宽慰道:“哎,退一万步想,就算小主子真的暂时还没有来,小姐和姑爷也都还年轻着呢,以后生十个八个小主子的都很有可能。小姐放宽心,这一回,有就最好,没有、就下次再来嘛。” 陆未晞听罢,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十个八个?你这丫头拐着弯儿骂我呢~”话是这么讲,心里确实因为磬儿这句话得到了宽慰。还是放松心情,随缘吧。 …… 偏殿中的丁其羽读完整封信。家中私事暂且不再多提,近期朝堂上也发生了不少事,恪兄的身体基本恢复,已经在朝堂众臣面前登过场了。恪兄前前后后拉拢了不少原本保持中立或反对太子的朝臣。两位皇子的对峙也正式进入了正面交锋的紧张阶段。 夫人们都是“报喜不报忧”,她们不想丁其羽担心,太子近来究竟有没有为难将军府、为难傅家,谁也没有提。 好在丁其羽身边还有忆然,她能从恪兄传给忆然的消息中获悉将军府和傅家的真实处境,相应的,忆然也能从丁其羽这里获得兄长的真实处境。是以两人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互通有无”了。因为近来恪兄的“正式登场”收效挺好,在忆然为他创造的良好基础上又攻下了第二城,太子那边忙着巩固自己的地位,倒是并没有进一步为难晞儿和清儿家里,总算是丁其羽稍稍心安了。 丁其羽没有询问忆然具体是如何将琅寰王就是自己的事情告知兄长的,但是今日,丁其羽准备将大棠国的一切,都与家里说明了。 丁其羽给家里众人写了很长的一封回信。交代清楚了自己的真实出身,更清清楚楚地坦白了自己对于忆然的感情。信的最后部分,丁其羽才将今日郡主说的那句“小心北边来的人”着重强调了几遍。顺带也提了一两句张知遥和吴小姐的事。 合上信封的时候,丁其羽心里还是有些许忐忑的,毕竟她这可是第一回“先斩后奏”,家里的几位会是什么反应都未可知。很多事情或许当面说会比苍白无力的文字要更容易掌控,奈何自己远在大棠,只能靠书信,夫人们生气了都哄不着。可是和忆然的婚期将近,心意也明确了,拖着不报告给家里面的几位,对谁都不公平。如是想着,丁其羽抿嘴坚定了心念,将信交给了密差。 …… 翌日,丁其羽和忆然一大早便准备启程照海,享受她们的“婚前旅行”。走出蔚澜宫一看,才知晓妹妹段霁茵给她们安排的向导竟是暂无军务在身的“老熟人”杜芳华。 杜芳华上前行礼:“殿下、公主,臣杜芳华奉储君帝姬之命,为照海之行担任向导的职责。”性格沉稳谨慎的杜大人愣是把一个轻松的向导任务都办得跟两国外交似的了。 在丁其羽厌恶东棠国主的“傻儿子”之时,迎亲的使者杜大人也跟着连坐、被她讨厌了。谁知后来丁其羽自己变成了国主的“傻儿子”,对杜大人的埋怨嘛…自然就显得有些无礼了。 丁其羽自觉愧疚,主动招呼示好道:“哈哈、不必多礼。杜大人,好久不见啦。” 杜芳华一听,心下诧异非常,琅寰王殿下病愈的消息她早就听说了,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可殿下怎么能说是“好久不见”呢?一丝不苟办事的杜芳华不敢对殿下有任何不敬,只能硬着头皮低头拱手回道:“殿下,好久不见…”杜芳华努力回想了一下,也没想起自己曾在何时何地见过琅寰王,但是…琅寰王殿下的声音似乎很熟悉?好像和乾国那个送亲使何羽大人有点相似呢。 身边的人儿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丁其羽转头一看,便见忆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丁其羽怔愣一瞬,随即恍然大悟,赶紧挽回局面:“哦!咳咳!我久病初愈,曾在琅寰宫听阿茵提起过杜大人,虽然一直未能见上一面,却胜似知己啊!所以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了哈哈哈!”最后是一阵干笑,怎么听怎么生硬。 听得旁边的忆然和玉蕊都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杜大人虽觉莫名其妙,也挺老实,并没有多想:“能得到殿下的赏识,是臣的荣幸。” 丁其羽可不能敢她细想,出言催促道:“好了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吧!”拉起忆然的手就上了车辇。 出宫便换上了四匹良驹拉动的豪华马车,将两三日的行程生生缩短到了一日。丁其羽时刻在车上陪着她的未婚妻休息,本应车马劳顿的忆然因为有心上人呵护在身边,反而休息得很好。 -- 第680页 一行人顺顺利利到达玉棠城东边的照海城。本来一丝不苟的杜大人,是想让两人直接入住照海行馆,并从照海城城令大人那里要来一些官兵、事先将两人要游赏的地方全部戒严起来的。但丁其羽和忆然都主张不要惊动官民,她们就以百姓的身份来,秘密看看大海就好了。被一群铁甲钢盔的战士们团团包围着看海的场景,简直不敢想象。杜芳华也只能从命。 丁其羽掀开车帘,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外面的晨光刚从窗户洒进来,丁其羽就仿佛嗅到了海风的味道。欣喜万分,丁其羽招了两下手:“云儿云儿、快看,照海城到了!” 另一侧,玉蕊也替公主卷起了车帘,这下隐隐带着一丝咸咸海风的空气就能在马车中畅然流通了,赵忆然眉眼间有了笑意:“嗯,我们到了呢。” 照海城城内除了气候和温润的海风味道以外,最大的特色应该就是城内商贩们卖的照海特产了。靠海吃海,大海是这里的百姓赖以生存的依靠。忆然正如是想着,就听丁其羽惊叹道:“嚯,那边有人在卖好大的鱼!”丁其羽见到稀奇事儿,赶紧跟车内的云儿分享,还一边比划着鱼的大小,“足有一人半、不,足有两人高!” ☆、第411章 照海行海阔试问情(上) 兴奋的语气听得玉蕊都笑了,殿下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呢? 马车在客栈前停下,杜芳华和客栈掌柜打点好一切,才回来恭敬请两人道:“少爷、少夫人,客栈到了。” 车内两人都因为她这两声改口给怔住了,丁其羽是因为头一回被人叫“少爷”,忆然则是因为羞涩…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丁其羽应了声:“好。” 见两人下车,杜芳华上前建议道:“少爷、少夫人,跋涉一日,在客栈中稍事休整再出发去海边吧?” 丁其羽转头问道:“云儿,你累不累?休息一下再去海边吧?” 忆然一直都在车上休息,怎么会累呢?只是她考虑到杜大人和大家都辛苦了一天一夜,恐怕其羽和玉蕊两人也没能休息好吧?于是开口答道:“好,大家都先休息一下。”一行人在客栈住下休整,直到午后才出发前往海边。 为了不“引人注目”,忆然没有再穿蓝色的衣裙,而是穿了一身淡紫色的罗裙。丁其羽初见时不禁眼前一亮,上前毫不吝啬地赞叹了一番,惹得人家红了脸。 车马来到“向导”杜芳华为她们选出的观景海滩不远处:“少爷、少夫人,马车只能到这边了,剩下的一段路,需要下车步行。” 丁其羽早就迫不及待要带着云儿一起步行去海边了,她小心护着忆然从车上下来。就见杜芳华上前介绍道:“少爷,走过前面那个沙土坡,就能看见照海了。”杜芳华腰间佩剑,站得挺拔,哪怕此处人烟稀少,她还是随时警戒着四周的一切, 丁其羽往杜大人指的方向望了望,远处长着稀疏几棵低矮植物的沙土坡另一头,暂时只能望见一片湛蓝的天空。海边的天空似乎比别处的都要蓝,到了这里,丁其羽终于能肯定鼻息间嗅到的就是真切的咸咸海风了。 丁其羽兴奋地牵着忆然往前迈了一步,身后是跟自己几乎同步的脚步声。丁其羽回头看了一眼表情严肃、站得笔挺的女将军,咳嗽一声,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咳,辛苦了、芳华,路我都记住了。我和云儿单独去转转就可以,你自去忙一些别的事情吧。”她可不想一直有个“将军牌电灯泡”在旁边闪亮呀。 杜芳华为难:“属下要保证少爷和少夫人的安全。” 丁其羽摇头,毫不在意道:“无妨无妨,在这里我们就是普通百姓,谁会来找我们麻烦?” “可是…” 丁其羽摆摆手不让杜芳华再反驳:“没事没事,就这么说定啦。芳华大人放心,我们身边都还有暗卫在呢。” “这…”杜芳华只能听从吩咐,“是,那属下告退。” “去吧去吧。”丁其羽笑,又转头对忆然身后的玉蕊道,“玉蕊…你也没看过大海吧?你现在可以随意走走看看,云儿这里有我照顾着。中午记得回客栈便是。” 初听殿下点自己名时,玉蕊还以为只能和杜大人一样被“赶走”呢,没想到殿下竟给了自己看海的机会,玉蕊又感动又兴奋,立刻行了礼:“是,那奴婢也告退了。”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丁其羽伸着脑袋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确定她们都确确实实离开了,高兴一笑,转身重新牵起忆然的手:“云儿,咱们看海去!” 忆然被她牵着小跑了两步,绽放出了甜美的笑容,言语轻快地提醒道:“其羽,沙土松软、脚下小心些。”方才在一边看着其羽将玉蕊和杜大人一个个遣走,忆然早就对照海满怀期待了。 “对对对!”丁其羽一听,赶紧放慢了脚步,回过身来小心牵着忆然,极尽呵护道,“云儿腿上还有旧伤呢,得当心点儿!” 忆然唇边的笑意更甜了,藏着一丝羞涩的意味:“我的腿伤没事…有你送的机巧和太医开的药,它没有疼的。” “那也得当心呢!”丁其羽握住忆然小手的手掌又紧了紧。 看着其羽的侧脸,有一种冲动冲上心头,忆然张了张嘴,犹豫半晌出口却只“嗯”了一声。来之前、这一路上,她都在酝酿着一个疑问,一个一定要亲口向其羽问清楚的疑问。今日,就一定要问出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 第681页 听着越来越近的海浪声,嗅着越来越清新的海风,沿着沙土坡上的一条小道上到土坡顶,两人终于见到了向往已久的大海。 在大海面前,所有的湖泊都黯然失色了。这片海,就叫照海。至于到底是照海玉棠花的花名取自海名,还是照海的海名取自花名?丁其羽就没有去深究了。今日的照海温柔无比、风平浪静,远处能看见几艘出海的渔船和几座因为距离而变得非常渺小的海岛。再向更远极目望过去,在目力穷尽之处,蔚蓝的海和湛蓝的天空温情邂逅,就像是最终融为了一体,轻柔涌动的波浪和包容开阔的天际交换着缱绻的低语;再一眨眼,又觉得那是截然不同的两极,初夏柔和的阳光在天空中晕染成大片的暖色,在海水中却分散跳跃成了点点波光…收回目光,近处,是大片沙滩。海水从照海里浮涌出来,就从蓝色变成了云的白色,有时高、有时浅,为海滩洗去一切泥尘,只留下一片纯净的淡金色,又和海风一起在沙滩上画出道道绵延波折的奇妙曲线。 这里不是港口码头,并没有大批渔民劳工忙碌的身影,而是杜芳华专门为两位主子挑选的一处“观景胜地”。开阔的海岸线非常适合观赏海景。不同于丁其羽从前的世界、凡是有点好风光的地方都堆满了游人,到了海滩也只能欣赏穿着清凉的美人,哪里能完全领略到自然的风光?照海城的百姓常年与海打交道,都看惯了大海的壮阔,如非为了生计和一些重要的仪式,很少会特意来到海边玩,专门来看海的游人过客就更少了。因此,海岸边的沙滩上只有寥寥几人。每个人走过,都会为浪花画出的奇妙画作添上一串脚印,又很快被顽皮的浪花不甘心地重新抹去。 站在沙土坡顶,将一切的美景收入眼底,心胸顿时就随着海天的延展而开阔出去,再被蓝天碧海的壮美填满,丁其羽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家人们都来大棠看看海!丁其羽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儿,不禁想象着自己带着一串儿五六个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家伙,在沙滩上踩出大大小小的脚印,五个各有千秋的女子被海风吹起翩翩衣袂,成为一道靓丽风景线的画面。 忆然也因为眼前壮阔的景象而久久不语,半晌后才出声赞道:“真是上天的恩赐。照海城乃至整个大棠国百姓的生活,可以说都与这广阔无垠的大海息息相关。大乾远海,看不到这样的景象呢…” 从未见过大海的云儿,看到大海的第一眼竟不是在赞叹其广阔壮美,而是直接想到了商业、想到了农业,心心念念着天下的百姓。 丁其羽怔愣片刻,既心疼、又觉得她可爱极了:“哈哈,我的云儿不愧是公主呢。到了这里,我满脑子的海阔天空,云儿却还记挂着天下百姓。”丁其羽捏捏她的小手,牵着她往沙土坡下的海滩走去,“好了,今天我们是出来散心看海的。从现在开始,云儿不准想百姓,只准想山海风光,和…”说到一半,卖关子不说了。 看到海首先想起百姓,可能是以天下为己任的素云公主特有的“公主病”吧。被其羽点破,忆然有些不好意思,又听到其羽卖的关子,忍不住好奇追问道:“和什么?” “当然是…”丁其羽指了指自己,“我咯!” 赵忆然微微低下头,红着脸乖巧答道:“哦…”不止现在开始,自己心中明明是时时刻刻都想着其羽的。 “哈哈,这就乖了嘛。”丁其羽满意地表扬道,一面小心护着身边兀自低头的人儿从沙土坡上下来,“学学我,我现在就只想着山海风光,和…”又忍了嘴,就想听人家问。 内敛的人儿却没有“明知故问”,而是受到了鼓舞,问题盘桓在舌尖,就要问出口。如果还不问出口,她可能都没办法安安心心和其羽一起看海呢。 踩上松软的沙滩,丁其羽脸上的笑意扩大,正想说话,就听身边的云儿小声道:“其羽,有个问题…我、我想,问问你。” “嗯?”丁其羽随口疑惑一声,低头颇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短靴也在沙滩上踩出了几个脚印。 “我…我想问…”忆然支支吾吾。 丁其羽这才察觉云儿的紧张,掌心里的小手都紧张到不自觉抓紧了自己。丁其羽停下脚步问道:“云儿?怎么了?”她凑过去仔细看着云儿的表情,“云儿别怕,看着我。你想问就问,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忆然听话地抬眼对上丁其羽的目光,在她温柔鼓励的眼神中,终于鼓起了勇气:“我想问…其羽、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越说越小声。 ☆、第412章 照海行海阔试问情(下) 距离她很近的丁其羽费了好大力气才听清,听完就怔住了。忆然却抿抿嘴唇,继续说道:“还有陆小姐她们几位…她们会不会…”说着,不自信的忆然就像是猜到了某人会说出不好的答案一般,又赶紧补充道,“其羽不用觉得为难…我、我就是随口问问的,如果让你为难了,这纸婚约…就、就…”忆然眼里盛满了眼泪,再次低下头去,后面几个字,说出来太艰难了。 一种强烈的心疼冲上心头,没等忆然再说,丁其羽急切打断道:“这纸婚约就怎么样、作废吗?云儿?”丁其羽是真的着急了。要知道,绝不仅仅是忆然舍不得说出口,丁其羽听到这样的话也觉心痛万分。 -- 第682页 忆然听清“作废”二字,心头一颤,眼里的泪啪的落到了沙土里,她却不敢抬头,而是不断摇头委屈道:“不、不是的…可,可以名义上的…假成亲…” 丁其羽哪里看得她这般委屈的小模样?自知急切的语气吓到了云儿,心疼更甚、自责不已,赶紧柔和了声线:“对不起云儿,是我太着急了。下次不要再说名义上假成亲这样的话了好吗?我会很难过。我们要成亲,是真真正正的成亲!”丁其羽牵起忆然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又将委屈的人儿抱入了怀里,“从我近来的表现,难道云儿还体会不到我的心意吗?”向家中传去那一封坦白信,就说明丁其羽已经找到了决心。找到了一生与她们五个不离不弃、至死不渝的决心。 赵忆然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总算找回了温暖:“我…”忆然声音发颤,不知是因为太委屈了,还是从丁其羽的话里猜到了其羽真正的答案。 丁其羽紧紧抱着她,也没有再说别的,等到怀里的人儿稍稍平静下来,她拉起忆然的小手来到一处小沙包前,弯腰在带着水汽的沙滩上写下“丁其羽”、“赵忆然”两个名字,又画上一个大大的心形将两人的名字包围起来。 丁其羽画完,也不松开忆然的手,而是对她说道:“这,就是我的答案。” 忆然红红的眼睛看着地上的符号,又看看丁其羽,小声问道:“这是什么…”忆然并不认识丁其羽画的符号。 “这是心呀。”丁其羽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心的形状简单画就是这样的。这代表着:丁其羽,爱,赵忆然。”红心包住爱人的名字,就跟她从前世界里很多情侣的表白方式一样。在从前,那是流入俗套的表白,在异世,却绝对是天上地下头一回。 赵忆然闻言,眼里又闪出了泪光,只不过这次的泪,是因为感动。丁其羽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留下的泪痕:“原来我的云儿小傻瓜一直都没有体会到我的心意吗?” 忆然摇头:“不、不是的…我体会到了,我就是…就是想…”其羽的一点点改变,忆然又怎么会体会不到呢?从相处的氛围,从彼此之间的距离,从称呼上,从语气中,从眼神里,处处她都能感受到。只是因为内敛胆小的公主在感情上太过不自信,总会胡思乱想,所以,她才想要真切地听其羽亲口确认,唯有听到了,她才能安心,安心地不顾一切去追求这份爱。 “就是没有自信,想在咱们成亲之前把一切都确认清楚?”丁其羽替她说了出来。 “嗯。”忆然点头。 丁其羽心头柔软,上前一步轻吻了忆然的额头:“那现在确认了吗?” “嗯…”忆然俏脸泛红,又乖乖点头。 丁其羽展颜:“哈哈,那我再认认真真与云儿说一遍。”丁其羽看着忆然的眼睛,认真表白道,“我爱你,云儿。我们成亲,不是假意逢迎,也不是两国盟约的迫使,而是两情相悦!” 浓烈的感情隐隐有爆发之势,但是忆然心里记挂着另外一茬没能解决:“可是,还有陆小姐她们四个,她们肯定要难过了…” 丁其羽摇头,暗叹一声道:“错了,不是四个。是我惹得你们五个都不开心了。”将云儿也纳入了其中,抬手拂过她柔顺的青丝,“云儿不用想那么多了,都交给我。我已经写信与她们将这里的一切、将我对你的感情都说明白了。我就是这样一个大混蛋,不管你们哪一个,我都不会放走的!” 感情终于如泉水般涌出来,忆然的心整个落入了温暖的蜜泉中,她漂亮的大眼睛倒影出其羽的影子,闪烁的泪光折射出和煦的阳光。忆然鼻尖一酸,回抱住了丁其羽,终于大着胆子躲进了心上人的怀里。从不敢奢求,到紧紧相连,她终于紧握着情丝,站到了其羽的面前。她终于…追寻到了生命中最珍惜的阳光。 又羞涩又动容的忆然实在让丁其羽喜欢得不得了,忍不住逗她道:“那我也反过来确认确认,本殿下的云儿王妃…喜欢我吗?” 这一次,怀里的人儿没有犹豫,也点头勇敢承认:“嗯…喜欢你。” 丁其羽满脸都是笑意:“即便、知道我已经有四位夫人了,即便、知道我是个花心大萝卜?” 赵忆然沉默半晌,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离开丁其羽的怀抱,在丁其羽画下的“符号”边学着她的样子重新写下了“赵忆然”和“丁其羽”几个字,然后,就像某人方才一样念道:“赵忆然,也…喜欢其羽。”没好意思直接说“爱”。 丁其羽宠溺地看着她:“哈哈,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又重新牵住了忆然的手,这双手,真是牵到就不想放开了。 忆然低头看了好几遍沙包上留下的誓言,不禁担忧又可惜道:“可是,它们一会儿可能就要被海浪给冲毁了…” “就是要让它们被海浪卷走呢!云儿没听过这样的传说吗?爱侣之间只要在沙滩上写下誓言,一会儿海浪涌上来,将它们全部卷走,海神就会看到誓言,然后保佑这对爱侣。”丁其羽编出一个传说来,又惊喜道,“这么想想,我们的感情…由大乾和大棠国两国的圣旨缔结,有玉棠花神保佑,现在又多了海神为我们见证呢。哈哈,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定良缘!”说完便一把将忆然抱进怀里。 忆然还没来得及高兴,抬眼便见一位提着竹篓的渔民老妪从旁边路过。顿时俏脸通红。没旁人的时候拥抱和有旁人的时候拥抱,感觉就完全不同了。老渔妇眼里的笑意,羞得忆然赶紧将脸藏入了丁其羽怀里,又不舍用力推阻,只能在嘴上着急阻止道:“其羽…有、有人来了…” -- 第683页 丁其羽转头一看,正好瞧见朴素的渔民老奶奶冲她们笑,丁其羽丝毫没有要松手放开忆然的意思,轻轻拍着她的背权作安慰,笑着向老妪点了点头,熟络地招呼道:“阿婆忙完啦?” 老婆婆觉得两人面相都十分惹人喜欢、看着舒服,不自觉就停下脚步回道:“诶、是啊,要回去咯。你们来看海的吧?” 丁其羽大方承认:“对啊。我和夫人一起过来看海。”又指指照海夸赞道,“照海,很漂亮!” 害羞的忆然碍于礼数,还是红着脸随丁其羽向老婆婆问好:“阿婆好。”默认了自己是某人的“夫人”。 “诶~是很漂亮。”老妪看了一眼依偎在丁其羽怀里满脸羞涩的忆然,笑意更浓了,她把手里装满海货的大竹篓放下,热情地问道,“几个月了呀?” 在大棠,还难得一次见到这么害羞的姑娘呢。 “嗯?”丁其羽一时间没听懂,什么几个月了?成亲几个月了?忆然也是一头雾水。 两人满脸疑问,老婆婆自顾自地笑道:“一点也没显,才一两个月吧?”异世的百姓哪有丁其羽从前时代人们生活得滋润?四处旅行游赏的人都没几个,更别说追求浪漫了。棠国男子很少会随夫人一同出门,一般照海城中年轻的夫妻专门来看海,都是为未出世的孩儿祈福的。所谓“照海”,正是福照后世、庇佑子孙的意思。 虽然两人都不知道照海城这一习俗,但“一点也没显”几个字,结合着“几个月”的问法,让聪明的两人瞬间明白过来老人家问的是什么了。 忆然本就泛红的小脸温度升到了烫手的程度:“我…没…”想解释,又因为紧张而支支吾吾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丁其羽不明白老婆婆为何会有此猜测,却因为这误会而来了兴致,手搂着忆然的腰,乐呵地“承认”道:“对啊,才没多久呢~”大混蛋丁其羽,真真满脑子都是坏水儿,她故意看了一眼人家平坦的腹部,好奇道,“不过,大夫都是才把出脉来的,阿婆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一般是身材发胖的人才会被误以为怀孕吧?忆然这身材可跟“胖”沾不上一点边呢。 “这还用说吗?来海边儿当然是为了肚子里的小娃娃祈福咯。照海照海,照拂小孩子嘛。” 老婆婆也跟着丁其羽看了看忆然平坦的腹部,又重复道,“一点儿没显,得多吃点。你们有钱人家的千金呐,就是过分讲究漂亮。怀着娃娃的时候最好先把漂亮放一放,孩子个大点儿,身板才硬朗嘛。” ☆、第413章 许盟誓海角终定情(上) 丁其羽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就好像人家忆然真的已经有了她的孩儿一样,急忙重重点头接下老婆婆的教诲:“是是是!阿婆说得很有道理,我就总让她多吃点,她也不听。” 怀里的人儿实在耐不住她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围绕着自己和“孩子”,牵了牵丁其羽的衣裳:“其羽…”因羞涩而发颤的言语间带着一丝嗔怪。 丁其羽笑闹几句,总算是良心发现:“哈哈,好了好了,阿婆您赶快回家吧,别因为我们耽搁了您的时间。” “呵呵好嘞,祝福两位。”满脸笑容的老婆婆重新背起了竹篓,“照海神女会护佑你们和孩子的。” 丁其羽欣然收下老人家朴实的祝福:“谢谢阿婆!也祝阿婆身体康健!” 待老婆婆走远,丁其羽眼带笑意地看着忆然揶揄道:“听到没有云儿,老婆婆都说让你要多吃点~” “其羽…”忆然唤了一声,低着头努力想要澄清,“我…又、又没有…”具体没有什么,又说不出口。 “哈哈,只是…暂时没有而已嘛~”丁其羽说着,不由自主想起了远在大乾元京的未晞,本想对忆然说“或许很快就会有了”,话到了嘴边又变了样:“不过,不管暂时有没有,云儿都得把身板再养结实些。”毕竟,还有一事揣在丁其羽心里没解决。如果在回大乾之前就与云儿…岂不是坐实了“先斩后奏”的“罪名”?家中四位夫人会不会难过啊?但是成亲就肯定会有洞房花烛的环节,且不说自己能不能忍住,洞房之夜不与云儿行夫妻之礼,又会惹云儿难过。左右都是为难呐! “嗯…”忆然这次乖乖点了点头。想来,其羽和她已经是婚礼在即的爱侣,讨论讨论更进一步的事情也无可厚非。可是八字毕竟还没写完一撇,几日前听说要准备婚典都足够让忆然惊讶惊喜了,怎么可能直接就考虑到孩子那一步去了? 再说下去,就要把害羞的人儿惹得没法好好看海了呢。丁其羽放下纠结,揭过这一茬:“诶?”丁其羽指了指不远处两三个渔民,“你看她们都没穿鞋,刚刚的老婆婆也没穿。沙滩松软,踩着肯定舒服!要不咱们也不穿了吧?”如果再往海边走、鞋袜沾湿,云儿的腿恐怕就要沾上湿气了。 忆然也顺着其羽给的台阶下来,把暂时还不存在的孩儿抛出了脑外,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绣鞋,有些犹豫。她倒不是觉得海滩不干净,而是出门在外就脱去鞋袜,不太合礼数。 丁其羽看出她的犹豫,鼓励道:“你看看那边,沙滩上都是女子,这里可是大棠呢,没关系。来了这里就要‘入乡随俗’嘛。” “我…”忆然的另一点犹豫之处,自然就是不好意思让某人在一边看着了。 这一回丁其羽没看出来,继续鼓励道:“哈哈,没关系的,那我先试试。”丁其羽“以身作则”,三两下就脱掉自己的鞋袜,踩上松软的沙滩,眉毛一扬高兴道,“哇,真的很舒服!怎么样?云儿来试试?” -- 第684页 因为阳光柔和,又有海风拂过,脚下的细沙温暖而不烫脚,非常舒服。试过之后的丁其羽拉着忆然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蹲在公主腿边没有抬头:“来云儿,抬脚。” 赵忆然没法再推辞,只能红着脸乖乖听话抬起了脚,任由某人动作。 丁其羽替她将绣鞋脱下,又除去了罗袜。替忆然看伤上药做机巧,丁其羽这才是第一回瞧见忆然的脚,小巧玲珑、肤色莹白,丁其羽忍不住赞叹道:“云儿的脚真好看,玉足玉足…说的大概就是这样好看的脚吧。” 等了半天没听到人回话,丁其羽抬头一看,忆然又羞得闭上了眼睛,再低头,那一双玉足已经藏到了裙角之下。丁其羽非常喜欢云儿这副可爱的模样。云儿真是比晞儿还害羞不少,洞房花烛该怎么办呢?还得一点一点引导才好…丁其羽被自己冒出的小心思给惊住,在心里掌了小其羽的嘴,洞不洞房还没纠结清楚呢…咋就认定那晚一定要将人家怎么怎么样了? 丁其羽不敢调笑她,将两人的鞋袜在石块上放好。拉着她起身往海边去:“云儿,走!咱们近点儿看看照海。”忆然的玉足踩到松软的沙滩上,绵软温暖的触感从足心源源不断传上来,忆然悄悄看了一眼拉着自己一个劲儿往前走的人,这才放松下紧张的心情。 丁其羽牵着心爱的人走到海浪将将触不到的地方站定,放眼广阔的照海,让海潮从眼里耳里涌进心里。她深呼吸一口海风,笑道:“这么说来,我算不算是和云儿一起来到了天涯海角,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啊。” 忆然转头,眼中温柔起伏的海潮变成了心上人的侧影,她好奇问道:“天涯海角?浪漫?” 丁其羽柔声解释:“天之涯海之角,世界的尽头~”两人相牵的手,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十指相扣,“至于浪漫嘛,当然就是…幸福美好了。” 赵忆然含羞一笑,也回握紧了丁其羽的手。不管走到哪,只要与其羽一起,都是幸福美好的… 情之所至,丁其羽转身过来,对上云儿满含情谊的目光大胆表白:“能和云儿来看照海,我觉得很幸福!” 忆然抿唇内敛地藏起了甜蜜的笑意,微微低下头,却没有回应丁其羽的表白:“其实,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嗯?”丁其羽扬起眉毛,“问吧云儿。有任何问题,只要你想问,就随便问。”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真想… 赵忆然一手下意识地攒住衣角:“你…为什么要唤我云儿?” “诶?云儿不喜欢我这样唤你吗?难道是更喜欢我叫你‘忆然’?”丁其羽故作疑惑。 “不是的、不是的…云儿很好,我很喜欢。”比起以前的“忆然”来,要更亲昵许多,“只是、只是…为什么要…”要选择“云”这个字?丁其羽故意疑惑一句,反叫忆然又把疑问吞了回去,不敢问清楚了。 丁其羽笑,终于温柔地替她解释道:“因为初见你时,你就叫云忆。因为你是我的公主,是素云公主。也因为,云儿说过…我是你生命中最想要追寻的阳光。我想成为云儿的阳光,我想把你宠上云端,让云儿永远摆脱曾经的黑暗。”丁其羽往前一小步,伸手搂住了忆然的腰,慢慢凑近,“就像天上的阳光,总能第一时间温暖白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全部淹没在唇齿缠绵的柔情之中。 惊讶,心悸,再到沉迷… 就连愈矩打搅的一浪海水浸湿了她们赤裸的双脚,两人也不为所动。 两三个跟着渔民母亲出来干活的小女孩正好看到这一幕,玩沙的小手齐齐顿住,连沙土都没来得及拍净就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又都万分好奇地留下了一条将将能看清一切的指缝,一起见证了海岸边的深情一吻。 到恋恋不舍分开之时,俏脸早已绯红的忆然也没想起要找回呼吸的节奏。 丁其羽看着她粉粉的双颊、润泽的嘴唇,心跳难平,弯腰一把抱起了兀自害羞的忆然。 忘记呼吸的人儿这才惊呼一声:“其羽…你,我、下…这、唔…”也不知是因为着急惊吓还是因为害羞缺氧,忆然支吾半晌,只蹦出一串儿让人完全听不懂的字儿。在大乾朝堂上敢与数位奸臣冷静对阵的素云公主就这样变成了小结巴。 听得丁其羽心里软成了一片小小的照海:“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她满足地回味着唇边的香软,迈步就踏浪往海里走去,还一边坏心地问道,“我的云儿会不会游泳呀?” 忆然一听,还以为某个坏人会将她扔进海里:“其羽,别…别扔…”满含委屈请求地唤了一句,实则“认了命”。忆然紧紧闭着眼睛,小手下意识环住了丁其羽的脖颈,捉住“救命稻草”,甚至连呼吸也再次屏住了,完全是一副接受被坏人扔进海里命运的小模样。 表情和用词都戳中了丁其羽心里最软的地方:“哈哈,扔?云儿不会是以为我要扔你到海里吧?” 不是?忆然小心翼翼睁开眼,发现其羽已经站在了海水里:“我…” “小傻瓜呀~”丁其羽宠溺一笑,又忍不住调笑她的公主,“方才的老婆婆都说了,云儿肚子里还有我的小小云儿呢,宠着疼着都来不及,我怎么舍得扔你进海里呢?” “其羽~”明知这人是逗她玩的,忆然还是忍不住老老实实再次澄清,“我、没,没有…”还没有小小云儿…言语间满是羞意。 -- 第685页 “哈哈哈。”丁其羽心情好极了,“扔了我自己也舍不得扔了我的云儿,我是想告诉照海——我真的很爱很爱云儿了!”几乎是喊出的这句话。面对最内敛羞涩的人儿,这份沉寂已久的感情,就要勇敢大声地说给她听! 怀里的人还没来得及感动,便听身后传来一串稚嫩的童声:“爱云儿!爱云儿!”欢快兴奋极了。 抱着忆然的丁其羽回身一看,不远处,几个偷看半晌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在海边学她。与脸红的忆然对视一眼,丁其羽乐了,抱回忆然在岸边放下她来,弯腰挨个捏捏女娃们的小鼻头:“哈哈,小机灵鬼们,学什么呢?” ☆、第414章 许盟誓海角终定情(下) 几个小女娃蹦跳着争先恐后答道:“学哥哥,爱云儿!” 这种直白露骨的话,经由其羽那么大声地喊出来,更被孩子们争相效仿,真是…脸皮极薄的忆然羞得都想躲起来了,但又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爱听其羽这般大声的表白。其羽的一次次表露心迹、一次次主动呵护,都能让她感觉到其羽是真的爱她了,是真的属于她了… 丁其羽揉揉跳得最欢的一个小女娃的脑袋,假装吃醋,也像个孩子一般争道:“那可不行!这是我的云儿,要我来爱~”指了指自己,又对可爱的孩子们笑说,“你们现在嘛,好好爱你们的娘亲就乖咯~”说罢,丁其羽抬头冲远处面带笑容的渔民们点头致意。 “就要爱云儿!”小女娃调皮努嘴,才不怕丁其羽的身高威胁,绕到忆然身前,“这个,送给姐姐~”双手将一个十分漂亮的大海螺捧得高高的。这个姐姐太漂亮了,喜欢! 另几个小女娃也全部选择无视丁其羽的存在,绕到忆然面前竞相邀功:“这是我们一起给姐姐找的!” 丁其羽扬起了眉毛,这群小鬼头! 面对孩子们的热情,忆然顾不上羞涩,看了某人一眼,赶紧弯腰接过漂亮的海螺,一点不在意其上还沾着泥沙,红晕未退脸上是温柔的笑:“谢谢你们。” 孩子们高兴极了,小嘴儿都咧到了耳朵边,又给丁其羽做了好几个小鬼脸才蹦跳着跑开。 “真是一群小鬼头!”丁其羽觉得好笑,背着手,故作气恼道,“哼哼,竟敢公然在本殿下眼前给我的未婚王妃送礼物!可恶、可恶呀!最过分的是我的云儿竟欣然接受了!” 这么看着,丁其羽倒与当初阿茵装出来的那个霸道“恶狼王”有几分相似。很喜欢其羽说自己是她的“未婚王妃”,也喜欢其羽这霸道占有的感觉。忆然红着脸一笑:“她们…是孩子嘛。”而我…只会是你的王妃。后半句话,忆然没好意思说口,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细细端详着手里的海螺。纯白为底,深褐色的花纹,非常光滑圆润的螺旋状,漂亮极了。 丁其羽不禁感慨道:“哎~忆然姐姐在孩子们面前总是比我吃香呀。”看出忆然对那大海螺爱不释手,丁其羽也凑过去仔细瞧了几眼,“据说,将海螺放在耳边,就能听到大海的声音呢。”说起来,云儿早就赠过自己满含深情的绣帕,自己却还没有送过云儿什么正式的礼物呢… 忆然好奇:“真的吗?” 丁其羽点点头,从忆然那儿拿过海螺,蹲身将它小心洗了一遍,又用袖子擦干海水,放在耳边闭上眼静静听了听,舒展眉毛惊喜道,“嗯!真的听到了!是照海神女的声音!”又将海螺递给露出向往神色的忆然,“来来,云儿也闭上眼听听。” 忆然将海螺放到耳边静听,果真在海螺里听见了奇妙的声响。就像是浪花浮涌、海风轻拂的声音,随后是一个故意捏起、十分做作的人声:“本神已经听到了你们的盟誓。本神会护佑丁其羽和赵忆然幸福美满、相伴到老。”忆然只觉后背罩上了温暖,耳廓痒痒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海神”的台词说完,丁其羽赶紧换成自己的声音期待问道:“怎么样?云儿听到什么没有?”人已经站到忆然身后,从背后半抱着她了。 忆然羞涩抿唇,乖巧配合着她,点头道:“嗯,我也听到了。”又带着一丝俏皮的意味,“只是这神女的声音…” “嗯?神女的声音怎么了?咳咳…”丁其羽笑问,方才做作地说了几句,愣是把嗓门都憋痒了。 忆然被她逗笑,还是没有戳穿她:“声音挺好听的。” “哈哈,照海神女嘛,声音当然非比寻常了。”丁其羽牵起忆然,“我们也去找找好看的海螺贝壳,不能光让几个小鬼头送你海螺!” “诶、其羽,你的衣裳湿了。”赵忆然回握住丁其羽的手,唇边是无比甜蜜的笑意,小声提醒道。 丁其羽毫不在意,随手卷起自己的裤腿,又将长袍别在腰带里,还替忆然卷高了裤腿。两人并肩踩沙踏浪,偶尔拾起一两个漂亮的贝壳,在沙滩上留下了两串缠绵交融的脚印。谁让方才缠绵亲吻之时,海浪要过来打搅呢? 远处一块不起眼的大石头上,撑着下巴享受海风吹拂的玉蕊不禁笑道:“真好~” …… 一场难忘的婚前旅程结束,为了参与婚典的准备,一行人很快从照海城回到了玉棠城。丁其羽给妹妹带了几个漂亮的小贝壳和照海特产的海味零嘴,让小帝姬高兴坏了。 蔚澜宫在宫人的装点布置下变了样,所有桌椅陈设都换成了新的,檐角屋梁上挂着宝蓝色绸带,上绣灵叶玉棠纹,让整个蔚澜宫变得更加神圣而纯净了。丁其羽的偏殿是住不成了,琅寰王从现在开始就必须入住琅寰宫,毕竟两人成婚的洞房是设置在琅寰宫之中的,丁其羽只能恋恋不舍地搬入了琅寰宫。琅寰宫同样处处皆是婚典的神圣庄重之气。国主陛下下令调派了大批宫人过来布置装点,忙碌穿梭的宫人,让琅寰宫有了十几年以来从未有过的热闹生机。 -- 第686页 而丁其羽和赵忆然,此刻正一同与段霁茵审验着礼官制定出来的婚典流程。 “啊?骑马?”丁其羽惊讶,凑过去看妹妹手上的折子。 “对呀,骑马。”段霁茵点头肯定,手里握着笔,用笔头点了点折子上“于蔚澜宫门,王妃乘吉骏,随殿下往太庙”一句给丁其羽看,又疑惑道,“哥哥这么惊讶做什么?难道你不会?” “不是,我会不会无所谓啊。可是你嫂子…”骑马的又不是丁其羽。忆然应该不会骑马吧?在大棠国的婚典礼俗当中,骑马的是女子,不过新郎丁其羽的任务并不是反过去坐花轿,而是牵着马,和王妃一同前往太庙祭祀天地先祖。 “呀!对呀!”段霁茵反应过来,“是礼官思虑不周到了。”皇嫂这般娇柔的大乾公主,肯定不会骑马的吧! “这个环节能不能改一改?”丁其羽问。 “好,我让礼官们想想,改成别的方案。”段霁茵提笔,准备在折子上做下记号。 一旁的忆然终于出声:“只是其羽牵着,不需要我自己驭马,应该…没有问题。”忆然来到大棠的起因就是和亲,她很早就将棠国的婚礼庆典流程了解过了,大棠国的习俗自古就是牵马祭祖。入乡随俗,若是将骑马的环节换成别的新环节,未免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忆然不想让她和其羽的婚礼有任何不完美的地方。 兀自商量的两人都望向赵忆然,丁其羽完全想象不出来云儿骑马的画面:“嗯?云儿想骑马?” “嗯,还是按照礼俗来吧。”赵忆然点头。牵马的是其羽,有其羽在身边,骑马有何惧? “哈哈!”段霁茵一听,高兴极了,“不愧是我大棠国的琅寰王妃!” “嗯…”丁其羽沉吟,“那好吧,这几日我先带云儿去试试。” 段霁茵放下手中的笔,半开玩笑地质疑道:“皇兄行不行呀?霁茵还是安排两个驭马师去教皇嫂吧?” “你竟敢质疑你皇兄行不行?”丁其羽怒,“你别小瞧我!你琅寰王哥哥我当年可是做过叱咤江湖、轻剑快马的少侠!” …… 一日后,叱咤江湖、轻剑快马的琅寰王丁其羽带着她的未婚王妃正在大棠御用马场上等待,马场的宫人很快将一马牵到两人面前:“殿下、公主,此马名为踏雪。” 头戴银羽面甲,身披白鞍蓝绸的白马踏雪让丁其羽眼前一亮。与桀骜潇洒、强健高大的神骏赤霓不同,踏雪浑身都透着一股优雅亲和,体态轻盈柔美,雪白的长鬃如瀑般柔顺地垂下,与忆然这样沉静内敛的女子很是相称。丁其羽上前两步,忍不住赞叹道:“踏雪?好漂亮的良驹!它就是这次婚典的吉骏吗?” 宫人垂首:“是,踏雪是陛下为两位的大婚典礼钦点的吉骏。” “骁腾凌空盈,四蹄踏雪轻。真的好漂亮~”忆然也跟着丁其羽走到了踏雪身边,眼中满是期待向往的神色,养在深闺的公主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良驹。 丁其羽转头看着身边的忆然:“漂亮的马配漂亮的人儿,踏雪真是与我的云儿十分相称。”忆然今日为了来骑马,特地换上了棠国女子爱穿的裙装,下摆有专门针对骑马的设计,既能方便地骑马又不丝毫减优雅端庄的风度。 “霁瑀~”忆然软软嗔了丁其羽一眼,小脸有些发热。当着宫人的面怎么能说如此大胆的话呢?在宫人面前,自然要不能将某人唤作“其羽”了。 初初听闻乾国唯一的公主会过来嫁给久病的殿下之时,玉棠皇宫内的宫人皆是议论纷纷,却都没想到这竟会是一桩天赐良缘。殿下的病立刻痊愈了不说,和公主更是看对了眼,琴瑟和鸣、如胶似漆,看来乾国和大棠之间数年都能有太平日子咯。马场宫人专业素养极好,不管内心是如何想如何笑的,面上都只有恭顺的表情就对了。 ☆、第415章 备婚礼元京掀风波(上) 丁其羽笑,听云儿软软唤着自己“霁瑀”,真是缠绵缱绻、令人动心,更能让她完全进入琅寰王的身份角色,特别能体会到一种未婚夫妻之间的甜蜜感。丁其羽在丹暝山上与桀骜的赤霓都打过无数次交道了,一点儿也不怕温顺的踏雪,她伸手轻抚踏雪柔和的鬃毛,问马场宫人:“它应该很温顺吧?公主可是第一次骑马。”丁其羽自然是不容她的云儿有一点受到伤害的可能性。 宫人拱手道:“回殿下,踏雪十分聪慧、如有孩童之智,且脾性天生就非常好。马场所有的驭马师都在一边候着的,公主只管放心骑上去便是。” “好。辛苦大家了。”丁其羽点头,伸手到忆然面前,“云儿来,我扶你上去。” 忆然往前迈了一步,又有些犹豫,平日里文静柔弱的人儿面对高大的骏马,即便是知道踏雪很温顺,也难免会觉得心里没底。 丁其羽鼓励道:“小心,来、你拉住这里,脚踩上蹬子。”说着便直接引着忆然的小手拉住马鞍处的银环,搂着她的腰轻轻巧巧就将身材纤柔的忆然托了起来,帮助她轻松骑上了踏雪。 踏雪原地踏了两步,垂下头去嗅马场上的土地,这种坐在高处脚踩不到实地的感觉让忆然顿生紧张之情,下意识拉住了丁其羽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手:“霁瑀——”就像是害怕她会丢下自己转身离开一样。 丁其羽心下柔软,回握忆然的手:“别怕云儿,我在。而且还有这么多一等一的驭马高手都在那边护着你的,放轻松。” -- 第687页 对上其羽阳光温柔的目光,赵忆然抿唇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松开了丁其羽的手,紧绷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地听其羽教她如何做。 “你这样……”方法都是竹漪曾经教给丁其羽的那一套,只不过…丁其羽的态度自然要比急脾气的竹漪柔和多了。忆然也万分乖巧地一一听清、全部照做。 “云儿小心些。”丁其羽确认忆然已经按正确的方法拉好缰绳,轻轻拍拍忆然的手背,又指了指马鞍前的银环,“一定,一定要抓紧这里,知道了吗?” 赵忆然点点头,听话地用手捉住了马鞍上为初学者特地装上的银环:“好…”声音弱弱的,一听就知道她现在紧张极了。 “哈哈。”丁其羽笑,让旁边候着的宫人都退远,牵起踏雪的缰绳往前迈了步。 忆然粉唇微翘,眼中浮现出一丝委屈和担忧,小心翼翼问道:“其羽是不是觉得我…很笨?”问到末处又小小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踏雪稍稍扬起了头、吓了可爱的公主一跳,打乱了她原本就绷紧的心弦。 总爱自我否认的云儿又胡思乱想了,丁其羽回头冲她柔和一笑:“哪有,怎么会?云儿比谁都聪明、都勇敢。术业有专攻嘛,我初学骑马的时候,都不如云儿这么勇敢呢。” “其羽是在颜姑娘她们的门派里学的骑马吗?”忆然又问道,似乎是想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对呀,我骑马是跟竹漪…嗯、就是颜真,跟她学的。”丁其羽牵着一条缰绳,慢慢引着踏雪往前走,“她的神骏名为赤霓,赤霓可比踏雪要桀骜活泼多了,当时我生怕掉下马来,就紧紧抓着真儿,还发出一阵‘哎啊救命’的大喊大叫,把她给惹恼了~”为了宽慰云儿,丁其羽表情生动地夸大了事实。回忆起那些过往,丁其羽有些想念远在元京的竹漪,此生,一定要再和她同乘赤霓!自己和云儿即将成亲的事情,不知道竹漪看到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呢?会不会一怒之下回了丹暝山呐? 其羽总是能冷静沉着地面对一切,怎么会大喊大叫?知道其羽是在宽慰自己,忆然却想象出了某人惊慌失措、大喊大叫的样子,不禁抿唇笑了。 丁其羽见云儿放松下来,由竹漪自然就联想到了传信的事情:“对了,云儿那里有收到恪兄的回信吗?”来棠国的时日并不长,两边都各自收到了对方传出的书信,但大乾那边针对之前的书信给出的回信却是这几日才到达大棠。是以丁其羽问的这“回信”,指的是忆然告知恪兄自己琅寰王身份之后,恪兄传来的回信。 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的忆然紧握缰绳,如实答道:“嗯,收到了。” “那…恪兄怎么说?”丁其羽竖起耳朵,仔细来听恪兄对此事的评价。 “哥哥他…”忆然想起信中哥哥那句“原以为其羽会将我妹妹带回来,没想到他直接就拐跑了你。我这么好的妹妹要嫁了,真是便宜其羽那小子了!”绯红爬上了小脸。传给兄长的信件,是忆然经过细细思虑过后写成的,让兄长知道了其羽便是他未来妹夫的同时,又尽可能地保护了棠国皇室的机密,滴水不漏。 “嗯?”丁其羽以为是不太好的结果,忐忑地顿住脚步,踏雪也跟着她站住、在原地轻踏四蹄,“恪兄是如何说的?” 忆然想了想,小声道:“哥哥说,‘真是便宜其羽那小子了’…”用了兄长信里的原话。 丁其羽一愣,随即爆发出笑声:“哈哈哈哈!” 踏雪耳朵动了动,似是被丁其羽的笑声吓到,吐出几口气,不安地踏着步子,惹得它背上胆小的人儿紧紧捉着银环,惊慌地唤道:“诶、其羽~” 如撒娇一般婉转,又带着无措求救的可爱意味,丁其羽赶紧止住笑,替她稳好踏雪:“哎呀,我是觉得恪兄和我英雄所见略同!真是便宜其羽那臭混蛋了!”丁其羽从没开口问过忆然到底是如何与恪兄坦白的,无条件的信任就是如此,她根本不担心。 踏雪稳住了,忆然也稍稍定下心神,看着丁其羽道:“哥哥他、其实很开心。” 宝贝妹妹嫁了个“有妇之夫”,只能说是比原本嫁给未知的恶狼王、祸福难测要好一些,恪兄的心情真要形容的话,恐怕是十分复杂吧?丁其羽笑了笑,抬头望着忆然:“那…云儿开不开心呢?”踏雪果真能更称云儿的优雅高贵,此刻马背上的她,就像是纤尘不染、不谙世事、害羞可爱的精灵公主。 开不开心,难道其羽感受不到吗…忆然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丁其羽也并没等她回答,回过头来又重新牵起踏雪往前走,自顾自地说道:“能娶到云儿,我很开心。这几日,每日都在期待和你的婚礼。”虽然每日也同样在思虑家里众人得知自己成亲后的反应,但是对于婚礼的期待在心中浓浓弥漫,做不得假。 …… 丁其羽正那头陪着她未来的王妃骑马,再是八百里加急,大乾与大棠国之间也隔着千山万水,写下信件和收到信件之间相隔了不少时日。在这些时日里,元京发生了一些丁其羽和忆然都没想到的变化。 朝堂上,太子在身边二三奸佞的撺掇之下,初现“狗急跳墙”的势头。幸好赵恪然的赤昙宫这边早就做了不少准备,太子派人刺杀赵恪然不成,便在明里开始构陷忠良,仿佛是想再次掀起文宿之祸的血雨腥风;暗里刺杀站在赵恪然这边的朝臣;更是对留在元京的大人物们多面施压,不允许他们再保持中立、只能站在太子这边。太子仗着皇帝生命垂危,又无人能够拿出决定性罪证来惩治他,闹得元京城乃至整个大乾之内群情激愤,百姓人心惶惶。 -- 第688页 赵恪然本希望一步步稳扎稳打除掉奸佞,避免引起朝堂大范围的动荡,但是太子被奸人所惑,已经完全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逼得赵恪然一方不得不奋起反击、势要将奸党连根拔起。一时间,大乾朝内风雨如晦,一场巨大的动荡在所难免。太子目无王法,赵恪然一方即便是予以反击,也不能效仿其阴险恶招。拥护赵恪然的朝臣们,大多是看不惯太子作为的正直清廉之臣。他们不可能“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只能尽力收集太子一干奸佞的罪证。可是有谭盛林等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在后面替太子出谋划策,赵恪然很难抓到能够真正撼动这棵恶树的关键证据,陷入了困境僵局。 而飞羽别业中,加入了赵恪然阵营的陆家不好过,被太子逼迫威胁的傅家也不好过,除此之外,更有一阵小小的风暴凭空掀起,搅得众人吃不好睡不着。丁其羽的“罪己信”还没送到,赵恪然虽已得知丁其羽要做自己妹婿的内情,碍于和陆家的尴尬关系,他也没有主动与陆家提起。是以这场小风暴的中心并不是远在大棠国的丁其羽,而是她的宝贝女儿、飞羽别业众人的心头肉丁鸿影。 小鸿影最近贪玩,不慎着凉,感染了风寒,这两天是咳嗽和小喷嚏不断,也不到处爬来爬去玩了,精神头不足,就乖乖窝在娘亲怀里。难受起来时那种委屈可怜的小模样,看得飞羽别业众人都心疼不已。幸亏有玉姨在,此刻,一群人正围在房间里,看玉姨替小家伙看诊,仅是瞧着玉姨的手掌为小家伙那小小的手腕把脉时的大小对比,就足以令人揪心了。 ☆、第416章 备婚礼元京掀风波(下) 小家伙也不明白玉奶奶在做什么,老老实实坐在娘亲怀里、任由娘亲扶着小拳头,用大眼睛认真好奇地盯着自己的手腕儿处,偶尔又仰头看看娘亲,用沙哑的声音冒出一两句像模像样的疑问语气婴语。 傅如清摸摸她的小脸,像是听懂了孩子的问题,耐心替她解答道:“玉奶奶在给影儿诊脉,让影儿快些好起来。” 一边等待的何大娘见玉姨收回了手,焦急问道:“灵玉,影儿怎么样了?”一句话问出了在场所有人最关心的所在。陆未晞自从得知自己可能有了小家伙以来,越发喜欢过来看影儿了,此刻如清的心情,她感同身受。跟着义母一起看诊的乐竹漪也替小家伙悬着一颗心。 玉姨点头回道:“影儿的情况比昨天好些了。不过,还得继续喝几服药才能好全。” 傅如清眉间的心疼和忧虑就没有褪去过,带着隐隐的疲惫之色。生病的小鸿影可能是因为身体难受、非常缺乏安全感,就只认娘亲的怀抱,其他人谁抱都要哭,甚至是睡着了给她搁在小床里她都能立刻醒过来大哭。沙哑着小嗓门就连哭声都要比从前弱不少,谁还忍得下这个心?她娘亲只能整天抱着不离手,再累也坚持着,几天晚上都没能沾着枕头。 怀里又传来小家伙的咳嗽声,傅如清柳眉一蹙,低头一看小宝贝,就见鸿影都咳出了眼泪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用满含委屈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傅如清顿时心疼到无以复加了,她轻轻抚着影儿的后背,小心用丝帕替小家伙擦了擦泛红的小鼻头,凑过去隔着面纱亲吻小家伙的脸蛋儿,一点也不怕被传染上风寒。小鸿影撇着小嘴呜咽两声,不舒服地动了动,总算因为娘亲温柔的抚慰而忍住了眼泪。要是她爹爹看见了这场景,还不知道得心疼成什么模样呢。 众人皆是揪心皱眉,影儿的奶奶何大娘不禁叹息:“哎…” “都怪我医术不精。让孩子多受这些苦。”玉姨则万分自责道。当世医术最了得的神医倒是难得一次嫌自己的医术不够精进。 傅如清抬头:“怎能怪玉姨?只怪我前日给她穿少了衣裳。玉姨妙手仁术,影儿已经比昨天要好多了。”今天从起床到现在,只打了三个喷嚏。前几日都是不下十个的。 何大娘一听,出言宽慰道:“影儿年岁小、身板儿比不了大人,偶尔着了凉,谁也怪不着。风寒总归有个恢复的过程,急不得的。”又忍不住关心脸色不太好的儿媳,“这几天就是辛苦如清了,好久都没睡好觉了吧?”何大娘很能体会傅如清此刻的心情,莲儿幼时生病,她这个做娘亲的也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更何况除了小家伙,傅家现在可是面临着那个荒唐太子的无理施压,如清在家里在商道上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看得何大娘都非常心疼。 傅如清因为婆婆的关心倍感温暖,摇了摇头:“如清不辛苦。玉姨、婆婆和大家都为了影儿受累了。” “小姐,小主子的药来了。”这时,银粟送来了小家伙的汤药,莲儿也随她一同进来,让屋子里更热闹了。 小家伙红红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道她看不看得出来,总是特别疼她的爹爹已经“失踪”好久没来看过她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可小鸿影才几个月大的年纪,哪里懂得了这道理?喂药才是最让众人头疼的环节。玉姨已经尽可能在保证药效的情况下选择了味道最为温和的药材,但药毕竟是药,如何都不可能好喝得起来。苦涩的味道影儿完全接受不了,用尽全身的力气都要挣扎着不喝,按都按不住。最开始的几次喂药,小家伙都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不是在挣扎过程中打翻了整碗药,就是喂下一碗吐出大半碗。让大人们又着急又无奈,想着如果某人在就好了,她一向鬼点子多,力气和体力都比清儿她们强不少,至少能稳稳“制住”拼命挣扎的小家伙。奈何再怎么想,某人也暂时回不来,后来大家集思广益一起想了办法,又几个人齐上阵,才总算顺利喂进去药。 -- 第689页 银粟举着小托盘半蹲在小姐身旁,小托盘里一碗是药,另一碗是莲儿亲自为小家伙熬的陈皮蜜糖水,都已经凉到了不烫人的温热。傅如清立刻将鸿影侧抱在怀里,莲儿则拿出了影儿最近最喜欢的小玩具。 陆未晞想过去帮忙,乐竹漪抢先一步,对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还是让我来吧。”生病的是臭木匠的宝贝女儿,可陆小姐肚子里也十有八九揣着臭木匠的小宝贝,累着踢着臭木匠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 颜姑娘…知道了?未晞有些疑惑,随后也不再勉强去争,回了竹漪一个笑容,带着感激的意味。 乐竹漪几步上前拿起小木勺,先舀了一勺香甜诱人的陈皮蜜糖水,小心翼翼喂到小家伙嘴边:“影儿,来尝尝好喝的蜜糖水。” 聪明的影儿皱着小眉头瞧了一眼,发现是好喝的,闻起来也很香,乖乖张嘴喝下。尝到可口的香甜,小家伙抿嘴回味着嘴里的甜味儿,哑着嗓子嗯嗯几声,还冲乐竹漪笑了。 乐竹漪被这笑容戳中了心里的柔软,以她最温柔的声音表扬道:“影儿很乖。”忍不住在心下感慨:哎,来骗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家伙,真是让人下不了手呀,影儿恐怕以后看到自己都要哭了。 莲儿配合密切,赶紧吸引走小家伙的注意力,将手中的小玩具弄出声响:“影儿,看看这是什么呀?”又捏着嗓子装起小玩具的口吻,“让我们来和鸿影打个招呼。”小影儿现在已经完全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了,很远有人喊“影儿”、“鸿影”她都知道回头去瞧。 小鸿影好奇心一起,果真被莲儿手里漂亮的小玩具黏住了目光,乐竹漪抓住时机,又喂出一勺,这一回,是苦涩的药。 喂得快吞得快,影儿只尝到一点点不对的味儿,她缩了缩脖子,皱起小鼻子表情一苦,再低头一看,新来的一小勺还是那香香甜甜的蜜糖水…搞得小家伙都怀疑人生了。机灵的小家伙转转头,想找盛水的碗看个清楚,奈何娘亲抱她的方向又十分讲究,恰巧让银粟手中的托盘在小家伙瞧不到的方位。找寻无果,影儿抵挡不住蜜糖水香甜的诱惑,小心翼翼尝尝,嗯、香甜的,这才放放心心又张嘴喝了糖水。小家伙表情的变化看得一边的陆未晞和两位长辈都又好笑又心疼。 就这样,几位姑娘齐上阵,只要鸿影感觉到苦涩要撇嘴,乐竹漪就赶紧喂她一勺糖水将苦涩冲淡。连哄带骗,一勺一勺地喂,一碗药折腾下来,抱孩子的如清、喂药的竹漪、哄孩子的莲儿、举托盘的银粟,个个都累得够呛。 再看小家伙,两碗水下肚,小肚皮肉眼可见地鼓得圆圆的,到现在还是没能弄懂那“会变味儿的蜜糖水”到底是怎么回事,嚅动着小嘴儿似是在回味思考。 如清顾不上自己浑身的疲累酸痛和额角的薄汗,用干净的丝帕擦了小家伙的嘴角,又摸摸她的后背,发现没有汗湿,才彻底放下心来。 乐竹漪长长松了一口气,将小勺子放回药碗。天知道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快马飞去东棠,提着某个臭木匠的后颈儿将她捉回来,让臭木匠在大家面前“谢罪”! 何止是乐竹漪,屋中几人都同时想到了丁其羽,有其羽在,可能就不至于这般费劲了吧…… 正思绪纷然间,就听外面侍者来报:“主子!主子来信了!” 众人听清侍者的话,互相看了看,眼中是各种复杂的情绪。上一次的来信,丁其羽只说原定的计划先推迟、并叫众人放心,而没有说清楚计划到底是因何事而推迟。众人当然免不了为她的处境担心,是以都心心念念等着她这一封信呢。 送信的侍者进到屋内,将信件呈给了家庭地位最高的老夫人何大娘。并不识字的何大娘转手就递给了莲儿。莲儿接过信,本想按上次的方式将信纸分发下去,却发现这次的信与之前的完全不同。上两次的信,丁其羽都是给每人分别写了一张纸,然后将信纸折叠起来,于信纸背面写着一字昵称,以区分各信纸的归属。这一次却并没有,就只一封信,长长的几页信纸,要说的,是面对飞羽别业所有人的坦诚。 “怎么了?”见莲儿迟疑,何大娘疑惑地问道。 莲儿回道:“阿娘,这次,阿羽只写了一封信。不像上次是分发给众人的。” 陆未晞一听,严肃了表情:“既然是一封信,说明是写给我们大家的。”其羽会不会是在东棠遇上了危险?情急之下只能写一封信了? “那就由莲儿念给大家听吧。”傅如清手上轻哄着刚喝了药的小鸿影入睡,提议道。屋内的几个小丫鬟包括银粟磬儿全部自觉退出了房间。 ☆、第417章 家书达初窥奸人谋(上) “好。”莲儿应声,见屋内并无外人,开始念起了丁其羽的“坦白信”。 丁其羽在信中,详述了与大棠国主陛下的相认:“……大棠国国主陛下,正是我的生身母亲,大棠国储君帝姬,是我的胞妹。而我,幼年因大棠权力纷争,被奸人从皇宫盗走,后流亡大乾街头…”丁其羽显然是考虑到了阿娘在场的缘故,只说自己是国主失散的儿子,并没有提到国主是为了防止朝堂动荡才将“女儿”强行说成了“儿子”。莲儿读到此处,声音停顿,愣住不读了。 而听到这里的众人都还来不及考虑到两国和亲的层面,且不说丁其羽真实性别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何大娘在场,其羽是不可能让她娘“怀疑人生”的,但光是她这不凡的出身,突如其来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就已经足够让大家震惊万分了。 -- 第690页 “这…怎么可能?”陆未晞喃喃一句,又提出疑问道,“其羽当年与我说,她是从世外之地来到大乾的。也正是因为那样,她才有了…”陆未晞看了一眼如清怀里要睡着的小家伙,又下意识抬手放于自己的腹部之前,想到还有婆婆在场,她只能意有所指道,“她才有了不同于常人的强健体魄。”含蓄极了,俏脸有些泛红,幸好是没有旁人,不然小丫鬟们准会以为几位夫人谈论的是主子在某些方面的强健体魄呢… 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的乐竹漪反问:“嗯?那不是因为白无常吗?”难道,这个臭木匠竟敢欺骗自己?! 沉默的傅如清点头同意乐竹漪的说法:“嗯,她和我说的,也是白无常。”羽的特殊体魄,应该是来自于白无常的咒术才对,“不过,不管她的…强健体魄是如何而来,她未曾与我说过世外之地的事情。”羽,她幼时难道不是兴城城郊的…流民么?傅如清从没深究过丁其羽的“身世来历”,丁其羽也没有主动与她提及十三岁之前的事情。 莲儿一头雾水:“对啊,阿羽难道不是出生在兴城或者周边的几个城镇里吗?”后面才流落街头无依无靠的。对于这一点,莲儿也没有怀疑过,但晞姐姐说的世外之地是怎么回事? 陆未晞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过白无常之事…这样看来,世外之地一事,兴许是当初其羽与我初识时,随口一说的。”可是陆未晞忆起当初丁其羽的表情,又觉得她不像是在说谎。更何况其羽以前还提到过她的父母,提到过一个妹妹,这些事情,都与她突然成为了东棠国主陛下的亲生“儿子”一事存在矛盾。可是反过去看,其羽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认亲,一切真相,或许只有其羽回来之后,才能问清楚了。 显然,丁其羽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境下遇到了各位夫人,以至于一时不慎没有将自己的来历“统一口径”,大家一对质,她就完全露馅了。 “原来…阿羽是个皇子。难怪…那么好的孩子,难怪了…”何大娘低声自语道,言语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失魂落魄。这些关于丁其羽的来历和“强健体魄”的事情,何大娘是一件都没听闻过,她现下也顾不上深究这些,儿媳们讨论的问题她根本没怎么听。她只知道,她的儿子,找到了真正的母亲,还是一个皇帝母亲。难怪从前就觉得阿羽气质不凡、不可能出生于穷苦人家。她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东棠皇室!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冲上何大娘的心头,理智告诉她应该替阿羽感到高兴,可又实在控制不住那种即将要失去的恐惧感,就好像儿子突然变得遥不可及了,就好像阿羽认了真正的血脉至亲、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此句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何大娘身上,大家将方才讨论的问题搁在一边,莲儿伸手扶住差点没站稳的娘亲:“阿娘,您…”莫说是何大娘不适应丁其羽身份的转变,莲儿也有一瞬间产生了由于身份的落差而出现的自卑感,不过想到阿羽的脾性和过往的种种,她又定下了心神,选择相信她的阿羽。 陆未晞也走到何大娘的另一侧扶着她:“婆婆,您请放宽心。其羽的品性,相信您比谁都了解。在她心里,您就是亲生母亲。况且,我们都还在您身边。您,其羽,我们,都是一家人,谁也不能缺少!” “嗯。”抱孩子的傅如清也点头宽慰道,“您还是她的阿娘,是我们的婆婆,是影儿的奶奶。” “是啊大娘,小木匠那人别的不说,一向是最重情重义的。”乐竹漪同样出声劝导何大娘,“她这次去东棠,不过是去给您多找一个儿媳妇回来罢了。等婚典完毕,她保证就乖乖回大乾了。”江湖儿女,才不在乎什么王侯皇子的身份呢,只管那人是占据着她的心的一个臭混蛋罢了。竹漪身边的玉姨也并没有因为羽儿成了皇子而有任何大的心绪起伏。 莲儿赶紧将丁其羽信中的下一段话念出来。丁其羽考虑到阿娘可能会胡思乱想,专门向阿娘表达了一番真情。正如她几位夫人说的那样,不论她的生身父母是谁,何大娘此生都是她永远爱着的阿娘。 何大娘听完,感动终于压过了胡思乱想,儿媳们说得也都有理。对啊,阿羽是自己带回家的,这份亲情,虽无血脉作为媒介纽带,却不比世间任何一对母子来得浅。做娘的怎么能不信任自己的儿子呢?何况,还有这么几位懂事的儿媳在身边呢。何大娘热泪盈眶:“谢谢,谢谢如清、未晞、莲儿,也谢谢真儿。” 乐竹漪这可是第一次被何大娘以“真儿”的亲昵方式点了名,条件反射一般从立柱边上站直了,就好像是被何大娘归为了“儿媳”一类,别别扭扭道:“大娘谢什么呢。小木匠回来之后要敢对您有半点的变化,我乐…我颜真保证替您揍到她听话为止。” 莲儿一听,差点笑出了声:“对!有真儿姐姐在,就不怕阿羽不老实。”如清和未晞皆觉有理。她们已经完全将竹漪当做飞羽别业的一员了。 何大娘被竹漪别扭中故作凶悍的言语逗笑,方才的怅然若失之感消散殆尽,对乐竹漪慈爱道:“好~阿羽回来之后,也该商量商量你们的事儿了,那小子要敢有半句怨言,大娘保证替你揍到他听话为止。”总这样吊着人家颜姑娘成什么话?颜姑娘的直爽性格何大娘喜欢极了,阿羽也总该有个完全管得住他的媳妇,不然以后何大娘还不知道要喝多少杯媳妇茶呢。再香甜的茶,喝五杯,也就够了。所以这桩亲,何大娘准备亲自替某人定下了。公主如何何大娘没见过,但飞羽别业中四个儿媳,一个也不能少。 -- 第691页 “大娘,我…”乐竹漪被噎住,红晕透过薄薄的假面晕染开来,若是臭木匠敢这么说,定少不了一顿凶,可偏偏说出这话的是何大娘,叫她拒绝也不是、同意也不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漪儿这般害羞吃瘪的神色绝对难得一见,一旁本在发呆的玉姨都忍不住笑了。 “阿娘,阿羽准会偷着乐呢,怎么会有怨言?”莲儿调笑一句,见真儿姐姐脸上是极其少见的害羞表情,又赶紧救她出来、言归正传,“这样的话,素云公主过去东棠和亲,要嫁的,就是阿羽了。”一边和晞姐姐一起扶阿娘在椅子上坐下了。 一语激起了更深一层的波澜,某人摇身一变,成了圣旨钦定的驸马了! 乐竹漪看了一眼一直都下意识护着腹部的陆未晞:“哼,臭木匠真是好福气。”也不知她指的是哪件事有福气。乐竹漪脑海中浮现出丁其羽身着华丽宫袍意气风发抱着忆然公主的样子,就三个字,想、揍、人! 陆未晞和傅如清都没有说话,虽然早知道她们的夫君和素云公主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即便是某人带回公主提出要娶她,都不至于这般让人猝不及防。现在两国皇帝钦定下和亲盟约,木已成舟,就好像是某人“先斩后奏”、完全没与她们商量就直接娶了新的姐妹进门,两人心里都闷着些小小的情绪。 奈何大混蛋远在天边,四位夫人此刻心中各式各样的情绪都无从排解消减,看来某人从东棠回来之后,是免不了一顿“教训”了。 陆未晞叹了一声:“莲儿继续把信念完吧。”看看其羽还有什么要说的。 “好。”莲儿坐在阿娘身边,继续念起丁其羽的坦白信,刚读了几个字,又戛然顿住了,“这…”明显迟疑了。 “怎么了?”陆未晞问。 莲儿快速浏览了接下来的好几大段话,犹豫道:“这部分,是阿羽在…在表达她和公主的、感情…” “嗯?”表衷情?乐竹漪又抱起了胳膊,“莲儿妹妹别怕,只管念来听听便是。”言语间藏着危险的意味,当然,是针对远在东棠的某人的。 ☆、第418章 家书达初窥奸人谋(下) 阿羽没在这里,莲儿当然是听各位姐姐的:“哦,好。”她开始将丁其羽坦白的、对忆然的情路历程念了出来,“与忆然的相遇,是在苍桓书院上……”因为心里别扭的缘故,再加上要小心顾及几个姐姐的表情,小少女的语调十分僵硬。 晞姐姐、清姐姐脸上的表情她都看不懂了,至于真儿姐姐——“咔”竹漪手中发出咔嚓一声,也不知道她捏断了什么… 莲儿缩了缩脖子:“嗯,情感部分就没、没有了…”省略了一大段不再念,反正大家知道阿羽和公主也是两情相悦就行了。莲儿的省略也算是救了远方的某人,以免阿羽回来之后承受不住几位姐姐的盛怒。在几人都还没说话的时候,莲儿直接跳入了信的最后一个部分。 这一部分里,丁其羽将雍王在两国之间撺掇引战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包括万老爷机巧订单的谎言。莲儿一边读着:“探查到消息,一定要小心北边来的人。”脸上出现了疑惑的表情。 “北边来的人?雍王在大乾东南…”这里北边来的人并不是指雍王。那么雍王和北边来的人又有何关联?傅如清努力转移了自己的关注点。关于感情的事情暂且放一边,当下内忧外患,和亲既是定局,吃醋伤心都是徒劳。 乐竹漪也提出疑问:“北边…是指乾北地域,还是指大乾北边的锡荣国?” “乾北的王侯贵族封地大多很小,安居于一隅,并没有势力很强的。”陆未晞若有所思。要说乾北最强的势力,那可能就是他爹的陆家军了。“小心北边来的人”很可能说的是北国锡荣。这一切,会否和当初大哥在北疆受伤有关呢?大哥遇袭失去了一条腿,就是因为布防图被人泄露了出去,其羽为陆家军配备的机巧弩万老爷能拿到,这些都说明了有内奸。可是陆家军已经全面清查了一遍,没有找到向锡荣透露布防图的内奸,更没有谁是从北方来的人。难道…内奸是朝中居高位者?如果是这样,通过朝中势力、边疆城令等渠道获取布防图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是朝中居高位的奸佞都在太子麾下,有谁是来自北方的人、又为什么要帮着北国锡荣呢? 莲儿见姐姐们暂时没讨论出结果,又念道:“顺道一提,当年吴小姐出事之前,见过那表里不一的张知遥一面,如今思来,令人唏嘘。” “吴小姐?”莫非又是某人的红颜知己? 陆未晞替大家解释道:“吴小姐就是户部吴大人的独女,在苍桓书院上被歹人害死了。前来调查的钦差大人查出一名青衣侍就是此案的凶手。” “吴大人?”乐竹漪近来总听大家商议朝中之事,从前并不关心谁当权谁为官的她听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但是“吴大人”这号人物,她并没有听过。 陆未晞为她解释道:“吴庆,属于太子奸党,曾经很受谭相重视。只是近来身体渐衰,还多次称病告老,才渐渐不被重用。” “当年吴小姐一案…我也略有耳闻。”傅如清插话道,她怀中对这些高深话题完全听不明白的影儿已经睡着了。 乐竹漪又问:“张知遥呢?又是谁?他与此案有什么关联?” “张知遥是户部张大人的次子。”陆未晞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画面,她表情一怔,喃喃道,“表里不一…表里不一…” -- 第692页 “晞姐姐?”莲儿好奇,大家一时间都没明白。 “是了,是了。那个玉佩…我在张知遥身上看到过!”因为丁其羽顺道一提,陆未晞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张知遥最初疯狂追求她的时候,曾想将一块白玉玉佩赠与她。张知遥声称那是他母亲在他十岁生辰时送给他的贺礼,此玉佩正面看是“三鱼争月”,象征三鱼争“跃”的寓意,背面则为“鱼跃龙门”,双面不同的玉纹极其讲求雕刻工艺,全天下只此一块。张知遥还说,正是因为此物独一无二,他才想将其赠与心爱的女子陆未晞。 陆未晞当时毫不犹豫地婉拒了,更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虽然记不真切张知遥的白玉佩背面的鱼跃龙门到底是何具体样式,但也许是鬼火那日的惊险可怖给未晞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她对吴小姐遗体手中握着的那块玉佩记忆非常清晰。如今想来,陆未晞有种强烈的感觉,吴小姐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玉佩,就是张知遥的鱼跃龙门白玉佩! “晞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着未晞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莲儿又忍不住追问了。 陆未晞定下心神,将前因后果全部与在场的众人讲了,最后得出结论:“那位认罪的青衣侍,状态很离奇,就像是患了离魂症一般。此案,必有隐情!” 傅如清思索道:“只要能确认那张知遥便是杀害吴小姐的凶手,揭露凶手的真面目,我们,或许能争取到吴庆大人。”吴庆常年在户部居高位任职,曾经更是太子谭盛林一干人等的心腹,如果能有吴庆的帮助,太子奸党很多无迹可寻的恶事,都会水落石出了。此法在帮了吴大人的同时,也是打击太子奸党的好机会,利人利己,只要好好筹谋一番,大家现在所面临的困境都会被破除掉。 “没错,吴小姐是吴庆大人老来才得的独女,他对这个女儿一向很是疼爱,吴小姐的惨死,对他的影响很大。如今看来,吴庆大人渐渐被谭相边缘化,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眼下,如果能找到那桩案件的卷宗,我就能确认张知遥是否是此案的真凶。”陆未晞虽未曾亲眼见到吴小姐尸骨从泥土中挖出来的惨状,仅从其羽和赵恬然郡主的反应就可以说明一切了,“如果能将真凶绳之以法,让沉冤昭雪,也算是告慰吴小姐的亡魂了。” “可即便证明了吴小姐被张知遥所害,也是他们两家结仇,怎能让吴庆离开太子奸党?”乐竹漪问。 陆未晞将更多详情摆出来分析道:“当初案件还疑点重重,钦差王大人便以一个替死的青衣侍草草结案,背后一定是有人在维护张知遥。王大人原本并不需要忌惮或是巴结吴、张两家中任何一家,却帮着张知遥掩盖了此事,说明背后必定有权势更高的人策划掩盖了案情的真相。” 乐竹漪点头:“唔,所以如果能顺着当时那个枉死的青衣侍顺藤摸瓜,就能抓出此案背后保护张知遥的大官。而这个‘大官’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太子手下那几个最关键的奸臣。” 莲儿也附和道:“吴大人本就因为女儿出事受了极大的打击,能找到真凶、为女儿报仇,吴大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样一来,就可以看做是整个太子奸党都与吴大人有仇了。” “青衣侍替死一事,可以派人去调查。”傅如清将挡在面前的困难阻碍提出来,“更关键的是那块白玉玉佩。钦差大臣出面处理的案件,卷宗应该是放于刑部的。可如今刑部几位掌事的都是太子手下的人。他们在刑部只手遮天,我们要查到卷宗,谈何容易?” 就在众人陷入深思之时,乐竹漪发了话:“这个,不难。”就好像在描述一件十分轻松容易的事情,“不在刑部守卫眼皮子底下进去不就得了。” “这…?” 乐竹漪自信一笑:“区区一个刑部,我去找便是。” 众人皆是震惊,刑部一向以森严的守卫著称,在颜姑娘口中竟变成了“区区”!陆未晞皱眉:“独闯刑部未免太过危险了。”陆未晞试图打消颜姑娘这个危险的想法,“更何况,即使我能确认那鱼跃龙门白玉佩就是张知遥的随身佩玉,也拿不出证据向吴大人证明。” “这个也不难呀。那张什么遥既然扬言说他的玉佩全天下只此一块,想必一定是专门定制的。再贵重的玉佩那也在是玉器店里定制的,全天下最好的玉器店是谁的?”乐竹漪笑着将目光移到了傅如清身上,“自然是傅小姐的了。达官显贵制玉佩,肯定都是选最好的玉器店、挑最贵重的玉。这样的玉器,店里应该都是记录在册的吧?” 傅如清虽然不想颜姑娘涉险,但问都问到头上了,她也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只能如实答道:“是…店中所售一切玉器,皆有详尽的记录。” 乐竹漪唇边笑意更甚:“这么说来,如果是主顾定制的,记录也包括了定制的主顾是谁,定制时间,以及是否独此一件等等信息对吗?” “是。” 乐竹漪赞道:“不愧是江南傅家!这就好办了,如果张知遥母亲是在傅家的玉器店里定制的白玉佩,就一定能查到。”又对众人说,“所以,刑部的卷宗,我去找来便好。” 众人都是面露忧色,她的义母玉姨担忧尤为浓重:“真儿…” 何大娘也劝道:“应、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真儿别去冒险。”真儿可是她亲自定下的儿媳了,万不可出事啊! -- 第693页 “真儿姐姐,现在正是两位皇子对峙的紧张时期,刑部肯定是重重把守。”莲儿为难道,“阿羽…阿羽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心疼着急的。 乐竹漪对众人安抚一笑:“放心,不会有事的。好不容易有个突破僵局的突破口,当然要力争一番。” ☆、第419章 蝶翅展夜闯案卷库(上) 如果此处能有所收获,太子奸党必将遭受重创,那么陆家和傅家面临的危机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如果不是为了…她才懒得卷进这些是非呢。 言之有理,既然“北边来的人”是谁暂时找不到答案,不如抓住这唯一且十分有希望的突破点。 “可…怎么说也多带几个人一起吧?”何大娘无奈建议道,“人多些总该会安全些?家里的护卫、暗卫们,身手都挺不错的。” 乐竹漪摇摇头:“大娘,暗探刑部行动需万分小心隐蔽,我一个反而更方便。您真的不必担心,就算是不慎被人发现了,我也能全身而退,这点小任务,我还是有自信的。” 一边的莲儿想到了飞羽别业的护卫们对真儿姐姐武功的评价。傅如清也听手下的影卫赞过颜真姑娘的武艺非凡,傅如清的影卫个个都有着千里挑一的武艺,当中却无人是颜姑娘的对手,足见其身手有多厉害了,恐怕多加人手只会拖她的后腿吧。 “就这么说定了,诸位就等着我的消息吧。”乐竹漪的态度坚决,众人也无法再反驳,为保万全,大家一起商议了盗取卷宗的具体方案,未晞为乐竹漪找到了刑部的详细地图,如清则安排好了人手在刑部之外各处接应她。 …… 计划之日入夜。 乐竹漪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黑布蒙面,隐去一张平凡的假面。为了避免守卫中有混迹过江湖的、能将千离宫认出来,乐竹漪没有带她的千翎离火,而是在腰间缠了一把软剑以备不时之需。 刑部并不在皇宫之中,却因为放有机要案件卷宗和关押着重要犯人的原因,守卫向来非常森严。 乐竹漪已经将整个刑部的地图牢记于心,需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找到刑部专门存放历年机要案卷的地方。之前说“区区一个刑部”,不过是为了让众人安心,近来两位皇子斗争激烈,刑部显然在之前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了守卫力度,到处都是巡逻监视的明暗守卫,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绝不为过。要从外面进到这案卷库门前来,耗费了乐竹漪一番功夫和耐心。 借着月色和院中的灯火看了一眼主屋写着“案卷库”三字的匾额,站在假山的阴影之中,乐竹漪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又赌气地想着:哼,若不是为了小木匠,本姑娘才懒得卷进这纷扰中来呢。 正准备趁巡逻的间隙潜进案卷库,就听案卷库所在的大院子外传来一阵骚动。 乐竹漪顿住脚步,将身形隐入巨石背后,只能耐下心来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管理案卷库的官员案卷司从案卷库中快速迎出来,对走进来的人谄媚奉承道:“有什么事需要劳烦谭大人您在深夜亲自过来跑一趟的?吩咐我们办不就行了吗?” 然后是一个老头的声音:“殿下的事都不是小事。” 乐竹漪放轻了呼吸,稍稍探出阴影去瞧,发现来人是一个大官老头和一个青袍老道。这个大官老头“谭大人”,想必就是奸相谭盛林了,至于那个青袍老道嘛… “哟,那是那是,殿下的事情那就是天大的事!”案卷司目光落到谭盛林身边的青袍老道身上,眼睛一转,“谭大人,这位莫非就是…?”上头可特地交代了,殿下正和二皇子焦灼对峙,案件卷宗是格外重要的东西,绝不能让二皇子手下的人查看。 谭盛林一挥袖子不悦道:“大乾玄师金先生都不认识么?今夜,是殿下特请金先生来取卷宗的。” 案卷司吓了一跳,立刻把脑袋低到了肚子里:“原来真是金先生!卑职有眼无珠,金先生勿怪!” 巨石后的竹漪不屑地白了奴颜婢膝的案卷司一眼,原来那青袍老道真是金越冥。一个招摇撞骗的老道士,还会看卷宗?哼,大乾天下要真的交到这群人手里,社稷危矣! 金越冥倒是挺客气守礼:“呵呵,无妨无妨,正事要紧。” 案卷司赶紧将两人往案卷库中迎:“不知两位大人是要找什么卷宗,卑职让人去取。” 谭盛林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道:“带着你的人,退下吧。全部。” “啊?这…”案卷司惊讶。 “嗯?”谭盛林眉毛一竖,吓得案卷司再不敢再多言,只能吩咐所有人都从案卷库中撤了出来。 金越冥眯着眼端起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补充道:“让人守好案卷库,不得有任何人来打扰。” “是!”案卷司拱手。 就是现在!乐竹漪瞅准机会,抓住库中守卫都退到库外的空当,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扇不起眼的窗户闪身进了案卷库。 谭盛林和金老道进了案卷库就直奔最机密的第三层。乐竹漪暂且不管两个老头的去向,潜入第一层仔细寻找吴小姐一案的卷宗。早就结案的一桩命案,牵连不广,并没有被案卷库放在什么机密的地方,乐竹漪在案卷库一层按年份排序的案卷书架上很快就找到了记载着苍桓书院那一件命案详情的卷宗。 借着灯火,乐竹漪小心翻开卷宗,吴小姐命案在一本厚厚的卷册中只用了寥寥几张纸记录着。其上果真画着当时最重要的证物——吴小姐尸体手中所紧握的白玉佩。玉佩由刑部负责记录案卷的人专门绘制,细节十分逼真精细。且每一页记录均有刑部公印和官员官印,绝对是将真凶绳之以法的绝佳证据。乐竹漪小心撕下吴小姐命案的记录收好,凭借她惊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又将卷册原样不动地放回了卷宗架里。 -- 第694页 任务完成,乐竹漪却并不急着离开,那两个老头深夜前来案卷库,定是要密谋什么奸计的。心念一动,乐竹漪便无声地潜入了第三层,暗藏于距离两个老头较近的一条屋梁上,暗中探听两个老狐狸的阴谋。 谭盛林和金老道二人此刻正在书架上仔细翻找卷宗,找到符合的就放在一边,准备取走。 三层机密案卷室内的卷宗也是按照年份排序的,两个老头现在站的这里…乐竹漪思索了一下那段时间里发生的大事,是文宿之祸。从两个老头时不时交流一句的只言片语中,也印证了乐竹漪的想法。 乐竹漪此来案卷库不是没考虑过收集文宿之祸的细节证据。但文宿之祸牵连甚广,恐怕不是几页文书能写完的。将整本的卷宗都拿走,很快就会被案卷库的人发现。且当年的文宿之祸都是奸佞一手遮天,卷宗估计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是以众人为了乐竹漪的安全综合考虑之下,商议决定只专心找到吴小姐疑案的证据就足够了。 两个老头过来,想必是太子奸党又想再次在文宿之祸上做文章、打压二皇子势力了吧? 乐竹漪正如是想着,就听谭盛林开口低笑道:“哈哈,每每见金先生能将大乾文书一目十行,谭某都佩服不已。贵国的字形皆高深莫测、规律难寻,谭某自诩读书无数,却还是很难畅读贵国的藏书。” 本与谭盛林闲聊谈笑的金越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谭盛林半晌没等到回音,抬头一看,就看见金老道阴沉的脸色,赶紧尴尬笑了笑,赔罪道:“金先生恕罪,谭某失言了。”又小心地左右看了看,四周除了层层木质书架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幸而左右无人。” 金越冥未置可否:“谭相莫说闲言,拿完卷宗就走吧。” “诶,好。”谭盛林不再多言,专心翻起了卷宗。两人也没有再说话闲聊的意思。 暗处的乐竹漪皱起了秀眉,金越冥老道竟然不是大乾人!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臭木匠所说的…小心北边来的人,不会就是这金老道吧?! 书架前,谭、金二人一共翻出了十余册厚厚的卷宗,用带来的书箱装好,查验无误便准备离去。 暗处的乐竹漪赶紧收起心里的疑虑,趁两个老头要离开、案卷库守卫还没进来之时,快速离开了案卷库。 避过进来重新布防的守卫,乐竹漪潜出案卷库,刚准备跃上砖墙,耳力极好的她便是动作一顿、心中一惊,机敏地错身侧头,一支暗箭将将擦过她的侧脸,“铛——”的一声扎到了石板地上。幸而闪避及时,乐竹漪没有受伤,可她脸上蒙面的黑布被箭矢的锋刃掠去,深深扎在了箭下。 呵,箭法不错嘛。乐竹漪转身定睛,一眼就看到了檐角上偷袭自己的暗哨。 自知被人发现了行踪,乐竹漪却并不慌张,唇角一勾,心中暗道一声:“还你!”手起箭出、银光闪过,是丁其羽专为飞羽别业护卫特制的新型飞箭弩,嗖的一声—— 檐角上的身影颤抖一下,便栽倒下去。可是暗哨已将响箭发出,乐竹漪的行踪完全暴露,原本安静的案卷库外顿时人声鼎沸,带刀守卫亮出长刀,一队案卷库弓箭手满弓如月,将她团团围住。 案卷司用身体将两个老头护住退到一边,大喝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夜闯刑部重地!” 被护卫们严密保护好的谭盛林看清弓箭手包围圈中黑衣人的身形,摸了摸胡子,气定神闲道:“诶?还是个女贼。”似乎胜券在握。 ☆、第420章 蝶翅展夜闯案卷库(下) “放箭!”案卷司一声号令,弓箭手数箭齐发。 乐竹漪冷笑一声,抽出卷在腰间的软剑,众人只觉得耀眼的银光一闪,眼珠就是一阵刺痛,竟无法与之对视! 此柄软剑名为“蝶翅”,是辰师父赠与他宝贝女儿的礼物,乃是一种十分难觅的金属锻成。剑如其名,蝶翅极其轻盈,剑身薄如蝉翼,柔韧度极好,锋刃却能吹毛断发,完美地结合了鞭的柔韧和剑的锋利。按照辰师父的说法就是:一代剑侠和千离宫主的女儿,当有此等双绝利器! 乐竹漪本就是武学奇才,经过剑道高手辰师父的全心指点传授,短短几月时间,剑法就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了。剑法更为她的鞭法提供了启发,二者相辅相成,让乐竹漪的鞭法造诣也更上了一层楼。 手中的蝶翅是剑非剑,仿佛化作了一条银色的千翎离火一般,却又似鞭非鞭,飞射而来的箭矢悉数被银光吞没卷下。箭矢破空的声响就像是被瞬间静了音,旁人竟连一丝剑与箭的碰撞声都没听到,只觉软剑闪出的银光看得人头晕目眩、神经刺痛,逼得人不得不避其锋芒、再抬头时,看到的就是所有的箭矢皆软软落到了地上,再咔咔崩裂成三节。每支箭皆是同样的命运,无一例外。 好厉害的女飞贼!案卷司一惊,怒喝道:“直接上、拿下她!” 持刀护卫扬刀就向乐竹漪杀过来,乐竹漪当然不可能等着人来捉自己,她握紧了手中剑柄,蝶翅又从柔韧的银鞭化身成为淬血的利刃。 银蝶轻吻之处,只会留下一条极细的伤口,却恰到好处地将将割断经脉,不差分毫。中招者起初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当他察觉有异样之时,伤口已经绽放出了鲜血之花,完全失了反抗能力。 -- 第695页 眼见着女飞贼三两下就让好几人倒地不起、痛苦挣扎,案卷库邻部的守卫正好冲进院中前来支援,汇入捉拿飞贼的大军里,弓箭手数量翻了几番。案卷司大喜,镇定下来指挥道:“刀卫退开!再上弓箭手!”这女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抵得过密集的箭雨,就等着被万箭穿心吧! 见弓箭手骤增,乐竹漪依旧冷静极了,该认点真了呢。她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蝶翅表面极其光滑,就连柔和的月光被它反射出来,也让人难以直视,依仗自己对蝶翅炉火纯青的掌握,乐竹漪完美地利用了这一点。蝶翅每一次轻展闪出的银光都恰好刺到一个敌人的眼睛上,这下,就连月光灯火,都成了破阵杀敌的利器。 乐竹漪身法一提,脚下如流风回雪,剑光人影、如真如幻,让人无论怎么定睛细看,都抓不准她的身影,更别说是瞄准射箭了。密集的弓箭手准头顿时小了一大半,几箭出去甚至射到了自己人身上。 虽然这些护卫都是乌合之众,但双拳难敌四手,等到刑部其他各处的大队人马不断集结过来车轮战,就不好办了。乐竹漪心下澄澈、有了打算,软剑卷开射来的箭矢之余,几支飞箭出手,直接放倒了好几个弓箭手。 在以少对多的局势下,拼的就是胆魄! 乐竹漪毫不迟疑,立刻主动出击,不再一味挡箭,她眉心一凛,剑锋直取谭盛林的老命。弃守专攻,使得无论是弓箭还是钢刀都根本无法抵挡她杀意极盛、快如惊雷的攻势,原本里外三层的包围圈很快就被撕出了一条裂口,直向两个老头裂去。 女飞贼以破竹之势往谭大人这边过来了,众守卫倒的倒、伤的伤,案卷司大骇,连忙让人齐聚来挡:“保护谭大人!保护金先生!” 原以为胜券在握、气定神闲的谭盛林这下也稳不住了,后退两步砰地撞上身后的砖墙,吓得老脸在月色下是一片铁青。就连金越冥老道都连忙闪做一边,抱起卷宗挡住自己的胸口,生怕自己会像那些地上挣扎的守卫一样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中招了,心中懊悔不已,今夜出门忘了给自己卜上一卦,失策! 众守卫为了保护谭金二人,包围圈便完全溃散崩裂、不成阵型。 乐竹漪瞧准时机,唇角一勾:今夜,就先放了你这老贼的狗命!剑锋一转便敛了剑势,以极快的身法闪身到人墙的薄弱处。薄弱处的几名守卫见女飞贼一晃就来到近前,竟是齐齐吓得手里的刀都掉在了地上。 乐竹漪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漂亮的翻身上了砖墙,眨眼之间几步已经稳稳踏上了屋顶。 负责整个刑部守卫的统领此时才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庭院,一眼就看见屋顶上的女飞贼,他两指指着竹漪:“在那!弓箭手!” 箭矢如骤雨般袭来,乐竹漪自信一笑,任凭身后的箭雨乒铃乓啷掀了一路的砖瓦,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再碰到。乐竹漪避过箭雨,从屋顶的另一面飞身而下,很快便消失了在所有守卫的视线之中。 “追!还不快追!”守卫统领气急败坏地怒吼。 乐竹漪跃下房顶,脱离了包围圈、行踪难寻,大队人马又都向案卷库集中过去了,其他地方的人手空缺。乐竹漪离开简直如过无人之境,轻轻松松就出了刑部。 刑部的周围早就安排好了人手接应乐竹漪。接应她的人都是傅如清手下身法了得的影卫,与竹漪接了头,同样穿着夜行衣的影卫向四处散去、混淆视听。刑部追赶的官兵在左右南北似是都看到了人影,被分为了很多股,最后一无所获。 …… 许久之后,追查的人狼狈不堪地铩羽而归。刑部守卫统领一把揪着他的衣襟:“人呢?我问你人呢?!” 报信之人战战兢兢禀报道:“回、回大人,那女飞贼实在太狡猾,弟兄们让她戏耍了一番,人…跑、跑了。” “废物!”守卫统领一巴掌甩到回来报信的人身上。今夜之事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他们上上下下一群人恐怕都脑袋不保! 守卫脑袋嗡的一声、几步踉跄歪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自知办事不利,捂着脸跪伏在几人面前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守卫统领也转身向两个老头跪倒:“谭大人,卑职无能,手底下的人全是饭桶…”又垂着头叫苦道,“还请两位大人看在我们多年忠心侍奉殿下的份上,从轻发落!” 此时,案卷司也从案卷库跑出来禀报:“谭大人、金先生,属下已经带人详细检查了。库内卷宗并无遗失。” 谭盛林似是惊魂未定,还在平复着惊吓和盛怒,迟迟没有答话。 一边的金越冥发了话:“我看,今夜之事就不必上报殿下、让他多添忧虑了。”又指了指旁边守卫抱着的书箱,“既然卷宗并无遗失,所有重要的卷宗,谭相和我也已经悉数取出。那女飞贼虽然声势闹腾得很大,却是无功而返,不会掀起什么风浪。”金越冥抬眼望向残破不堪的大片屋顶,真是个了不得的女贼,纵观手下,恐怕无人能与之抗衡。 谭盛林看了金老道一眼,深吸一口气,点头:“金先生所言有理。”然后沉声对守卫统领道,“今夜之事,若是有人敢走漏半点风声…”虽特意放沉了语气,声音却还是有些抖。 统领立刻一磕到底:“多谢谭大人、多谢金先生!卑职保证管好手下,不给殿下和大人添麻烦!”统领还算会看眼色,知道谭相受了惊,赶紧呼来守卫,“来人,多来几个!好好护送谭大人和金先生回府!务必安全送到!听到了吗?!” -- 第696页 谭、金二人离开,剩下的人手还在刑部内调查搜索了一番,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 飞羽别业这边,除了无忧无虑的丁鸿影,一家人都没心思休息,一起坐在正堂中静默无言,只等着乐竹漪安全回来。 终于等到乐竹漪从外面赶了回来,众人心头的大石也落到了实处。待人走到屋内,众人才发现她身上明显有与人打斗过的痕迹。 莲儿几步上去,急切地关心道:“真儿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有惊无险。”乐竹漪冲她笑着摇摇头。 “颜姑娘被守卫发现了?”陆未晞也问道。看颜姑娘自信的样子,应该确如她所言“有惊无险”。近来总觉得睡眠不够的陆未晞熬到深夜,后腰明显感到了阵阵酸痛,精神也有些不济。 “真儿?”玉姨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遍,看不出女儿身上像受了伤的样子。 乐竹漪答:“没事的,刑部有暗哨,我一时不察被他们发现了。”又并不是描述当时的过程如何惊险,只是毫不在意道,“不过就遇到几个守卫而已,应付起来完全不成问题。我在大队人马集结之前就离开了。”三言两语就将重重包围简化成了“几个守卫”。 “所幸有惊无险。”傅如清松了一口气。鸿影乖乖喝了药正在小床上呼呼大睡,小身板渐渐恢复,她也不像前几日那么粘着娘亲、离不得手了。傅如清好不容易空出了双手,虽然轻松不少,但怀里没有小暖软的感觉,都让她有点不习惯了。 “安全就好,安全就好。”何大娘抹了抹头上的汗。 乐竹漪回了何大娘一个暖暖的笑,又抬手摸摸自己的脸:“不过,刑部那些个守卫,也包括谭、金两个老头,都看到了我这副相貌。看来…颜真的样子,是用不了了呢。” ☆、第421章 还真容众美齐心议 此言一出,众人都很疑惑,来不及问“谭、金两个老头”为什么会出现在刑部,莲儿好奇道:“真儿姐姐,什么叫颜真的样子用不了了?”话音刚落,莲儿便猜到一种可能性,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表情。 乐竹漪笑了笑没有答话,向众人拱手,就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下退出了正堂。 陆未晞轻轻靠上背后的软垫,沉默片刻,看向玉姨问道:“玉姨,颜姑娘难道用的也是…?” 一向“顽皮”的玉姨高深莫测一笑,打断了未晞差点说出的猜测:“诶~未晞一会儿见了,就知道了。”未晞果然很聪明呢。不过,很明显不仅仅是未晞,其他几人都有了猜测。 乐竹漪回到房间,用玉姨特配的药水摘掉了脸上的假面,又将一身夜行衣换成了她最喜欢的绛色劲装。 看着铜镜中自己真实的样貌,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乐竹漪唇角一扬,轻轻唤出一声:“小、木、匠~”笑意便跃上了眉眼。好像在这种相貌下,嘴里唤出小木匠,才更合适呢。 乐竹漪简单梳妆打扮了一下,很快就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 何大娘看清来人的相貌,顿时睁大了眼睛:“这…你、你是?”惊讶得都合不拢嘴了。除了身形和掩盖不了的气质,光看相貌,还真认不出这姑娘就是“相貌平凡”的颜真姑娘啊! “原来、真儿姑娘真的用了假面呢。”人总是喜欢欣赏美的,陆未晞眼中浮现出了惊艳之色。陆未晞有不少朋友,但是像乐竹漪这样同时拥有飒爽和妩媚之美的女子,在世家女子之中绝对没有。傅如清面纱下也有了笑容, 莲儿则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叹:“哇,真儿姐姐你好漂亮!”这潇洒又动人的双重魅力,全天下恐怕除了真儿姐姐,旁人学都学不出来吧! 乐竹漪也不忸怩,将众人的赞叹都欣然收下,脸上是明媚的笑:“何大娘,几位。之前因为种种原因,一直用了假面和假名瞒着大家,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乐竹漪拱手弯腰,潇洒一礼,“今日咱们可以重新认识认识。我叫乐竹漪,乐曲的乐,翠竹轻漪的竹漪。” “那就该叫…漪姐姐了!”小少女开心一笑,又想到另一茬,嘀嘀咕咕道,“臭阿羽真是好有福气。” 显然,几人早已在慢慢的相处中,将竹漪看做了飞羽别业的一员,都为她的美而惊叹,除了一点小小的酸涩吃醋之外,就只觉得又是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便宜远在天边的某人了。 “呵呵…好好好!”笑得最开心的自然是何大娘,就只顾着高兴、一个劲儿惊叹“好好好”,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形,一心想着她家阿羽的好福气。何大娘虽不是在乎外表的人,她看重喜欢的也一直是竹漪直爽正义的性子。但儿媳妇一下子变得这么漂亮,谁不高兴?!何大娘往堂下扫了一眼,儿媳们是个顶个的漂亮,至于现在正和阿羽在一起的公主嘛…虽然没见过,但贵妃娘娘的女儿,能不好看吗?五个漂亮儿媳,高兴! 乐竹漪被何大娘喜上眉梢的表情和灼灼目光看得有些紧张,赶紧将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拉回正轨:“这些,是我从案卷库中取出来的。”乐竹漪首先将撕下来的卷宗交给了认得玉佩的陆未晞。 提到卷宗一事,大家都很快收了心。趁着未晞仔细翻看卷宗的空当,傅如清启唇问道:“对了,颜…乐姑娘方才说,谭、金二人也在刑部?” “没错,就是奸相谭盛林和骗子老道金越冥。”乐竹漪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他们二人是去找文宿之祸卷宗的。” -- 第697页 “如此…”傅如清点点头,“看来是又想用从前之事大做文章。我们得加紧追查是谁安排了青衣侍替死了。” “除此之外,我还探听到一个巨大的秘密。”乐竹漪严肃了表情。 “什么秘密呀漪姐姐?”莲儿问道。 乐竹漪抛出一个惊雷:“金老道,不是大乾人!” “什么!”莲儿脑袋里电光一闪,“金老道…金老道不会就是阿羽说的‘北边来的人’吧!” “我也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金老道绝不是大乾人。”乐竹漪将两个老头在案卷库内的对话重复了一遍,“……而且听谭奸相的语气,他似乎都对金老道尊敬有加。” 仔细翻看卷宗的陆未晞停下动作,蹙眉出声:“我爹说过,金老道曾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玄门老道,因为打着祈邙山三花观的旗号,又恰好完成了几次特别灵验的占卜而入了太子的眼。大家都只道他是一个故弄玄虚的骗子老道,也没能查出他到底是什么底细。” “现在想来,仅仅是一个骗子老道,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本事。”莲儿忧心忡忡,“如果金老道不是大乾人,那他的居心就难测了!他说不定都不是真心在帮太子出主意呢!” “难怪…”傅如清喃喃。难怪太子总在金越冥的撺掇下不计后果地做一些无法无天的事情。太子近来对世家大族做出的那些威胁,但凡稍有点骨气的人都被他得罪完了。细细思来,很多事情根本损人不利己,唯一的效果就是将大乾搅成一潭浑水。只是糊涂太子因着对金越冥的玄门玄术崇拜有加偏听偏信,没有识破罢了。 乐竹漪若有所思:“咱们在此猜测也无果。现在只需查清,他到底是从何处而来,问题就解决了。” “可是金越冥的出现本就是个谜,他现在又权势在握,怕是不容易查到他真实的来历。”陆未晞又将看完的卷宗交给了傅如清,“我没有记错。这枚玉佩,就是张知遥的白玉佩。正为三鱼争月,反则为鱼跃龙门。” 傅如清接过卷宗:“好,我会让下面的玉器铺立刻去查。” “可若是张知遥的母亲当初没在清姐姐手下的玉器铺定制玉佩呢?” 莲儿提出另一种可能。 傅如清拿起卷宗来看画上的白玉佩,以她独到的眼光,仅从几幅笔墨临摹的画中,一眼就能识出门道。这块鱼跃龙门白玉佩的造型,需要雕刻技艺很成熟的玉匠才能完成。且雕刻风格棱角分明、层次突出,落锋的劲道处处有力,属于玉雕技法中的北派,拥有北派玉匠的玉器铺…傅如清在几息之间,便将能造出此玉佩的玉器铺大概的范围都锁定了。 听到莲儿提出的疑问,傅如清抬头为大家解惑道:“凡是成规模成气候的玉器铺,都与傅家有联系。”金玉一直是傅家商道非常重要的组成板块,根基极深,想开玉器铺、首饰铺的人若不通过傅家这层关系,是闯不出名堂的。于是,傅大小姐平平静静说出了一句让众人咋舌的话:“因此,就算不是在傅家,只要张知遥的母亲是在大乾定制了此玉,就能查到。”清冷的声线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感受到了无可置疑的自信,靠的就是傅家大小姐的底气。 陆未晞笑:“那玉佩一事,就拜托清姐姐了。”说罢,陆未晞又有些为难,“至于金越冥的来历…哎,我这边再试试吧。”之前查过都无果,这次也很难保证能找到蛛丝马迹。 乐竹漪看出未晞的为难,主动提道:“金老道的来历,我可以让下面的人查查。”她补充道,“金老道表面上一定都粉饰干净了,很多暗地里的事情,你们反而不方便查。金老道既然是从一个江湖骗子发迹,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办法。不管他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只要他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总有迹可循。” “有乐姑娘出手,定能查出金老道的真正来历。”傅如清想起乐姑娘手下的势力当年能在自己的层层掩饰之下,剥开表象查出神秘的机缘阁阁主是谁,足见其本事了。 陆未晞非常惊喜:“好,那乐姑娘负责探查金越冥的来历,清姐姐调查玉佩的出处。而我,对当初吴小姐一案了解更多,且涉及到官道上的事情,查起来更快,我就负责调查青衣侍替死的真相。” 听完三位姐姐的分工,莲儿张了张嘴,又忍住了,只能有些失落地说道:“我、我…我都帮不上忙…”她很想帮大家,帮阿羽分忧。 飞羽别业中,不算混蛋丁其羽,恐怕除了影儿,最受欢迎的就是莲儿了。小少女委委屈屈一句话嘀咕出来,两个长辈和几位姐姐都心疼了。 “莲儿怎么能这么说呢?”陆未晞连忙安慰她,“这个家就是有了莲儿,才会如此幸福和睦。”某人不在,莲儿就忙前忙后,将大家的生活安排照顾得十分妥帖,更是经常都陪着各位姐姐说话聊天、组织大家聚会,这才让飞羽别业一家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密。 “对,莲儿现在的任务呢,就是给那臭木匠回封信。”乐竹漪抱起手臂,“就说,成了亲就赶紧滚…赶紧回来!这边还一堆事儿等着她去办呢!”“滚”字只说出一个起音,碍于何大娘在场,乐竹漪赶紧改了措辞。 ☆、第422章 若相守携手无须忆(一) 众人忙着关心卷宗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给某人回信。既然某人都只给她们写了一封信,那她们也不要多给那混蛋说一句话,一起回一封信得了。 -- 第698页 傅如清也颇觉有理,还补充道:“嗯,我们都祝她和公主百年好合。”昨日初闻消息时就产生的、还没来得及细细关注的小情绪淹没在轻快玩笑的语气之中。 陆未晞莞尔,也俏皮地玩笑道:“是了,这次我们就不一一写了。莲儿妹妹记得加上清姐姐说的这句。就说是我们一起祝福她们的。” 莲儿有了任务,也开心笑道:“好!我这就去给臭阿羽写信,吓吓她!” 乐竹漪拍拍莲儿的肩膀:“诶~怎么能叫吓吓她呢?是诚、心、诚、意、祝福她们。” “哦对~”莲儿水灵的大眼睛一转,“漪姐姐说得对,是我理解错了,我这就写信去祝福她~”看阿羽还不赶紧带着公主回来! 几位儿媳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听得何大娘都替“儿子”捏了一把汗。阿羽以后真是不能再多去招惹桃花了!不然自己这一把年纪的经不住吓! 简单几句谈笑,几人把心里的酸泡泡都炸了出来,醋味也就不再那么浓重了。对某人已经铁板钉钉定下的、与公主的婚约都多了几分释然。不过每个人心中都下了一个决心:从此之后必须对某人严加管束,以后决不能再多了! …… “阿嚏——”远在大棠国的丁其羽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其羽你怎么了?”身边正在看礼册的忆然立刻抬头关心道,“是不是着凉了?” 整个蔚澜宫依旧是一片人来人往忙碌热闹的景象。丁其羽本应在琅寰宫一刻不离主持大局,但也不知为何,婚期越近、期待便越浓,她就越想时时刻刻都“蹭到”云儿身边。因此只要一逮着空闲,丁其羽的身影就总是时不时出现在蔚澜宫中了。 丁其羽捂着鼻子:“无妨无妨。都是夏天啦,不会着凉的。” 忆然稍一思索,心疼道:“你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吧?是不是累坏了?” “休息算什么?当然是咱们的婚礼更重要了!”丁其羽毫不在意,抬手摸了摸发起烧来的耳朵。心有灵犀地想到了家中众人,算算日子,夫人们肯定已经看见信了呢…莫不是在就自己成亲一事开“批斗大会”吧?! 一个小宫女正好呈上一本小册子在忆然面前:“公主,您要的记录册。” 忆然接过记录册,点头笑道:“嗯,有劳了。” 丁其羽正想凑过去看是什么记录册,在一边帮忙的段霁茵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跑过来伸手拉住她:“哎呀皇兄,人家皇嫂在处理正事,你过来你过来!”参考忆然的建议,段霁茵果断地安排好了人手去处理水患,水患一事有了着落,兄嫂婚事将近,段霁茵心思都飞走了。国主陛下因为宠着失散多年的皇儿,连带着也对阿茵通融了一次,允许她来帮着兄嫂准备婚事。 “琅寰宫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嘛。”丁其羽嘀咕一句,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忆然,还是乖乖被阿茵拉开了。 段霁茵将丁其羽拉到一边,立刻问道:“皇兄,乾国那边的四位嫂嫂你说通了吗?我之前忘了问。”说着,又不等丁其羽回答,便自己吓自己道,“天呐,她们不会带着我的小侄女远走高飞、不理你了吧?!” “嘘!”丁其羽赶紧让妹妹小声些,转身看了看那边正在和礼官说话的忆然,回头来压低声音道,“别让你皇嫂听见,否则她又该胡思乱想、妄自菲薄了!”没有收到回信的丁其羽对忆然的说辞是她的几位夫人已经知晓,并欣然发来祝福了。 段霁茵一看这阵势:“啊?!”也把声音压低,惊讶道,“不会是真的吧?!嫂嫂们真的带着我的小侄女儿离家出走了?”这些日子总听皇兄念叨小影儿如何如何,她心心念念的可爱小侄女儿呀! “啧、没有没有,怎么会?”丁其羽如实承认,“只是我还没收到她们的回信。” “那就是很有可能咯?!”段霁茵着急,忆然姐姐这边最快都还要十个月才能有小侄女儿呢! “不不不,不可能的。你的嫂子们气可能会生,但是不会丢下我不管。”丁其羽倒是非常有自信,“不过,闹别扭是免不了的了。哎…”回去之后,就负荆请罪,要打要骂都任由她们开心。 “那就好…”段霁茵拍拍胸口,推了推丁其羽,“好了好了皇兄,我们这边事情很多,你先一边儿歇着。” 翻脸比翻书还快呢,丁其羽无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段霁茵摆手:“别别,你把琅寰宫的事情管好就行了,这边你别越帮越忙,乖,去那边儿坐着~” 丁其羽撇撇嘴,眼瞅着自己也帮不上这边的忙、琅寰宫那边自己又都安排妥妥当了,只能老实走到一边坐下。其实丁其羽现在过来蔚澜宫还有另一个目的。这几日若是两人都得空,她们就会一同去马场,几天下来,虽然练习熟悉的时间不长,忆然已经不会因为踏雪的一些小动作而惊慌紧张了。 因此,丁其羽是在琅寰宫看人布置新房时想入非非,想着想着便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大疏忽,立马火急火燎跑来特地为云儿送药膏了。可是一到蔚澜宫才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云儿正忙着呢,就连阿茵都忙得不可开交。 丁其羽欣赏着自己未来王妃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好不容易等到礼册记录都一样样查验完毕,云儿终于能得空喘息一二。忙碌的忆然这才注意到某人还在蔚澜宫内:“其羽?你、你还在这里?” -- 第699页 丁其羽笑:“对呀。我一直看着云儿忙这忙那呢,又怕越帮越忙,就默默在一边等着了。” 忆然一听,歉然道:“对不起其羽,是我没顾及到你。咱们去偏殿坐坐。” “诶诶、说什么对不起。坐在一边欣赏云儿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丁其羽牵着云儿进了一边的偏殿,这里是现在整个蔚澜宫中唯一一处没有“闲杂人等”的地方。 “我来呢,是有另一件事儿。”见玉蕊关上了门,丁其羽拿出药膏,“云儿,骑马之后难免会腿疼。之前是我忙昏了、疏忽了,这是我找太医要的跌打药,涂抹之后就不会那么疼了。” 玉蕊心下偷乐,这回确实是殿下疏忽,公主早几天就问太医要过药膏了呢~等殿下现在想起来,恐怕公主都“受重伤”了。 忆然却丝毫没提自己早就有药膏的事实,感动溢于言表:“谢谢其羽…”伸手想去接。 丁其羽全然没有注意到忆然的动作,直接牵着她来到软榻边上:“我最开始学骑马的时候,来得陡,给我疼得呀,好几天都没缓过来!”虽然自己循序渐进的教学方式可比当时竹漪“激进教学模式”温柔得多,可云儿的皮肤又比自己这皮糙肉厚的要柔嫩许多呢。 忆然根本没有反驳余地,眨眼就已经被牵着坐到了软榻上,见其羽竟想亲自替自己上药,小手捏紧了裙角小声道:“我…其羽,我、让我自己来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都变得通红了。 玉蕊也为难地插话:“额,是啊殿下…让玉蕊给公主看看吧,您…您先别…”毕竟两人还没有正式礼成呢,也不能让殿下太过愈矩了。 丁其羽一愣,这才想起骑马磨伤的地方可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看的了。一拍脑门,十分窘迫道:“抱歉抱歉,我没反应过来。”将药递到忆然手里,“那云儿一定要好好上药,我先走了!”说罢就逃也似的离开了人家的偏殿。 …… 忙碌不停,转眼,已是大婚之日。 琅寰宫主寝殿被装点成了新房,丁其羽昨夜在偏侧寝殿中一会儿自得其乐地不断数着,这是自己第一、二、三,三次成亲了!一会儿又辗转反侧纠结洞房花烛到底要不要做“某些事情”。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呢,就到了鸡鸣时分。 宫人叫醒她们的琅寰王殿下,等到殿下沐浴完成,拿着婚服的宫女便鱼贯而入,身为琅寰王的丁其羽,也可以享受一回自己站着不动、左右都是小宫女替她穿衣裳的待遇了。琅寰王婚服丁其羽早先就已经试穿过,此时的她正站在镜子前,等两个宫女替自己整理衣冠,喜上眉梢地浮想联翩。 琅寰王婚服以银色为主、蓝色为辅。头上是造型别致的银冠,交替镶嵌着窄方形的银白晶石与菱形的蓝宝石,银冠正中有一颗完美无瑕的六棱深蓝宝石,华贵极了。身上是一件银白色绸衣,袖口衣襟都是用蓝金线绣成的灵叶玉棠,左肩上披着蓝色的单肩披风。配上一双银白镶蓝的步云靴,整体将大棠神韵展现无遗。与大乾喜服的风格完全不同,倒是和奇异世界中的贵族装扮有几分神似。 丁其羽低头欣赏自己的衣裳,一边随口问着身边的小宫女:“现在什么时辰了?” ☆、第423章 若相守携手无须忆(二) 小宫女被她脸上洋溢的喜悦所感染:“回殿下,寅时了。” “才寅时呀。”丁其羽听罢,转头一看外面的天,还黑漆漆一片呢。难怪之前感觉都没闭上眼、就被人叫起来了。不过丁其羽完全不介意,反正也睡不着,早做准备、早早娶回云儿!这么想着,丁其羽不自觉就扬起了嘴角。 小宫女笑问道:“殿下可是着急了?”丁其羽为人和善可亲,琅寰宫的宫人们与她相处了一小段时日,都很爱戴她。 丁其羽立刻正色道:“咳咳,不着急、不着急。”反正云儿都是自己的,着急得藏在心里,可不能让宫人们嘲笑了~又挺直了腰板转移话题:“你们说这婚服如何?” 另一位宫女抢过话头:“宫里大家都说,要是殿下的身体早些恢复,陛下就要头疼了。”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丁其羽疑惑:“嗯?怎么说?” 小宫女偷笑一下,认真分析道:“朝中好多大人家的千金可都没成亲呢,殿下您平日里就已经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今日换上这婚服,简直让人移不开眼!您想呀,如果您早些恢复身体,得多少世家小姐被你迷住?” “是呀,陛下那不得为您的亲事头疼了?” 方才的小宫女也附和。一番话把丁其羽夸得天花乱坠,谁还计较她们是真心还是玩笑呢? 丁其羽想象了一下那种场面,摆摆手:“那不好、不好不好。”不得不说小宫女的奉承效果十分好,丁其羽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那当然了!我们瞅着,还是公主和您最般配。” 两个宫女齐声肯定,把主子的想法拿捏得极其准确,“多亏了陛下英明,一眼就替您和公主定好了姻缘,直接就免去了那些麻烦。”丁其羽对忆然的感情表现得太明显,琅寰宫上下谁都知道王妃是殿下的心头肉呢。 “对~这就对了!”丁其羽非常满意。正和几个宫女谈笑,就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喝:“国主驾到!” 丁其羽一惊,没想到母皇竟在这个时候来了,连忙出门去迎。国主陛下走进殿中,还带着中宫皇夫一起。两国和亲乃举国同庆的大典,国主和皇夫都穿着非常正式的朝服,威仪十足。 -- 第700页 丁其羽非常惊喜,迎上去行礼道:“儿臣参见母皇、父亲!”一众宫人也跟着她跪伏行礼。 国主亲自扶起丁其羽来,上下看了一遍,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和欣慰,点头称赞道:“嗯,不愧是朕的皇儿!”国主早就知道自己的皇儿生得好看,却没想到她穿起这大棠国琅寰王吉服来会这么好看!显然,谎言说久了,国主已经完全不在乎霁瑀是男子打扮还是女子装束了。 “是啊。”中宫皇夫也是一脸慈爱的笑意。他的印象里,就只有刚出生的小霁瑀和此刻的霁瑀,两相对比碰撞,就好像孩子在一夕之间,就从捧在手心的小小一团长到如今这般挺拔了。 因为父母的话,丁其羽眼中突然就含了泪,面前的母皇和父亲,不管是相貌声音、还是这种斩不断的血脉共鸣,都与曾经的父母相同。不对,应该说,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自己的亲生父母。之前的两次成亲,都没能让曾经的亲人见到,一直是丁其羽心中的遗憾。在从前的世界里生活时,丁其羽就不止一次梦想过有一天爸妈和妹妹也能欣然参加自己的婚礼,今日,终于有了他们、有了阿茵,也算是从某种意义上实现了曾经的梦想,弥补了过往的遗憾。 国主瞧见她眼里的泪光,故作严肃道:“诶?大喜的日子,怎么这表情呢?”嘴上这么说,实则心疼极了,瑀儿此刻的表情,看在她眼里,就好像是不经意间表现出了漂泊多年来深藏的委屈,叫她如何不心疼? 丁其羽赶紧低头忍住激动的眼泪:“没…没事,瑀儿就是没想到母皇和父亲这个时候会过来,太高兴了。” 国主柔和了表情,笑言道:“你父亲就是担心你会紧张,所以就请朕一同过来看看。” 丁其羽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又重新抬头,笑中带泪,否认道:“不、不紧张。羽儿不紧张…瑀儿不紧张。” 在众人面前,国主藏起了自己感慨心疼的表情:“朕的瑀儿长大了,想必不该紧张才是。”前一次成亲、第一个小孙女儿出生自己都错过了呢…瑀儿隔不了多久,便会重回乾国去了吧… 中宫皇夫心下同样感触很深,四周扫了一圈,又替丁其羽整理了肩头的披风,问道:“瑀儿都准备好了吗?” 丁其羽乖乖点头,调整好心情,和母皇父亲一同到殿中坐下:“嗯,准备得差不多了,儿臣就等着迎公主进琅寰宫了。”像个孩子一般急切。看得一旁的宫女们都憋上了笑。 “瞧把瑀儿着急的,吉时都选定了,晚不了的。” 在父母面前,丁其羽也不再含蓄了,还点头肯定:“嗯。瑀儿着急,有云儿那么好的媳妇儿,能不着急吗?”前后不一致的口径,自然是让方才听见她说过“不着急”的宫女都忍不住笑了,害得大家差点在陛下面前失态。 要是换成段霁茵这般“猴急”早就被国主骂一顿了,可偏偏说出此话的是国主疼都来不及的丁其羽,她只觉得皇儿非常可爱,也被丁其羽的喜悦所感染,喜形于色:“你们二人心心相印,母皇看着,也非常欣慰。”国主伸手摸了摸丁其羽的头,“好了,母皇还得去蔚澜宫看看。” 丁其羽往前迈了一步:“母皇要去看云儿?” 皇夫满含笑意:“怎么?瑀儿有什么话需要捎带的吗?” “我…我…”丁其羽张了张嘴,又摇头退回一步,“唔,算了,儿臣还是早做准备,新房那边的仪式我还没完成呢,得赶在去接她的吉时之前。” 国主点点头:“嗯,瑀儿继续忙吧。你的急切,母皇会替你带到的。”难得一次与人说笑。 …… 忆然的婚服本就比丁其羽的复杂多了,再加上正式的发髻、精致的妆面,她起得比丁其羽还早了许久,可以说是几乎就没能挨着枕头就被宫人叫起来盛装打扮了。那边丁其羽已经在琅寰宫与人谈笑许久,忆然这边到了现在却才将将梳妆更衣完毕。梳妆停当,忆然一刻不歇就离开寝殿准备完成一干吉时之前的王妃吉礼。刚到蔚澜宫中庭,就遇到了国主陛下。 “素云参见…国主陛下。”忆然今日总是想着就快改口了,差点一不小心说漏嘴喊成了另一种称呼。 国主看着眼前盛装打扮的女子,眼前一亮:“忆然不必多礼了。”目光中满含赞赏意味,“就许你再唤几声国主陛下。去过太庙,可就得改口了。”这般漂亮端庄的女子,真是和皇儿般配极了!国主脑海里开始想象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了。 赵忆然面入红云,起身乖巧答道:“是…忆然知晓的。” 国主又打量了儿媳一番:“忆然穿这琅寰王妃的喜服,颇有玉棠凝香之神韵。” 忆然脸上的绯红更甚:“多、多谢国主陛下赞许。” 国主不禁和蔼笑道:“朕才夸过你颇有玉棠之风呢,我大棠的女子,可不像忆然这般娇羞。”言语间却没有一丝不喜。其实,国主本来是不喜欢大乾女子的柔弱的,可眼前的小姑娘虽性格柔弱,却端庄有礼、处理起事情来张弛有度,面对家国大事更能毫无畏惧,让国主见识到了这样的女子绝不是能只用柔弱一面概括完全的,这样出色的小姑娘配自己的瑀儿,国主怎能不喜欢呢? “国主陛下赎罪,忆然——” 国主不让她继续妄自菲薄:“呵呵,母皇也不逗你了。朕过来,除了过来看看朕的儿媳,也是受了瑀儿之托,替她捎带一句话给她的王妃。” -- 第701页 “王妃”一词听在忆然耳朵里,让忆然唇边有了含羞又甜蜜的笑意:“她…”今日在各种紧张期待的复杂感情之中,忆然最思念、最想立刻见到的,当然是琅寰宫的丁其羽了。忆然颔首低眉期待地等着:“陛下请讲。” “也不算一句话吧。”国主卖起了关子,如愿看到了儿媳眼中的期待,才继续道,“就是瑀儿她十分着急,让忆然你快些准备,她已经迫不及待来迎你了。” 国主身边随侍多年的大宫女忍俊不禁。一向严肃稳重的国主今天是连连说笑起来,足见陛下今日的心情有多愉悦了,琅寰王殿下的终身大事完成,着实是了却了陛下一桩心愿呀。 可爱的公主明知道国主陛下是在调侃她,虽脸红不已,却还是乖巧回道:“是…忆然知晓了,谢国主陛下转达。” 这种时候都还不忘礼数,如此乖巧老实的回应,让国主对这个儿媳愈发满意:“所以,忆然有什么话需要朕再带给瑀儿吗?” 俏脸通红的忆然赶紧摇头:“没,没有了。” 国主笑,终于放过了她:“好了,忆然也去忙吧。耽搁了吉时,瑀儿就得怨朕了。” ☆、第424章 若相守携手无须忆(三) …… 琅寰宫内,小宫女遵从丁其羽的吩咐催促已经出去打探数回了,终于盼到吉时的到来,她急匆匆跑回来:“殿下、殿下!吉时到了!” 于是,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琅寰宫,银甲仪仗队和礼乐礼官队伍开道,着华丽琅寰王婚服的丁其羽牵着踏雪来到蔚澜宫门口。今日就连踏雪都被马场的宫人精心装扮了一番,面羽换成了银白的面盔,马鞍上披着蓝色的锦缎,与白鬃一同柔柔垂落,在它本就非常优雅的气质上更添了几分高贵庄重。 丁其羽身旁的礼官上前半步昂首道:“迎——琅寰王妃!” 就要见到云儿,丁其羽握紧了踏雪的缰绳。很快,便见大群宫娥簇拥着一人从蔚澜宫中走出来。丁其羽目光落到那从蔚澜宫中款款走来女子身上,再也移不开了。忆然试装的时候从不让丁其羽观看,是以某人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王妃新婚的盛装模样。 忆然的琅寰王妃婚服是蓝色为主、银白为辅,与丁其羽的婚服恰是一对,配色十分和谐相称。高贵优雅的宝蓝色长裙曳地,两袖间是薄薄的银纱织成的披帛,上面用蓝线绣着简单大气的玉棠纹饰。披帛轻挽在两臂之间,盈盈从身后垂落,忆然几步走来之时,披帛就如扶风轻柳,极显温柔典雅之美。她的头上戴的是由铂金制成的妃冠,盛开着银白为瓣蓝为蕊的灵叶玉棠。每一朵优雅绽放的灵叶玉棠上璀璨的花心,都是一颗纯净的蓝宝石,没有经过任何雕琢,天然自成的花蕊形状,每一颗都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珍品。 由于没有大乾女子出嫁时候那种遮面的红喜帕,丁其羽直接就能瞧见云儿妃冠下的娇容。一双明眸漾着微澜,轻轻将眼波荡漾成心波,淌进丁其羽心里,真真比她头上的宝石还要澄澈美好数倍;淡淡晕开的胭脂配上她因为见到心上人惊艳的表情而升起的一丝娇羞,云鬓花颜、小晕红潮,粉得恰到好处,银冠上圆润的银珠从两鬓处垂落,称得忆然更加娇艳了 赵忆然只看了丁其羽一眼,就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脑海里某人一身琅寰王婚服的模样却是挥之不去。想到这般意气风发、温柔俊逸的其羽,很快便会正式成为自己的爱人…忆然心中除了紧张之外,幸福感就这样满满溢了出来。 忆然今日沐浴之后用的熏香是灵叶玉棠,从前都是淡淡的幽香,此刻却是刚走近两步就带着一丝香风飘散到了丁其羽鼻息之间,丁其羽这才反应过来王妃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了:“云…”差点不小心当着众人的面将“云儿”的昵称唤了出来,丁其羽赶紧改口、伸手邀请道,“公主。”词儿是按照礼节训练时交代的一本正经来的,言语间却藏不住她浓浓的喜悦期待。 忆然身边的玉蕊也穿着正式的宫装,不禁低头暗暗发笑,殿下平日里挺机灵的,这会儿看见咱们公主,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两人皆怀揣着满心紧张和幸福,在蔚澜宫前按礼官的提示完成了几项吉礼,丁其羽弯腰稍稍挽起忆然曳地的长裙,然后揽住她的腰,动作十分熟练地半抱半扶帮助忆然骑上了踏雪。 只这样轻轻一抱,沁心的香气带着她身上暖暖的味道立刻完全萦绕鼻息,丁其羽只觉心驰神往,心神双双飘出了身体,锁在了忆然身上。她目光恋恋不舍地仰头看着马上的人儿,久久都没有移开。 周围的背景都虚化了,只剩下一片纯净的蓝白色,让丁其羽忽然有种自己来到了仙宫,即将迎娶玉堂仙子回家的错觉。 而被她亲密抱上马背的忆然心下的波澜又哪里会输丁其羽半点?害羞的忆然被丁其羽瞧得简直不敢与她对视,僵直了身体目不斜视盯着踏雪背后的白鬃,小声唤道:“霁瑀~”试图将出神的某人叫醒。 声音太小,丁其羽根本不为所动,还是旁边的礼官上来提醒道:“殿下,请启程吧。”这才将想入非非的丁其羽从异想世界中拉了出来。 反应过来的丁其羽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咳,好,出发。”又忍不住偷看了一眼马背上娇羞的公主。 不能跟着一同前去的玉蕊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若是抛去这洋溢着喜悦幸福的氛围不看,仅仅看两人的表情,还真像是山大王抢了个压寨媳妇儿回去成亲似的呢。 -- 第702页 队伍按照计划的路线一路向太庙出发,大棠国的太庙就在御棠园以北。是齐聚了大棠国诸位风水大师的智慧选就修成。御棠园的修建除了其本身的皇家花园职能之外,也是为了在太庙之南为皇室气运造势,聚天地灵气,承先祖福泽,保后世永昌。 而太庙规模非常宏大,占地百亩,地势极高,象征着皇室先祖的权威与神圣。到了太庙外,丁其羽将忆然扶下马,队伍中所有热闹活泼的礼乐皆安静下来,祭祀礼官出列,朗声颂着礼词。伴随着祭祀礼官的唱和,丁其羽牵着忆然步上太庙前四十五步玉阶。每走几步都有特别的礼数,仪式十分繁复。云儿本就有腿伤,却一声不吭认真完成每一项仪式,就连表情上都完美地藏起了咬牙坚持,只留下成亲的幸福喜悦,看得丁其羽既心疼又感动。 走入太庙,这里没有一般花木幽深的禅寺那种幽静空灵,却威严恢弘、庄重肃穆,祭祀礼官改颂读为吟唱,和着庙中的钟鼓之声。两人只觉方才所有的喧嚣热闹都归于严肃,这场婚礼的神圣感被完全凸显出来。 主殿中,诸神神位为上,历代先祖女帝的神位次之,皆由蓝漆玉棠神座供奉,每位女帝的中宫皇夫神位则由银漆玉棠神座供奉,伴于帝座左右。大殿两侧各有十六间配殿,里面分别供奉着皇族卓越者和大棠开国以来历代高功之臣的神位,大殿之后还有重重后殿,为太庙日常祭祀活动准备之用。 考虑到素云公主的身份,宫人又专门选了一处宝地,在祭祀礼官恭敬盛大的礼节下请来了大乾几位圣君先祖的临时神位“莅临做客”,一同见证两国和亲的盛典。两人进到主殿中,祭神祭祖的牲畜供品早已准备妥当,丁其羽被这神圣的氛围感染,有种血脉滚烫感动在心里浮涌。眼前的每尊神位,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先祖,血脉相承,她由衷地体会到了。 祭祀礼官唱完歌颂天神先祖之词,对两人朗声道:“大棠琅寰王段霁瑀,携王妃,大乾素云公主赵忆然,入前行叩礼!” 两人对堂上先祖行叩拜大礼,又一同颂读了祭文,恭请天神先祖享用祭品,请求天神先祖祝福这段婚姻。 叩拜献供礼罢,太庙正好敲起吉时之钟,声声传遍了整个玉棠城,城中万树烟火便齐齐升空。因为是白日,所用的烟火与夜晚那种燃烧炸开星尘的烟火不同,此时在空中绽放出的是用五谷粉特别调配而成的彩色粉末,虽不如夜晚那般耀眼,却格外温柔清新,且五彩的花朵绝不是烟火那般“昙花一现”,它们能够在天空中停留许久,先绽放、延展,再慢慢飘散、化开不见,为湛蓝的天空带来了让人久久无法忘怀的颜色。 两国和亲不止是大棠一国的盛事,大乾皇帝对忆然本就心怀愧疚,虽政局正值内忧外患之际,他还是在祖庙和元京皇城四方都安排了礼官为这桩亲事祈福。吉时一到,和玉棠城一样,元京皇城内也响起礼袍,烟火升上天空,给紧绷了数日紧张气氛的元京城带来了一点别样的生机。 赤昙宫中,赵恪然等到吉时,亲自替妹妹在母亲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母亲,小忆今天就要成亲了。她嫁给了东棠的琅寰王,本以为是遵循圣旨无奈和亲,却没想到成就了一桩好姻缘,小忆是真心喜欢对方的。而且东棠的琅寰王是孩儿的朋友,虽然他还有…”另一位夫人…后半句,赵恪然忍了嘴,还是别把这种添堵的事儿告诉母亲了,转而道:“他品行脾气都很好,应该不会让小忆受委屈。孩儿也会好好保护妹妹,她一定会幸福的,您在天有灵,应该会感到欣慰吧?” …… 飞羽别业。好奇心很强的小家伙听见热闹的烟火声,吵着闹着要去看,替清姐姐照顾孩子的莲儿只能抱着她来到飞羽别业中最高的塔楼。 鸿影如愿看见了远处天空绽放的烟花,伸着胳膊不停往前扑着、捏起小手掌,仿佛是想去捉住那漂亮的颜色。莲儿抱着开心兴奋的小家伙,谨慎地站在距离栏杆处远远的地方:“影儿不可以淘气,那边好高的、很危险,咱们就在这里看。”莲儿也被小家伙可爱的笑容感染,笑着为她解释道,“那是烟花,预示着在东棠,爹爹又娶了一个——”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嗯么?”莲儿小姑姑替自己耐心解释,小影儿虽然听不懂其中含义,却依旧听得起劲,发现小姑姑说了一半便不说了,影儿还回过头来发问。话说不明白,疑问语气又到位极了。 ☆、第425章 若相守携手无须忆(四) 莲儿思索片刻,没能想到合适的称呼,点点鸿影的小鼻尖笑道:“等你爹爹回来了,让她给你介绍~”又指指远处的焰火,引开了影儿的注意力,“烟花好看吗?这种白天放的烟火还真是难得一见呢。”何止是公主,还有好几人都没有合适的称呼呢,影儿能唤自己小姑姑,可晞姐姐、漪姐姐她们呢?影儿该怎么喊?这些都得臭阿羽自己回来好生斟酌一番了。 鸿影喜欢小姑姑的宠溺,像是听懂了一般,重重点头答道:“嗯啊!” 莲儿惊喜地夸奖道:“影儿真聪明!”透过这双大眼睛,就好像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阿羽,莲儿抱紧了怀中暖软的小家伙,指向远方,“哇,好漂亮。等爹爹回来了,让她亲自给影儿放烟火看好不好?” 小家伙还没回答,傅如清也从楼下走了上来,正巧听见莲儿说的这句话,面纱下的唇角扬了起来:“嗯,等她回来,也该好好将莲儿娶过门了。”太子和赵恪然双方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傅如清、陆未晞都是三天两头“回娘家”,乐竹漪也忙得不可开交。 -- 第703页 “清、清姐姐…”莲儿被吓了一跳,赶紧回身问道,“清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全然不提清姐姐口中的“娶过门”一事。 鸿影瞧见娘亲,小眉眼间尽是喜悦,嗯啊几声蹦出了不少类似“娘”的可爱音节,举着双手要娘亲抱抱。 傅如清抱过孩子:“暂时没有重要事务。”现在最忙的,要数未晞才是。小影儿一落入娘亲怀里,小嘴就不停冒着婴语,一个词儿也说不清,却仿佛是在给后上二楼来的娘亲认认真真介绍那边的烟火,逗得傅如清眉眼含笑,又转而问莲儿道,“莲儿今年可有十七了?” 怀中的暖软空了,莲儿交握着双手,如实答道:“还没。” “还未满十七?”傅如清若有所思,年纪有些轻呢,羽应该也是有所顾忌吧。 莲儿懂事地摇摇头:“元京风波未平,正值关键紧张的时刻,阿羽回来之后,肯定要帮着清姐姐、晞姐姐你们以及二皇子出力,我的事,急不得的。” 东棠的某人一定想不到,和忆然的婚礼正在进行,这边她的夫人们又在讨论另一桩婚事了… 飞羽别业另一处院落里,乐竹漪正坐在院中小心擦拭着千翎离火,听见热闹的声响,她抬头瞧了一眼,看见的只有重重屋檐,既不见缤纷的烟火,也不见她最想望见的远山。想起何大娘说过的话,一声叹息淹没在烟火繁华声中。 而元京将军府内,近来最为繁忙的陆未晞回来了,正在商讨事务的陆将军一家也听到了城中的烟花声。丁其羽送公主出使东棠许久未归、更是摇身一变成了皇子,瞒是瞒不住的。是以陆未晞和傅如清都简要地将此事向家人坦白了,花心萝卜丁其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将岳父大人们是“得罪”了一个遍。 陆将军一家人自然都知道皇城的烟火代表了什么,暴脾气的陆未昭顿时怒从心生,“啪——”一掌拍在桌上:“哼!” 陆未明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就见大哥怒目圆睁的表情。向来十分仗义的未明兄硬着头皮劝道:“额,大哥息怒、息怒。”再一看主位上的父亲,同样是紧绷着表情、非常严肃,陆未明咽了咽唾沫,“其实、羽弟他也不是故意的,出身又选择不了,他事先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东棠皇子啊。”羽弟真就是个惹桃花的命啊… 陆未昭像是只听见了弟弟说的最后几字,气不打一处来,扬起了拳头:“哼!东棠皇子又怎么了?回来我照打!” “未昭!”陆夫人瞪了陆未昭一眼,“那可是你妹夫。做兄长的,要有兄长的宽厚气度。你爹教你武艺,是让你动不动就用动武威胁弟弟妹妹的么?”陆夫人是个开明的主,虽然她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自家的傻女儿嫁都嫁了,过得也还不错,女儿自己甘之如饴,旁人劝、怒、打骂反倒容易弄巧成拙,何必多生嫌隙呢? 一直没出声的陆未晞感激地看了娘亲一眼,又对兄长道:“大哥,此事是东棠国主陛下的机密,不能宣扬的…”陆未晞担心兄长生气起来不小心就将此事透露出去了。 在母亲的训诫和妹妹的软语下,陆未昭声音弱了几分:“我当然知道这是秘密,我就是替你气不过!”陆未昭对上妹妹坚定的眼神,抄起手臂似埋怨似无奈,“真不知道那臭小子有哪点好的?!” 丁其羽趁他戍边期间拐走妹妹已经让他很不爽了,谁知这臭小子还是个花心大萝卜!有了小晞这么好的姑娘居然还敢娶了一个又一个! 陆未晞轻叹一声:“世上或许有千万人比她好…但是未晞只、只喜欢她一人。”从前的陆未晞可能从没想过,自己会心甘情愿和另外四个女子一起分享一个人,但此刻的她,早就义无反顾了。 陆未昭被妹妹的话给噎住,在母亲的眼神威胁下,只能憋着一口气,嘀咕一句:“真是入了那臭小子的魔了!” 今生,或许就是入了魔吧…不过,便是入了魔,又怎样呢?能和其羽执手偕老,于愿足矣。陆未晞看了一眼满脸不甘心的兄长,知道大哥是心疼自己才对其羽充满了敌意,陆未晞更加柔和了语气:“大哥~你别对其羽有偏见好不好?老是臭小子臭小子的叫…大哥都——”陆未晞差点一时冲动,将“要当舅舅了”几个字蹦了出来,幸好及时忍了嘴,抿唇收住了话头。 陆未晞没说出关键词,其他几人倒也没多想,陆未昭哪里听得妹妹这般撒娇的软言,只得妥协道:“好好好、妹夫,叫妹夫行了吧?真是怕了你了…”又摆摆手,“不说他了!咱们刚刚说到哪了来着?” …… 一场元京的烟火震动了几人的心湖,千里之外的玉棠城,太庙复杂的祭祖仪式结束时都已是下午了。 按大棠婚俗,回去的路上就不必琅寰王为王妃牵马了,获得诸神、先祖祝福的琅寰王夫妻需共乘一骑,沿着玉棠城中几条主要的街市走过一遍,再回到婚礼的庆祝主场琅寰宫。 共乘一骑的环节,丁其羽还没有与忆然演练过,忆然是因为难为情,丁其羽则是希望把惊喜都留在成亲当日。大棠国的婚俗可以说是一环更比一环热烈亲密、一环更比一环让她期待,从牵马、到同乘,再到… 丁其羽止住了浮想,还没与忆然知会一句,便痛快地翻身上马。忆然娇柔的身子立刻就被她纳入怀中,丁其羽十分自然地一手搂住了云儿纤细的腰,另一手也不自掌缰绳,就故意握住忆然捉着缰绳的小手。丁其羽没有错过怀中公主一声小小的倒吸凉气,不由自主地发力将云儿往怀里压了压,以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云儿,腿疼吗?”一半是出于真的心疼,另一半嘛…藏着别的心思。云儿今日,真是太香了。 -- 第704页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耳朵上,公主耳朵的温度持续升高,包裹在身后的温暖让忆然身体绷紧,小手死死捏着缰绳,好半晌才摇摇头嗫嚅道:“不、不疼…”两人本就极近,忆然幅度极小的摇头,不小心让自己发烫的耳朵将将擦过了身后人的嘴唇。 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丁其羽心下悸动,根本没经过细想,便暧昧说道:“今夜…我替你上药。”又不着痕迹地凑近了一寸,嘴唇完全触到那柔软又热度十足的耳珠,嘴角不自觉高高扬了起来。明明没有考虑清楚洞房花烛该如何处理的某人,身心却都默认选了某种答案,只不过她自己还没察觉罢了。 忆然抿着嘴没有答话,仅仅是想到接下来会在琅寰宫进行的某些婚典仪式就足够让她面红耳赤了,何况是更后面的洞房花烛…害羞的公主想都不敢想的。 丁其羽默默思索着云儿这般害羞,晚上该怎么办才能不吓到她呢?丁其羽一边思考如何温柔地吃掉云儿,一边问道:“云儿饿么?要回到琅寰宫完成婚典了才能用晚膳呢。” 兀自害羞的云儿只摇了摇头,紧张害羞的情绪揣了满腹,哪里还会给饥饿留出一星半点空间呢?忆然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害羞不已了,她还是忍不住回问关心道:“你呢?” 丁其羽笑:“我也不饿。”有云儿在怀,谁还在乎一顿饭菜呐! 浩浩荡荡的队伍绕道城中,必须由玉棠皇宫正面的照海玉棠大道回到宫内。国主陛下帝心大悦,下令大赦天下,百姓无不称道这桩好姻缘。即便城中戒严,百姓们不能大张旗鼓热闹地挤在大街上观看,也无法浇灭他们共享盛事的热情。仰头就能看见天空中的烟花,闭目就能听见礼袍、礼乐热闹非凡,整个玉棠城都洋溢着欢庆的气氛。 照海玉棠大道精心地装扮过,大道两侧每一对对称位置的玉棠花树间,都被拱形的花藤连接起来,花藤并不像是强加上去的,反倒更像是两棵玉棠花树之间真的自然生长起了这样一条不可分割的花藤纽带一般,花藤与花树形成了长长的拱形回廊。回廊的地面铺上了浅蓝色的地毯,地毯上落满了玉棠花瓣。远远望去,俨然就是通往精灵世界的唯美奇幻之路。 ☆、第426章 若相守携手无须忆(五) 仪仗礼官全部没有资格再踏入这铺就蓝色地毯的玉棠花道半分了。剩下的路,只能要由丁其羽和忆然二人同行。丁其羽扬起嘴角,对怀中人道一声:“云儿,回宫了。”轻夹马腹,踏雪便踏上了步道, 道旁宫廷乐师吹奏着大棠国特别的婚典曲乐,风格不像大乾那样热闹欢庆,却圣洁庄重,就像是澄澈美好的云儿,就像是她们不染纤尘的感情,声声扣动人心。总有玉棠花瓣也不知从哪里飘飘扬扬地落下来,落到地毯上,落到踏雪的面甲上,落到怀中人儿的发饰上,丁其羽握紧了忆然捉缰绳的小手,抬手替她将那片花瓣摘了下来。 踏雪纯色的马蹄没在花瓣之中,再带起一两片翻飞的花瓣,远看就像是踏浪而来,却碾作一路玉棠花香。 …… 琅寰宫宴会厅中,国主和中宫皇夫已经到场,段霁茵满脸兴奋地望着门口,众臣列坐其次,就等着一对新人来到正殿完成婚礼了。 按说公主成亲,大乾送亲使节何羽不可缺席,但“何羽”正巧忙着娶媳妇儿,可没空再来应酬,丁其羽只能挑了个足够机灵、体型又与自己差不多的暗卫,戴上属于何羽的假面替自己喝酒应酬。 新人终于礼乐和礼官的迎接声中到场,丁其羽牵着忆然走上殿前,两人异口同声向殿上的国主和皇夫行礼道:“儿臣参见母皇、父亲。”忆然也很听话乖巧地自觉就改了口,国主陛下说过太庙回来就要改口,她可是铭记在心的。 国主满意极了:“好、好,无需多礼,平身吧。”之前便想象着皇儿和王妃该是如何般配,此刻一见,果真如自己所料,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棠国尚酒,一切尽在举杯之中,新人在礼堂见了父母首先就得敬酒。两位新人皆举杯同敬国主和正宫皇夫,一杯饮罢,宫人呈上来一个银盆放于国主面前的,盆中所呈乃是只有在大型庆典上大棠皇室才能取用的“神泉水”,这一项礼节则是新人接受长辈祝福的神泉祈福礼。 国主牵起丁其羽的左手浸入盆中,又牵起忆然的小手也浸入盆中。让丁其羽和忆然的手在神泉水中交握住,闭上眼睛虔诚祈祷未来的幸福。国主和中宫皇夫亲自主持这一仪式,为皇儿和儿媳送上祝福。 母皇、父亲的祝福声声入耳,就差阿娘没能来大棠看看了,忆然这杯媳妇茶回去得给她补上。丁其羽心中热血滚烫,从前两次婚典都只能暗暗思念父母、想象父母妹妹看到之后的场景,这一次,父母和妹妹就真真切切站在眼前。丁其羽沉浸在喜悦幸福之中,喉咙又因为感动感慨而发起了酸,闭着眼睛张了张嘴,似是轻轻唤出了几个字,可惜谁也没能听清。 闭目虔诚静听长辈祝福的忆然,想到了故去的母亲,想到了远在大乾元京的父皇,想到了从小一直照顾她的兄长,心中也感念颇深。虽然很多关于母亲的记忆已经随着年岁的成长渐渐模糊,但是母亲的笑容却一直印刻在脑海,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不会淡去。而父皇,怨怼消散之后,留下的就是一个身体羸弱的老人形象,忆然对他只有心疼和隐隐的不舍…至于兄长,那更不必说了,兄长对她的照顾和保护在很大程度上都像父亲一般,只是以后,她找到了携手一生的人,不用再劳烦兄长费心保护了。 -- 第705页 忆然眼眶湿润,唇角有了浅浅的笑意,十指紧扣,她终于…抓住了她一直渴望追求的那束阳光。丁其羽仿佛心有灵犀地收紧了手掌,从此,阳光要永远温暖她的云儿。 神泉祈福礼后,新人会交换冠羽和发簪,在大棠国,除了衣裳的颜色和绣纹必须遵照身份等级选择之外,头饰也有严格的讲究,女子戴的发簪和男子所配冠羽的材质和造型都是身份的象征。举行婚礼的新人会为对方亲手换上自己准备的发簪与冠羽,双方都会向对方颔首低头,寓意两人在今后的生活中会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忆然一手扶着自己的广袖,拿起托盘中精致漂亮的蓝羽。这片蓝羽可来历不凡,它是来自大棠北部森林的一种将近一人高、翼展好几米的猛禽,用于婚典的吉祥冠羽有“取羽不得杀生”的传统,这种猛禽又一向被大棠百姓视作神鸟,取羽时需得恭恭敬敬、决不可强取豪夺。武功高强的潜龙卫几次都没能完成任务,还是聪慧的公主亲自替潜龙卫计划了方案,才顺利让通人性的神鸟主动献出了它的蓝羽。取回之后更是由技艺最为娴熟精湛的工匠加以修饰,又在羽骨上刻了两人的名字。 丁其羽低头,老老实实让忆然替自己的银冠一侧插上蓝羽。冠羽戴好,也就表示丁其羽正式成为忆然的夫君了。 宫人为丁其羽送上一个锦盒。她打开锦盒,里面装着一支由铂金制成发簪,一朵漂亮的灵叶玉棠盛放于其上。这件礼物,并不是丁其羽吩咐匠人做的,而是她专门找到宫廷金匠一步一步学习,才好不容易制成。仔细看可以发现,这朵灵叶玉棠的大小模样,与两人一同游赏御棠园时丁其羽赠忆然的那朵十分相似。 丁其羽将自己努力的成果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番,一边低声对忆然道:“云儿,这枝灵叶玉棠,是我特地为你做的。虽然不如老师傅做得传神,但是这一次…我送你的灵叶玉棠便不会再凋谢了。” “其羽…”忆然怎能不感动,千言万语都被心中的温热融化,她只带着几分自责道,“我、对不起,没有给你用心准备一份礼物…”她也曾想过通过这个仪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新郎只能接受冠羽,从冠羽上很难有别出心裁的心意。 怎么成亲仪式上还在说对不起呢~丁其羽心下柔软,伸手为她将玉棠发簪小心插到了青丝之中,低声笑言道:“谁说云儿没有用心为我准备礼物?我听说云儿为了得到这蓝羽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更何况,云儿从今以后都将自己交给我了,能娶到这世上最纯净美好的云儿,其他的礼物还有什么重要的?” “我…”显然,因为丁其羽这句话,脸皮薄的公主在感动之余又不小心想到了过会儿会在琅寰宫进行的仪式,晕着胭脂的小脸艳粉动人。 互戴发簪冠羽,意味着一对新人缔结了不可分割的联系。大棠的婚礼没有拜天地。两人在太庙祭祀天神先祖,就是一拜天地。接受国主和皇夫的祝福,就是二拜高堂。交换发簪冠羽,就是夫妻对拜。是以虽然并未经历大乾那些熟悉的婚俗,丁其羽和赵忆然也妥妥地成了天上地下、四方认可的夫妻了。 丁其羽冲忆然温暖一笑,两人向台下诸位大臣敬了一杯酒,婚礼宴会也就此开始。大棠人喝酒很讲究,不崇尚牛饮、醉酒,敬父母长辈的、敬在场宾客的礼节酒喝罢,接下来一对新人就不必像在大乾一样一杯杯地喝应酬酒了。 还未到下一个仪式的吉时,两人入座,段霁茵这才终于找到机会靠近新人,她第一时间就凑到两人这边来,满眼都是兴奋喜悦,毫不吝啬地赞叹道:“皇兄和皇嫂简直是天作之合,穿上这两身婚服,配,太配了!” 丁其羽点头:“呵呵,那是当然!我和你皇嫂的亲事,可是天神祝福、两国钦定、金玉良缘,能不配么?”手牵着忆然就不想放开了。 赵忆然则没有回话,段霁茵一眼便能看出皇嫂在想什么,眼中似是闪过了一丝狡黠,意有所指点名道:“皇嫂~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很快就要到吉时了呢。趁现在赶紧吃一些,也好存些体力…” 至于保存体力来干嘛,小帝姬没继续说。忆然却听得明明白白,本就红晕漾开的俏脸上绯色是褪不下去了,心绪翻涌,哪里真有心思去吃东西呀? 前面整日的复杂仪式都是缔结盟约、接受祝福,接下来的环节才是真正牵扯到两人之间亲密关系的。丁其羽早就有所期待,此刻被阿茵提起,她的心思整个飘出了宴会现场…一分一秒默默数着时间,就盼着礼官来报“吉时已到”,妹妹在身边说了一大堆,她也只是嗯啊答应几声。 哥哥嫂嫂都不理人了,段霁茵却毫不在意,还狡猾地偷偷笑了,愈发觉得自己的某些安排是正确的呢。 丁其羽期待已久的吉时终于到了,陛下会继续主持宴会,一对新人则在妹妹段霁茵兴奋起哄的表情下离开了会场。 琅寰宫寝殿主殿的东侧偏殿是两人的新房,西侧偏殿,则有一处沐池。本是供琅寰王沐浴的暖池。接下来要进行的仪式,就与这沐池有关,两位新人需要分别沐浴更衣之后,来到这沐池中一同浸泡半个时辰。虽然两人都能够保有自己贴身的衣物,礼节上她们也须得规规矩矩坐在沐池两头静默不言,但仅仅是这种程度,就足够令丁其羽期待不已了。 -- 第706页 ☆、第427章 若相守携手无须忆(六) 沐浴更衣之后的丁其羽带着两个宫女走入偏殿,心情雀跃极了,带着一丝丝紧张期待。迎面而来的玉棠花香,暖暖的,含着清新的水汽,丁其羽往沐池中一瞧,就见沐池水面被宫人撒上了新鲜的玉棠花瓣。因为沐池之水是引自玉棠皇宫地下温泉的活水,暖雾从花瓣之间氤氲出来,就像是仙宫的天池。丁其羽不自觉向另一侧望了一眼,云儿还没有过来,心中有些小小失落的同时,期待却变得更强烈了,任由两位小宫女为自己宽衣,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偏殿门口传来声响,丁其羽立刻抬头,透过屏风,她看到几个人影走了进来、去了对面那侧的屏风之后,丁其羽扬起了嘴角。云儿…终于来了呢。 替她宽衣的小宫女自然没有错过殿下的小表情,都憋足了笑意。 脱到贴身的衣物,丁其羽遣退了宫女:“好了多谢,你们下去休息吧。” “是。”两个宫女向她行了一礼,告辞离开了偏殿。 另一侧,同样正由宫女伺候着宽衣的忆然听见对面传来其羽的声音,呼吸都放轻了,微微低下了头。此刻薄衫正退至肩头,露出她的香肩。 明知其羽肯定看见自己进来了,却还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也在这里一般。虽然听不清其羽说的话是什么,但只要一想到其羽也在宽衣、片刻过后就会与自己一同浸入沐池,忆然就羞得想找一处无人之地躲起来。所幸此礼不必完全除去衣物,忆然还可以勉强保有自己的贴身衣物下水。 绢衫褪去,光/裸的后背感受到了殿内暖暖的水汽,不敢出声的忆然抿着嘴用手示意,也将宫女遣走了。竖着耳朵静听对面动静的某人知晓她的王妃也遣退了宫女,只着贴身衣物透着屏风看了片刻,发现那边的人儿正静静站着,似乎是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了。 忆然这般胆怯害羞,反倒让丁其羽勇气倍增,她笑了笑,走出屏风,来到沐池边上。沐池边专门修了入池的石阶,深入池内,被温热的池水浸暖,绝不会冻脚。丁其羽大方地入了水池,随意坐在一阶石阶上,让飘着浓浓花香的池水将将漫过肩膀。中衣浸了水,跟着水波的浮力扬起来,丁其羽低头一看,干脆伸手解了中衣的系带,松松敞开怀来,让它自由随水飘荡。丁其羽嘴角噙笑,目不转睛看着对面屏风后的身影。猜猜看…云儿要多久才肯出来呢? 屏风后的忆然早就做好了入池的准备,又因为羞怯,兀自红着俏脸一步都不敢走出屏风。听到其羽入池的声音,忆然更加后悔了。自己先入水或者一同入水都好过此刻其羽端端坐在池中观看自己呀…一句想请某人不要看的话,又盘桓在喉间,就是说不出口。 好在丁其羽良心发现,担心她会着凉,心有灵犀先她一步出了声:“云儿别怕,你过来吧。我…我闭着眼睛,不看。”说罢真的闭眼低下了头。 屏风后只着女儿家贴身衣物的忆然听到承诺,也没敢出声回应,出于对某人的无条件信任,她终于捂着胸口走出了最后的一片屏风,看了看池子另一头低着脑袋的其羽,稍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入了水。动作脚步都轻极了,深怕惹出一点水波的声音、引来其羽抬头。 身体入水,温暖的池水包裹周身,也带来些许安全感。赵忆然根本不敢抬头看对面那个身影,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藏在水中,她小心坐在一阶矮矮的石阶上,让水面触到了下巴才罢休。腿间骑马留下的伤正隐隐作痛,可忆然根本顾不上这些,也不知是因为水深?因为花香?因为雾气?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忆然心跳飞快,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一丝丝声响归于平静,密切听着云儿动静的丁其羽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一眼,发现对面的人儿已经乖乖浸入了沐池,微微低着头、不敢往这边瞧,飘着花瓣的池水波光映在她泛红的俏脸上。柔顺的青丝随意地挽起,只留下几缕飘散下来,在水中游弋,隐约露出白皙的脖颈,两条细细的丝带从水中延伸出来,绕过白皙的脖颈系好,好像是她的贴身衣物呢… 并不能看得很真切,再一眨眼,“美景”就在花瓣暖雾间隐去了,丁其羽咽了咽唾沫,被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勾得心里痒痒的。丁其羽见过忆然朴素衣装时的惹人怜惜,见过忆然淡雅衣裙的含蓄轻灵,见过忆然公主盛装时的优雅端庄,却从未见过她如此诱人的一面…好想,好想看清楚一些… 如是想着,冲动从心底冒出来,再被温暖旖旎的氛围加热升温,丁其羽从石阶上起身,鬼使神差地向忆然那边走了过去。 赵忆然听见对面传来水声,抬头一看,就见其羽竟向自己这边过来了!漂亮的眼眸里满是羞怯和惊惶,身子下意识往后撤,光/裸的后背抵上了沐池边的玉砖。可是越来越近的人对自己害怕的表现视若无睹,好不容易从温暖的水里找到一点点安全感的忆然又不可能穿着这身被浸湿的贴身衣物逃上岸,她一着急,便紧紧闭上眼,可爱至极地选择了“掩耳盗铃”的方式,就好像自己不看,也就不会觉得那么羞了。 云儿又害羞到了“不敢面对”的地步呢。层层暖雾被抛到身后,一心追寻的美景越来越近,丁其羽心里的冲动便愈发热烈沸腾,很快就来到了忆然面前。紧紧闭着眼睛,听到的声音自然就被放大突出,忆然很清楚其羽已经站到自己面前,退无可退,她只能用一双小手死死护在胸前。 -- 第707页 忆然坐在石阶上,丁其羽站在池底,水面原本正好能达到两人的下巴处、使得她们可以平视对方。可害羞到不敢面对的人儿,正在想办法“逃避”。 丁其羽眼见着水面都触到她的下嘴唇了,再往下躲怕是要呛水,云儿却还不自知,一心想往下躲。丁其羽不容分说地伸手,落到她纤细的腰身上,借着池水的浮力,丁其羽轻轻松松握着她的腰就将她抱到了更高的台阶上。这下,忆然便到了比自己高一些的位置。本就细腻的肌肤有了池水的润泽,入手是极致的柔滑感。让某人触到便不想移开了。 忆然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下意识攀上丁其羽的肩膀。丁其羽的中衣早就松松垮垮,忆然慌乱中摸到的竟是其羽光裸的皮肤,吓得她连忙收回手,再次护住自己的胸口。 被摸的明明是自己,怎么云儿反倒反应这么激烈呢?看着她羞怯害怕的模样,丁其羽眼中满是宠溺,微微抬头望着忆然:“云儿。” “嗯…嗯?”声如蚊蚋,淹没在波光和水声之中,就连站在她面前的丁其羽都没听见。忆然的思绪早就随着腰上烫人的温度游离出去了,身体紧绷着,心儿更因为紧张而蜷作了一团。 本就旖旎的氛围因为两人此时的近距离而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薄纱,丁其羽又将忆然往前挪一点,用自己的身体将身材纤细的忆然罩住,凑过去在她耳边唤道:“云儿~你怎么不理我了?”到底是池中的花瓣儿香呢,还是怀里的公主香呢? 丁其羽的下巴触到水面带起点点水声,为她含着笑意的声音更添了几分动人。就像是一只若即若离的手指,轻轻撩上心弦,又故意不拨出声响。忆然缩缩脖子,偏头稍稍远离了某人的嘴唇,只得硬着头皮回应一句:“其、其羽,我没有…” 丁其羽心下一片柔软,目光落到忆然通红的小耳朵上,笑言道:“我记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对云儿说过自己不叫‘其其羽’了。云儿难道还在怕我吗?”丁其羽说着,故作伤心,“我在云儿眼中真有这么可怕吗?你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哎~在书院的时候你就怕我,一直怕到现在呢~”丁其羽说话间,又将忆然撤到一边才拉开的距离给抹去了,就喜欢凑到云儿耳边说话呢。 忆然小幅度摇着头:“不、不是的…” “不是的话,你就看着我。”丁其羽调笑的语气沉下来,转头看着忆然紧闭双眼的模样道。 忆然一听,只能证明自己,小心翼翼睁开了眼睛。这才看见其羽敞着怀,上衣都快被池水冲掉了,花瓣间池水下便是她袒露的肌肤。忆然一惊,惊慌的小眼神对上丁其羽满含宠溺的眼睛。惊慌之余,又一次因为某人异于常人的身体构造而起了好奇心…这样的小想法引得她下意识又瞧了一眼“不该看的地方”。 注视着她的丁其羽当然没有错过她这一系列可爱的情态,笑问道:“云儿往哪儿看呢这么好奇?” “我、我没有…”忆然声音一颤,说着就又羞得想闭眼。 丁其羽瞬间心疼了:“好好~没有、云儿没有。”赶紧拉回方才的话题,“云儿既然不害怕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呢?” ☆、第428章 若相守携手无须忆(七) 害怕是害怕,却不是害怕其羽,忆然小小地深呼吸一口气,稍稍压下了自己的紧张,为难地思索片刻,想到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老老实实道:“因为…因为按、按照,大棠礼俗,你需要、在对面…而不是…”期望其羽能听从礼俗的规定,乖乖回到对面去。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完全能听出来她此刻有多么的紧张。然而“很有说服力”只是针对听话乖巧的她自己而言,坏人丁其羽一点也不忌惮人家搬出的正当理由,摇头道:“没事嘛,这里又没有旁人监督着。只要我的云儿不告发我,谁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呢?”丁其羽的眼中倒映出云儿羞怯的俏脸,“云儿总不会去告发我吧?云儿现在可是我的王妃了…”丁其羽说着,拇指轻轻抚过掌下细腻的肌肤,有些不满足于这种程度的亲近了。 当然了,夫妻俩之间的闺中密事,忆然再紧张害怕,也不可能与旁人透露半分呀,所以被欺负了她也只能吃哑巴亏。某人就是仗着这一点,胆大妄为尽情欺负人家。就好比现在,由于某人的小动作,酥麻感从其羽的拇指传遍全身,忆然身体一僵,想说的话全部淹没在一声嘤咛之中。腰被禁锢住,想躲都躲不了,只能任由某人在自己敏感的腰上揩油。 丁其羽眸中波澜暗涌,越看云儿就越是心动。窜起的冲动之火也正好因为她这副隐忍一切、任君欺负的表情燃烧到了极盛之境,手上一发力,柔弱的人儿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就与丁其羽紧紧贴到了一起。 凭借着浮力抱起身材本就非常苗条的忆然完全不成问题,细心的丁其羽考虑到云儿腿上有伤,稳稳将她抱在怀里,不想让她费一丝力气。可对于不会游泳的忆然来说,脚下突然踩不到实处了,安全感顿时溜走一大半。“唔!”惊慌失措的忆然小声惊呼一句,下意识攀住了丁其羽的肩膀,哪里还顾得上腿间的伤呀? 丁其羽目光一沉,仰头就吻上了忆然的下巴,一路从秀气的下巴吻到唇角,再到那粉粉的唇。 惊慌失措的人儿早就忘记了呼吸,紧紧贴在其羽的胸口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胸衣,她同样能感受到其羽温热的肌肤。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细密缠绵的吻立刻就触了上来。这一刻,耳畔听到的就只剩下其羽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忆然只觉得身体一软,好像被其羽的吻瞬间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时间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了,只能下意识地环住丁其羽的脖颈任由她摆布。 -- 第708页 显然,丁其羽早就将今夜到底要不要与忆然真正在一起的纠结忘到了九霄云外。 赵忆然深陷心上人的深情之吻,短短几时唇齿的交融,紧张、羞涩、窒息、情动,这些情感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办法排解。松松挽在头上的青丝早就垂落下来,在池水中轻舞,她只能全心承受着心爱之人带给她的缠绵,迷迷糊糊跟着其羽一步步往前。 两人皆沉醉于沐池的旖旎情网,深情的火焰眼看着就要将两人吞没,门外一声不合时宜的通报犹如晴天霹雳:“殿下、王妃,沐礼的时辰足了。”是玉蕊的声音,一下子劈得动情缠绵、已经在“正题”边缘徘徊的两人俱是愣住了。 丁其羽的眉头不自觉皱得有小山那么高,怎么这么快就到时辰了?烧得正旺的缠绵心火被一场无情的暴雨浇灭,这种感觉着实不太好受。 清醒过来忆然简直不敢回想自己刚才那种堕入情网、沉迷幸福的状态,颤抖的手轻轻推开呆愣不动、气压降低的某人,却不想胸衣的系带不知何时被这人给解开了,把她吓了一大跳,幸好反应及时,在胸衣顺着水流飘走之前护住了胸口。 怀里的暖软柔情果断“弃自己而去”,丁其羽又可惜又无奈地长叹一声,在心里记了出现得不是时候的玉蕊一小笔,清清嗓子对外面又问了两声的玉蕊道:“咳咳,好,知道了。” 忆然背过身去,慌乱地想重新系好系带。奈何琅寰宫的池水是站在琅寰王丁其羽一边的,总想撩起公主的衣角,揣着坏心思的某人也一点没有要转身的自觉,眼巴巴地瞧着人家。导致忆然顾着前面就顾不着后边,只能单手去系,小手又紧张到了微颤的程度,平时很轻松的一个动作,她单手系了好几遍都失败了,越失败就越慌乱,越慌乱就越容易失败,陷入恶性循环、兀自着急。 丁其羽欣赏着公主的动人情态,忍不住对外面补充了一句:“那个,玉蕊、你们不用进来,我们自己出去就行。” 不加这句还好,一说出来,就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殿下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跟平时有些不一样呢。结合着丁其羽后半句话、公主又一声都没回应。玉蕊心里一惊,殿下不会是…在沐池里就将公主…?!虽说今日大婚,两人结合是必然的事儿,可是沐礼上就提前洞房了,让小宫女们瞧见了多不好呀! 丁其羽可不知道外面的小宫女在想什么,她只看见身边背对着自己的忆然怎么都系不上胸衣的系带了。白皙的后背一览无余,露出水面的香肩沾着水珠,更是因为自己那句吩咐宫女的话而怔愣了一下。恐怕是在害怕自己又要做坏事? 丁其羽心念一动,稍稍偏了脑袋,眼神飘到了忆然身侧,忆然本就只一手捂着胸,池水又太过调皮,无孔不入、多方突袭,让害羞的公主防不胜防。丁其羽偷瞧见了她胸前柔软隐隐的轮廓,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那种极致的触感,让某人心动不已。 丁其羽心下又汩汩冒出了坏水儿,她凑近忆然身后,一点儿不客气地从背后把公主再次搂到了怀里,更不顾公主的惊惶,在忆然红红的耳朵边坏心道:“云儿,既然系不上,就别系了。” 忆然可没想到外面都在催了这人还敢来,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条件反射一般护住自己,在这人炽热的怀抱里一动不敢动。此刻,两人才是真正的肌肤相贴,忆然光/裸的后背都能感觉到身后人每一寸急促不稳的呼吸,这样的亲密让她的双腿又有些发软,可一想到外面好多宫人正候着她们出去,脸皮很薄的忆然就立刻从这撩人的情网中摆脱出来,挣扎几下无果,努力坚持道:“不、不行。必须系上…” 丁其羽本就是一句玩笑,今夜还很漫长呢~不急在一时。如是想着,丁其羽幸福地笑了笑,侧头小心亲吻了云儿的鬓角,收起坏心思,宠溺问道:“那,让我来帮云儿系上吧?” “可…可是…”经过了方才一系列的事,现在的丁其羽在云儿眼里就是随时想吃掉自己的“恶狼王”。忆然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明明是一场好好的沐礼,怎么就慢慢发展成抱到一起去的?是以其羽突然提出要帮自己系衣带,忆然很是担忧。 丁其羽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可是云儿自己系不上呀。难道,云儿希望我叫玉蕊进来帮忙…?”搂着人家的胳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说得意味深长。 忆然一惊:“不可以!”嗫嚅半晌,没办法,最终只能向“恶狼王”妥协,将系衣带的任务交给了她,“那其羽帮、帮我…”自己的小手则死死护住胸口,不再让恶狼瞧见一丝春/色。 云儿委屈的语气听得丁其羽也舍不得再欺负她了,老实替人家系好了衣带,还特别自觉地退到了自己那一侧上岸更衣。 重新穿好衣裳,丁其羽走到偏殿门口,耐心等待自家公主。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忆然,脸上婚礼盛装的脂粉明明都洗净了,面色却依旧艳若桃李,被某人亲吻过的嘴唇红红的,十分诱人。丁其羽愈发觉得可惜,好像…更加期待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夜了呢… ☆、第429章 若相守携手无须忆(八) 忆然被她瞧得浑身发烫,交握着小手,小声提示道:“咱们…走吧?” “哦、好!”丁其羽反应过来,牵着忆然走出沐池偏殿。两人都换上了比早晨的婚典盛装要简单不少的服饰,却依旧是银白配深蓝的一对。 -- 第709页 对于沐池中发生的事,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保密,一场“风波暗涌”的沐礼被她们藏在了心里,一同出门,才发现殿外正候着一群宫女。瞧见这阵仗,丁其羽也有些不好意思,在心里把记着玉蕊的那笔划掉,幸亏玉蕊及时发话打断,不然岂不成“现场直播”了? 玉蕊提心吊胆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两人出来。她小心观察着自家公主,发现公主面色绯红、嘴唇也红红的,脸上有明显的害羞意味,不会真如自己所想吧?!可是公主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异样了…玉蕊拿不准、便左右看了看,发现身边的宫女都低着头,看不见她们的表情,玉蕊只能在心底犯嘀咕,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呢。殿下…未免也太过着急了。公主又胆子小,洞房还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呢,明早恐怕得为公主准备参汤了。 两人当然都不知道玉蕊心底的小想法,宫女分成两波人替她们打理好了沾湿的头发,礼官便上前来主持结发之礼,礼官取走两人结好的头发送去祈福、悉数退去。就要进入偏殿,丁其羽忽然顿住脚步,对后面以玉蕊为首的大群宫女道:“玉蕊呀,一会儿,你便带着大家到殿外去吧。” 正在为公主即将面临的“欺负”而担忧的玉蕊一听,着了急:“殿下,这样只怕奴婢们不能及时听到殿下和公主的吩咐…”从新房到正殿外隔着几道珠帘好几扇门呢,除非大喊大叫,否则绝对听不到。殿下特地遣走宫女,意欲何为啊?! 忆然也想起方才沐池中那个坏坏的其羽,心儿悬了起来。 明显感到掌中的小手紧张地握紧,丁其羽安慰般的回握了忆然的小手,凑到她耳边私语道:“云儿,有我在。” 就是有其羽在,才会紧张嘛…忆然的小脸又红了起来,对上丁其羽深邃的眼睛,乖乖把留住玉蕊的话默默吞了下去。 玉蕊不知道两位主子私语了什么,公主不表态,她只能听从殿下吩咐,屈膝称诺:“是…那、奴婢带着宫女们候在正殿之外。” 丁其羽这才满意:“好,辛苦你们了。” 偏殿新房中。段霁茵和两个小帝姬早就等在这里了。大棠国婚俗,需要找几位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来闹闹洞房。丁其羽的几个妹妹就是最佳的人选,此时段霁茵正带着两个小妹妹按大中小的次序排排坐好等着兄嫂到场。 段霁茵听到门外的动静,立刻迎了出去:“哎哟皇兄皇嫂,可算是等着你们了!”半个时辰的沐礼,硬生生拖长了好久!皇兄在搞什么呢?说罢,段霁茵才看清皇嫂脸上娇艳羞涩的模样,心头一紧,莫非皇兄在沐礼上搞了什么坏名堂?她满脸惊愕指着丁其羽:“皇兄、你你你!” 丁其羽给了她一记爆栗:“想什么呢?!”一眼就看出妹妹脑袋瓜里的胡思乱想。忆然嗫嚅,没好意思把澄清的话说出口。 段霁茵这才松了一口气,嘀咕一声:“呼~幸好幸好。”她年纪尚小,对这方面是一知半解,但她知道如果皇兄真的在沐池里就“得手”了,那自己的周密部署就失去意义了嘛。 “什么?”丁其羽没听清。 “没什么啦!小萌、小菲该你们咯~”段霁茵赶紧糊弄过去,摆摆手,招呼两个妹妹道。 两个满脸都是喜悦期待的小帝姬见皇姐终于下了指示,立刻撒着小腿儿向她们跑了过来,绕着琅寰王哥哥和嫂嫂蹦蹦跳跳转圈圈,嘴里唱着礼官教她们的、欢快的小童谣,童谣的大意是祝福一对儿新人生活和谐美满、早日生出一个可爱活泼的小女儿。 转了两圈,最小的帝姬段霁萌嗅到皇嫂身上的花香,一时间忘记了礼官伯伯之前特别强调的要跑五圈才算完成任务,提前停下了脚步,伸出小手捉着忆然的裙角仰头道:“皇嫂、好香香~” “小萌,咱们、还没完成任务呢~”小菲一本正经提醒妹妹,却不想来牵妹妹小手的她很快也被皇嫂身上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凑过去像发现宝藏一般惊喜道,“真的香香诶~” 忆然还没来得及答话呢,丁其羽就点点小萌的额头:“哈哈,那你们看看皇兄香么?” 小萌没回答,小菲听话地凑过鼻子来嗅了嗅丁其羽,点头道:“嗯嗯,哥哥也不错~” 丁其羽笑,揉了揉小帝姬的脑袋。明明是同一个池子泡出来的,怎么云儿就是“好香”自己就是“还不错”呢?最小的妹妹段霁萌更过分了,她完全沉迷于皇嫂身上的花香中不可自拔,连皇兄叫她都没听到,一点儿不给面子呀~ 丁其羽一弯腰就将不搭理她的小萌抱了起来,挠挠她的痒痒穴:“小菲都回答我了,小萌怎么不理我呢?” 小萌被她逗笑,缩着脖子躲避丁其羽挠痒痒的动作,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淘气了,咯咯笑着故意顽皮道:“皇兄不香香~不香香!” “哈!你居然说我不香香!”丁其羽假装生气,“哼,我生气了。好吃的都只给姐姐们、不给你吃了哟。”抱着最小的妹妹,就让她想念起自家的小家伙,好久都没这样抱过小影儿了呢,不知道小家伙重了多少呢? 小帝姬一听,哪还沉得住气,脑子转得可快了,赶紧改口:“皇兄香香!要吃要吃!”捉着丁其羽的衣襟,“要吃嘛~” 小萌可爱万分的话语逗得屋内众人都忍不住笑了,红着脸的忆然也牵牵丁其羽的袖子替小妹妹求情:“其羽~别逗小萌了”。 -- 第710页 丁其羽心里柔软极了,当然不会真的吃自己老婆的醋、生妹妹的气,也并不在意妹妹们没能完成礼官交给她们的任务。丁其羽兑现承诺,拿出糖果糕点来,分发给两个小妹妹。 平日怕坏了她们的小白牙,国主不准她们总吃甜食,今天母皇特别恩准几位小帝姬可以吃个够。小孩子总是爱吃甜的,抱着玉盘开心得不得了。小萌一个劲儿往小嘴儿里塞好吃的,脸蛋塞得鼓鼓的,活像一只偷吃了花生米的小仓鼠。小菲虽然年纪也小,却已经初初懂得了帝姬风仪,小口小口吃着,脸上满是喜悦,特别惹人疼。就连半大孩子阿茵都来凑热闹,和小妹妹们瓜分兄嫂的喜糖喜饼吃。三个帝姬一边还不忘向皇兄皇嫂送上新婚祝福。虽然小萌说的祝福词丁其羽和忆然是一句也没听懂,心情却幸福甜蜜极了。 丁其羽偷偷看了忆然一眼,以后自家公主生的小家伙,肯定也会和妹妹们一样可爱吧。 段霁茵没忘了正事,吃了两块小喜饼便吩咐宫女呈上了合卺酒。托盘中的两杯合卺酒,银杯属于新郎丁其羽,蓝玉杯则属于新娘忆然。 段霁茵站在两人中间,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蓝玉杯中的酒,再看了一眼送酒来的小宫女,眼神确认无误,才放心道:“皇兄皇嫂,快饮下这杯合卺酒。祝福皇兄皇嫂幸福长久,嘻嘻。”言语间带着难掩的雀跃兴奋。 两人都没注意到阿茵兴奋中藏着狡黠的表情,她们上前一步拿起各自的酒杯,眼中倒映出对方的模样,在心里默默许下了盟誓。合卺酒入喉,婚礼所有的仪式就只剩下丁其羽和忆然两人去完成的亲密之事了。 段霁茵伸长脖盯看着皇嫂喝下了合卺酒,偷笑一下,起身一手一个牵住两个妹妹:“好啦,我们就不在这里耽误皇兄和皇嫂的正、事、儿了。”特别地强调了“正事”两字,把屋内两人都说红了脸。生小侄女的事儿,可不就是天大的正事儿吗? “云儿你先坐一会儿。”丁其羽将三个妹妹送到了门口,“阿茵,你们路上小心些,让人跟着。” “放心放心。皇妹们我带着呢,皇兄你照~顾~好皇嫂就行。”段霁茵的目光越过丁其羽的肩膀落到房内,憋着笑给了丁其羽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霁茵明早会替皇兄和皇嫂向母皇告个假的。你们好好休息哟,快点给阿茵生个小侄女儿。”段霁茵狡黠一笑,在丁其羽气恼要捉住她来教训一番之前,赶紧牵着两个妹妹跑了。 走出殿外,段霁茵到一处假山石后面唤来一个宫女,借着月光一看,正是方才替丁其羽两人送合卺酒的那位,段霁茵问:“你确定有效果?” 宫女垂首,万分恭敬道:“您吩咐的事,奴婢哪里敢有半分差错?奴婢已经再三跟李太医确认过了。” “嗯~不错不错。”段霁茵点头,彻底放下心来,太医院最权威的李大人值得信任。皇嫂那么害羞,不帮帮她们怎么行呢?皇兄明天肯定会感谢自己的~ ☆、第430章 若相守携手无须忆(九) 好奇的小帝姬段霁菲仰头问道:“皇姐~什么东西呀?” 段霁茵摸摸她的小脸:“没事,你们还小、不懂。”见小菲微微嘟起了嘴巴,段霁茵岔开她们的注意力,“走,皇姐带你们去母皇那边吃糕点。” “糕点糕点!”小萌高兴得蹦了起来,小肚皮都撑成圆球了还在馋嘴。小菲一听,也不纠结她不懂的事儿了,乖乖跟着皇姐去找母皇。 …… 偏殿之中重归安静,只剩下新婚的两人。小香炉内正燃着不知名的熏香,甜甜暖暖的,很好闻。刚泡完沐池的丁其羽觉得有些热,脱掉束缚的外层衣裳,只留下贴身衣物。 沐池中的亲密引发的冲动燥热因为这温柔惬意的环境得到了安抚。丁其羽回身一看,忆然还拘谨地端坐在喝合卺酒时的小桌边,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背,本就苗条的身材配上单薄的衣裙,更显纤柔了,让丁其羽心中生出几分想要把她捧在掌心的怜惜之意。 云儿这般内敛羞涩,会不会接受不了过分的亲密呢?丁其羽终于想起了她之前未能找到答案的纠结点:到底要不要真的洞房?看着云儿小心翼翼一动不敢动的小模样,丁其羽努力将自己的心火暂且平息了下去,既然一时间想不出结果来,不如随心而动吧… 桌边的忆然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放在双腿上的手,小心注意着其羽的一举一动。即便没有抬头,她也很清楚心爱的人脱去了外层衣裳,嗅着房中暖暖甜甜的香气,却并不如丁其羽那般觉得惬意,而是觉得这样甜腻的味道似乎带起了朦胧旖旎的氛围,就像一支细细的小软钩,在心头悄悄勾起一丝奇怪的感觉,除了与心上人独处新房的心动之外,还有一丝莫名的、形容不了的躁动,忆然从未体会过,更增添了她此刻的忐忑不安。 见其羽冲自己过来了,悬着一颗心紧张过度的忆然惊了一跳,小手攒住了裙摆,下意识出声唤道:“其羽…” 丁其羽温柔一笑,被云儿胆怯羞涩的样子戳中了内心最软的地方,收起了自己全部的坏心思,舍不得吓到她,只想以最温柔的方式相待。走近两步柔声问道:“怎么了云儿?”也罢,如果云儿一时接受不了极致的亲密,那便依着她的心意,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忆然只是情急之下唤了丁其羽的名字,被反问起来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我…” -- 第711页 丁其羽来到忆然身边,伸手将她从圆凳上拉起来,看着她满含忐忑的漂亮双眸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呢云儿?” 忆然任由她牵着,回答不了,只能抿着嘴微微摇了摇头:“没、没事…”又低下头去。 丁其羽也不纠结,转而道:“对了,白天我好像说了要给云儿腿上的伤上药。”并没有包含白天提出时的那种坏心思,丁其羽此时就是纯粹地牵挂着云儿的伤势呢。 忆然一听,赶紧摇头制止:“不、不用的!”方才虽然亲吻拥抱过了,可贴身衣物都还在身上…真要让其羽给腿伤的位置抹药,她完全无法想象。 丁其羽却不容分说牵着忆然来到床边坐下:“云儿白天可是答应了我的。”没有回应,可不就是默认么~急急忙忙去找伤药。 “伤、伤都已经好了。”忆然被某人“安置”在床边,乖乖不敢动,说着无力的阻止。她觉得这房间里有些热,好像这单薄的衣裳都穿不住了,可是明明还没有到最热的夏天呀… “你这几天都在骑马,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恢复了?”丁其羽忙碌一阵终于找来最好的外伤药膏,还仔仔细细净了手,“不及时抹药,万一留疤了呢?云儿那么光滑柔嫩的皮肤,留下伤疤可怎么办?”一边说着,丁其羽想起了家中的清儿,不知道清儿用了玉姨的新药膏之后脸上的疤痕恢复得如何了呢? 忆然还在小声争取:“只、只是有些淤青…不会留疤痕的。” 丁其羽拿着药瓶在努力找借口逃避的云儿身边坐下,正色道:“淤青虽然是不会留疤,但我会心疼。我一心疼呢,今夜都睡不好觉了。”在忆然还想开口的时候果断道,“所以,必须抹药、没得商量。” 其羽一坐到自己身边,忆然就觉得周遭愈发燥热起来了,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她从未有过的那种怪异感觉更加明显了,忆然没有细想,稍稍偏了身子与丁其羽拉开距离,想伸手去拿药瓶:“那我…我自己来,好不好?” 丁其羽将药瓶捏在手里:“不行,云儿,别怕。我只是给你抹药而已,又不做别的。我们都成亲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呢?”见云儿眉眼间尽是犹豫和难为情,丁其羽可怜巴巴地说,“我是琅寰王,云儿都是我的王妃了。所有成亲礼我们都完成了。咱们的天神祖先、大乾大棠天下百姓,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王妃了,谁也改变不了的。” 赵忆然偏过头去:“可、可是…” 丁其羽伸手将不断想离自己远些的公主揽了回来:“还可是什么呢?今夜我是要和云儿一起休息的,你不会还要赶我去软榻上休息吧?” 仅仅是这样的拥抱,赵忆然便是心头一悸,差点轻哼出声来,根本顾不上其羽说了什么,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不太对劲。 丁其羽没瞧出偏过头去的云儿有什么异样:“没说话就是默认咯!那你看,咱们既然都可以一起休息了,只是给你的腿上抹抹药,更没什么问题的嘛…”丁其羽拿着药瓶的手伸出两指在耳边做发誓状,“我保证,绝对只是乖乖给云儿抹药,绝不乱看乱来的!” 虽然今夜并不一定要完成洞房,可她们之间的距离总得慢慢拉近吧?云儿的羞涩总得一点点突破吧?这样以后才方便一步步地真正结合呀。是以丁其羽无论如何都坚持要为忆然腿上的伤上药。 心不在焉的忆然回过神来之时,已经落入了丁其羽的圈套。虽然其羽说得有理,她们正式成亲了,那些亲密之事即便再让人害羞,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伤处太过私密,要抹药岂不是要脱成…害羞胆小的忆然实在是很难迈过心里那个坎:“其羽,我、我有些…” 丁其羽知道她想说什么,耐心引导:“别怕、别怕云儿。”丁其羽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不容分说地将身边人抱起。 “唔…”柔弱的忆然根本无法抵抗,待反应过来,她已经斜斜半躺在了婚床上。 “上个药而已,我保证不乱来,云儿只管放心。”爬上床的丁其羽弯腰轻吻了一下忆然的额头,说罢便起身要为云儿上药。 谁又能想到目的单纯“上药”勾出了缠绵,终究还是让热烈的火吞没了两人...... 后半夜,丁其羽抱着筋疲力尽的人儿,也与怀中还在轻喘的忆然一同缓缓劲儿。还以为想彻底吃掉羞涩胆怯的云儿会经历许多困难…万万没想到,妹妹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将忆然这只小羊羔“迷晕了”送到恶狼嘴边。云儿这状况,明早怕是真的起不来了呢… ☆、第431章 若相守携手无须忆(十) 家里夫人们都知道自己在这边成了亲,洞不洞房都已经犯了“先斩后奏”之罪,如今正好不辜负这良辰美景,待到回去,再向她们负荆请罪。浮想联翩半晌,丁其羽总算喘匀了气。就在这样一张乱哄哄的床上休息是不可能的,丁其羽将意识抽离、完全失去力气的公主用一条薄被裹好,小心抱了起来。 这般大的动作云儿,只呜咽两声,软软地靠在丁其羽怀中,没有别的反应了。丁其羽心疼极了,抱着她走出偏殿新房,左右看了看,发现主殿中的宫女们确实都已经听话退出了殿外,这才放心大胆走出来。幸好把玉蕊她们安排到寝殿之外去了,不然方才那动静,被别人听到估计得修书一封状告母皇说自己“折磨”大乾公主咯。 丁其羽抱着用薄被裹住的云儿,想起新房内的一片狼藉,看了一眼门外的人影,走到门边才低声唤道:“玉蕊…” -- 第712页 迷迷糊糊之间听见玉蕊两字,怀中的忆然被药效浇灭的理智似乎又燃起了一点星火:“唔…玉…”萦绕鼻息间的是其羽身上那种令人无比安心的味道,疲倦在下一刻却更凶猛地袭上心头,玉蕊的名字都只喊了一般,她便重新放松了身体靠进丁其羽的怀里。疲惫的样子,真是又柔软又惹人疼惜,丁其羽暗叹一声,就连自己的胳膊都有些疲劳感,别说是初经人事的云儿了… 门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站岗的玉蕊正精神紧绷,忽然听见身后一声低沉的人声,就好像从耳边传来的一样,被吓了一大跳,随后才反应过来是殿下在门内唤她,条件反射一般拍拍胸脯:“殿、殿下!”又赶紧站好,“您、您有什么吩咐?” 丁其羽看见门外的人影转身,以为人家要推门闯进来:“诶诶、不用、你们不用进来!”又是一句欲盖弥彰的话。 玉蕊在内心抹了一把汗:“是是、您有什么事就这样吩咐便好。”您不吩咐,我们哪儿敢踏进去一步呀?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丁其羽这才松了一口气:“嗯…”又更压低了声音,仿佛只想说给玉蕊听,“我现在带公主去沐池,你、咳咳,麻烦你带人去东偏殿整理一下吧。然后送些干净衣物过来。”丁其羽把自己都给说红了脸,但为了筋疲力尽的云儿沐浴完就能踏实歇息,丁其羽只能搁下面子了。 玉蕊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就只听话称诺,心下却暗暗咋舌。虽说新婚洞房、良辰美景难免会动情一些。但从帝姬们离开到现在,都多久了?殿下才折腾完…公主那纤弱的身板真的承受得住吗?玉蕊一边心疼自家公主,一边更坚定了明早要吩咐膳房准备滋阴补气的膳食来给公主补补的决心。在门外安排等待了一会儿,确认殿下和公主已经去了沐池、不会再尴尬撞见,才带人进寝殿去为二人“收拾残局”。 沐池这边,丁其羽在池边小心放下疲惫昏睡的公主,轻轻吻了一下云儿的额头,亲得云儿皱了皱眉,这才剥开人家身上裹着的薄被,露出云儿的身体。光滑如玉的身子在丁其羽“多次奋战”中被烙下了不少象征爱欲的红痕,对某人的视觉是绝对的粉色刺激,然而心疼怜惜却占了绝对的上风,丁其羽舍不得再动欲念了。 身体从温暖的被窝出来、直接接触到微凉的空气,靠在丁其羽怀里的云儿轻哼一声,挣开了眼睛,思维却还是半朦胧半清醒的状态。以为自己身处梦境,她不由自主便想向身边的热源进一步靠近,周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但她知道身边的温暖是其羽,是她可以依靠的港湾。 “云儿醒了?”丁其羽揽住怀中的公主。因为没力气的缘故,云儿的回抱都软软的。 云儿隐约听见其羽的问题,小幅度摇了摇头:“没有呢…” 这软糯可爱的回答逗笑了丁其羽:“哈哈,那云儿还在梦里吗?”准备好一切,抱起她直接入了水。 “嗯~”忆然点头,又皱眉轻吟,“唔…”温暖的池水触到每一寸被某人欺负□□过的肌肤,都惹得忆然一阵轻颤。 丁其羽找到合适的台阶抱着光裸身子的忆然坐下,小迷糊云儿也很听话,就乖巧依偎在她怀里。既是因为疲惫,也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只有紧紧相贴才能让她完全惬意放松下来。 肌肤相亲总能让丁其羽心中充满了幸福感,真真切切感受到云儿已经属于自己了。丁其羽一边替她擦拭身体,一边点头肯定道:“嗯~云儿答对了。咱们现在就是在你的美梦里呢。一个…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的幸福美梦~” 怀里的忆然一听,却小声说道:“不行、不要这样…”仰起脑袋,迷蒙的眼睛对上丁其羽疑惑的眼神,忆然乖乖替她解惑道,“要真的其羽~” “哈哈。”丁其羽乐了,又低头过去再次亲吻她的额头,“真的其羽如果听到了这句话,一定会高兴坏的。” 这回小迷糊云儿只听清只言片语,努力支起脱力的身子来认真反驳道:“其羽不坏…”谁都不能诋毁她心爱的其羽,即便是梦中的其羽也不行。 “我觉得…其羽有点可恶呢。把云儿折磨成这样了。”丁其羽逗着迷蒙的人儿,就在云儿又要开口替“真实的自己”开脱时,丁其羽沾水的手指点点云儿的鼻尖,将她重新揽回来柔声问道,“云儿累不累?” 浓重的疲惫感一直在全身上下萦绕不去,忆然软软窝在丁其羽怀里:“嗯…好累。” “哎,都怪我。”丁其羽小心替她擦拭这身体,也不知是因为有些疼,还是因为被勾起了酥麻感,忆然蹙眉嗯哼两声,委屈极了。 丁其羽赶紧停下动作:“我弄疼你了?” 忆然闭上眼缓过一阵夹杂着酥麻的疼痛,抬手攀着丁其羽的肩膀弱弱地撒娇道:“疼了~”还是没能从“梦中”醒来。 可把丁其羽给心疼死了,暗自责怪自己下手不知轻重:“对不起云儿,那我…再小心些。”手上更放轻了动作…… 一番溢满柔情的亲昵,不管有意无意,虽然没有再进到最后一步,丁其羽吃豆腐的动作是没少赚。 替两人收拾好新房的玉蕊不敢进沐池偏殿打扰,在内间门口恭敬禀报道:“殿下、公主,干净的衣物放在外间了。东偏殿也已经收拾好。”东偏殿狼藉的战场残局、床上留下的玫红血迹,估计会让小丫鬟玉蕊久久无法忘怀吧。 -- 第713页 忆然听到玉蕊的声音,还在好奇地想着自己的梦中居然出现了这么真实的玉蕊呢… 丁其羽感激地看了一眼门口:“好,多谢!” 就这样,折腾到后半夜,新婚的两人才终于相依相偎,一同进入了真正的美梦。 …… 日出东山,寝殿内还是安静一片。按礼俗,琅寰王和王妃是必须要早早去给国主请安的,一夜没合上眼的玉蕊站在寝殿门口焦急不已,正为难要不要大着胆子进去叫醒殿下和公主,储君帝姬段霁茵就来了。 玉蕊携一干宫女迎过去,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见段霁茵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嘘——不必多礼了。”小声问道,“皇兄和皇嫂起来了吗?” 玉蕊以为是国主派帝姬过来催公主和殿下去请安的,赶紧道:“奴婢这就去叫醒公主和殿下!” 段霁茵阻止她:“诶诶、不用了!我已经为哥哥嫂嫂向母皇告假了。”又走近一步悄悄问玉蕊,“她们现在还没起身?那昨晚…如何呀?”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嘛,李大人的良药,应该是真的很有效果呢! 玉蕊不敢乱猜测:“这…奴婢只知殿下他们还未起身,其他的,奴婢也不清楚。” 没问出来,段霁茵失望地点点头。又挥手让身后几位抱着各色锦盒的小宫女上来:“这是母皇赐给皇嫂的。让膳房的人炖来给皇嫂补补身子。”段霁茵想起一大早去给母皇替二人告假时的场景。 国主看人极准,以她对儿媳忆然的了解,深知公主是个非常乖巧听话的姑娘,绝不可能因为新婚夜的缘故就轻易放纵、忘了礼数。藏不住心事的阿茵一眼就被国主识出了破绽,在母皇天威之下,段霁茵只好将自己给皇嫂“下药”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被国主严厉训诫了一顿。霁茵搞的鬼,国主当然不会计较霁瑀和忆然不能及时来请安咯,她还让段霁茵带来了大量补身子的补品,勒令她亲自给兄嫂赔罪。段霁茵是有苦难言,她为了两人的婚礼简直承受了太多!不过,皇兄皇嫂如果能快快生个小侄女儿的话,这些便都值得了! 玉蕊非常欣喜,赶紧替主子拜谢:“奴婢替公主谢国主陛下恩泽!”她正计划着要给公主补补身子呢,还是国主陛下考虑周全。既然陛下并不怪罪,能给殿下和公主多一点时间恢复休息也是好的。 段霁茵冲殿内张望了一下,等不到第一手消息,内心像揣了只好动的小猫咪,怎么都静不下来。 玉蕊让宫女们接下国主赐的补品,回头就看见储君帝姬一脸期待,上前道:“殿下他们起身恐怕还有一段时间,要不帝姬您先去南殿中歇息片刻?奴婢给您沏茶。” 干等在门口也不是办法,段霁茵想了想,只能点头:“好,那我去那边等着皇兄她们。”说罢便跟玉蕊去了琅寰宫中供客人休憩闲聊的南殿。 ☆、第432章 良缘定燕尔新婚情(上) 段霁茵走出几步还回过头来特别提醒道:“对了,千万不能让人去打搅她们,本帝姬慢慢等就好了,不急、不急。”万一一个打搅就把小侄女给“搅”没了可怎么办呢? …… 东偏殿新房内,丁其羽从熟睡中转醒,辛苦“奋战一夜”,合眼不多时,她难得一次睡过了头,脑袋也有些蒙蒙的。稍稍一动,就感受到了怀中的暖软。意识这才回拢,她低头一看穿着薄薄丝衣的云儿正靠在自己怀里,小手捉着自己的衣襟,安稳恬静地睡着,完全没有要从香甜美梦中醒来的迹象。 丁其羽宠溺地笑了,云儿还在梦中游历呢?她的美梦里,有没有其羽呢?丁其羽认真瞧着忆然的眉眼,幸福又满足。从现在起,云儿就成了自己肩头的责任,成了自己生命中必须要守护的人,身心都属于彼此,永不分离。正愉悦地畅想着未来的场景,怀中的人儿呢喃两声,皱起了秀眉。 丁其羽没听清她的呢喃,可这软糯可爱的声音表情却戳中了丁其羽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饶是丁其羽都觉得身上的肌肉有些酸痛,更别说柔弱的云儿了。丁其羽心疼地轻轻拍忆然的背,轻声哄道:“云儿别怕,有我呢,有其羽呢。”又翻身将她小心抱住,这才将在梦中受了委屈的人儿安抚下来。 瞧见忆然露在丝衣外的锁骨和脖颈,上面有好几处明显的红印。昨夜在沐池没来得及细想,现在的丁其羽看着那些红痕,心里愧疚极了,又夹杂着一点完全与心爱之人结合后的幸福感。谁能想到,昨夜原本是要给云儿上药治伤,最后却把人家弄得浑身是“伤”了。清儿和晞儿都控诉过自己这个“恶习”,明明已经努力在改了,怎么昨天晚上一时间动情又给忘了呢?云儿这样一个羞涩内敛的姑娘,留下缠绵热烈的“证据”让她瞧见,该会是怎样可爱的表现呢? 就这样抱着乖巧恬静的忆然闭目养神半晌,丁其羽突然想起请安的事情,心里一惊,转头一看窗外,早就日上三竿。丁其羽懊恼不已,舍不得叫醒忆然,她决定自行起身,先去跟母皇请个安、一力承担“罪责”,以免母皇对云儿产生不好的印象! 丁其羽想悄悄将胸前握住自己衣襟的小手撤下来,可睡梦中的人儿好像知道心爱之人想离开,下意识收紧了小手,又委屈万分地哼哼几声,让丁其羽简直不忍下手。奈何母皇那边十万火急,丁其羽只能亲着哄着,从云儿身边起了身。 -- 第714页 失去了其羽温暖的怀抱,忆然心下一空,梦中不知道出现了什么转折,差点转醒。丁其羽坐在床边温声细语哄了半晌,才总算稳住她。 走出东偏殿,丁其羽发现玉蕊早就派人轻手轻脚将一切准备好放置在了主殿之中,很快收拾好自己,一开门,阳光便洒到身体上,身心满足的丁其羽顿觉清新舒适极了。 门外的玉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守到了开门,一见到丁其羽便是欣喜万分:“殿下!您——”一个惊喜差点就把“您终于出来了!”几个字漏了出来,幸好及时忍了嘴,赶紧行礼改口道,“殿下万安!”又偷偷看了一眼丁其羽身后,没有瞧见自家公主的影子,惊喜立刻化作了浓浓的担忧。 丁其羽脸热,解释道:“咳咳,公主还未起身。”不出预料地看到了玉蕊眼中藏不住的震惊和担忧,丁其羽强作镇定道,“别进去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先替她去给母皇请安。” 玉蕊揣着满心的担忧,收回自己的目光垂首道:“储君帝姬早先过来了,她说已经跟陛下告了假。”玉蕊迫切想确认自家公主到底怎么样了。 丁其羽一愣:“阿茵来了?她在哪里?”这小家伙来得正好呀! 玉蕊如实回答:“在南殿之内等着的。储君帝姬特别吩咐了奴婢们不得打扰两位主子。” 阿茵还挺会关心人,丁其羽点头:“好,我去找她。你们…为公主准备点营养的吃食吧。” “国主陛下让帝姬带了不少补品来,奴婢已经让膳房准备了,您…您需要的话,可以先用一些。”按说洞房是两个人的事儿,公主累坏了,没理由殿下还好好的。可玉蕊一点没看出丁其羽有什么异样,反觉得她生龙活虎的,玉蕊不禁暗暗忧心,遇上这么个身体强健的驸马,辛苦的就是公主了~ 丁其羽尴尬地摆摆手:“咳,我就不必了。”为了避免尴尬,丁其羽赶紧转移话题,“辛苦你们准备好一切了。我先过去看看帝姬。”派人送了补品来,至少说明母皇并不会怪罪,其羽决定先“收拾”了阿茵那家伙再说! …… 琅寰宫南殿中,等得都快睡着的小帝姬听到行礼声,瞬间提起了精神,眼中闪出激动的精光,嗖地从椅子上窜起来跑到走进来的丁其羽面前拉住她:“皇兄!你终于起来啦!”又跑到殿门边望了望,和玉蕊一样,十分遗憾没看到皇嫂的身影,“诶?皇嫂呢?怎么不见皇嫂?” 一顿疾如风的动作,让丁其羽又好气又好笑,抱起手臂故作严肃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丁其羽转身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你皇嫂还没来,现在只有我。说吧,你在她的酒里动了什么手脚?全部交代清楚。” 段霁茵一听,嘟起小嘴、不开心了。满含控诉委屈的小眼神看了丁其羽一眼,走到她身边坐下,偏着脑袋不看她,气恼道:“你不感激人家,还来责怪我~”自己真是几头讨不着好嘛! 丁其羽哪里见得妹妹这般撒娇可怜的表情,赶紧软了语气:“好了好了。我那是说笑的,我感激你,特别感激阿茵~多亏了你,才让我顺顺利利乘风破浪。” 终于得到应有表扬的段霁茵这才舒了心,在丁其羽看不见的方向,小姑娘嘴角弯起了高高的弧度,得意得小尾巴都翘上了天,却不回头,假装生闷气的样子。 却听丁其羽无奈地话锋一转:“不过,阿茵如果选择效果稍稍温和一点的药,我想我会更感激的…”昨晚那激烈的场景丁其羽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小帝姬听到后半句,顾不上别的,回头惊讶道:“什么?那个药不够温和吗?我找李太医要的就是最好的药呀。李太医跟我保证了,它绝对不会对身体有任何危害的!”显然,小帝姬并不懂那种药如何才叫温和,“难道李太医竟敢骗我?!看本帝姬不——”说着就要去找太医算账。 “诶诶、不是、不是。”丁其羽一把拉住她,也不知该如何明白地与妹妹解释。事情已过,多说也无用了,丁其羽只能干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就是想向你确认那药会不会对身体有害呢…”云儿到现在还未醒来,丁其羽也有些担心。 “呼,你突然这么一说,真是吓死我了。”段霁茵松了一口气,坐回来拍拍胸脯,又露出开心的笑容,方才还准备去“砍了”李太医的阿茵,立刻又说起了人家的好,“不会的,放心啦,阿茵绝对不会害皇嫂的!李太医可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太医呢。”特别是在生育方面,小萌和小菲都是她替母皇“张罗”下来的,两个妹妹多活泼可爱就能看出她的本事了。这几句段霁茵没说,否则丁其羽听见了还不知会是何种表情呢。 “嗯~你想得很周到。”丁其羽肯定了小帝姬的“功劳”,又疑惑道,“不过,我很好奇一点。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才十三岁的年纪,懂的可不少呢。 段霁茵像是被捉住了把柄,脸上开心的表情立刻凝固住:“额…这…”支吾半晌,小声道,“人家身为储君帝姬,什么都要学一点嘛。是母皇说的,储君帝姬必须博古通今、博采众长、博览群书…”虽然这理由说出来小帝姬自己都不信。 丁其羽从她的小表情就洞察了一切,也没准备深究多问,瞧着她胡说八道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故意玩笑道:“哦~原来这些知识是母皇吩咐了要学习的,那我过会儿也去问问母皇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 第715页 小帝姬一听:“诶诶!千万不能告诉母皇!”两手赶紧把丁其羽的手臂捉得紧紧的。真被母皇知道了那还了得?! 丁其羽被她拉回来,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 小帝姬知道自己被戏弄了,脑瓜里灵机一动,理直气壮反击道:“不对!琅寰王哥哥才十六岁,都有个七个月大的女儿了呢!算下来的话,琅寰王哥哥十四岁就和第一位嫂子在一起了!我都十三岁了,凭什么不能知道的?” “这、我、我那是——”这句话噎得丁其羽无话可说。不过阿茵说的也不错。这个世界人们的婚龄本就比较低,作为以后注定要拥有后宫、传承皇族血脉的储君帝姬,阿茵或许真该早点多懂一些,才不容易被人家的花言巧语所蒙骗呢。毕竟有些知识随着年龄的增长是必须要了解的。丁其羽收起玩笑的表情,正色道:“早些懂也挺好,不过你必须用在正途,像那什么药之类的…以后可不许乱来了。” ☆、第433章 良缘定燕尔新婚情(下) 段霁茵见皇兄态度认真,也不敢再以玩笑的态度去对待。受了教育,乖乖点头:“哦…好嘛。”心里委屈巴巴地想着:这一次人家明明也是用在正途上的…不然嫂嫂那么害羞的人,笨笨皇兄怎么可能轻易搞定,小侄女要什么时候才来得了嘛。 丁其羽一看她这乖巧老实的模样又心软了,温和一笑:“这是怎么了?蔫蔫的。” “母皇都好严厉地骂了我一顿了,结果哥哥也来说我…”不问还没什么,一问,小帝姬便越说越是委屈。 “嗯?母皇骂你了?” 段霁茵又嘟起了小嘴儿:“当然了。我跑去替你给母皇告假,她一眼就瞧出问题了,三两下把我审问出来,可不就狠狠训诫了一顿嘛…” 丁其羽心里一疼,哪里还舍得再说阿茵一句呀?“哎,这都怪我,咱们阿茵为了帮我的忙,受了大委屈了。不过,母皇也是生怕你被人带坏了,才着急训诫的。你就当那些话都是在训诫我,阿茵不生气好不好?”说着,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后脑,认真道,“说真心的,这一次,我真的要感谢阿茵。这就是我的亲妹妹,哈哈!”虽然丁其羽心疼筋疲力尽的云儿,可妹妹也是出于好心,丁其羽又怎么可能真的怪罪她呢。 阿茵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只需要一两句肯定便能扫去心头一切阴霾,段霁茵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那当然是亲妹妹!如假包换!”段霁茵大眼睛转了转,“其实人家找李太医帮忙,就是想…你们能快点让我多个小侄女儿。”露出了小狐狸尾巴。 丁其羽扬起了眉毛,这话题转换也太快了,昨夜才成亲,怎么就想到小侄女那一步了呢?不过云儿生的小家伙,可要培养得胆大勇敢一些,这样以后才能保护娘亲呐…丁其羽前一刻还在笑妹妹话题转换快,后一刻自己又忍不住比人家阿茵想得还远了。 见琅寰王哥哥发呆去了,段霁茵摇晃着丁其羽的手:“皇兄~皇嫂什么时候才能生小侄女儿嘛?”真是想要个现在就能抱到的那种! 丁其羽回过神来:“诶、哪有那么快呢…”嘴上这么说,其实丁其羽心里有些忐忑、有些怀疑自己。晞儿那里都还没好消息,别说是新婚的云儿这边了。晞儿那次可是算好了时间来的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谢必安的法术失效了…虽然丁其羽从自身身体角度来看并没有感觉较之前有什么变化,但是她忍不住要担心。 段霁茵恨铁不成钢一般皱眉道:“那你们就努力嘛,尽快、尽快明不明白嘛?”小帝姬又一本正经摸着下巴,“要不我把李太医叫来,你亲自问问她还有什么更合适的药没?” “还敢来?!”丁其羽一记爆栗敲在段霁茵脑袋瓜上,“你皇嫂现在还在床上休息呢!”昨夜那样的疯狂,虽然很酣畅,可丁其羽决计舍不得再那样折腾忆然一次! 段霁茵捂着脑袋,不开心地瞥了一眼丁其羽:“又敲我…”嘀咕一句,只得转换思路为丁其羽出谋划策,“皇嫂身材太纤细了,是个大问题。要不找李太医给皇嫂开点固本培元、强身健体的方子?” 丁其羽无奈:“行了啊,收起你的小心思。等大乾那边的风波顺利平息了,我可以考虑考虑把影儿带过来给你抱抱。”怀胎怎么都得十月,新生的小家伙更是不可能立刻长途跋涉来大棠。算来算去,要让妹妹最快抱到小侄女,还得靠影儿。 “哇!真的呀?!”段霁茵一听,兴奋极了,她对鸿影可谓是“慕名已久”,早就想抱抱暖软的影儿了。小帝姬暂时还没有听出丁其羽话中包含的另一层含义。大婚典礼圆满结束,她们也该趁早回去和元京的大家一起共渡难关了。 两人在琅寰宫南殿中闲聊打趣。等不到皇嫂出现、越聊就越看出皇兄的心思已经飞回了寝殿,段霁茵不好意思再留在此处耽误皇兄的时间,只能识趣地离开了琅寰宫。 丁其羽火速赶回寝殿之时,忆然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她便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直到中午,赵忆然才从昏睡中醒过来,睁开眼的第一瞬间,意识还朦胧迷糊,便觉得全身像被狠狠碾过一遍那般,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发酸,尤其是身下柔嫩处撕扯般的疼痛和奇怪的酸胀最为明显。不适、难受夹杂着深层的疲惫感冲上心头,差点让忆然又昏睡过去。 -- 第716页 只是一个下意识的翻身动作,就疼得她眼里都蓄上了泪,皱着眉头张开小口喘息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疼痛终于让意识渐渐清醒,记忆一点点涌现。每一个画面,都像是重锤敲在心上,因为疲惫而显得苍白的小脸瞬间就被绯红染尽了。那些旖旎缠绵甚至称得上是疯狂的记忆,蒙着一曾朦朦胧胧的轻纱,差点让无法相信自己竟会那般表现的忆然分不清那些记忆到底是梦中上演的、还是真是存在的。可身上身下里里外外的疼痛做不得假,一切的感官都在为这个如真如幻的“梦”做坚实的证据。 怎么会…自己怎么会变成那样?止住奔涌的回忆,面红如血的忆然简直不敢再去回想自己昨夜反常的状态。从小便矜持内敛、养在深闺的忆然,可没有段霁茵那样了解到某些药物的机会,是以疲惫不堪的她只觉震惊万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明白为何自己会那般不受控制。 羞意让她下意识想要靠近身边的温暖,脱力的身体稍微动了动,“嘶——”忆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身边哪里还有任何一点温暖的迹象呢?其羽昨夜躺下的位置早就一点温热都没有了。忆然抬眼往房内四处望了望,其羽去哪里了… 本就是她最脆弱的时刻,想要依赖的人却没有陪在身边。全身叫嚣的疼痛让浓浓的失落感和无措感弥漫心头,总爱妄自菲薄的云儿开始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觉得很可能是自己昨夜反常的表现,让其羽不喜欢了…越想越是难受,忆然鼻尖一酸,想要起身叫来玉蕊。 “唔…”好疼…不管是哪一处着力,都疼得让人难以忍耐,对于疲惫脆弱的云儿来说,自行起身成了一件难事。 丁其羽轻手轻脚走进门,正好看见床上的人儿努力想起身,惊喜道:“云儿?你醒了!”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唤吓了忆然一大跳,腰上酸软,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下一刻,忆然落入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焦急又心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儿!” 含着泪无措的目光对上丁其羽关切的眼神,好半晌,忆然也只说出一句:“其羽…”很想扑到丁其羽怀里去,然而她忍住了,胆怯的忆然生怕自己太过主动便又会惹了其羽的不喜。 显然,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忆然一时间也顾不上害羞,只一心难受某人不喜欢自己了。 丁其羽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身上的伤,赶紧放轻了动作:“怎么了云儿?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我叫御医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忆然摇了摇头:“不、不…没有不舒服。”实际上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舒服的。 丁其羽暗叹一声:“那是云儿身上很疼对不对?都怪我,都怪我。”就像是呵护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小心翼翼抱着心爱之人。 所有的委屈,都因为这句温柔的话而决堤了。忆然鼻尖发酸,忍不住抬起无力的小手软软地攒住丁其羽的衣襟:“其羽…”还是只唤了丁其羽的名字。 “我在的云儿,在你身边。”云儿轻颤的声音又委屈又可怜,听得丁其羽本就心疼无比的内心更加升起了万分怜惜,丁其羽担心她半坐着会不舒服,带着她一起躺回了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胳膊。明显感觉到云儿有些小心翼翼、有些胆怯拘束,就像是不敢放心躲进自己怀里一样,丁其羽心疼地低头疑惑道:“云儿这是怎么了?” 忆然错开丁其羽的目光,嗫嚅半晌,终于小声问道:“你…会不会讨厌我了?”问完就仿佛猜到了丁其羽的答案似的,眼中早就蓄上的泪滑落下来。 丁其羽怔愣,随即着急地反驳道:“怎么可能呢?!云儿彻底成了我的妻子、我的王妃,我们都不分彼此了,我只可能更爱你,怎么可能讨厌你了呢?” “可是…昨、昨晚…”忆然对昨晚的事情还是羞于启齿,支吾好久什么也没说出口。 丁其羽心有灵犀地猜到了云儿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将她搂进怀里,小心用手指抚去她的眼泪:“云儿,昨夜…我觉得很幸福。而且明明是我让云儿受了累,应该是我担心你不喜欢我了才对呢,你怎么还要反过来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呢?”不希望矜持的人儿再乱想,丁其羽可不敢再对昨夜的事情多描述一句,只认真表白道,“经过了昨晚,我对你的感情,有增无减。” 直接而深情的表白,让正值脆弱时刻的忆然心头一颤,眼泪决了堤。只不过这一回,感动和幸福超过了委屈难受,方才因为忐忑担忧而搁在一边的、初为人妻的羞涩感也悄悄漫上心头,她躲进了丁其羽的怀抱,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比其羽的怀抱更能抚慰此刻的她了。 ☆、第434章 欲辞行京城风云变 丁其羽扬起了嘴角,赶紧敞开怀抱将她罩住,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以免衣衫单薄的人儿着凉,低头轻吻了一下忆然的发顶:“云儿…”唤出一声,紧紧握起忆然的小手,拉到自己的胸口,让她感受自己稳健有力的心跳,“昨晚的事情,阿茵已经过来跟我坦白了。其实…是阿茵她为了咱们的洞房花烛能够完美顺利地进行下去,就拜托太医在合卺酒中加入了一些…额,加了些滋补的药。” 忆然一听,有些怔愣地喃喃道:“是…是阿茵…?”这么一讲,忆然就全明白了,原来昨夜自己的反常是因为合卺酒中的“滋补药”。 -- 第717页 丁其羽点头,温声细语解释道:“所以呀,我的云儿完全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更不要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再这样怀疑我,我就要生气咯。”说着要生气,语气又极尽宠溺温柔,不等云儿回答,丁其羽又替妹妹美言,“其实阿茵她也是出于好心才那么安排的。呵呵…阿茵呐,就是太想咱们快点为她添一个小侄女了。早上还在不停念叨着小侄女呢。” 委屈和担忧早就被此刻亲密相拥的甜蜜一扫而空,其羽的话里一再谈论昨夜的事情本就让忆然脸红心跳了,还要提到孩子,脸皮很薄的忆然一时间哪里适应得了呀?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羞得微微低了头,完全躲在其羽的怀抱里,紧紧抱住独属于自己的温暖和安全感。 知道怀里的人儿已不再胡思乱想、而是害羞了,丁其羽笑了笑,胸口的振动让云儿发烫的小脸更显红润,丁其羽忍不住问道:“云儿这是害羞了吗?其实不仅是阿茵,就是我自己,也很想和云儿有一个小家伙呢。我们是夫妻了,没有那样极致亲密的经历,又如何能有鸿影那样健康可爱的小宝贝呢?难道云儿不想尽快要一个属于咱们的孩子吗?” 点名问到自己了,乖巧的忆然当然不能不作答,犹豫好半晌,她才支支吾吾小声说出一句:“哪有那么快…”说到末处没了声儿。没有见过小鸿影的可爱模样,忆然脑海中浮现出的小孩子就是郑伯伯家的小孙女儿,以及两个小帝姬……两个小帝姬?!忆然一怔,忽然想起大棠婚礼次日的礼俗,哪里还顾得上孩子的问题,她着急地抬起头道:“其羽,国主、国主陛下那边!”捉着丁其羽胸前的衣襟,满眼都是惊慌,一时情急扯到了身上的疼痛处,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紧紧闭上了眼。 “云儿你没事吧?!”丁其羽心疼万分,赶紧抱着她小心躺好,轻抚着她的后背,“不用着急的,阿茵已经替咱们请假了。母皇…她很能理解呢~不过,云儿怎么还在叫国主呢?昨天不都改口了吗?”伸手点了点忆然的鼻尖。 “母皇、母皇她知道了?”忆然乖乖听话改了口,可眼中的惊慌却变成了浓浓的担忧。母皇会不会认为觉得自己不知矜持、耽误其羽了… 丁其羽一眼就看出来她表情中的含义:“我的云儿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放心吧。阿茵也主动向母皇坦白了一切,母皇不会怪你的。”公主可爱至极的表情总能勾起丁其羽的疼惜,心念一动便凑过去吻了她的唇角,尝到她那柔软的粉唇,又忍不住想要更多…抱着云儿的手也从忆然背后的衣角滑了进去,与丝衣下光滑柔嫩的肌肤亲密接触。 忆然一怔,绯红的色彩瞬间漫上了耳朵,药力平息后的她又恢复了平日的矜持胆小。可平日的忆然虽然不会主动回应丁其羽,也不敢拒绝推开丁其羽呀。更何况两人已经是亲密无间的爱人,忆然再害羞也找不到理由推拒了…是以其羽的吻落下来,其羽的手伸进来,她都只能揣着小鹿乱撞的心情任由其羽亲吻抚摸,从无比羞涩的感觉之中品味那些甜蜜心动。 这样亲密温柔的氛围实在很难不让人动心动情,两人急促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丁其羽目光有些浑浊,碰到那细腻肌肤的时候,忆然身体的轻颤却唤醒了她的理智。唇齿分离,丁其羽抵着忆然的额头,好不容易才定住心神,心中的小其羽扇了自己一巴掌,疲惫柔弱的云儿今日是不可能再承受自己的亲近了… 而忆然紧紧闭着眼睛喘息,其羽的动作确实又弄得她身上到处都在发烫发疼,额角都渗出了薄汗。可这些皮肉上的疼痛哪里比得上其羽带给她的心动呢? “对不起,我又弄疼你了…”恢复理智的丁其羽看着她这难受的模样心疼极了,愧疚自责道,“母皇她派人送了很多滋补的补品来给云儿,我刚刚离开就是去把膳房炖好的滋补粥拿来给云儿凉着,云儿起身来喝一点好不好?” 红着脸的忆然在丁其羽怀里微微点了点头。 忆然根本没有一点起床和下床的力气,只能由欺负她的混蛋丁其羽全权负责照顾。显然,在其羽亲妹妹阿茵的“鼎力帮助”下,忆然洞房花烛之后的身体状况,比曾经的未晞和如清都要虚弱严重多了。 刚照顾云儿梳洗罢、喝了一小碗温热的粥,就听屋外传来一片行礼声,竟是国主陛下驾临琅寰宫了。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丁其羽立刻跑出去迎母皇进来,国主走进新房便见忆然隐忍疼痛、努力想要起身行礼,开口道:“诶、不用多礼了。瑀儿快去扶忆然躺下休息吧。”国主心中牵挂两人的情况,得空之后就亲自过来看了。皇子成亲次日,不去向国主请安,反倒让陛下亲自前来看望,这可能是大棠国悠久历史上的头一回,足见国主陛下对丁其羽的疼爱。 昨夜,丁其羽这边红烛摇曳、春宵帐暖,国主昨夜同样是一夜未眠。两人的亲事落定,和亲盟约顺利完成,这也就意味着别离将近了。面对失散多年、相聚日短的孩子,国主难得一次因为个人私情而失眠了。 “是,母皇。”丁其羽从命,将想起身行礼的忆然安抚着重新半躺下,自己才过来和母皇行礼赔罪,“儿臣代王妃给母皇请安。还请母皇赎罪,我们没能遵照礼俗第一时间过去给您请安!” 国主弯腰扶起丁其羽:“都是一家人,不必讲那些虚礼。”瑀儿是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忆然却精神不济、无法下床,这对比还真不是一般的明显。 -- 第718页 忆然垂首,也不知脑袋里在想什么,早已小脸通红:“母皇,忆然失礼了…”怀揣着忐忑和羞愧,新婚第二日便劳烦母皇亲自到新房来慰问,实在是让人难为情… 国主对忆然慈爱地笑道:“无妨,忆然身体可还好?”国主陛下是何许人?谨慎胆小的忆然自以为的那些“失礼”,国主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她只是对霁茵胡闹导致的后果有些过意不去。 自家公主的性格丁其羽最是了解,她舍不得忆然为难害羞,回到床边扶住半坐起来都十分吃力的云儿,替她答道:“母皇,云儿方才吃过一些您赐的补气药粥,已经好些了。” “那就好。”国主说着,又严肃了表情道,“霁茵胡闹生事,朕已经重重责罚她。” 丁其羽又不舍得母皇生阿茵的气:“母皇,阿茵乖乖过来给她皇嫂赔过罪了,她也是出于好意,母皇就不要怪罪她了。” 忆然抬眼看了看丁其羽侧脸,想起某些画面,小脸愈发红润。如果不是阿茵,或许她们两人昨夜要实现那样极致的亲密,真的很困难吧…如是想着,忆然微微低头,唇边有了羞涩又甜蜜的笑意。 国主也不便提及过多小夫妻俩私密的事情。看着两人琴瑟和鸣的样子,就想起彻夜未眠忧思的事情,国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母皇?”丁其羽疑惑。 国主微笑一下,摇头没有再多言:“无事,看到你们感情和睦,母皇很高兴。”瑀儿没有主动提出来,她便不想说出口,相聚的日子能多一日就是一日吧。 …… 就这样,忆然在丁其羽的照顾和小帝姬每日心怀愧疚的探望下休养身体。忆然的身体恢复如初之后,两人便商议决定向国主提出离开。在大棠必须要完成的正事已经完成,大乾动荡的局势成了她们心头共同的牵挂。 国主近日最忧心的事情还是被提上了台面来说。国主实在舍不得丁其羽离开,哄着迫着都要留她们多住几日。段霁茵一听哥哥嫂嫂提出了回大乾的想法,更是忘记储君风仪大哭了一场、连母皇在场都顾不上了。好不容易盼到琅寰王哥哥出现的阿茵,哪里舍得她们就这样离开呢? 面对尽心挽留的母亲和泪眼汪汪的妹妹,丁其羽也于心不忍、颇为不舍。才相认不多时,成亲之后就决然离去,是有些说不过去。两人重新商量一番,只能再在大棠多住几日。 殊不知在两人完成两国盟约和亲的这几天里,大乾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于当年吴小姐被害一案,丁其羽两位夫人“双管齐下”,很快便查出了疑案背后掩藏已久的真相。 ☆、第435章 烽烟乱雁飞人未还 根据如清手下商铺的排查,卷宗上画的那枚鱼跃龙门白玉佩确实出自傅家自在元京的一家玉器铺,定制这枚玉佩的人也正是张知遥的母亲。 物证已有,陆未晞这边,明确了怀疑对象“张知遥”、着力点明确,多方疏通调查起来,同样收获不小。原来,替罪的青衣侍是谭盛林安排的。案发当天晚上,张知遥因为得不到心心念念的女人,便在自己的院子里喝闷酒。早就心仪张知遥的吴小姐本是好心安抚他,却被张知遥当成了发泄憋闷情绪的对象,酒色一上头,冲动之下欲对吴小姐行不轨。吴小姐见识到张知遥的真面目,害怕之下奋力反抗,反倒激发了张知遥深藏在君子外表下的兽性,眼瞧着吴小姐被折磨得断了气。吴小姐的丫鬟察觉不对好奇前去查探,却也遭了毒手。 酒气过后,张知遥自知闯了大祸,立刻求助于他的舅父刘季平,也就是当初在国史堂上想要轻薄忆然的大胆国史夫子。事情紧急,书院出入管理又极其严格,为了不留下蛛丝马迹,刘季平只能替张知遥找人连夜将吴小姐的尸首埋了。两人都知道吴小姐失踪一事不可能一直藏住,又赶紧联络了张知遥的父亲,张大人第一时间就去求了谭盛林。当时的吴大人和张大人都是谭盛林的得力部下,为了不让两家起纷争,谭盛林权衡之下决定帮忙。 苍桓书院连连出事,惊动了京城朝廷,皇帝彼时还没有识破太子一干奸佞的真面目,听信了谭盛林的谏言,命同属太子奸党的王大人为钦差前去查案。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却不想恰逢干燥天气,尸体腐烂引起了鬼火,让众人发现了吴小姐的尸首。 几人原本定下的疯传“闹鬼”消息、掩盖吴小姐失踪真相的计划失败,刘季平只能选了一个最合适的替罪青衣侍,用特别手段将其害得神志出了差错,钦差王大人紧密配合,一同将张知遥的罪行深深掩藏在了假象之下。 陆未晞派人细查之时,还有不少意外收获。在张知遥的舅父刘季平身上查出了许多问题,甚至包括当初出游的画船被人动了手脚、神秘青衣侍要害死陆未晞一事的真相。 查到这些,陆未晞心中有说不出的伤怀难受。画船一事就是张知遥针对自己才做出来的,当时就差点连累了其羽,而张知遥醉酒杀害吴小姐的最初诱因很可能也是自己… 案件查清,证据在手,就差最后一步。可吴大人身为太子奸党曾经的重要人物,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见不到吴大人,乐竹漪又毫不犹豫出手,暗中潜入吴大人的府邸,以天降黑衣女刺客的身份,当面与吴大人简单说明了一切。这才秘密约见到了吴大人,由陆未晞亲自将事情的真相层层清晰地在吴大人眼前揭露了出来。 -- 第719页 吴大人得知真相之后泪如雨下,晚年痛失爱女,每次见到吴小姐同龄的女孩都不禁悲从中来,若不是张知遥下毒手,他的爱女也该是有陆小姐这般幸福未来的!吴大人将悲愤化作了仇恨和动力,当即决定要与太子奸党倒戈相向。就算不为别的,他也一定要让真凶张知遥、张家以及包庇凶手的谭盛林付出代价,告慰爱女在天之灵。 另一边,乐竹漪通过千离宫的江湖势力,也找到了金越冥“神秘”出现在大乾的蛛丝马迹。太子虽好观星占卜,但其高高在上、居于东宫,并不是一般的道人轻易就能得见的。金越冥最初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时,曾打着祈邙山三花观修道之人的名号行走江湖,这才吸引了太子的注意力。 祈邙山三花观在世人看来神圣而神秘,很少有人能找到其真实位置所在。传言三花观的高人们都有卜天机、知天下的好本事。太子对其神往已久,可江湖上打着三花观道人名号的骗子比比皆是,被太子怒而酷刑惩罚致死的骗子更是不计其数。 金越冥敢谎称自己是三花观的道人,绝不是毫无证据、胡乱编造的,他拥有一枚证明身份的三花观道牌。相传这种道牌的牌身材料是由三花观观中唯一一棵三花树结的果实经炼丹炉用特别的手法炼制而成,能够常年保持温热,并且对着月华一看,能看见其中隐隐的树脉流动,其他人想仿制绝无可能。 以三花观为线索往前调查,一般世人找不到三花观,江湖人却有其不一样的手段。乐竹漪派手下最得力的弟子星火赶往祈邙山拜访了一次,这才听观中道士说数月前确有一锡荣道人前来问道。只不过那道人修的道法与他们不同、甚至与大乾所有道派小分支都不一样,自有其玄妙之处,是以他很快便和观主谈得十分投机。 金越冥凭借自己的道法,成功得到了观主完全的信任,又抱着谦虚诚恳的态度,敬重观主为尊,离开之前,他希望求取一枚三花观的随身道牌,作为问道三花观的见证。观主乃世外之人,没有那些杂念心思,哪里想得到道法本就精深的金越冥会打着三花观的旗号行骗?便欣然同意了他的请求。金越冥一出祈邙山,靠着这枚道牌以三花观道人的身份自居,又在民间以占星的真本事混出了点名头,很快便被太子手下的人注意到、收成了门客。 金越冥本就有着过人的占卜本领,轻轻松松成为了太子的座上宾,乘风而上,仅仅几月时间便坐到了“大乾玄师”的位置。 如此一来,金越冥来自锡荣一事就很明了了,千离宫顺藤摸瓜,再根据三花观道人提供的线索回溯,终于查出了金越冥的真实身份。金越冥,原本的身份乃是锡荣新王身边的秘密心腹,除了精通占卜之道外,更是工于心计。锡荣新王能够夺得锡荣王位就有他很大的功劳。 金越冥的身份一明晰,当初很多未解的谜题答案就浮出水面了。害得未晞的大哥陆未昭失掉一条腿的战役,就是朝中内鬼泄露城防图给了锡荣。原来锡荣国近来的安分下,正藏着一盘大棋。金越冥凭着其专长和心机,游刃于大乾朝廷,每每为太子出谋划策都夹杂了私心,那些为太子夺权争位所出的计谋,一方面确实是想扶持昏庸无度的太子继承大统,另一方面也是借用太子之手,彻底搅乱大乾局势。就像汇集天下能士于元京的乾洋盛典、不断施压威逼陆将军加入太子奸党、公然无理地提出官商制度等等,可见一斑。 金越冥,就是锡荣新王为大乾朝廷暗下的一颗致命毒药,下毒之人耐心极好,此药毒性缓慢而隐蔽,却危险至极,当被人察觉之时,早已侵入脏腑、病入膏肓。 金越冥身份败露,吴大人又暗中加入了二皇子赵恪然麾下,太子奸党许多罪证便一一露出马脚。吴小姐的事情结案已久,谭盛林等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更是对早就退出第一阵线的吴大人没有防备和怀疑。是以二皇子阵营忽然有了动作,打得他们措手不及。隐隐察觉风声的金越冥决定最后一搏,让太子安排了自以为十分周密的计划刺杀皇帝,皇帝一旦暴毙,继承大统的还是拥有太子之位的赵慷然。 赵恪然这边本不欲打草惊蛇,却不想太子奸党宫中眼线太多,双方的动作都成了明里较量。刺杀皇帝的计划在赵恪然的保护下虽然落败,可金越冥还是很快得到了消息,在金甲卫杀来捉人之前暗中逃出了皇宫…顺道也带上了乱了阵脚、束手无策的昏庸太子赵慷然一起,毕竟在手中捏着一个大乾皇室的血脉棋子,以后说不定有用到的机会。 金越冥和太子北逃,谭盛林和几个奸臣早与金越冥私下有勾结,就像是在山雨来之前早就想好了退路,放弃府邸家当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在了元京。内廷金甲卫千里追缉都没能将人追查到。 既然慢性毒药没能坚持到最后一刻,锡荣新王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将金越冥奉为了锡荣国师,以最高的礼遇对待所有叛逃到锡荣的乾国朝臣。更是放出大乾朝廷上下官员腐坏、国本动摇,大乾皇帝惧怕锡荣铁骑,牺牲太子送去锡荣做质子的假消息。营造出一种大乾所有的气运都尽在锡荣掌控之中的声势,四处散布大乾气数已尽、天下大势尽归锡荣的谣言,在北方诸城中造成了不少恐慌。 太子奸党瓦解,整个大乾朝中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震动,虽然一步步蚕食腐化大乾朝廷的计划因为金越冥身份的败露而落空,原本期盼的火候时机也未到,但在金越冥内外的苦心经营下,此时也不失为一个良机。锡荣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风起云涌的局势直接发兵,集结了数万大军入侵大乾北疆。蓄谋已久的兵革,提前拉开了帷幕。 -- 第720页 锡荣的铁骑来势汹汹,北疆缺少大将坐镇调兵遣将,北方城防地图和军队规制之类的关键机密又早就被太子奸党泄露出去,很快,大乾边塞便连失两城。 风波起,烽烟乱,塞雁高飞人未还。 【卷七.长相思 完】 ☆、第436章 叛军举将门忠烈魂(上) 北疆边塞军情告急,在乐竹漪派人查出金越冥来自锡荣之时,陆未晞就提出过让将军府未雨绸缪。陆将军和陆未昭少将军手下的将士做了应急部署,以兴城为乾北战略中心,长期驻扎乾北的陆家军虽无主帅坐镇,也以最及时的速度做出了反应、出兵救援,这才缓住了锡荣铁骑的破竹之势,没有让大乾三两下丢掉更多的城池。 叛君叛国的太子逃了,皇帝重新夺回了朝政,可他无比孱弱的身体早就无力把控大局,遭受重创的大乾朝政自然就落到了二皇子赵恪然的头上。临危受命,赵恪然虽然没了竞争对手,却面临了一大堆堪比“烂摊子”的难题。内要稳住朝中震动,外要平定北疆战事,压力只增无减。乾东蠢蠢欲动的雍王同样是一处心腹大患,雍王郡主既然事先便知北方锡荣的野心,说明雍王与锡荣早有勾结,起兵呼应锡荣的侵略只是迟早的问题。 陆将军和陆未昭应旨赶回兴城迎击锡荣大军,留下新被提拔起来的另一位陆少将军——陆未明在元京“坐镇”,乾中乾南所有城池关隘皆以战时状态戒备,以防雍王忽然起兵。 …… 此时,被母皇和妹妹强留在大棠国多住几日的丁其羽收到了来自家里的信,自然是她那封“坦白书”的回信。夫人们言出必行,愣是忍住了相思之情,“授权”莲儿一人写了一封简简单单的回信。信中没有详细的生活近况描述,当然也没有之前通信中的缠绵思念,只对丁其羽的坦白表示知悉,然后祝福了她和公主的婚礼。看得丁其羽不自觉咽了咽唾沫,能够轻易想象出来四位夫人当时的表情… 不过丁其羽也当真十分了解自己的夫人,从寥寥数语中,她便知道了夫人们虽心中有气,却都选择了包容原谅,并没有对自己这“大萝卜”彻底失望。丁其羽心中的感动超越了惴惴不安,能与她们相识相爱,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离别两月,思念也在心头蒸腾到了极点。 翌日,丁其羽和忆然决定再次向国主提出离开,因为这一次通信中,家人丝毫没有提到元京的情况,恪兄更是没有按时给忆然来信。两人都隐隐察觉到大乾的局势很可能有变,实在很难在安稳地留在大棠国潇洒自在了。 面对皇儿和儿媳的第二次请求,国主一改那日的态度,没有提及留人不留人的问题,而是表情凝重地给两人看了一份边疆密奏。段霁茵这次也没有大哭,安静候在母皇身边,同样是神色紧绷。 丁其羽接过密奏,眼神便扫到密奏上几个关键字,震惊脱口而出:“什么!大乾起了战事?!” 一句惊讶的话引得云儿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过来与她一同看信,越看表情越是凝重,失神一般地喃喃道:“太子、重臣叛逃,锡荣军大举侵略乾北,北境连失两城…”两人万万没有想到,大乾竟出了这般天大的事情! 赵忆然没有接到关于金越冥身份问题的密报,却很敏感地分析清楚了现在大乾的危急处境。太子等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叛逃,肯定是哥哥这边拿到了决定性的证据开始反击,让他们的计划完全败露。难道这一切…都是锡荣的阴谋?当初来找其羽定制攻城机巧的人,莫非是锡荣人吗?!赵忆然终于看清了雍王能不计代价地前来大棠挑起两国战争的原因,一定是仰仗了背后锡荣的势力,妄图与锡荣里应外合一举覆灭大乾,再从中分得巨大的利益! 国主叹了一口气,也考虑到了忆然担忧的雍王:“嗯,大乾现在政局动乱,北方兵祸又起,东南封地的雍王还不知会有什么动作。你们现在去大乾,实在太过危险。” 丁其羽紧紧捏着密奏:“母皇,正是因为大乾起了战事,我们才更应该赶紧启程!”言语间已满是急切,现下大棠国是不可能再待了! 忆然担心皇兄安危回大乾还说得过去,可瑀儿又为什么一定要冲进这危险的漩涡中去呢?国主扬起了眉毛:“为何?你若是担心家人,母皇可以派人将你在大乾的一家人都接到大棠来、保证他们的安全。” 国主话音刚落,丁其羽便激动地站起了身:“不是这样的母皇!不瞒您说,定北大将军是我的岳父,陆家军迎战锡荣,我不可能带着家人来大棠袖手旁观!”丁其羽捏着拳头,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忆然,“更何况,现在云儿的兄长也是我的兄长了。” “什么?大乾的四位嫂嫂之中有竟有定北大将军的千金?”段霁茵睁大了眼睛。据说那可是大乾第一的才女呢!显然,远在棠国的阿茵也听过未晞的芳名,段霁茵当初都想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大乾年轻女子的典范呢。 国主诧异地看了段霁茵一眼,还是头一回听说皇儿在大乾还有四位夫人,但诧异的神色只在国主眼中停留了一瞬,现在可不是纠结自己到底有几个儿媳的时候。 “是。”丁其羽朝殿上的母皇行了大礼,“所以,还请母皇恩准!” 面对正事,段霁茵也不像前日那般小孩子气了,她起身到丁其羽身边,行礼奏请道:“既然如此,母皇,霁茵愿带大棠尖兵助乾国一臂之力!”又在在场几人都震惊万分之时,继续解释道,“锡荣、煜、焦三国一向好事喜战,从前好多年就属他们最爱在到处挑起战争,几国明明可以相安无事、和平发展,它们非要霸权至上。如果真让他们的计划得逞了,乾国动荡、唇亡齿寒,他们迟早有一日会觊觎我们大棠疆土的!”小帝姬的请战之言,虽然初衷是因为亲情、希望能帮助琅寰王哥哥和嫂子的母国渡过难关,但经过冷静的分析,此言却并不是意气用事。 -- 第721页 大棠国内水患一事已经基本得到控制。只是出兵相助,不会对大棠造成什么巨大的影响。就算不为了瑀儿她们,霁茵的分析也确实有道理,国主沉吟片刻,还是严肃道:“事关大局,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丁其羽感动感激溢于言表,却不敢让宝贝妹妹贸然带兵,万一一着不慎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不论是大乾还是大棠,自己都心疼:“母皇说得对,事关重大不可随意决断。”丁其羽声音顿了一下,牵起身边忆然的手,“我和云儿暗中回去元京出一份力帮忙就好。” 段霁茵撇了撇嘴,一想到兄嫂马上就要离开,眼眶又有些湿润,捏着拳头暗暗还在琢磨着请战一事可不能就此作罢,既然母皇说需要从长计议,那自己就必须沉住气做好万全的准备。毕竟,大棠将士们的安危不是儿戏。 国主自然没有理由再留,只能准许了两人的奏请,派人安排好了一切。 由于和亲公主和大棠皇子身份特殊,在母皇的殷殷嘱咐和妹妹父亲“十里长亭”相送之下,就这样,两人带上几名护卫,扮做一对平凡夫妇离开了玉棠城,火速赶回大乾。 …… 大乾,众人一直担心的雍王很快便有了动作。皇帝和赵恪然本以为雍王以一隅战全国、力量不算强大,比之北疆局势的危急相去甚远,只需提前防备就不会造成大的威胁。可谁料,乾东南封地的雍王竟大开国门放了南煜南焦两国的军队从他的封地边关进了大乾!南煜南焦军和雍王手下的军队集结合并,原本分散各自都是小打小闹的势力,拧成一股力量就不容小觑了。大乾优良兵力大多在北疆对付锡荣铁骑,各个关隘城池的守城军虽早有戒备,还是根本抵挡不住联合反军,雍王率大军一路直上,直取乾中。 里应外合的内外势力完全将大乾看做了一块待人瓜分的肥肉,就等着将其一举夺下,再裂成数块,每人都在其中分一杯羹了。大乾,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 元京将军府,陆未明慌乱将手中的密报藏到袖中,抬头看向闻讯赶来的妹妹,故作轻松地问道:“未晞?你怎么过来了?娘说你近来身体不适,又在大碗大碗地喝药了?” 陆未晞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兄长的问题,而是问:“二哥,是什么消息?”未晞眉眼间隐隐带着疲色,她身边的磬儿微微喘着气,更是一路胆战心惊地跟着自家小姐过来。 “消息?什么消息?”陆未明还在伪装。 陆未晞蹙眉,往前走了一步:“二哥,你袖中的密报说了什么?” 被妹妹一眼识破,陆未明心虚地干笑道:“哦、你说这个啊,不过就是北疆战报而已。”陆未明拿出藏在袖中的密报,远远给陆未晞展示了一眼,赶紧收在桌上,还用另一本书压住了它,“你应该听说了吧,爹和大哥他们到了兴城坐镇调兵,将士们士气大增,在济水河畔连打了好几场漂亮的战役!” 这战报是昨日得到的消息,陆未晞才不会这么容易被兄长糊弄了,兄长越是这般隐瞒,说明了事态越是紧急。她叹息一声,猜测道:“是不是…雍王那边举兵了?” ☆、第437章 叛军举将门忠烈魂(下) 一语中的,陆未明一下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只得老实将密报拿出来给了小妹:“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感慨一句,陆未明严肃表情,“东南诸城城令有不少都见风使舵直接归顺反军了,另外那些忠于大乾的城防守军抵挡不住雍王和南煜南焦联合而成的军队。朝中乱党还未肃清,又没有其他圣上和二皇子信得过的将帅可用。如此…圣上很可能会让我前去迎敌。就算圣上不下旨,身为陆家的儿郎,我也当主动请战才是。”陆未明进入军队的时日不长,在这危急关头一下子便要肩负关乎整个大乾存亡的重要使命,说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 陆未晞快速看完密报,表情有些凝重,沉默半晌后,她抬头下定决心一般道:“我和二哥一起去。”雍王集结的军队从东南封地发兵,直取乾中,往后一路的守军分散在各城,最多只能减缓反军杀入乾中的速度,现在的必争之地就是入乾中的必经要塞旸崇关。当下须火速部署兵力到旸崇关,唯有守住了旸崇关才能守住整个乾中地区。 磬儿一听,下巴都差点惊到了地上,焦急万分,忍不住插了话:“小姐!”虽然她没看过密报,不知道小姐是想和二少爷一起去哪里,但无论哪里都是战场。小姐这柔弱的身子,平时都去不了,更别说是现在的“特殊情况”了啊! “不行!”陆未明也立刻回绝,“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是有任何闪失,我该怎么跟爹娘、跟羽弟交代?” 陆未晞看了磬儿一眼,轻轻摇摇头,磬儿便只好将想说的话暂时吞了下去。可紧紧交握的双手和皱成小山的眉头却昭示了磬儿心里的焦急。 陆未晞放下密报,向兄长冷静分析道:“二哥,现在大乾能快速集结到旸崇关的将士虽然不多,但只要我们以守为攻、最大地利用旸崇关关隘的城防作用,死守住旸崇关,就能虚耗雍王和南煜南焦联合军队的实力,让他们束手无策。等各方的援军一到,反军便又回到了以一隅战整个大乾的逆境。”陆未晞最后得出结论,“所以,咱们需要做的只是在旸崇守城布阵而已,又不是攻城交战,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让我和你一同前去吧。” -- 第722页 “可、可…”陆未明听罢,支吾半晌,陷入了犹豫的沉思。论兵法部署,陆未明自知是绝对比不上妹妹的。让他自己一人带兵前去守城,说实话,陆未明虽然有勇气、能抱着无所畏惧的决心,却没有足够的获胜把握,如果真能带上深谙兵法的妹妹当军师,胜算绝对会大大提高。可陆未明又万不想妹妹跟着自己去冒险,未晞从小身子骨就弱,近来身体状况又不太好,如何经得住长途跋涉? “没有可是了二哥,多一份力,咱们的取胜把握就会多一分。国难当头,陆家儿女没有理由退缩的!”陆未晞打定了主意绝不退缩,“守城不同于行军,我不会成为二哥的累赘的。” “我、我…娘是肯定不会同意你去的!”陆未明心中已经松动,迟迟下不了决心,只能搬出陆夫人来。 陆未晞见兄长松了口,便知此事基本是定了:“二哥放心,此事,我会自行去与娘亲说的。” 陆未明长叹一声:“哎…如果娘亲同意,我就带上你一起。” “二少——”磬儿惊讶的话还没说完,陆未晞出声打断了她:“磬儿,随我去见娘亲吧。” 磬儿只得憋着一肚子着急跟着小姐离开议事厅,她回头望了一眼,确定周围都没人了,才急问自家小姐道:“小姐、您、您怎么可以去战场那种地方啊?!”小心扶着小姐的手捉得紧紧的。 “陆家人几代为将,有谁怕过战场呢?未晞虽不能像父兄一样披戎装上阵,却也想为家国出一份力。”陆未晞答道。 磬儿压低了声音急切道:“您知道磬儿指的不是这个,磬儿担心的是你的身体,是您…”肚子里的孩子… 正如磬儿没有说出的半句话那样。在两日前,玉姨已经替未晞确切诊出了喜脉。虽然未晞还是没有很明显的害喜反应,可她的身体真的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 玉姨为她诊出喜脉的那一刻,陆未晞整个人都呆住了。即便活泼可爱的小鸿影每天都会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但是奇迹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就始终找不到真实感。更何况神医玉姨连日把脉都找不到喜脉,将陆未晞心头原本的期待给消磨淡去不少,让她变成了又期待、又不敢期待的状态,总是害怕希望大失望也会越大。加上突如其来的战事,陆未晞来不及顾及自己的私事,只能将对孩子的期待暂且放在了一边。如今确切的好消息终于降临,期待已久的事情也变成了天大的惊喜,打得她措手不及。她终于有了孩子,属于她和其羽的孩子… 可是因着战事、陆家整个陷入了紧急状态。爹爹和兄长都披甲出征了,雍王那边更是贼心不死、开始传出异动,陆未晞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决定请玉姨和磬儿替她保守了秘密。是以这个喜讯目前还没有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就连何大娘和陆夫人两位长辈都不知道。 听到磬儿的话,陆未晞不禁轻叹了一声。她又何尝不心疼、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呢?可事态紧急,要想守住旸崇关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任务,让二哥一个人去独自面对,无论是为了大乾、还是为了兄长,她都放心不下。叹息过后,陆未晞唇角微扬,带着一丝无奈的意味:“她的身上,也流淌着陆家的血脉,早早带她去见识见识真正的战场也好,以后当个小将军。”说的“她”,自然是腹中的孩儿。 陆未晞想起了其羽临行东棠前的那一晚缠绵过后的温存……其羽温柔地抱着她,满怀期待地畅想:“如果真的有了女儿,咱们就把她送到岳父大人那儿去练武、学兵法,以后当个小将军!岳父岳母肯定会很高兴的,哈哈~”嘴里说的是岳父岳母高兴,自己却笑得比谁都幸福。 “其羽怎么知道是女孩?”陆未晞仰头看着其羽的侧脸,好奇问道,“女孩,又怎么当小将军呢?” 丁其羽摆摆手,毫不犹豫地答道:“女孩、当然是女孩了!女孩怎么就不能当将军呐~东棠那边还世世代代都是女子当皇帝呢。咱们的女儿就要当个女将军,用她外公和舅舅们教的武功、娘亲教的兵法、爹爹做的机关武器,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陆未晞绽放出微笑:“可是大乾还从未有过女将军呢。”话是这么说,她的脑海里想象出了一个长得很像其羽的小娃娃身披火红小披风、穿着小银甲、拿着小机关木剑的可爱模样。 “从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咱们的女儿呢!”丁其羽低头轻吻了陆未晞的额头,自豪道,“她的身上可是有着陆家的将门之魂!” …… “小姐?小姐?”磬儿苦口婆心说了一大段劝说的话,才发现她家小姐完全陷入了沉思,根本没听她说话。 陆未晞被磬儿唤回了思绪,很快调整好了渐渐被思念萦绕的心情,对磬儿歉然道:“抱歉,磬儿你方才说什么?” 磬儿眼眶都因为着急而发红了:“小姐,您别忘了,玉姨可是特别说过的!您的身体本就没有完全复原,现在怀着小主子必须要小心再小心,平日里,磬儿连您散散步都要忧心着,您…怎么可能经得起长途跋涉啊?!” 陆未晞眉眼间的无奈更甚:“磬儿,我说过了呀,她是未来的小将军,不过是路途遥远而已,陆家的小将军,不惧。”磬儿的关切让陆未晞有些感动,可时局如此,她不会改变主意,她只能在尽力帮助哥哥、保护家国的同时,也尽力护好自己的孩子。 -- 第723页 磬儿被噎住,自己都急成这样了,小姐却一再用玩笑话来搪塞,摆明是铁了心要随二少爷出征了… 陆未晞伸手轻轻拍了拍磬儿的手背,软言安抚道:“好了磬儿,我会特别注意,你不用担心的。我去与娘亲说一声。” “那您要将实情说给夫人听吗?”磬儿问了一句,忍住着急的眼泪,又小声低语道,“夫人知道了的话,一定不会让您跑到战场上去的!” 陆未晞摇头:“现在…就更不能说了呢。” 磬儿猜到了答案,自知劝不动,又答应了替小姐保密、不可能出卖小姐告发到夫人那里去,无助着急之下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求助于玉姨。磬儿随便编出一个理由从小姐身边抽身,便火速离开元京将军府,第一时间赶去了飞羽别业中玉姨的住处。她看了一眼玉姨身旁的乐姑娘,有些为难:“这…” 乐竹漪本想知趣离开,却见义母微笑道:“但说无妨,漪儿是我的徒弟,这几日免不了经手未晞的药。漪儿想必也看出来了吧?”显然,玉姨对竹漪的医道长进很是认可。 ☆、第438章 赴关隘柔情侠骨义(上) 乐竹漪一听,大方点头承认:“还是没逃过义母的眼睛啊。”乐竹漪抱拳对磬儿道,“本无意窥探未晞的秘密,所以还未曾向她道过一声祝贺。磬儿姑娘放心,我不是嘴碎之人,这样的好消息,自然该由她亲自与大家说。”大家都在飞羽别业一同待过这么久了,几位夫人又都不是拘泥小节的人,她们早就将“陆小姐”、“乐姑娘”这样生疏的称呼换成了更为亲切的方式。 磬儿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衷心谢道:“多谢乐姑娘的理解。磬儿也代小姐感谢您的祝贺。” 玉姨将磬儿引进房间:“所以,未晞不是回将军府去了吗?磬儿此番过来,是有什么要事?未晞今天的身体情况可还好?北方战事虽紧急,她也不能太过劳累了。” 磬儿没有回答玉姨的问题,而是急忙直切主题道:“玉姨,方才二少爷收到密报,雍王拥兵造反,和南煜南焦两国的大军联合一起直取乾中。保住乾中的必争之地就在旸崇关。圣上肯定很快便会传旨派二少爷为主将前往旸崇关守关,小姐她…她不放心二少爷一人涉险,一心想和二少爷一同前去——” “什么?!”不等磬儿说完,玉姨便震惊道。磬儿一股脑道出的大串消息,让玉姨和乐竹漪心里都掀起了骇浪,既震惊于外患未除、内战又起,也惊讶于未晞怀着孩子还想上战场,真真不愧是将门虎女! 磬儿情急之下竟砰地跪到了地上,吓了玉姨一跳:“诶!磬儿你这是做什么?” “磬儿劝的小姐听不进去,我又不能去夫人那里出卖小姐,知道小姐怀有身孕的人当中,就只有玉姨说的话小姐可能会听了!还请玉姨您帮帮忙,亲自出面劝劝小姐、不要让她去战场冒险!” 玉姨扶起磬儿:“哎、我…我只能尽力一劝。毕竟,我没有什么立场。”对于未晞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医者长辈而已,又如何干涉她的决定呢。 磬儿听罢,感激溢于言表:“谢谢、谢谢玉姨!”其实磬儿心中也觉得真要阻止小姐的可能性很小,但不做出一番努力她心里怎么都过不去。 乐竹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说的话。 …… 元京将军府内,陆未晞来找母亲的时候,陆夫人正在仔细检查几件戎装,见女儿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衣裳,带着未晞到一边坐下关心道:“小晞今天身子感觉如何?” “未晞已经痊愈了,只是玉姨不放心,才让我多喝一段时间汤药的。娘不用担心。”陆未晞扫过桌上整齐摆放的几套衣裳,疑惑道,“娘,您这是…?”爹爹和兄长早已准备充足赶赴北疆战场,娘亲不可能现在来替他们整理衣装的。 陆夫人和蔼地替女儿耐心解释道:“这个呀…行军打仗不同于平常在家,小明他从小就娇生惯养的,衣裳里有没藏住的线头都要难受抱怨一整天。”陆夫人伸手拿起一件衣裳,那是一件盔甲的内衬,“我就想着,这些新盔甲里边的内衬,还得让人再加软和些才是。穿舒服了,上阵杀敌才会更加顺利。” 看来,二哥会出战的事情娘亲已经知道了、甚至是早有预感,不然也不会提前做好这些准备…陆未晞心下暗叹,宽慰母亲道:“二哥穿上娘亲替他准备的战甲,一定会顺利完成任务、平安凯旋的。” 陆夫人笑了笑:“说起这个啊,娘就来气。未昭和小明都老大不小了,儿媳妇的影子,娘是一个也没看到。准备衣装这些事情,还要我这做娘的来忧心。”嘴上说的是抱怨,眼里又是满满的疼爱,陆夫人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布料,似感慨一般说道,“我还真没想到,遇到线头都会皱眉的小明,有一天会像他父兄一样,真的穿上铁甲戴上战盔守护大乾呢…”满含忧虑的叹息化开在言语间,又带着一丝自豪和欣慰。仿佛小明昨天还是一副让他们头疼的纨绔公子模样,今日就已经彻底长大了,拥有了陆家儿郎该有的勇敢伟岸。 可陆夫人止不住地会担心牵挂,她对三个孩子脾性爱好都十分了解,小明在带兵打仗上的天资确实普普通通,天性又喜欢悠闲、害怕吃苦,加入陆家军的时日尚短,虽然他自加入以来都十分努力,却还并未具备独当一面的将帅实力。 -- 第724页 娘亲话里的心疼和关心,听得陆未晞心里暖暖的:“您也不要太过担心嫂子的问题了,哥哥他们都是我陆家的好儿郎,一定会找到很好的嫂嫂的。” 现在的陆未晞对娘亲的母爱更能共情了。若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以后真如其羽畅想的那样当了小将军,自己是不是也会像娘亲这般忧心牵挂着自家小将军的终身大事呢?陆未晞如是想着,又觉得情况应该不会与娘亲相同。毕竟自己这个小家伙很可能会继承到其羽的“好本事”,小小年纪就找到心意相通的人、不需要爹娘操心了呢。 “哎,怎能不担心呐…”陆夫人又搁下手中的衣裳,重新牵起未晞的手,“这些呀,等小晞你当了娘之后,就能彻底明白了。” 陆未晞还没有完全从遥远的畅想中走出来,她微微点了点头应道:“嗯…” 如此乖巧的应声,倒让陆夫人有些惊讶。从前这般旁敲侧击调侃女儿,小晞一般都会回答“哪有那么快”的,今日竟乖乖答应了一句“嗯”,陆夫人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陆未晞从想象中脱离出来,聪慧过人的她一眼就看出了娘亲眼里的探寻意味,赶紧将此来的目的提出:“娘,女儿过来是想请求您应允一件事情。” 陆夫人稍稍搁下心中的怀疑:“是什么事呢?” “想必娘亲已经多少猜到了二哥会被圣上派去抵御雍王的反军吧?方才,二哥已经得到消息,雍王起兵、联合了南煜南焦的军队,直取乾中。出战的圣旨应该很快会到,届时,二哥必须带兵守住入乾中的必经之地旸崇关。”陆未晞停顿了一下,见娘亲的表情还算平静,才道出了关键一句,“我…想和二哥一同前往旸崇关。” 陆夫人脑袋嗡的一声:“什么?你去旸崇关?!”这下陆夫人可是完全顾不上疑虑什么了,二儿子上战场那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未晞的请求她却从未想过。 陆未晞回握住娘亲的手:“是,二哥之前在陆家军接受的训练主要是武艺和练兵,对于兵法布阵,二哥的经验还比较浅,让他一人前去对付老奸巨猾的雍王和南煜南焦的军队,我不放心。虽然,我所学的也不过是些皮毛,但是我想应该多少能给二哥一些帮助。” “你、你——”陆夫人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这温婉文静的宝贝女儿上战场的样子,“你、你如何上得了战场?” “谁说女子就不能上战场、保家国了呢?东棠从国主陛下、到王侯将相,都是女子呢。”陆未晞借用了丁其羽的话。 “可是,战场上不同于在书房里读书,那环境有多残酷、多危险,你知道吗?” 陆夫人的手在发颤。 陆未晞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娘亲红红的眼睛道:“女儿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行军打仗如何艰苦,我很清楚。娘,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陆夫人彻底失语。不让未晞去,小明一个人胜算确实少了许多;让未晞去呢,又是把宝贝女儿也置于了险境。手心手背都是肉,进退两难,陆夫人现在只恨自己没有努力研习兵法。 陆未晞见娘亲不语,缓和了表情,带上一点撒娇的意味捏捏娘亲的手掌:“娘~我的兵法可是爹爹亲传的,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女儿虽然这一生都不可能当女将军了,却想抓住这次机会为将军府、为陆家军、为大乾尽一份力。” …… 陆未晞费了很大功夫才劝得母亲勉强同意自己随二哥一同前去旸崇关。陆未晞刚从母亲那里离开,圣上的旨意便“如期而至”,陆未明临危受命,带领军队前往增援镇守旸崇关,启程之日就在几日之后。陆未明燃起了斗志,有了妹妹这个军师在,他顺利完成使命的信心也暴涨了数倍。 …… 陆未晞回到飞羽别业瑶律居就立刻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小姐,这是今晚的汤药。”磬儿敲门进屋,将温热的汤药放在桌上,又惴惴不安地问道,“小姐问过夫人了吗…结果如何?” “嗯,娘已经同意了我的提议。”陆未晞点头,没有抬头,提笔专心致志拟写文书,“圣旨也已经下来了。两日之后,我便和二哥一同前往旸崇关。” 磬儿泄了气,又往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嘀咕道:“夫人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不会让您去…” 陆未晞抬起头,安抚一般地对磬儿笑道:“好了磬儿,一切已定。你去为我准备一些方便简单的行装,好吗?” 磬儿还没来得及回答,玉姨就和竹漪一起到了瑶律居,桌前拟写文书的陆未晞手上动作一顿,一下就猜到是磬儿把自己“状告”到了玉姨那去,连忙将两人迎了进来。 玉姨止住她行礼的动作,开门见山:“未晞,你当真想去旸崇关?” 陆未晞不欲说谎,肯定答道:“是…守住旸崇关不仅关乎兄长的安危,对于大乾来说同样是生死之局。” ☆、第439章 赴关隘柔情侠骨义(下) “可是,你腹中的孩儿…” 陆未晞看了看一旁的乐竹漪和磬儿,不禁叹道:“陆家军里能征善战的将帅都奔赴北疆了,二哥身边没有几个可用之人,他又经验尚浅,要守好旸崇关绝非易事。如果雍王真的破关入了乾中,身为将军府的人,未晞和孩子都不可能再平安度日。”将可能的严重后果剖析出来。 -- 第725页 方才小姐一直回避未谈具体的原因,此时一番沉重而又无比现实的话摆在面前,说得磬儿彻底沉默了。 陆未晞见众人不语,扶着玉姨到椅子上坐下,继续道:“不去,或许可以再安稳地偷生一段时日,可这段时日过后呢,有很大可能是将军府、我们的家、甚至整个大乾都被反军外敌覆灭了。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悲剧,无数人的悲剧。” 抱着手臂一直没有出声的乐竹漪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话道:“我…赞成未晞说的。” “漪儿,你?” 乐竹漪迎上义母的目光:“国难当头,若是真让雍王和南煜南焦的人打进乾中、和锡荣贼寇夹击都城,到时候不仅是你我、我们的家人好友,全大乾百姓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乐竹漪将她之前就想说的话表达了出来。虽久居江湖并不关心朝中之事,但正如她第一次选择出山帮助丁其羽治好赵恪然的毒一样,竹漪自有侠骨丹心,在国难当头的局势下,她的侠义之心不允许她置身事外。 陆未晞向乐竹漪感激一笑:“正是如此。所以未晞此去看似冒险,其实是想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她低头抬手轻抚还未显怀的腹部,憧憬道,“我希望…孩子能出生在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玉姨还怎么可能再劝?就连磬儿都被小姐说服了,虽然心中还是无比忧心,却已经放弃了阻止的念头,决定支持小姐的选择。 玉姨与磬儿对视一眼,读懂了磬儿眼中的含义,转头对未晞道:“那…让我给你看看脉象。要随军出征,至少得保证你的身体情况稳定吧?” 陆未晞莞尔,乖乖坐到玉姨身边伸出了手:“玉姨…”没有把话说全,但是她满含真诚的眼神玉姨看得懂。 玉姨轻叹一声:“身为医者…自然不会将真实情况瞒你。”说罢便凝神号脉,半晌后才继续道,“就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如果…如果只是乘车行军、不遇到大的颠簸,应该不会有危险。” 陆未晞松了一口气,眉眼间的凝重之色淡去了不少:“多谢玉姨。” 玉姨摇了摇头:“不过出门在外,事事都要注意,情绪的平稳、休息的时间、冷暖和饮食等等。如果可以的话,这些、你都必须要小心再小心。”玉姨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犹豫一番,最后才无力地建议道,“此事,要不还是告诉你娘和你婆婆吧?” “玉姨,未晞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决定也不是任性为之。我会按照玉姨说的万事小心,还是…不要说出来让娘和婆婆为我担心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不测…陆未晞思绪止住,不敢再往下想,虽然和腹中的孩儿只有不过两月的感情,可那是其羽和她的骨血,是她们都寄托了满满希望的小生命,陆未晞完全不能想象孩子出了事情自己会有多么痛心、其羽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乐竹漪目光落到陆未晞下意识护住腹部的手上,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沉默片刻,再次出声:“这样的话,就让我陪未晞一同去吧。”见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乐竹漪认真说道,“未晞的身体一路上还是有个医者照料为好,知道未晞有孕在身的人不多,我略懂医术和武技,想来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就让自己,替小木匠保护好她的心爱之人和未出世的孩子吧。 磬儿眼中迸发出了激动的光芒,乐姑娘能去的话,小姐和小主子的安危可以说是有了极大的保障。 玉姨却坚决反对道:“不行!要去、也应该是我去。” “义母,旸崇关您就别去了。跟您学了那么久医道,漪儿还一直未能好好实践一番呢。”乐竹漪脸上是轻松又自信的笑意,“而且我们江湖儿女,哪个没有过过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退一万步讲,凭女儿的武艺,雍王手下那些个只会蛮力的小兵是伤不到我的。” 玉姨看着女儿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觉额角抽疼,如鲠在喉,好半晌才从位置上起身,留下一句:“哎,去吧去吧,你们都去。都长大了,有自己的决定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管不着了。”就自顾自地生闷气离开了房间。 陆未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有些为难:“这…” 乐竹漪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义母就是担心我们的安危,我一会儿哄哄她就好了。” 陆未晞收回目光,起身对乐竹漪正式道谢:“竹漪,谢——” 乐竹漪止住她的动作:“诶、未晞,不必。”又正色道,“家国有难,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要帮的是旸崇关将士们的军师,是在为家国出一分力。” 陆未晞也不再纠结于一声道谢,唇边泛起了温柔的笑意:“难怪…她会那么喜欢竹漪了。” “她?哼…”虽然除了侠骨丹心之外,乐竹漪也不能否认坚持要去旸崇关的另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未晞和腹中的孩子都是远在东棠的小木匠想要守护的人,但就好像是不想提及总是偷跑进她梦中、现实却又全然不见踪影的某人一般,乐竹漪也站起身来,“很快就要出发了对吧?那我先回去收拾行李了。”说罢便随意与未晞摆了摆手权作告辞,潇洒地离开了瑶律居。 …… 说服了娘亲和玉姨,又有了竹漪的鼎力相助,陆未晞自觉向婆婆和家中另几人道了别。将军府出战外敌,何大娘也没有立场可以阻止儿媳,只能盼着远在东棠的儿子快些回来“主持大局”。 -- 第726页 而傅如清这边,傅家没有了太子奸党的威胁,国难当头,傅如清和父亲商议之下,一致决定不再计较利益得失,为大乾军队战备物资大开仓门,在特殊时期俨然主动变成了“官商”,为天下社稷而奉献的官商,而不是太子想要的那种只为在位者谋利益的官商。这个决定犹如雪中送炭,圣上和二皇子大喜,将傅家的义举昭告天下,百姓无不称颂。 …… 出发之日天还未亮,大军在元京城外列队待发,陆未明领着诸位将领在皇宫受命祭旗之后,才回到将军府,坐上了统帅议事的车辇、与“军士“妹妹汇合,一同出城率领大军拔营启程。 议事车辇中,陆未明和陆未晞对坐,面前是一幅旸崇关周围的地形图,他们商讨了一番,未晞放下手里的小战旗,抬头道:“我听说…昨日小晨去见二哥了?是特意在出发之前来见见二哥的吗?” 刚准备闭目养神的陆未明听到某个“敏感词汇”吓了一跳,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额、这,是,不、不是!” 陆未晞将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就好像是没听见陆未明的话,俏皮地调侃兄长道:“我也要去旸崇关,小晨都未曾来见见我呢,就专程去见二哥了。”听说近来两人发展得不错。 陆未明赶紧着急地替曲若晨解释:“你去旸崇关的事又没有声张出去,她并不知晓的吧…”陆未明这才发现妹妹眼中的揶揄意味,埋怨地看了妹妹一眼,叹息道,“而且她找我,是和你一样,也想跟着去旸崇关呢。”陆未明往窗外望了一眼,朝中可用的将帅之才太少,若晨的父亲也被调去北疆了。 陆未晞没再调笑他,转而认真道:“这一回,咱们兄妹二人一定要守住旸崇关。凯旋之时,二哥便去提亲吧。”陆未明还没来得及回答,掀开车帘一直注意着窗外的磬儿回头来报:“小姐,快到了。”救了不知所措的陆未明。 “好。”陆未晞应声,对上兄长疑惑的目光,替他解释道,“二哥,有位朋友要和咱们一起去。” “朋友?未晞的朋友?”脑海里浮现出未晞几位闺中密友的模样,陆未明实在想不出除了爱舞刀弄枪的若晨还有哪位小姐能有决心与未晞一同去旸崇关的。 “嗯,这位姑娘侠肝义胆,更是武技和医道双绝。”陆未晞柔柔一笑,“大家都担心我的身体,有了她一起,你们应该都能放心了吧?” 陆未明喜上眉梢:“武技和医道双绝、这么仗义、还是位姑娘?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未晞可要给哥哥引荐引荐~” 陆未晞笑:“未晞可不敢如何与二哥好好引荐呢,不然不仅小晨会不开心,其羽回来也会和二哥置气的。” “啊?羽弟?这这这…”陆未明刚想问“跟羽弟有什么关系”脑中立刻闪出了一种可能性。姑娘、武技和医道双绝的好姑娘,能和羽弟沾上边,那还能有别的可能吗?肯定是羽弟的红颜知己啊!陆未明表情凝固:“这姑娘、她她她不会也是——” 陆未晞没有回答,只对磬儿笑道:“约定汇合的地点到了吧,磬儿去瞧瞧竹漪来了吗?” 磬儿张望两下:“小姐,乐姑娘到了!” 不远处,一袭红衣的乐竹漪一人一骑,在戒严的街口天光黯然之处,直接挡住了少将军近卫队的去路,让人看不太真切。 ☆、第440章 闻战讯旸崇烽火燃(上) 不等车外的将士们出声询问,磬儿便从车辇上下来:“且慢,那位姑娘是自己人。” 乐竹漪打马上前,冲磬儿礼貌地点头致意,翻身下了赤霓,直朝车辇走去。借着灯火,近卫队的将士们这才看清此女的相貌。 矜持的名门闺秀陆未晞在众将士面前都是特意带着面纱的,出身江湖、洒脱不羁的乐竹漪却并不在乎这些礼俗规矩,美得明媚耀眼的她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少将士都睁大了眼睛、放慢了步伐,不知是沉醉还是震惊了。而乐竹漪独自一人、大大方方进了议事车辇,丝毫不在意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惊艳目光,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周围的众人。 如此潇洒坦然的气质,实在让人不自觉神往倾心。天底下,竟然还有一位比之三小姐也不遑多让的女子,饶是治军极严的陆家军将士们都忍不住在心头回味方才见之难忘的画面。两位大美人先后出现,那绝对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景呐,近卫队的将士们今日可是走了运,默默在心里猜测着这位陌生的美丽姑娘是何来历身份。 议事车辇中,正襟危坐的陆未明看清来人,只觉眼前一亮:“这位是…?”真是好一位明媚靓丽的侠女!和自家小妹的温婉之美完全不同,却同样让人移不开眼。 陆未晞熟络地邀请乐竹漪坐下,一边替兄长介绍道:“二哥,这位是乐竹漪乐姑娘,她是玉姨的高徒,医术和武功都非常了得。” 乐竹漪对陆未明一拱手:“陆少将军。” 陆未明心下澄澈,神医的高徒,住在飞羽别业…不用说,铁定是羽弟的红颜知己没跑了!陆未明也抱拳回礼:“弟…咳咳!乐、乐姑娘。”胡乱琢磨的陆未明一时嘴快,差点直接将乐竹漪喊成了“弟妹”,幸好立刻想到了自家妹妹还在身边呢,及时改了口。傅小姐、何姑娘、素云公主,再加上这位神医高徒,羽弟到底要娶多少才是个头啊?陆未明对于某混蛋的花心行径已经不知该如何评价了。看着眼前两位风华绝代的女子,眼中流露出了对羽弟深深的羡慕之情,又想起昨天若晨离开时的场景,陆未明在心头哀嚎喟叹:羽弟啊羽弟,什么时候能将你那一身好本事交给为兄呢~至于两位姑娘在聊些什么,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 第727页 …… 乾东,马车里端坐的丁其羽揽着忆然,胳膊下意识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儿,表情格外凝重。 从大棠回来的一路上,两人听闻了不少有关北方战事的消息。方才便听到一则,说是近日陆大将军又赢了一仗,百姓们都在传陆将军率领大军到了北疆之后,锡荣人就不可能打进来了。可太子谭奸相等人都去了锡荣,还不知道要卖多少消息给对方呢,金老道更是一回锡荣便身居高位,可想而知锡荣为了这次侵略是暗度陈仓、密谋计划了多久。带着天下百姓和整个国家的希冀,岳父大人和大哥肩头的使命有多沉重不言而喻。自己都为他们担心不已,更别说是晞儿了,那一场场胜仗是靠什么样的勇猛和拼搏打下来的,丁其羽很难想象。 忆然伸指小心抚平丁其羽眉间的小山,安慰道:“陆将军和陆未昭少将军对锡荣人的战法十分了解,想必一定能平安顺利地将锡荣人赶回去。” 正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护卫声音有些为难:“少爷、少夫人,客栈到了,可是…” “怎么了?”丁其羽问道,一边随手掀起车帘往车窗外一瞧,一下子失了语。此处虽只是一座小城镇,可丁其羽之前作为送亲使随送亲队伍去大棠的时候就来过这里,那时这座小城还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现下… 街头巷尾一眼扫过去,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饥民乞丐,原本的热闹温馨换成了遍野哀鸿。 忆然一见这场景,只觉心里狠狠一痛,当初的盛世大乾,怎会变成现今这般模样?! 丁其羽回头就看到忆然痛心的表情,叹息一声,收紧了自己的胳膊,对车外的护卫道:“先住下吧。在此休整一夜。” 两人由护卫领着进了小镇最大的客栈,客栈还如以前一般住满了客人,只不过来投宿的不再是商人客旅,绝大多数都是逃难而来,有钱点的就住客栈,没钱的,就在街头巷尾成了流民乞丐。客栈大堂内的氛围也不再是把酒言欢热闹非凡,人们脸上只有匆忙和严肃。 丁其羽和云儿见过了街市上的景象,都无暇顾及个人感情,一进屋,忆然就对丁其羽道:“其羽、照这么看来,出事的应该不止是北疆。” 丁其羽皱眉:“云儿是说,雍王也出手了?”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丁其羽上前抱了抱云儿,“你先坐一会儿,我下去打听一下!”话音还未落就跑出了房间。 火急火燎跑到楼下,丁其羽直奔掌柜:“掌柜的,我想问问城里是出了什么事?不久前我来过一次,那时都还没有这么多流民的。” 正在唉声叹气的客栈掌柜被丁其羽吓了一跳:“哎哟!客官您别吓唬我,我还以为大军攻到镇上来了呢…”掌柜拍拍胸口,上下打量了一下丁其羽,又哀叹道,“客官您不会是外地过来的商人吧?现在可来错地方了!” “怎么说?” 掌柜的诧异地看了丁其羽一眼:“您还没听说呢?雍王响应那锡荣贼寇,也起兵造反了!听说还联合了南边两个小国的军队一起,往乾中打过去了!”似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向健谈的掌柜开始抱怨道,“这不咱们镇子和那边隔着一座落乌山嘛。落乌山是什么地方?相传可是鸟都飞不过去,地势要多险就有多险,大队人马要过来是不可能的。所以那边打起来了,好多流民都跑到这边来逃难,路上死了不少人!陆陆续续来到这里的都是运气好的。听山脚边村子里的乡亲们说,这两天死的人太多了,到了晚上,落乌山里都能听见鬼魂哭嚎的声音! “来的人是多,可没几个住得起店的,一个个都睡大街上,我这小本经营,又不可能让人白住。打起仗来,除了您这样才从外地回来的还没得到消息,但凡听说了一点风声的老爷,哪儿还有人敢到处跑啊?锡荣贼寇、雍王反军,哎…大乾,危险咯!”掌柜滔滔不绝抱怨着客栈经营面临着多大的危机考验,丁其羽却听不进去了,愣愣问道:“不仅有雍王,雍王还和南煜南焦勾结在一起了?!” “哎,可不是么!” 被丁其羽打断,掌柜也不生气,反而接着她的话激愤道,“雍王老贼联合成的反军是不如锡荣贼寇出了名的虎狼铁骑,可他们声势大啊!大部分的将士都跟着大将军去了北边,乾东南敢阻拦反军的没几个,而且根本没人拦得住啊!那老贼一路就直杀上去了!朝廷没有老将可用,圣上只能派了陆少将军带兵镇守。不过不是那位镇守乾北、战功赫赫的陆未昭少将军,而是未昭少将军的弟弟!” “什么?!”丁其羽大惊,“未——”未明兄都上战场了?!情况竟已经危急到了这种地步! “您也觉得有点儿悬是吧?虽说虎父无犬子吧,但听说这位陆少将军以前可从来没上过战场!打仗守城,总归是要看点经验的…”掌柜的忧心忡忡,“但愿这位陆少将军,能继承到他父亲的将才哎…” 丁其羽无心再与掌柜闲聊,随口道一声谢,回去将严峻的形式转述给了忆然。从掌柜那里了解了大乾真正的时局,两人连住下休整的想法都打消了,留下不少钱财给客栈掌柜接济收容翻越落乌山而受伤的流民,便立刻重新启程,朝旸崇关赶去。 …… 陆未明率大军全速赶到旸崇关之后,陆未晞就建议兄长下令戒严旸崇关内城以及关隘,城墙哨所全部进入最高警戒状态,在城外布下暗哨,并挑选了几路斥候小队,亲自为他们制定了探查路线派出城去探查反军踪迹。陆未晞果决干脆地提出了一系列有力的守城严令,更陪兄长一起,带守城的将士们和整个旸崇关内城的百姓们誓师祭旗。原本旸崇关的守军和百姓,都和丁其羽遇到的那位掌柜一样,对新提拔起来的陆少将军很不放心,但如今一见,陆家儿女,不愧是将门未来、英雄之后!旸崇城关军民士气和信心都得到了大大的鼓舞。 -- 第728页 陆未明对自家小妹佩服不已,别看妹妹平日里温温柔柔的,认真起来那运筹帷幄的模样,气势竟一点不输大哥呢!陆未明不禁自豪地想着:大乾第一才女,绝不只会抚琴弄墨!更无比庆幸自己带妹妹一同前来了。 陆未晞安排的斥候小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守城军到达旸崇城后的第三日,就有斥候传回消息,将反军踪迹全数报告给了两人。 ☆、第441章 闻战讯旸崇烽火燃(下) 再两日后,陆未明和陆未晞正在旸崇城内城令府邸议事厅议事,这里是新设立的守军指挥所。 门外守将来报:“将军、军师,前方斥候传回消息,反军先锋营已至四十里外。”陆三小姐已经被众将士们尊称为军师了。 陆未明表情严峻:“哼,来得还挺快。” 通报的将士拱手将斥候密信呈给陆未明:“斥候还探得消息,先锋营中正在秘密组装木制机巧。” “机巧?!”陆未明拍桌而起,接过密信来看。 “是,是很大的攻城机巧。”通报的将士回应一句。这边陆未明将斥候信上所述大型机巧的详细情况念了出来。 陆未晞听罢,立刻吩咐磬儿去自己的住处取丁其羽留下的手稿说明:“二哥,从描述上来看,这些机巧应该就是其羽卖给万老板的那一批。” 陆未明经妹妹提点很快冷静了下来,坐回主位上:“对、对,当今世上,除了羽弟,还有谁能做得出那么大的机巧?难道那些贼寇想越过宣战直接偷袭?”按兵道规矩,只要是攻城战,不论战争双方矛盾仇恨有多大,都必须先叫阵宣战,不得越过宣战提前做出攻击,否则就是违背兵者道义。 “很有可能。之前其羽在留下的手稿上做了详细批注。”显然,陆未晞早就考虑过万老爷就是雍王手下的可能,是以已经对此计划好了应对措施,“将士们需抓紧时间布置城墙。” 说罢,陆未晞想进一步了解情况便于精确部署,谨慎地问道:“斥候信中可有提到过先锋营中除了大型机巧还带了什么投掷物吗?是巨石、火油?亦或是其他什么?” 陆未明摇头:“没有。” “口信呢?”陆未晞转头问通报的将士。 三小姐突然看向了自己,前来禀报的将士惊了一跳:“这…斥候三队未曾提过。” 虽戴着面纱,可三小姐那双漂亮的眸子好像是有魔力一般,差点让他失了神。 陆未晞皱眉:“这样…”她不禁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陆未明看妹妹神色变化,也跟着悬起了一颗心:“怎么了?” 陆未晞遣退了前来通禀的人,为兄长解释道:“其羽留下的手稿我仔细看过,她卖给万老爷的机巧中最主要的是一种叫飞石抛车的机巧。与老式的投石架不同,它机动性强,可将石块火油抛掷很远。但斥候没有提到先锋营中有这些抛投用的东西…”陆未晞若有所思,“机巧虽威力巨大,却需要人力的支持,先锋营只是试探先锋、人数不多,又没有携带石块和火油桶之类的投掷物。传闻南煜人擅长使毒,会不会…机巧暂时只是为了造势,后面的毒攻才是最主要目的。”陆未晞近日研究了不少南煜南焦战争的史籍,毒攻一直是她非常担心的一环,奈何军队启程太过匆忙,根本没时间做什么准备大军就来到旸崇关了。 陆未明一听,脸上也浮现出了忧虑的神色:“之前反军在东南掠过数个城镇,煜焦都是蛮兵作战,没听说过他们用毒。”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说辞,“不过,旸崇关是必争之地,也保不齐…好可恶的贼寇!一点儿不讲兵者之道!” “不论如何,咱们需做好两手准备。旸崇关,不容有失。”陆未晞说完便吩咐手下的人去请了军医过来。 两人在议事厅中等了一会儿,却不想过来的不是军医,而是乐竹漪,她一进议事厅,便问陆未晞道:“未晞可是身体不适?” 陆未晞摇头否认,将实情告知了乐竹漪。乐竹漪思索片刻:“不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毒。但一般的预防方法倒是有几个。义母教过我配制一种药水,只要滴上几滴在水盆里,用滴过此药的水浸湿脸布、遮掩口鼻,就能够有效地防范常见的毒粉毒烟中所含的毒性。”又严谨地补充道,“当然,如果对方用的毒非同寻常,此法就不一定有效果了。” 陆未晞欣喜道:“未雨绸缪,咱们也只能尽可能做到最好,能防住一般的毒粉毒烟就已经足够了。” 乐竹漪点头:“那好,我这便去配药。” 陆未晞衷心感激道:“让竹漪千里迢迢来到这旸崇关,还要麻烦你为军中事务操心,我——” 乐竹漪扬了扬手:“我说过了呀,大乾是全天下人的大乾,我乐竹漪也是大乾百姓,保护大乾同样是我的责任。” 陆未晞也不再拘泥于客套:“既如此…那我们现在皆是同袍。天下若都是竹漪这样侠义心肠的侠士,大乾一定能稳固社稷、重回盛世!” 乐竹漪明媚一笑,转身就离开了议事厅。 陆未明看着她潇洒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点头赞叹道:“好一位侠肝义胆的姑娘!”有了应对之策,陆未明心下轻松了不少,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呵呵,若不是事先遇到了若晨,我可能也会喜欢上这姑娘吧!” 陆未晞嗔了兄长一眼:“二哥再要胡言,我就把你说的这些都‘转告’给小晨听听。” -- 第729页 陆未明傻眼道:“诶诶、万万不可!未晞,你可别坑自家哥哥啊。”就这样都追求不到、再背个见异思迁的名头,恐怕自己刚建立起的一点点感情基础立刻就崩塌了吧! 陆未晞无奈道:“小心被你的羽弟听见,兄弟都做不成了。” 这么说就是不会告状咯,陆未明松了一口气,摸摸自己初初成型的小胡子:“呵呵,玩笑、玩笑嘛。” 陆未晞不再与他闲话,接过磬儿取来的机关图纸认真浏览了一遍,一边说道:“城墙防护这边我来安排。二哥现在需派人配合竹漪,找到浸药水的布、足够分发到三天内轮班值守的所有将士手上。另外,城中军民主要使用的水井,需每日定时检查水质,以防有人暗中投毒。有备无患,即便他们不使毒不用机关,多做些准备,总是能派上用场的。” 有了任务,陆未明也严肃起来:“好。”按照妹妹说的,他调集城中和周围村落的军民征用可以用来浸药水的布,并安排人手将所有主要的水井都守卫了起来。铁甲战盔的将士们轮番值守,看着便让人安心,城中百姓们称道有了少将军和军师镇守旸崇关,吃饭睡觉都能踏实安稳些。 …… 入夜,反军先锋营在距离旸崇关城墙很远的位置架设起了飞石抛车和用于瞭望的楼车。城中,陆家兄妹彻夜未眠密切监视敌军动向。 看着小姐略显苍白的脸色,磬儿在一旁为自家小姐捏了一把汗,可是又没有资格和立场劝说什么,只能干着急。 等妹妹看完前方线报,陆未明急切问道:“如何?” 陆未晞抬头答道:“这么远的位置,用其羽留下的守城机关,恐怕打不中它们的飞石抛车。” “啧,那咱们直接派人出城去拆了它?” 陆未晞摇头道:“不必。咱们既然已经做好了防御,就瞧瞧他们想耍什么花招吧。” 陆未明靠上身后的椅背:“就只能等着那飞石抛车用过几回之后,自己启动羽弟说的什么‘自毁’装置了?” “嗯。”陆未晞若有所思,“可这样的距离,飞石抛车也同样无法将任何投掷物抛至城墙,看来,他们用毒的可能性很大。” 陆未明皱起眉头:“夜间不好视物,正好便于他们下毒。幸好守城的将士们都戴上了乐姑娘给的遮面布。” 话音刚落,只听见两声震响划破宁静的夜,陆未晞一下就听出那是飞石抛车运作的声音。没一会儿,探子果然回报,说飞石抛车抛来两个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在关外炸开了,其他并无异常。 城楼上,和几位老头军医在一起等待的乐竹漪专门摘下脸上浸了药水的布小心轻嗅了一下,连忙重新戴好遮面。她辨识出来空气中是一种常见的软筋散,这种软筋散一旦毫无防备吸入几口,能让人浑身脱力,不卧床休息几天是绝不可能复原的,连站立都成问题,别说是上阵杀敌了。几位老大夫都不得不对这位年纪轻轻就医术了得的小姑娘刮目相看、赞许有加。 一夜无事。 翌日,连夜赶路的反军大军至旸崇关外。骑兵弓兵、乾东南刀盾步兵,以及南煜南焦两国组成的南疆蛮兵和能人异士,一个个兵种方阵整齐列队,十分谨慎地陈军在了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外。按兵道规矩,这是两军主帅在正式开战之前的叫阵宣战。 旸崇关城楼上两面高大的帅旗之下,弓兵营的轻甲将士手持万钧弩,上膛瞄准着关外大片的敌军,虽射程不可能达到那么远,但是叫阵宣战拼的是气魄、争的是士气。 身着金甲戎装、腰佩长刀的陆未明紧抿嘴唇看着城楼下的一切,陆少将军站得笔直挺拔、气势十足,捏着刀柄的手掌却用力到骨节发白,昭示了他内心的紧张。第一次临阵对敌,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妹妹今日再三提醒过他,两军宣战对士气的影响极大,作为守城主帅,他绝不能在气势上输了。 ☆、第442章 初交锋临阵士气昂(上) 反军之中一大队人马阵出列,阵中高头大马上,主帅雍王也穿着一身帅甲,被一圈强壮高大的刀盾骑兵保护着,正一脸深沉地看着高大的旸崇关城楼。 紧张的氛围下,旸崇关内外都安静极了。雍王没有说话,他身边的中年将军打马上前几步大声叫阵道:“小将军,昨夜的大礼,可还满意吗?”故意叫陆未明“小将军”,怎么听怎么带着轻蔑的意味。 陆未明冷笑,也用他最洪亮的声音回道:“说笑了,我陆未明虽喜欢收礼,但也深知贼送的礼不干净,收不得。方才我还听说城中百姓正议论纷纷,说贼寇就是贼寇,先是卖国求荣,现在连战场上最基本的兵道也全丢了!” 很明显是指着鼻子骂雍王了,做了亏心事的雍王当然最不喜人提及“卖国”二字,特别是当着他手下所有将士的面。雍王心中不悦极了,轻蔑地望了一眼城楼上的人,闭上眼睛万分不屑道:“哼,哪里来的无名小儿,也敢来阻本王?!”也提高了嗓门。 被说成“无名小儿”的陆未明并不生气:“哟,您还记得自己是大乾的王爷呢,王爷转投外寇做了那卖国的贼,本帅还以为您都忘记自己姓赵了呢!” 中年将军怒喝:“你——” 雍王出声阻止了发怒的手下:“大乾无人,竟派了这么个小毛孩来守旸崇关。本王当年平定一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何处。” -- 第730页 雍王身侧战马上的年轻人听了另一人的低语,挺直了腰附和道:“就是!谁不知道,陆家二少,天生废物!要文不能文、要武不能武。”说着便狂妄地笑起来,“呵呵,乾国无人,竟会让你来当主帅!试问天底下有谁出征打仗,还要带着胞妹一起的?!” “天生废物”几个字精准戳中陆未明的痛处,说得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毛、握着刀柄的手捏出了咔咔的声音。看清叫嚣的人是谁,陆未明愣了一下,又舒展了眉间的小山。 曾经的纨绔公子哥陆未明认得此人,此人正是赵恬然郡主的异母兄长,现在的雍王世子赵慎然,他原名赵慎之,其母成功上位成雍王正妃之后,庶子破格成了嫡子,他才有资格使用大乾皇室这“然”字辈,改名叫了赵慎然。 陆未明定下心神,变得胸有成竹,回敬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赵慎然世子——啊、不对,你爹雍王爷被圣君皇族永除其名,你们一家都被逐出宗室了,世子哪里还是什么世子?应该是…慎之兄。陆某方才喊错了,还请慎之兄不要见怪。”陆未明身边几位年轻的副将很配合地哈哈大笑起来,气得赵慎之怒目圆睁、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就听陆未明继续道:“我劝慎之兄一句,多学学你自个儿的名字,交朋友和说话,都得慎之又慎,少和张知遥这种小人来往。” 城楼观战室中的陆未晞本在观察敌军将士的阵容分布,听到兄长此言,她定睛一看,果真在雍王身边众人之中发现了张知遥。看盔甲服饰和位置,张知遥在雍王的阵营里混得还不错。 陆未晞皱眉,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敌意:“是张知遥。他们家族原来都是雍王的人。” 乐竹漪抱着千翎离火靠着一旁的立柱:“原来那就是张知遥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一看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乐竹漪收起自己轻蔑的笑,不愿意再多给那伪君子一个眼神,又回过头来对陆未晞调侃道,“那伪君子似乎正灼灼地盯着这边呢,看来他对未晞你还是贼心不死。” 听过吴小姐的遭遇之后,张知遥在乐竹漪这里是早就留有恶名,她平生最痛恨这种奸恶小人。 陆未晞眼中对张知遥的厌恶更甚:“我最初还一度以为他是个君子。”当初效忠糊涂太子都足够让陆未晞讨厌的了,如今更是卖国求荣当了反贼,张知遥真是一次次刷新了陆未晞对他的认知。 乐竹漪把玩起手中的千翎离火来:“怪不得你,他就是一只披着光鲜外表的苍蝇,恐怕谁初见时都会看走眼吧。”乐竹漪话语一顿,兴味十足地提议道,“未晞如果烦了那只苍蝇,我可以找机会帮你宰了他。” 陆未晞闻言也收回目光,对乐竹漪莞尔一笑,摇了摇头:“这样的人,就不必污了竹漪的手了。多行不义,自有恶果。” 乐竹漪站直了身子:“说得也有理。”最想收拾那小人的恐怕是臭木匠吧?乐竹漪没兴趣再观看两军宣战的唇枪舌剑,与未晞告辞一声,兀自下了城楼。 两位姑娘齐齐鄙夷的张知遥此刻正骑在马上,跟在赵慎之身边,他紧紧捏着手中的缰绳,眼里满是愤恨和阴鸷,看着城楼观战室珠帘中隐隐约约的倩影,他疯狂地想着:只要城破,陆未晞…你迟早还是我的! 两位姑娘说话间,外面早已经过了好几回合的言语较量,陆未明遵从妹妹的建议,只要一直捉住雍王反贼“卖国求荣”、对方的诽谤污蔑都不进耳朵,出兵理亏的反军就一定会败下阵来。果真让雍王一群人,叫阵宣战的气势上弱了一截。 雍王见形势不对,准备草草结束:“休要逞口舌之快!所谓的将门陆家,难道都是你这般只会耍耍嘴皮子的小子?”雍王拔剑指着陆未明,“臭小子,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在本王的剑下哭着求饶!” 陆未明笑了笑:“既然王爷说不过我,那咱们之后刀枪下见真章。战场上再让王爷、慎之兄,以及那边觊觎我大乾土地的南煜南焦贼寇们,见识见识陆家军、大乾将士的真本事!”说着,陆未明也抽出了自己的佩刀,用最大的声音和最强的气势喊道,“兄弟们,杀贼寇、保家国!” 陆未明此话一出,守城将士皆亮出兵刃、山呼回应:“杀贼寇!保家国!”声势排山倒海,方圆数里的百姓都能听见并为之一振。 观战室中的陆未晞扬起了唇角,二哥不愧是陆家儿郎! 不过…城中戒严力度还不够。按理来说反军之中应该无人知晓自己当了二哥的军师才对。此事这么快便泄露出去,一定是雍王反军在城里或者军中安插了眼线。有了之前大哥陆未昭被内奸出卖、落下残疾的惨痛教训,陆未晞第一时间就找城令大人派人调查了全城军民,旸崇关内城本就是个小城,吏民不多,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或是来自何方都能查得清清楚楚,将士军人的身份就更好核验了。很快,可疑人员就被悉数查了出来,严密监视之后便捉到了反军事先安插进旸崇城的几个眼线。为了防止泄露军机,旸崇城出入的管理也更加严格了。 叫阵宣战之后有暂时的休战,按兵道规矩,宣战之后第二日两军才正式开战。届时,各种明里暗里的手段就都可以使出来了。陆家兄妹安排好了备战事务,一同在厅内准备用膳。 这几日一般都是兄妹二人一同用膳,至于乐竹漪,她与陆未明不熟悉,自己安排时间反倒乐得自在。 -- 第731页 桌前,陆未明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呵呵,你教我的那招还真管用,气得那雍王老儿直吹胡子!”陆未明一想起今日阵上老贼的表情,就忍不住抚掌大笑。 “他们出战名不正言不准,不占道义。在士气上,我们绝不能输。”陆未晞担心兄长会轻敌,忍不住提醒道,“今日只是叫阵宣战,明天才真正开始较量,二哥万不可掉以轻心。” 陆未明一下子蔫了:“哦,好。”妹妹训起人来的风范,还跟娘挺像的,让他不自觉就得乖乖听话。 陆未晞见兄长泄气的表情,又柔和了表情,对兄长安抚般地温柔笑道:“不过,也不必涨他人志气,今日二哥表现得很好、赢得漂亮。爹娘和大哥要是知道了,都会十分欣慰的。” 被夸奖的陆未明瞬间恢复了活力,谦虚道:“哈哈,好说好说,是军师主意出得好。” 此时晚膳已经上桌,明日开战,为了犒劳将士们,今日的晚膳非常丰盛。精神紧绷了一天的陆未明食指大动,还没来得及兴奋感叹呢,就见妹妹捂着嘴一阵反胃:“唔…” 陆未晞刚嗅到荤腥,只觉一阵恶心冲上心头,胃中翻腾起来。 “小姐!你不舒服吗?!”磬儿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一步轻拍自家小姐的背问道。现在小姐的身体可不光是她一个人的,马虎不得! 厅中主位的陆未明兴奋的表情一僵,哪里还顾得上大快朵颐,也立刻关切道:“未晞?你怎么了?” 陆未晞缓了一会儿,放下捂住口鼻的手帕,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没什么食欲,二哥、磬儿,你们不用担心。”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在发颤。 磬儿心下骇然,今日的早膳小姐也没吃两口就吃不下了,难道小姐的害喜反应偏偏选在到达旸崇关之后出来了?! “磬儿,去给未晞换点清淡的吃食上来。”陆未明吩咐一句,又皱眉向妹妹提议道,“未晞,你是不是这几日太劳累了,要不请乐姑娘过来看看吧?” ☆、第443章 初交锋临阵士气昂(下) “不、不用…”陆未晞压下又一阵袭来的难受,再次摇头婉拒,对关心自己的兄长解释道,“二哥,竹漪整日都在忙药水的事情,不用去麻烦她了,我没事的。可能昨晚没太睡好,才会没什么食欲、不想沾荤腥。” 这两日开始胃里开始起了一些不适的反应,而且越来越明显,根本不需要麻烦竹漪来把脉,陆未晞也很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怀孩子的事情千万不能被二哥知道,不然恐怕二哥会立刻派人强行把自己送回元京去。 陆未明叹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妹妹桌上的饭菜:“那磬儿,快去给你们小姐换合口味的饭菜上来。多少都得吃点东西,本就没睡好、别再吃不饱了,不然更容易生病。” 被点名的磬儿身体一僵,既心疼着小姐有了害喜反应,又捏住衣袖迟迟不动。为难地与小姐交换了一番眼神,在小姐无奈的目光之下,磬儿怕被二少爷看出不对劲,只能听从陆未明的吩咐为小姐换饭菜去了。 很快,磬儿就端着饭菜从帐外进来,全是磬儿亲自为她家小姐挑选的、平日里陆未晞喜欢的精致菜式。谁知饭菜刚放上桌,陆未晞一闻到味道便觉得难受万分,硬是怎么忍都没忍住,扶着桌角弯下腰又是一阵反胃。 “未晞?!”这下把陆未明彻底吓坏了,也不再与妹妹商量,当即吩咐门口守卫的士兵去请乐姑娘过来。 磬儿扶住陆未晞,拍着小姐的背:“小姐您没事吧?!” 陆未晞半晌没说出话来,额角都浸出了薄汗,脸色也比之前苍白了不少。桌上的饭菜,明明不是重油荤腥,不论从视觉还是嗅觉上却都让她觉得难受无比。这下不用说,之前一直乖巧听话的孩儿开始淘气折磨起娘亲来,可一点不比如清的小影儿差。 乐竹漪赶到,上前问道:“未晞怎么了?” 好兄长陆未明赶紧跟过来替妹妹回答:“乐姑娘,我妹妹她吃不下东西,方才还差点反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乐竹漪扬起秀眉,心里有了数:“未晞,我替你看看。”房间内落针可闻,乐竹漪收回把脉的手,对上陆未晞的目光,一下便读懂了陆未晞目光中的含义,她沉默片刻,对一边等待的陆未明道,“请少将军先回避一下吧。” “哦好!我这就出去等!”陆未明老老实实出了房间,悬着一颗心在屋外惴惴不安地守着,要是小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爹娘和羽弟准会揍死他的! 确认门外的兄长听不到,陆未晞这才启唇道:“多谢竹漪。”目光中带着感激。 乐竹漪摇头道:“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也可能是这几日你过度劳累了。害喜反应不轻,接下来,你恐怕得遭不少罪。” “我没关系,是辛苦竹漪为我的身体费心了。”害了喜,陆未晞反倒十分欣慰高兴,未来的小将军,活泼些好。陆未晞并不担忧自己要遭的罪,孩子乖乖听话、不吵不闹,她反而不能很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了,这下小家伙开始调皮捣蛋,虽然其羽不在身边,陆未晞至少还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属于她们的小家伙陪着自己。 看到未晞眼中藏不住的幸福,乐竹漪笑了笑:“我也没事呀,三小姐身体为重嘛,我正好有理由不去医帐。” 陆未晞一听,唇角带笑:“我听说,今日几位军医都跟在竹漪身后求教,竹漪已经成了众位军医的核心首领,二哥还在想要不要那军中的老医正让出位子来给你呢。”自从乐竹漪配制出了避毒药水,昨夜又在城楼上“大显身手”之后,老军医们对这位年轻的小姑娘从最开始的不信任、到赏识,再到佩服,大家都来“虚心求教”,搞得性子急、喜自由的乐竹漪不胜其烦。 -- 第732页 “诶、别别!想到那几个问这问那的老头我就头大。正好未晞身体需要照顾,我趁机休息休息,让那几个老头自己忙起来!”乐竹漪一想到那些总是围在自己身后转悠的老头就一阵头疼,有些后悔昨日自告奋勇去医帐帮忙,还不如明天跟着将士们一起去战场上杀敌来得痛快自在呢!显然,一路从元京到旸崇,两位姑娘之间也建立起了友情。陆未晞从小到大都还没有交过乐竹漪这般潇洒不羁的侠女朋友,同样,乐竹漪以前也鲜少与名门闺秀相识。 “其羽能遇到竹漪,真是幸运。”又不知陆未晞是在调侃竹漪,还是在替某人试探竹漪了,陆未晞不希望总是看到两人别别扭扭的。 说起某人,乐竹漪表情凝滞一瞬:“关臭木匠什么事?”她站起身来转移话题,“陆少将军还等在门口呢,我出去与他说说你的情况。”说罢便不等陆未晞回答,匆忙出了门。 焦急等待的陆未明一见乐竹漪出来,连忙问道:“乐姑娘,我妹妹如何了?” 乐竹漪早就想好了搪塞之语:“并无大碍,只是一路舟车劳顿,未晞身子本就没有复原,再加上旸崇的气候与元京和兴城都大不相同,不习水土影响了肠胃,所以有些食欲不振。” 陆未明本就大大咧咧的,乐姑娘都这么诊断了,他也完全没有多想,一听妹妹真病了,眉间皱起一座小山,又忍不住追问道:“那、需要喝汤药调理吗?” 乐竹漪点头:“嗯,我会重新给未晞开方子。” “那就多谢乐姑娘了!”陆未明行礼道谢,没过脑子就感激道,“多亏了有乐姑娘在,不然我以后可不好和羽弟交——”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好像当着乐姑娘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陆未明当即闭了嘴,憋着一脸尴尬懊恼的样子。 乐女侠自然不是计较旁人一两句言语的人,最能引起她心绪起伏的,永远只有丁其羽一人。只觉得“羽弟”这称呼用在臭木匠身上有些好笑,似笑非笑地看了陆未明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潇洒离开了,徒留陆未明一人懊恼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 旸崇关城外没有护城河和悬桥吊索,要守住城,城墙是最重要的倚仗。城楼装好了丁其羽留下的瞭望机巧和陆家军专用来阻挠反军攀爬的钢钉网。翌日,反军果然一大早就来攻城了。不过双方都有试探对方实力的意思,雍王反军用的是最普通的攻城战术,长枪步兵冲锋、带着云梯的方阵想办法登上城楼。陆未明这边弓箭手早就列队待命,每一处城墙垛皆守着弓手,都是陆家军弓兵营新一辈的年轻人,虽然他们战场上的经验不足,但个个都怀揣一腔热血要在旸崇关守卫战中打出名头来。战士们士气高涨,准头大大提升,一射一个准儿,冲锋过来的长枪反军阵营根本挨不到城墙的墙角,莫说是用云梯爬墙了。 一波攻势不成,反军第二个阵营又攻来了,这一次是乾东南刀盾步兵营。乾东南刀盾步兵是雍王封地特有兵种,可以说是乾东南这片地域在兵力上的“特产”。乾东南盛产一种叫金属矿,用来制作盾牌质量轻便且非常坚实,据说一般的箭矢射上去能直接撞断,刀盾步兵也应运而生。与最常见的长枪步兵能力大有不同,乾东南的刀盾步兵虽攻击距离比长枪步兵差了不少,防御力和攻城的机动性却都比长枪步兵强得多。 刀盾步兵攻上来,弓箭射得再准再好也不顶用了,刀盾兵全然不惧弓箭,举着明晃晃的大盾就快速向城楼涌来。站在城楼上的陆未明并不着急,一声令下,弓箭手全部换成了陆家军弓兵营的强弩弓兵,强弩弓兵配备了丁其羽的万钧弩。万钧弩的劲道是一般弓箭劲道的好几倍,且经过万老爷一事之后,丁其羽又将万钧弩进行了一番改造升级。进一步提升了万钧弩的威力,且瞄准更加便捷了,射速极高,能让将士们把他们的射术发挥到极致。陆未明手下的强弩弓兵都是从优秀的弓箭手中选出来的,同样是新兵,但贵在年轻人干劲足,拿到万钧弩这种新鲜又厉害的玩意,都较着劲努力学。通过严格专门的守城训练之后,任他刀盾步兵防御力有多强,也无法再轻易突破强弩弓兵的防御网。 万钧弩发射出去的箭矢材质虽没有经过特别的淬炼、不能穿透刀盾步兵的盾牌,却由于万钧弩巨大的劲道,箭矢撞上盾牌,会发出尖锐的震响,整支箭矢都碎裂掉,能把持盾之人的双臂都给震麻了,好半天都不能恢复战力。此时只要对着他们暴露在盾外的部位来上一箭,剩下的残兵也就不足为惧了。强弩弓兵找准自己的目标出箭,一时间箭矢撞上大盾的锐响和中箭刀盾兵的喊声交织在一起。 陆未明满意地看着雍王引以为傲的刀盾步兵吃瘪,偶有少数刀盾步兵能躲过万钧箭雨,早就有落石滚油等着他们呢,任他们云梯铁索都无法轻易登上城墙来,反军的刀盾营渐显颓势。陆未明转身进了城楼上的观战室,他本是做好了弓兵营挡不住、需要他带兵出城迎敌的准备,如今一看:“什么刀盾铁旅?在万钧弩和我陆家军面前,也不过如此嘛。” ☆、第444章 沙场战机巧对异兵(上) 陆未晞无奈地提醒道:“二哥,乾东南的刀盾步兵不容小觑,如果他们舍得用更多的人,仅靠弓兵营和万钧弩就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了。他们是在试探我们的实力,机动营的战士们不可有任何的懈怠。”二哥性子单纯,还是有些容易浮躁自满。 -- 第733页 陆未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瞭望台上的将士下来禀报:“将军、军师,刀盾反军簇拥着攻城机巧过来了!” 动真格了?陆未明和陆未晞起身往观战室窗前一看,陆未明收起了方才玩笑的表情:“第一天攻势就这么猛。看来你分析得很对,反军不愿在旸崇多耗时间,试探一二之后,立刻就玩真的了。羽弟做的这些个大家伙,这么快就都上阵了啊。” 几个刀盾步兵阵营簇拥之中,是几台庞大的机巧,都是丁其羽设计的步云车,专门用于登城墙用,其结构坚固无比,行动敏捷,可快速升降,且车顶有阻挡守城军箭矢的装置,应用得当能轻而易举将将士送上城楼。然而…卖给万老爷的这一批嘛…功能倒是基本齐全,可在“坚固”二字上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陆未晞看清对方用的是步云车,交代几句,弓兵营的将士们按照军师的吩咐,先佯攻步云车、实则削弱刀盾步兵阵营的兵力,等到步云车真正到了万钧弩的强劲射程范围,便立刻找准步云车的薄弱之处猛攻。 很快,城下就传来声声步云车崩溃垮塌的巨响,连带着无数刀盾反军的叫喊,陆未明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陆未晞道:“呵呵,未晞真是把羽弟交代的都掌握明白了。雍王老儿看着这些‘秘密武器’全数崩坏,现在估计都气得跳脚了!” 陆未晞笑,似反问似玩笑地说道:“总不能一直任由他们用我夫君的机巧来攻我大乾的城池吧?”话里隐隐的气势,听得陆未明一阵咋舌,还难得一见一向温婉的小妹拿出这般气势呢。 反军大营主帐中。 很快就有伤兵赶回大营报告了步云车被毁、第二波攻势失败的情报。 雍王脸色阴沉极了,瞥了一眼帐下一人,厉声质问道:“你不是说那些攻城机巧都非常坚固,能所向披靡、能吓哭那臭小子,攻城绝不是问题么?!” 被他质问的人,正是丁其羽当初在青楼见过的万老爷。万老爷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出列回道:“王爷,之前交货的时候,机缘阁的人用火烤刀砍箭射都演示过,根本伤不了步云车分毫——” 雍王啪的一声拍到扶手上:“这就是你说的伤不了分毫?!” 万老爷腿一软就跪倒在地:“这、这,我、我也…”支支吾吾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他之前确实是擦亮了眼睛见证了机缘阁的人对交付的机巧一台一台检验无误后才放人离开的,他也不知道为何步云车那么快就被陆未明手下的弓兵打垮了。万老爷额头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终于灵光一闪,供出另一人来,“世子、世子当时也在场,我们是一起确认了机巧没有问题才…” 被“拖下水”的赵慎之背脊一僵、表情尴尬,小心翼翼看了父亲一眼,没敢站出来和万老爷站在同一阵线,还以一个十分凶狠的瞪眼回绝了万老爷求助的眼神。 “哼!机缘阁?这些江湖草莽歪门邪道简直可笑至极!”雍王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本王也是糊涂,竟听信了你的话!白白折了那么多将士!”盛怒之下就要军法处置万某人。 雍王右边下手第一席端坐的中年男人咳嗽两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的肤色比大乾人要深,浓密的胡子编成了几缕小辫子,头戴一顶不知道何种动物皮革制成的奇怪帽子,身上一看就是异域人打扮。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说:“王爷不必动怒。陆家军的弓/弩手配上那机关弩,威力确实不一般,倒怪不得万大人找来的机巧。”似是不太满意雍王鄙夷江湖草莽、怒骂歪门邪道,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的手下昨夜用过飞石车,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天下善机巧之辈绝不会只有机缘阁一家,偶尔互相克制实属正常。”此人是南煜南焦两国联军的统帅帕尔苏,在雍王阵营中担任副帅一职,地位仅次于雍王。 有人主动站出来说情,万某人松了一口气,向帕尔苏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生怕王爷又回过头来追究。 雍王想起昨夜的事情就非常不悦:“昨夜的毒,根本就没起到任何作用吧!‘那东西’还没到之前,副帅还是不要再轻举妄动了。”昨夜也说是万无一失,今天一看却是效果全无,反被陆家的臭小子嘲笑了去。 雍王轻蔑的语气让帕尔苏笑得更深沉了:“昨晚只是送陆小将军一个小小‘惊喜’,顺便试一试飞石车而已。”他思索片刻,继续道,“陆家军手上的机关弩看样子也能专克王爷的刀盾铁旅,不如让陆小将军见识见识焦国的奇招。” 雍王这才摆正了表情,正眼看帕尔苏:“嗯?莫非副帅有办法?”对南煜南焦这种爱生事端的小国,雍王骨子里是不屑的,只不过为了大业,才勉强同意与之合作。可帕尔苏口中吹嘘的“那东西”,不仅要走自己无数大盾矿藏不说,到现在都还没能赶来旸崇关,南煜南焦一路上虽出了些兵力,除了给反军造起巨大声势之外,却没能特别出彩。是以他一直对帕尔苏等人有些不满。 帕尔苏没有正面回答:“还请王爷先将刀盾铁旅撤回来,不要再有更多的牺牲了。” 雍王一听,南煜南焦始终只是暂时的盟友。自己不惜背负恶名都要与他们联成大军,既然帕尔苏这么自信,能让别人出人出力,自己又何必损耗兵力呢?转阴沉的脸色为笑容:“呵呵,好!一直没能见识到煜焦的杀手锏,副帅秣马厉兵数日,是该显显身手了。就让本王也见识见识煜焦奇兵!”说罢,雍王便派人传军令召回第二波攻势派出去的所有刀盾手。 -- 第734页 一边的赵慎之忍不住插话:“难道不靠‘那东西’,你口中所谓‘焦国奇兵’还能克制住陆未明的机关弩?”赵慎之年轻气盛,一向以乾东南刀盾兵为傲,与他的父王一样,同样对南煜南焦的蛮子非常不屑,更是因为帕尔苏带了一群资格很老的蛮子来,把他在军中的头衔地位往后推了不少而对帕尔苏怀恨在心。就凭那些歪瓜裂枣“野人”?赵慎之根本不信他们能挡得住机关弩。 帕尔苏看都没有看他,自顾自笑眯眯地说道:“只要在陆小将军的机关弩打不到的地方,自然就完全没有问题啊。” 赵慎之不屑地笑了笑:“呵。”一副果然如自己所料的样子,“那你不照样打不到城墙,有什么用?难不成你的奇兵还会飞?” 帕尔苏摸着胡子辫笑了笑:“呵呵,小王爷莫要着急。慎之、慎之呐!” 又被踩了尾巴,赵慎之大怒,拍桌噌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指着帕尔苏:“你——” “慎儿!”雍王出声喝止了赵慎之,严厉训诫道,“军有军规。这里不是雍王府,不可对副帅无礼!” “父王!”赵慎之拳头都捏出了声响。 雍王扬手:“更何况,副帅和陆家的小子说得都不错。从此之后,我们赵家,就与乾国的赵家不再是一个赵家。乾国皇室的字辈,你不需要,也该改回‘慎之’的名字了,你以后是要当太子的人,何必要顶着乾国的然字?” 赵慎之一听父王说自己是要当太子的人,做起了太子梦,也不生气了。老实坐回了原位,又瞥了帕尔苏一眼。还是有些不甘心,当初那个“然”字,可是他娘亲费尽千辛万苦才替他争取到的,就这么丢了。等自己当了太子,一定要亲手杀了赵慷然赵恪然。 …… 城楼上,陆未明见刀盾反军丢盔弃甲撤回了大营,背着手非常得意,还没来得及在观战厅坐下喝口水,就听见几声巨响,是飞石抛车的声音。 陆未明跑上瞭望台一看,顿觉头皮发麻:“那是什么?!”城外,有好几只被飞石抛车抛过来的大桶,由于坠落的力道,大桶落到地上就砸开了花,无数黑漆漆的东西正从其中涌出来。才抛弃纨绔公子头衔没多久的陆未明从小也是娇生惯养,一时间差点被那密密麻麻袭过来的东西震住。 他身边年轻的副将陆智洱在瞭望机巧之前远眺,表情严峻地回道:“好像是、是蛇!” 陆未明惊:“蛇…蛇?!”那种蜿蜒扭曲的东西一条都足够吓人了,别说是黑压压的一大片! 陆智洱也捏紧了手中的刀柄:“好像还有什么…”透过机巧瞭望台仔细分辨半晌,惊道,“还有毒虫!” ☆、第445章 沙场战机巧对异兵(中) 好多守在城墙垛边的弩手听到副帅这声回禀也是一脸凝重,对付敌军他们颇有自信,要对付这些行动迅猛、体型又比人小了不止一星半点的蛇虫鼠蚁可就没那么大的把握了。 陆未明努力定下心神:“蛇虫怕什么?!” 陆智洱使劲敲敲脑袋,恍然一般回道:“将军,是、是不是雄黄?” 陆未明赶紧定下心神:“对对、准备雄黄粉,然后快去通知军师!”又对弓兵营的战士下令道,“箭雨!能射死多少是多少!” 陆未晞并不在城楼上,是因为她方才腰背明显感到了酸胀不适,见战局还算稳定,在磬儿担忧的劝说之下便提前下了城楼,此刻正在房中请乐竹漪替她诊脉。 脉还没诊完,反军换了蛇虫鼠蚁前来攻城的消息就找上门来了。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不敢耽搁一同上了城楼。 那些在强弩弓兵箭矢下乱窜的蛇虫鼠蚁,让陆未晞紧紧蹙起了秀眉,花了好大的定力才叮定住心神。她身后的磬儿只一眼便觉头皮发麻,差点没尖叫出来。乐竹漪长居山林,倒是不惧蛇虫,只是乍一看见这黑压压的恐怖阵势,也非常不适。 陆未明连忙“报告”道:“据说蛇虫都怕雄黄,所以你们过来之前我已经找城内的医馆调集了所有的雄黄粉,准备撒下去、看那些蛇虫鼠蚁还敢不敢靠近半分!” 乐竹漪皱眉:“雄黄少许可克制蛇虫毒性,但一旦在旸崇关这种多风的地方大量使用雄黄粉,就会让雄黄粉飘入城中。到时候,驱散蛇虫的药粉对人也会变成毒粉,城中军民吸入之后,恐怕都会中毒,严重者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危害。如果一定要用,务必让将士们戴上浸药水的遮面布、城中百姓全部紧闭门窗。”乐竹漪想了想,又补充道,“蛇怕的是刺激的气味,醋也能驱散一些蛇虫。不过,向来听说南煜南焦人擅养毒虫毒蛇,他们的蛇虫恐怕比普通野外的蛇虫要厉害不少。不知道这些东西对南煜南焦的蛇虫有没有效果。” “有没有效果都得试一试了!”陆未明当即按照乐姑娘说的安排。 “旸崇内城小,没有大型药房和食醋仓库,就算全城征集,那数量恐怕也不够驱散这些东西。”陆未晞沉吟半晌,抬头叹息道,“而且…驱散只能暂时赶走它们。竹漪说得没错,南煜南焦的毒虫毒蛇都是精心培育而成,据说一般的蛇药虫药都拿它们没办法。这些可怕的东西不除掉,旸崇关恐怕时时刻刻都处在危机之中,需要找到更好的办法除掉它们。”陆未晞一路都在研究雍王和南煜南焦的战术,很清楚南煜南焦擅长用毒物,只不过大军走得太过匆忙,根本没给她时间仔细做周全的准备。 -- 第735页 乐竹漪一听也觉得有理:“要研制出毒死这些蛇虫专门的毒药又耗时太长。那…恐怕只能用火攻了。” 陆未晞点了点头,让弓兵营的将士们全部换上浸了油的火箭阻挡涌过来的蛇虫大军,虽准头下降了不少,但对于蛇虫的震慑克制效果比普通的箭要好一些。 不过南煜南焦族人专研毒虫毒蛇的养殖培育多年,为了让这些毒物成为作战利器,南煜南焦的每位战士都修习了养蛇虫的技艺,蛇虫经过一代代精心培育,比一般的蛇虫毒性更强、反应更机敏。旸崇关外有一片十分开阔的平整空地,又因为这里是从乾东南进入乾中地区的唯一安全要塞,从前一向是过客商旅来来往往,导致很长这片空地上几乎没有植被杂草覆盖,火箭射下去插在泥土中无法引起更大面积的火,机敏的蛇虫躲避起来也挺容易。 陆未晞见仍有大批的蛇虫能避过火箭快速往城墙边窜来。只得命人将火油桶用丁其羽之前留下的城防机关抛下去,机敏的毒蛇毒虫四散奔逃,被砸中或是炸开的热浪波及的数量又多了一部分。然而逃过火油桶的蛇虫依旧不少,丁其羽的机关数量不多,就只能靠将士们推火油桶,在城门不能开启的情况下,又不能将点燃的长木材或是绳索放出去。此时陆未明派人取来的几桶雄黄粉试验后的结果却是南煜南焦的毒虫毒蛇竟都不怕雄黄粉,用一般避蛇驱虫的东西对付它们,行不通了。叫人出城迎战更不可取,守城军只能靠密集的火油桶和弓/弩手一刻不停地射箭攻击来阻挡蛇虫的靠近。 陆未晞眉心紧锁,想出了另一种办法,不将火油桶点燃,抛下去表面摔裂开的火油桶便会在光秃秃的地上滚出一路的火油,再由弓箭手射上火箭,这才终于大面积地烧死那些闪避不及或是身体裹上火油的毒物。 火箭、火油桶抛射不断,空气中弥漫着烧焦蛇虫的臭味,让本就身体不适的陆未晞难受极了,即便戴上了浸了药水的遮面,她还是忍不住用绣帕掩住口鼻,忧心道:“这样下去,如果反军还带了更多的蛇虫,旸崇城内的火油会供应不足。而且使用蛇虫大军,反军可以以逸待劳,消耗我们的战力。到时候雍王再派兵大举来攻城,就不容易守住了。” 需要找到轻松克制这些蛇虫的方法才是,顾不上自己的身体,陆未晞思绪飞转考虑着对策。 乐竹漪看着火箭点燃一路又一路的火油将好多毒蛇炸得皮开肉绽,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出声道:“我想起…小木匠曾经帮我做过一种叫神机火雨的机关,每支神机箭都能爆燃出火焰来,不是一般的火箭可比,对付这些密密麻麻的毒物想来最是合适!”丁其羽之前离开得匆忙,留下的机巧基本都是配备给将士们的个人装备,和一些用于交战型战役的机巧,而守城防御类的机巧种类数量都很少。神机火雨因为“敌我不分”的特点,属于守城防御的机巧,是以陆未晞并没有听说过,多亏了乐竹漪能想起它们来。 乐竹漪将神机火雨描述了一遍,陆未明兄妹俱是惊喜万分。 “不过此去丹暝山路程太远,就算我现在启程回去,恐怕时间也来不及了。而且山上神机火雨数量也所剩不多,很难克制这么多毒物。” 陆未晞听罢竹漪的讲述,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不必竹漪回去取。照火油的消耗速度,城中火油储备还能够坚持一小段时日。其羽不在大乾,机缘阁是直接由清姐姐亲自接管的,清姐姐之前给了我快速联络她的方式。只要将密信交到她手下的手里,想必以清姐姐的办事效率,很快就能拿到足够数量的神机火雨!” 另两人这才放下心来,几人显然都对傅如清的能力信任极了。陆未晞不耽搁,快速拟好书信送了出去。火箭火油完全抵挡住这一波来势汹汹的蛇虫大军时,已是夜幕降临,喧闹终于归于平静,旸崇城外满地蛇虫尸体,方圆数里都弥漫着飘散不去的烧焦气味。 反军大营正大肆庆贺,虽然没能攻城,但坐观守城军费尽心思和蛇虫较劲,绝对是一件鼓舞士气的事。雍王见识了南煜南焦的“奇兵”,对帕尔苏的态度也比之前好了许多,更觉得自己放弃声名与南煜南焦合作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就连赵慎之都不敢再对帕尔苏无礼,只能怀揣着不甘心默默腹诽:有什么了不起的? …… 城楼上,陆未明还在亲自安排将士值夜。两位姑娘走下城楼,乐竹漪见陆未晞眉眼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提议道:“未晞,蛇虫最擅长东躲西藏,可能会有漏网之鱼。我有一点可以驱散蛇虫、又不伤害身体的药粉,虽然数量不多,你的房间用上绝对足够了。” 陆未晞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摇头道:“没事的,这么好的药粉,竹漪自己先带着。即便是有漏网之鱼,数量也不会很多。我应该不会那么不走运,恰好撞见了漏网的蛇虫吧。”陆未晞知道竹漪之前没有提出来,一定是因为制作工序十分复杂,不可能大量制作。 “那我也同样不会碰上咯。而且几条蛇而已,难道还能比我的千翎离火更会吃人吗?我这药就适合未晞这样端庄贤淑的大小姐用。你身体特殊,护住了你,表面上护住了两个人,实际上护住军师就等于护住了全旸崇关的军民,药粉也算是用在刀刃上、最划算了。你就不要推辞了。” 乐竹漪不等陆未晞回答,直接回房叫人将她那种对身体无害的药粉送给了最需要的未晞,以防臭木匠的宝贝孩子受伤害。 -- 第736页 …… 等待神机火雨的时间里,陆未晞又想了不少办法,抵挡住蛇虫大军进攻的同时,最大限度地节省了城中火油。 傅大小姐没有辜负所有人的信任和期望。她早在陆未晞随大军出发之前,就已经亲自下达命令,将尹州机缘阁总部的几个核心人物、资料和用材都汇集到了乾中来,便于旸崇关最高效率地调用。傅如清自己也离开了元京,奔波于各城之间处理事务。机缘早就阁停止了盈利性生产,和很多傅家的产业一样,随时待命,为守护大乾疆土出一份力。至于飞羽别业,则完全由莲儿掌管守护,其中自然包括傅如清年幼的女儿小鸿影,莲儿每日都小心带着,不让清姐姐有任何后顾之忧。 ☆、第446章 援手至久别聚战场(上) 在傅如清的指示下,数车神机箭、神机弩和三十支火雨很快就按图纸做好,几位经验丰富的机缘阁干将,连带着正确装配、威力加强的飞石抛车、楼车,粮草,以及城中紧缺的火油和大量外伤药材,傅如清都从最近城镇里的傅家仓库调集过来第一时间到了旸崇城。 一车车物资运进旸崇城。陆未明一边让人将傅家提供的所有物资都记录在册,便于管理以及战后向圣上为傅家请功,一边感慨道:“有了这些,还怕南煜南焦那些蛮子的蛇虫鼠蚁吗?!多亏了有羽弟啊!傅大小姐肯定是看在羽弟的面子上,才会不遗余力地帮我们。” 陆未晞没有回答兄长的话,只是轻笑。就像竹漪一样,就算没有其羽,以清姐姐的品性,在国家危亡之际,也一定会倾力相助吧。只不过…不会有这克制蛇虫的神机火雨,自己甚至可能根本没有找傅家帮忙的途径。所以这样想来,她们共同心系的其羽,确实是功不可没呢。 神机火雨一到,由机缘阁的人按照要求架设好。乐竹漪就亲自为将士们示范了神机火雨的用法,让将士们惊艳了一把,没想到这位美丽的姑娘身手箭法都十分了得呢,不上战场杀贼寇都可惜了啊。 第二天,城墙垛上十五支火雨整齐排开,由这两日学习后表现最出色的强弩兵掌管,其余强□□兵人手配备了一把神机弩。有了神机火雨这种克制密密麻麻蛇虫鼠蚁的制胜法宝,陆未明胸有成竹早早就来到了城楼上,就等着把那些恶心的毒物烧个片甲不留了。 每日都来滋扰的蛇虫大军“如期而至”。反军企图以逸待劳,等到守城将士们不堪每日对付蛇虫的劳累之时,就是他们大举进攻之日。瞭望塔前的将士禀报一声,紧接着就听见飞石抛车抛投毒物的声音。 “哈、来了?”陆未明自信一笑,手一举,摩拳擦掌的将士们立刻将架设好的火雨推出去、神机弩瞄准起来。黑压压的虫蛇往城墙方向涌来,这一次,不再需要众人拼命地扔下火油桶、用双手射那滚烫的火箭了,只需简简单单地瞄准、动作,数支火雨齐齐点燃,数把神机弩机括扣动,“嗖嗖嗖”破空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神机箭便飞窜出去。 帕尔苏手下的先锋官正指挥着士兵用飞石抛车抛出装有毒物的桶子,就听瞭望楼车上的士兵慌忙道:“大人!有情况!守城军有新招了!” 先锋官定睛一看,如雨点般飞射到战场上的,绝不是前几日那种点燃了头部的简易火箭!登上楼车挤开瞭望兵极目远望,远方的城墙垛上,似有什么看不清楚的东西在发射着新型火箭,他心道不好,赶紧让人禀报大营。 射程极远的神机箭在百步之外的地方就拦截住了毒物大军,每支神机箭插到土中便会立刻爆燃起来,砰砰的爆燃声,夹杂着毒物皮肉裂开烤焦的声音,每每都能炸飞一片毒蛇毒虫。 反军大营里众人得到消息,帕尔苏表情十分严峻。还没高兴多久呢,守城军就又找出了克制之法。几天几夜蛇虫攻势下来,帕尔苏紧绷着脸,眼睁睁看着焦国人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蛇虫在守城军不费多大功夫的攻势下死了一波又一波,带来的蛇虫都不剩多少了。舍不得再多用,命人停下飞石抛车,只能重新计划,休战几日、休养生息。 反军大营中,士兵呈上一只从战场捡回来的神机箭:“尊上,守城军用的箭,给您取回来了。”自从那日赵慎之被人一而再地提及字辈改换一事,雍王就下令所有人不得再称他为王爷,而要改为“尊上”,谁也不能提起他曾是乾国雍王一事。 雍王让人呈到近前,拿起神机箭目光深沉地端详一番,看了帐中万老爷一眼,哼出一声:“又是机巧箭。” 万某人赶紧把脑袋低到了肚子里,不敢说话。刚从外面回来、脸色不太好的帕尔苏眯着眼睛分析道:“看来守城军背后,也有机巧高人相助?” 赵慎之竖着眉毛:“哪有那么多人会机巧?陆未明肯定就是找了机缘阁吧!真不知万大人当初是如何与机缘阁谈的!”赵慎之对那日万老爷当着父亲的面将自己推出来挡箭的事情耿耿于怀。 帕尔苏似乎是有意要做和事老,看了一眼向他投来求助眼神的万某人:“恐怕也怪不得万大人。既然机缘阁是敞开门来做生意,没有理由我们想到了、乾人反而想不到。生意人嘛,摆在面前的生意总不会拒绝。” 另一位副将也附和:“我听万大人说过,那机缘阁的阁主非常贪财,守城军一定是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这种新机巧。” -- 第737页 雍王眼中现出怒火:“呵,生意人。”雍王想起自从自己公开反乾,东南封地上所有傅家商铺连带以傅家马首是瞻的商铺便全部停摆、拒绝做生意,让封地上的经济运转近乎停滞,几次爆发出大型的百姓骚乱。官兵强行镇压,还出资笼络了其他商铺才勉强压住了百姓的□□。若不是傅家捣乱,生生拖慢了大军拔营的准备工作,恐怕早就先陆家的臭小子一步拿下了旸崇关! 赵慎之一听,提议道:“那我们是不是再找机缘阁买更好的机巧?”年轻人总是对于那些威力十足的稀奇玩意充满了激情。 帕尔苏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我看不必。机缘阁的东西虽好,但买来买去,双方都不占优,钱还都让机缘阁拿去了。”小眼睛重新睁开,其中闪烁出了毒辣的火光,“这世上,也不是只有机巧一种攻城利器。蛇虫只是送给他们的开胃菜,我今晨得到消息,那东西…很快就要到了。它,还没怕过什么东西。” 雍王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终于要来了么?在何处了?我派最好的刀盾兵去迎。” 帕尔苏自信地婉拒了雍王的提议:“多谢尊上美意,但是不必了。再有几日就会到达旸崇关。大王此次诚心诚意与尊上合作,派出来的数量不少,比当初与尊上商议决定的要更多。路上不会有人敢阻拦的。” “好、好!”盼了数日的“那东西”终于要来了,雍王怎能不悦:“就等煜国大王和副帅派来的神兵踏平旸崇关了!” 议事会议结束,雍王立刻传令休战,待到外人都走了,又问身边的儿子:“你那边的人怎么样了?” 赵慎之垂首答道:“还在想办法。不过父亲放心,很快应该会有回音的。” …… 旸崇内城。乐竹漪在关照陆未晞身体状况的同时,也主动加入了军医的行列,和旸崇关的另几位军医一起救治被火油烫伤或者被蛇虫咬伤的士兵。几个老头子和一位英姿飒爽的绝色美人相比,伤兵们当然是更愿意面对魅力无限的乐竹漪了,哪怕这位漂亮姑娘治起伤来下手一向“果决”也没关系,仿佛只要被她看上一眼,嗅到那沁心的花香,伤就莫名好了一大半。 乐竹漪现在在旸崇关军营里是人送芳名“小医仙”,可惜乐竹漪给伤兵治伤的时候从不多话,把自己的气场开足了,伤兵们不敢有任何轻浮的言语行为。众人只知她姓乐,连名字都不清楚,更别说是有其他的交流了。 不过这样的美人,只是看看也觉心神舒畅,即便说不上一句话,只要有小医仙在的医室,每天都人满为患,其他大夫那里却门可罗雀、几乎无人问津呢。 即便是休战,旸崇关内的防备也未曾有一丝的松懈。旸崇关在陆家兄妹的坚守下,处处都做到了最强的警戒。说夸张一点那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丁其羽和忆然日夜兼程赶到旸崇关的时候,两军一攻一守正在旸崇关僵持不下。幸而两人是在大棠就规划好了最合适的路线,并不经过雍王的封地,是以她们可以从关内另一方向进入旸崇关小城,否则还不知该如何在两军对垒的情况下入关了呢。 为防意外,作为第一战场的旸崇关内城也全面戒严了,扮做商旅夫妇的两人自然被内城门口的将士拦在了城外。 城令府“临时指挥部”中,陆未明和陆未晞正在为明日的作战做准备,就听门外有人来报:“少将军!” 陆未明问:“什么事?” “城外有人求见!” 陆未明挑眉:“城外?是关外么?”今日明明休战,难道是敌方又想耍什么花招? “不,是内城之外。不是从反贼那边来的。但是…”通报之人欲言又止。 “嗯?” “他们当中为首的,自称是您…弟弟。”通报的人语气为难,“他们身边带了几个身手很好的护卫,城门口的弟兄们不让他们进,他们愣是不离开。要不要属下多带些弟兄替您将人强行赶了?”将士们都知道少将军在家行二,下面只有个三小姐,可没有什么三少爷、四少爷了,自然将自称“少将军弟弟”的丁其羽当成了骗子。陆家军内参加了丁其羽和陆未晞大婚、亲眼见过三小姐夫君的人差不多都跟着陆将军去了北边抵抗锡荣入侵,陆未明手下几乎没有将士认得出丁其羽,是以才有了这一出。 ☆、第447章 援手至久别聚战场(下) “弟弟?”陆未明脑中第一个就想到了他的羽弟,立刻起身去开门,一把揪住通报的将士直问道,“城外之人可是…眉目俊秀,身量大概有这么高,总之看起来很舒服、很好的一个人?”一边说一边比划,不自觉把丁其羽跨了一顿,可见某人在好兄弟的心目中形象有多好。 陆未晞也抬起了头,浓浓期待之情冲上心头,莫非是…其羽回来了?! 通报的人被突然开门冲出来的少将军吓了一跳,举起双手连忙答:“对对!没错!”又继续补充,“他身边还带了一个女子,看样子两人应该是一对夫妇。” 陆未明眼中闪烁出激动的光芒,听到后一半光芒又立刻变得有些复杂,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妹妹。 陆未晞唇角扬了起来,冲哥哥点头:“那就应该是了。”至于那盈盈笑意之中有没有夹杂一点小情绪,陆未明是看不懂了。 小丫鬟磬儿本来正在开心,一听人家说“还带了个女子”,立马生闷气了。自从小姐怀了孩子之后,对姑爷的思念那是进一步与日俱增。在旸崇关尽心尽力为守城出谋划策本就劳累辛苦,肚子里的小主子又活力充沛、非常顽皮,几方面的压力对小姐没有恢复完全的身体都是严峻的考验。还要凭白背负着相思的折磨,这些,她们作丫鬟的都看在眼里。姑爷呢?又带回另一个!恐怕早都不记得自己走之前做过什么了吧! -- 第738页 看不出妹妹的真实情绪,磬儿的不开心倒是全写在了脸上,陆未明咽了咽唾沫,赶紧努力藏住了自己因为羽弟回来而产生的激动之情,清清嗓子端着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对通报的人吩咐道:“嗯,去把他们请进来。”不管了,先见了羽弟再说!未晞就算是吃醋,对羽弟的思念肯定还是占更多数的吧? 通报之人却走神了,管不住自己的目光往屋内飘,似是想偷偷瞧瞧传说中相貌风姿卓绝的三小姐,陆未明一下挡住他不老实的视线:“啧,愣着干什么,快把本帅的弟弟请到这来啊!” 通报之人这才反应过来,震惊道:“真、真是您的弟弟?!”难道大将军还有个不为外人知的私生子? 陆未明敲了他一记爆栗:“当然了!快去啊!” “哦哦、好!是是,属下这就去!”通报之人懊悔不已,方才他手下的弟兄们还跟小少爷起冲突了!完了完了! …… 丁其羽被人恭恭敬敬请进城,也没有与方才对她们无礼的将士们计较,牵着忆然一踏入堂中,就激动地喊道:“二哥!我——”话还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丁其羽目光一下子黏在了一旁的人儿身上,惊讶脱口而出,“晞儿!你也在!”积压了多日的思念悉数喷涌出来,丁其羽费了好大的定力才忍住自己想两步扑上去抱住晞儿的冲动。 从座位上起身的陆未晞也隐忍压下了心中就要爆发出来的情绪,只意味不明地冲心爱之人点了点头,目光就落到了她身边的女子身上。云忆、忆然、素云公主,虽眉眼相貌都没变,气质气场真是和当初在书院上的时候截然不同了呢…她身边的磬儿则是看了一眼姑爷和公主十指紧扣的手,撇嘴更不开心了。 陆未明一看和羽弟一同进来的、着面纱的女子,也一眼便立刻认出她就是苍桓书院上的云忆,圣上唯一的女儿、素云公主。都来不及熟络兴奋地和羽弟倾诉心声,连忙规规矩矩上前行礼道:“臣陆未明,叩见公主和…驸马。”心下也在惊讶公主前后的变化之大。 忆然明显和某人一样,没想到陆小姐竟会在旸崇关,对上陆小姐的目光,胆怯内向的她心里咯噔了一声,就好像是当初苍桓书院上的云忆见到了光彩照人的陆小姐,久违的自卑感和一种“抢”了人家夫君的罪恶感悄悄漫上心头。又听到陆少将军说的,忆然只能赶紧回道:“陆、陆少将军不必多礼。”她身后的玉蕊都听出了公主话里藏着的一丝不自然,忍不住靠近了一步。 场面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就好像是先斩后奏终于东窗事发,见惯了“修罗战场”的丁其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额,二哥,你不用这样生分多礼的…”感受到掌心的小手下意识想要逃离,丁其羽心下一疼,紧紧回握住了忆然的手,“云儿她不是外人。” 这场面似曾相识,让陆未晞也想起了书院之上,心上人抱着云忆姑娘的场景,当初其羽还为了安慰自己而摔伤了腿,如今,公主已经名正言顺成了自家姐妹,陆未晞心中除了一点小小的酸涩之外,也颇为感慨。 陆未晞唇边泛起了温婉的笑意,走上前几步,对忆然道:“嗯,忆然以后也是飞羽别业的一员了。”并没有学哥哥一样,称呼忆然为公主,而是选择了更能拉近距离的一种方式。语气更是十分温柔,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丁其羽。反正所有的不开心,都怪自家那混蛋就是了,公主既然进了门,就已经是飞羽别业里的姐妹,是以陆未晞要主动与赵忆然示好,而忽略掉罪魁祸首丁其羽了。 陆小姐友善亲和的态度和其羽掌心的温度,让赵忆然松了一口气,陆小姐如果真的生分礼貌地按照公主之礼来对待自己,反而会让自己胡思乱想吧。赵忆然定下心神,眼中带着感激的神色回陆未晞道:“谢谢…陆小姐,好久不见…”又觉不对,乖乖自觉地改了口,“不,应该是、未晞,以后,就是一、一家人了。” 被两位夫人忽略掉的丁其羽也附和道:“对对对,以后,都是一家人、自己人了。”奈何她一说完,立刻冷了场,说话说得好好的未晞和忆然是齐齐不开口了。 幸好丁其羽最仗义的好哥们站出来救了场:“咳,好了好了,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我们都不要拘束了。羽弟和公主一路赶回来舟车劳顿累坏了吧?现下正好到了午间,我吩咐下面做点好吃的,给你们接风洗尘!”说罢便带路领大家一同前去吃饭的厅堂。 丁其羽如蒙大赦,也不客气:“多谢二哥!不过不用很麻烦,你们午膳吃什么,加两双筷子就好!”牵着忆然的同时,丁其羽另一手又想去牵晞儿,却被未晞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丁其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看来,自己果真把元京的几位夫人得罪得不浅,得好好哄哄晞儿了。不过只要夫人们不起内讧,一致对抗自己这个大混蛋也挺好… 陆未明本想将几人引进厅内就自行回避,忆然公主主动发话留住了他,陆家二哥从前可就是她夫君的好朋友,如今更因为陆小姐的缘故,成了其羽的兄长,四舍五入也算是她的半个兄长了。丁其羽也三两句让未明兄不要见外的话,拉着未明兄重新坐到了主位上。众人落座,丁其羽左边坐着云儿右边坐着晞儿,虽然不敢一手抱一个,却也算是左拥右抱了。现在没法单独哄哄晞儿,丁其羽暂且放下夫人正闹别扭的烦恼,准备专心享受这“左拥右抱”的幸福感。还没来得及问旸崇关的具体情况,就听右边的陆未晞吩咐磬儿道:“磬儿,去医帐把竹漪请过来,就说是其羽回来了。”又对两人道,“竹漪还不知道你们回来了呢。” -- 第739页 “咳咳咳咳!”正在喝水的丁其羽背脊一僵、喉咙一呛,差点没把肺咳出来,两位夫人都下意识想替她拍拍背顺顺气,注意到对方的动作之后,齐齐收了手,又都不帮她拍背了。被夫人“抛弃”自生自灭的丁其羽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竹、竹漪也…咳咳、也在旸崇关?!”虽然早就无比思念竹漪了,但是丁其羽没做好在旸崇关就见到她的心理准备呀! 听到陌生的名字,赵忆然疑惑:“竹漪是…?” 丁其羽愣住,赶紧回过头来对忆然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咳咳咳,抱歉云儿,颜真就是竹漪,她本名乐竹漪,我没想到她已经向大家坦白了身份,之前就没有与你说她的真名。”和云儿解释完,丁其羽又回头向未晞问道,“这么说来,竹漪的真实相貌也…” “嗯、她的真实样貌,我们都见过了。”陆未晞点头,这才终于给了某人一个眼神,“真真是一位世上不可多得的美人呢。”意味深长。 丁其羽咽了咽唾沫,哪里还有享受“左拥右抱”的胆子呀,头上的山又多了几重,晞儿言语间的酸味都要把自己淹没了…更别说还有最最管得住自己的竹漪在了! 忆然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子看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其羽真的很怕乐姑娘呢。第二件则是其羽怕的恐怕不仅是乐姑娘,而是每一位夫人吧~可爱的公主一不小心又将自己从其羽夫人的行列中划了出去,她可能是唯一一个被大混蛋欺负了也乖乖不吭声的了。 ☆、第448章 初言揭越世真相白(上) 丁其羽这边又紧张又期待地等着她心爱的姑娘,过了一会儿,却见磬儿只身一人回来了,并没有带来丁其羽既想见又忐忑见到的姑娘,磬儿看了一眼以“灼灼目光”盯着她的姑爷,上前向自家小姐禀报道:“乐姑娘说她现下脱不开身,暂时不过来了。” “这样…”陆未晞点头,表情没什么起伏,眼中却闪过一瞬果真如此的笑意。 陆未明见羽弟脸上有藏不住的失落之情,又出来圆场:“乐姑娘现在是军中的‘小医仙’,帮了我们不少忙,所以经常会忙不过来。可能她此刻正忙着开方子啊、治伤员之类的。确实暂时来不了,呵呵…”明明是好心的一番宽慰,说出来却好似欲盖弥彰了。 “嗯,没关系,不急在一时。”丁其羽心下失落,多日不见,紧张归紧张,她怎会不想见竹漪呢?又不能丢下另两位夫人跑去找竹漪,只得暂且放下对竹漪的思念,把方才就一直好奇疑惑的问题问了出来,“晞儿为什么会来旸崇关?” 陆未明满心自豪地替妹妹答道:“呵呵,未晞现在是我的军师。多亏有了她助我,反军才会吓得好几天都不敢踏出营帐一步!” 丁其羽转头看未晞,却见她微微低着头似是在思索什么,看不出表情,丁其羽暗叹一声,只能与未明兄两人“自说自话”。又简单聊了几句旸崇关当下的情况,城令府上的仆人送来午膳,陆未明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对公主歉然道:“公主,旸崇关比不得宫里,饭菜都很简陋,委屈您了。” 丁其羽与忆然对视一眼,率先道:“这还叫简陋啊?每样看起来都很好啊!”丁其羽打起精神,十分期待地拿起了筷子,“而且,二哥怎么还跟我们客气呢?我们是隐瞒了身份回来的,二哥唤忆然就好了。都是自己人,再讲虚礼,可就不够兄弟了!” 赵忆然也点头:“嗯…其羽说得是,陆少将军不必这么拘谨的。” 陆未明一听,爽朗笑道:“哈哈,那好。为兄就不跟你们整那些虚的了。都是自己人!” 一旁的陆未晞看到桌上的菜色,哪里还有心情加入大家的对话?微微皱了皱眉头,又不想大家担心,努力忍住了胃里窜上来的恶心感。昔日色香味俱全的可口小菜,看在身体特殊的陆未晞眼里,就只剩下满眼的油荤了。 到了旸崇关、确认了关隘在二哥和晞儿的坐镇下固若金汤,丁其羽也稍稍放下心来,敞开肚子吃了一顿,晞儿只吃了两口就不动筷子了,脸色也不太好,丁其羽忍不住关心道:“晞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只吃这么少一点呢?”不会是吃醋生气到一定程度,连饭都吃不下了吧? 陆未晞缓过一阵恶心反胃的不适感,放下掩住口鼻的手帕,摇头道:“我没事,早上才吃过没多久。可能昨夜没休息好,有些食欲不振。” 陆未明知是妹妹不想让羽弟担忧,也没有将他所知道的“真实”情况说出来。陆未晞身后的磬儿嘴巴噘得老高,姑爷还好意思问,小姐现在所受的苦,都怪他! 丁其羽皱起眉头,以为孩子缘还未至的她显然并没有多想,只心疼极了。她很清楚,旸崇关能像现在这般得到暂时的安稳,晞儿付出了很多心血。丁其羽暗下决心,一定要替晞儿扛下一些,不让她再这么劳累了。 午膳过后,陆未明离开前去巡视营帐。赵忆然看了看状态不佳的陆未晞,有些腼腆地主动提道:“其羽,我就先下去休息了。你们许久不见,你要好好陪陪未晞。” 公主身边的玉蕊不禁暗暗叹息,公主当初就是这般,只要殿下安好幸福、她什么都愿意默默付出。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的陆未晞被点了名,抬眼对上忆然善意的目光,也谦让道:“我没关系的,就是有些不习水土的轻症。忆然和其羽都劳累一路,你们还是先一起去休息一下吧。”饭菜诱发了一阵阵强烈的恶心不适,陆未晞沉默煎熬好久才勉强将其压下去,身体的疲惫乏力感又跟着袭上来了。肚里的小家伙太调皮,惹得她娘亲精神不济,都无暇顾及爹爹了。 -- 第740页 赵忆然打定了主意,“独占”其羽这么多天,她总觉得过意不去,认为其羽应该去陪陆小姐。她摇摇头,微红着脸坚持道:“我也没关系的。其羽该回来陪未晞说说话。” 丁其羽左看看右看看,愈发觉得自己此生是撞了大运,别人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媳妇啊?!与未晞许久没见,明显能看出她今天身体不大舒服,丁其羽也不再推辞,叮嘱忆然几句,吩咐玉蕊小心照顾着公主,准备和未晞单独相处一会儿。 待到其他人都离开,丁其羽便不再掩藏自己的感情,主动牵住了未晞的手,跟着她去房间。身体不适的未晞这回也没再挣脱,由得她了。一进房间还没关门,丁其羽便按捺不住思念之情,完全忘了背后还有个磬儿的存在,一把就将陆未晞抱入怀里、紧紧拥着她,想要倾诉积压多日的思念。 还没来得及自觉替两人关门的磬儿,看得是胆战心惊:“诶诶、姑爷小心!小心些啊!” 丁其羽动作一顿,这才又想起未晞在厅中的表现。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晞儿的身体都不舒服了,自己还这么不小心!丁其羽赶紧松了手上的力道,稍稍退开半步,虚抱着未晞,低头急切地问她:“对不起,能在这里见到晞儿,我太开心了,一时激动就…晞儿,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脸色一直都不太好。” 听到心上人关切的话,日夜思念的面容就在眼前。也不知是因为身体难受委屈、因为吃醋生闷气还是因为相思太满太酸,陆未晞眼中有了泪,却没有回答丁其羽的问题,只摇了摇头。 丁其羽仔细观察了怀里人儿的表情,知道晞儿心中的闷堵未消,又问一边的小丫鬟:“磬儿,怎么了?你家小姐她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脸色不好?”没休息好也不该这么严重吧? 磬儿张了张嘴,立刻收到自家小姐含着泪的阻止目光。想不明白为何都这时候了,小姐还不说?!但小姐都打定主意了,磬儿只能撇撇嘴,替她说谎隐瞒:“没、没有,小姐她就是来旸崇关之后有些不习水土,又一直忙着与反军斗智,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所以精神也不太好,磬儿就是担心。”磬儿又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叹息一声,“那…姑爷,小姐,磬儿就先退下了。”说罢就退出了房间。 丁其羽小心搂着闹别扭的人儿在软榻上坐下:“不习水土?还好几日都没休息好?!”心疼溢于言表,“晞儿,竹漪她医术很好,你找竹漪看过了吗?之前你的身体本就没恢复完全,会不会之前的病症又因为劳累而复发了?” 再没有旁人在场,陆未晞喉咙一酸,隐忍的感情便都爆发出来。任由丁其羽搂在了怀里,却偏过头去不看她:“没有。就是磬儿说得那样…” 丁其羽心疼极了,晞儿已经这般劳累辛苦,自己还要惹她生气,简直该打。为了让心爱之人稍稍舒心,丁其羽不停认错:“晞儿,你别气,我是大混蛋、是花心萝卜、是世界上最可恶的讨厌鬼……” 陆未晞回过头来,眼里含着泪:“你当初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吗?”柔柔的声线带着一丝轻颤,听起来委屈极了。其实,靠着温暖的怀抱、听着软言细语,她哪里还舍得与多日不见的爱人置气呀?只不过思念的爆发牵出了她的脆弱娇柔,就想要其羽多哄哄自己罢了。正好便把一直没能得到解答的疑惑抛在了丁其羽面前,看她如何解释。 丁其羽一头雾水:“怎么会?我对你说的,句句都是真话,所有的承诺,我都会努力去实现!”显然,丁其羽以为晞儿问的是自己说过的那些海誓山盟。 却不想未晞继续含泪道:“那你和我说你是来自世外之地,说你的父亲母亲都是书院里的夫子,还说你有个小七岁的妹妹,就在苍桓书院里说过的。却又和清姐姐她们说你是遇到了无常,这些,完全都对不上不说,最后怎么又会摇身一变成了东棠皇子了?”还…还那么理直气壮、先斩后奏就娶了公主… 丁其羽被晞儿三两句疑问噎住,睁大了眼睛:“我、我…”丁其羽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随口胡诌的来历因为那封坦白信,几位夫人一对质,就全穿帮了。也不怪丁其羽不谨慎,当初谁能想到她能娶这么多夫人、能在异世机缘巧合找回血缘至亲呢?根本没仔细筹划思考就随意编造了听起来稍微可信一点的理由。结果就是…… “还说没有骗我吗?”陆未晞步步追问,却因为心里的思念太过浓烈,忍不住侧头依偎进了某人的怀里,使得自己的质问也变成了情人之间的撒娇娇嗔。 丁其羽看出晞儿没有生大气,稍稍定下心神,松了一口气,乖乖认错:“这…对不起,这确实是骗你了。但、但是!我是担心你们会害怕,才没把真相说出来,所以每次都是来不及细想便随口胡诌了一个来历。” ☆、第449章 初言揭越世真相白(中) 陆未晞一听,有些委屈,“每次都是”听着就感觉很敷衍:“那现在,可以跟我说说,真相到底是什么吗?”陆未晞微微抬头,一旦依偎进了这个怀抱,便舍不得再赌气离开了。陆未晞两只小手拉住丁其羽的手掌,下意识就牵着她的手暖在了自己的腹部。感受到其羽掌心的温暖,陆未晞身体轻颤了一下,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产生。 就是不知,属于她们俩的小家伙有没有感受到爹爹回来了呢? -- 第741页 丁其羽不可能再隐瞒:“当然可以。只不过真相可能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当初我与你们隐瞒了事实,就是因为这个真相…实在是有些荒诞离奇。晞儿你…”丁其羽欲言又止。 陆未晞却默契地理解了她没说完的话,两只手与她一起暖着自己腹中两个多月大的孩儿:“你说,只要是你告诉我的,我都相信。” “那晞儿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丁其羽说罢,轻叹一声,终于将实情娓娓道来,“其实,我确实是来自世外之地。晞儿可以理解为,我原本不在这个世界上,而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上。我曾经所处的那个世界没有大乾、没有大棠,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和这里的人不同。我出生在那里,有父母、有一个妹妹,父母确实是教书的…夫子,而妹妹,也确实比我小八岁。就像我和你说过的那样。” “当初我和你才相识不久,担心你听到‘另一个世界’会胡思乱想、会觉得害怕,所以就把另一个世界描述成了‘世外之地’。”丁其羽低头仔细观察着晞儿的表情,发现她并没有特别惊讶的表现,微笑道,“这些我没有和清儿她们四人讲过,只和你一人讲过。”机灵的丁其羽为了夫人高兴,换了个十分艺术的方式来讲述实情,把疏忽导致的口径不统一说成是“只与一人讲过”,温柔的甜言蜜语哄得未晞闷堵在心的气全消了。 陆未晞抿嘴藏住笑意,生怕某人发觉自己不生气便不哄了,稍稍低下头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就更为离奇了。”丁其羽为晞儿做下一些心理铺垫,“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上,大棠国主陛下原本有一个孩子、名叫段霁瑀,她出生没多久便被歹人盗走,漂泊在外成了小乞丐。” 陆未晞眼中浮现出了疑惑的神色,段霁瑀、棠国唯一的皇子,不就是其羽现在的身份吗?其羽当年也是漂泊在外的流民,这二者之间的联系仅凭猜测,饶是聪慧如未晞,也很难想到。 丁其羽继续道:“而凌驾于这一个个世界之上,有许多专管世界秩序的鬼神,白无常就是其中一位,没错,就是话本故事里鬼界收人魂魄的那个无常。我与清儿她们讲的事情,是从这里开始。” 陆未晞皱起了眉,丁其羽想起竹漪听自己讲述白无常平常样貌时的失望表情,突然很想见识见识大乾的民间故事里到底把谢必安描绘成了什么恐怖模样。丁其羽搂住未晞肩膀的胳膊加了点力道:“别怕。这个无常并不是长相可怖的那种。他白是白了点,相貌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陆未晞摇头:“我不是害怕,只是没想过鬼神居然真的存在。” 丁其羽笑:“我从前也没想过呢。白无常谢必安在一次收人魂魄的任务中,一个失误将我和段霁瑀无辜的灵魂都收走了。等到他惊觉失误之时,只保住了我的魂魄,段霁瑀却先我一步被吸走进入了轮回,取不回来了。而我原本的身体也因为突然离了魂魄、从高处摔落,不能再承载魂魄。白无常为了挽回损失,就让我的灵魂来到了段霁瑀的身体上。所以是丁其羽的灵魂,占有了段霁瑀的身体。” 见晞儿脸上尽是惊讶的神色,丁其羽慌忙道:“不过,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相貌是完全一样的。段霁瑀和丁其羽长得一样!就连腿上的胎记都毫无差别!所以段霁瑀也算是我,是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所以两个我,其实都是我!哎呀有点乱,这么说着,晞儿能理解吗?”丁其羽问完,小心盯着晞儿的表情。 陆未晞的表情有些复杂,与丁其羽对视好半晌,才弱弱说出一句:“那,从前和我相识的你,都是你吗?”丁其羽说的“故事”太过神奇,乍一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着实有些让人难以消化。然而,陆未晞问完便觉后悔,爱人之间的默契共鸣早就存在,其实不必问,她也能很肯定地说自己的爱人从来就没有变过。 丁其羽拉起晞儿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认真看着陆未晞的眼睛正要回答,陆未晞便抬手捂住了她的嘴:“不必说了。我知道,相识、相知、相爱,自始至终,都是你,是其羽。” 丁其羽扬起嘴角,悬着的心完全落到实处。似是想起了那不同寻常的一天,时隔许久,那天的画面回想起来,每一个瞬间都历历在目,丁其羽眼里泛起了不一样的微光:“晞儿说得没错。遇上白无常这事儿是在和你们相遇之前。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阿娘,所以你们所认识的我,都是真真切切的我。而不是从前的段霁瑀。”即便已经从夫人的表情话语里确认了答案,丁其羽还是玩笑般地问道,“听完这些,晞儿会不会怕我了?” 陆未晞毫不犹豫地摇头,抱住了丁其羽的腰,靠在心上人怀里:“既然自始至终都是你,又有什么好怕的?你只会爱我疼我,虽然偶尔也会气气我,却绝不会伤害我。所以即便你现在说,你是真实存在的一只鬼魂,那也是我的其羽,是陆未晞一生认定的挚爱。” 丁其羽听罢,感动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晞儿,哪有那么恐怖?我不是什么鬼魂啦!”丁其羽拍拍自己的胸口,“你看,我可是有身体的,实实在在的身体!只是阴差阳错占了生在另一个世界的、我自己的身体而已。”看来平行时空这种离奇的事情,让生活在大乾的晞儿听来,还是很难理解的。晞儿估计把自己理解为一个游荡荒野的孤魂野鬼了吧… -- 第742页 丁其羽还想向未晞努力解释清楚,未晞便仰头轻吻了她的侧脸:“嗯,我大概能理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陆未晞靠上丁其羽的肩膀,伸手点了点她的心窝,“不用再解释了。不管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不管你用的是谁的身体,长相是否与你相同,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从前的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自从相识以来,你一直都是我爱的其羽。”再次勇敢表白。 未晞的话让丁其羽感动不已,也不知是触到了哪根脆弱的心弦,眼眶发热湿润,红着眼睛问道:“那是不是我就算真是只孤魂野鬼,晞儿也依旧不会害怕嫌弃?” 陆未晞一听,想起了当初瑶律居内与她诉说“世外之地”时其羽周身那种天地之间、孑然一身的寂寥感,心里狠狠一疼:“就算你真的是鬼魂,有了我们,那也不会是孤魂野鬼!”陆未晞重新将丁其羽移开的手拉到腹部来暖着,“不光是我,清姐姐她们几个同样不会害怕,怕谁都不会怕你。其实,是鬼也不错,那样等我们老了走了,正好变成鬼,可以再和你过一辈子。” 丁其羽彻底红了眼睛,努力忍住眼中的热泪笑道:“哈哈,那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鬼吧!晞儿说得我都后悔自己没当成鬼了。”若要说来,初初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她还真是孑然一身如孤魂野鬼,谁能想到短短几年便拥有了如今的幸福呢? 听出其羽言语间的情绪起伏,陆未晞心疼地阻止某人再胡说八道下去:“不许胡说了。”又提出另一个疑点引开丁其羽的注意力,“还有一个小问题。棠国段霁瑀是个皇子,可其羽你…?” 丁其羽收拾好被过去触动的心情,将十几年前母皇长女被盗走的事件详细坦白了:“……所以一到大棠,一见到国主和储君帝姬,我当场就傻眼了。我发现,段霁瑀的生身父母、她的妹妹,和我从前的父母、妹妹,相貌和声音,甚至性格都几乎一模一样。我忍不住…就主动与他们认亲了。哎,这可能也算是…霸占了段霁瑀的父母吧。” 陆未晞不禁安慰道:“怎么能这么说?一切皆是机缘,谁也怪不得。段霁瑀既然已经往生,其羽能认下她的父母妹妹,替她承担起孝顺父母、爱护妹妹的责任,让国主陛下他们了却一桩心愿、弥补今生的遗憾,段霁瑀如果能…能在另一个地方得知这些,想必也会很欣慰的。” “但愿吧。”丁其羽抱紧了怀里的人儿,掌心是晞儿暖软的腹部,非常舒服,丁其羽微笑着祈愿道,“但愿她重入轮回之后,也能有个精彩幸福的人生。”另一个世界上的自己,可千万别再混成小乞丐啦! ☆、第450章 初言揭越世真相白(下) 当初其羽自己也是这般祈愿的,正是丁其羽那句话,让陆未晞的心湖第一次为她泛起了波澜。忆及初识的光景,陆未晞莞尔一笑:“一定会的,她既然是另一个世界上的其羽,就一定会闯出精彩的人生。”陆未晞说着,突然抬头道,“以前我从不信鬼神之说,没想到到头来竟会是鬼神将我的心爱之人送到了这个世界上。这么说来,如果不是白无常的失误,我们是不是就不会相遇了?”陆未晞想象了一下,若真是那样,不会有其羽、也没有肚子里的小家伙,她说不定在何家村外就遭了强盗毒手。完全看不到幸福呢… 丁其羽也跟着未晞想了想,当初的家人和现在的爱人家人孰轻孰重?倒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不过,丁其羽也不需要去作答,她只需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幸福就好了。 感受到怀里的晞儿捉紧了自己的手,丁其羽宠溺地安抚道:“哈哈,哪会有那么多如果?这么离奇的事情都让我给碰上了,说明了我们的相遇就是上天注定。” 陆未晞低头看了一眼暖在自己腹部的手掌,也点头道:“嗯。一切,都是我们的缘分。” 丁其羽长长呼出一口气,把一切都坦白之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呼,说出这些来,感觉…就像是积压了很久无从诉说的心事终于分享了出来。心里好舒坦。” 从此之后,她便不用再对过往事实遮遮掩掩,可以大大方方地与夫人回忆往昔,怀念从前的家人朋友了。曾经的那一辈子,虽然已是隔世,但好歹她也真真切切地活过,不能让他们都成为一场梦、最终被自己永远尘封起来。 陆未晞唇角的笑意跃上眉眼,这回自己终于知晓了爱人的全部秘密:“你也不光要跟我说,清姐姐她们都等着你解释清楚呢。以后,那边的公公婆婆和妹妹的生辰,我们都可以庆祝,让孩子们…也知晓她们的亲爷爷奶奶和姑姑。” 丁其羽开心地笑了:“哈哈,晞儿想得真周到。”现在的自己,有两位父亲,三位母亲,三位岳母大人,四位岳父大人,五个媳妇儿,还会有不止五个小家伙,上有老下有小,真是个大家庭呢! 显然,后知后觉的丁其羽完全没意识到晞儿话中的“孩子们”其实暗藏深意。陆未晞也没准备告诉她:“那其羽在从前的世界里,是做什么的?” “我就是个学机巧的学徒嘛,还没来得真正出去闯事业,就被无常给收来了。” 陆未晞点点头,想到另一点,又转而问道:“那你,从前是不是也有很多夫人?”带着一点小小的不开心。 正高兴畅想的丁其羽一下子被噎住:“额、这怎么可能?!” -- 第743页 “那怎么不可能呢?”陆未晞皱着秀眉,转念一想,“唔,不过…其羽过来的时候也才十三岁,再小,应该不可能有夫人了吧?”心里这才稍稍舒服了。 “呵呵呵呵…”丁其羽只是傻笑,吞下本来准备坦白的真实年龄,突然又不想说自己从前就有二十多岁了。一是因为她十五岁就有了老婆孩子可一直是阿娘引以为傲的事情呢,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自家夫人再追究自己曾经有过多少个… 陆未晞也不与她过多计较:“哼。” 丁其羽赶紧岔开话题:“好了,闲话这么久,晞儿身体舒服些了吗?晞儿刚刚都没怎么吃下饭,我去给你弄点热粥来喝怎么样?” 陆未晞摇头:“不用了。磬儿晚些会送粥过来,是竹漪帮我安排的药膳。”从丁其羽怀里坐直身体,“你去见见竹漪、或是陪陪忆然公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一倾诉衷肠便忘了疲劳,现下温存的密语暂且告一段落,再不带肚子里的小家伙休息一会儿,小将军可就要生娘亲的气了。 丁其羽重新将她搂回来:“你们个个都是我的心头肉。等晞儿睡着了,我就去看看她们。”提到竹漪,丁其羽忍不住将一直揣在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话说,你为了帮助二哥过来旸崇关也就罢了,竹漪为什么也来了?” 陆未晞如实答道:“她们放心不下我的身体,竹漪不愿让玉姨长途跋涉,就过来了。”至于自己的身体具体如何,陆未晞没有详说。陆未晞在见到其羽回来的那一刻,是无比想将属于她们二人的好消息倾诉给爱人听的。可是冷静下来,陆未晞又决定先忍住不说。如果真让其羽知晓了,恐怕自己会被小心锁在房间里以最高警戒保护着,连城楼都上去不了了吧,帮不了旸崇关不说,还让其羽和二哥都多一份忧心牵挂。 自己离开之时她们还颜姑娘、陆小姐地喊着呢,现在已经这般熟识了。丁其羽欣慰笑道:“看来,你们都相处得不错。”又偷偷自恋地想着,竹漪不远千里过来帮忙照顾晞儿的身体,这其中多多少少有自己的一点原因吧? “那当然,竹漪正义善良、性子直爽,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之前我们都没想到竹漪在‘颜真’的假面之下竟会有那么漂亮的容颜。”陆未晞说着,纤指点了点丁其羽的额头,略带俏皮地酸酸道,“你这人、其他不提,就是眼光还不错。” 一个漂亮老婆夸另一个老婆漂亮,丁其羽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十分稳重淡定,还转着弯回到未晞的身上:“咳,那当然,不然怎么会一眼就相中了将军府上的三小姐呢?” 谁不喜欢心爱之人夸奖自己呢?未晞心里泛起了甜意,仰起头,就想问个究竟:“难道初见时你是瞧见我的相貌,才出手救我的?” 丁其羽少年心性起了,挑着眉毛点点头:“嗯、没错哟!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怎么忍心看你遭了强盗的毒手?” 讨打的表情和话语惹得未晞满眼都是控诉:“你——” 丁其羽笑出了声:“哈哈哈…” 未晞嗔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不和你闲话了,我要休息了。”未晞说罢,默默叫上腹中的小家伙一起不搭理某人,就要起身去歇下。温柔婉约的未晞闹脾气也是温温柔柔的,若是换了竹漪,某人的耳朵估计都被转了一百八十度了。 “好好~我陪着晞儿睡下。”丁其羽收起玩笑的模样,赶紧搂着晞儿到软榻边,帮着晞儿更衣躺到被窝里,陆未晞刚闭上眼又想起一事,出声补充道:“见过她们之后,你自己也休息会儿吧。从棠国一路赶路回来,肯定都没有好好休息。” 丁其羽心里暖暖的:“我还好,我这人在车上也能睡得不错,到旸崇关之前一路都在睡觉,现在一点不困,晞儿不用担心。” “嗯…好吧。”陆未晞点点头,又忍不住拉起丁其羽的手放在肚子上,这才安心地闭上眼。丁其羽终于察觉了未晞这一下意识的小动作,以为晞儿是在寻求温暖的安全感,顺着她的意思小心替她捂着,软言细语哄着未晞小憩。 从前晞儿都比较浅眠,上床之后要耗费不少时间才能安稳入睡,今日却是刚躺下不久就进入了梦乡。丁其羽看着未晞眉眼间掩饰不了的疲惫,心疼地俯身小心吻了她的额头。丁其羽陪了安稳睡着的未晞一会儿,心中揣着心事,悄声走出房间,见外间的磬儿正端来药粥,上前道:“磬儿,先把药粥温着吧。未晞她太劳累,现在已经睡下了。” 磬儿一听,撇着嘴小声嘀嘀咕咕:“哪里是太劳累?明明是小主子像姑爷一样顽皮…” “嗯…午觉睡太久容易头晕,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就小心叫醒她吧。”丁其羽还在细心安排,一时也没听清,“磬儿你说什么?” 磬儿赶紧摇摇头:“没、没什么。好的,姑爷您吩咐的磬儿一定办到。”说着又一撇嘴,“小姐这边我照看着的,姑爷您有事儿就去忙吧。”奈何心里满满当当揣了对花心姑爷、不负责任姑爷的不爽,语气不自觉就流露出了小抱怨。 磬儿这丫头又对自己有意见了,想必是看自己带了一位新夫人回来吧。大混蛋丁其羽理亏,只能无奈道:“辛苦了,我晚些再来看晞儿。”说罢,丁其羽便准备去见见竹漪,谁知恰好碰见正要回屋休息的陆未明,未明兄一脸惊喜,二话不说就拉着丁其羽去房里畅聊。 -- 第744页 丁其羽不忍拒绝好兄弟的盛情,只得抓住机会,先将自己的担忧问了出来:“二哥,晞儿她到底怎么了?我瞧她气色精神都不太好,她和磬儿都只说是没休息好、食欲不振。” 陆未明拍拍胸脯:“放心,那可是我亲妹妹呢!为兄一直替你关心着她的,她们也没说谎瞒你。我请乐姑娘过来瞧了,乐姑娘号了脉说是一路舟车劳顿,未晞她身子本来就没有完全复原,加上不习水土,就导致了食欲不振。这几天吃饭都是那样,磬儿每顿都会为她单独准备一份药膳。乐姑娘开的方子,专门用于调理身子的。”将自己知道的情况悉数告知,殊不知他也被妹妹和乐姑娘一起蒙住了呢。 ☆、第451章 见美人何解相思疾(上) “是这样啊…”丁其羽点头,稍稍放心下来,“那她除了药粥,有在喝专门的方子吗?”只要不是旧疾复发了就好,不然喝了那么多药才调理出了点起色,若是因为劳累被打回原位了丁其羽得心疼死。 “有的有的,每天都在喝。哎…”妹妹又成了“药罐子”,陆未明怎能不心疼。 丁其羽听着也心疼,更加坚定了要用自己的专长为晞儿分担军务的想法:“我过来了,希望她能多休息休息吧。我虽然没有她那么聪明、那么懂兵法,但多少可以用机巧帮上点忙。” 陆未明一听,高兴地拍拍丁其羽的肩膀:“诶、羽弟你都不聪明天底下就没有聪明的人了!你来了,我旸崇关就是如虎添翼!未晞她心情也舒坦、你劝的她会听,肯定恢复得快。” 丁其羽点头道:“哎,不惹她生气就很好了,我会努力的。如果做得不好,二哥尽管来揍我。” “哈哈,你可别小瞧我,二哥每天都在认真练武。有时间还真想和你比划比划。”陆未明爽朗笑道,每每和羽弟说起话来,就是他最轻松的时刻,“说起来,大哥之前还说,即便你是皇子,也照打不误呢!小心咯羽弟。” 丁其羽无奈地笑笑,想起陆家大哥那铁硬的拳头,扶住额头:“呵呵呵、该打…我该打。” “哈哈哈!”陆未明只觉好笑不已,现在不止他一个人怕大哥的拳头了,陆未明轻轻一拳打到丁其羽肩膀上,埋怨道,“说来,你可真不够意思,皇子的身份居然一直藏着不告诉兄弟!” “哪有藏着?我之前也根本不知情啊,去了大棠才认的亲。”丁其羽老实巴交地替为兄长解释道,“而且我是侥幸成了皇子而已,大棠国的皇子,在大乾又没有什么意义。大哥说得很对,你们若是想揍我,照样可以揍。其羽可不敢有任何怨言。”很有自知之明的丁其羽知道自己的混账行径确实该打,但大哥的拳头揍起人来实在是有些疼,是以言语间不自觉就带着点委屈。 陆未明笑:“不敢不敢,我们可不敢揍你。不过不是因为你小子成了皇子,而是因为未晞呢。以她在家里的地位,只要撒撒娇,谁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和大哥不得全被爹娘赶去面壁思过三天?” 这么想也对,就算被揍了,晞儿也会好好心疼自己一番。如是想着,丁其羽乖巧自觉地在心里默默欠下陆未昭一顿打。闲话几句,丁其羽牵挂着另一人,想早些见到医帐中的姑娘:“说起来,二哥之前提到竹漪现在是军中的‘小医仙’?什么意思?她在当军医?” 陆未明忍不住夸奖乐竹漪道:“呵呵,乐姑娘医术了得、又侠义心肠。当初虽主要是为了未晞的身体而来,但是来了之后呢,她就一直都在为旸崇关忙这忙那。帮我们防住了煜焦蛮子的毒粉不说,还主动加入了医帐医治伤兵。现在军中将士们都尊称她为‘小医仙’。乐姑娘每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另几位大夫都被她抢了‘生意’。” 自家夫人被二哥夸得这么好,丁其羽当然高兴,转头看向门外自豪道:“竹漪她一向都是如此侠肝义胆、心地善良。”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正在行侠仗义呢。 羽弟明显已经心不在焉咯,陆未明瞧出来:“瞧你那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慨道,“作为未晞的二哥,我是真想揍你的。作为你的哥哥呢,看你这么有本事,我又替你感到高兴。作为陆未明,我是真的佩服羽弟你!我就喜欢了一个,都搞不定,你、竟能搞定一二三四五,五个!” 丁其羽略带不好意思地笑笑,摆摆手:“运气、运气。能遇到她们,是我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运气,还真是旁人想学都学不来的。陆未明撇撇嘴:“好了好了,二哥也不耽误你。和你的夫人们说完话如果有空,就来找我,咱们兄弟俩好好聊聊。” 丁其羽也不客气,赶紧站起身:“诶!好!我看完她们就来找二哥。”旸崇关的具体情况还需向二哥好好了解一番才好帮上忙呢。丁其羽说罢就急切离开了陆未明的住处。 陆未明为丁其羽安排了领路的人,身为主帅陆少将军的“弟弟”,将士们都对她十分恭敬。 城中房屋是不够驻扎大军的,是以除了近日时常需要调动守城的弓兵营和每日要上城楼指挥的几位将军之外,其余将士都住在大营里,陆未明为了提振士气,有时也会去大营住一住。由于没有正面的交锋,大营处的医帐还未正式运营起来。近来的伤兵主要是弓兵营的将士,大军又临时在城中设立了一处容量不大、条件却更为完备医帐。这处临时医帐说是“医帐”,只是借用了医帐的名字,其实并不是真的行帐,而是小城里的一家医馆,几个军医各占一间屋子为大家治伤看伤。 -- 第745页 丁其羽跟着带路的人走进医馆一看,小医馆中还真是一派繁忙景象。 虽不是真的如未明兄夸张所言那般“人满为患”,但二十余人对于这家不大的医馆来说,看起来也绝对足够火爆了。不过,有十多人都集中排在一间小医室外,另外几间医室只稀稀拉拉站了二三人。不用说,也知道哪一间医室属于竹漪。 听闻不如亲见,竹漪所在的医室,果真是最受欢迎的,方才听未明兄夸奖竹漪时还没想这么多,此刻一看这对比,有两三个老军医医室前可是门可罗雀,就竹漪独一人的医帐排了那么多人。 丁其羽脸色有些沉,想起竹漪当初帮恪兄治病的场景,连一向稳重的恪兄都被戴着假面的竹漪身上独有的气质所吸引了,更别说是其他人、面对的还是真正的竹漪。明明不止一个军医,将士们为什么要紧着去找竹漪看伤?说白了,不就是垂涎她的美吗?!得和未明兄说说,让他严正军法! 其实陆未明手下的军队已经算是军纪严明了,他们不敢惹是生非、去轻浮地招惹竹漪,只有伤兵才有一睹小医仙风采的“福利”。能选漂亮的姑娘治伤,又有谁愿意去找老头子呢? 丁其羽不好“以权谋私”,只得老老实实在伤兵们诧异的目光下、以商人的穿着打扮排起了队。 此时正好一位伤了胳膊的伤兵从乐竹漪的医室里走出来,丁其羽前面排着队的另一人叫住伤兵,拍拍他的胳膊,玩笑道:“诶、怎么样?今天和小医仙说上话了吗?” “嘶——疼!”伤兵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好半天才缓过劲儿。 他的好友瞥了他一眼:“呵呵呵、疼?我看你是乐的吧。” 伤兵瞥了好友一眼:“去!我和你说啊,小医仙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好,作为兄弟,我劝你一句,还是去隔壁的刘大夫那里看吧,我这胳膊、哎哟。”说着便抬了抬受伤的胳膊,痛到眼泪都冒出来了,“呼呼,恐怕今天一整天都别想抬起来了。” 好友似是根本不信,笑呵呵道:“就你那点出息。小医仙治伤虽然下手是比那几个老头重些,但人家那是有高超的医术为基础,大伙儿都说她治过的伤恢复得更快!” “不是、我这胳膊又不是第一次来瞧。”伤兵凑近了好友,小声道,“今儿小医仙下手是特、别、重!脸色也不太好,一看就是心情不怎么样。” 他的好友表情严肃下来,看了眼伤兵,看不出他在玩笑说谎,凝重地分析道:“我娘说,姑娘家无缘无故闷闷不乐,多半是有了心上人!” “莫非是少将军?不、应该不是…听说她对少将军的态度也没热情到哪去。那到底会是谁呢?”伤兵捏着另一只拳头,颇有几分义愤填膺的味道,“要是让咱们发现了,一定要纠集着弟兄们去狠狠揍他一顿!” 满眼皆是“情敌”的感觉着实不怎么好,丁其羽抱着手臂“哼”出一声,惹得前面谈论的两人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所幸是不再谈论小医仙了。 终于轮到她,丁其羽深呼吸一口,进了竹漪的医室。 “伤哪儿了?”乐竹漪听到面前新的一位病患进来坐下了,没有抬头,还在埋头奋笔疾书,语气听起来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就听面前的人回答:“不是伤,是病…” 这熟悉的声音…!乐竹漪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某人,让乐竹漪以为自己劳累出了幻觉,十分真实的幻觉。她搁下笔,闭目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还不来还不来!她倒好,也不知是跑到哪位夫人那去逍遥自在、早就忘了自己的存在,搞得自己都出现幻觉了! 乐竹漪此刻,除了最想揪着臭木匠的耳朵教训一番之外,都想给不争气的自己一鞭子了。 午膳时间磬儿就过来邀请过乐竹漪一同去用午膳,乐竹漪自然知道她日思夜想的混蛋今日回来了。可她也和陆未晞一样,被大混蛋气着,才不想这么随随便便就去见某人呢,所以闹了别扭,正好当时又有好几个排队的伤兵没看完,乐竹漪就决定等着臭木匠主动来找她。 ☆、第452章 见美人何解相思疾(中) 谁知左等右等,等了好半天,一寸一刻的时间都被无限拉长,还是没见着人!急脾气的乐竹漪哪里受得了这般煎熬?只能靠忙碌来把某人的身影甩出脑海,不停接诊、看诊,可心情一急躁,下手自然就不那么“温柔”,后面的伤兵们都是代人受过,个个笑眯眯地进来,嗷嗷叫着出去。再看小医仙,就连看诊的空隙她都不愿停下来,不停默着玉姨传授给她的方子,纸上写下的字“力透纸背”,就好像化笔为锋,处处彰显了她不平静的心情。 这张日夜思念的面容,有多久没有见过了?眼前的人儿,不再是戴着假面的颜真,而是竹漪,真真切切的竹漪。丁其羽只一眼看到她,眼眶就有些热,声音微微发颤地继续道:“竹漪,我害了相思病。” 乐竹漪轻揉眉心的动作一顿,这才知道自己没有产生幻觉,总是占据她内心脑海的臭木匠确实就坐在眼前了。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乐竹漪并没有像自己方才想象中的那样:等某人一过来就揪着大混蛋的耳朵教训一顿。而是觉得鼻尖一酸,差点在臭木匠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软弱来,幸好竹漪是闭着眼睛的,否则丁其羽一定能瞧出端倪。一向坚强的竹漪最终忍住了,不想展现出一丝脆弱,她低着头调整片刻,压下喉咙的酸涩感,再抬头时已换上了淡然的表情,清清嗓子道:“舍得来…舍得回来了呢?”明明用的是无所谓的语气,却差点下意识把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就算及时改了口,说出来的话,也还是带着酸酸的意味。 -- 第746页 丁其羽微微皱起了眉头,点头:“我回来了。是…舍不得不回来。”丁其羽的目光中饱含深情,话里的含义很明显。她料想得没错,几位夫人都生了大气。特别是竹漪,明明说过回来之后就要与人家商量她们之间感情的事,谁知与忆然的天赐姻缘砸到脑袋上,赶在了竹漪之前。 其实丁其羽想多了。有些事情,竹漪本就还没考虑清楚、下定决心,又怎会计较先与后呢?对于公主和臭木匠在一起的事实,早就在与丁其羽另几位夫人谈笑的过程中被竹漪完全接受了。此刻,和未晞一样,小小的酸涩和多日未见的思念作祟,再加上某人“迟迟不来”找她,导致急性子竹漪憋闷了一口气,闹别扭了。 乐竹漪努力压制住自己心中难以平息的波澜,故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一刻不愿意与丁其羽目光交汇:“既然回来,你不去好好陪着你的夫人们,来我的医帐里做什么?”表情隐藏得十分完美,就好像在谈论一件平常的事情,没有惊喜没有兴奋;就好像离别的这些天,根本就没有思念过谁;就好像方才一寸一刻的煎熬都只是幻象一般。只有另一只藏在桌子下面、紧紧攒住衣角的手证明了那些难以入眠的夜、那些让她留恋心动的梦、那些令她忍不住懊恼生气又深陷其中的思念,是真的存在过。 丁其羽往前挪了挪,双手放上乐竹漪面前的桌上,像个坐得端正的孩子,认真道:“因为…我害了相思病,需要你治。” 性子坚强直爽的竹漪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源于等待的闷气早就因为这人的出现而消了一半,小木匠一句句深情的话更是每一句都好似敲到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心下无比动容了,可乐竹漪不愿示弱,面上还是嘴硬道:“相思病恕我治不好,请你回去找你那一二三四位夫人。” “一二三四”,酸味十足听得丁其羽又心疼又无奈,但吃醋也就证明了她的在乎啊,丁其羽不准备放过她:“那…因你而起的相思呢?” 乐竹漪一听,重新低下了头,让丁其羽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回答丁其羽的问题:“行了、别耽误我的时间,后面还有很多伤员要看。”声线中带上了一丝不易被察觉到的颤抖。 又岂止是丁其羽一人害了相思病呢? 丁其羽摇摇头:“没有了,我是乖乖排的队,进来的时候是我最后一个,后面没人。”语气乖巧又委屈,就像是请求自家夫人别把自己赶出房间一般,还小声补充,“竹漪既然是这里唯一的小医仙,没理由只替别人看病、不替我看看病。”也酸酸的。 乐竹漪一向吃软不吃硬,更何况面前的人是她心爱的臭木匠啊,她深吸一口气:“行,那你要我怎么治?”语气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生硬了。 见竹漪态度缓和下来,丁其羽大着胆子表白心迹:“我就是想你想得生了这病,所以要来看看你才能稍得慰藉。” 心上人直白的话,如何不让人心动?乐竹漪终于迎上丁其羽的目光,半晌之后败下阵来,好像之前因为某人“先斩后奏”成了皇子、驸马一事而闷堵在心里的不开心都消减了不少,别别扭扭说出一句:“那、现在你看到了…”后面本该还有一句:“是不是可以走了?”乐竹漪却怎么都没说出口。方才那般度日如年等来的臭木匠,乐竹漪又哪里舍得这么快赶她离开呢。 很会察言观色的丁其羽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道:“可是…只是看看治不好。” 乐竹漪看着桌上字迹潦草的方子:“那你说要怎样才能治好?”心下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以及… 丁其羽从位置上起身,绕过诊桌来到竹漪身边,犹豫一刻,做好了被抽鞭子拧耳朵的心理准备,大着胆子一把将竹漪拉起来紧紧拥进了怀里,久违的香气和柔软入怀,忍不住就用上了力道,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丁其羽心头一颤,声音也跟着抖起来:“需要抱着你…” 和乐竹漪隐隐猜到的一样,原本想要推开小木匠的手怎么都不忍出手了。因为小木匠此刻用力的拥抱,就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即将要失去的东西一般,让她舍不得推开,舍不得抗拒,舍不得伤了小木匠的心。好像…自从丹暝山一别,就再没有这样好好地相拥过了。紧紧的相拥彻底让思念爆发出来,即便很多事情还没有考虑清楚,这一次,乐竹漪不想再别扭违心地推开心爱之人,在丁其羽看不到的位置,她的眼睛也红了湿润了,折射出的却是动人的光彩,乐竹漪似玩笑般问道:“抱这么紧…就能治好吗?” 丁其羽一愣,以为自己抱太紧让竹漪不舒服了,赶紧松了力道:“对不起、我——” 却不想话还没说完,竹漪含泪一笑,也抬手用力回抱住小木匠的腰,还接着自己上一句话说道:“既然能治好…作为医者没理由坐视不理。”话说得很轻松,眼中的泪终于溢满,滴落到丁其羽的肩膀上。 离开之时竹漪都不让自己好好抱抱她的,现在竟主动与自己相拥了!!惊喜在丁其羽的心中轰炸开来,仿佛看到了很快就能正式将竹漪娶回家来的希望,丁其羽激动到一时间简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再次将她抱紧,狠狠嗅着她身上特别好闻的味道,只一声一声唤着:“竹漪、竹漪…” 乐竹漪唇角扬了起来:“小木匠叫我干嘛?” “小木匠”这亲昵的称呼听得丁其羽心花怒放:“小木匠就想叫你,就想叫竹漪!” -- 第747页 小木匠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乐竹漪心下温暖,只笑道:“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可是…”丁其羽犹豫半晌,还是听话松下了力道,手又不舍得完全放开,还是搂着人家,看着竹漪漂亮的眼睛,丁其羽脑袋里灵光一闪,得寸进尺道,“可是,我的病还没治好呢…” 两情相悦的一对璧人,这样的亲密又岂止丁其羽一人喜爱呢?乐竹漪也任由她搂着没有抗拒,问道:“还没治好?” “嗯,还没。”丁其羽点头,压低了声音,这话便成了只有两人彼此才能听见的私语。丁其羽悄悄拉近了距离,明亮的眼眸中只剩下对方的影子,呼吸也交融在了一起,诱人的香气勾着她还想进一步靠近,意思似乎很明显了… 乐竹漪瞧了一眼小木匠近在咫尺、就要印上来的嘴唇,又重新迎上丁其羽的目光,这般深情认真的目光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吸力无穷的漩涡,抗拒不了,也不想抗拒。 可小木匠在竹漪面前总是乖巧老实得过分,丁其羽在触及那渴望已久的芳泽之前顿了一下,小心翼翼观察着竹漪的表情问道:“可以吗?” 虽然傻气,却是给予了她最大的尊重,乐竹漪有些感动,更加舍不得拒绝了,她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丁其羽的手掌抚上竹漪曲线动人的腰上:“那、就推开我好了…”尾音消失在双唇相接之中。 乐竹漪心头一颤,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全心享受这心意相通的缠绵。也罢…既然一时无法抉择,便随着心意吧。 这一次,她们的相拥接吻,不是无名谷中的诀别、也没有再相逢时的隔阂,没有谁心里再藏着顾忌,就是纯粹因爱而生的一吻。 ☆、第453章 见美人何解相思疾(下) 丁其羽献出了全部的心神,去品味专属于竹漪的美好。竹漪的红唇饱满又柔软,还带着口脂细腻的甜香,魅惑诱人,一旦尝到就让人简直欲罢不能。久久不舍分开,两人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直到缠绵一吻就快要引发内心更炽烈的火苗之时,乐竹漪才及时和丁其羽唇齿分离。 丁其羽眼中满是意犹未尽,仍旧舍不得放开搂住她的手。从前在丹暝山中两人也抱过亲过,只不过那时的丁其羽还没有现在这般“混蛋”,即便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爱上了人家,却还在专一对待清儿的边缘“垂死挣扎”,和竹漪的亲吻拥抱都带着顾虑、揣着忐忑和纠结,从未像现在这样真正义无反顾专心地体会过竹漪的好。 丁其羽看着竹漪睁开眼睛,灿如星辰的眸子眼波流转,就这样静静地迎着自己的目光,明明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却仿佛表达了千言万语;她的朱唇微张,被自己吻过之后,唇色明艳润泽更甚,就像带着初晨雾气的樱桃,真是动人极了…瞧得丁其羽心如擂鼓,面前的人儿,真是不需要任何魅言惑语、不需要一点刻意为之,只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足以摄走丁其羽的全部神魂了。 难以抑制心动,丁其羽凑过去还想再吻,竹漪却没有再便宜她,抬手推到了丁其羽胸口:“好了…这下治好了吧?”声音比平日还要婉转动人,说明了她此刻心绪同样波澜起伏。 竹漪也是十分坏心调皮,自己的心动还没平复下去呢,明明是推拒某人,玉指却有意无意在丁其羽胸口似抚摸似撩拨,更勾起丁其羽内心无限的渴望,丁其羽低头看了一眼,赶紧捉住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又舍不得用强,只能委屈急切道:“还、还没…” 乐竹漪仿佛猜到了小木匠会这般回答,秀眉一挑,抿唇思索片刻,点头道:“嗯…那说明这种疗法不太合适,得换一种疗法。要不,试试银针?”被捉住的玉指不顾丁其羽的阻止轻轻点了点丁其羽的胸口,威胁意味十足。 “银针”两个字一输入丁其羽的脑海,丁其羽身体一僵,被竹漪一针“废掉”的经历瞬间涌上脑海,带着无比真切的痛感,胳膊像又被扎了一针般中了魔力地瞬间脱了力,丁其羽下意识松开竹漪抱住自己的宝贝胳膊,满眼都是小惊慌。哪里还敢再得寸进尺? 好笑又可爱的表现逗乐了竹漪,她好不容易忍住笑意,见丁其羽不语,端着一脸认真的表情好奇地追问:“怎么样?要试试吗?”又故作恍然想起一般,“对了!我正好想起来,传说中只要用银针刺胸口的穴位,放出几滴心头血,就能根治相思病。”就不知是哪个离奇玄幻的话本故事里这么写过了… 丁其羽睁大了眼睛:“不可以!咳咳,算、算了,不必了…”胳膊上一针便可让自己“废掉”,要是在胸口上来这么一下…还要放血?!那可就是真正的“扎心”了。丁其羽只是想想就觉得一阵战栗,缩缩脖子,小声嘀咕道:“哪里的传说敢这么写?要真那样,竹漪这么大好的姑娘,就只能守寡了…” “什么?”竹漪没听清某人低声的嘀咕。 “没、没事!”丁其羽挺直腰板,“我是说…不必竹漪费心用银针了。” 乐竹漪也没深究,只问道:“那你的病治好了吗?” 丁其羽如实回答:“还没…”见竹漪挑眉、作势要去取针,丁其羽一把抓紧她的手,“不!不过,只要是看着你、你在我眼前,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是药九分毒,针估计也一样,还是温和一点的疗法比较好,呵呵…”丁其羽在心里抹了一把汗,机灵保守地选择了见好就收。今天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竹漪能纵容自己做出这些,说明“大业功成”指日可待!其他的,不急在一时! -- 第748页 乐竹漪唇角一勾,对小木匠的可爱表现满意极了,抽出自己的手离开某人的怀抱,转身便潇洒地重新在位子上坐下:“嗯,既然不愿意我给你治,我也没办法咯。正好也该后面的伤员来看诊了。” 丁其羽争取道:“啊、竹漪我说真的,刚刚我是最后一个,后面没人了。” 乐竹漪重新提起笔,“很快就会有了,我把之前的药方处理完,就差不多该来人了。” 丁其羽委屈:“很快就不是现在嘛,你都在这里治了那么多伤员了,我却还没和你说上几句话。” 小木匠言语间藏着的醋味让乐竹漪心情愈发好了:“小木匠,我这边暂时走不开的。你还是好好去关心关心你的未晞夫人吧。” 丁其羽一听,意识到晞儿的情况可能真不是他们三人说的那么简单,皱眉道:“晞儿她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乐竹漪皱眉,未晞莫非还没告知真相?“这个…你自己去问未晞。”这种事情,还是未晞自行告知臭木匠比较好。乐竹漪又转而审视着丁其羽反问道:“哦、我懂了,你过来,就是特地来询问我未晞的身体情况的是吧?” 丁其羽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嘴巴子,连忙解释:“当然不是,我是来见你的。”这下晞儿的情况是一句不敢问了。 “哼。”乐竹漪哼了一声,在丁其羽没看见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俏皮的光,臭木匠总是特别害怕自己的威胁,百试百灵。只一句,就止住了她问这问那,否则乐竹漪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在臭木匠的软磨硬泡下泄露了未晞的“秘密”。不过…未晞又为何不把这好消息告知小木匠呢?对最亲近的人,瞒…真能瞒得住吗? “竹漪为什么会过来旸崇关呢?”这问题,丁其羽已经在未晞和二哥那里都问过一次了,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想再问问竹漪。因为某人始终自恋地认为,或是想听到竹漪亲口承认,人家这般不遗余力地关照未晞的身体,是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的。 心里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乐竹漪一眼就看出了某人的小九九:“当然因为义母不方便过来,出于和未晞之间的朋友情谊,我就替义母过来看顾未晞的身体了。”又意味深长卖关子,“而且…” 丁其羽满心期待:“还有?!” 乐竹漪内心笑开了,淡定地举了举自己手中的笔,从容道:“而且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来旸崇关,多少也能为关内军民做点事情。” 竹漪不愧是她喜欢的竹漪,一直都是这般的有情有义!可是…丁其羽没听到她最想听的答案,点头应了一声:“哦,是这样…竹漪真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竹漪语气轻快道:“现在看来,如果我不来旸崇关,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见得到某块臭木头呢。” 丁其羽欣喜万分,冲动一上头,就想乘胜追击提出自己一直藏在心头的想法:“竹漪,走之前…咱们就说好了…回来之后——” 竹漪心头一惊,没让她再多言,指了指门口:“好啦,外面来人了。”以她的耳力,仔细一分辨,便可听出现在门外刚来了三人,正好可“救场”。那个问题,她还回答不了,是以乐竹漪不想小木匠失望,还是先不让小木匠问出口来得更好。 丁其羽有些着急:“这就开始看诊了?”急切地靠近了一步,“咱们多说说话不可以吗?” 小木匠这副模样完全和孩子没什么区别,着急又可怜的眼神甚至让乐竹漪想起了飞羽别业中的影儿,有些心软,语气柔和了不少,耐心道:“小木匠,我毕竟是医者,总不能把伤员撂在外面不管不顾吧?”急脾气竹漪难得这般温柔地哄人,就差没摸摸丁其羽的脑袋了。 “可是这里还有别的大夫,好几个都是空闲着没事儿做,你歇一歇没问题——” 丁其羽话还没说完,就听医室的门被人敲响:“小医仙,请问您在忙吗?”陌生的男音,应是前来看诊的伤兵。 乐竹漪松了一口气,还挺感激及时出声救场的伤兵,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小木匠把那个她回答不了的问题问出来了:“现在先不说闲话了,看诊的人来了,我得替他们治伤。” 丁其羽气恼,正要说最重要的事情时被外人打断,只得闭口没再提最重要的事情,小心提议道:“要不,叫他们去另外的大夫那里,竹漪休息一下午吧?” 看来还是得找个更合适的时间地点好好和竹漪谈。 乐竹漪摇头:“那怎么行?我既然来了医帐,就要负起这里的责任。”一方面是与未晞忆然她们相同,不愿独占丁其羽太久,一方面当然也是担心丁其羽会继续追问。 “可——” “小医仙?”门外的人又问了一声。 乐竹漪朝门外回道:“稍等。” “好嘞!等多久都没关系!”外面的人答,言语间满是兴奋,哪儿有半点受伤之后疼痛难受的意味? ☆、第454章 闺中语公主忆旧容(上) 丁其羽愤愤不平撇着嘴看了一眼门口,对打搅她们的伤兵不爽极了,又回过头来对竹漪道:“那…你看你的诊,我能不能在这里看你一会儿?我保证不出声不说话,也不打扰你。我就乖乖坐着,保证特别乖!”丁其羽一边说还一边拿来闲置的小凳子特别乖巧地坐在了角落里。毕竟外面的伤兵都是情敌!丁其羽得睁大眼睛监视着! -- 第749页 “你看着我还怎么好好治病呀?”乐竹漪一眨眼,小木匠已经乖乖坐在了小凳子上巴望着她,乐竹漪心下柔软,暗叹一声、耐足了性子,“乖,不是还有未晞、还有公主么?你去找她们玩儿去。就算不找她们玩,你自己也赶了那么久路,很久没沾着枕头了吧?瞧你的脸色、气血两亏,乖乖回房去睡会儿好吗?”几句话完全把执拗的小木匠当成了小孩子哄。 丁其羽一听,云儿自己一个人去休息了还不知情况如何,自己在这里确实碍着竹漪的正事,而且之后还需找二哥详谈旸崇关的事情呢。旸崇关大事为重,是该先把儿女私情放一边吧。丁其羽没再申诉,只能点了头:“那…好吧。不过你也别太劳累了,累坏了…我会心疼的。”说罢便老老实实将小凳子归回原位,走到门口,还不忘加上一句,“竹漪我先走了。你忙完了可得继续给我机会治疗相思病。” 乐竹漪笑,顺着臭木匠的心意答道:“嗯。” 丁其羽依依不舍从乐竹漪的医室里出来,关上门后又目不斜视出了医帐,那表情、那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伤员,自然吸引了所有排队伤员的目光。 这家伙什么人?!明明没受伤,却和小医仙静悄悄地共处一室那么久!外面排队、渴望着见小医仙一面的伤员心里纷纷爆发了强烈的危机感,丁其羽潇洒离去,徒留大家在此窃窃私语。而医室内的红衣小医仙,自己亲口赶走了人、又有些不舍,乐竹漪用笔杆轻轻敲敲脑袋,甩出一切杂念,才出声道:“后面的,进来吧。” …… 这边,陆未明替公主自然是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此刻仆从们已经打扫完毕,玉蕊正候在房间外发呆。公主和殿…驸马在一起之后,两人就成天待在一块,玉蕊都差点忘记了她们的驸马、琅寰王殿下,除了自家公主以外,在大乾还有别的夫人。回到大乾来到旸崇关,再次亲眼见到陆小姐,玉蕊才重新想起。而且不仅是陆小姐,那位改了名的神医姑娘似乎也和驸马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公主明显是知情的…玉蕊一时间消化不了,对她们老实乖巧的公主未来的生活暗暗担忧,发呆到丁其羽进了屋关了门她听见响动才反应过来,连行礼都忘了。 此时忆然正坐在桌前看一本小册子。丁其羽知道她是在研究大乾局势,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云儿,怎么样了?”毫不客气地搂住云儿,凑过去看她正在浏览的战报。 忆然还是很容易脸红,内心又十分喜爱其羽对她的亲密宠溺,乖乖任由其羽抱着,老实回答道:“北域锡荣大军倾巢出动,不过有陆将军父子和精锐大军坐镇,现在看来情况比较稳定。当初的太子奸党倾覆,朝中遭受重创,皇兄要想办法稳住朝中各部情况,压力很大。再来就是旸崇关这边…”忆然抬起头来,“幸好这边有未晞兄妹,以兵法智谋抵挡住了和南煜南焦联合起来的反军。未晞她的身体怎么样了?我看她脸色一直不太好。” “是不习水土又操心劳神导致的,需要好好调养几天,有竹漪在,希望能恢复快些吧。”丁其羽叹息一声,“不过,旸崇关虽然暂时守住了,但这里兵力不足,方才我也听未明兄说他手下能用的将才太少。要坚守住关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就是说,除了陆将军岳父大人那边能稳稳牵制住锡荣大军,朝中和旸崇关,都面临巨大的压力。 丁其羽说罢,见云儿忧心忡忡,岔开话题关心道:“云儿还适应吗?” 正出神忧虑的忆然回过神来:“嗯?适应?” 丁其羽解释道:“我是指,云儿在这里还住得惯吗?”她抬头四周看了看,房间布置都很好,在关隘小城里绝对是最高标准了。 赵忆然点头,乖巧道:“嗯,房间很好。陆少将军太客气了,其实都不必这么麻烦的。” 丁其羽宠溺一笑:“未明兄他是想表达对公主的友善敬意呢,云儿也不必觉得过意不去。未明兄特别仗义,是我的好兄弟,云儿就把他当自己人就好了。”丁其羽说着,又问了另一层,“除了房间之外,方才云儿见过未晞了,你和她在书院上就认识;竹漪呢、就是颜真,你们也认识,只不过现在她摘了假面。所以云儿和她们能相处得习惯吗?”毕竟,云儿以后可是要和飞羽别业众人朝夕相处的呢,云儿是众位夫人之中性格最为怕生内向的一个,丁其羽担心她会觉得不自在不开心。 赵忆然微微点头:“嗯、嗯…习惯。” 简短一句回答,丁其羽还判断不出忆然的真实感受,思索片刻好奇追问:“那你觉得未晞、竹漪她们怎么样?” 赵忆然一听,有些为难:“这、这…”不太好意思对另两位姑娘妄加评论。 丁其羽笑:“没关系,和我有什么不好说的?简单说说你的真实想法就好了。咱们以后都是一个屋檐下的一家人,听听你们互相的评价,我方便帮助大家团结友爱、紧密连接~”就好像一眼就看出了忆然的犹豫,特地说成是“互相”。 既然是互评,忆然稍稍放下顾虑,回答道:“嗯…颜、乐姑娘我接触得不算多,但我知晓她医术了得、性格直爽,又很热心,是个很好的姑娘。”忆然说完自己对竹漪的真实评价,小心看了一眼丁其羽,见她认真听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犹豫片刻,继续道,“而陆小姐,在书院上我们就是同窗。只不过…”一紧张就不小心又将未晞称为了“陆小姐”。声音减弱,到末处没声儿了。 -- 第750页 “嗯?云儿你继续说。”丁其羽听到转折,忍不住催促道。 忆然迟疑半晌,低下了头,语气弱弱的道:“只不过…唔,其实,一直没有机会和她交流交往。我知道她聪慧过人,是大乾第一才女,才学见识都、都不是一般名门闺秀可比的…” 出色耀眼的未晞,除了是刁蛮郡主赵恬然当初不爽嫉妒的对象以外,也是自卑胆怯的云忆心目中一直钦羡不已的女子。恰好在云忆初初离开深闺、最忐忑最胆小的时期,云忆认识了早已芳名在外的未晞。更何况那时,未晞身边还一直围绕着痴心追求她的丁其羽,云忆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丁其羽。 就好像总是站在阴沉角落里的女孩,常常会羡慕地注视着另一个能在阳光下自由呼吸的女孩。每每想起那时的场景,那种自卑感和无可比拟的羡慕都会穿越时空,从当初的云忆身上吸回到现在的忆然身上。 所以面对未晞,即便是未晞方才已经温柔亲和地与她示了好,骨子里就胆小内向的忆然还是很容易就被引起莫名的自卑感。这可以说是曾经的云忆给现在的赵忆然留下的“后遗症”,要想根治,恐怕只有以后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久了,更近一步熟悉对方了才能实现吧。 怎么对未晞的评价听起来小心翼翼的?丁其羽仿佛看到了曾经书院上抱着书的云忆,眼中满是怜惜宠溺,柔声笑道:“哈哈,云儿不必这么拘谨小心的,未晞她很温柔可亲。而且未晞说了呀,咱们都是自己人,你也不必称呼她为陆小姐,就当自家姐妹就好了。”丁其羽轻吻了忆然的侧脸,又惹得兀自自卑的人儿红了耳朵,丁其羽在她的耳畔私语道,“云儿说说自己真实的感受?” 有些痒痒的,忆然缩了缩脖子:“我、我知道,我知道陆小…我知道未晞她很温柔很亲和,我只是、我只是害怕…自己不够资格和她成为朋友。”说着,忆然低下了头,“当初就是这样想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想,就是一时间…一时间改不过来…”声如蚊蚋。 丁其羽仔细听完,便觉心头一疼:“云儿,你怎么又开始妄自菲薄了呢?”她握起云儿的小手紧紧包住。 “我、我…”忆然声音更弱了,“对不起…” 丁其羽眉头因为心疼都皱成了小山,凑过去用嘴堵住了公主胡说的小嘴儿。直到云儿的俏脸红成了小苹果一样,丁其羽才放过她,某人得了便宜,还故作严肃认真地威胁人家:“云儿要是再乱说话,我就吻到你喘不过气来咯!”丁其羽转转眼睛狡猾道,“决定了,云儿以后只要和我说一次对不起、我就吻你一次,看你还敢不敢胡说~” “唔…我…”忆然嗫嚅半晌,乖乖闭上嘴不敢再说了,恐怕以后每次想说“对不起”,忆然都得仔细斟酌了吧~ ☆、第455章 闺中语公主忆旧容(下) 丁其羽看着她老实可爱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叹息一声,没有否认忆然对未晞的评价:“其实,你刚才说对了一半,晞儿她是很出色、很耀眼。可我的云儿,同样光芒万丈呀。” 丁其羽伸手摸了摸云儿秀气的下巴,让她乖乖看着自己,才耐心鼓励胆怯的公主道:“在我眼中,你们个个都是完美的姑娘,你们几个,相貌、身份、性格、爱好都有所不同,各有千秋、各有所长。晞儿有晞儿的美好,云儿也有云儿的独到魅力。对我来说都是无比的重要、不可或缺的。”丁其羽说着,又拿自己来调侃,“真要说的话,这个家里,就属我最平凡普通。不看大棠的身份,在大乾我就是一介布衣小民,都敢自称‘白衣卿相’,这不照样和你们相处得很好吗?云儿可是公主呢,你都觉得自己不够格、你都自卑,还让我如何在家里待下去呢?” 赵忆然不喜欢其羽这样贬低自己,赶紧替她辩驳道:“不、其羽哪里平凡普通?其羽很好很好!” 丁其羽笑:“云儿都心疼着急我妄自菲薄,同样的,我也会心疼云儿你把自己看得那么低。”说着,丁其羽又忍不住亲了云儿诱人的红脸蛋,“你说我讲得有道理吗?我的小云儿公主。” 其羽的话十分中听,被开导的忆然羞涩地抿嘴一笑,受到鼓励,她点点头:“嗯,我明白了,我会听其羽的。努力和大家好好相处,把大家都当做自家姐妹。” 丁其羽放下心来:“哈哈,这就乖了。”一家人和谐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就是丁其羽生活的终极目标咯,丁其羽暂且打住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毕竟要想有安定的家,必须得等大乾风波平定之后。她牵着忆然来到床边坐下:“云儿休息一会儿吧。” 忆然乖巧坐在床边问道:“其羽有没有去见见乐姑娘,不对、我是说…竹漪?” 丁其羽也如实答道:“嗯,放心。我见过竹漪啦。”说着,丁其羽忍不住补充道,“她正忙着给伤兵治伤呢。”带着一点点小抱怨。 其羽的模样让忆然觉得有些好玩,含笑道:“竹漪医术好、又热心肠,我方才就猜她肯定在医帐里忙碌呢。”至于另一层不见其羽的原因嘛,忆然也能猜到。 “那可不、云儿是没瞧见那阵仗。其他军医大夫医室门口没什么人,就她一人医室门口的长队,可都快排到那间医馆外了!”丁其羽一边说还一边松开云儿的小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形容竹漪医室门口伤兵队伍之长。因为面对的是软软的、很少吃醋的忆然,丁其羽一时间也忘了要避开某些话题,直接与她大方讨论起了另一位夫人。 -- 第751页 不过忆然也确实没有吃醋,未晞、竹漪几位都在她之前,老实乖巧的小公主一向觉得其羽爱她们是理所当然的。忆然抿嘴一笑,难得一次主动回握了丁其羽的手,编着理由安抚某人道:“竹漪是神医传人,自然与一般的大夫不同,受伤的将士们为了自己的伤好得更快、找她也情有可原。” 丁其羽撇嘴,弱弱道:“如果真是为了医术也就罢了。”凭医室外面将士们的议论,就知道他们绝不是因为竹漪医术高才去等她看伤的,哎~觊觎自家夫人的人多了好大一群!丁其羽甩出小抱怨的心情:“不说这些啦,云儿睡会儿吧。” 忆然下意识握紧了丁其羽的手,欲言又止:“那…” “嗯?”丁其羽疑惑。 忆然犹豫片刻,才弱弱问道:“其羽不休息吗?”两人成亲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每次和丁其羽一起休息,忆然还是会羞怯万分。那种紧张而甜蜜的感觉,总能让性格内向的公主小鹿乱撞。这么一问出口,又好像是刻意想留住其羽一般,也不知心里眨眼间就胡思乱想了一通什么,忆然脸色泛红,在丁其羽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赶紧补充道,“我、我是说,其羽累了这久。可、可以回房去休息一会儿…” 一通着急的解释真是可爱到了极致,让本想直接回答“不休息”的丁其羽好笑不已,满眼都是宠溺,反问道:“回房?我刚问了未明兄,他都没给我准备单独的房间呢~” 公主嗫嚅半晌,低下了头:“那…再去陪陪陆小姐也可,她身体抱恙…” 丁其羽笑:“未晞她现下恐怕都已经入睡了,我再去反而是吵醒她。” 忆然一听,支支吾吾:“唔,那、那…”最想说的“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丁其羽故作叹息:“哎~我现在是无家可归的娃,忆然也不收留我了。” 忆然慌忙解释:“不、不是的,其羽就、就…” 逗完自家害羞的云儿公主,坏心的混蛋总算是良心发现,没有再逼着人家主动出言挽留,丁其羽摸摸云儿的脸,柔和了语气:“好了,你忘啦?到旸崇关之前,我可是一直都在车里呼呼大睡,还一点不累呢。我陪云儿一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就去找未明兄了解一下这里的具体情况。”说是呼呼大睡,不过是为了哄着忆然轻松一些罢了,忧心着旸崇关的事情,丁其羽哪里真能睡着?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合过眼了,只不过时局不容许她放松休息,与几位夫人见见面放松片刻之后,她就必须着手帮助二哥守关了。夫人们都在各尽所能为化解大乾危机做点事,她同样没有理由懈怠。 忆然拉住丁其羽的手:“我也想去…” 丁其羽温和一笑:“你先恢复好了精神再去。你这几日心里揣着事情,都没怎么休息好,休息不好的话,云儿公主要是在旸崇关病倒了,未明兄和将士们哪里还有心思战斗?所以你必须保重好自己。未明兄和我比较熟,更说得开。我替你去把旸崇关的具体情况都打探清楚,回来原原本本禀报给公主,好不好?” 其羽说得有些道理,自己在场陆少将军反而不好说话了,如是想着,忆然乖乖点了头:“那…好吧。其羽去找陆少将军谈。” “嗯~先看着你睡下。” 忆然带着羞涩甜甜一笑,红着脸在丁其羽注视下乖乖躺下睡了。 陪到云儿安稳入睡,丁其羽在忆然房间的外间给家里的清儿莲儿以及阿娘写了报备行踪的信,说明自己会留在旸崇关帮助未晞和二哥守关,又殷切嘱咐家人在天下不平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才去了未明兄的房间。 桌前写字的陆未明看见来人,眼中迸发出了光彩,却在下一刻赶紧绷住自己的表情,搁下笔故作不爽道:“哟?大忙人儿羽弟终于哄完弟妹们了?” 未明兄桌上用的笔,丁其羽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上书院前的那个新年丁其羽赠与未明兄的礼物。丁其羽笑着冲未明兄故意拱手一礼道:“那自然是匆匆与她们见上一面,就火速赶来与二哥说话了嘛。”说完便熟络地随意在椅子上坐下。 陆未明绷不住严肃的表情笑了起来:“呵呵,一看就是弟妹们把你训练出来了,跟哥说话嘴都这么甜。”语气十分轻快。 丁其羽看着未明兄面前摆满的兵书,不禁感慨道:“二哥真不再是当年我认识的未明兄咯,我记得那会儿,未明兄还在明月楼吵着闹着不想去书院呢。”丁其羽想起当初和未明兄在兴城明月楼吃茶听书的日子,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了。 被提及荒唐往事,陆未明有些脸红,反驳道:“我哪有吵着闹着不读书?” 又觉得说服力不足,补充一句,“那时我还年轻,今时不同往日,哥哥我成熟了。”说着还装模作样端着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摸了摸嘴上的短须。 丁其羽非常赞同:“是啊,今时不同往日咯。二哥不知不觉就成长为了现在威风凛凛的陆少将军!”成了曲小姐最喜欢的模样。而那时自己还是个初来乍到的“少年”,现在也已是有妻有女,有个大家庭了。 陆未明听罢,举起手里的书扔到一边,在自家兄弟面前说了真话:“哎~你以为我真喜欢看这些玩意儿、喜欢当陆少将军啊?当了少将军,才更觉得那时当个公子哥的时光真是快乐。”陆未明把目光放到了窗外,叹息道,“陆未明还是那个陆未明,不喜欢看书、不喜欢习武、喜欢偷懒、冬天也爱用折扇的公子哥陆未明。”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梦想成为一个威风凛凛的少将军。不过现在…他终究要承担起少将军的责任,也算是,有了若晨最喜欢的样子。 -- 第752页 丁其羽一听,心下有些触动,也觉得那时的未明兄挺让人怀念:“哈哈,等仗打完了、大乾平定了,我再请未明兄去吃茶听书,让我也体会体会冬天也用折扇的感觉,做做‘翩翩公子哥’。”丁其羽畅想着,都能轻易想象出未明兄大笑的表情和夫人们的白眼了,见未明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向往期待,丁其羽笑言道,“反正不论如何,咱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始终不变。” 陆未明一听,爽朗大笑道:“好好好!管你是布衣也好、皇子也好,都是我陆未明的好兄弟!你说的啊,吃茶听书,先欠着我的!” ☆、第456章 军情急反军绝兵现(上) 丁其羽点头,闲话说罢,她正色道:“好了,二哥给我说说旸崇关现下具体的情况吧。雍王和南煜南焦军队的大致情况、还有他们之前都耍了什么花招?” 陆未明也很快严肃下来,带着丁其羽去到议事厅,看着旸崇关附近的山势地形图,把旸崇关战况详细与丁其羽介绍清楚了。 毒粉毒烟、蛇虫鼠蚁,只是听听都觉得头皮发麻。 丁其羽表情十分凝重,敌军人数众多,还有各种南煜南焦的恶毒手段助阵,形式对守城军很不利。看着地图沉吟半晌,丁其羽开口道:“这样算来,他们的飞石抛车用不了几回了,一会儿我上城楼去看看。”又伸手点了点反军大营所在地的小旗子,“不过他们偃旗息鼓休战几日,想必是在计划新的攻城战术。也可能不会再用到飞石抛车,我们人少,不宜拼人力。之前我还没怎么做过守城用的机巧。如果能为旸崇关将士们或是城楼城墙装上更多的守城机巧,就可以逸待劳,把旸崇关本身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陆未明一拍大腿:“哎呀!要的就是羽弟你这句话。反军有点蛇虫鼠蚁就在那耀武扬威了,我们有羽弟的机关术,还怕他那些雕虫小技?” 未明兄在性格上还是一点没变,丁其羽摸摸脑袋无奈道:“二哥不可轻敌,我只能尽力而为。” “呵呵,明白明白,你和未晞夫妻俩教育起我来还真是一个样子。”玩笑一句,在丁其羽答话之前,陆未明又言归正传道,“羽弟不用有压力,咱们兄弟只要尽心联手,我相信反军绝不可能踏入乾中半步!” 陆未明伸手到丁其羽面前,像要握拳盟誓一般。 丁其羽顿觉豪情万丈,回握住未明兄的手:“好!” 两人一同登上城楼,丁其羽在瞭望台上用她设计的瞭望机巧远眺了一番,敌方大军正盘踞在旸崇关几十里之外的双野原,距离太远,看不清大营内的情况。距离更近的地方,有几处反军先锋营,隐约能看见每一处都架设着飞石抛车和楼车。 丁其羽又将整个城楼城墙都实地考察了一遍,手里拿着小册子随笔记录想法,俨然变回了当初那个兴城史上最负责记察使,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防御薄弱或是架设机关的位置。 陆未明安安静静带路,不敢出声打断羽弟的思路,转回城楼观战厅前,才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怎么样?羽弟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丁其羽点头:“确实有一些地方可以考虑用上城防机关,不过一切还需回去再进一步构思。如果能看看对方耍什么花招,见招拆招,效果也可能会更好。”自己不会兵法,也不会上阵杀敌,唯有用机缘阁的机巧帮助二哥和未晞克敌制胜,才算不虚此行了。 陆未明点头:“好,不急。想来很快他们就会又杀过来攻城了,羽弟慢慢观察,守城军还能坚守住。” 丁其羽伸手摸了摸城墙上架设好的一支火雨,机缘阁专业匠人生产出品的火雨,经过丁其羽的改进设计,比之丹暝山上那一批非专业人士齐心赶工出来的火雨要更加精良,丁其羽回头问未明兄:“这些火雨是提前准备过来的?” “不是、提前哪里来得及?”陆未明如实回答,“这是傅大小姐和乐姑娘的功劳。用神机火雨对付那些毒蛇是乐姑娘提出来的点子,这些成品呢,全是傅小姐让手下的人火速送来的,除了神机火雨,还送来了好多战备资源。傅小姐真不愧是江南傅家未来的家主,生意上有本事就不说了,就冲她为社稷江山奉献、大商无算的气度,我陆未明就是一个字,服!羽弟的福气真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弟妹们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奇女子啊!” 清儿办事一向是面面俱到,让丁其羽不叹服都不行。丁其羽紧绷的神情化开不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听人夸奖自家夫人,真是比夸奖自己还要让她开心。思念也偷偷浸透心房,可是要与清儿莲儿相见相聚,只怕是要等到战事平静过后了。 说起傅小姐,陆未明一拍脑袋,想起一事:“对了,傅小姐运来神机火雨的时候,还派来了几位你们机缘阁的机巧匠人。”提到“你们机缘阁”几个字时,压低了声音,毕竟这是羽弟的秘密身份,不能随便让人听了去。 丁其羽惊喜:“那太好了!这样一来,设计、制作的效率都会高很多!”话不多说,丁其羽立刻去见过了几位入住旸崇关的机缘阁匠人,全是她手下的得力干将。与几人见过面,丁其羽便回到未晞房间外间的书房,以阁主的身份调集了机缘阁的核心骨干前来旸崇关临近的乾中大城,又安排人手招集一批临时的木石工匠,更和清儿手下的货源铺子迅速建立联系,方便原料供货都以最便捷快速的途经进行。 -- 第753页 午睡醒来的陆未晞简单梳洗后,由磬儿伺候着吃了一小碗药粥,有其羽在身边,是多日未曾有过的安心和开心。房中只有她和磬儿,陆未晞忍不住说笑起来:“药粥明明有些微苦,她却反倒习惯了,你说这小家伙是不是故意要跟娘亲顽皮呢?”未晞这几日是一瞧见美味佳肴就要反胃,反而略带苦涩的药粥还能喝下一些,“还有,我以前一点也不喜欢酸的吃食,现在反而有些想吃了。” 磬儿心里一惊,没有答话,条件反射一般给小姐打了手势,指了指通向书房的房门。可刚一做完动作,磬儿就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糊涂啊!小姐不让说、若是无意间让姑爷听见了真相岂不更好吗?没办法,将军府十大杰出丫鬟,下意识就遵从小姐的吩咐替她坚守秘密了… 陆未晞没有注意到她满是后悔的小表情,收回目光,也压低了声音问磬儿道:“其羽还在?” 懊恼的磬儿如实答道:“是…姑爷在书房处理事务。” 陆未晞唇边漾出了甜蜜的笑意:“我去看看她。”醒来就能见到其羽的感觉真好,又忍不住抬手轻抚腹部,低头以温柔无比的语气轻声对腹中孩儿道,“咱们去看看爹爹在书房里做什么?” 看得磬儿实在很难理解,小姐明明那么希望将好消息告知姑爷的,为什么就一定要瞒着不说呢? 陆未晞敲门进屋,见其羽正在桌前埋头书写,柔声问道:“其羽,你在写信?” 丁其羽太过专注于手头的事务,她根本没注意温柔的未晞和磬儿在内间的对话。听见敲门声,丁其羽抬头一看,赶紧起身将未晞扶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边为她解释道:“我在联络机缘阁的人,方才和二哥去城楼上看过了,大致了解了一下战况。我想多做一点城防机巧,咱们人少,有了机巧就能节约一些兵力。” 陆未晞看了一眼桌上其羽写了一半的公务联络信件,抬起头望向心爱之人,眼中流露出柔情:“刚到就处理这些,为什么不先休息一下?” “我不累呢。休息这么多天,该认真办事了。”丁其羽这才发现晞儿脸上还是带着疲惫,哪里顾得上自己?丁其羽皱起了眉:“晞儿怎么脸色还是不太好?” 陆未晞摇摇头:“可能是刚起来,还有些困乏。” 丁其羽想起竹漪在医室里说的话,在未晞腿边蹲下,握着她的手认真道:“有什么事,你可不能瞒我,知道吗?” 陆未晞错开丁其羽的目光:“不会的,我没事。” 丁其羽叹息,拉过未晞的手来亲吻了她的手背:“没事就最好,不习水土就要好好休息。” “今日午睡时间太长了,歇息够了呢。”陆未晞很想拉着其羽暖在自己腹部,那样总给她一种特别安心幸福的感觉,又担心总这样做会引得其羽怀疑,忍住动作、转而问道,“其羽给清姐姐她们写信保平安了吗?” “嗯,在去找二哥了解战况之前就写过了。” “那就好。”陆未晞柔柔一笑,不愿再耽误其羽处理公务,“带着孩子”来看看其羽便已经足够了,她起身道,“其羽继续安排事务,我上议事厅去看看。” 丁其羽拉住她:“诶、今日,晞儿你就别操劳了。”丁其羽实在担心晞儿的身体。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磬儿的声音:“小姐、姑爷,二公子派人过来说是有紧急的事情。” 两人对视一眼,丁其羽看着未晞瞬间变得紧张的目光,暗叹一声、吞下了规劝,一同出门随前来传信的将士去了议事厅。 “你们可算来了!”两人一进门,陆未明急急几步上来拉住丁其羽来到旸崇关地形图前。 意识到事态紧急,丁其羽问道:“怎么了二哥?” 陆未明将斥候传回来的密信递到丁其羽手里:“斥候回报,有一种从没见过的大家伙,由南煜南焦军队护送着正往反军大营方向赶!肯定是他们的援军!” “大家伙?是机巧么?”丁其羽一边发出疑惑,一边展开手中的信。 “不是机巧、是一种怪物!”陆未明一指,“就是这画里画的这种!”斥候在信上将那种可怕的“庞然大物”简单画了下来。 ☆、第457章 军情急反军绝兵现(下) 陆未晞看清其羽手里信纸上的绘画,沉吟思索道:“这种怪物,我好像在书里见到过…” “是战象!”丁其羽震惊脱口而出,心下大骇。斥候队的将士都是专门训练过绘画的,纸上寥寥数笔简单描绘出的动物体型巨大,有粗壮的四肢、两扇大耳朵、两根粗长尖利的牙齿,最突出的特色,就是那条长长的鼻子了。从画上来看,这些大家伙身上都披了特制的铠甲,背上是供象骑兵乘坐的、防御式的轿厢。大体模样与丁其羽在从前世界上见过的“象”很相似,只不过画上的“怪物”看起来十分凶猛暴虐,两扇耳朵上有非常奇怪的花纹,露出盔甲部分的皮肤上也有,斥候更在图画的旁边批注了其“通体为黑色”。丁其羽还从没见过全身都是黑色的大象。 陆未明睁大了眼睛:“羽弟你知道这玩意儿?”言语间满是对丁其羽的崇拜赞叹。 “嗯。”丁其羽点头,看了未晞一眼,继续道,“这个…我以前见过,我不知道在这边是否也叫象?” 陆未晞听过了其羽来历的实情,自然能猜到丁其羽是在“从前世界”里见过,并不觉震惊奇怪,现下的情况也不容许未晞去好奇丁其羽从前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她肯定了丁其羽的说法:“是了,是乌象。” -- 第754页 “你们都知道?!”这下陆未明是真怀疑自己见识少了… 陆未晞把自己所知的信息陈述出来:“乌象是南煜国传说中的神物。据说它鼻长足有人高,双耳如巨扇,其四肢如二人合抱之木。史书上记载,在扬煦圣君十八年,当时的南煜国王因多次滋扰大乾南疆、被圣君派兵镇压战败后,进献的宝物中,就有一头乌象。进献使节送上乌象之时,圣君大悦,文武百官皆啧啧称奇。宫廷画师还将南煜使节进献乌象的图景画了下来,记录歌颂圣君的天威。现在的皇家奇兽园,最初就是因为南煜进献的乌象而建,那头乌象最后老死于奇兽园。宫廷画师所做之画则一直陈列在奇兽园之中,我见过那幅画,画中的乌象、史书的描述,都和斥候画的这种怪物模样基本吻合。” 陆未明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那应该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难怪,从没见过什么乌象。”看来…还是得多读读书啊! 陆未晞又道:“不过,据说南煜乌象后来在南煜国内也几乎绝迹了,人们视之为神物,世人百年难得一见。没想到,竟是被南煜王秘密培养成了战争用的坐骑吗…” 丁其羽这才知道,大乾由于气候地理等因素,国境内并没有大象这种动物栖息生活。这种乌象,在它的栖息地南煜国内都几乎消失了,在大乾历史上也就出现过那么一次,所以斥候和未明兄才会把它当成是见所未见的“怪物”了。丁其羽不敢再提自己“亲眼见过”,只能附和自家夫人的说法,是在“书中见过”。 陆未晞神色凝重:“如果南煜人真将乌象集结训练成了一支军队,那将是最棘手的一种骑兵,我们必须早做准备了。” 北疆铁骑为何善战,除了锡荣人擅长驭马之术外,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北疆战马高大健硕,体型不是一般矮马瘦马可比。他们甚至不需要战术,北疆战马只消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就可以轻易将步兵碾于马蹄之下。近年来,为了克制锡荣的铁骑战马,陆家军除了不断磨练提升将士骑术武技、针对锡荣战马锤炼特别的兵法阵法之外,也一直在研究如何培育体型体质更高大强健的战马,只不过培育新的战马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事情,所以大乾军队还没能拥有能与锡荣战马体型媲美的战马。 除了锡荣战马,玄漠国的骆驼骑兵也是出了名的骁勇,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玄漠虽国力并不强大,但号称能以一当十的玄漠驼兵一向是诸国十分忌惮的军队。这些种种,都足以见得坐骑本身的高大凶猛对于骑兵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可锡荣战马、玄漠骆驼真要比起战象来,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只怕战象嘶吼几声、鼻子一竖、象牙一扬,驼马皆会大惊失蹄吧!所以未晞才会将战象骑兵说成是最棘手的一种骑兵。 听未晞分析完,另两人都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陆未明叹道:“这一次,恐怕光靠弓兵营、不出兵前去迎战是抵挡不住乌象军队的。” 陆未晞赞同点头:“可惜书上对乌象的记载甚少…”陆未晞见兄长忧心忡忡,不禁宽慰道,“不过,对付庞然大物,陆家军的阵法倒是不少,想来根据实际情况将阵法变形,即便有难度,也不至于抵挡不住。”只是…这次就免不了伤亡了吧… 陆未晞又继续补充道:“既然斥候已为我们争取到了一些准备的时间,我们必须把这些时间利用起来,尽可能多做准备。” 丁其羽接口道:“对,敌军大营过来的一路上,我们都可以先设置陷阱,总会多少有些用处的!” 听两人这么说,陆未明打起精神,捏着拳头:“好,先做好准备,就不怕那什么乌象黑象的!” 陆未晞见兄长燃起斗志,放下心来:“好,我负责计划哪种阵法最合适用来阻挡乌象。” “那我先去练兵,给将士们涨涨士气!等着你的阵法决定好了,再带着他们操练熟悉一番。” 丁其羽也主动揽活:“那陷阱的布置就交给我。” 三人详细商量好了具体需要安排的事宜,便准备各自前去完成自己的任务,走到议事厅门口,丁其羽没有说一个字,眼中关切的意味却不言而喻,陆未晞看得懂,她冲丁其羽温柔一笑,表示自己一定会注意身体,伸手替丁其羽整了整领口,轻声说一句:“关外情况不定,其羽要小心,你…一定要平安。”说罢,不待丁其羽回答,便转身和兄长离去。 丁其羽则和陆智洱副将一起,带着几十个弟兄出城,因为出城人少,城门足有千斤重,还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不可能大开城门让他们出去,丁其羽决定由吊索悄悄出城,也学学古文里曾经学过的“夜缒而出”。 陆智洱副将身边的一个年轻战士拍拍手上蹭到的土灰忍不住抱怨道:“一般的关卡城门,不都设有暗道密门?就算不开城门也应该能轻轻松松出来,怎么还需要这么麻烦吊着下来?” 丁其羽不认识他的军阶品级,但看起来应是陆副将手下非常信任的战士。丁其羽之前向未明兄简单了解过旸崇关守军的情况,陆家军的骨干将才之前都因为锡荣铁骑来得凶猛而被调去了北疆,陆智洱是赶着这一机遇,从一名不算起眼的小小军官,一下子就被提拔成了陆未明少将军身边的副将。 显然,这位开口抱怨的年轻战士并不知道“缒而出”的决定正是丁其羽下的,陆智洱可清楚得很,他眉毛一竖,对年轻战士凶道:“又在胡说什么?” -- 第755页 年轻的战士看了丁其羽一眼,低声嘀咕:“我们倒没什么了,主要是公子。这样还得劳烦人家公子费这么大的劲出来。少将军怪罪下来,可不是咱们几个担待得——哎哟!” 那人说还没说完,便挨了陆副将一拐子:“啧、公子是计较这些的人么?”又赶紧转过身来对丁其羽行礼赔罪,“还请公子不要见怪,这是我堂弟陆严杉,刚入陆家军没多久,年纪还小,口无遮拦的。” 两人口中的公子,指的都是丁其羽,丁其羽身份特殊,既然旸崇关的年轻士兵们都没参加过她和未晞的婚礼,陆未明就将错就错,给了丁其羽一个弟弟的身份,让陆大将军背了个在外留下私生子大锅的同时,也让丁其羽有了名正言顺留在旸崇关帮助未明兄的理由。众人在各种猜测中,只能尊称丁其羽一句“公子”,含义是:将军府的小公子。 丁其羽还未回应,就见陆智洱副将厉声斥责陆严杉道:“管好你的嘴,再胡乱说话,你就还是回以前的地儿待着去!” 被堂兄狠狠骂了,陆严杉却揉着胸口冲丁其羽没心没肺地笑了,赔罪道:“公子,是我胡乱说话了,您不要介意。” 丁其羽回以和气一笑:“无妨,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办完差事吧。” 闲话不多说,一行人悄悄从城中出来,楼车是丁其羽自己卖出去的机巧,丁其羽自然对它的监视范围、视野死角了如指掌。丁其羽带着兄弟们避过反军先锋营楼车的监视范围,在城外不同的地方按照商议好的全部位置布置好了陷阱。 时间紧迫,丁其羽也来不及设置高级的机关陷阱,只能就着旸崇关里现有的用具材料做简单的陷阱。他们对乌象的特性知之甚少,丁其羽也只得按照常识尽可能地准备,至于能否发挥作用,还得看战场上的实际情况了。午后出城,丁其羽快到翌日天亮的时候才和将士们回到关内。 ☆、第458章 骤雨来南煜乌象兵(上) 此时,议事厅内,二哥和晞儿云儿都已在场,一看便知他们和丁其羽一样,都一夜未眠。除了之前温存了一小会儿之外,丁其羽就没能再和夫人们说上话。女子在军中行事多有不便,两位夫人都出于礼数考虑戴着面纱,见丁其羽进来,便自觉让出位置,让她坐在了中间。 干了一夜苦力活的丁其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原本干干净净的一身衣裳到处都沾上了土灰,就连下巴都不知何时蹭到了泥土,黑乎乎一大块,某人也不自知。丁其羽气还没喘匀,也来不及关心夫人们一两句,直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两位夫人对视一眼,陆未晞冲赵忆然温柔一笑,没回答丁其羽的问题,而是主动开口问道:“忆然带手帕了吗?替这泥人儿擦擦脸吧。” 丁其羽疑惑:“泥人儿?”说着便想上手抹脸。 未晞赶紧拉住她的手腕:“诶、你这手比脸上还黑,别胡乱抹了。”又问了一声,“忆然?” 赵忆然心下温暖,知道未晞这是在鼓励自己,眼中浮现出感激感动的神色,努力平复下面对未晞时总是不由自主偷跑出来的紧张自卑心情,乖巧答道:“好、未晞,我带了的。”说完,便拿出自己的绣帕,鼓起勇气在众人面前替丁其羽擦拭脸上的土灰。又吩咐了玉蕊盛水来给自家琅寰王净手。 丁其羽幸福一笑,老老实实偏着脑袋让云儿替自己擦脸,重新追问主位上愁眉不展的未明兄:“现在如何了?” 陆未明抬头,就见羽弟和弟妹幸福和谐的样子,也顾不上调侃,如实回答:“斥候来通报过了,乌象队伍已经到达反军大营,应该会直接调拨一部分出发,最快午间就会到。” 丁其羽严肃了表情,点头道:“看样子他们是不准备休整,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了。能布设上的陷阱都已经弄好,只求多少起到点作用吧。”又转而细问道,“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我选出了几种阵法,到时根据乌象具体的表现调整,几种阵法二哥都已经带着将士们熟悉过了。”陆未晞眼中浮现出忧色,手下可用的能人太少,要支撑起复杂的阵法不是易事,希望年轻的将士们能胜任他们的职责吧。 丁其羽想拉住晞儿的小手,又碍于自己的双手还黑漆漆的、忍住了动作,出言宽慰道:“既然准备充分,我想乌象就算再厉害,也绝不是不可战胜的,否则南煜人也不需要和雍王合作,直接靠几头乌象杀进来不得了?尽人事听天命,晞儿放宽心。” 话音刚落,就见一直在城楼中监视敌方动向的副将陆智洱亲自来报:“将军、军师,从瞭望塔上可以看到乌象队伍拔营出发了。”旸崇关里的年轻将士都不知忆然便是远嫁和亲的素云公主,只道她是小公子的夫人,是以并未向另两人特别行礼。 陆未明站起身:“好,我这便让将士们出城迎敌。” 陆未明下城楼领兵,丁其羽则和两位夫人上了城楼,准备督战。城楼上所有的火雨和强弩弓兵也全部准备就绪。 天光已明,很快,陆未明便亲自带着将士们出城整齐列队在城墙下,四架飞石抛车架设城墙边,随时可以将滚油飞石抛投出去。战象骑兵过来之后,会先经过陷阱和火雨神机阵,如果陷阱和火雨神机都阻挡不了它们,陆未明就会带着将士们按军师的安排布阵阻敌。 观战室内,丁其羽扶着窗沿看了一眼城下骑着战马的未明兄,移开目光,神色严肃地望向了远处。在城墙外大片空旷土地的更远处,是一片静谧的树林,只能远远望见反军一个先锋营隐约的烟火,除此之外,还看不出任何异动。 -- 第756页 就像是…狂风骤雨之前低气压笼罩下的宁静。 此时,乐竹漪也登上城楼来了观战室,想同大家一起等待。 丁其羽转头一看进屋的是她,满含凝重紧张的眼中顿时多了不少温柔,关心问道:“竹漪也没休息吗?” 乐竹漪摇了摇头:“今夜,城中百姓恐怕无人能安睡吧。” 一边的赵忆然为乐竹漪假面下的真实相貌所惊艳,抿嘴犹豫片刻,主动启唇道:“颜…乐姑娘?你是乐姑娘吗?”内向胆小的云儿,真的很努力在和另几位夫人打好关系了,就这样主动打个招呼,都能把她自己给说成了小红脸。 乐竹漪点头回以明媚的笑:“公主,之前因为某些原因一直以假面假名示人,失礼了。我是乐竹漪。”这么胆小害羞的姑娘,遇上时不时冒点小坏水儿的坏木匠,铁定是被欺负得死死的吧? 丁其羽一听,忍不住插话:“都是一家人,叫竹漪、忆然就好了嘛,别姑娘公主的了。” “谁和你是一家人?”乐竹漪别扭嘀咕,睨了某人一眼,却转过头来大方唤道,“忆然,你就和未晞一样叫我竹漪就好了。” 忆然红着俏脸,就像是被纠正了错误的孩子,乖巧点头改口:“好、竹漪。” 乐竹漪见她这般害羞,不禁玩笑:“就是认识了这黑木匠之后,我才和名门闺秀小姐公主都交上朋友了。” 黑木匠…丁其羽无奈,脸手都洗干净了,也就衣裳没来得及换嘛。她低头看了看胸前被泥土弄脏的一大片泥色印记,竹漪怎么总爱给擅自篡改爱称呢?小木匠多好听~ 坐在窗边的陆未晞也回过头来出声道:“今日之后,恐怕小医仙要更忙了。”轻快的笑语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乐竹漪闻言,宽慰道:“有了未晞周密的部署,也不会让我忙到哪去。”乐竹漪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某人,故意意味含蓄地说道,“现在呀,我们的军师陆小姐才是我应该重点关心的对象。义母交给我的重要任务,可不能马虎了。” 陆未晞小蹙眉头,略带埋怨地看了一眼故意打趣她的乐竹漪,沉重的心情却也因为几句玩笑放松了不少。就像其羽说的那样,尽人事、听天命,一切都要放宽心,不然小家伙该也跟着娘亲一起不开心了。 丁其羽随声附和:“对对对,未晞得赶紧听竹漪的医嘱,把不习水土调养好了。除此之外,你们三个,一个也不许给我累坏了!”一点儿也没意识到竹漪玩笑话里暗藏玄机。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闲聊,让紧绷凝重的氛围稍稍有了一丝生气。 隐隐听到不寻常的声音,乐竹漪蹙眉道:“好像…有动静了。” 此话一出,屋内几人都聚到了窗边来看。静观了不一会儿,不需要登上瞭望台就能看见远处树林间大片的飞禽被惊起,虽不见乌象真面目,却也能体会到那些家伙的庞大凶猛了。 “来了。”丁其羽呢喃一声,带着几位夫人一起上了瞭望塔。 刚到瞭望塔站定,站在高处的几人仿佛都感觉到了脚下石砖的震动,城下传来守城将士们身下的战马不安的低鸣。 丁其羽站到瞭望机关面前,终于看到了树林里的大致情况。在树林里穿梭奔跑的,是由几十头乌象组成的乌象骑兵团,乌象骑兵前方由普通的骑兵开道,后方由刀盾步兵断后。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乌象的真面目。南煜乌象比丁其羽从前见过的亚洲象要强壮高大不少,身披铁色盔甲,露出来的皮肤是如同乌木一般的颜色,每一头乌象上都是一个乘坐骑兵用的轿厢,轿厢做了防御箭矢的设计,弓箭手很难从远处射中轿厢中的骑兵。乌象队伍行进速度虽不及战马,却绝对不慢。 丁其羽来不及感叹其真面目,仔细看着他们行进的位置:“这里,应该是第一层陷阱。” 第一层陷阱是他们连夜挖出来的坑洞陷阱,丁其羽带出去的将士中有猎户出身的弟兄,所以坑洞都掩盖得极其隐蔽。若是一般的动物,在全速奔跑前进的过程中很难察觉到,基本免不了失蹄落入坑洞的命运。 前面开道的普通骑兵,在这里就折损了不少,反军战马的嘶鸣声和落入坑洞里被尖刺贯穿的士兵发出的惨叫声隐约传来。 可乌象似是能够通过脚上踩到地面产生的振动来判断路况,肉眼分辨不出的陷阱,它能听到。每每都在坑洞前及时止住脚、重择道路,只偶有几个冲刺速度太快的象骑兵被骤然刹脚拐弯的神象甩了出去。 还在前进。丁其羽沉声道:“第二重…是滚油。” 第二重陷阱是由绳索触发的火油陷阱,只要触到绳索,滚烫的火油就会从大树上浇下,然后立刻被简单的点火机关点燃。 绳索同样经过了精心的掩饰,滚油当头浇来,一般的铁盔哪里防得住?开道的普通骑兵皮肉崩裂炸开烫熟,绝无活路。 滚油浇到人身上的场景,即便很远也足够给人以视觉上的可怕冲击了,再配上空旷的环境、凝固的氛围下传来的那些惨叫…… 设置陷阱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如今看着这残忍的场景,即便那些被滚油烫死烧死的人是冲到眼前就会置自己于死地的凶悍敌人,新时代青年丁其羽还是觉得头皮发麻,心里非常不适。可这就是战争,靠血靠命拼出来的战争,不是敌人死,就是己方灭。 -- 第757页 ☆、第459章 骤雨来南煜乌象兵(下) 丁其羽闭着眼睛缓了缓,就听一边的磬儿急道:“小姐?” 转头一瞧,正好看见未晞用手帕捂着口鼻很难受的样子,丁其羽皱着眉头赶紧过来代替磬儿扶住未晞:“晞儿,不舒服了?”丁其羽再抬头发现忆然脸色也不太好,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着急地说道,“你们别看这样可怕的场景了,我看着都难受,别说是你们。” 方才一瞧见那残忍的场面,未晞胃中便顿觉翻腾难忍。腹中的小将军年岁还太小,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画面…可是,将士们立于城下、即将面对那凶悍的怪物,她怎能离开? 陆未晞定下心神,努力平复着胃中翻涌的恶心感,又不着痕迹地用温热的掌心温柔安抚着腹中的孩子,扯出一个微笑对投来关切目光的几人道:“没关系,让大家为我担心了,我可以的。下面的阵法需要我看着。” 晞儿的目光里含着倔强和坚定,丁其羽叹息一声,只能转而问道:“那云儿和竹漪呢?你们就回去休息吧?” 忆然抿嘴片刻,回答道:“我也可以。”虽然战场上有了智谋无双的未晞军师,她帮不上什么忙…但忆然也希望自己能坚守在战况第一线。陆将军一家、所有的将士们都在为旸崇关搏命奋战,自己仅仅是看看都坚持不了,就对不起这么多勇敢无畏保护大乾天下的将士。胆小内向的公主在面对大乾国事之时总有无限的勇气。 竹漪摇了摇头,简洁答道:“我还好。”哪个江湖儿女没过过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杀伐的残忍场面,竹漪的确不喜欢看,却不会像另两位夫人一般难受。 丁其羽无奈:“那你们都别用瞭望机巧看了,就这样远远的看。”丁其羽拿出一家之主的魄力,“剥夺”了几位夫人使用瞭望机巧的权利。 几人说话间,再看冲入滚油陷阱区域内的乌象呢?横冲直撞的乌象同样触发了无数滚油陷阱,可热油浇到它们身上,就像是浇到了古老的树皮上,刺啦起了几个油泡泡,点火机巧打出的火星迸溅在乌象沾着滚油的皮肤上,小范围燃起几簇小火焰,惹得乌象低低嘶叫了几声,便很快熄灭、冒出几缕灰烟,就全然没有其他任何反应了。 丁其羽紧抿嘴唇,眼睁睁看着战象突破了第二重陷阱,心中掀起了惊涛,南煜乌象竟不怕火?!那乌木色的皮肤到底有多坚硬厚实啊?! 乌象军团闯过第二重滚油陷阱,前方开道的骑兵已是所剩不多,乌象背上的骑兵也有一些中了招。但乌象本身,就只有寥寥几头受了点小伤。 第三重陷阱,是土地里暗藏的钢针,专门根据乌象的体型准备的,对乌象是“针”,对人那便是钢枪头,踩下去能贯入乌象脚心两指长。丁其羽原以为这一重陷阱应该能予以乌象兵团一定的伤害,却发现乌象不闪不避,就那么直直碾了过去。以那些钢针的强度和尖锐程度,不可能插不进乌象的脚心,可被钢针钉进象腿的乌象还是只发出了低低的呜叫声,就像是根本不惧怕这点疼痛一般,脚步依旧不停向前,在林间踏出了一个个乌红色的诡异血脚印。 瞭望机巧面前的丁其羽睁大了眼睛,这样可怕的东西,都不知是否该称之为“动物”了,或许称“怪物”会更合适一些。不怕烫不怕疼,就好像没有了自主的动作,只知道冲锋。南煜国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恐怖方法才将好端端的动物培养成了这么麻木可怕的战争怪物的? 连夜布置的三重陷阱尽数被乌象军团突破,简单的陷阱要来对付南煜乌象,显然是有些杯水车薪了。开道的普通骑兵伤亡殆尽,却只有少部分战象背上驾驭神象的南煜象骑兵被陷阱拿下,神象兵团尚且完整。这些神象仿佛已经被培养成了攻城机器,即便有些已经没了骑兵驾驭,它们同样可以寻着目标一股脑地跟着队伍往旸崇关这边冲锋。庞然大物冲出了树林,卷起滚滚烟尘,远远看来,阵势不输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沙尘风暴。 表情严肃的乐竹漪目光一沉:“传说中的南煜乌象,果然有点来头。”靠武力的话,乐竹漪近战可以轻易取下乌象背上奇兵的脑袋并全身而退,但要让那全身乌黑、皮糙肉厚的大家伙本身受创,却得并不是易事。 武功高强的竹漪都这么评价了,乌象对于一般的将士可想是多么难对付的存在。城楼上的火雨神机阵如预期一般启动,神机箭雨朝着乌象兵团密密麻麻落下。可火雨的劲道即便有了火药的加持,对于皮糙肉厚的乌象来说,还是差了不少。而乌象又不怕火,这就让火雨最大的优势——爆燃,起不到效果了。是以火雨神机箭阵也根本阻拦不了战象的冲击。 …… 此时反军大营内,前方传来战报:“尊上,守城军早有防备,在林子里布下了不少陷阱。” “先锋营的楼车都在干什么?!神象呢?神象如何?”雍王急问。 “神象突破了他们的陷阱,就是战马骑兵队的将士…伤亡惨重。” 帕尔苏一听,脸上反而浮现出了笑容,气定神闲、胸有成竹道:“呵呵,我们大军在此,四面八方恐怕都有敌人的眼线,他们能提前预知咱们的动向、秘密布置陷阱,不足为奇。只是可惜了那些骑兵。下次,尊上就别用骑兵开道了。神象冲在前面,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一般的陷阱神象根本不放在眼里。”帕尔苏笑容莫测,眯着眼睛道,“就这样杀过去,让他们见识见识神象的威力,好好地挫挫他们的士气。” -- 第758页 雍王松了一口气,开道的骑兵不多,他也并不心疼,点头赞叹道:“不愧是南煜神象!是我考虑不周了。”雍王本就是担心折损神象,才专门派普通骑兵冲在了最前面探路的。攻城杀手锏乌象,就算要折损,也得先发挥了它们应有的价值之后再损! 帕尔苏捋捋自己的鞭子胡:“呵呵,尊上太小心了些。有了尊上送的矿石,神象穿上了刀盾铁旅一般的铠甲,可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还怕他们区区陷阱?踏平旸崇关的城门,只是早晚的事。” 陆未晞所了解的情况完全无误,南煜乌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绝迹,南煜百姓只在深山老林中偶然见过一两次。是近几代国王,由北疆铁骑、玄漠驼兵得到启发,想到如果将乌象用在军事上该是何等神威,才专门派人全国范围内搜索乌象的踪迹。再精心培育养殖寻得的乌象,秘密将其培养成了作战利器。南煜人和雍王合作亮出的筹码,就有这支神秘的乌象军队,雍王牺牲声望名誉同意合作的很大原因就是因为看中了乌象奇兵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胜算,他甚至不惜提供自己封地上珍贵的矿石给了南煜人,帮助他们为乌象穿上了铠甲。 见帕尔苏自信满满,雍王也满意地靠在主位上,高兴附和道:“哈哈,副帅说得有理。煜国神物加上我乾东南神甲,如虎添翼…不对,是神象添翼,陆家的那些小兵小卒,怎能抵抗得了?” …… 反军营中主帅副帅对旸崇关志在必得,关内城楼上,陆未晞不再耽搁,当即下了瞭望台派人向强弩弓兵队的队长下令道:“火雨神机阵停,配合将军!”说罢便转身进了观战室,两位帮她传令调度的副手随时听候军师差遣。 留在瞭望台上的丁其羽捏紧了拳头。今日一战,就要看晞儿的阵法和未明兄的发挥了。而她要做的,便是看懂这乌象的战法,想出最合适的机巧! 城外严阵以待的骑兵身下的战马因为大地的震动纷纷不安地踱着步子,将士们却紧紧握着手里的缰绳,挺直腰背紧绷表情死死盯着远处冲来的一群庞然大物。军纪严明的陆家军即便是年轻的战士,在面对如此强敌之时,也绝不会表现出一丝怯阵,誓死守城的决心已经准备就绪! 军师下令停了火雨神机,神象已然冲到了阵法预设的位置,陆未明回头看了一眼城楼,高举手中的长戟,高喊道:“兄弟们,繁星阵!” “是!”骑兵营声如雷动的回应声。原本整齐列队的骑兵们立刻四散开去。横冲直撞的战象本欲冲散守城军的阵列,却不想守城军先人一步自行散开,乌象冲入阵中,只能扑了空。 陆未明手下战马骑兵的机动性比乌象骑兵要强不少,骑兵驾驭战马散若星辰之后,让原本两方对峙、以力相搏的整个战场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繁星阵”阵如其名,看似散乱无章、随心所欲,实则最考验军队的纪律性和将士们的配合。就像每颗星辰一般,四散而去的每一位战士都自有其行动的位置轨迹,绝不会出现自乱阵脚的情况。只有站在城楼上的人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其中门道,战马骑兵乱中有序,自散开一刻起,就以一种复杂的编制规律分成了很多骑兵小队,每一队都循着自己的轨迹负责一至两头乌象。 ☆、第460章 鏖战平力寻克敌法(上) 骑兵用长兵不断攻击乌象,试着将其带离原本的方向。虽然骑兵长戟都不能对强壮高大的乌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身处阵中的战象骑兵无法窥见战局全貌,陷入繁星阵中就如同挤入了人潮涌动的街道,人尚且看不清形势,更别说是只靠蛮力冲撞的乌象了。早就被训练成战争怪物的乌象本一心冲向城墙,奈何四面八方都是滋扰它的敌人,哪里还分得清楚方向?只能嘶鸣着横冲直撞,冲红了眼,又很难伤到一人。 等到一颗颗“星辰”的走势明显能看出规模规律之时,原本排山倒海之势碾压过来的乌象军队已经被悉数冲散,七零八落。 城楼上旌旗一舞,高声的号角吹响,各个骑兵小队队长齐声下令:“合、四象七宿!”散乱的星辰各自合为东南西北四象,每象七宿,每一宿都以一位武艺最好的战士为阵眼,将冲散的乌象分别合围住。 “天网阵,起!”繁星阵外围几处洪亮的声音传来。 在丁其羽聚精会神细看四象繁星阵的运作之时,并没有注意到之前在骑兵之后列阵等待的步兵也随着“斗转星移”的规律进入了战场,四象七宿每一宿之外都围上了步兵,待到所有的步兵到位,天网阵应声而起。步兵不持刀不持剑,每人带了一条特别的铜制锁链,锁链头部是一把三爪无相钩。天网阵内步兵都是军营里的大力士,全力将无相钩抛投出去,专攻乌象的腿部,只要抛投得当,无相钩就能绕过乌象的腿死死回勾住铜锁链,如此一来,只需几条铜锁链便能将乌象四条腿纠缠相连,让它自缚当场。 天网阵起的同时,城楼上弓兵营长一声高喊:“陨星,落!” “是!”城楼上待命的数位强弩/弓兵抬弓引弦。“陨星”不同于“骤雨”,为了不伤及同袍,弓兵陨星阵讲求的是精准打击。出阵的战士是弓兵营里箭法最好的强弩/弓兵,一人只负责四象繁星阵中固定的“星宿”,专攻乌象的耳朵、眼睛等薄弱之处和战象背上的象骑兵。 -- 第759页 原以为射中眼睛能打乱乌象的活动,可这种怪物似乎并不是靠眼睛来辨别方向的,哪怕眼睛被箭矢直直射穿,也还是能活动自如。所幸陨星阵还是起到了很好的“干扰”效果,听力极好的乌象这下又要躲避从天而降的“陨星”,精准的箭矢对乌象的冲击造成了极大的干扰,给天网阵的步兵们提供一层有力的保护。不少战象骑兵被陨星坠落射中而死,至于本跟在乌象队伍后面断后的普通反军步兵,哪里适应得了这样多变的局势?早就被繁星阵吞没,全数死在了长戟马蹄、甚至是战象脚下。 城楼上,严肃表情的乐竹漪不禁感慨赞叹道:“不愧是陆家军。” 忆然脸上也露出了钦佩之色,能有陆大将军一家这样的忠良将才,实乃大乾之幸! 丁其羽由衷叹服晞儿对排兵布阵的掌握。战场上绝不是靠人数、靠蛮力就能取胜的,这也是智谋的考验。若不是有晞儿在,今日一战,恐怕旸崇关就要落在反军手里了。早在桓湖山洞心意相通之时,丁其羽就幻想过未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场景,如今得见,这就是将军府的三小姐!这就是她的晞儿! 多变的阵型能够最大效率地削弱乌象、困住这些庞然大物,可晞儿的阵法再厉害,还是需要将士们用血肉去和怪物拼杀,乌象本身的实力太过可怕,缺少了克制怪物的利器,无论如何都免不了守城战士的伤亡。 四象七宿阵内武艺稍薄弱一点的阵眼战士,牵制一头战象十分吃力,一旦显出疲态、躲不开乌象的横冲直撞,便会被象牙生生刺穿了胸膛。天网阵的步兵,如果抛不好无相钩、束缚不住发了狂的怪物,就会死在战象的重踏之下。 陆家军的将士们却燃起了熊熊斗志,不要命一般,一定要完成使命束缚住乌象,发了狠的战士们对战红了眼的怪物,战况焦灼而惨烈。 乌象兵团各自被困在包围圈中单独作战,象骑兵们本就心中惶恐。眼瞧着神象上驾驭的骑兵所剩无几,有不少神象真被束缚住,甚至有一头乌象重伤倒地、应是没有活路了,领兵的萌生退意,几声呼哨出来,准备撤离。 未晞军师身边听候调遣的副手小心翼翼问道:“军师,他们好像要逃了,要变换阵型么?” 陆未晞仔细观察了城下形式,半晌不语,见将士们还在奋力围住乌象,紧蹙眉头,立刻下令:“不用阻拦,他们想撤,让他们走。”若是乌象兵团不计代价、背水一战往城门冲,她会让大家换成另一种阵型继续坚持,可陆未晞看出乌象兵是被繁星阵围急了眼、准备撤军,没有克敌的十全把握,想留下这些乌象,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如果强行留住他们,逼得乌象真发了狂,恐怕会落得两败俱伤。 “是!”副手站得笔直朗声答道,赶忙下去传令。心里对军师崇拜极了,神机妙算的佳人,谁能不神往心动?更何况美艳无双的小医仙和近日新来的高贵小姐都是军师的好姐妹,在三位美人身边当差,办事儿动力都多两倍。为了争到军师身边来当个传令官,不少年轻将士都挤破了头。 军师下了命令,训练有素的将士们很快收起逞凶斗狠的脾气,按之前训练的那样让繁星阵故意松懈露出了破绽,不着痕迹地放乌象兵团离开了。 眼瞧着乌象兵全部撤走,等到瞭望台通报乌象已经彻底退走林中,城外的将士们才放下戒备之心、开城门回营。城楼上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场鏖战结束,旸崇关内外都飘着隐隐的血腥气。丁其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也顾不上自己还是布设完陷阱时留下的“灰头土脸”,和忆然竹漪来到观战厅,上前扶着脸色苍白的未晞到一边坐下:“晞儿,辛苦你了。” 陆未晞心头大石暂且放下,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一刻绷断,浓重的疲惫感袭上心头,忍不住乖顺又依赖地靠进了丁其羽怀里,疲惫感和身体的不适感让未晞一时间都忘了还有另两位姐妹也在场,只想在这个温暖的港湾里得到片刻的宁静舒适。 丁其羽心疼不已,晞儿肯定是累坏了,小心扶抱着软软靠在怀中的晞儿,又心疼地重复道:“辛苦晞儿了。” 另一位前来报告军师鏖战结束的副手,好巧不巧瞧见三小姐靠在了某人怀里这一幕,心中顿时冲开了惊涛骇浪,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军军、军师,南煜、南煜乌象已经全数撤走,将军正安排人手清点战场。” 副手的到来让疲惫不堪的陆未晞瞬间找回了理智,意识到自己在姐妹们和下属面前失了态,想赶紧从爱人的怀里出来。 丁其羽舍不得晞儿逞强,收紧胳膊抱紧了她,未晞挣脱不了,只能无奈地松了力道,就这样靠在心爱之人怀里,“不成体统”地回道:“好,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整吧…”温柔的声线里带着一丝波澜,说话的人儿脸也红了。 副手领命离开观战室时,整个人都是蒙的。心里思绪万千,不断猜测着丁其羽的真实身份。说这公子是大将军的私生子吧,和三小姐的相处方式又完全不在兄妹姐弟该有的界线之内啊,哪有兄妹姐弟称呼动作都那么亲热的?不仅是三小姐,小医仙还有另一位高贵不凡的小姐似乎都跟他关系不一般呢…年轻副手在对丁其羽羡慕无比的同时,又得出一个结论:这些贵人们的关系圈子,是真乱呢。 “今日一战,多亏了有未晞的阵法和陆将军、战士们的勇猛拼杀。”曾经在书院上,忆然不知看过多少次未晞和丁其羽的亲密温情,吃未晞的醋那可谓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她主动关心未晞道,“未晞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声音有些小,胆小怕生的公主来的时日尚短,还没能特别自如地与这几位好姐妹相处。 -- 第760页 陆未晞调整好不平静的心跳,对赵忆然温柔一笑:“好,谢谢忆然关心。”飞羽别业几位夫人一向有一个谁也没明里提出来过却约定俗成的默契,那就是尽量不要当着别的姐妹的面儿和其羽亲近。因为占有欲谁都会有,那种打翻醋坛子的感觉她们都能理解,为了家庭和谐着想,这样做总归是不大合适的。可拗不过丁其羽的动作,陆未晞只能带着歉意放肆一次了。 “不、不客气。”排兵布阵有军师未晞在,她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干看着陆家兄妹殚精竭虑。赵忆然看了一眼未晞身边的丁其羽,开始思考起自己是否该继续留在旸崇关的问题来。 “未晞这两次的汤药还没喝吧?”乐竹漪也出声问道,从昨夜到今晨,几人都一直在城楼上忙活。 陆未晞对负责的小医仙歉然道:“没来得及。” 一边的磬儿有些自责,其实汤药每次她都是送到了的,只是战况危急,小姐专心致志指挥作战,磬儿不敢前去打搅。作为小姐的贴身丫头,应该大着胆子上去提醒小姐的。 乐竹漪摇摇头:“我来给你看看脉。”几步上到近前,目光落到抱着陆未晞的某人身上,这才发现未晞的双手正被小木匠小心呵护地包裹在掌心,哪里有空闲让自己看脉呢? ☆、第461章 鏖战平力寻克敌法(下) 乐竹漪的目光有一刻凝固,很快便移开了。眸中有些说不清的意味,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可话已经出口,覆水难收,就像那些已经付出的感情,再怎么粉饰遮掩,都不能当做不存在了。 平日里很注意端平一碗水的丁其羽因为心疼身体不适的晞儿,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头上还“顶着几碗水”,小心把未晞的衣袖拂起来,露出手腕等着竹漪号脉。搞得看出些许端倪的陆未晞为难极了。 即便与未晞她们都很熟悉,即便已经看过许多次,看着臭木匠在自己面前极尽呵护地抱着其他女子,还是会有难受和酸涩在心头滋生。可乐竹漪表情倒是看不出异样,十分平静、垂眸不语,只凝神把脉。 时间仿佛都凝滞在这一刻,周围环境的一切声响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指尖上脉搏的跳动。面前亲密依偎的两人,甚至是她们身边的公主,都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自成了一体,早就是幸福和谐的一家人一般。只剩下乐竹漪自己一人是清晰存在的。当初在无名谷中被小木匠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推开时,那种无措感和无法跨越的距离感好像又摆在了眼前…让一种无比难受的感觉,就快要掠走她的呼吸一般。 丁其羽屏住呼吸看着竹漪的手指,等了半晌都还没有结果。却听怀里的未晞一句欲言又止的声音:“竹漪…” 乐竹漪这才凝滞中挣脱出来,收回手嘱咐道:“未晞还是需要多休息。”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今日的药,不能再落下了。” 丁其羽重重点头,又对怀里的未晞柔声道:“竹漪说得对,药必须得乖乖喝了,不然你的身体怎么调养得过来,不习水土症状闹起来特别难受,我体会过。” 陆未晞不着痕迹牵了牵丁其羽衣角,某人偏偏却没注意到她轻轻的力道,抬头又对另两人道:“不光是晞儿,你们两个,都回去好好休息!” 乐竹漪以医者和朋友的口吻细心叮嘱了未晞几句,便与几人告辞,率先离开了观战室,心中却十分懊恼自己这种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至于小木匠最后喊着她的名字对她的关心嘱咐,神情有些恍惚的乐竹漪是一句也没听清。 自从认识了某个混蛋,自在潇洒的侠女,就再难做到完全的洒脱了。说到底,乐竹漪是江湖侠女,却也是初识爱情相思滋味的十八岁女孩,总是容易被臭木匠惹出点小性子,能欺负竹漪的,也只有臭木匠一人。这让个性很强的乐竹漪总会在深夜独处之时有些迷茫,迷茫自己为何有时会被一些个小小的细节引起心绪巨大的波澜。因为小木匠身边的爱人太多,要爱小木匠,就注定要顾忌许多。情丝,既是连接两颗心的纽带,也像是一种挣脱不了束缚。遵循天性的自由洒脱,无法割舍的心之所属,到底如何才是两全的办法?下了城楼的乐竹漪抬手揉了揉额角,或许,是近来太累了吧。 傻傻的丁其羽并未发现竹漪的异样,只心疼竹漪是太过疲累、需要好好歇息,就任由她离开了。 旁观者清,更何况竹漪方才那种表现、那种周身氛围都变得有些落寞苍凉的感觉,忆然最有体会。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最能懂,曾经的她,也是这样看着心爱的人全心全意呵护着别的女子。赵忆然虽早已习惯,却感同身受。她收回追随着竹漪离开背影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其羽见云儿在一边不说话,主动唤道:“云儿,累了一天一夜,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吧,我在这等未明兄回来,晚些给你转达战况。” 赵忆然欲说还休,未晞还在场,她不好开口,最后只能点了点头:“好…你们也要注意。我先回去了。”走到门口之时,留下了一声轻叹。爱上其羽,既是一种幸运幸福,对个性强的女子来说,却也是一种艰难的考验吧… 忆然告辞回了房,丁其羽便陪着晞儿等待未明兄回来,磬儿去替小姐重新张罗汤药,待到屋内没了其他人,陆未晞终于忍不住再次牵牵丁其羽衣角,抬头唤道:“其羽…”她脑海里还在想着方才竹漪离开时的不对劲,忆然也看出来了,恐怕就只有自家这个笨其羽惹了人生气却还不自知了吧。不过,自家的笨其羽惹竹漪生气也全是因为自己的身体,陆未晞有些自责,对上丁其羽疑惑的目光,继续道:“方才——” -- 第761页 谁知晞儿还没说出来呢,丁其羽便严肃道:“方才?方才我还没好好说说你。竟然两次都没喝药!”丁其羽伸手点了点陆未晞的鼻尖,又话锋一转,抱紧了晞儿自责道,“哎,其实怪我,是我一时间专注于战局去了。”晞儿是军师没法不关注战局,自己就该细心些。云儿和竹漪呢,自己就该严肃一点要求她们乖乖去休息的!不然这个还没恢复身体呢,另两个又累坏了可怎么办? “我会好好喝药了,我要说的是——”奈何未晞的话再次被打断,只听从战场上回来的陆未明豪气干云:“未晞!羽弟!”进门一句高喊就把未晞要说的关键之语给扼杀了,陆未明身上的盔甲沾染着血和泥土,却没有一丝狼狈的感觉,反倒是神采飞扬的。 陆未明一眼就看见妹妹脸色苍白地靠在羽弟怀里,立刻收起兴奋的表情,上前关心道:“这是怎么了?未晞不舒服?” “没事,有些疲乏而已。”被三番两次打断的陆未晞无奈地摇摇头,疲惫苍白的脸上晕出了一丝绯红,其羽却一点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陆未晞只能吞下想说的话,转而关心兄长道,“二哥,没受伤吧?” 粗气还没喘匀的陆未明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到两人对面,大大咧咧摆手道:“没有、没有,这是贼寇的血!”羽弟和未晞早就是成了亲的夫妻,他倒并不觉得两人亲热一点有什么问题。 丁其羽笑道:“二哥在战场上威风极了。”给予疲累作战一日的陆未明大大的肯定赞赏。 “哈哈是吗?这次能顺利阻挡住那些怪物,主要的功劳当属于军师未晞!”第一次真刀真枪上战场的陆未明热血激昂,问妹妹道,“不过,乌象都扛不住了,为什么不让他们把命留下?” 陆未晞如实道:“还不够。他们的命,需要用更多将士的命来换。这一仗已经让他们知道了旸崇关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强留乌象兵,代价太大了。” 陆未明一听,忧心道:“那他们会不会更加周密地部署计划啊?” 陆未晞微蹙眉头,叹了一声:“所以我们也需要有更加周全的部署、拿出更强的实力。” 丁其羽抓住机会自告奋勇:“看了乌象的作战方式,我有了一些想法,二哥让人把那头死的拉回来我研究研究吧!”几位夫人在旸崇关吃不好睡不好的样子,她看着实在是心疼。此时若不用机巧,怀师父教的那些甲兵利器可都白学了,自己这所谓的机关术大师还有什么作用?! 陆未明惊喜万分,重重点头:“好!”立即下令让人把杀死的唯一一头乌象拖回城中,“还有什么需要的,羽弟尽管说!” 丁其羽想了想:“我还想带几个弟兄、屠夫和一位大夫一起。不过,伤兵不少,医帐现在恐怕很忙吧,可能一时半会儿不好找大夫…” 怀里的陆未晞突然提议道:“其羽如果想找大夫帮忙,就请竹漪一同去吧。” 丁其羽扬起了眉毛:“竹漪?”竹漪刚回去休息,丁其羽本舍不得打扰她的,更何况研究乌象尸体这种她想想就有些不舒服的事情,丁其羽也并不想找竹漪一同参与。但晞儿专门提出这么一句,其中必然有蹊跷。 陆未晞看了一眼身边的兄长,陆未明立刻举起双手塞住了自己的耳朵背过身去:“你们说、你们说,我什么都听不见!”不打搅人家夫妻之间说悄悄话。 陆未晞犹豫片刻,意有所指道:“竹漪累了几天,比起治疗伤兵,或许和你一起探讨乌象会来得更…好一些。”陆未晞提点一句,就点到即止、不再多言了。其羽和竹漪两人之间的事情,还是他们两人自己磨合解决的好。和大萝卜丁其羽在一起这么久,陆未晞差不多放下了自己的占有欲和私心,对某人花心的好本事早就释然了,是以她选择出手帮助还在挣扎中的姐妹。 晞儿虽然没有说明,但从她一再提议自己去看竹漪的话中,丁其羽能体会一二。心悬了起来,丁其羽其实也有隐隐的察觉,竹漪不是不爱她,也不是闹别扭,而是还没有真正想清楚一些事情。竹漪的个性本就很强,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像付出到忘我的莲儿和内敛到偶尔会自卑的忆然那般轻易对自己的混蛋行径做出让步的,如清和未晞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要让脾性最为鲜明竹漪接受这一切,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实现的易事。 ☆、第462章 内城郊同解乌象尸(上) 趁着丁其羽呆愣之际,陆未晞终于抓住机会从她怀里出来,当着其他人的面搂搂抱抱,作为名门闺秀的陆未晞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心里揣着事情的丁其羽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深深叹息了一声,点头道:“好,谢谢晞儿…乌象拖回来之后,我就去找她。”说罢见晞儿脸色不好却要逞强、便又想揽晞儿过来,“晞儿累了就靠着我。” 陆未晞阻止了她的动作:“我没事了,二哥在呢,要说正事了。”陆未晞无奈看了一眼故意夸张地堵着耳朵的兄长,提醒道,“二哥,好了。” 陆未明稍稍放开一只耳朵,转头来问:“你们说好了?”这句又听见了。 陆未晞无奈更甚:“快把方才的情况说说。不能松懈,这场仗,我们不算胜了,只能说是没输也没赢,要好好汲取经验才是。” 被妹妹训了的陆未明赶紧回身来坐好,老实答道:“哦、好。”几人一同在观战厅内回顾激烈的战局。 -- 第762页 陆未晞看着小型布阵图上用小旗帜摆出的阵法,忧心忡忡道:“其实繁星阵的各处阵眼,对将士的身法武艺要求不低。这些年轻的将士负责起来,还是有些吃力。”年轻的将士们进陆家军的时间大都不算很长,日常操练的都是身体素质、纪律和一些简单的攻防招式,哪怕是其中天资过人者、或者努力拔尖者也不太容易胜任对武艺技巧要求较高的任务。 丁其羽听罢,自荐道:“我会一些功夫,我可以么?” “不可以!”陆未晞当即断然拒绝,又发觉自己着急过度,抿唇片刻,柔声对丁其羽道,“其羽不是说在机巧上有些新想法吗?新的机巧是我们的另一条出路,不能搁下了。”说不因为私情,那是不太可能的,父兄在战场上拼杀都足够让她担忧不已了,要是再加一个爱人,陆未晞恐怕得茶饭不思吧。只不过除了私情之外,丁其羽确实有着重要的使命。只靠兵法阵法抵挡,兵力不足的旸崇关最多只能死守关卡、拖延时间,几乎不可能扭转局面,现在最大的希望和出路,就是其羽能拿出像样的机关,配合未晞的阵法一起,找到乌象的弱点、彻底攻克乌象兵。 “哎…好吧。”无法反驳的丁其羽只能叹息一声,“我会在机巧这边尽力。” 陆未明拍拍脑袋,把军营里拔尖一点的人才都过了一遍,很难再找到比今日繁星阵阵眼上那几位战士更合适的人物了:“那些个好手,都跟着爹和大哥他们去北疆…” 三人没能讨论出结果,清理战场的将士们已经将乌象尸体拖回了城内,丁其羽亲眼看着晞儿喝了药,吩咐磬儿必须好好照顾她,便先行离开,准备前去研究乌象尸体。其实要说阵眼,还有一个很适合的人选,那就是武艺绝伦的竹漪,在武艺上,旸崇关众人无出其右了。只不过丁其羽根本不会考虑竹漪。如果让竹漪下去打仗,就和陆未晞舍不得其羽上战场一般,丁其羽也会忧虑到寝食难安的。 丁其羽到了乐竹漪房门口,几番询问才知道小医仙根本没有回房休息,早就去了医帐忙碌。 又折去医帐,见识到这里的空前“盛况”,丁其羽能更深切地体会到这场对抗乌象的战役,用军师未晞自己的话总结,是没输也没赢。 伤兵太多,这回也没人有心情挑选谁来治伤了,医帐所有的军医都大开医室、在大厅里忙碌,厅内放置着数个地铺担架,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伤兵们的疼痛呻吟不绝于耳。 丁其羽一眼就锁定了那一抹鲜亮的颜色,她正替一个伤着胳膊的伤兵包扎伤口。心爱之人的绝美身影,就这么远远看着,便足以让人沉迷其中,移不开眼。 “公子?”身旁人出声提醒。丁其羽在军中没有职务,不好办事,陆未明就专门为她安排了一个可以带在身边的将士。 丁其羽这才回过神来:“嗯、嗯?” 副手都不忍打断丁其羽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了,小心问道:“要属下去请小医仙吗?” 丁其羽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对他客客气气道:“不用了,麻烦你把我需要的人手找齐,然后将乌象尸体拖到内城城郊避风处。小医仙…我来请就好了。咱们一会儿在城郊集合。” “诶、好!”这人也没多问,干脆回答一句,听命办事去了。 召集人手和转移乌象尸体都需要时间,丁其羽不急于催促竹漪,就静静待在一边注视着她,等待她完成手上这位伤员的医治工作。 在人来人往的医帐里,乐竹漪也没注意到她。丁其羽附近的伤员倒是都发现了这位莫名其妙的“怪人”,他们都从丁其羽那情谊溢满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味道,很多人不知道丁其羽的身份,却亲眼目睹了这人方才随意指挥着将军身边的副手,只道觊觎小医仙的人又多了一个,这个竞争力还不小! 也不知是为了用忙碌来冲淡胡思乱想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小医仙乐竹漪下城楼之后便直接来了医帐帮忙。替伤员包扎好伤口,乐竹漪净了手,揉揉发疼的额角,连日劳碌、精神紧绷,饶是身体素质很不错的竹漪都感受到了一点力不从心。 似是发觉有两道灼灼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乐竹漪下意识转头,抬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某人…乐竹漪眼神凝固一瞬,随即很快藏起一切的波澜,换成了一丝丁其羽看不明白的意味。 丁其羽暗暗深呼吸一口,几步上前道:“真儿,我有事找你。”声音不小,语气也十分亲昵。宠溺和疼惜之情尽在一声“真儿”里,至于为何故意要把竹漪唤作“真儿”,只有丁其羽自己知道了。 此话一出,周围一小片伤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乐竹漪身上,嘈杂的环境似乎都变得安静下来。只知道小医仙姓乐,几乎没人听闻过她的芳名,这人上来就叫得那么亲热?!众人几乎是竖着耳朵屏息等待着小医仙的反应。 一声肉麻的“真儿”喊得竹漪是又好笑又好气,小木匠心里的小九九她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乐竹漪又不得不承认,实在是很喜欢小木匠对自己表现出这般可爱又霸道的占有欲。数道期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包括小木匠的,只不过旁人是期盼着自己拒绝、小木匠则是盼着自己答应。心尖上的一人,轻轻松松压过了其他所有人,乐竹漪哪里忍心看小木匠难过?沉默片刻,最终很给丁其羽面子地点头答道:“去医室说吧。”语气还挺温柔。 -- 第763页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高兴一笑,脑袋一热就当着众人的面牵起竹漪的手:“走!”拉着她往医室内去。周围那些对自家夫人或是欣赏或是觊觎的目光,轻伤员们对小医仙小声低语的讨论,都让默默等待的丁其羽喝够了一壶醋。某人现在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晓小医仙乐姑娘是她的夫人、丁其羽的夫人! 乐竹漪看着小木匠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表面上泰然自若的小木匠掌心的热度和小心的动作她感受得到,惊讶随即在眼中化作一丝笑意,没舍得挣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大方方跟着某人进了医室。 这一幕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结合近日小医仙魂不守舍的异常表现,众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他们神往已久的美人是名花有主,被那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公子哥抢走了!一时间,医室内的哀嚎呻吟声似乎比之前更强烈了,数道目光像聚光灯似的粘在了医室的门上,似是想用目光的温度烧透木门,将两人在里面秘密做的事情看个清楚一般。 两人进了医室,乐竹漪似笑非笑看着丁其羽问道:“小木匠,有什么事?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我治伤呢。” 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异样,难道竹漪已经没有生气了?丁其羽想了一箩筐安慰的话全部噎在喉中,生生吞了下去,牵着竹漪的手又舍不得放开,走近一步道:“竹漪…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生怕竹漪拒绝,还补充了一句,“没有你不可以!” “是吗?”乐竹漪偏过头,错开了丁其羽的目光。没有我,你还可以有一二三四位夫人吧? 来医帐忙了一会儿,面对形形色色的伤兵,乐竹漪发觉自己不管是忙碌还是空闲,换各种心情、面对各式各样的人,心思还是会不自觉飞到某块木头身上。可惜后知后觉的臭木匠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吃醋了吧!吃醋并没有意义,未晞为臭木匠受了那么多苦,臭木匠心疼她也是应该的。懊恼就更没有意义了,吃醋了就是吃醋了,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乐竹漪不喜欢纠结计较,一时间找不到答案、理不清头绪,她只能将自己方才在观战室内的失态失神归结为疲惫诱发的脆弱,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也不需要谁来安慰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随心而动吧,乐竹漪,就该活得自在一些。 ☆、第463章 内城郊同解乌象尸(中) 丁其羽就好像是听懂了竹漪没说出口的后半句一样:“那不行,必须要有竹漪!” 乐竹漪这才抽出自己柔荑,抱臂移回目光,也不再提“有我无我”的事情了,重新问道:“说吧,是什么事?”本就自我调节好了心态的竹漪,心里那一点点不开心早就全数因为丁其羽方才那声亲昵的呼唤烟消云散了。再加上小木匠认错态度诚恳,想来是关注到了自己情绪的变化,还计较些什么呢? 掌心空了,丁其羽松松捏着拳头,老实答道:“我想去研究研究乌象的尸体,南煜南焦人擅使毒,就怕他们留后手、在乌象尸体里藏有什么厉害的毒。所以想请医帐里医术最高明、观察力最敏锐、心地最善良的大夫和我一起去看看。”一听就是想拐着弯夸一夸竹漪。 乐竹漪压下笑意,明明懂她的意思,却道:“医帐里医术最厉害的大夫又不是我。你想让我帮你请刘大夫是吧?我——” 丁其羽拉住她:“诶!不不不!我就是想找你!在我这里,竹漪就是最好最好的大夫!小医仙呢!”抓住机会可劲儿夸竹漪外加表明心迹。 看着那双温情流动的眸子里满满的期待,玩笑、拒绝、反问,一切别别扭扭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乐竹漪在某人灼灼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转身走出两步,才丢下一句:“走吧,还愣着做什么呢?”真是败给这臭木匠了! 丁其羽大喜,赶紧几步跟上。于是医帐好多伤兵心急火燎地好奇等待,看到的就是两人牵着手出来的图景。乐竹漪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之下向医帐管事儿的老军医告了假,她在医帐本就是友情帮忙的,军医们可没权力管她的去向。 待到两人走远,乐竹漪口中最权威的刘老大夫摸摸自己的胡子,扫了一圈大厅内好多还在不甘心地望着两人离去方向的伤兵,玩笑般地感慨道:“小乐原来有心上人了啊,这下不知道有多少颗心要碎咯!” …… 丁其羽和乐竹漪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副手刚带人将巨大沉重的乌象尸体转移过来。为了避免南煜人在乌象体内喂了毒,死后会从乌象尸体中飘散出来、污染整个旸崇城的空气,丁其羽才专门让人把乌象尸体拖到这片内城外的避风小空地上。 要的人手还未到齐,丁其羽拿出一张从医帐里带出来的遮面布,站到竹漪面前。 乐竹漪抬手想接,丁其羽坚持要亲手帮她,极尽温柔地哄道:“乖,怕有毒气。” 向来吃软不吃硬的竹漪哪里听得小木匠如此宠溺的软语?只得任由丁其羽仔仔细细替她戴好了遮面布,看着某人认真小心的目光,忍不住启唇道:“你也…”话又只说了一半,“你也”做什么,没有说出来。 丁其羽却开心不已,重重点头道:“嗯嗯我知道!听你的,这就戴好。” 等了不一会儿,丁其羽要的几名战士、两名屠夫都到齐了。众人集合,都戴上浸了药水的遮面布,准备开始乌象尸体的“研究工作”。 屠夫拿着宰牛刀面对着庞大的怪物尸体为难不已:“公子,小的猪牛羊杀过不少,这种怪物,还是头一回见…”另一个屠夫把巨大的盆子推到旁边,准备盛放割下来的肉。 -- 第764页 丁其羽鼓励道:“辛苦两位了。它就是大了点,我想身体构造应该和一般的牲畜差不多吧?两个眼睛四条腿,两位师傅大着胆子上刀便是。” 持刀的屠夫犹豫半晌,选中一个下刀的位置,准备上手。 丁其羽主动拉住了乐竹漪的手,把她护在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她的目光,小声说了一句:“你先别看。”自己则表情认真看着屠夫师傅下刀。 乐竹漪在丁其羽身后看着眼前挺拔的背影,因为小木匠这个动作,心下温暖不已,就好像是初识的那个望月之夜,这人突然冲出来,替自己挡下了黑衣人的长刀一般。乐竹漪堂堂侠女,手刃过的奸恶之徒无数,还会害怕一头怪物的尸体血肉吗?可是堂堂乐女侠也是沉浸爱情滋味的年轻女孩,心上人如此体贴地呵护着她,如何不叫人心动心甜呢。小木匠,真是不给人一点“机会”啊。 就在乐竹漪出神之际,只听屠夫憋着半口气的声音传来:“嚯、这皮是铁打的吧!刀锉顿了都只割出一条小口子!”一听就是铆足了劲儿在和刀下的皮肉作斗争。 丁其羽想首先研究乌象的皮肉,是以请屠夫师傅们先剖开怪物的皮肉。这头乌象死于脑袋上的穿刺伤,拖回来之前,插在它脑袋里的长戟和乌象身上的盔甲已经拔掉卸去了,留下额头上大片的污血。方才在战场上,它发狂了一般向一群步兵战士冲去,将士们见躲避不过,都豁出了性命,一齐举着一杆铁戟往乌象脑袋上插去,乌象是死了,可那些战士也牺牲在了它的猛冲之下。繁星阵中拿下它的那一个星宿成了这次战役伤亡最惨重的一个。 丁其羽表情僵硬,半晌说出一句:“辛苦…两位师傅了。”从表情上给屠夫加油鼓劲,就好像自己也在和那乌象皮肉作斗争。乌象树皮一般粗糙、城墙一样厚实的皮肉,眼瞧着那么锋利一把屠刀狠拉上去,却跟老太太弹棉花一样,看着都费劲。 屠夫们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划拉开一条口子,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来,两位屠夫一惊,还以为这怪物血也流够了、死也死透了,就没有按杀猪宰牛的步骤来,没想到血液竟还能喷涌出来!赶紧拖来原本准备装肉的大盆子,先放血。 怪物暗色的血流到大盆子里,似乎还夹杂着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看不清楚,流出来的血就像是脓血一般,看起来又粘稠又恶心,怪异得不似一般的活物所应有。也不知道是因为它生前被喂了什么奇怪的药、还是因为死了一小段时间的缘故。 血放完,这怪物不是拿来吃的,自然不需要去毛去脏,两位屠夫顺着方才割的口子,将乌象腿部的皮肉翻开一看……不看不知道,看这一眼,可把屠夫们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乌象厚实的肉呈现出一种极其不正常的暗色,肉厚、血暗也就罢了,最可怖的是厚厚的几层组织之中,竟藏着一种众人都从未见过的蠕虫,蠕虫褐色扭曲的身体在血肉中暗暗发红,不算密集,但就屠夫割开翻出的这一块肉上就能数出十来条。皮肉就是它们的温床,供蠕虫在其中蠕动生存,而乌象肉早已是“千疮百孔”,里面形成了数条怪异蠕虫蠕动的通道,四通八达,俨然一个蠕虫的血腥国度。 宿主血液被放干净、皮肉被翻出来,蠕动的通道被屠刀截断,灌入了新鲜空气,那些本就像是在痛苦挣扎的蠕虫顿时像发了疯一般往外爬。紧接着,那明明已经死了的乌象,切开皮肉的这条腿竟也跟着颤动起来! 两位屠夫魂儿都吓跑了大半,跳得老远。他们手握屠刀数年,瘟猪病牛、甚至是长了蛆虫的血肉,什么恶心的东西没见过?可要达到乌象尸体这种恶心可怖的程度,却绝对是人生头一次见识!更别说死掉的东西还能动作了! 围观众人大惊,这玩意儿难道还能复活?!皆大退几步,万分警戒地盯着空地中央的怪物尸体。丁其羽紧紧护着身后的人,生怕那诡异的怪物化作“僵尸乌象”。 众人惊惧之声和乌象尸体的动静听在乐竹漪耳里,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丁其羽带远了,她是什么也没看见,就好像丹暝山上教某人骑马时一般,竹漪好奇这人到底是吃了什么长到这么高的同时,又着实很喜欢小木匠这般疼惜自己的感觉。乐竹漪捏捏丁其羽的掌心:“小木匠,怎么回事?”说罢就想去看。 丁其羽没答话、坚持护着她,就见那拼了命往外爬的蠕虫们在从乌象血肉中爬出来的那一刻便立即失去了活力,扭曲黏腻的身体挣扎着扭动落到一边,很快就化成了一滩滩小小的黑绿色脓浆。 待到怪物动静全无,又回归死寂,确认应该是“死透了”,众人又才围拢过去。这才看见刚刚用来装怪物血浆的大盆子里,暗红色的血早就变色成了深褐色的恶心脓浆。想来血液里藏的那些黏腻东西,就是这种恶心的蠕虫无疑了。 想起身后的人儿好像说了什么话,丁其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诶、竹…真儿,你说什么?”深怕这么恶心可怖的场景吓着竹漪,还是不给人一点瞧见怪物尸体情况的机会。 “我想看看。你找我来,总得起到点作用是不是?”乐竹漪说完,拍拍丁其羽的手背,抽出被她捉住的手,绕过她上前去查看。 丁其羽抿着嘴放弃了阻止的念头,却追上两步:“小心!这尸体刚刚动了,你要做什么让我去弄!”距离乌象两步之外,丁其羽便不让竹漪再靠近了。竹漪总是坚强又勇敢,自己却不能忽视掉她深藏于心中的脆弱,多疼惜她一些总是好的。 -- 第765页 ☆、第464章 内城郊同解乌象尸(下) “我会小心的。”乐竹漪明媚一笑,给了走到自己身边的小木匠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还是坚持走上前去,眼前的场景确实有些让人不舒服。她拿出自己带来的医具,用医具试验了装在盆子里的脓血和一旁蠕虫化开而成的一滩滩小黑水,半晌后站起身问道,“你们说这是虫子?”耳力极好的竹漪,刚刚从众人的惊讶声中听到了“虫子”关键词。丁其羽对小医仙的呵护、小医仙眼中对丁其羽的温情,众人都看在眼里。 见乌象尸体没有再动作的迹象,早就过来随时准备“护驾”的丁其羽松了口气、稍稍放下警惕,点头如实答道:“对,刚才两位师傅把它的皮肉一拉开,就有许多虫子涌出来。褐色的蠕虫,大的足有手指粗!然后竟连带着这怪物的整条腿都动了起来,涌出来之后,蠕虫们就化成了这种脓水了。”丁其羽又指了指被屠夫翻出来的乌象皮肉,“你看,乌象肉里全是它们蠕动的通道!” 乐竹漪蹙眉,低头一看银针上呈现的颜色:“这是蛊毒。” 丁其羽眉头都皱成了小山,她对“蛊毒”一词并不陌生,可从前只在书里电视里见到过,从没想过会真正见识到,这才恍然大悟一般道:“原来是蛊虫!”这样一来,死掉的怪物为何会突然有了动作、战场上乌象们连钢钉插到脚心还能拼了命地往前冲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乐竹漪点头,倒并不奇怪一向鬼点子多、见多识广的小木匠听说过蛊虫:“对。大乾国境内很少听闻过这种异术,在南煜南焦却流传甚广。”可除了小木匠之外,其余人都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想来是未曾听说过蛊虫,乐竹漪耐心替大家解释道,“蛊术是南煜南焦人秘传的一种异术,蛊师专门培育一些类似虫子一样的活物,植入受体,用于操控受体的心智。就像乌象身体里这种虫子,它们在乌象幼年时期便被植入乌象体内,只要蛊虫在乌象宿主体内生存繁衍成功,蛊师就能轻易操控乌象的心智和动作。” 众人听完,皆面露惊恐之色,就好像生怕自己身体里也会出现那些可怕的虫子似的。一位屠夫烂着表情道:“那么多虫子在身体里,还被控制着心智,这大家伙早就活不成了吧!” 乐竹漪摇摇头:“宿主的心智动作完全由蛊虫操控,它本身是死是活倒真不好说了。” 丁其羽接话道:“难怪它都这样了,方才蛊虫涌动还能带动它的腿动作呢!”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怪物的脑子里,应该才是蛊虫真正的大本营。其他蠕动于血肉中的虫子,都是听从脑子里的母蛊指挥的小喽啰了。战士们是正好刺中了它的脑袋,杀死了母虫,这才让它倒下死掉。否则这怪物哪怕受再重的伤,只要母蛊不死、血不流干,都还是会站起来杀人。”乐竹漪说罢,不禁感慨道,“不过,蛊虫的培育、植入,是对蛊师能力的一种考验。要培育出能控制这么大动物的蛊虫,对一般的蛊师来说根本是天方夜谭。想必南煜国王是花了巨大的精力财力,才造就了这支怪物兵团。” 丁其羽心下骇然、表情严肃,摸着下巴思索。难怪好好的动物生生成了这样只知道拼杀的作战怪物,乌象生来就被人在脑子里强行植入了蛊虫,成长过程想必也一直是泡在药罐子里,在苦海中煎熬,早就没了其自身生存的意义。所谓的南煜神物,一生都过得很痛苦吧,或者说,它们根本感受不到痛苦便被剥夺了自由生存的权力。 丁其羽听完竹漪说的,脑海里构思出了一些对付乌象的想法,只要能杀死母蛊,怪物就活不成了。丁其羽把自己的想法记录在随身带的小册子上。记录完毕,丁其羽眼神落到两位屠夫身上,两人皆如临大敌,搞得丁其羽怪不好意思的,可为了旸崇关守城大业,她还是艰难开口道:“那个,麻烦二位了…” 这可谓是两位屠夫最不想听到的话,奈何拿了人家的钱,对方还是官家老爷,他们哪里得罪得起?只能认命上前,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商量着动了手。怪物脑袋本就受了穿刺伤,这次“划拉”起来要比腿上那完好无损的皮肉容易许多。 血肉中的小喽啰虫子都那么恶心人了,乌象脑子里的大本营得成什么样子?丁其羽伸手又想拉着身边的竹漪到自己身后来。 乐竹漪心里一暖,对身边人低语道:“我没事的。” 丁其羽坚持:“那我也不想你看见这些。” 时时刻刻都被小木匠小心呵护着的感觉真是久违了…乐竹漪索性不再执拗,顺着小木匠的好意由她挡着,静静在某人身后欣赏着心上人的背影。 果然如乐竹漪所料,怪物尸体的头颅一切开,便暴涌出数只蛊虫,许是虫子们都争先恐后往外涌,那阵仗真真是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喷出了足足半臂高。 吓得两个屠夫一蹦三尺窜到了一边,一脸吃了苍蝇、惊魂未定的表情,若不是能赚好多银子,谁愿意干这活儿?!小心脏都不够惊吓的! 喷涌出来的虫子接触到新鲜空气,挣扎扭曲着身体,如雨般落下来、很快就变成了大面积黑绿色的粘稠脓浆。看见这一幕的人脸色都不太好,今天的晚饭反正是没心情吃了。 待到“蛊虫火山”喷发完毕,几人围拢到乌象头颅旁,粗枝大叶的战士们都忍不住垫着脚尖避过脓浆,生怕它沾到鞋上。重新拥有观看权力的乐竹漪也跟着丁其羽过去,一眼就看到乌象残破头颅中那个足有壮汉拳头大小的浅褐色“东西”。说是“东西”,是因为它由于长戟的穿刺伤,早就一命呜呼了,原本鼓胀肥硕的身体留下一个大大的窟窿,粘稠的脓浆炸得到处都是,身上的皮肤干瘪发皱,哪里还有半点书里描述的样子?剩下的那些子子孙孙蛊虫,脱离了母蛊也只能汲取乌象身体里最后的养分苟延残喘而已。 -- 第766页 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乐竹漪移开目光,回头对几人道:“这就是母蛊。它会不断产下新的蛊虫,保证宿主一辈子都不能摆脱掉它们的控制。” 听得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旁边一位心直口快的战士啐了一口,骂道:“太卑鄙了!搞这些恶心可怕的鬼东西算什么好汉!” 另几人也义愤填膺地附和:“就是啊!卑鄙!无耻!” 丁其羽稳住大家的情绪:“兄弟们稍安勿躁。他们用毒辣手段来侵略我们大乾疆土,我们决不能姑息退让。今天请大家来,就是为了能研究出克制这些怪物的有力手段!” 几位战士一听顿觉重任在肩、热血沸腾,齐声道:“是!全凭公子吩咐!”岂能容忍这种恶心可怖的东西踏足他们的家园?! 既然头上的母蛊是乌象的弱点,那就要抓住这一弱点下功夫。可刚刚掀开乌象脑袋上的皮肉,就能看出母蛊正好栖息于一块头骨之下。有着乌象额头盔甲、厚实皮肉和坚硬骨头三重保护,要不是牺牲的战士们当时燃烧最后的生命齐心协力、拼尽全力,怎么可能将长戟刺进去?不论是万钧弩还是神机箭,都不可能伤到它分毫。 乐竹漪在一边试验乌象体内的毒素,发现其死后的血肉和这些蛊虫脓血并不会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什么大的影响,尸体可以用一般清理战场的方式进行焚烧掩埋。丁其羽则吩咐将士们分别用箭、枪、刀等各种武器测试了乌象皮肉的承受能力。 乌象的培养由近几代南煜国王亲自监督。乌象皮肉的糙厚程度极高,南煜最强的大力士手持最尖利的长矛刺向神象光/裸的皮肉,都只能戳出一处小伤。单独一位将士不论用长戟刺、万钧弩射、刀砍、剑刺,都很难对其厚实的皮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最后丁其羽自己也上手和几位将士们一起,效仿杀死乌象的那些战士们所用的方法,齐心协力,终于将□□刺进了怪物尸体里。丁其羽用等效替代的方法记录下了大家用的力,试验出了乌象额头、皮肉能承受的力道,并做好了周全的记录。 既然反军要拼“力”,丁其羽就要用机巧和他们好好拼一拼,她还真不信活物能有机巧的力气大了! 众人一同在城外空地上忙碌了几个时辰才命人将已经被他们里里外外研究透彻的怪物尸体拖走处理。 丁其羽和竹漪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丁其羽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儿,问道:“竹漪有什么想法?” 除了小木匠之前提出的“以力克之”之外…乐竹漪思索片刻,分析道:“方才在战场,我发现这些乌象总是能对声响做出最快的反应。母蛊在宿主脑子里,看不见外界环境,应该是通过声音来操控乌象动作的。想必这种母蛊对声音格外敏感。” 丁其羽惊喜:“我也发现了!这一点确实可以善加利用!”丁其羽顿住脚步,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声音…嗯、这样的话…应该就能解决第一个问题了。” ☆、第465章 得胜诀甲兵利器行(上) 不等丁其羽解释,乐竹漪便若有所思道:“你是说,用机巧找准乌象头部的问题?” 丁其羽这一回更是惊讶惊喜非常了:“竹漪怎么知道?”丁其羽兴奋地比划着,“因为乌象是个活物,它们会不停地动作,没有大量研究祭奠,要用机巧一下子打到它们的脑袋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 涉及到某人最有兴趣的领域,又有知音在,丁其羽一时兴起,就把自己的全部想法都滔滔不绝地描述给了竹漪听。从前在千离宫就发现竹漪对机巧有着特别的天赋,和竹漪讨论机巧点子,对丁其羽来说实在是一件十分酣畅的事情。 乐竹漪耐下性子听这人啰嗦完,还很配合地一直都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直到两人不知不觉到达了城令府外,丁其羽也正好差不多阐述完了她的想法,乐竹漪才出声道:“嗯,你的想法很好。只要把它实现出来,就一定能克制乌象了。” 竹漪停住了脚步,丁其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啰嗦了,略显尴尬道:“呵呵,一不小心啰嗦多了。”不过竹漪明明是有些小急脾气的,却愿意耐心听自己啰嗦,足以说明她对自己的情谊了。有些不舍,丁其羽寸步不离送乐竹漪回房,以免自己一个不留神,这不知疲惫的傻姑娘又跑到医帐去忙碌。 看着竹漪进了屋,丁其羽在一步之外恋恋不舍道:“那我走了?” 乐竹漪心下好笑,点了点头:“好~回去忙你的机巧吧。”言语间带着点宠溺,是对她的小木匠独有的温柔。 门外的某人却好半晌都挪不开步子。丁其羽磨磨蹭蹭,心里还牵挂着一事,小心翼翼开口问道:“竹漪今天…是不是吃醋了?”今日惹了竹漪不开心,丁其羽一直对自己这混蛋耿耿于怀,只是由于方才的忙碌暂时没时间去细思而已。如今对付乌象的大致想法找到了,丁其羽也有机会和竹漪独处一二。所以还是忍不住想找竹漪问清楚、不希望她把难过揣在心里。 乐竹漪似是没想到这家伙会突然提及此事,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看着丁其羽的眼睛沉默半晌,竟真的点头直言道:“是,我吃醋了,又怎么样?” 不按套路出牌的竹漪让丁其羽失了语:“我…”其他几位夫人恐怕都会口是心非地回答“没有”,能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吃醋了,还反问丁其羽“吃醋了又怎么样”的…就竹漪一人了。被反将一军的丁其羽也因为竹漪的大方承认而高兴无比。可丁其羽答不上来自己想怎么样,总不能说“我很高兴”吧?! -- 第767页 乐竹漪睨了失语的某人一眼:“遇上你这臭木匠,我醋还吃得少吗?” 丁其羽心疼不已,表情一垮:“我、竹漪,我…对不起!”最后重重的道歉还配合了一个鞠躬,面对竹漪,丁其羽那些个机灵劲儿总是时有时无,有时候能傻到可爱。 乐竹漪忍俊不禁,严肃的表情维持不住,笑了出来,对小木匠乖巧可爱的模样十分满意,点头道:“行了,不用来安慰我。未晞为了这旸崇关、为了你,付出了很多辛苦。你也确实应该多关心她。” 丁其羽闻言,抬头便见竹漪笑了起来,那明媚的笑容顿时迷了丁其羽的眼。竹漪的美和竹漪的柔媚,本就浑然天成,更在这一瞬间展现得淋漓尽致。就好像一直在丁其羽心弦上徘徊的纤纤玉手拨出了一个婉转的音节,让丁其羽心神一荡,她身随心动挤进了竹漪的房间里,还顺手关上房门,两步上去就抱住了让她心驰神往的美人。 小木匠突然行动,一系列动作在眨眼间便完成了,没有防备的乐竹漪脚下不稳,后背撞到木墙上。乐竹漪怔愣一瞬,心跳也在这一瞬间提了速,为她炽烈的美更添了几分娇艳的颜色。再回过神来之时,整个人已经被面前的大家伙罩住了。没想到自己笑一笑,小木匠竟有这么大反应,怔愣惊讶很快从眼眸中消失不见,乐竹漪抬眼以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小木匠,你做什么?”话是质问,质问的语气却不到位,甚至带着一丝放任的笑意。 而被问到的臭木匠呢?就连丁其羽自己都没想到在竹漪魅力的驱使下,会脑袋一热做出这么突然的动作来。等到丁其羽自个儿清醒过来之时,才发现竹漪已经被自己胆大包天地压在了身下。 傲人柔媚的曲线充满了女子独有的诱惑力,抱起来舒服极了…那双勾魂摄魄的漂亮眸子近在咫尺,幽幽的香气仿佛耳边不绝如缕的勾人魅语,接连在丁其羽还未平静下来的心弦上撩拨,魂识就这么被勾魂的曲子勾得飞到了怀里的竹漪身上。要想重新回来,难了。 “我…我…”丁其羽心如擂鼓,话都说不利索了,仿佛就这么抱一抱竹漪,便足够让她热血澎湃、心潮迭起了。 “嗯?”一个单字,从竹漪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婉转动人,就仿佛拐了几个弯儿才落到丁其羽耳朵里。乐竹漪心情本就不错,被小木匠痴痴抱住,同样是止不住地心动。索性就由得某人得寸进尺,吃点小豆腐了。 丁其羽支支吾吾半晌,脑中灵光一闪,答道:“我…我相思病还没治好…”亏得她在热血沸腾大脑缺氧的时候还能想起相思病那一茬儿呢。 乐竹漪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在丁其羽的灼灼目光下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所以…现在呢?” 如兰吐息让丁其羽不禁抱得更紧了:“要、要小医仙继续治疗。”听起来有些急切。心中机敏的雷达似乎监测到竹漪很可能会给出自己期盼的答案! “小医仙还要负责相思病的医治吗?”乐竹漪故作疑惑,在丁其羽还不及回答之时又道,“据我所知,旸崇关军营里,好像不少将士都患有你说的这种相思——” 乐竹漪还没说完,丁其羽赶紧抢答:“不行!”竹漪是自己的!当然只能负责治疗自己的相思病!就像是被人抢走毛线球的小猫,丁其羽宣誓主权:“你是我的!” 乐竹漪心中有浓浓的甜意沉淀,挑眉道:“我是…你的?” “是是是!当然是!一辈子都是我的!”这样的大胆表白,只要竹漪爱听,她说一千次,说一万次都可以! 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乐竹漪抿唇笑了,像是盛放在阳光下的娇艳花朵,被微风拂过,透出淡淡的粉红羞意:“那你想怎么治?” “就像我之前说的,要…要…”丁其羽说着就凑过去吻眼前那朱红柔软的唇,想要继续接受之前未能好好接受的“接吻治疗”。那次没亲够,还要亲!眼瞧着诱人的朱唇就在眼前,竹漪的青葱玉指却轻轻挡在了丁其羽那急于寻求柔软香甜的嘴唇上。明明挡着自己的去路,却又没用什么力道,好似欲拒还迎一般。丁其羽知道,应该还能讨些甜头才对。早就深谙爱侣亲近之道的某人立刻分辨出了其中含义。 不管那力气软软的手指,丁其羽仍旧勇往直前,本就没有执意要阻止某人的纤指自然只能无奈地撤走了,丁其羽印上竹漪的朱唇。触到甜美芳泽的那一刻,整个身心都落到了竹漪的粉色温柔里。 看到竹漪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撩拨在心上,丁其羽刚尝到一点甜头,手就忍不住要摸这摸那,大手落到竹漪敏感的腰上,明显感到怀里的人儿轻颤了一下,呼吸也变急促了、差点轻哼出声。 丁其羽大受鼓舞,愈发大胆起来。乐竹漪脸色一红,心中暗暗腹诽:这小木匠真是不老实!每次自己想温情脉脉,她就要得寸进尺呢~ 忍着腰部传来的阵阵酥麻感,乐竹漪包容了某人的小动作。在那只大手要攀上柔软又神秘的高地之时,乐竹漪才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小木匠不老实的狼爪,将两人分离开来。 对上小木匠那动情深情又疑惑不解的目光时,气息略有不稳的乐竹漪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其实…自己也喜欢这样的亲密不是吗?那到底…还在考虑什么呢?乐竹漪在心里轻叹一声,也不欺负某人了,清清嗓子:“你、你不去看看未晞她们吗?未晞身体不适、公主又是初来乍到…就算不看她们,你不抓紧时间做你的机巧吗?”除了言语间藏不住的波澜,就好像方才的亲密都是一场梦。 -- 第768页 怀中空了,丁其羽从竹漪的眼里看到了很多情绪,有对自己的爱意,也有她的挣扎。她一定…很为难吧。太急切,恐怕只会加剧她的为难挣扎。丁其羽压制住自己紊乱的心跳,也不再反驳,只关心嘱咐了几句,才彻底离开。 …… 此时反军大营内,听完神象首战战报的帕尔苏正在心疼死伤的乌象:“陆家兄妹,果然有点能耐…”每一头神象都是他们煜人斥巨资悉心饲养出来的,虽然算下来只折损了一头,也是不小的损失了。更何况还折了那么多驾驭神象的好手! ☆、第466章 得胜诀甲兵利器行(中) “我们还是轻敌了。要想拿下旸崇关,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雍王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郁,以他的构想,神象应该轻轻松松就能取下旸崇关,却不想神象的第一场攻城战最终竟是以撤退告终的。看来传说不可尽信,神象并无南煜王吹嘘的那么神武。 帕尔苏见雍王脸色不好,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十分平静道:“神象初次上战场而已,尊上不必急切。”他和气地对雍王笑了笑,“陆家三小姐尽得陆家兵法真传,没点本事是说不过去的。但是,陆家小姐即便再有智谋,实力悬殊太大,他们也绝无胜算。今日一战,神象虽未能攻破城门,守城军却死伤不少,下一回,他们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任他阵法兵法再多再繁杂,和神象拼?终究会耗空的。” “最好是这样。”雍王哼了一声,询问的目光落到赵慎之头上。 从父亲的眼神里,赵慎之便知父亲是想问什么,垂首答道:“那边还在想办法。”旁人就不知父子俩在打什么哑谜了。 …… 丁其羽与竹漪告别之后,便前往了云儿的住处。对付乌象的点子已经有了雏形,在投入日夜潜心的研究之前,丁其羽想先看看自家夫人们。 忆然看清进屋的人,眼中迸发出一丝惊喜的光芒,起身迎过去问道:“其羽、你怎么过来了?” 丁其羽逗她:“云儿不欢迎我?” “不是的、不是——”不经逗的云儿着急否认,话语断在丁其羽毫不犹豫的亲密之中。 丁其羽亲红了公主的俏脸,揽着她在一边坐下,忍不住叹气:“哎…”机巧是有眉目了,可没有机巧这段时间最大的问题还没能解决呢。 小红脸忆然一颗心儿悬了起来:“怎么了?” “哎,愁呐…”丁其羽将云儿侧抱住,下巴搁在人家柔和的肩头。像是累坏了之后想找到一点安慰似的。 忆然既有些害羞又十分喜欢丁其羽的亲昵动作,好奇看着近在咫尺的耳朵:“是、是机巧做得不顺利吗?”说着,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欲言又止,“还是…” “还是什么?”丁其羽反问。 忆然低下了头:“竹漪那边…”云儿本是不好意思在其羽面前谈论其他姐妹的,可竹漪之前的那个状态,让她感同身受,她也想帮帮两人。不知道的人看到云儿这副可爱模样,恐怕会以为是忆然惹了别人不开心、正小心自责呢吧。 丁其羽愣了一下,转头对上忆然的眼睛:“云儿也看出来竹漪不对劲啦?”难道就自己后知后觉?那她丁其羽还真不仅是大混蛋、还是个大笨蛋了! 赵忆然点头,有些为难地说道:“嗯…竹漪她之前,好像难过了。” “哎…竹漪她还在为难吧…”果然就只有自己是大混蛋、大笨蛋呐。 赵忆然小心斟酌着用词建议道:“其羽应该多抽一些时间陪陪她。” “嗯…我明白…”不过一切恐怕还是得等到战事结束,才可能尘埃落定吧。 忆然抬头偷偷看了一眼一脸懊恼表情的某人,嘟囔道:“谁让你…” “谁让我怎么了?” “那么、嗯…”那么花心的。本想说丁其羽花心,但乖巧的云儿又觉得若不是其羽的花心,她恐怕此生就与其羽错过了吧。是以后半句忍住没有说。 “谁让我这么讨厌、这么笨。”丁其羽重重叹息,“要是我能□□出五个,给你们一人发一个,就不会让任何人受委屈了吧…” 忆然心疼丁其羽的妄自菲薄,赶紧摇头道:“不、不用五个。这一个,就很好了。” 丁其羽抱紧香香软软的云儿,幸福感慨道:“有你们五个,肯定是有五个我修来的福分都集于这一身了~”难怪原本的段霁瑀要从“皇子”沦落成小乞丐了,铁定是被自己吸走了运气,丁其羽莫名觉得有些对不住另外世界上的自己们, “先不说这个了。感情的事急不来。我叹息的不是此事。”竹漪态度在一点点改变,希望就在不远的未来,丁其羽现下最担心的是旸崇关。 公主唇边是羞涩又幸福的笑意。此生能遇到其羽,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听见丁其羽说的后半句,任由某人把自己的小手包住,忆然抿了抿嘴唇,问道:“那其羽在担心什么?” 丁其羽把脑袋埋进忆然幽香暖软的肩窝:“未晞安排的兵阵,阵眼处对将士的身法武艺要求比较高。但是军营中已经找不到比今天上阵的将士们再厉害的人选了。” 一边替公主取了东西回来的玉蕊,本目不斜视认认真真办事,却正好听见了两位主子谈论旸崇关兵阵阵眼的问题。 玉蕊替公主打理生活事务,对公主身边的人自然是了如指掌。丁其羽、陆未晞都有暗卫,只不过她们和忆然一样,因为暗卫几乎不会在她们面前出现,所以一时间根本没想起暗卫来。 -- 第769页 玉蕊动作一顿,思索片刻,没有出声,默默退出房间,很快便召唤来了潜龙卫,替公主说明了现下的情况。 不一会儿,玉蕊就带着潜龙卫首领重新进了房间。屋内两人不明所以,潜龙卫首领在忆然面前跪倒拱手:“潜龙卫,愿为主子分忧!” “你们…”忆然看了一眼旁边的玉蕊,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就听潜龙卫队长铿锵道:“潜龙卫誓死效忠大乾!愿自请充当兵阵阵眼,死而后已!” 忆然上前亲手扶起潜龙卫首领:“先请起…”忆然有些为难,毕竟充当阵眼是个非常危险的差事。可为了大乾江山社稷,或许让潜龙卫去阵眼帮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潜龙卫把请战的想法提出来,就在丁其羽若有所思之时,她身边的暗卫也纷纷现身,视死如归地自荐道:“吾等愿为主子分忧!充当兵阵阵眼!”她们的职责使命就是保护主子,假如城破关毁,大乾都亡了,主子哪里还有安乐可言呢? 影卫们个个武功了得,身法就更不用说了。可这些影卫虽并不常常露面,却跟在自己身边很久了,而且她们都是清儿身边最得力的影卫。要让她们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丁其羽和忆然一样,也下不了决心。 跟着丁其羽时间最长的影三站了出来,语气坚定道:“姑爷,我们是影卫,同样也是死士,早就自愿下过重誓。小姐待我们恩重如山。大恩大德就算是为主子而死,也还不清的。” “好好的说什么死!”丁其羽一咬牙,索性下定了决心,“哎!既然如此,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一个也不能出事!” 暗卫们互相看了看,齐声拱手领命:“属下定不辱命!” 两人带着潜龙卫和影卫一同去了观战室,此时陆未明已经离开去了营帐,只有陆未晞在此完善明日的阵法。 听他们说明了来意,陆未晞的暗卫自然也勇敢站了出来,陆未晞的暗卫本就是军营训练出来的好手,更不怕战场的危险了,为小姐分忧自然是她们分内的事情。就这样,三人都将自己的暗卫派出去充当了阵眼。阵眼换上了合适人选后,兵阵便不再单薄,陆未晞的阵法比起之前来,威力和防御能力都提升了一大截。 后来才听说此事的乐竹漪还提出要亲自上阵充当阵眼的想法,自然是被丁其羽和陆未晞一同打消了。 每日变化无常的阵法,也让只靠蛮力冲锋的乌象军团一筹莫展、每每只能无奈归去,很难有所突破。旸崇关在陆家兄妹的保护和众人的努力之下,生生把反军势如破竹的侵略之火给暂时熄灭了下来。 残酷焦灼的战事每日都在上演。为了不打搅三位夫人休息,丁其羽特地又向未明兄要了一间单独的房间。快入深夜,她的房间里依旧燃着灯火。 房门被人轻轻敲响,正在挑灯夜战绘制图纸的丁其羽抬头一看,小心推门进来的是忆然。丁其羽脸上紧绷的表情顿时松下来,宠溺一笑问道:“这都什么时间了,云儿还没休息?” 丁其羽穿得单薄,又是自己一人待在房里,衣裳随性地披着,忆然一看到她,小脸就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躲闪着目光小声道:“其羽从白天到黑夜都在忙碌,我这个没事儿人,白日里就休息了挺多的。”又偷偷瞧了一眼某人,“你这样拼…我、我很担心你的身体,回去休息一下吧?” 一连多日都是在其羽怀里入睡的,早就习惯了其羽的气息和其羽的温暖,一时间没了可以依靠的臂膀怀抱,哪里那么快就能适应?再加上她的家国正内忧外患,心系天下的公主忧心忡忡,实难入眠。 丁其羽摇头:“我拼一拼精力、少睡点觉没什么关系的。没有好的机巧,就必须要靠将士们用血肉生命去拼杀。更何况现下旸崇关本就少兵,多耗一时,乾中的危机就多一分。怎么想都还是快些做出机巧来更划算。”除此之外,晞儿整日根据实际研究阵法,竹漪每日都在医帐忙碌,云儿日夜都在为恪兄出谋划策,丁其羽看着都心疼,更别说还有家里几位大的小的,哪个她不想早一点见到呢? 赵忆然轻叹一声,也顾不上那点因为某人衣冠不整而升起的小羞涩了,犹豫许久,才抬头启唇道:“其羽,我想…先回元京去。” ☆、第467章 得胜诀甲兵利器行(下) 丁其羽一听,立刻扔下了手里的笔,拉起云儿的小手、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急问道:“怎么了云儿?在这里待着不顺心吗?”丁其羽以为胆小内向的云儿是受了什么委屈自己没发现。 赵忆然赶紧摇头道:“不、不是的。我对兵法的熟悉了解程度远不如未晞,在这里帮不上忙,反倒会让你们分心来照顾我。回到元京,我多少能帮着哥哥做一点事。”从小郑大人对公主的培养侧重点和忆然自己本身的兴趣点一直都是治国理政,忆然对百姓的民生、朝中的吏制了如指掌,而对于兵法布阵的掌握却不如得到大将军真传的未晞。她对自己的认识非常清晰,虽然很舍不得丁其羽,但大敌当前,稳固朝政和抵御外敌内外需兼顾,未晞都在努力帮陆少将军守城,朝中一堆烂摊子兄长一人应付起来不容易,自己也该尽己所能助兄长一臂之力才对,个人的情感…只能先放在一边,身为大乾公主,这是她的责任和义务。 丁其羽听完,表情复杂极了,张了张嘴、想留她,挽留的话却迟迟没有说出口。因为丁其羽没有挽留的理由,有的就是一颗不舍心爱之人的私心。与云儿朝夕相处数日,云儿突然提出要回元京,丁其羽又不能抽身离开旸崇关,让她如何舍得?憋闷半晌的丁其羽一把抱住忆然,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 第770页 忆然眼睛有些红,也勇敢回抱住丁其羽的腰,依偎在丁其羽的怀里。这几日其羽忙着设计机巧、很少有时间单独陪她们,忆然内心已经积压了深深的思念,总是不自觉就要想其羽在做什么、其羽在想什么?丁其羽是她最深的牵挂,在身边偶尔不见尚且如此挂念,若不是时局相逼,忆然同样舍不得离开爱人啊。 门口陪着公主一同过来的玉蕊有些疲惫,神识游正离天外,忽觉一人站到了近前,吓了她一激灵,看清来人是小医仙乐姑娘,下意识就要行礼。 乐竹漪止住了玉蕊的动作,收回落到门上倒影的目光,压低声音问道:“玉蕊姑娘不必多礼了,忆然在里面?” 玉蕊垂首低声回答:“是,小姐刚进去不久。”在旸崇关,忆然的身份还是个秘密,玉蕊可不能随便称呼其为公主。 乐竹漪又抬头看了看门上两个隐隐绰绰、亲密无间地交融在一起的人影,表情有些复杂,半晌才点点头,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了玉蕊:“这个是…是未晞让熬给小木匠喝的,麻烦玉蕊姑娘一会儿代为转交。我…就不进去了。”说罢便转身快步走了。 玉蕊端着乐竹漪交给她的汤盅,看着乐竹漪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忍不住叹息一声,陆小姐恐怕只是幌子,这汤…是乐姑娘自己的心意吧?驸马爷的桃花运太好,她都不知该替公主忧虑还是感慨了。 此时屋内,丁其羽本就没认真穿的衣裳已经落到了一边,赤着身体,至于是谁动的手?就不得而知了。而丁其羽怀里的“小羔羊”呢?衣裙在某人的动手动脚之下更是乱得不成样子,显出隐隐的春色。忆然面红如血,饱满的粉唇润泽柔亮,一看就是才被某人滋润过。 一个必须离开,一个不能挽留,两人只能用最亲密,也最热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舍和牵挂。 丁其羽和忆然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在某人的积极推动下,闺中密事当然不可能仅限于洞房花烛那一夜。云儿还是对夫妻间的亲近十分不适应,俏脸通红的程度有时候让丁其羽看着都担心她柔嫩的小脸会烧坏掉。虽然胆小内向的云儿不会拒绝某人的一切动作,可不代表某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因为对自家夫人的疼惜常常压过了欲望,“大灰狼”只能忍着冲动安慰受惊的“小羔羊”。偶有几次彻底成事儿的,最后一般都是丁其羽哄着骗着才“步入正轨”。丁其羽想起此事来便无比感激亲妹妹阿茵,若不是阿茵“推波助澜”自己和忆然还不知道要循序渐进到何年何月去呢? 不过这一次,是暂别前的亲近,丁其羽不想半途放弃,忆然也发自内心地不想让心爱之人失望。 门外的玉蕊忽然听见一点引人想入非非的动静,那种婉转娇柔的声音,玉蕊跟在自家主子身边许久,还是第一次听见,却能很肯定,就是她们胆怯内向的小公主轻哼出来的…转头一看屋内,玉蕊瞬间睁大了眼睛,脸蛋刷的就红了,殿下这也太…!竟带着公主在书房里就…难怪方才乐姑娘的表情那样复杂了! 偏远小城城令的府邸自然比不上飞羽别业门窗陈设结实豪华,丁其羽临时找未明兄要的这间屋子又不如三位夫人的住处条件好,镂空糊纸的门窗,只要里面有烛光,从屋外就能把人的轮廓看个大概。是以玉蕊一眼就看到了屋内亲密交缠的身影,再结合方才听到的丝丝缕缕动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公主和驸马在做什么了… 玉蕊是万分惊讶脸红,却万万不敢打扰主子们的“好事”,万一把即将到来的小主子给中途吓没了,那罪过她担不起!毕竟那可是圣上的外孙、大棠国主的孙子,更别说还有个催了很多次小侄女儿的储君帝姬在。不敢再看,玉蕊转头回来,拍拍自己惊讶的胸脯,权衡再三,虽然觉得非常对不住乐姑娘,玉蕊只得将乐姑娘送来的汤好好温了起来,等过会儿两人出来再交给驸马爷。劳累奋战之后,方能显出乐姑娘这盅汤的最大效用吧,驸马应该会更感动的…这么想着,玉蕊稍稍得到了安慰。 就在玉蕊温好汤盅,把耳边丝丝缕缕的声音排除在耳外,脑袋都快要低到肚子里去之时,恍惚又听见了脚步声,玉蕊小心抬头一看,登时心头一惊,天,这还得了!不远处轻步走过来的,不正是陆小姐吗?! 眼瞧着陆小姐走了上来,玉蕊急急忙忙屈膝行礼,动作十分到位,行礼的话语却哽在喉中,迟迟说不出口,嘴巴是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不知该不该出声,可把玉蕊给为难死了。 陆未晞却无暇顾及门口的玉蕊,一走近,她的目光便被屋内交缠的影子吸引了去。早就为人妇的陆未晞自然知道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陆未晞眸光一沉,脸色微红,很快移开了目光,下意识攒紧了衣袖。再怎么看得开、再怎么大度,看见自家夫君和其他女子做这事儿,谁都做不到心绪没有起伏吧… 磬儿脸上的颜色更是一变再变,心头百转千回,不知道把姑爷骂了多少回。还说姑爷日夜为旸崇关研制机巧、劳累不已,这下可好,原来是这样的“日夜奋战”呢! 陆小姐上来就没动静了,头顶巨大压力的玉蕊抬眼偷偷一瞧,纠结半晌,终于特意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问道:“陆、陆小姐?”为了两国陛下的小孙儿,玉蕊决定挺身而出为主子们扛下这一切! 正在浓重的酸泡泡中起起伏伏的陆未晞调整好自己的心绪,看了一眼被玉蕊好好温在一旁的汤盅,对玉蕊牵了牵嘴角,礼貌道:“无妨,我…明日再来吧。”柔柔的声线也放轻了,可玉蕊能听出里面暗藏的一丝不平静。陆未晞说罢也和乐竹漪一样,不等玉蕊反应便转身走了。 -- 第771页 两人回房,磬儿忧心忡忡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小姐:“小姐,您…”又不知该如何劝导,只得叹息道,“您的身体和小主子的健康最要紧…”讨厌的姑爷!磬儿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揪着姑爷的耳朵把小姐有身孕的事实喊给他听! 陆未晞点点头,努力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人影淡去,给了磬儿一个安抚的笑容:“嗯,我知晓。磬儿不用担心。”其羽和忆然早就成了亲,做一些亲密的事情,无可厚非…陆未晞不想再让那烦扰酸涩的心情波及到孩儿,索性不再想某人,在有限的休息时间里,多陪陪肚子里的小家伙,小家伙显然比某个大家伙要乖巧听话多了。 说丁其羽不冤她也挺冤枉的,起早贪黑几个日夜,眼睛都没怎么合过、一直奋战设计机巧。好不容易有个好机会放松放松、快乐快乐,就接连被抓包,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惹了两位夫人不开心。 不过,这也说明了每位夫人都牵挂着她,才会齐齐在深夜赶过来看看她嘛。 离别前一场柔情四溢的缠绵结束,忆然第一次在这种书房性质的房间里被某人欺负,能由得丁其羽得手已经超越了极限,胆小的公主当然不会在这里沐浴更衣。云儿坚持要回房间去休息,丁其羽无奈,只能哄着骗着亲手帮她穿好衣裙,在忆然楚楚可怜的羞涩小眼神下,也没舍得再如何过分地欺负她。云儿本不好意思让丁其羽抱出去,奈何她已经被某人欺负得没了力气,只能任由丁其羽抱起她软软的身体,忆然羞得把俏脸全部藏进了丁其羽的脖颈,只露出一只绯红的耳朵。 ☆、第468章 公主归床弩霹雳惊(上) 丁其羽的房间距离几位夫人都不远,路上除了一些丫鬟之外也没有旁人,丁其羽大胆抱着疲惫不堪的公主出门,可把外面一刻没能松懈下心情的玉蕊吓了一大跳,情急之中直接跪了下去行了个宫廷大礼:“公主…额、不,小姐、姑爷!”称呼也喊错了。低着脑袋的玉蕊懊恼地苦着脸不得不暗暗腹诽她今日运势不佳,都被主子们搞得神经衰弱了。 丁其羽一直没见到玉蕊,也没成想玉蕊一直在门外候着呢。她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烛火,玉蕊反应这么大,恐怕是听见、瞧见了什么吧…丁其羽也有些脸热,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咳咳、玉蕊,准备热水…沐浴。” 玉蕊把脑袋压得低低的,只从余光看得见公主正被驸马抱在怀里,可不敢多瞧:“是,奴婢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丁其羽脸红更甚,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那一朵红成小番茄颜色的耳朵,略显尴尬地点点头,准备快步带着忆然回房。 刚走出一步,就听玉蕊一声急呼道:“诶、姑爷!” 丁其羽顿住脚步,回头疑惑道:“嗯?怎、怎么了?” 玉蕊暗暗表情一苦,端起一边温热的汤盅,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这个是乐姑娘拿过来的,她说是…说是陆小姐让熬给您喝的…” 丁其羽扬起眉毛看着玉蕊端起来的汤盅。一眼便识出其中破绽,未晞熬的也应该是让磬儿送来,怎么会托竹漪送过来呢?明明关心自己却能说出这么别别扭扭话的,也就只有竹漪了。等等!这么说的话…丁其羽心里咯噔一声:“竹漪她方才来过?!” “额…是,是的。”玉蕊惊了一跳、不敢说谎,“而、而且…”“而且”两个字说出口玉蕊简直想把自己的舌头都嚼了,怎么这么多嘴?!终于知道宫里那些老嬷嬷们为什么要说自己年纪小、不够稳重了。 “而且什么?”丁其羽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儿柔软的身体一僵,小小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办法,话是自己说漏嘴的,驸马都问到头上了,玉蕊只能眼睛一闭、硬着头皮如实道:“陆、陆小姐也来过。” 这下可尴尬了…丁其羽愣住,自己和忆然在里面亲密温存、忘乎所以,外面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吗?可忆然在这里,丁其羽可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否则云儿该难过害怕了,丁其羽努力稳住心里的尴尬,干笑道:“呵呵,哦、好的。我知道了…那个,汤的话,辛苦你先好生温着,我晚些来喝。”心中默默想着该如何平息另两位夫人的气恼啊… 能体会到忆然的惴惴不安,丁其羽定下心神,抱紧了怀里的人儿,一边带她回了房,一边对忆然柔声安慰道:“没事的云儿,与你无关,是我太急切了。” 这种事儿被接连抓包,丁其羽都万分尴尬忐忑,别说是脸皮薄的云儿了。丁其羽眼下要做的,当然是先安抚好被自己连累的小羔羊了。 照顾着忆然梳洗躺下,直到确认云儿已经入睡,丁其羽才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房门合上,床上的忆然拉起被角遮住了自己热热的俏脸,被角上还残留着其羽的味道。抛去那让人尴尬害怕的小插曲不看,有竹漪和未晞时时贴心地照顾着其羽,她也该放心回去元京了… 丁其羽急急忙忙去找另两位夫人,却发现未晞和竹漪的房内都没了亮光,看样子是都怀着小闷气睡下了。丁其羽只得跑回自己的“工作间”,把一直温好的汤盅从玉蕊那里要过来。独自一人在房内享受竹漪为自己“开小灶”的幸福。 打开汤盅,浓香的暖味夹杂着药香飘散出来,闻起来很舒服。丁其羽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仿佛满满吸进了大口的幸福。期待万分地舀一大勺喝进嘴里,丁其羽脸上的表情却略略生了变—— -- 第772页 显然,逍遥洒脱的侠女其实并不善烹饪,或许油盐酱醋谁是谁都没能搞得特别明白,又为了滋补效果,在其中加了许多苦涩的药材,这汤的味道实在是…有些难以形容… 不过,复杂的表情也只在丁其羽脸上停留了一瞬间,随即化开在幸福中,丁其羽同样不会做饭,她能想象出竹漪在厨房手忙脚乱的场面。以竹漪的急脾气,恐怕最后炖汤就跟熬药似的处理了吧?可只要一想到这盅汤是竹漪费尽心血亲手熬给自己喝的,就算是碗煮糊熬黑的不可描述黑暗料理,她也会觉得鲜香无比,何况竹漪这汤至少还没达到黑暗料理的程度。那神奇的、泛着苦涩的味道,也挺让人回味留恋的。 …… 翌日,忆然就坚持要离开,连一天都不多留了。丁其羽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派人护送她离开旸崇关。丁其羽不顾云儿的反对,把阵眼上的潜龙卫撤了回来,现在大乾不太平,不能亲自送云儿回京丁其羽已是愧疚不已,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她在路上遇见任何危险。阵眼并不需要那么多暗卫去担任,之前采用的是轮流制,一小部分继续保护几位主子、还能有点喘息休息的时间。可这回少了潜龙卫,自然是旸崇关为重,丁其羽她们身边的暗卫是一个不剩全部全身心投入阵眼的值守工作了。 忆然启程回了元京,那么昨夜某人在工作间里做的事情、作为离别前的情绪发泄,也是情有可原。另两位夫人心中的小闷醋排解出去不少。 送走忆然就重新投入机巧研究的丁其羽派人去医帐请来了乐竹漪。所幸竹漪还是给了某人面子。乐竹漪甫一走进屋,便当头一句问道:“想起来找我了?” 这酸酸的反问,问得丁其羽心虚,她摸摸鼻子:“呵呵,竹漪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可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你的…” 乐竹漪秀眉一挑,意味深长道:“哦~是吗?我还以为小木匠时时刻刻都想着在这里和——”见丁其羽咽了咽唾沫,乐竹漪才继续道,“和机巧奋战呢。”就要吓吓这个臭木匠。 丁其羽抹了一把脑袋上不存在的汗,弱弱道:“机巧是机巧,爱人是爱人…”这爱人嘛,自然是指的混蛋丁其羽所有的爱人咯,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呵呵,不说那些了,咱们谈正事、谈正事。” 哼,这家伙一有正事儿了就想起自己了。不过,这句醋味十足的话,乐竹漪只表现在了眉眼间,不再与某人贫嘴,抱着手臂说出口的是:“说吧,什么事?” 如果不是正事儿,竹漪也不会卖自己面子了嘛。丁其羽仿佛心有灵犀地从竹漪的表情里辨出了她小小的不开心,无辜地笑了笑,如实答:“是这样的,我想做一种能用声音吸引乌象母蛊注意力的机巧,就像竹漪之前也提到的那样。需要竹漪的帮忙,你过来看看这里。” 乐竹漪上前,一眼就看到了桌边摆着的那个汤盅。 丁其羽让出自己的主位给她,见她的目光落到汤盅上,转了转眼睛故意道:“玉蕊说这是你送过来的汤,未晞让熬的,昨晚我喝了,汤盅洗干净了。我一会儿拿去还给未晞…” 乐竹漪听罢,心里一堵,暗暗腹诽:笨蛋!说是未晞让熬的,还真信了!笨木匠! 丁其羽见她微微蹙眉,忍不住笑了起来,舍不得逗她了,在她身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呵呵,竹漪,我知道。这是小医仙亲手炖的汤,为我。” 乐竹漪怔愣,对上丁其羽认真的目光,半晌后败下阵来,正想别别扭扭地问问小木匠那滋补汤如何,就听丁其羽继续道:“不过,竹漪炖这汤费了不少功夫吧?有这一次就足够我感动了,伤到手可就不好了。”丁其羽心疼不善厨艺的竹漪会为了自己受伤,即便很开心她能如此关心自己,丁其羽也不希望她受一点点伤害。 听到“不过”二字,乐竹漪的心都悬了起来,听完丁其羽说的,乐竹漪急急反驳道:“我哪有那么笨?!”又小声嘟囔一句,“不就是熬药那么熬嘛。我都熬过千百遍了…”透着点小小的心虚,侠女乐竹漪确实如丁其羽所料,对厨艺几乎没碰过。这几日见丁其羽这么劳累,她看着着实心疼,就想着亲自下厨为小木匠炖滋补的汤喝。旸崇关条件有限,聪慧的侠女也没能找个师傅学学,只得自己动手、自学成才了。 丁其羽听清她这句小声嘀咕,实在是哭笑不得,小医仙果真把汤当成药在熬了啊?又觉得竹漪当真是可爱得紧… 乐竹漪皱眉:“你那是什么表情?很难喝吗?!”言语间带着小霸道,仿佛丁其羽只要回答“难喝”,下一刻,耳朵就会倒个个。 丁其羽连忙否认:“额,不是不是!这汤我很喜欢。喝过之后,我感觉精气神都足了不少。不睡觉都能干劲十足!”她也并未说谎,却没直白地谈好不好喝,只说了效果~ “哼,这还差不多。”乐竹漪嘟囔一句,唇边有了一丝笑意。好喝不好喝,虽然乐竹漪没尝过,但是她估摸着就凭自己那烹饪水平也不会好喝到哪里去。不过小木匠的反应令她十分满意。反正都是滋补的汤,补身体为重,味道嘛,没那么重要。既然小木匠这么乖,那就多多炖给她喝好了~ ☆、第469章 公主归床弩霹雳惊(下) 丁其羽此刻若能读出竹漪心中的想法,也不知该为以后天天都能喝到这汤高兴、还是苦恼了。 -- 第773页 就这样,竹漪开始配合着丁其羽制作机巧。竹漪以“避嫌”为由,要求只要她在房里的时候房间的门都要开着,以防某人狼性大发,又把工作间当作是做某些不可描述事情的地方。不过即便门是应竹漪的要求打开了,可竹漪身边不带丫鬟,自然也没有“监视”她们的电灯泡,丁其羽偶尔兴起想偷偷香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所幸丁其羽表现还不错、竹漪心情好,也由得某人揩揩油尝点甜头了。“代价”嘛,当然就是每日一盅“怪味养生汤”咯。 自从得到了心上人的肯定,竹漪每日都会抽空为丁其羽做爱心怪味儿汤。不管它怪味与否吧,就冲那“爱心”两个字,丁其羽也舍不得不拂了竹漪的美意。那颗捧到自己面前的、盛满情谊的心,丁其羽曾经负过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伤她第二次,哪怕是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 每每竹漪拿来养生汤,丁其羽都是几口爽快地吞了。几天下来,丁其羽的舌头都喝得麻痹了,现在是一看到竹漪端着那汤盅过来,胃里自动就有某种生理反应产生,有些想念莲儿炖的各种色香味俱全的汤羹。 这些,丁其羽决计不会表现出来,说来竹漪的汤虽然味道有所欠缺,效用却非常明显。因为爱心养生汤,日夜辛苦设计机巧的丁其羽依旧保持着饱满的精力。 本想带好吃的给夫君享用的陆未晞见状,默默收起了自己的小想法,竹漪和其羽正需要发展的契机。 之前几日连轴转的努力,丁其羽已经设计试验完工了第一件克制乌象的利器——三弓床弩。 三弓床弩是丁其羽以怀师父曾设计过的一种重型弩和丁其羽自己做出来的万钧弩为底本,结合她在从前世界学到过的经验,借古籍中“三弓床弩”之名,创造出来的一种新型重弩。也是克制猎杀乌象脑中暗藏的母蛊之关键所在。之所以取名叫“三弓床弩”,顾名思义,“床”一字,说明了它体型之大,绝不是像一般的弓\弩那样举在将士手中的,而是放置在地面上的一台发射箭矢的大型机巧,不过为了使之瞄准方便,丁其羽特意为其增加了一个转动灵活的瞄准台。“三弓”二字,说明床弩配有三把重型弓,两把正向弓,一把反向弓,纵向一列排开。三把弓全部用的是陆家军弓兵营中力道最大的“神臂弓”的升级版,从材质、体型、发力设计三方面摒弃轻便属性换取更加惊人力道的重型升级版。它们可以跟着瞄准台共同移动,一旦找准目标则能很快完成固定,与底座浑然一体。 反向弓两个侧面有两处曲柄,只要逆时针转动曲柄,三把弓便会被拉开,正所谓“以弓之力拉弓”,加上焕石助力系统,大大节省了使用者的体力、降低了拉弓的力量门槛,没经过力量训练的普通人都能轻易将三弓床弩张到最大的位置。 好弓配好箭,三弓床弩用的“箭”可能都不能叫做“箭”,箭身足够一米,反而更像钢制标枪。经过丁其羽的特别设计,能同时兼顾距离和准头两方面的性能。 三弓床弩的试验很成功,最终成品连城墙石砖都能洞穿,可以轻易击碎大乾军队配备的最坚硬的盔甲,更别说身披盔甲的假人如何了。丁其羽之前利用那头死去的战象记录过要破坏它所需的力,面对三弓床弩,乌象的钢盔、厚皮肉、头骨?统统形同虚设。丁其羽可以胸有成竹地说,只要射得准,母蛊必死无疑。战象的皮肉再厚,那也是皮肉,能比得过这般重型机巧的力道么?敌人既然觉得力量是战场上的硬道理,就让他们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三弓床弩完工后,便安排附近城中机缘阁的匠人们全面投入生产去了。丁其羽叫上竹漪一起帮忙的、现在正进行的第二件机巧,是“霹雳炮”。这一件机巧是丁其羽和竹漪共同的智慧结晶。经过丁其羽的精心设计,三弓床弩虽能够灵活地实现瞄准,但仅有三弓床弩,要射中乌象的脑门还需要等待良好的时机。可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味等待时机是不可取的,让战士们用血肉去换取机会更不可取。丁其羽和竹漪发现的“母蛊对声音敏感”的特性,正好可为三弓床弩创造时机。霹雳炮应运而生,充当“时机创造者”的角色。 丁其羽在乐竹漪的建议下,借鉴了江湖上最会玩火器的门派震骁门手下的火器。目的不在于炸死炸伤敌人,而是为了得到最大的声响,让母蛊对其作出反应、落入三弓床弩的最佳打击范围。 此时,丁其羽的工作台前,竹漪正仔仔细细看着丁其羽做出来的霹雳弹成品。她把玩过从震骁门收缴上来的雷火珠,比丁其羽更了解这些火器的结构和应用。 “这回应该没问题了吧?”丁其羽自信满满接受“首长”的检阅,眼中是浓浓的爱意,看着竹漪的侧脸道,“竹漪真是有机巧天赋。你如果跟怀师父认真学一学,恐怕几年之后都能赶上我的水平了。”丁其羽尽力夸奖着自家夫人,不知不觉已经凑到竹漪身侧,嗅着她身上诱人的花香,心猿意马地想着:以后一定要把自己和竹漪的孩儿培养成机巧大师,将这一身机巧本事传给她~ 正想回答呢,感受到耳畔温热的呼吸,乐竹漪微微侧头:“你干嘛呢。”又听不出一丝责问的语气,倒像是娇嗔一般。 丁其羽心念一动,痴痴道:“抱歉,你太香了…”说的是抱歉,动作上却丝毫没有悔意,还更凑近了些许。刚喝过今日那苦苦的爱心汤,总要有点甜甜的味道补充一番才完美嘛。丁其羽在心里默默想。 -- 第774页 乐竹漪又好笑又无奈,几天下来这臭木匠是愈发大胆了,伸手把总爱吃她豆腐的流氓推开些许,言归正传:“还不错,这样应该足够了。” 丁其羽暗暗可惜没有果决些亲到美人,也严肃表情点头道:“好,明白。我这就安排人手做出来。” 这样一来,霹雳炮便基本落成,要不了多久就能在战场上显神威了。 那边竹漪刚离开,丁其羽的房门又被敲响。走了一个,却来了另一个,丁其羽心里偷乐,放下霹雳弹,上前扶着明显有些疲累的未晞坐下:“晞儿,累不累?”没有问外面的战况,既然晞儿安心回来了,说明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内。 “不累。是其羽辛苦了。”陆未晞脸上是柔柔的笑意,“不过…看来竹漪的汤效果很好。”她方才来时正好碰见竹漪拿着汤盅离开呢。 那苦涩的味道仿佛又在舌尖泛起,丁其羽咽了咽唾沫点:“呵呵、是啊,刚喝过。”如果是竹漪开的方子,交给莲儿炖,两位夫人合作的话,想必会更完美。丁其羽想得倒挺美的。 聪慧过人的陆未晞一眼便能看穿自家大混蛋在想什么,眼中温柔的笑意愈发明显了。 丁其羽也回她以笑容,柔声道:“刚从城楼上下来,晞儿歇一会儿吧。我这里闷,我送你回去休息?” 陆未晞摇头:“我想陪你一会儿。”精神紧绷之后,陆未晞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身体熬不住,却又不想直接回房休息,只想陪在其羽身边,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比一切的休息都来得管用。 想必腹中的孩儿也是想爹爹了,才会不断用淘气来告诉娘亲该休息了,所以陆未晞第一时间就来了丁其羽的工作间。陆未晞看了一眼她桌上的稿纸,启唇道:“给我讲讲你的机巧怎么样了吧?这几日你都是和竹漪一起商讨着,我还不知道你们的进度呢…” 小小撒娇的语气听得丁其羽心里一片柔软,晞儿这是羡慕竹漪了?那还能不事无巨细全部汇报一遍啊?丁其羽立刻耐心详细地把她的全部机巧进度都汇报给了第二位“首长”。 陆未晞莞尔,她喜欢听其羽讲述那些神奇的机巧,喜欢看心上人神采奕奕的模样。 待到机巧讲完,陆未晞还是舍不得离开,丁其羽同样不舍,索性挽留道:“晞儿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陆未晞没有拒绝,有其羽在,心情就越放松、越安心,就像是过分紧绷的弦松得太过突然,一站起身,陆未晞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打上来—— 丁其羽大惊,赶紧扶住软倒的陆未晞。未晞的身体一直是她最担忧牵挂的。短短几天之内,晞儿都晕了第二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心乱如麻。 丁其羽让磬儿火速去医帐请回了刚离开没一会儿的竹漪。 乐竹漪赶到之时,丁其羽正抱着刚刚转醒的未晞,视若珍宝一般。不久前臭木匠当着自己面温柔抱着未晞的画面与此时重合,乐竹漪对丁其羽道:“小木匠站到一边儿去。”乐竹漪当然了解未晞的身体情况,既然臭木匠在会影响她的诊治,那就直接把臭木匠发配走好了。 丁其羽撇嘴,不舍地看了一眼憔悴的晞儿,还是乖乖听话站到了床边:“竹漪,方才未晞她突然又晕倒了。” ☆、第470章 知喜讯凯风自南传(上) 乐竹漪叹息一声,专注为未晞诊脉。片刻过后,见竹漪似是有了结果,丁其羽忐忑地问道:“竹漪,晞儿她情况怎么样了?真是不习水土吗?”不等竹漪回答,又自顾自猜测道,“不习水土、食欲不振还说得过去,为什么会一次次晕倒?这个好像不是不习水土的症状啊…”难道晞儿是贫血了?还是说劳累过度,引发了旧疾啊? 乐竹漪张了张嘴,一句“问我做什么?该问问你自己”幸好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口,只胡乱解释道:“多次晕倒的诱因是本就不习水土加之操劳过度。”乐竹漪收回手,“未晞,你真的不能这般劳累了。”不然会影响孩子的成长。后半句,当着某人的面乐竹漪没说,可从她严肃的神情中,陆未晞能读懂。 一旁的丁其羽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巴:“真是不习水土吗…哎,未晞来旸崇关好些天了,什么时候能好呢?” 丁其羽一直问这问那、追根溯源,不擅长说谎的乐竹漪也不知该编什么谎言来搪塞了,总不能说是“几个月后自然就好了”吧?秀眉一扬,乐竹漪停下把脉的动作,转头看着丁其羽反问:“…你是在怀疑我的医术?”她只能又用出威胁的“绝招”,让某人不敢再质疑她的权威。 丁其羽一愣,立刻摆手道:“额、不是…不是的。”着急之下失言了!在心里打了小其羽一巴掌,她当然不是怀疑竹漪的医术,而是总觉得二位夫人有什么事情在联合起来瞒住自己… 小木匠被蒙在鼓里,也怪可怜的。乐竹漪心软,但未晞总有自己的考虑,如果小木匠知道了实情,怕是更没心思顾及她自己的休息了吧?乐竹漪回过头来,不让某人看到她眼中的动容。 陆未晞感激地看了竹漪一眼,赶紧出声道:“竹漪一直尽心在帮我诊治调养。可能是我最近太过操劳了、也没好好听竹漪的嘱咐。”未晞内心在挣扎,怀着小家伙的事情似乎越来越瞒不住了,聪明的其羽恐怕很快就会有些猜测想法吧?可她又实在不想让整日都忙到不可开交的其羽再为自己分心。 -- 第775页 丁其羽捏紧了拳头,虽还有疑虑,还是暂时压下,重重点头道:“嗯,你们都要好好休息。我的机巧很快就出来了…”但愿这些日子付出的心血能如自己和竹漪所设想的那样,克制住南煜的战争怪物。 乐竹漪看出小木匠还在怀疑,可两人的私事她不好插在中间干预,站起身来: “我…我先去医帐了。”很快就离开了房间。对最亲近的人,瞒,恐怕是瞒不住的吧。 磬儿送来未晞的汤药,丁其羽收起满心的疑问,一心照顾晞儿喝药。最重要的是,丁其羽信任竹漪、也相信未晞,即便两人真的对自己有所隐瞒,无论如何,她们只会是出于某些良苦用心才这般选择的。 看着未晞皱眉喝下苦涩的汤药,丁其羽替未晞轻轻擦拭了唇角,心疼道: “把阵法交给未明兄,今明两天,你不允许再去城楼上,必须好好休息。”晞儿这柔弱的身子,都喝了多少药进去了。丁其羽担心机巧还没出来,未晞会先倒下,殊不知陆未晞喝下的这一碗碗苦药,一直都是因为她。成亲之前是,成亲之后也是。 “嗯、唔——”陆未晞正想回答,胃里就是一阵翻腾,肚子里聪明的孩子就像是知道爹爹和娘亲得空独处,迫不及待要让爹爹知晓自己一般,不断展现她的“活力”,惹得陆未晞在丁其羽面前“状况频出”。 丁其羽心里一紧,赶忙放下药碗替晞儿顺背:“晞儿、怎么了?!”又高声唤来磬儿,“磬儿!磬儿快来!” 神经紧绷的磬儿匆匆从门外跑进来,一看小姐的情况,熟练地拿出由竹漪开的方子制成的小香包呈了上去。 未晞这几日害喜反应越来越强烈,且每日早晨必有严重的反胃,非常符合晨吐的规律。吃饭吃药也总是恶心难受、十分费劲,自从忆然离开之后,丁其羽自然是每日都和晞儿睡在一起,一来二去,这些规律都被她看在眼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不习水土的表现。 即便没有见识过如清怀着影儿那段时间里最厉害的害喜反应,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娃的丁其羽却不可能看不出端倪,她更是从未晞对上自己探寻目光时候的闪躲,从未晞和竹漪两人的眼神交流中找到了不少蛛丝马迹。 今日好几个异常迹象联合起来呈现在眼前,后知后觉的丁其羽终于“开窍”,把这几日所有的异样串联整合起来,脑中灵光一闪,心下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带着隐隐的期待,莫非…? 这么一想,丁其羽便按捺不住了,打定主意要问个究竟,待到晞儿缓过难受的劲儿,丁其羽清清嗓子对磬儿吩咐道:“磬儿,麻烦你去医帐看看竹漪给你们小姐开新方子了吗?” 乐姑娘才离开多久,她说了不必换新方子的呀?姑爷突然提出这么一句,磬儿和丁其羽眼光交汇一瞬,立刻从丁其羽的眼中看出了不一样的意味。姑爷莫不是猜到了?!磬儿反应过来,很识趣地行礼称诺:“是,磬儿这就去!”本就是两人共同的大事,这下,小姐终于不用再一个人独自扛着了吗? 待到磬儿出门,丁其羽拉了凳子在未晞面前坐下,以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看着未晞的眼睛认真问道:“晞儿,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丁其羽牵住晞儿的手,“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什么事情都要一起面对的吗?你这样一味瞒着我,我反而会更担心。” 聪慧的陆未晞当然不可能看不出丁其羽想问什么,她还想期望用之前的说辞搪塞过去:“只是不——” 没等未晞说完,丁其羽就出声接口:“不习水土、食欲不振。你和竹漪都串通好了这么说。”又摇摇头推翻了未晞的说法,“可是不习水土不该是这样的表现。而且以竹漪的医术,绝不可能连不习水土这点小毛病都调养不过来,你们俩都瞒着我、神情闪烁,我看得出来。” 见未晞表情似有动容,丁其羽再接再厉,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忧心忡忡的模样道:“就好比昨夜,我就一直在想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想到深夜都还没睡着。”昨夜某人本就直到快天亮才回房休息呢。 陆未晞从其羽故作忧愁的眼中瞧出了期待之情,不用说,其羽确实已经猜出实情,瞒是瞒不过去了。未晞嗫嚅半晌,俏脸一红,最终还是顶不住丁其羽的“逼问”,错开丁其羽的目光偏头叹道:“看来…她是知道爹爹就在身边,怎么都不肯安静乖乖地待着呢。”终于亲口把这个隐瞒多日的好消息说了出来。她们早就是最亲近的人,或许就应该一起分享承担吧。陆未晞之所以苦苦瞒了这么久,只是怕其羽为自己担忧而已。但是现下看来,再藏着掖着可能就要引起两人之间的隔阂、破坏了她与其羽之间的感情,还弄得其羽吃不好睡不好。孩子是她和其羽共同的孩子,其羽有权利知道孩子的存在。 丁其羽一下子呆愣当场,即便有了隐隐猜测、即便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心湖还是哗的一声掀起了巨浪,面上却像是石化了一般,僵住不动了。直到未晞又唤了她一声:“其羽?” 丁其羽才稍稍反应过来,愣愣好半天问道:“你、你说什么?!她她她?她是什什、么意思?!你,你真、真真有了?!”平日里机灵无比的丁其羽因为激动而变成了小结巴。 陆未晞只觉此刻的其羽可爱极了,心下既好笑又温暖。看着兴奋到犯傻的某人,未晞反而不那么羞涩了,牵过丁其羽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腹部,点头道:“在这里了。”唇边漾出幸福的笑意,是晞儿最美、最温柔的笑。 -- 第776页 “在这里了、在这里了…”丁其羽喃喃地重复着,连眉毛嘴皮儿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了起来,小心翼翼顺着晞儿的力道仔仔细细一感受,仿佛真的能体会到从晞儿腹中传来的小小生命力量。这里面,住着她和晞儿的孩子,家里的新成员!新的小家伙!丁其羽声音越说越大:“在这里了…在这里了!” 兴奋顿时涨满、无处发泄,像是一个以最快的速度被温暖幸福充满的气球,太涨太满,就快要爆炸!想要寻求一个痛快的爆炸,丁其羽蹭的一下弹起来,就在屋内乱窜。 陆未晞连忙拉住她:“诶、其羽!”生怕某人一个激动给撞柱子上受伤了。 明明是被晞儿软软地牵住了袖子,丁其羽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生怕把晞儿带摔了。赶紧回身来宝贝着一个顶俩的晞儿,紧绷了表情一惊一乍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陆未晞好笑不已:“哪有不舒服,我是怕你撞着伤着~”陆未晞抬手替丁其羽整理了一下衣襟,软软地教育道,“又要当爹爹了,其羽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呢,要是让婆婆看见,得训诫你了。”话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对于其羽的兴奋激动,陆未晞是甜蜜又欢喜的,这虽是其羽的第二个孩子,却是属于她和其羽的第一个孩子呢。 ☆、第471章 知喜讯凯风自南传(下) “呵呵呵呵,阿娘不会说我~这么大的喜事呢!我能不高兴吗?当一百次我也高兴!”胡言乱语听得陆未晞哭笑不得,丁其羽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张着嘴比划着手指,啊呜半晌,脸都涨红了,终于捋直了舌头,“是小将军诶!咱们的小将军有了、有了!!哈哈哈哈!”就差原地旋转升空了,屋内爆发出她的笑声。 屋外的磬儿听见姑爷兴奋的大喊,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让磬儿长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禁欣慰地笑了。花心姑爷终于要承担起他应肩负的“责任”了。 陆未晞心里又甜蜜又幸福,只不过矜持如她是不可能和某人一样到处乱窜的。想兴奋乱窜的丁其羽一直被晞儿牵着,也窜不了了,搂住晞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亲吻,又看着晞儿溢满柔情的眼睛傻傻问道:“是什、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尽问傻话,陆未晞嗔了她一眼,依偎进丁其羽怀里,抿抿嘴唇,小声撒娇般地反问一句:“你说呢?”明明是这混蛋自己做的事情,怎好来问她“什么时候的事”呢~ 丁其羽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对对对,那次咱们是成功了!”回来后就忙这忙那,也没能和晞儿亲近嘛。当然就是离开之前那一夜立下的“汗马功劳”咯。 陆未晞脸色微红,蹙眉一记软软的粉拳捶到丁其羽肩头,嗔道:“你还说…”每每想起那夜自己的“主动”,陆未晞脸上就忍不住发烫,这家伙还故意直白点破!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是高兴傻了。”丁其羽满心自豪欢喜,使劲拍拍自己的脑袋,像是想起了天大的事情一般,“对对对、写信!告诉阿娘去!阿娘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自己先笑得合不拢嘴了。 陆未晞收紧环在爱人腰上的手臂、不让她离开写信,紧紧靠在丁其羽的怀里,贪恋地呼吸着爱人身上的气味:“咱们还在战场上呢,你是想让婆婆整夜睡不着觉吗?”腹中孩儿一定也很喜欢这温暖的气息吧。说来也奇怪,第一次被“爹爹”知晓的小家伙心情显然很好,陆未晞方才身体的不适仿佛都因为秘密的坦白和其羽的怀抱而消散了。 丁其羽小心翼翼抱着晞儿,不敢多用一分力,又舍不得少用一分力:“唔,有理有理!不能给阿娘说。那我告诉二哥去!他要当舅舅了!”显然,兴奋鼓胀的“气球”还没能发泄一二,丁其羽迫切想与人分享,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的晞儿怀孩子了。 陆未晞摇头:“也不能给二哥说呀。否则他恐怕会立刻把我们都送回去。” 丁其羽一听,失望和急切溢于言表:“啊…也不能啊…那我能和谁说去…”总不能随便逮着陌生人说吧? 陆未晞抬头就见她孩子气的模样,心下好笑,柔声道:“你可以和磬儿说,和我说。一遍遍地听,我都开心。” 就想和别人分享、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好消息嘛。丁其羽思绪飞转,灵光一闪:“那我可以和阿茵她们说吗?” “阿茵?” 丁其羽解释道:“阿茵就是我妹妹,亲妹妹!”还特意添了一句,“孩子的姑姑!” 陆未晞想了想:“嗯…这个可以。” 丁其羽获得允许,雀跃写满了眉眼,视若珍宝一般扶着晞儿在软榻上坐下,当即写了信、还直把信的内容念了两遍给晞儿听,才让人送去大棠。信中给亲人们报一声平安,“顺道”把家里即将要添丁进口的好消息告诉他们。 丁其羽难得一次放下了机巧,陪晞儿和孩子休息了一晚。翌日,丁其羽又投入了忙碌的机巧设计之中,由于愈发舍不得夫人孩子劳累了,丁其羽比之前更加努力投入,这回所有闲话休息的时间都被她主动取消掉,天天夜夜连轴转。但只要是未晞的喝药时间,丁其羽都亲自为她送去安胎药,竹漪给未晞的看诊时间,丁其羽也一定会到场守在一边。 写完新方子的乐竹漪瞧着某人那宝贝劲儿,随口问陆未晞道:“未晞你告诉她了?”一点儿也不惊讶,她早就料到了会如此。 -- 第777页 不等陆未晞回答,丁其羽就抢话道:“呵呵,你们能瞒得住嘛?我那么聪明。”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就冲小医仙这么高超的医术却治不好一个不习水土的疑点来推理,三两下就猜出来了。”把小医仙的面子也捧足了。不知是不是还盘算着要尽快和小医仙有个机巧小天才呢。 两位夫人同时看了她一眼,那似笑似嗔的目光,仿佛在异口同声地笑某人“瞧你那德行。”自己做的事儿还要反应这么久才想明白。 …… 喜讯的揭开给了丁其羽无限动力,可旸崇关的局势还需要找到新的转机。 反军近日攻势愈发猛烈,大有以命相搏的势头,乌象骑兵多为蛊师出身,他们操纵着母蛊驱使乌象大肆冲杀,不管将士们的阵法杀伤力有多大,就一心往城墙这边冲撞。而兵力不足的守城军日夜奋战、初现疲态,排兵阵法再精妙,人力的严重匮乏也使得守城军拉住乌象愈发吃力了。 是日,天气并不好,黑云压城,就像是虎视眈眈垂涎旸崇关已久的反军在一步步逼近。昭示着今日将有一场决定旸崇关命运的恶战,不是敌死,就是关破。 斥候早前传信回来报告了反军的动向,据情报称,此次反军大营内的动静比以往都要来得更猛烈,旸崇关军民一夜未眠都在为这场战斗做准备。 瞭望台上,瞭望机巧前的战士在给丁其羽报告着机巧能瞭望到的关外情况。 很快,敌人的踪迹便出现在了瞭望机巧的视野范围内,开道的兵团仍旧是“无解”的南煜神象。反军中所有的南煜乌象倾巢出动,除去之前在战斗中受伤的,基本全在这里了,大群乌象刚进入远处的森林,便激起了大片鸦雀和动物的飞离逃窜。 在乌象之后,是乌压压的刀盾兵阵列,分骑兵和步兵两个阵营,刀盾步兵之中,以一定数量和排列阵型夹杂着身着异域战甲的军人,不知暗藏什么玄机。可以肯定的是,反军这次下了血本,若是独用将士们的排兵布阵要挡住这阵势,恐怕只有倾尽旸崇关所有兵力才能实现,战后最好的结果也是一番两败俱伤的场面,就算挡住了,旸崇关兵力必将折损许多,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战力,届时兵力数倍于旸崇关的反军要取关入乾中,就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了。 只不过反军之前一直没下定“决心”,舍不得用大量兵力来换旸崇关,这其中,恐怕与反军乃几家之力联合而成、几方都不愿过多付出有关,是以如今才磋商得出结果,拿出了此刻的阵容。晞儿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坚持给了丁其羽宝贵的时间研制机巧。 反军拿出魄力、意欲一举重挫旸崇关,可是很不巧,他们碰上的是今日的守城军、是今日的旸崇关,拥有三弓床弩和霹雳炮的守城军,拥有机缘阁阁主的旸崇关。 丁其羽设计的机巧已经全部送达了旸崇关,经商讨后合理分配给了将士们。能这么快赶制出大批的新式机巧,这背后少不了机缘阁匠人的艰辛努力和傅家的鼎力支持。 在大乾危机存亡之际,此等大义之举更该得到大力宣扬,以鼓励更多的人为家国尽力,陆未明连连上报朝廷,很快便有了回应,江南傅家和机缘阁收获的荣誉奖赏源源不断,匠人们带着国家荣誉感和使命感,干劲儿十足。这也为江南傅家和机缘阁在后世历久不衰、昌盛繁荣,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长长一笔,奠定了基础。 看着一车车拉来的机巧和清儿思虑周全额外附加的物资,丁其羽就止不住想念元京的家人妻女,一家人虽未能团聚,可丁其羽能感受到,所有人都在为家国的安定、为同一个目标做出努力。就连小影儿都做出了奉献,那么小小的年纪爹娘便都不在身边陪着她,曾经每天都抱着她舍不得松手的丁其羽甚至都不知小女儿是否学会了只言片语、不知道她长到了多高多重。晞儿腹中的小将军也是,一直和娘亲坚守在战场第一线,拼杀、喧闹、哭喊声,小身板估计都还没能模样分明,就已经习惯了这些兵戈之声,丁其羽有时会自嘲般的想着,自家小将军的胎教,恐怕是这世间最特别的一种了。 丁其羽听着战士的汇报,往城墙垛边走了一步,不用登上瞭望机巧,仅凭肉眼就能看到远处随沙尘滚滚而来的大军,比那天上沉沉的黑云还要恐怖。他们果然是要拼了。丁其羽握紧了城墙上的石砖,眼中却并无惧色,侧头问身边人:“所有的,都准备好了吗?” “是,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这是陆未明专门派给她调度的副手,他指了指瞭望台下,“所有弓兵营的兄弟们已经到位。将军那边,也都准备就绪了。” ☆、第472章 决胜战机巧对神象(上) 丁其羽顺着他指的方向往瞭望台下看去。 原本辅助骑兵步兵的弓兵营,今日又有了最关键的任务。每一处城墙垛上都是一架三弓床弩,每架三弓床弩边是一台霹雳炮。铜色瘦长的炮管能打出鸭蛋大小的霹雳弹。霹雳弹根据竹漪的指导建议,明确了助攻三弓床弩的目的,只注重声响,并不注重杀伤力。丁其羽和人做过数次实验,如此一颗小小的弹丸,打出去能发出惊雷般的震响,即使是在旸崇关外这种大片的开阔平地上,威力也十分惊人,真真应了它的“霹雳”的名字。 而每一架三弓床弩两侧各站着一位弓兵,一人负责瞄准,另一人负责为三把巨弓上劲儿,霹雳炮则由一位弓兵专门负责,三人身边还有一位手持万钧弩的弓兵作为机动性的补充,替其他人扫清乌象旁边的“小喽啰”。三弓床弩、霹雳炮、万钧弩和四位将士为一组。弓兵营的将士用最快的时间学会了三弓床弩和霹雳炮的使用方法,演练多次,就等着那些夺走无数兄弟生命的怪物来一尝恶果了! -- 第778页 除此之外,拥有真正威力的五门飞石抛车也在未晞部署的位置架设好了。旸崇关所有的机巧,都是丁其羽昨日带着机缘阁的几位匠人一起架设好的,一直到深夜,他们才将所有的机巧架设完毕。夜间的光线不佳,丁其羽的手还不小心受了伤,根本来不及关注自己的伤,胡乱裹了裹,便和将士们一起把一架一架机巧全部检查了一遍,以防万一出现偏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收回目光,丁其羽点了点头:“好。”捏紧了拳头,扬起嘴角道,“那就只等他们过来尝尝霹雳床弩的滋味了。” “有了公子弄来的这些厉害家伙,兄弟们心里踏实,斗志昂扬!今日定要叫那些怪物死无葬身之地!”另一人重重点头附和。机缘阁阁主身份不宜泄露,陆未明后来介绍丁其羽和机缘阁这些机巧之时,只说所有机巧都是她通过个人关系和机缘阁定下的“契约订单”。所以所有的将士们都以为丁其羽只是机缘阁帮助旸崇关的中间人,乌象的情况由她转达给机缘阁,才有了这些甲兵利器,而她也事先学好了机巧的用法,是以能和匠人们一起担任安装维护的工作。 听见行礼声,丁其羽回身,见是怀着小家伙的未晞来了,赶紧上前扶住未晞:“晞儿,你怎么上来了?!你快下城楼去吧,南煜乌象马上过来了,一会儿霹雳炮的声响打出来,它们恐怕会发疯,动静肯定会特别大。”丁其羽看看一边,方才还在身边的副手和几位瞭望台的战士们都自觉去忙别的事情了,丁其羽这才压低声音道,“你怀着孩子,容易受惊,不舒服了就不好了!”她身边的人已经见怪不怪,接受了这位新来的小公子与军师和小医仙都有千丝万缕的暧昧关系,又因着丁其羽的身份地位,只敢羡慕、不敢嫉妒。 戴着淡紫色面纱的陆未晞摇头坚持道:“我一会儿就只待在观战厅内,听说你在这里,我才上来看看,没关系的。”今日反军来势汹汹,战力更胜从前,陆未晞虽相信丁其羽的机巧一定能克制乌象,却担心雍王使什么新的手段,所以她必须督战,能第一时间作出灵活部署让将士们做出反击。 丁其羽眉眼间都是担忧,可晞儿对兵法了如指掌,一直是全军行军出战的依仗,今日这关键一战,她确实不可缺席… 陆未晞伸手温柔地抚平丁其羽眉间的小山:“其羽不是说她是未来的小将军吗?小将军早些熟悉战场,岂不是更好?” 丁其羽一听,抬手比划了一个苹果的大小:“可是,她年纪才多大点儿呀,现在只是个小小小将军。目前顶多就这么点儿小。”又展开双臂示意出一个很大的东西,“霹雳炮的动静可大着呢!” 陆未晞满眼都是柔情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柔声道:“再小,也是未来的将军,战场上的动静喧闹,她不会害怕的。你的霹雳炮我先前也在城外瞧过了,没关系的。城楼上的床弩都装好了吗?” 丁其羽知道晞儿说这些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委屈晞儿再多受一些苦了,如实答道:“嗯,都装好、一一检查过了。”只要今日之战能拿下,丁其羽就有信心让陆家军靠机巧全面碾压雍王反军!丁其羽转头看了看还未逼近的敌军,牵着晞儿往瞭望台下面去:“走,我们先到观战厅去,这里对你们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们”自然是指未晞和孩子咯。 陆未晞柔柔一笑,察觉不对劲,低头一瞧,蹙眉道:“你的手?”又捧起丁其羽受伤的手,“怎么受伤了?”言语间满是心疼。眼前的手又是被白色布带胡乱包裹一气,俨然和当初在书院上某人自己胡乱包扎的模样如出一辙。 丁其羽任由她小心拉着自己的手:“装床弩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小伤而已。”就连受伤的原因都和从前一样。 “我带你去重新包!” “诶、晞儿,不用了,已经没流血了,我涂了药。”丁其羽止住未晞的动作,又补充道,“反军估计马上就到,比起战场上用血肉去和怪物拼杀的将士们,这点小伤算什么?” 关心则乱,作为全军的军师,陆未晞确实更应顾全大局。她只能把心疼藏在心底,叹息一声,两只小手捧着丁其羽受伤的手隔着面纱小心轻吻了一下:“等此战过后,我重新给你包扎。” 丁其羽幸福一笑:“有了晞儿的天使之吻,这点小伤还需要包什么呢?咱们走吧。”丁其羽也不准备让晞儿包扎,万一小家伙不喜欢外伤药的气味儿怎么办? 陆未晞并没有深究她说的“天使之吻”是什么意思,更没有再多提包扎的事,只默默把夫君受伤一事记在了心里,准备战后第一时间就替她好好处理伤口。两人不再耽搁,进到观战室,丁其羽小心关好了观战室的门,只留一扇小窗,亲自替未晞戴上棉花做的隔音小耳塞,又叫磬儿拿来大床的棉被,权当作“消音棉”给她们的宝宝捂上,以免小小将军吓着。安顿好“军师”,丁其羽重新上了城楼,作为所有机巧的设计师,她也必须在场全程督战,如若发现机巧问题便第一时间解决。 所有士兵按军师陆未晞的布置和主帅陆未明的军令各司其职、严阵以待。城外,带领乌象兵团行军的指挥官是帕尔苏的亲信,他是南煜国王身边最厉害的蛊师座下得力弟子,这一批来到大乾的神象,几乎都是他陪在师父身边亲眼见证着培养而成。他也是乌象兵团的统领,对神象、准确来说是对神象体内蛊虫的习性控制了如指掌。帕尔苏斟酌许久,和雍王谈了无数筹码,才舍得将这员大将和这么多乌象都派了出来。 -- 第779页 乌象兵团带着后面的军队行至森林边缘,便觉得不对,周围的环境太安静了,森林里还留着之前数次战役留下的陷阱和残局,却没有任何新的布置,大军竟畅通无阻地过了森林…更奇怪的是,远远望去就能发现,旸崇关城墙外一个守城军也没有,和之前先锋营探子回报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他表情一变,察觉旸崇关有异,抬手打出几个呼哨,原本全速前进的乌象军团便全数停了下来,怪物口中吐出热气,发出奇怪的低吟声。 他侧首的副将在另一头乌象背上用煜国话提醒道:“将军,谨防有诈!” 乌象兵团主将点头,表情凝重看着旸崇关,似是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反军停下之后,整个旸崇关外都笼罩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乌象马匹的低吟,反而更烘托了此刻的紧张氛围。 后面刀盾兵的指挥官打马上前:“将军,何故停滞不前啊?” 乌象兵主将回头看了一眼来人,用不太地道的乾国官话严肃道:“以往反军都是事先埋了陷阱,派兵守在城外严阵以待,今日却突然无人守关,会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刀盾兵指挥官便哼出一声打断了他:“哼,我没记错的话,那些陷阱对神象来说根本就形同虚设吧?恐怕他们疲于守城,剩下的残兵败已经无力抵抗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安排陷阱。” “这…”乌象兵主将犹豫,“城楼上可能有了部署…陆家军的弓兵营。或者…地上埋了什么陷阱…贸然冲上去,太危险了。” 刀盾指挥官握着腰间的大刀:“先锋营的探子可是日夜监视着旸崇关的,没报告说有人在城外挖陷阱,照这阵势,是看我们今天来的人太多,不敢反抗、不想平白增添死伤了吧。再说了,南煜神象不是一向所向披靡,莫非还有什么东西能拦得住它们?”这人是雍王的亲信,也和赵慎之一样,看不惯南煜蛮子,不满他们仗着几头大怪物就在尊上面前耀武扬威。 ☆、第473章 决胜战机巧对神象(中) 若是让他的刀盾步兵探路,遇到这种异常情况他可能也会犹豫犹豫,但南煜乌象可不是雍王的兵,死伤如何他当然也不心疼了。乌象和守城军两败俱伤,然后让刀盾兵坐收渔利才是他最期望看到的呢。免得到时候入了关几方反目成仇,他们还得反过来对付这些怪物。是以刀盾指挥官句句都在激乌象主将不顾一切地冲锋。不过这人敢下这般定论,前提条件也是笃定了旸崇关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垂死挣扎、负隅顽抗而已。在他们打胜仗的大前提下折损些怪物,何乐不为呢? 轻蔑的语气让乌象兵团主将心里很不舒服,暗暗憋了一口气,又不敢意气用事,人家不心疼神象,他可是知道这一头神象的价值到底有多少,绝不能凭白折损了。 他转头对手下以南煜话安排了几句,那人得令,立刻吩咐下面分出四头神象,派出去作为探路的先行试探一番。如果对方真的放弃了抵抗,四头乌象或许就足够攻破空门了。如果守城军有诈则紧急撤回,就算撤离不及、不幸着了道,也算是及时止损,不会平白搭上所有的乌象,届时还可再另想办法。 刀盾兵指挥官没听懂二人的交谈,不屑的笑了笑,也不退回他的刀盾阵营了,就在乌象主将旁等着看“热闹”,在高大的乌象群中,骑着战马的他比身旁的战象骑兵矮了一大截,“鸡立鹤群”从背后看起来颇为滑稽。 城楼上,见乌象大军迟迟不前,丁其羽冷笑一声:“他们莫不是以为我们在玩空城计吧?” 身边的副手点点头,望着单独分出来的四只怪物,不禁崇拜赞道:“军师还真是料事如神!” 陆未晞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安排陆未明带兵在城门内准备就绪了。只要敌人谨慎行事,派试探的军队一上来,陆未明便会带着将士们冲出去和乌象周旋,孤立无援的三四头乌象而已,拥有对战经验的守城将士们靠阵法要拖住他们再全身而退,并不很难。陆未晞没有让将士们如同往常一样在城外列队等待,就是为了故布两重疑阵,利用敌军内部潜在的不和谐因素,令敌人心生疑惑和犹豫,再不断释放出旸崇关内兵力不足、将士战意不强的信号来,让他们轻敌,诱导敌军一步步走入陷阱,再用最强悍的阵容予以最有力的反击。 四头探路的乌象逼近,陆未明按计划带着将士们冲出去。带出去的人自然并不是守城军能拿出的全部兵力,甚至因为担心霹雳炮会惊马,连骑兵都没有派出。为了显出“弱势”,还特地把一些将士装成了伤兵。他们的任务是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牵制住探路的乌象。 看到关内很快冲出守城军,不要命一般阻击探路的四头乌象,大有拼死一搏的悲壮势头。四头乌象被果真牵制住,与列阵的守城军陷入了焦灼。乌象主将脸色铁青,皱着眉再斟酌了一番,向前方先锋发出了撤退的指令。 刀盾兵指挥官反而更轻蔑地笑了,不嫌事儿大地插话道:“呵呵,我就说,守城军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原来就等着您小心试探然后逐个击破啊,还不如一开始直接上呢。”他摩挲着刀柄,脸上嘲笑意味十足,“将军,您看看。守城军不行了,战马估计都死的死伤的伤,连伤兵败将都用上了,他们是想用那点残兵拉上几个垫背的陪葬,玩命死磕呢。你想把那四头撤回来?难办咯。您要是再不上,四头神、象,可就白白折损了。正巧着了他们的道。”故意着重强调了“神象”二字。 -- 第780页 乌象主将揪着自己的胡子,被人当着手下的面这般讥讽,他脸上又是青又是白,却无从反驳刀盾指挥官的话。既然已经探过没有陷阱,说明反军是真没什么花样可以玩了。乌象指挥官最后一咬牙,对身后的乌象兵团喊道:“全速冲锋!”众乌象骑兵得令,发出指令操控着神象,终于全速往旸崇关冲去。 刀盾指挥官,看着两旁掠过他而去的数头高大怪物,身下的战马惊得往前跳了几步,他脸上却浮现出不屑的表情:“真是些只会用蛮力的蛮子。”旸崇关明显已无抵抗之力了,尊上却非要把破关的头功让给这些南煜蛮子,如是想着,刀盾指挥官暗暗啐了一口,骑马懒懒回到刀盾步兵阵营前,指挥道,“刀盾兵,跟上。” 刀盾兵中横插进去的那些个异域士兵则是南焦蛮兵,没什么地位。虽然南焦乌象兵和他们关系密切,但今次之战他们却被安排来掩护刀盾兵,刀盾兵根本不屑于搭理他们,被边缘化的南焦将军也是心怀不满,只能憋着气跟刀盾兵一同行军。 试问军心不和、各怀鬼胎的军队,如何能与人人都抱着保家卫国、死而后已决心的守城军相比? 冲锋在前的乌象主将坐在乌象后背上的轿厢里,目光死死锁住越来越近的城门,拳头捏得咯吱响。只要破了旸崇关…乌象主将眼中闪现出胸有成竹的光芒,今日破城之功,首在神象! 他座下的乌象最为高大健壮。控制乌象的这种蛊虫,不仅一个种群内分了不同的分工,就连不同种群的母蛊也分了阶层等级,他座下这头乌象脑袋里的母蛊属于母蛊当中等级最高的品类。这支乌象军队内所有的母蛊和乌象都是一起培养长大。是以指挥官座下乌象的母蛊就是所有母蛊之中的王者,其他的母蛊都得听从于它。乌象主将能够通过操控自己这只母蛊,达到间接操控所有母蛊、所有乌象的目的。 一心冲锋破城的乌象兵没有注意到城楼上一杆杆黑洞洞的细长炮管不知何时已悄然伸出了城墙垛。 待他们察觉有异之时,城墙垛上的将士们恰好点燃了霹雳炮的引线。鸭蛋大小的不明物体像斜抛出来的冰雹一样朝他们落了下来,所有象骑兵皆是心中一惊,以为是落石之类的暗器,连忙操控乌象闪避,却不想那些“落石”在半空中就炸开了。 轰—— 惊人的巨响顿时响彻云霄,把所有的乌象骑兵都给打蒙了。并不是因为心里的震惊,准确来说这一刻他们已经没时间做出什么情绪上的反应了,而是真的被震耳欲聋的声音震得脑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近乎到了暂时性失聪的地步。 稍远一些在后方行军的刀盾兵和南焦蛮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不轻。刀盾骑兵座下战马嘶鸣着刹住四蹄,哪里还敢前进?冲刺的惯性直接就带着好些刀盾骑兵直直飞了出去,坠马的大有人在、狼狈不已。原本一脸不屑的刀盾指挥官堪堪稳住身形、所幸没有从马上掉下来,心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笑不出来了。 再看守城军这边,早已和城楼上的弓兵营配合默契,与乌象拉开了距离。和乌象这种大家伙作战,倒是不必防备什么暗器,在这种喧闹的战场上,听力就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所以和陆未明一起冲出城的将士们都戴好了事先便准备上的隔音棉,能有效削弱霹雳炮的声响,不至于被那通天的响声给伤到。 观战室里,磬儿缩了缩脖子,即便戴着隔音棉也还是觉得外面的声响非常可怕,伸手替小姐把肚腹上的棉被又裹紧了一分,一边惊魂未定地小声嘀咕:“姑爷这机巧真是厉害啊,打雷都没有这么响的!” 瞧见磬儿想捂耳朵又忍住手的动作,陆未晞脸上原本因为紧张战事而有些严肃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温柔的意味。嫁入飞羽别业这么久,陆未晞此刻才最深切地体会到机巧真的有左右天下的本事、感受到其羽身为机缘阁阁主的风采。 陆未晞想起曾经那个背着工具包在书院学堂上偷学机巧的少年,和此刻陆未晞脑海里意气风发的其羽相重合。她心爱的其羽,已经实现了最初的梦想,是全大乾最出色的机关术师了呢! 惊觉自己思绪飘远,陆未晞回过神来收起心思,扫了一眼城楼下乌象军队的表现:“竹漪预料得不错。” 在商讨作战计划之时,竹漪曾提出了一个疑点。那就是他们并不清楚面对霹雳炮这般大小的声响,母蛊会做出如何反应。可能会下意识驱使乌象警戒霹雳炮炸开的位置,也可能会被如此巨大的声音扰乱阵脚、让怪物失控。 根据竹漪的分析,几人制定了两套方案,如果是前者,自然是用三弓床弩取其首脑。如果出现的是第二种情况,则立刻变换弓兵阵营,两架三弓床弩对付一头怪物,迅速取之四腿,在最短时间内削弱怪物冲撞活动的能力。 再退一步,如果以上两种计划效果都不好,飞石抛车、神机火雨,所有旸崇关有的机巧装备都会被用上。晞儿教给未明兄的阵法也会在此时从牵制变为进攻,破釜沉舟,为旸崇关做最后的努力…… 轰隆的巨响犹如雷掣,阵阵惊雷落下,旸崇关内外的大地似乎都为之震颤。所幸事实完全如乐竹漪所料,母蛊成长情况不同,优劣程度也分出了三六九等,对霹雳炮作出的反应并不相同。 上乘的母蛊对声音敏感极了,它们能迅速辨别出距离最近、声势最大的霹雳炮炸开的位置,并以最快的速度操纵乌象做出警戒。 -- 第781页 ☆、第474章 决胜战机巧对神象(下) 不过乌象此举恰恰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对声音作出迅速反应完全是母蛊条件反射的举动,象骑兵是不可能阻止得了的。弓兵营早就演练熟悉,所有霹雳炮射出的位置,都是面向城楼的一侧,只要怪物受了母蛊慌乱中的操控扭头过来警戒,那它们的脑门就成了三弓床弩最合适的“靶子”。 另一些品质没那么优良的母蛊,则被阵阵惊雷的声音惊得大失方寸、乱了阵脚,被其寄生的乌象自然完全了脱离象骑兵的控制,甚至将背上的象骑兵都从轿厢里甩了出去。从乌象身上被甩出来和坠马可完全是两回事,许多象骑兵直接就摔得头破血流一命呜呼了。 城楼上的弓兵营迅速反应,按乌象不同的表现分出不同的负责小队,很快便有小队迅速调整好了床弩方位,床弩边的将士将手柄用力推出,三根弓弦齐齐发出绷响,嗖的一声,满弓的床弩便将一支长长的钢枪以惊人的力道弹射出去。三弓床弩贵在力道,力道足够,加上钢枪外形经过丁其羽特别的设计和调整,距离准头也就上去了,长长的钢枪以近乎直线的轨迹朝目标飞射而去—— 在所有象骑兵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霹雳雷声之中传出一破空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声“铛——”凄厉的碰撞声,连带着紧实的皮肉被刺穿的声音。众人都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床弩射出的□□就深深没入了一头乌象的脑门,只剩下小半截为了射程而特别设计了凸出形状的枪尾露在外面。 乌绿色的脓浆从怪物脑门里迸溅出来,喷溅的脓浆直直喷出一米多远,混着脓水的暗红血液沿着头盔洞穿的部分边缘裂开的裂缝涌下,怪物惨烈地嘶叫一声,很快便倒了下去,巨大沉重的身体撞击地面,撞得附近的土地都跟着震动了起来。像被砍了脑袋的活尸一般,怪物被体内失去母蛊首脑疯狂乱窜的子蛊控制着痛苦地垂死挣扎一番,然后归于死寂,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它背后的象骑兵呢?早就在乌象倒地时便掉出了轿厢,随后在怪物疯狂挣扎的过程中被怪物巨大的身躯碾成了肉泥。 瞬息之间竟发生此等变故,原本胸有成竹的乌象主将见状大惊失色,猛地抬头一看,城墙垛上,又是数支钢枪飞射出来,眨眼间就撂倒了一片乌象。数头怪物轰然倒下,挣扎扬起滚滚尘灰,它们背上的象骑兵到死时都还是一脸惊愕的表情。神象在他们心中一向是不可战胜的存在,叫他们如何相信这世间竟然还有能一击杀死神象的可怕武器呢。 乌象主将在慌乱之中想要改变阵营召所有的乌象火速撤退,却忘了它身下这头乌象体内的母蛊是所有母蛊中最上乘的一只,对声音的敏感度高极,四面八方传来的巨响轮番轰炸,一时间输入的“数据量”远远超出了母蛊做出正确回应的负荷,也不知它是向其他同伴传出了什么指令,只见所有乌象顿时疯了一般嘶叫着以它为中心集结过来,任凭它们背上的骑兵再如何用控制母蛊的呼哨控制它们、都不起作用了。 身下乌象不受控地飞驰,乌象主将和剩下的象骑兵们又急又气,都在用南煜话叫喊着什么,大乾人听不懂,可语气的恐惧慌乱再明显不过。 军师陆未晞目睹大怪物们喷出脓浆而亡,身体有些不适。她努力忍住胃中的难受感,见情况有变,原本以方阵形式冲过来的乌象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靶子,显然是大好形式。当即传令弓兵营霹雳炮的声势不停,三弓床弩则集中火力猛攻结成团的乌象,能多留下一头便是一头。 三弓床弩的威力实在不是一般的□□凡胎能够抵抗得了的。在数头乌象扎堆的形式之下,弓兵营不必强求取其要害,只需箭箭中敌即可。若是恰好射中了没有盔甲保护的地方,钢箭甚至能直接洞穿体型庞大的乌象那皮糙肉厚的身体扎到后面一头的身上。 一时间,扎堆的乌象在三弓床弩的猛力集中射击之下,绿色浓浆喷射得到处都是,大片的暗色血液夹杂着象骑兵的鲜血把原本黄色的土地染成了诡异的暗色,受伤、濒死的乌象垂死挣扎,人的、象的惨叫怪喊声在整个关外回荡。 这场面,已经不能用血腥来形容了,它能激发出人内心的恐惧和恶心感,上过战场、看惯生死的战士们都不舒服极了,别说是城楼上的磬儿和怀着孩子的陆未晞。观战厅内的磬儿内心都揪做了一团,冒出阵阵寒战,那怪物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血肉都这般令人作呕呢?!不敢再看,她抬头便见自家小姐用手帕捂着嘴,脸色也不太好,赶紧上前扶住陆未晞的胳膊道:“小姐,您别看了,磬儿替您看着、给您转述。”虽然她也很怕,但是她愿意为了小姐强撑着看下去。 陆未晞闭目缓过胸中的不适感,倔强地摇摇头启唇道:“没、没关系,今次之战,我必须全程监督。”说罢,她伸手捏紧了其羽为她、为孩子裹上的棉被。陆未晞虽性格温柔似水,胆魄却一直不输任何人,无论是初见时面对穷凶极恶的强盗、书院时面对画船上一心置她于死地的青衣侍,还是现在面对压境的千军万马,她都表现出了将门之女应有的沉着和勇敢。 磬儿闻言,叹息一声,也捏紧了拳头,鼓起勇气挺直腰背和自家小姐一同望着城外。就让她们一同见证这些妄图侵略大乾百姓家国的盗匪和怪物是如何死在陆家军的刀剑和姑爷的机巧之下吧! -- 第782页 指挥刀盾兵的反军将领哪里还有之前的从容淡定,看着乌象兵的惨状,他面色如土,这回乌象兵要完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厄运很快就会降临到他们头上!那么大的怪物、还戴着头盔都会被一□□死,他们手上的大盾和乌象的头盔材质一样,自然就成了摆设,那钢枪,恐怕能把一队人都穿成人串吧!他背脊一凉,可不想成为人串儿! 身下战马被前面的阵势吓得不断想要扭头退却,他回过神来,慌忙顺着马匹的意思驱马转身,扬起刀急急向手下们大呼道:“撤!快撤!!” 守城军在机巧的帮助下声势太强,刀盾兵根本还没冲到近前就完全被三弓床弩和霹雳炮的威力震慑住,军心全无了。后面被吓傻的刀盾兵们如蒙大赦,以最快的速度勒马调头,你追我赶往树林方向撤去,来时整齐的队形乱成了一盘散沙,没有马的步兵闪避不及,被踩死的都有好些,一路上落下的大盾无数,倒映出暗淡的天光,却是明晃晃的讽刺。 南焦蛮兵将领见身边的刀盾兵全数撤去,阻拦无果,脸上悲愤不已,咒骂几声,又犹豫不前。虽然他们和煜国人情同手足,但在这般恐怖的场景下,估计没有人有胆量上去救人、用血肉之躯挑战三弓床弩的神威。蛮兵头子第一次感到无比的后悔,大乾地大物博高人勇士不知道比他们煜焦两国多出多少,岂是他们几头乌象、几筐蛇虫就能轻易战胜的?国王实在不该来招惹四海之内国力第一的大乾啊! 他回头看了看弟兄们一张张充满惧色的脸,最终只能咬牙下决定命令南焦蛮兵迅速撤退。 城楼上,丁其羽身边的副手看见刀盾兵丝毫没有帮助乌象兵的意思,摸摸下巴道:“公子,看样子刀盾兵和那些异域人都想撇下乌象逃了。”脸上是看到胜利曙光后的胸有成竹。 丁其羽舒展了皱起的眉毛,扬起嘴角:“军师早就料到反军几方军队军心不和,部署许久,怎么会让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呢?” 丁其羽话音刚落,就听见:“别走!别走——”几声蹩脚的大乾话从霹雳炮声、钢□□肉声、惨叫声中穿透出来,歇斯底里、响彻整个关外,乌象主将不顾一切操控着座下乌象突出重围,被他大声喊着“别走”的,自然是带着全部支援军跑掉的刀盾指挥官。座下那头巨大的怪物已经身中数支钢枪,乌象主将虽还未被甩出轿厢,却早已在乌象的挣扎中撞得头破血流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几声撕心裂肺的大喊还没喊完,一根长长的钢枪斜里没入他座下乌象的后腿,很快又是几枪。足有树干粗壮的乌象腿烂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重心一斜,乌象主将惨叫一声便从轿厢里滚了出去,很快被陆未明亲手用随身的飞箭弩一箭穿心。 乌象主将身体一颤,喷出一口血,混着撞破脑袋的血污,染红了胸前的盔甲,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那是一种惊愕又不甘心的表情。不过断气的那一瞬间,他目眦欲裂,目光死死盯着的方向还是刀盾兵撤走的背影。 再看马背上慌忙带人逃窜的刀盾兵指挥官呢?乌象主将的声声呼喊就像是招魂催命的符咒紧追身后,吓得他紧缩了全身的肌肉一个劲儿骑着骏马飞驰。突然发现声音断了,刀盾指挥官下意识回头来看正好看到他死的那一幕… ☆、第475章 赢大胜危机暗伏藏(上) 那一记带着怨恨的眼神就好像是穿越了两人之间相隔的所有距离,本不该看得很清楚的画面,竟一下子就展现在眼前一般,吓得刀盾指挥官一个激灵,身体一软竟直直从马上摔了下去,胳膊咔嚓一声,想来是摔断了骨头。好在被几个副手七手八脚慌乱地扶回马上,之前的威风扫地、哀嚎连连,一身都是血和泥,又因为惜命,上到马背一边叫唤痛吟着、一边不忘继续逃命。 目睹这一切的丁其羽闭目摇了摇头:“希望今日之后,南煜国王能老实安分,别再整日觊觎别国领土,也别再用那些恶毒手段把好端端的动物搞成这副鬼样子了。” 副手笑言道:“呵呵,有了我陆家军,有了机缘阁的能人志士,有了公子这样的牵线人,看谁还敢来侵犯我大乾的疆土?” …… 刀盾军丢盔弃甲火速往林子方向撤退,就快要逃进林子时,林中突然杀出了大片的守城军,人人手里都握着一柄长戟,与寻常的长戟模样有些许差异。带兵来阻截逃兵的是陆智洱。陆副将扬起长戟止停了身后的将士,对骑着马冲过来、满脸俱是惊愕的刀盾指挥官大喝道:“将军这是要逃到哪儿去?” 扫了一眼慌乱逃窜过来的大队刀盾兵,折损并不多,混乱的队形和狼狈的模样却和残兵败勇没什么两样,想来是根本没有上前帮助乌象兵便直接做了逃兵,那么就该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刀盾指挥官座下战马刹脚太急,他又废了一条胳膊,差点再次从马上栽倒下去,脑袋嗡的一声:还有埋伏!难道今日真是天要亡我?!事实也不容许他多做思考,陆智洱嘲讽一句:“将军还是留下命来,陪那些成了亡魂的同袍一同上黄泉路吧!”说罢已经带兵杀了过来。 刀盾兵只能硬着头皮和他们拼杀起来。跟在后面撤逃的南煜蛮兵心道不好,愈发后悔搅了这趟浑水,事到如今又不得不加入战局。南煜蛮兵的杀手锏就是他们随身携带的毒蛇毒虫,蛮兵们身上的竹筐布袋里纷纷爬出大量经过训练的蛇虫,在主人的口技指挥下,朝着守城军飞窜而去。 -- 第783页 阻截敌军的守城军早有准备,自然从容不迫,有了手上的家伙事儿,还怕区区蛇虫鼠蚁?见蛇虫窜到近前,手上扣动长戟戟身的机括,只见耀光一闪,长戟竟喷出长长的火焰来!看得反军将士们不禁绝望地在心头大骂一声: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这就是丁其羽近日除三弓床弩和霹雳炮之外,研发出来的第三件秘密武器。设计它的本意就是为了克制南煜南焦蛮兵使的那些蛇虫鼠蚁的阴招。它参考了轩辕离火鞭和怀师父设计的“猛火油柜”(一种提在手上,可以通过拉动风栓喷出火焰的箱式武器),丁其羽将其取名为猛火战戟。猛火战戟比一般的长戟要稍粗,长杆部分为内外两层,最内层中空,灌有燃料火油。外层则紧凑排布着整个机关系统。因为其中灌有火油的缘故,重量也稍重,不过这对于长期有力量训练的陆家军战士来说,只要熟悉熟悉很快就能适应。 战戟头部有一处喷火口,一旦使用者触动机括,战戟头部就能喷射出刚猛的火焰。长度和攻击范围一直是战戟类长兵最大的优势,猛火战戟的喷火距离在火油充足时能达到一米长,大大增加了战戟的攻击范围和机动性。就像是用火焰让夺命的长戟也具有了无常剑一般的伸缩性能,伸长出去的还是灼热的火焰。纵向火焰的持续性能也极好,有了涣石辅助系统,持续打开机阔,能刚劲地燃烧一刻钟才渐显颓势,一刻钟对于战场上间歇性的使用完全足矣。除了战戟头部的纵向火焰,横扫时,猛火战戟也能像轩辕离火鞭一般在空气中打出火花,让蛇虫鼠蚁避之不及。而将士们的手握之处有专门的隔热处理,猛火战戟绝对是一件威力极高、对军人来说又极易上手的武器。连日奋战的心血,丁其羽将每一件机巧都考虑得面面俱到,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极致,绝不会做那伤人伤己的买卖。 猛火战戟喷出灼热的火焰,一扫便是一大片被烫得扭转身形痛苦挣扎的蛇虫,原本南焦蛮兵的蛇虫都是经过几天特训,能认出友军气味的,可惜在猛火战戟的攻势下,林间都是烧焦的气味,嗅觉再灵敏的蛇虫也辨不出来敌我了,反倒有不少爬到了刀盾兵身上撕咬。 刀盾骑兵身下战马被猛火灼烧痛苦奔逃。刀盾兵有的被战马甩下来踩死撞死,有的被猛火战戟烧死刺死,还有的,被友军带来的蛇虫直接给咬死了,死状千奇百怪,一时间场面混乱极了。南焦蛮兵没了蛇虫,战力更是不值一提。林中弥漫着砍杀声、血腥味,昭示着这里正在发生的战斗是有多么“惨烈”。 不过“惨烈”只适合于形容一败涂地、几乎全军覆没的反军。 看着被霹雳床弩吓得丢盔弃甲拼了命往回逃的反军,又倒霉地遇上了军师早就部署好的伏兵,被伏兵的猛火战戟杀得在林间哭爹喊娘四处逃窜,战势一边倒地偏向了守城军一方,大捷就在眼前,城楼上所有的人都露出了松劲儿的笑容。 待到最后一头乌象倒在暗红色的血泊之中,弓兵营的将士们自发在城楼上为阻击刀盾兵的战士们呐喊助威,手边有弓/弩的便扬起弓/弩,没有的就抓起三弓床弩的□□来呼和。很快,城楼下陆未明带出城牵制乌象的“残兵”,也响应着弓兵们山呼呐喊。自从乌象来了旸崇关外,由于兵力悬殊,守城军很久都没能取得这般压倒性的胜利了,更何况此战对手倾巢出动,绝对是决一生死的关键之战! 在将士们兴奋的呐喊声中,丁其羽看着城楼下堆积的乌象尸体,望着远处林间闪烁出来的火光,听着耳边副手对机缘阁的赞叹。丁其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止不住地自豪。眼中闪烁出的光芒和最初在何家村一脸向往地给莲儿描述理想时的神采一模一样。站在这高高的城楼俯瞰,她突然有了一种会当凌绝顶的感觉。这一次,她的机巧不仅保护了家人朋友,也保护了无数大乾百姓。 经此一战,机缘阁必将天下闻名,她和晞儿一样默契地想到,来到异世之后最初定下的梦想,是不是已经实现了呢? 此时,林间战斗正酣,士气高昂的守城军和战意全无的刀盾兵精气神上本就是天壤之别,加上他们手中的猛火战戟,守城军将士们愈战愈勇,陆智洱挡开一个刀盾兵挥来的长刀,见自家堂弟陆严杉杀到了刀盾指挥官身后不远处,大喊道:“杀了他!”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刀盾指挥官,这些小兵小卒自然是囊中之物! 刀盾指挥官大惊失色,受了重伤的他根本毫无抵抗之力,身边几个近卫更是被守城军缠住无法分身前来保护他,绝望涌上心头,近乎看到自己的命运是注定要搁置在这里了! 陆严杉听见陆智洱的喝声,眉头一皱,表情有些奇怪,双腿一夹,战马三两下便追赶上刀盾指挥官,他举起战戟刷的一下快速刺了过去,“铛——”的一声,长戟撞到了刀盾指挥官背后歪歪斜斜挂着的大盾上。 “唔——”刀盾指挥官被他的力道震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靠着巨大的求生欲才没有被刺下马去,脑袋已是反应不及,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却不想身后小将座下战马竟一不留神绊到了地上的藤蔓,骏马失蹄,陆智洱的堂弟来不及稳住身形,斜里摔了下去,重重滚到了地上。 瞬息间的变化让刀盾兵团指挥官自己都有些不信,心道一声:天不亡我!几位副手也缓过面前的危机重新围住他,来不及管那摔在一边的小将,几人策马飞驰,抓住绝佳的机会一心逃离守城军的包围圈。 -- 第784页 大好的机会失之交臂,陆智洱心下万分可惜,眼中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狠狠一□□死了一个南焦蛮兵,策马上前去把陆严杉身边冲上来的几个反军三两下结果掉,锁着眉头问了一句:“没事吧?!”没等回答,又招呼另几位将士,“你们几个,快去追!” 陆严杉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缓过一阵剧痛的劲儿,摇了摇头,扶着胳膊低着脑袋回答道:“没、没事。”语气有些弱。 陆副将却早已无暇关心他的伤势,正提着猛火战戟继续与其他的敌人拼杀。 陆严杉没等到回应,抬头看了一眼陆副将的背影,又望了望刀盾指挥官逃走的方向,弯腰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猛火战戟,带着伤也继续加入了战局。 刀盾指挥官被众人竭力保护着才堪堪逃走,终于完全甩掉了追兵。他断着一条胳膊,半条腿被猛火战戟灼伤了,头盔也不知何时掉在了什么地方,披风扯掉半截,一脸是血,狼狈不堪地抱着一匹还算完好的战马的脖子和几位残兵一起逃了回反军大营。 反军大营里,最开始听了几条战报的几位反军头目,以为旸崇关守城军气数已尽、此战必胜无疑,甚至都没有聚集在一起讨论战况。 ☆、第476章 赢大胜危机暗伏藏(下) 先锋营的探子不知是因为担忧主上的盛怒降临在自己身上,还是因为遭遇了埋伏的守城军,并没有谁事先回来报告前方战况。 主帐中正在和儿子商讨入关以后下一步动作的雍王一看踉跄冲进营帐的刀盾指挥官那一身狼狈的模样,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额间的皱纹都缩在了一起。 赵慎之从位置上嗖地起来,上前一把捉住刀盾指挥官的胳膊,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刀盾兵指挥官被他捏到了胳膊摔折的痛处,腿下一软栽倒在赵慎之面前,带着哭腔般地哭诉道:“王爷、世子!我们中计了!”一时间连禁忌的称呼都喊了出来,“神象、神象全军覆没,带过去的刀盾兵和南焦的蛮子,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你说什么!”雍王从主位上站起来,一股气血涌上大脑,差点气晕过去,“咳咳咳咳——” 赵慎之吓得神魂掉了一半,面上同样是惨无血色,丢下刀盾指挥官连忙去扶住雍王:“父王!”也跟着刀盾指挥官犯了同样的错误,喊了这禁忌的称呼。 不过雍王也无暇顾及他们的称呼,气急攻心不停地剧烈咳嗽。赵慎之扶着他坐下,立马吩咐人火速去找军医。 “尊上切莫气急、坏了身体!”发话的是雍王身边的一位老将,跟随雍王多年,乃雍王心腹,之前一直在反军已夺下的几个城中做善后工作,近几日才来到旸崇关。他上前强作冷静地问道:“你且详细道来,你们中了什么埋伏?” “是机巧、机巧!我们刚一到城楼之下,城墙上就伸出了一种奇怪的机巧,能打出鸡蛋大的弹丸,炸开发出轰隆的巨响,比打雷都要响得多!把大家都给震蒙了,然后还不等我们反应,就有无数长枪从城楼上投射下来,那长枪足有人那么高,不知道守城军是用了什么方法把它射下来的、看不清,是、是从来没见过的一种大型机巧!长枪头锐利无比、力道无穷!乌象冲在最前面的直接就给射穿了!他们被团团围住、根本脱不开身,我们想救也救不了!我、我见势不对,指挥所有刀盾兵和南焦的蛮兵撤退,谁知——”回忆起刀盾兵的遭遇才是真真戳到他的痛处,“守城军早就布下了埋伏,在我们撤回的路上布置好了伏兵!伏兵手上…也有一种怪戟,它可以喷出火舌来!南焦蛮、蛮子的蛇虫害怕那火焰,我们的大盾也挡不住,就、就着了道……”刀盾指挥官上气不接下气、逻辑也不甚清晰地讲述着,脸上血、泪和泥巴混作一团,说到末处,竟哭泣起来,差点有气出没气进地堵死过去。就不知他是在为死去的兄弟们、为自己的前程,还是为整个反军的大业而悲恸了。 老将紧紧皱起了眉头,眼中也满是惊愕,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过后才又追问道:“先锋营的人呢?没有帮你们吗?为什么没有回来求援!” 正哭得厉害的刀盾指挥官一愣,摇摇头,呜咽着痛心道:“恐怕…战前就被伏兵夜袭干掉了!” 守城军兵力不多,战前都在养精蓄锐准备今日之战呢,哪有多余的精力预先袭击先锋营?更何况先锋营早先还报告了几次战况,后来才失去了联系。其实真相是劫杀刀盾兵的战士们是趁先锋营的反军监督前方战况的时候偷偷摸入的树林,他们又听从军师的安排分出了部分,从背后偷袭了两处反军先锋营。 “机巧、又是机巧!咳咳咳——”雍王气得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将重重叹息一声:“守城军背后…看来是有机巧高人相助…” 赵慎之不知捏断了什么发出咔的一声响:“还能有谁?就是机缘阁的人!” 当初机缘阁出售给万老爷的机巧一部分留在了雍王反军阵营之中,另一部分则作为合作的筹码之一交给了锡荣人。反军这边有了南煜南焦的异兵,只最初简单用了用丁其羽的机巧,还没察觉异常。锡荣人那边可是把机巧当做对战陆将军的一大杀手锏,却不想大好的机巧刚用了没几回,还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呢,咔嚓几声巨响,飞石抛车就全线崩碎,巨大木块还砸伤了不少专门挑选出来操作机巧的优秀士兵。其他的机巧也是烂的烂垮的垮,计划不及应对这突然的变化,锡荣人在几次关键的战役中都因为机巧的变故而吃了败仗,还被陆家军看了大大的笑话! -- 第785页 锡荣新王为此大怒,传信责怪雍王的消息今日刚到反军大营,结合他们方才一战中的埋伏,个中关系呼之欲出,机缘阁和陆家军的联系不言而喻!赵慎之恨得牙痒痒,狠狠一拳砸在面前的几案上。“要是让我逮到机缘阁那个丑八怪阁主,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老将面色凝重地沉吟半晌,叫士兵带了受伤的刀盾指挥官下去治疗,等军医快速看过了雍王的情况,他才遣退左右,上前对雍王和赵慎之道:“尊上,虽然我军此战大败,但折损的兵力主要是南煜乌象,我们的兵力带出去的并不算多。”他苦口婆心地安慰雍王道,“乌象留下迟早是个心腹大患,他们已经帮我们消耗了旸崇关大量的战力,在这时候被守城军歼灭,对我们而言,或许…不算是什么坏消息。接下来我们大可修生养息、从长计议。”其实他也想不到什么扭转局面的办法,只是年纪长了、性格沉稳,若是王爷急火攻心身体垮了,他们的大军可就真的没有希望了,所以他才要快速镇定下来,劝道主子莫要气坏了身体。 雍王闭目不言,似是还在平复心情,赵慎之沉不住气,怒道:“那些机巧把乌象那种大怪物都全杀了,这旸崇关还怎么打下来?攻不下城,等着朝廷集结到了援军,我们照样是一个死字!” 老将眼中颇多无奈:“公子稍安勿躁,事已至此,急坏了尊上和您的身体只会加剧我们的不利局势。冷静下来,就一定会有办法。” 赵慎之半晌无言,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突然灵光一闪,紧握的拳头松下来:“对!父亲,有一人可能有办法!” 雍王一听,终于睁开了眼睛:“咳咳,谁?” “就是孩儿给您说过的,您别急,我找他过来!”赵慎之说完便派人立刻去寻那人前来。 不一会儿,便有三人进入帐中,一老二小,两个年轻人之中,有一个正是一直觊觎未晞的伪君子张知遥。至于另外那一老一小,就是张知遥的父亲和兄长了。 张知遥的父亲张大人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文官,相貌并不奸邪,反倒带着几分憨厚老实,仅看外表和奸邪之人那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实际却能做出那叛国卖国的勾当,想来披着锦绣外表的小人张知遥还真是把他爹的表里不一完完全全继承了。张大人进到帐中站定,就带着两个儿子向雍王和赵慎之恭敬行礼:“尊上、公子。” “张大人?”雍王浑浊的眼睛疑惑地看了一眼赵慎之。张大人曾居户部高位,加入举事大军之后曾在平定傅家及其下属商会在乾东南诸城造成的混乱之中立下了大功,雍王却想不到他在旸崇关战局上能帮到什么忙。 赵慎之解释道:“父亲,就是孩儿之前和您说过的。张大人手里,有一颗棋子一直布置在旸崇关。” 雍王这才点点头,转头看向张知遥父子,眼中似是看到了希望:“原来慎儿所说的棋子,是张大人手里的杀招。” 张大人见雍王一脸倦容,来时路上也听说了迅速传开的战败消息,猜到了几分,心里盘算着什么,没有接雍王的话,面上忧心关切地出言道:“尊上,千万注意身体啊,您是大军的主心骨,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咳咳…”雍王扶着胸口咳嗽两声,几分急切地言归正传道,“张大人有办法联络上那边了?之前本帅一直听慎儿说是断了联系。” 张大人低下头去,点点头如实答:“是,已经与那人取得了联络,只听尊上一言令下,马上可以动作。” 雍王很满意,追问道:“成事的把握有多少?” 张大人听罢,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赵慎之,有些为难:“这…”要问胜算有多少?他自己也拿不准。 赵慎之正想出言相帮,雍王就摆了摆手:“咳、也罢,有一些胜算便是一些吧。”当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几人在大帐中商量了计划的具体细节,张家父子三人走出营帐,一直沉默不言的张知遥上前两步对他父亲说道:“爹,孩儿也想去——” 张知遥话还没说完,张大人便皱眉喝断了他:“胡说什么?”看看四周,又拉着张知遥快步走到一处角落压低了声音对他训斥道,“去那边有多危险你不知道?”看今日这样子,雍王反军估计很难成气候,最后再帮他们一把,如果不成,提早抽身才是正道! ☆、第477章 议胜局医仙探双脉(上) “是啊知遥,别想不通,那边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别再让爹失望了。”张知遥兄长背着手,嘴里说着关心劝诫的话,眼中却闪过一丝看戏一般的兴味来。张知遥和他大哥虽是亲兄弟,暗里关系却并不如大家所看见的那么和谐。张知遥从小就是众人口中的神通,天资聪颖过人,长大之后更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张大人对张知遥自然多有偏爱。弟弟的出色,加上父母未曾多加引导,导致张家长子对自己这个过分出色的弟弟十分嫉妒。同样是天资平庸的陆未明在出色兄妹的夹缝间成长还能保有善良的天性,足见将军府陆将军夫妇的教育方式有多成功了。 张知遥的兄长本以为张知遥上了苍桓书院、结识到各种名门贵胄,将来更是前途无量、永远压他一头,却不想张知遥从书院回来之后整个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藏不住情绪、沉不下心,甚至偶尔会显出近乎疯狂的神色。张大人对他无奈又失望,正好给了张知遥兄长机会。 -- 第786页 张知遥一听,沉默了片刻,垂首答道:“爹和兄长教训得是,知遥糊涂了。”回答得十分老实恭敬,袖中的拳头却捏得骨节泛白,在两人没看到的阴影处,眼中又流露出他兄长正在想象的那种疯狂神色,脑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张大人点头,表示揭过方才那一茬不提,“走吧。哎…”又长长叹息了一声,为了反军的处境和他们张家的处境。 主帐雍王这边密谈计划,大败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反军大营,最该杀过来找雍王算账跳脚的帕尔苏却没有出现。这是因为帕尔苏那边一听说派出去乌象大军主力全军覆没,只剩下几个残兵败旅回来报信时,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比雍王气急攻心的情况还要严重危急得多,军医巫医轮番抢救,才把他的老命给救回来。就不知雍王需要费多少口舌才能把悲愤的南煜南焦军队情绪平息下去了。 随着最后一名没跑掉的刀盾兵弃盾投降,这场决定旸崇关生死命运的战斗告一段落。城内外军民喜悦的胜利之声传出数里,给了乾中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也给了反军精神上持续的沉重打击。 守城军的伤亡并不大,看着未明兄亲自带人收拾战场、防止大片怪物和敌人的尸体引发疫病,丁其羽脸上也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下瞭望台去与弓兵营的战士们交谈了一会儿,又安排他们收好机巧,丁其羽第一时间就跑到了观战室,正好碰见上城楼来的竹漪,丁其羽惊喜道:“竹漪?你怎么上来了?” 看见自己这么惊讶?乐竹漪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回答道:“到给未晞看诊的时间了。”就仿佛根本没有关注关外刚结束的那场生死之战一般。其实她和所有人一样,是一直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只不过今次关键之战,大家都各司其职不敢懈怠,竹漪也在医帐帮着军医们准备战中或是战后需要用到的各种伤药。直到战斗胜利的消息传来,伤亡情况比预计的要小得多,医帐的所有大夫才轻松下来。趁着外面的伤兵还没来得及集中到医馆…她第一时间就上了城楼,为未晞看诊,“顺便”看看立下大功的小木匠。 方才那般惊天动地的动静,竹漪可是一下都没漏掉,可以想象出她心里的臭木匠站在城楼上的神采,就像是曾经…某人在丹暝山上为千离宫制作神机火雨时的风采,可是一直烙印在美人心中的呢。 丁其羽拍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想起:“对对对,看我这…还是竹漪心细~”一时开心战果去了,竟忘记了晞儿和自家小将军。 小木匠眉眼间都藏着胜利的喜悦,乐竹漪也被她感染,心下柔软,半带嗔意地笑道:“你以为都像某个傻木匠那样呀?” 竹漪这生动的表情真好看!丁其羽心中漾起涟漪,傻傻一笑:“嘿,是是是。”确如竹漪所说的“傻木匠”。 乐竹漪抬步往观战室去了,丁其羽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嗅着竹漪身上诱人的香气,方才闻惯了血腥焦臭的鼻子简直是回到了天堂,机灵的丁其羽脑子一转又补充道:“竹漪来了就更好了,我正好也想见你,不用专门去一趟医帐看那些可恶的伤兵了。” 走在前面的竹漪没有回应小木匠的话,在丁其羽看不见的位置朱唇却扬起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弧度。没有问人家伤兵是怎么惹到了小气的小木匠,毕竟某人那酸酸的语气已经把一切都交代了。 观战室内,取得关键一战的胜利,陆未晞的心情也颇为轻松,身体上的疲惫感席卷上来。陆未晞心疼地揭开裹在肚子上厚厚的棉被,低头暖着腹部柔声自责道:“娘亲又让你受委屈了。”方才霹雳炮声音最盛之时,陆未晞还真有些担心腹中的孩儿会被吓到。 磬儿见自家小姐抚着肚子,也不放心了:“小姐,是不是不舒服了?到了看诊时间,磬儿去请乐姑娘过来给您瞧瞧吧?” 陆未晞还没来得及回答磬儿的话,丁其羽和乐竹漪就来了。陆未晞见两人一同进到观战室,收起心疼的表情,启唇招呼两人道:“竹漪、其羽,你们来了。” “嗯!来了。”后面的丁其羽抢话道,“正好是看诊的时间,外面仗也打完了,竹漪她心细,记挂着呢。立刻就上来给你们看诊了。” 看看其羽那表情动作,陆未晞大概就能猜出来面前两人是闹的哪出,温柔笑了笑,欣然在桌前坐下,笑言道:“有劳,辛苦竹漪了。” 乐竹漪眉眼间也是轻松的笑意:“哪里?军师战法安排得好,一场漂亮的胜仗。让我们医帐后续的工作减轻了不少。” “嗯!晞儿今日的安排真是绝妙!”丁其羽也附和一句,夸奖着晞儿,说完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巴望着两位夫人,一副等着夫人们夸奖的表情。 未晞和竹漪仿佛能透过这大家伙的外表看到她内心的小其羽正蹦跳着举起手兴奋地一遍遍喊:“我呢我呢?”丁其羽并不是贪功虚荣之人,只是近来确实在三弓床弩等几件机巧上耗费了许多心力,在夫人面前起了少年心性,谁不希望自己的心血成果得到最在乎之人的肯定呢? 陆未晞笑:“今日之战,首功应在其羽的机巧。” 乐竹漪也点头:“南煜人培养出的那些怪物也想与小木匠的机巧相比吗?今天是让他们吃够苦头了。”乐竹漪转头看着丁其羽,眼中是未加掩饰的肯定赞叹。毕竟,这可是千离宫的小木匠,自己喜欢着的小木匠,独一无二的小木匠。 -- 第787页 丁其羽听罢,开心不已,得了两位夫人一人一句夸奖,就好像这些日子所有的辛苦努力全部值了!大混蛋难得一次红了脸:“呵呵~哪里哪里…”又把话题拉回了正事儿上,“不说这些了,看诊、看诊。” 腼腆可爱的模样逗笑了两位夫人,两人相视一笑,也切入正题。 “嗯?”凝心号脉的乐竹漪发出一丝疑惑的声音。 原本轻松高兴的丁其羽顿时僵住了表情,一颗心悬了起来:“怎么了竹漪?” 陆未晞也蹙起了眉,心中有些担忧。 乐竹漪再仔细切了切,一边感受一边喃喃道:“好、好像有些不一样…”因为专注认真,表情有些严肃。 看得丁其羽心里紧紧捏起了一把汗,急切追问道:“怎么不一样了?”是费心劳神伤着孩儿了?还是谢必安的咒术出了问题?! 陆未晞也等待着竹漪的诊断,屏住呼吸抿起了唇。生怕腹中的孩儿有任何差错。心中已经开始责怪自己了。 “这…”片刻过后,乐竹漪有了结论,却拿不太准,见两人都一脸凝重着急地看着自己,只得收回手,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好像是…双胎。” “双、双胎?!”丁其羽大脑一下子宕机了,“什么意思?!”话是这么问,脑海却已经先她一步反应,原本对小将军的想象复制粘贴了一个,变成了一双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娃。从刚出生并排挨着的两个襁褓,到刚学步你牵我我牵你的两个小姐妹,再到一个亭亭玉立如未晞,一个威风凛凛女将军。短短几息之间,丁其羽丰富的想象力就把两个孩子十几年的成长构思出来了。 未晞也怔愣住了,双胎?腹中…是两个孩儿?! 她身边的磬儿睁大了眼睛,心中爆发出惊喜,双手攒紧了自己的袖口,小姐自己就是双胎中的一个,小主子、不对,是小主子们居然又是双胎!要是又生一对龙凤胎出来,将军和夫人得多高兴啊! 乐竹漪见丁其羽痴傻呆住的模样,无奈解释道:“就是未晞腹中有两个孩子的意思。” “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丁其羽跟着乐竹漪的话重复道,不用说,整个人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打傻掉了。 ☆、第478章 议胜局医仙探双脉(下) 见小木匠脸上万分的惊喜肉眼可见地快速爆发出来,乐竹漪赶紧补充道:“不过、这种情况只有一本晦涩的医书里提到过,非常少见。一般来说,从脉象上很难看出是不是双胎。”未晞此刻的脉象,与一般的滑脉只有一点非常细微的差异,若不是乐竹漪继承了神医玉姨的衣钵,掌握了号脉的独特技巧、能不漏一丝地感知到病人脉搏的全部变化,估计很难发现那微末的跳动差异。 一听还有“不过”一说,丁其羽快要爆炸出来的兴奋被某人努力遏制住,就像是明明射出了弓弦又被一把捉住尾巴的箭矢:“什、什么意思?” 乐竹漪可算是发现了,这人一高兴起来脑子就被“傻劲儿”全充斥了,只得耐心解释:“意思是我不能很确定到底是不是双胎。毕竟,双胎能号出来的情况非常罕见。”看着小木匠表情的凝滞、似是要转化成小小的失落,善良的小医仙又不忍泼某人的冷水,“但是确实很像…”她并未说谎,按那一本医书上特别的记载来说,未晞这情况确实应该是双胎。 丁其羽的表情一变再变,几番波折、丰富极了,一时间失了语。乐竹漪索性不理那情绪波动如天气骤变的傻木头,转头对若有所思的未晞道:“未晞,不用担心。虽然是不是双胎我不能完全确定,但孩子的成长情况比较稳定。至于未晞你嘛,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过度劳累,这几日想来反军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你要趁此机会多多休息。” 这么说,陆未晞就彻底安心了,颔首道:“好,多谢竹漪。”陆未晞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是不是双胎她并不强求,能和其羽拥有孩儿已经是意外之喜、足够让她沉浸在无限的幸福甜蜜之中了。是双胎当然更好,如若不是,她们二人都还年轻,想要更多的孩儿以后大可再… 直到乐竹漪和陆未晞说完好多话,丁其羽都还沉浸在她即将要有一对可爱双胞胎小女儿的喜悦之中。此刻脑袋里正傻乎乎地想着要为这对儿小家伙取什么名字、穿什么漂亮衣裳呢。虽然人家竹漪再三强调还不能确定,丁其羽却觉自己冥冥之中已有感应,忍不住就认定了晞儿肚子里住着的就是两个小家伙! 陆未晞送走乐竹漪,回来之时见某人还定格在那里,想起竹漪方才调侃嗔怪某块木头的话,唇边有了暖暖的笑意,上前对傻愣的木头唤道:“其羽?” 唤了三声,丁其羽才反应过来,一看面前是晞儿,立马小心扶着她在一边坐下:“诶?竹漪呢?快快、晞儿坐下。” 陆未晞心下好笑:“竹漪都回去医帐了。喊了你好几声不听。” 丁其羽拍拍后脑勺:“呵呵,被好消息乐、乐傻了。” 陆未晞有些无奈,仰头道:“不一定是双胎的…”生怕其羽到时候会失望。 一直没插话的磬儿却觉得乐姑娘医术那么高超,没有大的把握肯定不会随意提出猜测,结合小姐自己就是双胎之一的身份以及小姐最初脉象的不寻常,她认为自家小姐一定是和当年的夫人一样,怀了双胎! “嘿,我觉得是。”丁其羽笑,和磬儿想法一致,喜悦溢于言表,见晞儿还想说话,丁其羽又收起乐呵的表情顺着她的意思补充道,“好了晞儿,我明白的,不是也没关系,反正是咱们的孩儿,一个两个都疼~” -- 第788页 就这样,丁其羽对未晞的警戒小心程度又提升了一个台阶,显然是在还没有定论的情况下就靠“心灵感应”确认了晞儿怀的是双胎、需要“特别看顾”。 …… 旸崇关取得关键大捷,反军所谓的乌象神兵被配备了机巧的陆家军打得落花流水,不敢再战。主帅陆未明自然是心情舒畅,把真实的战果上奏朝廷,等待圣上进一步指示。旸崇关再次迎来了短暂的宁静,丁其羽一面照顾着她的妻儿、勒令未晞和竹漪在休战之日不得劳累,一面继续研发着新的机巧。敌人休战、恢复元气不代表人家就投降了,反军一日不除,旸崇关就一日不能松懈下来,丁其羽夙夜辛劳,就是要让下次战役之时守城军依旧有拿得出手的“秘密武器”,再创今日这般战绩,尽早结束大战。 …… 丁其羽传的信到达了飞羽别业,莲儿陪阿娘和玉姨念完信,回到房间把刚从午睡中醒来的小影儿从床上抱到怀里。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儿,温柔问道:“影儿,今天你爹爹来信了。她去了旸崇关,影儿想她吗?”清姐姐不在元京,阿娘上了年纪,晚上交给奶娘又始终有些不放心,莲儿就时时把小家伙带在身边照顾着、陪伴着。 小鸿影穿着一身粉嫩鲜亮的小棉衫,是莲儿前几日才亲手替她做的,在夏日里穿着正合适。莲儿之前为鸿影做过小衣裳,影儿的奶娘和几位嬷嬷都夸她做的比外面绣娘做的好太多。莲儿就抽空多给影儿做了几身儿。不难想象,待到莲儿和丁其羽修成正果、有了属于二人的小家伙,会对她们的孩儿有多上心了。 话问完,刚睡醒的小家伙知道小姑姑是在问话,很给面子地嗯哦了几个可爱的音节出来。 莲儿看着影儿懵懵懂懂却努力回应自己的表情,那可爱的眼神里带着小小的认真,和从前阿羽听自己讲针线活时眼中的神色如出一辙,谁都能看出小家伙听得很专心,却什么都没听懂。莲儿不禁绽放出一个漂亮的笑,还是耐心给鸿影解释道:“旸崇关就是咱们大乾的一处重要关隘,不能让坏人闯进旸崇关来。影儿的爹爹是全大乾最厉害的机关术师,她会用很厉害很厉害的机巧赶走坏人,保护影儿、保护我们、保护全天下的百姓。”她心爱的阿羽在保护全天下的百姓,虽然担心心爱之人的安危,莲儿却也止不住地自豪心动。讲到那人之时,她的眼中都是带着满满光彩的。 可惜影儿年纪太小,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太久,小姑姑净说些她听不懂的,爹爹两个字她有点儿明白,可是爹爹又跑到哪里去了呢?不明白,肚肚都饿了。很快,小家伙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正在思念阿羽的莲儿忽觉胸前有小小的温暖力道,低头一看,脸颊顿时染上了红晕。莲儿把小家伙往上抱了抱,让她的小手没法这摸摸那看看的。 莲儿想起近日奶娘嬷嬷总会调笑她对孩子温柔体贴,让她快些和阿羽要个孩子。年纪尚轻的少女总是会被逗得脸红心跳。不过…莲儿又是发自内心地期待和阿羽在一起,期待能为阿羽生个像影儿这般可爱的孩子。阿羽承诺了,回来之后便会娶她的。 显然,飞羽别业的侍者们把她们主子的风流韵事都了解得很清楚了。影儿身边的奶娘嬷嬷虽原本是如清的人,但和莲儿待了这么久都熟悉了,瞧见她尽心对待小主子的模样,也都希望她能尽快和某人修成正果,给小主子生个小玩伴。 想到这里,莲儿抿唇兀自笑了起来,脸上是少女独有的、淡粉初荷般害羞的笑容,伸手把饿得只能吃小手的影儿一只小手从她的小嘴儿里拯救了出来,宠溺地点点影儿的小鼻尖,柔声道:“影儿饿了吗?是小姑姑太啰嗦了。”带着小馋嘴鸿影去找奶娘了。 …… 傅如清为了全面部署大乾境内所有的傅家生意,回到了尹州清柳园。离开之时,还是鸿影刚足月,不想再次回到清柳园,她已经有了四个姐妹了。机缘阁的动作她自然都知道,也清楚丁其羽去了旸崇关,丁其羽传给她的、保平安的书信却是才收到。琬山上的孩子们长得和影儿一样快,好久不见的许多小人儿都窜高了不少。羽什么时候能兑现带着影儿一同去看看他们的承诺呢? 独回清柳园的傅如清回忆起许多和丁其羽相处的美好过往,浅浅叹了一口气,想丁其羽,也想远在元京的影儿了。 …… 自守城军大捷之后,反军又有几次突袭,只不过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反军元气大伤,再也比不上之前的规模声势,似乎也再难找到其他的突破口和杀手锏了。 怀孕三月多的陆未晞渐渐发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因为害喜反应,再怎么强迫自己还是吃得并不多,可肚子就是一天天大了起来。她孕肚的变化确实比一般的孕妇都要来得更快更明显。 时刻密切注意孕妻身体情况的丁其羽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下更加确定了竹漪那日诊出的双胎乃是铁板钉钉,一个小家伙哪儿能长这么快?后来竹漪也彻底下了定论,未晞腹中住着两个小生命已是不争的事实。 丁其羽心中落定,除了惊喜之外,便也生出几分担忧心疼来。晞儿的身子本就弱,关隘条件不够好,怀双胎又比怀一个宝宝来得辛苦得多。种种因素都让丁其羽忧心。之前影儿最调皮地折磨如清的阶段她错过了,这一回丁其羽才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自家宝贝的调皮劲儿,一个都足够让清儿煎熬受罪了,何况这回晞儿腹中是两个小祖宗! -- 第789页 ☆、第479章 暂相安无意露喜讯 城令府上厅堂内,恰逢午膳时间,陆未明、丁其羽和陆未晞三人一同在厅内闲谈,侍者呈上简单却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之前陆未明都很自觉给丁其羽和她的两位夫人留出空间,每日自己一人孤独用膳。今日是医帐有位在之前的战役中受重伤的伤兵伤情突然发生变化,竹漪需和几位老大夫会诊、一时半会走不开,丁其羽和陆未晞两人才专门找了未明兄来一同用膳。 和丁其羽闲聊了几句新机巧的问题,陆未明嗅到桌前的饭菜香,自觉肚腹饥饿。正巧看见磬儿将专门单独为陆未晞准备的清淡菜色布在妹妹桌前,忍不住好奇道:“呵呵,怪了。你说这关隘小城也没什么特别的美味佳肴,大鱼大肉未晞吃不下,师傅们做的鲜美菜色呢你看了也要皱眉,偏选些清淡小菜吃。但我瞧你每次也没吃多少呀,怎么反倒还比以前丰腴了呢。”莫非自己这兄长不在之时,未晞能吃更多? 后知后觉的陆未明忙于军务,许久没有闲工夫关注妹妹,今日一瞧忽觉有什么不对,看出了妹妹最近身材和以前有些不同了,还以为是她“发胖了”、导致肚子都大了呢。 也活该未明兄迟迟搞不定曲小姐了。哪有这么直白地说女孩子身材的?一听二少爷问出这般“讨打”的问题,侍立在未晞身后、知道真相的磬儿嘴角憋足了笑意。 陆未晞表情一滞,她一向自律爱美,为了孩子们的健康,陆未晞愿意牺牲身材,可肚腹身材的变化不提便罢,被二哥这般直白地说出来,让佳人如何回答嘛?但是二哥说的又确实是不争的事实,陆未晞只能嗔了“罪魁祸首”丁其羽一眼,满含抱怨控诉的意味,让这人替她答去。 丁其羽嘴角扬到了耳朵边儿,豪不在意地把夫人眼中的控诉照单全收,握着晞儿的手安抚娇妻,忍不住出言回护自家夫人:“二哥,这跟吃得多不多没关系,不止一个人了,能不丰腴些嘛~”“一不小心”就泄露了未晞的秘密。 “你——”陆未晞又无奈又气恼,明明是想其羽编个理由打消二哥的疑虑,这人、这人怎么就说出来了?! 丁其羽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脑袋,故作歉然对未晞道:“哎呀,抱歉晞儿,我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表情上却一点悔改惊讶之意都没有,很明显是故意“说漏嘴”的。 姑爷那讨打的模样彻底让围观主子们“好戏”的磬儿噗嗤笑出了声。 “哦,不止一个人了啊。”这边陆未明没注意到小夫妻俩的交流,随口回了一句,然后愣住,差点蹦了起来,倒是比丁其羽在某些方面反应得快,拉住丁其羽的胳膊,“你说什么?不止一个人?!难道、难道!你、你们?!” 丁其羽抑制不住笑容,不顾夫人那毫无杀伤力的眼刀和衣角上小力道的拉拽,干脆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啊,二哥要当舅舅咯~”要不是晞儿之前拦着不让说,她早就告诉二哥了,这种好消息,要大胆分享出来,快乐才会加倍扩大嘛。 陆未明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刷的从位子上站起来,又望着未晞确认般问道:“未晞有孩子了?!” 陆未晞万分无奈,怎么阻止都没成功,手被丁其羽紧紧拉住抽不出来,又羞嗔了“狂妄”的某人一眼,只得对二哥点了点头,权当肯定回答。俏脸上晕着浅浅的红晕,因为某人而羞恼的同时又带着些许即将为人母的幸福。毕竟,她家那位嘴巴漏风道出的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呢~ 陆未明高兴的神色彻底爆发出来,前几日见证守城军大捷时他也是这副表情。未晞是女子,陆未明要避嫌,不敢盯着她的肚子多看,略略扫了一眼,只能把喜悦表现在妹夫身上。陆未明对着坐在身边的丁其羽肩膀就是一阵高兴的猛拍,大笑道:“羽弟厉害啊!我有小外甥了!哈哈哈哈!”毕竟这是家里第一个更小辈的孩子,辈分提高的陆未明怎能不开心兴奋呢。 丁其羽也不在意二哥没轻没重的下手,听二哥夸自己这方面“厉害”,显然比别人夸她机巧之术厉害还要令人雀跃。毕竟小家伙们的重要性,是什么机巧都比不上的! 丁其羽和喜悦的二哥笑作一团,兴奋地继续揭晓道:“而且,是两个!”伸手在二哥面前比了一个“二”,因为陆未明的“重拍”,声音都是抖的,却更像是溢满之后洒出来欢乐。 陆未明的重拍戛然而止,跟着丁其羽的动作比了一个“二”,不可置信一般问:“两个?!” 丁其羽重重点头:“嗯~竹漪确认了,晞儿怀的是双胎。”眼中洋溢的自豪,就像是正等着二哥更高程度地夸奖她的功劳,明明大半都是人家未晞的功劳。 陆未明睁大了眼睛,嘴角带着短须飞扬起来,伸出的手比划着数字:“未晞现在是一、二、三!三个人!” 这下好了,几句话之间,自家这藏不住秘密的夫君把什么都抖出去了。陆未晞又好气又好笑,却又被夫君和兄长开心兴奋的夸张模样所感染,心下也有浓浓的幸福喜悦感升腾上来,让她没法再气恼某人。 “没错!就是三个人!”丁其羽手上的“二”变成了“三”,本就没有平静下去的狂喜又被点燃,两人平日在将士们面前塑造的形象完全顾不上了,狂笑做了一堆。喜悦的笑声富有穿透力,听得门口的守卫不明所以,都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瞧瞧少将军他们是不是被人下了发笑的奇毒了。 -- 第790页 “好好好,小外甥、小外甥。”陆未明笑哑了嗓子,随手抓起一杯水猛灌下去。 丁其羽忍不住纠正:“不对不对,是外甥女。”两个小家伙的模样和未来她都构思好了,一个温柔如未晞,一个飒爽女将军。 陆未明放下杯子,好奇追问:“外甥女?你怎么知道的?” 不等丁其羽说话,陆未晞看了丁其羽一眼,启唇玩笑道:“是你羽弟,她更喜欢女孩。” 陆未明闻言,点点头:“哦~那好、很好很好,女娃好!”陆未明脑海里跟着想象出一个模样完全承袭了未晞和羽弟优点的可爱小女孩,“呵呵,外甥女,好极了!不过,龙凤胎岂不更好?”一个像羽弟一个像未晞,岂不更完美吗?爹娘肯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的。 陆未晞也和丁其羽、和当初的清儿一样,鉴于她和其羽的不同寻常,认定了孩子一定是女孩,嘴上却对二哥笑道:“哪能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的…” 陆未明并未特别在意未晞的话,而是想到了爹娘大哥,收起大笑的表情,随意点点头沉吟道:“嗯,是男是女都很好。爹和大哥都在北疆,不好打搅他们…啧,他们只能晚些知道这好消息了。”陆未明摸摸自己嘴上的小胡子,“我得告诉娘!她要当外祖母了!” “不行,也不能传信给娘。娘亲本就忧心我们的安危了,一旦说出去,只怕她会夜夜难眠。”陆未晞阻止道,二哥怎么也和其羽一个样嘛。 陆未明一听,这才意识到未晞现下还身处战场一线,恍然大悟一般皱起了眉头,指着陆未晞惊讶道:“对啊,你、你!你都怀着孩子了,两个孩子!你还待在旸崇关干什么?!”说风就是雨,立刻起身对门外喊道,“来人,快来人——” “诶!”丁其羽赶紧拦住他,果然如未晞所料,二哥当即就想赶她们回去了。收到未晞埋怨自己擅自泄密的小表情,丁其羽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把未明兄按回了位子上,对外面应声的将士道,“无事、无事!” 陆未明“啧”了一声,又对阻拦他的丁其羽安排道:“羽弟,你赶紧的,和未晞一起回元京去!”小外甥和小外甥女要是在这饿着渴着没休息好,爹爹大哥得揍死他,大哥的拳头可比乌象可怕多了! 陆未晞摇头:“二哥,旸崇关的危机还不算完全解除。我不能离开。” 丁其羽也附和支持自家夫人的话:“是啊二哥,我们不能走。”努力挽回自己“说漏嘴”的后果,“二哥放心,有我照顾保护着晞儿,保证不会让她和孩子们有什么差池。” 若是让军师妹妹和机巧大师羽弟都走了,旸崇关要再生出变数,他还真不好处理。留下显然是人家小夫妻商议后的决定,陆未明看看两人,犹豫半晌后点了头:“好吧…你们说的!什么事首先以孩子为先!”要是爹娘以后知道自己知情不报,还不知得怎么罚自己呢! 丁其羽学着陆家军将士的动作,遵命答道:“是、少将军!其羽保证照顾好妻女。” …… 反军拿不下旸崇关,远在北疆本想与之形成夹击之势的锡荣自然也就不能遂愿,陆将军和陆未昭率领骁勇的定北军稳住北疆局势之后,主动分出了一些将才和兵力,上书朝廷调拨前来旸崇关,为未明和未晞两兄妹助力。 ☆、第480章 不速客旧仇结新恨(上) 朝中赵恪然一面稳定朝中局势、一面通过多方努力从几位效忠大乾的老皇亲国戚那里调到了人马,也正集结编制,准备调拨至旸崇关来,彻底解决反军之祸。忆然回到元京之后,赵恪然的压力也减轻了许多。旸崇关等待两方援军的同时,陆未明按照朝中的旨意,部署了许多探子严密监视反军的动向,将士们也是丝毫不敢懈怠,依旧起早贪黑努力操练行军布阵。 是夜,又向机缘阁中送去了一堆图纸、一连多日睡眠不足的丁其羽好不容易按时上了床,正怀抱娇妻睡得十分安稳。 床边丁其羽专门架设的防贼机巧突然发出了声响,睡梦中的丁其羽惊醒,睁眼就瞧见床边一个黑影,手中的银光高高扬起就要刺下来! 丁其羽大惊,身体快于思维侧身一滚,护住同样被声响惊醒的未晞。奈何距离太近,即便丁其羽已经躲闪得很快,刺下来的寒光还是刺到了丁其羽身上,刀锋非常锋利,几乎听不到刺破皮肉的声音,只有那尖锐的剧痛一阵汹涌袭来。 丁其羽都来不及反应到底是哪里在疼,就听未晞一声:“其羽!”转头便见那黑影拔刀还想再砍,丁其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伸手一把死死捉住了刺下来的刀锋,忍住剧痛,咬牙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了黑影之上,这一脚绝对用足了力道,踢得黑影闷哼一声往后踉跄几步,差点翻倒。 显然,来刺杀二人的黑影并不是武功好手,床边机巧突如其来的声响已经让他慌了神,丁其羽察觉之后他更是完全乱了方寸,黑暗之中只得乱刺一阵。 丁其羽虽然是个武学半罐水,这点她还是看得很明白的,若是换个竹漪那样功夫了得的人来,丁其羽在刚才那两下较量之中就早已一命呜呼,也不可能一脚把人家踹飞出去了。瞬息之间想明白这些,丁其羽当即翻身下床,抓起床脚常备的无常剑,两刀斩断了床帘的系带。 垂落的床帘阻隔了陆未晞的视线,因为起身太急、心跳太快,一阵眩晕感差点让她软倒回去,顾不上这么多,她只知道其羽徒手捉住匕首受了伤,黑暗之中,她也没有看清其羽在保护她的时候身上有没有被刺到,焦急道:“其羽!你——” -- 第791页 “我没事!晞儿你不要出来!”丁其羽打断未晞,话音一落便主动向那刚稳住身形的黑影刺去。用的是无常剑法中最狠最快的一式。床帐内是她的妻子孩子,抱着这样的信念,刺客便休想再靠近这床半步! 和丁其羽预估的不同,黑影并不是武功不好,而是完全不会武功,见丁其羽手中怪异的兵器瞬间变得很长,如惊雷闪电一般杀了过来,他下意识用手中的短匕首去挡。 丁其羽咬牙拼命,力道极大,鲜血从捉过匕首受了伤的手掌浸出来,把竹漪送给她的、包裹无常剑柄的红绫染得更红了。这般力道和速度,哪是一把小小的匕首挡得住的? 匕首铛的一声从黑影的手里飞出了老远,震得黑影双手发颤,二级伸长的无常剑也以牙还牙,以最狠决的速度刺穿了黑影的右肩。 黑影吃痛闷哼一声,后退数步,双手捉住无常剑用力抵抗丁其羽的力道、不想让剑锋刺得更深,和她较起劲来。 床帐内陆未晞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心急如焚,又生怕自己出去反而成了其羽的累赘、让她陷入危机,慌忙之中想起其羽之前在做霹雳弹时,顺手做的“微型霹雳炮”。丁其羽说是权当做危急情况的信号弹用。 陆未晞颤着双手找到其羽专门准备在床脚的微型霹雳炮,对着床脚双手用全力才扣动了机括,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巨响。微型霹雳声响虽远不如真正的霹雳炮,这一声却足以穿透房间了。 丁其羽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也不和黑影较劲了,趁着他因为声响而怔愣之时,又是狠狠一脚踹到了那人肚腹之上—— “唔——”那黑影身上的伤口本就万分疼痛,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抵抗无常剑了,这下冷不丁中了丁其羽这一脚,无常噗的从黑影身体里抽了出来,带起一道长长的血花喷洒开来,黑影彻底稳不住身形,踉跄几步整个翻到在地,把房内的桌椅都撞翻了一片。 巡逻的卫兵听到微型霹雳炮的声音很快便从附近赶了过来保护军师的安危:“军师!” 巡逻卫兵手上的提灯给了房内些许光明,虽并不算很亮,巡逻小队的队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握着长剑立在房中的丁其羽。丁其羽身上还穿着一身深色的中衣,公子和军师这是… 巡逻小队的队长压下惊讶猜测的表情,对丁其羽行礼道:“公子…”他手下的两位巡逻士兵很快上前把被丁其羽击倒、正捂住伤口吃痛呜咽的歹人止住了。 磬儿也跟着巡逻队的人冲了进来,身上衣着有些凌乱,一看便知是情况紧急、顾不着那么多胡乱裹上的:“小姐!”看清屋内场景,她懊恼万分。自己明明就睡在外间,因为连日劳累、睡得太沉,竟然根本没察觉到歹人的动静! 丁其羽冲巡逻小队长点点头,又对磬儿道:“未晞没事,磬儿不用担心。”转头终于借着提灯的光看清了被两位将士押到面前来的人是何模样,丁其羽目光顿时阴沉了下来,“是你。” 呵,还是个熟面孔。丁其羽拳头不自觉攒紧,一时间都忘了手上身上的疼痛,血从伤口里渗出来,昭示了丁其羽此刻的盛怒。 确认小姐无碍,磬儿松了一口气。现场那么多大男人,小姐的床帐现下自然是不能随便打开的,顺着姑爷的目光转头一看地上的歹人,磬儿瞬间吓了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两步。 被制在地上的人听到丁其羽冷冷的话语,身体一颤,抬头迎上丁其羽如结寒霜的目光,眼中露出了愤恨又疯狂的神色,顿时像发了疯一样挣脱着要起身,似是怎么都不愿意在丁其羽面前跪下。 押住他的将士大喝一声,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那人根本反抗不了,挣扎还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剧痛让他两腿一软只得砰地一声膝盖再次重重着地,被大力押着跪在了丁其羽面前动弹不得。他愤愤的目光聚焦在丁其羽脸上半晌,仿佛是想用眼神完成他方才未完成的刺杀,最终却在丁其羽居高临下的冰冷目光中败下阵来,不甘心地低下了头,嘴唇很快便咬破出血了。 “其羽?你怎么样?”床上的陆未晞忍不住出声道,只觉得方才其羽和黑影那短短的几招对峙就像是过去了数年那么长,她几乎是提着心儿、屏住呼吸在细听,听到巡逻兵赶来、听到丁其羽的声音,她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想第一时间亲口问问其羽的情况。 这一声轻唤,让丁其羽冰冷的神色很快柔和了下来,侧头对床上着急的人儿道:“没事了未晞,歹人已经捉住了。我也没事。” 陆未晞闻言,心头的大石这才落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用锦被遮在胸前,她现下衣着不整,其羽就是为了护着她才斩下了床帘,只得忍住了对丁其羽伤势的关心,先等其羽处理好外面的事情。陆未晞小声对丁其羽嘱咐道:“好,你小心些。” 磬儿立刻抓住机会上去隔着床帐向小姐低声确定情况去了。 巡逻队长心下震惊不已,这么看来,公子方才果真是睡在军师房间里的…心里有了无数种猜测,又不敢表现在脸上,等到两人说完话,他才清清嗓子对丁其羽拱手道:“公子,这人——” 话还没说完,陆未明也带人气喘吁吁赶了过来,表情十分着急:“未晞!羽弟!你们没事吧?!”进来扫了一眼全局的情况,见歹人已经被两个将士死死制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 第792页 “方才我正巧抓到一个想来刺杀我的贼。没想到你们这边也来了!”陆未明一边说,一边抬手让几位给他行礼的巡逻兵免礼,绕到丁其羽身边来,陆未明看了看那被将士押住、低着脑袋在地上跪好的歹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定睛一瞧,瞬间睁大了眼睛,指着那歹人惊道,“张知遥?!他居然和你是一伙的?!” 深夜突然出现在旸崇关来刺杀丁其羽一家“四人”的正是伪君子张知遥。他穿着一身守城军便服,不太合身,胸口被丁其羽的无常剑刺破,胸前染着血污。头发也在打斗挣扎中弄乱了、披散几缕下来,也不知是多久没有修过边幅了,胡茬“杂草丛生”,原本还算俊朗的面容显得有些邋遢。眼中带着疯狂的火星,哪里还有半点当初在书院上的那种君子如玉的气质?是什么让伪君子变成了如今这副连君子皮囊都装不下去的模样?大概便是自作孽吧。 床帐内正和磬儿说话的陆未晞一听,蹙起了秀眉,低声问磬儿道:“刺客是张知遥?”竟是那奸邪伪君子?方才若不是防贼机关提前反应,其羽可能已经出事了! ☆、第481章 不速客旧仇结新恨(下) “是啊小姐,就是张知遥!”磬儿语气满是愤怒,一边说着,一边鄙夷地看了一眼那边的歹人,“小姐放心,他被姑爷逮住了。这一回,他如论如何都跑不掉了!” 因为想起与那恶毒小人有关的许多不好的事情、一时间气急,陆未晞忽觉身体有些不适,她捂住口鼻缓过一阵恶心反胃,赶紧平复下心中的怒火和后怕。估计是方才自己的紧张担忧和微型霹雳炮的动响吓坏了腹中孩儿,陆未晞叹了一口气,抬手轻抚腹部,低头对孩子们轻声温柔道:“别怕、没事了,有爹爹在,她抓住了恶人、她保护着我们的。” 另一边,丁其羽发现未明兄话中的提到了“另一人”,表情严肃地疑惑道:“他?” 陆未明提及此事便是怒火中烧,愤愤不平地如实回答:“哎!方才有人来刺杀我,幸好我今夜辗转反侧没入睡、又有羽弟你给我布置了防贼机关,这才把那人逮个正着!你猜刺客是谁?居然是陆智洱那个堂弟,叫什么…陆严杉!没想到陆严杉居然是和张知遥这小子一伙的!我陆家军居然出了这种叛徒!”陆未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幸好你们没事,不然我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扔出去喂狗!” 丁其羽点点头,暂时还来不及分析陆严杉和张知遥是什么关系、他们二人又为何为突然出现在旸崇关,现下摆着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先行处理。丁其羽沉声道:“嗯,二哥,先把人押下去,再调两个女护卫来吧,其他人…” 陆未明一听,从丁其羽意有所指的话语间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思,看了一眼床的方向,床帐严丝合缝地闭着,很明显他的妹妹正在里面。陆未明再转头一瞧,好几个手下跟来的将士眼神都忍不住要往床帐方向飘,虽然在昏暗的光线下什么都看不见,但仅从这房里淡淡暖暖的女儿香,似乎就能想象出帐内那动人的倩影了… 未晞的好兄长、丁其羽的好兄弟陆未明顿时完全理解了羽弟的意思,厉声把众人的魂儿凶了回来:“愣着干什么?!照做!人、押出去!找两个女护卫来!其他人全部跟我走!” 将士们赶紧收回目光,垂首答道:“是、将军!”押着张知遥去了外间。 还看!陆未明转身便见身边一人还舍不得走,一巴掌拍在那眼睛还黏在床帐上的将士胳膊上:“啧!走了!” “是、是!”被打的将士吃痛赶紧移开目光,抱着胳膊答道,只是好奇没管住眼睛嘛,没想到被少将军发现了… 待到犯人和将士们全部离开内间,陆未明才对丁其羽说道:“那这张知遥…就交给羽弟处置。陆严杉那个叛徒那边,我会调查。”陆未明凑近些许,压低了声音补充道,“反正他现在是叛国乱贼,死不足惜,羽弟不用顾忌什么。就当这人没存在过都没关系。”他知道,羽弟和张知遥,于公于私都有很深的过节,作为好兄弟,陆未明给丁其羽特权,让她亲自随心选择处置张知遥的办法。言下之意和表情都透露着“随便你怎么出气”的意味。 丁其羽没有推辞,对未明兄点点头感激道:“好,多谢二哥。”虽然她方才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实则心中怒火难平,有些事情,是该她亲手解决了。 见离开的未明兄从外面合上了房门,丁其羽这才回到床边:“晞儿,你怎么样?”声音完全不似片刻之前沉稳淡定,带着急切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天知道她在寒光刺下来的那一瞬间心里有多么恐惧、有多么害怕那刀锋会刺到她的心爱之人身上、刺到她们的孩儿身上。 此时磬儿已经点亮了房内的灯火,给房间带来了完全的光明。丁其羽掀开床帘,对上里面的人儿一双泛红的秋水剪瞳。 看清其羽就好好地站在眼前,陆未晞绷不住内心的情绪,也顾不上自己只穿了一件胸衣便扑到了丁其羽怀里,丁其羽担心着她和孩子们,她也同样万份牵挂着丁其羽的安危啊! “其羽!”温柔的声线抖得不成样子,似水的眸子闪烁出泪光。 方才情况太过危急紧张,抓住歹人之后又只顾着气愤后怕去了,此时心情放松下来,晞儿这般依赖地扑进怀里,丁其羽这才感觉到右肩一阵刺痛,一时间没兜住,丁其羽倒吸一口凉气:“唔——” -- 第793页 陆未晞听见她吃痛,心里一惊,万分懊恼自己怎么一时间忘了其羽的伤势!赶紧从丁其羽怀里出来,陆未晞知道丁其羽捉了匕首,自然第一时间往她的手掌上看,一眼就看到其羽被血染红的右手手掌,指缝间还在滴着血… 陆未晞心中狠狠一疼,捧起丁其羽的手掌:“你的手受伤了!磬儿快去请竹漪过来!你这…” 丁其羽却没有关注自己的手掌、也没听清未晞后面说了什么,她看着晞儿胸衣的一角眼中凝滞一瞬,很快又变成一个迷茫的神情。不知是失血过多、人变傻了还是什么原因,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第一下自己是被张知遥刺中了的。 丁其羽今日穿的是莲儿给她做的一件暗色中衣,丁其羽当初无意间说了想尝试新的颜色,莲儿便给她很快拿出了好多套颜色不一、绣文精美的中衣,丁其羽爱不释手。血在暗色衣衫上并不明显,是以借着提灯的光芒,未明兄他们都没能瞧出丁其羽的异样。 可未晞内里的胸衣颜色浅,因为拥抱,丁其羽浸在衣衫上的血便染到了陆未晞的胸衣上,还有些蹭到了晞儿白皙的肩头,十分显眼。 未晞焦急的话语没人回应,察觉不对,发现其羽正呆呆看着自己,就连一边的磬儿也是如此。顺着她们的目光低头,陆未晞被自己身上大片红色的血印震住,脑中嗡的一声。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受伤,那这血…陆未晞怔怔的目光望向丁其羽身上,终于发现了丁其羽右肩上的伤。陆未晞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视野范围内能看见的东西好像都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鼻息间都是血腥的味道,盛满的眼泪如决堤一般流下来:“磬、磬儿!快、快去请竹漪过来!”重复一次,程度语气却都不是第一次可比的了。 大惊失色的磬儿反应过来,她何曾见过自家姑爷受这么严重的伤啊!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姑爷可千万不能出事! “其羽…其羽!”陆未晞声声唤着丁其羽的名字,下床万分小心地把丁其羽扶着在床上半躺下,替丁其羽按住冒血的伤口,力道不敢太轻又生怕太重,看着血从自己指尖浸出来,床边的陆未晞眼泪止不住地淌,嘴里不断颤声安慰道,“再等等、再坚持一下、竹漪她很快就来了!”也不知是在安慰丁其羽、还是在安慰她自己了。陆未晞现在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到不知所措、害怕到语无伦次,沙场上面对反军、面对乌象之时,旸崇关最危难之时她都没有此刻这般害怕这般失措。兵来有将挡,水来可土掩,但看着其羽流了那么那么多血,陆未晞一时间真的产生了一种即将要失去心爱之人的强烈恐惧感。 有人心疼着,丁其羽伤口的疼痛像是被彻底按下了“开始键”,很快爆发出来。碍于晞儿在面前她才没有龇牙咧嘴一阵冷吸,丁其羽也没再逞强,不敢借着晞儿的力,忍痛靠在了床上。看着晞儿为自己焦急担心、沾血的柔荑和不断滴落的眼泪把白皙的俏脸都弄花了,心下又暖又疼。 丁其羽伸出没受伤的手,轻轻替她拭去脸侧的一处血污,柔声安抚未晞道:“晞儿我没事。没有伤到要害,我有数,咳,放心。”丁其羽说着,不着痕迹呼吸两口,稍稍缓解疼痛,又把手小心放到了晞儿明显隆起的腹部,轻轻抚摸,把人家肚腹处的衣料又蹭上些许血迹,“晞儿披件衣裳吧,夜、夜里凉。都这么晚了,你可不能再着急了,不然、孩、孩子们也会跟着娘亲一起担忧着急的。她们今夜本就受了惊吓,该安安稳稳休息会儿了,不然我会心疼她们,也心疼你。心一疼、伤口就更发疼了。”伤口很痛,因为失血,她整个人也有些虚弱,但丁其羽心里清楚,这样的伤只要有竹漪医治及时,便不会危及到生命。 陆未晞闻言,努力深呼吸几口气,一遍遍告诉自己有小医仙竹漪在,其羽就一定不会有事。在丁其羽面前尽可能藏起了自己的焦急担忧,陆未晞忍住眼泪,很快用她温柔的声线点头回答:“好、我不急,你别心疼,我不着急、不着急了。”从容表情里的一丝裂痕和平静不了的语气却都昭示着她此刻正心急如焚。 见丁其羽还想说话,陆未晞起身,也不顾手上身上的血,拿起一边衣架上的薄衫随意披在了身上、不再让其羽替她和孩子们担心:“我披上衣服、你别说话,不舒服就不要说话了…”尾音又差点没绷住。看了门口一次又一次,竹漪、怎么还没来。 ☆、第482章 医仙至圣手情慰伤(上) 丁其羽难得一次看到自家从容的晞儿夫人如今日一般不冷静,顺着她的意思点头:“好好,我不说话了。” 丁其羽生怕急坏了孕妻,待到晞儿再坐回了床边,没受伤的手握住了晞儿的手,给予她从容冷静的力量。 可陆未晞才坐下一刻,又立刻起身,忙忙碌碌找来干净的布带,替丁其羽快速裹了一下手上的伤。未晞不善医术,丁其羽肩头的贯穿伤她不敢随意包扎,幸而不一会儿乐竹漪就赶到了:“小木匠!” 练过武的乐竹漪身法自然不是磬儿可比,虽然路程不远,磬儿却早被她远远甩在了后面。竹漪耳力很好,又住在未晞附近,休息之中被微型霹雳炮的声响惊醒,随后就听见又乱又杂的脚步人声、走向各处的都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敌军偷袭,乐竹漪当即起身收拾好了自己,准备齐全了一套医具,准备去医帐帮忙。 -- 第794页 直到磬儿急急忙忙前来请人,乐竹漪才知道出事的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听磬儿夸张的描述,竹漪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就像是丹暝山上看着潇师姐正要一鞭子劈上遍体鳞伤的小木匠那一刻一般,被紧张恐惧扼住了咽喉。乐竹漪当即拿上药箱跑了出去,出门两步又顿觉原本准备好带去医帐的东西都不够用、不够全面了,折返回来,让磬儿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陆未晞见竹漪来了,立即起身让出了床边的位置,一边急切向小医仙描述道:“她肩上和手上都受了伤,是右肩和右手,被张知遥用匕首伤到的。”一向守礼的名门闺秀连称呼都忘了。 陆未晞话音刚落,就听门口磬儿气喘吁吁的声音:“乐姑娘乐姑娘!”磬儿赶到房内,手里抱着提着一大堆竹漪要她带上的医具。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皆是满怀医具。 床上的丁其羽看了一眼这“强大”的阵容,又好笑又心暖,有竹漪、有未晞,她还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丁其羽下意识想稍稍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口,巨痛一阵,丁其羽明显能感受到又有温热的血从肩伤处涌出来,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竹漪…你来了。” “你别动了!”乐竹漪按住乱动的某人,未晞的描述和眼前的画面已经让她对小木匠的伤势有了初步的了解。乐竹漪丹唇紧抿,表情严肃,眸中是深邃的目光,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却把她那股子飒爽果决的侠女气展现得淋漓尽致,这种状态的竹漪,一般只有极其危机的情况下才能见到,与平日的她相比起来,自有一番别样的魅力。 竹漪好像不开心了?丁其羽心下暖意更甚,竹漪即便是生气,也是因为心疼着急到不开心了。丁其羽乖乖不敢再动,竹漪不让自己动、未晞不让自己说话,丁其羽只能睁着眼睛来回欣赏两位夫人来分散注意力、减轻一点伤口的疼痛了。 乐竹漪用最果断的方式扎住了小木匠的伤口附近,暂时止血,又仔细观察了小木匠的脸色、血的颜色,这才说了一句:“没有毒。”说罢,也不与谁商量,侧头对注目在床上的磬儿道,“磬儿,剪刀。”语气真真是严肃极了,声线中原有的柔媚化作不容拒绝的气势,此刻的她俨然就是千离宫的少宫主,不容许千离宫小木匠出一点事的少宫主。 磬儿不敢怠慢,方才乐姑娘就把重要的医具都交代了一遍,虽然因为语速太快、内容太多,她也没能记全,但剪刀是乐姑娘专门强调了两次的,她知晓!立刻从一整箱子医具中找出一个小木盒呈上去。 乐竹漪起身想把丁其羽扶起来坐好、便于包扎贯穿伤,丁其羽见状便要自行起身,这回是被两个夫人一齐招呼了“你别动!”两人一同将丁其羽小心翼翼扶下床、让她侧坐在竹漪面前。 床头已是一片血色,看得陆未晞揪心,舍不得离开夫君身侧,她就站在丁其羽左手侧,伸出柔荑扶着其羽的肩膀。 乐竹漪打开小木盒,各色大小粗细、功用不同的剪子呈现在众人面前。 正靠痴痴欣赏眼前夫人来分散注意力的某人顺着竹漪的目光看了一眼那盒剪子,配合着竹漪此刻杀伐果决的表情,丁其羽忽觉一阵眩晕感冲上脑袋…下意识开口道:“竹、竹漪…”眼中有小小的惊慌,竹漪这是要干什么?!不会是玉姨亲传的“血腥剪刀治伤法”吧?! 乐竹漪没理她,只对磬儿说了一句:“热水。”不容分说伸指解开了丁其羽的中衣,脱到伤口附近之处,便从木盒子中挑出一把剪刀来快速消了毒,以熟练的手法把丁其羽精致的中衣剪成了碎布块儿。 以惊慌小眼神一直监视着竹漪动作的丁其羽这才明白,血把衣裳粘在了伤口上,强行脱下只会更痛,竹漪要剪刀只是想替自己脱下衣裳、并不是有什么“秘传”的血腥疗伤之法。放下心来的某人看着被放到一边的沾血碎布块,思绪飘飞,家中的莲儿可是能记住自己每一件衣裳呢,虽然少了一件衣裳她并不会过问,但涉及到少女的心意,为了不让她担心,回去之后恐怕只能隐瞒受伤的真相、编出一个把衣裳落在大棠的谎言咯。反正…要回去还有好些时日呢,哎… 丁其羽很快被伤口的疼痛拉回心思,即便竹漪动作再轻柔,摘下粘住的布料也不可能不牵动伤口。丁其羽忍住疼痛,目光锁住面前的小医仙,见她已经严肃到皱起了秀眉,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一幕,玩笑道:“呵呵,我胳膊上千、千翎离火留下的鞭伤若是当初便换成竹漪来治,说不定就不会留疤了呢。”声音略显干哑。一面是继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面也是宽慰一下神色紧绷的美人。 乐竹漪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因为低着头,她的表情丁其羽看不真切。殊不知表面上严肃无比的美人早已是心乱如麻。她学医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在旸崇关医馆磨砺医术见过的伤患不少,比丁其羽此刻情况严重的大有人在,可看着小木匠受伤,仿佛那伤口每渗出一滴血,都会落到她的心头。 明明是一次很常规的包扎,乐竹漪却生怕自己一个失误、就会让小木匠陷入不可控的危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惕的乐竹漪并不喜欢小木匠在这危急时刻开玩笑、不喜欢她明明疼到脸色发白了却还逞强,是以不自觉停了下来。 竹漪周身气压的变化让丁其羽玩笑的表情弱了五分,感受到另一侧肩头的小小力道,再转头一看左手侧的晞儿,见她同样是蛾眉紧蹙、就跟乌象临城时的表情一样,哪儿有心思听她玩笑? -- 第795页 丁其羽只得收起玩笑的表情,弱弱道:“你、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没关系,不严重…” 丁其羽此言一下子让乐竹漪的情绪绷不住爆发了出来,立刻抬眼看着某人:“都这样了还不叫严重?非要丢了你这条木头小命才叫严重吗?!”眸中的愠怒火苗之间是化不开的心疼焦急。 一边的陆未晞和磬儿都被竹漪突然的这句怔住一瞬,陆未晞见某人被竹漪一句话打愣了,半是责怪半是心疼地嗔了某人一眼,很明显也赞同竹漪的说法。这人总是受伤了还若无其事,真真惹人生气。 凶完某人之后,乐竹漪心里又升腾起浓重的自责心疼来,看着眼前可怜兮兮被“吓傻”的小木匠,受着这么重的伤、还要被自己凶,似乎脸色都更白了几分,乐竹漪顿觉疼到了心尖儿上,怪自己脾气太过冲动了…可是小木匠对自己的伤势那番满不在乎的表情又着实该被凶嘛! 乐竹漪气恼不重视伤情的小木匠,更气恼没控制住脾气的自己。面上很快收回那一瞬间情绪的变化、复杂的目光,回归了之前的严肃平静,依旧抿唇不语,深呼吸一口,继续动作,将伤口附近的碎布清理好了。 丁其羽咽了咽唾沫,喜欢了竹漪这么久,她自然不是怕竹漪偶尔爆发出来的小脾气,只是有些惊讶,知道竹漪凶自己也是因为气不过自己这态度,反应过来之后便反而有小小的开心在心底沉淀。就像未晞方才心疼焦急到失了从容,竹漪则是心疼焦急到使了小脾气,两位夫人性子不同,不管哪种却都是对自己的深情厚谊啊。不得不说,某人在几位性格迥异的夫人间游刃有余,早就练就了一身“因地制宜”的好本事。 乐观的小木匠正暗自开心呢,胸口一疼,丁其羽忍不住痛哼出了声:“嘶——”丁其羽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用最无辜的眼神望着竹漪,“竹漪、轻点儿…” 嘴上才逞了凶的乐竹漪心里一阵疼,手上更放轻了动作,丹唇嗫嚅半晌,终于还是拗不过心头那点儿疼,别别扭扭启唇问道:“很、很疼吗?”换成了难得一见的温柔语气。 ☆、第483章 医仙至圣手情慰伤(中) 丁其羽一听,傻气一笑,苍白着脸色点头道:“是有点儿。”又左右各看了看两位夫人,扬起嘴角道,“不过…有你们的关心心疼,比什么药效果都好。”才被凶了,胆大包天的某人竟这么快便忘了“教训”又开起了玩笑。搞得一旁替乐姑娘递工具的磬儿都不知是该为姑爷担心还是好笑了。 乐竹漪却觉某人苍白的脸色配上这般真心的笑容更显可怜巴巴了,也舍不得再凶她,在心头默默叹息了一声,彻底定下心神来,专心处理伤口。要是再多听这人“气”自己几句,伤口就该耽误了。 竹漪没说话,未晞倒是忍不住出声:“其羽你别说话了,休息一会儿,让竹漪好好包扎。”真不知自家这笨蛋脑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们都快着急死了,这人却反倒心情很不错? 丁其羽对上未晞不容反驳的目光,撇撇嘴,只得低头瞧着自己的伤。因为伤口的位置有些高,自行还真不容易瞧清楚,丁其羽皱着眉嘴巴不自觉翘起,和小影儿低头努力瞧清自己的新衣裳时那可爱的表情眼神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得陆未晞又好气又好笑,所幸让笨蛋闭上嘴的目的是达到了。 丁其羽看了看右边的新伤,又看了看左边,这样的贯穿伤她不是第一次受了,上次在千离宫时被乐梦潇刺穿了左侧肩膀,这回正好来了个对称。不过有了玉姨的玉肌膏,倒不用担心留疤。 影响大家心绪的臭木匠闭了嘴,乐竹漪终于能压制住心中紊乱为丁其羽静心治伤了。神医一脉本就是江湖中人,治疗这种甲兵利器造成的创伤自有通过实践摸索开创出来的一套方法。就连那消毒用的药都是天下独一种,闻起来和酒有些类似,却又不完全相同,一看便知是玉姨传给竹漪的秘方。沾到伤口上的疼痛感比之消毒酒不遑多让,在两位夫人面前为了撑住面子的丁其羽咬着牙忍过一阵,苍白的脸色又憋红了,痛感却很快转换为一种清清凉凉的舒适感,仿佛把原本伤口的疼痛都盖了过去、减轻不少。 竹漪用神医祖师爷独创出来的一套治疗贯穿伤的手法处理完丁其羽的伤,将愈伤之药均匀敷在了丁其羽的伤口上。所幸张知遥的匕首又细又薄,造成的创口并不算大。有了竹漪调配的止血奇药,伤口渗出的血很快便止住了。 乐竹漪仔仔细细替丁其羽包扎,松了紧了都用手指一寸一寸去感受,包好又问了小木匠几次,才彻底放心满意。伤包好,她也和去战场上生擒了几个敌将一样,后背都被薄汗浸湿了。 毕竟不是一般的小伤,即便有了竹漪高超的医术和万分小心,整个过程下来,丁其羽也挨了不少苦,看着白布带整齐漂亮地斜裹在了身上,伤口酥酥麻麻的,只要没有大动作牵动扯到它,就只有隐隐的轻微疼痛,完全可以忍受。丁其羽松下一口气,抬头看着两位夫人,略略气弱道:“包好了,大半夜的,竹漪、未晞你们都去休息吧。”竹漪一直精神紧绷,自己挨着痛、她也绷着心,显然并不比自己轻松。至于晞儿,怀着孩子还一直站在一边等待。两人肯定都疲惫不堪了,丁其羽心疼。 显然,某人一时间忘了自己右手还有伤。夫人们却不会忘记:“你右手还有伤!”陆未晞第一个提出来。 -- 第796页 乐竹漪点点头,用手背沾了沾额角的薄汗,起身在磬儿抱过来的另一个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一边对陆未晞道:“未晞要多休息,你先去歇着吧,她手上的伤我来处理就好,这里有我看着。”可别小木匠好了,未晞腹中的孩子们又不舒服了。 “手上没事,未晞已经包过了,就这样就好。”丁其羽怕牵动伤口,弱弱举了晞儿情急之下快速包过的手掌,插话道。 陆未晞没有回应丁其羽,沉吟半晌,点头对乐竹漪道:“那…好。辛苦竹漪了。”她选择提前离开,是想给其羽和竹漪留出一些独处的空间,又对床上望着她的某人柔声道,“要乖乖让竹漪好好包扎,知道吗?”语气和哄孩子一般。许多女子怀孕是容易情绪焦躁,怀着孩儿的未晞近来却是愈发温柔了。或许是因为腹中孩子还这么小,便跟着她来到关隘受苦,未晞心中一直存有愧疚,完全舍不得再用自己的一些小情绪去影响孩子们了。 两位夫人越过她直接就决定好了,丁其羽还能有什么异议?只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乖巧回答:“那好吧…”她的宝贝小手流了不少血,伤情可大可小,确实还是让小医仙好生诊治为好,不然影响到未来的小家伙们怎么办?更何况,近日丁其羽都没找着机会和竹漪好好相处相处。这伤如果既保护了晞儿不被张知遥伤害,又能换得和竹漪的一点独处时间,怎么算,都不亏了。 未晞带着磬儿离开,两人再次有了独处的空间,主要的伤也稳定下来,气氛就和刚才的紧绷略有不同了。竹漪拿来新的伤药重新在丁其羽身前坐下,为了保持身上的伤不被牵动,丁其羽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动作,竹漪便坐得距离她挺近。 虽然夏夜并不会冷,但赤着上身面对竹漪,在这般独处的环境,这么近的距离,还是会让丁其羽有些异样的感觉。从药香和自己的血腥味之中,丁其羽能很快分辨出竹漪的馨香。可能是经常与药材打交道的缘故,竹漪身上的馨香较之在丹暝山之时有了些许变化,成就了清新与馥郁的完美结合。就像眼前的人儿,侠气和妩媚集于一身,让丁其羽从见到她的第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忘怀了。 竹漪来的很匆忙,方才没注意,现下仔细一看,才发现此刻的竹漪身上的衣裳穿得比较随性,带着些许初初起身的慵懒。并没有来得及上妆,因为急切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嘴唇是柔柔的粉色,俏脸微微泛红,眉心的花钿却比那花儿都要娇艳。让丁其羽不禁再次感慨,她的竹漪,无论怎样,都是绝美无双的! 千离宫的小木匠今日还是第一次体验小医仙竹漪的医术。要说温柔,恐怕并不是平日里的竹漪所具有的特质。但是现下试了试,可能因为医者专业手法的加成,竟让丁其羽觉得比晞儿满含柔情的包扎更合适舒服。全然不似之前丁其羽在医室门口,听那些士兵描述的那样“下手重”嘛。 身上不那么痛了,丁其羽也多了许多其他的心思,灼灼目光瞧着人家的容颜,循着那炽烈的馨香,丁其羽的内心下意识驱使着,忍不住一点一点愈发靠近眼前的美人… 阴影照过来,专注包扎的小医仙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一看,这人已经近到了眼前,乐竹漪这才察觉气氛的变化,眼前的人“穿”成这样、还一脸痴迷,着实… 美人抬头了,丁其羽自然不敢再往前,可这般近的距离,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让乐竹漪也是一阵心动,面色更显润泽娇艳。两人谁都不动了,就这样看着咫尺之外的彼此,时间有一瞬间的停滞,最后还是竹漪败下阵来,有些别扭地启唇道:“你…挡着我的光了。” 丁其羽讪讪,不好意思地稍稍拉开了距离:“对、对不起,一不小心…” 听得乐竹漪是不知该笑还是该恼,平复下自己的脸红心跳:“身上有伤就别乱动。”这木头还真是不怕死,伤成这样了还尽想些有的没的。 “哦…”生怕自己再管不住内心,丁其羽只能可怜兮兮地移开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无常剑上,不禁想起一事,转头回来好奇问道,“诶、我送竹漪的竹箫呢?”指的自然是丹暝山那年新年,自己亲手给竹漪做的那只竹箫。 低着头的乐竹漪一愣,思绪也被丁其羽这个问题带着回到了那个新年,自然也带出了一些让她痛彻心扉的旧伤回忆,乐竹漪在丁其羽看不到的角度不开心地翘了翘红唇,似是并不想谈论这个,随口答道:“扔了。”这人当初那么决然地离开丹暝山,那把竹箫,乐竹漪还真的一度想过把它扔掉。 丁其羽看着包好伤口、认真给自己擦拭手上血污的美人,当然知道她是在说气话,也不生气,不再追问竹箫的事情,反而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无常剑,伤感地感慨叹息道:“竹漪送我的红绫,弄脏了…”又撇着嘴几分忐忑担忧地说道,“不知道能不能洗的干净…” 原来小木匠…也这般珍惜自己送的东西吗?乐竹漪不禁顺着她的目光,看见床脚靠着的、被血色染出大片暗沉的鲜艳红绫,而红绫上没有被血液沾染的地方时隔这么久,依旧保持着崭新时的鲜亮,可见某人平日里是有多么爱惜它了…乐竹漪只觉心疼更甚,其中夹杂着感动,收回目光轻声道:“一条红绫而已,弄脏了再送你一条便是,不用洗了。” ☆、第484章 医仙至圣手情慰伤(下) -- 第797页 丁其羽高兴极了,身体稍稍往前倾了倾:“真的吗?!竹漪愿意再送我当然是最好的!我记住了,侠女说话必须算数!”想了想,不等乐竹漪回答,便又收起喜悦的表情,看向被血弄脏的红绫,“不过,新的是新的,那一条…我也舍不得扔。等伤好些,我再把它洗洗看。血的话,应该能洗净的。这样一来,我就有三条红绫了!” 乐竹漪抬头,将小木匠认真分析的样子收入眼底,自己给她的红绫被一条一条这般珍视着,眼睛有些发酸,这人真是能准确切中内心的要害啊…沉默看着这人半晌之后,乐竹漪才开口道:“那竹箫…在我房里。”说罢便移开了目光。竹漪是想过要扔掉竹箫、想过要彻底断绝,只是一看到竹箫上精心雕刻的“羽落轻漪”几个字,想到臭木匠赠箫时的表情,就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了。当时那种深深的刺痛和无措绝望感,诸般复杂的情绪滋味,乐竹漪至今忆起仍是历历在目。 “在你房里!旸崇关吗?!”也就是说竹漪随身带来了?!因为激动,丁其羽还是牵动了伤口,痛红了她的脸,可丁其羽一点也没在意,她下意识用另一手捉住竹漪的玉手,万分急切想要确认。前来千里之外的旸崇关都随身带着,可不就表明了竹漪有多重视那竹箫了嘛! “嗯。”急切的目光看得竹漪心下柔软,索性不再遮掩,也任由某人牵着手,大大方方承认了,“当初不是你这个臭木匠说,要我把它随身带着么?” 见小木匠的眼中爆发出惊喜,乐竹漪心头一暖,丹唇漾出了笑意,末了,还忍不住加了一句玩笑:“带着防身,那匕首挺趁手的。”乐女侠一套千翎离火鞭法出神入化,随身又带有辰师父为她量身打造的蝶翅软剑,还需要丁其羽做的一把小小的匕首防身么?真相如何不必多说,如果真要乐竹漪用那匕首来防身,她恐怕反而会舍不得了。损了污了,乐竹漪都会心疼的。 丁其羽懂,也不点破,还十分配合地开心笑道:“嘿,趁手就好、趁手就好。既然趁手,竹漪可要一直带着,不准把它落下了。” 这小木匠,机灵着呢。乐竹漪脸上是隐忍的笑意,嘟囔了一句:“知道了。” 丁其羽满意极了:“好久…都没有听过竹漪吹奏竹箫了。”眼中流露出神往的色彩。 乐竹漪把手里的脸布在盆中洗净:“天下第一才女冠绝天下的琴艺不够听吗?还需要听我这随性吹吹的山野竹箫?” 话中藏着的小酸味让丁其羽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赶紧解释道:“非也非也,未晞的琴和竹漪的箫韵味风格截然不同,不可作比不可作比。不过…我都喜欢、我都喜欢,呵呵。如果能天天换着欣赏,那就绝妙了。”某人畅想着她的幸福生活, 乐竹漪睨了她一眼:“想得倒挺美。”起身将铜盆端到门口让门外侍立的小丫鬟拿走,一边说道,“竹箫,要在丹暝山吹着才有那种感觉。” 竹漪的语气不似方才那样轻快,带着一丝认真和叹息的意味,待到竹漪又回到近前,丁其羽也收起玩笑的表情:“有机会,一定要再在丹暝山上听听竹漪的潇洒之箫。”再上丹暝山的机会,丁其羽希望是带着聘礼去娶竹漪的机会。 乐竹漪看着某人充满希冀的眼睛,心下暖软,勾唇道:“会的。”她也相信,会的吧…乐竹漪摇摇头甩出一些胡思乱想,“你的衣裳在哪?重新换一件。” 丁其羽也相信她所期盼的机会一定会实现,揭过这一茬不提,指了指一边的柜子:“那里面上层,有一些。” 乐竹漪根据指引随意取了一件,房里柜子里,甚至是小木匠的换洗衣物上,都全带着未晞喜用的兰草香。臭木匠真是好生享受,想来飞羽别业每位夫人那,都备有臭木匠的衣裳吧。 丁其羽见竹漪拿来一件中衣,大有要替自己更衣的架势,甜蜜期待不已。还从未享受过竹漪为自己更衣的美事呢。 事实也确如丁其羽所料,乐竹漪是舍不得受伤的某人自行穿衣的。 丁其羽自觉起身,除了受伤的地方略有不自然之外,熟练的动作一看就是不知道享受了多少次夫人们的“更衣服务”了。洒脱自在的乐女侠却是第一次干这事儿,全都是为了心爱之人,某人也该在心头暗暗高兴了。乐竹漪见她这副等着享受的模样,想起那衣柜间、衣料上的香味,忍不住瞪了这人一眼,有些小小的酸涩冒出来,又很快被她自己压制了下去。走到近前去替臭木匠着衣。 丁其羽眼中满是温情地聚焦在竹漪身上,近在咫尺的诱人“美味”,又让丁其羽方才的那点小心思“死灰复燃”了。 丁其羽不着痕迹站近一步,更拉近了本就近无可近的距离,得寸进尺地悄悄用未受伤的手抱住了竹漪的腰,受伤的手也微微抬起,虚扶上了竹漪的腿,把替她着衣的人儿圈了起来,忍不住低头问道:“竹漪,陪我躺一会儿吧?”眼里带着幸福的笑意,倒映出竹漪的模样。 竹漪早察觉了这人的动作,真是耐足了性子、看在某人受伤的份上,小豆腐都任她吃了。可臭木匠此刻的要求,竹漪是决计不会答应的。两只袖子都小心穿完,乐竹漪正好顺势退开一步,玉指点到丁其羽的心口、让还想继续靠近她的某人顿住脚步,抬眼道:“这可是你和未晞的床。” 丁其羽一怔,竹漪所言非虚。自己并不在意(毕竟,每位夫人的床都可以算做是她的床),不代表夫人们不在意。若是让清儿在瑶律居休息、莲儿在浮梦居休息,无论怎么换,她们心里都会接受不了吧!丁其羽有些自责自己考虑不周、让竹漪受了委屈,赶紧止住动作,微微低着脑袋承认错误:“对不起竹漪。”还不死心地问,“那我们…去你那里可以吗?” -- 第798页 乐竹漪不会同意小木匠的要求,洒脱的她却也并不如丁其羽设想的那样感觉受了什么大委屈,只是觉得小木匠的表情颇为好笑,摇了摇头,拉着臭木匠的手,耐心把她牵到了床边来:“你快躺下吧,我不累。” 丁其羽任由她牵着,在心头默默叹息。自己还是急了些,每每被竹漪的动人魅力给引得乱了心、乱了节奏。闭口不再提一起躺会儿的事情,丁其羽乖乖被竹漪扶着重新上床,为了不压着伤口,躺着也不是、趴着也不是,只能侧躺了。 乐竹漪扶着某人侧躺上床,便立刻写了方子让下面的人拿去医帐熬制。丁其羽伤口深、又流了不少血,光包扎不喝点汤药是不容易好的。丁其羽睁着大眼睛就一眨不眨盯着开完方子便坐在床边的美人,一手紧紧牵着人家,看得竹漪十分无奈:“看什么呢?快休息一会儿,药来了我唤你。再不休息就天亮了。” 丁其羽想了想:“那…竹漪也回去休息吧。我的伤都包好了,睡一觉起来肯定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不用守着的。”说着还乖乖放开了拉住竹漪的手。 乐竹漪觉得某人可爱极了,点头顺着小木匠的意思道:“嗯,一会儿就去了。你先睡,你睡着我就走。”话中明显带着破绽,药还没熬来,即便小木匠睡着了,她也是不可能走开的。不然她心爱的小木匠就不能及时喝上药了。怀有身孕的柔弱闺阁小姐未晞都愿意为了小木匠守夜,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又怎么忍心撇下小木匠一人呢? 丁其羽没有发现竹漪话里的破绽,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让夫人守着受伤的她入睡呢。可心爱的竹漪就在身边,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处机会,丁其羽又如何舍得心爱的人儿很快离开呢?奈何心疼和舍不得相比,心疼还是占了上风,丁其羽压下小私心:“可是竹漪在这里,我睡不着…” 竹漪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故意要逗逗老实的小木匠,眼中是小小的危险意味:“你那么怕我吗?我待在这你都不敢睡觉了?” 丁其羽着急解释道:“不是、哪里是因为怕!是因为…我要想着你。” 乐竹漪忍俊不禁,恍然大悟般问:“哦~原来我不在这里你就不想着我了?” 丁其羽这才看出竹漪是在逗自己,吞下辩驳的言语,微微扬着眉毛,索性伸出没受伤的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大胆表白道:“想着的…心里…时时都想着你的。” 心里时时刻刻?谁知道你这小木匠,到底是有多少颗七窍玲珑心呢?所幸竹漪实在是很喜欢臭木匠嘴里的甜言蜜语,没有把这几句腹诽说出来,只把丁其羽拿出来的手又放进被子里,唇边满是笑意,带着竹漪独有的娇媚:“好了,乖,快睡吧。休息好、伤口才能恢复得快。你也不希望我们天天为你担心吧?”竟难得一次自觉把自己归入了丁其羽夫人的行列之中去。 ☆、第485章 诛奸人善恶终有报(上) “唔、好吧。”丁其羽乖巧答道,“不让你们担心~”看样子自己不睡竹漪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走的,不如顺着自家夫人的意思好了。丁其羽说罢便立刻假意闭了眼、很快又故意放缓了呼吸,丁其羽自以为已经装得挺像了,装了许久却还是不见竹漪离开。 而床边的乐竹漪当然能看出她在假装,见某人悄悄睁开一条眼睛缝儿偷瞧自己,着实是傻气又可爱。竹漪唇边的笑意愈发动人,就等着看看这人能孩子气到什么程度。 刻意的假装睡着实在太过辛苦,丁其羽都快把自己憋到喘不上气了,终于败下阵来,睁开眼长出一口气,故作惊讶开口问道:“唔、竹漪,你…怎么还没去休息呢?”言语间带着些许无奈,却还在矜矜业业地把自己假装成睡着了复又转醒时的迷蒙状态。 “你不是也没睡着么?”乐竹漪眼中漾出柔情。 丁其羽自知被识出破绽,只得如实道:“我…你在旁边劳累地守着我,我是真的睡不着…”除非以后能抱着竹漪一起睡,那肯定能睡得舒服极了。 乐竹漪笑:“你不睡着,我就不走。”话题这不又回到了刚才的死循环、无解了。 丁其羽噎住,沉默半晌,索性也不再纠结,主动跳出了死循环:“那便不走了!难得有机会,竹漪,我们说说话吧!” 乐竹漪一听,既希望和小木匠独处更久的时间,又生怕丁其羽会问出那个被她搁置已久的问题。答案虽越来越明晰,但有些事情,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丁其羽没有错过竹漪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默默叹了口气,在心头叮嘱自己绝不能太急,意有所指地小心补充道:“只是聊聊闲话…不说别的。” 乐竹漪这才顺着心意同意了:“好。”至于丁其羽口中“别的”指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 丁其羽高兴极了,闲不住的手又逃出被窝牵住了竹漪的柔荑,主动开启一个话题:“竹漪眉间的花钿,为何要画为火焰形状呢?”长久以来一直好奇的话题。准确来说,竹漪眉间的花钿不能算做一个标准的火焰,似火又似花,乍一看是火焰,在丹暝山待过许久的丁其羽又觉得那花钿再一看也像是花,丹暝花。 乐竹漪的目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不仅没有挣脱开来,还轻轻回握了小木匠,如实答道:“这个…我没问过娘,自我记事开始,就已经有它了。早就习惯了。”是和千离宫尚火的习俗有关吗?或许当年不靠谱的爹爹消失之后,自己也是娘亲的希望之火吧?竹漪想起幼时,又忍不住补充道,“千离宫人喜欢花钿,那时我还以为是人人都会有花钿,第一次跟着娘亲下山之时,见许多人都没有,还惊奇了许久呢。”竹漪明眸中迸发出光彩。 -- 第799页 丁其羽还从未想象过小竹漪的模样,小小的炽热精灵,估计也会是个小小的霸道人儿吧。想到这里,丁其羽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小竹漪揪着小其羽耳朵的有趣画面,不禁笑了起来:“很符合竹漪的气质。竹漪眉心的花钿很好看。”又问出了当初在丹暝山上就曾冒出来过的疑问,“那你们师姐妹的名字又为何要取水部呢?水和火…”毕竟水火可是相克的呢。没有说全,但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乐竹漪摇摇头:“我也没问过娘亲。名字而已,水火相克什么的,我想以娘亲那潇洒的性子、也不会很在意吧…可能与我爹和她的定情之语有关……”就这样,一个舍不得走,一个舍不得睡,两人聊起了天。仿佛是回到了竹屋小院外的悬崖,心意相通的两人敞开心扉随意畅聊,不一样的,不过少了两小坛丹露甘瑶而已。 …… “天都要亮了,你真的不休息一会儿么?”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的乐竹漪看看窗外的天色,问道。畅聊到了该结束的时间,两人却都有些意犹未尽。 丁其羽还是如一个时辰之前一样,目不转睛看着竹漪。就连享受美人的喂药服务之时,某人的目光都是丝毫没有移开过的。 竹漪长长的眼睫随着眨眼的动作微微扇动,就好像正撩拨在心里,抵得过这世上最好的止疼药,让丁其羽完全忘了伤口的疼痛。没有回答人家的问题,反而突然莫名其妙地痴痴道:“我想…亲吻竹漪,可以吗?” 乐竹漪又好气又好笑,睨了她一眼:“受伤了还不想些正经的!” 丁其羽撇着嘴不敢再说,脸上写满了委屈,刚刚回复了一些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天亮了起来,估计不放心臭木匠的未晞很快便会过来了,乐竹漪起身前去收拾医具,两人交握了好久、“如胶似漆”的手这才算是分开了。乐竹漪一边将用过的医具分类整理、便于后续处理,一边随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张知遥?” 丁其羽这才收回目光,眼神暗了暗,流露出冰冷肃杀之气来,几乎想也没想直接言简意赅回答道:“杀了。” 乐竹漪看了一眼表情生变的某人,并不意外,点了点头:“确实早就该杀了。”小木匠一向是这般爱憎分明,这也是她十分吸引人的魅力所在。小木匠温柔起来可以是初晨的阳光,可谁要是触了她的逆鳞、动了她想保护的人,她也会展现出果决冷酷的一面。能被小木匠这般护着宠着,再强大的女子,都会化作一池春水吧。 乐竹漪想起丁其羽在丹暝山上为千离宫出谋划策、制作机巧时的模样,眉眼间有了柔媚的笑意,转身叮嘱道:“只是你的伤口拉扯不得,尽量不要动怒动武。要杀,也选个轻松点的杀法。” 丁其羽脸上冷冷的表情松下来,回望着竹漪乖巧点头道:“好,我听你的。”张知遥还被丢在旸崇城监牢严加看管着呢,两人都讨论起他的死法来了。 收拾好医具,乐竹漪背着一个小药箱来到床前,用她最温柔的语气对床上的丁其羽道:“未晞应该很快便来了,我去伙房和师傅们嘱咐一声你的饮食,就先走了。”至于桌上其他大堆的医具,她一个人也拿不走,只能过后麻烦小丫鬟们送回去了。 丁其羽有些不舍,但是让人家陪了自己一晚上,也该知足了,丁其羽不忍再留:“好。竹漪回去之后要好好休息。” 乐竹漪明媚一笑,转身便要离开,走出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半晌之后转身回来,重新站到了床前。 见竹漪又折返回来,丁其羽疑惑道:“竹漪?”有什么东西落下了?还是有什么事儿忘了做? 却见床边的竹漪低头看了自己片刻,便不再犹豫,弯腰下来就是一吻印在了唇上—— 只是浅浅一吻,竹漪很快就撤开了。她的脸色微红,眼中却满含笑意地看着近在咫尺、愣成木瓜的某人,以只能被彼此听清的声音轻快道:“看你表现好,补给你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说罢便快步离开,徒留呆愣在床上的某人。真真就是丹暝山上吻完丁其羽就跑、还留下一句“谁让你擅自擦掉的?”的那个竹漪。 待到“木瓜”丁其羽从爆炸开来的狂喜中反应过来之时,房里早已经没有竹漪的身影了。美人的馨香、唇角的甜意,和那句语气婉转诱人的话却都挥之不去了,丁其羽一个激动想捶床,还牵动了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好一番才缓过来。 …… 某人还沉浸在得到香吻奖励的兴奋中呢,另一位夫人未晞就早早起身前来看她了。两位夫人好像是“交接班”似的,竹漪才走不一会儿,晞儿便过来交替,生怕她们的心爱之人出一点状况。幸好竹漪昨夜是来得匆忙未曾上口脂,不然某人“窃玉偷香”的事恐怕当即就要被晞儿抓个正着。 陆未晞带着磬儿走上前,见其羽心情似是很好,身上的伤也得到了小医仙最有效的治疗,陆未晞悬了一晚上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心情愉悦的丁其羽主动招呼:“晞儿来了!” 陆未晞在床边坐下,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在竹漪的香吻和晞儿这般软语之下,就算是剧痛恐怕也给治愈了,丁其羽乖乖回答:“好多了呢、不疼。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又乐呵呵补充道,“竹漪包好了伤,又准备了汤药给我喝,辛苦了一夜。方才我才让她离开呢、晞儿就来了。”专门强调了竹漪是“才离开不久”,既是担心未晞会心疼自己,也不希望晞儿误会竹漪没有守夜。 -- 第800页 陆未晞温婉一笑:“嗯~来时,我碰见竹漪回房了。”看来其羽和竹漪相处得还不错。 丁其羽也笑了起来:“晞儿起这么早,休息足了吗?她们有没有闹你?”这是丁其羽的例行问候,孩子们还不足四月,陆未晞还未曾体会过胎动的感觉,丁其羽却每日都要问上一问,还稍稍挪了挪身体,伸手小心摸摸晞儿的孕肚,问两个小家伙,“宝贝儿们,睡得怎么样?” ☆、第486章 诛奸人善恶终有报(中) 晞儿也很配合她,眉眼间都是如水的柔情,认真答道:“没有闹我呢,她们睡得安稳、都很乖。”就好像两个小家伙已经完全加入了她们的生活一般。孩子们倒是睡得好,未晞自己却是一直牵挂着某人,全心全意都留在受伤的丁其羽身上了,哪里能有什么安稳的睡眠呢? 磬儿看着这温馨和谐的一幕,也觉得十分暖心,幸好姑爷没出什么事。 “哈、那是很乖~”丁其羽毫不吝啬地表扬了孩子们,两人又闲说了几句,丁其羽才正色提起了正事,“对了、晞儿你知道吗?昨夜来我们房里的刺客,是张知遥。” 陆未晞点头:“嗯,我昨夜便听磬儿说了。”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愠怒之色。 “二哥把张知遥交给我处置了。”丁其羽牵起她的手,“我想,今日就把他处置了。” 一听某人说“今日”,要如何处置张知遥,陆未晞问都没问,只一心担忧着自家夫君的身体;“今日就去?可你的伤口还未愈合,还是好好修养为好。等你的伤势稳定一些,咱们再一同去处置他,好吗?” 丁其羽摇头坚持道:“他多在那里关一天,我心里恐怕就多一日得不了安宁。万一有咱们疏漏没抓到的同党、又把他救走了怎么办,我绝不允许。”说是担心张知遥被人救走,实则是丁其羽的盛怒积攒于胸,已经容不得那伪君子再在这世上多活一日了。 “可是——” 丁其羽没让晞儿说完:“晞儿,我的伤没事,我保证不生气、不牵着伤口,好吗?” 见其羽眼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未晞只得妥协:“那、我陪你一同去。” 丁其羽没有拒绝:“好。”张知遥和自己的所有瓜葛仇怨,都是因未晞而起,未晞一同去也是应当的。 丁其羽派人向未明兄知会了一声,两人收拾好一切,才一同出了门。临走前,丁其羽还专门带上了的无常剑,取下了沾血的红绫小心放在一边。 两人带了磬儿和几个女护卫前往关押重刑犯的监牢。丁其羽见换来的女护卫正是晞儿身边常带的那几个:“辛苦你们了。”这些女护卫都是连轴转了许久的,今日之事过后,想必需要重新安排一番,女护卫和影卫们肩上的担子也会加重,丁其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姑爷言重了,保护小姐是我们的指责所在,不辛苦。”刺客之所以能闯入,就是因为所有的暗卫和功夫好一些的守卫在之前的战役中都被调集去战场上当阵眼了。反军大败之后,她们还是在和将士们一起练习阵法、毫不懈怠,丁其羽和陆未晞自然都不忍心再让她们守夜,是以夜晚的城令府上除了巡逻士兵队之外,防卫较之前宽松了不少。这才给了奸人可乘之机。幸而丁其羽谨慎的性子驱使她为晞儿、竹漪和未明兄的房内都准备了简单的防卫机关,不然丁其羽此刻还真有可能成了张知遥的刀下亡魂了。 旸崇城小,监牢自然也小,抓到重罪犯人几乎都要扭送到更大的城池去接受处罚,昨夜的另一名刺客陆严杉被未明兄押去亲自审问去了,是以重刑犯监牢里除了新送进来的张知遥,就再无其他人了。狱卒全部换成了陆未明手下的将士,将士们见军师他们到了,立刻退了下去,只有一位囚犯的重刑犯监牢就交由丁其羽几人完全接管了。一看便知是未明兄早就做好安排要供丁其羽“暗箱操作”的。 重刑犯监牢条件当然不可能好得起来,它建在地底下,阴暗潮湿,在这样闷热的夏天还散发着一阵霉味儿。 此时张知遥正一动不动躺在一间铁牢内的稻草堆上,不仔细定睛去瞧,旁人恐怕都要以为他已经倒地断气了。 为了不让张知遥提前死了,陆未明派了人给他裹了裹伤口,不过包扎的人许是并不专业、许是没有耐心,包裹得十分随意,他身上也依旧是昨夜那件带血的脏衣服,和同样受了伤的丁其羽对比起来,还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女护卫用钥匙打开了牢门,将张知遥从地上押起来跪在几人面前。 丁其羽和未晞站在铁牢之外,皆是面无表情,却隐隐藏着愠怒,磬儿脸上则是露出了浓浓的鄙夷。 思维出离的张知遥眨眼就被押着跪下了,抬头一看,目光落到牢外丁其羽和陆未晞身上时,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这一刻他所有的风度尊严都在被面前的几人踩碎在了脚下。原本陷入死寂的人一下子发起疯来,拼命反抗着要往前扑。受伤虚弱的书生又怎会是几名护卫的对手?张知遥挣脱不得,最终还崩裂了随意包扎过的伤口,末了只能撕心裂肺撕吼几声,权当做绝望的发泄。 张知遥放着好好的公子哥不当,最后落得这副下场,纯属罪有因得,丁其羽并不同情他,冷冷道:“既然想来取别人的命,就应该做好失败了会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 -- 第801页 话音一落,就见张知遥愤恨吼道:“失败!我没有、我没有失败!我没有!!”几乎是咬着牙、磨着嗓子吼出来的,他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中似乎过完了他这短短二十年的所有经历。张知遥,高官之子,从生下来起,便是光辉的,怎么能失败?!败给这样一个奴仆出身的小人物! 那声音又哑又大,就好像恨不得上去把丁其羽骨头都吞了,吓得磬儿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所有护卫都不敢懈怠,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人就挣脱束缚做出什么极端举动。 丁其羽护住身边的未晞,懒得与这个将死的疯子废话,转头对一直小心挽着自己的人儿道:“晞儿,我准备…把他杀了。” 陆未晞抬头对上丁其羽的目光:“他是罪有因得,让城令大人手下的刽子手处决吧。”自从张知遥开始发疯嘶吼,陆未晞就没再给过他一个眼神,生怕肚子里的孩子们看着不舒服。 丁其羽却举了举左手拿着的无常剑:“晞儿,我想亲手杀了他。” 陆未晞眼中流露出惊讶:“亲手?可你…你的伤动不得力气!”陆未晞摇头,“不行、这太危险了。” 丁其羽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没事,我会特别小心,晞儿你先回避。别吓着咱们的孩儿。”言语间是倔强的坚定。 两人在牢外低语,张知遥一直在歇斯底里地发疯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她们正在讨论他的死法,可“孩子”一词,一下子刺进张知遥的耳朵里,什么…什么孩子?!发疯的张知遥神魂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身体里,挣扎的力量松了大半,目眦欲裂看着陆未晞:“你、你、有孩子了?他的孩子?!” 再一细看陆未晞,腰身哪里还是从前那般纤细,腹部那明显的隆起,不是怀了身孕还能是什么?! 张知遥瞳孔一缩,自己一直得不到的女人,却怀了别人的孩子,怀着自己最厌恶最讨厌的人的骨肉! 丁其羽立刻挡在晞儿面前,非常不喜欢张之遥看着未晞的那种眼神,更懊恼自己一时疏忽提到了孩子们,万一这疯子发疯拼命护卫架不住怎么办。 张知遥脑中最后一根清醒的弦就此崩断碎裂,突然暴起怒吼道:“我哪里比不上他!哪里比不上这个奴才?!”都被押着跪在面前即将成剑下亡魂了,竟还敢问他哪里比不上,只见他又看着空无一人的角落,目光既空洞失魂,又似燃着熊熊烈火,大骂道,“张成!要不是张成,这个狗奴才早该死在画船上!你早该是我的女人!你该是我的!像吴婧一样,死都要死在我手里!”咬牙切齿到嘴角流下了血液。 没头没脑条理混乱的骂声听来已经是陷入疯魔了,女护卫实在是听不过他大肆叫骂主子们,一爪锁了他伤口附近的关节,疼得他声音一哑,瞬间失了声,半晌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丁其羽没有参与夫人们对张知遥的调查,也是前不久听未晞讲述太子势力因何崩塌时,才了解了吴小姐疑案的真相。此人对吴小姐的事情毫无悔改之心,竟还出口咒骂未晞,丁其羽心中怒气更甚,周身都冒出了冷气,若不是孕妻在身边,她一定会进去一脚把这个疯子牙都踢碎。 张知遥自己翻起了旧账,当初的画船事件、昨夜的刺杀事件,其羽和自己都是九死一生不说,他竟还敢如此轻描淡写毫无尊重地提及吴小姐的惨死!张知遥的疯话也引发了陆未晞对这个伪君子积攒已久的怒火。桩桩件件,是都该清算了! 陆未晞紧锁秀眉,绕开几步从丁其羽身后来到她身侧,对上张知遥疯魔的目光,重新挽住丁其羽的胳膊,启唇道:“你还要问哪里比不上吗?这个问题我曾经已经回答你过一次。相貌比不上、才学比不上、品行比不上,处处都比不上。以前表面光鲜亮丽、内心却阴暗奸邪的你,此刻跪在地上发疯、即将成为刀下亡魂的你…穷尽你短暂的一生,没有哪一刻,是可以和我夫君相比的。” ☆、第487章 诛奸人善恶终有报(下) 陆未晞的语气十分平静,却字字有力。就像丁其羽初初明确自己感情时认定的那样,未晞的温柔从来都不是软弱、从来都不是一视同仁给所有人的,特别是那些不值得温柔以待的人,根本不可能得到她的柔情。如果说丁其羽是要用无常剑杀人,那么未晞这一番捍卫丁其羽的话,绝对是诛了张知遥的心,字字狠狠刺到了原本自视甚高的伪君子心上。 张知遥听罢,猛吸一口气:“你、你、你——”只觉气血轰地冲上大脑,声音嘶哑难听至极,骂不能骂、动不能动,一时间憋得脸色通红、头上大汗淋漓,竟是一口血喷出来,污了本就不怎么干净的干草垫。 疯魔的张知遥都听得懂晞儿的话,丁其羽自然是无比感动,或许,就算她现在还是当初那个将军府的小伴读、还是张知遥口中的“奴才”,只要在晞儿心里是这样想的,她也比身份显赫的张知遥幸福千倍万倍了! 见未晞目光坚定而又带着愠怒看着地上的疯子,丁其羽握了握她的手:“晞儿,不要动怒,不必和这个疯子多费唇舌了。你们先回避。”又对磬儿吩咐道,“磬儿,带小姐去狱卒间回避。”杀人的场面总归是血腥的,丁其羽不想怀着宝宝的晞儿这么近距离看着。 磬儿如蒙大赦,赶紧称诺,上前扶着自家小姐:“小姐,咱们听姑爷的、先回避吧?”磬儿胆子小,和这个可怕的疯子待在一起本就很压抑了,她才不想看到这疯子的死状。 -- 第802页 陆未晞拗不过自家夫君,只得叹息一声:“那,你要小心些。”又对一边的女护卫吩咐道,“保护好姑爷。”说罢,才由得磬儿扶她离开,直到最后进了狱卒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都没有最后再给张知遥一个眼神。 张知遥的目光却一直紧锁住离开的佳人,用听不出调调的沙哑声音,颠三倒四地又哭又笑发疯道:“哈哈哈…是我的!你们、这些,都是、都是我的!呜呜——” 丁其羽将无常剑拔出小剑鞘,手指扣动机括将它定在了匕首的长度上,包着厚厚绷带的手紧握着剑柄,弯腰进了铁牢,在张知遥面前站定,低头看着他:“张知遥,我不想杀人,但是你三翻四次要伤害我心爱的人,今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无常剑尖抵到张知遥心口,也不知是因为握剑的动作太过用力,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丁其羽的手腕有些颤抖,她的决心却坚定不已。 虽然死在丁其羽机巧之下的人不少,可丁其羽还从没有亲手手刃过谁,作为新时代的青年、异世的天外来客,杀人对她来说本是不可能做的事情。可来到大乾,很多事情就必须要按这个世上的规矩来办。 即便是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晞儿怀着孩子,丁其羽也不想多造杀孽,可救人、饶人,也不该是给这样的歹人生的机会、让他们继续去祸害好人。善良需是理性的善良,既然张知遥此人死性不改,一再挑战丁其羽的底线,她决不能因为一时的怯懦心软而给自己、给心爱之人、给这个家留下任何一点可能的后患。 “哎…”狱卒间内的陆未晞心下温暖极了,其羽坚持要亲手杀了张知遥,是为了自己,为了证明她可以保护这个家。听出爱人内心的挣扎,未晞虽感动颇深,却有些不舍让其羽为了这么一个卑鄙小人承受一些不必承受的挣扎痛苦。 “姑爷真是气概十足。”磬儿还难得一回崇拜起花心姑爷来。 “嗯…”陆未晞闻言,舒展了秀眉,温柔一笑,抬手暖上隆起的腹部,希望腹中的小家伙们,也能承袭到爹爹的勇敢、担当和温暖。 锋利的剑锋顶到心窝,终于把死到临头的恐惧感带到了张知遥眼前,他声音一噎,那剑尖仿佛带着电流,让张知遥的身体猛烈颤抖起来,沾满血污的脸色是纸一样的白,使劲摇晃着脑袋:“她不是我杀、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我没有!” 丁其羽眯了眯眼睛,看来吴小姐的事情对张知遥影响不小:“你还有脸提到吴小姐吗?今日你身死,也算是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罪孽做多了的人,表面上恶贯满盈早已麻木,真是死到临头之际,想必那些孽债都会重新冲上心头、激发出他们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吧。 梦魇一幕幕找上门来,张知遥眼中满是惊惧,里面的空洞已经不似正常人所有,失魂地喃喃自语着把自己所有的罪行都否认了一遍:“……不是我、不是我!都不是我做的…”大脑疼痛欲裂,他想抱着脑袋,双手又动弹不得,只能惊惧地叫嚷着,“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丁其羽紧握剑柄迟迟不动,正在克服内心的种种情绪,女护卫见丁其羽握剑的手有些颤抖,似是下不去手,抬眼一看她凝重的表情:“姑爷…让我们来吧?”姑爷一向是文质彬彬的,想必从来没有杀过人,女护卫想起自己曾经跟着将军训练、第一次斩杀奸恶罪犯时内心有过的强烈挣扎。让姑爷亲自动手,为难他了。 “不、必…了。”丁其羽沉声答了一句,闭上眼睛,狠狠咬牙、手上发力,尖锐的剑锋便刺进了张知遥的胸口。 胡言乱语求饶的张知遥眼睛睁大,疯话断在一声怪异的呜咽中,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丁其羽的手上,张知遥抽搐几下,便失了力气,再也没有动作了。 丁其羽紧锁着眉头,剑锋扎破心脏的质感仿佛都能清晰地体会到,额头浸出了汗水,拔出无常剑,带出了更多的血液,因为第一次杀人的紧张恐惧,丁其羽的手还是止不住地颤,可心下却狠狠松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初初的紧张恐惧已经消散不见。 正如未晞想的那样,除了心中滔天的怒意之外,坚持要亲手结果掉张知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五位夫人,长辈们,以及越来越多的小家伙,这个家越来越大,丁其羽作为所有人的核心,肩头的责任很大。曾经生活在太平盛世的她习惯了安定祥和,来到大乾短短几年却让她经历了许多生死之局,她也需要成长、需要再次磨练性子,她必须要有足够的勇气,才有资格保护这个家。连杀死一个威胁家人生命的坏人这点魄力都没有,还如何保护妻儿? 如今的丁其羽…从某些意义上来说,已不再是何家村那个连死斑鸠都不敢摸的丁其羽了。 监牢归于完全的寂静,女护卫探了探张知遥的鼻息,抬头对丁其羽禀报道:“姑爷,张知遥已死。” 丁其羽收起带血的无常剑,还逼着自己看了一眼张知遥断气的模样,用对家人爱人的爱和责任,把心中所有因恐惧而起的胡思乱想全部消散化开,这才点头道:“嗯,辛苦你们了。”声音有些低,里面是掩藏不了的疲惫感。 狱卒间里的未晞也松了一口气,宽慰腹中孩儿:“爹爹惩治了坏人。”又看向门口,“也算是了却了吴大人夫妇的一桩心愿吧。” -- 第803页 待到狱卒将张知遥的尸首抬去处理、换掉了沾血的草垫,丁其羽也洗净了皮肤上沾到的血污,即便再小心,握剑的右手竹漪为她好好包扎的布带还是被张知遥的血弄脏了。所幸来之前便摘下了竹漪送的红绫,否则丁其羽估计很难接受那奸人的血沾到心爱之人送的礼物上。 陆未晞这才“被允许”从狱卒小室中出来,她一直担心牵挂着某人,一眼就发觉其羽脸色并不很好,心疼极了,也顾不上其他人在场,上前去扶住神色极其疲惫的丁其羽:“其羽、扯到伤口了吗?”复又心疼地叹息,“你这又是何苦…明明可以交给刽子手的…” 丁其羽把陆未晞揽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兰芷芬芳,摇摇头:“伤口没事。为了你们,为了孩子们,为了这个家,我应该有更大的勇气。我应该要学会承受更多。” 一向在家人面前勇敢撑起一切的其羽其实也有她自己内心的脆弱柔软,陆未晞也回抱住了她的腰,给予丁其羽所有的温柔,既感动又心疼,眼中都有了泪光:“其羽已经很好、足够好了。足够撑起这个家,足够做我们所有人的依靠了。” 丁其羽听到晞儿的肯定,孩子们也一齐“挤了过来”,把二人之间的距离消除一空,原本难以平静的心也就此填满,让她彻底定下心神,闭着眼睛静静抱着晞儿沉默半晌,稍稍分离,伸手摸着晞儿的肚子,调整好状态、轻松地笑问道:“小家伙们,吓到没有?”除了疲惫和因为受伤造成的虚弱之外,状态已经恢复如初了。 “她们不怕。”陆未晞也忍住了眼泪,唇角带笑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告诉她们要好好和爹爹学习,以后也要做有担当有勇气立于天地的人。” ☆、第488章 定倾局轻许红绫诺(上) “呵呵,有担当有勇气当然好,但我希望她们最好是更像娘亲,像我的晞儿。”丁其羽心中,可是一直期盼着两个如晞儿般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呢!像自己幼时那般淘气?还一来就来一双?估计得把家里闹翻天了,丁其羽可不想满屋子跑着逮人! 张知遥的事情就此解决,两人回到城令府中,回房休息的竹漪挂心某人根本,主动过来给她看伤来了。未晞不愿打扰两人,依旧给竹漪制造了与其羽独处的机会,随口说出个理由离开了房间。 没听医嘱的某人以为会被夫人数落,谁知乐竹漪却什么都没说,丁其羽坚持要亲手杀人的原因,她也懂、扯到伤口绝对在她意料之中,根本没舍得责怪小木匠,满眼心疼地替她重新包扎好了手上的伤。 乐竹漪还如约送了丁其羽一条新的红绫,再次亲手替丁其羽重新缠在无常剑上。这条红绫可不一般,竹漪经常将其缠在玉臂之上,是她的贴身之物,是以上面的香气比之前那一条要更加浓郁诱人。常携带无常剑的丁其羽今后恐怕自己都会带上竹漪的香味吧。 丁其羽目不转睛盯着美人替无常剑缠上红绫,伸手摸了摸那柔软的质感,不禁赞叹道:“好香啊…” 正低着头的乐竹漪闻言,朱唇扬了起来,没有答话。 丁其羽也不在意,自顾自笑道:“嘿、有了它之后,竹漪是不是在千里之外都能随便找到我了。” 乐竹漪唇边笑意更甚:“你当我是狗鼻子吗?”笑语间带着娇嗔的意味,说罢又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赤霓或许可以,赤霓嗅觉灵敏,对丹暝花香又十分熟悉。之前和姐妹们出去执行任务,它很远都能找到我,你说的那种在千里之外找到你、说不定它能试试。”竹漪之前来旸崇关时就是带着赤霓一起来的。赤霓一直都在军营的骑兵营中养着,乐竹漪经常会去看看它,这也是非伤病员能见到小医仙的、为数不多的机会之一。 丁其羽还在思索赤霓的聪颖机敏呢,就听乐竹漪来了个转折、不开心道:“不过…我干嘛要在千里之外找你?”突然想起什么,乐竹漪似是并不喜欢丁其羽所说的这个假设。 丁其羽一听,脑子飞转、赶紧接口:“对对、竹漪说得对。我们以后都不分开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千里之外去找寻对方呢?”心里有了隐隐的期待,期待竹漪给出肯定的回答。 乐竹漪却翘了翘朱唇:“要找,也是你千里之外找我。”声音有些低。 竹漪低着头,丁其羽没有察觉她目光中的另一层含义,鉴于近来和竹漪之间的相处情况,想当然地把竹漪说的“找”理解为了求亲。要求娶竹漪当然得从家里带上聘礼千里赶去丹暝山找她了嘛。充满畅想地点了点头,欣然道:“嗯~这么说也对。‘找’到了,就不分开了。” 乐竹漪目光闪烁,没有给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把手上缠好的无常剑递到丁其羽面前:“好了。”对上小木匠满含情谊期待的目光,乐竹漪心下一疼,软言道,“你…不必那么小心,如果喜欢红绫,这条污了损了,再来找我便是…” 丁其羽权当竹漪是默认了,高兴地接过无常剑,又听她说了后半句,喜上眉梢:“喜欢、当然喜欢!这可是竹漪送我的!”丁其羽思索一下,又转而苦恼道,“不过,即便竹漪这么说,我还是舍不得它污了损了…每一条,都很珍惜呢。那我岂不是就得不到更多的了?唔…这可怎么办呢?” 乐竹漪闻言,眼中仿佛泛起了隐隐的泪光,倒映出丁其羽半是喜悦半是纠结的模样,许久才说出一句:“真是个傻木匠…” -- 第804页 …… 这边两人温情相语,另一边,经过陆未明的亲自审问,昨夜夜间行刺他的刺客将这场行刺的前因后果全部交代清楚了。 原来另一个刺客陆严杉,也就是陆智洱副将的堂弟,因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家族中一直为人所鄙视嫌恶。他曾经阴差阳错被张知遥父亲救过性命,张大人对他倒是不错、礼遇有加,一直在家族中不受待见、低人一头的陆严杉便感激涕零,暗中一直在为张家、为太子手下做事,后来张家转投了雍王,陆严杉自然也跟着张家做了雍王间接的一颗小棋子。适逢烽烟四起,军中急缺人手,本没有机会入陆家军的他便恳求来一段家族关系,入了陆家军,被陆智洱带着当了新兵。 在旸崇关时,内应陆严杉一直伺机为反军提供情报,可因为军师的严密部署,城中其他的内应都被悉数捉拿严惩了。陆严杉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只能蛰伏等待机会,一边不断通过各种途径打探出入城的秘法。陆智洱对自家堂弟虽然表面上很凶,却给予了高度的信任,一时疏忽还真让陆严杉找到了与城外传信之法。 奈何为时已晚,对于丁其羽以最快效率拿出来的毁灭性机巧,陆严杉一个曾经不务正业的混混,根本来不及传信给反军什么建议,反军就已经在对阵三弓床弩一役中惨败、再难回复从前的实力了。反军遍寻破城之法无果,陆严杉假意失手放了刀盾指挥官,因见不得堂哥陆智洱备受重视,心中妒火燃烧,又感念张大人救命大恩和知遇之恩,即便知道刺杀危险万分、成功的可能性极小,陆严杉还是应了下来、决定要搏一搏。早就打听好了陆未明等人的暗卫在军营之中,便趁着夜摸入主将陆未明的房里行刺。 至于张知遥明明已经答应了父兄不再想着跟内应入城刺杀,最终却还是跟来送了性命,其中的原因恐怕也只有刚入了地府的张知遥自己知道了。 刺杀主帅,按军法自然是立刻处决。陆智洱因内疚自己对堂弟的疏于管教,自责差点泄露了大军机密、做了那反贼的间接帮凶,他自荐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堂弟。陆严杉最后的结果也和张知遥一样,去地府做了同伴。 陆未明切实查明了陆副将本身并没有问题,想着战后需与父亲说明陆副将的忠勇,为他谋些表彰提拔才是。而陆严杉的同党,除了这次跟来的张知遥之外,在军中应该没有了。 …… 雍王反军又试图找了无数转圜之法,明攻、突袭、绕背等等手段慌不择路齐齐上阵,都被丁其羽和陆未晞夫妻俩的机巧和兵法给挫了回去。反军势力在不断的失败中越来越单薄,乾东南诸城也开始自乱起来,百姓不愿再臣服于反军雍王,都期盼着恢复到原来的太平生活,乾东南爆发了数场规模不小的暴乱。内忧层出不穷,外部更是前途晦暗。一切都预示着反军最终的命运。 反观大乾军,朝廷派来的两路援军,包括乾北调拨过来的一路陆家军,都带着充足的粮草资源如期抵达旸崇关。 丁其羽又为守城军配备了纵横千胜、改良版的猛火油柜、威力削减版的破军飞蝗等等。其中,将士们随身的小型机巧多是以前就已有的机巧发明进行了小小的改进变化,暂且不谈。 纵横千胜则是丁其羽为守城军配备的全新重型机巧。所谓“胜”,实则通“乘”,是在简单战车基础上实现巨大突破和改良的新型机巧,再冠以了一个寓意吉祥的名字。纵横千乘机动性极强,冲撞力无与伦比,恐怕就是让骑兵坐骑中的佼佼者——一头体型壮硕的乌象与之正面碰撞、纵横千胜也丝毫不会畏惧。它与一般战车相比最大的优势其一在于不再需要大量人力或是牲畜来驱动。二是它的操纵人数可调整,一辆纵横千胜最多可容纳十人。每人都能加入到纵横千胜的操作之中来,当然、不同的操作人数,能发挥的威力也并不相同。比如行军途中,仅一人便能控制纵横千胜跟着大部队行军。纵横千胜利用焕石复杂的控制系统,甚至可以设定一个简单的路线(比如直线、圆弧弯道等规则路线)、让它沿着路线自动行进,不过丁其羽对焕石系统的研究还需更加深入,是以自动的行进并不能坚持很长的时间,但在大乾世界目前的发展水平上来看也足矣了。这就相当于实现了短时间、特定情况内操作人数为零。三则是纵横千胜的灵活可变化性,它本身配备有长弹刀、定点弩等微型攻击机巧,上面有快速架设三弓床弩、神机火雨、小型飞石抛车等攻击型机巧的可折叠座台支架。纵横千胜前方和两侧方都可以安装不同的冲撞头,插满尖刺钢枪的、以碾压敌军为目的的钝头等等,所有的攻击装备皆可随拆随用。 军中利器越来越多,为了便于机巧和人员的管理,陆未晞提议编制了一队专门负责机巧保管、分配、操作、维护的将士,丁其羽自然是暂时担任其负责人。 ☆、中秋番外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鸿影转眼间就四岁啦。 清晨,丁其羽站在小床前,鸿影正睡得安稳,香甜熟睡的模样着实可爱极了,心里暖软,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道:“还没醒,昨晚睡得晚,怕是还得睡会儿懒觉。”不等人家回应,又笑道,“呵呵,小家伙还不知道我们给她准备的惊喜呢。” 傅如清点点头,看了某人一眼,见她一脸宠溺地望着小床上的影儿,勾起唇角:“嗯,确实不知道呢。” -- 第805页 正在此时,也不知是不是两人的说话声吵着人了,床上的小家伙哼哼两声,伸了个小懒腰,睁开了眼,睡眼惺忪望着床前的爹娘。 丁其羽立刻就笑开了,弯腰亲了亲鸿影的额头:“影儿醒啦?”说着便把她从小床上抱了起来,也不准小家伙儿贪睡了,问道,“影儿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刚睡醒的小鸿影靠在丁其羽肩膀上揉了揉眼睛,听到爹爹的问话,意识这才慢慢清晰,马上就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精神瞬间回满:“是生辰!”声音糯糯软软带着满满的小兴奋。人家可是提前好久就在期待生辰了呢,昨夜就高兴得睡不着,让丁其羽讲了一打故事才乖乖入睡。 丁其羽笑:“哈哈,影儿好聪明,对~就是影儿的生辰!” 傅如清摸摸影儿红扑扑的小脸蛋,柔声道:“影儿生辰快乐。” 鸿影甜甜一笑,伸手过去抱傅如清,还撒娇道:“娘、要礼物~” 傅如清又走近一步:“影儿想要什么礼物?”丁其羽空出一手抱着她,一家三口亲密无间抱在一起,着实是羡煞旁人。 小影儿微微嘟起小嘴,认真陷入了沉思:“嗯…”想要的东西好多好多,影儿一时间都抉择不出来到底要选哪个好了。 丁其羽与如清对视一眼,提议道:“这样吧,爹爹和娘亲带影儿出去玩,影儿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就说,好不好?” 影儿一听,开心地重重点头:“好~”于是,由娘亲亲自给她换上了新的一身鹅黄小裙子,傅如清自己喜欢素色,给鸿影挑衣裳倒是偏爱各种适合孩子的鲜亮色彩。一大家子人一同用了早膳,除了丁其羽和傅如清之外,每位长辈都送了小影儿精心准备的礼物,就连本在尹州的傅家主也是提前几日就到了这边,一大早赶过来浮梦居看她的宝贝外孙女,还送来了一对小金镯子和整箱整箱四五岁小女娃最热衷喜爱的小玩具。 收到好多礼物的影儿甜甜给每个人说了“谢谢”,更是一口一个“外公”的叫得傅家主心花怒放,听其羽和如清说要带外孙女出去玩,傅家主都舍不得丢手,小影儿又很乖,虽然心里向往,却并不催促着急。最后还是外公发现影儿总在望向门外,才终于舍得放她们出门了。 夏日的炎热退去,今日正是秋高气爽、晴空万里的好时节。三人散步一般在热闹的街市上东走走西瞧瞧,一对璧人加上一个粉雕玉琢、活泼可爱的小女娃娃,三人走到哪里都是最吸引人眼球的。 今日小寿星最大,影儿一路被丁其羽抱着牵着,瞅着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三人一起看了卖艺表演,看了街角的小狗打架,只要是合理要求,爹爹娘亲当然是二话不说都满足她了。丁其羽每每瞧见影儿好奇的模样,就想起当初尹州镶城的清儿。再一看身边的夫人,小丫头有了小小丫头,对新奇物什的好奇心却一点儿不减,竟和鸿影一样看得兴味盎然,让丁其羽心里满满皆是柔情。 影儿懂事极了,时时都想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们,想吃糖果糕点、想要漂亮的小玩意,自己吃了买了还不够,一定要叫爹娘也给弟弟妹妹们带,每个小家伙都有份,后面跟随的护卫将东西堆满了一马车。难怪每到影儿的生日,小家伙们都是一个比一个兴奋了。几条街逛下来,影儿和清儿是吃饱了,丁其羽还留着肚子吃大餐呢。 几人来到计划好的酒楼,这酒楼本就是傅家的产业,大小姐一句话的功夫,酒楼今日当然是专门等着招待过生辰的小小姐呢。酒楼虽不对外开放,楼里却坐满了人,放眼看去,有好多孩子,欢笑游戏,热闹极了。众人瞧见今天的主角来了,都起身来欢迎几人。 丁其羽与大家寒暄几句,指了指几个熟悉的小面孔,问怀里走累了、正软软撒娇的女儿:“影儿还记得他们不?这些哥哥姐姐都是来祝贺影儿生辰的哟~” 小影儿被这热闹的场面搞得小脑瓜有些迷糊,顺着爹爹指的方向,也不知她是否想起了什么,小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立马恢复了全部活力,要求爹爹放她下去,要与她的小伙伴们玩耍了。 小朋友过生日最开心最喜欢的是什么?当然就是礼物、好吃的和小伙伴们了呀!这一切,爹娘都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为了给影儿过生辰,傅大小姐专程派人去接了尹州琬山上的朋友们。大小姐现在不在尹州,来琬山上看他们的机会自然也少了许多。本次庆祝生辰活动本是自愿参加,好多流民在大小姐的帮助下脱离窘境、家庭事业都步入了正轨,能有一个给大小姐的千金过生辰的机会,大家的热情空前高涨,都带着自家的小娃娃前来为小小姐贺生辰,银粟拿到具体报名的名单之后都被上面的人数小小惊了一跳呢。 孩子们都比鸿影大一些,之前便与鸿影见过几次,全都十分喜欢这个可爱的妹妹,小影儿被哥哥姐姐簇拥着和大家玩成了一片。这边大人们也熟络地交谈了起来。 “影儿小姐也有四岁了,您不考虑再要一个小少爷小小姐吗?” 本在时刻关注自家宝贝儿情况的丁其羽听到这句话,转头就见如清几句话委婉把妇人们的问题挡了回去,等到几人说话的间隙,丁其羽才忍不住与她低语道:“清儿,乡亲们说得对呀。咱们再生个影儿这般懂事乖巧的女儿吧。”丁其羽是迫切希望多个可爱文静的小女儿来平衡一下家里那几个淘气包的热闹! -- 第806页 家中两大淘气包:小风儿一个,小忧儿一个,个个都能顶好几个,这俩小淘气调皮起来,有时候除了她们娘亲,连丁其羽都治不住。不过说来也神奇,两个淘气包反倒是特别听鸿影姐姐的话、什么都要向鸿影姐姐看齐。只要一说“你们看影儿都没闹”,两人立马就学着姐姐的样子变乖了。 傅如清从丁其羽略带感慨的言语间读懂了她言下之意,唇边漾出笑意:“那万一,下一个不是影儿这样的怎么办?” “额…”丁其羽一听,只得扶着额头,“哎~不是的话,也认了呗~谁让淘气包们都像我呢。”叹息的语气又未达心底。说到底,孩子们虽然有的淘气些、性格各不相同,但每个都是丁其羽的心头肉,乖起来那也是个顶个的可爱,做爹娘的又怎么可能真的嫌小家伙们顽皮呢。 …… 丁其羽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家中,从何大娘到最小的暄儿玉儿,正聚集在一个小厅堂内忙忙碌碌。 所有人都放下手边的一切事务一齐为今日的另一位主角准备惊喜。莲儿厨艺最好,作为“指挥官”领导着一大家子分工合作;几位夫人亲力亲为,主动充当主力军,坐在木桌边上给揉好的面团包入美味的馅料。所有的造型模具,之前便已经按照每位夫人和孩子们自己的创意制作好了。 四个小家伙围坐在一旁的小桌子边,莲儿给小家伙们也一人发了一碗基本已经揉好的面和她们喜爱的小模具,让他们能有点参与感。 正被丁其羽默念的两小淘气包之一风儿,得到小面团,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摆弄了几下,两手捧起白面团团整个往模具里压了几下,却因为面团太大根本压不出个造型来。风儿觉得不尽兴,立刻想出了新的玩法,扬起小手拍打面前的面团,看面团上出现自己的小掌印,约拍越是起劲,咯咯笑出了声,扬起白色的粉末弄得到处都是,把自己彻底搞成了小面人儿。 陆未晞正低头认真做糕点,刚一不留神,这边就玩开心了,一看风儿那一身干净的小衣裳已经搞得“粉墨登场”,陆未晞一脸无奈,招呼道:“风儿。”也和丁其羽当初第一回抱到两个小家伙时有了同样的感慨:说好的两个“亭亭玉立”呢? 小风儿被娘亲招呼了、不敢造次,乖巧收敛动作,嘟起小嘴委屈巴巴地望着陆未晞,想等着娘亲稍稍放松警惕再继续淘气。 陆未晞哪能不知道风儿那点小心思,当即叫来磬儿:“磬儿,看着点这个小淘气鬼。” 磬儿笑着应了,替风儿擦了身上脸上的面粉,又教她用模具压出简单的造型来,这才稳住淘气包一号。 对面的小忧儿可是瞧见了风儿方才的玩法,大眼睛迸发出光彩,抬手就要效仿。乐竹漪见势不对,拿出面对江湖刀光剑影一般的速度没收了淘气包二号忧儿面前的大碗。 忧儿还没来及眨眼呢,小面团已经“消失了”,淘气包二号愣愣地眨眨眼,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自然是不依,各种拉着娘亲的衣袖软磨硬泡。乐竹漪都面不改色坚决不给她,免得像未晞那边那样“一发不可收拾”了。 刚治住了淘气包一号的未晞和正在与淘气宝二号周旋的竹漪对视一眼,是齐声一叹,共同羡慕起了清姐姐和忆然,看看人家的小家伙,多乖巧、多可爱! 陆未晞玩笑道:“哎~竹漪可要加油,给她们添个可爱的妹妹。” 乐竹漪腹中孩儿已近四月,初初显怀,闻言不禁无奈道:“我也想呢。未晞好歹还有个南南,你瞧南南多乖,我这个什么都还说不准…”乐竹漪说着,耳畔忧儿“娘娘娘”的撒娇声不停,把她都给气笑了,“说不定还是和这小淘气一样的!”只盼着肚子里这个,能少学学她爹的顽劣劲儿! “忧儿已经很乖了。”陆未晞说着,看了看南南,发现南儿正乖巧坐在一边文质彬彬地把小面团捏成喜欢的形状,又抬起自己的小手,发现手掌全被染白了,皱了皱小眉头。非常赞同竹漪关于南儿的评价,幸好南南性格像自己,不然风儿那样的再来一个,陆未晞还真是招架不住。 这时,公主忆然带着刚睡醒的小玉儿正好过来。莲儿让侍者把第一批糕点拿去“加工”,主动笑着与忆然搭话:“忆然姐姐过来啦!姐姐们正在说孩子呢。原来不只是我,大家都想要影儿和玉儿这么可爱的小女儿呀。” 陆未晞和乐竹漪都来与可爱的小玉儿打招呼,就连淘气包一二号也不闹腾了,都跑过来瞧妹妹。玉儿还不能将话说得很清楚,小脸上却满是可爱的笑容,咿咿呀呀回应着大家。 被夸奖的玉儿兴奋回应,她娘亲忆然反倒是替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哪有…暄儿她们都很乖巧。” 听公主姐姐提及,最忙碌的莲儿这才有空看看自己的小家伙,暄儿年纪小,在小桌子边上坐不了一会儿就分心了,此刻正被阿娘抱着,双手捧着不知道谁给她的点心吃得开心。小小年纪就和阿羽一样爱吃这些了,莲儿眼里尽是温柔,不禁笑道:“暄儿这是还小,大一些了指不定多淘气呢。玉儿倒是从生下来就乖巧,把忆然姐姐的优点都学到了。” 夫人们畅聊闲趣,小家伙们调皮捣蛋,整个厨房充满了欢声笑语。 待到丁其羽三人和尹州的朋友们聚完尽兴而归,天色都已入傍晚。 一家人再次聚集在了吃饭的正厅里准备享用团圆的晚餐,没有人提及厨房的忙碌,丁其羽和傅如清拿出了她们为影儿准备的礼物。 -- 第807页 这件漂亮的小机巧,可不是出自丁其羽一个人之手,而是丁其羽和傅如清一同亲手为影儿做的。它以丁其羽当初在景月节做的那个月老牵线灯为蓝本,又在月老牵线的图景后面加上了几个小朋友玩耍嬉闹的图景,图稿是清儿亲手画的,比原版要精美多了,也更加契合小娃娃的审美。丁其羽引着小寿星影儿的小手触发了机括,花灯随之运作起来,光影色彩都漂亮极了,小不点们全都看得津津有味。图景转完,丁其羽伸手打开花灯,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全新的小布娃娃,造型是影儿近来听了丁其羽讲的睡前故事后,一直心心念念着的小猪。 丁其羽问怀里的影儿:“影儿喜欢这个礼物吗?” 鸿影满心欢喜抱着小猪猪:“喜欢、喜欢!”又仰头问丁其羽,“弟弟妹妹们、有没有?” 一句话是让众人都被她的懂事乖巧给融化了,丁其羽点点她的鼻子:“有、当然有。”丁其羽让侍者取来专门给其他小家伙准备的礼物,“看影儿姐姐多喜欢大家,这是她送给大家的礼物哦。”小家伙们得到了姐姐送的礼物,自然是个个满心欢喜。 莲儿拍了拍手:“小寿星的礼物送了。还有惊喜,是要给阿羽的。” 丁其羽扬起眉毛:“给我的?”影儿的生日为啥还会有给自己准备的惊喜呢? “嗯~”莲儿俏皮一笑,一声吩咐,侍者们鱼贯而入,拿进来一个个食盒摆上桌。 丁其羽似是嗅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暖香,食盒一个个打开,分别摆在了每个人面前,丁其羽顿时睁大了眼睛。虽然自己面前这一盘“奇形怪状”,但夫人们面前的小碟子里装的糕点,从形式和色泽上,丁其羽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她曾经和大家描述过的…月饼。 丁其羽傻愣愣地惊讶道:“是、月饼?!” 每年鸿影的生日,丁其羽总会想起从前世界里的中秋节。全家人又都知道了她是异世天外来客的事实,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丁其羽就将中秋节的传说习俗当故事一般倾诉给了大家。今年,家人们商议后一致决定除了隆重庆祝小鸿影的生日之外,还要在家里将这中秋节的习俗过起来。 当某人还沉浸在惊讶之中时,一排小家伙已经在各自母亲的吩咐下手牵手站着,高矮不一,却都是小小的一个,一齐用天真可爱的语气认真大声道:“影儿姐姐生辰快乐!爹爹中秋节快乐!”夹杂着好些没说对的读音和词儿,送到的却是最真诚的祝福。 恰在这时,门外也传来了烟花的声音,众人带着激动高兴的孩子们一起来到院中,看烟花你追我赶升上天空,绚烂的颜色和圆月交相辉映。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看到了吗?我们为你准备的惊喜~” 丁其羽只觉热泪盈眶,让烟花的色彩模糊了视线:“看到了看到了…大家,都中秋节快乐!”至于这个“大家”里,到底包括了多少人,也只有丁其羽自己清楚了。 陆未晞看其羽都感动得流泪了,将绣帕递给了她:“其羽可不要哭鼻子哟,孩子们都看着的。” 丁其羽接过绣帕抹了一把:“不哭不哭,我是太高兴、太感动了。” 乐竹漪插话道:“既然这么高兴,下面就进入月饼竞猜环节吧!” “月饼竞猜环节?” 乐竹漪明媚一笑,在焰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艳:“小木匠猜猜每个月饼分别是谁做的,每猜中一个,今晚便…”欲言又止。 丁其羽一听,被竹漪那意有所指的语气给引到了某个方向上去,再一看每位夫人,似是都面有羞意。她顿时心花怒放,今晚…是不是可以挑战一下一直不敢挑战的“左拥右抱”了?!那画面光是想想,某人都要热血沸腾。 等侍者将需要竞猜的月饼端上来,丁其羽揣满了急切,赶紧使出“火眼金睛”来应对夫人们给她出的考题。 面前盘子里的月饼形状都非常奇特,带着孩子们独有的天真特色。丁其羽指了指一把小剑模样的,一看便知出自一号小淘气风儿之手:“这个是风儿做的!”旁边一个最像月饼模样的,想必就是一向乖巧的南南做的了,“这个是南南做的。” 陆未晞温柔笑道:“嗯,没错。” 丁其羽心下偷笑,那么…未晞到手!又看向另一个:“这个有些像星星的。肯定就是奇思妙想的忧儿做的了。” 乐竹漪冲她眨了眨眼:“这就让你猜对了?”眼中似有俏皮狡黠的笑意。 “我的娃,我能不了解嘛?”丁其羽乐呵回应了一句。脑瓜里已经在臆想一些画面了,不过竹漪有了身孕,不能来太疯狂的…一边继续道: “这只小兔子,肯定是暄儿做的。”能把糕点做到这般精美的,家中恐怕就只有莲儿可以了,莲儿正巧抱着暄儿站在她身边,丁其羽拿起小兔子递到小家伙嘴边,宠溺问道,“爹爹说得对不对、是不是你做的?” 莲儿制止:“诶、阿羽,她还不能吃这个。” “哦哦哦、我忘了。”月饼转而入了丁其羽的嘴,还赞叹道,“嗯~味道很不错诶。”许久没吃过月饼,夫人们亲手做的月饼,虽然和从前世界上的做法和口味都有所不同,但丁其羽尝起来,就是觉得美味无比呢! 暄儿大眼睛追随着丁其羽的动作,眼睁睁看着好看、闻起来又很香的点心入了爹爹的口,嗯嗯两声,嚅动着小嘴儿表情无辜又委屈。 -- 第808页 莲儿赶紧为暄儿另外弄了一小块别的月饼哄道:“暄儿吃这个,这个比爹爹那个好吃。”这是专门为孩子们准备的小月饼,食材和柔软度都不一样。小吃货暄儿这才满意。 丁其羽摸了摸她吃着东西鼓鼓的小脸,又指着最后一个:“这个好可爱的小花朵,一定就是玉儿宝贝做的了。” 玉儿年纪小,正专注于天空中绚烂的颜色,还没搞清状况就被爹爹点了名,那可是她最喜欢的爹爹,也很给面子地把视线从天上移开,转头来看丁其羽,忆然抿嘴笑了,也轻轻点头:“嗯,是玉儿。”姐姐们的主意,好像很管用? “哈哈,怎么样,我全猜对了~”丁其羽抱着胳膊,一脸坏笑。 乐竹漪意味深长:“嗯~小木匠真是厉害。” “所以…”丁其羽傻傻在心头想着:四个夫人的话,床是不是都睡不下了,要不分上下半场吧? “所以,今夜这五个孩子都归你了。” 丁其羽顿时石化当场:“什、什么?五个孩子?!” “对呀,这些月饼是孩子们做的,你自己也是这么猜的呀。不然你以为要如何?”乐竹漪一脸疑惑的样子。 傅如清也补充道:“影儿生辰,你也得带上她一个。”不等某人拒绝,五位领导就把事情敲定了。 所以这场竞猜活动的奖励,是带一晚上娃?!六个! 见丁其羽一脸震惊,每位夫人脸上都是笑意,何大娘也来凑热闹,拉着呆愣的丁其羽回到房内:“吃饭吃饭,其羽多吃点,晚上才有力气。” 丁其羽欲哭无泪,满脑子都是马上将要面对的六个娃,她以为是有力气风花雪月,结果变成了有力气带娃。 所幸五位夫人为孩子们准备好了睡前的一切,才把她们一个个“堆”到了丁其羽房里。在某人根本来不及说什么之时,夫人们就潇洒离开,徒留某人和六个小不点大眼瞪小眼。 没想到啊没想到…丁其羽想起几位夫人那串通一气的表情,明白自己是被夫人们“摆了一道”。不过夫人们也没耍赖,这几个月饼确实算是小家伙们做的、自己也是这么猜的,该和她同塌而眠的确实是小家伙们啊… 面对乖巧等着她动作的亲生孩儿们,丁其羽只能“认命”,一手一个抱着两个最小的,刚一躺上床,另四个小家伙齐齐动作,都依偎过来,丁其羽赶紧招呼道:“小心小心,别挤着了,小心些。” 好不容易安排好大家睡的位置,保证每个小家伙都公平、安全、舒服了,丁其羽自己却被几个小家伙压得是动弹不得、气儿都喘不顺了,不过满怀的暖软奶香味儿也给了丁其羽满满的幸福感。“左拥右抱”人生赢家丁其羽努力深呼吸两口,开始为孩子们讲起了睡前故事,今夜说的便是玉兔和月中仙子的故事,她一边说,一边望向窗外透进来的皎白月光。 夫人们合在一起准备的惊喜,真是让人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幸福美满呢~ ☆、第489章 定倾局轻许红绫诺(下) 纵横千胜在战场上的威力自不必多说,后由守城军、北归陆家军和朝廷援军组成的大军经部署之后,出城主动迎敌,剿灭敌军数万,将反军从关外双野原赶回了数里,围困于藏风坡。反军仗着易守难攻的天然地势负隅顽抗,双方的处境攻守异置,与数日之前完全相反了。 乾北,倾巢而出的锡荣军队,被夺的城池悉数都被陆家军抢了回来,双方在乾北边境上对峙。大大小小战役无数,锡荣新王为了此战部署已久,似是不想轻易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大军丝毫没有退缩撤回的打算,两方军队势均力敌,战事要想轻易结束不太可能。丁其羽也早已派机缘阁优秀的匠人前往支援,送去乾北的甲兵利器投入了紧张的生产之中。 乾北有陆将军父子镇守、锡荣要打进来,难。而乾东南反军大势已去,大乾百姓惶恐不定之心总算是稍微安定了下来。 公主忆然一赶回元京便一头扎进朝中事务之中,帮兄长分担了许多,也借此麻痹由于其羽不在身边而产生的不适应。战场传来佳音,有了忆然的助力之后,朝中局势日渐趋于稳定,赵恪然不必整日忧心忡忡、宵衣旰食了,忆然这才真正得以喘息一二。 公主办好了公事,却还有一件“大事”等着她去完成。忆然嫁给丁其羽数日,却还未曾谒见过其羽的阿娘和飞羽别业里的姐妹呢。以忆然的内向性格,没有丁其羽在中间引荐,她还真不大好意思主动去见,可既然她已经身在元京、又暂时得了空,迟迟不去见婆婆和姐妹实在是说不过去。 …… 飞羽别业中,何大娘正用手鼓逗着如清怀里乖乖坐好的小家伙:“影儿、再叫一声~来,跟着奶奶学、爹爹…”关外频传捷报,知道战场上的家人平安,众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小影儿正在牙牙学语阶段,她偶尔都能爆出一两个像模像样的可爱词语了。这段时日一直是莲儿把小家伙时时带在身边,教的最多的词儿,自然是“爹爹”了。 傅如清刚从外地回来,小家伙好些天不见娘亲、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傅如清,本该赖床的小家伙睁眼看到是娘亲回来了,便开心得立马没了瞌睡、活力无限地起床来窝在母亲怀里撒娇。这让如清欣慰又感动,抱着小家伙就舍不得松手,等到小家伙饱饱吃了“早饭”,一家人就聚在房内闲聊。 -- 第809页 听莲儿说小家伙昨日冒出了一句十分清楚的“爹”,傅如清也很想听女儿唤出“爹爹”。当初分离时,如清对丁其羽说的是让她自己回来教“爹爹”,那时大家都没想到其羽会成了皇子、大乾会发生战事,都没想到一别就是这么久,此刻思念早已在心头溢满,脑海里仿佛都能想象出羽听到影儿唤“爹爹”时的高兴表情。如清也附和着婆婆的话对小家伙温柔道:“影儿叫爹爹。” 家里明明有影儿的娘亲、小姑姑、奶奶,大家却偏偏想听她唤远在旸崇关的某人一声“爹爹”。足以说明丁其羽在家中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以及家人对她浓浓的思念之情了。 长辈们都逗着她、宠着她,影儿也十分兴奋,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努力咿呀蹦出不少糯糯的音节,倒是有好几个都类似“娘”的。 可能是“爹爹”这个词在音节上转了个弯儿、加上鸿影聪明的小脑瓜知道爹爹并不在这里,仅凭想象记忆中的身影,对刚开始学语的小家伙还是有些难度的。影儿一时半会没能像莲儿描述的那样准确唤出“爹爹”,明明是就在身边抱着自己的“娘”更好学嘛。影儿叫了两声像模像样的“娘”,还扭着脑袋回头来仰起小脸望着傅如清、伸出小手要抱抱,仿佛是想告诉大家她知道这就是娘亲。 莲儿不禁笑语道:“之前我也教过影儿唤清姐姐娘亲,小家伙学得很努力,没想到今天一看到清姐姐就真的唤出来了。” 虽然没如预期那般听影儿唤丁其羽爹爹,第一次听到女儿唤自己,傅如清心里当然是无比柔软感动,眼中都闪烁出幸福的泪光,抱起了软软的影儿:“诶、娘亲听到了。影儿好聪明,娘亲很开心。”寡言少语的清儿一向不会吝啬对小家伙的表扬,傅如清表扬了女儿,又不忘抬头对莲儿道,“多亏了莲儿的教导。” 少女甜甜一笑:“我是影儿的小姑姑,应该的~”除了高兴之外,眼中还藏着小小的羡慕,她也好想和其羽有个影儿这般可爱的孩子啊。 银粟也是颇为感动,小小姐能喊娘亲了,就好像是一个里程碑,预示着小姐未来生活的幸福美好。姑爷虽然是花心大萝卜,但眼光一直都没得说,娶回家的夫人们品行性子俱佳,让她至少不用担心小姐受气受欺负了。只盼着战争快些过去,姑爷凯旋,一家人能真正团聚。 阿娘伸手摸摸靠在如清肩上的鸿影的小脸蛋:“哈哈,影儿真乖、真聪明!都会叫娘了呢!” 小家伙知道奶奶在夸自己,小眉眼间全是兴奋,抬起脑袋来咯咯笑得开心极了。影儿就是众人心中的宝贝,在飞羽别业的地位极高,明明没按照要求唤出“爹爹”,却也能得长辈们一通夸奖。得了表扬的影儿来了劲,一连又唤出好几声可爱至极的“娘”。听得傅如清脸上喜悦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生动。 堂中自是欢声笑语不断,就见堂门口的小丫鬟带着一个女护卫进屋来与几位主子行了礼:“老夫人,府门外有位年轻小姐前来拜谒。” “年轻的小姐?”何大娘想了想,想不起来除了几个儿媳,还在元京认识什么年轻的小姐。 “是,她自称是赵…忆然、赵小姐。”飞羽别业府门的女护卫如实答道,默默在心里想着: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圣上唯一的女儿、和亲大棠的素云公主闺名便是赵忆然吧…是以女护卫连直呼出“忆然”这两个字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虽然觉得大名鼎鼎的和亲公主突然出现在飞羽别业的可能性很小,但门外那小姐身上掩藏不住的尊贵气质,真是不得不让人产生点联想啊! 很明显,飞羽别业里的侍从们消息滞后了不少。毕竟丁其羽那封“坦白信”只送到了几位家人手中,侍从们只知自家主子陪着和亲的素云公主去了棠国、后又和晞夫人留在旸崇关抵御反军的侵略,却并不知道某人早就做了琅寰王、娶了公主老婆了。 “忆然?忆然!”何大娘怔愣一下,顿时想起忆然是谁,一个激动想站起来、差点闪到腰。忆然忆然、还能是谁?她的宝贝儿子娶回来的公主!圣上唯一的女儿、大乾唯一的公主!何大娘皱着眉眼缓过一阵疼痛:“快请、快请!” 女护卫一看老夫人此等反应,更加肯定了心中那点猜测,莫不是府门外的赵小姐真是“那位”赵小姐吧?!“额、我、我,这便去请!”女护卫方才就想直接将忆然迎进来的,可对方却坚持要请她通报嘛。 女护卫刚走出一步,却被何大娘叫住:“诶诶!我去迎、我去!”说着就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回头来问莲儿和如清,“我这…我这身衣裳会不会太失礼了?”觉得自己的穿着不够正式。 显然,何大娘一时间只记着忆然是公主,完全忘了忆然也是她的儿媳了。大乾毕竟还是个皇权至上的社会,皇亲国戚哪是普通百姓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若放在以前,何大娘做梦都没想过此生还能有见到公主的机会、莫说是公主亲自上门来“拜谒”,也不怪何大娘会这么激动惶恐了。不过自从有了阿羽这个好“儿子”,何大娘不敢梦、不敢想的极限早就被一次次突破了,阿娘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是当年那种程度咯。 “婆婆,您先别急。”傅如清抱着影儿从位子上起身,对不知如何动作的女护卫示意让她出门去迎人进来,待到丫鬟和女护卫都退出去了,如清转身来安抚何大娘道,“婆婆别着急,您这样穿着很得体,没关系的。” -- 第810页 莲儿也过来安慰紧张的阿娘:“是啊阿娘,阿羽、晞姐姐和漪姐姐她们都说公主姐姐很温柔可亲,您不必这般紧张的。” 提到阿羽,何大娘终于想起来,自家有出息的宝贝儿子早就娶了公主,公主是自家人了!这才稍稍定下心神,可再是自家人,那始终也是公主、肯定十分在意别人的礼数吧!何大娘在心里疯狂搜索着面对公主该如何行礼云云… 说来也巧,见过、认识忆然的所有人都不在飞羽别业,留下的几人恰好都是完全没有见过忆然的。何大娘因为要见公主而紧张,门外的忆然同样因为即将见到婆婆和两位姐妹而紧张呢。 ☆、第490章 谒亲长公主入飞羽(上) 被女护卫迎进飞羽别业,忆然脚步有些踌躇,不禁问玉蕊道:“玉蕊,我、我今日的着装,还算得体吗?”竟和屋内的何大娘想到一处去了。来谒见婆婆,低调的公主就只带了玉蕊一个宫女进入飞羽别业,把护送她来的护卫和其他几个小宫女都留在了门外。 玉蕊提着一路上沏好温好的皇家特供“媳妇茶”,见公主一副拘谨的模样,笑着安抚道:“您就放心吧,得体又漂亮。老夫人见了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忆然闻言抿唇含羞一笑,点点头,鼓起勇气再迈开步伐:“那我们快走吧,别让…别让老夫人等久了。”没好意思直呼“婆婆”。 …… “…赵小姐,就是这里了,您请。”女护卫犹豫几分,最后还是只能选择了“赵小姐”的称呼,一路上都在猜测为何这位本该在棠国的“赵小姐”会突然出现在飞羽别业中,还要亲自来“拜谒”老夫人的原因。忆然和玉蕊的对话倒让女护卫心里产生了一些模模糊糊、又让人难以置信的怀疑,到底该怎么称呼,还是等主子们吩咐了再改吧。 “多谢姑娘。”忆然道一声谢,收拾好心情,踏进了院子,广袖中的手攒得紧紧的,心跳也比平日加速了不少。 此时何大娘已经到正堂门口等待了,如清和莲儿在她的身侧。何大娘搜索一通的结果便是大堆的话本和传说故事。想着话本故事里描述的圣上嫁女从来都是如恩赐一般,驸马这边虽是公主夫家,公主金枝玉叶的尊贵身份摆在那里,无论在哪个故事中,夫家都不敢有一点礼数上的怠慢,君臣之礼始终在先,和寻常人家的长幼之序完全不同。见公主进来了,何大娘还没来得及看清,立刻上前就要行礼:“公主——” 忆然一惊,赶紧过去扶住何大娘:“婆婆!”情急之下便唤出了婆婆。 可爱的阿娘又忘了她的宝贝儿子丁其羽真正的身世是大棠国的琅寰王,公主是平等地与其和亲,而不是屈尊下嫁。况且,这场婚姻早就超脱了一个以政治捆绑为目的契约,对于真心嫁给丁其羽的忆然来说,其羽的长辈便是她的长辈。于情于理,哪里需要讲求“圣上嫁女”那一套君臣之礼在先的原则呢? 被止了行礼的何大娘面上是怔愣的表情,忆然也有些不知所措,所幸一直在公主心里告诫她不能失礼的那个声音让忆然努力定住心神,放开扶住何大娘的手,稍稍退后一步、乖乖低头行了一礼:“因朝中局势不稳、事务缠身,儿、儿媳回到元京之后没能及时前来拜谒,失礼之处,还请婆婆不要怪罪。”说着说着紧张绯红就从俏脸红到了耳根。 何大娘被和自己预料得完全不一样的场景给弄得反应不过来了,转眼间公主竟反过来向自己行礼了?!怎、怎么回事? 阿娘半晌没回应,公主姐姐也就半晌维持着行礼,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莲儿看不过去,和抱着孩子、眼中是浅浅笑意的清姐姐对视一眼,牵了牵何大娘的衣角:“娘?” 何大娘回过神来:“哦哦、没关系没关系!公主、你、这…”说了好多字节,除了开头的那两个“没关系”,莲儿和如清是一个字儿也没听懂。 忆然稍稍松了一口气,顺着婆婆的力道站直了身体,倒像是唯一一个听懂了婆婆话里全部含义的人儿,点头红着脸乖巧答道:“婆婆不、不介意忆然的失礼便好。” “不介意、没关系…公主能想着过来看看老婆子,我已经非常高兴了!”何大娘总算是找到了语言逻辑。知道宫里规矩众多身不由己,公主虽然尊贵无匹,论起自由来却不及常人,哪儿能轻易出宫?所以她根本不在意忆然说的“失礼”。何况公主媳妇一进飞羽别业可就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呢! 忆然乖巧一笑:“您是忆然的婆婆,忆然一得了空,立刻就、就想着过来见您了。”婆婆平易近人、性格很好,丁其羽之前也在忆然这里说过不少阿娘的好话,此刻站在忆然面前的何大娘给她的感觉就是十分亲切和蔼,印证了其羽的说法。 怪就怪维系大家的中间人丁其羽不在场、大家只能自行慢慢磨合接触,从素未蒙面到成为一家人,熟悉程度的转变哪能那么迅速呢?一老一少,每人说话都结结巴巴,一对婆婆和新妇,真是可爱到一起去了。 与婆婆说完,忆然将目光转向一旁没有插话的两人。素衣白裳、轻纱覆面,这位仿佛超脱于凡间世俗、仙子一般的女子,想必就是其羽的第一位夫人、清姐姐了,她虽然神色平静淡然,眼底却是带着善意和暖意的,让她的清冷不同于冰冷、冷漠,而是一种出尘脱俗的清雅气质。 -- 第811页 另一位,玲珑可爱、娇俏动人,有着少女独有清新灵动韵味的姑娘,一定就是婆婆的亲生女儿、莲儿了。她的眼睛带着好奇、带着纯真,她的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魅力,能无形间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忍不住想与这位活泼可爱的少女走近。 认出二人的身份,忆然自然是主动行礼道:“清姐姐。” “忆然。”抱着小家伙的如清回礼。方才本想把鸿影交给银粟先抱着,没想到小家伙紧紧抱着娘亲的脖颈不松手、怎么都不愿意到银粟怀里去。想必是许久不见娘亲,小家伙想得急了,是真的很怕娘亲又要离开她。傅如清见此情形,哪里还舍得?只得一直抱着影儿出来见忆然了。 傅如清没有选择“公主”的称呼,眼中正如忆然所看到的那样,是轻轻的暖意,自从有了丁其羽、有了小鸿影,如清眼里的冰霜便消融殆尽了。素云公主,当年有名的绝色佳人云贵妃所出,容貌如何自不必多表。这一身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尊贵气质是一般人学都学不来的,性子却这般柔软含蓄,没有一丝金枝玉叶的骄纵,让傅如清觉得这位新入门的姐妹十分有趣。不禁再次感慨自家那位的好本事了。 听清姐姐清冽的声线唤出了“忆然”,赵忆然抿嘴轻轻点了头,目光不禁落到如清怀里的小宝贝身上,却来不及停留,又对另一人见了礼:“莲儿——”说着便有些犹豫,倒把自己憋脸红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唤莲儿“姐姐”,虽然莲儿比她要早和其羽在一起很久,可称呼如此娇俏可人的小姑娘为“姐姐”又总觉得怪怪的。 对上奸佞权臣都能处变不惊、对答如流,面对几位家人,忆然却这般害羞紧张、难以维持从容,一旦牵涉到和她心中那个人有关的事儿,咱们性格柔软内向的公主便会展露出她内心全部的柔软呢。 莲儿见状,鼓起勇气主动开口,不让公主为难:“忆然姐姐唤我莲儿就好了。”也跟清姐姐一样,没有特别唤忆然为公主,而是选择了更为亲切的称呼。少女脸上也有些粉嫩红晕,第一次见公主、阿羽新娶进门的姐姐,不管忆然的哪一重身份,都让小少女心里揣着点紧张忐忑,但全程见证了方才公主姐姐和阿娘之间的一番对话反应,莲儿发现公主姐姐似乎比自己还紧张,反倒是不那么紧张了。 与这般可亲可爱的妹妹说话交流,是最容易让人放松的,忆然没有再客套:“好,莲儿。” 莲儿做了个请的姿势:“忆然姐姐、咱们都快别站着了,进去坐着说吧。” 何大娘拍了拍脑门,一脸歉意:“瞧我这是老糊涂了,让公主在外面站这么久,怠慢了!快请进快请进。”这就把忆然往屋里迎。 忆然跟着何大娘进屋,一边小声道:“婆婆也唤我‘忆然’便好,都、都是一家人了…” 莲儿也附和:“对呀阿娘,您就不要这么客套啦,反而弄得忆然姐姐不自在。” 傅如清抱着怀里正在活泼乱动的小家伙,没插话,眉眼间倒是笑意不减。 忆然在心头默默鼓励自己,飞羽别业众人都对她十分友善亲切,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慢慢驱散着因为中间人丁其羽不在身边引荐、唐突前来谒见的拘谨感。 “哦哦、好好好,忆然、忆然~”众人一起鼓励她,何大娘因为紧张而起伏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只这么见了一面、简单几句话,何大娘就在心中刷刷刷得出了一系列结论:公主儿媳,漂亮!内敛!温柔!讲礼数!有气质!总之初步印象:十分满意!一个劲儿说这“好好好”,就不知是在同意众人的话,还是不自觉表露出了赞叹的心声咯。 如清怀里的小鸿影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生面孔,她虽然年纪小,却也能很清楚地分辨美丑,被娘亲抱着转身进屋,她都还在转着脑袋找到忆然的身影一个劲儿好奇地瞧。 ☆、第491章 谒亲长公主入飞羽(下) 瞧着瞧着瞧满足了,小家伙心情甚好,也安静不住了,咿咿呀呀说了一通婴语、大胆表达她的“观点”,边说还一边看看忆然又转头看看娘亲,既像是在和忆然打招呼,也像是在和娘亲说这个新来的姨姨真好看似的。软软糯糯一个词儿也没表达清楚,从她兴味盎然的小表情和动作之间,大人们却完全能理解她的“观点”,总之影儿这一番大胆表达是一下子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因为初次见面而略显生涩的气氛也被影儿几声婴语给完全化解开了。 一向十分喜欢孩子的忆然,这才有时间寻声好奇地瞧着小家伙,对上鸿影那天真无邪又带着好奇兴味的大眼睛,可爱的小模样直直戳进了忆然内心的柔软之地。清姐姐怀里的小家伙、长得又那么像其羽,这可爱的宝贝是谁自不必猜了。内敛的公主都忍不住主动开启话题问道:“这是影儿吗?”又补充了一句,“好可爱,这眉眼、和其羽很像。”丁其羽早就把身体异于寻常女子的事实告知了忆然,看到这不可磨灭的血脉维系证据,才让忆然有了更真切直观的认识。她和其羽也有了肌肤之亲,那样的亲密…是不是就能让自己怀上这样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呢?忆然开始怀疑之前那么多次的极致亲密是否已经……思绪飘到那些粉色旖旎的回忆之上,忆然本就有些发热的脸上颜色更明艳了。 提到何大娘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她连忙把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那句介绍词儿搬了出来:“呵呵,是啊!丁鸿影,飞鸿掠影、惊鸿照影的意思。”脸上是掩饰不去的自豪,“影儿的小眉眼简直和阿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孙女长得像儿子,做奶奶的能不自豪高兴嘛。 -- 第812页 莲儿上前一步,也把忆然引荐给小鸿影:“影儿,这是忆然姨姨。记不记得那天塔楼上小姑姑带你看的烟花,砰砰砰~那就是爹爹和忆然姨姨成亲了呢。”那日烟花,莲儿没告诉小家伙爹爹娶的是谁,今日只得选了个“姨姨”,某人动作太迅速,十五岁就有了女儿,夫人们虽然都很年轻却也不得不在小家伙面前升了辈分咯。莲儿声情并茂,手上还做着烟花炸开的手势,说得形象极了,完全符合小娃娃的兴趣爱好。难怪带影儿的嬷嬷奶娘都要催莲儿赶紧和某人要个孩子了。 鸿影兴味盎然地听着小姑姑的描述,似是认真思索回忆了片刻,也不知她有没有想起那日白天绚烂的烟花,竟真的说出了一个和“爹爹”发音十分相似的词儿来,还带着疑问语气。 氛围一瞬间停滞下来,然后是惊喜非常的众人。 “呀!影儿,你叫的是什么?是叫的‘爹爹’么?!”莲儿万分期待道。 小家伙见小姑姑一脸期待,以为是姑姑在和自己玩问答游戏呢,立马十分捧场、兴奋地模仿着小姑姑的发音唤了好几声,虽然糯糯软软吐字并不太清晰,但所有人都能辨别出来,她蹦出来的小音节无一例外全是“爹爹”。 这下何大娘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叫了叫了,就是爹爹!” 傅如清也不禁笑着摸摸影儿的小脸,宠溺道:“对呢,就是爹爹。” 看着众人惊喜的表情、小家伙可爱的模样,忆然也顾不上涌现出来的那些羞人回忆了,忍不住再次插了话:“影儿这是第一次叫爹爹吗?” 莲儿回过头来为忆然耐心解释道:“昨天叫过一声,方才我们都在教她唤爹爹,影儿反倒是一个劲儿嘴甜地叫清姐姐,没想到忆然姐姐一来,她就想起爹爹来了!” 忆然听莲儿这般讲述,就好像是影儿真的认得她、理解了她和其羽的关系一般,心里又甜又喜,点点头,目光回到正在高兴的小家伙身上:“影儿好聪明,都会叫爹娘了。” 莲儿抬手抚了抚自己吹落在胸前的几缕长发:“是呀,这样的话,等阿羽过些日子回来,肯定会很惊喜的~”目光满含喜悦、期待。就好像某人明日就要从旸崇关外回来了一般。 此刻何止是莲儿啊,包括忆然在内,丁其羽的三位夫人都不自觉在脑海里想象着丁其羽听到影儿那几声乖巧可爱的爹爹,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小家伙受到长辈们的表扬,兴奋得笑出了声,因为小姑姑的话彻底想起了“爹爹”是谁,又转着小脑袋到处找人,唤了几声、身边的人都看过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记忆中的“爹爹”。大眼睛里流露出疑惑不解,就好像是在问为什么爹爹都好久好久没有抱抱影儿、和影儿说话、和影儿玩了呢? 忆然心下柔软极了,也主动开口解答小家伙的疑问:“爹爹在旸崇关保家卫国,很快就会回来见影儿了。” 鸿影一脸懵懂地听着,大人们都有些心疼小鸿影这么小就与爹爹分离,也被影儿的反应彻底勾起了对丁其羽的思念之情。 众人此时已进入了正堂之中,莲儿招呼忆然姐姐落座。为了避免更多的相思情浓被激发出来,众人默契地将话题从小影儿的身上回到了正题。忆然看了看身边的玉蕊,唤了一声: “玉蕊。” 玉蕊立刻领命提着准备好的皇宫特供“媳妇茶”在一边的小桌上斟茶,这边忆然对何大娘说道:“婆婆,忆然嫁、嫁与其羽已有一段时日,婚典远在大棠、行的棠国礼数,还未曾以大乾之礼拜谒您,今日特来补上之前疏漏的礼节。” 忆然今日前来,就是专门要为婆婆补上一杯媳妇茶。媳妇茶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礼俗,但它其中包含的意义重大,只有婆婆喝了媳妇茶,才说明她和其羽的婚姻在长辈这里完全得到了认可和祝福,才能说明,她彻底成为飞羽别业的一员了。 何大娘见状,有些受宠若惊:“诶、公主、额、忆然,您、您不必…”哪有公主亲自向公婆敬茶的?故事里传说的不都是找人代替着敬了、还要长辈们反向公主进行一系列迎接礼数的嘛…不过自家这位公主儿媳,却一点不似故事里皇女的骄纵高冷呢。 何大娘把称呼及时改成了“忆然”,话里却还带着尊称,听得几位晚辈无奈又好笑。真不知何大娘在听说自家儿子娶了公主之后是“研读”了多少关于皇帝嫁女的传说故事呢~ 被众人温柔善待、再加上小家伙“出面”一番调节,公主已经基本调节好了不稳的心绪,也不那么拘谨了:“婆婆,您是其羽的娘亲,也是忆然的长辈。您就把忆然当成是家里的小辈就好。” 何大娘听罢,又与莲儿、与如清交换了几个眼神,看到她们眼里的鼓励,这才点头道:“这…好、好,您请…”心里对公主儿媳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婆婆不必要的恭敬恐怕要到彻底熟悉了之后才能消除,忆然抿唇起身,从玉蕊那里拿来斟好的茶碗,走到何大娘面前行了礼,奉上“皇宫特供媳妇茶”:“婆婆,您请喝茶。”后又跟着说了许多儿媳敬茶时的祝福辞,忆然俏脸微红,短短几语思绪,从最初躲在角落里远远看着其羽,到对感情彻底绝望地选择前往大棠和亲,到后来做梦都没想到过的转机,到与其羽结为连理,再到此刻被其羽的家人所接纳、正式成为飞羽别业的一员,这其中真正经历了多少曲折,恐怕就只有忆然自己知晓了。 -- 第813页 所幸再多的曲折坎坷都消散在了这杯香甜的媳妇茶里。何大娘小心接过忆然呈上的茶,不住点着头:“好好好。忆然、忆然,很好。”只一个劲儿夸公主儿媳“好”,连该说的回词全都给忘了。 还相隔不到一年的时间,何大娘就喝到了这第三杯媳妇茶。还是来自大乾公主的媳妇茶,何大娘饮进一大口,媳妇茶一如既往的清甜可口!而且这一回,何大娘自己都能预见到,这杯茶同样也不是最后一杯,未来嘛…还有自家闺女的一杯和竹漪的一杯呢。每一杯媳妇茶背后代表的意义,又何止儿媳一人呢?自然连带着包括了至少每人一个的小孙儿小孙女呀! 越想心情就越是飞跃,家庭和睦、人丁兴旺、孙儿绕膝、未来可期,何大娘可以当仁不让地坐上大乾最幸福老夫人宝座了。这一切,都要感谢那场雨,感谢何家村边树林里的蘑菇,感谢机缘吧~ 何大娘喝了媳妇茶,在怀里袖中找了找,却没能找到红包,脸都憋红了,这才想起忆然是临时前来的,她事先哪有预料到? 何大娘为难半晌,灵机一动,把自己今日戴的玉镯取下来递到忆然面前:“事、事先也没准备红包,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忆然不要介意…”这是阿娘很喜欢的一只镯子,近来都是戴着不离手,今日便割爱送给公主儿媳了。 ☆、第492章 入敌阵藏风暮霭深(上) 看得出婆婆十分喜爱这只镯子,忆然心下感动,不敢接这么意义重大的礼物:“忆然本就来的突然,都是一家人了,婆婆您不必…” 何大娘却坚持要给儿媳见面礼:“没事、没事,忆然不嫌弃老婆子就好,拿着、你拿着。” “怎么会嫌弃?”婆婆都这么说了,忆然只得双手接过让玉蕊小心收好,又乖巧行了礼,“谢谢婆婆。”忆然心中的感动自不必多表,要说忆然身为公主,想要什么首饰没有呢?只不过长辈送的见面礼意义重大,且何大娘没准备红包都要坚持将贴身首饰送给自己,这种行为本身体现的就是婆婆对儿媳的重视。 玉蕊旁观下来,也非常高兴,可以看出驸马的阿娘是个善良慈爱的淳朴老妇人,另几位夫人性格又都很不错。可以预见到未来在飞羽别业的日子,公主应该不会因为她的柔软性子被欺负、也不会因为身份的特殊而与飞羽别业众人产生一些隔阂了。 …… 飞羽别业一家人围绕着新入门的忆然、围绕着小家伙其乐融融地闲话家常,每个人心中都期盼着未来,就等一大家子真正团聚,幸福和美地生活了。远在旸崇关的丁其羽此刻正与晞儿腹中的两个孩儿交流感情,每每与未出生的孩子们说话,丁其羽便不自觉要想到影儿,想到好久未见的爱人家人,想家了…… 丁其羽的机巧在旸崇关的大胜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没有丁其羽的机巧,旸崇关战局恐怕会是异常艰难凶险,大乾的命运该如何书写,就不得而知了。可以说,丁其羽一人的命运左右了大乾国的国运,虽然史册没有将她的名字和机巧之术联系起来,但机缘阁阁主的声名传遍了大乾,成就了无数脍炙人口的童谣小诗,机缘飞羽也真正入了千家万户,让机关术师成了每一个孩子梦想中的职业。机缘阁阁主,当得起“当世第一”的称号。 丁其羽看着战场上效果奇好、给大乾军队带来了无限当世本不应存在的战力的大批机巧。自豪的同时,也有些隐忧。忧心于多年之后的可能因为机巧引发的变数。等战争结束之后,想要收回这些杀人利器是不可能的,那么她只能将这些战争利器的制作方法也全数平等地交给在大棠国的母亲,才能稍稍平衡一下这个世界的国与国之间的力量对抗了。这些,丁其羽自然都是与夫人们开诚布公地商量过的,两位夫人也都对她的提议给予了最大的支持。 大乾军行营里,虽至深夜,军中却是灯火通明、一派忙碌的景象。大军集结准备,欲趁夜出发。 军师休息的帐中,陆未晞正为丁其羽整理戎装。丁其羽微微张着双臂,低头目不转睛看着面前动作温柔细心的孕妻,眼中满是柔情。 自从守城军出城主动出击,丁其羽就一直提出要上战场、作为机巧行营的指挥官,亲自部署机巧战队,发挥机巧队伍最大的威力和机动性。两位夫人因着担心她还未好全的伤势和个人安危,自然是极力反对,不过最终都被能说会道的丁其羽从各个方面说服了,某人又再三保证自己会格外惜命,这才勉强得到了出战的许可。在那之后,纵横千胜等机巧行营便一直都是她亲自带队。 反军前几日又吃了一场严重的败仗,军心彻底涣散,本就不太和谐的几股势力之间矛盾愈烈。探子来报,反军内部三股势力彻底断了带,南煜南焦军的主帅帕尔苏准备带着残兵败将从乾东南退回他们的老家去,以免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是以大乾军队这边便商议决定了一个兵分两路的计策。 这一战,陆未明和丁其羽一同带领的守城军和机巧营目标是给予雍王残兵致命痛击。而朝廷援军和乾北援军,则根据探子的回报去阻截撤退逃走的南煜南焦军队。 双方的实力差异已经比较明显,反军残部不过负隅顽抗而已,这场战斗如若不出意外,结果应是无甚悬念的。 陆未晞检查了丁其羽胸口处的内里夹层,里面安放着一个精致漂亮的平安符。这是之前家人的来信中,莲儿亲手为丁其羽做的平安符,祈愿丁其羽在战场上平安凯旋。正好丁其羽真正上了战场,每场战役便都把它戴在身上。 -- 第814页 见孕期抿唇不语,丁其羽主动搭话:“放心吧晞儿,我都带好了。” 陆未晞点头、还是没有说话,又仔细查看了丁其羽另一边肩头的伤处、确认伤口是否包好。 丁其羽又插了话:“竹漪刚包的,没有问题~”言语表情上都满是轻松,和面前神色认真到有些凝重的人儿形成了鲜明对比。若不是她身披的是银甲、手握的是伸长后重新配了长剑鞘的无常剑,别人看了恐怕会以为丁其羽是要出门游玩的吧。 陆未晞皱起了秀眉:“你伤没好全、要——” 人家话还没说完,丁其羽就笑着接口:“我明白,要小心伤口。”丁其羽抬手握住未晞的柔荑,“晞儿,我这伤真的差不多好全了。现在即便是做很夸张的动作都不会疼了。就算你不信我说的,你也得信竹漪的医术吧?”丁其羽的伤表面上虽然看起来是结痂恢复了,但每每做那些需要用力的大动作,还是能感受到隐隐的疼痛,丁其羽说得轻描淡写,只是不想让晞儿担心罢了。 陆未晞见她胸有成竹、满不在乎的表情,忍不住要多说两句:“其羽,你不要大意。雍王部将众多、现在都还有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将在他身边出谋划策,藏风坡山势又复杂,仅仅靠几个探子很难摸清他们的底细。”陆未晞说着,叹息了一声,牵起丁其羽的手来感受自己加速的心跳,如实道,“其羽,我…有些心神不宁。”她从昨日开始便觉得心里难以平静,慌慌乱乱的,莫名其妙。 要按照陆未晞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原本是希望再进一步探探反军虚实之后做决定的。“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最后阶段,就越要谨慎行事、沉得住气,绝不可轻率为之。 只是现在大乾军这边不止是守城军一家了,朝廷援军的将士们都不是陆家军,乾北来的陆家军统帅之中则有好几个都是陆未晞要尊称一声“叔叔”、“伯伯”的。他们所有人都一致同意直接进攻,理由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速速回去支援乾北,陆未晞争取了一番,还是没能说服众人,她在军中并没有实际的职务,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心神不宁?”丁其羽收起轻松的笑意,认真感受了一下晞儿的心跳,又下移摸着未晞的孕肚,紧张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没有,就是…就是心神不宁。哎…”陆未晞复又叹息一声,抬头看着丁其羽的眼睛,“其羽、今天这一战,你可不可以不去?”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感受到晞儿的担忧,心疼地把她揽入怀中:“晞儿,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丁其羽身上穿着各种护甲套件,生怕伤着硌着未晞,不敢抱得太紧,“大军出发在即,我总不能撂挑子不干了。等这次捉了贼寇匪首,旸崇关大战不日便会结束,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陆未晞侧头埋入了丁其羽的脖颈,生生吞下了那句“怎么能放心呢…”不想给丁其羽造成更多的心理负担。 如果可以,她真的莫名希望自家夫君不要参加这次战役、同样也希望二哥别去了。可其羽说的的确是事实,大军拔营在即,其羽和二哥重任在肩,是不可能现在撂挑子不干的。 陆未晞只能把自己的心神不宁归为疲累引发了孩子们的淘气,靠在丁其羽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嗅到铠甲金属森然的味道,陆未晞仰头对丁其羽道:“那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从丁其羽出使东棠起,再到如今旸崇关之战,陆未晞已经多次送过夫君上战场了,可无论送再多次,她也很难做到平静淡然。特别在怀了小家伙之后,担忧就好像变成了三份,叫她如何平静得下来? 丁其羽低头对上晞儿认真无比的目光,顺着她的心意举起了手:“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又凑过去轻吻了晞儿的粉唇,小心摸了摸她的孕肚,“晞儿和孩子们都等着我回来呢,我知道。” 陆未晞亲自送丁其羽出营帐,这才发现一身红衣的竹漪正在不远处等待,陆未晞简单嘱咐几句便冲竹漪笑了笑,对丁其羽道:“竹漪好像在等着你呢,我先回去了。你答应我的,要平安回来。”说罢便收起手,揣着不舍和担忧回了营帐。 “竹漪?”丁其羽走过去,满脸都是笑意,“方才不是才包扎了伤口,这么快又想我了?”竹漪在替自己包扎伤口时就已经嘱咐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了呢。 乐竹漪睨了她一眼:“你管我。才见过就不能见了?”怎么着,臭木匠还不乐意见自己了? ☆、第493章 入敌阵藏风暮霭深(下) 丁其羽眼中流露出宠溺和柔情,走近两步在竹漪面前站定,看了看周围,牵起了竹漪的手,见她没有挣脱,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呵呵能能能,我恨不得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能见到竹漪~” 身穿银甲、披着红色披风的丁其羽英姿焕发、神采熠熠,千离宫的小木匠,机缘阁的阁主,此刻的少年将军…哪一个身份都总是那么吸引人呢… 乐竹漪任由这人牵着,眼含笑意地嘟囔一句:“贫嘴~”又问道,“行李都带好了吗?机巧都确认无误了?无常剑呢?” “都准备好了。”丁其羽指了指腰间的无常剑,“军中随意找的剑鞘,不怎么好看,幸好有竹漪的红绫。哪怕是在万人之中、千里之外,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乐竹漪一看,伸长的无常剑插在一把普通守城军常备的剑鞘里,因为有了自己赠她的红绫,确实与其他将士们的长剑截然不同了。乐竹漪点点头,几乎是用了她最温柔的声音嘱咐道:“嗯,快些回来。小心。” -- 第815页 丁其羽立正站好,身上的银甲撞出轻响:“是,遵命!”看起来有模有样,除了那只牵着竹漪舍不得放开的手。 乐竹漪明媚一笑,捏了捏丁其羽的手掌:“好了~快去吧。” 战前的蜜语只能就此作罢,丁其羽在未晞和竹漪的相送下离开大帐,加入了准备出发的大军。 大军整顿完毕便出发往藏风坡全速前进。这一代地貌极为奇特,“藏风坡”名为“坡”,实则是一座山,但因为它毗邻落乌山,落乌山高大巍峨,藏风坡与之比起来有着云泥之别,对比之下,藏风坡的名字就从“山”降级为了“坡”。且不多谈其名字的含义,被降级的藏风坡却是个野外驻军的绝好去处。 藏风坡左邻落乌山右临葬猿谷。这座落乌山,也就是丁其羽在从大棠回来的路上与小镇客栈老板谈到过的“落乌山”,山势极其险峻、丛林密布,更是有无数关于落乌山亡魂山魈的恐怖传说,大雁乌鸟尚不能飞过,更何况是普通人。大概有几分丁其羽从前世界“难于上青天”的蜀山之道的意味了吧。 而藏风坡右侧的葬猿谷,谷如其名,即便谷中常年保持着草木茂盛的自然生态,可其险其峻还是会让擅长攀爬跳跃的猿猴失足葬身此处,人要想从葬猿谷通过,恐怕寻着地貌沟壑轮廓倒退百里都很难找到一处能安然下到谷底而不摔个粉身碎骨的道路。 夹在落乌山和葬猿谷之间的藏风坡,由于历朝历代商旅过客都会取道落乌山以北或者葬猿谷以南的城镇通行,还保持着非常原始的生态环境,就是一座无人问津普普通通的山罢了。无人占领之时或许较为方便进入,但对于已经有人进入后全力布置了防守阵势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大乾军要想攻入,无论是取道左右还是绕过左右的山谷进行夹击,都很难实现。大军只能从正面山道进入藏风坡,与做好防守准备的雍王反军一较高下。雍王反军正是抓住了藏风坡防守的绝对优势,才藏匿死守其上。 陆未晞曾提出过如此急切地行军,让纵横千胜用力量碾压困守于藏风坡的反军,有可能会落入当初乌象以力量碾压对阵旸崇关守城军时同样的困境。奈何连身为主帅的二哥都要敬几位老将三分,陆未晞最终没能拗过他们。 两方援军的到来确实给旸崇关大乾军输入了绝对的力量,起到了雪中送炭的作用。若没有援军、兵力不够的旸崇关恐怕不能如此之快就反将雍王大军逼退这么多里。然而,两方援军却也从另一方面增加了大军的管理难度,是有利亦有弊。这种“弊端”往往容易在即将取得大胜时暴露出来。此时的未晞空有沙场点兵的将才,却因为身份问题受到掣肘,难以发挥出来,实在是无奈非常。这种时候,未晞也和丁其羽一样,很希望腹中的小家伙至少有一个能像丁其羽说的那样,成为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女将军。 事成定局,大军行进数里,如若是照常理来说,纵横千胜一路走,一路就会遍布着被它伐倒的树木,只要让纵横千胜开道,便不必在乎丛林行军为大乾军造成的麻烦。 谁知天公不作美,似是想给雍王再多几日喘息苟活的时间,树林山道确实没有给大军造成困扰,可大军进了藏风坡山道之后,才发现这里竟是雾气弥漫。大军在山外居然没能看出一丝端倪!这浓雾起得突然、来得蹊跷。 本以为进了山道一段时间就会走出雾气笼罩的区域,却不想这浓雾好像已经厚厚地罩住了整座山。把行军速度生生拖慢了数倍,大军不论人马都走得有些疲乏了,还未能走出浓雾区。 看着从浓雾中出现的岔道口,按朝廷经纬司发下的旸崇关详细地图来看,藏风坡西面入山不久便会有一处岔道口,其左通往落乌山,其右直入藏风坡,说的应该就是此处岔道口了。 可前方依旧是浓雾弥漫,两条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准,陆未明抬手止停了大军,侧旁马上的丁其羽表情十分凝重:“二哥…” 陆未明与她对视一眼,吩咐手下道:“把占风官叫来问问。” 军队配有专门的占风官,占风官类似于丁其羽从前世界的天气预报工作者,每次行军出战之前都会根据天象气候之类的信息占卜预测天气,便于我军行军安排。但丁其羽从前世界那般先进的天气预测技术尚不能做到百分百准确,更别说是依靠经验来判断晴雨的占风官了。 是以这场浓雾是大乾军完全没有料到的。浓雾给行军造成了极大的难度,让本就易守难攻的藏风坡环境对反军更加有利了。 占风官出来解释了一番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至于浓雾何时能消散、走到何处能消散,他们同样是摸不着头脑。 在一边听占风官说话的丁其羽深呼吸两口忽然察觉呼吸不畅、喘不过气来。她心中一凛,方才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越走便越感觉胸闷心悸,丁其羽往左右看看,目力所及范围之内将士们的状态都不太好。 自从进了浓雾区,整个大军的行军速度就在不自觉之中便慢了下来,步兵将士们却依旧气喘吁吁、非常辛苦疲累的样子,丁其羽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按说浓雾多在寒冷的冬日晨间出现,此时正是夏季,即便山中凉爽、即便真的因为山中气温骤降下了雾,也不应该出现这么大这么浓的雾,普通的雾气更不会让人觉得胸闷心悸。越想越觉不对劲,丁其羽打马上前对陆未明道:“二哥,咳、这雾好像有古怪!” -- 第816页 话音一落,浓雾之中便传来一声惨叫,让众人皆是心头一紧。雾霭茫茫、凄厉惨叫,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好些人背后都渗出了冷汗,所幸陆家军军纪严明,惨叫声虽然让大家都吓了一大跳,但将军没有命令,大家不敢自乱阵脚。 身下的战马踱了踱步子,陆未明紧捉着缰绳,皱着眉紧急下令: “列阵!防守!”历练过许久,陆未明已经练就了在将士面前绝不表现出害怕惊恐的能力,又问手下人道,“怎么回事?!” 所有人听令,几队人为一组,拿出了陆家军防守阵营,互相把后背交给对方、刀枪剑戟一致对着看不清形势的浓雾。他们并不是身处渊谷,倒不必担心从天而降的巨石火油,现在最糟糕的就是敌在暗我在明,他们只能列阵放守在这般诡异的浓雾之中,不知敌方人数、不知下一步该如何部署,进退两难。 上前来禀报的将士颤颤巍巍道:“将军,有、有人中箭了。” 丁其羽眉心紧锁:“二哥,这雾肯定有毒!吸入之后感觉身体很不舒服,南煜南焦人恐怕根本就没有离开反军,那一定是专门给我们的探子放出的假消息!” 马上的陆未明一拍大腿咒骂一声:“可恶!”随即下令,“快让将士们、随便将什么东西扯来掩住口鼻!”对付南煜南焦异兵有一段时日,陆未明应对他们这些下毒的伎俩都应对出经验了。 属下当即传令,陆陆续续又有人中箭,甚至有的将士被不知哪里伸出来的无名之手拖入了浓雾之中。 几位主将紧急商议如何进退。丁其羽一看四周,沉默半晌,终于抬头插了话:“二哥,我去引开他们。”丁其羽说罢,便调转马头朝向了另一条岔路。 陆未明一听,也急急打马过来,隔着半身的距离都一把捉住丁其羽的手:“引开?!什么意思?羽弟你要做什么?!” 丁其羽看了看他们所处的岔道,压低了声音对凑过来的陆未明说道:“我走左边,引开他们。反军做了周密部署,坐以待毙不是办法。” ☆、第494章 孤身引诱敌闯落乌(上) 丁其羽指了指四周:“我们在雾中,他们也在雾中,这样的视野不利于我们防守,同样也不利于他们攻击。他们一直在暗中故弄玄虚伺机偷袭,恐怕是顾忌纵横千胜,想打乱我们的进军节奏,让将士们失了军心、都陷入紧张恐慌,加速毒药吸入的速度。他们则尾随在我们附近,等我们都彻底中了这□□、没力气反抗了,再来个一网打尽。” 陆未明心急如焚:“那我们主动杀出一条血路便好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南煜南焦人如果真没撤走的话,敌军数量可能会超出你我的预期。我们带来的人够不够尚未可知,强行冲杀出一条生路恐怕会付出惨痛代价。”在这种明显利于敌人的环境下,只能搏一搏了,或许敌暗我明的局势可以转换为敌暗我也暗,“我带几架纵横千胜冲入落乌山,造出我军分出一波人马逃入落乌山的假象。那样的话,能引走多少敌人算多少。”至少能给二哥这边多一些胜算。 丁其羽想明白了一切,转头对陆未明笑了笑,伸手把他捉住自己的手拉开来,紧紧握住了未明兄的手,就如同当初说了要做亲兄弟时的盟誓一般,豪气道:“就由我一人,去博走反军一部分人,为二哥和兄弟们的前路,扫清一些障碍吧。” 陆未明听罢,只觉心头一酸,眼中都有了热泪,哽咽道:“我们是兄弟,既然一起上了战场,是生是死都在一块!二哥不能让你一人以身犯险!” 手被未明兄捏得生疼,丁其羽心下同样非常感动,能真切感受到未明兄强烈的焦急和担心:“如果我不去,失败的几率就更大。我可不想和二哥做了阴间兄弟。晞儿说过…战场上,没有绝对的胜算。我们要做的,就是多博得一些胜利的可能。”丁其羽拍拍陆未明捏出青筋的手,“二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她们都还在等我回去…” “不行,你不能去!”陆未明都要急疯了,死死抓着丁其羽的手,羽弟怎么就是不听劝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未晞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落乌山有多凶险你知道么?!” 丁其羽想起曾听乾东小栈掌柜提过的落乌山,心下也有些怅然。若是真有别的办法,她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那么多爱她的、她爱的人,谁愿意去涉险呢?可正如她所想,事到如今、不容犹豫,她只能尽力为二哥、为大军、也为自己拼得更多的胜算!丁其羽收拾好心情:“我知道。大军不易度山,我自己一人,反倒行动自如容易藏匿,待他们都被我引走了,我就找个地方隐匿行踪,不会有事的。” 陆未明使劲摇着头:“那我派别的死士,无论如何,都不要你去!” 丁其羽叹息一声,早已打定了主意:“我对纵横千胜最为熟悉,只有我能一人操纵多架纵横千胜,若是换了别人,诱敌计谋不成,反倒赔进去性命和几架纵横千胜。二哥,不要耽搁了!你们先偃旗息鼓,配合我!也不要派大军前来找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我引走他们之后,找到余部的破绽,杀出去、保全大家!等彻底安全了,再在藏风坡下等我!我会记住来时路,等风头避过了,自然会从落乌山里出来!”丁其羽说罢便从骏马背上翻身下来,抬头拍了拍陆未明的战马,“未明兄、二哥。放心!我丁其羽福大命大,定能逢凶化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队伍之中。 -- 第817页 “羽弟!羽弟!”陆未明看着丁其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里,眼里的泪光承载不住,几乎是咬碎了牙,才下定决心向陆智洱传令道,“传令下去,偃旗息鼓、做好防御,所有人都戴上遮面布,放稳呼吸、少吸入毒气,尽量争取时间!” 几个主将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同样是为丁其羽的大义和勇敢所折服感动。不敢有一丝怠慢,立即听从将军吩咐下去安排了。 丁其羽冲到机巧阵营之中,一人带走了四架纵横千胜,两架为一行排开设定好了冲锋式,又牵了两匹战马,搜刮来一些剑鞘和小盾,毅然朝左侧的分岔口冲了出去。浓雾之中,丁其羽同样戴着衣袖扯下来做的遮面布,也不知撞到了人还是树,一路的树木倒塌下去,发出轰隆的巨响,不必刻意造势就有足够浩大的声势了。 浩大声势之中,果真有埋伏在暗处的部队跟过来的声响,纵横千胜一路中了不少箭矢,不过丁其羽做的此等大型机巧,事先都考虑到了防御战场上可能的攻击,绝不会像那乌象的轿厢一般、害得象骑兵让弓兵一射一个准儿呢。丁其羽在纵横千胜中十分安全,箭矢暗器是都打不到她身上的,只要浓雾不散,对方又不敢贸然靠近、无法识破她只有一人,她便只需全心全意操控几个巨大的机巧一路前进就好。至于那两匹战马,被丁其羽拴在了两架纵横千胜内侧,大家伙保护着它们,同样是不必担忧中了暗箭。 可“仅需操控机巧”说得是十分轻松,落乌山越往上走,山势便愈发陡峭、山路也崎岖,丁其羽一人要顾全四架纵横千胜,操作既是体力活又是脑力活,更何况她还要尽可能营造出大队人马从此奔逃的假象,时不时丢一两个剑鞘和盾牌在地上,故意留给跟在后面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反军看。幸好纵横千胜有自动行进的功能,不然丁其羽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很难同时操纵它们顺利行进在落乌山。 不知是吸入了太多的毒气还是因为精神紧绷、疲劳不已,丁其羽的额角全是汗水,身上也被大汗浸透了。 走了一段才发现落乌山果真名不虚传,树木丛生、天光昏暗,道路很快隐没在了草丛荆棘之中,最终丁其羽只能选择开辟一条道路出来,反正带着“开山利器”纵横千胜,丁其羽对她自己做的机巧还是十分信任的。奈何山间悬崖遍布、怪石嶙峋,好几次都因为浓雾中突如其来的峭壁急速转弯、差点将几架纵横千胜连同自己开进了万丈深渊去。丁其羽顾不上紧张,也顾不上担心,甚至连差点掉下悬崖粉身碎骨的后怕都没有,疲惫已经让她的大脑没空处理任何情感信息了,只一心想着再坚持一会儿,再把敌人带远一点。 说来反军也是执着,地势山路都如此险峻崎岖了,他们还是穷追不舍。不过跟在为他们“开道”的纵横千胜后面,倒也少了许多丁其羽那样“筚路蓝缕”的艰辛。反军的穷追不舍,更说明了丁其羽伪装的成功,大雾之中,反军一定是担忧大乾军在落乌山找到新的道路杀进藏风坡才会一直坚持跟着丁其羽,一旦纵横千胜停下,就代表着丁其羽这支“军队”大部分人毒发,他们才好趁机出手,杀大乾军一个片甲不留。 可反军低估了丁其羽身体的“耐力”,丁其羽受过谢必安的咒术,体内血液本就异于常人。丁其羽吸入毒雾后的发作时间也比一般人要慢得多。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似乎都发生了变化。后面的反军可不是丁其羽这样乘坐着纵横千胜在行进,他们登山靠的都是双脚,好几次差点被丁其羽的纵横千胜甩掉。丁其羽为了诱敌,每当察觉跟踪的队伍远了,便稍稍放缓速度,故意露出赶路疲惫之态、让跟踪的队伍看到希望。 浓雾渐渐淡去,丁其羽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以纵横千胜的行进速度,她已经把敌人带了很远。喉中泛起了腥甜,肺里阵阵干涩发痛,丁其羽愈发觉得呼吸不过来了。来不及思考更多,见雾霭变得稀薄,再走一段,恐怕她的“调虎离山之计”就要被识破,丁其羽虽身体中了毒,头脑却十分清醒。她没有犹豫,当即掉转所有纵横千胜的方向,让它们全部改为了驻扎攻击状态,朝向了有人声的方向。 丁其羽解下一匹状态看起来稍好的战马,往背后雾中一点点靠近的步履声望去。 对方人数不少。期望她一切的努力,能为未明兄换得更多的胜算!想到这里,丁其羽触发了纵横千胜的攻击机括,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骑着战马往山中更深处奔去。 …… 丁其羽的计策是成功的。她不仅带走了部分来围剿大乾军的敌人,也大大激励了大乾军的战意。将士们稳住军心,沉着面对迷雾中的黑手。等到丁其羽走远,陆未明和几位统帅就带着大军杀了出去,大乾军斗志盛极,将士们强忍着体内毒素带来的痛苦,誓要突出重围,一时间,整个藏风坡都回荡着砍杀呐喊声。 所有人都吸入了毒气,再往山里不知还有多长的迷雾笼罩,靠着一时的战意军心再战恐怕实为勉强,更何况在此处负责堵截他们的反军并不是雍王所剩的全部兵力,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陷阱等着呢,所以大乾军选择的突破方向是来时路的方向。大乾军选定方向便集火猛攻,又有纵横千胜猛火战戟这样的神兵,很快便突破了出去。 ☆、第495章 孤身引诱敌闯落乌(下) -- 第818页 所以陆未明没有犹豫,决定带着大军先回到大营商议一个周全高效的计策救回。围剿雍王残余兵力的任务早就被未明兄抛在了脑后,在丁其羽牺牲自己的诱敌分兵的计策下,陆未明带领的大乾军并没有遭受巨大的伤亡。 大军撤到藏风坡外很远,才脱离了迷雾的笼罩,只剩残部的反军不敢与之硬搏,也就没有了再追上来送死的意思。陆未明含泪回望了一眼还在毒雾笼罩之中的藏风坡。若不是身为一军主帅,他早就带着人追进山里救羽弟了,可事实陆未明确是一军主帅,即便内心再想任性,他也不能以权谋私、不顾将士们的性命。 此刻的陆未明经过一番激战,目光猩红,身上挂了彩也毫不在意,内心却是万分的迷茫、悲恸、不知所措。他收回目光,下令任何人不准停下脚步,全速撤军回营。心乱如麻的他不知道想不出救羽弟的办法,只有回去求助,他担心自己迟一点,羽弟便救不回来了。 …… 陆未明率领大军从藏风坡全速赶回大乾军大营时,已是晚间。 乐竹漪替陆未晞进行了晚间的看诊,没有急着离开。军中并无事务,她们只能等着外面传回情报。出了旸崇关,大乾军的大营内条件当然比不上关内小城,身处全是糙爷们的军中,她们心中共同念着的那个人不在,两人也就成了最好的闺中密友,可以时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分享分享名门闺秀和江湖侠女彼此不知道的有趣经历。 听见帐外的动静,正在闲聊的两人对视一眼,按照原定计划,大军不可能这么快便回来,意识到不对劲,她们脸上的表情都严肃下来。两人一齐走出营帐,一看才知道陆未明带出去的大军是真的都回来了。领头的陆未明满身都是血污,表情悲恸万分,就像是绷着一根线咬牙坚持着才没有崩溃哭泣一般。 以往,丁其羽都是和未明兄一道回来,到了大营便什么都顾不上第一时间火急火燎跑去见两位夫人、给她们报平安的。 今天…陆未晞扫了一眼头里的几人,哪里还有心思问战况如何,她只知道第一眼没能找到她心心念念的人。陆未晞快步迎上去,这般快速的动作都吓了扶着她的磬儿一跳,走到陆未明面前就直问道:“二哥、其羽呢?”就好像是意识到之前那个让她一直心神不宁的不好预感实现了一般。 乐竹漪也走上前去,秀美紧锁,不自觉紧紧捏住了腰间的千翎离火。一靠近陆未明几人,乐竹漪就敏锐地嗅到了将士们身上除了血腥兵戈气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将士们在毒雾之中待久了,身上沾回来的毒雾,小医仙一下就察觉了。 “羽弟、羽弟…羽弟还在落乌山…”陆未明捉住妹妹的前臂,仿佛想寻求安慰一般,“未晞、快想办法救救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对不起!”说到末处,已是哽咽不已了。 跟过来的几位副手心中均是无以形容的难受极,是丁公子一人毅然为他们换得了撤离的机会,否则他们所有人都不一定有命回来大营了。不忍再听,见将军情绪很不稳,几人便带着受伤中毒的将士们下去休整治疗了。 “落乌山…”陆未晞失魂般喃喃一声,落乌山,传说中大雁猿猴尚不能度山的凶险之地,其羽竟进了落乌山! “小姐!”磬儿万分焦急重新扶住陆未晞,姑爷可千万不能出事,小姐本就身子弱、还怀了身孕,承受不住的! 心中如遭重击,陆未晞强忍住席卷而来的恐惧:“二、二哥,你冷静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分头行事了吗?其…其羽她为什么会在落乌山?”陆未晞嘴上劝着二哥冷静,自己的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了。 乐竹漪面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握住千翎离火的手捏得泛起了白色,忍不住问:“你们中了毒?”陆未明不把情况说清楚,叫她们如何救人?! “是…是,我们是分头行事了,但是羽弟只有一个人…”陆未明声泪俱下,“我们一到藏风坡,山里就起了一种奇怪的毒雾,是煜焦蛮子布下的陷阱!”终于把藏风坡遇到的全部情况都如实说了出来。 小木匠一个人被落在了落乌山…乐竹漪听罢,心中狠狠发疼、无可排解,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说道:“我去救她!”此刻的她,不再是军中的小医仙,根本顾不上在场中了毒的其他将士如何,她只是爱着丁其羽一人的乐竹漪而已。无论如何,她的小木匠都不能出事! “竹漪!我部署人马和你一起!”陆未晞差点就说成了“我也去!”可她既不会武艺又挺着肚子,如何能与武艺绝伦的竹漪比?只会成了众人的拖累!陆未晞现在只恨不能立刻飞到其羽身边帮她。 “人多了行进速度太慢,我先行一步。未晞部署周全再派人过来!”乐竹漪说罢便不再多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回营帐带了解毒的药丸、简单轻便的医具、千翎离火和蝶翅。没有给骑兵营的人解释任何缘由,径直取了赤霓,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就像是那年丹暝山上冲入火阵救人时的毫不犹豫,就像是无名谷中大胆表白心迹时的义无反顾。 乐竹漪执意自己离开了,也带走了陆未晞的希冀,这边陆未晞拉着陆未明一同进了大帐,想立刻部署人手进落乌山支援竹漪,刚一进营帐腹中就是一阵疼痛。 磬儿被小姐吃痛难受的样子吓坏了,小姐怀孕五月,哪里经受得起这般刺激:“小姐、怎么了?!磬儿去找军医!” -- 第819页 “未晞!”走在后面的陆未明也顿时吓得止住眼泪、脸色惨白。 陆未晞拉住要走的磬儿,额角都浸出了汗珠,好不容易缓过疼痛,咬牙坚持道:“不、我没事,我心里有数…”又对陆未明说道,“二哥,分几队没中毒的步兵出来。”语气不容反驳,当前第一要务是救回她的夫君。 …… 从丁其羽带着纵横千胜入山到陆未明回来传信,已经过去许久,落乌山凶险非常,山路崎岖、地形复杂,在没有任何先进通讯手段的时代,要想进这么大的一座山寻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乐竹漪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只知道小木匠说过:“千里之外,万人之中,竹漪都能找到我!”乐竹漪,便不会让小木匠失望。 赤霓四蹄生风,在荒原踏出一路烟尘,赶到藏风坡的时候,陆未明形容的奇怪雾气已经散去。 月光下,满地的血污残局记录着这里不久前发生过的恶战。乐竹漪勒马在分岔道口停住,抬手拂去眼角的一滴晶莹,来不及喘息一二,厉喝一声,驱使着赤霓冲进了落乌山。 山道两侧的树木都被纵横千胜伐倒了,每隔一段距离便有掉落的兵甲武器,甚至还有摔伤死掉的反军尸体,若是事先不知道小木匠是孤身一人,乐竹漪一定会以为两方大军在落乌山里发生了激战。乐竹漪只觉得眼前场景触目惊心,可以想象到小木匠是如何只靠自己一个人在毒雾中坚持引走敌人的。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乐竹漪鼻尖又有些酸涩,她还没有回答小木匠的问题,小木匠无论如何都不准有事!神骏赤霓常年生活在丹暝山上,即便是崎岖险峻的落乌山山路也决计难不倒它。寻着纵横千胜扫过的痕迹一路飞驰,火红色的精灵在月下林间穿梭,一点点靠近心之所向。 …… 丁其羽在靠近迷雾外围的时候便骑马狂奔,后面反军在雾中因为看不清形势,和驻扎攻击的纵横千胜较劲许久,待到本就撞得损毁七八的纵横千胜能量耗竭、攻势停歇,反军再冲上前去查看时,才发现纵横千胜上哪里有半个大乾军的人影。 眼前景象着实把反军气得捶胸顿足,不知该不该继续追。再一看这带兵来追的人,竟是张知遥的父亲。 张知遥的兄长见父亲怒目看着纵横千胜,上前对张大人道:“爹、我们别追了吧!快日落了,落乌山山势险峻,再追下去恐怕我们会折损更多人手!”方才有“大战车”开道他们都死了伤了数人,再追下去如何使得?! “闭嘴!”正窝着火的张大人把大儿子吼了回去。才经历了丧子之痛,张大人急需一个排解发泄的契机。张知遥是他最喜欢的小儿子,哪怕是后来闯了祸一蹶不振变得性格怪异,张大人心中多年积淀下来的宠爱还是没有变过。 那夜张知遥出门之后便从此人间蒸发,张大人调查询问之下才知道自己宠爱的小儿子犯了糊涂竟敢和内应一起去刺杀守城军主帅。儿子一直未归,人家的主帅还活得好好的,刺杀结果可想而知。张大人知道他的儿子一定是被大乾军秘密处置了,扼腕痛心、悲恸万分。本来有离开反军另谋他路之心的张大人暂且搁下了离军的打算,发誓要多杀几个大乾军为儿子报仇。 张知遥的兄长可没有为弟弟拼命的动力,被父亲一句吼回来,暗暗捏得拳头都发白了:“是…全凭父亲定夺。” ☆、第496章 千里赴携手同生死 另一个小将抓准了张大人的心思,上来谏言,称大军就是吃了机巧的大苦头,能将这几个大家伙运用得如此灵活熟练的军队,想必一定是机巧营中的好手,追了一路若是前功尽弃,回去恐怕会惹得尊上震怒,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些戏耍他们的机巧营精锐回去复命。 小将是想溜须拍马迎合上头,张大人心里却是另一番考量。他早就有离开反军之心,气数将尽的反军再怎么负隅顽抗都不可能翻身了。手下这些人又不是他的兵马,折损多少他当然不心疼,几场战斗下来反军都被克制得死死的,他根本杀不了多少敌人、为子报仇一直深受阻碍。眼瞧着今天有机会多杀几个人,他当然不想放弃。 于是张大人采纳了小将的建议,大队人马认定了把他们引至此处的一定是大乾军机巧营的精锐,加上张大人的私心使然,也不顾队伍伤亡几何,决定对丁其羽穷追不舍。 普通的战马哪里比得上竹漪的赤霓?跑不了太久险峻崎岖的山路,那匹被丁其羽骑出来的战马在早些时候就遍体鳞伤精疲力尽,硬生生断了气、跑死了。丁其羽落马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脑袋磕到一棵树上,本就有一条疤痕的额角是再添新伤。也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的关节还是错了骨,右腿在较为平坦的地上走动都会传来明显的疼痛,荆棘倒刺更是钻过双腿护甲间的空隙,把皮肉割得鲜血直流。毒雾因为她的剧烈活动慢慢侵入了体内,丁其羽喉中腥甜味道更甚、咳嗽一声,嘴角竟溢出了血来。 她不知自己身在落乌山何处,只知四面八方皆是深林,到处布满荆棘和不知名的花草,所幸今夜月光皎洁,让丁其羽不至于因为黑咕隆咚无法视物而掉到悬崖下去。拖着受伤中毒加疲惫不堪的身体,她实在是没力气再往深里走了,丁其羽靠坐在一棵大树边大口喘着气,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 第820页 心中却有些轻松的喜悦,空山中能听见反军队伍搜索的声音、看见很远处明明灭灭的火光,那些家伙还在落乌山,就说明她的计划自始至终都十分成功,未明兄那边脱身的几率应该不小。 累…真的好累。丁其羽仰起脑袋龇牙咧嘴缓过一阵疼痛,肺里的不适感稍稍消减,低头拿出一直被她护在怀里的无常剑。即便马跑死了、丁其羽自己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无常剑柄上的红绫却依旧炽烈如新。 幸好没弄脏,丁其羽扬起嘴角,用指腹轻轻摩挲红绫,还能嗅到竹漪身上的香气,就像是解毒的良方一般,竟让吸了那么多毒雾的丁其羽顿觉舒服多了。突然无比想念竹漪,丁其羽很久没体会过无力绝望、面对生死的感觉了,上一次绝望的那一刻,她就如同神女般降临了…… 刚想到这里,丁其羽就打散了自己即将飞远的思绪,上次便让她与自己一同经历九死一生,丁其羽怎么舍得那样的危机重演?! 丁其羽叹息一声,又捂住胸口,那里,放着莲儿给她绣的平安符。胸中传来阵阵暖意,丁其羽就像是又有了动力,军营里有竹漪和怀着孩子的晞儿,家里…还有满满一家子,无论老的小的,都是她的挚爱,她的性命早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如何能轻易搁置在这里?!诱敌之计,可不是为了送死的! 略略缓过不适感,丁其羽就咬牙爬起来,继续往深山里艰难跋涉。反军带着火把照明地毯式搜索,这附近除了高高的针叶林、低矮的荆棘就是悬崖,根本无处藏身,总不能挂在悬崖下吧?只能再找一段了。 一路上张大人的队伍损兵折将,许多将士走到半道就全身受了伤、走不了了,张大人只得叫他们自行回藏风坡入口处,剩下的人则因着主帅浑身的怒气不敢有怨言。状态极差的丁其羽到底是跑不过补给充足的大队人马,张大人如愿追到了引诱他们上落乌山的敌人——丁其羽。 张大人一瞧,他们大费周折折损这么多兵马找到的敌军竟只有一人!顿时怒不可遏:“臭小子,你敢耍我们!” 方才提出追击的小将也是大惊失色,立刻站出来为自己打圆场:“大人,这、这小子一人能操控几架战车,恐、恐怕不简单…” 追都追到这里了,简单不简单都必须要让对方付出代价才能平息怒火:“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还吾儿命来!”张大人并不认识丁其羽,这几日上战场杀敌对着谁都这样怒喝,因为他不知道处置张知遥的人是谁,只能与整个旸崇关、整个大乾军都结了仇。 方才急行一段路程,肩上的伤口恐怕又被扯裂了,丁其羽捂着发痛的伤口,因为一路急奔气喘不已,满脸都是尘灰。再不顾追兵往前奔跑恐怕三两下就落入敌手了,丁其羽转身将将站定,对着不远处的举着火把的大片敌人,也提起了声音:“你儿子是谁?作何要向我讨命?!”纵使音色干哑,说话的气势却找不到一丝灰头土脸的弱气来。她正强迫着自己疲惫的大脑努力考量眼下的局势、想找到可行的生路。 “臭小子还在嘴硬!今日就用你的血告慰吾儿知遥的在天之灵!”张大人说罢,就要指挥手下部卒上前捉人。 “知遥…张知遥?!”丁其羽下意识惊出了声,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张大人本是追错了人,难消心头之恨准备将这个戏耍他们的臭小子杀了祭旗的,没想到冤家路窄,他还真恨对了人,此刻站在不远处的丁其羽确实是亲手杀死他儿子张知遥的人。张大人面色顿时黑如铁炭,认定面前这人一定与知遥的死有脱不了的干系!立马呼来左右:“还不快把他拿下!” “是!”反军将士听令,便抽刀向丁其羽杀来。 丁其羽只得伸长无常剑,强打起精神迎战。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弓箭手也准备伺机射箭,丁其羽脑中还在不断努力想着对策,只是因为毒素的发作而越转越慢,全凭着一股“不能死在这里”的信念在苦苦支撑。 一阵骏马划破长空的嘶鸣声,惊了张大人等坐下的战马,那赤红骏马直接将反军队伍冲出了一个缺口,踏着好几人的身体跃入战局。 丁其羽睁大了眼睛,心里狠狠一怔,刹那间,她以为自己也许是已经被反军杀死了,出现了幻觉,灵魂在飘散前回到了兴城初见的那一刻,回到了乐梦潇的鞭子劈向胸口的那一瞬…可幻觉分明又与现实看到的场景重合共鸣!她来了…竹漪是真的来了…赤霓神骏上的红衣精灵,惊艳了丁其羽的眼,迷了丁其羽的神魂,也撼动了她的心。 千翎离火力挽狂澜,巨大的力道抽得几个骑兵小将从马上倒摔出去,赤霓踏碎了数人的肋骨,让犹如天降的精灵来到了丁其羽的身边。看着虽然狼狈不堪却还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小木匠,乐竹漪的心也定了下来。 丁其羽后退两步捂着胸口猛地咳嗽一阵,激动道:“竹漪、你怎么来了?!” “若是不来,还能再看到你这不负责任的臭木匠么?!”反军已经形成了包围圈,她们无法轻易脱身,乐竹漪便翻身下马,扬起千翎离火与反军厮杀起来,“我早就说过,要么一起活着,要么同他们决一死战!”杀气蒸腾而出,每一鞭都能断筋挫骨,这些把她的小木匠逼上绝路的人,全部都该死! 丁其羽抹了一把盈眶的热泪,只觉胸中热血沸腾,强行驱散身体的疼痛的难受,也豪气答道:“那好!这一次,小木匠与你并肩作战!” -- 第821页 乐竹漪蹙眉:“你受伤了,不要逞强,和赤霓待在一起就好!” 丁其羽摇头,咬牙使劲一脚踢开了想从背后偷袭竹漪的人:“小伤而已,待甩掉这些苍蝇,有小医仙在我身边,还怕治不好吗?” 乐竹漪一听,也没再阻止她,一鞭子抽得几个挥刀上来的甲士再也无力爬起,对身后的人道:“小木匠,教你的剑法,还记得吗?”竹漪说的,自然是她们二人在无名谷中一起习练的那套。 丁其羽也没有回头,守住竹漪的背后,无常剑要出的起势正是那一套剑鞭功法的第一式:“是你教我的,我怎么敢忘?” 乐竹漪点了点头:“那就让这些臭苍蝇好生见识见识它的威力!” “小木匠恐怕要拖竹漪的后腿了!你不要嫌弃才是!”丁其羽说着,转身便忍痛默契地配合竹漪的鞭势刺穿了一个反军的肚腹。虽然伤势和疲惫影响了出剑的速度,丁其羽的脸上却满是镇定的神色,一点儿也没有被敌人逼到绝路时的恐慌无措。 小木匠果然没有忘了那时的默契,乐竹漪也勾起了唇角:“我们在一起,这些个小喽啰,何惧?” 丁其羽心头一酸:“对啊…我们在一起…这些小喽啰,何惧?!”这句话,既是豪气的也是悲壮的,今日就再与她,同生共死! ☆、第497章 两相依洞天成眷属(上) 威力强大的招式功法,配上两人生死与共的默契和决心,她们很快就从重重包围中撕出一个缺口,一同骑上赤霓夺路而出。 论跑山路,反军战马哪里是赤霓的对手?赤霓靠着强大的优势和敏锐的嗅觉,夜间行林依旧健行如飞,三两下就远远把追兵甩在了后面。 待到彻底甩掉难缠的苍蝇,丁其羽松了一口气,只要能找到藏身之所躲过今夜,她们就安全了。丁其羽搂着身前的竹漪,对赤霓道:“赤霓,我们的命,再次交给你了!”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赤霓吐着热气一个疾步就朝一处断崖跃了过去。 丁其羽心里大惊,这么远的距离,赤霓带着两个人怎么可能跃得过去?!可眨眼间赤霓已经跃了出去,结果很快见分晓,事实是赤霓确实没有跃到对面,丁其羽和乐竹漪都以为赤霓失蹄,两人一马就要跌落山崖。丁其羽下意识想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怀里的人,紧紧闭着眼睛,却没有等到该有的疼痛,耳边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夹杂着赤霓吃痛的嘶鸣声过后,坠落失重感戛然而止,赤霓很快便踩到了实处。 高度的落差让赤霓落地时没能站稳,两人因为冲击力坠马摔到了地上,摔得丁其羽眼冒金星,又喷出一口血来,幸而有丁其羽做肉垫、一直死死抱着竹漪,竹漪倒是没有摔伤。 乐竹漪听到丁其羽的闷哼声,连忙从她怀里挣出来问:“小木匠,你怎么样?!” 丁其羽咳嗽两声,视野也渐渐恢复清明:“咳咳,没、没事。”抬头观察四周,“这是…?” “好像…是个隐蔽的山洞。”周围十分昏暗,看不清环境,只有更深处透着隐隐的柔光。 丁其羽找到竹漪的手牵住:“呵呵,赤霓恐怕上辈子是只小老鼠吧?每次都能找到救命的山洞呢。” 这个山洞的洞口掩藏在一处断崖之下,又有藤蔓野草覆盖,若不是赤霓靠着超凡的感知能力寻到了洞口,光靠人眼,恐怕是在青光白日之下都发现不了。洞口处看似深邃,两人往内走了几步,就发现洞顶上并非封死的岩壁,而是交错的树藤,缝隙间露出盈盈月光,倒让这里不算昏暗。靠丁其羽的无常剑、竹漪的蝶翅和千翎离火,只要劈断低矮之处的树藤,即使是四蹄行走的赤霓,搭着石头也能出去。 明明是夏夜,还能听见洞外的蝉鸣声,洞内却十分凉爽,就像是受了神仙庇护的洞天福地。 乐竹漪搀着丁其羽往洞内更深处行了一段,发现洞中竟有一汪清潭,清潭约莫半人深,其中有几处泉眼,发出轻快而清冽的水声,是活水。微微浮动的水面在皎白月光的晕染下闪着点点莹光,让这隐秘山洞的温度和炎热的夏夜根本搭不上边,舒适又宜人。 “是潭水!”乐竹漪惊喜道,不过她惊喜的可不是山洞的清凉宜人,而是有水源便可尽快为小木匠处理身上的伤口了。 丁其羽也露出了笑容,舍不得把太多力道搭在竹漪身上:“真是天不亡我们。”心情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这种隐秘的地方倒是不用特别担心反军会寻上来,还不知道他们要在山中逗留多久,有活水,两人至少不会渴死了。 乐竹漪扶着丁其羽来到潭边坐下:“你先坐好,我给你看伤。” 丁其羽靠上身后的石壁,也关切问道:“荆棘太割人,竹漪也受伤了吧?” “赤霓受伤了,我没在荆棘里活动多久,没事。”乐竹漪回答一句,静心替丁其羽号了脉,从赤霓身上解下小医具箱子,找出一只小药瓶,“先给你看伤,这是解毒雾的药丸。” 丁其羽乖乖吃下竹漪喂给她的药丸,眼睛仔细看着竹漪的小腿,因为经常生活在丹暝山的缘故,竹漪穿的小靴是特制过的,确实如她所言并没有被荆棘丛割伤,丁其羽这才放心:“这是什么毒?刚刚,我又咳了点血出来。” 乐竹漪一听,心里发疼闷堵起来:“就是煜焦人之前用过的那种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的药粉,幸好那次他们用过之后,我就配了解毒的丹药。”乐竹漪说着,用干净的绣帕沾了水小心拭去了丁其羽嘴角的血,“你中了毒,又强撑着身体活动了那么久,当然会有血。”语气十分严肃。 -- 第822页 丁其羽点点头:“哦…”竹漪好像有些不开心?丁其羽想起那日被张知遥刺伤,请竹漪包扎时她闹的小脾气,和此刻如出一辙,心下漾起温暖。 乐竹漪才没功夫管某人心里在想什么,三两下卸了某人身上的盔甲,脱了丁其羽外层的裤子,动作干净利落,表情严肃认真。幸好腿甲保护了要害经脉,丁其羽的腿上只是一些皮外伤,没有伤到内层筋骨,以小医仙的手法很快便止住了血。 小医仙专心治伤,静谧宜人、爱人独处的氛围,加上眨眼间被脱了好几层,搞得丁其羽有些脸红,小心思不自觉偏到了其他地方。 竹漪调配的解毒丹药效果奇好,落入腹中之后便觉丹田一阵暖意,方才那些呼吸不畅、心痛心悸的感觉很快就消失殆尽了,丁其羽眼中倒映着面前人儿绝美的模样,心跳一点点提了速。 也不知是生怕自己的思绪再继续飘走,还是舍不得竹漪做这些,丁其羽突然抬手握住竹漪拿着小丝帕正要为自己擦脸的手:“竹漪,你去帮赤霓吧,这个我自己来就好。”不知为何,声音发沉。 乐竹漪与丁其羽对视一眼,眼中表情十分复杂,她没有拒绝,将小手帕交给丁其羽,自己起身到了赤霓身边。 丁其羽自行把手上脸上的血污都洗净了。又低头瞧了自己一眼,上身穿着盔甲的内衬,下面是被竹漪卷到膝盖处的一条中裤,脱下来的盔甲衣裳都被随意扔到一边,加上敷满伤药的小腿,看起来还真像是遇见美人、猴急劫色的大盗衣服都脱了一半,才发现自己惹到了武功高强的女侠,反被女侠几鞭子抽到站不起来了呢… 女侠既然心软为采花大盗敷了药,能不能完成大盗的心愿呢? 都这般境遇了竟还能想到那些有的没的,丁其羽在内心扇了自己一巴掌,偷偷瞧了一眼那边的竹漪,就见她正在往洞口四壁撒一种药粉,注意力也被吸引去了,丁其羽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乐竹漪回答:“驱散虫蛇野兽的药粉。”语气淡淡,走到赤霓身边替她的爱马受伤的四蹄敷上了止血的伤药。 丁其羽的目光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了,虽然明显感觉到竹漪在生自己的气,但丁其羽了然她的小医仙是为什么生气,眼中是温柔的笑意,竹漪身上总是有一种无比吸引人的独特魅力,不管她是笑着还是严肃着,都煞是好看。即便两人现在“落了难”,有竹漪在身边,落难也成了难得独处的良辰美景。 丁其越看越是喜欢,忍不住玩笑道:“还是乐女侠思虑周全。多亏了有乐女侠在,不然我今日不是死在敌人刀下,就是变成野兽盘中餐了。” 可这句出口之后,乐女侠并没有回应她,为赤霓包扎好伤口,又在潭边净手,一直低着头,丁其羽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乐女侠此刻生闷气生到不想搭理自己了。丁其羽不知道,恰是她这句话,让心情本就十分闷堵的竹漪心里的情绪像是开闸的洪水倾泻出来,在丁其羽看不见的地方,乐竹漪喉间酸涩,眼中有了泪光。 她害怕失去,害怕自己如果晚了一步,小木匠就真的成了奸人刀下鬼、野兽盘中餐,那种无措惶恐的感觉,只有亲身经历过两次的乐竹漪,才真正懂得。这些情绪,乐竹漪一路都用理智压制着,当小木匠脱了险,当小木匠还安然无恙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情绪才因为后怕、因为感情打败了理性而彻底爆发出来。 乐竹漪深呼吸几下,回到丁其羽面前,伸手解开了丁其羽的衣带。 丁其羽背脊一僵,毒解了、呼吸畅了,竹漪一靠近,她身上馥郁的丹暝花香便带着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直到小医仙把内衫叠在一边又拆开了包扎于肩头旧伤的绷带,呆愣的丁其羽才明白过来人家是想做什么,想努力甩掉脑海里那点歪出去的胡思乱想,可眼下这“坦然面对”美人的情景实在是很难让丁其羽心情平静下来,她咽了咽唾沫,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额、竹漪,应该…没什么事,都好得差不多了。”这回衣裳也脱得差不多,更符合方才那关于“采花大盗与女侠”的假想了… 可惜女侠依旧一点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丁其羽受不了这般安静的氛围:“竹漪,我、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正在替她查看伤势的乐竹漪手上动作一顿:“…错哪儿了?”声音有些轻。 “我不该以身犯险。”丁其羽老老实实承认,抬头对上乐竹漪的目光,这才发现她眼中竟是含着泪的!丁其羽心里狠狠一疼,撑起身子急问道:“竹漪,你怎么了?” 乐竹漪忍住要落下来的泪,只颤声说:“我…重新给你包一下。” 丁其羽见她泪眼婆娑极尽隐忍,既感动又心疼,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如何,伸手抚去竹漪眼角的晶莹,凑过去轻吻一下她的朱唇,又柔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相距咫尺,两人的呼吸早已交融在一起,“小木匠这不是好好的吗,伤口也没裂开,别难过了…” 乐竹漪心头一颤,情绪被丁其羽亲密的动作一带而起,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再也压制不住爆发出来的汹涌情感,经历过无法形容的恐惧害怕,恐怕只有用最激烈的交融烙印,才能冲去吧… 丁其羽被竹漪抱上来的力道扑倒,后背撞到了石壁上,怔愣一瞬,因为竹漪生涩而勇敢的吻,因为这幽静而隐秘的氛围,因为早已心驰神往的温香软玉,因为胸中滚烫的情丝,彻底动了情。这一次、从今往后…丁其羽都不会再推开她了。 -- 第823页 …… 良久…洞内归于平静,莹莹月光无声地洒在两人身影上,耳畔只剩下彼此的呼吸、潭泉潺潺的流水声和洞外那邈远的蝉鸣。 丁其羽低头看着如餍足小猫一般闭着眼睛窝在自己怀里休憩的人儿,玩笑问道:“竹漪觉得我…可还行么?”对夫人方才的质疑还耿耿于怀呢。 ☆、第498章 两相依洞天成眷属(下) …… 两人在洞中渡过了不便详述的两夜一天,听到山中传来邈远的喊声,以竹漪的耳力分辨,应是来救她们的大乾将士。两人收拾好一切,便劈断了洞壁上的藤蔓准备离开。 搜寻两人下落的反军已经无功而返,未晞部署过来的搜救小队也如期找上落乌山。陆未明身为一军主帅,本不应擅自参与这种“小任务”,但他不放心手下任何人,执意要亲自带人进山来寻人,恨不能自己前来的未晞自然也就没有阻止了。 丁其羽和竹漪牵着赤霓出了山洞,丁其羽扯下半条衣带绑在了洞口边的藤蔓上,竹漪也取了一条红绫和丁其羽的衣带绑在一起,纪念这个救了她们的性命、也见证了她们身心相融的山洞。 经历了不少“欺负”还来骑马,饶是乐竹漪这般一等一的驭马高手,也觉得不适难受,一被丁其羽扶着腰抱上马背,她便觉一阵疼痛袭来,皱眉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丁其羽心里一揪,忍住腿疼赶紧登上马去小心环住她:“竹漪、怎么了?” 乐竹漪红着脸,稍稍往后靠在丁其羽的怀里,不舒服地动了动,更觉身下疼得厉害,她小小喘着气:“有、有些疼。”娇柔的语气由竹漪说出来,就是带着一丝化不去的魅惑之感,任谁听了都会怜惜心动,更别说是爱她至深的小木匠了。 丁其羽一听,同样脸红不已,马鞍的硬度不小,竹漪如何受得了呢?丁其羽越想越是自责,看看左右思索片刻,提议道:“我、我用衣服,给你垫一垫,好不好?” 垫着这人的衣服像什么样子?乐竹漪仅是想想便觉得好生奇怪,嗔怪一句:“谁要垫着你的衣裳。”果断催促道,“我们快…走吧。”又想到了某人在山洞中是如何耍无赖的,奈何乐女侠现下是一点逞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先按捺不发,等着秋后算账。 这般模样的竹漪,恐怕是让丁其羽去摘星星她都立刻会开始试着用机巧搭火箭的吧。怀里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丁其羽见她不愿,小心抱紧了竹漪,哄道:“那,竹漪再忍一忍,把力道都放在我身上,我让赤霓跑稳一些。尽快与他们汇合,到了营帐里,我替你抹药。” 乐竹漪听到后半句,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怎么想都是坏木匠占便宜。小小翘起了粉唇,没有回应丁其羽的话,侧头靠到丁其羽的颈窝里,嗅到这人身上熟悉温暖的气味,似乎还夹杂着□□朦胧的味道,让她心跳微微提了速,又莫名安心。 丁其羽真是万分喜欢她娇柔的动作,心里满满涨涨的,脑海都开始畅想竹漪嫁给自己时的模样了。丁其羽以温柔得可以滴出水的声音道:“靠好了,我要出发咯~”说罢便打马让赤霓稳稳跑了起来。 寻着越来越近的人声,两人没用多时就找到了来救人的一队人马。 “羽弟!!”带队的陆未明瞧见林间打马而来的两人,激动喊道。 “二哥!”丁其羽回了一句,半瘸着腿跳下马,又小心把竹漪扶了下来,处处极尽呵护。一路上她都在想在这种山野之地就要了竹漪,回头看看自己这混蛋也真是荒唐…对竹漪表现出来的娇柔既心动又心疼:“小心些。” 乐竹漪却抬眼便看到了乌压压一片来搜寻他们的人,在地上站定后,虽然脸红,却因为心里的欢喜幸福并不想逞强,索性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对小木匠道:“嗯~” 陆未明睁大了眼睛,这这这…两人的关系…明显与之前不一样了、更进一步了…虽然陆未明并不知道两人之前的关系是处于哪一步,但还是能准确看出丁其羽和竹漪之间相处距离的变化。 搜寻队的将士们看着小医仙软软靠在丁其羽怀里,脸色娇艳粉红,还能猜不到两人的关系吗?对丁其羽是羡慕不已,一腔向往都写在脸上。 “羽弟…”找到人的激动因为目睹两人的亲密动作而被惊讶取代了不少,陆未明几步上前,原本兴奋到想拉住丁其羽胳膊喜极而泣的动作也忍住了,踌躇在两三步开外,有些尴尬。羽弟抱着温香软玉,哪有空与自己寒暄? 丁其羽看出他的尴尬,耳朵也有些发热,清清嗓子问未明兄:“二哥,你可是主帅,怎么能涉险进来落乌山呢?” ☆、第499章 故人来静夜密相会(上) 陆未明一听,之前那惊险的场景简直再次浮现脑海:“你还说啊!你也知道落乌山危险,还敢一个人闯进来,你知道哥哥当时有多担心多无助不?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给一大家子人交代啊?!”陆未明眼中有泪光,上前揍了一下丁其羽的胳膊,“我看这落乌山,根本没有爹和兄长的拳头可怕!” 谈论的是陆将军岳父大人和未昭大哥,丁其羽却能感受到未明兄对自己那种两肋插刀的深厚友谊,心中感动不已,没有戳破他,只笑道:“这顿惩治胡闹的拳头,恐怕该我们‘兄弟俩’一起挨了。”丁其羽看了看怀里的美人,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好了二哥,此地不宜久留,她为了救我…额、受了点伤,我们快回去吧。未晞肯定一直焦急等着我们回去的。”说得自己有点脸红,毕竟人家竹漪可不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 -- 第824页 看出端倪的陆未明只得愣愣点头:“哦、好好,我们快回去…” 丁其羽和竹漪随“搜救队”回到大营。陆未晞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了,一心等着他们平安回来,刚听人第一时间来报,便立刻迎出了大帐。 陆未晞一眼就看到共乘一骑的两人,陆未明和将士们都能看出端倪,莫说是聪慧且无比了解丁其羽的未晞了:“其羽!”比起其他,心爱之人终于平安归来才是未晞最关注的重点,天知道她这一天一夜都是怎么熬过来的,若不是有腹中孩儿在支撑着她,那种担忧急切还真不知该如何战胜了。 丁其羽带着竹漪一同上前:“晞儿、小心些!”晞儿可是挺着大肚子呢! 陆未晞对上丁其羽的目光,眸中深情不言而喻,她转而对丁其羽身边的竹漪道:“竹漪,谢谢!”谢谢竹漪将其羽完完整整带回来了。 乐竹漪表情凝滞了一瞬,昨日真是被害怕失去的恐惧逼得冲动上了头,竟…面对未晞,乐竹漪有些自责内疚,就好像是窃走了未晞的东西一样,到这里便不愿丁其羽再抱扶着她了:“是小木匠命大…未晞谢什么呢。” 丁其羽左右看看,她们一个怀着孩子、彻夜不眠,一个千里来救、又才经历了初夜,两人都让她怜惜心疼,丁其羽虽然本事不小、到底却只是一个凡人,又开始无奈自己没有习得分/身术了。所幸两位夫人姐妹一见面,便都自觉“弃”了丁其羽,谁都不需要她了。 …… 丁其羽平安归来,在营中休养身上的伤,虽然大乾军损失不算惨重,但藏风坡一战确实打得不怎么漂亮,南煜南焦发出假意叛逃的信号,让急切求胜的大乾军吃到了教训。这边丁其羽诱敌入山之计解了藏风坡之围,原本前去追南煜南焦大军的另一支大乾军也中了反军的分兵之计,自然是空手而归。 经此一战之后,大乾军统帅们悬崖勒马立刻意识到了上一战的失误所在,收拾心情状态,从长计议、严密部署,针对藏风坡中盘踞敌军的破敌计策也在按周密的计划顺利推进。 反军中没有丁其羽这样的奇才,毒物之计被破之后,除了天然的防御屏障,便很难找到其他救命之法了。面对来势汹汹、计划有素的大乾军,只剩残兵败将又军心不和的反军余部只能苦苦支撑。 自从那日在潭泉山洞的极致亲密,竹漪因为气不过某人乘人之危的无赖是足有两天没搭理她,丁其羽想尽各种办法才哄好媳妇儿,她和乐竹漪之间最后的一层隔阂距离也完全消除了。但大战还未结束,丁其羽每每谈起要提亲、成亲之类的话题,竹漪都以战事紧急为理由不让她说。 丁其羽很老实地把她和竹漪之间“成了事”的情况告诉了未晞。交代的时候只说了混蛋丁其羽想娶竹漪,倒是没有直说两人有了亲密关系。不过直不直说陆未晞也都明白,心里虽然是有些抑制不住的酸涩,但与竹漪相处这么久,早就把竹漪当成飞羽别业的姐妹了,走到这一步只是意料之中。竹漪和其羽之间的情谊她都看在眼里,这次若不是竹漪当即舍身前去营救,其羽能不能安全回来都说不准。所以陆未晞吞下了冒出来的酸泡泡,对自家做了坏事儿才来上报的大混蛋表示了支持。 竹漪一直是丁其羽一生都要保护疼爱的人。虽然还未正式成亲,她对待竹漪的方式却已经和未晞她们一样,事先就练习着端好这新的一碗水了。可即便有了肌肤之亲、竹漪还是不肯和她一起过夜。丁其羽念及还未与竹漪成亲,军中人多眼杂,总看着自己出入于两位夫人房里的话,确实会污了小医仙的名节,便不再强求,只能等战事结束,亲自上丹暝山向辰师父岳父大人和宫主岳母大人求娶竹漪了。 是夜,未晞已经入睡,期望提早结束战争、回家和众人团聚的丁其羽独自来到她工作的帐中加了班,她长远地考虑到了北域锡荣的战事,在为北方的岳父大人设计克制锡荣铁骑的机巧。 忽闻帐外有人声,丁其羽抬起头来,就见影三将一个人押了进来:“姑爷,此人在大营里附近鬼鬼祟祟,被巡逻的将士发现之后,说是要求见您。将士们就把她送过来让您定夺了。”那些将士本想直接把这女的交给陆少将军处置的,影三思来想去,这女子说不定是主子的哪位红颜知己、不远千里找上门来了呢,闹远了闹大了主子面子搁不住。虽然不喜某人的花心行径,影三还是决定让丁其羽自己定夺,所以连“犯人”脸上的黑纱都没给她摘下,原原本本送来了丁其羽帐子里。 丁其羽一看,那人整个身体都罩在一件黑色斗篷之中,脸上戴着遮面的黑纱,身材苗条纤细,一看便知是个女子。 丁其羽起身走到黑衣人面前,皱起眉头问道:“你是何人?” 低着头的“神秘女子”这才抬起头来,对上丁其羽的目光。 这眉眼…看清被影三押到面前的女子,丁其羽心里一惊:“恬然郡主?!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别数日,丁其羽完全没想过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 是雍王郡主?方才在黑暗之中完全没看出来对方是谁的影三手上动作一顿,小心看了一眼被自己捉住的人,与丁其羽对视一眼,默默收手退出了营帐。 待到帐中只剩下两人,赵恬然抬手摘下了面上的黑纱和头上的兜帽:“我已经不是郡主了。”声音很低,又微微低下了头,看不出她的表情。 -- 第825页 但丁其羽听出了她言语间的低落,因为丁其羽心中早就将恬然郡主和雍王剥离开来成了两回事儿,方才初见之时根本没想起人家的父亲就是被他们打到躲进藏风坡、气数将尽的反贼雍王。 此刻的恬然郡主哪里还有曾经的半点跋扈嚣张?那件黑色的斗篷就像是低迷的心情,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其中。从小就娇生惯养刁蛮惯了,十几年来都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的,如今因为父亲兄长叛国,她也受到牵连跌下了高贵的位置、再不是皇亲贵胄,叫她如何能轻易适应、轻易接受呢? 丁其羽努力想安慰一下眼前失魂落魄的好友,可话语始终是苍白的:“犯错叛国的是雍王和赵慎之他们,和你无关。我想你并没有参与其中,也——” 丁其羽的安慰被赵恬然打断了:“可他们是我的父兄!”说罢,又觉得自己言语过于激烈,赵恬然憋红了脸好半天才偏头叹道,“我、我…丁其羽,对不起…” 丁其羽怔愣,本以为恬然郡主此来是为了投奔朋友、彻底与叛国的亲人断绝来往,却不想…她也叹了一口气,为了朋友的境遇。那毕竟是郡主的生身父亲、血脉连接可不是常人口中一两句逆贼乱党就能够抹去的!丁其羽突然猜到几分赵恬然此来的目的了。 丁其羽心生不忍,并不在意她的失礼,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想引着她到一边坐下,“过来坐下说吧,你怎么过来的?” 赵恬然却伸手拉住了丁其羽的胳膊:“丁其羽。” 丁其羽回头疑惑:“恬然?”隐去了郡主两个字。 轻轻的声音从低着头的赵恬然口中飘出来:“能不能…你能不能放我爹一条生路。”说着不等丁其羽回答,她就匆匆解释道,“他的军队、他的一切你们都可以收去,就是…饶他一命。” 赵恬然郡主,何时这般卑微地主动开口求过一个人?可是…即便再于心不忍,她的诉求,并不是丁其羽能办得到的:“这…恬然,此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了的…” “可你是陆未晞的夫君,是陆未明的妹婿!你们一向都是好兄弟,你在陆未明面前一定能说上话…” 丁其羽为难极了:“哎、恬然,我——” 见丁其羽执意要拒绝,赵恬然眼中早已蓄上了泪,一咬牙,放开捉住丁其羽的手,缓缓启唇道:“我现在一无所有…我愿意,把我自己献给你!用我自己做交换,求你…帮帮我!”赵恬然说着,抬手拉开罩衣的系带,黑色丝质的罩衣便滑落在地。 ☆、第500章 故人来静夜密相会(下) 夏日闷热,她本就穿得单薄,再加上郡主应是“有备而来”,实先便想到了以身相许的馊主意、专程来把自己献给丁其羽的。只眨眼的功夫,赵恬然身上的衣裙就滑落几层,只剩最内里的遮蔽,白皙的肌肤露了出来。赵恬然手指发颤、眼里盛满的泪水滑落下来,咬唇到下唇快要出血,她放弃了所有的自尊,就为了救父亲一命。 脑子瞬间宕机的丁其羽大惊,一把拉住了她还想继续的手:“你做什么?!”心里升起无名的气恼愤怒,郡主这是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不讲情理只重肉/欲的好色之徒吗! 赵恬然在崩溃的边缘,丁其羽拉她,她反倒是顺势紧紧抱住了丁其羽,还在把自己使劲往丁其羽怀里凑,也不知是想找到点安慰还是铁了心想把自己“献给”丁其羽、让某人看在这种情分之上能尽力帮她一帮。赵恬然嘴上不停颤声呜咽着:“我没有办法…救救他!放过我爹!”泪水沾湿了丁其羽的衣裳,就好像所有的委屈都爆发出来,她走投无路了,连日的忧心不寐、连日的恐惧憔悴,她要如何才能挽救亲人?! 丁其羽想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奈何郡主双手紧紧箍住自己,只顾着在怀里歇斯底里。丁其羽叹了又叹,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尴尬,丁其羽着实不自在极了、背后都浸出了冷汗,试了几次都没能将绝望边缘徘徊的郡主拉扯开来。 雍王犯的罪实在太重,叫她如何救得了?救了未来又会不会有反军势力复燃、造成无数百姓家人离散的可能?不是丁其羽不想帮忙,而是她不能救。 丁其羽正思绪飞转盘算着如何重新掌控局面,谁知就在这时,帐帘被人掀开,竹漪满含愠怒的声音从帐门处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丁其羽身体一僵,转头对上竹漪燃着火苗的目光…… 丁其羽本是拉住赵恬然的手想阻止郡主干傻事,可在门口竹漪的视角看来,臭木匠面前那女子衣不蔽体、某人更是因为急切而身体前倾,就像是急着要扑上去一般!就连地上落下的衣裳也仿佛变成了“猴急”的某人撕扯下来的。 脑海里顿时冒出各种猜测和画面,心中酸涩喷涌出来,乐竹漪本是听说小木匠来这里熬夜办事想来陪陪她,却不想刚到门口就听到这么“激烈”的幽会情境!其实她并没听见几句对话,只是一瞬间涌上的占有欲和醋意让她动作快于大脑一步、直接就冲进来“捉奸”了。臭木匠已经再三说过就她们几个,竟还敢秘密与其他女子做这亲密之事情!再发展下去是不是要直接变成三宫六院了?! 乐姑娘几步入内、留下帐帘摇曳,门外守住的影三满头冷汗,不是她不想帮姑爷,是乐姑娘的战力和气场都太强了,乐姑娘执意冲进去恐怕这周围的影卫一起上都拦不住吧……无辜的影三抹了一把汗,只能宁心静气屏住视听、放空自我了。 -- 第826页 被竹漪目中的火焰惊到,丁其羽呆愣当场:“竹、竹漪、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还看不到这些精、彩、的场面了!”精彩二字,简直是竹漪咬着银牙狠狠甩出来的。 在丁其羽怀里哭泣的赵恬然也被吓了一大跳,冲进帐中的女子身上是腾腾的杀气,被吓坏的赵恬然下意识就攒住了丁其羽的胳膊,另一手护在自己胸前,如受惊的小鹿求救般唤道:“丁其羽…” 赵恬然是“五人计划”之外的陌生女子,丁其羽从未在她们姐妹间提及过此女,这一系列动作看在竹漪眼里怎么都像是狐媚惑人的刻意为之。可恨那臭木匠还一副要护着她与自己对峙的模样,叫竹漪怎能不气? “哪里来的妖女?!”乐竹漪怒叱一句,只见银光一闪,腰间的软剑蝶翅如电光一般就舞了出来。 剑峰直刺赵恬然而去,丁其羽一看这还得了?!吓得三魂出了七窍:“诶!竹漪!别!”赶紧一把把呆愣的郡主扯到身后,举着双手挡在了赵恬然身前。 赵恬然惊愕,见那本应刺向自己的长剑刺向了丁其羽,大喊出声:“不要!” 蝶翅的剑锋在胸口处如期停了下来,持剑的美人眼中却是愤怒、酸涩、难解交织在一起,迎上丁其羽的目光:“你…居然,舍身都要保护她?!”臭木匠的舍命相护、那女子的心疼出声,两人一唱一和,让竹漪感觉自己反倒被隔离了出来,站在了丁其羽的对立面、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酸涩在胸中翻江倒海、难以遏制。 丁其羽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举着双手、背后是冷汗淋漓:“竹漪、我没有!你听我——” “这还叫没有?!”乐竹漪眼中是受伤的神色,带上了隐隐泪光。她抬了抬剑,剑锋只在丁其羽身前方寸之地,无论是咽喉、还是胸膛,蝶翅都能轻易企及。这个臭木匠可知,自己方才若真有杀那陌生女子的心,蝶翅已经刺入她的心脏了! 丁其羽一瞧竹漪都被自己气出眼泪来了,心里又急又疼:“竹漪,你听没解释、她是我的朋友!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她哪里有舍身相救啊…丁其羽心中叫苦不迭。她早已很熟悉竹漪的性子,竹漪做事洒脱却并不冲动,虽然脾气急了些、却不可能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取了郡主的性命,所以这一剑可以说是以“威慑”目的为主。最多能把恬然郡主给吓坏了,却并不会伤到她。 恬然郡主已经够可怜了,连以身相许换取父亲性命的这一步都踏出来了。作为朋友,丁其羽于心不忍。就是出于对竹漪的了解和信任,瞬息之间丁其羽才敢直直用身体上前去挡的嘛!没想到却引发了夫人内心更大的醋意。 “朋友关系?朋友关系会穿成这样抱在一起?!” 丁其羽被噎住,半晌才说出一句:“竹漪,你、你还不了解我的性格吗?”言下之意如果真有什么,大混蛋丁其羽绝不会隐瞒,丁其羽想绕过蝶翅上前,满眼皆是受伤情绪的竹漪剑锋却直直指着她,握剑的手都用力到骨节发白了、一定要臭木匠给个说法。 丁其羽无门绕开,叹息一声硬着头皮向前跨了一小步,蝶翅刚刚触及她的衣料便软了下去。竹漪再生气再委屈到底还是舍不得伤害她的臭木匠,偏过头去气恼自己的心软。 丁其羽心暖,上前一步解释道:“竹漪,她、她叫赵恬然,是…是雍王的女儿,也是忆然的堂姐。”丁其羽不方便说赵恬然脱衣的原因、怕伤了恬然郡主的自尊,只介绍了恬然郡主的身份。 乐竹漪听罢怔愣一瞬,抬头看了看吓坏的女子,又从臭木匠的眼里读出了一些信息。雍王郡主、敌军首领的女儿,却也是臭木匠的朋友?那么她来此…… 丁其羽拍拍竹漪的身侧,万分温柔地和她商量道:“竹漪,你先收好蝶翅,我们一起商讨商讨,好吗?”见竹漪不语,丁其羽心下着急,努力对夫人一番挤眉弄眼,满脸都写着:“晚些,随便你怎么惩罚我,好不好?” 这人的暗示,乐竹漪自然是懂了,心下酸涩稍稍淡去一些,哼出一声,总算如某人所愿收起了蝶翅。 护着自己的丁其羽走向了别人,赵恬然更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下黯然又难受,悲从中来、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弯腰捡起赵恬然的衣裳拍了拍灰尘递给她,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恬然、你、你先把衣裳穿上吧。”老实小木匠一向是遵纪守礼,对夫人以外的人可不敢乱看(何况是当着自家夫人的面儿啊)。 乐竹漪睨了某人一眼,对赵恬然还是充满敌意,暂且压下怒气,潇洒在帐中坐下。且看看臭木匠能给出什么合情合理的说辞来。 作出那种荒唐举动被别人捉到,对赵恬然来说已是失了面子,伤心尴尬恨不能找个悬崖跳下去,是不可能主动开口说的。 自然就该丁其羽来“解释”了,丁其羽清了清嗓子,见赵恬然流着泪穿好了衣裳,叹了又叹,劝她在一边先坐下,这才向竹漪说道:“竹漪,这是赵恬然,是忆然的堂姐。”这回连雍王都省了,“我们以前在书院上便是同窗,后来随忆然去大棠,又在玉棠城遇见了,三人就成了朋友。”特别强调了“三人”。 竹漪勉强点了点头,丁其羽又向低着头的郡主介绍道:“恬然,这是我夫人,竹漪。”竹漪难得一次并未反对某人的说法,算是默认。 -- 第827页 赵恬然怔愣,看了一眼表情坦然的乐竹漪,红颜知己也就罢了,竟敢直接称“夫人”吗?丁其羽到底有多少夫人?这些夫人又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么?这些问题光是想想赵恬然脑袋里便是一团乱麻。 ☆、第501章 定归宿望外援兵至(上) 她之所以想出“以身相许”的馊主意,就是因为丁其羽身边红颜知己无数,想来某人一定是在美色方面兴趣不小,虽然知道丁其羽不是那种好色猥琐的小人,却实在想不到其他的路可以选了,最终出此下策…不想被这人愤怒阻止。他内心还是一直厌恶着自己的吧,想到这里,赵恬然心中愈发黯然了。 待到二人都简单了解对方身份了,丁其羽才开始委婉解释恬然来此的目的。丁其羽越说越是替朋友难过,见恬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又将郡主在家中的遭遇讲述了出来。说实话,丁其羽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帮赵恬然,但她也不希望夫人们和恬然之间有什么误会。 听到这些,一向热心正义的乐女侠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到后来,赵恬然被丁其羽的讲述勾起了全部的酸楚委屈,再也忍不住,干脆自己接过话头,把从前的、现在的辛酸煎熬诉说了出来。 原来,赵恬然一直都在努力劝戒阻止父兄举兵,可一旦牵涉到权力宏图,在家一向受雍王溺爱的刁蛮郡主就没有话语权了,野心勃勃的雍王、想当太子的赵慎之,以及他那心机深重的母亲,自然都不可能听赵恬然的,赵恬然被大怒的雍王禁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出来,又求了父亲手下一个于心不忍的老将,才通了关系偷偷进到反军之中。再后来,反军吃了无数败仗,她通过张知遥那边的关系知道了丁其羽就在军中。 赵恬然以为去东棠陪赵忆然的丁其羽在公主成亲之后只能黯然回了大乾、回了陆未晞身边。反军形势危在旦夕,她就想着克服一切困难来求丁其羽帮忙。从和父王抗争,到躲藏于军中,再到现在,这些苦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从小便娇生惯养的赵恬然都不愿去回想。 丁其羽早就插不上嘴了,热心乐女侠认真听着赵恬然倾诉自己的委屈心声,最让她受触动的还是赵恬然在家被所有家人排斥孤立的遭遇,方才对“妖女”的那些愤怒不爽消失不见,只剩下满腔的同情和悲戚。 说到伤心处,赵恬然呜咽啜泣,竹漪也跟着她抹眼泪。两人一个说得投入,一个听得专注,在场“多余”的那个,自然就被竹漪使唤着为她们打水沏茶,还给一路偷跑出来受了不少苦的赵恬然弄来一份热腾腾的饭菜来招待她。 被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丁其羽虽然也听得心里难受,但在一旁看着两人哭作一团,又觉自家夫人可爱非常。竹漪不愧是性情中人、江湖儿女,恣意哭笑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潇洒坦荡啊! 在赵恬然看来,同为女子的竹漪比丁其羽会安慰人多了。一番倾诉发泄过后,赵恬然心中盘桓的悲伤稍稍解开,不再强求有人能救父亲了。 乐竹漪接过丁其羽递上来的、沾湿了凉水的绣帕轻轻擦了擦眼泪,拉着赵恬然的手,带着一点哭过之后的鼻音道:“恬然,来千离宫吧!”许多千离宫弟子都是在受尽苦楚之后加入门中、开始新生活的,赵恬然很容易在这里找到共鸣。雍王的灭亡只是早晚的问题,届时赵恬然不是会被连坐就是会落得孤苦无依,去千离宫绝对是她最好的选择。 “千、千离宫?”赵恬然对江湖门派并不了解。 一边的小木匠一听,重重拍了手,惊喜插嘴道:“对啊!恬然可以上千离宫!千离宫上的姐妹们人都可好了!大家互帮——” 乐竹漪转头看了某人一眼,表情里的含义不言而喻:你说还是我说? 竹漪虽然不生赵恬然的气了,和臭木匠的帐却还没算呢。人家恬然走投无路为何会想着来这里对某人“以身相许”?说明臭木匠肯定招惹过人家嘛! 与平日里的危险霸道不同,竹漪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都哭红了,带着软软的委屈,就好像丁其羽再插嘴便是罪大恶极欺负人一般,用来对付某人恰到好处。 丁其羽哪里抵抗得了?咽了咽唾沫,老老实实噤了声,伸手把“女王陛下”擦了眼泪的绣帕接回来:“我就不插嘴了,你们继续…” 乐竹漪见某人老实闭嘴,这才满意,为赵恬然介绍道:“千离宫是一个江湖门派,宫内弟子皆是女子,许多姐妹曾经都在外面经历过不那么美好的过去,来了门里之后大家在一起相互扶持,每天都可以过得潇洒自在。”抢了不少丁其羽的词儿。郡主是臭木匠的朋友,仗义直爽、敢爱敢恨的乐少宫主很愿意敞开千离宫的大门接纳她。 在走投无路陷入绝境的时候,有人站出来提供了一个去处,无异于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赵恬然听了竹漪的描述有些神往那种自由潇洒的生活:“江湖门派吗…”但想到方才竹漪那迅如惊雷的身手,又不禁犹豫道,“可是,我不会武艺。” 乐竹漪毫不在意:“这有什么?若是愿意,可以学嘛。若是不愿习武也并不强求,只要恬然不嫌弃山野条件艰苦,大家就一起努力创造我们的家园。” “工具人”丁其羽又插嘴了:“千离宫条件可不艰苦,姐妹们共同携手,把它弄得可漂亮辉煌了!”这一回把千离宫夸得好,夫人也没阻止她。 -- 第828页 赵恬然还从未体验过那种大家一起努力创造美好生活的感受,她才不到二十岁,人生刚刚开始,她或许真的可以期待全新的生活。她慎重思索半晌,回应道:“好,我愿意!” 丁其羽一听,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太好了!”这样一来,虽然没能帮郡主救她父王,自家夫人却也帮自己尽到了朋友的仗义了。 赵恬然来大乾军营本就没想过能再回到反军大营去,在乐竹漪的热情挽留下,赵恬然索性安心留了下来。或许再回去之日,就是反军彻底失败、她作为孩子尽最后一点孝道的时候了吧。 临时找不到多的营帐,乐竹漪便把赵恬然带去了自己的帐里休息,俨然已经成了同门好姐妹了,徒留伺候完两位姑娘又可怜巴巴被“抛弃”的丁其羽。机巧也没心思做了,又不敢中途蹭回未晞的帐子、打搅孕妻和小家伙们的睡眠,只得默默在小榻上抱着被子唏嘘。 …… 翌日,赵恬然并没有出现。 见臭木匠面露疑惑,乐竹漪玉指把玩着红绫,似笑非笑问道:“找谁呢?”她昨夜没开口问,但凭她作为臭木匠夫人的直觉,很敏锐地判断出郡主是有些喜欢臭木匠的。 问题是解决了,某人欠下竹漪夫人的一顿教训可还没还上呢。丁其羽站直了身体,心虚笑道:“额、没、没找谁。”夫人的“醋味雷达”也太敏感了,她只是小小好奇嘛。 “哼、臭木匠。”乐竹漪不开心地睨了某人一眼,又意味深长道,“既然你自己提到了……”乐竹漪当即把某人提到了陆未晞面前,并将这人昨夜的可恶行径全部“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准备联合陆未晞姐妹一起教训到处拈花惹草的臭木匠。 “郡主?”陆未晞疑惑。 一边的磬儿噘起了嘴,她对赵恬然的印象显然还停留在书院上为难她家小姐的嚣张跋扈,姑爷竟和那妄想欺负小姐的刁蛮郡主有“暧昧”,叫磬儿怎能不气? 夫人们同气连枝,当夜,丁其羽当完“工具人”照例妥妥贴贴照顾着孕妻睡下,之后便被夫人“请”出了房间… “独守空房”的丁其羽长吁短叹,今后修新房,一定要给自己也留一个院落,保证被惩罚时也能有个舒服地儿睡觉呐~ 就这样,赵恬然在大乾军营住下了,只不过被竹漪“隐藏”得很好,绝不允许某人有私会暧昧对象的机会,以免又摩擦出更多的火花。丁其羽甚至都不知道竹漪是不是派人已经将恬然郡主带回千离宫了。不过丁其羽也没有多问,朋友的去处解决好,以后找竹漪提亲的时候去找她玩儿便是,还是不要主动去碰自家夫人的小醋坛子了。 …… 是日,大营周围的斥候来报有大队人马正向大营靠近。 陆未明立刻带人警戒部署,发现对方从大乾未失的城池方向而来,照理来说反军的部队是不可能从那个放向过来的。用了瞭望机巧察看这才发现那些银甲将士全是女子,飒爽英姿挺拔森然,气势竟一点不输大乾将士们的威武雄风。 双方警惕地交涉一番,大乾军才确认了对方竟是东棠派来的援兵。陆未明高兴不已,上午才接到圣上传来知会援军将至的圣旨,下午援兵就到了。 大棠援军要进入到大乾的疆土,事先当然需与大乾商议,商定之后,圣上当即传旨来了旸崇关,大棠援军也随即带着文书出发进入了大乾的疆土。大棠义举一路传遍四海,为两国的和平友谊又添了浓墨一笔。 而此刻在营帐后方树林里带着几个匠人试验新机巧的丁其羽错过了今日早间的圣旨和刚到达大营的援兵,还在兢兢业业调试记录着每一项试验的结果。直到陆未明派人来请:“公子,将军请您回去一下,有重要的客人来了!” ☆、第502章 定归宿望外援兵至(下) 未明兄来请,丁其羽自然是立刻放下了手边的活,一边和来人往大营里去,一边问道:“重要的客人?什么客人?” 来请她的小将如实道:“是东棠派了援军来帮我们了!” 丁其羽一愣,随即激动问道:“东棠?!大棠的援兵来帮我们了?!” 小将也十分高兴,重重点头:“对啊,就是东棠!圣上当初可是把唯一的女儿嫁过去和亲了呢,看样子,公主一定在那边出了不少力。圣上已经下旨,让将军好好款待来援的东棠将士们。反军大势已去,肯定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凯旋咯!” 丁其羽不自觉加快了步伐,握着拳头追问:“带兵来的是谁?”丁其羽又激动又期待,毕竟大棠可是她的亲人所在的地方呢! “杜芳华杜将军!”小将眼中闪烁着兴奋,打开了话匣子,“都说东棠不论是朝中还是百姓家里皆是以女为尊,和咱们大乾完全相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东棠的女将呢。您别说,看起来还真是威风凛凛,和咱们大乾的女子截然不同。那杜将军更是神威不凡,据说杜将军是东棠年轻一代的将星,深受东棠女皇陛下的赏识,女皇陛下能派她过来,就足够说明人家的诚意了!” 杜将军…杜芳华将军,虽然没有听到最期待的名字,能再见一见老熟人也让丁其羽喜悦万分了,丁其羽自信地想着,大棠仗义出兵相助,其中怎么说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是因着自己的情分的!满脸都洋溢着笑容:“好好好、快带我去看看!” -- 第829页 两人一路飞快赶回大营,却发现大棠国的将士们都在忙着安营扎寨,军中主帐外守卫森严、两军仪仗阵列整齐,双方的统帅正在帐中议事。 丁其羽犹豫地看着小将:“这…?”这么大的场面?丁其羽在军中毕竟没有官职,随意出入这样正式的场合似乎不太好,连未晞都避嫌没有过来呢。 小将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不用担心,将军说了,您只管进去便是。” 丁其羽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按捺住内心的兴奋,乖乖站定,谢了前来带路的小将:“将军那是给我面子,没关系,我等将军们谈好了,再进去看看。”现在大乾军可不是二哥一人统帅的了,除了几位陆家军里的叔叔伯伯,还有好多老将呢,还是别给二哥造成麻烦了。 小将摸摸脑袋,点了头:“那好吧!辛苦公子您等一会儿了。”丁其羽虽以无官无职的身份在军中有些特权,但她为人一向可亲和善、遵纪守礼,也正是这样,营中其他人都觉得她为人还不错,没有给未明兄惹出什么“任人唯亲”的流言。 丁其羽在帐外等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血脉亲情纽带的力量不容小觑,离开大棠许久,丁其羽对家人们的思念也是一直沉淀于心。虽然家人没有过来,但涉及到了与家人们有关的事和人,丁其羽实在耐不住等待的时间,到帐子里将两位夫人聚在一起与她们讲述着东棠的见闻,讲述着一个个家人的性格故事。 乐竹漪这才知晓了丁其羽原来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玄奇事实,玩笑道:“我说臭木匠脑袋瓜怎么跟一般人不一样,原来是鬼神施了法。”丁其羽的故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过出于她们之间早就建立起的不分彼此的信任,乐竹漪并不怀疑其真实性,被丁其羽失去所有家人的经历所触动,心疼不已,也和之前的未晞一样,都生出了想要给倾尽自己所有给丁其羽一个幸福美好的家的想法。 只不过…乐竹漪想起近日收到的、来自千离宫的信件,几日以来一直萦绕心头的进退两难感又袭上心头,难道真的要用那权宜之法了吗…乐竹漪看了一眼小木匠,不着痕迹轻叹了一声。 丁其羽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皱着眉窘迫笑道“竹漪这是在夸我,还是在笑我呢…” 陆未晞替竹漪回答了:“竹漪当然是说你脑袋瓜聪明了。”其羽脑袋瓜都不聪明了,孩子们的小脑袋瓜可怎么办呢?后半句还没说出来,陆未晞便掩唇笑了。 丁其羽同样猜不到未晞在想什么,夫人们的心思她这个长期和木头打交道的臭木匠实在很难揣测一二,只听表面上的夸奖便是了,没心没肺笑道:“嘿嘿,那我就收下二位夫人的夸奖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来人通禀道:“公子,将军那边结束了。” “好!”丁其羽站起身,向二位夫人道,“那竹漪、晞儿,我去见见杜大人了。” 听丁其羽说了那么多东棠风貌,两位夫人也很想见识见识东棠女子不一样的风采,两人对视一眼,陆未晞转头对丁其羽道:“我们也随你一起吧。” “你们也去?” 陆未晞点头:“既然其羽是大棠的琅寰王,大棠来了援军,我们也理应去见一见。”言下之意嘛,夫君母国远道而来的朋友,她们都是琅寰王妃,没有不见的道理呀。 丁其羽笑:“哈哈,那好那好,你们不用跟着我过去,我去把杜大人请过来坐坐好了,也让她见见另两位琅寰王妃。”丁其羽说罢便跑出了帐子,找杜芳华去了。 此时主帐的接风大会刚散场,陆未明远远看见丁其羽,就在远处笑着向丁其羽点了点头,便自个儿去忙活了。 丁其羽对未明兄回以感激一笑,上前几步,杜芳华注意到她,眼中并无惊讶,之前离开大棠国的时候杜大人便秘密护送了丁其羽和公主一段儿呢,杜大人知道丁其羽在旸崇关,想必是小帝姬提前知会过了。不过周围人多眼杂,许多好奇的将士可都是注意着远到而来的贵客呢,两人不好直接招呼,丁其羽上前装模作样安排了一番,总算将杜大人请走了。 谁知请到的却不止杜芳华一人,丁其羽目光落到杜芳华身侧的小将身上,瞬间睁大了眼睛!那个穿着银甲、神采奕奕、大眼睛闪烁着明亮光芒的小女将军,分明就是某人心心念念的妹妹阿茵啊!但阿茵此刻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隐藏了大棠国储君帝姬的身份,丁其羽怔愣半晌,只得按捺住激动喜悦之情,什么也没说,继续默默带路。 直到几人默契地进了帐子,周围不再有闲杂人等。丁其羽才让心里的激动释放出来,一把拉住段霁茵的胳膊:“阿茵!你怎么也来了!” 段霁茵也绷不住储君帝姬的沉着稳重,顺势扑进丁其羽的怀里:“皇兄!” 她身上护心的小银甲撞得丁其羽生疼某人也一点不在意,小帝姬又是哭又是笑,听得丁其羽心疼极了,拍着段霁茵的后背哄道:“好了好了,皇兄在这了,不哭不哭。都穿着这么威风的女将军盔甲了,怎么还能哭鼻子呢?” 陆未晞和乐竹漪走上前来,自然明白那个和某人抱在一团的小姑娘是谁,因这温暖的血脉亲情之景生出了些许感动。从妹妹对其羽的粘人度和其羽对妹妹的宠溺劲儿就能感受到她们之间深厚的感情了。 小帝姬的呜咽从怀里闷闷传来:“那是、那是…假装穿的,人家又不是真的女将军!”听得她的两位嫂嫂都忍不住笑了,心下一片柔软。 -- 第830页 丁其羽也喜爱不已:“哈哈,那阿茵是储君帝姬呢,更不能哭鼻子了。” 段霁茵从丁其羽怀里站直身体,噘着嘴小声嘀咕一句:“母皇又没看到…”说是这般说,却抬手擦了眼泪儿,乖乖不哭了。 被两人晾在一边的杜芳华这才有机会插嘴,向丁其羽正式行礼道:“臣杜芳华参见琅寰王殿下!” 丁其羽胡乱抹了一把热泪,亲手扶起杜将军:“杜将军客气了,快请起请起!” 陆未晞扶着孕肚,和竹漪一同上前两步,笑问道:“其羽,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丁其羽拍拍自己的脑袋,赶紧给段霁茵和杜大人介绍道:“阿茵、杜大人,这是我的两位夫人,未晞和竹漪。” 杜芳华一听惊讶万分,琅寰王妃?两位?!还并不包括素云公主?什么情况?老实的杜大人虽内心惊疑,还是沉着稳重很快调整过来见礼道:“杜芳华参见两位王妃。”什么也没多问,只尽到臣子份内的职责礼节。 “杜大人不必多礼。”陆未晞和乐竹漪齐声回礼。乐竹漪还不是某人的夫人呢,但心意相通多日,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舍不得拂了丁其羽的面子。 本想与杜将军叙叙旧、问问亲人的情况,现下阿茵亲自来了,重点自然就转移到妹妹阿茵身上咯,杜将军见了礼就自觉退出了营帐、安排军务去了。 段霁茵哭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倒是早就知晓自家“皇兄”的好本事,却没有听丁其羽一一介绍过几位皇嫂,只知道除了忆然姐姐之外,有一位“大乾第一才女”,现下才算把大乾陆未晞对上号。 ☆、第503章 别后聚军中话亲情(上) 段霁茵再一仔细看两人,两位皇嫂,哇!真是个顶个的漂亮!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级别的!两位嫂嫂和忆然皇嫂那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了。琅寰王哥哥虽然脑瓜有时候笨笨呆呆的,找嫂嫂这事儿还真是一点儿不含糊! 没见过的那一位竹漪皇嫂,看起来竟然像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侠!大乾女子明明是以小家碧玉、矜持柔弱著称,小帝姬却从竹漪的气质里品出了轻剑快马的潇洒,段霁茵不禁默默猜测起年轻一代将军中的佼佼者芳华姐姐和竹漪皇嫂的战力孰强孰弱起来。大棠一向不乏武艺高强、强悍精干的女子,但竹漪嫂嫂身上除了那飒爽英气之外,还有一种妩媚动人的魅力,吸引着旁人不自觉就想要靠近她,结果又被那潇洒英气震慑住,最终只能抬头仰望,两种气质竟能如此完美地在一个人身上展现出来,着实难得一见,仅仅一面初见,便令小帝姬心里莫名升起了一种崇拜之情来。 另一位,便是未晞嫂嫂,久仰芳名,传说中的“大乾第一才女”,气质温婉、才貌双绝,具有典型的大乾女子特色,或者应该说大乾女子身上独有的韵味优点,温柔、端庄、大方、优雅,在未晞嫂嫂身上都能找到。不过…她身上明明处处彰显着大乾女子的柔情似水,从她自信从容的目光中,又能让来自大棠国的段霁茵能找到一种深深的共鸣,这位天下闻名的将门才女,绝不仅是一碰即碎的花瓶,她的内心也有理想信念,经得住朔风呼啸,见得了战马黄沙。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小帝姬目光下移,发现未晞嫂嫂那小心扶着肚子的动作以及挡不住的圆润孕肚,明显是有孕在身了!思维像是被惊喜拉下了时间暂停的闸门,一时间连和嫂嫂们见礼都给完全忘记了。 丁其羽瞧着妹妹那突然呆愣住又充满了惊喜的模样,笑言道:“晞儿、竹漪,这是我妹妹段霁茵,亲妹妹!” “阿茵。”两位夫人都用温和的语气与段霁茵打招呼,段霁茵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虽然丁其羽长得更像她们的父亲、段霁茵则更像国主陛下,但毕竟是同胞姐妹,两人若站在一块,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们是一家人。未晞和竹漪都十分喜欢这个模样与某人有几分神似又可爱娇俏的小姑娘。 嫂嫂们都主动与她打招呼了,小帝姬还呆着不动,丁其羽满脸都是笑意,自然知道妹妹心里在琢磨什么,轻轻撞了撞段霁茵的胳膊:“阿茵,怎么傻愣住了?想什么呢?” “啊、哦!”段霁茵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乖巧行礼道,“两位嫂嫂好!” 丁其羽好笑不已:“呵呵,都是一家人,咱们也别站着了,来坐下聊。”带着三人在帐内落座,赶在小帝姬开口前抢话道,“你们怎么过来了?”丁其羽明知道小帝姬心心念念最关注的是什么,却坏心地先扯出别的话题,就是不落到人家想了解的焦点上。 即便都是嫂嫂,小帝姬和陆未晞、乐竹漪才刚见面,完全不熟悉,又不好意思主动谈起,只得揣着心思回应丁其羽的话。段霁茵收回自己“粘在”怀孕嫂嫂身上的目光,乖乖点头答道:“嗯…是母皇决定要派兵帮助大乾渡过难关的。本是早就决定的事,可惜两国之间传书时效太慢,等到两边达成一致,时间都过去不少,我们一路马不停蹄赶来也没来得及。我看雍王反军气数将尽,我们没能起到雪中送炭的作用。”说到末处,小帝姬有些小小不开心的情绪,她们日夜兼程都还是没能帮上哥哥多大的忙。 丁其羽摸了摸段霁茵的发顶:“哪有?你们能过来,就已经是雪中送炭了!雍王剩下那些兵特别顽固,你们来了定能大显身手。而且啊,能在这看到阿茵、看到阿茵带着那么多姐妹来帮忙,我真的很感动。” -- 第831页 段霁茵一听,确认般地问道:“真的吗?”还是小孩子心性。 不等丁其羽回答,乐竹漪就替某人回应了:“当然是真的。”乐竹漪眼含笑意看了一眼丁其羽,“阿茵要是不来,你皇兄不知道还得熬多少个日夜赶制机巧呢。”阿茵的年纪比梦淳梦澜似乎还要小一点儿,竹漪看到她就想到了许久不见的、两个最粘自己的小师妹,语气里自然就带着姐姐般的温暖。 陆未晞也点头附和:“嗯,有了阿茵带来的大棠将士,其羽身上的任务就轻了许多。” 段霁茵一扫方才的不开心,害羞地笑道:“谢谢两位嫂嫂!”嫂嫂们待人都很好~她愈发肯定了自家哥哥找夫人的本事。话题又回到嫂嫂身上,小帝姬的目光也忍不住又落回了住着两个小家伙的、陆未晞的孕肚上。 “哈哈。”丁其羽舍不得再逗妹妹,起身来到未晞身边,脸上浮现出大大的笑容,指了指未晞已经显怀的腹部,对段霁茵道:“瞧你都好奇成什么样子了也不问问,还跟自家人客气什么呀?你不是想要更多的小侄女儿嘛?哝,你未晞嫂嫂这里就有。” “人家不好意思嘛。”阿茵撒娇一句,早已满脸兴奋,目光几乎都没离开过陆未晞圆圆鼓鼓的肚子,终于盼到丁其羽的“引荐”,小姑娘哪里还按捺得住?也立刻起身,两步跑上去弯着腰好奇地瞧着嫂嫂的孕肚,想摸摸看,又不敢上手,期待地问道,“未晞嫂嫂、她有多大了?” 陆未晞唇角是温柔的笑意,双颊带着淡淡的粉色,如实回答道:“快五个月了。” 段霁茵一听,在脑中对比了一下自己见过的孕妇,惊讶道:“哇,这才不到五个月吗?小家伙肯定很结实!”嫂嫂这孕肚,比一般的五月孕妇都要大一些呢! 每每想着晞儿腹中住着两个小生命,丁其羽就难掩喜悦之情,简直和飘到了美梦里一般,赶紧答道:“哈哈,是还不到五个月…不过嘛~这么明显的原因…是因为这里面住着两个小家伙哦!” 段霁茵一愣:“什、什么!两个小家伙?!是双胎?!” 丁其羽闭着眼故作高深点点头:“对~双胎。” 激动的表情从段霁茵脸上炸开,不敢对嫂嫂做什么,只能一把拉住丁其羽的手,蹦跳着对陆未晞道:“哇!!未晞嫂嫂你太厉害了!”段霁茵的亲朋好友里还没有谁是双胎呢!她已经开始想象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小侄女儿,齐声唤她“小姑姑”的场景了。和丁其羽不愧为“兄”妹,想法完全一致。 “厉害”一词搞得未晞俏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可那含羞的笑意里又是藏不住的幸福喜悦,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帝姬的夸赞。 丁其羽没捞着表扬,不平道:“难道你皇兄不厉害?”和未晞抢功呢。玩笑的意味更浓,一想到几月后,家里会多一双可爱的小家伙,丁其羽就止不住乐呵。 不害臊的话惹得未晞嗔了她一眼,丁其羽也毫不在意,就等着听妹妹夸自己的“功劳”。虽然双胎主要是晞儿的功劳,但一个小家伙、两个小家伙那不都是自己的娃嘛,怎么说自己可都是出了大力气的呢~ 段霁茵转转大眼睛:“嘻嘻,皇兄也厉害~小侄女儿当然是皇兄皇嫂共同的功劳了~”笨皇兄不仅会找老婆,生小侄女的效率也绝不含糊,一下子多两个小侄女,自然是大功一件咯! 陆未晞听段霁茵说“侄女”,忍不住好奇道:“阿茵也认为是女孩吗?” 段霁茵重重点头:“当然是小侄女儿咯,我看得出来!”其实小姑娘是内心期盼着有一双小侄女吧。毕竟在大棠国,几乎人人都偏爱女娃。 丁其羽也附和道:“没错,就是咱们家的小将军和小才女。”一双小女儿的性格和未来发展丁其羽这当“爹”的早就给人家规划好了。就不知数年后,丁其羽看着面前一双长大成人的双胞胎孩儿,内心是何种感慨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表情,让陆未晞和乐竹漪都忍俊不禁,陆未晞掩唇笑道:“不愧是亲‘兄’妹呢…” “嘻嘻,未晞嫂嫂说得对,我们当然是亲‘兄’妹了!琅寰王哥哥想得周到,小才女和小将军,完美、很完美!”小帝姬了解了未晞嫂嫂和两个小侄女,好奇心满足,正好瞧见另一位嫂嫂也眉眼含笑,又把话锋转向了“无辜的”竹漪,“竹漪嫂嫂呢?有没有动静?”小侄女当然是越多越好! 本在围观未晞她们聊天觉得好笑又有些钦羡的乐竹漪突然被点了名,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一直潇洒自在的乐竹漪还从未想过孩子之类的问题呢。哪怕是在知道她喜欢的臭木匠拥有让女子怀孕、且两人已经有过那般亲密举动的情况下…… “额、这…”坦荡潇洒的乐女侠一时语塞。孩子吗…?乐竹漪想到了长辈们抱着就舍不得松手的可爱小鸿影,想到了未晞每天脸上洋溢着的、藏不去的幸福期待。可是…中间毕竟还有一条等待跨越的鸿沟需要一些时间去填满,即便是有,也应该不会是近期了吧。 ☆、第504章 别后聚军中话亲情(下) 爱护妻子的丁其羽自然第一时间站出来替夫人回答道:“呵呵,你竹漪嫂嫂暂时还没有动静,不过我会努力的。放心放心!”配合着她那得意兴奋的表情,怎么听怎么讨打。 这句话是成功把乐女侠的脸也给说红了,自然是想起了山洞里的疯狂一夜,面色艳若桃李,羞恼道:“你胡说什么呢?!” -- 第832页 “好了好了,我不说我不说。”丁其羽赶紧顺着竹漪的意思小心赔了罪,转过来故作严肃对妹妹道,“咳咳,听到没阿茵?还不快说点儿别的、换个话题!” “哦哦哦~好好好!”段霁茵狡黠一笑,抿着嘴认真点点头,两人一个说得乖、一个答得快,面上老实听话极了,实则眼神里交流了无数言语。眼中露出狡猾精光的小帝姬眼里写满了:需要帮忙尽管找我!生小侄女儿的“药”,大棠太医院一抓一大把! 不过后面这句意味深长的无声之语,只有段霁茵的亲“哥哥”丁其羽看懂了。丁其羽想到平日正常状态的竹漪就已经是那般销魂蚀骨、摄人心魄,若是再用了阿茵说的“药”…丁其羽简直不敢想象,咳嗽两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不知道心里又在密谋啥坏水儿了。 虽然乐竹漪看不懂两人的“密谋”,她们溢于言表的狡猾顽劣劲儿却太过明显。乐竹漪一时间简直不知好气还是好笑了,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乖巧老实起来很像、使坏的时候更像,大混蛋的妹妹把她的顽劣学了个十成十。 陆未晞心下深有同感,但是难得一见竹漪羞窘的样子,她也起了俏皮玩闹的兴味:“好了别闹了,竹漪都被你们说脸红了。”就在另几人都以为她是出言帮助好姐妹的时候,又听她补充了下句,“可别把小医仙惹恼了,我这两个还等着要小妹妹呢。” 乐竹漪红着脸满眼皆是控诉和惊讶:“未晞、你——”不禁在内心把丁其羽更判了罪加一等,未晞这么端庄优雅的姑娘都被某人给带坏了! 夫人们情同姐妹,开的玩笑她又不吃亏、听着还挺舒服,丁其羽在一边乐开了怀:“哈哈哈、晞儿说得对,多几个小姐妹一起玩闹一起成长,家里多热闹多欢乐嘛!我会努力的!” 陆未晞收到好姐妹的控诉眼神,终于收起笑闹心思:“好了好了,真的别闹了。”笑意堪堪敛住,软软嗔了丁其羽一眼,“其羽,快说点儿别的。” 丁其羽心满意足点头从命,问段霁茵道:“母皇居然会允许你出来,倒是让我有些惊讶呢。” 闹够了笑够了,推波助澜推动发展更多小侄女儿事业也完成了,段霁茵顺着丁其羽的意思转移了话题:“我急着想赶紧来帮你们,求了母皇好久好久呢!后来母皇想着让我历练历练也好,才终于点了头让我也跟过来。” “原来真是母皇首肯了,我还以为是你偷跑出来的。”丁其羽揉了揉段霁茵的发顶玩笑道。 “母皇可是隔三差五都要检查人家的功课,如果真是偷跑出来,这么久不见、母皇会把我抓回去上大刑的…”段霁茵转了转眼睛,问了丁其羽另一个好奇点,“听说旸崇关守城军能以少胜多扭转战局、把反军杀到狼狈不已,机巧起了很大的作用?都是皇兄做的机巧吗?” “呵呵,是我设计的,旸崇关对阵反军,机巧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丁其羽没有谦虚客套,对亲人,她毫无保留地点了头。既然提到这一茬,在大乾军中,丁其羽不好带妹妹亲眼去瞧瞧那些机巧,当即便带着妹妹到了自己工作用的营帐,丁其羽将三弓床弩、纵横千胜等机巧的图纸都交给了妹妹机密保管。这些注解详尽的图纸都是丁其羽在设计的时候就准备好的第二份,为的便是把它们交到远在大棠的母亲或者妹妹手里。 丁其羽此举目的是为了平衡大乾和大棠两国的实力。所以她同时也正考虑以后在大棠开拓机缘阁的机巧事业。大乾是她的家园所在,大棠又是她的血脉至亲所在,手心手背都是肉,丁其羽不希望在未来某一天,看到两国兵戈相向,这些机巧可以说是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不平衡因子,如果大乾一家独大,就算恪兄本身不会变,却难保以后的大乾国君不起以霸权征服天下的心思。能均衡一下实力,让两国相互制约、和平共处,就像从前世界和平发展的诸国一般长久地延续下去自然是最好的。至于其他的国家嘛,丁其羽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段霁茵本来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琅寰王哥哥的杰作,谁知一下子收获了这么多机密的图纸,自然是感动不已。捧着丁其羽秘密给她的一大叠说明详尽的图纸,段霁茵又忍不住在丁其羽的怀里哭了好久,这让她感受到就算琅寰王哥哥以后不在大棠生活,心里也是向着大棠的,琅寰王哥哥永远是她最亲最亲的人。 弄得丁其羽万分心疼,她知道阿茵为什么会哭,可惜就目前情况来看,战争过后,分别在所难免,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以后带着一家人在哪里定居的问题了呢。 把机巧设计图交给阿茵的事情丁其羽事先都与夫人报备过,对于丁其羽的选择,两位夫人皆表示无条件的支持。设计图交出之后,丁其羽还特地传书回去坦荡地告诉了忆然,对大乾的切身利益关心最多的便是云儿了。机巧虽是丁其羽自己的心血,但她们一家人都同心同体,当然不可有任何隐瞒,她相信云儿也一定会支持理解她的选择的。 有了大棠军队的助力,大军和反军在实力上便形成了真正的悬殊,反军剩下的残兵旧部哪里是对手?加之大军步步仔细思虑计划,一路以摧枯拉朽的破竹之势把雍王反军和南煜南焦军打到了乾东南雍王驻地老巢去。 在这里,雍王又调集了他的全部旧部负隅顽抗,可惜这些势力面对大军来说都是杯水车薪。赵慎之被乱箭射死,雍王和帕尔苏等反军首脑被生擒关押,准备移送元京交由圣上发落。谁知雍王自知回京听候发落不过是晚死几天,不愿受那羞辱,在牢狱之中便自缢身亡了。 -- 第833页 一直跟在大军中受小医仙照拂的赵恬然回到故土家园,要面对的,却是雍王府一夕之间繁华不再、失去亲人的痛苦。 丁其羽替她向未明兄求了情,留雍王的尸身由赵恬然亲自埋葬、算是让他魂归故里。 至于赵恬然雍王郡主的身份本应是连坐获罪、被送进元京受审的。丁其羽自然也替她担待下来,反正她早已从雍王府中离开,也没人知道郡主去哪儿了,就谎称失踪,让雍王郡主的身份从世上抹杀掉便是了。就连她从小便带在身边的丫鬟小月,丁其羽都替她保了下来。 赵恬然泪眼婆娑在雍王新坟前哭泣。小月也在一边抹泪,眼睛都哭肿了,恐怕从今以后,这刁蛮小丫鬟也会改掉以前所有的臭毛病,好好和自家小姐互相扶持着过日子了吧。 丁其羽看着有些不忍,上前安慰道:“恬然,哎…振作些,后面还有无数美好等着你去体会,振作起来,面对未来的新生活吧。”语言是苍白的,可在这种情况下不说些什么安慰安慰朋友,丁其羽心里又着实难受。 本就在抹泪的赵恬然伤恸像是一触即发、完全无法忍耐坚持一般,她一下扑入丁其羽怀里,在丁其羽肩头号啕大哭起来。现在的她可谓是从骄横高贵的郡主,真正跌入了举目无亲的境地,周围除了刚认识的竹漪之外,就像是只有丁其羽可以依靠了一样。 丁其羽顿觉手足无措,这—— 乐竹漪抱着手臂表情严肃站在另一侧,看到这一幕内心泛起小酸涩,抬眼便对上丁其羽慌乱不知所措的目光。这一次看在是特殊情况的份上,就饶你一回。小医仙虽脾气急了些,心肠终究是善良柔软的,她睨了某人一眼,偏过头去不再看了。 还有两人站得更远一些,扶着未晞嫂嫂的段霁茵一看这情况,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有些不满。 陆未晞收回目光,疑惑道:“阿茵?” 段霁茵噘着嘴:“嫂嫂,琅寰王哥哥太招女子喜爱了,以后你们可要严加管教!”看在赵恬然此刻沉浸在悲伤中、脆弱也是情有可原的份上,小帝姬没有点她的名字。 陆未晞微微一笑:“阿茵放心,我们都商议好了。”也没有再提当下赵恬然正抱着她夫君的事儿。几位夫人确实就丁其羽那吸引女子喜爱的性格达成了一系列共识:五个,不能再多了。 丁其羽总算自知这“柔软热情”的性子该收敛了,免得再惹出一些事端引来夫人们不快,小声招来小月,十分自觉地把赵恬然交给了小月扶抱着,赵恬然和小月便哭作一团,尽情发泄着他们的悲伤。 …… ☆、第505章 久别离家人复团圆(上) 翌日,乐竹漪传信请来的女弟子也赶到,走投无路的赵恬然选择断绝前尘随着千离宫弟子先行回丹暝山。临走时,赵恬然与众人告别,目光总是在不经意间就会不自觉停留在某人身上,隐隐带着眷恋不舍。此一别,不知有否再见之期了。 就连她身边的小月内心都非常忐忑,千离宫对她们来说是个全新的开始,与从前生活有些联系的,就只剩包括丁其羽在内的寥寥几人了。 不知道丁其羽有否感受到赵恬然对她展现出来的那一丝超脱于友谊之外的情愫,总之这小木匠对赵恬然虽然也有不舍离愁,但她的不舍离愁始终是规规矩矩框架隔离在朋友礼节之内的。大混蛋丁其羽面对其他女子的柔情自觉地处处以朋友之礼相待,两位夫人看了也十分满意。 道过几声“珍重”之后,赵恬然和小月都随女弟子离开,在转身过来的那一刻,赵恬然自嘲般地笑了笑。当然会有再见之期,毕竟,他还会和少宫主一起回千离宫看看的吧。 只不过…有些东西,始终是求不得的,当她还是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郡主的时候就求不得,那便…该慢慢放下了。 …… 雍王反军一干统帅死的死押的押,参与造反的反军将士活着的也都差不多降了。陆未明上书朝廷请朝中派了合适的官员过来处理战地善后事宜。 至于大棠的将士们,本就是来帮助大乾平定雍王叛乱,乾北距离太远战线太长,且直接涉及到锡荣国,她们是不可能跋涉那么远与定北军并肩作战的。反军叛乱平定,按说跟着大棠军远道而来的段霁茵也是时候回大棠了,可段霁茵舍不得琅寰王哥哥,又很想见一见心心念念的影儿和另外的几位嫂嫂。 于是,段霁茵决定先斩后奏也跟随丁其羽一同回元京看看。她以储君帝姬的身份压了苦口劝说的杜芳华几头,杜大人只得安排了人手严密保护小帝姬,自己带着大军和小帝姬的奏书,先回了大棠。 大乾军来不及休整便要踏上班师回朝之路。毕竟反军虽平,北疆却仍被战火笼罩,大乾还没有迎来完全的和平。 早些班师回朝正巧合了丁其羽心意,在外奔波几月,长辈妻女未能团聚,她早已是归心似箭。收到大军班师回朝消息的这一刻,丁其羽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把认识的人营帐都跑了个遍,这一天的到来,丁其羽不知盼了多久了。 看着某人像个孩子似的到处乱窜,两位夫人也不恼,一同为她整理好了回程的行李。夫人们脸上都带着期待的喜悦和宠溺的笑意,反倒默契地觉得某人可爱非常,要是孩子们都像这般活泼开朗,家里可就真真热闹极了。就不知两位夫人假如能预见到不久的将来家里是何等的“热闹”,还会不会这般想了。 -- 第834页 …… 叛军覆灭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大乾。期待激动的可不止在乾东南军营中的几人。 飞羽别业中,鸿影正在众人的指导下学习用自己的双脚踏出小小新世界。小家伙聪明,吃饭睡觉都乖巧、成长得很快,小腿儿挺有力,之前便已经学会借着外力站立起来。如清第一次瞧见她爬着爬着便扶着小墙角自己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的时候,可谓是惊喜万分。 但要从“借着外力”过渡到“靠自己”还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脱离了依靠,小家伙没有安全感,大人每每一放手,她便“自觉”小心坐了下来、放低重心,还用无辜又可怜的小眼神望着你,很难自己跨出第一步。 不过,丁其羽在上一封传到旸崇关的书信中就知道她的小宝贝正在学步,在千里之外为影儿设计了一个安全又好用的小学步车。傅如清亲自安排机缘阁工匠做了出来,前两日才刚送来。有了学步神器,此刻小影儿在学步车内,正一步步探索走路的要领,小小天地得到了进一步拓展,东走走西瞧瞧、这摸摸那弄弄,兴奋极了。 几声通报暂时打断了堂内的欢声笑语,守城军即将班师回朝的书信传到飞羽别业,莲儿兴奋地接过来,照例由她念给大家听:“……守城大乾军班师,不日即将回到元京!”莲儿声音一顿,大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也就是说,阿羽快回来了?!” 何大娘拍掌笑道:“要回来了!要回来了!” 傅如清悬了多日的心头大石终于落下:“终于…”再不回家,小家伙就快满周岁了。羽若是错过影儿的周岁生辰,一定会无比失落的。如若现在启程回京的话,就一定能赶上影儿的生辰。 长辈们的目光本都是集中在鸿影身上、不断表扬鼓励着鸿影的,突然怎么都聊别的去了?小影儿仰着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谁也没再关注她冲她笑了。鸿影顿时觉得受了“冷落”,放下手里的小玩具,“开着”学步车哒哒哒跑到娘亲面前,声声唤着“娘娘娘”,求关注。 被影儿奶声奶气撒娇般的唤声拉回思绪,傅如清俯身下去给了小家伙额头一个表扬般的轻吻,把好消息也分享给小女儿:“影儿,爹爹要回家了!”说罢,又抬手隔着面纱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纱下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也不知道小家伙明白不明白“爹爹要回来了”的含义,但对娘亲的宠溺、和娘亲眉眼间的喜悦,她能真切体会到,又喊了几声“爹爹”,含含糊糊不甚清晰,但大人们都能听懂她在唤谁。 玉姨在一旁追问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作义母的,可是一直想念着竹漪的呢。 莲儿如实回答:“信上没说,但上回晞姐姐随大军全速赶到旸崇关也没花多长时间。想来很快就会回来了~” “好好好!那要早做准备!”阿娘眉开眼笑。 几个心,一家人,便由思念牵动着,越走越近了。 …… 一辆马车停在飞羽别业门口,紧接着便是熟悉的面孔… 护卫看清车上下来的是谁,惊喜道:“主子!”又转身安排同伴,“快去、去告诉老夫人和夫人小姐们!”剩下的好几人一起迎了上来。 丁其羽小心将两位夫人扶下马车,对上前来的护卫们摆摆手:“哈哈,好久不见了!” 护卫一瞧晞夫人这模样,是有好消息了呢!齐齐对几人行礼道贺:“恭迎主子和两位夫人凯旋!”另一个守卫笑道,“还要恭喜主子,飞羽别业又要添丁了!”几人同时也看到了又从车上跳下来的、陌生的小姑娘,以为她们风流的主子又找了一个,口味还越来越…这姑娘怕是比何小姐还年纪轻吧… 丁其羽心情无比雀跃,这一趟出门,她可是收获了两个夫人、两个小家伙呢,仅是想想就忍不住乐开了花,拱手对几人畅笑道:“哈哈哈,谢谢姐妹们的祝贺~” “主子您还是快些进去吧。再耽搁,怕是老夫人和夫人何小姐她们都要迎出来了!”护卫为几人让开了大路。 “好好好,晚些,其羽请大家喝酒!”丁其羽抬头看着上头自己题写的“飞羽别业”几个字,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家了…终于回家了。 一旁的未晞见她“近乡情更怯”,打趣道:“其羽这身打扮很精神了,清姐姐、莲儿妹妹和忆然她们都会喜欢的~” 丁其羽按捺住激动紧张的心情:“呵呵,晞儿给我挑的搭配,能不精神嘛?”平复下激动的心情豪气道,“走、咱们回家!” 乐竹漪也勾起了唇角,小木匠有时候真是傻傻的十分可爱。 几人进府内没走几步就正好与得到消息从各处迎出来的家人汇合了。 丁其羽看着一张张熟悉的容颜,顿觉眼眶发热,喉咙发酸,日日夜夜思念的爱人家人,终于见到了…上前几步:“娘,莲儿,玉姨,我们回来了!” 小爱哭鬼莲儿一听到丁其羽的声音、瞧见丁其羽的人,当即流了泪,她也顾不上姐姐们在场、上前扑到了丁其羽怀里:“阿羽、阿羽…”思念太满,不是十几岁少女可以轻易控制住的。落入久违的怀抱,这颗心儿才彻底安定下来。 丁其羽也紧紧回抱着怀里的温软,少女的真心和相思,虽相隔千里,但在身上这一针一线中,丁其羽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 莲儿自从得到大乾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就天天数着手指头算日子,将自己最漂亮最喜欢的衣裙排了个日程表出来,就等着阿羽快回来的那几天穿上,让阿羽看到最美的自己,还和清姐姐、几位在飞羽别业认识的小姐妹学习探讨了上妆以及更多打扮的技巧。 -- 第835页 幸好她没有算错,阿羽真的在她预估的时间范围内回来了,丁其羽也如她所愿,看到了少女的变化,因为自己而努力做出的变化。丁其羽闭上眼睛轻嗅了一下怀中人儿的发顶,是少女独有的暖香,只觉沁人心脾、舒服极了,丁其羽眼眶有些发热:“几月不见,我的小爱哭鬼是越来越漂亮了。”又轻轻拍着她抽抽搭搭的背,“不过爱哭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第506章 久别离家人复团圆(中) 丁其羽安慰着因为激动而哭得伤心的人儿,也不着痕迹地抹了一把自己眼角因为脆弱神经被触动而引出的泪滴。眼前的每一人,都是她的心头至宝,但美中不足的是:她的云儿公主此刻应该正在皇宫之内,而清儿和她们的小宝贝鸿影也不知为何并没有在场。 莲儿是最受姐姐们疼爱呵护的妹妹,另几位夫人真是很难吃她的醋,未晞和竹漪皆是眼含笑意看着两人相拥。 段霁茵乖巧跟在一边,很快便被莲儿和琅寰王哥哥的亲密拥抱搞得有点迷糊。她方才一进门就在默默观察这个与她年龄最为接近的姑娘,只觉这位小姐姐娇俏可爱、活泼动人,举手投足间尽是少女气质,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啊! 段霁茵最初还以为是琅寰王哥哥在这边认的妹妹什么的,有些小小的吃醋呢。可此刻二人这般亲密的动作,琅寰王哥哥看她的眼神、她对哥哥的依赖,哪里又是寻常兄弟姐妹该有的?小帝姬心下冒出无数疑惑,碍于场合又不好开口问,只得继续“暗中观察”。 看到“儿子”平安归来,何大娘也安了心,倒是没有像儿媳和女儿一样迎到阿羽面前,而是第一时间上去与未晞和竹漪一一打了招呼,一眼就被儿媳身材的变化吸引了去:“未晞,你?” 陆未晞脸上泛起了红晕:“婆婆…”看了一眼一旁正在安慰莲儿妹妹的某人,不知该如何主动开口与婆婆说。 不过她那明显身怀六甲的状态完全不必多解释什么,任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何大娘被意外惊喜打得有些措手不及,未晞不说、她便进了一步问道:“未晞这是…是怀上了?” “是…”婆婆问得如此直白,让矜持的未晞脸红了。 何大娘顿时喜上眉梢,没想到自家儿子这般出息,在边关待了几个月,事业上立了战功不说,还为家里做了大贡献呢!高兴笑道:“好好好!”再仔细一瞧儿媳隆起的肚腹,小孙儿月份应该不小了,立刻万分期待地追问,“几、几个月了?!”莫非是在阿羽去东棠之前便怀上了? 陆未晞见婆婆这般高兴的模样,在羞涩之外,心下也含满了甜蜜幸福,如实答道:“有五月个多月了。” “五个多月?”何大娘扬起眉毛,又觉得儿媳这孕肚似乎不像才五个月的样子,和段霁茵一样以为未晞在旸崇关也吃得不错,孩子还挺结实。 哭了半晌的莲儿听到两人的交谈,这才想意识到自己竟在这么姐姐们面前霸占了阿羽,赶紧直起身子,慌乱地抹了脸上的泪痕,又循声看着未晞,眼中浮现出了惊喜和钦羡的神色:“晞姐姐怀宝宝了?” “呵呵,是呢。”丁其羽温柔一笑,替莲儿拭去眼角的晶莹,又转身对喜悦之中带着疑惑的阿娘道,“娘,您很快就要添两个小孙女儿了。” 阿娘震惊:“两、两个?!”莲儿亦是一脸惊讶。 丁其羽笑:“没错!晞儿怀的是双胎。一个小家伙哪有这么大的?” 何大娘听罢,双倍的快乐在心头轰炸,脑海里模拟出孙儿孙女热热闹闹围着自己转的画面,嘴角都扬到了耳朵边!本想说什么,又一拍脑袋心疼儿媳妇了,瞧自家傻儿子还在一边不动,笑着拍了某人一巴掌:“那你还不把未晞扶进去坐!足五月的时候一个孩子身子都重,别说是两个!” 真是有了儿媳有了小孙女,就不疼自己了呢。丁其羽吃着小醋,行动上又乖乖听话过去扶住未晞:“来,走走走,进屋坐下说,大家都进屋进屋!” 莲儿也开心不已,赶紧到另一边去扶着身子不便的未晞:“晞姐姐和阿羽的孩子,肯定可爱极了。”与晞姐姐熟络交谈了起来。 那边玉姨自然是奔着竹漪来的,宠溺地轻抚过女儿的脸颊,仔细瞧着她,一边也牵着竹漪的手往里走:“漪儿,在关隘之地待了这么久,都瘦了。”从方才几人进来时的氛围,她便敏锐地察觉出女儿和某人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只是近到了哪种程度,玉姨还不能确定。 乐竹漪亲昵地挽起义母的胳膊:“哪有,漪儿在旸崇关过得还不错,医术也不曾落下。就是…想义母想得紧。” 几句话哄得玉姨心里甜甜的:“你这孩子。”玉姨又看了看那边几人,才稍稍压低声音问,“你和羽儿的事,发展得怎么样了?” “这…”乐竹漪背脊一僵,像是被长辈一眼看穿了,脸色微红,“义母,此事漪儿晚些再和您说…” 众人进得屋内,何大娘这才发现跟阿羽回来的,除了未晞和竹漪两位儿媳之外,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姑娘。自家那争气的混小子不会是在战场待了几个月,又给自己请了一杯媳妇茶回来吧?!可是…看这年龄,也太小了点。 见何大娘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被琅寰王哥哥完全忽略掉的段霁茵终于忍不住插嘴了:“哥哥,不给阿茵介绍一下吗?” -- 第836页 “看我,对不起阿茵,一时间太激动了。”丁其羽声音一顿,由莲儿把未晞扶过去坐下,自己则向家中几人介绍道,“这是我妹妹,亲妹妹!段霁茵、阿茵。” 何大娘松了一口气,要是某人真找回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这个做娘亲的必须要教育一下“儿子”了。又突然意识到阿茵…那不就是东棠的公主殿下吗?!何大娘不知道储君帝姬的称呼,只知道阿茵是皇女、东棠是由公主继承皇位!面前这小姑娘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呐!刚坐下的何大娘又弹了起来,半晌不知该如何称呼段霁茵,向丁其羽眼神求助:“阿羽,我、我该怎么称呼啊?” “哈哈、阿娘,不必拘礼的~”丁其羽过去把阿娘按到了座位上坐好,回头对妹妹说,“阿茵就唤我娘一声大娘好了。” 段霁茵乖乖听丁其羽的话对长辈行了礼,还主动补充道:“大娘不用这么见外,您是琅寰王哥哥的阿娘,也是阿茵的长辈。” 何大娘心下柔软,慈爱笑道:“诶诶!好、阿茵,你也坐你也坐。”仔细瞧着,小公主和阿羽眉目间还真是很像!仅从这面相上,何大娘看着就很喜欢。 丁其羽又向妹妹介绍自家夫人:“阿茵,这是莲儿…”说到一半自觉脸红,娶个小自己十岁的老婆就是这般又幸福又让人纠结的体验了,不过某人可不能迟疑,惹莲儿胡思乱想就不好了,所以立马补充了一句,“你莲儿嫂嫂。她是阿娘的女儿。” 段霁茵眨了眨眼,又是嫂嫂又是大娘的女儿…小帝姬是彻底被丁其羽的介绍给搞晕乎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莲儿还真是一位嫂嫂!更劲爆的是,琅寰王哥哥居然忍心“拱了”大娘的小女儿! 丁其羽见阿茵呆愣愣的,自然知道妹妹心里的小九九,不禁“老脸一红”,硬着头皮出言提醒道:“傻着干嘛呢?快喊人呀。” “哦、哦!好。”段霁茵回过神来,白了某人一眼,那种对某人“拐骗小少女”的控诉意味都包含在里面了,乖乖对莲儿唤道,“莲儿嫂嫂好!” “阿茵好…”莲儿被叫得小脸发红,十五六岁的少女自然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嫂嫂”,这让她有一种已经嫁给阿羽、成了阿羽妻子的感觉,羞涩又甜蜜,那复杂的感觉,十分奇妙。 “莲儿嫂嫂,你和皇兄是怎么认识的呀?”段霁茵耐不住好奇心,想了解年纪这么小的莲儿嫂嫂是如何被坏人琅寰王哥哥骗到手、还一副爱某人爱得死心塌地的样子。 小姑娘和小嫂嫂聊天,丁其羽红着老脸参了几句,就等着其他人救救场,可那边玉姨正关心着竹漪,阿娘又一心扑在怀有身孕的未晞身上,丁其羽左右都没等到另几人,终于开口问道:“娘,清儿和鸿影去傅家主岳父大人那儿了吗?怎么不见她们?” 何大娘光顾着高兴激动去了,一时间还真没发现少了人:“诶?没有呀,如清和影儿在家吧,早上还一起吃饭来着,是不是话没传到?”何大娘正要差小丫鬟去浮梦居问一问,门口就传来侍者的行礼声和几声不寻常的惊叹,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丁其羽转头一看,原本的笑容凝在脸上… 此刻走入屋内的,正是两人谈到的傅如清。一身素白衣裙,青丝间戴着简单的发饰,是她一向喜爱的淡雅打扮,只是…她的脸上,覆面的轻纱不在,蛾眉微黛、面如皎月,似乎是知晓心爱之人回来了,如清特地上了妆容,淡雅又不失大气,化着淡色莹润口脂的唇边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清浅而缥缈,为她与身俱来的出尘仙气增添了几分神韵。傅如清迎上丁其羽呆滞的目光,眸中惯有的冰雪便融化成了缱绻柔情。 这一刻,丁其羽还以为自己飘入了幻梦,眼前越走越近的人儿,竟是那个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那个丁其羽一直珍藏呵护在心底的…完美无瑕的清儿。 就像是景月节在无名石桥上初初相遇一般,丁其羽看到了她命中注定的仙子沐月冯风、惊鸿照影而来…… ☆、第507章 久别离家人复团圆(下) 周围一切都变得安静,堂中仿佛就只剩下她们二人,待到清儿都已经走到了眼前站定,丁其羽还是未能反应过来,呆愣愣道:“清、清儿你…”下意识地缓缓抬手想去触摸,在距离清儿的脸近在咫尺之时,又迟疑着停下了…似是完全不敢相信。 傅如清微微扬起唇角,引着丁其羽的手触上来…当格外小心翼翼的指尖触到了那柔滑细腻的肌肤,丁其羽心下一颤,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梦,清儿脸上的伤痕是真的…真的消失了! 傅如清见这人一直呆愣着也不说话,轻声问道:“羽…不认得我了吗?” 丁其羽一听,面上凝固的呆愣和惊讶全部崩塌,化作无尽的感动和喜悦,声音发颤道:“认得…当然认得!怎么会不认得清儿!”说着便将面前的人儿拥入了怀中,“我的清儿,怎么会不认得?!”眼中又蓄满了泪光,丁其羽之所以热泪盈眶,倒不是因为如清的容颜更美了。清儿在她心目中一直是至美至仙的,并不因为脸上有否伤痕而改变,只是没有了伤痕,她想捧在心尖上的人儿以后就再也不会为过去而伤怀难受了!丁其羽怎能不感动、怎能不惊喜?! 被熟悉的怀抱拥住,傅如清也是鼻尖一酸:“羽…”擅长隐藏情绪的她没能再压制此刻心绪的涌动,埋首在丁其羽怀里流起了泪。 -- 第837页 虽然她很清楚,自己的爱人并不在乎容颜上的瑕疵,可她却无比渴望能将完美的自己展现在心爱之人面前啊!这种奢望自和丁其羽心意相通之时就已经种下,到底有多么强烈,又在心中盘桓了多久、出现过多少次,只有如清自己知晓。 其余众人也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乐竹漪笑言道:“真是好个出尘绝俗的仙子。”还忍不住瞥了本事大福气好的某个混蛋一眼。 莲儿则是直接拍手惊叹:“清姐姐…真的好美呀!” 陆未晞唇边是柔柔的笑意,若有所思般轻声道:“清姐姐的心结,终于可以彻底解开了呢。” “如、如清?”何大娘喃喃,一时间都差点没认出自家这进门最早的儿媳。何大娘之前一直想着如清是幼时遭遇厄运容颜被毁,内心全被怜惜心疼占据了,还从未以客观的角度来欣赏欣赏她的容貌,今日这般情景之下,何大娘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家这贤惠的儿媳有多美。 傅如清平日里与大家一同吃饭时都是换了半面面具戴在脸上的。飞羽别业一家人除了丁其羽、小鸿影和为如清看过伤的玉姨以外,还没有人见过她完全的面容。 这些日子,如清一直坚持用玉姨给的药,明显能看见脸上的旧伤在一天天消失,原本的浅褐色褪去不在,连稍稍突起的川脊也慢慢消了下去。再到后来,不论是看、还是触上去,旁人简直不会相信她曾经受过那么严重的划伤。玉姨的药膏着实奇妙非常,不仅消除了如清的旧伤,还起到了滋养皮肤的作用,竟是比一两千金、养颜护肤的珠粉效果还要好,让相貌本就十分漂亮的如清状态更加饱满动人了。 容貌其实在前些日子就已经全然恢复,惯会控制情绪的傅大小姐却按捺住喜悦心情,想留作专门给某人的惊喜,一定要等着丁其羽回来之后才揭晓,旁人是一点端倪没瞧出来。提前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替大小姐守口如瓶的银粟和还没有能力泄露秘密的小影儿了,就连调配药膏的玉姨日常问诊之时也只是听如清口述,一直未曾亲眼见过药膏的疗效呢。 是以惊喜突然被揭开,众人都为之惊艳,她们了解清姐姐童年的经历,心伤愈合,如今脸上的伤疤也消去。从此之后,那些不好的记忆便全数随风而去了!所以看着两人相拥的温暖场面,虽然是有那么些针对混蛋丁其羽的酸泡泡冒出来,另几位夫人更多的当然还是衷心为如清感到高兴了。 感受到怀里如清的轻颤,丁其羽紧紧与她无言相拥了许久,才退开来双手握着清儿的肩膀,仔细瞧着她的脸,难掩激动之情地问:“怎么会…?这是怎么做到的?” 傅如清用绣帕擦去泪痕,稍稍收拾好心绪,某人一看就是忘了临行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大小姐也不与她计较,解释道:“用了玉姨费心替我调配的药…就、好了。”傅如清说罢,来到玉姨面前正式行了一礼,诚心感激道,“玉姨妙手仁心,如清不知该如何…如何报答您的恩情。” 丁其羽也上前来重重向玉姨道谢:“谢谢玉姨!” 如此大礼倒是吓了玉姨一跳,赶紧扶起砰地就跪下去的丁其羽:“诶诶!羽儿、如清,都是一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说话间又瞧了一眼身边的竹漪,羽儿既是她夫君的徒儿,也是她女儿未来的夫君,哪里需要这般见外呢?虽然这其中的关系是有那么一点乱… 未曾见过如清从前模样的段霁茵迷茫地瞧着这一切,又来一位,这位毋庸置疑肯定是嫂嫂之一。只不过嘛,什么叫“用药”?什么叫“好了”?段霁茵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唯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冷若冰霜、艳若桃李,出尘的、火热的、可爱的、温柔的、内敛的,琅寰王哥哥还真是一个不落、样样都收入囊中了。 丁其羽这回终于第一时间想起了妹妹,向玉姨表达了感激之情,便替妹妹介绍道:“阿茵,这是你如清嫂嫂,大乾江南傅家的大小姐。”又回头道,“清儿,这是我的亲妹妹,段霁茵、阿茵。” “乾国的江、江南傅家?!”段霁茵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显然,远在东棠的储君帝姬阿茵听说过大乾巨富江南傅家的盛名。江南傅家的大小姐居然也是嫂嫂之一!段霁茵突然觉得方才那一番冷若冰霜、艳若桃李之类的评判是自己太过肤浅了,准确来说应是有钱的,有权的,气质无双的,武艺绝伦的,贤惠体贴的,什么都占了一份才对! 傅如清微笑点头道:“阿茵。”没有听丁其羽解释身世的秘密,如清却也能从段霁茵的样貌上瞧出来,是亲妹妹无疑了。 “嗯!好、如清嫂嫂好…”段霁茵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扯了扯丁其羽的衣角,嘀咕道,“厉害啊琅寰王哥哥,你怎么做到的…?”段霁茵此刻无比想了解了解自家“哥哥”是如何将这么几位世间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芳心一并偷走的。 鸿影被银粟抱在怀里,一直睁着大眼睛好奇瞧着大家,很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可是却没有人关注她,娘亲、小姑姑、奶奶、玉奶奶,一个都没有嘛!小家伙不乐意了,探着身子往前蹦,就想要娘亲抱。 丁其羽寻声一看,终于看到了一直牵挂在心的小女儿,丁其羽赶紧过去伸手要抱她:“影儿、影儿,爹爹回来了!”银粟当然是小心将孩子递给了姑爷,丁其羽像是拥抱到了满怀的温暖,心里满足极了,掂量一下,“哟,我的小宝贝儿结实了不少呢!现在有多少斤了?”小家伙入怀的第一时间,丁其羽就感受到了她体重上的变化,毕竟小女儿以前的斤两“手感”某人可是铭刻于心呢。 -- 第838页 傅如清如实答道:“前日称过,有十九了。” 丁其羽惊喜:“哇,都快二十斤了!影儿太棒了,几个月长了好几斤!”说着,忍不住大大亲了小家伙一口,宠溺问道,“影儿,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本来正期望着娘亲抱抱的影儿眨眼间就被递到了丁其羽怀里,几月不见,这个怀抱对于她来说有些陌生,有点儿小小的不适应,还被冷不丁大大亲了一口,搞得小家伙更是无措,她寻声转着脑袋找到娘亲,哼哼唧唧委屈极了,想要娘亲抱。 这可怜的小哼声一出来,丁其羽就疼到心里去了。离开之时,影儿才不到七个月,转眼间就快满一岁了。鸿影还在清儿腹中的时候丁其羽就没能好好陪她成长,这一下子又缺席了许多岁月、孩子变化进步最为迅速的岁月,丁其羽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是愧疚又心疼,瞅着鸿影委屈巴巴的小脸:“影儿不记得爹爹了吗?我是爹爹呀…”幸好旸崇关的战事及时结束,让丁其羽赶上了她的小宝贝人生的第一个生日。 傅如清听出某人言语间的小失落,知道羽会因为小家伙的“认生”而不好受,上前去握住小家伙伸出来求抱抱的小手,温柔安抚道:“影儿,这是爹爹,你一直都在想念的爹爹呀。” 某人“消失”太久让小家伙不熟悉了,“爹爹”这个词儿对小家伙来说却并不陌生,鸿影越来越能听懂大人们说的话了,她疑惑地嗯哼一句,皱着小眉头重新审视起抱着自己的人来。 对上影儿抬起头好奇探索的目光,丁其羽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紧张等待着面前小首长的评价。 鸿影在小脑瓜里搜索一番,似乎找到了模模糊糊的认知,爹爹一词儿也和面前的人重合起来,这才收起委屈的哼唧,露出一个“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的小表情,乖乖放松了抗拒的力道。 ☆、第508章 叙暖情相思暂贪欢(上) 丁其羽顺利通过小首长的检阅,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家都围了过来,包括对小侄女向往已久的段霁茵,一时间娘亲、莲儿小姑姑、奶奶都在教影儿唤“爹爹”。 丁其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道、难道,她、她会唤人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和努力的引导下,鸿影嗫嚅两声,终于开了小金口,糯糯唤出了一句有些含糊却不难分辨出来的“爹爹”,给了丁其羽最完美的解答…… 丁其羽顿时感动得“老泪纵横”,紧紧抱着影儿软萌的小身体:“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影儿都会喊我了!”就差埋头在小宝贝怀里又哭又笑了。 鸿影的小脸儿都被某人挤得嘟了起来,不过她认出了这人是“爹爹”,心情也不错,就不计较了、乖乖任由丁其羽抱着挤着。 可爱的模样可是直直戳入大人们的心坎儿里,段霁茵忍不住上前小心摸了摸影儿肉嘟嘟的小脸蛋,主动自我介绍:“影儿?影儿!我、我是…” “呵呵,这个是小姑姑呢。”丁其羽接口,看了一眼莲儿,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莲儿以后嫁给自己,和影儿的关系也会发生变化,称呼当然还是和未晞她们改为一致的为好。要论起来,阿茵才是影儿真正的小姑姑呢。 莲儿被阿羽这一眼瞧得红了耳朵,想起阿羽承诺过的,等到战事结束,便会娶她…如今旸崇关战事已平,北疆却还在战火之中,阿羽牵挂着晞姐姐的父兄,自然不能举行婚礼让阿羽分心的。 “对哦!我是影儿的小姑姑~嘻嘻!”段霁茵终于真真切切体会到辈分提升的感觉了,她摸摸鸿影暖软的小手,心都要融化了。影儿好小哦,小妹妹段霁萌都够小小个儿的了,眼前的小家伙却比妹妹更小了好几圈儿。 聪明的小影儿却用另一只小手往莲儿那边伸,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能听出其中包含着“姑”字儿,好像是在告诉大家:小姑姑明明是那个嘛。大眼睛里满是认真,虽然这个陌生的小姑娘也挺好看,但是怎么能占了小姑姑的称呼呢? 自家宝贝儿就是聪明啊!丁其羽喜笑颜开,亲亲影儿伸出去的小手:“哈哈,那是莲儿…姨姨,不能叫小姑姑咯。”彻底替小一辈的孩子们定下了称呼几位夫人的统一方式。 莲儿心里泛起了甜,也点头附和道:“嗯,那才是影儿的小姑姑。” 几人的话暂时超出了小家伙的理解范围,把人家搞得迷迷糊糊的。大家并不在意,段霁茵摩拳擦掌想要抱抱小侄女,丁其羽便将小女儿交到了阿茵手里,一面啰嗦地嘱咐个不停:“小心些、抱稳了。”总觉得妹妹还是个孩子,孩子抱小孩子,不放心。 段霁茵对琅寰王哥哥毫不掩饰的担心意味有些不服气:“知道啦,我几岁的时候就抱过妹妹了,我的宝贝小侄女我才不会摔着她!” 影儿被递到了“新的”小姑姑怀里,小姑姑长得面善、又总冲她笑,娘亲爹爹都在身边,她倒是不怕。确认了自己的“安全”之后,小鸿影被众人抱来挤去这么久,动脑又动手的,也累了,放心把小脑袋靠在阿茵肩头,舒服又惬意地窝着。 这个动作可把阿茵小姑姑开心坏了:“哇~她也不闹诶,好可爱呀!”转身指着一边未晞嫂嫂的肚子,“影儿,你看你看!你几个月后就要有两个小伙伴咯~两个哟!” 傅如清这才注意到未晞身材的大变化:“未晞有好消息了?”两个小伙伴…如清好奇道,“莫非,未晞这是…双胎?” -- 第839页 陆未晞笑答:“嗯,是双胎,有五个月了。” 傅如清也觉得十分惊喜、为未晞感到由衷的高兴:“两个,十分辛苦吧?影儿这一个,都够顽皮折腾了。”孕期的酸甜苦辣,只有体验过一次的人才能真正理解。 丁其羽听二人闲聊怀孕话题,没有发言权,也逗起阿茵怀里的影儿来:“影儿,几个月后小妹妹们出来,你也要教她们唤爹爹哦。” 正笑得和煦的何大娘一听,不禁插嘴问:“阿羽怎么知道是女孩?” 为什么认为是女孩,恐怕知道丁其羽身份的人都会轻易猜到答案吧,只不过面对不知内情的阿娘,大家只能用美丽的谎言来圆,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还是陆未晞开口道:“其羽是喜欢女孩。” 何大娘点点头:“女孩儿是很好,但女孩男孩都有点会更热闹嘛~”何大娘倒不是偏颇哪一方,只是顺着传统思想,觉得孙儿孙女都有会更加完满。而且她有五个儿媳呢,清一色全是女娃的可能性也很小呀。 丁其羽赶紧出来打圆场:“呵呵随缘、随缘。都挺好的~”突然觉得总这么瞒着事情的真相有些对不住阿娘,丁其羽开始考虑起要不要把自己的身份用某种方式告诉阿娘了。 此事掀开不提,家人团聚交流聊天,团团圆圆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陆未晞“独占”了其羽许久,这一夜,自然是留给分别多日的如清的。 不过在回浮梦居之前,丁其羽先来到了莲儿的晨露居。此时莲儿正在桌前看书。不可否认的是,看书的小少女是怀揣着“一点点”期待的心情的,毕竟…在丁其羽离开元京之前,是每日睡前都要来陪陪她的。 一听清院里的人声,莲儿就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了出去:“阿羽,你过来了!” “每日都得来看看我的莲儿,怎么能忘了呢?”丁其羽笑,自然地伸手牵着她一齐进屋,“你在干嘛呢?” “我在看书。” 丁其羽一听莲儿竟在挑灯夜读,非常好奇,几步过去桌边想瞧瞧还没来得及合上的书本:“看的是什么书呀?” 莲儿也跟上,把书拿到丁其羽面前:“这是清姐姐推荐给我的书。”少女也希望自己能变得越来越好,向姐姐们看齐。 山海图志、博物群览,丁其羽当然知道莲儿这么做多多少少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心下感动,眼里满是笑意,柔声问道:“好看吗?” “好看!”莲儿如实回答,“书里面有好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东西,很有趣…”见阿羽展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莲儿拉着丁其羽在桌前坐下,讲起了自己印象深刻的有趣内容。 丁其羽一脸笑意耐心听她讲述书里的奇闻博物,还不断问这问那,少女也讲得兴致勃勃,晨露居里自是一片笑语。等到莲儿差不多说完,丁其羽终于把带过来的一本小册子拿出来放在桌上:“既然我的莲儿这么喜欢山海博物,这个…是送给你的。独一份的礼物哦!” 莲儿怔愣,目光落到桌上的小册子:“这、这是?” 丁其羽宠溺地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忘啦?临走前我答应你的,要把大棠的风物美景带回来给你看。” “你、你真的…?而且、而且明明信里…”当时莲儿其实是舍不得丁其羽离开、随口一说的,过去这么久,小少女早就把这件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更何况丁其羽每次寄回来给她的书信都会附带描述描述自己身处城镇的环境风貌。 “信里那是简而概之,哪能真正讲出大棠和大乾不一样的美呢?”丁其羽让出一半的位置给莲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打开看看。” 两人共用一把椅子,莲儿被丁其羽半抱着、挤在阿羽温暖的怀抱里,小心翼翼翻开册子,又往后翻了翻,泪珠很快就在漂亮的大眼睛里打转了。 这本册子,是丁其羽在大棠时每日睡前必写的小任务,记载着她见到的听到的尝到的大棠美景趣闻以及美食。很多地方还附上了小小的配图,最开始几幅,是丁其羽亲笔画的,奈何丁其羽画画水平着实不怎么样,词句描述出来极美的景色,被她几笔涂抹得全然失了神韵。丁其羽便思量着寻画师来专门配图,后来被忆然得知,主动请缨愿意一试,后面的配图便都是公主姐姐为莲儿画的了,和前几页丁其羽的“抽象画风”来比,那还真不是一个水准的。忽略掉前几页的配图不看的话,不论是文字还是插画,都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莲儿鼻尖一酸,一下没忍住眼泪,转身就扑进丁其羽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诶、小爱哭鬼怎么又哭了?”丁其羽又好笑又心疼,宠溺地拍着莲儿的背,当然也不会埋没了云儿的功劳,补充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后面的图画,都是你忆然姐姐亲手为你画的。”丁其羽已经从阿娘那里得知了云儿自行来过飞羽别业的事情。 小爱哭鬼一听,顾不上哭泣,从丁其羽怀里抬起头,抽抽搭搭地说:“啊,那我…我应该也要回赠公主姐姐礼物!” 丁其羽瞧着她泪眼涟涟还这般懂事的模样实在是喜欢得紧,小心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呵呵,你们都是自家姐妹,不必那么客套。”说着,丁其羽将莲儿重新搂进了怀里,“等战事结束,咱们一家人安定下来,我就带大家一起去看看大棠。莲儿也该去见见你的公公婆婆了。” -- 第840页 丁其羽亲昵的动作和“公公婆婆”几个字,让莲儿红了脸,旸崇关战事结束,距离她们的婚事就更近了一步,少女心中的渴望期待从未停歇过,想到“婚事”,莲儿在丁其羽怀里轻声道:“好。” ☆、第509章 叙暖情相思暂贪欢(下) 提及东棠,莲儿自然联想到了阿羽的身世之谜,好奇问道:“可是、阿羽为什么成了东…成了大棠的皇子?” “此事呀,说来话长咯!”话再长,丁其羽也有十足的耐心讲给心爱的少女听,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后来丁其羽干脆直接将身材娇小的莲儿捞到了腿上坐着,莲儿脸红一阵,就满心甜蜜地乖巧窝在丁其羽怀里静静听阿羽讲述这段玄奇的经历。 “……就是这样。”丁其羽故事讲完,观察着莲儿的表情,“莲儿相信吗?能理解吗?” “好…好神奇。”莲儿感叹道,根本没回答丁其羽问的“相不相信”,因为丁其羽说的内容即便再匪夷所思,小少女对她也是无条件信任的,莲儿还沉浸在惊讶之中,不禁伸手抱住了丁其羽,抬头对丁其羽说,“这么说的话,如果不是白无常,我就遇不到阿羽了?”莲儿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心疼,就她自己的小私心而言,她当然是觉得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可是阿羽当初经历的那些离别难过,又着实让她揪心。 丁其羽见她脸上是小纠结的表情,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想法,忍不住凑过去亲吻了她的唇角,玩笑道:“呵呵,说不定遇不上我,你能遇见别人、更好的人,或者…诶?或者说不定能遇见真正的段霁瑀呢?” 莲儿抿了抿嘴,耳尖泛起红色,浓浓的甜蜜从被丁其羽亲吻过的地方化开:“胡说、胡说,没有比阿羽更好的人…就算是段霁瑀,她虽然和你长得一样,也不是我真正的阿羽。”莲儿又靠回丁其羽怀里,攒着丁其羽的衣襟,“她有她的缘分,她有她需要遇见、需要珍视的人,而我的阿羽就是我的阿羽!在我这里,谁也替代不了!” 丁其羽心头暖流涌动,握着她的手,想了想,嘴边浮出一丝笑意,却是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刚刚忘了说…在带大家去大棠玩之前,有一件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莲儿一怔,心里悄悄有了一个猜测,小脸愈发红了,轻声问道:“是什么?” “当然就是…迎娶莲儿过门了。”与莲儿所思所想完全一样,丁其羽说罢,还故作烦恼道,“不过呐,你说我是找阿娘向你提亲呢?还是我自己向阿娘提亲求娶你呢?哎呀,咱们还得好好合计合计才行。” 莲儿含羞一笑,没有推脱拒绝,小声道:“阿娘肯定不会计较这些的,看怎么方便就好。” “当然要好好合计!”丁其羽皱眉,看着莲儿的眼睛认真道,“娶你,是我的终身大事,绝不能马虎。” 说得莲儿心中溢满了甜蜜,乖乖点头道:“嗯,那好。我都…都听你的。” “莲儿,等战事——” 不等丁其羽说完,莲儿就抬手捂住了丁其羽的嘴:“晞姐姐到时候差不多就要生了,你先照顾好晞姐姐和孩子们,等这些事情全部都忙完了。再、再娶我也不迟…” 丁其羽听了是既感动又心疼:“你……”莲儿一向都是这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她明明一直念着盼着成亲,却从不开口提;明明已经急切期待多时了,却可以为了大局一推再推。 “姐姐们都对我很好。莲儿也是真心把她们都当亲姐姐的。”莲儿见丁其羽一时语塞,展颜一笑,大方地补充道,“反正…反正早些迟些,我都是你的。” 丁其羽心动极了,得贤妻如此,实乃人生大幸!丁其羽一把抱紧了她:“是我的…当然是我的!” …… 在晨露居亲昵私语倾诉衷肠多时,丁其羽在莲儿的催促下回到了浮梦居。 浮梦居内,傅如清正抱着困倦的影儿准备哄她休息。一眼看见爹爹进来了,原本在娘亲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影儿立刻睁大了眼睛,咧起小嘴叽叽咕咕兴奋地向娘亲诉说一番,“爹娘”二字都喊得挺清晰,其他内容虽然奶乎乎乱糟糟的,不过二人都能听懂就是了。 丁其羽上前去抱,小影儿还难得一次这么给面子,居然欣然离开了娘亲的怀抱扑进了丁其羽怀里,丁其羽小心抱着打了好多小哈欠的影儿,开口就是:“影儿影儿,刚刚叫的什么?再叫我一声?” 小家伙兴奋劲儿用完了,一落入丁其羽的怀抱就靠着她的肩膀哼哼两声揉着眼睛,抵不过困倦的强势来袭,才没功夫再乖乖唤人呢。一个期待万分,一个完全忽视,看得傅如清又好笑又无奈:“羽,影儿困了。明天再让她喊你吧。” 丁其羽只好收起玩心:“那好,先哄着她睡觉觉。” 谁知小家伙并不配合,眼看着明明眼睛都闭上、几乎是睡着了,丁其羽将她一放进小床,她就要哼哼唧唧不开心,两条小胳膊紧紧抱着丁其羽的脖子,小脑袋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整个儿化身小粘人精、离不得手。 如清伸手轻轻拍拍被吓醒的小鸿影,对丁其羽道:“许久没见到你,她舍不得。” 丁其羽抬眼,一看到清儿恢复完美的相貌,她的心情就十分舒畅。丁其羽扬起嘴角,能感受到小女儿对自己的依赖,提议道:“那我们带着她一起休息吧?” -- 第841页 傅如清忽略掉某人的目光,点头答道:“嗯。”自影儿出生以来,两人还很少和她一起睡在大床上呢。 两人换了衣裳,带着影儿一同躺上大床,被爹娘一左一右保护着,在无比安全温暖的环境下,小鸿影安了心,嗅到娘亲怀抱的味道,果断放弃丁其羽,转身钻进了如清怀里。 怀里一空,低头就只看见鸿影戴着帽子的小后脑勺了,丁其羽忍不住笑出了声。想起鸿影还在清儿肚子里的时候,一家人也是这般挤在一起幸福温暖地休息,压低了声音玩笑道:“你个小家伙,当初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就挡在中间不准我抱她,现在又这样,你是不是故意的?”说着便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还凑过去亲吻影儿的后颈,鼻息间满满的都是奶香味,融化掉了丁其羽的整颗心。 昏昏欲睡的小家伙竟没闹脾气,脖颈间痒痒的感觉,让她半睁起朦胧睡眼咧嘴笑了起来,像是在和丁其羽玩捉迷藏,抱着娘亲的脖子把自己藏了起来。 傅如清心里柔软极了:“好了羽、她很困了,别玩儿了~” 丁其羽的目光又移向了清儿,嘴边挂起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呵呵,好。都听你的。”说罢便乖乖噤声,轻拍着鸿影入睡。明明是在哄女儿睡觉,丁其羽的目光却没有离开过如清,还越看越起劲,看得傅如清只能闭上眼睛避免与她对视。 确认鸿影彻底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丁其羽起了一些小心思,用口型对如清道:“还是把她放过去吧?” 傅如清一听,莫名其妙红了脸,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直到把熟睡的影儿抱进小床又重新坐回床边,某人都还在一个劲儿瞧着清儿,满满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笑什么。 傅如清被她灼灼的目光瞧得脸上发烫。傅如清十几年来一直戴着覆面的白纱,面纱既是她旧伤的掩饰遮蔽,很多时候也是她心事的掩饰和遮蔽,今日彻底摘了下来,她自己当然是最不习惯的那个,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被丁其羽盯得太不自在,傅如清声音有些轻,不禁开口提醒某人道:“不是说…不在乎我的容貌么…” 丁其羽上床搂住如清,与她私语道:“当然不在乎。我觉得我的清儿,一直都是这般…这般完美无瑕的。” 傅如清顺着她的力道靠进了那个久违的怀抱,因为某人的甜言蜜语而有了幸福的笑意:“玉姨的药,你也用用吧。你额头上的伤…”说到一半又没有说完。 丁其羽轻吻了清儿的额角:“好、都听清儿的,这条伤疤,当初本就是为了和清儿更般配才留下的,清儿不想让我留下它,我就不留了,都听你的。”嗅着清儿身上的冷香,又挪近了几分,手也开始不安分了。 傅如清捉住某人乱来的爪子,丁其羽那点小心思,嫁与她多日的傅大小姐一眼便能看穿,脸色愈发红润了:“你…” 丁其羽却不理会如清的阻止,凑过去亲吻她的侧脸、耳廓,再到脖颈,亲密的言语从喉间轻轻飘出来:“这么久不见,清儿难道…不想我吗?”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人家身前,轻车熟路解开了如清的衣带,顺势滑了进去,“我可是…想你想得紧。” 傅如清身体轻颤一下,心跳漏了一拍,不舍得也不愿意再阻拦。无尽相思意,便消融在极致的缠绵亲昵之中。 …… 丁其羽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翌日便早早起床来,陪未晞回元京将军府见见岳母大人、报个平安。至于傅家主岳父大人,正坐镇尹州、调动傅家资源帮大乾渡过难关,丁其羽暂时是没办法见到了。 侍者先来通报,陆夫人早早就等在了堂中,却不想两人一来就把一个大大的惊喜呈到了她眼前。几月不见,女儿竟是挺着大肚子回来了!陆夫人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在一瞬间忘掉,连招呼女婿的礼数都没顾上,迎上去牵住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小晞、你这是?!” ☆、第510章 入宫见牵梦画中来(上) 亏得未明兄那沉不住气的性子,也能替丁其羽二人把守住了秘密,明明提前回了将军府,竟然没有将未晞怀有身孕的好消息事先透露给陆夫人听。丁其羽扶着未晞,主动向岳母大人恭敬见礼:“小婿其羽拜见岳母大人!”又马上替急切要了解情况的岳母大人解了惑,“晞儿她怀了五个月的身孕,还是双胎!岳母大人很快就要当外婆了呢!” 丁其羽的效率未免太高,即便是惊喜摆在眼前,陆夫人一时间都还是没能反应过来,明明感觉女儿才出嫁没多久,竟然这么快便传来了好消息,自己就已经要“升级”做外婆了! 好半晌陆夫人才处理完丁其羽一句话里庞大的信息量:“双胎…是双胎?!”陆夫人面色一凝,喜悦之外又有了无尽的担忧,赶紧和丁其羽一起把未晞扶到了一边坐下,“你身子重,快坐快坐。” 未晞扬起嘴角,回握着娘亲的手,关心道:“娘,近来身体可还好吗?” 陆夫人却像是没听见未晞说的话似的,一心想的是女儿怀着双胞胎,从小身子就不大好,月份大了小晞如何承受得住呀!“五个月…已经五个月了…”陆夫人看着未晞圆圆的孕肚,恍然大悟,惊道,“那岂不是去之前就…就有了!你竟还瞒着娘去了旸崇关!”怀双胎有多么累、多么凶险,“过来人”陆夫人是最清楚不过的。 -- 第842页 陆未晞自觉理亏,半是撒娇的语气道:“娘~我这不是没事嘛。神医玉姨的高徒也陪我去了旸崇关,一直都费心看顾着我的身体的,没有问题。” “幸好是没事!要是有什么事,你让娘怎么办啊?!”意识到女儿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温柔慈爱的陆夫人心疼不已,难得一次生气着急了。若不是陆未明被圣上召见去了宫里,陆夫人一定会当即叫人把他“提”来严厉教训一顿。 丁其羽也赶紧站出来替晞儿打圆场:“额、岳母大人您消消气,是其羽照顾不周了。”丁其羽态度十分诚恳,把“错误”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去之前孩子月份太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晞儿她本身并不知道的。对吧,晞儿?后来我知晓之后,就不让晞儿过分操劳了。”至于晞儿是否真的如她所言、在出发之前全然不知,丁其羽并不确定。 陆未晞点头:“嗯…” 陆夫人这才把视线转移到丁其羽身上,这本事不小的“小女婿”,如今都娶了三房媳妇了!陆夫人在事先本来是想借着机会找丁其羽单独谈一谈的,被未晞怀孕的事情给打得没法再谈,脸色几经变化,在心头权衡各方,最后只得长叹一口气:“哎…算了…之前的事情过去了就不提。现在起,你必须处处小心谨慎!小晞,怀孕生子本就是巨大的挑战,双胎和一个更是截然不同。你身子骨自小就柔弱,娘说的一切你都要听好了记好了。”又转头对站在一边乖乖听训的丁其羽道,“其羽、你也是,小晞她怀着孩子很辛苦,我们不能在身边时时照顾她,只有你能好好陪着她和你们的孩儿。这段日子,你就多担待一些。” “是,岳母大人!”丁其羽立正许诺,立马叫人拿来纸笔,把岳母大人吩咐嘱咐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该自己做到的、该自己提醒的,保证一件都不落下。仔仔细细听完,丁其羽面色也有些凝重,只盼晞儿和孩子们都能平平安安。 一趟将军府之行两人是满载而归,陆夫人把一切可以养身体的名贵补品都给她们装上了车,嬷嬷丫鬟更是选出来一大串,全部派去了飞羽别业。 …… 见过了家人和长辈,丁其羽心中可还是牵挂着一个人呢。那就是在皇宫里帮兄长稳定朝野变局的云儿。 嫁到大棠国的公主自然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出现在大乾皇宫里引发众人猜疑的,是以赵忆然这段时间都隐秘地住在她兄长的赤昙宫里一处偏殿之中。 丁其羽早就派人去给忆然送了信,赵忆然推掉了今日所有要办的正事儿,只一心等着心上人快些出现。 小宫女们鱼贯而入,将公主的早膳一样一样摆上桌,玉蕊伺候着公主净手,赵忆然望向门口,问玉蕊道:“玉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明明该是一幅彰显公主尊贵高冷的华丽图景,在忆然这里,只见她伸着手任由玉蕊帮忙,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期盼,就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乖巧无比。 玉蕊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如实答道:“公主,还在辰时呢~辰时三刻。”之所以不小心加了一个“还”,是因为公主自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到此时已经问过她五六次时辰了。 “辰时三刻…”赵忆然收回目光,其羽还没过来,一大桌子可口的早膳对她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呢。 玉蕊用手绢为公主擦干了手上的水,见公主一脸小失落,就好像辰时三刻已经很晚很晚了一般,笑着劝道:“驸马爷要从别业那边坐车过来,有一些距离,公主您先安安心心用早膳,等您吃好了,他估计也就差不多该到了呢。” 赵忆然抿唇想了想,默默叹息一声,点头道:“嗯,好吧。” 寝殿内的公主等得焦急不已,这边丁其羽正跟随带路的宫女一路快步往寝殿去,只觉得走到哪里都是一阵沁心的幽香。丁其羽所不知道的是,自从听说驸马爷从边关回来了,玉蕊就发现公主就总是出神发呆,一心念着心上人何时能入宫来见见她,昨日得了驸马的信件,更是整个人都坐立难安的。很有眼力见的玉蕊昨夜便让众人打扫熏香,本就干净整洁的偏殿今日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一尘不染”的水准,回廊房间均是萦绕着淡淡香气,一宫上下都保证以一个完美的状态迎接他们主子心心念念的驸马爷到来呢。 “云儿!”一声清朗之声传来,紧接着,被公主牵挂思念的某人也出现在了眼前。 众宫人下跪行礼,刚在位子前坐定、还没来得及开始用膳的赵忆然却被某人的突然出现搞得措手不及,忆然从位子上站起身来:“怎、怎么没人通报?”连称呼都忘了,一脸的惊讶和无措。 一直望着盼着的时候这人没来,人家公主刚刚松下一点心理准备,这人反倒立马出现了。忆然心里非常后悔,早知道就乖乖等着其羽过来了。 丁其羽被她那懊恼失措的可爱表情戳中了内心的柔软,走上前去:“她们说公主在用膳,是我不让她们打搅你的。”颇有几分温柔哄人的意味,亲昵地牵起忆然的小手,眼中满是柔情地端详着她,皱眉心疼地问道,“云儿,怎么瘦了?”旸崇之战,和云儿分开的时间是最短的,可丁其羽就是觉得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自己这可爱内向的小公主了一般。 眨眼间心上人便来到了近前,温柔的关心在咫尺外响起,内向的公主有些紧张,心跳都提了速度:“没、没有瘦…”又微微低着头小声道,“可我想迎一迎你…”眼中的懊恼失措化作了见到心上人的欢喜和甜蜜的紧张,当然,还夹杂着一点儿小小的委屈,因为她还在纠结为何没人通报一声其羽就来了呢。 -- 第843页 “你我是什么关系?难道还需要什么迎接仪式吗?”丁其羽把她的小表情都收入眼底,牵着她来到桌前坐下。 一边的玉蕊忍不住见缝插针打趣一句:“驸马爷,您可算是来了!”在大乾,玉蕊自然就不唤丁其羽为“琅寰王殿下”了。 对这个新的称呼,丁其羽适应得很快:“嗯?可算?”丁其羽转头看向小脸儿一直热热乎乎的忆然,期待问道,“云儿很想我吗?” 脸皮很薄的公主当然是吞吞吐吐地否认:“没、没有,玉蕊胡说的…”白皙的小脸愈发红润了。 “啊~那你就是没想我了。亏得我还天天都想着我的小公主呢。”丁其羽故作失落,每每都想要逗一逗人家。 云儿公主就是不经逗,一听其羽这般误会自己,赶紧又道:“不、不是,我、我想着的…”叫她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为难,说到末处已经听不清声儿了。 此言一出,不少小宫女都憋着笑意。有人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她们公主呀,哪里是“想着的”,明明是日思夜想嘛!她们都是公主手下知根知底的侍者,有的在东棠就见过丁其羽,有的则是第一回见她,总之今日都见识到了她们公主在驸马面前的娇羞可爱。 丁其羽当然要维护自家夫人:“咳咳,好了好了。云儿坐。”瞧着桌上的菜,惊叹着岔开了话题,“哇,好大一桌子好吃的。正好我饿了,来云儿这里蹭饭。”丁其羽早上起床便匆匆出门赶来,是将早饭都给搁了没吃,就为了早些见到云儿。深宫里的忆然想着她,她也念着心爱的云儿呢。 赵忆然乖乖被丁其羽拉着坐下,一听她说的,顿时顾不上别的:“其羽没有用早膳?” “这不是急着过来见云儿嘛,哪里还有心思吃得下早饭?”丁其羽回答一句,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凑过去些许,以亲昵的距离低声道,“倒是现在见到你了,心情舒畅,有些饿了呢。” ☆、第511章 入宫见牵梦画中来(中) 甜言蜜语加亲密无间的举动惹得公主红着脸含羞笑了:“那、那我们一起吃。” 玉蕊见状,当即吩咐下面的人准备,待到驸马的碗筷备齐,玉蕊自觉带着所有的宫人退了出去,给两位主子留下自由的空间。 在自家夫人面前,丁其羽也不忸怩拘束,为云儿的碗碟中盛了不少好吃的,自己立马尝了一口做得十分漂亮精致的点心,果真是酥脆可口,不禁赞叹道:“嗯~云儿这里的早膳真是丰盛。”又一本正经玩笑道,“还记得照海边上的阿婆说的什么吗?云儿多吃一点、长结实些,咱们生个胖娃娃。”明明娶了好几个矜持守礼的闺秀小姐了,某人却还是没学会“食不语”的规矩,总是找这个说话、惹那个回答,反倒把夫人们都带偏了,一家人吃饭就是要说说笑笑才和谐嘛。 刚喝了一小口汤羹的忆然差点被某人这句话给呛到:“咳咳咳…”生、生胖娃娃?! “云儿慢点呀~怎么还这般惊讶呢?”丁其羽轻拍着忆然的背,“呵呵,我们都成亲了呢。生胖娃娃是迟早的事情。”若是没记错,云儿也很喜欢小娃娃吧? 许久未曾与其羽亲近过了,温热的手掌触上她的后背,就仿佛挑动了敏感的神经,让忆然脊背一僵,一颗心儿都悬了起来,本就因为咳嗽而憋红的小脸愈发像那熟透的小番茄了。 丁其羽并没有察觉云儿的紧张,想起什么,自顾自问道:“对了,云儿最近找大夫看过脉没有?”言下之意是什么再清楚不过。 “没、没有…” 丁其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一旦有什么反应,要及时告诉我,知道吗?可不许自己胡来,更不可像未晞那样瞒着我,太危险了。” 赵忆然找到丁其羽话里暗藏的含义:“未晞她…她?” 丁其羽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提到了未晞呢,真是犯了端水的大忌!丁其羽在心里抽了自己两巴掌,面上小心答道:“嗯…未晞她有五个月身孕了。” 五个月…也就是说,其羽在陪自己去东棠之前…赵忆然回过神来,倒没有吃醋,而是升起了浓浓的羡慕和向往。 忆然也很想很想像其羽说的那样,快些有个孩儿。可是皇家素来人丁不旺,上几代先祖圣君虽后宫佳丽众多,子嗣却都非常单薄。赵忆然有些担心这是不是他们血脉中的某些缺陷导致的,万一…万一… 丁其羽一眼就看出了她眼中夹杂着担忧的复杂神色:“云儿,怎么了?” 忆然没有隐瞒,把真实想法与丁其羽说了:“……就像父皇、他后宫嫔妃娘娘无数,膝下却只有三个孩子。我怕…怕会…” 丁其羽心里一疼,皱起眉头将忆然揽入了怀里:“怎么会呢?云儿不要多想,不会的。可能…额,可能就是因为娘娘太多了,他太、太操劳了。”除了三个孩子之外,已成亡魂的雍王是圣上的兄弟,雍王又生了恬然和赵慎之呢。不过这些,丁其羽没有说,对忆然认真道:“云儿,一切随缘,早些或是晚些,有或是没有,我都会爱你一辈子,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丁其羽说罢,揭过这一页不提,亲手喂着云儿吃了早膳,让她不再担心孩子的事儿:“这天气,吃了饭总是让人感觉困困的。云儿陪我躺一会儿?” 赵忆然从来就不会拒绝某人:“好。” -- 第844页 丁其羽牵着她往寝宫的卧榻去,却被窗边一物吸引了目光:那是一幅人物丹青,上面画着一个眉眼含笑、身穿淡青色书生袍的少年。是个苍桓小伴读,也是…那一年的自己。整幅画被人用上好的木轴和绢帛制成了卷轴式方便携带和悬挂。 这幅画自忆然从书院回来绘成之后便和那柄随手削成的桃木小剑一样,成了公主最重要、最珍惜的心爱宝贝之一。不论公主走到哪里,它都会跟到哪里,之前远嫁时带上了,如今回故土又带了回来。 在素云宫和东棠蔚澜宫里,某人都陪在忆然身边,害羞的公主当然没好意思让玉蕊挂出来。独自从旸崇关回来之后,忆然才让玉蕊又把它挂在了寝殿之内,欣赏着画中人便能稍稍慰藉相思之苦。 所以丁其羽还从未有幸得见,第一次见到描绘自己的图卷,除了觉得新奇喜爱之外,丁其羽内心还涌动着一种…深深的感动。既然是画的伴读时期的自己,说明它是在书院或者书院分别之后便画成的。自己完全消失在她生命中、完全看不见未来的那段日子,她就是这般想着念着自己的吗? 忆然发现某人顿住脚步不动了,抬头一看就见她正痴痴望着窗边,那个方向…忆然心里一惊,小脸登时刷地变得通红:“其羽、别、别看!” 丁其羽也没阻止她,看着她慌乱用纱帐挡画的身影,眼中是满满的情意和宠溺,微笑道:“没想到…云儿房中竟还藏着一个少年的画像呢?不怕我吃醋吗?” “这、这不是…这是…”老实乖巧的云儿本就对自己的画技十分谦虚,听丁其羽这么说,还以为真是自己画技拙劣,导致其羽没认出来画上的少年到底是谁呢。 丁其羽笑:“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忆然见她满眼笑意,知道其羽是在逗自己,却还是乖乖回答了:“这是你…” 丁其羽满意极了,转而问道:“云儿喜欢那个样子的我吗?”说着,拉开被忆然慌乱放下来的纱帘,走到那幅画面前仔细端详起来。 “喜欢…”赵忆然的心又提了起来,交握着一双小手,其羽这么认真欣赏那幅画,就好像是自己的痴傻行为被抓了包,让公主有点难为情。 作画的人儿似乎对自己的容貌做了进一步的美化处理,让丁其羽觉得,画上的人比真正的自己要好看、温暖。对上画中人柔情的目光,丁其羽心思都飘了出去,仿佛透过这幅丹青,看到了作画时的忆然,随口玩笑着:“就只喜欢那个样子的我?”丁其羽能感觉到,那时的忆然,是真正把自己当作了生命里的一缕阳光,是面对着温暖、面对着希望一笔一笔勾勒渲染出来的。 “不,不是…”忆然明知道丁其羽的坏心,还是如某人所愿小声表白道,“一直都喜欢…” “呵呵,云儿还真是多情呢。”多情花心的大混蛋非逼着人家表衷情,人家红着脸表白了吧,大混蛋反倒好意思说起人家小公主来了。 不过这几句当然皆是情人之间的戏语,不等云儿回答,丁其羽便转身看着云儿的眼睛赞叹道:“画得真好。我很喜欢,看得出…云儿画得很用心。” 赵忆然闻言,抬起了头:“真的吗…你喜欢?” 丁其羽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等战事结束之后,云儿再为我画一幅,好吗?”大乾没有照相机,既然夫人有这样精湛的技艺,或许可以用一幅幅丹青妙笔,来留住许多美好的记忆了。 赵忆然心念一动,脑海里浮现的是其羽穿着喜服、牵着白马迎娶自己时的模样,那一天的其羽,是只为自己心动的其羽。忆然也想将那样的其羽画下来,永远铭刻。忆然唇边有了羞涩的笑意,乖乖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同在软榻上躺下,丁其羽终于关心起正事来:“云儿,北疆战事如何了?” 忆然听出丁其羽的担忧,关切道:“其羽,你要去北疆吗?” 云儿一语中的,丁其羽确实是想去北疆。只不过这个想法丁其羽还没有与飞羽别业中的其他人说过呢,就怕夫人和娘亲会伤感离别。丁其羽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云儿可是担心我?”权当是默认了。 赵忆然轻轻点头:“嗯…还有…舍不得。” 丁其羽心里温暖极了,云儿这么胆小含蓄的人儿也会直白表达自己的情感了呢,紧了紧抱着她的胳膊:“那云儿先与我说说北疆具体的战况。” 忆然依偎在丁其羽怀里,与她讲了这边拿到的一切关于北疆战况的情报。锡荣里应外合夹击大乾的奸计落空,锡荣国力比起大乾来还是差了不少,陆家军有大乾全力支持,后方是充足的资源补给。面对骁勇善战的陆家军,锡荣铁骑已经初显颓势了。在机缘阁为陆家军输送了杀伤力强大的机巧之后,锡荣军更是连连吃了败仗。朝中如果再派援军,锡荣人被赶回老巢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时间问题也要争个早晚,战争多拖一天,就多一点变数。丁其羽恨不能立马炸了锡荣大营,带着家人们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朝中呢?” “朝中局势已经基本稳定了。反军平定,也给朝中众臣吃了一颗定心丸。就是收回来的乾东南的城池需要择合适的人选前去赴任整顿,快些帮助百姓们恢复平静的生活。” 丁其羽了解了情况:“那看来,我还是有必要快些去北疆,战争快点结束,我们所有人才能有平静生活呀。” -- 第845页 赵忆然沉默片刻,并没有阻止丁其羽,而是主动提道:“如果其羽要去北疆,可以也带上我吗?” 丁其羽睁大了眼睛,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行!那太危险了,你就在这里帮恪兄就好!” ☆、第512章 入宫见牵梦画中来(下) 忆然小手攒住了丁其羽胸前的衣襟:“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边有哥哥,足够了。乾东南官员调任的问题,我也可以在这几天就提前给哥哥拟好一些建议。我想…我想跟着你。” 丁其羽低头对上忆然的坚定的目光,一句“我想跟着你”说得丁其羽无法拒绝。忆然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责任,怎么能总让她留在兄长身边呢?丁其羽想了想:“那你不能去前线,最多…最多就在兴城等着我。” “兴城…”忆然犹豫片刻,没有再多做争取,应了下来,“好!”兴城现在是北疆战事陆家军最重要的后方大城,自己到了前线也是添乱,能距离其羽近一些就够了。而且,兴城还是其羽的家乡,赵忆然也很想去看看。 “哎~真是拗不过你。”丁其羽捏了捏忆然的鼻尖,“过几日就是影儿的生辰,等为她庆祝了周岁生辰,我就带着你一同去北疆。” “好。影儿都一岁了?”忆然抿嘴笑了,“那要为她准备礼物。” “对呀,去年八月十五出生的。鸿影还小、什么都不懂,云儿不用送什么礼物啦,到时候过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吃个饭就好。” 丁其羽想起小家伙这几日甜甜唤自己的声声“爹爹”:“那个小家伙,都会唤爹爹了呢,幸好反军‘及时’覆灭,不然如果赶不上她的周岁生辰,我恐怕会遗憾一辈子的。” 礼物自然还是要送的。丁其羽不自觉在言语间透露出的对小家伙的喜爱,让赵忆然想起了方才关于孩子的对话,在心头默默想着要找御医来为自己看看身体、开始调养了,没有说出来让其羽为她担心,而是问了另一事:“对了、其羽,你有找到…找到恬然吗?”赵忆然只听说了雍王自缢而亡,本想在哥哥那里替恬然郡主求情,却没能在扭送回京城的犯人名册里找到她。 丁其羽没想到云儿会突然问起这个,想起公主冲去青楼救自己的桥段,玩笑道:“过了这么久,云儿还在吃她的醋吗?” 好好的一句关心怎么就被曲解为吃醋了呢?赵忆然抬起头来想要解释:“哪有?我、没没有吃醋。 丁其羽笑,把她压回怀里::“哈哈逗你的。”正色道,“云儿放心,恬然听了竹漪的开导,跟着竹漪的师姐妹们上丹瞑山去居住,重新开启全新生活了。” 赵忆然松了一口气:“我之前本想想办法给她安排一条后路,没想到其羽已经都安排好了。”这样,便能放下心了。 丁其羽伸指挽起忆然一缕发丝:“我的云儿真是善良啊。她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是我夫人的堂姐,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得帮她走出低谷呢。” 赵忆然也任由某人玩她的头发:“嗯,在竹漪的门派里,可以获得逍遥自在,确实是一个好去处。”希望堂姐的新生活,从此之后,能过得顺遂而快乐。 “她会过的很好的。我们也会,等以后安定下来了,我们可以再相约相聚。”说到以后,丁其羽又把话题拉回了云儿身上:“云儿,对不起,没有陪你一同去见阿娘。”以云儿那样内向的性子,让她自己去见婆婆,得做多少心理建设呀。 赵忆然却道:“我迟了不少时间前去谒见,本就是失礼了。” “呵呵,阿娘很满意她的公主儿媳呢,我从家里出发之前,她还特地拉着我的手嘱咐我要好好陪你、好好关心你。” 忆然好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丁其羽并未说谎,作为五个儿媳的婆婆,过来人何大娘知道在一个家里婆母对嫁过来的儿媳影响有多大,因为担心这些懂事的小姑娘们受委屈,何大娘也学会了一碗水端平的功夫,除了对莲儿,对另外四个儿媳尽量是一视同仁,基本能保证个个都关心到位的。至于作为她亲生女儿加儿媳的莲儿嘛,何大娘反倒不担心她会在自己这里受委屈了。 不等云儿回答,丁其羽拉起她的手轻吻了手背:“等到战争结束,朝野安定,我的公主就正式搬来飞羽别业吧?” 窝在爱人的怀里身心都是无比轻松,忆然没有犹豫:“嗯,好。” 丁其羽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朝中未平,我真想现在就把你接回家。” 这句话胜过千万情话,听得赵忆然心中涌起温热:“很快了…我们一起去北疆,很快就可以和其羽回家。” 丁其羽嘴角上扬,伸手从从怀里找出一物,递到怀中人儿的眼前:“云儿。这个,送给你。” 忆然一看,其羽递过来的是一枚铜钱,上面钻了小孔穿上了红绳,眼中满是好奇疑惑:“这、这是?”伸手接了过来。 云儿仔细端详那枚铜钱,丁其羽便专注地看着云儿:“这个,是我初初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所拥有的全部。小乞丐段霁瑀,那时…身上就只有这七个铜板。” 忆然一听,初来这个世界?大棠那夜其羽倾诉的经历,是从兴城当流民的生活开始的,现在是讲述更之前发生的事情吗?忆然意识到其羽是想向她坦白更多的过去,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 第846页 丁其羽没有错过她变得十分认真的表情,不禁笑着伸指摸了摸云儿的下巴:“呵呵,云儿,这是我的最后一个秘密了,云儿想知道吗?” 其羽又走近了几分,忆然俏脸一红,点头小声道:“想…” 丁其羽闭上眼点点头:“好。云儿想知道,我便原原本本告诉你……” 云儿听着听着便双手攒住了丁其羽的衣襟,就像是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消失不见一般,不过丁其羽见过白无常的事情忆然早就知道,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接受起来也就没那么困难了,云儿满眼都是原来如此的神色,紧紧握着丁其羽的衣襟喃喃道:“难怪其羽一看见母皇和阿茵她们就能很快认出来…原来不全是因为血脉的纽带,而是你早就知道无比熟悉的模样了。”又好奇地提出疑问:“那会不会…你和段霁瑀,你们两个发生了…嗯、发生了互换,你来到这里接替了她的身体,她去接替原来的你去了?” 丁其羽笑,觉得云儿的猜测十分可爱,短短几句话就构思出了一个灵魂互换的故事呢,她摇头道:“这倒不会。”丁其羽似叹息似玩笑一般道,“原来世界上的我,摔得太惨,身体用不了了,我求白无常抹杀掉了全部关于我的痕迹,那个世界上,我的身体、所有关于我的记忆、事件,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呢。所以霁瑀是不可能换过去的,她进入了轮回,往生再世了吧。”言语间亲昵地喊起了“霁瑀”,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自己,就像是一个从未见过、不能相见,却无比重要的朋友一般。 抹杀…这个词的力道太过深重,对当时的其羽来说,该是何等的心痛呢。其羽还能讲述得如此轻描淡写…赵忆然实在是心疼,难得一次主动靠近了丁其羽的怀抱:“这件事情的受害者除了你之外,也有段霁瑀,处理完你的事情,白无常一定会去处理她的事情,所以…有神仙庇佑,无论如何她都会有个不错的未来的吧。你们两个,都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丁其羽被她的动作惹得有些心痒,也回抱住怀中香软:“现在云儿已经知晓了我全部的过去和秘密。”话题又绕回了最初:“所以,这枚铜板,就是那七个铜板当中的一员。是我来到大乾的重要纪念。” “而且,它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铜板。”丁其羽说着,身体往下挪了挪,捞出怀里的云儿,伸手拉起云儿的手,引着她一同对着窗边的光亮往铜板心孔望去,“看到了吗?这是什么?” 赵忆然睁大了眼睛,铜板心孔里,竟藏着一朵小小的…玉棠花,蓝色的花瓣色彩明亮极了,愈到瓣尖愈是浓烈,就好像滴落便会化作蓝色宝石一般。 丁其羽手上一动,铜板微微转换了一点角度。心孔里的玉棠又变换了模样,成了一朵“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白牡丹。 “这…这是…?”云儿忍不住发问,言语间满是惊叹。 “牡丹和玉棠。牡丹是我从前世界里的一种十分娇艳的名花,陪你去入宫见圣上那一次,我才知道原来云儿是真正国色,从那时起,你就是我心目中的一朵天香国色的牡丹了。”丁其羽合掌,那枚铜板也被忆然收入了掌心,抵着云儿的额头低声道,“玉棠…则是你我相爱、融合的见证。云儿在我心目中,就是牡丹、是玉棠,谁也替代不了。” …… 也不知两人在素云宫里耽搁了什么,丁其羽晨间入宫,是傍晚才“办完事儿”从素云宫出来,且一向万分重视某人的公主竟然并未现身相送,引得除素云宫内侍宫女外的其他宫人心中都是无限猜测。 ☆、第513章 周岁礼举家赴北行(上) 临回飞羽别业之前,意气风发的丁其羽又被办完公务的赵恪然请去了赤昙宫正殿。 赵恪然前些日子便顺理成章当了大乾太子,临危受命,连太子册封的大典都只是匆匆举行了一个小规模的,但恪兄的身份终归是不同往日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将正式成为大乾皇帝。 丁其羽有些心虚,本来今日除了见见云儿,她也想与恪兄见礼的。只不过中间“横生枝节”,丁其羽没有老脸去见恪兄,欲改日再专程来拜访,却不想恪兄这就来请人了。他不会是派人听了墙角,这便提自己过来拷问吧?当着宫人的面不好失了礼数,丁其羽面上十分冷静:“其羽参见太子殿下。” 赵恪然止住她的动作:“诶、自家兄弟就不必多礼了。”他将多余的宫人都遣了出去,“其羽若是要这般生分的话,为兄也该唤你一声琅寰王殿下了。” 丁其羽也不过分客套:“哈哈,那其羽就不与恪兄见外了。” 赵恪然带着丁其羽在内厅坐下:“谁能想到,其羽竟是棠国的皇子,还成了我的妹婿呢。”亲手为丁其羽倒了一杯热茶,“当时我还一直等着你秘密把小忆带回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惊喜。” 丁其羽一听,恪兄提出的话题跟她心虚猜测的完全不同,放下心来,坦然举起茶杯:“一直在旸崇关,没能及时回来见见兄长,妹婿在此以茶代酒,给兄长赔个不是。” 赵恪然也举起杯子:“你在旸崇关为国效力,为兄又岂会怪你?”这还是丁其羽成为他妹夫后两人的第一次会面,听到丁其羽自称为“妹婿”,赵恪然有些感慨,一直捧在手心的妹妹,念着的、依靠的人都不再是自己了,“我看她回来这段日子,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你想着你,你们感情和睦,为兄也十分欣慰。”毕竟曾是相依为命的亲人,赵恪然于赵忆然是兄长更如父母,那么忆然在恪兄心中也同样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 第847页 赵恪然说罢,将杯中香茗一饮而尽,明明是喝茶,却硬是被他一脸“老父亲嫁女”般的感慨表情衬托出了灌酒的感觉:“看得出来,她嫁给你之后,很幸福。这或许就是你们注定的姻缘。” 不等丁其羽说话、赵恪然兀自喝起了“闷茶”,咕噜又是一杯:“她怕生、胆子也小,嫁过去,就只能依靠你了。”抬头对丁其羽认真道,“其羽,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希望你…好好照顾她。”赵恪然忍不住要拉住妹婿说道一番,丁其羽除了是他的妹婿,可还是将军府的女婿!这一点,要说赵恪然不介怀一二是不可能的。幸而现在的结果看来,比妹妹真正远嫁陌生王子要好得多。 这些自都不必兄长来嘱咐了,丁其羽抱拳道:“恪兄放心,云儿是我的妻子,是我要一生守护的人,我会尽我所能对她好、保护她。” 赵恪然拍了拍丁其羽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丁其羽这才提及了正事:“恪兄,过几天、我启程就去兴城,看有没有能帮上北疆战局的地方。” “北疆战局?”赵恪然略一思索,猜测丁其羽是想为岳丈陆将军分忧才会奔赴北疆、带去机缘阁的机巧。赵恪然并不知晓丁其羽是机缘阁的阁主,和所有的陆家军将士一样,以为她是机缘阁阁主的朋友:“大乾能有陆将军,有你和那位阁主这样的能人异士,实乃社稷之福。不知…其羽可否为为兄引荐一二?”机缘阁机巧在旸崇关一战中名冠九州,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让世人都见识到了机巧的威力和玄妙所在。赵恪然想任用机缘阁阁主那样的奇人为官,为大乾社稷打下更牢固的基础。 恪兄虽然是丁其羽的真朋友、好兄弟,却和未明兄他们都不一样,真正坐到至高无上的位置之后,或许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所以丁其羽在某些事情上,心里始终有一杆秤,该说不该说拿捏得很清楚。忆然也一样,在爱上丁其羽、嫁给丁其羽之后,很多关于其羽的秘密,忆然都帮着其羽向兄长隐瞒了,就是不希望看到有一天兄长会因为身不由己的因素和她的心爱之人产生嫌隙。在这种情况下,隐瞒是最好的选择。 “呵呵,这个好说,我回去替恪兄问一问。”丁其羽先应了一句,又委婉道,“不过恪兄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其实我与她只是生意上的交情。在将军府的时候想着闯一闯事业,就试着出去做了生意,恰好与机缘阁阁主有了些交情,实不相瞒,我之前见她有本事,就劝过她争取入朝效力或是加入军队。却不想那人性格有些怪异,竟直接拒绝了我,说她只想做生意、过隐逸平淡的生活。” “是这样吗…”赵恪然觉得可惜,对丁其羽的话深信不疑。不过那神秘的阁主倒是很有爱国情怀,虽然不能让他发挥才能为国效忠,至少也不会是什么威胁就是了。 丁其羽见他期望值下降了不少,稍稍放下心来:“恪兄放心,我再劝她一劝。”抓住机会提道,“恪兄,北疆…我想带着忆然一同前去。” 赵恪然来不及想机缘阁主的问题了:“什么?带小忆过去?” “嗯,不过我会让她在兴城住下。不想…再和她分开了。”丁其羽并没有说这是忆然主动提出来的。不想再忍受分离的,又岂止是忆然一人呢? 以其羽的性子是不可能让妻子跟着涉险的,赵恪然太了解自家妹妹了,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缘由,叹了一口气:“哎,为兄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好她。”妹妹大了留不住咯,灌了这么多茶,赵恪然倒是真想与妹夫喝上几杯了,“好了,不说那些了。为兄许久没与你喝酒畅聊,今天你可得多留一会儿。” ……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影儿的生辰。作为小家伙人生的第一个生日,除了一家人的团聚庆祝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要完成——抓周。 今日的小小主角鸿影,脖子挂着外公送的小金锁,穿了一身喜庆的锦缎小衣裳,被奶奶抱在怀里,整个人儿看起来都喜气洋洋的。 众人都聚在了厅内围观小家伙生命里的第一个大事件,小姑姑段霁茵为小鸿影准备了几大箱子的礼物,有的是替远在大棠的国主奶奶送的,有的则是小姑姑自己精心挑选的。小鸿影的外公远在尹州,心却飞来了元京,若不是时局不平、事务缠身,恐怕早就过来一同庆贺小外孙女的周岁生辰了。 大厅内所有的桌椅都被撤到了外围一圈,中间铺着一层柔软干净的地毯,地毯上整齐分行列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有毛笔书籍、有印章、有吃食玩具。所有物件当中,最抢眼的无非是摆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一个五颜六色的漂亮小机巧了。 受了妹妹段霁茵的“鼓动”,丁其羽特地偷偷把机巧加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两人都想考验考验小影儿会不会被机巧所“打动”,以后说不定可以继承丁其羽的衣钵成为一代机巧大师呢~古灵精怪的机巧少女,光是想想就惹人喜欢呢。 一看到这偏向性极其严重的摆放方法,在场所有人都笑了,却没有点破丁其羽的小心思。除了孩子气的丁其羽,也就长辈们在乎孩子抓周到底抓什么了。何大娘自然支持儿子的想法。至于另一边的傅家主嘛,他还专程捎了一封信给银粟,嘱咐她要“悄悄”将算盘放在显眼的位置。银粟之前便问过小姐要不要把位置“调整”一下呢,结果傅如清笑了笑没回答,也不知她是想让着丁其羽还是成竹在胸。跟在大小姐身边多年的知心丫鬟银粟便没有暗箱操作、改了丁其羽的布局。 -- 第848页 丁其羽揣着小心思,满意地看了一眼物件的摆放顺序,走到阿娘身边:“娘,吉时到了,开始吧。”说着就接过小家伙,把她放在了地毯上自己坐着,指着中央的物件道,“影儿,看到这些漂亮的东西了没有?你喜欢什么,就去拿。” 小鸿影大概听懂了丁其羽的意思,睁着大眼睛把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终于有所行动。小家伙近日已经学会独立行走了,只是小腿儿还缺点力气、不能走太久,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又觉得累,趴下来换了她更熟悉的动作移动,至于移动的方向嘛…竟是抛下那显眼的漂亮机巧不看、抛下一切的诱惑不管,径直就奔着小算盘去了。 鸿影一点不犹豫地选了小算盘,抱起金灿灿的小算盘,望着如清开心乐了一会儿,就推着小算盘挪到娘亲面前坐定,双手举起小算盘递给了傅如清,还声声唤着“娘”,意思似乎是要把这个给娘亲。 整个过程简直毫无悬念。莲儿拍手笑道:“影儿抓了算盘!” 银粟立马就让人传信给家主报喜去了。 看来自家小宝贝儿是要像娘亲一样精通陶朱之道,傅家基业后继有人咯!丁其羽默默安慰自己:自己的机巧之术嘛,以后总会有娃喜欢的! 不过傅如清还没来得及抱起她,就见小家伙又转身爬回中间二话不说抱起最显眼的小机巧,抬头找到丁其羽的位置,把机巧拿到丁其羽面前给了她。 ☆、第514章 周岁礼举家赴北行(下) 段霁茵惊讶道:“她这是?!” 聪明的影儿显然知道娘亲会经常用到算盘,而爹爹平时爱玩这些神奇的小机巧,所以很乖巧地要把这些东西拿给她们,影儿最喜欢的是娘亲和爹爹,才不是这些小物件呢。 后来,小家伙按照自己的理解和喜好给每人都发了一样东西,小姑姑阿茵得到了一本书,就连前来围观的玉姨都得了一支毛笔。虽然越发到后面就越“无厘头”了,但这般乖巧可爱的行为是真真逗乐了大人们。因为大家庭内人数众多,把影儿小小的身板都累着了,被爹爹心疼抱了回去,窝在丁其羽怀里歇息。 何大娘拿着小孙女给的吃食,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孝顺懂事的!” 因为小影儿最终把所有东西都抓了一遍,嬷嬷乳娘的吉祥话自然说了满箩筐,抓周的结果到底是啥反倒不好评判了。大家一致决定统一说成是算盘,不过丁其羽得出的结论是她的小宝贝聪明,以后一定能做什么成什么。 …… 周岁礼成,翌日,丁其羽便不再耽搁,再次把众人召集到厅内来,提道:“我准备前往北疆,只有实地看一看锡荣骑兵,才有可能找到他们的破绽尽快帮助大军平定战事。” 众人一听,陷入了沉默。还是莲儿第一个出声打破了僵局:“阿羽,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回乾北。” 陆未晞也随即接了口:“嗯、我也要回乾北。”虽然怀着身孕,但在战场上拼杀的是她的父兄,陆未晞就更有理由奔赴北疆了。 乐竹漪抱着手臂:“既然未晞要去,就不能少了医者看顾着,加上我一个好了。” “我们与你同去。”怀抱影儿的傅如清没有犹豫,直接为姐妹们做了总结发言。不出预料的话,公主只要能脱身,也一定会有同样的选择吧。 丁其羽下巴都惊到了地上,几位夫人就像是全部商量好了一样,竟然全部都要跟着一起去?!还来不及回话,就听主位上的阿娘也附和:“还有我。好久都没回兴城去看看了。” 丁其羽一听大家越说越起劲、这还得了:“娘、你们,这是战场,可不是回家探亲游玩的!” 可惜众人根本不听她的劝导,大家又怎会不知道那是凶险的战场呢? “我也和漪儿一起。”飞羽别业众人都要离开,玉姨当然不可能自己留在这里,索性就帮人帮到底,跟去看看乾北吧。 “反正我在这人生地不熟,我也要跟着哥哥嫂嫂。”段霁茵也“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 这一次一大家人,都要在一起。眨眼的功夫,众人就都踊跃报了名,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给丁其羽。 见丁其羽脸色僵硬无话可说,莲儿上前在她面前站定,抬头道:“阿羽,你忘了吗?我们早就说好了,一家人以后都要共同进退。这次你休想丢下我们了。” 丁其羽脸色变了变,好半晌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叹息道:“哎,那好,不过…你们要答应我,只能留在兴城等我!” 莲儿与姐妹们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点头答道:“好。”少女伸手抚平丁其羽皱成小山的眉头,“有阿羽助力大将军在前线保家卫国,我们就待在兴城而已,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战局本就偏向了大乾,如果再有自己的机巧加入,兴城应该不会陷入什么危机。如是安慰自己,丁其羽勉强妥协。一家人共同前往乾北的行程就此定下。 临行前,丁其羽和傅如清还是决定带上幼女一起,尹州外公隔得远,两人是怎么都不舍把她交给除家人以外的别人,哪怕只是从元京到尹州的路程期间。 处理好元京的一切,一家人包括公主忆然如约出发。此次行动是不与未明兄一道出发的,陆未明在回朝之后便投入整顿大军的任务之中,秣马厉兵准备以最好的状态带兵支援乾北。丁其羽带着家人,自然不可能与大军一同行进,是以一家人轻装简行,在未明兄的大军拔营之前就离开了元京,提前来到了乾北。 -- 第849页 家人们都按照事先约定留在兴城,想要去前线帮助父兄的陆未晞也不例外,被丁其羽勒令待在了兴城。丁其羽则不敢停留,和一队将军府护卫一起第一时间赶到了北疆战场。 大帐内,丁其羽拜谒了岳丈和兄长。虽然丁其羽以东棠皇子身份娶公主的事情让二人都积攒了一些恼怒,但丁其羽在旸崇关立下的功劳未晞和未明兄都着力禀报过陆大将军了,功大于过,陆大将军心里对自己这花心女婿的印象提升了不少。 陆未昭坐在侧首,默默打量着丁其羽。结合弟弟妹妹极力的“美言”,这么看着,妹婿也还不错。在陆少将军眼里,恐怕就是要这样一身银甲、有气概有胆魄的少年英豪才勉强配得上自家小妹吧。 丁其羽简单说了家里的情况,与岳父大人交流几句,转头对一言未发的陆未昭道:“其羽有一样东西,要送给大哥。” “送我东西?”陆未昭纳闷,妹婿千里迢迢过来,不送岳丈、反倒送自己东西?就连主位上的陆大将军都好奇丁其羽要送的是什么。 “对。”丁其羽起身,提起身边的一个大木盒子,走到陆未昭面前,在桌上放下木盒推到大哥面前,“这个,送给大哥。” 难道是一柄长剑吗?陆未昭看了丁其羽一眼,伸手打开木盒,看清盒内的东西顿眼中迸发出惊讶的神色:“这…?” 盒中躺着一个半人高的机巧,机巧的下方有一只与人的小腿非常相似的木质假腿,上面则是复杂的机械结构,这绝不是一只只具备装饰效果的假肢。 “时间紧迫,其羽只来得及试验赶制了小几个版本,还不算特别完善,而且也没参照着大哥的体型来,大小可能不太合适。大哥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试试,其羽再为大哥量身定制一套,穿着有哪里不方便不舒服的都可以告诉我、让我改进。” 陆未昭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这…这这可以动吗?”主位上的陆将军也有了期待。 丁其羽如实道:“嗯,虽然很难做到真的那么自然,但应该多多少少能帮到大哥。” 多多少少…不管是多还是少,都足够了!虽然不服输、不愿意承认,但成了瘸腿将军之后,陆未昭的个人战力绝对受了不小影响的。就像是马战,每每只能用绳子将自己捆绑在战马上,更别说平地上的战役,拄着拐去又成何体统了。陆未昭在队伍里的位置被陆将军往后安排了不少,更多承担的是排兵练兵的任务,一向骁勇的少将军,只能看着父亲和战友们挡在自己身前拼杀而无能为力,这是多少个不眠之夜让陆未昭痛心伤身的画面。陆未昭试过各种各样的办法弥补自己的缺憾,都收效甚微,有了机缘阁主的助力,陆未昭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陆未昭大喜过望,更是无比感动。自己从前那么不待见妹婿,臭脸没少给,他却一直都是恭敬谦卑,还以德报怨。这件机巧,一定是耗费了许多心力才做出来的…这一刻,陆未昭彻底对妹婿改观了,心里涌现出浓浓的愧疚。 少将军当然不会逃避过错,他撑着拐杖站了起来,看着丁其羽的眼睛认真道:“大哥从前对你态度很不好,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还望——” 陆未昭还没说完,丁其羽就打断了他:“诶大哥,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从前有些小小的误会而已,现在都解开了,其羽又怎么会计较那些?” 饶是一向不苟言笑的陆将军脸上都浮现出掩饰不了的欣慰、喜悦和对女婿的欣赏之情,拍了桌子赞道:“好,很好!你们兄弟以后都要这般和睦齐心!”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答道:“是!” 陆未昭立刻试穿了新的机巧,发现除了大小身形没有完美匹配之外,功能十分完善,有了它,陆未昭只需适应一小段时间,便能彻底摒弃拐杖,不说活动如从前一般矫健,但也绝对比拄拐时好了一大截! 陆大将军早就从位子上走下来,拉住儿子的胳膊急问道:“感觉怎么样?”失去一条腿是陆未昭的痛,又何尝不是他父亲的伤痛呢。 “爹,感觉很好!这比拐杖好用多了!”陆未昭说罢,又迈开腿尝试起来,就像是个刚尝到走路乐趣的孩子,拦都拦不住。 丁其羽还难得见到严肃的大哥脸上浮现出孩子一般兴奋激动的表情呢。 丁其羽被他的喜悦感染,露出了由衷的笑:“效果还不错,我回去就给大哥弄个大小更合适的。孩子们出生后舅舅就可以教她们练武了。”还有一句没说的:以后再去将军府,自己就不必担心吃拳头了。 小心地走来走去的陆未昭顿住脚步:“你说什么?孩子们?” 丁其羽拍拍脑袋:“是其羽疏忽了!”转身对陆大将军拱手如实禀报:“还未曾向岳父大人和大哥报喜呢,晞儿她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而且…是双胎。” ☆、第515章 归故园再返何家村(上) 陆将军表情凝固一瞬,随即所有的严肃、沉稳都被惊天之喜崩裂开来:“小晞有身孕了、还是双胎?!”双喜临门让陆将军难以抑制心里的畅快,拍着女婿的肩膀,大笑道,“哈哈!还是小晞和其羽最争气!这么算、岂不是今年腊月间,就能抱上两个小外孙了吗?!”把女儿女婿一并夸了。 “是、差不多年末,小家伙们就要出生了。”丁其羽可算知道未明兄那拍人肩膀的“铁砂掌”是跟谁学的了,上次被未明兄拍过几掌之后回去就发现胳膊肩膀都红了一大片。 -- 第850页 陆未昭忽略掉父亲说的“最争气”里意有所指的对比,想起妹妹小时候那乖巧可爱的模样,这边开始无比期待妹妹的孩子们出生、期待真正当上舅舅那一天了:“年末…年末。那我们可要快些赶回去!” 丁其羽偷摸着揉揉被“进阶版铁砂掌”拍过的肩膀:“对呀,就等外公和舅舅平安还家,用一场大胜作为孩子们的出生贺礼了。” 丁其羽的话正中大将军下怀:“好!说得好!本将军就要用这场大胜作为孙儿们出生的贺礼!”说着又是一掌,拍得丁其羽差点咳嗽起来。 翁婿父子营中相谈甚欢,另一边兴城内,丁其羽家里的小院住不下一大家子人,众人又不愿住进将军府叨扰,是以除了想回家看一看的陆未晞,众人便都住进了傅家的客栈里,约定好次日一同前往何家村。 兴城将军府内。陆未晞回到熟悉的瑶律居,心情颇为复杂。不知不觉,离开瑶律居都有一年多了呢。房内被侍者打扫得窗明几净,一切陈设都还是出发前往元京前的模样,只不过离开时那浓浓的药味早就散去不见,回复了最初的兰芷芬芳。而“带着两个孩儿回家”的陆未晞自己,也变了模样。 所有留守将军府的侍者为小姐明显的变化而惊喜,瑶律居一众丫鬟护卫皆规矩行礼,喜笑颜开齐声祝贺道:“恭喜小姐!” 陆未晞与众人道了谢,身边的磬儿兴奋地左看看右瞧瞧,就像池鱼归了故渊,扶着自家小姐开心道:“小姐!我们回来了呢~” 陆未晞笑得温柔,如果其羽能和自己一起来这个瑶律居住住就好了…不过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亭台院落不过是环境罢了,倒也不必那么介意。 两人还没休整一会儿,侍者便呈上一封信:“小姐,有一封丁…有一封姑爷让人捎给您的信。”留在兴城的侍者一时间差点忘了丁公子早就是她们的姑爷,两人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呢!怎可叫错了称呼? 陆未晞接过那封信:“其羽给我的信?”其羽不是才离开兴城吗? 侍者点头,如实道:“是,不过…这是很久以前,大概、是一年多以前寄过来的。”时隔许久,侍者也没有多解释为何这封信被留存在了将军府而一直没有转寄去元京。 那时候,其羽都还没和自己重逢吧?陆未晞突然升起了浓浓的好奇,遣走侍者,小心拆开了信封。 白白的信纸上就只有寥寥几个字,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刺入眼里,穿越一年多的时间,又把那时经历过的痛彻心扉带到了陆未晞眼前…… 磬儿见小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小心翼翼问道:“小姐?姑爷当时说了什么?”那会儿两位主子还在闹矛盾呢,姑爷不会是犯傻,说了什么绝情的话吧!磬儿想明白个中情况,赶紧安慰道:“小姐,那会儿姑爷肯定说的是气话!您别放在心上,身体要紧。” 陆未晞叠起信纸,脑海里浮现皇宫重逢时某人决绝的话,那时的其羽,是真的想彻底与自己断情的…若不是两人又重新走到了一起、重拾幸福,这封信在这时拿出来,恐怕就真有诛心的效果了。 怀着宝宝的陆未晞心中顿生无限委屈,就好像某人是毅然决然要弃她和腹中孩儿不顾一样,生闷气了。 可惜气恼的对象又不在身边,一腔委屈无处控诉,陆未晞眼中都有了隐隐的泪光:“无事。”让身边的磬儿好好收起这封信,只等某人平安回来,再“秋后算账”。这些,在北疆营中跟着岳父和大哥熟悉军队的丁其羽自然是不知道的。 …… 翌日,兴城一家人乘坐马车回到了丁其羽在这个世界出生的地方——何家村。 何家村还是当初的模样,只是人气少了许多,因为乾北激战,村中壮劳力几乎都被征去编制为新兵民兵了。在元京,还不容易感觉到战争对百姓的影响,真正来到了临近战场的地方,看到本该温暖热闹的小村庄成了如今这般萧条的模样,才能真正体会到战争对家国的影响。 一大家子人的到来,给萧瑟安静的村庄带来了久违的热闹。与何大娘和莲儿相熟的人听说是她们回来了,都聚集到何大娘家的小院子里,也让这个许久无人居住的小院人声鼎沸起来。院子很小,大家也不介意,见坐不下了,还纷纷自行回家带来了长凳子过来坐。 何大娘被老一辈的乡亲拉着闲话家常,何安康的母亲拉着阿娘的手感激涕零,若不是当初丁其羽带何安康去了尹州加入了机缘阁,恐怕也逃不掉被征召上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命运,哪可能像现在这般事业有成?另几个木匠学徒的父母也是同样的感激心情,想来他们也要不了多久便会跟着孩子搬出小村庄了。 不过众人最好奇的当属何大娘身边这几位个个都长得天仙似的、身份一看就不简单的姑娘了。说着说着,话题便引到了何大娘身上,终于有人耐不住好奇开了口,问她这几位漂亮姑娘是谁?问她儿子去了哪里? 何大娘毫不避讳,笑答道:“除了那个小姑娘,另外几个呀…都是我儿媳妇呢。”“小姑娘”嘛,自然指的是跟着来凑热闹的阿茵,莲儿就不用介绍了嘛。 发问的人连同竖着耳朵听答案的人一时间均被何大娘说的“都是儿媳妇”给整蒙了:“都、都是儿媳妇?!”阿羽这是一下子娶了一、二、三、四,四个!皇上后院里的娘娘们都没有这几位姑娘漂亮吧?! -- 第851页 何大娘见众人惊愕,兴致一起,把她最爱炫耀的人儿从银粟那里抱过来,隆重介绍道:“这个,是我的小孙女影儿!”又指了指正在与忆然说话的未晞,“那儿,还有两个小的,腊月就要出生了。” 观众们是一波惊讶接着一波,这么快又有两个小的了?大家脸上都溢满藏都藏不住的羡慕。这边何大娘拉起影儿的小手:“影儿,给奶奶们打个招呼。” 窝在奶奶怀里认真捣鼓小玩意的影儿被打断,也不闹脾气,很给面子,听话地含含糊糊学着奶奶的口型唤道:“奶奶~”不过,是仰头冲着奶奶喊的,毕竟她只理解抱着自己的人是奶奶,其他的陌生人嘛,为什么也要叫奶奶呢? “哟、长得可真像阿羽啊!”另一位妇人看看影儿的小脸,又看看何大娘,指着何大娘惊讶道,“也像你诶!”明明没有真正血脉的联系,众人却出奇地觉得小孙女长得像奶奶了,这就是同心齐心的一家人,会互相产生的一种奇妙影响吧。 这句话可把何大娘说得心花怒放,一个劲儿说“我的孙女儿、当然像我!”一番笑闹之后,何大娘听老友们讲述起这一两年来何家村里谁家娶了新媳妇,谁家生了胖娃娃。好几个老朋友的儿子都被征召上了战场,她们一谈及此事便是声泪俱下。 何大娘将孩子重新交给银粟,过去拉着她们的手:“不瞒你们说,阿羽现在,也在战场上。” 大家都惊了一跳:“什么?!阿羽也上了战场?现在就在北边儿吗?”这就解释了阿羽为何没与家人一同回乡。 何大娘反倒:“何止是北边?我们阿羽之前就在旸崇关帮陆少将军守关,还在战场上立了功,反军那个王爷,就是阿羽亲手捉到的!回来之后,他立马就赶去了北方战场协助大将军打仗!”带着些夸张的成分。 一个眼睛都哭红的老妇人见何大娘还能如此坦然地讲述出来:“你不担心他吗?” 何大娘叹了一口气:“担心啊,怎么会不担心?但是我支持他。保家卫国、一往无前,这就是我的儿子,很勇敢!”儿行千里母担忧,更莫说孩子奔赴的是刀光剑影以命相博的战场了。如何能不担忧,如何能不牵挂呢?说到末处,想到这些聚少离多的日子,想到孩子在战场上吃不好睡不够、还要警惕时时可能会出现的危险,阿娘的声音不免哽咽,目光却是真真切切的自豪和坚定。 老友们陷入了沉默,阿娘抬手擦了眼角的泪,提振道:“孩子们都会平安回来的,他们会把锡荣人打回老家!我们应该为孩子们感到骄傲!” 众人一听,也被阿娘点燃了心中热血,纷纷擦了眼泪点头附和道:“我们应该为他们骄傲!” ☆、第516章 归故园再返何家村(下) 另一边,莲儿正被几个小姐妹拉着来到内屋悄悄说话。 莲儿心爱的阿羽一下子娶了四个貌美倾城的女子,姐妹们以为阿羽功成名就之后就变了质,让莲儿受到了沉重打击、心灰意冷,自然是想方设法宽慰莲儿。一位姑娘气鼓鼓地骂道:“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花心!” 另一位姑娘义愤填膺:“对啊,以前看着那么老实的!看来男人有钱了都会变质!” 莲儿怔愣一瞬,随即理解了姐妹们的好心,笑了起来:“阿羽没有啦!更没有‘变质’。”还和当初一样,处处维护着她心爱的阿羽,不想让别人对阿羽有一点点误会。 一个小姐妹握起莲儿的小手,语重心长:“莲儿,难过伤心不要忍着,强颜欢笑多难受啊!有什么不开心就发泄出来!难过一会儿也就好了,以后咱别再想着那个花心大萝卜,你一定能遇见更好的!” 莲儿摇了摇头,对小姐妹们笑道:“放心呢,我现在、很幸福。虽然她的心里不止住着我一个人,但是能和她走到一起,再好的别人,我也不要。” “你说什么?你、你也?!”你也是大萝卜的夫人之一了? 另一人急切追问:“你们…在一起了?” 莲儿辨不出来小姐妹一脸惊讶问出的这个“在一起”具体是哪一层含义,小脸不自觉泛起了淡淡的粉色,轻轻点了点头。不管哪一层含义,她都会和阿羽在一起的,此生不论身与心,都只会是阿羽的。 这般娇羞而幸福的表情,不需要言语便已经表达出许多了。见小姐妹们都瞠目结舌,莲儿又启唇补充道:“不过…婚典还没有举行,成亲的时候,我会邀请大家一起过来的~” 还没举行婚典便“在一起”了…莲儿是“着魔已深,此生都是花心大萝卜的人,劝导安慰的意义不大,小姐妹们只能转而祝福道:“你说的啊…成亲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们!” “好。”莲儿含羞轻快点了头,“战争平定之后…她就会娶我了。”也不知是说给朋友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话题从莲儿的婚姻大事上转走,莲儿这次回乡特地带了不少银钱,本想找桂儿姐出来悄悄给她。奈何找了半晌,半个人影没有见着。桂儿姐被管得严不能过来和自己聊天也就罢了,最爱“凑热闹”的大伯等人竟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问过小姐妹们这才知晓,大伯一家已经全部搬去了城里。听说是桂儿姐在城里被有钱人家的少爷看上,一家都跟着发达了。 莲儿听得直皱眉,大伯他们不会是为了钱,把桂儿姐一生的幸福出卖给肠肥脑满、荒淫好色的员外老头了吧!急切地几番询问,旁人却并不能将大伯一家的情况说得很清楚。 -- 第852页 姐妹们已经许久没有亲眼见过桂儿了,大家得到的消息都是从何大婶那张嘴里传出来的。何家村谁人不知何大婶说出来的话水分大,谁知道她到处吹嘘的内容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呢?询问无果,莲儿只能揣着对桂儿姐满心的担忧,等到回城之后再去好好调查一番了。 婆婆和莲儿妹妹聚集旧友闲谈,另几位夫人与大家礼貌见礼过后不便多留,就进到了丁其羽曾经的房间里暂歇。 小房间还是当初的模样,一张小木床,一张简单的、不知用过多久的小木桌,一张随手做的简易椅子,再没有其他任何家具了。简陋到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寒酸,可一个斑斓的梦想,就是从这里开始出发的。 就连忆然公主受难当宫女的那几年好歹也是住在皇宫之中,杂活虽然辛苦受气,物质上的生活条件倒也比这里好上一些。是以家里的环境着实震撼到了几位从小生活优渥的小姐。何止是几位小姐,就连她们身边小丫鬟,都从未体验过这般艰苦的生活。 小床被银粟她们垫上了软垫,供傅如清几人暂时坐着休息。赵忆然伸指在软垫没有盖住的地方摸了摸,床板上的木料没有经过特别加工,质感粗糙到再一用力就会划伤肌肤,床沿处的木材却被磨亮了。忆然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心疼了。 何家老屋陆未晞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是上一次来时的心境和此刻截然不同,当时的未晞更没有仔细看仔细想。从异世界幸福的生活跌落到这样的一个环境,其羽的心灵经历了怎样一场落差和风暴,从未与他人道过。陆未晞低头默默告诉未出生的孩子们要向爹爹学习,即使是在艰苦的困境下,也要心怀抱负、笑对人生。 乐竹漪抱着千翎离火站在丁其羽从前绘制机巧的木桌前,望着窗外苍翠的竹林:“大娘和莲儿那边更是两个人一起挤一张小床…”乐竹漪想起了无名谷,那里的清贫生活倒与这里差不了太多。家庭和睦,爱人携手,生活即使清贫,未来总是有盼头的。 傅如清怀里的小家伙看着这环境都直皱小眉头,到处看了几眼就躲在娘亲怀里、紧紧抱着如清的脖颈,生怕大人们把她扔在这里似的。傅如清拍拍影儿的小肩背:“爹爹曾经就住在这里。”原来当初其羽和婆婆她们就住在这样一个比流民的破败房屋好不到哪里去的老旧房子,傅如清想起为了多挣月钱谈成生意来给自己当护卫的丁其羽,心中柔软极了。 从小基本没见过人间疾苦的段霁茵为琅寰王哥哥当初的生活境遇所震撼,若不是遭此大难、被人劫走,“皇兄”本该是大棠的储君。段霁茵脑海里回想起母皇对自己的嘱咐和教诲,以后不管彼此变成什么身份,都要对皇兄好。 故友相聚之后,丁其羽的夫人孩子一同去祭拜了莲儿的父亲,何大娘起了兴致,就带着女儿和几位儿媳来到当初和丁其羽相遇的那条小河边:“脚下都小心些,磬儿把未晞扶好了。”沿着河岸走了一段儿,何大娘在一处停下,抬头左右看看,随即笑开了,“就是这里了!那天我在这里狠狠滑了一跤,腰上腿上都使不了劲儿,只能等着莲儿带人来寻我。” 青草被春风吹又生,河边的土地还是爬着青苔,几年前何大娘摔倒时留下的痕迹早已被岁月洗净。周围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参照物,阿娘却能将位置找得这么准确,那一天不期而至的相遇在何大娘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可想而知。 “谁成想,我正坐那缓气儿呢,阿羽就看到我了、还主动过来问。”阿娘忆及当初,眼中满是慈爱,扬起手比划了一下夸张道,“那声音,跟破锣似的,突然在身后响起,还把我吓了好一大跳!” 赵忆然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听到这里不禁小声疑惑道:“破锣?为何会像破锣呢?”其羽的声音明明是很好听的。除了莲儿以外,所有夫人都有同样的疑问。 莲儿可是亲眼见证了那天的阿羽呢!她替母亲回答道:“那天,阿羽好像是…哭过了,眼睛肿肿的,嗓子全哑了,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 众人心中都泛起了疼,在遇到阿娘之前,那人是受了多少苦难、挺过了多沉重的伤痛呢? …… 陆未明的援兵很快到达北疆战场,有了兵力补充和机缘阁强力的战争机巧,锡荣艰难维持的平衡彻底倾斜,锡荣人筹谋许久、倾举国之力组成的军队再也无法抵抗陆家军的进攻。骁勇的陆家军以风卷残云的势头一路北进,马蹄和机巧轮毂碾过两国边界,压进了锡荣国内,占领锡荣南疆城池。 锡荣节节败退、损失惨重,城池陷落,社稷都陷入了危亡之际。新王勃然大怒,伴君如伴虎,打胜仗的时候奉人如上宾,吃败仗的时候金越冥等人自然得不到什么好下场。本在后方部署的金越冥和他带入锡荣的大乾旧臣都被锡荣王调到了前线亲自督战。意思很明确:就要这几个老头与锡荣军同生共死。以命为筹码,几个老头只能破釜沉舟,日夜不眠筹划战略。 可惜没有充足的兵力,没有抵抗毁灭性武器的好办法,没有激昂的军心,从战略计策上,更没有谁能赢得过饱经沙场洗礼的将星陆大将军。锡荣军软硬实力都差了大乾军一大截。几个老头抓破头皮也没能变出花样来,完全无法阻止大乾军北进的步伐。 很快,锡荣军主力就被大军围困于锡荣南部的胡平城。缺粮短衣,众将士军心散尽,无数人萌生了投降之意。 -- 第853页 城墙已经被大乾军的火攻机巧打得千疮百孔即将倒塌,金越冥还是命众人死守城关,大有要抵抗到最后一刻的架势。 谭盛林趁夜带着家眷逃走,却被金越冥事先料到、捉了回来,囚禁在城中地牢里。 胡平城内,金越冥没有与一干部众讨论战法,而是把自己关在了丹室里。准确来说,事到如今战法讨不讨论已经不太重要了。众将士要么绝望等死,要么一心想着城破之时怎么活命。 小童敲门进来,向静静坐在占卜台前像是睡着的金越冥呈上一把骨刀,小心翼翼开口道:“师父,大军气数已尽…我们真的…真的不走吗?” ☆、第517章 离魂术魂兮何归处(上) 金越冥一个锐利的目光杀过去,吓得小童立刻下跪掌嘴。 金越冥拿起骨刀叹息一声:“先王待我有恩,非舍命不能报之!”他的目光落到占卜台上两堆凌乱的兽骨之上,眼中突然迸发出疯狂的光彩,扬起骨刀顺手就刺进了下跪小童的脖颈里。鲜血随着骨刀的拔出喷溅出一丈远,小童连痛苦挣扎都没来得及,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血从骨刀锋刃处滴落到右侧的兽骨堆上,顺着不规则的川脊流了下去,血液流过的地方很快便现出了一个诡异的纹路…金越冥瞳孔一缩,整个人身体僵直半晌,随即发出一阵狂笑,大叫道:“我懂了!我懂了!原来、原来…我,先王,我的锡荣,都是输给了天命!” 金越冥扑上占卜台,堆好的兽骨被他撞散,金越冥沾满血液的手颤抖地捉起残局中的一块兽骨,目光燃着熊熊烈火聚焦于这块兽骨上,似是想用目光将它烧成灰:“输了…我们输了,输了!”青筋暴起的手突然发力一爪将它捏成了齑粉,咬牙切齿愤恨道,“那么你…也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 翌日,大乾军再次列阵于胡平城外。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之战将会载入史册。 胡平城城门紧闭。城门前列稀稀落落约莫一百人,且人人都身着白衣,两人一队站着,所有人都低着头,以僵直的姿势一动不动,不论从人数和阵型上都不像是打仗列队的模样。 大乾军远远望见这般诡异的阵势,都觉怀疑。骑马跟在大将军一旁的陆未明扫了一眼敌阵,目光落到白衣人群中央一架挂着白帐的车撵上:“爹,是金越冥!阵中指挥的是金越冥!” 另一边,陆未昭冷笑一声:“他居然敢露脸?这妖言惑众的老道今日差不多该去鬼门关报道了!” 陆未明身旁的丁其羽皱起了眉头,左右望了望,出言提醒道:“大哥,金越冥确实有点本事,看这样子像是要摆什么妖阵,我们不能掉以轻心!”那些白衣人看起来诡异极了,不会是金越冥训练出来的僵尸兵吧?! “我明白。”陆未昭点了点头,拔出宝剑,打马上前叫阵道,“金老道,你是不是算出了自己老命不保,专门送死来了?还是说白衣白帐,来投降的?!”声如洪钟,在安静的对峙场上传出很远。 金越冥听罢,不怒反笑,掀起帐子从车撵上下来,一身灰白道袍,戴着黑色裹巾,手中拿着一个挂起白幡的长杖,与当初在大乾殿上见到时装出的高深玄师模样相比,此刻的金老道则完全是一个“妖道”了。 他不疾不徐开口回应:“昨日算了两卦,今日确是贫道的归天之日。今日…大军也确实会降了你们。”说出此言,自会大乱军心,金越冥既然敢开口,说明他已经知晓两军实力悬殊,天命已定、不欲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金越冥将白幡重重杵在了地上:“不过…吾自诩精通占卜星宿之学,却一直有一事参悟不透。昨日偶得启发,终于窥得一二天机。剩下诸般疑问,恐怕…只能亲自在黄泉路上问一问了。” 两军对垒的战场上,谁愿意听一个妖道论占卜之学呢?丁其羽担心那人是在惑乱军心,暗地藏着什么秘密计划,对陆大将军道:“岳父大人,让其羽先用机巧营一试究竟,尽快解决妖道,以免多生事端!” 金越冥见丁其羽与陆将军说话,虽听不见声音,却大概能猜到他们商量的是什么,大笑道:“哈哈哈哈,这就急了?老道昨日参透的玄机,正是关于你的,你不好奇吗?” 丁其羽皱起眉头,远远望向金老道,心里忽然升起一些不好的预感,又甩甩脑袋把负面的情绪丢了出去,举起机巧营的小令旗:“机巧营,准备!”就算是僵尸兵,纵横千胜也能送他们去见阎罗! 将士们朗声领命,骑兵默契让出位置,一架架大型机巧探出头来,对准了城门前的敌人。 森然的箭矢钢枪都指到了面前,所有的白衣人却无一人没有后退,甚至可以说是一动不动。最前面的金越冥脸上毫无惧色,看着机巧利器闪出的冷光,发出桀桀怪笑:“机巧…真是神奇的杰作。”手中白幡再次杵地,上面骨头做的铃铛撞出响声,“可是它们…和你!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啊!” 言之凿凿,配上他那可怕的表情,让众人心中都咯噔一声。丁其羽心下大震,自己的身世来历,都被金越冥算出来了?! “妖言惑众而已,切莫乱了心绪。”陆大将军凛然的声音响起。 “一派胡言!我看是你该滚出这个世界了!”陆未明大喝一声,见羽弟心绪似是受了极大影响,陆未明与兄长陆未昭对视一眼,两兄弟驾马于前,挡住了妖道金越冥的视线,代丁其羽向机巧营发号施令,将士们满弓上蹚。 -- 第854页 “呵呵,他们不懂,你自己,却一清二楚。今日,贫道便送你一程,让你魂归天地!”金越冥忽而仰天唱道,“弟子金越冥愿以吾身及百名人牲献祭玄黄,换异世之魂归去!”怪异的音调唱罢,金越冥拔出腰间藏的骨刀割破了手腕,将鲜血涂抹在了白幡之上画出一个怪异的图案。所有白衣人在此刻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括”,全部扭曲着身子痛苦挣扎起来,很快便倒地没了动静。 招魂白幡顿时异光大作,这种颜色,丁其羽曾在谢必安的伞上看到过,那是…招魂离体的可怕颜色。 幽蓝色的光顿时覆盖了整个视野,丁其羽只觉头疼欲裂,当初站在梯子上灵魂突然抽离的那种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无力感又一次涌上心头。这一刻,丁其羽什么都来不及思考,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只听见哐的一声响,陆未明回头就见丁其羽坠下马来:“羽弟!!” 与此同时,床弩钢枪也掠到了敌阵,金越冥被一只钢枪洞身而过,强大的力道带着他往后摔出好远,他顺势躺在地上,眼里映出丁其羽坠马的样子,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足够了…足、够了…” 最后的声音淹没在死寂之中。金越冥自金銮殿第一次见到丁其羽就觉得她不同寻常,想用占卜之术一探究竟之时,他见到了生平见过最匪夷所思的卦象。后在战场再见,即便丁其羽改换了容貌,金越冥还是通过她身上那一丝不同寻常而很快认出了她来。再探究竟却愈发怪异,只有在昨日,金越冥才顿悟,窥得了丁其羽魂魄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实。至于丁其羽到底是谁?到底是如何来到大乾的?以他凡人的能力就窥探不到了。 金越冥身死,大军压阵之下,胡平城内锡荣军很快便出城投降,谭盛林等人落了网,此战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得了大胜,可陆家军里谁也高兴不起来。 陆将军和陆未昭大发雷霆好几次,陆未明在丁其羽的床边眼圈猩红。几位将军几乎是提着剑架在脖子上逼军医们治好丁其羽。可所有的军医战战兢兢轮流上来把了脉查看了丁其羽的情况,一个个又因为摇头而被将军们凶出去。呼吸、心跳和脉搏都没了,身体也开始发凉,就算是砍了他们的脑袋陪葬,他们也只能受着、束手无策啊! 最后连胡平城内的所有民间大夫都来看过了,希望似乎也越来越渺茫。 房间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陆大将军揣着怒火和悲痛亲手将金越冥碎尸万段,把收拾胡平城的军务都交给了手下,也同两个儿子一起聚在房内想办法,三个人都还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小晞还怀着孩子,如何承受得起这般打击?! 陆未昭突然拍桌道:“邪术!那个妖道用的是邪术!” 傻坐在丁其羽床边流泪的陆未明眼中一下子恢复了清明:“对对、羽弟一定是中了邪术假死了!大夫看不好、就换道士、换和尚、换方士巫师,把金越冥的妖法祛除了!他一定就能活过来!” 陆未明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几步跑到陆将军面前:“爹,我想带羽弟回兴城!那里大夫、道士,什么都比这破地方好找!”陆未明像是抓住了希冀的尾巴,“还有、还有未晞她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陆未明想起以往种种,妹妹或许对羽弟的“秘密”有所了解! 不是陆未明不能接受悲痛的现实,而是丁其羽的“死”实在是太过突然、太过匪夷所思。金越冥所谓的“不是这个世界”的言论本就蹊跷非常,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必须紧紧抓住,万一…万一羽弟还能回来呢?! 陆大将军沉默地看着陆未明,仿佛苍老了许多,半晌后点头道:“好。”陆将军捏紧的拳头一刻都没有松懈过。他满心都是悲伤和愧疚,如果不是他允许丁其羽上战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绝不能看着女婿就这样没了,绝不能看着他们刚刚有了雏形的小家就此破碎。 于是,陆未昭亲自带队在塞外极寒之地从土著部落那里得到了千年冰棺,将丁其羽的身体小心安放了进去,就连她身上的铠甲披风也没有任何人敢动,就怕任意一个小动作都会掐灭那最后一丝希望。 ☆、第518章 离魂术魂兮何归处(中) 陆未明则选了一队精良的快骑兵和几个机巧营战士,直接用平稳又快速的纵横千胜护送冰棺,防止途中有任何可能的意外发生。 准备好一切,陆未明不敢有一刻松懈耽搁,立刻启程回兴城,陆未昭送出胡平城数里,临分别时,他拉着陆未明的胳膊:“其羽是陆家的好女婿,是我们的好兄弟…”停顿一声,对上二弟的眼睛,“小明…”后半句是什么,陆未昭哽咽着没有说出口。 陆未明却能听懂,眼眶又发热湿润:“是!大哥,未明一定会把羽弟安全送回去,回了兴城、羽弟就一定能醒过来的!” 等大哥回了城中,陆未明来到纵横千胜前:“羽弟,你欠我多少顿好酒好菜还没请,你还没抱到即将出生的孩子们…你还没喝上二哥的喜酒呢…你不能就这么…不能!绝对不能!”陆未明吞下热泪,上马下令,全队人马全速向兴城赶去。 …… 兴城将军府边上的丁其羽家小院,众人都聚集在这里,虽然她们晚上不在一处休息,但一家人白日总会找机会团聚的。 可能是“父女”连心,小鸿影这几日总是蔫蔫的没有精神,东西也吃得挺少,平时爱吃的小点心都吃不下了。玉姨诊断是不习水土,小小的人儿又在喝苦药了。 -- 第855页 忽闻陆未明焦急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未晞!未晞!救命啊!”接着是许多身穿铁甲的将士的脚步声以及大型机巧运作的声音。 “二哥?”受圣旨皇命前去北疆的二哥,怎么会在此时回来,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屋内众人皆是有了不好的预感,全部急急迎了出去。 事情紧急,陆未明根本来不及让人通报,更管不了房子里都有谁、在干什么,只一心要救人。纵横千胜一路压进兴城,最终哐当停在丁其羽家门口,把城中路面上的石板都压坏了不少,不过在兴城,也没人敢拦陆少将军就是了。少见的大阵仗引了全城百姓在沿途围观,头一次见那么厉害的大机巧,百姓们心里都充满好奇,可是陆少将军、众将士脸上都是严肃凝重到可以滴出墨的表情,再一看大机巧里横陈的棺材一样的东西。百姓便不敢再以看热闹的心情围观,都在小声议论是哪位将军在保家卫国的时候壮烈牺牲了。 丁其羽的爱人家人迎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陆未明和十几个将士一起,把一个外面裹着木架子的巨大蓝色冰棺抬了进来。 众人心中咯噔一声,都不自觉冒出了一个想法,可谁也不愿意去相信。没有任何上前去看,更没有任何人发出疑问,只是完全的沉默。 抬棺的将士全部退出了院子,看着表情凝滞的妹妹和丁其羽的阿娘,陆未明几步到她们面前,积压了好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就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砰地跪了下去,崩溃哭道:“羽弟、中了、中了金越冥的咒术!救救他、救救他。” 此言一出,不知是谁踉跄一步后退撞上了门框,撞出哐当一声,把犯困的小家伙都吓了一个激灵。 乐竹漪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上前一把揪起陆未明:“你说什么?” 陆未明痛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是我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对不起,呜呜——” 乐竹漪放开陆未明,踉跄来到冰棺面前:“打开、打开它!” 玉姨上前拉住乐竹漪:“漪儿、你冷静点。” 院子里的护卫一起合力把冰棺盖子打开,蒸腾的冰雾氤氲而起。在千年冰棺里,丁其羽的身体还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是脸上再没有生动的表情,光线透过幽蓝的冰映照在她脸上,晕染出同样的森冷僵硬。 何曾见过这样的小木匠?乐竹漪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紧咬银牙,伸手探脉,动作小心极了。手指触到的…只有冻结般的冰冷,任凭乐竹漪如何专注、试了又试,都找不到一丝哪怕微弱的跳动,丁其羽的胸口更是死寂的平静,哪里有半点呼吸的起伏? 神医玉姨也上前一试,和乐竹漪得到的结论一样。即便不愿意承认,丁其羽这般表现,只有一个结论… 眼泪盈眶的忆然想起丁其羽曾经想给她吃的那种假死药丸:“会不会是假…假死。”好像说出“死”字来十分困难一般。 玉姨当即找出假死药的解药来给丁其羽含入口中,等待了许久,依旧不见动静。神医和医仙终究都不是神仙,“活死人,肉白骨”,不过是旁人美好的歌颂罢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回到家人身边,丁其羽陷入黑暗的意识终于被唤醒,醒来前一刻她还没有任何感觉,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知道一睁眼,看到的景象就是灰蒙蒙的天空,自己躺在一个大盒子里,周围还有蒸腾的雾气。而她心心念念的家人爱人正围在这个盒子边上。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让丁其羽无比心安,刚一用力想起身,就发现自己整个飘了起来,好像身体的重量变得轻飘飘的。再回身一看,她竟是飘到了比所有人头顶都还要高的位置,而那个“大盒子”哪里是什么盒子?分明是一樽冰棺,盒子”里依然躺着一个自己、脸色铁青的自己。 丁其羽如遭雷击,有些无措,喊了几声,却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是被金越冥阴毒的咒术搞得灵魂出窍了?! 原来金越冥即使窥得天机,也只是知道了一星半点,他以自己和一百来个死士的性命为代价布下的勾魂血阵,威力远远不如谢必安的法宝。只将丁其羽的魂魄从她现在的身体里勾了出来,却没能将其收入招魂幡内、真正送至虚无境地去。丁其羽的魂魄和身体之间还剩下丝丝缕缕的联系没被斩断,是以魂魄一直都还在她的身体周围。 丁其羽好不容易消化掉自己灵魂出窍的事实,蹩脚地操控着轻飘飘的神识往身体上撞去,却同样轻飘飘地穿过身体穿过冰棺窜到了地板之下的黑暗地带。试了许多次都是这样,丁其羽只能放弃,没有中间人施法,魂魄仅靠自身的力量实在难以归位。 再一看围在冰棺边的众人。竹漪和玉姨还在锲而不舍想用尽一切办法救活自己,未晞挺着肚子却一点不畏冰棺的寒冷,脸上是无措的表情。虽然公主胆小柔软,丁其羽还从未见过忆然哭得这么伤心,小爱哭鬼就更莫说了,抱着阿娘,已经哭成了泪人。 段霁茵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状态,实在无法相信她的琅寰王哥哥明明才在生命里出现,明明答应了自己要做好多好多事,怎么能说走就走了?! 精神不济的鸿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她能敏锐地感受到长辈们情绪气场的变化。转过头来,就见到幽蓝色的冰棺里面静静躺着一个人,影儿认得那是爹爹。好些天不见爹爹的小鸿影提起精神开心地伸手想去摸摸,只能够到冰棺边缘,刚一碰到,小手就被极寒之气冻到,影儿吓了一跳,回身扑到娘亲怀里大哭。 -- 第856页 傅如清眼圈通红,紧紧抱着鸿影,就好像从孩子这里,还能感受到丁其羽身体的余热一样,却失语说不出任何能安慰小家伙的话,如果可以,她也想像影儿这样放声大哭一场,只是能抱着她安慰她的怀抱,现在正在这冰冷的棺材里,没有一丝热度了。 丁其羽眼睛一酸,心疼万分,飘到家人身边,想去安慰委屈哭泣小家伙,想给几位夫人和娘亲拥抱,想告诉她们自己还在。却发现触碰不到任何人,泪水从眼中滑落下来,离开魂体便化作晨雾,消散湮灭,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二哥、你说,这不是毒…”看着玉姨和竹漪一样一样方法试过,一次又一次地失败,陆未晞颤声道,“是咒术吗?”正是有了腹中孩儿作为支撑,陆未晞才强逼自己坚强、强逼自己冷静,而不是像陆将军他们预料的那样。 众人都被唤醒,忆然立刻唤来潜龙卫火速找兄长派人去搜罗天下有名的道士、方士、高僧、禅师,傅如清这边也遣走了她的大管家银粟去调集傅家一切可用到的势力。未晞和用医术救治无果的竹漪自然也加入进来,动用将军府的人脉、千离宫的江湖势力,尽一切可能救回丁其羽。最无力的就是莲儿,她没有势力没有财富,她只能擦去眼泪,不做让阿羽担心的小爱哭鬼,给姐姐们、给崩溃的阿娘做坚强的后盾,替清姐姐照顾好哭到声音都哑掉的影儿,为阿羽维持好这个家,只有这样…待到阿羽回来之时,才能看到大家都是好好的。 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敢相信、愿意相信,她们心爱的人,会这样丢下她们离开。抱着如此信念,众人守望相助,互相鼓励,纵然每个人心中都承受着难以忍耐的痛楚,却坚持冷静下来尽全力救回丁其羽。 ☆、第519章 离魂术魂兮何归处(下) 众人听陆未明仔仔细细将金越冥施咒的过程讲述了一遍。整个过程里最蹊跷的一点莫过于金越冥说丁其羽“不属于这个世界”那句话了,这句话给了夫人们提示,好些人都是恍然大悟。 “不、不属于这个世界…”莲儿一听,着急地提出来,“这样说的话,我们、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求一求白无常?”言语间还能听出哭过之后的抽抽搭搭。 何大娘不知道什么白无常,也没工夫去管那么多了,哭到整个人憔悴不堪,正靠在女儿怀里思维放空,只有悲伤的主旋律在心头不断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承受不了的。玉姨、陆未明和段霁茵自然也不懂,不过没人有时间和心情与他们多做解释就对了。 于是所有人都调动自己能用到的一切资源,在遍寻道士高僧的同时,也开始搜罗各地关于无常相关的消息、或是供奉有无常的庙宇信息。 丁其羽的冰棺被安安稳稳放在了将军府内的一间大院子里严加保护了起来,丁其羽原本的家住不下所有人,众人又不愿意离她太远,这时也没人在意什么礼数方便了,所有人都听未晞和陆未明的建议住进了将军府的这间大院里。夫人们害怕丁其羽的“肉身”损坏,不敢再轻易打开棺盖,还命人将房内放满了冰块,把房间整个打造成了一个冰室。 大家每日都会聚在房间里,就好像只要隔着厚厚的冰棺看到那模模糊糊的人影还在,众人心里就能得到稍稍的安慰似的。最后还是莲儿心疼几位姐姐又要忙着找线索,又要陪阿羽,这才力劝几位姐姐抽空休息,她自己则没日没夜都守在阿羽身边、不愿意让丁其羽一人孤单地留在这冰冷的地方。 …… 除了利用千离宫的江湖势力查无常的线索之外,乐竹漪还在尝试用医术让丁其羽“起死回生”,每日刨去陪伴小木匠的时间,就是把自己锁在屋内翻阅医术。 玉姨劝导无果,也只能陪着她一起研读医书,只不过今日…玉姨在小药庐里无意间撞见了竹漪喝药。 玉姨以为竹漪是太过劳累、把自己累病了,跨进药庐直问道:“漪儿,你身体不舒服?” 偷偷喝药的竹漪被突然出声的义母吓了一跳,两口灌了苦药,差点呛着自己,随意抿了嘴唇,转过身来急忙回应道:“义母,你、你怎么过来了?”慌慌张张的动作像是闯了祸的孩子一般。眼睛红红的,不知是哭过了还是太久没休息造成的。 “哪里不舒服了?连着这么多天不休息,身体当然会垮!”玉姨一边心疼地说着,一边皱眉越过她不容分说抢过她藏在背后的药碗嗅了一下,随后…脸上的心疼严肃变成了震惊万分的表情:“漪儿,你、你——”说着就要去拉竹漪的手为她切脉。 乐竹漪懊恼极了,快玉姨一步把手腕藏到了身后:“义母,我…我没事!” 可那一碗药里用了哪些药材,组合起来有什么功效,又如何能瞒得了当世神医呢?玉姨又惊又怒:“是谁欺负了你?!”显然,玉姨因为震惊,一时间没想到“最可疑分子”丁其羽是有某些特别能力的,以为女儿被旸崇军营里哪个臭小子欺负了。 还不等乐竹漪回应,玉姨立刻就觉得多此一问。以女儿的武艺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何况若真是那样,以漪儿杀伐果决的性子,也绝不会是此刻这般偷偷喝安胎药的反应了。“最大嫌疑人”很快浮出水面,转瞬之间心思百转千回,玉姨小心翼翼问道:“是、是羽儿的吗?” 乐竹漪自知瞒不过义母,叹息一声,只得承认道:“是…”不然还能是谁的? -- 第857页 乐竹漪来到兴城之后便觉自己身体不太对劲,只是当时并没有引起她的重视,近日经历了痛彻心扉、伤心伤神,再加上日夜劳碌,让乐竹漪身体达到了极限。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她随手一切脉,竟是发现了“意外”之喜。落乌山洞中的极致交融之后,两人就没有再亲近过,腹中孩儿…自然是那时有的。 可是在心爱之人生死悬于一线的情况下,乐竹漪很难高兴起来,反倒是更添了几分悲戚,让她既害怕失去小木匠,又心疼腹中孩儿。想起近期收到的千离宫的信件,乐竹漪所有的计划是都被小木匠中咒的事情打乱了。 听到竹漪亲口承认,玉姨心情十分复杂。不过,羽儿都那样了…不管怎么说,这可能是近来唯一让人展颜的事情了吧!两个孩子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发展得快、快得多…这下,不必羡慕拥有影儿、即将抱上双胞胎的何大娘,很快,她便可以也抱抱自己的外孙了。 再一看竹漪,像是又被拨动了悲伤的琴弦,眼中有隐忍的泪光,玉姨顿时心疼不已,眼睛也是一酸,顾不上关心小外孙的事情,上前把女儿抱在怀里,颤声安慰道:“羽儿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只要找到了白无常,咒术就一定能解开。”轻抚竹漪微颤的脊背,“你要保重好身体,不要让她心疼担心好吗?” 乐竹漪自己忍回了泪水,乖乖点头答道:“义母,我知道的。” 玉姨牵着竹漪到桌边坐下:“那你过来,让义母给你看看。”乐竹漪也没有再抗拒,老老实实让义母替自己看了脉。 良久,玉姨收回手:“你从现在开始,要好好保重自己,你要看的医书,义母替你看好不好?你先将养好自己。” “谢谢义母。”乐竹漪心下感动,忍不住靠进玉姨怀里倾诉道,“其实…我能感觉到,她还在。只是金越冥的咒术太阴毒,或许真的只有靠白无常了…” 不光是竹漪,所有与丁其羽心意相通的人,都能感觉到她还在,这种感觉虽然虚无缥缈、捉不住,却是所有人心中坚持的那一丝信念。 何大娘接受不了打击,听儿媳们简单说了白无常的情况,便天天都跑到何家村那片树林里去求无常再次显灵。不畏长途奔波,就为了在这片林子里找到关于谢必安的蛛丝马迹。而丁其羽的夫人们,除了衣不解带陪在阿羽身边的莲儿之外,每位夫人每日都会轮流派出一人陪何大娘来林间,不知道丁其羽来时具体是哪棵树,她们便一棵树一棵树地尝试,没过多久,何家村旁的树林就挂满了为与神仙通灵的绸带。 一家人原本都不是迷信神佛之人,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期盼过神佛的显灵,一切都是为了她们心□□同想着的那一人。 夫人们请的方士道士比谢必安来得快得多,陆未明还将京城那个预言丁其羽一生会平安幸福的高僧请来做法。整日里将军府内都在焚香诵经,各种奇人异士轮流做法,结果却…都是失败。 丁其羽的魂魄就在一旁见证了这一切,看着所有人为自己伤心伤神。丁其羽为她们每个人的深情所深深感动,流了她这几年来最多的泪。每每有道士高僧来做法,丁其羽都全身心配合,奈何魂体是一点被牵引的感觉都没有,金越冥花了一百来人换的阴毒咒术,想来不是这些道士和尚做做法就能随意破解的。 在几日之后,丁其羽通过不懈努力,终于学会了靠强大的意念控制一些质量很轻的物体。 丁其羽摸清楚了莲儿的习惯,洞悉她每日活动的时间,莲儿每天都会在辰时打开窗户,给冰棺里的自己诉说今日的天气。这恰好在侍者打扫庭院之前,丁其羽可以利用昨夜留下的落叶做些文章。 此刻,莲儿因为筋疲力尽趴在桌上睡着了。莲儿守着丁其羽的身体守了一夜,丁其羽也就这样静静看了莲儿一夜。莲儿睡得极其不安稳,刚到了辰时,便立刻从噩梦中惊醒,醒来看到一切还是如睡着前一样,脸上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的复杂表情。 丁其羽的魂魄早些时刻就已经穿过窗户飘到了院中,她在莲儿能第一眼望到的地方,费了极大的精神力用地上铺就的一些落叶摆出了一个字。说是“摆”,对于没有实体的丁其羽而言,就是挪动这么几片小小的树叶,也要花上许久的时间。用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就好像是只能用嘴吹落叶堆,吹出几道规则的形状一般,难度可想而知。 莲儿准时打开窗户,让清晨的第一缕新鲜空气飘入。寒意袭面而来,却也比屋内暖和,莲儿不禁抬手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衫,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院中地上那用落叶歪歪扭扭摆成的字。很简单,估计再过一段时间,鸿影都能说甚至能写的一个字——丁。 莲儿怔愣一瞬,拍了拍脑袋,以为自己是太想念阿羽,连看落叶都看出了和阿羽的关联。难过的情绪随即见缝插针涌上心头,让她眼睛发酸,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深呼吸两口压下难过的心情,为屋内的丁其羽讲述起今天的天气来。 ☆、第520章 无常现还魂如隔世(上) 丁其羽并不气馁,她本来也没指望一次就能奏效。接下的几天里,丁其羽都如法炮制,一天两天可能是巧合,可连续三日,莲儿都看到了类似的、不寻常的画面,落叶明明是每天都有人打扫的,为何…… 莲儿皱着眉,察觉到蹊跷,她思索片刻,红红的眼睛迸发出惊讶的神色,几步跑出房间来到那几片被人特意“放”成“丁”字的落叶前,四处寻找一般对着空空如也的四周急切问道:“阿羽、阿羽,你在?你在吗?!” -- 第858页 丁其羽激动得老泪纵横,恰有一片落叶从枝头飞落,丁其羽凝神屏息用精神力堪堪托住那片树叶,将其托到莲儿面前。 莲儿见一片黄叶飘落眼前便轻悠悠地悬停住了,若是普通的落叶,怎会悬于空中停留在自己面前?! 就像是等到了如期的回应一般,莲儿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这一刻,除了那飘渺的心念之外,她终于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阿羽还在身边、不曾离去:“你等一等、你等一等,我让娘和姐姐们过来看!你不要乱走!千万不要走!”说罢就跑了,很快便叫来所有人,也顾不上谁在休息谁又在伤神了。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那种明明爱人家人就在眼前,却不能与她们产生任何交流的孤寂感,比无法相见来得还要深刻,实在是太过折磨人了。看着少女一边抹泪一边一个一个唤来了所有人,丁其羽又心疼又感动,满眼都是柔光。小爱哭鬼,远比她想象的要坚强。 莲儿召集所有人围在那几片树叶边上,指着地上清晰可辨的“丁”字:“这、这是阿羽留下的!从前天开始,这里每天都会有!她还在、她还在我们身边!”因为激动的心情,少女的音调都变了。 众人方才听莲儿提到阿羽两个字,都是不顾一切就出来了,此刻听罢她的描述,往地上的落叶一看,每个人表情都出现了裂痕。一时间,就像平静的湖面坠入了一块巨石,大家不是出声唤人、期待发问就是在什么都看不见的空气里急切寻找着丁其羽存在的线索。 也不知是谁问了一句:“你真的在吗?”就见地上的“丁”字开始发生变化,丁其羽的魂体就着“丁”字又凑了一些树叶,努力往另一个字上面靠。 好半晌,众人终于能看出来,那是一个“在”字。写完这个“在”字,丁其羽的魂体已是筋疲力尽了,要是众人再问个什么复杂的问题,丁其羽有心也无力回答了。 阿娘激动地到处找人:“阿羽!阿羽!娘的阿羽!你在哪里?” 所幸忆然上前扶住还在发问的何大娘,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痕,劝道:“婆婆、她写下一个字应该会很辛苦,我们、我们问的时候,给她选择好了。”忆然率先做出了示范,她弯腰拾起一片最小的树叶放在掌心,挈住最关键的信息问道,“其羽,是不是我们找到白无常,你就能醒来了?如果是的话,你就把这片树叶往离我更近的方向推一推,推一点点就好!” 忆然说完,所有人都屏息等着。 只要能找到那个“罪魁祸首”谢必安,丁其羽说什么也会让他复活自己,答案当然是肯定的。片刻之后,就见忆然两手捧住的树叶果真往她面前移近了一分。 众人顿时大喜过望,心头大石轰然落到了实处,只要还有希望,她们踏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能让丁其羽回来! 阿娘喜极而泣,从忆然手里拿起那片叶子激动道:“阿羽阿羽,只要找到白无常!就一定能让阿羽彻底回来!” 莲儿忍住眼里打转的泪水:“阿羽你等着我们,等我们找到白无常。” 陆未晞被磬儿扶住,紧紧捏住自己的衣袖:“我会保重好身体,保护好我们的孩儿,我们等你回来。” 乐竹漪也红了眼睛,轻声补充了一句:“我们…等你回来。”也在心底默默承诺要保护好小木匠的孩儿。 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影儿也被如清抱了出来,此时她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长辈们都很开心、开心到要哭的那种,影儿好奇地转头向娘亲发出疑问,见娘亲脸上有泪痕,还乖巧地伸出小手去替她擦。 “影儿,爹爹要好了,她要回来了。”傅如清说着,又抱紧了乖巧懂事的影儿,低头埋首在小家伙肩头,深深吸了一口影儿身上暖暖的奶香味。 小鸿影听得一知半解,回抱着娘亲的脖颈,也开心地笑出了声。 段霁茵连储君风仪都顾不上了,蹲在地上埋头大哭:“我就说,我就说皇兄不会就这么离开了!!” 从那之后,夫人们、阿娘和妹妹每天都要来院子里与丁其羽说说话。特别是一直陪着丁其羽的莲儿,小爱哭鬼简直找尽了她所知道的所有的话题,有时能得到回应,有时莲儿则直接不允许丁其羽耗费心力来回应。丁其羽便静静听着,即便她现在是独怆然于天地间的“孤魂”,有了爱人家人的陪伴,倒是一点也不孤单。 几日后,陆未晞刚去陪了丁其羽,回到瑶律居来喝了安胎药,准备进一步跟进自己这边探查白无常的结果。 “小姐,您搁下这些事情好好歇息一下吧!我们已经收集到这么多无常的线索、各地都派人去祈愿了,姑爷一定很快就能醒来了。”磬儿明显能感觉到小姐是强打着精神在撑,细想小姐怀孕这么多月,一直在忙碌担忧紧张中度过,几乎没能好好养胎,磬儿很担心她和小主子们的身体。 奈何陆未晞认定了的事情,不是别人随便说说就能左右的,她没有听话放下手里的东西,只点了点头回应道:“嗯,我知道,我再看看就休息。磬儿不用担心。”虽然其羽还在,但谁也不希望多拖,担心会有预料不到的变数 ,其羽的身体一直躺在冰冷的冰棺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话音刚落,就来了一位女护卫通报道:“小姐,府门外来了一位自称是谢七爷的人!” “谢七爷…”陆未晞蹙眉呢喃一句,惊讶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谢七爷?!是何模样?”近来不断查找白无常的线索,陆未晞听过白无常有个绰号就叫“谢七爷”! -- 第859页 护卫见小姐如此急切,不敢怠慢,立刻如实回答:“身材高瘦,长得很白,穿着布袍,不像是道士或者方士。”门口的女护卫这几日各种和尚道士见得太多了,还从未见过此刻站在门外那种奇奇怪怪的人。 谢必安是神仙,众人不能直接在人群里找人,只能派手下或是专业的道士去各地供奉有无常的庙宇祈愿。这也同时避免了冒牌货前来冒充神仙骗赏钱的可能。 陆未晞听了护卫的描述:“快请!直接去姑爷那!”吩咐一声,当即让人召集了所有的家人聚到安放丁其羽冰棺的地方。 众人聚齐后,等了片刻,谢必安才和守卫慢吞吞进来。他高高瘦瘦,脸色果真如丁其羽和女护卫形容的那样,是异于常人的苍白,面容倒是十分温和,带着微笑,与传说故事里长舌鬼差的形象相去甚远。□□里还打着一把伞,而这把伞的模样,和丁其羽有着亲密关系的几人都十分熟悉,烙印在丁其羽胸前的伞形印记与其一般无二。 谢必安进屋收了伞,怀揣着期待的众人都恭敬向他行礼,又不知该称呼什么,有些为难。 谢必安被这热闹的景象惊到了,随即笑言道:“诶?这么热闹?”也不与众人打招呼,径直走向了冰棺。 丁其羽一看见谢必安,嗖的一下就飘了过去:“你终于来了!” 谢必安停住脚步,对着面前“飘来”的丁其羽道:“你们那么大的动静,我还能不第一时间赶来吗?!再迟点,恐怕我之前闯的祸就全被上头知道了!”说着,谢必安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小豆丁,长得挺快嘛。”看在众人眼里,就是他自言自语,不过所有人都懂,无常是能看到其羽的,她们的其羽就要回来了。 “那你还喊我小豆丁!”丁其羽不满道,依旧是何家村外树林里的那个少年,没有什么改变。 谢必安呵呵笑了笑,又摸着下巴摇了摇头,故作叹息地玩笑道:“不过,我还以为要到百年之后再来引你,没想到你这么不争气,才多久就死了。” 丁其羽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的咒术水平不到家!!!一个小小的凡人道士居然都能破解了!” 被丁其羽说到了点子上,谢必安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也不能叫破解了,你这不没被送入轮回嘛?还有得救…咳咳,好了好了,活该我闯了祸,就只能负责到底。”谢必安指了指冰棺,“你先回去躺好。” 丁其羽不再耽搁,飘回到冰棺中,和自己的身体重合躺好闭上了眼睛。 ☆、第521章 无常现还魂如隔世(下) 谢必安上前抬伞,念出几段咒诀,只见伞尖幽光大作,蓝绿色的光团一下子刺进冰棺里,再由冰棺折射出来,让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了幽光之中。除了看见神奇光芒好奇地发出可爱惊叹的小鸿影以外,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屏息等待结果。 丁其羽只觉一阵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吸引力将她吸进了身体之中,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大脑如同遭遇了一场“强震”,让她差点失去意识。 丁其羽好半晌才缓过猛烈的头晕脑胀,身体随即有了实实在在的存在感,再不是那种只有一点点重量的虚无缥缈,渐渐的,她感受到了周围传来的寒冷和身上肌肉的不适。 丁其羽试着动了动,依旧动弹不得,任她怎么努力都没能支配起自己的身体,甚至眼睛也睁不开、嘴巴也动不了,幸好灵识还在,她急忙与谢必安反映情况:“还是不行!” 谢必安拍了拍冰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说的那个凡人道士,用的咒术太阴毒,伤了你的魂体,你这身体又被冻了这么久,冻都冻僵了,哪儿那么容易恢复的?起码要睡个十来天。” 谢必安转身,被数人的殷切目光聚焦,扫了一眼在场个顶个的漂亮姑娘,原本想说的话都给噎了回去,思维断层一瞬,终于想起来:“那个、你们,快让人把她从冰棺里移出来吧,别冻坏了。” 这就好了?!气氛停滞一瞬,众人都反应过来,赶紧叫来侍者将冰棺盖子打开,小心翼翼把丁其羽的身体移到了早就备好的房间里。由两位夫人亲手替她除去了身上森冷的铠甲,安然裹进了柔软的被窝里。 侍者在房内安置上炉火,室温很快就升了上来。 竹漪急切上前探脉,果真摸到了一丝微弱的脉搏!她颤声向众人道:“有脉了!” 站在最外围看众人忙碌、根本靠不过去的谢必安将伞尖杵到地上,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抬高了音量插话道:“她可能还需要躺个十来天。醒来之后,身体会比较虚,不过不用担心,休养休养就好了。毕竟当初费了我那么多宝药呢,没那么脆弱。”还在心疼他的私藏。 抱着鸿影的傅如清领着大家衷心向无常道谢。 谢必安眼里满是笑意:“不用多谢了。小豆丁的事情是我有错在先,这些都是应该的。”他越过众人看了一眼床上的丁其羽。小豆丁,在这里混得很不错嘛~ 几位夫人有的含泪有的带笑,总算盼得圆满,无常口中的“小豆丁”,早已是她们所有人不可缺少的精神支柱了。 如清怀里的影儿睁着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盯着眼前高瘦的人,转头喊着娘亲发出疑问,大概是想知道这个“奇奇怪怪”的白面陌生人是谁。 还不等如清为她解释,谢必安瞧见鸿影实在是可爱至极,走近了一步,主动与她打招呼道:“小家伙,我是阴间的鬼差,你不怕嘛?”说完还故意做了个谢七爷从不会做的凶恶表情。 -- 第860页 谁知小鸿影一点也不怕他,反倒明白这人是在做鬼脸逗自己玩,也皱起小眉眼努力想回给谢必安一个鬼脸,很快就被自己给逗笑了。 谢必安收起鬼脸,背着手:“呵呵,不愧是小豆丁家的小小豆丁。这么小就不怕我了。” 见鸿影咧着小嘴儿笑得开心极了,还兴致勃勃伸手来和自己打招呼,谢必安伸出手指点了点鸿影的额头:“小小豆丁,可要幸福快乐地在人间玩够一百年哦~”即便很清楚根本没有命运之说的谢必安,也忍不住为这样可爱的孩子许下了美好的祈愿。 听得众人脸上都浮现出久违的笑容,一遍遍的“小豆丁”也让床上的丁其羽十分无奈,不过看在谢必安祝福了宝贝女儿的份儿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谢必安不再耽搁:“好了,我这便走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丁其羽用魂识叫住谢必安:“那个、谢七爷!” 谢必安顿住脚步,转身疑惑:“嗯?” 丁其羽沉默片刻,衷心道:“谢谢!虽然你曾经的失手让我失去了很多,但也让我得到了很多。从现在的结果看来,我很幸福,将来,也会越来越幸福。” “呵呵,我也没想到,你能有这么好的本事,还说百年之后来再看你儿孙满堂呢,这才多久?就有这么大一家子了。”谢必安笑咪咪地看了一眼陆未晞和乐竹漪,她们那里的小娃娃…更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小豆丁呢。 只不过魂识回到身体里无法动弹的丁其羽没看到谢七爷的表情罢了,丁其羽笑:“哈哈,希望百年之后,谢七爷已经平步青云,不再做这鬼差了。” 谢七爷冲床上的人随意拱了拱手:“诶~承你吉言。” 丁其羽大方收下谢必安的祝福,又用魂识问道:“我还有个疑问,段霁瑀,就是另、另一个我,她现在如何了?” “她啊。”谢必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笑了起来,“也很不错呢。”自己当年那一失手,到底算是做错了事、还是做了好事呢? “那就好…”丁其羽一听,心里像是有一块石头落到了实处,没有细问更多的细节。本还想问一问爸妈和阿音的事情,毕竟今日一别,下次应该真就是“百年之后”了。她在心底犹豫纠结一番,最终暗叹一声,忍住没有问出口,多问就会多牵挂,再也见不了面的人,知晓他们好或是不好,都只能做旁观者,心底祝福着他们幸福便足够了吧… “没有问题了?”谢必安反问。 “没了。”丁其羽答道,“多谢七爷。我会让人多给七爷送些供品的~” “哈哈,七爷也祝你、祝各位平安顺遂。”谢必安想了想,“对了,如果再出什么问题,可别在有我上司的庙里来找,被他们发现了、我可就不好出面了。当然,最好别出问题了,我信你啊小豆丁!”说罢,便如一缕青烟一般,消失不见了。 躺在床上的丁其羽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 “不、不愧是神仙!”何大娘感慨一句,对着已经没有人影的门口拜谢。屋内其他人,除了身子实在不方便的陆未晞和年纪还小的影儿之外,都对谢必安行了正式的大礼道谢,后续送去无常神象那里的供品嘛,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何大娘回到床边坐下,伸手摸到丁其羽的手和脸都渐渐回到了正常人的温度,抹了喜极而泣的眼泪:“阿羽,可不能再吓娘了。快些醒过来,知道吗?娘知道你听得见…” 这些感人肺腑之言,丁其羽暂时只能在心里回应阿娘了。 …… 丁其羽苏醒有望,大家的生活也重新找回了规律和动力。 在无常离开后的第六天,丁其羽呼吸和脉搏都恢复平稳,就像是安睡于床上一般,除了叫不醒之外,与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另一边,即便乐竹漪的医术已经完全可以自如应对因为怀孕而带来的一系列身体变化,玉姨还是坚持要每日亲自替她看脉,生怕女儿和小外孙有任何一点儿闪失。 知道小木匠苏醒在即,抓住义母单独替自己看脉的空当,乐竹漪犹豫着开了口:“义母,有件事,我想与您说说。” “什么事?你说。”玉姨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以为是竹漪身体上的事情。 乐竹漪想了想,如实道:“我想…过两天就离开。” “什么?离开?要去哪?!”玉姨惊讶。 “回千离宫。” 玉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都怀了羽儿的孩子,为什么还要离开?就算是想回去把你们的婚事敲定下来,也得等到羽儿醒来之后一起回丹瞑山吧?” “不是要去敲定婚事…”乐竹漪急忙否认,“我是要回去。” 玉姨一听,眉头都皱成了小山,立刻坐到了乐竹漪身边,拉着她的手问道:“漪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想回去了。”按说羽儿这些天都躺在床上,不可能与漪儿产生什么矛盾才是啊! “爹娘分离多年,好不容易重聚,他们一直想实现携手同游天下风光的梦想,却被千离宫事务绊住脚步。而义母您,这段时间一直是我自私地把您约束在身边,和义父两相分离…再加上我当了少宫主这么多年,不该就这样不管不顾把千离宫丢下。潇师姐在思过,涵师姐以前很少接触门中事务,两个师妹年纪又小,更不可能挑起这个担子。”乐竹漪说着,叹息一声,“不是突然想回去,这个决定…已经拖了很久很久了。千离宫…不得不回。就算是要和小木匠在一起,也得先处理好千离宫里的一切。” -- 第861页 一向自由洒脱的侠女愿意为了心爱之人放弃曾经自由快意的生活,愿意与四个女子一同分享一个人的心。但她肩上还有责任,不可因为私情而随意推卸的责任,所以…即便她做出了选择,也必须去担起应该由她撑起的担子。乐竹漪希望,在分离这段日子,能找到一条路,尽可能平衡感情与责任。这才是敢爱敢恨、果决而有担当的侠女乐竹漪。 ☆、第522章 暂相离魂归复如常(上) 听竹漪自责讲述这些,玉姨心疼极了,她将女儿揽到怀里:“傻孩子,你义父知道我在陪你,能有漪儿这个女儿,能看着你找到幸福,我们愿意、我们高兴。”玉姨能代表自己和夫君,却无法反驳竹漪所说的另外两个理由,“你若是回去了,你腹中的孩子…” 乐竹漪乖乖靠在义母怀里,勾起了唇角:“孩子…就让她出生在千离宫吧。”只要想到不久之后会有个像小木匠那样的小家伙出世,心中一切因为即将离别而起的阴霾就都会烟消云散。 “可是如果你不辞而别…羽儿还一无所知。”玉姨努力搜索着劝导她的话,“她会不会伤心难过?会不会…”两个孩子经历无数困苦考验才走到今天,玉姨实在是不愿看到这段感情再横生枝节了。 让她知道了…恐怕就舍不得走了、没办法走了。乐竹漪敛去眼中浮现出来的难舍,启唇道:“这就算是…给她的一个考验吧。”语气很快变得颇为俏皮,“要想娶我乐竹漪,哪有那么容易?这点考验若是都经受不起,小木匠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小木匠了。” 乐竹漪,不会看错人的。而今的决定,是竹漪想了很久才得出的结论,如若不早些找到一个平衡的方法,问题积压久了,反倒会引发更严重的问题和隔阂。为了以后她们的生活更幸福,两人就必须要经受住考验。 玉姨知她心意已决,无奈问道:“这些,你很早就在计划了?” 乐竹漪点头:“是。本想陪她到乾北来看看之后便离开,却不想她中了金越冥的咒术。”乐竹漪更没想到会多了个小家伙陪着自己一同回去。爹娘知道了此事,会是什么反应呢?思及自己的小家伙,乐竹漪想起一事,有些惆怅:“只不过…哎…” 乐竹漪欲言又止,玉姨却好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我明白了。你们的事、你的选择…义母无论如何都是支持的。”玉姨抬手轻抚乐竹漪的发顶,“至于你的犹豫…义母懂,我替你完成。你先和附近分舵的姐妹回丹暝山,我迟些回去。” “义母?!”乐竹漪怔愣,随即从玉姨怀里坐了起来,惊讶地望着义母。一下子就明白玉姨这么说的原因了。 玉姨见她一脸惊讶,笑道:“自家女儿的心思,我怎么会看不明白。医者仁心,漪儿这样热心的性格,像我们。”玉姨嘴里的“我们”指的自然就是丹瞑山上的四位长辈了,“义母会等到羽儿彻底醒来、等到未晞的孩子平安出生,再回去。” 乐竹漪想回到丹暝山,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还在床上的丁其羽和怀着双胞胎的未晞了。小木匠是她的心爱之人,未晞则是她真心相待的朋友。经历了丁其羽这一段突发的“生死离别”,陆未晞虽表面上一直坚强支撑,但伤心伤神终归是避免不了,陆未晞近日的身体状况,即便她自己从不开口表达,身为医者的乐竹漪和玉姨却都很清楚。 只是若等到未晞生产再回丹暝山,乐竹漪这里估计也“东窗事发”、逃不过小木匠的眼睛,加之越犹豫就越难舍,现在就是离开的最佳机会。乐竹漪倒是没想到义母会“替自己”留下来,义母已经付出了太多:“可是、可是您和义父很——” 玉姨摆摆手:“呵呵,我们都几十年老夫老妻了,又不像你们年轻人腻腻歪歪。分开一段时间也不会怎么样。”说的是轻松,谁都知道越是老夫老妻越会不习惯分离。玉姨拍拍乐竹漪的手背,故作生气地玩笑道:“就这么决定了。他若是牵挂我了,早就该出山来寻我。这都多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他在山上捣鼓那些破木头恐怕都来不及呢!就是要多晾晾他才是。” 乐竹漪当然不愿引发义父义母之间的矛盾,赶紧为义父解释道:“义父他肯定是一心等着您回去,又怕过来给您添乱,才不敢乱下决定。他不是三天两头都在给您传信吗?还不足以证明他是时刻想着您念着您的?” 玉姨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义母给你开玩笑的。”不禁殷勤嘱咐道,“你不用担心义母。我不能给你看脉,你自己要保重身体,如果你和小家伙有什么闪失,义母可要生气。还有、这事儿我会立马写信告诉你娘,你休想胡乱瞒着!” 乐竹漪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乖巧答道:“是…不会瞒着爹娘。”以爹娘的脾气,要多久才能不生小木匠的气呢?抛去摆在眼前的离别不谈,竹漪已经开始期待着未来重逢的场景了。 …… 乐竹漪与玉姨秘密商量好了一切,在临行前一天,她独自来到丁其羽的房间。 莲儿正守在丁其羽的床边,给她耐心讲述家里的日常小事,多亏有了莲儿不厌其烦的悉心陪伴,才避免了动弹不得的丁其羽陷入烦闷孤单。 乐竹漪走进房间,看到的就是这般温馨场景,有她们…臭木匠时时刻刻都被大家心疼着,自己大可放心了。 莲儿回头一看是乐竹漪来了,起身招呼道:“漪姐姐,你过来啦。” -- 第862页 乐竹漪点头:“嗯,我过来看看。”懂事的莲儿总能让她想起丹暝山上的两个小师妹,唇边不自觉有了笑容。 莲儿主动给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那…漪姐姐你陪阿羽说说话,我就先走了。” 乐竹漪也不客套推辞,关心道:“莲儿好好休息一下吧,几天没睡觉了?你脸色不太好呢,小姑娘就是要多休息,累病了你的阿羽会心疼的。” 莲儿小脸泛红,甜甜一笑回应道:“好~漪姐姐也要注意休息。” 待到莲儿离开,乐竹漪轻步走到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丁其羽安静“睡着”的容颜,像是要把她的模样仔仔细细在心里铭刻一遍。 无法动弹的丁其羽知道身边人换成了竹漪,也能嗅到那若有若无的花香。奈何想看不能看,想说不能说,想笑不能笑,着实折磨人。所幸丁其羽这几日已经学会了调整这种被死死禁锢的不适感,稍稍放缓了呼吸。 乐竹漪勾起唇角,随意问道:“醒着?” 自然无人回应,乐竹漪伸手找到在被子里找到丁其羽的手:“大概要不了几天…就要醒过来了呢。”顺手替她探了脉,已不似前几日那般虚浮微弱,乐竹漪转而握住丁其羽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一天比一天好了。听未晞和忆然她们说,战场捷报频传,锡荣人已有降意,战事应该很快就会平息了。你醒来之后就不要去战场了。虽然没有大碍,但还是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把身体彻底养回来,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才好,知道吗?” 丁其羽听着竹漪这段莫名其妙的话,自己醒来之时竹漪明明就在身边,哪里需要她现在来嘱咐这么多呢?丁其羽突然有了一些猜测,心悬了起来。 就听竹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样,我才放心离开…” 丁其羽大惊,离开!什么意思?!她的心绪剧烈起伏,奈何任她怎么努力,还是一丝一毫的动作也做不出来。 见小木匠的眉心似是艰难地皱了皱,乐竹漪心疼,仿佛能看到小木匠此刻焦急难舍的表情:“小木匠、别急,听我说完。”乐竹漪小心抚平丁其羽眉心的小山,“若是有心…等战事结束,等未晞生了孩子,等莲儿实现了心愿,你就来丹暝山求亲。”说到末处,声音已经很轻了。 竹漪要离开一段时间?!在一起这么久,又经历过几次离别,丁其羽实在害怕再经受这样的煎熬。一时间也想不到竹漪执意要走的原因,问不出、动不了,丁其羽急得眼睛都红了。 乐竹漪看丁其羽眼角浸出一滴眼泪,那颗滚烫的泪珠就像是滴落到了竹漪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她一池心湖也跟着起了波澜:“舍不得了?”乐竹漪声音发颤。 舍不得,当然舍不得了! 乐竹漪能听到丁其羽沉默的答案,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努力忍住自己就要爆发出来的脆弱,一句“我也舍不得出口”却变成了:“谁让你三心二意娶那么多姐妹?谁让你不是我乐竹漪一个人的小木匠呢?我早就说过,要娶我哪有这么容易?这点考验、这点惩罚,你必须受着。”霸道的语气里又藏着较劲的意味,就不知是在说给丁其羽听,还是在安慰说服自己了。 丁其羽心里又着急又难受,可惜她连回握住竹漪的能力都没有,根本无力挽回竹漪做出的任何决定。 义父没有及时过来找义母,义母心里都有小小的委屈呢,等那些事情办完,小木匠自会来丹暝山的…乐竹漪俯身下去轻轻吻了丁其羽的嘴唇,眼里盘桓的泪珠终于滴落下来,滴落到丁其羽侧脸,引得她的眉梢轻颤了一下。 乐竹漪伸指替她拂去泪痕:“义母会暂且留下,等到你醒了,等到未晞生了孩子,再回丹暝山。” 你不能多留吗?至少、等我醒来,而不是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第523章 暂相离魂归复如常(下) 乐竹漪引着丁其羽的手覆上自己的腹部,闭着眼睛与心爱之人默然交流心声,算是让腹中孩儿与“爹爹”打了个招呼。片刻后,竹漪笑中带泪,却什么也没说,总有一天,她们会一家团聚,虽然不是现在,但竹漪相信那会是不太远的未来。 不知在丁其羽的房间安静陪伴了多久,乐竹漪轻道一句:“保重,小木匠。”将丁其羽身上的被子盖好、检查了几遍,终于起身离开了房间。 …… 乐竹漪与丁其羽道别之后,当天就离开了将军府,在玉姨坚决的要求之下,乐竹漪只能听话找了两个分舵的女弟子和自己一同回江南。 第二天清晨,众人在用早膳时发现除了陪伴丁其羽、单独在房内用餐的莲儿之外竟还少了一个人。玉姨将乐竹漪留下的书信交给了何大娘,由如清替大家念了出来,乐竹漪在信中向大家简单解释了离开的原因,又与每个人都道了别。 何大娘可是早就把竹漪当做亲儿媳了,听完道别的信,眉头紧皱,赶紧着急地拉着玉姨细问一番,生怕失去这个好儿媳妇。 从玉姨补充的解释里,何大娘还想到了另一层…点点头默默琢磨着:阿羽都娶了好几房媳妇了。竹漪性格比较要强,哪是说几句话就能娶到的?更何况亲家那边阿羽是一点没有顾及到,于情于理人家都应该晾他一晾。何大娘十分通情理,不但没有因为竹漪的不辞而别生气,反倒是为竹漪想了无数个应该给阿羽一点考验的理由。还为自家“儿子”计划好了之后要如何如何隆重正式地去江南将竹漪迎娶回来。 -- 第863页 丁其羽这里,陪伴在身边的心爱之人少了一个,她心下不适应极了,从乐竹漪同她道别的那一刻起,想念牵挂的种子就再次种下。丁其羽也和阿娘一样,开始盘算择日去丹暝山求亲的事宜。反正此生,就算是把丹暝山整个搬下来,耗费再大的心力,丁其羽都不会放弃竹漪的。 旁人并不知晓丁其羽内心的想法,由莲儿小心委婉地告知了漪姐姐离开的消息。莲儿在丁其羽的房内添置了一处方便休息的软榻,每天几次陪丁其羽说完话以后,便陪着阿羽静静休息。长辈和姐姐们,都提出过要换人来守,结果一人都没能劝动莲儿,小少女执拗起来,旁人还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这或许是莲儿和丁其羽增进感情的最好时机,就没有再劝。 几日之后,丁其羽的身体渐渐有力了,那种虚浮无力的禁锢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掌控感。这日凌晨,丁其羽从梦中醒来,身体一松,凝神聚气,竟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天还未亮,房间里吹了灯,显得有些昏暗,丁其羽皱着眉毛吃力地眨了好几下眼,终于能大致看清昏暗房间内的环境了。 这才算是活过来了啊…丁其羽内心感慨,转头一看,就见不远处,莲儿正蜷缩在软榻上休息,身上的薄被随意披着,看起来非常惹人疼。丁其羽心中有暖流淌过,这些日子莲儿的倾心陪伴她最了解不过,想起身来,身体却如灌满了铅一般沉重不已,僵硬的关节因为丁其羽的努力牵动,发出了咯嘣的脆响。 丁其羽一下子用力过猛扯到了筋骨,丁其羽倒吸一口凉气:“嘶——”这还是莲儿天天都坚持替她按摩活动四肢后的情况,若是没有人替她做这些,还不知道要僵硬成什么样呢。 蜷缩在软榻上的莲儿睡得极浅,哪怕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吸气声,仍然惊醒了她。莲儿思维迅速回拢,立刻掀开被子连绣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到床边:“阿羽!”一下子对上丁其羽心疼的目光,莲儿鼻子一酸,“你醒了!” “莲、莲儿。”丁其羽费了好大力气,才轻轻唤出一句,声音干哑极了,与几年前的小破锣有一拼。方才几下“运动”,搞得背上都浸出了汗,还是丝毫没能从床上挪动一丝一毫。 “我在,我在!”莲儿颤声回应,连忙掌灯,让灯火照亮了整个房间,又从一边的小炉上取来一个小碗,小心又吃力地扶起丁其羽,用娇小的身体撑住丁其羽全身的重量,“玉姨说,你醒来了就必须要喝这个,我喂你。”碗里装的是玉姨开的汤药,因为丁其羽不日便会醒来,房内随时都备着此药,方便丁其羽可以及时喝到。 丁其羽舍不得把力道放在莲儿身上,可惜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只得任由小少女的照顾,乖乖由莲儿一勺一勺喂着喝了碗中的药。此药不似一般的药那样黑乎乎苦涩的一碗,而是清亮的,味道又与普通的水和茶不一样,喝入喉中清凉滋润,只感觉干涩生锈的嗓子和脾胃都舒适不少。 待到莲儿用绣帕替自己擦了嘴角,丁其羽微微侧了脑袋,对额角浸出汗珠的少女道:“莲儿…辛苦你了。” 莲儿摇摇头:“不辛苦,只要你回来了,什么都是值得的!”她温柔地将丁其羽放回床上躺好,擦去了自己眼角的热泪,“阿羽你等一会儿,我去告诉大家。” 丁其羽看着莲儿跑出去的背影,也红了眼眶。莲儿就是这样,甘愿为丁其羽付出一切,却从来不奢求什么回报。即便是难得的独处机会,她也绝不会因为私心占有大家的阿羽哪怕是多一刻。 丁其羽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将军府,不出一刻,丁其羽的房里就站满了人。丁其羽还是由莲儿扶着半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显得十分虚弱。玉姨替她仔细检查了身体情况:“嗯,只需再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常了。” 经历过生死绝望,也让所有人都更加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丁其羽含泪看着房间里一大家子人,除了没有竹漪的身影之外,一家老老小小包括妹妹段霁茵都在场。丁其羽扯出一个笑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了。大家。” 从丁其羽中咒“而死”,到寻访高人,到丁其羽的魂识被大家发现,到无常来到将军府,最后再到丁其羽醒来,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好像过了几个甲子那么长。 何大娘第一个回应:“阿羽…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娘了你知不知道…”说着便是声泪俱下。 在一边的赵忆然拿起绣帕拭去眼角的泪,也跟着说道:“好久不见了。” 段霁茵挽着忆然的手臂,忍不住哭诉:“琅寰王哥哥,你、你也吓死我了!”皇兄出事,在大乾又人生地不熟的,段霁茵内心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惶恐无助。幸好有和她相熟的忆然在,若不是忆然姐姐时常与她说说话,段霁茵恐怕都会因为伤心难受憋出病来。 丁其羽用虚弱的声音回应道:“娘、大家,让…你们担心了。” 陆未晞腹中胎儿已有八月大小,双倍的幸福也带来了双倍的辛苦,对于身子骨一向柔弱的未晞来说,因为身子太重、肚子圆润极了,站立行走都有些艰难,由磬儿万分小心地扶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丁其羽,看到其羽又睁开了眼睛、又说了话,所有的噩梦乌云便都消散不见了。 和大人们的感动严肃场景格格不入的,是一个小身影,影儿的小步伐越来越稳,时常喜欢自己勇敢探索新世界,来到房里就闹着要下地,傅如清的感动激动心情都被小家伙搅散了,只得如她所愿将她放了下来。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小家伙非常兴奋,转头看清床上坐起来的人,大眼睛都发亮了,迈开小腿就往床边走去。 -- 第864页 见迈着小步伐哒哒几下摇摇晃晃走到床边来仰头望着自己的影儿,丁其羽心下一片柔软,伸手摸摸女儿的小脸,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宠溺问道:“每天…上午,都是、是哪个小家伙…在偷偷亲我呢?” 小影儿大概能听懂爹爹说的就是她这个小家伙呢,抿嘴笑了起来,还嘀嘀咕咕回头指指娘亲奶声奶气说了几句含糊的话语。 在场也就只有丁其羽一个人大致理解了:“是娘亲让你亲亲的?” 聪明的鸿影点点头,把偷亲爹爹的“责任”全部推到了娘亲身上。原本眼中有泪的傅如清被小女儿的可爱表现逗笑了,低头柔声问道:“影儿怎么能出卖我呢?” 影儿知道娘亲是在逗自己,淘气一笑,又大着胆子伸手要丁其羽抱,看上去是想把今天的亲亲也补上。 丁其羽心中化作暖洋,下意识想像以前一样去抱她,可惜丁其羽连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伸伸手指动动嘴都够累了,又怎么可能抱得起她呢?尝试几次都无果,要真是勉强抱起她,恐怕一大一小都得滚做一块吧! 爹爹“无动于衷”,鸿影皱着小眉头想了想,不准备放弃,选择靠自己奋勇向前,奈何面前的床对她的小胳膊小腿儿来说实在太高,小家伙对四肢的控制还没有很熟练,不知是抬腿还是抬手,努力尝试几次,根本爬上不去,只能干着急。 ☆、第524章 产期近瑶律心事重(上) 幸好娘亲及时助了她一臂之力,傅如清将鸿影从地上抱起来,也在床边坐下。这回爹爹近在眼前,小家伙兴奋地大大方方凑了过去。 丁其羽满心欢喜地仰着脸接受小女儿爱的亲吻。也不知是和谁学的,影儿嘟着小嘴还亲出了“啵啵”的可爱声音,看得众人都破涕为笑。敢当着几位夫人这么大胆亲丁其羽的,目前也就只有小鸿影一人了。 影儿还想伸手要丁其羽抱,傅如清将她揽了回来,重新站起身来,耐心向小脸上都是疑惑的影儿解释道:“爹爹身体没好全,抱不动你。” 这句话也不知影儿听没听明白,虽然还是转头在找爹爹,却很乖巧地抱着娘亲不闹着要丁其羽抱了。 丁其羽又心疼又心暖:“等…爹爹身体恢复了…就抱你出去玩。” “出去玩”几个字小影儿明白,立马开心得在娘亲怀里手舞足蹈,也让屋内的气氛彻底变得轻松喜悦起来。金越冥夺魂、丁其羽濒死的巨大风波总算在一家人共同的努力下平息。 陆未明一把鼻涕一把泪和丁其羽倾诉一阵心声、抒发了近段时间积压的恐惧疲惫,带着好消息又奔赴了北疆前线。至于长辈们,即便不在兴城,近期也一直在动用能用到的一切资源替丁其羽寻找“复活”之法,平安信送到,大家彻底放了心。 …… 丁其羽醒来后,身体元气受损,不是一两天就能恢复补全的。身体不利索不说,还有些畏寒,九、十月份,才将将入冬的时节,丁其羽就穿成了个大胖球,房内炉火暖炭断不了。 躺了几天之后,丁其羽终于能勉强下地走路,除了喝药休息之外,每天都需要进行“康复训练”,莲儿自告奋勇全权负责,有时如清和忆然也会上阵帮忙,扶着她慢慢在将军府里散心。 丁其羽还自嘲说要和影儿比比谁能先走稳。夫人们也成全她的小乐趣,时常是莲儿扶着丁其羽,如清牵着影儿,院子里,一大一小慢悠悠摇晃晃、都走不稳的两个身影,让大家又心疼又好笑。 此刻,丁其羽正穿着莲儿缝的大棉衣,把身边的小少女一起拢进了衣服里,满怀又香又暖,舒服极了。丁其羽一步步迈着步子,休息的空隙,对低头小心搀着她的莲儿私语道:“莲儿,辛苦你了。”恢复几日,话总算是说利索了。 院子里只有她们两人,莲儿被她的吐息弄得耳朵有些痒,下意识撤开一点距离:“不辛苦。阿羽快快好起来我就最开心了。” 丁其羽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微微泛起了红,心中一动,忍不住凑过去亲吻了她的侧脸,也学着影儿的样子,亲出了一些羞人的声响。 莲儿小脸顿时红如朝霞,瞪着丁其羽嗔道:“你,都这样了怎么还不老实?” 就被莲儿瞪了一眼,丁其羽却像是挨了实实在在的巴掌一样,立马虚弱道:“哎哟哎哟好痛好痛。” 这般拙劣的演技也只有把她疼在心尖上的少女会相信了吧。莲儿一惊,赶紧扶着她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哪里痛了?!我去请玉姨过来!” 丁其羽抱住莲儿,得逞一笑摇头道:“抱着莲儿,我又好了。”整个人侧身罩在莲儿身上,近来实在是太熟悉太喜欢莲儿身上这种暖暖的气息了,丁其羽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自己的心跳,拉回了上一个话题,“莲儿喜欢老实的阿羽?可是太老实了,就像前几天一样,一直躺在床上,什么也说不了做不了,莲儿会喜欢吗?” 莲儿一听,当即摇头:“那不行!阿羽不能一直躺在床上,阿羽要好好的!不能再生病受伤了!” “好好好~”丁其羽暖暖一笑,用额头贴着她的小脸,承诺道,“我听你的,以后都要平平安安。” 一月之后… 因为夫人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丁其羽元气恢复,除了畏寒还需喝药固本调养之外,正常跑跳活动完全没问题了,整个人在连番滋补修养之下,胖了一圈。 -- 第865页 未晞腹中的两个孩儿已有八个多月大小,很快便要与爹娘见面了。 陆夫人算着女儿快要生孩子,也管不了那么多朝廷里的弯弯绕绕,在元京获得了圣上御批同意,在前两日赶回了将军府全心全意照顾陆未晞。 丁其羽早就让手下在距离将军府不远的地方盘下了一个大宅子,岳母大人到了,她的几位夫人与岳母相处着多少有些不方便,一家人就搬进了新的大宅子里去。而陆未晞,身体要紧,还是居住在她熟悉的瑶律居里。众人都知晓未晞到了关键期,反劝着丁其羽也在将军府住下,丁其羽又请来了玉姨,于是一大家人暂时分在了两处。所幸两处离得很近,一来一往不过多走几步的时间。 陆未晞身子本就弱,怀孕期间经历了无数劳累疲乏、几次心绪大幅波动,怀的又是双胎,到足月生产之日,极其有可能会出现凶险的情况。之前玉姨多次开导劝解她要放宽心,陆未晞为了腹中孩儿也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奈何出事的是她最在意最在乎的人,陆未晞不是圣人神仙,实在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玉姨每日密切关注着她的身体情况,丁其羽大病初愈,玉姨是既不敢与未晞完全坦白,也不敢告诉丁其羽。 可丁其羽还是察觉出端倪,主动拜访玉姨,开门见山问:“玉姨,晞儿她的身体,是不是有些情况?请您不要瞒我。” 玉姨愣住,随即惊讶道:“你看出来了?” 丁其羽点头,表情十分凝重:“她的安胎药换了,我虽然不懂医,但是这两日她喝的安胎药有变化,我嗅到了。而且喝的频率也不一样。”丁其羽面露忧色,“更何况,不仅是药…她的精神状态也不好,晚上休息不好,身体总是各种不舒服。”孕妻身体情况的变化,作为枕边人的丁其羽又怎会错过呢? 玉姨一看瞒不住了,只得坦白将陆未晞的情况告诉了丁其羽:“……就是这样。足月之后生产可能…会有些凶险。” “凶…凶险…”丁其羽听罢,不敢相信一般,呆愣愣地问,“玉姨,‘凶险’是什么意思?”双手已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就是说…分娩的时候可能会发生危险的情况。”玉姨见丁其羽手捏得青筋都暴了出来,赶紧安慰道,“不过羽儿先不要太过忧心,你苏醒之后,她的心情放松了许多,我尽力替她调养。生产之时,我也会尽全力助她渡过难关。” 凶险…危机…丁其羽不敢多想,眼中含泪:“玉姨…我——” 玉姨握住了丁其羽的手:“羽儿大病初愈,不能过分忧心,未晞她自身压力就不小,羽儿可不能再生病、让她为你担心了。相信玉姨,好吗?”玉姨不禁想到也怀了孩子的女儿竹漪,没有羽儿陪在身边…漪儿的情况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丁其羽深呼吸几口,只得听从玉姨的劝导调整好心态、不给未晞带来任何额外的压力。 …… 丁其羽从药室回到瑶律居的时候,陆未晞正半卧软榻上由陆夫人亲手喂她吃补气的羹汤。 怀着即将足月双胎的肚子,重量可不是一个孩子可比的。常常搞得未晞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怎么都不舒服,连从位置上起身站立这般稀松平常的事情都十分困难。 陆未晞的肚子,丁其羽一向不敢多看,每每看了就想落泪,就像是拉了泪水的闸门,怎么忍都忍不住,最后反倒惹得人家晞儿也眼眶红红,还要来安慰她。 丁其羽想起曾经世界里孕妇会用的托带,却对女红一窍不通,只能找上莲儿,由她提出的构想,莲儿设计缝制,做出了大乾所没有的孕妇托带,让晞儿穿在身上,多少可以省力一些。除了孕妇托带之外,莲儿得知晞姐姐晚上睡不好,还主动为她赶制了几套适用于孕妇的靠枕,未晞用上莲儿精心制作的靠枕后,夜里总算是睡安稳了些。 莲儿的真心让陆夫人都为之感动感激,竟是第一次觉得女婿的花心也不无道理… 丁其羽走上去:“岳母大人,让我来吧。” 陆夫人对丁其羽慈爱一笑,摇头道:“没关系,其羽身体也还没好全,我来就成。” 丁其羽温和道:“其羽已经好全了,让岳母大人您担心了,您累了许久,先歇一歇,我来吧。” 陆夫人没有再推辞,将小碗递给丁其羽,在一旁看着丁其羽一勺一勺吹凉了小心翼翼喂给女儿吃。 未晞眼中满是情谊和幸福。陆夫人在一边瞧着,应是最能体会女儿此刻的感受,怀双胎的苦非经历过无法想象,但是只要一想到腹中是两人感情的果实,所有的苦所有的累就都化作幸福期待了。丁其羽到底有多少夫人的事情陆夫人当然是全部知晓了,只不过被一桩桩突发事件打乱,根本来不及过问女婿的花心。等事情平息之后,看到的是女儿自己过得如此幸福,陆夫人自然也就不必再多费口舌敲打某人。 ☆、第525章 产期近瑶律心事重(下) 陆未晞很快就看出丁其羽眼眶泛红,忍不住启唇问道:“其羽方才去哪里了?” 丁其羽动作一顿:“额、我去伙房问了问今晚你的膳食备得怎么样了。” 其羽明显是胡乱找了个借口…陆未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念及在场还有娘亲和好几个侍女,也就没再问。 待到晚间,只剩下两人在房内,丁其羽扶抱着换好内衫的晞儿上了床,按照从玉姨那里学来的方法替她按摩。晞儿的小腿有些肿,丁其羽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小心了再小心,生怕弄疼了她。未晞柔弱的身子究竟承受了多少辛酸痛苦,丁其羽想象不到,也不敢去想,只要一想眼睛就是一酸。 -- 第866页 按足了规定的时间,丁其羽拿来一本小册子,上床半坐在未晞身边,用轻快的语气道:“小家伙们,又到了晚上的故事时间~”丁其羽利用自己之前的积累加上从大乾搜罗而来的孩童故事,写成了这么一本随身的小册子。里面用潦草的字迹记载着一个个简短的故事梗概,供丁其羽每日给鸿影和双胞胎孩儿声情并茂地讲述。因为每个故事只记录了梗概,有很大的空间给丁其羽自由发挥,根据记忆和心情的变化,常常是同一个故事在浮梦居和在瑶律居讲的就不大一样,不过主题始终围绕着美好纯真的就对了。 每晚的故事时间是一天中最温馨的亲子时间,小家伙们最需要的就是大人的陪伴和关注,丁其羽在这一点上做得极好。 “…后来,小兔子就跟着仙女在月宫中自由自在地过着幸福生活了。”丁其羽说完,起身跪在晞儿身侧,凑过去温柔地问她的孕肚,“你们知道小兔子是什么不?爹爹前天…不、是上前天还讲过另一个小兔子的故事,记得吗?”问完还小心翼翼贴上去听了听。 看得陆未晞倍感温暖,不过两个小家伙应该还沉浸在玉兔与月亮的故事里,没有时间搭理丁其羽,只有未晞很给面子地替孩子们答道:“肯定记得的。她们下午还在学着小兔子蹬腿儿呢。” 丁其羽见晞儿今日精神状态不错,因为担心而揪起来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笑道:“哈哈,晞儿说得有道理。”轻轻摸摸她的孕肚表扬道,“爹爹说的你们都记得,很乖哦。”丁其羽心满意足收起小册子,这才算完成了每日睡前必修功课。 好不容易一同在床上躺下,丁其羽半抱着晞儿,替她枕好靠枕、托着沉重的肚腹,提振语气说道:“好了晞儿,该休息咯。” 陆未晞靠在丁其羽怀里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来问道:“其羽,如果…我是说如果,在分娩那天出现危险——”自己的身体情况,陆未晞又怎会感受不出来呢?身体近来常常出现这样那样的不适,玉姨对丁其羽说的危机危险,她早就隐有所感。 丁其羽一怔,立刻打断了她:“晞儿不准胡说!”抱紧了怀里不安的人儿,“你、我们的孩儿。都不会出现危险!” 陆未晞叹了一口气,伸手抚平丁其羽皱起的眉头:“对不起,你身体都还没恢复,却不分昼夜照顾着我…还…”还害得家里的姐妹一个都见不到你。 丁其羽握住晞儿的肩膀,转身看着她的眼睛:“晞儿,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这是咱们共同的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丁其羽脸上流露出愧疚的表情,“真要说的对不起的话,也应该是我说…”丁其羽早就自责不已了,若不是去东棠前那一夜没能把持住,错开的话,或许就不是双胎了。丁其羽虽然很喜欢孩子,却舍不得自己疼在心尖上的人儿受这么多苦。 未晞像是看穿了丁其羽心下所想,摇头道:“好了…其羽,我们都不要自责。孩子们是幸福快乐的源泉,是我们爱的鉴证。是上天眷顾才让我们一下子拥有两个孩儿。” “好,不自责。”丁其羽将未晞的手暖在自己胸口,闭着眼睛虔诚道,“晞儿放心,我们一家人,都会平安幸福的。” 两人相依相偎,陆未晞能听见丁其羽稳健的心跳,让她莫名的安心,陆未晞闭目休憩片刻,突然想起一事:“其羽,你去替我取一样东西过来。”唇边似是扬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孕妻的指示丁其羽当然是有求必应,当即就要起身下床:“是什么?我去拿。” 陆未晞没有解释,只说:“就在妆镜台右侧的小抽屉里,你一打开就能看见。”说罢便从丁其羽怀里退了出来,等着她去取。 丁其羽只觉得孕妻的气场好像发生了略微的变化,仔细去琢磨又捉不住端倪,只得愣愣点了头:“哦,好。” 两人孩子都快出生了,丁其羽近日才第一次住进这真正的瑶律居,回想起曾经的时光,丁其羽每每都会觉得感慨万千。对于瑶律居外柳树下“初出茅庐”的何家村木匠丁其羽来说,未晞是话本故事里女神一般的存在,那时的丁其羽或许真没想到过能与她相恋相守,更别说携手成亲、共同孕育下一代了。心动、向往、憧憬,最终都化为了现实,此刻的丁其羽,也是瑶律居的主人了。 丁其羽下床点上灯,便径直来到妆镜台前,拉开右手的抽屉,一眼就看清了抽屉里唯一的一样东西——一个信封。信封上是自己的笔记,赫然写着“未晞亲启,丁其羽”几个字。 思维如穿云之箭嗖地一下就回到了写下这封信的那一刻。清柳园西院,痛彻心扉,挥笔断情…几个关键词刷刷刷冲上心头。这封信里面写了什么,甚至落笔的轻重缓急、字迹样式,都历历在目,深深印刻在了丁其羽脑海里。 丁其羽脸上的表情凝固住…若是放在以前,那种心痛之感恐怕会立刻卷土重来,不过放在今天,两人已经尘埃落定、开花结果的今天,丁其羽最大的感受莫过于心虚尴尬了… 某人一下子没了动静,床上的陆未晞眼睛都没睁,出声唤道:“其羽?” 被点名的丁其羽身子一僵,咽了咽唾沫,伸手将抽屉里的信取出,只觉得信封有千斤重一般,仅是取信这个动作就拖了一个世纪长。她磨磨唧唧转身来,尴尬地回应道:“额、晞儿?” -- 第867页 陆未晞嘴边那意味不明的笑意更深了,终于睁开眼睛对上丁其羽的目光:“找到了吗?拿过来吧。” “这、这…”丁其羽不敢与孕妻对视,低下头去,紧紧捏着手里的信,犹豫问道,“晞儿要这个做什么?”丁其羽内心叫苦不迭,显然,她以为这封信在当初就传到了未晞手里,给了晞儿实质性的伤害。再一联想到皇宫宴会重逢,晞儿因为万念俱灰吐血的场景,丁其羽已经将内心的小其羽揍了好几遍了。 陆未晞也很耐心,替她解释道:“这是其羽写给我的信,寄到的时候我去了元京。前些日子才送上来,谁知我还没来得及看就发生了诸多变故。今天好不容易想起来,自然是要好好读一读的。” “还、还没读?!”丁其羽扬起眉毛。所以将军府的侍者为什么不能先拿给自己过滤过滤再交给晞儿?!丁其羽顿时看到了希望,在心里认真考虑要不要当场把这封信揉成团吞了,以免晞儿看见受刺激。不过那宣纸黑墨的,她实在是下不去口啊… 丁其羽“不着痕迹”地把那封信藏到了背后:“既然没看,就不必看了吧。我现在都在这里了,这些以前的信件都过时了。”丁其羽干笑着,“呵呵,咱们不看了,时候不早,睡觉睡觉。”偷摸着把信件揣进了怀里,准备随时毁尸灭迹。 陆未晞坚持:“其羽,我想看看。”说着就要从床上起身。 “诶、晞儿你别动!”丁其羽赶紧跑上前去扶住她。 “我想看看。” 丁其羽低头对上那无辜又渴望的目光,内心还在挣扎:“晞儿,能不能不看嘛?” 听着某人纠结的语气,一丝俏皮的光芒从未晞眼中一闪而过,她假意思索片刻,提议道:“嗯…那这样吧,你念给我听。我不看,好吗?” 晞儿温柔的声音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既然晞儿没看过…丁其羽脑瓜飞转,在内心赶紧创作了一封有情有义缠缠绵绵的情书出来,准备“念”给晞儿听:“那好吧…”丁其羽装模作样打开信封,小心注意着晞儿的视线,发现她乖乖闭上了眼睛,就等着自己念,放下心来,清了清嗓子,正要为晞儿念词呢,就被信上的内容吸引了去。 信上哪里还是她写的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而是两行娟秀的字: “此情莫待成追忆, 两心相惜守流年。” 是晞儿的字迹。 丁其羽愣住,现编的“情书”全部散在脑海里,愣愣地惊讶道:“晞儿…你——” 陆未晞的笑意抵达眼底:“嗯?”当然知道其羽在惊讶什么,却故意追问道,“怎么不念了?信里的内容不对吗?” ☆、第526章 历危机万险迎双子(上) 丁其羽心里一暖,眼眶发热,收紧了抱住未晞的胳膊:“怎么会?信里说得很对。”她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信上说‘此情莫待成追忆,两心相惜守流年’。”说到末处,声音有些抖,丁其羽忍不住把信扔在一边,转身整个把晞儿抱进了怀里。 陆未晞一下子被其羽温暖的怀抱包裹住,呼吸之间都是其羽身上熟悉的味道。 “晞儿…晞儿。”丁其羽轻轻唤了几声,人家应声她又不说话,陆未晞索性就不答了,唇边是幸福的笑意,静静依偎在心爱之人怀里,攒着丁其羽的衣襟,作无声的回应。 半晌之后,丁其羽小心翼翼问道:“所以…原本的内容,晞儿是看见了对吗?”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如果那句断情决然的话语在去京城之前就被陆未晞看到了,她还会在重逢之时勇敢上前去问个究竟吗?恐怕她再伤痛再难过、甚至是吐血晕厥,丁其羽也不会看到的吧。丁其羽此刻的命运又会如何书写呢?是与清儿回到清柳园专心经营机缘阁,亦或是因为莲儿几人的启发又以别的方式追回未晞…红尘滚滚、万种机缘。丁其羽感激这种维系在几人身上奇妙的机缘,哪怕是曾经的每一次错过、每一次分离,回首望去,丁其羽都倍感珍惜怀念。 “这难道不是原本的内容?”陆未晞却反问道。陆未晞最初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确实是想和丁其羽“秋后算账”的,但中间横生枝节、经历过生离死别的考验,陆未晞就舍不得再气自家夫君了,珍惜现在、期待未来才是她们最应该做的。 丁其羽一时语塞,总算反应过来:“不不不、晞儿说得对,这就是原本的内容。”既然晞儿不想再回忆,自己又何必揪着不放,挖坑让夫人生自己的气呢? 陆未晞默然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在丁其羽以为她要睡着的时候又点了点丁其羽的胸口,出声道:“这份情、这颗心,都是我的。才不要它成什么追忆。”还不等丁其羽回答呢,陆未晞就轻捂着圆圆鼓鼓的孕肚,“诶?她们动了。” 丁其羽了然一笑,两个小家伙快要出生,劲儿也足得很,如果观察晞儿的孕肚,巧的时候甚至能直接观察到胎动,不过因为心疼的缘故,丁其羽从不主动去看就对了。抱着未晞的丁其羽也感受到小家伙们的活力动作:“哈哈,好有劲儿的一脚,肯定是小将军踢的。” 陆未晞笑了起来:“想来是她们都困了,在吵着闹着要爹娘赶紧休息了呢。” “那咱们睡吧晞儿。”丁其羽调整好一个合适的姿势,“明天一早咱们还要听琴呢。”陆未晞挺着大肚子,已经很久没能坐下抚琴了,丁其羽就请了兴城最好的琴师来为晞儿弹琴听,给孕妻解解闷的同时,也算作孩子们“胎教”的一环。两个小家伙前面几个月在战场上听的胎教可都太“铁血”了,为了心目中亭亭玉立、娴静温柔的小女儿,丁其羽抓住晞儿孕期的尾巴,尽一切努力给孩子们灌注柔和美好的胎教。 -- 第868页 丁其羽说罢就率先闭上了眼睛,也不管那明明灭灭即将燃尽的灯火了。 …… “亭亭玉立、娴静温柔的一双小女儿”显然是着急想要早点见到这个世界,比大家预期的早了十几天出现反应。陆未晞午睡时突然起了阵痛,被人送进早已准备好的产室的时候,丁其羽正在药室里亲自为孕妻守着药。 听侍者急匆匆来报“小姐要生了”,丁其羽心里大惊,丢下手里的东西立刻就像疾风一样冲了出去,同样急匆匆赶去的玉姨被她甩下了一大截。若不是药室里还有药童,估计等她回来时药室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丁其羽跑到产室,院里侍女嬷嬷都忙碌了起来,产室关上了门,有过一次经验的丁其羽不敢乱闯,几步跑到守在门口的小丫鬟面前急问道:“晞儿呢?晞儿怎么样了?”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剧烈运动,她大口喘着气,脸色有些发白。 姑爷严肃到甚至有些凶狠的表情把小丫鬟怔住,还从未见过文质彬彬的姑爷露出这般神态,就像是要把人吃了似的。小丫鬟结结巴巴回道:“小、小姐刚刚,进、进去了!” 还是另一侧的侍女冷静一些,出来替她详细答道:“小姐说肚子疼,产婆看过之后就说是破了水、要生了,立刻让人将小姐送了进来。” “破水、要生了…”她们的孩儿就要早出生十几天,晞儿承受得住吗?孩子们会不会身子弱?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担忧汹涌而来。丁其羽甩甩脑袋好不容易把所有的胡思乱想都压制下去:“那、那她情况怎么样?” 侍女如实回答:“小姐刚进去不久,大夫们还没过来,具体情况奴婢还不清楚。”见丁其羽一脸失望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姑爷您…别太过紧张了,小姐一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生下两位小主子的。您先去旁边休息一下吧?” 丁其羽扯出一个笑容:“好,谢谢、谢谢。”说罢深深看了一眼产房门,只隐约听得见里面一些说话声,丁其羽非常后悔自己恰巧挑了这个时候离开晞儿,怪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她摸着自己的心脏,正砰砰砰快要跳出胸腔,怎么深呼吸都无法平静。 正转身要去隔壁等待,两位女府医和玉姨就赶到了,丁其羽像是看到了救星,嘴巴快于大脑就喊了出去:“玉姨!” 玉姨从丁其羽的表情里就读懂了她的意思,点头回了一句:“羽儿放心。”脚步不停,和两位府医一同进了产室。 随后赶来的是陆夫人,几位长辈身板到底比不过年轻人,即便跑得气喘吁吁也还是慢了丁其羽不知道多少。 见丁其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陆夫人也上前询问:“其羽、怎么样了?” “岳母大人,晞儿她破水了、说是要生,玉姨和大夫她们都进去了。” 再然后是得到消息从家里赶来的阿娘。三人凑一块,齐齐在隔壁房间等候,两位长辈都捏着拳头紧紧皱着眉头,丁其羽就更是坐不住了。清儿生鸿影的时候,丁其羽还能静静在隔壁煎熬,今天却连第一次那样浮于表面上的淡定都做不到了。 主要就是因为晞儿尚未恢复的体质和玉姨提到过的“凶险”,双胞胎对丁其羽从前世界的现代医学来说危险性都不小,别说是在大乾了。清儿当初怀孕一直都还算顺顺利利,更何况八月十五那天是丁其羽亲手送清儿进产房的,丁其羽对清儿的情况了如指掌,和现在完全不同,哪怕只是缺席了一会儿时间,丁其羽也觉得有太多变数夹杂在里面。不知为何,心里就是十分慌乱,就像是因着平日一天天眼瞧见晞儿受的苦而积攒下来的担忧紧张全部积累到了一起,很快便要爆发出来。 实在没办法安安静静坐在房间里陪两位长辈,顾不上与长辈打声招呼,丁其羽径直走出了房间,在产房门旁的台阶上坐下。 几个在门口听候差遣的侍女面面相觑,又不敢插嘴说什么。 房里传来晞儿痛苦的声音,和产婆大夫七嘴八舌的鼓励、引导和讨论。越听越不对,晞儿的声音时断时续,像是精疲力竭一般,还有大夫们讨论的内容…丁其羽把自己的衣裳揪了好几处深深的褶皱出来。 恰在此时,一位女府医开门出来,丁其羽嗖地站起身,揪住女府医问道:“怎么回事?” 年过半百的女府医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神色慌张闪躲:“姑爷,我、我去药室吩咐几句…” 丁其羽闻言,咬着牙手放开了自己颤抖的手,还是忍不住要问:“晞儿她怎么了?”明明心急如焚想揪着大夫问个清清楚楚,又生怕自己耽搁了府医的时间,让晞儿陷入更紧急地危机之中。 女府医见她极力隐忍、眼眶发红的样子于心不忍:“您、您,您不要太过激动了。”就像是想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一般说道,“孩子、孩子…难、难产…小姐和小主子们的情况…可能有些危险。” 丁其羽一听,哪里还控制得住?扔下这边的女府医,不顾丫鬟们的阻拦,执意要闯进产房去看。 此刻产房内,几位大夫的神色都非常凝重,未晞本身体质就弱,怀孕期间又四处奔波劳碌,一直没能好好养胎,此时的生产过程正应了玉姨曾说过的“凶险”…短短几时之间,未晞已经晕厥两次了。 门口的侍女丫鬟哪里拦得住红了眼的丁其羽?丁其羽强势地闯进门来,迎面就走来一个端着血水的侍女,丁其羽只觉得血腥味扑面而来,一眼就看到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晞儿。 -- 第869页 一瞬间,丁其羽眼里几乎看不到除她以外的任何人了,一颗心都死死揪到了一起,几步上去扑到床边,双腿因为跪到地上而撞出了碰的声响,她紧紧握住未晞的手:“晞儿、我来了我来了!你怎么样?!”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了。 ☆、第527章 历危机万险迎双子(中) 磬儿在另一侧替陆未晞擦汗,眼眶通红,想来是已经哭过好几次,抬头看见丁其羽,求助一般喊道:“姑爷!” 眉头紧蹙、闭着眼睛忍耐煎熬的陆未晞听见声音微微挣开了眼睛,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只是掌心传来的温度格外温暖,让她明白过来,她心爱的人是真的出现在了身边。未晞额头上满是汗珠,嘴唇都快没了血色,全身的温度仿佛在一点一点流逝,却因为看到了来人,眼眶瞬间发起了热,她虚弱唤了一声:“其羽…” “我在,我在!”丁其羽立刻答道,生怕答慢了一秒晞儿就会弃自己而去了。 像是迷茫飘荡在无际海洋上的浮木找到了依靠,陆未晞气若游丝地与丁其羽倾诉道:“我、疼,好累…”在晕厥失去意识前的那几个瞬间,陆未晞有多么想念丁其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害怕连最后一面见不到了,幸好…幸好。 “好累”两个字像是警钟一样敲响在丁其羽心头,吓得她把未晞的手掌紧紧按在胸口,下意识往床尾看了一眼,只觉得被褥床单上沾染的血迹触目惊心,产房内紧张的气氛和众人的声音都全部凝滞静默了下来,玉姨、每个大夫的严肃表情深深印刻在脑海,视野全数浸染成了血水般的鲜红色。丁其羽慌了、乱了,转头看向玉姨。 玉姨也是满头大汗,似有所感一般抬头对上丁其羽的目光,只一瞬间就移开目光,转而苦口对未晞道:“未晞,坚持住…”说罢又低头投入了紧张的救治之中。 看在丁其羽眼里就觉得连玉姨都在闪躲目光、没有十足把握了,丁其羽简直不敢再往深里猜测,她握着未晞的手,回头对床上正徘徊生死的心爱之人道:“晞儿,听到了吗?坚持住!我在这陪着你,再累都不要睡着、不可以休息,我陪着你的!你不可以放弃!”说到末处丁其羽低头把脸埋在了褥子里,由于情绪绷不住而流下的泪很快便沾湿了褥子。 又是一阵裹挟着强烈疼痛的眩晕感袭上心头,就像是一只粗鲁的地狱之手想要强行扯断她与尘世的联结一般。不好的预感渐渐在陆未晞心里升起,她好不容易忍过一阵难受,用最后的力气回握住丁其羽的手,喘息着轻声道:“我们…的孩儿,不能有事…”陆未晞方才隐隐约约听见,府医们在商议,说可能有一个孩儿会保不住,否则小姐就会有危险…要舍掉一个孩儿,她怎么舍得?! 怀胎十月,陆未晞自从知晓腹中有了小生命之后,就天天夜夜盼着孩子出生,她对两个小家伙倾注了大量的感情和心力,已经融入骨血,割舍不掉了。 身体的脱力、大脑的抽离感越来越浓重,甚至盖过了腹部身下那强烈的疼痛、让她渐渐感受不到痛楚了。可陆未晞心里依旧有一个信念,自己如何她已经不在乎,她想要两个小家伙好好地出生,那可是,她和其羽的亲生孩儿,其羽那么喜欢孩子的…只是自己,终究要食言,不能陪着其羽走下去,不能做爹娘的孝顺女儿了。 府医说的话,丁其羽在门外之时也听了个断断续续,心情早就沉到了谷底,看着晞儿这般模样,哪里还顾得上未出世的孩子,极力反驳道:“孩子、孩子还可以再有,我的晞儿、晞儿不可以有事!!”她虽然也无比期待着那两个小生命、万分喜爱心疼她们的孩儿,如果要让丁其羽自己用命去换,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只是…若要用晞儿的命换,绝不! 丁其羽不管未晞的意见,带着哭腔对几位大夫请求道:“玉姨、不要让晞儿有事,求你们了!” 玉姨见不得这样的场景,眼中也有了泪,闭上眼定了定心神,脸上更多的变成了严肃认真,她没有回答丁其羽,正在脑海里不断想着对症良策,倾尽毕生所学。 可惜陆未晞哪怕再不舍、再强忍,也实在没能抗过生理上强烈的抽离感,精神力的丝线被身体强行扯断,又脱力晕厥过去。 回握着自己的手一下子失了微弱的力气,泪流满面的丁其羽心情也是狠狠一沉:“晞儿!晞儿!” 另一侧的磬儿也吓得失魂一般坐到了地上,以为小姐是撇下所有人就这么走了。 玉姨一看这情况,立刻站起身来,两步到床边查看了未晞的情况,探得她还尚存微弱的呼吸,一咬牙:“让我来试试。”选择“铤而走险”,用上师父曾教过她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 玉姨说罢便不与任何人商量,果断安排了几位府医协助,取来针具,为晕厥过去的陆未晞施针。一边嘴上不停,说了几味药的名字用量,吩咐下面立刻去煎。 救治家人的时刻,恐怕是医者内心最受煎熬的时候,在这一刻,玉姨执针的掌心全是冷汗,用了好大的定力才强行稳住发颤发抖的手,竟感受到了十几年前亲手救回重伤的怀师父时那种每一个瞬间都被无限拉长的紧张感。 所幸玉姨经验老道,能化紧张为专注动力,将每一针位置力道都掌控得极其精准,没有出现一个失误。既然答应过羽儿要保大小周全,作为值得信赖的长辈,就不能食言!既然进了产室,作为享誉江湖的神医传人,就不能看着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 -- 第870页 玉姨这套针法乃是神医独创,针针落在要穴,看得在场另几位女府医是心惊胆战,真是完全摸不清下针的目的,看到最后却又恍然大悟!奈何即便回首想明白了下针思路,掌握不到这独到的运针手法,和炉火纯青的识穴水准,是绝不敢用此稍一失误就会闯下大祸的救治之法的。所有在场府医无不对神医妙手肃然起敬。 丁其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后来再回忆起这段凶险经历的时候,丁其羽只记得因为不敢影响玉姨施针,自己失魂落魄坐在床头边的地上,呆愣愣看着昏迷不醒的未晞,再往后、往细节里回忆,每每都觉得记忆像是断了线,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此刻门外,陆夫人和何大娘方才都被丁其羽闯产房的声响引了过来,听说产房内的凶险情况之后,两人哪里还能回到隔壁安稳等待?陆夫人一听到“难产”两个字,差点眼前一擦黑直接昏过去。在门口丫鬟的苦口劝说下,两人不敢再进去添乱,就你拉我我扶你在门边等着,互相给予对方一点安慰。无论是未晞还是两个小家伙,都是她们的心头肉,谁也不能出事啊! 一套针法施毕,奇迹出现…未晞微弱的呼吸渐渐恢复,紊乱脉象竟真的稳定下来,煎好的救命汤药喂下去之后,未晞堪堪转醒,像是从鬼门关被人硬拽了回来。 同时拽回来的还有丁其羽的一半神识,她眼里又恢复了些许光彩,立刻爬起来上前揪住被角:“晞儿、晞儿!”因为过度的紧张,差点脚下一软直接一个踉跄给夫人磕了头。 陆未晞劫后重生,再见到丁其羽时,是无比的心安。可是她来不及回应丁其羽,似乎重新又有了力气,腹部身下与方才的感觉也不尽相同了。不知道玉姨在床脚又采取了什么办法,很快,就听众人惊喜道:“出来了出来了!” 丁其羽充耳不闻,眼中唯一的神采聚焦在未晞身上。直到再过了片刻,孩子洪亮的哭声传来,丁其羽才循声稍稍移了移目光,从稳婆侍女簇拥的背影中啥也没看着,她也不好奇,又收回目光继续盯着晞儿。 毕竟…某人另一半神识还揪在悬崖边上没能落下呢,大概是思维被未晞的安危占满了,其他的一切都强行屏蔽掉了吧。 第一个身板“位置霸道”的小家伙总算舍得出来,第二个相对乖巧的孩儿生起来就要轻松不少了。 第二个小家伙没过一会儿便顺顺利利与大家见面。思维混沌一片的未晞依稀听见孩子们的哭声,心中大石头落地,因为体力不支和玉姨开的方子,睡了过去。 确认产房内响起两个婴儿此起彼伏的哭声,门外的何大娘激动道:“生了、生了!” 陆夫人也稍稍放了一点心,握着何大娘的手:“不知道未晞怎么样了?”她最牵挂的还是自家女儿呢。 感受到亲家夫人手上紧张的力道,何大娘安抚道:“未晞必然会平平安安的。” 两位长辈继续在门外焦急等待准确结果,玉姨上前为未晞再次把了脉,吩咐下面煎了新的药,总算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差点因为高度精力集中后的完全松懈也晕了过去。所幸一心等待玉姨探脉结果的丁其羽反应还算快,扶住了她:“玉姨!” 玉姨捏捏额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未晞,挺过来了,没事了。只是她太疲惫,所以睡了过去。”这一回,总算做了个值得信赖的长辈,总算…没有让师父失望。 ☆、第528章 历危机万险迎双子(下) 至于两个孩子的情况,从她们那洪亮的哭声里就能听出来了,大的小的…都平安。丁其羽再也绷不住心里那根强撑镇定的弦,碰的一下对玉姨跪了下去,还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玉姨、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哭得已经不成样子了。 玉姨赶紧扶起丁其羽:“羽儿你这样,就是见外了!我们可是一家人!” 谁知丁其羽起身就抱住玉姨抹泪,以高出玉姨不少的身型在人家肩头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一时间,产房里两小一大上演大哭三部曲,搞得玉姨无奈又心疼,也红了眼睛,拍着丁其羽的后背:“再哭,两个小家伙都要笑你了。”玉姨含泪的眼里藏着一些复杂的意味,今日九死一生的惊险经历让玉姨回丹暝山的归心更深了,她一定要时刻守护在女儿身边、督促她好好养胎,不能让这种凶险再次发生。 产房内众人瞧见这场面,都是感动不已,所幸生产过程有惊无险,没有拆散了小姐和姑爷一对情深眷侣。 感受到怀里的羽儿止住了哭泣,玉姨抬手拂去自己眼角的泪,扫了一眼另一边,笑言道:“好了好了,羽儿还没看过孩子吧?” 丁其羽一听,这才终于想起两个“初来乍到”的小家伙。 此刻,被爹爹完全遗忘在一边的一双小家伙,已经被稳婆嬷嬷清洗干净,包在了莲儿姨姨做的爱心襁褓中。稳婆嬷嬷听到玉姨的话,满脸都是笑容,抱着两个小家伙走了过来:“姑爷。” 丁其羽站直身体,很快便被两个孩子引走了注意力,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睁大了眼睛瞧着两个孩儿。 稳婆为丁其羽介绍道:“姑爷,是两个小小姐。”又用下巴分别指指自己怀里的这个和旁侧另一人手中的那个,“这个是姐姐,那个是妹妹。” 左右两个皱着小脸哇哇哭泣的小家伙,都是小小一个。因为是双胞胎的缘故,虽然两个加起来很重,单看一个来说,却比起单胎小个了不少,和小影儿生下来时约莫六七斤的模样没法比,格外惹人心疼。除此之外,两个皱巴巴粉嘟嘟的小家伙仅从样貌上看,竟是找不到一丝区别,反正某人是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在做“大家来找茬”的游戏一样,努力看了好多眼,也没能找出她们的不同。在那种暖人心怀的炽热血脉纽带之外,丁其羽顿觉无比神奇。 -- 第871页 对于小家伙们是女孩的事情丁其羽一点不奇怪,她稀奇的是第一次见到“新鲜出炉”的双胞胎,一模一样的、自家的双胞胎! 丁其羽上前一步,伸手小心翼翼想去摸一摸老大的小脸,又觉得那粉粉的小脸实在是太柔嫩,隔着襁褓轻轻碰了碰她,立刻就撤开了,抬头喃喃道:“她们怎么这么小?而且…长得好像!”哭红的眼睛里满是惊喜神色,那表情,就好像发现新大陆了一样,在旁人看来,皱着小脸哭泣的两个小家伙和姑爷还真是颇有几分神似呢! 抱着老大的稳婆眉开眼笑:“何止长得像?两个小小姐不愧是双胎,连胎记都一模一样呢!” “胎记?什么胎记?”丁其羽疑惑。 稳婆如实答道:“两个小小姐,胸口都有一个胎记呢。” 丁其羽一惊,胸口、胎记!还两个都有?!不会是她想象的那东西吧?!丁其羽和同样惊讶的玉姨对视了一眼,伸手想解开襁褓瞧个究竟,又怕弄不好伤到孩子,立刻急切吩咐道:“让我看看!” 抱着孩子的两个人不明所以,只得同时解开一对儿双胞胎的襁褓,露出她们的小片胸口。 只见两个孩子小胸口粉嫩的皮肤上,真的都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印记。丁其羽怔住,下巴差点落到了地上,那个印记,她再熟悉不过了… 稳婆跟着她仔细观察了怀中婴儿胸前的胎记,不禁惊奇道:“诶?仔细一看,这胎记,还真像一把伞!” 丁其羽脑海里闪过一万种猜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牵起老大的小胳膊,万分小心地将她捏着拳头的手指分开些许,发现小小的中指指腹竟有一条细微的、类似伤痕的痕迹…丁其羽心里炸了锅,又查看了她的另一只手、另一个宝贝的两只手……无一例外。 玉姨表情也略显复杂,出声问道:“羽儿?” 确认之后,丁其羽实在是哭笑不得了,缓缓抬头看着玉姨:“玉姨,她们、她们…” “真的是?” 丁其羽点点头:“没错…肯定是,无疑了。” 是什么不言而喻,胸口处谢必安的咒印,手指上明显的伤痕…两个孩儿是女儿无疑,却像了丁其羽,而不是像了她们的娘亲未晞,丁其羽万万没想到,无常的咒术如此奇效,竟能代代相传?! 其实孩子只要健健康康,像自己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丁其羽在看见“胎记”的前一秒都还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亭亭玉立梦”在短短几息之间全部破灭,打得丁其羽措手不及。 “姑爷?”旁人自然都看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丁其羽更为难了,孩子的身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确认…可怎么圆回来?丁其羽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告诉岳母大人和我娘…小姐生的,是一对双胎男孩。”只能先这样对外说了,毕竟两个孩子已经和自己一样,失去了女孩子的一些特质了。在礼俗观念十分保守的大乾,从小便把她们当作男孩养,她们的未来或许不会那么辛苦。如若她们长大成人,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丁其羽也不会阻拦就是了。 听清丁其羽说了什么的几人,除了若有所思的玉姨之外,皆是瞠目结舌:“男、男孩?” 一屋子侍女嬷嬷都在猜想姑爷不会是想要儿子想疯了,准备捏造事实假装生了俩儿子吧?!转念又一想,才想起姑爷在小姐生产之前可是天天念叨着女儿女儿的,不像是偏爱儿子啊! 不止一次听姑爷向小姐表达过对一双可爱小女儿畅想的磬儿尤为无法理解。 丁其羽压下“亭亭玉立梦”破灭产生的心酸泡泡,面不改色点头道:“是。这是无常咒术留下的…后遗症…她们身体异于常人。”丁其羽很机灵,就简简单单解释了一句,至于这个“咒术”是最初的咒术还是前些日子才救治过自己的咒术,“后遗症”具体又是什么后遗症,就让大家猜测去吧。 不甚清晰又玄乎其玄的说法,反倒更让大家信服。毕竟姑爷横死沙场、又被白无常显灵救活的事实摆在前面,将军府好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呢!丁其羽表情认真严肃,所有人都不敢多问,抱着老大的稳婆有些为难道:“可是、可是,方才已经让人去报过喜了…” “啊、岳母和阿娘都知道了?”先前便想过要对阿娘坦白一部分真相的丁其羽,再次有了这种想法。 “嗯、通报的是两位小小姐。” 丁其羽想了想,吩咐道:“没事、先照这么说…”转身看着一边的磬儿,“磬儿去说吧。”以免长辈们把“双胞胎女孩”的消息扩散得更广。 孩子们明明已经出生,按说打理好之后便可以抱出去给大家瞧瞧了。丁其羽却压着不让,只想静静等着未晞醒来,准备与她一同商议过后再做决定。 此刻门外两位长辈得知了母女三人平安渡过难关的喜讯,竖着耳朵欣赏着屋内孩子们洪亮的哭声,正一个劲儿兴致勃勃讨论着。丁其羽和陆未晞都说过无数次想要女儿,两位长辈对男孩女孩也并不偏颇,紧张担忧幸而最后化作了一腔喜悦,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产房门再次打开,出来的是被委以重任的磬儿,她向两位长辈行了礼,表情略显为难,按丁其羽的吩咐说道:“夫人、亲家夫人,小姐…她生的是一对双胞胎男孩。” 两位长辈笑容凝固,换成了满满的疑惑,齐声惊讶道:“啊?”何大娘发问,“方才不是通报说,是一对女孩吗?” -- 第872页 “这…因为、因为,通报…”磬儿自己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又如何能与长辈们解释清楚呢?磬儿支吾两下,只得赶紧搬出丁其羽,“姑爷说,迟些时候会向二位解释清楚。” 陆夫人和何大娘被磬儿的支支吾吾搞得一头雾水,陆夫人不放心,追问道:“那,小晞和孩子们都平安吧?”连带着怀疑起刚才那消息的真实性了。 这问题磬儿答得上,赶紧答道:“是!小姐和两位…两位小主子都平安。”还补充了一句,“小姐受了累,喝了玉姨的药之后就睡着了。” 陆夫人这才放心:“那就好那就好。” 何大娘也接了话,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的阿羽打圆场:“呵呵、管他男孩女孩,孙儿孙女,都好、都好!”丁其羽估计得很对,虽然先说了是女孩,再让磬儿赶紧把是男孩的消息传出去,又不多做解释,两位长辈满心狐疑,想扩散都不确定该怎么扩散了,只得等着某人亲自来解释。 ☆、第529章 喜成双凯风自南生(上) 为了不打扰好不容易得到安眠的未晞休息,丁其羽暂时没有将她转移回房,孩子们自然也随娘,被丁其羽严防死守“禁锢”在了房里。 门外两位长辈望眼欲穿,眼瞧着产房里稳婆侍女什么的都出来了,望来望去还是没能看到一双小孙儿,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何大娘只能在一边不停为“儿子”打圆场,不希望亲家夫人生气。 不过这倒是何大娘想多了,陆夫人虽然是感觉莫名其妙,却并不至于生女婿的气。 丁其羽亲自送玉姨和几位大夫出门来,终于舍得在两位长辈面前露了面:“岳母大人、娘。” 玉姨她们赶紧简单打了招呼,逃离了这个气氛怪异的场面。 亲家夫人不好直问,何大娘就主动站出来,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丁其羽:“孩子呢?”说着还偷偷朝丁其羽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岳母大人都急坏了,还不把孩子们抱出来瞧瞧。 “娘、岳母大人,孩子们很健康,就是某些情况有点特殊…”丁其羽生怕长辈想偏了,又补充道,“但你们别担心、千万不要着急,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不好?晚些,其羽会一五一十解释给你们听。” 何大娘噎住,从丁其羽眼里看到了一丝为难的真挚意味,哪里舍得再为难他?回过头来帮腔道:“亲家夫人,未晞和孩子都平安,咱们也不急在一时,先…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陆夫人点了点头,收起满腹疑惑,和何大娘一起暂且先离开了。 丁其羽终于松了一口气,回产房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好喝饱了奶,都被奶娘哄着睡了,乖巧并排躺在大床边上的小床上。 丁其羽见磬儿守在晞儿身边,走到小床旁认真端详起两个孩儿来。 丁其羽从得知晞儿怀的是双胎那一刻起,就一直笃定晞儿腹中是两个小女儿,是晞儿的两个可爱温柔缩小版。谁知结果揭晓,确实是两个小女儿,却是自己的两个缩小版。 像自己就像自己吧,自己不也挺讨人喜欢的嘛~丁其羽对自己心理暗示一番,在强大的内心里溶解掉对一双小女儿的最初幻想,慢慢构筑起一个新的形象,女将军的理想依旧可以保留,至于另一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也很不错嘛。 虽然有出乎意料的地方,但是天大的喜讯依然是天大的喜讯,她和晞儿的亲生骨肉终于呱呱坠地,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丁其羽左边看几眼右边看几眼,来来回回,怎么看都看不够。 又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了老二的小脸蛋,明明是蜻蜓点水一般立马就撤开了,丁其羽还是感受到了从指尖传到内心深处的、温热的触感。这或许就是亲情的共鸣吧。 见小家伙努了努嘴,丁其羽以为是自己吵到了人家,连呼吸都放轻了,赶紧小心翼翼拍拍她的身侧。所幸小家伙吃饱喝足,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费了点劲儿,都累坏了,才没工夫和力气起床发脾气呢。 在丁其羽放空了思维痴痴欣赏小家伙睡颜的时候,有侍者专门来产房通秉,带来了今日的另一个喜讯。北疆战事传来佳音,负隅顽抗的锡荣耐不住陆将军父子所率大军的猛烈攻势,为了保住国都和其他几个中心大城不被大乾军攻去,锡荣王不堪各方压力,终于扼腕痛心求和,主动将废太子赵慷然和一干叛臣交还给了大乾,还咬牙签署了赔款进贡的条约,这才换回了被大乾军占领的城池。塞外佳音传遍整个大乾,战事,是真的结束了,大乾很快便会恢复到从前的繁荣与安宁。 “太好了,这个消息与岳母大人说过了吗?”丁其羽的心情看上去很好,问完才想起这里可是将军府,下面的人当然是第一时间向岳母大人报信咯。 “都说过了呢!”前来通秉的人也被丁其羽的笑脸感染,高兴祝贺道,“恭喜姑爷小姐了!今日真是双喜临门,等大将军他们回来之后还不知道会多开心呢。” 丁其羽朝她道了谢,回屋就发现晞儿醒了,丁其羽几步跑上去:“晞儿!对不起、是我说话吵醒你了吗?” 陆未晞的脸上稍稍有了血色,温柔地牵起了嘴角,静静凝视着丁其羽的脸好久,才冲丁其羽摇头道:“没有,是我自己醒的。”她目光移到一边的小床上,看不清情况,“孩子们睡着了?”初初成为娘亲的未晞时时都牵挂着两个小家伙呢。 -- 第873页 磬儿不敢打扰两人,默默退出了房间。 丁其羽点头:“嗯、吃饱了,都睡着呢。”知道夫人没有力气,手伸进被子里找到晞儿的手握住,“晞儿感觉怎么样?还疼吗?还难受吗?” 陆未晞也用小小的力道回握着丁其羽的手,轻声答道:“好多了…”疼、难受肯定还在,只是都隐藏在了晞儿清浅的笑意里面,从鬼门关回来,有其羽、有两个孩儿在身边,幸福早已超脱了一切,方才经过的生死考验都不算什么了。 可在丁其羽这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那样的可怕经历哪能说过去就过去:“好多了就好…晞儿今天真是吓死我了…”说着便好像又经历了一次那种无尽的恐惧感,丁其羽有些哽咽。 陆未晞心里有暖流轻轻流过,在分娩之时,其羽的那种紧张、害怕,她都能感受到,也正是丁其羽冲进房内、陪在她身边,才给了她心理上最大的鼓舞。所以陆未晞能平安渡过此劫,除了玉姨的最大功劳之外,也有其羽的功劳。陆未晞满眼尽是暖意,柔声哄丁其羽道:“其羽~我没事了。”说着,脸上略显虚弱的笑意更深了,“孩子们也没事。一切都过去了。”晞儿真是句句不想离开宝贝孩儿了。 “嗯…”丁其羽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确认晞儿身体无恙,提及孩子们,还有一件大事摆在眼前呢,她犹豫片刻,开口道:“晞儿、那个,有个事儿,必须和你商量商量。” “嗯?”陆未晞好奇。 丁其羽很是为难:“那个…她们、她们两个都像我…” 陆未晞一听,觉得好笑,不禁捏了捏丁其羽的手笑道:“你的孩儿,像你不好吗?怎么要说得那么为难呢?”未晞显然没理解到丁其羽话里的含义。 鉴于她夫君的特殊体质和小鸿影的先例,陆未晞几乎没有想过两个孩子除了可爱乖巧的小女孩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情况发生。只觉得丁其羽的话是想表达一双女儿都长得像她。 “不是,我不是说的长相。是…是另一方面…”丁其羽努力寻找着措辞,委婉解释道,“她们、她们的胸口,也有谢必安的伞形印记!”说罢还小心翼翼瞧着晞儿的表情,生怕晞儿失落。 陆未晞睁大了眼睛:“伞形印记?”嫁给某人这么久了,她自然很清楚那是什么,“你是说…她们都像其羽?”聪慧的陆未晞一下就明白过来,虽然还是只能用“像”字,不过含义却大不一样了。 “嗯啊!她们和我完全一样,手、手指上也有…” 提到手指上的伤痕,陆未晞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色,不等丁其羽说完就打断了她:“嗯、我明白了…” “所以?”丁其羽竖起了耳朵,等待晞儿对此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进行评价。 惊讶归惊讶,陆未晞十月怀胎一路过来,孩子们在娘亲心里的地位却丝毫不会因为这小小的意外而发生变化呀。更何况,孩子像心爱之人那样,又何尝不是一种特别的幸福呢? 当然,后来未晞好好领略到了小家伙淘气的好本领之后,也偶尔会有丁其羽那般好笑又无奈的心情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陆未晞很快消化了这个事实。只觉得其羽那小心翼翼的表情可爱极了,其羽这是…担心自己不开心?陆未晞敛住唇角的笑意,对丁其羽道:“抱过来我看看?” 丁其羽一听,赶紧退缩道:“啊?我、我不敢。”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两小团,“伤着她们怎么办?”这俩小不点又柔嫩又小个,丁其羽哪里敢抱? 陆未晞心下柔软,玩笑道:“其羽不是有影儿的经验了吗?” 丁其羽一个劲儿摇头解释:“没有第一天的经验,影儿我那是第二天才抱的她,第一天我不敢。第一天最脆弱了,我舍不得!”第一天第二天能有多大差别?可是在对比了影儿和她们的体型之后,丁其羽就是不敢突破心理上的坎。 “那你把她们推过来些。” 孩子们的小床也是丁其羽设计的,只不过在影儿那版的基础上加了个能并排扣在一起的装置、让两个小家伙可以你挨着我我陪着你。 丁其羽听话,把小床拉到大床边上,放下了小床一侧的栏杆。 陆未晞虽然不能看得很清楚,却能看见襁褓里露出来的粉嘟嘟的小脸,第一天当娘亲的陆未晞眼里泛起了浓浓的柔情,也和丁其羽一样,把原本关于“亭亭玉立”的印象抛去不管,建立起了一些别的想法。 ☆、第530章 喜成双凯风自南生(下) 陆未晞想起桓湖山洞里其羽描述过的那些童年趣事,愈发觉得孩子们能像其羽是件很幸福的事情,那时的未晞,就很希望未来的孩儿能像其羽呢,其羽小时候多可爱呀。殊不知丁其羽当时的描述可是省略了不少自己幼时调皮捣蛋的“黑历史”… 丁其羽见晞儿静静瞧着孩子们也不说话,忍不住出声问道:“晞儿?”还等着夫人评价呢。 陆未晞收回目光,看向丁其羽:“像你…”故意拉长了语气卖卖关子,看到某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样子,陆未晞才继续道,“我很喜欢。” 丁其羽长长舒了一口气,另一手抹了一把头上不存在的汗:“晞儿你太顽皮了。”可怜兮兮道,“万一晞儿不喜欢她们,我可就只有一手一个抱着她们离家出走、流落街头了。” 陆未晞一听,觉得那画面是又好笑又心疼,握住丁其羽的手:“傻瓜呀,咱们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陆未晞收起玩笑的意味,认真对丁其羽道,“像你,我很高兴。” -- 第874页 丁其羽坐正了身体:“真的?” “嗯~”陆未晞轻轻点头,“你记得…以前在桓湖,你说过想要有个像我的小家伙,当时我因为…因为羞涩没有回话,想的却是孩子如果能像你,该有多好呀…”因为脱力和疲惫,未晞的声音比平时还要轻柔许多。 丁其羽彻底放心,和未晞一起完全接受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小‘状况’,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晞儿,那我们就对外说,生的是两个小男孩,你觉得怎么样?” “小男孩…”陆未晞喃喃一句,思索半晌,有些忧心,“那未来…?” 丁其羽接了话:“未来,等她们长大些,我会把我们的故事讲给她们听。遇到了喜欢的人,可要第一时间坦白真相,绝不能让她们再重蹈你我当年的覆辙了。”丁其羽当初可是吃够了隐瞒身份的苦头,虽然最终拨云见日,但那种深深的伤心绝望感现在回忆起来依旧心痛,更别说还把晞儿的身子也给拖垮了。丁其羽可舍不得孩子们再去经历类似的伤痛。 “嗯。”陆未晞回应一句,等待丁其羽继续陈述。似是也稍稍触及了当时的煎熬,不自觉更加握紧了丁其羽的手。 丁其羽感受到晞儿的力道,双手一起包住了晞儿微微发凉的小手:“至于除爱人之外的其他人…长辈这边,我想和阿娘、和岳父岳母大人他们坦白一部分真相。” “一部分?”陆未晞疑惑一句,很快就明白过来,“你是说,以另一种方式坦白?” “嗯。照实话坦白的话,我怕他们接受不了。反正阿娘他们都知道无常的事情了,对于玄奇一些的‘故事’应该能听进去的。”丁其羽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其他人,不论是我的身份、还是孩子们的身份,真相如何就不重要了吧。” 陆未晞沉默了一会儿,在心中权衡利弊,赞同了丁其羽的提议,却不禁叹息一声:“这样…是不是很辛苦?”未晞既是心疼孩子们,也是在心疼丁其羽。 丁其羽其实也非常愧疚,当初要是知道这体质会遗传,而且还有这么高的遗传几率,她或许就不会求无常给自己这样的体质了。不过事已至此,愧疚心疼都没有意义。丁其羽转头看向两个熟睡的小家伙:“咱们的孩儿,一定会成长为快乐阳光、坚强勇敢的人,她们的未来会很幸福的。”丁其羽能有今天的幸福,贫穷、失意、危机险境,甚至是真正的“死”都面对两次,绝对是挺过无数艰难困苦才一步步走过来的。回顾曾经,不论是走到哪一步的丁其羽都从来没有失去过阳光积极的本心,“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丁其羽相信孩子们也能做到。 “嗯。一定会的。”陆未晞也在心里许下祈愿,想起一事,唇边又有了笑意,出声问道,“所以,孩子们的名字,其羽想好了吗?” 丁其羽一愣…终于想起名字这一茬,心心念念一对像未晞一般的可爱小姑娘,女儿的名字是取了十好几对备用着,她还真是一点没考虑到突发情况。既然对外都要宣称是一对小儿子了,总不能再给她们用那些温婉柔美、娴静端庄的名字! 丁其羽在脑袋里把背得滚瓜烂熟的十几对名字过了一遍,一个一个划拉下去,完全不合适,甚至连半个字儿都没有能用的! “额、这…”丁其羽支吾半晌,傻愣愣地提议,“丁…丁呱呱吗?”又翻出了这个当年在清儿怀鸿影的时候给男孩子勉强准备的名字。 “丁呱呱”已经成了阿娘她们饭后的谈资拿出来笑过好几次了,陆未晞自然早有耳闻,是又好气又好笑,反将一军:“你这么喜欢这个名字,那不如…把‘其羽’让给她们用,你叫‘呱呱’吧?” 丁其羽连忙拒绝:“那不行那不行!”丁其羽不禁幻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其羽’变成我孩子?不行不行,太奇怪了!”更何况,她可喜欢自己的名字了呢! 陆未晞也跟着她一想,只觉“其羽”叫自己娘亲的画面实在是有趣极了。某人自己就不愿意了,还提议孩子们叫那么奇奇怪怪的名字?陆未晞抿唇敛住笑意,给了丁其羽一记软软的眼刀:“那你好好想。” “我…”丁其羽拍了拍脑袋,只觉脑子一片空白,求助道,“晞儿想想嘛,晞儿这么有才学,想的名字肯定比我想的好听多了。” 陆未晞并不吃她这一套,微微翘起了嘴角,撒娇一般:“可是、说好了是你起名字的。” 丁其羽一看,哪里还舍得拒绝:“好吧好吧,我想、我想想…”只得绞尽脑汁搜刮着各种好听又寓意好的字词。 陆未晞温柔一笑:“也不急在一时。可以慢慢想。” “嗯,得好好想想。”丁其羽故作严肃地点点头,“呱呱太随意了。乳名还成。” 还提“呱呱”?陆未晞意味深长道:“嗯,做昵称确实不错,要不我和姐妹们提议,让所有人都称呼其羽为‘呱呱’吧?” 丁其羽见好就收,赶紧赔笑道:“嘿嘿,我开玩笑、开玩笑。” “呱呱”的事情暂且揭过,陆未晞决定给丁其羽一点时间慢慢考虑,转而问道:“对了。方才我醒来的时候,你在门口谈什么?是娘和婆婆派人来问了吗?”陆未晞隐隐约约听到“好消息”几个字。 “不是!”丁其羽立刻把另一个好消息转达给未晞,“是锡荣求和了!战事结束啦!” -- 第875页 “真的?”陆未晞惊喜,这样的话,爹和兄长他们很快便能回来了,“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呢!” “具体来说,是三喜临门。”丁其羽点了两个小家伙,“一、二,再加上捷报。三喜…”丁其羽说着说着,声音渐弱,还没说完便停了下来。 “其羽?”陆未晞抬眼就瞧见丁其羽一脸的呆滞。 随后是喜悦和恍然大悟般的表情从她脸上炸开:“晞儿、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陆未晞疑惑。 丁其羽激动得眼眶都红了:“晞儿为了生她们两个,几乎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两个孩儿应该时时铭记娘亲对她们深深的爱。”在生死关头,晞儿可是毫不犹豫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两个孩子的平安呢,晞儿以后,一定会是很好很好的娘亲。想到这里,丁其羽看着未晞的眼睛认真道:“在我以前的世界,有诗云‘凯风自南,吹彼棘心。’讴歌伟大的母爱。所以,两个小家伙就叫…凯风和自南吧。” “凯风、自南…”陆未晞轻声重复一遍,眼中也泛起微光。听了丁其羽对《凯风》一诗简单的解释,才学过人的陆未晞立刻就从那简简单单八个字当中体会到了许多。这是多么动人的比喻啊,仅从字面上,就溢满了和煦春风轻拂入心的温暖感,也是母亲与孩子之间亲情纽带所熨烫出来的温热感。初初成为母亲,陆未晞很希望自己能像诗里的南风一样,倾尽所能呵护守护着孩子们,让她们健康幸福地长大。 陆未晞非常喜欢丁其羽为孩子们想的两个名字,正要回应,就听丁其羽道:“对。陆凯风,丁自南!” 这下陆未晞更惊讶了:“陆凯风?”万万没想到丁其羽会在老大的名字前冠了自己的姓。 “对,陆凯风!”丁其羽想出另一层偏门的含义,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凯风正好还可以理解成凯旋之风的意思!未来的小将军,有这样威风凛凛的名字,岳父大人一定会喜欢的!”看来某人又重新在心里“规划”好了,要培养凯风当个小将军~ “可是…” 未晞欲言又止中隐藏的含义,丁其羽十分清楚:“两个孩子,一人跟娘亲姓,一人跟爹爹姓,我觉得很好啊。”丁其羽很早便做了决定要让两个孩子中的一个随晞儿姓。甚至可以说,早在如清怀着影儿的时候,丁其羽就是愿意让影儿姓“傅”的,毕竟怀胎生娃都是夫人辛辛苦苦熬过来的,她除了最初出了点力,几乎没啥贡献嘛。 ☆、第531章 半明由释然身份定(上) 为了公平起见,没办法让这次的两个小家伙都姓陆,丁其羽却还是希望能有一个随晞儿姓的。所以丁其羽取好的那一对对温婉动听的名字,都是为了一个“陆”一个“丁”准备的,只不过丁其羽事先没有和晞儿说罢了。 陆未晞内心感动极了,知道其羽这是处处疼惜尊重自己才做出的决定,眼中的泪光闪动:“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不用这样的,婆婆和清姐姐——”陆未晞不希望婆婆和清姐姐因为此事而不开心,姓什么不过都是一个代号罢了,她并不在意。 “哈哈,晞儿,你担忧得太多了。这些都不是问题呢。在阿娘这里,我从认她的第一天起,就从没姓过‘何’啊,我照样是她‘亲生的’呢!阿娘不会计较这些的。”丁其羽拿自己举起了例子,“至于清儿这里,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如果清儿有了第二个孩儿,我铁定也让她姓傅!” “其羽——” 见晞儿还想说,丁其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不准反驳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说好了由我来给孩子们取名的。”拿未晞的话反堵了人家去。 陆未晞没办法,只得接受了丁其羽的好意。其羽有一点说得很对,若是听说了此事,至少爹爹肯定会很开心的… 事情都商议清楚,两人在房内“串”好了一段“滴水不漏”的说辞,丁其羽这便叫上两个嬷嬷抱着孩子们一同去见满腹疑惑的两位长辈,未晞则由侍女们小心转移到了自己的房间去休息了。 陆夫人和何大娘果然都没有各自安心回房去休息,而是聚在同一处,又谁都不说话,静静等待,不知道默默在想些什么。 一听外面通报丁其羽来了,两人齐刷刷站起身,还没迎出去,丁其羽就带着人进来了。 两个长辈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忽略掉走在前面的丁其羽,直直就落到了嬷嬷怀抱里两团小小的襁褓之上。 丁其羽觉得好笑,很上道地一句话说到了她们心坎上:“把孩子给岳母大人和我娘抱抱吧。” 陆夫人和何大娘眼中迸发出光彩,两个孩子,正好一人一个,舒服极了。小孙儿一入怀,两颗心双双被软萌的小家伙融化掉,原本因为疑惑而有些凝重的脸色顿时全数消散不见,只剩下满满的喜悦幸福。 这还是陆夫人第一次抱上孙子辈,距离她上次抱这么小的孩子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呢。虽然亲戚朋友家这些年也不乏新的小生命出生,但看和抱有着极大的区别,更何况,那关系能比吗?感受到怀中温热的小重量,陆夫人只觉得热泪盈眶,就好像一下子穿越回了第一次怀抱小晞的感觉,一时间激动到了失语的程度。 熟睡的小家伙被递到一个新的怀抱、不安地动了动,惹得陆夫人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吵醒了小外孙。 -- 第876页 何大娘则是低头看看怀里这个,又抬眼看看陆夫人怀里那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恨不得一手抱一个才能满足一样。何大娘嘴角都咧到了耳朵边上,掂量掂量怀中重量,疼惜道:“好轻好小。诶?这个好像比那个还小点儿,得多吃点长结实些!” 陆夫人显然更有抱双胞胎的经验:“双胎是会小点。我这个还算结实了,比小明刚出生的时候都要重些。”又问丁其羽,“哪个是老大?”何大娘也抬起头来期待丁其羽的回答。 裹在厚厚的襁褓里,光看脸丁其羽还真的分辨不出两个孩子在体格上的小差异,阿娘是怎么瞧出来的?丁其羽左右看看两个绣纹不一样的襁褓,只能通过“衣服”来认人,如实答道:“岳母大人怀里的是老大、陆凯风,娘手里的是小的,丁自南……”还简单和她们解释了这个名字的由来。 陆夫人一下便抓住了非同寻常,惊讶道:“陆凯风?” 丁其羽点头:“晞儿生她们受了苦,这样做是应该的。” 陆夫人听罢,心情可谓更上一层楼,只觉这样的安排彰显了女婿对女儿的尊重啊!一个劲儿地夸“好好好”。 何大娘和丁其羽预期的一样,并没有在意孩子们和谁姓的问题,觉得阿羽取名的方法很公平,也跟着亲家夫人夸赞:“好名字、好名字。”何大娘乐呵呵对怀里的自南轻声哄道,“南儿要多吃点长壮点,赶上哥哥哦。”因为两个名字的缘故,两位长辈都默认孩子们就是一对小男娃了。 丁其羽没有出声打搅长辈们的弄孙之乐,在心里组织好语言,终于开口:“不过…其羽有件事,需要和你们坦白。” “嗯?”两位长辈此刻才想起方才那“一波三折”的不寻常情况。 “你们先下去吧。”丁其羽遣走了嬷嬷和侍奉在两位长辈身边的侍女,走上前去请两人落座,站在堂中认真说道,“岳母大人、娘,这件事情…听起来可能有些匪夷所思。” 对上长辈重新变得严肃的目光,丁其羽继续道:“两个孩子,不是寻常的…女娃,哎,总之就是,她们的身体特殊。” 一句话把二老都说懵了,什么叫“不是寻常的女孩”?!一片乱七八糟… “这…这是什么意思?”陆夫人发问。 何大娘低头小心解开自南的襁褓看了看:“这、这是是女娃呀。”又疑惑不解地问丁其羽,“为什么要、要说是不寻常的女娃娃?” “因为她们的体质不同常人…阿娘看看南儿的胸口,有一个很明显的伞形胎记。风儿也有。”丁其羽见阿娘和岳母都确认了孩子们胸口的胎记,缓缓道,“那一把伞,就是关键所在。她们如此不同寻常,都是因为我。我…我也和她们一样。” 此言一出,两位长辈皆是目瞪口呆:“你、你也是?!” 丁其羽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碍于礼数规矩,就没有展示给长辈看,只是有孩子们的胎记做作证,她的“不同寻常”也不难让人信服。丁其羽开始讲述起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两位都知晓,我的身世是大棠国的琅寰王,流落大乾之后遇到了不少磨难,其中有一次生死之局,幸而遇见了无常……”故事半真半假,隐藏了许多细节,大概梗概就是大棠皇子为了渡过命劫接受了无常的咒术,转危为安的同时又变为了特殊体质的故事。 趁着两位长辈努力消化这个故事之际,丁其羽搬出了最重要的结论:“所以,我虽然体质不一样。但并不影响其他的什么,孩子虽然也随我、特别些,却是健健康康的小宝贝,以后她们长大,外貌、性格等等,都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说完便是良久的沉默…… 丁其羽的落脚点找得很好,见两位长辈都陷入了沉思,她在长辈面前跪了下去:“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及时坦白…其羽在这里给娘和岳母大人赔罪。希望娘、希望岳母大人,能原谅其羽的隐瞒,不要对其羽和孩子们有偏见…” 丁其羽说得诚恳极了,何大娘心里一疼,第一个站出来力挺道:“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娘怎么会对你有偏见呢?” 纠结那些是非曲折似乎没有任何意义,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阿羽说的这样,可以简而概之为:“虽有不同,并无不妥”。孩子们的不同好好保护着就好了,其他那些有的没的何必抓得那么紧呢? 何大娘想伸手去扶丁其羽,又发现自己双手都没空,动作只能变为轻轻摇了摇怀里的自南:“风儿和南儿,也是我的好孙儿,怎样都不会改变!”在何大娘心里,丁其羽早就是自己的亲儿子,怀里的娃娃就是亲孙儿,岂有嫌弃之理? 陆夫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家伙,这么可爱乖巧的小外孙就在眼前,融化掉了陆夫人所有的疑虑,她也点头道:“嗯,亲家夫人说得没错。其羽、风儿南儿都是我们的亲人,又怎么会有偏见呢?快起来吧、地上凉。” 丁其羽眼中带泪,这样…便也算是得到长辈的认可了,她听话从地上起来:“谢谢娘、谢谢岳母大人!”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五位夫人和妹妹,个个都是她幸福的源泉啊! 事情解释清楚,三人商量着找来了所有在产房参与陆未晞分娩的侍者,这些人都是将军府的老人了,陆夫人认真嘱咐了一番,配上丁其羽简略的解释,一同将孩子们特殊的身份给保护了起来。从此刻起,将军府上下都只知三小姐生的是一对小男孩,不会再传其他七七八八的消息了。 -- 第877页 …… 丁其羽带着孩子们回到瑶律居,未晞睡得很浅,丁其羽一进屋,她就醒了过来。 被抱来挪去的孩子们也似有所感,嗅到了娘亲独有的香气,首先是老大小风儿皱着小眉头就睁开了眼睛,张开小嘴就哇哇大哭起来。 风儿洪亮的声音立刻吵醒了南儿,自南当然要第一时间响应自家“兄弟”,当即毫不犹豫加入了大哭的行列。 ☆、第532章 半明由释然身份定(下) 哭声牵动了未晞的心,距离小家伙第一次吃奶已经过去不少时间,奶娘禀告一声,带着孩子们到隔间里喂奶去了。 丁其羽见未晞目光追随着孩子们的小身影久久不愿收回来,上前坐在床边笑道:“她们吃饱了就来。” 陆未晞移回目光:“其羽,我想起来坐坐。你和长辈们说好了吗?” 丁其羽想了想,知道晞儿是想好好看看孩子,扶起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就这么坐一会儿吧。那边已经说好了,岳母大人吩咐过产房的所有侍者了,所有人统一口径,就说是一对男孩。” 陆未晞好奇问道:“她们没有怀疑?” “应该没有吧。”丁其羽扬起了嘴角,“娘和岳母大人都很理解呢。而且她们抱着小家伙,高兴都来不及,才没空过分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陆未晞幸福一笑:“那就好。” 很快,奶娘就抱着孩子们回来,自觉把她们抱到了两人面前:“小姐、姑爷。” 吃饱喝足的自南又呼呼睡了过去,凯风则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丁其羽一看,有些惊喜:“呀,这是睁眼了吗?!”丁其羽还是从襁褓的绣纹认出了凯风来,点名夸奖道,“风儿真聪明呢!”别看小家伙个头小,聪明劲儿可一点不落人后。 陆未晞这才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孩子,淡淡软软的胎发,长长卷卷的眼睫,红红嫩嫩的小脸蛋,左右两张相像的小脸。和自己身后的某人,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陆未晞没有见过新生儿的模样,只觉得一岁多点的小影儿已经够小了,两个孩儿比小鸿影还小了好几圈,处处都可爱到了娘亲的心坎里。陆未晞问道:“这个是风儿?那个是南儿?” 丁其羽伸手隔着襁褓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又看了一眼襁褓确认过一遍:“嗯,她们是不是长得很像?” 陆未晞点头,眉眼间都洋溢着温柔的笑意:“嗯。不仅长得像,而且很像你。”又略显担忧心疼地说道,“但是,她们个头都好小。”担心孩子们体弱。 丁其羽搬出了岳母大人的话来:“我开始也觉得挺小,但是岳母大人说双胎嘛,正常的。她们比未明兄刚出生的时候还壮点呢!晚些我带她们去称一称。” 陆未晞放下心来,满眼都是向往期待:“我、我想抱抱她们。” 结果不用说,自然是被丁其羽拒绝了:“那不行,你才休息多久?不能用力的!” 陆未晞眼中浮现出小小的失落:“其羽~我没事的。” 奶娘忍不住笑说道:“呵呵,姑爷是疼惜小姐,要不姑爷您托着给小姐看看?”说着就要把凯风递到丁其羽手里。 吓了丁其羽一大跳,要不是抱着晞儿,估计已经弹出好远了:“不不不!她们太小了、我不敢!”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额、我粗手粗脚的,还是你们抱着就好了…” 一通可爱的反应逗得两个奶娘都笑开了:“那我们抱着,小姐看看。” 陆未晞只得打消抱一抱孩子们的心思,温柔看着被奶娘抱近了的孩子,伸手轻轻摸了摸凯风的侧脸又点了点自南的鼻尖,很快记住了两个孩子的小眉眼。 …… 当夜,丁其羽被何大娘单独叫进了房里,何大娘表情严肃问了几个问题,把丁其羽身世的疑点全部揪了出来。丁其羽万分惊讶,阿娘居然看出了端倪。 其实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阿娘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每每提到相关的话题,小一辈几人总是神情闪烁,白无常的来历也没有解释得很清楚,何大娘从前没有深究,今日听丁其羽提及,她才忍不住要问一问。倒并不是想刨根问底,而是生怕孩子还有什么关键的细节没说清,就像金越冥的咒术那次,若不是儿媳们知晓更多,阿羽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丁其羽见瞒不下去,只得将自己从异世界来到大乾的经历坦白。何大娘得知原来阿羽的真实经历比流落街头当乞丐还要可怜数倍,不禁心疼到老泪纵横,紧紧拉着丁其羽手。丁其羽也被何大娘的情绪感染,就好像在阿娘面前,她永远都可以做个孩子,一时没忍住、和阿娘抱在一团抹泪发泄情绪。 …… 翌日,丁其羽邀请来了家里其余人和凯风自南见见面。 脚步匆忙第一个进到房间里来的是妹妹段霁茵,昨日在府内听说未晞嫂嫂生的是一对小侄儿,段霁茵本有些小小的失落感,不过看到眼前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家伙后,小姑姑的失落也随之释然,换成了浓浓的新鲜感。在两张小床边转来转去看看这个、比比那个,和丁其羽昨天“找不同”的表情如出一辙,不愧是亲生妹妹。 如清、忆然和莲儿三人随后进屋,严冬已至,屋外温度很冷,今日更是下起了小雪。几人在外间便卸去了身上的披风,让丫鬟带了下去,把屋外的风寒全部隔绝于此。 -- 第878页 莲儿对两个孩子也充满好奇,但见阿茵正兴奋地围着小床转来转去,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四周看了看,发现四角都支起了炉火,房内温度很暖和,这才放了心。人说坐月子的时候不能受一点凉,晞姐姐在这么冷的天儿生孩子,可一定要注意保暖的。 如清上前去问半靠在床上的未晞:“未晞,现在感觉如何?” 陆未晞回以微笑:“我没事,感觉挺好的。”气色确实比之昨日要红润不少。 忆然眼含浅浅笑意看了一眼小床上的孩子,也对未晞关心道:“听说昨天生产过程遇到了一些凶险,我们都很担心。” 陆未晞心里很暖:“没事的,让姐妹们担心了,有惊无险。”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许久,几人是真的培养出了亲姐妹般的情谊。 莲儿跟上来:“还好一切平安!晞姐姐这段时间可一定要保养好身体,绝对不能马虎大意。”听那边阿茵在与阿羽谈论小家伙,忍不住问道,“晞姐姐生了两个小男孩?” 不光是莲儿,如清和忆然都对此十分好奇,毕竟…她们一直以为以丁其羽的特别体质,是不可能会孕育出小男孩的。 陆未晞抿嘴笑了笑:“像其羽,一样的…”话里藏着话。 几人表情一滞,正在观察小侄儿的段霁茵也猛地抬起头,和几位姐姐对视一眼,所有人都明白过来。 段霁茵确认般地惊讶道:“未晞嫂嫂,你说的是…真的?像我‘哥哥’那样?!” 陆未晞点头:“嗯。和其羽一模一样。” 该懂的人自然就懂了,丫鬟侍女不明白主子们在打什么哑谜,知道真相的几人却全部了然于心,也都惊讶于丁其羽那特殊的体质还能传给下一代的事实。这样的话,未来更多的孩子同样存在两种可能性了呢。 段霁茵喜出望外,像琅寰王哥哥一样的“侄儿”勾起了她的无限好奇心。比丁其羽更胆大地主动请缨要抱抱“小侄儿”,吓得丁其羽在旁边一个劲儿让她小心注意。 “哎呀我会小心的!”段霁茵气鼓鼓地嘟着嘴巴。 小心哪里够?!“你得这样……”丁其羽生怕阿茵把孩子抱得不舒服了,想着长辈和奶娘嘱咐的内容,指挥人家这样调整那样小心,把段霁茵抱孩子的姿势校正到了完全精准的状态,这才稍稍放心。 碍于小侄儿睡着了,段霁茵不敢大声反驳琅寰王哥哥,只能吃着“哑巴亏”,不过所有委屈的表情在满满抱着小侄儿之后便立刻化作了欣喜和新奇,压着兴奋声音:“哇、好轻呀!这是姐…是老大还是弟弟?” 丁其羽想答话,下意识看了一眼小家伙的襁褓,发现她可能是因为尿床,不知被谁换了一身襁褓,这下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包得也一模一样,丁其羽哪儿还认得出阿茵抱的是大的还是小的啊?丁其羽支支吾吾:“额…这个…”半晌没答出来,只能向床上的未晞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陆未晞心下好笑,看了一眼小床上另一个孩子,不假思索答道:“阿茵抱的是南儿。是小的。” “是南儿呀!”段霁茵附和一句,瞥了一眼丁其羽,眼里闪烁着小得意,故意埋怨道,“皇兄你看看人家未晞嫂嫂!哪有连自己孩子都分不清的?”借机还击琅寰王哥哥方才那不信任的可恶行为。 丁其羽也搁不住面子,脸色一红,嘴硬道:“谁说我分不清…我、我这不是想考考你嘛!”还不着痕迹再次比了比两个孩子,愣是没看出什么区分点来… 两人的话语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孩子们身上,三位夫人都上前去瞧瞧两位新的家庭成员。 丁其羽抓住机会挺直了腰板,抢先替大家介绍道:“阿茵抱着的是南南,床上的是风儿!”略去前面一截儿不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某人已经对两个孩儿的小模样了如指掌了呢。 此言一出,除了妹妹阿茵瞪了某人一眼外,四位夫人都笑了起来,并没有人戳穿她。 ☆、第533章 聚瑶律家人谈双子(上) 小床边上的莲儿柔和喜爱的目光落到床上乖乖缩在襁褓里的粉嫩小家伙:“风儿、这是老大凯风呢。”又在可爱的双胞胎之间看了两个来回,不禁惊叹道,“两个小家伙真是长得一模一样。”要是换了自己的话,估计也会和阿羽一样,一时间认不出谁是谁吧。 丁其羽见夫人们都这么给面子,满意极了,挑眉得瑟地回了阿茵一眼。两人真不愧是亲生姐妹,做起俏皮的小表情来倒是处处神似。 在这个家里,“笨皇兄”就是大家的心头肉,段霁茵撇着嘴嘀咕一句:“看几位嫂嫂把你宠的。”她抱着南南凑到莲儿身边,对几位嫂嫂“语重心长”提醒道,“几位嫂嫂,可千万别把琅寰王哥哥宠坏了,她鬼点子多着呢!” 听出妹妹言语间的小控诉,最心疼她的公主嫂嫂又好笑又心软,忆然出声道:“风儿南儿确实不容易分辨,未晞却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呢。”没舍得直接戳穿某人,只是点明了认出两个小家伙的“功劳”是属于未晞的。 未晞点头笑道:“样貌上其实有一些小小的差别,大家是才见到她们,再多看一会儿就分得出来了。” 丁其羽跟着附和:“呵呵,是是、多看看就分得出来了。”正好瞧见莲儿的目光被凑上来的自南吸引了去,眼中隐隐是羡慕的光芒,丁其羽心下了然,揭过“分辨”一茬,主动提议,“莲儿抱抱凯风吧。”对于妹妹,丁其羽的印象更多还停留在当初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对于莲儿,丁其羽很信任自家夫人细致小心的性格,格外放心她抱孩子。 -- 第879页 明显的偏心惹得妹妹阿茵翻了个白眼,不过嘛,相处几个月,除了忆然姐姐之外,段霁茵玩得最熟的就是莲儿姐姐了。可能是因为年龄更相近、喜欢的话题重合度很高,两人早就成了闺中密友,阿茵气琅寰王哥哥,对莲儿的态度那是截然不同的,她似乎也想看莲儿抱孩子,兴奋鼓励道:“莲儿姐姐,你也试试,很可爱的。” 莲儿秀眉微扬,既心动期待又很为难:“我…可以吗?” 丁其羽笑:“哈哈,你不是抱过影儿了吗?那小家伙,除了清儿之外,就最喜欢你抱了呢。” 莲儿抿嘴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小不点凯风,顾虑道:“可是、我怕不小心弄醒了她。”舍不得打扰小家伙的睡眠。 未晞也出声插话:“这没关系的,就算是醒了也没事,她们差不多该醒来吃饭了,莲儿不需要担心。”娘亲可是把孩子们吃饭的时间记得清清楚楚呢,比只顾着瞎开心的“爹爹”要细致不少。 莲儿不再顾虑:“那好,我试试…”说着便弯下腰护着凯风的脑袋,小心翼翼把她抱了起来。两个孩子一个也没抱过的丁其羽理论知识倒是十分丰富,每日跟着奶娘嬷嬷学习,不同月份抱娃的不同姿势都背得滚瓜烂熟了,纸上谈兵挥洒自如。丁其羽同样自以为是地仔细指导了莲儿一番,不过那态度嘛,和指导亲妹妹自然是不大一样的。 被人从床上抱起,小风儿下意识地皱着小眉眼动了动,幸而莲儿的动作处处轻柔小心,她的怀抱让小家伙感到温暖而安心,风儿缩着小身板往热源凑了凑,舒舒服服窝在温柔的港湾里又睡了过去。 这一系列可爱的动作让莲儿的心融化成了一片暖洋,莲儿想起在何家村时就做过的一个梦…梦里有阿娘、有阿羽,还有两个小家伙。能和阿羽拥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该是多么幸福呀?这样的梦,莲儿想着念着许久许久了,就不知何时能够真正实现咯。 “她很喜欢你呢。”丁其羽说的是小家伙,目光又直直落在莲儿身上,隐隐带着笑意。 莲儿甜甜一笑,没有回应丁其羽说的,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又收回目光,转而道:“风儿好可爱。像阿羽,也像晞姐姐。” 这种奇妙感觉…似曾相识,在影儿初初降生之时,莲儿也出现过,只不过那时的她还未能与丁其羽许下盟誓、心绪情感正处于惶惶阶段,今时不同往日,虽不知未来具体何时会来,却已是触手可及,让莲儿心里充满了希望,对那个美梦的向往更深了几分。 丁其羽没有注意到莲儿表情的变化,温柔笑了笑,转身发现忆然同样眼含向往之色,也问道:“云儿要抱抱吗?”不禁在心里讨打地想着:夫人们都这么喜欢孩子,三个孩子哪里够抱?看来自己“重任在肩”,要快快努力才是了呀~ “我?”正在段霁茵身边仔细瞧着自南的忆然突然被点了名,有些惊讶,却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期待。 “皇嫂也试试呀~来,抱抱自南。”段霁茵终于舍得将怀里的自南交出去了。忆然是她最熟悉的嫂嫂,阿茵可是很久之前就期盼着公主嫂嫂生的小侄女了呢!如此爽快地让出自南,恐怕是想用可爱的小侄儿激发皇嫂努力的决心斗志吧~ 云儿欣然接受了阿茵的好意,小心把自南接到了怀里。让丁其羽挺意外的是,忆然动作姿势都挺熟练,比“不靠谱”的阿茵小姑姑标准多了,甚至比时常抱鸿影的莲儿还要从容。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现学的,搞得丁其羽连理论知识都无从卖弄了。 丁其羽的惊讶脱口而出:“云儿,居然会抱孩子?” 忆然抬头,发现大家好奇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红着脸答道:“以前郑伯伯家的小孙女刚出生的时候,我抱过几次,就记住了…”和小孩子相处是最轻松的,忆然从前常常和郑大人家的小孙女玩耍,这也是她非常喜欢孩子的原因。 “呵呵,抱过几次就记住了,云儿很有天赋呢。”丁其羽摸着下巴,满脸的笑意,“我抱了影儿好多好多次,都还是不敢抱她们。” 段霁茵赶紧附和道:“对呀对呀,忆然姐姐这么喜欢孩子,要赶紧加把劲儿才对!”前一刻还在互不相让的两人又立马一唱一和统一阵线,说得忆然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丁其羽见夫人们抱着孩子,不自觉畅想起了不会太远的未来。到那时,好多好多小家伙都甜甜唤着自己求抱抱,想想都能乐上天了。 丁其羽本想让清儿也抱抱孩子们的,另一位小主角却及时出现了。影儿迟了大家好一会儿才被银粟抱着进内间。今天下雪了,爹爹以前带她瞧过、鸿影还记得。影儿想伸手去接那白色的“亮晶晶”,却被银粟暖暖护在怀里、动弹不得,小家伙就只能睁着大眼睛一个劲儿瞧,眼睛一眨不眨,小鼻头都冻得红红的了也不在意。谁知影儿还没看够好看的飘雪之景呢,又被抱进了屋,影儿心里泛起小委屈,就想多看看雪。如清心软,便吩咐银粟带着她多玩一会会,是以两人落在了众人之后。 小孩子的身体比不得大人,屋内屋外温差大,一进屋银粟就替小小姐脱了外层厚厚的衣裳,微微冻红的脸蛋配上白色的小毛衫,看起来可爱极了。 好像是同龄人之间敏感的“小雷达”滴滴作响,还在回味雪景的鸿影转过脑袋一眼就看见了陌生的两小团,让她瞬间忘记了亮晶晶的事情。 -- 第880页 家里净是长辈大人,鸿影还没见过这么小的人儿呢!影儿看了看被姨姨抱着的她们,又收回目光认真看看自己,来回这般好几次。那模样,就好像是在思考是自己的身板大点、还是她们的身板大点。最后终于得出结论,鸿影的小眉眼浮现兴奋的表情,伸出小手指着两个弟弟,回头来和银粟叽里咕噜一大堆、表达她的观点。 银粟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好几个“影儿”,小小姐最近学会了讲自己的名字呢。 鸿影大概是想给银粟说,那边有两个小小的“影儿”,自己是一个大点的影儿吧。“哈哈,她们不是影儿哦,是影儿的弟弟。”丁其羽从银粟那里把鸿影抱了过来,宠溺地亲了亲鸿影发红的小脸,“爹爹抱着的是影儿,这两个是风儿和南儿哦。” 鸿影被丁其羽抱着走近,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忆然怀里的自南,想伸手去摸摸,又犹疑不决,转头来看丁其羽,像是征求她的意见。 “呵呵,宝贝现在当姐姐了呢。”丁其羽柔声道,牵着影儿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自南的侧身,“来拍拍弟弟,猜猜南儿在做什么美梦呢?” 鸿影一脸认真的小表情,就好像在探索一个新奇的秘密。手掌触到包裹自南的柔软襁褓,不知是被初次见面的弟弟戳中了哪个笑点,开心的笑容在影儿脸上绽开,回头望着丁其羽捏起小拳头手舞足蹈咯咯笑出了声。 丁其羽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道:“嘘,她们睡着咯,咱们不能太大声~”说的是提示的话,眼里却一点没有责备的意味,反而是别样的宠溺。 ☆、第534章 聚瑶律家人谈双子(下) 影儿听懂了爹爹说的,真的乖乖听话噤了声,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无声咧嘴笑得开心的小模样真是可爱至极,反惹得丁其羽笑出了声:“哈哈。影儿怎么这么可爱呢。” 床上的陆未晞都忍不住插了话:“风儿南儿以后要是也能有影儿这么听话、这么乖巧就好了。” “一定会的。”傅如清回道,眼中倒映出心爱之人怀抱女儿的画面,带着幸福的暖光。 一家人围绕着三个可爱小家伙的快乐话题不断,几位夫人虽然聊得兴致正好、流连忘返,又不好耽搁了未晞和孩子们的休息。 众人知晓未晞刚经历了生死考验,都十分心疼体谅她,一致决定让丁其羽继续留在将军府陪她一段时间,等未晞可以搬回家里住时一家人再恢复以前的团聚。 送几位夫人回家,丁其羽再次回到了瑶律居,这里再不是只住着一位小姐的清冷闺阁了,如今的它已经有了四位主人,人气自然不是当年可比的。 丁其羽进屋,见晞儿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她轻步走到小床边,默默注视着床上的一个小家伙,另一个,不知被谁抱到哪去了。自家宝贝,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呢。 看着大家一个接着一个抱了两个孩子,丁其羽被勾起了无限渴望,有些按捺不住,也想要鼓起勇气抱抱她们。正犹豫间,就听床上的未晞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其羽想抱的话,就抱抱吧。” 丁其羽咽了咽唾沫,伸出去的手又捏了回来:“可可可是…她们实在是太太太瘦小了…”纸上谈兵厉害着呢,真要让她自己上,怕了。 陆未晞心下好笑,思绪一转,故意蹙着眉头委屈道:“就因为瘦小,爹爹就不喜欢了吗?”言语间含着一点娇嗔的意味。 丁其羽一听,上了晞儿的当,着急解释道:“自家的宝贝我怎么会嫌弃?我、我是怕自己大手大脚的伤着她们!” 陆未晞笑言道:“除了清姐姐,其他的姐妹也很少抱孩子,她们都能抱得好好的,你怕什么?” 丁其羽想到方才大家顺利抱孩子的场景,又回想起以前抱影儿的感觉,似乎真的没那么可怕?丁其羽转头看看小床上的孩子,可怜巴巴一小团的模样就像是期待着自己去抱抱她。 陆未晞见丁其羽动容,鼓励道:“抱抱她吧。” “那好…”丁其羽咬牙下定决心,上前一步按下了小床一侧的围栏,双手小心翼翼地从床上托起孩子,小家伙连带着襁褓的重量都非常轻,若换成一个物件,丁其羽两根手指就能提着走几十里,但她此刻掌心托住的可不是什么物件,丁其羽的脸色紧绷得和铁一样硬,即便是很轻巧的重量,她也觉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完好无损将她一点点抱起来一般。 直到整团暖软全部入怀,丁其羽铁硬的表情终于被小家伙融化,抑制不住爆发出来的喜悦和满足感,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去了,丁其羽兴奋为自己喝彩:“抱起来了抱起来了。”小步小步挪床边,和晞儿邀功一般,“晞儿、我抱到她了!”满眼都是亮光。 说罢又不等晞儿回答,明知道小家伙正在梦乡畅游,还低头一边轻轻摇晃着手臂一边哄道:“小南儿,爹爹抱你喜欢不?你认不认识我?”想当然地认为怀里抱的和方才阿茵抱的是同一个小家伙。 话音刚落,陆未晞噗嗤一声笑出来,丁其羽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就听她说:“你还让人家认识你呢,你自己都认错了。这是风儿、不是南儿,南儿被奶娘抱走了。” “哈?这是风儿?我看着像南儿啊…”丁其羽尴尬,不死心地又仔细看了看怀里的宝宝,脑袋里一团浆糊,哪里分得清风儿还是南儿?丁其羽使劲摇着头,求助道,“不不不,她俩长得真是完全一样…晞儿,你到底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 第881页 陆未晞掩唇忍住笑意:“我是她们的娘亲,当然认得出来。”又故意拖长了语气,“不像其羽这个马虎的爹爹,自己的孩儿都分不清楚。” 丁其羽撇了嘴,委屈巴巴抱着风儿在床边坐下,软软地向夫人求教:“晞儿~我错了,你告诉我,是怎么认的?我太笨了,我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儿真的一点也找不到差别…”想伸手牵牵未晞的被角,又生怕摔着挤着怀里的宝贝,只得在表情上用力,看起来无辜又可怜,态度诚恳极了。 陆未晞哪里看得她这般表情?收起玩心,目光移到风儿的小脸上,想为她描述一下两个孩子眉眼上的小差别,又发现那种差别实在是很细微,近乎可以上升到主观上的感觉,有些虚无,她自己已经能很好地把握,却不好作为诀窍来描述,陆未晞思索片刻,启唇道:“两个小家伙头顶上的发旋,位置不一样。你可以先这么记着。”还耐心地指了指孩子脸上几处,补充道,“其实这里、这里、这里,这些地方都不太一样,不过差异很细微,你多瞧几次,慢慢就能感受出来了。” 丁其羽一听,如获至宝,万分佩服未晞的观察能力。亲身孕育了十个月呢,娘亲就是不一样呀! 丁其羽赶紧小心掀开凯风戴的小帽子,狠狠记了记风儿的头顶,把胎发的小漩涡在脑海里用坐标系定了个准确的位置,又把人家被弄乱的软发捋了捋,才重新替她戴好小帽帽:“记住了!下次一定不会再弄错。”又低头对宝宝道歉道,“风儿,我错了,方才把你认成了弟弟,不要生爹爹的气哦。我以后保证再也不认错!来、爹爹亲亲,给你赔罪。”说罢便凑过去轻轻地亲了一下怀里的宝宝。 陆未晞坐直了身体,身体还是有些难受疼痛的感觉,丁其羽便让晞儿也靠进自己怀里、不让她多费半点力道,两人一同抱着小风儿。陆未晞看了看只露出小脸的风儿,皱皱巴巴的小模样相较昨天要改善一些了,愈发能看出和其羽的相像之处,陆未晞按捺不住心里的幸福喜悦,仰头主动亲吻了丁其羽的侧脸,轻声问道:“其羽,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丁其羽循着馨香神往地转头,晞儿却已经撤走了,丁其羽扬起嘴角:“这个~要问晞儿自己的感受呀。反正我的目标,就是要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丁其羽轻轻拍拍风儿的身侧,对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嘱咐道,“等风儿南儿长大了,还要一起疼娘亲、保护娘亲,那样的话,就有三个人疼晞儿了。是不是,风儿?” 又是抱、又是掀帽子、又是亲又是喊的,几次三番的打扰终于惊醒了熟睡的小家伙,只见她转了转小脸,竟是咧嘴,像开心地笑了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光是这个开心的小模样就已经让丁其羽心里的兴奋一瞬间点燃,立刻激动道:“她笑了!她笑了!晞儿,你看!她肯定是同意爹爹说的,长大了要好好保护娘亲!风儿好聪明啊!”把怀里的宝宝往未晞那边凑了凑,示意她快看。 未晞一看,风儿果然像是做了美梦、正咧嘴笑得甜蜜。虽知道小家伙的咧嘴是无意识的,这小模样真是甜到娘亲心里去了,未晞轻拍着凯风的身侧,压低声音对丁其羽道:“其羽,小声些,风儿这么小、哪里会笑,恐怕…”娘亲显然更懂小家伙的心思,恐怕小微笑再维持一会儿就会化作哇哇大哭了。 陆未晞“是要醒了”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见凯风睁开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看了爹娘一眼,立刻如娘亲料想的那般皱着眉眼大哭起来。 丁其羽一惊:“呀!”被吵醒的小家伙不开心了,哇哇大哭还不够,小胳膊小腿都跟着扑腾起来。吓得丁其羽赶紧收紧了胳膊:“嗬,这小家伙看着不大点、劲儿还不小!” 陆未晞又无奈又好笑,伸出手握住凯风挣出襁褓握成拳头的小手,是比一般的婴儿拳头都要小一圈儿的小小一团,结合她此刻哭得伤心的模样,一下子疼到了娘亲心坎里去,陆未晞用她最温柔的声音哄道:“风儿不哭、不哭了…”又吩咐自家那傻愣愣闯了祸还不知道补救的夫君,“其羽,南南抱出去了,风儿应该也饿了,抱她去奶娘那里。” “哦!好、好好!”丁其羽挺直了腰板,只觉风儿那小拳头在未晞的手衬托下看着颇为可怜,丁其羽不敢太用力抱,又不敢有一丝松懈,生怕挤坏了她,一边不停柔声给小家伙赔罪,一边赶紧抱着她去找奶娘了…… 一双孩儿呱呱降生,肩头重担又重了几倍的丁其羽忙得不可开交,而千里之外的江南…… 乐竹漪这边,因为玉姨的严令禁止,有分舵女弟子“监督”着,行路速度很慢。乐竹漪索性顺道去瞧了瞧沿路上各个分舵的情况,回到千离宫的时间比预期慢了不少。显然,玉姨的“告密信”到得比她们早。 ☆、第535章 归丹暝家亲集绛霜(上) 乐竹漪一进千离宫山门,就有女弟子立刻快马加鞭赶去报信,当竹漪到绛霜殿住处放行李的时候,房里已经“热闹非凡”了。 三位长辈表情严肃、气势汹汹的模样让竹漪心里惴惴,乐竹漪走上去对主位上看不出情绪的母亲行礼:“师…娘。”父亲回来以后,在私底下的场景,乐竹漪更喜欢称呼母亲为亲切的“娘”而不再是客客气气的“师父”了。又对左边站着的两个脸色紧绷的男长辈行礼:“爹、义父…”除了三位长辈以外,千离宫一等一的大夫林姨也在一边,乐竹漪同样乖乖向她行了礼。 -- 第882页 要问辰师父此刻的心情,那就是又气又后悔,他使劲绷住严肃的表情第一个开了口:“回来了?”一句问话说得酸意浓浓、不满不爽不开心都写在脸上,就差把“舍得”两个字明明白白补充上去了。 说罢又不等人回复,上前去拿过竹漪的包袱:“东西先放下。”掂量到竹漪包袱的重量,严肃的语气化为了关切,皱眉问道,“你怎么拿这么重的行李?”生气归生气,心疼那也是真心疼。只不过生的是某人的气,心疼的是宝贝女儿罢了。 乐竹漪被爹爹如此之快的变化逗笑,心情放轻松了不少:“不重,一路上几位师姐都照顾着我的。”如此看来…爹爹这边不难处理(至少在自己这里不难)。娘亲那边嘛…因着乐宫主十几年来在乐竹漪这里建立起的严肃威信,竹漪在乐宫主面前始终有些拘谨,不过两人的关系也比辰师父回来之前要亲密多了。乐竹漪偷偷瞧了一眼母亲,发现她一直注视着自己这边、表情变得略显复杂,看起来…也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难? 注视着竹漪的乐宫主自然没有错过女儿小心的探寻目光,软化了脸上的表情,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说道:“竹漪坐吧。” 乐竹漪听话在一边坐下:“是,娘。” “先让林姨帮你看看身体。”乐宫主与林姨点点头。 林姨这便上前去问了竹漪几个身体上的问题,又给她探了脉,几位长辈都静静等待着结果,见林姨收回手,乐宫主问:“如何了?” 林姨如实答道:“宫主,少宫主的身体没有大碍…”她看了一眼宫主和辰师父,似乎有些犹豫,“就目前来看,孩子、孩子也很好。” 乐竹漪也小声补充:“一路上我都有按时有喝药。” 话音刚落,只听“咔——”一声响,天知道辰师父捏碎了什么东西。辰师父说得咬牙切齿:“臭小子,我要去把她捉回来挨揍!!”谁能想到他没抱过自家女儿幼年时,这便要直接抱外孙了!辰师父还没做好“升级”的准备,只觉宝贝女儿被某人欺负了,更气愤的是,罪魁祸首还在兴城逍遥自在、舍得让女儿一个人千里迢迢回千离宫来! 辰师父当初就是因为懦弱、不负责任地离开了妻女,对她们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严重伤害。他不敢回想当初妻子受了重伤、坚持生下漪儿,是如何熬过那一段最艰难的日子的。也正是这个缘故,丁其羽“不顾怀有身孕的竹漪、让她独自回千离宫”的作为完全正中辰师父最大的怒点,收到玉姨从兴城寄来的信件时,辰师父气得是气血上涌青筋暴起,要不是乐宫主拦着他,他已经赶去兴城提着丁其羽的后脖领提回来挨打了。 “爹!”乐竹漪赶紧拦住他,“是我自己要回来的,不关小木匠的事。”乐竹漪只要一想到小木匠毫无生气安静躺在床上的模样,就会止不住的心疼。虽然在回山之前接到了义母的信件说小木匠已经醒来,但毕竟没有实实在在看到那人的情况,乐竹漪的牵挂和心疼依旧维系在兴城。 “你还护着她?!闯了祸不负责,还让你独自回来了!”辰师父怒。 乐竹漪紧紧拉住爹爹的胳膊:“她、还不知道我…我这样了。”话到后半,声音小了不少。 显然,辰师父因为一时气急,只记得某人是那个活蹦乱跳活力无限的讨打徒弟、忘了她才“挨了咒”,暂时挨不起揍咯:“还不知道?!我——” “爹~您别冲动嘛。她才受了重伤…”想起离别时的场景,乐竹漪叹息一声,“我走的时候,她还没醒呢。” “知道不知道都是那臭小子欺负你在先!孩子总不能是凭空蹦出来的!”就像自己当初虽然不知道孩子保住了,但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那就是该打! 一句话说红了乐竹漪的脸,看来孩子也不能是小木匠的挡箭牌,这一顿打,是求不了情了呢…正不知该如何帮小木匠平息爹爹的怒火,还是乐宫主瞪了沉不住气的辰师父一眼,才让他堪堪压住火气,乐宫主转头问竹漪道:“那…漪儿准备怎么处理?” 所幸娘亲出面帮了忙,还换了更亲切的称呼呢,乐竹漪对母亲感激一笑,拉着爹爹在一边一起坐下,坦白了自己的想法:“作为千离宫的少宫主,我想先处理好千离宫的事情。” 乐宫主一听,惊讶溢于言表,原本得知竹漪怀了孩子之后,她是下了决心,让女儿追求幸福、不再挂心千离宫的事情的。当初就是因为千离宫与其他门派之间的纠葛,她经历了与爱人的误会、分离,耽搁了十几年的宝贵时光。对女儿,她也冷脸亏欠了十几年,做了十几年严厉的师父、却没有做一天合格的母亲,这一次,她想要成全女儿的幸福。 乐宫主以为女儿回来,是为了征求他们的同意、再离开去与那个年轻人结为连理,却不想… 乐宫主十分欣慰,有担当、事果决,这才是她从小培养出来的漪儿呀…不过欣慰之中,还带着浓浓的心疼,漪儿这样坚强独立的性格,也恰恰是自己的疏离和严格缔造的结果:“漪儿,你不必如此…千离宫,还有我们。”乐宫主想要弥补,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黑着脸正在生丁其羽闷气的辰师父也插了话:“漪儿,你娘是…是想成全你。”说得不情不愿,再怎么说,成全之前也该先把臭小子捉回来打几顿。胆子也太大,一声不吭就欺负到师父的女儿身上来了!辰师父哼出一声,怎么能什么好事儿都让那小子占完了! -- 第883页 曾经的“师父”可是处处教导自己要以千离宫大局为先,如今竟愿意为了自己的幸福改变曾经的观念,乐竹漪心下感动,大着胆子换到了娘亲身边的位置:“娘,我已经长大了,该承担起这些,千离宫是我的责任。您和爹爹分离十几年…”乐竹漪声音一顿,看了一眼娘亲头上的银丝,“不该再被事务绊住脚步了。” 乐宫主皱眉:“但总不能,用你们的时间,来换我们的时间?” “不会的,漪儿会很快找到平衡的办法,这次一路上看了分舵的情况,我也有了一点小想法。只要小木匠一直牵挂着我,我们就不会等太久。” 乐宫主沉默片刻:“你已经决定好了?” “嗯。”乐竹漪认真回答。 乐宫主点头,脸上有了笑容:“好。我的漪儿,真是长大了…”这还是乐宫主第一次当面如此夸赞竹漪呢。 “诶?诶?你们这就决定了?” 两人都不问辰师父的意见就拍板儿了,在辰师父眼里,其他人、千离宫都不重要,宝贝女儿排第一位,照辰师父的想法,就是立刻把丁其羽提回来,挨打、负责!而不是让自家女儿独自在这里承担什么千离宫事务! 这已经是第几次有长辈想替自家女儿绑架丁其羽了呢?算不明白。 怀师父拍了拍辰师父的肩膀权作安慰,不禁在一边感慨:“漪儿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啊。” 乐宫主见丈夫一脸不甘心的模样,笑了笑,看着门口的方向缓缓道:“不过,等那个孩子过来,挨打是免不了的。我们的女儿,岂是那么好娶的?”真是用最平静的语气一锤定音呢。 这才让不甘心的辰师父展颜:“对,哼!没那么容易!”总算暂且搁下对丁其羽的怒火。 连乐竹漪都不知该如何替丁其羽求情了,想来花心小木匠也该挨挨打、小惩大戒,爹娘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肯定会手下留情,乐竹漪便没再说什么,几人就这样给某人“存”上了一顿打。 乐宫主和林姨又嘱咐了乐竹漪一些身体上的事情,等到乐宫主、辰师父他们都离开,怀师父慢吞吞留了下来,犹豫着开口问道:“漪儿,那个、她怎么样了啊?” 义父小心翼翼的模样让竹漪觉得好笑,义父又怎会不想念义母呢?她没有回答怎么样,只说道:“义母也很想念您呢。”她算了算时间,“想来…未晞这几天就要生产了,义母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吧。” “哦、哦?是吗?”听起来,还没有生自己的气?怀师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义父多写写信嘛。义母她喜欢看。”乐竹漪建议道。 怀师父笑了起来:“好、好!”又忍不住感慨道,“牵挂的滋味我算是尝到了,漪儿却能为了爹娘、为了千离宫从容面对,义父很佩服你。” 乐竹漪一听,自责摇了摇头:“义父义母是为了我才饱受这牵挂之苦的。” ☆、第536章 归丹暝家亲集绛霜(下) “呵呵,人一辈子什么滋味都得尝尝。为了漪儿,值得。更何况,和她分开这么久,我才更能体会她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怀师父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义母听到您这么说,一定会很开心的。”没想到长辈这朴素的情话说起来,会那么暖人心呢。乐竹漪不禁想到很久以后,若是那人再敢让自己体会这牵挂滋味,自己恐怕得让她体会体会挨鞭子的滋味了。相思之苦,她们可已经尝得太多了… 怀师父收回视线,看着女儿笑问道:“漪儿呢?你回来接手千离宫事务,孩子的事情总得让羽儿知晓吧?”怀师父可没见过丁其羽其他几位夫人,很难对丁其羽的花心事迹有切切实实的认知。 乐竹漪并没有正面回答怀师父的问题,只说:“这个孩子,会出生在千离宫~”又以轻快的语气玩笑道,“到时候义父可要好好教她机巧之术,把她培养成小小机巧天才,不能让她输给了小木匠。” “诶?”怀师父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又见竹漪眼中满是俏皮的意味,“你呀,莫非还想看着孩子和她爹爹斗起机巧之术来?” 乐竹漪脑海里浮现出小木匠认真设计机巧时的模样,再缩小好多倍,变成一个“小小木匠”皱着小眉头思索的模样,内心顿时化作一汪蜜池:“有何不可呢~”腹中小家伙如果真能继承她爹爹的天赋和兴趣,每天抱着新鲜的小机巧哒哒哒跑来唤着自己替她瞧瞧,得有多可爱呀! 丁其羽虽是怀师父的徒弟,可在怀师父教她之前就已经有很好的机巧功底了,形成既定认知之后,在有些问题上两人都很固执。小家伙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一张白纸。如果继承了丁其羽那般机巧天赋,再有两位当世机巧高手来教她,以后机巧造诣不可限量。怀师父眼里闪烁出期待的光芒:“哈哈,只怕你爹娘会抢着教她武艺吧?” 瞧瞧小家伙四位外公外婆的阵容:千离宫宫主和江湖闻名的剑侠,机巧大师和当世神医,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那都是一本江湖传奇啊。 机巧之术、高强的武艺、了不起的医术,乐竹漪当然希望小家伙把这些都承袭下来,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负,她对自家还未出生的宝贝很有信心:“小家伙脑袋瓜聪明,又承袭了我们的天赋,肯定什么都能学好~” 怀师父同样忍不住畅想:“那好,如果她真的对机巧之术有兴趣。我的小外孙,一定能在机巧事业上闯出名头!” -- 第884页 “嗯~义父可要好好教她。”竹漪这便开始期待小小木匠的出生了呢。 刚送走义父,后脚三个师姐妹就都过来了。乐梦澜和乐梦淳满脸兴奋,几步跑上去一边一个挽着乐竹漪:“师姐!我好想你啊!”异口同声。 乐竹漪见到姐妹们,也是心生欢喜:“涵师姐,梦澜、梦淳。我也想你们大家。” 沉稳的乐梦涵赶紧提醒两个活泼的师妹:“梦淳、梦澜,小心些。漪师妹有孕在身了呢。”这个好消息是她们刚刚才听林姨透露的,三人一听说竹漪回来就想赶过来看她呢,谁知几位长辈比她们动作还快,三人不敢来打扰,就在绛霜殿等着,正巧碰见从竹漪房里出来的林姨,好奇追问了一番,才听说这个惊天好消息。 乐梦澜赶紧小心退后了一步,乐梦淳也放下挽住漪师姐的手,却弯着腰好奇瞧着师姐的肚子,万分疑惑地问道:“师姐师姐,这里这里、就有小宝贝了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乐梦澜跑过去把乐梦淳拉远了一步、不让她靠近师姐:“你笨呐,师姐的孩儿还小,怎么会看得出来?” “你才笨呢!”乐梦淳回嘴,回头一脸期待地问乐竹漪,“师姐、她有多大了?” “你们都听说了吗?”乐竹漪如实回答:“有…四月了呢。”其实小家伙已经显怀了,乐竹漪自己非常清楚,只不过她本身身材很好,又专门调整了穿衣的方式,旁人瞧着不明显罢了。 “哇,那不是等不了多久,就要出来啦!”乐梦澜抑制不住兴奋,搓着小手期待地征求同意,“我可不可以摸摸?” 乐竹漪一向最宠两位小师妹,没有拒绝:“嗯。” 乐梦澜小心翼翼探手过去,眼睛看太不出来,上手一摸却能明显感觉到师姐的肚腹有了隆起的弧度诶!她惊喜得差点跳了起来:“哇,摸到了我摸到了!” “我也想摸我也想摸!”乐梦淳也排着队来和小家伙打招呼,奇妙的触感就像亲手用掌心呵护着一个小小的、茁壮成长的生命,让乐梦淳不禁感慨,“好神奇!”乐竹漪脸色微红,眉眼间是幸福的笑意,对孩子的成长,她自是体会最深,也觉得奇妙非常。 乐梦淳摸了摸便乖乖收回手,想起什么又问道:“小羽为什么不跟着师姐回来?师姐可是有了她的孩儿呢。”虽然师妹们完全不明白小羽是从哪里学来的奇特“法术”让师姐有了身孕,却也懒得关注那么多,反正知晓孩子是师姐和小羽两个人的就够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乐梦澜挤了梦淳一下,挤眉弄眼告诉她别说这事儿,岔开话题道:“小羽她身体好了吗?”绕来绕去话题还是围绕丁其羽,之前听说丁其羽重伤不醒之时,两个小师妹都十分挂心朋友的安危呢。 乐梦淳吐了吐舌头,又挤回乐梦澜一下:“你才是笨咧!小羽不是写了信来了吗?醒啦!” 乐竹漪一听:“嗯?小木匠写信过来了?” 乐梦淳瞪了乐梦澜一眼,乖巧回答师姐的话:“嗯!前几天收到的,还有礼物呢。” 乐梦淳则是想也没想直接就把丁其羽出卖给师姐了:“小羽想请我们帮忙给师父他们说说好话~” “免得在上山求亲的时候挨打。”连不苟言笑的涵师姐都忍不住插话。 小木匠给师姐妹寄了信?没给自己寄?乐竹漪正要给臭木匠记上一笔,就听梦淳继续道:“对了对了、师姐也有~还是我亲手送过来的哟。”乐梦淳几步轻快跑到书桌边上,拿起三封厚厚的信扬在手里,“就在这里。比给我们的都要厚很多呢,肯定说了要紧事儿,师姐现在要看吗?” 乐竹漪目光落到那几封一起看就知道内容非常丰富的信件上,臭木匠和自己能有什么要紧事儿?恐怕正顾着为未晞的分娩做准备呢吧~乐竹漪想着,唇角却不自觉有了弧度,还没答话就被梦澜师妹抢了话调侃道:“蠢蠢、小羽给师姐写的情~话~师姐怎么好意思当着我们的面儿看?” “哦~对对对!”乐梦淳与梦澜对视一眼,眼中蹦出精光,赶紧放下信封,将它们规规矩矩排在乐竹漪的书桌上,顽皮笑道,“师姐一会儿再悄悄品读,现在先不看、先不看~” 乐竹漪又好笑又无奈地瞧着两个师妹“眉来眼去”:“你们的小羽,还不知道孩子的事情呢。”想扯开话题,免得自己再被调笑,“我们姐妹好久没见,先不管那小木匠——” 谁知两位小师妹的注意力明显紧紧围绕着她们好奇的小家伙身上:“啊?!小羽还不知道?!” 涵师姐也皱起眉头:“漪师妹为什么不让小羽知晓孩子的存在?” “对呀对呀!”梦淳重重点头附和,皱着眉头一脸替丁其羽着急的模样,只觉得师姐把这么好的消息瞒着不给小羽说,小羽好可怜。 “小木匠忙着呢,不让她知晓孩子的存在,小家伙就能出生在千离宫,你们不就可以第一时间和孩子见面了嘛?”乐竹漪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如果让她知道了,大家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见得到小家伙了呢。” 两个小师妹一听,顿时不心疼丁其羽了。师姐生的小宝贝,又像师姐、又像小羽,穿着一身缩小版的千离宫弟子服,那得多可爱呀?谁不想第一时间抱抱亲亲呢? 梦澜一拍手掌:“对呀!小家伙得出生在千离宫!” -- 第885页 前一刻明明在心疼小羽的乐梦淳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谨防隔墙有耳一般,用气音补充道:“那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小羽。”显然,竹漪扯出来的这个理由深得两位小师妹的心,更坚定了两个小师妹替竹漪保守秘密的信念呢。 只有涵师姐没被竹漪的小借口忽悠,她默默与漪师妹对视一眼,漪师妹不与小羽透露,自是有她自己的考虑吧。涵师姐只好笑地看了看两个师妹,没有多问。 乐梦澜小心扶着乐竹漪在一边坐下:“师姐快坐、快坐下!”就好像竹漪已经到了行动不便的地步,还兴致勃勃追问,“师姐给小家伙起名字没有?”师妹们对师姐孩儿的畅想都不知道超前飞跃到哪一步去了呢。 小师妹们跳跃的思维着实让人应接不暇,乐竹漪无奈答道:“还没呢,还有好几个月才出生,不急的。” 乐梦澜认真道:“名字可是大事情!”又想起什么赶紧道,“对了!我那里有好多新的诗集,杨师姐才给我的,我一会儿给师姐抱过来。师姐好好翻翻,给小家伙取个好听的名字,我们也好早点唤她~” ☆、第537章 送玉姨尺素传真心(上) 都用“抱”来形容了,数量有多少可想而知,乐竹漪哭笑不得,见师妹郑重的模样,不同意估计是过不去,只得称谢:“好,多谢梦澜。” 几位师姐妹在房里笑闹,竹漪本想与姐妹们好好叙叙旧,两个小师妹心思却一直锁在孩子身上,三句不理师姐肚子里四个多月大的宝宝,把一场叙旧搞成了“未来畅想大会”。最后还是涵师姐受不了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师妹,准备把她们带走了。 一听要影响师姐和小家伙休息,两人倒是懂事得不得了,立刻收起兴奋的心情,乖乖回去了。 房内归于宁静,乐竹漪并没有第一时间休息,而是起身走到桌边,把小师妹排得整齐的信拆开来看了。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一点一滴体会着里面蕴含的相思情浓,乐竹漪指尖抚过信封落款上故意写的“小木匠”三个字,唇边扬起淡淡的笑:“臭木匠~”将三封书信重新封好收在小锦盒里,却没有提笔回信。 …… 兴城将军府,丁其羽总算在未晞的指导下学会了辨认凯风自南,却又有另一件烦恼摆在了丁其羽面前。直到出生后的第三天,自南都还没有睁眼,即便是饿了困了也只是皱起小脸张大小嘴儿哇哇大哭,完全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丁其羽本来并不在意这个,只是自南和哥哥凯风明明个头长相都差不多,在睁眼上的“效率”比起来却有着天壤之别。姐姐影儿也是出生第一天就睁眼了呢!没有这种经验的丁其羽坐不住了,甚至都以为南儿的小眼皮是因为某种原因粘上了,又不敢碰她柔嫩的眼皮。生怕说多了引起未晞的忧心,丁其羽瞒着她心急火燎找来玉姨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姨简单检查了一番,抬眼见丁其羽一脸紧绷的神色,笑道:“没事的,有的孩子是要晚些。” “真的没事吗…”丁其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升起了另一种担忧,小心翼翼问道,“姐姐哥哥都睁眼睁得早,那南儿…会不会笨笨的?” 玉姨愈发觉得好笑:“这与聪明和笨有什么关系?出生前几天睁眼都是很正常的现象呢。”反倒觉得面前这个净说傻话的羽儿才是笨笨的,忍不住玩笑道,“就算是笨笨的,也是随了羽儿。你还能怪起小家伙来了?”玉姨还在心里顽皮地想着:漪儿的那个小家伙可别随了羽儿笨笨的哦。 “我…”丁其羽被玉姨噎住,“我”了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却也因为玉姨这句话而彻底放了心。丁其羽确实承认晞儿比自己聪慧不少,却也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自己的智商还算不错,既然自己和晞儿都聪明,孩子的智商应该是有保障的吧… …… 丁其羽在将军府陪了未晞近十天,终于耐不住晞儿的催促,搬回了新家里住,只是晞儿身体不便受风受凉、没法离开瑶律居,所以丁其羽每日仍然会往返于将军府和新家。 未晞和孩子们的情况都稳定下来,“笨笨的”自南在第四天的时候也如期睁开了眼睛。 丁其羽虽有不舍,还是主动拜访了玉姨,面对长辈,她毫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玉姨,您是不是准备要回丹暝山了?” 玉姨一听,以为丁其羽是来留她的,有些为难又歉然地承认了:“是…羽儿、我会等到——” “未晞出月子”几个字还未说完,丁其羽就又出了声:“玉姨您误会了,羽儿不是来留您的,虽然我很舍不得玉姨,但您离开怀师父帮了我这么久,早就归心似箭了吧?如今竹漪也不在这陪您了…是该回去了。羽儿会安排好可靠的人手,一路护送您安安全全到江南。”再留,才是为难长辈呢。 玉姨听罢,眼眶发红:“羽儿…谢谢。” 丁其羽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呢!多亏了有了玉姨,不然这个家还不知道会被多少难以逾越的坎儿难住。”丁其羽说罢,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玉姨,羽儿一直把您当作自家长辈,客套的话咱们不必再多说了。我这里有一封信。麻烦玉姨帮我转交给…给竹漪。”明明分开不算太久,思念却像是积淀了几个世纪那么长。毕竟…竹漪可是自她魂识离体就离开了呢。 玉姨接过丁其羽的信,信封里包着厚厚的一叠纸,就这么一摸,便能想象到丁其羽是写了多少内容。就见其羽深呼吸一口,收起了有些闷闷的语气,换做了轻松的态度笑道:“不过,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再见,羽儿过段时间上丹暝山提亲,届时、玉姨也就是我的岳母大人加师母了。” -- 第886页 玉姨的离愁别绪被她的话打散,见丁其羽自信满满,起了玩心玩笑道:“我和阿怀也就罢了…”故意拉长了音节,“漪儿的爹娘可是两块难啃的骨头,羽儿怕是要多费费心思咯。” 丁其羽想起自己那暴脾气的辰师父,眼中浮现出一丝弱弱的表情,再一想竹漪的娘亲乐宫主不怒自威的气质,更是咽了咽唾沫,辰师父脾气暴那好歹也是自己的亲师父,乐宫主这里…照面都没打过几次呢!更别说两位长辈都是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武力值”自不必怀疑,未昭大哥的拳头都够自己喝一壶了,这离火鞭配上师父出神入化的剑法,那滋味…丁其羽心里着实是没底,这便开始构思着如何制作一个抗摔打的机巧来给自己用了。 玉姨见她神色变了几番,主旋律不离紧张惶恐,有些好笑,转而安慰道:“不过羽儿也不必太过担心,你和漪儿已…”差点把某个惊喜说漏了嘴,幸而及时顿住,改了口,“你和漪儿两情相悦,她虽然面上嘴上说着不乐意,实里会帮你的。秋离夫妻俩很疼漪儿,想来也不会太为难你。” 就是因为很疼竹漪,二位长辈一旦知道自己花心萝卜加“先斩后奏”两桩罪,岂不是来个双人快打…丁其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最正宗的剑鞭合舞之下被打废了…慌忙跑到玉姨身畔拉着她的胳膊求助:“玉姨,还有您和怀师父!到时候你们可得帮帮我。您回去先给怀师父也通通气,帮我美言几句嘛!”丁其羽脑袋飞转,嘴巴像是抹了蜜,“玉姨~羽儿是真心想做你们的女婿、想喊您一声岳母大人呢。岳母大人那不比姨啊、师母之类的亲昵多了呀?” 玉姨显然很吃她这一套,笑容洋溢在脸上,拍拍丁其羽的手背:“好好好,玉姨尽量、尽量帮你美言美言。羽儿放心,女婿你是当定了,至于成亲之前、他们俩的暴脾气能不能收得住,我可没本事保证咯。” 丁其羽撇了撇嘴,恐怕是免不了见识见识最正宗的剑鞭合舞了…乖巧老实道:“哦,好…只要能娶竹漪,吃点苦头也不算什么。” “那羽儿打算什么时候来?”玉姨又问道。 “这…”这个问题,丁其羽还没能做好决定。莲儿和竹漪都是她想要立刻娶回家的姑娘,两人现在又不在一处,到底先求娶谁后求娶谁,她无从定夺。 玉姨看她的表情,稍加思索轻易就猜到了她犹豫的原因。那位懂事的小姑娘确实已经等了太久、却从不为自己争辩争取;漪儿这边又有了小家伙。左右为难,大概就是羽儿的“花心行径”造成的最大问题吧… 玉姨叹了一口气,想起竹漪在离开时嘱咐的,对丁其羽道:“漪儿她需要解决处理一些事情,倒也不必操之过急。你近期入山,她恐怕不会见你。”没有说得很直白,含义却十分明显了,这样说并不是玉姨自作主张的安排,要让她来选、她也会和丁其羽一样为难,是以她只是转达了竹漪自己的意思。说罢之后又抵不过心里的无奈心疼,补充道:“你把这里的一切都办好,再好好准备,正正规规上山求亲,所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 “玉姨…”丁其羽想起那日竹漪来与她道别时曾说“等未晞生了孩子,等莲儿实现了心愿,你就来丹暝山求亲”能感受到这其中…竹漪的用心。 “不要辜负了真心人。”玉姨话里的“真心人”大概就不是仅指一人了吧,“不论羽儿什么时候来求亲,中间这段时日,一定要多传信关心关心漪儿。”玉姨举了举手上的信封,决定提点提点她。 “要让她感受到,你时常念着她想着她。”漪儿有孕在身,虽不能有羽儿在身边陪伴,至少,态度不能冷、音信不能断。 “这是当然!玉姨放心,她才离开没多久,羽儿就已经很想念她了、有好多好多话都想和她说,书信绝对不会少的!”丁其羽说着,略显气弱委屈道,“只盼竹漪也会回我一二…”之前的书信,就没有回音呢。 玉姨慈爱一笑:“嗯,玉姨信你。”除此之外…玉姨仔仔细细想了一遍,继续道:“甚至是你辰师父他们,你也可以时常去去信、表明你的态度和决心。免得到时候你直接过来太突兀。” ☆、第538章 再话别帝姬归东棠(上) 知道玉姨是在尽心提点帮助自己,丁其羽心下温暖极了,感激道:“好!羽儿明白,谢谢玉姨!羽儿也会时常给玉姨和怀师父去信的!” 玉姨定好离开的时日,夫人们得知后纷纷送上饯别之礼。四位夫人中除了莲儿,其余三位可都是直接或间接受过玉姨的帮助,由衷感激其恩情。离别当日,除了不能出门的未晞被丁其羽留住了以外,一家人一道送出很远的路程,专门安排好大队护送的人马,护送玉姨平平安安回丹暝山。 …… 在玉姨离开后,另一位不能久留的人也将离开提上了日程。是夜,莲儿刚送走丁其羽,就迎来了另一人,段霁茵见莲儿姐姐眼里是掩饰不去的小失落,微微弯着腰、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忍不住调侃道:“哎呀,莲儿姐姐一点儿也不欢迎我呢。” 莲儿被她说得有些脸红:“哪有,阿羽刚走没一会儿,我以为是她落下了什么东西。” “真是三句不离她。”段霁茵嘟着嘴故作伤感,“阿茵在这家里就是个多余的,姐姐们全都一心念着皇兄皇兄皇兄~” -- 第887页 莲儿才不吃她这一套,几个月下来,两人已成了闺中密友,侧身拉着段霁茵进屋:“好啦,你就不要笑我了。”两人在屋内落座,莲儿笑问道,“阿茵这个时候过来,是要去哪里玩?”莲儿以为段霁茵又是来邀约她出游的。 就见段霁茵原本轻松的表情不见,换成了沮丧,她撇着嘴委屈巴巴道:“我要回去了…” 莲儿惊讶道:“回去?!回大棠?!”随即自然是浓浓的不舍之情冲上心头。 “对啊…母皇已经派人来准备‘押’我回去了。”段霁茵神色认真,看着莲儿姐姐的眼睛道,“莲儿姐姐,现在回去,我最遗憾的…就是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你和皇兄很快就要成亲了吧?” 莲儿不自觉握紧了阿茵的手,万分不舍地问道: “不能再多待一小段时间吗?你如果能留下来,我们一切从简!”问是这般问,心下却也觉希望渺茫。阿羽理应先追回漪姐姐、先和漪姐姐举办婚礼,自己的婚礼并不急,应是还有一段时间的…妹妹不能参加婚典,同样也是莲儿的遗憾呐!莲儿生性单纯,极重感情。以前离开随阿羽离开兴城的时候,莲儿就因为舍不得朋友们偷偷抹了几次泪。到了元京后人生地不熟、事务又多,除了家里几位姐姐之外,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小帝姬年龄和她差距不大,又性格相投。这次分别不像上一次搬家,大棠相隔大乾可是千里万里,要见一次面谈何容易?莲儿实在是很难割舍。 莲儿姐姐竟然因为自己愿意让婚礼一切从简,她期盼婚礼已经期盼了多久了啊!谁不希望能有拥有一个铭记一生的盛大婚礼呢?! 段霁茵感动不已:“莲儿姐姐,我也想啊…但是我已经拖了许久,母皇想来是生气了。这次派来的,是一位我惹不起的…老太婆!” 段霁茵说到“老太婆”三个字时还专门压低了声音:“最最最不好说话的一个!还给了她一面金牌,专门授权她在必要时候可以用‘强硬’手段带我回去…我要是再耽搁,她恐怕会提剑杀了我的。” 段霁茵在大乾待了好几个月,虽然课业并未落下,但在外面“诱惑”太多,每每听见小侄女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姐姐们又约着谈诗或出游,小帝姬的心也就跟着飞远,学习效果肯定不如在大棠好。一国储君在别国逗留太久也说不过去,女皇派人来了无数次催她回家的口信,这次是动真格了。面对捉拿她的“钦差大臣”,段霁茵想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和方法周旋推脱,都被人家驳回来了。小帝姬那点小把戏小伎俩,根本不是老谋深算老大人的对手。 段霁茵长长叹息一声,郑重其事对莲儿道:“而且,莲儿姐姐的婚礼怎么能一切从简?我知道莲儿姐姐疼我,可这是你一生的大事!皇兄要是敢有任何地方从简…我让母皇教训她!”说到末处,小帝姬情绪有些波动,红了眼眶。 小爱哭鬼莲儿哪里看得了这场面?鼻尖一酸,也跟着湿了眼眶:“阿茵…” 段霁茵抬手抹了抹泪,强作坚强:“阿茵虽然不能亲身参加莲儿姐姐的婚礼,但阿茵会送上最好的祝福,你们要幸幸福福的。” 两个小姑娘在晨露居哭哭啼啼不忍分别的故事,丁其羽暂时还未得知,翌日,丁其羽一大早去看过了晞儿和凯风自南,就回来家里和家中众位夫人问安。 晨露居内,对自家夫人的性格了如指掌的丁其羽一眼就看出来了莲儿的不对劲:“怎么了这是?”皱起了眉头,拉着她进到屋内,“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我…我…”伤心不舍的心弦又被挑动,一宿没睡好的小爱哭鬼眼泪就在眼里打转了。 丁其羽一惊,心疼得立刻把她紧紧揽进了怀里,心急问道:“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莲儿紧紧攒着丁其羽的衣襟,彻底打开了泪水的闸门,抽抽搭搭道:“阿茵、阿茵要回去了!”说得又是伤心又是委屈。 丁其羽正心疼心揪呢,听懂莲儿说的什么,脸上表情一愣:“什么?!阿茵、她要回去了?”丁其羽几乎已经习惯了妹妹住在身边的日子,就好像从前一般。乍一听阿茵要回去了,丁其羽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嗯、嗯…”莲儿埋头在丁其羽怀里,声音闷闷传来,委屈诉说道,“她说、她说国主生气了,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过来,一定要带她回去,都、都不能留下参加婚礼了…” “这可…”丁其羽不知所措,只是在小爱哭鬼面前不能乱了方寸,她拍着莲儿的背,“莲儿,先不哭了,我们一起去问问她,好不好?” 莲儿先是点了点头,很快又使劲摇头:“不、不行!不能…耽搁她的学业…”明明那么不舍,懂事的少女却从会不因为自己的私情而影响大局。 丁其羽心里又柔软又难过:“哎…不会强留…只是一起去问问她,好吗?” 莲儿这才一边啜泣一边从丁其羽怀里起来,牵着她的手一起出门:“好、呜,我们去问问她…” 丁其羽跟上她急匆匆的步伐,上前拭去了莲儿小脸蛋上的泪痕,心中自是离愁别绪萦绕。 段霁茵此刻正看着手下替她打包整理着一箱箱行李,之所以未曾与丁其羽见面话别,是因为琅寰王哥哥是她最难割舍的存在,小帝姬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话别。 听到行礼声,段霁茵转身,吓了一跳,像是被捉到要逃学的孩子,目光闪躲,低着脑袋低声道:“琅寰王哥哥、莲儿姐姐…” -- 第888页 丁其羽看了看现场收拾出来的几箱子行李,喉间也是一酸,好不容易才保持住沉稳的声线:“准备回大棠了?”就像莲儿说的那样,阿茵乃是一国储君,丁其羽不敢也不能用私情耽误她的课业前程。 段霁茵轻轻点头:“嗯…”声音却已经不对劲了。 手下收拾东西的侍者对视几眼,全部默默撤出了房间。 没了外人,段霁茵哪里还绷得住难过和不舍,扑进丁其羽怀里便是大哭起来:“呜呜呜,琅寰王哥哥……”三两下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大的孩子那也是孩子,还没能练就出控制情绪的本领呢,难过可不就要用大哭来发泄吗? 小爱哭鬼莲儿被她牵动敏感的神经,也攒着丁其羽胳膊抹眼泪。懂事的莲儿很少这般无遗地展现她的少女心性,可见阿茵妹妹对她的重要性了。 “诶、你们…”两人一前一侧哭得起劲,丁其羽本是一腔离别之苦,全被她们的泪水给冲走了,只得一个一个好好安抚。 奈何两人正到伤心时,怎么哄怎么拍都不起作用,丁其羽承诺道:“等我和你莲儿姐姐、竹漪姐姐成亲之后,就一起去大棠看你,好不好?” 怀里的小帝姬耳朵可听着呢,就是这句旁人听着颇为混蛋的话,让她哭声一滞,没有回答丁其羽,却抽抽搭搭等着丁其羽继续说。 丁其羽瞧瞧阿茵,又转头看看莲儿:“我已经在考虑择址搬家,会选一个离玉棠城近一些的地方。虽然不可能做邻里邻居,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相隔千山万水了。” 见两人都面有动容,丁其羽灵机一动,突然生出一个绝妙的想法来:“对了!保不准,过不了多久,我还能弄出一种比骏马跑得还快的机巧,到时候一来一回就方便极了。” 阿茵从丁其羽怀里抬起头,用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她:“你、你,说的,是真的嘛?”莲儿眼里也是满满的期待。 丁其羽点头,自信道:“当然了。你的琅寰王哥哥,可是天下第一的机关术师!”一向虚怀若谷的机缘阁主难得一次大言不惭。 段霁茵泪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烁出惊喜的神采:“那好,说好的…呜呜,你说的三个,一个都不能少!”想到什么又赶紧改口,“不对不对,嗯、皇兄还要答应我、答应我要有更多的小侄女,一起来看我…” ☆、第539章 再话别帝姬归东棠(中) 丁其羽还能不同意嘛?只得一并都应了:“好好,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阿茵非要听琅寰王哥哥亲口承诺。 丁其羽耐心道:“答应阿茵,要带更多的小侄女去看你。” 段霁茵彻底满意,抽抽搭搭道:“说、说好了!四个诺言!一个都不许、不许耍赖,拉钩!”伸出小指来与皇兄定下约定。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好好好,我说的四条,一条都不会少。保证做到!”和阿茵郑重其事拉了钩。 却不想莲儿也排着队举起小手要拉钩,丁其羽又好笑又心软,宠溺地与她拉了钩,还偷偷凑到她耳边加了一句:“我保证,很快就娶你。” 段霁茵心情回暖,故作惊讶,双手捂着眼睛:“呀!琅寰王哥哥羞羞脸!” 羞红了莲儿的小脸,侧了身羞嗔道:“你干嘛~” 丁其羽瞪了顽皮的妹妹一眼,见两个小姑娘皆是满脸泪痕,无奈叹息一声,一个一个帮她们温柔地擦了眼泪。这一刻,丁其羽简直感觉自己像是多了两个小女儿一样,鸿影哭起来都没有她们这么会撒娇的。 得到了丁其羽的承诺,小帝姬不再如之前一般伤感,满心期待着下一次重逢、期待着更多的小侄女。离愁别绪总算被丁其羽的四条承诺狠狠压了下去。 临行前,小帝姬又来了晨露居拜访莲儿。 莲儿姐姐对自己这么好,段霁茵当然不忘掏心掏肺地把自己的真诚话嘱咐给她:“莲儿姐姐,你平时呀也不能太顺着琅寰王哥哥了。会被她欺负的。” 面对小姐妹,段霁茵难得一次暂把“亲兄妹”的关系排后了半步,“琅寰王哥哥鬼点子很多,别看她总是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其实可机灵了!” 莲儿脸热:“我哪有总是顺着她?” “还没有呀?”段霁茵反问,“我看你是桩桩件件时时刻刻心思都扑在她身上的!” 段霁茵拉起莲儿姐姐的手:“莲儿姐姐可以试着多培养一些自己喜欢的。像忆然姐姐喜欢看书画画、未晞嫂嫂喜欢弹琴。还有竹漪嫂嫂、如清嫂嫂,她们都有自己的事务和兴趣要忙。” 知道阿茵是好意,莲儿若有所思点点头,乖巧如实道:“好,我明白。我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兴趣。清姐姐也教过我。” “这就对了嘛。”段霁茵满意笑道,又话锋一转,“不过…如果真的培养出了爱好,莲儿也不能太专注…”话只说一半,故意卖关子。 “嗯?”莲儿不明所以。 段霁茵狡黠一笑:“还是需要分一些精力留给琅寰王哥哥的…”小帝姬拉长语气道,“毕竟…阿茵还等着小侄女呢。” 莲儿又气又笑:“阿茵你——”不知该怎么说她,莲儿红着小脸嗫嚅道,“哪是…哪是想有就有的…” 段霁茵坏心得逞,好不容易才收住笑容:“阿茵不能参加莲儿姐姐的婚礼了,礼物阿茵已经准备好,到时候,会请人在婚礼之前送给莲儿姐姐的。” -- 第889页 莲儿平复下心情,莞尔笑道:“自家姐妹,不需要送什么礼物的。” “那怎么行?自家人也需要送礼物增进感情的!”段霁茵说罢,表情变得有些神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而且呀,除了正式的礼物之外…阿茵还有一份神秘礼物要送给莲儿姐姐。” “神秘礼物?”少女的好奇心被小帝姬勾起。 段霁茵拿出一个婴儿巴掌大小的锦盒递给莲儿:“就是这个。” “这是?” 段霁茵靠上椅背,抱着手臂:“打开看看嘛~” 莲儿小心打开锦盒,一股浓浓的药香便冲上来,盒中安安稳稳放了一颗小小的药丸,通体朱红。 莲儿睁大了眼睛,再一细品那药香,浓郁而不刺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在里面… “这是‘补身体’的奇药。只要莲儿姐姐在洞房花烛之前吃下,保准心、想、事、成~”段霁茵没有说得很直白,但“洞房花烛”几个字,结合面前这药给人的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其具体的效果… 莲儿越听越是不对劲儿,想明白之后小脸也越来越红,最后到了新鲜小番茄的地步。 段霁茵没有注意莲儿姐姐表情的变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上次给忆然姐姐用的那个效果不太好。我把太医院的老刘骂了一顿。这是她新研制的,据说绝对有效。”段霁茵凑过去眯着眼观察了一下莲儿手里的药,“看这模样嘛…她应该没有胡乱吹嘘。” 至于段霁茵到底是如何判断上次的药效果不好的?自然是因为忆然姐姐那里还没有预期的“动静”嘛。 爆红小脸的莲儿惊道:“你说什、什么?忆然姐姐吃过?!”以公主姐姐那内敛含蓄的性子,怎么可能呀?!莲儿不敢相信。 谁知段霁茵毫不犹豫点头肯定道:“对啊!在大棠的时候,忆然姐姐用过。只不过效果不怎么样!”段霁茵说着还有些气鼓鼓,“要是老刘这回再敢骗我,我削她两年俸禄!” 若要问丁其羽和云儿那药效果如何,绝对是一致回答:好过头了!太医院的刘大人也是遭了“无妄之灾”,碰上了要求苛刻的小帝姬。 阿茵言语间故意不把事情说得很清楚,让莲儿以为忆然姐姐是豁出去了主动接受了阿茵的“奇药”,殊不知人家忆然是暗中着了小帝姬的道。 见阿茵完全不似说谎,莲儿心下又惊又羞,咬着嘴唇纠结半晌,本想向忆然姐姐学习,咬牙接受阿茵的好意,但又想起小姐妹们讨论过的神秘事儿、阿羽对自己做过的亲密事儿,结合想象因素,合成一幕幕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莲儿脸颊发热到快要烧起来的地步。 实在耐不过羞意,莲儿砰地盖上盒盖,把这份“神秘礼物”塞回段霁茵手里:“谢谢阿茵的好意。”一个劲儿摇着头,“我、我不行…”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了。 段霁茵急了:“怎么会不行?肯定可以的!” 奈何莲儿姐姐就是不肯接药,段霁茵灵机一动,也不强塞了,送了力道,故意说道:“哎…那看你自己吧。忆然姐姐都吃了,皇兄说很喜欢呢。”把莲儿姐姐的“弱点”拿捏得很准。 莲儿一听:“阿羽…阿羽说很喜欢?” “嗯~皇兄说特别喜欢。还专门来谢了我的呢!”谢是谢过了,可丁其羽从没说过喜欢呢~那一晚她是舒畅了,把云儿折腾得太过,某人现在回想起来都心疼呢。 莲儿踌躇纠结,忆然姐姐那么害羞内向的性子都可以为了阿羽做到这一步,自己为什么不能呢?在对阿羽的爱和付出上,小少女给自己的要求一向很高,不想丁其羽在自己这里少了任何爱和快乐。如果…如果阿羽真的很喜欢…… 段霁茵见莲儿动容,火候差不多,起身将手里的“神秘礼物”放在了桌上:“这样吧,反正我带都带来了,自己留着也没用,我就把它留下,莲儿姐姐想通了就用上,不喜欢就扔了算了。”眼中闪出狡黠光芒,意味深长道,“一切都由莲儿姐姐…自行决定。” 在晨露居成功送出了秘密礼物,段霁茵又找上了琅寰王哥哥。才从将军府回来的丁其羽起身:“东西都收拾齐全了吗?”经过几番调整,丁其羽也能很坦然面对离愁别绪了。从前在外求学,和家人不也是聚少离多嘛。知道她们平安幸福,就足够了。 段霁茵点点头:“差不多收拾好了呢,下面的人在检查。”段霁茵说着,开心笑了起来,“长辈和嫂嫂们送我的礼物,一辆大马车都装不下了。如清嫂嫂还专门派了一辆特别特别大的货运马车给我。”来了大乾,一家人的热情照顾让段霁茵感受到了有好多好多人宠着她,小帝姬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 丁其羽瞧着她的模样真是十分乖巧,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发顶,故作吃醋道:“只记得长辈和嫂嫂,说得好像是我忘了给阿茵准备礼物似的。”丁其羽可是费心为阿茵准备了不少礼物,除了她最喜欢的吃食之外,就是倾尽创意为妹妹制作的小玩意了。 段霁茵甜甜笑道:“嘻嘻、怎么会?琅寰王哥哥才不会忘了给我准备礼物~你准备的礼物我都收好了。亲自收好的哟,就在我自己平时坐的马车里,我要随时拿出来吃、拿出来玩。”当然,这个家是由琅寰王哥哥发起。阿茵得到的这些温暖快乐也正是因为重新找回了琅寰王哥哥呢~ -- 第890页 阿茵像是求表扬一般专门强调对礼物的区别对待,让丁其羽心下一片暖软:“阿茵这么乖呀。”经过时间的沉淀相处,丁其羽更加了解现在的阿茵了。 阿茵和阿音虽然相貌一样,性格很类似,各自却有着自己独有的特点。丁其羽慢慢发现了许多,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把阿茵和阿音搞混。只觉得自己像是拥有了一对双胞胎妹妹,一对和风儿南南一样、看似不好分辨,亲近之人却能拿捏得很准的双胞胎妹妹。只这样想着,幸福就好像翻了倍。 “那当然~”段霁茵机灵地转了转眼珠,“哥哥都送我这么多好东西了。我决定也要送你神秘礼物。”又搬出自己的“神秘礼物”。 ☆、第540章 再话别帝姬归东棠(下) 丁其羽疑惑:“阿茵不是也送过我礼物了嘛?” 段霁茵神秘地摇了摇头:“那是饯别礼,除了饯别礼之外,还有神秘礼物嘛。是庆贺皇兄和莲儿姐姐成亲的贺礼之一。” “我和莲儿成亲的贺礼?这么早就送?” 段霁茵一听不乐意了,皱起眉头:“什么这么早?!莲儿姐姐等了好久好久了!皇兄你要是再敢拖延,我回去就告诉母皇让她下旨给你们赐婚!看你还要拖到啥时候?!” 丁其羽连忙解释:“哎呀,我怎么会拖延?我恨不得现在就娶她,但婚礼马虎不得,我得好好合计合计,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 “这还差不多。”段霁茵拿出另一个锦盒,“这个给你。” 丁其羽打开一看,盒中是一颗宝蓝色的药丸。和莲儿那一颗大小一样,正好是一对儿。有了上次的经验,丁其羽脑袋里一下子就冒出一个大概的猜测,表情变得有些僵硬:“这是嘛玩意儿?!”音调都变了。 “生女奇药呀!皇兄怎么这么笨?”段霁茵毫不犹豫答道,“金银珠宝玉盘珍馐皇兄都不缺,作为亲生妹妹,阿茵就想送你一点实在的~” “生…生女奇药…我吃?”丁其羽很难想象这次又是什么奇怪药效了。 段霁茵理所当然道:“对呀。不过,莲儿姐姐也有份,这两颗药双方一起用。属于她的那一颗,我已经先送给她了。” 丁其羽讶异:“莲儿…莲儿收了?” 段霁茵包住丁其羽的手掌,让她握紧了盒子:“嗯~除了这一颗之外,我还带来了不少。皇兄也可以和其他嫂嫂试试。特别是忆然姐姐,之后我还会送给忆然姐姐一份哦。”又不满道,“上次给忆然姐姐用的效果不行,我已经把老刘骂了一顿了。” “那个效果还不行?!”那手里这个药药效得多猛?丁其羽顿觉手里的盒子有点烫手。 “对嘛。如果行的话,忆然姐姐都该快生了。”段霁茵想着就来气,嘟起了嘴。 丁其羽噎住:“这这这,你怎么能用这个评判药行不行?” 段霁茵瞥了丁其羽一眼:“那不是药的问题,莫非是皇兄的问题吗?!” 丁其羽急忙为自己申辩:“怎么会是我的问题?!这个要看时机的好不?”又一想自己怎么和这小崽子讨论起这些玩意来了?!赶紧憋起一脸严肃道,“不是,你小小年纪,操这些心干嘛呀?!” “谁年纪小了?阿茵什么都懂!”段霁茵扬着小脸,“人家莲儿姐姐都收下了,就你扭扭捏捏!”狡猾的小姑娘又话说一半,让听的人自然生出另一种解读。 丁其羽一听,一时间忘了招呼小帝姬,只小心翼翼确认:“莲儿她真的愿意?” “不然呢?莲儿姐姐可是一心扑在皇兄身上!”虽然没有得到莲儿明确的回复,但是段霁茵能肯定的是,如果皇兄真心喜欢,莲儿姐姐不会拒绝的。 丁其羽咽了咽唾沫,脑海里浮现出某些画面…刺激一点的话,她倒是没有问题,莲儿还小,承受得住吗?丁其羽有些心动,小心问道:“那个…没有副作用吧?就是…吃了这个不会有危害吧?” 段霁茵把琅寰王哥哥的犹豫心动都看在眼里:“当然不会!这药是老刘倾尽全太医院之力研制的。效果更好,却不会对身体产生任何危害呢。” 丁其羽哭笑不得,阿茵居然发动起了全太医院的大夫,可谓是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要是母皇知晓了,还不让人把阿茵屁股打开花? 丁其羽勉强收下了妹妹的心意,无奈嘱咐道:“下次,可不许再想这些了。” 段霁茵满意,重重点头:“我明白我明白。”还不忘偷偷补充一句,“你赶紧加把劲儿,我就不用操这些心了。” “本来就不用操心。一个小侄女,两个小侄儿,还不够你喜欢的?”自己这进度和效率,放到哪不是让人惊叹? “多点热闹嘛!”段霁茵想起鸿影昨天嘟起小嘴儿亲亲自己了,内心就像是落入了小蜜罐,这样的小家伙,可不就是越多越好嘛! 阿茵这么喜欢孩子,就不知道以后自己得有多少小外甥了呢?或许这家伙只是起哄厉害,等到真要她自己去生的时候反倒怂了也不一定?转念一想,拥有外甥的前提是…丁其羽皱起了眉头。面对从前的阿音一天天长大,丁其羽就有赵恪然嫁妹那种惆怅,如今…想来以后大概率不会只有一个妹婿,她得惆怅多少回呀?! 小帝姬离开之后,丁其羽看着手里的锦盒,无奈笑了笑,虽然那样刺激的画面她挺喜欢,但理智回复后,她却舍不得给莲儿用呢。 -- 第891页 莲儿年纪尚轻,虽然在大乾十六七岁成亲算是挺普遍的现象,晞儿和云儿嫁给自己之时也不过十八岁左右。但十七和十八的差别说小可不小,丁其羽内心还是随着从前世界的想法觉得过意不去。婚典不能再晚了,先在名头上把莲儿娶回家,至于□□上的契合,或许可以缓一缓呢...丁其羽如是想着,把锦盒收到了柜子里。 后来,那位老大人正式来拜谒了琅寰王殿下,替母皇捎来不少只有大棠才有的名贵礼物,几位夫人、三个小家伙是人人有份。就连阿娘都没落下,理由便是众人给了段霁瑀温暖的家庭、弥补了国主陛下十几年来的遗憾,是以必须正式向大家表达感激。 段霁茵单独拜访了她十分喜爱的忆然姐姐,又如约把她的秘密礼物也赠了忆然一份,千叮咛万嘱咐让人家好好努力、快些抱上小侄女,搞得公主面红耳赤。段霁茵当然也见了她最喜欢的小侄女和两个“小侄儿”,小鸿影应是能听懂小姑姑要回去了,对于疼爱自己的长辈们,鸿影一个都舍不得呢,小粘人精一直窝在段霁茵怀里缠着小姑姑陪她玩了大半天,更加坚定了阿茵催促琅寰王哥哥多创造几个小侄女的信念。 除此之外,小帝姬给众人的回礼也一一送到了住处,懂事的妹妹甚至不忘派人送了一份礼物给千离宫分舵去,让千离宫女弟子代为转交给竹漪嫂嫂。 十里长亭相送,临别之际,莲儿和忆然都流了泪,一家人与阿茵约定好去大棠游玩拜访的大概日子,才依依惜别。 莲儿她们都坐上马车一步三回头离开了,丁其羽却还留在原地,红着眼睛的段霁茵以为是嫂嫂们把琅寰王哥哥给落下来,正要心急火燎让人快马叫住前行的马车,却听丁其羽笑言道:“阿茵不给我找匹马吗?” 见阿茵泪眼睁得好大,丁其羽又忍不住摸了她的脑袋:“我想再送你一段儿。咱们好好说说话。” 丁其羽骑上阿茵安排的骏马,嘱咐道:“你的课业绝不能马虎,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不会体会很深,但我希望你能早一些明白。阿茵以后是要当国主的,那个位置至高无上,却也危机四伏、会遇到各种各样艰难局面,你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和强韧的内心。母皇现在对你一切的严格要求,都是想为你以后的顺遂平安打下基础。” 如果说的人真诚、听的人认真,那么老生常谈也可以感人肺腑,段霁茵能体会到琅寰王哥哥对自己的爱,乖巧点点头:“我明白,皇兄、阿茵能懂的。” “哈哈,是我啰嗦了,阿茵一向是很乖很懂事的。”这个妹妹虽然年纪小些,却因为身份和成长环境的不同,比阿音妹妹还要懂事一些呢。 被表扬的段霁茵轻快笑道:“嘻嘻,阿茵不能让母皇、父亲和皇兄失望。” “怎么会呢?阿茵是我们大家的骄傲。虽然母皇总是训诫你,但我敢肯定、阿茵一直是她的骄傲呢,轻易就能看得出来。”丁其羽几句话,让渴望得到肯定的阿茵备受鼓舞。 看着妹妹喜悦的小表情,若不是两人都骑在马上,丁其羽都想捏捏她的脸了:“母皇和父亲那边,我不在他们身边,你平时多担待一些,多替我尽一份孝心。好不好?” 段霁茵正色答道:“好。皇兄放心!” “哈哈,阿茵真的长大了,懂事儿了。”这老父亲一般的感慨,和恪兄将忆然托付给她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两人又骑马行进了一段,丁其羽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嘱咐了一遍。日色渐沉,到了该分别的时候。看着宽阔的官道,远远望不到头,不知延伸向何处,又有多少条岔道歧路。想起前些日子才送玉姨离开时的场景,竹漪在床边与自己话别时的心情,过往无数离别的画面都冲上心头。 这才体会到要想一大家子、所有重要的人都聚在一起,是有多么的艰难。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丁其羽眼眶发热…又转念一想,即便是在从前的世界,那里的阿音也会长大、会成家,到时候同样不可能永远都住在一起… ☆、第541章 风波定举家迎团圆 就按近里来看,自己离开几年,那边的阿音也应该上大学了呢,去到外地求学不照样一年见不了几面吗? 只是这异世界没有飞机没有手机,既不能日行万里,也不能遥寄相思。看来以后可不能说说而已,自己第一时间要做的机巧,真的必须是比骏马良驹更快的代步工具了呢。 有了未来实际的目标来冲淡离愁,丁其羽收拾好心情,转头看着阿茵笑道:“好了…就到这里了吧。”自己在队伍里跟着,反倒拖慢阿茵回家的进度呢。 段霁茵背脊一僵,没有回答丁其羽说的,而是急急道:“琅寰王哥哥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丁其羽勒住缰绳:“答应你的几点,一点都不会少,保证做到。”就连阿茵“小侄女”的事情,她都会努力实现的呢。 “几位嫂嫂都很爱你,你不能辜负她们,就算管不住花心,也不可以再多进人了。”段霁茵反过来嘱咐丁其羽。 丁其羽无奈:“我明白。不会再做混蛋事儿了。” 段霁茵补充:“还有莲儿姐姐的婚礼绝对不可马虎!竹漪姐姐那边你也要尽快!” “嗯。” 段霁茵又说到更小一辈:“影儿、风儿和南南,你要好好呵护着,下回把她们一并抱过来见见母皇和父亲…母皇他们都还没见过小孙女…” -- 第892页 “好~” “还有…何、何大娘!她对你很好,你的几位岳父岳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每一个你都要尽孝道。”面面俱到,小帝姬把不该她操心的事儿都扯出来了。 丁其羽没有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宠溺,隐隐带着泪光。 “还有…还有…”段霁茵着急在脑海里搜罗一番,实在是找不到还有什么可说的了。 丁其羽下马来,走到阿茵的骏马身边拉住了她的手,仰头道:“好啦好啦。等搬了新家,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动向。我们时常通信,我专门安排一条和你们通信的线路出来,保证你三天两头收到我的信。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丁其羽笑了笑,“以你琅寰王哥哥的聪明才智,想必很快就有快行天下的新式机巧出炉咯。” 段霁茵也跳下马来,小嘴一撇,抱住了丁其羽,差一点就让丁其羽看见她崩裂开来的平静表情。 丁其羽紧紧抱住她:“阿茵别耽搁了,快回家吧。” 当着一干手下随从的面,小帝姬用了好大的定力,才将将保持住声线的平稳:“你也是。天色不早,快回家吧…” 丁其羽拍拍她的背:“好,这便要走了。”两人拉开距离,段霁茵背身上马之时,两人的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不过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压制住了离愁别绪的爆发,段霁茵执意安排了几人护送丁其羽回去。丁其羽静静立在原地目送段霁茵离开,直到车马消失在目力所及最远处,内心是五味陈杂。 长亭古道、夕阳远山,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扬起嘴角,勒马回头,这一面等待她的,则是新的团聚呢。 …… 丁其羽为千离宫送去了几箱子物品,书信远远不止一封,依旧是连小淳小澜、梦涵师姐都包括在内,绝不落下竹漪任何一个重要的“娘家人”,除了书信外便有让每个人称心如意的礼物,像辰师父喜欢的好酒,怀师父感兴趣的新机巧等等,做得滴水不漏。竹漪那边的态度却似乎刻意在克制与丁其羽的交流,竹漪并没有予她回信,丁其羽只能从旁人的回信里得到她的消息。正如玉姨所言,竹漪手头有许多亟待处理的事情要安排,下一场婚礼也不必那么纠结,顺理成章该是属于小少女莲儿的了。 晨露居内,老远就传来丁其羽兴奋的声音:“莲儿~”听得门内外侍女丫鬟皆憋着笑意。 与莲儿相熟的侍女笑言道:“主子真是…越来越黏糊了呢,这几天来得愈发频繁了。” 莲儿红着脸瞪了她们一眼,小丫鬟收住笑意,狡黠道:“好了好了,奴婢们就不打搅两位主子如胶似漆,这便先退下了。”说罢就迅速退出了房间。 丁其羽没有错过离开的侍女们脸上奇奇怪怪的乐呵表情,进门就好奇问道:“她们怎么那么高兴?你们在玩什么呢?” “阿羽过来了~”莲儿不答,岔开话题问道,“漪姐姐那边怎么样了?”莲儿知晓阿羽近日一直在为漪姐姐的事情做打算,自然而然以为阿羽会先回江南将漪姐姐娶回来。她把几位姐姐都当做亲姐姐一般看待,是以莲儿并不觉得失落难受,反觉长幼有序、理所应当。 提到让她苦恼的事情,丁其羽叹道:“竹漪那边…听说她手头事情很多,无暇顾及这些。等我去了千离宫才能有实质性的进展吧。” 莲儿点了点头:“那阿羽准备很快动身了吗?” “动身?”丁其羽一愣,随即明白了少女的想法,“现在没办法动身呢。还有一场婚礼等着我去完成。” “婚礼?”漪姐姐都还没请回来,怎么举行婚礼? 丁其羽瞧她疑惑的模样心下好笑,轻轻捏捏她的鼻尖:“当然是…和你的婚礼啊。” 莲儿表情一滞,惊道:“和…和我的婚礼?!” 丁其羽笑:“对啊,不然呢?” “可是、可是漪姐姐那边…”莲儿磕磕绊绊,越想越不可取,使劲摇了摇头,对丁其羽道,“漪姐姐该在我前面呀!” 小傻姑娘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没有谁在前面谁在后面呢。不论时间上的早晚,于我而言,你们在我心里的地位都至关重要。只是我没那分/身的术法,恨不能同时把你们都娶进门了。”大混蛋丁其羽说起这一套旁人听来实在是可恶至极的话来,是越来越谙熟了。 莲儿倒是丝毫不会觉得心爱之人混蛋,反倒最听不了阿羽关于心里地位的直白表达,心下感动,更加乖巧道:“是不分谁前谁后…可是漪姐姐是姐姐,我不能——” “呵呵,正巧竹漪千离宫事务缠身嘛,我就不必纠结如何安排了。”就像竹漪离开时所言,她故意不回自己信件,其实也是好意为莲儿妹妹让步的吧… “我…我…”莲儿还想反驳,丁其羽伸指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好啦别推辞了,就这么定下了,我已经在信里面和竹漪交代过了呢。我今日过来就是和莲儿商量商量咱们的婚礼在哪里举办的问题。” 丁其羽带着她在桌前坐下:“你说,是去元京飞羽别业好呢?还是就在兴城好呢?亦或是大家赶紧挑出以后定居的地方,去那儿办婚礼?” 莲儿小心问道:“真的可以吗?”如坠梦幻,就在昨夜,她还在幻想她的婚礼会在何时举行,没想到此刻就摆上了日程,少女内心升起了浓浓期待。 丁其羽认真点头:“嗯。可以,没有任何问题。” -- 第893页 得到肯定的答复,莲儿心里的惊喜期待也彻底被点燃,想了想答道:“那就…就在兴城吧…”在无数次的幻想中,她和阿羽的婚礼举办地就是这生活了十几年的故乡呢。 兴城离何家村近,莲儿从小在何家村长大、有许多相熟的小姐妹,阿娘的熟人多,阿爹也在那里长眠,婚礼在兴城举行确实再好不过。丁其羽思索片刻,当然是顺着准夫人的意见来:“好,听你的。那正巧我们也不必跋涉,就在这边把婚礼举办完,再选一处定居的地方一家人搬过去。” 莲儿甜蜜一笑,握紧了丁其羽的手掌:“那我、我需要做什么?”一边问,一边脑海里回忆着之前参加过的、别人的婚礼都有哪些步骤。 “我这边先开始准备,有需要莲儿配合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丁其羽宠溺地亲吻了她的额头,“嗯…你先去问问阿娘的意见?或者去邀请你的朋友们吧?和她们商量商量如何刁难我?” 莲儿一听“刁难”,想起晞姐姐与大家讲述过婚礼上的好玩故事,挽着丁其羽的胳膊反驳道:“阿羽那么聪明,晞姐姐和她的朋友们、那么多才女闺秀一起出谋划策都没难住你。我们几个小姑娘怎么难得住你呢?” “哈哈,谁说她们没有难住?三关我就勉勉强强过了一关,可被她们刁难了坏了呢。”丁其羽转了转眼睛,“诶、不对,莲儿如果舍不得让人刁难我那当然是最好的~顺顺利利抱得美人归,我求之不得呢!” “抱得美人归”几个字,让少女红了小脸,又不愿便宜了某人,靠上丁其羽的肩膀甜笑着轻声道:“那我要好好想想…得刁难你,不能让阿羽那么容易就…”就如何,莲儿没说完。 可爱的模样看得丁其羽心动不已:“好好好~宝贝想一想。”在大乾,“宝贝”这个称呼使用频率并不高,可不知为何,丁其羽就独独喜欢把它用在莲儿身上。 少女同样最爱听某人唤出这亲密无间宠溺非常的称呼:“嗯…” 战事平定、海晏河清,属于丁其羽自己的家,该团聚咯。 【卷八.定风波完】 ☆、第542章 始筹备少女定婚期(上) 好事提上了日程,少女的精气神儿都提了起来,莲儿让人带了信去告知相熟的小姐妹们,同时,也将她最挂心的姐妹何桂儿单独请了出来见面。 莲儿其实早就打听到了桂儿姐的行踪,只是后来被丁其羽中咒的事情横叉进来,一心扑在丁其羽身上的莲儿哪里还有空与朋友相见?一切风波平定,莲儿这才终于有了与旧友相约见面的机会。 两人相约在了兴城馔玉楼见面,这是一家装潢气氛都非常雅致的酒楼。先到的莲儿等了不一会儿,何桂儿就如约而至。 莲儿看清来人,只觉眼前一亮,桂儿姐穿着颜色很漂亮的罗裙,头戴珠钗首饰,还上了精致的妆面,身边跟着一个丫鬟和两个随行的护卫。谁还能将她和当初唯唯诺诺跟在何大婶一边、努力劝架的乡野小姑娘联系在一起呢? 莲儿起身去把她迎进来,正想毫不掩饰地夸赞她,却看了看桂儿姐左右的随从,欲言又止:“桂儿姐,你……”省掉的半句话意思却挺明显。莲儿的想象中,桂儿姐是被大婶卖给了有钱人家,自然以为那两个严肃的护卫是来“监视”桂儿姐的。如是想着,莲儿对小姐妹的担心心疼又浓重了几分。 何桂儿同样能看出莲儿的变化,相较于一年多以前,莲儿身上的气质更特别了,举手投足间多了闺秀般的优雅,她独有的少女天真烂漫却一丝不减。何桂儿看出莲儿的意思,开口对侍从们客气道:“你们、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莲儿蕙质兰心,很快从桂儿姐身上看出了一些变化。如果真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只是物质生活上的提高,精神却饱受摧残的话…桂儿姐的精气神不可能这么好,莫非…? 等桂儿姐的侍从都退出了房间,莲儿才上前亲昵拉起桂儿姐一同入座,关切问道:“桂儿姐,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搬到城里来了?芳姐姐她们说你和一位有钱人家的少爷结了缘?你、你们成亲了吗?”莲儿谨慎注意着自己的措辞和桂儿姐的表情,生怕自己的话会伤害到小姐妹或是掀开她的伤疤。 何桂儿一听,低下了头:“还没有成亲呢。” 害羞又憧憬的模样,坐实了莲儿内心的猜测,她彻底放下心来,巧笑道:“看来…是我虚惊一场了。桂儿姐是找到了如意郎君呢!”莲儿说罢,好奇万分地问道,“快跟我说说,桂儿姐和姐夫是怎么认识的?”故意俏皮改了口。 何桂儿脸色一红:“还不是姐夫啦…” 莲儿还没见自家堂姐露出过这种表情呢:“暂时还不是、总会是的嘛~”轻轻摇晃着何桂儿的胳膊,撒娇道,“快说说快说说,我要听!” 何桂儿因为害羞犹豫片刻,耐不住莲儿浓重的好奇心,与她讲述起来。原来在一年前,桂儿去城中来采买,被豪绅刁难欺负,恰好被路过的纨绔公子兴城薛家少爷救下,一来二去两人结缘,互相都有了情谊。岂知外人眼里的纨绔少爷,实则并不是纨绔,有了心爱的姑娘之后,更是在桂儿的鼓励敦促下收了玩心,开始奋进向上、潜心研习家传的医道,立志要做一个济世救人的好大夫。 莲儿听她简单描述了的始末:“姐夫这么上进,想必日后一定能实现心愿、功成名就的。”衷心为桂儿姐感到高兴,不禁玩笑道,“桂儿姐哪天当了国医夫人,可别忘了小姐妹呀~” -- 第894页 “你少取笑我了。”何桂儿说的是“取笑”,内心倒是真的很信任自己的心上人,相信他有一天会功成名就、实现抱负。莲儿桂儿两姐妹在这一点上很像。 莲儿甜甜一笑,点头应道:“反正…桂儿姐觅得良人,我就放心了!” 何桂儿反将话头抛给了莲儿:“莲儿呢?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近来甜蜜事和糟心事交织,爹娘兄长纠缠不休,何桂儿对莲儿的近况不太了解。 莲儿如实答道:“我也还没成亲。”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补充一句,“不过…快了呢~” 何桂儿有些惊讶:“莲儿要成亲了?!”莲儿的小姐妹们自然都知晓她对阿羽的感情,何桂儿小心翼翼问道,“是和…?”如今莲儿突然说要成亲了,那么成亲的对象是? 莲儿很默契地明白了她想问的,笑答道:“嗯。只会是阿羽。” “真是阿羽…”但阿羽不是早就娶过妻了吗…听说娶的还是富人家的大小姐!何桂儿将想问的话吞了回去。她对丁其羽娶妻本事的认知,还停留在一年多以前的消息上。 她的疑惑,莲儿自然也懂,故意噘嘴道:“有什么办法呢,就是喜欢那个花心萝卜。”弱弱说了一句丁其羽,说完却又心疼了,自己推翻道,“阿羽她,很好。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何桂儿想起一年多以前在何家村的那次会面。莲儿是期盼了多久才得偿所愿…又要和怎样的女子一同分享夫君的心呢?如是想着,何桂儿有些心疼小姐妹。不过…正如莲儿所言,旁人看到的感到的,都作不得数。莲儿那么喜欢她的阿羽,如今换得真心,何桂儿能看出来,也能真正理解,莲儿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幸福。 何桂儿释然一笑:“那…我也就放心了。”用了莲儿方才的话,又笑道,“你还取笑我呢,你们阿羽那么有本事。虽然他闯的事业神神秘秘,但谁都知道,那是一番了不起的大事业。” 莲儿索性也不反驳了:“反正嘛,我们姐妹俩都找到了幸福就对了。”莲儿把话风转回了桂儿姐身上,“先别说我,把你的事情交代清楚,别人是一点儿不知晓,桂儿姐捂得太严实了!” 莲儿说罢,问出了她最关切的一点:“那你和姐夫在一起,大婶他们的态度是?” 何桂儿叹了一口气:“爹娘他们自然很高兴…”不过并不是为了自己高兴,毕竟爹娘那么爱财…一向只心疼兄长。 果然!莲儿皱起了眉头,桂儿姐姐和家世好的公子在一起,恐怕最高兴的就是大婶大伯他们了吧!莲儿都能想象到大婶面对亲家提出无理要求时狮子大开口的嚣张表情,他们只一心想着自己和那不争气的儿子从中获利,恐怕根本不会在乎桂儿姐的感受吧!若是和夫家闹得不愉快,受罪的不还是桂儿姐自己吗?! 莲儿义愤填膺:“那桂儿姐岂不是很为难?!姐夫这边家里人会不会多想?” 正如莲儿所想,何大婶等人一见何桂儿和有钱人家的少爷有了情,开口就是要钱,像卖女儿一般。幸好对方是真心对待桂儿,二话不说就满足了桂儿娘家人的要求。谁知何大婶等人挥霍一通之后,过不惯曾经的苦日子,又想起了桂儿,便接二连三上门,准备把桂儿当成“长期饭票”,惹出了一系列糟心事来。 何桂儿又是一声长叹,随即想到心中那人,稍稍展颜:“所幸…他…很护着我…我们会一起想办法,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的…” 这种家务事,莲儿不好擅自插话,她沉默片刻,只得宽慰道:“桂儿姐放宽心,姐夫能理解你就很好了,只要你和姐夫齐心,这些困难一定会悉数解决,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出来,能办到的我都会尽力!” 这般赤诚的言语,让何桂儿热泪盈眶:“谢谢莲儿,你以前就一直在帮我…”何桂儿当然还记得最艰难的时期,莲儿偷偷给予自己的那些帮助。 莲儿见桂儿姐眼中含泪,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心疼更甚,桂儿姐以往过得辛苦,希望此番她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别再吃苦了…小爱哭鬼赶紧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吸了一口气:“谢什么呀?我们可是亲人呢。我就等着喝桂儿姐的喜酒了。” 何桂儿努力平复下心情,反问道:“你呢?和阿羽是什么时候成亲?” 莲儿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神采,这是她近日来不变的情绪主基调:“很快,我们开始筹备婚礼了。我今天来,除了要和桂儿姐叙旧谈心,还想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何桂儿也为莲儿感到惊喜:“这么快?在哪里举办?” “我想就在兴城,阿羽也赞同的。” 何桂儿欣喜道:“有了具体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是当然。除了桂儿姐,姐夫也要到场哦。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青年才俊入了桂儿姐的法眼!”莲儿调侃意味浓重,说得人家何桂儿红了脸。不过这种羞涩中带着幸福的表情,这种甜蜜又紧张的感觉,莲儿很懂呢,她俏皮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桂儿姐和姐夫都不能缺席。正式的请柬我会很快让人送去府上的。” “好…”何桂儿点头。 莲儿起了少女心性,故意问道:“诶?请柬是直接送去薛府吗?”莲儿把人从薛府请了出来,又怎会不知桂儿姐已经住进薛家了呢,这么说就是想逗逗小姐妹嘛。大婶大伯不疼桂儿姐,自然有人疼着。 -- 第895页 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何桂儿还能辨不莲儿的小心思吗?不禁羞恼道:“随你送去哪里,收不到我便不去了。” ☆、第543章 始筹备少女定婚期(下) “收得到,保证送到姐姐手上!”莲儿挽住桂儿姐的手,“到时候姐夫和你一起来参加婚礼,我可得敲打敲打他。都把我们桂儿姐拐进府上了,还不赶紧准备准备娶过门?” 一句话把何桂儿说红了脸:“只是暂住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莲儿忍俊不禁:“诶?我想的哪样?我可什么都没想!” 何桂儿笑骂道:“光说我、你和你的宝贝阿羽早就住在一起了才是吧?” “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莲儿脸上发起热来,也不怪大家会猜测她和阿羽之间的关系进展了,以二人的亲密状态和各自的精神状态来看,不论是谁都会怀疑吧?莲儿好不容易才敛住羞涩笑意:“没有~我也没有呢…” 何桂儿正色关心道:“你这边的情况呢?”说得有些为难,“那…那位小姐,好相处吗?在家里、会不会很拘谨?”毫无疑问,莲儿完全不会面对“婆媳关系”问题,她要面对的就是“姐妹相处”的问题了。 “这个呀桂儿姐不用担心,姐姐们都很好呢,对我就像是对待亲妹妹一样。”正好馔玉楼的伙计送了香茗和点心进来,莲儿为桂儿姐到了一杯茶,就像在陈述一件邻里小事儿一样。 何桂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姐、姐姐们?” 莲儿将茶杯递给何桂儿,毫不避讳地如实道:“哎~原来桂儿姐还没听说,家里…有四位姐姐呢。”对于丁其羽的混蛋行径,莲儿早就释然,亲口说起来基本不会对心情有什么影响了,反倒如谈笑一般。 见桂儿姐迟迟没有动作、脸上是震惊语塞的表情,莲儿莞尔,拉起她的手接住茶杯:“其实很合算呀,嫁给阿羽,还能多四位很好很照顾我的姐姐。”这番话要是被丁其羽听见了,还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呢。 与四位姐姐分享一人…莲儿却能谈笑自如,中间经过了多少心理上的变化,只有莲儿自己知晓。只怕就像爹娘和哥哥的事情一样,世上…很难有十全十美吧。日子过得幸不幸福,唯有自己才知晓。何桂儿捂着暖暖的紫砂杯,揭过这一茬不提,又问:“阿羽呢?他对你好吗?” 说起阿羽,莲儿幸福的目光化到眼底:“她对我很好。”哪怕每一位姐姐都比自己出色,阿羽也从来没有偏颇过。 何桂儿若有所思点点头,放下茶杯拉住莲儿的手:“那就好,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能帮得上的,你也一定要和我说。” 莲儿听了,笑言道:“嗯~现在可是有桂儿姐和姐夫给我撑腰了,她不敢欺负我的。” 两姐妹促膝谈心,气氛十分融洽,就好像又回到了何家村里的忙碌时光,不过转眼间,两位姑娘都找到了心之归属,即将走入人生的新阶段了呢。 另一边,丁其羽专程到春晖园拜见阿娘,却扑了个空。 原来阿娘想念小孙儿们,早些时候去了将军府看凯风自南。凯风自南还没满月,大人自然舍不得她们奔波受寒,每天两头跑的除了丁其羽之外,就是挂心小孙儿的何大娘了。 也不知在那边做什么呢,快一个时辰还没回来,丁其羽百无聊赖在阿娘的春晖园转了转。看到娘亲适应新的生活、享受天伦之乐,甚至开始培养起自己的小爱好,丁其羽欣慰又高兴。 在丁其羽等到花儿都快谢了之时,阿娘才终于回来,手里还抱了一个小的——影儿。 丁其羽舒了一口气,跑过去拖长声音控诉道:“娘,您可总算回来了~”又宠溺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语调转了一个弯,“影儿怎么也跟奶奶过来玩啦?” 影儿正认真吃着奶奶喂的水果泥,没空出声回应,就抿着小嘴回了丁其羽一个可爱的笑容。 何大娘赶紧小心替鸿影擦了擦嘴角,看都没看丁其羽一眼:“娘去看未晞和风儿南南了,阿羽有要紧事?” 去看风儿南南、回来手里又抱着影儿…丁其羽见阿娘忙都忙不过来的样子,吃醋道:“有了小家伙们,阿娘心里眼里都是影儿风儿南南,都不稀罕我了。” 何大娘心下好笑,抬头来也学着丁其羽的模样醋道:“那当然~阿羽那么多媳妇都疼不过来,这会儿怎么有空跑到娘这里来了?”和玉姨相处许久,阿娘都“学坏”了,能和丁其羽插科打诨了呢。 何大娘又把怀里裹着漂亮袄子的影儿往上抱了抱,玩笑地问鸿影道,“小家伙我都疼不过来,还有空心疼阿羽嘛?影儿说是不是?” 鸿影一心扑在甜甜的吃食上,才没听清楚她们在说啥呢,听到半句“是不是”,就一个劲儿点头,好像是在回答:“确实好好吃。” 逗得阿娘笑开了颜,她对丁其羽道:“未晞月子也快到了,你呀、快些准备准备,把她们娘儿几个接回家才是。成天在这瞎转悠什么?”显然,阿娘的心思还在可爱软萌的小孙儿身上。 丁其羽又无奈又好笑,答道:“阿娘怎么能说我瞎转悠呢?一大家子人和机缘阁的事务都要顾上呢。晞儿那里我算着时间的,搬回来的事宜我都安排好啦。到了日子自然会好好把她们接回家。” “嗯~很乖呢。”何大娘明明是在回应丁其羽,又是看着鸿影说的这话,影儿笑得很开心,丁其羽却不知阿娘到底是在夸谁了。 -- 第896页 得了得了,在影儿面前,自己只能靠边站。丁其羽认清自己的定位,终于把此来的目的摆了出来:“娘、我这会儿专程来找你,是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很重要很重要!” 连说好几个“很重要”,总算把阿娘的注意力从小孙女身上引开了:“嗯?是什么?” 丁其羽引着阿娘和影儿进屋,阿娘进屋就要给小家伙换薄点的衣裳,不管阿羽说的事儿有多重要,也不如小孙女的健康重要… 丁其羽本就不知该如何开口,看着阿娘小心仔细为鸿影换衣服,只能在一边又纠结又着急,连搭把手都给忘了。 等到阿娘抱着“瘦了一圈”的影儿重新坐定,丁其羽也不纠结了,捏着拳头索性开门见山道:“娘,我想…我想娶莲儿。”和阿娘求娶莲儿,还真不是那么好开口的。虽然早就征求过阿娘的意见,但时隔挺久,阿娘也几乎没再提过这件事,拐走阿娘女儿的事情如今要彻底进行下去了,混蛋丁其羽很难不心虚嘛。 “什么?”何大娘惊道。她当然了解孩子们的感情,正如丁其羽所想,这段时间她对两人的事情基本是默许的状态,从最开始看着莲儿和阿羽过分亲密而纠结,到后来的习惯。两个孩子的发展和自己心态的变化她都很清楚,只是,“默许”和提上台面来说,还是有许多差别的。 奶奶因为惊讶,一时间忘了喂东西给影儿吃,小影儿捕捉到丁其羽话里“莲儿”两个字,张嘴黏黏糊糊学了“莲儿”两个字,大眼睛看看爹爹又瞧瞧奶奶,似乎是想吸引大人们的注意力、表达自己也知晓“莲儿”是谁呢~ 丁其羽把大致想法理了一遍,包括时间地点和大致的形式,其中针对阿娘这里最重要的问题,便是她到底“站在哪一方”:“…就是这样,到时候,阿娘就作为莲儿的娘家人,让她更有归属感一些。” 丁其羽在脑海里想象那样的场景,不禁玩笑道:“我还没喊过阿娘‘岳母大人’呢,真要喊,还觉得怪别扭的。” 丁其羽一条一条描述了一大堆,何大娘思维却飘出了很远,意识到女儿和“儿子”的婚礼是“箭在弦上”,心下感慨都来不及,也没听清丁其羽具体说了些什么,只附和道:“是…是怪别扭的。” 大人们谈正事不理人,小家伙就跟着凑热闹,听爹爹和奶奶都说了“怪别扭的”,影儿也奶声奶气地学:“歪喂纽哒~”和原版偏差大极了。 丁其羽看出阿娘心不在焉,也很能理解阿娘的心情。丁其羽目光落到小家伙身上,伸手想揉揉她的小脑袋,不知是小家伙的娘亲、奶奶还是照顾她的嬷嬷,给影儿梳了一个特别小、样式却很复杂的“小揪揪”,漂亮精致又格外可爱,直戳丁其羽心里的柔软,搞得丁其羽舍不得下手,转而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尖:“你替奶奶听懂啦?” “嗯嗯嗯!”小可爱影儿重重点头。 “哈哈,我的影儿什么都听得懂!”丁其羽把她从阿娘怀里抱了过来。 影儿一手乖乖捉着爹爹的衣襟,另一只小手指着奶奶手里的吃食,大眼睛都锁在了好吃的上面,还想吃呢。 何大娘回过神来,为自己的走神而歉然道:“阿羽,我——” 丁其羽不等她说完,就柔声道:“娘,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我和莲儿成亲是成好事。莲儿嫁给我又不是“出嫁”,她依旧会陪在您身边嘛,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的。”丁其羽看着阿娘的眼睛,十分认真道,“我会好好对她,请娘放心。您随时都可以监督我,要是我敢有一点不听话,您就可以狠狠罚我。” 见阿娘神色动容、陷入沉思,丁其羽拍拍怀里满脸都写着渴望的小馋猫暖暖的小肩背,从阿娘那里拿来了影儿心心念念的果泥,继续喂给她吃。 ☆、第544章 迎凯旋将军享天伦 低头看鸿影抿着小嘴儿笑得一脸甜蜜,就好像果泥的甜味也浸到了丁其羽心里,丁其羽笑了起来:“等过再两年,阿娘说不定就能抱上外孙了呢。” 陷入沉思之中努力调节心态的何大娘目光移到鸿影身上。外孙…一个既像莲儿、也像阿羽的小家伙,集两个她最爱的人的优点于一身,该有何等的可爱呢?这样说来,的确…很让人心动呢。 沉默许久,何大娘深呼吸一口气,彻底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什么时候?在哪里办?” 自己方才理出来的事情,阿娘是半句没听明白呀~丁其羽一边顾着影儿吃东西,一边又耐心替阿娘重新理了一遍。 “那你这边,我到时候紧紧赶过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大娘也心疼丁其羽呢,是既想做女儿的娘家,也想做儿子的后盾。 “没事没事,阿娘,你都参加过好多次我的婚礼了、喝过好多好多媳妇茶了,这一回,也该安安稳稳好好体验一下当岳母的感觉、考验考验女婿了。”丁其羽轻快道,把最后一勺果泥喂给了影儿。 果泥见了底,丁其羽收起小勺小罐。小家伙听大人们说话正入神、还在张着小嘴来吃,结果吃了一嘴口水巾,皱着小眉头低头一瞧,哪里还有香甜的果泥?爹爹都在给自己擦嘴了呢。小影儿抬起头,小手扯了扯丁其羽的衣襟。 丁其羽低头对上影儿无辜的小眼神,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脑袋,柔声解释道:“吃完了呢,一天之内不能吃太多哦。”伸手轻轻一点影儿的肚皮,“不然肚肚会疼的。影儿怕不怕疼?明天再吃,乖。” -- 第897页 小鸿影听得懂,小手赶紧捂住小肚皮,她可最害怕疼了,只能嚅动小嘴回味那甜甜蜜蜜的感觉,不再闹着还要吃了。 这边阿娘也回了话:“那好,听你的。” “嗯,谢谢阿娘。”丁其羽抬头,又笑道,“我希望婚礼能保留兴城、或者咱们村儿里特有的一些吉祥婚俗,让莲儿她的归属感更强。阿娘您以为呢?” 阿羽处处都在为女儿着想呢,何大娘慈爱道:“好,阿羽以前家里那边有什么习俗,也可以加进来。婚礼嘛,图个喜庆吉祥就好。” “哈哈,从前的婚俗我也不算了解,就按何家村地道的婚礼来就好了。”丁其羽笑答。 三人在房内商讨了一番婚礼各种小环节的风俗,主要是丁其羽听阿娘讲述,择其善者而采纳,对婚礼的流程有了一个大致的构想。在场第三人——小影儿,也听得一脸认真,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时不时学上一两句。她的小脑瓜里面理解了多少,又津津有味地在思考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取得阿娘的首肯,成亲的事情定下来,丁其羽与几位夫人汇报过,也给竹漪寄去了信件。夫人们当然都很支持她的决定。至此,丁其羽和莲儿的婚礼筹备正式拉开了帷幕。日程的计划安排,各种礼品酒席的置办,礼堂会场的布置,客人的邀约等等事务都在两位新人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另一边,陆将军和陆未昭、陆未明大胜归来,本应直接入京面圣,可大将军和两位少将军刚晋升为外公和舅舅,心里一直牵挂着两个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久的小家伙。正当左右为难之时,太子赵恪然得知陆家小姐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代病重的父皇传旨特许陆将军父子回乡与亲人团聚。赵恪然还写了一封信对妹妹旁敲侧击一番,字里行间流露出他同样渴望成为舅舅的心思。 于是锡荣抓回来的要犯直接被押解去了元京,陆将军三人安排好大军战后整顿事宜之后,便带了小队人马马不停蹄赶回了兴城。 听闻岳父大人和二位哥哥回来了,丁其羽从婚礼筹备当中暂且抽身出来,算好时间带人等在将军府外。 远远就见三骑飞驰而来,原本应该护在几位将军身边的卫队被远远甩在了后面。丁其羽心下好笑,让人上去牵了马,对三人行礼:“其羽恭迎岳父大人和两位兄长凯旋!” 陆将军心情很好:“呵呵,好好好。”上来就对丁其羽一顿夸,“其羽久等了。” 有陆将军在,陆未明不敢不拘小节、憋着满腔喜悦,脸上的兴奋表情却说明了一切,他的“好兄弟”丁其羽一眼就能看懂。 陆未昭反倒沉不住气直接发问:“其羽、小晞他们呢?” 丁其羽与未明兄眼神交流一番,回应大哥道:“岳母大人、未晞和风儿南南都在瑶律居等着几位呢。”说罢便准备引三人去瑶律居。 陆将军顿住脚步:“诶、我们这一身尘土风雪的,怎么能带给孩子?” 陆未明重重点头:“对对、我们先去换身衣裳!”三人也不和丁其羽商量,急匆匆跑去换衣裳,留丁其羽等也不是、走也不是。 瑶律居内,未晞已经出了月子,身体也恢复得挺好,搬出将军府的时间因着陆将军几人回来的日程而推后了。 至于凯风和自南,满月的时候陆将军和陆家军里的大人物都不在,一家人就小范围内举办了一场温馨的家宴。一双小家伙满了月,每天都有努力吃奶睡觉,又有专门的大夫天天看顾着,个头比刚生下来那会儿大了一些,脸上皮肤的褶皱长开,可爱的小模样显露无疑,真和丁其羽颇为神似。两个娃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哭要一起哭,饿会一起饿,可爱便被复制放大成双倍,任谁看了都会展开笑颜。 “回来了回来了!”丁其羽率先回了瑶律居。 未晞和陆夫人陪凯风自南等在一层的书房,原本典雅的书房因为有了小主人的出现,摆了好多婴儿用品,生生被丁其羽改造成了“育婴房”。房内炉火通明,温暖又温馨。 两人只看见丁其羽一人回来,陆夫人问:“在哪里呢?”最挂念大将军的人,当然是陆夫人咯。 “换衣裳去了,岳父大人他们心疼风儿南南。”丁其羽话音刚落,楼外就传来行路声。 陆将军父子可谓是使出了行军的雷霆速度换过一身便服,竟只比啥也没做的丁其羽晚了一丢丢。 房内几人都迎到了门口。陆夫人见到牵挂已久的人,只上前问道:“怎么穿这么少?”连凯旋、祝贺的词儿都没顾上,思念和牵挂,在将军平平安安站在她面前那一刻,就都有了足够的回应。 “够了够了,家里又不冷。”大将军笑答,与发妻对视一眼,很多话便从目光传达到彼此心底,相知多年的默契不言而喻。 陆未晞也款款走来向父兄行礼:“爹,大哥、二哥。” 陆将军伸手轻抚女儿的鬓角:“呵呵,小晞都当娘了。”陆将军出战近一年时间,完全缺席了宝贝女儿怀孕的时光,就好像一眨眼,小外孙就蹦出来了呢,十分缺乏真切感。没有一眼瞧见他们最想见到的小家伙,陆将军转头看了看:“风儿南儿呢?” 陆夫人很能理解夫君这种辈分提升的奇妙心情就是了,她带着心急火燎、满心期待的三人来到小床前:“这里呢,风儿南南在睡觉。” -- 第898页 小床边上立刻就围满了人,三人目光齐齐粘到了床上呼呼大睡的孩子们身上,陆将军看着襁褓中两张粉嘟嘟的小脸,脸上流露出丁其羽几乎从未见过的柔情,越看越是喜欢,把声音压低了好几倍问身边的夫人:“哪个是凯风哪个是自南?”手掌握紧了小床的栏杆。 陆夫人指着孩子分别介绍:“这个是风儿,那个是南儿。” 丁其羽见岳父眼中懵懂的神情和自己刚见到凯风自南的时候完全一样,插话道:“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太好认,我当初也花了好大功夫才分辨出谁是谁呢~” 陆未明两兄弟和丁其羽挤在小床的另一侧,陆未明好奇看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不禁开口问旁边的丁其羽:“羽弟、他们怎么这么小?” 陆未昭有了丁其羽送的机巧助力腿,快速活动起来毫不含糊,甚至比陆未明占到了更有利的位置,听二弟所言,他扬起手掌附和道:“对啊,这小脸,还没我半个巴掌大呢。”脸上除了好奇之外,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他可是两个小不点儿的舅舅了呢! 陆夫人替丁其羽答了:“小明小时候,比风儿南儿更小呢。刚生下来看不出什么,你现在不也长到这么大的块头了,和你兄长没差。” “哦、是这样吗?”陆未明撇嘴,什么叫“这么大的块头”…自己并没有很胖啊。陆未明也和丁其羽有了同样的感慨,长辈都是隔代亲,有了小家伙就不疼他们了呢。 陆未昭满心铺在两个小外甥身上,回忆起二弟小时候的样子,确认娘亲说的无误,笑道:“那可得多吃点,身板长结实些。” 丁其羽觉得好笑,小声和未明兄私语道:“呵呵,二哥要习惯,自从有了孩子们,我在阿娘那儿也‘失宠’了。” 不过他们这些大人自然不会真的和小家伙吃醋就对了,陆未明很快被一双小外甥吸引回了注意力,怎么瞧都瞧不够。 ☆、第545章 如兰心新人制喜服(上) 可能是感受到自己成了长辈们的焦点,熟睡中的自南侧了侧小脑袋,又蠕动了嘴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陆未明用气音发出感慨:“好可爱,不愧是羽弟和未晞的孩儿~”还不忘补充一句,“不愧是我的小外甥~” “想抱?”陆夫人则一眼看出了身边人的期盼。 陆将军握住栏杆的手松了下来,在身侧捏成了拳头,想抱孩子的心思都藏在这些小动作里了:“算了,别吵醒孩子。” 丁其羽笑:“风儿是小懒虫,一般都睡得很沉,南南相对来说要娇气些,岳父大人抱抱风儿应该没问题。” 陆将军纠结片刻,耐不住心头的渴望:“那、那好。”说罢便小心翼翼把风儿抱了起来,姿势被陆夫人纠正标准,他便一动不敢动,把小家伙视若珍宝般护在怀里,铁血将军的所有柔情都在这一刻展现出来。 那一刻,陆夫人仿佛看见了近二十年前,他也是这样小心谨慎第一次抱起小晞时的模样。一晃时光便是二十载,将军此刻抱起的,都是小晞的孩子了呢。 铁骨铮铮的大将军与怀里刚满月的小婴儿形成鲜明的对比,真如未昭大哥说的那样,大将军一个巴掌就能轻易把风儿稳稳拖起来,这样的对比背后,是亲情的温暖维系,让丁其羽和未晞都倍感温暖。 陆将军仔仔细细瞧了陆凯风的眼睛,抬头对陆夫人道:“这眉眼,以后肯定是个将帅奇才!”即便压低了声音,还是很容易听出他的兴奋。 凯风刚满月没多久,小鼻子小嘴儿都柔和小巧极了,真不知大将军是从她小眉眼中的哪个特色瞧出来人家是将帅之才的呢? 陆未昭也重重点头附和道:“对对!他们以后必定是驰骋疆场的英雄!”舅舅的期望更大,直接把自南也归为了小将军之列。 陆夫人一听,皱眉反驳道:“什么将帅奇才?风儿以后可不要去当将帅。”说着还想从陆将军手里“夺回”风儿。夫君是将军,儿子是将军,陆夫人牵挂了一辈子,若是能选择,她才不希望小外孙也成为将军呢。 陆未明赞同母亲的观点,小声嘀咕道:“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当什么将军嘛?”应该像未晞学习,以后成为文采风流的青年才俊。二舅舅显然期盼着两个小家伙能实现自己风流倜傥的梦想呢。 陆将军后退了半步,不想让夫人把小家伙“抢”了去:“嗯?谁说的?”不从小眉眼的特色,就冲着他当了几十年的将军统帅,难道还看不出自家小外孙完美的将帅奇才根骨嘛? 陆未晞见爹娘因为这事儿产生了分歧,看了对面的丁其羽一眼,出声道:“其羽也希望孩子能当将军呢。” 这句话在陆将军这里,可是比什么美言都有效果呢,未晞替自家夫君请了个大功,陆将军开怀道:“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其羽说得很好!” 夸得丁其羽都不好意思了:“呵呵,岳父大人谬赞。” 陆未晞莞尔,又转了个弯,继续道:“不过,我们都觉得,小家伙长大了要不要做将军,还是要看实际情况和她们自己的兴趣,我们可以引导、却不能强迫呢。”给了个很中肯的说法,“爹爹您说是不是?” 宝贝女儿一声“爹爹”,陆将军那还能不点头呐?他仔细想了想:“嗯、小晞说得在理。”陆将军心下已经默默想着该如何引导小外孙对武学兵法产生兴趣,而不是让二儿子吃过的亏再在外孙身上重蹈覆辙了。 -- 第899页 重聚团圆的将军一家围绕着凯风自南的话题不断,后来,陆夫人和未晞单独将陆大将军请去说了话,丁其羽很快便理解她们二人的用意,心下十分感动。 不知母女俩是如何与大将军讲的,但是有了她们的帮忙,免去了丁其羽不知该如何解释孩子身体异于常人的烦恼。谈话的效果极好,陆大将军听过之后对丁其羽和孩子们的看法态度没有一丝改变。 大将军他们自然也知晓了丁其羽正忙着“再娶妻”,也不知是对丁其羽混蛋行径麻木了,还是看在凯风自南的份上不与她计较,总之并没有像从前那般表现出强烈的不爽就是了。 几日后,陆将军父子还需回京复命,坐满月子的晞儿和一双孩儿也离开将军府回了家,这下阿娘遂了愿,天天都能享受三个小家伙环绕身侧的天伦之乐,变成陆夫人每日过来看女儿和孩子们了。 临行前,未明兄拉着丁其羽去两人从前最爱去的酒楼喝了一顿酒,说什么羽弟以后就是许多个小娃娃的爹爹了,和朋友聚会的时间一定会减少不少,还送了她和莲儿成亲的贺礼。作为未晞的哥哥,这场婚礼他是参加不了的。 丁其羽欣然接受了好兄弟的礼物,又鼓励未明兄抓紧机会把曲小姐搞定,未来说不定自家还有哪个娃娃能和未明兄的孩儿青梅竹马呢。 亲自送岳父兄长几人离开兴城后,丁其羽重新投入了忙碌的婚礼筹备之中。 这日,忙里偷闲正在和阿娘学着叠红纸的丁其羽被莲儿叫去晨露居。她立刻丢下手里的事儿急急忙忙赶到。丁其羽瞧见莲儿在门口等自己:“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莲儿穿着阿羽亲自替她挑选的锦缎制成的新衣裙,发饰和发髻都是精心搭配的,还上了淡妆,非常漂亮,她迎过去拉着丁其羽进屋:“阿羽,我想亲手做我们的喜服。” 丁其羽诧异:“嗯?之前不是订好喜服了吗?怎么要重新做呢?” 莲儿绞着手指,抿嘴犹豫片刻,才解释道:“我想来想去…还是想阿羽能穿上我亲手做的喜服。全权交给别人做的喜服,我始终觉得不太满意。而且婚俗也该是…该是新娘做喜服。趁现在还来得及,我想马上开始做。”何家村本就有新娘制喜服的婚俗,平时为阿羽做了那么多的衣裳,在她们人生最重要的典礼上,莲儿也希望阿羽身上穿的是自己亲手一阵一线穿出来的情谊。即便只穿一次,那也是她和阿羽一辈子的珍藏。 丁其羽重新牵起莲儿的小手:“莲儿做的当然是最好的。可是,会不会太赶了?”丁其羽也不希望小少女的婚礼留下任何遗憾,所以在婚礼筹备上,几乎所有事情都是顺着莲儿的意思来的。但赶制喜服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丁其羽舍不得莲儿费神费心。 获得阿羽的肯定,莲儿甜甜一笑:“时间还充足呀,完全没问题的。”又补充道,“村里的姐妹们也会帮我的忙。清姐姐她们本来也想帮我的,我人手都足够了,就不麻烦姐姐们了。”照何家村的婚俗,新娘子的小姐妹都会出力帮忙和新娘一同制成一对新人的喜服。丁其羽的几位夫人听说此事之后也想为莲儿妹妹的婚礼出一份力,只是莲儿担心姐姐们会不自觉酸涩委屈,就很懂事地没有麻烦她们。 丁其羽笑,故作惊喜道:“哟,有这么多人想帮莲儿呀。这说明了莲儿平时对大家好、大家都记在心里的。” 莲儿抿嘴笑道:“是姐妹们对我好~”莲儿摇摇丁其羽的胳膊,撒娇道,“别说其他的,喜服的事情,可不可以嘛?” 丁其羽哪里还有招架反驳之力?将莲儿揽进怀里,宠溺道:“好好好,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太拼。如果来不及弄完,就用咱们之前订好的喜服就成,怎么样?” 莲儿小脸泛着粉色,点头乖巧答道:“嗯~阿羽放心,没问题。”至于她说的到底是做好喜服“没问题”,还是丁其羽让她答应的事情“没问题”呢,就不得而知了。 丁其羽见她着实可爱得紧,正想低头去亲吻她的额角,怀中少女却立刻离开了丁其羽的怀抱。 “诶?”丁其羽扑了个空,只觉心里痒痒的… 莲儿唇角浮现一丝俏皮的意味,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阿羽表情的细微变化:“现在呢,我要给你量一量。” 丁其羽揣着心动,咳嗽一声,好奇道:“我有多高多胖,莲儿不是最了解了?还需要现量吗?” 莲儿郑重点点头,认真道:“当然了。虽然我知道你多高多胖,但喜服不允许出一点错,必须要好好量量。” 丁其羽听了,故意玩笑道:“哦~喜服要好好量量,那平时难道就是乱来的嘛?”人家乱没乱来,丁其羽恐怕最清楚。 “你——”小少女气恼。 丁其羽赶紧摆正态度:“我错了我错了,莲儿送我的衣裳如何、花了多少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吗?” “哼~”这还差不多,莲儿嘟着小嘴跑到小柜子面前。 丁其羽见她从小柜子里取出量体的软尺:“莲儿平时估摸出来的就最准,软尺哪有我的莲儿了解我?”虽然是甜言蜜语,却也是丁其羽的真心话。每次莲儿给丁其羽做的新衣裳都合身极了,特别在丁其羽身形发生变化之时、就好比中咒苏醒过后,因为各种食材药材的进补,丁其羽胖了一圈,莲儿送给她新衣裳却丝毫不觉紧绷,就好像被施了魔法,能够跟随丁其羽的体型自动变换大小一般。 -- 第900页 ☆、第546章 如兰心新人制喜服(中) 丁其羽明白,小少女时时刻刻都注意着自己身体的变化,甚至早已把它印刻在心里、了如指掌,就凭莲儿这番心意,就不是软尺这种工具可以比拟的。 甜言蜜语恰恰说到了莲儿的心坎儿里,方才的小气恼全部都烟消云散,莲儿被她夸得心里满是甜蜜,笑语道:“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哪里比得上尺子量的?”回到丁其羽面前,反倒柔声哄起丁其羽来了,“阿羽乖,就量一量,我当作参考,会更准确些。” 丁其羽听话,张开双臂摆好架势:“那好吧,你量量。” 莲儿熟练地替丁其羽量起身长体宽,丁其羽目不转睛盯着她认真的小模样,因为距离很近,丁其羽仿佛能听见莲儿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落雪无声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与屋外的天寒地冻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且…莲儿身上…好像和以前的香气不大一样了呢? 丁其羽有些沉迷,痴痴瞧着她精致的面容,近来丁其羽太过忙碌,似乎没注意到莲儿近期正在发生一些小小的变化呢,在这亲密的氛围下,丁其羽终于有所察觉,不禁问道:“莲儿用的是什么香?” 因为要成亲了,莲儿想做最漂亮的新娘,想和阿羽有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人生即将开启全新的阶段,她也该有一个更好的状态去面对。她曾听说美好的气质是日积月累养成的,不可能一蹴而就。追求完美的小少女对自己现在的气质还不够满意,就决定要立刻开始行动。于是她在自己原有的基础上,专程向各位姐姐学习请教了“进阶版”的着衣上妆小技巧,从内而外,都要做更好的自己。 这么快就被阿羽发现了?莲儿小脸发热,却答道:“不告诉你~” 俏皮中带着羞涩的言语轻轻勾在丁其羽心上,就像欲擒故纵一般,说得丁其羽愈发好奇,咽了咽唾沫,凑到莲儿鬓边,细细品味她身上的香气。不同于莲儿从前的淡香,也不同于其他夫人的香。这种香气独属于莲儿,就好像是一池含苞的菡萏即将盛放时,散发出的那种带着晨露的荷香。温暖如初夏,沁人心脾,让人沉醉。丁其羽由衷赞道:“好香…”心念飞远,悄悄动作。少女不知不觉间就被丁其羽半圈在怀里,某人一时耐不住心动,再次凑上去想亲吻她。在寒冷的冬天,谁不想品味初夏的荷风香气呢? 莲儿发现这人“不对劲”,敏锐察觉到“危机靠近”,稍稍往后撤了撤脑袋躲开了丁其羽的动作,无奈又好笑地对上丁其羽浮现出满满失落的、近在咫尺的目光:“阿羽~别闹…” 连续失败两次,丁其羽不甘心,耍起了无赖:“我哪有闹?莲儿就要成为我的夫人了,抱一抱都不可以?” 莲儿一听,用丁其羽说过的话反驳道:“就要成为,还没成呢。”又推推还想靠近的丁其羽,“被别人瞧见、多不好嘛…” “这里哪有别人嘛?咱们的房间,就只有我和你~”丁其羽这就把莲儿的房间“据为己有”了。 莲儿耳朵通红,小脑瓜飞转,想到一个充分的理由:“而且、而且我还没量完。”再次搬出丁其羽说过的话来,义正辞严,“这可是正事儿呢,你不能打断我,一会儿耽误做喜服的时间了,我就要很努力很努力去做。”重重强调了“很努力”三个字。 丁其羽哑然,完全无法反驳,只得乖巧站好:“好好好~你量。”在莲儿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补充一句,“量了再说。” 见莲儿动作明显踟蹰了不少,丁其羽暗笑,肚子憋着满满的坏水儿。半晌过后,小少女上下左右都仔仔细细量过一遍,就差拉起丁其羽的头发丝儿一根一根量了,实在拖不下去。丁其羽瞅着时机轻飘飘来一句:“量好了吗?” 莲儿连忙否认:“还没、还没,我得想想。” 丁其羽笑,上前一步抬手虚搂住她的腰:“嗯,你好好想想。” 莲儿身体一僵,被阿羽捂住的地方痒痒的、让她不自在极了,小声改了口:“我想好了。”声音极轻,就像是不想被某人听清一般。 丁其羽耳朵可好着呢,点头:“哦~想好啦,那结果都记住了?” “嗯…记住了。”莲儿嗫嚅。 话音刚落,莲儿就落入了丁其羽的怀抱,阿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下,可以抱一会儿了吗?” 情人私语,万分诱人…说得莲儿一颗心儿砰砰跳了起来,小手紧紧捏着软尺,先于大脑思索,回答直接就出口了:“嗯…” 丁其羽心头一暖,“这才乖了。”仅是抱一抱还不知足,丁其羽扬起嘴角,在莲儿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坏坏的笑,得寸进尺想讨些别的甜头,“莲儿不告诉我用了什么香,那我就…自己来探索探索好了~” 莲儿赶紧推住她:“阿、阿羽!你,你们把红纸包好了吗?”忙着岔开话题呢。 丁其羽点头:“都弄好了…”手从莲儿的腰侧滑到她身后的腰窝,“现在不说那些,有个‘当务之急’,需要莲儿解决。” 意有所指的话,加上又痒又麻的感觉让莲儿身体一颤,芳华正好的少女哪里经得起心上人的挑逗?紧紧捏在手里的软尺掉到了地上,莲儿只能就近捉住丁其羽的衣服,呼吸有些急促,声如蚊蚋慌张道:“阿羽,别…” 丁其羽心里一片柔软,她本来也舍不得对少女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是想在准夫人这里赚点甜蜜尝尝罢了,停止动作,在莲儿绯红的耳边道:“那莲儿告诉我,用了什么香?”说罢便轻轻吻了她的耳廓。 -- 第901页 “嗯…”莲儿缩了缩脖子,声音因为气息不稳而婉转几个调调,她把额头抵在丁其羽肩上,藏住自己发烫的小脸,半是撒娇半是坚持,“不能说不能说、人家的秘密,阿羽就不要问了嘛!”一边说还一边扯了扯丁其羽的衣襟。 这般可爱的撒娇模式,和小影儿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家伙就最喜欢做了,丁其羽哪里还舍得反驳她?收起坏心思握住她的小手:“好好好~我不问了,我不问了,那是莲儿的小秘密。” “嗯,秘密。”埋着头的莲儿偷偷一笑,重复道。亲手制喜服的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 翌日,丁其羽又被请来了晨露居,远远就听见了晨露居里的笑语声,进屋一看,居然这么热闹?莲儿的小姐妹们都聚集在了这里,见某人进屋,姑娘们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丁其羽身上,地地道道的何家村人丁其羽自然和她们很熟络,笑道:“这么热闹?” 瞧见心上人来了,莲儿莫名脸红了起来,乖巧招呼道:“阿羽。”就不知方才在和小姐妹们谈些什么问题了。 屋内的姑娘们热情与丁其羽打招呼:“正说到你呢,你就来了。”“好久不见、又精神了呢!”莲儿的小姐妹已经很久没见过丁其羽了,此刻站在面前的人,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喜欢到处窜门、好奇心浓重的少年阿羽呀?就和一年前比,都变化了不少。 这一年多的时间,丁其羽可是娶了夫人、有了娃、赴了战场、经历生死,由内而外的气质都得到了磨砺成长,与当初自不可同日而语。 丁其羽在屋内站定,与大家正式行礼:“各位姐妹,好久不见!”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姑娘们,高兴重复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姐姐们都是稀客、稀客呀!”一张张熟悉面孔,让她心下激动极了。 “你们俩一直不回来,几年见不着一面,还说我们是稀客呢?” 另一位姑娘则说:“桂儿才是稀客,我们平时都请不到的,她也就给莲儿面子。” 何桂儿出声:“我哪有?等过段时间,大家随时叫我出来聚都没问题的嘛。” 丁其羽循声一看,桂儿姐就坐在莲儿身边,丁其羽方才仅关注周围的姐姐去了,一时间看漏了她:“哟,桂儿姐都来了!真是难得了!” 矛头好不容易从自己身上转移,顽皮的少女要加把火,莲儿大眼睛里满是灵动光芒:“哦~过不了多久,桂儿姐就要和姐夫成亲了呢!到时候姐夫哪里舍得你经常出来玩?”谁让桂儿姐刚刚也一个劲儿笑自己呢! 莲儿那日见过何桂儿之后便将桂儿姐的情况也告诉了丁其羽,丁其羽心下了然,笑了起来:“哈哈,听说了听说了,那可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们都去喝姐姐姐夫的喜酒。”看到桂儿姐此刻的穿着打扮、整个人的状态,才真切感受到她是寻得幸福,想来要不了多久,便彻底不会再受大婶等人的欺压了。 “没那么快啦。”何桂儿急急反驳。 丁其羽笑:“呵呵,不管什么时候,这喜酒我们是喝定了。我们的喜酒,你和姐夫也不能缺席!” “对!桂儿姐已经答应我了。”一对准小夫妻一唱一和,看得众人津津有味。 丁其羽走到莲儿身边,原本坐在莲儿右边挽着她的芳姐姐识趣地起身,给丁其羽让出“关键位置”。 丁其羽倒是一点不客气:“谢谢芳姐姐~”大大方方在莲儿身边坐下,问身边的人儿道,“你们刚刚在说我什么呢?” ☆、第547章 如兰心新人制喜服(下) 让出位置的芳姐姐玩笑道:“今天还让你坐这,等你们成亲那天,可没这么容易咯!我们都是莲儿的娘家人,少不了要好好考验你。” 丁其羽一听,赶紧替自己求情:“姐姐们手下留情啊。”又想了想,搬出“贿赂条件”,“阿羽以后请大家吃饭。”莲儿人缘好、朋友多,而且小姐妹们还都和自己相熟、整起人来放得开,要是她们合伙来考验自己,要抱到莲儿恐怕没那么容易咯。 另一个小姐妹插话:“你说了又不算,莲儿会请我们吃饭就对了~” “就是就是。”大家都附和,还拉出莲儿来统一阵线,“莲儿说对不对?”以阿羽老实巴交的性子,上面压着五位夫人,“层层盘剥”之后,哪里还有银子到手里呢? 莲儿看了丁其羽一眼,见阿羽满眼惊慌的样子,抿嘴笑了,一边是姐妹们要拉她统一战线,一边又舍不得让阿羽折了面子,张了张嘴,莲儿不知该如何回答。 幸好丁其羽再了解莲儿不过,见莲儿有些为难,赶紧站出来示弱、替自家夫人挡了:“哎~姐姐们说得也对,我当然是听莲儿的。”又向大家一拱手,弱弱为自己求情,“那阿羽只能在这里无力地恳请各位姐姐妹妹,手下留情呀…” 说得可怜极了,反倒逗笑了大家,一位姐姐调侃道:“哎呀你们瞧,莲儿都心疼了,咱们哪里敢为难她的宝贝阿羽呀,大家到时候意思意思就得了。” 又成了姐姐们的调笑的焦点,少女小脸通红:“才不心疼,你们、你们就要好好考考她呢。”话说得很硬气,语气又怎么听怎么犹豫,就好像只是这般说说便会让她心疼一般。 丁其羽再次站出来帮自家夫人吸引火力:“哈哈,好了好了,随便大家如何考验,其羽都乖乖领了!所以你们现在叫我过来,是想聚一聚、聊聊天吗?” -- 第902页 莲儿也赶紧顺着阿羽给她的话题接下去:“姐姐们都是要帮我做喜服的。” 话题被成功引回正轨:“知道你是大忙人人儿,请你过来当然是有正事,莲儿是想让你挑选一下喜服的样式呢,我们好开始准备了。” 丁其羽一听:“哇,姐妹们都要帮忙吗?”故作扭捏玩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呀。” 姐姐们嬉笑着,不给面子地戳穿她:“你不好意思做什么?又不是你的。” 丁其羽挑眉:“不是我的?” 芳姐姐接话:“你的喜服呀,莲儿完全舍不得我们插手呢。我们要帮忙做的,是她的嫁衣。” “我不是舍不得——”莲儿今天被拉出来调侃不知道多少次了,不过…这一次大家的调侃大概是说到点子上了吧。毕竟,那是意义非凡的喜服,阿羽还会贴身穿上,莲儿就想完全亲力亲为完成制作呢。 丁其羽转头看了看莲儿着急解释的模样,也附和道:“莲儿是怕辛苦各位姐姐了嘛,有哪些样式的?让我看看?” 莲儿连忙起身去抱来几卷小的绣样,与姐姐们一起将其一张一张展开来给丁其羽看:“就是这几种。” 丁其羽走过去一瞧,小小的绣样展示了喜服上主要的绣纹、点缀的线饰、衣裙的内外样式,层次清晰,展示效果极佳,丁其羽认真想象着莲儿穿上它们的模样,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绣纹和样式都非常精美,不知是莲儿自己想的,还是和姐姐们集思广益设计出来的,真是比大的绣坊里所谓大师精心设计的都要新颖漂亮,丁其羽只觉这些嫁衣配上少女水灵的小模样,哪一件都很好看、根本选不出个高低嘛。 所有的绣样展示完,莲儿问道:“怎么样?阿羽觉得哪个好?” 丁其羽摸着下巴:“这这…” 莲儿皱起眉头:“阿羽都不满意吗?”小脑瓜里这便开始构思该如何重新设计了。 芳姐姐一听,作为娘家人站出来回护莲儿道:“犹豫什么呢?”一边给丁其羽使眼色,让某人不要挑剔、赶紧选。这些绣样几乎全是莲儿一个人构思的,她们只给了一点小小的补充意见,看似一张张小小的绣样,其中到底花了多少心思,莲儿的小姐妹们最是清楚。要是她的“宝贝阿羽”一个摇头不满意,少女又会花多少时间、多少心力去重新构思,可想而知。 “不是都不满意,是都太满意了。”丁其羽如实道,“我觉得每一件穿在莲儿身上都会很好看,真要选一个出来,我拿不准。” 此言一出,气氛凝滞一瞬间,众人随即都笑开了,芳姐姐重新挽起莲儿的手:“亏得我还心疼你呢,这样看来,是我太多心了!”又转头对丁其羽道,“穿在莲儿身上好看…这话说的,你到底是觉得嫁衣好看,还是觉得莲儿好看呢?” 丁其羽也有些不好意思,老实承认道:“都、都好看!”听得姐姐们都憋着笑。 莲儿的小脸温度是下不来了,软软嗔道:“别胡说,选、选喜服呢。” 丁其羽见莲儿羞涩之中又是藏不住的甜蜜,反倒不忸怩了,又思索一番,着实难以抉择,将问题反抛给了莲儿:“莲儿你自己喜欢哪个?” “阿羽真的选不出来?” “嗯,都很好看!”丁其羽重重点头,还不忘小声补充一句,“你穿…都好看。” 肉麻的表白让姐姐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够了啊够了啊,阿羽你考虑考虑下我们的感受。” 莲儿抿嘴忍住笑意:“那好,那我就根据你的喜服来选吧。”心里有了些小想法,既然阿羽都觉得不错,那决定就选一套和阿羽那一身喜服最为相配的好了。 丁其羽好奇:“所以我的喜服是什么模样?”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期待喜服的样式呢。 莲儿摇摇头:“这是秘密~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丁其羽目光转向其他人,想从她们那里得到点有关“秘密”的蛛丝马迹。 姐妹们摊摊手:“莲儿把你的喜服全权包办了、藏着掖着天衣无缝,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呢。” 又是秘密,小少女的秘密越来越多了呢~丁其羽若有所思,心中愈发期待穿上喜服迎娶莲儿那一天的到来了。 正事办完,见某人还杵在这里不走,都是很熟的朋友,开起玩笑来也十分自在:“嫁衣还要莲儿人家自己选,所以叫你来有何用?走走走,别耽搁我们姐妹们商量事儿。”愣神间的丁其羽被姐姐们齐手赶出了晨露居。 丁其羽也不在意,送聘之期在即,准备再去瞧瞧聘礼准备的情况。半道上却远远看见未晞和奶娘去了浮梦居,丁其羽心里好奇,跟去浮梦居,就见未晞带着风儿南南在如清这里,两大三小聚在一起商讨着什么。 丁其羽的到来打断了两位夫人的谈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陆未晞反问道:“昨天听婆婆提到何家村的婚俗传统需要小喜童参与,你怎么不与我们说呢?” 丁其羽一愣:“这…是莲儿说要取消这个环节的。”如实解释,“成亲那几天正好是天气寒冷的时候,莲儿怕小孩子会着凉。” 窝在如清怀里的小影儿特别喜欢凯风自南,看到她们就忍不住兴奋地说这说那,毫不吝啬表达自己对“弟弟们”的喜爱,如清见凯风自南刚吃饱肚子、都是一脸昏昏欲睡的小模样,对鸿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弟弟们要睡觉了,影儿是好姐姐,不可吵醒她们。” -- 第903页 影儿听懂娘亲的招呼,抿着小嘴努力忍住兴奋,虽然大眼睛还是紧紧盯着两个弟弟舍不得离开,但愣是没再吵闹,想要做个乖姐姐。 傅如清十分欣慰,摸摸影儿的小脸,抬头对丁其羽道:“到时候多穿一点就没事了。” 陆未晞也点头:“嗯,我和清姐姐想法一致,说让影儿和风儿南南都参与进来。” 丁其羽惊讶:“你们要让她们仨当小喜童?!” 未晞笑道:“自家现成的三个小喜童呢,其羽还想找别家的?” “不、不是…”丁其羽语塞,这三个小不点,能承担起小喜童的重担?莲儿那边肯定更不放心了。 陆未晞一眼就看穿了丁其羽的心思:“莲儿那里,我们自会与她商量。”又下了逐客令,“其羽就不要管这么多,继续去忙你的事吧。” “压轿的话,风儿南南太小,就让影儿自己去好了。”傅如清低头正好瞧见影儿兴致勃勃望着弟弟们的模样,心下好笑,宠溺道,“正好这小淘气喜欢新鲜热闹。” 小影儿仰头与娘亲宠爱的目光相汇,开心学道:“小桃气~”说得有模有样,快快乐乐应下娘亲调侃的头衔。 陆未晞被影儿逗笑,再一看风儿南儿,现在还处在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阶段,和影儿不能比,让她们去压轿,恐怕反倒会弄得莲儿妹妹手忙脚乱:“那风儿南儿就在后面露露脸,给莲儿妹妹暖暖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商量,根本就没有征求丁其羽意见的意思嘛,丁其羽无奈,再次因为“碍事儿”,被间接性赶出了浮梦居。 ☆、牛年新春番外 新年将至,在母皇、父亲和阿茵的殷切期盼下,丁其羽终于有机会带一家大小去大棠见见家人了。阿娘不愿意打搅阿羽和她生身父母的团聚,说什么也不肯过来,丁其羽没办法,只得计划着以后再带阿娘和家人到处走走玩玩、看遍天下风光了。 本是提前许久出发,谁知路上六个小家伙齐上阵,一会儿要下车透气,一会儿要看看风景,一会儿这个“晕车”了,一会儿那个又饿了,车马只能走走停停,在新年前一天才抵达大棠国都玉棠城。 日行千里的机巧尚在研发之中,太过宽大的马车行进速度有限,一大家子人无奈被分成了好几辆车,为了公平起见,分/身乏术的丁其羽便被夫人们赶到了单独一辆车上,夫人偶尔会“派发”一两个小家伙陪陪她。比如此刻,丁其羽手里就抱着几个月大的暄儿,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窗前,津津有味谈论着玉棠城。 玉棠四季如春,大乾还攒着寒冬腊月、银装素裹的尾巴,玉棠却依旧是一幅鸟语花香的生机画卷。 丁其羽伸出一指指向一簇色彩非常绚烂的花朵:“暄儿暄儿你看,好些地方还在下雪呢,这里居然开着这么多的花儿!” 暄儿的小脑袋和丁其羽的对比起来就巴掌大点,刚刚睡醒的样子,也不知是被丁其羽激动地吵醒了呢、还是真真睡了个舒服的自然醒。听爹爹说开花了,她眨眨大眼睛,提起精神来瞧哪里有漂亮的花儿。 丁其羽刚要继续为孩子解释,就见车马停下,原来是宫内派了专人来接。母皇一路上都安排了护卫随行,此刻又让人来接应,真是处处都给了她们一家人最周到的待遇呀。 一家人秘密进入玉棠皇宫,宫人只知在琅寰王和王妃两人大婚后不久,国主便赐了二人一处豪华的宅邸,一对新人去宫外居住了。国主安排得滴水不漏,旁人也无心过分关注一个本就没有很多存在感、更无继承大统权利的皇子了,是以琅寰王和她的王妃根本就不住在大棠国的事情几乎无人知晓。 众人跟随接应之人来到琅寰宫,小家伙们第一次来,人人都充满好奇。除了丁其羽手里抱的暄儿才刚刚能短时间站一站、忆然小心牵着的玉儿刚学会走路之外,另五个娃娃都熟练掌握走路技巧,会说童言童语了呢。六个小脑袋皆转来转去地观瞧,也不畏惧这严正安静的环境,几张小嘴儿想到什么就大胆说什么,即便被自家娘亲提醒了,也管不了多时便又因为漂亮新奇的环境吸引了注意力、忘记要乖乖保持安静了呢。她们的到来顿时让琅寰宫里充满了欢笑轻松的氛围。 一大家子十二口人浩浩荡荡走进正殿,才知道国主推掉了一切政务,已经亲自驾临琅寰宫等待。段霁茵和深居后宫的父亲也都齐聚殿内,等着一见牵挂已久的家人。 国主和皇夫很清楚丁其羽家“人口众多”,但浮于表面的形容和真真切切站在眼前的感觉到底是大有不同。两人一时间都因为这“浩大的声势”而讶异。 丁其羽还没来及做出什么表示,段霁茵便第一个打破沉寂,自上次一别,忙于学业政务的阿茵就没再去过大乾,只能从信件中知晓大家的近况。顾不上储君风仪,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阿茵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啊、影儿越来越可爱了!风儿南南都会走了!” 说完三个认识的,又转向几个只在信中听皇兄提及的:“这个是竹漪姐姐的小忧儿?这个是莲儿姐姐的小暄儿!”最后又定格到忆然姐姐手边的小姑娘,“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是小玉儿!长得好像忆然姐姐呀!”忆然姐姐生下的小侄女!可是小帝姬“多年”的夙愿呐! 小言玉有些怕生,往后退了一小步,另一只小手捉紧娘亲的衣袖,只露出半张小脸来,眼中充满好奇。丁其羽瞧见,便走上去把藏起来的玉儿也抱到怀里,一手一个抱着两个最小的娃,才转身对阿茵道:“阿茵这回可满意了?我可是实现承诺咯!” -- 第904页 段霁茵重重点头,眼睛在六个小可爱之间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满意满意!” 夫人们见两“兄妹”直接就聊起来了,国主和皇夫两位长辈反倒被“撂在一边”,赶紧出言提醒道:“其羽、不可无礼,国主陛下和皇夫还在此呢。” 丁其羽当即反应过来,歉然道:“我见到大家太高兴、糊涂了。”母皇和父亲在她心中就是最亲的人、抛却了身份一说,所以丁其羽忘了礼数呢。 丁其羽带众人来到殿前:“瑀儿携家人,拜见母皇和父亲!”又见父母,丁其羽内心是无比的喜悦激动,说着便想将怀里的两个小宝宝先放下来、上前一步正式施礼。 从惊讶感慨中回过神来的国主亲自从位置上走下来止住丁其羽的动作:“瑀儿,一家人、不必讲虚礼。” 国主陛下是这么说,她的几位儿媳可不想如此怠慢礼数,丁其羽的五位夫人主动与国主陛下和皇夫款款施礼。 国主将五位儿媳一一看过一遍,真如霁茵回来转述的那般:各有千秋!国主对她们十分满意,点头道:“好好,都不比多礼。瑀儿平日都承蒙几位照顾了。 ” 阿茵妹妹则是一时激动,既忘了几位嫂嫂,也忘了母皇和父亲呢。小帝姬向皇兄和几位嫂嫂回礼,大人们你来我往地行礼打招呼,丁其羽怀里的暄儿左看看右看看,最终目光停留之处正好与国主四目相对。暄儿胆儿大,可能是觉得面前威仪棣棣的长辈和爹爹长得有几分相似,咧嘴笑了起来。成功把大人们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了她们小娃娃的身上。 国主只觉内心温热,被小暄儿的笑容深深打动。仿佛一下就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她只在无比疲惫的情况下见过初生的段霁瑀几面,根本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孩子就被奸恶之人盗走。经过十几年的岁月冲刷,段霁瑀初生的模样早就在她心头变得斑驳模糊,唯独那双懵懂而明亮的大眼睛还印刻在国主脑海之中,就和此刻冲自己笑的小家伙十分相似… 再一看另外几个,无论打扮是男孩还是女孩,国主都觉得怎么看怎么像她的瑀儿,由矮到高看过一遍,最后落到丁其羽身上,就好像她也亲眼见证了瑀儿的成长一般。 “像、真的是太像了。”皇夫也将几个小娃娃看过一遍,忍不住出声道,他没有国主那样沉稳的定力,眼中已然含着热泪了,“瑀儿与我们介绍介绍吧。” “我来、我来介绍!”段霁茵抢着要为长辈介绍,从大到小这便开始了,“这是鸿影,是如清嫂嫂的孩儿。真是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要面见母皇和父亲,孩子们都穿得十分正式,小影儿一身淡紫色的小礼裙,小脸泛着红润光泽,灵动的大眼睛一瞧便是个小机灵。 在娘亲的提示下,影儿乖巧唤道:“皇奶奶、皇爷爷!”还有模有样行了礼。小脑瓜之中正好奇着为什么又多了一双没见过的奶奶爷爷呢? “鸿影、影儿。”国主和皇夫都高兴极了,“我们可是想了你很久很久了呢!”国主生段霁瑀生得就早,丁其羽生小家伙生得也早,两代积攒下来的效率,导致的结果就是国主才不惑之年便成了六个孩子的奶奶了呢! 丁其羽下巴指了指段霁茵,对影儿道:“这是小姑姑,以前来抱过你,还记得不?” 影儿想了想,果真在小脑瓜里面搜罗出关于小姑姑的记忆,兴奋地甜甜唤道:“小姑姑!” 喊得段霁茵心花怒放,要不是方才揽下了介绍孩子们的任务,她已经不管不顾冲上去抱着影儿亲亲了。她可还记得上次鸿影软软的小嘴儿亲在脸上的幸福感呢。 段霁茵压下内心的激动与影儿逗乐几句,又介绍道:“这是凯风和自南。是未晞嫂嫂生的一对双胎。”这回不用丁其羽补充,段霁茵自己比划了一个大小,说道,“风儿南南我也抱过,那会儿才这么点儿大。” 风儿南南那时太小,却是都记不得小姑姑了,兄弟俩仰头看了娘亲一眼,又对视一眼,齐齐向长辈行礼,动作整齐划一、默契极了。风儿南南穿着一模一样的锦袍,这个礼节又是舅舅教的,一眼便能瞧出这是一对儿将军家的小小公子呢。 国主和皇夫左瞧右瞧瞧,还是皇夫笑道:“风儿、南儿,真是不好分辨谁是谁呢。” 段霁茵为两位长辈说了皇兄透露给她的“分辨双胎宝典”,才继续介绍下一个:“这个是竹漪嫂嫂的小忧儿。”段霁茵没有见过小忧儿,弯下腰凑到无忧面前观察一番,抬头对乐竹漪笑言道,“琅寰王哥哥说小忧儿最像她呢,果然如此~” 风儿南南抱在怀里那么大点儿的时候模样和丁其羽有几分相似,但愈发长大之后,却反倒更像娘亲了。而无忧不同,眉眼明显和丁其羽更为相似,欢笑哭闹每每都能让竹漪想到小木匠。除长相外,在爱好上更是完全承袭了丁其羽,成了一个小小机巧迷,最喜欢丁其羽制作的机巧。此刻殿上的六个小朋友,就她一人背上背了一个小包包,里面装的都是丁其羽给她做的小机巧(当然,还有娘亲勒令爹爹给她做的、小小号的轩辕离火鞭),必须要寸步不离身才开心。目前这六个小家伙当中,要说最像丁其羽的,那一定是无忧。 小忧儿大大方方站在娘亲身边,怀里抱着一个只比自己拳头大一点的方形红漆小木盒,身上是专门为她定制的千离宫“少宫主服”,本是潇洒又风流的设计,缩小了好几圈之后穿在无忧的小身板上,就是尽显可爱之态。大家的小小少宫主,自出生之日起就是千离宫上下所有人的小宝贝呢。 -- 第905页 乐竹漪对阿茵明媚一笑,轻轻晃了晃攒住自己的小手:“就目前来看,忧儿是要当个小小木匠了。” 国主听了,欣慰道:“瑀儿的事业后继有人,很好。” “嗯~忧儿是个小机巧天才!”丁其羽倒是一点不担心,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天性喜好,这么多娃,总有一个能继承她机巧之术的。目前来看嘛,忧儿确实是第一可能的人选了呢。 说完无忧,段霁茵走到丁其羽身边,继续介绍道:“这个这个!这个就是忆然姐姐的玉儿!” 丁其羽瞧阿茵实在很喜欢言玉,哄了玉儿几句,把她交到了阿茵怀里抱着、满足妹妹满心的向往,解释道:“玉儿的‘玉’字,正是取的这玉棠城的‘玉’字呢。”丁其羽和忆然在玉棠城定情,是以丁其羽特意为孩子择了一个含“玉”的名字,纪念自己与云儿的定情之日。 “生得也和美玉一般漂亮!”父亲毫不吝啬夸奖道。 “像忆然姐姐!”段霁茵又补充一遍,嘴角都到了耳朵边,盯着小家伙瞧个不停,发现玉儿一直望向爹娘,大眼睛里藏着小小的惊惶,笑道,“就是也有些内向~”说来好玩,大乾皇帝是玉儿的舅舅,大棠国主是玉儿的奶奶,小言玉的身份可谓是尊贵无匹了。她的性格却和娘亲一样的娴静内向,小模样非常招人疼。 “以后让哥哥姐姐多带她玩。”丁其羽已经计划好以后得让活泼小姐姐影儿多影响影响妹妹咯。 玉儿被阿茵抱走了,丁其羽手里就是最小的宝宝小暄儿了,再一看,小暄儿兴味盎然瞧着所有人,张着小嘴儿正笑得开心,露出几颗可爱的小乳牙。丁其羽乐了:“哟,这么久没人搭理我们暄儿,还乐呵呢。”小暄儿这个爱笑开朗的性子完全随了丁其羽。 国主被小暄儿的天真笑容所感染,也扬起嘴角:“爱笑很好。”又想起她方才的小目光,竟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暄儿的脸,夸奖道,“很乖巧。” 六个小家伙全部认识一遍,当夜,琅寰宫内一家人团聚一堂吃了团圆宴,玉盘珍馐、各色甜美精致的糕点,吃得小家伙们个个肚皮都圆鼓鼓的,欢乐的气氛让最内向的小玉儿都不拘谨了,来大棠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这里呢~ 后来听小姑姑说:“玉棠城的新年最是热闹,街上会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小孩子哪里听得“好吃好玩”几个字,一个炸锅大家都闹着要去街上玩。说实话,就连丁其羽的夫人们,也很想见识见识大棠国的风土人情呢。 于是大家约定好第二天一同上街看看大棠风貌。翌日,兴奋守岁到深夜的孩子们精神倍儿好,一大早就想起要出去玩、把爹娘都吵了起来。 国主派人为每个小家伙送来了一套“新年装”,绣纹是吉祥尊贵的玉棠花,每人一顶圆圆的小帽子,帽子上有一对金色的小牛角。小朋友哪能不喜欢这种可爱的衣裳?纷纷吵着娘亲赶紧为她们换上,摩拳擦掌准备出门。 影儿牵着玉儿妹妹的小手,正为她讲解衣袖上的漂亮图案是“花朵儿”。 小风儿拉着南南来玩“斗牛”比赛,小脑袋顶着小脑袋看谁劲儿更大,莲儿扶着小暄儿在一边当小裁判、努力为两个哥哥捧场助威。 小忧儿把手里的机巧小牛比划在额角处,牵着竹漪的衣角,愣是要问娘亲“像不像”。 乐竹漪唇角一勾,点点机巧小牛,又点点无忧的鼻尖:“好看好看。你爹做的小牛好看,我的小牛也乖巧可爱。”真应了竹漪曾经的想象,无忧常常会抱着小机巧来让竹漪瞧瞧,小小木匠比小木匠还要可爱呢。 丁其羽一看自己的“小牛牛队伍”,大喜道:“哟!六只小牛,我是不是发了?!牵上街去得引来多少人的羡慕呀!” 一家人这便出门,为了防止孩子走丢,丁其羽专门在每个小家伙腰上系了一条带子牵着,六条带子全部绑在丁其羽手腕上,走不稳的暄儿抱在手里,左手两个右手三个,就好像牵了六只小牛牛上街一般。 几只小牛好奇心都开满了,小手拉着小手,看这个看那个,牵牛人既要看好每一只小牛,还要负责回答她们各种天马行空的疑问,果真吸引了无数人驻足观看。 丁其羽大大方方让人观瞧,见有人上来逗孩子,还笑着主动说上一句:“嘿、新年吉祥,牛气冲天!”小家伙们也你一句我一句奶声奶气地跟着学她说祝福词,逗得路人眉开眼笑。 孩子都交给某人管了,几位夫人走在前面尽情体会大棠的风土人情。乐竹漪目光落到一个个开店铺、做生意、外出采买的大棠女子身上,不禁赞道:“大棠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赵忆然应道:“嗯、女子在这里非常自由呢。和大乾不太一样。” 如清点头,想到了几个新的点子,未来或许可以更多地发展发展与大棠的生意来往呢。 莲儿笑了起来,四处好奇瞧着这由女子当家作主的地方:“以后咱们可以经常过来看看。”下次也要带着阿娘一起! 未晞不放心地回头想看看自己那最会淘气的两只小牛如何了,却发现牵小牛的人和六只小牛踪影全无。几位夫人循路回去找,远远就看见她们的小牛正齐齐围在一个小摊子边上。 丁其羽转头发现夫人们找回来了,不好意思地对她们解释道:“小家伙们劲儿往一处使,我牵都牵不住。” -- 第906页 夫人们往小摊上一瞧,是个卖糖画儿的手艺人。 六个小脑袋微微仰着,目不转睛盯着师傅作画,六张小脸都写满了向往。 莲儿说道:“阿羽给她们转吧?” 丁其羽与如清对视一眼,对孩子们笑道:“还是不转了,你们想要什么爹爹买。免得买一堆来吃坏你们的牙。”想起了许久以前的镶城。那时围着自己转的是别家的孩子们,如今全换成了自家的小家伙呢~ 影儿想要小牛,弟弟妹妹们都随着姐姐,一人要了一只小糖牛。丁其羽看着得到小糖牛兴高采烈的孩儿们,玩笑道:“哎呀,我的小牛一人又拿着一只小小牛,这样我是不是就有十二头小牛了?”欢声笑语自是不断。 一家人在热闹的玉棠街市逛了一天才回到琅寰宫。逢年过节就是丁其羽最喜(忙)欢(碌)的亲子时光,这是惯例。牵牛人赶几头小牛进屋准备歇息。 风儿趴在床上,撅着小屁股把被子拱起来一个包包,还在用脑袋顶住枕头、继续扮演一头小牛牛,学“哞哞”叫的声音,一边道:“要守岁!”小风儿还充满了活力,不愿意这么早睡觉呢。 南南爬到床上乖乖在一边躺下,皱眉反驳自家兄弟:“昨天。”表达应该是昨天守岁,今天要睡觉了。 丁其羽笑看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这时候,大一些的小影儿在一边点点头,赞同南南的说法:“昨天是守岁,今天该睡觉觉了。”说着还上前去想把撅着屁股的小风儿抱着躺下,可是她自己的小身板比人家大不了多少,想温柔地抱弟弟呢、力气又不够,憋红了小脸都还要努力做个好姐姐呢。 丁其羽牵着暄儿和玉儿上前,把两个最小的安置在床上。一看,淘气包一二号一点儿没有想睡的意思,在与小影儿姐姐作斗争,丁其羽终于出手了:“好了好了,大家都躺下。”利用力气上的压倒性差距,把淘气包一二号全部放上床躺好。 丁其羽揉揉淘气包一号的脑袋:“小活力牛多睡觉才能长高。”又对还在和小玩具玩角色扮演的淘气包二号道,“你看机关小牛都睡了,小无忧牛也该学习它。” “因材施教”的方法非常奏效,见两个小家伙都乖了不少,丁其羽回头抱起影儿也把她安置到了床上:“我的影儿好乖,可以休息了呢。” 负责任的小姐姐影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冲丁其羽甜甜一笑,乖乖闭上了眼睛。 丁其羽正要翻出自己的小册子为孩子们讲睡前故事,就见影儿重新睁开眼睛、举起一只小手兴奋道:“今天影儿要、给大家,讲故事!” 另几个小家伙一听,立刻转到姐姐这边来,竖起耳朵听姐姐讲故事咯。 丁其羽瞧她自信的样子心里一片柔软,舍不得打击她的积极性,鼓励道:“哟,那今天由影儿给大家讲故事,我在一边陪着你们。” 丁其羽索性就不管她们,一只眼睛挂着小家伙们,爱睡觉的睡觉,爱听故事的听故事,爱聊天的聊天。今日新年,只要别哭闹打架,晚一点休息都无妨。放低标准的丁其羽腾空了双手,坐在一边的书桌前写了两封信。 其中一封,等送信人跨越山海、等阿娘收到了,大概都到上元佳节了吧?丁其羽笑了笑,不过深深的牵挂和最真诚祝福,什么时候表达都不会晚。收好了第二封信,丁其羽抬眼一瞧,发现六只小牛竟然都安安静静进入梦乡了。丁其羽上前去检查了一遍小被子,一人奖励一个轻吻,家里的小牛,个个都很乖呢!唤来两个嬷嬷看着孩子们,丁其羽开始盘算着:新年,该去陪陪哪位夫人呢? 一年又一年,幸福只增不减呢。 ☆、第548章 送聘礼村人返旧居(上) 后来丁其羽几次去“打探敌情”,莲儿早有准备,都被晨露居的侍女们挡了回来。丁其羽一天都见不着忙忙碌碌的少女几面。只听说她做好了喜服,却又不让丁其羽瞧见,哪怕是以试衣裳的理由都不行。显然,少女对作品合身与否十分自信,根本不准备让某人在婚礼之前观瞧一番呢。 送聘之期正好是上元节这几天,一家人在双喜临门的气氛下过了个团圆喜乐的年,送聘之期前一日,阿娘就和莲儿一起,重新住进了何家村老屋。 大冷天的,丁其羽舍不得娘亲和莲儿再去睡原来那简陋的小床,哪怕只是一天,也舍不得,先前派人对老屋进行了修缮。里面的床铺、桌椅、摆件都换了新的,门窗加装了保暖层,屋内打扫得干净整洁。丁其羽还在征得村长同意的情况下,让人把原本有些简陋的村道全部重新修葺了一遍,现在是四匹骏马拉动的大马车都能轻轻松松行驶进来了。小院还是当初竹林小丘边上的小院、地址还是何家村里最最偏僻的一处角落,人也还是当初的那一户人,只不过老屋换新貌,小家变大家咯。 因为一直在忙碌准备女儿婚礼的事情,想着婚礼会回来何家村,过年的时候阿娘就没有回村来,此刻她和莲儿才第一次看见村里、家里的变化,都被眼前的惊喜怔住了。 丁其羽见阿娘惊讶不语,突然想到某些可能,做错了事儿一般上前道:“是其羽欠考虑,忘了和娘商量,就自做主张把这里的家具换了一遍…”万一人家阿娘就是想留当初老屋原汁原味的风貌借物怀人、依托思念和回忆呢?! -- 第907页 丁其羽后悔不已,拍拍自己的脑门道:“以前的家具物件,我都让人妥善收好了,阿娘如果需要,我立刻可以让人搬回来,把这里完全恢复原貌。”所幸丁其羽当时留了一手,没准许工匠改动老屋的柱梁砖瓦,搬走东西也都是小心再小心,全部稳妥存放了起来。 莲儿脸上同样凝结着惊讶的神色,从踏进院子的那一刻,她就觉得“新家”似曾相识,细细思索一番,却发现并不是真实见过,而是在何家村之时,她曾和阿羽一起畅想过。那会儿,两个小年轻一起出去干活采买,总喜欢聊聊未来:说要把床换成带着帘帐的,把桌子换成气派的八仙桌,各方摆上红木的椅子;说要在角落里摆一个漂亮的花盆、里面种上迎客松;说要在院子里放一架秋千、可以舒舒服服摇晃着小憩那种……你一句我一句兴奋畅想的话语好像还在耳边,就一句句变为了现实…只是莲儿还来不及感动,就听阿羽自责起来了。 莲儿反应过来也以为娘亲会难过,赶紧站出来和阿羽一起承担:“娘,这、这是我和阿羽一起想的——” 何大娘一边一个拉住丁其羽和莲儿手:“你们这是做什么?娘早就说过,人才是家里最重要的,家具摆设啊算得了什么?”何大娘扫了一圈住了几十年的老卧房,床的位置还是摆着床,椅的位置还是摆着椅子,还多了一张漂亮的小桌和雅致的装饰,整个房间的价值品味不是原来的小破床小破椅可比的了,她目光落到崭新的大床上,感慨道,“变了就变了,阿娘只是看到这些变化,有点感慨罢了…”阿娘触景生情,眼睛发红,心下生起对亲人深深的思念,只觉要是当初能有今天的条件,他也不至于劳累染病、那么早就离开了… “娘…”丁其羽能懂阿娘此刻的感慨,心疼不已,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两人便一左一右拉住娘亲的手。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丁其羽的遗憾呢?丁其羽当然也很希望能有阿爹,希望能让阿爹阿娘都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只可惜…大乾没有照相的技术,那时家里的条件也不会留下什么画像,连阿爹的相貌丁其羽都不清楚,只有通过阿娘的描述形成一个模模糊糊的想象罢了… 何大娘左看看莲儿,右瞧瞧丁其羽,收起伤感的心情,慈爱笑道:“他如果能看见老房子现在的模样,一定会很开心的。” 丁其羽抛却那一丝弥补不了的遗憾,乖巧道:“呵呵,那明天我们去看他的时候,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丁其羽立马又想起另一个更好的消息,兴奋补充道,“还有还有,阿爹已经是三个娃娃的爷爷了,也要告诉他!” 莲儿插话:“你去北疆战场的时候,我们就去见过阿爹啦!清姐姐带着影儿、还有怀着风儿南南的晞姐姐都在场,阿爹晓得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好像阿爹从未离开一样。何大娘也忍不住加入进来,玩笑道:“你阿爹心里想,两个才半大点的孩子,怎么就要成亲了呢!”既是替阿爹感慨,也是在替自己感慨呀。 “人家不是半大的孩子了~”莲儿为自己申辩。 丁其羽也挺直腰板:“谁是半大点的孩子?”还不忘得胜一般看了莲儿一眼,就好像在说谁长得高谁就不是孩子。 莲儿巧笑:“阿羽才是呢。”拉着阿娘的手寻找外援,“阿娘您看她多幼稚!” “幼稚你也得嫁给我。”丁其羽耍无赖。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看着两个孩子吵嘴逗趣的时光,何大娘每次都站在中立的位置上:“是是是,莲儿不是那个躲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的孩子啦,阿羽也不是那个吵着急着要想尽办法做小弹弓的孩子咯!”话是这么说,何大娘摸了摸莲儿的脑袋,又伸手想去摸丁其羽脑袋,在母亲眼里,长再高也还是那个半大的孩子嘛。 两人齐声否认自己曾干下的幼稚事儿:“哪有哭鼻子?”“哪有吵着闹着要弹弓?” 丁其羽表现得很乖,半歪着脑袋让阿娘摸得顺手:“不过,娘亲送我蚕丝做成的那把小弹弓,现在还在哦。”丁其羽说着,跑去自己房间,从崭新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漂亮的扁盒子来。 丁其羽小心翼翼把盒子捧到两人面前:“这可是我的宝贝。珍藏到现在!”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把用红绒布安安稳稳包好的小弹弓。弓臂使用痕迹非常明显,不过因为阿娘给的蚕丝质地很坚韧,弓弦还光泽依旧,一如新品。 这把小弹弓,可是丁其羽来到大乾之后,制作的第一个“机巧”,说来意义匪浅。丁其羽构想着以后如果为机缘阁开个小小的“博物馆”,它就一定是展品之一。等小家伙们听得懂了,丁其羽要将它隆重介绍给她们。 莲儿被丁其羽翻出来的“宝贝”勾起了回忆:“做好弹弓的第二天,阿羽就打了猎物回来!她明明怕得不行,还硬要亲自动手处理!”那些记忆仿佛就在眼前,连小鸟小鸡都害怕的阿羽,却马上就要成为她要相守一生的人了呢。 回到老屋,许多有趣的往事随之涌上心头,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三人聚在一起畅快回忆何家村往事。还是阿娘坐在椅子上,莲儿伴她身边,丁其羽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个崭新的小马扎矮矮坐在阿娘脚边。某人还因为太过兴奋从小马扎上一屁股坐了下去,自是笑料不断。 直到傍晚,丁其羽陪两人用了晚膳,安排好小屋周围的护卫,这才匆匆离开何家村,为明日的送聘之礼做准备。 -- 第908页 …… 翌日一大早,丁其羽心里揣着事儿,在侍者来喊她之前就起身了,换了一身颜色鲜亮的衣裳准备出门。就见身上随意披了一件外衫的云儿从房内走出来, “云儿,你起这么早做什么?”丁其羽赶紧过去揽住她,看了一眼门口,玉蕊没有跟来,“还只穿这么点?”虽然已至新年,兴城却还是一派银装素裹,正是隆冬最冷的时候。兴城的冬日漫长,大概得到了阳春三月,才会冰雪消融吧。 忆然双颊生红,不知是因为刚起床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屋里暖和、我不冷的,就想送送你。”忆然纠结片刻,终于启唇道,“我们几个商量着,从明天开始,其羽要自己休息了,专心准备莲儿妹妹的婚礼。”姐姐们心疼莲儿,决定要在少女成亲这几天,给她“营造”一个不那么混蛋的丁其羽呢。 “啊~”丁其羽失落溢于言表,夫人要集体抛弃自己了。 忆然乖巧安慰了丁其羽几句,毫不吝啬地替莲儿说话:“你这段时日,眼里心里就只能记得莲儿妹妹。以她对你的真心,值得这些…”赵忆然很能理解这么做的意义,至少在自己成亲的那一段日子,其羽都是独属于自己的,虽然只是短短一小段时间,珍贵的回忆却能终生难忘,自己比两位姐姐要幸运很多,莲儿也应该拥有。 丁其羽清楚夫人们的苦心,只是在云儿面前撒撒娇罢了,这便点点头:“我明白。” 赵忆然替丁其羽整理好袖口:“就是…我帮不上什么忙。”两位姐姐都把小家伙们贡献了出来,自己呢,什么都做不了。 ☆、第549章 送聘礼村人返旧居(中) 如是想着,忆然不着痕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可爱活泼的小家伙呢?其羽毕竟不能时时刻刻陪着自己,独自在素云居的时间难免有些冷清了… “胡说。”丁其羽皱眉,“云儿是我夫人,夫人是要宠着的、又不是娶回家帮忙做事儿的。” 赵忆然唇角抑制不住上扬,羞涩道:“你这样,会宠坏我的…” 丁其羽反道:“宠坏了更好,别人谁也抢不走。” “谁、谁还来抢呀?”忆然脸皮薄、胆子小,是最听不得某人这些甜言蜜语的,三言两语效果真是比胭脂扑面效果还好得多,她退开一步,小心催促丁其羽出门,“好了其羽,你快出门吧,别耽搁了正事。” “好嘞!”丁其羽回答一句,在人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袭击凑过去亲吻了她的侧脸,“这就走了~”也不管人家是什么表情,三步并作两步轻快跑走了。等夫人们战线一致把自己赶出门外,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亲近呢,当然要讨点甜头…… 准时到了集合点,丁其羽远远就看见护卫带着五六个年轻小伙子来了,全是熟人。其中有最初和丁其羽一起去江南创建机缘阁的何安康和木匠学徒,也有何家村里和丁其羽玩得最好的兄弟们。大家都穿着颜色喜庆的服装,又很自觉地不与新郎官丁其羽“争辉”,丁其羽依旧是一群人中最亮眼的一个。 丁其羽脸上笑容满满,向大家拱手道:“谢谢各位兄弟仗义帮忙!”大家聚在一起可不容易,何安康他们是从江南特地赶回来参加阁主婚礼的,其他弟兄嘛,则是才从北疆回来不久。所幸何家村里被征去北疆战场的壮丁都被派了工程、后勤等任务,并没有在前线冲锋陷阵,战争结束后,大家也都领了饷平平安安回来了。 几人都上前来:“阿羽!好久不见!又精神了不少!”有人上下打量丁其羽,有人看着屋子里漂亮的陈设,“这院子,真是漂亮啊~”满满的羡慕和赞叹,倒是没有夹杂一点嫉妒的心情。丁其羽对人的判断很准,自然是亲好人、远小人,和她交好的朋友们都是仗义耿直、淳朴善良之辈,善妒的小人便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哈哈,大家过奖了!阿羽瞧着哥哥们才是越来越精神了呢!”谁有了心上人、谁快成家了,丁其羽可是提前就向阿娘打听清楚了。 “哪里比得上阿羽,太有福气了!”大家只从别人那里听说阿羽娶了好几房媳妇,却并不清楚丁其羽的夫人们都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不过听何家村老人们描述,阿羽的媳妇那是个个“赛天仙”,脸蛋就没有难看的,气质好得不得了。才不到十七岁年纪的阿羽更是早早就当爹爹了,怎叫人不羡慕? “对啊,阿羽真是太有福气了。”何安康目光意味深长,他们的阁主消失那么多天不在阁中,不仅为大乾平定叛乱出了大力气,又多娶了一位夫人呢~效率简直和机缘阁的复杂机巧一样,让人望尘莫及啊。 这一次,丁其羽明显看出何安康眼里少了些羡慕的神色,想起近来阁中一些传闻,虽然没听阿娘提及,但丁其羽心下了然,笑了起来,调侃道:“安康哥别笑我,你怕是也好事近了吧?” “可不是?安康也有福气。”另几个兄弟随声附和。 何安康一下子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道:“嘿,是~我们商量着入夏之前选个好日子就把亲结了。”又直接邀请道,“到时候,阿羽和你们大家可都不能缺席。” “那岂不是等不了几个月了!”丁其羽惊喜,“安康哥的婚礼我当然不会缺席,我得想想、送安康哥一份儿大礼呢。” 何安康畅快笑道:“你说的,不满意我可不收!” -- 第909页 一群年轻人有说有笑,带着聘礼队伍从兴城出发前往何家村,兄弟们都是来给新郎官撑场子的,一路上仪仗队伍在后面热热闹闹敲锣打鼓,兄弟们就帮着丁其羽送红包、发糖果,长长的队伍边上跟着孩童少年和路过蹭蹭喜气、看看热闹的百姓。 兴城百姓只知这处大宅子里是新搬来的大户人家,并不知其具体身份,偶尔瞧见陆夫人来访,想来是和将军府有密切来往的贵人。不过老百姓议论也只是找点茶余饭后的小谈资罢了,并没人真正去深究主人家姓甚名谁。 前几日兴城才下过雪,凑热闹的孩子们冻红了小脸,正如他们被点燃的兴奋劲儿,一路跑着跳着跟出了城才恋恋不舍回家去。送聘队伍的热闹依旧不减,几个兄弟出城一起上了大马车,伴着一路锣鼓喧天的声响在车上畅聊回忆。 一人感慨道:“莲儿也算是实现了心愿咯。当初你们俩还在村里住的时候,大家谁看不出来她心系于你?就你自己呆愣愣没有表示,还乖乖当着她的兄弟。”对丁其羽笑道,“兄弟们都替你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你!” 另一人拍了大腿一下,对当初的傻阿羽恨铁不成钢一般道:“就是,当时我们还请安康哥专门去敲打你,结果、一点儿效果没起到,就不知阿羽是装傻还是真傻了。” “阿羽可不是真傻,恐怕早就有打算了吧?”另一个小伙子摸着下巴分析,“现在想来,阿羽一定当时就在安排布局了,怎样一环一环、一个一个把这几个姑娘收入房中?”兄弟们通过丁其羽的傲人成绩,都把她想象成了情中圣手,轻松游刃于情场那种… “什么?安康哥还提点过我?”丁其羽惊讶,“哎哟哥哥们可抬举我了,我哪有什么安排布局,我是真不知道!” 安康哥一回忆,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对呀!我可是被兄弟们寄予厚望,还想了一夜如何敲打你,整整一夜没睡呢。”何安康两手一摊,“谁知一点儿作用没起着。” 丁其羽摸摸脑袋仔细回忆,果然想起安康哥有一次扭扭捏捏、不大对劲,可是他那想了一夜的敲打对于“青涩”的自己来说,未免也太隐晦了…丁其羽脸红承认道:“是我愚笨了,白白耽搁了那么多时间。” “过去的还提它干什么呢?重要的是看以后。”坐在丁其羽身边的小伙子拍拍丁其羽的肩膀,“阿羽,莲儿可是咱们何家村人,整个何家村都是她的娘家,你要是敢欺负她,兄弟们都不会饶你的!” 另一人重重点头补充道:“就是,听说你另外几个媳妇儿都是富家小姐出身,你可得多个心眼——” 还没说完便被何安康皱着眉阻止了:“得了得了,不会说话就别说。”阿羽有多疼老婆他可是有所耳闻,叫阿羽对自家媳妇“多个心眼”,这不找骂吗? 那人噎住后半句话,只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们也不懂。”歉然地笑了笑,“可别辜负了莲儿的真心、更别对不起你娘对你那么信任!” 自家几位夫人品行如何,丁其羽自己当然最清楚,不过兄弟们都是出于好意提醒,丁其羽也不多做解释反驳,只承诺道:“多谢大家的好意,我会好好对她的。” …… 马车领着大队人马热热闹闹来到何家村,连何家村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的人都听见喧天的动静跑出来瞧瞧是谁家的喜事儿。 仪仗和搬运聘礼箱子的队伍在村口重新整队,马车上的几人都下得车来,道路两侧吸引来了不少孩童,好多都是丁其羽眼熟的,只不过一年多不见、个头都窜了一大截。 丁其羽几人立刻给孩子们发红包糖果,孩子们都还记得丁其羽:“阿羽哥哥阿羽哥哥!”叫得很甜。 一个戴着厚帽子的小男孩挤开人群来到丁其羽面前,满脸兴奋喊着她。丁其羽一看,是木匠何师傅的孙儿,丁其羽和他熟,从前每每去何师傅家当学徒的时候都会和他玩儿呢。丁其羽隔着帽子摸摸他的脑袋,好久不见,都快到自己胸口高了呢:“哈,阿飞长高了不少,是个大孩子咯!” 阿飞笑得灿烂,挺直了腰板自豪道:“我还和爷爷学了木工活,以后要当个像阿羽哥哥一样了不起的木匠!”爷爷每次督促他学习木工活的时候,便以阿羽哥哥作为成功的榜样,丁其羽一直是阿飞心目中崇拜的偶像。何止是阿飞,丁其羽出人头地之后,何家村来找何师傅拜师的年轻人络绎不绝。更因为机缘阁名声大噪,机关术师,连带着木匠,都成了大乾人最推崇的职业呢。 丁其羽惊喜笑道:“哇!阿飞能有这样的志向,以后肯定会很了不起的。”这种自己的努力也在启迪鼓舞着别人的感觉真好,丁其羽默默在心里计划着:如果何师傅愿意的话,等阿飞再长大一点儿,可以把他接来机缘阁发展呢,也算是报答何师傅从前的教导之恩。 “阿羽哥哥呢?阿羽哥哥是不是要搬回来了?!”阿飞眼里闪烁出期待的光芒。 ☆、第550章 送聘礼村人返旧居(下) 何安康也凑上来逗他:“哈哈,不是呢!你阿羽哥哥过来,是要娶莲儿姐姐回家啦!” “安康哥哥,我知道呢。旭平哥哥、阿胜哥哥都好伤心的。”阿飞偷笑一下,又小声嘀咕道,“不过,他们那么小气、还脾气急,怎么比得上阿羽哥哥?莲儿姐姐怎么会喜欢他们咧?” -- 第910页 天真的言语让丁其羽心下好笑,回想一下阿飞口中的几个名字,对不上号,不知道他说的那几个哥哥到底是哪些人,却一下子体会到自家夫人很受欢迎嘛。这样看来,当年在何家村总有几那么个小伙子莫名其妙不爽自己也是有原因的,丁其羽心里绕着小九九,面上好奇地玩笑道:“啊、原来莲儿要嫁给我,居然有那么多哥哥不高兴吗?” 旁边一个兄弟听见他们的对话,生怕丁其羽吃醋不开心,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呼噜了阿飞脑袋一下:“阿飞,你个小娃娃懂什么?” 阿飞从他的挤眉弄眼中明白过来,瞪了他一眼、正好自己的帽子,收起笑嘻嘻的表情,赶紧岔开话题问丁其羽道:“可是,娶了莲儿姐姐,阿羽哥哥一家人还是要离开吗…”谈到这个,他是真心有些失落,尾音透着满满的不舍。 丁其羽笑了起来,也很自然地避开再不谈此事,只对阿飞说:“说不定,我们以后能常见面呢。” “真的?!”阿飞眼里顿时恢复了光彩。 “嗯~说不定真的可以哦。”丁其羽点头。 兄弟们不明所以,难道阿羽一家准备搬回兴城定居了?只有何安康和两个木匠学徒明白,他们的阁主是在为机缘阁挑选优秀的匠人苗子呢。 阿飞喜不自胜:“那太好了、太好了!”伸出小指来与丁其羽约定,“阿羽哥哥说话要算数!” 丁其羽大方与他拉了勾,拿出一个大红包来给他:“拿去给爷爷奶奶买点好吃的。” “谢谢阿羽哥哥!”阿飞又觉得不好意思,“奶奶本来还想让爷爷给阿羽哥哥打个新家具当贺礼送过去呢。可是爷爷说他现在老了、手艺也不行了,阿羽哥哥大户人家,家里的摆设都是顶好的,才不需要我们做的…”说着,阿飞显得有些失落。 丁其羽愈发坚定了要把阿飞收到机缘阁培养的主意,何师傅家的儿子并没有继承他的木工技术,在兴城里给人帮工,因为勤快踏实、被东家提拔了,一家人日子过得还不错,但技术没传承下去一直是何师傅心中的小遗憾。幸而后来机巧在大乾全境流行,他的小孙儿阿飞也学起了木工手艺,丁其羽怎么说都不能让匠人匠心被埋没。 “哈哈,怎么会?何师傅打出来的家具绝对不是其他地方随随便便的木匠比得上的。我可是他老人家教出来的小木匠,我最了解!”丁其羽真心夸赞了何师傅一番,见阿飞眼中恢复了光彩,又道,“不过,他老人家也该好好歇歇了,不用费心送什么礼物啦!阿飞是大孩子了,该多承担一些咯,在家里可要多帮爷爷奶奶做事情,好好学本事、知道吗?” 阿飞重重点头:“嗯嗯!我知道的!” 几人说话间,后面的队伍整顿完毕,丁其羽简单与大家寒暄几句,带着队伍再次出发,很快就在村人的欢迎下到了老屋门前。 不算宽敞的正厅中暖和极了,何大娘端坐主位,身边一左一右站着她的两个小丫鬟。见丁其羽进屋,何大娘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主动和“儿子”打招呼。 丁其羽与阿娘相识一笑,礼数可不能乱了套,上前恭恭敬敬行礼:“岳母大人。” 这一声喊得很甜,何大娘听惯了阿羽唤自己“娘”“阿娘”,乍一听她乖乖喊起“岳母大人”来,只觉奇妙极了。 当了娘、当了奶奶,甚至婆婆都当了好几遍,何大娘这却是生平第一次当上岳母,本就幸福的人生仿佛更加完美了,也有了女儿即将要出嫁成亲的真切体会。何大娘事先和丁其羽商量好,送聘之礼上必须保持严肃,努力压住嘴角的弧度,按丁其羽的安排淡定回复道:“诶、很好。”语气却是掩饰不了的轻快,她已经在心里美滋滋畅想着晋升“外婆”的画面咯。 何大娘觉得奇妙,丁其羽同样觉得神奇,称呼的改变就意味着肩上的责任多了一份,莲儿未来的幸福,便是自己的义务和责任,丁其羽让人将两个箱子抬进来,其余的箱子则是整齐码在了院子里:“小婿丁其羽,送聘来了。”说完又没等到阿娘回应,丁其羽抬头便见阿娘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没忍住笑开了颜,丁其羽绷不住,自己也跟着阿娘笑了起来。 两人发自内心的高兴感染了屋里的丫鬟和侍者,每个人脸上都洋溢出喜悦来。 因为莲儿是新娘,丁其羽的送聘之礼她是不能出现的,独自一人被留在了卧房内。少女耐不过心里的好奇,站在木门后小心静听屋外的动静。听见阿娘和阿羽互相以新的身份打招呼,莲儿想象自己唤阿娘为“婆婆”的场景,小脸晕染出暖暖的粉色,唇边的笑意又消减不了了。 听屋外阿羽正向娘亲求娶自己,莲儿附耳细听,小心扶着老木门,明明知道结果,一颗纯真的心儿却砰砰跳了起来。 “嗯……”按照礼俗安排,何大娘假装犹豫思考,看着面前一脸诚挚的丁其羽,出声问道,“阿羽…会好好对她吗?”这句话,除了是习俗要求的形式之外,也包含着阿娘的真实情感在里面。虽然她信任自家“儿子”,可宝贝女儿要出嫁,哪个做娘的能不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忧心呢? “嗯,我会好好对她的。” 木门背后的莲儿轻声呢喃:“我信你…” 外面的何大娘沉默片刻,点头同意,接受了丁其羽的聘礼。求得“岳母大人”同意,丁其羽还需和阿娘一起,去问候祭奠岳父大人,向他老人家知会一声。 -- 第911页 丁其羽带着阿娘一同出门,走出小屋之前特地看了一眼卧房的木门,她知道…她的新娘就在里面。 两人带着几个侍者径直去了阿爹的坟冢。何大娘不看不知道,来到坟冢外又被眼前的变化给惊住了。原本的荒坡已经不能称为“荒坡”了,修整得整齐又漂亮的花草树木把整片荒坡都围了起来,花树枝叶上还留着前几天落下的风雪。隆冬时节,荒坡外围的腊梅开得正艳,飘散着阵阵暗香。石板砌成的路蜿蜒通向阿爹的坟冢,整片区域都有人专门打理,路上和坟冢边的积雪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听阿娘说,阿爹性格勤勤恳恳,即便是何家村里最贫瘠的地,在他的辛勤劳作下,收成也一直不落人后。想来阿爹不会喜欢那些浮夸富贵的摆设装潢,家里再也不缺粮了,丁其羽仔细斟酌之后便安排人种上了这片漂亮的花,有如此蓬勃的生机陪伴着他,阿爹便不会孤单了。 丁其羽雇佣的守卫和花农过来与两人行礼。“辛苦大家了。”丁其羽礼貌回应一句。花农和守卫便悉数自觉离开了这里。 今日的天气格外寒冷,丁其羽扶抱着阿娘,充当阿娘的“大暖炉”、紧紧替她裹着身上的厚披风,感受到阿娘脚步踌躇,丁其羽唤道:“娘?” 何大娘抬头对上丁其羽的目光:“上次、上次过来还不是这样的?” 丁其羽冲阿娘温暖一笑:“那天我来看过,之前只是修好了坟,我觉得不够,就和村长商量了一下。现在这片山头,都是阿爹的咯。” “阿羽…”阿娘颤颤唤了一声,伸手想来拥抱丁其羽。 丁其羽收紧了手臂,故意岔开话题:“诶、好了好了,娘可要把手藏好了,外面好冷的。” 何大娘拂去眼角的热泪,笑中带泪对丁其羽道:“带着手套,还穿得这么厚呢,不冷。” 丁其羽顺着阿娘的意思,也扬了扬自己的手:“那倒是,她做的手套,能不暖和嘛?”“她”指的自然就是莲儿了,莲儿的“爱心手套”一家人人人都有份儿,就连三个小家伙一人都有一双不分手指的可爱小手套,能把她们整个小手包裹得严严实实,小影儿每天玩手上新奇的小兔子就能玩好久。 “不过嘛,这天儿太冷了,小心些总不为过。”丁其羽说罢,又重新把娘亲整个严严实实裹在怀里。 温暖的怀抱让阿娘感到格外暖心和安心,这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呢。儿子已经长大成人、顶天立地,能承担起作为孩子、夫君和爹爹的一切责任了。何大娘如是想着,故意玩笑道:“阿羽这个怀抱要是能再大个好几倍,那才完美呢。” 丁其羽一听,想象出那个画面,忍俊不禁:“哈哈、娘,我是没那个本事了。不过如果一家人一起出门的话,我可以安排一辆大好几倍的马车,车上暖烘烘的,把阿娘、她们、孩子们和我自己都装下,就不会有谁受凉了嘛。” ☆、第551章 迎吉日含苞欲生春(上) 即便是丁其羽的怀抱足够大,也不敢左拥右抱抱那么多呀。耳朵的数量跟不上,只够两位夫人一人一下就没多余的耳朵可用了。 何大娘觉得好笑,双手裹在暖和的披风里没法摸摸儿子的脑袋:“还是阿羽机灵。”又自言自语一般补充道,“不机灵,也没法找到几个那么好的儿媳妇进门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阿爹的坟前,兴城最好的石匠早已将坟冢修葺一新,白色石砖、墨黑石碑、力道刚劲的碑文,看起来庄严又肃穆。石碑上记录的后人谱系中,还特地加上了“何羽”两个字,丁其羽目光落到黑色石板上棱角分明的字上,有一种真真切切、植根在了何家村的温暖感觉。 上次来看时,石碑上写的还是“丁其羽”呢…何大娘鼻尖一酸,似乎能理解阿羽此举的用意,转头对丁其羽道:“阿羽,你叫什么,姓什么,都是我们的好孩子!这是…” 丁其羽回以暖暖的笑容:“娘,我知道。对我来说也一样嘛。名字就是个代号称呼而已,不管丁其羽也好、何羽也好、段霁瑀也好,都是我。是您和阿爹的孩儿嘛。”何羽?段霁瑀?还是丁其羽?三个名字赋予了她三个不同的身份,也给了她三倍的幸福。 说完也不等阿娘回应,丁其羽唤人拿来一个绒布包裹的暖手铜炉塞给娘亲:“娘,您先暂且坚持坚持,我一会儿再来。”还真把自己当做娘亲的最佳暖炉了。 丁其羽让侍者把东西抬上来,从箱子里取出几个漂亮的酒壶和不少供果供品,一一为何阿爹整齐摆上。酒壶的瓶塞还未打开,隐隐的酒香就飘散出来,与腊梅的暗香一同飘入鼻腔,十分醉人。 丁其羽专门打听了,阿爹以前挺喜欢品酒,只是那时候家里没钱、他只能逢年过节品一品浊酒,一辈子都没喝上什么好酒。所以丁其羽特地带了自己觉得口感上佳的几种好酒来孝敬他。 丁其羽打开所有的酒,每一种都斟上一杯,小心替替阿爹摆在碑前专门留出来放供品的台子上:“阿爹…”唤了一声,又略显腼腆地改口,“今天应该叫您岳父大人,这是我给您带来的好酒,我自个儿觉得味道都还不错,就是不知道您喜欢不喜欢。”可惜的是,自己练成了喝酒的功夫,却没机会陪岳父大人对饮了呢… “喜欢、喜欢,他当然喜欢。”何大娘这便替何阿爹回答了,又对着石碑笑道,“这是…女婿孝敬给你的酒,好好尝尝~就怕你那酒量,一次品尝这么多该要喝醉咯!” -- 第912页 丁其羽开心一笑,也附和阿娘的话:“小酌怡情,一次可不能喝太多啦,以后阿羽让人经常给您带点过来。” 说了玩笑话,丁其羽摆正态度,把此来的目的道出:“岳父大人,小婿今天过来呢,是送聘礼的。想向您和岳母大人征求同意、求娶莲儿为妻。” 丁其羽声音一顿,静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岳父大人放心,我会好好对她、好好保护她,尽到应尽的责任,让她以后都幸福快乐。”丁其羽不准备对长辈有什么隐瞒,欲向岳父大人坦白自己的“混蛋行径”,弱弱道,“虽然…虽然我很混蛋、不能让她拥有一心一意的——” 还没说完,何大娘就打断了丁其羽的话,牵住“儿子”的胳膊,看着石碑上的字道:“那几个很好很好的儿媳妇,和咱们的小孙女儿你都见过了。阿羽是个好孩子、好爹爹、好夫君。咱们的莲儿嫁给阿羽,是注定的缘分,他们会幸福的。这门亲事,我已经同意了呢,吉日就选在二月初一,生春吉日的后一天呢,很快就到了。”阿娘直接就做主了。 丁其羽心头一暖:“阿娘…” 何大娘冲她笑了笑:“阿羽,你先在那边去等一会儿,好吗?我想和他单独说说话。” “诶,好!”丁其羽当然得给阿娘留出单独的空间来,山坡上风大,她又拿了一件备用的衣裳来让阿娘披上,这才乖乖去一边安排事务。 …… 生春吉日是乾北人都会过的一个特色节日,在每年正月的最后一天。熬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天,所有乾北人都盼着一个温暖春天的到来。节日这一天,兴城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别一枝盛放的冬花,带有几片枝叶的最佳,枝条上缠着彩色鲜艳的布条绸带,下面挂一个新编的篮子。篮子里面放上象征温暖活力的小物件:有的会放上用红纸包好花瓣儿,有的会放上几个包起来的红鸡蛋,有的会放上一小壶烧酒,还有的会放上一两包甜美可口的糕点,当做迎接春天的小贺礼。不论是谁来到谁家门前,都可以随意取走里面的小贺礼,也可以再往里面放一些小惊喜。 兴城官府会组织一些喜庆的迎春活动,邀请乾北有名的戏班子,在最热闹的街市上搭台表演,和百姓们共同迎春。街市上,店铺商贩会以比平时更实惠的价钱出售最新鲜、最有冬春交接特色的美食鲜饮,从冰窟里钓上来鲜美的雪原活鱼、花香四溢的糕点、梅花棠梨和着冰雪晨露煮出来的酒饮等等。兴城老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周边村落的村民也涌进城里采买,扫去一年的霜冻、沾沾春天的喜气。 城里热闹非凡,丁其羽的家里同样喜气洋洋,只不过嘛,重点当然不在生春吉日上头咯。她和莲儿的婚礼定在明日举行,丁其羽根本没时间上街去瞧一瞧兴城生春吉日的盛况呢。 按习俗,新娘在出嫁前夜,一般会和娘亲住一宿。何大娘和莲儿忙里忙外一整天,总算把一切准备妥当,早早便进了屋。 当初在何家村,有了阿羽之后母女俩便一直住在一起,虽然莲儿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出嫁”、并不会离开阿娘去别的地方生活,但今夜依旧意义重大。跨过这个分水岭,莲儿便多了一重身份、多了一份家庭责任,不再只是娘亲身边受长辈保护呵护的小女孩了。 何大娘先上了床,目光一直落在女儿身上,瞧着瞧着,不禁发出感慨:“我的莲儿,十七岁了呀。”很久没有好好瞧瞧自己的孩子,面前的小姑娘,面容姣好,气质也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出众,在独有的少女纯真之外,竟隐隐有了一丝成熟女子的娇艳魅力。十七岁…女儿已经出落得动人美丽,用阿羽曾经用过的比喻来说,就像…就像一朵含苞欲放、蕴含无限青春的花朵。 莲儿动作一顿,阿娘明明没说什么奇怪的内容,她的小脸却红了起来:“阿娘?” 何大娘今日时不时便能感觉到莲儿的紧张,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情,脸上露出笑容,除了欣慰之外,感慨的意味愈发浓了。何大娘拍拍身侧,示意女儿上床来:“上来和娘说说话。” 莲儿梳洗罢,乖乖听话,上床躺在阿娘身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阿娘见她小脸上的红晕烧了一天,笑问道:“莲儿很紧张吗?” 莲儿回过神来:“阿娘…我…”在最亲的人面前,也不想隐瞒什么,她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胸腔里心儿乱跳的节奏,把自己无法平静的心绪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就是平静不下来。”不能说是纯粹的紧张,而是一种夹杂着浓浓期待和无限憧憬的、甜蜜的紧张感。 何大娘宽慰道:“呵呵,平静不下来,那就不用平静了。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情。任谁都不会平静得下来的。”又把女婿拉了出来,“想来,阿羽今夜也睡不着觉的。”好好体味这种甜蜜的紧张感,那将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快乐回忆呢。 莲儿一听,目光略微飘远,显然是在脑海里想象猜测着心爱之人此刻的表现。她唇边浮现出甜甜的笑意,仿佛只要一提到那人的名字,整个世界都是洋溢着幸福氛围的。如是想着,莲儿不自觉挽住了娘亲的胳膊。 阿娘握住莲儿的一只小手:“娘的莲儿,竟然都要成亲了!”言语间都是不可思议。 莲儿乖巧靠在阿娘的身边:“阿娘,成亲了我也在您身边呀。” -- 第913页 何大娘回忆道:“娘想起你小时候,就像现在的鸿影那么大点,也和鸿影一样,漂亮可人极了。那会儿…我就想着,我的莲儿长大了,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想着就舍不得。娘看着你一天天成长,原以为你会在何家村,和一个老实淳朴的小伙子成亲;后来咱们家搬去了兴城,娘以为,你会在兴城遇到自己的姻缘。却不想,上天送给娘的这个好儿子,也给了莲儿一生好姻缘。” 莲儿想了想:“娘,我既是嫁给了何家村的老实淳朴年轻人,也算是在兴城定下了美好姻缘。和娘以前设想的,完全没差嘛。” 何大娘看着莲儿的眼睛,认真问道:“莲儿,娘问你,对这桩亲事,你可是无怨无悔?” ☆、第552章 迎吉日含苞欲生春(下) 自家儿子是顶好的良人,何大娘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信任,可儿子毕竟有四位夫人在先,哪个女子愿意与别人一同分享自己的夫君呢?这也是丁其羽所有的岳父岳母都最介怀的一点吧。 莲儿明白阿娘的言下之意,毫不犹豫答道:“娘,我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对自己的感情有清晰的认识,对未来的人生也有明确的规划。” 何大娘点点头,在没有阿羽之前,何大娘曾以为女儿终究会出嫁成家,留下她一个老太婆孤身一人生活,所幸现在情况和当初的想象完全不同。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何大娘不再多问,只道:“你与如清她们相处得很好,娘很放心。”何大娘顿了一下,想了想,又继续道,“不过成亲之后,什么事情…都需看淡一些。”虽然成亲与否不会和现在有什么大的差别,但毕竟是身份变了,女儿也即将真正加入到阿羽夫人的行列中去。何大娘担心她年纪轻,心态容易起伏变化、受委屈。 “好,阿娘,我都明白的。”莲儿当然能体会阿娘的心,“能和阿羽在一起,本就是姐姐们给我的机会,我已经很知足了。当然不会和姐姐们争什么的。”莲儿倒是说得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她恐怕是几位夫人当中最不容易吃醋的一个了。她对丁其羽的爱太过忘我,而且早已把几位姐姐当成是她的家人,作为年纪最轻的妹妹,她舍不得和姐姐们生气呢。 懂事的话听得阿娘心疼,她拍拍莲儿的手背,反道:“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皱着眉头替女儿撑腰道,“阿羽要是平时做了什么欺负你、或者有不公平的地方。你觉得委屈了,一定要第一时间给娘说。娘替你教训他。”何大娘不希望女儿和几个儿媳产生什么嫌隙,却也舍不得宝贝女儿受委屈,万一发生不开心的小摩擦,矛头自然就对准自家“儿子”嘛,谁让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呢。这一点上,一家人都有十足的默契。 莲儿抿嘴笑了,对某人无条件信任:“阿羽她也不会给我什么委屈,娘还不了解她嘛?” 何大娘舒展眉头,重新笑了起来:“那倒是…但是娘得给你撑腰嘛。”如此一看,自己的担忧和顾虑便都是多虑了。 莲儿心里一暖,不禁顺着阿娘的意思俏皮道:“幸好我没有嫁到别家去,阿娘给我撑腰也方便~”脑海中不禁想象出阿羽因为自己挨罚的画面,有趣极了。 “嗯~”何大娘点点头,除了关切,她对即将出嫁的女儿同样有嘱托:“莲儿,娘以前没在大户人家里待过,不能教给你什么经验。这个家以后便要交给你来管了。”在飞羽别业,莲儿渐渐承担起了照顾操持整个大家庭的重任,最开始何大娘还能帮上她一点忙,到后来,莲儿安排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何大娘也就专心享福去了。女儿的变化和成长,何大娘一直看在眼里,只觉非常欣慰。另外几位儿媳都有自己的事务要忙,莲儿和阿羽成了亲,今后,操持家内事务的重任由她来继续承担再合适不过。 “我明白。娘、姐姐们和阿羽都是因为信任我,才把整个家交给我打理。”莲儿早就把整个家的事务当作己任。 何大娘欣慰笑道:“娘相信你。莲儿之前就做得很好。”语气带着掩饰不了的自豪感。飞羽别业在她的管理操持下,从上老到下小,所有人都过得很舒坦呢。何大娘说罢,悄悄看了乖巧靠在自己肩头的女儿,说了这么多,总该提到她不知道如何开口的事情了… 明晚洞房夜,做娘的总得教女儿一些必备的知识…这个话题本就不大方便开口,一想到丁其羽异于常人的身体,何大娘便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她哪里想得明白阿羽到底是如何与儿媳们圆房的,可又不能完全不教导女儿、失了职责。何大娘有些为难,纠结半晌,终于委婉问道:“莲儿,你可知明天夜里。会、会发生什么?” 正趁着阿娘沉默的空隙思念阿羽的莲儿脸上的笑意凝固,小脸烧了起来,好半晌才微微点头,小声回答:“嗯,我知晓…”这场婚礼她期待了无数日夜,早就把婚礼将会发生的一切过程和细节都想象过无数次,最让她脸红、同样也的神秘环节嘛…她当然是知晓的。 何大娘努力找着自然、委婉一些的切入点:“嗯、娘的莲儿长大了,有些事情你以前没了解过。像鸿影、凯风和南南他们几个小不点,都不是平白无故蹦出来的。这其中,肯定经历了一些过程。你,明晚也会经历这个‘过程’,阿娘这、这就把你需要知晓的一些、一些事情告诉你。”何大娘撂下一段开场白,便开始教导莲儿,因为她并不清楚不寻常的“儿子”是如何行事的,只能按照经验加上自己的想象来进行,“明晚阿羽、阿羽应该会主动——” -- 第914页 一句话还没说完,莲儿就急急忙忙伸手小心捂住了娘亲的嘴:“阿娘、您别说了!”不让母亲再说这些羞人的事情,直到确定娘亲打消了继续说下去的念头,莲儿才放下心,声如蚊蚋,“阿羽她会…她会教我的。”这种事情,从长辈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奇怪了…莲儿内心对即将要经历的神秘事情,有紧张也有期待,一切…都等着她心爱的人一点一点告诉她。 反正阿羽不是外人,总不存在失礼与否的问题,何大娘只能同意:“那好吧…”又一拍脑袋,从床上下来,在柜子里拿出一本准备好的小册子,重新躺回床上,把它递给莲儿,“瞧我,差点把这个忘了。娘亲口给你说你不好意思,看这个总可以了吧?” 莲儿不知那是什么,接过来翻开一瞧,两个穿得很“清凉”的女子映入眼帘,再往后看了两页,书中主角身上的衣裳也逐页减少,没翻几页呢,就变成一丝不挂的状态了。两个女子也是越挨越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就交缠作一起去了。 莲儿立刻明白过来阿娘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小脸早就红得和火烧红云似的,再硬着头皮往下看了几页,目光最后落到纸面上那个身材丰腴、神情沉醉的女人身上,实在看不下去,把小册子塞回了娘亲怀里,拉起被子遮住小脸躲起来了,惊惶又紧张的小声音传来:“娘、你、你这是…” 何大娘倒是会举一反三,她不清楚自家儿子身体是什么构造,但她很清楚一双双胞胎小孙儿的身体构造呀。想来阿羽的洞房夜自不会与男女欢爱的形式相同,反倒应是“女女欢爱”。何大娘自己不明白女子与女子如何欢爱,也不好意思去问去看,就只得找人搜集来了这本特别的小画册。 “诶?”何大娘看看手里被塞回来的册子,脸上也有尴尬的神情,劝导道,“娘也不知道适不适用,你总得了解一些吧?好过到时候紧张抓瞎、破坏了你们的洞房花烛,是不是?” 躲在被子里的莲儿沉默半晌,终于再次出了声:“那、那您放那儿,我晚点看。”缓兵之计。 何大娘不知道自家丫头晚点哪里还有时间看,又拗不过她,只得将小册子放在床头,想着明天可要记得让丫鬟替莲儿带上这个,伸手把盖住莲儿小脸的被子拉下来:“好了好了,你晚点看,别憋着气儿了。” 没有被子作掩护的莲儿又赶紧抱住娘亲的胳膊。 何大娘无奈,嘱咐道,“还有一事,你年纪还很轻,怀孩子生孩子危险都大。灵玉现在又不在这边,你们、你们最好小心注意些,把这事儿缓一缓,娘不急着抱小外孙,你们也别着急。”经历过未晞那次凶险的生产,何大娘虽然很想抱小外孙,却也不放心女儿在这么小的年纪怀孕生子,至少…再等一段时间。 怎么连怀孩子的事情都考虑到了?!莲儿没经历过,可不知道她们该如何注意,只想尽早结束这个让她脸红的尴尬话题,一个劲儿应了:“嗯嗯好…娘就不用操心这些了嘛。阿羽她肯定都知道的。”紧紧埋着小脸。 何大娘一瞧她这模样,怕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好好好,不说了。那娘明天嘱咐阿羽去。” 莲儿一听,想象那个画面,顿觉浑身上下都烧了起来,小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扯了扯着娘亲的衣袖:“别别、阿羽都明白的!” 明不明白是一回事,年轻人冲不冲动又是另一回事,何大娘为了女儿的身体,坚持要提醒到位:“那不告诉阿羽,娘就要好好告诉你了。” “不不不!我不听!”藏住小脸的莲儿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娘还是告诉阿羽好了…” 年轻人这种又害羞又期待又紧张的表现,让何大娘觉得好笑:“那娘就好好提醒阿羽咯? ☆、第553章 着喜服锦绣藏心意(上) “嗯嗯。”莲儿小幅度点点头,小小声音传来,“告诉阿羽就好…” 母女俩在何家村老屋里彻夜谈心,兴城里,丁其羽也完成了新郎需要提前完成的一切礼节,把明日所有的流程都问过、核实过无误,之后才回到了房间。第四次当新郎官儿的丁其羽果真如阿娘所料,一点没有已经当过三次应该练就出来的从容不迫,心情就像是断了线的气球,浮在空中、越飞越高,根本抑制不住,只等着兴奋膨胀到一定程度、完全炸开来了。 临睡前,有几个侍女前来找丁其羽。经常出入晨露居的丁其羽自然认得这几个侍女正是来自晨露居,看着她们一人一个拿了好几个锦盒进来小心摆好,丁其羽一下子反应过来,一脸期待走上前去,笑道:“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她舍不得给我穿了呢。” 婚礼万事俱备、只欠喜服。丁其羽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喜服,更别说试穿了。她之前好几次询问莲儿喜服的进度,莲儿每次都只让她放心,却从没正面给过具体的回答,勾起了丁其羽浓浓的好奇心和期待。此刻侍女拿进来的几个锦盒,想来一定就是丁其羽期待已久的喜服咯。 侍女们一听,也与主子开起了玩笑:“哪儿能呀,小姐是恨不得您做这全天下最俊俏风光的新郎官。怎么会不给您穿喜服了呢?”领头的一位侍女还专门补充一句, “这可是小姐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心意,没让任何人帮忙,我们天天都瞧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么好的一套衣裳,小姐的用心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您一定得好好穿上。” -- 第915页 莲儿制衣时的表情,丁其羽能想象到,也能从这一针一线织出的结果里真切感受到,丁其羽伸手摸摸那样式漂亮的锦盒,嘴边笑容扩大,回应道:“那当然!我保准一件不落都穿上。” “那奴婢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几位侍女向丁其羽行礼告退。 等到房间里没了别人,丁其羽把所有的锦盒都打开来,第一个最大的锦盒里装的是喜服的外袍,也是一身服饰中最重要的一环。丁其羽将它取出来一瞧,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这件喜服与丁其羽曾经穿过的或华丽、或威风、或尊贵的喜服并不相同。 丁其羽看那衣袖便觉得非常眼熟,专门设计了两条可以装入飞箭弩的袖带,如若不装入飞箭弩则可用暗扣藏起来,从外观来看只是两条很漂亮、很有新意的装饰纹路,丝毫不显突兀。丁其羽怔愣一瞬,在脑海里搜罗一番,不禁笑了起来,喃喃道:“这个丫头呀…”眼眶却有些发热了。这种独特的样式,如果丁其羽没记错的话,是自己曾与莲儿一同进兴城采买时曾描述过的、天马行空的畅想。 两个十几岁的小年轻总是热衷畅想美好未来。那时的丁其羽才与莲儿说了自己对机巧之术的梦想,两人去兴城街市采买日常用品。因为家里条件还未得到极大的改善,花钱依旧比较拮据,莲儿想给阿娘和阿羽都买好一些的布匹,却被丁其羽制止了,省下来自己的部分,只给阿娘选了一匹不错的料子。 两人走出小铺子,恰巧遇上城里富家公子接亲的热闹场面。莲儿看着高头大马上一身锦缎的富家公子,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不禁喃喃道:“阿羽以后…也要穿那么好的衣裳…” 丁其羽转头见身边人儿一脸羡慕的模样,能感受到莲儿心疼自己的心思,出言宽慰道:“哈哈,我会努力实现梦想,让咱们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莲儿展颜,重重点头:“嗯!我相信你。” 丁其羽看了一眼迎亲的公子,一身财气的模样并不是她欣赏的气质,又道:“不过啊,我不爱那些员外老爷穿的那种衣裳。” “那阿羽喜欢哪种的?” 小心抱着布匹的丁其羽空出一只手摸摸下巴想了想:“如果真的能实现我的梦想,我就想有一身附和机关术大师气质的衣裳!” 莲儿来了兴致,好奇追问:“什么叫符合机关术大师气质的衣裳呢?”除了自家阿羽,她还没有见过其他的机关术师呢。 “首先呢风格得是干练的。穿上之后行动比较方便。”丁其羽的想象飞出了天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袖子,“比如这里,要有好看的、方便使用的口袋或者带子,可以放上一些工具和一些好用的小机巧。这里,要可以稳稳地放上飞箭弩,又可以不着痕迹藏起来。有什么坏人来了,我便随手一抬,唰——扔出飞箭,保护我的爱人家人!” 丁其羽想象着书里电视里曾见过的那些个帅气的机关术大师:“最好别致一些。款式要新颖,和一般的衣裳不一样。这边袖子干脆都可以拆下来好了,配上一个特别强力的拳套机巧或者臂架,得多威风多好看呀!” 莲儿静静听丁其羽说完,小眉眼间若有所思。丁其羽兴致勃勃描述了一遍,又问莲儿:“莲儿呢?莲儿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裙?” 莲儿抿了抿嘴,嘴角似有向往的笑意,脸色微微泛红,看起来煞是可爱。丁其羽没记错的话,她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答话…… 回忆在脑海里一幕幕回放,丁其羽笑意扩大,拇指摸索着自己的喜服。后来家里有了条件,莲儿给做的衣裳也从没有过分夸张、过分“显露财气”的款式色调,难道一直都是因为自己曾经那样说过吗? 没想到便是这么几句小小的玩笑话,莲儿就牢牢记在了心里。何家村里两人一同走过的一点一滴,谁也没有遗忘呢。丁其羽能记得莲儿曾经畅想过的家居陈设,莲儿也当然记得她的阿羽曾说过的每一句话。 丁其羽展开喜服,一点一点欣赏它的细节。领口的点缀纹饰,不是一般常见的卷云一类,简单而不失硬朗大气的线条,恰好和了丁其羽说的,既要“别致”、又要符合“机关术师”的气质,同时还兼顾了美观,看上去十分自然悦目。 左肩上有一条金线暗纹描边的缎带,可以和腰带扣在一起,想来就是丁其羽畅想的、那条用来“放工具、放技巧”的带子了。 腰封左侧有一处拇指长短的小扣带,用两个光泽鲜亮夺目的银环装饰,看形状,像是专门用来佩戴无常剑短匕态的地方。 一双衣袖除了飞箭弩的设计以外也并不完全对称。左侧半敞的广袖、右侧锦缎接成的箭袖。左侧的袖子真真可以从内里拆卸下来,从外面又完全看不出拼接的痕迹。丁其羽玩笑般地想到:自己还没有做出那么厉害的、随拆随用的拳套和臂架,莲儿却将这一身机巧大师的衣裳都做出来了呢~ 丁其羽翻到里面的内衬,发现恰巧在胸口的位置藏着一个秀气的“莲”字。大概是少女期望心上人能时时想着自己,而留下的美好祈愿吧。 还有一点神奇之处,明明是下雪天气穿的衣裳,这一身喜服却一点不显臃肿厚重,轻轻巧巧,莲儿给的丁其羽做的其他冬衣都有这个优点。丁其羽很清楚,自己将它穿在身上,将会比她曾经世界里的厚重衣裳还要暖和,却很难想明白其中原理。 -- 第916页 把喜服外袍看来看去,里里外外瞧了个仔细,丁其羽对它是爱不释手。不得不叹服自家夫人兰心巧手,在莲儿的精巧构思和美化下,丁其羽那个只顾着实用性的不成熟想法变为了现实。 丁其羽站在镜子面前,展开喜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合身与否自不必怀疑,丁其羽想象着自己穿上它的模样,嘴角便不自觉上扬。 比划想象了好一会儿,丁其羽才舍得放下外袍、小心将其叠回盒子里放好,去看看莲儿为自己准备的其他衣裳。 中衣中裤、发冠束带、腰带坠饰、长袜小靴,从内到外从上到下一应俱全,每一样都是为了莲儿心里眼里的机巧大师阿羽量身准备。丁其羽摩拳擦掌准备来好生试穿,倒不是不信任莲儿对自己身量的判断,纯粹是某人按捺不住喜爱的心情,想要提前穿上瞧瞧了。 只是最后一个小盒子…成功把丁其羽的目光定格在了其上,丁其羽扬起眉毛把它拿出来,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这……” 丁其羽手上,是一件胸衣…鲜艳亮丽的喜色,绣着恬淡荷花的图案,在它贴近胸口的位置,还有一个娟秀的“羽”字。丁其羽看清这件小胸衣,整个人呆住。“经验丰富”的大混蛋难得一次红了脸,丁其羽心虚一般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躲在房里偷看她,才为难展开手上的小胸衣,自言自语道:“这不会是,给我穿的吧?” 莫不是,莲儿拿错了吧? 丁其羽发出疑问,转念又被自己推翻。以莲儿仔细小心的性格,她如此重视婚典的每个细节,怎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呢?所以,这是…夫人俏皮淘气的恶作剧吗? ☆、第554章 着喜服锦绣藏心意(下) 上辈子这辈子,从前世界此时此刻,丁其羽都还从没穿过这种类型的衣裳啊… 丁其羽为难,可是侍女那句“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话一遍遍盘旋脑海,夫人那么辛苦才织出来的心意,自己是不是应该满足一下夫人的俏皮小心思? 丁其羽咽了咽唾沫,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两根手指拎着那胸衣走到了床边,以壮士断腕一般的心情除了自己的衣裳,准备试一试夫人精心为自己准备的喜服。 那件大红的胸衣,对于丁其羽的身形来说有些小,但因为她的特殊身材,穿上倒也勉勉强强合适——至少该遮住的地方是都遮住了。因着紧张心情,她一点也没有产生怀疑,丁其羽低头看了看此刻的自己,脸色通红。 “流氓混蛋”当惯了,飞羽别业上下,甚至是与她无比亲密的几位夫人,恐怕都极少见到她此刻这种表情,某人也算是为了哄莲儿开心豁出老脸咯。就不知道明天被那个俏皮的少女瞧见了,会有什么表情呢? 幸好除了那件小胸衣之外,莲儿还给丁其羽准备了一件很漂亮的中衣,丁其羽一点不耽搁,像是掩藏秘密一般赶紧把中衣穿上,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赫赤的中衣非常合身,点缀着吉祥的图案,胸口内侧依旧有着少女偷偷缝上去的秀气“莲”字,领口的颜色花纹正好与外层长袍相配,穿在身上衬得人神采不凡。光是有这件中衣,不穿外袍都足够美观了呢。 丁其羽自个在房内折腾半宿,把夫人亲手做的喜服从上到下试了个遍,才满意躺下,又不习惯难眠孤枕,满心满脑子都想着明日的婚礼。拜堂成亲礼在傍晚举行,迎亲是安排在午后的,丁其羽却在后半夜就起床来了,不放心又确认了一遍今日的全部流程安排情况,便早早开始“打扮”。 阿娘在何家村、没法替自己端详外形如何,丁其羽就只能招集了一干侍女来帮忙,就连一向跟在暗中保护她的影三都忍不住出来凑凑热闹,帮某人参考参考形象。 不过嘛,丁其羽在请大家进屋之前,自然是早就把那件神秘的“内层衣裳”穿上了,外面套着中衣,天衣无缝呢。为了不辜负夫人的心意,也为了成全莲儿偶尔的俏皮心思,丁其羽还真是管不了那么多,硬红着脸咬着牙在正式的大礼前穿上了那件衣裳。 身后的侍女本想替她整理一下领口,不小心碰到了丁其羽的后脖颈。丁其羽心头警铃大作,一把捉住衣领,转身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咳咳!” 侍女眼里全是疑惑:“主子?” “咳,你们帮我看看外部形象就好…”丁其羽说罢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赶紧找个借口来掩饰,“莲儿、莲儿她吩咐了要我自、自己穿,不能假手于人,谢谢各位姐妹了…”怎么说都心虚。 侍女们一听,脸上都憋着笑意,似乎从丁其羽刻意掩饰的话里听出了什么,不禁想象起主子的喜服里面、莫不是藏着什么劲爆的东西吧…… 几个小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皆是揶揄偷笑的表情,主子的衣服自然是要留给新夫人脱的。就连影三脸上都流露出了不可思议,主子们平日看起来那么正经,难道还会玩这些吗? 丁其羽见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奇怪,不知是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更不好意思深究,只得赶紧催促她们:“好了好了,快来帮我束发。”自己满足了夫人的小淘气,晚上,可得从夫人那里讨够好处~ 帮她束发的小侍女抵不过好奇心,小眼神就不着痕迹观察丁其羽的领口,想看出什么端倪来,丁其羽通过铜镜能看到她偷偷摸摸的表情,又好笑又无奈,只能严守自己的领口,坚决不让这些小嘴飞快的丫头们瞧见什么端倪。不过丁其羽可以料想到的是,估计过了今天,“主子喜服暗藏玄机”、“主子不为人知的一面”之类的小道消息就要传遍整个家咯。 -- 第917页 另一边何家村内,莲儿与何大娘更先某人一步就早早起身,阿娘带女儿祭拜了各路床灶之神,新娘莲儿便开始梳妆打扮了。 沐浴出来的莲儿正在房间里换衣裳,需换好内里的衣服再在外间由侍女帮忙穿戴好喜服和所有的配饰。莲儿走出沐浴的小室,在安放新娘喜服的锦盒里寻找,上下几层翻找确认。却都没能找到那件绣了“羽”字的绯色胸衣。那可是莲儿特地准备在洞房花烛的时候穿的,那样…阿羽就可以亲眼看见自己的心意了,算是一个小小的惊喜…可是、可是为什么会不见了? “小姐?”外面捧着喜服和各种配饰的晨露居小丫鬟出声询问。新娘这边的梳妆打扮要比新郎复杂得多,不花上几个时辰是弄不好的。 莲儿小脸一红,拢了拢身上临时穿着的薄薄衣衫,回应道:“稍等。” 没有那件“小惊喜”的话,就只能穿另一件了…小惊喜是莲儿后来突发奇想才加上的一件,幸而在惊喜之前还准备了一件,不然少女可就只能临时想别的办法了呢。莲儿轻叹一声,来不及深究“小惊喜”失踪的原因,退而求其次,取出另一件来穿好,打开房门请侍女进来帮忙。不过倒是莲儿多想了,她眼里的求其“次”,只是少了特意绣上的名字而已,出自少女手里的绣品,样式花纹根本不会有不好之说。 何大娘随后进屋,莲儿没有开口问,也并没有其他人察觉这个“小插曲”。 侍女替莲儿一点点擦干了发丝,由“全大乾最最幸福的老夫人”何大娘来为莲儿梳头开面,讨个好彩头。 莲儿见阿娘心情显然很不错,想起前几日娘和阿羽的对话,笑问道:“阿娘是不是当惯了婆婆,觉得当岳母挺新奇的?” 何大娘脸上笑容更甚:“不是新奇,娘是高兴。特别特别的高兴!娘一手看大的乖女儿,要成亲咯。” 莲儿抿唇一笑,微微闭上眼睛让侍女替她上妆,一边轻快道:“阿娘明天就可以喝女婿茶了。” “哈哈,哪有什么女婿茶?没有这种习俗嘛~” 莲儿起了兴致:“那得让阿羽加上。我和阿羽一起敬您茶,让您一次喝两杯。” 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何大娘便笑得合不拢嘴,她很喜欢香甜的媳妇茶,看来明日除了有一杯来自女儿的媳妇茶以外,还能喝到一杯创大乾之先的、来自儿子的女婿茶呢! 两人正说话,答应了来帮莲儿的小姐妹们都如期而至。坐在椅子上不好起身的莲儿欢喜道:“姐姐们可算来了!” 替莲儿梳了头说了吉祥话便陪在一边的何大娘一瞧,都是她相熟的姑娘,何大娘也与大家打招呼:“都来啦~” 芳姐姐第一个回应:“大娘,您可是是咱们何家村名副其实的全福夫人,有福气呀。” 被夸赞的阿娘乐呵呵地应下,并没有出言反驳,不是阿娘自夸,她确确实实认为自己乃大乾第一幸福的老夫人,缩小范围到何家村还能给否定了嘛? 姐妹们再一看被侍女们团团围住的莲儿:“哟,我们哪里还帮的上什么忙?” 莲儿请丫鬟替姐妹们倒了茶,笑道:“喜服多亏你们才能完美赶制出来呢,大家都帮了我很大的忙。”莲儿专心制作丁其羽的喜服去了,对于自己的喜服,她只负责构思设计,后续主要是靠姐妹们齐心完成的。 一位姐妹站出来:“咱们都是多久的姐妹了?妹妹成亲、大家能不出力嘛?”更何况她们姐妹以前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莲儿从来没有缺席过呀。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开了,何桂儿见因为她们的到来,莲儿的梳妆都被打断,建议道:“咱们先别打搅莲儿梳妆了,一会儿耽搁了吉时。” “对对对,一会儿考验阿羽的环节我们再来合计合计。”几位姐妹这便坐在一边小声讨论说笑起来。 大家不再打搅莲儿的正事,倒是何大娘想起一事,一时也没顾上此刻的场合,只想着再不说得忘记了,上前提醒道:“对了,那本画册子,我让人给你带上了。你可别忘了你答应娘的,有时间看上一看。”即便压低了声音,还是被大家听了个全,姐姐们小声讨论的声音停歇下来。 莲儿小脸一红,比侍女轻扑在她脸上的脂粉都要鲜艳动人,难为情地小声嗔道:“娘,我知道了、这么多人呢。” 画册子画册子,是什么画册子要洞房之前抽时间看呢?在场所有人大概都能猜到嘛。在场的除了阿娘外,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爱热闹爱起哄,立刻就有人笑道:“想来要不了多久,大娘就要添孙了呢。” 莲儿羞得都闭上了眼睛:“哎呀、姐姐们不要胡说!” “呵呵,还不急还不急。”虽然不急,何大娘心下还是很喜欢这样的祝福嘛,她赶紧拿出红包来,一人发了一个,“看我老糊涂了。来来来、承大家吉言!谢谢大家过来帮忙!” ☆、第555章 迎红妆秀色似圭璋(上) 红包代表着吉祥鸿运的好彩头,大家也不推辞:“谢谢大娘~” 何大娘干脆加入大家的讨论,她亲昵坐到何桂儿身边小声问她:“听莲儿说,桂儿也好事将近啦?” 何桂儿摇摇头:“婶婶、还没、还没有确定…”还有好多困难等着他们去逾越… “至少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其他的就快了。”何大娘笑,怕她害羞,也不多问,悄悄又塞了个红包给她,压低声音道,“到时候,可别忘了请婶婶也去喝杯喜酒~” -- 第918页 何大娘说罢,不等桂儿回答,便转头给小姐妹们出谋划策:“阿羽那里准备了大红包,你们一会儿拦住他,让他多发红包、要讨个好彩头!”大方极了。 何大娘的话自然激起一阵欢笑:“大娘放心,我们肯定会帮莲儿好好考验考验阿羽的。” 何大娘拍拍大腿:“好好好,就是要好好热闹热闹。” 何桂儿心里温暖极了,捏着手里的红包为难半晌,只得将它收了起来。婶婶和莲儿一向都对自己很好,未来即便是嫁进了兴城、有了新家,也不能和她们疏远了关系… 这边众人谈笑说话,莲儿的发饰和妆面渐渐成型:柔顺的长发挽起,戴上了复杂而精美的头饰,金色与喜色交织绽放出几朵长春花,三两翩翩起舞的金色蝴蝶纷飞期间,盎然春意就这样生动地展现出来。 妆面风格是她很少会尝试的浓妆。黛色描眉、粉面生春,眉心处一朵轮廓柔和的菡萏,由丹砂简单几笔勾勒而成,双颊铺着淡淡一层胭脂,自然而靓丽,就像是羞涩和喜悦交织晕染于白皙脸颊之上一般。丹唇点上莹润的樱桃红,秀色若圭璋。 少女眉眼瑶鼻的娟秀轮廓被脂粉映衬出来,头饰上长春花蕊垂下丝丝金缕,在屋内温暖的灯火下泛着点点光亮,莲儿的小脸也在众人的目光下浮起红晕,朱唇微微勾起含羞的微笑,少女骨子里的美艳潜质便这样被发掘出来,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她已然着好一袭大红嫁衣。长裙曳地,衣裙上金线为主、彩线点缀,绣着两只灵动齐鸣的神鸟,与头饰上的春色花景相和,完美地合成了一幅鸾凤和鸣、长春白头的吉祥图景,象征着夫妻和谐,幸福美满。广袖领口的点缀图案和丁其羽喜服上的主调绣纹正好是一对,丁其羽那个线条简明大气,合了机巧大师的风范,莲儿这个则纹理温婉娇柔,正好合了机巧大师夫人的身份。若细心之人将两个绣纹合起来看,就会发现它们竟呈现出一个艺术处理过的“喜”字,可见莲儿在设计之时到底用了多少心思。 性子活泼一些的小姐妹直接围着莲儿转了好几圈,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艳和赞叹。 莲儿见大家只一个劲儿“转圈”、也不说话,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看自己,同样非常喜爱这身衣裙。 姐妹们直接把她拉到铜镜面前:“你自己瞧瞧,真的好好看!” 莲儿看着镜中的自己,眼里浮现出喜悦而幸福的璀璨光芒,抿唇笑了起来,点绛的朱唇勾起最美的弧度…这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她从今天开始,便是阿羽的妻子了呢。这身衣裙,阿羽看了也会喜欢的吧?她抬起头,期待问道:“真的好看吗?” 惊艳到不知如何形容的众人反应过来,开始用语言努力表达,一人直白夸赞道:“还能有假吗?!这身衣裙穿在莲儿身上,居然这么好看!妆面也好看,真的好漂亮!” 另一人立刻反驳了:“瞧你说的,是人家莲儿本身就好看。” 何桂儿笑赞道:“衣裙和妆面是锦上添花。” 芳姐姐重重点头:“对呀,不过平日里倒没特别注意,穿上喜服这么一瞧、莲儿的身材竟然这么好!” 青春正好的少女嘛,莲儿平日都喜欢活泼俏皮、青春气满满的衣裳,样式通常会宽松闲适一些,极少穿这样修身、配饰和款式都很华丽复杂的衣裙,温柔有致的曲线淋漓尽致显露出来,效果极好,让大家都为之惊叹呢。 一位姐姐还夸张道:“这么漂亮的脸蛋、这么好的身材…看得我都想娶莲儿了,阿羽真是太有福气了呀!”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少女脸上的温度是褪不下去了,莲儿小声谦虚道:“是姐姐们用心帮我、做衣裳的手艺好。才、才能衬托出这么好的效果的。”话是这么说,听到姐姐们真诚的夸奖赞许,莲儿内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冒出小小的雀跃开心。哪位爱美的小姑娘不喜欢听真心的夸奖呢?哪位即将嫁给心爱良人的新娘不希望以最美丽的状态为自己的婚礼留下一段一生难忘的美好回忆呢? “衣裳也要靠人来撑才能体现出美感嘛~”有人出言反驳莲儿的话,不禁玩笑道,“莲儿本就是咱们何家村出了名的水灵姑娘,一直都有不少人惦记着呢,最后还是阿羽最有福分。” 莲儿一听,红着小脸连忙否认:“哪有的事情?”那些所谓的追求者,莲儿一个都没喜欢过,幸而在阿羽到来之后,他们就很少出现了。 另一位姐姐故作严肃:“哎呀可别胡说,阿羽听见这些,该吃醋了!”阿飞在前几日才说过此事,丁其羽已经在心里悄悄记上一笔了,幸好此刻丁其羽是没听见,否则恐怕真会打翻醋坛子吧。 提起这茬的姐姐赶紧捂住嘴:“我胡说了我胡说了,可不能惹怒了阿羽,待会儿不给我红包了怎么办?” 一边的桂儿笑了起来,眼中除真诚的喜悦之外,还有一丝羡慕的神色。不知自己成亲之时,会是什么模样呢? 侍奉阿娘左右的丫鬟和主子们早就很熟悉了,被喜庆热闹的气氛所感染,脸上洋溢着喜悦,听大家说了这么久,终于出声插话:“奴婢看来呀,大家说得对极了,咱们小姐底子本就生得好,主子这么有福气,发起红包来一定是不会犹豫的~” 被大家调笑半晌的莲儿又向长辈寻求意见:“娘觉得好看吗?” -- 第919页 吾家有女初长成,体会最深的还是何大娘。在旁边仔仔细细瞧了女儿数不清多少遍了,她此刻的心情,比第一次看到自家儿子穿上喜服当新郎官儿时还要惊艳得多。毕竟见证了女儿从幼年一点点成长,何大娘一时间想不明白时光是如何在不经意间从指缝溜走,襁褓里的孩儿就长成了大姑娘,脑海里的回忆与眼前的景象形成小与大、灰白与鲜亮的对比。 像不同滋味的烈酒齐齐灌到心里,汇聚混合,让何大娘心中欣喜和感慨各参一半。被女儿问起,何大娘回过神来,赶紧收起雏鸟成凤的感慨,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眼里有一丝丝不同寻常的晶亮,不住夸赞道:“漂亮、真漂亮…”还一直藏在心底的人无声说了一句:咱们的女儿长大了。 莲儿瞧出娘亲表情中的一丝不寻常,小心提起裙角走上前去:“谢谢娘~”大概能想到娘亲的心里在想什么才会有这样复杂的表情,不希望娘亲因为感慨而伤怀,岔开话题道,“娘一会儿也瞧瞧阿羽的喜服怎么样…我不知道她穿出来,会是什么效果呢。”话虽是为了引开阿娘的注意力,却也是莲儿真心。自己的喜服得到了大家的肯定,莲儿心里便期盼着瞧见夫君穿上喜服的模样。 莲儿没有让阿羽早早试穿喜服,制造惊喜的同时,也承担了一定的“风险”,小少女在阿羽畅想的基础上按照自己的审美进行了延伸发挥,她内心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忐忑、不知道阿羽到底会不会喜欢自己为她做的喜服呢? 何大娘果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那娘可要好好瞧瞧了。”何大娘知道女儿蕙质兰心,既信任女儿的绣工手艺,也信任儿子的身材外貌,或许根本不必看就能得出结论了呢。 姐姐们纷纷附和:“对啊,莲儿可是一直藏着掖着没有给我们瞧。一会儿阿羽来了,我们可要好好见识见识莲儿真正的手艺。” …… 兴城里,莲儿心心念念的丁其羽正端坐镜子前,由小侍女帮她整理束好的头冠。 “对了,我娘那边如何了?”按何家村礼俗,新嫁娘的娘家会在成亲这天午间宴请宾客,庆祝女儿出嫁。丁其羽不想让娘亲操心太多,专门安排了管事的人在何家村帮忙张罗。阿娘只需在开席的时候和大家寒暄两句即可。 “主子您放心吧,老夫人那边很顺利呢。这会儿已经开席了。”了解此事的侍女回答。 “嗯好。”脑袋不能乱动,丁其羽闭着眼睛一脸惬意,说到开席,丁其羽随口问道,“诶你们饿不饿?桌上那些东西你们随便吃啊。”没时间用膳,另几位夫人遣人送来了裹腹的糕点。 侍女以为是丁其羽饿了:“主子您需要用一点吗?” “我不饿呢。”丁其羽心里被喜悦填得满满的,哪里感觉得到饿? “主子,弄好了,您瞧瞧。” ☆、第556章 迎红妆秀色似圭璋(下) 话题立刻从糕点拉回到主线上,丁其羽小心起身,摸摸自己的发冠,微微展开双臂瞧瞧身上的衣裳,问屋里的大家:“怎么样怎么样?”里面穿的厚实,某人倒是不会轻易感受到内层潜藏的小秘密带来的“奇特感觉”。 替丁其羽着衣的时候丫鬟们就已经发觉主子这件喜服非同一般,此刻完整一瞧,不得不为其精妙叹服:“主子这件喜服好别致!”“哇、设计真绝妙呀!” 另一位侍女看丁其羽正低头不断欣赏自己的喜服,一脸爱不释手、无比满意的样子,笑道:“难怪夫人做好之后一直没有给主子试穿,原来是想准备一份惊喜给主子呢!” 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影三都发表看法了:“好看。” 丁其羽好笑地瞧了一眼一本正经夸奖自己的影三,也和莲儿一样,走到镜子面前仔细欣赏自己身上崭新的喜服,左看右看,却比莲儿自信很多:“我也觉得好看!” 一身干练大气又不失舒适暖和的喜服,专属于当世机巧大师丁其羽。穿上这身衣裳,就像终于有人授予了丁其羽一座“奖杯”,公开承认她已是机巧大师,让丁其羽通过不懈努力练就出来的机巧水平得到了绝对的肯定。虽然丁其羽不是特别讲究虚名的人,但梦想的实现值得纪念,能有一个人一直铭记着自己曾许下的梦想,叫她如何不感动、不欣喜呢? 丁其羽看着镜中的自己,久久移不开眼,仿佛能通过微微泛着铜色的镜中看到这几年一个个在灯下钻研机巧之术的自己,做出第一把小弩的自己和此刻的自己重合在一起。丁其羽扬起自于心底的笑容:“太酷了。”把好久没有被起用过的现代词汇都搬了出来,直白表达她对喜服的喜爱。 若在平时,丁其羽兴许还会谦虚一两句,但是今日,披着夫人亲手为她一针一线织成的喜服,在莲儿满满的鼓励与肯定之下,丁其羽难得一次不想掩藏她骨子里的锋芒。就好像穿上这一身喜服,丁其羽不是傅家女婿,不是将军女婿,不是大乾驸马,不是琅寰王段霁茵…只是她本真的自我,是她自己最初的梦想里面描绘过的样子,是丁其羽对自己最大的期许。 那一段关于机巧大师衣裳的描述是丁其羽和莲儿两个人的“小秘密”。这一身喜服,也是莲儿在心目中对她的阿羽慢慢形成的、最神圣和深刻的印象呀。青春少女呀,哪管丁其羽是什么权贵女婿、当朝驸马、皇室贵胄?她眼里的阿羽,就只是最最本真的样子。长高了、变结实了、眉眼气质都成熟了,阿羽也还是那个会和她笑闹、会宠着她保护她的阿羽。她的阿羽实现了最初的梦想,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机关术大师!阿羽当得起这一身最适合机关术大师穿的喜服。 -- 第920页 众人见主子完全沉浸在欣赏自己的漂亮衣裳之中:“好啦主子,咱们还是快些出发,把您的衣裳赶紧给夫人亲眼瞧瞧嘛~”从侧面提醒某人别误了吉时。 丁其羽赶紧收起少年心性,伸手一指门外:“好好、咱们出发!”举手投足间又尽是少年气质,就像当年何家村的小少年倒头在村外的树林睡了一觉,梦里穿越了几年时间的变迁,直接来到了实现梦想的这一天。 举着披红的小丫鬟小跑几步叫住她:“主子!还没戴上披红呢!” 丁其羽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哈哈,对哦对哦、还有披红。”丁其羽拍拍脑袋、笑话自己,“高兴傻了~”披红是何家村的传统婚俗,新郎官需要披上颜色鲜亮绣纹喜庆的红绸。 丫鬟们替丁其羽带上迎亲的披红,几人一同走出房间,就发现外面正下着小雪,晶莹剔透的雪花纷纷飘落,天地之间一片亮白,就像…婚礼一般的神圣和纯净。 时辰已是午间,由于没有刮大风、下雪便也不会觉得很冷,丁其羽顿住脚步,抬手接住一两片小雪花。 丁其羽记得她与莲儿还未确立关系时的那个冬天,两人并肩站在窗前赏雪的情景;也记得两人一同堆雪人时候的那个冬天,同立天地、眼里映照出彼此的情景。自己曾和她说“瑞雪兆丰年”,今日大喜,连老天爷也来兑现承诺,瑞雪如约而至,预兆的便是现在这样的吉祥时刻。 丁其羽向老天爷道了一声谢,出门与等在外面的兄弟们汇合。几个年轻小伙子都是一脸新奇又惊喜的模样:“哇,阿羽这身喜服好特别!” 丁其羽豪不谦虚,赶紧搬出自家夫人夸奖:“这是莲儿亲手给我做的呢!” 同为机缘阁中人的何安康与两位小木工则一眼就理解到了阁主这件喜服在别致之外的深刻含义。为机巧大师量身定制的喜服,威风凛凛、羡煞旁人呐! 丁其羽的话让几个还没娶媳妇的小伙子脸上直直白白泛起了酸味儿。丁其羽见好就收:“哈哈,走了走了,再耽搁就要误时辰咯!” 何安康组织众人出发:“可别耽搁了阿羽洞房花烛!” 这才刚迎亲呢,怎么就跳到洞房去了…不过丁其羽今天做好了接受一切祝福和调笑的心理准备,无奈笑了笑没有反驳,与仪仗领头的和喜娘交代一声,骑上骏马,下令出发。 在丁其羽接亲的队伍出门一段时间之后,又有一小队人从府里出来,为首的是一大一小俩人。 大的是如清的侍女银粟,小的嘛…披着一件大红色的小风雪斗篷,厚厚的衣裳把她裹成了一只小胖熊,被银粟紧紧护在怀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来。即使这样,如果丁其羽在场,也能从她的小身量和小眉眼认出来,这只可爱的“小熊”,定是她的宝贝女儿鸿影无疑了。 银粟抱着小小姐快速上了一辆马车,等到稍稍回暖,才替影儿解开披风,换上一件稍薄的外衫,让她乖乖坐在怀里。与外面招呼一声,马车启程。 被厚厚衣裳束缚得好生憋屈的小鸿影恢复自由,看着自己的小手、捏捏拳头,小大人似的松了一口气。 丁其羽他们大人忙着各种礼节活动顾不上吃饭,小孩子自然不一样,少吃一顿就要不舒服,鸿影刚刚吃饱了午饭,马车里面有两个暖炉,非常暖和,这个时间正是影儿该睡午觉的时间,聪明的鸿影脑瓜里的“生物钟”呜呜作响,让她张开小嘴儿打了个小哈欠,咚地把小脑袋靠到银粟胳膊上:“故细~” 每天睡觉之前,丁其羽都会准时来到孩子身边,用她那本小册子为孩子讲故事。只不过目前,丁其羽的小听众只有影儿一人,等到凯风自南过了吃饱就睡、睡醒就吃的懵懂年纪,丁其羽的小听众自然会添上她们二人。小影儿也很给面子,成了丁其羽最忠实的小听众,养成习惯之后,每一顿困觉之前就必须要听爹爹讲的好听故事。 最开始影儿只是听一听,随着一天天成长,小脑瓜的聪明劲儿也越来越明显,睡前故事的互动时间就变多了。影儿能记住不少睡前故事里的小主人公,还经常问出一些可爱得不得了的天真问题,偶尔丁其羽讲错了细节、不小心前言没搭后语,她还能直接把爹爹的口误给揪出来呢。 可是眼下…银粟哪里会讲故事?她为难片刻,在脑袋里搜刮一轮,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听的儿童故事:“小小姐要听故事呀?可是,方才娘亲给影儿讲过了呀。”今日丁其羽自然没办法给影儿讲故事,于是傅如清就代替丁其羽给小家伙讲了故事。 只是影儿的午觉被打断,小家伙也自然而然忘记了今日明明就已经听了故事嘛。鸿影听银粟这么说,认真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鸿影又打了个哈欠,点点头:“觉觉~”说罢就歪着身子要靠着银粟躺下的样子。故事既然听过了,宝贝就该进入梦乡了嘛。 银粟赶紧将她横抱在怀里,小家伙也安安静静睡意朦胧进入了梦乡。后来前方不远处的迎亲队伍开始了热闹的礼乐,银粟怕吵醒小小姐,吩咐马车绕了道,外面热闹非凡的声响这才没有惊扰到小家伙的睡眠呢。 丁其羽这里,接亲过程比前几日送聘礼还要热闹得多,穿着别致喜服的丁其羽身带披红骑在马上带队,八人合抬的花轿被衣裙鲜艳的喜娘侍女簇拥着,而后则是喜乐和护卫的队伍。 -- 第921页 迎亲队伍一路欢歌喜乐,让兴城连同何家村周边几个的村落都充满了热闹气氛。到达何家村,人们为生春吉日布置出来的热闹装饰还没有收起来,何家村每家每户门口挂着的小竹篮上都多了一个小红包和一把喜糖。何家村主路两旁的房屋,都用红绸红纸装饰过,就连路上的树木都挂着喜庆的挂饰,明明檐角枝条上还缀着晶亮的雪片和冰晶,却和喜色形成鲜明对比,让眼前形成了一幅愈发明亮纯净的图卷。 ☆、第557章 新人会百味归甜蜜(上) 丁其羽只觉眼前一亮,从何家村外完全白雪皑皑的一片树林原野,到被大红色装点过的雪中何家村,就好像穿越过自然的洗涤进到了婚礼殿堂,心情像是被宁静纯洁洗净过后又满满灌上了喜悦激情。 路边出来想沾沾喜气的父老乡亲比送聘那天要多得多,那日是喜爱凑热闹的孩子居多,今日则不同。丁其羽家的酒宴邀请了何家村里所有人,此刻午宴应是接近尾声,大家要么是回家休整要么是准备进城参加晚宴,此刻正好大多数人都在街上,老的小的,与丁其羽相熟的、不相熟的全都齐聚一堂。 何家村人数不多,真要村民们都出得门来,热闹地挤在何家村主路的两旁,还真真是一个壮观的场面。别说丁其羽了,就是从小在何家村长大的何安康几人也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呀!即便村长要召集大家集会,也最多一家派一个代表出来,像这般每家每户都拖家带口出门来的情况乃是何家村历史上首次呢。 乡亲们脸上都是朴素而喜悦的表情,喜娘喜笑颜开高声带起了气氛,大家便齐声说着对一对新人的祝福。丁其羽惊喜万分,在马上不停道谢,又着人赶紧给乡亲们准备更多的小礼物。热闹的氛围让丁其羽内心热血沸腾,来自乡亲们的声声欢笑祝福,每一句都是美好而温暖的力量,这么多“正能量”合起来,丁其羽能不心潮澎湃吗? 在何家村,丁其羽真正找到了故土家园的温暖感,哪怕是那些丁其羽没有见过的生面孔,也因为他们脸上真诚的笑容变得像朋友家人一般。来到大乾之后,丁其羽的归属感从来没有此刻这么强烈,甚至觉得哪有什么无常哪有什么错换灵魂?她便只是土生土长在何家村的丁其羽,今日要娶心爱的姑娘了。 丁其羽热泪盈眶,被身边的安康哥笑话了,也笑称自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这才忍住了激动的眼泪。快到老屋,在激动之外,丁其羽心里的期待和紧张也浮出水面,与几位兄弟说道:“一会儿莲儿身边那几位姐姐还不知出了什么考验要来难住我,哥哥们可要帮阿羽顺利过关斩将啊!” 兄弟们瞧见她脸上遮掩不住的紧张有些好笑,阿羽都这么有经验了,还怕那些小小的考验吗?只不过没有谁点破,何安康直接拍拍胸脯:“放心放心,今天我们的任务,就是给好兄弟撑场子。有我们兄弟齐心,还怕那几个小姑娘不成。”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 兄弟们发出豪言壮语,对丁其羽自己而言,壮汉倒是不足为惧,就怕大大小小几位姑娘呢…嘴上也不好挫了兄弟们的积极性:“好!全仰仗大家了!” 老屋门外,“望风”的丫鬟瞧见动静,立刻跑回屋内通报道:“小姐小姐!迎亲队伍过来啦!” 莲儿早就在铺好红色褥子的床上坐好,姐妹们一听消息,帮她戴上喜帕,视野被遮挡住,莲儿好不容易恢复一些平静的心儿重新悬了起来,袖中的小手攒住衣裙,紧张之中自然包裹着浓浓的期待,村里礼乐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的夫君就要来了呢… 正出神间,就听一位姐姐提醒道:“一会儿我们考验阿羽,你可不能帮忙哦。” 因为考题的“特殊性”,必须要莲儿亲身参与准备,所以莲儿已经知晓了它的内容,对丁其羽也挺有信心,喜帕下的人儿抿嘴一笑:“知道了~” 院子外面热闹地摆了数桌丰盛的酒席,要不是老屋外实在是面积不够大,还应该摆放更多呢。流水席的制度,何家村的乡亲父老只要来了都能坐下吃饭。丁其羽从兴城到何家村需要不少时间,午间的宴席不喝酒、吃得也就快,这会正如丁其羽所想,菜过五味、流水几轮,宴席到尾声了。 丁其羽远远就瞧见村长拉着阿娘在说什么,身边还有两个中年人。何大娘也是一眼就瞧见了丁其羽,仔仔细细把她身上的喜服看了一遍,新颖的样式见所未见,穿在阿羽身上却是一等一的合适好看。阿娘心里顿生无限自豪,一方面是因为女儿的心灵手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儿子”的不俗风采。 漂亮衣服配漂亮人,怎么瞧怎么看都喜欢,虽然暂时没瞧见两人站在一起,但阿娘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出了两人并肩而立的般配模样,嘴角上的弧度压都压不住了,赶紧几句话打发了那两个中年人,和村长一起往前走了一小段,指了指骑马过来的人,对身边的村长说:“我儿子来啦!”一时间连“阿羽”不唤了,就要强调那威风凛凛神采不凡的人是自家孩子呢,说完又立刻更正,“不对不对,是我女婿来了。” 村长随着阿娘的目光看过去,摸着胡须笑了起来:“呵呵,女婿、儿子都是阿羽嘛。” 丁其羽现在可算是何家村近百年来出的最有出息的人了,村长也为她感到高兴自豪。村里那些喜庆的装饰,就是村长发动热心村民一起打扮的呢。 -- 第922页 丁其羽看着那两个中年人脸上无奈又有点生气的表情,暂且按捺疑惑,从马上下来,上前行礼:“村长。娘——岳母大人。”差点和阿娘一样、又喊漏嘴了呢。 从前她们一家在最落魄的时候,村长并没有听从何大伯等人的怂恿给丁其羽一家使绊子,一直秉持公正的态度对待她们,反倒总是出手相帮,虽然都只是一些很小的事情,但丁其羽对村长一直很敬重。 “阿羽呀。”村长满脸笑容,用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丁其羽,笑道,“莲儿是咱们村里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如今嫁与你,你可得把她照顾好了。”莲儿没了阿爹,村长得替她们把场子镇住嘛。 村长的目光颇有一种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意味在里面,丁其羽觉得好笑,认真答道:“您说得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村长拍拍丁其羽的肩膀:“嗯,阿羽一直都很懂事,我也就不啰嗦太多了。”村长声音一顿,感慨般道,“就是呀…以后多回来看看。这里毕竟是你们的家乡嘛。特别是等你们有了小娃娃,可要抱回来让乡亲们瞧瞧!” 丁其羽听到最后半句,有些不好意思:“哪有那么快呀…” 何大娘也替她答:“娃娃还不急,我们肯定会常回来看看大家的。” 村长摸着胡须满意地笑答:“呵呵,常回来就好、常回来就好。” 旁边的兄弟看不过去,帮丁其羽说话了:“村长,您就让阿羽快些进去瞧瞧新娘子吧,他都等不及啦!” 村长赶紧让到一边去:“看我是老糊涂了。好好,你先去迎新娘,晚上与我多喝几杯。” 丁其羽更觉好笑,这会儿自己就着急见莲儿了,晚上、洞房花烛之前…岂不是更着急嘛?面上当然没有泼长辈的冷水,乖巧应道:“好嘞,晚上阿羽好好敬您一杯。” 说罢便与两位长辈和在场的乡亲们招呼一声,迈步进了院子。院子里也摆了几桌,里面都是和丁其羽家里最熟的朋友,有些还没着急离开,就等着瞧瞧新郎官再出发,丁其羽一走进去就有人高喊她的名字:“阿羽!”“新郎来了!”起哄和欢笑不断,丁其羽身后跟着她过来的兄弟们也跟着起哄,热闹的氛围更上一层楼。 丁其羽虽然“混蛋”经验丰富,脸皮倒也不厚,被大家这么一笑一闹,脸色当即就红了,还是村长和阿娘听见里面的动静赶过来,张罗有意参加傍晚婚礼的大家先行启程进城,才把丁其羽给“救出来”呢。 里屋坐在床上的莲儿听到院子里面传来熟悉的名字,自然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夫君来了,喜帕下的小脸一下子莫名就红成了樱桃的颜色,唇边一直未曾消减过的幸福笑意带上了一丝羞涩… 晨露居的丫鬟和莲儿的小姐妹们都在场,丁其羽一踏进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丁其羽红着脸与各位姐妹问好:“姐姐们好。” 丁其羽身上穿的衣裳显然比她本人更有吸引力,姐妹们终于见识到莲儿亲手制作的“神秘喜服”的真面目,在赞叹其设计精妙之外,十分了解绣工的她们比旁人更加懂得丁其羽这身喜服之中倾注的心血。 再精妙的设计也必须配上精湛的技艺和极大程度的耐心才能缔造出如此完美成果。丁其羽身上好几处别致的设计,其他的绣娘即便是想到了,要么没技巧能力、要么嫌做起来太麻烦,谁会去真正付诸实践呀?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一套完美的喜服,背后到底花了多少的时间和精力,外行人哪里看得出来?丁其羽每天去陪莲儿的时候还真是一次都没碰见她做喜服,想来小姑娘是专门避开了丁其羽来晨露居的时间,不想让阿羽因为心疼而阻止她吧。 ☆、第558章 新人会百味归甜蜜(中) 丁其羽见大家也不回答自己的见礼、只看着喜服不说话,赞叹惊讶的表情溢于言表,大概猜到姐妹们在想什么,摸摸自己的衣裳,腼腆道:“莲儿给我做的喜服…” 姐妹们一听她此言,噗嗤笑出了声,为首的芳姐姐玩笑道:“穿得那么威风,说话怎么瞧着就傻乎乎的了?可白费了咱们莲儿妹子做的这身漂亮喜服了。” 丁其羽还没来得及答话呢,兄弟们就站出来帮丁其羽,她身后的何安康帮腔:“谁说的?莲儿为阿羽做的这身衣裳,全天下还就只有他一个人配穿呢!”使劲吹捧丁其羽,话里满含欢乐轻快的意味。 性子文静一些的,比如何桂儿,在一边小声感慨道:“莲儿妹妹真是用了心。” 还没有意中人的其他小姐妹则是带着几分羡慕,羡慕一对新人之间的感情,不知道何时才能遇见也让自己甘愿倾尽真心的人呢? 丁其羽一颗心早就飞到了里屋去,并不在乎兄弟姐妹都在笑什么说什么,往内里瞧了一眼,向几位姐姐征求意见:“我能进去看看吗?” 芳姐姐笑着点点头:“能~走吧”主动让出路来。 诶?和预想的情况不一样呢?姐姐们难道这么好心?没有准备考题来考验自己?丁其羽心下狐疑,面上自然不会傻乎乎主动提问,怀揣着满满的期待走进屋子,姐妹们也随后进屋。 里屋不大,站不了那么多人,帮丁其羽撑场子的兄弟们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想凑热闹瞧瞧阿羽的新娘呢,却发现屋子里挤满了人,几人挤在门口,你挤我我撑你仰着脖颈踮起脚尖,只能看见小姐妹的后脑勺。 -- 第923页 丁其羽目光一下就飞到了床上,莲儿以一个矜持端庄动作跪坐在床上,双手交叠轻轻放于腿上。身上的喜服长裙铺开,绣纹样式和自己的喜服乃是完全契合的一对…动人的曲线、姣好的身材,处处都完美凸显了少女独有的魅力。 好漂亮…丁其羽脚步一顿,不自觉又想起很久以前、在兴城采买物资的那一天。确认当自己反问她未来想穿什么样的衣裙时,莲儿只是轻笑一下并没有明确回应自己的话。此刻看到少女身上的喜服,丁其羽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直觉,让她万分笃定地认为莲儿那天抿嘴浅笑的时候,其实正是在畅想着今天,畅想着和她最爱的阿羽穿着最般配的衣裳,一同走进成亲礼堂的一天。 丁其羽勾起嘴角,目光再往上…她的头上盖着喜帕,瞧不见她的模样。 丁其羽目光凝滞,她知道莲儿生得漂亮,莲儿的外貌身材却一直都不是丁其羽坠入情网的原因。此刻瞧见她精心打扮过后的身形,丁其羽才恍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错过了多少惊喜。就像偶然途经秘密花园,正巧看见池中菡萏完美盛放那一刻,只一眼,便惊艳了整个季节一般。丁其羽觉得周围的都安静下来,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一时间忘记了周遭所有人紧锁在她身上的目光,升起一种想将床上少女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 而床上的莲儿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好像又什么都感觉到了,很清楚心爱之人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少女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呼吸的过度起伏都会影响了这一刻仪态的美感。耳边似乎也幻听到了小鹿乱撞般的心跳,喜帕下的莲儿轻抿朱唇,不自觉微微低下了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和尹州城外采莲池中那个最让丁其羽心动的低头恰恰如出一辙,只不过一池翠绿嫣红的背景,换成了满目的喜色,荷叶莲花的清香,换成了萦绕鼻息的女儿香。擂鼓助威般的心跳不断鼓动胸中沸腾的热血,丁其羽哪里按捺得住?就想上前去—— 旁人倒是没能感受到眨眼瞬息之中两人间传递的微妙情愫,站在头里的姐妹赶紧拦住丁其羽:“诶诶诶、阿羽考验都还没过呢?要想见莲儿呀,先过了我们的考验。”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就说不会这么轻易。丁其羽努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万分不舍地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姐姐:“要出什么考验?” 就见芳姐姐让几个侍女从外面抬进来一个小几案,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几排漂亮的瓷碗,每一个瓷碗里面都盛着桂圆莲子羹,晶莹剔透,悠闲浮于晶莹之中的莲子,就好像清泉池底初初由皎白玉膏凝成的玲珑玉石,格外喜人。 “这是?”这是要请自己喝桂圆莲子羹吗?丁其羽疑惑地瞧了瞧面前的几案,莫非姐姐们的考验便是让新郎官喝下一桌的桂圆莲子羹?!自己这肚皮肯定不够用啊! 芳姐姐在一边为丁其羽介绍道:“这里有二十九碗桂圆莲子羹,象征你们二人一世长久、早生贵子~” “嗯嗯嗯。”丁其羽洗耳恭听,隐隐感觉到,寓意是足够吉祥了,她所面临的挑战难度也随之上来了。 果然,就听芳姐姐话锋一转:“二十九碗都是莲儿做的。不过嘛,二十九碗之中,只有一碗是按正常滋味调配的;其他的,都是莲儿故意按特别的味道调配…好吃不好吃嘛…你可以尝尝。”说到末处,姐妹们都笑了起来。 就从大家戏谑的表情,丁其羽便知这二十几个碗里的汤羹看着很漂亮,实则暗藏了各种酸甜苦辣呢。丁其羽小心翼翼问道:“所以?” “所以,你要从里面找到那一碗最甜美的来。你每喝错一碗,就得罚酒一碗。”话音刚落,就见侍女又从外面取来了几坛子酒来,酒封已经开启,狗鼻子很灵的丁其羽一闻便知道这酒是乾北烈酒——狂浆。 乾北人豪爽,酒量乃是四海之内首屈一指。乾北烈酒的醉人酒劲自然不是江南的婉约、元京的醇厚可比。狂浆则酒如其名,就凭它这嚣张的名字,便知是乾北烈酒中声明极盛的佼佼者。几口灌下一坛子甘瑶之后的感觉,恐怕还不及一碗狂浆来得猛烈。 丁其羽之前在北疆战场跟着陆将军岳父大人喝过。将士们在北疆苦寒之地喝狂浆来暖身子提神,丁其羽第一次喝的时候就呛红了脸,还被未昭大哥嘲笑了一番。 丁其羽咽了咽唾沫,又看了一眼床上让她心动的人儿,要是真喝下几碗狂浆,恐怕一会儿得是新娘子背自己出去了,洞房想都别想啊。 挤在门口的兄弟们出声帮忙了:“这么多的羹汤、长得都一样!阿羽哪里选得中?” 另一位哥哥也附和道:“对呀!现在就把阿羽给灌醉了,还怎么接新娘子回去?万一阿羽手气不佳都选错了,岂不得喝二十几碗酒?!” 玩心大起的姐妹们就想看丁其羽不知所措的模样呢,笑闹够了才道:“好了好了,莲儿妹妹想来也舍不得你多喝,看在她的面子上,让你用这个喝。”侍女取出一只小瓷杯来。 更有仗义的兄弟说道:“我们替他喝成不成啊?”洞房花烛可是阿羽的人生大事,自然不能因为醉酒给耽误了。 丁其羽非常感动,这几个兄弟平时爱插科打诨开玩笑,真到了关键时刻,个个都很靠谱。 “我们和新郎官说话呢,你们不许插嘴。”芳姐姐半叉着腰,故作凶巴巴的模样把插嘴的人挡了回去,转头对丁其羽道,“又不是让阿羽瞎猜。莲儿亲手做的羹汤难道你都认不出来吗?” -- 第924页 另一位姐姐故意叹息道:“真是那样,咱们莲儿该伤心了。” 姐妹们一个赛一个的鬼灵精,小伙子还真说不过她们,进门之前才豪言壮语说“小姑娘不足为惧”的几个壮汉,所有的仗义豪情都被几位姐姐一两句话就给噎住,凶也不敢凶、说又说不过,只得给了丁其羽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留下丁其羽自己面对这特别的考验。 芳姐姐见丁其羽动容,继续激她:“就是~都换了这么小的杯子还怕?阿羽你有没有点胆魄气度呀?” 丁其羽一听,雄心燃烧起来,自不能在夫人面前认怂!喝酒就喝酒了,反正有夫人照顾,丁其羽挺直了腰板,回头对兄弟们说道:“谢谢哥哥们的好意,我可以的!” 床上的莲儿也为自家夫君捏了一把汗,姐妹们只让她帮忙参与准备了考题,可没告诉她阿羽选错之后需要喝酒。虽然莲儿深知丁其羽的酒量已不是当初一沾就倒的水平,可喝酒伤身,少女舍不得丁其羽为了自己喝那么多酒,又不好出言阻止,很是为难担忧。 丁其羽并不知道夫人的心情,上前一步走到桌前,问道:“随意挑选?我能仔细瞧瞧吗?” “可以,不过不能凑太近哦。”姐妹们提醒道。 多近算是太近?丁其羽稍稍向前低了头,立刻就被姐妹们打住,就怕她通过嗅觉辨识出真伪来。 丁其羽站在半步之外仔仔细细观察桌上的汤羹。所有的汤羹色泽均匀剔透,就连莲子桂圆的数目都完全一致,除了它们浮沉的位置有略微差异外,几乎都长得一样,从“色”之一字上,根本瞧不出分别。 ☆、第559章 新人会百味归甜蜜(下) 丁其羽凑近了一分,确实嗅到了莲儿亲手制作的莲子羹那种熟悉的诱人甜香。只不过距离不够近,除了诱人香气之外,她哪里能从嗅觉上分清酸甜苦辣的差异? 丁其羽盯着羹汤看了几个来回,皱着眉头一筹莫展,媳妇儿就在面前了却碰不着抓不住,丁其羽心里着急,也不管旁边那坛子狂浆的威慑力了,伸手就去取第一排第七碗:“这个。” 见她毫不犹豫去取第七碗,姐妹们竟是齐齐笑开了:“幸好!” “你们夫妻俩还真是心意相通。”芳姐姐笑着感慨道,又转头对何桂儿说,“还好桂儿聪明、提了出来,不然轻易就让阿羽过关了、岂不白费了我们准备的好汤好酒?” 原来,丁其羽选的这第七碗可不是毫无根据的瞎猜。丁其羽思索了许久,只找到一条可能的线索,丁其羽曾告诉过莲儿自己最喜欢的数字便是七,丁其羽相信莲儿还记得。如果正确的那一碗是由莲儿摆放的话,莲儿一定会向着自己,那么这第一排第七碗,便是最有可能的正确答案。 莲儿没有让她失望,最初确实是将正确答案摆在了第一排第七个,只不过姐妹们“魔高一丈”,起了顽皮玩心要为难为难妹婿的桂儿提出来要调换位置,正确答案也随之被换去了别处… 丁其羽见脸上憋笑的侍女已经在为自己倒酒了,无奈看向何桂儿:“桂儿姐你竟然…”故作伤心摇摇头,“哎~你婚礼的时候我可得让莲儿组织姐妹们好好考考姐夫了。” 还不等桂儿姐说话,众人就将故意拖延时间、不想喝酒的丁其羽拉了回来:“桂儿的夫君我们当然也会好好考验,但现在…阿羽先顾好自己。” 芳姐姐直接从桌上端起第七碗:“你怎么知道莲儿会放在这个位置的?你们事先商量了?” 丁其羽耸了耸肩:“没有,我事先也不知道考题嘛。就是…心有灵犀。”丁其羽说着,深情望向床上的人儿,“奈何我俩心意相通还要受姐妹们的阻挠。” 做作的模样惹得姐妹们噗嗤笑出了声,芳姐姐把第七碗羹汤塞到丁其羽手里:“来吧来吧,尝尝你选的是不是甜蜜的。” 都明确说了是错的,却还要尝尝呀?丁其羽愣愣看看芳姐姐塞到手里的小碗:“这?不是喝酒吗?” “喝酒之前还得喝百味羹。这可是莲儿亲手为你做的。”姐姐们又使出激将法,“有没有点气魄胆识了?” “百味羹”…名字听起来就不简单,丁其羽迟疑地拿起勺子,小心翼翼舀了浅浅一勺。 挤在门口的兄弟们也起哄:“那么秀气一小勺、阿羽你是要绣花呢?” 丁其羽回头又好笑又无奈道:“兄弟们怎么不帮我了?”前一刻还在感动呢。 挤在最前面的兄弟直白答道:“又不是酒、反正喝不醉,不影响你的大事儿啊!”兄弟们正好看戏!至于“大事儿”指的是什么,虽然没好意思说那么明白,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懂。 说得丁其羽丁其羽和喜帕下的少女齐齐红了脸。推辞不了,丁其羽只能重新舀了足够证明她气魄胆识的满满一大勺送进嘴里,碗里的羹汤水位都降下去一小半,丁其羽以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形式囫囵吞了下去,那辛辣酸溜的怪味还在喉间徘徊不散,让丁其羽表情都缩到了一起去。某人实在想不明白,看起来那么漂亮一碗莲子羹,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口感。更是加倍体会到了自家夫人把酸甜苦辣咸五味掌握得有多么炉火纯青,她那双小手,真是想什么味儿就能做出什么味儿呢。 所有人都屏息期待着丁其羽说话,有沉不住气的问道:“好不好吃?”还不忘补充一句,“莲儿亲手给你做的呢!”明显带着威胁的意味。 -- 第925页 丁其羽皱着眉眼愣是半晌没说出话来,正想如是表达,又听到后半句,夫人亲手做的,能说“不好吃”?丁其羽缓过那阵酸溜劲儿,扯出一个笑容,大声答道:“好、好吃!味道…很有趣。” 众人见她想说不敢说,还要做出一副非常美味、恨不得再喝一碗的表情来夸赞百味汤羹,齐齐笑了起来。姐姐们满意极了,阿羽还是那个老实的阿羽,是个会疼媳妇的~ 喜帕下的莲儿也被阿羽这句可爱的言语逗笑。只不过动人笑靥都藏在了红绸之中,没有人瞧见罢了。 “好吃就对了!”芳姐姐把侍女倒好的狂浆递给丁其羽,“百味汤羹就像生活中的各种滋味,要好好体会哦!” 按理说莲儿最心疼她的阿羽,照她的性子,应是舍不得做出这么“味道有趣”的东西给丁其羽吃的。考验能达到此刻的效果,多亏了几位姐姐商议出来的好由头呢。 几位姐姐告诉莲儿,让新郎选这“百味羹汤”,寓意着日后夫妻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日常百味,无论酸甜苦辣,最后选出都会归于甜蜜。这便是百味羹要表达的美好祝福。 如果莲子羹味道不够,寓意就不够吉祥,小少女当然希望她和心爱之人能有个丰富多彩的未来,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放水”,而是地地道道做出了百味。 最初本是要让新郎一口一口尝遍酸甜苦辣咸五味的,经过姐妹们的商讨,干脆增加趣味性,给阿羽猜测选择的机会,未来可不就是充满“惊喜”的嘛。 丁其羽没想到百味羹还有如此深刻的含义,接过酒杯,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如此。”目光随即越过人群落到嫁衣如火的少女身上,认真笑道,“难怪这么好喝,出自莲儿之手的汤羹,不管是什么滋味,都好喝。”就像是与夫人在一起的生活,不管是何滋味,享在丁其羽心里,都是一种幸福。 直白的表达,满足了大家起哄看戏的愿望,也让她的新娘心跳加快了速度。丁其羽说完,不疾不徐举杯饮尽杯中酒,继续面对剩下的“生活百味”。 奈何丁其羽除了最初关于“七”的线索之外,就没有任何头绪了,二十八碗同出莲儿之手的汤羹,发挥她所有的聪明才智和观察力都没能瞧出蛛丝马迹。只能靠“瞎猜”,寄希望于运气的眷顾。 老天爷就好像是知晓丁其羽今日大喜,也起了玩心要笑她一番,丁其羽一连选了好几碗,都没能选中正确答案。几轮下来,某人还真真尝尽了酸甜百味,饮够了烈酒狂浆,倒是都兄弟姐妹们带来了无数笑料。 笑归笑,大家当然也知道不能真正把新郎官灌醉,芳姐姐把握着分寸,见某人似乎是喝开心了,撤远只剩下一半的百味羹,阻止某人继续伸手来取:“阿羽你脸都红了、真的还能喝?” 幸好在乾北军营被岳父大人和大哥锻炼过几次,丁其羽对狂浆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几杯下肚只到了微醺的状态,身体热热乎乎,思维是一点没受影响,胆子却大了不少,不知她是真喝开心了、是越战越勇了,还是太急着了?只随性地选,豪气地喝。丁其羽点点头:“还没选中呢。”寓意这么好的考验,她一定要寻到属于两人的甜美。 喜帕下的少女可是一杯一杯数着她的阿羽喝了多少,一听芳姐姐说阿羽都喝上脸了,终于耐不住心疼出声发话:“那个,我能不能和阿羽说句话?”生怕大家不同意,还补充一句,“不改变规则,只是和她说句话。” 众人的目光落到莲儿身上,不改变规则,只能远观、不能嗅不能尝,一句言语提示真能奏效?姐姐们来了兴致,当即同意莲儿的提议,看莲儿能有什么办法让她的夫君通过百味羹的考验呢。 丁其羽扬起嘴角,走到床边,小心坐在床沿,凑近莲儿,便嗅到一种暖暖甜甜的香气,带着少女独有的动人韵味。让丁其羽本就因为醉人烈酒而加快的心跳愈发强烈了。 而随着丁其羽的靠近,喜帕下的人儿则嗅到了丁其羽身上似有若无的酒香。心上人就在眼前,莲儿能看到她隐约的影子。少女倾身靠近一分,生怕一颗心儿彻底陷落,不敢再多分毫,启唇轻声在丁其羽耳边说了几句私语。 丁其羽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回身来到百味羹面前,扫了一眼剩下的汤羹,直接伸手拿出一碗:“是这个吗?” 众人皆瞠目结舌,莲儿明明不知晓她们换过之后的正确答案位置,是如何引导丁其羽选对的?! 有人万分好奇追问:“你是怎么选对的?” 丁其羽故作神秘笑了笑:“莲儿亲手做的汤羹,我还能选不对嘛?”某人喝酒壮了胆,脸皮也变厚了,说起甜言蜜语来愈发胆大。并不与大家多解释,只兴奋问道:“姐姐们,我过关了哟!” 姐妹们瞪了一脸神气的某人不准备深究,为百味羹说了几句吉祥的祝福词,两人拿出一卷卷轴:“我们有礼物送给你们。” ☆、第560章 迎嫁酒吉礼祝福深(上) 丁其羽一看她们手里的卷轴,足有半人高,好奇又惊喜:“我媳妇这一身漂亮的喜服不就是几位姐姐送的礼物吗?”连名字干脆都不喊了,一个劲儿强调人家和她的关系。 “那是姐妹们帮你媳妇做的,怎么能叫礼物?”芳姐姐故意跟着她用了“你媳妇”,眼中满是揶揄神色,轻轻拍拍手里捧着的卷轴,“这才是礼物。” -- 第926页 脸皮被狂浆麻木的丁其羽并不觉得脸红,反倒喜欢听大家的调侃。丁其羽笑容灿烂,欣然接受姐妹的好意:“阿羽先在这里谢谢各位姐姐!” 你一句我一句只说得少女面红耳赤,却又心生欢喜,她何尝不喜欢阿羽这么直白地唤她呢? 两个姐妹一起把卷轴展开来,这是一幅刺绣作品,随着卷轴的铺陈,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娇艳盛放的荷花,随后,荷花丛中出现一个穿着大红肚兜、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正抱着一把笙。小娃娃占据画面最中央,小手小脚都肉嘟嘟的,脸上正笑得开心,情态动作都十分生动可爱。 丁其羽惊讶:“这是?” “阿羽你平时的机灵劲儿呢?”姐妹们不住嘲笑某人的呆愣,“莲花、笙、小娃娃,你说这是什么?” 床上端坐的莲儿,没有见到刺绣的模样,却因为姐妹们的提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小脸温度更甚,在大红喜帕的映衬下,真是比绣出来的花儿还娇艳… 丁其羽也不笨,只是一时间惊讶罢了,隐隐有了大概的想法:“是、是——” 她还没说出口,就有沉不住气的姐妹揭晓答案:“连生贵子呀!” 丁其羽实在是很喜欢画里那可爱的小胖娃娃,吉祥的寓意直戳她的喜爱点,就好像透过生动而喜庆的刺绣作品,都能预见到莲儿和自己的可爱宝宝了,赶紧向姐妹们一揖到底:“谢谢几位姐姐!我很喜欢!”着人小心收起吉祥喜庆的大礼,以后挂在孩子们玩乐的房间,多合适呀! “口头上的谢做什么数?红包呢?”姐姐们与丁其羽开起了玩笑,“大娘说新郎官这里有大红包,不大我们可不让你带走你媳妇儿。” 丁其羽呵呵一笑:“狂浆把我灌傻了。”当即拿出早就备好的红包发到每位姐姐手里,“自然是、自然是有大——红包的。” 姐姐们拿到红包,其实并不在意这红包真的大不大,一个都没有打开瞧瞧,说红包大小只是想看看新郎官的态度,新郎对姐妹们态度好,才说明了阿羽对新娘的心疼和尊重嘛。 “我们也有礼物要送给阿羽和他媳妇儿!阿羽还有足够的红包吗?不然我们可要不开心了!”身后的兄弟们跟着起哄,故意换了称呼呢。 丁其羽转身:“哈哈,红包有得是,哥哥们也准备了礼物?” “当然!”何安康从外面挤进来,捧上来一方木盒,在丁其羽面前打开。 丁其羽一看,红布之上躺着一把小弹弓,上好的杻木为臂,金蚕丝为弦,棱角边沿都打磨得十分圆润,弓臂上镶嵌点缀着漂亮的宝石,配色鲜亮,个头也比一般的弹弓小了一圈,应是给孩子用的。丁其羽惊叹:“好漂亮的小弹弓!” 何安康还来不及介绍,就听后面的哥们抢话:“我们本来商量着是要送阿羽一条虎鞭的。大家又觉得阿羽还年轻、身体也倍儿好,应该用不着那些,安康哥就说换成这个。”言语间满是调侃意味。 丁其羽一听,差点呛到,简直哭笑不得,幸好兄弟们没送,不然收到那玩意儿,别说吃了,丁其羽的脸色估计都会被气白的。 另一个爱开玩笑的兄弟立刻接话问丁其羽:“阿羽想不想要虎鞭啊,我们之后给你补上?” 幸好喝酒之后的丁其羽脸皮厚了不少,还算淡定,摆手坚决答道:“咳咳,不要不要!我不需要!” 几人意有所指的对话,听得喜帕下的莲儿又羞又气,屋子里的姐姐们都红着脸笑骂这些个小伙子口无遮拦。性子沉稳的何安康招呼住几个兄弟,言归正传,对丁其羽道:“这把小弹弓是给未来的小、小阿羽的。” “送给小阿羽的?”看着盒子里的弹弓,丁其羽眼中浮现出不寻常的光芒。 莲儿平复下心情,觉得“小阿羽”这种说法格外可爱,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小阿羽拿着小弹弓和阿羽学习弹射技巧时,那种机灵又神气的模样。要是真能拥有一个像阿羽一样的小小阿羽,很幸福呢。 “嗯~是我提议要送这把弹弓,大家一起做的。”何安康还记得第一次带阿羽进林子里劈柴、猎小动物时的情景,阿羽当时可是一见到小弓就两眼放光。何安康再一看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阿羽,兴奋的表情、眼中的光芒与何安康回忆中刚进何家村时的阿羽没什么两样。觉得自己的想法应是正确的,何安康笑道:“阿羽你现在什么都不缺,这把小弹弓就送给小阿羽玩儿。” 安康哥说得是,今天的丁其羽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缺了,金银珠宝倒不如兄弟姐妹们送的这些满含心意的礼物来得珍贵。丁其羽珍惜的,是这份看似简单随性的礼物所传递的含义。 那时的少年丁其羽从拥有家的第一天便开始为建设家园而努力,一家三口慢慢将小家经营起来,如今,她的肩上多了许多责任和担子,丁其羽依旧要像那时一般,竭尽所能保护好这个家。而孩子们也会继承到这份责任感,个个都成长为顶天立地的人儿。送礼的人或许并没有想这么深,可丁其羽看到小弹弓,就是觉得它承载了兄弟们的美好祝福和希冀。 见丁其羽迟迟没有评价,何安康谦逊道:“我们的手艺,肯定不如你的好。不知道未来的小阿羽会不会喜欢。” 丁其羽回过神来:“哈哈,她一定会喜欢的。”拿起小弹弓小心翼翼替八字还没一撇的“小阿羽”试了试,爱不释手,“到时候,可还要请哥哥们来教她用弹弓呢!”自家文武双全的小宝贝自然什么都可以学一学的。 -- 第927页 何安康拍拍胸脯:“这个没问题!不过,阿羽得先和你媳妇儿快快努力,生个胖娃娃!” 今日才成亲呢,兄弟姐妹们送的礼物就满满都在期盼下一辈儿了…丁其羽拿出红包来作为回礼:“谢谢哥哥们祝福。” 百味羹喝了、礼物收了,丁其羽问道:“考验、算我过了吗?”她心心念念的新娘可以娶走了吗? 众人都听出丁其羽的急切,不再为难她,芳姐姐出来主持大局:“过了过了~你可以看看你的媳妇儿咯。”说着,姐妹们把挤到屋子里面的小伙子一个个赶了出去,关上门。 只听兄弟们“诶诶诶?!”的惊讶声被阻截在门外。掀喜帕,只能有新郎官一个男子能在场呢。 侍女呈上红布包裹的秤杆,丁其羽有些惊喜:“我可以揭开喜帕了?”接新娘子的细节都是莲儿和阿娘在安排,丁其羽还以为要在今夜洞房之前才能瞧见夫人的模样呢。 “对呀。怎么?你还不想看?”芳姐姐反问。 “想看想看!”丁其羽赶紧接过秤杆上前一步,她恨不得立刻就跳过所有婚礼环节,直接进入美妙夜晚呢。 丁其羽在姐妹们的欢笑和祝福之下,用秤杆小心挑起新娘头上的喜帕,露出那张秀气的小脸,喜帕下的人儿含羞的目光与丁其羽交汇一瞬便连忙避开,芳莲坠粉、花含烟润,在这个飘着小雪的冬日,天地独此一枝而已… 房内陷入一瞬间的凝滞安静,大家转头一瞧,便见红光满面的丁其羽睁大眼睛,平日里机灵聪敏的阿羽完全变成了一根呆呆的木头。姐妹们憋足了笑意,有人则直接与身边姐妹窃窃私语:“阿羽眼睛都看直了呢。” 丁其羽充耳不闻,就像是被人点了穴,目光灼灼落到她心爱的姑娘身上,手上捏着秤杆和喜帕,没有任何动作了。 旁人只道丁其羽是看傻了,只有被这灼灼目光注视的人儿能感受到她眼中微妙的变化…莲儿耐不住脸上的热度,启唇小声唤道:“阿羽?” 丁其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芳姐姐笑说道:“莲儿喊错了!还喊阿羽呢?你都是人家媳妇儿了,还不改口喊‘夫君’呀?” 丁其羽神魂慢慢回位,听芳姐姐所言,脸上凝滞的表情再次被兴奋的笑容取代,重重点头:“嗯嗯!喊错了喊错了,你现在是我媳妇儿了!”丁其羽一般极少用“媳妇儿”形容几位夫人,也不知她是喝多了还是兴起了,就一声一声喊人家“媳妇”,比起那些文绉绉的称呼,更多了一种家的温暖亲切感呢。 莲儿嗔了丁其羽一眼,配上她此刻靓丽的妆容、嫣然的面色,真是媚眼含春。直直吹拂进丁其羽心里,让她愈发心动。丁其羽直接坐在床沿,与莲儿的视线距离拉近,不顾少女含羞带怯的目光,重复道:“唤错了呢!”更激起了众人起哄的兴致。 ☆、第561章 迎嫁酒吉礼祝福深(下) 莲儿没办法,抿唇与面前人“对峙”片刻,只得红着小脸当着诸位姐姐的面小声唤道:“夫君。” 丁其羽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大声答道:“诶!好好好,我在我在!” 姐妹们也在一边笑得心满意足:“这就对了嘛!新郎官该喝迎嫁酒了!” “迎嫁酒?”还要喝酒?丁其羽转头就见侍女拿上来一小坛酒。 莲儿努力平复下乱撞的心儿,目光落到侍女手中的酒坛上:“是阿娘昨日取出来的。” 原来,这一小坛酒,是莲儿出生时阿爹亲手替她埋下的,满含对女儿健康成长的祝福。迎嫁酒是何家村传统习俗,每个女孩出生之时,父母都会埋下一坛好酒,等到她长大成人出嫁这天,再取出来给新郎喝。 “我喝?”丁其羽又惊喜又激动,“那我真是荣幸之至了!” 这样的习俗大概就和丁其羽从前世界“女儿红”的来源有异曲同工之妙吧。大红的酒封虽愈经年却丝毫没有褪色,褐色的酒坛洗净了泥尘,和窑炉新烧制出来的一般无二。就好像阿爹阿娘从莲儿出生第一刻起便从未降温的呵护和关爱。 还未开封便能嗅到其中美酒隐隐的酒香飘散出来,当年家境明明那样贫寒,一个小小的礼俗,爹娘却为莲儿用了最好的布最好的坛,足见她的到来对爹娘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了。丁其羽甚至都能想象到阿爹幸福又兴奋地为新生的女儿埋下迎嫁酒时的表情。 侍女将酒坛递到丁其羽手里、由新郎亲自开封。丁其羽小心拆开酒封,生怕让酒封有一星半点的损坏,浓醇的酒香终于肆无忌惮飘散出来,丁其羽深深嗅了一口,直叹道:“好香!”一边就捉起酒碗为自己满上。 莲儿心疼提醒道:“少喝一些、你方才就喝了好多。” “对呀,可别喝醉了反叫新娘背你回去!”姐妹们都笑她。 丁其羽对莲儿自信一笑:“放心,你夫君还能喝。岳父岳母亲手为我准备的好酒,可不能辜负!”并不听劝,依旧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碗,迫不及待地问道,“直接喝就可以了吗?” 得到肯定答案,丁其羽举碗毫不拖沓将迎嫁酒豪饮下肚。丁其羽一尝便知这是上好的乾北名酒“春冰”,劲道比狂浆要温柔许多,清润爽冽,就像是莲儿这样的姑娘,生于这凛冽北风之中,却有着初春冰雪般独特的轻柔魅力。 这可是真正的十几年陈酿,浓烈的醇香入喉,便缓缓浸润在丁其羽心里。 -- 第928页 未明兄从前请丁其羽喝过,此酒可不便宜。最好的容器里装的也是最好的酒,阿爹阿娘真是为了此礼下了本钱的。用这么好的酒招待女婿,爹娘在十几年前便给足了自己面子,那么自己也要足够好,才能配得起这份厚爱。 喝了阿爹珍藏的好酒,便要替他好好呵护疼爱他最想保护的人儿!丁其羽在心里默默如是想着,耳边姐妹们为“迎嫁酒”之礼的祝福词响起,丁其羽放下一滴不剩的酒碗:“真是好酒!”丁其羽咂了咂嘴,回味无穷,恋恋不舍地把酒交给侍女,还不忘提醒一句,“可得给我留着。”阿爹专门留给自己的,婚礼过后还要好好品味呢! 一脸舍不得的模样逗乐了大家:“是你的是你的。迎嫁酒呀本来就是给新郎官喝的。”芳姐姐拿着一盒脂粉走上来,“这个也是给你的。” 喝了不少酒的丁其羽人也变得呆愣愣的,睁大好奇的眼睛,那么精致的脂粉盒子,莫非村里婚俗还有给新郎化妆的环节吗?连忙问道:“给我的?胭脂?” 姐姐也顺着丁其羽的猜测玩笑道:“对呀,让莲儿把你化成小白脸儿。” 丁其羽皱眉,当然不是抵触脂粉,只是她听姐妹那夸张的说法,以为会被涂抹上十分夸张的颜色。丁其羽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裳,那模样,就和鸿影尝到了酸橘子时的表情如出一辙。今日穿得这么精神,她可不想被抹成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呀。 “这是涂面礼。”还是莲儿为她的夫君耐心解释。大红色代表红光和喜庆,由新娘亲手涂抹在新郎脸上,寓意新娘过门,会为夫君带来鸿运。正所谓“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经过许多年的发展,由最初的涂抹,发展为了今日的随性“作画”,除了最初的吉祥含义外,也能很好地增进一对新人之间的亲密程度。 有夫人的解释,丁其羽明白过来,来了兴致,上床盘腿坐在莲儿身边,很放心自家夫人的手艺,毫不犹豫就扬着脸送上门去、便于夫人作画,还一边好奇问道:“要画什么?” 莲儿看着阿羽“送上来”近在眼前的脸,思索片刻,素手沾了一点脂粉,小心触上丁其羽的脸。阿羽的脸颊因为喝了酒,泛起微红,触上去温温热热的。这样的温热感也顺着莲儿的指间,传到少女的双颊上,让她本就发热的小脸更加嫣红了。 简简单单勾勒几笔,莲儿收手,忍不住轻笑起来,害羞道:“我不会画画。” 丁其羽拿镜子来一瞧,脸上正是一个十分秀气的“羽”字,是莲儿最会写的字。小少女不擅长画画、没有信心,更舍不得在心爱之人脸上乱涂,便决定写下她写得最好看的字,至少,不会影响阿羽俊俏的容貌。 姐姐们见莲儿三两下就搞定了,定睛一看:“诶?就写了一个字儿呀,那怎么行。”有淘气的姐姐转了转眼睛,干脆提议道,“这样吧,莲儿给你夫君一个亲吻,落个唇印在阿羽脸上,他恐怕觉得比什么画都好看吧!”她这个主意说出来呀,姐妹们都拍掌附和,脂粉画的画哪里比得上莲儿妹妹害羞的模样有趣好看呀? 莲儿一听,赶紧摇头拒绝:“不、不行。就写字——”少女哪里好意思当众主动亲吻心上人呢! 话还没说完,丁其羽大嗓门就盖过了她的小声音:“好好好!这主意我喜欢!”说完,又把自己的脸送到了莲儿面前,也不与人商量,直接就等着人家主动来亲她了。 酒气加持,丁其羽愈发得寸进尺,脸皮愣是比平时厚了好几层,都不用姐妹们帮忙,小少女没有动作,她便假意捂着脖子:“哎哟媳妇儿,你快些嘛,我的脖子都发酸了。” 少女为难盯着面前的无赖,大眼睛因为羞意而有些泛红,丁其羽却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真是败给你了…少女在小心思里感慨一句,大着胆子倾身上前,蜻蜓点水一触,堪堪印上一点嫣红的唇印在方才写好的“羽”字上。给那个娟秀的“羽”字签上了一个韵味独特的签名。 突然靠近的馨香让丁其羽心中一动,一触即离的触感像一把小软勾勾在丁其羽心上,随着心意稍一侧头就追上了夫人还没来得及撤远的朱唇。温软馨香的感觉给丁其羽的冲动加了一把火,直接上手揽住少女娇柔的肩膀,大胆加深了这个吻。 晕色从莲儿白皙的脖颈爬上耳尖,姐妹们笑闹声让小少女的心跳像是点燃的烟火,伸手想推开丁其羽,奈何阿羽的气息和温柔的亲吻直直让她力气软了一大半,丁其羽无动于衷,她那点软软的小力道哪里是丁其羽的对手? 提出建议的姐妹都没想到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呀,新郎官的“举一反三”可太令她们惊喜了。胆大的姐姐激动到直接兴奋地惊叫起来。 “哎呀羞人呀!”性子淘气的姐妹故意捂住双眼,指缝间又故意留出半条缝隙来偷偷欣赏,这场甜蜜的大戏可太精彩了!性子内向些的姐姐偏过头去不敢瞧了,脸上却藏着笑意。 突然爆发的喝彩声,让推门而入的何大娘怔愣一瞬,绕过人群偏着脑袋往里一瞧,画面当即给了她不小的震动… 原来何大娘见女婿来接亲了,与村长寒暄完,安排好车马送大部分宾客先行进城的事宜,也跟着进来瞧瞧。谁知一进来便看见女儿和女婿亲密热吻的画面。幸好一对璧人实在般配,那画面虽然给了何大娘视觉上的冲击,却也真真赏心悦目。 -- 第929页 何大娘在感慨孩子们都长大了、感慨年轻人真胆大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感,女儿找到了好女婿,儿子找到了好儿媳,于阿娘而言是两重喜悦一起落在了头上,她能不开心吗?! 某人借着酒劲、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了,姐妹们欢笑不停:“哈哈哈,阿羽太急了!” 站在边儿上的姐姐察觉身边多出一人,转头一看,竟是长辈进来了!赶紧收起玩心,咳嗽两声,提示床上一时间忘情的一对新人:“咳咳、大娘过来了呢!” 这句话像是震天惊雷,让差点沉沦进去的莲儿意识刷的回拢,又推了丁其羽肩膀几下。丁其羽亲了个舒服,心满意足地放过夫人,再一回过头来,众人见她脸颊上是莲儿的脂粉,嘴唇上也印着莲儿的口脂,瞧着着实像个脂粉堆里走出来的风流人。 ☆、第562章 若相怜白首共流年(一) 对上阿娘的目光,丁其羽总算是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好意思:“娘…岳母大人,您来了。” 何大娘又好笑又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对另一边已经羞得不知所措的莲儿道:“莲儿替阿羽擦擦。” 丁其羽赶紧捂住自己的脸,出声阻止:“得保留一会儿吧,阿娘!这个是有好兆头的!”脸上的“羽”字和唇印她都好喜欢呢。 要是平时,某人面子还算薄,就是舍不得也不会当众表达出来,今天喝了酒,嘴巴关不住风,丁其羽简直恨不得顶着脸上的唇印到处走,让大家都知道媳妇儿方才亲吻了自己一下呢! 何大娘无奈看着自己的“儿子”,平时老老实实,耍赖的时候也真真无赖:“我说的是擦擦你的嘴,现在这样走出去恐怕要叫人笑话了。” “擦嘴?”丁其羽反应过来,“哦好,擦嘴可以~”说罢便面对莲儿嘟起嘴,完全不知是要“索吻”、还是要让人擦嘴了。 莲儿抬头一瞧,真是拿这人一点办法也没有,缓过一阵害羞带来的紧张心跳,拿起绣帕沾了沾侍女端上来的热水,替丁其羽把嘴唇上的殷红一点点擦拭掉。 何大娘明显瞧出儿子状态的变化:“阿羽这是喝了多少酒呢?还能背着莲儿出去吗?”此刻,阿娘莫名觉得应该快些催促儿子把远在江南的竹漪儿媳迎回来了,那才是最能管住阿羽的人儿呢,有了竹漪在家里,阿羽整个人都会变老实呢。 丁其羽当然不知道阿娘此刻正琢磨什么,拍拍胸脯自信道:“没有喝多少。就一点点,我这人喝酒爱上脸,实际上脑袋很清醒、脚步也稳,岳母大人放心。” 谈到“放心”,一边的芳姐姐与丁其羽玩笑道:“别说是大娘了,阿羽把咱们最小最疼的妹妹这么早就‘拐’走了,哪能说放心就放心得下呀?” 何大娘听了也忍不住语重心长:“阿羽,娘把女儿托付给你了。我相信你的为人品行,相信你们会幸福的。娘可是监督着你的,你要是敢欺负她,我要第一时间敲打你。” 丁其羽站起身来,一改刚才的玩笑表情,正色对阿娘承诺道:“娘、岳母大人,我一定会对莲儿好的,让她未来都过得幸福。您一点点见证!”又转头对姐妹们说道,“以前多谢几位姐姐照顾,莲儿有这么多仗义的姐妹,阿羽怎敢让她受半点委屈?” 能说出这番话,说明脑子确实清醒。何大娘伸手拍拍丁其羽的身侧,点头:“我相信阿羽。” “我们相信莲儿的眼光。”小姐妹纷纷笑道,“快把你媳妇儿迎出去吧,别耽搁了拜堂吉时。” 何家村婚俗,在上花轿之前,新娘子双脚不能落地,需由新郎一路从她的闺房背出去,以展现新郎对新娘的尊重和爱护之情。 这个环节丁其羽事先便很清楚:“好~”丁其羽与阿娘征求一声意见,回到床边半蹲下,对身后的莲儿道,“走吧媳妇儿。我背你出去。” “什么媳妇儿嘛…”莲儿红着脸微嗔道,阿羽一口一个“媳妇儿”,虽然十分亲密、少女在心里偷偷喜欢,但同时也感觉某人没个正形儿,句句都在调戏她一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难为情呢。 丁其羽侧头问:“嗯?你难道不是我媳妇?”问完也不等莲儿回答,又故意重复了一遍,“上来吧媳妇儿,咱们要去拜堂咯!”言语轻快,混蛋猪八戒,打定主意要背媳妇儿了。 莲儿拗不过她,再多说恐怕被大家笑话的还是自己,只得起身攀上丁其羽的肩背。 丁其羽幸福一笑,柔声提醒道:“来,小心些。”莲儿的身材娇小玲珑,丁其羽轻轻巧巧就将她稳稳背了起来。丁其羽背着莲儿走到门口,在场所有人都瞧见她对莲儿小心呵护、每一步都要踩稳的模样。没有人能预见未来,但从当下每一个细节看,确实印证了方才说出的那一句“放心”,她们都愿意去相信这一对新人的美好未来。 一对新人走出房间,丁其羽的兄弟们在早一刻已经被人叫走了,院子里大多数宾客也先行前往兴城。还剩下十几个爱看热闹的村人,就想等着看新郎背出新娘来,大家一见新人来了,纷纷扬声喝彩。 也不知是宾客的喝彩太激烈,是两人身上的喜服太鲜亮?是阿羽的肩背太烫人?还是少女的内心太不平静?自丁其羽将她背出来那一刻那一刻起,莲儿就害羞埋首在丁其羽脖颈间,小手紧紧捉着丁其羽衣服的布料,只露出一只粉红的耳朵来。 -- 第930页 丁其羽听着莲儿头上的步摇流翠就在耳边撞出轻响,甜蜜诱人的香气萦绕鼻息,少女温柔小心的气息轻轻拂在颈间,就好像满含青涩与清新的春风一下下撩在心上,带着丁其羽的整颗心都滚落到了温泉之中,因为酒气熏染而泛红的脸颊愈发的红了,状态却十分大方,与道贺的宾客道谢寒暄,一边脚步不停,背着莲儿走出小院。 宾客坐上统一安排的马车绕道离开,身后姐妹们也没有跟上来笑闹的意思,站在小院门口一脸笑意目送两人走远。 晨露居的侍女为两人撑伞,侍女虽是好意,却无意碍了两人的独处,丁其羽仰头看了看天上落下来的小雪,对身边的侍女道:“不必撑伞了,把我准备的那一件轻便小斗篷取来吧?” 身后的莲儿听了,微微皱眉、略显担忧道:“阿羽、走不了多久,不用斗篷的。”爱美的小少女深怕自己漂亮的发髻被斗篷弄乱,却也能明白阿羽不喜欢侍女撑伞的原因,转头对撑伞的侍女柔声道,“也不必撑伞~谢谢,雪不大的。” 丁其羽眼神示意侍女去取斗篷,对莲儿道:“无妨,准备的斗篷很轻,一会儿我替你稍微整理一下,我媳妇儿怎么都是漂漂亮亮的。” 莲儿羞涩一笑,任由丁其羽安排,侍女很快便取回小斗篷,小心替新娘披上。名叫斗篷,不如说是一件斗篷形式的大红纱衣,可以阻挡风雪悄悄飘到莲儿发顶、防止着凉。丁其羽不会做衣裳,却会为夫人挑衣裳呀,与夫人两心相通的丁其羽挑出来的漂亮头纱和莲儿身上的喜服十分相称,丁其羽没瞧见,送斗篷来的侍女忍不住夸讲道:“哇,好漂亮!” 丁其羽笑:“我媳妇儿漂亮,穿什么、戴什么都漂亮。”还给了小丫鬟几个眼神示意。侍女立刻明白过来,不敢打扰两位主子交流感情,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莲儿小心拉起斗篷,把丁其羽的脑袋也遮住。丁其羽偏了偏头:“我不用,又不冷~莲儿自己遮好。” “不行,要和阿羽一起。”莲儿坚持,一边还是把阿羽的脑袋也罩住了。 丁其羽不再反对,两人贴得很近,一件小斗篷足矣,亲密的距离也酝酿出别样的幸福温暖来。走了没几步,莲儿就瞧出不同寻常,走出小院并没有见到迎亲的队伍,莲儿以为阿羽吩咐花轿去了村口等待,谁知远远望去,村口也没有迎亲队伍的身影。村道边上该回家的人回家去了,该去城里吃酒的人也都绕道出发,原本热闹的村道好像一时之间就只剩下她们二人了。 莲儿心下充满好奇,四周变得宁静祥和、只剩两人独处的氛围也让她内心的小紧张和小幸福悄然膨胀,斗篷轻纱下的小脸左右瞧了瞧,轻轻攒着丁其羽肩头的布料唤道:“阿羽?怎么没有看到迎亲队伍?” 丁其羽故意不事先解释,就是想等夫人主动发问,一听莲儿问了,她一下笑出了声来:“哈哈,咱们来一个特别的婚礼好不好?别人用花轿迎新娘。我亲自把我媳妇儿背回去如何?” 莲儿一听,从何家村到兴城走路得多久呀,她哪里舍得阿羽一步一步背自己进城呢?少女着急摇头:“不行不行,那样阿羽会吃不消的。”说着还前后望了望,找不到迎亲队伍,她便准备自己下来,同阿羽一起走回兴城了。 丁其羽心里一暖,终于替她解释道:“是我专门请大家帮忙配合的,我想要一段和你的独处时间。”丁其羽有了几次成亲的经验,都是整日地忙碌各种礼俗,除了夜里洞房之外,根本没有与夫人独处的时间。在莲儿的婚礼上,丁其羽希望与她有一段安静而美好的独处时间,两人可以好好说说话,哪怕只是闲聊东西,哪怕只是很短的一小段时间,也终生难忘。 莲儿听了,只觉阿羽的想法独特又奇妙,也对这般美好的独处时间充满了期待。丁其羽继续解释道:“花轿就在远一些的地方等咱们,还需走一小段就到了。”说着,丁其羽开起了玩笑,“不是说背得越长,便越能体现新郎对媳妇儿的疼爱嘛?我想背着你多走一会儿,要创造一个何家村最长记录。让乡亲父老都知晓我是全村最疼媳妇的人!而你,是全村最幸福的新娘!” ☆、第563章 若相怜白首共流年(二) “你听谁说的嘛?到了花轿就可以了。”莲儿心疼她的阿羽劳累,还小声补充道,“我已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姑娘了…” 丁其羽哪里还理得清是谁说过,估计就是她自己臆测的,笑着摇摇头,直接耍赖了:“我不管我不管,我想多背一会儿。”就好像在说“谁也别想抢走我媳妇儿!”说完又故作委屈巴巴地问,“莲儿难道不想和我一起走走?” 莲儿抿嘴一笑,当然听得出来丁其羽的玩笑话:“我担心你会累。” 丁其羽扬起脑袋:“哎呀你这点小重量,比影儿也多不了一点儿,我能背着你走两三个来回。”丁其羽夸张道。和来到大乾第一天,说能背着何大娘走几个来回的她,没什么两样。 “哪有那么夸张…”莲儿不再阻止,“那阿羽就背着我吧。”侧脸小心靠在阿羽的肩膀,自己的心跳与阿羽稳健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胜过这世间一切的美妙乐歌。 两人走出何家村,车马在雪地中行进留下的车辙又被飘雪浅浅盖上一层,丁其羽沿着一条车辙不疾不徐地走,在车辙边上留下脚印。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一起进兴城采买的时光,只不过这次阿羽带的是自己的媳妇儿,可不是妹妹姐姐咯~ -- 第931页 丁其羽为背后的人儿调整好一个尽可能舒服的姿势,在这宁静美好又无比亲密的氛围下,丁其羽都能听见耳畔莲儿温柔的呼吸声,让她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地绽放出来,赞叹道:“我的莲儿…真好看。”方才没来得及直白说,现在才终于有机会呢。 莲儿确认一般地问道:“真的好看吗?” “好看!玲珑娇艳,比花儿还好看!我今天才发现呀,我的媳妇儿身材居然这么好!”丁其羽毫不保留地说出自己的心声,说得莲儿耳朵都红了,内心又泛出甜蜜…谁不喜欢心爱之人的夸奖呢? 丁其羽夸了夫人,又兴奋说起让自己爱不释手的喜服:“我的喜服也好好看!为机关术师专门设计的。我更是没想到,原来你还记得我好久好久之前说过的话。” 莲儿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如实答道:“阿羽对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又想纠正丁其羽的说法,认真道,“不过,不是机关术师,是机巧大师。阿羽是大乾最厉害的机巧大师。不是普通的机关术师。” 听夫人给了自己最大的肯定,丁其羽感动不已,莲儿一直是丁其羽树立这个理想的见证人。从最初到此刻…丁其羽经历了多少努力才成长起来,或许莲儿是最清楚的那个。如何评判机巧大师?不需要天下人的肯定,唯独莲儿一句话,丁其羽便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值了。 “哈哈!”丁其羽也如实夸奖莲儿,“不能光说我,我的媳妇儿可是秀外慧中,不仅外表长得漂亮,还蕙质兰心。里里外外都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对我更是情深意重,方才我还说你是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呢,原来,我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新郎啊!”莲儿总会因为自己平凡的出身而顾虑重重、对自己身上的闪光点视而不见,所以莲儿的好,丁其羽就是要直白大胆地说,让少女明白,她完全值得丁其羽的深爱。 少女越来越自信从容了,不过即便再自信从容,莲儿听到阿羽对自己的评价这么好,还是会止不住地开心。她没有直接回应丁其羽的话,而是问出了自己好久以来的疑惑:“阿羽为什么总是这么说?说我像花?只是因为名字吗?” 丁其羽不假思索答:“当然不只因为名字!因为你好看,因为你很香,因为你皮肤又粉又白——”故意逮着外貌说,明显是想调戏自家媳妇儿呢。 莲儿小脸一红:“你——”慌忙捂住丁其羽的嘴,“净胡说些什么呀?”不要听这人再浑说了。 “是…莲儿要…问我为、什、么?”丁其羽的声音含含糊糊从少女的指缝间传来,人家都羞红了脸,她还要再重复一遍,“所以、我才说你、又香又粉又白——” 莲儿脸颊烧烫:“呀!你不准说了,我知道了。”听丁其羽笑得开怀,莲儿在背后瞥了这人一眼,噘起嘴小声道,“人家…人家问的是内在的原因,不是这些奇奇怪怪的嘛。” 丁其羽止住笑声,挑眉道:“内在的原因也有。我这不是还没说到那里去嘛。莲儿想听?” 莲儿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嗯,想听。”生怕某人又口无遮拦,不放心地赶紧补充道,“不过你不准说过分的!”这才松手。 丁其羽心下好笑,“又粉又白”算什么过分的?面上顺着媳妇儿的意思,收起了笑意,认真答道:“因为人如其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的莲儿天真纯洁,性格如莲叶荷花般无瑕,又有自己独特的、可爱活泼的魅力。所以觉得像。” 身后的少女没有说话,丁其羽便侧头问她:“你觉得有道理不?” 这让人怎么回答?身心都掉进蜜罐子里的莲儿愣了一下,只能声如蚊蚋答了一句:“没有…”又藏起小脸,不好意思与丁其羽说话了。 丁其羽在哄媳妇这件事上早就练就了一身张弛有度的好功夫,没有一直揪着人家夸,转换话题:“雪好像大点了呢。”小雪反倒比两人走出院门时下得更大了些。周围的安宁祥和之气也愈发浓厚。说着,她顿住脚步转身往后瞧了瞧,发现车辙印变得更浅,自己深深浅浅的脚印成了雪地里最亮眼的图案。 丁其羽来了兴致,动动脑袋,从小少女为自己拢好的轻纱下出来。 莲儿着急替丁其羽重新遮住:“阿羽?快遮住、会着凉的。” 丁其羽摇摇头:“一点小雪而已,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乾北人,身板硬朗着呢,难道还怕这点小雪?” 丁其羽不等莲儿继续坚持,就压过少女的柔和声线抢说道:“你有没有觉得,雪花落到头上,乍一瞧上去,就像是生长出的白发一般?去年在飞羽别业玩雪的时候,我看着你发丝上的雪片,就想这么说。” 莲儿被她抢断了思路:“白发?”生长出白头发有什么好的呢?阿娘每次发现白发都会不开心。 结果就听丁其羽认真道:“我想要和我的莲儿白头偕老。” 莲儿听了此言,像是被突然拨动了心弦,鼻尖一酸,眼中蓄上热泪,也摘下护在自己头上的轻纱斗篷:“既然是‘偕老’,就不能让阿羽一个人。”声音微微发颤。 丁其羽没有阻止她,爽快笑道:“哈哈,好!以后一辈子,你都要陪着我~”脚步越发轻快,“你说这是不是好兆头?咱们定情的时候下着雪,成亲的时候也下着雪。咱们与雪,还真有不解之缘。莲儿喜欢雪吗?”丁其羽漫无目的地与夫人闲聊。 -- 第932页 雪花纷然落到她们的发丝上,这条路,未来便会慢慢延伸向真正的白首呢。 莲儿回忆一番,想起阿羽来到家中、第一次瞧见下大雪就拉着自己一同跑出去赏雪的场景,想起阿羽抱着裹成小胖球的影儿和自己一起站在窗前看雪的场景,想起那日两人在雪中堆雪人打雪球、从此定情的场景。确实如阿羽所言,她们和雪有着不解之缘。如是想来,莲儿如何能不喜欢雪呢。她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嗯,我喜欢。” 莲儿又转念一想,与上一个话题联系了起来,小声道:“可是莲花都在夏天盛放,总是遇到飘雪的天气…不算很应景呢。”少女言语间流露出一丝可惜的意味来。 “谁说的?”丁其羽是又心疼又觉得好玩,莲儿把自己的比喻看得很重,这样难得的纯真可爱正是丁其羽十分珍惜的一点呀。她脑子一转,很快反问道:“莲儿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花儿,叫雪莲。” “雪莲?”莲儿摇摇头,“是什么?” 丁其羽小心挪挪位置、让夫人靠得更舒服,解释道:“那是一种盛放在冰天雪地的莲花,花瓣皎白如雪,只在人迹罕至的雪原高山里生长,冰天雪地就是它的乐土。那可是全天下最最纯洁的花儿呢!” “真的吗?”少女起了兴致,听得非常认真。 丁其羽解释道:“在传说故事里,这样一朵珍贵的雪莲,入药能活死人、肉白骨,天下人趋之若鹜,都想尽各种办法要去找寻。”说得玄乎其玄。 “还有这么神奇的花?”莲儿听了丁其羽的解释,对那纯洁珍贵的雪莲充满了向往。 丁其羽继续道:“要我说呀,我的莲儿才不是荷塘里普普通通的莲花,分明就是珍贵无比的雪莲。全天下就这一朵,因着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有缘相遇了。不仅外表好看,内在也像它一样洁白无暇。能和莲儿在一起,我就身心舒畅、幸福无比,比什么长生不老的仙药效果都好。”她微微仰起头看了一眼从天上飞旋落得下的雪花,“所以你说这雪应不应景?” ☆、第564章 若相怜白首共流年(三) 如此说来,当真是最神奇的“花”配最有意义的景,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意境了。莲儿被丁其羽的甜言蜜语哄得小脸洋溢着甜蜜的粉色,嘴角柔美的弧度是压不下去了,看着阿羽的侧脸,少女忍不住心里的小冲动,小心凑上去轻吻了丁其羽的鬓角,又觉得羞涩,赶紧埋首躲在丁其羽的脖颈间,这才声如蚊蚋乖巧答道:“很应景!”音量小得近在咫尺的丁其羽都只是将将听清。 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夫人主动奖励的亲吻呢?一吻亲得某人心花怒放,两人一路踏着宁静温柔的微风小雪亲密说笑,终于走到了迎亲队伍等待的地点。方才“消失不见”的姐妹兄弟们都在这里等着呢,也不知姐妹是从哪里抄了近道反到了两人之前的。大家都围在一处,不知道在瞧什么“热闹”。 一听新人来了,大家从“热闹”边散开,很快聚拢在丁其羽面前。兄弟们瞧见阿羽背着的新娘,都被少女精心打扮后的面容惊艳,不禁满眼羡慕地笑赞丁其羽:“阿羽真是好福气啊!”这句话丁其羽都不知听了多少遍咯。 “阿羽走得也太慢了点,在路上墨迹什么呢?”另一人调侃,“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藏着掖着舍不得让大家羡慕羡慕?” 说得莲儿又忍不住“藏了起来”。丁其羽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姐妹们替她应道:“哎呀、自然是小夫妻之间的私事,难得有点独处时间呢,阿羽可不得好好陪陪媳妇儿吗?”“独处时间”还是丁其羽与她们说明情况时用过的新词呢。 姐姐们拍开几个挡道的小伙子,被她们簇拥的“热闹”终于走出来,原来是抱着一只红色小胖球的银粟。银粟上前向两人行了礼,手里抱着的“小胖球”好奇转过头来,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丁其羽这才发现银粟抱的小胖球、大家聚在一起稀罕观瞧的“热闹”,原来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呀。 小家伙目光落到丁其羽脸上,兴奋唤道:“爹爹!”糯糯的声音从裹住半张小脸的厚实斗篷中传来。小家伙也能瞧出今天的爹爹神采奕奕、非常好看呢! 影儿一出声,众人便七嘴八舌夸赞起来:“阿羽,你这个女儿可不得了,好聪明呀!”“我从来没见过长这么漂亮的小娃娃!”有从智慧上夸的,有从外表上夸的。 丁其羽宠溺答了小家伙:“乖~影儿和大家打招呼没有呀?” 小影儿可不认识大家,哪里知道该如何招呼这些热情的陌生人?只知道大家都在夸奖自己,抿着小嘴眼里都藏着小开心。正好兄弟姐妹基本都还没成亲,生了娃的就只有效率奇高的丁其羽一个,大家还不想那么快晋升成叔叔伯伯姨姨婶婶呢! 芳姐姐眼睛都离不开斗篷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她不哭闹不怕生,听我们说到你的名字,她就很好奇地到处找你呢。” 丁其羽一听,欣慰极了:“呵呵,是很聪明。”小家伙就是丁其羽的骄傲,在这一点上她舍不得谦虚。 鸿影一眼便瞧见爹爹脸上的红色印记,只觉得那鲜亮的颜色十分喜人,伸出小手往前扑着就想摸摸。 “诶诶~”丁其羽退了半步,不让小家伙摸,“这个可不能摸哦,这是莲儿姨姨用心之作~”丁其羽还心疼着脸上的唇印呢。 -- 第933页 听到莲儿姨姨几个字,影儿目光又落到爹爹背上背的莲儿姨姨身上,小家伙眼光一亮,继续伸着小胖胳膊指指她们二人,又指指自己和银粟,兴味盎然叽里咕噜地说,虽然说话技巧是掌握得越来越熟练了,但在斗篷的阻拦下变得有些含含糊糊,奶声奶气的可爱劲儿也随之增长,努力想表达:银粟抱着自己,爹爹背着莲儿姨姨! 稚嫩的声音非常有穿透性,很快就压过了大家热闹的讨论声,着急又兴奋想要所有人都明白她的小模样逗笑了大家,都不禁期待起莲儿生的小家伙来:“阿羽和莲儿有了孩子,可别忘了要抱回来给我们大家瞧瞧!” 丁其羽第一时间站出来替害羞的夫人答:“一定一定。”又赶紧问银粟,“影儿这是?” 银粟如实道:“小小姐是来压轿的~”银粟说着,揭下影儿的斗篷和红色绒毛小雪帽,原来影儿今天也特别打扮过呢。乌黑的长发梳了两个小小辫儿,上面缠着喜色的红绸,配上斗篷下彩线绣着喜字和吉祥图案的大红新衣裳,真像画里面走出来的吉祥小娃娃一样。 “哈哈,影儿还是来压轿啦!”天气这么冷,丁其羽和莲儿原本都舍不得小家伙来压轿,却不想如清鼎力支持莲儿妹妹的婚礼,还是“无私贡献”出了自家宝贝呢。 莲儿又惊喜又感动,细心地发现掀开斗篷帽子的小家伙小鼻头和小脸蛋很快便和身上漂亮的衣裳一样红了,赶紧拍拍丁其羽的肩膀:“阿羽,快让影儿进去吧,里面会暖和些,可别着凉了。” 丁其羽一听也心疼了:“好,那我们准备出发。” 一边待命的喜娘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掀开花轿帘,银粟抱着小影儿来到轿前,小家伙没有见过这是什么新鲜东西,只觉得红彤彤的样式又华丽又好看,正张开小嘴要发问,就被银粟抱进轿中坐好,只留她一个小小的人儿,还剥了她很喜欢的暖和小斗篷,完全露出影儿一身崭新的小袄子来。 在大乾重男轻女大背景下,什么都选男娃娃好,压轿的娃娃按习俗应是男娃,丁其羽一家人当然不存在这种思想,影儿那么乖巧的女娃娃岂不更合适吗?这个重要的任务就落到了长女丁鸿影身上。 两旁喜娘笑意满满的祝词唱出来,小家伙好奇东瞧瞧西看看,又感觉身边没了大人有些不安,来不及体会好玩的新鲜感,着急哼哼两声,伸出小手想让人抱她出去。 丁其羽背着夫人来到轿前,一眼就瞧见小家伙因为哼哼无人回应,想自力更生跑出轿子来寻人,正撅着小屁股要从座位上挪下来呢,丁其羽笑着安抚轿中的影儿:“诶诶、影儿乖乖坐好,别怕,我…莲儿姨姨这就来陪你了。”差点一时说顺了嘴,在影儿面前把莲儿说成了“我媳妇”。 丁其羽在喜娘的指导和众人的笑闹祝福下放下莲儿,牵着她跨进花轿。弯腰把影儿抱回位置端坐好,亲亲正无助不安的小女儿:“乖哦,要和莲儿姨姨一起坐轿轿,可好玩了!你肯定会喜欢!”说完,丁其羽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扬起坏坏的笑意,转头便亲吻了莲儿的脸,“你也要乖哦,坐了轿子,就要和我拜堂成亲了!” 莲儿正看着一大一小温情互动的场面呢,哪里知晓这人会突然袭击,被丁其羽亲得怔愣住了。偷香成功的丁其羽赶紧退出来,声音动作都很轻,外面的众人并未察觉,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只有花轿里捂着小脸的莲儿和她身边一脸纯真又无辜的小影儿见证了这一切。 花轿红帘放下,喜娘带着两个侍女端上一个盛水的铜盆,喜娘笑道:“画红图开宏图,鸿运当头照五福~已经祈过福啦,请主子您将面上的红粉用这无根之水化掉吧,神就会听到虔诚心愿啦!” 鸿运当头的祈愿已经许下,新郎官要骑骏马上街了,自然必须以最神气俊秀的状态露面,不能再顶着“粉面”出现在围观群众眼前。丁其羽明白这个道理,却好舍不得脸上的唇印。最后还是在姐妹兄弟们的调笑之下终于同意将夫人留下的珍贵唇印洗去了。 而轿中的新娘直到小家伙打了一个小喷嚏,才回过神来,无奈隔着红帘嗔了外面没羞没臊的某人一眼,竟敢当着孩子的面…莲儿心疼地将身侧的鸿影抱到了怀里来护着,低头问道:“影儿,这样还冷不冷了?” 小鸿影找到热源和安全感,小手紧紧回抱住莲儿姨姨的脖颈,整个缩在她怀里,一个劲儿凑近她,安抚自己幼小的心灵。 莲儿心下一片柔软,很快又被怀里小家伙的动作蹭得脸色发烫。面上却一下一下轻抚影儿小小的肩背,不断哄着她。 好一会儿终于感觉暖和了、放心了,小家伙这才有心思关注抱着自己的人,方才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呢。影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稍稍撤开脑袋来一瞧,看清莲儿姨姨今天的靓丽打扮,顿时眉开眼笑。 莲儿握住她的小手,对上影儿开心的目光,柔声问道:“影儿在开心什么呢?还冷不冷?” 鸿影也不回答冷不冷,手舞足蹈对着莲儿一番夸奖,想表达莲儿姨姨今天真漂亮。说得真是越来越好了,莲儿都能轻易听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呢。 莲儿收下小家伙天真而真诚的夸赞:“影儿今天也很可爱~” 被夸奖的小影儿心情很好,咯咯笑了两声,就要撒娇,伸出两只胳膊、嘟起小嘴想去抱抱亲亲莲儿姨姨。这么好看的姨姨,刚刚她可是亲眼瞧见爹爹都亲亲了,她也想亲亲! -- 第934页 ☆、第565章 若相怜白首共流年(四) “诶、影儿乖~姨姨现在脸上都是脂粉,苦味道的,影儿不能亲亲哦。”莲儿抱住她,伸手点点影儿的鼻尖,“我可舍不得影儿的小嘴巴变苦。”莲儿哄着鸿影,实则是担心脂粉对小家伙的身体有影响。 小家伙早就理解苦与甜的差别了,一听是苦的,虽然不明白那么香香的东西为什么会苦,还是赶紧收起亲亲的念头,软软靠进莲儿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嘴里用糯糯的声音嘀嘀咕咕哼着什么,整个小人儿化身成可爱的小粘人精。 莲儿听了听,调调似乎是阿羽新教她的小童谣,不禁扬起唇角,抬头瞧了一眼,目光被大红的轿帘阻隔。若是丁其羽能看见她们一大一小此刻的模样,心一定会融化成糖水的。 莲儿收紧了抱住鸿影的胳膊,宠溺地轻轻拍着她的肩背。是不是很快,就能和阿羽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了? 鸿影回抱着莲儿,小家伙是个撒娇小能手,也不明白她们穿得这么喜气洋洋是要去哪里,显然还惦记着自己没睡舒服的午觉呢,又以为莲儿姨姨终于是要哄自己入睡了,乖乖继续酝酿她的睡意,还仰头对莲儿糯糯道:“故细~”满眼的期待。方才在银粟那里都没听成故事呢,娘亲讲的故事过去好久好久、已经过期了,要重新听。 莲儿扬起秀眉:“影儿要听故事?” 鸿影点点头:“故细~”要听故事,才能睡。 莲儿想了想,逗她:“我讲的故事肯定不如你爹爹讲的有趣,还要听吗?” 鸿影又重重点头,要要要! 莲儿摸摸她的小脸:“那我要开始讲咯。”莲儿倒是知道不少适合孩童听的故事,准备把阿娘小时候喜欢给自己讲的小故事说给影儿听。 莲儿瞧她这副软萌可爱的模样,一下明白过来小家伙是想困觉了,小心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身侧,想以讲故事为契机哄小家伙睡一会儿。 轿子里传来宝贝女儿奶声奶气的声音,外面的丁其羽回头望了一眼,听不清她和莲儿姨姨在说什么,丁其羽脸上的笑容扩大,打马跑了起来。 谁知故事还没开始多久呢,八抬大轿在喜娘的祝词歌唱下起轿。 坐轿子和坐马车的感觉显然不同,喜轿材质好、沉稳,轿夫也是丁其羽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好手,很快,喜轿便以一定的节奏轻轻摇晃起来,软软的力道并不会让人觉得颠簸,反倒是有趣极了。 窝在莲儿怀里的小家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赶紧坐起来,好奇地转着脑袋到处看,不明白这是哪种新鲜的游戏,一时间,小家伙酝酿出来的睡意和对睡前故事的专注全部被上下起伏的弧度给抖落,觉得好玩又新奇。 外面的喜乐恰好在此刻奏响,小影儿转回来向莲儿姨姨万分好奇发问,莲儿的故事停歇,笑问怀里的孩子:“影儿,这是轿子。影儿第一次坐吗?”不等孩子回答,笑着补充道,“我也是第一次坐呢。”莲儿小时候可没当过压轿的喜童,家里有条件之后则更偏向于坐效率更高的马车,第一次坐轿子便是属于自己的八抬大轿,意义非凡。 鸿影兴奋笑起来,小手指着轿子的窗户,糯糯喊莲儿姨姨,着急想要瞧瞧外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呀,为什么这么热闹? 莲儿轻轻掀开轿帘一角,发现阿羽专门让人加厚了窗户,要想看见外面的场景,需要打开窗户才可。莲儿一看影儿身上的衣裳,并不是很厚,哪里舍得让她着凉?把影儿抱起来凑到窗边直观看看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哄道:“咱们到了之后再看看好不好?现在打开窗户外面的风雪都会飘进来。”莲儿轻轻牵了牵影儿的衣袖,“影儿穿得少,会着凉的。” “着凉”的含义小家伙明白,她可不想再喝那些苦得不得了、黑乎乎的药了!鸿影收起小心思,仰头软软粘粘说了几句,和莲儿商量着、确认过一会儿要给自己机会看看。 莲儿也应了,一会儿抱她下车可不就能瞧见外面的热闹吗?知道小家伙对热闹的声响很感兴趣,莲儿笑道:“那现在,姨姨给你讲讲外面为什么这么热闹好不好?” “嗯嗯嗯!”影儿坐好,竖起小耳朵要听。 莲儿启唇问道:“影儿还记不记得那天的烟花?”怕小家伙想不起来,生动地补充道,“就是,我抱着你在高高的楼上,看到天空里面哗啦啦地绽放出好多彩色的花朵。还记不记得?” 影儿很聪明,皱眉想了想,果然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她捏起两只小手又哗地张开,竭力模仿漫天灿烂的烟花,一边兴致勃勃奶声奶气地拟声:“哗哗哗——”然后小嘴儿一嘟,“碰碰!”小小异想天空里,已经放起了最漂亮的烟花。 莲儿十分惊喜:“对!影儿好聪明呀,还记得住呢。”莲儿被小家伙活泼可爱的模样戳中心里的柔软,耐心解释道,“那是爹爹娶忆然姨姨的时候放的。也就是那时候爹爹把忆然姨姨接回家了。” 鸿影暂时停下哗哗碰碰的小烟花,虽然知道忆然姨姨是谁,但爹爹如何如何忆然姨姨云云,就不知她能理解几分了。 莲儿确定影儿听的很认真,这才引出了真正的话题:“今天呢…是你爹爹,要娶我了…”莲儿目光移到微微摇拂动的红帘上,眼眸中闪耀的光芒比起那日的绚烂烟火也毫不逊色,声音一顿,她唇边的笑意愈发甜蜜,“所以才会这么热闹。”此刻窗外所有的繁华热闹,都是因为自己呢,是不是不必再去钦羡姐姐们的幸福了? -- 第935页 小鸿影懵懂地点点头,即使没听懂,小脑瓜里也不会有什么烦恼,管他如何呢,热闹就对了~轻轻摇晃的幅度和窗外洋溢的欢快旋律激发了小影儿的音乐兴趣。影儿竟跟着花轿摇摇晃晃的节奏咿咿呀呀哼唱起歌儿来,音调既像是在学外面热闹的喜乐,又像是小家伙聪明的奇异想象力创造出来的,一边哼唱还一边轻轻摇着脑袋和小手,每一下都准确落在节奏点上,乐感好极了。 莲儿眼中满是疼爱意味,夸奖道:“影儿唱的什么呀?真好听。”阿羽喜欢音律,影儿也继承到了这个喜好呢。 忙着“又唱又跳”的影儿止住动作,糯糯答道:“轿轿~”说完便继续认真哼唱起来。 莲儿点头:“是轿轿之歌呀。”帮她取了个歌名,“晚些也唱给爹爹听听好不好?”如此可爱的歌曲阿羽听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鸿影很给面子地在摇头晃脑拍节奏的空档点了点头,表示也会分享给爹爹听的。 轿外意气风发,轿内欢歌笑语,接亲队伍如约回到兴城新宅。新宅门庭若市,门边侍者忙碌安排着数辆到达的车马,门口的护卫和迎接宾客的侍者全是丁其羽和阿娘一起挑选出来得力之人,侍女笑语盈盈,衣裙换成了鲜亮的粉色;两排护卫表情也不似平时那么严肃,帽檐、袖口、腰带都点缀了喜色,正好与红木大门上张贴的红纸和檐角边悬挂的红灯笼颜色相称。整个外宅的围墙上红绸绵延,但凡路过之人,远远瞧来,不管是看人还是看宅,都会知晓这家人今日有大喜事。 见接亲队伍来了,安排车马的侍者立刻快速唤车夫来调走了热闹拥挤在正门边的车马。迎接宾客的侍女和护卫都上前站作两队,一左一右迎接今日的主角,齐声道贺。 骏马上的丁其羽向大家称谢,下马来到轿前,就听里面影儿那稚嫩的声音还没停歇。 丁其羽笑,自己这宝贝女儿性格活泼大方,和她娘亲娴静少言的性子截然不同,就不知清儿在幼年时代是否也这般可爱呢?丁其羽一边说:“到了到了~”一边掀开轿帘,就见莲儿宠溺抱着鸿影的画面,丁其羽与莲儿对视一笑,却问鸿影道,“坐轿子好玩不?我听到影儿好像一直都在唱歌儿呢~”也并不是真的要问小家伙,一手从莲儿怀里抱起她,一手牵出了自己的新娘。 影儿还没坐够轿子呢,歌声停歇,嘴里念叨着“轿轿”“轿轿”的,脑袋眼睛都跟着漂亮的花轿转,不愿意让爹爹抱她出来了,谁知爹爹无动于衷,影儿只能向莲儿姨姨求助。 “影儿看看外面多热闹?”莲儿吸引小家伙的注意力,方才可是答应了影儿要让她看看外面热闹风景的呢。 鸿影一听,果然被莲儿转移了注意力,睁着大眼睛四处瞧,今天家里的气氛太不一样,好多影儿没见过的东西,好奇宝宝立刻开始知识之旅,指着这个那个问个不停。莲儿巧笑倩兮,快速给她解答了,摸摸影儿的小脸,哄道:“乖,下次姨姨再陪你坐轿轿。” 丁其羽不干了:“嗯?!你只能嫁给我!” 莲儿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某人一眼,全天下的轿子,又不是只有大红花轿一种。 ☆、第566章 若相怜白首共流年(五) 丁其羽也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对怀里的影儿道:“下次我们一起陪你坐,现在你该睡觉觉而不是坐轿轿。”又凑到影儿小耳朵边悄悄对她道,“回去让娘亲给你讲好听的故事,先睡一觉,起来有好吃的。” 银粟都在一边笑,看来,得建议小姐专门置一顶小轿子来供小小姐玩乐了。 影儿一听,突然想起她还一直没能好好听故系、睡觉觉呢!瞧热闹、听故系、睡觉觉,小家伙的日程都排满了,坐轿轿的事情以后再说。鸿影乖巧下来,满心期待着下次再坐好玩的轿子。 丁其羽瞅着机会赶紧把她递给银粟抱着,压轿的喜童“交还”,喜娘牵着影儿的手用一段长长的红绸将两人系在一起,一边笑道:“喜童压轿福气到,二位新人永结同心,早得贵子~” 丁其羽牵着红绸系成的同心结,另一端连着莲儿,与她再次相视一笑,何家村新娘不必一直蒙着盖头这个婚俗,丁其羽很喜欢,丁其羽可以随时看到自己的爱人,看到她漂亮的眼睛,看到她幸福的笑容。 一对新人一同走进礼堂。在场宾客只觉一对新人简直是天作之合,两人在母亲欣慰的目光和宾客举杯祝福的喝彩声中拜堂。丁其羽脑海里像是回放记忆一般闪过何家村种种过往,初见、熟悉、朝夕相处,习字制衣、无数的点点滴滴。这棵不知不觉便深种的情根,终于在今日开花。她们的感情没有经历过轰轰烈烈的波澜起伏,却如呼吸、如心跳,早就成了彼此无法割舍的自然习惯,融入骨髓、融入血脉。 夫妻对拜,丁其羽与红绸另一端的姑娘目光交汇…她的眼眸、她的笑靥、她的眼泪、她的真心、她的深情,也完全印刻进丁其羽的心里,这个爱自己爱到忘我的人儿,从此便是自己要一生守护的爱人了。 而莲儿看着丁其羽,又何尝不是万千情绪都涌上心头呢?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多少日夜的人,在今天…便正式成为自己最最亲近的伴侣了。这个许久之前就生出来的美丽幻梦,在今天…终于成真!在喜悦、礼辞、掌声之中,莲儿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梦想成真的幸福感,她的眼中满含泪光,只是在大喜的日子,小爱哭鬼倔强努力地忍住了眼泪,紧紧握着红绸,与心爱之人一同下拜,许下关于一生的心愿。 -- 第936页 堂上主位端坐的阿娘才是没办法止住流泪的那个,只不过如果眼泪有滋味的话,她此刻的眼泪一定是甜的。何大娘的泪光中倒映出一双新人,直到酒席宾客爆发无比热烈的反响,何大娘才反应过来,也加入热闹的喝彩之中,激动颤抖地拍掌赞道:“好好好!” 拜堂礼成已是黄昏时分,新娘需先回新房等待,丁其羽则需要留下与在座宾客喝酒见礼。临离开前,红绸两端的一双新人目光交汇,虽然不置一词,丁其羽扬起嘴角,眼中却直白写着两个字:等我。让红妆少女晕生双颊,赶紧错开目光,羞涩又含情,放开手里的红绸,任由喜娘将绸缎收走,在红衣侍女的簇拥下回了新房。 那双动人的眼眸看得丁其羽的心神也跟着她直接飘回了新房,一袭红妆的人儿背影早就消失在门口,某人都还迟迟没有动作。直到身边宾客调侃了好几句,丁其羽才回过神来,快速调整好状态,主持酒宴开席,该是她喝酒的时刻咯! 何大娘、村长,还有几位相熟的“老姐妹”“老朋友”坐在最前面的主桌。这几个老朋友自然都是一开始就对丁其羽十分和善的,那些总在阿娘耳边说收养这么大个“儿子”这不好那不好的人早就被阿娘疏远了嘛。 村长和长辈围着丁其羽你一句我一句地嘱咐她。丁其羽拿着酒杯,身侧跟了一个替她斟酒的侍者,乖乖半侧着头、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把长辈出于好意的嘱咐、提醒、啰嗦全数听了。听罢还附上一杯诚意满满的酒,也不知她是方才便喝多了一时间忘记、还是事先就没有准备,这一次,丁其羽没有对酒壶里的酒“做手脚”,而是实打实真诚地一杯一杯喝。 何大娘见阿羽敬完了其他人,逮住空当赶紧把丁其羽拉到一边,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阿羽——”似乎有些为难。 “娘、岳母大人,您说。” “这…我是想提个醒。”何大娘努力组织语言,“莲儿她、她年纪尚小,这么轻的年纪怀、怀孕生子恐怕会有危险。今晚…你,你们最好注意一些。” 丁其羽一下子便明白过来,和长辈谈论此事儿,难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丁其羽没让阿娘说完便抢话道:“娘,我明白。就算您不说,我也知道的。”晞儿生产时的危机历历在目,丁其羽可不敢让心爱的人再去经历那样的生死关。 同样觉得尴尬的何大娘松了一口气:“嗯。我和莲儿也说过了。生孩子的事儿先缓一缓。身体为重。” 丁其羽连连点头称是。何大娘拍拍丁其羽的肩膀:“好,那你继续去招待宾客吧。喝酒伤身,少喝一些。” “是、娘,我明白的。”丁其羽听话应下,这才离开阿娘,走完前几桌的长辈,丁其羽来到同龄村人的桌前,几个最铁的好兄弟聚成一桌,见丁其羽来了,都满面笑容站起来:“新郎官来啦!” 兄弟们都举起酒杯,由何安康代表大家对丁其羽道:“要嘱咐你的事情,兄弟们之前也都说过了,好好对你媳妇儿,相信阿羽什么时候都不会给咱们兄弟丢脸!” 丁其羽心下感动:“几位哥哥放心,阿羽不会辜负大家的信任。”说罢就想一一向大家敬酒,才喝了一杯何安康便止住她的动作:“好了好了,在兄弟们这里就别喝太多,后面你还要喝好多桌呢。” 另几人也附和道:“别耽误了洞房花烛,婚礼过后咱们再出去痛快喝!” 丁其羽听话,与大家约定:“好。婚礼过后,阿羽再请大家出去喝个痛快!” 另一桌姐妹这边,丁其羽特意扫过一圈,不自觉笑了起来,在一圈女孩子之中,唯独的一个公子看起来就十分打眼了。 丁其羽终于见到了桂儿姐家姐夫的真容,姐夫身材清瘦,面容也很清秀,若不是觉得几率实在太小,丁其羽都要以为姐夫和自己一样,也是女扮男装了。面色微醺的丁其羽打消胡乱猜测,举杯向那位公子见礼,问他身旁的何桂儿道:“桂儿姐,想必这位就是姐夫了吧?” 听到这个称呼,何桂儿脸色变红、一时没好回答,那位公子则非常高兴,叫着桂儿一起站起来,也拿起酒杯,自我介绍道:“是、在下薛毅!”因为丁其羽的称呼,他又补充回了一句,“妹婿。”轻轻扯扯何桂儿的衣袖,想让她替自己引荐。 何桂儿只得红着脸对丁其羽道:“嗯、阿羽,这是薛毅…” 丁其羽瞧着二人有趣:“哈哈,多谢桂儿姐和姐夫赏光来喝喜酒。以前桂儿姐一直很照顾莲儿,其羽都是看在眼里的。以后二位大喜之日,不管多远,我们都会赶回去喝喜酒的,可别忘了给我们发请柬。”莲儿可是专门吩咐自己要好好与姐夫交流交流、替桂儿姐把把关呢。从样貌上来看,姐夫文质彬彬的,丁其羽给他打了个不错的“初印象”评分。 就听薛毅高兴答道:“一定一定!”没有否认丁其羽说的“婚礼”一事,“听说莲儿以前也帮了桂儿很多,她们两姐妹感情好。” “没错,她们一向是很好的姐妹。”丁其羽满脸笑意看着薛公子的眼睛,“有机会,希望能和姐夫多聊聊,说不定咱们也能成好朋友。”说罢就饮尽杯中酒。 薛毅瞧着这个妹婿颇为面善,同样莫名觉得与其十分投缘,爽快喝了酒:“好,我可是记下妹婿的话了。” “一言为定。”丁其羽兴起,又喝了一杯以示承诺。两人搁这里喝上了,旁边的姐妹见丁其羽酒气已然很明显地上了脸,急忙提醒道:“阿羽你少喝点!你俩要喝酒下回自己喝去!”别到时候洞房花烛没留下什么美好印象,反叫她们的莲儿妹妹独守空房、照顾烂醉的阿羽一夜! -- 第937页 丁其羽掂量一下杯中酒,非常自信:“各位姐姐放心,用的又不是碗,杯子小,阿羽心里有数的、尽量少喝。” 根本没劝动,等到丁其羽去了下一桌,几个姐妹才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笑道:“阿羽今天是高兴傻了,一杯一杯地喝。一会儿恐怕得让人扶进新房了吧。”显然,某人嘴上说着完全“没问题”,自诩思维很清醒,自信心却分明是被酒精泡得膨胀了呢,她异乎寻常的行为已经让众人都产生怀疑咯。 向最熟的长辈朋友敬了酒,接下来的几桌便是礼貌性的问候了,和不熟的人喝酒,更多是走个过场而已,丁其羽保持着那一丝清醒,终于减少饮酒的量,心中期待起酒宴之后与夫人的独处时光来。 ☆、第567章 若相怜白首共流年(六) 一连快速敬了几桌,在来到第五桌的时候,出现了小插曲。丁其羽刚站到桌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在座一人便刷地站起来,他的眼睛有些红红的,嘴唇颤抖着,莫名其妙对丁其羽说出一句:“好好对她!” 这句话让丁其羽一怔,同样是叮咛嘱咐,可这人的语气和长辈兄弟们说得可太不一样了!正想赶着早些回新房的丁其羽原本正准备快速饮尽杯中酒,却是动作停顿,抬眼对上这人的目光,立刻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说话者也是何家村的一个年轻人,并不是丁其羽的好兄弟之一,只是他爹娘和阿娘是老朋友,才被娘亲邀请来参加婚礼。丁其羽和他不算熟络,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细细打量了两眼,丁其羽才想起,此人曾经上过几次门。目的是殷勤地帮阿娘和莲儿干重活儿…第一次瞧见自己的时候他眼神便不大对,似乎是暗藏着“敌意”的,只是当时的丁其羽对莲儿的感情还处在萌芽期,根本没多想。在丁其羽印象中的几次照面里,莲儿一直对他不怎么热情,阿娘倒是对他挺好,估计以前是时常会到家里帮忙的,再后来家里有了自己,他便来得很少了…现在看来,他不会是喜欢莲儿吧?! 丁其羽心下通透敞亮,这时何安康几个人远远看见他们两人说上话了,之间还隐隐生出剑拔弩张的气氛,赶紧过来把那人拉开,隔绝二人的视线交汇,对丁其羽道:“阿羽,旭平是喝醉了,你赶快敬完酒回房吧!”生怕丁其羽听到什么不好的言论。 旭平?丁其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想起送聘礼之日,阿飞说的那个因为莲儿成亲而伤心难受的“旭平哥哥”,想来就是此人了…虽然有小小的酸泡泡在心里浮出来,但这可是自己和莲儿的婚礼呢,还有什么醋可吃的?面前人那些藏在暗底的情感自然无疾而终,丁其羽不需要在意就是了。一身莲儿亲手做的大红喜服分量便足以压过一切,丁其羽挺直脊背,带上自信的笑容,点头大方对安康哥身后的小伙子简洁道:“放心。我会好好对她的,也祝你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那人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随后也无奈地苦涩一笑,重新站出来当着丁其羽的面喝了酒,却没有再说什么。 小插曲让丁其羽愈发渴望快些与夫人独处,而她心心念念的新娘早已一路轻步踏着柔软的红色地毯来到新房等待了… 听从喜娘的安排完成几样入新房之礼,距离心中所念之人的到来还有一段时间,莲儿便坐在妆镜台前静待。远离了嘈杂的人声,少女所有的幸福都在心中融合,蒸腾成一种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的复杂感觉。 正出神,阿娘身边的侍女送上来一物,莲儿一看,可不就是那本她翻了几页就差点被吓坏的小册子吗?莲儿顿时烧红了脸,为难问道:“这?” 侍女藏起笑意,按照何大娘的吩咐劝说:“小姐,这是老夫人想让您看看的,她完全是为了您着想,您就听老夫人的,瞧上一瞧嘛~” 莲儿确实答应阿娘在先,犹豫几番,没办法,只得忍住脸红心跳,小心翼翼翻看起那本书来,反正阿羽还没来…… 另一边,丁其羽三位夫人可没闲着,她们在为一对新人新房相会“准备”小礼童呢。 凯风自南在未晞身边的小床上,身负最重要使命的影儿则只短暂打了个盹就被长辈唤醒,活力和精神稍稍回复。她迈着小腿儿走进来,正想与屋内的长辈们打招呼,又发现两个弟弟都在一边,兴致起来,放开牵着她的银粟、哒哒跑到凯风自南的小床边,想踮起小脚看,又发现以自己的小个头、踮起脚尖还是没能高过小床的栏杆,只能两只小手一手捉着一根栏杆,从栏杆的空隙间往里好奇观瞧。 陆未晞伸手将小床的栏杆放下来,方便影儿近距离观瞧两个小家伙。等风儿南南再大一点、能和影儿一起玩耍,家里就热闹了呢。 风儿南南穿着一模一样的喜色小棉衣,每顿吃饱也能与大家玩闹一会儿了,娘亲将小床栏杆放下,两双纯真的明亮大眼睛便都聚焦在影儿身上。 鸿影先自我介绍,只听她说了好几遍影儿影儿的,又在一遍一遍唤着风儿、南南的名字。两个弟弟的名字,她都牢牢记在心里了呢~ 南南嚅动着小嘴也不知在想什么,距离更近的风儿则被影儿姐姐可爱的声音逗乐,明显跟着兴奋起来,活泼地上演真正的“手舞足蹈”,裹着厚厚红袜子的小脚丫估摸着还不如丁其羽的手指长,却努力想要表达对姐姐的喜爱呢。惹得影儿的小脸上也是灿烂笑容。 -- 第938页 让孩子们玩闹一会儿,傅如清叫人拿上来一个果盘,果盘里装的都是糖果、果干之类的小吃食。 鸿影看到糖果大眼睛都发亮了,乖巧的她却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回头向娘亲征求同意。傅如清见小女儿满眼都是向往又不敢自作主张的小模样心中柔软,冲她微笑点头:“可以吃。但影儿要分享给大家。” 小影儿取得同意,大胆走到果盘面前,又不贪心,只取了几个,回来还很听话地给长辈都发了一份,小家伙对数字的认识还不算很明白,一连跑了好几趟才顺利让每位长辈都得到了一颗糖果,发一圈儿下来,小手里就只剩三颗糖果了。其中有两颗还是留给两个弟弟的。 陆未晞替凯风自南接过糖果,柔声道:“谢谢影儿,不过风儿南南还没长出牙齿、吃不了糖果,我先替她们收着,等她们再长大一点就拿给她们吃,好不好?” 影儿重重点头:“嗯嗯嗯~“ 看得一边的赵忆然不禁对傅如清赞道:“清姐姐教导有方,影儿真的好懂事。” 傅如清宠溺看着自家懂事儿的小家伙,浅笑道:“风儿南儿,和忆然未来的孩儿,都会很乖巧的。”说罢便把影儿唤到面前,教导小家伙一会儿在喜床上要如此这般,糖果就是要让喜童吃了才寓意最好,如清现在叫人取来糖果,是期望小喜童鸿影过会儿能为一双新人祈福呢。谁知影儿时不时还在偷偷瞧瞧两个小伙伴又偷偷瞧瞧五颜六色的果盘,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听没听明白,总之如清说什么她都一一点头应了。 傅如清既无奈又好笑,听说新郎快来了,只能不太放心地将孩子交给了侍者。 此时天色渐晚,莲儿新房内红烛通明,映照着少女秀气的脸庞嫣然靓丽。小册子上的内容实在太过“露骨”,并不是小少女随随便便就能接受消化的程度,又硬着头皮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看似认真的少女思绪早已飘远。脑海里所思所想的内容,却受了小册子的影响,变得朦胧旖旎,让她心里的紧张和期待愈发浓重。今夜…阿羽也会对自己做那样的事情吗? 门外传来人声,莲儿一惊,赶紧放下手里的画册。晨露居随侍的小丫鬟见自家小姐朱唇轻抿、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一般,觉得有趣,跑到门边瞧了一眼,笑道:“小姐不用紧张,还不是主子啦,是三位小主子。”随后让出门口的位置。 莲儿这才看见是喜娘牵着鸿影进来了,随后凯风自南也到场。 “喜童压喜床咯!”在喜娘欢乐的言语下,大把的糖果花生被撒上被褥,三个小家伙也被放到了喜床上。 喜床的被褥是莲儿与阿羽一同挑选的,上面绣着鸾凤和鸣的图案,凯风自南两个小家伙暂时还没有什么行动能力、任人摆布,肚皮上的双喜绣纹与被褥相互映衬;鸿影则是被娘亲要求不准在喜床上随便乱动,乖乖端坐在床边、小手乖巧放在膝盖上,小脚丫又忍不住要淘气地晃来晃去,至于目光嘛…自然是抵不住身后一床的糖果那甜蜜的诱惑。 一个可爱玲珑的小女娃加上一对双胞胎胖娃娃,三个小家伙组成的喜童队伍,可谓是最吉祥的阵容咯。光是在这里一坐,吉祥喜庆的气氛一下子就出来了呢。 喜娘瞧着小小姐实在是听话又可爱,剥开一颗小小的糖果喂到她嘴里,鸿影抬头见喜娘笑着做了一个噤声动作,回味口中化开的甜蜜,也跟着抿嘴偷偷笑了起来,又指指两个弟弟,想把她们也叫起来吃糖果。小家伙只顾着心疼弟弟没吃上糖,一时间忘记了方才未晞姨姨才说过弟弟们还吃不了糖果呢。 这么懂事儿的小家伙谁能不喜欢?喜娘笑容满面,摇摇头止住影儿的动作,用气音解释道:“小少爷尚小,还不能吃这个。小小姐自己吃就好。”说罢就蹲在影儿身前教导她之后要怎么做。 那边想与孩子们说话的莲儿被几个丫鬟围起来,快速替她修整发饰妆容。知是阿羽快来了,莲儿也不敢再做别的事,只小心和影儿打了招呼,便攒着袖口一心等待。 ☆、第568章 若相怜白首共流年(七) 莲儿等了不一会儿,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侍女齐声施礼,这一次…便是她心中所想来了。 丁其羽心道入新房之前总算没有什么为难她的关卡了,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她心心念念的新娘,在期待和幸福的催化之下,片刻的分离就好像是过去许久一般。 而莲儿与她对视一眼,害羞地微微低下了头,手指绞着衣裙上的流苏,轻声道:“阿羽回来了。”不知是在和丁其羽打招呼,还是在提醒自己呢。 丁其羽正要上前,就听床上传来兴奋又软糯的声音:“爹爹!”小鸿影吃完了糖果,安静好久、都无聊到又困了,听到爹爹的声音,正点着点着要睡着的小脑袋瞬间清醒,一瞧果真是爹爹来了!一时间兴奋激动,又忘记了娘亲的嘱咐呢。 丁其羽转头一瞧,想自行溜下床跑过来的影儿小脚丫刚落地,转眼又被喜娘抱回了床上,小脸上尽是无措、委屈又呆愣的小表情。丁其羽噗地笑出来:“影儿在呀,先别急,我们一会儿就来。” 也正是影儿的“插话”,化开了新娘方才的娇羞紧张,气氛变得轻松自然许多,莲儿从妆镜台前起身,也笑道:“阿羽回来了,那便进行合卺结发之礼吧,让孩子们能快些回去休息。” -- 第939页 “呵呵,好,赶紧开始。”丁其羽说完,压低了声音,走近一步对莲儿道,“咱们,好快些进行下一步。” 就站在新娘身侧的两个小丫鬟当然也没错过这番“私语”,憋了一脸笑意。惹得莲儿皱眉软软给了丁其羽一个眼刀,含义不言而喻:这么多人在这,怎能胡言乱语? 红着脸的新娘眼刀也欠了杀伤力,丁其羽将她的嗔怪照单全收,直接牵起莲儿的手一起来到床前,这才发现床上除了影儿外,还有两个小家伙呢,她对仰起头的影儿眨眨眼:“呵呵,大家都在呢。”转头对一边的喜娘道,“开始吧。” 喜娘请两人在喜床边坐下。三个喜童围绕她们身边,铺满了花生莲子糖果的喜床自然就有了灵气和喜气,新人上来,便能沾到这吉祥的灵气和喜气呢。 喜娘把专门挑选出来的、生长最为饱满的莲子和花生递给小影儿,两只小手能捧多少便给了多少。 小影儿记得娘亲嘱咐她要听喜娘嬷嬷的安排,瞧喜娘冲她笑眯眯的,小手小心翼翼将满满的花生莲子捧到坐在她身边的莲儿姨姨面前、生怕掉落一颗,奶声奶气问道:“系、什莫?” 小小姐都记得呀,喜娘期待的表情落定,笑逐颜开道:“诶~小喜童问新娘,这是什么?” 莲儿小脸发烫,抿嘴沉默片刻,小声答道:“是莲子…和花生…”这两样东西的含义是什么,自不必解释。在阿羽面前说这些,还真是让人难为情…莲儿偷瞧了一眼身边的丁其羽,正好被注视着她的丁其羽瞧个正着。见那人一脸坏坏的笑意,莲儿眼中的羞涩化作羞嗔,不再看嬉皮笑脸的某人了。 “诶对~”喜娘笑着点头道,“新娘请收下喜童的心意吧。” 莲儿去接,影儿也大方,把一捧吃的都给了莲儿姨姨。莲儿朱唇边是喜爱的笑意:“谢谢影儿。” 似是知道自己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小家伙大大松了一口气,也冲莲儿笑了起来。 “这儿也有。”丁其羽插话。原来凯风自南虽然小、还没有影儿姐姐那么厉害,可是她们来当喜童也不是白白走一趟的呢。凯风手里攒着一颗小手都快包不住的大红枣,自南手里则攒着一颗花生和一颗莲子,也都是要给莲儿姨姨的。丁其羽小心把自己这边两个孩子小拳头里的莲子花生取出来,还一人“奖励”一个额头吻,惹得熟睡中的“小哥俩”齐齐皱眉,丁其羽反倒觉得好笑,轻声表扬道:“三个小家伙都表现很好。” “琴瑟珠玉连泽被,麟儿凤稚生满堂!祝新人早生贵子~”喜娘唱着,便取出侍女捧来木盘上的金剪,将两人的头发各剪下两小簇,合作两股,分别用红绳缠绕起来。 “烛夜结青丝,偕□□白头。”喜娘笑吟吟将喜童交给她们的莲子花生与两人的发丝一同装进绣着喜字的大红色荷包里,紧紧束起口,新郎新娘各执一个,作为成亲偕老的信物。 旁边的影儿睁着大眼睛兴味盎然地瞧,揪起自己一小撮头发歪着脑袋看了看,小脑瓜正不断思考:难道那个小红布袋有神奇法力,能让好吃的变得越来越多吗?忍不住小声嘀咕着自己的疑惑。 喜娘端上合卺酒:“交饮同匏酒入喉,和欢与共屋添筹。请两位喝合卺酒。” 莲儿拿起酒杯,看了一眼身边充满好奇的小鸿影,想回答她又无暇顾及,总觉得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做任何亲近动作都很羞人。 丁其羽倒是很大方,举着杯子坐近了一分:“莲儿,合卺酒。” 莲儿的注意力也被丁其羽吸引回来,对上阿羽近在咫尺的目光,眼中便只剩下诉不尽的情谊了。 一双新人共同饮尽瓢中酒,心中默默许下誓言,在婚礼神圣的契机之下,邀请天地神明为她们共同为证。 影儿伸长了脖子探着小脑袋想去看看爹爹和莲儿姨姨喝的是什么,为什么还要用那样的方式喝呢?疑惑又多了两个,见喜娘收走了两人的酒器,爹爹和姨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坐不动。鸿影牵牵莲儿姨姨的衣角,希望能有人替她解答疑问。 谁知合卺酒饮罢,丁其羽与喜娘问过一遍,确认后续便可洞房花烛,等不及要与媳妇儿独处,她起身绕过莲儿直接将叽里呱啦发问的影儿抱起来,又指挥两个嬷嬷抱起凯风自南。一边说着:“走了走了,小娃娃都该睡觉了。”一边就带着孩子们往外走。 小影儿正兴致勃勃提问呢,突然被提溜到了爹爹的怀抱。丁其羽身上的酒气窜进小家伙鼻腔,鸿影糯糯的发问声戛然而止,小眉头顿时拧成一团,两个小巴掌推住丁其羽的胸口,后撤着脑袋一脸嫌弃的模样哼哼唧唧,好臭臭、不想爹爹抱了。 丁其羽毫不自知,以为宝贝女儿是还想再玩,收紧了胳膊摸摸她的后脑勺安慰道:“好了好了,影儿今天该睡了,欠你的睡前故事爹爹明天补上。”她的力道哪里是影儿反抗得了的?小家伙好不容易拉开的一点距离瞬间抹平,憋红了小脸,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幸好门口接应的银粟及时拯救了小家伙。 丁其羽看着影儿一脸小委屈的模样被银粟抱下楼,远远还在答应她明天要一起玩,影儿皱着小眉头,缩了缩脖子,赶紧收回目光在银粟怀里躲起来、生怕爹爹又要来把自己掳走似的。爹爹太臭臭了,明天变香香了再考虑和她一起玩。 三个小不点离开,屋内就只剩下一对新人,丁其羽关上门,回头就见莲儿还端坐在床前,对上自己的目光,莲儿被烫到似的赶紧错开,捏着裙角、一副拘谨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 第940页 丁其羽走过去,弯腰牵起她的手把她从床边拉起来,顺势搂住夫人的纤腰,轻快问道:“我的莲儿很紧张吗?” 莲儿一听,难道是自己表现太明显了?少女小小地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即将经历的是最幸福甜蜜的过程…忽略掉覆在腰间的掌心传来的热度,稍稍调整砰砰乱跳的心情,抬头重新迎上丁其羽的目光:“没、没有…” 丁其羽自然将她一切的小表情都看在眼里,心下一片柔软:“呵呵是吗?娶到我心爱的姑娘,我反倒是挺紧张的呢。”想通过自己来安抚紧张的小少女。 方才没注意,此刻丁其羽一靠近,莲儿便觉不对,嗅到她身上的酒气,这才明白影儿那委屈又抵触的表现是嫌弃某人臭,一时间也顾不上害羞,没有接着丁其羽的话说下去,而是微微蹙眉道:“阿羽喝了很多酒吗?”又小声嘀咕,“难怪影儿都不喜欢你抱了。” 丁其羽一愣:“啊?是这样吗?”丁其羽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只觉是有一丝酒香,可是这味道对于小家伙来说可就不是什么“香气”了。想到影儿憋红小脸的可怜模样,丁其羽在心里对宝贝女儿默默赔个不是,明天可得好好哄哄影儿,补偿她刚才受的那些委屈。 “阿羽…不是答应我了要少喝一点的吗?”莲儿略带委屈的声音传来,喝这么多酒,明天肯定会不舒服的。 丁其羽回过神,就见眼前的人儿微微翘着朱唇,大眼睛满是小情绪,煞是动人。丁其羽哪里还有心思做他想?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并不回答人家,反问道:“鸿影不喜欢我抱,莲儿喜不喜欢呢?”问完还不等莲儿说话,便凑过去在人家的鬓边嗅了嗅,故作吃醋道,“莲儿身上都还有小家伙的奶味儿,你今天是不是一直抱着鸿影的?” ☆、第569章 若相怜白首共流年(八) 莲儿本就不平静的心跳愈渐提了速度,却丝毫没有抗拒的意思,顺着丁其羽的力道靠进心上人怀里…关于“喜不喜欢”“愿不愿意”的问题,答案不言而喻。 她抬头看着丁其羽被酒气染红的侧脸:“在轿子上我怕影儿冷,就一直抱着她的。你怎么还和孩子吃醋嘛?现在、现在就…”现在就只抱你了。后半句,莲儿没有说完, 丁其羽却只被前半句就哄了好了,大胆替她补充道:“现在你就只是我的了!我要把影儿的小奶味盖过去。”紧紧抱住莲儿不放了。 这人是要用一身的酒气盖过影儿的小奶味儿吗?无赖的动作惹得莲儿又羞涩又无奈,却舍不得再责怪阿羽,任由某人紧紧搂住:“幸好我让人准备了醒酒汤,阿羽要先喝一些。”说着便要去唤人来。 丁其羽愈发收紧手上的力道,不让怀中温香软玉离去:“不用,我清醒着呢!我就是太开心了…忍不住多喝了一点点。”伸出两根手指示意真的就只有“一点”,还意有所指道,“放心放心,我可是听了媳妇儿的话,控制住饮酒量的,该做什么…一点也不会耽搁!” 自己明明是心疼她不舒服,却被这无赖理解成那样的含义,少女羞恼的粉拳捶上丁其羽的胸口:“谁、谁要你做什么?” 丁其羽赶紧摆正态度:“好好好,我明白我媳妇儿是关心我呢~莲儿放心就是了。”丁其羽脑子一转,哄道,“只是在你面前…我时时刻刻都是沉醉的,一碗普通的醒酒汤,如何能解得开?”又是一番甜言蜜语,听得少女落入了蜜罐子。 丁其羽搂住她的腰,额头与她抵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现在…是只属于咱们两个人的时间了。该做什么,自然就得做什么。” 莲儿一听,小脸烧得通红,小脑瓜里又浮现出方才那个小册子里的内容。以为阿羽这便要带她开始做那些“神秘的事儿”了。她沉默片刻,小幅度点了点头:“嗯…”和阿羽做那样亲密无间的事…虽然很难为情,但她愿意去尝试,甚至有些期待呢。 小少女正惴惴不安又满含期待地为那些神秘事情做心理准备,就听丁其羽道:“媳妇儿,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绷住小紧张的莲儿不明所以,还要去哪里?难道是自己想多了?阿羽口中“该做的事”并不是那事吗… 丁其羽立刻取来一盏红灯笼,牵起莲儿的手来到门口,拉开房门往外瞅了瞅,随后牵着自己的新娘出了门。 莲儿为自己“急切”的胡思乱想而脸红,偷偷看了一眼丁其羽,见她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异样”,小小松了一口气。一边疑惑地四处一瞧,还以为会守着许多丫鬟侍女的屋外竟是没有别的人了。再透过长廊往楼下院子里一看,院子里同样空无一人。 原来丁其羽是早有准备,将可能成为“电灯泡”的所有丫鬟侍女都遣到了院子外面去。 “跟我来。”丁其羽带着莲儿绕到屋侧的露台,在露台边的立柱后面摸索一阵,寻到一处机关,咔咔几下转到了底。只听屋侧传来骨碌碌机巧运转的声音,就见屋侧墙外黑漆漆的阴影之地竟是伸出一个庞然大物。丁其羽将手里的红灯笼挂在预留的挂钩上,等莲儿再眨眼时,就发现那移动的“庞然大物”竟是一架木质的阶梯。阶梯从立柱边延伸到屋顶,看样子,是为了让人轻松上到屋顶而专门设立的。 看到这奇异的景象,莲儿顾不上自己的小心思:“这是?” -- 第941页 丁其羽对上莲儿充满好奇和疑惑的大眼睛,牵着她就上了阶梯:“小心些,别怕,我护着你的。” 阿羽神神秘秘不做解释,莲儿心知这或许又是阿羽为自己准备的小惊喜,揣上了一点小期待。 莲儿的衣裙不方便,丁其羽便小心把她护在内侧,一步步牵她上到屋顶边。 莲儿一瞧,原来屋顶上也被阿羽彻彻底底改造过,在斜斜的瓦片之间,稳稳搭上了木台。莲儿沿着木台延伸的方向望过去,就见屋顶中央更是有一块很宽敞的木台,上面还放着一张长椅,长椅边有一个小箱子。显然,这里被丁其羽改造成了一处简单的“观景台”。 莲儿脚步踟蹰、没有直接跨上屋顶,丁其羽柔声道:“放心,我试验过它的承重能力,七八个人上来都没问题。”丁其羽说着,率先跨上那条木质横板,伸手将莲儿也引了过来。 入夜,下了一天的小雪也很识趣地停了,观景台、甚至是这片屋顶的瓦片上,都有人专门打理过,没有留下一丝冰雪的痕迹,与其他覆盖着冰雪的屋顶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人慢慢来到小观景台上坐下。头顶是璀璨星空,耳畔是习习微风,眼下更是别样风光。 虽说都是高处,在屋顶看风景的效果却和在塔楼看风景的效果完全不同,这里比塔楼多了一份自由、刺激和神秘感。观景台很高,四周府内的楼阁房屋环绕,发出暖光的红灯笼映照于脚下,热闹的酒席还未结束,能听见宴会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让视野所及之处皆是温暖的人间烟火。 经过一天冰雪的洗礼,今晚的夜空竟是月儿也明、星星也亮,呈众星拱月之势。皎白的月光温柔如水,洒在她们的观景台上,使得丁其羽准备在一边的提灯也可忙里偷闲、休息一夜了。 莲儿好奇地左右看看,问出自己的疑惑:“阿羽带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呢?”眼中全是惊奇赞叹。 丁其羽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暖和的小毯子,将自己和夫人一起裹住,寻着香气又忍不住嗅了嗅莲儿的鬓边,好香~惹得人家害羞地偏过了脑袋,丁其羽才答道:“想和我媳妇儿说说悄悄话。” 莲儿抿嘴甜蜜一笑:“是什么悄悄话?”不知道阿羽想说的具体是什么,但莲儿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很喜欢听。 丁其羽伸手指指远方:“你看看那个方向,知道是哪里不?” 兴城周围地势都较为平坦,只偶有小坡小丘,此刻两人来到二楼楼顶处,视野极佳,随意能欣赏兴城内的万家灯火,远眺也能望见远处林海中的点点暖光。 莲儿远远眺望,找到几处高高的参照物,塔楼、城门…那个方向…莲儿答:“是咱们村子的方向!”莲儿言语间带着小小的兴奋。就好像在一张新奇的地图上发现了熟悉的地名时心里涌现出的那种小惊喜。 “没错!”丁其羽伸手揽过身材娇小玲珑的少女,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咱们家就在那边。”这可是丁其羽专门找的一处能够瞧见何家村方向的观景之地呢。 “说得不全对。”莲儿却摇头反驳。 丁其羽低头:“怎么不全对?” 莲儿心情放松下来,撒娇一般地把下巴轻轻搁在丁其羽的锁骨边,垂眸看着她衣襟,伸手点点丁其羽的胸口:“咱们的家就在这里。”又点点自己的心口,“也在这里。”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呢。 这个动作让丁其羽心动不已,少女如兰的吐息落到脖颈间,唇边就是她的额角,使得某人有些心不在焉:“没错…还是莲儿说得对。是我疏忽了…”突然有点后悔带莲儿上来了,直接进入正题不好吗? 丁其羽的目光下移,看着她朱唇漾起微微的弧度,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莹润,想凑过去一亲芳泽。 也不知少女是故意俏皮逗丁其羽的、还是没瞧见丁其羽的渴望,莲儿点点头,转头扬起小脸、穷尽目力,想看看何家村远处的模样,但距离实在是有些长,又被房屋树林遮挡,看不真切何家村具体的位置:“看不太清。” 丁其羽无奈,俏皮的莲儿总是喜欢这样有意无意撩拨自己。丁其羽清清嗓子,专心和夫人一同享受难得的幸福时光。她顺着莲儿目光的方向看去:“其实是能瞧见的哦。我之前测试过,可以瞧见。”她引着莲儿的小手拿出小毯子,指向一处,“你看到那里的亮光没?平时会更明显,只是今夜,咱们村里的许多乡亲父老都在参加我们的婚礼,好些家里都没点灯呢。” 交代清楚何家村的方向,丁其羽估摸了一下时间,开始专心与夫人说起悠闲私语来,想起一事,好奇问:“不知道我出现在大乾的那一天,那个方向是不是天地之间异光大作,预示着将有一个不平凡的人物降世!”天马行空的想象,把自己玩笑夸耀了一番。 “臭美~”莲儿给了她一个俏皮的小眼刀,又舍不得打击阿羽的积极性,转而道,“但是那一天…我觉得我心里有所感。” “嗯?”丁其羽本是玩笑之言,没想到莲儿真的有预感吗? 莲儿见她脸上浮现出好奇和期待之色,抿嘴笑道:“就是总觉得…有好事要发生。想来咱们的姻缘,在那一天便注定了。” ☆、第570章 若相怜白首共流年(九) 丁其羽重重点头:“一定是了!”丁其羽心中畅快,靠上椅背,仰天提高了音量笑道,“莲儿和我,是天赐良缘! -- 第942页 莲儿幸福一笑,瞧见丁其羽的两只手都在外面,倒是把自己完全护在小毯子之中暖暖和和,莲儿小手拉起毯子,将丁其羽的手又捉了回来,在衣领处掖好:“知道了~我们是天赐良缘。阿羽喝了酒体热、很容易着凉的,要盖好。” 丁其羽顺着少女的话耍无赖:“可是,毯子不算暖和,莲儿身上才又软又暖和,你凑近我一些,我就不会着凉了。” 莲儿无奈看了她一眼,却乖乖听话往某人怀里靠进了几分,还伸手回抱住丁其羽的腰,想要把自己的温暖传给阿羽。 搂住依偎进来的暖软,丁其羽身心都幸福极了,手掌轻轻摩挲莲儿的身侧,不禁感叹道:“我的莲儿真是心疼我!” 丁其羽手下不老实的动作让莲儿脸红心跳,稍稍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夫君我都不心疼,谁心疼呢~” 丁其羽心动,实在是很喜欢听莲儿唤“夫君”。小声嘀咕的可爱模样激发出了丁其羽的小坏心思,早就在小心观察自家夫人的她发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忍不住侧身过去,反正还未到时间,趁此机会先讨点甜头也不是不可以嘛。如是想着,丁其羽也没个预兆,就欲亲吻怀中少女。 上一刻还在好好地聊天呢,怎么…眨眼的功夫,莲儿就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了小小的空间内,身后是椅背,四面八方都是阿羽的怀抱…退无可退、进也无去处。小少女因为轻松氛围而放下去的心儿又悬了起来,方才做的一切心理准备全数失效,让她有些慌神。小脸的温度直线上升,莲儿伸手抵上丁其羽的胸口,阿羽温热的呼吸带着丝丝酒气,让莲儿觉得自己也跟着她醉了,稍稍偏过脑袋,与某人愈发靠近的嘴唇拉开距离,吞吞吐吐道:“阿羽真的不要喝一些醒酒汤吗?我、我担心你明天会不舒服。”要亲吻可以…可是在这屋顶上,总有种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的奇怪感觉嘛… 丁其羽眼中倒映出莲儿慌乱的小模样,就在距离人家咫尺的地方笑着摇摇头:“放心~我现在酒量还不错,早就不是那时候一碗就倒的水平了…”说着便凑过去轻轻吻了她的小脸。怎么…这么烫呢? 提及那时候,莲儿自然想起那一晚的“羞人”经历,被亲吻脸颊的少女缩缩脖子,脱口而出:“不仅一碗就倒,还…还…”今夜的洞房花烛,会比那晚还让人害羞吗?一定会吧…脑海里浮现出小画册里两个主人公一丝不挂的身影,吓得莲儿赶紧摇摇头甩掉胡思乱想。 丁其羽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起了兴致,停住继续靠近的动作,好奇问道:“难道我喝醉后会失态?”丁其羽回忆一番,她确确实实喝醉过几次。只不过,除了在云儿面前自表身份外,还没人提过她的具体醉态是哪般呢? 莲儿松了一口气,偏过头去小声嘟囔:“何止失态…” “难不成,会耍酒疯?!”丁其羽还以为自己喝醉了是“安静如鸡”的类型呢。丁其羽握住莲儿的小手,凑过去想看她的表情,“快告诉我,我喝醉了会如何?” “会…会做混蛋的事情…” 少女朱唇微启,小声说出这句话,因羞涩而晕红的脸庞在月光下格外动人,丁其羽察觉少女话里有话:“诶?混蛋的事情?!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丁其羽有了一点不可思议的猜测。 “你…你…” 莲儿支支吾吾,丁其羽便自行思索起来,想来自己竟是有好几次在莲儿面前喝醉过。赴书院读书的前一晚、重逢晞儿之后的挣扎时光。后几次自己正伤心,耍酒疯“做混蛋事儿”的可能性不大,那么…丁其羽分析一番,问道:“是我去书院读书之前的那一晚上吗?我干什么了?” “嗯…就是那天晚上。”越说…回忆就越明晰,一寸一寸浮现心头。莲儿深藏在心头好久的小秘密,今天是藏不住了呢。 那天晚上,对莲儿“做混蛋事”?!丁其羽惊讶道:“啊、不会是那一夜咱们、咱们就…?”后面几个字没说出口,言下之意却十分明了。亏得自己之前还因为莲儿的年龄有些纠结要不要这么早与她圆房,难道早在那时,就已经欺负了人家?! 莲儿的小脸顿时变得通红,又羞又恼:“没有、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 丁其羽长出一口气:“哦、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是如何?” 不想这人继续误会,莲儿只得讲述道:“那天晚上,你醉得不省人事,我扶你到房里。刚躺下…你、你就…” “我如何了?” 因为太过害羞旖旎,那一夜的每一个瞬间对莲儿来说都是记忆犹新,但是要她亲口诉说出来,小少女难为情,却又耐不过丁其羽的追问,不说清楚就不知道阿羽要理解成什么样了。莲儿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提到了这事,看了丁其羽一眼,稍稍离开她的怀抱,侧过身去,小声道:“你就把我…把我拉到了床上。”黏黏糯糯一句一句往外小心翼翼地说。 丁其羽也随着少女的动作凑过去细听,听清莲儿说了什么,她下巴都落到了地上,都把人家扑到床上去了?!接下来岂不是就要…?愈发好奇接下来的进展:“然后呢然后呢?”语气怎么听怎么急切。 这人就是故意想瞧自己窘迫的模样!莲儿摇摇脑袋闭上眼睛:“哎呀…我不想说了。” “说嘛说嘛。我们都成亲了,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是要了解了解我当时如何了,才能引以为戒,以后少喝酒。”丁其羽说得头头是道,实则肚子里坏水儿汩汩往外冒,听夫人害羞讲述两人曾经的亲密故事,岂不是一种别样的闺房情趣吗? -- 第943页 “就…就动手动脚…”莲儿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抱我了…还、还摸…”就这样说着,就好像胸前的柔软又感受到了阿羽手掌覆上来的那种烫人温度。 “摸?!”丁其羽睁大了眼睛,“摸…哪里了?”下意识握紧了手。 这个问题也太过分了,莲儿皱眉,只道是:“不能说的地方。”就坚决不再回答了。 丁其羽瞧莲儿微微护胸的模样,那个“不能说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她大概能猜到。终于不再坏心让人家说个明白,回过头来若有所思般地点点头。 幸好还没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不过莲儿那时才多大年纪啊,仅仅是“咸猪手”已经很可恶了好吗?!丁其羽回忆片刻,果真想起那一夜梦里迷迷糊糊的缱绻温柔。原来自己真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欺负过她呢,也就是莲儿喜欢心疼自己,才纵容一切的混蛋行径,否则恐怕早就被几个耳刮子扇醒了。 丁其羽听完又好笑又觉得自己着实可恶,和耍酒疯的流氓没什么两样,所幸她们兜兜转转最终走到了一起,丁其羽也算是为曾经的流氓行径补上了名正言顺的资格,没有糟蹋人家的幸福。这样想,丁其羽彻底放下心来:“我还真是该打,幸好我们终究是成亲了。不然我可就是罪人。” 莲儿一听此话,不开心了:“你——”回头撅起小嘴嗔怒道,“还有不然?”大眼睛满满的控诉意味,就好像某人只管做混蛋事情、不管负责任了一般。 丁其羽自知说了傻话,连忙改口:“没有没有!我、我当然是和你一样,那时候就早已预感到莲儿将来一定会是我的媳妇,才敢对你做那样的事情的!” “哼…这还差不多。”莲儿微微低头,小嘴儿还是翘得老高,如今想来,阿羽喝醉了都不安分老实呢! 粉嫩的朱唇在月色下显出动人柔和的弧度,拨弄在丁其羽的心弦之上,丁其羽也不多说,这一次,便情不自禁毫无征兆地吻上了那诱人的唇… 这种极具侵略性的吻,丁其羽从前很少对莲儿做过。但是今天,在身份的转换和酒精的催化下,她心中滋生已久的渴望再也按捺不住了… 少女原本还因为身处屋顶,而有种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的害羞感,可是在丁其羽不管不顾的深吻下,莲儿的呼吸被全数掠夺,很快便迷失了方向、也沉沦了自我。思维迷迷糊糊,心跳与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达到了同样的频率,身上的力气尽失,让她只能堪堪环着丁其羽的脖颈,任凭心上人唇间和手上任何动作。 盖住两人的毯子被揉皱,不知道她们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丁其羽把少女半压在椅背上,呼吸早就变得急促,一双新人都已经忘我痴迷,如干柴遇上了烈火,想要激烈地交融燃烧。眼看着再这样发展下去,局面就收不住了。只听见远处传来不寻常的声响—— 丁其羽一愣,脑中恢复一丝清明,稍稍撤开一点,意犹未尽地在咫尺位置看着被自己半压在身下的少女,呼吸间的幽香、唇齿间的甜蜜,实在太过诱人,丁其羽似是在思考要不要继续。 ☆、第571章 若相怜白首共流年(十) 莲儿终于重获被掠走的呼吸,小口微张轻轻喘息,等到稍稍恢复,她小心翼翼睁开眼睛,长长的眼睫上似乎还闪着泪光,盈盈动人。迷路的少女找回了方向,迎上阿羽灼灼的目光,满眼的无措和羞涩,抿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动作。 准备了那么久的惊喜,总不能就此白费了吧?理智终于占了上风,丁其羽扬起嘴角,轻吻一下她莹润光泽的朱唇,对莲儿笑道:“一会儿回房…咱们再继续。” 和阿羽亲近的感觉…虽然总会羞得她脸红心跳,却也让她体会到了无尽的甜蜜幸福…莲儿没有反驳丁其羽的话,甚至还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丁其羽满意地笑了起来,莲儿真是纯真可爱呀。丁其羽伸手将她捞起来,小心护在怀里,莲儿便也柔顺乖巧地紧紧回抱着她,小心拢好自己不知何时被解开来的衣领,心儿还是咚咚咚地乱跳。不知是何原因,她小心并着双腿,坐得有些拘谨。 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跳,再转头一看,原来那不寻常的声音,便是远处朵朵绽放的烟花。待到两人调整好状态,烟花盛景已然完全拉开了帷幕。 在屋顶上看烟花和平时看烟花的感觉完全不同。星空好像近在眼前,给人一种伸手便能摘下天上星辰的错觉。喧闹嘈杂都抛却,让人能够专心凝神仰望天空,看着那直冲云霄、在星空中绽放开来的鲜艳花火,就好像点点星雨都能掉落到头上,然后为每一个许愿人实现她的愿望一般。 城中百姓都被热闹的动响吸引,出门来欣赏这绚烂夺目的烟火盛景,府内还在喝喜酒的宾客也纷纷举着酒杯来到庭院之中,就连准备睡下的小影儿,听见烟花的声音都不依了,明明已经脱了小棉衣,还撒娇哭闹着要出去看看,傅如清拗不过她,只得又替她穿上小棉衣,带着满脸兴奋的影儿出来瞧这烟火。 烟花以星空为画布,用鲜艳而明亮的星火画出一朵朵璀璨夺目的花,将莲儿澄澈的眼眸和白皙的面庞映照成明艳的色彩。而丁其羽,只瞧了漂亮的烟花一两眼,目光便回到身边的人儿姣好的面容上,再美的图景,也不及她万一呢。 “好美…”就听莲儿喃喃,“是、是为生春吉日放的烟花吗?”可是,生春吉日在昨日,已经过去了呀。而且烟花都是由远及近,从城外到城内接连升空,最初起始的地方,正是何家村的方向呢…如是想着,莲儿看向了身边人。 -- 第944页 丁其羽大大方方对上她似是不敢相信、又满含探寻和期待的目光:“不是生春吉日呢,是为你我二人的良辰吉日而放的烟花。” 得到心中所想的答案,莲儿却怔住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也、也就是说——” 不等莲儿说完,丁其羽就替她接续上:“小傻瓜,也就是说,这是我为莲儿准备的惊喜呀。” 莲儿眼眶湿润,这渲染满城夜空的绚烂烟花,竟然都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她傻傻问道:“可是、为什么?”可爱至极。 “什么为什么?给我媳妇准备一个小惊喜,难道还需要理由吗?咱们的婚礼,该如此隆重。”丁其羽的目光移回漫天的花海之上,因为热闹的声响,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对于一向因为顾虑身份而不自信的莲儿,丁其羽就是要高调地表达爱意呢。她笑道:“这事儿鸿影都给我说过好几次了。多亏了她,我才知道,我的莲儿喜欢看烟花。”也不知丁其羽是如何从小家伙天马行空、半生不熟的语言描述中理解到莲儿姨姨喜欢烟花这件事情的,亦或是她从别的途径听说了,只是假托鸿影做借口罢了,总之…丁其羽能想象出和云儿成亲那日,莲儿看着天空中的烟花眼中是何等钦羡的光芒,便一直将此事记在心头,要在少女人生重要的时刻满足她的小小心愿。 莲儿努力忍住喉间的酸涩,不敢出声回应,生怕自己一出声,便绷不住眼泪了。她靠在丁其羽的肩头,好好观瞧这只属于的自己的惊喜。心里却映出阿羽的面容来,心上人的容颜才是比得过天下所有的盛景的心之所向。 正如莲儿所看到的那样,烟花最初从何家村而起,一圈一圈越放越近,现在则是越放越近,随着府中宾客的惊喜声,竟是在距离府邸最近的位置、也是两人所处的观景台能看得最全最清晰的位置,一齐升空,再看那夜空中生动的图案,不正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莲花吗?! 阿羽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这个图案,可是我与烟花专家们讨论了好久才成功的呢。你喜欢吗?有了这个印记,全天下的人就都知晓,这场烟花,是送给你一个人的了。” 莲儿鼻尖一酸,有一种被人宠在了全世界中心的感觉,侧身就扑入丁其羽的怀里感动地哭了起来。丁其羽稳稳拥住不管不顾扑进怀里的人儿,宠溺笑道:“小爱哭鬼~”成长了几年,她和第一次的上元节也没什么两样嘛~不过哭也好,笑也好,只要是开心是幸福,就足够了,未来的每一天每一年,都会有她相伴呢。 半晌过后,小姑娘“哭好了”,烟花盛宴完美谢幕,莲儿贪恋阿羽宠溺又温暖的怀抱,乖乖巧巧在她怀里窝着,丁其羽接过她的绣帕替她擦了小脸上的泪痕,莲儿生怕自己的妆容被毁、便躲着不让丁其羽看。 又害羞又可爱的模样煞是动人,惊喜也瞧完了,丁其羽可不就念着她的正事了吗?香软赖在怀里蹭来蹭去的感觉,让某人的心火觉醒,就好像送到饿狼嘴边的小白羊,叫人怎么忍住不吃? 丁其羽随手收起人家的绣帕,低头想要继续方才被打断的那个深吻。 谁知小白羊机敏地意识到“危机”的靠近,像是想起一事,急忙伸手抵着丁其羽的胸口:“我们、我们回房…”趁着还有一丝理智,可不能再让燎原之火就在这房顶上燃烧起来! 屋顶上容易着凉,丁其羽也不想再半路停下来,想了想就爽快点头:“好~”凑到小少女耳边,“准备的惊喜看完,接下来,终于该到咱们的正事儿了呢。”言语间满是小兴奋。 两人一同走下屋顶回到房间,房内几支龙凤红烛暖光依旧。丁其羽一关上房门便将莲儿抱紧怀里,深深吸了一口少女身上的幽香,心急火燎地拆解起人家的腰封来。 莲儿的动作始终有些拘谨小心,小脸红红的,谁知明明只是迟疑了片刻,就发现阿羽都快脱了自己的衣裙了,莲儿心里一惊,终于伸手捉住丁其羽的手腕,小声开口道:“阿羽,你、咱们…咱们先沐浴更衣…好不好?” 丁其羽酒劲上头,根本没注意听夫人说了什么,控制不住自己心底倾泻出来的欲望,吓得莲儿赶紧捉住她的衣襟:“阿羽、阿羽…我想沐浴。” 丁其羽顿住,一看她一脸无措的表情,心疼了。嗅了嗅自己,着实一身的酒气,终究是舍不得委屈了心爱之人,还是沐浴更衣让莲儿有一个完美的洞房之夜为好。咬牙把心中倾泻出来的欲望暂且逼退:“那,好吧…”说罢便撤开距离,出门将侍女唤来伺候莲儿沐浴更衣。自己则去一楼沐浴完毕,很快又回到了房内等待,完全忘掉了夫人给她准备好的醒酒汤。 屋内很暖和,丁其羽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因为酒精的作用,全身上下都暖暖的,显然,沐浴对一身酒气的洗礼作用不甚明显,氤氲的热气反倒让从午后积累到傍晚的酒精全数蒸腾起来,丁其羽的皮肤微微泛红。 她从怀里取出一物,铺开在床上,原来…在沐浴之时,丁其羽才再次想起自己身上穿了一天的那件小胸衣,喝了酒的丁其羽脸皮也厚实,大着胆子把胸衣展开在床上,肚子里不知道酝酿着什么坏水儿,势要问问淘气的媳妇儿到底是为何要恶作剧、让她穿了一天的小胸衣。 丁其羽满意瞧瞧摆在床上的小胸衣。夫人会卸妆、取下复杂的头饰,沐浴的环节比她多不少,丁其羽百无聊赖在房内这瞧瞧那看看,对新房的装饰十分满意,突然被妆镜台前的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 -- 第945页 “这是?”丁其羽拿起那本她从未见过的小册子,册子封面上没有书名。丁其羽满怀好奇地翻开画册,瞬间睁大眼睛。 丁其羽只看了第一页上的内容,便明白手中为何物。转头看了看暖光融融的隔壁,她心爱的少女正在里面沐浴呢,丁其羽嘴边露出坏笑,在妆镜台前大大方方坐下,津津有味地看完整本小册子,自言自语道:“我的小莲儿,居然还会看这样的东西吗?是临时补补课?还是…”丁其羽坏笑的表情充满深意,自作多情在脑瓜里如何下了定义,原本就够坏的主意发生变化,更坏的坏水在肚子里翻腾不息,丁其羽将小册子端端放在桌前最显眼的位置,又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摆在它旁边,再起身去将床上的小胸衣取来…… ☆、第572章 若相怜白首共流年(十一) 此时…隔壁小浴室中,莲儿沐浴梳洗罢,特意想穿给阿羽看的“小惊喜”一直没能找到,莲儿低头瞧瞧自己,轻声叹了一口气,去尽铅华,她的小脸在暖光和喜色衣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红润。要按平常,沐浴之后自然应该穿上贴身衣物上床休息的。但今日不同了呢,不再是她一人孤枕而眠,她的心爱之人会陪着她一同入眠了… 可是此时再完全穿戴整齐未免有些不自然,如是想着,莲儿在贴身衣物之外裹上了一层中衣,既不过分暴露,又不会显得那么拘谨。她将长发简单挽起,小声吩咐了几句,让侍女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个盒子…莲儿小心打开它,里面正躺着妹妹段霁茵赠与她的那颗赤红色药丸,看着红色药丸,莲儿脑海里开始了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忆然姐姐都吃过呢!”阿茵赠药时说过的话语回响起来。 “你们最好小心注意些,把这事儿缓一缓,娘不急着抱小外孙。”紧接着便是阿娘的话。 莲儿拿起那颗药丸,脸色绯红,小手都颤抖起来…吃下这颗药丸到底会发生什么,她无法想象。可是方才那小小的亲近,都已经足够让她迷失自我了,要是吃了这药,岂不是…岂不是… 综合考量一番,莲儿与那药丸僵持半晌,实在是害怕完全失控的局面,又泄气般地将小药丸锁进盒子里,紧紧攒着小盒子,将其藏在了秘密的地方,这才调整好心绪,走出门去。 若还是进入不了“状态”,再偷偷找个理由来吃不迟… 屋内红烛通明,却十分安静,莲儿小心翼翼往里面张望,就看见阿羽正在桌前坐着发呆,不知道正想什么。莲儿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迈步走进去:“阿羽。” 来了呢~丁其羽从畅想中回过神来,起身向她走过去:“我的莲儿来了。可等得我好苦…”丁其羽看清莲儿此刻的穿着,满意极了,一走到莲儿面前,沐浴之后的清香和少女的暖香便氤氲心头,让丁其羽心里发痒。 莲儿任由丁其羽牵住小手,为了缓解自己的小紧张,闲聊一般问道:“阿羽在做什么?” 丁其羽牵着她来到桌边站定,转身看着莲儿的眼睛笑道:“呵呵,我方才,借了莲儿一本书看。” 听清丁其羽说了什么,莲儿疑惑:“借、借我的书?”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丁其羽坏心一笑,顺手从桌上摸来那本小书:“莲儿这本珍藏,我方才读过一遍,可真是有趣。” 莲儿一看,发现那是一本名为“万字洞房”的书籍,也确实是她几个月的珍藏,摇摇头道:“只可惜,你手里的并不是完整的呢。” 丁其羽一听,急切问道:“什么?完整的在哪里?!” “看书的开头就知晓了。”莲儿答。 丁其羽立刻打开书的开头一瞧,书的作者在扉页上写了一段话,指明了完整全书的藏身之处。 读罢整本书,干柴终于燃起熊熊烈火,不知过了多久,将两人共同包裹燃尽。 ☆、第573章 温柔乡贪享晨微露(上)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好好搂住身下的人儿,不知过去多久,两人才从极致亲密的余韵中稍稍缓过神来,丁其羽将怀中的娇躯搂紧,掌心一下一下轻轻按着她的腰窝,只觉莲儿玲珑的身材实在是娇柔可人,心里怜惜不已,突发奇想,不禁玩笑般地问道:“莲儿,你还这么小,你说我这样,算不算欺负了小姑娘啊?” 疲惫的莲儿乖乖依偎在丁其羽的怀里,闻言嘟了嘟嘴,红着脸靠上丁其羽的胸口,摇头道:“才不算…” “嗯?为什么不算呢?” “因为…”莲儿说着,羞涩笑了起来,钻到丁其羽怀里躲起来,“我不是小女孩嘛,人家已经、已经是你的女人了,是阿羽的女人了…”越说越是小声,害羞之中,又有满满的甜蜜,她终于和阿羽身心都融为一体了呢。 声音再轻,丁其羽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莲儿真是既有青春正好的青涩纯真,又有不可估量的诱人魅力啊。丁其羽被少女的话说得心里砰砰跳,不可抑制地又有了坏想法,循着内心手掌下移,从少女的腰侧滑到弹软的翘臀之上…… 莲儿身体一僵,立刻意识到某人是想干什么,身上又累又疼,眼前人却是一脸可恶的坏笑,眼中尽含灼热的□□,莲儿嗔怒道:“你、你是不是根本就没醉?!你骗我的!” 丁其羽一听,不敢再造次露出马脚,赶紧捂住脑袋夸张道:“哎哟哎哟,我头疼了。宿醉宿醉、明天肯定要看大夫了。” -- 第946页 莲儿瞥了装模作样的某人一眼,把身后作乱的手移开,见阿羽脸色红红,明知道她是骗人的,却还是止不住心疼,噘着小嘴:“谁让你不喝醒酒汤的。”说着就想叫丫鬟,又发现自己现在的模样完全不便,轻轻戳戳丁其羽的胸口,“你、你快叫人弄醒酒汤喝,必须喝。” “呵呵,好好好。我喝我喝。”媳妇不追究,丁其羽立刻起身,哪有半分醉酒头疼的样子?一眼便看见被两人的血和莲儿流淌出来的晶莹弄脏的床褥,赶紧扯起尚且洁净的被角将少女裹住,“那我顺便唤人来帮忙,咱们要沐浴之后才能休息。” 温暖的怀抱离开,莲儿失了安全感,把小脸半躲进被子里,点头小声道:“嗯、你快去嘛!”换洗沐浴,一对新人自是折腾到大半夜,才收拾好一切将将睡下。 翌日… 舒服了、睡饱了、酒也醒了,日上三竿,本应该导致头疼的宿醉酒气早在昨夜的酣畅中全数发泄出来,丁其羽在温暖的阳光中醒来,只觉身心格外舒畅。 还没低头,依偎在怀中的暖软便让她扬起了嘴角,低头一瞧,一眼没看见心爱之人的小脸,才发现怀里的人儿,竟是把自己整个藏在了丁其羽的怀抱和被子形成的温暖小空间里,也不怕憋住呼吸。丁其羽心疼了,赶紧小心翼翼把闷在她头上的被子拉下来,露出一侧红润的小脸来。 丁其羽的记忆也渐渐回笼,自己昨天竟是…罪过罪过!莲儿真的很爱自己、很迁就自己…就连那么无赖的要求她也应了!幸好自己还保有一丝理智,最后听了阿娘的嘱咐、及时收了手。要是再多喝点岂不是… 那样的场景丁其羽光是再回忆回忆,就觉得内心的热血又有翻腾涌动的趋势。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气找回理智:“还敢想!”伸手就揪了自己的脸,小声懊恼道,“喝酒误事,可真得少喝酒了!” 声音动作惊扰了怀里安睡的莲儿,让她发出一声可爱的嘤咛。丁其羽对莲儿的怜惜心疼更甚,轻拍几下她的肩背,就像在哄自家的三个小不点,调整位置、方便怀里的人儿能靠得更舒服,便定住身型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控制好了力道,生怕再惊扰少女的梦。 兴许是累坏了,莲儿在丁其羽的呵护之下安睡许久才堪堪转醒,哼哼两声,睁开了朦胧睡眼,如一只刚刚睡醒的小猫咪。 正出神的某人一瞧,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宠溺问道:“宝贝不要再睡了吗?” 莲儿眨眨大眼睛,惺忪懵懂的目光与丁其羽交汇,看清面前是自己的心爱之人:“唔…阿羽,我醒了…”说着“醒了”,却是甜甜一笑,又钻进了丁其羽怀里、没动作了。也不知她是大着胆子撒娇呢,还是迷迷糊糊还在美梦中呢。 看得丁其羽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我的莲儿宝贝,昨夜才说好了要唤我什么的?”前一刻还在心疼人家呢,现在又开始使坏了。问问也就罢了,丁其羽还凑得越来越近,就想瞧瞧人家是什么表情。 莲儿在扑进丁其羽怀里之后很快就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切切被阿羽抱着呢!小脸很快烧红,惊慌羞涩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以顺势藏在她怀里没了动作。听清某人的问题,昨夜的记忆也如泉涌般闪现,越想越是害臊,只觉得自己昨夜是魔怔了,居然那么…那么…少女找不出恰当的形容词,一时间羞涩难当,更是想起某人昨夜借着酒劲大肆欺负自己的种种行径,不愿再满足丁其羽的坏心思,生阿羽的气了。 丁其羽欲再次把她抱出来,莲儿却两只小手紧紧捉住被角,用她那点小力道和丁其羽较劲。丁其羽舍不得憋闷着自家媳妇,诈道:“好了好了,你先出来,憋坏了我可要心疼。”言语间满是轻快的笑意。 莲儿才不上当,索性从被子里面出来,严严地护着胸口,偷瞧了丁其羽一眼,嘟囔一句:“我要起床了…”顶着通红的小脸就想起身逃离。 “诶!”丁其羽一个翻身轻轻松松就将她压在身下,少女手中攒住的被子也被她直接挤走,霸道地贴上人家温软柔滑的肌肤,笑问道,“还早呢,起什么床?”说着还坏心地低头瞧了一眼,这一瞧,便舍不得移开眼了呢… 又是“突然袭击”,温暖的怀抱压下来,待少女反应过来之时就见这家伙正低头欣赏自己的身体,脸上还露出满意的笑、实在是无赖极了。莲儿又羞又气,扯不来被子,情急之下只能捂住丁其羽的眼睛:“你、你不能看!” 丁其羽这才顺着夫人小小的力道抬起头:“好好好,不看不看。”说着还紧紧闭起了眼睛。只不过身上的动作嘛…却是把人家搂得更紧了。轻轻挤压着人家胸前的柔软,那温香软玉的触感,让丁其羽的心被幸福和满足感充实。 绯色从耳尖烧到脖颈处,莲儿弱弱委屈道:“你压着我、喘不过气了…”说得委屈极了。 谁知丁其羽并不上当,她的胳膊撑着身体,只是故意和莲儿保持了肌肤的接触,哪里舍得把重量压在她身上? 丁其羽的手掌钻到莲儿柔滑的后背下,将人家整个掌控在怀里,被一双小手捂住的脸也不管那么多,直直抵到少女的脖颈处,深呼吸一口盈盈香气,耍赖道:“那不行,你叫错了。得重新叫,不然我听不见,还怎么让你出去?”和昨夜的顽劣如出一辙。 “你——”莲儿羞恼,奈何被阿羽掌控在怀中动弹不得,只得无力地威胁道,“你又欺负我,我、我要告诉阿娘去!”当初还那么信任她呢。结果成亲才多久,这人就欺负自己好多次了! -- 第947页 丁其羽被她撒娇般的言语说得心头痒痒的,却是一点也不怕小少女的告状威胁,反倒愈发大胆:“哈、那你一会儿去告诉阿娘嘛,现在你得先过了我这关~”说着,嘴唇开始在少女的脖颈处亲吻摩挲,手也不老实了。到嘴边的诱人美味,不吃两口怎么都说不过去嘛! 吓得莲儿倒吸一口凉气,青天白日的,阿羽不会又想做那种羞人的事情了吧?!少女不敢嘴硬了,只得屈服于某人的“淫威”下慌乱唤道:“夫君、夫君!”小手赶紧捉住了丁其羽的胳膊。 丁其羽满意地扬起嘴角:“诶~这就乖了!”说罢就在莲儿的锁骨上留下了一个代表着情/欲的红痕。 “嗯…”莲儿身子一颤,本就酸软的腰肢一阵酥麻,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的力气只一下便被完全抽干,莲儿软软推住丁其羽,企图阻止这人快要失控的动作,“夫君,不可以了、阿娘还等着我们…”待到逃出阿羽的“魔爪”,一定要向阿娘告状! 丁其羽充耳不闻,动作愈发过分,莲儿想躲藏,却因为惊慌的动作牵动了全身,只觉像是挨了打一般浑身酸软疼痛起来:“唔,夫君~我疼、不、不可以。”满满的委屈流露出来。 可怜柔弱的“好疼”两个字落到丁其羽心上,让丁其羽动作顿住,抬头看着莲儿惊慌的眼睛,努力收起“白日宣淫”的心思,期待又小心问道:“那…今晚可不可以?”声音有些哑。 说实话,和心爱的人做这样亲密的事情,实在幸福又刺激。虽然阿羽很坏,少女心中却并不讨厌。莲儿一时间忘记与某人的恶劣行径置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小小渴望。 ☆、第574章 温柔乡贪享晨微露(下) 可是…莲儿小幅度摇了摇头:“也不可以,夫君今晚该去陪姐姐了…”即便极力隐藏,言语间还是透着小小的失落。婚礼结束,下一次再和阿羽一起入眠,就得是好几天之后了。少女沉浸在失落之中,连称呼都没来得及改变呢。 可爱的小模样让丁其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还不用…老规矩嘛,成亲之后可以多陪陪你的。”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得出这个老规矩的。 莲儿却皱眉坚持反驳:“不可以,几位姐姐对我那么好,而我年纪又是最小的,绝对不能和姐姐们争抢!” 丁其羽无奈:“这哪是争抢呀…”只觉她们每一个都这么惹人疼,自己区区□□凡胎,分/身乏术,陪在谁身边都大大不够。丁其羽见小姑娘心意已决、坚持不愿自己多陪伴她几天,轻叹了一声,又问道:“那我现在多陪陪你,好吗?” 认真又期待的表情,让莲儿舍不得拒绝,想了想,同样抵不过心头对亲密无间独处时间的渴望,小幅度点点头:“嗯…” 丁其羽一扫心头的失落,立刻心急火燎动作起来,不老实的手掌毫不犹豫拖沓就又到了媳妇“不能说的地方”去。 “诶你——”人家答应的是再一起多待一会儿,可没答应她在大白天的做这事呀!话还没说完,声音已经变了调调,“嗯…” 丁其羽蛮不讲理,莲儿想推阻已然来不及,就听她一边哄着:“宝贝放心,我轻轻的…不会弄疼你。”一边继续着愈发过分的动作。 本就没穿什么衣裳,“点火”简直易如反掌,屋内的氛围很快便摩擦升温,再次陷入一片温柔炽热之中… 院外守候的小丫鬟见春晖园来人问了,赶紧上楼去,还没走到门口,便隐隐听见其中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几个丫鬟刷的红了脸,互相对视几眼,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上前打搅,纠结半晌,只得让人复命去春晖园委婉禀报了事实。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阿娘惊道:“什么?!现在、大早上的?还在…?”差点就把还在什么给喊出来了。 小丫鬟表情尴尬,点点头:“是,老夫人…”等待老夫人定夺。 何大娘可是早早就起身,莲儿和阿羽来迟,两个都是自己的心头肉,何大娘自然不会怪罪谁,只是她心里担忧啊,看这局面,便知两个孩子昨夜一定也是…如此激烈,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嘱咐听进去呀?!要是早早就怀上孩子,会不会很凶险?! “那…让她们…也别耽搁太久了。”何大娘吩咐,叫几个小丫鬟见机催促催促,越想越是不放心,没办法问两个正忘情的孩子,就只能偷偷唤来府医问这问那。 …… 直到春晖园的侍女又来问了两次,院外的小丫鬟们实在是拖不下去了,上楼在新房门外偷偷听了听,确定此时两位主子进行得应该“不算激烈”,迟疑又小心地敲门:“主子、夫人?” 此时屋内,云雨方歇,莲儿累坏了,明明好好说着话,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发展成这样,实在是不成体统,正闹脾气呢。丁其羽当然要抱着娇妻轻声细语地哄。忽闻丫鬟小心翼翼的声音,两人才想起她们完全把阿娘给忽略掉咯。 少女又羞又气,狠狠给了丁其羽一记眼刀,丁其羽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回应道:“咳咳,怎么了?” 您还问怎么了?!火烧屁股了!心里这么想,面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小丫鬟端着平静答:“老夫人差人来问二位主子…什么去春晖园?” “额、好,请老夫人稍待,我们准备好了就过去。”丁其羽厚着脸皮答道,看了一眼怀里只露出一只粉色耳朵的人儿,又补充一句,“额、还有…准、准备热水。” -- 第948页 直到丫鬟匆忙的脚步声走远,丁其羽才笑问道:“那我们起身吧?” 少女小心翼翼从她怀里露出小半边脸,确认没有别人了,小嘴儿翘得老高,小声嗔道:“都怪阿羽…”时间耽误了不说,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点的体力又给耗尽了,她现在全身都软软的没有力气。 看得丁其羽忍不住凑过去亲亲她,赶紧将夫人小心抱起来:“好好好,全怪我~咱们先起床,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这才算将将哄好了人家。 丁其羽抱她起身,两人是齐齐被床下一物吸引了目光…床脚歪歪斜斜躺着的、由大棠尊贵的玉棠花为雕刻纹饰的小盒子,可不就是阿茵费尽千辛万苦让人为自家亲皇兄研制的“生女奇药”吗? 当然,也是某人昨夜用于“威胁”少女的关键作案工具之一。 看到这个,丁其羽吞咽一口,只觉两道控诉的目光直直射在自己身上,转头一瞧,就见小少女正红着眼睛气鼓鼓看着自己,丁其羽尴尬一笑:“莲儿…” “哼。我不要和你说话了。”莲儿不再看她,臭阿羽实在是太坏! 让丁其羽又是好一阵亲密言语相哄,才重新取得小姑娘的谅解。至于那一盒奇药嘛,自然是被某人默默重新收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了… 等到沐浴更衣毕,莲儿在妆镜台前梳妆,丁其羽站在后面静静观瞧了一会儿,看侍女将她的青丝挽起,挽成了象征着已婚配的发髻,配上她可爱水灵的小模样,却依旧是那样青春洋溢,丝毫不显成熟老气。泛起微红的脸颊,似是有动人春意,这朵娇艳的花儿,只属于自己一人呢。如是想着,丁其羽出声对两个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 莲儿从铜镜里看见走近的阿羽,不禁粉红着小脸瞪了镜中人一眼,不知道阿羽又想做什么,回头望向她道:“都已经很晚了,不能再让娘等太久~”却也没有阻止丁其羽遣走几个丫鬟。 两个来自晨露居的小丫鬟又为难又好笑地眼神交流,主子可真是腻歪~舍不得起床也就罢了,梳妆难道也能……奈何她们小小侍女,哪敢对主子的决定置喙? 待丫鬟无奈快速离去,丁其羽走到莲儿面前,低头对她柔声道:“可是…我好想和你再待一会儿。”身心完全契合后的第一个早晨,多么难得的呀,洞房花烛成亲翌日,一生就这么一次,丁其羽无比珍惜。 莲儿微微低下头:“方才都好好、好好在一起了嘛…”越说越小声。 丁其羽笑:“那不一样,刚刚是一时情难自已,现在是良辰美景温馨时刻,我想要和你说说话。”说着,她半蹲在莲儿身前,从俯视变成了仰视,“我再派人去与阿娘说一声,好不好?你再…陪陪我。” 要是换了其他夫人,丁其羽可不敢一再拖延、连累夫人在阿娘那里的印象,也就是仗着阿娘和莲儿的关系,无论如何也不会存在婆媳问题,她才敢如此放肆的。 丁其羽说得真切诚恳,莲儿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言辞:“那好吧…先差人去说,别让阿娘等在那里。” 丁其羽高兴答:“好!”立刻着人去传话。收到消息的阿娘愈发担忧,仔细问了小丫鬟,确认两人已经起床梳洗好了,应该不至于再去做“危险的事情”,才稍稍放下心来。 新房内重新恢复宁静,即便两人都穿戴整齐,莲儿却觉得仿佛又有了方才、昨夜那种让人紧张到心跳加速的氛围,想不明白阿羽要来这独处时间具体是想要做什么、又不好出言询问,只得攒住衣裙,低着头偷偷关注阿羽的动向,起身也不是、静静坐着也不是,不知如何动作了。 丁其羽吩咐好侍者回到她身边,一边说着:“让我瞧瞧。”一边弯腰凑到莲儿身侧,看着铜镜中的少女,也不说话了。 灼灼目光即便是由铜镜反射过来,还是让莲儿心跳加速。实在受不了这种安静的气氛,莲儿小声问道:“怎、怎么了?是…不好看吗?” 丁其羽一听,笑了起来:“哈哈。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正和此景呢!丁其羽摇头赞道,“不是不好看,是太好看了!” 莲儿抿嘴甜蜜一笑:“真的吗?” “我的莲儿,怎么夸都夸不够呢。”丁其羽说完,见人家只上了扑面的珠粉与胭脂,还没来得及画眉上口脂,由那句诗带起了兴致,提议道,“我来给你画眉吧?” “嗯?阿羽替我画眉?”画眉可是话本故事中相爱到老的主人公最喜欢做的小互动呢。莲儿眼中也闪过一丝向往之色,但是她上下看了看阿羽,有些怀疑。 丁其羽从旁边拿来一个圆凳,大大方方在莲儿身侧坐下:“呵呵,不相信我的技术吗?”想她在来到大乾之前,也曾精致过呢,虽然来了这里之后“奔忙于生活”没顾上,但画眉这点小事能难得到她吗? 莲儿唇边浮出笑意:“阿羽真的会吗?”嘴上这样问,一边却将妆镜台上的螺子黛递给了丁其羽。哪怕冒着妆容被“毁”的危险,莲儿也甘愿。 ☆、第575章 眉入黛家人新婚礼(上) “当然。”丁其羽自信满满接过,拿在手中左右翻看,大乾女子惯用的眉黛与描眉的笔或刷都不同,她没亲自用过,却见几位夫人使用过,端详几遍就很快明白眉黛的用法,拉了圆凳坐近些,“那我来了。”说着,她倾身抬手,为莲儿画眉。 -- 第949页 少女的眉形很漂亮,丁其羽小心将黛尖触到她的眉稍,生怕多了一分力道,仔细勾勒出自然的颜色来。 而莲儿的目光悄悄沿着她修长的手指,再到丁其羽的脸,心爱之人的表情十分认真,洋溢着幸福愉悦的澄澈双眸之中,倒映出的是自己的容颜…看到这里,莲儿不禁轻轻合上双眼,唇边浮出一丝笑意。 房里静静的,两人仿佛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不多时,丁其羽撤开眉黛、细细观瞧,用纯天然材料研磨制成的色彩和从前世界里那些工业生产线上出来的材质相比,别有一番韵味。得益于自然灵气,真真如水墨画卷上隐于烟雨朦胧之中的黛色远山…配上那长长的眼睫,含笑又带着一丝羞涩的眉眼,正和了古典美人的蕴藉风韵。 丁其羽扬起嘴角,放下眉黛点了点头,越看越是满意。莲儿小心睁开眼,见她兀自笑了起来,好奇问道:“怎么样?” 丁其羽让出身后的铜镜:“你自己瞧瞧如何?” 莲儿一看,眉色铺染自然,深浅与整个妆面的风格完美相称,竟是不输小侍女的熟练手艺呢,惊喜道:“阿羽居然能画得这么好看!” 得了夸奖,丁其羽自信笑道:“你的夫君可是立志要做到无微不至、无所不通的好爱人,画眉这种小事当然手到擒来了。” 毫不谦虚的模样让莲儿发笑:“少臭美~肯定是几位姐姐教你的。”莲儿还以为阿羽是因为常替姐姐们画眉才锻炼出了不错的水平呢。 丁其羽立刻替自己申辩:“诶、谁说的?我还是第一次给人画眉呢!” “真的?”莲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闪出明亮的光彩。她不会吃几位姐姐的醋,但不代表她不会因为这样的小惊喜而感到幸福甜蜜呀。 一脸期待的小模样着实可爱,丁其羽宠溺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着伸手轻轻捏捏她柔软的小脸。有些烫呢~ 莲儿也乖乖让她捏,想了想,两只小手捉住丁其羽捣乱的手,主动提道:“那…阿羽以后每次陪我,都给我画眉好不好?”满含期待。 丁其羽毫不犹豫应下:“好啊!为莲儿画眉,荣幸之至!晨露居的小丫鬟别嫌弃我抢她们的饭碗就行。”说着晨露居的小丫鬟,又根本不在乎小丫鬟的感受呢,媳妇提出的小愿望,她岂能不满足?这个“饭碗”是抢定咯! 得到承诺,莲儿笑得甜蜜极了:“嗯!你答应我的,我记住了。”与丁其羽许下约定,又想起正事,转而道,“好了,咱们还是快些去见阿娘吧。”说罢,莲儿自己上了口脂和胭脂。出水芙蓉,含羞而清丽,整个妆面比昨日淡了一分明艳,却多了一分清丽淡雅。 问过丁其羽的意见,确认自己着装得体,两人才准备出门。丁其羽很自觉地上前扶起自家夫人,目光下移:“疼吗?”明明是关切的话语,配上她乱跑的眼神,怎么听怎么坏。 【】 莲儿小脸一红、瞥了某人一眼,撅起小嘴倔强地离开这人的怀抱:“不疼。”撂下一句就要走出门去,证明自己好得很呢。 “好好好,莲儿可厉害了。”丁其羽两步追上,赶紧伸手牵住人家,“是我累了、好累好累,你牵着我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嘛,莲儿藏起眼里的笑意,任由她牵起自己的手:“那好吧,我就牵着你。” 醒得本来就晚,亲热沐浴画眉的耽搁到此时,时间都快至午间。两人走进春晖园正堂,何大娘早已在主位上坐好,等了不知几多时。何大娘瞧着莲儿小脸的颜色和发生变化的发髻,心下生出一丝感慨。 莲儿红着小脸扯了扯丁其羽的衣袖,丁其羽第一时间站出来:“阿娘,早上好。” 莲儿接着也在一边乖巧唤:“娘~” 两声乖乖甜甜的“娘”喊到心里,何大娘又好气又好笑:“还早上呢?这都快到吃晌午的时间了。” 丁其羽牵着莲儿走到阿娘面前,揽下应该承担的责任:“怪我,一时间睡过头了。阿羽给娘赔不是。” 阿娘舍不得与她们真做计较,主要是在担心两个孩子一时忘情。她看了看左右,小丫鬟都站得远,一手一个拉着两人到身侧来低声问道:“那我昨天...昨天嘱咐的事情,你们…有没有听话?” 什么事情?两人自然都懂。 莲儿不好意思、低头不语,丁其羽笑道:“哎呀,阿娘、她脸皮薄,这种问题,还是不要当着她的面问了嘛。”明明是出言回护,又揶揄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看得人家更不好意思了,这才凑到阿娘耳边与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阿娘听完,一脸狐疑地确认道:“真的?” 丁其羽无辜地对上阿娘审视的目光:“娘,我难道在你面前这么没有信誉吗?” 一边的莲儿不知道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却知道总归是让她脸红的内容,一点儿也不想听。 就见何大娘满脸写着“其他方面有信誉,这方面难说”,显然对阿羽持怀疑态度,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早就抱上孙子辈了。何大娘纠结半晌:“那好吧...”一边侧身在手边的高脚桌上拿过一个碗,“这个、不要喝了,肯定会伤身体。” 丁其羽一瞧,阿娘手里的碗装着黑乎乎的汤药,好奇问:“这是什么?” “避子汤。” 丁其羽惊道:“啊、不行不行!避子汤多伤身啊!”赶紧把莲儿拉到自己身后来护住。 -- 第950页 阿娘一看这人的动作,就好像自己成了恶人似的。没好气地看了丁其羽一眼:“娘也知道伤身。府医说,这是最温和的药,只要及时喝,应该没什么伤害。”阿娘说完,就唤来一个小侍女,把避子汤拿去倒掉,才继续道,“但是娘不信,怎么都会伤身的。” 丁其羽松了一口气:“那阿娘还留着它吓我干嘛呀...” “就是要吓吓你呢。”何大娘绷着脸玩笑一句,这才如实道,“这不是让府医帮我想想办法,她们出的馊主意嘛。还是灵玉医术好、要是她在,肯定有不伤身的办法。其他的大夫,说不准。”阿娘是被未晞生孩子的凶险经历给吓怕了,找来府医一合计,竟然是要让女儿及时喝避子汤。何大娘哪里舍得啊,避子汤放在手边着急一早上了。 就听莲儿在丁其羽身侧弱弱道:“娘、阿羽,没事的…就算有了也没事嘛。” 莲儿倒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两人的担忧多此一举,小宝贝来了就是缘分,多好呀~ 丁其羽回身揽住她:“不会,我昨天注意了。”又对娘亲斩钉截铁道,“娘、您就相信我,我都小心注意了!现在是不可能怀上的。” 阿羽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何大娘也彻底放心下来,点点头:“好吧好吧。娘亲相信你。” 莲儿红红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失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之后,下一步她就想要个可爱的孩子呢。每次瞧见清姐姐晞姐姐抱软软暖暖小家伙,她就好生羡慕的… 何大娘看见女儿这番表情,安慰道:“你们都还小。未来机会多得是,慢慢来。” 丁其羽转头一瞧,也没错过媳妇脸上的小失落,凑到她耳边哄道:“这么早有小家伙、你就不疼我了,我会吃醋的。现在咱们先享受亲密世界。” 莲儿撤开距离,给了在阿娘面前做亲密动作的某人一记软软的眼刀,这才收起失落的小心情。和阿羽自由自在地在一起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莲儿回应一声,把话题拉回了不让她面红耳赤的正事儿上:“要给娘敬茶了。” 丁其羽笑,顺着自家媳妇儿的意思唤侍女上茶,看着侍女端上来的两杯色泽鲜亮的香茶,丁其羽对母亲道:“娘,岳母大人。今日,可有特别的女婿茶喝哦。”大乾难得一见的女婿茶,是莲儿特地让丁其羽加上的。既然阿娘喜欢喝这象征着幸福和美的茶,丁其羽当然要鼎力支持。 “娘、婆婆。” 莲儿也学着丁其羽的样子用了两个称呼,给娘亲双倍的幸福,“也有媳妇茶。” 之前只是与莲儿随口一说,没想到真能一下喝两杯呢!成倍的幸福快乐果真一下就砸中了阿娘,让她乐出了声:“哈哈,好好好。两杯,一杯女婿茶、一杯媳妇茶!” 莲儿首先拿起茶杯,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呈给娘亲:“娘、婆婆,您请喝茶。祝您福寿安康。” “诶~好,莲儿快起来。”何大娘接过莲儿敬上来的茶,“以后你们在一起,要相互扶持、相互包容,一起让这个家越来越暖、越来越好。”说罢,就将杯中热茶一口气干了,比喝酒还爽快,甜蜜温暖的媳妇茶、由女儿亲手递上来的媳妇茶,阿娘怎能不喜欢呢? ☆、第576章 眉入黛家人新婚礼(中) 这时,旁边的小丫鬟递上来一个锦盒,何大娘在两人面前将它打开,里面装着一只金手镯和一对金耳坠。阿娘伸手轻轻摩挲那一只金镯子,眼中露出一丝怀念之情:“这几样首饰,是娘的母亲,当年在我出嫁成亲之时送给我的嫁妆。今日,娘就把它们转交给莲儿了。” 金镯子的样式十分简单,上面几乎没有什么雕刻工艺的纹路,两个金耳坠也比较小巧,但光泽如新,在日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芒,想来是经常有人擦拭保养的结果。阿娘当初的家庭条件并不好,因此这几样首饰不算什么名贵值钱的东西,但却是娘亲珍藏最深的嫁妆,有着娘亲深深的情感寄托。 正是因为太过珍惜,阿娘哪里舍得把它们戴在身上?只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怀恋一番罢了,是以两人都没见阿娘戴过。直到她最疼爱的宝贝女儿成亲,阿娘却大大方方取出来将其赠予莲儿。 这是一种情感和记忆的“传承”,也是母亲对女儿殷殷的祝福。 莲儿双手接过娘亲给的礼物,眼眶有些湿润:“谢谢娘,我会好好珍惜的。” 丁其羽好奇地瞧着莲儿手里意义非凡的礼物,替莲儿感到高兴,回过头来,也拿起茶杯,嘴甜道:“娘、岳母大人,这是我敬您的女婿茶~祝阿娘天天开心!” 何大娘可是把她好奇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又好笑又柔软,接过女婿茶:“有你们,我可不就是天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嘛。”同样举起茶杯就一口全喝了,阿娘铁定是早上为“喝茶”留了肚子,不然如何能一口气就喝下这两杯热茶呢? 丁其羽都忘了从地上起来,见阿娘喝得那么开心,勾得她都嘴馋了,仰着脑袋问道:“好喝吗?” 何大娘却道是阿羽在馋礼物呢:“好喝,阿羽敬的女婿茶,很好喝!”实在喜欢阿羽这般乖巧的模样,何大娘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扶起来,又玩笑道,“你不用羡慕莲儿,娘也有礼物要送给你呢。”让侍女又取来另一个盒子。 丁其羽笑道:“我哪有羡慕,我是替她高兴嘛。 ”又顺着阿娘的意思,很给面子地盯着娘亲手里的礼物盒子,一脸期待地问,“这是什么?” -- 第951页 看得两人都笑了,何大娘打开盒子替她解惑:“如何了” 丁其羽一瞧,盒子里是一个配色很鲜亮的人物彩塑,看人物的穿着模样,和自己颇为相似,只是它的动作嘛…让身边的莲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茶壶高的丁其羽小彩塑头上顶着一个圆圆的大托盘,托盘上是五个装着水的碗儿。小人一手扶着托盘,另一手叉腰,挺直了腰板,一脸得心应手、胸有成竹的模样… 寓意不言自明,看得丁其羽哭笑不得:“娘~你这是…” 何大娘笑呵呵问:“喜欢吗?娘是瞧你衣裳有媳妇儿给你做,吃的用的都不愁了,贵重东西你想要便可以买,机巧工具也多不胜数。干脆送点寓意好的东西。”“就把它摆在你的书桌上,提醒你时刻对大家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看到五碗水的位置没有?” 丁其羽一看,五碗水围成一圈,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明白了,这一生就这五碗水。其羽无心、也没有能力再多来水了…” 何大娘满意点头:“呵呵,明白就好。”又问,“喜欢么?” 莲儿掩唇笑着附和:“阿羽,娘问你喜欢不喜欢呢?” 丁其羽又无奈又好笑:“喜欢、喜欢。孩儿保证顶好这五碗水…”说罢便着人立刻将其放到了自己工作间的书桌上。 三人在屋内闲聊几句,阿娘见莲儿脸色十分红润,却难掩眉眼间的疲惫,想来昨夜都没怎么休息,舍不得耽误她的时间,想起一事,对莲儿道:“对了,莲儿,你的几位姐姐还在等着与你说说话。” 几位姐姐要找自己?莲儿一听,心里有些紧张,这可是她成为阿羽的夫人之后第一次和几位姐姐相见呢!媳妇见婆婆的紧张她没有体会,倒是在几位姐姐这里补回来了。 莲儿还没来得及说话,丁其羽就插话问道:“诶?她们没有邀请我吗?”有好久都没见过另外几位夫人了呢。 何大娘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无情阐述事实:“呵呵,没有呢。”见某人脸上溢于言表的失落,又安慰一般地反问道,“你就在这陪陪娘不行吗?” 两人几句玩笑话一岔开,也让莲儿暂时压制住了心下的紧张之感,她对阿娘撒娇道:“阿娘,正好趁这个机会、您得好好管管她,嘱咐她绝对不能再欺负我。”莲儿还记着某人为方才在房里做的可恶事情呢。 何大娘当然要顺着宝贝女儿的意思,故意绷起脸来对丁其羽道:“嗯、我是莲儿的靠山,你敢再欺负她,娘可要罚你。” 少女柔软可爱的模样,丁其羽看得心里暖暖,赶紧听话站得笔直答应道:“是是是、我知道了,舍不得再欺负她的。” 何大娘笑呵呵的:“那莲儿就去找如清她们吧。这边娘替你敲打阿羽。” 莲儿本就是撒撒娇,得到了满意的效果,乖乖应了:“那…娘、阿羽,我就先过去了。”莲儿坚持不让某人相送,自行出了春晖园,问过才知道原来几位姐姐都体谅小姑娘“疲惫”,不愿意让她四处奔波,便一齐去了距离春晖园很近的晨露居里等待她。 回到晨露居的莲儿一见到几位姐姐,才压下去的紧张之情又浮现心头,这一次,甚至有种慌乱、愧疚夹杂其中。显然、少女一时间还没能习惯自己的新身份。莲儿迎过去与几位姐姐行礼:“清姐姐、晞姐姐、忆然姐姐…” 三人一瞧莲儿不自然的神色,很快便理解少女此刻莫名萌生的心情,如清作为几人的代表,率先回应道:“莲儿,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的。”如清向来不善言辞,但语调语气又是满含真诚与柔和,一句在其他场合显得有些客套的内容,从她这里说出来,却显得格外暖心。 “嗯~昨日我们远远瞧见你着喜服了,很美呢。”忆然也上前赞叹道。 为了给莲儿一个完美的“二人世界”,她的几位姐姐昨日可是完全没有出现在莲儿妹妹面前呢。甚至连丁其羽都有好几日没见到三位夫人了,是以方才才有丁其羽兴致勃勃问“有没有请我”这一说。 莲儿一听姐姐的夸奖,小脸红了起来:“真的吗?” 陆未晞点头笑道:“是呢。还有其羽那一身喜服,我们也听人说了,莲儿慧心巧手,绣工着实了得呀~” 几人一同在屋内落座,三位姐姐一阵真诚的夸赞,和从前对她的温柔关爱并无变化,让莲儿心中的紧张不安彻底消散。 傅如清关心问:“影儿昨日有没有给你添麻烦?”昨夜小影儿看烟花又看兴奋了,回房之后叽里咕噜笑闹好久、才终于乖乖入睡。可把她娘亲折腾坏了,是以傅如清即便听银粟夸奖了影儿的乖巧表现,还是想向莲儿确认一番,生怕淘气的小女儿给妹妹添了麻烦。 莲儿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影儿、风儿南南都表现得很好,一点没有哭没有闹,还按照喜娘的要求完成了任务,我还没好好与姐姐们道谢。” 陆未晞轻笑:“莲儿妹妹见外了,谢什么呀?孩子们都想给莲儿姨姨庆祝呢。”又转头对傅如清道,“不过,完成任务还是多亏了影儿,我都听说了,风儿南南就只是在喜床上睡了一觉。” “风儿南南还小。”傅如清无奈一笑,倒是没有戳穿某个小家伙昨夜在浮梦居内的淘气行径,给鸿影留了面子。 几人闲聊几句,就像往日一般闲适和谐,三位姐姐相视几眼,抓着空档对莲儿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姐妹同心。” -- 第952页 还不等莲儿细想“姐妹同心”的含义是什么,就听陆未晞补充:“一致对外。” 接着是忆然:“除了我们五个,不能再让其羽领新人回来了…” 三位姐姐像是串好了台词,一套“台词”说完,莲儿也彻底明白过来,心下好笑,非常赞同姐姐们的想法,乖巧附和道:“好。咱们姐妹同心!”几人就像是在此立下盟约,拉起统一阵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家那个花心萝卜再招蜂引蝶了。 姐妹达成一致,盟约变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傅如清道:“对了,莲儿妹妹新婚,我们都有礼物要送给你。” 莲儿小脸浮现出惊喜的神色:“姐姐们都要送我礼物?”倒不是馋礼物,而是惊喜几位姐姐有心。 三位姐姐纷纷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到,忆然还替小帝姬段霁茵将她和国主陛下的贺礼带了过来,一会儿的功夫,屋内就放满了礼盒,莲儿在大家的盛情之下一一打开来观瞧,首饰、布匹锦缎、漂亮装饰,应接不暇。 待到莲儿让人小心将礼物都收了起来,陆未晞抿唇一笑:“除了我们几个为你挑选的贺礼,竹漪还有一样‘特别’的贺礼托我送给莲儿呢。” ☆、第577章 眉入黛家人新婚礼(下) 竹漪的礼物比所有人的贺礼都要有趣,是以未晞要留在此刻让它“隆重登场”。 陆未晞说罢,让人去将竹漪派人送到府上、请她代为转交的礼物取来。 “漪姐姐也…她那么远都还想着我的?”莲儿感动极了,本该是漪姐姐先与阿羽成亲的,自己乱了长幼之序,漪姐姐不但不生气,反倒还很大方地送来贺礼。 “未来都是姐妹~竹漪送来的是一件非常非常特别的礼物哦。”陆未晞继续为竹漪的礼物调动大家的好奇。 莲儿听晞姐姐两次强调,不禁好奇问:“是什么呀?”如清和忆然同样十分好奇。 未晞俏皮地卖关子:“莲儿看了就知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走来的丫鬟手上。贺礼被一方喜色的木盒装着,长长扁扁的,光从盒子大小上,很难猜测出是什么东西来。 莲儿接过盒子、迫不及待打开来,锦盒里面竟躺着一条崭新的…离火鞭! 众人一瞧,脸上都浮现出笑意,一下子就猜到竹漪此礼的含义呢。最能管住某人的竹漪暂时不在大家身边,却把自己的“威慑力”转交给了大家,让几位姐妹监督好总爱无意间沾花惹草、招蜂引蝶的臭木匠呢。正好应和了方才几人立下的一致对外盟约。 莲儿唇边泛起含羞的笑意:“我不会武功,哪有漪姐姐那么厉害的本事,也没办法教训阿羽呀~” “这个呀,竹漪在信里提到了。她说,咱们几个教训‘臭木匠’,还需要会武功吗?‘臭木匠’莫非还敢还手不成?你尽管拿着离火鞭抽她便是。”未晞学着竹漪小霸道的语气讲出这段话来。 忆然也加入到这个有趣的话题之中:“竹漪说得有理。恐怕都不必真正动手,其羽一看见鞭子,自然就乖巧了呢。”幸好有竹漪能管得住其羽,离火鞭对某人的威慑力,大家都见识过。 就连一向少言的如清都起了女孩心性,玩笑道:“那是不是可以再问竹漪多准备几条?” 陆未晞轻笑,顺着清姐姐说的点头道:“嗯~有理,那我回信时,再问问竹漪。届时就不怕其羽不听话了。” 莲儿拿出盒中鞭子,竹漪送给莲儿这条离火鞭与千离宫一般女弟子用的离火鞭不同,更加小巧轻便,且上面没有真正能割伤人的尖锐倒刺,非常适合没有武学底子的初学者使用,也非常适合用来当——“惩罚道具”。火红鲜艳的颜色还正配新婚的喜庆气氛,莲儿把小离火鞭稳稳握在手中,颇有气势道:“以后阿羽不乖,便是家法伺候!” “阿嚏——” 此刻另一边,留在春晖园的丁其羽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何大娘以为她是着凉了,皱眉提醒:“刚到春天,你就穿这么点,不冻你冻谁呀?都说要春捂秋冻。” “没事没事、娘,我不冷,莲儿给我做的衣裳暖和着呢。”丁其羽摸摸自己的鼻子,“肯定是她们几个丫头正聚在一起说我呢。” “几个丫头?”何大娘觉得好笑,故意慢悠悠地说,“呵呵,要不我把几个丫头叫过来,你亲自问一问她们在说什么?” 丁其羽连忙道:“诶诶诶、娘~您可不能出卖我!” “娘现在可是和你媳妇一条心,阿羽要小心注意言行,像娘送给你的小彩塑学习。下回再让娘逮到,就不放过咯。”何大娘与儿子开起了玩笑,把“偏心“都摆到台面上来明明白白说了呢。 丁其羽自然很配合,弱弱道:“好嘛好嘛…我不敢了。”有莲儿加入儿媳妇阵营之后,阿娘的天平也彻底偏向了几位夫人~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注定要垫底咯。丁其羽故意叹了口气,眼里又看不到一丝真正的忧愁。 “对了,娘,昨天村长他们与您在讨论什么呢?”丁其羽留下的疑惑还没来得及问。 “村长?他就是让咱们经常回村里去看看。” “不是,是另外几个人。我瞧着有几个中年人在和您说话,脸色还不太好,是在争执什么?”丁其羽担心娘亲受人委屈。 “你说他们。”说起此事,何大娘撇嘴不悦,“那是几个族里头几十年见不着一面的老顽固。” -- 第953页 族里?阿娘说的族里,自然是阿爹的族里。何家村大多数人都是同一宗族内或远或近的亲戚,但何家一族并不只在何家村一处,附近的几个村落,乃至兴城城里,也有不少同属一族的人。 因为家中那几位人品不好的亲戚,自何阿爹离开之后,何大娘一家与家族的关系十分疏远,族中远亲大多也是看人下菜碟,看何大娘她们穷就对她们一家不闻不问,现在家里境况好了,立刻就主动找上门来。还真是“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呐。 丁其羽轻快的表情褪去:“他们为难您了?” 何大娘摇摇头,如实答:“那倒没有,他们现在可不敢像以前一样挤兑欺负我们了。就是他们听说了你的事情,想把你以‘何羽’的名字写进宗族谱系里面。”言语间颇为不满,想来昨天是和她口中的几个“老顽固”因此事产生了争执。 “诶?”丁其羽更疑惑了,“这算是好事儿呀,娘怎么说的?”丁其羽不是注重所谓宗族血脉之人,本就是普通百姓,搞这么复杂又不是有皇位继承,但大乾人的思想还不够开阔,非常在乎香火传承,若能正式入族,阿爹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说呀,要写、就写其羽,作何要改你的名字?”何大娘一手拉着丁其羽,“他们死活没同意,我也就把他们打发了。” 丁其羽一听,心下感动,改成“何羽”对阿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阿娘却第一时间否决了,这是处处在为自己的感受着想呀。想来族人不同意也是正常的,哪有一个外姓人进入族谱的? 丁其羽柔声道:“娘您忘啦?在阿爹那里,我已经改名为何羽了呢。一个名字而已,都没关系的。” “可是…”何大娘犹豫半晌,摇摇头,“我还是觉得不好。”不论是阿羽曾经的爹娘,还是大棠国的国主陛下,想来都不会希望阿羽改名。自己既有了儿子时时在身边陪伴、还霸道地要求人家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三番四次改了本名,何大娘不愿,“而且他们想你入族,无非是让你每年交银钱。”何大娘对族里那些个弯弯绕绕看得很清。 丁其羽点头:“哈哈,估计是这样。不过,数目不多倒是没关系,若是他们真敢贪得无厌的,那咱们当然也不会任人宰割。”一点钱财换得爹娘满意,值当的。 见阿娘沉吟不语,丁其羽想了个自认为两全的办法:“入族谱的规矩我不太懂,我能以女婿的身份入吗?用其羽的名字,我现在可是莲儿真真正正的夫君了呢。”有意无意强调了“真真正正”几个字,流露出她的喜悦来。 何大娘舒展愁眉:“诶!这个办法好!既能让你进了宗族,又不用改阿羽的名字!” “他们一定会再来的,届时阿娘就这么提议,他们不愿意也就罢了~” 入宗族的事情说定,丁其羽和莲儿一生难忘的婚礼也就此落下帷幕。丁其羽陪莲儿度过了一段时日的甜蜜幸福新婚生活,最重要的两件事也摆在了丁其羽眼前:最后一位夫人和定居地点的选择…… 彼时,千里之外的丹暝山千离宫中。 因为怀有身孕,乐竹漪成了整个千离宫中最特殊的一个,众人的关心拜访接踵而至,虽然大家都是出于好心,但实在是让竹漪应接不暇,她索性搬到了清净的竹屋小院、丁其羽曾经住过的地方住下。 提着吃食来看望乐竹漪的乐梦澜远远就听见竹屋小院传来鞭声,赶忙跑到近前一看,下巴都掉到了地上,师姐竟在院子里面练鞭!乐梦澜惊道:“天呐!师姐你这是在干嘛?!师父和前辈看见了,肯定会心疼的!” 乐竹漪早就听见脚步,随手收了鞭势,敛起倒刺的千翎离火顺着收鞭的力道轻盈地缠绕她的玉臂。乐竹漪冲师妹一笑:“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只是一些小幅度的动作,没有问题。” “那也不可以,师姐可不能拿自己和孩子的身体冒险。”乐梦澜皱着眉头。 “我哪有冒险呢?”乐竹漪无奈叹息一声,低头看看自己隆起的腹部,“因为这个小家伙,我的鞭法都要倒退了~才多大点儿,就知道学着臭木匠使坏了。”话是这么说,言语间又听不出丝毫的责怪之意来。 乐竹漪腹中孩儿已足七月大小,孕肚圆润起来,暂时是不能穿那一身干练英气的衣裳了。是以竹漪穿了一身宽松的衣裙,朱唇淡釉、洗净铅华。若是丁其羽有幸瞧见了,一定会感叹火红精灵的美,不在她的红衣,也不在她的红妆,而在于竹漪骨子里就与生俱来的炽烈魅力呀。 ☆、第578章 定新居云山丹暝景(上) 宫中事务忙完得闲,在屋内实在是闷得发慌,看了几遍臭木匠写来的信,竹漪数着日子,知晓这几日便是小木匠迎娶莲儿妹妹的日子,传到手里的书信内容不如之前充实,想来臭木匠是真的很忙碌。 想到这里,竹漪心里止不住生出一点酸泡泡。正如她送给莲儿的礼物那样,竹漪起了小脾气,想欺负臭木匠了,一时间没耐住冲动,提着千翎离火就出来练鞭了。说是练鞭,实则是想想象某人又紧张又要宠着自己、不敢动弹的模样,出出气呢。强度比之以前简直有云泥之别,动作舍不得大了、力道舍不得重了,生怕惊扰腹中孩儿。谁知刚练了不到一刻,就被师妹抓包了。 乐梦澜几步过去,一手小心扶着师姐进屋,一边说道:“说明无忧继承到了小羽那样聪明的头脑。” -- 第954页 梦澜所言的“无忧”,自然指的是竹漪肚子里住着的小家伙了。在一宫上下所有人的殷切期盼和催促下,乐竹漪早早就为小家伙取好了名字。 辰师父和乐宫主都对丁其羽颇有怨言,一点儿力都没出,还妄想小家伙跟她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小家伙便随了娘亲姓“乐”。 也没去翻梦澜梦淳搬来的各类典籍,竹漪希望小家伙能无忧无虑快乐地成长,依着她潇洒果断的性格,索性就为孩子取了“无忧”二字。 乐无忧的爹爹,连她的存在都还不知晓呢,人家都已经有名字咯。 “是是是,小羽最聪明。”乐竹漪学着梦澜的口吻笑道,说罢又嘟囔一句,“我倒觉得是个笨木匠。”几个师姐妹却都对某人非常信任呢。 乐梦澜嘻嘻一笑:“那是小羽在她心爱的师姐面前就因为紧张而变笨了,平时还是很聪明的。”乐梦澜替某人美言几句,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乐竹漪,“这是小羽最新寄来的信~都多久了,从来就没断过、没迟过呢,小羽还是很在乎师姐的。” 丁其羽专门找了最近的两个千离宫分舵,打探清楚分舵弟子回丹暝山的频次,发现她们皆是每五日就回千离宫一次,两个分舵日子正好错开,于是丁其羽便二三日一封信往千离宫源源不断的传。 即便因为千山万水的阻隔,信件送到的日子会滞后一些,但一封封告知近况的书信越堆越高,就仿佛小木匠还陪在自己身边一般。 “来信了?”竹漪眼中明显闪过一瞬开心的神采,接过书信第一时间打开来看,内容不算长,和近几日的篇幅相差无几,竹漪逐字读下来,也没有花多久时间,她看着落款的日子,喃喃道:“二月初一。莲儿妹妹实现心愿了呢。”亏得小木匠居然在成亲这天也没落下写信… 某人婚礼当天哪里有时间真的与竹漪写信,只不过是牵挂着远方的人儿,早早就写了好几封,托手下的人按时交与分舵弟子罢了。显然,某人细致的做法深得夫人欢心,竹漪感受到来自心上人时刻的牵挂和思念,就不与她计较近来书信内容变短的小问题了。 看师姐重新叠起信纸,乐梦澜笑问:“师姐,这回要回复什么呀?小羽又专门在给我们的信里问了呢。” 丁其羽写这么多信,竹漪并没有写过回信,丁其羽只能从师姐妹那里打听竹漪的情况,是以每次发给竹漪的信都会附带一两封交给梦澜梦淳的信,两个小师妹哪里知晓师姐心里的想法?便跑来将丁其羽的问题一一转达给竹漪自己听。 最开始竹漪别别扭扭不表达,长期下来,干脆也不别扭了,想对臭木匠说什么都让师妹转述,还特地要求师妹们以“我无意间听师姐说,要如何如何”之类的句式写在信里。 一次就罢了,次次都出现这样的句式,以丁其羽的机灵程度,早就知晓回信的“幕后操纵者”是谁,只觉竹漪实在可爱,于是她在给师妹的信里也加上“你替我注意注意,竹漪无意间有没有提到什么什么”的句式,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遥寄相思。 乐竹漪随意撑着下巴:“嗯…近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你就随意回复吧。”要是真能说呀,竹漪这里关于小小木匠乐无忧的事情可以写一箩筐信纸呢。 “就随意回?”乐梦澜脸上是揶揄的表情,故意调皮道,“那我就在信里转达师姐对小羽缠缠绵绵的思念之情咯~嗯…就写师姐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去、不准。”竹漪笑骂一句,正色想了想,认真说道,“成亲之后,想来她会考虑一家人以后的住处了。就问问她打算搬去哪儿吧。” “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乐梦澜拍拍胸脯,“不过我觉得小羽会第一时间来找师姐的。” 乐竹漪听了,轻叹一声:“那你就在信里让她不要来,来了,我也是不会见的…” 乐梦澜以为师姐是别扭开玩笑的,说不让人家来,实际上是真真想小羽来呢,回房就将回信一字不落写好寄了过去。 谁知竹漪所言“来了我也不会见”竟是没有半点含糊,在不久之后,丁其羽就真如梦澜所料千里迢迢来了丹暝山,却被守卫山门的女弟子拦了下来,通报之后只得了一句“少宫主不见,丁公子请回吧”。 原来不仅丁其羽牵挂竹漪已久,同样期盼圆满的何大娘旁敲侧击丁其羽好几次,而家中几位夫人,也都希望丁其羽能赶紧和最后一位姐妹尘埃落定,一家人就此团圆和美,总好过某人时不时地魂不守舍、再出什么变数。 是以丁其羽便暂且搁下定居之事,第一时间赶来了丹暝山,却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丁其羽并不气馁,在承州小住一月有余,期间来去丹暝山好几次,回回都无功而返… 后来梦澜梦淳甚至涵师姐都亲自出山门来劝阻安慰,丁其羽深知竹漪暂时是不会见自己了,只得赶回家,先将定居的事情落定,再好好来接她回家。 丁其羽找人送来一张时下最精确的地图,在地图上圈出兴城、江南、元京、玉棠四处,所幸没有拉开很长的“战线”。问过每位夫人的意见,又派人专门去实地考察一番,综合考量距离、环境、交通等因素,最终选定了乾东大城“盛城”。 盛城地处大乾中东部,论自然风貌,盛城秀美山水闻名于天下,名山大川数不胜数,气候更是舒适宜人,是不少名仕隐者首选的定居之所。论人文风物,盛城城内则正如其名,热闹非凡、物阜民丰,繁荣程度属大乾一流城镇;城外驰道纵横、交通发达,距丁其羽和家人牵挂的四个城镇以马车正常速度行进,都不出十日便能到达。 -- 第955页 除了四通八达的车马通路外,盛城同样拥有不俗的水运实力,两条大河流经此地,商船可以直至数城,使得盛城码头也是大乾出名的大码头之一。如此一来,盛城可谓水陆皆通,内有繁荣街市,外有秀绝山水,真乃全大乾数一数二的宜居城镇。 丁其羽着人选址,意向在盛城北郊一处山水灵秀之地落址修建新家。 此地依山傍水,有茂林修竹,石壁之间一处天然的瀑布飞流而下,其下形成潺潺流水环绕。阿娘专门请好几个大师看了风水,皆称此地钟灵毓秀,若是在此安宅,能保一家和美安康、后世子孙繁荣昌盛。何大娘高兴极了,当即替一家人拍板。新宅,就安在此处! 丁其羽买下地来,请了当世有名的府宅园林设计大师来为一家人设计宅院。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都习惯了“飞羽别业”的叫法,以五比一的压倒性胜利为新宅取名“飞羽园”,这里就是将来一家人的家园了。 家园的设计和建设就此启动,能工巧匠各司其职,设计图纸又在一家人建议的基础上改进几次,很快就形成了最终的、令所有人都满意的设计图。设计图在尽量保全北郊秀美风光的前提下,于竹林间、于花木间、于山水间自然成园。不比造山造池,园中大多景观花草自天而成,处处都是山水闲情之美。使得此处既是家园,也像是天然的花园。 园内设浮梦、瑶律、素云、晨露、绛霜五位夫人的别院,阿娘的春晖园,以及供孩子们聚在一起玩乐的茁茂园。除每一个别院的陈设风格都循序了主人的喜好风格。 还有一个不得不说一说的安排,在夫人、娘亲和孩子们之外,园内还第一次有了一个“机缘居”。机缘居安排了好几间宽大的机巧工作室和书房,却只划分出了一间小小的卧房,卧房图纸边特别批注屋内陈只许有一架木板床,除此之外不允许拥有任何陈设。 木板床啊,一张简单到与整个飞羽园上下都格格不入的床。丁其羽看到这里时,不禁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 此处由几位夫人共同商议决定,乃是在某人得罪夫人之时受惩罚和思过的居所。在这里睡上一宿,还真是与香帘软床、美人在怀呈云泥之别,有了思过房作为威慑,怕是某人以后都不敢惹几位夫人生气咯。 ☆、第579章 定新居云山丹暝景(下) 当然,既然是当世“机巧大师”丁其羽和一大家人的宅邸,又如何能少得了机巧的身影?园内能做机巧改进的地方丁其羽都设计上了,设计图上不少地方被她做了详细的批注,沿着林水环绕的石板路划过一圈,处处可见大大小小飞羽机巧的小记号。 丁其羽期望一家人能在夏日吹上机巧扇送出来的“自然风”,在冬天能有比一般的火炉更暖和的机巧炉,洗澡能简简单单用上冷热均匀的家庭供水系统,院墙内外三层需布置严密的防御机巧。被飞瀑小河推动的高大水轮,则要将生生不息的力量输送到整个飞羽园。丁其羽还有专门留了一条只能用机巧钥匙配合特别的解锁方式才能开启的暗门暗道,以备不时之需。 飞羽园紧锣密鼓地建设,丁其羽身兼数职,是娘亲的好“儿子”,是几位夫人的好夫君,是孩子们的好爹爹,是机缘阁的尽心阁主,是家园建设的主导者,也是锲而不舍的痴情种…不管碰了几次壁,喝了几碗闭门羹,丁其羽依旧毫不气馁,争取每隔一小阵就会去丹暝山拜访一次。却始终未能见到竹漪一面。 莲儿见她分身乏术,每日都忙碌不已,姐姐们又都有自己的重任、有心无力,莲儿便主动担起了建设家园的责任,一边学习建设园林的小知识,一边代替丁其羽成为了新宅建设的主导者,为心爱的人多争得了一些空闲时间。 这月,丁其羽与家人交待好,带着几个手下又奔赴承州。到了距离丹暝山最近的山中小镇,丁其羽就留下众人,独自一人进了丹暝山。每次来丹暝山,丁其羽都可谓是全副武装,护身的软甲穿了,机巧骨架穿了。毕竟,每次都抱着能进山的希望,还得留着小命疼几位夫人,万一这次有幸进了山门,可不能让辰师父一个过劲儿把自己打死过去。 一路上暗处守备哨所里的千离宫弟子,见前不久才来过的“老熟人”又来了,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看戏表情,也不阻拦丁其羽。都想看看这一次少宫主会不会放某人进去一见、以解相思之苦呢?就差一起摆个桌子让大家来押宝了。只不过要真开桌押宝,估计押丁其羽能进得山门的,赔率得是天文数字了。 来了这么多次,丁其羽对丹暝山也算是轻车熟路,骏马良驹毫不迟疑,一路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山坳,跳下马来、环视一圈,笑道:“又变了模样呢,竹漪她们还真是谨慎。”丁其羽仔细在山坳中找了一圈,确定地方,从草丛中扒出一块不寻常的石头,翻开便是机括盒子,三两下拨弄,就听一旁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千离宫的机巧是她亲手改进的,不管宫中弟子如何改变外面的掩护山林地貌,都拦不住她呢。可惜机巧拦不住,宫中弟子随随便便就将她拦住了… 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丁其羽初上丹暝山之时,辰师父不也是被关在山门之外无数次,才终于得见宫主岳母的嘛。 大摇大摆走进山门的丁其羽无奈看着眼前两个似是憋着一脸笑意的千离宫弟子,弱弱道:“两位师姐好,麻烦…通报一声吧。丁其羽求见…”求见谁,自不必多说。 -- 第956页 丁其羽说完,从马背上取下几个小包裹,拿给守卫山门的师姐妹:“真是麻烦各位师姐妹了。”包裹里面装的都是些简单的伴手礼,来叨扰无数次,丁其羽都要不好意思了呢。 几位师姐妹都与她很熟悉了,也没有客套拒绝,玩笑道:“丁公子来便来,总是送礼物,我们反倒不希望少宫主见你了呢。” 丁其羽笑答:“师姐说哪里的话,要是我能进去,喜宴想来也等不了多久了,届时其羽必定送上大礼报答几位师姐。” 说得几个千离宫弟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某人连少宫主的面都见不上呢,就想着喜宴了,还真是有自信呀。不过谁也没有挫伤她的积极性,只道:“那我们就等着喝丁公子和少宫主的喜酒了~”说罢便叫人快速入山通报去了。 此时竹屋小院中,梦澜梦淳和涵师姐都在,她们为竹漪带来了宫内姐妹一起帮小无忧做的小棉襁褓。大红色的襁褓也是由丹暝花的鲜艳红色晕染而成,处处都是千离宫的风格呢。小无忧一天天长大,已经有九个月大了,再等不了多久就要真正与大家见面。 襁褓送到,几人闲聊几句就要留竹漪好生休养,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女弟子赶来禀报:“少宫主,山门外丁公子求见。” 正将小襁褓收入柜子里的乐竹漪动作一顿… “啊、小羽又来了!”乐梦淳惊喜,转头看向师姐,兴奋道,“师姐、这回,你总要见见她了吧!带着咱们小忧儿一起!”小忧儿还没生出来呢,不带着也不行呀。 乐竹漪却是头也没回,依旧面对着竹制衣柜,所有人都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答:“不见,让她回去吧。” “师姐,你、你就——”乐梦淳着急想为丁其羽求情。 话还没说完,就听梦涵师姐发话:“好了梦淳,我们就别打搅漪师妹休息了。”带走了还企图周旋的梦淳。 走出门外,另两人都发现乐梦淳一脸失落噘着小嘴:“怎么了梦淳?” 乐梦淳直言道:“我就是觉得、觉得小羽怪可怜的。”说罢还叹了一口气。可是师姐是自己最喜欢的师姐,师姐这么做总是有她的道理吧… 乐梦涵若有所思:“恐怕漪师妹放她进来,她就更可怜了。” “啊?为什么?”乐梦淳满脸疑惑不解。 乐梦澜啧了一声,拉着乐梦淳走出竹屋小院,一边道:“笨蠢蠢,这都看不出来,师姐近来都忙坏了,那么多事务处理,让她多歇一会儿她都不愿意。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咱们千离宫向更蓬勃繁荣而自由的方向发展。”乐梦淳不假思索答道。所谓“蓬勃繁荣而自由”的新方向,是她听大家传的,具体是什么含义嘛,她也不太理解呢。 “对咯!那可是师姐心中的宏伟计划!还没实现,师姐是不可能去见小羽的,否则见了也只有短暂的相聚,还要经受别离的痛苦,有道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乐梦澜摇头晃脑皱着眉头,一脸苦情似海的表情,也不知是从哪本书里面搬了一句话。 “哼、学到一句话就来这里炫耀。”说是这么说,乐梦淳却又认为梦澜讲得颇有道理。 乐梦涵觉得两位师妹的互动十分有趣,补充道:“除此之外,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 “还有原因?”两人齐齐看向涵师姐。 “如果漪师妹这时候就让小羽进来,恐怕小羽第一时间就会被前辈捉住,然后…是少不了一顿狠狠教训的。但过段时日就不一样了…” 乐梦淳一拍掌,抢话道:“我懂了!等到小忧儿出生了,师姐的发展大计完成了,前辈的气也消减不少之时,才是放小羽进来的最佳时刻!到时候就是看在可爱的小无忧的面子上,前辈也舍不得狠狠打小羽的!” “所以这也是为了小羽好呀。”乐梦澜拍拍乐梦淳的肩膀,“蠢蠢,这下不觉得小羽可怜了吧。咱们师姐,是真的很~爱~她。” 乐梦淳还是叹息一声:“现在我反倒是心疼师姐了。她那么想念小羽的、每次来了信都要看好几遍,却要顾全这一切,连面都见不上…” “或许表现得更狠心冷漠的人,才是最心痛的那一个吧。”乐梦涵也跟着长叹一声,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情爱果真是这世间最难懂的东西啊… 三人闲聊走远,竹屋内恢复平静,乐竹漪静立在窗前,有了小家伙,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翻身靠坐在窗框之上、轻易去感受万丈谷底拂来的清风了。乐竹漪目光落到窗外不远处的山崖之上,也就是在哪里,她认定了内心的感情呢。想起小木匠曾一本正经阻止她靠近崖边时的表情,乐竹漪勾起唇角。 小木匠不知道的是,从竹屋小院外的崖边,再翻过两个小山脊,便是山门的位置呢。想到这里,竹漪走出竹屋,想去崖边瞧瞧,即便她已经确认过很多次,视线会被山脊阻挡、并不能看见山门的情况。 来到山崖前,乐竹漪刚想靠近一步,就感受到腹中传来的力道,她脚步一顿,低头又被小家伙踢了两脚。 小无忧人不大点,却明显是个性格淘气又活泼的,自从掌握了活动的技巧,小家伙每天的运动量就少不了,时常是刚稍稍入梦,腹中孩儿便蹬起小腿儿将她踢醒,搞得竹漪睡眠质量直线下降。不过娘亲当然不会与孩儿计较,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会愈发想念本该陪在身边的某人罢了。 -- 第957页 乐竹漪眼中满是宠溺,笑问道:“忧儿也不让我过去?”真不愧是小小木匠,就连谨慎的性格都一模一样吗? 说罢,腹中的小小机灵鬼就像是真地听懂了娘亲的问话,又用活泼有力的蹬腿回应了她。 ☆、第580章 遥赠玉佳音无忧曲(一) 乐竹漪又好笑又心暖,无奈摇摇头,就站在大石头边上:“好好,那我不过去便是。就在这里,可以了吧?”俨然就是那年那夜被丁其羽皱眉从崖边叫回来的竹漪呢。 这次腹中孩儿没有给她回应,算作默认娘亲的问题,爹爹不在身边,她就要做小卫士,守护娘亲的安全、不让娘亲冒一点点险呢。 乐竹漪在大石边静立许久,猜想山门外的人大致已然得到消息,回到竹屋小院,心情没由来地有些低落难受,越发坐不住,乐竹漪去了炎天殿看看宫内情况。 还没到炎天殿,半路就碰见了辰师父:“漪儿?你这是要上哪去?” “爹,漪儿想去炎天殿看看宫内情况。”乐竹漪如实回答。 辰师父点点头:“身体为重。该休息就要保证休息。”辰师父观女儿表情如常,“今天身体感觉还好吗?忧儿有没有淘气?”一边关心,一边思索,不知该如何开口问。 乐竹漪扬起嘴角,将自己最好的状态展现出来:“爹。很好呢。无忧今天也很乖,没有闹人。” “呵呵,那就好…”谈起小外孙,辰师父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只不过此刻他的笑容有些心不在焉。 山门外有人求见,他能不知晓嘛?辰师父早就吩咐弟子密切注意山门来访情况,若是某个姓丁的人出现,立刻汇报。结果几次之后,山门守卫的弟子全被自己那臭徒儿的“花言巧语”给收买了,有消息都是第一时间就传到漪儿那里去了,辰师父只能想尽办法获得最新动向。 今天好不容易得知某人又来讨打了,正盘算只要某人敢踏进山门一步,就提着十八路武器去教训她,再将人提到女儿和小外孙面前认错呢。谁知臭徒儿是又被漪儿派人打发了,真是让自己想教训她都找不到地儿教训去,一来二去脾气都快磨没了,真真搞不懂女儿的心思。 乐竹漪见爹爹欲言又止扭扭捏捏,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心下好笑,毫不拐弯抹角,只说道:“爹爹想问我什么?直接问就好了。” 辰师父怔愣一下,随后叹了一口气摊手笑道:“你的性子啊,还真像你娘。” 乐竹漪笑:“像我娘不好吗?” 辰师父讪讪道:“好好好,很好很好…” “其实…小木匠也和她师父挺像的。”乐竹漪也学着爹爹的模样笑道。竹漪所言“小木匠的师父”自然是指面前的爹爹咯,至少,两人都是如此爱夫人、敬夫人呢~ “诶、那爹就直问了。她来了,你为何三番四次不见?”辰师父总算是把他的疑问直白表达了。 当然是…不想让您捉住他了。心头所想自不可承认,乐竹漪说得轻描淡写:“不想见,自然就不见了。” 辰师父扬起眉毛,显然并不相信:“你恐怕是担心我们为难她吧?”漪儿眼下正怀有臭徒儿的孩子,思念恐怕比平常来得更浓,怎会“不想见”? 乐竹漪脸上浮现惊疑的表情,否认道:“当然不是,爹爹为难她做什么?”试探辰师父呢。 辰师父这次倒不拐弯抹角了,咬牙切齿毫不避讳:“哼,你还别说。我定要揍那个兔崽子一顿才能解心头之怒!” 乐竹漪无奈,又没法直接为臭木匠求情,只得看看日后无忧的面子够不够大。乐竹漪如是想着,上前乖巧挽上父亲的手臂:“是是是,爹爹日后捉住她好生教训便是。” 辰师父因为女儿乖巧的动作心情一下子舒畅许多,松了眉毛:“呵呵,你休想给她求情。”话是这么说,又听不出多少怒意。 乐竹漪摇头:“谁要求情?漪儿也觉得她该打呢。要不是我现下身子不便,哪里用得着爹爹出手?” 辰师父对女儿的态度非常满意:“哈哈,那最好。”又点头赞许道,“就是不要见她,多凉她几次才好呢。惩罚!” 哪有惩罚是连带自己一起罚的?乐竹漪心中暗叹一声,并没有反驳辰师父的话,点点头权当默认。 山门外,得到命令的女弟子回来,摇了摇头对丁其羽陈述道:“哎,丁公子,少宫主事务繁忙…恐怕这回也…不能见你。” 丁其羽表情一滞,虽然已经猜到答案,还是有止不住的失落之情浮上眉梢。这难道…是竹漪给自己的考验吗? 看得女弟子于心不忍,歉然道:“抱歉…我们也帮不上忙。”她们没细想少宫主这么做的原因,也和小淳起先一样,同情起丁其羽来。 丁其羽一听,赶紧调整状态摇摇头:“师姐这是说见外的话了,大家都是自家师姐妹。是我要多谢诸位包容。” 女弟子听了,都觉丁其羽深情痴情,差点就将竹漪的“秘密”告知了,幸好纠结一番忍住了嘴,只能一声叹息:“哎。”情情爱爱乃是世间最为复杂的东西,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丁其羽抿嘴沉默片刻,收拾好心情,又恢复了精神和活力,坚定道:“无妨。她不见我,一定有重要的原因…我下回再来。总有一天能见到她的。”不管是考验还是磨砺,这相思之苦都是自己该承受的,丁其羽也相信,她和竹漪的情,完全不是考验、磨砺、分离可以撼动一丝一毫的,只待拨云见日的那天! -- 第958页 “下回再来…”算算时间,丁公子下回再来,恐怕少宫主腹中孩儿就差不多要出生了,要么正在准备生产,要么就是坐月子休养,又如何与你相见?只不过… 想到这里,另一位师姐展开愁眉,笑说道:“丁公子下回再来,少宫主不一定会见你,但千离宫一定会有好事情发生!” 好事发生?丁其羽一时间没听明白,对她而言,只有与心爱之人见面才是好事呀…丁其羽只当这是师姐妹安慰自己随口说说的,并没有放在心上,欣然接受师姐妹的好意:“好。那几位师姐,其羽下回再来叨扰。”说罢,她往山道内张望一眼,转身离开了千离宫山门。 …… 一个月后,竹漪腹中孩儿足月,又搬回了绛霜殿居住,隔壁则改造成了产室,毕竟竹屋小院太过偏僻,各方面都不如绛霜殿来得方便呢。 千离宫上下都绷着一根弦,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就等着少宫主的好消息了。 小家伙又赖在娘亲腹中多住了一小段时日,五月二十这天,竹漪因身体不适,一夜迷蒙,最后在清晨之时被阵痛彻底惊醒,也让整个千离宫上下都忙碌起来。 直到下午,玉姨判断“火候到了”,竹漪也被送进了产室之中。产室床上,竹漪额角浸满汗水,脸色煞白,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阵阵疼痛之上,就好像一朝回到病好之前,又堕入了月圆之夜那种钻心的痛楚煎熬之网。 十几年,那样的疼痛乐竹漪都挺过来了,坚毅的侠女自然是紧咬银牙顶住。只是,眼下的情与景,都与从小一人兀自煎熬时不再相同,让她疼让她煎熬的,是无忧、是她和臭木匠的孩子啊! 乐竹漪不自觉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而此刻…哪里有半点的余热?哪里有半句温言细语?想到这里,疼痛便剧烈暴涨数倍,让她眼中顿时含了泪,不是她脆弱想哭,而是这钻心的痛苦刺激泪腺,眼泪就止不住湿了眼眶。手边再没有常备的小木锥,乐竹漪只能紧紧攒住的被褥,用力到手背的骨节发白,又因为下一刻袭来的疼痛而失了力气。 耳边义母、林姨和几个女弟子的声音渐渐变得邈远,思念和无尽的委屈席卷而来,处处都落在竹漪最脆弱的那根心弦之上。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裹挟着剧烈的疼痛而来,乐竹漪痛吟一声,咬牙问:“她、她到哪里了?”饶是痼疾撕心裂肺、身中机关数箭、受伤血染红衫,她都没有流过一滴泪,却因为臭木匠哭过多少次了?再坚毅坚强的侠女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痴心一片的普通女子啊… 问的,自然是心中牵挂之人。丁其羽十天半月来一次,一路上早就形成了消息流,一有某人的消息,早就提前传到了竹漪耳朵里。昨夜竹漪便听说丁其羽又来承州了呢。 林姨身边端着热水的女弟子一惊,赶紧转头向外喊道:“丁公子在哪里了?!快、快让人去问!” 守在门口的乐梦澜和乐梦淳对视一眼,乐梦淳噼里啪啦一堆巴掌拍打在梦澜身上:“你脚程快,你快去问!” 十万火急,乐梦澜一点也没在意被妹妹“暴打”,果真嗖地一下跑了出去,得到消息又飞快跑回来,一路上差点几次脚步不稳踉跄摔了,上气不接下气在门口大声道:“师、师姐!承州…分舵传来消息,小羽、昨日就进山了!” “想必现在应该在进山的某一条道上的哪里!”乐梦淳一合计,立刻往门内问道,“师姐、我们让人赶紧把小羽叫上来吧!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寻到!” “不、不要!唔——”拒绝从门内传来,淹没在一声疼痛的呜咽中,只从竹漪颤抖的声线,就知道她究竟有多煎熬了。 ☆、第581章 遥赠玉佳音无忧曲(二) 师姐不愿意,她们根本不敢擅做主张让小羽进山门啊…听着最喜欢的师姐发出声声痛吟,两个小师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东转西转又帮不上忙,还差点将端着水盆、药材的女弟子给撞到,还是赶来绛霜殿的乐宫主一声喝令才把两人给定住,拎在身边来安安静静等待。 乐宫主大概是最能理解女儿此刻心情的人,那种…既有万分思念席裹、又无论如何也不能见到心中所念所想之人的心情。也正是因为害怕乐宫主想起往事,玉姨一早就没准许乐宫主亲自来绛霜殿,可是一宫上下又有谁能拦住她呢?乐宫主最终还是来了。她袖中紧握成拳,掌心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印出了血痕…除了心疼焦急和对缺席女婿的不满之外,也因为相似的场景,连带着…对辰师父生出几分恼怒来。 “阿嚏——”绛霜殿外墙之外,更有两个等待消息之人,辰师父打了一个喷嚏,他和怀师父两人不能进得绛霜殿,只得在此处等待。竹漪的住处在绛霜殿偏内侧,二人所处之地根本听不到竹漪的声音。但未知往往能引发更大的恐惧,两位师父一代江湖豪侠,却都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被对方眼里的惶惶感染得紧张更甚。漪儿和小外孙,千万要平安啊! 所幸竹漪怀孕期间被大家照护得很好,虽然思念一直萦绕心头,却也不像未晞那样经历了好几次剧烈的生死起伏。有玉姨全程保驾护航,生产过程还算顺利。 屋内殿外众人等了许久,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被小家伙洪亮的啼哭声给稳稳“震”到了地上。 “生了生了!”两个小师妹一时间忘记师父在场,嗖嗖跑到门口,互相握着手喜极而泣,再看她们的师父…乐宫主都忍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来到门前。 -- 第959页 此时产房内,小家伙是顺利出生了,伤口哪里是那么快就能恢复的?她的娘亲还需在疼痛疲惫中沉浮。乐竹漪用了好大的定力,咬牙缓过最艰难的疼痛,任由一边的师姐为自己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苍白脸色的乐竹漪冲她牵出一个微笑,看向人群,没瞧见孩子,问道:“如、如何?”乐竹漪急着要确认孩子的情况,她担心小无忧会和自己幼时一样带有那种可怕的恶疾。 玉姨小心从别人手里抱过襁褓包裹起来的小家伙,伸手拉开襁褓的“领口”,看着怀中孩子胸口上深色的伞形印记,这才确认自己方才看到的。 义母抱着小家伙不说话,让竹漪心里升起几分忐忑,又问道:“义母?孩子、怎么样?” 由于太过疲惫,竹漪的声音很轻,玉姨哪里听得清?还是一边的女弟子心疼少宫主了,赶紧替她问道:“玉姨,少宫主问,孩子如何了?” 玉姨这才回过神来,回头抱着孩子走近,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喜悦表情:“很好~孩子很好!” 竹漪稍稍放下心来,还是忍不住问道:“她会不会,像我以前一样、会痛?” 玉姨一愣,当即摇头:“不会、绝不会。漪儿之前是因为秋璃怀着你的时候受了伤,一度生命都有危险,这才落下痼疾。如今漪儿平平安安生下无忧,她又怎么会像以前?” 乐竹漪彻底松了一口气,展颜笑道:“那、那就好。”目光不禁落到玉姨怀中的一小团上,襁褓把她裹得严实暖和,从竹漪的角度看不见一星半点,听着小家伙洪亮的哭声,乐竹漪不自觉想象出丁其羽见了孩子会是何种表情。 “不过~”玉姨话锋一转,瞧见她眼中的渴望,抱着孩子坐到旁边,放低了高度让竹漪能看到她,“是个像羽儿的小家伙呢。” “像小木匠?”乐竹漪疑惑一句,第一次与自己的孩子见了面。 只见小忧儿皮肤红红皱皱,眼睛还没能睁开,小拳头捏在嘴边,好像全身都在用力,要用最有力的哭声让全天下人都知晓自己出生了一样。还没长开的小模样看不出来很像谁,却让娘亲一眼就全然将她的长相印刻在了心里,乐竹漪心下一片柔软,伸手小心握住忧儿的小拳头,小家伙的力道边真真切切传过来,比在腹中之时蹬腿踢脚都还要直观真切,乐竹漪唇边的笑意愈甚:“义母说,她是像小木匠的?” “对,像羽儿的。”早在竹漪畅想小家伙未来模样的时候,玉姨就说了孩子有可能是像丁其羽那样的。 乐竹漪点头:“我看看?”一边说,一边伸手小心将忧儿的小襁褓拉开一点,露出胸口的皮肤。 一处小小的伞形印记赫然在目,因为忧儿身板还没长大,伞形印记和臭木匠胸口的比起来要小巧可爱不少。乐竹漪的指尖触上去,只觉又细嫩又温暖,随着小家伙哇哇的哭声,小胸口微微发颤,也将这份温度和活力沿着触及的指尖传给了娘亲,处处都是亲情纽带的温热感、和生命的勃勃生机,哪里有无常手中那把收魂之伞半点的阴冷气? 乐竹漪轻笑:“果然呢。”又问,“我记得义母说过,未晞的两个孩子都是这样吗?”丁其羽向来不在寄给竹漪的信里提及太多其他夫人呢。这个消息自然也是玉姨透露给竹漪的。 “嗯,没错。一对双胞胎孩儿,都是有伞的。”玉姨直接将其统称为了“有伞的”。 “哼,臭木匠还真是…”也不知竹漪是想说某人如何,只说了半句,又戛然止了,转而心疼道,“义母,无忧怎么一直哭?她是不舒服吗?” 玉姨摇头,轻轻拍拍怀里的小家伙:“没有呢,就是刚出生,小家伙还不适应,不习惯离开娘亲的保护呢。” 说得乐竹漪愈发心疼不舍,轻拍身侧:“那就让她过来躺着吧。” 果然,忧儿并不是不舒服或者饿了,回到娘亲身边之后,又由两人哄了哄,总算停止了她的哭泣大业。 乐竹漪脸上也稍稍恢复血色,看着身边乖乖躺好的小家伙,身体还有时浅时重的疼痛感和发自内心的疲惫,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直没让某人进山门来。臭木匠,真该让爹娘好好打一顿才是…虽这么想,更多的却是在经历煎熬疼痛过后和心上人撒撒娇罢了… 思绪不自觉飘远,沿着心中的情丝飞到了那人身上,乐竹漪想起什么,启唇问:“忧儿有多重?” 玉姨正沉迷欣赏小家伙的可爱模样,慢了好几拍才回答:“有快七斤呢!”又抬头补充道,“是个胖娃娃~抱在手里很实在。”机关秤是派人从机缘阁买的,乐竹漪猜到小木匠未来一定会问。是以想为她留住一点小家伙初生时的珍贵信息呢。 “好结实的小家伙…难怪那么有劲儿,可把我累坏了…”乐竹漪说着,又一点没有责怪的意味,小身板就是要越结实越好呢。 屋外焦急等待的几人,听屋内哭声都停歇了,怎么还不见她们心心念念的无忧出来呀?! 两位小师妹对视一眼,乐梦淳给乐梦澜使眼色:“要不,咱们问问吧?” “问问师父?”乐梦澜也回以挤眉弄眼。 两人齐齐看向乐宫主…乐宫主也端不住架子了,直直向门口走去准备问询,谁知刚到门口,门就哗啦打开。 收拾妥当的女弟子正好从里面出来,一看门口是脸上写满期待的宫主,赶紧低下头行礼:“宫主!” -- 第960页 乐宫主点头:“漪儿和无忧如何了?”言语间藏着急切。 女弟子笑答:“母女平安。” 师姐平安,乐梦淳彻底放心,像是发现了惊喜,转头对姐姐兴奋道:“是女儿!是女儿!” 乐梦澜瞥了她一眼:“你傻呀,师姐和小羽的孩子,当然是女儿!”又凑过去小声说,“具体要看像谁的女儿,这才是关键呢~”说罢还偷笑一下。 这边女弟子也让出了门口的位置:“宫主您请。” 乐竹漪被脚步声吸引,一看是母亲来了,立刻出声唤道:“娘。” 乐宫主自然能听出她的疲惫,院中听到的那一声声痛吟挥之不去,乐宫主心疼问道:“漪儿,身体如何?” 乐竹漪见娘亲表情凝重,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娘,我没事呢~”又看看自己身边的小家伙,“您快过来瞧瞧无忧。” 玉姨也附和:“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漪儿和无忧都很好呢,秋璃快来看看。” 乐宫主舒展眉头走过来,也不禁向玉姨确认:“灵玉,孩子不会落下什么痼疾吧?” 母女俩真是一个样~玉姨如实答道:“没有问题,孩子很健康呢。” 乐宫主的喜悦终于到达眼底。玉姨又主动替乐宫主介绍道:“忧儿是随了羽儿,像她。” 不论像谁,这都是漪儿的孩子,乐宫主并不在意,点点头,细细观瞧无忧的小模样:“嗯、嗯。好。”倒像是沉迷看无忧,根本没听玉姨说话呢。 门口,两位小师妹进退两难,师父自己就迈步进去了,也没说回头捎带一两句,陆陆续续出来的师姐、林姨更是忙碌手头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到她们两个。 ☆、第582章 遥赠玉佳音无忧曲(三) 搞得梦澜梦淳两个小姑娘进也不是、留也不是,在门口你推我我推你纠结半晌,还是乐梦淳抵不过心里的期待和激动,大着胆子敲门进屋,乐梦澜当然也不落人后,飞快跟了进去。 屋内三人目光一齐聚向这边,一下子把梦澜梦淳定住,乖巧见礼:“师尊、玉姨,师姐~”长辈在此,她们都不敢造次呢。 “秋璃平日真是对这几个孩子太严厉了。”玉姨冲梦澜梦淳招了招手,慈爱笑道,“想看就快过来嘛,站在那里做什么呢?” 乐宫主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乐竹漪笑:“义母~师父虽然平时是严肃了一些,但也是为我们好呢。”对母亲的严格,体会最深的恐怕就是竹漪了。不过,有了无忧之后,她也更能理解母亲对自己的爱,严格严肃的母亲和慈祥可亲的义母,只是表达方式不同呢。 得了应允,两个小姑娘快步上前,一边还按捺住兴奋附和师姐:“嗯~师父严厉也是对我们好~”听得乐宫主欣慰极了,却不等她回应,梦澜梦淳就七嘴八舌问,“忧儿在干嘛呢?怎么都不哭了?” 玉姨答:“忧儿睡着了。”说着还十分大方的让出了一点位置。 梦澜梦淳凑过去,一下把床边挤得“人满为患”,终于见到期待已久的小家伙。 梦淳的第一句话却是:“啊、好丑哦!”刚刚出生的婴孩皮肤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哪里是梦淳师妹心目中想象出来的白白胖胖可爱模样呢? 乐梦淳脱口而出,也和玉姨怀里的小家伙一样皱起了眉眼,但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惊讶又后悔地看向床上的师姐,自己怎么能一下子把内心的小想法口无遮拦地说出来了?!那可是师姐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儿! 她身边的乐梦澜一巴掌呼噜到乐梦淳胳膊上,挤眉弄眼示意蠢蠢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又偷偷看了小忧儿一眼,心中却也和妹妹的想法一致。万分想不通师姐那么漂亮,小忧儿为什么长得丑丑的?师姐和师父一定很难过吧… 从前两个小姑娘哪里有机会见到刚出生的小娃娃?乐梦澜已经努力在脑子里思索要如何安慰师姐了呢。再一看床上的竹漪,却见她点点头,并没有生小师妹的气,反而笑道:“嗯,是丑丑的,像小木匠~”声音还有些虚浮,透出遮掩不住的疲惫。竹漪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襁褓中的那张小脸,话是这么说,眼里又没有一丝嫌弃失望的意味,反倒是满满的喜爱和笑意。 小羽虽然不及师姐漂亮,但长相绝对属于上乘,怎会…怎会…?不会是抱错了吧?如是想着,乐梦淳左右看了看找了找,没有找到其他的婴孩呀。不用说,铁定没抱错!床上丑丑的小家伙就是无忧,那“差错”究竟出在哪里呢? 瞬息之间,失落的小师妹就在心里想了一大堆,玉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纠正道:“哎呀~你们几个小丫头混说什么呢?忧儿才不丑。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皱巴巴红彤彤的,我早年在外游历,见过不少新生的婴孩,还从没见过眉眼如此精致可爱的小家伙,你看她的眼睛、鼻梁,哪里不好看?等过段时日长开了,忧儿保证是一等一的可爱孩儿!” 终于有人替无辜的小忧儿发声了呢。玉姨对小外孙的评价虽有主观上的宠爱加成,但也基本上是站在客观角度评判的。说罢,她再次把目光落回小外孙身上,怎么看都看不够,这么可爱的小忧儿竟被大家说“丑”了,玉姨心疼不已,再一看忧儿的小眉眼,就好像都委屈地皱了起来:“大家再这么说,咱们的小忧儿都要委屈了呢。” -- 第961页 “真的吗?!过些时日就会长开?”两个小师妹立刻凑到小忧儿身边仔细观瞧,果然是如此。小家伙皮肤皱皱的、有些泛红,看上去很柔嫩,不同于大人的皮肤,也让人乍一看来容易觉得她丑丑的。但仔细一看,无忧的小鼻子小嘴儿却都生得十分精致的。 玉姨毫不犹豫地肯定:“当然啦。” 旁边正一脸宠溺看着床上小家伙的乐宫主稍稍分神,也给出肯定答案:“嗯,漪儿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新生婴儿如何如何的讨论,在场几人中真正最有发言权的,只有乐宫主呢。乐宫主脑海里浮现出竹漪出生时的小模样,都是她的心头肉,很难评判到底是谁更可爱呢。乐宫主头也没抬一下,目光实在是舍不得离开小外孙呀。 两个小师妹对视一眼,眼中都爆发出惊喜的神采,乐梦淳还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大大松了一口气,又转头赶紧向小忧儿认错:“对不起忧儿,你很可爱很乖,我刚刚是看花眼了,可不要委屈、不要生我的气哦~” 竹漪本就不觉得自家宝贝丑,方才那么说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见小师妹冲忧儿道歉,心下好笑,印刻在脑海的模样和身边的小模样重合,轻笑道:“那过些时日是不是就会更像我了?不能只像小木匠~”要不是忧儿的实例摆在眼前,竹漪很难想象自己也是从这般大小一点点长大的呢。 玉姨没见过漪儿小时候是什么模样呢,倒是对影儿、凯风自南更为熟悉,个个都是可爱的小家伙呀:“像谁都好,都好看!” 小师妹也附和:“对嘛对嘛,玉姨说得对,不论像师姐还是像小羽,那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乐竹漪笑笑没说话,心里起了一点有趣的“胜负欲”,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小忧儿,可不能只像臭木匠呢~只不过后来,发现小家伙举手投足都成了小木匠的“翻版”之时,竹漪心里的幸福反倒多于“吃醋”了呢。 傍晚,待到竹漪搬回了自己的房间休养,等了好几个时辰的辰师父和怀师父才终于有机会见小家伙。听说无忧是像“羽儿”的,辰师父嘴巴都撇到了下巴,被怀师父好一阵笑。辰师父倒不是觉得像丁其羽有什么不好,而是一想到某人占尽好处、却还在不知道哪里逍遥自在,辰师父的拳头就发痒。 只不过这样的不开心在真正见到小家伙那一刻就全然消散了。 辰师父嘴角不自觉扬到了耳朵边,一边笑,一边竟然热泪盈眶!一切都要感谢上苍垂怜,让他还有机会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辰师父吸吸鼻子:“像漪儿、像漪儿~”不管目前看不看得出来,辰师父就是要强调像女儿,嘴上也不能让臭徒儿占了好处。 身边的怀师父已经顾不上说话了,就瞧着熟睡的小外孙傻笑。两位师父都是没有经历过这样温情场面的,挤在小床边讨论,和梦澜梦淳的好奇模样没有本质区别。辰师父提出想抱抱孩子,怀师父也跟着附和,经验不多、胆子倒不小。却被乐宫主和玉姨齐声拒绝,如此脆弱的小家伙,当然不放心让他们抱了。 几人在绛霜殿围绕新生的无忧话题不断,此刻…丁其羽确实是昨日就离开承州城进了山,奈何江南七十二峰绵延数里,并不是一进山就能找到丹暝山的。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见天色不早,夜间行山路极其危险,便在距离丹暝山最近的小村镇落了脚。 明明还是初夏,丁其羽闷在屋内却站也不是、坐也坐不住,不知为何,从早上开始就心绪不宁。 来丹暝山这么多次,小村镇外面的风景早就熟记于心、她一心只想见竹漪,根本提不起出门散心的兴致。丁其羽坐在桌前紧紧皱着眉头,憋闷半晌叹出一声:“哎!”心里生出一些胡思乱想,提着一个小马扎在院子里坐下,欣赏夕阳在山外的最后一丝余晖,企图稍稍压制心中的不平静。 主人家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家,一推门就见丁其羽撑着脸发呆的身影,好奇问道:“公子,怎的不好生休息?”村子里就这么一间小客栈,说是客栈,倒不如说主人把自家的院子让了几间小屋子出来,偶尔赚一笔小外快。丁其羽来了这么多次,每次都借宿于此,一来二去,主人家和丁其羽都熟识了。 丁其羽回头,冲主人家牵了牵嘴角:“老丈好,我感觉有点心绪不宁。”丁其羽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又给出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天气热起来了。” 主人家瞧瞧天空,笑了起来:“呵呵,年轻人就是火气旺。”不热嘛。 小村镇的村民虽不知道千离宫具体在何处,但时常能见到千离宫女弟子出入山间,村镇一直受到千离宫的庇护和帮助,当然知晓这样一个神秘门派的存在。丁其羽能进到如此深山之间,必是去寻那神秘门派的。 “那…那可能是我赶路赶得急、疲惫导致的。” 主人家没有顺着她明显的借口说下去,只道:“想来应该是好事呢。”笑眯眯地抱着柴禾,“公子的心上人说不准就愿意见您了。” ☆、第583章 遥赠玉佳音无忧曲(四) 主人家没有多问丁其羽来往深山的原因,却能猜到十之八九。毕竟那个门派里只有女子,总不能是要去拜师学艺的吧?多半呐,就是喜欢上了里面的姑娘,一心追求心上人、又三番两次求而不得咯。 当然,丁其羽从来没有否认过老丈的猜测,不自觉叹了一口气:“哎~”思念愈发深重,与主人家道一句谢,又自语道,“但愿吧。” -- 第962页 主人家忙活去了,院子里又恢复宁静,丁其羽转念一想,现在天下海晏河清,一家人和美健康,千离宫早就清理了宿敌、正欣欣向荣发展,能有什么问题?一定是天气原因。如此说服自己,丁其羽舒展眉毛,把自己心绪浮动归咎于天气的潮湿闷热。回到屋内脱了外衫,只留下一件清凉的中衣,将房中窗户大开,待在床上继续发呆,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 翌日天还没亮,丁其羽就出发,到得山内,独自快马加鞭直到下午,才赶到千离宫山门。 从掩饰极好的机关山口进去,还未到山门,就觉今日的千离宫与平时不同! 牵着马加快脚步,到山门前一瞧,丁其羽睁大了眼睛。 只见山门内山道两旁的丹暝树上都挂着大红灯笼,灯笼在大白天、晴空下也燃着暖红烛火。随着蜿蜒的山路一直绵延向上,望不到尽头,丹暝花的红色和暖光融融的灯笼交相辉映,可谓张灯结彩、极尽喜庆。 红烛在大乾可不算便宜物件,宫里突然摆开如此奢华喜庆的阵势,丁其羽一时间没忍住好奇,还没到近前就远远大声问道:“几位师姐!千离宫内,是有什么喜事吗?”连招呼都忘了打。 一个女弟子看清来人是丁其羽,眼中闪烁出激动和兴奋,毕竟某人可是小主角儿的爹爹呢!“是、是少——”一高兴就差点说漏了嘴。 幸而被身边另一位师姐及时打断,抢话答:“昨日有一位师姐顺利生下一个可爱的婴孩,宫主非常高兴,宫内上下都要庆贺一番呢。” 被打断的女弟子无奈看了一眼丁其羽,少宫主还没准许她们泄密呢,两人暂时还要继续忍受相思之苦了…不过,忧儿出生之后,很快便会出现转机了吧? 丁其羽扬起眉毛,惊讶道:“一位师姐生了孩子?!”想必这样的事情不多见,千离宫里除了两位居住在秋极殿内的老前辈外,都是女弟子,自己这样的特殊体质更是天下难得一见,怎会有人怀孕生子? 短短几息之间,丁其羽竟是想象出了负心人背信弃义的故事、采花贼恶贯满盈的故事… 丁其羽一时间没藏住表情,震惊都写在了脸上,一看便知她的思绪是飞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一位顽皮的师姐皱着眉头玩笑道:“没错,有一个负心人!伤了那位师姐的心,还留下一个孩子,让她独自承担。”另几个女弟子一听,脸上都有了笑意。 “啊…”丁其羽全然不知女弟子口中的“负心人”正是自己这个花心大萝卜,还对那位饱受艰辛、独自生下孩子的师姐产生了同情。只不过陌生人之事她不好随意插嘴,看千离宫张灯结彩欢庆喜事的现状,那位师姐至少是很喜欢自己辛苦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呢。 丁其羽转了话锋:“不过,孩子有千离宫这么多姐妹的保护和爱护,以后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大成人、孝顺娘亲的。是喜事,是喜事!” 师姐们也不逗她了:“当然是喜事,师姐和那个小家伙,都会幸福的~” 丁其羽看了看自己的马:“有这等喜事,我却没带礼物,真是失礼了。”虽然有多备的一两个伴手礼,但是给师姐们带的小伴手礼,作为孩子出生的贺礼来送的话,并不合适呢。 众人一听,有人立刻灵机一动,上下打量丁其羽一遍,站出来指指丁其羽身侧道:“我瞅着丁公子腰间的玉佩,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少宫主辛辛苦苦生了孩子,没得到心上人的半句温言软语,若是能拿到丁公子随身信物,少宫主一定会很高兴的吧。更何况新生的孩子可是两人的亲生骨肉,于情于理,丁其羽都该给礼物呢。 她这么一说,几位女弟子立刻明白过来,眼中浮现好笑又期待的神色。 丁其羽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玉佩,用手托起来,为难道:“可是,玉佩上刻了我的名字,恐怕不妥?”倒不是丁其羽舍不得玉佩,而是刻了名字的随身之物送给陌生人,有些不大好吧?万一被竹漪知晓了,岂不是火里浇油雪上加霜吗? “这有什么?我们江湖中人不讲那些弯弯绕绕。”另一位女弟子摇摇头帮腔,又补充道,“当然,这若是丁公子心爱之物;我们也就不夺人所好了。”就看小家伙的爹爹舍不舍得咯。 丁其羽无奈,师姐妹都说到这个份上,只得将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那好,那、麻烦几位师姐代为转交,送给孩子的。”一边将玉佩双手奉上。专门强调送给孩子,就是怕一会儿传到竹漪耳朵里,避免她以为自己又干了拈花惹草的事儿呢。 女弟子小心接过丁其羽的玉佩,立刻就进山通报去了。 此时竹漪还在卧床休息,挺过了昨日最艰难的时刻,竹漪觉得自己恢复得很好,和以前执行任务受了伤没什么区别嘛。就想出去到处走走,谁知当即就被所有人拦下,闷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 玉姨和几个师姐妹睁大了眼睛随时“监督”,甚至乐宫主都亲自跑了数趟,坚决不让竹漪自己乱来。 小忧儿在一边睡着,有娘亲熟悉温暖的气息包裹,小家伙睡得很香,小小的身板蜷缩在襁褓里,看起来可爱极了。乐梦淳撑着脸观察小无忧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今日的小忧儿的确比昨天要可爱好多呢,看来玉姨果然没有欺骗人呀。 梦澜梦淳早早练好功、完成了必要的课业,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泡在了师姐这里,是什么稀奇乐趣都吸引不了她们了。三人正压低了声音在屋内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山门外的女弟子赶来通报:“少宫主,丁公子又来啦。”一不小心就加了一个“又”字,听得两个小师妹齐齐笑出了声。 -- 第963页 床上酝酿出一些困意的竹漪一扫方才的迷蒙,听到某人的消息,乐竹漪一下就想到昨日在产床上的种种:“哼,现在知道来了…” “终于到了~”乐梦淳笑问:“师姐~这次要不要考虑考虑…让小羽进来呀?”如果小羽一来,发现师姐生了个小娃娃,不知道会怎么猜想、又会是是什么表情呢? 乐竹漪当即说道:“不见。” 乐梦淳失望:“啊~还是不见呐。”看不到小羽惊讶的表情了呢! 乐梦澜倒是很理解师姐的决定:“师姐刚进月子呢,哪里能见小羽。”师姐最是爱美,才辛苦生了孩子、状态不佳,更不可能见小羽了。只不过小羽的到来,即便是见不到面,师姐心里也会很高兴吧。乐梦澜小心观察师姐的表情,高深莫测道:“小羽来得又是时候,又不是时候呢~” “嗯?”乐梦淳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通报的女弟子又道:“少宫主,丁公子有一物相赠。” 小淳一愣,赶紧跑到门口把传话的弟子迎进来:“李师姐快拿来快拿来!” 女弟子进屋,将丁其羽的玉佩递给床上的少宫主。 “臭木匠给的?”乐竹漪疑惑,伸手接过玉佩,在手里翻看一二,玉质通透、光泽饱满,正面雕着一片飞羽,背面则是一个“羽”字。乐竹漪以前也见过,就是丁其羽有时会佩戴的随身之物,乐竹漪问:“这是她的随身之物,怎么会随便送出来?”果真如丁其羽猜想的那样,竹漪心下起了诧异,随身之物臭木匠也敢送给陌生人? “是呢,她说要送给孩子。”说罢,女弟子就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说得两个小师妹笑弯了腰,差点把无辜睡觉的小忧儿都给吵醒了。 “原来是你们诓骗来的。”乐竹漪嘴边也浮出笑意,“不算是她主动送的。” “哪里是诓骗~”女弟子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正确的事儿,“少宫主,无忧可是她的孩儿,既然来都来了,不留下点礼物怎么成?” 乐梦澜附和:“对呀师姐,小羽该送!咱们小忧儿该收~” “那好吧。劳烦李师姐替我回复她,就说礼物收到了,谢谢。” 乐竹漪替忧儿收下玉佩,乐梦淳抓住空当开口:“所以…师姐…”有些想帮丁其羽说说情的意思。 乐竹漪再一看,就连送玉的女弟子也停住脚步、脸上浮现期待的神色,看来又像某人初上丹暝山时那样,山门守卫的师姐妹都全部被臭木匠“收买”了呢。 乐竹漪没有回应梦淳,只对女弟子笑说:“多谢师妹跑这一趟了,麻烦告诉小木匠,不见。”待到女弟子离开,才拍拍梦淳的手,“还不是时候…”话里藏了些许无奈,既是安慰梦淳,也在说服自己。 ☆、第584章 年光转枫谷觅竹影(上) 山门,女弟子自然还是带回了和之前无数次相同的答案,也是丁其羽意料之中的答案。 相逢的时机…还未到…也罢,至少知道昨日的心绪不宁,不是竹漪出了什么危险就好…丁其羽调整好心态,就要告辞离开,一点也不在意赠玉的结果。 她不在意赠玉的事情,不代表女弟子忘记,知道内情的女弟子觉得这才是头等大事呢:“不过,少宫主看到你为那位师姐送的贺礼,很高兴呢。” 丁其羽心中一惊,竹漪怎么这么快就知晓了?一时间竞是分不清女弟子说的“很高兴”是真的高兴还是吃醋的高兴,丁其羽小心翼翼问道:“竹漪、竹漪她真的高兴?” “当然了~”女弟子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对丁其羽道,“少宫主虽然不愿意见你,但每次听到你来,还是很开心的。所以丁公子一定要常来…” 丁其羽听罢,分不清这到底是安慰还是如实阐述,却仿佛从女弟子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深意,她愣愣往山门内望了一眼,就好像直接看到了心上人同样思念着自己的模样一般。 即便只是旁人随口的一句安慰,还是让丁其羽心里升起无限欣喜:“好!一定!我肯定常来!”直到,把她接回家的那天! …… 就这样,一年的光景匆匆溜走,飞羽园即将落成,一家人搬家计划在即。 来自丹暝山的闭门羹也成了丁其羽最常吃的“家常便饭”。吃的次数够多,心情便也淡定许多。到后来,哪怕能离她近一点,能从山门往里望一望瞧一瞧,丁其羽也十分满足。 一年来,丁其羽来往千离宫数不清多少次,也从旁观者的角度见证了千离宫的变化,几个主要分舵的运作模式有了巨大调整。越来越多的千离宫弟子走出宫门,闯事业也好,行侠仗义也好,好隐者依旧隐于山水,入世者也有了更多的机会,背后又有着千离宫作为她们永远的港湾,千离宫弟子的人生越来越丰富、未来…也越来越多彩了。 丁其羽每每见到熟悉的红衣,都忍不住上前与千离宫弟子交流一两句,即便是陌生的师姐妹,丁其羽也想从她们口中听到一点关于枫谷竹影的故事。 丁其羽将收集起来的故事在脑海里整理成一条线,织入相思,绵延千里、穿越山水,维系于那一抹红衣倩影的心头。丁其羽明白,竹漪有着自己的使命、责任和理想,不到时机,她便没办法与自己想见… 可是丁其羽也有自己的坚持,即便闭门羹喝成了家常便饭,她也依旧甘之如饴,从未有放弃的意思…… -- 第964页 季夏六月,又来领闭门羹喝的丁其羽和往常一样打开机关山道走进千离宫,出人意料的是,山门处,竟然并无守卫的女弟子… 这是为何?丁其羽有些发愣,往山道内望去,夹道的丹暝树花开正艳,在阳光下赤红如火,微凉的暮夏之风拂过,惹得树影婆娑,山道空无一人,只有鸟叫蝉鸣时响于深林之中… 丁其羽来往的频率和时间已稳定下来,照理说,里面的人儿不可能不知晓自己该是今日来山门。小澜小淳的信里也并未提及任何异常…莫非、莫非…?丁其羽心中有一点期盼破土发芽,既然没人阻拦,她便大着胆子牵马迈步走了进去。 树影间一人笑了笑:“来啦。”对怀里的小小人儿宠溺道,“走咯,咱们去玩好玩的~” 而另一边山石之上,红衣弟子用离火鞭一指山道,转身回禀道:“宫主,她来了。” 被弟子唤做宫主的女子,已不再是那个白发风华的宫主了。她一袭红衣,眉心如火,负手立于石崖边。即使隐于丹暝斑驳树影之下,也掩藏不住她明媚动人的面容身姿。她的目光锁在走入山道的那个身影之上,朱唇轻扬:“小木匠…终于来了。” 山道上,丁其羽行了好一段都没有遇见一个人,心里的期待也愈发膨胀,她脚步加快,很快就来到一处稍微开阔的山间盆地,想来是不会有人再拦她了! 正准备上马奔入山中,就听前方林间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丁其羽皱眉一看,只见远处山阴林间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向这边行进。 丁其羽止住动作,表情严肃等到那庞然大物驶出阴影再一看,竟是两架并驾而驱的纵横千胜!这样的攻城机巧在天下太平、马放南山之后哪里还找得到?怎会出现在千离宫? 不过,丁其羽定睛凝眸,又发现这两架机关与自己的纵横千胜不尽相同。最直观的便是其上的尖锐武器都被拆掉了,除此之外、很多细节进行了修改,身形大小也有缩减,且两架机巧通过稳固的结构相连,合二为一。 丁其羽不明所以,还来不及细思怎么回事,就听见咔哒咔哒的旋转声,紧接着,机巧里突然传来一个小家伙兴奋的欢呼笑声,声音听起来年纪很小,伴随着机巧运作的声响,只见两架机巧背部纵向直立起来,边缘稳稳不动成为基座,很快竟成了一个站立起来的——高大机关人。 丁其羽来不及疑惑孩子的声音从何而来,只是目瞪口呆,要是放到从前的时代,这就是机巧版的“变形金刚”啊! 其中又有一男声响起:“呵呵,羽儿,好久不见。”声音不算大,但在安静到只有虫鸣鸟叫的山林间,能听得十分清晰。 丁其羽一听声音,惊喜喊道:“怀师父!”千离宫内能造出如此精妙机关的人,除了怀师父,还能有谁呢?大机巧肩部的位置,开了一处观察窗,怀师父定然就是在那里操控机关了! 以为怀师父是来迎接自己的,丁其羽说着就兴奋地想往前去与师父见面。 另一个叽里咕噜的好奇声音传来,又是那个小家伙的糯糯言语。 怀师父低头:“忧儿别急,马上就给你瞧瞧~” 师父来迎接自己,顺便带了个孩子?丁其羽能望见怀师父怀里抱着一个很小的小家伙,一张小脸将将露出观察窗,以丁其羽距离,根本看不清长相。 怀师父继续扬声对丁其羽道:“羽儿啊,为师在你纵横千胜的基础上新做出来了一个小玩意。今日,你就帮师父瞧瞧它有什么弱点…也让为师看看这些天,你有没有荒废学业。” “啊?!”丁其羽的惊讶脱口而出,这么大、这么复杂的机巧竟被怀师父称作“小玩意”,师父的机巧之术难道在近日大成了吗?换做自己的话,虽然也能做出来,但怎么说都需要耗费一些时间的。 丁其羽如是猜测,殊不知怀师父近日尽享天伦之乐,做机巧的最终目的就是给小家伙玩闹的,再复杂再庞大耗时再多,怀师父心里都乐意。专门给小孩子玩的东西,那可不就是“小玩意”嘛。 可是,到底要如何看?丁其羽还沉浸在一头雾水之中:“师父您——” 话还没说完,就被怀师父打断:“顺便一说,走得越近,它可就越危险哦。”说罢,怀师父扳动机柄,高大的机关人挥拳就向丁其羽砸去。 丁其羽大惊,飞快闪避开来,拳头哐当砸在地上,丁其羽都能感受到来自脚底的震动。怀师父居然来真的?!若不是机巧大拳头上包了一层厚厚的软垫,山道估计已经被砸出一个大坑了! 幸好每次来丹暝山都是一套“装备”齐活了,为了保持形象和活力,丁其羽也进行日常的强身健体,不然,这一下虽然不至于受重伤,却已经被锤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怀师父怀里那个小家伙发出咯咯咯的兴奋笑声,在幽静的山谷里清脆玲珑,实在是纯真可爱至极,恐怕能治愈一切的不开心吧。 奈何丁其羽根本没工夫欣赏什么笑声,高大机关人砸下来的拳头立刻化拳为掌向她招呼过来。 这一下丁其羽躲得十分勉强,也激起了小家伙更欢乐的笑声,搞得某人好不狼狈。 丁其羽彻底明白,原来山门撤了守卫,却是派了这么大一个机关人来拦住自己么?拦路的怀师父和他带来的机关人恐怕是自己进入千离宫的特殊考验吧! -- 第965页 丁其羽燃起斗志,考验来了、便也真真证明自己有机会见到心中所想之人了!面对这么大的机关人,丁其羽那点浅薄的个人武艺根本不可能与之对抗,唯一的破局之法便如怀师父所言,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机关人的破绽才是! 此时,机关人里面的小家伙跃跃欲试,仰头看看外公,身体往前探、小手就想摸工作台,嘴里哼哼出声。 怀师父问:“忧儿也想玩?” 无忧使劲点头:“嗯嗯!玩~” 怀师父当然很迁就小家伙:“本就是给忧儿玩的,你试试。” 小家伙眉开眼笑,立刻选中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机柄,迫不及待搭上小手去,小家伙聪明极了,知道那应该是往前推的,谁知费尽吃奶的劲儿也推不动,还不放弃,加上另一只小手一起,以她那点力道,根本不足以撼动机柄。 ☆、第585章 年光转枫谷觅竹影(中) 看得怀师父心里柔软,伸手帮她搭了把力。一推出、机巧果然跟着动了,无忧惊喜万分,这是自己推的呢!又兴奋地笑出了声。 机关外的丁其羽顾不得与那小家伙如何,如何找到破绽?唯有机关人动起来,丁其羽才能想明白它的运作规律,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胆直面机关人打来的招式。想来怀师父也舍不得把自己打坏了! 一时间,机巧的轰隆和大木拳头挥舞带起的风声、锤地砸出的巨响把整个山谷震得“热闹非凡”。 与如此庞然大物对抗,拆招躲招哪里是与普通人打斗那般?运动程度远远超出丁其羽的想象,来来回回躲了十几下,把丁其羽累得气喘吁吁,目光不断落在机关人身上各处,终于是大致明白了机关人体内机括的运作机制。 对于这种大型机巧,最薄弱的地方一般在传力的衔接处!丁其羽大脑飞转,一边躲闪机关人的攻击,捉住空当抬手往衔接处射出一记飞箭作为试探,谁知力道不小的飞箭虽然不偏不移中了目标,却像是撞上了一块铁板,铛地一声弹落在地,衔接处——毫发无伤。 观察窗内的怀师父笑道:“呵呵,羽儿能想到的,为师也想到了呢。”言语颇为自得,那是一种对机巧的狂热。 作为机巧大师,炎槐客即便只是给自家小外孙做个玩耍的“小玩意”,态度依旧一丝不苟。大机关人从设计到制成,怀师父都倾注了许多心血,该考虑到的都考虑周全了,自认为已经没有任何破绽之后,才拿出来给忧儿玩呢。 丁其羽娶了好几位夫人,遇到过的考验也不算少了,这却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硬核”地考验她的机巧之术。 怀师父当然是全天下最有资格考察丁其羽机巧之术的人。不论为了考验背后的竹漪,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机巧之术,丁其羽都不容许自己失败。 一击不成,怀师父见徒儿累得够呛,让机关人的攻势暂歇,笑问:“羽儿要放弃么?” 丁其羽一手撑着膝盖,毫不犹豫,倔强地摆摆手:“不、不放弃!”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竹漪,她怎能轻言放弃?! 上面那个小家伙则是咯咯咯地笑到停不下来了,幼龄孩童稚嫩可爱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 听得丁其羽又无奈又好笑,逮着攻势停歇的空当,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观察窗里的那张小脸儿,喘着气笑骂:“哪里来的小兔崽子?居然看我吃瘪还笑得这么开心!”大脑却还在一刻不停思索破居之法。 山石林间“看戏”的红衣女子本来还因为某人坚定说的那句“绝不放弃”而有些感动呢,听到后一句,她笑哼一声:“竟然敢说忧儿是小兔崽子?”对侧首弟子道,“弓来。” 弟子立刻递上良弓和羽箭,红衣女子伸手接过,搭弓引弦、看准目标,唇角是明媚的笑意:“那便…吓吓你这只兔子——” 只听见嗖的一声锐利响声破空而来,丁其羽哪里来得及闪避,幸而这一箭意在“吓唬兔子”,本就故意偏出了一个小小的角度,将将贴着丁其羽的面门划过,铛——地扎进地上,威慑力十足,却并没有真正伤人。 丁其羽一阵后怕,心跳咚咚直响。竟然还有暗箭?寻着箭来的方向看去,又根本没找到人影。这一箭分明是针对自己那句“小兔崽子”的警示。 哟,机关人里的小家伙来头不小,难道说也说不得一句? 怀师父宠溺地揉揉怀中小家伙戴着帽子的脑袋,忧儿却是头也没抬,兴致勃勃盯着机括抬,还想玩呢,继续在小脑瓜里思索着下一步要按哪个机括才最好玩呢? 怀师父笑问:“她说你是小兔崽子呢,咱们是不是要给她试试更厉害的?”说罢,也不再给某人喘息的机会,便继续拉起忧儿的小手,和她一起扳动这个、按按那个。 停顿的高大机关人攻势猛然变陡,只见它腹上两扇木栅忽然弹开,伸出一排黑洞洞的圆口,丁其羽咽了咽唾沫,然后—— 刷拉拉的“箭雨”落下,丁其羽根本来不及闪躲,一眨眼间就中了“好几箭”,疼痛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尖锐,丁其羽这才看清,射来的哪里是羽箭,而是一颗颗又黑又软的小泥球,打到身上就立刻炸开,只会把人衣裳弄得脏兮兮的,倒是造不成什么伤害。 机关人不停挥动的拳头和哗啦落下的泥雨逼得丁其羽在地上林间到处翻滚打转,只短短几刻,全身上下就沾满泥灰,本来穿得精神又干净的人彻底滚成了“泥人儿”。 -- 第966页 所幸正是因为机关人攻势愈强,也让丁其羽彻彻底底摸清楚了它的构造,狼狈的丁其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大着胆子朗声道:“这、这下,羽儿想到的,怀师父定然没想到过。” 话音一落,丁其羽用尽全部的潜能几步躲过机关人的拳头,飞快近到它的基座边,找准一处不起眼的位置,扣动自己手腕上的机括竭力放大了机关骨架的拳劲,伸手捉住一根铁连杆用出吃奶的力气往反方向一掰——只听见咔喳一声,铁连杆顿时错了位,与接头的位置错开来,脱落下两个小小的连接环,便无力地耷拉在了一边。 随后,机关人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基座处空有机关转动的巨大声响,机关人的手、头、箭筒却无论如何也动不起来了。 怀师父睁大眼睛,那个位置、为什么会?!怀师父早有预估,其他的部位即便是受到伤害损坏,也不至于让机巧人直接瘫痪或是崩溃,否则他也不敢让最疼爱的小孙儿和自己一起坐进这个机关人了。怀师父万万没想到徒弟真能破局呢,考验本是以替女儿教训某人为主要目的的…… 基座边的丁其羽松了一口气,直直坐到了地上休息,看着耷拉在一边的铁连杆,她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可是丁其羽上月在研究能日行千里的机巧时,实验得出的新结论呢! 这么大的机关人要运作起来,必然是需要用到之前丁其羽同怀师父一起研究出来的那套“焕石供能系统”的,而之前那套供能系统在传动上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弱点,丁其羽和怀师父最初设计时并未察觉。 这样的弱点对不过分讲求强度和可靠性的应用型机巧来说无伤大雅,但对于丁其羽未来要做出来的“载具”来说却不容忽视。同样…这也是高大机巧人的致命弱点。 是以,在这一点上,丁其羽有自信一击破局。 看到机关人不动了,忧儿却没有着急大哭,反倒是扬起小手喝彩一般,纯真的欢乐情绪到达了顶点。显然,她懵懵懂懂的小脑瓜能理解外公与下面那个人的“赌局”和游戏呢。 怀师父怔愣片刻,大概有了些猜测,随后也笑了起来:“不愧是我的徒儿。许久不见,机巧技艺更上一层楼了!”自己的徒儿能有机巧之大成,怀师父心下当然是欣慰高兴的。 丁其羽揉着拳头,长舒一口气:“呼…是、是师父教导有方。天下第一机巧大师的徒儿,当然不能丢了师父的脸!其羽虽、虽没有追随师父左右,却时时不敢懈怠呢。” 一席话说得妙极,听得怀师父开怀大笑,欣慰道:“哈哈、很好!晚些,为师再细细问你。”徒儿到底是如何破局的,他还没能想得很明白呢,对机巧痴狂一生的怀师父又怎能不细问?只是当下还不是时候,怀师父抱起小家伙,对丁其羽道,“你且先进山吧。”并没有下去与丁其羽相见的意思。 看来…还有考验?丁其羽本想再问,却见一大一小两人都消失在观测窗中,隐约听见怀师父一心顾着哄那个小家伙,根本没有心思再搭理自己。丁其羽只能暂且搁下对那个小家伙的好奇,收拾好心情,低头到处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尘,只留下几处拍不掉的泥巴印记,虽然没了刚进山门时的仪表堂堂,自少也不能失了礼数。 丁其羽再回头看了一眼不动的机关人,干脆把自己的马拴在了路边的树上,独自继续沿着山道前进。 一路走,一路猜测接下来可能遇到的“考验”,怀师父来了,玉姨和乐宫主岳母大人应该不会出面,那接下来,岂不是…… 刚得出一个小小的猜测,就觉得四周氛围不对,安静得出奇,连鸟叫蝉鸣都消失了。丁其羽脚步顿住、抬头一看。 就见好久不见的辰师父抱着一把长长的宝剑,一身劲装,面无表情站在前方山道正中,分明一看就是已经做好了要“活动活动”的准备。山道本就是从低向高处延伸,居高临下的地势也助长了辰师父的气势,他的衣袂在微风下拂动,竟给人一种“一剑能当百万师”的威风气场,让周围的鸟与蝉都吓得“闭上了嘴”。 果然是辰师父呢…对上辰师父凌厉严肃的目光,丁其羽稍稍走近,心里打鼓:“辰、辰师父。” 辰师父哼笑:“哼,你还真敢来呢。” 思及自己来此的原因,丁其羽像是鼓足了劲,挺了挺起腰背:“当然敢,必须来。我一定…要见到她…”语气也淡定了许多,不就是挨顿打么…只要能见到竹漪,值得! “哼,见到她?先看你挺不挺得过再说吧!”辰师父紧紧握剑,“这顿揍,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第586章 年光转枫谷觅竹影(下) 丁其羽摸摸自己身上的软甲,今日它终于可以派上用场,自己先斩后奏和竹漪在一起,又让她一人回来面对一切,更不用提花心混蛋的问题,桩桩件件、着实该打… 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气,放下手,又往前走了两步,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十分冷静地说道:“来吧辰师父,我准备好了,随你怎么揍!” 辰师父见她不做任何格挡、就这样从容不迫看淡生死走过来的架势,皱起眉头:“拿起你的剑,你的无常剑法,就是这么学的吗?!”声如洪钟,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气,“到现在了,还只会挨打?!还是说…你以为我舍不得打你?!”话音一落,辰师父怀中银光闪烁出来,只听蹭的一声锐响、宝剑出鞘,剑锋指向丁其羽。 -- 第967页 辰师父说得非常严厉,却让丁其羽想起在书院里跟师父学习剑法的时光,一晃眼又过去多久了…辰师父还是那样的急脾气,竹漪的脾气就有些像他… 丁其羽眼眶莫名有些发热,摇摇头道:“无常剑法学来…不是来对付师父的。是用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的。” 辰师父听了,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愈发厉声道:“让你取剑,废话少说!” 丁其羽看着辰师父的眼睛,叹息一声,弯腰不紧不慢解下无常剑,伸为长剑横于胸前:“那、好。其羽的剑法,就再请师父指教一回。” 丁其羽诚意满满的模样让辰师父心里出现一丝裂痕,然而一想到女儿受的委屈受的苦,他又气不打一出来,徒弟也好、女婿也罢,今日是定然要打的!丁其羽轻描代谢无所畏惧的模样让辰师父咬牙切齿:“指教?看我不打得你只知道叫唤!”说罢也不与某人费口舌,提剑就起了攻势。 丁其羽无奈,什么叫只能叫唤…但见师父的剑已然袭来,丁其羽只得打起精神应对。辰师父的剑法放眼整个江湖都鲜有敌手,攻势来得太快,精力在机关人那里就被耗去大半的丁其羽还没来得及格挡,一剑啪地就拍到了手臂上,震得丁其羽手里的无常剑差点直接脱手,好不容易死死捏住了无常剑,师父已经覆手又是一剑重重拍到了丁其羽的腿上。 丁其羽的武功本就不是辰师父的对手,她那点“变化莫测”的无常剑法所有的变招都是辰师父教她的,是招招变化都在辰师父掌控之内,即便认真应战也很难接住辰师父的剑。丁其羽偏又铁了心以乖乖挨打为目的、哪里敢真真与正在气头上的师父兼岳父大人比划?毫无悬念,攻势从一开始就完全压倒性地倾向了辰师父这边。丁其羽只是毫无求生欲、被动挨打的那个罢了。 辰师父也不让她挂彩,剑锋即将触及某人的时候就立刻偏作剑身,拍得丁其羽龇牙咧嘴。真的就像是回到了书院之上,师父给自己来了一场强度极大的“指教”。 丁其羽咬紧牙关,吃痛顶多闷哼一声,所幸没有被指教得“只知道叫唤”、勉强维护住了小木匠在千离宫的光辉形象。 丁其羽第一次知晓,原来放弃挣扎全靠条件反射地被动挨打也是一件体力活,辰师父心里的气越打越少,丁其羽则是越挨越不支。 “唔——”又是狠狠一剑拍在肩膀,丁其羽一步不稳,砰地摔倒在地,疼得她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辰师父的剑锋紧跟而来,直指地上的丁其羽,这才总算停歇了攻势,直直倒在地上的丁其羽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头上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滴落,后背已然汗湿了内外几层衣服,浑身上下像是快散架似的,骨头皮肉都在痛。恐怕有好些地方都被师父给拍青拍肿了… 无忧和丁其羽长得很像,此刻居高临下一看,丁其羽灰头土脸、可怜兮兮的模样让辰师父想起小外孙可爱的小脸,就好像方才每一下都打在了小外孙身上一样,辰师父顿时就心软了,握剑的手竟不忍再继续惩罚这个混蛋徒儿来… 正纠结间,就听山道上传来脚步声,辰师父深吸一口气,刷地收回长剑:“长进全无!”事实证明竹漪迟迟不见的冷策略着实有效果,不然此刻丁其羽面对的,恐怕就是辰师父和乐宫主真正意义上的剑鞭双打了,不在床上休养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床的。 师父嫌弃的话听得丁其羽直撇嘴,她整天忙着伺候老婆孩子,忙着管理机缘阁事务,忙着来找竹漪,有时间练武强身健体都不错了,怎么可能潜心修习剑法…不过这些借口只能在心里找找,此刻是“师父为刀俎自己为鱼肉”,面上她当然不敢直接顶撞师父,乖乖道:“师父说得是…其羽懈怠了剑法…实在不应该。”稍稍撑起身体,又因为太累太疼愣是没能起身,恨不得就地睡个三天三夜。 辰师父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面前人处处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反倒不好发脾气了:“哼。” 此刻丁其羽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转头就见两个面熟的师姐走过来,向正对丁其羽一脸不爽发脾气的辰师父行礼:“前辈。我们是来带丁公子进去的。” 进去?!真的可以进去?!坐实了猜测,丁其羽筋疲力尽的眼睛顿时闪烁出激动的光亮,下意识想爬起来询问,谁知一动弹,方才被拍得最惨的腰背就是一阵剧痛,差点发出一声惨叫,好不容易才憋住一口气、没有闹笑话,惨叫也卡在喉咙没说出来,脸都憋红了。 哼…这就心软了?辰师父看了丁其羽一眼,看得某人赶紧收起龇牙咧嘴的表情。 辰师父见她被揍得狼狈不堪、爬起来都成问题,身上大大小小的皮外伤想来也够喝一壶的了,花心混蛋徒儿算是得到了教训,心里的怒气也泄出去一半,没正面答话,只点点头,让出一步偏过头去不再看某人,算是默许。 女弟子忍住笑意,走上前来,看着地上的丁其羽,向她行礼:“丁公子。” 丁其羽缓过疼痛和气喘,努力缓慢而又不失风度地从地上起来,将将站好,冲女弟子点头,收起无常剑,再向师父恭敬道:“师父,那我先进去了。晚些,再来拜会,向您请罪…”仅仅是拱手这个动作,都让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忍住疼痛。 辰师父没搭理她,丁其羽知道师父不会那么容易消气,也不在意,收起无常剑:“二位师姐,烦请带路。”脚步明显有些吃力和虚浮。 -- 第968页 女弟子上下打量她:“你身体没问题吗?” 丁其羽摆摆手,脸上露出笑容,虽然难掩疲惫,却十分真切:“没事,我可以。咱们走吧!”言语甚至很急切,恨不得一口气飞奔到心爱之人面前似的。凭借心中的期待和思念,这点身体上的疼痛算得了什么! 女弟子也不再多问,带着丁其羽继续进山。两位女弟子默然带路,并不主动与她解释,丁其羽纠结片刻,小心翼翼地期待问道:“是、是要去见竹…去见少宫主吗?” 女弟子就是在等她问呢,一人摇摇头:“不是呢。” 丁其羽脚步一顿,皱眉:“那、那是见谁?” “是宫主有请。”女弟子语气平静抛出炸雷。 丁其羽一惊:“乐乐乐…乐宫主?!”舌头打结,居然,还有一关?! 说实话,竹漪背后的几位长辈里面,怀师父和玉姨性格都比较和蔼温柔,辰师父虽然脾气急,但丁其羽总归很了解他,辰师父即便是出手,也舍不得伤筋骨的。所谓未知就是最可怕的,丁其羽最害怕的,便是充满威压气场的乐宫主……隐藏大魔王就在这里了! 两旁的女弟子见丁其羽脸色一下变得僵硬,路也走不动了,差点笑出了声,一人好不容易端起严肃:“请吧~丁公子。” 丁其羽看她们笑得高深莫测,便知乐宫主的考验恐怕比辰师父怀师父都要来得“可怕”…… 什么艰难险阻都不可能阻碍要她和竹漪在一起的信念!丁其羽默默给自己打气,又重新迈起步子。 几人一路直接来到炎天殿,殿门外几排女弟子严正守卫,丁其羽抬头仰望炎天殿高大的门扉,又深吸一口气,才踏入殿中。 进了炎天殿,正殿上却空无一人,女弟子将她带到正殿后的一处偏殿,两位女弟子替丁其羽打开门扉:“乐宫主就在里面。” 丁其羽心情惴惴走入堂中,偏殿装潢也颇为大气,华丽又宽敞,丁其羽抬眼一瞧,一扇高而宽的屏风挡在正前,屏风后是更宽大的珠帘遮挡,再之后,才是殿中主位。屏风两侧站着千离宫几位地位不低的师姐,其中,涵师姐就居于首位。没有看见丁其羽心爱的姑娘,也不见小澜小淳的身影。 “里三层外三层”阻隔,又有这么多弟子在侧,丁其羽心中感慨一句,岳母大人的气势真大啊…紧张莫名就被这严肃的气氛加了一把火。 ☆、第587章 情丝暖山水再相逢(上) 丁其羽在堂中站定,与涵师姐点头致意,绷紧了身体,身上多处肌肉皮肤都在隐隐作痛,却因为紧张的心境被完全忽略。她向屏风珠帘后的人恭恭敬敬施礼:“其羽拜见师母…”选择了那个听起来更亲近的称呼。 “宫主让你免礼。” 就听屏风后传来一个女声,并不是乐宫主师母的声音,听语气应是她身边的某位弟子,想来是为了彰显威严气势专门安排的“发言人”吧。 堂上几位弟子表情严肃,恐怕只要再站进两步,就能发现她们眼里的笑意吧。 丁其羽没有多想,道谢一句,便小心问道:“请问师母亲自召见其羽,是…”开门见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呗。 那位“发言人”显然经验不足,低声向宫主确认,片刻之后,没有回答丁其羽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宫主今日亲自来见丁公子,是想问你三番两次来我千离宫,意欲何为?”语气有些严厉。 意、意欲何为…难道那么多碗闭门羹白吃了嘛?乐宫主师母连我是来做什么的都不知晓?丁其羽心中叫苦,在岳母大人的威压下,面上只得乖乖解释道:“我是来求见…求见竹漪的。” 又是片刻的安静,“发言人”继续传话:“求见她做什么?” 做什么?丁其羽心道岳母大人是要逼问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丁其羽轻叹一声,也不避讳隐瞒,如实答道:“自然是…想和她在一起。想和她成亲…” 只听屏风后啪的一声拍桌,“发言人”怒道:“大胆,求亲竟敢不经过我们宫主的同意?!” 突然的声响吓了丁其羽一跳,赶紧向乐宫主解释:“不、不是的,我是想在征得她本人的同意之后,再正式求得几位长辈的首肯。婚姻大事涉及竹漪一生的幸福,总归要她先愿意,才有后续的事情。”说得急切又小心,毕竟先斩后奏、花心混蛋,可都是长辈的“怒点”。 “发言人”严正语气:“你来了这么多次,她是一次没见你,难道还不能说明态度么?你一再纠缠是要做什么?再者,你不先问过宫主意见,就擅作主张,是不是太过不讲礼数了?!”问得咄咄逼人。 提及竹漪的态度,思念作祟,丁其羽心里有些难受:“因为…我懂她的心,总有一天,她会见我的。”言语也颇为难过,她声音一顿,也不怕长辈咄咄逼人的气势了,大胆直视着屏风,突然认真道,“既然今日有幸蒙师母亲自召见,其羽便在此请求您的同意。” 就听屏风后又是几句私语,发言人稍稍缓和了语气:“你要我们宫主同意,好歹也拿出点诚意。” 诚意…诚意…丁其羽捏着拳头琢磨,只身前来,也没带什么合适的礼物,乐宫主更不像是俗物能够打动的人。那么对于长辈,还能有什么诚意?大概就只有把一片赤诚之心展现给乐宫主看了吧! 丁其羽心一横,砰的一声跪到地上,身上的疼痛让丁其羽咬紧牙关、眉头紧皱,声音颤抖:“其羽、斗胆请求乐宫主师母同意!”说出口的话却又是坚毅铿锵的。 -- 第969页 此言一出,堂上就连一向冷静沉稳的涵师姐都有些绷不住,就听屏风之后一声轻笑,紧接着,有门扇轻启的声音,然后又是山道上那个小家伙可爱的声音,糯糯的像是在撒娇。 “她非要过来,我抱不住。”这是怀师父的声音。 随后是几人的私语,跪在地上的丁其羽也不敢起来,抓住空当倒吸几口凉气轻轻揉了揉疼痛的腰背,便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只得静待乐宫主的答复。 片刻安静之后,屏风边上探出一个小脑袋。 丁其羽扬起眉毛,看着那个小家伙好奇躲在屏风后面,小眉眼生得很好看,方才笑兴奋了,脸色还粉嘟嘟的,更显机灵可爱。她左右瞧了瞧,被大殿正中的丁其羽吸引了注意力,大胆走出屏风迈着步子想上去看个仔细。 一身缩小版的千离宫红色劲装,脚上踏着小小的红软靴子,看这小身板儿,应和凯风自南差不多大,想来约莫一两岁的样子。 丁其羽紧张的心情也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放松许多。眼前的小家伙实在是个小可人儿,即便才被小家伙嘲笑坏了,丁其羽还是莫名就对这个孩子非常有好感,笑问道:“在山道上笑我的,就是你吗?”说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小家伙,长得真是乖巧好看,而且…怎么有些眼熟呢? 小家伙也不怕生,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丁其羽,被揉了脑袋,她抿着小嘴笑起来,好像一下子想起方才山道上就是这个人在大机关人之下滚来滚去,欢乐再次在心里轰炸起来,小嘴角的弧度扩大,自顾自就咯咯咯笑出了声。 丁其羽又好气又好笑,天真无邪的笑容直戳心窝,面对这个不停嘲笑自己的“小坏蛋”,丁其羽很难和她生气,反倒也跟着她笑起来:“我有这么好笑呀?” 小家伙哪有功夫回复丁其羽,只是咯咯笑个不停,想到什么,捏着小拳头哒哒哒跑回屏风之后,向里面的人叽里呱啦地讲,想拉着她出来瞧瞧外面那个有趣的人。 主位上的人无奈地宠溺一笑,压低声音对一旁的女弟子道:“撤了屏风吧。” 屏风被撤走,两侧的珠帘挽起,跪在地上的丁其羽循声抬头,与珠帘之后的人目光交汇,顿时睁大了眼睛… 主位之上端坐的姑娘,眉间是炽烈火红的花钿,与身上如火的曳地红色衣裙相称。穿着比之从前那样的劲装要华丽不少,也将她明媚动人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居高临下看着某人跪在殿下,她唇角一勾,轻启朱唇:“小木匠,好久不见。” 美得让丁其羽觉得自己是因为思念盛极出现了幻觉,一瞬间哑了,脸上的表情完全凝固住,也没有回应人家的话。 傻愣愣跪着不动的模样让主位上的女子唇边笑意更甚,身边的小家伙指着殿下之人兴奋说话,她伸手摸摸小家伙的粉红脸蛋儿,继续对台下乖巧跪好的傻木头道:“数月不见,已经不认识我了吗?小木匠?” 声音也一样!丁其羽低头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一般再抬头看,终于证实了自己没有看错,主位上的红衣姑娘,不就是令她相思成疾的竹漪吗?! 小木匠三个字,让丁其羽眼眶温热,嘴唇一颤,正要颤颤唤出她的名字,就见小家伙皱着小眉头扯着竹漪的衣袖又蹦又跳:“娘~娘、以、嗯么,唔呢?”被娘亲冷落的小家伙委屈了,正在撒娇控诉,说话的技巧还十分生涩、大概除了娘亲,没人能听懂她表达了什么。 丁其羽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心里一惊,也顾不上身上的伤,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太过着急,重心不稳踉跄两步,急切上前:“…她、她叫你什么?!” 还不等竹漪回答,小家伙就很给面子地又唤道:“娘娘娘~”这大概是她掌握得最熟练的一个字了,两只小手直接拉住娘亲的手指,哼哼唧唧的,就想吸引娘亲的注意力呢。 “娘?!”这个孩子、怎、怎么会?!怎么会唤竹漪娘亲?! 乐竹漪心下好笑,微扬秀眉:“怎么?”眼底也藏着波澜。从来都是一种相思牵两端,丁其羽饱受相思之苦,竹漪又何尝不是呢?重逢带来的那种强烈的感情冲击同样让竹漪心情无法平静,只是被她刻意收敛、不若某人那样直白表现出来罢了。 “小羽~忧儿是师姐的孩子,当然得叫娘啦。”此刻,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了。丁其羽转头,这才发现梦澜梦淳两个小师妹也在竹漪身边,原来是被师姐勒令不准插嘴说话的梦澜忍不住出声了。两位小师妹眼睛都红红的,她们是替师姐高兴呢,师姐受的相思之苦她们最为清楚,如今终于一家团圆,叫人如何不感动? 丁其羽哪里顾得上与旧友打招呼,回头紧紧盯着正撒娇的小家伙看,眼里泪光涌动。竹漪的孩子…难道…落乌山上…?!丁其羽有了猜测,热血与激动也在心头沸腾起来。 还是涵师姐热心,顺便遣退了其他女弟子,没有让丁其羽猜测多久,就对丁其羽道:“当然,忧儿也是小羽的孩子。”实在不忍漪师妹和小羽再分离,真相,就在今日揭晓吧。 乐竹漪还想考验考验臭木匠呢,涵师姐就说出实情了,也罢…本就是臭木匠的孩儿,莫非还能藏得住吗? 猜测坐实,丁其羽眼里的泪光也溢满,泪珠止不住地滑落下来,喃喃道:“我们、我们的孩子…” -- 第970页 乐竹漪听了,也是鼻尖一酸,好不容易才隐忍泪光,依旧一脸浅浅的笑意。 小无忧见丁其羽红着眼睛、挂着眼泪走上来,就好像是要立刻把小小的自己抢过去、以报“一笑之仇”一样,也不知是因为最最厉害的娘亲就在身边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忧儿竟然一点也没觉得害怕,小手指指丁其羽,反倒是又冲娘亲笑开了。 乐竹漪被小家伙的快乐感染,笑意到了眼底,如明媚的丹暝花瓣飘落春水,驱散了层层泪光,笑问无忧:“忧儿是在笑她傻乎乎的吗?” ☆、第588章 情丝暖山水再相逢(中) 娘亲终于搭理自己啦!忧儿兴致起了,蹦跳着用谁也听不懂的婴语讲述事情的经过,一边还生动地学着高大机关人的模样。山道上的场景娘亲没看见,忧儿想要分享给娘亲呢。 丁其羽也稍稍回过神来:“是我高兴傻了…我没反应过来…”若不是身上的疼痛时刻在提醒她,丁其羽恐怕都要以为自己是身处梦境了,她在主位面前站定,与竹漪四目相对,眼中满含深情和思念,诉说道,“你…竹漪,好久不见!”这才想起来回应人家给她的第一句招呼。 呆愣愣的模样逗笑了大家:“小羽、你怎么这么呆啊!”乐梦淳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忍不住笑她。 丁其羽也跟着小淳慌乱抹掉脸上的泪:“我、我以为是乐宫主的考验…一时间太紧张、都弄错了。”眼泪擦干,剩下的,就满满的重逢喜悦。 丁其羽看看竹漪,又低头看看竹漪身边的小家伙,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机灵人倒真的成了呆木头,只一来一去看着两人,满腔的衷情在心里膨胀,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就是乐宫主的考验,没错呀。”乐梦澜故意拉长了语调,“只不过,现在此乐宫主、不是彼乐宫主咯~” “什么?!”丁其羽惊讶,原来在丁其羽吃闭门羹这段时间里,乐竹漪已经正式成为千离宫的宫主了呢。今日给她的惊喜实在是太多,让丁其羽都有些无法消化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岳母大人要考验我呢。”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啊… 乐竹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岳母大人…”臭木匠叫得倒是“自觉”。 “就、就是岳母大人…”丁其羽想拉她的手,又踟蹰、怕唐突了心上人,捏起了拳头,“不过,以竹漪的才干,定能胜任千离宫宫主,将千离宫管理得井井有条。” “就是呢!师姐当宫主之后,推行了她的新方法,现在……”乐梦淳将竹漪大刀阔斧的举措列举出来,说到最崇拜的师姐,梦澜也兴致勃勃加入进来,大有坐下来与小羽畅聊个三天三夜的势头。 幸而有人站出来打断了两个小师妹:“好啦。小羽才刚与漪师妹和无忧相会,梦淳梦澜,咱们就先让她们好好说说话,晚些再来找小羽畅谈也不迟。”还是涵师姐最能理解两人久别重逢的心情了。 丁其羽向涵师姐投去感激的目光,又对两位师妹道:“明日,其羽要与大家畅饮!” “好~”两位小师妹很懂事地爽快应下,三位师姐妹这便离去,怀师父在送来忧儿之后就离开了,如今炎天偏殿之中终于就只剩下丁其羽三人。竹漪静静看着她不说话,丁其羽心里莫名升起紧张,在竹漪面前站定不知如何动作。 小忧儿仰着脑袋拉着竹漪的裙角,觉得受了“冷落”,委屈巴巴地又唤起“娘~”,想要娘亲把自己抱起来,可是娘亲怎么又不搭理自己了呢? 丁其羽低头看向忧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给小家伙留下的第一印象,难道就是在机巧人的拳头下狼狈逃窜吗?无忧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差劲、就不喜欢自己了呀?! 丁其羽惴惴不安,向竹漪征求意见:“竹漪、可不可以,我可不可以…抱抱她?” 乐竹漪愈发觉得好笑:“你说呢?”是不是自己让她喝了太多闭门羹,导致臭木匠的胆子都变小了?怎么处处小心谨慎? 丁其羽得了默许,在小家伙面前蹲下,伸出手,尽可能以最最温柔可亲的声音道:“我、我可以抱抱你吗?”依旧是小心翼翼,心里正想着如何挽回自己在孩儿面前的高大形象呢。 与机巧人玩闹的画面确实给忧儿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那么好玩好笑的人,怎会让她讨厌?无忧很喜欢面前的“陌生人”呢。忧儿脸上的委屈不见,化作新奇的小模样,看着丁其羽犹豫片刻,小手放开娘亲的裙角,大着胆子走了一步,愿意让某人抱她呢。 丁其羽激动万分,身上的伤就好像全都被忧儿的笑容治愈了,疼痛酸累都感受不到,悉数化作甜蜜幸福,立刻将小家伙小心抱起来,真真切切体会到小家伙的重量,丁其羽笑中带泪:“呵呵,还挺沉,忧儿长得结实!”在心底算了算时间,“南南还比她大几个月,重量估计差不了多少呢。” “怎么?”乐竹漪问,眼里故意带着威胁意味。 “额…”丁其羽立马立正站好,小心抱着怀里的忧儿,“我是说,重点儿好,结实点儿好~结实点不容易生病,健康活泼,多好呀。”南南就比较体弱,有个风吹草动就容易染风寒,让大人们操碎了心呢。 这还差不多~竹漪睨了她一眼,心里对某人还有气呢,就是忍不住要吓一吓臭木匠,实则是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被心上人宠溺迁就的感觉罢了。 -- 第971页 丁其羽仔细观瞧忧儿的模样:“忧儿、忧儿…她叫什么名字?”丁其羽问出这句话就有些脸红,自家的小宝贝,竟是长到这么大才见第一次面,连大名都还不知晓呢! 不得不说,忧儿的出现给了丁其羽巨大的惊喜和震动。当初丁其羽也错过了鸿影的“第一手消息”,但好歹经历了影儿的出生,忧儿却是怀孕、出生、满月、周岁,全部错过了!在这之前的岁月,丁其羽对她是一无所知,怎能不惊喜,不震动? 这个问题忧儿明白,她抢在娘亲前面兴奋回答道:“唔呦!”出自忧儿自己的小口,糯糯软软、含含糊糊,惹得竹漪噗嗤笑了出来:“无忧。她叫乐无忧。” 丁其羽一点没有在意忧儿姓“乐”的问题,满脸笑意毫不犹豫地夸赞:“好听好听、好名字!快乐无忧哈哈!我的宝贝叫无忧!”还故意学小家伙的语气唤她,“唔呦!”又逗乐了兴奋的忧儿。 丁其羽想凑过去亲亲无忧的小脸,又担心会惹得小家伙不开心,对竹漪道:“竹漪,她还不知道我是谁,你替我…引荐引荐吧?” 明明几句话自报家门即可,丁其羽对忧儿还不算了解,处处谨小慎微,生怕哪个做法给小家伙留下不好的印象。自己的话哪有竹漪的权威呀?一定要让宝贝一下子就牢牢记住自己是爹爹呢!丁其羽一脸期待,小声对竹漪道:“你、亲口告诉忧儿,我是她爹爹吧!” 谁知乐竹漪心里起了一丝俏皮的心思,故意反问道:“谁说你是?”说着还想将忧儿抱回去。 丁其羽噎住,退开一步,舍不得放开小家伙。有些自责,竹漪怀孩子生孩子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和辛苦,自己却没有一日陪伴在侧,着实是个不称职的爱人、不称职的爹爹,竹漪心里存着小委屈小别扭自是应该,亏欠竹漪和无忧的,只有从此刻开始慢慢弥补。 丁其羽没有因为竹漪别扭的话语生气,只能选择自报家门,对怀里的小家伙道:“忧儿、忧儿,我…我是爹爹。我是你爹爹。” 乐竹漪给了厚脸皮的某人一个眼刀,心里虽有小委屈,却没有当着忧儿的面反驳事实。 竹漪就是嘴上不饶人,实则她和几位师姐妹,平时常常有意无意向无忧提及还有个“爹爹”的存在,虽不知小家伙能理解多少,但是忧儿此刻一听“爹爹”一词,并不觉得陌生,兴奋地张嘴就学着喊“爹爹”,说得有模有样,让丁其羽热泪盈眶:“忧儿好聪明!就是爹爹!就是爹爹!”心里最后那一丝紧张之情也因为小家伙随风飘散,面前的怀里的,都是她最亲的人,又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乐竹漪心下暖软,见时间不对,暂时收起重逢的欣喜和心底的贪恋,对丁其羽道:“你先带忧儿回绛霜殿。”今日放小木匠进来,爹娘那边,还需自己去好好交代几句呢。 丁其羽万分不舍,以为竹漪有亟待处理的事务,当然只得支持竹漪的事业。既然重逢已至,来日方长,丁其羽和竹漪还有一辈子,并不急在一时,乖乖答道:“好。竹漪先忙。忧儿交给我,放心。” 乐竹漪点头,又对小家伙道:“忧儿,乖乖跟着她一起玩,娘亲晚些再来找你,好吗?” 忧儿左右看了看两人,很乖地点点头:“嗯嗯~” 这般温柔的竹漪,真是让人心动…明明是对孩子温柔,丁其羽却好像悉数收到了自己怀里,一脸幸福地看着人家,灼灼目光引得竹漪下意识一瞧,又好笑又好气,转身离开了炎天殿。 直到竹漪的倩影离开炎天殿,丁其羽才开始专心享受亲子时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绛霜殿,而是抱着忧儿到处转悠,一路碰到许多熟悉的师姐妹。 千离宫众人都为她们的重聚感到高兴,丁其羽又抽时间快速写了一封信,嘱托要出山门的师姐将好消息带给家人,见天色渐晚,才心满意足抱着小家伙回到绛霜殿,根本不与任何人商量,径直就去了竹漪的房间。毕竟她怀里的小家伙面子大,没人敢拦她呢。 ☆、第589章 情丝暖山水再相逢(下) 夜幕降临,玩了一天的无忧小哈欠不断,想来是困了,丁其羽照顾她洗漱罢,将她抱上床来,准备哄小无忧乖乖休息,丁其羽替无忧解开小外衫,一眼就瞧见她脖子上有一件饰品,沿着红绳往下一瞧,底下竟是挂着一枚淡色的玉佩——是丁其羽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丁其羽睁大了眼睛,稍稍分开忧儿的领口,这个是…?! 忧儿不懂爹爹为什么表情突然发生变化,顺着她的目光皱起小眉头低头使劲瞧自己的胸口,也看到那块一直不离身的玉佩,不禁笑了起来、小手捏住玉佩,抬头对丁其羽道:“唔、玉!”说得十分生涩,但丁其羽能从中辨别出来,小家伙说这是“玉”。 丁其羽眼眶一下就湿润了,一合计时间,果然完对应上了。 所以那日,山门外的弟子口中所言“生孩子的师姐”竟是竹漪…而自己赠出去的玉佩,竟然是送给了自己的孩儿!难怪山门女弟子说什么也要让自己送玉佩、即便上面刻了名字也无所谓了!糊涂,糊涂啊!要是当时就晓得这一切,就算是“杀出重围”、被师父打个半死,她也要闯进千离宫去见见竹漪和忧儿! 丁其羽沉浸在深思中没有回应小无忧兴奋的话,忧儿的笑意稍稍减弱一分,小家伙扬起小眉毛重复道:“唔,嗯、玉、玉玉!”使劲吸引丁其羽的注意力,爹爹怎么不理自己呢? -- 第972页 丁其羽被她糯糯的声音拉回思绪,定睛一看,无忧嘟着小嘴巴不停强调这是“玉玉”,可爱的模样戳中了丁其羽心里的柔软,丁其羽赶紧调整好状态,摸摸无忧的小脑袋,一下把她抱到怀里来,对忧儿笑道:“嗯,对呢、就是玉玉,这块玉玉还是爹爹在你出生之时送给你的呢。” “诶?”忧儿歪着脑袋发出一句疑问,然后重新低头,扯着脖子上的玉仔细观瞧。叽里咕噜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呢。 丁其羽瞧她的小模样仿佛是透过一面时空的镜子,看到了自己小时候,欣喜不已,笑问道:“忧儿喜不喜欢呢?” “嗯嗯嗯!”无忧点点头,目光却一直锁在玉佩身上,好喜欢玉玉呢~ 丁其羽笑,凑过去亲亲无忧的额头,惹得她咯咯笑出了声,心下无限感慨,自己无意间送出来的玉佩,成了孩子的随身之物,可真得好好感谢那日建议自己赠送玉佩的师姐。看着小家伙抱着刻有自己名字的玉佩乐呵,丁其羽就好像真切感受到了神奇温热的血脉亲情,看来得给自家所有宝贝一人定制一块玉佩,都挂在脖子上,多好看呀。 忙完事务的竹漪终于从外面回来,还没进屋就听见了无忧的笑声,让她的唇角不禁上扬,忧儿很喜欢她的臭木匠爹爹呢。乐竹漪推门,看到软榻上丁其羽正抱着小家伙,一幅温暖互动的美好图景,好奇问道:“你们在笑什么呢?” 丁其羽见竹漪来了,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竹——”一声招呼还没打出去,怀里的小家伙就兴奋喊:“娘!”说着还要从丁其羽身上下去,奔向娘亲的怀抱。 娘亲来了,自己顿时就“不香了”呢…丁其羽无奈,对上竹漪的目光,只得“放”怀里的小家伙离开,忧儿扯着脖颈上的玉佩就迈着小腿儿哒哒跑过去高高举到头顶:“玉玉!”这是在回答娘亲的问题呢:她和爹爹方才笑的是玉玉。 竹漪对小家伙温柔一笑,把她的领口重新合上、生怕小家伙着凉,又看小无忧踩着小袜子就跑过来,赶紧将小家伙抱起来,目光落到忧儿小手捏住的玉佩上,想起了生无忧那天的场景:“玉呀…”竹漪故意拉长了尾音,又眼含深意地看了丁其羽一眼,“这还是她…送给你的呢。” 丁其羽心虚,讪讪笑道:“呵呵,是、是的。是我送给忧儿的。” 也不知忧儿的小脑瓜明不明白其中含义,反正瞧她的表现,知她是更喜欢自己自出生起就随身佩戴的玉玉了。 “哼。”乐竹漪轻哼一声,气恼的意味又很弱,随后对小家伙道,“忧儿玩了一天,该睡觉了呢?” “嗯……”小家伙有些犹豫,看看丁其羽,又看看娘亲,虽然是到了睡觉的时间,但是会不会一睡醒,有趣的爹爹就走了?抿着小嘴儿纠结。 丁其羽心里一疼,来到竹漪身边,向小家伙承诺:“放心,爹爹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和你娘亲。” 小家伙确认一般地问:“嗯么?”澄澈明亮的大眼睛瞧着丁其羽。 丁其羽重重点头:“嗯、你醒来之后,爹爹再带你玩~” 无忧一听丁其羽不会离开,放下心来,两只小手赶紧比划出一个大家伙的样子:“玩!”起床还想玩机关人! 丁其羽宠溺道:“好好好,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无忧得了承诺彻底不闹了,靠在娘亲怀里准备睡个好觉。 “竹漪,你先休息休息,让我抱着她、哄她入睡吧。”某人自诩哄孩子们睡觉的本事是得心应手,跃跃欲试要哄忧儿。 乐竹漪勾唇一笑,没有犹豫就将小家伙交给了丁其羽,无忧乖乖趴在丁其羽肩头,让爹爹替她脱了小袜子,嘴上不停问这问那,忧儿才刚满一岁不久,说话技巧算不上熟练,所幸丁其羽早有经验,对小家伙们各式各样的婴语颇为了解,又和忧儿相处近一下午,已经飞速形成了默契,能与忧儿无障碍交流。 丁其羽的哄睡觉方式对忧儿来说很新鲜,听了故事之后意犹未尽,反倒没有睡意了,拉着丁其羽再讲故事、又做了游戏,不知过了多久,丁其羽使尽浑身解数,才终于将忧儿哄睡着。 忧儿今天很开心,小家伙虽然心智还不成熟,却最能纯粹地体会情感,她能体会到丁其羽对她真心实意的疼爱,也非常喜欢第一次与自己见面的“爹爹”。从此,便多了一个有趣的人疼她,无忧嘴角带着可爱的笑意快快乐乐地进入了梦乡。 好容易哄睡了小淘气,丁其羽放下无忧,本就挨了一顿暴打的丁其羽又被自家小祖宗“折磨一顿”,竟是感觉到全身快要散架一般的疼痛,累得气喘吁吁,丁其羽动动疼痛的肩背,坐在床边,压低声音感慨道:“忧儿真有活力…”和风儿差不多,两个小家伙要是碰头,家里的屋顶恐怕都保不住了。 乐竹漪在一旁静静观看了一切,眼中早已溢满幸福的笑意,这样温情的画面,她亦是想象过无数次…她起身走过来查看小家伙,一边笑问丁其羽:“这就累了?” 丁其羽摇摇头:“呵呵,身体上有些累,但是我很开心,有活力好呀、多可爱。”倒没有说假话,自家宝宝,不论是活力无限,还是内向文静,那都是丁其羽的心头肉。 丁其羽见竹漪弯腰替小家伙将被子掖好,脸上尽是温柔,心下冲动一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伸手拉住竹漪的手,就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疼痛,久违的幽香入怀,让她眼睛发酸…… -- 第973页 乐竹漪下意识想要离开,丁其羽收紧胳膊:“竹漪…”在人家耳边一句深情的私语,让竹漪心软。 丁其羽不着痕迹将泪眼埋到了竹漪脖颈间,好久没有抱过竹漪,这样温软的感觉、动人的香气,处处都让她心动、让她沉沦,丁其羽沉沉的声音响起:“竹漪…真是让我惊喜。” “惊喜什么?”乐竹漪侧头问。 “一切都让我惊喜。惊喜竹漪,让我拥有一个这么可爱乖巧的孩儿。惊喜你竟然已经成为了一宫之主。惊喜今日,你真的放我进来了…” 丁其羽一连几句,说得竹漪心里像有暖流淌过,面上却嗔了某人一眼,坚持嘴硬道:“哼…忧儿才不是你的孩儿。是我的~” 即便是眼刀,出自媚骨天成的竹漪,也变成了拨弄在心弦上的春波,抚得某人心下酥麻,丁其羽哪里还有心力申辩,只柔声答:“好好好。是你的是你的。”幸好还尚存理智,让她不忘又补充一句,“是我们的孩子。” 这种说法,乐竹漪倒没有再反驳,只是想起一事,不开心道:“那块玉佩,师姐妹不提出来,你就没想过给。” 丁其羽听罢,赶紧解释道:“我、我那天不知道是咱们的孩儿出生,我觉得送一个陌生人带名字的玉佩不大好…所以——” “陌生人?”竹漪坐直了身体,满眼控诉看着某人,“你说忧儿是陌生人?!” 说错话了!丁其羽抬手打了自己的嘴,着急挽回:“不是不是!我们的孩子,怎会是陌生人!我、我是误以为!当时山门外的师姐妹只和我说有位师姐生了孩子,我并不知道是你,就想当然地误以为是别的师姐生了孩子。误以为是‘陌生人’嘛。” 乐竹漪见某人心急慌乱地一通解释,稍稍消减了小委屈,嘀咕道:“哼,自己做过的事儿,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指的是什么,自然不必言明。独自一人怀孕生产,期间没有丁其羽一天的陪伴,竹漪心里积累了好多委屈,都没地方发泄呢。 ☆、第590章 酬流光静夜叙衷情(上) 丁其羽咽了咽唾沫,山中一夜忘情,后面又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竹漪隐瞒得太好,丁其羽哪里想到竹漪会有了孩子嘛?丁其羽深知竹漪这两年经受了她无法想象的考验和辛酸,亏欠竹漪和忧儿的,唯有团圆之后一点一滴慢慢弥补。 丁其羽收拢双臂将她抱紧,为免竹漪胡思乱想、徒增伤心,丁其羽紧岔开话题,仔细看着沉浸在梦乡之中的小忧儿的眉眼,越看越是喜欢,小声在竹漪耳边夸赞道:“忧儿长得真可爱、真好看,像你。” 明明所有人都说忧儿像小木匠呢…乐竹漪也懒得再追究那些往事,难得听人说忧儿长得像自己,此话还是出自小木匠之口,让她不禁翘起红唇反道:“可是、大家都说无忧长得像…像一个臭木匠。”就不说那个“臭木匠”是谁,心里还有小别扭呢。 丁其羽笑,确实也觉忧儿和自己小时候非常神似,不过在这神似之中,当然也能很轻易找到属于竹漪的风格神韵在里面:“呵呵,反正像我还是像你、都可爱。”当然是自动就把人家说的“一个臭木匠”领到自己身上了,又补充道,“准确来说,她是既像我又像你。只说像我的,那是没有仔细观察咱们的小家伙。你都不知道,我瞧着她穿那一身小小的红衣袍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心里有多震惊。”说到末处,那种震惊惊讶的感觉仿佛又袭上心头,让丁其羽眼中都闪烁出不平凡的光芒。 夸张的语气听得乐竹漪心下好笑:“能有多震惊?” 丁其羽摇摇头:“无法形容。这可能就是亲情的力量吧。或许…就好像在东棠皇宫,母皇见到我时的那种感觉。一见无忧,我就觉得很亲切,很喜欢。哪怕她在山道上笑话了我,还是止不住地喜欢…”丁其羽目光没有离开过床上的小家伙,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小脸,惹得无忧哼哼两声,侧过了身子蜷缩成一小团。 乐竹漪拉回丁其羽的手:“诶、你干嘛?别吵醒她。”又重新替宝贝掖好了被子,轻哄好几下才算。 果然,几位夫人都一样,有了小家伙便事事都以小家伙为先呢,从清儿晞儿那里,丁其羽都看出经验啦,并不会真的和自家宝贝吃醋,只笑问道:“所以…她是个小小木匠吗?还是个小小竹漪呢?” 乐竹漪知道丁其羽指的是什么,小忧儿的衣裳都被换成了小睡袍,某人可能没瞧见她胸口的小伞吗?非来多此一问,竹漪才不会顺着丁其羽的坏心思,故意拖长了语调:“当然是小小…”说着声音一顿,斩钉截铁道,“是小小竹漪了!” 丁其羽确实如竹漪猜的那样、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只不过乐意听竹漪回答,想从侧面听竹漪亲口承认小家伙是她们两人的宝贝罢了,也故意顺着她道:“哦~原来是个小小竹漪。”音量降低了几分,“但是我怎么看着,是个小小木匠呢?”小小木匠,回去和风儿南儿应该能玩得很欢乐。可是这样一来,家里就不平衡了,得快快给影儿找个文静可人的小姑娘来当玩伴呢。 乐竹漪没好气道:“你自己都知道,还来问我做什么?” 丁其羽偷偷一笑,对上竹漪的目光,早就算好了忧儿的岁数,又问:“一岁多了,那她现在有多重?竹漪给她称过吗?” 没想到竹漪在忧儿出生之前便预料到的场景,还真应验了。小木匠果真十分关心小家伙的体重呢。竹漪答:“二十二,才称过。” -- 第974页 丁其羽本是随口好奇,她还真没想到竹漪会给小家伙上秤,有些惊喜:“你、你怎么——” 一时语塞还没问完,就听竹漪道:“出生时也称过,快足七斤。” 丁其羽睁大眼睛:“你…你…”惊讶变成了完全的震惊和喜悦,每个小家伙出生时的重量可都是她铭记于心的重要信息,忧儿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出生,本以为体重信息该是错过了,却不想竹漪竟替她记住了! “只许你好奇小家伙的重量,就不准我也记住了吗?我就是想瞧瞧这个让我挥鞭子都成问题的淘气小家伙到底有多沉呢。”乐竹漪说完,小声补充一句,“更何况…早就知道你要问。” 丁其羽笑中带泪:“差不多七斤呐,可真结实,生下来的时候,肯定是个又白又胖的可爱小家伙。”将这个数字,也和影儿、风儿南南的“数字”铭记在了一起。 “可不是么~”竹漪又想起小家伙住在她腹中的那些日子。不过也幸而无忧从小就生得结实,鲜少生病,一路成长到现在,还没像如清的小影儿那样喝过什么苦药,竹漪便觉得十月怀胎受的苦累都值得了。 “好…壮点好,小家伙就是要壮点身体才康健。”为了不让眼泪掉出来,丁其羽再次埋首在竹漪的颈项,悄悄在人家的肩头留下了一两滴泪痕,半是玩笑、半是心疼地问道:“可是你怀着她,还挥鞭子呀…” “当然,武艺非有经年累月的磨砺不可成,长这么大,我还没丢过鞭子。”除了怀着小淘气的时候。不过最后小半句,俏皮的竹漪忍住没说。 丁其羽点头,心中非常自责,若不是自己没守护在她们身边,竹漪每日都该在自己的呵护照顾之下,哪里还有空去练鞭、冒那些危险呢?面上却道:“那小家伙接受了这样好的熏陶,以后可也要向娘亲学习,做事情持之以恒,不可随意懈怠废止。” 臭木匠如此乖乖巧巧夸奖自己,竹漪唇边漾出浅笑:“嗯。”小家伙也会像臭木匠,有一颗阳光温热的心,有远大而坚定的抱负。心里如是想,只不过要让竹漪揣着小委屈小别扭夸奖某人,那是不可能的。 就听丁其羽沉默一会儿,轻声道:“竹漪,辛苦了。” 正出神的竹漪没能听清她的嘀咕:“嗯?你说什么?” 丁其羽摇摇头,详细问道:“那竹漪可不可以告诉我,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玩儿什么?又不喜欢什么?还有还有,她胃口好不好?我看她今天晚上吃得还很乖,都不怎么挑食。她睡得多不多呢?精神头足、好像不太好哄入睡。平时爱不爱淘气呢?性子挺活泼的,想来很不容易安静下来吧?”言语间带着急切和期待,问出一个问题,又根据今日的观察给出自己的猜测,小家伙初生的时光她缺席了,丁其羽想要赶紧知道关于小家伙的一切。 乐竹漪嗔了某人一眼,笑起来:“你一下子问那么多,我怎么记得住?不过…” 丁其羽来了兴致、立刻追问:“不过什么?” “要说喜欢什么…这个小家伙,最感兴趣的东西恐怕就是机巧了吧。” “啊?!”丁其羽惊讶出了声,差点惊扰了睡梦中的孩子,“怎么说?” “几个月大、刚会认东西的时候,看到师妹拿过来逗她的小机巧,眼睛都移不开了。” 乐竹漪耐心替她解释,“那时候小,忧儿拿到什么都喜欢塞嘴里吃,我们以为她是把色彩鲜亮的机巧认成了吃食。结果她并不是,对那些简单的小机巧,总能玩得有模有样。” 见丁其羽一脸惊讶没有接话,乐竹漪继续道:“后来义父就三天两头给她做机巧,忧儿最喜欢的小礼物,就是义父做的新机巧了。”怀师父以前可是从不涉猎这些“小儿科”的机巧,人家做的那都是兵甲利器、工程机关,哪样不是威力惊人、体型巨大?谁知一听说小外孙喜欢,怀师父立马一门心思开始钻研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让小忧儿时常都能玩上新奇的玩具。 难怪今日在山道上,乘坐着怀师父的机关人看打架,忧儿能笑得那么开心。丁其羽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有一个孩儿能够继承到她的兴趣爱好和专长,对丁其羽来说,内心的澎湃和激动是不可估量的。 乐竹漪等了半晌,还是不见她说话,伸手在丁其羽面前摇了摇:“怎么、傻了?” 丁其羽从无限畅想中回过神来,对竹漪兴奋道:“我是在想,我的机巧事业后继有人、后继有人了!” “忧儿要是真学机巧,肯定是天下第一。”乐竹漪对小家伙很有信心。 “那我可得多做适合忧儿玩耍的机巧,难得她有这么好的天赋,必须从小培养!”短短几息的功夫,丁其羽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培养计划。 “她可不缺机巧玩。”乐竹漪随手一指外间,“外面的柜子里,装满了都是义父给无忧做的小机巧。现在这个家伙已经不仅是喜欢小玩意了,你看到的机关人,就是义父专门给她做的。” 难怪怀师父说那大机关人是“小玩意”了,丁其羽有些吃怀师父的醋,暗暗下决心要给忧儿做比机关人更了不起的大机巧玩,面上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问:“那她胃口好嘛?睡得多吗?” “这些、你不都自问自答了吗?”乐竹漪才不要给可恶的、不称职的臭木匠一一解密呢,“你、你以后自己去发现不就好了…” -- 第975页 ☆、第591章 酬流光静夜叙衷情(中) 以后…以后?!竹漪这不就是默认了她们一家人以后不会再分离了吗?!丁其羽敏锐地听出竹漪的弦外之音,当然不再缠问,也不表露,重重点头:“好!我以后慢慢去发现。”丁其羽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之情,转头就亲吻在竹漪的脸上,“竹漪真好!我们的宝贝,我很喜欢! ” 竹漪毫无防备,冷不丁就被此人“偷袭”了,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内心的小想法、早就做好的决定说漏嘴了,想要推开某人,又被丁其羽早一步搂得紧紧的。 丁其羽抿嘴努力忍住笑意,生怕惹了竹漪生闷气,轻轻抚着竹漪的手背,第一时间主动赔罪:“我一时激动、一时冲动…竹漪不要见怪…”就将人家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拿捏准了。 竹漪也不与她多计较,丁其羽小心搂着美人,突然想起一事,好奇问道:“千离宫里想来不好找奶娘,竹漪是出去给她找的吗?” 乐竹漪一听,看了丁其羽一眼,见她问得平平静静,莫名脸就红了起来:“你说呢?”在千离宫内,怀孕生子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儿,更不能随意让外人进山,不像影儿南南她们,无忧哪有什么奶娘? 丁其羽一愣,遂反应过来,本来心无旁骛的问题却因为竹漪这一眼如丝媚眼给拉偏离了道路,目光不自觉往下移了移动,担心被抓包,又赶紧平视前方,忍不住嘀咕道:“那忧儿还真是幸福。”难怪小家伙长得那么好了,原来…丁其羽在心头各种畅想,忍不住带着几分期待地问,“那她现在还会喝…喝奶吗?” 丁其羽心里生出几分可惜悔恨之情,要是忧儿刚出生那会儿自己能陪在她们身边,岂不是…哎呀可惜可惜!自己这是错过了多少温馨、美好的风光啊! 乐竹漪一瞧这人表情不对、眼神也不老实,就知她正在琢磨什么坏心思,还明知故问出如此明显的问题,又羞又恼,脸上的红晕加深,抬手就捏在某人腰间的软肉上:“你、说、呢…?” “嘶——”正想入非非的丁其羽,只觉得腰上一疼,想象的粉红色泡泡啪啦炸开,丁其羽慌张对上竹漪的目光,弱弱回答道,“一、一岁多了,想来…应该、应该戒了…” 乐竹漪勾唇一笑:“想来…你在想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丁其羽赶紧摇头:“没、没想什么。” 乐竹漪才不信:“哼,真的?”就冲她对面前这个臭木匠的了解,臭木匠的一举一动、小小心思,还真逃不过她的法眼。 丁其羽拉住竹漪的手,当然不敢把绯色的想象说出来,只说了另一层:“我就在想,竹漪一个人照顾忧儿,还把她培养得这么开朗、聪明、乖巧,一定经受了好多好多辛苦和心酸…想起来,我真的很心疼。” 乐竹漪睨了她一眼:“哼。”这其中的心酸苦楚,又全部化在丁其羽的温言软语之间,揭过这一话题,看了看丁其羽的腰,语带几分别扭地问道,“你受伤了?” “没、没有。你捏得又不重。”丁其羽摇头,默默收起心头的遗憾叹息。 竹漪当然知道自己捏得不重:“我是说,下午被爹爹打伤了?” “哦、哦,这个…还好,师父也手下留情了,看在你和忧儿的面子上。”可不是受伤了吗,只不过都是些皮外小伤,丁其羽就不准备说出来让竹漪担心了。 “我看看。” 丁其羽摇头:“不用、没关系的。我没受伤。” “让我看看。”乐竹漪已经问过接人的女弟子了,说是小木匠被爹爹“打倒在地”,想来不可能没受伤的。乐竹漪性子急,丁其羽扭扭捏捏不愿坦诚,她便以为某人是伤得不轻,言语间也带上了几分急切。 丁其羽只能解开自己的衣服,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就好像某一个旖旎的洞中夜晚,竹漪主动为自己看伤一般。丁其羽的记忆不自觉得回到落乌山。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竹漪,动作有些慢,去了外衫、解了上衣将身上的伤与她察看。 丁其羽腰上背上肩上都被辰师父的剑“拍”过,留下大大小小的淤青,在只点了两只烛火的房内看起来,呈现出大片的暗沉颜色,让竹漪目光也跟着浮动起涟漪来:“过来。”说得十分简洁明了,语气却不似方才与丁其羽拌嘴闹别扭时那般故作强硬了。 丁其羽乖乖跟着她来到软榻边,看着她从外间找来药箱,来到身边坐下,仔仔细细替自己敷药。 丁其羽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又抬眼瞧着竹漪,只觉得许久不见她,怎么瞧都瞧不够。竹漪…怎么能这么美呢?认真而温柔的表情让人沉醉,丁其羽目光有些沉迷,轻声道:“谢谢竹漪。”惹得人家动作一顿,丁其羽又笑道,“其实辰师父真的忍手了,他并不是铁了心要打我,更像是、像是以前教我习武之时那种指点。不然在他老人家的剑下、我哪里还有小命带着忧儿到处玩那么久呀。” 这人竟还乖乖巧巧与自己说“谢谢”,乐竹漪心疼更甚,不禁抬眼对上丁其羽的目光问道:“爹爹要揍你,你就没有挡吗?” “他既是师父,也是岳父大人,我怎么能忤逆?更何况…我也着实该打。”丁其羽的态度端正极了,说得又可怜巴巴老老实实,正中竹漪心里的柔软。 挡了恐怕会激起爹爹心里更甚的怒火吧,以小木匠的功夫,让她与爹爹拆招也着实难为人了。乐竹漪叹息一声,顾不上反驳某人对“岳父大人”的说法,柔声问:“疼吗?” -- 第976页 世上任何奇药都比不上心爱之人的软语和心疼。丁其羽摇头:“不疼呢。岳父大人打得不重。”人家没有反驳,她干脆连师父的头衔都去掉了,直接唤起了岳父,又痴痴道,“我早就说过…有你的医治、有你的心疼,伤得值。” “真是个傻木匠…” 竹漪温柔又不加掩饰的心疼表情让丁其羽心下一动,身体快于大脑一步只稍一倾身,便吻上她的朱唇。 这一次,只浅尝辄止,刚一触及朱红芳泽,丁其羽便像是一只灌满了蜜糖的小蜜蜂,心满意足地退了回来,满心欢喜,眼里都写满了甜蜜幸福,想笑又因为一丝丝小忐忑而绷住了表情,不知道竹漪会不会生气自己的唐突呢? 那一瞬间呼吸的交融碰撞,也让乐竹漪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炽热的回忆,心跳漏了一拍,再一看某个偷香窃玉的臭木匠,毫不犹豫、满心欢心退了回去,一副乖巧等待挨骂的可爱模样。 乐竹漪哪里舍得生她的气,只觉心下好笑:“你做什么?”刚给点温柔,臭木匠就想得寸进尺了?说的是问句,又没有质问的语气。 “没,没做什么。”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教训”,丁其羽终于大胆幸福笑了起来,大胆表白,“就是…喜欢你。”丁其羽尝到甜头,又觉得灌满的蜜糖不够喝,竹漪既然没有严词拒绝,是不是说明…还有机会“深入”呢?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会哄人开心了,乐竹漪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却并未藏住眼底的笑意:“老实坐着、别打搅我敷药。” 含羞带嗔的眼波,配上她飞着红云的脸颊,让丁其羽心动不已,默默念着自己的小九九,本想等待时机再讨点好处,却因为这一刻生出的冲动,让丁其羽没有耐心再静待时机,不知不觉就凑近了竹漪。直到被乐竹漪推住胸口,丁其羽才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想做的那点“深入”,到底是什么… 乐竹漪看了一眼小木匠近在咫尺的、急切到微微颤抖的嘴唇上,又转而直视丁其羽渐渐发烫的目光,启唇问道:“你…到底要干嘛?”虽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意思,脸上愈发明艳的红色却悄然让她的掩饰露出一角,揭露着她心中同样的不平静。 顾盼生辉的眼睛眼波流转,看得丁其羽心里咚咚直跳,鼻息间诱人的香气更让她连呼吸都很难维持原有的节奏:“我…我…”竟然一时失语。 虽然两人的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她们二人,却真真只有那一夜的亲密接触呢。是以亲密之事对于她们来说,还十分朦胧,彼此在此事之上也还未能形成很好的默契。 在静谧夜晚和亲密私语的催生下,两人之间的氛围也渐渐氤氲出了淡淡的粉色。可是,到底要如何“深入”?面对娇媚动人的竹漪,丁其羽这个游刃花丛之中的大混蛋真真变成了老实乖巧的小木匠,显得非常青涩,明明有了想法,却生怕惹得心爱的人儿不快,一时间答不上来。 乐竹漪听丁其羽支吾几句没说出个所以然,心道臭木匠只是有色心无色胆,真该她机灵的时候又完全变成了傻木头。乐竹漪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被打成这样了也不见老实点。”嗔怪一句,伸手将她更推远了一分,“灰头土脸的,沐浴去。” ☆、第592章 酬流光静夜叙衷情(下) 丁其羽一听,低头看了看自己,急切道:“我、我已经带忧儿一起梳洗妥当了!”为了证明,她扯扯自己的衣裳,“忧儿还和我打起了水仗,你看、里里外外的衣裳我都换过一次了。”就怕一身尘灰让心爱之人不喜,丁其羽早就把自己“处理”得干干净净,都不是灰头土脸了呢~ 不仅如此,丁其羽还专门将自己的衣裳全部从竹屋小院转移到了绛霜殿,不请自来,就准备在人家这里“扎根”了。 “呆木头。”乐竹漪小声嘀咕一句,离开她的怀抱,走出了房间。臭木匠是和小家伙打了水仗,可她自己还须沐浴更衣呢。 夫人转眼就走了,徒留丁其羽一人揣测着夫人海底落针一般深不可测的心思。殊不知恐怕她开口再说几句软语,乐竹漪便也明明白白答应她胡作非为了。 虽然没有揣测出所以然来,丁其羽却无论如何舍不得走,就像是得到默许,完全赖在人家的卧房不走了,乖乖巧巧等着竹漪沐浴换好了衣裳,丁其羽惊喜地发现,竹漪竟是穿了一身薄薄的丝织中衣,傲人的曲线展露无遗…… 丁其羽吞咽一口,竹漪本就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叫她如何能抵御这般似有若无的挑逗诱惑?丁其羽脚步根本不听使唤,上前想去抱她。 竹漪躲过丁其羽的怀抱,瞥了某人一眼,和衣上床,侧躺在小无忧身边,拉过被子将自己也罩住,小家伙暖暖香香的、让她十分安心,不禁勾起唇角。侧耳听某人站在床前没动静了,故意反问:“小木匠,你不去休息,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丁其羽愣了一下,意识到竹漪指的是什么,小心答道:“当然…当然要休息,这就来休息了!”装傻充愣,就想脱了衣裳赶紧溜上床抱着夫人入眠。 乐竹漪转头,一个目光就止停了丁其羽的动作:“嗯?你自然是回你的竹屋休息去。” 丁其羽一听:“那怎么行?!”哪里愿意与她们分离?也管不了那么多,干脆脱了鞋大着胆子和衣在竹漪身后躺下,被子被竹漪裹着,她便和着被子将心爱的人儿收到怀里,无赖地紧紧抱住人家,“我不想、不想和你们分开…” -- 第977页 竹漪自然是要挣扎的,两人的动静闹得一边的小家伙哼哼了两声,乐竹漪嗔道:“你——吵着忧儿了!” ...... 丁其羽将无忧和着她自己的小被子一起从床上抱了起来,也不知小忧儿是做了什么美梦,笑出了声,感受到温暖的热源,捏着小拳头凑近了丁其羽的怀抱,乖乖窝在丁其羽怀里呼呼大睡。 可爱的模样让丁其羽露出笑容:“忧儿很喜欢我呢。梦里都还在乐呵。”温柔将忧儿放在竹漪身边,回头来更换褥子,一边对竹漪道,“要是竹漪早点告诉我她喜欢机巧,她恐怕会更喜欢我的~” ☆、第593章 拜秋极亲谒泰山威(上) 乐竹漪看着她忙这忙那、完全不让自己劳累动手的模样,不禁想起无名谷里的时光,嗔怪道:“臭美。她喜欢的是我义父的机巧,才不是你的。” “呵呵,那是她还没接触过我的机巧,咱们的孩儿,怎么会不喜欢我的机巧?一旦瞧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丁其羽倒是很有自信。 竹漪也不再打击她的积极性,待被褥换好,两人重新规规矩矩一左一右在无忧身边躺下,这才结束了不平凡的一天。 翌日… 丁其羽在莫名的憋闷和潮湿感之下醒来,睁眼就瞧见怀里一个小小的发顶。 丁其羽反应过来,扬起嘴角,侧头去看她的小脸,就见小家伙自己蹭掉了帽子,顶着乱糟糟的小软发趴在自己怀里,将小手放在嘴边,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嘀咕什么呢。 忧儿拖着沉甸甸湿润润的尿布,小屁股不舒服极了,就不知什么时候娘亲和爹爹才能起床为自己换换小尿布呢?懵懂的目光十分无辜,就好像尿床的小淘气包并不是她一样。正想着爹娘快点来帮助自己,抬头就对上爹爹满含笑意的目光。 无忧无辜懵懂的小脸上立马浮现出兴奋的笑容,唤道:“爹爹!”呼呼睡了好久,她还能记得爹爹这个称呼呢,说明昨夜让她笑出了声的梦里,一定是有爹爹陪伴在身边的~就不知道小家伙睁眼醒来那一瞬间,是否第一时间找过爹爹到底还在不在身边呢? 丁其羽半坐起来,稍一动弹,就感觉到肚子上那一片浸透的湿润,尿床的小家伙第一时间爬到丁其羽的身上,丁其羽的衣裳自然不可能“幸免”,肚子上直接浸润出了一片忧儿画的小地图,幸而千离宫一直保留着几套丁其羽以前留下的衣裳,不然以这么高的换衣频率,丁其羽估计得借夫人的衣裳穿了。 丁其羽心下好笑,一点也不在意,反倒像是第一次抱影儿那样,觉得欢喜非常,压低了声音宠溺地问道:“忧儿是要泰山压顶压住我、不让我趁你睡觉觉的时候偷偷跑掉吗?” “不、跑…爹爹~”忧儿软软的声音答,大概是想肯定丁其羽的问题吧。 丁其羽笑,两手将小淘气举了起来,额头顶了顶忧儿的小额头,轻声笑道:“呵呵,才不会跑,爹爹不会离开忧儿咯。小唔呦在我的衣服上画了画儿了呢,这就算是约定盖章了。” 忧儿小身体一下子被举到半空中,就好像飞了起来,也没听懂什么“约定”“盖章”之类的深奥词汇,以为爹爹是在和自己做游戏,咯咯笑出了声。 丁其羽正想嘟着嘴巴让忧儿噤声,一旁的竹漪已经被小家伙的笑声唤醒了,睁开朦胧睡眼,一眼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人温暖互动的画面。意识回拢,想起她和心爱之人在昨日便重逢团聚了,竹漪不自觉勾起嘴角。 乐竹漪习武练功,平日起得很早,在有了忧儿之后,顾着孩子的情况,每日起床的时间便更往前挪了一段,奈何许久未像昨夜一般劳累放纵,有某人在身边又让她莫名安心,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丁其羽一看,冲忧儿做了个鬼脸:“看你~把娘亲笑醒了。”言语间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味。 “一大早的…你们…嘶——”竹漪动了动,就感觉腰肢酸疼,整个人又累又困,蹙眉吸了一口凉气。 丁其羽赶紧把忧儿抱回来,关切道:“怎么了竹漪?”奈何怀抱被忧儿霸占,没办法将竹漪拥入怀中。 乐竹漪摇摇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眼里仿佛写着“还不是怪你!”几个字,见忧儿也看了过来,答道:“没事…”稍稍缓过劲儿来,继续问,“一大早的,你们、在笑什么呢?” “小忧儿给我画了一张小地图,你瞧瞧。”丁其羽说着,又将无忧举了起来,露出肚皮上小家伙淘气的证据。 举高高的游戏又开始了,忧儿兴奋得两只小腿儿直扑腾,小脚丫踩到丁其羽肚子上浸透的“水渍”,一双白嫩嫩的小胖腿儿力道还真是不小,丁其羽不禁笑道:“呵呵,脚丫还踩地图呢,是想周游世界吗?以后爹爹带你去大棠国玩好不好?” “嗯嗯嗯!”忧儿才不知道大棠国在哪里呢,但是一听又是“糖”又是“玩”的,当然迫不及待答应下来咯。 竹漪看了看丁其羽肚皮上的痕迹,也觉得好笑,玩笑道:“还挺得意的呢,这么喜欢?” 丁其羽毫不犹豫点点头:“我的孩儿,我当然喜欢。她还小,尿床很正常嘛~这可是我的小唔呦第一次在我身上‘尿床’呢~” 乐竹漪抿唇一笑,看小家伙尿布都沉甸甸地快要掉下来了,某人还在一个劲儿和她逗乐:“还玩、快给她换了,别一会儿着凉。” -- 第978页 “好嘞。你在床上多躺一会。忧儿有我顾着,放心。”丁其羽对竹漪温柔说道,抱着怀里的小家伙下床,一边还在逗无忧,“走了走了,爹爹带你去把尿布换了。小唔呦第一次在爹爹身上尿床,绝对是一次有趣又难忘的回忆。等爹爹老了、你们都长大了,我要拿这个笑话你~” 床上的竹漪一听,立刻就心疼小家伙了,睨了某人一眼,霸道地说:“不许笑话她,每个人小时候都会尿床。” 丁其羽问过尿布的位置后,将忧儿放到她自己的小床里,一边笑道:“娘亲这就心疼了呢。爹爹就要笑话你,你怕不怕?”故意逗人家小不点。 忧儿原本也有自己的小床,是竹漪无意间提起自己在丁其羽那里瞧见过影儿的小床后,怀师父琢磨出来的小床。功能外形都参考了竹漪描述的、丁其羽做的小床。只不过竹漪每日都愿意陪着小家伙一起睡觉,小床的利用率并不高呢。 忧儿虽然不懂什么叫“笑话”,却明白“怕不怕”的意思,咯咯笑着使劲摇头,大胆道:“咘怕!咘咘咘~”有娘亲给自己撑腰,才不怕呢。小嘴儿发出“咘咘咘”的声音,借着爹爹的小问题,也能把自己逗得很开心。 乐竹漪见了,也欣慰道:“我的忧儿顶天立地,才不怕。”心下又因为丁其羽的玩笑温暖阵阵。今后,一家人就真的要携手同行,一起走过一年又一年,一起看着孩子们长大,相互体贴扶持,直到白头了呢… “呵呵,好好好~真是好!咱们的孩儿,顶天立地!”丁其羽也被小家伙逗乐。换好了小尿布,丁其羽把无忧重新抱回床上,扯扯自己的衣服,指着地图让无忧瞧,“爹爹的肚皮也湿了一片呢,要去换掉,不然你娘也会心疼我着凉的。”说着,还满脸笑意看了竹漪一眼,人家明明什么也没说,她倒是非常自信。 “昂~”小无忧随意点点头,小屁屁得到了解救,彻底舒服,看娘亲还窝在被窝里,也光着两条小腿儿钻进被窝撒娇一般地靠在娘亲香软又温暖的怀里。 丁其羽一边换下被画了地图的衣裳,一边看竹漪温柔抱起孩子,忍不住感慨一句:“真好…” “嗯?”乐竹漪给忧儿重新戴上小帽子,抬头疑惑。 丁其羽随意披上干净衣裳,笑道:“我们团圆了,真好。”回来床边,弯腰凑到小无忧面前逗她,“来来来,给我也让个位置,和娘亲一起抱着忧儿好不好。”说罢便也脱了鞋重新上床。 爹爹也挤进被窝里来,无忧小肚皮里泛起淘气的兴致,以为丁其羽是要和她抢娘亲的怀抱,两只小胳膊调皮地第一时间紧紧抱住娘亲的脖颈,小脸上满是淘气的笑容,和丁其羽十分神似。 丁其羽一看,也配合小家伙玩闹,凑过去挤她、作势要夺回竹漪的怀抱,“哟,那不行那不行,你怎么能独占?我也要抱!”逗得小家伙兴奋地笑出了声,一边唤着“娘娘娘”,一边继续使劲抱住竹漪,还挤着娘亲远离身后的“大坏蛋”,用她小小的身板儿也要护住娘亲呢。 乐竹漪感受到小家伙小小的力道,被她的笑声感染,加入两人的游戏:“忧儿快保护娘亲,小木匠要来抱我了!” 一家三口还没温存玩闹一会儿呢,竹漪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宫主。”前来通报的女弟子在门外出声,她也听到了房内的欢笑,替久别团聚的一家人感到高兴。 乐竹漪当了宫主,却并没有急着搬入秋极殿,依旧住在绛霜殿房里,只是处理公务事,会到炎天殿正式进行罢了。听见声音,竹漪出声问道:“嗯、有什么事吗?” 身边的丁其羽立刻对还在笑的小家伙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还捂住自己的嘴。忧儿也很听话,立马乖乖憋住笑声,也学着丁其羽的样子用小手捂住嘴,转欢笑为偷笑,模样可爱极了。 “师尊请您去秋极殿一趟。”为了区分,千离宫年轻一辈的女弟子都亲切将原来的乐宫主改口唤成了“师尊”,又补充一小句,“也包括…丁公子。” ☆、第594章 拜秋极亲谒泰山威(中) 丁其羽一听,笑容凝固:“师、师尊?”转头小声问竹漪,“是乐宫主吗?” 竹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好,请几位长辈稍待,我们很快就过去。”从侧面回答了丁其羽的问题。 人家都点到自己头上了,丁其羽当然也回复一句:“咳,好。” 两人很快准备好一切,带着忧儿一起来了秋极殿,四位长辈皆于堂上端坐。主位的乐宫主表情平静,她身侧的辰师父则对丁其羽还是十分不爽,玉姨一如既往的和蔼表情,怀师父目光都落到小无忧身上,根本没关注自家徒弟。丁其羽扫过几位长辈,对她们的态度大概有了数。 一眼看到小外孙无忧正被丁其羽抱在怀里,辰师父止不住地“哼”了一声。昨夜他听闻某人正大光明在绛霜殿里住下,就气不打一处来。只可惜漪儿太心软,总是容易因为混蛋徒儿的花言巧语妥协。要按辰师父的脾气,就该让混蛋徒儿自己去竹屋小院面壁思过! 无忧一看,最疼她的四位外公外婆都在,扬着小手就与大家打招呼。 丁其羽也很有眼力见儿,知道无忧是几位长辈的心头肉,没敢霸占着小无忧不放,赶紧将她放了下来,忧儿也迈着小腿儿就走了过去。 乐竹漪率先与长辈行礼,丁其羽在堂中站得规规矩矩,也跟着竹漪与大家恭敬施礼:“辰师父、师母,怀师父、玉姨。” -- 第979页 玉姨与她们点点头,一脸慈爱问走过来的无忧:“忧儿吃早饭饭没有呀?” 无忧早就明白“饭饭”两个字的含义,像是想起什么,高兴的小模样打住,摸摸自己的小肚肚,小嘴砸吧着,表示自己的小肚皮还没吃饱。可爱的动作模样看着有些委屈。 丁其羽和竹漪为了赶来见长辈、出门出得急,给无忧喂了香喷喷的鱼肉奶糊,却见她吃到一半、一心想要与饭饭玩耍,各种淘气欢笑着磨磨蹭蹭,两人无奈,只得先将她抱来。忧儿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用完她喜欢的饭饭呢,既没吃饱、也没玩成,能不委屈嘛? 乐宫主见状,立刻抬头问两个人:“你们怎么都没给忧儿吃饭就带她过来了?” 乐竹漪无奈,自家小宝贝撒起娇来长辈们就无条件心疼她了,解释道:“娘,不是没吃饭。是无忧吃到一半就要淘气,我们不想耽搁、让几位长辈久等。就先带她过来了。”能不带来嘛,就凭着忧儿的小眉眼小模样,她可是唯一能在几位长辈面前“救救”丁其羽的人咯。所以两人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抱过来呀~ 丁其羽随竹漪点点头,表示她们两人都很无辜呢。 即便小家伙只是饿了一半肚皮,外公外婆们还是心疼呀,乐宫主这便吩咐旁人去为忧儿准备吃的。玉姨伸手抱起无忧,也轻轻摸摸她的小肚皮,笑道:“是呢,可不能把我们的小忧儿饿瘦了。” 小无忧也皱着小眉毛认真点点头,就像是在附和:“嗯嗯、不能把忧儿饿瘦了。” 乐竹漪自然是要帮长辈张罗小家伙的,丁其羽见她要走,表情有些惊惶,也跟着行了一步,竹漪心下好笑,故作不明白地眨了眨眼,依旧是离开了某人上前帮忙给小家伙喂吃的。 说完“头等大事”,堂上受审的也只剩下丁其羽一人,众人的注意力重新转回丁其羽身上。 要审问丁其羽,可就以辰师父为代表了,他抱起手臂,咳嗽两声。 丁其羽赶紧收回目光,竹漪管孩子去了,自己只得勇敢面对师父的怒火,她很懂事地率先与长辈赔罪:“师父,其羽昨日来的匆忙,没能及时与几位长辈见礼。确实是我的不是。” 辰师父气道:“哼,你也知道自己不是,还敢堂而皇之住进绛霜殿?!” 辰师父顾着和丁其羽置气,乐宫主抬起头来,直接抓住重点问道:“所以,你连月数次来千离宫,有什么目的?”和竹漪还真不愧是母女俩,问丁其羽的话主题都是一致的。 乐竹漪接过旁人递上来的小碗,一勺一勺喂一脸轻松窝在玉姨怀里摇晃着小脚丫的无忧吃饱肚子。听娘亲发问,乐竹漪忍不住勾起唇角。 昨日已然回答过另一位乐宫主,面对乐宫主师母的问题,丁其羽也多少有了点底气,答道:“一次次闯山门,是因为我想和竹漪在一起。只不过现在,我的想法也有了一些变化…”丁其羽看看竹漪,又看看正在一边乖乖吃饭的小家伙,继续道,“我想和竹漪、和忧儿幸福地在一起。” 话音刚落,就听见师父不悦地说道:“哼,只怕你想在一起的人太多了!” 一句话噎住了丁其羽,她无从反驳,于她而言,五位夫人都是她的心头所爱,情丝牵绊、无从割舍。确实如辰师父所言,她想要的,是和她们全部在一起的大团圆…但在他人看来,着实“有点多了”。 对于某人的混蛋行为,乐竹漪早就释然,长辈们却最是介怀,乐竹漪无奈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看明显被问住的丁其羽,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我——”丁其羽有点想法、正想回答。就见小肚皮本就填饱了大半的忧儿又想淘气,撒娇两声从娘亲那里要来勺子,用小勺盛上满满一勺举起来,满脸顽皮笑意转头大声唤道:“爹、爹爹!”也不知是新鲜感、是血脉亲情,还是丁其羽哄孩子的本事“已臻化境”,此刻这么多疼她的长辈在身边,无忧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与丁其羽做游戏。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在几位长辈看来,小家伙是真的很喜欢丁其羽呢。 丁其羽心中感动,不愧是自家宝贝!小无忧这一声可是完完全全救了自己、化解了气氛的凝固呀!见长辈齐齐看向忧儿,丁其羽赶紧答道:“诶~你先乖乖吃饭,爹爹现在在和外公外婆说事情,一会儿带你出去玩、和机巧玩!” 一句话听懂一小半,出去玩和机巧两个关键词却被她敏锐捕捉到,忧儿大眼睛迸发出兴奋的光亮,立刻不淘气了,乖乖巧巧把小勺子还给娘亲,“啊”地张开小嘴儿,要娘亲喂着吃、赶紧吃完出去玩。 机灵可爱的小模样让殿上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全部放松下来。 辰师父嘴角几乎压不住地想对小外孙笑,幸而及时绷住了,有小忧儿在,他根本没法严肃下来与臭徒儿说话,深呼吸一口,沉声对丁其羽道:“你跟我出来。” 乐竹漪动作一顿:“爹?”在大殿上开诚布公地说她毫不担心,但是要单独叫走小木匠,竹漪便开始担忧了。小木匠已经挨过一次揍,伤都还没好全,爹爹难道还是没能消气吗? 辰师父对上乐竹漪不加掩饰的忧虑目光,心下又酸又气:“怎么了?爹就是想心平气和地与徒弟说说话。” “让他们去吧。”主位上的师母发话了。 玉姨也笑道:“你爹爹说心平气和,就一定会心平气和好好说的。”表面上出言宽慰,实则是在帮丁其羽呢。 -- 第980页 丁其羽点点头,竹漪看似对自己“不闻不问”,实则时时刻刻心疼着自己呢,向竹漪投去一个让她安心的目光。离开这“四堂会审”的大殿,单独与辰师父说话,反倒给了她机会逐个击破。辰师父是心平气和好好说话也好,是“心平气和”再把自己打一顿也好,反正自己不会放弃带竹漪她们回家的信念。如是想着,便跟随辰师父一起来到殿后。 秋极殿后有一方专门开辟出来的临崖之台,台边是两棵高大而古老的丹暝树,垂落的花叶在崖底吹来的风中摇曳,显得潇洒又闲适,与此时走进来的两人,一人黑着脸,一人忐忑不安,明显的格格不入。 辰师父走到栏杆边背着手不语,丁其羽小心翼翼唤道:“师父…”辰师父没有带佩剑,看来确实是想“心平气和”与丁其羽说说话了。 “你来千离宫,是想带走她们?”辰师父没有回头,“心平气和”地问。 “想…想与她们团聚。”丁其羽换了一种说法,却没有否认。 “想让漪儿与你走。”辰师父言语颇为不满,“你那些晞儿青儿绿儿蓝儿的,又怎么说?” 青儿绿儿蓝儿?丁其羽一愣,也不知师父从哪里得知自己有个“清儿”又将人家误以为是“青儿”了?师父最在意的,始终还是自己花心混蛋的行径啊,丁其羽深呼吸一口气,总归是要面对、总归是得说清楚的:“她们都很好,竹漪和她们会…会像是姐妹一样…”殊不知某人是自己烂醉如泥说出了“清儿”,让辰师父一直记到现在呢。 辰师父一听,暴怒转身:“荒唐!”大乾是有所谓三妻四妾,但辰师父不愿意此等荒谬之事发生在自己的宝贝女儿身上!怒目圆睁瞪着丁其羽:“姐妹、姐妹,你想得倒很美!” ☆、第595章 拜秋极亲谒泰山威(下) 丁其羽已经对师父的愤怒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被他一顿激烈的斥问,丁其羽反倒有了勇气,直视辰师父怒不可遏的目光反问道:“师父,您难道真的想看着我们分离…饱经相思之苦吗?” 一句话,问得辰师父目光一颤,不等他回答,丁其羽叹息道:“师父,竹漪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最了解她的性子。我和竹漪的感情…您很清楚。”说了竹漪,丁其羽又拉出面子最大的小家伙,“还有无忧,她是您的小外孙,您更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起便一天一天看着她成长。她从一出生便喜欢机巧,这一切,都是斩不断的亲,斩不断的情。师父其实…并不希望我们分开的吧?不然也不会因为我没有陪伴在竹漪身边而发怒。”一席话目的虽是说服辰师父,却也真情流露。将她对竹漪的思念,对忧儿的心疼与歉疚,都淋漓尽致展现在了言语间。 说到末处,丁其羽眼里带泪,落脚到自己身上:“师父,我…是您的徒儿…羽儿的为人性格如何,您一定是知道的。有些事我没办法改变,也没办法挽回,但我会用自己的真心去爱她们,去弥补曾经的亏欠、过失。” 女儿、小外孙、徒儿…辰师父心下动容,嘴唇动了动,过了许久,才道:“你知道…她受了多少苦么?” 可这一切都是漪儿自己的选择,让他没办法将一切过错都落到臭徒儿身上。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丁其羽却揽下来一切过错,眼中热泪愈烫,“在看到忧儿的那一刻,一切都知道了…” 辰师父偏过头去不再看她:“知道得太晚!” 丁其羽摇头:“一切还不算晚…只要能和她们在一起,我有信心给她们幸福的未来。”说得很坚定。 辰师父看着她久久不语,半晌后挤出一句:“我真想再打你一顿。”辰师父捏紧拳头,咬牙说道,“要不是看在无忧喜欢你,你又是漪儿真心相待的人,还…还…”还是什么?辰师父没有说出口,丁其羽却懂。自然还是他自己的徒儿…其实呀,辰师父就算不看无忧和竹漪的面子,倒也不是真真舍得把丁其羽打残的。 丁其羽心下温暖:“师父…” “哼,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漪儿现在身为千离宫主,事务繁忙,怎么可能长期离开千离宫?”辰师父暂且放下对“青儿绿儿蓝儿”的顾虑,又扯到官方公务层面上来。但千离宫事务具体情况如何,他很清楚,如是提出来不过是找借口罢了。说到底,除了担忧之外,几位长辈也很舍不得小家伙和竹漪离开千离宫呀。 “要是其羽没猜错的话,竹漪前些日子之所以不愿意见我,除了要惩罚我可恶的所作所为之外,也是想安排好千离宫事务吧…”丁其羽两步走到栏杆边,抹去眼角的泪滴,扬起嘴角道,“这些日子来往丹暝山这么多次,我能感受到,千离宫也在越变越好。” 辰师父沉默不答,丁其羽回过头来,冲辰师父笑道:“和以前不一样了。”虽不知具体情况,但竹漪既然愿意在昨日与自己重逢,定然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丁其羽笃定。 什么都被臭徒儿看穿了,辰师父连忙道:“那、那也不行!漪儿她们不能离开太久。”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干脆就不说理由好了。 如此模样却暴露出了他内心全部的想法呢,丁其羽身为徒儿,对师父的性子多多少少也有所了解:“若是可以,其羽很愿意几位长辈也来飞羽园一起居住。 不光是竹漪,清儿、晞儿那边的岳父岳母大人,可都和辰师父想法一样,万分舍不得女儿和小家伙们前往异地居住。搬去新居之后,丁其羽考虑了稳妥又方便的方案,决定在飞羽园附近再开辟一处大别院出来。可供长辈亲友常住,也让阿娘能有同龄的朋友说说话。 -- 第981页 辰师父表情松动,他们几个反正潇洒闲适,若能时常去看看女儿和小外孙,那也不失为两全之策。辰师父姑且同意了丁其羽的说法,又道:“那…那即便你有绿儿蓝儿,也不能委屈了她!明媒正娶!礼数上一点不能亏了!”江湖中人虽潇洒恣意,在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上,辰师父还是不希望丁其羽有一丝随意。 辰师父半扬着拳头,看得丁其羽心下好笑,毫不犹豫答道:“自然是明媒正娶!或者,由我入赘到千离宫,也完全没有问题!” 还能入赘?辰师父扬起眉毛,丁其羽不提、他还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当即改口:“那、那自然是入赘!” 丁其羽毫不犹豫重重点头:“好。我便入赘。” 辰师父问完,一时间也找不到再度追问的话题,丁其羽逮着空当问:“这么说,师父您…同意了?” 辰师父撇了她一眼:“要是你敢对她们不好,为师一定会真正打得你只知道叫唤!” “不会的!”丁其羽很有信心,听师父自称“为师”,想来心中怒火已然平息,也与师父开起了玩笑,“师父还想‘指教’我,恐怕不容易咯。” “呵,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那点武艺,几年过去,当真无甚长进!”辰师父皱眉,又找到了批评某人的点,“如何保护得好她们?” 丁其羽撇撇嘴,无奈解释道:“师父~如今天下再无战事,江湖也不像以前那样沉浮暗涌,咱们一家人住在普普通通的闹市,哪有那么多危险发生呀?更何况就算是不小心遇上不轨之人,您放心,飞羽园上下从老到小,每个人我都安排了足够的暗卫守护,园中更是精密布置了防御机关,很安全的。” 辰师父眼里充满了怀疑:“暗卫挡得住突发的情况?要真能挡住,你也不会与漪儿相识了吧。” 丁其羽噎住,没想到辰师父竟然知晓那些往事呢:“那、那是一时疏忽,后来全面改进了。”自丁其羽受伤失踪一事之后,所有人都进一步意识到了护卫力量的重要性。现在飞羽园内除了日夜巡逻值守的护卫队伍之外,暗里则是合如清的影卫、将军府的暗卫和忆然公主支配的潜龙卫,再加上丁其羽后来专门组建起来的队伍四股为一,全面守护飞羽园一大家人的安全。 丁其羽见辰师父依旧一副怀疑的表情,又道:“假如、我是说假如,真的出了什么危险状况,我也会不顾一切挡在她们前面,哪怕不惜生命,也会守护她们周全——” 话还没说完,辰师父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丁其羽脑门上:“呸呸!什么不惜生命!你要出事,我女儿怎么办?忧儿怎么办?你娘、你那些个夫人又该怎么办?!”没好气地瞥了丁其羽一眼,抱着手臂义正辞严,“练好武艺才是正道!要是下次我过去看望你们的时候,你还是长进全无、看我不收拾你!” 辰师父说得不无道理,虽然是一项需要长期坚持的事务,但着实能见成效、在关键时刻多一道保障。丁其羽也摆正态度,向他躬身应道:“是是是、其羽知晓了。从今以后一定抽出时间好好练习武艺,保护好家人。”丁其羽说得乖巧极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也不辜负师父的一番教导。” 丁其羽虚心老实接受一切批评的态度让辰师父很满意,此番言语听得心情舒缓下来的辰师父挺高兴:“保护好你的家人便是,教导之类的倒不重要。” “呵呵,从今以后,您也是我的家人了。”丁其羽笑道,自觉拉近了关系,却还是没敢直接就喊“岳父”,“虽然以您出神入化的剑法,根本轮不到其羽来保护~”丁其羽心情放松了,说起乖巧话来哄长辈开心,得心应手。 辰师父听了,嘴角不自觉上扬,又努力忍住,故意虎着脸:“少说这些废话~要是不好好练、看我不揍你。”话里又听不出怒气。 丁其羽当即站得笔直:“是!一定好好练。”松了表情小心翼翼确认般地问道,“所以、师父,您就放心地同意我和竹漪的事情吧?”就想得到确切的答案。 “哼。”辰师父未置可否,抄着胳膊就离开了临崖之台。 丁其羽无奈地耸耸肩,虽然还是没能得到辰师父正正经经回应一句“同意”,却基本放了心,只等辰师父心里那点小别扭完全化去,她们一家就可以正大光明团聚了。丁其羽快步跟上,离开了临崖之台。 此时殿内,无忧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了,小肚皮只有那么点空间,再好吃的早饭又怎能装得下两碗呢?任由外婆替自己擦了小嘴,无忧左右看看,说要带她出去玩机巧的爹爹不见踪影。嗯嗯几声,向娘亲发出一连串提问,就想找到爹爹。 乐竹漪正要回答,两人便回来了,无忧瞅见外公身后的丁其羽,充满疑惑急切的大眼睛立刻迸发出兴奋光芒,大声唤道:“爹爹!” 乐宫主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辰师父,辰师父向她默默点点头,乐宫主叹息一声,收起心里那点不舍,最不好说服两位长辈算是达成了一致… 乐竹漪转头见丁其羽一脸高兴轻松的表情,便知“心平气和谈判的效果”还不错,松了一口气,自己的笨木匠总算没有在关键时刻犯傻~ ☆、第596章 邀相聚旧友话新篇(上) 丁其羽对上竹漪的目光,对她温暖一笑,走上去问:“忧儿吃饱了吗?” -- 第982页 坐在玉姨怀里的忧儿一听,使劲挺起小腰板儿,显出自己圆圆滚滚的小肚皮展示给爹爹看:“饱饱、饱!” 丁其羽夸张地惊喜道:“哇,忧儿宝宝吃得好饱,以后肯定能长好高了~” 玉姨见丁其羽想抱又不好意思提出,怀里的孩子更是心思早就飞远,宠溺问小家伙道:“让爹爹抱抱看忧儿有没有长壮?” 无忧当然是万分愿意,立刻伸着两只小胳膊就要爹爹抱了。 丁其羽向玉姨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小心抱起无忧来认真掂量掂量:“嗯~忧儿乖乖吃了饭,果然又长壮了呢!” 众人只是看着丁其羽与无忧的互动,几位长辈都明白,放手让竹漪母子随丁其羽一起回家…才是对她们最好的路呢。 事情进展顺利,丁其羽也顺势在千离宫里住了下来,又是几封说明情况的信件飞快送回家中。 定好要邀请几位师姐妹叙旧,丁其羽当然不能食言,第二天找着空当就实现承诺。竹漪去炎天殿忙碌,丁其羽便一边履行带孩子义务,一边邀请了好久不见 的朋友们来叙旧闲聊。叙旧的地点就是绛霜殿内竹漪的小院子,丁其羽准备好了茶果香茗待客,一方漂亮的小桌设在了院内一颗茂盛的丹暝树下,丹暝树茂盛的树冠完美遮住了阳光,时有凉风拂过,带起片片落花,颇有一片闲情。丁其羽俨然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 约定时间还不到,院门外就响起两个小师妹活泼的声音,丁其羽一看,只有小淳、小澜两位师妹,迎上去笑问道:“涵师姐怎么没来?” 两个小师妹对视一眼,齐齐憋住了笑意,乐梦澜对丁其羽道:“涵师姐一大早就出去接人去了,没空过来赴约呢。” 丁其羽带两位师妹走入院中,诧异问:“什么人这么厉害,还要涵师姐亲自去接?”竹漪成为宫主之后,涵师姐的地位自然也不一样了。 乐梦淳神神秘秘笑了起来,故意卖关子:“自然是,对涵师姐特别重要的人。” 乐梦澜左右看看,故意拉开话题:“忧儿呢?” “里面睡大觉呢。”丁其羽坐不住,被两位师妹成功勾起了无限的好奇心,“你们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有面子,能让涵师姐亲自去接的?”几位长辈都还在宫中呀。 两位师妹起了玩闹的心思,偷笑一下,乐梦澜就不说明:“哎呀,就是对她特别重要的人嘛。小羽这还不懂吗?” “哈?!”都说到这个份上,再加上两人如此狡猾的表情,丁其羽再不明白就说不过去了,惊讶道,“涵师姐有心上人啦?!”真是万万没想到,沉着稳重的涵师姐,在自己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都有心上人了呢! “说对了~” 丁其羽又惊又喜,赶紧凑过去打听:“是谁?涵师姐的心上人?我认识吗?”丁其羽问过,又转念一想,“从外面接回来…应该是我没见过的吧?”不过,年轻男子能随意进来千离宫吗? 乐梦澜压低声音在丁其羽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把丁其羽的下巴都惊到了地上:“什、什么?!” 乐梦淳挑起眉毛:“怎么样?” “此言当真?!”丁其羽还有些不敢相信。 “十拿九稳~”乐梦澜拿起桌上的茶果吃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丁其羽拍拍自己的脑袋,“我简直不敢相信。” 万万没想到曾经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两个人,是如何联系上、还发展到了谈情说爱的地步的。 “我们最初也不敢相信呢。具体如何,还得小羽自己去问问,就知晓咯。正好今天回来了,明天大家一起聚聚呗~”不光是丁其羽,梦澜梦淳对两人的情感发展同样不甚了解,就想引诱丁其羽去打听呢。说着,乐梦澜又吞下一口香甜的糕点,“小羽也和她很熟悉吧?” 丁其羽算是看出来师妹的目的,吞下惊讶暂不追问,明日,定要去好好问问了… 翌日,丁其羽果然迫不及待又请了朋友小聚。还是在院中摆设的小桌,还是趁着小家伙午睡小憩的时辰… 不一会儿,客人便到了。树下等待的丁其羽循声抬头一看,许久不见的赵恬然穿着绛色的千离宫弟子服,整个人的气质仿佛都发生了变化,尊贵的郡主摇身一变成了江湖儿女,看起来干练亲和了不少。赵恬然只是独自一人赴约,来了千离宫之后,她便不再让小月当自己的丫鬟了,两人以姐妹相称,都是千离宫里平等的师姐妹。 老友来了,丁其羽起身主动招呼她:“恬然!”丁其羽满含笑意看着她。 没错,昨日被几人背后八卦得津津有味的两位主角,一位是涵师姐,另一位嘛…便是恬然了… 丁其羽在邀请几位师妹之前本就计划好了要看看恬然的近况如何,却不想昨日从小师妹那里得到了意外的收获。是以几个理由加在一起,丁其羽不等外出归来的恬然多休整几日,便急急邀请了她来做客。 丁其羽再三确认过,从小淳和小澜那里探听来的“绝对可靠”的“小道消息”表明,这两个曾经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之间慢慢产生的感情,并不是单纯的友谊,而是…… 赵恬然同样多日不见丁其羽,只觉这人真是愈发有精神了呢,也看出丁其羽在面貌变化,赵恬然与她回礼:“其羽。”用的是千离宫弟子的江湖礼数。 “快坐快坐。”丁其羽招呼朋友坐下,“在千离宫待得还不错吗?” -- 第983页 赵恬然点头:“嗯、宫里很好。”见丁其羽一脸闲适自然,俨然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赵恬然左右看看,又诧异问,“宫主不在?” 在千离宫适应了有一段时间,除了渐渐适应全新的生活以外,原本有一丝浅浅淡淡、朦朦胧胧、连赵恬然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情愫也与她渐行渐远、彻底释然了。 “她在忙呢,我这不抽空来见见老朋友嘛。别说我、先说说你。我听说恬然可是有大好的消息?”丁其羽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根本等不及与她慢慢叙旧,只想直切主题,故意意有所指地问道,“恬然是觉得是千离宫好呢?还是这里的人好呢?” 丁其羽问话的目的性太明显。赵恬然怔愣一刻,很快明白丁其羽话里的含义,脸色一红,答道:“当然是千离宫好。” 丁其羽笑了起来:“哈哈,你这么说,涵姐姐该不开心了哟。” 看来,自己的事情被人看出来了?赵恬然像是紧张掩饰一般:“你听谁说的?”虽然这段感情基本已经步上了正轨,说实话,赵恬然还没能完全适应全新的关系呢。 “自然是…绝对可靠的消息了。”丁其羽没有出卖小师妹。 面对朋友,赵恬然索性也不再逃避,沉默片刻,把自己的小迷茫问了出来:“可是…你不觉得…我和她的关系,有些奇怪吗?” “奇怪?”丁其羽微微皱眉,随即明白了恬然的顾虑,反问道,“呵呵,这有什么奇怪的?涵姐姐、她没告诉过你我的身份吗?” 赵恬然一时语塞:“你——”上下打量几眼丁其羽,看着某人的身高体型,还真难想到她竟会是女子,更遑论这人已经和少宫主有了孩子。是以即便是早就听人揭秘了丁其羽的真实身份,赵恬然一时间根本没想起来,面前这人同样是个女子呢。 “我?如何?”丁其羽眼中笑意更浓了。 赵恬然摇头:“我还真没想到…”说着故作嫌弃一般玩笑道,“你这个身材,实在是…” 丁其羽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替她倒上一杯茶,不等她说完,便啧了一声,伤心无奈般叹道:“哎呀哎呀,我的身材,自然是比不上涵姐姐的。” 再次说红了赵恬然好不容易恢复下来的脸色,气道:“许久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顽劣。” “哈哈,我这顽劣的性子是改不过来了。恬然倒是有了很大的变化。”也许是受了涵师姐的正面影响,恬然的性子似乎比以前沉稳多了。 丁其羽没有言明。赵恬然反倒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在变着法子说我以前骄纵跋扈?” 丁其羽赶紧否认:“诶、我可没这么说。恬然莫要过度解读~涵姐姐眼光多好多高呀,恬然可不要妄自菲薄。”将热茶推到恬然面前。 赵恬然目光落到她推过来的热茶上,似是想起了丁其羽话里的人,也不气了,收起玩笑的意味,对丁其羽笑道:“不过,说起来…还是要谢谢你。” “谢谢?” 赵恬然举起茶杯示意一下:“嗯,谢谢。” “请你来小坐,连杯茶都不给喝的话,那未免也太失礼了。”丁其羽笑,故意把恬然的话浮于表面,也是借此来回应恬然的感激。 就听赵恬然继续道:“也是。不该谢你,该谢谢宫主。是她让我来千离宫、拥有全新生活的,又不是你。” ☆、第597章 邀相聚旧友话新篇(中) “哈哈,是是是,是竹漪为千离宫收了个好师妹。”丁其羽又话锋一转,“不过,竹漪怎么说也是我的夫人,以后你和涵姐姐成了喜事儿,可别忘了请我也一起喝顿酒。” 赵恬然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才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也不知到底是哪位师姐妹小嘴那么兜不住风,她们二人稍微才露出一点儿眉目,立马传得千离宫上下人人皆知了。 其实也不怪师姐妹们好奇心重,主要是乐宫主的几位亲传弟子一向为所有千离宫弟子目光的焦点,涵师姐又经常保持着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赵恬然才加入宫里没多久就和涵师姐走那么近,能不引起众人的好奇猜测嘛?所以恬然所谓的“稍有眉目”,在大家看来,是无比新奇呢! 丁其羽倒是很看好两人:“嗯,感情大事嘛,马虎不得,总要想想清楚。”鼓励道,“不过…如果你是顾忌方才说的那个,我觉得根本不成问题。”恬然现在是完全了无牵挂的自由之身,没有来自家庭长辈的压力,生活在千离宫也没有世俗眼光的束缚,何不大胆追求心之所向呢? 丁其羽拍拍胸脯:“瞧瞧我们,活得都很幸福呀,相信恬然也可以的。” 赵恬然听了,若有所思,半晌之后才抬起头来对丁其羽道:“你们也经历过不少磨难坎坷吧?”赵恬然虽然不甚了解丁其羽和夫人们的全部感情经历,却能从未晞和忆然经历的事情窥见一斑,猜到几人一定是一路淌过坎坷,才换来了今天的幸福。 丁其羽点点头,又感慨般摇摇头:“那些磨难坎坷,现在再回去瞧,都不算什么了。”丁其羽看着恬然的眼睛,“不过,我所经历的好些坎坷曲折,在恬然这里,都不会遇到的吧。”人家可没有女扮男装,和涵师姐是坦坦荡荡相识相知,自然也不会经历那样的误会危机了。 赵恬然却理解为了另一层含义,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说得对,我倒不必顾忌你那么多。”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失去一切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至少是真的没什么可以约束自己的未来了。 -- 第984页 丁其羽瞧她眼里流露出一丝哀伤,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眼中倒映着浮浮沉沉的芳芽:“呵呵,恬然可能不知晓,在遇见我娘之前,我可是兴城郊外一个流落荒野的小乞丐呢。”丁其羽放下茶杯,拿出戴在脖颈上红线穿好的一枚铜板,轻轻摩挲着铜板中央被她自己精心镶嵌进去的、晶莹剔透的小装饰,“十三岁的年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陪着我的,就只有七个铜板。”丁其羽没有安慰她,只是把自己最初的经历说了出来,赵恬然这种“了无牵挂”的感觉,她恐怕最有体会了吧。 赵恬然对自己这朋友的记忆,是从将军府伴读开始的,只道丁其羽出身平凡百姓人家,还从未想过丁其羽会有如此“不凡”的过去。就凭那句“遇见我娘之前”,面前此人那时的境遇就不是自己现在所能体会一二的了。 丁其羽对上赵恬然震惊的目光:“最初是会很艰难,但是换个角度来看,白纸一张,反倒更好泼墨挥毫,书写新的绚烂生活呢。” 赵恬然失语半晌,也因为丁其羽的话,对未来、对这段让她有些顾虑和不安的新感情有了不少信心,脸上重新浮现笑容:“嗯,我明白了。” 丁其羽由衷为她感到开心:“哈哈,所以不要有所顾忌,既然喜欢了,就坚持去追寻幸福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门进来,丁其羽一瞧,眼里浮现出揶揄的意味:“哟,涵姐姐这就来了。”忍不住调笑,“才多久一会儿都舍不得呢。”明明是她主动邀请了涵师姐,这会儿又故意说成是人家“舍不得”。 乐梦涵瞧了赵恬然一眼,又移开目光,有些紧张道:“办、办完了事情,就过来瞧瞧。”涵师姐早早接到了邀请,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急事,其他都搁下不管,便过来了呢。 丁其羽还从未见过涵姐姐这般模样:“哈哈,难得难得,我在千离宫这么久,第一次见涵姐姐紧张呢。”乐梦涵不善言辞,实在找不到反驳丁其羽的话,索性让开一步,让出门口的路。 乐竹漪随后就走了进来,正调侃涵师姐的丁其羽一看见自家夫人来了,表情愣住,调笑人家的意味全然不见,刷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立马变乖了:“竹、竹漪也来了…呵呵。”弱弱一笑,赶紧跑进屋里去多拿来几个凳子,恬然一侧放一个、自己一侧放一个,招呼两人坐下。 看得赵恬然忍俊不禁,逮住某人的把柄,帮涵师姐回敬丁其羽:“宫主这才是离开一会儿都舍不得呢。” 乐竹漪倒是十分大方从容,好笑地瞪了某人一眼,对赵恬然道:“谁是舍不得她?难得老朋友聚一聚,我来凑凑热闹也不可以?”说罢就似有若无看了一眼身边的某人,邀请大家聚会,竟唯独少了自己,还和恬然师妹提前单独相约于此… 赵恬然耸耸肩:“我可没说是谁呢。宫主不打自招了。” 乐竹漪扬起嘴角:“诶、师妹有所不知,可不是我想来,是涵师姐特、地、叫上我一起来的。”毕竟自家这个大家伙性格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总喜欢不自觉到处沾花惹草,曾经更是招惹过人家恬然,恬然从前对臭木匠的那一丝丝情愫乐竹漪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全天下恐怕就只有臭木匠自己装傻充楞不知道了。涵师姐怎么可能对她放得下心? 不过也不能全“赖”涵师姐,自从听说自家臭木匠提前单独邀约了恬然来小聚,乐竹漪心思也跟着飞到了这里来,和涵师姐心情完全一样。其他几位姐妹不在身边,乐竹漪有责任看管好自家不自觉的臭木匠。只不过小乐宫主面上不会承认罢了。 再后来梦澜和梦涵也如约赶过来凑热闹,丁其羽也不是故意单独提前邀约恬然,她只是好奇恬然和涵师姐的事情,想趁大家不在先行打听一番嘛。 邀约老朋友来聊聊天的小聚,成了一场热热闹闹的聚会。大家在屋内畅聊千离宫有趣的日常生活,充满欢声笑语,兴致上来了,丁其羽拍拍桌子,提议道:“诶诶诶!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喝茶怎么过瘾?”又扫了一圈在座各位,“拿点酒来喝嘛?大家都会喝酒吧?” 两个小师妹立刻随声附和:“好好好!” 赵恬然也点头:“千离宫人怎么能不会喝酒?”身边的乐梦涵瞧了她一眼,嘴角有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乐梦淳起身就要去取酒,乐竹漪瞥了身边的某人一眼,幽幽道:“早上还说今晚要陪无忧睡觉,这么快就忘了?”今晨小无忧赖床的时候,丁其羽可是口口声声答应了小忧儿,今夜要抱着小家伙唱摇篮曲讲故事哄入睡的。 “这、这…”丁其羽这才想起,一身酒气还怎么陪孩子睡觉?努力想要给忧儿塑造一个好爹爹形象的丁其羽可不能在一来就让孩子以为自己是个酒鬼呀!但是、但是今天兴致这么好…心里的小酒鬼其羽四处叫嚣,勾得她欠欠的,很想与姐妹们豪饮一番… “宫主和其羽是有小娃娃的人,不能和我们一起畅饮了呢。”赵恬然猜不到丁其羽是用了什么神秘方法孕育出小孩子的,却也不算羡慕。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选择,她不着痕迹看了乐梦涵一眼,就这般两个人携手共同逍遥江湖,是她理想中的人生了呢。 乐竹漪也不想打消了大家的好兴致,对梦淳笑道:“梦淳去取酒吧。姐妹们喝酒,这人喝茶就好。” -- 第985页 “是~师姐。”乐梦淳听命,拉着梦澜一起蹦蹦跳跳取好酒去了。不一会儿,两个小姑娘就拿来好几大坛陈酿的丹露甘瑶。 丁其羽见大家你一杯我一碗喝得畅快极了,酒香时时刻刻牵动着她心里的小酒鬼其羽,实在太难忍耐。 “竹漪…”竹漪的手被某人摇了摇,就听臭木匠凑过来小声道,“我就、就喝一点点、一丁点,到晚上肯定就闻不到了,我沐浴之后再去抱忧儿,可不可以嘛?”乐竹漪一看她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自家那个小的撒娇唤着娘亲、求自己同意她淘气的小模样,两人还真不愧是亲生的。 丁其羽见竹漪动容,再接再厉,声声唤着:“竹漪、竹漪…漪儿~”最后干脆把她一般不会用在竹漪身上的肉麻称呼都给用上了。 这简直就和小忧儿撒娇唤“娘亲亲”似的,对竹漪的“杀伤力”巨大。乐竹漪内心深处的柔软被直直戳中,看不了她这般可爱又可怜的模样,乐竹漪无奈瞪了某人一眼,索性给她拿来一个小得不能再小、口径比忧儿的拳头还小了一圈儿的小杯子:“就用这个喝。” ☆、第598章 邀相聚旧友话新篇(下) 丹露甘瑶醇香又好喝,和丁其羽曾经世界利用发达的蒸馏技术得来的酒口味完全不同,会喝酒的人,只要不敞开肚子豪饮畅饮,一般不会很容易喝醉。以丁其羽如今的酒量,用竹漪分配的这个小杯子恐怕喝上个几十杯都不会有大问题。 不过嘛,有的喝总比看着大家喝好,丁其羽很知足,乐呵呵接过杯子,立刻给自己满上一杯,杯口小得用坛子倒酒都要格外小心才不至于洒出来,某人却满意得很,一个劲儿说:“好嘞,就这么喝、就这么喝,谢谢竹漪~” 逗得在场几人都乐了,赵恬然调侃:“宫主真是驭…驭夫有道呀。” 两个小师妹也跟着凑热闹:“可不是,小羽在师姐面前就最乖了。” 小澜凑到妹妹身边去说悄悄话:“对呢,师姐在的时候小羽都故意端着乖巧老实的架子呢。” 丁其羽一听,这话能让竹漪听见?赶紧打马虎眼:“喝酒喝酒!来、干杯!” 乐竹漪什么耳力?小师妹们调皮故意说给她听的话她怎么会错过?乐竹漪掐了一下某人腰间的软肉,丁其羽举杯的手一抖,颠出几滴佳酿来,面上笑容一分不减。幸而竹漪没有将她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杯子给没收了。 乐梦涵看恬然一碗一碗地喝了不少,忍不住拉住赵恬然正想举起酒碗的手,提醒道:“你、你以前不怎么喝酒,也少喝点。” 赵恬然心头一暖,回了涵师姐一个笑容:“今天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我开心。”说罢就拍拍涵师姐的手臂让她放心,“千离宫弟子怎能不会喝酒?这可是咱们宫主说的。” 乐竹漪扬起嘴角:“慢慢来嘛,谁是一两次便练就那么好的酒量的呢?涵师姐是心疼你呢。”不等恬然回答,乐竹漪撇了一眼身边又在给自己的小小杯子倒酒的丁其羽,故意玩笑道,“看看人家涵师姐多关心恬然师妹。都不见你提醒提醒我呢。只知道一个劲儿喝自己的酒。”酸酸的言语间满是嗔怪的意味。 正端起小杯子的丁其羽差点呛到,赶紧放下杯子:“我对竹漪的酒量可是有清晰的掌握。”丁其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放出甜言蜜语,“我随时瞧着呢,估摸着你差不多要醉了,我就会第一时间提醒你!” 乐竹漪抿嘴一笑,对臭木匠的回答还算满意:“这还差不多。” 乐梦淳撑着下巴,只得在一边当两对爱侣交流情感的观众,用胳膊抵了抵身边的乐梦澜,不开心道:“看看她们,你一天天的都只知道和我顶嘴!” “什么顶嘴、那叫吵嘴!”乐梦澜说着又觉得不对,反驳道,“不对不对,咱们俩是姐妹!那能和人家一样吗!” 乐梦淳灌下一碗酒,小姑娘脸上颇有种一醉解千愁的感慨:“哎~” 欢声笑语在院子里不断响起,酒过三巡,丁其羽抛出那个大家都关注的问题来:“恬然、涵姐姐,还没说说你们的故事呢!就连小淳小澜都不知晓,今天是不是该揭晓一下了?” 两个小师妹跟着起哄:“对啊对啊,涵师姐、恬然姐姐,快说说嘛~”早就想知道了呢! 赵恬然和涵姐姐脸上都泛起红色,对视一眼,还是涵师姐站出来揽了:“那…我就简单说说…” 众人噤声,正准备洗耳恭听恬然的故事,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动响,丁其羽一愣,竹漪无奈道:“还不快去看看?” “涵姐姐稍等!可别落下我!我也要听!”丁其羽立刻扔下她竭力保护的小杯子跑进屋里,片刻之后,就见她抱出来一个小家伙。发顶蓬蓬乱乱,睡眼惺忪,还在用小手揉眼睛。 丁其羽摸摸她的发顶,弄得人家的头发愈渐蓬乱:“我们忧儿醒了,外面这么热闹,她也想听精彩的故事呢!” 忧儿眨巴两下睡眼,看到娘亲,用还没睡醒的声音糯糯唤道:“娘~” 那可爱的小模样,用和丁其羽颇为神似的小眉眼演绎出来,让在座几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丁其羽抱着忧儿在她心心念念的娘亲身边坐下,乐竹漪问:“怎么也不给她多穿点?”随手帮小家伙整理好衣领,又捋了捋头发,保全人家的小形象。 “天气暖和~不会着凉的。” -- 第986页 这边忧儿看着桌上的好吃的,立刻努起小嘴,馋了。奇怪的是,忧儿并不像影儿那样不喜欢酒香,大概是继承了娘亲和外公的小喜好,她对酒充满了好奇,这又香又奇特的味道,是什么好吃的呢?聪明的忧儿在桌上探索一番,最后断定是小杯子小碗里的饮品散发出阵阵香气。小忧儿好奇了,伸手就想去探索爹爹小杯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丁其羽赶紧拿起酒杯:“诶~这个是大人才能喝的,小忧儿不能喝。” 忧儿探索失败,小手伸得老高攒着丁其羽的袖子,一边操着她那一口不流利的奶味儿童语争辩道:“唔唔系、小呦、额。” “你不是小忧儿?”丁其羽笑问,“那你是谁呢?” “唔呦!”无忧毫不犹豫地答道,为了尝尝那香气扑鼻的美酒,忧儿都不惜舍弃自己的小名昵称了呢。 逗笑了在场所有人,丁其羽笑着继续拒绝:“那唔呦也不可以喝。只有大人能喝。”拍拍自己,又指指无忧的小鼻子,“我们几个是大人,你不是~” 爹爹欺负人,小无忧只能转头求助娘亲:“娘、娘…”一手指着丁其羽手里的酒杯,满脸都写着“爹爹欺负唔呦”的委屈和控诉。 竹漪一看,小木匠和小小木匠的目光齐齐落到自己身上,心下又好笑又温暖,向丁其羽使眼色,从她怀里抱过委屈的“小唔呦”,拍拍无忧的小肩背。小家伙伏在娘亲怀里、苦着一张小脸撒娇:“嗯哼…” 丁其羽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喝了杯中酒,换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小茶杯,倒上茶,赶在小家伙转过脑袋之前完成了“偷天换日”:“好嘛好嘛给你尝尝,就尝一点。”将新的小杯子端到无忧面前,煞有介事地强调,“来吧,只准尝一丁点儿。” 正准备进一步告状的无忧立刻舒展开小眉毛,凑过小脑袋来,噘起小嘴嘬了一口,倒没觉得杯子里的东西有什么特别,只是淡淡的清香味道、和一般的白水不同。 那种浓烈的香气,似乎不是这里发出来的呢?无忧抬眼左右看看,咂巴两下小嘴似是在思考,奈何年纪太小,又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丁其羽心下好笑,假装嗅了嗅小杯子,发出一声喟叹:“嗯~好香。”又好奇问,“怎么样?好喝吗?” 忧儿点点头,又发出疑问,嘀咕几句糯糯的言语,娘亲耐心给她解释道:“忧儿,那个是酒,无忧年纪还小,喝了会脑袋疼、会生病。现在只能喝这个。忧儿长大些了娘亲再教你喝。好吗?” 丁其羽也点头:“对~忧儿喝这个,这个适合小家伙喝。”然后也自觉为自己到了一杯茶,两杯拿到小家伙面前对比一下,“来,咱们干杯!” 忧儿两只小手接过小杯子,不明白什么叫“干杯”,丁其羽举杯与她轻碰,一口干了清茶还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好喝!” 小家伙这便学会了一个新词儿,觉得这种仪式有趣极了:“干、呗!”又捧着小杯子与丁其羽小心翼翼碰了一下,还皱着眉头,大口喝下去,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喟叹,现学现用。配上她即便被娘亲帮忙捋了捋还是显得乱蓬蓬的头发,一身潇洒的小睡袍,竟然像模像样,颇有几分小酒狂的恣意味道。 丁其羽笑,将被气氛重新调动起来:“那好,我们一起干杯干杯!” 忧儿也跟着在一边,高高捧着自己的杯子,学着大人们的模样喝彩,哼哼着用小奶音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要每个人都和她碰了杯子,这才心满意足“干”了一杯。 被小家伙打断的故事也该开始咯,丁其羽将话题拉回到涵师姐这里:“涵师姐,人都到齐了,你继续讲~”言归正传,涵师姐也从头讲起了她和心上人的情缘故事。 多了一个淘气的小听众,无忧一只耳朵听故事的同时,尝到了干杯的乐趣,不停找丁其羽与她干杯。 忧儿要求,好爹爹丁其羽自然不会拒绝,丁其羽不再贪酒,杯中酒换成了清茶,乐竹漪很满意某人的自觉表现,大家自然也不再劝她酒,一大一小两人一杯一杯复一杯。 涵师姐在一边讲了和恬然的相识相知,虽然表达平铺直叙,但言语间却是藏不住的幸福感,全程的脸色都是红红的,还时不时看一眼身边的恬然,熟悉她的人都知晓涵师姐一向沉稳冷静,极少表现出如此情态呀。 整段故事听下来就是一段有趣的缘分,小澜小淳听得意犹未尽,赞叹道:“竟然是这样~涵师姐平时都好沉稳、不苟言笑,到了恬然姐姐那里,居然就不同了呢~”丁其羽又与忧儿干了一杯茶,摸摸她喝茶都要喝得鼓胀起来的小肚皮,抬头笑道:“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第599章 报喜讯千里迎家亲(上) 思及和两人的初见,曾经嚣张跋扈的恬然推搡云儿、抢夺晞儿书籍的画面,涵师姐前来“看守”监督自己改进离火鞭的画面,一幕幕都还犹在眼前。转眼之间,这曾经毫无关联的两人却因为缘分走到了一起,这当然要感慨缘分妙不可言了。 赵恬然被众人调侃了一番,不甘心地把话题交回到了丁其羽身上:“那我也不知晓宫主和其羽是如何定下情缘的,可不能光是我们说,我也要听你们讲!” 还不等竹漪说话,丁其羽丢下杯子,一拍大腿:“没问题!”当即站起来,讲述到,“话说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我因为遭了贼人的暗算昏迷在床,被伺机而动的小淳一麻袋扛回了千离宫…” -- 第987页 乐梦淳一听,赶紧摇头替自己申辩:“不对不对,不是麻袋,我没有用麻袋装小羽!那样多难受呀!会闷住的。” 丁其羽大笑:“艺术加工嘛!这是夸张的手法,让大家听起来更有意思。” 乐竹漪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对怀里的无忧道:“你看臭木匠喝多了~” 小家伙倒是一点不在意,没人陪自己干杯,她便津津有味吃起了水果,很喜欢这样活跃的氛围,还一脸兴味盎然、美滋滋地吃着水果听着故事,好不享受。 见小淳脸上还是有些犹豫,丁其羽转移话题:“你听出来没有?我讲故事的开头,就是小淳哦!” 乐梦淳眼中立马迸发出兴奋神色,也不在意艺术加工与麻袋的问题了,忍不住惊喜道:“这么说、我还是师姐和小羽在一起的第~一~大功臣!”重重强调了“第一”。 “是呢,要不是你将我扛了回来…”丁其羽说了半句,不禁浮现出了一种猜想,或许那样的话,自己便有可能永远错过竹漪了?丁其羽被可怕的猜想吓了一跳,赶紧转头看了一眼,竹漪低头在和忧儿说着什么…她们都已是自己不可失去的幸福了… 乐梦澜酸溜溜的看了讨人嫌的梦淳一眼,立马接过话题,道:“蠢蠢扛不来师姐肯定会派我去,我怎么都能把小羽带回来的。”思及如此重要的任务错失,乐梦澜可惜不已。 乐梦淳嘴巴一扬,眼中带着得意,“事实是我带回来了~” 丁其羽对上竹漪的目光,竹漪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眼中是盈盈笑意和温柔,让丁其羽松了一口气,小淳说得对…事实便是…她带回来了自己。即便她真的失败,也会有小澜、甚至是涵师姐出马扛自己回去。自己和竹漪的缘分,是注定!想到这里,又振作精神,打断了两个小师妹的争论:“哎哎哎,稍安勿躁,听我继续讲,话说也是奇怪,我在丹暝山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竹漪……”经过丁其羽艺术加工过后的故事娓娓道来,即便是见证过的小澜小淳也撑着下巴听得入迷。 赵恬然看看丁其羽、看看竹漪,最后目光又落回到身边人身上,大概…心中的一切迷惘困惑都解开了。从这一刻起,她笃定,女子与女子在一起,也可以很幸福。 …… 几人在绛霜殿把酒言欢直到傍晚夕阳入山,这场酣畅的小聚会才步入尾声。小家伙玩了一下午,丁其羽轻轻松松就哄她进入了香甜的梦乡,鼓鼓囊囊的小肚皮昭示着小家伙豪饮下肚的海量。 屋内归于安静,当竹漪沐浴更衣回到屋内之时,丁其羽正躺在无忧身边发呆。随意穿着中衣,看起来好不惬意。 某人连日来都蹭在竹漪的房里赶都赶不走,竹漪干脆也不与她再闹别扭,随着自己的心意应允了某人的陪伴。 丁其羽见夫人来了,呆愣的表情立刻化为灿烂的笑容,低声道:“竹漪~”这便要起身让她躺上床来。 平日,三人本应小无忧在内、竹漪在中、丁其羽在外的顺序入睡,别看忧儿白天淘气,夜里反倒是比影儿还粘人,不愿意与娘亲分开,如果发现自己是在小床上睡着了、娘亲不在身边,必然要委屈哭闹、让竹漪好一阵哄才能平复心情。惹得丁其羽为此吃了好几回干醋,一直心心念念盘算着要培养小家伙单独睡呢… 丁其羽还没来得及坐起,就听竹漪道:“我喝酒了…你挨着她。”生怕酒气会让孩子难受,说罢便上床躺在了最外侧。 丁其羽听她的声音有些轻,想起今日竹漪喝的酒比自己多一些,关切道:“是不是喝多了?我去给你弄点醒酒的喝好吗?” 乐竹漪摇摇头:“一点酒而已,怎么会醉?”一边抱着丁其羽的胳膊,轻靠在她身侧。 一点甘瑶,想来也确实不会醉了乐女侠,所以竹漪这是…在和自己撒娇?丁其羽心下柔软,凑过去在她鬓角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好香,竹漪即便是喝酒,那也是美人醉饮,美不胜收、馨香馥郁。” “少来这套~”乐竹漪轻推某人的胸口,言语间是轻快的嗔怪意味。在本就生得完美的模样配上此刻微醺的颜色,在暖黄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动人,说得某人心驰神往,不禁伸手揽住了怀中娇嗔的美人,喃喃道:“实话而已…”又摇摇头,“不对,我嘴拙,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你的魅力了。” 乐竹漪唇边笑意更甚,伸指点点丁其羽的胸口:“嘴这么甜…小木匠喝蜂蜜了?” 丁其羽侧身过来,笑道:“呵呵,没有~就是。要是能一亲芳泽,还能更甜~”说着,丁其羽就凑过去想要亲吻竹漪的朱唇。 乐竹漪推住某人,直视某人:“等等,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丁其羽好笑,就与她保持着咫尺的距离,大胆直视着心爱之人漂亮的双眸:“算账?算什么账?” “你说呢?”乐竹漪睨了她一眼,反问一句,盯着丁其羽的眼睛问,“你专门单独把师妹请过来,是想说什么呢?”臭木匠竟敢在邀请大家之前提前邀来恬然单独“开小会”,是什么目的?竹漪可要“为涵师姐”好好问个清楚。 丁其羽一愣,对上竹漪的目光,就见她漂亮的双眸中闪烁着一丝危险的光芒,酸酸的醋意都无法掩饰地飘散到了空气中来,大概明白夫人指的是什么,无辜地眨眨眼,如实答道:“额、就是,老友说说话,问问她在千离宫住得如何。”丁其羽瞧见竹漪眼里的小火苗不减反盛,赶紧补充,“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问问她和涵师姐的事情。我很好奇她们是如何成就良缘的,又担心大家都在问不出来…所以…” -- 第988页 “哼。”乐竹漪哼出一声,“后来不也问出来了。臭木匠~” 丁其羽搂住竹漪,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道:“竹漪,我已经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就是很看好恬然和涵师姐这一对,所以好奇想知晓她们的故事嘛。放心、放心,我…不会再、再惹混蛋事儿了。” 反倒是乐竹漪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心里还有小小的醋意呢:“哼,最好是那样。不然我们几个,都不会再轻饶。”飞羽园几位姐妹之前都来过信,大家早已达成共识、姐妹齐心,竹漪作为姐妹们推举出来的、管住臭木匠的“主力军”,当然得时刻盯紧这个不省心的臭家伙。 丁其羽当即答道:“是!我丁其羽以命立誓,此生绝不再——” 乐竹漪皱眉抬手捂住她的嘴:“休要胡言乱语!” 阻止了某人的赌咒发誓,又道,“千翎离火就在我手里,我还会给姐妹们一人一支离火鞭,看你敢不敢乱来。” 丁其羽早就被莲儿拿着离火鞭“吓唬过”好几次了,竹漪竟然还要送给她们一人一支呀,心下又无奈又好笑,脑海中不禁想象出未来的场景。 宠溺点头道:“好好好,都依你…”能有幸与她们共度此生,自己怎么还会奢求更多?若是那真的就该天打雷劈了。说罢,丁其羽将竹漪拥进怀中,轻吻她的额头,“都依你~我的竹漪…” …… 彼时,丁其羽家中,何大娘抱着自南,对专门过来陪自己聊天的莲儿道:“阿羽应该过两日就回来了,你到时候与他说。”三个小孙儿,何大娘是抱都抱不过来,是日日浸泡在弄孙之乐的幸福快乐之中。 莲儿却笑道:“娘,这可说不准,万一这次那边就有好消息了呢。”毕竟,阿羽每次都是怀揣无限希望去的嘛~ 话音刚落,就见侍者进春晖园来将一封信送给了老夫人这里,莲儿一看,是阿羽送回来的,脸上笑意更甚:“一定是好消息!”说罢就拆开信纸,替娘亲读起来。 一封信读下来,何大娘惊讶惊喜在心中炸开:“竹漪、竹漪也有了孩子!都一岁多了?!”何大娘抱起怀里的小家伙乐呵呵道,“南南!你有弟弟妹妹了!”阿羽的信里没说明无忧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何大娘自然只能说全了。 却听怀里的南儿兴奋道:“是妹妹!”南儿满心期盼着妹妹呢。就像影儿姐姐那么可爱的妹妹~要是再来一个像风儿哥哥那么淘气的弟弟,自南可招架不住。 ☆、第600章 报喜讯千里迎家亲(下) 莲儿不禁笑问道:“南南想要妹妹吗?” 自南重重点头答道:“要、妹妹~”还忍不住补充一句,“喜,欢!” 逗得奶奶满心欢喜:“南儿这么小就知道要疼妹妹了呢。”自南听得懂奶奶的夸奖,小脸一红,抿嘴回抱住奶奶的脖颈,有些不好意思了。 莲儿眼里浮现出一丝钦羡的神色,又问何大娘:“娘,要怎么回阿羽?” 何大娘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容,已经忍不住要见见小无忧了,她摸摸自南红扑扑的小脸:“还要怎么回?让阿羽赶紧的!把我的竹漪儿媳妇和南南的妹妹带回来~”说着,阿娘还故意虎着脸,“不把她们带回来,就别回来了!” 莲儿笑:“真的这么写呀?” 何大娘斩钉截铁:“就这么写,这回阿羽必须把她们娘俩带回来,让我们一家团聚了。” 阿娘被喜悦心情影响只一心想着团聚,莲儿却想到了更深的层次,摇摇头:“娘,阿羽想直接把漪姐姐和孩子带回来可能不容易。怎么说,阿羽都得名正言顺、隆重又正式地提亲,即便江湖豪侠不拘小礼,此等大事也马虎不得。漪姐姐的爹娘肯定不愿意女儿受半分委屈的。”少女考虑得要比娘亲冷静周到呢。 何大娘一愣,一时间还真没想到那么深去,拍拍脑袋:“看我,真是高兴糊涂了。”想了想,对莲儿道,“那你就问问阿羽,时机合适的话,我马上收拾收拾,去江南一趟,正式向亲家提亲。” 莲儿这才点头:“好,那我问问阿羽那边的情况。” …… 阿娘这边准备要上门提亲的信加急传出,丁其羽和忧儿正坐在地毯上玩小机巧,忧儿抱着小机巧好奇发问,丁其羽便竖起一指作噤声状,又指指一边正处理公务的竹漪,将耳朵凑过去。 忧儿看了看娘亲,知道不可以大声喧哗,爹爹教她方式反倒新奇,一手抱住小机巧,另一手遮住小脸,防止声音不小心泄露半分,开心地凑到丁其羽耳边和爹爹说悄悄话。 可爱的气音和着小家伙憋不住的笑意窜到耳朵里,让丁其羽脸上的笑容扩大,大概明白忧儿想表达的意思,丁其羽教她将小机巧变换一种模样,又再次凑到小家伙耳边用气音与她说话,气流呵着小家伙的痒痒穴,逗得忧儿缩着脖子还是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乐竹漪抬头就见两人欢乐融融的画面,也被她们的快乐所感染,置笔笑问:“小木匠还不回去,你就不怕她们想念你吗?” 丁其羽无奈,自己也没住几天嘛~竹漪就不稀罕自己了呢…丁其羽当然和娘亲想法一致、不将人娶回家不罢休:“她们很理解我,大家都很支持。这次来,我可是铁了心要带你们回家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丁其羽又何尝不想念家中的几位夫人和孩子呢。然而只有竹漪和忧儿回了家,才是真正的团圆,就再也不会有谁经受相思之苦的折磨了。 -- 第989页 乐竹漪见她成竹在胸,好笑地问道:“你想得倒挺美,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与你回家?” 坐在地上的丁其羽对上竹漪的目光,沉默片刻,扬起嘴角答道:“总会的。我就是知道。”丁其羽很清楚,自己的努力,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追赶,而是双向的奔赴。这次大突破就足以证明一切。 “哼,忧儿该去睡觉了,你带她去休息。”乐竹漪未置可否,又重新低头拿起笔来,毕竟,宫主要离开千离宫原本的根基之地,不做万全的准备是无法实现的。 不正面回答可不就是默认么~丁其羽对自己很有信心,挺直了腰背兴奋答道:“是!”一把抱起小家伙,“走咯走咯,又到了忧儿听故细睡觉的时间!”两人欢快的背影和笑声消失在书房门口,自然没有看到竹漪唇边的温柔。 很快,莲儿写的信就传到千离宫,丁其羽激动万分,一手抱着小无忧,一手扬着信纸就跑来炎天殿找竹漪了:“竹漪?竹漪!”一路上速度之快,抖得小家伙双颊两团小小的苹果肌都在发颤,忧儿也觉得有趣,虽然不明白爹爹这是在跑什么,可爱的笑声却抖落了一路。 一大一小闯进殿来。乐竹漪也没气她打断自己正事:“这是怎么了?” 丁其羽喘着气,把信纸放到竹漪面前:“我娘想过来提亲,你看如何?” 乐竹漪惊讶:“什么?大娘要过来了?”再一看信,果真如此。竹漪顿时有些慌乱,新媳妇要见婆婆,又如何能不紧张呢? 丁其羽一眼就看出她的紧张,小声安慰几句:“我去接娘,正好承州住了几个护卫、我先让她们将娘到承州,我再去把娘接来这里。”两人就此议定,一同往秋极殿与几位长辈汇报了情况,丁其羽基本打通了几位岳父母,两人的婚事板上钉钉、好事宜早不宜迟,几位长辈当然也很高兴。 …… 估摸着母亲的行程,丁其羽早早就赶到承州等待。 这日傍晚,丁其羽在承州客栈接到了人,都没来得及正式打招呼,何大娘一见阿羽的面就直接问:“阿羽,进展如何了?” 丁其羽原本要打的招呼被阿娘噎了回去:“进展…?进展嘛…” 丁其羽故意一两句不说明,何大娘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算了,不管进展如何,这次娘过来就是豁出去了。直接提亲!一次不成就提两次,两次不成就十次,一直提到亲家消气为止!” 丁其羽见娘亲大有要“抢亲”的气势,听了她执着的决策,心下好笑,看来阿娘对竹漪这个儿媳很是中意呢!都做好这种“死缠烂打”的拉锯战准备了:“娘,您别急嘛,我还没说完呢,并不是没有进展。”丁其羽带着娘亲在屋内落座。 “那你说说,进展到哪一步了?”何大娘又不等丁其羽回答,自顾自“教育”她,“亲家难免生气,要是长辈想教训你,你就老老实实站好挨打挨骂。谁家的女儿都是宝贝,谁让你要那么贪心呢?熬一阵也就过去了,夫人孩子可是一辈子的。”对于“儿子”的混蛋行径,何大娘是从不包庇避讳的。 阿娘一阵善意的唠唠叨叨,丁其羽都乖乖站好听她说完了,才道:“娘~我都知晓,就是这么办的。几位长辈心里的气都消得差不多了,我才敢请您来呀。” 何大娘听了连忙点头,总算放下心来:“这还差不多!”她左右看了看,“怎么没把忧儿抱来?”奶奶已经迫不及待要见见小无忧了呢。 丁其羽笑:“呵呵,这不是为了快些来接您吗?带上忧儿,就没法骑快马了。” 丁其羽知道阿娘的心思,又道,“您别急,进了千离宫,就能好好见见您的小孙儿咯。” “诶、好好,好吧。”何大娘只得压下心头的期待,还不忘拉着丁其羽的手确认,“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吧?”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等了呢。 “是~咱们就一大早出发。现在看不清山路、进山太危险,咱们就早些休息。保证让您第一时间见到小孙儿。” “哎,还得耽搁一晚上…”何大娘叹息,“听说进山后还得在半道住一天,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的孙儿啊?” “这…”面对阿娘的抱怨,丁其羽又好笑又无奈,“娘,后日!后日您一定能见到的。”阿娘不会骑马,在山间行路要比她们慢上许多,为了安全舒适着想,不得不多牺牲一些时间了。 丁其羽一边好言哄着,一边拉着阿娘来了她的卧房,何大娘问:“无忧喜欢什么、性格内向还是外向?”奶奶要事先做好功课,在小孙儿那里赢得一个很好的印象。 丁其羽笑答:“娘,您还别说,特别神奇!忧儿打生下来喜欢机巧。特别像我!” 何大娘根本没听丁其羽说的后半句,只听见忧儿喜欢机巧,着急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没准备机巧!”慌忙忙就要往外走,“承州、承州能买到机缘阁的机巧吗?我要去买!” 丁其羽拉住她:“诶!娘!您这是做什么嘛?” 何大娘解释:“我给忧儿准备了好吃的、新衣裳,就是没带机巧!”又一拍手掌,满眼幽怨看着丁其羽,“奶奶见孙儿,怎么能不带点礼物?”眼中含义十分明了,气“儿子”为什么没将这么关键的信息早早嘱咐。 丁其羽无辜地眨眨眼,几封信都写得匆忙,她哪里有时间与阿娘细说这些有的没的?看着阿娘幽怨又着急的目光,丁其羽只得申辩:“小孩子嘛,她也爱好吃的、也喜欢新衣裳,她有好多小机巧玩,阿娘这次就不用给她带机巧了。” -- 第990页 何大娘坚持:“不行,我要给忧儿带机巧。” 丁其羽只得顺着母亲的意思:“好好好,我让人去机缘阁取机巧。您在这休息就好。”说着就将阿娘按到椅子上坐下。 何大娘不放心:“真的?阿羽可不能骗娘!” 丁其羽点头:“我怎么会骗您呢?保证给您准备好一大箱机巧。”又合着娘亲的心意承诺道,“保证让小忧儿特别特别喜欢奶奶,好不好?” ☆、第601章 赏丹暝绛霜弄孙乐(上) 何大娘得了承诺,见丁其羽当即就出门去安排了取机巧的事宜,这才乖乖好。 丁其羽转头见阿娘伸长了脖子在瞧,生怕自己敷衍似的,笑问:“娘,这下放心了吗?” 何大娘彻底放了心,靠上椅背:“呵呵,好好好。”继续方才的话题又问,“那忧儿性格呢?性格如何?” “忧儿也是个活泼开朗的性格,肯定与风儿玩得来。”丁其羽不禁畅想,“以后带她们一起出去玩,可就热闹了。” 何大娘听了非常高兴,想象着几个可爱的人小家伙绕着自己又蹦又跳的模样,笑道:“好好,活泼很好,文静也好~都好、都好。”几个小孙儿小孙女都是奶奶的宝贝,水可得端平了,何大娘拍拍丁其羽的手,“下一胎,你和忆然生个乖巧文静的小女娃。这就比较平衡了。南南可是一直吵着想要个小妹妹。” 阿娘怎么思维发散那么快?丁其羽无奈道:“这…这也不是我想是什么就是什么的嘛。”更何况八字还没一撇呢。 “嗯~”何大娘点头,笑眯眯对丁其羽道,“你们尽力,尽力就好。不过,忆然身体如果没休养好,也不要那么急,一切以周全为先。” 丁其羽应道:“知道啦知道啦,自然不会再让她们犯险,娘你快些休息嘛。明天我们还进不进山了?再说下去您后日都不一定能见到您的小孙儿咯。” 何大娘一愣,打住一切话题:“休息、赶紧休息!”立马下了逐客令,“你也快去!” 在丁其羽离开之时,何大娘还不忘嘱咐一句“机巧”,真是时刻不忘要给小孙儿留下好印象呀。 …… 接下来的两日,每天一大早,丁其羽就带着阿娘启程。山中许多崎岖山道,不能坐马车而行,何大娘第一次骑马,丁其羽安排了最好的马夫替她牵马。 何大娘明明整个身体都因为紧张而崩得很紧,却又实在是想快些见到儿媳和小孙儿,一个劲儿催促大家快些行进。 丁其羽又好笑又担心:“阿娘,别急。很快就能见到她们了。您骑这么快腿会疼的,一会儿哪里有力气抱忧儿呀?” “有、有。一岁多的小家伙能有多沉?娘抱得起,娘还可以一手一个抱双胞胎呢!”何大娘依旧不愿放慢速度呢。 丁其羽转头一瞧,阿娘幸福洋溢地描述自己一手一个抱风儿南南,双手却又死死拉住缰绳,丝毫不敢懈怠。丁其羽忍住笑意:“嘿、您还别说,忧儿长得挺结实。虽然比南南小几个月,却和南南的重量差不多。” 何大娘点头:“那好那好。南南是瘦弱了一点儿,结实些不容易生病。” 在阿娘不断的鞭策下,一行人午后就到了千离宫山门,乐竹漪已早早在山门外等候,见两人来了,迎上去将大娘从马上小心扶下来:“大娘,山路不好走,辛苦您了。” “竹漪、竹漪。”何大娘满脸笑意,亲昵拉着竹漪的手,上下仔细端详竹漪一番,“许久不见,瘦了些。” 乐竹漪谦虚道:“大娘说笑,大家都说我倒是胖了呢。”生了小家伙之后,竹漪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身材恢复如初。 “哪有,漂亮、竹漪越来越漂亮了。”何大娘毫不掩饰地夸赞儿媳,又左右看看,还是没能见到她满心期盼的那个小小身影呢。 丁其羽一眼看穿阿娘的心思,笑问竹漪:“哈、竹漪,忧儿呢?阿娘可是一路都等不及想快点见到你和忧儿呢。” 乐竹漪无奈:“忧儿在绛霜殿睡午觉,我本想让人抱她过来,但她们说一抱她就哼哼要哭,赖床不愿意起。我着急赶过来,没能直接过去抱她。” 何大娘一听,一点也不介意,脑海里一个可爱又淘气的小孙儿形象跃然而出:“哈哈、睡觉是大事儿,让她好好睡,我一会儿过去看看~”在阿娘心目中,小家伙们吃饭睡觉、一举一动,那都是头等大事儿。 “咱们先进山,大娘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大娘牵着自己的手不放了,乐竹漪也很大方,亲昵地挽住何大娘的胳膊。 “好好,咱们进山。”何大娘左右欣赏沿途的风景,山色花影应接不暇,很喜欢丹暝山的美景,不住赞叹,“这里可真是漂亮啊!” 乐竹漪笑问“大娘喜欢吗?” 何大娘的目光却是回到竹漪的身上,不加掩饰的喜悦,毫不犹豫答道:“喜欢呢、怎么能不喜欢?”就好像根本不是在谈论风景,而是在表达对眼前这位比风景更漂亮的儿媳妇的喜爱呢,说得竹漪都红了脸。 两人直接将丁其羽“抛诸脑后”,丁其羽却在后面看着母亲和夫人和谐相处的画面,欣然露出笑容,这才快步追上。 入山一段景色欣赏罢,乐竹漪往前望了望,吩咐左右一句,细心问道:“大娘,前面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准备了马匹,您骑马入山会省力一些。” -- 第991页 方才骑来的马匹被竹漪忽视了,让人重新牵来一马,何大娘一看,眼前烈鬃的赤红宝马竟是比一般的马都要威风雄健、一看就是日行千里的上品良驹,心里有些发怵… 乐竹漪看出阿娘的顾虑,温柔道:“您放心,赤霓是我的朋友,它很通灵性,脾气也算乖巧。” 丁其羽插话:“对呀,阿娘放心,赤霓是最聪明的马。它知道您是竹漪的婆婆,会稳稳地驮着您进山的。”不仅安慰了母亲,还故意为竹漪和阿娘的关系下了定义。 乐竹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反驳,何大娘倒是很高兴,稍稍放心下来:“哦哦、那好、那好。” 乐竹漪和丁其羽一起扶着阿娘上马,何大娘坐稳、小心翼翼感受一下,奇道:“诶?赤霓骑起来,好像没有之前那匹马那么难受。” 丁其羽一看赤霓的马鞍,明白过来,心下温暖,仰头向阿娘道:“还是竹漪心细。阿娘,您看这马鞍全都专门为您衬了加厚的软垫子,骑起来自然会舒服很多。”夸完夫人,丁其羽也不忘自我检讨,“是我疏忽了。之前光顾着急急忙忙赶进山,忘了也给娘亲准备更舒服的马鞍。” 竹漪知道大娘从未骑过马,让人为赤霓换了一套特别柔软厚实的马鞍,在多处专门垫上了软垫,使得初学者最易受伤摩擦的地方都有了保护。丁其羽不知道的是,在换马鞍之前,竹漪还和女弟子还一起试验了几种类型的小马车,要不是山路行车着实无法保证绝对的安全,何大娘此刻已经坐在舒舒服服的马车上咯。 丁其羽说罢,目光移向身边的竹漪,她却是一脸如常,要不是将对方的母亲也当做了自己母亲一样看待,又如何能做到如此细心呢? 何大娘听了,那一丝紧张全数化为喜悦和对儿媳的喜爱,慈爱笑道:“难怪、难怪,竹漪费心了,我这个不会骑马的老婆子都觉得很舒服~” “这都是应该做的嘛。忘了提醒小木匠,让您先骑了一段不舒服的路,倒是我的疏忽了。”乐竹漪反而好笑地看了一脸感动的小木匠一眼,牵住缰绳的一头,对何大娘道,“我给您牵着,您放心坐稳就是。”说着就要带阿娘入山。 丁其羽当然舍不得夫人牵马,跑上去抢过缰绳:“竹漪、让我来,你就随意骑一匹马在前面带路就好。” “对,竹漪让阿羽来就是,你也骑马。”何大娘心疼儿媳。 乐竹漪也不纠结,干脆便让丁其羽来牵了马,自己随意选了一匹马,骑在何大娘左右。 一路行来,何大娘第一次接触到江湖儿女的生活,就好像一下子身处她以往听的那些说书故事里面快意恩仇、潇洒逍遥的江湖世界之中,激发出了阿娘青春一般的好奇心,从山色奇花,到竹阁楼台,她一个劲儿夸赞这里“像是仙宫~” 牵着赤霓的丁其羽回头笑道:“可不是?您的儿媳,比仙宫的仙女还美呢。”故意借机用甜言蜜语夸耀自己的夫人呢。 何大娘附和道:“呵呵、那是那是,我的儿媳妇、竹漪就是比仙女还漂亮。”旁边的女弟子见了都忍住笑意,丁公子和老夫人是一唱一和来哄宫主开心呢。 丁其羽转身问夫人的意见,乐竹漪答道:“先去绛霜殿吧。” 丁其羽有些为难:“那边…?” 乐竹漪言语轻快:“无妨,去绛霜殿就好。” 何大娘不明所以,丁其羽便听从夫人的安排,带着阿娘一起先去了绛霜殿。 何大娘还以为这便是来见亲家,却见他们来到的并不是之前远远望见的那座最为威严的大殿,心里疑惑,丁其羽看出她的心思,解释道:“阿娘,您心心念念的孙儿,就在里面啦。竹漪说先要满足您对无忧的好奇,再去见岳父岳母他们。” “诶?”何大娘又是期待又是为难,“可是这样,会不会失礼呀?” 乐竹漪摇头:“不会的,我已经事先与爹娘他们说好了,咱们一会儿带着忧儿一起过去秋极殿就是。” ☆、第602章 赏丹暝绛霜弄孙乐(下) 丁其羽则在一边附和:“呵呵,阿娘您就放心吧,您的儿媳妇都安排好了。”又找着机会夸媳妇儿,“她可贴心了~”既哄了阿娘又哄了竹漪。 几人赶到绛霜殿,一进屋,就见忧儿穿着一身薄薄的红色小睡袍坐在床上,小被窝一团乱,看样子是还在和想抱她起床的女弟子“作斗争”。 无忧的小脸睡得粉嘟嘟的,迷迷蒙蒙的大眼睛红红的、一下一下眨巴着,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斗争”之后的泪儿珠子,秀气的小嘴儿l微微撇着。她本来正在做自己的小美梦呢,好吃的还没吃到嘴里、就被大人们叫了起来,小无忧能不起小情绪吗?万分委屈的小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门口传来脚步声,无忧一看是娘亲和爹爹来了,憋住的委屈终于有地方表达,小嘴一撇就要哭了,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哼哼唧唧的哭声由弱变强一边喊着“娘”,一只小手擦着抹都抹不完的眼泪,另一只手伸出去要娘亲抱。 何大娘终于见到了念念的小孙儿,和阿羽颇为神似的小模样直直戳到何大娘心底,两步走上去,心疼得揪了起来,又不敢抱她:“忧儿、这就是忧儿,哎哟,怎么哭得这么委屈?”奶奶怎忍自己心尖尖上的小宝贝如此委屈大哭呢? 一边帮忙的女弟子长长松了一口气,幸好救兵来了,不然她对这个小祖宗无可奈何呀,起身解释道:“小少宫主还没睡醒…”没错,某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人儿,正是她们的小少宫主呢。 -- 第992页 丁其羽笑:“呵呵,这样子呀,小家伙起床气来了,淘气闹脾气呢。辛苦师姐帮忙了~” 自家小忧儿有“多难对付”,乐竹漪最是了解,也诚心道谢,送走了女弟子。 何大娘心疼不已,上前两步问道:“还没有睡醒呢、怎么就起床了。” 回来的乐竹漪向何大娘解释:“起床的时辰到了呢,更何况,您不远千里过来看她,自然不能让她再贪睡。”乐竹漪见无忧哭得委屈,也有些心疼,无奈对床上求抱抱的忧儿介绍道,“忧儿,奶奶来了,这是奶奶呢。第一次见到奶奶你就要以哭鼻子的模样和她打招呼吗?” 小无忧很聪明,闻言,看了一眼何大娘,虽然第一次见陌生的“奶奶”,但是也能分辨出她脸上的心疼,爹娘不好好安慰自己,只能换人求助。无忧一边哭鼻子一边糯糯喊着“奶奶”,伸出小胳膊转而向奶奶求抱抱。受伤的幼小心灵就需要有个温暖的怀抱来安慰。 何大娘一看,更是又喜爱又心疼,赶紧将无忧从混乱不堪的小被窝里抱出来,拿出一方干净的小手帕来想替她擦脸上的眼泪:“诶、奶奶在、奶奶在的,忧儿不哭不哭。” 无忧一找到靠山,两只小胳膊紧紧抱住何大娘的脖颈,小脸躲在奶奶怀里继续哭泣,泪珠糊湿了阿娘肩头的衣裳,奶奶却一点不在意,一下下轻拍忧儿的小肩背,软声细语小心哄着。 小家伙是成功用一场可爱又戳心的大哭俘获了奶奶的喜爱呀。丁其羽看了看身边的竹漪,小声凑过去对她道:“这家伙…还真是狡猾呀。” 乐竹漪睨了某人一眼:“像你。”说罢便上前帮忙哄道,“忧儿,乖,别哭了。今天情况特殊,晚些再让你好好睡觉。” 何大娘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多睡觉长得高,我什么时候来看都成的,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又低头问怀里的小家伙,“忧儿还睡不睡,奶奶哄你睡?” 小无忧也不算很困,只是没见着爹娘,加之起床气的蒸腾,让她的小委屈就这样爆发出来,如今有奶奶好声好气地哄着,心里的委屈也泄去大多。她从何大娘怀里撑起脑袋,这才有时间真正看看奶奶到底是谁呢? 就见小家伙眼睛哭得通红,抽抽搭搭,小手攀在奶奶的肩膀,目光又格外认真地聚焦于近处,仔细观瞧奶奶。 丁其羽看她连人都没搞清楚就扑到人家怀里大哭的小模样,在一边笑说:“估计哭也哭兴奋了…哪里还睡得着呢?”有一丝丝笑话人家小家伙的意味,忧儿听懂了一半,被她惹得撇了撇小嘴,眼里还剩一半的泪儿顿时补满,沿着湿哒哒的小脸滑落下来,哼哼两声又要哭了。 某人当然也被小家伙的奶奶和娘亲齐齐瞪了一眼。何大娘抱着忧儿背过身去,挡住丁其羽视线,突然想起自己身上带的糖果:“对了,奶奶这里有小糖果,你想不想吃?” 糖果?忧儿一听,哭泣立竿见影地顿住,大眼睛往下一瞧,果真看到奶奶拿出一小包好吃的,甜甜的香气似乎都从中飘散出来,直冲忧儿的小鼻腔,馋了。 乐竹漪好笑,走过去接过婆婆拿来的小手帕替忧儿擦脸,也宠溺哄道:“呀,奶奶给忧儿带了好吃的呢,可惜哭得抽抽搭搭的忧儿不能东西,会噎住、肚子疼。只有不哭的孩子才能吃好吃的。” 无忧一听,赶紧抿住小嘴把眼泪闷了回去,泪光朦朦的大眼睛盯住奶奶手里的糖果,还抬起小手和娘亲的手帕一起帮自己抹眼泪,就好像想假装一切的哭泣都没发生过,她是个快乐的宝宝、可以随时吃糖果一样。 即便无忧努力憋住,还是控制不住一抽一抽的,煞是可爱,逗笑了三人,何大娘实在是太喜欢初次见面的小孙儿,直夸道:“忧儿太可爱太聪明了。” 就见前一刻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家伙,抿嘴微微笑了起来,也不知她是还在继续努力证明她已经可以吃糖果了呢,还是被奶奶毫不掩饰的夸奖给哄开心了呢。 何大娘抱着她在一边坐下,拿出另一条小手帕替无忧将小手擦了一遍,打开小纸包:“忧儿吃吧~” 若是仔细瞧的话,就能发现阿娘拿出的两条小手帕上都绣了无忧的名字,是奶奶新为忧儿准备的呢,何大娘整日孙儿孙女绕膝,早已成了带孩子的高手。这些物品都是早就备齐的。 无忧顺着纸包的开口往里看去,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软软糖果,这下甜甜果香真正窜了出来,忧儿真正开心了,冲奶奶可爱一笑,伸出小手去纸包里面拿糖果吃。 乐竹漪摸摸无忧的脑袋:“奶奶给忧儿吃糖,忧儿要说谢谢奶奶才是懂礼貌的乖孩子~” 忧儿连忙听话含含糊糊学着娘亲的样子说了一句“谢谢、奶奶”,就迫不及待把糖果塞到了小嘴里,导致本就没咬清楚的“奶奶”后半个字完全淹没在甜蜜之中。 “乖乖乖~”何大娘夸奖道,“忧儿很乖!” 丁其羽笑问:“好吃吗?这可是奶奶从千里之外专门带过来的哟。”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除此之外,奶奶还带了好多小礼物给忧儿。其中有忧儿最喜欢的机巧哦!” 小脸鼓鼓囊囊的小家伙大眼睛都放起了光:“叽、巧!” 何大娘笑,抬头道:“对对、有机巧,阿羽,机巧呢?” 丁其羽跑出去从一箱子机巧里面挑出两个好看又好玩的:“来了来了,奶奶送给忧儿的机巧!”全部递给满脸渴望的小家伙,“除了这俩,外面还有好大一箱子哦。” -- 第993页 忧儿小小的怀抱抱两个小机巧十分勉强,但脸上却是无比的满足和快乐。一听爹爹说的,欢乐更是轰炸开来,小家伙的心思就是这样简单又纯净,红红的眼眶和小脸都还没有恢复呢,只是吃了糖果得了机巧,立刻就开心得不得了了。 乐竹漪在一边道:“大娘带这么多礼物来,真是要宠坏她了~” 何大娘眼睛都离不开怀里的小孙儿,只答:“该宠、该宠,前面一年都没好好宠忧儿呢。” 丁其羽在阿娘身边蹲下,仰头看着满怀兴奋的小家伙问,“奶奶这么喜欢忧儿,忧儿知道奶奶是谁吗?”阿娘也比自己厉害,用一包美味的小糖果、一箱子小机巧,成功俘获了小家伙的爱呀~ 忧儿吃着小糖果,并不能开口回答丁其羽的问题,一只小手小心抱住机巧,滕出另一只小手指了指何大娘,又赶紧抱住就要滑落的新机巧。爹爹怎么问这么笨笨的问题,奶奶不就是在这里吗?小家伙已经记住了抱着自己的就是奶奶呢。 何大娘心花怒放:“诶~我就是忧儿的奶奶。” 丁其羽耐心地教她:“奶奶是爹爹的娘亲,就像外婆是你娘亲的娘亲一样。”想告诉小家伙,奶奶可不是一般人,是忧儿的亲人。 光说外婆、娘亲、爹爹,甚至是刚见面的奶奶,小家伙都能对上号,但是一句话里面混了那么多称呼,无忧年纪太小,小脑瓜一下就搞糊涂了,没听明白。 丁其羽见她一脸迷糊,拍拍自己的胸口:“奶奶,是我的娘亲。”又指着何大娘,“这是我的娘亲,所以是你奶奶哦。” 忧儿表情满是疑惑,分析不出来二者的联系,发出半句疑问。 ☆、第603章 合亲事情悦定佳期(上) “这是忧儿的娘亲,这是我的娘亲。我是你的爹爹。”丁其羽还在努力给小家伙解释。期盼小家伙能够理解奶奶的含义呢。 无忧皱着小眉头认真听了,嘴里吃着糖果,也忍不住指指乐竹漪:“娘~”又指指何大娘,“奶奶~”本就奶声奶气的声音,因为小嘴正忙,更是说得黏黏糊糊,也不知她是听明白了呢?还是反过来在教丁其羽这是娘亲、这是奶奶,哪里都是娘亲呢? “阿羽,咱们忧儿还小,再聪明也记不住这么多呀。你就别为难人家了。”奶奶都心疼了。 丁其羽笑,伸手摸摸忧儿鼓鼓囊囊的小脸:“哈哈,你个小家伙,以后慢慢就懂了。”见她一颗一颗一直往嘴里塞吃的,丁其羽冲阿娘使了个眼色,拿过纸包,“你的小白牙要坏掉了,明天再吃。” 无忧小手抓了个空,探着身子还想拿,奈何纸包已经被爹爹藏于身后,哼哼两声,委屈巴巴看看娘亲又看看奶奶,想找人帮忙。 乐竹漪揉揉她的小脑袋:“乖,吃太多糖果肚子会疼。”何大娘同样点点头,安慰道:“爹爹是心疼忧儿,明天再吃,我们先玩一会儿。” 小忧儿蠕动小嘴,纠结半晌,没人帮助自己,只得放弃,大眼睛追随着糖果包、直到它完全被爹爹收在了看不见的位置。 “娘,咱们一起去见见岳父岳母他们吧。”丁其羽指指脸上还留着委屈的某个小家伙,“带上她一起。” 何大娘还没抱够小孙儿呢,但听丁其羽后半句,原来不必与小家伙分离,赶紧答道:“诶!好!”谈拢亲事,是此行的头等大事儿呢。 几人一同来到秋极殿,竹漪的几位长辈已经在大殿上等待了,何大娘一看,坐在正中的乐宫主一头银发,在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留下的痕迹,红衣曳地,只有越酿越纯的风韵,平时的严肃表情收了起来,带着一丝笑意,显得十分悠然潇洒。让何大娘不禁心生钦佩和羡慕… 一侧则是辰师父负手而立,站得挺拔,为了显示对亲家母的友好礼貌,他并未佩剑。虽然脸上有了岁月沉淀的痕迹,江湖豪侠那种独有的风骨依旧,真如书里所言的那般站如劲松,将至强武者的风采展现得淋漓尽致。 玉姨一脸的温暖笑容,不等大家说话,便走上去熟络与阿娘招呼:“阿姐来啦~好久不见,愈发健朗了。”还是像在飞羽别业一般,亲昵地称呼阿娘为“姐姐”。 “灵玉、好久不见!”玉姨说话幽默风趣,为人又和善,何大娘将她视为知心朋友,在玉姨离开这几月经常都会想念她呢。要不是何大娘双手抱着小家伙,真想与老友来个亲密拥抱了。 玉姨的出现缓解了现场那一丝因为陌生而产生的尴尬,她拉着阿娘的胳膊主动替她引荐:“阿姐,这位是漪儿的娘亲,乐秋璃。” 怀里的小家伙也跟着凑热闹,指着乐宫主唤道:“歪啵~”向奶奶介绍这是外婆呢,还不忘回头指指抱着自己的人,刚想出声,一时间又忘记了该唤何大娘什么,哼嗯两声、为难了。毕竟才刚认识不久,又被爹爹的讲解一阵搅乱,小家伙虽然已经很喜欢何大娘,称呼却还没能记熟呢。 乐竹漪心下好笑,赶紧救场,挽回小家伙的面子:“奶奶,这是忧儿的奶奶。” 小无忧恍然大悟,大声唤道:“奶奶!”欢快的模样就好像是自己的小脑瓜亲自记住的一样。 逗得何大娘宠溺地摸摸她的小脑袋,与乐宫主见礼:“乐宫主。” 乐宫主的表情因为小家伙的可爱话语愈发柔和亲切:“我已不是千离宫的宫主了,您若是不介意,我便也随灵玉唤您一声阿姐。” -- 第994页 丁其羽还从未见乐宫主对谁这般客气呢,心下十分感动。转头等待娘亲的回应,何大娘放心下来,亲家母也是十分礼貌客气之人~笑答道:“好、当然好,那我就冒昧喊您一声秋璃了。” 玉姨继续介绍道:“这位是祝辰风,漪儿的爹爹,羽儿的师父、也是小无忧的外公呢。”这回直接把忧儿的名头也带上了。 无忧都被点名了,当然要再次开心地掺合进来:“歪公!”说罢也和上回一样,给外公指指抱着自己的人,乖巧介绍道,“奶奶!”这回没有忘记奶奶咯。 丁其羽和竹漪估计不错,有了小家伙的“鼎力支持”,气氛都变得轻松和谐了呢。 一声外公喊得辰师父原本的严肃完全不在,与何大娘抱拳:“呵呵,何夫人。” “祝大侠。”何大娘也与辰师父见礼,“阿羽一身武艺就是您教的?”丁其羽当然早在私底下与阿娘详细介绍了几位长辈。 辰师父笑道:“呵呵,其羽这孩子还算好学、人也聪明。”又看了丁其羽一眼,“就是希望她不要把武艺丢了,日后还需努力练习。” 丁其羽还在惊喜辰师父难得一次直白夸奖自己呢,听到后半句不禁撇嘴,就好像被班主任告了状的孩子,看得一边的竹漪好笑,悄声对她道:“小木匠,不如以后与我学武吧?” 丁其羽一听,赶紧点头,也压低声音道:“嗯、好啊,你说的!”夫人亲自教学,那当然会比辰师父温柔,说不定还能讨点好处…… “但你得叫我一声师父~”竹漪俏皮道。 还不等丁其羽答,说小话的她便被何大娘瞪了一眼,何大娘很赞成辰师父的话:“就是,必须学好武艺。祝大侠有意栽培提点你,你可不能丢了武艺!” “是、是…我明白了。”丁其羽赶紧站好,连连答应。说罢,抓住听娘亲对辰师父的称呼,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娘呀,我这几位师父师母确确实实都当得起大侠呢!” 丁其羽简单将辰师父和乐宫主的威风名号和江湖地位说了,又问娘亲:“是不是很厉害?我最初听闻也觉得如雷贯耳、大开眼界呢!” 何大娘重重点头:“对对!我是一介村妇,能见到漪儿这样的年轻侠女都足够让我大开眼界,以前还从未想过能见到像秋璃和祝大侠这般江湖豪侠,实在是、实在是…”何大娘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来表达心中的激动,无奈笑道,“老婆子嘴笨,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却也不需要任何形容词,何大娘就已经将她的友善和对亲家的尊重展现到位了呢。 乐宫主答:“江湖人也是普通人,阿姐不必太拘束紧张。” 玉姨最后指了指坐在一边用表情吸引无忧注意力的怀师父:“这就是我家的老木匠了。”玉姨开起玩笑,故意用了竹漪对丁其羽的称号呢。 怀师父也很随和,收起逗孩子的夸张表情,顺着夫人的意思道:“何夫人,我不是什么大侠,就是个老木匠、颜怀。” 无忧正睁着大眼睛兴致盎然地瞧外公好玩的表情,都忘了要帮奶奶介绍,直到外公收住表情,她才回过神来,张起小嘴儿补充道:“嗷木,酱~”竟大着胆子学了一句“老木匠”,也不知是故意随着外婆调皮呢,还是一紧张忘记了这也是外公呢。 丁其羽心下发笑,嘴上当然得纠正没大没小的小不点:“诶、忧儿不可以乱喊哦,那是外公。”自己都不敢唤“老木匠”呢。 无忧淘气了,反倒是咯咯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故意重复唤:“嗷、木酱!”轻快又可爱的笑声回荡在秋极殿内。原来聪明的忧儿还真真是在玩闹呢。 竹漪无奈,也要开口招呼自家的小淘气。怀师父倒是一点不介意,万分宠溺小家伙:“哈哈、无妨无妨,本就是老木匠~” 玉姨摸摸咯咯笑着调皮的无忧的小脸:“你是小小木匠呢,知不知道?”又看看丁其羽,看看怀师父,“那今日,小小木匠、小木匠、老木匠都齐了。” 何大娘来不及关注小家伙淘气的事情:“原来您就是阿羽的机巧师父!”何大娘早就听阿羽提过炎槐客的大名,对阿羽这位神秘又厉害的师父一直十分尊崇。阿羽的机巧之术那么厉害,她师父的机巧得出神入化到何种地步?! 何大娘感激万分;“多亏了您的传授,阿羽才能有今天!”丁其羽为人一直挺谦虚,阿娘自然以为她机巧之术的大成需完全归功于怀师父的引领和指点。 怀师父笑着摇摇头:“不不不、羽儿本就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机巧奇才,在我教她之前,她便已经是出类拔萃的机关术师。我不过是将自己的一点浅薄经验教给她,锦上添花罢了。” “怎么会?若不是怀师父,我的机巧之术不会有今日的水平。”丁其羽对怀师父一向是感恩而尊敬的。要是没有遇见他,自己又要走多少弯路才能突破瓶颈呢? 说得怀师父很是欣慰:“没有羽儿这般天赋和勤奋,再好的师父也教不出机关大师来。” ☆、第604章 合亲事情悦定佳期(下) 大人们净说一些深奥的话题,小无忧哪里听得懂?被桌上摆盘的、红红橙橙的水果吸引了注意力,伸出小手就想去拿。 何大娘在邀请下落座,时时盯着小家伙的辰师父挑选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拿给无忧玩。小家伙满心欢喜双手拿着外公给的大苹果,被苹果诱人的颜色和清香吸引,张着小嘴就想吃,奈何她的嘴巴实在太小,即便是努力张大,也还不及大苹果表面的一小半面积。更没能很好地掌握这种高难度动作,小嘴张得下巴都快发酸了,却半口香甜的苹果都没吃着。试了几次,还不放弃,皱着小眉头努力研究该怎样才能吃上香甜可口的苹果。 -- 第995页 还是玉姨示意丁其羽先抱走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夺回长辈们的注意力,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好啦好啦,大家就先不要说客套话了。咱们说正事要紧。” 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注意力从无忧和她的大苹果身上移开。何大娘带来了精心准备的礼物,几位长辈同样也赠出回礼。丁其羽和竹漪两人先前都没想到要让长辈互相赠礼,阅历毕竟摆在那里,长辈比她们这些小辈要“懂事”许多呀。 在丁其羽和竹漪的共同努力下,几位岳父岳母心里对花心大萝卜丁其羽的不满基本都已释然,商谈十分融洽顺利,大家朝着共同的目标说,很快就将这桩早该缔结的婚盟定了下来。 何大娘千里迢迢而来,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大量的聘礼都已经送到承州,更是和儿子商议好了安全又隐蔽地带入山中来的途径,只等亲家一句首肯,这边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准备送聘之礼了。 大家甚至就此商定下婚礼举办的日子,至于中间该有什么庆祝环节,尚需丁其羽两人具体计划。宫主即将大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千离宫,紧锣密鼓的准备也拉开序幕。 乐女侠乃是潇洒的江湖儿女,流程化的东西繁复而费事,缺了些江湖气,自由不足。竹漪不愿被禁锢在花轿之上、学娇柔的闺阁小姐,反而喜欢逍遥自在、酣畅淋漓的庆典。婚礼是千离宫难得的大喜事,更是自己一生中极其重要的一个里程,竹漪最想实现的,便是与心爱之人、与至亲姐妹潇潇洒洒纵情醉饮一场。 乐竹漪和相熟的师姐妹一商量,定出一场专属于江湖儿女的婚礼。丁其羽听了她们的计划,觉得礼节有些简洁,担心竹漪会觉得委屈,于她而言,只要夫人愿意,多么隆重、多么复杂的典礼她都愿意去准备。 竹漪却答:“成亲最重要的意义,是缔结一生相守的盟誓,你我两情相悦、虔诚许下诺言,又何必一定按照既定的形式来?我要的…是和你真真正正的一辈子。” 几位长辈都是江湖豪侠,自有与竹漪同源一脉的潇洒,一致赞同女儿的决定,连最初义正辞严要求丁其羽“不能少了任何礼数”的辰师父也包括在内,并未让某人真正“入赘”。只要看到丁其羽是真心对待竹漪,这些虚礼便都可随心行之。 何大娘也劝拿不定主意的丁其羽:“竹漪是侠女,自然讲的是江湖的规矩,就像不同的城镇有不同的风俗,强加上咱们认为的吉礼给人家,反倒好心办了不好的事。所以…咱们新郎这边该送的礼、该走的礼数到位就行,至于典礼怎么办,竹漪喜欢如何,你就依着她好了。” 丁其羽不再纠结,听从阿娘的劝说,婚礼之前的礼物、礼数还是一样不少,而成亲那日…就给竹漪一个,江湖儿女喜爱的完美婚礼吧。 婚服制作、礼物准备之类基本的事务,丁其羽处理起来早已是得心应手,典礼从简,自然为丁其羽节省了不少工作量,让她不至于过分忙碌,丁其羽也有了时间琢磨琢磨自己的心意。既然典礼上依了竹漪要的简洁潇洒,心意上,丁其羽却绝不允许自己亏待了心爱之人,她悄悄构思,攒下一切空闲时间去准备自己的心意。 这日,向分舵弟子派完请柬的乐竹漪回到绛霜殿,就见何大娘和两位小师妹在陪忧儿玩耍,不禁好奇问道:“大娘、小澜小淳,小木匠呢?”方才某人明明说是回来陪忧儿,结果竟丢下小家伙自己出去玩了吗? 忧儿瞧见娘亲来了,兴奋唤道:“娘~” 乐竹漪冲她温柔一笑,就听梦淳师妹解释道:“小羽去给师姐准备惊、嘶——”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乐梦澜捏了一把。乐梦淳不明所以转头,瞧见梦澜正一个劲儿朝自己使眼色,不禁恍然大悟,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乐梦澜企图帮妹妹找补回来:“梦淳是说…准备…”灵机一动,想了个说辞,“准、准备今天忧儿要玩的机巧去了!” 乐梦淳重重点头附和:“对对对,小羽就是这么说的,要给忧儿准备今天要玩的机巧!” 只可惜关键词已经说出了一半,竹漪能不知晓小师妹想说的是什么吗?惊喜…小木匠要给自己准备惊喜? 既然是惊喜,乐竹漪心下虽然非常期待,却也只想等待小木匠亲自与她揭晓,乐竹漪不动声色,顺着梦澜梦淳的话点头道:“哦~是这样。”上前去将忧儿抱了起来。 三个大人两个说谎,一个假意附和,唯有小家伙信以为真,听懂了长辈们的对话,以为爹爹真是去给自己准备机巧了,高兴地重复道:“爹爹,拿,叽、巧!”单字成句,却将她的小期待淋漓展现,听得乐竹漪笑了起来,看了一眼两个小师妹,故意俏皮笑道:“好~给你拿机巧,晚些时候就拿回来。” 梦澜梦淳一听,小羽去准备惊喜,哪里有时间准备机巧?!作为仗义的朋友,可不能让小羽在忧儿心目中的形象变成了不守承诺的爹爹呀,压力全部落到了她们头上。仗义的两位小女侠,只能贡献出自己珍藏的宝贝机巧给忧儿玩了。 后来,两位小师妹果然贡献出了自己的小机巧给忧儿玩,丁其羽听完她们的描述,猜到竹漪大概是知道自己正准备惊喜,却一定不知道自己准备了什么惊喜。自然对小师妹感激又感动,没时间亲手做,她就请人去机缘阁取了各色有趣的小玩意来弥补小师妹的损失。 -- 第996页 几日后…临近黄昏,丁其羽来到炎天殿外等待竹漪。 听女弟子悄悄禀报了情况,乐竹漪看看手里的回信,置笔起身,走出炎天殿,就见小木匠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儿,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乐竹漪眼中浮现出笑意,走上去唤道:“小木匠?是喜服有什么问题吗?”小木匠应是去问礼服的制作进度了才对。 丁其羽转头:“竹漪、忙完啦?”从地上蹦起来,“没有没有,礼服那边很顺利。你这里呢?” “目前已经有很多姐妹明确回信要来参加了。”乐竹漪如实道。 丁其羽很高兴:“那很好呀!婚礼嘛,大家热热闹闹痛快喝一场才最舒服!” “嗯。那、你现在来找我是?” 丁其羽牵起竹漪的手:“我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惊喜…准备好了?乐竹漪勾起唇角,任由丁其羽牵着,故意问:“去看忧儿?” “不是不是,我娘带着无忧在玩。”丁其羽没有回头,“咱们俩单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丁其羽顿住脚步,笑着反问:“竹漪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在为你准备惊喜吗?” 乐竹漪只是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反倒拉着丁其羽的手继续迈步:“快走啦,我想看看。” 两人一起出了炎天殿,丝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婚礼在即,千离宫上下都沉浸在欢沁之中,大家对小乐宫主和丁其羽的甜蜜恩爱举动已经习以为常。丁其羽带着竹漪来到马场,叫人牵出了赤霓。 乐竹漪有些好奇:“还要骑马?不在宫内?”愈发期待看到某人花了这么些天准备的惊喜到底是什么了呢。 丁其羽点点头,继续卖关子:“没错,在一处神秘的地方。”一边说,一边将缰绳递给了竹漪,“夫人,请~” 乐竹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多问,潇洒地翻身上马。就见丁其羽也不自去另寻马匹,站在一边眼巴巴望着竹漪,等人家拉自己上去。 马场骏马不在少数,这人偏要和自己一起欺负赤霓,乐竹漪也由得她安排,嘀咕一句:“小木匠玩什么花样~”伸手拉某人上了马。 丁其羽坐上赤霓身后,一鞍骑两人,她自然是顺着马鞍的弧度与身前的美人贴得紧紧的,丁其羽扬起嘴角,故意用不知所措的语气问:“我、我能抱你么?” 乐竹漪闻言一愣,忽然想起那时,还不会骑马的小木匠也是这般笨拙地爬上马背,想抱又不敢抱…情丝便好似从那时起,玄奇又自然地悄悄缠绕心头…一点点茁壮成长,发展至今。 乐竹漪眼中笑意愈深,只答一句:“随你。”轻击马腹,就让赤霓奔跃出去。 ☆、第605章 忆星辉幽谷愈心伤(上) 丁其羽却也不是当年那个被赤霓吓得手忙脚乱、伸手就对人家一顿乱摸的“笨木匠”了,早有预判的她自然地将竹漪搂入怀中,凑到竹漪耳边说:“既然竹漪教会了我骑马,怎么还能劳烦你亲自来骑呢,交给我就好。”一边伸手包覆住美人随意持缰绳的柔荑。 乐竹漪也像刚教会某人骑马那时一样,索性放松了力道,自然地靠进身后的怀抱:“那你来。” 香软入怀,让丁其羽心下涌入暖流。骑着赤霓一路行进,乐竹漪看着身边的景致,大概明白了小木匠想带自己去哪里。 这条路,乐竹漪十分熟悉。 那一日远处的硝烟,那一路刀光剑影,那一次生死相依,和无名山谷之中的朝夕,乐竹漪这一生也不会忘记。 其实…竹漪在丁其羽离开千离宫之后,独自去过许多次无名谷。那时的她伤心失意,又斩不断心中情丝,常常是莫名其妙就骑马到了无名谷前。自四人从无名谷中离开,这里的一切陈设都没再变过,累月保持着当日的模样。竹漪也会从小木匠破开的通路进到谷内去,一去便是待上一天,坍塌的机关、谷中的小屋,仿佛都书写着那些或紧张或甜蜜或失意的记忆。 “无名谷?”乐竹漪撑起身子,不禁喃喃。 丁其羽收紧手臂搂回竹漪,还在卖关子呢:“到了就知道了。” 乐竹漪索性抛却一切猜测,漂亮的眼眸专心看着一路上的风景,这一次,没有了伏兵暗箭,没有硝烟战火和紧张揪心的氛围,刀光剑影留下的痕迹早就被茂盛生长的山花掩埋,心弦全然放松下来,更不再是竹漪一人借景思人。她们的未来,是一生的朝朝暮暮呢。 很快,两人便到了那条唯一能通往无名谷的机关山道前。掩藏道口的藤蔓还在。乐竹漪一瞧,虽然说不出来哪里不同,但竹漪笃定这里和她上次来看时,不一样了。 身下聪明的赤霓停下脚步,不肯就这样冲进山道去。这次又不是什么紧急情况,它不想让藤蔓刮得满身小伤嘛。 丁其羽心下好笑,拍拍赤霓的脑袋,对怀中人道:“我们走进去吧?” 乐竹漪点头,与丁其羽一起下马。丁其羽小心扒开藤蔓,开辟出一条安全的门路来,让竹漪和她的爱马都能顺利进入。 走进山道,竹漪为眼前的变化所震惊。 原本的机关山道里,哪里还有竹漪上次来时还留存的坍塌机关呢?整条山道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垮塌的碎石、坏掉的机关全数不见,原本只容单人慢慢通行的小通路变成了机关山道坍塌前的模样。顶上的藤蔓似是修剪过,配上山壁新装的灯火,让山道内通明敞亮。 -- 第997页 两人牵着赤霓经过几处蜿蜒,看着身边熟悉的场景,记忆的丝线被牵动,乐竹漪心里有些忐忑,好像身临其境,又感受到了那日的紧张,不自觉握紧了丁其羽的手。 丁其羽体贴地将竹漪揽在身侧,带着她来到真正的机关道前,乐竹漪睁大眼睛,眼前的景象太过熟悉,地上坑中是寒光轮转的碎骨龙脊,墙上有森然密布的机关箭…只不过,机关山道正中修起了一条足够两人走过的小道,道上铺着软红的地毯,前路也不再是那时的昏暗模糊。 除了这条小道和灯火外,一切都与之前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又回溯,定格在了山道坍塌之前的那一刻。整个山道给人的感觉却暖意融融,即便可怕的机关还在兀自运作,但它也不再是曾经那个会吞人血肉、挫人骨体的恐怖危险之地了,反倒更像是一条通向无限未来的神秘之路。 这不正是两人一路走来的写照吗?虽然经历过生死危机,她们却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淌过无数艰难坎坷,终会走向幸福。 丁其羽丢下赤霓的缰绳,带着竹漪走到一边,伸手拍拍石墙,转头对竹漪笑道:“竹漪,不用担心,这里只是模样和以前一样,那些伤过你的机关已经不复存在了。” “伤过我的机关…”乐竹漪想了想,调整好心态,摇摇头,“若不是有这些机关,我们大概那时候就成了一双冤魂。这些机关…是让我们逢凶化吉的转机呢。” 丁其羽笑:“没错。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它们复原,永远保留下来的原因。”丁其羽牵着竹漪小心走上新建的小步道,步道很稳,两人站上去也不会显得拥挤,让人觉得踏实又安心。 丁其羽指指一边的坑中,问道:“竹漪还记得它吗?” 竹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半截断裂的碎骨龙脊静静躺在那里,上面还带着深深的鞭痕。也不知是小木匠真正在废墟之中找到了当初那根被自己劈坏的碎骨龙脊,还是循着记忆仿造了一根。不管如何,它都完全唤醒了竹漪的记忆、与心爱之人生死相依的刻骨记忆。 因为太过紧张,那时记忆的每一寸都被拉长放大,每一个细节都刻印在了脑海里。画面与眼前的场景完全重合,乐竹漪不禁停住脚步,转身回抱丁其羽的腰,感激天下机缘让她们逢凶化吉,让她们再续前缘,还让她们拥有了忧儿,和幸福美好的未来。 丁其羽心满意足抱着竹漪:“不过虽然是逢凶化吉的转机,它们还是伤了我心爱的人儿,所以就让它们以这样被竹漪打碎的状态,没面子地留存下去吧~” 直白听小木匠说“心爱的人儿”,乐竹漪心下泛起甜蜜,伸手指指壁上的机关箭,故意俏皮地反问道:“可是,它们也伤我了,都还好好的呢?” 丁其羽愣了一下,难得见竹漪这般,可爱的话让她心动,脑子一转宠溺笑道:“那竹漪现在报仇,用千翎离火把它们都打碎,它们现在都没有还手之力、不能再伤我的竹漪呢~” 乐竹漪却摇头:“不要…这些都是你辛苦重新做的。看在小木匠的面子上,我就饶它们一命吧~” 丁其羽心底泛起阵阵涟漪,转头对石壁上的机关大声道:“咳,听见没?我夫人饶你们一命!以后可不许造次!知道吧?!” 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两人也丝毫不觉别扭,相视一笑,都沉浸于这样的甜蜜氛围之中。 丁其羽看了一眼前路,捏捏竹漪的手心:“这里路不好走,我抱你去怎么样?”昏迷之中的丁其羽不知道竹漪是如何艰难带自己通过山道进入无名谷的,却也舍不得她再走过一次了。 乐竹漪没有拒绝,丁其羽便当她是默认,爽快抱起竹漪,丁其羽发出一声疑惑:“诶?” 乐竹漪蹙眉,莫不是臭木匠嫌沉?“怎么?”话语中有一丝小小的威胁和紧张。 丁其羽暗自发笑,故意逗人家呢,凑过去轻吻竹漪的鬓角,如实心疼道:“竹漪生了小忧儿,身材却恢复得这么好,其中一定经历了不少辛苦吧。” 竹漪睨了某人一眼:“哼~啰嗦,快走啦。”这才放放心心靠进了丁其羽怀里。 丁其羽听话稳稳迈着步子向无名谷的光亮走去。赤霓慢吞吞跟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作为两人感情的见证者,赤霓对她们的甜蜜亲昵早就习以为常了呢。 走出机关道,心情和视野一样豁然开朗,以往独自来无名谷的数次都是忧伤失意的心情,意在怀人而非赏景,这还是她们二人自离开之后第一次携手同回无名谷,乐竹漪终于有了再度欣赏无名谷风光的兴致。环视一周,正值夏日,无名谷内幽林环绕、崖峰滴翠,气温更是十分地舒适宜人,让人只觉神清气爽。 乐竹漪从丁其羽怀里下来,以轻快的步伐跑进曾经居住过的小屋。丁其羽在后面看着她灵动的身姿,关于林间精灵的每一个美丽瞬间也在脑海中回放。 小木屋里并非蛛网密布、尘灰铺满,床上的被褥都被人换过,模样却与记忆中当初两人醒来时使用的简朴被褥非常相似。自然是丁其羽事先安排好的。 乐竹漪伸手轻轻抚过桌沿,心下温暖如春水涌流,想起什么,回眸笑问刚要走进来的人:“小木匠,你是不是…还欠我好多故事要讲呢?” “是吗?”丁其羽走入小屋,仔细回想,果真想起曾承诺她要讲好多故事。 -- 第998页 乐竹漪抱臂反问:“想赖账?” 丁其羽笑,上前一步搂住她:“怎么会?说了要给你讲,就一定要兑现承诺。”又赶紧给出计划,“这样,以后每天我给忧儿讲完故事,就给竹漪讲一个~好不好?” 乐竹漪任由某人紧紧搂住纤腰,迎上丁其羽宠溺的目光,唇边笑意愈深:“那忧儿长大了呢?” 丁其羽最看不得竹漪璀璨的双眸,只被她这般含笑看了一眼,就好像神魂都去了一半,迷迷糊糊答道:“等、等忧儿长大了…我就专门为你讲。只要你听不腻。”说罢就想偷得一吻。 乐竹漪推住丁其羽的胸口:“这就是小木匠给我准备的惊喜吗?” 丁其羽被竹漪岔开注意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故意问:“怎么,竹漪不喜欢?” ☆、第606章 忆星辉幽谷愈心伤(下) 乐竹漪如实道:“我很喜欢…”伸手将丁其羽的手掌拉到面前,心疼地看着小木匠的掌心,仔细寻找有没有赶制机巧时不小心留下的伤痕,在心里算了算,“才十几天,复原整个机关山道,一定很辛苦吧?”这样的惊喜,能让她真正感受到小木匠的用心和情谊,比之任何贵重礼物都要来得让人感动,她又怎么可能不喜欢? 竹漪这是在心疼自己呢~丁其羽摇头:“不累。我可是竹漪的小木匠,是个成熟的小木匠、做机巧的熟练工了,复原一下机关山道又有何难?更何况,我还请了怀师父亲自出山帮忙。” 乐竹漪亲自检查过,确认小木匠确实没有受伤,放心下来,没想到自家小木匠还兴师动众请义父出山帮忙了,点头道:“嗯,我很喜欢~”说罢便出乎丁其羽所料,主动在丁其羽的侧脸留下一个淡色的唇印。 丁其羽睁大眼睛,惊喜万分,下意识转头循着香气和温暖想要延续这个美好,美人却已经退开去,只留似有若无的香气。得了竹漪奖励的香吻,虽然只是一触即离的浅吻,却也让丁其羽心情大好,喜悦溢出眉眼:“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只要竹漪欢喜,一切便都值得。 傻傻愣愣的模样看得乐竹漪好笑,目光落到自己留下的朱红印记之上,就好像为小木匠盖上了彰显主权的红章一般,笑嗔一句:“呆木头~”转身离开丁其羽的怀抱,来到床边的小窗前,撑开窗户,让微微凉风拂面而来,显然,竹漪的心情也很不错呢。 丁其羽摸摸自己的脸,见竹漪真真已经对目前的“惊喜”心满意足,跟着她走了两步追问:“你真的以为这就是我准备的惊喜啦?” 乐竹漪回头,好奇问道:“难道不是?”微风拂起她鬓边的青丝,与赤红的发带若即若离交缠在一起,就像轻盈跃动的火焰。 丁其羽又差点被她勾走心魄,竟是一时间忘了要回答。 自家这块笨木头又发起呆了~乐竹漪朱唇轻扬:“嗯?” 丁其羽赶紧站直身体:“这…这只是一部分。还有惊喜呢。” “还有惊喜?” “嗯,你跟我来。”丁其羽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上前牵起竹漪的手,带着她来到一处幽林边上。 日暮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驳洒落,落到一朵朵垂悬下来的无名花之上。紧接着很快,太阳西沉,斑驳光线渐熄,无名的小花却泛起了神秘而瑰丽的荧光。两相交替,就像是落日用数道暖意融融的光,点亮了整片树林星星点点的荧火一般。 身边原本活泼开心的人儿突然停下脚步、没有了动作,丁其羽心里发疼,小心回头看了一眼竹漪,在心底无声叹息,放开竹漪的手,独自两步走上去,伸手托起一朵无名花,对竹漪笑道:“这花…真好看。” 来到这里,莫名就有一幕幕带着淡淡哀伤的记忆涌上心头。乐竹漪有些心不在焉,欣赏美景的兴致欠佳,心里浮出一种猜测,站在一边点头轻声答道:“嗯。它们很美…”美得…让人难忘。 丁其羽目光落到微微发光的花蕊之上,小心合掌,仿佛能感受到微光带来的温度。沉默半晌,便放下花朵,走向竹漪… 看着突然回身向自己走来的人,心不在焉的竹漪目光一滞,心下忐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丁其羽走到竹漪身前,注视她的双眸,从她微微泛起波澜的眸中,深知她一定是想起了什么。片刻之后,丁其羽牵起竹漪的手,倾身吻上竹漪的双唇,动作十分小心,手心的力道都因为小心谨慎而加大了两分。 乐竹漪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应丁其羽的动作。当然,丁其羽并不是来此温存索吻的,她很快撤开来,依旧紧紧握着竹漪的手,认真对面前的人儿道:“竹漪,我、我喜欢你…” 丁其羽眼里写满了期待,就等着竹漪一句——拒绝。 没错。丁其羽费尽心思特地将无名谷恢复成当初的模样,又带她到这里来直白表明心迹…就是想等来竹漪一句拒绝。 而这一片幽林,两人目前所处的位置,正是那日竹漪勇敢向丁其羽表明心迹、却被还未下定决心的丁其羽决然拒绝的地方… 这是丁其羽对心爱之人做过的,最绝情的一件事。伤害心爱的人,又何尝不是在自己的心上生生划出伤口呢?每每思及,都让丁其羽心痛悔恨。 那时的竹漪,为满眼的奇异花朵所沉醉,也是那样捧起一朵无名花,熨烫了一颗真心,再鼓起所有的勇气将它交给丁其羽。却被丁其羽一句“对不起”,摔落在地,散作无数碎片,让每一朵奇异的无名花,都拥有了一丝温热。 -- 第999页 此刻的丁其羽便也是这般,捧过那一朵无名之花,从无名花上汲取回竹漪的温热,用自己的一颗真心,换回竹漪的真心,彻底抚平治愈竹漪深藏心底的伤痕。 像是有什么敲击心头,又像是有什么完全释然消散…乐竹漪自己也琢磨不透,更懒得去琢磨,她的眼中蓄上晶莹,心有灵犀地明白了小木匠的意思,只是深深看着面前的人,沉默良久。 丁其羽很耐心地等,只等她说一句“不”。竹漪眼中的泪光也折射到自己眼里、仿佛真能体会到她当时那种忐忑与疼痛…让丁其羽也湿了眼眶。 却听竹漪终于启唇答道:“我……也喜欢你。”并没有给丁其羽想要的答案。 丁其羽有些意外:“竹漪?”难道竹漪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吗? 乐竹漪抬手拂去眼角的一滴泪:“臭木匠,未免把我看得太小气了。我乐竹漪是那样‘记仇’的人吗?”明媚的笑意渐渐化开前一刻的凝滞,就好像心中隐藏最深的灰色角落也被照亮,过往一切的伤痛都随风而去了。她毫不避讳,大胆看着丁其羽的眼睛,直白说道:“更何况…是你。” 就好像那天那夜,那个勇敢对丁其羽说“我喜欢你”时的她,从来没有变过。 明媚的阳光就这样直直映入丁其羽心里,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让丁其羽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言语来。心疼、后悔自己当初做出的一切,又欣喜庆幸她们的姻缘没有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断裂,夫人不计前嫌,倒是自己“做贼心虚”了… “怎么?”乐竹漪见小木匠又傻掉了,笑问,“被我感动到了?” 丁其羽回过神来,才发觉时过境迁,所有的烦恼困难早已烟消云散,此刻站在面前的竹漪,一身千离宫宫主的华美红衣,不再是那日粗布素衣;此时站在眼前的竹漪,眼中再无当时的忐忑小心,再不需要独自面对未知的未来,只有尘埃落定的幸福和完满;此时站在面前的竹漪,是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竹漪… 丁其羽的心也终于落到实处、伤疤愈合。 丁其羽抬手想赶紧抹掉自己的眼泪,却不想反倒激发出更多的眼泪,只能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嘴上露出最真诚的笑容来:“是、是我肤浅了,以小木匠的狭隘心肠去揣度乐女侠的侠肝义胆…实在是不该。”声音止不住地微颤。 此刻涌出来的泪,隐约泛着甜味。 乐竹漪拉下她的手臂,一看这人眼睛红红的模样,简直和小无忧犯委屈的时候一模一样,心下是无比的柔软,替她小心擦了眼泪,无奈笑道:“忧儿瞧见、得笑话你了。搞得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没有、没有委屈!”丁其羽也跟着胡乱抹了两下,忍不住一把将竹漪紧紧抱入怀中,“竹漪…竹漪…我、我是觉得太幸福了!”贪恋地呼吸着竹漪身上的香气…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发泄此刻心头的炽热。 乐竹漪回抱住丁其羽,也用上了几分力道,让小木匠的温暖包裹自己,点点头,启唇认真在她耳边说:“嗯…我也很幸福。”轻轻靠上小木匠的肩膀;柔声道,“你我之间…过去的那些小事,小木匠就不必介怀了。” “我明白、我明白了。”丁其羽仿佛陷落进竹漪的柔情之中。气氛和心情都十分合适,让丁其羽想要与她做一些更加亲密的事情,用最炽烈的方式表达对她的感情。 谁知刚一动作,就被竹漪笑着阻止:“等我们成亲了~”自从定亲,竹漪已经不知多少次以这个理由拒绝某人的亲密了~搞得本就无限期待婚礼的丁其羽恨不得一闭眼一睁眼就到成亲那天了呢。 竹漪见小木匠眼里有几分赤诚的渴望,赶紧引开她的注意力:“小木匠~陪我看看花吧。” 丁其羽再渴望,却也迁就夫人,顺着她的意思答道:“好。” 几番辗转来过此地,竹漪第一次真正有心情来欣赏奇异的无名花。乐竹漪牵着丁其羽的手走进花树林,夜幕在两人说话间悄然降临,星星点点的光亮照得小木匠浅色的衣裳成了莹莹的粉色,竹漪含笑细细欣赏:“这花…真的很美。”不禁往幽林间远远望了一眼,只觉得像是进飞入神秘的星空,“这世间也只有这里见得到吧。” ☆、第607章 临婚期议定红台试(上) “竹漪要是喜欢,我就想办法把这种树移载到咱们家里去,到时候,你就能天天欣赏了。”丁其羽自然觉得身边人儿比那花更漂亮,目光就没离开过竹漪,就好像是生怕她突然一下便消失不见一般,倍觉珍惜,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不过得先让人瞧瞧它的花粉气味对大人和孩子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危害。”显然已经在心里认真考虑移栽的可能性了呢。 小木匠最近总是问自己喜不喜欢这个喜不喜欢那个,恨不得将整座丹暝山都搬回去似的,乐竹漪心下好笑,转身反问:“小木匠,莫非你以后,就不准许我们回来丹暝山了?” 丁其羽顿住脚步,赶紧摇头否认:“怎么会?以后你想回来、我便陪你回来。”丁其羽已经给多少人夸下海口,要是不能作出日行千里的载具,以后恐怕每年去各位夫人家里的时间都要花去不少呢! 乐竹漪巧笑:“这还差不多~” 丁其羽在心底记下移栽树木的事情,抓住机会问:“竹漪、今夜,咱们就在这无名谷休息吧。所有的用具,我都备齐了。”丁其羽舍不得错过良宵此夜。 -- 第1000页 乐竹漪又何尝不想与小木匠再“挤”一次木床呢?重逢之后,还从未与小木匠单独在一起过。只是竹漪有些为难:“忧儿呢?”娘亲可牵挂着小家伙呢。 丁其羽自然做了周全的打算:“我事先已经和阿娘说好了,她会陪着忧儿入睡。” 乐竹漪愈发担忧:“忧儿太淘气,会吵着大娘睡不好的。” “只一天晚上,没关系的。阿娘听说今晚能和小孙儿一起睡,高兴得都合不拢嘴,让我们赶紧出来休息呢。” 丁其羽想起阿娘当时的表情就不禁笑起来。 “可是…忧儿她…”乐竹漪有所顾虑,小家伙看似淘气活泼,到了晚上又格外粘人呢…毕竟人家年纪还小,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离开过娘亲的庇护独自乖乖睡觉呢。 丁其羽见竹漪动容,补充道:“放心,小家伙最近和奶奶相处得也很好,我已经事先和阿娘说过哄忧儿睡觉不是一件易事了。阿娘有糖果有机巧给她,她乐意着呢。”又忍不住说道,“更何况,小家伙得先适应适应,总不能等咱们洞房花烛那天晚上,也带着忧儿一起休息吧?以后…咱们…也不能总带着她一起休息。都、都不方便…”说到末处,丁其羽声音很弱,不方便做什么?不言而喻。语气听起来带着一丝委屈的醋意。 小木匠这是在和自己的孩儿吃醋呢?乐竹漪又无奈又好笑,只得同意下来:“好好~依你。” 当然,丁其羽十分尊重夫人的意思,老老实实压下那一点粉色的渴望,只是与她一起和衣上床,温温暖暖相依相偎。来日方长…这一夜,丁其羽便开始兑现曾经的承诺,为竹漪绘声绘色讲了故事。 就好像那时劫后余生的两人,曾经做过的那样。只是岁月也不是完全没有留下足迹,有了小家伙们的锻炼,丁其羽讲故事的能力比那时更上一层楼,而两人也终于有胆量和决心,认认真真汲取对方的温暖。 …… 婚期一天天临近,就在丁其羽无限期待准备舒舒服服迎娶美娇娘的时候,小澜、小淳、涵姐姐和恬然一同找到丁其羽,为她带来了一个非同一般的消息:“小羽小羽,有个大好的消息!”小淳按捺不住兴奋,开门见山。 “什么大好的消息~”丁其羽好奇问道。喜事将近,丁其羽听什么都觉是好消息呢。 小淳大声揭晓:“典礼前,师姐要举行一次比武招亲~” 正笑得开心的丁其羽脸上笑容一滞:“你说什么?”是自己耳朵不好使了? 小澜重复一遍:“典礼前,师姐会举行比、武、招、亲!”还拉长了关键词。 “比武招亲?!”丁其羽目瞪口呆,这又是谁弄出来的幺蛾子,“什么比武招亲?!竹漪不是要嫁给我吗?她只会和我在一起,我们两情相悦,事情都落定了,还招什么亲?!”就差直接问出那句“是谁弄出的幺蛾子”心声了。 “热闹热闹嘛,比武招亲多好玩呀!”乐梦淳拍手道。 “你不是一直觉得给宫主的婚典不够隆重吗?一场比武招亲,能让婚礼的气氛达到顶峰!”赵恬然不禁笑话丁其羽,“现在真有办法让婚礼更隆重了,你不会是想打退堂鼓吧?” 眨眼的功夫,丁其羽思绪万千。就凭自己那点功夫,在竹漪面前,活脱脱的三脚猫,如何取胜?!若是自己大出其丑,确实是让气氛达到顶峰了…可是自己风风光光迎娶美娇娘的梦也碎了… 丁其羽还来不及为自己申辩,就听涵师姐也帮腔:“嗯,要想和宫师妹主在一起,小羽必须得拿出些真本事,让大家都看到。” “没错没错,这可不是谁的‘一家之言’,这是千离宫上下所有姐妹商议得出的决定呢!算是对小羽你的一个小考验哦。”乐梦淳陈述事实,又搬出一些列重量级人物,“师姐她自己也同意了。师父和几位前辈更是完全赞成。”梦淳满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师姐和小羽比武的精彩画面,谁不想瞧瞧呢? “谁”整出来的幺蛾子查清楚了,只是这个“谁”丁其羽实在是惹不起。“小”考验…丁其羽遇到的考验不少,却没见过阵容如此强大的考验。这回夫人的“后援团”直接是全千离宫上下数不清多少姐妹,一人一脚都能将丁其羽踩扁了,更莫说背后还有四大岳父岳母压阵…让丁其羽倍感压力。 丁其羽举起一只手弱弱道:“这、我、我还有申诉的机会吗?”忐忑不安的模样逗笑了几位师姐妹。 赵恬然摇头:“没有。”那表情,好像是在说,“只是来通知你的,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丁其羽捂着脑袋哀叹一声,又问:“那、怎么个招亲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随意呀。”江湖儿女就是这么潇洒,乐梦澜摊手,“首先、你肯定是要和师姐比一场的。” 乐梦澜话音刚落,小淳就调皮地补充道:“至于其他人会不会一时兴起上去比一比,就说不准咯。” 丁其羽睁大了眼睛:“什么?!还有别人?!” “诶、可不一定是一时兴起。”赵恬然故意吓唬丁其羽,认真分析道,“宫主那么漂亮、武艺超群、人又好,说不准哪儿就藏着一些心悦她的追求者,趁此机会要夺得宫主的青睐呢。” “反正是比武招亲,宫主师妹并没有阻止其他人参与。确实有这个可能。”只要是恬然发话了,涵师姐作为她的第一支持者,是必然也要附和一两句的。 -- 第1001页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丁其羽惴惴不安,完全坐不住了:“不可能不可能!她是我的!”丁其羽说完,气势汹汹跑出了房间,徒留几人笑弯了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丁其羽是准备发愤图强练习武艺、一心要努力扫平一切情敌的时候,某人出现在了给何大娘安排的小院门口。 人未到声先至:“娘!大事不好、十万火急!” “嘘、忧儿睡着了!”何大娘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皱起眉头、压低声音对一脸着急的丁其羽道,“呸呸呸,什么大事不好,怎么了这是?”何大娘刚哄了小家伙睡午觉,她在千离宫人生地不熟,除了玉姨也没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于是竹漪和丁其羽一商量,便很贴心地让小忧儿整天都陪着奶奶,使得何大娘在这里过得充实又快乐。 丁其羽顾不上小床上安然熟睡的小家伙,赶紧对阿娘道:“她们、她们要比武招亲!”原来某人是想来找阿娘求助的。 谁知何大娘一点也不意外,看了丁其羽一眼,仿佛在说:“大惊小怪。”又转回脑袋一脸慈爱拍着小孙儿的身侧,一边缓缓道:“哦、对呀,比武招亲。灵玉已经告诉我了呢。”显然,何大娘的消息比丁其羽灵通。想来是考虑到某人会第一时间赶来搬救兵,玉姨早就与何大娘说定咯。 “娘、你知道?!大事不妙啊,你怎么这么冷静?”丁其羽又往前走了两步,“比、武、招、亲呐!”重重强调一遍,却不敢大声说话,要是真吵醒了小家伙,救兵也别想搬了,阿娘当即就会把自己轰出去的。 何大娘好笑:“比武招亲怎么了?” “我怎么比得过竹漪?而且说不定还有人会来跟我抢她!”丁其羽表情凝重,与阿娘分析事态的严重,“这可是关系到您的儿媳妇是不是您的儿媳妇、您的小孙儿是不是您的小孙儿的问题!” 拗口的话语让何大娘甩了甩脑袋,见睡梦中的小家伙被某人吵得皱起小眉头,连忙小心又拍了几下忧儿的身侧,拉着丁其羽走到外间来:“什么跟什么呀,竹漪和忧儿当然是我的儿媳妇和小孙儿。”何大娘想起玉姨来告知此事时说的玩笑话,也不住笑着说道, “只是关系到,竹漪是不是你媳妇的问题~” 故意吓吓儿子呢。 丁其羽一听,惊讶道:“娘、你不帮我?!”眼中是万分的委屈。 ☆、第608章 临婚期议定红台试(中) 何大娘摇摇头:“大家都说定了,娘怎么帮你?”忍不住教育丁其羽:“谁让你不好好练习武艺?祝大侠说得很对,你可是咱们家的主心骨,有那么多人都需要你保护,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学点真功夫,不能随随便便就落下了。” “我…我也想好好学…可是当下也——来不及了嘛。”何大娘和师父说得自然都有道理,丁其羽无法反驳,只是当下十万火急的事情根本找不到解决方法嘛! 何大娘见她表情为难,拍拍丁其羽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竹漪那么心疼你,不会对你动真格的。比武招亲其实就是庆典的一个环节,热闹热闹,放轻松。” “可是…”丁其羽倒是明白竹漪一定不会对自己如何,只是…她叹息道,“几位岳父岳母都瞧着,我要是真的表现太差,会让他们失望的…再说、万一真有人上来砸场子——” 何大娘笑着打断了丁其羽,鼓励道:“所以啊,不想让岳父岳母失望、不想被人抢了媳妇,你就赶紧想办法去准备、抓紧时间练一练。”又抬手摸摸丁其羽的脑袋,“我也想看看我的阿羽武艺到底是什么水准。娘相信你。” 丁其羽听罢,叹息一声,点头乖乖应承下来。也因为娘亲的鼓励和安慰燃起了斗志。逃避不是办法,看来,自己真的需要想办法解决问题了! 于是丁其羽不做他想,干脆住进了竹屋小院闭关准备,除了安排婚礼前的仪式、占卜、礼俗,抽出时间来陪伴大大小小的家人之外,丁其羽几乎就没有离开过竹屋小院。还请了武艺超群的涵师姐作为“顾问”,千叮咛万嘱咐涵师姐保密。 涵姐姐倒是十分守约,只在恬然的软磨硬泡下与她透露了“一二”,而没有将丁其羽的“训练情况”告诉任何人。嘴巴一向关不住风的小澜小淳自然一无所知。 竹漪听说此事之后有些感动。武艺从来都不是小木匠的长处,她却愿意为了自己努力…竹漪很期待看到丁其羽的表现,小木匠这么认真准备,自己是不是也得认认真呢? 要是丁其羽知晓竹漪竟有“认真应对”的打算,就不知是哭是笑了。 丁其羽之所以舍得离开绛霜殿的温香软玉来到竹屋小院,除了比武招亲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应几位岳父岳母的要求,即刻起至婚典前,一对新人不能再同住一起咯。 为了洞房花烛夜没有小灯泡的存在,丁其羽说服竹漪,将小忧儿完全“分配“给了心心念念小孙儿的何大娘。忧儿也差不多过了半夜时常哭闹的年纪,何大娘尽享天伦之乐,恨不得每天都拥抱着可爱的小家伙睡觉呢,自然也十分愿意。 乐竹漪一直等着某人来打探比武的消息,谁知丁其羽竟未曾开口,状态倒是和小澜小淳转述的那种“担忧害怕”完全不同。两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却很默契地谁也不提比武招亲的事情。 比武招亲的日子定在成亲典礼往前三日,以恬然她们吓唬丁其羽的说辞来说,就是“小羽要是输了比武招亲,师姐还有机会仔细考虑考虑这门亲事~” -- 第1002页 也不知丁其羽在短短时日内有没有好好“抱住佛脚”,约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日晨间阳光和煦,分明是仲夏,丹暝山内却和风习习。炎天殿外宽阔的平地上搭设起一方气派的高台,高台上是软红地毯,高台四角高悬着红火的大灯笼,由丹暝绛色染成的丝织红绸从炎天殿的檐牙牵到两方高大的立柱之上,随着清风轻轻摇曳,闪耀出明媚的光芒。 正中红绸金漆书写着“比武招亲”四个大字,是由辰师父亲笔题字,辰师父那双将宝剑舞得出神入化的手落笔写下的字也是苍劲有力,笔锋如剑锋,自有江湖豪侠的雄厚气势。 高台上设有几方主位,供千里宫内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入座,一侧有一方巨大铜锣以及陈列着十八班兵器的武器架。高台前设有观战席,比武明明还未“开锣”,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女弟子,几乎所有千离宫姐妹却都已经齐聚此处,翘首期盼,想要一睹宫主风采。从阵势上来看,这场比武招亲,一点也不像一场只为了点燃婚礼气氛的形式活动。 竹屋小院这边,小澜小淳在门外着急地来回踱步:“小羽小羽,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呀?!“ 丁其羽同样急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稍待、稍待!“ 快到比武招亲开锣的时辰,小澜小淳找上门来,丁其羽却说是要换一身精神的衣裳,一头扎进房里,换了好些时间还没能从屋内走出来。 两个小师妹只能在门外干着急。过了一会儿,房门哗地拉开,小澜小淳目光齐齐聚上去,一向爱穿淡色衣衫的小羽今日竟然难得地穿了一身赤色衣装,却又并不是和师姐一起选的大红喜服,更像是不知何时量身定制的一套与千离宫弟子服风格十分相称的衣裳。 没等丁其羽问,梦澜就发表自己的看法:“小羽这样穿,确实很好看。”先是很中肯地评价了丁其羽的穿着,才无奈道,”只是也不用花那么长的时间去换嘛。” “嗯嗯,好看。”梦淳点头夸赞,来不及分析那些,上前催促,“咱们快走吧!那边都要开始了!”小羽这一身衣裳看起来并不复杂,为什么换了那么久呢? 说罢,小澜小淳一人一只胳膊,拉着丁其羽就要往外面跑。丁其羽止住脚步:“诶诶诶、稍等,我的无常剑!无常剑!” 小澜急得像热锅上的小蚂蚁,在一边抄着手臂:“哎,小羽,你怎么不提早准备这一切嘛。真的不怕别人抢走我们师姐?” 丁其羽可真是冤枉,正是因为太过认真准备,抱佛脚抱到了最后一刻,让把握尽可能多一些,这才耽搁到了此刻嘛,奈何她心中也很是着急,来不及为自己申辩,丁其羽一把抓起无常剑:“走走走!快走!” 此时炎天殿招亲会场,乐宫主、辰师父、玉姨、怀师父,以及抱着小家伙舍不得离手的何大娘到场入了主位。 不一会儿,就听台下弟子们有人高呼:“宫主来了!“ 乐竹漪一身赤色劲装,腰间是束起来的千翎离火,与涵师姐和几个女弟子一同出场。 小忧儿看见娘亲来了,往娘亲的方向探着身子,兴奋与她打招呼:“娘!”小小糯糯的声音被大家热烈的欢呼声盖过,竹漪哪里听得见呢? 乐竹漪在台上落座,眼含笑意往台下扫了一遍,并没有看见小木匠的身影,眼中笑意愈深,与身边弟子道:“真是热闹呢。” “可不是~所有人都想一睹宫主您的风采。”以及…看丁公子如何应对呢?后半句话女弟子没说出口。 比武招亲另一位主角还未到场,自然不能开锣。幸好丁其羽并没有让大家等待太久,在小澜小淳的催促“拉扯”下终于赶到会场。 小澜小淳早就替她占好了最前面的席位,让她可以身处第一线感受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忧儿又瞧见丁其羽来了,再次大声唤道:“爹爹!”依旧淹没在女弟子们激动的欢呼声中。 “来这么晚?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了。”一边的赵恬然问丁其羽。 “哎~”丁其羽没有正面回答,苦着脸叹息一声摇摇头,捏着拳头直直看向台上的竹漪。 乐竹漪与她远远对视一眼,心下好笑,愈发期待小木匠的表现了,转头对身边的女弟子说了一句什么。就见那人上前站在正中主持,简单说了比武招亲的大背景和比赛规则,和一般的比武招亲并无区别。 “所有有意者,均可上来挑战。”听得丁其羽脸色又绷紧了几分。 在观站席女弟子的欢呼中,主持人走到一边举起红锤,“咚——”的一声铜锣之音余响不断,让乖巧坐在何大娘怀里瞧热闹的小无忧吓了一个激灵。 无忧大眼睛寻声一看,发现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立刻找到了新的乐趣,伸出小手,小嘴夸张地学道:“邦~~~”淘气地学那铜锣声呢。 一边的玉姨笑着给小家伙介绍:“那是铜锣,可以发出邦邦邦的声音。” 忧儿听了,又兴致勃勃地学:“邦邦邦~~” 奶奶也在身后附和:“对呢,铜锣说明比武招亲开始咯。”再一看自家阿羽,端坐在台下、表情紧绷,想来今日是有得阿羽着急的了。 锣鼓声也激发出了台下观众热烈的欢腾,无忧学够了铜锣,也举着小手学大人们欢呼喝彩,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狂热观众。比武招亲正式拉开帷幕,丁其羽正准备趁那些可能的“追求者”还在犹豫的时候赶紧上台,以最高的效率抢到竹漪、以防发生变数,嘴巴刚发出半声:“我——”就听后方有一人大声道:“我来!” -- 第1003页 丁其羽瞪大眼睛往后一瞧,一位陌生的女弟子举着手站起身来,与众人拱手见礼,还故意看了丁其羽一眼,大大方方向高抬走去。 ☆、第609章 临婚期议定红台试(下) 台下有欢呼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仔细观察丁其羽表情的,赵恬然拍拍丁其羽面前的桌子,笑说道:“看看、我之前说的什么?果真有人会报名呢。” 台上的乐竹漪一点也不惊讶,勾唇一笑,也有意无意看了一眼目光死死锁在报名女弟子身上、像是要用愤怒眼神融化掉人家一般的小木匠一眼,起身来到高台正中。 报名的女弟子喊的时候气势十足,心情也十分放松,向乐竹漪拱手施礼:“斗胆前来请宫主赐教。” 乐竹漪笑着对她点头致意:“王师妹,不必拘礼,请。”千翎离火已握在手中。 两人只简单见礼,千翎离火便与离火鞭斗在一起。敢上台挑战宫主的人,虽然丁其羽以前从未见过,却也是千里宫中武艺佼佼者。 奈何她今日的对手,是竹漪。竹漪的鞭法还是那样伶俐,准确说来,经过几年的沉淀磨砺,竹漪的鞭法较之青楼初见之时,已不在一层造诣之上了。 很快便见那女弟子显出颓势、最终落败,丁其羽在心头舒了一口气,暗想:哼,根本不是竹漪的对手嘛。完全不自知她自己的武艺还没有这位师姐厉害呢。 谁知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就又听好几人高喊:“斗胆挑战宫主!”“我来!”第一个上台挑战的“王师妹”显然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但凡对自己的武艺有些信心的,都跃跃欲试想得到宫主的指点呢! 等到丁其羽反应过来,又有人已经大步上了台,丁其羽捏着拳头气不打一处来,在心里的小本本上一个个把那些喊报名的人都记了下来,这么多竞争者还得了,万一车轮战把竹漪耗累了,一不小心落败?!丁其羽不敢想象,下回自己一定要第一个喊! 第二人自然也不是竹漪的对手,这回,丁其羽早已卯足了劲儿,见第二个被打败的人脚步刚离开高台,一句完完整整的“我来!”就短而促地爆发出来,明明比另两人都快了半个音,奈何台上的“裁判”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直接无视了她。 一连两三个女弟子上台,丁其羽都被裁判直接忽略了。举出去的手收回来气哄哄地拍拍大腿,丁其羽算是看懂了,裁判明显的偏心!故意激发自己的危机感!奈何即便是看破了这一切,危机感就是不断从丁其羽心里冒出来,让她懊恼又着急。 丁其羽抱着手臂目光紧盯桌面,赌气一般地想着:行,等她们都被竹漪一个一个打下来!我再上去夺回竹漪! 赵恬然在一边发笑:“宫主还真是抢手呢。” “嗯,宫主师妹的鞭法,又精进了。”涵师姐意犹未尽回想着方才那一场比武。目光就未曾离开过高台,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瞬间。 又是一轮结束,赌气准备默默等待机会的丁其羽,就听身边的小姑娘大胆朗声道:“师姐!梦澜讨教一二!” 丁其羽睁大了眼睛,转头看着发话的小姑娘:“小澜、你?!”小澜也要和自己抢竹漪?! 手举小红旗的裁判果真点了梦澜上去,乐梦澜对丁其羽俏皮笑道:“嘻嘻,我只是想请师姐指教指教我的武艺。师姐定会出全力扫清我们这些‘障碍\'。多难得的机会呀。”又压低了声音对丁其羽道,“而且我们车轮战将师姐磨累了,到你的时候,就会轻松许多嘛。”一副“我这是帮你”的正义表情,说罢还拍拍丁其羽的肩膀。 丁其羽听得似是而非、一头雾水,愣愣看着梦澜冲自己神秘莫测一笑,背影像一个慷慨无私的先锋军,起身离开观众席上了高台。身后的丁其羽当然没看到她正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笑容。 丁其羽求助一般望向梦淳,就见梦淳根本没注意自己,脸上毫不掩饰地写着“等会自己也要上”几个大字。丁其羽捂着额头撑在桌子上,无力地喃喃:“行行行、你们都上。” 老宫主的两位亲传弟子之间的比武一定会比一般的弟子来挑战更加精彩绝伦,乐梦澜的报名引发了台下更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 别看梦澜年纪小,却有着过于常人的武学天赋和勤奋努力,在练功这件事情上从不含糊。 丁其羽本想捂着眼睛不再观看,以免引得自己心乱如麻,又被那飒飒风声、霹雳雷霆一般的鞭声以及台下观众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诱惑,抬起头来看了几眼,就移不开目光了,最后干脆目不转睛观察战局,长鞭与长鞭的较量场面着实让人眼花缭乱,既不失去美妙的观赏性,又让在座之人都能感觉到其中肃杀的威势,就好像两条吞吐火焰的长蛇在烈火中激烈缠斗。 台上辰师父摸着下巴满意地点点头,还颇为自豪地转头看向身边表情认真的夫人,毫不吝啬夸奖道:“秋璃教导有方,这些孩子们的鞭法真是了得。” 乐宫主欣慰极了,听到身边人此言:“所以,还是让忧儿学鞭法为宜。” “诶?”辰师父一愣,忍不住表达自己的观点:“剑法其实也很不错,忧儿说不定更擅长剑法…”小家伙该学鞭法还是学剑法,一直是两位长辈争论不休的问题呢。 乐宫主瞥了辰师父一眼,淡淡说道:“鞭法。”只说了两个字,没有陈述任何理由,却说得辰师父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全部默默吞下去,小声道:“回去商量、回去商量…” -- 第1004页 而台上另一边,正被外公外婆谈论的小家伙,不但不怕那凌厉的鞭子和巨大的声响,反倒兴奋得手舞足蹈,阿娘费了好大力气才抱稳她,无忧小手掌一下一下拍着桌子,伴随着她兴奋乐呵的笑声,全身的肌肉都运动了起来,恨不得自己也要上去和娘亲比武一般。一看就是个小小武学奇才呢。 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武结束,梦澜师妹落败,乐竹漪上前指出她的失误之处。回到座位的乐梦澜与身边的朋友们惊叹道:“师姐的鞭法越来越厉害了!最后要不是她手下留情,我的鞭子恐怕都要脱手!”被对手卸去兵刃可是武者较量之中的大忌。 输了比武,乐梦澜却一点也没有沮丧难过的模样,一场比武酣畅淋漓,她所崇拜的师姐愈发令人敬佩,是激励自己继续努力的目标和方向呢。 “真的吗?!我也要上去试试!还能得到师姐的指点!”小澜和师姐打得酣畅淋漓,小淳早就心痒难耐,立刻举手报名。裁判不出所料也选择了她。 刚回了小澜、又上了小淳,丁其羽叹息一声,幽怨看着落座的小澜,等她与周边好奇询问的师姐妹说完、回过头来,这才问道:“小澜真是在帮我?” 回头就见小羽幽怨委屈的表情,梦澜有些心虚,讪讪笑道:“额、嗯!算是吧~”又赶紧随着大家一同为场上已经开战的竹漪和小淳鼓掌,做出被精彩吸引的模样,一边对丁其羽说,“小羽你看你看!我比了小淳再比,师姐虽然武艺高强,但是连战这么多人,也会感觉累的。” 丁其羽撇撇嘴,目光落到台上,只得在心底安慰自己:但愿竹漪的体力真被她们车轮战消耗殆尽,让自己更容易取胜吧。 梦淳自然也得到了竹漪的指点,师妹们都上去挑战,醉心武学的涵师姐也跃跃欲试,刚要起身,被身边的赵恬然一把拉住:“比武招亲,你去凑什么热闹?” 涵师姐怔愣,对上恬然的目光,再看了一眼高台拉起的红绸上“比武招亲”四个大字,打消了挑战宫主师妹的念头:“哦、好。我不去了。”话说得很乖,言语间带着一丝可惜遗憾的意味,只得搁下对武学的痴迷,让心上人安心。 就在一旁的丁其羽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切,长舒一口气,终于有人想起这是比武招亲了! 幸好恬然管得严,涵师姐的武艺更在小澜小淳之上,应是仅次于竹漪的,竹漪已经被耗去这么多体力,真要一不留神输给涵师姐,可就不好办了!不禁嘀咕一句:“还是恬然靠谱。” 涵师姐放弃挑战,在场再无其他亲传弟子,珠玉在前,台下其他弟子也不好再上台较量。比武现场有一瞬间的短暂安静。 主持的女弟子笑问:“还有没有师姐妹前来挑战?” 乐竹漪随意玩着千翎离火,两步走到高台前,目光却是落到丁其羽身上。 丁其羽左看右看,怎么没人上了?发现竹漪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所有人的目光好像都聚拢到自己身上,身体一僵,反应过来,被裁判磨掉了脾气,真该自己上场的时候竟然忘记了,条件反射一般站起身来:“我!”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咳嗽一声,向台上的竹漪,“丁其羽斗胆挑战宫主!” 乐竹漪挑眉点了点头:“来。” 丁其羽抓起桌上的无常剑,深呼吸一口气,捏紧拳头,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小淳拍拍丁其羽的肩膀:“小羽!你一定可以的!我们都支持相信你!” ☆、第610章 落情网千结定同心(上) 丁其羽冲她们点点头,大步向台上走去,还不忘嘀咕一句:“这回终于到我了。”逗得全场观众都笑了起来,一时间笑闹声四起。 丁其羽的武艺和竹漪差距是最大的,要真按比武来论,结果根本毫无悬念。却因为两位比武对手的关系,宫主是否会手下留情、丁其羽是否有应对之策?都让结果变得扑朔迷离,这场比武也自然成为了大家最期待看到的一场比武。 待到丁其羽走远,方才还在说“你一定可以”的小淳,这才敢凑到涵师姐身边小心问道:“涵师姐,小羽到底练得怎么样啊?有希望吗?”显然很是为丁其羽感到担忧。以小羽那点功夫,就练了十来天,怎么可能打得过师姐? 乐梦涵是这几日丁其羽的秘密“导师”,也是唯一一个对丁其羽真正实力有清晰了解的人。然而她与丁其羽约定好了,不能透露什么,涵师姐一向是个守信义之人,哪怕答案就快揭晓,她也不能失约。只能为难地摇了摇头:“一会儿就知晓了。” 小师妹失望道:“啊、都到这时候了,还是不能说吗?”师姐的话越发激起小澜小淳的好奇心。 赵恬然拍拍乐梦淳的肩膀,一脸不开心地说:“也不知她们是订立了什么秘密规矩、耍的什么鬼主意,我都问不出来,咱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此时,不知要“耍什么鬼主意”的丁其羽已经走上高台。 “来了呢~”台上玉姨笑道。 辰师父靠上椅背,捏着拳头,表情升起一丝紧张的意味来,虽然希望不大,他还是在心底默默祈祷:臭徒儿可千万别给咱们剑法一脉丢脸啊! 最忠实的小观众乐无忧见丁其羽上来,兴奋喊道:“爹爹!”红色小软靴里面藏着的小脚丫都激动地蜷了起来。 阿娘握住忧儿一只扬起来的小拳头,牵着她摇了摇小手,慈爱笑道:“忧儿给爹爹鼓劲~” -- 第1005页 匆匆扫了一眼主位上的众人,丁其羽便不敢多想、摈除杂念。长辈和小家伙都在一边…这场比武,只许胜不许败! 乐竹漪上下打量了丁其羽一遍,一身火红色的衣裳穿在小木匠身上,倒是别有一种平日里鲜少看见的别样气质风骨在其中…竹漪唇角的笑意更甚,迎上丁其羽的目光问:“小木匠…真的要与我比?” 丁其羽点点头:“既然是你的比武招亲…招的这个亲,只能是我。我当然不可缺席。”丁其羽看着眼前的竹漪,白皙藕臂上交叉的红绫随意留出一角,在微风中轻柔浮动,就好像…初见时一般。 丁其羽与竹漪曾两次这样相对而立,一次是飞羽别业重逢后的随意玩闹,再往前看,就真的要追溯到初见时了呢。丁其羽不等竹漪回应,反倒笑了起来:“初次见面时竹漪给我的大礼,我珍藏至今。若是成亲之前,还能有机会获得你的‘礼物’,也不失为一件值得纪念的事情。今天,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赢你。”将一个伤口当做礼物来珍藏的人,恐怕世间罕有。但手臂上的伤,是丁其羽与心爱之人缘分的开端,是辰师父一家团聚的契机,也是丁其羽一辈子无法忘怀的珍贵回忆。称作“礼物”,无可厚非呢。 乐竹漪听罢,眼中神色有些复杂,哪里舍得再让小木匠受伤?本就是安排的一场婚前助兴的比武,小木匠莫不是以为自己当真能狠下心来打伤她吧? 大家并不知道宫主在初次见面给过丁其羽什么礼物,却兴味盎然看着台上一双有情人之间的对话。丁公子这是想先用温情回忆软化宫主,再趁其不备一局得胜吗? 丁其羽并没有继续多说,而是与竹漪行了一个江湖人惯有的礼:“竹漪,来吧!” 乐竹漪点头,不再耽搁,提醒一句:“小木匠,留神了!”手中千翎离火舞出,丁其羽也三两下伸长无常剑,凝神尽力应对起竹漪的攻势来。 看了片刻,一边的辰师父“啧”了一声捂住额头,臭徒儿武艺真是没有半点长进!以后要是再不好好学,自己定要打得她只知道叫唤! 丁其羽不知道辰师父的想法,却很清楚竹漪没舍得用全力、也舍不得让自己输得很难看,奈何术业有专攻,丁其羽本就是个武艺半罐水,无常的变换早就在无名谷剑鞭合练之时就被武学奇才竹漪给摸得清清楚楚。即便竹漪有心防水、未用全力,丁其羽也难以取胜。 面对火中灵蛇一般舞动而来的千翎离火,丁其羽心中暗道一声:时机到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闪避没有格挡,反倒是自己退开了无常剑,左手以最快的速度,就要去捉那威力惊人的长鞭。 台上台下众人具是大惊,什么?!这人竟敢徒手去捉千翎离火?!就连完全不懂武艺的何大娘都瞠目结舌、差点大叫一声,看出儿子那个动作有多危险。 炎天殿外霎时安静下来,像是时间凝滞暂停,除了活力无限的小忧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竹漪本就没有认真与某人比武,做好了随意输给小木匠的打算,心情十分轻松,突然发生如此变化让竹漪秀眉紧蹙,心中大动,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初见时自己给小木匠留下的那个可怖的伤口… 幸而竹漪对千翎离火的控制与当初已不可同日而语,更有上次在飞羽别业玩笑时的经验在,竹漪留有后手,干脆放开鞭柄,手腕灵活一转便让千翎离火一端缠绕上自己的手臂,距离丁其羽只有咫尺的鞭尾自然就要飞离。 谁知丁其羽像是赶着想要挨打似的,以最快的速度主动追上离火鞭,又并未像大家猜测的那样不知天高地厚地用手去抓,丁其羽化掌为拳,前臂触及那暗藏着倒刺的火中灵蛇。 赤色的衣袖顿时被“刺啦”一声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即便竹漪卸去了大半的劲道,千翎离火的威力也绝不是皮肉可以抗衡的,以丁其羽寻常人的反应和力道,想来是免不了要受皮外伤了。 就在众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却听见丁其羽的胳膊上发出咔嚓的声音,竟让千翎离火像有了生命一般,自己顺着一个方向反缠上了丁其羽的手臂,接着便停下不动了。 乐竹漪的心跳漏了一拍,气氛又是一瞬间的凝滞,却发现情况和自己预料得不一样,小木匠的身上有玄机?!竹漪停下动作试着轻轻拉扯了一下,千翎离火竟是被死死吃在了小木匠的胳膊上。乐竹漪不禁惊讶道:“这是…饕餮甲?!” 饕餮甲?!众人一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成功了…丁其羽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紧张化作笑容,手上依旧牵着千翎离火,与那一端的竹漪不远不近相持不下,摇头否认道:“非也非也,这可不是饕餮甲。”丁其羽又看看台上台下所有观众,朗声说道,“饕餮甲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在好久以前,我就将其图纸完全销毁、不会再做。更何况,饕餮甲不能对改造过的千翎离火和任何一条离火鞭起任何作用。” 众人停下窃窃私语,静静等待丁其羽的解释。 丁其羽解开半截衣襟,露出衣袍中藏的“玄机”来:“我这身机巧木甲…名叫‘千结’。” 丁其羽说着,小心捉住千翎离火,拉近两人的距离,不等竹漪反应,便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只听见几声细微的动响,缠绕在丁其羽手上的千翎离火脱开束缚,好多细碎的小木头从丁其羽残破的袖子里掉出来落到地上,丁其羽对上竹漪有些无措的目光,继续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竹漪既然已经落到我的心里,就不要再离开了…”语气十分温柔,在众人凝神屏息的气氛下,却正好能让台上台下所有人都听清。 -- 第1006页 众人对场上的变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听她此言,终于彻底明白,丁其羽哪里是来比武来了?分明是借着这个契机,与宫主深情表白来了,大家关注的重心也不自觉从“比武”上挪到了“招亲”上。 乐竹漪闻言,不禁喃喃:“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乐竹漪一看地上掉落出来的小木块,果真是一个个像双手紧握一般的小木结,又看看丁其羽胸前露出来的木甲,“千结”之上根本找不到一片饕餮甲那样如同一张张狰狞兽口一般的钩楔,只有千万个小小的同心结,一环扣着一环。 像是有情人之间难分难舍的情丝,像是绵延不绝的相思浓情,共同织成大网,便能温柔牵住千翎离火暗藏在鞭身中的倒刺。 正合了丁其羽说的那句:“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竹漪一时凝噎,丁其羽摇摇手臂,将所有的木片从臂上抖落,小心牵起她的手:“千结的图纸已经被我销毁,即便是我自己,也很难再复现出来。更何况你也看到了,它再不是饕餮那样可怕的战甲。这世间…便只有这一副。你,也只会落入我一人的情网之中。” ☆、第611章 落情网千结定同心(下) 乐竹漪鼻尖酸涩,看着小木匠近在咫尺、明亮而温暖的眼眸,何须小木匠说出来,自己早已落入她的情网,挣脱不了、也不愿意挣开了啊… “武艺并非我所长,要与鞭法冠绝江湖的竹漪相比,我没有胜算。”丁其羽看了一眼地上碎落的小木结,“坦白来讲,时间仓促,这件机巧…也不是什么佳作上品,根本不足以抵抗千翎离火的攻势。但是我有这颗心,有我们之间坚韧交缠的情。这就是我今天,敢站在这里比武招亲的理由。”丁其羽将竹漪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承载着她的心意就这样从竹漪的掌心也传到竹漪的心里。 丁其羽看了看台上的长辈,又看看台下观众:“不知道…几位师父师母,还有在座的所有师姐妹们,能不能算我通过了考验?”不等大家回答,转头认真看着眼前的竹漪,紧紧握着她的手,补充道,“我也会听辰师父的话,从今以后好好练武,用武艺、用机巧、用我这一生,去守护你。” 丁其羽这番话,顾及了方方面面,说得赤诚直白,也让所有千离宫人想起了当初与震骁门拼杀的那段时光。若没有丁公子的机巧助力,千离宫光靠武力与恶人相争,或许也能换得胜利,却又需要付出多少鲜血和生命呢?丁公子本就不算是习武之人,能做到这样已是不易,既然心意足够,又何必一定要用死板比武的胜负来为难她呢。 半晌无言。 “能。”竹漪代表台上台下的大家给出了回应,“招亲…招的只会是你。” 丁其羽听了,眼中洋溢出喜悦,一把将竹漪揉进了怀里:“太好了!太好了!” 乐竹漪回抱住她的腰,笑中带泪:“小木匠…真是机灵。”小木匠的真心,小木匠的真情,也正是乐竹漪心灵最柔软的地方啊。用这两样来招亲,可谓战无不胜。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梦澜撑着下巴一脸的羡慕:“小羽真的很喜欢师姐。武艺虽然不行,要论和师姐之间的深厚感情,却是谁都比不上的。” 小淳附和道:“就是就是。原来小羽根本没有练武嘛,而是准备了这么一套机巧,聪明!”就不知,丁其羽听了她这番直白的话,会不会哭笑不得了。 一边的涵师姐点点头:“嗯。所以,小羽就是让我帮她试验了一下机关甲而已。并没有练什么秘密的武功呢。”终于舍得揭开谜底。 “收效很成功呢。她是靠她的心意,赢得了这场招亲。” 涵师姐转头看了赵恬然一眼,明显从她的眼中看出了羡慕,不禁有些苦恼,自己的心思可没有小羽转的那么快,又该如何…赢得恬然的心呢… 小忧儿正兴致勃勃看比武呢,不知为何爹爹和娘亲就抱到一起去了,忧儿以为这是特别的“甜蜜环节”,可是抱抱怎么能少了自己呢?身子往前倾、伸出两只小手就想求抱抱。 何大娘松了一口气,虽然儿子的武艺让人担心,但是自己怎么能忘了阿羽在哄媳妇的本事上,永远不需要自己担心嘛。虚惊一场…何大娘将怀里的小家伙抱起来。 小家伙正瞧得起劲呢,画面一转,自己就被奶奶翻了个面儿、背对着好看的画面了,无忧不明所以看了奶奶一眼,一脸的无辜,赶紧转着脑袋和小身板努力要看爹爹和娘亲,何大娘吸引她的目光:“忧儿要抱抱奶奶吗?” 原来这个环节是要互相抱抱!忧儿小脑瓜“明白”过来,赶紧加入到游戏中来,咯咯笑着抱住奶奶的脖颈,也学小木匠爹爹的样子把自己小怀抱的暖软全部送给了奶奶。还不忘使劲转回脑袋来看爹娘是否仍然紧紧相拥,以便确认自己要赢得游戏需要与奶奶抱多久呢。 奶香的小怀抱暖得何大娘幸福地笑出了声:“哈哈、奶奶也抱抱忧儿~” 一边的怀师父笑呵呵地低声说:“看来,忧儿还是得学机巧。”这是接着两位长辈剑法与鞭法之争在说呢。 支持剑法的辰师父首先站出来反驳:“臭徒儿就是疏于剑法的练习,才只能用这什么什么木头甲来应对。” 支持鞭法的乐宫主直接否决了两位师父的观点:“漪儿明显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即便是中了女婿口中所谓“千结甲”、或者面对认真练了剑法的女婿,女儿也可以以压倒性的武艺优势取胜。乐宫主不光是说,还轻描淡写瞧了辰师父一眼,让他的“气势”全都垮了下去。 -- 第1007页 确实如乐宫主所言,要是在真正的对战敢用胳膊去接人家的鞭子,恐怕只要竹漪稍一发力,胳膊就保不住了。丁其羽敢这么做,自然是知道竹漪舍不得对她如何,所以只能说她是将智慧和情感都用上了,才取得了比武招亲的胜利。 玉姨玩笑道:“我看呐,学什么,都不如学学她爹爹哄夫人的本事。以后肯定不愁找媳妇儿了。” 被夫人一眼瞪得没了脾气的辰师父赶紧摆手:“那不行那不行,臭徒儿要是敢把这臭毛病教给忧儿,看我不揍她!”小外孙要敢到处招惹小姑娘!自己准会把臭徒儿给揍趴下! 玉姨收起玩笑的意味:“哎呀,忧儿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只会一种本事?就像漪儿既能学好鞭法、也能学好医术;其羽既能学好机巧、又会剑法。只要咱们悉心培养,鞭法也好、机巧也好,小家伙定能兼修的。” 辰师父挺直腰板儿:“对对对!能兼修!咱们的忧儿都能学好!” 何大娘在一边发笑,低头摸摸忧儿的小脸:“外公外婆都想教忧儿本事呢。我们忧儿以后将会是多么厉害的大侠呀!”那自己,岂不就是大侠奶奶啦!只是这样想想,何大娘就自豪呢。 乐宫主点点头,满眼宠溺看了一眼何大娘怀里懵懂可爱的小家伙,没有再坚持观点,反倒是说:“不过…也别给小家伙太多的压力。咱们江湖人,逍遥自在才是最本真的。” 此话,几位长辈都赞同。外公外婆虽然希望小家伙成才,却也绝对舍不得抹杀掉本该属于孩子的纯真童年呀。 丁其羽与竹漪抱了一会儿,知道台上不是拥抱诉衷情的地方,抹了一把眼睛,与竹漪私语一句,放开她走到台前,对台下高声喝彩鼓掌的众人拱手道:“谢谢各位!过几天的婚礼,其羽要好好敬大家一杯!”喜极而泣、眼睛红红的模样让大家忍俊不禁。 忧儿见爹爹娘亲没有再抱,游戏自然是自己和奶奶赢得了,何大娘拿出一颗糖果奖励她:“忧儿赢了呢。”无忧高兴得手舞足蹈,旺盛的活力直让何大娘在心下感慨,看来自己也得锻炼好身体,不然孙儿们再大一点,都不容易抱了呢。 丁其羽牵着竹漪又来到台上的主位之前:“师父师母,不知…这场招亲,可否算其羽胜了?”问得小心翼翼。这几位,才是最有话语权的裁判呢。丁其羽特地避开了“比武”两个字,因为她就算是胜,也是胜之不“武”呀。 辰师父第一个发言:“哼,希望你说到做到。”指的是丁其羽关于“练武”的承诺。 丁其羽点头,认真道:“当然!其羽真的明白了您的苦心,以后都会好好学习武艺的。” 身边的竹漪发话了:“嗯,爹,以后我随时代您行使师父的权力,监督小木匠练好武艺。” 丁其羽好笑地看了竹漪一眼,夫人想听自己叫她一声“师父”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了,难道这是竹漪的小趣味吗?却没敢反驳:“呵呵,是,竹漪也会随时监督我。” 应付小家伙蹦蹦跳跳的何大娘都抽出一丝精力来帮丁其羽说话:“对、祝大侠放心,我已经好好说过阿羽了,他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辰师父冲何大娘点点头,严肃的表情也缓和下来:“那好吧。”又看看旁边的夫人,见她没有什么意见,便对丁其羽道,“那这场比武招亲,就算你过关了。” “谢谢辰师——”丁其羽喊了一半,机敏地立刻改口,“谢谢岳父大人、谢谢岳母大人!” 丁其羽说完,还不忘也对着怀师父和玉姨改了口。两对岳父岳母都被她哄得十分开心。“行了行了。你要是把这点机灵劲儿用在学武上,不愁不成器。”三句不离习武,其实呀,辰师父就是想挽回挽回剑法的地位,让小外孙以后能多考虑考虑剑法嘛。 乐宫主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要啰嗦了。” 比武招亲以乐宫主这句“不要啰嗦”为结束语圆满落幕,丁其羽也如愿“赢得”了她的美娇娘。成亲就在三日后,比武招亲带起了整个婚典的喜庆热闹氛围,也让丁其羽期待的心情蒸腾到了极点,当晚丁其羽不知不觉就来到绛霜殿,想要偷偷与竹漪相会,却被竹漪的两个护花使者——小澜小淳,毫不留情地阻拦,只得默默然回了竹屋小院辗转反侧期盼着她们的婚礼。 ☆、第612章 对红妆丹霞千秋醉(上) 三日后,婚礼如期而至,典礼安排在傍晚拉开序幕,典礼之前一对新人不能见面,虽然前几日两人并未十分严格地遵守这个风俗,但是临近大婚,即便心中思念深重,在婚礼当天还是不约而同选择了遵守礼俗。 何大娘将小家伙交给了她的外公外婆,自己则早早来到竹屋小院帮儿子张罗。就连平时最为幽静淡雅的竹屋小院都经过了一番精心的布置,屋外的篱笆围上了红绸,屋内被灯笼照得火红。 距离婚宴还有一段时间,丁其羽却是站在床前忙整着装,没有复杂的礼数,所有到场的宾客都是自家姐妹,丁其羽今日的任务就是与心爱之人缔结成为连理的盟誓,便可恣意欢谑,心情自然十分轻松,期待大过了紧张。 一身色彩光鲜亮丽、独具江湖少侠那般潇洒风流的红袍金纹喜服穿好,丁其羽来到竹屋小院的铜镜前,和几年前那个被乐梦淳扛回来的小木匠比起来,自然是又多了几分风采。 -- 第1008页 丁其羽轻轻抚着自己的手臂,她的左手上,也学着竹漪的样子,缠了一条红绫。 这条红绫来头可不简单,它是和竹漪初次见面时,竹漪赠与她扎住伤口的红绫,上面那一个漂亮的“漪”字,是丁其羽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红绫下的那条伤痕,也是竹漪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是她们缘分的开端。 丁其羽为了这条珍藏在她“宝库”中的红绫,可是专门让可信之人快马加鞭千里迢迢跑回家里去取来,好在赶在婚礼之前取到了。 同样缠着红绫的无常剑被她绑在了腰间,丁其羽挺直腰背左右看看,伸手握上无常剑的剑柄,意气风发的模样气质倒真像是个鲜衣怒马的少侠剑客。 何大娘坐在一边的竹桌旁,笑着点点头,夸奖道:“嗯。竹漪为你挑的这身衣裳很好看。我儿子这么看着…就真像一个侠客了。” 丁其羽转身来:“娘,哪里是真像?我就是一个剑客。”大言不惭和娘亲开起了玩笑,“至少是未来的剑客,这才能配得上千离宫宫主。” 何大娘当然要宠着她,顺着某人的意思道:“好好好,阿羽是未来的剑客。” 丁其羽得了阿娘的肯定,就好像自己真是未来的剑侠了,大步走到门口张望几下,仿佛在此处都已经能听见炎天殿那边传出来的、欢庆热闹的人声。让她充满向往。 着装整罢,就有人送来两人的午膳。面对丰盛可口的小菜美酒,丁其羽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仿佛欢乐的情绪已经给了她足够的精神食粮,发现阿娘疑惑的目光,不禁拍拍自己的肚皮:“今天可得留肚子喝酒。” “诶、尽量别喝太多。你还有正事要办呢,别冷落了竹漪。”何大娘忍不住提醒某人,她可是听说了莲儿成亲那日阿羽喝醉之后是怎么个场景呢。 “竹漪也会喝酒,而且她的酒量可比我好多了。” 丁其羽凑近了阿娘小声笑道:“娘放心,除了和竹漪喝,其他时候,我会偷偷在酒里面掺掺水,保证不耽搁了正事。” “嗯,不耽搁正事就行。今天高兴,喝一点也没关系。”何大娘将丁其羽喜欢吃的菜换到她面前,“不过这午饭还是要多吃一些,看你这兴奋的模样,晚宴应该也吃不了多少的。” 丁其羽听话多吃了几口,桌上散发出阵阵香醇气味的美酒却是没敢开封,突发奇想对阿娘道:“阿娘好像都没喝过酒,今天不妨也入乡随俗尝一尝,丹暝山上的甘瑶很好喝,也比北方的酒要温柔一些。不那么醉人,喝起来很舒服。”又不忘嘱咐一句,“不过可不能喝太多哦。” 像江湖豪侠一般纵情狂饮吗?何大娘有些向往:“是吗?我也可以试试?” “呵呵,听说玉姨岳母大人的酒量也很不错,你拉着她陪你呗。”丁其羽提议。 何大娘抵不过心头的向往:“那好那好,娘晚上也尝尝你说的美酒,让我也当一回江湖侠客。” 母“子”两人在屋内谈天说地,等待吉时到来,丁其羽满心揣着对心爱之人的想念和期待,就听门外乐梦澜的声音响起:“小羽小羽!准备好了吗?” 两人一看,梦澜带了一队十个女弟子来迎她,个个身穿出席最正式的场合才会穿的千离宫弟子礼服,一进屋就依次向丁其羽和何大娘拱手道贺,吉祥寓意的祝福语说得何大娘笑逐颜开,红包自然是少不了的。 千离宫姐妹多,何大娘准备红包也大方,还专门用了个绣着双喜的大红色荷包袋子来收纳,但凡上来道喜的小辈都有份儿~ 丁其羽一瞧这阵势,没有“迎新娘”环节,新娘却派人来迎她了,她入赘将军府的时候都还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呢。与阿娘招呼几句,便跟着女弟子一同出门。 走出竹屋小院,丁其羽转头一瞧,快至傍晚,太阳的光芒慢慢暖成了金红色,色彩明艳的火烧云仿佛从天边一直晕染到了眼前。千离宫中软红的地毯从竹屋小院铺陈出来,一棵棵开着花的丹暝树上都挂着大红灯笼串儿,红绸从一棵树连到另一棵树,一直延伸到远处的炎天殿,再从山门一直到绛霜殿,绵延数里,毫无断绝。满目都是喜庆而明艳的颜色,让丁其羽心中的喜悦愈发跃动起来。 距离绛霜殿越近,礼乐热闹的声音便越来越近,典礼并没有从外面邀请礼乐师来,喜乐都是由会吹弹器乐的师姐妹们友情演奏,比之按规定曲调演奏出来的喜乐多了几分潇洒自由的轻快在里面。走进绛霜殿,朦胧而远的声音掀开了轻纱,丁其羽的心跳也随着喜悦的礼乐声达到了顶点。 绛霜殿一路上也铺着丹暝花色的地毯,女弟子们站在两旁,见新郎官来了,喜乐不约而同变了更欢快的调调,另一边的师姐妹们同时喝彩欢呼起来:“宫主出来了、宫主出来了!” 丁其羽目光随着红毯延伸而去头,有一人在几位师姐妹的簇拥下从小院中走出来。黛眉朱唇,桃粉从眼角眉梢晕染开来,眉心红色的火焰用漂亮的朱笔勾勒,姣好玉容显得愈发炽烈动人。飒爽英气敛去几分,倒是将那种本就印刻在她骨子里的、无与伦比的魅惑魔力展现到了极致,长裙曳地,款款而来…丁其羽有一瞬间的晃神,竟是想起两次在危机之中…犹如天女临世,救自己于水火中的她。 此刻,她没有骑马,四周也没有危机四伏,耳畔有的只是对她们二人未来的无限祝福,竹漪带给丁其羽那种源于内心深处的触动却别无二致,她的步履大方而不失妩媚,在眼前停留驻足,便是嫣然一笑轻唤道:“小木匠。”正等待着自己伸出手,牵着她一步步走向未来的人生。 -- 第1009页 丁其羽就这样静静看着面前的人儿,竟是直愣愣地没反应了… 竹漪身边的乐梦淳满脸笑容提醒她:“小羽、小羽~”乐梦澜则忍不住笑话某人,与梦淳小声道:“小羽眼睛都看直了。”围观的女弟子们也爆发出笑声来。 “竹漪。我…我…”丁其羽有些手足无措。 乐竹漪同样看着杵在面前挪不动步子的小木匠,今日的小木匠穿上了自己为她挑选的喜服,风采卓然。乐竹漪还记得初见那日这人被千翎离火伤到之后的小表情,记得在那两次生死考验之中她眼中的动容。面前的她与记忆中无数个她重合,那些或甜或酸的记忆会聚在一起,编织出了两人斩不断的情丝… 脸上的表情虽然呆呆傻傻,小木匠的眼中却是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深情和沉迷,让乐竹漪怎能不喜? 看着某人在师妹这么明显的提醒下还是愣神不动,周围姐妹们的笑声愈发明显,竹漪藏起记忆,脸上的温度升了起来,启唇问道:“傻木匠,发什么呆呢。” “我…”眼前的美景、美人太过醉人,让某个傻木头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 乐竹漪玩笑般地笑问:“小木匠这是不想娶我了?”问的是委委屈屈,柔媚的声音婉转俏皮,言下之意却好像紧接着一句“你敢~”一般。 丁其羽赶紧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怎么会?” 乐竹漪看她着急解释的表情,不禁莞尔轻笑:“那快走啦~”差点没让某人又一不小心陷进去。丁其羽拍拍自己的脑袋,从一旁的梦澜手中接过一条宽而长的红绫,小心绕过两人的手腕,将她们牵在一起。丁其羽顺势紧紧握起竹漪的手,在主持婚礼的师姐一声高唱下迈步向典礼的主场炎天殿走去。 竹漪很快注意到了丁其羽手腕上的特别装饰,微微扬起秀眉:“这条红绫…” “嗯。这条红绫,是竹漪以前给我的。”丁其羽扬了扬手,十指却还是与竹漪紧扣,“之前说好了,有机会我会把它还给你。今天,我就算是把它还给你了。” ☆、第613章 对红妆丹霞千秋醉(中) 丁其羽所谓的“之前”,指的是那时在丹暝山,竹漪为自己的无常剑缠上了红绫之时,那种两人都以为有缘无份,却又不舍斩断情丝的复杂感觉,仿佛还历历在目。 乐竹漪自然也记得这一切,只是自己的“见面礼”明明带在小木匠手上,如何能算还给自己了?还未发问就听丁其羽继续道:“从今天开始,我就真正属于你了。所以我的红绫,便也算是还给你了~” 乐竹漪心中温热,勾起唇角,小声道:“你还给我,我就要收吗?” 丁其羽更加抓紧了竹漪的手:“那我不管,都成亲了,反正你必须收着~”一不小心没压住声音,让旁边的乐梦澜听得清清楚楚,故意捂住耳朵偷笑着走出几步:“哎哟哎哟,我得站远一些,小羽说的话实在是太肉麻了~我们还是孩子,哪儿能听这些?” 两边的女弟子见状起了兴致,纷纷起哄问道:“宫主在和丁公子说什么悄悄话呢?说大声点呗,我们也要听~” 丁其羽顿住脚步,转头一看身边一向大方潇洒的竹漪脸上染出难得的羞涩红粉,漂亮动人的的眼睛正以一种似娇似嗔的目光看着自己,丁其羽又是心动又是疼惜,赶紧站出来对两边起哄玩笑的女弟子们道:“呵呵,各位漂亮善良的师姐师妹,就不要为难竹漪啦,她脸皮薄。” 有胆子大的见丁公子护妻心切,立刻把调侃的矛头指向了丁其羽:“那我们问问丁公子说了什么可以吗?” 丁其羽笑,空闲的手摸摸自己的脸:“我脸皮也薄呀~”做作的动作逗笑了所有人,她又机灵一转话锋,“更何况…我的情话…只是说给我夫人的,只能让她听,是不能让旁人听的,不然你们宫主该要吃醋了~还请各位师姐师妹,多多担待了。”紧接着就是一番不加掩饰的当众示爱,倒是让人分不清这人到底是脸皮薄,还是胆子大了。 听得一旁的竹漪又无奈又好笑,脸上的颜色愈发娇艳,给了某个口无遮拦的臭木匠一记眼刀:“臭木匠…谁要吃醋?”说罢就要快步往炎天殿去。 “诶、竹漪~等等我。”丁其羽赶紧两步跟上,完全不给任何机会竹漪挣开自己的手。 两旁的女弟子们在笑闹之中纷纷从小荷包中拿出大把的丹暝花瓣抛撒在一对新人身上,嫣红的丹暝花瓣漫天飘飞。翩翩然然地轻盈落到竹漪喜色的衣裙之上,在即将沉入西山的夕阳夕照之下,她却像是一个刚刚涅槃新生于花海之中的妩媚仙子。 丁其羽吞咽一口,赶紧移开目光,以最快的速度在心底把快跑出去的小其羽魂儿给捉了回来,再看,恐怕又要被师姐妹捉住笑话一番了… 众人簇拥着一对新人来到炎天殿。炎天殿内,左右数桌酒席上摆满了珍馐美酒。未去绛霜殿的千离宫人已经翘首等候多时。 双方五位长辈列坐于正中主位之上,当然还多了一个小不点。爹娘大婚,小唔呦今天也穿得格外隆重可爱。一身凉爽轻薄的缎面千离宫小少宫主礼袍,头上带着威风凛凛的小虎头帽子,正式华丽又不失小家伙特有的天真烂漫。 周围热闹欢沁的气氛让我们的小少宫主心情愉悦,正大摇大摆、好不威风地坐在玉姨怀里,穿着软靴的小脚丫摇摇晃晃,两只小手拿拿这个摸摸那个,玩着吃着桌上好玩的好吃的,肚皮上绣的鸾凤图案都因为小肚皮的填饱而变得胖胖圆圆的、憨态可掬,小家伙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吃喝玩乐”都是头等大事,她可忙碌着呢。 -- 第1010页 全场突然升腾起来的人声让小家伙好奇地抬头一瞧,看清在众人簇拥中走进来的两个光彩夺目的人是她最喜欢的娘亲和爹爹,兴奋地伸出小手指着两人,小脸蛋上沾满了自己不小心乱糊上的吃食,原本白嫩嫩的小手更是被她自己玩成了果泥的嫩红色,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快乐兴奋:“娘、娘!”还仰着脑袋告诉外公外婆们,爹爹娘亲来啦! 看得玉姨满脸宠溺,替她擦干净嘴角,一边慈爱地为小家伙解释:“嗯~忧儿的娘亲爹爹今天成亲了呢。” 何大娘看着众人中心走进来的两人,眼中满满皆是喜悦疼爱。阿羽和竹漪,真是好一对般配的璧人~如此一来,她一直期盼着让阿羽娶进门的竹漪便真正成了儿媳妇,万事完满,以后就不愁没人管得住阿羽咯。 两人在炎天殿中站定,一旁的女弟子捧上一坛好酒连两只漂亮的杯子,丁其羽这才舍得松开竹漪的手,与她一人取了一只玉杯,任由女弟子替她们满上飘香四溢的甘瑶。周围的喝彩礼乐之声暂歇,江湖人好酒,拜天地的仪式也加上了酒的鉴证,丁其羽和竹漪敬了天地,又回身来到主位前敬五位长辈。 辰师父拿着酒杯站起身来,绕过桌席来到两人面前,拍了拍丁其羽的肩膀:“其羽。为师…将女儿的幸福就叫到你手上了。” 自从知道某人某些行为之后,辰师父还很少用“其羽”“为师”这种称呼,丁其羽受宠若惊,连忙答道:“是,师父。岳父大人。” 辰师父想起在苍桓书院初见丁其羽时,她眼中那好学求知的模样,又想起她因为突然说明真相而被陆小姐拒绝时的伤心失意。 “我的徒儿,胜过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男子,陆家的小姑娘愿不愿意我不知道,但为师断言,一定会有顶好的姑娘义无反顾地跟着你的!”苍桓书院言犹在耳,辰师父目光落到一边的竹漪身上。 世事难料,你又如何琢磨呢? 在辰师父眼中,这世间最好的小姑娘,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不仅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了,还恰恰好选择了自己的徒儿…机缘,一切都是机缘呐~良缘已定,辰师父也算基本放下了心中对某人花心行径的芥蒂,看着那么乖巧可爱的小外孙儿,他愿意相信,女儿的未来是幸福圆满的。 眼前风姿卓绝的女儿,和心爱之人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辰师父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和夫人一起快意江湖的岁月,堂堂一代豪侠,眼眶竟然忍不住发红,他对竹漪道:“漪儿,爹爹错过了你的成长,希望…能看到你以后幸福快乐的生活。” 竹漪眼眶忍住热泪,乖乖答道:“爹。一定会的,现在千离宫与以前也不同了,你和娘亲可要多多过来看我。” 辰师父点点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呵呵笑了一声:“好,一定,小忧儿我还没抱够呢!到时候你们可别嫌我们麻烦。” 丁其羽在一边插嘴:“怎么会?!随时欢迎岳父岳母光临飞羽园!” 乐宫主也来到两人面前,与女婿礼貌笑了笑,反倒是对竹漪道:“漪儿,其羽虽身份特殊,说到底,却也与你并无不同。你们二人,当相互扶持、相互照顾,共同面对未来的各种酸甜事。”碍于众人在场,乐宫主并未十分直白地表达。 竹漪是她的宝贝女儿,虽然乐宫主向来对竹漪很严厉严格,竹漪却也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乐宫主希望竹漪在婚后也能做那坚忍勇敢的另一半,而不是单方面地躲在丁其羽的荫蔽保护之下。 丁其羽听了有些怔愣,心下是说不出的感动惊讶,难得一次有长辈站在了心疼自己的角度说话,此话还是出自一向威严高冷的乐宫主岳母大人嘴里,叫她如何不惊讶呢~ 乐竹漪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感动到愣住的小木匠,毫不犹豫承诺道:“是,娘您放心,女儿会时刻记得娘亲的教导。只要有我在,没人敢欺负这个小木匠的。”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丁其羽咽下喉中因为感动而升起的酸涩:“岳母大人放心,我和竹漪,一定会相互照顾。” 何大娘也上前来笑道:“看你,还不快回去好好练你的剑法,反教你岳父岳母不放心、让竹漪来保护你。” 丁其羽无奈道:“娘~我…” 丁其羽话还没说完,竹漪就笑着回应何大娘:“大娘,夫妻之间本就应该相互扶持。照顾小木匠也是我的职责。” 乖巧懂事的话让何大娘高兴极了,却没有再纠结谁照顾谁的问题,牵起竹漪未执酒杯的手:“竹漪还叫大娘呀?” 乐竹漪一愣,脸上发热,却也大方地改口唤道:“婆婆,您放心,我和小木匠一定相互扶持。” 喊得何大娘连连称好:“好好好,祝大侠和秋璃把该嘱咐你们的都说了,娘也没什么多说的,好好过日子就行。” 玉姨终于在小家伙不断地要求下抱着忧儿来到近前:“是呀,我和阿怀呢,也没什么多可以多说的。羽儿和漪儿都是懂事的孩子,你们呀,就一起照顾好我们的小无忧就最好了。”玉姨落脚到小外孙身上。 小无忧正抱着杯子享受自己杯中的果饮,只听到外婆说的“小忧儿最好了”,以为自己这是被点名表扬了,吞下嘴里香甜的果汁,不忘对自己的小表现给予肯定:“唔呦~好~” ☆、第614章 对红妆丹霞千秋醉(下) -- 第1011页 丁其羽伸手摸摸忧儿脑袋上的小老虎:“哟,我的忧儿今天也喝酒啦?” 玉姨怀中的小家伙两手捧着原本应该属于玉姨的酒杯,还没等到干杯呢,杯中香甜的果汁已经被馋嘴的小无忧喝了一半,无忧看看爹娘,重重点着脑袋:“啾啾~”仿佛在说小忧儿今天就是喝酒了呢。 怀师父笑着招呼大家:“好了好了,后面还有不少吉礼要做,咱们也别耽搁了,喝酒吧!” 一对新人举杯恭恭敬敬饮尽杯中酒,五位长辈也毫不迟疑将祝福和希冀都融化在醇厚绵柔的佳酿之中。 无忧见大家举杯喝酒,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杯子高高举起,小家伙很聪明,还记得那日爹娘和朋友小聚时是怎么喝酒的。必须要捧着杯子互相碰撞呢,想到这里,无忧立马举着小酒杯找上一边的外公。 怀师父当然要配合她,与兴致勃勃的小家伙碰了杯,无忧这才满意,抱着与她的小手大小不太相称的杯子一口一口美滋滋地喝起专门为她准备的“美酒”来,吞下几口,还不忘学着那天大人的模样,舒服畅快地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感叹。 看得大家忍俊不禁,小家伙也觉得自己表演得很成功,咯咯笑出了声,连忙又要了更多的果汁儿,想继续与大家喝酒。 不能让小家伙抢了今日真正主角的风头,长辈们赶紧抱着小家伙回到了主位之上,一旁主持婚典的女弟子笑着上前来说道:“宫主,该您与丁公子喝合卺酒啦。”又让人拿来两只匏瓢,给两人倒上酒,一边说着吉祥话,“就像师父说的那样,宫主和丁公子以后都要和和美美、举案齐眉~”与以往不同,夫妻对拜,合卺酒也放到了堂上来喝。 丁其羽与竹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许多,有彼此的倒影、有深厚的情谊,也有无数的或酸或甜的回忆。又默契地一同取瓢饮酒,全程并未说一句话,眼底温暖而幸福的笑意却抵达对方的心底,不必多言半句。 抢眼的小无忧被抱回主位,大眼睛却一刻没离开爹爹娘亲,她瞧着爹爹和娘亲喝酒的姿势又新奇又有趣,捧着酒杯学爹爹娘亲的模样,扭动着胖胖的小胳膊,却不想学动作没学会,反倒哗地洒了杯中的果汁儿,幸好外婆见她玩耍酒杯就立刻替她带上了小围兜,围兜被鲜果的颜色浸湿了一大片,倒是拯救了小家伙一身漂亮的衣裳。 小无忧低头皱眉看着自己胸前,眨巴两下大眼睛显得十分无辜,指指弄脏的小围兜,抬头叽里咕噜小声对外婆说了一通,听她那无辜又委屈的语气,大概是想向外婆告状自己的衣裳不知被谁弄脏了吧~ “是忧儿不小心弄洒了酒呢。”玉姨还是点明了做错事的那个“不知是谁”的小淘气其实就是无忧自己,只能一边替她换了围兜,又教她小心别再打翻了酒杯,倒是根本舍不得责备可爱至极的小家伙呢。 小家伙乖乖认了外婆对自己的“批评”,一时间也忘记了爹娘有趣的喝酒动作,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的杯子继续乖乖享用好喝的果汁,生怕自己玩杯子的权力被长辈们剥夺掉落呢~ 几杯酒下肚,长辈的嘱咐、姐妹的欢呼一并收入心中,众人期待的热闹酒宴就此拉开序幕,只不过这一次婚礼不再是“新郎”丁其羽一个人喝酒,竹漪也会全程陪着她一同接受大家的祝福。 就像每年的庆典一样,有胆大开朗的女弟子自告奋勇到殿中为大家表演助兴,丁其羽真如偷偷与阿娘说的那样,除了方才与长辈、与竹漪对饮的那几杯酒,现在她手中的酒坛是早就事先准备好的、略做手脚。面对不断来祝贺的师姐妹,自然是毫不含糊,一杯杯喝得爽快。 “我们在场,小辈也不好随性欢闹,不如大家都随我去秋极殿,我在那里另设了酒宴。也可一同欢饮。”乐宫主发话,邀请在场的几位前辈和老一辈的千离宫弟子一同去秋极殿饮宴,也让辰师父无情抱走了正兴致勃勃吃吃喝喝观看表演、完全不愿意离开热闹会场的小无忧。 丁其羽看着阿娘和玉姨手挽手地离开了炎天殿,有贴心的玉姨在,娘亲大概也不会觉得孤单,放下心来,这才与在场师姐妹一同欢闹庆贺。 此时殿中正有两个小师姐在表演一段器乐合奏,丁其羽喝下姐妹来敬的喜酒,趁着空当欣赏殿中轻快的曲乐,不禁想起那一年新年,竹漪为自己跳的那一支舞来。长绫一舞便是再难忘怀,想来自己也是颇为混蛋,当时明明下定决心一辈子只与清儿一人相携到老,却止不住地对竹漪动了情。 “好看吗?”身边传来竹漪的声音。乐竹漪才一不留神,就发现某个小木匠一脸痴迷看着舞台中央的两位师妹怔怔出神。 丁其羽一愣,突然想起乌兰城内清儿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心中警铃大作,收回目光点点头:“呵呵、很不错,这两位师姐的器乐造诣都很高。看得出来是用心为了我们的婚礼准备过的。”又凑到竹漪耳边补充道,“不过…要说我最喜欢看的…当属你的绫舞…见之不忘。” 乐竹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推开这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动作轻浮的人:“少来~” 随着竹漪的动作,如兰的馨香轻轻悠悠飘散而来,萦绕丁其羽的鼻息之间,让她心跳微微提了速,撑着脑袋感叹一般说道:“要是…能再看一次就好了。” 乐竹漪才不听某人的激将法,两指握着小酒壶,目光也被乐曲吸引,静静欣赏师姐妹精心准备的表演。 -- 第1012页 又有三两姐妹上来敬酒,丁其羽正要举杯大方迎接,就被人家拒绝了,三人虽不是乐宫主亲传弟子,却也是与竹漪很熟悉的姐妹。她们对丁其羽笑道:“我们可要单独敬宫主一杯~丁公子不能听。” 另一人也跟着发言:“对呀对呀,我们可是要告诉宫主以后如何管教你,这样的秘诀怎么能让丁公子听了去?” 丁其羽心下好笑,三个心上人都还没有的姑娘,反倒来教竹漪驭夫之道?更何况,竹漪在“驭夫之道”这件事情上,天生就有极高的水准呢。这些小九九丁其羽当然没敢说出口,乖乖背过身来、绝不偷听几人的悄悄话。 正巧遇到乐梦淳和乐梦澜拿着酒盅来到丁其羽面前:“小羽,你今天可不能躲酒了。我们最最最喜欢的师姐都被你拐走了~你怎么赔?”两位师妹并未第一时间过来,反倒是踌躇再三,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过来找小羽。 丁其羽站起身来,爽快为自己满上酒壶中的酒:“哈哈,那我只能赔几杯酒,多谢两位师妹这么多年来对竹漪的照顾和陪伴。”再一看两个小师妹都是脸色红红,想来已经与姐妹们喝了不少酒了。 乐梦淳闻言,声音一软:“是师姐一直在照顾我们、陪伴我们…”小淳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哽咽抽泣起来,“呜呜呜。”小羽和师姐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是一大喜事,但这也意味着,很快,她们最最最喜爱的师姐就要离开千离宫和小羽一起生活,她们自然是万般舍不得的。 几人从小就在一起长大,虽无血脉联系,感情却与亲姐妹无异,今日姐姐就要出嫁远行,叫她们怎么割舍得了? 小姑娘竟然哇的一声当着自己的面哭了起来,丁其羽有些无措:“诶诶、这是怎么了?” 乐梦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舍不得嘛、你要让师姐常常回来看看我们!”一边的乐梦澜也是双眼通红。 丁其羽当即说道:“当然会常回来看看的,而且,你们也可以常常来看看我们呀。我们的新家很大,你们过来随便住多久玩多久都可以!有你们最爱的师姐,有忧儿,有我,还有好几个和忧儿一样可爱的小家伙,好几个和你们师姐一样疼人的姐姐。” 也是啊…我们可以常去看看师姐和小羽的。两个和阿茵一样半大的小姑娘,情绪来去都很快,小澜小淳受到了安慰,小淳抹抹自己的眼泪,乐梦澜调整得更快,看了一眼梦淳,掩饰一般地在一边笑话她:“真是羞人,这么大了还哭鼻子。”自己红红的眼睛上还挂着半滴泪花呢。 乐梦淳当然要与她争嘴:“光说我!你自己不也哭了!”两个小师妹你一句我一句为了“面子”争辩起来。 竹漪与几人讨论了“驭夫之道”,回头注意到这边丁其羽惹哭了两个小师妹,上前来询问:“怎么了?小澜小淳怎么哭了?”目光立刻移到自家臭木匠身上,含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丁其羽还来不及解释,小澜小淳齐齐扑进竹漪的怀里一人一边抱着她,差点将竹漪手中的酒壶给洒了,又将方才要求丁其羽要做到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第615章 杯酒尽莫问恩与仇(上) 乐竹漪心下十分温暖,拍拍两个小师妹的肩背:“嗯。师姐答应你们。会经常回来来看看的。你们也要答应我,常来找我们玩。” 小澜小淳齐齐点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丁其羽和竹漪也一同承诺。 “那、那喝酒!”乐梦澜一大盅酒灌到嘴中,竟是和着哭泣引发的抽噎一起打起酒嗝来,被乐梦淳好一阵笑。 竹漪好笑地拍拍小师妹的背:“你们呀,以后在千离宫,都要乖乖听师父、听涵师姐的话,到外面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提防那些小人。知道吗?” “嗯嗯、我们明白。”梦澜梦淳乖巧答道,“师姐放心,要是遇到坏人,我们一人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 说曹操曹操到,涵师姐也来与两位新人喝酒,身边嘛…自然是渐渐大方坦然正视这一段感情、不再避讳与涵师姐亲近的赵恬然咯。 “师妹,祝贺你。该说的师父他们都说了,我嘴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除了梦澜梦淳,涵师姐也对竹漪颇为不舍。乐梦涵同样是乐宫主收养回来的孤儿,从小就将竹漪视作亲生妹妹一般照顾,只不过她性格沉稳,向来都给人一种只会公事公办的疏离严肃感,对师妹的深厚感情都藏在心底,不像两个小师妹那样会将不舍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罢了。 看着几个师姐妹,乐竹漪眼眶有些发热:“谢谢师姐的祝福。”从小到大,涵师姐对自己的帮助和引导最多,虽然从未叫过一声“姐姐”,但那句“师姐”便已经承载了两人之间无法磨灭的姐妹亲情。 “好,你们可要经常回来看看。你是千离宫的宫主了,不可以忘了大家。”梦涵的声音藏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乐竹漪忍不住放下酒杯,给了姐姐一个拥抱,终于看到师姐找到相伴携手一生的伴侣,乐竹漪也衷心替她感到高兴:“师姐和恬然师妹什么时候好事近了,宫里也要好好摆上几十桌宴席,咱们再不醉不归。” 涵师姐和恬然双双红了脸,涵师姐难得吞吞吐吐:“没、没有那么快…”恬然心中倒是充满期待。 与几位最亲近的姐妹喝了一轮,源源不断有人来敬酒,丁其羽和竹漪也离开了最初的位置,下去主动与师姐妹们喝酒。 -- 第1013页 有几人从人群中走上前来,丁其羽正要举杯相迎,却突然发现来者并不是普普通通来道贺的女弟子,她睁大了眼睛,又使劲眨眨眼,发现自己并没有产生幻觉。为首的姑娘身着比一般女弟子要简朴的衣衫,头发却束得十分整齐干净,不是当初那个几鞭子想要自己命的乐梦潇还能是谁? 丁其羽如临大敌,以为是坏人出逃、搅乱婚礼,这便要上前来保护竹漪,却见周围所有人都一脸如常,最多多看了乐梦潇两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有的脸上表现出一些愤愤不平,似是还在与她记仇。但很快又便恢复平静、不再多看。竹漪看见乐梦潇、脸上反倒浮现出一丝笑意。 丁其羽努力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眼前之人确确实实是那个乐梦潇。她身后跟着两个表情比较严肃的女弟子,丁其羽估摸着她们大概是“看守”乐梦潇的人。 而且乐梦潇手中拿了一壶酒一个酒杯,看样子…是来喝酒的?丁其羽心中疑窦丛生,暂且压下自己的紧张反应,目光却一刻不离走上来的人。丁其羽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日的”穷凶极恶”上,生怕她趁人不备伤到竹漪。 乐梦潇似是感受到某人敌意的目光,看了丁其羽一眼,停下脚步来,自觉站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她身后两个女弟子一起稍微化开了严肃的表情,向竹漪和丁其羽行礼道:“恭祝宫主和丁公子大婚,琴瑟百年、白头偕老!” 乐竹漪和丁其羽忙着回礼,乐梦潇动了动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宫主。”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当初乐梦潇犯下弥天大错,乐宫主虽未取走她的性命,却也绝不是随意姑息,废去了她的一身武艺,软禁在后山的一处僻静之地思过。按乐宫主安排的时间,乐梦潇目前还没有资格从后山出来。 竹漪却破例让她出来参加自己的婚礼,这让沉寂思过数日的乐梦潇有些迷茫无措,更多的…却是一种受宠若惊… 竹漪倒也不是过分感性、失去警惕之人,让乐梦潇出来“放风”,她自有足够的自信保证婚礼绝不会因为乐梦潇的出现而发生什么差错。竹漪自然是上上下下全面考虑,更问了长辈和许多师姐妹的意见。曾经的仇怨已过去多日,罪魁祸首震骁门上下随时光烟消云散。乐梦潇固然有错,也受到了严重的惩罚,对于一个习武爱武之人来说废去武艺绝对算是无比沉重的代价了。是以门中大多数弟子还是念及旧情,放下了当年的仇恨。 乐梦潇在后山思过这些日子,确实痛改前非,将身心融于山水之间修心养性。仅仅几百个日夜,却渐渐洗净了她多年来被妒火烧成的恶人心性。这一切…有情有义、从未忘却师姐的竹漪自然知晓。 这还是自那次事件之后第一次与师姐相见,仅从面前人的气场变化上,竹漪就能感受到,潇师姐,再不是曾经那个乐梦潇了。 乐竹漪一点不担心对方会突然出手,主动上前一步、拉近了距离,笑道:“潇师姐。”要不是自己和潇师姐手上都拿着酒具,竹漪大概还会熟络地拉起师姐的双手吧。 乐梦潇听清这个称呼,嘴唇一颤,心上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没有回应,兴许…是不知道该从何回应吧。 另一边的几个师姐妹本欲先等两人喝一轮再回来喝酒,却都瞧见这边的乐梦潇,三人连同着赵恬然一同快步过来,梦澜梦淳惊喜万分,蹦跳着簇拥在乐梦潇身边,唤道:“潇师姐!”“潇师姐!”显然,两个小姑娘也敏锐地察觉潇师姐的变化,潇师姐不再是以前那般拒人千里之外,反倒和蔼可亲了许多,久别重逢一时间兴奋上头,都将以前有过的小心和疏离抛诸脑后了呢。 两人亲昵的动作让乐梦潇更是无措、身体僵直不知该如何动作。 就连涵师姐都唤了一声:“师姐。” 一旁的赵恬然不知个中曲折,更是未曾听说梦涵之前还有个师姐。从对方不自然的表情和众人的反应上却不难看出其中定有隐情。也随涵师姐向乐梦潇点了点头,算是简单的招呼。 乐梦潇眼中含满了泪光,就好像一下子回到许久以前,几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围着自己问要怎样才能背着师父偷偷溜下山一般。记忆之中,那时的自己是严肃地将几个小姑娘全部提溜到了师父面前受罚…如今回忆起来,自己也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那些画面,乐梦潇,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啊… 不过即便是如此,那样的记忆也太过遥远,自她稍微成长一些之后,便被嫉妒完全蚕食、蒙蔽了视听。渐渐地再也看不见师姐妹之间的亲情友情…几个小姑娘也渐渐地再也不会前来与她亲近了… 乐梦潇突然觉得心头发疼,她们之间的亲情本应是自己唾手可得的温暖,却因为那些虚无名利的牵绊,生生失去了。如今看透,才明白,失去的一切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两个小姑娘看清潇师姐脸上表情的变化:“诶?潇师姐?”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潇师姐向来不喜欢与人亲近,赶紧齐齐松开手退开一步,不敢造次了。就好像潇师姐依旧是她们的大师姐,哪里是一个被废去武艺的阶下囚呢? 竹漪将手中的酒具都交给丁其羽,拍拍两个自以为做错事情的小师妹:“梦澜梦淳,潇师姐是太久不见大家,有些不好意思了。” 乐梦潇见两个小姑娘吓得连忙后退的模样更是心痛,快速抹了一把眼泪,百感交集不知该从何说起:“你们…”又摇摇头,“我不配做什么师姐…你们就叫我——” -- 第1014页 说到这里,乐梦潇话语哽咽,因为她发现,自己不仅不配师妹们这句“师姐”,甚至连“乐梦潇”这个名字,都是师父赐予的…同样没资格使用。 乐竹漪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叹息一声,认真道:“潇师姐。只要回家了,你就还是我们的潇师姐。” 只要回家了…那个“家”字,让乐梦潇喉咙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不断滚落。 乐梦涵也点头:“嗯。千离宫里还是你的家。我们还是姐妹。” 两个小姑娘也明白过来,潇师姐只是胆怯自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凶巴巴地对待她们了,对视一眼,又重新上前:“嗯嗯!潇师姐,你还是我们的师姐~我们五个,要做最好的姐妹!” “嗯。这…也是师父的意思。”乐竹漪将另一位对梦潇极其重要的人搬出来,“只要回家了,你就还是师父的好徒儿。” ☆、第616章 杯酒尽莫问恩与仇(下) 乐梦潇愣住:“师父她…”再看竹漪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不可能是随口安慰。师妹虽为宫主,可没有师父的默许,想来她也不可能擅自让自己从思过之地出来… 乐竹漪又是轻叹一句:“师父她只是面上严肃,实际把我们每个人都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看待。”不然也不会时常问一问潇师姐在后山的情况了。其实潇师姐从前只是与几位姐妹不和,在师父面前则十分孝顺听话,练功修习向来特别认真,一直是师父心目中的好孩子。即便后来真相大白,师父伤了心,却还是很难忍下心来取潇师姐性命。 师父从小一手将几个孩子培养长大,除了是师父,也一直都是大家的娘亲呐!这份情…自己犯下弥天大错还能苟活于世,便是铁证。想起那日师父眼中浓重的失望和心痛,以及她被生生气成的白发…乐梦潇心如刀割,手中的酒具脱手落到地上,哗啦溅出晶莹的甘瑶,不禁伸手捏住胸口的布料,眼泪如泉涌出来。 乐竹漪上前抱住泣不成声的潇师姐,也忍不住流泪,两个哭笑随心的小姑娘自然不落人后,最后连涵师姐都加入了。 五个姐妹冰释前嫌、相拥而泣的温暖场面,让旁人无不动容,被竹漪落下的丁其羽和被涵师姐落下的赵恬然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好半晌之后,心中的情绪才得到完全的宣泄。“等时限到了,潇师姐便好好与师父谈谈。”竹漪稍稍退开一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哭得红红的,显得愈发柔媚,看得丁其羽心疼,赶紧放下酒具上前来帮忙。 乐梦潇也努力收住情绪的洪流,点头答道:“好…” 乐竹漪接过丁其羽递上来的小手帕拭去眼角的泪,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紧紧握着潇师姐的手郑重道:“以前…没有好好和潇师姐做姐妹,生生浪费了那么多年。如今虽然经历了不少风雨,上天却愿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何不珍惜机会,重新…好好地做姐妹呢?” “我…真的可以吗?”乐梦潇声音因为哭泣而成了半哑的状态。 “有什么不可以?!”两位小师妹异口同声,说起话来也是抽抽嗒嗒。 丁其羽终于找着机会插话,用手肘指了指赵恬然大声道:“有什么不可以?这家伙,从前与我有不少过节。现在不也成了好朋友了?”虽然乐梦潇给丁其羽的印象还一时半会儿不能扭过来,但是她愿意无条件支持自家夫人呢。 这一句,一下子便吸引了五姐妹的目光。 赵恬然大概也没想到丁其羽会突然举这个例子,见几人都看了过来,也想帮梦涵劝解她的师姐,反应过来立刻附和:“就是,我以前可是狠狠为难过丁其羽的夫人呢。”想到什么,故作咬牙切齿记仇一般,“对了,这人还动手打过我!” “什么?”“还有此事?”竹漪和涵师姐同时惊异道。 “额?”丁其羽一愣,在脑海里翻找一遍,愣是没找着自己打过赵恬然的记忆,唯一有点类似的,便是那次替晞儿出头时捏了一下她的手腕罢了,丁其羽立刻替自己申辩,“你不要胡说呀恬然,我可没有打过你!”再一看竹漪满眼都是探寻的意味,涵师姐眼中惊讶也不弱,丁其羽真怕涵师姐来替恬然报仇! 赵恬然起了捉弄朋友的兴趣,反驳道:“谁说没有?这人为了替陆家小姐出头。狠狠抓住我的手腕,力道特别重,还扬言要揍我!我那时候可是个…是个大家小姐诶,这么野蛮的动作,能不受伤吗?”赵恬然吞下了差点冲口而出的“郡主”二字,倒显得更加坦然,“而且她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还带着血迹,目光简直穷凶极恶。恨不得几口把人吞了那种!” 丁其羽只是大概隐约记得当时是手掌受了伤沾了血,恰好营造出了一种“穷凶极恶”的感觉。这种细节恬然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想来自己当时的模样真是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了,丁其羽无奈,转头发现竹漪和涵师姐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丁其羽急忙道:“额、你们也听到了,我就是抓了一下手腕,没有打她的。” “你们看,她承认了吧。你们不知道她当时有多用力,我的手腕都差点裂开了,而且她凶我的时候嗓门喉得三里外都能听清,这还不叫打人吗?”赵恬然也不捏造事实,只是适当的地夸大事实,说得涵师姐心疼不已,上前来像是要查看她“差点裂开”的手腕。 赵恬然也顺势举起手腕给心上人看:“就是这里了,好久之后都发疼呢。” -- 第1015页 “额、这。”哪有那么夸张?!丁其羽有些慌乱,突然想起当时的前因后果,“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是你要扇我巴掌,我情急之下,才伸手捉住你的手腕,我、我总不能老老实实站着被你扇巴掌吧?”更何况晞儿还在身后,自己是保护心爱之人,自然不可能示弱! 可惜丁其羽的申辩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赵恬然柔柔弱弱委委屈屈的一阵控诉,吸引走了所有人的共鸣,某人就是那个凶狠异常、一把差点捏碎了恬然手腕的恶人呢。 “我没记错的话、小羽几位夫人之一是不是有一位便姓陆呀?”“哇,小羽一怒为红颜,我可从来没见过小羽那么凶的一面!”“而且我没想到啊,恬然姐姐以前居然和小羽有那么大的过节!都打起来了。”这是梦澜梦淳你一句我一句在窃窃私语。 两人这么一说,可谓无意间的添油加醋。 乐竹漪眼中情绪几经变化,见涵师姐脸上的心疼溢于言表,只得替自家还在无力申辩的臭木匠出声安慰道:“恬然,没想到竟还有这等事。我会替你收拾这个臭木匠的。” “诶?竹漪——”丁其羽还想为自己申辩,就被赵恬然打断:“宫主说这话倒也不用,以前虽闹过一些不愉快,现在我们可是好朋友啦。我说出这些往事的原因呀。就是想告诉…潇师姐,要向前看。以前的恩怨,就随它去吧。”赵恬然说着,还似有得意神色地看了丁其羽一眼,心里笑开花,至于宫主该如何去惩罚丁其羽,那是她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赵恬然就不关心咯。 乐竹漪只道恬然和小木匠是旧友,还没想到在成为好友之前,自家木匠竟然与恬然之间有过那么多不为所知的“细节”。乐竹漪给了不知所措的某人一个眼刀,轻声对她说道:“哼。晚点再跟你算账。”暂且不与某人计较。 没想到热心帮忙呢,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丁其羽解释不成,只得无奈摊摊手,自己也算是为了竹漪的亲情牺牲了。 恬然的恶作剧和丁其羽的无奈默认收效很好,实际的例子摆在眼前,虽然她们二人的过节肯定比不上自己的背叛来得严重,但乐梦潇基本信了仇怨终有解开的一天。 “咱们江湖儿女,就别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了。”乐竹漪转身从丁其羽手上取回酒具满上一杯举起来,“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的喜酒,潇师姐赏光,喝一杯吗?” 乐梦潇彻底释然,重新找来酒具为自己满上一杯,看了看几位姐妹不禁感慨:“说起来惭愧,我还从来没和你们好好喝过酒…” 乐梦澜好奇问:“我们都没见识过潇师姐的酒量如何呢!” 乐梦潇脸上有了笑容,摇摇头谦虚道:“自然比不上宫主…师妹的,我很久没喝过酒了,大概也喝不了多少。” 因为她主动改口,选择了和涵师姐一样的称呼,乐竹漪十分高兴:“师姐定然是谦虚了,我以前可是听说你有海量,能一下子喝倒好几个姐妹呢。”话音一落,几只酒杯碰撞在一起,丁其羽也赶紧上来凑热闹。 众人都被这里的热闹吸引过来,不少与她们最熟悉的姐妹一起上来凑热闹,竹漪和几位姐妹被众人围住,丁其羽不敢与大家拥挤,迷迷糊糊就到了人群外围,她笑了笑,今日除了是自己和竹漪的大喜之日,也是竹漪身为宫主、身为大家的姐妹,与众人依依倾诉亲情友情的日子。丁其羽很懂事,乖乖拿着酒杯在人群外默默等待心爱之人出来。 所幸也有姐妹看到她,主动来与丁其羽喝酒,嘱咐她要如何如何好好对待宫主,让某人不至于一个人在一边呆立。却不想才喝几杯,回过头来之时人群也各自回到了坐席之上,竹漪竟不见踪影了,她左右找了找,没有发现心爱之人,上前问小澜小淳:“诶?竹漪呢?” 梦澜没有回答丁其羽的问题,只道:“小羽先过来坐一会儿。” 梦淳也附和:“嗯、一下子喝那么太多酒也容易不舒服,过来吃点东西。”几人带着丁其羽一同回到席上,乐梦潇也与她们一起落座。两个小姑娘都是藏不住表情的,显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丁其羽咯。 ☆、第617章 若相依丹绫系情语(一) 丁其羽心头升起了一些期待…这样的“神秘”似曾相识。莫非…竹漪真的为自己准备了惊喜? 果然,没有让她等太久,炎天殿正中的舞台空了出来,乐曲暂歇,银铃声响起。丁其羽心爱的人儿也随之走上了舞台。 竹漪依旧穿着一身喜服,衣袖和裙摆却与方才略有不同,还系上了几颗小小的银铃。丁其羽看看自己手臂上的红绫,这才明白,为何竹漪要那么关心喜服的样式设计,原来她早就打算好了要再将一曲绫舞送给自己,她的喜服悄悄安排了玄机,既能保证拜天地之时的端庄大方,又能兼顾绫舞此时的柔媚自由。 丁其羽眼眶有些发红,那一夜,只因为还没有迈过心中的那道坎、还没有经历过诸般死生契阔的考验,即便控制不住地在心底有了念想,丁其羽却始终有所顾忌,不敢正视内心的感情,也不敢好好欣赏竹漪曼妙的舞姿。 如今,不同了。 今日,是在她们的婚礼之上,她穿着一袭火红色的嫁衣,走上两人才拜过天地的殿堂…这一曲绫舞,可以说真真是送给自己的礼物。 乐竹漪脸色微红,应是美酒酿成的粉色,迎上丁其羽的目光,也不管在场其他人,大胆对丁其羽笑道:“小木匠,上一次绫舞你心不在焉。既然你说还想看…我便再为你跳一次。”乐女侠就是这般潇洒,她炽烈的感情,不需要任何遮掩含蓄。 -- 第1016页 丁其羽大概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说出来,怔愣片刻,随即笑了起来,也不再含蓄,举杯向竹漪:“多谢…夫人。”也不怕众人笑话,大胆唤了称呼。 乐竹漪轻轻颔首,没在多言,一曲长绫漫舞便由此拉开了序幕。 现场姐妹们无不向两人投来满含祝福的目光。“今日…我们是有福气跟着小羽再看一次宫主师妹的绫舞了。”乐梦涵眼中浮现出一丝钦羡的神色。无论是红绫还是离火鞭,用在自己手上都只能是伤人的武器,根本做不到师妹那般美感。全千离宫上下,能将红绫和长鞭舞得如此唯美动人的,大概也就只有宫主师妹一人了吧。 赵恬然从未看过竹漪的绫舞,脸上不加掩饰的惊艳表情,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梦涵,都是师姐妹,梦涵想必也能跳这般动人的绫舞吧?就不知涵师姐若是能听见此刻恬然的心声,是否会咬着牙也要将自己的鞭法往美感方面努力去练习呢? 流光轮转情丝牵,长绫漫舞心相依。丁其羽眼底倒影出她的身姿,默默放下酒杯,动作极轻,生怕一丝碰撞的声音都会影响此刻的唯美。丁其羽笑了笑,泪光与杯中酒微微浮动的粼光辉映。此生,何德何能,能在百般挫折之后,拥有她… 整个炎天殿内流光婉转,台上炽焰精灵灵动的舞姿,和耳畔配合默契的曲乐与银铃动听交织的声音营造成了一场视听盛宴。 就在所有人都为之沉迷的时候—— “唔呦呦弄呀呐?”一声小家伙奶声奶气的说话声在炎天殿一侧的小门外响起,抓回了所有人随着漫舞红绫飘扬出去的神思,就见一个年长的女弟子连忙伸出一只手向怀中的小家伙做噤声的动作,却已是来不及。小家伙用她独特的方式重新“亮相”,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打断了娘亲送给爹爹的最美礼物呢。 乐竹漪无奈地勾起唇角,即便是被打断,这一曲绫舞在她精湛的舞技下结束得却并不突兀,反倒像是淌过心头的清泉,不需要任何修饰,就那般自然而然流淌而去,却在心里留下了足够久久回味的美好感觉。 无忧可不仅是外公外婆的心头肉,更是全千离宫上下所有人宠溺的对象呢,尤其是老一辈的千离宫弟子,几乎个个都视无忧为小宝贝。面对所有人的目光,年长的女弟子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怀里一脸兴奋、不知自己“闯祸”的孩子:“小少宫主淘气了,非要找爹娘~”说罢,只能赶紧将小家伙放下来。 无忧年纪不大点儿,胆子却不小,左右看了看,也不在意殿内无数目光已经聚焦到了自己身上,大眼睛发现炎天殿正中的娘亲,顿时眉开眼笑,毫不犹豫便哒哒哒跑上去:“娘~” 走近一瞧就发现此刻的娘亲与平时有些不同呢。无忧大眼睛里闪烁出明亮的光芒,方才光顾着吃吃喝喝去了,根本没有细看娘亲的模样,此刻的小无忧似是也被娘亲今日的妆容打动,笑得愈发灿烂,娘亲身上的香气更是让她喜欢极了,跑上去捉住竹漪的裙角就要抱抱。 一场本想好好送给小木匠的舞蹈便这样被自家小小木匠彻底打断了。乐竹漪只得弯腰将一心求抱抱的小无忧抱起来。小家伙十分贪恋娘亲的温暖和气息,抱住娘亲的脖颈就一个劲儿往娘亲怀里蹭。 乐竹漪朱唇边绽出温柔宠溺又带着明显无奈的笑意,反问怀里不断撒娇的孩子:“忧儿又淘气了?” 无忧能听明白娘亲的意思,抿着小嘴有些不好意思,又深谙撒娇之道,一点也不愿松开自己的怀抱,脆生生唤一声“娘~”就好像在说,自己是因为想娘亲抱抱了才忍不住要打断舞蹈,不能算是过错嘛。 这便让一台完美舞蹈被生生打断的娘亲对她舍不得多半点严肃,只是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哎,小淘气。” 小家伙被银铃动听的声响吸引,直起小身板好奇一瞧,伸出小手,想去摸摸娘亲手腕上的新鲜玩意。 乐竹漪便也迁就她,伸手解下手腕上的银铃一边系在无忧小小的手腕上,一边与众人歉然道:“抱歉大家。这个小家伙淘气,不让我好好跳绫舞了。”说罢便交代几句,接下来,酒宴和其他姐妹准备的表演继续,她抱着小家伙走下了殿中。其实这句歉意,首先是要说给小木匠听的呢。 丁其羽并不在意、也不觉得可惜。看着竹漪说完便抱着小家伙向坐席这边走来,不禁扬起嘴角,虽然绫舞被小淘气打断,但竹漪的美早已刻入自己的心底,此刻母女俩和谐温馨的画面,反倒让维美的绫舞得到了升华。有心爱的人、可爱的孩儿,这就是…丁其羽一直渴望的幸福完美呢。 得了银铃的小唔呦兀自探索新玩具的奥秘,扬着小手不断将它摇晃出各种轻快动听的声响,快乐的情绪便也完全随着声响轰炸出来,咯咯笑了起来。 乐梦潇早就听说宫主师妹有了孩子,这却是是第一次瞧见可爱的小家伙,从前的她一向不喜欢吵闹的小孩子,今日倒是反觉得一身幼儿版千离宫袍的小无忧格外可爱。 小无忧见了陌生的乐梦潇,并不怕生,还扬起小手哗啦啦摇晃着小银铃向她炫耀自己的新玩具。 乐梦潇笑,耐心地告诉小无忧:“这是铃铛。”要放在从前,乐梦潇能如此对小孩子说出一句温柔的话来,那绝对是破天荒的事情。 小家伙看了乐梦潇一眼,大胆跟着学:“宁、铛——铛铛铛——”还故意加重重复了铛字,就好像在用小嘴模拟出清脆的声响。 -- 第1017页 丁其羽笑:“嗯~潇姑姑说的对,这是铃铛,你听它能发出铛铛的声响呢。” 思过许久,出来都成姑姑了,乐梦潇有些敢看,夸奖道:“无忧。长得真可爱。”又看看无忧的爹娘,得出结论,“眉眼生得像丁公子。”心中浮现出浓浓的羡慕之情,以及一丝对未来的期待,千离宫如今日新月异,大概在思过期满之后,自己也能拥有无比幸福美好的未来吧。 乐竹漪小心抱住怀里活泼好动的小家伙:“都说是像小木匠来着。”要是像自己,也不至于这般淘气了嘛~ 丁其羽瞧着自家小唔呦在竹漪怀里各种淘气,与自己神似的小眉眼笑得十分开心,竹漪还一脸温柔宠溺的模样,不禁有些吃醋:“让我来抱着她吧。”说罢也不问小家伙的意见就将她从娘亲怀里“夺”了过来。 爹爹身上不软也不香,当然还是娘亲怀里舒服,被一把“夺”过去的小忧儿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就要下去,丁其羽一把制住就要逃跑的小淘气包,在飞羽别业,另一个淘气包风儿已经让丁其羽有了管教淘气包的诀窍,赶紧拿出看家的本事,使尽浑身解数转移走了无忧的注意力。 看着又开始安安静静吃东西的小家伙,丁其羽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暗道娶另外四位夫人的时候,可都没有这般小淘气来捣乱。阿娘也是不靠谱,没能帮自己好好看着这个活泼的小家伙。 小无忧的出现自是为酒宴惹出一番笑闹。 夜幕降临,小家伙吃吃喝喝一大下午,终于把自己玩累了,在呼呼大睡中被女弟子抱去了秋极殿。吉时快至,酒宴还在继续,酒喝过了、礼尽到了,几位师姐妹也该按照婚礼既定的安排,“及时”地将两位新人送去办正事了。 四姐妹眼神交流一番,对乐梦潇道:“潇师姐,我们一起送小羽和师姐入洞房吧~”梦淳和梦澜邀请道。 ☆、第618章 若相依丹绫系情语(二) 乐梦潇却是摇头拒绝了邀请:“戴罪之身,能喝上宫主师妹这一杯喜酒我已经知足了。我一会儿便回后山继续思过,待到惩罚期满,再出来和几位师妹好好欢聚。”乐梦潇说着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对丁其羽道,“丁其羽,好好对宫主师妹。让她们幸福快乐。”这恐怕是乐梦潇第一次真心实意关心自家姐妹,她也第一次发现,原来与姐妹们和和气气、亲亲密密的感觉如此让人舒心。 丁其羽也起身向潇师姐拱手承诺道:“潇师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的。潇师姐以后可要一起来飞羽园做客。” 乐梦潇微笑着点点头:“一定。”说罢便与竹漪几人道别一声,离开了炎天殿。 捣乱的小淘气和叙旧的小师姐离开,小插曲结束,终于到丁其羽最期待的环节,她也终于有时间能重新拾起方才的心情,好好回味方才来不及细细品味的、夫人送给自己的新婚“礼物”。 怀揣着期待的心情,随几位师姐妹和竹漪一起来到绛霜殿,一路上,丁其羽脑海中都是爱人为自己绫舞时的动人身姿和她抱着小无忧时的温柔表情。 无比渴望独处的一对新人在几位师姐妹的簇拥下走进她们的新房。新房其实就安排在绛霜殿内竹漪的住处,而今夜住在绛霜殿中的其他弟子大概都会默契又自觉地选择一醉方休、在炎天殿中彻夜欢庆,不会回来打搅新人的缠绵了吧。 竹漪的房间被特地装点过,红烛将屋内照得通明温暖,窗帘门帘都换成了喜色的轻纱,在半合的窗叶外拂来的清风之下轻轻拂动。是与此刻热闹的炎天殿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别样宁静的甜蜜幸福。 不知是不是由花瓣染成的暖色柔光占据了房间每个角落的原因,房内除了竹漪身上那种诱人的香气之外,丹暝花的芬芳也浓重了几分。 合卺酒在炎天殿上就喝过了,两人已经在众人的见证下许下一生的承诺与祈愿,按婚礼安排,接下来,本应没有其他礼节要完成了,为何?丁其羽看了看还未离去的四位师姐妹,有些疑惑又没好意思主动发问。 梦澜看出小羽眼中的急切,憋着笑意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梦淳,小声说:“你不是想来主持吗?告诉师姐她们吧。” 乐梦淳嘻嘻一笑,上前一步来对不明所以的两人道:“师姐、小羽。你们先别着急,据说洞房必须要热热闹闹的才好,我们几个商量商量决定,接下来,要闹闹洞房~” 丁其羽和身边的人儿对视一眼,事先都不知晓她们还安排了闹洞房环节,丁其羽好奇:“闹洞房?怎么个闹法?” “嘿嘿,听说以前…小羽曾过关斩将通过了不少很难的考验。所以今天,我们也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考验。”听谁说的,自然是从何大娘那里打听来的啦,丁其羽自己,是不可能在竹漪的姐妹面前将自己迎娶其他夫人的事迹说漏嘴的。几个小姐妹为了闹洞房,可是做了不少功课。 “考、考验…”比武招亲不算是考验吗?丁其羽在心下暗自叫苦,嘴上又不敢多言,看了一眼身边的竹漪,发现她反倒很感兴趣,无奈之下,只得一拱手向大家求情,“还请姐妹们对其羽手下留情…”每次考验自己都是跌跌撞撞,就不知道几个古灵精怪又武功高强的小姐妹要如何为难自己了呢? 小淳神秘地摇摇头:“小羽不必过分紧张哦,因为我们准备的考验,不仅要考验小羽,还要考验师姐。” -- 第1018页 这回乐竹漪也有些惊讶了:“不仅考验她,还考验我?” “没错。”小澜点头,“大家都觉得,上次的比武招亲,小羽胜得狡猾,所以不补充点小小的考验就想把我们师姐带回家,说不过去呢。” 我们的乐女侠倒是一点不畏惧自家小姐妹准备的考验,竹漪好笑道:“那作何也要考验我呢?你们应该好好难住这个小木匠才是。”话是这么说,心下却有些俏皮地期待这样新颖的考验方式。 “考验师姐和小羽的默契和心意相通嘛~”小淳眼中浮现出无比的向往,“我们好想见识见识你们二人的默契哦。” 说罢,小澜和小淳一人拿出一个锦囊,交给竹漪和丁其羽。两人打开一看,里面各装着一条鲜色的红绫。丁其羽不明所以:“这要如何考验?”总不能是让自己来一曲绫舞吧?想象刚一冒出苗头立刻被丁其羽掐灭,那个画面…她简直不忍直视… “这个是用来蒙住你们的眼睛的。”小淳细心介绍起考验的规则来,“你和师姐,都要用红绫蒙住双眼,然后…小羽只要能在滴漏规定的时间内抓到师姐,就算小羽赢。否则,就是师姐赢。谁赢了,谁就可以让对方做一件事情。至于那件事情是什么嘛,你们夫妻二人自己商量就好了。” 小小的考验挺有趣,惩罚也正和小夫妻之间的情趣。乐竹漪起了兴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木匠,却见她皱着眉头,一副完全没有信心的模样。 丁其羽确实觉得自己必输无疑,无奈捏了捏手上的红绫:“这、竹漪耳力过人,我怎么可能抓得住她?”这个考验,不如说就是师姐妹们希望自己替竹漪做一件事罢了嘛。 小澜立刻站出来帮腔:“诶?小羽以前不是总说师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香气嘛?就算耳力不行你还有嗅觉呀。”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赵恬然都忍不住插嘴笑丁其羽:“对了,宫主在落乌山一路追寻几十里都能找到你,这还是你自己讲出来的故事,莫非换到你身上,就如此一方小小的房间,就难住你了?” 这…丁其羽当初喝着酒与大家绘声绘色讲述了自己和竹漪难舍难分的情缘故事,没想到反被朋友们拿来当了例证。 竹漪那时候可是借着神骏赤霓的帮助才顺利找到了自己,但此事的新房也是竹漪的闺房,一直都沉浸在那种特别的香气之中,要通过香气找人,谈何容易呢~幸好,惩罚的方式并没有为难人,为心爱之人做一百件事丁其羽也不会犹豫。 刚这么想着,就听竹漪笑道:“考验挺不错,就是惩罚轻了点。我一时间也想不出要让小木匠做什么。”竹漪成竹在胸,仿若已经胜了考验一般,说着还随意瞧了一眼身边的人,果然看到她变得紧张的小表情,眼中的笑意也更浓了。 丁其羽的心高悬起来,毕竟自家夫人可太了解自己的弱点,她专门提出来…… “那师姐您定一个惩罚?” 乐竹漪想了想,启唇道:“假如小木匠输了考验,今夜…就独自去竹屋小院睡吧。” “什、什么?”丁其羽下巴都落到地上,“这、这——”她愿意用一百件事换洞房花烛啊!无辜又慌乱的目光看向竹漪,却发现她没有一丝玩笑的表情,似乎真的会根据规则严格执行惩罚一般!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澜小淳一听,乐得拍手:“还是师姐了解小羽!这个惩罚比我们说的合适多了。” “不、不合适!”丁其羽急忙申辩,奈何她着急的声音弱弱淹没在几位姐妹的笑声之中。 涵师姐都玩笑起来:“看来宫主师妹是志在必得。” 乐竹漪感受到身边人死死拉住自己的手,不禁抿唇忍住笑意,努力严肃下来轻声问丁其羽:“小木匠,你就这么没有信心吗?小小的房间里,你都找不到我?”引用了师妹的说法。 一句话说得丁其羽没了借口,支吾两声,在竹漪审视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哎、好吧。我…有信心。”小小的房间,找到竹漪的几率不小…更何况竹漪自己,也不会真正舍得在洞房花烛之夜独守空房的吧?丁其羽在心头安慰自己,说得又怎么听怎么气弱。 “就这么说定了!”小师妹一拍手掌,拿出小滴漏准备开始计时,“快快快,小羽,你先戴好红绫。” 乐竹漪笑道:“我替你戴吧。”捉弄小木匠真是一件趣事~看着她委屈巴巴又幽怨到无可奈何、只能迁就自己的模样,乐竹漪心情大好。 刚一出口就遭到师妹的反对:“师姐不能耍赖!”大家可都盼着看小羽被罚独守空房时的表情呢。 乐竹漪笑问:“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我耍赖?” 小澜小淳转念一想,也是,师姐向来说一不二,又怎么会在红绫上耍赖呢?相视一眼,点头同意,小澜还不忘嘱咐:“那师姐要替小羽戴得严严实实的哦!” 乐竹漪松开和丁其羽相牵的手,将小木匠按在椅子上坐好。 丁其羽无奈叹息一声,乖乖闭上了眼睛,视觉被红绫阻碍,其他的感官却更加突出,丁其羽感受到心爱之人就站在身后,玉指动作温柔地将红绫系在自己脑后,她指间的温度和身上的香气都成了一种无形的撩拨。让某人一想到今夜的洞房可能会因为这考验生生从指缝间溜走,便心疼到无以复加了。丁其羽委屈地撇撇嘴,在心底给自己加油鼓劲,能不能有个难忘美妙的夜晚,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 第1019页 ☆、第619章 若相依丹绫系情语(三) 片刻之后,就听竹漪在身后道:“好了。”她的温度和温柔也随之移远,让丁其羽有些发慌,艰难睁开眼睛一瞧… 竹漪还真是“铁面无私”,在她亲手系上的红绫完美的遮蔽下,丁其羽睁眼都有些困难,睁开眼更是连一丝外界环境也瞧不见,只有一片透着暖光的喜色。丁其羽左右扭了扭头,亏得红绫细腻透气的材质,隐约能非常勉强地看见一些影子。但在到处都摆放着桌椅家具(到处都是影子)的房内,能看到影子并不能对丁其羽有什么大的帮助。 正坐在椅子上无措,就听小淳的声音从老远传来:“小羽,你先做好准备!我们帮师姐戴好红绫,说开始的时候,考验就正式开始哦!”又指挥小澜,“梦澜在这里监视住小羽,不准她偷偷揭开红绫!” 梦澜一脸不情愿,她也想看师姐戴红绫呢!“不必看着嘛,小羽的品质还信不过吗?就让她自己在这里,她不会耍赖的。” “那、那你也来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听得丁其羽心慌。“在这里”难道她们要把竹漪带去别的地方?!丁其羽只觉自己好像距离无比期待的美妙洞房花烛夜越来越远了,挺直腰背急忙问道:“你、你们,你们要去哪?!” 拉着师姐走出几步的小淳回头笑道:“放心,不会把师姐藏起来~只是我们要帮师姐戴好红绫。”说罢也不等丁其羽回答,和小澜一起一人一边拉着师姐离开。 竹漪好笑地远远看了一眼心爱之人,明显能感受她对自己的“不舍”,心下一片柔软,在师姐妹的簇拥下一同来到帘后。 “师姐,你坐下,我们帮你戴上红绫。” 乐竹漪眼含笑意看着兴致勃勃的梦淳,问道:“你们呀,就那么想看她吃瘪吗?” 梦淳一边接过师姐递过来的红绫,一边笑答:“嘻嘻,师姐~考验嘛,就是要有点难度、有点威胁,才有意思呢。” “更何况这个惩罚可是师姐定的。师姐自己肯定也想看小羽吃瘪的模样,不是吗?”小澜附和道。 “宫主这就心疼了呢。看来你们是看不到小羽吃瘪了。”赵恬然也选择了和涵师姐一样的称呼来唤丁其羽。 “啊…”两个小师妹齐齐传来担忧的声音,一会儿考验开始,师姐一心疼、放水了,她们岂不是不能看小羽吃瘪了? 两个小师妹慌忙从师姐身上“下手”,将红绫叠成了最合适的宽度,避开竹漪长发上的头饰,牢牢替她戴上了红绫,又舍不得太用力、勒疼了师姐,最后调整了好几次,终于算是将师姐的红绫给戴得“天衣无缝”了。 乐竹漪感受到师妹们的纠结,不禁笑问:“诶?你们俩是想把我勒得喘不过气吗?”竹漪也和丁其羽一样,睁开眼睛瞧了瞧,果然是什么也看不见。 “师姐?”乐梦淳伸手在师姐面前晃了晃,“看得到吗?” 乐竹漪只感觉到微弱的光线变化,嘴上却俏皮地玩笑道:“看到了呢。” 乐梦淳一惊:“什么?!这还看到了?”又想上手与那红绫作斗争。 乐竹漪笑着试探般地拍拍面前人的身侧:“好啦,一点也看不到。”心下愈发好笑,话锋一转,点出了漏洞,“不过…你们想看她吃瘪,难道不应该是尽可能让我赢吗?” 任由小师妹玩闹的涵师姐都笑出了声。两个师妹怔愣,对视一眼,方才一时间被兴奋冲昏了头,完全弄反了呢!这便想伸手来放松师姐的红绫。 乐竹漪摆摆手:“不必了~还是不要耍赖,给她一点机会吧。”说到底,竹漪还是心疼她的小木匠呢。 “嗯,以宫主的耳力,还需要你们做手脚?小羽没有胜算的。”恬然这是在用激将法呢~ 乐竹漪勾起唇角,没有答话,起身扶着帘子就要走出去,两位小师妹又有些担心:“师姐,你能好好走吗?不会摔倒吧?” “房内的陈设,我都记得呢。放心,以我的耳力,不会有问题。”借用了恬然师妹的话,乐竹漪十分自信。习武之人感官极其敏锐,对环境的观察力也非同一般,对于自己的小房间,蒙上眼睛之后虽不说与平日一般行动自如,但也绝不至于摔倒碰壁。 “那好,我们带师姐出去,师姐从现在开始不能说话了,不然就是给小羽提示。” “知道啦~”乐竹漪宠溺道。 竹漪的房间说小还真是一点也不算小,江湖儿女又不爱那些繁杂的家具,此时几人在帘后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这边的丁其羽竖着耳朵也没能听清一二,只觉坐立难安。 “小羽,准备要开始了哟!”几人都故意放轻了脚步,冷不丁一句话冒出来,让忐忑不安的丁其羽吓了一跳。 丁其羽下意识呼出一口气,举起手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道:“请听我说一句!方才规则说得不完整,要是我赢了!是不是也得惩——” 小木匠还想惩罚我呢?乐竹漪正如此想着,就听丁其羽乖乖自觉改了口:“是不是也得给我点好处…” 乐竹漪不能开口,赵恬然便替她答了:“如果你赢了,就能在宫主这里歇下~这不就是你的好处吗?”从帘后出来的几人兵分好几路,恬淡声音传来的方向与小淳开口的方向截然不同。 “那个明明是…怎么…”明明是婚礼理所应当的最重要环节,怎么能算额外好处?丁其羽心中呜委委屈屈,面上却不能随意驳斥。转念又一想,今日能顺利抱着夫人入洞房,确确实实就是最大的好处了呢。丁其羽吞下想说的话,弱弱点头:“好吧…” -- 第1020页 听得竹漪心下又好笑又温暖,小木匠能有这般迁就心疼自己的表现,如何不让她欣喜呢? 此时,两个小师妹已经将竹漪带到了合适位置,悄然踮着脚小心乱走几步,又挪回到远远一处站着,这才开口问:“师姐,小羽~你们准备好了吗?”往早就准备好的小滴漏里面添上满满三杯水,“要开始了哟!” 不能说话的竹漪,只是点了点头。 丁其羽也点头:“好、好…开始吧。” “开始!”乐梦淳一声令下,拉开滴漏的小格挡,水滴便慢慢从尖口处一下一下滴落至其下的铜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非常明显,乐梦淳笑道,“开始计时啦,小羽你可以站起来了。” 丁其羽摸索着身边的桌子站起来,小心走了两步,只觉毫无安全感,顿住脚步大脑飞转。平日对视觉依赖太大,此刻蒙住双眼让丁其羽有种寸步难行的踌躇。 屋内都是竹漪的香气,根本不可能依靠香气找到竹漪。丁其羽只能最大可能地依靠耳力,奈何两位淘气的小师妹,似是不停在弄出各种响动来干扰自己,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丁其羽根本捕捉不到任何关于竹漪在哪里的蛛丝马迹。 丁其羽有些泄气,却又不是轻言放弃之人,想她一路过关斩将,也通过了不少考验,怎能被几个小姑娘给难住了?站住不动是肯定不能让竹漪自己撞进怀里来的,如是想着,丁其羽干脆也不去过分依靠什么嗅觉耳力,想象着记忆中的陈设布置,小心迈开步子寻觅起来,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能撞见竹漪了呢~ 耳力极佳的竹漪却是很轻易便能分辨出小师妹故意弄出的声响和小木匠的动作。从小木匠小心翼翼的脚步上大概能想象出她笨拙到有些可爱,却又努力找寻自己的模样。估摸着小木匠一时半会儿是“摸”不到自己这里来的,乐女侠从容不迫地抱着手臂轻轻靠在身边的柱子上,嘴角带着笑意,就要听听小木匠要如何才能找到自己呢? 乐竹漪想起方才师姐妹说的“香气”,小木匠总说自己有香气呢…竹漪不禁升起几分期待,小木匠…真的能通过这种“香气”找到自己吗? “诶、师姐~你动作那么快,小羽怎么可能找得到你嘛?”乐梦澜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瞧着师姐悠闲在一边站定了,替师姐干着急,人家明明并未走动,却故意混淆视听。说话之时还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小心喊的,看来是半点不想给丁其羽过关的机会呀。 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小师妹还张罗大家分别站在不同的地方,个个都成了干扰丁其羽过关的阻碍。 丁其羽一听她这乐呵呵、兴冲冲的语气便知调皮的小澜是在糊弄自己,无奈又好笑:“小澜啊小澜,枉我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就想看我入不了洞房?” 乐梦澜不为所动,毫不掩饰地说道:“就想看小羽吃瘪~”不等某人反驳,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小滴漏,“时间过去不少哦,小羽连师姐的裙角都还没碰到过呢,要加把劲儿咯!” 看我明日如何教训这俩调皮的小师妹!丁其羽心下暗道,却也真的被小澜的“提醒”搞得心慌,自己一阵大胆尝试,竟是连竹漪的半片衣角也没摸着呢…… ☆、第620章 若相依丹绫系情语(四) 丁其羽皱了皱眉,这样毫无章法地乱撞,取胜的机会还是太小,再结合小师妹故意说的“反话”,竹漪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动作。丁其羽仔细思忖房内能站立的地方,不再随意乱撞,循着暗自评估出几个最有可能的地方迈去。 可惜在离开房间正中的圆桌之后,丁其羽便完全找不着北了。此刻的她前进的方向在大家看来,和她心中所想的“航线”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看着某人越走越偏,满心欢喜看热闹的小澜小淳齐齐憋足了笑意。 乐竹漪能听见丁其羽走远的脚步,在一边无奈摇摇头,看来小木匠的小狗鼻子,今日不灵了呢,根本就辨认不出自己身上的气息嘛…竹漪早已对自己和闺房的香气习以为常,又如何能体会到某人此刻身处“香海”之中的苦衷呢? 试探着往心中所想方向走出几步的丁其羽听见两个小师妹制造出来的、不寻常的声响,果真受到干扰,正巧此时感觉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身影,丁其羽心下一喜,以为那便是心爱之人的身影,大着胆子加快脚步就冲上去,谁知不小心踢到一边的小桌角,只听见哐当一声,丁其羽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踉跄就要扑上去,在这危急时刻,有一人以最快的速度闪身在前,一把抓住丁其羽的手臂,总算堪堪帮她稳住了身形。 所幸没有直接将那个人影扑倒在地,也保住了新郎官今日光辉的形象。丁其羽松了一口气,情急之下掀开脸上的红绫一看,这—— 面前一把拉住自己的人竟然是涵师姐,再一看涵师姐身后…… 哪里是她心中所想之人?由于小师妹的迷惑计策,围观的四人兵分四路,站在了屋内不同的地方观战,方才那个人影,其实是见到丁其羽一个劲儿往自己这里来了、忍不住移动了一步的恬然。恬然还是个武学新手,步子不如另几人那般轻盈敏捷,就被蒙住眼睛的丁其羽发现,误当做了竹漪。幸而不远处的乐梦涵眼疾手快,以平生最快的身法阻挡了某人对她心上人的突袭。 -- 第1021页 丁其羽不禁讪讪一笑,要是一不小心扑到恬然,这醋坛子可就不止打翻一缸了!还是涵姐姐出手快…正如是想着,丁其羽抬头,就见涵师姐眼中是还没有散去的惊慌,下意识回头一看,找到房间另一头的竹漪,发现她也掀开了自己红绫,脸上那表情嘛…丁其羽看不明白。 这就是小木匠通过“香气”找到的人?显然,乐竹漪高估了某人的嗅觉,还以为臭木匠是通过香气寻人,结果毫不犹豫向恬然扑了过去…不断有酸泡泡从心底升上来。 只有一边专心想看小羽吃瘪的梦澜梦淳没有察觉空气中竹漪和涵师姐齐齐冒出来的酸酸醋味:“诶、不算不算!”梦淳跑上来挡住丁其羽的视线,“师姐和小羽都摘了红绫!得重新开始!” 在小师妹的催促下,小插曲只能暂且不了了之,乐竹漪也收起自己的目光,心里暗暗想着:“哼…晚上再和臭木匠算账。” 梦澜梦淳一人负责一个,重新将两人的红绫戴好,又将两人带到了不同的起始点。考验这才重新开始。 这回,竹漪显然不寄希望于臭木匠的鼻子耳朵了,要想保住美好的洞房,还得靠自己放水…开始前说出的那个惩罚不过是竹漪俏皮的小心思想逗逗丁其羽玩罢了,她又怎会不希望与心爱的人有一个完美相融的洞房花烛夜呢。 幸而两人心有灵犀,丁其羽也没有再让夫人失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丁其羽从方才竹漪的位置推测出一二头绪,几个可能的位置排除下来…竹漪此刻最可能停留的位置便是喜床边了。 乐竹漪听见臭木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还抱起手臂,不着痕迹地让衣裙摩擦出一点声响。 淘气的小师妹依旧在一边干扰,丁其羽耳朵却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声音,循着声音的方向,慎之又慎走近几步,到了差不多的位置,丁其羽小心试探一句:“你…?” 见师姐都没有逃跑的意思,两个小师妹急切想要扭转局面,乐梦涵拍拍她们的肩膀,摇了摇头,拦下想插手的小师妹。看宫主师妹的态度便知那惩罚不过是增添情趣的玩笑话,想来两情相悦的她们,大婚,就该有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呢。 而这边,乐竹漪想起方才那一幕,面对恬然师妹,这人毫不犹豫就扑了上去,此刻面对真正的自己了,她却还要这般试探询问,莫非她从前说过的那些“香气“,只是甜言蜜语哄人开心,根本当不得真么? 此刻小心翼翼出声询问的丁其羽只一心想着别再惹夫人吃醋生气、必须完全确认了才能“出手”,哪里还有心思仔细以竹漪身上的香气来分辨面前人呀? 却不知自己的犹豫反倒催化了夫人心中小小的不开心,乐竹漪很快闪身躲开丁其羽试探着伸过来的手。 丁其羽的手只碰到竹漪的衣袂,柔软的轻丝从指缝间溜走,竟是让丁其羽心头空了一下,好像神魂也随之要溜走一般,这个感觉…不是竹漪还能是谁?更何况因为竹漪的动作,她身上独特的香气拂面而来,也让丁其羽彻底反应以来,面前的人儿就是竹漪! 丁其羽心下一喜,怎能让好不容易找到的夫人跑了?急忙大着胆子想捉住竹漪,却不想动作太过,一不小心踩到了正要离开的竹漪的裙角… 竹漪有一瞬间的迟疑,让丁其羽不顾快要偏离的重心,一把抓住了正犹豫要不要逃走的竹漪。却也因为动作太快,偏离的重心再也没有调整转圜的余地… 被臭木匠紧紧抓住的竹漪又舍不得推搡她,只得被笨拙的小木匠拖累,一起跌到了床上去。 “哎呀!”梦澜梦淳正着急师姐就要被捉住,谁知眨眼的下一刻,师姐就已经被小羽“凶猛”地扑到了床上去!两个小师妹惊叫一声,齐齐捂住眼睛,又好奇地露出两条缝隙,一个劲儿地偷看。 就好像是在竹屋小院撞见师姐和小羽衣衫不整坐在床上时的情景,当时天真的小师妹不觉得两人间有什么,此刻嘛…自然是不能不往某些让她们无限好奇的方向去想咯。 面前的人儿被 “扑倒”,确认自己没有“扑”错人的丁其羽,下意识抱住怀里正准备撑起身子逃走的温香软玉,双臂收紧,说什么也舍不得放手了。 乐竹漪只觉自己的腰被紧紧束缚,紧接着整个热源都包裹过来,和那日在赤霓背上藤蔓一般将自己“缠住”的臭木匠一模一样…竹漪动也不是、放任也不是,听见那边的师姐妹隐忍的笑声,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绯红染上了双颊,不禁侧身推住丁其羽的胸口,嗔道:“你、师妹们还在呢!” 虽然说得小声,但在大家都集中注意“看戏”的情况下,很难不被另几人听见。 “不在、我们不在!我们这就走!”赵恬然连忙道,拉着梦涵几人就要走。 梦澜梦淳两个小姑娘明显还没看够,脚下迈不动步子。赵恬然无奈小声劝说两人:“小羽捉住宫主了,结果还不明显吗?咱们再不走,就要做耽误人家正事的恶人了~” 小澜小淳这才恋恋不舍多看了床上僵持的两人几眼,跟随两位师姐离开,还替两人关好了门。 叽叽喳喳活力无限的师妹们走了,屋内只剩下一对新人,臭木匠是打定主意要耍无赖了,竹漪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听丁其羽弱弱道:“这下,她们都走了。”说着还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嘴角忍不住上扬,洞房花烛…保住了呢~ -- 第1022页 乐竹漪好不容易挣出一只手摘掉蒙眼的红绫,抬头一看,臭木匠一心“困住自己”,连红绫都没空摘下,脸上是扬着嘴角窃喜的小表情。 坏心却又兴奋的模样,恰恰能戳中心爱之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乐竹漪松了想要挣脱的力道,无奈问道:“她们都走了,你还抱着我做什么?” 丁其羽答:“既然旁人都走了,接下来不就是我们的…洞、洞房花烛了么…”说着,没有压制住心下的喜悦笑了起来,怀中温软的感觉让她倍感满足,丁其羽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瞧不见,鼻子可就灵了,竹漪,真是好香呀。 要是夫人能听到她此刻的心声,定会嗔怪这人的狗鼻子该灵的时候不灵、不该灵的时候又比谁都灵咯。 乐竹漪看着她不加掩饰的笑意,不禁故意嗔道:“你今夜可是要去竹屋小院里睡的。” 明显感觉到某人的身体一僵。 “诶?”丁其羽赶紧扯下遮住眼睛的红绫,急急为自己申辩,“竹漪,我都找到你了,为什么还要去竹屋休息?!” “因为…”乐竹漪脑海里浮现出几个画面,方才的事情,一会儿再和这个臭木匠算账~面上却只是婉转好几个调子,在吊足了某人胃口之时戛然而止,不往后说了,转而道,“哼,反正你就是要去竹屋。”说罢便趁着某人“放松警惕”之时,从她的怀里出来,下了床。 ☆、第621章 若相依丹绫系情语(五) 丁其羽怀抱空了,立刻跟着自家夫人从床上弹起来,几步追上,拉住竹漪的手:“竹漪,为什么呀?” 乐竹漪整理好自己的发髻,转头见小木匠满脸的急切,舍不得再逗自家傻木匠:“那…看你表现咯~你先陪我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丁其羽从夫人满含笑意的眼中分辨出她并不是真心要剥夺自己的洞房花烛,总算放下心来,只是良辰美景的,不在房间里做点正事,要去哪里走走呢? 乐竹漪点点头:“嗯。我想你陪我走走。”还不忘轻轻摇了摇丁其羽的手。 这…夫人拿出了必杀技,丁其羽怎么可能开口拒绝呢?只得在默默稳住自己躁动的心灵:只要能保住洞房,与夫人静静享受一番美好时光也不失为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脑袋先于思考便点头应了。 两人牵着手从绛霜殿出来,漫步在月色下的蜿蜒山道上。两侧丹暝树上的红灯笼将前路照得柔情婆娑,难得有这般安安静静好好独处的机会,丁其羽暂且放下了对那点“正事儿”的急切和渴望,专心致志享受起谈情说爱的甜蜜幸福来。见身边的人儿又像以前一样俏皮地踩起了丹暝树在暖光下的树影,丁其羽不禁笑道:“那一年新年,我从竹屋小院去炎天殿参加庆典,也是这样一路宁静又温暖的感觉。不远处能听见热闹的欢呼声,非常美好。” 竹漪的记忆也顺着丁其羽的话语飘回那个新春,懵懂的感情就是在那些日子里悄悄发芽,慢慢成长为了今天的参天大树。 丁其羽说罢,牵着竹漪来到一边,极尽目力、远远眺望,这一次眺望,却不再是单单想看看烟雨如酒的尹州和清柳园了。在飘渺连绵的江南七十二峰之中,依旧瞧不见远处的万家灯火,丁其羽眼中却洋溢起无限的期待和温暖。 丁其羽摸摸自己的下巴想了想,指着一个方向道:“嗯…我想想,咱们的新家,大概就在那个方向吧,现在已经快要竣工了。绛霜居就是按照现在绛霜殿咱们的住处差不多的方式来布置的。”又回头对竹漪说,“等你回去看了,要是有什么更喜欢的想法,就按照你说的来改。” 乐竹漪随着小木匠手指的方向努力望了望,虽然什么都没有瞧见,心爱之人的话语和暖洋洋的目光却让她心下漾起柔情,点头答道:“好。” 丁其羽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左右看看幽林小道,沉吟片刻,征求竹漪的意见:“那…咱们去竹屋小院走走?” 乐竹漪笑问:“你真的想睡竹屋小院?” 丁其羽心知夫人也舍不得自己一个人,将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举起来:“嘿,不管睡哪里,只要有你在,我都愿意。” 乐竹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未置评价,却拉着她重新走回了山间小道,其实这条路,就是通往竹屋小院的呢。 两人走出幽林,视野也开阔起来,系着两人情丝萌芽的竹屋小院安然卧在崖边,与更远处的连绵群山一道,沐浴着明月温柔如水的光辉。 丁其羽看看天上高悬的圆月,不禁惊叹道:“哇,真是巧啊!没想到咱们的婚礼,正好遇到一个圆月~”日子是几位长辈选的,丁其羽之前还真没想起这日会是个月圆的夜晚呢。 乐竹漪也大大方方望了一眼天上的圆月,想起什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似曾相识,对丁其羽道:“要不是那日你出手相救,恐怕后来的故事…便完全不同了。”那一夜圆月的光辉乐竹漪也深深记得,当时只觉与潇师姐手中刀锋的寒光一样刺骨,此刻再看,却觉无比温柔呢… 丁其羽一瞧,两人此刻所处的位置,竟然正好就是自己当时在乐梦潇手中救下竹漪的地方。 “呵呵,其实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乐…潇师姐的对手?”丁其羽回想起来便觉好笑,自己一个最多有半罐水的武学外门,反倒救了武林高手,丁其羽分析道,“只不过抱着必须救你的决心,正好克制了她当时的做贼心虚,无常剑几下变换,竟然就将她给吓住了。哈哈!”丁其羽一边说,一边还比划了几个动作,想来乐梦潇要不是那么着急着要逃,多与自己战几个回合下来,结果如何倒真有可能如竹漪所言,成了一个未知数呢。 -- 第1023页 乐竹漪看着她像是闪烁着皎洁月光一般的眼睛,想起小木匠勇敢冲出来挡在自己面前与黑衣人对抗的画面。那一刻,大概就是自己会一点点倾心于她的重要契机。 乐竹漪摇摇头,认真道:“谁说你是三脚猫功夫?你只要好好练,将无常剑的变化真正融会贯通,就一定能成为武道高手。” 爱说反话的小别扭竹漪竟然真诚地鼓励夸奖起了自己的武艺?丁其羽有些惊喜,立刻站直了身体,乖乖点头:“是!我肯定好好练,师父…”就在竹漪开心的时候,又补充道,“…的女儿~”说完还没跑出一步,就被身法超群的乐女侠捉住后脖领:“臭木匠、你好好说话。” 丁其羽也不跑了,回头顺势抱住竹漪,老老实实顺着夫人的意思唤道:“是~师父。”只不过这一次“的女儿”三个字,是在心里默默说的。 乐竹漪伸指点点丁其羽的胸口:“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偷偷摸摸在想些什么。”竹漪还不了解面前这个臭木匠心里的弯弯绕绕嘛? “诶?”竹漪和自己的默契已经达到这种地步了? 乐竹漪睨了她一眼,挣开臭木匠的怀抱,拉着她走进竹屋小院:“走了,我不和你计较。”心中暗暗想着:待到回了飞羽园,再慢慢教小木匠学武,届时,总有办法让她叫自己师父~ 丁其羽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多谢乐女侠!”两步跟上竹漪的步伐。 乐竹漪进屋便放开丁其羽的手,左右看看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小竹屋。崖边微风从半开的竹窗外吹拂进来,她走到窗边完全打开窗户,只觉那温暖又清新的谷风将心灵都洗涤纯净,只剩下闲适惬意之感。 丁其羽上前站在她身侧:“听说你怀着忧儿的时候,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静养? 乐竹漪点头:“嗯。住了几个月。”饶有兴味望着窗外的月下景色。 丁其羽也看了一眼窗外景色,笑道:“这里确实比较安静,适合静养。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难怪咱们的忧儿这么聪明活泼。”转头就瞧见竹漪迎着月光、朱唇微绽,皎白的月色让她脸上明媚靓丽的妆面更多了几分柔媚,是精灵一般的动人魅惑… 正欣赏窗外风光的竹漪感受到某人灼灼目光,转眼一瞧,好笑问道:“发什么呆呢?” 丁其羽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发呆…是、是因为你太好看了。”毫不掩饰地夸赞心爱之人。 乐竹漪心情很好,主动牵着丁其羽的手环上自己的腰,放松了力道靠在丁其羽的怀里,目光落到窗外不远处的石崖上。 丁其羽当然是赶紧顺着夫人的意思稳稳在身后抱住了她,竹漪真是举手投足都能戳中自己的点… 似乎都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小木匠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力道呢…在丁其羽没看到的方向,竹漪唇角扬起一点弧度,侧头问道:“小木匠、方才你好像没有喝多少吧?”竹漪对小木匠的酒量了如指掌,以她此刻脸不红气不喘的状态,酒里恐怕是事先掺了水。 “嗯?”丁其羽一愣,这都被竹漪发现啦?如实答道,“这、确实没喝多少…咱们一会儿还有正事,我不想喝醉了。” 小木匠口中的“正事”是什么,乐竹漪自然明白,没有反驳她,转过身来随性靠在那临崖的窗沿,看着丁其羽的眼睛道:“那你现在再陪我喝一点。” 丁其羽有些惊讶:“嗯?竹漪还想喝酒?”竹漪璀璨的目光,让集中注意力对于丁其羽来说,都变成了一件难事。 竹漪看着她呆呆的模样,轻笑一声,启唇道:“我想和你喝。”又随手指指窗外的石崖,“去那里喝。” “可…可是…”说实话,竹漪越是这般诱人,丁其羽便越是急切想办“正事儿”呢。 乐竹漪会说话的眼睛直直看着丁其羽,似乎能将丁其羽内心的那点小想法看得清清楚楚,心下好笑,故意伸手环住丁其羽的脖颈,用她最柔媚:“好不好嘛?我想…” 这谁招架得住?!丁其羽神魂都被勾走了一半,嘴巴快于思维不听使唤地一个劲儿答:“好!好好…”这回由呆愣愣直接变成了傻乎乎。 傻傻的模样逗笑了竹漪:“在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我想你陪我喝酒~” 丁其羽被她笑得稍稍回过神来,努力稳住心神:“嗯…明白,我陪你喝酒,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取酒。” “诶、不必,竹屋小院就有。”原来,在丁其羽离开千离宫之后,竹漪也常常会来到竹屋小院睹物思人、一醉解愁,后来干脆就在竹屋小院外开了个隐蔽的小地窖,方便存酒取酒、聊解相思。 ☆、第622章 若相依丹绫系情语(六) 丁其羽听从竹漪的指挥打开竹屋小院新开的酒窖,醇香飘散出来,让人沉醉,丁其羽不禁赞叹:“嗯~好香啊。” 乐竹漪看小木匠从酒窖里取出好几个小坛子放在一边,笑道:“这些可都是我从爹娘那里拿来的陈酿。” 丁其羽嗅了嗅小酒坛,开起了玩笑:“确实是好酒。岳父大人他肯定很心疼吧?” 乐竹漪带着小木匠走出门外:“不呢。爹爹他最疼我,你不在这里的时候,都是他陪我喝酒。” 丁其羽听到后半句,有些心疼,却又不想去提那些分离的岁月,好奇问:“竹漪怀着小忧儿的时候,不会都还馋酒香吧?“ -- 第1024页 乐竹漪摇头:“才没有,我当然知晓轻重。怀着忧儿的时候一滴酒都没沾过呢。就等着团聚之后你好好陪我喝。” 丁其羽心下温暖:“嗯,好。以后你想喝,我都陪你。从现在开始,你我、无忧,还有咱们一大家人会幸幸福福、健健康康地生活。”丁其羽说罢,一手提溜着酒坛,一手牵着竹漪到竹屋小院外的崖边,刚到那块大石头边上,丁其羽就握紧竹漪的手,不让她再往前走了:“咱们还是就在这里坐下。那边太危险了。“ 乐竹漪看了一眼崖边:“你呀…”突然想起一事,随丁其羽在大石头边坐下,一边笑着说道,“说来…以前忧儿也不让我靠近悬崖呢。” 丁其羽惊喜:“真的?她那么小,就知道要保护娘亲了?”丁其羽以为那是忧儿出生之后的事情。 “嗯,就是怀着她的时候。我只要靠近崖边,她就要闹呢。“ 丁其羽听了更是惊讶,随即是满脸的自豪,激动道:“不愧是我的孩儿!还没出生的时候就那么聪明了!” 乐竹漪睨了她一眼,俏皮地反驳道:“才不是你的,是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丁其羽听见,却是轻轻靠上丁其羽的肩膀。到现在,两人都已经拜堂成亲,别扭的竹漪都还是从不在正面直接承认小忧儿是丁其羽的孩儿呢,虽然已经在不经意间将事实默认了无数次。 丁其羽心知夫人只是刀子嘴,也不与她争辩,顺着夫人的小心思道:“好好~是你的、都是你的~”说着打开两小坛酒,一个递给竹漪,伸手将靠在自己肩头的夫人揽住,“我…也是你的。” 乐竹漪勾起唇角,没有反驳丁其羽,点头肯定:“嗯。是我的~” 丁其羽仰头靠上背后的大石,目光与那圆月皎白无瑕的光辉相接。脑海里兀地闪过无数个不眠的月圆之夜。自从与竹漪相识相知,每一个望月夜都好像变得不同了,丁其羽吞下一口甘瑶,醇香的美酒花开丹暝花瓣上露珠清新的味道,又好像也带着月光温柔的味道,让她扬起嘴角,缓缓开口道:“即便今天,我也还记得那日离开千离宫时的心情,曾经我想…不知未来何时能有机会,与你一同遥望这一轮明月。当时的我以为,我们只能天各一方,同望明月,让你成为我心中抹不去的朱砂痣。却没想到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与你一同欣赏这轮圆月。”那种期盼着“天涯共此时”的相思之情,丁其羽不会忘记。 身畔的竹漪也道:“我从前也没敢奢望,还能与你一起遥望明月。”她漂亮的双眸中倒映出明亮的圆月,想来…要不是这个小木匠,自己也不能与义父义母相遇,又怎么可能治好痼疾,从容地在此欣赏月圆的美景呢?一切的幸福,都发端于与小木匠的相遇~ 丁其羽转头轻吻竹漪的发顶,幽香便这般直达心底,见竹漪专心欣赏月色,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看吗?” 竹漪轻轻点头:“好看。只要和你一起看,眼前所见,皆是最美景色。”说罢,竹漪便搁下酒坛伸手回抱丁其羽。 这一动作让丁其羽心下柔软,侧身好好抱住一心想要汲取温暖的人儿,柔声问:“后来,尹州那个纨绔公子,是欺负你了吗?”想起尹城酒楼内掌柜的描述,丁其羽恨不得将那可恶的纨绔碎尸万段。 乐竹漪自然知晓她问的是何事,想起那个不知死活的纨绔,眼中露出一丝轻蔑:“一个无用的好色之徒而已,你觉得他能欺负得了我?”那夜有太多不开心的回忆,借酒浇愁却让愁肠百结,反倒深刻了那种失落的记忆。 丁其羽没有回答竹漪的问题,只叹息一声:“怪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乐竹漪微微翘起朱唇,不开心地说:“那时的你,还真是决绝。”突发奇想,挽着丁其羽胳膊,转头将下巴搁在臭木匠的肩膀上,在丁其羽耳边问道,“所以你后来,到底是如何‘下定决心',开始你的混蛋之路的?”竹漪还伸出一只手,纤指一下下戳在丁其羽心窝,就好像是想亲自仔细瞧瞧这个臭木匠心底的坏水儿。 竹漪问得轻描淡写、戳得不轻不重,但听清了内容的丁其羽却是一愣,完全没想到夫人把话锋转到了此处,吞咽一口,赶紧放下酒坛伸手握住竹漪作乱的柔荑:“额,这…“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乐竹漪瞧着小木匠明显的慌乱,心下有些酸酸的,却又觉得好笑,继续好奇追问:“是为了…未晞?”对自己就那般决绝,回去之后便经不住考验,不多时便娶了未晞。哼~ 轻柔的吐息拂在耳廓,让丁其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竹漪的问题,绝对是真真的“送命题”!五位夫人哪个她都得罪不起,叫她如何回答呢。只得吞吞吐吐打马虎眼:“这…这都是机…机缘…恰恰好…恰好是那样的…呵呵。”说罢连忙重新抓起自己的酒坛举到面前,“竹漪,咱们喝酒喝酒,不是想喝酒吗?岳父大人的珍藏,总不能浪费了,我陪你喝!”举起酒坛就要往口中灌酒,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过丁其羽倒是没有说谎,要说如何下定决心开始做花心混蛋的?大概是一切机缘都在那时阴差阳错对上了。清儿的心软、未晞的心碎,加上某人的心动,一起给了她踏出混蛋一步的勇气。 “哼、少敷衍我。”竹漪酸酸地哼出一声,止住某人喝酒的动作,脑海中浮现出未晞的气质模样,小小声说道,“不过…未晞,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女子。”想来自己第一次在青楼与臭木匠邂逅之时,某人说不定就已经和未晞有朦胧的情愫了呢。 -- 第1025页 虽然说得很小声,但就在丁其羽耳边,丁其羽当然听清她的话语,小小声嘀咕的可爱情态让丁其羽心下暖软,知晓夫人并没有真正与自己生气,笑道:“竹漪~你方才在炎天殿,喝的是酒还是醋呀?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说到方才,竹漪又想起还未与某人算的账,也懒得与小木匠纠结那些陈年旧事,直起身子扶着丁其羽下巴将她的脑袋转过来,直视着丁其羽的眼睛认真道:“臭木匠,不要岔开话题,我想说的是,我们五个姐妹便就这么定下了。之后你若再敢惹出什么桃花债,饶不了你~” 丁其羽点点头:“明白。你的小木匠虽然不算聪明,却也不是傻子。”丁其羽抬手轻抚竹漪的侧脸,将她的发丝别仔耳后,“能有今天,都已经是实现了曾经所不敢想,还怎么可能去做那些伤人心的傻事?” 此话却也不是第一次有夫人与她讲明了。丁其羽想起竹漪送莲儿的那支离火鞭,家中几位夫人可是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威慑自己呢。想来几姐妹连心,竹漪还未过门之时、仅凭一只离火鞭,便对自己有如此威慑力,如今一家团圆,已是丁其羽梦想中最完满的人生,她怎么可能再去胡作非为、反伤了心爱之人的心呢? 如是想着,丁其羽小心抬起她的下巴凑上去亲吻近在咫尺的芳泽,朱红的口脂印在丁其羽的嘴唇上,竟有几分香甜。 交心私语,两人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心动,又默契地选择了暂不深入,悄然压下心头的悸动,乐竹漪移开目光:“陪我喝酒…” 丁其羽看着她眼中复杂的神色,心下好笑,重新好好靠回到身后的大石上,回味着唇边的香软触感,扬起笑容:“好,喝酒。”今夜还很漫长… 两人在山崖边不断诉说情人之间的私语,大半坛酒灌下去,丁其羽微醺,估摸着良辰美景、情境正好,随口收了上一个话题,一边说着:“对了竹漪,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一边从怀里找出一物攒在掌心,握着拳送到竹漪面前。 小木匠这么有心,还准备了礼物? “嗯?”正闭目舒服靠在丁其羽怀里的乐竹漪一听,睁开眼睛就见小木匠神神秘秘捏着拳头递上来,好奇地搁下酒坛、抬手接过她手里东西借着皎洁的月光一看,掌心是一枚铜板,看似普普通通,却又好像与一般使用的铜钱不同,上面还能感受到小木匠身上的温热。 竹漪越发好奇了:“一文钱?”不禁期待,自家这个最会甜言蜜语的小木匠,能从一枚小铜板上说出如何动听的情话呢? ☆、第623章 若相依丹绫系情语(七) 丁其羽点头:“对,一文钱。一枚好早好早以前就想送给你的小铜钱~” 这枚铜钱丁其羽每次来千离宫“碰壁”都会随身携带,就是为了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将它送给竹漪。想来想去,今夜,便是最合适的时机。 乐竹漪笑问:“为什么想送我小铜钱?”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轻快喜悦。镶了宝石的小铜钱,是小木匠想出来的新鲜饰品吗? 两情相悦的爱人之间大概就是这样吧。丁其羽此时可是什么解释都还没给呢,或许即便小木匠说不出任何动听的理由,仅仅是这般毫无道理的随手礼物,只要是她亲手送的,竹漪也会觉得甜蜜开心。 “自然是因为这枚铜钱,不简单。”丁其羽拖长了声音卖关子,宠溺地看着怀里的人儿仔细观瞧手里的铜钱,还用手指小心摸了摸方孔中的宝石。 “不准卖关子,快说~”乐女侠霸道地说道。 小木匠得令,正欲耐心替她解释,就见对手中礼物无限好奇的竹漪已经举起小铜板对着月光看了起来。丁其羽笑:“看来是不用我说了。竹漪还真是有机巧天赋,难怪小忧儿会如此喜欢机巧呢。你看见什么了?” 竹漪完全是出于好奇,任凭心意举起来看了看,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了铜板上的玄机。看清宝石里面的微型世界,竹漪惊喜道:“这…这里面…有一朵丹暝花?” “没错呢!”丁其羽伸手握住竹漪的手,“你再稍微转转看?”带着她一起把铜板旋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竹漪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这是…是一朵玫瑰?”玫瑰在大乾并不算什么稀罕的奇花异草,只不过它和诸多漂亮的花一样,人们只是欣赏其美艳外表,还没有赋予它丁其羽从前世界那般深层的含义罢了。 丁其羽点头:“没错。在我从前的世界里,红色玫瑰经常被人们用来表达爱意呢。” “真的吗?” 丁其羽伸出的手转而握住竹漪的手,十分喜爱她一脸惊喜的模样,柔声道:“嗯,在我的家乡,爱侣之间会在一些特殊的、合适的日子赠送玫瑰呢。据说它的背后还有一些动听的神话故事,只不过我将它刻在铜钱中送给你的原因,并不简简单单因为它象征着美好爱情。” 竹漪一听,顾不上继续观察这枚让她无比喜爱的小铜钱,小心攒住,很快又被小木匠的掌心包住,从小木匠的怀里坐直身体,看着她的眼睛问:“那…是为什么呢?” 丁其羽对上她满含期待的璀璨目光:“因为在我心目中,竹漪…既像是娇艳又热情的玫瑰,也是丹暝花海中孕育而生的绝美精灵。这枚宝石的深意,就在于此。” 竹漪这枚铜板中的宝石,初初做成之时,其实只有一朵娇艳的玫瑰暗藏其中。但随着丁其羽对竹漪思念的日益加深,记忆中丹暝花的香味和颜色,成了书成思念浓墨重彩的存在。娇艳的玫瑰已经不能完全表达竹漪在丁其羽心目中的形象,于是丁其羽摘下原来那枚宝石,重新制作了这枚可以完美诠释竹漪之美的宝石嵌入了铜板之中。这也是丁其羽之前有那么多次机会,却迟迟没有将铜板送给竹漪的原因。 -- 第1026页 终于听到了期盼已久的、动听的情话,乐竹漪眼中明显泛起波澜,双手捧起那一枚小小的铜钱,掌心的温度,已经和小木匠怀抱留下的余热相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丁其羽继续说:“而且这一枚铜板,非同一般。几年前,我阴差阳错来到大乾时,正是真正意义上的孑然一身,除了一身破衣烂衫,身上便只有七枚铜板。所以…竹漪手中的铜板,就是我这一生,最初的、最最珍贵的东西。” 有了这个解释,铜板的意义也就远远超脱了它本身的唯美精巧…听过丁其羽过往故事的竹漪,知道手中这枚毫不起眼的一文钱分量有多重。于小木匠而言,这是一切机缘的开端,也寄托着那时孑然一身、孤独无依的小木匠内心全部的希望。 七枚铜板,如今另外几枚在何处,不必多问。虽然注定了不能做她的唯一,却能得到她纯粹如一的真情,那些有的没的早就不再是阻隔在两人之间的屏障。此刻,在新婚之夜,自己也终于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如今的小木匠,再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小乞丐了。 微微低着头的竹漪红了眼眶,攒住手中的铜板,忍不住紧紧抱住身边人,埋在丁其羽的脖颈处努力忍住自己的热泪,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有对这份意义非凡礼物的感动、有对心爱之人的心疼和深情,但乐竹漪知道,最明晰的,是对她们未来的坚定。 深切感受到竹漪的坚定,丁其羽眼眶也发热了,怀中的人儿有些发颤的声音继续传来:“今后,就由我…由我们,好好守护你。” 丁其羽鼻尖发酸,虽然那时候的伤痛早就痊愈,可竹漪此言给她的温暖和感动还是会直击内心深处,没有逞强,丁其羽难得表现出她脆弱的一面,小心点点头,只道:“好。”也好好抱着心爱之人,皱起眉眼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一切,就好像是…从破衣烂衫中翻出这七枚铜板,决定坚强向着树林外走去的那一刻,便已经早有注定。只不过正如谢必安说的那样,命运从来都不是神鬼随意框出来的,而是自己通过努力,一笔一画,在不经意间写就的。 两人在月下相拥,用无声来倾诉心声。半晌过后,竹漪的声音闷闷地再次在怀里响起:“我很喜欢。可是我…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丁其羽转头一看,有些好笑,难得看到自家坚强的乐女侠有此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模样,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痕,凑过去她的额角落下一吻:“你我之间,难道还非要讲究礼尚往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已经是我曾经不敢奢求的幸福了,我什么礼物都不要。” 小木匠的宠溺让竹漪唇角有了浅浅的笑意,配着她红红的眼眶,更显动人,竹漪也伸手替丁其羽拭去泪痕:“嗯。”心下却暗暗想着,也要为小木匠准备一份意义非凡的礼物。 丁其羽乖乖稳住不动让她替自己擦了泪水,新婚之夜惹哭新娘,可算自己的不对了,丁其羽不想让竹漪再流泪,回望一眼竹屋小院,因为礼物的话题,想起那夜站在窗前看到的崖边精灵,好奇问:“竹漪,我做的那支竹箫呢?” 乐竹漪舒服窝回丁其羽怀里爱不释手地不断仔细观瞧那枚小铜板,正沉浸在温暖感动之中,听丁其羽这么问,唇角的笑意加深,却又故意说道:“上次不是说过…被我扔了嘛?”听起来有些俏皮。 丁其羽自然了解自家夫人的小心思,也配合她的玩笑,故作失落地说道:“啊~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那我只能…以后再为你重新做一支了。” 自家小木匠不但不生气,反倒想着再做一支,丁其羽的表现让竹漪十分满意,含笑对丁其羽道:“逗你的。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扔掉?”说着便要起身。 丁其羽抓住她的衣角:“诶?” 乐竹漪低头对上小木匠不明所以的目光,柔声解释道:“你坐一会儿。我去把它取来,就在屋子里。”小木匠赠她的竹箫,她时常都是随身携带,但因为喜服的设计不便携带,竹漪便事先将其藏在了竹屋里。 丁其羽扬起眉毛:“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乐竹漪说着,已经走远。 丁其羽目光柔和看着自家夫人回到竹屋小院,又很快就取来一物,回到自己面前。 竹漪将手中之物递给她,丁其羽打开外面包裹的红绫,仔细看过一遍,竹箫完好如新,一看便是被竹漪爱惜珍藏至今。丁其羽不禁伸手轻轻抚上那一行小字:“说来…竹漪还从来没有为我吹过曲子。”羽落轻漪,这一圈圈的涟漪也似情网一般,让飞羽再也不舍离去了呢。 “你不是偷听过很多次了?”乐竹漪笑说一句,却是拿回竹箫,在丁其羽身边坐下,也不等丁其羽再开口,大方用她们的“定情信物”吹奏起乐曲来。 这曲子,有些耳熟,丁其羽说不出名字,却很确定自己曾经听过。记忆仿佛又回到那些恬静的月夜。结合竹漪的话,丁其羽想起此曲,正是第一次在竹屋听见的箫声。 原来那时候自己在屋内窗边偷听她吹奏,竹漪便早有察觉,只不过从未点破罢了。丁其羽放松力道舒舒服服靠在石头上,闭目静静欣赏竹漪的箫声,配着甘醇可口的佳酿,只觉逍遥自在如云中仙人一般,身心都达到了最舒适幸福的境界去。 -- 第1027页 月夜,天涯,箫声,有情人。与远处炎天殿彻夜疯狂的欢沁,共同为她们的新婚之夜留下了一段完美的回忆。 ☆、第624章 若相依丹绫系情语(八) 一曲终了,乐竹漪勾起唇角问道:“如何?” “偷听的时候,便觉得很动听了。如今夫人专门为我吹奏此曲,恕小木匠词穷,真是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能配得上…”丁其羽一脸向往的样子,“我以后一定要经常去找你听~”说着还摇了摇自己的酒坛,都喝完了呢。 竹漪看她美滋滋乐呵呵的模样,故意反问道:“谁要经常吹给你听?”一边说一边还小心收起竹箫。早就在飞羽别业听说臭木匠最会享受,三天两头便要蹭到未晞那里去听琴。 小酸泡泡像是喝醉了酒,调皮地摇摇晃晃冒上来,乐竹漪抬手想喝一口佳酿,却也发现手中的小酒坛空空落落,几坛小酒都被她们饮尽:“唔,没酒了。”竹漪喃喃一句,放松力道靠上丁其羽的肩膀,还撒娇一般摇了摇丁其羽的衣袖,“你去取~” 丁其羽心下好笑,竹漪这个样子真是别样可爱呢:“竹漪,还想喝呀?再喝,都要到下半夜了。”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做呢… 乐竹漪想了想,看看天上的月亮,没有执着于继续喝酒:“那好吧。” 竹漪在炎天殿的时候就喝了不少酒,丁其羽瞧着她微红的脸色,想来即便再是酒量过人,也该喝得有些醉了呢。丁其羽伸手轻轻替她揉着额角,柔声安慰道:“再喝就要不舒服了。咱们还是收拾收拾…准备回房吧?嗯?”丁其羽醉翁之意不在“酒”,心心念念着接下来的正事呢,可不能让竹漪喝得太醉。此刻微醉的程度…正是最佳。 乐竹漪闭着眼睛享受心上人的按摩,小声道:“嗯…先沐浴。” “好!去沐浴。“丁其羽脸上是宠溺的表情,心下升起了无限期待,沐浴之后,可不就该办她们的正事了吗?!当即牵着竹漪一同起身,快速收拾好竹屋小院内外,走出两步,丁其羽突发奇想,提议道:“诶?不如,竹漪去那一方温泉池沐浴吧!” 乐竹漪没想到小木匠会突然有此提议,转头一看她满心期待的表情…明明能在绛霜殿沐浴,臭木匠偏偏要提议去温泉池,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如何,竹漪还能不清楚?正要回应,就听丁其羽继续道:“温泉池多舒服,而且天然。现在时辰不早了,再回去慢慢准备沐浴,多耽搁时间呀。而且你放心,有我给你守着,没人敢靠近!” 回去准备热水沐浴便是耽搁时间,一来一回去温泉池就不算耽搁;不仅要求人家去温泉池,还突出了她自己得“守在一边”。想得倒是很美呢! 丁其羽也不惧竹漪审视的目光,不等人家反驳自己破绽百出的话,便笑呵呵地再接再厉努力劝说:“怎么样?竹漪,咱们去嘛。” 乐竹漪好笑地与她对视片刻,挑着眉点点头:“行吧~依你。”就想看看这个满是鬼点子的小木匠到底想做什么呢? 两人快速从绛霜殿取回衣物和沐浴用的物品,也可以说,是丁其羽心急火燎动作迅速一个人像旋风一样飞快备齐了竹漪沐浴所需的物什。竹漪全程都没能插手,也就乐得在一边静观某人昭然若揭的“坏心”是要如何一步一步发展了。 一路不语,就快到了距离绛霜殿不算很远的温泉池,乐竹漪转身止停了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小木匠:“小木匠,明明是你要我来这里沐浴,我过来了,你又跟着我做什么?”话里说的是阻止,却又偏偏与心怀期待的丁其羽默然走了一路,到了目的地才提出来。夫人的心思丁其羽还真是拿捏不住呢。 丁其羽瞧出竹漪眼中那一丝玩味,知道人家并不是真正的阻止拒绝,提提手里的各种物什:“我、我当然是来协助你的。竹漪现在是我夫人了,我可舍不得你提这拿那。” 乐竹漪愈发觉得好笑,很喜欢逗逗时而老实偶尔又狡猾的小木匠:“娘才说了,我们要相互扶持,我自己拿也可以。”说着就想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东西,考验考验她在“诱惑”面前,是老实呢?还是狡猾呢? 这…为了争取到让她魂牵梦萦的美妙甜头,丁其羽调动起了整个脑瓜,刷刷飞转想着对策,很快便灵机一动:“对、说对了!岳母大人说了要相互扶持,所谓相互…自然就该我替你拿。”又不等竹漪说话,赶紧补充道,“更何况,方才咱们可是说好的。这里毕竟不同于室内,我是你的夫君,当然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丁其羽说得义正辞严,实则早就笃定今夜温泉池附近绝不会有任何不速之客来打搅,哪里需要她担心人家的安全?更何况若真是有危险,某人也舍不得自家夫人出来冒险沐浴咯。 “哦~”乐竹漪意味深长点点头,又话锋一转问道,“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要让我出来?回去沐浴算了。”说罢就要往回走。 “诶诶诶!”丁其羽当即一步跨过来,顺势将就撞入怀里的夫人搂住, “不不不、不危险…有我在,一点也不危险。就在这里,你瞧瞧,月明星稀、晚风柔和,多舒服、多开阔,不比房间里那小小的浴桶舒服多了吗?” 竹漪身上的幽香在酒香的蒸腾下愈发诱人,让某人哪里舍得放弃到手的好机会? 臭木匠在美□□惑前的机灵劲儿几乎就没让人失望过,一把被某人搂住,小木匠手掌的温热从敏感的腰部传来,让竹漪的心跳加速。乐竹漪瞧着自家这个满脸无辜的小木匠,心头的温热也在悄悄蔓延,半晌不语后终于点点头:“那…好吧。便由你为我护卫…”再次纵容丁其羽,算是成全她的小心思。 -- 第1028页 丁其羽展颜一笑,放开怀中的人儿:“诶!好!”重新牵着她快速穿过幽林来到温泉池边。 就见温柔的池水在圆月和灯辉之下泛起粼粼波光。与当年除夕不同,此刻正值夏夜,温泉池上氤氲的雾气轻轻薄薄,看不太真切。池边幽林有徐徐清风拂来,蝉鸣鸟叫都在林间深处、显得十分渺远,不论心境还是实景,都让人感到无比闲适舒畅。 丁其羽放开竹漪的手快步上前将物品摆在一边,探探池中温度,即便是在夏夜,也只会让人觉得温热适宜,一点也不烫人,还真是一方神奇的宝地。 “真好,这里比上次咱们一起待过的那个清潭更好。”丁其羽说着,一边起身很称职地帮竹漪把沐浴要用的物什一样一样全部整齐排好,又不忘自顾自评价,“那里虽然清凉,毕竟还是凉水,容易着凉。这儿就不会。”丁其羽一个劲儿地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儿脸色渐渐变得娇艳。 提及那个清潭,有些让人充满遐想的画面自然也随着款款池水漾上心头。既然清潭清凉,臭木匠又为何要—— 丁其羽准备好一切,回头一看竹漪,就发现她眼中带着一丝丝“幽怨”又羞恼的意味,方才根本没想到那一层面上去,此刻倒是被竹漪动人的情态勾起了无限回忆,丁其羽耳朵也跟着变成了红色。 乐竹漪移开目光,偏过头去喃喃:“现在又知道心疼我了…”话里带着一点小委屈,“没见你那时候有过半分犹豫…” 那时刚经历生死考验,情动于心,她哪里考虑这么多? 丁其羽咽了一口,努力自圆其说:“那、那清潭也不算很凉…落乌山的气候怎么可能和咱们丹暝山相比,在那种闷热的环境下,清凉的潭泉自然要舒服一些。”丁其羽见竹漪的面色被自己越说越娇艳,就好像春日骄阳下盛放的丹暝花一般…心情反倒由小小的紧张泛起了一丝调笑自家夫人的坏水来,丁其羽走近一步,故意意有所指说道,“更何况那一方山洞一定是一处毓秀宝地,咱们的忧儿就是汲取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孕育而生的。不然你瞧她怎么小小年纪便那样聪明可爱?”又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一说摆上来,只不过这次…含义更深了一层。 越说越过分,还将小家伙都扯了出来!竹漪脸上的温度烫人,眼中的幽怨被羞恼完全地盖过,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口无遮拦的臭木匠了。 丁其羽瞧出她表情的变化,无辜地眨了眨眼,小声嘀咕道:“诶~‘那时候\'的事,可不是我先提起的哟…” “你——”乐竹漪羞恼生气,就想教训某人,丁其羽见好就收赶紧抢过话头:“好好,我不说了!”丁其羽举起一只手做投降状,“咱们就别耽搁正事了!竹漪、东西都准备好了,快沐浴吧。”又将另一只手上的干净手帕交给竹漪。 乐竹漪被噎住,拗不过这个故作无辜的臭木匠,只得捏着手帕指了指远处,以小霸道的语气道:“臭木匠…到那边去等着!” 丁其羽顺着竹漪指的方向一看,竹漪所谓的“那边”,都远到林子里去了,恐怕就是自己大大方方瞪圆了眼睛往这边眺望也瞧不见半点“美景”吧! ☆、第625章 若相依丹绫系情语(九) 丁其羽赶紧摇摇头:“额、竹漪,我不能过去那边,我得守护你的安全,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呢?”说的义正词严,还重重强调了“那么”两个字,脸上的表情又认真又着急,就好像自己不在一边竹漪便会遇到危险似的。 乐竹漪又好气又好笑,羞恼之中,反倒灵光一闪,既然小木匠一心狡猾想要讨点好处,那便…让她讨点“好处”咯~ 乐竹漪有了小想法,沉默片刻便一改方才的态度,反问丁其羽:“你的意思是…要近一些才能保护我?” 丁其羽丝毫没有察觉夫人态度的微妙变化,更是不知夫人已经起了惩罚她的小心思,只当自己的小借口让竹漪动容了,重重点头:“对啊!离得近我才能保护你!” 乐竹漪扬起秀眉点了点头:“嗯…那好,你就在这里吧。”到时候可不要后悔哦~ 丁其羽满心欢喜,等了半晌也没见竹漪有半点开始沐浴的意思,与竹漪面面相觑,忍不住小心问道:“竹漪?” 乐竹漪好笑地睨了某人一眼:“准许你在这里,可没说准许你看。” 丁其羽一听,在心头暗想,竹漪能让自己留在近处已是宽容,自己那点小心思又怎么可能拿到台面上来要求?到时候竹漪入了温泉池,自己随便转转头,不就能“窥得春色”了吗? 正畅想着如何如何悄悄“窥视”春色,就听竹漪继续道:“转过身去。不准偷看。”早已看穿了丁其羽所思所想,缓缓道,“你要是敢偷看一下,今晚你的正事就想都不要想了。” 丁其羽想仗着竹漪下水后“孤立无援”耍无赖偷看,却不想竹漪竟用洞房花烛的幸福作为威胁,丁其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不给机会啊。更何况面前这位夫人向来说一不二,大有可能真正剥夺自己洞房花烛的权力! 肉眼可见地发现小木匠的表情从偷笑到兴奋再到听清自己所言之后的凝固,乐竹漪的笑意到达眼底,面上却继续道:“听到没、转过去~” 丁其羽心下大呼可惜,若是一点甜头都讨不到,作何还要大费周章来此沐浴嘛,看着竹漪不容商议的表情,只得在心头哀嚎一声,转过身去:“那好吧…”说得又委屈又失落。 -- 第1029页 见小木匠将自己的委屈满满表现在了脸上、磨磨蹭蹭乖乖转身,乐竹漪走近一步来到她身侧,伸手故意从丁其羽的手臂向上若即若离慢慢滑到她的肩膀,在她耳边用柔媚婉转的语调说道:“能不能做正事,就全看你的表现了…” 丁其羽哪里受得住美人纤纤玉手的刻意撩拨?耳边的温柔吐息更是带起某人心头阵阵涟漪,丁其羽下意识绷直腰背,稍稍撤远了脑袋,差点就不自禁战栗起来,只得求饶一般道:“竹漪…你、你快些沐浴吧…一会儿夜来风凉。容、容易着凉。”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突发奇想出的“馊主意”,快些做正事不好嘛!只不过这一句小小的心声,某人是绝不敢直白说出来的。 乐竹漪看着近在咫尺的粉红耳朵,觉得可爱极了,轻笑一声起了兴致,不禁凑上去落下浅浅一吻,让唇间一点朱红印得它愈发红润。唇间似乎都能感受到小木匠耳朵烫人的温度以及小木匠那一瞬间的僵直,竹漪非常满意,留下一句“这就去”,才终于放过某人,转身不带一丝留恋地走远。 丁其羽心跳差点一连掉了好几拍,呆愣当场,好半晌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细微声响,这才将将反应过来,颤着手摸摸自己受到美人垂怜的耳朵,明显能感受到两只耳朵温度上的差异。丁其羽吞咽一口,呆愣愣地就地坐下来,只得在此默然等待竹漪沐浴,然后拉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办正事! 乐竹漪走出两步,回头一瞧,就见小木匠背对着温泉池坐在一边,竹漪对自家小木匠的脾性了如指掌,也相信她不会不守诺言、随意转身。但是沐浴之时旁边杵着心上人,总归会激起女儿家的矜持羞涩。臭木匠明明背着身,竹漪的脸色却止不住地发起烫来。 香肩半露,竹漪始终有些犹豫,似是无奈又似是宠溺般地轻叹一声,终究是除去了一身俗世的遮蔽。池水被微风撩动拂起的轻柔波浪映照在月下美人冰肌玉骨之上,氤氲蒸腾起的热气,让她的脸颊泛着诱人如樱粉般的红色。 这幅本就足够美妙惬意的自然画卷,也因为有了月下精灵的出现,成就了不一样的梦幻唯美。只是图景边唯一可能的看客还兀自陷在方才那撩人一吻的呆滞之中。 无比小心轻柔的入水之声,像是一支温柔的羽毛,飘飘然挠在心尖上,让陷入呆愣的丁其羽一下子从呆滞中清醒过来,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丁其羽便再难做到“神游物外”,思绪关都关不住地不断往身后飘飞,满心都落到心爱之人身上。 乐竹漪轻轻靠在微凉的石壁之上。任由潺潺流水洗净红粉铅华,任由柔顺的青丝随水波荡漾,任由月色和温暖的池水为她的肌肤也晕染出了一层无比动人的粉色。 温泉池让竹漪羞涩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今夜欢谑饮入的美酒蒸腾起来,酒气一点点蔓延,醉人的滋味同样催生了一些美妙旖旎的渴望在心头悄然升起… 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中,两情相悦的一对年轻人,又怎会只是丁其羽一人贪恋期盼那种极致亲密的幸福感呢?乐竹漪抿抿嘴唇,抬眼向池边的人看去。 小木匠此刻盘腿坐在一边、嘴中似乎还念念有词,完全一副模仿老僧入定、不断靠念经念咒来清心除欲的模样。从她僵硬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很小心的动作便能知晓这个臭木匠此刻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定力,忍得很辛苦呢。 乐竹漪想起方才这人是如何言语轻薄、狡猾调笑自己的。逗弄心上人小兴致再起,伸手无声无息取了一件纱衣随意裹在身上。重新轻靠在清凉的池壁上,启唇唤道:“小木匠。” 正在嘀嘀咕咕念诵无聊诗书压制心中燥热之火的丁其羽背后一僵,下意识想要回头,又生生定住,吞吞吐吐问道:“竹漪,我在,怎、怎么了?” 如临大敌、身体僵硬的样子让竹漪璀璨的明眸中光华更甚,没有回答丁其羽问题,反而是又唤了一声:“小木匠~”这一声比方才还要柔媚,和着温泉池中缠绵的水声,在这静谧的幽谷中显得格外的魅惑… 咚咚、咚咚…丁其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只这两声婉转的轻唤,心头窜起的热烈心火便将她方才念了无数次的降火咒语全部烧成了灰烬。 身后明明是热气袅袅的温泉池,丁其羽却不禁颤了颤,竹漪的话像是带着酥麻的电流沿着水面一直传到小木匠的心头。丁其羽半晌哑然,说不出话来了…要不是今日成亲种种一一印刻进了脑海,她恐怕都要以为自己是陷入了一场旖旎幻梦之中,梦中…有一个绝美的精灵,让人不愿醒来。 没有等到回音,却见小木匠后背绷得笔直,“老僧入定”直接变成了一座石像,乐竹漪心下好笑,故意婉转又委屈地问道:“你不理我?” 丁其羽哪里招架得住?小心翼翼回应道:“额、我、我,我在的竹漪,你唤我是要…?”声音莫名有些沙哑。 乐竹漪顿住脚步,勾起唇角,俏皮道:“就想唤你~” 丁其羽吞咽一口,弱弱答道:“哦…那,竹漪,我在。”竹漪喜欢唤,那便随她心意唤,自己乖巧回答就好。只是不知道自己产生了错觉还是如何,为什么竹漪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近了呢? 小木匠的宠溺和迁就让乐竹漪心下甜蜜,更走近两步:“胆子这么小?”反问某人,“小木匠,你怕我?”将小小的委屈化在那柔媚的话语之间,款款说来,让人听了又怜惜又心疼。 -- 第1030页 这一回,竹漪的声音竟像是就从身后耳边传来一般,丁其羽意识到什么,愣愣回道:“不、不怕…当然不怕…” “不怕…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呢?”乐竹漪笑问,方才那一瞬间的委屈又全部消失不见,将俏皮灵动的意味展现得淋漓尽致,还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在某人僵直的背上点了点,只一触及离,却印出一小点水痕。 身体上的触感总做不得假,竹漪的指尖的温度直击某人心灵,让丁其羽脊背完全僵住。她并没有幻听,竹漪是真的来到自己身后了!大脑卡顿住,丁其羽只能毫无思考能力地下意识回答:“我、我、我…不,不紧张…”好好的机灵木匠,偏偏成了小结巴,说自己不紧张,谁能相信呢? 就听身后的人儿似是笑了一声:“转过来…”话里还带着轻快而柔媚的笑意。 什、什么?转过去?是我听错了吗?丁其羽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第626章 若相依丹绫系情语(十) 小木匠此刻不知为何变得格外老实,明明有了正大光明转身的机会,却呆呆没了动作,不敢随意转身了呢。 “叫你、转过来…你怎么都不理我?”乐竹漪唇边笑得明媚,嫩白的耳廓却也烫出红色,只是在对心上人的喜爱和酒气的加持之下,让她大着胆子、鼓起勇气,想要随内心最自由的小想法行事呢。 这一次,在柔媚之中,丁其羽明显听出了一丝因为羞涩而掩饰不住的微颤。再耽搁,恐怕要惹得心尖的人儿不开心了,丁其羽深吸一口气,迟迟疑疑地转身… 明明什么都没看清,在她绝美而扑着红粉颜色的面庞和玉色肌肤的衬托下,又好像什么都看见了。本应转身乖乖蹲在池边的丁其羽竟是脚下一软,顺势就跪在了地上。 惹得池中的人儿噗嗤笑出了声,笑问某个笨木匠:“方才不是在炎天殿行过拜堂之礼了,小木匠为何又来行大礼?” “我…我…我不是…不是行大礼…”说着说着就没声儿了,某人的三魂七魄已尽数被面前的人儿勾去,哪里还有心力说出半句解释呢? “那你,这是做什么?”竹漪美目秋波流转,俏皮地伸手,玉指轻轻一勾,丁其羽手腕上交缠的红绫便柔顺地滑落,即便是竹漪送给自己的、最珍贵的一条红绫,丁其羽此刻也无暇顾及了。 这…明明是一个俏皮可爱的动作,放在此情此景,却好像是别有隐晦而旖旎的含义。随着竹漪的动作,池中的水光拂动神秘的轻纱,却在和美景刚可窥得一二之时重新合上。温柔的池水如同流淌进了丁其羽的心头,青葱的玉指如同撩拨在心弦之上…留下的,是止不住的涟漪和心动。 …… ☆、第627章 绫语后暝山话新词(上) 丁其羽又心疼又感动,当下保证道:“怎么会?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乐竹漪点点头,“嗯。这一生。都不要再分开了。”主动依偎在心爱之人温暖的怀抱里。 只是两人衣衫不整、肌肤相贴,精力也没有在第一次的激烈交融中完全耗去,丁其羽心头燥热之火也只是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夜还那么漫长,丁其羽舍不得就此将洞房之夜一觉睡过去呢。半晌安静无言,丁其羽低头小心瞧了一眼怀里的人儿,知道她稍稍缓过了方才的余韵,却没有睡着,应是还有些许体力继续的… 心下暗暗判断一番,丁其羽有意无意轻抚竹漪柔滑的后背,纠结片刻,开口道:“既然…这样。现在时辰…还不算太晚…我们、要不,继续…?”要用言语表达出来,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丁其羽只得小心用试探性的亲密动作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渴望。 既然这样?要不继续?!这人居然还想着要来?!正在闭目养神准备一会儿就沐浴睡觉的竹漪怔愣,以为某人是铁了心又想要个小家伙了,抬起头来:“你——”漂亮的大眼睛泛着微红,满满的控诉意味。 丁其羽立刻理解到她眼里的含义,连忙止住竹漪的话,否认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忧儿还小,急不得的。我…我会及时…及时出来…”说到末处,丁其羽的声音小了好几分,这种“动作”要让她直白描述出来,虽然是在最亲密的人儿面前,还是会不好意思呢。 此话放到现在来说,竹漪表示非常怀疑,毕竟方才也没见这人及时…及时出来… 丁其羽从竹漪怀疑的目光中看出她的小想法,保证道:“我…保证…绝不会乱来了…”丁其羽说着,越凑越近,末处音节消失在竹漪的唇角。 乐竹漪无奈,面对心爱之人的亲近动作,心下那一丝无奈自然也只能毫无招架之力地化在这般柔情蜜意之中,她情不自禁攀上丁其羽的肩膀,心甘情愿地再次投身在这般鱼水交融的情网之中。 ……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愣是将自己的体力在与爱人的炽烈交融中酣畅耗尽的丁其羽才将将在和煦的阳光中转醒。 睁眼是满目的喜色,鼻息间是温暖的馨香,只不过过了一夜,昨晚留下的炽烈情/欲味道似乎都还未完全散去。丁其羽意识回拢,伸出一只手臂舒舒服服来了一个舒适的懒腰,另一只手臂,还被安睡的美人当枕头用呢,自然是动不了的。 丁其羽扭过头看了一眼天光,此刻稍稍一转身,后背竟是清晰感觉到了床沿的存在,再往外挪一分,她估计就要滚下床去了。丁其羽心下好笑,自己每次担心会挤到夫人,便自觉往床边靠拢。昨夜两人炽烈交融,睡下的时候根本没在意这些,大概是竹漪一直想靠近自己的温度,而自己又一直在潜意识里担心挤着她,便挪到了床边来吧。 -- 第1031页 丁其羽小心翼翼稳住身形,估摸着此刻的时辰不早,心情倒是十分悠闲,娘和几位岳父岳母自然不会与她们计较时间,丁其羽侧身面对着竹漪,稍稍远离了床沿,抱着她又闭上眼睛。昨晚折腾了不少次,沐浴换衣再上床时,大概离天亮都没多少时间了,根本没睡够,某人还想再赖赖床呢。 谁知丁其羽刻意放轻的动作还是吵醒了怀里的人儿,习惯早起晨练武艺的竹漪这一年来身边更是多了个每日准时“报晓”的小淘气忧儿,能安睡到此时已是非常难得,竹漪在温暖的港湾中,蹙着秀眉睁开眼睛。 继续睡懒觉的计划泡汤,丁其羽耸耸肩膀笑了笑,歉然道:“竹漪,对不起,是我吵醒你了?” “唔。”竹漪没有回答,只糯糯说道,“好累。”说着,就像是撒娇一般,又偎进丁其羽的臂弯。面对心爱之人满满的宠溺,竹漪可以大着胆子展现她的少女心性呢。 丁其羽顿时就心疼了,柔声问:“累了?那再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乐竹漪闭着眼睛认真想了想,又抬起头,也好奇地看看窗外,微微摇头:“不睡了,长辈那边还要去敬茶,忧儿估计早就起床了。”在爱人面前,她可以撒娇偷懒,面对孩子,她却想要做最最好的娘亲呢。 只是身体的疲惫让竹漪无力立刻起身,温暖的港湾又着实令人流连,竹漪靠在丁其羽的臂弯里,有些不舍这般的温情。 一张大床,两人也就占了小一半的位置,因为竹漪的靠近,身后的床沿再次昭示了它的存在感。丁其羽小心稳住身形,听着竹漪无奈又温柔的决定,眼中溢满宠溺的目光,没有急着按她的意思帮助她起身,而是笑道:“我想起那时,在无名谷里,咱们挤在一张小床上的场景。”看了看竹漪身后大片的空位置,心里玩笑般地暗想,要是小家伙再撒娇要挨着娘亲睡,便把她“扔”在那里,自己照样可以抱着竹漪舒舒服服睡觉呢~ “嗯?”乐竹漪,一看自家小木匠都要被挤下床了,赶紧想要让出位置,谁知却牵动了折腾一夜的疲惫疼痛处,“嘶——” 丁其羽心疼,小心搂着身体不便的人儿,关切问道:“疼吗?” 乐竹漪拉着丁其羽睡到了“安全的位置”,才睨了她一眼,嗔道:“你说呢?” 丁其羽赶紧摆正态度,乖乖认错:“都怪我。”昨晚一时沉迷,实在是得寸进尺了呢,虽然做都做了,丁其羽只能在嘴上安慰安慰受了委屈的夫人,可乖巧老实的态度不可不表,至少让人家心里舒坦嘛。丁其羽伸手以她熟练擅长的手法替夫人轻柔腰窝:“让我给你好好揉揉。” “嗯,就怪你。”乐竹漪点头,闭着眼睛享受心爱之人的呵护。 丁其羽嘴上小心哄好了受委屈的夫人,掌心一点点接触着竹漪柔滑细腻的肌肤,开始还十分乖巧守矩,见夫人静静靠在自己怀里又要睡着,面对这样亲近温暖的氛围,丁其羽止不住地心猿意马,手上的动作好像不听使唤一般,先于肚子里“色胆”的指引一点一点不着痕迹跑到了别的地方去。 正闭目享受的乐竹漪察觉到不对劲,眉头一蹙、睁开眼睛,确定某人的动作确实超出了“按摩”的范围,酥麻感悄悄蔓延而来,在一夜劳累导致的酸胀敏感之中被放大了好几倍,竹漪忍不住攒紧丁其羽腰间的衣料,启唇嗔道:“臭木匠,你干什么呢?” 抿着嘴巴循着心意筹划“做坏事”的丁其羽动作一顿,低头对上竹漪控诉的目光,秋波粼粼的双眸中带着说不出的春情,正是能直直撩到丁其羽心底的诱惑。丁其羽吞咽一口,没有回答人家的质问,只道:“竹漪…” 方才还在口口声声说着“都怪我”的丁其羽此刻就好像完全忘记了前一刻的歉意,一脸的渴望看得竹漪又好笑又好气,难道晚上折腾那么久都还不够吗?气恼这人的色胆色心,却又因为心上人为自己的沉迷和醉情而止不住的甜蜜开心,小木匠这么容易受到诱惑,不正是因为她心里装着自己吗?复杂的情绪填满,让竹漪没能第一时间阻止臭木匠的动作。 某人自然如昨夜一般,当人家是“默许”,愈发得寸进尺,手掌动作直直就往人家敏感柔弱的地方去了,又麻又疼的感觉惹得美人轻哼一声,丁其羽大受鼓舞,不顾美人眼中的犹豫和控诉,翻身就压在了竹漪身上,准备来一次炽热的早晨运动… 安静的氛围下、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渐渐交融在一起,入睡前着好的衣衫变得凌乱,眼瞧着□□之火就要再次将两人包裹,远远就听见小忧儿的声音在院子外面响起:“娘、娘娘娘~娘!” 绛霜殿住处之外,抱着无忧的何大娘没想到小孙儿突然“语出惊人”,吓了一跳,赶紧竖起一指,做出噤声的动作:“嘘——爹爹和娘亲都还在休息,忧儿答应了奶奶不能吵闹的。” 一连好几日没有娘亲的陪伴入睡,小家伙今早一起床便犯了粘人脾气,连“叽巧”和糖果都不那么管用了,一心就想见到娘亲。何大娘知晓洞房花烛可是儿子儿媳的重要时刻,又拿撇着小嘴犯委屈的小忧儿没办法,只能与她说定,抱她来绛霜殿看看,若是爹娘还未起身、便不能打搅他们,算是聊解小家伙的“粘人之情”。 小家伙从秋极殿走出来之前,还“嗯嗯嗯”重重点头,奶声奶气答应得好好的,谁知到了绛霜殿,一眼认出这里是自己的住处,小脑瓜哪里还记得方才与奶奶说好的承诺?一兴奋,张着小嘴儿就激动地大声喊了出来。 -- 第1032页 屋内,正在心爱之人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亲密痕迹的丁其羽一愣…糟糕,小灯泡还是来了! 乐竹漪也从即将沉沦的边缘中惊醒,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没有动作,竹漪脸色绯红,不禁伸手推了推丁其羽的肩膀:“忧儿…来了…”声音带着微颤,看来,竹漪也被臭木匠惹得动情了呢。 ☆、第628章 绫语后暝山话新词(中) 丁其羽叹息一声,撑起身体,看着身下脸□□人、眼中已有动情神色的竹漪,心火被自家小崽子一声呼唤浇灭,却还在隐隐发热,心下万分可惜,似感叹似玩笑般地咬牙道:“我要打她的屁股!” 在飞羽园内,丁其羽“不合时宜”的亲热,就不知道被这些淘气的小家伙打断过多少次。今日小淘气包二号竟然敢打断爹爹娘亲婚后第一个美好的早晨!丁其羽脑海里想象出那个小淘气的可爱模样,只想一阵呼撸将她软软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以泄心头之可惜。 乐竹漪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抬手将丁其羽的衣襟合拢,好笑地睨了某人一眼:“你敢~她只是年纪太小,还没有习惯自己睡觉。”娘亲当然要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自家小宝贝。 丁其羽故作委委屈屈地说道:“竹漪只心疼忧儿,都不心疼我…”这般就在嘴边的、销魂蚀骨的享受,她哪里舍得就这么轻易放弃呢。 乐竹漪推住得寸进尺的无赖,漂亮的大眼睛满含笑意:“好啦,你难道,真的要与自己的孩儿吃醋?”一大一小两人实在是太相像了,小木匠委委屈屈的模样怎么可能不让竹漪心软呢? 竹漪终于正面承认了呢,丁其羽心下满足,不敢摆出来说,嘴上还想着讨好处,不顾夫人的推阻,俯下身去紧紧抱住她:“那…竹漪今夜…得赔给我。”又舍不得压住自家夫人,显得有些小心。 竹漪本来还想着晚上将小家伙接回房里来休息呢,看自家臭木匠这般阵势,看来是只能再委屈小忧儿一天了。乐竹漪无奈地柔声笑道:“好~赔给你赔给你。”还不忘抬手摸了摸丁其羽的后脑,以示安抚,要不是身上的人这身材块头摆在眼前,恐怕旁人会以为竹漪是在哄小孩子了。乐竹漪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现在,咱们可以起身了么?白天多陪陪忧儿。她年纪小,粘人。” 丁其羽讨了承诺,爽快起身,留被折腾了一夜的夫人慢慢梳洗整理,丁其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跑出了房间,按竹漪的吩咐泡好一壶茶,这才捏着一只拳头,准备去打小淘气包二号的屁股了呢。 门外,没有见到娘亲的小家伙还被奶奶要求不能大声说话,大眼睛里蓄上了眼泪儿,委委屈屈撇着小嘴就想哭。要是竹漪瞧见她此刻的模样,恐怕更是要在心里感慨小木匠和小小木匠眉眼间的神似了呢。 何大娘一看,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竟是委屈得都要哭了,也顾不得心疼儿子儿媳了,左右为难片刻后心一横,干脆倒戈,准备抱着小家伙上前拍门,把赖床的儿子叫起来哄无忧先。 正巧丁其羽打开院门,与气势汹汹要来敲门的阿娘碰了正着。丁其羽一眼就瞧见阿娘怀里本就一副可怜巴巴小模样的忧儿,还被大门的突然打开给吓了一激灵,心头一软,自家小宝贝,她又哪里真真舍得打呢?无奈摇了摇头,走到两人面前摸摸忧儿因为撇嘴而嘟起来的小脸蛋:“忧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委屈呢?”明知故问,自然是小木匠霸占了小小木匠的娘亲咯! 忧儿一看是爹爹出来了,泪眼总算堪堪憋住,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努力往院子里瞧,寻找着最想看到的身影,还一边乖乖唤道:“爹爹、娘?”开门见山就要要回被爹爹霸占的娘亲。 丁其羽伸手将委屈的小家伙从阿娘怀里抱过来,耐心与她解释道:“你娘刚起身,忧儿不可以吵到她哦,我先陪你玩一会儿,等娘亲准备好了,咱们再和她玩,好吗?” 无忧听了,小嘴又是一撇,却在努力思索爹爹说的话。丁其羽见状乘胜追击:“忧儿没睡醒就会很困、很难受、很生气,忧儿想娘亲也难受生气吗?” 无忧想了想,乖巧摇摇头,不舍得让娘亲难受。懂事是非常懂事,奈何心里止不住的小委屈让她的小嘴还是撇着,眨巴两下眼睛,让眼中的泪儿掉出来两颗。 看得丁其羽又心疼又好笑,凑过去亲亲她的额头:“好乖,等一会儿娘亲出来了,我一定要让她夸奖我们忧儿。” 无忧委委屈屈点点头:“嗯、嗯。”抱着丁其羽的脖颈趴在她怀里,勉强从爹爹这里汲取一点点温暖,聊表慰藉。 丁其羽拍拍小家伙的肩背,带两人进屋,问一旁的阿娘:“娘,忧儿吃饭了吗?” 何大娘又好气又好笑看了儿子一眼,答道:“吃过了。”五次成亲,阿羽这家伙就没有一次是让儿媳舒舒服服睡个好觉的。 待到乐竹漪收拾梳洗完毕走出来,就见何大娘都亲自等在外面了,竹漪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与阿娘行礼:“婆婆,让您久等了。” 何大娘还来不及说话,原本背对着房门坐在地毯上玩耍的无忧小肩背一愣,转头一看是娘亲来了,大眼睛闪出光芒,立刻放下手里的小机巧,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哒哒几步扑到竹漪怀里,还大声唤着:“娘娘娘!” 乐竹漪心下柔软,弯腰抱起撒娇的小家伙,即便被小木匠折腾得腰酸背痛,还是忍住身体上的不适,将粘人撒娇的小家伙抱了起来。小家伙还在耳边声声唤着“娘”,身上的不适,哪有心里的温暖幸福来得浓烈呢? -- 第1033页 丁其羽借力给竹漪,让她能不那么费劲地抱着淘气的小家伙。还不忘轻轻拍了一下忧儿的屁股,在她背后做了一个鬼脸,以示威胁。自然惹得竹漪一个没好气的眼刀。 幸而正犯粘人劲儿的小无忧只是皱着眉头动了动身体,回过头来时发现爹爹已经恢复和蔼宠溺的笑容,没注意到爹爹的小动作,不然,忧儿要是委委屈屈哭起来,某人该被阿娘和竹漪合“揍”一曲了。 几人来到何大娘面前,抱着孩子的竹漪努力向行礼:“婆婆,您久等了。” 小家伙听懂了娘亲说的,撑起小身板,用小手指指自己,不等奶奶说话,委委屈屈插嘴道:“唔呦、啾…等~” 要第一时间向娘亲表明等得最久、最想娘亲的那个人儿,不是奶奶,是自己哦! “哟,是忧儿久等了呀。”丁其羽在一边笑她。 唔呦点点头,叽叽咕咕说了一堆,还张开两条小胳膊夸张地用肢体动作来形容自己对娘亲的挂念。大概是想表达她从昨天晚上起就开始“等”了哟。 乐竹漪宠溺地夸奖她:“好好~无忧久等了。无忧是最乖的孩子。”说得小家伙高兴得笑出了声,这才有空对婆婆道,“照顾了这个小淘气这么久,婆婆都累坏了吧?” “呵呵,没关系没关系,无忧一直都很乖。”在奶奶眼里,几个小孙儿就没有半点儿不乖的呢。 “唔呦、乖!”小家伙也很肯定自己的表现。 何大娘笑呵呵地说道:“不辛苦不辛苦,我们忧儿是最最乖的。” 按礼俗,两人本该去秋极殿好好拜见几位长辈,竹漪再敬上媳妇茶的。但因为小家伙的“横插一杠”,媳妇茶只能提前到此刻来敬了。 竹漪与丁其羽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含义,丁其羽立刻拍拍乐无忧的小肩膀:“来忧儿,爹爹抱一会儿,” 谁知前一刻还在说自己很乖的小家伙闻言一惊,赶紧紧紧抱住娘亲,哼哼唧唧不开心、完全舍不得离开娘亲的怀抱。 乐竹漪无奈:“罢了…”小声对丁其羽道,”小木匠帮我倒杯茶吧。” 抱着娃娃敬媳妇茶,这大概放到整个大乾都属罕见吧。不过早就十分熟悉的一家人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小事,何大娘满眼慈爱看着儿媳一手接过一杯媳妇茶,还想上前来行礼,赶紧说道:“都是一家人,你抱着忧儿,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 竹漪看看一脸无辜还紧紧抱着自己不松手的无忧,只得放弃行礼的想法,颔首小心将媳妇茶敬给婆婆:“婆婆,您请喝茶。” 离不得手的小忧儿,一只小胳膊抱着娘亲,偷偷瞧了一眼现在的情况,发现大人们不会把她强行和娘亲分开,稍稍放了心。又见娘亲一手小心端着茶的模样,心疼了,另一只小手也帮娘亲拿着茶杯递上去给奶奶,还学着娘亲说的话大胆叽叽咕咕说了两句祝福语,虽然那点点小的力道没起到任何作用、祝福语也没能让大人们听懂,她还是要努力证明自己不是来捣乱的小淘气,而是尽力帮忙的乖孩子呢,只是此刻有点小粘人,娘亲多抱一会儿就好了~ 何大娘伸手接过儿媳和小孙儿一起递上来的媳妇茶,还不忘慈爱地拍拍竹漪的手,一边说着“好好好”一边还是如前几次一般,将温度正好的一碗茶全干了。第五杯媳妇茶,带着丹暝山独有的潇洒清香,入喉温热甘甜,就像眼前这位美艳无双、落落大方的儿媳。 无忧见娘亲受到了表扬,将小手背也蹭到奶奶眼前,自己出了好大力哦,奶奶也要表扬自己! ☆、第629章 绫语后暝山话新词(下) 何大娘呵呵笑着也如无忧所愿拍拍她的小手背:“好好好~忧儿很乖!”安抚逗乐了小孙儿,何大娘自己还在回味着香甜可口的媳妇茶呢~ 最后一位儿媳妇竹漪过门,敬上第五杯媳妇茶,何大娘至此,已经喝了五杯媳妇茶、一杯女婿茶。倍感满足,仿佛一切尘埃落定,前路一片充满阳光的通途大道。何大娘也不希望花心大萝卜儿子再惹桃花债,只盼一家人平安快乐,孙儿孙女都健康成长,自己也保重身体,未来就该期待着孙儿、孙女们的喜酒,孙媳妇孙女婿敬上来的茶了呢!那样的画面,何大娘光是想想,便笑得合不拢嘴。 丁其羽从阿娘的表情里当然能看出她此刻喜悦的心情,又在一边问道:“阿娘,好喝吗?” “好喝~竹漪敬的茶怎么会不好喝?”何大娘毫不掩饰自己对儿媳的喜爱,却没有直白表达出来,而是伸手摸摸忧儿的小脸,笑说道,“现在呀,我就盼着我的孙儿快快乐乐长大,早点让我喝上孙媳妇茶。” 小无忧听得一知半解,却也明白话题落到了自己身上,开心地学着奶奶说的孙媳妇,奶声奶气地说着“媳妇媳妇”,就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对媳妇的认知会是什么样的呢? 丁其羽和竹漪心下好笑,却都不禁想到了十几二十年后的美好画面。忧儿还被娘亲抱在怀里呢,她未来的媳妇说不定都还未出生,殊不知长辈们都开始畅想她们的终身大事咯。 几人在绛霜殿简单聊了几句,何大娘对丁其羽说道:“阿羽,你呀赶紧去和几位亲家请请安。竹漪身体不适,你就带着忧儿过去。” “婆婆,我没事的,和小木匠一起去。”乐竹漪不等丁其羽回应便答道。自己不在那,恐怕自家笨木匠搞不定四位岳父岳母呢,更何况就要离开千离宫,竹漪也希望多与爹娘相处相处。 -- 第1034页 儿子儿媳相互关心扶持的场面自是长辈最希望看到的,何大娘也不强求,想起什么,提醒两人:“对了,你的几位岳父岳母昨夜喝了不少,我方才过来的时候麻烦后厨的姐妹准备了醒酒汤,你们顺道给他们带过去吧。”虽然秋极殿有神医坐镇,但阿羽他们小辈的心意还是要尽到的嘛。 阿娘想得真周到,这是不遗余力帮自己在岳父母面前赢得最好的印象呢。丁其羽乖乖答:“好~谢谢阿娘提醒!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丁其羽说罢,从竹漪那里哄着骗着将小家伙抱到了自己怀里,小忧儿也总算听话,看出娘亲确实很疲惫,恋恋不舍从娘亲怀里出来,乖乖趴在丁其羽肩头,目光一刻不离开娘亲。 一家人带着刚熬好的醒酒汤来到秋极殿之时,几位长辈也刚起身收拾好,两位岳母大人招呼她们落座。辰师父和怀师父却坐在一边“鸦雀无声”。 昨夜两位岳父大人在秋极殿可谓是豪饮千杯,乐宫主和玉姨能理解丈夫的心情,便没有多加制止。 一想到女儿嫁给臭徒儿、即将带着小外孙一起离开千离宫,辰师父就万般滋味皆在心头,分不清是高兴欣慰、还是不舍感慨,只得一杯一杯往下灌,喝到最后干脆和怀师父一起抱着酒坛子往肚子里不停倒,又是哭又是笑。以他千杯不醉的海量,都生生把自己给灌得不省人事了。要不是有玉姨及时为他们开了醒酒的方子,恐怕得睡个天昏地暗呢。 宿醉的结果,便是醒来之后的双双头重脚轻,辰师父与怀师父一人揉着自己的额角,一人强撑精神努力不当众睡着过去。两位江湖豪侠此刻都蔫蔫靠在椅背上憋闷着没心思说话。 无忧在爹娘的教导下和外公外婆打了招呼,心下好奇,小手小心指指外公,又摸摸自己的小脸,凑在爹爹耳边小声发问。 丁其羽看着两位岳父大人因为宿醉而发红的脸色、以及有些红肿的眼睛,心下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喝那么多酒,对无忧柔声解释道:“外公喝多了酒,忧儿要不要关心关心他们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忧儿听了点点头,两位外公都是那么喜欢她,她当然要关心,立刻转头问道:“歪、公,新体、须…”问了一半,又忘记了自己要怎么表达清楚,幸好爹爹及时提醒她,才将一句话说完整。 不停按摩额角的辰师父眨眨眼睛,抹了一把脸,就好像所有的疲惫都因为外孙这句话给治愈了,挺直腰背笑答道:“乖,外公没有不舒服。” 一边也顶着一张宿醉大红脸的怀师父立刻吃醋了,主动问道:“忧儿怎么不问问我?” 丁其羽笑着替无忧解释:“忧儿喊的外公嘛,两位岳父大人,都是她的外公呢。”说着,丁其羽将怀里的小淘气放下来,把一手挎着的小食盒放到小桌上打开,“怎么喝了那么多?我们带来了醒酒汤和后厨那边刚做出来的早膳。”四碗温热的醒酒汤,加几碟家常的早点,飘散出暖暖的香气,那是温暖家庭其乐融融的味道。 “呵呵,昨天晚上太开心了,没忍住,就多喝了几杯。”辰师父微笑答道,孩子们的孝心让他们倍感欣慰。 “你那叫多喝了几杯?”一边的怀师父忍不住反驳,“不仅你自己喝,还非要拉着我喝。” “行了行了,就你们话多。快先喝了醒酒汤。”玉姨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语,又和竹漪一同将醒酒汤和吃食放到他们身边的高脚小桌上。 忧儿明白两位外公身体不适,仰着脑袋睁着大眼睛在一边好奇地看外公把“药”喝完了,突发奇想,迈着小腿跑到两个外公面前,挺直小腰板指点江山一般对他们说了几句,伸出自己的小胳膊、张着小手掌就要做什么。 辰师父怀师父来不及享用女儿女婿带来的早膳,对视一眼,原来忧儿不明白酒喝太多的后果,猜想他们是太热了,所以就异想天开,要用自己的小手一人一只替两位外公冰脸。 两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豪侠,在小孙儿面前哪里还端得起什么潇洒风度?齐齐把脸凑在一起享受小外孙可爱又天真的孝心。看得丁其羽差点笑出了声,却又碍于辰师父的“淫威”,努力抿着嘴唇忍住了笑意。 忧儿眉开眼笑,兴致勃勃将小手掌伸上去,贴上两位外公的额头。端着认真思考的小表情,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像是想通过小手的触感,仔细分析着外公的身体情况。 可爱的模样让长辈们心都融化了,玉姨在一边玩笑道:“真乖,这么小就知道孝顺长辈了呢。而且咱们忧儿很有医者风范!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一位出色的医者。”说着,还伸手捏了捏小忧儿的小脸,“忧儿想不想当大夫?” 忧儿正忙着帮外公“治疗”,听到外婆的话,忙里抽空答了一声:“嗯!当、大、夫~”认真表情丝毫不减。 乐宫主满眼宠溺地看着小外孙,点头肯定道:“嗯,忧儿要像漪儿一样,把鞭法和医术练好。” “还有机巧!”辰师父一边配合着小家伙的动作,一边插话。 又绕到了经久不衰的话题。 唯有辰师父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不满地瞪了丁其羽一眼,就因为臭徒儿剑法造诣不到位,害得自己每每在这个话题上就是最吃瘪的一个!辰师父目光汹汹,脑袋却不敢偏转一丝弧度、生怕影响了小外孙的“诊治”。看起来气势就少了大半,丁其羽耸耸肩,眼里写满了:“我努力、我改过”的意思。 -- 第1035页 一家人在秋极殿谈笑,丁其羽和竹漪都默契地没有提启程回家的事情。丁其羽肯定会在千离宫陪竹漪再度过一段甜蜜的婚后时光,不过回家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丁其羽看着长辈、竹漪和小家伙惬意畅聊的温暖场景。心中又对自己那日行千里的机巧有了更深的期待,千离宫几位长辈也到了该想清福的年纪,以后可要把他们常常请来飞羽园住,让他们既能常享天伦之乐,也可让阿娘有同龄的朋友一起说说话~ …… 正如丁其羽所计划的那样,一家人在千离宫又住了十日,便与几位长辈和姐妹们依依惜别,一同离开了千离宫。四位长辈策马送她们出了丹暝山,辰师父和几位师姐妹更是将他们送出城州郭外都还舍不得掉头回去。 小淳、小澜抱在一起哭哭啼啼,涵师姐和恬然与两人约好再见之期,辰师父抱着小忧儿看着即将登上马车的女儿女婿,也红了眼睛。 要不是小忧儿眨眨眼、无辜地叫了两声“娘”,先他们一步上马车的阿娘探出头来看了看,一时间完全沉浸在离愁别绪的两人差点将小家伙都落下了呢。 一家人乘上马车,从承州出发,顾及阿娘和小淘气的舒适感,马车刻意放稳了速度,被丁其羽似箭的归心一路拖着拽着好不容易赶到了盛城。 ☆、第630章 盛城风归人终团圆(上) 丁其羽掀开车帘,让急切想看看外面的小唔呦也露出她的小脑袋来。小家伙站在爹爹的腿上,两只小手扶着窗沿,满脸高兴兴奋的模样。落下一路的欢笑,逗乐了每一个路过的人。 第一次走出丹暝山,小家伙对外面的世界非常好奇呢,一路上只要不是睡觉吃饭时间,她就一定要凑在窗边看风景,还不停伸出小手指这指那,回过头来问爹爹那些新奇的东西是什么。 为了不让阿娘和竹漪劳累,丁其羽将她们的好意拒绝了好多次。几乎一路全程陪着小淘气包,仔细介绍下来,嗓子都要说哑了,却还是兢兢业业为孩子解惑,在丁其羽耐心的教导下,小忧儿一路上学到了好多新知识呢。 看着两旁熟悉的道路,丁其羽便知家要到了,连忙打住前一刻的话题,指着远处的房屋建筑:“忧儿你看那边!那个大大的宅邸,就是咱们的新家呢!” 无忧好奇地张望一眼,回头奶声奶气地问:“家?”小家伙都没怎么出去玩过,又怎会对“家”有成型的概念呢? 丁其羽点头:“对~就是忧儿的家,是娘亲的家,也是我的家。还有奶奶,几位姨姨,和哥哥姐姐哟。” 小无忧一听,爹爹一下子便数出好多人,听起来就十分热闹好玩,在丁其羽腿上蹦跳着兴奋重复:“家、家!” 丁其羽赶紧护住活泼好动的小家伙,任由她在自己身上蹦蹦跳跳:“呵呵,就是忧儿的新家~有忧儿自己的房间,以后忧儿就可以单独拥有一张大床、自己睡觉咯。” 谁知小家伙的心思哪里能和大人一样呢?小忧儿一愣,不能挨着娘亲睡了?要一个人睡觉?那得多可怕呀?! 无忧在小脑瓜中想象出独自小小一人被关在小黑屋里没人搭理的可怕场景,立刻停下蹦蹦跳跳,兴奋的小脸浮现出满满的惊慌,也顾不上看风景了,哼唧委屈着赶忙就要娘亲抱。 何大娘心疼了,不禁埋怨“儿子”:“阿羽现在说那些,忧儿哪里懂?”这般说,小家伙该害怕搬家了。 丁其羽无奈摇摇头,没有让舟车劳顿的竹漪抱孩子,拍拍自己的嘴,赶紧改口安抚怀里无助的小人儿:“应该是有好多机巧在新家里等着忧儿去玩。还有影儿姐姐,风儿哥哥、南南哥哥,三个和忧儿差不多大的新朋友,以后就可以和忧儿一起做游戏了。” 丁其羽方才那几句话完全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因为自己没陪在竹漪身边的缘故,小忧儿习惯了在娘亲怀里入眠,在这方面太过粘人了。就不知道还需适应多久,小无忧才舍得将她的娘亲完全让回给自己呢? 小家伙的注意力这才堪堪被转移走、又恢复了快乐。眼瞧着景色宜人的庭院越来越近,马车在飞羽园正门口停下。 “到了~”丁其羽将沉迷看风景的小忧儿抱回怀里,“咱们到家咯。” 三大一小在忧儿开心的“到家到家”的重复声中从马车上下来,迎门的护卫远远看见马车便已经入内通报,这边早就算着日子日夜期盼的几人自然是第一时间聚在一起迎了出去。 乖巧懂事的小影儿一手一个小心翼翼牵着生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家伙,明明自己都还不大点的小小身板,却已经俨然一个好姐姐的模样。三个孩子个个都被打扮得可爱精致。 影儿听娘亲说是爹爹回家了,满脸的期待,小心拉着两个弟弟迈着快乐的步伐走在最前面,心里只想着:爹爹不在家里好久好久,影儿都好想念的! 大大小小几人快速朝大门赶去,不久就遇上了一路一行归家人。 手拉着手的三个小家伙自然是一眼就看到走在最先、正在为身边人儿介绍飞羽园的丁其羽。 影儿万分开心,可是既舍不得就这样丢下弟弟们不管,又不敢跑太快把两个弟弟摔着了,只能稍微加快脚步,拉着凯风自南快快向前,一边大声唤着:“爹爹、爹爹~” 凯风自南也有样学样,一个大声一个小声,喊起爹爹来。转眼便已跑到脚边。 -- 第1036页 丁其羽惊喜,一下便被孩子们的热情所包裹,来不及与思念已久的夫人们打招呼,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地绽放,放下怀里闻声好奇看着几个陌生小伙伴的忧儿,一把将四个小家伙一齐搂到怀里。 四个娃娃一下子挤在一起,像是什么热闹新鲜的游戏,逗得每个小家伙脸上都“挤”出了笑容,丁其羽嗅着满怀的奶香味,只觉得心情就像糖块一般被这些温热的小奶团给融化掉了,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玩笑道:“哎哟哎哟,都重了都重了,我都抱不动了。”丁其羽假装力气不够,将几双小脚重新放回地上,问三个乐呵呵的孩儿,“好久不见,你们三个,想我了没有?” “想!”鸿影第一个答,紧接着一对双胞胎也学着姐姐说“想”。就连根本没有和爹爹“好久不见”的无忧都不落人后,见大家都喊了,她也喊着“想”。一岁之前都没见过爹爹呢,能不想吗? 丁其羽听这几个娃娃乖乖巧巧答着“想”,好笑地问道:“我是谁,你们还记得吗?” 当然知道! “爹爹~”这是乖巧的影儿和南南说的。 “其羽!”这是小淘气包一号风儿兴奋地喊出来的。她经常从娘亲那里听到“其羽”这两个字,就牢牢记住了。此言一出,自然逗笑了大家。 “风儿、你怎么能直接唤爹爹的名字?”陆未晞无奈出声批评小淘气。她并不知道正是自己掩饰不了的、对夫君的思念,让小家伙有样学样,学会了唤“其羽”呢。 被娘亲招呼的小风儿立刻乖了,一副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小模样,重新唤道:“爹爹~”小脸上还偷偷藏着兴奋,爹爹回来咯~可以带着她们一起去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 蹲在她面前的丁其羽自然没错过自家小淘气的可爱表情,伸手捏了捏风儿因为努力忍住偷笑而嘟起来的小脸:“小淘气,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呢。”笑说一句,也不忘教育道,“不过娘亲说得对,长辈的名字、不可以随便喊呢。知道吗?” 风儿乖乖点头,态度还是十分乖巧的。 就听一边的无忧也跟着喊了一声:“爹爹…”声音有些慌张,还不忘抱住丁其羽的脖颈。她小脑瓜里理解的爹爹,是很重要很亲近的人物,几个陌生的小伙伴突然也来喊爹爹,让忧儿好奇不解之外也有了莫名的危机感,就好像生怕爹爹不再是自己的爹爹一般。 丁其羽大概能理解小忧儿的想法,自己刚有妹妹那时也花了挺长时间才适应那种变化呢。忧儿更是才与自己相认,好不容易拥有了爹爹,“占有欲”当然尤为突出,想到这里,丁其羽有些心疼。 丁其羽耐心替她解释道:“忧儿,她们就是我方才与你说的、你的姐姐和两位哥哥。”不仅是方才,丁其羽在赶路这些日子不断为忧儿介绍过她的几个哥哥姐姐,“这可是忧儿的亲姐姐、亲哥哥哦,是一辈子的亲人和好朋友,可不是别人家的哥哥姐姐。” 丁其羽又为三个孩子介绍:“影儿、风儿南南,这是你们的忧儿弟弟。” 几个小家伙这才有时间认真审视对方,影儿睁着大眼睛仔细观瞧新来的“弟弟”,又看看身边的凯风自南,似是在比较“新的弟弟”和风儿南南弟弟谁大谁小呢? 不是期盼已久的妹妹呢…自南在心里小小失落了一瞬间,却也有止不住的新奇,毕竟,自己终于晋升成为“哥哥”,而不再是所有人的“弟弟”了呢。 无忧听完爹爹的介绍,心下还是充满疑惑。虽然爹爹提前好几天“做了铺垫”,眼见才能为实,空口的介绍对她来说只是无比模糊的晦涩概念。她哪里能真真理解什么是哥哥姐姐呢? 无忧从出生开始就待在千离宫,整个千离宫便也只有她一个小家伙,让她以为全世界的人除自己之外都应该是大人,结果没想到原来山外面,还有这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小家伙,爹爹所说的“家里”便有好几个,疑惑之中又格外新奇。 从爹爹的话里,小家伙想起爹爹近日提到过的“哥哥姐姐”和“小伙伴”,大概知晓她们并不是坏人。也放下“紧张”的心情,抿着小嘴好奇审视比自己高一点的几个小伙伴。 丁其羽摸摸忧儿的脑袋,给她引荐道:“这是影儿姐姐。”又对鸿影柔声道,“影儿,给无忧弟弟自我介绍一下。” 影儿非常大方,有了两个弟弟的她早就对弟弟有了实际的概念,虽然不确定为什么爹爹出门一趟又带回来一个最小的弟弟,却从心底里喜欢这个长得和爹爹很像的小伙伴,毫不怯场,乖巧介绍道:“我叫丁、鸿影~飞鸿…掠影的鸿影。” 两岁多的小影儿话已经能说得挺好,不仅将自己的名字拖长了着重强调一番,还引用了爹爹每次介绍她都会用的那个词,就是为了让弟弟能清楚记住呢。 谁知影儿一番详细的自我介绍,听得小忧儿一头雾水,姐姐的名字怎么那么长呢? ☆、第631章 盛城风归人终团圆(下) 小小年纪的无忧目前是记不住了…努力回忆前几个字,不小心又听漏了后几个字,最终小脑瓜里只记住一个“影”字,苦恼得无忧都锁起了小眉头,在心中暗想:还是自己的“唔呦”两个字好记… 丁其羽非常惊喜,宝贝女儿真是越来越聪明伶俐、讨人喜欢了呢!不禁与眼中流露出浓浓欣慰之情的清儿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夸赞道:“影儿好厉害,都把自己介绍得那么清楚了!”还不忘提示正在犯嘀咕的小无忧,“快唤姐姐~” -- 第1037页 就连竹漪都在一边暗想,自家小淘气,何时才能有影儿这般懂事乖巧呢? “影、儿姐姐…”小忧儿终于在爹爹的提醒下想起了关键词,乖乖跟着喊了,还举一反三喊了姐姐。忧儿这么努力,就是希望也能得到爹爹的表扬呢。 丁其羽很懂小孩子的心思,果真给了忧儿一句表扬,继续介绍道:“这两个,是你的风儿哥哥和南南哥哥。” 顺着丁其羽的指引看过去,无忧的目光停留在凯风自南身上,左看看凯风、右看看自南,又眨眨眼睛,心下多了一个疑问,表情又新奇又疑惑,转头想要发问,几乎和每个第一次见到凯风南南的人儿表情一样,看得大家忍俊不禁。 忧儿小脸上的表情因为大家的笑愈发迷糊,那神情,好像是在说:“为什么她们一模一样?”她从前看到的人都是长得不一样的呢,梦澜梦淳两个小姨姨虽然很相似,却也能分辨出差别来。 丁其羽为小家伙解惑道:“风儿和南南是双胎,所以长得很相像。忧儿可要仔仔细细记住她们的模样,不要把两个哥哥认错了哟。” 忧儿一听,小眉头又锁起来,哪里明白“双胎“是什么意思,继续左右观察两个哥哥的区别。 一边的小姐姐影儿手心放在自己胸口:“影儿、影儿记住了~”好小姐姐当然要站出来帮弟弟克服困难。 丁其羽摸摸影儿的发顶,宝贝女儿如今已经两岁多了,乖巧伶俐的样子深得家中所有人的喜爱:“哈哈、影儿这么厉害呀?那你也要教教无忧怎么分辨风儿南南好不好?” “嗯!”鸿影上前用童言童语为无忧描述起凯风自南相貌上的区别来。 小凯风也很配合,用舅舅新教她的站姿像个小战士一样站得笔直,一边南南抿抿小嘴,还有些认生,却也和哥哥一样乖乖站好,任由她们最喜欢的姐姐一会儿指指她们的额头,一会儿指指她们的鼻子。 影儿自己也才不大点儿,讲着讲着话题就偏离主题,不知道偏去了哪里。 也不知是不是小家伙之间更能理解彼此的语言,小无忧认认真真听姐姐讲述,听着听着就舒展开小眉头,仿佛已经掌握到了辨认两个哥哥的诀窍。还在姐姐的引导下,分别喊了两位哥哥。 挺直了腰板站军姿的凯风自南齐齐松了一口气,凯风放松动作,与新来的弟弟打了招呼,这边性子比较文静的南南也乖乖喊了无忧。 看着孩子们在小影儿的带领下越来越熟络,丁其羽欣慰极了,上前嘱咐孩子们:“影儿、风儿、南南,无忧弟弟是个小小机巧天才,最喜欢喜欢爹爹做的机巧。你们以后可要好好带着无忧一起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大家要一起分享,知道吗?”又对忧儿说,“你也一样哦,有好东西,都要和姐姐哥哥分享。” 忧儿一听,真如爹爹说的那样,哥哥姐姐都是新的小玩伴,会和自己一起玩、一起分享,彻底放下心来,想要和哥哥姐姐们坐最好的朋友咯,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兴奋,还主动站得离影儿姐姐更近了一步,牵起她的小手,预示着她们几个要做好朋友了。 四个小家伙齐齐点头答是,大家都互相认识了,影儿的小手牵着无忧的小手,又看看自己另一只小手。 这下影儿可犯难了,面前站着三个弟弟,可她却只有两只小手,怎么分都分不够,该怎么办呢? 陆未晞看出小家伙的纠结,轻笑道:“影儿牵着忧儿吧~风儿南南都当哥哥了,得自己走。”为影儿解决了难题。 凯风自南也很听话,一听娘亲这么说,立刻走到一边,凯风作为老大,还伸手牵住南南弟弟,挺直腰板在弟弟耳边说道:“我,牵。” 南南也由得她牵,哥哥难得靠谱一次,必须得配合呢。 几个小家伙完全抢去了风头,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会儿大家才想起当下的场面应是一家人团圆,不是小家伙聚会。 傅如清嘱咐小影儿将三个弟弟照顾好,带着几个姐妹向正在吃醋“几个小家伙只记得爹爹不记得奶奶”的何大娘行礼:“婆婆。舟车劳顿,辛苦了。”又早已是姐妹好友的竹漪见礼,“竹漪。” 何大娘闻声收起吃醋的心情,看着几位风姿卓绝的儿媳,不禁眉开眼笑:“呵呵,不辛苦不辛苦。”她将身边的竹漪牵上来,“你们几个姐妹团聚,好好说说话,不用顾及我老婆子了。”阿娘照顾刚进门的竹漪,深怕新儿媳不习惯飞羽园的生活呢。 几位儿媳当然不能真的不管婆婆,关心问候一句没少,拉着她加入大家的话题。 “竹漪,终于回家了。”未晞笑道。 莲儿几步跑上去亲昵地挽住竹漪:“漪姐姐,好久不见,我都好想你了。”又俏皮地压低声音补充一句,“这下,我们就不愁管不住阿羽了!” “竹漪,欢迎回家~”不像未晞莲儿那样与竹漪相处过许多时日,忆然一向好羡慕竹漪那种潇洒大方的人生态度,也想与她成为朋友。 竹漪虽是才与丁其羽成亲不久,却也不算飞羽园中的新人,几位姐妹没有用“过门”“进门”之类的话,而是不约而同选择了“回家”一词表示对姐妹的欢迎,也让竹漪有了极大的归属感。 看着四位容貌气质性格俱佳的姐妹,竹漪心里升起对某个小木匠的小小不爽来。特别是身边的莲儿,虽然换了发髻,面容性子怎么看怎么都还是个青春正好的少女嘛!这么小便被臭木匠欺负了,想想都有些生气呢。 -- 第1038页 忆然看着和哥哥姐姐很快打成一片,正在一边不知道交谈玩闹着什么的小忧儿,觉得有趣,笑言道:“忧儿,长得和其羽真像。”却穿着一身和竹漪类似的红色千离宫小宫袍,实在是可爱至极。 乐竹漪闻言,看了看自家小小木匠,又看了看小木匠,故作吃醋一般道:“忆然说对了。哼,大家都说她们像。亏得我辛辛苦苦生这小淘气出来呢。”那边和姐姐哥哥玩耍的“小小木匠”丝毫没察觉到娘亲的吃醋,笑得乐呵呵的,与臭木匠愈发神似了。 忆然觉得好笑,安慰自家姐妹:“眉眼间还是有竹漪的神韵。” 莲儿突发奇想:“等忧儿再大些,漪姐姐给她额间点一个好看的图案,再来穿这一身小袍子,就更像漪姐姐了。”以阿羽的性子,肯定要炫耀忧儿长得像她了,那嘚瑟的模样,想想都有些讨打呢。小少女为姐姐出了个好主意。 乐竹漪颇觉可行,点点头:“有道理!”乐竹漪一一回应大家热情的同时,不着痕迹瞪了某人一眼。 丁其羽站起身,正好收到夫人这一记眼刀,很机灵地明白过来,对夫人的不满乖乖照单全收,不好意思笑了笑,权作安抚。 再从她身边一一看过一遍,一去丹暝山张罗成亲的事宜,有不少时日没见过大家了,又怎能不思念不牵挂? 丁其羽胸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渐渐发烫,终于…团圆了。她们再也不会经受爱而不得、相思苦楚的折磨。今后的日子,大概便是平淡如水,却也温暖绵长如潺潺流水一般吧。那些惊天动地、惊心动魄的事情,她可不想再经历了呢。 只可惜丁其羽不能像拥抱孩子们一样,冲上去将面前的几位女子左拥右抱全部纳入怀中,否则恐怕她的左右耳朵都保不住了呢~ 不过丁其羽一点也不着急,那一句句深情缱绻的私语,就留待无数个宁静安逸的夜晚去一个一个慢慢诉说吧。丁其羽微笑着上前,故作吃醋一般问道:“你们向阿娘和竹漪问了好。怎么都不和我打招呼?” 如清也故意答:“孩子们不是都第一时间唤过你了吗?” 丁其羽不干了:“孩子喊的,怎么能代表你们?她们是喊爹爹,你们…一人唤一句夫君来听听。” 乐竹漪又好笑又好气地看了某人一眼,真的启唇唤道:“夫君~”看着某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欢喜的表情,又给了她一个眼刀,“看来你是准备让婆婆和姐妹们一直在院子里干站一天了?” 丁其羽一愣,就见阿娘满是笑容的面容中确实难掩舟车劳顿的疲惫,连忙收起玩笑的心思,张罗大家回屋:“走,进屋进屋。” 一家人在几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的玩闹声中回到宽敞的正堂。不多时,几个娃娃就已经完全熟络,大人们讲话,她们便在房间里做游戏。 ☆、第632章 日悠长探秘宝藏屋 无忧哪里体会过和小玩伴一起玩闹的快乐?即便是被扮演小猫的风儿哥哥抓了个正着,小嘴都没停止过笑容呢,一会儿便跑出一身汗来。几个小家伙又全部被娘亲喊到一边擦了汗垫上汗巾,继续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大人们都不得不感慨佩服孩子们的活力。 这边南南红着一张小脸咯咯笑闹着哒哒哒几步冲进自己怀里躲藏,正与夫人们说话的丁其羽被“小炮弹”打断,赶紧抱好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钻的南南,看着故意扮起鬼脸跑过来抓人的小风儿,感慨道:“四只小淘气的相遇,果然~”为了保全某两个小淘气的面子,只能将大家都说成小淘气咯。 风儿见南南躲藏到了爹爹那里去,折返回去就要捉无忧,陆未晞又好笑又好气,不得不再次出声招呼她:“风儿,不可以吓唬人,别让弟弟摔着了。” 乐竹漪笑:“无妨无妨,就让她们玩吧。”乐竹漪瞧着自己的小无忧终于能和同龄人一起奔跑打闹,非常欣慰。她倒是觉得孩子们笑闹、玩耍都是应该的,受点小挫折还可以磨砺小小江湖豪侠的坚强心性。更何况屋内所有的尖锐角落丁其羽都让人包上了软软的保护垫子,并没有什么危险呢。 南南又重新加入到玩闹的队伍,小影儿跑累了,在一边当小裁判,为三个弟弟鼓劲。 陆未晞只能无奈笑着摇摇头:“对了,风儿南南正好有不少机巧小玩意,为弟弟准备了一些见面礼。” 如清也道:“嗯,影儿也给无忧准备了见面礼。” 丁其羽一听,立刻招呼淘气包们停下:“好了好了,都休息一下。影儿风儿南南,你们给无忧准备了礼物?” 正迈着小腿儿逃跑的小忧儿耳朵捕捉到礼物两个字立刻顿住脚步,转头望着丁其羽,刺激逃跑的兴奋笑容肉眼可见变成了期待。 风儿也堪堪停下小脚步,呼呼喘着气。终于想起见面礼的事情,上前一步对无忧叽里咕噜介绍了一堆,大概能听出“机巧”“礼物”几个关键词。说罢便牵着忧儿过来找娘亲,意思是要娘亲赶紧把准备好的见面礼给弟弟呢。 几位夫人让人将一个小箱子提上来,那是姐姐哥哥给忧儿准备的见面礼,忧儿急切跑上去,由侍者替她们打开了小箱子,里面装着好些色彩漂亮玩法新鲜的小机巧,无忧的大眼睛都要泛光了,不自觉张大了小嘴儿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哇~”来。 听得她娘亲差点笑出了声,忧儿平日机巧明明是一箩筐一箩筐的装、堆积如山,一听到有新的小机巧,却每每就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不知道臭木匠幼时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 第1039页 哥哥姐姐替无忧介绍其一件件精美的小机巧来,丁其羽看了一眼欣慰的竹漪,笑道:“以后无忧就可以和哥哥姐姐一起玩、一起成长。就再也不会孤单咯。” 竹漪没有答话,只点点头,眼中却是温暖期待的柔情,她也替无忧为姐姐哥哥准备了小见面礼呢。“抓小猪”游戏变成了玩小玩意,几个孩子终于消停下来,围坐在两个箱子边上“摆摊”玩新鲜玩意。 “三个弟弟一个姐姐…”丁其羽不禁喃喃。看看脑袋上的软软头发都被汗水浸润、还在七嘴八舌讨论着小机巧怎么玩的三个孩子,又看看被清儿叫到身边乖乖抱着杯子喝水的鸿影,当初的她哪里能想到谢必安给的宝药吃了之后“遗传”能力这么强呢,如今家里的小家伙严重失衡了!小淘气远远多于她心心念念的小可爱呢。 何大娘早就瞧出家中小家伙占比失衡,没有错过阿羽小声的嘀咕,转头一看,就见忆然正满眼温柔地观瞧几个小家伙呢,正好抓住机会,拍拍坐在自己身旁的忆然的手背,稍微压低了声音玩笑道:“南南、无忧他们都闹着想要个小妹妹呢。” 忆然听清,立刻明白何大娘委婉表达的含义是什么,脸色一下就变红了,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丁其羽没有错过阿娘的话,她一向舍不得给云儿这些压力,赶紧插进来抢话:“娘,这个要看缘分啦。急不得。”又指指那几个围着机巧玩闹的孩子们,“你看看家里已经有这么多小不点,叽叽喳喳忙都忙不过来了。后面的先缓缓呗。”一边说着,一边向云儿使了使眼色,眼中写着:娘是说着玩的。安抚自家脸红的夫人。 何大娘也反应过来,觉得自己不该给公主儿媳那么大的压力,连忙改口:“是是是,我说着玩的。”一家人呀,平安和美就最好了。 丁其羽与羞红脸的云儿相视而笑。一家人在屋里其乐融融畅谈生活五味。等到孩子们和阿娘都累了,丁其羽便带着竹漪和无忧出来,将整个飞羽园熟悉了一遍。 未晞的瑶律居依旧立在水中央,如清的浮梦居依山傍水最为幽静,莲儿的晨露居依偎在阿娘的春晖园一边,忆然的素云居正如素云宫一般典雅。最后才绕到竹漪的绛霜居来。丁其羽在门口顿住脚步:“这里,便是绛霜居咯。” 两旁的护卫一齐为两位主子打开院门,竹漪一眼就看到院中满目的红色。竹漪的绛霜居,移栽了满园红于枫叶的丹暝树。乐竹漪抬头望了一眼,小木匠熟悉的字迹写出的“绛霜居“三字,像是点睛之笔一般,为这里带来了无限家的味道。 丁其羽对怀里正打着小哈欠的忧儿介绍道:“忧儿,这是绛霜居~”丁其羽这次学乖了,没有再兴致勃勃告诉小家伙她要被“分房睡了”。 无忧用小手揉了揉眼睛,脑袋一歪靠上丁其羽的肩膀,大眼睛看了一眼绛霜居三个字,觉得有些眼熟,伸出小手发问。 丁其羽教她:“对,这就是绛~霜~居,三个字哦。”丁其羽兴致勃勃教完,只等到小家伙一声哼哼唧唧的回应,再转头一看,小家伙却是大眼睛一眨一眨快要睡着了。 丁其羽无奈一笑,把她横抱过来,小家伙立刻乖乖闭上眼睛,缩在温暖的怀抱里,不到几息的时间便睡着了。 专心欣赏新居的竹漪回头一看,眼中的欣喜化作宠溺的温柔,上前来看了一眼:“这就睡着了?” 丁其羽压低声音:“嗯,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又和哥哥姐姐跑来跑去,肯定累了。”丁其羽看着眼前竹漪温柔的表情,不禁扬起嘴角,也对她柔声道,“咱们进屋吧。” “嗯。”乐竹漪应道,还主动牵住丁其羽的衣角。 两人一同步入绛霜居,才没走几步,竹漪就停住了脚步,路边一棵不同于丹暝树的花树吸引了她的目光:“这…” 丁其羽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惊喜不已:“哇,很好很好。居然真的种活了!”一时激动发出的惊讶声音,差点惊扰了怀里的小无忧。 这棵树,是无名谷中那种在傍晚会发出荧光的无名花树。自竹漪表达对其喜爱之后,丁其羽便偷偷安排人帮忙移栽回来,没想到竟然在盛城种活了。 丁其羽高兴极了:“看来树也知晓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呢。”又问竹漪,“竹漪,你喜欢吗?” 乐竹漪的目光从无名花树移到身边人身上:“我…很喜欢。我又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的家呢?” 一家三口欣赏园中花树的温馨场景,看得两旁的护卫眼中都流露出钦羡的目光。 至此,竹漪便在飞羽园中住下,丁其羽一家人彻底团圆。在飞羽园不远处为接待岳父岳母来访专门修建的别院也在如火如荼修建中,一切都向着美好的未来迈进。 一个月后的某日下午,丁其羽正在自己的房里忙着机缘阁最新机巧的设计,忽然听到院子里热闹起来,就见一个侍者来报:“主子,小小姐和几位小少爷,想进您的…那个房间…两位夫人让我来问问您的意见。” “那个房间?”丁其羽疑惑,什么房间?侍者说得神神秘秘,反倒让某人泛起了迷糊。 “就是在您思…思过房…旁边的那间屋子。”侍者将“思过房”几个字说得非常小声,毕竟涉及到主子的面子问题,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几位夫人专门为主子设的“思过房”,但摆上明面来说还是不大好的嘛。 -- 第1040页 原来丁其羽在那间“屋徒四壁”思过房旁边又开辟出了一个新的房间,全权由丁其羽自己掌控。其用处到底是什么,丁其羽一直藏着掖着没说明。 夫人们只知晓她为那个房间配备的家具都是一些柜子、桌台之类的。只要她没将舒适的床铺搬进去,使得一边的“思过室”形同虚设,五位夫人也懒得约束她了。 丁其羽听到“思过房”几个字,哭笑不得,却也明白孩子们淘气想要去哪里玩了。她想了想,起身出了工作间。 出来一瞧,未晞和竹漪正带着四个娃娃等在那间屋子门口。丁其羽上前问道:“怎么了这是?” “孩子们想进去瞧瞧里面是什么。”晞儿嘴上说的“孩子们”,丁其羽却从她和竹漪眼里瞧出了同样的好奇神色。 ☆、第633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一) 谁知某人一点也不解风情,并不因为两位心爱之人的好奇而心软,点点头缓缓道:“哦~是这样呀。”拖长了声音,“孩子们可以去看。你们,不可以哦。” 乐竹漪抱起手臂,挑眉反问道:“我们不可以?”小木匠藏了什么财宝呢,竟然不让我们看?! 丁其羽看竹漪眼中有一丝危险意味,连忙笑呵呵走上去解释:“嗯…确实不可以呢。就是我小小的、特别小的一个个人空间嘛~”说得可怜兮兮老老实实,还故意强调了好几遍“小”,就是生怕夫人会生气呢。 未晞玩味地瞧着她故作神秘,转身弯腰对满脸好奇的小影儿柔声嘱咐:“影儿,里面有什么,出来可要告诉大家哦。”说罢故意看了一眼丁其羽的表情,唇边有了笑意,又对另三个小家伙说,“忧儿、风儿南南,也都要好好记着,回来告诉我们。” 乐竹漪也在一边点头:“没错。你们可都要记好了哟。到时候看谁记得清楚,有奖励。”直接利用奖励制度,激励孩子们努力“告密”。 小家伙们被娘亲和姨姨委以重任,更有诱人的奖品摆在面前,个个信心十足,齐齐点头答道:“好~”一定完美完成任务! 丁其羽大大方方笑看两位夫人俏皮“耍赖”。里面的东西嘛,恐怕以孩子们现在的年纪,根本就说不清呢。所以某人是有恃无恐,毫无惧色。 乐竹漪给了她一记眼刀:“还不快给孩子们开门。” “爹爹、开门!”孩子们也着急了,挤在门口蹦蹦跳跳,摩拳擦掌就想“告密”领奖呢。 丁其羽无奈耸耸肩,打开机关锁,将房门开了一个只容小家伙通行的小开口,摸摸走在最后的影儿的小脑袋:“快进去吧。”一边还站在门口阻挡住两位夫人好奇的目光。好笑地说道:“诶,晞儿、竹漪,不可以偷看哦。” 乐竹漪气恼:“哼,故意弄得神神秘秘,未晞,咱们走。”未晞点点头,与竹漪头也没回离开了,两人都暗暗决定不搭理某人一整夜。 丁其羽见夫人走远,笑了笑,随后也快速进了房间重新合上房门。 房间面积不小,就见几个小家伙左看右看,一遍遍看着屋子里的七架柜子、几张台桌,小脸上都流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好像在说:“小柜子小桌子而已,为什么不能让娘亲和姨姨瞧瞧嘛?” 丁其羽指了指一边留出来没有摆放柜子的一大片空地:“看到没有,爹爹专门留了位置给你们占用,你们要努力哦,以后你们在书院里得了什么奖励,我就让人多摆几架柜子,也把你们的成绩展示在这里!” 小家伙们愈发不懂了,一个个可爱的小脸上溢满了懵懂迷惑。 丁其羽好笑地伸手把风儿的小脑瓜揉了一把,招呼大家:“过几年你们自然就懂了。过来吧,爹爹给你们瞧瞧。”四个小家伙跟着丁其羽来到第一个柜子边上。 丁其羽拉开带着镂空雕饰的柜门,就见第一个柜子里东西不算多,却被规规整整小心陈列在柜子里,看起来都比较普通,似乎并没有花花绿绿能吸引小孩子目光的新奇小玩意。 丁其羽从上往下浏览了一遍,回头笑问孩子们:“想不想听爹爹讲个故事?” 听故事是她们的最爱,当然想了!四个小不点的答案自不必多说。 丁其羽笑着点头,拿出放于第一层的一张纸。展开在几个表情好奇的孩子面前:“看。” 那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机巧图纸,却与丁其羽平日里为了机缘阁的生意高效画出来的图纸有所不同,注解十分详细,显得有几分…生涩。 丁其羽欣赏一般自行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跳过了故事的最开端,对面前疑惑不解的凯风自南道:“凯风南南,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娘亲之时,就是用了这样一只小连弩,将妄想欺负她的两个壮汉嗖嗖几箭,打倒了。”至于那把小连弩的实物嘛,早已被丁其羽放到了机缘阁总部,成为那里的镇馆之宝咯。 爹爹好厉害!风儿一听这东西居然有那么大的威力,万分好奇,旁边的小小木匠无忧更是对画着神秘图案的图纸十分感兴趣,两只小淘气伸手就想去拿来仔细观瞧。 一向对孩子们最为大方的丁其羽在此刻却吝啬起来,连忙举高了图纸:“诶诶,这个不可以玩。弄坏了可要打你们屁股。“ 所幸孩子们还算乖巧听话,屈服于爹爹的淫威,两个小淘气乖乖收回小手,免得小屁股受罪。 “就是因为救了凯风南南的娘亲和二舅舅,我才有机会进入将军府当起了记察使。”丁其羽一边说,一边收起小连□□,“记察使呀,可是带给了我不少机缘。”丁其羽到另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小心取出来给孩子们看。 -- 第1041页 无忧一瞧,兴奋地举起自己的小胳膊,只不过她今天穿的衣裳是束了口的小箭袖,只露出一小截白白嫩嫩的手腕,什么东西都没有呢。丁其羽笑,伸手指指忧儿软红的小腰带:“没错,大概就是这个。”丁其羽对孩子们介绍道,“这条红绫,是忧儿的娘亲第一次和我相见时,送给我的礼物。” 丁其羽将自己的袖子卷起,露出那道伤痕来:“当时忧儿的娘亲,就是用了这条红绫扎住我的伤口呢。”如今,在清儿的劝说下,丁其羽已经在用玉姨的玉肌膏涂抹脸上的伤痕,眼瞧着脸上的伤疤越来越淡,手上这条疤痕她却始终舍不得消掉呢。 最贴心的小棉袄鸿影看见爹爹手上的伤痕,立刻心疼了,小眉头都皱起来,糯糯问爹爹还痛不痛。她上次不小心摔了一跤,小腿儿只是擦破了皮都疼得她哭呢,爹爹这个伤口看起来就好痛好痛。 丁其羽心下温暖:“不痛了。早就不痛了哦。我是为了和竹漪姨姨一起抓一个坏人,才受伤的。回来之后,你们莲儿姨姨还给我弄了好多好吃的帮助我养伤。”浓纯猪蹄汤的滋味,她现在都还记得呢。 小影儿听了,凑过来鼓起小脸替丁其羽吹了吹伤口,三个弟弟见状,都学着影儿姐姐的样子过来挨着给丁其羽吹吹。接受了孩子们轮流的“愈伤暖风”。丁其羽心中只剩下暖软,恐怕对当时那种疼痛的记忆,都随着这几口暖暖的风化去咯。 一个个表扬了懂事的孩子们,丁其羽回到方才的柜子从第二层拿出了一张图纸,又打开另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张图纸,转头就见两个小淘气好奇又生怕被打屁股的样子,丁其羽心下又柔软起来,柔声对她们说道:“可以乖乖看,小心一些就好。”丁其羽席地而坐,几个小不点也跟着她坐在地毯上。 刚满三岁没几天的影儿已经知道讲整洁,还乖乖把自己的小裙摆抚得整整齐齐才规矩在爹爹身边坐下,看得丁其羽欣慰又喜爱。 小心把图纸展开来,丁其羽指着左边的图纸继续道:“这个,是我送给凯风南南娘亲的第一件礼物。一盏漂亮的上元节花灯。”那是丁其羽来到异世的第一个上元节,“这两个人物原型是你们的娘亲和我,它还可以发出悠扬的音乐。大概是…”丁其羽说着,轻哼起了那首配在花灯之上的《月光》。 对曲乐最为敏感的小南南听得非常认真,还用一只小手撑住自己的下巴,好像在沉思一般。 看得丁其羽好笑,轻哼了一小段便笑问道:“不知道你们娘亲有没有把它好好保存起来,如果还有的话,可以让你们听听真正的声音。” “嗯嗯!”撑着下巴的小南南重重点头,抿嘴笑了起来,在心底记下要问娘亲听好听的曲乐。 丁其羽又指着右边的图纸:“那天我也送了你们莲儿姨姨一盏漂亮的花灯。”丁其羽指尖在花瓣之上轻轻抚过,“同样是…我正式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这几片花瓣可以开合,里面藏着一位美丽活泼的花中少女。那会儿…她才十五六岁吧。”虽然现在也还是个少女。丁其羽偷偷吞下了后半句话。 “上元节过后,我就背着莲儿姨姨送我的工具包,和她做的好多衣裳,去了书院读书。” 莲儿送给自己的工具包丁其羽可没有摆到柜子里来,毕竟,那可是她一直随身携带的香饽饽,莲儿再三提出要重新给丁其羽制作更漂亮的新工具包,丁其羽却一直拒绝,舍不得这个珍藏至今的工具包呢。至于莲儿做的那些夏衫冬衣,虽然有一些已经被小姑娘新的手艺心意所替代,但即便是换下来的,数量也极为庞大,是根本不可能塞在这里的柜子里咯。 “读、须?”小风儿发问。小家伙们对读书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她们都还处于懵懂阶段,大乾可没有丁其羽从前世界那么多五彩缤纷的幼儿绘本,丁其羽要想启迪孩子们的思维、开拓她们的眼界,便只能将一个个生动的故事讲给她们听、带她们去自然环境中奔跑玩耍呢。 ☆、第634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二) 丁其羽点头:“你们以后也要读书。”只不过孩子们还要不要去苍桓书院倒没有定论。恪兄目前正在整顿大乾的书院学府乃至整个教育、科考系统和制度,自然包括苍桓书院。 十来年后的大乾教育、苍桓书院会如何,还不得而知呢。丁其羽瞧见孩子们眼里全是懵懂好奇,做出翻书的动作:“就像每晚我给你们讲故事的时候那样,读书就是学习好多好多有趣的知识。让你们一个个小脑瓜,都装上知识。”丁其羽伸手一个个点了四个小家伙的额头。 看着孩子们都笑起来,小脑瓜里一定是对读书形成了一个美好的印象,就像每晚睡前那些五彩斑斓的想象空间一样。丁其羽非常满意,不再与小家伙们纠结读书的含义,这便继续讲述道:“我就是和凯风南南的娘亲以及你们的忆然姨姨一起上苍桓读书的。” 丁其羽说着,又突然补充道,“当然,还有凯风自南的二舅舅。”未明兄要是听到自己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恐怕是要生气咯。只不过未明兄目前恐怕没空生气,他正和曲家的小姐努力增进感情呢。说不定过段时间,便能喝到两人的喜酒了~ “二舅舅~”凯风突然乖巧喊了一声,大概是因为有好些天没看到二舅舅了,小家伙还挺想念他呢。 “对,就是你们的二舅舅哦。”说不定未明兄和曲小姐能早早给风儿南南生个小表妹,比自己更先圆了她们拥有可爱小妹妹的梦想呢。 -- 第1042页 言归正传,丁其羽放回花灯图纸,从柜门刻着“云”的柜子里又取出一张绘制精致的小图纸。 展开图纸,丁其羽自己率先笑了笑,指着图纸上东西介绍道:“这个,是我送给你们云儿姨姨的一把小——” 小风儿最是喜欢这些威风的兵器,丁其羽还没来得及说完整,凯风看到图纸上的小剑眼睛都放光了,立刻激动抢答道:“宝剑!” 孩子们虽然都还只是小不点,却已经早早分出了不同的性格、喜好。小凯风承袭了将军血脉,仿佛与生俱来便是个小将军。对武器、武学,威风凛凛的军队最是感兴趣。 丁其羽听风儿快速抢答了,笑道:“风儿说得对,这是一把桃木小剑。你们的忆然姨姨性子比较内敛柔软,那时候,咱们正好在书院遇上了可怕的鬼火事件,爹爹就送了她这把小桃木剑去保护她。” 却只有丁其羽自己知道,当年送云儿的那把桃木小剑不过是随手几刀快速刻成的,品相极其…根本就没有借助图纸的参考,更不会有此时手中图纸上绘制的小桃木剑那般精致漂亮。 此刻手上的图纸,是丁其羽在与云儿定情之后的作品。只有一张精心设计过的图纸,一直还未付诸实践,大概等到云儿有了小家伙,或者在某个和云儿之间特别的纪念日,丁其羽便会将其重新打造出来、好好地送给她吧。 丁其羽心下早就暗暗有了主意,嘴上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不再需要桃木剑保护她了呢。我会在她身边好好保护她。”还不忘嘱咐孩子们,“你们这些小家伙,也要努力成长,以后都好好保护这个家,知道吗?” 孩子们都点头称是,小风儿扬起自己的小拳头,一边大声承诺。如果不看她那还没有真正将军三分之一大小的拳头,不听她叽里咕噜一阵还带着浓郁奶味儿的话语,俨然已经是一个手握宝剑背负战旗、正义凛然的小将军咯! 丁其羽笑着揉了揉风儿的脑袋:“很乖。”说罢便收起了桃木剑的图纸,回到未晞的柜子,看着接下来的一物,有些犹豫。 “还要看、要看!”还要看新的,孩子们催促丁其羽,都把此时当做了一个听故事的绝佳机会、乐呵呵的沉醉其中。还想看更多新奇的玩意呢! 丁其羽耐不住孩子们的撒娇,取出那张图纸来,图纸上是一个小木雕的设计稿,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立于其中,在丁其羽竹管笔的多次修改下,面部的细节反倒有些看不太清了。 丁其羽故意考验考验孩子们,指着雕像问:“这个,像谁?” 影儿第一个答:“爹爹!”非常果断。虽然图纸上的小木雕面容模糊,但最喜欢爹爹的小影儿还是能一下就感觉出来,那是画的爹爹~ 影儿姐姐发话了,三个更小的小不点一瞧,确实是那么回事,齐齐抢答:“爹爹!” 丁其羽欣慰地点头:“没错呢!就是我!当时凯风的娘亲也很喜欢我做的这个小雕像。于是——” 还没说完,就听小南南小声补充道:“南南的…娘~”说得软软糯糯,爹爹只说“凯风娘亲”,一时间只想起哥哥、忘了自己,南南可要自己小心翼翼补充上呢。 丁其羽立刻反应过来:“对,也是南南娘亲。你们俩人的娘亲。”安抚好了小南南,丁其羽才继续道,“于是,你们的娘亲,送了我一个香囊。”丁其羽手掌一转,把方才便攥在手中的香囊托到孩子们眼前。 上面含蓄却充满深意的图案,仿佛诉说着两人青涩的爱情。 这香包一直是丁其羽的珍藏,只可惜收到之后便与晞儿暂时分别,丁其羽没能将其作为真正随身之物携带多久。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香囊还如当初晞儿赠予自己之时那般完美崭新。其上的香气,即便过去了好几年的时光,也丝毫不减,只这样用手握了一会儿,丁其羽的指尖便盈满了清新的兰芷芬芳,让人轻易便能联想到佳人纤纤玉手在灯下将全部的心事藏进香囊之时的场景。 几个灵敏的小鼻子也嗅到香气,纷纷凑过来想闻闻,最粘娘亲的小南南立刻就分辨出来这其中有娘亲身上熟悉的香味,仰头对丁其羽笑得天真:“娘~” “嗯,你们也知道呀~过去这么久了,还好香呢。”丁其羽起身,走到柜门前又轻嗅了一口香囊上的芬芳,才将其小心放回锦盒里,“只不过在此之后,爹爹就惹了凯风南南的娘亲生气,暂时和她分开了呢。” 说到这里,丁其羽轻叹一声:“就在晞儿知道真相的同一天,你们的忆然姨姨也知道了真相。紧接着就是你们莲儿姨姨,她也生了气,于是我为了让她们暂时冷静,就离开了家。”说到这段经历,丁其羽对晞儿和莲儿当时的表情都记忆犹新,唯独对云儿的反应是一片空白。 烂醉如泥的丁其羽不知道当时的忆然是什么心情,哪怕在一起后有过多次促膝交心的畅谈,丁其羽也从来没问过那些细节。她从属于忆然的柜子里取出一方锦盒,将其中安放的绣帕展开在手上。 “愿君此去长相忆…”丁其羽微笑着将手帕上绣的小诗念出来,把手帕给孩子们看看,“这是那一天,你们忆然姨姨偷偷放到我工具包里的小礼物。”在那时候,云儿就种下情根了吧,粗心大意的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对云儿流露出来的情愫视而不见。内敛矜持的她抱着何种心情,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偷偷来到自己的房间,默默留下这首带着诀别伤情意味的小诗的呢? -- 第1043页 知道真相的忆然…大概是有惊讶、惊吓、迷茫、疑惑等诸般滋味在心头,却最终都抵不过对“诀别”的伤感。丁其羽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人儿绣出这句诗时的无奈与悲戚… 丁其羽想想便觉无比庆幸和感动,自己当时因为担忧和伤心,只是把这个不可扭转的天大现实抛到了三人面前,没有一句在当时看来是“死缠烂打”的争辩和努力,便丢下她们兀自伤神。幸好她们都没有就此真正放弃,虽然经历无数天人交战,她们却都不约而同坚强而坚定地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挣脱了世俗礼教的束缚,愿意努力去追寻真正想要的一生。 丁其羽伸出手指轻抚手帕边上的那几行字。以后,忆然不会再做那一隅孤枝,她们不需要长相思长相忆,她们的相知相识也并未成为惘然,她们的前路,只会有三春暖景,只会是相爱相守。 这边丁其羽沉浸在回忆之中,另一边的几个小听众呢?“生气”的含义孩子们都明白,一听爹爹一连将三人都惹生气了,虽不知晓原由,却知道这是讲到了转折紧张之处,几个小不点都皱起小眉头安静聆听。 丁其羽重新收起手帕,从另一方柜子里取来好厚一摞纸,转头就见她们的小表情紧绷起来,丁其羽稍一思索便知道懂事的孩子们是舍不得娘亲和姨姨生气的。 丁其羽没有继续把气氛往下压,把那段造成她们分离相思、痛苦不眠的往事就此带过。如今团圆,“身份”早就不是她们要纠结的问题,那些伤痛也不必在烙□□底,便让它们随风而散吧。 丁其羽又重新开始了一段新旅程的讲述:“我乘船去了江南,尹州。我第一次去到那么美、那么温柔的地方。”丁其羽小心抱着一摞宣纸在孩子们面前重新坐下,“到达的时候,正好遇上一个盛大的节日,景月节。” ☆、第635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三) 小家伙一听,果然舒展了眉毛。“节意?”有小家伙发问。 “很隆重、很盛大的节日哟。等到下一个景月节,爹爹带你们上街去玩!”丁其羽上丹暝山求亲一来一回,正好错过了景月节,幸而赶上了影儿的三岁生辰、不然小家伙得失望失落了。 说起来,之前不是分离就是辗转,还没能团团圆圆与一家人一起过一个景月节,盛城距离尹州不太远,也有庆祝景月节的习俗。丁其羽当然要带着一家人一起庆祝这个意义非凡的喜庆节日了~ 孩子们都开始期待起热闹的景月节来。丁其羽这才将怀中一摞图纸的第一张展给孩子们看。 嗯?孩子们都觉得眼熟。图纸上,又是一盏花灯,只不过与之前送给未晞、送给莲儿的那两盏花灯并不相同。 “这盏花灯叫‘月老牵线灯’,象征着有情人终会在奇妙缘分的牵引下携手到老。”丁其羽说着,不禁笑了起来,“说来也神奇。我就是提着这盏灯,在那座漂亮的石桥上,迎面遇见了清儿。” 丁其羽不等孩子们插话,带着笑意继续描绘:“那天,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裙,在月光的映衬下…疑是惊鸿照影来…”目光透过宣纸上的花灯,似是直直看到了心底的那片皎白月色。 “系影儿娘~”听了这么久,可总算是听到自己的娘亲出场,更让影儿惊喜的是,不仅有娘亲,自己的名字似乎也蕴含在了爹爹的故事里呢。 “姐姐!”影儿的三个忠实支持者也发现了那句诗里有影儿姐姐的名字呢。 “对,她是清儿。就是鸿影的娘亲。我提着灯,居然就那样看傻了……”丁其羽将初见清儿时在她面前出糗的有趣场景夸张地演绎出来,逗得孩子们笑得开怀。 丁其羽回想起那日的场景,也觉有趣,谁能想到,月老牵线灯真的将她们虔诚的祈愿诉说给了月老,就这样在两人的心头系上了缘分的红线呢~ “不过,幸好影儿的娘亲性子比较淡然,没有计较我的失礼。更好玩的是,她一眼就看中了我——”丁其羽故意在这里停顿一下,才继续揭秘,“手上的花灯。我毫不犹豫便将这盏月老牵线灯赔给了清儿。”谁知清儿那时还“拒人于千里之外”,硬要银粟姐姐塞了银子、买下了自己那盏灯呢。 丁其羽还记得大小姐平静说出那盏灯才用没多久就坏掉的神情,那可是机巧大师丁其羽成长史上的一大败绩呢。 其实呀,只要丁其羽稍一打听就会发现,她做的那盏早就坏掉的月老牵线灯,一直被大小姐珍藏至今,即便机关损坏不能再运转了,坐拥万千财富的大小姐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扔掉这个见证了她和心上人唯美邂逅的花灯。 丁其羽正要往后翻,安静在一旁认真听讲的小影儿开口发问:“它、叫甚么?”指着图纸上的花灯。 最乖巧听话的影儿可还记得姨姨们的嘱咐呢,她要再次确认东西的名字、牢牢记在小脑瓜里,出去之后好向娘亲和姨姨们汇报。特别是有关娘亲的故事,影儿必须问得清清楚楚,才好向娘亲告密~ 丁其羽愣了一下,便想明白影儿的小心思,不禁无奈伸手摸了摸影儿的小脸蛋,笑道:“你可真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虽然明知道自家宝贝是想去告密,丁其羽还是只能老实回答女儿的问题,“这叫'月老牵线灯',记住了吗?” 影儿糯糯地跟着重复了一遍,抿嘴笑着点点头,聪明的小脑瓜努力记下了关键词~ -- 第1044页 丁其羽好笑地摇摇头,继续道:“花灯只是开端,后来没过几天,尹州附近的多个乡镇村落农田发生稻瘟病的消息传到城里…稻瘟病也就是稻谷生病了。”丁其羽翻出第二张图纸,那是筛米机的原型机设计图,并不是情人之间相赠的定情礼物,却绝对是她和清儿之间感情的牵线者之一呢。 以孩子们的年纪还不能明白那么复杂的原委,丁其羽只能简述:“我就带着可以给稻子治病的机关进了清柳园,成为了大小姐身边的机关师和…护卫~”丁其羽说着,不禁笑道,“对了,大小姐就是影儿的娘亲哦。” 初初相识之时,“大小姐”似乎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即便是现在的飞羽园,也还能在浮梦居内听到丫鬟侍者唤清儿为“大小姐”,只不过那位清冷如月、看似遥不可及的伊人,早已是丁其羽许过白头的枕边人了。 图纸继续往下翻,出现的是一张又一张外观或可爱或精美的小机巧设计图。 丁其羽眼中笑意更甚:“当时呀,大小姐便以精妙小机巧为考题,要考验我的机巧之术,这些、这些,都是我做给她的小机巧。” 可别看轻了大小姐当时随口提出的小考验,现在机缘阁曲水部出品的许多已经成为万千孩子梦寐以求玩具的小机巧,最初的原型,就是手中这一摞厚厚的宣纸呢。 忧儿挺直腰背伸长脖子撅起小屁股仔细看一张张有趣的图纸,另一边的影儿同样看得专心致志,最后几个小家伙干脆挤到爹爹身边,都想看清楚那些小动物、小建筑、小玩具的精美构造。 几个小脑袋凑在身边,丁其羽便耐心将图纸慢慢翻给她们瞧,看着图纸上丑丑的小青蛙,到小鸡,到小鱼,到清柳园微缩版,再到好多让丁其羽绞尽脑汁的小机巧,丁其羽又想起大小姐看到它们时或皱眉或隐忍不表的惊喜眉眼,感慨万千:“当时影儿的娘亲喜欢把情绪藏在心里、不与外人表达,我可是一步步好不容易才走进她的心扉。” 那日浮梦居门外偷瞧见的、清儿与银粟一同摆弄小机巧时的表情浮现脑海,丁其羽看了一眼把小脑袋挤在自己胳膊边上的鸿影。小小眉眼面容还十分稚嫩,却能瞧出几分娘亲的神韵在里面。看得丁其羽喜爱不已,不好在孩子们面前称呼清儿为小丫头,丁其羽便伸手揉了揉影儿的脑袋,又深怕把她漂亮的小发型给弄乱了,动作小心,嘴上笑说一句:“小小丫头~” 目光好奇的影儿畅想被打断,才没听过“小小丫头”这个称呼呢,但爹爹言语间的宠溺却能清晰感受到,她咧嘴乖巧笑了起来,看得丁其羽愈发心暖。 正如丁其羽所言,就是因为有了这一系列小机巧的帮助,两人的感情一点点升温,慢慢发了芽。给孩子们说了那些小机巧,丁其羽翻到下一张图纸,柔声道:“这串风铃,算是我正式送给清儿的一个小礼物。下面的芸若花,是她娘亲最喜欢的花儿呢。希望在轻风吹过风铃响的时候,清儿能想起娘亲带给她的那种温柔和温暖…”丁其羽说起来便觉心疼,看着影儿懵懂的小模样,点点她的鼻子,“对了,清儿的娘亲,就是你的外婆哦。” “外婆?”影儿仔细想了想,只见过外公、没有见过外婆呢。 倒是另一边的风儿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开心地扬着小手喊道:“外婆外婆!”外公外婆最疼她们两个小不点了,每次来看他们都会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风儿哥哥喊外婆,无忧也想到自己的两个外婆:“外婆!”也学着风儿哥哥的模样举起小手。 “呵呵,风儿南南的外婆、忧儿的两个外婆和影儿的外婆,都不一样哦,不是同一个人呢。影儿的外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去了很远的地方,为了保护她最最疼爱的小女儿。”丁其羽耐心为孩子们解释,又畅想道,“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好久,她一定到了一个新的、温暖的家庭,重新开始她快乐平安的一生了。”丁其羽在心下暗暗对那位从未见过的岳母大人许下承诺:如今,已经由自己接过了照顾清儿、照顾鸿影的责任,岳母大人只需安安心心过好新的一生便好… 看着孩子们似懂非懂的表情,丁其羽索性翻到下一张图纸,一看图上的东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是我惹了清儿生气,送给她赔礼道歉的小礼物。” 憨态可掬的小不倒翁抱着自己脑袋上的大包,好像正哇哇吃疼大叫呢。至于到底是如何惹人家生气的,大概也不必再提,清儿脸上的伤痕,已经和她心底的伤疤一样,在奇药之下痊愈咯。 孩子们一听,爹爹怎么又惹人生气了?爹爹以前真是调皮精呢!只不过图纸上的可爱小不倒翁实在很能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 “它是个不倒翁,你用手指轻轻推它的时候,它会随着力道倒下去,但是很快又会摇摇晃晃站起来~就像这样。”丁其羽说着,伸手点点不倒翁脑袋上的大包。然后学着那不倒翁滑稽地倒了下去,逗笑了几个小家伙。 小棉袄影儿上来拉爹爹起身,小淘气一号凯风立刻学着爹爹的样子要倒下去,丁其羽眼疾手快护住了她的小脑瓜,又立刻以眼神制止即将学习哥哥的无忧:“你们不可以学哦,这是对做错事情的人的惩罚。你们要是做错事是要打屁股的。” ☆、第636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四) 两个淘气包老老实实坐好,丁其羽这才满意:“这就乖了。爹爹这几天抽空也给你们一人做一个小不倒翁玩。”哄好了小淘气们,丁其羽继续讲述道:“清儿看我认错态度端正,自然很快原谅了我。这里有一个小插曲,爹爹的机缘阁收到一份神秘的委托,要求我做一套能够对付倒刺武器的机巧。我做出来之后、意识到其中描述的那个武器可能就是忧儿娘亲用的那种离火鞭,便不允许机缘阁参与此事。谁知机巧的图纸竟被一个坏人偷偷卖给了对方。” -- 第1045页 无忧对离火鞭熟悉,又低头拍拍自己的腰间,自豪地告诉大家,娘亲那种威风凛凛的离火鞭也给自己带在身上玩儿过呢~几个小家伙跑神去和弟弟讨论离火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丁其羽说的后半句话。 本就是随意的亲子时光,丁其羽也不在意,等孩子们笑闹够了,才把话题拉回到“故事”里:“小插曲之后不久,我就和清儿去了镶城。”路上的雷雨,车内的冷香,迎香街的万紫千红,都在丁其羽心头烙印。 “在镶城,我们看了花会,还做了小泥人、买了小糖画。”糖画早就化在了镶城几个孩子的心底,让两人的甜蜜在那几颗小小的心灵之中久久铭记。至于按照两人的模样制作的小泥人,清儿找来专门的匠人师傅用了特别的保存方法,极大延长了小泥人的保存时间,虽然光泽颜色比不了刚做出来的时候那般鲜亮,但它们一直是清儿自己的小宝库之中不可缺少的珍藏呢。 “爹爹还费了好大的力气,为她赢得了一盆可以在冬日灿烂盛开的迎霜芸若。那可是她最喜欢的花儿呢。”至于中间是如何如何说服了岳父大人,丁其羽没有与孩子们细说,目光落到乖巧坐好的影儿身上,满含笑意,“就是在镶城,我们有了影儿呢~” 有了自己?小家伙专心致志听爹爹讲着故事,哪里想到自己也会出现在了故事里~鸿影挺直小身板,镶城…镶城…没听过嘛。她的小脑瓜里,记不得自己去了镶城呢。鸿影两只小手指着自己胸口,好奇问:“有影儿?” 对孩子们想法了如指掌的丁其羽一眼就明白影儿的疑惑,替她解答道:“嗯。就是有了你。只不过你那时候还好小好小,大概只有这么小。”丁其羽夸张地用手指比划一个小小的形状,“还只能在娘亲的肚子里睡大觉呢。” 影儿一听,也学着爹爹的动作用小手捻出一个“小小的自己”。自己那时候那么那么小,听起来都好可爱呀~转头与身边的南南弟弟乐呵呵地嘀嘀咕咕说起什么来。 丁其羽喜爱不已,小心把图纸放到一边,将宝贝女儿抱来怀里:“就是因为你太小了、乖乖藏在娘亲肚子里睡觉,我那时候,都不知道你娘已经有了你。” 影儿姐姐都出来了,还是以那么可爱的小模样出现,凯风自南和忧儿都竖起耳朵听,也期盼着自己快些出现在故事里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你娘亲和我走得太近,让两个坏心眼满满的坏人心生嫉妒,他们在后面会使坏,这里你们先记住哦。”丁其羽为了四个小脑瓜能快速理解,把“伏笔”说得明明白白。 乖乖窝在爹爹怀里的小鸿影听到故事里出现了两个大坏人,爹爹一连用了好几个“坏”字形容,不禁抿起小嘴儿也跟着故事里的爹娘悬起了一颗心儿。 “离开镶城,我们又去了玄漠,玄漠可不是大乾的一个城市,它是在大乾西方的、一个独立的国家。那里有大漠万里黄沙的奇景,非常壮观。”乌兰姑娘回旋飘摇的舞姿打翻了清儿的醋坛子。驼车外,如排空怒涛一般的黄沙镌刻了两人的深情。 “影儿的娘亲很喜欢吃那里的一种小水果。酸酸甜甜的,你们也吃过的哟。”从那时起,傅家的商队便拉开了两国之间贸易往来的序幕,玄漠的特色水果也渐渐传入大乾,如今再想吃那紫露果,已经不必像清儿有孕在身之时那般麻烦了。 只不过乌兰城的黄沙成了丁其羽心目中无比眷恋的美景,等孩子们再大些、身板更强壮了,她可要带着大家一起再去那里玩玩。 影儿咂巴小嘴,小家伙最爱的口味大概就是酸酸甜甜了吧~只不过能入到小宝贝口中的,自然是经人精挑细选出的又饱满又甜美的果子,不会再像当初乌兰城边顺手买回的那样、酸得让丁其羽皱眉了。 “在乌兰城回来的路上,我方才提到过的那两个坏人,就跳出来使坏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丁其羽故意低沉了语气,把“月黑风高”几个字拖得长长的吓唬人,就好像故事里很快就会出现最爱吃小娃娃的可怕怪物一般,惹得几颗小心儿齐齐紧张起来。 正砸吧嘴的影儿小表情一滞,下意识更往丁其羽怀里钻了钻,另外三个小家伙也有些害怕,都挤过来要从爹爹这里汲取安全感。 孩子们都挤上来,将丁其羽的怀抱塞满,就连平时总是挺直小腰板儿争着要当小将军的风儿都惊慌了,小不点毕竟还是小不点嘛。“陆小小将军”现在距离两周岁都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 丁其羽忍不住笑出了声,伸出手臂把孩子们一齐护住:“别怕别怕。有爹爹在,坏人就不可能得逞。”丁其羽端正态度,也不故意吓唬自家宝贝了,“坏人找了一群很凶的打手,想来伤害影儿的娘亲。而清儿身边有很多武艺高强的护卫,只是我们一时不察,被那些坏人用了吹箭。眼看着吹箭就要射中清儿,我怎么舍得让她受伤?自然是要替她挡下一切的危险,我就是这样…中了坏人淬了毒的吹箭。” 现在想来,丁其羽还觉得后怕,当时的她可不认识玉姨,要是那吹箭上的剧毒不是落到自己身上…清儿会如何、影儿又会如何?后果丁其羽根本不敢设想。 丁其羽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小家伙们,凑上去宠溺地亲了亲影儿粉嘟嘟的小脸蛋,后怕一般地感叹一句:“幸好…我的乖影儿~”又不与孩子解释,搞得专心听故事的孩子们不明所以。 -- 第1046页 影儿懵懵懂懂看了爹爹一眼,对上她满含喜爱和宠溺的目光,甜甜笑了起来,还不忘也嘟起小嘴把自己的“小礼物”也回赠在爹爹的脸侧。 亲得丁其羽心花怒放,明明讲到最惊险紧张的时刻,脸上却怎么也压不下笑容了。 “那吹箭上的毒着实了得,我记得当时很快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丁其羽放下怀里的孩子们,看着影儿又小心注意着漂亮小裙子的整洁乖乖坐好,才继续道,“我万万没想到,等我再醒来之时,已经在千离宫里了呢。” 千离宫?这个名词小无忧最熟悉,小家伙睁大眼睛,都到千离宫了、是不是该自己出现啦? 丁其羽看穿她的小心思,笑着安抚道:“还不急,此时我和你娘亲都还算不得真正认识。” 小无忧抿着小嘴巴似是在认真思考爹爹和娘亲为什么会“不认识”的严重问题,丁其羽将故事推进到一个新的开始:“竹漪的小师妹趁我昏迷,将我扛上了丹暝山。与曾经惊鸿一瞥的竹漪重逢。” “是我在尹州做的、克制倒刺的武器,被手底下的坏人卖给了一群坏人。他们拿着我设计的盔甲去对付千离宫的离火鞭,竹漪以为我是帮凶,就差人把我抓走了呢。”丁其羽仔细为大家解释前因后果,就不知道几颗小脑瓜还记不记得她方才一再强调的铺垫呢。 孩子们听得一知半解,风儿听着又是盔甲又是鞭子的,虽然大部分内容没记住,却还是觉得好感兴趣,两只小手互相交握,小脸上是认真又兴奋的表情。 想起重逢之日,竹漪用千翎离火指着自己咽喉的场景,只觉得恍如隔世。这些细节,丁其羽没有多言,只道:“我自然是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应下了改进离火鞭的任务。”丁其羽说着,发笑地拍拍自己的额头,“明明是带你们看看我的收藏,怎么完全变成故事会了?这些细节呀,爹爹能讲几天几夜都讲不完。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先来瞧瞧我的收藏。” 丁其羽起身放好之前的图纸,又从竹漪的柜子里取出一叠没看过的:“看,这就是爹爹改进的鞭子。”丁其羽的柜子里,独存了一份改进的千翎离火图纸。丁其羽嘴上为孩子们简单诉说当时的背景,目光却落到图纸一角某处不起眼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她随手几笔画成的小愤怒表情。 那是丁其羽一次次被漪姑娘抓包批评之后留画下的“鬼脸”,顽皮地表达心中小小的、弱弱的抗议。 丁其羽一愣,突然发现自己画的小表情边上多了以前从未注意到的几笔。 ☆、第637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五) 一个画风和小表情极其类似的简易小人儿叉着腰站在一边,一手还扬着一条长长的鞭子。 画得十分简易,但丁其羽仿佛又瞧见了那位瞪着漂亮眉眼,把玩着千翎离火站在身边,监督自己一举一动的“漪姑娘”。 看得丁其羽噗地笑出声来,千翎离火设计出来之后,自然只上交给“漪姑娘”瞧过,几笔将自己的抱怨反改成小威胁的人,只可能是她。全千离宫上下,能如此可爱俏皮的,也只可能是她了。 当初给竹漪过目之后千翎离火便立刻投入了改造,丁其羽根本没注意到图纸一角的小变化,下次可要好好问问竹漪呢。 笑得孩子们摸不着头脑,丁其羽也不解释,讲述当时的具体场景:“…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注定,我每每稍微有点休息偷懒的动作,就被漪姑娘抓个正着。”不小心用了曾经的称呼。一边将图纸翻到下一页,果然,下一张图纸并不是改进的离火鞭,而是一匹会跑动的小马,那是小澜小淳的玩物。也是丁其羽一次次被竹漪抓包经历的典型代表呢。 忧儿可从没听过“漪姑娘”这种称呼,觉得非常有趣,小脸笑得灿烂淘气地学着爹爹说道:“漪姑娘~娘?” 丁其羽心下好笑,虎着脸严肃纠正了小淘气没大没小的称呼,忧儿乖乖改口,再一看爹爹翻出来的新图纸,大眼睛都闪出光芒,这个小马机巧玩具,她有好几个颜色不同的呢。风儿南南也有,除了兵器,战马也是凯风最感兴趣的东西,只是爹爹舅舅外公都以她还太小为由,不带她骑马。每次凯风调皮不好好吃饭,丁其羽都以此事激励她,立刻便能让凯风放弃淘气、大口吃饭,恨不得能一夜之间就长到爹爹那么高一样,屡试不爽。 两个小家伙七嘴八舌用稚嫩的童言童语讨论起自己拥有的小马来,丁其羽把小马图纸拿到一边供她们交流讨论。这样的图纸她多得是,并不像送给夫人的礼物那般珍贵,便交与小家伙们随意玩闹了。 丁其羽指着下一张图纸说给还在认真听讲的影儿和南南听:“这支竹箫,是我送给忧儿娘亲的新年小礼物。”丁其羽解下随身的无常剑,“与之相对,竹漪送我了这个。”无常剑上的红绫,丁其羽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摘下来清洗保养,即便每日都带在身上,依旧鲜艳漂亮。 “说来,这把无常剑,还是竹漪的爹爹送给我的呢。”丁其羽把短匕形式的无常剑□□一小截,露出银色的寒光。正是有了师父的提点,丁其羽才萌生了设计无常剑的想法,更是多亏师父花了大功夫让人将材料送上山,想法才得以成为现实。而后的跌宕经历,无常剑无数次帮助丁其羽这个武艺半罐水成功渡过难关,绝对是她的忠实伙伴了。 -- 第1047页 那边正讨论的两个小淘气对爹爹手里的无常剑又产生了兴趣,小马话题就此打住,重新凑过来听故事。 丁其羽不久前才从丹暝山回来,丹暝山上发生的所有故事都与夫人携手回味过一遍,娇艳山色成了她们最直接的见证人。 丁其羽看着手上一摞机巧武器的图纸,那些刀光剑影生死相随中沉淀出来的深情,就等忧儿长大些了再慢慢与她讲述吧。 丁其羽扬起嘴角,自己眼含深情地将那一张张武器机巧图翻过一遍,将火雨落下的点点星火,和那时竹漪眼中的泪光,都默默藏在了心底。 “帮助千离宫做好了机巧、克服了难关,我就回到了尹州。”孩子们还不懂那些刻骨铭心的深情,丁其羽就这样用一句话带过了丹暝山中萌生茁壮的情丝。 “回到尹州之后,我万万没想到,影儿已经有这么大了。”丁其羽两手比划出一个比初生小婴儿稍小的长度,还伸过去与此刻的影儿对比一番,不知不觉,宝贝女儿都长高了好一大截了呢~ 丁其羽十分欣慰,对小女儿说:“那时候你睡在娘亲肚子里,就好明显了。后知后觉的我,终于看出来清儿怀了身孕。”丁其羽起身换了一叠图纸,笑呵呵地回来坐下。 “影儿?唔…”鸿影仰着脑袋问。影儿经常听长辈说自己在娘亲肚子里睡觉时如何如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细节。 “嗯呢,我知道你娘有了你,高兴得哭了好久。”丁其羽还记得那天在清柳园外因为激动难以抑制,生生抓掉好大一片树皮的场景,她当即跑到一处小客栈住下,一边策划给清儿的惊喜一边是又哭又笑。被与她一同谋划的银粟瞧见好几次,都以为姑爷是中毒之后留下了后遗症呢。 丁其羽将手上的图纸翻给孩子们看:“这些,这些,都是给影儿做的。睡觉的小床、小木马、饰品、玩具。” 每一样鸿影都有印象,翻到某一页之时,影儿认出自己心爱的小玩具,高兴指着图纸上可爱的机关小凤凰:“啾啾!” “啾啾”是影儿给机关小凤凰取的名字。丁其羽把它送给影儿的时候,将凤凰鸣叫的声音形容成了“啾啾啾”,小家伙也就开心地跟着爹爹给它取了这个名字。百鸟朝凤,明明是传说中鸣叫声最动听的动物,却也因为影儿取的这个“生动”的名字,变得无比可爱了呢。 影儿虽然不像忧儿那般痴迷小机巧,但作为丁其羽家的小宝贝,平时最能接触到的玩具便是爹爹亲手做的小机巧。影儿也和娘亲一样,喜欢那些漂亮可爱的小玩意,图上颜色鲜亮、还可以发出动听声响的啾啾,就是她最心爱的小机巧之一。 凯风自南也认识影儿姐姐心爱的啾啾呢,她们几个还一起玩过,活泼的风儿也跟着姐姐唤:“姐姐、啾啾。” 丁其羽笑道:“没错,就是啾啾,后来有一次影儿一不小心,还把啾啾摔坏了一次哟。”就因为此事,小家伙是伤伤心心哭了好久,心疼得清儿都拿出“大小姐”的架势,还将当初那个小花灯摔一次就坏掉的事情翻出来批评了丁其羽一顿。某人这才连夜帮小家伙修好了啾啾。 提及自己哭鼻子的事情,影儿小脸都红了,有些不好意思。鸿影也对这件事有印象,那天她一个不小心被绊倒,不仅把自己的小膝盖摔破了皮,还摔坏了心爱的啾啾,看着手里“身受重伤”的啾啾,膝盖又好痛好痛,一难受可不就哭了吗? “没关系没关系,啾啾后来不是修好了吗?现在还能陪着影儿玩呢。”丁其羽赶紧揭过让小家伙不好意思的话题,“重逢之后,我将你们的奶奶和莲儿姨姨接到了家里。很快,我就和清儿正式成亲了。”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正如她们的愿望,一样不少。 “我满心期待着影儿的降生,一边不停做这些我能想到的、能实现的机巧,一边也顾及着她们娘俩的身体。” 那段时间可真是忙碌,也幸好有了无微不至的陪伴,连受好几次惊吓的清儿才堪堪养好了身子、顺顺利利将影儿生下来。 丁其羽找出一支雕工精致的翠玉簪子:“我为寻找一种木材在湖边碰见了你们的莲儿姨姨乘船采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我一直忽视、辜负了一颗真心。一颗那样美好纯净、载满深情的真心。”丁其羽举起玉簪仔细看了看,仿佛还能嗅到其上芳莲秀雅的清香,“这枚玉簪,可是她的珍藏呢。采莲之时不小心掉到水里,我替她找回来了。” 在成亲之后,自己不经意提起湖边采莲的情景,莲儿又将这枚玉簪送给了自己。其实经过采莲一事,莲儿就再也舍不得戴它了,哪怕再喜欢,因为有了阿羽的意义在里面,她便舍不得玉簪有半分磨损丢失的危险了。 “这支发簪,可谓是开启我对她感情认知的一把钥匙。”更是因为湖边那几个小伙子,唤醒了自己强烈的占有欲,才让早已悄然扎根却不自知的情丝熨烫发热,强势地昭示了它的存在。 精美的翠玉簪当然比爹爹那些墨白色的图纸吸引人多了,几个孩子睁大了眼睛盯着那支漂亮的簪子。聪明的小影儿已经明白了它的大致作用,一边和弟弟说,一边还伸出一只小手指模拟簪子的作用往自己的小脑瓜上戳。一时兴奋,不小心将奶奶辛苦为自己梳的可爱发型都戳出一个小小拱起。 影儿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可爱形象不小心受到了影响,皱起眉头,赶紧唤爹爹帮忙,小手扶住其羽的手腕,还把小脑袋凑近了些。 -- 第1048页 丁其羽的心被小家伙的可爱表现化成一片暖洋:“没事没事,不乱,影儿最乖。”嘴上安抚一句,小心将翠玉簪放在怀里,一边替她紧了紧脑袋上的小辫子。动作显得小心又生涩,一番努力成效稍显,小小的拱起还剩下“微不足道“的一点,丁其羽用手帮她抹了抹,算是基本“抚平”,这才对影儿道:“好了好了。” ☆、第638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六) 聪明的小影儿立刻伸出小手“核验”,只是靠小手,确实没发现异样,小家伙这才松了眉毛甜甜笑了起来。 “蒙混过关”的丁其羽也跟着松了口气,呵呵笑了两声:“晚些咱们再请奶奶帮你重新梳一个。” 丁其羽其实也想向清儿、向娘亲学学替小家伙梳头的绝活,丁其羽信心满满学了好几种可爱的辫子样式,但实战尝试过一两次之后,可苦了被她拿来做实验的小影儿,丁其羽手上即便再小心还是会扯得宝贝女儿直哼哼。 清儿和阿娘便拒绝再教她了,此刻小家伙想必是忘记了某人笨拙的手艺,才会着急来向她求助呢。 这下丁其羽也不敢再展示夫人的精美发簪了,免得另外三个小家伙有样学样,都伸着脑袋过来让自己梳头可就麻烦了。 丁其羽快速收起翠玉簪继续讲:“在八月十五夜,影儿便呱呱坠地。八月十五,可是我家乡那边传统的团圆佳节哦。”丁其羽大概永远忘不了那个金秋的果香。影儿,就是她和清儿送给彼此最好的礼物吧。 “咕咕咕?”孩子们还不懂什么叫“呱呱坠地”。 丁其羽耐心与她们解释:“就是哇哇大哭着,出生啦。”想起什么,又故意玩笑问影儿,“幸好是个小女孩,不然我就给你取名叫呱呱了!呵呵,丁呱呱,你喜不喜欢?” 鸿影皱起小眉头,呱呱…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奶奶说那是小青蛙的叫声。啾啾叫声是“啾啾”所以才取名啾啾的,小青蛙应该才叫呱呱嘛,小青蛙虽然小小的、但是一点也不可爱,怎么能用作自己的名字呢?。 影儿人不大点儿,小脑瓜却非常聪明,都知道举一反三了呢,从啾啾的例子得出呱呱这个名字并不适合自己的结论。 想清楚这些,小姑娘连忙摇头表示拒绝:“叫影儿、鸿影!”用自己的名字据理力争,还是喜欢好听的“鸿影”。小手一边还抓住爹爹的手腕,像是在撒娇一般摇了摇。 “好好好,那还是叫鸿影吧~”丁其羽看着影儿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小模样,逗了小女儿,心情甚好。 这一番话,丁其羽也只敢吓唬吓唬几个小不点了,要是再敢拿到几位夫人跟前去说,恐怕她的“其羽”二字就得让出去、自己顶着“呱呱”的名字立于世间咯。 丁其羽揭过这个玩笑:“本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淡而幸福地和清儿携手走下去,谁知影儿才刚满月,朝廷就送来消息,要在京城举办一个乾洋盛会,清儿就是受邀者之一。我们一家人,自然不可能丢下谁独自离开。于是,我们一家人,包括影儿,都一同去了元京。我们在那里买下了飞羽别业。” “就是在乾洋盛会的第一场夜宴上,我与晞儿重逢了。”如今想来,阴谋暗藏的乾洋盛典却也是无数缘分的契机呢… “晞儿”是娘亲的名字,双胞胎都牢牢记在心里呢。凯风南南默契地对视一眼,娘亲出现了,是意味着该她们出现了吗? “时隔许久的再见…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苍桓书院一别之后,她的身体会变得那么差。”丁其羽心里很清楚,晞儿虽然身体底子本来有些弱,但如若不是心情落到低谷、长期处于郁结的状态,绝不可能病到当时那样的程度。 自己…是不可推脱的,造成她身子变弱的直接原因。晞儿呕血晕倒的模样,是丁其羽不敢回忆的经历,丁其羽吸吸鼻子,叹息一般说道:“我的出现,更引得她心绪波动,生了一场重病。”看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丁其羽可不敢把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说得太清楚,免得凯风南南对她产生小小的气恼。 几个孩子却都皱起眉头,特别是一对小双胞胎,一脸揪心的小模样,风儿还不禁拉起了南南的手,两只小手交握着,表达对娘亲的心疼。生病的滋味她们都尝试过,娘亲竟然还生过“重病”,听着都令人揪心呢。 “幸好…她们给了我机会,让我用余生弥补这一切。”是清儿,艰难放下了一切本应属于她的独占权,给了自己跨出那关键一步的机会;是晞儿,冲破了一切固有牢笼的束缚、愿意与人分享,给了自己与她重新携手的机会。 想到这里,丁其羽一人一下捏捏抿着小嘴表情严肃到脸蛋都不自觉嘟了起来的风儿南南:“放心,幸好有了及时的补救,晞儿的身体也慢慢恢复回来了。”丁其羽起身,从未晞的柜子里拿出一方小小的手帕,不禁好笑一般感慨道,“将军府就是将军府,陆少将军的拳头,只有尝过方知个中滋味呀。” 手中的手帕本来只是晞儿日常使用的小物件,却因为那天恰好用来为丁某人嘴角的伤口止血而变得特别,成为了两人关系从冰点转圜、重新直线升温再续前缘的标志性纪念。 丁其羽早就小心把它洗得干干净净,上面再也找不到丁其羽被揍时嘴角流下的血迹了。大哥拳头的“别样滋味”,丁其羽却记忆犹新呢。 -- 第1049页 听到“少将军”,我们的小小将军陆凯风来劲儿了,娘亲现在也无大碍,小脑瓜装不下那么多事儿,一改方才担忧不已的表情,大声笑道:“将军、风儿!”一边说,一边还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就好像是要站出来告诉所有人,爹爹提到的将军府里,最厉害的一位小将军就是自己一样。 丁其羽宠溺地笑道:“呵呵,嗯~我们风儿未来也是小将军。不过我说的陆少将军,是你们的大舅舅哦。”一边收起了未晞的手帕。 南南对将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小声问道:“舅舅,拳、头?”小家伙没太听明白,爹爹的意思是,舅舅打她了吗? 两个小家伙相貌虽然无比相似,性子却截然不同。活泼好动,一心想做将军的风儿,是继承了丁其羽的机灵调皮和将军一脉的热血武魂。而明显有些腼腆喜静的南南,更像她婉约恬静的娘亲,将来,应是个文质彬彬的“小公子”才对。 南南抓到了关键,但丁其羽可不想旧事重提,成为挑拨舅舅和孩子们感情的坏人,只道:“嗯。我是说,你们的两个舅舅,都是大英雄,一拳就能打翻一个坏人呢。”明显的前言不搭后语,却是为了将当时的小摩擦一言带过,所幸几个孩子都还处在“很好糊弄”的年龄段,没人揪着舅舅打人的事情不放呢。 小风儿小声与身边的南南讨论着,丁其羽听到三言两语,大概的意思是想表达,她以后也要做大英雄吧。 不过丁其羽并没有随口胡诌,如今的大哥,已经很好适应了机巧木腿,丁其羽为他尽可能地将机关腿改进得方便耐用,让腿伤不再是妨碍他正常生活和将军生涯的高墙。陆少将军的拳头,未来就继续做那保家卫国有力保障,再也不会对自家妹夫挥起来咯。 “在那之后,我就和晞儿结下良缘~成为了将军府的女婿。”孩子们才不懂什么女婿不女婿的呢,能理解多少算多少咯,反正爹爹讲的故事就没有不好听的~ 南南学着爹爹的模样盘起小腿坐着,还撑着下巴一副静静听讲的模样。对动作的理解不到位,小小一团弓着腰背,反倒显得无比可爱。 “成亲之后不久,我背着荆条去向影儿的外公‘负荆请罪’,说来也真是缘分,你们猜猜,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谁?” “唔呦娘!”忧儿第一个举手回答,一心想着自家娘亲快快出现嘛。她一说,另外一个小淘气包也跟着回答是自家娘亲。 丁其羽心下好笑,几个小不点到底听没听懂故事的走向呀?晞儿已经娶回家了,竹漪还在丹暝山上,又怎么可能遇到她们呢~ 只是这么长的故事对几个小脸还不及丁其羽巴掌大的小家伙而言确实太难记忆了嘛。丁其羽舍不得嘲笑自家宝贝,只得揭晓答案:“是你们的忆然姨姨。” 大概…在不会很久的将来,云儿也会像此时的竹漪和晞儿一样,真正有个粉嘟嘟的可爱小家伙跟哥哥姐姐起哄、举手争着唤她“娘”吧~ “再次与她相见,我觉得她变了好多呢。”说来,丁其羽并没有仔细询问苍桓书院一别之后云儿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云儿气质上的这种“变化”,大概不能说成是一种纯粹的改变,而是“蜕变”。她的云儿,本来,就该是金枝玉叶。 “那时候的我后知后觉,粗心地忽视了她的真情。还一心想和她做知己朋友呢。我们一边相约畅谈,一边只能静观乾洋盛会背后的变局。”虽然背后暗流涌动,但那一小段时光,如今想来,也是当时难得的恬静祥和,“正值冬末初春,那一天元京下起了瑞雪。我第一时间就想起来要抱影儿看看雪。那时候的影儿,可是比你们现在都还要小一些哦。” 看着宝贝女儿小脸蛋笑得开心,丁其羽问她:“我和莲儿姨姨一起抱着你看雪,还记得吗?” ☆、第639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七) 说实话,小影儿是真不记得了。丁其羽也不为难人家,只道:“爹爹可是会一直记得的哟。” 那不仅是自家的第一个宝贝第一次见证瑞雪纷飞,也是自己真正鼓起勇气正视莲儿这段感情的开端呢:“就是这一幕…清儿瞧见了,她好好与我谈了一次心,才让我不再自闭试听。”五位夫人,丁其羽或多或少都有亏欠,在花心与占有欲这件事情上,却属亏欠清儿最多… 丁其羽想起什么,伸手捉住无忧的小脚丫,玩笑道,“影儿还气得用她的小脚丫蹬了我一脚呢。”说得一边的小影儿着急了,身为乖宝宝的她,怎么会用小脚踢爹爹呢?丁其羽这才为大家解释一番,洗清了人家的“冤枉”。 “后来就是晞儿,她也与我提及此事。她们心细,倒是都看出了我的心虚…我也渐渐想清楚该如何对待这根已经发芽长大的情丝。”面对几个懵懂的小家伙,丁其羽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心声,“很快就到了新年。” 丁其羽从六面柜子里拿出七张图纸,这七张图纸看外观各不相同,与一般的机巧设计图更是有较大的差异,看起来更像是一幅幅展现不同花草的“雕刻外观设计图”,图纸的一角,却都画着一枚小小的铜板呢。 丁其羽张开手掌,不知何时她的手中竟攒着一枚和图中非常神似的小铜钱。 除了娘亲才得到铜钱、还没来及“耳濡目染”的无忧,几个孩子都对它非常熟悉,因为,她们的娘亲也有一枚十分相似的铜钱。总是瞧见娘亲“睹物思人”,可不就熟悉了嘛?见到熟悉的东西,孩子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 第1050页 “呵呵,没错,你们的娘亲都有这个。云儿姨姨、莲儿姨姨、奶奶和我,也有。”丁其羽为孩子们解释,“小铜钱一共七枚呢。” 丁其羽倒是大方将自己那枚铜钱递到影儿的小手中,让孩子们传阅:“给你们瞧瞧,不过千万不能吃哦,这个吃了会中毒、肚子疼。”丁其羽提示着,一边仔细盯着她们,以防小家伙不懂事贪吃、一把就吞了自己的铜板。 除了竹漪,两位娘亲显然都教过孩子如何观察这枚小铜钱,影儿拿到手里便知应是对着光源看铜钱的方孔,好奇地对着一边窗外透进来的日光看了看,惊喜地“哇”了一声,开心道:“啾啾!” 几个弟弟听了,都好奇地想要看看。 影儿一边将其交给了翘首期盼的弟弟,一边还问爹爹这个里面为什么不是花朵而是啾啾? 丁其羽听了影儿下的定义,愣了一下,一时间差点没想起来自己的铜板宝石里刻的内容到底是什么。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被自家宝贝女儿逗得笑出了声。 紧接着就听风儿南儿闭着一只眼睛仔细观察之后都跟小姐姐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影儿还起身热心帮助稍小的无忧,教她如何看到铜板中的玄机,一边告诉她这里面藏的是啾啾。这下就连从来没见过真正啾啾的无忧,也在哥哥姐姐的影响下开心地认定铜板里有啾啾。 自己这枚铜板之中,明明是一片漂亮的飞羽,经过这几颗小脑瓜想象力的加工,竟涅槃生出了一只啾啾。 丁其羽不想打击孩子们的想象力,话说啾啾是凤凰,自己的名字也取自凤凰之羽,影儿的联想,没有问题嘛~丁其羽反倒觉得这是她们观察细致、记住了小鸟身上会有羽毛,才得出的可爱结论呢。 丁其羽点头肯定道:“哈哈,这是啾啾的羽毛。啾啾身上,有很多很多片这样漂亮的羽毛。”既没有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也是在教孩子们学会“羽毛”这个新名词呢,又问,“我的名字叫什么?有谁知道?” “其羽!”三个小家伙齐声喊。 “木、匠~”唯有一个与大家“不和谐”的可爱声音。 一大三小,四双目光齐齐看向小无忧,忧儿喊完之后就咯咯咯笑了起来,搞得丁其羽都不知道这个淘气包到底是故意调皮呢,还是真不知晓自己的名字了。 丁其羽伸手轻轻捏住忧儿的小脸,又好笑又好气地重新问:“好好说,你知不知道爹爹叫什么?”就好像人家不好好说,小屁股就会遭殃似的。 无忧咯咯的笑声因为小脸被人拿捏而变得有些漏风。被爹爹招呼了,忧儿努力忍住心里的欢乐,乖乖答道:“池、羽~”还透着风呢。 “这还差不多。”丁其羽这才放开小家伙白白嫩嫩的小脸,揉了一把无忧的脑袋,让忧儿继续把玩那枚铜板,“我名字里,其羽的羽,就是啾啾羽毛的意思。所以这枚铜板里面的羽毛,象征着我。” “这几枚铜板,都作为礼物被我送给了她们。”孩子们还很难懂得铜板之中的深意,丁其羽也没有多言,就留待她们长大些再说吧~ “当时,你们的娘亲和姨姨,也送了我一套过年的新衣。和影儿还是搭配相称的哦。”那件漂亮的衣裳,自然也是丁其羽衣柜中的珍藏明星,不穿个好几年估计是舍不得放到这里来闲置的。 “在那之后,我终于敞开心扉,将内心真正的情感与莲儿表明了。”丁其羽收回孩子们的注意力,也将自己的小铜板收了回来随身带好,把几张铜钱的图纸放起来,转而取出一双手套来:“那些时日,元京都在下雪,这双手套,是你们莲儿姨姨送给我保暖的。”手套不似衣衫,后来莲儿又给丁其羽做了好几双,这一双她便舍不得再戴了,功成身退成了丁其羽的藏品。 明明是洗得干干净净才放入柜子里的,如今拿出来,却好似带着一种春雪般的纯净味道。 那一天漫天的瑞雪,因为见证了情丝相牵,见证了海誓山盟,纷然落进丁其羽的心底,让她永远铭记,也让这条情丝永远镌刻上了雪的韵味。纯净,温柔,又恬静无声。就好像莲儿一直以来对自心爱之人默默的真心。 “在我无数次漠然无视她情谊的情况下,她依然痴心不改。即便认定了没有机会给我,晨露居的柜子里还是整整齐齐放满了为我做的衣裳。”丁其羽一边说,微笑着把手套戴到了自己手上,嘴角的笑意更甚,能做到如此分毫不差的合适,这世间,只有莲儿…… 平日没见过谁戴手套,凯风觉得新奇,伸出小手撒娇让爹爹也给自己戴上。 也不知是不是舍不得将夫人用心为自己做的小礼物让给孩子试试,丁其羽带着手套的手握住风儿的小手笑道:“你的小手还小,爹爹这双手套是特别量身定做的,对你来说太大了哟。去年下雪的时候,莲儿姨姨也给你们做了小袄子,等到你们…”丁其羽说了一半,又转念一想这么多孩子,莲儿做起来得多累呀。丁其羽光是想想都心疼,舍不得让心爱的人儿劳累了,以后的衣裳还是都找别人做才是,转而道:“等到今年冬天,你们可以玩雪了,爹爹给你们一人送一双合适的小手套。好不好?” 凯风羡慕地小目光锁在爹爹漂亮的手套上,嘟着嘴巴想了想,还是乖乖点头,弱弱答道:“嗯~”丁其羽赶紧藏起让小家伙羡慕的宝贝手套,一边把孩子的注意力引回到故事里来,“就在瑞雪之中,爹爹和你们莲儿姨姨,‘私定终身’了呢。当然,奶奶很快也同意了我们的婚事!” -- 第1051页 “另一边,我本是约好时间要和云儿一起醉饮畅谈,却不想到了日子,只等来你们忆然姨姨身边的玉蕊。那天她浑身是血,可把我吓得不轻。”看清血迹的那一刻,虽情丝未定,丁其羽却有说不出的紧张担忧,大概是云儿的柔弱和美好已经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吧。 小贴心影儿一听,忆然姨姨一向都可疼她了,她当然也要关心姨姨的安慰,打断爹爹的话着急问道:“姨姨,秀伤了?” 丁其羽摇头:“不是呢,是忆然姨姨的哥哥受了重伤。不过后来都已经治好了,不用担心。” 看着影儿明显的担忧模样,丁其羽忍不住要表扬贴心小棉袄:“影儿很乖。当时我急急忙忙跟着玉蕊来到他们兄妹俩的秘密住处,云儿惊讶之中,也终于向我敞开心扉,将他们两兄妹的故事说与我听。” “我才知道,云儿有那么坎坷的,不为人知的经历。”才知道…那个在书院上被人蛮横推搡欺负的人儿,本应是这世上,身份最尊贵的女孩呢。 “可是我来不及惊讶那些,云儿哥哥的情况危在旦夕。”恪兄未来,也会成为自家小家伙的舅舅,救他于危难自然在所不辞,丁其羽如是想着,笑问道,“就在这危急关头,我一封信请来了两个人,你们再猜猜是谁?”又和孩子们互动起来。 片刻的安静之后…… “娘!”又是淘气包一二号的齐声抢答,这次爹爹是请来了“两个人”,总得有娘亲了吧~不久之前才答错了一次,两个小家伙是毫不气馁呢。 ☆、第640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八) 丁其羽笑,又一人揪了一下小脸:“哈哈,你们呀,根本就是在淘气瞎起哄!”耐心与她们解释,“要治伤,自然需要医者,这次,是请来了竹漪和玉姨。” 忧儿反应过来,自己答对了呢!高兴乐道:“系唔呦、娘!歪婆!” 风儿回答错误、泄了气,看弟弟那么开心,自家娘亲却没有出场,噘着小嘴有些着急。丁其羽还不懂她们脑瓜里那点小想法吗?好笑又无奈安慰道:“不要急,爹爹可是在讲真实发生的故事,又不是点名游戏~你们的娘亲和姨姨,都会慢慢出现的。”丁其羽不再耽搁,继续推进,“幸好竹漪侠肝义胆,不和我计较前面的事情,立刻就赶了过来,最好玩儿的是,她还乔装改扮,自称为‘颜姑娘’。” 说起来,“颜姑娘”的模样,在丁其羽的印象里都已经十分模糊了,因为她一直深知那是自己心爱的人儿,每每看到颜真,脑海里自动就会将其和竹漪的相貌联系起来。 “漪咕娘!”最小的小不点无忧显然没搞明白娘亲易容改名的状况,还出声来纠正丁其羽,“系唔呦娘~”又调皮了,忧儿很喜欢“漪姑娘”这个称呼呢。 丁其羽瞧她顽皮,伸手到她的小脖颈去呵她的痒痒。小无忧连忙缩着脖子躲闪、还差点笑倒在地上去,想要逃走,又被丁其羽一把捉住后脖领,提溜到怀里来教育:“颜姑娘,是她故意换的名字。而且,不管什么姑娘,你都不能这么叫你娘,小心小屁股挨打。” 小家伙虽然还在偷笑,但被爹爹抓到了怀里束缚着,力量悬殊,无忧还是没敢公然挑战丁其羽的“权威”。 丁其羽抱好怀里活泼好动的无忧,看着她漂亮的小靴子在乱动的过程中往自己的腿上踩出几个灰扑扑的小鞋印,无奈地伸手把小家伙的腿“安排好”动作、让她变成了乖乖巧巧坐在自己怀里的状态,这才继续道:“颜姑娘带来的,除了恪兄的生机,还有一坛子酸味十足的陈醋。还…还顺便碰翻了另外几坛子醋,你们是不知道,那段时间家里都是酸味儿呢。”一向自诩端水第一名的丁其羽还是头一回毫无保留地打翻了所有夫人的醋坛子… “醋?”“甚、莫?”小家伙们还不认识油盐酱醋呢。 “呵呵,晚上给你们一人沾一点,让你们都尝尝那种酸酸的滋味~”丁其羽玩笑,看几个小家伙脸上都有小小的期待,完全是没尝过爱人吃醋的深刻酸味才会有的懵懂表情,“特别是颜姑娘,她吃起醋来可不好办,她一心想给我一些小惩罚。你们的爹爹我啊,也自觉,知晓自己该罚,乖乖主动报名,去给竹漪当了试针的靶子。” “她手中的银针,专刺花心大萝卜的手腕。”丁其羽玩笑般的自嘲,也用手指与怀里的小家伙玩闹,“就像这样,刷的一声…”说着,丁其羽快速却又控制着力道轻轻戳在小忧儿的手腕上。 那可是丁其羽的宝贝小手遭受的最大挫折。也是一向效率高如收割机一般的丁其羽“光辉战绩”中一笔巨大的失败。 还记得那种尖锐的巨痛,记得那几天夜里面对几位娇妻之时的无力和尴尬…这恐怕会成为丁其羽心中难忘的警钟,让她老老实实守好“本分”,坚决不敢再做那花心混蛋了吧。 不重的力道配上滑稽的动作,反倒逗笑了小家伙们,无忧小手捂着被爹爹戳过的胳膊笑倒在丁其羽的怀里,小肩背传来的欢乐抖动和耳边可以治愈一切不开心的天真笑声,让丁其羽也忍不住笑起来:“听说爹爹吃瘪,你就这么开心呀?”看着她笑到红红润润的两个小小苹果肌,丁其羽真想再揪揪她的脸蛋。 “神医玉姨和她的徒儿出手,自然救回了云儿哥哥的性命。”恪兄当时还对竹漪产生了明显的好感,即便在自己的及时干预下很快收敛了,但是对这方面格外小心眼的丁其羽可记得清清楚楚呢。如是想着,丁其羽没头没尾说一句:“另一边,我选择从恪兄妹妹、也就是云儿身上入手~随云儿一同进了皇宫,看着她靠智谋力克□□。” -- 第1052页 “谁知那些可恶的坏人,耍阴招伤了恪兄,在朝堂上吃了瘪,竟然使计让云儿去别国与一个…一个皇子和亲。”本想带入当时的心情对那皇子怒骂一番,又想起琅寰王不就是自己么?总算忍了嘴,“云儿顾全大局,愿意将计就计,就这般牺牲自己。”丁其羽永远记得那一天在素云宫中凭栏远眺的忆然。 当时的她,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呢?丁其羽不知道。明明情根深种却不得不割舍,才最让人心疼。 “我与云儿哥哥商议之下,决定扮成送亲使随云儿一同前往大棠,再用计把她带回来…”丁其羽轻叹一声,收拾好发散出去的心绪,放下怀里早就受不了束缚、想要伺机逃离的小淘气二号,“就是临别前的那一晚…晞儿有了凯风和南南两个小家伙。”说着,丁其羽伸手把因为终于盼到自己出场而一脸兴奋高兴小表情的南南抱到怀里来,“就是你们两个哦,那会儿就偷偷藏在娘亲肚子里了呢。” 那夜两人的交融,是对离别的不舍,是对重逢的约定,更是对未来的期许。也就是如此,两个孩儿才会如期而至,依着爹娘美好的愿望乖乖巧巧来到了人世。 被抱到爹爹怀里,南南就不会动来动去,反倒显得比乖巧的影儿还要腼腆些,一只小胳膊抱着丁其羽的脖颈,爹爹伸手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还让南南腼腆地笑了起来。 若不是和凯风长得一模一样、丁其羽又亲自经历了她们俩从晞儿肚子里生出来的波折情景,有时候丁其羽都要以为南南其实是云儿的孩子咯。莫非晞儿幼年时期,也会这般腼腆吗? 风儿见南南都被爹爹抱起来了,怎么能落下她?赶紧小胳膊小腿儿并用三两下赶紧就爬到了爹爹身上去,丁其羽连忙抱住身体天赋第一名、运动细胞第一名的小风儿,一看自己白净的衣裳果然又多了几个小脚印,心头哀嚎一声。 奈何孩子们是喜欢自己,又不是故意要淘气,丁其羽哪里舍得怪罪她们,无奈笑了笑,一手抱着一个,回应不断笑闹着在耳边喊“风儿南南”的小淘气:“对对对,是风儿南南。”对比着左右手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截然不同的两个孩儿,丁其羽大概懂了。一定是“两兄弟”一起怀在晞儿腹中的时候,风儿汲取了弟弟身上的全部淘气,导致两个人一个非常淘气,一个又非常腼腆了。 “可是呀,你们那会儿也还好小好小,我同样不知道你们已经住下了,便跟着云儿姨姨一同去出发,踏上了去大棠国的路途。”丁其羽小心抱着凯风自南站起来,来到自己的柜子前,用下巴指指某一层的一样东西对南南说,“南南,帮爹爹把这个拿出来。” 小南南乖巧听话小心取出爹爹让拿的盒子。没有安排到凯风办事,她倒是很积极,把南南的任务当做己任,也伸出小手去帮忙。 四只小手小心捧着锦盒回来,丁其羽让听话许多的南南小心抱好自己的脖子,果不其然另一边也被风儿抱住,丁其羽无奈却又无比幸福地感受到两条小胳膊努力的力道,空出一只手打开盒子,将假面小心遮在脸上,清清嗓子,故意端着语气问道:“咳咳,猜猜我是谁?” 孩子们眼中都露出惊讶和无比新奇的表情。 影儿皱起眉头,对于这个模样,她有些印象,只不过一点也不习惯爹爹变成这样呢。幸好丁其羽略过了青楼会神秘人那一段故事,不然要是把那张假面展现在孩子们面前,恐怕她的小听众全部吓得都跑光咯。 丁其羽经验丰富,在淘气包一号好奇的小手就要伸过来之前声明道:“不可以随便摸哦,弄坏了屁股可要打肿。”程度说得很重,唬住了小淘气。 丁其羽见凯风听话,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对了,这才听话。这个假面很薄,只能爹爹带着你玩。”丁其羽说着把假面比在风儿的小脸上,“这是爹爹陪云儿姨姨上朝堂、以及送她去大棠和亲时戴的假面。” 和亲使假面对风儿的小脸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丁其羽双手本就不便,好不容易帮她对齐了眼睛,小嘴又在鼻子那里了。幸好小家伙一点不在意,大眼睛透过假面看到南南和姐姐弟弟的新奇目光,高兴得笑出了声,就好像一戴上假面,自己就成了小大人似的。 丁其羽不偏不倚给孩子们都试了试,还承诺他们要买更好看、更合适的面具来玩,笑道:“其实不仅是你们,云儿姨姨当初看到我戴着这个假面出现在眼前时,也惊讶了好一阵子呢。” 抱着俩小不点实在太不方便,丁其羽想了想,哄了两句把南南放到一边重新坐好。这边什么事儿都要和弟弟一致的小风儿当然自觉就要从爹爹怀里出去。 ☆、第641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九) 丁其羽放松了怀抱,收起小假面,取出几张图纸:“云儿虽是公主,小时候却受了好多苦,腿上一直有伤,一遇到天气变化、用力过度,就会受伤。” 影儿一听,连忙举起小手发言,大致的意思,是想爹爹好好保护云儿姨姨。每一位家人,在小小影儿心目中都有重要的地位,乖巧可爱的她都要好好心疼呢。 丁其羽宠溺地表扬了懂事的小影儿:“当然要好好保护她,当时的我便为她做了这个小小的护腿。”还记得那时云儿的表情呢~ 做护腿、看日出,就是那一路上的日夜相处,让丁其羽真正对这个性格内敛、却有着自己执着追求和理想报负的人儿有了更加全面的认识,为她人格所散发出的光辉魅力所倾心吧… -- 第1053页 “送亲车队一路向东来到大棠国。”丁其羽举起一只手模拟马车的行进,更加生动地让孩子们沉浸在故事之中,“让我万分惊讶的是,大棠国竟然是那样漂亮的一个国度。玉棠城街头巷尾都盛开着蓝色娇艳的玉棠花,在那里,与大乾最大的不同便是以女子为尊。”丁其羽还和几位夫人商量着,等到孩子们都长大,可以将她们的事业稳稳接手传承下去之后,她们便可常去棠国居住,住在气候宜人的海滨城市,体会体会不一样的闲适生活。 “大、糖?”小贪吃鬼忧儿忍不住插话了,爹爹以前就提过“大糖”,听起来就是一个又好吃又好玩的地方呢~ 丁其羽一看,小无忧抿抿嘴都要流口水的样子,再一看另外三个小家伙,就连影儿都颇为心动。估计孩子们的小脑瓜里,已经把满城的玉“棠”树,想象成开满糖果的童话之树了吧~不禁笑道:“你们呀,只知道吃好吃的。不过,玉棠花蜜确实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美味的甜蜜吃食,爹爹可是吃过不少,都特别香甜。你们快快长高些,爹爹带着你们一起去吃!”说得几个小不点齐齐咽了口水,都馋了。受到孩子们天真烂漫异想世界的影响,在丁其羽心目中,一树树玉棠花都好像变得甜蜜梦幻起来。 丁其羽拍拍身边的地毯,收回孩子们的注意力:“一会儿再想吃的,现在先听我讲故事~我们才到大棠的第一天,云儿要嫁的那位‘琅寰王’就来叨扰她。我还气得一巴张拍退了她!”说起来,自己当时的愤怒,分明就是…带着酸味儿的嘛。 丁其羽兀自笑起来,“谁知在第二天的宴会之上,我发现大棠的国主陛下,竟是和我失散分离多年的母亲。是你们的奶奶!” “奶奶?”影儿眨眨眼睛。听到是最疼她们的奶奶,风儿也激动地喊了一声:“奶奶!” 撑着下巴的南南直起身子,就连走神去玩自己袖子上的小装饰、没怎么注意听讲的忧儿都跟着哥哥姐姐屏息凝神,小脸写满“发生什么事儿了?”的小表情。 丁其羽连忙解释:“不是你们这个奶奶,是另一个奶奶。你们都没见过,但是,她也和这个奶奶一样牵挂疼爱着你们哦。你们在大棠国,还有一个奶奶,一个爷爷,和三个小姑姑呢!那位所谓的琅寰王,居然是你们的阿茵小姑姑假扮的!” 丁其羽离开大棠许久,一直未曾与大棠的亲人断了音信。比如小忧儿的事情,母皇她们早就知晓咯,小家伙礼物都得了不少呢。 虽然每一封信中,母皇嘱咐的话语都是请阿茵或者父亲代笔,却能让丁其羽感受到她深深的牵挂。丁其羽偶尔也会让某位夫人代笔,用儿媳的口吻让他们感受感受别样的幸福~上一封信,丁其羽更是让四个小家伙一人随着心意画了一幅画,一人印了一个小掌印传去大棠。 “小咕咕?啾啾?”对小姑姑毫无印象的三个小家伙,还以为姑姑是啾啾的同类呢。 啾啾还真是孩子们心目中的明星,就不知道阿茵听到孩子们这么说,会委屈成什么样了,丁其羽心下好笑,对凯风自南道:“过分了过分了,忧儿没见过姑姑也就罢了,小姑姑可是抱过你们俩的,你们居然只记得啾啾,不记得姑姑!小心姑姑把送你们的玩具全部没收。” 唯有影儿还记得小姑姑:“小姑姑,喜欢影儿~” 凯风南南一听着急了,风儿哼哼唧唧解释道:“风儿南南、小~”大概是想说,凯风南南比姐姐稍微小些,记忆力还没有姐姐好,实在记不住了嘛~ 丁其羽笑出了声,替妹妹感到欣慰:“呼~幸好还有人记得她。” 丁其羽表扬了影儿,向另外几个撇着嘴懵懵懂懂的小家伙解释道:“你们的小姑姑,就是我的妹妹。亲妹妹哦!就好像你们几个互相是兄弟姐妹一样。” 丁其羽努力为孩子们尽可能形象地描述阿茵:“你们刚出生那会儿,她也抱过你们,还带了好多礼物给你们。不过鉴于你们还小,不记得也是人之常情,姑姑不会和你们计较的。” 听爹爹说没事,担心被没收了玩具的凯风自南齐齐松了口气。 丁其羽瞧他们的表情,估计是想不起来姑姑的模样了。只得耐心与他们解释:“爹爹在大棠的名字,叫段霁瑀。小姑姑的名字叫段霁茵,除了阿茵之外,你们在东棠的这一位奶奶还和另一位皇夫生了两个小家伙,一个叫段霁菲,一个叫段霁萌。她们也是爹爹的妹妹。都算是小姑姑哦。”只不过那俩小妹妹才不大点,和自家这几个宝贝相比差不了几岁呢。 一下子出现好多好多宝贝们没听过的名字,关系也“错综复杂”反倒把几个小家伙说得摸不着头脑,丁其羽心下无奈,只得以后带着她们亲眼去瞧瞧咯。把话题拉回到阿茵一个人身上:“阿茵小姑姑年纪很轻,算是个半大的孩子,也很喜欢爹爹做的机巧!” 丁其羽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几张图纸:“这几个小机巧就是爹爹专门送给她的~”即便到了现在,丁其羽给小家伙们做机巧之时,有了什么合适的点子,也会做出来差人给阿茵送去,阿茵从小还从没有体会过“皇兄”带给她的温柔宠溺,丁其羽恨不得能将前面十几年的缺憾都弥补上呢。当然,母皇和那位皇夫生的两个小妹妹,丁其羽也不会忘记。 忧儿一听小姑姑也喜欢机巧,顿时对小姑姑的好感往前迈了一大步。 -- 第1054页 这样数下来,如果团聚,大棠那里的本就有三个小家伙,配上自己这里四个(未来说不定还是五六个),将会是多么热闹的场景呀!想做出真正安全可靠的、日行千里的机巧,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事情,只有待到孩子们再长大些才有机会一同去大棠咯。丁其羽抿抿嘴,对孩子们说道:“总之你们要先记得,在东边的大棠国,也有咱们重要的亲人。” “嗯嗯嗯”几个小不点纷纷点头。不管听懂的没听懂的部分,都努力记下了,在心里对爹爹口中的“大糖果”藏下了深深的期待。 言归正传,丁其羽回到故事中:“这下你们大概懂了吧。原来呀,我自己,才是那个琅寰王呢,原来…让我深恶痛绝的这场和亲,其实是天定良缘呢~” “身份疑虑的解释,让所有的疑惑、迷雾,都揭开了面纱。”家事、国事,脉络都因此而变得明朗起来,对几个小不点,丁其羽没法谈国事,侧重自然落到了家事之上,“云儿,自然成了我的未婚妻。” 如今说起认亲的经历,丁其羽依旧觉得奇妙非常,看到国主陛下的那一刻,给丁其羽内心带来的震撼,大概是一生难忘的。来到毫不相干的平行世界,在茫茫人海中还能再度相识,丁其羽只能感谢事事机缘。试想若自己并不是大棠国主失散多年的孩子,不是那个“原本不存在”的琅寰王,如今又会是何种光景呢?家事、国事,仿佛都摸不着头绪了。 “你们的奶奶和小姑姑,自然是要尽力撮合云儿和我。我们一起去了御棠园,看满园醉人春色。还去了照海,看阳光沙滩、看碧海晴空。”一望无际的天际海角,耳边仿佛还有温柔浪涛荡漾诉说出来的轻语,还记得他们在沙滩上留下的串串脚印,记得老婆婆淳朴的祝福,记得云儿脸上动人的微粉,记得他们牵着手、一同向大海诉说的誓言。 丁其羽眼中也泛起那天在照海边上洗礼过的那般温柔波澜:“照海就是大棠东边的大海。世代照拂着棠国百姓。” “大海”,孩子们从爹爹每日讲的故事里都听说过,她们知道海里有好多水,住着好多小鱼小虾,早就对充满神秘色彩的大海充满向往。 丁其羽看着孩子们同样闪出星辉的眼眸,笑道:“你们都还没看过海呢~大乾境内,能看到海的地方基本没有,你们呀,还是得快快成长。等你们不尿裤子了,我们一家人就去大棠国玩上一段时间~”丁其羽伸出手与孩子们拉钩钩,“好不好,答应我,要乖乖吃饭长高长壮。” ☆、第642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十) 又是糖果又是糕点又是大海又是家人,爹爹越说,孩子们就越是向往,恨不得立刻回去收拾好小包袱,这就出发前往“大糖果”玩了。 “好!”四个宝宝自然是奶声奶气的齐声承诺,与爹爹拉勾勾。 丁其羽十分欣慰:“这就乖了。”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图纸和一个绑着宝蓝色绸带的锦盒,“我和你们云儿姨姨,就这样在长辈的祝福中结下良缘,“成亲那天,我们共乘一马,在满城的花海间徜徉。”那一场在大棠举行的唯美婚礼,也给丁其羽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丁其羽小心解开锦盒蓝色的系带,打开来展示在孩子们眼前,看到里面的东西,四个小家伙眼中都满是惊讶喜爱。 “啾啾!”无忧第一个说。今天啾啾的出场频率实在太高,连从未见过啾啾的忧儿都记住了呢。她说完,另外三个小家伙也跟着附和。 听得丁其羽无奈又好笑,不禁嘀咕一句:“怎么又和啾啾联系上了。”锦盒之中,明明放的是忆然在婚礼上送给丁其羽的那一支光泽亮丽,色彩鲜艳的冠羽。小家伙们只记得啾啾,完全不记得自己方才那一番详细的解释。 丁其羽又取出自己那枚小铜钱,尽量拉回她们的记忆:“好好好,你们说是啾啾就是啾啾。但这不是啾啾本身,是它的羽毛,是羽毛。” 小家伙们又勉强记了一次羽毛。“这是她在婚礼那天送给我的冠羽。大棠习俗,每位新娘都会给心爱之人送上一支冠羽。这支冠羽可来历不凡。”这支冠羽虽不是凤凰身上的羽毛,却也是大棠国境内一种极其罕见的神鸟所出,蕴含的吉祥寓意不言而喻。 “而我送给她的,是一朵玉棠发簪。她戴着非常好看。”就是平时很少见到云儿拿出来戴,大概也和自己一样,因为太过珍惜,反倒舍不得使用了吧,“我们在梦幻般的玉棠皇宫成婚,许下一生永不分离的誓言。” 玉棠婚礼的唯美记忆,于丁其羽,于忆然而言,都像是一场斑斓绚烂的美梦。丁其羽不知道的是,夫人承诺她的另一幅丹青,已经快要完成,记录下的…正是这场唯美如梦幻般的婚礼呢。 “完婚…之后,大乾北边起了刀兵的消息迅速传到大棠,我们来不及享受婚后的柔情喜悦,不得不早早别离母皇父亲和阿茵,回到大乾。”说到这里,丁其羽心中一直十分感动,虽然身份完全不同,可身为一国之主的母皇并没有将她平日在朝堂上的威严带到小家之中。给丁其羽的温暖感觉,也和从前的母亲一模一样。 即便再希望孩子能够安安全全留在大棠,她还是从容亲和地送丁其羽回到了大乾:“我们一路马不停蹄赶到乾东的一个小镇,才听闻不仅仅是乾北起了兵祸,大乾东南也有叛…有坏人联合锡荣国的坏人里应外合想要对大乾不利,而在大乾东南领兵抗击坏人军队的主帅,正是未明兄。” -- 第1055页 凯风一听,转头小声给忧儿说悄悄话介绍道:“系、风儿南南,二舅舅。”什么兵祸什么里应外合,她们小家伙才听不懂呢,舅舅的名字倒是很熟悉。 丁其羽没听清她们的悄悄话:“我和你们云儿姨姨日夜兼程赶到东南阵地旸崇关军营之中,才发现不仅主帅是熟人,未晞竟然也来了旸崇关,在军中担任军师。” “风儿、南南!”一听到娘亲的名字,一对小双胞胎可记得她们已经在娘亲肚子里住下了呢,窃窃私语的凯风赶紧转过头来,第一时间为大家大声通报,小脸上都是期待的笑容。 “哈、没错,娘亲带着凯风南南在军营之中帮陆少将军出谋划策呢。”丁其羽说完,对一边的忧儿笑道,“还有我们的小医仙颜姑娘竟然也在军营之中。” “漪姑——”因为这称呼实在有趣,小忧儿记住了“颜姑娘”是谁,又想淘气了。幸好及时被爹爹威胁的目光止住,抿着嘴乖乖改口道,“娘~” 丁其羽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呵呵,对。你娘,凭借一身过人的医术,在军中为受伤的将士们治伤。” 想起军中将士排成长队请竹漪包扎的场景,丁其羽即便是到了今天,都还有些酸酸的呢。以后一家人一同上街,还不知道要招来多少狂蜂浪蝶的眼光。眨眼间,丁其羽默默在心头想了好几种对策,才稍稍消减了忧虑。 这边忧儿听出爹爹是在夸奖娘亲医术好,自豪地与身边的风儿哥哥说道:“唔呦娘、大夫~”也不知她是何时将大夫和医术的意思理解得如此到位的呢? 两个小淘气交头接耳说个不停,丁其羽伸手抱起南南和风儿换了个位置。让文静乖巧的南南阻隔淘气包一二号说小话,这才继续说道:“汇合之后,忆然赶回了元京帮助兄长稳定内局,旸崇关形式危急,我们三人也顾不上温情脉脉。我甚至不知道,晞儿的身体已经不一样了。” “还是晞儿实在是撑不住劳累,不小心在我面前好几次表现出身体不适,我才察觉她‘不对劲’。几番追问之下,终于知晓她是有了身孕。竹漪更是凭借妙手医术,发现晞儿肚子里住着的,竟然是两个小家伙。她们是谁呢?”丁其羽与孩子们互动。 “风儿南南!”凯风第一个抢答,她们的名字,时刻不能分离~小家伙吐字最清楚的词语,除了娘亲爹爹之外,大概就是她们的这对名字了吧。 丁其羽忍不住想考验考验最小的无忧:“忧儿知不知道未晞姨姨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是谁?” 忧儿指着身边的两个哥哥,答道:“系…南南哥哥,风哥哥。”还由近及远把两位哥哥对上了号,说明她已经完全掌握了影儿姐姐传授的诀窍,能分辨双胞胎哥哥了呢。 丁其羽很欣慰,孩子们都像娘,个顶个的聪明呢~丁其羽毫不吝啬夸奖了几个小家伙。话说知晓双胎这个惊天大好消息之时的心情可谓历历在目,所有的惊喜都变成了双份落到丁其羽头上,也给了丁其羽最大的动力。 “只是当是战事告急,我们都知道,唯有大乾重新恢复国泰民安海晏河清,我们的小家才有可能拥有绝对的安定幸福。来不及如何庆祝,甚至都不能让晞儿好好休养。晞儿、竹漪、未明兄、我,还有无数的将士和旸崇关的百姓,只能倾尽全力保家卫国。” 丁其羽轻叹一声,战场上的劳累,大概是造成晞儿后来生产危机的一大诱因,丁其羽说起来便觉得心疼,对两个小家伙也有些愧疚,徐徐讲述起那段硝烟战场的生活。 “期间,还有一个一直喜欢你们娘亲的追求者出来使坏。不过,我当然不能让我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儿有危险。坏人终将为他做过的孽付出沉痛代价。”张之遥,作为丁其羽这一生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最后一个亲手杀掉的恶人,被丁其羽随意想起,也就仅仅得了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描述。 有两位爱人和即将出生的孩儿相伴,有对未来幸福安定的无限渴望,那段时日的丁其羽好似精神怎么都用不完,夜以继日的高产出无数机巧。 爹爹绘声绘色描绘起了旸崇关战场,凯风全神贯注认真聆听,就连平日没表现出对将军有特别向往的南南都听入迷了。从爹爹做的一件件精妙的甲兵利器,到娘亲的制胜计谋,到舅舅领兵和来势汹汹的敌人厮杀,再到竹漪姨姨在医帐忙碌救人的身影。 狰狞恐怖的毒蛇毒虫在神机火雨中蜷缩爆裂,高耸入云的步云梯在投石机巧的精准打击下土崩瓦解,身披甲胄的南煜乌象被三弓床弩一□□穿,面目凶恶的东南叛军在英勇将士们手中的猛火战戟中四散奔逃,纵横千胜的轮毂轰隆转动卷起滚滚黄尘。 激烈的声响仿佛深深烙印在随着娘亲一同上战场的两个小家伙脑海之中。明明从未亲身经历,却好似一切都还铭记,即便爹爹有些描述幼小的她们听不明白,她们却依旧听得入迷又认真。 “你们记得?”这段烽火硝烟大概就是最特别的胎教吧。 “嗯啊!”凯风重重点头。就连南南也跟着乖巧点了头。 看得丁其羽心下柔软,上前去奖励了几个亲亲:“东南叛军就这样被大家齐心协力击溃,未明兄和我却在乘胜追击之时,入了落乌山敌人的圈套。为了大局和后路考虑,我独自一人带着纵横千胜深入落乌山引走敌人,却因为势单力薄陷入了绝境。” -- 第1056页 丁其羽嘴上说的是危险重重,眼中却笑意满满,目光落到忧儿身上,绝境过后,留下的却是美好的结果呢… “竹漪一人先于大军,千里单骑赶到落乌山救我。她一个人,骑着神骏赤霓星夜疾驰数里,看破生死,义无反顾杀进危机四伏的落乌山。” 丁其羽这段描述,用了许多孩子们还不会用的形容,却也让竹漪飒爽英姿在几位小家伙心里愈发生动。 ☆、第643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十一) 无忧开心极了,愈发崇拜娘亲,转头就又想和小伙伴分享自己的心情,一看身边是南南哥哥,无忧的目光落到风儿身上、犹豫了一小刻,还是大着胆子与南南哥哥说起话来。 腼腆的南南还没能和弟弟十分熟悉,弟弟的热情搞得南南都红了小脸,却要努力保持着好哥哥的样子,抿着嘴认真听她说。 也不知小家伙们是如何做到无障碍沟通的,哪怕是丁其羽这个经验丰富的婴语行家,也很难听懂无忧这番嘀咕呢。丁其羽笑,用下一句话拉回了忧儿的思绪:“也就是在落乌山,我们有了无忧呢。” “唔呦~”无忧一听,回过头来乐开了花,三个小家伙齐齐转头看向最小的弟弟。虽然想不明白忧儿是如何在上一刻还危机四伏的落乌山里“蹦”出来的,但就是开心嘛。 丁其羽揉揉无忧的小脑袋:“所以我总说你呀,是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而生。可不是随口说说的哦。”又扯出这一套讨打的理论,还真是不怕竹漪拧耳朵呢。 才不明白爹爹说的歪理呢,但小无忧就是甜蜜蜜地笑出声来。 弥漫的硝烟散去之后,交织出的是拨云见日的画面。 “援兵至,竹漪和我彻底脱险,叛国作乱的乾东南雍王大军也覆灭殆尽。” 想起竹漪和自己定情之后唯一一次拔剑相向,丁其羽心下好笑:“我们还帮助了我的老友恬然脱离困境。恬然后来随竹漪入了千离宫,不知道忧儿记不记得她呢?” “甜姨姨~”小忧儿点点头,她和恬然熟着呢,说罢还掰起小指头笑着把涵师姐、梦澜、梦淳全部数了一遍。虽然小手指上的数目和她口中数的人数根本没能对应上,小家伙还是数得兴致勃勃。 丁其羽伸手轻轻掰着她的小手指,纠正了人家的“小失误”,忧儿一点也不在意,心里还在想着娘亲的几个姐妹。千离宫的大家平日可是经常要陪她一起玩的,有那么那么多的大人疼她宠她,小手都数不过来,小家伙能不开心吗? 丁其羽看着她迷迷糊糊又非常开心的小模样,差点笑出声,没有多问,转而道:“乾东南的叛军覆灭,乾北侵略我大乾疆土的锡荣却还没有完全赶出去。我们休整一二,便从乾东南赶回元京。到了飞羽别业,一家算是暂且团聚,我爱的人儿都在家中守候。让我惊喜的是,清儿竟然已经不再需要戴覆面的白纱了。” 影儿对娘亲戴面纱的模样还有记忆呢。但是小家伙并没有想起娘亲脸上的伤痕,大概那些记忆都如同痊愈的疤痕一般完全烟消云散了吧。 丁其羽伸手摸摸小影儿嫩嫩软软的小脸蛋,给家人最安全最安心的生活是她的责任,绝不能,再让家人受到任何伤害,嘴上只道:“我还在素云宫发现了一副你们云儿姨姨悄悄画的画。画的是书院上的小伴读丁其羽。云儿最会做画,她承诺了我一副新的丹青,到现在还未赠予我呢。” 想到这里,丁其羽突然有了些新的想法,家中想来应不止是云儿擅长书画,清儿当初在琬山之上几笔做成的风筝就足以彰显她的画技,晞儿的才学也毋庸置疑。如果她们三位都可做画,是否以后能请她们将难忘的美好瞬间定格下来作为珍贵的纪念呢? 几个小淘气都不明白丹青是什么含义,就跟着爹爹凑热闹。她们都想要爹爹所谓的那个“丹青”呢。丁其羽正好“怂恿”孩子们去撒娇、代替她找自家夫人要画儿,就不愁几位夫人不给咯。 见几个小宝贝懵懂上了套,重重答应得好好的,丁其羽满心期待继续道:“好了好了,继续说,我和未明兄一路马不停蹄北上,带去援兵支援陆将军岳父大人和大哥的定北军。” “战局本是一边倒地倾斜向了我们这边。谁知锡荣军队负隅顽抗,一个会妖术的老术士,不惜一切代价用可怕的血祭妖术让我一下子晕死过去,生命危在旦夕。侵略大乾的军队被赶回了老家,我却失去意识陷入昏迷,药石难医。” 说到这里,丁其羽都还是十分后怕,那种失去意识、黑暗席卷而来的恐惧感,即便只来得及持续一瞬间,也足够给人留下不小的阴影了。 “岳父大人他们第一时间找来冰棺保住了我的□□。未明兄轻装简行,带着我一路赶回兴城。”这些事情,都还是丁其羽醒来之后大家慢慢说给她听的。 气氛一下似乎由方才的轻快、开心、热血一下子变成得有些沉重。小家伙虽然不见得明白爹爹口中的好多词汇,却能敏感地察觉大人情绪、表情、语气的变化。 本在笑闹的小家伙们一个也不吵了,都乖乖坐直,跟着爹爹严肃起小脸,努力听懂故事里的曲折。 “我只记得回到兴城家里的时候,耳边是隐隐的啜泣声,苏醒过来的我看见……”丁其羽一看小家伙们一张张小脸表情都十分凝重,忍了嘴,没把她自己记忆犹新的那些绝望情绪说给天真可爱的孩子们听,转而说道,“苏醒过来之时,虽然口不能言、身体轻飘飘的,有一家人陪在身边,心中却是充满希望的。” -- 第1057页 丁其羽没有细说,影儿却似是想起了那次可怕的经历,小眉头皱得紧紧的。爹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整日整夜地睡觉,也不和她说话、也不会亲亲她抱抱她了。 就连自己每天按娘亲说的乖乖主动亲亲爹爹,她都不会回应的…小家伙内心中的恐惧和委屈难受随着记忆爆发出来,小嘴越撇越低,小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丁其羽说完,影儿委屈屈地嗯哼一声,从地毯上爬起来,赶紧跑到丁其羽面前要抱住她,生怕她又不理自己了。 丁其羽心下温暖,伸手把小家伙抱进怀里,低头一看,才发现影儿撇着粉红的小嘴,眼泪儿都在眼睛里打转。看来自己那次昏迷,着实是给年幼的女儿留下了心理阴影。丁其羽心疼,柔声哄道:“哎呀,这是怎么了?坏人都被打倒了,我不会再那样了。” “要、要爹爹~” 小孩子都爱有样学样,三个更小的小不点看姐姐如此伤心委屈,虽然根本没太听懂故事里的曲折,也觉得好难过好委屈,一个个都撇起小嘴齐齐上前来,活泼的小家伙哒哒哒几步冲进怀里的力道还不小。 丁其羽稳住身形,也分不清是被谁的小脚丫踩了几脚、又被谁的小爪子抓了几下。 在孩子们小小身躯的簇拥下,丁其羽心中滚烫发热,就像辰师父说的那样,自己的责任不光是要保护好家人,也必须得给家人一个好好的自己呀。 最先动作的影儿最乖地依偎在丁其羽的怀抱里,看弟弟们都拥过来了,她脸皮薄,可要做个坚强的好姐姐,不想被几个弟弟看到哭鼻子的样子。可是酸楚委屈又控制不住,只能把小脸躲进丁其羽的怀抱之中偷偷委屈。 丁其羽又感动又好笑,小心哄着几个孝顺懂事的小家伙:“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那时候多亏了影儿每天乖巧地来亲亲我抱抱我,我才有了最大的动力很快醒过来呢!”要是把谢必安扯出来,孩子们就更听不懂了,还不如讨几个可爱的吻呢。 果然,小影儿一听,完全忘记了有过一面之缘谢必安,信以为真,心中的小委屈一扫而空,想了想,又仰头来抱着丁其羽的脖颈亲了亲她。亲亲还有这么多好处?那她每天都要亲亲! 另一边的三个弟弟都以影儿为标杆,听懂了某人的暗示,赶紧凑上来亲亲。丁其羽一下子就赚了四个软糯又充满奶香味的小香吻,心满意足感叹:“哎呀哎呀,这下估计都能长生不老了!”丁其羽一边说,一边抓住机会,也在几个小脸蛋小脑袋上奖励亲吻。 小心哄好孩子们,保证她们的心情恢复平静,小听众又回了原位坐好,丁其羽才道:“不过在我醒来之前,竹漪就离开了兴城,带着我还不知晓的忧儿一起离开的。当时我的身体十分虚弱,晞儿也快要生了。我只能暂且按捺思念和冲动,先处理好手头的事情。” 丁其羽起身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回来翻开几页,指给还不会认字的小家伙看:“你们看看,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不?” 两岁的影儿只学会了一点结构非常简单的字,爹爹手里这些文字,她还不认识呢,只能思索着选择沉默不答。 一个字儿都还不认识的风儿笑呵呵抢答:“是、风儿南南!” “叽巧~”这是忧儿的答案,大概在她目前的异想小世界里,写在纸上的所有东西,都是机巧设计图吧。 丁其羽笑看几个捧场的小观众,摇摇头:“你们都没说对哦。”对凯风自南说,“这是我原本准备给你们取的名字。” ☆、第644章 浮光影书里话机缘(十二) 手里,是自己为了迎接凯风南南的出生,翻烂了诗词典籍、耗尽了大脑细胞取出来的厚厚一沓唯美小姑娘名字,如今只能乖乖躺在柜子里做收藏咯。脑海里那两个可爱乖巧的小女娃的影子丁其羽还记得清清楚楚,转眼就变成了眼前的凯风南南。 丁其羽翻翻手上的册子,对漂亮乖巧的小姑娘还是十分向往。不过都是自家孩子,丁其羽好笑地摸了摸南南的小脸:“还好还好。”总算是有个乖巧的,要都是小淘气,她可就要哭笑不得咯。 就不知风儿听见某人此刻的心声,会不会委屈到哭鼻子了呢。 给她们取的名字?那可不就是风儿南南吗?南南指着纸上的字仰头问道:“系风儿南南?”小家伙已经把“名字”和“凯风自南”几个字牢牢建立起了联系。 丁其羽耐心为她解释:“是原本想给你们取的名字呢。你们如果像影儿姐姐一样,就不会叫凯风南南,而是在这上面选出最中意的两个了。” 丁其羽又想起什么,和刚才如出一辙般地故意坏笑着吓唬长相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宝贝:“幸好你们俩是一起出生的,不然我也准备让你们叫呱呱了,你们喜不喜欢这个名字?”还故作思考状,“当时是没时间考虑搭配,让我想想呱呱配什么好呢?说不定仔细斟酌斟酌,还能想到不错的,要不我给你改改名字吧!” 说得凯风南南两个小家伙齐齐皱起眉头,就连一边才被吓唬过的小影儿都替弟弟们捏了一把汗,大家都那么喜欢自己的名字,才不要叫什么“呱呱”呢! 这回丁其羽直接笑出了声,也就是仗着孩子们的娘亲都没在场,要是被夫人或者阿娘瞧见她敢这样欺负吓唬小宝贝们,估计今夜只能在隔壁思过房里睡木板了。 -- 第1058页 大概只有无忧,因为爹爹错过了她睡在娘亲肚子里的全部时光,才没有被“呱呱”危机给影响到呢。 小无忧抿着小嘴坐在一边,也替两个哥哥着急,她可才记住风儿哥哥南南哥哥的名字,转眼间又要改了,她可怎么分得清呀? 丁其羽兀自笑得欢乐,凯风南南以为爹爹真的要给她们改成不好听的名字,凯风着急嗯嗯哼哼了几声,拱到丁其羽怀里来耍赖,那边腼腆的南南没好意思撒娇,却撇着小嘴就要气哭了。 丁其羽赶紧收起笑,哄着风儿南南保证不给她们改名字,这才平息了小家伙心里的委屈。 丁其羽也端正态度,想起晞儿生产那一天经历过的、前所未有的危机。那一天,丁其羽甚至产生过即将完全失去晞儿的无限恐惧,不敢多去回想,只语重心长对双胞胎道:“凯风自南,爹爹给你们取这一双名字,是有深意的。你们以后,必须要好好孝顺娘亲,知道吗?” 晞儿那时,可是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换凯风自南的平安呢… 只不过可怕的生死经历,两人都从未真正在孩子面前提及。以风儿南儿的年纪,还很难理解她们名字的深意,但爹爹说的“孝顺”或许是与生俱来,两个孩子齐齐点头,答得乖巧。 哪怕只是孩子们一句口头上的懵懂承诺,也让丁其羽十分欣慰:“正巧凯风南南出生那一天,北边战局传来捷报。凯旋之音由北而南,陆将军岳父大人和两位兄长打了胜仗,完全平定了锡荣之乱,可谓是三喜临门。” “朝堂之内在云儿哥哥、云儿和一众忠臣良相的努力下,也渐渐稳定。大乾重新迎来海晏河清。有了凯风南南之后,我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却还放着两颗真心没能好好顾上。” 丁其羽来到自己的柜子面前:“我和莲儿在大家的支持下成了亲,这颗被我冷落忽视了许久许久的心,终于被我小心捧在掌心,再也舍不得落下了。” 柜子下面有几层大抽屉,丁其羽拉开一看,里面装着好几只雕纹类似、大小不一的锦盒。 丁其羽只取出其中一个最大的,回来打开给孩子们瞧,里面装的是她和莲儿成亲之时所穿的喜袍。 其实每次成亲的礼服都是丁其羽的珍藏,但这身由爱人亲自设计制成、倾注了无数心血和爱意的喜服来得尤为珍贵。 丁其羽没有将它从盒子里取出来,伸手小心轻抚其上绣出的锦绣纹饰:“这是莲儿送给我的喜服,她亲手做的。”丁其羽说着,脸上露出自豪和感动的笑意,引用了少女说过的话,“是大乾机关术大师专有的喜服。”在她的莲儿心里,她永远是大乾最厉害的机关术师呢。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成亲那天下着小雪…我过了姐妹们的考验,背着她一路走了好长好长,从何家村的家里,到村外花轿前。我想让她成为整个何家村乃至全天下…最最幸福的新娘。” 丁其羽的指尖仿佛还能透过织锦的衣料触到融化冰雪的温度,海誓山盟都在冰雪消融的几息之间于心底铸就,此之谓…刹那白首。 鸿影看着喜服上的图案,听着爹爹说的话,想起那天的场景,高兴地扬起小手指着丁其羽的脸,又指指自己的小脸,兴奋插话道:“影儿,记得!莲儿姨姨,亲亲爹爹。唔,坐轿轿,姨姨漂酿~” 看来,不仅是好玩的大花轿和漂亮的莲儿姨姨在她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就连莲儿在某人脸上留下的“爱的印章”影儿都还清楚记得呢。 丁其羽又好笑又惊讶,别看影儿年纪不大点,居然看出了自己当时脸上的红痕是莲儿的唇印呢! 丁其羽可不好意思把重点落脚在“亲亲”上,赶紧道:“影儿还记得呀!漂亮的莲儿姨姨可是抱着你坐了一路轿子哦。” 后来丁其羽和如清也兑现承诺,送了小家伙一顶轿子,轿内按影儿喜欢的颜色和图案装饰,两人还陪着影儿坐着它出去玩了好几次了呢。 “嗯嗯啊~”鸿影点头。 丁其羽笑,将喜服放回:“和莲儿尘埃落定,后面呀,自然只剩下竹漪还未团圆了呢。爹爹前不久上山去接竹漪和忧儿的事情,大家都知晓,我就不多讲了。” 丁其羽起身将所有的柜子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每一样东西都摆到了原位,将屋中的柜子扫过一遍,不禁心生温热。 不知不觉间,自己来到“异世”,已经这么久了…所有的珍贵纪念之中,占了最核心地位的,绝对要数机巧图纸了。一张张宣纸画成的机巧图纸,叠起来,都已经有这么厚了呢…飞羽落地生根,茁壮而成,“异世”早已不再是自己的异世,“穿越”前的种种,反倒成了珍藏的记忆。 从前那个埋头在实验室里搞科研、苦恼于如何写出高质量论文的丁其羽,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机关术师,会拥有这么多无法用金钱衡量的珍贵财富。 而所有的机巧串联起来,就好像是一路指引她从最初的迷茫,来到如今幸福美满生活的一条无形中的丝线,还将继续牵着她们一步步走向充满阳光的未来。 机缘机缘,亦是机巧带给她的缘分啊…其中的无限深意,只有如今回首,方能体会。 一张张绘着复杂线条的机巧图纸,亦是丁其羽用心血凝成的几句山盟海誓。 若相倾(清)君心似我心。 -- 第1059页 若相惜(晞)嫁娶不须啼。 若相守携手无须忆(忆)。 若相怜(莲)白首共流年。 若相依(漪)丹绫系情语。 这样的感情…孩子们都还很难体会。一幕幕美好的画面在丁其羽心头闪过,以后要么就请画师来把它们全部画出来,要么,就在孩子们耳边一遍遍念叨,等老了记性差了,还能重新让孩子们讲给自己听。 丁其羽眼眶莫名发热,沉默片刻合上柜门,回到几个小不点面前弯腰对她们道:“柜子里东西很多,你们现在还小,我也没法全部一一细细讲给你们听。” 几个小家伙还乖乖坐在地毯上,听了一下午的故事,似是一点疲倦的意思都没有,还仰着脑袋希望爹爹继续讲呢。 丁其羽好笑:“前面的故事就先讲到这里咯。后面的美好故事,就要靠咱们一起继续书写了。”她伸手把几个小屁股长在地毯上的小不点拉起来,“走了走了,再耽搁一会儿,就该吃饭了呢。” 丁其羽带着几个孩子走出房门,又把自己藏宝室的锁紧紧扣上,转头就见影儿小手举到嘴边念念有词道:“月脑、灯。” 走出门来,小家伙突然想起她的重要任务。影儿喃喃一句,又牵牵爹爹的衣角,仰头确认问道:“内个、系月脑灯?” 丁其羽瞧着她乖巧伶俐的小模样,笑道:“哈哈,就是月…脑灯。”却没有因为人家的可爱模样而心软,故意给了小家伙一个错误答案。 小影儿抿嘴开心一笑,殊不知自己的小脚已经踩进了爹爹挖的小坑里。点着脑袋继续念念有词。听了那么多故事下来,就只问了爹爹“月脑灯”这一个关键词,其他的只能靠她凭着小脑瓜里的记忆努力说了呢。 ☆、第645章 缘如虹飞羽满庭芳(上) 再一看另外三个小家伙,要么互相嘀嘀咕咕还在回味故事,要么怔怔出神没有说话,估计正在期待着美味的晚餐。看样子都没法告丁其羽的密咯。 丁其羽信心满满,将时间估摸很准,长长的故事讲下来,正好到了快吃饭的时间。路上遇到几波脚步匆匆送吃食入厅堂的侍者,美味佳肴的香气很快飘散在整个飞羽园,小家伙们咂巴几下小嘴,肚子咕咕叫起来,拉着丁其羽的衣角加快了脚步。 此时,娘亲和几位夫人都已经到齐了,忧儿一见到娘亲,就开心地大声喊:“漪姑娘~!”看了那么多有趣的玩意,听了那么长跌宕起伏的动听故事,小脑瓜里印象最深刻的还要算娘亲的“新绰号”呢。 丁其羽一愣,没想到年纪稍大的影儿还没来及打自己的“小报告”,忧儿倒是第一个站出来把自己出卖了! 乐竹漪扬起秀眉,漪姑娘…?看着哒哒几下跑上来的小小木匠和她身后发愣的小木匠,就好像时光一时间突然都化在了一起,让记忆中那个…从昏迷中醒来,被自己用千翎离火抵着脖颈的小木匠惊讶唤出一声“漪姑娘”的场景,和此刻眼前满脸欢乐的小小木匠重合在一起。 丁其羽几步上前揉揉无忧的脑袋,竖着眉毛做出严肃的模样:“诶、刚刚怎么说的?这是我才能喊的,无忧不可以没大没小。” 反倒说得小淘气包二号咯咯笑得开心,立刻躲在娘亲身边,仰着脑袋,小嘴巴蠕动一下,想着如果再淘气娘亲也会生气,乖乖改了口:“娘~” 要不是那个小眉眼和自己非常神似,时刻昭示着小家伙的淘气就是和自己学的,丁其羽已经提着无忧的后脖领打屁股了。 乐竹漪看出自家小小木匠表情的微妙变化,心下好笑,点头答道:“小淘气,才多大点儿,就学着你爹的机灵了。” 丁其羽讪讪笑笑,孩子们都向娘亲撒娇去了,她在留出的空位落座。 两位夫人早就将某人今日神神秘秘的行为和大家说明,现在不光是竹漪和未晞,就连何大娘都知晓阿羽带着小孙女小孙儿在那个神秘房间里玩了一下午呢。 “爹爹在房间里带你们看了什么?告诉娘亲。”几位夫人纷纷询问起自家小宝贝来。 “月脑灯!”这是娘亲最贴心的小棉袄影儿的答案,鸿影说完还补充道,“还有…有,娘的铃铛,有机巧。娘吃…果果,有影儿。爹爹抓坏人。娘…不戴面虾。莲儿姨姨、抱唔,坐轿轿。”影儿努力回忆,记得最清的就是关于娘亲的部分和最近才发生的部分咯。 月老牵线灯…风铃…怀上影儿…抓住坏人…不戴面纱…莲儿成亲…如清将影儿不断想起来的线索串联起来,抬眼看向在何大娘身边落座的丁其羽,羽…是带着孩子们在回忆种种过往? 在小家伙的努力回忆和聪慧的夫人面前,丁其羽给影儿挖的小坑一点作用也没起到呢。 另一边,未晞将一双小家伙唤到身边,替淘气地把一身整洁的小袍子蹭得皱巴巴的风儿整好衣装,一边问:“风儿南南下午和爹爹玩什么了?还记得吗?” “记得!”凯风积极回答。 陆未晞点头,又问南南:“南南记得吗?” “嗯…”自南如实想了想,点点头,“记得。” 未晞笑道:“那你们说说看,爹爹带你们玩什么了?” 凯风兴奋与娘亲讲述道:“爹爹、讲故系。” “嗯?爹爹给你们讲了什么样的故事呢?” “有娘亲,机巧、大将军!”凯风挺直腰板,“姐姐、唔呦、风儿南南!” 风儿还不能像影儿那样把事情描述出来,不过她能记下这么多人和名词,已是值得称赞了呢。 -- 第1060页 身边南南玩着自己的衣带,竟然小小声哼起调调来,陆未晞对音律何其敏感,即便是换了小家伙稚嫩的声音演绎出来,她也能很快辨识南南所哼的曲调:“是…是上元节的花灯?” 娘亲也知晓这首曲子,南南高兴极了,咧嘴笑了起来,肯定娘亲的结论:“花灯,爹爹给。”说着说着,瞧见侍者端上来好多好吃的,注意力随着香喷喷的饭菜跑走,砸吧着小嘴,饿得都没力气说话了呢。 另一边,最小的忧儿在娘亲的询问下答道:“叽巧,多多。”忧儿说着,还用两只小手啪地合在一起展示给娘亲看,忘记了“图纸”一词怎么说,她只能靠肢体语言来表达那些叽巧都不是立体的,而是扁扁的、画在纸上的呢! 乐竹漪看着她可爱的表现,追问:“只有机巧?”臭木匠藏着掖着的宝藏密室不可能只是放机巧图纸的仓库呢,“忧儿再想想,还有什么?” 无忧努力思索片刻,想起好多好多,却都说不出叫什么名字了。某个最小的淘气宝贝,方才听故事的时候就最不认真,当然记不住多少了,不知是不是小心思全被眼花缭乱的机巧图纸给吸引走了呢?她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全是表达叽巧的名字,奈何叽巧名字对她们而言都太过晦涩,影儿姐姐都记不住,别说是最小的无忧了。 看着娘亲发笑的表情,无忧张了张小嘴,只能把她记得最清楚的说出来:“爹爹喊,漪姑娘~”小淘气虽然是在转述爹爹的称呼,却忍不住淘气地把后三个字提了音量。喊完就偷瞧了爹爹一眼,见丁其羽闻声瞪了过来,立刻咯咯笑着扑进娘亲怀里把小脸藏起来,找准最安全的港湾。 “爹爹说…漪姑娘…?”乐竹漪好笑地迎上瞪过来的丁其羽,心里大概知晓某人下午带孩子们做什么了,故意问道,“臭木匠说我什么坏话了?” 坐在阿娘身边的丁其羽连忙摇头:“岂敢岂敢…”左右看了一圈下来,每个小家伙都把自己出卖得干干净净。几位夫人将孩子们童真的语句拼凑起来,便可知晓一切。 还没有小家伙的莲儿和忆然都听明白了,莲儿调侃丁其羽:“秘密房间,原来是阿羽的小宝库,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嘛?” “谜底”揭开,丁其羽无奈地摊摊手:“这几个小家伙,我真是小看他们了~”只得老老实实交代,“其实那个房间,放的都是我珍藏的一些小物件。因为每件背后都有一段故事,我就讲给她们听咯。” 家人一顿其乐融融的晚膳就在丁其羽的主动交代下拉开帷幕,三位夫人照顾着自己的小家伙吃饭,今夜,她们都有一段唯美动人的故事,要讲给宝贝听了。暂时还没有小家伙的两位夫人,也在心头悄悄记下,只待未来慢慢讲给孩子听。 自那日“宝藏收藏屋”中一叙,丁其羽觉得自己的故事说来也算有几分曲折动人。 后来每每与未明兄喝酒畅谈时,未明兄都对丁其羽目前的生活状态羡慕无比,他如今在陆家军中的威望几乎已经快和陆大哥比肩,恪兄对他也十分看重。本事大了,责任便也重了,虽然国泰民安,军务却一刻不能放松,未明兄经常忙得不可开交。 陆未明时常叹曰:“羽弟,我现在可算真正懂你说的那句,‘江山风月本无主,得闲者是真主人’了。” 这句话,还是丁其羽跟着陆二少这个“纨绔贵公子”在兴城街头闲逛时说出来的呢。当时可是忙碌的小木匠为了表达对未明兄的羡慕,谁成想如今换了个位置。 丁其羽机缘阁事务也不少,但是在机巧领域,她处理起来永远是得心应手,将时间精力都付出在一生热爱的事业之上,丁其羽从不觉得疲乏,往往还能抽出许多时间来陪长辈、陪爱人、陪小家伙们成长。 这时,丁其羽便会笑说:“我能得此闲适,多亏了有二哥、大哥和千万将士的辛劳付出啊。”丁其羽没有出言安慰好兄弟,因为她知晓,未明兄虽然忙于军务,却也找到了他真正热爱的事业,再累再苦都心中炽热,再加上爱情上的顺利进展,未明兄的未来,也必将像陆将军岳父大人一般,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这日,“闲适”的丁其羽,正巧遇到夫人们约好一同出门的机会,她从三位夫人和娘亲那里“要”来了四个孩子,领着几个小不点来到飞羽园内大花园最正中的空地上。 丁其羽穿着青衣短打,肩膀上还随意搭了一条汗巾,俨然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和当年在何家村帮家里犁地种菜时候的她没什么两样。 孩子们都觉新奇万分,还从未见过这样穿着的爹爹呢,不知道爹爹今天要带他们一起玩什么呢? 到了地方,丁其羽站定,转身要求四个小不点排成一排乖乖站好,互相作为监督,四个小家伙很快由高到矮站得整整齐齐的。 丁其羽非常满意,把每人的名字点了一遍:“影儿、凯风南南和无忧。”伸手一排粉嘟嘟嫩滑滑的小脸摸过去,看着有的小不点乖巧可爱,有的小不点皱皱小眉头,有的小不点嘟嘟小嘴,只觉心里像吞下一颗软软棉花糖一般甜蜜,丁其羽心情甚好,“爹爹今天要在这里种下一棵小树,你们要和它一起茁壮成长。” ☆、第646章 缘如虹飞羽满庭芳(下) 丁其羽说完,走到一边早就准备好的树苗、铁锹和一堆种树用的工具边上。 -- 第1061页 小家伙们从没看过种树,都十分好奇,丁其羽招手让几个心里无限好奇、却又乖乖站成一排不敢乱动的孩子们过来,四个小家伙立刻跑上来,围着丁其羽早些时候已经挖好的坑仔细观瞧。 小风儿伸手去摸地上的泥土,丁其羽招呼一句,把孩子们的注意力拉回种树上来:“诶、小心小心,站远一点,地上很脏,不能乱摸乱吃!”丁其羽小心给几个孩子划定观看的安全区域。 “你们看着我种就好了。等你们和这棵树都长大了,再种下新的树。”丁其羽说完,还不忘加一句评价,“生生不息!” 丁其羽在小树苗边蹲下,那是丁其羽早前让人在兴城何家村用大树的枝条移栽出来的,刚来异世时不懂,后来丁其羽才知晓它是乾北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树种。 丁其羽为它的根系松绑,它日渐发达的根系包裹着厚厚的泥土,那是来自何家村的泥土,一路快马加鞭的好生运送,湿润的泥土仿佛还带着家乡独特的味道。 看着爹爹的手沾上了土色,影儿和南南两个乖巧宝宝都不喜欢脏兮兮黏糊糊的感觉,捏着小拳头、抿着小嘴,再看淘气包一二号,一脸好奇向往,都想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来“帮忙”呢。 丁其羽好笑地看着两个犹犹豫豫想要伸手的小家伙:“来吧来吧,你们摸摸,但是摸了之后千万不能摸小嘴巴,不然会肚子疼哦。” 风儿和无忧乖乖应了,兴致勃勃伸出小手去摸,小巴掌拍在软软的泥土之上,留下小掌印,白嫩嫩的手掌也和爹爹成了同样的土色,两个小淘气反倒开心极了。 丁其羽笑问:“怎么样?是不是暖暖的感觉?这可是咱们家乡的泥土~”替她们解读道,“爹爹,就是‘出生’在这片土地之上。” “暖暖~”淘气包一二号齐声回答。 说笑间,捆绑包裹的根系摆脱束缚,丁其羽让孩子们站远,将小树用力提起来,一边感慨道:“哟,真沉。”丁其羽铆足了劲儿把它包裹着泥土的根系小心放到坑里,还不忘和孩子们玩笑,“就像你们这么沉~” 爹爹又欺负人了,小家伙哪有小树那么重,四个加一块儿还差不多。 “影儿不沉~”爱美的小姑娘鸿影第一个反驳。 丁其羽扬扬眉毛,赶紧顺着女儿的话:“好好,不沉不沉~你们呐,还要努力长高,小树苗虽然比你们沉许多,但是也比你们高哦。” 放好小树,丁其羽扶着树干捡起一边的铁锹,看了看几个小不点:淘气包一二号蹲在一边,小小两团,显得又小又可爱,把她们的小黑手玩得比方才更黑了;南南看着风儿哥哥黑漆漆的小手、捏着自己的衣角,皱着小眉头一脸纠结,就好像自己手上也沾到了泥巴一般;影儿则睁着好奇的大眼睛专注看着爹爹是如何将小树种起来的。 丁其羽放弃了让她们帮忙的念头,小家伙们年纪还太小了,万一一个不小心踩到坑里摔成小泥人儿,等清儿她们回来发现了,自己就别想进屋睡觉了。 丁其羽只得一手小心扶住小树,另一手有些别扭吃力地举着铁锹,一点一点往坑里填土。 “为什么,挖土?”最认真的小观众发问。影儿一边问,一边还用小手把自己的鼻子捂住,好奇小树不会被泥土憋闷住吗? 丁其羽即便再吃力,也要耐心回应小家伙的提问:“不会哦,小树只是根部在土壤之中,上面是可以呼吸、晒太阳的。”还不忘耐心为孩子们拓展知识,“土就是小树的养料来源,小树要喝水要吃饭,都得从土壤中得来。”说话有些气喘,单手填土,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呢。 影儿点点头,又左右看看,只觉得所有的大树小树都只能乖乖待在种下它的地方,不能跑不能跳呢:“它们…都动不鸟。” 丁其羽看坑里土壤已有不少,松手小心试探,发现小树已经能自己站稳,松了一口气,转身弯腰对小女儿说:“呵呵,正是因为它们动不了,才有了比小动物更强大的生命力和自我修复能力呢。”明明带着四个小不点来学种树,认真的观众却只有小女儿呢~ 影儿的注意力却还在小树上,看小树不再需要爹爹扶住,往前站了一步,惊喜兴奋问:“爹爹、种好了?” 丁其羽捏捏自己灰扑扑的手,忍住摸摸她小脑袋的冲动,摇头:“还没呢。不过它已经能自己站立咯。”说罢便快速将土坑完全填满,还堆起高出一截的小山包。 丁其羽放下铁锹拍拍双手,“好了好了!下面,就是需要把松松的泥土踩得稍微实在一些,让小树能够站稳。”丁其羽说着,往填好的土壤上踩了几脚,又拍拍手把所有小家伙的吸引力拉回来,“你们要不要帮忙?” 小淘气包一二号立刻扔下手中被他们捏成型的小土块,两步跑上来帮忙。 丁其羽一看她们抬头才发现两只小淘气已经将自己白嫩的小脸抹上了最原生态的泥土点缀…白净的衣裳也有多处“可疑”的小掌印,在热心帮助小树之后,两双漂亮可爱的小靴也全部弄脏… 反正都要挨晞儿和竹漪两顿数落,丁其羽破罐子破摔,由得小淘气玩闹,也懒得招呼她们小心注意了。 南南低头看看自己最近才换上的崭新浅蓝小靴,眉头紧皱,不想被泥土弄脏了自己漂亮的鞋,可是又实在好想帮助小树站稳,十分犹豫呢。 -- 第1062页 丁其羽心下好笑,鼓励道:“像姐姐那样轻轻踩踩,不会弄脏你的小鞋子。” 小家伙这才点点头,上前小心翼翼踩了一脚,注意着泥土的硬度,这才为了帮助小树加重了小力道。 丁其羽也不为难爱干净的小宝贝,赶紧说:“好了好了,小树已经在你们的帮助下站得很稳咯。” 丁其羽为刚站住脚跟的小树浇了水,又邀请孩子们一人为它浇了点水。 “大功告成!”丁其羽长长舒了一口气,用特地准备的汗巾有模有样擦擦额头上浸出的汗,让孩子们围着小树好奇地观察片刻,步入今天的主题问道,“知道为什么今天我要带着你们一起把这棵树种下吗?”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答不上来。 “过来,我讲给你们听。”院子里还有几棵树,丁其羽领着她们来到一棵大树边,这一颗占据了园中最主要的位置,品种也与其他原生于盛城的树木不同。树干边还架着一架丁其羽做的机关木梯。 丁其羽上前拍拍它的树干:“这棵树,也是来自何家村边的林子。”还不忘补充一句,“和爹爹一样。” “当初的我,就是在这样一棵树下,从以前生活的地方,嗖地来到了大乾!开启了与你们的娘亲、奶奶,和你们自己的机缘。” 丁其羽两步登上稳稳的机关木梯,觉得不够,又往上走了两步,随意坐在机关木梯的台阶上。小淘气一二号觉得好奇,立刻想爬上去玩,丁其羽连忙严肃阻止:“诶!你们不可以上来,等你们长到我这么高的时候才可以。” 稳住了淘气包,丁其羽居高临下对孩子们道:“何家村外就有这样一棵大树,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失却的前尘不再是丁其羽心中的伤痛,那些成长记忆,是丁其羽不想遗忘的回忆,她便移栽了一棵同种的树到飞羽园,并在边上摆上一架梯子。这里,就好像是她来到大乾的一扇神秘之门,维系着她与前世美好回忆的全部联系。 丁其羽随意用手撑着机关木梯:“前世的我…就是登上一架梯子,’走入’神秘之门,来到了大乾何家村。” 那日讲述的漫长故事,总得有个开头。丁其羽为孩子们补充上故事的玄奇开端,也像是站在故事完满的全新起点,为自己回忆那个难忘的机缘伊始。 “所以呀,这棵大树就代表机缘树,而旁边的小树,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会和你们一起茁壮成长,生生不息。你们几个,都是我最珍惜的机缘萌发出的小幼苗。”丁其羽嘴上漫无目的地讲述,目光从几张懵懵懂懂的小脸上移开,扬起脑袋,抬眼看着身后大树树枝上萌生出的新绿。 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里就好像……藏着一架银橙色的无人机…… 丁其羽突然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话语戛然而止。她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脑袋,思维有些迟滞,身体也似乎有些脱力… …… “其羽,你爬那么高在干什么呢?”她身着淡紫衣裙,是丁其羽永不冷却的赤诚初心,坎坷误解终不愿错过。百结柔肠化春水,便是相惜不须啼。 “羽,小心。”她一袭白衣衣袂翩然,是照亮丁其羽内心的皎白明月,消融三冬霜冻与积雪。景月桥上姻缘会,倾心魂梦不相离。 “小木匠,快下来。”她依旧一身火红,明媚如春华,是丁其羽心底抹不去的炽热朱砂,身伤心殇亦难断情丝。生死相依未曾悔,点点心漪诉绫语。 “阿羽,你不舒服?怎么还爬那么高?”她藕色罗裙纯洁如晨露,是丁其羽心头离不开、放不下的温暖,脉脉浓情在润物无声中深入骨髓。一针一线织情网,终得心怜情不渝。 走在最后的蓝衣公主,连忙叫了两个护卫上前来护住丁其羽的楼梯。她是丁其羽藏在心尖要守护一辈子的柔软,阴差阳错串成难分牵绊。天赐良缘定佳期,相携到老无须忆。 一句句关切的话语冲破浓雾、直到心头,将丁其羽方才那一瞬间的眩晕感稳稳定住。丁其羽一看,梯子边上的几个小不点开开心心扑到了她们身边。 丁其羽眨了眨眼睛,眼前的迷雾也完全回归清晰澄澈。只觉眼前便是万紫千红、满庭芬芳…心中涌动的温暖难以平静… 丁其羽听话从机关木梯上小心下来,还让人撤走了它,回头看了一眼园中的大树,和自己刚种下的小树…刚才那一刻…大概是那个世界上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不小心产生的一瞬间共鸣吧… 丁其羽笑了笑,转头迎上回家的几个人儿,眸中倒映出她心上的万紫千红,目光暖如朝阳,就像初见一般,柔声笑问:“回来了?” “嗯。” 未来,还很长~这满园温暖,才是自己的全世界呀。 【《机缘天下》 全文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