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犊子》 第1页 [ＧＬ百合] 《护犊子》作者：鸽子不会咕咕咕【完结】 文案一： 鹿鸣遇到奚忘那年十五岁，这个可怕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女人一出场不仅帮她教训了欺负她的熊孩子，还捎带手把她带回了她家。 奚忘生性凉薄，不喜欢与人接触，却一次次护着自己，不仅替自己处理了仗势欺人的管事，还帮自己解决了见风使舵的班主任，甚至还将受伤的自己亲自背回了车里。 月影下，鹿鸣看着奚忘的影子在心里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三年后她一定要成长为奚忘最可靠的臂膀。 可是在鹿鸣成年后，却发现自己的心境已不似从前了。 那颗种子仿佛长歪了。 “你有没有哪个时候翻看手机的时候突然发现，相册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片的照片记录的都是同一个人，她一个不经意的抬眸都能让你心跳失语……” 文案二： 奚忘在母亲葬礼上碰到了一个小孩，对孩子完全不感兴趣的奚忘只是顺手帮了小孩一把，当天家里就多出了一个孩子。 小孩名叫鹿鸣，乖巧聪明话还少，奚忘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过得总是分外舒心。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奚忘渐渐发现，鹿鸣不仅成为了她身边最可靠的人，还成了她的非分之想。 高亮：养成文，小鹿初期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爱哭怯懦还自卑，进入高中就会成长了。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鸣，奚忘 ┃ 配角：下一本《白月光Omega总想独占我》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顺手捡的 立意：在逆境中相互帮助，共同奔赴人生幸福 第一章 盛夏六月，A市上方却一连几日都乌云密布。 从昨夜开始雨水便连绵细密的落下，将整座城市都包裹在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湿冷中。 A市最顶级的殡仪馆外架着各种□□短炮，各路记者们从看到讣告的当天就蹲守到了这里，防暴隔离带后满是各种塑料包装袋堆落。 这些记者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捕捉到这场葬礼的主角——已故奚氏集团董事长奚暧的独女奚忘，奚氏集团的下一任董事长。 “我说，今天都葬礼了，这位奚大小姐还不露面？”一个年轻记者有些泄气了。 年长一点的男人倒是沉得住气，喝了一口冷掉的泡面汤，道：“你着什么急，这都还没正式开始呢！这可是她亲妈的葬礼，哪有不来的道理。要是不来，你就把这几天的怨气都发泄在写稿子上，到时候奚家一定会来压这种新闻，我们说不定赚的比拍到她还多。” “也对！”年轻记者被重新点燃了活力，整了整脖子上的工牌，站回到架好的摄像机前。 “哎！……来了！” 忽的人群中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等待许久的人们纷纷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只见远处缓缓驶来了一辆复古黄棕色宾利，明晃的车灯刺破了雨水下的寂静，快门声疯狂响起，咔咔咔的拍摄着防窥车窗玻璃后的人。 “艹，路家。”年长记者看了眼自己从前挡风玻璃角度拍到的照片，勉强从中分辨出了这辆车的主人，颇有些扫兴。 不过几秒记者们就纷纷发现自己又认错了，重复着今天一早上做过很多次的动作，失望的放下了手里的相机。 “啧。” 与此同时，宾利车里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声音。 路长军翘着二郎腿格外不满的看着窗外将失落明晃晃写在脸上的记者们，顺手将手里的橘子朝后丢了出去。 橘子被抛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圆滚滚的带着路长军的戾气划过了鹿鸣的视线，朝背对着它玩游戏机的路佳宝击去。 说时迟那时快，鹿鸣忙起身，将橘子用背挡了下来。 纤瘦的影子将路佳宝完全笼罩住，让他免于一击。 可被救的路佳宝却眉头一皱，看着挡住自己光线的鹿鸣，伸出两根细细的胳膊猛地就推了她一下，“喂，你挡住我了！” 软软的一个橘子砸在背上根本不算疼，但路佳宝这么一推却让鹿鸣的尾椎传来了猛烈的酸痛。 很难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会被一个八岁的孩童推倒在地。 鹿鸣有些狼狈的站起来，解释道：“刚才有个橘子差点砸到你。” 路佳宝并不想对鹿鸣说谢谢，只简单的“哦”了一声，低下头就又重新开了一局游戏。 没有继续找鹿鸣的茬就算是他对鹿鸣最大的感谢了。 坐在前排的石宁听到了鹿鸣的话，看了眼坐在自己邻座的丈夫教训道：“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乱扔东西，差点砸到我们佳宝！” “这不没事儿嘛。”路长军看了眼自己生龙活虎的儿子，将滚回自己脚边的橘子拾了起来，随手擦了擦就朝鹿鸣丢去，“奖你一个橘子。” 那看向鹿鸣的眼神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予人施舍的神。 看的鹿鸣直恶心。 可鹿鸣还是伸手接住了路长军的“奖赏”，心口不一道：“谢谢叔叔。” 路长军只是笑笑，没有再对鹿鸣说什么。 对于眼前这个小姑娘，他就是她的神。 鹿鸣没有吃橘子，而是把头转向了窗外。 天空中乌云翻涌诡谲，将世界连成一片漆黑，望不到尽头。 -- 第2页 这个世界这么大，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呢？ 一个十五岁的孤女，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窗外的雨声又大了几分，路长军继续着他的不满言论：“我说这些记者就这么的没有职业操守吗？现在都敢不尊我路家来了？” 石宁则一边欣赏着自己新做的指甲，一边不屑的讲道：“今天最大的主角可是奚家，哪有你出风头的地方？” “老婆，你不觉得这个奚忘太目中无人了吗？讣告都是托管家来送的，明明是自己母亲的葬礼，却一点都不真诚。”路长军吐槽道。 “那是因为她根本回不来。”说到这里石宁笑了一声，“看今天这样子，她怕是还被困在国外，干着急吧。” “柳家那边还在阻挠呢？”路长军笑了。 “当然了，你见过除了奚家还有哪个家族的产业可以称呼为帝国的吗？”石宁说着就拨开了一个崭新的橘子，“奚夫人离世，就没有人能压住柳家那边的人了。柳家不臣之心早有，我们石家倒是很好奇这个小皇帝能不能坐稳了她娘给她留的皇位。” “也是难为她们孤儿寡母了，能撑到现在也是不错了，给她女儿铺了这么久的路，铺到一半死了，你说惨不惨……”路长军说着就接过了石宁给他剥好的橘瓣，“这女人还是不要太要强了好，奚夫人要是做个金丝雀，也不至于短命早死了。” 石宁听到路长军的话，拧起了眉头，视线里装着鹿鸣跟路长军两人，“你又想养金丝雀了？” 路长军立刻坐直了身子，反手拿过石宁手里的橘子，喂给她道：“哪敢啊，老婆，这不都是为了你嘛。” …… 两个人说着你侬我侬的说着打情骂俏的话，坐在后排的鹿鸣攥紧了手里的橘子。 澄澈的果汁突破轻薄的果皮，混合着在地上沾着的灰尘顺着鹿鸣的虎口，流到了她的手臂。 她的母亲就是那只被路长军豢养的金丝雀，而路佳宝就是被路长军献宝给不能生育的石宁的自己的亲弟弟。 几颗从树上坠落下来的雨滴啪嗒啪嗒的砸在玻璃上，鹿鸣的脑海里循环播放着方才路长军的话。 同样都是孤儿寡母，奚暧带着她的孩子创下了那么大的产业，为她女儿一手打造了如帝国般存在的家业。 而鹿燕…… 将鹿鸣落在路长军的名下，是她的母亲为她的前途所做的唯为数不多的事情。 可却也成了鹿鸣永远都无法摆脱的枷锁与被人议论嘲讽的靶子。 即使是路家名义上的女儿，也被人轻慢。 即使不是路长军的血肉，也被他养在一方，有朝一日还不知道会被他献给什么人。 明明看起来命运如此相同的两个人，生命的走向却截然相反。 鹿鸣看着离着越来越近的吊唁大楼，在心里一笔一划的写着“xiwang”二字。 “xi”是哪个“xi”，鹿鸣知道。 可是“wang”是哪个“wang”她就拿不准了。 xiwang，xiwang…… 应该是希望吧。 她的妈妈一定是将她视为她生命中的希望了吧。 鹿鸣在心里在“奚”字的后面写下了一个笔划繁杂的“望”字，幼稚又虔诚的默默祈祷着这个跟她有着几分相同命运的人。 希望她今天可以回国参加她妈妈的葬礼，希望她能顺利的接手奚家的所有产业。 车子平稳的停在了吊唁大楼前，外面的雨比方才下的又大了几分，路长军极具绅士风度的撑着伞将石宁接出来，与刚好同时到达的陈家夫妻寒暄着。 而鹿鸣则拿着一把笨重的大黑伞从车里下来，撑好伞忙不迭的将路佳宝接了出来。 熊孩子半自私半故意的站在伞的正中央，鹿鸣别扭的跟在他身旁半个肩膀都被雨水沾湿了。 她看着还在寒暄的路长军夫妻，只能庆幸今天穿的是黑色的小洋装，沾湿了也看不出来。 “咔嚓咔嚓！！！” 忽的，鹿鸣敏锐的捕捉到耳后传来格外清脆又疯狂的快门声。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停下了交谈，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辆纯黑迈巴赫缓缓从路的另一头驶了过来，漆黑色车身仿佛吞进了世间所有的颜色，像诡谲的黑洞般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鹿鸣注意到，这个车的车牌居然也是黑色的。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黑色的车牌。 “这是谁啊？这么大的气派？”石宁裹了裹她垂下的披肩，颇有些瞧不上。 一旁的陈夫人却并没有附和，她的声音听上去满是不可思议，道：“这好像是奚夫人在驻华机构的车。” “奚夫人”所指是谁，在场的人再清楚不过了。 而唯一能动用得了这辆车的人，在场的所有人也在心里按下了一个不敢相信的名字。 奚忘。 就这样在所有人或惊恐或讶异的注视下，这辆车在正门口停了下来。 云雾混沌的天空也在此刻裂开了一条白金色的缝，太阳拼尽全力般的撕开了厚重的乌云在这辆车的一侧投下了一束金光。 鹿鸣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突的跳动了起来。 这会是那个名为“奚望”的人吗？！ 她果真来了！ 鹿鸣紧紧的盯着金光下的那扇车门。 在咔咔不绝的快门声中，首先是几个彪形壮汉从别个车门里走了出来，仿佛是预料到会有记者潜伏进来，保镖组成了人墙将这一方狭窄的车门围的严严实实。 -- 第3页 纯黑的大风衣裹在他们身上，清晰可见的壮硕，鹿鸣站在原地都觉得地被他们踩得颤动。 路佳宝好像也对这几个人产生了天然的恐惧，放下了手里的游戏机，紧攥着鹿鸣的裙子躲到了她的身后。 鹿鸣安抚般的揉着路佳宝寥寥几根软细塌的黄毛，她觉得如果这时候飞进来一只苍蝇都会被这些保镖一个眼神杀死。 沉寂了几秒钟，为首的保镖拉开了车门。 冷雨如割，一双尖头小羊皮底的高跟鞋从车中探出，黑色的长裙下露出一截儿冷白纤细的脚踝。 而后一把猩红色的伞如同这漆黑世界里的罂粟，在鹿鸣的视线里猛然绽开。 在这场葬礼显得格外突兀。 第二章 雨也敛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位从车上下来的人看去。 却统统被那把猩红色的伞拒之门外。 雨水落在这纯度极高的红伞面上，仿佛也被染了颜色。 如血一般坠入地面。 而偷藏在角落的记者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狼，不顾自己被发现的风险疯了一样的按着快门。 没有人会选在葬礼打一把这样的伞。 这太过离经叛道，无论来人是不是奚忘，都是一个极大的爆点。 “真是疯了，哪有葬礼用红色的？”石宁望着那把伞，心中生出不少冷汗。 “是疯了。”陈夫人也附和道，“倒也是难为她，奚夫人身前最喜欢的就是红了。” “她就不怕柳家拿她这件事做文章？”石宁反问道。 “柳家怕是不成了。昨天晚上来了一批人，将之前筹备葬礼的人都换掉了。”陈夫人道，“我老公说保不准是奚大小姐回来了，今天看是真的。” “柳家就这么不中用？”石宁的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陈夫人摇摇头，“柳家已经很中用了，能拦得她在国外不让她回来见奚夫人最后一面就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这些年这个奚忘在国外不止是读书，奚家海外的生意哪一个不经她手？这丫头早就有自己的一脉势力了。奚夫人不傻，她的女儿更不是等闲之辈。” 鹿鸣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嘴唇微微勾起。 一双眼睛紧跟着那猩红的伞，想要从保镖队伍中窥见这位令她向往的奚家大小姐的冰山一角。 只是鹿鸣本就营养不良长得矮，保镖队伍又实在是密不通风。 几次机会鹿鸣都没能看到奚忘的脸。 终于！ 在某一瞬间，鹿鸣窥见了伞下奚忘的那小半张侧脸！ 她按着自己的心口，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间都忘记了跳动。 雨水成颗坠下勾勒着奚忘精致的侧颜，一枚绯红釉色的唇紧抿下拉着。 明明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悲伤的表情，鹿鸣却没有感受到她的半分悲恸。 这是怎么回事？ “傻瓜鹿鸣！你都要把我淋湿了！！” 路佳宝抱怨不满的声音传来，一个小拳头狠狠的砸在鹿鸣的腿上。 鹿鸣被打的一阵吃痛，这才从疑惑中回过神来。 她极其不舍的匀出了半分目光，看向了自己这次出行的照看人物——路佳宝。 自己方才为了看奚忘不知不觉将手里的伞拿歪了，站在左侧的路佳宝为了不淋到雨，只能紧紧的贴在自己身旁躲雨，就像只可怜的小鸡仔。 “对不起啊。” 鹿鸣来不及笑，忙正了伞，查看着路佳宝身上有没有淋湿的地方。 所幸，路佳宝是个机灵的，知道到自己身边躲雨，没有临时半分。 要不然…… 鹿鸣看着跟陈夫人交谈的石宁，心中一寒。 她非得撕了自己不可。 给路佳宝打好了伞，鹿鸣还想再接着方才的节奏再偷觑两眼奚忘，却发现这支严密的保镖队伍已经径直上了阶梯，没有跟在场的任何长辈打招呼的朝灵堂走去了。 “派头是够大的。”石宁抱臂望着走进侧厅的奚忘，不满道。 “哎，你今天可要注意，不要祸从口出。咱们以后肯定少不要跟人家做生意的，哪怕她是个小辈咱也难不得跟她低头。”陈夫人道，“更何况，她也不比你小多少，你也占不了她便宜。” “真晦气。”石宁愤愤的讲着，踩得台阶嗒嗒作响。 这场持续了几小时的雨水没有丝毫要停的样子，混合着咔咔作响的摄像机偷拍声将一行人送入了吊唁大厅的东外厅。 门口的工作人员给到场的人做着登记，陈长军将装着悼念金的白色信封放到了桌上，鹿鸣便跟在后面领了两朵白花。 她拿着其中一朵刚要转身给路佳宝别上，却不想拿个花的功夫这熊孩子就不见了。 鹿鸣看了一眼与人交谈上的路长军夫妇，忙在四周找起了路佳宝。 终于鹿鸣在东外厅的西边花篮后找到了路佳宝，他拿着一颗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脏兮兮的网球正跟孙家的小胖子玩的不亦乐乎。 “佳宝，别玩了，先把花带上。”鹿鸣说着忙便抬脚走去，完成她的任务。 “笨蛋鹿鸣，笨蛋孙大胖！你们来抓我啊！”路佳宝说着就在东外厅里格外没规矩的跑了起来。 小胖子体力不好，鹿鸣体力更不好，路佳宝是看准了这两个人这一点才这样欺负他们的。 -- 第4页 他跑一会儿歇一会儿，得意洋洋的咧着嘴对超过小胖子的鹿鸣笑着。 满是戏弄。 鹿鸣被路佳宝折腾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看着这个分明是自己亲弟弟的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在灵堂的原因，心里莫名的涌出了许多委屈。 鹿燕葬礼的时候，这个忘根的小犊子也是这样跟别人嬉笑作一团的。 即使后来知道了，他也根本不认那个被埋在郊区公墓的女人是他妈妈。 这样一个弟弟根本不值得自己留念。 还不如走掉了，自己一个人过自己的日子也来的比现在光明。 想到这里，鹿鸣就停下了追逐路佳宝的脚步，粗喘着的气在她的眼前凝成一团稍聚即散的雾。 鹿鸣的泪水也洇湿了她的眼眶，她根本没有地方去啊。 家里除了一个鹿燕临死前匆匆见过一面就从此了无音讯的远方表哥，一个人都没有了。 在路家这几年也才攒下零散的一千块，根本不够出去生存的。 她走了，连活着都艰难，更不要说上高中念大学了。 鹿鸣看着吊唁厅外厅中央那个看起来并不和蔼的女人遗像，不禁对“奚望”羡慕起来。 她的妈妈给她留了一整个帝国般的企业，而自己的妈妈却只自己留下了一句：坚持到成年。 成年后，一切就都好了。 鹿鸣狠狠的咽下了自己眼眶的泪水。 她自然知道成年后就一切都好了。 不用鹿燕说，她也知道！ “干什么呢？花呢？怎么不把花别上？！”石宁一把抓过跟小胖子胡闹的路佳宝，瞪着从远处小跑过来的鹿鸣，“今天带你来就是让你看好佳宝，你这是在干什么！” “对不起，阿姨。”鹿鸣一如既往的道着歉，将心底的苦涩统统咽下去，带着路佳宝到一旁带花。 “路屎宝！你还我球！” 这时，小胖子也追了过来，气急败坏的喊道。 “我不还，我不还，略略略！！！！”路佳宝拿鹿鸣当盾牌，躲在她身后左摇右摆的挑衅着小胖子。 小胖子也是被家里宠坏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负。 只见他气急败坏的随手抄起了一旁矮桌上的酒杯，攒足了力气的朝路佳宝砸去。 “啪——哗啦……” 碎裂的玻璃杯在地上溅起许多反射着灯光的亮，一侧排列整齐的挽联花篮也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应声倒地。 鹿鸣被波及，在她看不见的背面瞄得极其不准的玻璃杯直戳戳的朝她砸了过来。 路佳宝不知道是害怕想逃还是别的原因，看到小胖子发怒拉着鹿鸣挡墙，却不想转身就撞到了花篮。 上一秒的混乱，下一秒就变成了惊愕的寂静。 鹿鸣觉得整个外厅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灼的她脸颊发烫。 恐惧在她心中蔓延，没有人庇护她，闯出这样大的祸事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责难。 更何况，这是“奚望”妈妈的葬礼，她不想是被自己破坏的。 “鹿鸣……血……” 这时，鹿鸣听到了躲在自己怀里的路佳宝颤抖的声音。 鹿鸣看着石宁拨开人群朝自己这边疾走来，本就恐惧的心更加咚咚的跳着。 路佳宝受伤，石宁会疯的。 石宁发疯，整个家都会因为她的疏忽而不好过。 而她，将会更不好过。 “佳宝，有没有事啊？”说着石宁就扯开了护着路佳宝的鹿鸣，将路佳宝抱了起来，仔细的帮他查看着身体。 就是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鹿鸣被扯了一个趔趄，跪坐到在了一旁。 她看着路长军也凑了过去，孙家的人也拎着小胖子忙跑过去道歉，还有那些认识不认识的阿姨叔叔也凑了过来关心。 而自己就这样被丢在一旁，被人无视，像个没有人要的破布娃娃。 也是这时，鹿鸣才感受到了独属于她的疼痛。 鲜红的血从她的手臂上方滴落，她偏头看向血滴下来的方向。 那苍白瘦削的手臂上赫然一道绽开的口子。 鹿鸣苦涩的舒了一口气。 原来路佳宝说的是自己啊…… 那就没事儿了。 鹿鸣看了眼安然无恙却被人围着关心的路佳宝，强装镇定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消毒湿纸巾。 她仔细的擦拭着手臂上的血痕，刚想起身找这里的工作人员借药箱处理一下，却发现整个厅里不知道何时安静了下来。 一道明亮的光从外面射了进来，沉重的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保镖推门而入，分立两侧。 鹿鸣望向那光传来的地方，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 她穿着缎子的黑色长裙，复古披肩上别着一束分外精致的白花，从容又优雅。 哪怕是十几年以后鹿鸣也无法忘记这一日的场景。 奚忘就这样无视所有寒暄与注视，居高临下的站到了自己面前。 她的身上笼着耀眼而又神圣的光，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向自己抬起了她那带着黑色真丝手套的手。 “过来。” 第三章 夏日的蝉鸣混合着淅沥的雨声从大敞的门厅闯了进来，给这本就紧张的左外厅添上了一丝沉闷。 奚忘带着她成年人独有的沉稳在离鹿鸣最近的圆桌前站定，如瀑般的长发服帖的垂在身后，最纯粹的黑色裹着冷白的肌肤，精致又矜贵。 -- 第5页 剧烈的心跳用力地砸在鹿鸣瘦弱的身躯上，她跪坐在地上仰视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奚忘，看着她伸出了那只带着真丝手套的手。 那黑色的真丝吞下周围的所有颜色，反射出熠熠光辉。 瞬间点亮了鹿鸣灰暗的世界。 鹿鸣第一次如此笃定，这只手是向她伸来的。 鹿鸣就这样带着怯懦与窃喜，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自作主张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这个能予以自己庇护的人的手上，小心翼翼的与她站在了一起。 一个是A市最上流圈子的小皇帝，一个是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孤女。 两条本不该相交的轨道就在这个下着雨的夏日，在冥冥命运的推动下逐渐靠近。 真丝是凉的，奚忘给人的感受也是如此。 鹿鸣轻握着她的手，蓦的感觉到了身旁人手指细微的颤动。 这颤动扯得鹿鸣的心一慌，小心翼翼的抬头想寻半分奚忘的情绪，却在这一瞬撞上了她垂下的目光。 这不是一个冷清就可以形容的样子。 鹿鸣的心中冒出了一个崭新陌生的词语。 凉薄。 这个词语一下击碎了方才鹿鸣对“奚望”所做的全部幻想，也终于明白了在台阶上窥到奚忘侧颜时的不对劲。 一个从小在商战中浸染，背靠整个奚氏商业帝国的人，怎么会柔弱可怜，受人钳制。 又怎么会情绪外露，任人揣测。 “小姐。” 这时一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路孙两家身旁，微微颔首对奚忘示意着什么。 奚忘收回了看向鹿鸣的视线，转而朝路孙两家看去。 那凉薄的眉眼瞬间沉了几分，锋利又沉郁，路佳宝跟小胖子紧攥住自己妈妈的手，强忍着想要哭的恐惧躲避着奚忘的视线。 “小奚啊，他们这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毛手毛脚，不懂规矩，你不要生气啊。”孙先生想着跟奚家还有几分交情，硬着头皮站出来解释道。 “道歉。”奚忘嗓音淡淡，命令道。 这绝对是鹿鸣这短小人生中听到的最具有威严的话。 不需要像路长军那样横眉竖眼，也不需要像石宁那样歇斯底里。 她只站在那里，不缀情绪的吐出两个字，东外厅的所有人就大气不敢喘一声。 鹿鸣被这强大的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窃喜被迫压下，剩下的只有怯懦。 路家与孙家听到奚忘这句话忙推着自家闯祸的两个小祖宗，不停地安抚重复着让他们到奚忘跟前给她道歉。 可是路佳宝跟小胖子哪里敢，他们看着远处这个自己抬着头怎么也看不透表情的女人，胆子都要吓破了。 两对芝麻粒大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红，不争气的鼻涕比泪水下来的快，悬在鼻子上狼狈至极。 “你听到没有，去道歉！不道歉今天晚上就给我去小黑屋！”石宁严声道，她本就曾出言不逊过，现在是万万不敢再得罪奚忘了。 路佳宝听到小黑屋，瞬间就哭了出来。 他抱着石宁，上气不接下气的央求道：“妈妈，佳宝不去小黑屋！！佳宝不去！！” “那就去道歉。”石宁失去了对路佳宝的耐心，单重复道。 路佳宝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啜泣着跟在小胖子身后朝奚忘的方向走去。 泪水挂着鼻涕抹了满脸，全然失去了平日里那小霸王的神气样子。 “对……对不起……” 奚忘并不理睬路佳宝跟小胖子的道歉，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更正道：“她。” 奚忘没有明显的眼神示意，只是这个“她”却再明显不过了。 ——就是奚忘身边被两个熊孩子划伤的鹿鸣。 鹿鸣对奚忘这句话颇为意外，习惯了被迫咽下不公的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被人带着讨回她本该得到的公平。 她偷觑着身侧之人，想对她投去感激，却遗憾的没能再次与她目光相对。 小胖子是个聪明的，他忙顺从着奚忘，对一旁的鹿鸣道：“对不起姐姐，我不该拿酒杯砸你。” 听到这句话，鹿鸣心里格外的满足。 她摆摆手，道：“没关系，下次不要这样做了，知道了吗？” 鹿鸣的声音本就软，听起来非但不像严肃的说教反而有一种柔和的安抚。 本来鹿鸣要的也不多，一个小小知错就改的道歉她就满足了。 小胖子也分外乖巧的点点头，还不忘看一眼一旁的奚忘。 他见奚忘紧闭嘴唇，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忙识趣的跑了回去。 只是路佳宝就没有这么顺从了。 这个他要道歉的对象可是他平日里欺负惯了的鹿鸣，是家里最被人轻视瞧不起的孩子。 在他的认知里，所有人欺负她都不需要道歉的，怎么今天偏偏行不通了？！ 鹿鸣是知道路佳宝的性子，她看着石宁跟路长军向自己投来的眼神示意，逆反的心理跟着素日里受的委屈涌了上来。 她微微握紧了奚忘的手，执拗着不肯开口替自己这个弟弟求情。 僵持之下，路佳宝败给了石宁的小黑屋，拖着步子走到鹿鸣面前，道：“对不起！！！” 那声音又大又急促，装满了路佳宝碎掉的自尊。 鹿鸣一下就觉得自己的心口顺畅了许多。 -- 第6页 她终于也做了一次居高临下的王，看着面前这个仗势欺人的小孩艰难的向自己说出他亏欠了自己好几年的“对不起”。 只是这种顺畅没有维持太久。 鹿鸣看着在被母亲抱在怀里的两个熊孩子，心口就不知怎得酸涩起来。 忽的，鹿鸣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扯了一下。 她忙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奚忘。 奚忘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 可自己握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有被她放开。 “我……我们要去哪里？”鹿鸣乖巧的跟奚忘一同转身，怯怯的问道。 “上药。”奚忘道。 鹿鸣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伤口要处理，便乖乖的跟在奚忘身边，同她一起离开了左外厅。 那被压下的窃喜又重新涌了上来，连带着新加入的紧张，一路都交织在鹿鸣的心中。 这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有人替她撑腰。 连鹿燕都没有做的事情，奚忘做了。 少女的掌心因为欣喜而变得柔软潮湿，鹿鸣握着奚忘冰凉的手，想报以回报。 可是从走廊的这头走到另一头，鹿鸣却发现她握不暖奚忘的手。 这太奇怪了，鹿鸣满腹狐疑的抬头看向奚忘。 微弱的白光穿过玻璃，映入长廊，她依旧是方才在厅里的样子，优雅从容。 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禁欲气息。 鹿鸣太矮了，看不清奚忘的全部样貌，只看得见长发遮挡下方才就窥见一隅的红唇。 像是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又像是那妖冶的罂粟花。 但不管哪一样，都是夺人性命的。 怎么会有一个人，将凉薄与妖冶如此完美的驾驭融合在自己身上。 这明明是两个相悖的词语。 忽而，那红唇轻轻拨动。 奚忘：“在看什么？” 鹿鸣的心咚的一声，忙将自己的视线低下，“……没有。” 小孩不会演技，什么事情都做的欲盖弥彰。 奚忘勾了下唇，目不斜视的走进了侍从已经替她推开门的房间。 “小姐。”一个中年妇人端正有礼的走了上来，解下了奚忘身上的披肩。 “许姨，处理一下。”奚忘说着就把手里的鹿鸣丢给了这个妇人，自己则径直走向了窗前。 奚忘的手的离开给鹿鸣带来了不安的慌张，那上一秒还紧握着奚忘的手现在却空落的弯成了一个半圆。 奚忘说放开她就放开她了。 所幸许姨和善，蹲到鹿鸣面前，和蔼的问道：“小朋友，你怎么了？” 鹿鸣很少受到别人的关心，陌生不安被温暖代替。 她将自己的伤口亮给了许姨，道：“这里划破了。” “哎呀，这么一个口子，怎么回事儿？是刚才左外厅的骚乱弄的吗？”许姨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脸上写满了心疼，“来来来，奶奶给你处理一下。” 说着许姨就提出了药箱，熟练的给鹿鸣消起了毒。 其实这个口子并不是很大，也就只有一个大拇指指甲盖长，对于鹿鸣来说不算什么事情。 可是许姨脸上的表情却明晃晃的写着疼，好像鹿鸣的伤口有多严重似的。 鹿鸣感受着清凉的酒精擦拭过皮肤的刺痛，心中不觉酸涩。 也不怪许姨大惊小怪，这里的孩子哪怕是磕到一小块青都要被大人心疼好久吧。 “你叫什么，你的父母呢？怎么没有人跟着？要不要我给你的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许姨一边给鹿鸣贴着卡通创可贴，一边连珠炮似的询问着鹿鸣。 “我叫鹿鸣。”鹿鸣只小声的回答了许姨的第一个问题，就噤了声。 她早就没有父母了，也根本不会有人跟着，就算是给鹿燕打电话，也只是一个空号。 今天闯出这种祸事的人是她，让路孙两家跌面子的人是她，方才没有听话放过路佳宝的人还是她。 给他们打电话肯定会被大骂一顿，说不定还会被赶出路家。 “怎么了？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的电话谁吗？没关系……”许姨还欲问下去，却被打断了。 奚忘：“许姨。” “怎么了，小姐？”许姨立刻回道。 奚忘的唇是抿着的，没有对许姨做任何吩咐。 仿佛刚才她的那声轻唤只是一时兴起。 房间里安静的不得了，窗外的雨声又加大了几分，几束灯光被大雨冲的斑驳，窗下两辆豪车安静的停在雨中。 其中一辆是黄棕色的复古宾利。 孙家撑着伞被三名穿着风衣的保镖一路护送，出了左外厅。 雨水不断冲刷着玻璃，让人无法分辨出楼下人的表情，只是光看背影就可以感觉到那一家三口的气恼跟狼狈。 鹿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得窗外传来几声闷闷的关门声，紧接着便像是有一辆车驶离了这里一般，留下一道渐行渐远的汽车发动机声响。 奚忘将手里的酒杯随意的放到了手边的唱片机上，缓缓的转过了身子。 她的背后是倾盆大雨，面前却是一室温暖。 柔和的光铺满了奚忘与鹿鸣之间的距离。 她红唇微张，问道：“是回路家，还是来奚家？” 第四章 房间寂静，窗外杂乱的雨声在奚忘寡淡的嗓音下都变得弱了起来。 -- 第7页 她站在落地窗前，黑裙上绽出一朵重瓣蕊叠的白菊花，那深邃漆黑的眼睛如宝石般折射着水晶灯洒下的光芒。 微风携着水汽吹入室内，在鹿鸣纤瘦的小臂上掀起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不是恐惧，而是紧张。 奚家不是她的家，路家更不是。 纵然这个选择会让鹿鸣给自己规划的前途与未来全盘作废，但她愿意前往。 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已经没有比路家还要再坏的地方了。 “我去奚家。”鹿鸣答道，似鹿般的杏眼写满了笃定。 奚忘听到这个答案没有对鹿鸣这个决定做评价，只道：“去跟他们说一声。” 说罢，就又吩咐道：“许姨，备车。” “是。”许姨虽然对奚忘这个决定很是不解，但也遵从主人的吩咐，拉过了鹿鸣的手，“跟我来吧，路小姐。” 鹿鸣顺从的点了下头，佯装出大家小姐的规矩模样，跟着许姨朝门口走去。 沉重的大门再次开启，鹿鸣站在走廊上鬼使神差的回头朝屋里瞧去。 奚忘依旧站在那扇落地窗前，对雨独酌。 那绯红的唇瓣擦过透明的玻璃杯，被浅金的香槟浸染，覆上一层诱人的晶莹。 只惊鸿一瞥，就足以让人惊艳难忘。 雨声渐大，方才进来时的丝雨连绵已经转变成了飘风骤雨。 两人到了门廊下，许姨与耳机里的人匆匆交谈了两句，松开了鹿鸣的手。 她一边撑着伞，一边道：“小姐先在这里等我一下，车子那边出了点状况，回来就领你去与路先生讲明。” 鹿鸣想到跟路长军的见面延后了，紧张的心就稍稍松缓了些。 她乖巧的站在原地，点头道：“好。” 连成幕布的雨水被许姨手里的黑伞劈开，又在下一秒恢复了原状。 鹿鸣穿的单薄，只一条单薄的黑色洋装，裸露在外的手肘跟膝盖很快就被冷风侵蚀的泛上了红色。 她独自站在这里，看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黄棕色宾利，轻缓的从口中吐出了一口气。 她要离开了，终于要离开了。 “还以为你被那奚忘捡了去就不回来了呢！怎么人家不要你啊？” 石宁那尖锐的嘲笑声锋利的划破了鹿鸣在这一刻的岁月静好。 她看鹿鸣眼神比方才在东外厅对路佳宝还要恶狠。 脚下那双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被她踩得嗒嗒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朝鹿鸣单薄的脚面踩去。 鹿鸣下意识的缩起了自己，“阿姨，叔叔。” 石宁冷笑了一声，“看看这可怜样子，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只说并不能解石宁心中怒意，她像素日里那样猛地站在了鹿鸣面前，扬手朝她脸上招呼去。 鹿鸣的身体在石宁抬手的一瞬间就优于大脑的先放弃反抗，瑟缩了起来。 那细密的睫毛揪在一起，瑟瑟颤抖着。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得到的却是石宁更加歇斯底里的报复。 为了活下去，她学会了忍气吞声，假装乖顺。 “路夫人。” 就在那个巴掌应该落下的瞬间，男人低沉的声音从鹿鸣的头顶落下。 鹿鸣不明情况的睁开了眼睛，面前横着一只粗壮遒劲的手臂。 她认得这个人，是奚忘带来的众多保镖之一！ 在石宁抬手的下一秒，这位保镖便先一步拦住了她。 石宁扬起的手悬在空中，攒起的全部愤怒又一滴不落的重新流回了她的身体。 她不甘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对这保镖的耳膜无能嘶吼道：“知道了！” 保镖礼貌的微微颔首，依旧面不改色的跟在石宁身后。 鹿鸣看到他的唇瓣动了两下，好像在说“无恙”。 鹿鸣望着保镖的背影愣了一下。 “喂！你是不是长本事了？还不过来！让我们等你吗！”石宁坐在车里看着还站在门廊上的鹿鸣吼道。 鹿鸣忙回过神来，猛地想起自己要去奚家的事情还没有跟路长军说。 “傻子鹿鸣，吃我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蹲在车门前的路佳宝带着路佳宝对鹿鸣的恨与怒，举起了手里的那颗罪恶之源——孙家小胖子的那颗脏兮兮的网球。 这球来的飞快又力道十足，鹿鸣心中一惊，笨拙的后撤躲闪。 忽的，她感觉有一股力量带着她轻而易举的就撤到了安全地带。 那真丝手套带来的冰凉熟悉又陌生的覆在鹿鸣纤细的腰肢上，一道修长纤瘦的影子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住。 雨势倾盆，远处路长军跟石宁凶恶的嘴脸凝滞在冷空气中。 鹿鸣的余光窥见一抹黑色，柔软的披肩垂在她的手臂上，将雨的寒冷驱散。 霎时间，鹿鸣的心跳的比方才还要快了。 她不敢相信的转头向身后看去，猝不及防的再次对上了奚忘向自己垂下的目光。 依旧凉薄。 却又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气。 鹿鸣从未觉得一个人能这样可靠过，方才还惶惶不安的心，只一秒便安稳了下来。 路长军跟石宁看到奚忘居然来了，还差点被路佳宝的球砸到，登时就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要炸了。 这夫妻二人压着自家的熊孩子第二次毕恭毕敬的来到了奚忘的面前，路佳宝又一次蔫怏怏的躲到了石宁身后。 -- 第8页 “奚小姐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实在是我教子无方，十分抱歉。”路长军连连致歉。 “若非你教子无方，亲姐弟也不会成今天这样。”奚忘道，嗓音比方才在休息室里低沉了许多。 “不是这样的，奚小姐。”石宁听到奚忘这话心中一紧，忙辩解道，“这孩子跟佳宝不是什么姐弟，她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鹿鸣听着石宁这话，只觉得心如刀割。 那明明就是她的亲弟弟，是她妈妈被花言哄骗拼命生下的孩子！ 被他们养坏了不说，现在连他的血缘都要抹去。 可恶，真是可恶！ 奚忘抬眼看了石宁一眼，石宁的背后瞬间起了无数冷汗，澄清的话还没说完就卡在喉咙生咽了下去。 半晌，奚忘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这孩子我就带回去了。” 路长军闻声，立刻满脸堆笑，“好啊，这孩子能被您看上，也是她的福气。” “对对对，您带走就是了。”石宁也附和道。 奚忘冷眼看着这两夫妻的谄媚之态，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旁的保镖在这时做出了请的姿势，石宁脸上的笑当即凝滞住了。 她奚忘从他们路家要走了一个孩子，怎么连情面也不送几分，还要赶他们离开？！ “路先生，路夫人。”保镖又一次提醒道。 风趁势携雨吹进了门廊，夹凉的扑在做了一套无用功的路长军夫妻的身上。 路长军握紧了拳头，想朝保镖挥去，下一秒却像跳梁小丑一样怂兮兮的缩了回去。 鹿鸣站在奚忘身旁看着路长军一家三口狼狈至极的离开了，那晃眼的车灯带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渐行渐远，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大厅明亮的灯光向外投来，将鹿鸣与奚忘的影子映在地上。 一大一小，大的仿佛有着吞天霸海的气势，小的却像是世界上最渺小的尘埃。 鹿鸣安静的瞧着，只觉得灯光晃眼，似如梦境。 像她这样的尘埃可能一辈子都够不到像奚忘这样的人。 而如今，她就站在自己身边。 与自己并肩而立。 这时，一道明晃的车灯晃过了鹿鸣的眼睛，激得她一连眨了好几下眼。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那辆她曾见过的黑牌迈巴赫就平稳的停在了门廊下。 许姨撑着伞快步而上，“小姐。”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鹿鸣，小声在奚忘耳边讲道：“的确是做了手脚，也是老陈老道，这才发现了不妥。” “人呢？”奚忘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听得鹿鸣不由生畏。 许姨刚要回，却见奚忘看向了身后的一位保镖，“送她去车上。” 鹿鸣眨了下眼睛，意识到奚忘口中的那个“她”又是指得自己。 她从小识人脸色，知道这种事情是自己不能听的，乖乖的走到保镖替自己撑好的伞下，跟着他去了车上。 这辆一入场就震惊众人的迈巴赫远比鹿鸣想象中还要豪华，是路长军地下停车场的那些车远远比不上的。 鹿鸣小心翼翼的坐在真皮座椅上，车内的温度被烘的舒适得怡，让她觉得身心放松，备受折腾的身体翻起了疲倦。 她看着窗玻璃外与许姨讲话的奚忘，觉得她还要留在这里给奚阿姨送葬，待会儿送自己的一定是许姨，所以眯一会儿也无妨，便放心大胆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一声细小的闷响，一阵清风吹进了室内。 鹿鸣轻皱了下眉头，知道许姨来了忙睁开了眼睛。 外面的雨势好像小了些，太阳也从乌云中冒出了一角，照射在大地上多有几分大雨后洗涤一新的清新之感。 在这令人舒适的氛围内，鹿鸣的眼睛却不由得放大了起来。 那进到车里的许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奚忘的模样，身姿笔挺的坐到了自己身边。 鹿鸣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微张着嘴说不出一句打招呼的话。 第五章 这场维持了近二十四小时的雨终于在临近正午的时候小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车窗玻璃上，少了些杂乱，多了几分适宜。 车厢内同雨后的世界一般，分外安静。 虽然说后排也是单人座椅，但坐在奚忘身边的鹿鸣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她一动不动的坐在真皮座椅上，坐的屁股都有些僵了。 小脑袋里止不住的回想着方才奚忘坐进来的时候，自己是什么状态。 闭着眼睛小睡，脑袋好像还是歪的。 鹿鸣紧张的握起了拳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上还沾着些水渍。 她居然还流口水！ 鹿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更加局促了。 车子平稳的启动了起来，绿意盎然的夏景不断后退着。 鹿鸣发现早上来时那些围在外面的记者像是人间蒸发一般，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把那么些讨厌的人都清理掉了。 鹿鸣的心里有了一个答案，偷偷的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奚忘。 奚忘正卸了紧绷着的肩背，放松的靠在柔软的椅背上。 柔顺的长发一倾而下，安静的垂在脸侧，勾勒出许多安静淡然。 她闭着眼睛看上去有些疲累，只不过那骇人的气势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半分。 -- 第9页 鹿鸣没敢再多看，小心翼翼的又将自己的目光挪了回去。 这一定是她做的吧。 这么多记者真的很打扰逝者清净。 . 奚家在市中心最昂贵的老城区，不同于新兴的繁华，这里更多的是隐居于闹市的沉稳。 这里的房子年龄都比鹿鸣大，却保养的极好。 鹿鸣正襟危坐，却又忍不住侧目窗前，像好奇宝宝一样欣赏着这里的一切。 复古的老建筑隐秘于层层重叠的绿意中，别有一番意境。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户红砖切成的矮院墙巨大洋房前。 只是这房子与其说是巨大洋房，不如说是一座小庄园。 只这前院，就有石宁洋洋得意的后院两个大。 鹿鸣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清澈的眸子里装满了这座她一眼望不尽的大房子。 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对新环境的胆怯更甚了。 车子停稳后，许姨先从副驾驶下了车，替奚忘开门道：“小姐。” 奚忘被许姨的唤醒，那漆黑的眼瞳带着些慵懒缓缓睁开。 少了寻常人初醒时的倦怠，挥之不去的气势从四面八方归来，压得人不敢出声。 鹿鸣更不敢懈怠，小心翼翼的走到奚忘身边，乖巧拘谨的在她身旁站定。 这时，看起来格外沉重的双开大门格外合时宜的从内打开，一个看起来比许姨还要年长一些的妇人出现在了门口。 她对奚忘微微颔首，道：“小姐，您回来了。” 奚忘“嗯”了一声，点了一下身边的鹿鸣，交代道：“王姨，带她熟悉一下。” 王姨看到奚忘身边莫名多出来的这个孩子脸上的疑惑显而易见，但她也不敢多问，点头道：“是，小姐。” 将鹿鸣安排了出去，奚忘便带着许姨径直去了三楼。 鹿鸣站在原地目送着奚忘离开，怯怯的眼睛中还有几分不舍。 “走吧，奶奶带你先去选一间房间。”王姨慈祥的笑着，拉过了鹿鸣的手。 老年人柔软的掌心包裹着鹿鸣粗糙的手掌，本应该让她多几分安心，但鹿鸣的心里装着畏惧。 这些年她都是过着人颜色的日子，小小年纪就有了着异常敏锐的直觉。 这种直觉让她跟着奚忘回了奚家，而现在又告诉她远离面前这个妇人。 但鹿鸣没得拒绝，被迫跟王姨拉起了手。 “你叫什么呀？”王姨带着鹿鸣朝楼梯间走去，跟身边这个有些胆怯的小姑娘寻找着话题。 “鹿鸣。” “哪个lu，哪个meng呀？”王姨又问道。 “呦呦鹿鸣的鹿鸣。”鹿鸣带着点奶声念着诗经里的诗句。 这是鹿燕告诉她的。 她说她希望鹿鸣能像小鹿一样，做一个充满灵气的姑娘。 可是现在这头小鹿，却被生活折磨的不成样子。 除了那双永远澄澈的眼睛，没有一处地方还像鹿一般。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王姨听着鹿鸣念出的诗句，对这个我见犹怜的小姑娘又生了几分偏爱，“那我们鹿鸣今天几岁了？” “十五岁。”鹿鸣答道。 王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她看着面前这个也就像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心里多了几分爱怜。 “你跟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今天在葬礼上，我跟两个弟弟弄坏了奶奶葬礼上的花束，她就把我接了过来。”鹿鸣简单的讲述着。 她的语文向来好，总结一件事毫不费力。 王姨听到鹿鸣这么说，愣了一下。 这孩子既跟奚家没有什么关系，也跟奚忘没有任何私交。 两个人的羁绊仅仅是因为一场意外？ 如果不是本人诉说，王姨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说话间，两个人便来到了二楼。 王姨在小厅站住，给鹿鸣介绍道：“这个主楼有三层，第一层是客餐厅，还有夫人……现在应该说小姐的会客室。第二层有三间卧室，分别靠近着书房，娱乐室，还有藏书阁。第三层则是夫人的房间跟书房，还有小姐的卧室。除了第三层，你可以在这个家自由活动，这个第三层，你是绝对绝对不可以上去的，记住了吗？” 王姨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鹿鸣忙怯怯的点着头，道：“我记住了，王姨。” “还有就是小姐有很严重的洁癖，不喜欢别人碰她。这点你一定要记住，日常相处中你要注意，不要与擅自与他有什么肢体接触。”王姨又讲道。 鹿鸣听到王姨这么讲，不禁心底升起一阵冷汗。 方才在葬礼，她就那样毫无顾忌的牵住了奚忘向她伸过来的手。 想来奚忘做那个动作好像也不是要自己过来牵住她。 好像只是在示意自己到她身边来。 鹿鸣紧攥着自己牵过奚忘的那只手，心里万分惶恐。 “鹿鸣，怎么了？”王姨见鹿鸣迟迟不回答自己，奇怪的唤道。 鹿鸣猛地回过神来，不敢把这件事告与她并不信任的王姨，“没……王姨您说的我记住了。” “嗯。”王姨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鹿鸣参观起了二楼的三间卧房。 靠近藏书阁的卧室在二楼的西边，有扇通往露台占据一面墙的拉门，鹿鸣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靠近娱乐室的卧室在二楼的北边，两面都有窗户，鹿鸣看着依旧是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 第10页 只有靠近书房的卧室，鹿鸣看着很合心意。 这间卧室位置靠里安静，只有一扇半弧形的飘窗，不大不小正好。 虽然房间的装潢比起其他两间来说有些低沉板正，位置也相对偏僻。但对于鹿鸣这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鹿鸣：“就这间吧。” “好，我待会就叫几个人来收拾一下这里，尽量又快又好的给你收拾出一间漂亮的房间。”王姨说着揉了揉鹿鸣的头。 鹿鸣勉强的露出了一丝合时宜的笑。 她对这个房间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奢望，她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她的欲望很低，活下去是她在路家这几年里唯一的欲望。 现在来到了奚家，她依旧没有多么天真的幻想与兴奋。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奚忘身边，谨慎地与王姨交谈。 只求这一次她的直觉能带给她一个过得去的生存环境。 王姨将收拾鹿鸣房间的吩咐下达了下去，又问道：“饿了吗？要不要用午饭？” “好。”鹿鸣点点头，乖顺的跟着王姨下了楼。 两个人刚下了楼，朝餐厅走去，路过电梯见却看到里面亮起了数字“1”。 银白的电梯门缓缓开始，明亮的灯光下奚忘面无表情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黑色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冷涩的哒哒声。 “小姐。”王姨立刻停下了脚步。 鹿鸣也站在王姨身侧，小声的唤道：“奚阿姨。” 尽管跟奚忘待过一小段时间，但再次见到她，鹿鸣还是会胆怯。 王姨见奚忘换了一身裙装，问道：“小姐要回夫人的葬礼了吗？” “是啊，那边已经要开始流程了。”许姨替奚忘回道。 “那快去吧。”王姨连连点头，“鹿鸣有我照顾，小姐不用担心。” 鹿鸣听到王姨将话放到了自己身上，紧攥着着裙摆稍稍抬起了头。 她听着方才两人的对话，知道奚忘要走了。 畏惧与不舍交织在她心里。 她害怕面前这个有着骇人气势的女人。 却也奢望着能与她亲近。 奚忘依旧垂着视线，那如刀刃般锋利的眼神似是无意的与鹿鸣怯懦的眼神交碰。 下一秒就漠然离开了。 接近正午的阳光直射进车内，将里面的每一个人都镶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边。 就连奚忘衣袖上的黑色袖章都变得没了那么多悲哀。 奚忘坐在车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渐渐浮现出了家里那个小姑娘的模样。 真是乖巧又可怜。 就像是以前那只怎么也赶不走的小狗。 第六章 雨后初霁，槐树叶子上还挂着圆润的水珠，看起来格外清新嫩绿。几只肥嘟嘟的麻雀啁啾着在槐树枝上跃动，没有风动也能发出簌簌的声音。 餐厅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就像是一幅画框，将这副灵动美好的景象框于其中。 鹿鸣安静的坐在王姨给她安排的餐桌位置上，静静地吃着她在奚家的第一顿午餐。 王姨的手艺很好，牛排裹着浓醇的酱汁，很是美味。 如果能做全熟就好了。 鹿鸣从小味觉灵敏，酱汁难掩夹生的血丝，韧性极佳的牛肉在鹿鸣的口腔辗转咬啮，撞得她满脑子的血腥味。 可是这是奚家，她有权利去要求一个管家级别的佣人给自己回炉重做吗？ 鹿鸣嚼了又嚼，还是将夹生带血的牛肉吞入，也将回炉重做的想法吞进了肚子里。 在勉强吃了一小半后，鹿鸣觉得差不多可以了，便微微笑着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王姨：“我吃饱了，王姨。” “吃了这么点就饱了吗？”王姨有些诧异，她做的本来就是小份。 鹿鸣点了一下头，看着王姨脸上露出的可惜心里多了几分负罪感。 余光里却发现胸口多了一个突兀的浓棕色带白色胡椒点的印子。 牛排上的酱料不知道什么时候溅到了衣服上。 仿佛是对她浪费食物的惩罚。 鹿鸣忙抽出了一张纸巾擦拭，王姨见状却摇了摇头：“这料子擦不掉的，还是换下来送去干洗吧。” 鹿鸣听到要换下来，脸上有些窘迫，小声道：“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除了自己，她什么都没有带来。 王姨瞬间意识到了，她拉起了鹿鸣的小手，道：“这没关系，我带你去个地方。” 二楼除了王姨方才给鹿鸣介绍过的几间房间，还有许多鹿鸣不知道什么用处的房子。 王姨推开了其中一间，一方小小的窗户向房间投进微弱的光线，鹿鸣站在门口勉强分辨出这里面放着的好像都是一排排衣柜。 “这里都是小姐跟你差不多时穿过的衣服。”王姨介绍着，顺手打开了门口的一排灯光开关。 明亮璀璨的灯光晃得鹿鸣睁不开眼，待适应过后，那满目琳琅的衣服又让鹿鸣觉得大开眼界。 “这边是夏装那边一间是春秋装，再往里的一间里都是冬装。这边则是鞋子，还有一些饰品。” 鹿鸣跟着王姨的介绍望向每一间房间，这装潢精致的衣帽间像是一座奇幻的蜂巢迷宫，每一个门洞延伸过去都别有洞天。 “这些都是小姐十七岁出国前的衣服，夫人在的时候每年都会派人来保养，虽然过了十来年但都保存的很不错，有些衣服放在现在也不算过时，小鹿小姐要是不嫌弃，可以选一两件。”王姨讲道。 -- 第11页 鹿鸣听着王姨的话，走进了房间。 她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巨龙的巢穴，里面堆满了闪闪的金币珠宝。 她有些惶恐，“奚阿姨不会介意吗？” 王姨却笑了，“怎么会，这些衣服都是夫人留着舍不得扔才放在这里的。小姐现在也不会再穿了，怎么会介意，放心的选吧。” 鹿鸣眼睛里的笑有些尴尬。 原来，她眼里的这个堆满财宝的巢穴，只不过是奚家的一间普普通通的衣帽间。 还是装着不穿了的衣服的衣帽间。 衣帽间里的夏装眼花缭乱，鹿鸣却没有被迷了心窍。 她知道奚忘的妈妈新丧，尽管自己跟奚夫人没有血缘关系，还是不能穿的颜色鲜艳，于是便格外谨慎的选了一套她青绿色格裙套装。 深绿色与黑色交织，锋利的褶子工整利落。白色的短袖衬衫上还搭着一条红色的羽根。 鹿鸣觉得这衣服眼熟得很，忽然想起路长军跟第一人夫人所生的在A省实验中学上学的大女儿路简妮也是穿着这么一身衣服。 不对，是校服。 “手气真好，一拿就拿到了小姐高中的校服。”王姨温和一笑解了鹿鸣的尴尬，“小鹿小姐现在也在念高中吗？” 鹿鸣摇摇头，“我上周刚中考完。” “那就马上要报高中了，有没有目标的学校啊？”王姨问道。 鹿鸣咬了咬嘴唇，捏着实验中学校服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她的目标学校就是实验中学，尤其是现在她知道奚忘也上过那所高中，就更加心向往之了。 可鹿鸣害怕自己说出来会招来路长军式的嘲讽——那可是全市乃至全省最好的高中，就凭这个笨脑袋瓜也配？ 小姑娘垂下视线，摇了摇头。 王姨看出了鹿鸣的心思，主动提议道：“既然这衣服都拿出来了，小鹿小姐要不要试一试？” “可以吗？”鹿鸣的眸子点亮了几分。 “当然可以了。”王姨说着就站到了鹿鸣身后，帮她解开了洋裙背后系带。 从正面看起来正正好好的裙子立刻大了一圈，套在鹿鸣干瘦的身上，有一种诡异的不和谐。 王姨一打眼就看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鹿鸣自己的衣服，像是从哪个大孩子那里拿来的。 “怎么家里也不给你准备一条合身的裙子吗？” 王姨的问题并没有嘲讽的意思，鹿鸣却把头低的更低了。 自己身上的衣服是路简妮的。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鹿鸣揪着手指，敏感又窘迫。 只是接下来落在她身上的不再是仆人的冷嘲热讽，而是王姨那温暖的手掌。 “好孩子，都过去了，以后有王姨护着你，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了。”王姨一边将鹿鸣身上那件早就没了弹力的内衣换下来，一边讲道。 纯白柔软的运动型内衣勾勒着少女贫瘠的身形，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温暖。 鹿鸣看着王姨细心的帮自己整理着奚忘的校服，柔软的掌心略过她纤瘦的腰肢。 她突然觉得王姨好像也不像自己第一面见时那样面相不善了。 “好了，照照镜子吧。” 王姨推着鹿鸣站到了窗前的穿衣镜前，宽松的白色衬衫扎着红色的领结，卷了三卷的裙子散开了如夕颜花似的褶子。 穿上奚忘衣服的鹿鸣像是换了一个人，白净的小脸在王姨梳好的高马尾下显得格外有精神。 灯光落下，点亮了鹿鸣不曾注意到的衬衫左上方的胸牌。 “高三·（15）班奚忘”几个红字镜像的跳入了她的视线。 原来自己猜错了，奚忘的忘，不是希望的望，而是忘记的忘。 鹿鸣有些遗憾，也有些疑惑。 为什么是忘记呢，难道她不是她妈妈的希望吗？ “总觉得小姐上高中还是昨天，谁想到都过去十几年了，那时候真好啊……”王姨看着镜子里这个小姑娘，虽然身形不似奚忘，但还是引起了许多她过去的回忆，“要是没有那件事就更好了。” 鹿鸣从王姨的话里听到了一些对往事的唏嘘，清澈又无辜的眼瞳仰视着王姨。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没什么好提的了。”王姨笑了一下，揉了揉鹿鸣的头，“时间不早了，我们去选几套常服跟睡衣吧。” 鹿鸣点了点头，乖顺的听从王姨的话去选了几套常服还有鞋子。 这本就不是她应该打听的事情，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主人家的事不应该随意揣测。 . 夕阳烧红了半边天，门口的香樟树被风吹舞着，引得玻璃窗上的光影摇晃。 鹿鸣有些恍惚的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这浅粉色卧房，愣了一会儿才眼前这个崭新陌生的环境认出来。 ——这就是她以后生活起居的地方了。 方才收拾好拿来的衣服鞋子，鹿鸣便躺在了床上睡着了。本来只是想小憩一会儿，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鹿鸣闭上眼睛轻轻嗅着房间里淡淡的清香，柔顺的缎子贴着她并不细腻的肌肤。 她真的可以吗，可以拥有这好得不能再好的生活吗？ 鹿鸣望着房间里精致的摆设，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未知的憧憬与茫然。 “咕噜~”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格外突兀的肚子响。 -- 第12页 中午没怎么吃饭，果不其然到了下午早早的就饿了。 鹿鸣的房间是新布置的，空荡荡的还等在着主人填满，哪有零食孝敬主人。 在肚子连续抗议三次后，鹿鸣不得已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间下了楼。 一楼安安静静的，连点声音都没有，更不要提王姨了。 鹿鸣不习惯麻烦别人，见寻不到王姨就独自摸到了厨房，打开了冰箱，在琳琅满目的珍馐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盒相对便宜的鸡蛋。 她想自己拿几颗鸡蛋烙个鸡蛋卷应该没关系吧。 白净的鸡蛋壳被敲开一个裂缝，鹿鸣将鸡蛋磕进碗里，小心翼翼的加了一点盐进去。 起锅热油，鹿鸣在一个长方形小锅里做起了自己最擅长的鸡蛋卷。 不过，这东西按照路简妮的说法好像是叫玉子烧。 油烟机静默的工作着，金黄的蛋液受热逐渐凝聚变浅，鹿鸣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铲子，在这分外安静的环境下自力更生着。 她享受着这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将锅里的鸡蛋卷滚得格外漂亮。 “哒。” 冰箱打开的声音从鹿鸣的身后响起。 这么一声微乎其微的声音，惊得鹿鸣在鸡蛋卷上戳了一个筷子洞。 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慌张张望着，一转头就对上了奚忘居高临下的视线。 奚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的冰箱前。 她好像看起来对自己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很是不满，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冷气同时从奚忘的身上跟冰箱里泻出，鹿鸣紧张的心情却怎么也冷却不下来。 她听着耳边蹦蹦的心跳声，恨不得赶紧在奚忘面前消失。可手边还没有做好的鸡蛋卷却让她她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小声有礼的问候道：“奚阿姨。” 奚忘点了下头，却动作未变。 她目光沉沉的审视着面前这只受惊了的兔子，将自己的视线挪到了她手边的锅子上。 “给我也做一份。” 第七章 两份鸡蛋卷切好后分别装在了两个瓷白的长方盘子里，淡黄色的小方块配合着柔和的白光，通体散发着一种柔软可口的感觉。 鹿鸣将品相较好的一份放到了奚忘面前。 随着盘子一声轻轻的哒，鹿鸣小声提醒着看平板的奚忘道：“奚阿姨，已经做好了。” “好。”奚忘点了下头，在看完段落的最后一句后放下了手里的平板。 那黑色的缎子裹着银色的刀叉，优雅的划出一道道流光。 随后，她贝齿轻启，面无表情的咬下了第一口温热的鸡蛋卷。 尽管是在用餐期间，鹿鸣发现奚忘的手上也还带着手套，她想起王姨说过的奚阿姨有洁癖。 其实这手套于她而言不止是一个装饰性物件，而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吧。 鹿鸣偷偷的心里想着，默不作声的咬着鸡蛋卷。 她就坐在奚忘的对面，尽可能弱化着自己的存在。 “口感有待改进。”奚忘嗓音淡淡的讲道。 鹿鸣听到奚忘的评价，惶恐又沮丧。 她看着盘子里自己最拿手的鸡蛋卷，不敢把这种情感表露出来，只乖巧的点了下头，“我会改进的。” 奚忘抬眼看了鹿鸣一眼，小姑娘将情绪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奚忘一眼看了出来。 她又道：“以后饿了，让家里的佣人来做。” 鹿鸣这次没有回答奚忘。 她自力更生惯了，有时候甚至还会视做一顿美味的午餐为乐趣。 “有什么问题？” 奚忘的声音蓦的响起，听起来比方才还冷了几分。 鹿鸣登时心跳如擂鼓，低着头支吾道：“没有……我……” 奚忘：“不是对你说话。” 鹿鸣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才发现奚忘的左耳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蓝牙耳机。 一侧长发被别到了耳后，露出小半张清冷寒凉的脸。 “你说。”奚忘对电话那头的人讲道。 鹿鸣稍稍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竟有了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她回想着刚才奚忘那低沉的嗓音，庆幸方才没有说出那个忤逆她的想法。 “然后呢？” 奚忘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却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面色沉了几分。 鹿鸣偷觑着眼球轻轻颤动着，逃也似的被这迫人的气势吓跑了。 她不知道对面的人还站不站的住，反正她倒是有些腿软了。要不是还有凳子撑着，她怕是要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奚忘的气势越来越强，鹿鸣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可能就有些不合适了，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端起自己的那盘鸡蛋卷，微微颔首道：“奚阿姨，我上楼去吃了。” 没等奚忘回答，鹿鸣就转身离开了。 奚忘：“等等。” 鹿鸣只当做奚忘是在跟电话那头的人吩咐什么，没有迟疑的继续走着。 “鹿鸣。” 却不想下一秒身后却传来了自己的名字。 奚忘的声音冰凉，仿佛还有些不耐。 鹿鸣心登时便漏跳了一拍，她猛地停住了脚，回身看向了奚忘。 那未知的恐惧在鹿鸣心里蔓延，放在碟子上的刀叉发出细微的响动。 -- 第13页 明明刚才刚对自己说了不要忤逆她，下一秒自己就犯了忌讳。 “拿去。” 奚忘看着面前这小姑娘又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语气和缓了些，径直将自己手边放着的两瓶酸奶推给了她一瓶。 放在冷藏室刚拿出来的酸奶沾着空气凝结的水珠，鹿鸣接过来，冰冰凉凉的糊满了她的手心。 奚忘的关怀来的猝不及防，鹿鸣在获得前所未有的庆幸的同时，夹缝中还生出了一丝甜意。 鹿鸣：“谢谢。” “是，你继续。” 奚忘没有回答鹿鸣，又回到了她的通话中。 鹿鸣将酸奶捧在手心，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随着与奚忘距离的拉远而变得渐渐平静。 她绝对想不到身后的奚忘抬起了她的眸子，一路注视着自己这个小小的背影。 夕阳透过一侧的落地窗洋洋洒洒的铺满了餐厅前的走廊，纯白的裙子摇曳着消失在了尽头。 奚忘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面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下次不要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绝对不会了。”王蔓言道，“我检讨，是我今天疏忽了。我也没有想到那群人速度这么快，要不是你今天把那小孩亲自带出来，谁能知道路家还有这一号人？谁能把她的身世扒得底朝天？你家这小孩啊，今天可是真的要了我们的命了。” 奚忘扯了下唇角，反问道：“难道我养你们是为了吃白饭的吗？” 王蔓言吃了一瘪，调侃道：“这就开始护犊子了？” 奚忘切了一小块鸡蛋卷细细嚼着，没有搭理王蔓言。 王蔓言也知道自己这个调侃不会得到奚忘的回应，又追问道：“我是真的很好奇，我看你们家谁都跟她没有交情啊，怎么就能让你领回家了？你难道跟她妈妈有什么秘密交情？还是你认识她那个早死的爹？……是不是前几年你回国被什么事情搁置了谈判那回？我就觉得那时候事有蹊跷！你……” “蔓言。”奚忘声音多了几分警告。 王蔓言心里立刻一紧，天马行空的猜测被应声斩断。 并不是所有事情的开始都要有前因。 在今天之前，奚忘的确不认识这个叫鹿鸣的孩子，甚至连她不姓“路”都不知道。 她只是在那一刻碰巧看到了东外厅的监控。 机缘巧合，仅此而已。 “奚忘，既然你已经把人家从路家接了过来，要不顺便把监护权也要过来算了，借着老爷子名落到你名下。我想路家那鸡贼的两口子肯定是愿意卖你这个人情的。”王蔓言提议道。 “入户的事情再说。”奚忘回绝了。 她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再说？难道你还要把这孩子送回路家不成？这可不成，你难道没看到路家这两口子多么不是人吗！”王蔓言抗议，“我儿子要是被他们这样虐待，我就算是死，也要从地里爬出来找他们算账的！” 奚忘听到王蔓言这番话，漆黑的眼瞳沉了几分，似有暗潮汹涌。 “你要既然要养这个孩子，一定要把她的抚养权拿到手的。这样柳家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拿这个非奚家户籍的孩子来做文章。你这样子不是给柳家留了一个把柄？”王蔓言托起了下巴，苦恼的猜测着，“你在担心老爷子吗？他不会不同意的吧？他向来喜欢小孩子，我儿子他都爱的不得了，这孩子也一定没问题的。” “如果从咱们这边看来……这个时候把这孩子落入奚家户籍，她的确会被迫卷入这场争端。但是对于你来说，她今天多少都已经被卷进来了，你应该也不会在乎的吧……” 奚忘听到王蔓言这番推理，眉间隐有不满。 她抬手按了一下蓝牙耳机，单方面挂断了电话，起身朝三楼书房走去。 就在奚忘将书房门关上时，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王蔓言：懂了，你在乎。】 奚忘淡淡扫了一眼这句话，面无表情的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前。 . 夕阳西下，夜悄无声息的吞噬了世界，半弯月牙挂在漆黑的夜幕上。 奚忘关上电脑稍微阖了阖眼，起身下了楼。 她借着月光走到了位于一楼的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柔白光从窗户落进书房，洒下一片安静祥和。 奚忘红唇轻酌，享受着夜晚独赠予她的片刻安宁。 “哗啦啦……” 小声的水流声却从背后的餐区传了过来。 奚忘皱起了眉头。 主楼晚上九点不留人，是连王姨许姨都要遵守的规定。 奚忘转身欲要发作责问，却在下一秒停下了动作。 厨房灯光微弱，鹿鸣在水龙头下伸着手臂，白色的泡泡攀满了她纤细的胳膊。 这孩子不是在玩耍，而是在小心又仔细的清洗着她晚餐用过的盘子。 奚忘微眯着眼睛盯着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今天上午鹿鸣无意看向监控时，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 她那每一个战栗的眼神都在写着无助，直勾勾的，却又怯怯的。 奚忘半倚在一侧的瓷盘展示柜，眉头松了。 漆黑的眸子里再一次浮现出罕见的怜悯。 机缘巧合，却又像是命中注定。 第八章 在自己的房间吃完了简单的晚饭，鹿鸣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又睡了一觉。 -- 第14页 等到她醒来，房间里一团漆黑。还没有完全从旧环境里转过来的她还以为自己身处路家的那个小房间，下床的时候还被床绊了一跤。 直到□□着的脚丫被柔软的地毯包裹住，鹿鸣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在奚家的新房间。 她摸着黑打开了房间的灯，看着一屋子崭新又陌生的高档货，只有油腥腥的盘子能让她觉得亲切。 鹿鸣端着盘子走出了房间，发现这个家又像是下午时一样，一个佣人都看不见，心里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紧张了起来。 没有了白天阳光的加持，这幢空旷偌大的房子显得有些恐怖。 鹿鸣有些害怕，但不敢打开屋子里全部的灯光。 厨房上方的灯明亮的为她驱散这一小块区域的恐怖，让她有胆量速战速决。 “为什么要洗盘子？” 一声分外冷涩的声音从鹿鸣的身后响起，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恐怖。 “咔哒！” 鹿鸣身上一抖，刀叉碰撞盘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再一次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慌张恐惧的四处张望着，也再一次对上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奚忘的眼睛。 奚忘站在月光下，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一散而下，纯白的睡裙松散的挂在她的身上，在胸口留下一片雪白，威严之中还带着几分别有韵味的慵懒。 少不经事的鹿鸣愣愣的站在原地，手臂上的泡沫拥挤在一起接而连三的破掉，细微的在少女懵懂的心上发出声响。 “鹿鸣？”奚忘唤道。 她对小姑娘的走神很是不满。 “我，我在洗我晚上吃饭用的盘子跟叉子……”鹿鸣解释着，声音却一点点小了下去。她想起来奚忘不是在问她在做什么，而是问她为什么要做。 但是做这件事还需要理由么？ 鹿鸣在路家就一直都是这样做事的。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做。”奚忘提醒道，“你是这个家的小姐。” 鹿鸣低垂的眼眸中荡起一丝涟漪，她今天听着王姨、许姨对自己的这个称呼的不真实，终于在奚忘这声冷淡的提醒下有了些真实感。 鹿鸣听从着奚忘的话，将手里还没有洗干净的盘子放在了水槽里，并匆匆将自己的手臂冲洗干净，乖巧的保证道：“我知道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奚阿姨。” 奚忘轻抿了一口酒，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个乖顺的小姑娘。 宽松的纯棉睡裙空荡荡的挂在她的身上，在裙摆下露出一双纤瘦似竹竿的小腿。餐区暖黄的灯光打下，那枯黄的学生头下包着一张瘦削的脸。 她就这样垂着头站在自己面前，看起来分外乖巧，又格外可怜。 让奚忘有一种自己在被她需要的感觉。 “要去睡觉吗？”奚忘问道。 鹿鸣怔了一下，她感觉奚忘这句话之后还会有另一句话，而自己接下来的回答将会决定接下来的这句话是什么。 鹿鸣闪着一双眼睛望着奚忘，想从奚忘的眼神中读出些线索好给她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 可是失败了。 奚忘的眼睛亦如初见时那般黑而深邃，暖黄的光不敌她眼瞳的凉薄，全都铩羽而归。 “既然不回答，那就跟我去花园逛逛。”奚忘说着，就将手里的酒杯随手放到桌几上。她语气轻轻，却不容置喙。 鹿鸣瞳孔骤缩，她诧异的抬头与奚忘对视了一眼，又忙将头低了下去，一颗紧张的心因为这个邀请而忐忑，却也忍不住窃喜。 她畏惧面前这个冷漠凉薄的女人。 却也期待可以与她亲近。 鹿鸣将这个难得的机会牢牢攥在手中，点头说好，规矩的走到了奚忘身边。 她自认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奚忘还是轻易的就从她那看似平静的语调中听出了欣喜。 就像小狗不受控制的尾巴。 也不知道怎么了，奚忘并没有对这个被自己一眼看透的小心思感到厌烦。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到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嗓音淡淡：“走吧。” 六月刚一脚踏进夏日，却还不似盛夏炎热，晚风带着一丝微凉掠过鹿鸣的手臂，难得的舒适。 后花园里的灯光在不同角度亮起，垂下的藤枝像是握着玫瑰花的绅士，向经过的两位小姐献上他最美丽的花束。 纯白的裙摆缀着精致的蕾丝花纹在鹿鸣的视线中摇曳，她跟着奚忘的步伐缓慢的穿行其中，睁大的眼睛里装满了她叫不上名字的漂亮花朵。 “这是藤本月季。” 奚忘的声音飘落在鹿鸣的耳边。 鹿鸣惊讶的闪着一双眼睛，十分诧异的看向身旁的奚忘。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不清楚这些花的品种的？ 奚忘没有解释，淡淡的扫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继续朝前走去了。 灯光拉长了两个人并行的影子，也将两个人的身高差发大。奚忘瞧着面前这个勉强才到自己肩膀的影子，步伐有意无意的放缓了些。 这孩子不想像王蔓言的儿子，疯狗一样满园子的探索，吵的人满耳朵都是“这是什么”。 她的话少得可怜，只一双眼睛充满好奇的静静注视着周围，仿佛想要问自己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这么想着，奚忘的视线里的影子被一株长颈花球挡去了小半个头。 -- 第15页 她轻轻的蹙了下眉头，白色的蕾丝手套掐住了花球中间脆弱的颈部。 与此同时，鹿鸣正紧跟着奚忘的步伐，大饱眼福的欣赏着月色下这不同颜色的藤本月季。 她个子不高，吊钟似的花朵正好开在她的视线之上，微微抬头就能看到堆叠重瓣的花朵。 突然，鹿鸣的视线里闯入一只淡紫色的花球。 这花球之大，两个拳头大。 奚忘：“给。” 鹿鸣愣住了。 她诚惶诚恐的接过了奚忘给她的大花球，看着视线里堆满的丛丛小花组成的淡紫色花球，迟迟没有从奚忘送给自己一束花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虫鸣在这一刻奏响了乐曲，鹿鸣的耳畔吹过了清凉的风。 她握着手里的花，胆子大了几分，鼓起勇气主动向奚忘询问道，“这也是月季吗？” “这是大花葱。” 奚忘答着，顺手褪下了手上的手套，如扇骨般的手指在月光下莹莹如玉。 可还没等鹿鸣看清楚，奚忘就又换上了一副新的。 而旧的那副就被她顺手搭在了被掐断的大花葱颈上，上面染着点点青色。 鹿鸣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奚忘折花时染上的，她忙把奚忘的这副手套收了起来，仿佛投桃报李般的讲道：“我会帮阿姨洗干净的。” 月光落在奚忘的眼瞳中，浮现出点点寒光。 她看着面前这个肩背还没有花球挺拔的少女，道：“既然来了奚家，就把过去在路家的所有习惯都抛弃掉。这种事情不是你要做的，明白吗？” 这不是奚忘今天第一次这么对自己要求了，她的语气听起来也不前两次冷了许多，也不耐了许多。 鹿鸣紧攥着手里的手套跟花球，心如擂鼓，恐惧的低下了头。 她害怕奚忘会因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话，把自己送回路家。 奚忘看着鹿鸣好不容易稍稍昂起的头又低了下去，语气和缓了些，“如果真的觉得没有事情做，可以让王姨带你去藏书阁。闲就多看些书，给自己定个计划，我会检查。” 鹿鸣听到奚忘这么说，如蒙大赦。 她强按下心里的惶恐，连连保证道：“我会的，奚阿姨。我绝对不会再犯了。” 小姑娘的声音装着欣喜与战栗，奚忘看着视线里那颗垂下的小脑袋，眼眸沉沉。 月光穿过被风拨开的藤枝，将皎洁落在奚忘的白手套上。 她轻启薄唇，重重的击中了鹿鸣那颗自卑又倔强的心。 “还有最后一件事。” “鹿鸣，抬起头来，永远不要低下头。” 第九章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要抬起头来，从来没有人真的将她护在身旁。 奚忘是第一个。 鹿鸣将奚忘随手折下来送给自己的花球放进了房间里最漂亮的透明玻璃花瓶里，明亮的灯光落在淡紫色的花球上，每一朵小蕊都分外娇弱又灿烂。 鹿鸣托着腮一点一点的将这花的样子刻在心上，喜悦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缀满了泪水。 她以为她早就麻木了，可是当听到奚忘对自己说的这句话，心腔还是无法抑制的酸涩了起来。 自卑怯懦，谨小慎微，忍气吞声…… 一个个简单的词语垒成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鹿鸣的背上，让她直不起腰，始终卑微。 鹿鸣将自己靠在椅背上的腰杆挺直，看着窗户上映出的自己的样子。 明亮整洁的房间里，坐着身形笔挺的自己。 奚忘就好像是她人生的指引者，抬手抹掉了她前半生的所有潦草。而后的日子，她告诉她抬起头来，昂首挺胸的向前走。 鹿鸣百感交集，眼眶又一次红了。 她在十五岁这年，终于的拥有了哭的权利。 . 翌日清晨，艳阳高照。 蝉鸣声一大早就知了知了的响了起来，鹿鸣揉着眼睛懵懵懂懂的醒了过来。 褪去漆黑的庄园满是生机勃勃的绿色，修剪平整的草坪两侧开着各式各样的花朵，花瓣垒叠的堆满了鹿鸣的视线。 鹿鸣顺着飘窗往下看去，家里的佣人已经开始做工了，装杂草残花的框子堆得满满当当的。 她看了一眼自己那台破旧卡顿的手机，八点整。 她很少会睡到这个时候。 就在昨天，她还是那些佣人中的一员。 “当当。” 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鹿鸣忙跳下飘窗，胡乱套上拖鞋匆忙跑到了门口。 房门打开，王姨出现在了门口。 她还是如昨天见到是那样和蔼，笑容满面的对鹿鸣问候道：“早上好，小鹿小姐。” “早上好，王姨。”鹿鸣也回以同样的问候。 “小姐今早让我将衣帽间里的其他衣服都整理出来，把一些到现在穿都不过时的衣服拿了过来。小姐的意思是，最近她要忙公司的事情，抽不出空，先让小鹿小姐将就一下。”王姨讲着，便朝身后招了招手，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推着专门挂衣服的衣架走进了鹿鸣的房间。 “还有几盒首饰，她们还在整理，待会也会给小鹿小姐送来。都是当时夫人给小姐亲自挑选的，漂亮极了。”王姨补充道。 鹿鸣没有想到奚忘会将这样珍贵有着特殊含义的首饰赠予了自己，很是受宠若惊，忙点头保证道：“谢谢奚阿姨，还有王姨。我会珍惜的。” -- 第16页 “真是个好孩子。”王姨说着抬手揉了揉鹿鸣的头，领着她朝里屋衣帽间走去。当初那一墙鹿鸣看不懂的狭窄格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漂亮鞋子。 王姨：“这些鞋子买来小姐都没怎么穿，还很新。虽然都是小鹿小姐的三十七码，但是有些是定制款，可能会有出入。待会儿试一试，不合脚的就放到一旁，我叫佣人来取走。” “好。”鹿鸣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家里有些事情今天请了半天的假，待会就要走了，小鹿小姐待会记得下去用早餐。”王姨看着这个还有些怯生的小姑娘真有些不放心，“有什么想吃的就跟佣人说，不要害怕，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王姨。”鹿鸣的声音依旧小小的，却多了几分力量。 阳光落在书桌上的花球上，淡淡的紫色显得格外明艳。 王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个小姑娘好像跟昨天上午见到时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同。 王姨看着佣人给鹿鸣整理完衣帽间里的衣服，带着她们离开了房间。不过一会儿，又有三个佣人一人捧着一个书本大小的暗红色匣子走了进来。 领头佣人的衣服仔细看跟其他人有些不通，领口多了些暗纹，领结也比她们要精致，看起来像是个主事的，但地位要低于王姨跟许姨。 “小鹿小姐，这是小姐给您的首饰。”女人声音有些尖利，但对鹿鸣的态度也算得上恭敬。 “谢谢你们，放这里吧。”鹿鸣点点头，礼貌的讲道。 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的侍奉，鹿鸣还是有些不适应。 暗红色的匣子整齐的摆在了鹿鸣的面前，为首的女人一个一个为她打开来，介绍道：“这一盒是项链，这一盒是手镯，这一盒是发饰，都是不错的宝石珍珠，很难得。” 女人介绍着，凑得鹿鸣格外近。 不，是凑得这些首饰格外近。 鹿鸣从心底产生了些抵触的情绪，总觉得她这动作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在轻视自己。 “这项链真漂亮，小鹿小姐不如送给我吧。”女人指着匣子中一条缀着淡水珍珠的细银项链说道。她早就盯上这条项链了，特意放在了最上面。 “不行。”鹿鸣想都没想就否定了。 王姨说过这些项链都是先夫人给奚阿姨的，算是遗物了。 今天奚阿姨送给了自己，怎么能轻易的给别人。 “这么多项链小鹿小姐也带不来，我还是帮您分担一下吧。”说罢，女人也不管鹿鸣同没同意，将项链从匣子中拿了起来。 “我说过了，不可以。”鹿鸣见状忙伸手拉住了即将被女人放入口袋的项链。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女人不肯罢休，扯着项链想要鹿鸣松手。 鹿鸣在路家见惯了这样的小主事，仗着有几分权利就欺负人，捧高踩低。 她经常被这种小主事欺负，路简妮丢给自己的她不要的好东西不少都被她们抢了去。 如今，她在奚家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心态却已经变了。 奚忘告诉她，要抬起头。 鹿鸣猛地站起来，挺直了要背，将这根项链死攥在手里，道：“我说了，不行！” 一旁的佣人见鹿鸣这般强势，突然发现她不是个软柿子，忙劝道：“算了，你别抢了。小心她去跟小姐……” 可是话没有说完，就被女人打断了，“你怕她什么！小姐都没打算让她入奚家的户籍，明摆着的是不想让她在奚家长留，难道要把这些首饰便宜了她！让她带回路家吗？” 女人的话尖锐的划过鹿鸣的耳膜，狠狠地插进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昨晚刚带着自己逛花园、教会自己昂首挺胸的人，怎么说不要自己就不要自己了呢？ 那没来由的疼痛紧紧的揪着鹿鸣的心脏，让她攥紧了拳头。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反问道：“你说什么……” 女人丝毫不顾及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感受，挖苦道：“怎么，你到现在还妄想当你的奚家大小姐？别痴心妄想了，我们奚家只有一个小姐，就是这个家的主人。” 鹿鸣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这么慌过，她没有想过要做奚家的小姐，她时刻清楚自己的身份，谨慎小心的跟奚忘相处。 她只奢望奚家能成为她的避风港，能收留她这个举目无亲的孤女。 鹿鸣看着放在桌边的那株大花葱，欣欣向荣的紫色灼的她眼睛痛。 她以为这是一切美好的开端，可现在看来却是昙花一现的梦吗？ 鹿鸣紧攥着手里的项链，而这条项链就像她紧绷着的那根弦一样，在一个临界点再也承受不住，崩断了。 “真是晦气。”女人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项链，翻着白眼将链子丢回了桌上，恐吓道：“这链子可也是你自己弄断的，你也脱不了责任。” “好了，你别说了。”一旁的两个佣人看着是心惊胆战的，忙拉走了女人。 方才热热闹闹的房间轰然安静了下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女人的话击碎了鹿鸣昨晚刚刚给自己构建起的美好堡垒，一下让她又重新变成了那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孤女。 鹿鸣站在桌前看着面前这条断成两条的项链，心都要碎了。 这可是奚阿姨妈妈留下的遗物，是不应该被弄坏的宝贝。 -- 第17页 鹿鸣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想哭的念头走出了房间。空寂的走廊里没有一点声音，无限的将她心里的孤独与恐慌放大。她想看看王姨走没走，让她帮忙找人把这条项链修好。 “鹿鸣？” 这时，奚忘的声音有些不合时宜却又恰好及时的在鹿鸣身后响了起来。 鹿鸣的心轻轻的颤了颤，她想躲着她，可是下意识还是停下了脚步。 鹿鸣努力的装出没有事情的样子，转身对奚忘微微笑道：“奚阿姨，上午好。” “你怎么了？”奚忘却问道。 视线中央那双染了红色的眼眶在努力的挤出笑意，却始终都是下垂着的。 一下就刺痛了奚忘的眼睛。 第十章 白炽的灯光将这条走廊照的明亮，奚忘身着白色长裙，披着一件黑色西服，缓缓走了过来。 纱织的裙摆上绣着纯白的暗纹，在光下摇曳生辉。 鹿鸣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奚忘，更没想到她会问自己怎么了，心里不由得一紧。 她将那断成两截的项链紧紧的攥在手里，背在身后，掩耳盗铃般遮掩着。 “没事。”鹿鸣小声的回答道。 小小的声音里细听还能听出颤抖，一点也不像没事儿的样子。 奚忘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重复道：“到底怎么了？” “没事的。”鹿鸣依旧是摇头。 方才那个女人的一番话，让她不敢将自己把项链弄坏的事情告诉奚忘，害怕她会一气之下今天就把自己赶出奚家。 “我不喜欢问第三遍，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奚忘的声音比方才要冷了许多，鹿鸣听着心上打了一个颤。 和缓的走廊灯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鹿鸣被迫昂着头站在奚忘的面前，倒流回眼眶的泪水经过喉咙，愈发苦涩。 奚忘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目光如刃的看着自己，让人不敢违拗的话。 鹿鸣带着几分绝望，怯怯的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了奚忘面前，低着头，声如蚊蝇，“奚阿姨，对不起……我把项链弄坏了。” 她说着就将手缓缓打开，断成两节的项链沉默的躺在她柔软的掌心，奚忘看着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却不是为了这条项链。 小姑娘的掌心赫然躺着一条勒红的印子，在银白的链子中若隐若现，格外刺眼。 这时，楼梯间传来了脚步声。在楼下等待奚忘的许姨见她迟迟不来，便上了楼，“小姐，该走了。” 鹿鸣不由得心里松了一小口气，她想奚忘既然要走，就没有时间管自己这件事了，自己说不定能侥幸逃过这一劫。 可是奚忘并没有如鹿鸣的愿，她回头看了许姨一眼，就又将视线重新落回了鹿鸣的手掌心。 “告诉蔓言，章先生那边我晚半个小时再过去，让她先应付一下。”奚忘讲道。 奚忘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怒意，许姨不敢违逆忙，只道：“好的小姐。” 许姨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这安静的走廊，侥幸也跟着消失在了鹿鸣的心里。 她的心里现在只剩下了惶恐，奚忘明显不打算放过这件事，不惜推了跟别人的赴约。 鹿鸣心凉了下来，她觉得她今天就要被赶走了。 “这是怎么弄得？”奚忘问道。 鹿鸣心里怕极了，她强忍着泪水，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要乖，不能哭，解释道：“我不小心才把……” “手。”奚忘打断道。 鹿鸣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却看到奚忘那凉薄的眼睛里少了几分骇人的光。 她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奚忘问的不是这条项链，而是自己被勒红发疼的手掌。 这是第一次有人关心自己的伤口，而非一件宝贵的物品。 一颗悬悬的晶莹泪珠终于挂不住，从她的眼眶上掉了下来。 “啪嗒。” 一声细小的坠落破碎声在这气氛紧张的走廊里响起，奚忘向来处变不惊的表情上第一次出现了一小条裂缝。 奚忘看着鹿鸣眼睛里闪起的光芒，兀的发现，她这张削瘦的脸上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还保留着孩童的晶莹。微凸的两腮没有一丝余肉，干瘪的就像是一块贫瘠却野蛮的荒地。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很好的对待。 沉了半晌，奚忘才开口道：“鹿鸣，我要听实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和缓了许多，却依旧让人不敢违抗。 鹿鸣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抽噎着讲道：“今天上午王姨带着几个佣人来给我送东西，有一个人想要这条项链，我不肯给……给她，她就要抢过来，然后……然后就断了……” 她声音依旧是小小的，到最后甚至都没了声响，低着个头，就仿佛是个犯了什么大错的孩子。 可是，明明她什么错误都没有犯。 奚忘罕见的沉默了，她的眼睛里慢慢聚集起了怒意，仿佛一头鬃毛燃烧着火焰的狮子。 走廊瞬间安静的仿佛没有了任何声音，鹿鸣只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分外煎熬。 她望着视线里奚忘那纯白的裙摆，不舍与恐惧一层又一层的叠加起来。 她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路长军说不定昨天回家就把自己的房间改成了路佳宝一直想要的玩具屋。 一只小小的手颤抖着伸了出来，鹿鸣揪着奚忘的一角衣角恳求道：“奚阿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 第18页 可是，鹿鸣的这个动作非但没有引来奚忘的垂怜，反而让她蹙起了眉头。 奚忘讨厌别人与她这样接触，更讨厌别人毫无征兆大家就来接触自己。 奚忘刚想要抬手将自己的衣角从鹿鸣的手里拉开，却看到了鹿鸣望向自己的那小脸。 那清澈乌黑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染红了眼角跟鼻尖，一颗颗的坠在地上，像是破碎的珍珠。 鹿鸣的每一颗泪珠都带着可怜。 每一个表情都写着恳求。 我见犹怜也不过如此。 奚忘怔了一下，那欲抬起来的手最终也没有抬起来，反而不动声色的将眼睛里的狮子藏了起来。 “谁告诉你我要赶你走的？” 冰冷的声音落在鹿鸣的头顶，却像是春日里融化的冰块融化在小姑娘的头顶带来丝缕暖意。 鹿鸣不敢相信的抬起了头，挂着泪珠的眼睛里装着一个模糊的奚忘。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影响，鹿鸣觉得她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了。 “那个……那个佣人阿姨……”鹿鸣哽咽着回答道。 奚忘方才缓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不是你的什么阿姨，也不要听她胡说。” 鹿鸣怔了一下，眉间夹着委屈，也夹着惊喜。 这算不算是奚忘对那个女人的话的否定呢？ “项链给我。” 还等不及鹿鸣消化这句话，奚忘就将自己的手伸到了鹿鸣的面前。 鹿鸣忙将两条的银白链子放在了那精致的真丝手套上。 小姑娘刚刚经历了一场狂风骤雨，手还是抖，无意间就蹭到了奚忘的手心。 那掌心亦如第一次触碰时冰凉，却也柔软。 电流在鹿鸣的手指间一闪而过，小姑娘的身子瞬间就僵硬住了。 奚忘却仿佛没有察觉到鹿鸣的这个无意间的动作，淡漠的收回了手，吩咐道：“去下面花园，摘捧花来。” “好。”鹿鸣闻声忙点头，刚哭过的嗓子还带着颤音。 她听从奚忘的吩咐下了楼，在一楼的楼梯间碰到了许姨。 “许姨。” “好孩子，不哭了。今天天好，花园里的花开的特别漂亮。可以多摘些来，也放到你房里。”许姨揉着鹿鸣的肩头安抚道。 她刚到楼下，只依稀听到了奚忘的最后一句。 许姨的手掌比王姨还要软些，将小姑娘惊魂未定的心安抚下。 鹿鸣点点头，独自一人朝后花园走去了。 二楼走廊里，奚忘注视着鹿鸣离开主屋朝花园走去，眼睛里的狮子跃了出来。 她对刚上来的许姨吩咐道：“把家里那只雕金花的玉瓶给章先生送去，告诉蔓言，我去不了了，那边的事情由她全权处理。” “让今天王姨拨到鹿鸣房间做事的佣人到书房等我。” 第十一章 不出两分钟，二楼的书房里就整齐的站着今天在鹿鸣房间做事的佣人，他们一个个表情恭敬，看上去分外规矩。 也包括那个胆大包天的抢夺项链的女人。 奚忘还没有到，偌大的书房里针落闻声，女人站在领头的第一个，心中莫名忐忑。 她分析着奚忘可能找他们来的原因，第一个可能就让她倒吸一口了冷气——会不会是项链的事情？ 可是，那天她可听到了奚忘同电话那头的人讲，不打算给家里新来的小姑娘入户的。想来这孩子一定不受小姐喜欢，如果说是项链的事情不至于召集所有人来。 想到这里女人就松了口气，将这个可能排除掉了。 这时，门从众人背后推了开来，奚忘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走了进来。 随着许姨关上门，压力也随之充满了这间书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站姿也恭敬起来。 奚忘看着这几个佣人，视线缓缓的扫过这些人的脸。那眼神似刀刃般锋利，凌迟一般割过所有人的脸颊。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仿佛看到了已经过世的夫人。 不对，现在的小姐比过世的夫人还要令人畏惧害怕。 “是谁弄坏了项链？”奚忘冷声问道。 女人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底无限放大。 早上发生的事情大家基本上都不知情，只有跟在她身后一同进去给鹿鸣送首饰的佣人知道。而她们在奚忘问这个问题的下一秒，就都心虚的看向了女人。 意识到自己被出卖了，女人忙抬起头想要辩解一二，“小姐，这项链并不是我弄……” 却不想被奚忘径直打断了：“想清楚再回答我。” 这话同跟鹿鸣讲的一模一样，只是这冰冷的声音里多了许多怒意。 女人的心越跳越快，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只软柿子的小姑娘竟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奚忘。 愤怒让她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局势，一昧的想要把自己摘干净。 “项链的确是我弄坏的。但并不是我一个人弄坏。”女人道，“我在家里做了这么些年了，还没有弄坏过什么东西呢。怎么这个小孩子来了，我就弄坏了东西呢？分明是她自己把项链缠在一起了，我好心帮她，才不小心扯坏的。小姐，是这个孩子她不诚实，她在推卸……”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突兀的在着寂静到极点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由得跟着抖了一下，就连许姨脸上也满是诧异。 -- 第19页 她跟在奚忘身边十几年，甚少见到奚忘这般暴戾。 女人的左脸上赫然一个绯红的手印，火辣辣的感觉烧得她心跳加速。 她依旧恭敬的垂头站着，放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与不可思议。 她是家里的小管事，奚暧在的时候也是很受信任，算是家里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了。 结果这个家的新主人刚来的第二天就给了她一巴掌，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奚忘居高临下的站在女人面前，漆黑的眼瞳冷冷的看着这个女人。 人们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怒气，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的怒意。 一个成年人甚至都不如一个孩子，推诿抹黑，为了逃避责任，无所不用其极。 真是令人不齿。 “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吗？”奚忘问道。 那冰凉的语气如寒风般刮在女人的脸上，刺的她心颤手软。 她拈着并不存在的希望，挣扎道：“小姐，您这样是不是失偏……” 奚忘抬眼轻轻的看了女人一眼，女人瞬间就噤了声音。不是她说不下去了，而是她的喉咙畏惧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奚忘不想再这没有意义的推诿中浪费时间，看着方才出卖女人的两个佣人，“你说。” “是……是她想要从小鹿小姐的首饰盒里拿走那条项链，小鹿小姐不同意。争执之下项链就断了。”女佣语速越说越快，字里行间都是恐惧。 “对，是这样的。”女佣畏缩着，附和道。 尽管得到了是女人导致项链损坏的证词，但奚忘的问询并没有结束。 她靠在身后的深红桌子上，嗓音低沉：“还有。” 很显然，这两个佣人的答案她也不满意。 冷汗在这开着空调的屋子里不约而同的从两位女佣的额头冒出，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漏了什么，分外难熬。 时间在慢慢走着，终于其中一个女佣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讲道：“她还说小鹿小姐不会被奚家接受，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小姐赶出去。” 奚忘的眼睛里闪出一抹渗人的冷笑，女人心跳猛地一滞。 她一步步朝女人走近，女人的身上也传来更深处的战栗。 “我竟不知道，现如今我也要由你做主了？” 奚忘质问着，声音如冰一般冷，女人的腿瞬间软了下来。 “小姐，我错了，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是猪油蒙了心，这才做出这种的事情，我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了！” 奚忘不管女人的哭求，连个眼神都不丢给她，径直转身站到窗前。 许姨眼观鼻鼻观心，自然明白奚忘这是什么意思，招呼其他佣人把女人带了出去。 书房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奚忘漆黑汹涌的眼瞳中一个提着藤编篮子的小姑娘脚步轻盈的走了进来。 鹿鸣在花房女佣的帮助下，已经摘了不少花束，玫瑰桔梗堆满了花篮。 她头戴花环，清澈的眼瞳里缀上了豆蔻少女该有的天真烂漫。 真是哭都哭得没有别人好看。 奚忘心道，眼睛里的暴戾渐渐消散了下去。 风吹一阵，将花篮中几片花瓣吹向了天空，鹿鸣抬起头来想抓住这花瓣，却正正好好对上了二楼书房里奚忘的视线。 她目光淡淡，白裙乌发，殷红的唇如篮中最美艳的玫瑰。 她抬了下手，轻轻拨动着唇瓣，好像在说：“上来。” 第十二章 鹿鸣扶着头上的花环，小跑着就到了主屋。 玻璃屏风朦胧的映着小姑娘的身形，鹿鸣看着里面自己被风吹拂乱了头发，挎着花篮，迅速且利落的整理着。 一连串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鹿鸣停下了整理头发的动作，紧张又好奇的朝上看去。 许姨踩着她那双黑色拖鞋表情严肃的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佣人。 这是怎么了？ 鹿鸣心中狐疑，许姨却在见到鹿鸣的一瞬脸上带起了笑意，“小鹿小姐回来了。” “许姨。”鹿鸣礼貌点头，目光忍不住的往许姨身后的佣人瞟。 她猛然发现这些人都是上午来过她房间的。这些人的脸上一个比一个难看，尤其上午同自己抢项链的女人垂着头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肩膀一颤一颤的，好像在抽泣。 而她的脸上，赫然印着通红的两个印子。 许姨注意到了鹿鸣的视线，用温柔的语气讲道：“都没事了，小鹿小姐快上去吧。” 鹿鸣点点头，一如既往的乖顺听话的上了楼。 她站在那扇红杉木的门前，未知的恐惧让她攥着篮子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鹿鸣轻呼了一口气，在敲了两下门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阳光明媚的穿过玻璃窗，洋洋洒洒的落在奚忘的身上，先前在佣人们面前的暴戾已然不见，她身姿笔挺的坐在一侧落地窗前的小圆桌前，给她披上一层矜贵的金光。 奚忘听到了门口的响动，微微偏头朝门口看去。 她手里还捻着页薄薄的书纸，如瀑的长发就垂在肩膀的一侧。一只金丝边框的眼镜穿过乌发架在她高挺的鼻梁上，使得那半张精致凉薄的侧脸添了几分清冷的书香气。 鹿鸣站在门口，有一瞬的失神，方才呼进的一口气停滞在口腔，忘记了咽下。 -- 第20页 奚忘看到鹿鸣来了，伸手摘下了眼镜，将书收了起来，昂首用下巴点了一下对面的座位，道：“坐。” 鹿鸣忙回过神来朝奚忘示意的座位走去，做贼心虚般垂下视线不敢看奚忘一眼。 她将手里自诩为装点漂亮的花篮放到了桌子上，献宝般的讲道：“奚阿姨，这是我插得花。” 奚忘看着面前这百花缭乱的场面，不满的闭了一下眼睛。这花远远的看过去还可以，离近了只觉得眼疼。 奚忘：“太多太乱。” 鹿鸣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满满当当的期待骤然变成了羞愧难堪。 她本想投其所好，送给奚忘一篮漂亮的插花，却不想弄巧成拙，惹的奚忘不满。 奚忘看了鹿鸣一眼，信手从花篮中挑了一支玫瑰。 白色纱织的手套轻捻着一束鲜红的玫瑰，那花红如炽火，还挂着点点水珠，看上去分外娇艳。 奚忘微微低头，轻嗅了一下，面上的表情比方才好了许多，“花选的不错。” 得到了奚忘的这个肯定，鹿鸣方才还失落难堪的心情回暖了起来。 她大起了几分胆子，偷偷抬眼的瞧着正在插花的奚忘。 不知道是花衬人，还是人衬花。 鹿鸣觉得花与奚忘在这一刻都好像变得跟方才见到有什么不同。 “多看些插花的书。”奚忘说着挑起眼睛，正好对上了偷觑自己的鹿鸣。 鹿鸣心登时就漏跳了一拍，她慌忙的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奚忘还是奚忘，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敢造次。 那些不同，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奚忘起身从出柜里挑了一支长颈细琉璃花瓶，将方才那支有幸被她轻嗅过的玫瑰插了进去。 鲜花芳香，奚忘轻轻摆弄着，抬眼看向了鹿鸣虚张着的手心，“上过药了吗？” 鹿鸣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奚忘是在问自己被项链勒伤的手。 她心虚的将手攥了攥，遮掩着说了一个“没”字，又习惯的添补道：“不严重，明后天就能好。” 奚忘听到鹿鸣这个答案，眼中一闪而过了不满。 她看着放在随手被她桌子上的那条项链，问道：“就那么喜欢这条项链？” 鹿鸣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因为王姨告诉我这些都是奚阿姨的妈妈当时给奚阿姨挑的，是珍贵的纪念，所以……我不想让别人抢走。” 她想这个想法比说喜欢要好很多吧。 毕竟这东西对奚忘来说也是重要的纪念品。 可是，事不如人愿。 奚忘在鹿鸣的视线里很明显的蹙了下眉头，道：“你想多了。” 那声音分外冷漠，仿佛在斥责鹿鸣的自作多情。 这让站在一旁的鹿鸣不敢直眼再看奚忘，手指紧张的扣着指侧。 奚忘：“这东西没你想的那么重要。在不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时候贸然行事，是很愚蠢的行为。” 又是一句斥责。 奚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鹿鸣听着心上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害怕的，还是委屈的，眼眶涌上一股湿意。 其实这些年来鹿鸣一直做什么事情都会被人瞧不上，被人斥责教育。 她其实都已经习惯了，早就不会哭了。 只是这一次，这个人是奚忘。 奚忘并没有看到小姑娘的这番情绪，她在说完后就转身走向了一侧的古董橱柜。 抽屉被拉开发出轻微的摩擦震动声，在这细小的声音中，奚忘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拿去。” 鹿鸣听到奚忘猛地抬起了头，视线里划过一个奚忘朝自己丢来的东西。 她在路家经常被石宁等人这样丢东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她的身体就下意识的就伸出手去接了。 一支小小的长颈按压瓶子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她的手里。透明的液体因为撞击在贴着瓶壁的地方起了一层泡泡，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夹着丝缕花香传进了鹿鸣的鼻腔。 鹿鸣认得这东西，这是奚忘常用的消毒用品，家里称手的地方都放着这么一小瓶。 王姨告诫过她，这东西是奚老爷子亲自为奚忘调配的，不可以乱动，只有奚忘能用。 而如今她竟然能把这东西分给了自己！ 奚忘面无表情的合上了抽屉，好像只是顺手给了鹿鸣一支再普通不过的药膏。 她嗓音淡淡，道：“早晚各一遍。” 第十三章 经过这一次的插曲，鹿鸣感觉家里的佣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原先只是流于表面的恭敬，变得真切了起来，只是鹿仍然不知道那天奚忘在书房究竟对那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鹿鸣并没有因此恃宠而骄，她对自己在这个家有着清楚的定位。 那个女人虽然说的都是胡话，但是有一点是对的，她不在奚家的户口上，也不是奚家的孩子。 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要守规矩，要乖。 这是鹿燕临死前告诉她的。 也是鹿鸣在路家跟奚家一直这么遵守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鹿鸣就像个毛茸茸的寄居啮齿动物，只有在那位冷漠凉薄的主人不在的时候才会离开房间，小心翼翼的出现在家里的公共区域。 清晨的阳光带着温热的气息落在鹿鸣的房间里，那瓶还剩下大半的消毒液安静的放在插着有些凋零的大花葱花瓶旁。 -- 第21页 鹿鸣穿了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估摸着奚忘离开的时间，推开门走下了楼。 餐桌上摆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还有一杯冰咖啡，两个碟子里放着差不多的早餐。 鹿鸣拉开自己的椅子，看着自己盘子中那片涂着一只可爱的巧克力小熊的全麦面包片，有点高兴，却也有些害怕。 奚忘还没有来，鹿鸣暗自在心里多上了几道弦，乖巧安静的独自用起了自己的早餐。 “哒哒……”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鹿鸣像每一个能准确判断出家长步伐的孩子一样判断出了这声音的来人——奚忘。 就在那晨光与灯光交界的地方，奚忘穿着一条侧叉黑色连衣裙走了出来。 一截儿冷白的小腿裸露在外，匀称修长，在这团黑色环绕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惹眼。 “奚阿姨，早上好。”鹿鸣的声音依旧小小的。 奚忘：“早。” 那声音带着些早起的慵懒与低沉，面无表情的走到了餐桌前。 冰块撞击杯壁，发出轻微的叮当声。鹿鸣被声音吸引，偷偷的抬起了头。 只见奚忘端着玻璃杯，浅红的唇轻抿着苦涩的黑棕色液体，一双向微微上挑的眼睛低垂，不经意就流露出几分生人勿进的寒气。 鹿鸣喉咙瞬间一僵，生涩的吞咽着面包片，拿起了放在手边的纯牛奶。 奚忘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动作，轻拭着嘴角分了几分视线在她身上。 王姨照顾的很尽心，前些日还干瘪的脸蛋有了几分肉感，隐隐的还透着白皙。 就像她手里的这杯牛奶。 奚忘忽然想起了王蔓言前几天跟自己吐槽她儿子为了不喝牛奶做出的沙雕事，十五岁的小伙子为了不喝牛奶把小区里的仙人掌淹死了。 奚忘看了眼自己家里这个乖巧的小姑娘，眼睛里多了几分得意。 可片刻，她眼睛里的得意就又淡了下来。 鹿鸣在喝完一杯牛奶后，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平坦的额头攒起一座小峰。 拧在了奚忘的眼睛里。 她不是喜欢喝牛奶，她只是乖。 乖的过分。 奚忘审视了鹿鸣一会儿，看着她默默的抚平了自己眉间的小峰，才缓缓开口道：“早上可以只喝一半牛奶。” 鹿鸣捧着手里的杯子怔了一下。 她看向奚忘，眼中掀起了一层不同以往的涟漪。 ——是为她发现自己窘迫的窃喜。 奚忘却在这时面无表情的补充道：“晚上再喝另一半。过量摄取对身体无益。” 量没变，只是时间被延长了。 鹿鸣有一秒的失落，但是她捧了捧手里还残留着余温的杯子，心上的暖没有消散。 牛奶也要喝，个子也要长。 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谢谢奚阿姨，我知道了。”鹿鸣乖巧的回答道。 奚忘浅啄了一口咖啡，没有再说话。 . 明媚的阳光洒在修剪平整的草坪上，盛夏未至还有些许清凉。鹿鸣听到窗外传来几声关车门的闷响，知道奚忘已经坐上了车离开了奚宅。 “今天天气很好呢，不如我们去前院草坪玩会儿吧。”王姨送走奚忘折返会餐区，提议道。 这几天鹿鸣除了吃饭时间，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可不行。 鹿鸣想了想，奚忘既然出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况且这室外茵草暖阳，很难让人不心动。 鹿鸣抿了下唇，内敛的点了下头，“好。” 庄园的草坪颇有些汉洋折衷的意味，复古的小亭子绕着花藤，喷泉下悠然游着红黑花纹的锦鲤，每一处都在散发着精致。 鹿鸣踩在修剪好的草坪上，心情难得愉悦了起来。 她很久都没有这样晒过太阳了，在没有去路家的时候她跟鹿燕租住的小房子楼下也有这么一块草坪，虽然潦草无人打理，却也不失为一个孩子们玩耍的好地方。 鹿鸣东看看西瞧瞧，围着前院逛了好一会儿，小脑袋上不知不觉就汗涔涔的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逛的有些累了，慢慢的停了下来，回头想寻王姨，却看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扑了过来。 那东西来的迅速，鹿鸣躲闪不及，被它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倒在了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鹿鸣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跌在了柔软的草坪上。 视线上方的太阳刺的她睁不开眼，等她挣扎着终于勉强打开了眼睛，却看到视线正上方挂着一条粉嘟嘟的长舌头。 一个浑身金色毛，爪子厚重的东西正围着她“呼哈呼哈”的献殷勤。 ——这个扑倒自己的东西竟然是一只狗！ 鹿鸣有些茫然的搂着这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金毛，慢吞吞的从地上坐了起来。 阳光背在鹿鸣的身后，而在她前方的鹅卵石路上正站着奚忘，以及一位未曾见过的西装革履的老爷爷。 第十四章 “阿福！回来！” 这位老爷爷说着便敲了敲手里的拐杖，那只在鹿鸣怀里一直蹭着她的大金毛便晃着尾巴，转头奔向了他。 鹿鸣也跟着这只金毛走了过去，“奚阿姨。” 而后，鹿鸣顿了一下，她看着面前的老爷爷，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奚忘：“叫太爷爷。” -- 第22页 鹿鸣便乖巧的学道：“太爷爷好。” ——原来这就是奚望的爷爷，奚骥。 “你好。”奚骥和蔼的笑着，声音听着比方才呵斥阿福时要慈祥很多。 鹿鸣大着胆子抬头看向了他，见他胡子花白，却精神矍铄，浓密的白眉带着长寿慈祥的样子。 裁剪得体的西装上打着一丝不苟的蓝色领结，看起来就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神秘老爷爷。 “你叫什么啊？”奚骥又问道。 “我叫鹿鸣。”鹿鸣小声的答道。 “原来是头小鹿啊，难怪阿福喜欢你。”奚骥笑道。 鹿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腼腆的笑了一下。 “哈……哈……” 忽的鹿鸣感觉到一层闷热却柔软的茸毛蹭到了她的小腿肚。 阿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站了起来，晃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鹿鸣的身边蹭来蹭去，黑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热情。 “走吧，回屋吧，外面热起来了。”奚骥说着伸过手揉了揉鹿鸣的脑袋。 老人的手满是皱纹的手掌苍劲有力，柔软的掌心轻抚着鹿鸣的头顶，带给了她许多力量。 鹿鸣点了点头，像在路家那样跟在奚骥身后，同一行人进屋。 奚骥注意到了小姑娘这个举动，伸过手来拉过了鹿鸣的手，“怎么站到后面去了，来过来跟太爷爷一块。” 鹿鸣有些受宠若惊，她看着奚骥拉着自己的手，有些不自然的抬起了眼睛。 阳光穿过房前的香樟树，打在奚骥的身上，满是和煦的慈祥。 这还是鹿鸣第一是感受到长辈带来的关怀与独宠。 她心中有些欣喜，看着奚骥握着的自己的手，乖巧的呆在他的掌心，同他一起朝屋里走去了。 奚忘站在奚骥的另一侧，看着那小姑娘那怯懦的眸子终于亮起了几分，表情淡淡。 进到屋子里，王姨早就准备好了果盘点心摆在了客厅。奚骥牵着鹿鸣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鹿鸣有些受宠若惊，看了眼奚忘，见她面无表情的在自己身侧的单人沙发坐下了，自己也乖巧的将手搭在在了膝盖上，格外拘谨的在奚骥身边坐着。 “老爷子今天怎么突然来了。”王姨一边上着茶，一边问道。 “我要今天不来，还不知道家里多了个孩子呢。”奚骥说着就看向了奚忘，仿佛对她此举很是不满。 奚忘没有回答，从容的接过王姨手里的紫砂壶给奚骥斟茶。 她对奚骥会知道这件事毫不意外，柳家想方设法的将这阵风吹大，传到自己爷爷耳朵里毫不意外。 “我知道你有你的安排，既然带回来了，就好好养着，家里多了个孩子是件好事。”奚骥道。 他与夫人恩爱，育有两女。只可惜第二个孩子不满周岁就因为疏忽夭折了，这件事成了奚骥一生的遗憾，也致使他格外的喜欢跟疼惜孩子。 奚忘“嗯”了一声，将斟好的茶推向了奚骥。 奚骥不再多说，转过头去又看向了乖巧坐在一旁的鹿鸣，“我们小鹿多大了呀？” “我十五了。”鹿鸣答道。 “十五？”奚骥重复道，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满。 眼前这孩子也就跟竖直站起来的阿福差不多高，全然一个没有长开的幼女样。 怎么也无法让奚骥将她与记忆中自己女儿、孙女十五岁时那骄阳似火的模样挂钩。 真的是造孽。 奚骥将自己心里的火气下压，面容慈祥的揉了揉鹿鸣的脑袋，“吃苹果吗？” 鹿鸣看着奚骥手里又大又红的苹果，并没有很想吃。更何况这个苹果太大了，她恐怕吃不完。 可是说不吃会不会显得自己不领情，不乖…… 奚忘将鹿鸣这点想法看的透彻。 这孩子看起来乖巧听话，却也实在怯懦。 这些日在家里就像个隐身的小哑巴，除了碰到会问好，从来都主动跟你搭话。 奚忘将鹿鸣这些看得透彻，却并没有想要帮她解围。 她没有那么多同情心，不会一昧的纵容鹿鸣的怯懦，她需要自己成长，学会提出自己的正当诉求。 鹿鸣犹豫了一下，看着奚骥，尝试着解释道：“谢谢太爷爷，苹果太大了，我吃不完。” 话音未落，奚忘品茶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奚骥也并没有表现出鹿鸣预想中的生气。 老爷子笑了笑，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水果刀，“看太爷爷给你变个魔术。” 鹿鸣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舒展，她大了几分胆子，乖巧的凑过去看奚骥给自己“变魔术”。 视线里奚骥已经稳着手将通红的苹果一分为二，格外有耐心的雕刻起了什么。 不消片刻，那块红皮白瓤的苹果冒出来两只耳朵——是兔子！ “呶，小兔子。喜欢吗？”说着奚骥就拿着雕刻好的小兔子放到了鹿鸣面前。 鹿鸣怎么能不喜欢，点头接过，眼睛里装着的都是亮光。 她曾经格外羡慕石宁给路佳宝雕小兔子，现在她也有她的小兔子了。 “我们小鹿要学吗？”奚骥看着鹿鸣眼睛里难得露出来的喜悦，邀请道。 “可以吗？”鹿鸣看着手里的小兔子，有点怕自己笨，学不好。 “当然可以，很简单的，我们小鹿很聪明的，一定一学就会。”奚骥说着看了眼奚忘，凑到了鹿鸣耳边，神神秘秘的讲道，“小忘也很喜欢兔子苹果，以后你可以雕了给她一个惊喜。” -- 第23页 说着奚骥还一副老顽童的样子，对鹿鸣眨了一下眼睛。 鹿鸣心里生出了许多期待，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奚忘，她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又在处理公司的什么事情，眉头时不时的蹙一下，看得人心惊胆战。 鹿鸣看着手里的兔子苹果。 这样人，居然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要不要学？”奚骥问道。 鹿鸣很早就想做些什么来报答奚忘，只是她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到。既然这兔子苹果是她喜欢的，那她一定要学会，“好！” 兔子苹果看起来很容易，学起来却并不好学。 鹿鸣捏着小刀子在苹果皮上按奚骥交的法子划来划去，兔子的眼睛却一大一小，格外滑稽。 她雕一个的功夫，奚骥能雕两个，很快盘子里就形成了一种漂亮兔子围着零星几个大小眼、外身子的丑兔子的奇怪景象。 就仿佛鸡立鹤群。 “没关系慢慢来。”奚骥看着鹿鸣雕出来大小眼兔子安慰着，拿起叉子叉了一个鹿鸣的丑兔子放到了嘴里，“怎么回事，我们小鹿的苹果比我的要甜呢？” 鹿鸣抿唇对奚骥笑了笑，仿佛不好意思一样。 但她知道这只是奚骥安慰自己的话，同一个苹果出来的兔子，怎么可能自己的比别人的甜。 鹿鸣看着这盘即将要送给奚忘的兔子苹果，自己的丑兔子歪七扭八，看起来格外没有食欲。她捏了捏手里的叉子，决定趁奚忘没有注意的这些前，提前把自己的丑兔子消灭掉。 就在鹿鸣拿着叉子朝自己的丑兔子叉去的时候，另一只银色的叉子却比她先一步，插在了那只丑兔子上。 灯光折射在银质的小叉子，闪出一点刺眼的光。 奚忘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里的手机，在鹿鸣的视线里面无表情的叉起了这只丑的格外特别的兔子苹果。 第十五章 鹿鸣小心翼翼的瞧着奚忘，自诩为不会被她发现的行动，其实一开始就被奚忘发现了。 那双漆黑清澈的眸子时不时的朝这边投来短暂的偷觑，忽闪忽闪的，很难不引起奚忘的注意。 奚忘停下了滑动手机，轻抬起眼睛，顺着鹿鸣的视线看向了那碟果盘。 面前那盘参差不齐的兔子苹果，奚忘一眼就能认出哪些是奚骥的，哪些是鹿鸣的。 真的是漂亮的千篇一律，丑的……各有各的特点。 奚忘没有再多瞧，又把自己的视线放回了手机上。 这孩子的手还真的不是很巧。 “没关系慢慢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奚忘就听到了奚骥安慰鹿鸣的话。 老爷子喜欢孩子，对孩子有着无限的宽容。 鹿鸣在奚忘的余光里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被宽慰的样子。 一双眼睛微微垂着看着那几块丑兔子，也不说话也不叹气，就只是这样沮丧的瞧着。 算了。 奚忘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手里的事情停下，拿起叉子扎起了一只兔子。 小姑娘今天表现的已经够好了。 “奚阿姨……”鹿鸣怔了一下，悬在空中的手迟疑着放回了膝盖。 “不让吃？”奚忘吃着鹿鸣雕的丑兔子，表情平淡。 鹿鸣忙摇头，奚忘肯吃她雕的苹果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让吃。 她看着奚忘将整块苹果吃完，眼睛里带着些期待跟惶恐，那放在膝盖上小手还微微攥住了裙摆。 奚忘瞧了鹿鸣一眼，面无表情的放下手里的叉子，点评道：“技术有待提高，及格。” 奚骥听到奚忘的点评，揽过鹿鸣的肩膀笑道：“我就说吧，我们小鹿雕的可以的。” 鹿鸣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掌温，这次才真的羞赧的笑了。 她看着得到了奚忘认可的丑兔子们，心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暖意。 奚骥又揉了揉鹿鸣脑袋，笑着将视线落到了奚忘身上。 小姑娘看不透事情的本质，老爷子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微垂的眼皮下一双别有深意的眼睛带着打趣儿的望向奚忘，奚忘面无表情的与奚骥对视着，下一秒便垂下了视线，若无其事的给自己叉了一块丑兔子。 太阳慢慢的挪到了天空的正上方，王姨张罗着厨房，做好了一大桌子的饭菜。奚家有着食不言的规矩，奚骥在主位上一座，整个用餐过程都安静了起来。 鹿鸣默默的吃着自己面前的几道菜，不敢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就算是吃的有些饱了也不敢擅自离席。 忽的，鹿鸣觉得自己腿边传来了一阵厚实且毛绒的流动感，几团带着水汽的气流扑在了她的小腿上。 “哈……哈……”阿福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乖巧的坐在鹿鸣身边，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她看，好像来找她一起去玩。 奚骥擦了擦嘴，看到了阿福又不守规矩的跑了过来，表情有些严肃：“阿福。” 阿福也不叫，尾巴一摇一摇的，赖在鹿鸣身边不想走。 奚骥看着它，方才脸上的严肃瞬间就变成了无奈，宠溺的揉了下它的头，道：“以前这种日头下它都不愿动一动，今天倒是兴奋的跟了来。看来是跟我们小鹿有缘分啊。” “但是你要等姐姐吃饱才能让她带你去知道吗？”奚骥提醒道。 “唔……”阿福是只十多岁的老狗了，听得懂奚骥的话。 -- 第24页 呜咽着将一颗脑袋趴在了鹿鸣的膝盖上，软趴趴的耳朵耷拉着，看起来格外委屈。 谁会抗拒一只毛茸茸的大狗勾呢？ 腼腆如鹿鸣也抗拒不了这种诱惑。 她轻轻地揉了揉阿福的脑袋，狗狗的毛是带着点硬度的柔软，蹭在她的手心痒痒的。 鹿鸣忍不住更放肆的揉了揉阿福，小声问道：“你想跟我出去玩吗？” “哈……哈哈……” 小姑娘的手就算是粗糙也是软的，阿福兴奋的摇着尾巴，喘息声也更激烈了，哈达哈达的吐着舌头。 鹿鸣腼腆的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抬头看向了奚骥。 可能是跟奚骥这几个小时相处没那么有距离感了，她大着胆子道：“太爷爷我已经吃好了，可以现在带阿福出去吗？” 奚骥看着鹿鸣满脸慈祥欣慰的笑了笑，“去吧，许姨跟着她们。” “哎。”许姨忙点头，走到了鹿鸣身边。 一主一仆一狗就这样在奚骥的注视下离开了主屋。 阿福摇着尾巴格外热情的跟在鹿鸣身边，鹿鸣也没有之前那么拘谨，揉着阿福脑袋，眼睛笑的弯弯的。 阳光穿过窗前的香樟树，打在鹿鸣的侧脸，留下一轮带着笑脸的金边。 奚忘的视线也同奚骥一样，停留在鹿鸣身上，久久没有离开。 “是个好孩子。”奚骥讲着，转头看向了奚忘，对她道：“走吧，去你书房。” 奚忘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起身道：“好，爷爷。” “小王。”奚骥招了下手，示意王姨扶他上楼，“你最近还好？” “都是贱骨头，哪有什么好不好。”王姨笑着，扶过了奚骥的手臂。 她年轻的时候就被奚骥选进家里来照顾奚暧，直到奚暧独自生下奚忘自立门户，这才跟着她离开了奚家老宅。除了今天没跟来的孙姨，王姨是整个奚家资历最老的佣人。 奚忘位于三楼的书房以前是奚暧的，王姨扶着奚骥进去还有一种夫人尚在的感觉，只是里面的细小的陈设都换了，心里生出了许多感慨与落寞。 奚骥坐在了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古朴的盒子，“来，这是你要的东西，你可要收好。” “谢谢爷爷。”奚忘恭敬的接过盒子，小巧的盒子带着些微凉，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 王姨认得这个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奚暧在预感到自己不好后刻意留给奚骥的奚氏集团的印。 柳家唯一不敢动的就是他们的太爷爷，奚骥，奚老爷子。 这个简短的交接很快就过去了，奚骥又多叮嘱了奚忘些话。家里的事，公司的事，聊的有些杂也有些深。 奚骥还是不放心奚忘，虽然她快要三十岁了，可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举着胳膊牵着他的手，一口一个爷爷的小姑娘。 讲了有一会，奚骥有些累了，端起茶杯润了润喉，视线停在面前的落地窗上，仿佛被什么画面吸引了。 在那扇落地窗里，阿福正追着鹿鸣手里球，飞奔着跑了出去。 小姑娘身上淡紫色的裙子被风带起，零碎的额发略过面庞，活泼又灵动。 奚骥看着鹿鸣脸上的笑，一针见血的评价道：“那孩子怕你。” 奚忘没有正面回答，将奚骥给自己的印收了起来。 她对这件事毫不意外，很多人都怕她。 “别让她这么怕你。”奚骥嘱咐道，“你跟阿暧不一样，阿福也喜欢你。” 奚忘闻言脸上的表情便变了，与奚暧过去相处的回忆在她的眼前翻涌了起来。 而这些回忆并不能称得上美好。 阿福曾经是小奚忘养的狗，但是被出差回来的奚暧看到了，直接撵了出去。少女性子烈，奚暧也不是会为了孩子妥协的人，最后还是奚骥出面调停，收养了阿福，这件事情才算过去。 不过相比于之后遇到的事情，这件事情于奚忘根本算不上什么…… “阿福的女儿前些日怀孕了，这次生完小狗回去就给她做绝育手术了。”奚骥的声音里带这些对岁月的感叹，打断了奚忘的思绪。 “小孩子跟阿福有缘分，等生下来你带着小鹿来挑一只吧。” 奚忘没有回答，站到窗前寻着鹿鸣的身影看去。 小姑娘正跟大狗在草坪上玩耍，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点着些笑意，就像是漆黑宇宙中多出来的几点星光，格外耀眼。 第十六章 树影摇曳，将奚忘沉默的身影投映在地上。 她没有应下奚骥的话，视线里的那个小姑娘已经追着大金毛跑远了。 奚骥看着奚忘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该讲的他都讲过了，该给奚忘的他也都给了，便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奚骥：“行了，不早了，我该走了。” 奚骥在奚忘的搀扶下出了主屋，阿福正捡着鹿鸣丢出去的球往回跑。 这狗玩的格外开心，即使看到了自己主人出来也叼着球凑在鹿鸣身边让她再帮自己丢出去。 “阿福。”奚骥唤道。 鹿鸣拿着球正要丢出去，却在听到奚骥的呼唤后，在阿福期待的视线里收回了手。 她揉了揉面前这只玩的正开心的狗勾，提醒道：“阿福，我们该回去了。” 阿福听到鹿鸣这句话，立刻耷拉下了尾巴。它朝奚骥看了看，站在原地任凭鹿鸣怎么招呼都不跟着回去。 -- 第25页 这可让小姑娘犯了难。 鹿鸣看着不远处在等着她俩的奚骥跟奚忘，不由得焦急紧张了起来。 “阿福！”奚骥这下敲了敲手里的拐杖，声音也严厉了些。 阿福好像有些动摇，尾巴一扫一扫的往前走了两步，可是也是凑到了鹿鸣的身边也就不动了。 它很喜欢鹿鸣，知道这样跟着回去会跟这个小姑娘分开，就赖着不肯走了。 奚忘没有心情去等人把阿福劝过来，刚要抬手示意佣人去给阿福带上牵引绳，就听到了鹿鸣的声音。 “走啦，阿福不想回家吗？”鹿鸣微微弯下了腰，小手穿过阿福柔软的金毛，“太爷爷年龄大了，不要让他晒着了。我们下次再玩好吗？” 小姑娘的声音比往常亮了许多，也更柔了许多。 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也终于摒去怯懦与小心，装上了些许从容。 奚忘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视线里阿福摇起了尾巴，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我们小鹿还有这种天赋，真是个好孩子。”奚骥看着走到自己身边来的阿福，夸奖道。 鹿鸣有些不好意思，道：“是阿福聪明，一提太爷爷，它就肯过来了。” “好了，太爷爷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奚骥说着就伸过手又揉了揉鹿鸣的脑袋，小姑娘跑的汗涔涔的一脑门的汗，濡湿了老人的掌心。 “太爷爷再见。”鹿鸣点点头，乖巧的给奚骥招了招手。 奚骥欣慰的坐进了车里，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奚忘，对她招手示意过来。 奚忘见状走了过去，她微微侧身，将耳侧靠近，方便奚骥同他说话。 奚骥：“小忘，好好待她。” 又是一次提醒。 只是这一次奚忘没有像前几次一样沉默不语，她嗓音淡淡，道：“我知道。” . 不知道是不是太爷爷有什么魔力，鹿鸣觉得自从他来过之后她整个人在奚家都不是那么拘谨了。她也开始渐渐离开自己的小房间，每天像一只怯懦又好奇的小奶猫，探索着这个“家”。 这天鹿鸣吃着早餐，主动问道：“王姨，我可以去藏书阁？奚阿姨曾经告诉过我，我可以去那里看书。” “当然可以。”王姨点点头，“把牛奶喝掉我们就去，好不好？” 鹿鸣闻言捧着半杯牛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喝完了。 自从奚忘减少了她早晨牛奶的摄入量，这件事就变得不是那么困难起来。 藏书阁的门在二楼，但它不止于二楼。 奚家主屋外观看起来在最右侧是有一个大圆弧形的突出设计的，这就是藏书阁。 这是一个将二楼跟三楼打通做成的馆藏书籍屋子，里面有不少嵌在墙上的书架，满满当当有上万本，环形的楼梯嵌在书架上，搭成小走廊，颇具有上世纪欧洲的复古风格。 鹿鸣站在门口，仰望着这昏暗灯光下一屋子的书，书籍独有的墨水味道热情的拥抱住了她。 “这里有很多书，分成了四五层，每一层的最东头都有索引，也都有可以移动的小□□。”王姨介绍道，“这还是老爷子当初设计的呢。” “太爷爷？”鹿鸣有些好奇。 难道这房子太爷爷也曾经住过？ “对啊，奚家老宅还有一个比这个还大的藏书阁，也是这样设计的，有□□层呢。”王姨讲道，“老爷子喜欢读书，小姐也跟着读了个遍。” 鹿鸣听着点了点头，心里暗下决定自己也要将这里的书读一遍才行。 她跟在奚忘的身后，看着她的脚印一步一步的学着走过去。 尽管这个决定看起来很艰巨，但是想到奚忘也曾经这么过，鹿鸣就对自己有了信心。 她虽然身高发育的不太好，但好在脑子还算灵光，读书顿悟在班里也算是快的。 “小鹿小姐要是有需要就叫我，我就不在这里打扰您了。”王姨见鹿鸣没有再对自己有什么吩咐，说着就关上门离开了藏书阁。 关上门后，藏书阁便没有了一点声音。鹿鸣看着面前浩如烟海的书，有了一种在知识的海洋中畅游的感觉。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看什么书，踩着□□一层一层的探索了上去。 起先第一层还是一些文学名著，还有许多工具书，新华词典、英文词典，甚至还有许多小语种词典。 鹿鸣起先还不知道这些词典的用处，直到她往上走了一层，才明白了这次词典的用处。越往上越是一些难以理解的哲学、商界，甚至还有纯文言文跟纯英文。 鹿鸣捧着一本英版《简爱》，只觉得自己的词汇量不足以支撑自己读完一页。 她看着书页上明显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奚忘捧着这本书时的样子。 她坐在下面的书桌上，明亮的灯光照着发黄的书页。 她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白色的衬衫衬得她气质清雅，格裙轻轻一勒便是细腰盈盈。 她会不会因为一个单词不会而皱起眉头？ 会不会反复读自己喜欢的句子？ 而后安静的藏书阁中会偶尔响起标准的英式英语，带着它主人的高冷与矜贵。 人总是在有了自己的目标后，变得格外有动力。 鹿鸣这么想着就在桌子上放上了一本厚重的牛津词典，她打开书本的第一页，笨拙又勤奋的开始她的读书之旅。 -- 第26页 崭新的大本子上很快就罗列上了一排排生词，鹿鸣从第一页读到了第二十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世同简·爱有些许的相同，纵然在阅读时断时续的情况下，鹿鸣还是读的格外入迷，也感慨颇多。 同样都是孤女，自己在路家是逆来顺受，而简·爱在舅妈家却是敢于反抗不公，为什么自己不能也变得强大起来呢？ 奚阿姨也会更喜欢聪明有能力的小孩吧。 一颗无形的种子，就这样埋在了小姑娘的心里。 太阳升至天空的顶端，将最热烈的阳光撒入书房。 鹿鸣就像是书里插画中那样，撑着自己的小脑袋眺望向远方，漆黑清澈的眼瞳似乎在不经意间有了什么变化。 . 临近正午，奚忘从公司回到了家里。她像是要拿什么东西，径直走向了二楼的藏书阁。 她一如既往的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却觉得这里氛围同平时不一样了。 奚忘的眼睛里立刻浮现出了警惕的寒光，她熟练的不动声色的环视着四周，在窗下的桌子上发现了端倪——家里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在看什么，竟然撑着脑子在桌子上睡着了。 很久之前奚忘曾对鹿鸣说过让她来藏书阁看书，打发时间。只是这些日她一次都没有，奚忘对此还有些失望。 没想到今天她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还睡着了？ 奚忘看着这个仰面睡觉的小姑娘，原本眼睛里的寒光褪去，转而蹙起了眉头。 她走上前看到了鹿鸣瘫在桌子上的东西，一本词典，一本简爱，还有一个记着各种单词的本子。 本子上那歪歪扭扭的英文跟中文无一不在展示着它的主人难看的要命的字，但是整齐的排版又让人看得出小姑娘的认真。 奚忘不知怎么得生出了几分兴趣，在鹿鸣身边坐下，拿起她的这个生词本看了起来。 小姑娘才是初三毕业的年纪，词汇量不是很大，学校也不是好学校，很多常用的有难度的语法看来也没有教给她。 但是悟性还不错，几处有些像是猜测出的语法，悟得也都很准确。 奚忘原本还微微蹙起的眉头渐渐的也松缓了下来。 忽的，鹿鸣在奚忘的余光里慢慢歪了下来。 小姑娘的手臂看起来撑了她的脸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她的脸有些支撑不住了要滑下来了。 也就是一瞬间，奚忘伸手托住了鹿鸣的小脸。 小姑娘睡得有些香，柔软的脸蛋蹭在奚忘的掌心里给奚忘带来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奚忘有些愣住，她瞧着鹿鸣那小巧精致的鼻子，隔着轻薄的手套感受着小姑娘付给她的炽热温度。 只是次这不同于往日，她的身体并没有因为而产生厌恶。 就好像半月前在东外厅是那样。 奚忘看了睡着的鹿鸣好一会儿，仿佛要参透这个小姑娘的魔力。 无果。 奚忘轻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脸上的表情悉数藏起，面无表情的将鹿鸣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第十七章 鹿鸣的耳边传来轻轻的书页翻动声，一阵轻悠的冷香溜入了她的鼻腔。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醒了过来，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那个人身上睡着了好一会儿。 鹿鸣还没有来得及懊恼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她就突然发现自己靠着的那个人好像是奚忘！ 鹿鸣登时就清醒了，她猛地坐直身子来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一侧，却见奚忘正坐姿笔挺的翻看着什么。 她感知到自己醒了过来，目不斜视的问道：“醒了？” 鹿鸣的小脸一阵滚烫，低着头点了点：“嗯。” “看书也能睡着？”奚忘反问道。 虽然这语气淡淡的，没有带半点苛责的意思，却让鹿鸣不由得紧张。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许是阳光晒的人懒洋洋，加上看书查字花了太多脑力，意料之外的就睡了过去。 “对不起奚阿姨，我错了。”鹿鸣没有给自己找借口，乖乖认了错，余光里却发现奚忘手里拿着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自己记生词的本子。 鹿鸣立刻就想起了自己那一手烂字，本就忐忑的心更加忐忑了。 奚阿姨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笔记，肯定会格外嫌弃的。 奚忘在鹿鸣紧张的视线中放下了手里的本子，道：“找本字帖练一练。” 鹿鸣心中一震，立马乖巧的点头，“好。” 奚忘又点了点桌子上的英文原版《简爱》：“这种书对你来说太早了，增加些词汇量再来看。” “嗯。”鹿鸣依旧是乖巧点头。 奚忘看着身旁这个乖得过分的小姑娘，起身走向了书架。 她今天穿了一条金丝绒的苍蓝色吊带裙，高开叉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露出一条若隐若现的长腿，在着昏暗的灯光下分外惹眼。 奚忘的右肩被鹿鸣枕了好一会有点酸疼，拿书的时候换了不常用的左手。 她看着手里书面上的小姑娘，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方才鹿鸣枕在自己肩头的样子。 她的睫毛比画上的小姑娘还要浓密，睡着的样子乖巧又可爱，平静祥和的让人能够轻易的沉下心来。 奚忘想着不着痕迹的挪开了自己的视线，又从另一侧书架上抽出了几本线装的薄书，便又走了回去。 -- 第27页 奚忘先将手里的线装薄书放到了鹿鸣跟前，道：“一天三张，一会儿让王姨给你送几支钢笔跟墨水，好好练。” 鹿鸣将奚忘的话记下，听话认真的点了点头。 还没等她道谢，奚忘就又把另一本书放到了她面前，“看这个吧。” 这是一本中文版《简爱》。 藏蓝色的书皮简洁精致，烫金的两个大字印在书封上格外漂亮。 鹿鸣知道这是奚忘知道自己看英文原版吃力，所以才给自己拿来的。 她捧着这本书如获至宝，心里说不上来的喜悦。 奚忘：“不要图快，看完要有自己的感想，我会检查。” 鹿鸣怔了一下，其实这种任务在寒暑假的时候老师都会布置。 只是这次面对的人是奚忘，让鹿鸣心里生出了许多紧张。 鹿鸣的手指轻轻划过锋利坚实的书皮，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一定会好好读这本书的，也会给奚忘一个满意的答卷的。 就在鹿鸣还要对奚忘说些什么，门口却传来几声敲门声。 王姨的声音也在此刻响了起来：“小姐，小鹿小姐，午饭已经好了，现在要用吗？” 奚忘“嗯”了一声，回道：“知道了，布菜吧。” “是。”王姨毕恭毕敬的答道，转身离开了。 奚忘将鹿鸣的眼睛里那些不同于以往的光亮看在眼里，她嗓音淡淡：“把东西放下，先去吃饭。” 两个人的对话就这样被打断了，鹿鸣看着朝门口走去的奚忘没有再说什么，忙放下手里的书跟着奚忘出了藏书阁。 从昏暗的环境中进入明亮的走廊，鹿鸣还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她轻轻眨了几下眼，看着阳光从一侧的窗户落进来给视线里笼罩上一层朦胧。 奚忘丝毫没有被这光影响，小半张脸没有掀起一丝涟漪，清冷矜贵。 她走在楼梯上，身子笔挺，即使踩着拖鞋也依旧是优雅又从容。 鹿鸣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奚忘投映在地上的影子，莫名有一种在追着她的步伐朝前走的感觉。 . 用过午饭后，奚忘就坐车预备回公司了，鹿鸣站在窗前安静的注视着奚忘离开。 停在楼下的并不是她见过的那辆黑牌迈巴赫，换而的是一辆气势更甚的劳斯劳斯幻影。 奚忘那侧的车门还没有关上，正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交谈着什么。 黑色的长裙微微带起，一截儿冷白的脚踝裸露在外，在这团黑色环绕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惹眼。 鹿鸣就这样站在窗前静静注视着奚忘，看着车子缓缓驶出，直到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将视线收回。 她不知道奚忘为什么突然回来，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她好像很忙，公司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有时候自己午夜起床上厕所，都能看到看到楼上三楼还在亮着的灯光。 真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帮上奚阿姨的忙。 鹿鸣这么想着坐到了桌前，那几本包装精美的书跟字帖安静的放在她的桌子上。 王姨总是很细致，字帖跟钢笔墨水端正的放在一起，还给她注好了墨汁。 鹿鸣分外珍惜的将钢笔与字帖放到了桌子的一旁，那个本来放着大花葱的地方。而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本《简爱》。 鹿鸣发现在纯白的第一页书页的右下角，写着简单的两个字。 ——奚忘。 黑色的笔墨勾勒出遒劲潇洒的字体，两个精致的连笔字挨在一起，不至于太紧凑，也不至于太宽，在这纯白的纸张上格外漂亮。 鹿鸣盯着这两个字很久很久，每一个眼神都在跟着这些个笔画走。 她拿过放在一旁的本子跟钢笔，轻轻的在纸张上比划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写不出奚忘的感觉，一顿一蹙都显得格外刻意。 鹿鸣知道这不是一日之功，便扣上了笔帽翻开了这本她已经看过一点的书，从新从头读过来，鹿鸣才发现自己有几个地方理解错了，忙拿过记着生词语法的本子改过来。 刚一打开，却发现上面错误的地方已经被奚忘改了过来。 奚忘的英文写的比中文还要潇洒，漂亮的花体干净利落，跟鹿鸣那些歪歪扭扭的小蚯蚓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鹿鸣微微抿了下唇，她的奚阿姨真的是一个什么都很优秀的人。 她想她要追上奚忘，一定要花很大很大的力气才行。 时间慢慢的随着小姑娘手里的书页翻过而流失，慢慢的太阳就挂在了山头上。 鹿鸣读书读的很慢，才读到简·爱离开孤儿院，夕阳就在天空中烧出一片火红。 在路家，鹿鸣没有零花钱去买书，更没有机会读这种小说。她坐在椅子上，直到眼睛有些累了，才恋恋不舍的将视线挪开了。 窗外的云彩漂浮在通红的天空中，下面是一片青草绿意，几只麻雀扑闪着翅膀从树的这一头飞到了那一头，看上去就像是漫画书里画的那样漂亮。 鹿鸣长舒了一口气，望着窗外觉得心旷神怡。 突然她发现书页有一块地方有着格外明显的分隔，好像有什么东西夹在里面一样。 好奇心促使她将书翻到了那一页，两根漂亮的水墨风格书签安静的叠插在书缝里。 “理智稳坐不动，紧握缰绳，不让情感挣脱，将自己带入荒芜的深渊。” -- 第28页 “荒凉不堪岩石嶙峋的边界之内，仿佛是囚禁地，是放逐的极限。” 这应该是《简爱》里面摘抄出来的话吧…… 鹿鸣想着，仔细瞧着深色底上写下的字。 黑色的字行云流水的写在上面，洒金的底衬得它们格外有气势，时间落款在十三年前。 奚忘跟她一样十五岁的时候。 鹿鸣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还是高中生的奚忘，她伏在桌前，一笔一划的写下这样的句子。 鹿鸣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虽然稚嫩却已经依旧不失气势。 奚忘哪怕是十五岁也依旧是让人畏惧的存在。 鹿鸣看着手里拿着这两根书签，犹豫着并没有放回书里。 她拉开了抽屉，将里面的整齐摆放的东西抬起来，小心翼翼又悄悄的把它们放到了最底层。 没有被定义的种子深埋在土壤中，慢慢攀升出细根。 鹿鸣将抽屉推了回去，看着空白页上的“奚忘”两字，愈发想要成为那个能跟奚忘并肩而立的人。 第十八章 进入夏至天气就开始燥热了起来，趴在树上的蝉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从太阳刚冒出头就开始叫，隔着窗户也听得清楚。 鹿鸣坐在餐区吃着早餐，中央空调将室内的温度被稳在适宜的28度，只穿着一条清凉的裙子正好。 今天的早餐跟平时差不多，依旧是小熊巧克力酱面包跟半杯牛奶。 鹿鸣看着面前这只一连见了许多天的小熊，偷偷的抿了下嘴。王姨最近做事有些心不在焉，以前还经常给自己在面包上用各种口味画兔子、小猫、狗勾的图案，现在一连几天都是小熊她都没有发现。 鹿鸣看着这只小熊，她跟它，真的有些相看两生厌了。 “王姨，我真的不想走，您能不能去替我跟小姐求求情，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就在这时，鹿鸣听到一侧厨房里传来了女人略带哭腔的声音。 王姨：“不是我不给你求情，你也知道你早上做了什么，这就是这个家里的规矩。平日里要是没有被小姐发现也就算了，今天你可是结结实实的撞到了枪口上。我也爱莫能助啊。” 鹿鸣小口小口的咬着面包片，敏锐的耳朵将这些对话悉数送了进来。 听到了，当做没听到。鹿鸣就像自己在路家时那样，默默的低下头继续的吃着自己的面包。 “小鹿小姐！您一定能在小姐面前说上话的吧！您帮我跟小姐去说说，不要把我辞退好不好，家里男人好赌成性，还有个三岁的儿子要养！” 尽管鹿鸣想要远离是非的漩涡，这漩涡却朝着她涌了过来。 那个在厨房跟王姨求情的女人红着一双眼，攀扯上了鹿鸣的肩膀。 鹿鸣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吓得不轻，手里拿着的面包片掉到了地上。 还是涂着巧克力酱的那一面。 王姨忙上前将女人从鹿鸣身上拉扯开，怒道：“真是个没规矩的！小鹿小姐也是你能随意攀扯的！你快收拾东西走人吧！不然不要怪我连最后一丝情面都不给你留！” “小鹿小姐……”女人还想说什么，却看到王姨那怒目圆睁的眼睛，只剩下了委屈的抽噎。 女人的每一声抽噎声都是凄凉，鹿鸣的心里多了几分同情。 可是她紧闭着的嘴巴始终没有开口答应下女人的央求。 鹿鸣能做的也只有对女人表示同情。 她不是奚家的人做不了奚家的主。 闹剧如涌上沙滩的海浪一般，疾驰而来疾驰而去，只留下一片摔得凄惨的面包片落在地板上。 下一秒就被王姨弯腰丢进了垃圾桶，顺手还抹去了它在地上的痕迹。 “没事了，是她做错了事情才要打发她走的。”王姨安抚着，给一片新的涂着巧克力酱的面包片放到了鹿鸣面前。 鹿鸣点点头，见餐区只有自己跟王姨，便大着胆子问道：“那她做错了什么事情？” 王姨：“她去了三楼。” 王姨的话点到为止，恰好呼应了鹿鸣来的第一天时她对她的叮嘱。 鹿鸣点了点头，把这件事又在心里记了一遍。 “这家真的是越来越不容人了。”王姨叹了口气，仿佛对奚忘些许的不满。 鹿鸣总对这种语气格外敏感，抬起头不解的看着王姨，不明白她为何发此感慨，难道只是因为赶走了一个做错了事情的佣人吗？ 王姨注意到了鹿鸣投来的视线，意识到自己说过了，转移话题道：“我去给小鹿小姐再换一片，稍等。” 鹿鸣看着王姨从冰箱里拿出的巧克力酱，轻舐了一下嘴唇，小声要求道：“王姨，能不能给我换草莓熊啊。” 王姨怔了一下，她看着手里的巧克力酱迅速反应了过来，忙点头道：“是我这些天记糊涂了，对不起啊，小鹿小姐。草莓熊是吧，我马上就做。” 鹿鸣嘴角弯了弯，心情愉悦了些。 其实提出自己的合理诉求也不是那么难。 “哒哒哒……” 不远处的楼梯间传来了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鹿鸣知道奚忘亦如往常一样要出门了。 小姑娘握了握手里的杯子，手心温温暖暖的全是潮气，一双眼睛期待又内敛的瞧着走廊。 明亮的灯光打在奚忘身上，纯白的缎子闪烁着清冷的光，衬衫上的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丝合缝，禁欲之态呼之欲出。 -- 第29页 “奚阿姨，早上好。”鹿鸣声音小小的，罕见的主动向奚忘问好。 奚忘依旧垂着视线，仿佛没有听到这微弱的声音。 鹿鸣被人冷落惯了，并没有因为奚忘的忽视而难过，只一点挫败也很快被她消化了。她静静的坐在位置上，像往常一样注视着奚忘离开。 只是，下一秒鹿鸣的身上却映下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奚忘在路过鹿鸣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 鹿鸣诚惶诚恐的微微抬起了头，却发现奚忘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表情淡淡的，根本不能被人窥视出什么。 鹿鸣在这样的视线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了。 只是鹿鸣绝对想不到奚忘是为什么突然停在自己身边。 ——这孩子居然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了？ 奚忘瞧着比自己矮一头的鹿鸣，不用费力就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畏惧。 明明刚才还大着胆子跟自己打招呼，现在倒害怕起自己了？ 奚忘嘴角似有笑意，看着这个小姑娘多审视了有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早。” 鹿鸣眼睛猛地一亮，她根本没想到她还会得到奚忘的回应，清澈的眼睛像是缀满了星星的银河，明亮灿烂。 奚忘将这满眼的星河收入眼中，没有在跟鹿鸣说什么，抬脚便离开了。 . 太阳渐渐落了山，房间里蒙着一层说亮说暗不暗的光亮，鹿鸣看的有些累了，这才后知后觉天色已经晚了。 她将手里看了大半的书放到桌上，朝窗外看去，阳光氤氲，香樟树被风吹的影影倬倬，给整个庄园装点了些朦胧的美感。 已经到了傍晚了，按平常来说王姨应该来叫自己吃饭了，今天怎么没有叫自己？ 鹿鸣看了眼表心中狐疑，将书合上了，走出了房间。 下到一楼是一个年轻的佣人在餐桌前布菜，她看到鹿鸣走了过来，忙道：“小鹿小姐是饿了吗？” 鹿鸣摇摇头，“王姨呢？” “王姨请假了，她家里最近事很多，总是请假。”女佣答道，“王姨让我跟着小姐。” 是啊，王姨最近越来越频繁的请假了。 鹿鸣心里这么想着，坐到了餐桌前。 她跟这个女佣不熟悉，两个离得远远的影子落在地上，餐区安静的有些寂寥。 不过鹿鸣渐渐的发现这个女佣好像比王姨要更细心一些，刚才看到自己喜欢吃那道离得较远的白切鸡，不动声色的就帮自己拿了过来，现在发现自己讨厌吃香菜就默默的帮自己都挑了出去。 鹿鸣看着这个女佣为自己做的这些，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了。” 女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算什么，我本来就是王姨派来服侍小鹿小姐的，这是小鹿小姐应当享受的。” 鹿鸣听到女佣这番话，在她的话语中找到了一点自己的位置。 很少有人这样尊重自己的“小姐”身份，鹿鸣抬起头，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黎燕。”黎燕答道。 鹿鸣学着奚忘的样子对她点了下头，她想如果黎燕愿意可以把她调来自己这边。她听王姨说过，跟着她的佣人薪资只比跟着奚忘的低，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好地方”。 鹿鸣刚要跟她讲，却听到远处的安静的玄关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也不知怎么了，鹿鸣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下意识的忙朝那边看去。 白绸子的衬衫先进入了鹿鸣的视线，而后是漆黑却有点缭乱的长发。 女人的背打的笔挺，丝毫没有卸力，鹿鸣远远的却看着觉得她走得不稳。 淡淡的酒气从远处飘来，在这个家除了奚忘没有人敢带着酒气回来。 奚忘回来了，还是喝了些酒回来的。 鹿鸣见状忙走了过去，问道：“许姨，奚阿姨怎么了？” 许姨还没等鹿鸣走近，就招呼道：“小姐喝了些酒，没事儿的。小鹿小姐不用担心，快回去吃饭吧。” 许姨虽然这么说，但是表现出来的却不是这样。 她就跟在奚忘的身后，紧张的注视着她，说这些话都只是为了让鹿鸣放心。 可是看到奚忘这样，鹿鸣又怎么能放心呢？ 鹿鸣第一次没有听话，而是抬脚继续朝前走，想要过去扶着奚忘。 可是下一秒她就想起来奚忘不喜欢别人碰她，不然许姨也不会紧跟在她身后，而不是上前扶她了。 可是，正当鹿鸣悬在空中的手臂识趣儿的要放下去时，奚忘低垂的视线就锁在了她的身上。 漆黑的眸子仿佛要将面前这个小姑娘看透，盯得鹿鸣手臂僵了一下。 她想奚阿姨一定是猜到自己要做什么，生气了。 可是下一秒奚忘却将自己的胳膊放到了鹿鸣的肩膀上，半个人斜靠在这个瘦小的萝卜头上。 深邃的眼睛慵懒而不失风情的淡淡的看了鹿鸣一眼，道：“扶着我。” 第十九章 奚忘喝了酒，嗓音带这些喑哑，低沉又富有磁性。 鹿鸣听着心跳了一下，忙点头扶住了奚忘。 靠近了奚忘，酒精的味道也渐渐变得浓了起来。 鹿鸣曾经在路长军的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那个男人喝多了酒就撒疯说胡话，路都走不稳。 -- 第30页 而她现在身边站着的奚忘，却看上去并没有那么严重，即使有自己扶着她，她也没有像路长军那样一滩烂泥的瘫在石宁身上。 奚忘借着自己的力气站的更稳了些，背也更挺了些，如若没有那酒气简直同平时并无两异，平稳从容的走进了三楼的卧室。 “许姨去放水吧。”奚忘吩咐道，她虽然喝的有些醉，可是谈吐中依旧透露着她的清醒。 “好。”许姨点点头，走进了一侧的浴室。 鹿鸣从来不是别人挥着鞭子才会做事的人，她格外有眼力见儿的将奚忘扶到了床边，像在路家那样蹲下身帮奚忘脱下束缚在脚上的鞋子。 小姑娘在家里快一月了，原本枯瘦的手也多出了些肉感。 温软的指尖落在奚忘青筋微凸的脚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舒服，很受用。 奚忘舒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才发现身旁的小姑娘不见了，视线里只剩下一个乌黑的小脑袋。 她这才意识到这个带给自己舒适感的源头是鹿鸣的手。 奚忘低下头看着为自己脱下鞋子来的鹿鸣，蹙了下眉头：“不用你做这些。” 鹿鸣这次却没有听从奚忘的话，擅自将奚忘脚上的另一只鞋子脱了下来，一双眼睛闪着赤诚的光芒，“我只给奚阿姨做，没关系的。” 那光太耀眼，比头顶投射下的灯光还要明亮。 奚忘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心上某个地方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酒精搅着她的大脑有些混沌，她想不明白，热的有些躁郁，伸过手想要解开领口的扣子。 真丝的手套掐着那枚棕白花色的扣子，却翻了几次都没有解开。 鹿鸣很快就注意到了这里。 奚忘总归还是喝了些酒，手不稳是真的，又带着手套，自然灵巧度会下降。 鹿鸣知道奚忘不喜欢被人碰她的手，更不要妄想把她的手套褪下来，便小心翼翼的探过身去帮她解开扣子。 奚忘也察觉到小姑娘的动作，像平日佣人帮她换衣服般配合的昂起了脖子。 皙白的脖颈在鹿鸣的视线上方划出一道流畅的线与板正的衣领连在一起，红唇点在冷白的肌肤上，禁欲与诱人揉在一起，格外的漂亮。 十五岁的孩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该懂的事情朦朦胧胧中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了启发。 酒精的气味交织着奚忘身上的冷香，酿造出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鹿鸣的手在帮奚忘解着扣子，视线却痴痴的窥视着她奚阿姨的美貌。 不知怎么的，小姑娘平白无故的脸颊竟然发烫了起来。 “准备好了，小姐可以去泡个澡解解酒气了。” 许姨的声音突兀的在这安静的到极致的空间中响起，鹿鸣的心顿时咚的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连带着帮奚忘解扣子的手都抖了。 “嘶。”奚忘脖子被微微勒到了一下，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对不起，奚阿姨。”鹿鸣做贼心虚的忙道。 奚忘却没有要责难鹿鸣的意思，她看着面前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又低下了头，语气放缓了些，“去休息。” “嗯。”鹿鸣点点头，跟着许姨一块离开了奚忘的房间。 许姨走出门外，忍不住揉了揉鹿鸣的小脑袋：“这次要是没有小鹿小姐我还真得提心吊胆一路。” 鹿鸣甚少接受别人的夸奖，在面对别人的夸奖时，总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回应。 小姑娘抿嘴格外含蓄的笑了笑，又问道：“奚阿姨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许姨看着身边的小姑娘，斟酌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实情：“小姐今天去见了一个很难应付的人，但是如果小姐得到了那个人的协助，小姐在奚氏集团的地位就稳固了。” 鹿鸣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许姨口中的那个能帮助她的人是谁，但是她在奚暧的葬礼那天就知道奚忘接手公司是有人阻挠的。 鹿鸣有些失落于她在奚忘身边享受着她带给自己的安稳，却帮不上她任何忙。 许姨一眼就看出来这孩子对奚忘的关心，捏了捏她的小手，提议道：“我要去给小姐准备解酒的东西，小鹿小姐要一起吗？我可能有些忙不过来。” 鹿鸣闻言立刻点头道：“好啊。” “小姐以前喝酒后，老爷子都会给她准备苹果还有解酒汤，用过之后就会好很多。小鹿小姐负责切苹果，我来负责醒酒汤，好不好？”许姨来到厨房中，一边将需要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一边对鹿鸣讲道。 “好。”鹿鸣点点头，接过了许姨递过来的几颗苹果。 家里的苹果都是洗过的，并不需要鹿鸣再洗一遍。 她捧着这几颗品相极佳的苹果坐到了许姨对面的吧台上，许姨便探过身子跟她放好了水果刀跟硅胶砧板，“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 “嗯。”鹿鸣依旧是点头，她看着面前准备得当的东西，真的就如许姨口中那样只需要自己“切”苹果。 在路家的时候，她见过路佳宝跟路简妮也是这样，被佣人伺候着完成一件事情。 明明那种事情的难度比她给自己做一顿饭还要低，到最后却会得到来自路长军跟石宁的夸奖。 鹿鸣看着面前的苹果，唇角勾了勾又落了下来。 -- 第31页 她高兴于她也能像那些人一样被佣人侍奉着完成事情，却又觉得这没什么好让人高兴的。 比起被人伺候，学会独立更为难能可贵。 鹿鸣这么想着，细致的将苹果一分为二，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 就在她要把另一半苹果也切成小块的时候，手却停住了。 “你奚阿姨很喜欢小兔子苹果……” 鹿鸣的耳边响起了奚骥的话，她看着手里的苹果，利落的切分成了几份，决定再给奚忘雕一次小兔子。 鹿鸣握着小刀，回忆着奚骥教给自己的步骤，在苹果上划出了一个V，而后从苹果块的后放横刀进去，将多余的果肉削了下来。 就在这样简单的三个步骤之后，鹿鸣坐在高脚凳上，与面前这只耳朵不对称的没眼睛兔子对视着，沉默了。 小姑娘审视了一番面前的二代丑兔子，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急于就成，而是静下心来思考了一番。 首先，下刀的位置可以靠前一点，一定要对称。 其次，横刀过去的时候不能在中间，要在三分之二的地方，这样兔子才不至于是个扁平的塌背。 简单的总结了一下，鹿鸣又重新拿起了小刀，耐心小心的雕起了兔子苹果。 小姑娘的手比之前几次都稳了些，下刀的位置也跟刚才思考时一致。 又经过了简单的三步，小兔子终于变得好看了许多。 鹿鸣看着放在砧板上的小兔子，咧开了嘴，满意的笑了出来。 ——虽然她的兔子没有眼睛，但是这样已经很好了。 许姨正转身拿豆芽，正巧看到了鹿鸣脸上的笑意。 这孩子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许姨心里不知道怎么多了许多宽慰，她看着鹿鸣面前雕的比上次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的小兔子，夸奖道：“呦，好可爱的小兔子。” “谢谢许姨。”鹿鸣笑着讲道。 “可以多雕几个，你奚阿姨喜欢。但是小鹿小姐要小心手啊。”许姨叮嘱道。 得到了认可她觉得自己又有了用不完的精力，更加努力认真的雕起了兔子苹果。 不一会儿，白瓷盘里就满是卧在苹果块上的小兔子。 腾腾的热气从小砂锅里滚了起来，许姨的解酒汤也在这个时候做好了。 她取解酒汤盛在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碗里，将鹿鸣的苹果一同放到了托盘上。 许姨：“我去把这些给小姐送去吧。” 鹿鸣点点头，跟着许姨一同朝三楼走去。 许姨在敲了几下门后，在鹿鸣的帮助下推门进入了奚忘的卧室。 只是在进入的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的怔住了。 一面光洁平滑的后背明晃晃的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微侧着的身子，在光的照射下，朦胧的描绘着一捧圆润。那半湿的黑发垂在肩侧，湿哒哒的挂着水珠，在冷白的背上滑下一道晶莹的水痕， 鹿鸣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番景象，只觉得应该转头回避，脚却像是长住了一样不肯转移，一双眼睛望着那扇玉雕似的蝴蝶骨怎么也挪不开，方才脸上莫名烧起来的火辣感觉又卷土重来了。 忽的，鹿鸣视线里黑了下来，四根修长的手指罩住了她的巴掌大的脸。 许姨知道这番景象有些少儿不宜，忙捂住了鹿鸣的眼睛。 “抱歉，小姐。”许姨忙道。 奚忘轻瞥了一眼许姨跟被她捂着眼睛的鹿鸣，面无表情的拿起了放在一侧的睡袍。 不知道是不是酒意未散，坐在长凳上的她有着些许漫不经心慵懒，往日里要发火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 许姨在心里松了口气，努力表现着平静：“小姐吃了这些就休息吧，我们先下去了。” 奚忘“嗯”了一声，没有管许姨，视线落在了她带来放在一旁小茶几上的东西。 除了解酒汤，还有一碟儿苹果。 一只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卧着围成了一圈。 这是这兔子可爱归可爱，就是少了双眼睛，看着有点别扭。 奚忘看着跟许姨带着一同出去的鹿鸣，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喝牛奶真的有用，个子仿佛长了些。 低着个头，也像这卧在一起的没眼睛兔子。 奚忘瞧着，勾起了唇角一丝笑意。 第二十章 鹿鸣就这样被许姨慌忙的带着出了奚忘的房间，走廊里的光白炽的落在她的视线里，小脑袋里满是方才窥见的奚忘。 冷白的肌肤像是冬日里的雪一般细腻白皙，冷涩之余还带着些从浴室出来的蒸腾热气。 鹿鸣形容不上自己心里的感受，她躺在床上看着书里的插画，只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今晚看到这幅画面。 翌日，天空有些阴沉。 鹿鸣从梦中醒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原因，她昨晚做了个让她脸红心跳的梦。 梦中奚忘从一池蒸腾着热气的温泉中出来，胴体在云雾缭绕之中，就同昨天见到时一模一样。 热气蒸腾着奚忘身上的味道萦绕在鹿鸣的周身，不知道是因为热气还是别的原因，鹿鸣呆呆的站着，只觉得脸颊发烫。 而后，热气越来越热，越来越闷。 奚忘那双凉薄的眸子落在了鹿鸣的身上，小姑娘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仿佛是一个故意偷窥神女沐浴的凡人。 -- 第32页 “我没有……” 鹿鸣慌忙的睁开的眼睛，从梦里挣脱了出来。 窗外阴沉沉的，房间没有开空调像是梦境中一样闷热。 鹿鸣轻喘了口气平息着内心的忐忑，抬手发现额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细汗。 怎么会做这种梦，真的是羞死人了。 “砰！” 猛地一声剧烈的响声，将本就心虚的鹿鸣吓得心惊胆战了起来。 小姑娘警惕的朝四周看去，发现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异样，眉头蹙的更深了起来。 “吱呀——” 又是一声拖动沉重物品的声音。 鹿鸣寻着声音仰头朝房顶看去——这声音怎么会是从楼上传来的？ 她心生疑惑，她的房间上方是奚阿姨的书房，平日里都没有听到她在书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今天这是怎么了？ 鹿鸣瞬间想起昨天奚忘喝酒的事情了，难道说宿醉未醒，不小心在书房摔倒了？ 想到这里，鹿鸣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推开门朝三楼走去。 只是小姑娘的脚刚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就停住了。 之前那个去了三楼的女佣被奚忘看到后就被辞退了，她要是擅闯上去会不会也被…… 鹿鸣想到这里，就把想要脚收回来，可不到一秒她却又迟疑了。 如果奚忘真的受伤了，没有人发现该怎么办。 鹿鸣攥着楼梯栏杆的手紧了几下，放上去的脚始终没有拿下来，还朝上走了一个台阶。 就算最后是虚惊一场她也认了，她不放心。 哪怕只有一个万一，她也不想放任这个异动不管。 就这样鹿鸣大着胆子上了三楼，幽静走廊里没有一丝声音，仿佛刚才在留下听到的异动并不存在一般。 鹿鸣小心翼翼的朝奚忘书房的位置走去，却见有光亮从屋内投到走廊，明亮的阳光洒满了门口的那一段路。 三楼其他房间的门都关的严严实实，只有这书房门户大开。 鹿鸣觉得奇怪极了，窸窸窣窣的她仿佛听到了有人在交谈的声音。 “是这个吧？” “对，就是这个，那天老爷子来的时候我亲眼看着他交给了小姐。” …… 鹿鸣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听着这其中的一个声音怎么听都像王姨。 她走得近了些，悄悄的伏在门后朝屋里看去，穿过花瓶阻拦她隐约看到一个人身形与王姨十分的相似。 而另一个人，板寸戴着耳钉，穿的是家里男佣的衣服。 可是，家里的男佣不多，这一个月相处下来，鹿鸣都认得差不多了，而这个人她可以确定从来都没有在家里见过。 就在鹿鸣仔细看那个她不认识的男人的同时，男人也鬼使神差的朝背后看了过来。 那凶狠的眸子猛地就钉在了鹿鸣的身上，小姑娘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僵住了，扒着门框不敢动弹。 “你是谁？！” 男人的怒声引来了王姨的注意，她赶忙回头，发现是鹿鸣后脸上的表情莫测难辨起来。 “是小姐带回来养在家里的孩子。”王姨说着就将鹿鸣带了过来。 “她不会乱说吧？”男人打量着鹿鸣没好气的问道。 “当然不会。”王姨说着又把鹿鸣往自己身后护了护，鹿鸣这也才看清楚奚忘这间书房的糟乱程度。 王姨不知道是何目的带着这个男人进了奚家，翻得书房凌乱不堪，椅子或仰或歪，连放在一侧柜子上的相框花瓶都摔碎了。 王姨：“待会跟王姨走，好不好？” 鹿鸣没明白王姨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带自己走？要把自己带到哪里？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到的是…… “你还会把我送回奚家吗？”鹿鸣问道。 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难道你不想跟王姨走吗？以后让王姨来照顾你不好吗？”王姨问道。 王姨的却避之而言其他让鹿鸣知道她如果跟了王姨走，就一定不会回来了。 当初她妈妈也是这样问的她，稀里糊涂的就跟着她到了路家，成了那个路长军名义上的女儿。 “这就是你说的要带走的那个女孩？她看起来不愿意跟你走啊？”男人掂量着手里的东西，不屑的讲道。 “哪有，我是要把她带回去的。”王姨赔笑着，握住了鹿鸣的肩膀，道：“小鹿小姐，你一定要跟着我走。跟着我走，你才能过上好日子。柳家现在得到了这个，小姐就完了，你就又要过会路家的生活了，难道你想过那种日子吗？” 鹿鸣听着王姨的话，只觉得心惊肉跳，双眼不由得颤动了起来。 她不是为了自己以后没有好日过了而害怕，而是为她一直信任却背叛了奚阿姨的王姨而害怕。 难怪她越来越频繁的那家里的事情请假不在奚家，难怪她最近做事情越来越不上心。 难怪她见自己第一面的时候会说那种话。 难怪，自己第一眼见她就觉得这个人面向不善。 王姨这般隐藏，竟然连奚忘也骗了过去。 “走吧，王姨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王姨说着就拉住了鹿鸣的手，可鹿鸣却站住了脚。 她才不愿意跟王姨去过什么所谓的好日子。 就算是奚忘从此没落了，她也要跟着她，她才不是那种只同甘不同苦的人。 -- 第33页 “还走不走？你不说过一会就来佣人打扫了吗？”男人有些不耐烦，拿着手里的东西敲了敲桌子。 鹿鸣看着男人手里的东西，猜测这就是王姨口中说的“这个”，就是能致奚忘于死地的东西。 如果她能把这东西拿回来，是不是奚忘就不会落败。 小姑娘在心里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在王姨的又一声劝说下抬起了脚。 乌压压的云彩压在天上，阳光被挡在后面勉强露出些光照亮着这片大地。 王姨是算准了时间才带着这个男人来的，主屋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佣人都没有，鹿鸣看着停在门口的银灰色奔驰，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似乎也并不普通。 “真没想到你能在这个家这么久。”男人说着便启动了车子，使出了奚家的小庄园。 “要不是为了夫人，我也不会留在这个家里。”王姨坐在后排，语气里颇有些怨怒。 男人：“这个小皇帝不好伺候吧，更何况本来也跟婶子没多少亲情在。” 王姨：“她也太过绝情，夫人才走多久，就在公司里大兴改革，发展方向全然朝着夫人当初预设相反的方向走去，这让谁不寒心。” “这个人不能多相与，心狠手辣的连自家人都不放过，做错了一点小事都要赶出去，你说我这还能待得久吗，待得安心吗？” …… 鹿鸣乖巧的坐在王姨身旁，默默的听着她跟男人的对话，心里对她的不满厌恶一层又一层叠加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家里看起来最面慈心善的王姨会说出这样忘恩负义的话，那平日里的慈眉善目也突然都被她卸了下来，松弛皮肤的沟壑之中写满了对奚忘的敌意跟恶毒。 鹿鸣偏过头看着不断后退的进屋，层层绿意在这昏暗的环境下格外压抑。 她看着已经再也望不见的奚家庄园，抿了下唇道：“王姨，我能不能跟奚阿姨打个电话告别啊。” “不行！”还没等王姨回答，男人就先严声呵斥上了。 鹿鸣强行压着心底的忐忑害怕，小声道：“我不乱说话，我就是想跟她说一声我走了，谢谢她这些日的照顾，我以后就不麻烦她了。” 小姑娘的样子很有欺骗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过后视镜乖巧的望着正在开车的男人，男人嘴里的骂人话就被咽了下去。 鹿鸣见男人犹豫了，又补充道：“真的，我只是想告个别，说一声谢谢。” 男人受不了小姑娘那双眼睛的凝视，做了他这辈子都会后悔的事情：“那你自己有没有手机？” “有。”鹿鸣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她那部破烂手机。 “就给你一分钟，多了我就把你从车里丢下去！”男人答应了，还不忘恐吓一下。 “嗯。”鹿鸣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拨通了奚忘的电话。 . 太阳渐渐落了山，阴沉了一天的乌云始终没有从天上退去。 奚忘处理完了一份文件，卸了肩颈的力气，微眯着眼睛靠在了椅背上，略作休息。 安寂的办公室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一位秘书小姐毕恭毕敬的推开了奚忘的办公室门。 “奚总，公安局的电话。” 第二十一章 秘书的语气里带着些紧张, 奚忘的表情却依旧毫无波澜。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淡定自若的示意秘书把电话转接进来，就好像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个电话会打到她这里一样。 “您好, 我是奚忘。” “奚女士, 这里是A市C区昌明街道办公安局, 现在有一起盗窃案件与您有关, 麻烦您现在来一趟警局，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女警也知道奚忘的身份, 声音里透着几分恭敬。 奚忘却没有丝毫慌张，淡然道：“我可以委派我的律师到场吗？” “这恐怕最好还是您本人来一趟比较好，您家的孩子是需要您亲自来领。” 话音落下，奚忘的眼睛里终于闪出了不淡定的光, 那握着电话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鹿鸣也在？”奚忘的语气有几分不敢相信。 “对，报警人就是鹿鸣。” 女警的确定给奚忘原本淡定从容的心上一击, 不知道她是对这突发的不可控因素的紧张，还是对将鹿鸣牵扯其中不知道她现在处境如何的担忧。 “您稍等, 我马上到。” 说罢, 奚忘就扣掉了电话, 三步并两步的走出了办公室。安静的走廊里格外突兀的响着凌乱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电梯上来的很快，奚忘看着迅速下降的数字, 小空间中明亮的镜面反射扰得她心烦意乱。 一出电梯，她就撞到了正要往里进的王蔓言。 “哎，你怎么下来了？那事儿怎么样了？”王蔓言说着, 晃着手里的车钥匙格外悠闲。 奚忘看了她一眼, 没有回答，径直拿过了她手里的车钥匙，“车借我。” “哎！”王蔓言从来都没有见过奚忘这般着急, 她看着奚忘离开的背影不解的靠在墙上，“这是怎么了？” 王蔓言今天开到公司来的是一辆红色布加迪，奔驰在柏油路上，就像是绿意葱葱中燃烧出的火焰。 窗户落下吹进凉风，奚忘很快就平息下了心中不正常的波动，重新恢复了素日里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不知道那孩子经历了什么，但是总归她现在在公安局，就不会有事情。 -- 第34页 知道她是安全的。 就足够让奚忘平静下来。 公安局不在奚忘所在的市中区鹅，而是在另一个片区。奚忘在警局门口做了登记，便开车进去了。 纯蓝的背景上镶着一枚国徽，威严肃穆的感觉脱然而出。 奚忘走进大厅，迎面就被押进来几个闹事的人。这些人上一秒嘴里还在嚷嚷说着腌臜话，下一秒看到奚忘瞥过来的视线瞬间就噤了声。 炽热的阳关炽烤着大地，这几个小混混只觉得手脚发凉。 一旁咨询台上的女警看到了这场景不由得心里一笑，走到奚忘身边道：“您就是奚小姐吧。” 奚忘点了点头，“嗯。” “请跟我到会议室，我跟你讲一下事情的经过。”女警道。 奚忘：“我想先见鹿鸣。” 女警怔了一下，又点头道：“好，请跟我来。” 寂静的走廊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奚忘被女警带着来到了警局的二楼。 不知道是不是这幢建筑的独特构造即使是夏日，走廊里也是清凉，甚至有些微凉。 女警将奚忘领到一间会议室前，替她打开了门，道：“请进。” 明亮的光从会议室中落出，鹿鸣正坐在最靠里的椅子上，有一个女警陪着她，面前放着动物形状的小饼干。黑色的长发垂在肩上，露着她在家里穿着的松垮睡衣。 鹿鸣察觉到是奚忘来了，抬起来的白皙的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一双清澈杏圆的眼睛微微弯起，漆黑如墨，明亮如宝石，耀眼的落在奚忘的视线中，让她有一秒的失神。 “奚阿姨。”鹿鸣唤道。 她看起来状态很好，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奚忘却注意到了手臂上那一大片上过碘伏的红褐色擦伤。 “您来了。这孩子真是胆子太大了，直接从刚启动的车子上跳了下来。”一旁的女警夸注意到了奚忘的视线，解释道。 奚忘听到这句话，眉头蹙了起来。 鹿鸣看着不由得心底一紧，她想起了之前奚忘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在不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时候贸然行事，是很愚蠢的行为。” 其实鹿鸣做这件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句话，她在决定向王姨求得给奚忘打电话机会的时候是在心中有了一个很好的计划的。 鹿鸣根本没有奚忘的手机号码，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把这通电话打给奚忘，而是要直接报警。 相比于把这种事情告诉奚忘让她来想办法，倒不如不动声色的通知警察，将这两个偷盗犯压入警局。 几声嘟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女警的声音：“喂，您好，这里是警局。” “奚阿姨，是我鹿鸣。”鹿鸣学着从电视里看到的那样，讲道。 女警疑惑：“小姑娘你是不是打错了？” “不是的，我已经起床了。”鹿鸣答道。 对面的女警瞬间反应过来，问道：“家里是进坏人了吗？” “我要跟王姨走了。”鹿鸣表明自己并不在家里。 “小姑娘，你知道你现在在哪条路上吗？”女警问道。 鹿鸣转头看了看前面的路标，后视镜里映着男人秃鹫般的凶狠眼神。 小姑娘的心里咚的一声，她滚了滚喉咙，佯做开心的样子道：“奚阿姨你不用担心我，王姨来接我的车子可漂亮了，银灰色不灵不灵的，还是奔驰跑车呢，在G7高速上跑的可快了，超过去好几辆车呢！” 女警讲这些都一一记录下来，安抚道：“好的小姑娘，我知道了，你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警察叔叔一会就到，不要害怕，你很勇敢了。” 鹿鸣点点头，她看着窗外阴沉的乌云，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一个月前奚忘将自己带回奚家的那天。 今天跟那天好像啊。 她不想失去奚忘带给她的这个家，所以她今天要为了这个家搏一搏。 鹿鸣握了握手里已经挂断的手机，对着并没有人会听到的电话那头讲道：“那我走了奚阿姨，我会想你的。” 小姑娘的眼眶红红的，声音也带着些哭腔，仿佛是进入情景一般。 王姨看着身旁的鹿鸣伸过手搂住了她，“好孩子，王姨家虽然比不上奚家，但是也会把你照顾的很好的。” “嗯。”鹿鸣乖顺的点点头，手却攥在了一起，悄悄的抵触着跟这个人的接触。 “哎呦，真是小孩，哭唧唧的。”男人看了眼后视镜里的鹿鸣，白了她一眼，踩着油门变道又超了一辆车。 临近下高速，不远处的口子上出现了几个警察，他们挥着手里的棒子，示意路过的车子停车检查。鹿鸣不由得忐忑了起来，她知道这是自己刚才那通报警电话的结果，这些人应该是来抓这个男人的。 男人虽然警惕但是看着前面的车一一停下被检查后就离开了，便也没有多想，在被警察示意后就开过去停了下来。 警车检查着男人的行车驾驶证，若无其事的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啊，对对对。”男人心虚的看着坐在后座的鹿鸣，连连点头。 鹿鸣看了警察一眼，拉了拉王姨的袖子：“王姨，我想喝水。” 警察立刻反应了过来，确定了车里的这两个人就是犯罪嫌疑人，伸手扣住了男人的方向盘，道：“这位先生，请跟我去公安局一趟。” -- 第35页 “凭什么！我有什么问题！”男人瞬间慌了，高声大呼道。 “您涉嫌拐卖儿童，请您配合我们现在下车！”警察道。 “妈的，你这个小兔崽子报警了是不是！”男人恶狠狠的瞪着在后座的鹿鸣。 王姨看着男人发疯了一样，一边护着鹿鸣，一边问道：“鹿鸣你为什么要报警啊！跟着阿姨难道不好吗！” 声音里多有几分痛心疾首。 “不好。”鹿鸣声音小小的，回答的却果断。 “不好你大爷，你等着老子逃了出去就把你给办了！”男人听到鹿鸣这个答案火气又高了一层，想到自己是被这么一个小兔崽子给阴了，破口大骂了起来，“还有你，姓王的！你给我等着！要不是你非要跟我说你要带她走，咱早他妈跑了！” 王姨也不是吃素的，那素日里慈眉善目的脸上露出了凶狠的光，“我告诉你柳岐，你不要在这里对我这样！东西现在还在我口袋里放着，我要是不肯交给你父亲，你也那我没有办法。你今天已经闯了祸够，我不知道你回去以后你父亲还肯不肯继续用你！” “你这个臭娘们！真他们的是只能坏事情！”柳岐骂着，火气无处发只能憋在肚子里。 他看着前面要过来带走自己的警察，不知道是不是那根弦不对竟不顾警察的手臂，升起了车窗强迫警察抽手放开方向盘。 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想到的下一秒，男人就不顾挡在前面的辅警，油门一踩开车就要跑。 车子的突然启动将王姨跟鹿鸣都晃了一下，鹿鸣看到车坐上多出了一个圆柱形的小东西。 她立刻就意识到这是王姨从奚忘的书房拿走的那个东西。 鹿鸣看着车窗外后退速度逐渐变快的树木，耳边是王姨对柳岐的咒骂，心里做了一个格外冒险的决定——她先一步比王姨拿到了那个东西，然后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去！ 粗粝的石青路面摩擦着小姑娘的手臂，鹿鸣知道自己这一跳可能会受伤，疼痛也在她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尖锐的刺激着她的大脑。但是一想到这样就能帮到奚忘，鹿鸣紧咬着嘴唇，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许是吉人自有天相吧，鹿鸣从车上摔下来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一些擦伤，最严重的是着陆的左手臂，擦在地上破了一大片。 而男人最后撞到了一旁绿化带的树上，幸好有弹出来的安全气囊保了一条小命，而后排的王姨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没有系安全带被惯性带着撞到了前排座椅上，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小姑娘很勇敢，如果不跳车恐怕也会受不同程度的伤。”一旁的女警讲道。 “奚阿姨，我保证了我的人身安全。”鹿鸣在一旁补充道。 奚忘却一直都没有说话，她看着鹿鸣拿到自己面前的那个章子，心绪复杂。 这是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痛斥鹿鸣这种不要命的行为，甚至根本不会将无关紧要的人放在心里。 偌大的办公室空旷的安寂，鹿鸣手臂上的那大片的擦伤还有她脸上的淡淡的笑意，深深地刺痛了奚忘的眼睛。 “嗡嗡嗡……” 就在这个时候奚忘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是王蔓言的电话，她微微颔示意，出去接起了电话。 奚忘：“什么事？” 王蔓言笑嘻嘻的，她已经从秘书那里听到了公安局来电话的事情，恭喜道：“怎么样，我们奚大小姐是不是大获全胜？” 奚忘听到王蔓言这句话没有紧蹙，“没有。” “让那孙子跑了？！”王蔓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奚忘：“没有，柳家那个在警察局扣着，王姨重症昏迷。” “那你说什么没有！假印章诱出了家里的内奸，还顺带手把柳家那孙子搞进去了，这就是大获全胜啊！”王蔓言不解。 其实那个印章是假的，奚忘不可能会蠢到把真的印章随手放在书房里。 她做这些都是为了请君入瓮，让王姨露出马脚，给柳家最后一击。 这是她没有想到，她这个完美的计划中出现了一个变数。 一个让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定义的变数——鹿鸣会不顾一切的将假印章夺回来。 “鹿鸣受伤了。”奚忘讲道。 她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那孩子……”王蔓言顿时大吃一惊，她没想到这件事情会把鹿鸣牵扯进来，“她怎么样啊，严不严重？” “从车上跳了下来，只是擦伤。”奚忘答着，眼前却不由得又浮现出鹿鸣身上的那几处擦伤，向来不通情感的她，第一次在手臂上传来了相应的痛感。 “还好，还好……”王蔓言松了一口气，“这次真的是百密一疏，是我们草率了，忘了把那孩子算进去了。” “我是不愿意让她参与这些事情的。”奚忘道。 却因为她的这份不愿意，酿成了疏忽，造成了今天这个令她觉得后悔的后果。 其实，只要她多想一点，把她今天从家里带走，就不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 “你也别自责，我这个做了妈的不也没想到。”王蔓言劝道，“今天晚上出来，咱们给那孩子压压惊。” “不去。”奚忘一口就否定了。 那孩子的胆子像兔子，带出去是压惊还是上刑？ -- 第36页 “好吧，不去就不去，你这么凶干什么……”王蔓言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奚忘对自己这一提议的不满，“那你回去让许姨给小姑娘多准备些好吃的，压压惊。” “嗯。”奚忘点了点头。 “唉。” 就在奚忘要挂掉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王蔓言的一声叹息。 “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抱着什么样的信念跳下车的。”王蔓言道。 奚忘听到这句话，沉默了良久。 这样一个胆小怯懦的小姑娘，连阿福都不敢吼，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从启动的车上跳下去，还将那个假印章抢了回来。 奚忘觉得心头慢慢的聚集了一团气，上不去下不来，堵在那里让她很不舒服。 “好了，还有个会得替你去开，我先挂了。” 王蔓言的话打断了奚忘的思绪，奚忘看了眼窗外的夕阳落日，“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本以为跟王蔓言说过后，心情会好一些，但是奚忘在接完这通电话后心绪更加复杂了。 她看着走廊那一头的会议室，鹿鸣就在里面等她。 “我们走吧。”奚忘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对鹿鸣讲道。 “奚小姐先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带小鹿鸣走了。”女警闻言，从鹿鸣身旁起身，拿出了一份文件。 奚忘扫了一眼，是一份保护未成年人的责任书。 她看着签在自己签名位置上方的未成年人签名，两个娟秀小巧的字端端正正的签在横线上。 她还记得她不久前还看过这孩子的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短短几日，竟然就练得端正了些。 奚忘抬头看了一眼手里拿着假印章的鹿鸣，她好像长高了些，可看起来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人，仿佛来阵风都能把她吹走了。 良久，奚忘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在鹿鸣的名字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走吧。”奚忘道。 “嗯。”鹿鸣点点头，绕过长会议桌，跟着奚忘朝楼梯处走去。 斜斜的两个人影映在寂静的长廊里，落日余晖晒得鹿鸣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安静的跟在奚忘后面，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话。 从刚才一进门奚忘就一句话都没有说，看起来好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 尤其是在自己说了那句“我保证了我的人身安全”之后，奚忘周身的气压肉眼可见的降低。 鹿鸣走的有些慢，她不小心崴了脚，警察阿姨忘记告诉奚忘了。 小姑娘看着那个瘦挑身影，害怕会再惹奚忘生气，默默地走在她身后。 忽而奚忘停住了脚，“脚怎么了？” “……崴了。”鹿鸣小声的讲道。 奚忘的面色又沉了几分，面前的小姑娘又一次低下了头，乌黑的小脑袋下一张怯懦的小脸，浓密细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忽闪忽闪，可怜又可爱。 奚忘没有对鹿鸣说什么，沉默着走向了楼梯。 就在鹿鸣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奚忘站在楼梯的第二阶台阶上，背对着她道：“上来，我背你。” 鹿鸣懵了一下，她看着奚忘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实。 她这是不是在做梦。 她是不是从车上摔下来就没醒过来，这一切都是她的梦而已？ “怎么？”奚忘见鹿鸣许久没有动，偏头看向了她。 “我……我自己走就可以，谢谢奚阿姨。”鹿鸣婉拒道。 她哪里敢让奚忘背她。 “你确定你可以？”奚忘问道。 “嗯。”鹿鸣点点头，声音有些发虚。 奚忘一眼就看出了鹿鸣的心虚，她站在台阶上，与鹿鸣平视，“鹿鸣，我要听你说实话。” 鹿鸣闻言，目光闪烁起来。 她从来都没有跟奚忘站的这么近过，也从来都没有与她平视过。 她那黑而深邃的眸子像是宇宙中最难以参透的黑洞，漆黑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深邃的像是能将面前人的任何情绪与心思都看透。 鹿鸣轻咬了一下嘴唇，道：“麻烦奚阿姨了。” 小姑娘的手怯怯的搭在了奚忘的肩膀上，奚忘回忆着小时候爷爷背着自己的样子，探过手抱住了鹿鸣的腿，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这个小姑娘背了起来。 那真丝的手套微凉的贴在小姑娘略带肉感的腿上，在这个略有些闷热的夏日令人觉得舒服。 鹿鸣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没有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在奚忘的背上，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个姿势以免给奚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楼梯间没有任何人经过，安静的能听到每一个人的心跳。 奚忘背着鹿鸣朝下走着，小姑娘的每一口谨慎的呼吸都无一例外的擦过了她的脖颈，像是一团炽热的火，在那细腻的肌肤上留下片片灼灼。 鹿鸣比奚忘想象中还要轻，小小的一个人背在身上一点负担感都没有。 奚忘看着那两条荡在自己视线里的小腿，细的仿佛跟自己的胳膊一般，毛茸茸的粉色兔子拖鞋套在她的脚上，满是违和感。 奚忘：“以后多吃点。” 鹿鸣听到奚忘这句话意识到了她这是在说自己太瘦了，紧了紧环着奚忘脖子的手，小声道：“吃多了奚阿姨以后就背不动了。” 小姑娘的声音依旧是小小的，这次却是贴着奚忘的耳朵发出来的。 -- 第37页 那干净的声音像是玉器敲击，脆弱之余，听着也让人格外舒服。 奚忘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对这个小姑娘的爱怜，她嗓音淡淡：“不会的。” 夕阳从警局的大厅投射到楼梯上，橘红色波纹连绵，像是将天空搬到了警厅。 奚忘背着鹿鸣的影子印在地上，穿梭在云间。 不是不会背不动。 而是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 一路夕阳烧得通红，鹿鸣看着归去的路从陌生变到熟悉，那颗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悄悄的落了回去。 车子缓缓的驶入了奚家的小庄园，得到消息的许姨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口。 奚忘将车子停稳，鹿鸣便在许姨的开门下乖巧的下了车。 她看着站到自己这边的许姨，有些不适应她不顾奚忘径直过来帮自己开门，“许姨。” 许姨的脸上喜忧参半，她应着鹿鸣的招呼，拉过了鹿鸣的胳膊，“小鹿小姐，您可回来了，让许姨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许姨手比王姨的还要软，握着鹿鸣的手臂，潮湿湿的，仿佛都是担忧的汗水。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鹿鸣手臂上那突兀的擦伤，忙关心道：“怎么这里破了，还有哪里吗？” 这已经是鹿鸣今天第无数次被人这样关心了，心里说不上来的温暖。 过去的十五年都没有今天一天她得到的关心多。 她摇摇头，回答道：“我的脚崴了，其他地方就没有了。” 许姨闻言忙蹲在了鹿鸣面前，“来来，许姨背你回去。” 鹿鸣破有些受宠若惊，但是想到方才在警察局是奚忘背着自己回来的，如果自己回绝了许姨，再让奚忘背着自己就太没规矩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手搭在了许姨的脖颈，道：“谢谢许姨” “不用谢，是我应该做的。”许姨笑笑，“我真的是没想到王姐怎么就做出这种事情来呢，我们小鹿小姐还这么小。” 鹿鸣听到许姨这么说，并不想让王姨背锅，小声的解释道：“许姨，其实是我自愿跟着她走的。” 许姨分外诧异，“小鹿小姐你怎么……” 鹿鸣微微低了低头，实话实说道：“其实我只是想把奚阿姨的印章拿回来……” 许姨又心疼又着急的叹了口气，道：“唉，我的小鹿小姐，怎么这么懂事。你记住，你以后不要在这样了。就算是你不拿回来，放任他们去了，小姐也一定又办法的，我们要相信小姐，我们保护好自己就是给小姐最大的支持，知道吗？” 鹿鸣乖巧的点点头，头发缭乱的搭在许姨的肩头。 风吹过一阵，鹿鸣仿佛还能嗅到自己伏在她后背染上的冷香。 她想她可以永远相信奚忘，也可以为奚忘做出很多不敢做的事情。 而这两件事，绝不不会矛盾。 许姨看着鹿鸣手臂上的擦伤，心疼的蹙着眉头，又询问道：“还疼不疼啊。” 鹿鸣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血痂，这种伤口她其实早就习惯了。 她不是什么金贵的大小姐，有人能疼疼她她心里就很满足了。 更何况，从警察局出来是奚忘背着她出来的，而回家又是许姨背着她出来的，这让她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鹿鸣：“早就不疼了，都已经结痂了。” “我的乖乖，以后一不要这样冒险了，好吗。”许姨心有余悸的叮嘱道。 鹿鸣点点头，小脑袋轻轻的靠在了许姨的肩头。 她小小的一只趴在许姨的背上，衬得原本瘦弱的许姨都高大了些。 奚忘在将车子停稳后，就一言不发的跟在这两人的身后，视线一直锁在那个小小的姑娘身上。 . 树影摇曳，在这着簌簌的树叶摇晃声中，安静的二楼走廊上传来了两种来自不同方向的脚步。 奚忘处理完事务从书房走了出来，正好碰上了拿着一些衣服从大衣帽间走出来的许姨。 “小姐快去休息吧，折腾一天了。”许姨关心的叮嘱道。 奚忘“嗯”了一声，发现许姨要去的方向是鹿鸣的房间。 许姨眼观鼻鼻观眼，解释道：“小鹿小姐早就睡了，可是我总是不放心，就想睡前在去看看她。” 奚忘听到这个回答没有再问什么，转身准备上楼休息。 许姨对着奚忘微微颔首，转身也朝鹿鸣的方向走去了。 灯火通明走廊里映着许姨拉长的影子，不消片刻就又有一个影子走到了她前面。 奚忘并没有转身上楼，反而分外反常的跟她一同朝鹿鸣的房间走去。 许姨看了奚忘一眼，颇有些诧异。 她还没说什么，却见奚忘将鬓边的长发往耳后一别，道：“我也去看看。” 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色的大门从外打开，舒缓的光泻了一地，落在奚忘黑色的手套上，满是和煦。 鹿鸣的房间亦如昨日刚收拾好时整洁，只有床铺上微微凸起，勾出一个小团子似的轮廓。 “看来鹿小姐已经睡了。” 许姨说着就打算退出去，奚忘却走了进去。 睡着了的鹿鸣缩在一起，就像个从蛋糕店买回来的团子，柔柔软软的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怜爱。 只是这小姑娘看起来睡相乖巧，粉嫩的小脸上却满是泥泞的泪水。 -- 第38页 许姨跟在奚忘身后将鹿鸣的哭泣看在眼里，诧异于自家小姐居然早就发现了。 奚忘坐在鹿鸣的床边，迟疑又果断的将自己的手指放到了鹿鸣的眼下。 真丝的布料沾了泪水，在主人的手背泛起了凉意。 鹿鸣的泪水一颗颗侵染着奚忘的手套，毫无防备的向她展示着自己的脆弱。 许姨站在一旁，怕惹奚忘嫌弃，忙讲道：“我来吧，小姐。” 奚忘望着面前这个惹人怜惜的小姑娘。 迟疑了。 她的拇指隔着布料轻轻摩挲着那沾了泪水的地方，眉眼间轻轻的攒起了一个小山。 就像个初涉人间，刚刚品尝了凡间泪水咸苦的谪仙。 她今天经历着这么一遭无妄之灾，一定是怕极了。 就算是白天一昧隐忍不发，到了晚上那情绪还是会从梦里偷偷溜出来。 奚忘抬起手腕，学着王蔓言哄自家儿子的样子哄着怀里这个被梦魇缠绕的小姑娘。 一下又一下。 生涩僵硬，却颇具耐心。 “小姐这是从王小姐那里学来的吗？”许姨看着颇为感慨。 她跟着奚忘近二十年还从未见过她如今天这般柔情。 奚忘点了下头，道：“我的母亲从没有这样过。” 那声音略微低沉，像是怕吵醒这个刚刚转好的小姑娘，又像是对奚暧颇具怨念。 “小姐跟夫人聚少离多，难免。”许姨找补道。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小姑娘沉沉睡着的细微呼吸声。 许姨的话奚忘听过很多遍，这次依旧没有回答。 奚忘盯着安稳下来的鹿鸣，目光沉沉。 这个已经十五岁的孩子全然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时时刻刻都谨小慎微的眼睛闭上，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半弧形的飘窗，无言温柔的落进了鹿鸣的房间。 小姑娘的脸陷在柔软的枕头中，眉头轻轻的皱在了一起。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潮湿感粘腻冰凉的贴在鹿鸣的脸侧，令她格外不舒服。 鹿鸣肿着一双小眼朝那潮湿感看去，却发现那柔软的枕头上一片濡湿。 在鹿燕头去世那两年，她也曾在梦里哭过。 但哭湿了枕头还是头一次。 鹿鸣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想起了昨晚做的梦。 那不是一个很好的梦。 梦里鹿燕谴责鹿鸣，丢了弟弟自己来享受荣华富贵。 王姨骂她白眼狼，忘恩负义，害得她差点丢了命。 就连路长军跟石宁也跑过来，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什么的骂了她一通。 鹿鸣委屈难过，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 小姑娘站在被他们围起来的圆心中央，急得直掉泪。 可这最后是怎么解决的，鹿鸣却记不清了…… 她只觉得当时好像吹过了一阵风。 那风微凉，萦绕在自己周身，格外的舒适。 漆黑的天瞬间变得晴空万里，仰着丑恶嘴脸的人化作灰尘，眨眼间就散了。 鹿鸣呆坐在床上，总觉得那阵清风格外的熟悉。 说不上来的熟悉…… “小鹿小姐，您醒了吗？” 忽的，许姨敲门声响了起来。 鹿鸣来不及回味那个梦，应道：“我醒了，您进来吧。” 许姨推开门走了进来，轻抚着鹿鸣的头，道：“好孩子，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还好。”鹿鸣说着就不自然的缕了一下鬓边的头发。 许姨点点头，道：“那换好衣服，下来吃饭吧。” 鹿鸣有些疑惑，为什么会让自己换好衣服，是她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吗？ “小姐吩咐的，我也不知道。”许姨像是看透了鹿鸣的心思，解释道。 “好。” 鹿鸣点点头，从衣帽间里选了一条水蓝色连衣裙，收束的纱织袖口正正好好可以挡住她擦破的伤口，轻盈的裙摆也很好的遮挡住了她结痂的膝盖。 这是没有王姨的第一个早晨，鹿鸣看着面包片上比之前都要可爱的小熊面包片，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知道她不该可怜昏迷不醒的王姨，只是这些日她带给自己的温暖不是假的，所以知道她做出这些事来的心痛也是分外真切的。 奚忘并没有出现在餐桌上，鹿鸣根据方才许姨来敲门叫醒自己，猜测到她可能是已经用过早餐，在等自己，所以并不敢有半分懈怠，一口气就喝掉了杯子里的牛奶。 鹿鸣的口腔里还留存的牛奶的香气，她就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许姨，我吃好了。” “这么快？”许姨还有些诧异，看到杯子跟盘子都一干二净，对鹿鸣指了指屋外，“那你快去吧，你奚阿姨在车上等你呢。” 鹿鸣点点头，大步流星的朝屋外走去。 刚出门，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便停在了她的视线中。 小金人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分外惹眼。 虽然不是黑牌，但相比于那日鹿鸣见到的迈巴赫，这一辆车有过之而无不及。 鹿鸣分外礼貌的朝车子里的后排走去，刚拉开门，奚忘的声音响了起来：“过来坐。” 清晨的阳光偏侧这从驾驶室的车窗射进，奚忘端坐在光芒中央，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在系安全带的小姑娘。 -- 第39页 鹿鸣被这一景象震撼到了，忙点点头，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小姑娘一边系这安全带，一边大着胆子好奇的问道：“奚阿姨，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奚忘：“带你去路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6 07:41:39~2021-06-26 20:3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吃面包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鹿鸣没有想到奚忘要带自己去路家, 她有些紧张，也有些忐忑。 她看着不断朝后飞逝而去的绿植，心绪复杂。她害怕此行奚忘是要把自己还给路家。 “待会到路家你去收拾你的东西。”奚忘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轻而易举的打破了鹿鸣的胡思乱想。 鹿鸣忙点点头, “好。” “有件事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我想现在问你也不迟。”奚忘又道。 鹿鸣方才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忐忑的跳动着。 此行去路家除了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回来，还会有什么事情？ 奚忘：“你愿意将自己的户口迁到太爷爷的名下吗？” 一瞬间, 鹿鸣的眼睛里绽放出了无数光亮。 这意味着，她被奚忘接纳了，她再也不用担心很久之前那个女人所说的，自己会被奚忘赶出奚家了。 “不愿意？”奚忘见鹿鸣许久没有回答自己, 反问道。 “愿意！当然愿意！”鹿鸣忙道。 就如同许姨今天早上说的，奚忘在小姑娘的脸上看到了她的毫不掩饰的绽放出的笑容。 那明亮的眸子里缀着一颗颗的犹如漆黑夜空中的明星, 格外漂亮。 奚忘仿佛已经跟路家打了招呼，车子还没有路家, 几个鹿鸣眼熟的佣人就已经等在了外面。 他们一转往日的态度, 对自己都恭敬了许多。 那丑陋恶劣瞬间就转变成了和蔼可亲, 熟练的仿佛是国家一级演员。 一别数日，这个家还是鹿鸣记忆里的样子, 不过路佳宝那个混世魔王没有出现，料想应该是路长军知道今天奚忘要来，把他藏了起来。 鹿鸣对自己这个弟弟没有什么好怀念念旧情的, 听从着来时奚忘对自己的吩咐去到了子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又一次回到自己在路家的房间, 鹿鸣看着里面乱糟糟的样子，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她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离开的这几十天有不少东西都被佣人们拿走了, 小到洗发水沐浴露，大到她用的很旧的电纸书。 鹿鸣站到自己的书桌前，看着鹿燕的相片，原本还掺着怨气的眼垂了下去。 她妈妈的照片还在，真好。 鹿鸣细细的描摹着鹿燕的样子，她是个很漂亮的乡下女人，早年丧夫，一个人拉扯大了鹿鸣。 鹿鸣恨她将自己一个人留在路家，却也从心里心疼她。 鹿燕没什么见识，被路长军骗着做了情妇还以为是爱情，到最后死在病床上才意识到受了骗。 可是已经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呦，回来了？” 一声嘲讽响起，紧接着鹿鸣的虎口传来一阵吃痛。 她手里的相框被突然进来的一个女孩用力抢了过去。 她就是路简妮，路长军同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女儿。 “原来你有你妈的照片啊，我还以为你今天跟着那个女人回去了，就认她做妈了呢。”路简妮看着这照片，笑道。 鹿鸣不想理会她，伸过手想从路简妮的手里把照片抢回来，“快还给我！” 路简妮登时就伸高了手臂，嘲讽着这个只到她鼻尖的小矮子，“呦，真是几个月不见面，出落得更像个人样了？还敢从我手里抢东西了。” “这不是你的东西！”鹿鸣反驳道。 路简妮“哦？”了一声，反问道：“不是我的东西，为什么在我家？” 鹿鸣勾了几勾都没有将照片拿到手，有些着急的反驳道：“在路家的东西也不都是你的！” 路简妮笑了，趾高气昂的看着鹿鸣，“那就是你的东西了？哦，不对。是你那个连你都不认的亲弟弟的东西。” 说罢，路简妮就瞧着照片上那个女人，眼睛里多了几分恨意，“现在倒好了，你走了，我这就要出国了，这个家还真的就是那个小杂种的了。”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儿子霸占路家不够，你这个小杂种也要去奚家鸠占鹊巢了啊？你难道也学了你那个妈，以后要伺候奚忘吗？跟你妈一样不要脸！” 鹿鸣皱起了眉头，路简妮怎么说她都可以，只是她不能这样说自己的母亲。 小姑娘紧攒着拳头，对路简妮严声警告道：“你的嘴巴能不能放干净些！” 这是鹿鸣第一次这样直白的反击路简妮，路简妮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人，心里没来由的犯起了一股怒气。 她将手里的相框随手往破桌子上一拍，伸手就推了鹿鸣一下，“你什么东西，敢教训我？！” 鹿鸣被她推了一个踉跄，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一旁的桌子这才没有跌倒，“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妈妈，请你也不要说我的妈妈。” 路简妮听到鹿鸣这话怒目圆睁，怒斥道：“你妈能跟我妈比吗？我妈是明媒正娶来的路家夫人，就算是死了也是堂堂正正的别人家的妻子。而你妈，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路长军的情妇，就算当时我妈早就死了，路长军都不肯娶她，就算她生了个儿子，路长军也依旧不肯娶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把你妈妈跟我妈妈放在一起！” -- 第40页 “见不得光的情妇，上不得台面，最后还被……” “你妈妈不一样吗？” 路简妮的话还没有说完，鹿鸣就打断了她。 小姑娘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郁，微垂下的眼睛带着几分骇人的迫势，就仿佛跟奚忘呆久了，这个没有慧根的小草也染上了几分她的魄力。 “你说什么？”路简妮怔了一下。 “你妈妈不也一样吗？得了面上的体面，最后还不是因为路长军流连花丛郁郁而终。都是识错人的女人，你又何必咄咄逼人，不肯放过这件事请。” 鹿鸣真的受够了这些年路简妮反反复复在她耳边不停地念叨鹿燕做错的事情。 她只是一个从苦日子里过来想要带着自己的女儿摆脱这贫苦命运的母亲罢了，是她识人不慧不假，是她白日做梦不假，可是她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情，就连做别人口中不清不白的“情妇”的时候路长军都是单身。 鹿鸣抬着头看着面前的路简妮，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当时的一昧懦弱，一缕细小的火焰灼灼燃烧着。 往日里路简妮捏惯了的软柿子，突然变成了硬石头，硌的她手疼，让她慌了神，“你疯了？连你都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路简妮这些日不顺心极了，没有鹿鸣给她出气，她欺负路佳宝反而被路长军吼了一顿，原本想着今天把这些日的火都从鹿鸣的身上发出来，却不想这的包子竟然连自己都敢顶撞了。 她看着穿着跟自己同一品牌裙子的鹿鸣，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慌张交织着不肯相信，组成了愤怒，驱使着她像素日里那样高举起了手臂。 鹿鸣看着那又要落下来的巴掌，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保护着她让她后撤，躲了过去。 “你真是去了几天奚家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我……” “收拾好了吗？” 就在路简妮气急败坏又要对鹿鸣施暴的时候，一声凉薄寒冷的声音从房间的门口传了出来。 鹿鸣心里蹬的一下，猛地抬起头，奚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她抄着口袋，轻靠在门框上，脸上的表情有些淡淡的不悦。 奚忘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路简妮，明明是在平静不过的眼神，路简妮却顿时觉得手脚发凉，方才盛气凌人的气势全然不见了。 奚忘：“收拾好了吗？” 鹿鸣点点头，心中有怯意。 方才自己跟路简妮说的话奚忘都听到了吗？ 会不会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咄咄逼人，不懂事了…… “那走吧。” 说罢，奚忘便转身离开了鹿鸣的这间卧室。 鹿鸣也忙抬脚跟上，将有些裂痕的相框放回了箱子里，抱着简单破旧纸箱子跟着奚忘出了房间。 路过的家里的佣人纷纷呢又一次停下手里的活，向来时那样毕恭毕敬的颔首鞠躬，恭送着她们两人。 鹿鸣跟着奚忘到了一楼，远远地就看到路长军跟石宁陪着笑脸迎了过来。 佣人如此就罢了，就连路长军跟石宁也不例外。 “奚小姐您慢走。”路长军说着就抢在保镖前面替奚忘拉开了门。 奚忘无言，依旧面无表情的坐进了驾驶位。 “鹿鸣去到奚家要听话，知道吗？”石宁说着，就分外殷勤的帮鹿鸣打开了后座的门。 鹿鸣看着石宁脸上对自己难得一见的笑容只觉得假惺惺，点了点头敷衍的回答道：“我知道了。” 说罢，鹿鸣就将怀里的箱子放到了后座，正当她要坐进去的时候，奚忘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坐前面来。” 鹿鸣怔了一下，抬头对上了奚忘映在后视镜里的眼睛。 漆黑的看不见底。 “对对对，是我考虑不周了，来，我们鹿鸣怎么也不跟我说呢？”石宁的反应比鹿鸣还快，忙走到前排给鹿鸣打开了副驾驶的位置。 鹿鸣乖巧的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直到车子驶离了路家，高楼大厦代替了别墅区的绿意，她的脑海里还都是方才对上的奚忘的那双眼睛。 小姑娘有些局促不安，那纯黑的眼睛里露着一点不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自己跟路简妮的事情。 一个红灯亮起，奚忘缓缓的停下了车子，看了眼后座上那只原本是用来装苹果的瓦楞纸盒，道：“只有这么点东西吗？” 鹿鸣点了点头，“我没有很多东西。” 两句话结束，车厢内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奚忘的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又道：“你在路家就是住在那种地方？” 鹿鸣依旧是点头，“嗯。” 奚忘蹙了下眉头，继续问道：“那个女孩子平时也是那么对你？” 鹿鸣听到奚忘这个问题，心上紧了几分，局促不安的感觉更甚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奚忘一定都听到了，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太过咄咄逼人的…… 鹿鸣微微低了下头，“……嗯。” 小姑娘的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不安，小小声音落在奚忘的心上格外沉重。 她微微侧目看了眼坐在一侧的鹿鸣。 这孩子给自己画了一条旁人都看不见的线，她谨慎地站在这条线的后面，不做一点逾矩的事情，就连维护自己的合理权利，都害怕会被人批评。 -- 第41页 很快绿灯亮了起来，奚忘利落的换挡启动了车子。 空调的冷风安静的吹过鹿鸣的脸颊，吹动她鬓边的碎发，也将奚忘的声音送到了她的耳中。 “鹿鸣，你今天做的没错，以后再有人再这样对你，你也要反击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6 20:34:58~2021-06-27 21:5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lta 10瓶；华灯初上旧人可安、2821470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真的被接纳为奚家人的第—天, 鹿鸣并没有早早地睡下。 她正抱着柔软的靠枕坐在飘窗上，眺望着这个她已经很熟悉的房子。 今天她终于可以把这个地方定义为“家”了。 半圆弧形的窗户将鹿鸣的视线打开，树影在风中摇曳, 发出簌簌的声音。 鹿鸣还记得鹿燕在路家的房间里也有—个飘窗。 刚来到路家的鹿鸣被路简妮敌对排斥, 常常躲在鹿燕的房间的飘窗上—坐就是大半日, 坐着坐着就睡了过去。 鹿鸣身上搭着—个柔软的小毯子倚靠着墙, 望着远处的风景，过去在路家的种种记忆走马灯般在她的脑海里翻涌播放。 好的记忆在不好记忆的汪洋中翻涌, 珍贵而闪闪发光。 鹿鸣想起了她刚跟着鹿燕来到路家的时候，家里的佣人对她还算是和善，也会陪着她在草坪上玩耍…… 回忆着回忆着，许是太累了, 鹿鸣的眼睛开始打架，最终沉沉的合上了眼睛, 进入了梦乡。 在那小小的梦境世界里铺着—层安稳的纯白，周遭都是白色的, 安逸又静谧。 鹿鸣揉了揉眼睛, 不远处鹿燕呆在世界的中心眉眼温柔的望着她。 鹿燕还是穿着那条永远不会褪色的碎花连衣裙, 外面套着那件永远都磨不烂的浅黄色开衫。 柔顺的长发利落的编成—个麻花辫，斜斜的垂在左肩。 鹿鸣见到鹿燕, 小脸上罕见的带上了笑意，飞也似的扑到了鹿燕的怀里。 母亲的怀抱永远都是温暖的，鹿鸣依偎在鹿燕的怀中, 周遭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皂角味道。 鹿鸣兴奋的将自己这些日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鹿燕, 她跟她手舞足蹈的形容着奚家，讲起奚忘的时候脸上会带着骄傲的笑容。 只是说着说着，鹿鸣就抽噎了起来。 奚家什么都好, 奚忘也并不难相处，只是她再也见不到妈妈…… 鹿燕耐心的听着，轻抚着鹿鸣的脑袋，生着茧子的手掌里满是温柔。 她同她离世时说的—样，叮嘱鹿鸣，“不要哭，要乖—点，再乖—点。” 没有人护着的孩子总是要比其他孩子更乖才能好好活下去。 鹿鸣抽泣着点点头，紧紧地抱着鹿燕，—分—毫的索取着那许久未见的妈妈的温暖。 也只有在此刻，她才像寻常孩子—样，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像个娇娇。 只是梦境再美好，却也不由鹿鸣控制。 鹿燕的脸颊贴着鹿鸣的脑袋，鹿鸣却觉得与母亲接触的感觉愈发虚幻。 她刚抬起头，就看到在鹿燕—点点正在化作星辰。 鹿鸣挣扎着想要挽留下鹿燕，在多陪自己—会儿。 就—会，几秒也可以。 可是最后鹿燕还是消失在了鹿鸣的眼前。 小姑娘看着自己落了空的手臂，悬在眼眶里的那几颗豆粒大的泪珠掉了下来。 啪嗒，啪嗒。 泪珠坠落在纯白的世界里，掀起几片涟漪，声音轻轻的近乎微弱。 鹿鸣呆站在在这纯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孤独。 “鹿鸣，走了。” —个冰冷的声音从鹿鸣的头顶传来，奚忘出现在了世界的新中心。 她穿着奚暧葬礼上的黑裙，身形笔挺的打着那把罂|粟红的伞。 孤傲冷冽，又分外可靠。 鹿鸣仰头望着奚忘，红红的眼睛凝住了泪水。 她来不及再多看—眼方才有过鹿燕的地方，乖顺的朝她走去。 梦里的世界依旧是无边际的白，唯有奚忘是能让鹿鸣依靠的黑。 鹿鸣如同那日—般牵过了奚忘的手，在这个世界里与她并肩而行。 她不知道奚忘要将自己领往何处。 她只知道她以后要呆在奚忘的身边，有她在的地方就有她梦寐以求的“家”。 . 翌日，鹿鸣是被手机的疯狂震动震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拿起手机来—看，自从中考结束就沉寂起来的班级群里跳出了99+的未读消息。 鹿鸣的老旧手机禁不住这—连串的震动提示，跳进解锁界面都卡了好久。 【中考成绩出来了！咱们班绝了！！！这得占多少个指标啊？】 【我靠前十里五个都咱们班的，牛逼啊。@班主任老班，是不是请—局啊！】 【刘仁，孙—峰，陈曼曼，余琴，还有谁啊？】 【还有鹿鸣。】 【鹿鸣第十，我的天，实验就给了咱们学校十个名额，她正好卡在第十！】 …… 鹿鸣看着这—连串的消息，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 说不上来的喜悦在她的心口攒聚，唇角旋起—个浅浅的梨涡。 -- 第42页 鹿鸣带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点开了群里发的校初三中考成绩表，自己的确在第十名，后面紧跟着比第九名只低了1分的584分！ 鹿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跳出群里又跑去了官网查。 今天是A市发布中考成绩的日子，官网接收着四面八方来的请求，又卡住了。 鹿鸣紧盯着页面上—圈—圈转的圈圈，—颗心忐忑激动，说不上来的兴奋。 她为了这场中考准备了很久，答题的时候也是小心又仔细。 她知道，中考会决定她去往哪个所高中，—个好的高中势必要比差的高中更能让她通往—所好的大学。 官网的成绩终于刷了出来，鹿鸣的英语依旧给她拉了胯，不过数学超常发挥竟然考了114，只差6分就满分的高分！ 鹿鸣看着自己的成绩，手机上方不断的跳出群里的聊天记录，很多人都对她能考进全校前十感到震惊。 她也很震惊，不过是意料之中的震惊。 在没有外力能帮她改变命运的那个时候，她只能拼命的奔跑靠近。 而现在她跑到了—个很好的中点。 鹿鸣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她突然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什么人。 刚推开门出去，却犹豫了。 她想分享的人是奚忘。 但是奚忘现在在家吗？就算是在家那会愿意听自己跟她分享这个自己认为的好消息吗？ “小鹿小姐？怎么站在门口啊？”正巧，许姨从楼下走了上来。 她知道昨天鹿鸣被奚忘带着去路家了，想让她在这个家里放肆的多休息—会儿就没有想平时—样—大早就叫她。 “我……”鹿鸣扭捏了—下，还是将手机里的成绩展示给了许姨，“我的中考成绩出来了。” “呦，今天吗？哎呀，你看许姨这个脑子，竟然给忘了。我看看，我看看。”许姨说着忙接过了鹿鸣的手机。 她没有带老花镜，仔细分辨了许久才认出584这三个数字。 而后脸上瞬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许姨：“这么厉害，我记得当年小姐也才考了六百多—点呢。” 听到自己考的跟奚忘相差不大，鹿鸣不由得羞涩的笑着低下了头。 她哪里敢跟奚忘作比较，更何况这都是十几年的事情了，当时的政策分数是多少她都不知道，怎么能同奚忘相提并论。 “跟小姐说了吗？”许姨问道。 但是还来不及鹿鸣回答，她就又自问自答般的讲道，“哎呦，你这出来是不是就是去找小姐的？快去吧，小姐就在三楼她的书房。今天真是巧了，小姐竟然没有去公司。” 鹿鸣听到许姨的话，心里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原来奚忘今天在家里，没有去公司…… “快去吧，小姐听了也—定会开心。” 许姨笑的格外和蔼，鹿鸣看着心中的忐忑被消融了些。 她怯怯的问道：“真的吗？” “当然了，谁会不喜欢聪明的小孩呢？”许姨说着就刮了—下鹿鸣的鼻尖，也刮走了她剩余的忐忑。 是啊，谁都会喜欢聪明的孩子吧。 鹿鸣握着手机走到了三楼，前天她来这里也是同样的忐忑，不过如今为的事情却不—样了。 那上—次还大敞着的书房门紧闭着，红色的木门敲击后发出结实且清脆的“咚咚。” 不到下—秒，里面就传来了奚忘清冷的声音，“谁？” 鹿鸣：“是我，奚阿姨。” 在书房的奚忘闻声朝门口看了—眼，停下了手里的笔，道：“进来吧。” 鹿鸣闻声毕恭毕敬的推开了门。 阳光从正对着的两扇窗户投射进来，明媚的铺满了整个房间。 前天的杂乱早就不见了，复古的橱柜分立两侧，白瓷花瓶上插着颜色柔美的花，整个房间都显得格外有格调。 鹿鸣站在深红色地毯的边缘看着奚忘，仿佛那是她与她之间的距离。 奚忘：“怎么了？” 鹿鸣轻舐了—下嘴唇，道：“奚阿姨，我的中考成绩下来。” 奚忘似乎早有预料，询问道：“多少分？” 鹿鸣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的对奚忘讲道：“584分，全校第十。” 奚忘听到鹿鸣这个成绩，顿了—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考试了，对成绩的敏锐度有所下降。不过托王蔓言的儿子今年也中考的福，她略想了—下还是想起了王蔓言说过的近几年A市最好实验中学的录取分数线是在580附近微小波动。 奚忘看着这个小小的姑娘，在路家那个地方顽强生长，甚至还长成了—个成绩不错的好苗子。 她心中罕见的生出了欣慰的情感，她点了头，道：“不错，你想好去哪所高中了吗？” 鹿鸣听到奚忘这个问题，顿了—下。 她知道她这个成绩有着很宽泛的选择权，甚至于她都可以考虑实验中学。 ——那所奚忘曾经上过的学校。 她想离得奚忘更近—些，就像是那日从藏书阁出来，跟在她的身后沿着她走过的路走下去。 直到有—天她能站在奚忘身旁，成为她最可靠的臂膀。 鹿鸣攥了攥手里的手机，语气坚定：“奚阿姨，我想报实验中学。” 第二十四章 书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咔哒咔哒的钟表声踏在鹿鸣的心上，一下一下踩得她格外忐忑。 -- 第43页 奚忘听到鹿鸣这个答案后就没有再说话。 她打开了一侧的电脑，顺手带上了手边的金丝框眼镜, 仿佛在查着什么。 奚忘的皮肤本就冷白, 黑色的长发下挺翘的鼻梁架起一枚金丝框眼镜。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屏幕, 漆黑的眼瞳在明亮的镜片后轻轻上下移动着, 清冷又禁欲。 奚忘简单的看了一下实验中学今年在本市的招生简章，总觉得鹿鸣这个654分不是很稳。她顿了一下, 视线停留在“指标生”三个字上。 王蔓言跟她提过这个，是在她们中考之后才推出的政策。各高中每年都会分配给中学这种名额，得到这种名额的学生的录取分数线是本校统招生分数线下20分。 奚忘寻着记忆在今年A市指标分配表内找到了鹿鸣就读的A市第十七中学。 ——一所奚忘如果不是鹿鸣根本不会知道，资质平平且很多混子的初中。 她的视线对到了表格第一排的实验中学的位置。 这所学校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不成气候, 可是今年得到的分配名额却算是多的，在个位数居多的份额内, 它足足有10个。 怪不得这孩子刚才跟自己说她考了全校第十。 奚忘眼睛里的疑虑这才消散。 她摘下了眼镜，退出了电脑上的这几个界面, 点头道：“你的分数走指标很稳。” 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冰河世纪, 鹿鸣在听到奚忘这声认可后, 心上的冰河融化，百花怒放。 小姑娘的表现太过明显, 奚忘轻而易举就从鹿鸣眼中看到了欣喜。 得到了自己的认可就这么高兴？ 奚忘轻轻撑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而后她带着几分慵懒的抬眼看向鹿鸣，问道：“那你想好去哪个校区了吗？” 这个问题可把鹿鸣问住了。 小姑娘眼睛里喜悦如涨潮般涌上来, 又如退潮般飞快退下。 鹿鸣摇摇头, 还没有拿定主意。 实验中学是个有一定历史的老高中，在A市有东西两个校区。西校区是前几年新建的，离奚家远但可以住宿。东校区是老校区, 离奚家近，只有十分钟的车程，但是没有宿舍需要走读。 鹿鸣知道走读就要麻烦家里每天接送自己，她最不擅长的就是麻烦别人。 可是，一想到走读就是一周回家一次，鹿鸣就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奚家，舍不得许姨。 更舍不得奚忘。 奚忘将鹿鸣眼瞳中映出心理变化看的一清二楚，她轻敲了一下桌面，仿佛替鹿鸣敲定了。 “东校区。”奚忘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可以吗？” 鹿鸣犹豫不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没想到平日里只会等着自己做决定的奚忘今天会主动替自己做下这个决定，而且还是自己心里一直想要却不敢说的那个。 鹿鸣看着奚忘，哪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直点头道：“我听奚阿姨的。” . 日子一天天过去，鹿鸣在房间的日历上画着一道一道的叉，终于来到那个画着红圈的日子。 ——中考志愿填报的第一天。 鹿鸣坐在二楼书房的电脑前，看了几遍自己填报的实验中学，终于将白色的鼠标挪到了那个绿色的确认键上。 一声清脆的鼠标点击声响起，鹿鸣面前的页面跳转到了恭喜界面，几个叹号都在恭喜着这个小姑娘，祝她得偿所愿。 “填好了？” 就在这时，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声清冷的询问。 奚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书房，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鹿鸣面前的电脑屏幕。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自己报名的时候太紧张，甚至都没有听到奚忘推门进来的声音。 奚忘穿着一条黛蓝色的长裙，流光的缎子勾勒着她的曲线。 她的身材比例极好，只是最单调的布料不做过多剪裁也能衬得她身材姣好，别有风情。 鹿鸣被吓了一跳，又紧接着被奚忘今天的样子惊艳的说不上来。 奚阿姨为什么会来这里？ 难道是记得今天填志愿的日子，所以专门来看自己填报志愿吗？ 鹿鸣这么想着，稍平复了下心情，点头道：“嗯，已经填完了。” “那就下来吃饭吧，许姨今天为了庆祝，给你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奚忘道。 鹿鸣的眼睛里略微闪过一丝失落，原来不是啊…… 奚忘看了眼鹿鸣，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失落一样，转身道：“走吧。” 鹿鸣点点头，关上了电脑，跟着奚忘下了楼。 正如奚忘说的，许姨今天中午做了一大桌好吃的，一大半的菜都是鹿鸣喜欢的。 尤其是放在中间的那道松鼠鳜鱼，鹿鸣刚一坐下那白嫩的鱼肉夹着橘红色酱汁的味道就飘入了她的鼻腔，酸酸甜甜的只是闻着就觉得格外美味。 “今天一是为了提前庆祝小鹿小姐即将进入实验中学，二是为了祝贺小姐扫除障碍，全权接理公司。”许姨说着就给两个人的杯中分别倒了果汁跟红酒。 鹿鸣听到许姨这话，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奚忘。 她明明刚才说许姨是为了庆祝自己，却只字不提她的事情，就仿佛这场盛宴只是为了自己准备的一样。 奚忘看着鹿鸣，兀自举起了手里的酒杯，道：“恭喜。” -- 第44页 鹿鸣有些受宠若惊，忙举起面前的杯子，探过去轻轻的碰了一下奚忘的杯子。 那细微的玻璃碰撞声就像小姑娘的声音一样。 鹿鸣：“谢谢奚阿姨，也恭喜你。” 奚忘微微抿了下唇，嘴角勾起一点笑意，却又稍纵即逝。 绯红的唇印在透明的玻璃杯上，红的泛黑的红酒浸染这她的唇瓣。 鹿鸣瞧着奚忘微微昂起的脖颈，不知怎么的随着她的律动咽下了一口唾液。 奚忘：“吃完饭回去换一身衣服，带你去买些东西。” 鹿鸣闻声忙回过神来，将心底那晦涩的念头挥散，点头道：“好。” 奚忘带鹿鸣来的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鹿鸣几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她看着那如鸟巢一般造型的商场，仰起头望着上面那一时数不过来的写字楼，心中期待又忐忑。 “想好买什么了吗？”奚忘问着就带着鹿鸣进入了商场。 面对着这人来人往灯光辉煌的商场内部，鹿鸣有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 她诚实的摇了摇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买什么，她连这个商场有卖什么的她都不知道。 奚忘并没有因为鹿鸣这个一问三不知的答案沉下面色，反而多了几分耐心。 她领着鹿鸣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介绍道：“这里主要都是服饰鞋子，二楼有无印良品，那里面有卖文具，但是这里没有书卖，如果想买书待会带你去隔壁的新华书店。” 鹿鸣听着想了一下，还是像个乖学生选择了去二楼的无印良品买文具本子。 家里虽然有几个本子，还有奚忘送给鹿鸣的一只钢笔，可是对于即将上高中的她来说根本不够，自己在路家的那些空白的文具本子都被瓜分掉了。 鹿鸣想要不是那天她回去了，恐怕没几天她的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就都会被丢掉，改成别的房间。 无印良品是个日系牌子，鹿鸣看着本子后面的红色价标偶尔露出的日文，还有些新奇。 只是这种新奇没有让她维持多久，本子上写的价格就让她又默默的把这个素色本子放回了原位。 二十五块。 她平时买的本子也才撑死十块，这一个本子都够她买三个的了。 虽然这个本子的纸摸着的确是厚实耐用，印刷的线也比以前用过的本子好很多…… 鹿鸣正这么想着，一只手臂横过了她的视线，黑色的手套拿起了方才她刚刚放下的本子。 “不要看价格。”奚忘说着，就将这个本子放到了鹿鸣手里的提篮中。 而后又随意的拿起了一包跟着个本子同系列的本子放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沉甸甸压得鹿鸣歪了一下，她看了看篮子里的本子们，又看了看身后的奚忘，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 自己的小动作一如既往的被奚忘看到，又一次被她照顾了下来。 这么想着鹿鸣的心里泛上了些欣喜，道：“谢谢，奚阿姨。” 奚忘没有回答鹿鸣，反而点了点下巴，示意她继续去选。 鹿鸣“嗯”了一声，提着篮子朝一侧的文具区去了。 即使奚忘说过让她不要看价格，鹿鸣还是格外心中有数的捡着她认为相对便宜的文具放到篮子里。 这里的东西都比她之前用的好太多了，就算是最便宜的也是好的。 很快，鹿鸣的小篮子里就装的满满当当了，本子、笔、笔盒整齐且分类的放在篮子里，让人看着格外舒心。 “奚阿姨，我选好了。”鹿鸣道。 奚忘看了眼鹿鸣的篮子，规整的放置让人一览无余，“就这些？” “嗯。”鹿鸣点点头。 奚忘听到鹿鸣的回答，又看了一眼她的篮子。 本子还是自己刚才给她拿的那几本，笔也只挑了几只，剩下的都是笔芯，笔盒选的也是最便宜的短款透明盒。 小姑娘的懂事在这个篮子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奚忘！” 就在奚忘想要开口对鹿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女人响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鹿鸣循着声音朝身后看去，一个穿着墨绿色吊带裙的女人正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走来。 那如海藻般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律动着，美艳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8 21:59:25~2021-06-29 19:5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gy 29瓶；旧时光、名字昵称都没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女人笑容灿烂的走到了鹿鸣跟奚忘的跟前, 用格外熟悉的口气对奚忘道：“我看着就像你，原来真的是你。” 奚忘“嗯”了一声，对身旁不明情况的鹿鸣介绍道：“这是王蔓言, 王阿姨。” 鹿鸣乖巧的喊道：“王阿姨好。” 王蔓言对鹿鸣笑笑, 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你就是鹿鸣吧, 好可爱的小姑娘啊，比照片上看着要灵气很多了呢, 你奚阿姨把你照顾的很好吧。” 王蔓言的最后一句话让鹿鸣有些羞赧，她看眼一旁的奚忘，不好意思的点头道：“嗯。奚阿姨对我很好。” “真乖。”王蔓言又揉了揉鹿鸣的小脑袋，多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意思, 转头对奚忘道：“我说你还真的亲力亲为，怎么不让许姨带你家小朋友来买这些东西, 难不成休一天就是为了带你们家小朋友出来玩的？” -- 第45页 奚忘：“对啊。” 那声音分外平淡，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情。 的确, 陪家里的小孩逛商场的确是再寻常不过的实情, 可是对于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的奚忘而言就显得格外突兀。 王蔓言怔了一下, 偏头看着鹿鸣道，“我有点羡慕你了小朋友。” 鹿鸣看着王蔓言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奚忘的这声“对啊”, 让她心里暖暖的。 像是得到了那人难得的偏爱，鹿鸣的心里甚至还有些兴高彩烈的。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拎着一个装得很多很杂乱的大号篮子走入了鹿鸣的视线。 他步子大, 在鹿鸣注意到后两三步就走了过来, 站到王蔓言身旁，喊道，“妈, 奚阿姨。” “买完了？”王蔓言低头看了眼男生手里的篮子，余光里是鹿鸣手里提着的篮子。 这鲜明的对比让她有些无言以对。 缓了一下，王蔓言对鹿鸣介绍道：“这是我儿子，赵凛，他比你大半年，但是晚上了一年学，今年跟你一起初升高。” 赵凛伸着手对鹿鸣打了个招呼，道：“你好。” 鹿鸣小小声，“你好。” 王蔓言还是对鹿鸣这规矩的篮子摆放念念不忘，询问道：“你们这是刚开始买吗？” 鹿鸣摇摇头，“我已经买完了。” 王蔓言叹了一声，拉了拉赵凛：“你看看人家。” “她的风格不适合我，反正待会去结账都得倒出来，一样一样。”赵凛不拘小节惯了，对王蔓言打哈哈道。 王蔓言看了眼赵凛，问奚忘道：“还是女孩省心，是不是奚忘？” 鹿鸣没想到这个拿自己跟赵凛对比的话题会延伸到这个上面，她心里有些期待，跟着王蔓言一起看向了奚忘。 奚忘扫过三双期待的眼睛，最后停在了身旁这个用兔子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小姑娘身上。 要是她有跟兔子一样长的耳朵，现在也一定软趴趴的搭在脸侧，软白软白的缩成一团。 奚忘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竟然当着三个人的面轻笑了一声。 她没有回答王蔓言这个无聊至极的问题，反而拿过了鹿鸣手里的篮子递给了王蔓言，“一起结账吧，你王阿姨这么喜欢你，一定愿意请的。” 王蔓言拎着这个沉甸甸的篮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奚忘，下一秒又将这些化成了笑容，揽过鹿鸣的肩膀，“当然了，阿姨请你。” 说着一行人就朝柜台走去，临近结账了，奚忘却叫住了王蔓言，“蔓言。” 王蔓言以为奚忘良心发现，听到后就立刻转过了头，“嗯？” 奚忘指了一下赵凛手里的篮子，“你家的也帮鹿鸣来一份。” 王蔓言听到了自己钱包一声凄厉的惨叫，奚忘却无视着又补充道，“挑那些适合女孩子的。” 王蔓言：“敲诈，赤裸裸的敲诈。” 两家从无印良品出来，就要临近午饭了。王蔓言不会放过敲诈回奚忘的机会，拉着她跟鹿鸣就去了位于四楼的她最喜欢的那家火锅店。 热气裹着辣味腾腾升起，鹿鸣看着偶尔从红汤锅里冒出的泡泡，鼻子有些痒痒。 她不太能吃辣，幸好奚忘要的是鸳鸯锅，不然这个红汤锅非得呛得她上火。 红汤锅比清汤锅先沸腾起来，王蔓言迫不及待的往里面放入了羊肉片，问道：“我忘了问了，小鹿报了哪所高中啊？” “实验中学。”鹿鸣答道。 王蔓言眼睛一亮，“巧了，赵凛那小子也报的实验高中，说不定你俩还能分到一个班呢！” 说赵凛，赵凛就回来了。 这个小伙子被两位女士当成自然苦力，在将手里拎着的两大包文具放下后，又去给她们弄调料，“这是妈，奚阿姨，还有鹿鸣的调料。” “谢谢。”奚忘声音依旧淡淡。 鹿鸣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碟儿，声音依旧小小，“谢谢。” “不谢。”赵凛说着，还对鹿鸣笑了一下。 王蔓言看着赵凛，叮嘱道：“儿子，以后你去了实验中学要记得罩着鹿鸣，别让她受欺负。” 赵凛向来义气，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奚阿姨。我不会让她受欺负的。” 奚忘对赵凛向来冷淡话少。她抬头看了眼赵凛，像是“嗯”了一下，夹着筷子就将一份手打虾滑放到了锅里。 鹿鸣却有些受宠若惊，忙道：“谢谢王阿姨。” 王蔓言看着面前这个三口不离“谢谢”的小姑娘，脸上浮现出格外温柔的笑。 她拿出了手机，给奚忘发去了消息：【你家孩子真的太乖了，我好喜欢啊，咱们换了吧。[发射爱心]】 奚忘的手机震了两下，她看了一眼王蔓言发的话，冷眼瞟了过去。 那漆黑的眼瞳里写着两个大字：做梦。 王蔓言瘪了下嘴，【切，不换就不换嘛。】 沉了一下，王蔓言看着两个孩子都专心吃起了火锅，又向奚忘发去，【我说柳家那事真的一点都不留情面吗？】 这次奚忘依旧恢复了王蔓言两个字，【不留。】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王蔓言：【也是他们作死，搞那什么烂招数，活该。什么臭鱼烂虾，敢碰我们鹿鸣，让我看就给他们什么都不剩下，把你们家当初给柳老太太的东西都拿回来才好呢！】 -- 第46页 面对着王蔓言一如既往的噼里啪啦一大堆，奚忘罕见的按下了一个【嗯。】 王蔓言怔了一下，她看着奚忘对自己的回应。 心里直喊：我的下巴，我的下巴。 平日里自己这种带这些不切实际的大胆无情言论奚忘统统都会当做屁一样无视掉，怎么这次偏偏回复了？ 难道她真的要像自己说的那样做？ 王蔓言：【你真的要这么做？】 奚忘看了眼王蔓言的疑问，没有再理会。她看着在清汤中起起伏伏的嫩粉色虾滑，灵巧的夹起了一颗，放到了鹿鸣的盘子里。 鹿鸣没有想到这虾滑还有自己的份，更没想到这是奚忘给自己准备的。 奚忘给予鹿鸣继而连三的美好，让她觉得自己快要被今日的幸福淹没了。 一枚梨涡在嘴角旋起，鹿鸣道：“谢谢，奚阿姨。” 奚忘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应鹿鸣，将剩下的另一个虾滑放到了自己盘子里。 小姑娘那旋起的梨涡似乎乘着一弯淡酒，没得让奚忘有些上头。 王蔓言也放下了手机，她早就看出来奚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这孩子对奚忘来说还真的是有些特别。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奚忘会为了一个人这样大动肝火，原本打算徐徐而治的事情，手起刀落，没有给柳家留任何喘息的机会。 奚忘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在奚暧葬礼回国，她就可以将柳家这只老鼠治死，但是她没有。 她将柳家对自己做的事情加倍奉还，反复地玩弄，折磨得对方大起大落，备受焦灼。 只是这只老鼠有病，咬了猫最珍视的人，最后被猫一爪子拍死，也是自寻死路。 只不过，不怪老鼠看不清，就连王蔓言都没有意识到那个叫鹿鸣的小姑娘对奚忘是这般的重要。 亦或者…… 王蔓言看着坐在对面喝着柠檬水的奚忘。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 在连绵不断的蝉鸣声中，鹿鸣的暑假结束了。 高一开学的第一天，鹿鸣穿着昨晚精挑细选出的一身浅蓝色海军风连衣裙，下了楼。 餐桌比往日要丰盛一些，许姨做了鹿鸣最喜欢的草莓兔子面包，小兔子的头上还用抹茶酱画了一个精致的实验中学的校徽。 不用说鹿鸣也知道这只小兔子就是自己。 只是，鹿鸣发现桌子上有一杯牛奶，却不见奚忘每天早上都喝的美式咖啡。 鹿鸣：“许姨，奚阿姨呢？” 许姨：“小姐今天公司有个会，她一早就走了。” 鹿鸣听到许姨这句话有些失落，“哦”了一声就用起了自己的早餐。 可能是注意到了鹿鸣的失落，许姨又补充道：“小姐还让我转告给你，祝贺鹿鸣今天成为了一名高中生。” “谢谢许姨……奚阿姨。”鹿鸣说着，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她知道这句话是许姨补充的，奚阿姨才不会专门为了这样一句话让许姨转告的。 可能是开学的第一天没有见到奚忘，鹿鸣的兴致有些缺缺。 她寻着一早通知来到了新的班级，黑板上投映着一份座位表，鹿鸣名字在教室右侧的第四排，一个靠窗的位置。 班里已经有了不少同学，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么一个新进来的同学，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音传入了鹿鸣的耳朵中。 “有点矮唉。” “她好瘦啊，你看她的腿。” “感觉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 这样的议论声让鹿鸣有些不好受，她极力无视着这些声音，数着排数走向自己的位置。 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这种事情，她不能像过去的自己那样驼背低头，她要挺起胸膛来，这样才能站到奚忘身边。 就在鹿鸣在自己位置所在的那排站住，同桌的同学也抬起了头。 她看着这个有些紧张小姑娘向鹿鸣投去了格外友好的笑容，大大方方的介绍道：“你好，我叫喻笙，是你的同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9 19:54:35~2021-06-30 22:2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余生太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吃面包 2个；仟雫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仟雫霙 13瓶；今天吃面包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面前这个叫喻笙的小姑娘气质清婉, 看起来很友善的样子。 鹿鸣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也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鹿鸣。” 喻笙在鹿鸣坐进座位后指了指她桌子上崭新的课本, “这是你的书, 刚才发了一轮书, 让咱们这一周预习。” 鹿鸣有些不解, “预习？我们不是要军训吗？” 这时，一个分外活泼的女声从鹿鸣身后传来, “不用啦，西区那边修操场，咱们这边也一块儿统一不军训了！” 鹿鸣忙转过头去，一个扎着高马尾, 笑容灿烂的女孩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是宋冉。”喻笙介绍道。 宋冉很是活泼，“你好呦！” 鹿鸣被她带动着连语气也有些上扬了, “你好，我叫鹿鸣。” “我知道, 我知道, 你就是那个数学差六分满分的大佬。”宋冉分外自来熟的讲道。 -- 第47页 鹿鸣听到宋冉用“大佬”称呼自己颇有些害羞, 她这次这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才考了114，怎么能算大佬呢。 鹿鸣：“也没有了。” 喻笙笑笑, “咱们班一共只有2位数学超过了110，你当然是宋冉口中的大佬了。” “还有一个是谁啊？”鹿鸣有些好奇。 宋冉昂了昂下巴，“你同桌喽, 果然大佬都是扎堆在一起的。” 而后, 宋冉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好奇的看着鹿鸣，“喻笙是因为不想去实验班才来的普通班, 你呢？你为什么来普通班了。” 鹿鸣有些诧异喻笙竟然这么厉害，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答道：“我……英语刚及格。” 宋冉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写上了吃惊，她只知道鹿鸣的单科成绩在学校公告上榜上有名，却没想到这位数学大佬是个英语瘸子。 喻笙脸上的表情倒并没有因为鹿鸣的这个回答有什么变化，她对鹿鸣讲道：“没关系，我英语还可以，我可以帮你补习的。” “真的吗？谢谢你啊。”鹿鸣像是获得了上方宝剑，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好啊！我中考的时候缠着你给我补习英语你都懒得给我补，怎么这么偏心！”宋冉不服。 “你要是也能跟鹿鸣一样安静不吵，我就不至于给你补了一周就走了。”喻笙道。 喻笙跟宋冉好像很熟。她俩说话虽然毫不给对方留情，却让鹿鸣听着不觉得剑拔弩张。 “呦，这先聊上了？” 随着一声窗户打开但是声音，赵凛的脑袋探进了鹿鸣身旁的窗户。 鹿鸣被吓了一跳，手肘后撤不小心叠在了喻笙的手臂上。 喻笙垂眼看着她与鹿鸣叠在一起的手臂，少女的肌肤细嫩，被空调吹着还带着些凉意。 她轻轻抬手扶住了鹿鸣，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凛依旧笑嘻嘻的，胳膊搭在窗框上，道：“咱们都没分到一个班，我还愁呢。这不你们三个分到一个班了，我就不愁了。” “什么愁啊，愁啊的，你在说什么？”宋冉向来直来直去，没有听明白。 “我妈让我照看鹿鸣，但是我们没有分到一个班。现在好了，你们跟她分到一个班了，你们就帮我照看鹿鸣吧。”赵凛道。 宋冉“切”了一声，将手放在了鹿鸣的肩上“不用你说我们也会这样做的。” 鹿鸣被宋冉压得肩膀一斜，虽然宋冉没轻没重的把自己弄得有些狼狈，但是鹿鸣的心里却并没有厌恶。 “我就知道我冉姐最讲义气了，谢谢冉姐……”赵凛说着，又看向了喻笙，“谢谢喻笙。” “你放心好了。”喻笙点点头。 鹿鸣忽然有些反应不过现在的状况，她看着这三个好像都很熟的人，就这样被推着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阳光映照在少年们的脸上，明媚灿烂，是鹿鸣往前十五年里都曾经未曾触碰过的美好。 经过一上午的相处，鹿鸣跟喻笙、宋冉都熟悉了，她们俩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如疯兔，鹿鸣夹在中间，感受到了许多乐趣。 中午下课铃一打，三个小姑娘就手挽手的去食堂吃饭了。 “听学姐说，这里的糖醋小排很好吃。”宋冉说着就拉着两人来到了一楼队伍排的最长的窗口，“我靠，我真的应该听学姐的下课就往这边跑的。” “可能等到你就没有了。”喻笙笑道。 “真的吗？不会吧……”宋冉垫着脚尖看着这令人眼花的脑袋，有些失落，“那要不你们去排别的吧，我苟一苟，苟到了多点一点咱们三个一起吃。” 喻笙点了点头，松开了宋冉的手，朝另一边人比较少的窗口走去了。 鹿鸣却不然，她依旧站在宋冉身边，没有要走的样子：“或许我们可以一起碰碰运气。” 虽然她对糖醋小排没有兴趣，但是她看到宋冉一个人要排这么长的队伍，她就更不忍心丢下她跟喻笙走了。 “啊，我的鹿鸣你太好了！”宋冉当即心中感动，毫无掩饰的搂住了鹿鸣。 鹿鸣小小的一只，被宋冉这个大高个搂在怀里，觉得要窒息。 大概是释放完了自己的感动，宋冉在鹿鸣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松开了她。 她看着比自己矮大半头的鹿鸣，调侃道：“哎呀，鹿鸣你真的好瘦啊。又瘦又受的。” 宋冉的这种话鹿鸣当然听不懂了，她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问道：“什么？” “就是说你像个受。”宋冉用她勉强的语言表达能力解释道，“就是两个女生，你是下面那个。” “？”鹿鸣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 “你又在给人家灌输什么奇怪思想？”喻笙的声音从鹿鸣身旁响起，她已经打好了饭正要过来给两个人招呼自己占好的位置，就听到了宋冉又开始宣传她最爱的百合文化了。 “哎呀，我就是给她科普一下吗，但是我说不清楚……”宋冉小声嘟囔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激动的挽起了喻笙的手臂，“你给鹿鸣解释吧，就是解释什么是百合，什么是攻受！” 喻笙：“无聊。” 鹿鸣感觉自己被宋冉带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前，可是这个笨蛋守门人不会开门，急的团团转，而自己也好奇的有些心痒。 “喻笙，你就给我解释一下吧。”鹿鸣道。 -- 第48页 喻笙看了鹿鸣一眼，在确定她真的想知道后，讲道：“两个女生之间的爱情，我们叫百合。两个男生之间的爱情，叫耽美……” 之后的话喻笙斟酌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的人，俯到了鹿鸣耳边，在宋冉殷切的目光下详细的灌输给了鹿鸣。 肉眼可见的鹿鸣的脸上浮现出了红晕，越烧越红，越烧越红。 最后小姑娘害羞的直接低下了头。 “不是吧，你竟然脸红了！喻笙，你看。”宋冉对此分外的不可思议。 “好了，别开玩笑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喻笙反驳着，将鹿鸣拉过了自己身边。 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按说初中的生物课上多少也讲过这些，怎么还会为这种事情脸红。 这也…… 太可爱了吧。 宋冉吃了一瘪，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拉了拉了鹿鸣的手，“好了，对不起啊，我不该打趣你的。快到我们了，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关系。”鹿鸣顶着一张红透的脸，摇了摇头。 她在初中生物课上、还有班里男生开的黄腔中多少也是知道些这种事情，按道理是不会为区分攻受这种事情而脸红。 只是…… 在喻笙给她形容百合攻受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日醉酒后的奚忘。 那洁白的胴体毫无准备的撞入她的脑海，烧得鹿鸣的脸一下就红了。 这真的太奇怪了，为什么会带入奚阿姨。 为什么…… 排到鹿鸣跟宋冉的时候糖醋小排只剩下了最后两份，这姐妹两人一人一份，成功关上了今日糖醋小排的门。 除去这些，宋冉还点了一份青菜跟一只手掌大的蜜烤鸭翅。 她看了眼鹿鸣盘子里那寡淡的小排跟油麦菜，拦住了她刷卡的手，“你还不多吃点，都这么受了，再不长点个头，就真的受了。” 鹿鸣知道宋冉说的是刚才的“攻受”，咬了咬牙，点了一只小鸡腿。 她得长高点，起码要长得跟奚阿姨差不多高才行。 当然做攻不是那么容易的。 鹿鸣尝试反攻的第一天，结果就是吃撑了，一下午都格外的饱。 “你就不应让她再多点一直鸡腿的。”三人并肩朝校门口走去，喻笙讲道。 宋冉：“饭量不也是要练的嘛，我看我们鹿鸣有做攻的潜质！” 宋冉口若莲花，说的信誓旦旦的，鹿鸣听着在心里偷笑着。 “我靠，美女！” 忽的宋冉停住了脚步，拉着喻笙跟鹿鸣也停了下来。 “哪呢？”喻笙问道。 “那颗榆树下，身后的车还是奥迪。”宋冉将自己的视线死死的落在那位美女的身上，打量道，“目测身高168，身上的套装是香奈儿本季推出的经典新款，手里的包是爱马仕经典，已经绝版了。我靠，咱们学校还有人的妈妈是顶级富婆吗？！” 鹿鸣顺着宋冉的视线朝不远处的榆树下看去，嘴角微微扬起。 相比于宋冉看到的金闪闪的钱，鹿鸣看到的只有绝美。 奚忘正斜倚在车门前，黑白交织的小套装衬得她身材比例分外优越。 窄裙下一双修长匀称的腿踩着细高跟交叉在一起，慵懒又优雅。 “奚阿姨。” 鹿鸣唤着，便抽出被宋冉挽着的手走向了她口中的那位富婆，在宋冉跟喻笙诧异的注释下冲她们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30 22:21:38~2021-07-01 21:1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翔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直到上车, 鹿鸣的脸上都带着笑。阳光洒在少女的脸上，格外的明媚耀眼。 她很开心奚忘能来接她，早上那些不愉快都在这一刻消散掉了。 “奚阿姨, 你来接我啦。”鹿鸣一边系着安全带, 一边讲道。 奚忘“嗯”了一声, 又补充道：“今天公司事少, 顺路。以后还是今天上午送你上学的司机。” 鹿鸣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落，抿了下唇道：“我知道了。” 奚忘瞧了一眼小姑娘, 玉节儿似的手指伸出去指了指副驾驶前的储物盒，“打开。” 尽管鹿鸣心里有所疑惑，还是听话的打开了。 储物盒里面放着几本崭新的财经杂志，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手机盒的东西。 奚忘：“就是这个盒子, 拿出来吧，给你的。” 鹿鸣有些不敢相信, 她看着这个标着苹果标志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把它拿了出来, “我？” 奚忘点了下头, 她在那天鹿鸣向自己展示中考成绩时就注意到了她的手机很破旧。 无意中她又听到王蔓言说什么给赵凛的升学礼物, 就给鹿鸣买了这么一部手机。 只是这些奚忘都没有要告诉鹿鸣，只提醒道：“是为了方便你学习查资料。” 鹿鸣自然明白奚忘的言外之意, 她捧着手机连连点头，“我一定不会乱玩的！我会好好珍惜的！” 奚忘看了眼鹿鸣，最近这个小姑娘露出的笑容是越来越频繁了。 “今天开学第一天还顺利吗？” 鹿鸣点了点头, “挺顺利的, 刚才跟我一块儿出来的是我新交到的朋友。” -- 第49页 小姑娘的语气听着还有些骄傲，就像是从幼儿园出来的小孩子。 “叫什么？”奚忘又问道。 “喻笙，宋冉。”鹿鸣回答道。 奚忘稍稍回忆了一下, 准确地将喻笙定在了那个瘦高个有些清秀的姑娘身上，将宋冉定在了那个方才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的女孩身上。 鹿鸣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她们好像跟王阿姨家的赵凛认识。” 奚忘“嗯”了一声，“实验高中有不少都是从实验初中升过来。” “原来是这样。”鹿鸣说着，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难怪她们都这么熟，难怪班里很多同学不到一天就都熟的像是认识好久了一样。 鹿鸣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今天认识的人是喻笙跟宋冉，也很庆幸她们肯把自己融入她们的圈子。 “交朋友不是看选出时间长短，你不用担心这个。”奚忘叮嘱着，依旧目不转睛的行驶着车子。 鹿鸣听着心里有些暖暖的。 她点点头，回道：“我知道了，奚阿姨。” 奚忘看了眼鹿鸣，没有再说什么，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唠叨的人，刚才的补充就已经够多了。 想到这里奚忘点了两下方向盘，眉头微微蹙起。 可是她最近好像有向话多的方向转变。 因为手边这个小姑娘。 . 鹿鸣用过晚饭就回了房间。 开学第一天老师也没有留什么作业，但是鹿鸣想预习一下明天的书本，顺便熟悉一下奚忘给自己的新手机。 鹿鸣从书包里将新手机拿出来，她知道这个黑色的苹果的标志就预示着这只手机价格不菲。 她小心翼翼的开机，更换了自己的手机卡，将自己那支老旧裂屏的手机放到了这支手机的盒子里。 手机里的功能格外齐全，鹿鸣将她认识的几个软件登上了自己的账号，下一秒手机就响起了经典的消息提示音。 鹿鸣不由得一抖，忙看着紧闭大门的房间门口，按着音量键把声音关掉了。 这偷偷摸摸的，好像她要拿这个手机做什么不被奚忘允许的时候。 鹿鸣看了一眼消息栏，是一连几条消息认证。 喻笙的，宋冉的，赵凛的，还有几个今天在班里有过几句话交流的新同学。 鹿鸣一一点了确认，还在想着怎么跟喻笙她们打招呼，转眼她就被拉进了两个群。 一个是班级群，另一个叫：未来富婆高级养生（4）。 这是什么？ 【宋冉：两位富婆在吗？】 【喻笙：……】 【宋冉：啧，难道你不是富婆吗？喻大小姐？】 【赵凛：所以，为什么有我？】 【宋冉：富婆都要有狗腿的。】 【赵凛：……】 【赵凛：@喻笙，咱退群吧。】 【宋冉：你敢！】 …… 鹿鸣看着这三个人在群里斗嘴，不由得笑了笑。 【宋冉：另一位鹿姓富婆呢？我好想你啊！@鹿鸣】 鹿鸣看到宋冉在呼唤自己，忙回道：【来了。】 紧接着喻笙就在手机那头揭穿道：【你不是想她，你是想今天来接她的那位富婆。】 宋冉挑了下眉，【都一样。】 【快鹿鸣，告诉她是谁。是你妈？还是你姐？还是你小姨？我有没有机会？】 鹿鸣看着宋冉这一连串的问题，眼皮跳跳。 原本她很骄傲于她有这么一个让旁人都羡慕嫉妒的阿姨，可是现在被宋冉拉出来公开询问，倒有几分占有欲作祟，并不想告诉她了。 【赵凛：那是鹿鸣的阿姨，奚忘。奚氏集团的董事长，劝你不要想了。】 赵凛简单的几句话就挡住了宋冉的问题，鹿鸣的不想分享也得到了慰藉。 小姑娘松了口气，附和道：【是的，请放弃这种念头。】 喻笙的消息也跟着发来了：【放弃吧，你跟她差了十五岁，你出生的时候她已经跟你现在一样大了。】 鹿鸣看到喻笙的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心里有一种闷闷的感觉。 十五这个数字横亘在她的脑海中，仿佛在无声的敲击着她的某个念头，让她情绪突然就低落了下来。 宋冉闻言放弃了，但又没有完全放弃，【给我几张你阿姨的照片让我舔舔颜好不好，网上都没有照片。@鹿鸣】 鹿鸣很快就回复了宋冉：【奚阿姨不喜欢别人偷拍她。】 其实她可以偷偷拍奚忘的照片不让她发现，她纵然不喜欢也不会被她发现。 只是，鹿鸣不想把自己奚忘的照片分享给大家。 尤其是如此热情的宋冉。 就好像她要把自己的奚阿姨抢走一样。 宋冉：【这么果断的就拒绝了吗？不可以商量商量吗？我觉得我都喜欢女孩子了，十五岁不是问题。】 鹿鸣看到宋冉这自然而然的在自己面前出柜，登时怔住了，连后面的数字十五都忽略了。 她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的跳动的快了起来，仿佛是敲到了她心底哪一根弦，发出了一声共鸣。 女孩子真的可以喜欢女孩子吗？ 这么坦然，这么毫不畏惧？ 喻笙跟赵凛早就知道了宋冉的性取向，自动忽略了她前面的话，对后面的十五吐槽道：【十五岁很是问题，而且你生日小，你跟她差的是十六岁。】 -- 第50页 【鹿鸣跟奚阿姨才是十五岁。】 宋冉不服：【咱都是上半年生的怎么就差十六了呢？】 喻笙：【鹿鸣是11月13的生日。】 鹿鸣看到喻笙的回复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生日的！ 对此，宋冉也抛出了相应的疑问。 喻笙解释道：【我今天去帮班主任整理咱们班同学的信息，看到的。】 鹿鸣小声念叨了一句原来如此。 转念一想，觉得喻笙还真的是心细，上午在学校也考虑自己的感受跟自己主动做了朋友，在食堂的时候也是帮自己解围。 宋冉看到鹿鸣这个在今年下半年的生日眼睛一亮：【这没几个月就到鹿鸣生日了！连一百天都不到！】 鹿鸣看了眼日历，的确如此。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看起来是这样的。】 【我想给你办生日聚会。】宋冉如是发道，她向来是最喜欢热闹的人，怎么也不肯放过这次机会。 只是鹿鸣不是个喜欢太张扬的人，从没都没有人专门为她庆祝过生日，她也对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期待。 【鹿鸣：不用啦。】 宋冉却依旧不肯放弃，道：【鹿鸣小亲亲，给我你阿姨的照片，让我给你办生日聚会，你总得让我满足一个吧！人家也好可怜的说。】 鹿鸣看到宋冉这段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宋冉那一米七的大高个撒娇的样子。 她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有些为难。 就在鹿鸣要妥协被迫办聚会点时候，喻笙插了进来：【其实生日聚会不用很隆重，就咱们四个聚一聚就可以了。】 赵凛：【我觉得可。】 宋冉略微斟酌了一下，妥协道：【也不是不行，毕竟给鹿鸣办生日聚会也是要看她的意愿。总不能让寿星生气难过。】 鹿鸣看到宋冉的话，心中的为难便消散了。 她以前就很羡慕别的小团体可以聚在一起庆祝生日，如今她难得交到了朋友，也终于可以像她羡慕的那样过一次生日了。 鹿鸣道：【那就交给宋冉办生日聚会吧。】 宋冉顿时振臂高呼：【好耶！】 鹿鸣看着手机里被宋冉刷屏的表情包，笑了笑。 原来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吗？ “当当。” 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鹿鸣猛地扣下了手机，“谁呀？” “我。” 奚忘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鹿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宋冉缠着自己问奚忘的事情，心里有些紧张。 她整理了一下裙子，走到门口给奚忘打开了门，“奚阿姨。” “这是睡前牛奶。”奚忘将手里的牛奶递到鹿鸣面前，“许姨在给你烘干明天上学要穿的校服，抽不出空来。” 鹿鸣的紧张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她乖巧的接过奚忘递来的牛奶，温热铺满了她的手心，“谢谢奚阿姨。” 奚忘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明亮的走廊上只有奚忘一个人的影子，寂静悠长。 灯光将她的身影拉长，素白的睡衣裙摆轻轻摇曳，只露出一截儿白皙的脚踝，又纯又欲。 鹿鸣鬼使神差的拿出了手机，在这片光影中拍下了奚忘的背影。 手机里又跳出宋冉挣扎求照片的消息，鹿鸣看了一眼嘴角跳出一抹笑。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心思不纯正也好。 她才不要把自己的奚阿姨给别人，她要自己珍藏。 第二十八章 鹿鸣生日那天是周二, 高一课业还没有那么紧张，每周二是级部统一的自由活动日，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可以自由活动。 一早宋冉就给鹿鸣卖足了关子, 虽然是四个人的小聚会, 鹿鸣也知道搞不出多大的阵仗, 但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有朋友和她一起过生日, 心中满是期待。 “我说可以睁开眼睛才可以睁眼哦！”宋冉在身后捂着鹿鸣的眼睛，带着她朝二楼餐厅最东边人迹罕至的区域走去。 “你捂着我的眼睛我怎么可能看得见。”鹿鸣走在前面, 漆黑的世界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我说鹿鸣，你是不是长高了。”宋冉一边走着一边分析着，“上个月我捂你眼睛的时候手臂还得放下去呢。” “可能吧。”鹿鸣也不确定，她今早穿裙子的时候突然发现裙子好像短了一点, 但她把这一切都归结到了她把今天裙子提的有些靠上了，向下拉了拉裙摆就出门了。 “你绝对长个儿了。”宋冉肯定道, “话说，人家都是初中长个, 你怎么到了高中还长？你是不是其实是跳级了？我早就觉得你像个初中生了！” 鹿鸣有些哭笑不得, 真不知道宋冉这是夸她还是讽刺她。 “聊什么的, 笑得这么开心？” 这时喻笙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鹿鸣知道她这是快到了。 “我说鹿鸣长个了, 你看看是不是？”宋冉继续捂着鹿鸣的眼睛，甚至比刚才还严实了，“你可不准偷看。” “我不偷看。” 鹿鸣说着, 就感觉到面前微弱的光源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食堂内的暖风徐徐吹过, 带来了她熟悉的清香。 喻笙站到了她面前。 喻笙打量了一下鹿鸣，这也才发现鹿鸣似乎变得了。 -- 第51页 不仅仅是长高了，就连刚开学时那有些贫瘠感的肌肤都变得白嫩了, 修长纤细的腿匀称好看，一头长发垂在肩头，包着个是她那张只有宋冉手大的小脸。 喻笙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道：“是长高了。” “喂，你们不要聊了，我这儿都准备好了，咱开始吧！我中午可是留着肚子没吃多少饭呢！”赵凛抗议的声音从一旁的长桌上响起。 “哈，叫你中午只吃那么一点，还去打球。”宋冉怼着，便捂着鹿鸣的眼睛指挥道，“咱朝前走……对，然后左拐，对对对。好了好了，就这里。” 鹿鸣按照宋冉的指示站到了一个地方，她感觉到身后凳子擦过她的小腿，手指轻探就触碰到了冰凉的铁制桌子。 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热腾腾的饭菜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鹿鸣心中那砰砰直跳的期待感慢慢被放大，手指不由得握住了桌边。 “3，2，1——” “生日快乐！” 宋冉放手跟大家的生日祝贺是同时的，鹿鸣的耳边是大家饱含祝福的热烈，面前是琳琅满目的美食，一只造型简约的纯色蛋糕摆在正中央。 一种鹿鸣从未体会过的感动在她的心头翻涌，染红了她的眼眶。 她觉得今天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却又分外真实。 “怎么，你这是觉得不好吗？别哭呀，我就说该给你挂个横幅，搞点气球的，没事儿，你等着啊……”宋冉的脑回路一向清奇，她看着鹿鸣眼眶红彤彤的，说着就要跑去拿气球。 下一秒却被鹿鸣伸手拉住了。 小姑娘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抓人的力气却不小，宋冉被抓着一阵吃痛。 鹿鸣：“不用了，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真的吗？你这是感动的哭了吗？”宋冉意识到这里有些惊慌失措，忙拿着纸巾给鹿鸣擦眼泪。 她还觉得这个场面太小了，一直担心鹿鸣不喜欢。 “好了，这么好的日子我们寿星可不能哭，先来许愿吧。”喻笙道，“许三个哦，不能多。” “嗯。”鹿鸣点点头，被喻笙带上了生日帽。 这个地方有些暗，冬日天黑得早，这个点已经需要开灯了。 赵凛得到了喻笙的示意，抬手关掉了身后的灯，周围陷入了朦胧的黑暗，只有面前的蛋糕上亮着星星火光。 十六根蜡烛，每一根都燃烧的格外漂亮。 鹿鸣双手交叉放在脸前，在三人的注视下闭上了眼睛。 她从来都没有在生日蛋糕前许过愿，闭着眼睛脑海里都是这些日在奚忘身边，在学校跟大家美好的片段。 第一鹿鸣希望能一直呆在奚家，呆在奚忘的身边。 第二鹿鸣希望大家可以永远在一起。 第三鹿鸣希望自己可以再长高一点。 “呼——” 许完愿望，鹿鸣便睁眼吹灭了所有蜡烛。 “哇，鹿鸣你是怪力萝莉吗？”宋冉看着被鹿鸣一口气吹灭的蜡烛，调侃道，“刚才你拉住我的手劲儿就不小啊。” 鹿鸣听到宋冉这么说，忙问道：“我弄疼你了吗？” 赵凛摆了摆手，“她皮糙肉厚的，不用担心这个。” “赵凛！”宋冉吼道，说着起身就给了赵凛一掌。 “哎呦，哎呦，还说人家是怪力萝莉，自己不也是刁蛮大小姐，我看以后还有那个女人要你！”赵凛捂着胳膊格外夸张的哎呦了起来。 “你们俩啊，少闹腾点吧。”喻笙说着就打开了一侧的灯。 鹿鸣不由得又想起了很久之前喻笙跟自己科普的百合，稍稍朝宋冉那边靠了靠，小声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喜欢的是女孩子的？” “不知道。”宋冉摇了摇头，她咬了一口蛋糕略想了一下又讲道：“可能骨子里就喜欢女孩子吧。香香软软的，谁不喜欢？还有啊，你看……” 香香软软…… 鹿鸣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又想到了奚忘身上。 奚阿姨这样的人也会是香香软软的吗？ “哎？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宋冉说着就抬手划过了鹿鸣的视线。 “没什么。”鹿鸣忙正起身子，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宋冉拖着长音在鹿鸣耳边讲着，眼睛里闪着狡猾的光亮。 宋冉的这句话只是个调侃，却像是烫到了鹿鸣的屁股，让她从位置上弹了一下。 鹿鸣连忙摆手，“我没有，你别乱说。” “你怎么又拿鹿鸣开玩笑了？”坐在对面的喻笙看着鹿鸣微微泛红的耳垂，质询宋冉道。 宋冉还没来得及思考鹿鸣这个反应，就忙举起手来，以示清白：“我冤枉啊。” “我看你就是又拿人家打趣儿了。”赵凛说着就探过手将一块儿奶油抹在了宋冉脸上。 他眼疾手快，抹了就跑。宋冉也不甘示弱，拿起小碟子里的蛋糕就朝赵凛追去。 鹿鸣坐在原位看着，有些担心他们两个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不用担心，他俩一直这样，从小打到大。”喻笙像是看透了鹿鸣的心思，坐到了她身边，跟她解释道。 “那你们的感情还真好。”鹿鸣有些羡慕，也对自己这个外来加入者的身份自卑了些。 喻笙笑笑，“咱们是一个小团体，不用分你们我们。” -- 第52页 鹿鸣听到喻笙这么说心里的自卑便释然了，她抿唇笑了笑，看着跑远了的赵凛跟宋冉，“赵凛还能在宋冉的手里活着回来吗？” “应该可以。” 喻笙话音未落，赵凛不知怎么摆脱了宋冉的追击，跑了回来。 仿佛是看不惯这两个人身上一点奶油都没有，他在补充弹药的同时，朝鹿鸣跟喻笙发去了袭击。 一块奶油正中两人手臂，白色的衬衫上赫然一道米黄色印子。 “我觉得不可以。”鹿鸣讲道。 “我也这么觉得。”喻笙应和道。 一场3V1的追逐战以赵凛惨败落下了帷幕，不过鹿鸣三人虽然让赵凛连连求饶，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尤其是宋冉，还被食堂罚了200块的清洁费。 “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宋冉掐着腰，拎着唯一干净的书包，道。 一旁的赵凛摇摇头，“下一次咱们过生日，谁都不要点蛋糕了。” “不过这样鹿鸣也不会忘记今天啦。”宋冉话锋一转，格外乐天派的讲道。 鹿鸣笑笑点了点头，她当然不会忘记今天。 因为聚会鹿鸣一行人都晚了放学的5点半一小时才出校门。 门口等待接孩子的车辆稀稀拉拉的，刚出校门鹿鸣就一眼就看到了家里那辆黑色奥迪。 “我说鹿鸣，你奚阿姨今天来接你吗？”宋冉看着那辆她经常见的奥迪，揽过了鹿鸣的脖子。 “不来吧。”鹿鸣看着那辆车，觉得没大有希望。 快年底了，奚忘这最近格外的忙，每天都早出晚归，前几天还出了趟国。 “今天可是你生日哎。”宋冉有些失落。 鹿鸣听着心中的失落也被宋冉勾了起来，喻笙这时又恰到好处的插了过来，拍了拍鹿鸣的肩膀，“别听她的，快去吧，这礼物领着也怪沉的，家里人说不定正在等着你回去给你庆生呢。” “嗯。”鹿鸣点点头，勉强的笑了一下，在跟几人道了别后就朝那辆车走了过去。 车子里依旧安安静静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后排车门被拉开后响起了一声闷响，鹿鸣知道自己出来晚了，她在后排坐定后忙向司机叔叔道歉：“不好意思啊，叔叔，他们给我庆生，都出来晚了。咱们现在就回家吧。” “叔叔？” 奚忘微凉的嗓音响起。 嗡的一下，震得正低头系安全带鹿鸣瞳孔骤缩。 “汪汪！” 一旁的黑色箱子里还传出了几声稚嫩的小狗叫声。 第二十九章 鹿鸣有些不敢相信的朝驾驶座看去, 那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司机叔叔不知道怎么的变成了身子笔挺气质卓越的奚忘。 “奚阿姨？” “怎么这么晚？”奚忘问道。 她听王蔓言说周二提前放学，在下午四点就在这里等这了，却不想出来的孩子一波接一波, 唯独没有鹿鸣的身影。 奚忘看着那人群嬉闹的街道, 手指敲着方向盘, 不耐至于还有些担忧。 这孩子向来乖巧, 怎么今天出来的这么晚。 “喻笙他们给我在学校过了生日，我就出来晚了。”鹿鸣答道。 小姑娘有些愧疚, 她从奚忘的问题中就听出来她等了应该很长时间了。 奚忘这些天这么忙，今天竟然不休息抽空来接自己，而自己还让她白等了这么久。 只是奚忘并没有鹿鸣想象中的会生气，她语气平平的“嗯”了一声, 便启动车子载着鹿鸣回家了。 鹿鸣看着坐在前方的奚忘，声音小小：“对不起奚阿姨。” “这件事你提前跟司机说了吗？”奚忘看着后视镜里的鹿鸣问道。 鹿鸣点点头, “我说了。” 鹿鸣早在昨天下午就告诉了司机叔叔让他今天按平常放学的时间去接她。 奚忘将自己的视线挪了回来，淡淡的讲道：“那就不用对不起。” 鹿鸣闻言, 乖巧的点了点头。 虽然奚忘这么说了, 可是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是她跟着喻笙他们玩的忘记了时间, 就算今天不是奚忘，那个司机叔叔也会白白在这里等她半个小时。 鹿鸣觉得她这样做不是很好。 车子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飞驰, 奚忘抬眼不自觉的又瞟了眼后视镜里的鹿鸣。 小姑娘看起来依旧有些闷闷不乐的，这孩子心事多，不知道这件事又让她想到哪了去了。 好歹今天是她的生日。 奚忘想着, 轻叹了口气, 道，“看看那只小狗喜欢吗。” 鹿鸣这才想起来方才上车的时候她听了有小狗叫的声音，她忙朝一侧的黑色宠物箱子里看去, 银白色的栅栏门后卧着一只金色的小狗。 它好像是感受到了身旁未来主人的情绪，安安静静的卧着，不吵也不闹。 “这是……”鹿鸣心中有个答案却又不敢确认。 奚忘替她确认道：“生日礼物。” 鹿鸣方才还有些低落的眼睛里瞬间点上了亮光，她嘴角微微扬起，伸手将宠物箱拉的近了些。 奚忘瞧了一眼，提醒道：“隔着笼子看就可以了，门上有个小窗，旁边有狗粮跟水，可以打开窗喂给它。” 鹿鸣点点头，听话的只打开了门上的小窗户。 小狗狗立刻兴奋的摇起了光秃秃的尾巴，一双黑珠子似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鹿鸣。 -- 第53页 “它好可爱啊。”鹿鸣忍不住夸赞道。 小姑娘很喜欢这只小狗，连语气都毫无掩饰的彰显着她的兴奋。 奚忘眼睛微微弯了一下，“这是阿福的孙女，太爷爷让我转告你生日快乐，他给你的生日礼物已经交给许姨了。” 鹿鸣没想到奚骥竟然会惦念着自己，甚至还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她有些羞赧的笑着，“谢谢太爷爷。” “喜欢就好好养它，要对她负责任。”奚忘叮嘱道。 “我一定会的！”鹿鸣保证道，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信念。 之前在路家路佳宝养过一只仓鼠，这不过这小子三分钟热度，很快就把仓鼠丢在了一旁。鹿鸣看它可怜，偶尔会偷着从厨房找青菜叶晒干了喂给它，小仓鼠也就艰难活了下来。 可是好景不长，路佳宝有一天找了一群朋友来家里玩，玩的不是别的正是这只对他没有了意义的仓鼠。 仓鼠最后一群熊孩子的围剿下，吓死了，四肢僵硬，第二天鹿鸣去给它喂菜叶子的时候四肢都僵直了，平时照顾它的佣人顺手就把它丢到了垃圾袋里，扔了。 鹿鸣看着宠物箱里的小狗，她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一定会好好养着它的。 奚忘：“想个名字，明天让许姨带它去办证。” 这个问题到让鹿鸣犯了难，她不是个起名字的好手，想起来的名字也都是“豆豆”“包子”“雪糕”……这种烂大街没有含义的名字。 鹿鸣仔细想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奚忘。 虽然这只小狗是奚忘送给自己的，但是她更想要这只小狗属于她一份。 这样就是她们两个人一起养的了。 存着这样的私心，鹿鸣问道：“奚阿姨有什么好名字吗？” 奚忘听到鹿鸣这样问，微怔了一下，“你，是想让我帮你起一个名字吗？” 鹿鸣点点头，“可以吗，奚阿姨？” 奚忘看到后视镜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期待的注视着自己，这让她怎么狠心能拒绝。 奚忘注视着前方道路，略想了想，道：“那就小五吧。她妈妈这胎生了五胞，也是个纪念。” 说罢她便看了一眼鹿鸣。 鹿鸣当然欣然接受，对笼子里的小狗喊道：“小五，小五，你以后就叫小五了，知道了吗？” “汪汪！”狗狗也像是听懂了主人喊的是她，站在宠物箱里分外清脆的叫了两声。 车子里不久之前还存在的冷清一下就翻腾了起来，小姑娘声音带着喜悦，小狗的声音亦清脆。 奚忘依旧面无表情的开着她的车，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她并没有觉得这一主一狗吵闹。 鹿鸣不知道的是，奚忘还偷偷的将这名字的另一半含义藏了起来。 ——小五也曾经是阿福在她身边时，短暂的用过几天的名字。 . 回到家，许姨便早等在门口迎接了。 许姨帮鹿鸣脱掉了外面的羽绒服，这才发现鹿鸣身上都是奶油，白色的衬衫看不大出来，青色的格裙上倒是明显的让人蹙眉，“小鹿小姐这是怎么弄得身上这样了？” 鹿鸣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几个人吃蛋糕的时候闹起来了，要麻烦您了。” 许姨听到鹿鸣这个原因瞬间眉开眼笑，难得鹿鸣能在新学校相处的这么好，还有人给她庆生。 她笑着将鹿鸣羽绒服放在手臂上，“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都是你许姨应该做的。那快上去把衣服换下来吧，放到脏衣篓里就行。” 鹿鸣乖巧的点点头，看了眼后面走过来的奚忘，小跑着回了房间。 家里的暖气很足，外面纵然零度以下，家里也是暖洋洋的维持在二十五六度。 鹿鸣挑了一件米白色针织连衣裙，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长高了，原本正腰的裙子变得稍微有了一点高腰的感觉，蝴蝶结系在后面看起来格外乖巧。 小五是最先注意到鹿鸣下来的，它刚听到鹿鸣的脚步声就摇着尾巴跑到楼梯间去迎她。 金黄色的一小只，就像个黄金土豆一样毛茸茸又可爱。 鹿鸣看着它，满脸笑容的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忍不住揉了揉这只长了毛的小土豆，“小五，你真的好可爱呀。” “汪汪！”小五似乎随了它奶奶的智商，听懂鹿鸣话一般的咧着嘴，脆生生的回应着。 一主一狗就这样走到了餐区，纯白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造型独特的小蛋糕。 小兔子安静的卧在蛋糕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正朝着鹿鸣，可爱灵动的笑着。 “不知道小鹿小姐在学校吃过了，小姐也订了一个蛋糕。”许姨讲道，“多少尝一尝，这个牌子的蛋糕很难订的，小姐还是提前两天做了加急紧赶慢赶我下午才拿到的。” 鹿鸣听到许姨这么说眼睛里多了几分诧异与惊喜。 她诧异于奚忘会记得自己的生日，也惊喜与奚忘会记得自己的生日。 她明明最近这么忙，却还有时间记挂着自己。 鹿鸣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暖暖的，却也不是以往的那种暖。 “吹蜡烛许愿吧，吃不了不用勉强。”奚忘淡淡的讲道。 “我吃得了！”鹿鸣忙答道。 她怎么可能会吃不了，他们四个人都没怎么吃只顾着相互抹奶油了，跑得将方才吃过的东西都消化没了。 -- 第54页 况且就算是刚才在学校里吃饱了，鹿鸣也一定会将这蛋糕吃了的。 毕竟这是奚忘为她专门定做的。 奚忘看着鹿鸣，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阻拦，只道：“那先许愿吧。” 许姨闻声便点了蜡烛关上了灯，整个世界一下就黑了，被鹿鸣放到地上的小五蹭着鹿鸣的脚有些紧张。 而鹿鸣也有些紧张。 这种紧张的感觉跟在学校里喻笙他们不一样，鹿鸣听得见安静的空间里她胸口咚咚的心跳。 后来鹿鸣才知道，这种心跳只有她在与奚忘相处时才会出现。 是只属于被奚忘注视时的紧张。 第一她还是希望能一直呆在奚家，呆在奚忘的身边。 第二她依旧希望大家可以永远在一起。 鹿鸣轻吐了一口气，在奚忘跟许姨还有小狗勾的注视合上了眼睛。 只不过第三…… 鹿鸣抿了下唇，偷偷撬起一丝视线，看向了在黑暗中的奚忘。 漆黑的餐厅借着外面投来的细微光亮，描摹这个奚忘的轮廓。 她依旧是如初见时孤高清冷，视线里却多了一些只属于自己的亲切温柔。 鹿鸣睫毛轻颤，没有再敢多看便又重新闭好眼睛，许下了第三个愿望。 第三，她希望能快些成长，成为奚忘身边不可替代的人。 闪烁的蜡烛光亮再一次被鹿鸣一口气吹灭。 烛火化作白烟腾，小姑娘站在餐桌的中央，担心她会不会太贪心，一天之内许了四个愿望。 第三十章 寒冬的时间像是凝滞住了一样, 让人察觉不到流动的痕迹，期末考试结束不久就来到了除夕。 鹿鸣穿着一件长款白色的毛衣，高且宽松的领子像是要将她的脸埋进去, 那小小的一张就像是面团一样柔软白皙。 她站在窗前眺望着后院的雪景, 精致的小灯笼挂在堆着雪的树枝上, 看上去像是结了一树的红果子。 这是小年那天奚骥来时, 强行吩咐佣人挂上去的。 老人家看着这光秃秃的院子一点年味都没有很是不满，越过奚忘, 命令许姨去采购了一大批富有节日气氛的东西。 鹿鸣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干净的窗户上结上了一层白雾。 她看着停在下面的黑色小轿车，伸出手指, 在黑车对应的白雾上画了一张笑脸。 她来到奚家已经有半年多了，人渐渐放开了, 性子也渐渐变得开朗了许多。 很多时候她对许姨说话也不再扭捏，落落大方的直抒己见, 就像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今天是除夕, 在用过午饭后奚忘就带鹿鸣去奚骥那里守岁团圆了。 奚家老宅在南郊一个原本十分繁华的老城里, 连绵不绝的白色雪景里偶尔会冒出一个复古的欧式建筑。要不是鹿鸣看着车子穿过了一扇复古精致的大门，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奚骥住的地方。 松柏交掩, 安静美好的就像是隐于山林之中的世外桃源。 鹿鸣望着远处的奢华建筑，心里不由得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庄园。 车子在老宅主屋前的喷泉下停下，在这里车子开不上主屋, 要下车拾阶而上。 奚骥听到刘姨通报, 站在门口远远的对走上来的鹿鸣打着招呼，“小鹿来了？” 鹿鸣点点头，细心的扶过奚骥, 问好道：“太爷爷好。” 这孩子比半年不见，就有着肉眼可见的活泼。 奚骥格外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鹿鸣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走上来这段路冷不冷啊？” 鹿鸣顶着有点微红的鼻尖摇了摇头，“不冷，这件大衣很暖和的。” 奚骥“嗯”了一声，“虽然马上就立春了，也没十二月份的时候冷了，但是也该做好保暖。” 就这叮嘱的功夫，阿福就摇着尾巴从屋里跑了出来。 它还是跟半年前鹿鸣见它时一样活泼，只是脸部那柔软的毛像是褪了色一样，白绒绒的，像是在它的脸上戴上一个白色的面具。 鹿鸣知道这是狗勾变老的征兆，温柔又分外怜惜的伸出手揉了揉阿福的脑袋。 奚骥站在一旁看着，问道：“小五来了吗？” 鹿鸣还没有回答，几声不属于阿福的犬吠就响了起来，“汪汪！！” 小五摇着尾巴，跟着刚进来的奚忘与许姨进了主屋。 它相比于阿福来说要健壮很多，毛色也漂亮很多，如扇子般的尾巴对着奚骥跟鹿鸣疯狂的摇来摇去。 奚骥看着面前这只跟阿福差不多高的狗，感叹道：“才半年就长这么大了？” 许姨看着小五跟阿福彼此嗅着彼此，蹲下身给它解开了绳子，笑着解释道：“小鹿小姐经常下午放了学就陪它在后园子里玩，吃得多跑得多，当然长得快了。” 奚骥颇有感慨的“哦”了一声，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看了一下身旁的鹿鸣，道：“我觉得我们小鹿也长高了，是不是小忘？” 奚忘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着打量起了鹿鸣。 小姑娘看起来有些紧张，微微垂下了头。 只是她的脊背依然笔挺，低下的头不再写着害怕与胆怯，而是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害羞。 奚忘的眼神放的缓了些，这才发现这孩子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长到了自己的鼻尖。 她想起了不久之前鹿鸣捧着一大杯牛奶皱着眉头喝下去的样子，语气柔和的“嗯”了一声。 -- 第55页 奚骥蹙了下眉头，“你这不行啊，孩子在你身边天天待着你都没有发现。” 刚走过来的刘姨笑着打圆场道：“老爷子，你这话说的。就是因为天天待着这才没有看出来啊，谁是一下子就长这么高的？” 奚骥点了点头，“说的也对。” 刘姨继续道：“老爷子，席上就在准备，我来问问小鹿小姐喝什么？能喝酒吗？” 奚骥听到“酒”皱了下眉，刚要开口，奚忘就抢在他前面说道：“她还没成年，才刚十六。” 声音有些不满的意味。 刘姨一下恍然，连忙道：“哦哦，是我忘了，对不起小姐。那就喝桃汁，可以吗，小鹿小姐？” 鹿鸣点点头，“嗯，可以。” 奚骥看着刘姨离开，认可的点了点头，“这还不错。” 鹿鸣一时不知道奚骥说的是谁，偷觑着他的视线，却发现他看着的是奚忘。 难道是说刚才奚忘提醒刘姨自己没有成年的事情吗？ 其实不在于没成年这个模糊的界限，而是在于她能脱口而出自己才十六岁这个年龄。 这是连奚骥都忘了的事情，而奚忘却记着。 鹿鸣在奚忘的脑海里占据着一小席地位，这是奚骥看到的，也是能让他觉得放心了的。 时针正指在数字八上，房间里响起了低沉的钟声，电视里也传来了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场节目音乐。 奚骥在小圆桌的主位上落座，鹿鸣跟奚忘分做在老爷子的两手边。 满桌的美食珍馐，用萝卜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凤凰盘踞在最中央的盘子里，展开的翅膀分外有气势。 “我先来说两句。”奚骥说着就拿起了手里的酒杯。 鹿鸣跟奚忘也都拿起面前的杯子，认真的看向了奚骥。 “今年对于咱们家来说，是个不平凡的一年，但也是否极泰来的一年。我们家里多了一个成员，这足以弥补我们对于离别的所带来的所有悲伤难过。” 说到这里，奚骥长叹了一口气。 老爷子老年丧女，心痛不已，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撑不住了，可是他直到现在还身体坚朗的站着。 奚骥像是一个站在时间旅程中的苍老智者，看着面前这两位年轻人，道：“逝去的已经逝去，那句话说得好，‘往日不可追，来日尤可期’，来年我预祝奚忘，可以稳固奚氏集团。咱们不用去追求宏图大业，现在就可以了。孩子，你要知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谢谢爷爷，我记得了。”奚忘点了下头。 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优雅从容。 只是鹿鸣在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下看到了翻涌的波涛，奚家的重担彻底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必须带领着奚家立于洪流之中。 “然后是我们小鹿。”奚骥说着就看向了鹿鸣，不同于成年人之间的无形的压力，他看着鹿鸣的语气，轻松和蔼了许多，“我们小鹿真的是出落得愈发漂亮了，太爷爷就祝你，新的一年学习更上一层楼，也愈发漂亮优秀。” 鹿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太爷爷。” 奚骥揉了揉鹿鸣的头，“哎”了一声，看向了奚忘，“小忘有没有对我们小鹿的新年寄语啊？” 鹿鸣听到奚骥这句话，心里有些紧张，也生出了许多期待，跟奚骥一同看向了奚忘。 奚忘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酒，无言的抬头看向了站在她对面的小姑娘。 她长高，头发也长了，刚来的时候那枯黄稀疏的头发也变得漆黑浓密起来，盈着一丝肉感的小脸浮着一层浅浅的绯色，愈发像许姨口中的洋娃娃了。 奚忘略想了一下，语气里夹着一丝罕见的温柔，“祝我们鹿鸣，能成为更好自己。” 我们鹿鸣…… 鹿鸣的脑子里反复循环着奚忘对自己的这个称呼。 她知道奚骥也是这么说的，这种长辈对晚辈的称呼，让鹿鸣完全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砰！ 屋外发出巨大的爆|炸声音，红色的光亮充斥在餐厅里，窗外是一片烟花灿烂。 绯红的烟火升上最高点，在天空中炸出一片美丽的烟火球。 刹那如无数星星坠入人间，带着莹莹的光线向下坠去。 “老爷子没吓到吧？”刘姨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餐厅。 奚骥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儿。 “放烟火的人看错了时间，不小心放了一组烟花。”刘姨解释道。 “不打紧，过年就不要责怪了，我记得不是有备用的？”奚骥讲道。 刘姨点头，道：“是，已经补上了。” 砰！砰！砰！ 更大的一束烟花也在主仆二人的对话中炸了开了，这是第一组烟花的压轴烟火。 因为这些工人的失误，离得房屋比较近，声势格外浩大。一连几发，吓得鹿鸣做好的心理准备全都溃散，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不要怕。” 清冷的声音在鹿鸣的身后响起，奚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鹿鸣身后。 微凉的手套带着它柔软的触感落下，严实合缝的贴在了鹿鸣的耳朵上。 鹿鸣鬼使神差的回头看向站到自己身后的奚忘。 灼灼烟火也在这个时候在空中炸开，一轮金黄笼罩在鹿鸣的视线，也给奚忘披上了分外耀眼的光芒。 -- 第56页 鹿鸣终于在奚忘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窥到了一丝写着偏爱的情绪，一颗心不抑制的扑通扑通猛烈跳动起来。 很久之后，鹿鸣孤身一人坐在小教堂里才意识到，这时的这个声音叫做：动心。 第三十一章 在过年的鞭炮声中, 春季被催促着登场。一连几场春雨过后，树枝上生出绿叶，枯黄了一冬的草坪冒出了嫩绿的颜色。 紧接着气温升高, 树叶郁郁葱葱的堆满了树杈, 初夏顶替了春天, 带着暖风拂过了正在开运动的实验中学。 满校园里都是音乐, 王蔓言带着夸张的宽檐遮阳帽，拉着奚忘朝着音乐的源头——操场走去。 这样夸张的装扮引得很多人回头流连, 王蔓言甩了甩自己的长发，“哎呀我的魅力依旧不减呀。” 奚忘：“你有没有想过是你今天的装备太夸张的原因？” 这话一针见血，王蔓言倔强否认：“哪有？！” 说着，她就话锋一转, 看着依旧穿着白衬衫的奚忘道：“你不要仿佛这个学校欠了你五百万似的好不好，咱们今天是来给我儿子还有小鹿加油的。” 奚忘不言, 一副被胁迫来的冷脸。 她也的确是被王蔓言骗来的。 刚开完会的奚忘，正休息着就被王蔓言拉着上了车。 这个女人骗她说有个临时会议要谈, 结果就把车子开到了实验中学。 王蔓言选择忽略奚忘的眼神, 环顾着她的老母校, “咱得十多年没回来了吧？真的是大变样了。” “五年，去年陈老师退休, 回来过。”奚忘更正道。 王蔓言叹了口气，“其实五年也不短了。那边那个小广场，咱们那时候还是一片荒地。” 奚忘寻着王蔓言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要不是王蔓言说, 她都快忘记那片荒地的样子了。 “物是人非。”奚忘叹道。 王蔓言点点头，“是啊。” 只是这个人上一秒正经，下一秒就不正经了起来, “也不知道没了小树林，这些小孩现在早恋去哪里约会，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和我们家亲爱的……” 奚忘瞥了一眼王蔓言，眼神里多有嫌弃。 王蔓言瘪了下嘴，“你别这样看我，我看现在你们家小鹿是越长越好看了，免不得有人想要追她。一来二去，看对了眼，你啧啧啧……” 这下奚忘的眼神看着王蔓言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起来。 冷眼中射出许多寒针，盯得王蔓言心中发寒。 这时，小广场后的密林里走出两个举止亲密的小姑娘，她们嬉笑着，声音像是铜铃般清脆。 奚忘的耳边传来王蔓言特别作死的一句，“你看。小鹿那软软的性子，保不齐也有小姑娘喜欢呢，反正前些年同性婚姻国内已经合法了，你说是不是~” 话音未落，面前的一个小姑娘就偷亲了一口另一个小姑娘。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初夏的风带这些清凉吹拂起两个少女的裙摆，美好的让奚忘觉得刺眼。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王蔓言的那句话，奚忘鬼使神差的将被亲的一方代入了鹿鸣，眉头不由的攒了起来。 要是她家的孩子敢这样…… 她不是不可以打断她的腿。 她，指的是亲人的那一方。 “哎，你想什么呢？走了。” 王蔓言的声音在奚忘耳边响了起来，她回过神来，原先躲在小广场后面隐蔽角落的那一对少女已然不见了。 两人朝着操场走去，还没等王蔓言联系赵凛让他过来接自己，一旁的服务点就出现了一个眼熟的小姑娘。 鹿鸣正坐在服务点下的棚子里，跟喻笙一起值班。 她们班是今年的运动会服务班，每个人都有任务。 鹿鸣沾了喻笙的光，被她划入了服务点值班名单里，这个地方两小时一轮班，一个人也就只有一班，是个很舒服晒不到的好地方。 “那不是鹿鸣吗？”王蔓言眼睛一亮，举起相机拍下了鹿鸣在值班的样子。 小姑娘仪态很好，原先那干瘦的肌肤经过半年多的娇养变得白皙又细嫩，在这人来人往的背景中显得分外突出。 “真好看。”王蔓言夸赞着，远处就跑来了一个男生，停在了鹿鸣的面前。 “同学，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鹿鸣问道。 “那个……那个……”男生似乎有些难为情，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同学，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啊？” 鹿鸣怔了一下，她见过宋冉在上一秒夸一个妹子漂亮，下一秒就去要微信的，所以知道这个男生要加自己微信的意思。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毕竟她觉得自己跟漂亮一点都不挂钩。 鹿鸣还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个男生，喻笙就探过了身子，压下了鹿鸣握着手机的手，笑着讲道：“不好意思，我们在值班，这种私人问题还是等运动会结束再说吧。” “啊……这样啊，可是……”男生还想要再挣扎一下，可是喻笙依旧笑着看着他，道：“不好意思。” “好吧……我知道了。”男生不好意思在纠缠，收起了手机悻悻的离开了。 “呦呦呦！我说什么来着！你看！”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王蔓言激动的跺起了脚，用手肘怼了一下奚忘的胳膊，“我们家小鹿就是很受欢迎嘛！” -- 第57页 奚忘目光更冷了几分，她看了眼王蔓言，又将视线转了回去。 不过不是落在那个被拒绝的男生身上，而是落在握着鹿鸣手的喻笙身上。 奚忘没有见过这个女孩，但是她凭借记忆将喻笙的名字对应在她的身上。 那个鹿鸣口中经常会出现的女孩子。 “走吧，我们去找鹿鸣。”王蔓言说着就朝鹿鸣走去。 奚忘也抬脚跟上，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喻笙，一种说不上来的警惕感在她心中绷紧了起来，像是勒住了她的心口，让她有些不舒服。 “谢谢你啊喻笙。”鹿鸣看着那个男生离开了，对喻笙表达着她的感谢。 “这有什么，举手之劳。你不想接触的人我帮你拒绝就好了。”喻笙笑道，眼睛的弧度比方才看着男生的要柔和许多。 “嘿，怎么着了这么一个好地方？”王蔓言伸手拍了鹿鸣的肩膀一下。 小姑娘不出意外的又被吓到了，她有些诧异的看着王蔓言，还有她身后奚忘，“奚阿姨，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奚忘淡淡的答道，视线看向了鹿鸣身旁的喻笙。 而喻笙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这个神秘的奚忘身上。 她原本做好了很多的准备，也查过鹿鸣所生活的奚家，许是年轻气盛，她并不觉得奚忘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可是就在她与奚忘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她的心中猛然升起一阵恶寒，没有来由不知去向的在她的身体里蔓延。 喻笙打的笔挺的背微微塌了下来，原本装着不屑的眼睛里写上了畏惧。 王蔓言没有察觉到这些，她有些不满鹿鸣看到奚忘就忘了自己，“呦，只知道你奚阿姨，不知道你王阿姨啊？” 鹿鸣不好意思的抿唇笑笑，立刻唤了一声王蔓言，“王阿姨好。” “哎~”王蔓言拖着长音应着，又问道，“我们家赵凛呢？” “赵凛他刚刚结束了400m，马上就回来了。”喻笙答道。 她不敢再看奚忘，余悸盘旋在心中久久不曾挥去。 “那还是来晚了？”王蔓言有些遗憾，她记得赵凛报了两个项目，一个是在上午1500，一个是在下午的400。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赵凛穿着宽松的短裤分外意外的走了过来。 他远远的就看着站在鹿鸣身边的那两个女人眼熟，尤其是那个带着夸张遮阳帽的女人，怎么看怎么都像…… “妈？”赵凛对着那个夸张遮阳帽喊道。 “hello，妈妈来给你加油啦。”王蔓言闻声转过身去，对赵凛笑的分外灿烂。 “你来晚了。”赵凛虽然话里遗憾，语气却是解脱。 每年运动会，他都会沦为王蔓言的表情包。 “妈妈知道，但是不妨碍妈妈给你们照相。”王蔓言说着，就挥起了手里的相机，“来你们三个站一排，我给你们拍张照片。” 鹿鸣平时不怎么拍照，听到王蔓言这么说还有些紧张。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站在了喻笙跟赵凛的中间，成了C位。 鹿鸣有些不知道手往哪里摆，眼睛往哪里看，在照片里看着特别不自然。 “不太行啊。”王蔓言看着照片，琢磨一下，道：“赵凛，你先离开点，我拍这两个小姑娘试试。鹿鸣，不要紧张，要是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就跟喻笙挽个手。” 听到这个主意，奚忘偏头看了王蔓言一眼，在看过去鹿鸣就跟喻笙挽起了手。 两只纤细的手臂相挽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奚忘的错觉，她觉得鹿鸣跟喻笙的脑袋好像都向彼此靠近了点，微微歪着，微微扬起的唇角都带着同样的甜美， 这看着比方才在小树林窥见的那一对少女还要登对，却也更让奚忘蹙眉。 “这就比刚才好看多了。”王蔓言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满意的点了点头。 “奚忘，你要不要跟你们小姑娘拍照啊？”王蔓言又问道。 鹿鸣放开喻笙的手臂僵了一下，喻笙偏头看去那种她从未见过的羞赧浮现在了鹿鸣眼瞳中。 她期待能跟奚忘合照，却又惴惴于清冷如她，会拒绝合照这种亲密的事情。 “好。” 出乎鹿鸣意料的，奚忘几乎都没有迟疑的就答应了。 鹿鸣的抿了下唇角，在王蔓言的示意下笑容腼腆的站到了奚忘的左边。 徐徐吹过的风停下了，云朵静止在空中，阳光不被阻挡的分外明媚的落在合照的两人身边。 就在王蔓言喊出“3，2，1……”后，鹿鸣的肩膀被一个重力微微压下。 她颇为意外的偏头朝奚忘看去，去见她依旧表情冷淡的看着镜头。 那只带着黛色手套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左肩上。 第三十二章 一缕冷香随着清风吹拂过鹿鸣的肩膀, 送入她的鼻息，顿时让她心跳如擂鼓。 她感受得到肩膀上来自奚忘的重量，感受得到属于她的温度, 还有她的味道。 鹿鸣听得清她每一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世界在她的视线里都仿佛放慢了。 她抬起头看向奚忘, 看得到她微微看向自己的视线, 还有那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鹿鸣怔了一下。 笑？ 奚忘对自己笑了？ 鹿鸣还想再确定一下，却看到奚忘将自己的视线挪了回去, 表情淡淡的看着镜头。 -- 第58页 鹿鸣一时恍然，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都揽着人家的肩膀了，你笑一个不好吗？”王蔓言看着连拍的照片里依旧面无表情的奚忘，讨道。 奚忘将一只手抄进了口袋, 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不好。” 王蔓言瘪了下嘴, 她知道她跟奚忘之间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将相机又架了起来, 道：“那再来一张吧, 3, 2，1……” 在王蔓言的闪光灯下, 鹿鸣高中的第一次运动会完美落下了帷幕。 因为王蔓言跟奚忘一同来的，所以需要麻烦奚忘他们娘俩送回家。 王蔓言刚钻进车里，就用手扇着风, 吐槽道：“真是热死了, 这才刚进入夏天就这么热了。” 赵凛看了眼方才一旁的大檐帽子，“妈，属你带的帽子最大。” 王蔓言不满, “你这孩子，为娘怕热一天两天了？” “那你该去南极。”赵凛道。 …… 有了王蔓言跟赵凛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安静的车里第一次充斥起了满满当当的诙谐笑声。 鹿鸣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上，不由得也被感染了，偷笑了起来。 可能是跟赵凛斗累了，王蔓言靠在椅背上，津津有味的回看起了今天在操场拍的照片。 琳琅满目的照片群中，有好几张都是王蔓言抓拍的鹿鸣。 王蔓言看着这一张张照片，不由得感慨道：“大体很不错，热归热，但结果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我们鹿鸣，这孩子真的很上镜！” 鹿鸣怔了一下，她知道刚才王蔓言来到的时候给自己拍了照片，但是听她的话好像不止这几张的样子。 王蔓言摆弄着相机，从包里拿出电脑，将相片导入了进去，“你看这张，就很有氛围。” 说着王蔓言就将电脑递给了坐在副驾驶上的鹿鸣。 果然不出鹿鸣预料，除了那几张她跟奚忘还有喻笙、赵凛的合照，这一些王蔓言抓拍的照片。 “看看，我拍的好看吧？”王蔓言得意的趴在副驾驶的椅子，将电脑递到了前排。 奚忘还没有启动车子，系安全带的空隙也朝屏幕上瞥了一眼。 在湛蓝的天空下鹿鸣小跑着回过了头，那双纯黑的眼瞳明亮的注视前方，就仿佛在看镜头一样。 风吹拂过她的鬓发，高扎起的马尾划出灵动的弧线。她的脸上带着些柔柔的笑意，明媚烂漫，分外动人。 王蔓言注意到了奚忘投过来的视线，怼了怼她的肩膀，问道：“怎么样？” 奚忘看着屏幕上鹿鸣灵动似鹿一般的模样，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王蔓言却不满于奚忘这个答案，追问道：“你这个‘嗯’是什么意思啊？” 奚忘抬眼看了一眼王蔓言，不吝词字的夸赞道：“很好看。” “我就说我拍的很不错吧！”王蔓言格外得意。 只是这种得意没有维持很久，奚忘又补充道：“人很好看。” 王蔓言皱起了眉头，但是奚忘已经启动了车子她不能骚扰司机，只好像是告状一样晃了晃鹿鸣的肩膀，“你看你奚阿姨，这也太偏心了吧？” 鹿鸣不好意思的腼腆笑了一下。 她有些羞于面对照片上的自己，也害羞于奚忘的夸奖。 但是不得不说照片里的自己真的好漂亮，漂亮的不像自己。 这些还得感谢王蔓言。 鹿鸣：“王阿姨拍的也很好，情景人物的比例很完美呢。” “这还差不多。”王蔓言 “妈，你好偏心，为什么拍的我这么敷衍。”赵凛闻声，不满的抗议道。 刚才王蔓言在挑照片的时候，他看到了好几张自己的照片，一个表情比一个崩坏。 “那没办法啊，人家鹿鸣就是连跑步表情都是好看的，不像你，跑出去就跟野猴子一样。”王蔓言吐槽归吐槽，还是伸过手，点击了几下，调出了一张赵凛的照片。 这张这片就比之前的好很多，虽然是同样的操场与天空，但赵凛好歹没有表情崩坏。 阳光打在少年的脸上上满是朝气。 鹿鸣不由得感叹道：“王阿姨，你好会拍啊。” “哪有，你们长得好看我才拍的好看啊。”王蔓言讲着，调出了鹿鸣跟奚忘的合照，“像是你跟奚忘都是很上相的那种，只不过你奚阿姨不喜欢笑，臭着一张脸，我连拍照的兴致都没了。” 鹿鸣看着连成动作的十连拍，心跳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她兀的发现在照片的最开头一张，奚忘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细微的一点，因为角度问题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那素日里冷淡的脸上缀着点笑意，眼眸嘴角都是温柔。 鹿鸣轻眨了下眼睛，心里铺满了蜜糖的甜意，原来自己看到的并不是错觉。 奚忘真的对自己笑了。 “王阿姨，这些照片可以给我一份吗？”鹿鸣捧着电脑，期待的问道。 王蔓言很爽快的就点头了，“可以啊，我拷到电脑上，你登上你的Q|Q、微|信的，发一份过去就行。” “谢谢王阿姨！”鹿鸣说罢就飞快的将文件夹的照片打包放到了自己的Q|Q上，而后就将电脑还给了王蔓言。 鹿鸣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微微震动了一下，顿时感觉好像拥有了无数财宝。 她小心翼翼的找出那张奚忘微微侧脸看着自己的照片。 -- 第59页 太阳就在奚忘的背后，给她勾上了一层明媚又耀眼的光芒。 鹿鸣细细勾勒着奚忘的模样，只觉得她就是自己世界的光。 “其实喻笙这孩子也上相，不过跟你们俩比差了一点。”王蔓言看着电脑里鹿鸣跟喻笙的合照，感叹道。 她细细的放大了这张照片，“唉”了一声，道：“不知道怎么的，我看着鹿鸣跟喻笙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氛围感。”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奚忘作为司机根本不能参与这三个人的话题，专心开车的她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她在王蔓言的口中听到了“喻笙”的名字，还听到了“氛围感”。 这是方才王蔓言并没有在自己跟鹿鸣的照片上用到过的词语。 奚忘想起刚才拍照的时候，她总觉得喻笙这孩子看鹿鸣的眼神跟照片里的赵凛一点也不一样，反而跟方才看到的一对小情侣其中一人一样。 那所谓的氛围感，会是暧昧吗？ 想到这里，奚忘的眉头更深了一点。 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王蔓言看着奚忘即将停到门禁前的车，提醒道：“行了你还想开进去啊？把我们送到这里就行了。” 奚忘没有回应，沉默着将车子停在了一侧的人行道旁。 她刚才走神了。 “那我们走了。”王蔓言冲车里的两人挥了挥手。 “奚阿姨再见。”赵凛跟在她身后也告别道。 奚忘目送着王蔓言跟赵凛进入了小区，心里的那些耿耿于怀始终没有疏解。 她看着鹿鸣在看王蔓言刚才给她传来照片，启动了车子，目不斜视的问道：“这个跟你合照的女孩子，怎么样？” 鹿鸣没想到奚忘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略想了一下道：“她学习很好，自习的时候经常教我。尤其是我英语不是很好，她就经常帮我补习英语。” 奚忘略点了下头，似乎对鹿鸣的答案有点不满意，又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 这让鹿鸣又想了想，道：“对了，上一次我生理期肚子疼，她陪了我一下午呢！人特别好。” 听到这里奚忘皱了下眉头，她微微偏了下视线看向鹿鸣，“什么时候的事情？” 鹿鸣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她一直把这件事情藏着，生怕被奚忘跟许姨知道，没想到这件事最后还是从她自己的嘴里暴露了出来。 “去年冬天的时候，我穿的有点少，就痛经了。”鹿鸣声音小小的，仿佛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奚忘的神色稍缓，又问道：“现在经常会疼吗？” 鹿鸣连忙摇头，“不受凉就不会疼。” 奚忘点了点头，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前方的路况。 可是，不一会儿，她的脑海里就又飘进了鹿鸣痛经的事情。 这孩子痛经也不跟自己说，看她这个样子是连许姨也不知道了。 可是那个叫喻笙的女孩却知道，还在那个时候陪在了鹿鸣身边。 不知道怎么的奚忘觉得自己的胃翻涌起了波涛，酸涩的像是挤了几滴柠檬汁在里面。 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奚忘从未体会过。 半晌，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奚忘薄唇轻启，道：“以后痛经要来找我。” “不要怕麻烦。” 第三十三章 夏天就这样在蝉鸣声跟度过又折返, 鹿鸣还觉得什么都没有做，就来到了高二的夏天。 绿意遮蔽着主屋，给房子带来一丝自然的清凉。 奚忘昨天刚结束了一个准备了半年的项目, 难得闲适在家, 去到藏书阁找了本书。 家里多了一个小姑娘, 藏书阁里也不再只有奚忘一个人的痕迹。 奚忘看着被换了位置的几本书, 手指顿了顿并没有按照自己的习惯把这些书摆回去，而是像是默许鹿鸣的存在一样, 默许了她在这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奚忘拿着一本包装精致的黑皮老书从楼梯上走下来，沉重厚实的封皮上用烫金的花体刻着一行英文《百年孤独》。 她很喜欢这本书，闲暇时候总会翻看一番。 奚忘拿着书走出了藏书阁，朝二楼书房走去。 二楼书房前有一颗长得正好的杨树, 夏天一到，就算是不开空调也能维持着阴凉。 “现在就走？” 刚路过鹿鸣的房间, 奚忘就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她好像在跟人对话，说的还是“走”？ 奚忘顿了下脚步, 她没有想法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可就在她下一秒要抬脚离开时, 鹿鸣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了。 “真的……要一块儿走么？” 鹿鸣声音有些犹豫，有些迟疑, 好像对“离开”这件事情并不是很确信。 奚忘刚抬起的脚彻底落下了，眉头微微蹙起。 走？ 走去哪里？ 跟谁一块走？ “真的……真的！……你就是我的救星，你是天底下顶好的人！你是我－－” 奚忘听到这个话, 没有任何犹豫的将手放在了房门上, 径直推门进入。 阳光从飘窗中洒落房间，鹿鸣穿着一件纯棉的短袖短裤睡衣，细长的腿在宽松的短裤下晃来晃去, 长发披肩，衬得她格外乖巧。 鹿鸣听到推门的声音分外意外的转头看向门口，惶恐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奚忘，“……奚阿姨？” -- 第60页 奚忘眼睛里那点点的怒意瞬间消散了，鹿鸣的手里正拿着一沓儿A4纸，上面写写画画，还因为被她反复拿着起了毛边。 这根本不是一场小情侣之间计划的私奔，而是一次剧本练习。 奚忘第一次感觉到了“尴尬”二字，她佯装淡定的问道：“在读剧本？” “嗯。”鹿鸣点点头，“我们班今年话剧选了《雷雨》。” 这几年实验中学为了丰富课余生活，每年高二的夏季学期级部都会组织话剧汇演，鹿鸣班选择的是这学期学过的话剧《雷雨》。 只是这节选的片段不是选的课本上的那段，而是话剧的第四幕——蘩漪阻止周萍与四凤私奔，将周朴园叫来。周朴园以为三十年前的事情败露，当着众人的面告诉周萍，鲁妈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四凤大受刺激，跑出去触电而亡，周冲为了救她，也被电死。而周萍在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后，开枪自杀了。 “奚阿姨好。” “漂亮姐姐，早上好！” 这是放在飘窗上的手机传来了打招呼的声音，奚忘看到那窄窄的屏幕里装着好几个分屏，其中有两个女孩正在对自己招手，那声音就是从她们口中传出的。 奚忘看着这两个人眼熟，略想了一下，认出那是喻笙跟宋冉。 剧本里的女性角色都被鹿鸣三人组包圆了。 鹿鸣饰演四凤，喻笙饰演蘩漪，而宋冉则自告奋勇的选了鲁妈。 奚忘看着鹿鸣给自己展示的剧本封面点了点头，“那你们继续排练吧。”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鹿鸣却飞快的关掉了手机，追了上去。 这周五他们就要上台表演了，宋冉她们都表示自己的父母回来观看，鹿鸣也很想让奚忘来。 鹿鸣：“奚阿姨。” “嗯？”奚忘闻声停下了脚。 “我们下周五汇演，你有空吗？”鹿鸣问着，一双手紧张的握紧了剧本。 她知道奚忘一直都很忙，不敢任性的表示她一定要到场。 奚忘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如既往的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期待，却再也没有了怯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奚忘那看向鹿鸣的视线不在低垂，反而微微抬起。 走廊尽头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小姑娘觉得时间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可是奚忘却看到了。 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连发尾都变得柔顺，微微隆起睡衣展示着少女愈发出挑的身材。 白皙的肌肤似乎因为刚才排练走位时的运动而泛着浅浅的粉红，像是剥了皮的水蜜桃，分外好看。 小姑娘正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肆意生长，愈发出挑。 奚忘不知怎么的给外不自然的眨了下眼，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视线从小姑娘的身上移开，道：“看情况吧。” “我知道了。”鹿鸣点了点头，难掩失落。 其实她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得到奚忘这么一个回答，只是心里依旧不甘心。 她想着问一问，万一她会答应自己呢？ 班上的同学都说自己台词拿捏的很好，走位表情也都很精准。 她真的好想把自己出色的一面表现给奚忘看啊…… 真的好想让她看看，自己自信站在舞台上的样子…… 奚忘听到了小姑娘语气中的失落，又一次在对她讲的话上打了补丁：“有时间一定会去。” 有了这个补丁，方才那句“看情况”就不再是一个不定数了。 尤其是奚忘还加了这个“一定”，这让鹿鸣的心中升起了无数的期待。 . 转眼来到了周五，连绵不断的蝉鸣似乎映照着鹿鸣今天分外紧张的心情。 从上午开始她的脑海里就开始被紧张包裹，注意力怎么都无法集中。 她盯着黑板上老师的板书，上面的字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奚阿姨今天会来吗？ 奚忘今天好像有个会议，一早就离开了。 鹿鸣连奚忘的面都没有见到，更不要说有机会问她会不会来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里她跟奚忘的聊天记录，空荡荡的倒映着她的脸蛋。 紧张与失落交织在她的胃里，翻搅着她吃不下午饭。 一直到跟着汇演的大家吃完午饭去到小礼堂准备，鹿鸣还是没有得到奚忘的消息。 “很紧张吗？我看你中午都没有吃多少东西。”宋冉站到了鹿鸣身后，关心道。 鹿鸣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嗯，有一点。” “不要紧张，我的乖女儿。”宋冉说着就从她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包装严实的打包盒，放到了鹿鸣面前，“我给你打包了一个鸭翅。我都没舍得吃，你待会饿了就咬一口。” 鹿鸣看着面前宋冉的最爱，心中的紧张被温暖代替了小半，不由得笑了，“谢谢你啊。” “谢什么，妈妈照顾女儿是应该。”宋冉拍着胸脯，利用角色之便占起了鹿鸣的便宜。 “呦，还是你有本事，三两下就把鹿鸣逗笑了。”换好衣服的喻笙刚走进来就看到镜子里的鹿鸣露出了笑容，不由得打趣道。 宋冉还想回头反驳喻笙，却不由得双眼放光，感叹道：“哇，喻笙，你这个旗袍也太配你了吧！” 宋冉的感叹像是触发到了什么开关，在准备的其他人也纷纷对喻笙投来羡慕的目光。 -- 第61页 “是啊，真好看，好衬你啊！” “腰细就是好。” “还得有腿长好不啦！” …… 喻笙并没有害羞，反而落落大方的将大家对她的夸奖一一收下，朝鹿鸣走来，问道：“你觉得呢？” 鹿鸣也夸讲道，“很漂亮，衬得你特别好看。” 只是不如一个人。 鹿鸣瞧着喻笙身上这件黑色白边旗袍，总归还是太年轻，压不住这样的颜色款式。 如果这件衣服穿在奚忘身上，一定会更好看的。 “你也不差。”喻笙说着就将鹿鸣带到了长镜子前。 鹿鸣是主角，虽然穿的是丫鬟的衣服，却一点都不潦草。粉色的倒大袖穿在她身上，露出一节细长的手腕，布料在腰间一掐，衬出她纤细的腰肢。 打眼一看，就是娇憨灵动的样子。 尤其是她跟画了上挑眼线的喻笙站在一起，看着更加惹人怜爱了。 “好看。”喻笙评价道，眼睛一直落在鹿鸣的身上。 鹿鸣并没有注意到喻笙的视线，她轻垂了下眼，心思愈甚。 她越来越想希望今天能到场了。 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鹿鸣的祈祷，鹿鸣班的《雷雨》在抽签的时候被抽到了倒数第二个，压轴出场。 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终于轮到了鹿鸣班。 临近上台鹿鸣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机，她跟奚忘的对话框依旧是空荡荡的。 “鹿鸣，走了！”喻笙回头见鹿鸣还在看手机，忙唤道。 “来了。”鹿鸣忙关上了手机，小跑着追了过去。 可就在屏幕熄灭的下一秒，它又亮了起来。 一条特别关心的震动在这个空无一人的休息室中响起。 【奚忘：我到了。】 而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的鹿鸣在台上周萍的几声呼唤后，从屏风后面走上舞台。 她如同每一次排演是那样，握着周萍的手，带着点紧张的念着台词。 台下一对又一对的目光都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四凤的期待与纠结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诠释的淋漓尽致。 就在她看向宋冉饰演的鲁妈的一瞬间，那种惊愕感被她表现的分外真实。 这并不是她表现出来，而是她的真实反应。 就在那个方向，奚忘出现了。 她站在观众席左边的过道上，穿着一条墨绿色缎面暗纹旗袍。 流光的缎子服帖的垂在她身上，衬得她玲珑有致，轻绾在脑后的长发别着一根素白玉簪，清高自持，美得不可方物。 她与鹿鸣对上了视线，抿着红唇微微一笑。 一瞬间，世界都失了颜色。 第三十四章 因为奚忘的到来, 鹿鸣的整场话剧演出都格外的投入。 她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奚忘，奚忘也如她所愿的看到了她的闪闪发光的样子。 近两年的时间，小姑娘变了很多。 奚忘还记得不久前她把鹿鸣带回来时, 那孩子楚楚可怜的样子。永远怯懦的垂着头, 永远害怕麻烦别人, 永远担心自己会被驱逐。 而现在她站在舞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没有再垂下头, 害怕的说不出一句话。 符合情景的昏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每一句台词都清晰且饱含情绪的声音传进所有观众的耳朵里，让人们随着她的情绪的变化而被牵动着，挂念着。 直到最后, 鹿鸣饰演的四凤崩溃转身跑下了舞台，一对漂亮浓黑的马尾被惯性甩在她的后背, 紧皱起的眉头上，写着绝望。 “真不错啊这个小姑娘, 演的这么好, 不知道还以为是小演员呢。” “可不嘛,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长得也漂亮。” …… 奚忘听着一旁坐着的两个家长对鹿鸣的夸奖, 眼睛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欣慰。 “你不觉得她的脸就很有福气吗？圆圆的肉肉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是啊，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家里是细心养着的。” 这时鹿鸣一行人正好演完上台谢幕。在如雷的掌声中, 鹿鸣接过了台下同学送给她的一大束橙黄色的向日葵花束。 小姑娘同他人交流着, 白净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方才那两个家长说的那样，生活在一个宠爱她的家庭里。 但在这现场的所有人中，也只有奚忘知道鹿鸣的过去是多么的黑暗。 那日月夜, 她让她抬起头来。 而她，现在做到了。 从舞台下来，鹿鸣抱着花就匆忙跑了回去，换下了衣服。 她看着刚走进来的喻笙，将自己的东西交代道：“喻笙，衣服、鞋子拜托你帮我交一下，我先走了。” 喻笙看鹿鸣匆忙，忙拉住了她的手，问道：“你要去哪里啊？” 鹿鸣伸着手勾过了她放在椅子上的书包跟手机，道：“奚阿姨来了，我要去找她。” 说罢，鹿鸣就背上了书包跑了出去。 喻笙方才脸上还带着的意犹未尽的笑容一瞬就消散了大半，一旁的宋冉“啧”了一声，“我妈就对我没有这么大的诱惑力。鹿鸣就这么喜欢她阿姨？” 话音未落，喻笙脸上的笑意彻底消散了。 鹿鸣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这样不顾一切的飞奔，就算是体育课上的800米测试她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过。 -- 第62页 她穿过空荡的走廊，微凉的风划过她的脸颊，向日葵花束发出沙沙的声响，吹拂着她额上的薄薄一层的刘海，满心满意的都是快一点去见奚忘。 鹿鸣小喘着，还没有跑到的场馆里，就在走廊讲道了奚忘，“奚阿姨，你来了。” 奚忘“嗯”了一声，道：“公司里没有事情就提前下班，过来了。” 奚忘看着头发略微有些杂乱的鹿鸣，评价道：“演得不错。” “谢谢。”鹿鸣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 不知道是不是飞奔过来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一张小脸泛着微红。 就在这时，鹿鸣看到奚忘对自己蹙了下眉头，鹿鸣下意识的就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看着奚忘朝自己伸过的手，捧着向日葵花束的身子微微后仰了一下。 奚忘的手悬在了空中，嗓音淡淡：“粘到东西了。” 就在鹿鸣的下眼睑下，沾着一个黑漆漆的细条状物体，凑近了看分外清楚。 鹿鸣眨了一下眼睛，小小的“嗷”了一声，乖乖的在奚忘的面前站好了。 奚忘今天带了一双到小臂中间的黑色手套，微微堆叠着的缎子带着独特的设计觉，衬得她的手腕纤细。 两个人就这样被无意中拉近了距离，拉近到鹿鸣可以看到那缎面上的每一个褶皱纹路，可以看得清那严丝合缝的被旗袍领裹着的脖颈上漂亮的下颌线。 还有奚忘不经意间吐出的，那无论如何也无法让鹿鸣忘记的清冷香气。 鹿鸣感受着缎面在自己的左眼下方停留的微凉，心跳不可抑制的扑通扑通疯狂跳动着，握着花束的手微微收紧。 片刻，奚忘将手套上那根细小的睫毛展示给鹿鸣，道：“好了。” 鹿鸣看着手套上安静躺着的睫毛，强压着她疯狂的心跳，道：“谢谢奚阿姨。” 奚忘“嗯”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道：“回家吧？” 鹿鸣忙不迭的点头，“嗯嗯。” 路上，奚忘放了一首悠扬慵懒的法文歌曲，鹿鸣听不懂，但不妨碍她觉得这首歌好听。 夕阳穿过路边浓密的树叶落在车内，给奚忘增添了几分成年人才有的韵味。 鹿鸣在心里轻声跟着这首法文歌哼唱着，只觉得这个调调格外适合现在的奚忘。 小姑娘偷偷的将这一刻的奚忘描摹在了心里。 车子在家门口停稳，还来不及鹿鸣对奚忘说什么，她就看到奚忘的耳边多了一对蓝牙耳机。 鹿鸣知道她这又是在接电话了，便独自下车。 许姨正捧着一束漂亮的粉紫色花束，跟小五一起在家门口迎接着她，“恭喜小鹿小姐，演出成功。” “汪汪！”小五也应和道。 鹿鸣没能想到回到家还会有花拿，腾出另一只手来接过了许姨的花，“谢谢许姨。” 话毕又揉了揉小五的头，“也谢谢小五。” 许姨笑笑，“谢我做什么，这是小姐让我买的，不过她没来得及去拿，就直接去你学校了，让我去拿回来的。” “怎么样，小姐赶上了小鹿小姐的话剧了吗？”许姨问道。 鹿鸣闻言看向了从车上下来站在原地的奚忘，她刚刚挂掉一个电话，就又接起了另一通。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她方才说的公司没有事情已经下班了的样子。 鹿鸣心中顿时多了许多无法言喻的感动，满满当当的填满了她的心。 她点点头，“赶上了。” “赶上了就好，来我帮小鹿小姐拿着吧，放到你的房间？”许姨说着就拿过了鹿鸣捧着有些吃力的两束花。 鹿鸣点点头，“谢谢许姨。” 话毕，她又对许姨讲道：“您先进去吧，我陪小五玩一会。” “好。”许姨点点头，转身回去了屋里。 醉翁之意不在酒。 鹿鸣之意也不在陪小五玩。 她看着远处在打电话的奚忘，想等她待会一起回主屋。 只是在鹿鸣陪着小五在草坪上撒欢了有一会儿后，再次抬头朝奚忘看去，她依旧在电话。 只不过这一次，奚忘周身的气压比方才更低沉了些，小五看着鹿鸣站着的方向，缩到了她的将头埋在了她的腿间，不敢朝那个方向去。 鹿鸣揉了揉小五的脑袋，安抚之余，也意识到一时半会奚忘可能没办法等着奚忘过来一起进屋了，便给小五带上狗绳，带着它进了屋。 鹿鸣将小五交给了家里的女佣后，就坐到换鞋凳上准备鞋，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宋冉在富婆群里艾特了她，而富婆群的后面跟着一个红彤彤的写着99+的圆圈。 …… 【宋冉：考完试暑假家人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 【赵凛：夏令营出国，勿扰。】 【喻笙：我还没有什么计划，你有想去的地方了？】 【宋冉：当然。】 【宋冉：我听说南山那边开发一个温泉村，我们可以去哪里泡温泉。】 【赵凛：姐姐，夏天你要泡温泉？？】 【宋冉：是啊弟弟，姐姐要去泡温泉！】 【宋冉：去不去？@喻笙，@鹿鸣】 【喻笙：可以考虑，温泉一年四季都适合女孩子。】 【宋冉：就是！】 【宋冉：我亲爱的女儿，你出来呀！@鹿鸣】 -- 第63页 补全了事情来龙去脉的鹿鸣有些心动，她还从来没有跟朋友出去玩过。 鹿鸣握着手机有些期待，回道：【我问问奚阿姨。】 【宋冉：要是能让漂亮阿姨一起来就好了！】 鹿鸣偷偷笑了一声，她也希望奚忘能来，可是这种幼稚的高中生温泉行她怕是不会去的。 “笑什么呢？”一道阴影从鹿鸣的头顶投下。 奚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子，因为鹿鸣占了换鞋凳，正一手扶着墙，一手脱下解开高跟鞋的系带。 这是一个不算轻松的姿势，奚忘的裙摆被带的微微上移，落在地上的腿笔直修长，冷白的肌肤在微微绷紧的曲线带着些富有力感的肌肉，匀称诱人，显得格外漂亮，一点也不像那些时尚杂志里没有力气的明星腿。 鹿鸣舔了一下干涸的唇瓣，道：“我们想暑假去南山新开发的那个温泉村玩。” 奚忘听到点了点头，“嗯，可以去，那里环境不错。” 鹿鸣听奚忘这样讲仿佛她去过一样，有些好奇的问道：“奚阿姨去过吗？” 奚忘：“去那里谈过一个项目。” 鹿鸣点点头，既然奚忘去过了，那也不好意思再让她陪着自己去了。 “定好了日子告诉我，我给你们订票。”奚忘道。 鹿鸣听到有些愕然，奚忘说的是“你们”，并非“你”。 奚忘看着鹿鸣望向自己的疑惑的眼神，反问道：“怎么？” 鹿鸣抿了下唇，犹豫道：“会不会让奚阿姨太破费了。” 奚忘看了眼鹿鸣，不知为何勾唇笑了一下。 她抬手揉了一下小姑娘看起来格外柔软的头顶，道：“难道让你一个人跟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 就算鹿鸣敢，她可不许。 不知道是这话，还是这个动作，鹿鸣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不是因为害怕，恰恰相反她的心兴奋的疯狂跳动着，一双眼睛呆愣愣的忘记了眨动。 奚忘换好鞋子就朝餐厅走去了，柔和的白光落在她的身上，墨绿色的缎子如同浮动在光海中的青藻，清冷沉郁，却也带着些独属于她的温柔。 第三十五章 暑假在众人的期盼中如约而至, 鹿鸣一行人坐在动车商务车厢内，开始了她们两天一夜的温泉之旅。 从市中心火车站到火车南站只需要四十分钟，温泉村就在南站出去打车十分钟车程的南山区, 很是便利。 原本奚忘给三个人计划的是车接车送, 但是宋冉想做动车感受一下, 鹿鸣也被说服了, 就没有选奚忘提供的专车接送服务。 鹿鸣看着从车窗飞逝而去的建筑，视线里被铺上了大片大片的浓绿。 长出玉米苗的田野与湛蓝的天空汇成一幅动态的画, 就连平日里浮在空中不会动的云也追着动车在跑。 鹿鸣还从来没有坐过动车，眼睛里装满了好奇。 真是没有白婉拒奚忘的好意。 “给。” 这时鹿鸣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小盒蓝色的小果子，喻笙将刚刚洗好的蓝莓给了鹿鸣一小盒。 鹿鸣接过喻笙分给的蓝莓，道：“谢谢。” 坐在前排的宋冉也伸过了手, “我也要！” 喻笙看了眼自己手里只剩下的最后一盒，将盒子放到了她跟宋冉之间的小桌板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不好, 奚忘给买的商务座里，双人座是她跟宋冉, 鹿鸣自己坐单人座位。 喻笙：“咱俩吃一盒。” 宋冉欣然点头, “好。” 蓝莓很甜, 饱满的果实爆浆，吃着格外满足。 鹿鸣猛然发现窗外的景色跟手里的蓝莓有些配, 她不由得拿着手机拍下了这一刻的照片，想着明天回去给奚忘分享。 动车很快就到了火车南站，鹿鸣按照奚忘给她们的安排, 坐上了温泉村派来的车子, 分外顺利的来到了一户看起来格外像私人住宅的日式房子前。 这并不是什么私人住宅，而是奚忘给她们定的温泉村vip豪华套房。 “老天爷啊，这个豪华套房, 我在他们官网都没有见到。”宋冉的下巴从进到院子里开始就没有合上。 “这是属于内部私人会所，奚总是我们温泉村的股东。”一旁帮忙拎行李的经理介绍道。 “我的妈……”宋冉觉得自己除了会说这句话，别的都不会了。 鹿鸣跟在宋冉后面，也觉得这太夸张了。 由于这间房子建在温泉所在的山腰上，车子开不上去，要走一小段狭窄仅通一人的小路，帮三人拎行李的人又脚步麻利，便先去登了上去。 宋冉看着周围只剩下她们三人，这才放飞自我般的感叹道：“天啊，这样漂亮多金还贴心的漂亮阿姨，不，漂亮姐姐谁不喜欢啊。” “鹿鸣，你阿姨真的不喜欢女生吗？我可以！” 鹿鸣听到宋冉这个问题，怔了一下。 往日她都会否定的问题，如今在她的脑海里也打上了一个问号。 或者是一份期待。 “就算是喜欢女生，你觉得你有什么优势吗？”喻笙毫不留情的泼了一盆冷水。 宋冉捂着自己的心口，“你这个问题，扎我心了。” 虽然宋冉更倾向于口嗨，可鹿鸣却没有把这个事情一如既往地当做宋冉的玩笑，追问道：“那你觉得奚阿姨应该喜欢什么样的人？” -- 第64页 她觉得宋冉姬了这么多年，平时又自诩很懂女人，应该也能说出奚忘喜欢的类型的一点半点特征。 宋冉听到这个问题，认真考虑了一下，“像她这样的高冷总裁，肯定喜欢优雅的，漂亮的，性子恬静，那个人一定还得特别优秀才行，才能配得上她啊。” 宋冉列举的这一些鹿鸣发现自己都没有，平静的眼睛黯淡了一下。 忽而，鹿鸣突然发现自己又开始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 喻笙走在后面，道：“你们好奇怪，为什么默认奚阿姨会喜欢女生呢？她就不能喜欢男生了？” 宋冉则反驳道：“这样的美女跟一个男人结婚，简直暴殄天物，只有女人才懂得欣赏女人，尤其是美女。” 鹿鸣虽然不太同意宋冉的话，但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她也不希望有一天奚忘会将一个男人带到自己面前，说这是她未来的丈夫。 顿了一下，鹿鸣想…… 可能女人也不行。 那如果是…… 自己呢。 鹿鸣偷偷又小心翼翼的想起了运动会那时她跟奚忘的合照。 清风吹来，她却觉得自己耳垂发烫。 怎么又在想这种事情！ 就是因为这一下的溜神，鹿鸣一脚踩在了长着青苔的石头上。脚一滑，失去了重心，整个人都朝后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双温柔的手落在了鹿鸣的身上。 喻笙从后面抄住了她，两手挽住她的胳膊，将她稳稳的接在怀里。 喻笙：“没事吧？” 鹿鸣摇摇头。 只是夏日大家都穿得清凉，裸露的肌肤紧贴在一起，让鹿鸣觉得有些不舒服。 光穿过茂密的树叶落进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哪怕是影子，这个姿势也有些太过亲密了。 宋冉回过头，一如既往的调侃道：“你们俩好姬啊。” 鹿鸣闻声忙起来，喻笙也呵道：“你再胡说！” 接下来的一路鹿鸣走的都格外小心，很快三个人就到了房子里。温泉村的经理给三个女生介绍完这个私人院子后，就离开了。 三个人合计了一下，在换上泳衣后，就围着浴巾朝她们最期待的屋后温泉去了。 宋冉舒服的泡在水里，一脸的享受：“芜湖，真舒服。”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将目光落在了鹿鸣的身上，惊叹了一声，道：“鹿鸣你好有料哦！” 坐在一旁的鹿鸣知道宋冉说的是什么，忙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哎呀。” 宋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拉了拉喻笙，“你看，鹿鸣平时看着那么小小的一只，实际上身材蛮好的嘛。” 说着她就将腿伸直，与鹿鸣做着比较。 这不比不知道，向来在鹿鸣眼里深海很不错的宋冉竟然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了。 “你看，腿也比我直，比我细，比我长！”宋冉掰着指头数着鹿鸣的优点，撅起了嘴靠到了鹿鸣肩上，“小鹿鹿……我有一丝自卑了……” 喻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视线落在鹿鸣身上久久不曾挪走。 纯白的泳衣勾勒着她无处掩饰的姣好身材，仅仅是两年多的时间，鹿鸣就从开学被小声议论太过干瘦的初中生，变成了手长脚长的漂亮高中女生。 那双平日里就分外清澈的眸子也被山石水林衬托的更加灵动，将泳衣衬托出的身材上的几分色气压下。 像是飘在水面上挂着水珠的花朵，又纯又欲，分外诱人。 喻笙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意，道：“你知道就好。” 宋冉“切”了一声，从鹿鸣肩上起来，一副我哭了我装的样子，“鹿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一下两年就长成深藏不露的巨型萝莉的？” 鹿鸣也对这个问题很好奇，便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就是每天早晚各一杯牛奶，然后多运动。我们家有一只狗勾，我每天会家都配它玩上一个多小时。” 宋冉听到顿时眼睛放光，“哇”了一声，“那我以后也喝牛奶好了！” “你已经结束了姐妹，鹿鸣她是还没有开始长个，这么做才管用，你初一窜成全班第一高后，就不长了，你忘了。”喻笙无情揭穿道。 宋冉听到喻笙的话更是一把辛酸泪，“当时我可以我们班花。” “之后呢？”鹿鸣好奇的问道。 宋冉长叹了一口气靠在了鹿鸣的肩膀上，“之后啊，我这个班花就萎了，长到一米六五就不长了，喻笙靠着她的大长腿坐上了班花的位置，还成了人家口中的金瓜。” 说着宋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那声音在水中听着格外滑稽，鹿鸣忍不住笑了起来，朝喻笙看去，“原来还有这么有趣的事情？” “哪有什么班花，都是她瞎说的。”喻笙否认道，她为人行事向来淡然，从来都不参与这种事情。 “哎！说真的我要是能再长一年，我也是金瓜一个。”宋冉叹着，又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到了鹿鸣身上。 她看着鹿鸣跟自己靠在一起的长腿，慢慢的移着视线，流畅的曲线勾勒出那连绵的雪团，认可道：“鹿鸣啊，你无论做花还是瓜，都有点的意思了。” “什么？” 鹿鸣颇为不解，她方才就听到宋冉说什么“瓜”了，这下又出来了“花”，这都是什么东西？ -- 第65页 喻笙拍了拍鹿鸣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讲道：“就是很受人喜欢的攻或者受，金瓜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泉里温度过高，喻笙的吐息带着些潮湿与炽热扑在鹿鸣的耳廓中，与这晦涩的词语糅合，惹得小姑娘耳垂泛上了微红。 “就跟奚忘一样！”宋冉补充道。 这样一声突如其来的补充，将奚忘直接塞进了鹿鸣的脑海中。 小姑娘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本就被热气蒸的有些粉红的脸滚烫起来。 双腿一蹬，径直埋进到了水里。 脑海里她紧攥着奚忘的手腕，将她压在身下的画面挥之不去。 甚至于她还能格外清晰的看到奚忘锁骨上那枚圆润的黑痣。 第三十六章 夜风穿过后山的石林, 吹入直通小院子的客厅里，穿堂风带着微凉，将炭烤的炽热消解。 少女们方才泡温泉, 积攒的热气被风一吹非但不冷, 反而有些舒适。 今晚的晚餐的日式烤肉, 黑色的碳炉子里放着好几块方才工作人员给弄好的炭, 赤红的火焰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音。 宋冉摆弄着腌着肉, 喻笙则分外熟练的将她弄好的肉放到了炉子上的烧烤架上。 鹿鸣一个做惯了事情的人却被这两个人以报答鹿鸣请她们来这里享受顶级温泉为目的，赶到了一旁倒果汁。 鹿鸣倒好了三杯果汁，又将洗好了的水果放到了一旁的圆桌上，坐在一旁看着已经开始稳步就绪开始烤肉的两个人, 摸过了手机。 她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谢谢奚忘今天给她们三人的安排，顺便跟奚忘分享一下今天的温泉之旅。 鹿鸣斟酌了一下, 发道：【奚阿姨谢谢你，温泉特别舒服。】 鹿鸣知道奚忘很忙, 一时半会不会回自己消息。 她看着她跟奚忘十分寡淡的聊天窗口, 对奚忘能在五分钟内回自己不抱希望。 结果就在鹿鸣想要退出窗口看点视频的时候, 奚忘回了消息，【现在回房间了？】 鹿鸣眼睛一亮, 分外惊喜，【嗯！】 犹豫了一下，鹿鸣一鼓作气又打了一串字：【我还拍了好多漂亮照片, 你要看看吗？】 【好。】 这个字回的又快又迅速, 仿佛对面的奚忘没有思考就答应了一样。 鹿鸣心里不由得“啊啊啊”了几声，她对于奚忘感兴趣与自己今天的经历十分欣喜。 鹿鸣在满满当当的相册里精挑细选了很多照片，有动车上的, 有去南山区一路上的，还有方才泡温泉时三个人的合影。 奚忘看着自己跟鹿鸣的聊天框里不断更新的照片，耐心的翻到了最头上。 很多都是些小姑娘拍的景色，枯燥的绿色加上并不专业的摄影技术，并不能起到赏心悦目的作用，但奚忘依旧一张张看了过去，没有退出。 直到她看到了在温泉的那些张照片，手指滑动的速度变得更慢了。 因为泡温泉，所以大家都将头发盘在了头顶，鹿鸣的鬓边垂着两绺没有梳进去的头发，蒸汽与风吹得她刘海中分成八字，薄薄的贴在她的额上，将她整张精致的小脸露了出来，在整张合照里分外突出。 奚忘轻轻敲击着键盘，道：【很漂亮。】 鹿鸣只当奚忘是在夸奖自己照片拍的好看，分外满足骄傲的给她发去了一个表情包。 一只滚圆可爱的小企鹅就从奚忘的手机屏幕里跳了出来，上方还飘了一个日文。 奚忘怔了一下，她知道这个日文是“嘿嘿”的意思。 这孩子是在跟她撒娇吗？ 奚忘看着鹿鸣名字下这个滚圆的小企鹅，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被戳了一下。 酸酸麻麻的，还有一丝甘甜。 鹿鸣盘好了腿，偷偷的拍了一张现场照片给奚忘发去，道：【我们准备吃烤肉了！】 奚忘看了眼这照片，道：【自己烤吗？】 鹿鸣：【嗯，喻笙会烤，宋冉在帮她。】 奚忘看着“喻笙”二字，眉头微微蹙起，叮嘱道：【离炉子远点。】 鹿鸣“嗯嗯”两声，道：【我们都离着炉子远远的，也不会打闹。】 奚忘向来放心鹿鸣，给她敲了一个字过去：【嗯。】 也是因为这一个字，两个人的聊天界面兀的冷了下来。 鹿鸣盯着奚忘的名字，她好像把今天的事情就给奚忘分享了，现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手机上方的时间从18:08变成18:30，鹿鸣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跟奚忘聊了这么久了。 这是她跟奚忘聊的最久的一次，足足有小半个小时。 鹿鸣懂事的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打扰奚忘了，这个点无论是工作还是吃饭都很累了，她该休息一会了。 鹿鸣：【奚阿姨你快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而这时一直盯着屏幕的奚忘看着小姑娘发来的消息，眉头蹙了起来。 她并不觉得被打扰了，甚至看着这句话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失落感。 这时，鹿鸣的下一条消息也发了过来：【拜拜。】 奚忘犹豫了一下。 她要不要继续跟这个孩子再聊一会儿，这种聊天的感觉还挺好的。 奚忘的手指落在屏幕的键盘上，许久都没有打出一个字。 罢了。 她也不是一个擅长跟别人聊天的人。 -- 第66页 半晌，鹿鸣的手机亮了一下，【奚阿姨：拜拜。】 鹿鸣眼睛里多了几分果不其然的低落。 果然她很忙，自己说了不打扰，她过了一会才看到了自己的消息。 . 次日清晨，宋冉心血来潮拉着鹿鸣跟喻笙在温泉村逛了一圈。 温泉村处于已经开发了山林中，清晨安静茂密的树林中偶尔会响起几声鸟叫，不同于在城市中听到的麻雀，这声音格外清脆，也空灵。 三人逛着逛着就来到了一个类似于纪念品一条街的地方。晨光熹微，这里的摊子也都还没有支开，只有一个老婆婆安静的坐在一个简易的地摊前。相比于周遭的挂着门头的商铺，她不不像是个做生意的。 宋冉对老婆婆手里摆弄的绳子格外感兴趣，蹲到她身旁问道：“老婆婆，您这是在编手环吗？” 老婆婆和蔼的笑笑，道：“是啊，小姑娘要是喜欢可以买一根回去，送给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带都可以。” 喻笙听到老婆婆这么说，若有所思的蹲到了她身边，问道：“我能学吗？我觉得这样编出来的更有意义。” 话毕，鹿鸣也看向了的老婆婆。 她也想学编绳，然后亲自编一根，送给奚忘。 老婆婆不假思索的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二维码：“可以啊，买一包绳子，免费教学。” 鹿鸣看着这个用的有些老旧的二维码，觉得这个老婆婆现在像一个做生意的了。 正在鹿鸣想着讲价的时候，宋冉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十块钱，格外豪爽的拍道：“那我买十包。” 鹿鸣眼皮跳跳，她忘了，身边这个姐妹是个海王。 宋冉挑了一款难度系数中等，但编出来很漂亮的编绳。 一组共有六步，翻折套编不断变化，如此循环。 三个小姑娘坐在一旁的石岩上，在老婆婆的指挥下，认真的编着。 只是反复了几次，鹿鸣在将绳子重复套过来的时候，总是弄不好，歪歪扭扭的像个蜈蚣。 喻笙学得快，编得也快，她看到鹿鸣皱起了眉头，立刻道：“你看我。” 说罢，她就在鹿鸣面前展示起了正确的编法。 鹿鸣的眼睛跟着喻笙特意放慢的动作学着，手也有样学样的跟上。 只是，还是不大行…… 鹿鸣有些郁闷了。 过去雕兔子苹果自己就学了好一阵，怎么现在编绳也要这么吃力。 反而是越想做好，就越不行。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吃力的感觉了。 忽的，鹿鸣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覆上了一股力量，喻笙径直伸过手来帮自己纠正起了手法。 喻笙的手是温暖的，带着点方才一直握着绳子攒起的潮湿汗意。 不知道怎么的，鹿鸣想到了奚忘。 奚忘的手从来都不这样，她的手永远都带着凉意，覆到自己肌肤上的时候恰到好处，令人觉得分外安心。 喻笙教得细致，鹿鸣的手在一连试了几次以后终于学会了。 可是喻笙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鹿鸣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抽手，道：“我可以自己试试了，谢谢你，喻笙。” “哦，好。”喻笙有些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还想再说什么，那边宋冉就传来了哀嚎：“啊！喻笙快帮帮我！救命！” 喻笙听到后又看了几眼鹿鸣。 她教得很好，所以鹿鸣这次彻底学会了，自己也不能留了。 喻笙有些后悔，但也只好过去帮宋冉了。 三个小姑娘的温泉之旅就以编绳为结尾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鹿鸣在动车上看着自己编的最好看，也是唯一编好的那根墨绿色的绳子。 白色的珠子坠在两头，垂在奚忘的手腕上偶尔会撞击在一起发出细微轻巧的声音，响一声都能让奚忘想到自己。 想到这里，鹿鸣的嘴角就微微上扬。 直到下车，她的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小心思。 “鹿鸣。” 这时，身旁的喻笙叫了她一声。 鹿鸣：“嗯？” “送你的。”喻笙说着就将一根月白绳子递到了鹿鸣面前。 鹿鸣见过这个绳子，那个喻笙编的最后一针，也是最慢的一根。 她好几次回头看喻笙，都看到她在摆弄这根绳子，皱着眉头好像对哪哪都不满意似的。 鹿鸣并不在意这绳子是不是真的不好，朋友送的礼物那里有不接受的理由，便欣然接了过来，“谢谢！” “我的呢！”一旁的宋冉像喻笙伸手讨道。 喻笙拿出一根赤红色绳子，放到了宋冉手里，道：“这时你的。” “这还差不多。”宋冉笑着，就把绳子带到了手腕上。 鹿鸣见状也拆开了包装把绳子戴在了手上，一行三个小姑娘手腕上一人一个编绳，看上去分外亲密。 喻笙看着鹿鸣手腕上自己的编绳，邀请道：“待会要不要去我家玩，我家离这里很近。” 鹿鸣有些犹豫，她也有些意犹未尽，但是…… 想到这里，鹿鸣握了握口袋里的编绳。 她好想快一点回家，把这个给奚忘。 就在这时，出站台的鹿鸣就看到远离人群的远处站着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 奚忘穿着一套唐纳卡兰的裙装就站在人群疏离处，黑裙冷白皮，纵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外，也显得格外显眼。 -- 第67页 鹿鸣粲然一笑，道：“不了，她来接我了。” 是她，不是奚阿姨。 第三十七章 动车到站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 奚忘开的车也不快，在川流不息的车流稳速前进着，余光注意到鹿鸣手腕上那根她从没见过的首饰上。 这首饰有些特别, 但是打眼一看都知道不是什么高档货。 只是这细细的一截儿圈在小姑娘的手腕上, 虽然普通简单也衬得她手腕纤细。 月白的颜色看上去分外温柔, 显得她的肌肤分外白皙, 格外符合小姑娘的气质。 奚忘：“手腕上是什么？” 鹿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编绳，将手臂抬了起来, 介绍道：“这是喻笙编的绳子，我们三个人一人一条。” 听到鹿鸣这个介绍，奚忘的余光又多停在了那条绳子上，而后“嗯”了一声。 语气淡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 鹿鸣见奚忘将话题引到了这个上面，另一只手偷偷的摸进了口袋。 斟酌了一下, 鹿鸣将她亲自编的很漂亮的编绳手串从口袋里拿出来，分外紧张的讲道：“奚阿姨, 我也编了一条, 送给你。” 恰好红灯亮起, 宽阔的柏油马路上亮起一片红灯。 奚忘漆黑的瞳仁也被点亮了。 她看着那条静卧在鹿鸣手心的墨绿色首饰，细细密密的编织竟也不显得这手工编织的绳子不精致。 墨绿色与月白色落在她的视线里,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两个颜色如此相配。 “……不喜欢吗？”鹿鸣看着奚忘许久都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打鼓。 奚忘看到小姑娘眼睛里许久不见的怯怯与期待，鬼使神差的将自己没戴任何首饰的手腕伸了出来来, “不给我带上？” 那声音亦如既往的冷淡, 只是装了一点宠溺。 鹿鸣一颗紧张的心顿时愈发扑通的跳动了起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奚忘会收下自己的礼物, 甚至还让自己给她戴上。 鹿鸣小心翼翼的将编绳搭在奚忘的手腕。 墨绿贴在奚忘的手腕上，冷调的颜色与冷白的肌肤相触，相互衬托，格外符合她的气质。 鹿鸣偷偷的勾了勾唇角。 她果然没有选错颜色。 也就是着无意的溜神，让小姑娘那柔软的指尖擦过了奚忘的肌肤。 微凉又带这些暖意的触感迸发出细小的电流，窜过鹿鸣的手指，一路披荆斩棘直抵她的心，瞬间将酥麻感遍布她的全身。 这是鹿鸣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感受。 哪怕是平日里跟喻笙、宋冉她们挎着手臂去食堂，也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鹿鸣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几乎都要跳出她的心口，毫无掩饰的跳到奚忘的眼前。 鹿鸣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这一个反应格外的心虚，格外迅速的给奚忘戴好了编绳，“好了，奚阿姨。” 奚忘闻声，将自己的手臂收了回来。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编绳，轻轻的晃了晃。 缀着的两个白珠子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奚忘微微蹙起了眉头，她不带爱首饰的一个原因就是它们总会发出声响。 鹿鸣眼观鼻鼻观眼，立马提议道：“要是奚阿姨不喜欢这个珠子，我可以摘下来的。” 话音刚落，挡风玻璃上就映出了路色的灯光，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变成了绿灯。 奚忘将手重新放到了方向盘上，启动了车子，似是随口一说般的对鹿鸣讲道：“不用。” 她觉得这个两个珠子挺有趣的。 跟它的主人一样有趣儿。 穿过市中心那一段拥堵路段，接下来的路程都很顺，车子一路绿灯的开回了家。 奚忘如往常一样进屋拐进了一侧的衣帽间换衣服，鹿鸣则径直走进屋子。 许姨没有出现，反而是王蔓言坐在了客厅。 “王阿姨？”鹿鸣有些惊讶。 王蔓言放下手里的提子，笑着对鹿鸣打招呼道：“鹿鸣，好久不见啊，听许姨说你去南山的温泉村了？” 鹿鸣不好意思的笑笑，点头道：“对啊，那里还不错，王阿姨要是想放松可以去那里的，环境也好，空气也比咱们这里清新很多。” 王蔓言点点头，“好，有机会我一定去。” “汪汪！！” 几声分外激动的犬吠从不远处传来。 许姨在门口撒开了牵着小五的绳子，这家伙跟她奶奶一样风似的飞奔到了鹿鸣身边。 鹿鸣看着小五那不断摇晃着的尾巴，就知道一别才两日，它就想自己了。 刚进门的时候鹿鸣就注意到王蔓言放在一旁的文件，知道她跟奚忘待会儿有事情谈，自己也不方便在场，便道：“王阿姨我带着小五出去了，它快憋坏了。” “去吧。”王蔓言说着，伸手揉了一把小五的脑袋。 小五一副太久没有见到鹿鸣样子，哈达哈达的领着鹿鸣朝屋外跑去。 鹿鸣跟在后面紧拉着绳子，生怕这只太过兴奋的狗勾失控。 一阵风穿堂而过，奚忘换好衣服出来，只看到了小姑娘风也似的背影。 王蔓言在她身旁看着窗外同小五游戏的鹿鸣，感叹道：“鹿鸣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大方了，当时多小的一个孩子，长得竟然这么高了。” 奚忘也看了一眼那个分外阳光的小姑娘，面无表情的坐到了沙发上，“说正事。” -- 第68页 王蔓言闻言，将身边的文件推给了奚忘，“真难搞，这群人。” 奚忘接过文件翻看起来，道：“不用跟他们废话。” 王蔓言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们跟你告状我也不怕了。我今天可是杀了他们一个片甲不留，以为老大不在，老二就不行了嘛？” 奚忘浅浅一笑，拿过了许姨沏好的茶，“尝尝。” 两个人一边品着茶一边说着公司里的事情，一小壶茶见底，王蔓言的事情也交代完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道：“行了，可算是交代完了，我走了，我老公给我做了大餐犒劳我。” “蔓言。”奚忘兀的叫住了王蔓言。 王蔓言疑惑的转头看向奚忘，却见她眼眸低垂，若有所思。 沉了一下，奚忘才又轻声道：“多谢。” 这是奚忘同王蔓言认识的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她说“谢”字。 王蔓言有些猝不及防，差点没有站稳。 消化了一下，她对奚忘摆了摆手，似平日般大大咧咧的摆了下手，“行了，咱俩你还搞这个有的没的。” “你看重的人，我自然也看重。”王蔓言透过落地窗看到在陪小五玩的鹿鸣。 小姑娘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刚从南山回来，就又在家里后院的草坪上跑了起来。 王蔓言眼睛一亮，道：“哎，你要是真的谢谢我，就把小鹿给我做儿媳妇吧？咱定个娃娃亲，亲上加亲，如何？！” 奚忘闻言抬眼看了王蔓言一眼。 这次已经不是一个眼神就可以拒绝的事情，她开口，“不行。” 声音冷涩，如刀刃一般。 王蔓言心中一寒，哪怕又方才奚忘向自己道谢时的温暖护体也无力抵抗。 她当即就断了这个念头，打哈哈道：“不行就不行嘛，干嘛这么紧张。” 奚忘没有回答，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王蔓言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奚忘，一种无法言喻的气势笼罩在她身上，像是护崽的狮子。 亦或者是护着…… 王蔓言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怕了，她试探着调侃道：“你这样以后鹿鸣带了男朋友……嗯女朋友也行吧。不得把人家吓死。” 奚忘看了王蔓言一眼，没有回答。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王蔓言看到了奚忘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悬着的心略略放下，坐到她身边道：“怎么你还打算让鹿鸣一辈子都不结婚啊，她也快十八了，有谈恋爱的自由了。” “难道你要养她一辈子？” 奚忘听到王蔓言这句话不由得沉默了。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鹿鸣会带一个人回来，跟她介绍这就是以后要跟她共度余生的人。 在她的印象里鹿鸣始终还是个孩子，是那个她看着可怜极了从东外厅带回来的孩子。 以后她遇到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带回来的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她这样一个柔软的小姑娘，万一遇人不淑，识人不慧该怎么办？ 无数的问题像是被王蔓言无意挖到的地下水管，猛地在奚忘的心中炸开。 奚忘向来从不会为人担心。 但是对于鹿鸣，她总是不放心的。 半晌，奚忘抬起了头，像是将王蔓言这句话盖章一样，“嗯”了一声。 话音未落，她就将手中把玩的小木球放到了红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又突兀的“哒”。 漆黑的瞳仁盯着那在桌面上微微弹动的小木球，勾了下唇。 奚忘笑着对王蔓言讲道：“也不是不可以。” 奚忘很少笑，她的笑很多时候都是嘲笑。 王蔓言只当她又是在顺着自己的话打趣自己，便起身朝一旁的酒柜走去。 她格外熟练拉开了酒柜独特设计过的门，微微踮起脚尖从最高层拿下了奚忘这酒柜里的最昂贵的酒，“行，不跟你嘴贫了。我得走了，这个也归我了，儿媳妇不给我，这个总得给我。 奚忘“嗯”了一声，“你拿去吧。” 语气里一点都没有对这瓶她珍藏许久的酒感到可惜。 太阳升至天空的最顶端，将最热烈的阳光撒入会客厅。 小姑娘的脸上带着些内敛的笑意，不算很好看，却像一颗小太阳。 灼灼的落在了奚忘这片荒芜的冰川田野。 奚忘察觉到这孩子好像突然长大了很多，窈窕清丽，分外明艳。 第三十八章 窗外的蝉声停下, 冬风吹过树杈，将青色吹成枯黄，落满了小路。高三像是上满了弦一般, 紧张的到来了。 而鹿鸣的十八岁, 也随之到来。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 走廊里响起了别的班学生下课的声音, 而鹿鸣班的还在开着班会。 他们的班主任是整个级部出了名的唠叨，一节课下来, 还没有讲完。 宋冉趴在桌子上看着自己刚写完的数学卷子，感叹道：“我的妈，我数学卷子都写完了，她还没有讲完。” 这时候班主任拍了一下手, 看着坐在下面归心似箭的同学们，总结道：“同学们最近高三的节奏不适应的同学需要尽快调整, 一轮复习已经过半，大家要打起精神来。” “好了今天的班会就到这里了, 同学们周一见。” 话音刚落, 班里就响起了杂乱的收拾东西的声音, 宋冉飞快的收拾书包，道：“真的是, 难得鹿鸣今年生日在周五，老班还这么叨叨。” -- 第69页 “是啊……”鹿鸣叹了口气，她想奚忘这个时候一定都到家里了。 赵凛看着三人走出了教室, 不由的吐槽道：“你们班真的太慢了。” “行了, 咱们快走吧。”喻笙在几人身后催促道。 穿过放学的人流，几个人坐到了来接鹿鸣回家的车上。 赵凛坐在副驾驶，鹿鸣、喻笙还有宋冉坐在后排, 冬天大家穿得衣服都厚，三个人抱着书包坐在后排有点挤。 宋冉灵机一动，将自己的书包放到了赵凛肩上，点了点，示意道：“你帮我们拿着书包吧。” “好，都给我吧。”赵凛朝后伸了下手，三个书包一下都挂到了他的胳膊上，重的他胳膊往下一坠，“哇，你们这书包里装了石头吗？” 宋冉没有理睬赵凛的吐槽，舒服的在座椅上扭了扭，道：“话说班主任让咱们尽快确定高考的目标，你们都打算考哪所大学啊？” 鹿鸣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好……” 赵凛抱着四个书包，道：“我出国。” “我也是。”喻笙附和道。 宋冉吃了一惊，越过鹿鸣看向喻笙：“你真的确定了？” 喻笙点点头，“我挺想试一试的，要是申请不下来我就再跟你们一起参加高考。” 鹿鸣有些担心，“那如果不成功，不会落下咱们的复习吗？” 喻笙摇摇头，“不会的，就是需要在英语上多费些功夫，因为要考雅思。但是总体来说没有什么问题。” 鹿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样啊……” 喻笙看了眼鹿鸣，问道：“你要不要出国？” 鹿鸣闻声摇了摇头，“出国很贵的吧，我不太想。” 赵凛插话进来，“虽然很贵，但是奚阿姨也不会不同意的吧？” 鹿鸣听到奚忘，心里不由得对这件事情又产生了几分抵触，更不想出国了。 喻笙安静的坐在一旁将鹿鸣的反应全都收进了眼中，眼睛里升起了几分不可说的光。 宋冉却“哼”了一下，打断了喻笙的思绪，“喻笙你这也太偏心了，我当时说出国陪你，你怎么不让呢。” 喻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笑道：“我怕我跟你一个人出去，回来三个人。” “……” 宋冉吃了一瘪，无话可说。 前排传来了赵凛无情的嘲笑，“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宋冉又羞又恼，伸过手去给了赵凛一手刀。 车里顿时又乱哄哄的打闹成了一团。 鹿鸣则一边拉架，一边笑着。 多有几分不厚道的意思。 就这样几个人嬉戏打闹着来到了奚家，司机听从吩咐直接将车子停在了后院。 枯枝挂上了白色的小灯，明明亮着，在漆黑的世界里，像是天空中的星星，分外漂亮。 “哇，这也太好看了吧！”宋冉不由得感叹道。 “是啊，真好看。”喻笙也附和着，下了车。 鹿鸣望着着一片区域里的梦幻，脸上止不住的欣喜。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场分外精致的成人礼，也没有想过成人的这一天她的身边能有朋友跟家人的陪伴。 她从车上下来，目光掠过这昏暗的小宴会，寻找跟王蔓言坐在一旁的奚忘跑了过去，“奚阿姨，我们来了！” 鹿鸣跑的很快，喻笙看着她飞奔向奚忘的背影，不由得想起了高二演出话剧的那一天。 她也是这样飞奔着，抛下自己的，去找奚忘。 喻笙站在原地，眼睛里不由得多了几分不甘还有无奈。 锦鲤池从春日到冬日一年四季都有活水注入流通，维持着一定的温度，只有在腊月寒冬才会冻上短短的几日。一池清澈的池水在灯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给生日宴会增添了几分意境。 大家在许姨的招呼下纷纷坐定，鹿鸣是今天的主角，第一次坐在主位。 奚忘沉默着坐在了鹿鸣身边，而喻笙也在这时坐在鹿鸣另一边。 奚忘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喻笙，又将自己的视线收回。 冷风一阵吹过，轻抚过她的发丝，她在许姨要给鹿鸣倒果汁的时候抬了一下手，示意不用。而后拿起了一旁的酒，长颈酒瓶吻在了鹿鸣手边的香槟杯上。 奚忘：“今天你就成年了，可以喝一点酒。”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那向来让人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气势里却带上了几分平易近人。 鹿鸣坐在一旁，分外清楚的看到了奚忘手腕带着的那个唯一的首饰——她送给她的编绳。 好像从那天自己把编绳送给奚忘，她就没有再摘下来过。 起码在自己注意到的时候，她都是带着的。 小姑娘嗅着奚忘身上的冷香，心里点缀上了几分不一样欣喜。 她看着那小半杯香槟，乖巧的点了点头，“谢谢，奚阿姨。” 许姨带着佣人侍奉完毕，退到了一侧。 宋冉则在这时起哄道：“寿星得说几句才能开宴！” “对对对！”赵凛也附和道。 鹿鸣闻言有些害羞跟紧张，下意识的就看向坐在身旁的奚忘。 ——那个无论她遇到什么事情都会第一眼看向的人。 只是这一次，奚忘不似平常，她竟也同别人一样注视着自己。 漆黑的眼瞳罕见的安静，像是静止的浩瀚宇宙，深邃漂亮，又给予了对视者无数力量。 -- 第70页 “说几句。”奚忘轻声道。 鹿鸣轻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握起奚忘给她倒上酒的酒杯站起来。 小姑娘略想了一下，轻抿嘴唇，道：“我今天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大家今年都能够得偿所愿。” “好！”宋冉跟赵凛这两个气氛组的，不遗余力的鼓起了掌。 就连坐在一旁的王蔓言也鼓了掌，鹿鸣瞬间有些不好意思，抿了一口酒后就的坐了下来。 这酒并不算好喝，辛辣的直刺喉咙，鹿鸣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麻了。 可是当她坐下看向一旁的奚忘，她轻捻着酒杯，薄唇抿下一口酒，眉间没有掀起一丝涟漪。 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反而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的出尘脱俗。 鹿鸣偷觑着，抿了抿唇上残余的酒精。 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说是十八岁成年了，可是对于鹿鸣来说只不过是一条显而易见的线而已。 她并不会因为今天她成年了，就会一下变成像王蔓言阿姨，亦或是奚忘那样的人。 就连已经成年半年多的赵凛也没有做到，四个人吃完晚餐，就开始了每一年过生日都要进行的保留项目——抹蛋糕。 小五也被许姨从房子里放了出来，摇着尾巴窜行在四人之中。一时间后院里难得的充斥起了孩子之间的天真烂漫的声音。 “你看这群孩子。”王蔓言坐在奚忘身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四个小孩外加一只狗，“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奚忘斜靠在桌子上，视线一直停留在鹿鸣的身上。 她听到王蔓言的话，不由得勾了勾唇。 她倒是希望鹿鸣可以一直这样像个孩子一样开心下去。 天黑灯暗，鹿鸣还喝了几口酒，不胜酒力的她开始觉得脚步发软起来。 只是她的身后又传来了宋冉的声音，处于身体本能的反应，鹿鸣依旧笑着跑着…… “小心！” 喻笙一声分外响亮的提实声响了起来。 紧接着下一秒，这个还充满着笑声的笑宴会场地就传来了一声“扑通！” 水花溅起，淋湿了一片周围的草坪。 鹿鸣踩在她以为是普通石头的锦鲤池边上的石头上，青苔湿滑，小姑娘毫无防备的就失足掉进了锦鲤池里。 池水倒灌入鹿鸣的鼻腔，酸涩的味道麻木着她的大脑。 无法喘息，无从挣扎，鹿鸣胡乱摇晃着手臂，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向着池子更深的地方沉去。 谁来救救她。 奚阿姨…… 奚忘，救救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微凉的手环住了鹿鸣的腰肢，将她揽在了怀里。 她看到奚忘那张清冷的脸，浸在冰凉刺骨的冬日寒池中。 鹿鸣紧紧的搂住了奚忘，像是在拥抱她的救世主。 亦或者是不顾一切来拯救自己的自己的心爱之人。 第三十九章 鹿鸣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的怀抱可以如此温暖过。 冬日的冷风刮在她的身上, 毛衣靴子到处都是水，她紧紧地搂着奚忘的脖子，前所未有的安心, 连带着那低温的空气也被带的让人感觉温暖起来。 只是尽管温暖, 尽管心安, 鹿鸣还是不可抑制的昏了过去。 她看着视线里六棱形的光点,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焦急，而就在她闭上眼睛的前一秒, 她也看到了奚忘脸上的焦急。 ……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鹿鸣轻轻颤动了几下睫毛，懵懵懂懂的醒了过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可是看向窗外还是如自己昏迷前一样漆黑。 鹿鸣想坐起来去找手机, 身上的被子却像被什么压住一样，扯不动。 她低头一看, 这才注意到奚忘就在她床边，趴伏着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鹿鸣不知道怎么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她呆愣着仔细辨认了两遍, 那个枕在自己被褥上的人真的是奚忘！ 她没有穿着方才小宴会上的衣服, 一件浅灰色的毛衣裙裹着她纤瘦的身躯, 她披散着长发，看上去有些微微蓬乱, 像是刚吹干也没有做护理的样子。 鹿鸣这才想起来，方才是奚忘把自己救了上来。 就好像是那年过年奚忘站到自己身后捂住自己耳朵一样，她又一次在自己最需要人时候出现了。 卧室里温柔的灯光落在这一方柔软的床上, 鹿鸣看着睡着的的奚忘, 紧紧的注视着她安静的睡颜，一颗心再也无法抑制的扑通跳动起来。 亦如那年在烟花下，自己的那一次不知缘由的心跳加速。 这是不是就是宋冉常说的心动？ 鹿鸣的眼睛许久未眨, 传来了干涩的抗议。 小姑娘不自然的眨了两下眼睛，晶莹的泪盈在了眼眶里。 也是在这个时候，奚忘微微动了一下，而后她迅速直起了身子。 因为方才鹿鸣扯被子的动作弄醒了奚忘。 “醒了？”奚忘看鹿鸣坐了起来，问道。 她的声音带着点初醒的喑哑。 鹿鸣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嗯。” “有哪里不舒服吗？”奚忘询问道。 鹿鸣摇摇头，忙认错道：“我错了奚阿姨。” 奚忘却没有怪她，“你要小心，不准再这么冒冒失失了，知道吗？” -- 第71页 也不要再吓我了。 她看着这个面前这个小姑娘，在心里补充道。 奚忘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反应如此迅速，在看到鹿鸣掉进锦鲤池的一瞬间，就丢掉了手里的酒杯跳到了池子里。 那寒冷的水浸满了她的身体，掠夺着她的体温，奚忘却感觉到了比这刺骨的冷还要让她无法克服的东西——她在心慌。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近乎出于下意识的。 可是哪怕是听到她真正的亲人奚暧离世，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在害怕失去这个小姑娘。 鹿鸣看着奚忘点了点头，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奚忘闻声，将自己的思绪收回，道：“好了，早点休息。我给你请了假，明天不用去上学。” 她的声音一如往昔，听不出有什么变化。 鹿鸣也依旧点点头，将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了，“奚阿姨再见。” 这一句话奚忘没有回答，径直起身离开了。 鹿鸣注视着奚忘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遗憾。 她想她今天的生日过的真的是稀里糊涂，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 秒针慢慢的转着今天的最后一圈，咔哒咔哒的走过了数字3，数字6，数字9…… 就在最后差一秒时针分针秒针汇合的那一刻，奚忘扣住门把手，缓缓转过了身子。 “对了，十八岁生日快乐。” “咚咚……” 楼下的钟声像是鹿鸣心中庆贺的礼花，在奚忘说完“生日快乐”后砰的炸开了。 鹿鸣的眼睛里满是欣喜的笑意，她看着奚忘笑着，却又在奚忘转身离开自己房间的下一秒换上了苦涩。 “如果她不是我的阿姨该多好。” . 翌日，喻笙如上午在Q|Q上约定的那样来给鹿鸣送今天的作业。 许姨领着喻笙到了鹿鸣房间前，敲门道：“小鹿小姐，喻笙来带作业来看你了。” 鹿鸣闻声忙放下手里的书，快步走了过去，“快进来吧。” 喻笙微微一笑，一边走进来一边问道：“好点了吗？” “许姨再见。”鹿鸣先跟许姨打了招呼，而后又回答喻笙道：“我没事了，身体好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喻笙有些欣慰，“那就好，我还很担心呢……” 而后她又补充道：“宋冉也很担心，她托我给你道歉。” 鹿鸣亮出今天一天宋冉跟她的聊天记录，道：“她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Q|Q上给我道歉，可我一点都没有生她的气。” 喻笙看着给自己搬过椅子来的鹿鸣，只道：“你人好。” 而后她接过鹿鸣手里的椅子坐下，道：“咱们写作业吧，你先做今天课上的东西，哪里不会可以随时打扰我。” 鹿鸣对喻笙这个行为非常感激，点头道：“好。麻烦你了。” 喻笙摇摇头，“哪有什么麻烦。” 安静的卧室里只响着不同频率的笔触本子的声音，沙沙沙的分外好听。 鹿鸣底子还算好，只有几道不会的题，很快就都解决完了。 喻笙看着专心在做今天作业的鹿鸣，不想破坏这份安静，在她的本子上写了一句话：【你想考哪所大学？】 鹿鸣余光里看着喻笙向自己偷偷推过来的本子，注意到了她写的字，停下了笔略想了一下，写道：【我还没想好，反正越厉害越好。】 喻笙又迅速写道：【既然没有想好，为什么不跟我去国外呢，国外的很多大学比国内的都好。】 若说没有昨天的事情，鹿鸣觉得喻笙这句话是可以说服自己的。 可是鹿鸣现在心里有了天天都想要见到的喜欢的人，就更不可能被说服了。 鹿鸣：【我不想出国。】 喻笙：【因为钱？】 鹿鸣摇头。 喻笙：【因为陌生的环境？】 鹿鸣摇头。 喻笙看着鹿鸣，笔见停在了本子上许久，才艰难的写道：【因为奚忘。】 鹿鸣凝滞了，这句话没有带问号，更像是笃定。 喻笙看到鹿鸣这个反应心中了然。 她从未觉着写一句话会这么吃力，可是当她写下下一句话却真的经历了一番。 【你是不是喜欢xi。】 鹿鸣放在本子上的笔也顿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自己昨天才刚刚明白的事情，喻笙竟然看出来了。 鹿鸣：【你怎么知道的？】 一句反问，就是对前面的确认。 喻笙心上顿时像是有万针刺过，不是很疼，却密密麻麻的，让她难以呼吸。 黑色的墨在本子纸上晕处一大块黑点，喻笙这才写道：【我看出来了。一个人看喜欢的人的眼神是跟平时不一样的。】 鹿鸣看着这行字久久没有说话。 她喜欢奚忘这件事仿佛以前就存在了。 只是旁观者清，当事者迷罢了。 喻笙依旧是不甘心，道：【可是你要明白你跟奚忘不是考一个好大学就可以消除这一大段距离的。】 【你连她喜不喜欢女生都不知道。】 鹿鸣看着这两句话，眼睛眨了几下。 她很早就看清了这一个真相，不然也不会从藏书阁出来后，立下要站到奚忘身边的誓言。 她在后面不停的追赶这奚忘的步伐，迟早有一天会追上的。 -- 第72页 至于下面那一句…… 鹿鸣在纸上洋洋洒洒的写道：【喜欢上她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女生。】 喻笙紧抿嘴唇，她知道再多的语言的劝说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鹿鸣收了下笔，另起一行，对喻笙写道：【我现在不想谈这个，我也没有想这么快把这件事告诉她。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太多的沟壑要跨越，我在努力的缩短，迟早有一天我会站在她身边，成为她不可替代的那个人。】 【然后呢？】喻笙反问道，尝试着想要击溃鹿鸣的打算。 【到那个时候我再告诉她。那样就算是她不想要我了，想把我赶走，也是需要斟酌了。】鹿鸣道。 喻笙看着这行字笑了。 鹿鸣有些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喻笙：“你终于有了点攻的霸道样子了。” 鹿鸣脸红，拍了喻笙一下，低头写作业。 喻笙看着低头写作业的少女，嘴角的弧度愈来愈大，眼睛里却写着心酸。 她偷偷藏在心里的事情，从此以后也只能继续偷偷藏在心里了。 . 月亮慢慢的升上了天空，明亮的光衬得星星也黯然失色。 奚忘看着鹿鸣房间依旧亮着灯光，知道快九点了喻笙还没有出来。 “我来吧。”奚忘接过了许姨手里的牛奶，朝鹿鸣的房间走去。 护眼灯亮着柔和的光，鹿鸣仿佛学累了趴在小圆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肉嘟嘟的小脸挤在一起，像是雪媚娘里的流心泛着微微的绯色，分外可爱。 只是奚忘的眼里没有来得及装下小姑娘这份美好的睡颜，下一秒坐在斜对门口的位置的喻笙就俯下身朝睡着了的鹿鸣探去。 奚忘的脑袋登时便轰的一声。 她故意将手里的托盘磕到了门上，发出一声分外清晰的“哒！” 喻笙身上不由得一抖，她艰难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刹那便对上了奚忘的视线。 “你该回家了。” 奚忘的嗓音冰冷到了极点，一双眼睛阴鸷的盯着面前这个觊觎自己家小姑娘的少女。 她察觉到了，自己这该死的占有欲。 第四十章 闹钟如期响起, 嗡嗡的震动声响了有一阵，奚忘才伸手关掉了它。 她额上贴着一层薄汗，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昨天晚上, 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令她难以置信的梦。 在那场梦里鹿鸣还是那个伏在桌子上睡着了的人, 而她则是偷偷起身想要吻鹿鸣的人。 可能是感觉到了有人的气息落下, 鹿鸣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睛非但没有感觉到诧异, 反而伸手勾住了她的脖颈，带着她那枚意图不轨的唇向下压去。 奚忘有些愕然。 明明看上去这么一个柔软的小姑娘竟然将能有力气压住自己的脖颈。 可是不容奚忘多想, 鹿鸣那张青涩的脸蛋一点点在她的视线里被放大，连带着她吐出的气息也变得灼热起来。 某种不应该存在于她脑海里的念头被一点点放大，攀生出枝丫. 在这个梦里，奚忘失去了那个叫做“克制”的词语, 一切都是顺从着自己脑海里出现的第一反应朝前走着。 于是她顺水推舟般的将自己的唇印在了小姑娘的唇上。 那唇像是棉花糖一般柔软，还带着丝缕甜味。 奚忘从来不喜欢甜食, 却在鹿鸣的唇上吻了又吻，贪婪的索取。 就在这时, 天空中伸出无数场景号角, 在这片云雾缭绕的梦境中吹响了起来。 那声音低沉喑哑, 震得奚忘心中发颤。 她看着面前那个将自己压在床上的小姑娘，登时就清醒了过来。 都说梦境能反映一个人心里最真实的状况。 那她这算是什么。 奚忘罕见的表现出了烦躁, 抬手缕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光着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结果就是, 早上的早餐时间奚忘整个人的身上都笼罩着一股阴沉的气息。 鹿鸣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奚忘并不算好的心情, 小心翼翼坐在她对面安静的吃完了早餐。 鹿鸣：“奚阿姨我吃好了。” 奚忘如平常一样“嗯”了一声。 鹿鸣见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便起身背上书包，抱着一摞书去上学了。 奚忘看到小姑娘要离开的背影, 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句，“等等。” 鹿鸣瞬间就站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奚忘等待她对自己吩咐什么。 奚忘却嚼了一下口中的面包片，心中苦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喊这句，只是觉得这孩子今天走的太快了。 自己还没有跟她待太久，她就着急要离开了。 就好像又重回到了很久之前那个小姑娘害怕自己的时候。 沉了一下，奚忘道：“今天我送你。” 鹿鸣听到奚忘这么说自然欣然接受，笑着点头道：“好。” 奚忘看着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的鹿鸣，有点做贼心虚。 鹿鸣一路上心情都很好，她没有想到今天奚忘会亲自送自己上学。 清晨的阳光明晃晃的落进车内，带着一丝从冬日里榨取出的温暖，铺在鹿鸣的视线里，让她将视线里的奚忘也装点上了暖意。 -- 第73页 就这样车子来到鹿鸣的学校门口，负荆请罪的宋冉早早的就等在了学校门口，看到鹿鸣来了忙跑过来跟她打招呼。 鹿鸣见状忙抱起放在一旁的书本，匆匆道了一声“奚阿姨，我走了”就下了车。 奚忘看着那个跟宋冉有说有笑的小姑娘，轻轻的哼出了一个方才没来得及说的“嗯”。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个梦的原因，今天的鹿鸣好像都跟以往在她眼里的样子不一样了。 长开的个子纤细匀称，那三年前还格外稚嫩脸庞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变得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一双眼睛依旧是熠熠生辉，却在清澈的底下沉淀了许多沉稳。 远远的看着竟也有了几分大人的感觉。 忽而奚忘蹙起了眉头，将自己脑子里那混沌不成形的念头赶了出去。 踩了一脚油门，轰的把车子开了出去。 奚忘开着车子如同宣泄心情一般，在超速的边缘疯狂试探着，不到二十分钟就来到了公司。 刚停好车准备下车，却看到副驾驶位置上的有个本子。 她定睛看了一下，知道这是鹿鸣的错题本便拿了上去。 公司在得知奚忘要上来的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安静的等待大老板的来临。 电梯的门缓缓开启，奚忘从里脸走了出来，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但这并不能减弱她的气势，反而让她显得更加不好惹。 她目不斜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去，并不理睬任何人的恭维。 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办公楼里，除了大家对奚忘颔首打招呼的声音，没有任何声音。 大家都察觉出今天奚总脸色阴沉。 上午公司有个会，奚忘坐在主位上看着呈递上来的企划案，眉头微微蹙起。 参加会议的人都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奚忘：“这份企划案是谁做的？” 一个座位靠后的小姑娘怯怯的举起了手：“我。” 奚忘抬眼寻着那声音看了过去，乌黑的长发学生气的束在头顶，漆黑的瞳仁里写着胆怯。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家里的那个小姑娘。 “重做。”奚忘说着就把手里的文件丢到了桌子上。 她又不真的是自己家里的那个小姑娘。 一段令人窒息的会议开完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奚忘挑了毛病。 很快奚总今天心情格外不好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公司，所有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周三的严酷。 奚忘察觉到了这些人对自己的害怕，依旧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办公室。 她早就对这件事见怪不怪了，很多人都怕她。 她也不想给他们缓和一些脸色，她觉得没有必要。 秘书小心翼翼的将咖啡端进了办公室，“奚总，咖啡。” 奚忘看着电脑中的方案，“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看她。 秘书轻松了一口气，道：“奚总，下午两点去见赵总，咱们还是一点出发？” 奚忘继续看着电脑，“嗯”了一声。 秘书知道没有她的事情了，握着一手心的汗，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奚忘有一个毛病，心情不好就会对事务格外挑剔。 上午的会议所有方案都被奚忘驳回了，连带着电脑里这份外包给的方案，奚忘也点了驳回。 奚忘靠着椅背想了一下，昨天王蔓言好像给她了一份方案，伸过手将放在桌子上的文件拿了过来，却不想拿过来的是鹿鸣的那本错题本。 奚忘本来对着东西没有很大的兴趣，可是手却不听命令的翻了开来。 这小姑娘的字有了些进步，没有了当初的瑟瑟缩缩，如今打开了笔画，看上去漂亮了许多。 只是在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奚忘的眉头蹙了起来。 深深的一川，像是沟壑，深不见底。 就在实验中学的高三教室里，鹿鸣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数学课她想拿出本子整理错题，却翻遍了自己的桌面，自己昨天刚用过的本子就是找不见了。 喻笙注意到了鹿鸣像是在找什么，忙问道：“怎么了？” 鹿鸣皱着眉头，“我的错题本不见了。” “我有新的，空白的你要吗？” 喻笙说罢就要抽出自己新本子给鹿鸣，却被鹿鸣拦下来了，“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喻笙不解的问道。 鹿鸣带这些沮丧与担忧的对喻笙讲道：“我把本子落在了奚阿姨的车上。” 说罢，鹿鸣的眉头也皱得更深了。 她仔细回忆，排除了所有可能，发现她的本子好像真的是落在今早奚忘送自己的车上了。 “那个本子上写着咱们昨天晚上的……”鹿鸣小声又谨慎的对喻笙讲道。 喻笙听到也被吓到了，“不会吧。” 她稍稍镇定了一下，安抚道：“别怕，被她看到的几率不是很大的。她有可能直接把车子交给来接你的司机的。” 鹿鸣惴惴不安的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一天在学校里鹿鸣都过得有些难熬，终于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鹿鸣只想快去看车，撇下了喻笙跟宋冉，打了下课铃就先跑了出去。 鹿鸣跑得快，学校门口的人不是很多，她很轻易的就看到了今天来接自己的车，眼睛里满是失落。 -- 第74页 ——来接她的不是今天早上奚忘开的那辆车。 鹿鸣攥着些渺茫的希望坐上了车，询问道：“叔叔，早上送我的那辆车呢？” 司机：“那辆车被小姐开到公司了，怎么了？” 鹿鸣心里咯噔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没事，我落了个本子。” 司机：“回去问问小姐就好，不会丢的。” 鹿鸣点点头，“嗯”的不情不愿的。 她倒是希望回去问奚忘她会说没看到，然后其实真的就在她的车上。 一路上鹿鸣都在安慰自己奚忘不一定会看到那个本子，甚至于奚忘看到了也不会去翻看它，就算是翻看了也不会看到那么靠后的地方。 直到回到家里，鹿鸣的心更加忐忑不安了。 许姨依旧在门口等待着鹿鸣，“小鹿小姐回来了。” 鹿鸣将书包交给许姨，试探的问道：“嗯，奚阿姨呢？” 许姨脸上露出了笑容，“小姐啊，她今天下班很早呢。现在正在二楼书房呢。” 鹿鸣心里咯噔一下。 对于许姨来说奚忘这是难得的休息，而对于鹿鸣来说这就是不详的异样开端。 就在这时，奚忘出现在了二楼走廊。 她的手放在玻璃栏杆上，目光淡淡的注释着在玄关处的鹿鸣，薄唇轻启，声音冷涩。 “上来。” 第四十一章 鹿鸣怀着忐忑的心情上了二楼, 奚忘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她，转身朝书房走去。 几年的变化鹿鸣已然不再像过去那样跟在奚忘身后需要仰视她，她同她步调一致, 穿过走廊走到了书房门前。 “进来。” 说罢, 奚忘便推开了书房的门径直进去。 鹿鸣跟在她身后, 后进去, 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她看着这个她无比熟悉的书房，心中分外紧张不安。 奚忘坐到书桌后, 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小姑娘，道：“一轮复习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奚忘并没有问鹿鸣讲本子的事情。 鹿鸣稍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 “前两天学校组织了模拟考？”奚忘问道。 鹿鸣乖巧的点了点头。 奚忘：“能考多少分？” 鹿鸣略想了一下, 道：“六百多吧，对了一下试卷答案。” 奚忘听到这个分数轻皱了下眉头, 她从一旁拿出了鹿鸣的那个错题本，道：“这错题本里有不少基础题型都不应该被记录在里面。” 奚忘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跟斥责, 鹿鸣看着视线里的那个本子, 心里咯噔一下。 她果然看了这个本子…… 奚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 提醒道：“不要用你的精力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知道吗？” 鹿鸣听得明白奚忘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用力的像是要把它碾碎一般。 面对奚忘对自己的否定，鹿鸣紧咬着嘴唇, 低着头不做点头, 也不做摇头。 她少年心性，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放弃。 奚忘看着鹿鸣，又道：“你现在的精力要放在学习上, 等到你上了大学，见识广了，就不会再……” “不会的。” 鹿鸣抬起头打断了奚忘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打断奚忘的话，也是第一次试着去反抗一件事。 奚忘怔了一下，她在小姑娘的眼睛里看到了名为“执拗”与“赤诚”的词语。 鹿鸣轻舐了一下唇瓣，道：“没有更好的了。” 她的声音比方才要小了一些，看向奚忘的眼睛紧张的眨着。 明明方才看起来气势那么强硬，现在一下又变得弱了下来，就好像方才那一句否认是逼急了的困兽，发出的怒吼。 奚忘这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不止是样貌还有周身的气场。 她曾经怀疑能写下那颇具心思的话的不是鹿鸣，如今一看，好像真的是出自她手。 纵然如此，奚忘还是冷哼了一声，斥道：“目光短浅。” 再一次被喜欢的人斥责，鹿鸣紧咬住了唇内侧的肉，一丝血腥的味道迟缓的在口腔蔓延开来。 我就是目光短浅，才只能看到身边的人。 “你回去想想吧，喻笙说的有道理，她比你成熟。”奚忘道。 鹿鸣依旧不语。 她不喜欢从奚忘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更不喜欢听到她说别人要逼自己懂事，比自己成熟。 难道仅仅是自己在本子上写上了那些背德的话语，就让她觉得自己不成熟了吗？ 沉默压得书房气氛低沉，奚忘看着鹿鸣，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的无力感被愈发放大。 她从来没有体会到过这种感觉，明明她对鹿鸣说的都是义正严词的正确的话，可是却不能让她自己信服。 她的每一句话，心中都在微微震颤，都在冒出无数否定的声音。 就好像再说你这么做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奚忘的手轻轻划过桌面上的本子，平滑的封面带着冬日的冰凉一点点透过她的手套侵入她的指尖。 奚忘低头看了眼这个将一切事情都坦明放到桌面上的本子，她第一次生出了一些后悔，后悔将这个本子打开，后悔将这个本子拿上公司。 半晌，奚忘将这个本子推到了鹿鸣身边，“你该好好学习的，拿着本子回去吧。” -- 第75页 那语气与方才截然相反，它不缀感情，十分平淡。 平淡的让鹿鸣心慌，就仿佛是奚忘要放弃自己一样。 鹿鸣点点头，接过了本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书房门口。 她的手紧扣着门把，纠结几下，还是带着期待回头对奚忘道：“我走了，奚阿姨。”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奚忘依旧如平常一样没有回答。 只是令鹿鸣感到心痛的时候这一次她头都没有抬起来。 走廊的灯光一如既往的明亮，灼灼的刺痛着鹿鸣的眼睛。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快的让奚忘知道，她明明是前天才决定的事情，今天就被她知道了。 鹿鸣感觉的自己心好疼，呆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书本什么都学不下去。 她的脑子混沌无比，强压着这边不要想，那一边就会冒出来，一连下来数学选择题十个错了五个。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床边的闹钟第三次响了。 鹿鸣头部昏沉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摸了摸枕巾发现它湿了一片。 昨晚她做了一场令她心痛到无法呼吸的噩梦，她梦到梦到奚忘不要她了。 她把她丢出了家门，而她却无处可去。 鹿鸣轻轻的抽噎了一下，正是因为在现实中她真的无处可去，才会在梦里那么的慌张。 她拍着那扇她无数次进出过的门，任凭她怎么呼唤，许姨都不来给她开门。 那种无助的孤独感深深的包围着她，但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那个曾经在梦里向她伸过手让她跟自己走的人，不要她了。 鹿鸣神情恹恹的去到了餐厅，却看到奚忘的早餐放在自己位置的对面。 她对这种一切如旧的场景感到十分的心安。 许姨这是从一旁走了过来，看到鹿鸣惊呼道：“哎呀，小鹿小姐眼睛怎么肿了？” 鹿鸣从一早就没有照镜子，想到一定是昨天晚上做噩梦哭了的缘故，只得搪塞道：“昨天晚上写作写睡得太晚了，又喝多了水。” “那我给你拿个鸡蛋敷一敷。”许姨说着就要转身去厨房，鹿鸣却伸手拉住了她，“不用了。” 她看了眼自己对面的奚忘的早餐，问道：“许姨，奚阿姨什么时候下来？我想等她一起吃。” “小鹿小姐不用等了，小姐一早就走了，早餐也没有吃，也不知道忙什么。”许姨叹了口气，说着就要收拾奚忘的早餐。 鹿鸣心里钝钝的一痛，脸上勉强挂出的几分精神也瞬间消散了。 她看着桌前奚忘的美式咖啡，鬼使神差的拿了过来，“这个留给我吧，我想尝尝。” 许姨也没有阻拦，点点头，“这个很能提神，小鹿小姐可以尝尝。” 鹿鸣抿了下唇，将面前这杯咖啡放到了嘴边。 这是她第一次喝咖啡，浓醇的苦迅速占领了她的舌尖，让她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她觉得这跟自己感冒喝的中药有的一拼，可是每一次奚忘坐在自己对面却能面不改色的喝完一杯。 【可是你要明白你跟奚忘不是考一个好大学就可以消除这一大段距离的。】 【你连她喜不喜欢女生都不知道。】 鹿鸣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喻笙对她说过的话。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对奚忘的喜欢并不深切，甚至于连她喝的东西都是今天才明白过味道。 鹿鸣看着面前的巧克力酱跟咖啡，眼睛眨了两下。明明是一种东西，一个却苦中带甜，一种却完全苦涩。 就像是她跟奚忘，明明看起来命运相同，实际上却是两个世界。 而那个世界如今看起来，并不想接纳她。 . 鹿鸣眼睛的肿胀直到来到班里都没有消去，一进门就被宋冉注意到了。 她直呼道：“我的天，你这是怎么了宝贝。” 鹿鸣依旧是跟许姨的借口：“昨天晚上写作写睡得太晚了，又喝多了水。” 她的声音兴致不高，只是宋冉没有听出来，顺着她的话叮嘱道：“快睡觉了就少喝水，这样多不好。” 喻笙这是转过头来，把自己刚写完的卷子给宋冉，“给你，快抄吧。” 宋冉到了一声“谢了”，就忙把卷子放到桌前，闷头抄了起来。 喻笙察觉出了鹿鸣的语气，自然也不相信她的说辞，问道：“到底怎么了？” 鹿鸣放着书包，叹了口气，嘴唇紧抿着，粗了几次词都说不出口。 喻笙立刻就明白了，小声道：“她看了？” 鹿鸣点头。 喻笙：“她骂你了？” 鹿鸣摇头。 就是因为奚忘对她最后的心平气和，才让她心里难过。 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带一丝感情的处理自己的非分之想。 喻笙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你呢？要放弃吗？” 鹿鸣坚定的摇头，只是…… “我不想放弃，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喻笙看着面前这个垂下眼睛的少女，感同身受般难过了起来。 谁都不愿意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尤其是十几岁喜欢上的第一个人。 沉了半晌，喻笙公私参半的提议道：“出国吧。这样再回来你就是一个可以独立自主的人了，那个时候你可以跟奚忘以全新的身份站在一起。你只是鹿鸣，不是寄养在奚家的孩子。” -- 第76页 鹿鸣听到喻笙这句话，有些心动。 她抬起头，这一次接过了喻笙递来的招生简章。 喻笙：“你英语现在词汇量比我还大，努努力，参加年后的雅思，是可以的……” 喻笙细心的给鹿鸣说了很多，她看着招生简章封面上的那所大学，紧抿着的嘴唇终于微微松开。 鹿鸣：“我想想。” 坐在回家的车上，鹿鸣看着窗外的街景，心情复杂。 她想自己能出国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吗？能适应那里跟中国完全不同的饮食环境吗？ 许多未知萦绕在鹿鸣的脑海里，直到回到家她都没能完全解决。 冷白的灯光落在家里，格外冷清。 奚忘依旧没有出现在餐桌，晚饭也是鹿鸣一个人吃的。 鹿鸣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孤独影子，其实如果要是一直这样，不如真的离开奚忘一段时间。 或许她们分开一段时间，她就会想自己呢？ 会发现她已经离不开自己了呢？ 鹿鸣扯着嘴角嘲讽般的笑了，她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太切乎实际。 只是，喻笙说的是有道理的，如果能出去以一种全新的身份回来，那么可不可以她就不将奚忘当做她的阿姨，而只是她喜欢的人。 怀着这样的想法鹿鸣站到了奚忘三楼书房的门口，手里紧紧的握着那份招生简章。 月光偏漏进走廊，落在小姑娘的影子上。 鹿鸣沉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奚忘书房的门，“奚阿姨，我想出国留学。” 第四十二章 偌大的书房里盈着一丝诧异, 奚忘手里握着的电子笔狠狠的在屏幕纸上划了一道痕迹。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鹿鸣一进门没头没尾说的那句话她听得真切，真切到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奚忘将屏幕上滑下的那道黑色印记点击撤回消除掉, 也进自己脸上的诧异收起。 她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姑娘, 问道：“你在说什么？” 鹿鸣滚了一下喉咙, 强压着自己心里的紧张, 道：“我想出国留学。” 奚忘眉间又蹙起了一座小山，反问道：“那你想好了去哪所大学了吗？” 她以为这只是这个小姑娘的突发奇想, 相拥自己的方式消解掉她的这个念头。 可是奚忘错了。 鹿鸣当着她的面递上了一所大学的招生简章，“这所，是综合学力世界排名前十的学校，也是电子专业世界前五。” 奚忘看着那册封面简约又不失大气的招生简章, 眸色深了几分。 她当然知道这是所很好的大学，也知道那个世界前五的电子专业。 因为这就是她的母校, 是她当初被奚暧送出国的第一个落脚点。 奚忘本就有些复杂的心绪更加糟乱了，她抬眼看着鹿鸣, 嗓音平静：“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可能你说得对, 我需要出去见一见更大的世面。”鹿鸣答道, 却把这句话的另外半句偷偷的藏在了心里。 这样我再回来，才能真的有机会与你并肩而立, 让你接受我。 奚忘听到鹿鸣的这句话，不怎么的心兀的疼了一下。 明明那天是她劝鹿鸣的，而她如今也听从了自己。 明明她应该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口更闷了。 闷得她喘不上气来。 奚忘：“你要想清楚, 到那里你会是孤身一人。” 鹿鸣摇了摇头，“奚阿姨您放心，喻笙也要跟我考一所大学, 而且赵凛要考的那所大学也在这个州。” 奚忘听到鹿鸣的这句话低头翻看着这份中英双语的招生简章，嘴角扯了一下，心里满是自嘲。 我让她多听喻笙的话，她竟然要跟着那个人走。 这孩子果然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打算，来跟自己谈也是带着她准备好的所有筹码。 “真的想好了？”奚忘又问道。 声音淡淡的，夹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苦涩。 鹿鸣点点头，“嗯。” 奚忘看着鹿鸣点了头，听到了她的确定，没有再说话。 她坐在桌前，翻看着手里的招生简章，看着那所学校照片上自己所熟悉的景象，心中微微释然。 她想，可能她们两个分开一段时间，就都想开了。 正如王蔓言很久之前说的，鹿鸣迟早会带着她喜欢的人来她面前的，哪怕是个女生。 她不可能将鹿鸣私有。 这种感情的确是错误的。 半晌，奚忘抬起了头，看着一直紧张的站在原地等待自己下文的小姑娘，道：“好，我会帮你安排课程的。” “因为你是突然决定的，所以接下来很苦，你要做好准备。”奚忘又提醒道。 鹿鸣闻言，眼神愈发坚毅，“好。” 她之前吃过很多苦，从小学到初中，她相信哪怕是远在异国他乡，她也可以克服的。 只要她一直想着要回来，要灿烂的回来，光明正大的站到她身旁。 “你可以回去写作业了。”奚忘说着就又将自己的视线垂了下来。 鹿鸣看着奚忘低下了的头，心上有些难受。 她抿了下唇，依旧乖巧的告别到：“那我走了，奚阿姨。” 房间里一片安静，奚忘沉默，而鹿鸣径直离开。 -- 第77页 而在门即将被关上的前一秒，奚忘抬起了头。 她看着这个成人的小姑娘离开的背影，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这种感情真的是错误的吗？ . 转眼夏日来临，不知道是不是鹿鸣的错觉，今年的夏日格外的炎热。 在蝉鸣声中她提着行李箱下了楼，今天是她出国赴美求学的日子。 鹿鸣站在镜子前，看着今天的自己。她特意穿了一条同奚忘初遇时款式差不多的白裙。 富有垂感布料勾勒着她的愈发出挑的身形，将将到膝盖的裙摆下是一对儿匀称修长的腿，她特意搭了一双白色运动鞋，整体看起来优雅又富有活力。 鹿鸣抿了抿涂着浅红色唇彩的嘴唇。 小姑娘自私的希望，今天的她可以让奚忘永远记住，可以让她牵挂四年。 刚下楼，许姨就分外不舍的接过了鹿鸣手里的行李：“小鹿小姐去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 鹿鸣听着许姨这叮嘱了无数遍的话，心里暖暖的，点头道：“嗯，我会的，许姨放心吧。” 许姨一路叮嘱着，两人走到门廊，司机过来将鹿鸣的最后一件行李放到了后备箱，对站在一旁的奚忘道：“小姐都装好了。” 奚忘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看了一眼鹿鸣，“走吧。” 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只是站在门口目送车子离开的许姨知道，从一早她就站在这里，盯着家里的佣人装车鹿鸣的行李。 她们家小姐不说，但不表示她真的同她的声音一般凉薄。 去往机场的路上，鹿鸣跟奚忘坐在后面，她们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了。 鹿鸣小幅度的掰着手指算着，好像从过年之后，她跟奚忘的接触就变少了。 她在准备考雅思，准备面试，准备各种各样的口语训练。 奚忘给她布置了很多任务，多到喻笙都觉得有一些东西没有必要做，但是鹿鸣还是每一项都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跟上。 她的口语进步的很快，也学了很多俚语，前些日跟寄宿家庭交流也变得顺畅无比，是比喻笙还要优秀。 鹿鸣看着玻璃上倒映的奚忘的面容。 她知道这都是多亏了她为自己做的这一系列安排。 想到这里鹿鸣心里的紧张就减少了一点，起码希望还是在乎自己的。 只是因为那件事情，而变得不得不与自己拉开距离。 鹿鸣刚想要不动声色的叹一口气，奚忘的声音响起了。 “那边玩蚊虫多，带着这个。” 说罢，奚忘就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那是她曾经给过鹿鸣的奚骥调配的消毒水，这不过这次是一个拳头大的按压瓶。 鹿鸣有些受宠若惊，接过瓶子，道：“谢谢奚阿姨。” 奚忘：“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多交朋友。” 鹿鸣：“嗯。” 奚忘：“危险的事情不要去，那边不如国内。” 鹿鸣：“嗯。” …… 奚忘的每一句叮嘱鹿鸣都乖巧的记下，她跟奚忘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而奚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的唠叨了，她顿了一下，偏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奚忘的视线里始终都有着鹿鸣的侧脸。 很快车子就到了登机口，王蔓言、赵凛、喻笙都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们了。 赵凛眼睛最快，第一个找到了朝这边走来的鹿鸣跟奚忘，摆手道：“奚阿姨！鹿鸣！这里！” 喻笙闻声也顺着赵凛的视线看过去，小跑着迎了过去。 她站在鹿鸣的身边，对奚忘道：“奚阿姨好。” 奚忘“嗯”了一声，越过鹿鸣看着这个即将要跟鹿鸣一起住四年的小姑娘，胸口愈发闷了。 喻笙：“去票了吗？你在哪一排？” 鹿鸣掏出了口袋里的票，道：“3A” 喻笙眼睛多了几分愕然，“你买的是头等舱吗？待会我上飞机问问可不可以升舱，我去头等舱陪你。” 鹿鸣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她知道自己听到这个该开心，可是却开心不起来。 广播在这个时候也开始催促鹿鸣所在航班的旅客开始登机，几个人拉着行李朝登机口走去。 越是在这个时候，离别的愁绪就浓厚的笼罩在了鹿鸣的头顶，她的脑海里开始不断地回放这些年她与奚忘相处的片段。 那个人在每一次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总会出现，将自己从泥淖与寒潮中拯救出来，如阳光一样照亮着自己。 鹿鸣那颗埋在心中的种子疯狂的颤动着，她一步步在队伍中前行这，不舍的情绪也一点点在她的眼眶堆积。 终于在度过安检的时候，鹿鸣回头看向了奚忘。 小姑娘用她此生最大的音量向远处的孤单的身影告别道：“奚阿姨，我走了！” 鹿鸣的声音深深的烙在了奚忘的心上，钻心的疼终于出现在这个感情麻木了三十多年的女人身上。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跟她的母亲一样，是一个冷血没有感情的人，公司就是她们此生唯一的目标。 可是当那一日她将鹿鸣从东外厅带回家里，命运就悄无声息的将她与奚暧的命运线区分开。 或许正如奚骥当年所说的。 -- 第78页 她跟奚暧不同。 她是有感情的。 奚忘紧紧的注视着远处那个纤瘦的小姑娘。 而鹿鸣却第一次做了这三年里第一个转身离开的那个人。 王蔓言看着孩子们进去了，叹了口气，“怎么样把孩子亲手送出国的心情。” 奚忘看了王蔓言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炽热的夏日阳光炽烤着她的脸庞，眉头皱起。 很糟糕。 十分糟糕。 从机场出来，奚忘没有去公司反而径直回到了家。 她略过酒柜，径直走向冰箱，从里面拿出了几瓶啤酒，推开通往后院的门坐在了台阶上。 家里的一主一狗现在只剩下了小五，这只傻狗叼着球过来，蹲在了奚忘身旁，摇着尾巴，让奚忘陪她。 她好像很快的适应家里少了一个人，也好像没有适应家里少了一个人。 奚忘不喜欢陪伴这种动物，打开啤酒坐在阶梯上喝了起来。 而小五不肯走，卧在奚忘脚边。 夕阳西下，后院里又一如往常的投影下了一人一狗的影子。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鹿鸣跟小五。 “她走了。”奚忘淡淡的讲道，淡到连她自己都听不出自己声音里的情感。 “唔~”小五没有汪汪叫，只趴在奚忘脚边呜咽了一声。 奚忘闻声看向了小五，它趴在地上，面前放着那颗快被玩烂了的球，一双纯黑的眼睛安静的望着自己。 明明是一声不吭，却又看起来比谁都需要自己。 曾几何时鹿鸣也是这样看着自己。 却也比它还惹得自己怜惜。 奚忘就这样看了小五很久，啤酒的泡泡被太阳晒得发出细密的破裂声。 终于她还是探过身拿过了小五面前的球，伸出手臂，用尽全力给它丢了出去。 就像平日里鹿鸣会做的那样。 第四十三章 四年一闪而过, 夏日又如约而至。 灼阳炙烤着大地，浓绿的树叶当不住阳光，街道上满是炽热, 蝉疯狂的鸣叫着, 控诉着这个热死人的夏日。 与这幅景象截然相反的是, 正午的奚氏集团大楼里安静的连只蝉鸣都没有。 黑色的车子停在了公司大楼下, 车里坐着的人还没有下车，公司内就响起了一阵警报。 出差的奚忘回来了！ 曾经大家都以为四年前那次只是突发事件, 没想到这会成为常态。 奚忘从车上下来，面无表情的走进了公司大楼，目不斜视的路过那些对她问好颔首的人，径直坐上了电梯。 银色的电梯门在二十六楼缓缓打开, 早就等在门口的秘书跟在奚忘身后，诉说着她今天的行程, “奚总，下午三点您跟法国那边的分公司的视频会议被安排到了明天上午十点, 然后明天中午跟名臣影业的吴总有个饭局……” 难得下午没有事情, 可是奚忘却依旧朝办公室里走去。 在鹿鸣不在的四年奚忘像是奚暧附体, 把家族产业做的又大又好。 她将自己的时间自虐般的填的满满当当的，连生病的时间都没有, 更不要说谈恋爱。 四年来，她始终单身一人，也在也没有人坐过她开的车。 就好像她身边那个位置一直在给某个人留这一样。 在办公室里坐在, 奚忘翻开了秘书特意提过的王蔓言今早拿来的文件。 文件夹里夹着一叠儿简历似的东西, 一打开就从里面掉出了许多美女照片。 奚忘看着这一桌子的女人照片，“……” 前年她在奚骥不懈的催促下公然出柜了，将好好的一个元宵节弄得格外糟糕。 老爷子生了大气, 像个老小孩儿一样闷在屋子里三四天，又在刘姨愁坏了的第五天从屋子里出来。 他很快就接受了奚忘弯了的事实，给奚忘介绍的精英男士也变成了精英女士。 不厌其烦的催婚继续，天花乱坠的相亲变得更猛烈了。 老爷子甚至跟王蔓言联合，经常让她给奚忘推自己把过关的美女照片。 奚忘看着这一堆照片，随手一丢全都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亦如之前那些照片的命运。 就在这个时候，奚忘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奚骥的电话。 奚忘：“爷爷。” 奚骥开门见山，道：“怎么样，回公司了吗？蔓言给你看照片了吗？有相中的吗？” 奚忘面对这一串问题，皱了下眉头，毫不委婉的讲道：“没有。” 奚骥不满的撇起了嘴，“你这孩子，你都这么大了，也不能一直单着不是。我这可是为了你好，虽然你先这样找个门当户对的不容易，但是心地善良，不别有所图的，就可以了。” 奚忘听着奚骥每一次都要念一遍的经，敷衍的“嗯”了一声。 只是这一次奚骥没有同过去一样，顺着奚忘的敷衍就不再说了，他声音高了几分，道：“我不管啊，这次你要是不从这些人里面选一个出来相亲，今年过年你别想来我家里给我过年！” 说罢，奚骥就挂了电话。 奚忘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安寂，就知道老爷子看起来真的对奚忘找女朋友这件事有些着急上火了。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天又是谁刺激到他了，无奈的将那些丢进垃圾桶里的照片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 -- 第79页 奚忘看着这满目的大长腿，一时有些迷茫。 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会在被奚骥逼急了的那个元宵节告诉他自己喜欢的其实是女人。 亦或者是女孩……小姑娘。 想到这里，奚忘的手顿了一下。 她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的照片，眼睛不自然的眨了一下。 这个人的眼睛真的好眼熟，好像…… 奚忘看着这个照片很久，没有扔也没有放下。 一直被她按在心底的那份感情正尝试着突破这块贫瘠的土壤长出枝丫来。 原来，那个一直在心里暗示这要扼杀的错误，直到现在还被她藏在心里。 “怎么样，有没有你喜欢的？” 就在这时，王蔓言依旧不敲门就进到了奚忘的办公室里。 那脆弱的枝丫又缩回了土壤。 奚忘看了王蔓言一眼，没有回答她。 王蔓言自觉，看到奚忘在看照片径直凑了过来，毫不客气的拿过了奚忘手里的照片，点评道：“眼光可以啊，这个是A大教授，学识渊博，性子沉稳，气质也很出众，挺适合你的。” 奚忘不语，她并不觉得这个人只靠照片一看就能适合自己。 王蔓言见方才奚忘看着这个照片很久便问道：“看上了？” 奚忘：“老爷子要交相亲的差。” 王蔓言抿了下嘴，“哎呀，你也不要这么抵触，你去见一见，万一行了呢？这些年你又不肯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连那个把你掰弯了的女人我都没有见过！你就看在我劳苦功高的份上，去见一见她。” 奚忘无言。 心里却飘过一个声音：你见过的。 这声音来的没有缘由，莫名其妙的。 奚忘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哎！” 王蔓言又一惊一乍了起来，她指着照片上的女人，说着自己的惊奇的发现，“你看她的眼睛。是不是有点小鹿鸣的味道！我就说当时看到她的时候格外有眼缘呢！” 奚忘听到“鹿鸣”这个名字沉默了下来。 王蔓言却没有注意到奚忘的变化，继续讲道：“这个小鹿鸣也不知道这四年在忙什么，都没回来过一趟。” 奚忘本就沉郁的心情现在更加不好了。 鹿鸣只有第一年交学费用了家里的钱，以后都没有用过。她靠着勤工俭学在那边上学生活，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回来。 亦或是，她已经不想回来了。 想到这里奚忘就蹙起了眉头。 “话说这都要到毕业季了吧，我儿子说他下个月回国，你们家小鹿呢？”王蔓言又问道。 “不知道。”奚忘答道。 “她没给你打电话吗？”王蔓言对此十分疑惑。 “还没有。”奚忘说着，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有些胸闷。 其实一开始鹿鸣还是会经常打电话来家里，跟奚忘说说最近遇到的事情，但是奚忘不是会聊天的人，聊不上几句就尬住，两个人也只好挂电话了。尬住久了，鹿鸣往这边打电话的频率也就低了，一直到今年她跟鹿鸣甚至都没有通过电话。 她看起来好像比自己还要忙。 王蔓言看着奚忘这一问三不知，察觉到她好像有些心绪不佳，便大咧咧的揽过了她胳膊，道：“走吧，你都忙完了，咱们去酒吧放松下一吧。” 奚忘亦如既往的拒绝，“不去。” 王蔓言不满，“你也不要这么逼迫自己吧，出差回来休息一下难道不可以吗？尝试一下新鲜事物，要不然你都要跟不上他们年轻人的时代了，老阿姨。” 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刺到了奚忘的心，她直直的朝王蔓言看去了一眼，沉了一下，松了口：“走吧。” 王蔓言当即瞳孔骤缩，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能劝说奚忘去酒吧成功，向她这样一个如谪仙一般的人物，仿佛跟人潮喧哗的酒吧格格不入，王蔓言甚至想象不到，奚忘去到酒吧里的样子。 在公司众人怯怯的偷窥下，王蔓言，王总经理欢天喜地的叫了司机开车送她跟奚忘去往了酒吧。 还没有到晚上，酒吧里就音乐轰隆，昏沉的环境仿佛依然到了夜晚。 奚忘第一次来到这种环境，第一次尝试这种与她格格不入的新鲜，脑海里却全是王蔓言口中的“老阿姨”三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对年龄无所谓的她突然介意起了这个称呼。 尤其是跟“他们年轻人”放在一起。 就好像是那日机场，那个小姑娘拎着行李在她的视线里越走越远，而自己却始终站在原地，永远也赶不上。 奚忘觉得自己今天变得奇怪极了，三句话总会拐到那个小姑娘的身上。 可是明明很多事情都与她无关，自己总是胡思乱想作祟。 不知道奚忘心思的王蔓言看着奚忘伏在小圆桌上，一杯一杯的尝着她素日里都不会轻易尝试的烈酒。 她依旧穿着工作时的衣服，微微开叉的包臀裙裹着她修长笔直的腿，冷白的肌肤被就百里微凉的空调风吹拂着，在酒精的催化下泛上绯红，开出一朵朵颓靡的花朵。 让她这个直女都不由得喉咙翻滚。 王蔓言：“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奚忘摇头，否认道：“没有。” 说着就还要伸手去拿酒。 -- 第80页 她已经醉了，再喝怕是会出事。 王蔓言不敢再让奚忘喝酒，一手夺过了她手里酒杯，“哪里没有。” “就是没有！”奚忘否认着，声音有点大，又带这些罕见的娇憨。 还想伸过手去将王蔓言手里的自己的酒杯拿回来，却一下腿软倒在了王蔓言身上，一副站不住了的样子。 王蔓言叹了口气，明明不是个酒晕子，可是到这里来却喝了个烂醉！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奚忘都不跟着自己来酒吧了。 “好了，回家吧。”王蔓言是说着就扶着奚忘朝外走去，只是喝醉了的奚忘格外排斥“回家”这件事情，连连摆手想要挣脱王蔓言，“我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那你要去哪里？”王蔓言一边哄着，一边将奚忘带离着酒吧。 “我想去……”奚忘小声的说着，最后只看得到她嘴唇上下碰撞，却没有了声音。 她喝醉了有个规律，先耍酒疯，然后迅速陷入沉睡。 王蔓言长舒了一口气，身为奚忘朋友的她自然知道已经熬到了第二阶段，艰难的扶着奚忘朝门口走去。 正在王蔓言艰难的想要打开门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王阿姨？” 第四十四章 黑夜之下, 繁华的城市灯光璀璨，鹿鸣站在酒吧绚丽的灯牌下，满脸愕然。 她跟喻笙、赵凛今天一同回的国, 刚一下飞机就被宋冉拉着去酒吧接风了。 许是近乡情怯, 鹿鸣坐在出租车后座, 并没有像高中时那样放学就立刻回家。 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奚忘了, 不知道该以一个怎样的方式与她见面。 哪怕是这四年鹿鸣在学校成绩优秀，参加各类社团, 成为学校留学生交流中心的负责人，所有人眼里自信又耀眼的星星，但当她想到奚忘，还是会在眼中流露出不自信。 异国他乡的陌生感让在外留学的学生更加亲近, 也让鹿鸣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望着天空的星星想着奚忘。 那颗埋在她心里的种子并没有枯死，反而愈发茂盛, 藤枝攀天而上，怎么也杀不死。 没想到, 鹿鸣会在这里碰上奚忘。 还是喝醉了瘫软在王蔓言怀里的奚忘。 鹿鸣：“王阿姨。” “鹿鸣！你怎么回来了？！”王蔓言格外诧异, 随后她的眼神变得凶了些, 她看着躲在三人后面的赵凛道，“你小子怎么回来了？！不是跟我说下个月才回来吗！” “我这不是那边都办的差不多了, 提前回来了嘛。”赵凛干笑着，企图缓和一下他与王蔓言之间有些焦灼的气氛。 “提前回来？提前回来怎么不回家？啊？！”王蔓言说着就揪住了赵凛的耳朵。 而后，她又看了眼鹿鸣, 道：“来, 你送你奚阿姨回去吧，她喝醉了，回去给她煮点醒酒汤。” 还不等鹿鸣反应, 王蔓言就将奚忘的手臂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酒气携着冷香铺满了她的鼻腔，那种熟悉的感觉穿过四年的时间长河，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鹿鸣望着陷入酒醉的奚忘，目光闪烁。 “好孩子，这是车钥匙，你应该有国内的驾驶证吧。”王蔓言道。 鹿鸣点点头，她在出国前的暑假就学出了驾驶证，在国外也经常开车，手感还在。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不能跟宋冉他们聚会了，她接过王蔓言递来的钥匙，有些抱歉的看向宋冉跟喻笙，“不好意思啊，我也要回去了。” “要不要我帮忙。”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喻笙问道。 “不用了，谢谢你喻笙。”鹿鸣摇了摇头，一双手紧揽着奚忘的腰肢，婉拒了她。 “那我们帮你帮行李放到车上吧。”宋冉道。 “好。”鹿鸣点点头，一行人跟着王蔓言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鹿鸣揽着喝醉了的奚忘走在稍后面，思绪流转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喝醉了的奚忘从外面回到家，将她的胳膊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让自己扶着她。 而自己就那样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去到了她的房里。 也是那一日，一颗朦胧的种子带着梦境中的潮湿热气埋在了她的心底。 这么想着，一行人就来到了车前。 这辆车鹿鸣分外熟悉，四年过去了家里的车依旧还是她熟悉的那些。 “奚阿姨。”鹿鸣小声的唤道，将奚忘放到了副驾驶上。 “嗯……” 动作的改变让奚忘有些不耐的皱起了眉头，热气也随着她不满的吐息灼烧在了鹿鸣的脖颈。 电流穿过，在小姑娘敏感的肌肤上留下一片战栗。 鹿鸣帮奚忘系安全带的手僵了一下，心跳不可抑制的疯狂跳动起来。 “好了，行李放到后备箱了，王阿姨跟鹿鸣你们就都回去吧，咱们有空再聚。”宋冉关上了后备箱，拍了拍手道。 “好。”鹿鸣点点头，坐进了驾驶室里。 她跟宋冉喻笙挥了挥手，启动了车子便离开了。 喻笙望着那辆渐渐远去的车子，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却满是苦涩。 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奚忘，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再在鹿鸣的口中提到这个人，她还以为鹿鸣早就不在意这个人了。 -- 第81页 可是当今天她们再次重逢，喻笙看到了那霓虹之下，鹿鸣眼睛里的闪烁起的光亮，比跟她在国外的任何一个瞬间都要明亮。 就好像是星星终于找回了她的光。 鹿鸣开车带着奚忘回家，A市这些年发展迅速，变化却没有鹿鸣想象中的大。 道路旁的路灯明亮如昼，回家的路还是鹿鸣离开时的那条。 两侧的灯火霓虹投映在车里，回家要路过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亮起了红灯，鹿鸣平稳的停下了车，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那坐在副驾驶上的奚忘熟睡的侧脸。 四年过去了，她还是鹿鸣脑海里的样子。头发如瀑般落在脸侧，浓密的睫毛安静的如扇般铺展开来，纵然是在睡着，那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依旧令人不敢靠近。 鹿鸣的眼睛里闪过许多思绪，就像这一如往昔的车子，道路。 再回到家里，会不会所有的事物也同过去一样？ 鹿鸣想过无数次她回家、见奚忘的场景，但绝对不会想到会是以今天这种方式。 她曾想过回国将自己跟喻笙一同创办的小公司置办稳妥，然后穿着一身体面的小套装按响家里的门铃，光明正大的站到奚忘面前。 告诉她，我回来了。 告诉她，我依旧喜欢你。 鹿鸣轻垂下了眼睫，在视线里的红灯变成绿灯的下一秒启动了车子。 她想可能事事总不会如愿吧，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好好的跟许姨打个招呼，在她的房间里睡一觉。 如果奚忘还留着他的房间的话。 车子平稳的驶入了奚家，夜色笼罩在这座有些年岁的建筑上，给它披上了一层黑色的外衣。 一楼客厅位置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光投映在地上，照亮了这一小方草地，就好像在安安静静的等待归人还家一样。 下一秒在她视线里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屋走了出来。 许姨脚步依旧利落，没有意识到司机是鹿鸣的她还有些生气，还没走进就呵斥道：“怎么把车子停在这里了，不是让你们停到地下车库吗？” 鹿鸣不知道家里改了规矩，看着走过来的许姨，从车上走了下来，道：“许姨，是我。” 许姨怔了一下，她还没有认出面前的人，小五就从她身后窜了出来，冲着鹿鸣就跑了过去。 “小五。”鹿鸣看着如此热情的小五蹲下了身。 小五的毛更厚实了，摸起来也壮硕了很多，最令鹿鸣意想不到的是，时隔四年，它还认得自己。 一旁的许姨终于借着身后的光勉强将这个扎着低髻的人画出了一个轮廓，随即眼睛里就充满了惊喜。 “小鹿小姐！！您回来了！！”许姨欣喜若狂，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鹿鸣看到许姨的反应，心里微微舒畅了些，脸上也露出了些真实的笑容。 “你去见过小姐了么？”许姨问道。 鹿鸣摇摇头，“还没有，但是我在酒吧碰到她跟王阿姨了。” 说着她绕到车的另一侧，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奚忘依旧合着眼睛，安安静静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小姐怎么喝酒了？”许姨刚走过去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自从鹿鸣走后，这些年奚忘的性子愈发的冷淡，也慢慢的有些极端，越来越像奚暧。今天又喝了这么多酒，她真的担心奚忘会有一天走上奚暧的路，酒精中毒而死。 “我也不清楚。”鹿鸣摇摇头，伸过手将奚忘扶出了车子。 “我来。” 许姨见鹿鸣扶着吃力，也凑了过来，却不想下一秒就被半昏沉的奚忘伸手拍了开了。 她闭着眼睛，眉头皱起，十分不满的“哼”了一声。 “小姐，别闹脾气了，小鹿小姐一个人撑不您的。”许姨劝道。 奚忘不语也不松手，孩子气的将自己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鹿鸣的身上。 许姨叹了口气，“这以前都还让我们扶呢，现在小鹿小姐回来了，我们就派不上用场了。” 她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看着奚忘这幅样子，心里却多有几分舒展。 这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她喝醉的那一次，也是鹿鸣做了那个能让她完全放下戒心的人。 她想或许鹿鸣的回来能让奚忘变回以前的样子。 这样挺好的，挺好的…… 在许姨的帮助下，鹿鸣将奚忘扶回了房间，小五则懂事的停在一楼，不舍的摇着尾巴目送着鹿鸣。 一路上去，鹿鸣发现家里的陈设依旧，没有一丝变化，这让她有些疏离感的心慢慢重新回到了这个家。 许姨看着鹿鸣将奚忘放到了床上，道：“我这就去把小鹿小姐的房间收拾出来，小姐就麻烦小鹿小姐了。” 鹿鸣听到许姨这句话，心里对这个家的最后一点虚幻的郁结也解开了，她笑着点点头，“应该是我麻烦许姨了。” “哪有。” 许姨说着就离开了奚忘的房间，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鹿鸣跟奚忘两个人。 这是鹿鸣第二次来到奚忘的房间，她看着奚忘的样子心中感慨万千。 上一次她来到这里还没有看清楚一切，就被许姨捂住了眼睛。 想到这里鹿鸣看着奚忘的眼睛不自然的眨了两下。 那份月光下洁白的胴体一直被她藏在心底最深处，谁都看不到，谁都不知道。 -- 第82页 鹿鸣跪坐在奚忘的床边的地毯上，忍不住伸出手撩开了她挡在脸颊上的长发。 岁月厚待美人，那冷白的肌肤上一丝皱纹都没有，紧抿的红唇上永远都写着它的主人的清冷孤高。 普通的窄裙衬衫并不能限制奚忘的半分美丽，那匀称的长腿叠放在一起，溜薄的脚面吹弹可破，微微泛着浅粉色，看上去分外灵巧漂亮。 鹿鸣看着面前这副美丽的景象久久凝视，小心翼翼的喘息着，一颗炽热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哪怕是过去了四年，她依旧会为奚忘心动。 . 翌日，晴空万里，夏日的热浪继续冲刷着大地，蝉鸣不止。 奚忘扶额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底泛着一些红血丝。 她昨晚做了一宿的梦，分不清在酒吧喝酒后发生的事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是她记得她看到了鹿鸣。 她借着酒劲靠在她身上，被她抱着回到了家里。 想到这里奚忘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太阳穴突突的疼。 这是她这四年数不清第几次梦到了鹿鸣。 她揉了揉太阳穴，沉默着将这梦又一次压入了心底。 佯装自己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喝过酒胃里有些难受，奚忘如往常一样去到了餐区，她知道许姨一定给自己准备了醒酒汤跟养胃粥。 只是这一次，她的桌前多了一个…… 一个从梦中走出来的小姑娘。 第四十五章 明媚的阳光铺满了整个餐桌区域, 吊挂垂下的灯折射着银色的光芒，而在这之下，坐着一个身形笔挺的小姑娘。 她穿着一件简单白色t恤, 松垮的t恤衬挂在她的身上, 显得整个人纤瘦, 只是搭在桌边的小臂微微有肌肉的游走的线条, 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活力。 奚忘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姑娘是鹿鸣，不由得怔了一下。 原来昨天她脑海里自己被鹿鸣带回家不是梦吗？ 她定定的站在楼梯上, 望着远处的鹿鸣。 那记忆中的长发被削短，将将搭在肩上，看上去有些无序，但更多的是少年意气的洒脱感。 鹿鸣背对着奚忘, 微微侧过的脸可以看到她那枚精致小巧的鼻子，她像是在外面奔波晒黑了, 带这些病弱感的肌肤微微泛着些健康的小麦色，奚忘说不上喜欢, 但是可以接受。 一别四年, 她看上去还是以前的样子, 自己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是她又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像是夏日当头的灼阳, 明媚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却更为向往。 奚忘心绪复杂，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她扶着楼梯扶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迈哪一跟腿。 “小姐醒了, 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时许姨注意到了不远处正在下楼的奚忘，忙询问道。 奚忘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无言的走下了楼梯。 鹿鸣的心跳也在这一刻扑通扑通的激烈跳动起来, 她佯做沉着的捏着手里面包片，低着头用余光看着奚忘沉默着坐到了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鹿鸣轻舐了一下自己的唇瓣，开口道：“奚阿姨，早上好。” 奚忘“嗯”了一声。 一如往常那样。 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鹿鸣，问道：“昨天你也在酒吧？” 鹿鸣点点头，“不过我们还没有进去，就在门口碰到的你跟王阿姨。” 奚忘对鹿鸣这个答案很满意，又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鹿鸣答道，声音里有些心虚。 奚忘听到这个答案沉默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失落。 她们从今年过年以后就没有在打过视频电话，如今这孩子回来了也不跟自己说。 难道她真的要离开这个家不成？ 想到这里奚忘就微微蹙起了眉头。 鹿鸣注意到这一点，知道奚忘在生自己的气，忙解释道：“我刚下飞机就被拉着去接风了，所以没来得及跟奚阿姨说。” 奚忘的神色稍缓，道：“那也应该打个电话。” 鹿鸣乖巧点头道：“下次不会了。” 奚忘的神色彻底恢复了过来，她喝着面前的醒酒汤，问道：“回国后要做什么？” “我跟喻笙在国外的时候就做了一个软件，组成一个自己的团队，现在来国内发展。”鹿鸣答道。 她的这个团队她从大二就开始组建了，期初只是一个兴趣社团，后来在建模比赛中拿到了金奖，大家也就对这方面更加有了研究的动力。随着这几年的更新迭代，鹿鸣意识到自己这个技术团队需要一个金融方面的人来帮着拓宽市场，于是就拉了喻笙入伙。 现在在圈子里已经有了一点名气，算是在蓬勃发展。鹿鸣的团队里大多都是留学生，临近毕业大家都选择回到国内，开拓国内市场。 奚忘听到鹿鸣这么说知道这孩子这些年真的是在做些什么，只是在没有成功之前从来不对自己跟奚骥提及罢了。 她认可的点点头，询问道：“公司？” 鹿鸣摇了摇头，“现阶段还是工作室，喻笙回来得早，已经注册好了。” 奚忘再次从鹿鸣的口中听到“喻笙”的名字，目光顿了一下，问道：“你跟喻笙是法人？” 鹿鸣点了点头。 奚忘看着碗底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豆芽，拿着勺子毫不可以的将它们拨开了，道：“回来了，久别走了。在家里住，别学赵凛他们搬出去跟别人合租。” -- 第83页 那个喻笙就是她口中的别人。 鹿鸣听到奚忘这句话，心中不由得开心了几分。 她看着奚忘，眼睛笑的弯弯的，欣然接受道：“我知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许姨端着两碗温好的粥走了过来，“养胃粥好了，小鹿小姐也喝一碗吧。” 鹿鸣看着许姨放到自己面前的粥，软糯的大米被熬到浓稠绵软，米香四溢，比记忆中的味道还要美味。 她接过许姨放到面前的碗，道：“谢谢许姨。” “不客气。”许姨答道。 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家里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她就觉得气氛瞬间变得活跃了起来，不像过去，一潭死水。 两个人的话题被许姨短暂的打断了，鹿鸣低头面色平静的尝着粥，心里却思绪翻涌。 平日里跟奚忘视频都说不上几句话，现在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倒是对她多了许多想要问候的事情。 她想问问奚忘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她想问问奚忘有没有想念自己？ 她更想问问她四年了，她是否单身一人？ 就在这个时候鹿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喻笙来的。 鹿鸣没有回避奚忘，径直接了起来，“喻笙。” 奚忘听到这个名字，拈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 喻笙：“过来看看咱们工作室的选址吧，我跑了一上午，觉得这个地方挺好，也给他们都看了，他们也觉得不错。” 鹿鸣颇有些惊喜，她没想到刚回国的第二天就能敲定一件心头大事，“今天真是辛苦你了，那我这就去找你。” 喻笙摆了摆手，“哪有，你快过来吧。我还给你买了楼下咖啡店的新品，一起来尝尝。” 鹿鸣听到有好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好。” 不知谈话内容的奚忘看了眼笑着的鹿鸣，垂眼吃下了一口粥。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笑成了这个样子。 聊了没几句鹿鸣就挂掉了电话，起身道：“我有些事情，先走了，奚阿姨。” 奚忘看着她面前都没有喝完的粥，心不甘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心口又重新出现了那憋闷的感觉。 这小姑娘，就这样被喻笙一个电话叫走了。 . 太阳偏移，午后最热的时间已经过去，奚氏大楼内没了上午的热闹，鸦雀无声。 缺席一上午的奚忘回到了公司，按时出席了下午的会议。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坐在主位上看报告的大老板。 忽而奚忘轻皱了一下眉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份报告是谁做的？”奚忘问道。 “我。”会答的依旧是四年前的那个小姑娘，不过现在的她已经升上了项目总监的位置。因为当初的阴影，平日里对手下呼风唤雨的她，在奚忘面前依旧不敢抬起头来。 奚忘抬眼看了她一眼，道：“这个地方不对，回去改一改。” 语气淡淡，一点火气都没有。 说着，奚忘就将手里的报告放回了桌子上，小姑娘看着不远处的奚忘，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虎口脱险。 一场会议结束，各摸鱼群里就都炸开了。大家目送着回到自己办公室的奚忘，都觉得今天大老板和煦了许多。 时针慢慢的走了一刻度，奚忘也处理完了上午堆积的事情。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按了一下秘书铃。 秘书立刻出现在了门口：“奚总。” “给我调一个公司的资料，法人是鹿鸣……”顿了一下，奚忘又道，“还有喻笙。” “好的奚总。”秘书毕恭毕敬的颔首，在接到奚忘示意的下一秒退了出去。 就这个时候，奚忘桌上的办公电话响了。 她看了一眼这部内部电话，抬手接了起来。 “孩子今天晚上有空，今天晚上你就去跟人家见一面，我问过你秘书跟蔓言了，你今天晚上没有任何事情。” 奚骥的声音果不其然就从里面传了出来，而且还是在催促自己去相亲。 奚忘沉默了。 奚骥知道奚忘这是无声的拒绝，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也不要抵触，见一面总归是好的。她虽然比你小了五六岁，但是脾气秉性我看都跟你相合，去见见。” 奚忘眼睛蓦的亮了一下，鬼使神差的问道：“如果再小一点呢？” 奚骥：“只要成年，凡是我掌过眼的，就都能接受。” 他对奚忘的择偶标准向来宽泛，也没什么苛刻要求，年龄更不是问题。 奚忘听到奚骥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仿佛是某一件人谁都觉得叛逆的事情，得到了家长的许可。 这是，奚骥迟钝的察觉到了奚忘这句话的突兀，声音里都带着兴奋：“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没有。”奚忘果断否认着，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一下挂掉了电话。 与此同时，奚忘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奚骥传过来的信息。 【爷爷：既然没有，今天晚上就去见一见。】 下面还附带着这场相亲的地点。 奚忘知道自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奚骥了，这次为了老爷子也得去了。 于是晚上奚忘换了一身简单的裙子就开车无奈的去赴约了。 那个相亲的女人早早的就到了，在看到奚忘的时候还挥挥手跟她带着招呼。 -- 第84页 灯光落在她的吊带裙上，露着胸口一片雪白。 奚忘看着她那双跟鹿鸣十分相似的眼睛，没来由的觉得厌恶。 她想，要是鹿鸣敢穿这么一条裙子，她会立刻带着她去裁缝店给她补上。 这么想着，玻璃窗外她就看到了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 应该说是两个。 鹿鸣跟喻笙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直直的对上了奚忘的视线。 第四十六章 时间还要倒回到今天下午。 喻笙选定的工作室地址在A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鹿鸣来后，团队全票通过，敲定了这个地方。 因为是创业初期,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将装修任务分派了下去, 做工作室设计图的、购买办公用具的……大家都像是打鸡血了一样, 连晚上的聚餐都取消了, 连夜回去为建设工作室尽一份力去了。 喻笙看着这空旷到一眼都可以望尽的工作室，又一次问道：“怎么样这个地方很不错吧。” 鹿鸣站在巨大的玻璃窗下, 俯瞰着下面川流不息的十二排马路，道：“很不错。” 喻笙又一次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走到一侧电梯入楼，比划道：“到时候这里就做一个隔断, 然后门口可以放咱们的吉祥物。我看了快递，明后天就到了, 然后这里就放咱们的大会议桌……你觉得怎么样？” 鹿鸣看着喻笙的比划，觉得像极了在国外他们的工作室, 点头道：“我觉得很好, 就好像将咱们在那边的工作室一起搬过来了一样。” “是啊, 我已经有些怀念了。那里有咱们两年的记忆。”喻笙也感叹道。 鹿鸣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回国就对以“年”为单位的计量特别敏感，她捧了捧手里的冰美式, 轻轻的“嗯”了一声。 喻笙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鹿鸣，背过手走到了鹿鸣身边，“我找了处房子, 离咱们这里也挺近的, 格局也跟咱们在那边的房子很像，你要不要搬出来跟我一起住？” 喻笙的每一句话都在说着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国外，而鹿鸣却每一句都能想到那个她远隔千里还在想念的奚忘。 鹿鸣摇了摇头, “不了，我还住在家里就行，上班也很方便。” 这是奚忘今天刚刚跟她说的。 喻笙闻言抿唇，假装轻松的开在了铁艺围栏上，“四年都没有回去，昨天家里人肯定都很高兴吧。” 鹿鸣点点头，“是啊，许姨高兴坏了，我都没想到小五能一下就认出我来了。” “那……她呢。你跟她怎么样？”喻笙问道。 鹿鸣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跟奚忘现在的关系，昨晚将醉酒的她带回家是的确是亲密，可是今天早上面对清醒的她，她们之间还是有些拘谨。 奚忘问了自己很多，但细细想来也是每一个回国的人都要被家里人问一遍的问题。 鹿鸣想了想，给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回答：“还好。” 毕竟以前的她并不是这么一个会问自己这种问题的人。 “你没打招呼回国，她没有生气？”喻笙又问道。 鹿鸣摇了摇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说“我不知道”，而是：“没有，我感受得到。” 奚忘从来都不是一个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人，但是鹿鸣却亦如四年前那样感受得到她周身的气压。 听到鹿鸣这个答案，喻笙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些闷闷的，她同鹿鸣站在一起朝下看去，感叹道：“我们已经离开这里四年了。” 鹿鸣：“嗯。” 喻笙看着远处的商厦楼宇，四年前那里还是一片待开发的老城，“城市变了，人也会变的。” 鹿鸣听得懂喻笙的弦外之音，回道：“但有些地方不会变。就像这座高架桥，这四年就算我们不在，也很好的在承担着它的使命，已经有十多年了。” 就像是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只喜欢她的皮囊，而是她的内在灵魂。 就算是岁月侵蚀，容颜老去，只要她还是过去的那个她，她坚持了四年的喜欢就也不会变。 更何况，她年前还已经听奚骥说，奚忘出柜了。 她永远忘记不了，她在看到老爷子苦大仇深的叹气的时候，差点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何其有幸，她的奚忘喜欢的也是女孩子。 喻笙看着鹿鸣的身影，也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心中那又复燃起的火苗一点点的熄灭了下去。 半晌，喻笙将一只手抄进了口袋，拍了拍鹿鸣的肩膀：“走吧，我都饿了，请你吃顿迟来的接风饭？” 鹿鸣欣然接受，“好啊。” 夜幕降临，霓虹升起，鹿鸣没有想到她会在这场接风饭上再次遇到奚忘。 还见到了她身边多出来的那个她并不认识的女人。 喻笙率先上前跟奚忘打了招呼，“奚总。” 奚忘注意到喻笙的称呼，眼睛里没了那么多和善。 她对喻笙略点了下头，便看向了鹿鸣，“怎么来这里了？” “我们来吃个饭。”鹿鸣答道，声音却愈发苦涩。 她看到那个女人对奚忘言笑晏晏，一双眼睛里装的满是奚忘，爱意呼之欲出。 她以为她这次回来可以尝试着攻略奚忘，却不想早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她的身边就站上了另一个人。 “咱们坐那边吧。”喻笙说着就挽过了鹿鸣的胳膊，带着她走向了离得奚忘很远的座位。 -- 第85页 只是虽然喻笙刻意将两组的座位隔得很远，鹿鸣在看菜单的时候眼睛却总会瞟到奚忘跟那个女人用餐的画面。 女人微微翘着小指，灵巧的剥着一只虾，粉白色虾肉被她拈在手里，优雅的放到了对面奚忘的盘子里。 而奚忘没有接受马上吃掉，却也没有将这只虾拒之门外。 属于奚忘的那个白瓷盘里，赫然放着那枚粉嫩的虾肉。 几滴青柠滴落在鹿鸣的心里，在她的心中翻搅。 她有些难过，心上一抽一抽的。 她没有想到她计划好的一切会在一开始就被斩断了。 她信誓旦旦的说着不会变的人，成了最大的变数。 她的何其有幸，也变成了何其不幸。 喻笙：“怎么这么难挑吗？看着这一页都一分钟了。” 鹿鸣这才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看向一旁的服务员，指着面前的一份套餐，道：“我要一个B套餐就行，七分熟。” 其实时间改变的又何止那个人。 鹿鸣看着她轻松地说出七分熟这个数字，想起了那个坐在餐桌上艰难的吃着王姨煎的牛排的小女孩。 服务员记下了，又问道：“请问二位还需要什么吗？” 喻笙又翻了几页菜单，看着餐后甜点道：“那就这个雪顶草莓山吧，我看着挺不错的。” 说着看她就向了鹿鸣。 鹿鸣喜欢甜食，团队的人都知道。只是这一次她看着面前诱人可口的图片，却没有太大的兴趣，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 喻笙看的出来鹿鸣这番反应是因何而起，她看了眼鹿鸣，又对服务员在菜单上点了点什么，便让她下去了。 喻笙环顾了一圈这间餐厅，尝试着打开话题，“这里环境其实不如咱们在那边吃过的那个西冷牛排餐厅。” 鹿鸣抬眼看了半圈，刻意略过了奚忘的位置，道：“我觉得还好，毕竟这里的年岁比那边的要久一些。” “你怎么看出来的？”喻笙好奇的问道。 “你看这里的装修并不是那种很低廉的感觉，反而在很多地方都透着一种轻奢的精致，只是可能维护不是很用心……”鹿鸣讲着这些，集中精神后心上对奚忘的注意便少了很多。 而喻笙也没有打断她，托着腮，专心的听着，时不时还给她些肯定的反应。 也正好是工作室要装修，两个人的思路拓展的很快，餐桌上很快就浮动起了轻松活跃的气氛。 这个时候服务员端着饮品走了上来，喻笙主动伸过手将两杯饮品拿到了手里，微微探身，递给了鹿鸣。 鹿鸣：“谢谢。” 透明的冰块在玻璃壁上贴上了许多水珠，喻笙的手在抽出的时候擦过了鹿鸣的手背。 小姑娘的手心是温热的，在这冰凉的水珠下格外明显。 喻笙有些不自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偷偷的缩成了一个小拳，“没事儿。” 她顿了一下，才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催促道：“你快尝尝。” 鹿鸣听从的低头尝了一口，一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看上去有些兴奋，“是青提子跟柠檬！咱们去年舞会上喝过的那个！” 喻笙看到鹿鸣的反应，心里格外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喻笙看着鹿鸣的积极性被调动了起来，紧接着趁热打铁，又道：“到这里了我想起一件事来，你还记不记得那个luna在舞会上切牛排的事情。” 讲到这里，鹿鸣就笑了，“那件事我到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 视线最左侧的那片阴影也在喻笙的作用下，被她忽视掉了。 所以鹿鸣也没有注意得到，奚忘其实一直都有在向这边看。 她将喻笙跟鹿鸣相处的画面全都在眼里，心口的憋闷愈发沉重，甚至让她都忽略了对面女人不断入侵到自己盘子里的吃食。 女人：“你尝尝这个。” 奚忘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白蟹，蹙起了眉头，面无表情的拒绝道：“谢谢。” 女人又一次失败了，忍不住道：“我想奚小姐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这边吧。” 奚忘怔了一下，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坦然的“嗯”了一声。 女人有些生气，威胁道：“那既然这样，我想我们今天的约会可以结束了。也不知道奚老爷子听说自己今天的精心安排白费了，会是什么反应。” 奚忘最讨厌的就是不自量力的人威胁自己。 她冷冷的扫了女人一样，像是看自己盘子里那些堆叠的垃圾一样厌恶。 “失陪。” 话音刚落，奚忘就从位置起身，径直离去。 而她走去的那个方向，正是鹿鸣所在的位置。 一道阴影落在了鹿鸣的身上，小姑娘有些困惑的抬起头来看去，却对上了奚忘那双分外冷静的眼瞳。 “吃好了吗？走吗？” 她嗓音淡淡，藏着火焰。 第四十七章 鹿鸣有些意外, 她抬头看向奚忘，眼睛里满是诧异。 虽然自己的确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但是她不明白奚忘怎么会放下自己的女朋友, 过来带自己回家。 鹿鸣偏了一下视线, 方才视线里还在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而奚忘位置前的白瓷盘里依旧堆着那女人给她递过的食物。 鹿鸣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但又没有彻底明白清楚。 -- 第86页 “我喝酒了，要麻烦你送我回去。”奚忘道, 打断了鹿鸣的思绪。 鹿鸣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好。” 而后她又看向坐在对面的喻笙，道：“那我先走了。” 喻笙点点头：“好。” 鹿鸣不放心喻笙自己一个人，又叮嘱道：“你回去小心, 注意安全。” 喻笙脸上露出了些笑容，道：“那我回到家给你发消息。” 鹿鸣：“好。” 已经走出几步的奚忘听到二人还在说话, 唰的停下了脚步，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一声生冷的“哒”。 奚忘朝一侧看去, 视线的中央装着那个目不转睛的看着鹿鸣的喻笙。 “鹿鸣。” 那声音冷涩, 像是在寒冰中泡过一样。 “来了！”鹿鸣忙停下了跟喻笙的对话, 起身朝奚忘走去。 黑夜降临，城市却像是不夜城一般, 灯光灿烂。 车挡风玻璃上映照着各色灯光，鹿鸣轻车熟路的驾驶着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她没有开车听歌的习惯，车舱内安安静静的, 细细嗅着还有一点酒精的香气。 那是属于奚忘的味道。 鹿鸣偷偷闻着, 将这味道独自珍藏。 奚忘微微侧目看向正在开车的鹿鸣。 小姑娘今天画了淡妆，杏圆的眼睛拉出一条黑色的眼线，微微上挑着, 带着几分青涩的成熟。 奚忘不由得想起了方才她们相遇的时候。 鹿鸣那精致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上挑的眼线也垂了下来。 旁人注意不到，可是奚忘却看到了，鹿鸣向来隐忍，在遇到令她诧异的事情是一直都会这样。明明没有说话，里面却写满了她的情绪。 奚忘沉默着将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道：“那只是相亲对象。”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起来，后坐力与奚忘的这句话一起涌入鹿鸣的脑海，鹿鸣踩刹车的力道不由得大了几分。 “啊？” 奚忘的身体跟着微微前倾，下一秒又恢复了笔挺。 她处变不惊的解释道：“是爷爷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 鹿鸣不由得看向了奚忘，眼睛里藏着欣喜，“那你跟她……” “我对她没有兴趣。”奚忘讲道。 “这样吗？”鹿鸣虽然是疑问的口气，心里却是无比的窃喜，“我也觉得她跟你不是很配。” 说着小姑娘的嘴角就旋起了一弯梨涡，甜甜的像是一碗梨酒，一下让奚忘失了神。 那小巧精致的鼻子下一枚晶莹的唇，虽然因为用餐褪了一点颜色，勾起来却依旧漂亮诱人。 奚忘轻声咳了一下，问道：“你跟喻笙怎么会来这里吃饭？” “我们工作室就在隔壁街。”鹿鸣答着，看了看这条路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幢格外显眼的超高层大厦，“就在这条路向北，咱们市新建的那个地标性建筑，金融大厦。” 奚忘淡淡的“嗯”了一声，心中的闷闷消散了些。 她看着不远处那幢大楼，不动声色的呼了口气。 原来不是约会。 “你跟喻笙在国外也是这样经常……”奚忘顿了一下，将“在一起”替换掉，继续道：“一块儿行动？” 就在这时，路口的红灯变成了绿灯，鹿鸣启动了车子，视线专心的看着前方的路，答道：“倒不是，我们两个的专业不一样，她是金融商学，我在数院，两边隔得有点远，也就晚上回到宿舍会一块儿吃的晚饭……嗯，到了大三下学期的时候我拉她入伙后，我们才经常一块儿。” 因为要专心开车，鹿鸣有些话没有办法经过思量就说了出来。 虽然她说了一大长串的句子，废话也不少，但奚忘并没有觉得拖沓，反而觉得有些平衡。 她不在的那四年，那个人也不过只参与了零星的时间而已。 奚忘“嗯”了一声，道：“以后工作室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面对奚忘对自己伸过来的橄榄枝，鹿鸣感到十分万分的开心。 她毫无保留的表现出了自己的欣然，“谢谢，奚阿姨。” 这千万分的欣喜就像是烟花一般，在鹿鸣的心中绽开，却在不久之后也如烟花一般消散了。 车里又恢复了安静，鹿鸣望着车流稀少的道路，不由得又想起了方才奚忘告诉自己那个女人只是太爷爷安排的相亲对象的事情。 尽管鹿鸣说了奚忘跟那个女人并不配，但是她还是觉得那个长得其实还不错。 黑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身上，白色的小衬衫衬得她气质分外优雅。 她同奚忘坐在一起，一温一冷。 应该是鹿鸣曾经脑补过的自己跟奚忘在一起最美好的画面了。 鹿鸣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 自己跟那个女人比要差很多。 那个女人奚忘都看不上，那么她还会喜欢上自己吗？ 后视镜里的鹿鸣眼眉微微垂下。 这个女人的出现让她有了些很多的紧迫感，自己不仅不如她，还有更多更优秀的人被奚骥送到奚忘身边。 她真的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高楼上的灯光变幻着洒进车内，流光耀眼，奚忘将自己的眼睛轻轻闭了起来。 视线里又不由得又浮现出小姑娘的那双清澈漆黑的眼睛。 鹿鸣方才的这些眼神变化，都被奚忘看在了眼里。 -- 第87页 怀着这样的想法，鹿鸣的工作室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同时在她跟喻笙的努力下，工作室在一周后迎来了第一个甲方爸爸。 繁华的市中心一片霓虹璀璨，漆黑的夜幕也被照得明亮了起来。 A市最大的饭店灯火通明，每一间包厢里都响着推杯换盏的声音，鹿鸣他们同甲方今晚的宴席也在其中。 白炽的灯光落在以金色为主的包厢内，琳琅满目的桌上，坐着四个人，分别是鹿鸣、喻笙，还有甲方公司的总经理，陈世德，以及他的秘书。 陈世德西装革履，坐在主位上，满是一派正气的样子。 两边这几天谈的都还不错，这次的宴席是陈世德临时起兴，算是预祝两方合作成功的小聚。虽然这个邀请来的突然，但是生意谈的很顺利，陈世德也格外给这个工作室优待，鹿鸣跟喻笙也就没有推辞。 陈世德：“这一杯我要再敬鹿小姐，鹿小姐真的是年轻有为啊。” 鹿鸣也端起酒杯，道：“还是陈总抬爱了，希望这次合作，我们可以顺顺利利。” 她笑的有些勉强，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酒的劲儿上来的特别快，鹿鸣站起来，甚至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 陈世德看着鹿鸣，脸上露出了难以辨别的笑容，“那当然。” 清脆的碰杯声在包厢响起，陈世德身边的李秘书拿着酒瓶走向了喻笙。 她一边给喻笙倒酒，一边道：“喻小姐，这杯我敬您。” “好。” 喻笙点点头，说着就要伸手过去接过李秘书递来的酒杯，却不想李秘书把酒杯递给喻笙的时候，两个人都失手了，酒十分精准的倒到了喻笙的身上，白色的衬衫瞬间被弄湿了，大片的酒水透过她的衬衫，黏在她的身上。 “实在不好意思啊，喻小姐。”李秘书忙道。 喻笙虽然心中有气，但是实在是不好发火，摆了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 李秘书：“我车上有一身可以替换的衣服，我看喻小姐身材与我相差无几，不如跟我去洗手间换了，这身衣服我送去干洗。” 喻笙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心想也就只能这样，便道：“麻烦你了。” 鹿鸣看着喻笙跟李秘书走，还想要出声叫住她，却不想脑袋沉的要命，勉强抬起了几分就不胜酒力般的趴到了桌子上。 陈世德看着喻笙离开，假模假式的唤了唤鹿鸣：“鹿小姐？鹿小姐？” 唤了几声鹿鸣果然没有反应，陈世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示意道：“进来吧。” . 昏暗的空间里满是鹿鸣不熟悉的味道，昏沉之中她感觉到自己身下在微微颠簸，像是在一辆车上。 终于，鹿鸣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一方不断移动景色的车窗。 “呦？醒了？” 陈世德的声音前方传来，鹿鸣抬头看过去副驾驶上赫然坐着陈世德。 不好的预感在鹿鸣的心中蔓延开来，她挣扎着从位置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 鹿鸣皱着眉头，质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陈世德笑了笑，“鹿小姐喝醉了，我刚刚跟你喂了醒酒汤，待会儿就可以跟我去酒店休息了。” 鹿鸣顿时心生不好，忙叫道：“停车！我要下车！” 陈世德却丝毫没有慌张，提醒道：“鹿小姐不要闹了，这笔生意能否成功还要看鹿小姐。” 鹿鸣登时就愣住了。 她看着前面衣冠楚楚的陈世德，这个人几天交涉下来他看起来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没想到却是一个这样的人…… 是自己太急于求成了，甚至于都没有调查好这个人。 “好了，不要再懊恼了，睡一觉吧。” 不知道怎么的，就好像陈世德这句话有魔力一样，鹿鸣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回了车座上。 她感觉得到自己心跳疯狂的跳动，感觉得到自己拼命的想要挣扎的欲望，可是越是这样，她就越感觉得到那深深的无力感。 她看着视线里不断变化的光线，甚至连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谁来救救自己。 奚阿姨……救救我。 “吱呀——” 就在这时，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陈世德的车子毫无预兆的急停了下来。 鹿鸣从后排滚了下来，的脑袋狠狠的磕到了前面的座位下，彻底昏了过去。 偌大又寂静的马路上，几辆漆黑如夜的车围在陈世德车子的前后左右，毫不客气的别停了他。 奚忘面无表情的从后车走了出来。 第四十八章 彼时的陈世德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看着视线里这个绝色的女人，想都没想就下了车，道：“小姐, 怎么这么不礼貌？你打听打听, 方圆百里, 谁他妈敢别老子的车！” 奚忘看着陈世德朝自己走进, 一言不发的望着他，身上低沉的气势越来越浓重。 就在陈世德要靠近她的下一秒, 几个壮汉保镖围了过来。 陈世德登时就怂了，色胆消失了的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只觉得眼熟的不得了。 几秒后，陈世德在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后, 腿瞬间软了下来。 -- 第88页 “奚……奚总。” “我的人你也敢动了是吗？” 奚忘的声音像是被冰冻了千年的寒冰，只一下就冻得陈世德大气不敢喘一口, 一双腿直打抖。 “奚总，误会, 都是误会。鹿小姐喝醉了, 我只是想把她送到酒店。” “怎么我听到的跟你说的不一样呢？”奚忘冷哼了一声, 不分半点目光的扣掉了手机的一通来电显示。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未接来电喻笙（5）。 时间倒回到半个小时前，喻笙回到包间就发现鹿鸣跟陈总都不见了。 空荡荡的包间让她怀疑她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喻笙：“鹿鸣呢？” 李秘书露出她标志的笑容, 道：“喻小姐不要担心，鹿小姐跟陈总走了，她还让我转告您……” 听到这里喻笙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不等她讲完, 就打断道：“说实话！你们把鹿鸣弄到哪里去了！” 李秘书依旧笑着，眼睛里却多了几分寒凉跟警告，“喻小姐, 您最好识趣儿回去，人您今天晚上是肯定找不到，但是您也不要担心，明天鹿小姐一定会带着合同，平平安安的被送到回你们工作室。” “你什么意思！”喻笙的心猛地一坠，她紧握着李秘书的手腕不让她走。 “难道二位今晚跟着陈总来这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李秘书反问道，“哪有公司庆祝合作，就带这么几个人的？” 说罢，李秘书便格外用力的甩开了喻笙的手腕，头也不回的走了。 喻笙整个视线都灰暗了，她只是觉得这次的合作格外顺利，却从没有想到过会碰上这种事情。 她看着鹿鸣放在椅子上的包，无力的坐到了椅子上。 忽的喻笙想起了一个人，忙拨了过去。 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了手机震动的声音，奚忘低头一看是喻笙的电话。 她皱了下眉，手指悬在了红色的拒接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拉住了她。 喻笙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像她这样的人若非遇到了她无法解决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来找自己的。 而她无法解决的事情，一定是鹿鸣也无法解决的事情。 奚忘跟几个生意伙伴告了声歉，接起来，“怎么了？” 喻笙：“奚总，鹿鸣被陈总劫去酒店了，求求你救救她！” 奚忘的眸子瞬间就不再淡定了，“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喻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奚忘的眉头蹙的愈发深。 她挂掉电话，看了一眼会议室里的生意伙伴，起身道：“对不起各位，今晚耽误各位时间了，我们下次再聊。” 男人面容上明显不满，“奚总，您这样让我们公司很怀疑您的诚意。” 一旁的秘书则慌忙在奚忘身旁提醒道：“奚总，这个项目可是您跟王总经理……” “实在是抱歉。” 说罢，奚忘就大步流星的走出会议室。 夜风吹过大地，微凉的落在人们裸露在外的小臂上。 陈世德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心惊胆战过，他看着面前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人，第一次见面就感受到了她如帝王般不可违逆的压迫，以及怒意。 奚忘看着保镖将被下药昏睡过去的鹿鸣从陈世德的车里抱了出来，眼睛里的怒意更深了一层。 奚忘：“我想我们之间有笔账可以慢慢清算了。” 陈世德心中咚的一声，他的公司小家小户从来都没有跟奚氏有任何合作，所谓的“账”，不过就是今晚这次罢了。 陈世德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刚成立的工作室，看似一点背景都没有的小工作室，背后的靠山竟然奚氏。 “奚总，都是误会……” 陈世德连连求饶，奚忘却不在理会他。 她接过保镖怀里的鹿鸣，看着她脸上泛起的绯红，分外心疼。 一行浩荡的车队在奚忘的授意下遁入了黑夜，司机在前面平稳的开着车，奚忘在后排亲自照顾鹿鸣。 就在这个时候，安静的车舱内又响起了手机震动声。 依旧是喻笙的电话。 这一次奚忘接了起来。 “安全了。”奚忘声音冷漠的通知道。 喻笙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麻烦您了，我替鹿鸣谢谢你。” 奚忘的眉头皱了起来，冷声道：“不用你替。” 喻笙拿着手机怔住了。 “她是我的。” 说罢，奚忘便挂断了电话。 夜幕之下，奚忘轻抚着鹿鸣枕在自己双膝上的头发。 随着时间的推移，鹿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她的非分之想。 她决定不再抑制自己，直面自己早就喜欢上鹿鸣的事实。 很快两个人就回到家里，主屋内一片寂静，许姨早就已经睡下了。 奚忘将鹿鸣从车里抱了出来，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抱着她上了楼。 仿佛是感受到了颠簸，鹿鸣晕晕乎乎睁开了眼睛，唤道：“奚阿姨……” “嗯。”奚忘轻声应道，却不想鹿鸣环着她的脖颈，探头凑了过来。 “好香。”鹿鸣小声说道。 小姑娘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是小猫的爪子揉在奚忘的心尖。 那温吞的气息扑在奚忘的脖颈上，细微的瘙痒掀起一片战栗。 -- 第89页 奚忘心口从未跳动的如此快过，像是有一头迷了路的小鹿在胡乱撞。 她瞧着小姑娘在自己怀里乖巧又撩人的样子，强压着心里的欲望，将她放到了床上。 鹿鸣感受着自己被放到床上的真实感，抬眼望着视线里奚忘的侧颜，喃喃道：“我这是在做梦吧……” “你没有做梦。”奚忘轻抚了一下鹿鸣的额头，浅浅的一层汗濡湿了她的掌心。 她抬起手想把鹿鸣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拿下来，也是在这个时候，鹿鸣勾紧了手臂，像是保护着什么难得的宝贝一样环着奚忘的脖子不放手。 奚忘被这么一勒，快要喘不过了气，忙道：“太紧了鹿鸣，松松手。” 鹿鸣是真的喝醉了，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她看着面前的奚忘，只知道这是难得的她能跟她如此亲密接触的机会，怎么都不肯松手，执拗的讲道：“我不！我松开手你就又会把我推走！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讲道这里，鹿鸣抽噎了一下。 四年的思念化成眼泪，夺眶而出。 “奚忘，你知不知道，我这四年没有一秒钟不想你，可是我不敢回来见你……我还没有成功，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可是奚忘……” “我这次好像又失败了……”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站到你面前，跟你并肩而立啊……” 奚忘看着这个跪坐在床上的小姑娘，看着她晕晕乎乎的说出这些满是低落的话，心上一抽一抽的疼。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鹿鸣。 在她的记忆中鹿鸣从来都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自己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过得总是分外舒心。 她永远都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真实感受，任何情感都被她藏在眼睛里，而每一次自己都能精准读出她的真实想法。 忽的，鹿鸣探过了身子，捂住了奚忘的耳朵，小脸上写满了慌张，“不是说给你听的，你不能听！不能听……” 奚忘轻抚着鹿鸣的脑袋，哄道：“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呀。” 鹿鸣闪着眼睛看了奚忘两眼，小脑袋像是支撑不住一样“嗯”着，重重的点了两下。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屋子里的温度一点点升高，鹿鸣的小脸也一点点变得通红。 鹿鸣觉得浑身都了的不行，松开捂着奚忘耳朵的手，手指探到背后裙子的拉链上，开始解开衣服。 少女姣好纤细的胴体随着布料的脱落，坦然的出现在了奚忘的面前。 丰盈的雪白像是两座雪峰被浅粉色的蕾丝托着，轻纱堆积在腰际，盈盈一握的腰仿若花瓣之中开出的蕊。 奚忘被这一幕景象冲击的怔住了，她这才意识到陈世德肯定给鹿鸣喝了什么！ 奚忘心中一直压抑着的凶兽怒吼着想要冲破牢笼，只是奚忘知道自己不应该趁人之危。 奚忘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了慌乱，她想转身拿中央空调的遥控器，两只腿却不听话的拌在了一起。 也就在这个时候鹿鸣探过身来，一下勾住了奚忘。 少女眼瞳潋滟，晕红色眼尾的写勾人，“嗯……奚忘，不要走。” 奚忘强撑着冷静，道：“我去给你开空调，降了温就不难受了。” 鹿鸣看着眼前人，眼睛里只有她一张一合的唇瓣。 她哪里还听得进奚忘的话，满脑子都是这唇怎么能如此的晶莹诱人，绯红的像是夏日里的樱桃。 奚忘颇有些无奈，语气不由得放柔了些，“听话。” 鹿鸣摇摇头：“不听话。” 说罢，小姑娘就压下了奚忘的脖子，猝不及防的吻了上去。 温软相触，电流一路噼里啪啦的窜入奚忘的大脑。 她起先还留存着一丝理智，可是这个小姑娘的力气不知怎么的大得很，奚忘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反而是贝齿在这个时候被破开，一路侵略，惹的奚忘手脚变软，几乎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鹿鸣的吻有些霸道，却又温柔，奚忘想起了最初自己梦到鹿鸣是的那个梦，她也是这样缴械投降了。 “奚忘。” 潮湿的气息扑在奚忘的耳朵，惹红了她的耳垂。 鹿鸣没有再喊她奚阿姨，而是直白的喊着她的名字。 这没有变的声线无形的放大了直呼名字的羞耻感，奚忘的一颗心被这一声声的呼唤刺激着，扑通扑通的跳动飞快。 就这时，奚忘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探进了自己的裙底。 纯黑的眸子瞬间放大，她按下鹿鸣的手腕，“鹿鸣！” 鹿鸣却笑笑，翻身将奚忘压下，用一个吻堵住了奚忘还想要拒绝的嘴。 向着更隐秘的地方进发。 . 晨光无限好，洋洋洒洒的落进了这凌乱的战场。 鹿鸣被阳光打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自己熟悉的卧室，只觉得浑身酸疼，手臂都要抬不起来了。 就在她思考昨晚做了什么的时候，却看到自己身旁躺着一个背上满是吻痕的女人。 小姑娘瞬间就懵了。 她好像和这个人做了什么。 而且这个人好像是她的奚忘…… 第四十九章 阳光明媚的播撒在室内, 在鹿鸣的视线里一遍又一遍勾勒着视线里那个女人的背影。 -- 第90页 鹿鸣的心跳扑通扑通的，脑海里开始闪现回放昨晚起昨晚与奚忘的点点滴滴。 鹿鸣轻抿了一下自己的唇瓣，奚忘那枚唇印在自己唇瓣上的场景令她脸颊一臊。 好像是自己主动去吻的她…… 樱粉的唇被小姑娘咬得微微泛白, 她的心情像是翻涌在大海上的小舟, 忽上忽下。 鹿鸣窃喜于她的初吻献给了她最喜欢的人, 却又忧心于自己昨夜的霸道会再一次拉开她与奚忘的距离。 一个四年已经够久了。 她不希望再有第二个, 她会疯掉的。 就在鹿鸣心中纠结的时候，视线里那个背影微微动了一下。 奚忘慵懒的睁开了眼睛, 转过了身来，“早。” 那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鹿鸣的心跳不由得变得更快了起来。 她看着奚忘望向自己的眼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奚忘不解, 轻哼了一声：“嗯？” 鹿鸣不敢直视奚忘的眼睛，怯怯的喊道：“奚……奚阿姨。” 奚忘却有些不满, 伸过手臂落在了鹿鸣的头顶：“昨天还哭着喊着说要叫我奚忘，怎么醒过来就不敢了？” 鹿鸣听到奚忘这么说, 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脑海里又浮现出她勾着奚忘的脖子, 一边吻着她一边胡言乱语的景象。 鹿鸣：“我……” 奚忘看着小姑娘这副样子, 觉得有趣极了。 她淡淡一笑，正经了几分, 道：“连对方是什么底细都没有调查清楚，你们就贸然去谈合作，是不是有些太贸然了？” 鹿鸣分外自责懊恼的垂下了头。 她的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 的确是自己急于求成了。 那个相亲的女人的出现, 让鹿鸣多了许多危机感。 她太急于在奚忘面前做出一番事业，让她认可自己了，一时忘记了去调查清楚对方的底细。 奚忘没有在多说什么责问的话, 她起身从衣橱里拿出了自己的衣服。 白色的衬衫披在她的背上，掩去了鹿鸣留在上面的吻痕。 鹿鸣坐在床上，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奚忘这是什么态度，昨晚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就这样一笔略过了吗？ “下午来我公司，签合同。” 奚忘清冷的声音从鹿鸣耳边传来，小姑娘有些愕然的抬头看向奚忘。 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淡淡的光抹在她的身上，在她的眉眼间添了几分温柔。 鹿鸣迟疑的问道：“奚阿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奚忘松开了系了两颗扣子的衬衫，俯下身捏了捏鹿鸣的小脸，轻声道：“你觉得呢？” 这是第一次奚忘没有戴手套触屏鹿鸣的肌肤，那细腻的肌肤就像是冰丝一般顺滑。 鹿鸣觉得自己的脸颊一阵燥热，大脑空白：“我……不知道……” 小姑娘的声音还带着些委屈，像只小奶猫有意无意的撩拨着你的心底。 奚忘叹了口气，认真道：“我只会对你这么好。” 鹿鸣愣住了。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里砰砰开出许多鲜花，一丛丛的铺满了她荒芜的心野。 希望给予她的都是独属于她的“好”，独属于她的偏爱。 就像是她这个人也独属于她一样。 奚忘兀的凑到了鹿鸣耳边，柔软的唇似有若无的吻着她的耳垂。 “因为我也喜欢你。” 那声音轻轻，鹿鸣的眼睛都亮了。 那方才心中一闪而过的幻想，那支撑了她四年的信念，在这一瞬间全都实现了。 鹿鸣望着面前这个同七年前初见时一样的女人，心跳再一次无法抑制的疯狂跳动了起来。 奚忘抿了下唇，坐到鹿鸣身旁，道：“以前我一直都不敢面对这件事情。你是我从别人那里带回家里的小孩，我要对你负责任，要把你引领到正确的道路，而不是跟你一起陷入当时我认为的‘堕落’。”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奚忘轻叹了口气。 “可是四年了，我依然没能做到扼杀掉这份感情，反而在你离开后肆无忌惮的生长起来。直到看到你回来，看到你跟别人站在一起，我更忍不住了。” “有时候我就在想，我当时以为这是错误的事情，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鹿鸣听着奚忘发自内心说出的话，眼瞳轻颤。 她伸出手，勾住了奚忘垂在床上的手指，轻唤道：“奚阿姨，我好幸运，你能喜欢我。” 奚忘脸上的清冷第一次被温柔占了上风，她反握住鹿鸣的手，眼眶微微泛红。 那玉节儿似的手探到鹿鸣的脸蛋，带着几分嗔意的掐了掐，“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小崽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钻到我的梦里？” 鹿鸣又诧异又惊喜，“真的吗？奚阿姨怎么每次在视频的时候都不告诉我？” 奚忘偏了偏头，带几分傲娇的解释道：“你都不说，我更不想说了。” 鹿鸣看着奚忘难得这样，忍不住探过身去吻在了她的脸颊。 淡淡的冷香从奚忘的肌肤沁入鹿鸣的唇瓣，她在索取着，那个她朝思暮想了四年拥抱。 两个人又腻了一会儿，奚忘就拍了拍鹿鸣示意该下楼用午餐了。 鹿鸣也还真的有些肚子饿了，惺惺的放开了奚忘，不舍的跟她走出了房间。 -- 第91页 结果刚一下楼，小五就摇着尾巴跑了出来，鹿鸣昨晚激烈运动，猝不及防的就被它扑倒在地。 幸好身后站着奚忘，及时扶住了鹿鸣。 奚忘看了一眼小五，那冷冰冰的眼神吓得狗勾夹着尾巴把头埋进了鹿鸣的腿里。 “你吓到她了。”鹿鸣揉着小五的头，嗔道。 奚忘却不以为意，道：“没事吧？” 鹿鸣感受着奚忘贴在自己腰侧温暖的指尖，脸颊微微泛红。 她揉着腰，笑道：“我没事儿。” 奚忘却注意到了鹿鸣这个动作，对不远处的许姨讲道：“许姨家里有膏药吗？” “有。”许姨说着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询问道：“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奚忘：“鹿鸣扭伤了。” 许姨听到，忙走了过来，“小鹿小姐怎么弄的啊？我看看，我看看。” 说着她就要带鹿鸣去卫生间查看扭伤的程度。 鹿鸣却猛地想到自己背上被奚忘指甲划出的划痕，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就是不怎么活动了，一下子活动过劲儿，就扭到了。” 许姨闻言略微放了点心，叮嘱道：“小鹿小姐可不能学小姐。你一定要多运动，要身体好一些，爱惜身体。” “好。”鹿鸣点着头，酸疼的手臂轻柔这腰肢，斜眼看向了奚忘。 明明这个人才是罪魁祸首，却像是啥事儿没有。 好气哦。 “小姐跟小鹿小姐昨天晚上回来的很晚，我都不知道。”许姨检讨道，“今早见两位都没有醒，就没有刻意去叫。现在要用午餐吗？” “好。”鹿鸣点点头。 因为两个人都没有用早餐，所以午餐许姨特意熬了浓稠养胃的粥。 糜烂的白米与肉末绞揉，白黄色的蛋花出没其中，粉嫩的虾仁带着它鲜香的味道勾起了鹿鸣的食欲。 哪怕是离家四年，她还是更喜欢许姨做的饭。 “昨天晚上小鹿小姐是几点回来的？昨天开的车怎么没有在车库呢？”许姨随口问道。 鹿鸣心上漏跳了一拍，昨天她是跟奚忘一起回来的，当然自己开的那辆车还放在公司。 许是做贼心虚，鹿鸣总觉得这件事不应该让许姨知道。 她想说自己是打车回家的，可是进大门要通过管家放行，许姨就必然会醒。 昨天却没有，这根本说不通。。 鹿鸣慢吞吞的将勺子里的粥吃掉，大脑思索了半天都找不到一个借口，“我……” 相比来说奚忘比她淡然多了，仿若漫不经心的答道：“她跟我一起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捎了她一程。” “这样啊。”许姨点了点头，“我就说小鹿小姐一个人晚上回来不安全，有小姐在安心很多。” 鹿鸣偷偷看了眼许姨，见她神色放松，像是信了，便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觉得以后小鹿小姐晚上有什么酒局应付可以让小姐派人去接她，这样也安全。昨晚我都没睡踏实。”许姨提议道。 奚忘点了点头，“我会去接她。” 那声音听起来通往日并无差异，鹿鸣却觉得心里像是有一颗糖果在滚动，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的，在她的心腔覆上了一层甜甜的蜜糖。 小姑娘捧着粥碗抬头瞧着安静用餐的奚忘。 奚忘也察觉到自己视线上方飘来了一抹注视，微微抬眼对上了鹿鸣的视线。 就在这一瞬间，奚忘的视线里开出了一朵漂亮又绚烂的花。 小姑娘在跟她对视上的时候，偷偷的送给了她一个微笑。 那笑容还是像过去那样甜，小小的梨涡旋起来盈着一湾小酒，喝下去又甜又醉。 奚忘轻抿了下唇，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 “嗡嗡嗡……” 就在这时，鹿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鹿鸣忙低头看了眼手机，来电显示呼叫人为：喻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完结啦 第五十章 鹿鸣看着手机上跳跃的喻笙的名字, 抬眼就撞到了奚忘看过来的视线。 她不知怎么的，心中一惊，挥了挥手机是她要去接电话, 便朝一侧的阳台走去了。 鹿鸣：“喂？” 喻笙听到了鹿鸣的声音, 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 “怎么样, 休息好了吗？我上午怕打扰你一直都没敢给你打电话。” 鹿鸣有些不好意思，道：“嗯, 睡了一上午，恐怕你给我打电话我也接不到。” 喻笙听到鹿鸣睡了这么久，心里又担心了起来：“怎么睡了这么久，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没事。”鹿鸣摇摇头, 她睡这么久纯属是个人原因。 鹿鸣看了一眼还在餐厅吃饭的奚忘，隐晦的讲道：“她来了, 我能有什么事情。”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喻笙却不由得心上一酸, 附和道：“是啊。” 她听得出来鹿鸣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想起了昨天奚忘对她说的话, 有些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样子，询问道：“那你跟她……” 鹿鸣明白喻笙是什么意思, 点点头，对着她“嗯”了一声。 算是隐晦的默认了她跟奚忘之间的情侣关系。 喻笙捏着电话的手紧了几分，心口像是落了一个大洞。 她看着玻璃窗前倒映着的自己的脸, 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挺好。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 第92页 鹿鸣听到喻笙这句话抿着唇笑了一下。 是啊，算是苦尽甘来了。 就在鹿鸣还想跟喻笙说些什么的时候，腰际传来一阵收紧。 奚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餐区走了过来, 悄无声息的就从鹿鸣的背后抱住了她。 鹿鸣神经有些绷紧，忙示意奚忘自己在打电话。 而奚忘却偏偏佯做听不懂的样子，将自己的下巴抵在鹿鸣肩头，沉默着又分外诱惑的在她的耳垂上吻了吻。 电流带着酥麻感瞬间遍及了鹿鸣的全身。 奚忘从背后紧紧抱着自己，她跟没有反抗的余地。 仿佛是有一支鹅毛在她的心尖似有若无的挠啊挠，惹得她心头痒痒。 “我这边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聊了，明天见。”鹿鸣匆匆跟那边的喻笙扣掉了电话，转身嗔怪的看着奚忘，“你干什么？” 奚忘轻轻笑了一下，在鹿鸣的耳边落下一个字：“你。” 风扬起一侧的窗帘，将本就隔绝外界视线的阳台与室内彻底分割成两个世界。 奚忘微微昂头，在鹿鸣的唇上落下一个满是占有欲的吻。 . 几日后，晴空万里，蝉鸣混合着夏日的热浪充斥着整个世界。 鹿鸣工作室的同事一早便去奚氏集团签了合同，而鹿鸣则悄悄溜去了奚忘的办公室。 这还是鹿鸣第一次来奚忘的办公室，大办公室里一大半都是空旷，柔软的铅灰色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踩上去分外柔软。 鹿鸣小心翼翼的推门走了进来，就看到奚忘正靠在座椅后背上小憩。 她来这一趟没有告诉奚忘算是一个突然袭击，也算是一个惊喜。 鹿鸣凑到了奚忘身边，安静又小心的看着她。 阳光落在她平静的脸上，让鹿鸣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样的一个女人居然是自己的女朋友。 这样的一个女人居然也喜欢自己。 鹿鸣这么想着，嘴角就又一次忍不住翘了起来。 她看着奚忘脸侧垂下的长发悄悄探过了手去，想帮她撩一撩头发。 忽而，一只微凉的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握住了鹿鸣的手腕。 奚忘缓缓张开了自己的眼睛，轻哼了一声：“嗯？” 那微凉的手指擦过鹿鸣的肌肤，带这些温热贴在小姑娘的手心。 奚忘瞧着这个被抓包的小姑娘，问道：“想做什么坏事？” 这可是冤枉人了，鹿鸣这次还真没有想做什么坏事。 不过既然奚忘都这么说了，鹿鸣还就真的反握住她的手，起身将奚忘压在了椅子上，清澈的眼睛里闪着狡黠。 鹿鸣：“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奚忘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觉得她自从跟自己确立了关系后，胆子也变得大了。 她也不担心会吓到这个小姑娘，干脆微微探过头，打算用实际行动告诉鹿鸣自己的猜测。 空旷的办公室里，映着一抹暧昧的气氛。 鹿鸣静静的看着奚忘就要凑过来的献吻，每一层吐息都分外灼热。 “我就知道你你有情况！” 忽的，王蔓言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 她丝毫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破坏了人家的什么好事，兴冲冲的就走了过来，道：“让我看看这个人是谁？” 鹿鸣只觉得身上一僵，握着奚忘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这办公室偌大，却没有自己的藏身之处，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王蔓言认出自己来。 然后，王蔓言爆发了一声前所未有的惊呼：“老天爷！” 鹿鸣有些不好意思，“王阿姨。” 王蔓言看着鹿鸣跟奚忘牵在一起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是什么情况？” 奚忘相比就淡定多了，她轻轻抬眼扫过王蔓言，道：“如你所见。” 王蔓言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她给她儿子物色好的儿媳妇就这样成了嫂子？ 王蔓言秉承着死也要死的明白的道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周。”奚忘淡定的回答道。 王蔓言怔了一下，思绪迅速回溯。 忽的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反问道：“你上周那天放弃了跟人家谈合作，急急火火的出去的那天？” 奚忘：“嗯。” 起先王蔓言眼睛里闪过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过了没一会，她的眼瞳就彻底平静了下来。 而后她在鹿鸣的面前拿过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我就知道到最后你们要在一起。” 那语气听起来格外淡定，仿佛参透了什么一样。 鹿鸣甚是不解。 王蔓言看着鹿鸣头上的问号，笑了一声，“你不知道你走后你奚阿姨成了什么样子，我当时就觉得跟你有关。果不其然啊~” 奚忘脸色一黑，“吃苹果也堵不住你的嘴。” 原本鹿鸣对王蔓言的话并不是全然相信，但是看到奚忘这个反应，就觉得这句话百分百是真实的。 小姑娘在心里偷偷笑，却掩饰不好的表露在了脸上。 直到两个人回家，在路上，鹿鸣开着车，还不忘看着一旁的奚忘求证道：“你真的有那么想我啊？” 奚忘目不斜视，分外坦诚的“嗯”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主动给我打电话。”鹿鸣不解的问道。 -- 第93页 她贪婪的想，或许这个样子她们两个还能在一起的再早一些。 奚忘却不想再说，丢了一个眼神给鹿鸣，“我累了。” 说罢，就真的带着些傲娇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在一起了的原因，鹿鸣越来越能看到平日里那么高冷的奚忘在自己面前表现出道小性子。 她佯做不满的“切”了一声，道：“说不过就不理人。” 此时，车子缓缓驶入了小庄园里。 鹿鸣刚把手放松的搭在一侧，奚忘的手就覆了上来。 奚忘依旧闭着眼睛，乌黑的长发划过她的侧脸，带着几分清冷与温柔。 她握了握鹿鸣搭在一侧的手，道：“错了。” 那声音轻轻的，充满了成熟的磁性，落在鹿鸣的心上让她的心一个劲儿扑通扑通的疯跳个不停。 骄傲如奚忘的人，什么时候说过这两个字。 奚忘将鹿鸣合十的手指分开，同她十指交扣着，保证道：“以后不会了，以后对你有什么想法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鹿鸣心中满是满满当当的满足感，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奚忘放在了手心里捧着，一点点小性子都会被她很好的包容。 她带着点被纵容的傲娇，小声道：“这还差不多。” 慢慢的，车子驶入了主屋前的草坪，鹿鸣熟练的停下了车子，正欲解开安全带的下一秒却被奚忘反手按住了。 鹿鸣颇为不解的看着奚忘，却在同她对视的下一秒读出了眼瞳里的欲望。 奚忘早就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她按着鹿鸣，缓缓欺身压了下去。 她红唇微微勾起，凑到鹿鸣的耳边道：“就比如现在。” “我想吻你。” 鹿鸣听到自己的心上传来砰的一声，像是炸开的无数烟花，亦或是怒然绽放的无数鲜花。 她看着面前的女人，抬手勾住了她的脖子，应允似的回以了她一个充斥着暧昧气息的：“嗯……” 狭小的驾驶室内慢慢腾起比夏末还要灼热的温度，鹿鸣轻轻吸吮着奚忘的唇瓣，虔诚又贪婪。 两颗不同节奏跳动的心跳发出同样扑通扑通的声音。 就在这时，小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主屋里跑了出来，摇着尾巴停在了车旁。 “汪汪！” 两声犬吠，让鹿鸣吓了一跳。 失神间，贝齿用力，竟咬了奚忘一口。 血腥的味道在鹿鸣跟奚忘的口腔中蔓延开来。 鹿鸣一抬头就看到奚忘唇瓣上盈出的一丝血痕，忙道：“奚忘，你没事吧？” “没事。”奚忘回答道，却因为说话扯痛了嘴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这时，许姨也从里屋赶了出来。 她一手拉住小五脖颈上的牵引绳，忙询问道：“没有吓到小姐跟小鹿小姐吧。” “那个……”鹿鸣正要说奚忘嘴唇破了，却被奚忘拉住了。 许姨瞬间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看着车内的鹿鸣跟奚忘道：“小姐以后还是不要跟小鹿小姐这样了。” 鹿鸣的眼瞳中满是惊异，就连奚忘也对此感到诧异。 许姨牵着小五，笑容里还有些得意，“我跟着小姐这么多年，也该能看出来了。” 说着还示意鹿鸣照一下镜子。 鹿鸣不解的拉下了挡风板上的镜子，观察了一圈在领子下发现了一个尚未褪去的若隐若现的吻痕。 鹿鸣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像是一锅烧开了的开水，通红通红。 奚忘看了许姨一样，径直拉过鹿鸣的手，道：“那走吧，回家。” 鹿鸣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在许姨的注视下点了头，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奚忘的手心。 小五也摇着尾巴绕在了鹿鸣跟奚忘的身边，同她们一起回家。 蓝天白云，两主一狗一仆，就如同她们以后在一起的每一天一样。 清风拂过碧绿的草坪，两个人的手从今往后永远都会握在一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这些日的陪伴，爱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