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风情万种时》 第1页 [现代情感] 《当你风情万种时》作者:余姗姗【完结】 文案: 成长似乎是从误会和遗憾开始的。 笑看波谲云诡,人生起伏, 冷暖苦乐,百味自知。 多年后,程樾名利双收,事业情感两得意,她回顾过往,不禁又想起那几个影响过她的人,一个她迷恋过的,一个迷恋她的,还有一个亦师亦友。 生活是一面镜子,我们努力追求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中辨认出自己。——尼采 …… 竹马X初恋X知己 女霸总的四角恋 危险警告: 1、“青梅竹马”系列,《欲言又止最动听》姐妹篇,女主文,成长为主,言情为辅,不是恋爱脑,结局he,不清新也不脱俗。 2、玻璃心,有洁癖的,特别是有道德包袱,对人物有各种要求的,请不要进,不要较真儿,介意的点X。 3、和姐妹篇一样,除了男主还有其他男性角色,铁打的女主,随便站队。 一句话简介:悲喜自渡,他人难悟 立意:活在当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爱情战争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樾 ┃ 配角:邵北川,贺言,纪淳,韩羽 ┃ 其它: 第1章 程樾和贺言 程樾歪了下头,问:“咦,…… 当你风情万种时 /余姗姗 2021.5.31 程樾和贺言 01 早在第一次见到程樾以前,贺言就时常从长辈们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那时候他还没有回到历城。 程樾——程家从商后的第三代,程家大家长最看重的继承人,也是贺家、褚家等年轻一代要重点结交、追捧的对象。 相比程樾难以撼动的继承人身份,贺言在贺家的身份就尴尬多了。 贺家第二代公司的掌权人,是贺言的舅舅贺之川,贺言的母亲贺之秋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便坚持让贺言姓贺,想着有朝一日把位子拿回来。 当然,这是要凭本事的,也需要契机。 而这个契机,就出现在贺之川的女儿身上,她叫贺绯,是贺言的表妹,自小深得贺之川的宠爱,可惜性格骄纵,对经商不感兴趣,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担大任的。 反观贺言,十四五岁的年级就已经崭露头角,在贺家大家长面前露了两回脸,还展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谦逊、淡定,令大家长另眼相看,私下里也叮嘱过贺之秋几次,要用心培养,最好早点回来历城。 * 贺言随父母回来历城的第二天,就在几家人的聚会上见到了被长辈们多次提及的程樾,程家的千金。 那天,她穿着长袖碎花连衣裙,戴着遮阳帽,脚上一双细带矮跟鞋,中长的头发随意垂在肩上,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滑动。 十六岁,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犀利,脸上虽始终挂着浅笑,眼神却是冷漠的,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贺言站的比较远,看到贺绯和褚家的儿子褚昭,一起来到程樾面前。 三人有说有笑,然而简单的肢体动作足以透露出,谁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 不会儿,又有一个年龄稍长的男生走过去,笑声没了,贺绯和褚昭很快走开,只留下程樾和那年长的男生。 贺言站在暗处,清楚的看到褚昭走了没多远,又驻足回望,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褚昭,据说是褚家的私生子,年龄不大,锋芒却盛,很招女生喜欢。 再看那边的程樾,不知何时已经双手环在胸前,似乎仍在浅笑,却比刚才疏离了几分。 那年长男生背对着贺言,略低着头,似乎有点局促,说话时抓了抓耳朵,又将双手塞进裤兜掩饰紧张。 不过三分钟,年长男生就垂头丧气的走开了,临走前还做了两次深呼吸,极轻的点了点头。 贺言的目光跟着年长男生几秒钟,收回时,却刚好对上程樾的。 程樾看着这边,眼神直勾勾的,带着点估量。 贺言毫无准备,想着她或许只是好奇,因为他们没见过。 贺言一动未动,依然立在阴影下,心里却在动与不动徘徊了片刻。 直到他心念一动,脚尖转了半个圈,对着程樾的方向,正准备走出阴影时,几乎是同一时刻,程樾迈出了一步。 她的步子虽然不紧不慢,幅度也不大,仿佛只是在散步,方向却是朝着贺言的。 没有来由,贺言心里漏了一拍,微微怔住,动作远不如她的果断。 他就那样看着她,看着遮阳帽上映出的反光,看着碎花裙子的摆动。 等程樾走到跟前,隔着几米的距离,贺言才上前,半个身子离开榕树的影子,背却依然罩在里面。 贺言嘴唇动了动,准备主动打招呼,却见程樾笑了。 贺言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停顿一秒,又看向她那双色泽略浅的眸子,就听她说:“嗨,你就是贺言吧,我是程樾。” 贺言又慢了一步,咽了下说:“是,你好,我是贺言,我时常听到长辈们提起你……” 程樾歪了下头,问:“咦,说我什么?” “说你……”贺言组织了一下语言,“年纪轻轻就有大将之风,将来必然会有作为。” “哦。”程樾应了,却比刚才淡了很多,笑容也消了一半。 -- 第2页 那一瞬间,贺言忽然觉得,程樾似乎很不喜欢被人扣下这样的帽子。 “我……”贺言想着,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赶紧说点别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现在还来得及。 然而不过几秒钟,程樾就把目光转开了,漫无目的的看着远处人群,眯着眼睛,风自她身后拂过,吹动了发尾和裙角,那些碎花飘着,一半随风,一半服帖到少女的身上。 程樾忽然说道:“听说你已经转学过来了,那咱们以后就是同学啦。” 那后半句,程樾转过头来,又是一笑,遮阳帽下的脸颊满满的胶原蛋白。 贺言下意识回了:“好。” 程樾抬脚便走。 贺言盯着程樾散步的背影,看着那裙摆在风中转动,他有一瞬间还想过,要不要跟上去开启一个新话题,直到另一个念头钻进脑海。 她刚才说,以后多走动吧,那只是因为他是贺家的,她看重的是他这个身份,而非他这个人。 贺言垂下眼,又想了想,也是,他刚才的表现束手束脚,也没什么可另眼相看的。 正是这一琢磨,令他又慢了一步。 前方传来笑声。 再抬眼时,不知何时折回的褚昭,正站在艳阳下和程樾说话。 程樾笑了几声,抬手在褚昭前额拍了一下。 褚昭还将头往前伸,随即两人就并肩朝人群走去。 贺言还是在聚会后才听母亲贺之秋说,先前那个年长的男生,追求了程樾许久,程樾终于答应和他约一次会,没想到回来就摊牌了,年长男生连准男友都没混上。 贺之秋还嘱咐贺言说,和程樾相处千万不要像那个男生一样唯唯诺诺,上赶着不是买卖,程樾不会看上,但又不能太疏远,太骄傲,死要面子活受罪,她同样不会来迁就,这就和做生意一样,让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底牌,时亲时疏才有的玩。 贺言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想了想,今天他没有上赶着走向程樾,倒是对的,可转念再想,却是他输了,因为程樾全程拿着主动权。 程樾,她只是来认识一下贺绯未来的竞争对手,谁赢了,谁就是她的合作伙伴,仅此而已。 第2章 程樾和贺言 贺言眼圈微微泛红,是迟来…… 程樾和贺言 02 贺言也忘了是听谁说过,时间相隔越久的事,就记得越清楚。 这句话他原本没当回事,直到后来许多年过去,再回想起年少时光,才忽然发现第一次见到程樾时的艳阳、蓝天,她那天的笑容,以及那简单几句交谈,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刻进了记忆。 那根越扎越深,还会钻,真是想连根拔都无从下手,他这才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 贺言转学后,很多同学对他都感到新鲜,尤其是当他们知道他是贺绯的表哥后,有的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有的人则直接喊出来,“那你是跟母性吧?” 贺言只是礼貌的微笑,没有出声回应,他早就习惯了以沉默应对周围的一切。 学校是封闭式教育,除了贺言之外,班里其他人都是小生中一路上来的,大家很熟悉,关系好的会越来越好,坏的也会越来越坏。 毫无疑问的是,程樾是这个班的中心。 贺言观察过程樾几次,却与想象中的那种大小姐额外不一样,她也很安静,很少主动提出一个话题,但同学们总是围着她转,男生图的是色,而女生则是羡慕夹杂着嫉妒,她们总是在暗中模仿程樾的私服穿搭。 遇到事情,程樾偶尔会给一两句意见,一张嘴,就显得与旁人不同,还有一种超出这个年龄的成熟。 贺言暗暗想着,换做是他,在那样短的时间里,能否已经深思熟虑,并且说出那样滴水不漏的回答? 这样一想,就显露了差距。 贺言自觉这是和家庭教育有很深切的关系,程樾的世故一定是来自她的父母,这就是为什么一个班的学生刚入学时都差不太多,但是小生中十来年下来,却能拉开这么大的差距。 贺言的母亲贺之秋几次嘱咐他,一定要与程樾搞好关系,主动结交,他们大人们聚在一起,也一定会提到孩子们的关系,看似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家常,实际上却意味着更长远的利益捆绑。 贺言一面答应着母亲,一面却按兵不动。 他倒不是端着,更不是胸有成竹,只是性格使然,既做不到像是那些男生一样,哈巴狗一样的扒上去,又做不到像是那些女生一样,以小姐妹的姿态腻腻歪歪。 结果,贺言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把自己架在那儿了。 虽说程樾和贺言都还只是十六岁的年纪,却也已经可以窥见成年后的光景,贺言的多思、深思,就决定了他的行事风格。 贺之秋私下里又提了两次,贺言依然没有主动出击,只是每每见到程樾,互相微笑点个头。 唯有那么一次,贺言不经意回了下头,扫向靠窗坐的程樾。 程樾正在看窗外,眉头微微皱着,而后感受到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回来。 两人目光那么一对,她的皱眉变成了挑眉。 而贺言则是一愣,快速转过头,只觉得耳根发热。 那天,贺言为自己的表现打了负分,简直不能再差劲儿了,好像暗恋她,又只敢偷窥的小傻逼。 -- 第3页 他不过就是在寻找机会,完成贺之秋的要求罢了。 * 就这样,贺言和程樾的关系始终没有“破冰”,一个不冷不热,一个平平淡淡。 日子一天天的过,直到那个夏天,两条平行线才终于有了交集。 那天是两家人聚会,地点在贺家。 上午的时候,贺之秋一直在前面忙活,八面玲珑,笑颜如花。 贺言依然很安静,当着背景板,后来被爷爷叫到身边。 贺言走过去时,程樾和程家老爷子也在,三人正说说笑笑,程樾手里端着茶盏,细细品着茶,仿佛超脱了这个年龄的淡定。 贺言也陪着爷爷品茶,他心里知道,十六岁自然没有沉淀几十年的火候,可即便是表面文章,也需要多年的学习才能得来。 贺言话不多,基本上是长辈问,才接上几句,答案不长不短,每一句都是斟酌着来的。 反观程樾就比在学校里活泼些。 贺言的爷爷正问道:“我们家小言在学校表现如何啊?” 程樾弯了弯眼睛,非常和善的扫过贺言:“贺言很稳重,不焦躁,学习成绩好,又会处事,比班里其它毛头小子强多了。我感觉,倒适合做个班干部。” 贺言爷爷听了眉开眼笑,程家老爷子也夸道,小小年纪就是老成持重,将来很有前途。 贺言心里却是一怔,诧异的和程樾对上,只一秒,程樾就收回视线,继续看向两位老人。 贺言自觉,程樾的评价是偏高了,可那绝不是反话,就算偏高也要有一点切实的基础在,不可能空口就来。 他深吸了口气,虽不想承认,却但心里却是默默高兴的。 * 程樾和贺言在两位老人身边小坐了半个多小时,到后来贺言也放开了,跟着三人一起笑,在外人看来,真是好一对青梅竹马,十分般配。 贺言的父母,以及舅舅贺之川、表妹贺绯等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小算盘。 贺绯自然是不服,觉得贺言就是靠“色”去勾引程樾,靠“假孝顺”去爷爷跟前卖乖,而贺之秋和贺之川看到的则是更长远的东西。 或许贺言和程樾的捆绑,会比小家子气的贺绯来得更牢靠。 他们年龄相仿,又是一男一女,一动一静,言谈间眼神交汇了几次,颇有默契,像是对手戏,又好像是在和对方打配合,无论是做夫妻,还是做异性|伙伴,都很契合。 一时间,贺之秋垂眼笑了,贺之川却皱了皱眉头。 再转过头,贺之秋看向程樾的父母,程中月和齐慧歆,三人相视一笑。 自然,这段小插曲贺言并没有看见,程樾无意间瞟了一眼,又错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最后那几分钟便开始有点心不在焉了。 贺言注意到程樾的变化,却不知道原因,直到两位爷爷进了书房。 程樾也没有停留,起身说去洗手间。 贺言又坐了一会儿,就往院子里走,离开了满屋的欢声笑语,临出门前才发现,母亲贺之秋不在场内。 贺言没在意,顺着后院溜达了会儿,迎着日头,微眯着眼睛,呼吸着新鲜空气。 影子落在地上,踩在脚下,伴着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快到花房时,贺言脚下一顿,先是听到细微的声音,顺着声源看去,见花房里那些花花草草交叠中露出的一点缝隙,似乎透出一对纠缠的人影。 贺言本打算离开,而且身子都转了一半了,却在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忽然闪过贺之秋今天穿的栗色裙子。 那花房里的人,不也穿着同色么? 贺言顿在原地,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而后才想起父亲刚才还在屋里。 那么…… 贺言心里咯噔着,脚尖却又一次转向花房,逐步靠近。 直到他在玻璃前站定,透过植物间的缝隙看到了里面的一对男女。 女人被男人抱在怀里亲吻脖子、耳朵,脸对着这边,眼睛眯着,好似很享受,男人的手上下动着,待他要亲女人的嘴时,却被她挡开,大概意思是不要亲花了口红。 男人手上使劲儿,女人一阵轻笑。 贺言被钉在原地,彻底傻了,呆了,整个世界也在逐步坍塌。 那女人正是贺之秋,却不是他所认识的母亲,不是那个端庄淑雅,为了他的前途筹谋着,整日与贺之川勾心斗角的女人。 至于男人…… 贺言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看到了那身得体的,剪裁服帖的定制休闲西装,丝麻混纺的质地,无论怎么揉都不会皱,适合夏天。 贺之秋的手,此时正绕过男人的腰,抓上背部的料子。 而全场唯一穿着这身西装的男人就是…… 那个答案一下子冲进脑海,贺言只觉得四肢冰凉,手指发抖。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腕上突然多了一个力道,不重,而且握住他的人,掌心微凉,一下子就将他惊醒。 贺言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好似正在看恐怖片的过程中,旁边的人碰了他一下,整个冷汗都下来了。 待他看清来人,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目光。 是程樾。 两人对视了一瞬,程樾手上用力,将他拉走。 贺言原本动不了的双腿,竟一下子跟着动了,跟着她一步步离开花房,无声无息。 -- 第4页 * 走出几十米,来到一棵玉兰花树下,程樾才停了。 树叶沙沙作响,程樾转过身,抬起眼皮看他。 她整张脸都是冷的,微凉的手也松开,正从他的手腕上撤离。 可就在半空中,贺言未加思索,一把反握住她的。 这一握,好似摸到了脉搏的跳动,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很快。 贺言绷着脸,要紧了颌骨,脸上依然是白的,对视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后半句话噎住了。 “是。”程樾却果断的回答。 隔了几秒,依然四目相交。 贺言眼圈微微泛红,是迟来的愤怒。 程樾为什么拉他走?! 他手上越发用力,程樾却躲也不躲,只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轻声补了一句:“我早就知道。” 若不是她声线里很那察觉的抖动出卖了她,贺言几乎要以为她是真的无动于衷。 而正是因为那抖动,烫了贺言一下。 贺言飞快的收回手,低头一看,她的手腕已经红了,他这才意识到,她也只有十六岁,未经人事。 她也是受害者,只不过比他早一步受过刺激。 那些冷静,都是装出来的。 第3章 程樾和贺言 嘻嘻,看是哪个倒霉鬼会落…… 程樾和贺言 03 “对不起。”贺言声音有些哑,深吸了一口气,又问:“我太用力了,疼不疼?” 程樾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疼。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 贺言愣住。 片刻后,程樾又道:“装作不知道,对大家都好。” “你什么意思?”贺言问。 程樾反问:“不然呢,你要拆穿,想过怎么处理后果么,想过以后怎么面对她么,你觉得他们会在乎被人知道么?” 这是程樾和他说的最多的一次话,刀子一样咄咄逼人,贺言又一次愣住。 一阵风拂过,很暖,可贺言只觉得凉。 程樾抬手拨了拨耳边的发,他看到她手腕上的红印。 程樾的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他知道两家人,贺之秋,以及那花房里的男人都要面子,而他作为晚辈、儿子,也需要。 贺言闭了闭眼,盯着她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程樾没有回答,只说:“你需要一段时间调适,如果需要有人聊天,可以找我。” 贺言没接上话。 程樾话落,抬脚走出树下,脸上瞬间扬起温暖的笑容。 贺言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阳光下真走来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正是程樾的母亲齐慧歆。 母女俩走近了,贺言立在树荫下,隐约听到她们的交谈声。 齐慧歆问:“我正在找你爸爸,他这个电话聊的太久了,老爷子在问了。” 程樾语气里略有调皮:“爸爸一忙起来就‘六亲不认’了,我刚也找过了,他不在这边。” 齐慧歆笑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爸爸的。” 母女俩携着手,越走越远。 贺言缓慢的靠向树干,垂下眼,盯着错落在树影中的自己的影子,久久未动。 他脑海中还回荡着刚才那一幕,如今想来仿佛做梦一样。 其实他一直知道,他父母的感情不太好,父亲保守,不够上进,母亲要强,事事争先,这样的夫妻自然很难过到一起去。 他也有种直觉,母亲外面似乎有人,但又没有证据,只是一种感觉,因为母亲有时候会春风满面的哼着歌,有时候出门前会精心拾掇自己,那绝对不是为了参加聚会。 他甚至曾经想过,要是有一天发现母亲的情人,他应该也不会太惊讶,太受打击。 只是他没有料到,那个情人会是认识的长辈。 不知不觉的,贺言回忆了许多,陷入自己的世界。 直到前面有人叫他:“小言,你怎么一个人?” 贺言抬起头,迎向贺之秋温润的笑容。 他恍惚了一下,说:“哦,我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贺之秋走进树荫,抬手去探他的额头。 贺言下意识想躲,却愣是控制住了。 贺之秋说:“额头有点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言摇头,目光缓慢地扫过贺之秋脸上精致的妆容,略过那补了一层粉的耳朵、脖子,连他自己都很惊讶他竟能如此“风平浪静”。 贺言勾了下唇,只说:“我没事,现在好多了。妈,咱们进去吧。” “好。”贺之秋笑着挽起他的手臂,母子俩一同走到阳光下。 贺言挂着笑,一路上听贺之秋说话,她时不时还会夸他两句,说他个子窜的太快,眼下就一米八了,长得又帅,将来肯定要迷死很多女人。 贺言偶尔应一两句。 直到贺之秋问:“我看今天你和程樾相处的还不错?” 贺言脚下一顿,“嗯”了一声继续走,边走边说:“还可以。” 说话间,两人踏进主屋。 * 屋子里的人正在说笑,程樾和齐慧歆站在一起,程樾挽着齐慧歆的手,很是亲昵。 贺之秋拉着贺言迎上去。 程樾略一抬眼,笑眯眯的对上贺言脸上的浅笑。 -- 第5页 目光对上,只有两人能懂的默契在缓慢地流动。 这一瞬间,贺言似乎有了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也是第一次融入了这些人,因为他也戴上了面具,脸上的笑也越发到位。 程樾飘来的目光带着一点惊讶,一点讥诮,但很快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这一次,贺言主动走向程樾。 程樾拿了一杯果汁给他,他喝了半杯。 程樾笑着说:“哦,过了这么久我都忘了说了——欢迎回来历城。” 贺言没接话,也跟着笑,他笑容里还带了点苦涩。 他明白程樾的意思,她想说的是“欢迎来到这里”,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这时,程中月回来了,很快走向齐慧歆,手臂揽上她的腰,夫妻俩笑语两句。 从程樾和贺言的角度看,听不见两人对话,但大约也能猜到,多半是齐慧歆问他电话讲的怎么样,程中月笑着交代了两句细节。 贺言皱了下眉头,实在看着扎眼、恶心,目光一转,扫到程樾。 程樾也正看着那边,直勾勾的,虽在笑,却是冷的,还带着嘲讽,尤其是她的下颌线条绷得紧,似乎还咬了咬牙。 随即程樾也看回来。 贺言率先开口:“我以后有问题,大概会经常请教你,我需要一个人跟我说说话。” 这一次,是程樾愣了。 其实是她需要有个人说说话,一个既知道这个秘密,又能与她感同身受的人。 贺言看出来了,却将话反过来说,给她留了一线。 程樾轻叹一声,笑的比之前真诚:“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贺言点头:“好,朋友。” * 其实程樾很早就知道,年轻时父亲程中月就曾和贺之秋好过。 男的帅,女的美,而且门当户对,两家既有利益牵扯,又是合作伙伴,金钱和财富都齐聚了,应该是天作之合才是。 然而现实是,越是这样物质条件充裕,天时地利都齐全的两人,才越难相守。 人不和,什么都白搭。 天之骄子和天之娇女注定了无法互相迁就,一个气盛,一个骄纵,一拍两散,于是各自找个性格平顺的老实人。 程樾见过两次贺言的父亲,相貌清秀,但性格是真的懦弱,站在气场强大的程中月旁边,高下立见。 而齐慧歆呢,外人看她是贤良淑德,具备中国传统女性美的好妻子、好母亲,和长袖善舞且有一颗玲珑心的贺之秋相比,仿佛只是一块温润的,毫无杀伤力的美玉。 也难怪贺之秋和程中月会重温旧梦,既新鲜,又带着过去的回忆。 其实这件事齐慧歆也知道,但齐慧歆是个心平且大度的女人,很多事她都看得很淡,程樾很少见到她钻牛角尖。 程樾自己也猜测过,齐慧歆为什么能做到如此云淡风轻,因为太聪明了,又很懂得掩饰么?即便是作为母亲的小棉袄,她也有点吃不准。 比如就在两家人聚会后的这个晚上,程中月出了一趟门,许久才回来。 齐慧歆什么都没问,晚上照旧做自己的事,画了会儿画,练了一个小时瑜伽,然后就是冥想打坐,十点多就洗漱睡了。 程樾坐在房间里,撑着头,听到父亲经过她房门口时讲电话的声音,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奇异的念头。 假设母亲什么都知道,那么白天母亲绕到后院来找父亲,是为了捉奸呢,还是为了提醒父亲胡闹的时间不要太久,还是说因为发现两个孩子也不在,怕孩子们撞到? 但很快的,程樾就将前者推翻,她倒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齐慧歆的性子在大多数都是个我自不动如山的,她和电视剧里演的那些知道丈夫出轨后妻子的表现截然不同,好似这种“小”事根本没资格撼动她的情绪。 程樾到底只有十六岁,此时的她还是将情爱看的比较重的,也曾有过幻想,于是她便想着,或许齐慧歆根本就无所谓情爱,“自私”、“自爱”到了极致,自然也没有爱过程中月。 还真潇洒啊。 程樾笑了。 相比起齐慧歆,其实她对程中月的感情并没有多深,毕竟有时候好几天才见一面,反而是齐慧歆和爷爷、奶奶,教会她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而程中月则像是这个家最反骨的存在了,他的外向、风流,远没有齐慧歆内敛、淡定。 程樾也不记得是在哪里听到过一句话,大约是说,女人一旦脱离了情爱的桎梏,那就无敌了。 或许,母亲应该就在这个境界里。 但话说回来,没尝过一次那刻骨铭心的滋味儿,又何谈脱离呢? 难道母亲也是尝过的? 至于自己么,倒是有点期待了,嘻嘻,看是哪个倒霉鬼会落在她面前了。 第4章 程樾和贺言 贺言心里空了,眼睛热了。…… 程樾和贺言 04 这一夜,看似和平日没什么不同,却又不同寻常。 几乎同一时间,贺言也正端坐在母亲贺之秋的面前,听她耳提面命。 贺之秋晚归刚回,洗完澡就来贺言的房间,询问着白日他和程樾的相处情况,又教导着对于程樾这样的女生,应当如何与之来往。 贺言半垂着眼睛,听到这样一句:“程樾不比你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些小女生,她年纪这么小,城府就很深,有时候连我都觉得看不透。你以后和她怎么相处的,她说了什么,有什么令你觉得奇怪的细节、动作,你都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 第6页 贺言没应,只轻轻颔首,脑海中快速掠过白日里那些画面,有花房里二人纠缠的荒唐,有程樾拉他离开时的冷漠,有阳光下程樾和齐慧歆相携而走的温暖,也有后来所有人都回到主屋里,一屋子的热热闹闹和虚情假意。 贺言眼底划过一丝嘲弄,面上却管理的极好,没有露出分毫,又或者是贺之秋太过专注自己的灌输,忽略了贺言今日的反常。 等贺之秋聊完程樾,又开始念叨贺言的父亲如何不知上进,年轻时候还觉得他这样不争不抢的人不错,回到家也安心,可若为了下一代,这样的父亲实在跟不上,只会拖贺言的后腿。 接着,贺之秋又说到自己为了这个家,为了贺言的将来,筹谋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即便是心里厌恶的人,也要与之来往,但是为了贺言,她一定会把两家的关系维系好。 听到这里,贺言终于有了表情,抬头的瞬间,漆黑的眸色如同深潭。 他问:“妈,你刚才说心里厌恶的人,是谁?” 贺之秋一顿,笑道:“不过是nobody,以前在历城有过很多朋友,也有一些敌人,后来离开了也就疏远了,现在回来了,过去的那些朋友自然要捡起来,敌人也要化敌为友。” 哦。 贺言没吱声。 贺之秋很快又道:“妈妈年轻时走过一些冤枉路,自然不希望你也走,所以有些道理、教训,我真是巴不得全都告诉你,希望你能明白,真的走心。可妈妈也知道,有些跤是要你自己摔一次才能切身体会的。” 贺言又一次垂下眼,继续“听课”。 直到贺之秋没话说了,临走前又提了一次程樾,意思大约是,程樾这么小就看着胸有成竹,不骄不躁,再过五年、十年必然不得了,但好在贺言赢在起跑线上,从现在开始和她建立关系,基础一定更扎实。 毕竟少年情谊最值得珍惜,年纪越大越深有体会。 但唯有一点,程樾背后是程中月和齐慧歆,以及她那人中龙凤一般的爷爷、奶奶,有他们做后盾,程樾的格局自然也不会是一般小女孩那种风花雪月、天真烂漫,以□□之倒未必长久,一个闹不好还有可能交恶。 听到这里,贺言皱了下眉头,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程樾时,那个年长一点的男生的下场。 贺言没有动作,只是问:“妈,你不希望我和程樾有进一步的发展?” 换做别的父母,自然是要求孩子学习上进,不要早恋,但是在程家、贺家,已经开始为继承人的未来择偶操心了。 无论是入赘的女婿还是嫁过来的媳妇,稳固的婚姻和和睦的家庭都是商人最有力的后盾,后院决不能起火。 贺之秋一顿,想了下说:“站在利益的角度,我希望。但是站在母亲的角度,我不希望。” 贺之秋话落,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贺言独自在椅子上做了许久,品着贺之秋的话。 他想,或许贺之秋是不希望他将来成为自己父亲那样的人,被妻子打压着,妻子累,他也累,而程樾也不像是会被情感绊住脚的人,一旦用情爱这一招没用好,反而弄巧成拙。 贺言自问,他有些猜不透程樾的想法和喜好,却又莫名觉得她会是个牢靠的伙伴。 少年、少女的相处总是纯洁美好的,不掺杂成年人的复杂、世故,尤其当少年英俊帅气,少女青春美貌时,那本能的吸引和蓬勃的荷尔蒙,真是压也压不住。 然而就在这个晚上,贺言心里那稍稍对程樾生起的情愫,很快就被贺之秋的一番分析扫到了角落。 他很晚才睡,满脑子想的都是和这个未来的伙伴该如何维系关系。 这就像是下围棋,他在猜,程樾会走哪一步,而他又应该走哪一步,明棋还是暗棋。 * 一旦两个人有了同一个秘密,还要共同守护它,距离很快就会拉近。 没有人知道贺言是用了什么方法,突然成了程樾的异性好友,两家家长和同学们都想不通,只是一次聚会,怎么就改变这么大。 大家只是知道,从那以后,程樾和贺言就时常同进同出,程樾身边总是站着一个高个子男生,话不多,却也不唯唯诺诺,俯首帖耳,反而很有主意。 再后来,程樾有些事也会问他的意见,贺言并不强势,也不会直接给,却能委婉含蓄的将建议带出来。 程樾听了几次,对他越发另眼相看。 程樾却不知道,那每一个答案背后,都经历过数小时的研究。 贺言的日常就是观察程樾,琢磨她的喜好、性情,他甚至不太相信程樾嘴上说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然而在表面上,贺言却要维持平定,仿佛他只是在做自己。 过了半年,贺言和程樾相继度过了十七岁。 程樾身边依然不乏追求者,有同校的,也有外校的。 那些男生和贺言一样,猜不透程樾,也追不上,有的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追,直到即将升高三时,突然有一个年长些的男生杀出重围,令所有人都感到很惊讶。 那个年长的男生,就是贺言第一次见到程樾时,远远见到的那个,他叫许阳。 许阳考上了国内不错的大学,眼界宽了些,人也没有之前那样拘谨,尤其对程樾,似乎也扫去了一味讨好。 许阳曾经来接程樾下过学,开着他新买的车。 -- 第7页 程樾和家里打了招呼,跟他出去约了两次会,对许阳也不像过去那样冷冷冰冰。 * 有那么一次,程樾和贺言一起走出校门,就见许阳站在车边微笑。 程樾脚下一顿,转头笑着对贺言说:“看来我又要放你鸽子了。” 贺言也笑,抬眼和许阳对上一眼,又看向程樾说:“也别太晚。” 程樾摆摆手:“啰嗦。” 贺言看着程樾的背影,笑容渐渐收了,双手插袋的立在原地,望向许阳和那辆车时,眼睛里是一片冷漠。 直到车子开走,贺言这才转身。 他慢吞吞的沿着路边走,并不着急打车,也没让家里的司机来接,等来到一个街心花园跟前,随便找了个石凳坐下,拿出手机,发了一句话。 “早点送她回家。” 是许阳。 不过贺言知道,许阳要开车,程樾就在副驾驶座,他不可能当着程樾的面回复这条微信,那样一来,许阳私下跟他求教如何讨好程樾的事就会被拆穿。 * 贺言傍晚回到家,先进房洗了个澡,出来时贺之秋叫他下楼吃饭。 贺言应了,随手拿起手机扫了眼,这才看到许阳的回复。 “今天可早不了了,还得多谢你指路。” 贺言眉头皱起,手指一顿,快速的打字:“什么意思?” 许阳回:“就是字面的意思,套儿我都准备好了。” 贺言脑子里轰的一声,呆了片刻,直接将电话拨过去,但很快就被按掉了。 随即许阳发来一个位置分享,说:“地点在这里,要看好戏就趁早。” 贺言在原地愣了两秒,遂快速冲出门口,经过楼下,全然不顾贺之秋叫他。 贺言快速找到家里的司机,报了地址,一路上都没说话。 等车子驶进某酒店公寓的门前,贺言下车要冲进去,却被门卫拦住。 贺言情急之下,质问:“要是待会儿出了什么事,你们能负的了责任吗!” 门卫对了个眼神,想了想还是通知公寓管理,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贺言就只能在原地焦灼的等待,并在微信上飞快的发着信息。 “我被拦住了。” “不是有好戏看吗,让门卫放我进去。” “你还是不要太过分,程家不好惹。” 不会儿,门卫接了个电话说,已经和里面沟通过了,还说许先生请他直接进去。 贺言心里一咯噔,脸色瞬间白了。 来不及了…… * 那后来的一路,贺言脚下几乎没了知觉,他又冷,又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又是怎么上的台阶。 贺言心里空了,眼睛热了。 来到门前时,见门虚掩着,他定定的站了片刻,终于抬起手,将门推开。 穿过走廊,来到客厅,看到满桌的酒菜,还有蛋糕、气球,显然许阳是让人精心布置过的。 贺言一顿,转头看向卧室。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不敢想象那里面是什么样的画面。 可他必须得把程樾带走,必须要善后。 他睁开眼,让自己冷静下来,遂迈出一脚,一步一步走到卧室门口。 然而透过那打开的半扇门,贺言却愣住了。 床铺干净整洁,而许阳就坐在床边,眼神古怪的看着他。 怎么? 贺言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身后却突然多了一道声音:“失望么?” 贺言飞快地转身,也不知程樾何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就坐在桌子旁边,手里还玩着许阳的手机。 第5章 程樾和贺言 “你喜欢贺言么?”…… 程樾和贺言 05 就在贺言愣在原地的时候,许阳走出了屋子。 安静片刻,程樾才开口:“坐下聊吧,跟我说清楚。” 贺言这才拔动了脚,膝窝早已发酸。 他脑子空荡荡的坐在椅子上,知道自己必须解释,可是却掂量不出哪句话做开场白更稳妥。 程樾没有先发制人,就看着他,等他开口。 许久过去,直到贺言终于抬眼,说了这样一句:“我的确教了许阳一些事,如何接近、讨好你,而且我知道他伤害不了你。” 贺言指的伤害,是感情上的。 程樾挑了下眉,笑问:“你的意思是,真要用强,他打不过我?” “我……”贺言词穷。 是啊,如果许阳一时想歪了,选择最极端的方式,那不是伤害么? 贺言说:“我以为,他胆子没有那么大。” 程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你以为你看人很准。” 贺言又一次词穷。 程樾挪开目光,表情有些难以分辨,贺言看着她,窥不透她心里到底是愤怒多些,还是什么,只在心里想着该如何善后,如何修复已经破裂的关系。 贺言等了一会儿,实在没底,终于说:“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我可以解释……” 程樾一顿,声音很低:“我猜,私下里你的家人一定给你灌输过不少东西,教你如何试探我,时不时也会问你进展。” 程樾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可这些事她见到听到了太多,她自小就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见到的每个人都在算计,在防备。 -- 第8页 贺言张了张嘴:“是……” 程樾又道:“许阳的事,我想你母亲不知道,应该是你太着急了,而许阳又没有主心骨,你就想利用他来试探我,看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失败了,在情理之中,可万一要是成功了,你也是得利者。” 说到这,程樾又一次和贺言的目光对上。 贺言没有错开,问:“你早就看出来了?” 程樾摇头:“我只是觉得不对,哄了哄许阳,让他自己把事情招了。” 程樾站起身,将许阳的手机放在桌上,贺言也跟着起来。 随即就在贺言的注视下,程樾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很缓慢,给足了他时间往后退。 直到两人只隔了一步,贺言屏住呼吸,见到程樾微微笑了下。 程樾说:“我只有一个问题,需要你亲口回答我。” 贺言晃了下神,心里很快又定了,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是想问我,我也是男人,这种事为什么不自己做。” 程樾没应,眼睛直勾勾的。 贺言吸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升起一种觉悟,要是今天此刻不将心里话说出来,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说道:“因为我怕。” 程樾问:“怕我?” 贺言说:“怕失败。我输不起。” 程樾没接话,只将眼睛垂下。 贺言继续道:“我们一家回到历城,每一步都不容易。程樾,我不是你,我的生活是仰仗他人鼻息而存在的,我不能鲁莽,每一步都要小心斟酌,必须做到最好。” 这一刻,贺言脑海中想到的是那天和贺之秋的对话。 他问贺之秋,希不希望他和程樾有进一步发展。 贺之秋说,站在利益的角度,她希望。但是站在母亲的角度,她不希望。 母亲的话,点醒了他。 作为朋友、伙伴,他要猜透程樾,已经很费神了,要是连感情都赌进去,那就真要殚精竭虑了。 程樾忽然问:“你喜欢我么?” 贺言一愣,想了两秒,点头,又摇头。 他全然没想到程樾会这样直接。 程樾挑眉,表示疑问。 贺言说:“我喜欢你,但我不喜欢你这个人。” 这话很矛盾,可程樾听懂了。 程樾笑了下,越过他走向门口,同时说:“送我回家吧。” * 在回家的路上,程樾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一直看着窗外。 贺言几次看向她,都吃不准程樾的想法,自然心里也在担心,万一要是程樾回家告状,或是轻描淡写的把他做的事往台面一放,那就完了…… 可是话说回来,程樾的嘴他是管不住的,她想说就说,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他又能如何? 就这样,等到车子开到程家,程樾下了车,一声招呼都没打,抬脚便走。 贺言盯着程樾的背影消失在门里,许久没有言语。 这天晚上,贺言情绪十分低落,比平日更加沉默寡言,吃了饭就回到房间,时不时忐忑不安的看一眼手机,随即又去看向房门。 贺言在等,等程家兴师问罪的电话打过来,等他的手机响,等贺之秋带着失望和震惊的眼神推门进来。 然而直到深夜,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贺之秋倒是进来过一次,那是看他晚饭吃的少,给他送吃的,还十分关切的问了几句。 贺言一面应着贺之秋,一面在想,程樾为什么只字不提? * 而同一天晚上,程樾就和过去一样,到点吃饭,饭后休息片刻就洗漱,随即坐在桌前看会儿书。 差不多到了母亲齐慧歆练完瑜伽的时间,程樾这才起身,来到二楼的瑜伽室。 程樾敲了门,进去时,见齐慧歆还维持着打坐冥想的姿势,显然是刚结束。 齐慧歆见到程樾,温柔的笑了。 程樾光脚走过去,侧躺着将头枕在齐慧歆的大腿上。 齐慧歆拨了拨程樾的头发,问:“怎么了?” 程樾摇了下头,眼神幽远,盯着对面的镜子,仿佛已经穿透了它,而后问:“妈,你信任过谁么?” 齐慧歆没有立刻回答,透过镜子看向程樾的表情,遂反问:“和贺言吵架了?” 程樾在镜子里对上齐慧歆:“不算吵架,但他辜负了我的信任。” 齐慧歆笑问:“那你有没有自我检讨呢?” 程樾挑眉,这个表情像极了程中月:“检讨什么?” 齐慧歆说:“检讨自己,是不是太早将你的信任交给他。心里的期望太高,与事实不匹配,自然就会有落差。” 程樾点头说:“检讨过了,我也有错。不过这个小教训,我会记住的。” 齐慧歆笑容渐深。 半晌,程樾又忽然叫她:“妈。” “嗯?” “你爱过爸爸么?” 齐慧歆手上的动作停了,看着镜子里女儿的眼睛,没有回答。 可她的表情却在那一瞬间有了十分微妙的变化,程樾年纪轻,阅历浅,一时看不明白。 在程樾看来,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答案,是不需要犹豫的。 爱过,便说爱过,没爱过,边说没有,又或者是,明明没爱过,却骗女儿说爱过。 但程樾转念又想,齐慧歆顾忌的可能并非是她的个人感受,而是对于女儿,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最稳妥。 -- 第9页 思及此,程樾说:“无论是与不是,我都可以接受。其实你和爸爸之间怎么样,我多少也能感觉到一些。爱情不是唯一的,没有它,生活依然可以很好。不,是没有它,会变的更好,更自由,无拘无束。” 齐慧歆倏地笑了:“都是哪里学的?” 程樾说:“看书,看电视,看手机,这种道理一抓一把。” 齐慧歆说:“有些事,总要你自己体会过,才能明白深意。可妈妈倒是希望,你不要太早体会。” 程樾没应。 齐慧歆观察了她一会儿,问:“你喜欢贺言么?” 程樾抬眼,说:“我不喜欢他那个人,可他会是我的伙伴。伙伴是不需要彼此喜欢的,信任也是需要培养的,但更多的是利益捆绑。” 齐慧歆微怔,那后面半句话,像极了程中月会说的话。 程樾和程中月虽然不够亲近,可是商界中的那些事,她教不了她,她的所学所知,都是来自程家。 齐慧歆说:“看来你们真的闹矛盾了。” 程樾笑了下,仿佛并不在意,只说:“闹是闹了点,但是无伤大雅,而且这一课我看明白不少东西。” 第6章 程樾和贺言 “他不行。” 程樾和贺言 06 直到天边微亮,贺言才睡了一小会儿。 早上到学校,贺言精神不好,却没有丝毫困意,他太紧张了,别说是心跳,连胃都是紧绷的。 贺言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天晚上会悄无声息,程樾回家什么都没有说吗,还是她说了,程家人决定不立刻追究,而是秋后再算? 贺言的胡思乱想,令他越发焦躁,偏偏上午程樾还请了假。 贺言时不时扫向程樾的位子,心里突突的。 等到了将近中午的体育课时,贺言手机上突然进来一条微信,是程樾发来的:“A楼后面。” 贺言一愣,抓着手机离开操场,一路往A区教学楼后面走。 后面空间不算很大,只有一片绿色花园,还有几个乒乓球台和几棵大树,树下有长椅。 贺言走近了,就见程樾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单手撑着头,目光微微上扬,看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表情很淡,唇角天生上翘,令人总以为她在微笑。 可贺言与她相处的久了,渐渐才发现,即便她真的在微笑,大多时候也只是皮肉,不及眼底,不及心里。 程樾,她似乎很少有值得高兴的事,喜怒都很淡,对人对事都没有强烈的欲望,这也是贺言最猜不透的地方。 猜不透,就会慌,不知道如何相与。 贺言自觉,他努力的目标就是成为第三代的继承人,达成母亲贺之秋的愿望,要获得金钱、地位和权势。 自然,这也是他内心里的欲望,他要成功,而不是听之任之的傀儡。 可是程樾呢,她的位置,她的身份,没有人可以撼动,除非程家遭逢巨变,否则毫无意外,她会成为下一个程中月,甚至更强。 对于程中月这个人,贺言心里是极其复杂的,一面在心理上对他产生厌恶,因为他和贺之秋的那些事,一面又在能力上佩服他,因为程家的企业在他的带领下比上一代更上一层楼。 而现在,贺言看着程樾,那个十七岁的少女,他根本无法想象再过十年、二十年,她变成女版程中月的样子。 无论未来如何,这一刻的她,无比美好,让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守护好这一切永远不要变。 * 就在贺言愣神的功夫,程樾也发现了他。 她转过头,定定的看了贺言两秒,遂微微一笑,那笑容是真诚的:“是不是一上午坐立不安呐?” 真是一句话,就将刚才所有美好都打破了。 贺言醒过神,耳根子有点发热,可是心里才升起的遐思瞬间就冷却了。 他清了下嗓子,走过去问:“你是不是,已经告诉家里人了……” 程樾略仰着头,瞅着他说:“没有。” 贺言一顿,有些惊讶,却也松了口气:“为什么?” 程樾说:“因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一辈子的合作伙伴。就像是咱们两家一样。” 贺言垂下眼,脑子也冷静下来:“就像你爸和我舅舅一样。” 程樾仔细想了一下程中月和贺之川的关系,缓慢摇头:“在我看来,他们是利益伙伴,更大于朋友关系。他们喜好不同,兴趣不同,私下里来往都是为了生意。你有见过他们有哪次是不聊生意的么?” 贺言嘴唇动了动,却没应。 程樾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贺言面前,盯着他说:“我想要的,是值得信任的伙伴,是当我们利益捆绑时,我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他的人。这个人,他可以试探我,也可以跟我玩心眼,但是他心里一定要拎得清底线,知道我们同坐一条船,船要是翻了,或是他一脚踏两船,那我们就会一起完蛋。” 贺言心里一怔,眼皮抬起,对上程樾那双略浅的眸子。 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映出了天空和树叶,以及他的身影。 贺言是很清楚的,这些话程樾一定没有和贺绯说过,也不会和贺绯说,她对他说,就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就看他要不要接橄榄枝了。 若说在过去,程樾还只是在观察他,那么到了今天,程樾是已经有了初步定论,愿意以未来伙伴的姿态先相处看看。 -- 第10页 贺言许久才自嘲的笑了:“我还以为,经过昨天的事,我已经出局了。” 程樾没言语,她心里的答案自然不会这样直接告诉他。 昨天的事,说实话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生气,她一整晚都很平静,依然早睡,一夜无梦,因为恰恰就因为那件事,令她看到了贺言的软肋和缺点,而那些东西是贺言性格和思维方式里的一部分,他是很难改掉的。 她既可以选择抓住这些软肋、缺点,以备将来不时之需,再拿出来用,也可以选择永远不去使用,只要他们各自守好自己的底线,永远不去触犯。 就像是手握解药的人,还会怕毒药么? 程樾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等一个答案,并且将最终决定权留给贺言。 过了好一会儿,贺言终于想清楚了,他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在这里和先你道歉。” 程樾没接这茬儿,只是点头,算是接受,随即伸出一只手,说:“那以后,咱们就是伙伴了。” 而朋友和伙伴是有根本区别的。 贺言看着那只细白的手,安静两秒,伸出手轻轻握住:“好,伙伴。” 这一握,他们都很清楚将意味着什么。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高三。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无论是程樾还是贺言,性格、性情都有了一点变化,越发的成熟,有些特质也越发的极端。 尤其是程樾,她很少拒绝看得顺眼的男生的邀约,就算不是很熟悉,也可以先出去约一次会看看。 一开始,同学们都很诧异,不明白为什么一向高冷的她,忽然变得“来者不拒”了,还是说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放飞了? 唯有贺言知道,程樾只是在释放和培养自己对男人的品味。 别说程樾,就是贺之秋私下里也会鼓励贺言,不要太拘束,要适当的和各种各样的女生接触,只有接触的多了,以后才不会畏首畏尾。 无论是生意场上,酒桌上,还是私下聚会,别人都会观察你和异性相处的表现,对异性的态度、谈吐,处理好了就是加分项,处理不好就是弱点。 贺之秋也说,要多练练定力,以后免不了会有人对他用美人计,“中”计了不要紧,最怕的是沉迷。 而这一步,程樾比贺言还早一步迈出去。 贺言眼瞅着程樾一个接一个的换,也亲眼见到她和别的男生坐在一起,喝着咖啡,笑着聊天。 男生的眼里是着迷。 程樾唇角带笑,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自然,程樾也在变化。 一开始,她还有点小兴奋,就当这些是历练,是考验,是通关游戏。 对手挑选上当然也是越来越强的。 可是数次之后,最初的兴奋已经渐渐缓和。 程樾开始淡定了,甚至是平静,无波无浪,只是在演戏罢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便开始觉得无聊,不懂为什么男生的套路都一样,千篇一律,要么就是拼命表现自己,要么就是装作不在乎,端着拿着,其实心里在意得要死。 程樾也知道,他们之中不乏一些人去找过贺言,就像当初的许阳一样,跟贺言讨要打Boss心得。 但贺言一律没有应。 而另一边,程家人见不同的男生开车送程樾回来,也早已习以为常,最多也就是齐慧歆会问上几句。 程樾就跟齐慧歆闲聊几句,这个如何,有什么优点,什么缺点,说话是不是吹嘘太多,人是不是空架子,对金钱和女人是什么态度等等。 一开始,程樾都是先把她看到的东西摆出来,讨教齐慧歆。 齐慧歆会给她分析,总是能一针见血。 到后来,程樾在摆出事实的时候,还会带上自己的一点理解和分析。 齐慧歆会点拨几句,指出她说错的地方。 直到程樾对于异性交往这门功课已经入门了,齐慧歆才稍稍放心,起码对于中级段位的男人,程樾不会吃亏,虽说她还一个正式男朋友都没交过。 至于高段位么,齐慧歆的意思是,以程樾的条件早晚会遇到,而且很有可能不会只遇到一个,是福是祸,如何处理,提前预防是没用的,只能看她自己了。 * 私下里,程中月和齐慧歆也聊过一次程樾的交友问题,他们夫妻俩很少这样“促膝长谈”,意见一致。 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都觉得,女人的第一任男朋友至关重要,就和人生里的第一份工作一样,它会直接影响程樾以后对异性的看法,她的交友观,甚至是婚姻观。 聊过之后,程中月便开始物色适龄且适合的人选,这个人可以本事不大,也可以平庸,但人品一定要正,不能太贪心,管不住自己,还得一享二。 齐慧歆听着程中月这话,笑的讽刺。 直到程中月忽然提到了贺言,齐慧歆神情一顿,非常直接且笃定的说:“他不行。” 程中月对这个答案并不诧异,只了然的问:“是你不同意,还是程樾的意思。” 齐慧歆说:“我不同意。你也可以去问程樾的意思。” 程中月还真去问了,但只是走个过场,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要是程樾看得上贺言,以他俩经常一起出入的频次,早就出事了。 程中月随口提到时,程樾正在吃水果。 -- 第11页 她先是扫了自己的父亲大人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还有点微妙,瞅得程中月心里都没底了,便端起茶杯喝了口。 等程樾咽下水果,才慢吞吞说:“我可不和合作伙伴睡觉。” 程中月当场呛着。 第7章 程樾和贺言 程樾笑了下:“我的荣幸。…… 程樾和贺言 07 程樾自然不会告诉程中月,其实她和贺言也不是他以为的“相安无事”,除了许阳那个小插曲之外,还有别的。 但那些事,将永远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说起来也是有趣,程樾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曾经慎重思考过,如果要将这个伙伴发展成未来丈夫,可操作性有多高。 在这件事情上,程樾完全没有考虑到个人情感,纯属从性格互补,两家的关系,利益纠葛的角度来衡量。 而引发这番思考的,还是因为某一天学校活动之后,班里几个同学就在外面聚了几个小时,还沾了点带低量酒精的饮料。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么,荷尔蒙蓬勃,定力不足,做事有些冲动,远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成年人来的稳重,有些胡来,或是擦枪走火的事,也实属正常。 到后半场的时候,有个男同学喝多了点,就借酒“逞凶”,强吻了一个睡着的女同学。 那女同学睁开眼,第一个动作不是扇巴掌,第一句话也不是质问,而是眨巴着眼睛,问:“你是谁呀?” 程樾当时隔了几个位子,就坐在那里单手托着腮,笑而不语的看着这一幕。 一个装醉,一个装睡,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绝了。 后来,那男同学就拉着女同学出去了。 程樾又继续喝果汁,吃小吃,直到贺言接完电话回到包厢,很快又被几个女同学拉去唱歌,程樾就一边吃喝一边欣赏。 不得不说,贺言唱歌真的有点本事,可以去参加选秀了,他有一副好嗓子,声音也好听,加上长相不俗,身材高瘦,气质又是贺之秋自小精心培养起来的,皮肤比女生的还要好,也难怪那些女同学会一个个扑上去。 爱美之心人间有之,程樾也不例外,就这样隔着一点距离旁观,听着情歌,吃着开心果,也算是惬意。 贺言连着唱了三首,换了三个女同学,时不时还会往程樾这边瞄一眼。 程樾始终眉开眼笑的坐在暗处,就像是花了钱来听戏的看客。 自然,那几个女同学时不时对贺言做点小动作,拉个手,碰一下手肘,揪一下袖子,示个好什么的,程樾也都敲着一清二楚。 贺言的耳根有点发红,也不知道是沾了酒精还是因为被异性碰触,每当他对上程樾的目光,就会下意识避开其他人。 程樾看着看着,却渐渐走了神。 她想着,贺言这么纯情,怎么一点都不像是贺之秋的儿子呢,她记得贺言的表妹贺绯,比他们小两岁,好像已经交往了第一个男朋友了,叫纪淳。 那个纪淳,程樾虽然没见过,但是听贺家人描述,还是个不错的男孩子,活泼开朗,也放的开,没贺言这么拘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切换到下一首歌。 程樾身边的位子一沉,她醒过神,转头对上贺言。 贺言端起桌上的半杯果汁就喝。 程樾眨了下眼,瞅着那半杯见了底,说:“这是我的杯子。” 贺言呛了下,连忙抹嘴,说:“抱歉,我搞错了,我的杯子好像不见了……” 程樾笑笑:“没事,你就用这个吧。” 说话间,那边三个女生一起合唱起来,又蹦又跳,满满的胶原蛋白,充满了朝气。 程樾交叠着双腿,仍是单手托着腮,用肩膀碰了一下贺言,小声问:“偷偷告诉我,你瞧上哪个了?” 贺言一怔,没应。 程樾对上那双惊讶的眼睛,又道:“别装傻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她们三个都对你有意思。可这事儿吧,你只能选一个,总不能三个都占着。” 这后半句自然是玩笑。 贺言的耳朵更红了,嘴唇抿着,过了几秒才憋出一句:“我都不喜欢。” 程樾挑眉,轻笑:“放心,我不会告诉她们。别说你了,就是我瞅着都喜欢,我要是男人,你一定抢不过我。” 程樾边说边扫向三个女生,中间那个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左右两个都很白,一个是暖色的白,一个是冷白皮,会发光那种白。 这个年纪的女生,无论任何年龄段的男人,都会瞅着喜欢的。 又过了一会儿,贺言突然吐出一句:“我有喜欢的人。” 这话很肯定。 程樾一顿,脸上的笑容缓慢地消失了,然后又缓慢的转过头来,再次对上贺言的目光。 贺言就没错开过,一直看着她,始终看着她。 屏幕那边的光一闪一闪,晃过来,打在两人脸上,光影交错,彼此看不清对方眼里复杂的东西,却又好似能看到一些影子。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很慢。 程樾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平定,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贺言这样专注的目光,他的眼里似乎只有她,永远只有她。 在那个瞬间,程樾受到了一点小蛊惑,心也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但她知道,那不是爱,这种心动,是任何一个女生被这样帅的一个男生盯着看,都会生出的自然反应。 -- 第12页 她心动的只是被爱,被重视的感觉。 半晌过去,歌又切了一首,那边蹦蹦跳跳的是三个女生去了洗手间,眼下换了一首慢歌,是一对男女同学过去献唱。 程樾醒了神,说:“你说的人是我。” 这是肯定句,贺言也没有否认。 他轻轻点了下头。 程樾笑了下:“我的荣幸。” 听到这样的回答,贺言怔住了。 既不是“我也喜欢你”,也不是“咱们还是做朋友吧”。 贺言有时真是不得不叹服程樾的情商,既表达了婉拒,又给对方足够的面子。 他垂下眼,点头说:“我明白了。” 程樾看到他脸上逐渐挂上落寞、失望,可她没有丝毫的心软和怜悯,只是安静的看着,等他消化,等他平息。 直到贺言收拾好心情,管理好表情,再度开口,问:“那你觉得,她们三个哪个好?” 程樾扬起眉梢,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哦,刚才那三个。 他倒是识时务。 程樾仍是笑,说:“性格上,活泼点的会更好,当然还要看人品。第一次恋爱很重要,你可要慎重。” 贺言再次点头,像是把程樾的话记在心里了。 * 又安静了片刻,包厢的门从外面推开了,那三个中的其中一个女生来到贺言面前,细声细气的说:“贺言,你能出来一下吗?” 程樾收起交叠的腿,让出走道。 贺言神色平和的起身,对程樾说:“我去一下。” 话落,他就跟那个女生出门了。 程樾独自又坐了会儿,这件事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相信贺言也是一样,这是他们之间作为伙伴的默契。 而就在这几分钟里,程樾也仔细想过,和贺言发展男女之情,和贺言只做伙伴,这两者之间于她会有不同么? 答案是,不会。 她还是她。 贺言呢,自然也是一样。 表面上看,贺言很听她的话,她显得更有主意。 可事实上,她知道那是贺言的保护色,他是贺之秋教出来的,装样子是一流的,他绝对有本事装作什么都听她的,可在暗中却给自己留了余地。 就好像刚才,她前脚说“我的荣幸”,他后脚就跟那个女生出去了。 那三个女生,就是他的余地和退路,他可没有一棵树上吊死,当场拒绝人家,让程樾看到他有多专情。 而且他还问她,那三个女生哪个好,好像他很重视她的意见。 这样的性格,程樾看得很清楚,做伙伴非常好,因为在以后的利益捆绑中,在他们一致对外时,他会是最坚强的后盾,他也会留好余地和退路,以免发生意外,他们可以全身而退。 但是作为情人、丈夫,他不是那个人选。 程樾庆幸自己的眼光还算不错,没有瞎,也没有只看帅哥的皮肉,也庆幸着自己有齐慧歆那样的母亲,在情爱上省了一些弯路,多了一些前瞻的智慧。 只要这个坎儿绊不住她,她将来要走的路,会更平坦。 *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程樾看了眼时间,起身离开时,刚好在走廊个拐角处,见到先前那三个女生中的其中两个。 她们正抱在一起,一个哭得很伤心,一个稍微理智点,正在安慰对方。 程樾面无表情的掠过两人,心里已经有了底。 等走出大门上了车,车子往前开,经过大门旁边的一个角落,程樾目光一扫,刚好看到那里站着一对少男少女。 女生搂着男生的脖子,正在亲他。 男生站得笔直,脖子低垂,双手只是轻轻扶着女生的腰,远没有女生主动,但也没有拒绝。 那男生就是贺言。 程樾笑了下,收回目光,从手机里调出一个音乐app,随便点了几下,换上耳机,开始听歌。 只是一路上切了几首,都不是很满意,直到程樾翻到一首歌非正式发售的Live版,她一下子就听了进去。 歌词听得不是很清楚,周围环境很吵,但是那旋律很带劲儿,男人的声音也好听,重低音,带着磁性,唱的随意,仿佛只是随着曲调而唱,并没有融入炫技的唱功。 而环境音里,还时不时出现女人们的尖叫声。 有女人嘶吼着:“北川!爱你!” 等到一首歌结束,便有一群女人在呐喊:“邵北川,邵北川,邵北川!” 不过里面还夹杂着男人的声音,比女人还疯狂。 程樾听了,直接切掉,转而又点别的,很快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第8章 程樾和贺言 “没想到你会喜欢摇滚。”…… 程樾和贺言 08 贺言和同班女生交往的事,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开,一时间,无数颗女生的心碎在地上。 那个女生叫王晓玔,先前和另外两个女生是很要好的朋友,因为这件事三人小团体也分崩离析,见面都装作看不见的那种。 年级里小道消息也传开了,说是从那天KTV之后,三人就崩了,应该是在那天晚上贺言和王晓玔确定了关系。 接着就有更具体的故事版本流出来,说那个三个女生都是喜欢贺言的,王晓玔一开始还对两个朋友咬死了说无感,其中一个朋友还说要找机会跟贺言告白,但是又怕被拒绝,毕竟前面已经有好几个女生碰壁了。 -- 第13页 王晓玔便自告奋勇说,愿意帮朋友先去探探路,就告诉贺言有个女生喜欢他,但是不说名字,这样就算被拒绝了,也不至于太丢人。 朋友对王晓玔这种两肋插刀的义气感动了,当下就应了。 没想到结果却是王晓玔和贺言成了好事。 朋友当场就崩溃了,王晓玔也的确两肋插刀了,只不过插的是别人的刀。 程樾原本对这些小女生之间的爱恨情仇是没什么兴趣的,虽然她自己也是个即将十八岁的“小女生”,然而听到这个故事版本,她还真有点惊讶,一时间不知该感叹王晓玔的心机,还是感叹贺言的手段。 是的,就是贺言。 这件事在别的同学看来,就是王晓玔不地道,当人一套背人一套,见色忘友,绿茶婊。 可是在程樾眼里,这事的关键点就是在贺言身上。 要是贺言不吐口,那王晓玔能成什么事? 问题是,贺言那晚到底和王晓玔说了什么,他出去不过几分钟,就把人家三个好朋友的关系拆成这样? 只是程樾一时半刻还逮不着机会问,这段时间贺言和王晓玔经常泡在一起,王晓玔粘人的紧,也缺乏安全感,再加上贺言本来就招女生喜欢,她真是恨不得把贺言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 就连程樾偶尔找贺言有事,王晓玔的眼睛都像是一对灯泡似的,站在不远处盯着。 然而盯着归盯着,王晓玔并不敢招惹程樾,尤其当程樾似笑非笑的瞅过来,王晓玔总会下意识的闪躲。 至于贺言和王晓玔交往的事,很快也惊动了贺家。 贺之秋没什么态度,似乎很坚信这段感情长不了,只不过就是试试水。 贺言也从不回家交代行程和交往进展,他对这段感情并不沉迷,照常回家学习,也不像其他热恋期的小情侣一样,半夜了还在讲电话。 直到某一天几家人的聚会上,程樾和贺言一同在院子里的遮阳棚下坐了会儿,终于聊到此事。 程樾双手搁在桌上,一直盯着喝水的贺言打量,带笑眼神直勾勾的,像是探照灯。 贺言终于忍不住,放下杯子问:“你在看什么?” 程樾扫过他端着水杯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那是一双富贵人家才养的出来的手,皮肤有光泽,细的看不见毛孔。 程樾很坦白的说:“我对你和王晓玔的事很好奇。” 贺言一顿,有些惊讶:“好奇什么?” 程樾说:“那天晚上,你到底和王晓玔说了什么,她竟然连朋友都不要了?” “原来是这件事。”贺言笑了下,“也没说什么,我只是问了她两个问题。” 程樾想了两秒钟,接道:“我猜第一个问题应该是——‘你真希望我和她在一起么?’” 贺言点头。 程樾这才笑了:“哦,那第二个问题就没悬念了。” 第二个多半是——“要是我选你呢?” 贺言没应。 程樾感叹的摇了摇头:“真是经不起考验啊,和你在一起只是一时的,这‘一时’的代价就是失去两个好朋友,这可是通赔了。难怪她把你看的这么紧。” 贺言评价道:“因为我两个问题就不要朋友了,她们之间的友谊也没那么牢固。经过这件事,也能看清彼此。而且她们喜欢的,只是我的出身和外表,不是我这个人。” 正说到这,贺言的手机响了。 贺言翻出来看了一眼,直接切掉。 程樾看在眼里,说:“是王晓玔。” 贺言点头:“的确很粘人。” 程樾笑道:“咦,你不是应该很享受么?” 贺言想了下,说:“我觉得也差不多了。” 言下之意,也该结束了。 程樾不予置评。 直到贺言说:“要不要打个赌?” 程樾问:“赌什么?” 贺言说:“就赌她会在多短时间内再打过来。” 程樾摇头:“这个赌局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贺言却自顾自道:“要是你赢了,我现在就和她分,要是我赢了,就缓期执行。” 程樾轻笑出声:“关我屁事。” 话落,她起身便走。 只是刚走出遮阳伞,贺言的手机又响了。 程樾没有回头,不紧不慢的朝主屋走,她听到贺言的声音传过来,心里也有了答案,这个王晓玔大概要哭一场了。 * 程樾的预感没有错,第二天班里的气氛就变了。 王晓玔上午没来上课,她原来的那两个朋友一脸的幸灾乐祸,班里还流传着贺言和王晓玔已经提分手的消息,距离两人感情的开始,前后还不到半个月。 反观贺言,倒是稳坐如山,一言不发的在位子上看书。 到了下午,王晓玔肿着眼睛来了学校,却没进班,而是把贺言叫到教学楼后面说话。 有同学在楼上走廊的窗户边看见了,就用手机拍下来,还在私下传播起来。 那视频里,王晓玔哭着拉贺言,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他喜欢上别人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 然后贺言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很低,听不太清楚,只是看到王晓玔听了以后直接愣住,傻站在原地一会儿,就抱膝蹲下去,大哭出声。 而就在王晓玔失恋的这天,程樾又一次听到了那个晚上的歌声。 -- 第14页 那个男人的歌声,说起来也是奇妙,好听是好听,但第一次听时也并不是非他不可的地步,可是那天晚上,程樾在梦里却梦到了,耳边始终回荡着,越回味越觉得香。 叫什么来着? 哦,邵北川? 之后几天,王晓玔都没来学校,听说是发烧了在家躺着。 但也有人说,她是因为觉得太丢脸了,不敢来。 这几天,程樾也过的额外清净,闲来无事就带上耳机,在APP上搜邵北川的Live版。 有时因为换季睡不好,也会在临睡前听上一小会儿。 再后来,程樾听到班里的女同学提到邵北川这个人,还提到他在某某夜场驻场,一票难求什么的,但是她们找黄牛高价买到了票。 程樾却是一点都没心动,要和一群人挤着听,看到的都是人脑袋,还不如就这样坐着安安静静的听。 * 转眼,程樾和贺言都将要迎来十八岁生日。 贺言和王晓玔分手后,又和她的朋友走到一起,就是最开始想和他告白那个,叫李祺。 李祺比王晓玔还要患得患失,却不敢盯人太紧,生怕鸡飞蛋打。 而且李祺有一点比王晓玔上道,那就是她很会讨好程樾,明明是同学,却一口一个“樾姐”,还会暗中打听程樾的喜好。 就好比说,李祺在程樾的手机屏幕上瞄到了她听的歌,就花高价买了一张邵北川粉丝录音的Live版全集,送给程樾。 程樾接到后很惊讶,这大概是她今年收到的最有心思的礼物了。 就因为这个小礼物,程樾看待李祺的眼光也变了,等李祺再跟她提起邵北川所在的乐队时,程樾难得多聊了几句。 当然李祺也看得出来,程樾不是那些追星的小粉丝,她对邵北川这个人并不感兴趣,也没有收集乐队周边的意思。 可是这件事,还是被贺言留意到了。 那天傍晚,李祺勾着贺言的手臂,和他念叨着她跟程樾聊了许久的天,贺言是真的有点诧异,毕竟程樾一向和谁都不亲。 贺言便问:“她喜欢哪个歌手?” 李祺说:“叫邵北川,也不是出道歌手,就是个玩地下乐队的,半摇滚,邵北川是主唱,听说长得很帅,一群小姑娘疯迷他。” 贺言“哦”了一声,并未多言。 李祺看不懂贺言的表情,便又继续往下说:“本来我是找一张现场演唱会的券给樾姐的,可我看她似乎也只是喜欢音乐本身,并不像是凑热闹的人。而且那些夜场,室内环境一般,户外又热,一群人挤在一起又蹦又跳,每个人都出一身汗,人也比较复杂,还会发生丢东西呀,被占便宜的情况。” 李祺就那样念叨了一路,贺言很少搭腔,而且他对于这件事也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并没有真往心里去。 直到后来,贺言故作好奇的跟程樾要了一只无线耳机,才从那里面听到了邵北川的歌声。 贺言将耳机还给程樾时,还说:“没想到你会喜欢摇滚。” 程樾扫了贺言一眼,笑道:“又开始琢磨我的喜好了?” 贺言没否认,只点头说:“是啊,真是琢磨不透。” 程樾没理他,戴上耳机继续听。 其实就算贺言问她,为什么会喜欢邵北川的音乐,她也未必回答的上来。 有的喜欢与不喜欢,可以分析出一千个理由,但有时候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那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而当这一瞬间的喜欢,被培养成某种习惯后,有些喜欢就会在潜移默化间转变成沉迷。 第9章 程樾和贺言 程樾不知道,男人一直盯着…… 程樾和贺言 09 后来过了许多年,程樾再回想起青春期时的躁动,也不免汗颜。 当然她那点“躁动”和别的同龄人比起来简直不够看,不过就是听听歌,“追追星”。 别人追星是追这个明星,而她追星是追这个人。 究其原因,程樾自觉,那都是因为她所生活的环境□□逸、沉闷了,她身边每个人,包括父母、亲戚、贺家人,他们每一个都像是永远不会爆发的焖罐,明明心里有很多东西等待发泄,却不敢开盖,只敢偷偷的开个地漏撒气。 程樾那时候就在想,电影里那些大鸣大放的精彩人生,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她不怕坎坷,只怕都没来得及尝到人生起起落落的滋味儿,就结束了。 这样的想法换做其他人听到,大概会说她不识好歹不知福吧。 就好像《月亮与六便士》的作者毛姆,就曾经写到:“我用尽全力,过着平凡的一生。” 好似这世间每个人都是如此,拼尽全力,竭尽所能,也只是挣得一个“平凡普通”,并愿意为此奋斗一生。 然而对于程樾这样一生下就什么都有了的女生来说,她的生活不能用尽全力,她做任何事都要留个余地,都要中庸一点。 而那即将结束的青春期里唯一缺失的,就是冲动、莽撞,她其实也想做一点大脑进水的事。 * 心想事成的是,程樾很快就迎来了这个机会。 那天,程樾放学后坐上家里的车,哪知车子开到一半突然遇到事故。 家里的司机下车去处理,程樾也没在车里坐着,她觉得憋闷,索性就倚靠着车门,戴上耳机,看着街景。 -- 第15页 这是主街,但她目光所及之处,是分割出来的一条小街,里面充满了市井之气。 而程樾听的正是李祺拷贝给她最新的那几首Live,她听了片刻就把其他事忘了个干净。 尤其是其中一首歌,就像是把那种焖罐一样的生活炸开了,吵闹时会让血液沸腾,连她的脚尖也在地上点,而当一切喧嚣安静时,又恢复到十分平缓的旋律,音乐声越来越淡,鼓点渐渐消散,到最后只剩下那个男人的Solo。 程樾听着,不由得想象起来,或许这个男人的生活也曾经是一潭死水,可他有音乐天分,也有机会,他便借着音乐将死水搅混了。 而且他并非一味地吵闹,动静皆宜,知道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抒情,随心而动,张弛有度,倒还有点兵法的意思。 程樾的目光远远的看着小街,唇角不由自主的划开浅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受到一道十分不客气的眼神,一直盯着她看。 那存在感打断了她的独乐乐。 程樾收回目光扫过去。 就在十几米外的一个小卖部门前,有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脖子上有一条金属链,牛仔裤是破洞款,脚下的板鞋也是刷过多次的。 以往,程樾总是扮演着审视他人的观察者,这次她也没客气,将男人从头到脚扫了一圈。 唯独他那张脸,她看不清楚。 他戴着墨镜,站在门脸窄小的小卖部前,显得又高又大,像是半扇门,脸也藏在阴影中,只隐约看见弧度分明的下颌线条,和随着喝水动作而上下吞咽的喉结。 程樾不知道,男人一直盯着她看,是在看什么? 看她漂亮,还是看她身上的制服,她身后的车?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隔着那层墨镜互相打量、较劲儿。 直到男人手里拿瓶水喝光了,他抬起手臂,随手一扬,塑料瓶精准的落入几米外的垃圾桶。 程樾顺着那道抛物线看过去,又看回来,扬了扬眉梢,略过他手臂上的肌肉,这才注意到原来男人身边还站着别人。 那也是个男人,头发染着夸张的三色,戴着耳饰,牛仔服上还有不少铆钉装饰,他用手碰了一下高个子男人,仿佛说了一句什么,那高个子男人微微侧头听他说话,随即勾唇笑了,回了一句。 程樾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她知道,他们聊的是她。 她越来越好奇了,可她不可能放下骄傲,走过去直接问。 就在这时,司机解决完矛盾,绕了回来,对程樾说:“可以走了。” 程樾对司机点点头,坐进后座。 透过贴膜的车窗,程樾又一次转头,看向那边。 那小卖部门前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有的穿的五颜六色,有的就和那男人一样穿着深色,他们聚在一起很快就开始有说有笑,看上去很熟。 高个子男人站在中间,靠着身后的门柱,时不时也笑一下,回应两句。 那些笑声传了过来,但很快被车子甩在后面。 程樾又一次戴上耳机,回味着刚才的热闹,心里第一次对他人的生活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好奇。 有那么多朋友围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翻篇了。 转眼就是贺言的十八岁生日。 生日聚会就在贺家举办,程樾带着礼物过去,转头就见到班里的几位同学。 其中一个女同学笑的像是一朵花,穿的尤其出彩,好似她才是主角。 程樾有些意外,她没记错的话,那女同学应该是叫吕欣,原来和李祺、王晓玔是三人小团体,连上厕所都要一起去。 直到开场舞时,贺言十分绅士的走向吕欣,两人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跳了一曲,程樾的疑惑才渐渐解开。 她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完了全程,等到贺言将吕欣送回,又走到她面前站定。 程樾扫过贺言平和的表情,目光最终落在邀请自己的那只手上,他的掌心纹路很多,除了三条主干道,还有许多细小的杂乱的。 程樾将手递给他,随着音乐的节奏踩着点,一边跳着慢舞,一边漾出讥诮的笑容。 贺言看见了,却没有作声。 直到程樾扫过那些同学,看到站在中间尤其显眼的吕欣,这才笑着说:“你还真让人惊讶,又换了一个。” 李祺是什么时候成了前任的,程樾并没有关注,这两天李祺的确在她面前出现的少了,相比他们感情的结束,程樾更佩服的是贺言这种无缝切换的速度。 再回想起那天在KTV,她竟然会觉得贺言纯情? 贺言接道:“我之前就说过,三个我都不喜欢。” 程樾问:“所以三个都要试一试?她们三个,可都是喜欢你的。” 贺言说:“她们喜欢的不是我,是贺言。” 如果他不是贺言,也不会惹来这些。 程樾这才明白贺言的意思,在“喜欢”这件事情上,其实大家是扯平的,王晓玔、李祺和吕欣,她们打着“喜欢”的旗号,却不敢承认真正的内心,而贺言就坦白得多了。 程樾又道:“听说王晓玔转学了,你是真的伤着她了。” 贺言说:“这种伤害她们自己也责任,心态放不平,寄望太多不存在的事,我只是给了一点回应,她们脑子里就编排出山盟海誓,幻想自己是女主角,编织出蓝图。” -- 第16页 程樾没接话,虽然觉得王晓玔三个有点可怜,但不可否认也是愚蠢的。 贺言是给了她们希望,可她们自己也画了大饼啊。 程樾又一次看向吕欣,见她正和同学说说笑笑。 然而这样的欢乐,可能连半个月都维持不了。 程樾收回视线,对上贺言。 贺言一直看着她。 程樾说:“你这一手,也给我上了一课。” 贺言问:“什么?” 程樾说:“你让我看明白一个道理,绝不能将希望交给别人,交出去了就要做好掉到地上碎成渣的准备。” 贺言轻笑:“我是不会这么对你的。” 程樾摇头,同样在笑:“这种flag还是不要立的好,听着瘆得慌。” 贺言便将话题转开:“过段时间等你的生日到了,你打算怎么庆祝?在家里过?” 程樾借着转身的片刻翻了个白眼,说:“就像现在这样当花瓶,当众跳支舞,再当众吹蜡烛许愿么。” 年年都是如此,她已经笑累了,演疲了。 那些亲戚朋友,和生意场上的关系户,不是来真心祝福的,他们只是来套关系的。 她父亲程中月也不会将她的生日当回事,他思考的只是她成年后该如何进一步培养,在聚会上有多少利益可谈,以及那些他永远戒不掉的风花雪月。 大概只有爷爷和母亲齐慧歆,才是真的将此放在心上。 生日会,永远不是办给主角的。 贺言笑了一下,等音乐停了,两人的舞步也停了,他这才说:“那不如我帮你安排,保证和往年不一样。” 程樾有些惊讶,盯着他问:“是惊喜,还是惊吓?” 贺言说:“应该是前者居多。” 程樾又问:“没有聚会,没有蛋糕,没有当众表演?” 贺言摇头:“以上都没有。” 程樾想了想,说:“也好,就给你一个机会,未来合伙人。” 第10章 程樾和贺言 “对了,下周就是你生日了…… 程樾和贺言 10 自从贺言开始和女生交往后,渣男的路就一去不复返,越来越放飞。 就像程樾先前估计的那样,吕欣和他也没有熬过半个月。 贺言本人是没有丝毫损失,损失的只是王晓玔、李祺和吕欣,她们的高中友谊没有经过这层考验,自此成了陌路人。 或许对于她们长久的人生来说,这是一次教训,一次成长,但就眼下而言,受到这件事情影响的除了当事人,还有程樾。 也不知道一开始是从谁哪里传出来的说法,说贺言身边是流水的女友,铁打不动的程樾。 还有人说,贺言的女友都得过程樾这关,她看不上眼的,就得玩完。 而且这些说法还弄得“有理有据”,王晓玔就防范程樾,被鄙视了,李祺是聪明的,知道讨好程樾,但不够级别,被嫌弃了,吕欣是既不防范也不讨好,表现平平,被抛弃了。 程樾听到以后没有任何反应,即便贺言说会找机会澄清,程樾也只是摆摆手说:“那只会越描越黑,随便他们说。” 贺言问:“你不介意?” 程樾想了下,才说:“我习惯了。” 她很平静,没有一丝无奈,也没有不甘,更没有愤怒,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瓷娃娃。 那一瞬间,贺言眼里有着困惑,却没有多问。 程樾也没有跟他解释太多,有些事,如果无法感同身受,说得再多也是浪费口舌,非得有切身体会的人,才能明白。 而既然明白了,又何需多说呢? 程樾第一次听到自己被旁人议论时,是在幼儿园,那时候大部分的事她都记忆模糊了,但有几件事她是印象深刻的。 她当时很生气,去跟对方争辩。 可是在背后讨论她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争辩而相信,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编造。 后来又长大了几岁,程樾懂了点事,齐慧歆便告诉程樾,所有人都要,也都会面临这种时刻,会成为别人话题中的主角,会被误解,被非议,无法改变,也不必改变。 程樾那时候还不明白,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才渐渐理解一二。 就像她看到的贺言,她看到的王晓玔三人,他们也未必真是那样,只不过是她读到了某一面,就下意识将这一面作为这个人的全部。 被误解,是人生的必修课。 坦然处之,是毕业考试。 程樾也不敢说,她已经毕业了,她心里很清楚,之所以不在意那些说辞,是因为她不在意那些人,他们都是nobody,有的她连名字和长相都记不住,对不上,又何谈在意。 再说,她也没有时间去在乎别人对她的观感。 * 关于程樾就是贺言选女友的标杆的话题,在年级里流传过一阵,最终因为贺言的第四任女友诞生而画上句号。 这个女生叫陈飞若,是个转学生,身材有点丰满,长相清秀,但一出现就光彩照人,性格外向热情,转来不到一星期就有不少男生在打听她的消息。 然而这个活泼的像是一团火的女生,却一眼就看上了贺言。 贺言和陈飞若的配对成功,在年级里掀起不小的风浪。 私下里,有人去提醒过陈飞若,要“小心”程樾。 -- 第17页 后来,陈飞若就带着一身香气,飞到了程樾和贺言的班级,直接来到程樾座位前,笑容明媚的跟她打招呼。 程樾先是嗅到香水味,抬眼一看,就见到这个皮肤吹弹可破的女生,还被她的耀眼晃了一下。 贺言进来时,也被陈飞若拉了过去,还挽着他的手臂,笑嘻嘻的问程樾:“程樾姐,你觉得我们俩怎么样,相配吗?” 程樾摘下耳机,似笑非笑的扫过略有点尴尬的贺言,又看向陈飞若,说:“嗯,天作之合。” 贺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陈飞若却笑的跟朵花似的。 直到这个小插曲翻篇后,贺言也问过程樾,她说的是不是反话。 程樾惊讶的看他:“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贺言又道:“因为你第一次见她,也不了解她。” 程樾说:“不了解,但也有一个初印象,我觉得她又香又纯,你眼光不错。” 贺言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了,因为他觉得这也是反话。 * 高三的下半学期,即便是私立学校、国际学校的学生,也要面临升学问题,是出国留学还是走国内路线。 程樾和贺言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国内,令很多同学都感到意外,他们都以为,程家和贺家的首选会是牛津、剑桥。 可事实上,程家早有安排,上同城的大学,有时间就到公司提前学习,这样毕业后就可以试水独揽一个摊子。 而贺言的路线就是跟着程樾走的,她去哪里,他就要跟去哪里。 在这件事情上,陈飞若和贺言有了一点小分歧,她转学过来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家里早就铺好了出国的路子,她八月就会去。 陈飞若对贺言十分着迷,对贺言家里的安排也有些患得患失,自然也不希望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直到陈飞若听人说,贺言的步调是要和程樾的一致时,她惊了,怒了,还直接跑去质问贺言,是不是这样? 再然后,陈飞若还惊动了程樾。 * 那天,程樾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里接待同学,而且彼此还不熟。 程樾的母亲齐慧歆得知后,让阿姨备了一些茶点送到偏厅,就将空间留给她们。 程樾坐在单人沙发里,仿佛看不见陈飞若脸上的愤愤不平,只慢条斯理的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她面前。 然后,程樾端起茶杯,说:“先喝茶润润嗓子,天热,容易上火,伤肝。” 陈飞若一噎,刚要兴师问罪,就被程樾这不温不火的一句话泼着了。 陈飞若喝了果茶,觉得味道不错,又吃了点心,心情跟着平复些,便开始直奔主题,将她的来意道明。 她对程樾好一番“晓以大义”,希望程樾可以明白,贺言不是她的奴隶和跟班,更不是养的宠物,不要走去哪里都带着他,不要控制他的人身自由,影响他的未来前途,他要走什么路,应该让他自己选,再说了,程樾又不是他妈,凭什么决定这些。 程樾一边听着一边微笑点头,在行动上认同陈飞若的道理,只是在思想上却开了小差。 类似的狗血剧她也看过,小三或者正室约出来谈判,各自阐述着自己的立场和理由,每个人都举着“讲道理”的旗帜,试图说服对方对男人放手,给男人自由。 那些剧情大部分都很低俗,唯一让程樾觉得还可以上的了台面,彼此都不伤面子的,大约就是电影《梅兰芳》里的那段。 那梅兰芳身边的两个女人,用的也都是文明用语,聊的不仅是男人,还是这个男人的前途和艺术生涯。 里面有句话,程樾也印象深刻,那个原配说:“梅兰芳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座儿的。” 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艺术家,世俗情爱只会毁了他。 程樾吃了半块点心,走神到这里,忽然被陈飞若叫醒,陈飞若正提出问题:“你怎么看?” 程樾一怔,和陈飞若对上一眼,说:“哦,我觉得你说的非常对,点名扼要,分析到位。” 陈飞若顿了几秒,抿着嘴唇,鼓着腮帮子,好像被程樾的软钉子为难到了。 程樾见状,便笑着问:“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陈飞若这才说:“我想……你能不能劝劝他,不要这么固执?难道他出国留学了,他们家和你们家的关系就会疏远吗,你们两家的交好是这个决定的吗?” 真是灵魂拷问,这个问题程樾也回答不了。 程樾点了下头,说:“我会把你的意思带给他,也会规劝。不过在那之前,我也有个问题请教。” 陈飞若坐直了,显得无比坦然:“你问。” 程樾问:“你希望他出国留学,是你觉得那是更好的选择,是么?” 陈飞若用力点头:“当然!那边的学校是我们家精挑细选的,我自己也有做功课。” 程樾又问:“所以,你是希望他和你一个学校。” 陈飞若反问:“不然呢?” 程樾笑了:“那么这和你刚才说我的那些,又有什么区别呢,不一样也是在为他做安排么?” 陈飞若愣住了。 程樾放下杯子,又道:“我会去劝他的,不过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国内与国外,并不存在哪里更好哪里更不好的说法,要看适不适合。趁着这段时间,你不如也考虑一下国内,可别一棵树上吊死。” -- 第18页 * 等到陈飞若走后,程樾转头去了齐慧歆的画室。 齐慧歆刚刚停笔,身上还穿着工作服,头发高高挽起,见到程樾便笑着调侃:“谈判完了?” 程樾翻了个白眼,在自己母亲面前毫不避讳,说:“想不到我人生中因为感情的第一场谈判,竟然是为了这种荒谬的事,为的还不是我的男人。” 程樾将头靠在齐慧歆肩头,看着眼前的画,半晌又道:“其实我有点羡慕他们。” 齐慧歆拍着她的背,问:“羡慕什么?” 程樾说:“我也要十八岁了,还没有遇到一个能让我为了他的前途而不顾一切奔赴战场的男人。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没有爱人的能力。” 齐慧歆只说:“缘分的事,不能强求。那个人,也许在将来等着你呢。” 程樾没接茬儿,只是想着,连最冲动的青春期都没遇到,以后成熟了,稳重了,大概会连冲动是什么滋味儿都忘了吧。 将来就算遇到那个人,大概也只会谈一场理智的爱情。 程樾自然不会告诉齐慧歆,她最近总是觉得自己正在老去。 隔了片刻,齐慧歆问:“对了,下周就是你生日了,打算怎么过?” 程樾说:“反正不在家里过,贺言说他有安排。” 齐慧歆又问:“你跟贺言一起过?那可是十八岁的生日。” 程樾笑了下,说:“不是您想的那种,不是二人世界,总之放心吧,我有预感,我那天会很开心的。” 齐慧歆杨起眉:“说起贺言,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么?我记得你以前也有别的‘跟班’,但是到后来,渐渐就只有贺言了。” 程樾回忆了一下,的确如此:“他们,不如贺言有意思。” 有意思? 齐慧歆不是很理解,却隐约明白,一定是在这里面发生过什么事,贺言做“对”了什么,才会令程樾做出这样的选择。 第11章 程樾和贺言 男人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程樾和贺言 11 程樾到底为什么会选择贺言当伙伴,这件事的细节她从没和程中月或齐慧歆交代过,自然也不会跟其他人说。 程樾自小生长在人生经验丰富的爷爷奶奶身边,又有程中月这个出类拔萃的父亲,和齐慧歆那样任何事都可不动如山的母亲,她很小就明白一个道理,找朋友,找伙伴,与之长期相处的并非优点,而是缺点。 任何人都有缺点,寻找人品出众的人十分不易,自己也做不到完美无瑕,那么就要学会与他人的缺点和平共处。 若是缺点太多了,实在难以忍受了,便想想这个人的优点。 程樾很早就发现了贺言的缺点,且自认为可以与之共处,在她的能力范围内找到一个平衡点,不至于让那缺点过分放大,一发不可收拾。 反过来说,若是贺言表现的人品高洁,完美无瑕,程樾心里反倒不踏实,要犯嘀咕了。 古有颜回,那是孔子最得意的门生,七十二贤徒之首,有人说他混得最差,但一直保持乐观的心态,不骄不躁,宠辱不惊。 也有人说他,才是真正的君子,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身,而非时下一些人,以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当然,那时候也有很多人认为颜回虚伪,很会装相,这世间哪有他那样的人呢,他只是演技好。 程樾生在商贾之家,虽然没见过颜回那样的存在,却也向往、好奇,只是再反问自己,若找伙伴,找合伙人,找朋友是那样的,她能与他友好相处么? 答案是不能。 若是经商,会被拖后腿,若是做朋友,会越发衬托出她的一身短处,过于人性的一面。 所以她才会选择贺言,优点和缺点都是那样的清晰,缺点却又不至于盖掉优点,可以驾驭。 * 一天后,程樾将陈飞若的意思转达给贺言。 贺言听后的反应,就和她预料中一样,先是皱眉,眼里流露出不悦,随即平复了情绪告诉她:“她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尽管答案早已在程樾脑海中了,她还是忍不住问:“我劝她不要一棵树上吊死,同样的话也拿来劝你。你我既然已经约定好,是不会因为你出国几年就改变的。她的建议也是一种方案,也许对你更有利,你怎么连考虑都没有就否定?” 贺言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考虑?” 程樾“哦”了一声:“说来听听。” 贺言说:“就算我要出国留学,也不是因为陈飞若家里的安排,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不会将我的学业和情爱绑在一起。我要是跟她去了,一旦分手,对我们双方都会有影响,她不够成熟,得失心太重,一时半会儿明白不了感情会来,就会走的道理。所以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办法。” 程樾听着有趣,又问:“你怎么这么悲观,万一要是你们一起念大学,感情也维系的不错呢?” 贺言说:“那以她的性格和思维方式,八成会认定是她帮我做了正确的选择,所以我不该,也不能辜负她。那这个道德枷锁,我岂不是要背一辈子。” 程樾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贺言见状,总觉得她表情里藏着深意:“你想说什么,说吧。” 程樾笑了下,说:“就人生规划上来说,你看得长远,清晰且通透,将来会有一番成绩。但就陈飞若的角度来看,你现在就已经具备了渣男的品质。” -- 第19页 贺言一顿,随即也笑了。 是不是被定义为渣男,他对此毫不介意。 直到程樾忽然问:“对了,你之前说我这次的生日会和以前很不一样,也会很精彩,能不能先剧透一点给我?” 贺言却笑道:“剧透就没惊喜感了。” 程樾又问:“你确定是惊喜?” 贺言只说:“除非,你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 贺言的一句话倒是把程樾架在那里了,合着她要是觉得不够惊喜,就是她喜新厌旧呗? 只是话虽这么说,程樾却没往心里去。 转眼过了周末,程樾的生日终于到了。 这天下午三点多就下了课,程樾回家冲了个澡,换了身适合外出的水蓝色长裙,等到约定的时间一到,贺言家的车也准时出现在门口。 程樾刚坐上车,抬眼一看便怔住。 贺言也有些惊讶,率先说:“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贺言也穿着浅蓝色的便装,旁边还搭了一件白色外套。 程樾坐稳后说:“你的衣品是越来越好了。” 贺言没接话,叫司机开车后,便拿起手机发微信。 程樾也没再说什么,将耳机戴上听了会儿歌。 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远,车程还不到二十分钟,很快车子就停在一家城中闻名的大型酒吧外面。 时间刚过八点,酒吧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道路都变得拥堵,还有保安在附近维持秩序。 车子开向停车场时,程樾好奇的扫过门口排队的人,那队伍已经绕酒吧一圈了,快排到大马路上了。 程樾摘下耳机,问贺言:“酒吧?” 贺言说:“一票难求,我花了重金。” 程樾古怪的扫过贺言,对这奇怪的安排表示怀疑,想着酒吧有什么可玩的,不就是蹦迪、喝酒,你侬我侬么? 直到下车,程樾有些不放心,又问:“你该不会安排了一群人捧着蛋糕出来,围着我唱生日歌吧?” 贺言笑道:“我要是真这么干,你肯定要绝交,放心吧。” 可程樾还是不放心。 等他们从特殊通道进了酒吧,一路上了二楼包房,程樾坐定,往护栏外扫了一眼,才发现这里是视野最好的位子,既能躲过一楼的喧嚣,又不会和二楼的其他人群挤在一起,这是个绝对独立的空间,也能将一楼表演看台一目了然。 不会儿,酒吧经理亲自拿着餐单、水单进来了,就半蹲在矮桌边,笑呵呵的和贺言打招呼,一口一个“贺先生”。 程樾不动声色的扫过两人的互动,类似的场景她也见过不少,这个经理是典型的向资本低头,而贺言一定是做了什么,或是花了大价钱,才买来这种低头哈腰。 贺言点了几样东西,随即对经理说:“这位程小姐,才是今天的主角。” 程樾挑了下眉,和堆着笑脸转过来的经理打了个照面。 经理连忙自我介绍:“哎呦,程小姐,鄙人姓秦,是这家酒吧的夜场经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帮您办妥。” 程樾淡淡打了个招呼:“你好。” 秦经理又尬聊了几句,很快就被贺言叫了出去,像是要交代他什么。 * 程樾独自坐在沙发上,又扫过一楼,见不少客人已经陆续入座,随即起身,往二楼的洗手间去了。 还没到洗手间,走廊里就蔓延着一股烟味儿。 程樾顺着标志进了女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妆容,出来时,就听到门外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女的问:“什么人呀,这么重要?” 男的说:“听说是咱川哥的女粉,年纪倒是不大,小女生而已,但架不住背后有资本呀,人家男朋友一出手,直接把二楼包下了!你可没看见,秦经理那个殷勤劲儿,腮帮子都笑僵了。” 听到这里,程樾抬眼看向镜子,关掉水龙头,擦干了手,便开始拨头发。 外面的女人又继续说:“哦女粉啊,那就好办了,川哥出马,什么女人拿不下?” 男的说:“那也得川哥肯啊。我之前也是这么劝的,说让他牺牲一下色相,不就齐活儿了!以后咱们演出场地啊,出场费啊,都不愁了。” 女的啐他:“你懂什么,川哥越端着,那些女粉越喜欢,就是好这口,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知道什么叫上赶着不是买卖不?” 男的便开始不正经了:“我要不是老上赶着,你能跟我嘿嘿嘿……” 女的笑了,打了男的一下,也不知道打在哪里,“啪”的一声。 眼瞅着两人正要动手,却不防洗手间的门刷的一下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两人都是一愣,齐刷刷看向走出门口那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生。 程樾目光平视,迈开步子说了句:“借过。” 两人让开一条道,程樾越过去。 女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那个,一楼也有女厕所。这边是员工休息区。” 程樾一顿:“好的。” 等程樾走出一段距离,两人才在后面嘀咕起来,只是声音太小,程樾听不清,但那也不重要了。 此时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贺言的安排。 演出,川哥,一票难求,女粉丝。 哦,是邵北川。 只是程樾还来不及有其他想法,来不及分辨出是高兴还是觉得贺言太无聊,便又一次来到之前经过的拐角。 -- 第20页 程樾略低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视线中突然闯入一双男士球鞋,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最初了最直接的反应,及时刹住了脚步。 程樾一惊,扑鼻而来的是陌生的异性气息,有点烟味儿,不浓郁,还有点咖啡香,好似比烟味儿重了一点。 她快速抬起眼皮,越过男人的深色牛仔裤,深色T恤和夹克,脖子上的金属链以及喉结,进而对上那双眼睛,漩涡一般,漆黑、深沉,眼底却也有同样的诧异。 程樾眨了下眼,一眼将他认出来。 那天在街边小卖部前,就是他一直盯着她看。 但今天他没戴墨镜。 而他也认出了她。 程樾往后退了半步,率先说:“抱歉。” 话落,她就朝旁边错开,试图绕过男人。 谁知男人也朝那边迈了半步,又一次将路拦住。 程樾扫过男人,男人也看着她,两人又同时往另一边错,又一次对上。 连续三次,两人都不动了。 程樾再看男人的眼神,已经是瞪视了。 但十八岁的女生就算是瞪人,也是好看的,可爱的,何况程樾的条件本就得天独厚。 男人被她一瞪,在昏黄的光中似是勾了一下唇角,随即背脊往墙壁上一靠,将大半个走廊让给她。 程樾微扬了下下巴,说了句“谢谢”,便抬脚穿过。 男人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程樾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叫道:“川哥。” 程樾脚下停顿了一秒。 然后就听到被叫川哥的男人说:“还有半小时,待会儿先热个场。” 程樾在离开走廊之前,侧了下身,不动声色的扫过那三人,直到回到包厢,心思都还没转回来。 包厢里贺言已经回来了,他正在和陈飞若讲电话。 桌上摆着饮料和几瓶好酒,程樾坐下没有动,只是一言不发垂着眼睛,挂着浅笑。 等贺言切断电话落座,就对上程樾的笑容。 程樾忽然说:“你还挺上道么。” 贺言问:“怎么?” 程樾瞅着他,停了两秒才不紧不慢的说道:“邵、北、川。” 那三个字就挂在她的舌尖,微妙极了。 第12章 程樾和邵北川 “退票!” 程樾和邵北川 01 贺言不知道程樾是怎么得知今晚是邵北川的主唱,他特意和经理打了招呼,将门口的宣传海报撤掉。 或许,就是在程樾离开包厢的那几分钟里,听到谁说了也不一定。 而程樾也没有继续和贺言讨论邵北川,在开场之前,她就只是喝果汁,刷手机。 贺言观察了程樾几次,都看不出她的喜怒,也不知道这层安排,到底有没有击中程樾的喜好,他只是想,能天天听一个人的歌,那必然是喜欢的。 程樾刷了会儿手机后,还在网上搜了邵北川这个乐队的照片,乐队名叫蓝光Blue Shine,人物照片并不多,都是现场抓拍,没有一张官方宣传照,就算是正式发出的海报也只印了剪影。 像是这种演出,一般现场灯光都不会很明亮,就算粉丝抓拍,人影也在光影交错中,看的不十分清楚。 所以关于乐队成员的外貌评价,网上的评论大概分两种,一种自然是说“帅哥酷女”的,另一种就是说在那种昏暗灯光下,再加点音乐渲染,麻子脸都能变成俊男美女,而且这种乐队私生活和作息都很混乱,所以气色都是见光死。 程樾一边回忆着刚才在走廊里见到的人,一边看着这些抓拍,总算把脸都对上了,刚才在洗手间门口的两人,女的是键盘手,男的是鼓手,而那天在小卖部外面,和邵北川说话的男人是贝斯手。 随即程樾又从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邵北川的背景科普,这才发现邵北川是音乐学院毕业的,而且是全A的毕业成绩。 正看到这里,包厢的门推开了,进来的是秦经理。 秦经理半跪在程樾旁边,小声说:“程小姐,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等到演出结束,程小姐还可以点歌,我都打好招呼了。” 程樾合上手机,看向秦经理:“我点歌?什么都可以唱?” 秦经理忙说:“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我保证!” 程樾笑了下,却未及眼底,而就在这时,音乐响起。 程樾看向看台,不再理会秦经理,秦经理也很识趣,又凑到贺言旁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很快就出去了。 * 台上的光暗了,随即亮起一束,打在鼓手身上。 一阵鼓点响起,早已恭候多时的粉丝们瞬间就沸腾了,有人喊:“阿阳!” 鼓手名叫范阳,职高毕业。 此时的他,和洗手间外的样子截然不同,他的手速很快,鼓点清脆不粘,人看上去有点瘦,但是打鼓的力道一点都不含糊。 他脸上没有笑容,一直盯着鼓,好像这些东西才是他的真爱。 随着鼓点越演越烈,范阳脸上、身上的汗,也在灯光中飞溅出去,落在鼓盘上,范阳却越来越兴奋,脸上泛着光,直到最后一阵急促的鼓点,把所有人的情绪都拎了起来。 粉丝们屏息以对,直到鼓声戛然而止,鼓槌被范阳抛起,在空中转了个圈,又落到他手里。 范阳抬起脸,朝台下一乐,并露出两颗虎牙。 -- 第21页 粉丝们尖叫起来。 范阳站起身,自我介绍道:“Hello,我是范阳。” 粉丝们跟着喊:“范阳!” 随即灯光一转,又落到另一边,是早已站在那里的女键盘手,名叫萧晓峰。 这段也是Solo,是属于萧晓峰一个人的时刻,她的手在键盘上飞舞着,她的表情越来越沉醉。 程樾记得,刚才还在资料里看到,萧晓峰是邵北川的同校师妹,但学业没有念完,现已休学。 女键盘手无论是在台前,还是在地下,都是稀缺的保护动物,但出彩的却不少,萧晓峰绝对算一个。 再来就是贝斯手樊超。 这是一段贝斯速弹,听的人情绪紧张,每个人都绷着劲儿,生怕会突然断掉。 环绕贝斯的两双手,手指交错而过,左手越往上走,右手越是紧追,看似碰在一起,却又保持着距离,随着旋律的改变,樊超也开始摇头晃脑,遮住半张脸的流海跟着晃动,只露出下半张脸刚硬的线条。 直到弹到最高潮,樊超将贝斯举到胸前,架在一条大腿上,脸也终于扬了起来。 尾声时,灯光又一次抛开,落在场中。 从阴影中走出来一个人身材很高,肩膀很宽,一身的黑,他在麦克风前站定,就只是报了乐队名:“蓝光,Blue Shine。” 是邵北川。 粉丝们彻底High了,尖叫声此起彼伏,叫着他们的名字,有的还带哭腔。 这一次,灯光全开,音乐响起,演出正式开始。 程樾一直盯着舞台,盯着站在中间,甚至没有热场表演的男人,听到那低沉的嗓音溢出,通过扩音器和音响传遍四周,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邵北川的声线非常独特,虽然低,却不沙哑,没有炫技,也不发飘,却能在他的歌声里听到那些融入骨子里的技巧。 那些技巧和情感融为一体,并不空泛,很容易就让人忽略外在的东西,一头扎进他营造出来的世界。 一连唱了三首歌,邵北川抬了抬手,多一句没说,到后面休息。 反倒是鼓手范阳对着麦克风开始控场,一边开玩笑的为邵北川解释,说他一定是尿急,一边又开始和粉丝们互动。 粉丝们对邵北川的行为并不介意,大约是习惯了,或是就好他这一口。 程樾眨了眨眼,这才觉得身体有些僵硬,累了,她揉了揉眉心,再看向贺言的位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了。 就在这时,秦经理又进来了,不见贺言,就来到程樾跟前,笑问:“怎么样程小姐,刚才那几首歌,还满意吗?” 程樾没有直接回答,喝了口水,第一句便是:“这场演出,贺言给了你多少钱?” 秦经理一愣,抓了抓耳朵,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也没多少,就这些。” 倒是不少。 程樾挑了下眉,又问:“包括乐队?” 秦经理说:“对,都算一块了。这些都是和他们经纪人,就是那个鼓手范阳,一起谈的。” 程樾垂下眼,不再说话。 秦经理琢磨了片刻,却看不明白程樾的用意,心里有点着急,眼下又有点尴尬,便没话找话的问:“距离下半场演出还有点时间,程小姐,要不要我把北川叫来,跟您喝一杯?” 程樾手上动作一顿。 她是真没想到秦经理能“殷勤”到这个地步,难道她看上去非常迫不及待吗,还是脸上写着“我要邵北川,立刻马上要”这些字? 程樾轻笑一声,说:“你可以试试。” 这话语气不明,似乎带了点质疑,还下了结论。 秦经理就品着这几个字出去了,很快就去了后台休息室。 结果,人刚到了休息室外间,就被萧晓峰轰了出去。 邵北川就在里间休息。 萧晓峰平时骂起人来声音清脆,这次却压着嗓音,说话也留了点余地。 秦经理脸上没挂住,灰头土脸的走了,心里却是骂骂咧咧。 * 等到休息室的大门关上,萧晓峰起身敲了下里间的门。 很快传来邵北川的声音:“进。” 萧晓峰打开门,就站在门口,问:“师哥,待会儿你要提前走不?” 说话间,萧晓峰扫过屋里另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二十来岁的年纪,看着很年轻,皮肤很白,长卷发,眼角上扬的大眼,瓜子脸,身材纤细。 女人也却没看萧晓峰,低头看着乐谱。 邵北川正和她聊到一半,指了乐谱上几个地方,这会儿直起身,静了两秒才问:“为什么我要先走?” 萧晓峰说:“那位女金主又是点歌,又要点你过去陪酒,你要是留下了,她还不得蹬鼻子上脸呐。” 邵北川弯了下眼角,也不知道是在笑这件事,还是笑萧晓峰的用词,只说:“你都说了,那是金主。” 萧晓峰愣了,就连认真看乐谱的女人也下意识抬起目光。 邵北川扫了下时间,从椅子上起身,高大的身材令原本就不宽敞的休息室越发显得逼仄。 他只说了三个字:“准备了。” 话落,他便率先迈开腿,走向门口。 萧晓峰让开门,看向跟着邵北川起身的女人,两人眼神对上,萧晓峰眼里却只有敌意。 -- 第22页 * 那个女人名叫宋雨菲,在这个场子里不仅是萧晓峰对她有敌意,还有很多粉丝。 下半场,邵北川身边多了宋雨菲,有将近一半的粉丝不乐意了,尖叫声变成了谩骂声,都在请宋雨菲下去。 范阳一直在努力控场,帮宋雨菲说话。 其他几人都仿佛没听到,尤其是邵北川,他调试完话筒,就走到萧晓峰旁边,低头和她聊着键盘。 萧晓峰应了几声,又以眼神示意邵北川。 邵北川只拍了一下萧晓峰的肩膀,遂回到台中。 宋雨菲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对于粉丝们的谩骂也很不屑。 邵北川这时对着麦克风说:“先听一首,不接受的,可以离开。” 前排粉丝安静了一片,后排有粉丝喊道:“退票!” 邵北川眼皮掀起,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可以,找他。” 他指向角落,粉丝们齐刷刷的看过去,那里是已经呆若木鸡的秦经理,这会儿正被无数双眼睛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邵北川一秒没耽搁,侧头扫过范阳:“开始。” 范阳接了一声“好嘞”,手上的鼓槌就跟活了一样,开始敲打。 这下,场内安静了。 邵北川的声音率先切进来,低声吟唱,远比上半场的躁动更为平缓。 这是一首慢歌,唱完第一小段,键盘手和贝斯手的节奏才明显起来,到了第二小段,邵北川的声音也高了,跟着就融入进来一道女声,是宋雨菲。 宋雨菲是女中音,亮一些,却不尖锐,也不似时下一些嘶吼的摇滚女音,她的声音单独拿出来,或许还不够成熟,还需要磨炼,可是和邵北川合唱,或者说是给邵北川伴唱,却意外地融合、默契。 有些试图还想闹的粉丝,开始喝倒彩,却很快被旁边的粉丝“嘘”了一声。 台上几人没有受到丝毫印象,表演越发投入。 直到一曲结束,秦经理好像很怕被人讨债一样,躲到了程樾的包厢里。 一进门,秦经理就低头哈腰的赔不是,生怕“看上”邵北川的程大小姐,一怒之下问责。 程樾却表现很淡,将目光从台上抽离,问:“双主唱?” 程樾听的那些Live版根本没有宋雨菲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粉丝们特意剪辑过,还是拒绝录制有她在的歌曲。 至于双主唱,在乐队圈也是少见的,这样设置的有些是以一主一副的形式存在,有些则是各唱各的,互不干涉,要是什么都两人一起选歌,很容易就会打起来。 也有人说,这种事一山不容二虎,除非是男女混搭,或者一个流行一个摇滚,男的玩核嗓,女的玩清嗓,这样搭配也能出圈。 结果这个乐队偏偏不走这种路线。 秦经理这时回答道:“也不算是双主唱,还是有主次的,您看,这宋雨菲就是来伴唱的,她的表现还比较稚嫩,不可能跟咱们川哥平分秋色。” 程樾脸上难辨喜怒,又问:“为什么特意找个伴唱?” 秦经理说:“这个嘛,我也不清楚,这些乐队啊想法都很独特,也不是我这种俗人能理解的。” 接着秦经理话锋一转,又道:“那个程小姐,您看您还点歌吗?” 程樾没接话,只是拿起桌上的卡片纸和笔,飞快的写了一行字,递给秦经理:“交给邵北川。” 秦经理接过,立刻说:“得嘞,这就去!” 眼见程樾没再追问宋雨菲的事,秦经理松了一大口气,攥着卡片纸就出去了,等到两首歌间隙的时候,亲手将它拿给邵北川。 邵北川站在后面阴影处,捏着卡片纸就着手机的光亮一扫,表情瞬间微妙了。 他又转过头,朝二楼的包厢扫去。 那边光线很暗,只隐约看得到里面有人影。 邵北川扯了下唇角,将卡片纸塞进裤兜,一言未发,正准备走。 这时,秦经理忽然开口了:“北川呐,演出就快结束了,你可别整幺蛾子啊,算我求你,今儿的场子都是那位程小姐的男朋友出的钱,而且就我观察,他那男朋友还挺巴着她的,这程小姐肯定不是一般人!” 邵北川却没有理会,径自回到舞台中间,说:“最后两首。” 第13章 程樾和邵北川 “邵北川,咱们聊聊?”…… 程樾和邵北川 02 最后两首歌,依然是邵北川为主,宋雨菲为辅,现场没有一个粉丝离开,就连先前叫嚣着要退票的也没有动作。 等到最后的快歌进入尾声,粉丝们都不愿离去,叫着再来一首。 乐队几人都没说话,唯有鼓手范阳在维持秩序,抬起双手示意大家注意秩序,稍安勿躁。 酒吧的保安们冲到最前面,阻挡粉丝。 秦经理也有点小惊慌,站在台上,哈腰求粉丝们冷静。 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以往演出结束,主唱邵北川会第一时间离开舞台,粉丝们要找的就是他,他一走,大家又冲不到后台休息室,就只能离开,跑到门口去堵人。 但这一次,邵北川非但没有离开舞台,还蹲在舞台后面角落里的道具箱前,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粉丝们在台下喊着:“邵北川!” 他仿佛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他站起身,略弯腰,从舞台下拎起一个木质高脚凳,回到舞台中央。 -- 第23页 粉丝们这才看清,他另一手里拿的是个有些磨损的口琴。 粉丝们安静下来了,因为没有人见过邵北川吹口琴,纷纷翘首以盼。 秦经理见状,立刻下台,示意灯光控制人员赶紧调度。 别说是粉丝了,就连乐队成员们也不知道他要演奏哪一首,只是见到邵北川坐在高脚凳上,一脚踩在地面,一脚踩上高脚凳的横梁,便也做好准备。 宋雨菲不知何时退到舞台后,中间的那束灯光亮起时,只打在邵北川一人身上,他将口琴贴到嘴边,和缓的音乐溢出。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萧晓峰,到底是同门师兄妹,只是她的手刚落在键盘上,却没有按下去,停顿一秒又退了。 一时间,场内只能听到口琴声。 是一首老歌,名叫The Sound of Silence,寂静之声。 这首歌出自1964年,到了67年被电影《毕业生》作为主题曲。 现场有些粉丝是知道的,但更多的人只觉得旋律耳熟,却不知道歌曲的名字和含义。 无论如何,它之所以叫做寂静之声,是有道理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着呼吸欣赏这一刻。 直到一小段落下,邵北川放下口琴,单手握住架子上的麦克风。 当男低音响起时,几乎同一时间,萧晓峰也在键盘上落下第一个音。 严格来说,这是一首民谣,歌词大意是说,“我”和老朋友黑暗聊着天,将自己的心事诉说给它听,说自己总是在梦中一个人走在鹅卵石街道上,直到被霓虹灯的光惊醒,然后就在光亮中看到了成千上万的人,这些人在说话,但言之无物,听的人也毫不在意。 有人说,这首歌是讽刺人们的沟通能力,自说自话,人与人之间只有疏离和冷漠,有人说,它是告诫那些唱歌时没有投入感情的“音乐人”,还有人说这首歌和它六十年代的大背景有密切关系,美国人正经历越南战争,民权运动,反战潮流等社会动荡,加上肯尼迪总统在六三年遇刺身亡,大批的人感到迷茫不知所措。 无论如何,那个时代结束了,这首歌留了下来,而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和冷漠,依然存在着,一些人深感孤独、寂寞,只能在梦里和“黑暗”对谈。 “And whispered in the sound of silence.” 当这最后一句落下时,粉丝们没有第一时间鼓掌,场内安静了数秒。 邵北川从椅子上站起身,目光扫过台下,又抬起看向对面的二层包厢,长腿一步步朝后退,半个身子退进黑暗,他抬起手,像是打招呼。 直到整个人完全融入黑暗,聚光灯也在这时灭了。 隔了一秒,酒吧的大灯开启,台上只剩下乐器。 粉丝中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鼓掌,接着所有人都跟了上来,一阵接一阵,有人在哭,有人感动,也有人叫着问那首歌叫什么,太好听了! * 邵北川回到休息室里间,将门关上,他就靠坐在沙发上,双腿架上茶几,仰着头,眯着眼。 他从兜里拿出那张卡片,上面的字笔划锋利,写的正是这样一句:“That split the night,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这是寂静之声的其中一句歌词,说的正是光划破黑暗,触动了寂静。 邵北川又闭上眼,神色平和,也不知是在回味那传唱半个多世纪的旋律,还是被程樾写下的那句话触动了。 而在休息室的外间,包括宋雨菲在内,所有乐队成员都在说笑。 对他们来说,这场演出是今年内最满意的一场,规模不大,但状态很好,没有人失误,而且还有幸听到邵北川唱民谣。 范阳和樊超已经开了啤酒,很快就喝掉了两罐。 萧晓峰则拿出吉他,随便拨了几个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经理推门进来,满脸笑容,声音兴奋,但是说话内容却有一大半是废话,是毫无意义的吹嘘和夸耀。 秦经理聊完了大家的给力,又聊起粉丝们的热烈,直到被樊超不耐烦的打断,秦经理一噎,这才收了半副笑,支支吾吾的问邵北川这会儿休息好没有。 所有人都安静了,瞅着秦经理表情不善。 范阳清了下嗓子,说:“我给你问问,不过有些话还是得说在前头,要是陪酒啥的,你可别抱希望……” 谁知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定,秦经理身后就走出一个女人。 水蓝色的长裙,落地有声的皮鞋,正是程樾。 所有人都是一愣,齐刷刷的看着程樾,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管理表情。 就连秦经理都始料未及,连忙小声问:“程小姐,您怎么过来了?这里地方小,不适合您……” 程樾微微扬起笑,将秦经理打断,说话时目光平静的扫过乐队成员:“既然是我请喝酒,当然是我过来了。” 说话间,程樾抬起手上的洋酒。 秦经理反应过来,立刻接过来,将酒开了,又开始废话,嘴里念叨着“还不谢谢程小姐”,随即又说“今天的演出赞助多亏了她和贺先生”,同时还拿出一叠一次性纸杯,将酒倒出。 乐队成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之间只以眼神交流。 程樾将此看进眼里,始终含笑立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虽然她是个外来“入侵者”,也感受到这里每个人身上透露出的“不欢迎”,可是他们却又很紧张。 -- 第24页 而在这间休息室里,灯光明亮,空间狭小,乐队成员们也是第一次看清程樾的样貌和装束。 尽管程樾什么首饰都没有戴,他们也不懂那么多形容词,却在程樾进来的那一刻,清晰地感受到她与他们的不同。 心思比较细致的萧晓峰和宋雨菲,眼睛扫过她的裙子和皮鞋,只知道很贵,更不要说那身气质。 这边,秦经理倒完了酒,才问:“诶,那个谁,范阳,赶紧叫北川出来啊!” 范阳一顿,走到门边,刚要敲门。 门板却从里面开了,邵北川就立在那儿,眼皮抬起,对上站在另一扇门前的程樾。 两秒的停顿,秦经理上前张罗,对邵北川说:“我来介绍,这位就是……” “程樾。” 程樾将秦经理打断,报出姓名,没有任何冗赘的介绍。 “邵北川。” 回应她的是邵北川略显沙哑的嗓音,那是演出结束的后遗症。 又是两秒的停顿,秦经理的声音又插了进来:“来来,介绍完了,大家来喝酒,这是程小姐的一番心意,可别辜负了!” 真是太聒噪了,还一直在cue流程。 程樾扫过去,唇角依然带着笑,但眼神却是冷漠的。 秦经理一愣,眨了眨眼,瞬间感受到那里面的“锋利”,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直到程樾用眼神示意门口,秦经理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到门边,说:“那,我前面还有事,你们先聊,招呼好程小姐啊!” 与此同时,程樾也笑着侧身,略抬起鞋尖,顶了下门板。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而且所有人都看到她踢门了。 程樾落脚,转身,裙子在空中划出半个圈。 她再一抬眼,多了几分温暖,精准的对上邵北川,说:“邵北川,咱们聊聊?” 第14章 程樾和邵北川 聊什么呢? 程樾和邵北川 03 聊? 聊什么呢? 外间几人都有点懵,而邵北川也没有直接问,只是说了句“这边请”,就和程樾一前一后进屋了。 反观屋里两人,倒是平静得多。 程樾进门后,只粗略的扫了一圈,便坐在椅子上,笑着看对面入座的邵北川。 邵北川没有虚应,更没有张罗茶水,他只开门见山的问:“程小姐要跟我聊什么?” 程樾也毫不含糊,接道:“聊合作。” 邵北川一顿,眼里流露出细微的惊讶,毕竟无论是哪路粉丝,只要是女人找他,为的都是男女之间那些事。 程樾继续说:“简单来说,就是我出钱,你们出力,我得到回报,你们也有提成。我想应该会比现在赚得多,但相对来说,也会更忙。” 邵北川心里升起疑惑,又仔细端详了程樾片刻,问:“程小姐今年多大?” “今天刚成年。”程樾说:“不过年龄和投资眼光是两回事。” 邵北川勾唇笑了下,很细微,而且含义丰富,他又问:“那么程小姐是以个人名义,还是以公司名义?” 程樾说:“走合同自然是公对公,不过看中你们的,是我个人。” 邵北川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在哪里高就,比如程樾看上了他们什么地方,又比如未来开发计划有没有仔细考虑过等等。 程樾捡了几个回答,更细节的东西,便直接说:“合作细节,公司自然会有人根据我的想法去跟进。” 这话落地,屋里陷入一阵沉默。 邵北川又扫了程樾一眼,没有一点表情,只是起身开了瓶矿泉水,遂靠着矮桌,自顾自喝了起来。 程樾依然坐在原位,顺着邵北川的腿往上打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审美”,直到两人眼神对到一起,她问:“你审问完了么?那是不是该我了。” 邵北川放下瓶子,用手背抹去唇角的水渍。 就听程樾说:“你从音乐学院毕业之后怎么玩起乐队了,有没有考虑深造、进修,或是更长远,更高的发展,比如选秀什么的。” 程樾刚好提到了问题的关键,一般玩乐队的都是为了梦想、理想和音乐热情,野路子居多,科班出身的极少有人会搞这个。 深造、进修,将来可以做导师,可以做更高阶层的音乐人,而才华横溢的也可以去选秀,有真材实料就一定会发光发亮,自然也需要背后有资本支持,毕竟玉不琢不成器。 相比这些正途,没名没分的乐队是高材生最“自甘堕落”的玩法,所以即便有人这么挥霍,也不会持续太久,就当做是体验生活。 当然也不排除极少数,对乐队是真爱,毕竟这里有着高阶无法媲美的自由度。 邵北川说:“以后我还在打算,暂时不知道。” 这答案说了等于没说,但程樾也不会天真的以为,邵北川会跟她一个陌生人挖心掏肺。 程樾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水瓶,说道:“我知道我这么开门见山很唐突,你会觉得我有病,我疯了,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投资乐队就跟买奢侈品一样轻松。不过我也想过,要是我多来捧场几次,和你们混熟了再开口,和我现在开口,其实是一样的。所以那多余的环节我就省去了。再说若是咱们真的合作了,以后我自然有的是机会听现场,若是谈不成,也不妨碍我继续捧你们的场。” -- 第25页 邵北川注意到程樾的眼神,拿了一瓶水递给她。 程樾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润喉,又道:“站在你们的角度,我也能明白,你们一定要有防人之心,乐队是讲究自由度的,签了公司一定会被剥削,而且现在市场乱象层出,万一签了个不靠谱的公司,反被骗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落下,隔了两秒,邵北川扫向程樾,眼底竟多了几分笑意,虽然很淡:“我倒不觉得你能骗我们什么。” 程樾眨了下眼,问得十分直接:“是你们已经干净的没东西可骗了,还是你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 邵北川手里的水瓶举到了一半,听到这话又放下,眼神古怪极了 程樾笑嘻嘻的,难得会有这样话多且调皮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沾了点酒精,还是突然遇到对胃口的男人,有点得意忘形了:“就算我说我对你没兴趣,我一点都不觉得你帅,你也不会信呐。” 邵北川顿觉啼笑皆非,问:“那你是冲着我的才华,还是冲着我的魅力?” 程樾说:“你有才华,也有魅力,两者并不冲突。要是你只有前者,我会叫别人过来,何必自己跑这一趟?” 邵北川笑意渐深:“敢问程小姐,以前有没有投资过其它事业,并且获得收益?” 程樾摇头,非常老实的回答:“家里公司的投资,我会参与讨论,以我个人的眼光提出建议,至于是否被采纳,要看公司的决定。我的眼光压中过几次,但是我个人还没有亲自操作过。也许,你们乐队将是我人生中第一份投资。” 年龄是一大局限,程樾知道就算此时吹嘘成绩,邵北川也会质疑,甚至还会觉得她夸大其实。 而且经过刚才这番对谈,程樾心里也有了一点数,这个邵北川绝不是只玩音乐,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么简单,他应该接触过,也知道一些投资方面的事,相信在这以前也有不少经纪公司接触过他们,但应该都没有过他这一关。 至于为什么没有过,程樾暂时无法肯定,只是明显感觉到,他的音乐呈现出来的效果是随性的,但在做事上却是非常的严谨。 邵北川就是蓝光乐队的定海神针,只要他不点头,谁都干涉不了,而少了他,这个乐队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程樾的小心思转了一圈,垂下眼没有露出分毫。 与此同时,邵北川也迈出脚,将门打开,说:“阿阳。” 程樾下意识往门口看。 范阳原本就在外面的沙发上坐着,和樊超、萧晓峰、宋雨菲三人嘀嘀咕咕,因为屋里两人“聊聊”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这在邵北川身上也是从未发生过的,不仅让女粉丝进了里间,还待了这么久,难道真是看对眼了,连地点都不顾就那啥了? 谁曾想,范阳正在脑补大戏的时候,里间的门也开了,邵北川面无表情且衣冠整齐的探出半个身子,脸色十分正常,好似全然没有动过情的模样。 范阳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跟着邵北川进了门。 等到进屋,见程樾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椅子上,范阳心里却更纳闷儿了——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摆在面前,邵北川也不心动?就跟人家纯聊音乐,聊人生?这不有病吗! 直到邵北川对范阳说:“这位程樾,要跟咱们乐队谈投资,交给你了。” 范阳当即傻眼。 邵北川又对程樾说:“范阳,我们乐队的演出约一向都是他负责,你们先聊聊。” 撂下这话,邵北川十分礼貌的对程樾扯了下唇角,便就着还没有关实的门出去了。 门板合上,范阳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程樾站起身,说:“我还以为你们乐队没有经纪人呢,没想到你的鼓打的不错,演出谈的却一塌糊涂。” 范阳:“???” * 程樾在里间和范阳聊了半个小时,虽说是“聊”,却是半褒半贬,褒范阳打鼓的技巧,贬范阳谈判的能力。 程樾不知道在外间,邵北川是怎么和乐队的其他成员转达的,等范阳送她出门时,外间一个人都没有。 邵北川几人早就去了酒吧大厅,刚吃过宵夜,喝了酒。 程樾出来一看,桌前就只有邵北川还是清醒的,他手里夹着半支烟,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晓峰和宋雨菲已经在桌上趴下了,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困了。 而樊超则靠坐在舞台边,闭着眼,手里还拿着酒瓶。 程樾经过桌边,站定了,说:“下回见。” 邵北川将烟按掉,点头。 程樾脚下一转,直接往门口走。 门外,贺言的车等候多时,贺言正在低头看时间,见程樾出来了,便将车门打开,说:“你要是再不出来,我要进去找人了。” 程樾坐好才说:“生意哪有那么快谈完的。” 贺言皱了皱眉,先前程樾说要投资这个乐队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程樾进去这么久,仿佛是真的在谈正事。 贺言问:“你真的要投乐队,不是随便玩玩?” 程樾笑了下,只说:“还要谢谢你牵线。” * 与此同时,酒吧里,范阳正哭丧着脸,搬了把椅子坐到邵北川旁边,好似遭受了多么大的重创。 乐队的演出合约一向都是范阳去谈,包括怎么分成,路费、器材费、人员演出费等等,值不值得跑一趟,划不划算,是赚钱还是赔钱,有偿的还是无偿的,或仅仅是混个经验、脸熟。 -- 第26页 总体来说,蓝光乐队的收支最多也就勉强维持个平衡,绝对算不上是一支赚钱的乐队,可是这样的水平已经超过行内的半数,毕竟大部分乐队是很难达到收支平衡的,要不怎么说玩乐队的人都是一群“疯子”、“傻子”,是在燃烧激情呢。 至于和程樾的那番“交流”,范阳自觉落在下风这事也不能怪他,主要还是因为他轻敌,没把十八岁的小丫头放在眼里。 再说,程樾也有点“胜之不武”,她从贺言那里知道酒吧要了多少的二楼包场费,也知道乐队过来演出,这一晚酒吧投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给乐队分了多少钱。 包括那些粉丝送的礼物,有一大半是进了酒吧的账内,理由就是一晚上不能接待散客,给粉丝们开专场,大部分粉丝又不点单,酒吧亏损,就只能从这些礼物里扣除。 可事实上,就算没有礼物填账,酒吧也是稳赚不赔的。 灯光舞美那些,虽然大部分都是酒吧来出,但那几件主要表演的乐器,都是乐队自己的,而且这只是一场演出,不是巡演,还是在本城,便可以省下大笔的车马费,和维修、维护费用,甚至不用承担保险。 那个秦经理卖卖惨,哭哭穷,再跟范阳许诺一下将来,范阳为了做人情,自然就不会在这些小钱上斤斤计较。 范阳把最后谈下来的价格告诉邵北川之后,邵北川心里就有了数,范阳八成又耳根子软了,架不住秦经理那种老油条。 其实范阳自己也知道他的问题,却想不到一个来看演出的小丫头,一针见血的把这些要害摆出来,仿佛老师拿着不及格的考卷,一道道指给他一样。 邵北川见到范阳的表情,便问:“降维打击的滋味儿如何?” 范阳五官顿时皱在一起:“川哥,你是故意的吧?你可不知道,就刚才那丫头片子,都把我数落成啥样了!” 邵北川不由得笑了:“可以想象得到。” 范阳泄了气:“真那么糟吗?” 邵北川拍了拍范阳的肩,说:“和你之前比,和同行比,你已经很好了,但是和真的专业人士比,还差得远。只是将来要再上台阶,就得多长见识,多开眼,有贵人帮忙。” 范阳问:“贵人?那丫头片子?” 邵北川笑了下:“你不是老嚷嚷着要找个‘金主爸爸’,要向资本低头么。” 范阳这才听出点味儿:“呦呵,那位程小姐有来头?” 这回连“丫头片子”都不叫了。 可邵北川却没再多言,只是开了瓶啤酒,递到范阳手里,又拿起自己的,和他的碰了一下,接着喝了小半瓶。 酒精顺着喉咙吞下,还有一些顺着唇角溢出,滑进衣领。 他半眯着眼睛,脑海中忽然闯入的,是那天站在路边的程樾,不仅漂亮,气质更是独特。 那种气质不仅带着锋芒,有点倨傲,有点咄咄逼人,虽然她整个人的状态是平和的,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并不在意,可是当他们的眼神对上时,那一刻的她尤其耀眼。 第15章 程樾和邵北川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程樾和邵北川 04 看完演出之后三天,程樾对那天晚上的事只字未提,贺言也摸不透她的打算,直到第四天程樾突然提了一嘴,说家里同意她投资乐队了,将来没准还会办一家经纪公司。 贺言许久没有找到语言,也十分不理解程家的做法。 而按照贺之秋的说法,这只是程家供程樾玩票的小投资,无伤大雅,再说这是程樾第一次提出要求,哪有驳回的道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程樾是小打小闹的时候,程樾也将乐队的工作室成立起来,还让法务做了合同。 这些琐碎的事,程樾是第一次接触,程中月从公司派来几位老员工,让他们从旁协助。 那之后的半个月,程樾一放学就会消失,和贺言的交集也越来越少。 结果,程樾的工作室和蓝光乐队的合同以最快的速度磨合出来,偏偏就卡在违约环节那几条。 圈里人都知道,无论是音乐人还是乐队都需要自由,可这两个字有多贵,真是冷暖自知。 一旦签约,不配合公司安排,可能会被冷冻,若是身价倍增,将来想提早解约,解约金可能会昂贵的赔不起。 圈内不惜卖掉房产都要解约的大有人在,这也是蓝光乐队最纠结的地方。 就这件事,乐队分成了三股意见。 范阳自然是赞成的,他也是最希望能促成好事的人,只要乐队能抱住资本的大腿,他们的才华再加上包装,将来还怕没有钱吗,总好过现在收入不稳定,累死累活也只是勉强维持平衡,私下还要找兼职。 反对派就是萧晓峰和樊超,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而且时常为了演出而不得不辞职,辞职之后再找新的,那毕竟是养家糊口的饭碗,就算为了理想暂时打碎,也得再捡起来。 萧晓峰和樊超家境都比较普通,有点闲钱,但并不支持他们玩乐队,萧晓峰平日给人做音乐私教,樊超则是做室内设计的,要时常跑工地。 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自由更宝贵,他们也不求将来能火成什么样,就喜欢眼下为了音乐付出青春热血的生活,有滋有味。 再来就是宋雨菲,她是新加入的,无论是在乐队内部,还是在粉丝团里,她都没有站稳脚跟,还算半个外人,若是程樾工作室要把她踢出去,她连话语权都没有,所以也就不表态。 -- 第27页 至于邵北川,他反倒成了最不“坚定”的一个,他是既可以保持现状,又可以向资本靠拢。 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只要邵北川说一句,无论是同意还是反对,谁都不会再反驳,这件事也就算定了。 * 乐队签约的事搁置了一段时间,程樾和贺言一同参加了高考,等到暑假到来,程樾又一次出现在蓝光乐队的面前。 那天的行程是范阳安排的,说是要给乐队一个惊喜,找到了一个非常“高级”的练习场地,而且不用担心要和人抢。 那是个独栋建筑,有两层楼,里面是打通的Loft结构,二楼是休息区,一楼是练习区。 严格来说,这里一点都不高级,装修是破旧的工业风,墙皮和水管都暴露在外面,但空间足够独立,足够大,建筑外四周也空旷,不至于扰民。 对于乐队来说,这里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樊超和萧晓峰第一时间走到练习区适应环境,嘴上虽然不说,脸上却是兴奋的。 范阳就站在邵北川旁边,小声说了句:“怎么样川哥,这回没掉链子吧?” 邵北川似笑非笑的站在中间,同样小声问:“程樾安排的?” 范阳愣了下,挠了挠头发:“你是怎么猜到的?” 邵北川没说话。 其实这里面的原因大家都懂,找练习场地一定会面临几个问题,被房东请走,付不出场租,或者几个乐队轮着用,要排队。 但是为了练习直接租个长约,在里面吃住,又不太现实,所以今天这事就相当于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 邵北川倒也不是小瞧范阳的能力,而是别的乐队也都搞不定的事,被他搞定了,这绝对是开挂,至于这个挂,除了程樾还能有谁。 邵北川向二楼扫了一圈,又看回来,说:“你是打算先让大家尝到甜头,再同意签约?” 范阳尴尬的笑了下:“又被你看穿了,不过这也不是我的主意,是樾姐的。” 邵北川挑起一边眉梢:“樾姐?你多大,她多大。” 范阳忙说:“尊称、尊称,我叫人家程总,人家说听着太见外了,让我开口,可我也不能叫人家妹妹啊。” 邵北川没再多言,不会儿就抬脚上了二楼,参观休息区。 楼下吵闹了一阵,是乐队的乐器被送了过来,范阳几人忙着拆箱和组装,还要调音,折腾了许久。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萧晓峰今天脸上的笑容额外的多,看向宋雨菲时也温柔了几分,几人还随便捡了一首曲子练了片刻。 音乐声和宋雨菲的歌声传到二楼,邵北川就靠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双手枕在脑后,虽没有张口,鼻子却时不时哼着节奏,架在桌上的脚也在一点一点打着拍子。 直到大门那边门铃响起,程樾出现在门口。 乐声停了,一楼的气氛顿时变了,就连二楼的邵北川,也跟着睁开眼。 一阵沉默后,范阳开始张罗,很快从箱子里拿出矿泉水,递给程樾。 程樾接过,却没开,而是径自走到练习台前,笑容可掬的瞅着几人,问:“这里怎么样,还习惯么?” 萧晓峰一听,立刻看向范阳,范阳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就算程樾不出现,等过了新鲜劲儿,大家也该反应过来了,必然会问范阳这种“风水宝地”是怎么弄来的,要花多少钱。 而程樾这样一登门,就等于直接给了答案。 这回,第一个开口的反倒是樊超,他放下贝斯,说:“程小姐好大的手笔,现在约还没签,连宿舍都替我们找好了。” 范阳朝樊超挤眉弄眼,让他注意措辞。 程樾却丝毫不在意,笑道:“在商言商,我是有提前让你们尝到甜头,收买人心的意思,但你们若真的不想合作,我也不会怎么样。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地方我租了三年,无论你们是否同意签约,三年内这里都是你们的。但是作为商人,我也要一点小回报,我会定个房租利息给你们,三年后还给我,怎么样?” 程樾连退路都给乐队找好了,这下若是再说狠话,就太不识趣了。 可是一时半会儿,樊超和萧晓峰也很难改变态度,他们心里都有傲骨,就算被生活压弯了头,可心气儿还是在的。 又是一阵沉默,范阳试图缓解尴尬,程樾却比他快了一步,问:“邵北川呢?” 范阳立刻指向二楼。 程樾扫了一眼,又对几人说:“我的话,你们好好消化一下,我已经很尽力把你们的风险降到最低了。” 这话落地,程樾便抬脚踩上金属台阶。 * 直到程樾走到休息区的沙发组面前,邵北川也放下枕在后脑的双手,两人一站一坐,一个居高临下,一个纹丝不动,就这样默默对视了两秒。 邵北川和前两次一样,穿着深色的衣服,下面是一条五分牛仔裤,脚上的帆布鞋褪色了,却不难看出是几年前被买断的某牌爆款。 只是今天程樾的装束却略有不同,她没有穿裙子,而是黑色的百慕大短裤,上面同样是半袖碎花衬衫,外面罩了一件亚麻质地的小马甲,脚下踩着夏季透气靴。 程樾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是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邵北川收回腿,指着对面的位子说:“请坐。” -- 第28页 程樾坐下便说:“我想知道,你明明是希望乐队跟我签约的,我也相信我给出的条件,是你们接触的公司最好的,为什么你不表态?” 邵北川没什么表情:“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五个人的事。” 程樾说:“你是主心骨,他们都听你的。” 邵北川答:“主心骨也负担不起五个人的人生。” 这个圈子里真是发生太多乐队和经纪公司撕逼的事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家的思维方式和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不一样,就注定了会有矛盾和摩擦。 而玩音乐的人,都不是圆滑且会左右逢源的。 邵北川见到听到太多,哪怕再有诚意的人出现,他也会天然防范上几分。 程樾似是笑了下,忽然问:“你是怕负担不起呢,还是你太心软了?” 邵北川神情一顿,却没接话。 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带着点复杂的意味。 直到程樾说:“你来自音乐世家,你爷爷、奶奶、父母和哥哥,都是正统音乐出身的,你念完音乐学院,前段时间又拿到了意大利音乐学院的通知书,最晚十月就要过去报道了。我说的没错吧。” 这下,邵北川的表情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他先是皱眉,随即盯着这个年龄比他小了四岁,却精的一塌糊涂的小女生,问道:“你既然调查了我,还是坚持要签约?你希望我放弃offer?” 程樾摇头:“你负担不起他们的人生,我也负担不起你的。你希望在你离开以后,乐队不至于解散,所以你让宋雨菲加入,先做伴唱,等到她成长起来,被粉丝们接受。你希望在你离开之前,乐队能有一个归宿,所以你很想促成签约,但是另一方面你又担心,一旦我知道你十月就要离开了,我会觉得上当受骗,会拿你的伙伴们撒气。” 程樾的分析全都在点子上,经纪公司要想整艺人,那是非常简单的,而这也是邵北川迟迟没有表态的原因。 邵北川点了下头,对此完全没有否认,而是问:“你知道以后,还是坚持签约?” 程樾侧身扫向一楼练习区,说:“范阳是很出色的鼓手,他的solo让我非常惊艳,可宋雨菲还太稚嫩,就算强捧她当主唱,她也压不住范阳。樊超戾气重,那是因为他有才华,而且他是贝斯。外行人都以为贝斯手存在感低,可是懂的人都知道,台上没有吉他也不能没有贝斯,低音全靠他。再说鼓和贝斯是一体的,这两者之间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磨合出来的,现在蓝光的音乐质感,主要是靠他们的配合。当然,要是贝斯手不认可宋雨菲的风格,在台上故意给她使绊子,控制整个低音的律动,宋雨菲就算想发挥,也发挥不出来。” 就在程樾分析的同时,邵北川心里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原先以为,她那身独特的气质,那骄傲和犀利,是源于她的家庭教育,源于她的出身,她想投资乐队只是千金大小姐的玩票行为,或是“色令智昏”。 可是现在看来,程樾不仅做了功课,也研究了蓝光乐队很久,又或者说她对音乐也是有悟性的,她有一双会听的耳朵,还有一颗清醒的脑袋。 邵北川问:“那萧晓峰呢?” 程樾看向萧晓峰,她正和范阳坐在一起小声说话,似乎范阳正在说服她。 程樾说:“键盘手是稀缺品,还是女键盘手,更是宝贝,我眼睛不瞎,耳朵不聋,当然明白她的价值。” 说到这,程樾将视线收回,又道:“这里面唯一有争议的就是宋雨菲了。” 宋雨菲是有特色的,但她是新来的,默契还没培养起来,短时间内很难融入,即便是伴唱也总共有一种割裂感,自然这和她本身气场和实力欠缺有关,也和乐队老人有意无意的“排挤”有关。 有的乐队鼓手出彩,有的乐队键盘手和贝斯手抢戏,主唱压不住,还有的乐队主要是靠主唱的嗓音镇场,蓝光有邵北川坐镇,谁都不会有异议,可要是换成宋雨菲,矛盾一定会爆发,解散是迟早的事。 邵北川垂下眼,这些事他一早就考虑在内,他要去意大利势在必行,绝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可是他和乐队的感情也很难割舍。 程樾问:“他们也知道你要去意大利的事?” 邵北川点头。 程樾接道:“哦,难怪他们会同意让宋雨菲加入了,看来大家都不希望撕破脸收场。” 邵北川盯着她看了片刻,问:“所以你想签的不只是蓝光这个整体,也是因为看重他们每个人的才华。” 程樾说:“当然,这件事我很重视,我的团队不允许有人滥竽充数。当然我也很佩服你,能将这么多尖锐有才华的人聚在一起。” 越是有才华的人,就越难融合,每个人心气儿都高,谁都不服谁,尤其是在一些理念碰撞时,会额外坚持自己的东西。 邵北川似是笑了下:“看来你已经想好他们未来的发展了,蓝光的解散,也在你的预判之内。” 程樾没有隐瞒:“应该说是暂时解散。其实你很清楚,解散是不可逆的大趋势,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成功的概率非常小。而我要的,是即便蓝光解散之后,他们每一个人仍可以继续发光发亮。虽然这样说有点自大,但我真的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我看到了蓝光的价值和可塑性,才愿意这样让步。” -- 第29页 那最后半句落地时,邵北川挑了下眉,他却没有接话,转过头看向一楼。 宋雨菲和樊超正在练曲,樊超谈了几个音,宋雨菲哼唱着。 然后他又看向范阳和萧晓峰,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萧晓峰生气的走开,范阳立刻追过去。 邵北川无声的叹了口气,再看向程樾时,说:“我希望你能保证,蓝光乐队可以尽你所能维持下去,非到万不得已,不要拆伙。” 说话间,邵北川也直起身,抬起一只手,掌心面对程樾。 程樾意会,同样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掌,一个肤色深,一个肤色白,在空中交汇,“啪”的一声,又分开。 程樾笑道:“一言为定。” 第16章 程樾和邵北川 邵北川勾了下唇,抬脚便…… 程樾和邵北川 05 在和程樾谈判之后,邵北川和乐队几人喝了顿酒,除了聊音乐,还聊了未来,聊了理念,聊程樾的工作室。 在这件事情上,邵北川还是第一次表态,也一五一十的将他和程樾的对话转告几人。 樊超听后,态度有些改变,已经不似最初的坚持。 萧晓峰却还是坚持己见,问邵北川,程樾承诺的这些,敢不敢写在合同里。 萧晓峰在圈内的一个朋友,刚刚经历了类似的事,朋友被雪藏,大受打击,乐队解散,不能演出,不得不去找了一份工作糊口,向生活低头。 萧晓峰为朋友不值,更加可惜朋友一身才华和对音乐的热情,却要放下乐器,时间一长手就会生,而且还会错过最好的时间。 那个朋友面临的困境,同时也是所有乐队成员内心的恐惧,做乐队就像是找到了人生真爱,被迫分离,被生活压弯了头,就等于“生死离别”。 因为萧晓峰的情绪正上头,范阳作为男朋友,劝了她好几次,却是越劝越火上浇油。 酒过三巡后,两人还争吵了几句,范阳无奈,终于败下阵来。 直到邵北川拍了拍萧晓峰的肩膀,萧晓峰跟着起身,因为动作太大,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萧晓峰正在气头上,跟着邵北川走出了程樾安排的宿舍,就蹲坐在门口,埋着头。 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她也就只听邵北川的话。 邵北川没急着规劝,只是立在路灯下,从兜里摸出口琴,吹了一首北欧小调。 萧晓峰起初还一动不动,到后来终于抬起头,抹了把眼泪,吸着鼻子看向邵北川。 眼下已经是六月,虽说距离邵北川离开还有四个月,别离的悲伤却已经提前来到,他们每个人面上都故作无所谓,装潇洒,心里的焦虑却是一样的。 未来的路在哪里,没有人知道,这种不确定性很刺激,却也令人恐慌。 萧晓峰和邵北川认识了四年,她也是被他拉进乐队的,她喜欢这些伙伴,有时候觉得比家人还要亲,有些话也只能跟伙伴们说。 然而越是喜欢,就越是担心分离。 他们都还太年轻,还不知道如何处理激荡的情绪,如何面对失去。 而他们唯一的发泄渠道,就只有音乐,只是音乐。 等到口琴曲落下,邵北川放下手臂,忽然说:“你的要求,我会尽量去和程樾沟通,我想大方向是可以写进合同的,但是太细节的东西,可能性很低。” 萧晓峰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先是一愣,随即低下头,闷声道:“我也知道我有点无理取闹,可是川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邵北川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有些事,就算写进合同也没有意义。我举个例子,比如合同里写到,每个人每年不得少于几场演出,费用不少于多少,在这种情况下,实际情况依然有可能会和你想象中的样子相悖。也许那些演出太商业化,不假,你不喜欢,可你还是要配合。” 萧晓峰没吭声。 邵北川继续道:“自由大家都渴望,但是在掌握话语权之前,很难获得真正的自由。” 换句话说,如果自己没有硬实力,都没有资格坐上谈判桌,哪怕在一旁跳着叫着说要平等,要人权,要自由,也只是浪费力气。 讲条件,从来不是比谁的嗓门大。 萧晓峰心里也很清楚,现在乐队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还在死撑,其他人都已经倾向签约,她若是死鸭子嘴硬,就是不签,最终也就是两个结果,一个是她离开,另一个是大家迁就她,错失这次机会。 萧晓峰低着头,忽然问:“要是我们都签约了,川哥,你怎么办?” 在收到意大利音乐学院通知书的那一刻,邵北川留在乐队的时间就已经进入倒计时。 邵北川靠着路灯的柱子,微仰着头,说:“我和大家共进退。” 萧晓峰一愣:“那个程樾,允许你只签约四个月?” 邵北川笑了下,没说话。 萧晓峰见状,又问:“那如果我选择退出乐队呢,我不想耽误大家。” 邵北川垂下目光,说:“你的这层想法,我也问过她。” “哦,那她怎么说?” “她说,她希望一个都不少。” 萧晓峰没了声。 * 程樾的工作室和蓝光乐队最终还是决定正式签约。 而在这段时间里,程樾也以“乐迷”的身份,密集地参加了一些圈内的活动,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也很低调,从不说话,就只是坐在角落里旁听。 -- 第30页 程樾听到,有很多成熟的音乐人、乐队人,他们最津津乐道,最怀念的,还是九十年代的乐坛,尤其是那时候的魔岩三杰。 后来三人中的何勇说:“我们是魔岩三病人,张楚死了,我疯了,窦唯成仙了。” 这里的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而是张楚退圈后,音乐再无波澜,似乎全都在九十年代燃烧殆尽了。 后来很多人都认为,那是最好的时代,最辉煌的时候,资本还没有大量注入,音乐人还没有被彻底洗去才华的时代。 就在所有人都因为当时的辉煌而畅想未来时,却被后来的急流勇退狠狠打了脸。 那个时代,它来的太快了,爬得太高了,它染红了半边天,落下时,也将乐队圈带进了一段黑暗时光。 似乎在这样的聚会上,大家总是会谈到过去的美好,和眼下的无奈做对比,年轻点的没有见过,感到惋惜,年长些的擦肩而过,感叹青春不在。 而另一个比较常提起的话题,就是解散。 这个圈子里不缺难分难舍的故事,有的是割袍断义,彻底撕破脸,有的是迫于现实,彼此达成共识,先各自回归生活,等到将来有机会再重逢。 分开后,他们有的人甚至不愿再听到对方的名字,还有的人一提起就满腔愤怒,疯狂吐槽。 这个圈子里的互相伤害真是太多了,似乎只有音乐才能治愈。 然而在音乐理念上,又总是不断碰撞,因为理念不同发生争执,这里没有性情柔和的人,更多的是极端和激烈。 盛极而衰,似乎成了一种诅咒,所有乐队都渴望成功和辉煌,却没有人能避免那之后的衰败。 后来,程樾还是听到一个喝醉了的乐队吉他手说,其实魔岩三杰并没有现在所说的那么“神话”,他们是神,可他们也是人,不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大家之所以怀念,将其奉为神话,还是因为他们代表了那个时代。而他们三人的陨落,也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就好像香港的Beyond,英国的The Beatles。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些圈内音乐人的感染,在程樾坐车赶去工作室和蓝光乐队签约的路上,她特意让家里的司机播放了黑豹乐队的歌。 当《无地自容》的旋律响起时,程樾从后照镜里清楚的看到,司机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似乎还瞄了她一眼。 而后的签约十分顺利,乐队全员到场。 程樾示意工作人员将合同收好,随即开门见山的说:“本来想请大家吃顿饭,但仔细一想,你们可能会觉得不自在,放不开,所以这些虚的我就省了。稍后过段时间,我会安排下面的人去做事,正式对外公布蓝光乐队签约的消息,稍后就会安排演出,大家可以先休整一段时间。” 程樾似乎很赶时间,交代完这些,很快就离开了工作室。 乐队几人离开时,走在前面的邵北川,还听到身后范阳在犯嘀咕,说着怎么程樾这么快就走了,好歹跟川哥说句话啊,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真是太不对劲儿了。 邵北川脚下一顿,向后扫了一眼。 范阳愣了两秒,支吾道:“我也没说错啊,先前樾姐对你还是挺有意思的嘛?” 随即范阳又问樊超:“是吧,超儿。” 樊超说:“女人心海底针,变脸比翻书还快。” 这话一出,范阳古怪的眼神又投向樊超:“啧,你小子,有情况哦!” 邵北川勾了下唇,抬脚便走。 站到路边等车的功夫,邵北川手机震了两下,他拿出来一看,是程樾发来的微信,就一句:“公事谈完了,找个时间谈谈私事。” 邵北川挑了下眉,又把手机踹回兜里,屁都没回。 第17章 程樾和邵北川 邵北川似乎笑了一下:“…… 程樾和邵北川 06 其实程樾发完那条微信,并没有一直等邵北川的回复,她转头就去忙自己的事。 等到下午三点多,程樾才到家里的瑜伽室找齐慧歆,母女俩一起练了一小段瑜伽,最后打坐冥想半个小时。 等到睁开眼,程樾和齐慧歆一起歇在垫子上,就像是“姐妹”一样聊天。 程樾侧身,单手撑着头,说:“妈,我好像恋爱了。” 齐慧歆一愣,转过头来时,眼睛像是见了鬼。 程樾“噗嗤”笑了。 齐慧歆说:“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程樾点头:“好,三次机会。” 齐慧歆开始用排除法:“不是贺言。” 程樾摇头:“不是。” 齐慧歆知道,以程樾的性格,要是喜欢贺言,早就表态了,不会抻着玩暧昧。 齐慧歆又道:“也不是褚昭。” 褚昭就是褚家的二儿子,比程樾和贺言小两岁,最近迷恋上摄影,程樾刚送了一台相机给他做生日礼物。 程樾愣了一下,翻白眼:“妈,褚昭还是小屁孩。” 齐慧歆笑道:“可他喜欢你。” 程樾不说话,这件事她也有点数,褚昭看她的眼神与旁人不同,可那种感觉她也不觉得是喜欢,更像是向往或崇拜之类的东西。 程樾总觉得,以褚昭的性情,总有一天会遇到适合他的女孩子。 这次,齐慧歆想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之前突然说要签约一支乐队,是那里面的小子?” -- 第31页 程樾漾出微笑,点头。 齐慧歆又继续问:“连贺言你都没看上,这个小子很帅么?” 程樾说:“说到长相,他没有贺言精致,但我喜欢他的硬朗。他给我的感觉很潇洒,心大,眼界高,不骄不躁,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也不贪心,在取舍之间很有分寸。” 齐慧歆淡笑不语的听着程樾一口气描述,心里已经有了数:“你才认识他多久,见过几面,就这么下定论了?” 程樾想了下说:“我和贺言认识的够久了,可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呀。” 齐慧歆仍是笑,就在刚才那一刻,她在程樾脸上看到了瞬间绽放的光彩,眼睛亮极了,而当她提到贺言时,总是冷静的,平静的。 齐慧歆问:“那他对你怎么看?” 程樾这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去拿手机,刷开看了眼,又折回来说:“你看,我问他,他还没回我。” 齐慧歆扫了一眼,顿觉啼笑皆非:“你这么问,让他怎么回?” 程樾没接话,不过想想也是,要是邵北川故作不懂的反问她“聊什么私事”,或者问她“咱们之间还有私事”,又或者比她更主动,她反而会觉得这个人没意思了。 程樾放下手机,枕在齐慧歆的腿上,说:“妈,我喜欢他的音乐,也喜欢他这个人。我要追他。” 齐慧歆问:“要是他不喜欢你呢?” 程樾安静了几秒,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说:“强扭的瓜,我不要。” 齐慧歆的笑容收了些,说:“初恋对一个女人来说很重要,而且这还是你主动选择的,我不会反对。但有一点你要知道,你爸是不会允许你和一个玩乐队的在一起。” 程樾说:“我没想过天长地久,他十月份就要去意大利了。” 齐慧歆一怔,这点倒是有点始料未及。 但转念再一想,这倒也符合程樾的性子,她对物质和人的占有欲都不强,对什么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这时,程樾半眯着眼,说:“如果他也愿意,我们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这将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等到结束,我就会收心,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齐慧歆没说话,只是给程樾顺着头发。 身为母亲,她自然心疼程樾的早熟,这样的早熟,不同于那些经历人生重创的孩子,这是整个家族和程家的公司对她的期待以及有意的催熟,就连程樾自己都要时刻督促、提醒自己,不可迷失,不能迷茫,不要被任何外界人事物左右。 在这样的前提下,就算程樾具备了随心所欲的资本,也很难真正做到,她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从没有喜欢过谁,每当齐慧歆想到这里,就很希望她也能叛逆一次,对某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动一次心,尝尝那种滋味。 齐慧歆说:“既然你喜欢,妈妈支持你。” 程樾问:“要是爸爸知道了,要阻挠呢?” 齐慧歆说:“他那边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程樾这才笑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上也多了一条微信提示。 程樾坐起身,点开一看,是邵北川的回复:“找个地方见面聊吧。” * 程樾和邵北川约在傍晚,她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身便装,便出门了。 谁知刚走出大门,就见贺言的车停在门口,他正从驾驶座下来,见到程樾,两人都是一怔。 程樾扫过车身,第一句便是:“新车?” 贺言脸上带着笑,是真的高兴:“是啊,家里给我配的,今天第一次开,就开过来让你看看。” 说到这,贺言才注意到程樾手里拿着包,问:“你这是要出去?” 程樾点头,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贺言又道:“那我送你吧。” 程樾一顿,说:“我是去见邵北川。” 贺言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去见谁都需要代步工具。” 程樾瞅着他,安静了两秒,又一次点头,顺着贺言打开的车门坐了进去。 直到车子驶上大路,贺言才想起问程樾地址,并没有告诉她,其实他晚上定了一家餐厅。 程樾报了地址,就看着窗外,等快到目的地时,才想起问他:“对了,你这新车给陈飞若看过了么?” 贺言安静了几秒,才说:“我们分手了。” 他很平静,没有一点分手后应该出现的落寞。 程樾歪头看他:“你提的?” 贺言“嗯”了一声。 说话间,车子停在一个有些陈旧的小酒吧外。 时间还早,酒吧还没有营业,门口挂着挂牌。 贺言往外扫了一眼,问:“你确定是这里?” 程樾比对了一下地址:“没错,我自己进去吧,谢谢你送我。” 贺言皱着眉,还是不太放心:“这样,我在外面等一会儿,不会走远,要是你进去觉得情况不对,就给我拨电话,要是没问题,就给我发条信息。” 程樾诧异的看着他,本想说“你也太多心了”,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虽然她觉得邵北川不是龌龊的人,可贺言也是在为她好。 程樾便只有一个字:“好。” * 酒吧的门没有锁,里面很昏暗,空气中还弥漫着酒精的气味。 -- 第32页 整个场地只有吧台和小舞台那边亮着灯,程樾一转头,就看到台上摆着双层键盘,键盘前坐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正转头看她。 是邵北川。 他就坐在昏暗的光线中,转头时,颈脖线条绷直了,手臂和肩膀的肌肉精练且有力,他的一手搭在键盘边,另一手放在大腿上。 程樾走了过去,很慢,一边走一边问:“这是你的地盘?” 邵北川同样低声的回:“这是我朋友的酒吧,我有几件乐器放在这里。” 程樾踩上舞台,木质地板在她的皮鞋下发出“嘎吱”声,那声音本不大,却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下,显得尤其清晰。 程樾站在键盘前,就听他说:“这是我第一个键盘琴。” 话落,他的手放在键盘上,单手弹了几个音。 程樾安静的听着,直到音乐停了,她才说:“蓝光的歌曲,很多都是你做的,填词基本都是樊超。” 邵北川点头,说:“在十月之前,我会根据宋雨菲的音色,再做几首曲子留给乐队。我这一去,不知道几年,我会留下违约金。” 程樾诧异极了,这才签约,他就跟她提违约。 程樾说:“我不要你的违约金,我不缺钱。你我合约十年,我等你回来。” 邵北川不说话了,只是坐在那里,瞅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有些深沉,却又好像是在压抑什么。 程樾索性问:“意外还是惊喜?” 邵北川似乎笑了一下:“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程樾也跟着笑了:“哦,是不是已经在计算能付出什么代价给我了?” 第18章 程樾和邵北川 程樾眯起眼睛,呼吸有点…… 程樾和邵北川 07 程樾撂下话,似真似假的语气,可邵北川却收了笑,只是瞅着她,静默不语。 程樾没有退缩,与他对望。 直到邵北川问:“我很好奇,要是我‘宁死不从’,你会怎么做?” 程樾一怔,惊讶邵北川的用词,还有点想笑,只说:“从法律的角度说,就算我对你用强,也不构成强|奸罪。而且我这个人从不玩阴的,你都要‘宁死不从’了,我一定会‘怜香惜玉’。” 话音落下,安静了两秒,两人一同笑了。 邵北川侧过头,一边笑一边摇头,这还是程樾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开心,而当他笑起来时,唇角若隐若现两个小窝,平时浅笑时不会出现。 程樾的目光又往下走,看到他的喉结随着身体的震动而起伏,随即就听到他说:“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说实话,我没有经验。” 程樾疑惑的“嗯”了一声,邵北川便扫过来,眼角还带着点笑意:“我指的是‘潜规则’。” 程樾眨了下眼:“你哪里是潜规则,就算你们不和我签约,咱俩的事也得谈谈了。” 邵北川安静的陈述事实:“我十月要去意大利,这一去也许三四年,也许七八年,也许会在那边定居。” 程樾轻声说:“四个月,够了。” 邵北川垂下眼,长腿往旁边挪了一下,长椅上空出一个位子。 程樾没等他开口,就坐上去。 长椅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他们挨的很近,衣服也贴在一起,他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来。 程樾低头看着键盘,看着那双肤色略深的手,在上面落下,游刃有余的弹奏起来,和缓的音乐响起,仍是那首《寂静之声》。 程樾一动未动,盯着修长的手指,心里的情绪忽高忽低,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经碰的角落受到了触动,眼角也渐渐感到酸涩。 她闭上眼,深呼吸着,感受那些在耳畔徘徊的旋律,任由它们钻进心里,勾引着那些原本就不安分的东西,一起共舞、缠绵,直到一切都归于平静。 是了,就是那天在酒吧的夜场里,她听到了他的口琴曲,听到了他吟唱的这首歌,令她终于确定,她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而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有没有怪癖,谈吐如何,甚至有没有作奸犯科。 有些东西来得太快,毫无道理。 就在她拿起笔,在卡片纸上落字的那一刻,那句歌词跳进了她的脑海,她未及深思就写了。 正是那句:“That split the night,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光划破了黑暗,触动了寂静。 卡片纸给出去后,她还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冲动,她一向是从容的,从不对外人展露心声,她习惯做一只变色龙,伪装自己。 可是当他的口琴曲响起时,她心里的那根弦也跟着波动了,情绪不再受她的控制,她有些害怕,有些慌乱。 那天现场有很多人,包括包厢里的贺言,他们都在窥探她的心事,她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暴露在人前。 毕竟在自己生日当天,点了这样一首歌,还能说明什么呢? 这个女生,她不快乐,她压抑,她沉默,她只感在梦里和黑暗对话,甚至不敢在心里喊出来。 她那坚硬的外壳,碎了。 然而就在邵北川开口的瞬间,她紧张的情绪开始得到安抚,外壳也重新黏合了起来,包厢里昏暗,隐藏了她的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当时的眼睛是湿润的。 她小心控制着呼吸频率,生怕被贺言窥探。 -- 第33页 说起来真是奇妙,甚至不可思议,大概不会有人相信,有人会因为一首歌曲而喜欢上一个陌生人。 等到后来一切归于平静,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在黑暗中,耳边好像又响起那首歌,她才终于确定,那不是她的错觉。 邵北川读懂了她,他把他的理解和安慰,都放在那首歌里。 场内的其他人便只会说,真好听啊,声音好迷人啊。 只有她,完全忽略了这些。 就像是走了太久的夜路,突然看到了前面有人拿了一盏灯。 那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就陪她一起往前走。 * 曲子渐进尾声。 程樾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睁开眼,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松了。 等到最后一个音落下,她微笑着转过头。 那笑容是喜悦的,也是苦涩的。 这一刻,她就像是个小女孩,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没有故作成熟、老练。 邵北川安静地注视着这张脸,他的喉结滚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然后他抬起手,用拇指滑过她的眼角。 程樾眯起眼睛,呼吸有点乱了。 他的拇指又继续往下滑,带着一点湿润,滑过她的面颊、下颌,直到手掌伸展开,拇指落在嘴唇上,而食指和中指就落在耳垂,又顺着那里,滑向颈部,感受着那里的脉动。 程樾的唇细微的颤抖起来,她没有压制,只是盯着他,用眼神略过每一道刚硬的线条。 他的额头带着棱角,眉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比较近,眼窝略陷,山根不算高,但眉骨中间略微凸起,透着英气,上嘴唇比下嘴唇略薄一点。 程樾看的很仔细,好像要将这些都刻进脑海里。 她甚至在想,邵北川一眼就看穿了她,读懂了她,却一个字都没说过,没有张扬、炫耀这一切,他只是用音乐告诉她,这是不是说明他和她是一样的,同样处在某种困境中,被自己困死了,享受孤独,却又害怕寂寞?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看透她的呢,那天在马路边? 想到这里,程樾抬起一只手,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笑了。 同时她也看到了,在他唇角若隐若现的小窝。 她轻声问:“我可以吻你么?” 他的眼睛里闪过惊讶,带着笑意。 随即发出一个音:“嗯。” 伴随着这个字,他的喉结也在浮动。 程樾就着他手掌的力道,向他靠近,也不知道是他在引导她,还是她在逼近他。 就在那个瞬间,两人唇角的笑意同时隐没,呼吸交融在一处。 他们同样半闭着眼,感受呼吸在唇上浮动,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仿佛无声的交流。 只是两唇并没有碰到一起,大门那边忽然发出响动。 门被推开了,门板不知道撞到什么,发出“砰”的一声。 邵北川和程樾同时停下来,睁开眼,一个转头,一个抬眼,朝门口看去。 贺言就站在那里,皱着眉,脸上还有点失措,他似乎很紧张,手里紧握着手机,环顾了酒吧半圈,朝这边看来。 那一刻,三人都没有动作。 * 后来,贺言只留下两个字“抱歉”,就匆匆转身离开。 他的车飞快的开出小路,驶上大路,可是脑海中的画面却始终停留在酒吧里那最后一幕。 在那幅画里,邵北川侧身转头看他,他对他是陌生的,而程樾就偎在他的怀里,盯过来的眼神有着迷茫、惊讶,到最后,那些色泽都消失了,只剩下不悦。 贺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甚至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解释,比如“我以为你出事了”,或是“我没收到你的微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直到车子停下,他下车透了口气,等到冷静下来,才不得不承认,在刚才那段时间里,他是彻底被程樾抛在脑后了,她连跟他报个平安都忘了。 他颓丧的蹲下,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努力了几年,得到了程樾的信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是一首歌,就让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就在这时,贺言的手机响了,是陈飞若打来的电话。 贺言站起身,声音很平静:“喂。” 陈飞若说:“我下周出国,能不能再见一面?” 贺言想了片刻,同意了:“好。” 贺言并不知道,就在他冲出酒吧之后,邵北川和程樾还聊到了他。 邵北川问:“他就是你的合作伙伴?” 程樾点头:“你的乐队成员,是你的伙伴,而他,是我挑选的。” 邵北川不再多言,可他们心里都明白,仅仅是这一件事,就将他们的行事风格区分开。 程樾考虑的是利益,邵北川讲的是感觉。 乐队的伙伴,更温暖,更真实,少一些勾心斗角,多一些真性情。 而商界的伙伴,更现实,界限更分明,既要信任又要防范,只有利益才是维系平衡的标尺。 邵北川也没有告诉程樾,在提到贺言的那一刻,她眼睛里的光是冷的。 直到程樾说:“再弹一首吧,随便什么。” 邵北川勾了下唇,手指开始舞动。 程樾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半合着眼,鼻子里跟着哼起旋律。 -- 第34页 他们并不知道,就是这个下午发生的小插曲,将会在直接改变未来三个人的命运。 第19章 程樾和邵北川 她叫着他的名字:“邵北…… 程樾和邵北川 08 任何一个长期走在黑暗中的人,突然遇见了阳光和彩虹,都会感到不适应,同时也会感到喜悦,会发飘。 和邵北川“确定”关系之后,程樾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虽然他们之间连一个真正的吻都还没有,她心里却越发期待起来。 正值暑假,程樾无所事事,这是她人生中难得的闲暇时刻,就连程中月都没有提出过多的要求,比如让她提早去公司实习。 尽管齐慧歆一个字都没说,程樾却很清楚,一定是母亲找父亲谈过了。 作为母亲,齐慧歆为这个女人争取了几个月的时光,这是奢侈的,却也是美好的,程樾得知它的不易,倍感珍惜。 而作为乐队的“金主爸爸”,程樾一样没有提过多要求,更没有在这几个月里安排他们去巡演、走穴,毕竟这是他们最后相聚的时光。 程樾几乎每一天都到乐队宿舍报道,有时是中午,有时是下午,每次来他们都在排练,程樾也不打搅,就找个角落坐在那里听着看着,时不时拿出手机抓拍几张。 有时候程樾还会带个笔记本,一边听着练习曲,一边看着家里给的“功课”。 她已经被本城的某大学工商管理系录取,八月底就要报道,这是程家预料之中的事,也意味着她的人生就此定论。 有时候乐队练曲不顺利,几人就会停下来,随即开始激烈的讨论,意见碰撞到一起会激发火花,也会发生争吵,每当这时候,就会有人问程樾,“樾姐,你怎么看”。 程樾便将手边的事放下,专心听上一会儿,再给一个局外人的意见。 其实程樾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在意他们听不听,也希望他们更自我一点,最好不要理会她这个外行,但她的意见大多时候都会被采纳。 关于这件事,程樾私下里也问过邵北川,邵北川只说:“你有一双很灵敏的耳朵,音乐感官也好,用词也精准,比我们更会表达。” 程樾皱皱鼻子,却说:“可我五音不全啊。” 邵北川轻笑:“可见老天是公平的,打开一扇窗,就会关上一扇门。” * 程樾自觉,作为一个局外人,或许会比他们看到更多东西,而且看得更清楚,再加上家里自小对她的教育,令她养成走一步看三步的思维定式,她看着眼下,总是会下意识地估算未来。 就好比说,在这短暂的相处中,程樾就先后看到了两层隐患。 其中一层就是萧晓峰和范阳。 这两个成了一对,但谈恋爱时总是磕磕绊绊,争吵不断。 萧晓峰性格尖锐,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掩饰,情绪起伏就像她手里键盘发出的声音一样,阴晴不定。 而范阳,他是乐队中脾气比较好的,有时候为了大家的团结,身子有点讨好型人格的意思,但这样的人往往是最累的。 有那么两次,程樾就看到两人吵架过后,一个坐在屋里练曲,一个蹲在屋外抽闷烟。 在没人的角落,范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疲惫尽显。 可是当程樾走过去时,范阳又立刻收拾好表情,露出笑容。 程樾居高临下的扫过他脸上的讨好,非常直接的说:“你这么笑真的很难看。” 范阳愣住了,但很快就明白程樾的意思,又垂下头说:“我也不想笑。” 可他控制不住。 程樾只问:“干嘛活得这么累?” 范阳没接话。 其实程樾自己也很清楚,她也是这样的,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呢?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范阳和萧晓峰的性格并不合适,他们做朋友,做伙伴,会更贴合,甚至更默契,一旦涉及到感情,那么对彼此的要求都会变的苛刻,反而不够和谐了。 这层道理,他们两人也是明白的,可是有些感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才不会讲道理,而有些坎儿,就算知道迈过去会绊倒,还是有人要去迈,非得自己摔一跤,体验那种痛感才罢休,又或者疼了也觉得值得。 自然,这些事程樾也没有选择点破,她就只是当一个看客,一个旁观者。 * 后来有一天中午,程樾来到乐队宿舍,发现萧晓峰不在,乐队里只有樊超和宋雨菲在练曲。 程樾一问才得知,邵北川和范阳都留在自己屋里,萧晓峰不知道去了哪里。 程樾扫过樊超阴沉的脸色,音乐料到发生了什么事,等她敲开邵北川的门,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邵北川刚洗过澡,头发半干,身上穿着T恤和大短裤,他只说:“晓峰出去住几天,冷静一下。” 这个时间,范阳还颓丧在屋里装死。 程樾靠在桌前,视线略过旁边的键盘琴,就是上次在酒吧见到的那个。 她问:“他们要掰了?” 邵北川收拾衣服的手一顿,说:“可能。” 程樾观察着邵北川的神情,他没有樊超那么阴沉,也没有范阳的颓唐,更没有萧晓峰的愤怒,他平静的好似一个外人,可是在眉宇之间,又隐隐透着关心。 等邵北川收拾好,这才正视程樾的目光,见她歪着头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在看什么?” -- 第35页 程樾眨着眼睛说:“在看我喜欢的男人。” 邵北川双手环胸,表情微妙极了。 程樾陈述着事实:“你一点都不担心他们。” 邵北川摇了下头,又点头:“我还是有点担心的。不过我相信晓峰不是个冲动的人,她就算再愤怒,也不会走极端。” 程樾问:“你早料到他们会分手?” 邵北川想了下,说:“如果不在同一个乐队里,可能会更和谐。” 程樾没说话,邵北川远比她更了解他们,也看得更通透,玩乐队的人或多或少骨子里都有一点破坏性的东西,这些东西会成就他们,却也会在某些时刻毁了他们。 邵北川走过去,和她一起靠在桌前,说:“也许再过几年,会变好的。不过你放心,就算他们分开,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离开乐队,乐队高于一切。” 程樾转头看他:“我一点都不担心。” 邵北川轻轻握住她的手,说:“你倒是看得开。” 程樾顺着看过去,看着他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应道:“你比我看得开,明知道会分离,明知道你的离开会令大家难过,你还是淡定、坦然的做了决定。” 邵北川说:“分离、重聚,早晚都要经历,不应该因为怕失去而逃避。” 程樾笑了下,手指在他摊开的掌心描绘着,滑过掌纹:“我真喜欢你这一点,留恋,但不沉迷,讲感情,但不为任何人停下脚步,不拖泥带水。” 大概是觉得掌心有点痒,邵北川握住了她的手指,吸了口气说:“等离开这里,我大概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修复。” 程樾没头没尾的接道:“意大利一定是个迷人的国家,但我讨厌那里,我这辈子都不会去。” 邵北川先是一怔,遂无声的笑了。 程樾抬眼瞪他,他唇边笑意渐浓,一手仍握着她的,另一手滑向她的后脖颈。 两人越挨越近,程樾无法自控的发抖,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亢奋,同时她感觉到脖颈上的手也在颤抖。 只是两唇刚贴在一起,尚未深入,门口传来敲门声。 是范阳的声音:“川哥?” 两人同时顿住,错开距离。 程樾下意识抬起手,贴在他胸口,问:“怎么办?” 邵北川垂眸看她,做了两秒的思考,说:“他会想通的。” 程樾笑了。 直到他的唇又一次落下,将这个吻加深。 程樾闭上眼,浑身的细胞都在发麻,好像魂魄都要被吸走了。 她贴在他怀里,被他举起坐在桌上,她紧紧搂着他,连脚趾都勾了起来,她的热情被瞬间点燃,散发着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能量。 门口的范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屋里的温度热的让人害怕。 直到这个吻结束,程樾趴在他肩膀上喘气,两人的手指仍纠缠在一起。 她的额头就贴在他的颈部动脉上,感受着里面的跳动,同时听着自己的心跳,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干柴,一点就着。 那种燃烧的滋味真是又难受又上瘾。 她叫着他的名字:“邵北川。” 他“嗯”了一声,胸膛起伏着,呼吸烫人。 她闭上眼,说:“我换好气了。” 他笑了,胸膛震动。 然后,他又找到她的唇。 第20章 程樾和邵北川 (补了半章)“我是酒不…… 程樾和邵北川 09 时间转眼到了七月,程中月在公司安排了一个职位给程樾,让她先从最简单的东西学起。 至于程樾的身份背景,家里也没有多做隐瞒,这种事也瞒不住,程樾自小到大又不是没见过人,如此在公司打转,就算是基层,也有机会碰到高管,人家一看就能认出来。 再说,就算是以程家小姐的身份入职,也能见到学到一些东西。 对于普通新人,难免会有欺生现象,那么对于有背景的新人,也一定会出现巴结、奉承的行为。 程樾一向话不多,也知道在公司的主要目的就是学习,话少了,观察到的东西也就多了,还能获得不少关于人性的观察和解读,因为一个人就算演技再好,再会装相,也会一些小细节里暴露出来。 程樾发现,她实习的部门里大部分人是畏惧她的,仿佛她是会行走的怪兽,一个不高兴就会把这里炸平。 不过若是经过换位思考,也不难理解,有哪个员工会愿意坐在老板女儿旁边上班呢,就跟放个□□差不多。 反过来,有些急功近利且很会投机的人,比如这个部门的副手,就非常上赶着和她结交。 程樾看在眼里,始终微笑应对,不远不近,不冷不热,那些人摸不透程樾到底吃不吃这一套,就会换着花样试探下去。 程樾每天坐在办公桌前,或是跟着部门经理去见客户,都会受到很多照顾,办公桌上也时常出现一些“温馨”的小礼物,她一律收下,从不拒绝。 有时候在家里遇到程中月,程中月也会问程樾实习情况,有没有不适应,周围的人如何等等。 程樾只说:“还在学,还在观察,还不能下结论。” 程中月一开始还比较满意程樾的淡定和耐心,到后来干脆直接说:“你要是看到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咱们父女俩何必见外?” -- 第36页 程樾仍是笑,给程中月倒了杯茶,便问:“爸,您觉得刘秘书怎么样?” 程中月一顿,将刚刚端起的茶杯放下,竟然觉得杯子烫手。 再看程樾,笑的牲畜无害,眼神更是明亮,可问出的话,却透着腹黑。 程中月不禁头疼起来,这孩子太精了,而且很知道尺度,从不给人难堪,却又让人如坐针毡。 就前几天,程中月还问起齐慧歆,关于程樾和现任男友邵北川的事,并且“委婉”的表达了他的异议。 谁知齐慧歆却说:“初恋而已,找个自己喜欢的最重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程中月又提到未来程樾的丈夫人选,应当选择怎样的人才。 齐慧歆跟着说:“没影儿的事,急什么?就算一直找不到,小樾不想结婚,我看也没什么问题。你的女儿你应该清楚,她眼睛有多毒,做她的丈夫,要么就能让她喜欢,愿意包容一些小缺点,要么就得是万里挑一的正人君子,挑不出毛病。” 如今再想起齐慧歆这番话,程中月才琢磨出里面的味儿。 程中月醒过神来,对程樾说:“我就算真有想法,也不会笨的在自己公司里。” 程樾笑道:“我知道,我也不是怀疑您。” 两人谈到的刘秘书,就是程樾现在实习部门的部门秘书,直接向部门经理负责,业务能力不行,但很会撒娇、发嗲那一套。 其实程樾刚进公司第一天就注意到了,这个刘秘书人倒是不坏,虽然有点蠢,却知道用青春换物质这一套。 部门里也流传着一些刘秘书和部门经理的风月事,但这种花边新闻,一般只要不闹大,高层也不会闲的追究,更不会有员工吃饱了撑的,往上捅。 或者这么说,部门经理背后也是有高管坐镇的,小员工惹不起,大主管看不上。 自从程樾进了部门实习,部门经理和那刘秘书之间的互动也算收敛,起码没有在部门里做出任何亲昵的举动,倒是在某个下班日的傍晚,程樾刚好在公司门口见到公司一位高管,和部门经理以及刘秘书一起上了车,像是去赴饭局。 程樾便和贺言提了一嘴,想查查这个经理。 贺言动用了一些渠道,让人跟着这条线一星期,抓拍到一些照片,有部门经理和刘秘书私下约会的,也有部门经理开车送她去某高管住处的,还有两次饭局上,程中月也在,喝醉了出来时,高管和部门经理都没去搀扶,却让刘秘书贴上去。 虽说最后程中月是坐自己的车走的,也没碰刘秘书,这件事却在程樾心里留了一笔,她也不发作,也没和家里说,更不会指责程中月,就趁着这种父女“闲聊”的时刻问一句。 只这一句,老狐狸一样的程中月自然会联想到许多细节,包括程樾做过什么。 程中月说:“这件事你要是想插手,尽管做。” 程樾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说:“爸,您该不会是想借刀杀人吧?” 程中月眯了眯眼睛,面对自己的女儿,他有时候纵使想端起威严,拿出派头,也会被弄得啼笑皆非。 程中月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程樾说:“你让我到这个部门实习,为了让我学东西吧?那这里面总要有东西可学才行啊。又或者,您是让我趁机练个手。要是我揪出问题,我就可以立威,您还没有直接出面,那个经理背后的主管,也不至于记您的仇。” 而且这种“私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往小了说就是你情我愿,一时意乱情迷,动了私念,往大了说,就是私相授受。 程樾摆了摆手,站起身准备离开,又道:“哎,这种事我也懒得管,先看看吧,等它造成不良后果再说也不迟。” * 部门里的事暂时翻了一篇,到了周末,程樾又跑去蓝光乐队的宿舍。 在这里,她整个精神都可以得到彻底放松,有喜欢的男人,有音乐,还有几个为了音乐理想而奋斗,不会在她面前戴着面具卖乖、耍心眼的朋友。 当然,程樾也知道,除了范阳之外,乐队另外三人还没有拿她当朋友,她也不在乎,她喜欢的是这里的氛围,是大家一起说笑喝酒,甚至是当月对有分歧时,发生激烈的争吵和在音乐上的碰撞,这一切都非常有趣,而且她可以放心的笑。 这天傍晚,程樾喝了些酒,酒劲儿上头时,她就双手撑着腮帮子,醉眼朦胧的看着萧晓峰的solo。 萧晓峰回来以后,她和范阳的关系也结束了。 乐队里没有人劝他们和好,因为大家都知道,男女关系的结束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层,大家还是一家人,是一个整体。 想到这里,程樾又笑了,正好身边坐下一道身影,她眯着眼,胳膊一软,头一歪,就靠进那人怀里。 也不知道邵北川是料到她会这样“突袭”,还是原本反应就快,手臂就势捞住,就让她贴到他胸前。 邵北川抬手贴着她的额头,嗓音响在她耳边:“这么烫,别喝了。” 程樾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酒精的好处,难怪会有‘借酒消愁’这句话。” 邵北川拨开她额前的发,手指落在她的眉宇间:“你有很多愁么?” 程樾眉宇间的痕迹渐渐被抚平了,她抬起眼,迷迷瞪瞪的瞅着他,隔了几秒摇了摇头,笑道:“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 第37页 邵北川也笑了。 直到练习台那边的键盘音戛然而止,接着就听到一声毫不掩饰的“靠”。 萧晓峰翻了个大白眼,跳下台走了。 诺大的一楼,顿时只剩下邵北川和程樾。 而就在萧晓峰用力踩上二楼台阶之前,她还顺手关了灯,一楼黑了,只有从二楼走廊透出来的灯光照着一角。 一楼两人都没理会吃了一嘴狗粮的萧晓峰,程樾只是咯咯笑着,她被酒精熏得醉了,加上邵北川的体温刚刚好,既缓和了冷气的凉意,又不至于太热太闷。 程樾歪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全然一副懒骨头。 邵北川也没动,就一手顺着她的头发,另一手伸长了,将桌上的矿泉水拿过来,打开递到她嘴边。 程樾半合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酒劲儿散了一点,人也清醒了些,才听到邵北川问她:“想聊聊么?” 程樾问:“聊什么,我的烦心事?” 邵北川“嗯”了一声。 程樾摇头:“没什么可聊的,这些事别人帮不了我,这条道再难,也得我自己下去淌。” 邵北川没接话。 一阵沉默过后,程樾又道:“不如聊聊乐队吧,这几天我一直没过来,这边怎么样?” 邵北川往后靠进椅背,突然问她:“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程樾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我只知道萧晓峰是你学妹。” 邵北川勾了下唇:“不过最早提出组乐队的人是范阳。” 接下来数分钟,程樾极少接话,只是听邵北川讲述。 一开始,邵北川和范阳、宋雨菲,是在一个音乐节上认识的,并没有过多交谈,只是用音乐来沟通,中间还发生一点小摩擦。 摩擦过后,范阳有一天突然找到邵北川,说那几天都没睡好,每晚都在琢磨一个事儿,越想越可行,越想越兴奋,就是他想组个乐队,看邵北川愿不愿意入伙。 而在这个阶段,两人都没有谈到钱,只是单纯的从音乐的角度出发,要是互相欣赏,彼此认可,那就组个乐队玩玩,试一段时间,磨合不了就拆伙儿。 再后来,范阳就去说服樊超。 樊超一开始不同意,也有点瞧不起别人,毕竟他自己的才华摆在那里,心高气傲,再加上现在圈子里混子比较多,很多人都是拿乐队当KTV伴唱。 这里面范阳出了不少力,他一直在跟樊超描述,邵北川有多牛逼,但樊超是不相信的,邵北川是正统音乐世家出身,上的还是音乐学院,樊超难免会带刻板印象,认定这种“天之骄子”难接地气,而且被科班教化了。 邵北川得知后也不想勉强樊超,认为也没必要非得和这个人证明什么,可是看了范阳那个难受劲儿,无奈之下便问他:“你是不是非得拉他进来?” 范阳说“是”,哪怕将来磨合过后彼此认为不合适,他也想试一把。 邵北川没有说服范阳放弃念头,毕竟组乐队的过程就是分分合合,加入和淘汰,有人来,有人走,有人崩,最终留下的人,一定是彼此意气相投,乐感契合。 于是邵北川就让范阳给樊超带句话,说:“那你就这么告诉他,他现在待的乐队不会长久,最多三个月。而咱们这里,可以弥补他那里缺失的东西,就看他敢不敢试了。” 听到这里,程樾笑道:“激将法?以樊超的性格,肯定生气。” 邵北川也笑:“嗯,他那天的确是带着气来的,但我说的每件事,也都在点子上,他只是嘴上不承认。” 程樾问:“你都说了什么?” 邵北川便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乐队都很难长久,难以避免加人踢人的循环?” 程樾说:“我想这就和找工作一样,自己在适应公司,公司也在筛选人才,总要合适才行。” 邵北川说:“差不多。音乐理念要契合,风格和乐器水平不能差异太大,有违和感,还要有原创作品,总不能一直表演前人的作品,最主要的是这个乐队要有主心骨,也就是灵魂人物。” 程樾越听越有趣:“你这么说,他不会服的。” 邵北川点头:“我告诉他,你能上,你就是灵魂人物,你不能,你就得认。” 接着话锋一转,邵北川又告诉程樾,其实在樊超来之前,他就从范阳那里拿到樊超当时所在乐队的资料了,也看了那支乐队的Live录像,所以他指出的每一个点都是对症下药,都是那支乐队不具备的。 按照邵北川的标准来评断,那场演出简直就是灾难,吉他和贝斯谁也不服谁,用手里的琴弦互相呛声,架子鼓的水平太菜,根本控不住场,而这些乐器一乱,主唱就慌了。 邵北川一听便知,其实那支乐队的主心骨一直没定下来,内部每天都在battle,而且那个吉他手意气用事,底下观众越多,他越来劲儿,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就要当众表演,现场分出个高低。 而樊超呢,典型的人狠话不多,一句废话没有,即便知道演出会搞砸,也不会当场退让认怂,因为这种事一旦退了,以后就会一退再退,倒不如一次性解决。 经过那场糟糕的演出之后,其实樊超已经有了散伙儿的意思,只是还有点死鸭子嘴硬,邵北川看出这一切,便拿话激了他。 程樾应道:“这倒是对症下药了。” -- 第38页 邵北川笑了下,说:“其实玩音乐的人都比较简单,乐器上见分晓,有能力的就走得远,能力不够的早晚会退。” 程樾没接话,却好似被这件事点拨了一下。 其实这件事和她经历的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却是一里通百里明,都是人与人的相处,都是看能力,看本事,能者居之,跟不上的就会被淘汰。 最主要的是,邵北川用的方法,对樊超那种倔脾气一击即中。 程樾趴在桌面上,一边想着一边看着邵北川,半晌忽然说道:“邵北川。” 邵北川应了:“嗯?” 程樾说:“我今天有没有跟你说,我喜欢你。” 邵北川先是一顿,笑道:“上一次说好像是三天前。” 程樾也笑:“那我今天补上,我喜欢你,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你……” 直到那尾音,被他吻住。 第21章 程樾和邵北川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 程樾和邵北川 10 程樾利用闲暇时间听着邵北川念叨乐队组成的小故事,蓝光乐队在这个圈子里算是比较幸运的,它还没有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分解、粘合,再分解、再粘合,不过这里除了邵北川之外,另外几个人也都经历过这个过程。 到了周一,程樾刚到公司部门就听说部门经理出差了,从历城到春城不算太远,开车过去最节省时间。 至于那个刘秘书,到中午才到部门报道,理由是太过堵车,而且早上还要帮部门办事,为了给部门省钱,就没打车。 程樾经过时,刚好听到这几句解释,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见刘秘书脚上那双鞋还粘着泥。 再一转眼,又见到刘秘书换了一双某牌最新出的季节款乐福鞋,国内限量,并不好买。 而就在午休这段时间里,还有同城送货小哥上门,将一个纸箱子交给刘秘书。 程樾只见到刘秘书拿着箱子进了部门经理的办公室,起初也没当回事,后来才听一个同事说,这个刘秘书平时上班日常就是买买买,八成又是哪个专柜的季节限量款送到了。 程樾颇为有趣的挑了下眉,便问起来,那同事多半心里也是瞅着刘秘书不顺眼,趁机跟老板女儿吹起风。 就在程樾过来实习之前,刘秘书几乎每天下午都要接一个箱子,基本都是衣服、鞋子、包,她还是好几个一线大牌的VIP。 这个刘秘书办事能力一般,部门里的业务从不让她沾手,这一点部门经理也知道,也就是让她当个闲职,只是这个闲职平时却一点都不“闲”,除了买买买之外还经常对其他同事的工作指手画脚。 程樾到不关心刘秘书买买买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反而是对同事提到的其中一点颇感兴趣。 那同事说,一开始刘秘书刚被部门经理弄进来的时候还不这样,和同事们相处还算和善,过了半年以后就突然狂了起来,有几次连部门经理都不放在眼里,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程樾又问了同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犯狂的,随即很快得到了一个时间点,再结合之前贺言帮忙调查的信息,两者一比对,大概能推算出,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刘秘书通过部门经理勾搭上某高层的时候。 程樾不由得笑了,这个刘秘书也太沉不住气了,才找了靠山,还没站稳,就开始飘,眼皮子这么浅,真是像极了秋后的蚂蚱。 按理说,这件事程樾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发作,以她的身份,自然不会和刘秘书计较,何况公司也没有明文规定,说员工上班不可以接私人快递。 就连程樾自己都没想到,这件事很快就来了后手。 大约是午休刚过,部门经理的司机突然回来了,说是中午前已经把经理送到春城的客户公司,经理留下谈事情,让司机先回来,接上部门的小王,去另外一个地方送合同,而且务必当天送到,此事十万火急。等到送完合同,再让司机和小王一起到春城接他。 结果好巧不巧,小王中午也去见了客户,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司机联系了部门经理,把情况讲清楚,经理一听,便说换别人来也可以。 这个时间,部门才陆续回来人,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程樾抬眼一扫,刚好见到刘秘书又拎着一个快递箱进来了。 程樾微微一笑,说:“那就让刘秘书去吧,早去早回。”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就连刚回来的同事也不由得站住了。 这还是程樾来部门实习以后第一次“发号施令”,当然程樾语气很和善,姿态也不强势,可她到底是老板千金,谁敢违背呢? 刘秘书有点茫然,下意识说了句:“可是,经理不是让小王去么?” 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程樾依然在笑:“小王在外面办事,等他回来,要耽误事了。” 刘秘书“哦”了一声,转头就去拿自己的包,准备和司机一起走。 谁知就在这时,程樾扫过她的脚,又道:“你忘了换鞋了。” 刘秘书低头看了眼,她还穿着五位数的鞋,太招眼,便又立刻跑回桌前,从柜子里拿出今早穿来的那双,在经过程樾桌前时,还跟她笑了下。 程樾笑而不语的目送刘秘书离开,坐下时还在想,就算办事能力再差,送合同这种小事也应该知道轻重吧,随即念头一转,又想,不过办事不牢靠的人,小事都能办出大动静,若真是这样,她倒有点期待了。 -- 第39页 * 一眨眼到了傍晚,部门里风平浪静。 程樾按点回家,按时吃饭,等到晚上八点,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正是之前跟她科普刘秘书买买买的同事:“听说合同没送到,成伟的订单搞砸了。” 程樾原本都以为此事翻篇了,乍见到信息,安静了几秒,这才回:“知道细节么?” 同事说:“不清楚,只知道现在司机和刘秘书还在路上,经理在春城急的跳脚。” 程樾没应,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转身就去洗漱了。 她一边冲澡一边还在想,成伟的订单可不小啊,如果估计的不错,不出两个小时,这件事就会发酵,惊动高层,甚至是程中月。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十点,消息传到程中月耳朵里,一听是程樾正在实习的部门出事,直接造成合同毁单的还是那个刘秘书,程中月寻思了片刻,就找程樾去了。 书房里,程中月一见到程樾的表情和眼神,顿时间心里的所有猜测都落实了。 程樾笑了笑,问:“路上都出什么事了,合同怎么没送到?” 程中月叹了口气,这才简短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这个刘秘书办事能力不强,还有点“戏瘾”,平时在部门窝里横,仗着有人罩着,不把部门的人放在眼里,可是在外面,她却知道收敛、低调,或许这也是那部门经理教的。 这不,刘秘书和司机一起上路,明明可以走高速,她非要演一把,说要不改走国道吧,给公司省点钱。 司机也没多说,就怕一个不同意,刘秘书会跑到部门经理那儿说嘴。 结果,走国道遇到大塞车,眼瞅着要耽误事,司机只能建议绕道,从旁边的一个村子里改道过去,当时也有不少走国道的车改走村子。 谁曾想,车子刚开进车里,就被村民拦住了,要想通过就得留下买路财,不然就原路返回。 而且再一看司机开的车,张口就是二百。 要是走高速,最多二十五,这下倒好,省钱变成了翻倍花钱,还没处报销。 只是后来钱虽然交了,车子也让通过了,堵车和绕道还是把时间耽误了。 到了晚上八点,等在春城的部门经理一估计,司机应该也快到了,便打电话问司机什么时候来接,谁知司机却说,还得两个小时,合同也没送到。 部门经理一听就急了:“什么,合同没送到,为什么,是谁的责任!” 司机只说:“等我们到了以后,您让刘秘书和您说吧。” 等到车子接到部门经理,已经是晚上十点,经理了解完情况,当场就把刘秘书痛骂了一通,紧接着部门经理就收到了总裁办发来的邮件,听说是程中月亲自过问。 刘秘书吓傻了,只怕自己工作不保,当即就和部门经理说,原本这件事应该是小王来办的,是小王赶不回去,程樾才叫她代办。 部门经理一惊,便问刘秘书:“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问责程小姐?” 刘秘书接不上话。 * 事情发酵到最后,是程氏损失了一笔大单,但也不是不可挽回,只是部门经理这个级别怕是做不到了。 至于刘秘书的工作,自然不保,而且这个圈子内的人事都是互通消息的,她以后只能改行。 而这件事在程家,就是老狐狸和小狐狸之间的一次谈话。 程中月问程樾:“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程樾眨了眨眼,微笑道:“当然是啊。” 至于理由么,那不重要。 程樾说:“这一趟,车既不是她来开,也不需要她和对方谈判,她只是送份文件,东西送到了,还会给她记一功。可她倒好,没有成事的本事,却有坏事的能力,刘经理用人唯亲,还将自己情人送到公司高管的床上,我作为公司未来的管理者,怎么都不可能忍。” 程中月摇了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在最初得知这件事的惊讶过后,他反倒没那么生气了。 程中月说:“你可以通知人事部。” 程樾说:“那我也得要一个正当理由呀,难道我要告诉人事部,看到她爬上高管的床么?以我的身份,这么做不仅难看,而且是给她脸了。” 非得刘秘书犯错,还是她个人无法挽回的错误,才行。 说穿了,要是刘秘书知轻重,就算有人故意给她下套,她也上不了当。 而更深层的意思,程中月和程樾都很清楚,就是部门经理这条线上的高管,根本没把程樾放在眼里。 程中月让程樾去该部门实习,意在提醒他们收敛,不要太过分,而这层意思是不好挂在嘴上说的。 偏偏这条线上的人,看程樾一个小姑娘,没把她当回事。 这整个过程,程中月看在眼里,一直都很好奇程樾会如何应对,而程樾记在心里,也一直在寻找机会,这件事还得天时地利人和全到位了才能成。 这一招杀鸡儆猴,针对的可不只是一个小秘书。 这件事严格来说,程樾自是有本事做得滴水不漏,让这条线的人都指不出她的问题,程家教出来的自然不会差,但程樾并没有告诉程中月,这里面她也受到了一点邵北川给的启发,治人治病都得对症下药。 第22章 程樾和邵北川 程樾这才“哼”了一声退…… 程樾和邵北川 -- 第40页 11 第二天,刘秘书被开除了,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和程樾有直接关系,毕竟那天部门里的同事也都看到了,程樾只是让刘秘书送文件。 然而程樾刚到部门实习不到半个月,部门里最大的眼中钉就被拔除,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员工们自然看不出里面的水分,只是想着,算刘秘书倒霉,刚好赶上了,同时庆幸着,还好那天送合同的不是自己。 高层们却是心里有数,这次的事绝不是偶然撞上,程樾这手玩的有点妙,而且很容易就让人往“凑巧”上面去想,只是再一想到她是程中月的女儿,此举就很值得琢磨了。 对于程樾来说,她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在部门里继续安静的做个“吉祥物”。 部门经理原本对她就有点忌惮,如今更是如坐针毡,时不时就嘘寒问暖,请示一番。 程樾始终微笑应对,有时四两拨千斤,有时以不变应万变,弄得部门经理每次都得出一身冷汗。 * 与此同时,另一边,蓝光乐队也接到了历城大型音乐节的演出邀请,并且会作为重要压轴,这还是蓝光乐队成立以来,范阳作为乐队经纪人第一次谈下来的大项目。 当然,能将压轴的位置拿下来,除了蓝光乐队如今的人气和实力,这里面还有程樾工作室的小部分投资。 只是项目越重要,压力也就越大,现在很多乐队面临的一个主要难题,就是原创歌曲。 蓝光乐队和音乐节签了约,除了要表演知名的原创歌曲之外,还要加一首新歌,并且保证是首次亮相。 这对粉丝来说是福利,对蓝光乐队来说也是一次重要机会,到时候电视台也会转播,可以用这次的机会令更多的人听到。 演出前那几天,乐队始终在密集排练,调整词曲,只是进度并不理想。 那天,程樾到乐队宿舍时,乐队成员正在各自休息,状态并不好,有的发愁的抓头发,有的在调音。 程樾上了二楼,就见在沙发区抽闷烟的樊超。 樊超也看向程樾,两人之前并无过多交集,即便签约那天,樊超也是话最少的,仿佛本身就是个闷葫芦。 然而程樾见得人多,也有观人的能力,以她所见,樊超是打从骨子里不太喜欢她。 程樾自觉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怎么会令樊超如此戒备,而且她还是他的东家。 这要是换做以前,程樾自然不会理会,也不需要理会,但是碍于邵北川的关系,她心里寻思了一秒,脚下一转,就来站到樊超面前。 樊超也有点猝不及防,烟还黏在嘴唇上。 程樾抬手扇了扇,樊超下意识就把烟拿了下来,眉头跟着就皱起来:“抱歉。” 程樾问:“新歌不顺利?” 樊超将烟头扔到地上,踩了两脚。 程樾又问:“问题出现在谁身上?” 樊超一顿,没说话。 程樾观察了几秒,才问:“邵北川?” 樊超抬起头,眼里明显闪过惊讶。 程樾笑了下,没有多言,抬脚便走,很快敲响邵北川的房门。 屋里传出的声音闷闷的:“请进。” 程樾推门而入时,邵北川正在倒立,而他身上只穿了一条大短裤。 程樾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站在那里笑。 邵北川很快翻下来,直起上身,因为倒立了几分钟,脸上和身上还有点红,甚至还挂着一点很难察觉的尴尬。 邵北川很快走到床边,捡起T恤穿上。 程樾顺手把门关上,笑着坐下问:“大男人一个,你还害羞。” 邵北川拨了拨头发,喝了口水才说:“我不是害羞。” 程樾淡笑不语,脑海中闪现出的还是他刚才不小心露出来的身材,肌肉条理分明,该有的都有,不该多的也没多。 说实话,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装洋蒜装习惯了,就算心里砰砰跳了几下,面上也要故作淡定。 邵北川这时问:“怎么突然来了?” 程樾说:“哦,来看看你们演出准备的怎么样。” 邵北川放下杯子,抹了把嘴,摇头:“不顺利。” 程樾问:“问题出在哪里呢?” 邵北川说:“我这里,曲子总是差点味儿,不够亮。” 程樾说:“我听听。” 邵北川很快走到键盘琴前坐下,吸了口气,就将手放在键盘上,按了几个音。 程樾走到他侧后方站定,时不时看着他的手,又时不时看向面前的琴谱。 琴谱是手写的,有些潦草,上面还有修改的痕迹,很凌乱,可以看得出来邵北川对这首曲子做过反复修改,而且都不满意。 随即,程樾的脚尖就碰到一个纸团,她低头一看,键盘琴下面还有好几个纸团,都是废稿。 程樾的目光又落在邵北川的侧脸上,他半闭着眼,皱着眉头,一边弹奏一边感受着音乐,他对这首曲子不满意,却又弃之可惜。 程樾无声的叹了口气,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身上很热,被这样突然一碰,身体跟着动了一下,手上也停了。 程樾的声音落下:“的确差点味儿。” 邵北川的手从键盘上垂了下去,眼睛闭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隔了两秒,程樾的手缓慢的在他肩膀上移动,直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声音挨近他的耳朵,小声问:“要不要我给你点灵感?” -- 第41页 邵北川明显愣了,却没睁眼,只是身体略微紧绷的问:“怎么给?” 程樾声音里带着笑意,和一丝努力压抑的紧张:“我听说,艺术家都需要一点刺激,才能做出好作品,比如酒精啦,喜欢的异性啦。” 此言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了。 片刻后,邵北川也低声笑了,遂转头抬眼看她:“从哪里听说的?” 程樾垂下目光,和他的对上,他的脸庞立体且阳刚,他身上的气味也很好闻。 程樾慢慢靠上去,直到两人挨的很近了,近到气息交融到一起,她才问:“感觉怎么样?” 邵北川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十指交缠,难分难解。 “嗯,还可以。”这是他的评价。 程樾很想笑,却也很紧张。 她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下,错开一点,又问:“这样呢?” 邵北川皱了下眉头,没有睁眼:“不太确定。” 程樾又吻了一下。 邵北川说:“再试试。” 程樾将唇贴了上去,这次压实了,邵北川的手也不知何时落在她的后颈上,唇齿交缠,随即身体也挨在一起。 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 过了许久,邵北川突然撑开距离。 程樾还眯着眼,“嗯”了一声问:“你够了?” 真是一语双关。 邵北川舔舔嘴唇,手指落在她的唇上,轻轻抚摸,声音沙哑:“不够,但也不能再继续了。” 程樾的眼睛睁开了些:“为什么?时间不对,还是地点不合适?” 隔了两秒,她又眨了眨眼睛,戏谑的问:“还是你怕我让你负责?” 邵北川被噎了下,低笑出声:“都不是,是现在灵感非常充沛,我要赶紧释放,这也是对你这个老板负责。” 程樾这才“哼”了一声退开。 邵北川已经背过身,深吸一口气,随即十指在键盘上舞动起来。 程樾闭上眼听着,感受着那音乐的力量,以及里面情绪给她带来的震撼,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刚才最缠绵的时刻。 第23章 程樾和邵北川 他属于音乐,属于舞台,…… 程樾和邵北川 12 音乐节那天,程樾就穿着便服挤在人群中,在台下一起听歌。 她手里拿着啤酒,听到热烈的地方也会跟着呐喊,跟着音乐摇摆,有那么半个小时,她都忘记自己是谁,脑子填的满满的,外界的一切都不顾了。 这次和程樾一起去的还有褚昭,他正在上高二,端着程樾送给他的单反相机,手里的快门就没有停过。 等到中场休息时,程樾就拉他去后台蓝光乐队的休息室。 褚昭爱好摄影,甚至可以说是沉迷,虽然和音乐不同,一个是靠画面记录,一个是靠音符,但都属于艺术,里面也有些相通。 在这里褚昭年纪最小,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大家熟悉的很快,他一头扎进去,很快就和乐队成员打成一片,一边聊天,一边给成员们拍照。 而程樾和邵北川就坐在角落里,时不时小声聊上几句。 程樾将手机里的几张褚昭拍的照片,递给邵北川看:“我这个弟弟怎么样?” 邵北川翻了几张,说:“才华横溢。” 程樾笑道:“我有预感,他将来会成为很出色的摄影师,再对上机会,兴许会走向国际。” 邵北川没接话,这时褚昭朝这边看过来,先是扫过程樾,又和邵北川的目光对上。 邵北川勾了下唇,礼貌点头,褚昭却仿佛拘谨了些,看邵北川的眼神透着微妙,远不如他和其他成员相处的那么融洽。 直到褚昭又和樊超聊到一起,邵北川这才收回目光,淡淡评价道:“他对我有点戒备。” 程樾点头:“我也看出来了。” 邵北川不由得笑问:“知道为什么么?” 程樾也跟着笑:“他还小,情感选择上还搞不清楚自己真正要什么。” 显然,程樾和邵北川都看得出来,褚昭对她有点意思。 邵北川说:“我也看得出来,你喜欢他。” 程樾说:“他是我们这几家的小孩里,性格最好的。” 邵北川没接话。 其实程樾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私下活动时,从不会和贺言一起,她拿褚昭当弟弟和朋友看待,利益上却一点都不沾。 两人都安静了片刻,看着对面。 过了一会儿,程樾问:“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有什么事么?” 邵北川垂下眼,应道:“我会提前去意大利。” 程樾明显一愣,看着他停顿了几秒:“什么时候?” 邵北川说:“九月初。” 程樾的嘴唇动了动,原本因为音乐节而扬起的情绪,瞬间就落了下去,凉了。 “决定了?” “决定了。” 这话落地,邵北川也看向她,脸色平静,只是眼底晃动着一点情绪。 而就在这时,范阳忽然叫道:“川哥,该准备了!” 邵北川一顿,收回目光起身。 程樾还坐在原位,等他转身看过来,她只说了一句:“顺利。” 邵北川笑了:“嗯。” 几人相继走向门口。 程樾盯着那扇门,盯着鱼贯而出的他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身长裙的宋雨菲,然后是cool girl打扮的萧晓峰,中间是性格一冷一热的樊超和范阳,邵北川则走在最后面。 -- 第42页 这一刻的他们,和刚才说说笑笑的模样判若两人,迎向舞台时气场十足,像是战士,充满了探索音乐世界的渴望和斗心。 程樾又在原地坐了片刻,闭了闭眼,直到褚昭问她:“姐,不去看看么?” “看。”程樾睁开眼,起身,和褚昭一起走出去。 外面回荡上前一个乐队的尾声。 两人穿过员工走廊时,程樾看着不远处的门口,忽然问:“褚昭,摄影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褚昭不假思索道:“比命还重。” 程樾一怔,脚下没停,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么肯定?人生还长,有些事也许会变的。” 褚昭笑道:“若是喜欢其他东西,其他人,或许会变,但这件事不会变。” 程樾不再多言,等走出去时,他们在舞台侧面找了个空地坐下,这里是工作人员的区域,虽然不是正对舞台,但效果一样震撼。 上一个乐队已经退场,蓝光乐队登上台,开始架乐器和试音。 虽然还不是正式开始,可就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台下已经发出热烈的声音。 “邵北川!” “范阳!” “樊超!” “晓峰!” 老成员的名字都被频繁叫起,就连宋雨菲的名字也跟着出现几次。 程樾安静地坐在那里,紧紧地盯着台上,双手就环在胸前,在外人眼中,这是她作为公司老板,对这次压轴亮相的重视。 程樾却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她看着范阳拿着鼓吹,开始敲打面前的鼓盘,既兴奋又躁动,他的脸在放光。 然后,就是樊超和萧晓峰,贝斯和键盘手,一左一右,开始呼应,既像是battle,又像是给对方助阵。 下面观众们的情绪已经逐步高涨。 直到鼓盘声切入进来,三种乐器融为一体,而邵北川也来到麦克风面前,唱出第一句。 观众们尖叫起来,很多人都沸腾了。 蓝光乐队很少唱这种情感浓重的歌曲,还是原创。 而那歌词风格也和往日不同,既露骨又含蓄,是男女之情,也是欲望和信仰。 程樾还胸的手下意识收紧了,她身上泛起战栗,她的情绪在跳跃。 而就在这时,第一小段歌曲落下,贝斯手冲上前开始表演,而邵北川则转身走向后面。 程樾的目光追着他,这才发现后面摆了一台键盘琴。 他坐下来,十指开始舞动,琴声响起时,鼓声减弱,贝斯手和键盘手来到他两边。 整个旋律在这一刻变得柔和起来,只偶尔响起几个音,透着力道。 很快,邵北川开始唱第二段,宋雨菲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一男一女诉说着渴望和遗憾,描述着美好的开始和预料之中的结束。 到后面,邵北川的声音扬了上去,所有乐器声也跟着一起,瞬间点燃了全场。 一段高潮结束,而后又减弱,邵北川依然在弹奏,此时忽然响起范阳的声音,只有一句,接着是樊超,再来是萧晓峰。 当每人一句落下时,又回到邵北川。 邵北川摘下键盘琴上的麦克风,走向舞台,边走边唱,他的情绪已经攀上顶峰,带动所有人一起疯狂。 下面的女生一直在尖叫,嗓子哑了,又跳又叫。 而工作区这边,褚昭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座位,他来到最靠近舞台的地方,给乐队每一个人拍照,抓拍这辉煌的一刻。 直到一曲落下,所有乐器一起停了,乐队每个成员都在调整着呼吸,每个人都在笑。 他们都知道,这场演出将成为蓝光的里程碑,它是有史以来最好的,而这首歌也将成为乐队代表作。 粉丝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肯结束,要求他们再来一首,就连工作区的工作人员也都疯狂了,很多人都忙着拍照和录像。 唯有程樾,她始终安静地坐在那张椅子上,盯着舞台一动不动。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在调整呼吸,深吸,再吐出,她背后出了一层汗,她的手心湿了,心情也起起落落。 她的商业嗅觉和耳朵告诉她,蓝光乐队将会一战成名,可与此同时,她的眼光和远见也在告诉她,这样的辉煌不会持续太久,越过这个山头之后,他们或许会迎来很长时间的低谷和坎坷。 她看向站在乐队中间的邵北川,他个子很高,即使舞台很大,也能一眼就看到他。 他和音乐融为了一体,沉浸在那个氛围中,他和成员们不用眼神交流,仅靠乐感的默契来互动,配合的天衣无缝。 他站在那里,笑容是真实的。 可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向程樾。 那边,是属于他的世界,一个音乐王国,他有一群伙伴。 而她却生活在修罗场,很世俗,却与她分割不开。 当两个世界发生交集时,她不可能完全迈过去,他也不可能走出来,无论是理想还是世俗,那都是他们生存的依据。 褚昭回来时,并没有注意到程樾的情绪,他迫不及待的将相机存储器接到笔记本上:“姐,你看这几张……” 程樾回过神,跟着褚昭切图的动作扫过去。 照片记录着刚才那场表演最精彩的瞬间。 直到褚昭发现程樾异常的安静,与此同时,蓝光乐队也进入了下一首歌。 -- 第43页 褚昭问:“姐,你怎么了?” 程樾看着照片里的邵北川,眼神逐渐清明:“你说得对。” 褚昭一顿,不解。 ——褚昭,摄影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比命还重。 邵北川也是一样。 他属于音乐,属于舞台,不属于她。 第24章 从校园到社会 邵北川的声音传过来:“…… 从校园到社会 01 九月, 邵北川去了意大利,程樾也走进大学,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上大学后,贺言依然不改过去的作风, 女朋友频繁更换, 有校内的学姐, 也有校外的社会人。 私下里,程樾和贺言很少聚在一起,碰头都是在两家的聚会上, 或是在外面谈合作。 程樾的生活很规律,在学校就是学习,走出校园就是乐队经营,所有人都对她现在做的事感到惊讶,似乎她真的将次当做一门生意了。 关于这件事,贺之秋私下还问过贺言,现在的程樾怎么这样不误正业,就算把乐队做火了,又能赚多少钱, 能比的了程氏集团? 贺言只说:“以小看大,就当练手了。” 自邵北川离开后, 蓝光乐队就开启了下滑路模式,大批粉丝离开, 到现在大家记住的仍是七月音乐节上那次亮相, 够独特,够惊艳,但可惜不能再现。 程樾每次去乐队宿舍, 和范阳之间必聊的话题都是乐队的未来,而且每次都是沉重的。 有时候樊超、萧晓峰和宋雨菲也会参加,但每个人都很烦躁,到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所有人都知道,宋雨菲在未来两年之内是撑不起主唱这个位置的,而市场就是这么残酷,她撑不起来,就会破坏整个乐队的和谐,会被其它乐手压制,会被粉丝嫌弃,没有人会愿意为这样一场演出买单,粉丝流失会加快,到最后就不得不解散。 这样的结果乐队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矛盾自内而生,难以化解,又不能一直拖着不管,那就真是自生自灭了。 于是,程樾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和安排之后,又一次来到乐队宿舍。 时间还早,萧晓峰还在睡觉,范阳也是懒洋洋的,喝着咖啡打着哈欠。 直到程樾开口说:“宋雨菲我会安排离开蓝光。” 范阳一愣,瞪着程樾两秒,突然就醒了:“你要和她解约?” 程樾双腿交叠着,手就放在膝盖上:“是离开乐队,我对她另有安排。” 宋雨菲的音色不错,只是和蓝光乐队在短时间内无法融合,如果此时邵北川在,她会有两年的时间逐步成长,累计经验、默契度和粉丝支持,两年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但现在,没有人可以带宋雨菲,她是乐队最大的累赘,只会加大乐队的消耗。 程樾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又道:“我和她约了九点半谈话,现在还有十分钟。” “哦。”范阳随口应了,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手上将余下半杯咖啡倒进嘴里,烫的龇牙咧嘴。 程樾扫了他一眼,将矿泉水递给他。 范阳咕噜咕噜喝了,揉着腮帮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程樾留这十分钟是为了谈蓝光的日后。 范阳问:“那蓝光呢?” 程樾垂下眼,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很笃定。 范阳心里一咯噔,大约已经猜到了。 隔了几秒,范阳才小声问:“非得这样么?” 程樾慢条斯理的反问:“不然呢,你有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再找一个‘邵北川’回来,和你们的乐风吻合,有默契,你们也服他。” 他找不到,这世界上也根本不会有。 范阳低了头。 程樾喝了口水,这才问:“当年的Beyond为什么解散?” 范阳没有回答,只是他们心里都有答案。 程樾这句不是问题,而是用来点醒范阳的。 黄家驹因为意外去世后,Beyond就等于群龙无首,余下三人都有才华,各有各的音乐理想,也谁都不服谁,有的喜欢重金风格,有的喜欢英式摇滚,还有的要玩电子音。 在这样的前提下,乐队已经名存实亡,表面上还是一个队,里面却已经分成三份,各玩各的,没有人妥协、退让,就像这个圈里的很多音乐人一样,坚持自我才是整个世界的支撑,如果连自己都怀疑了,那随之而来的巨大否定感,甚至可能会摧毁信仰。 平心而论,在蓝光乐队,樊超是最有才华的,就连邵北川都这么说。 邵北川是会唱歌,更会作曲,但说到乐队表演,个人solo,樊超才是扛把子。 而樊超最喜欢的是Funk。 在过去的演出里,一般都是轮到樊超solo时才有机会展现,等乐队融合到一起,他就会退让,这也是看在邵北川的面子。 今天换作任何一个人,樊超都不会听。 至于萧晓峰,决定键盘手能走多远的,通常都是乐理水平,编曲、扒谱都是基本硬功,耗时耗力耗心神,如果不是真爱,没有人愿意干这种苦差事。 邵北川和萧晓峰都是出身音乐学院,这些基本功他们不在话下,以前都是邵北川包办了幕后,如今邵北川离开,萧晓峰就得前后一把抓。 然而,萧晓峰并不是那块料。 -- 第44页 这一点邵北川是最早看清楚的,而后是程樾,范阳和樊超其实也心里有数,唯独是萧晓峰,她心气儿高,也愿意下苦功,对自己的认知始终模糊不定,有时候甚至盲目自信,觉得只要多吃苦耐劳几年就能磨出头。 才华这东西,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有,但是有多少呢,多少才够用,才会大放异彩呢,机会允不允许呢,会不会时不与我呢? 事实是,萧晓峰的才华远不如邵北川,就算她下定决心钻研,靠努力追上进度,蓝光也等不起。 再来就是范阳。 范阳作为鼓手,是蓝光乐队的强力后援,也是稳定节奏的节拍器,一旦鼓手的节奏乱了,整个乐队都会乱。 和外面的乐队相比,范阳的节奏感简直令人眼馋。 以上这些蓝光乐队的优势和眼下不得不分开的趋势,别说程樾了,就是他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只不过大家从情感上不愿接受,不想太早迎来这个结果。 这种事,往往会由一个旁观者,同时也是乐队的老板提出来。 范阳安静的想了一会儿,问:“所以,你希望我们提早散伙儿。” 程樾十分的冷静:“我答应过邵北川,尽量保全你们。眼下的决定,并非我毁约,而是暂时的过渡。一段时间的分开,为的是保存实力,不要消耗你们之间的情谊、默契,减少摩擦和互相埋怨,等到将来大家的音乐和性格更加成熟,还有相聚之日。至于解散以后,你们的去处我也有安排,不会浪费你们的才华。” 范阳接道:“你说得对,这段时间,我们的怨气太重了……” 邵北川这一走,剩下的人越发的有心无力,明明想做好,却越做越糟,在烦躁的驱使下,必然会埋怨和指责,毕竟每个人单独拿出来都没问题,合在一起就乱七八糟,是谁都不会把责任放在自己身上。 程樾没有接话,又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已经过了,宋雨菲没有出现。 程樾放下水杯,起身说:“她迟到了,我去看看。” 范阳更没有动,仍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 程樾径自来到宋雨菲的房门口,敲了几声,没有人应,她起先以为不在房内,但转而又听到细微的声响。 程樾等了片刻,听到屋里趿拉拖鞋的声音,她正疑惑着,门板刷的一下就被拉开了。 程樾抬眼,愣了。 站在门里的樊超也是猝不及防。 樊超只穿着短裤,头发蓬乱着,随着这扇打开的门,黏在他身上的迷乱气息,连同房间里的热浪,烟草味一同涌了出来。 程樾瞳仁微微紧缩,却又很快平静,眉头跟着拧起,第一句便是:“宋雨菲。” 樊超张了张嘴,总算清醒了点,刚要说话,里面就传来跌跌撞撞的声音,宋雨菲急忙从床上跑下来,身上还裹着单子,她冲到门口时脸色慌乱极了,语无伦次的开始解释。 “对不起,对不起,程小姐,我、我……” 显然,宋雨菲把她们约好的时间彻底忘干净了,她只顾着和樊超滚床单。 程樾面无表情的打量两人,随即说:“你有十分钟时间。” 话落,程樾掉头就走。 程樾回到沙发区,范阳已经抬起头,脸上也有着惊讶,微妙极了,刚才的动静他也听到了。 等程樾坐下,范阳身体前倾,小声问:“是雨菲和超儿?” 程樾讽刺道:“他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范阳抓了抓头发:“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嘛……” 程樾没接话,其实这种事她也懂,乐队圈和普通社交圈不一样,相对比较乱,也比较放飞,感官大于理智,情感优先,大部分的人都不会三思而后行。 要是一个乐队里有男有女,那就很容易发展出感情,樊超的才华摆在这里,他在舞台上solo时光彩十足,而宋雨菲又是个声音性感的大美女,他俩若是不出点事,程樾反倒觉得奇怪了。 然而就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刚才那一幕还是给程樾提了个醒,同时也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做了个决定。 * 宋雨菲穿好衣服出来时,头发被她扎在后脑,她的脸还有些泛红,身上散发着男欢女爱之后的气味,却又被她喷了一点香水努力遮盖。 程樾慢条斯理的扫过她这一身的狼狈,等到范阳将煮好的热咖啡端到她面前,她才来了这么一句:“下周我会安排你离开乐队。” 这话落地,两人都是一惊。 咖啡杯落在桌上,“咔”的一声,洒出来一点,范阳连忙抽手甩了甩,宋雨菲则傻呆呆的盯着程樾。 程樾又道:“你需要进修和重新包装。” 原来如此…… 宋雨菲很快松了口气,问:“那请问程小姐,我要去多久?” 程樾说:“一到两年,就看你努不努力了。” “那,乐队这两年都没有主唱吗?”宋雨菲越听越茫然。 程樾笑了下,笑意未及眼底:“乐队其他人我也会有安排,等你进修后,我会安排你进入其他组合,或者单独出道。” 什么?! 宋雨菲的心里大起大落了两次,傻了:“那蓝光……” 程樾却将她打断:“从刚才那一刻开始,蓝光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撂下这话,程樾拿起手机,离开沙发组。 -- 第45页 程樾脚下坚定,一路下到一楼,宋雨菲才反应过来,急忙追了上来,而她脚下慌乱,还差点坐在楼梯上。 程樾放慢步子,在一楼大厅转过身。 宋雨菲的脸已经全白了:“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 这一次,宋雨菲的语气里除了慌乱,还有急切,刚才的小心谨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程樾反问:“你说呢。” 宋雨菲咽了下口水:“就因为我和樊超上、上……” “对,就因为你们上了床。”程樾似笑非笑的将话接过来,“乐队正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你们想用这种方式发泄情绪,转移注意力,寻找灵感,这都无可厚非,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别忘了,你我今天约了谈事情,谈的可是公司对你的安排,你这么儿戏,是根本不把你的前途放在眼里,还是觉得我不会跟你计较?” 宋雨菲乱了:“程小姐,我……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请你给我一次机会!” 宋雨菲的声音很快引来了其他人。 樊超也从房间出来了,和范阳换了一个眼神,范阳跟他小声嘀咕了两句,同时扬了扬下巴示意楼下。 两人一同来到二楼的栏杆处,刚好看到急切的宋雨菲,和程樾。 而就在这时,一楼的大门也开了,是刚从超市回来的萧晓峰,她买了很多零食。 萧晓峰立刻感受到屋里紧张的气氛,放下塑料袋,来到程樾身后几步,停下了。 很好,所有人都到齐了。 程樾侧了下身,以余光瞄过萧晓峰,又抬眼扫过樊超和范阳,最后目光落在宋雨菲脸上。 宋雨菲屏住了呼吸,似乎正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程樾勾了下嘴唇,第一句便是问:“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行为,如果放在我们公司,会造成多大的损失?有些事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错了就得认,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在工作上永远记住今天的教训。再说,公司花钱培养你,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你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就因为一段抱团取暖的感情,宁可把自己的前途赔进去?”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都安静了,没有人接话。 而就在这一刻,程樾的目光又一次看向樊超。 樊超脸上闪过惊讶,眉梢挑了一下,却丝毫没有担忧和不舍,他双手撑着栏杆,一手手指还夹着烟,仿佛这件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一个看客。 很显然,樊超是拎得清的。 与此同时,范阳和萧晓峰也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他们心里也想到了同一件事——分离。 尽管他们的感情已经结束,但在今天以前,都还没有想过要彻底分开,就算不做情侣,还可以是“家人”。 可是这一刻,程樾如此决绝的下了手,第一个被切割出去的是宋雨菲,接下来就会轮到他们。 解散,或者说是暂时解散,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 这天晚上,程樾回到家里,很快给邵北川发了一段微信文字,将她下一步的计划和宋雨菲的去留告知。 此时的意大利刚到中午,邵北川回道:“你安排就好。” 程樾笑了下,问:“那边怎么样,习惯了么?” 邵北川说:“还在适应,语言是一个难关。” 程樾没再说话,只是盯着两人的对话框,许久,直到手机屏幕黑了,映出她的脸。 她闭上眼,靠近椅背里,脑海中回荡的是邵北川离开之前,那个晚上她冲到蓝光乐队的宿舍,闯进他的房间。 他当时正在洗澡,被她破门而入时,整个人都惊了。 可她不管那么多,她只要达到目的。 一开始,他还试图阻止她,让她冷静。 到后来,他也失去了理智,没了顾忌,他们就在浴室里纠缠到一起,肢体和墙壁发生碰撞,很疼,第二天一定会淤青,可是没有人在意。 他们回到屋里,又缠绵了大半夜。 直到筋疲力尽,程樾沉沉的睡过去。 她不知道邵北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屋里只有她,她下了床,从扔在地上的包里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快要一点了。 她心里一咯噔,一点,是邵北川登机的时间。 同时,她也看到邵北川发来的一条微信:“我走了。” 她立刻把电话打过去。 对面秒接。 邵北川的声音传过来:“你醒了。” 程樾张了张嘴,刚想问“为什么不叫醒我”,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此时此刻实在多余,那些还重要么。 程樾吸了口气,回到床边坐下,双手合拢膝盖,对他说:“最后能不能再给我唱首歌?” 她不知道那时候的邵北川是什么表情,平静还是微笑,只隔了几秒,她便听到那熟悉的嗓音。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仍是那首《寂静之声》。 这边,程樾笑了,也哭了。 在他的房间里,他的床边,没有其他人,她不需要再掩饰,也不需要顾忌会被人看穿。 她就那样坐了很久,等到他的歌声停了,等到空姐提示他关掉手机,他在那边跟她做告别,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通话切断,她闭上眼倒在床上,并将刚才录下来的那一小段播放出来,反反复复。 -- 第46页 第25章 从校园到社会 “找谁,谁看得住,他能…… 从校园到社会 02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 蓝光乐队也在程樾的安排下分道扬镳。 按照程樾的意思,萧晓峰很适合组乐队,可以继续走这条路, 但萧晓峰本人却坚持走创作路线,她还是不信邪, 对自己的才华也比较自信。 程樾也没强迫萧晓峰服从, 既然要走创作路线, 那就要静下心来磨炼,该培训培训,该上课上课, 等打磨一段时间后可以先尝试出一首单曲看看成绩。 樊超要玩Funk,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一个贝斯手单打独斗是很难玩起来的,所有人都知道贝斯手单飞的代价有多大,除非是有名气的大神,花样多,练耳和扒谱都已经滚瓜烂熟了,不愁钱,那倒可以玩玩。 程樾也给了樊超两个选择, 一是尝试现在正热门的直播,把蓝光乐队的部分粉丝圈住, 就在直播间里Solo,还要和粉丝们多互动, 多聊天, 另一个就是去走大量的商演,在实战中寻找自己,摸索出一套最舒服的模式。 这两条路都是以赚钱为主, 最起码可以保障经济来源,尤其是第二条路,程樾认为最适合樊超,毕竟蓝光已经听惯了掌声和尖叫声,突然换到直播间那种自high的环境,也很难适应。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市场稀缺优质贝斯手,很多乐队商演都要借兵,以樊超的能力绝对榜上有名。 关于程樾的安排,樊超没有什么异议,他很快就选择了商演那条路,上台实战才是他的追求。 与此同时,樊超也非常明确的和程樾表示,说:“有机会我还是想组乐队,而不是当个流水线商品。” 这一点程樾也十分赞同:“当然,把你当做龙套一样借来借去,我也不愿意。你不如就当这是个机会,多认识一些乐队一些人,要是遇到志同道合的,你尽管告诉我,后面的事我来办。” 樊超有些惊讶,没想到程樾没有跟他讲任何条件。 然而程樾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有一件事,咱们要先讲清楚。” 樊超接道:“你说。” 程樾说:“你的声音我听过,音色不错,但是Funk毕竟小众,就算你将来红了,能圈住的也只是一个固定群体。” 樊超笑了下,并不在乎:“我知道,在国内能听得懂Funk的有几个?” 越是个性的东西欣赏的人就越少,他既选择了这条路,就料到了这条路上的人不会多。 程樾继续道:“我原本的想法是,给你配一个键盘,但一定要够得上你的水平,不能拉跨,至于鼓手,自然有范阳。其实这样的配置蓝光已经有了,可惜晓峰有她自己的想法,少了键盘手,你和范阳也玩不起来。” 樊超一顿,显然没有料到程樾曾经这样考虑过:“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是蓝光了。” 是啊,樊超的Funk风格和邵北川的可以说是南辕北辙,这样转型,蓝光的粉丝会很难接受,范阳和萧晓峰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适应。 程樾说:“所以在走商演的时候,你需要自己寻找未来的伙伴,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知道,谁和你更有默契。” 樊超很快同意了,这也是他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不凑合,不将就,找伙伴一定要理念契合,水平一致。 本以为这次的谈话到此结束,没想到程樾最后突然又提起宋雨菲:“有些丑话我要说在前头,我希望类似那天的事不要再发生。” 樊超愣了愣,觉得程樾小题大做了:“男欢女爱很正常,每个乐队都这样。” 程樾冷笑:“可你现在还没有乐队。以后到别的乐队去,请你不要太放飞,不要耽误正事,也别捅出娄子让我给你收拾。” 樊超“嘁”了一声,抬脚走了。 程樾也懒得跟他置气,等到范阳过来时,她才将心里的隐患道出:“以他这种性格,早晚还会惹事。” 范阳想了下,建议道:“那要不要找个人看着超儿?” 程樾反问:“找谁,谁看得住,他能听谁的?” 范阳不说话了。 是啊,樊超谁的话都不听,他一向自我。 “就让他自己去撞头吧,吃个大亏也就长记性了。” 关于这一点,程樾想的很清楚,看的也明白,在其他行业里,像是这种死犟且喜欢较劲儿主,也是大有人在,这种人通常不撞几次南墙,不磕的头破血流,是不会改变的。 等到跟头栽了,泥坑里翻船了,她自然会找人去善后,到时候再和樊超谈条件,无论是管教还是“驯服”,他将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说白了,就是他身上戾气太重,必须要打磨,而打磨的方式决不能靠平时的规劝和说教,要动手,就得在刀刃上。 自然这些后话,程樾并没有告诉范阳,眼下要谈的,是范阳的下一步。 程樾原本想着,也给范阳安排“租借”的路线,以他打鼓的能力,去任何一个乐队都不会掉链子,坐镇后方掌控节奏,本来就是他的强项。 谁知范阳却提出了另外一套方案:“其实我一直想做全职的经纪。” 程樾很惊讶,无论她怎么计划,都没考虑过这一条:“不打鼓了?” 范阳抓抓头发,说:“鼓还是要打的,但我现在无论是单飞还是组乐队,都没那么上头了……” -- 第47页 话落,范阳低了头。 程樾也安静了。 有些话不用说,大家都懂,邵北川的离开表面上看只是一个人的去留,实际上却是伤了筋动了骨。 邵北川这一走,也带走了范阳的热忱,因为他之前就一直负责乐队的粘合工作,所以当乐队内部逐步发生矛盾,甚至分崩离析时,他遭受的打击最大,消沉的也比所有人都快。 萧晓峰早就打定主意走单飞创作路线,樊超有一技之长,才华尖锐,走到哪里都不怕没饭吃,宋雨菲声音不错,只是缺少点主心骨,比较适合被人安排。 蓝光的解散,对其他人造成的损失和伤害,远没有达到范阳的程度,这个乐队是他一手拉起来,他就拿这里当做是家,如今家散了,他也没有劲头再组建新家庭。 过了好一会儿,程樾问:“你想好了?” 范阳坚定的点头:“想好了,打鼓我就当副业,当兴趣,不会荒废,除此之外我总得有一份本职工作,别的我也不会做,也就是乐队经纪这块我还有点经验。” 程樾也不多废话,很快就将几份资料发到范阳手机上,说:“这几个人我预备让工作室签约,你先看看他们的资料,有什么意见、建议尽管说,既然你决定了,那他们就交给你带。” 范阳愣了,他开始还以为程樾会反对,会安排他去别的公司打工,毕竟除了蓝光之外,也没听说程樾还有签约其他人的意向。 程樾扫过他的脸色,笑问:“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只是因为看上邵北川,才签蓝光的?” 范阳不好意思的笑了。 程樾并不在意被误解,继续道:“工作室我不是随便玩玩,它会作为一个过渡,这两年由我来负责,等将来组建公司,到时候再找人管理。所以,你要真有这份心,就从现在用心摸索,做好了做坏了都不要紧,将来一定派的上用场。” * 转眼到了十月,蓝光乐队的粉丝们迟迟没有见到乐队演出,再加上有些人在其他乐队的商演现场看到了樊超亮相,一时流言四起。 不久,蓝光乐队解散的消息公开,粉丝们哀嚎一片,更有不少人在网上开骂。 这里面还飘出一个故事版本,说是蓝光乐队在七月签约了一个工作室,老板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屁都不懂,签了乐队还不到三个月就玩砸了,现在成员四散东西,除了樊超都混得很差。 但很快又有人放出消息说,蓝光乐队成员单飞,为的是进一步深造和自我提升,将来还会以其他方式回归舞台。 关于邵北川、范阳、樊超、萧晓峰和宋雨菲的现况,也逐步展现在粉丝面前。 粉丝们一时也难以分辨消息的真假,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明明三个月前还是一家人,如今竟然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出国的出国,深造的深造,转行的转行,还有改当练习生的。 五个人,五种人生,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却因为一次契机,而产生了短时间的交集,而现在又分割成五条线,滑向不同的远方。 其实这些网上的议论,程樾并不关心,她处理完乐队的事,为他们安排了后路,一转头就扎进了自己的战场。 除了学校的课业,还有商场上的实战,程樾知道自己不能懈怠,时间不等人,等在未来的敌人是不会给她时间临阵磨枪的。 眼瞅着就要到深秋了,程樾没有给自己放过一天假。 有时候,工作室那边会由范阳给她发工作邮件或者微信,告诉她现在的进展,等她空闲下来,也会给邵北川去一条语音。 到了十一月,程樾和邵北川一共视频了四次,每一次时间都不长,他们聊生活,聊音乐,聊未来,聊现在,就是没有聊过过去。 尽管隔着视频,也不难看出两人的变化都很大,邵北川成熟了不少,比在国内时还多了几分男人味,程樾也比那时候显得疲惫些,笑容也少了。 有那么一次,程樾躺在床上和邵北川说话,听他唱着歌,听到一半时就睡着了。 邵北川并不知道,在那之前程樾已经二十七个小时没有合眼,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困,虽然累,精神却是紧绷的。 然而就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困劲儿突然上来了,她强忍着,珍惜着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终于支撑不住,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 等到了十二月,冬日严严,程樾和许久没有私下碰面的贺言,终于约了一次,是贺言主动提出的,说是有事要谈。 程樾赴约了,地点就在邵北川朋友的那间酒吧里,自从邵北川离开,来这里听歌就成了程樾唯一的消遣。 程樾一早就等在包厢里,贺言进来见到她,刚要开口,却是一怔:“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程樾戴着口罩,咳嗽了两声,她的确很不好,重感冒已经一星期了。 程樾直接问:“找我什么事?” 贺言很快跟服务员要了杯热水,折回来放在她面前,说:“原本是有事的,但是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谈。” 程樾没应,掀起眼皮看他。 这几个月他们的交集并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走过场,都有第三人在场,看似他们的距离被拉远了,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曾经达成的盟友关系,至今不曾变过,而这种表面上的疏离,也只是对外人散发的一个烟|雾|弹罢了。 -- 第48页 贺言坐下,看着程樾从包里拿出药,就着水吃了,贺言拿起药盒看了看,问:“这是医生开的还是你自己随便买的?” 程樾没理他这茬儿,拿走药盒,只问:“你这次找我,是不是因为贺之川?” 贺言安静了几秒,随即点头:“我不想再等了。三年内,我想取而代之。” 第26章 从校园到社会 “可是你似乎对他有些敌…… 从校园到社会 03 程樾不知道, 是什么促使贺言在这个时候就做下这样的决定,她和贺言的经历不同,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既不可能煽风点火,也不可能劝他三思而后行。 这里唯有一件事, 程樾是清楚的, 那就是他们都过着自己并不想要的生活。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 一定会觉得他们是在凡尔赛,毕竟都生在这样的家庭了,怎么还能有这么多不满, 还说自己不想要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如果可以,程樾真希望用现在的一切换一次任性,就像邵北川一样,去他想去的地方追求理想,哪怕结果不好,或者像是褚昭一样,无须承受家里的压力,在十几岁的年纪就遇到了愿意奉献一生的追求。 程樾和贺言, 恰恰就是邵北川和褚昭的反面,他们有太多的负累和责任, 他们要承担许多人的未来,也是各自家庭未来的顶梁柱。 他们都太累了, 心里累, 脚下累。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压抑着,克制着, 忍受着,就像是一座火山,早晚都会有爆发的一天。 贺言自小就受到贺之秋的鞭策,将贺之川视为敌人,而对贺之川来说,贺之秋带贺言回到贺家,就是侵略者。 这场战争必不可免,即便是亲人也是一样。 只是程樾没有想到,贺言这个决心会下的这么早,大概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贺之川做了什么事,才会将贺言的火山点燃吧。 程樾许久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的将温水喝光。 等到杯子见底,贺言又拿着它出去了,回来时,手里还多了一个装满温水的水壶。 程樾看着贺言坐下,并将温水注入水杯,随着杯子逐渐蓄满,杯子推到她面前,程樾也缓慢地抬起眼。 她有些累,也有些困,那是多日来不休不眠导致的,也是那些感冒药带来的效果。 她忍着困意,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贺言坐正了,正色道:“帮我。” 程樾疲倦的扯出一点笑:“我有条件。” 贺言点头:“你尽管说。” 贺言本以为程樾是要提条件,讲利益。 可当程樾开口时,却是这样说的:“你必须赢,赢得彻底,不能给他翻身喘息的余地。我只和胜利者合作。这也是基本要求,你同意么。” 至于其他要求,那是后话。 贺言一顿,瞬间明白程樾的意思。 无论是失败、心软,或是妇人之仁,他都不配和程樾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贺言恍惚了一秒。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过去几个月都没想通的事,那就是程樾为什么对蓝光乐队这么好。 在贺言看来,邵北川和她只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两个人都是忽然见到身处不同世界的对方,感到好奇,再被吸引,那是很正常的。 可是邵北川态度坚定且决绝,即便如此也没有更改去意大利的计划,甚至还提前了一个月,对程樾没有半点不舍。 程樾表面上不说,但贺言总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尤其是在某些瞬间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失落,以及偶尔的走神,那都说明了她对那个男人投入了感情。 当邵北川离开,按理说这段感情也该逐渐收尾,可是程樾对蓝光乐队的后续安排,真是尽心尽力、亲力亲为。 贺言觉得程樾其实没必要做到这步,她虽然签了乐队,却也可以找一个靠谱的策划经理人去做后续工作,她是老板,没必要上赶着。 直到这一刻,贺言才忽然明白了。 在某个方面,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程樾和邵北川,实际上有着十分相似的一面。 贺言嘴唇动了动,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已经问出那句话:“如果邵北川为了你留下来,你会怎么看他?” 程樾刚要喝水,手上一顿,放下水杯时,忽然对着贺言笑了。 贺言盯着那笑容,心里有着说不上的滋味。 程樾说:“他不会。” 如此笃定。 是了,就在这一点上,邵北川和程樾是同一种人。 贺言眼里划过一丝难堪,可他却快速掩饰了,仍是不死心的找补:“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发生了呢?” 程樾收了笑:“你是不是想说,我会不会因此改变对他的态度,我喜欢他,就是因为他从没有为我停留过脚步,我就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程樾戳破了所有窗户纸,贺言耳根子一阵热,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丢脸,他心里有她,她一直知道。 于是贺言咬了咬牙,点头。 程樾却挪开目光,看向包厢的小窗,窗户外是酒吧的后花园,有点情调。 程樾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留下了,那也与我无关。” 贺言一怔。 -- 第49页 果然。 其实这个答案,他早该想到的。 程樾继续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们生下来,本应该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没必要为了半路遇到的陌生人,为了一段互相吸引的感情,就赌上后半辈子,这样的决定不仅鲁莽、失智,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和对他人人生的绑架。凭什么呢?” 其实这件事,程樾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有和任何人提起。 邵北川若是留下,那也绝对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认为比去意大利更值得的事。 她喜欢他,也向往他握在手里的“自由”,而她所说的“本该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说出来轻巧,她却做不到,起码暂时还做不到。 有些人拥有自由,却不珍惜,一个人不敢做决定,不敢承担后果,非得找人捆绑,有些人被束缚着,心有不甘,嘴上挂着抱怨和哭诉,行动上却又不敢反抗,逆来顺受的忍受这一切,这样两种人程樾都不会爱上。 唯有邵北川,他有她向往的东西,并且知道如何去运用和支配。 贺言似乎被程樾的话触动到了,也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又问道:“也就是说,如果邵北川为了你而留下,你就不会爱他了。” 程樾觉得好笑,又一次看向他,隔了几秒才说:“贺言,你真是什么都不懂。何必执着要一个答案呢?” 贺言接不上话。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较真儿,是在钻牛角尖。 邵北川不会这么做,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当初程樾就不会主动靠近他。 奇妙的是,在这段明明只有程樾和邵北川两个人的感情里,贺言却总是觉得自己也参与了,并且想要给自己尴尬的处境找一个舒服点的位子。 偏偏,程樾并不给他台阶下。 更可笑的是,也没有任何人让他去踩那台阶,是他自己非要上。 贺言垂下眼睛,安静了片刻,等到心情平复下来,这才说道:“是我想多了。” 程樾看着他,忽然话锋一转,说:“你有对付贺之川的决心,我很期待,我知道你也不会永远忍受。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要谨慎,有些事是没有两次机会的,贺之川并不容易对付,如果一击不中,很有可能失败的人就会是你。” 贺言深吸口气,接道:“我明白,我也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拿他没有办法,公司里他是主导,高管们信服他,他做事小心谨慎,也没什么错漏可抓。” 程樾似是笑了下:“是人就有弱点,越是小心谨慎的人,弱点就越致命,只不过被他隐藏起来了。” 贺言说:“其实那个弱点已经浮现出来了,贺之川想掩饰,但她自己却选择用张扬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次,程樾是真的笑了。 他们都知道贺之川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女儿贺绯。 贺绯,张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是被贺之川夫妇养废了的富二代,既没有经商的天分,也不擅长勾心斗角,遇到不满的事就一意孤行,鲁莽、任性远大于独立思考的能力。 说穿了,这也是因为贺绯闯祸之后,贺之川总是给收拾烂摊子才养出的后果。 惹事了无所谓,自有父母善后。 这个雷是贺之川自己埋下的,她早晚都要炸,只是什么时候炸,怎么炸,爆炸威力能有多大,那就不是贺之川可以控制的了。 这之后,贺言和程樾又聊了聊他个人的意思。 贺言已经开始计划了,找个契机,布个局,引那颗雷爆炸。 程樾却说,最好不要人为,痕迹明显,还容易留下漏洞给贺之川,既然贺绯是个定、时、炸、弹,那倒不如静观其变,等到她出事时,再稍作火上浇油,这样即便将来贺之川发现端倪,也不会视他为始作俑者。 反过来,若是贺言来操作这件事,一旦贺之川抓到把柄,反守为攻,那贺言不但理亏,还会处于挨打的位置。 程樾说:“贺之川的手段远比你我厉害,他到底是个老狐狸,这方面的经验他很丰富,对付这种人,如果用他最熟练的伎俩,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不过就算是老狐狸,也是个护崽的老狐狸,只要小狐狸出了事,老狐狸就会疏于防备。 听到这里,贺言不再多言,也自觉先前是他太着急了,如今和程樾聊过之后,他也渐渐平定下来。 其实这里面的道理贺言也是清楚的,只不过他当局者迷,若是换作他和程樾易地而处,八成也会这样规劝。 只是聊到这里,贺言却嗅到一件事,他说:“在我印象里,贺之川和你父亲关系一直不错,合作也很愉快。” 程樾靠向沙发背,点头:“确实如此。” 贺言皱了皱眉头,并不确定的问:“可是你似乎对他有些敌意?” 贺言的嗅觉并没有出错,若说程樾为了自己的合作伙伴,就提前铲除程中月的左右手,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也太着急了,就算要清理障碍,那也是先对程氏集团里那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下手才对。 可偏偏贺言对程樾袒露想法时,程樾没有阻止,反而还帮忙出主意,并且提出要求,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为什么? 贺言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那是程樾看在他的面子上,他想着,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贺之川曾经深深地得罪过程樾,而程樾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来,只是伺机而动,等到时机成熟了,再送他一程。 -- 第50页 程樾撑着头,她已经十分疲倦了,只说:“我有点累了,想睡会儿,你有事就先走吧。” 这话落下,程樾便当着贺言的面合上眼。 她裹着自己的羊绒外套,拉高外套的领子,将自己缩小,头一歪,就靠向沙发扶手。 贺言怔住了,一时却不知该不该走。 第27章 从校园到社会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从校园到社会 04 程樾很快睡了过去, 只是在外人看来,她更像是晕了。 在黑暗中,程樾见到了很多人, 很多事。 有她小时候的调皮,带着一群小朋友捣乱, 后来被家里人教育要淑女, 不要凡事都出头, 就算想做什么事,也要让别人去做,她要做那个在幕后发号施令的人。 程樾的性格和思维方式, 可以说是被家庭教育一点点纠过来的,自然不会有什么放飞的时刻。 程樾记得,齐慧歆和她说过,其实大部分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真正放飞过,人在社会里,要遵循社会法则,不能任由自己的性子来。 程樾每天听着他人灌输给自己的道理,一边不屑着, 一边还要不动声色的点头,表示受教了, 听懂了。 她的反骨,没有人发现过。 她走的路, 没有尽头, 前面都是黑色的。 也就是那天,她突然在黑暗中听到了一个人的歌声,那不是什么旷世奇作, 也不是那种在战争年代唤醒民众良知,且振聋发聩的乐曲,那只是一首传唱几十年的老歌。 她听见了,就像是在黑暗中有了陪伴,再走那条路似乎也不是很乏味。 就在那一刻,程樾不得不承认,艺术是有魔力的,无论是音乐还是绘画,它们都是人在绝望时的精神慰藉。 她的耳边又一次响起那个旋律,那个嗓音。 直到她的眼皮动了动,手忽然被人握住。 她醒了。 “程樾。” 握住她手的人,叫着她的名字。 程樾的意识回来了,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却不是唱歌的人,是贺言。 程樾睁开眼,没有挣扎,只是扫过陌生的地方,她此时已经不在那个小酒吧了,而是在私立医院的病房。 这家医院她也住过,房间的陈设她有印象。 程樾收回视线,看向坐在床边的贺言,清清嗓子,说:“我只是感冒,你怎么把我送这里来了。” 她的声音很哑。 贺言很快来到床尾,将床的上半部升上去,又倒了温水给她,应道:“你不是普通的感冒,在陌生的地方都能晕倒,我不送你过来,难道把你扔在那边?” 程樾一手接过水杯,又看了看另外一只正在输液的手,没有多言,喝了半杯水,才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贺言说:“我没跟你家里人说,但是这里的医生认识你,他们会不会说我就不知道了。” 程樾扫了贺言一眼,无声的叹口气。 很快,程家人来了。 程樾撑起笑容,安抚着齐慧歆,虚应着程中月,随后又看向站在外围的贺言,说了句:“贺言,今天的事谢谢你。” 程中月像是这才注意到贺言的存在,诧异的转身,很快笑了。 齐慧歆将贺言送出病房,一起走了一小段路,并将事发的来龙去脉问了一遍。 贺言只说,是和程樾约了见面,在一个小酒吧里,不知道程樾得了重感冒,也没想到事情谈到一半,她会晕过去。 等到齐慧歆返回病房时,程中月已经离开了,程樾一个人看着窗户的方向。 齐慧歆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并告诉程樾,这件事没有告诉爷爷、奶奶,怕他们着急上火,再急出病,她也问过医生,的确是感冒,幸好没有别的问题。 程樾没有应。 直到齐慧歆坐下,说:“之前你给家里打电话,只说是鼻子不通气,喉咙不舒服,幸好贺言通知我们。” 程樾低声说:“是他大惊小怪,我就是累了,在酒吧包厢里睡一小会儿。” 齐慧歆并不赞同:“不是自己的地方,你怎么能放心?” 程樾笑了下:“是邵北川朋友的酒吧,那个老板人还不错。” 齐慧歆张了张嘴,叹气。 隔了几秒,齐慧歆问:“你还想他么?” 程樾摇了下头,又点头:“我也说不好。” 她以为她会很想,有时候又觉得还好,她以为她不会想,可是当一个人疲了累了,需要喘口气的时候,又会开始想。 * 在齐慧歆的坚持下,程樾在医院休养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贺言来看过她两次,一次是交代学校的事,一次只是闲聊。 其实程樾看得出来,贺言第二次来,是有事想问,或者说是想试探,就是那天她进医院之前,他问的那个问题——你似乎对他有些敌意? 这个“他”指的就是贺之川。 只是程樾虽然看出来贺言的疑惑,却不点破,更没有解惑的意思。 是啊,她是对贺之川有敌意,但这只是她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 不过在对付贺之川这件事情上,她并不介意与人联手,或是推一个更针对贺之川的人出来,将这个绊脚石清除掉。 她的敌意藏得很深,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没有露出分毫,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 -- 第51页 那天贺言离开以后,程樾便走出病房,到院子里溜达。 她没带手机,就只想一个人,不受任何信息的骚扰,在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独自待一会儿。 这几天,她每天都会到院子里坐上十分钟。 只是这最后一天,天不遂人愿,她之前坐的那个长椅上,已经有人了。 那是个男人,约莫二十六七岁,身材精瘦、结实,宽肩足以撑起肥大的病号服,外面还罩着男士羊绒外套,此时正翘着二郎腿讲电话。 程樾扫过男人看向别出的侧脸,他戴着黑框眼镜,眼睛半眯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隐约感受到周遭的气场,透着强烈的不悦。 程樾无意听一个陌生男人在电话里教训人,刚走近便绕开了,仿佛只是路过,脚下走的也很慢,绕着院子溜达了半圈,隔了好几分钟才折回来。 她想着,男人训完人也该走了,她还是想坐一会儿。 只是折回来时,男人还在那里,他倒是不讲电话了,手却从外套兜里摸出一包烟和一个金属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手势无比熟练。 程樾脚下顿住,看着男人低头吸了口烟,遂又抬眼,透过被风吹的有些乱的发梢,朝她这里扫了一眼。 程樾的脚尖转了个方向,已经当下决定回病房。 可男人却比她动作更快,眼里划过惊讶的同时,手指一松,就将烟扔到地上,并用脚尖踩灭了。 紧接着,男人又往旁边错了错,坐到长椅的边缘。 这下,程樾也不好走开了,径自走过去,坐在椅子的另一边,和男人各自占据一角,中间隔开的距离足以再坐两个人。 一阵沉默,安静的不像话,偶尔只有冷风拂过。 男人外套兜里的手机又一次震起来,他将电话拎出来,快速讲了几句。 程樾微微侧头,扫过去,刚好见到他手里那个商务电话,以及从他袖子里露出来的男士腕表。 仅是这两件东西,程樾已经心里有数。 等男人挂断电话,将它放进兜里,又隔了几秒,忽然开口:“刚才的事,抱歉。” 程樾一怔,起先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转头对上男人礼貌且带有歉意的目光,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程樾说:“这家医院是无烟医院,不过长椅不是我私人的,谁都可以坐。” 男人笑了下,很直接的问:“你是因为什么住进来的?” “感冒。”程樾问:“你呢?” 男人说:“食物中毒。” 程樾扬了下眉,再度扫过男人颀长的身躯,有点想笑。 男人似乎也感受到程樾的笑意,清了下嗓子,又问:“你是本地人?” 程樾只“嗯”了一声。 男人又道:“我是来出差的。” 这次,程樾连“嗯”都没有了。 又过了片刻,程樾拉紧了外套,站起身,非常礼貌的说了句“我先走了”,随即抬脚。 而在说那句话时,她甚至没有看过男人。 直到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姑娘。” 程樾已经走开几步,站住了,转头时,见男人也站起身,十分绅士的露出一抹浅笑。 “我再次跟你道歉。敝姓韩,韩羽。” “不必介意,韩先生。”程樾也以微笑回应:“不过我不是小姑娘,我姓程,程樾。” 韩羽点头:“你好,程樾。” 程樾这才看清他的眼神,透过镜片,温和却锐利。 * 转眼,程樾出院了。 这天晚上,程樾在自己的卧室里,发了一条朋友圈,并附上她拍的病房照片,只写了三个字:“病倒了。” 而这条朋友圈设置,仅限邵北川可见。 几分钟后,程樾收到了邵北川发来的微信:“你病了?现在怎么样?” 程樾抿着嘴唇笑了,靠坐在床头回:“小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邵北川说:“要注意照顾自己,多喝水,冬天要注意保暖,适当锻炼。” 听听,简直是长辈的老生常谈。 然而这些话听在程樾耳中,却是无比的受用。 程樾回道:“嗯,你也是。” 两人闲聊了几句,随即程樾问起他在意大利进修的情况。 邵北川说,每天要花大把的时间学习语言,还要练琴、作曲,有时候语言不通,就靠音乐沟通,意外地还交到了几个朋友。 然后邵北川将他近日新谱的一小段曲子,放给程樾听。 曲子节奏并不快,旋律宛转悠扬,还透着一点哀伤。 程樾听了两遍,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邵北川说:“还没起,旋律是在梦里梦到的,当时就惊醒了,爬起来赶紧记下来。” 程樾又问:“能不能将录好的部分给我一份,我想留个纪念。” 邵北川没有多言,只将曲子发给她。 随即两人又聊了片刻,直到邵北川有事需要外出,程樾便将耳机戴上,一边听着曲子一边睡了过去。 第28章 从校园到社会 时隔一年多,他们都变了…… 从校园到社会 05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程樾刚过二十岁生日不久,邵北川也在意大利闯出一点小名气。 有部欧洲文艺片电影在四处找配乐,制片方偶然听到了一段旋律, 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作曲人邵北川。 -- 第52页 这个时候的邵北川, 已经在意大利名师的指导下学习古典乐一年, 但除了古典乐之外, 他也对民族乐十分感兴趣,加上有玩电子音的技巧和底子,令他在几个乐种中切换自如。 邵北川那首被制片人看上的曲子, 名叫《No Dream》,第一位听众就是程樾,程樾用它做了一年的手机闹钟,邵北川也在某意大利的小酒吧里弹奏了无数遍。 酒吧老板很喜欢他的乐风,非常积极的想成立一支民谣乐队,但就在这时,电影制片人找到了邵北川。 原本制片人是因为那段优美而富有故事性的旋律,而找上邵北川,谁知见到本人后, 却又被本人的外形和东方气质所吸引。 于是制片人诚挚邀请邵北川,可否在电影中客串一个小角色, 就几句台词,几个动作, 作为交换条件, 制片人更愿意在电影里三处地方采用邵北川的曲子。 邵北川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程樾,程樾这边找人对了合同,很快和意大利片方达成协议。 签约的那天晚上, 邵北川就坐在电子琴边,在视频电话里将曲子完整的弹了一遍,程樾就拿着手机,在自己的卧室里听着看着。 时隔一年多,他们都变了。 程樾褪去了当年那个小女生的青涩,削掉了一些骨子里的骄傲,变得平和些。 而邵北川,他之前的头发偏长,没时间去打理,就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如今为了电影角色客串,已经将下面剃掉,只残留一层青渣,上面的头发则随意往后拢,落下几缕碎发。 他比以前更成熟,话也更少,皮肤比在国内时深了些,人也更瘦,他的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舞动,情绪浓到深处时,眼睛微微眯起,只沉浸在旋律中。 程樾并不打搅,只是托着腮,不知不觉也闭上眼,脑海中又一次回荡起邵北川离开前的那一夜。 那天晚上,他们都舍不得睡。 他的床头亮着一盏小灯,她在昏黄的光线中,描绘着他的五官,感受他的温度,手指的力量和身体线条,她并不想哭,也不觉得哀伤,但是眼角却不由自主的流出液体。 他抹掉那些眼泪,她迎上他的吻。 然后,他们一起靠在床头,她看到他放在床头柜的烟盒,伸手去够。 邵北川问她:“你想学?” 程樾说:“试试看。” 邵北川笑了下,点燃一支烟,凑到唇边吸了一口,随即递给她。 程樾没有动,只是张嘴咬住烟嘴,只吸了两下,就忍不住咳嗽。 邵北川将烟拿开距离,一手给她抚背,问:“怎么样?” 程樾舒展了眉头,说:“不好抽。” 邵北川又问:“那还抽么?” 程樾说:“抽,虽然不怎么样,但还是要会的。” 那天,他们分享了一支烟。 程樾后来很少再碰,她也没有上瘾,除非真的烦闷了,才会点上一支,却不放在嘴里,只是找个地方架着,直到燃尽。 还是那个牌子,还是那个味道。 直到一曲落下,程樾从回忆中醒过神,睁开眼,就听到邵北川说:“我后来润过色,你觉得怎么样?” 程樾笑了下,说:“我说了不客观呀,我对你,对你的曲子都有滤镜,我当然是喜欢的。” 邵北川勾了下唇,靠向椅背,随手将架在烟灰缸上的烟拿起来,吸了口才说:“我个人觉得,已经没有修改的余地了。” 程樾看着他的手,看着自指尖燃起的烟,说:“我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一定会出头。” 而后,两人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程樾建议邵北川在那边找一个助理,也提议说,会让范阳帮忙物色。 邵北川对这些都没有异议,他只要有独立创作的空间,便什么事都好商量。 数分钟后,两人切断了通话。 程樾将刚才录下来的弹奏画面调了出来,又看了几遍。 这一年多来,他们很少聊自己的生活和私事,尤其是困难,更是只字不提。 其实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即便是他们,生活里也会有诸多不顺,正如那句话“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只是他们都知道,他们不是对方的垃圾桶,所以就算有烦恼,也不会和对方吐槽。 他们之间,只聊音乐、理想、未来。 有时候想起邵北川,程樾也会觉得很奇妙,她自小就是个实际、务实的人,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谈起了精神恋爱,还是跨国的。 更奇妙的是,她竟然会因此满足。 程樾不禁自问,到底在遇见邵北川以前,她的精神世界有多贫瘠呢,才会对此如获至宝,分外珍惜? 有时候,她只要听邵北川简单的聊几句乐理,哪怕她听不懂,那之后的几天心情也会额外的好。 音乐,真是很神奇的存在。 以前程樾并不将它当回事,也不会抽出时间去听,但现在,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战争年代,人们最孤独、绝望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哼起歌,会教下一代他们曾经唱过的歌谣。 而有些世界闻名的电影,若是少了音乐的渲染,那故事就会变得枯燥,整个观影体验也会大打折扣。 程樾也不禁在想,她喜欢邵北川,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在她最孤独的时候,为她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在那门后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压力,也没有责任,一切都是虚无的,却也富足。 -- 第53页 就好像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男主角安迪一样,他在监狱里播放了一首古典乐,那美好的声音传遍了监狱每个角落,所有人都停下来,望着操场扩音器的方向。 然后,电影响起了男配角瑞德的独白:“它就像一只美丽的小鸟,飞进了我们单调的牢房,让你忘记高墙铁栏的存在,有那么短暂的一小会儿,肖申克里所有人都感到了自由。” 因为安迪的行为,他被关了两周的紧闭,但他和狱友们闲聊时,却说那是他度过最轻松的时光,因为他有莫扎特陪伴。 莫扎特在他的脑海中,在他的心里,这就是音乐的美妙之处,谁也不能将它从他身边夺走,就连监狱也不可以。 监狱夺走了他的人身自由,却夺不走精神自由。 * 大二的暑假快要到了,程樾又要迎来去公司实习的日子。 过去两年间,程樾换了两个部门,做了两次动作,一次是清理掉销售部的刘秘书,对刘秘书上面那条线的管理层,来了一次敲山震虎,另一次则是在人事部,经过她手,请走了两位小主管。 当然,那两个小主管犯错在先,程樾问责在后。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程樾清理主管时,是亲自出面,单刀直入,并且当着其他人的面撂下话:“在我这里,不允许有人滥竽充数。” 这句话也是给所有人一个警示,将来等程樾上位,程氏内部也将会迎来一次大换血。 如今的管理层,都是跟着程中月出来的,程樾和他们之间没有情分,也不接受倚老卖老一说,而且她尤其讨厌有些人拿辈分压她,越是这样,她越不留情面。 因为这两件事,已经有些声音传到程中月耳朵里,有人委婉的提意见,暗示程中月,程樾太过年轻气盛,锐气太重,这对她的未来并没有帮助,让程中月加以管束和劝诫。 然而程中月只是表面应着,并没有实际行动。 程中月是要借自己亲生女儿的手,给这些年养肥的老蛀虫们提个醒,这番用意程樾自然明白,也不介意去当那把刀。 将来,公司既然是她的,那她就不能给这些人留下一个心慈手软的印象,既然要下手,既要往狠里下,打蛇打七寸,不仅要打疼了,打散了,还要永绝后患。 而这个暑假,程樾的第三次实习,落在市场营销部。 消息传开时,别的部门纷纷松了口气,市场营销部的经理却吓了一机灵。 按理说,未来继承人过来实习,这绝对是一个表现部门实力的好机会,只要把事情做好了,把程樾的风格摸透了,将来还会成为嫡系部队。 然而这件事也是一把双刃剑,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万一这事情要是办砸了呢,那岂不是要跟前两个部门一样,成为下一个开刀对象? 一时间,营销部风声鹤唳,经理发下话来,给大家三天时间自查,决不能抱着侥幸心理,有什么问题早点说,不要等被抓到了再哭爹喊娘,这种非常时期都勒紧裤腰带,别指望着别的部门帮忙。 而同一时间,营销部人人自危的消息也传到了程樾耳中,消息的传递者名叫丰小娇,是程家三代以外亲戚家的孩子,也算是程樾的校友,比程樾大几岁,已经毕业三年。 丰小娇毕业后就在营销部工作,成绩还算不错,这次在得知程樾要到营销部实习后,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了出来。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说的谦虚点是“实习”,严重点就是“纠错”。 程樾听到丰小娇转述,也看到了她转发的营销部微信群的聊天记录,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并对丰小娇说:“我只公事公办,不针对任何人。” 营销部的小动作实在不少,这在程樾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好好管管,人心自然会浮动放飞。 程樾也相信,她这句话丰小娇也一定会透露出去,不管是当墙头草也好,还是狐假虎威也罢,选在这时候跟她透风的人,是既有小聪明,又足够愚蠢。 第29章 从校园到社会 “我爱她。” 从校园到社会 06 隔了几个月再回到公司实习, 程樾在穿搭上也有了不小的变化,若说十八岁时她还保持着一点小女生的可爱,如今已经提早迈入了OL的行列。 市场营销部不比销售部, 一个侧重点在品牌,一个侧重点在渠道, 浅显的认知自然会认为, 销售部掌握着公司的经济命脉, 然而若说长线,那必然是品牌文化、质量价格方面的规划更重要,简单地说就是, 一个注重实际行动,一个注重思考。 仅仅是这点区别,就已经注定了营销部和销售部组成的差异,两个部门的同事无论是学识,还是学历,都有质的区别。 这不,程樾刚到第一天,营销部的私群就已经开始深扒程樾的行头,五位数的基础款衬衫, 蓝色条纹搭配纯白色笔挺的领子和袖口,下面是透气性好的浅色长裤, 加上一双某牌新上的矮跟乐福鞋。 根据营销部的分析,程樾上身的衣服都是品牌VP的内购款, 上架之前要先等VP们订购完, 才能对外。 程樾对于大家八卦的点一无所知,她一整天都在看营销部的企划案,时不时皱个眉, 时不时走个神,她每次一个小动作,都会引来做企划同事的心跳加速。 大家也不由得开始脑补,并在群里议论说,也许今天晚上在饭桌上,程总就要问程大小姐第一天上班心得了,而程大小姐会这样说:“小学生水准,乏善可陈。” -- 第54页 这些议论,自然也被在群里的丰小娇看个正着,休息时间她还不忘将这些“见闻”转述给程樾,同时打听程樾的看法。 丰小娇也是负责做营销企划的一员,也见到程樾翻阅她的企划案,心里也是突突的。 程樾看到丰小娇发来的截图,笑了笑,回了这样一句:“暂时没有疑问。” 转眼,丰小娇就将程樾的话帖给同事们看,做了一回双面间谍。 同事们知道丰小娇和程家有点亲戚关系,但是程樾突然空降部门,丰小娇也和大家一样是砧板上的肉,所以让丰小娇去打听消息也合情合理。 谁知丰小娇送回来的消息,既不是“还可以”,也不是“不怎么样”,而是“没有疑问”,还是暂时的? 那也就是说,以后可能会有疑问? 就在部门同事七上八下的时候,这天晚上程中月也问了程樾第一天实习的感受。 程樾安静了几秒,才这样回答:“在一致对我这件事情上,还挺团结的。” 程中月的表情瞬间微妙了。 程樾又道:“至于水准么,是有几个聪明人,也有心思。只要他们把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不要落在如何齐心欺上瞒下这方面,我给的分数会更高。” 程中月叹了口气,觉得头疼了,倒不是因为营销部,而是因为程樾。 他这个女儿,他总盼着她能成人中龙凤,百炼成精,可是在这种时候,程中月又希望,她可以稍稍保有一点天真、无邪。 一阵沉默后,程中月说:“你看着办吧。” 程樾没接这茬儿,只是忽然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营销部方经理,是您的校友?” 程中月回忆了一下,说:“是啊,他小我几届。” 程樾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校友会上?” 程中月说:“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在哪个聚会上,是你贺叔叔引荐过来的。” 哦,贺之川。 程樾仍是笑,眼底却渐渐冷了:“我倒是忘了,贺叔叔和您是同期。” “怎么?”程中月琢磨出一点不对,程樾的表情管理虽然到位,但还是瞒不过他。 可程樾已经站起身,恢复如常道:“爸,我先回房休息了,晚安。” 程樾很快回到卧室,并在洗澡前将方经理的名片发给贺言,说:“帮我查这个人。” 等程樾洗澡出来,贺言这边已经回复了几条:“这不是你现在实习部门的经理吗,怎么,他也有问题?你说查,从哪方面入手?公事上我很难找人切入。” 程樾快速打了三个字:“贺之川。” 贺言那边许久没有动静,但意思已经明白。 是调查方经理和贺之川的私交。 * 程樾并不知道的是,在贺家,贺之川也不止一次的跟贺言打听过程樾的态度。 贺之川只有一个女儿贺绯,但贺绯在经商方面没什么建树,而且性格有明显缺陷,还没到十八岁就显露出骄横跋扈的一面。 贺家人都知道,等贺之川退下来后,他们送上去的公司管理者就是贺言,所以对他的培养一向上心。 说好听点,贺之川是贺言的舅舅,说难听点,就是草原上两头雄狮,一个正值壮年,一个虎视眈眈。 至于贺言什么时候能成功上位,贺之川是功成身退,还是被一脚踹开,这里面一个关键因素,就要取决于程樾和贺言的交情。 贺之川也隐隐有个预感,或许当程中月将大权交给程樾的那一天,贺氏也会将和程氏的合作交给贺言负责。 所以私下里,贺之川也多次暗示过贺言,程樾一直单身,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如果真的喜欢她,不如早点展开心动。 贺言表面微笑应对,好似一个十分听话的大侄子,心里却是嗤之以鼻。 他对程樾的态度如何,是他的事,贺之川打什么算盘,他也能明白。 往好了说,一旦成为情侣、夫妻,贺言很有可能会入赘程家,而不是留在贺氏,往坏了说,那就是追求失败,或是两人感情发展不畅,闹个撕破脸的结局。 当年,程中月也曾和贺言的母亲贺之秋谈过一段,还是初恋,两人都年少气盛,不懂得退让和低头。 结果就是,程中月娶了齐慧歆,贺之秋嫁给贺言的父亲。 而因为贺之秋和程中月在感情上闹得不愉快,后来还是贺之川出面挽回。 在这件事情上,贺言始终记得贺之秋的话,那时候贺之川身为哥哥,也是极力赞成和促成贺之秋和程中月的事。 如今回想起来,那或许就是贺之川的手段,若是贺之秋和程中月真的成了,那贺之川就是得利者,若是他们不成,那吃亏的也不是贺之川,贺之川出面挽回关系,里外里都是他赢。 * 这边,贺言回复完程樾的微信,就拿着手机走到院子里。 他没有立刻联系私家侦探,而是随手点了根烟,一边透气,一边刷着手机。 院子里大部分灯都灭着,只有主屋里透出来的光,和夹在他手指尖的那点红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之秋出来了,坐在贺言旁边的椅子上,问:“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贺言关掉手机屏幕,将最后两口烟吸到嘴里,说:“睡不着。” 贺之秋看着日渐成熟,且越发沉默寡言的儿子,心里也时常有一种无力感。 -- 第55页 前几年刚回来时,贺言对她还是言听计从,他们母子总有话聊,而如今,贺言放在心里的主意多了,无论表面上多尊重她,背后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贺之秋无声的叹了口气,问:“这段时间也不见你出去约会,又分手了?” 贺言一顿,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前面刚分手的女人,是在校外认识的,交往了不到半个月,没什么意思。 贺言将烟头扔到地上:“嗯。” 贺之秋观察着贺言的神态,又道:“我记得前阵子是你送程樾进医院的,你们……” 听到程樾的名字,贺言下意识转过头来。 贺之秋对上贺言的眼神,心里一怔,忽然间好似什么都明白了。 贺之秋张了张嘴,说:“要是你真的喜欢她,就没必要……” 只是那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就被那三个字打断。 “我爱她。” 贺言的语气很轻,却也很笃定。 贺之秋瞬间没了语言,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里更是受到震动。 她的儿子才二十岁,就已经遇到了愿意付出“爱情”的女人了么? 其实就算贺之秋没有听到这三个字,她心里也已经有了预感,只是不愿承认,不愿相信。 程樾的初恋是个玩乐队的主唱,这件事程、贺两家,甚至和他们有来往的家族也都知道,所有人都当那是千金大小姐的游戏,程樾自己也表现得很潇洒,玩完了就收心,该干嘛干嘛,像极了程中月的女儿会干的事。 然而在贺之秋眼里,她更紧张的不是程樾的“爱情游戏”,而是贺言的态度。 她也忘了是哪一天了,贺言一晚上都没回来,第二天早上回家时,失魂落魄的,像是孤魂野鬼。 而后贺言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跟着就发了烧,在床上躺了三天。 当时家里人都以为他是晚上在外面着凉了,唯有贺之秋,她听到了贺言的梦呓。 自那以后,贺言就像是变了个人,他更换女朋友的次数更频繁了,对待感情也更不走心了,有时候甚至会搞混对方的名字。 贺之秋想着,也许过几年就好了,贺言还年轻,分辨不出来那是爱情,还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 直到这一刻,贺言吐出那三个字。 贺之秋终于忍不住说:“要真是这样,妈妈不逼你了,你想去就去吧,家里的事不用再理会了。” 贺言面无表情的看着贺之秋,眼底平静极了。 在这漫长的几秒钟里,贺之秋却成了那个七上八下的人。 贺言倏地笑了,说:“只是爱情罢了。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自然还是家里的事更重要。” 贺之秋接不上话,心里难受极了。 贺言站起身,搂了一下贺之秋的肩膀,道了“晚安”,很快进屋。 贺之秋呆坐在原位许久。 她脑子很乱,想到了很多事,想起过去她和程中月那段,也想起她后来对年少的贺言如何洗脑,如何耳提面命。 方才贺言的话,若是换作前两年,她是会很欣慰、骄傲的。 可如今,她身为母亲,却只觉得冷,只觉得疼。 贺言,似乎真的成长为她希望看到的模样,相信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还会变得更优秀,更坚强,不会感情用事。 再过十年,不,或许五年就够了,他就能成为贺氏最出色的男人。 然而就在这一刻,贺之秋心里却充满了后悔。 是她亲手扼杀了贺言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才换来如今的他。 付出这样的代价,也不知道值不值。 第30章 从校园到社会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也不…… 从校园到社会 07 程樾在营销部实习了几天, 已经嗅到了一些微妙的气息,那就是丰小娇和部门方经理有点嫌隙。 至于这个嫌隙到底因何而起,那或许是在工作日常相处中产生了摩擦, 日积月累导致的,又或者是原本两人性格就不相合。 方经理这个人比较圆滑、自我, 但凡是部门里出点事, 他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先把自己摘出去, 说话也比较直接,经常会把一句“那和我没关系”挂在嘴边。 表面上看,方经理有点“混”, 无所畏惧,可事实上,这种表面逞能,凡事都要摘清楚的人,心里是最怕事的。 程樾看在眼里,想着他大概是以大欺小,以上欺下习惯了,这一套对付下面的员工很好使,而且熟能生巧, 除非有谁不想要工作了,还有跟他撕破脸的勇气和智慧, 知道怎么对付他这手,要不然只会自讨苦吃。 但说穿了, 方经理仗着的也不过是和程中月校友的关系, 在程中月那边,他和方经理本没有私人情分,然而在他人眼中, 谁也摸不清方经理这个校友到底关系有多深,这种事最怕脑补。 到了中午,程樾收到了贺言发来的消息,说是从表妹贺绯口中问出一点事。 贺绯身为贺之川的女儿,竟然一点勾心斗角的技巧都没继承,和贺言聊了几分钟,就在无意间透露出“方叔叔”如何如何。 听那口吻,贺绯和这个“方叔叔”关系很熟,而且还是这个方叔叔在巴结、讨好她。 程樾将这番转述看在眼里,并未多言。 等程樾趁着午休时间在附近的咖啡店找了个位置,贺言的电话刚好打了过来。 -- 第56页 贺言上来便问:“你想动他?” 这个他,自然是方经理。 程樾不置可否,只反问:“你有什么好建议?” 贺言那边说:“如果动他,有人一定会干预,那毕竟是他放在程氏的人。” 程樾冷笑了下,透过窗户往外看,眯了眯眼睛,说:“那就试试。” 安静了几秒,贺言接道:“但如果是现在动手,我倒认为时机正好。” 程樾“哦”了一声,收回视线,便听贺言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就在跨年当天,贺绯和男朋友纪淳一块开车夜游,也不知道为什么,半路撞了个人,和他们一样也是个高中生。 现在那个被撞的男生正在医院恢复,刚脱离危险期不久,因为这件事纪淳被拘留,一个闹不好很有可能判刑,现在贺绯急的跳脚,贺之川也在各种走关系,希望帮纪淳脱困。 但是据贺言观察,单看贺绯如坐针毡的模样,以及贺之川的上心,这件事恐怕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当时撞人的很可能就是贺绯,纪淳只是顶包。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贺之川自家后院还有一屁股烂账要处理,怎么可能还管的了方经理的死活? * 午休后,程樾回到部门,刚好见到丰小娇和部门一个比她职位略高的女主管正在争吵。 程樾没有理会,只大概听了几耳朵,是为了一个企划案。 丰小娇做了方案,但是在女主管那里没通过,丰小娇又做修改,反复几次,反复被打回来,丰小娇自觉没有问题,但女主管态度也越发强硬。 其实这种事,按理说只要双方心平气和的好好沟通,都不要认死理,钻牛角尖,那这件事就可以友好解决。 站在程樾的角度看,丰小娇和女主管的态度都很有问题,一会儿谈工作,好似在公事公办,一会儿又扯同事情谊和态度,好像又在讲人情,令一场本该快速解决的事情,弄到最后纠缠不清。 到了下午,女主管出外勤了,丰小娇又改了一边方案,又被打了回来。 丰小娇跑到没有人的会议室,和女主管在电话里理论,两人都是寸步不让,到后来丰小娇干脆吼了出来,甚至还哭了。 程樾从茶水间出来,经过时,就见好几个同事在会议室门口徘徊,看热闹。 几人见到程樾,立刻散开。 程樾脚下一顿,推开会议室的门,就见到丰小娇坐在桌前,双手撑着头,正在抽泣。 程樾将门关上,顺手开了灯。 会议室大亮,丰小娇一惊,抬头见到是程樾,立刻擦了把脸。 程樾坐下来,淡淡问道:“怎么了,吵成这样?” 丰小娇就像是被这句话拨动了开关,很快将一肚子委屈倒给程樾。 程樾全程坐在那里,基本没说话,就听丰小娇控诉女主管如何强势,跟她过不去,就不给她过企划案,还听丰小娇说,这个女主管和方经理是一头的,他们蛇鼠一窝,和他们关系好的同事,坐什么都给开绿灯,而她这样的,就处处为难。 程樾一边听着一边喝着咖啡,不动声色的分辨丰小娇话里的水分。 站在丰小娇的立场,她自然会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无辜到家了,也没做错什么就被人刁难成这样,凭什么呢? 自然,这里面或许有女主管刁难的成分,也有可能女主管一开始并未刁难,只是单纯的公事公办,提出意见,只不过发展到后来,和丰小娇两人都带着气,不自觉地就提出更为苛刻的要求。 丰小娇大概是脑子不清楚,又或者是刚哭过,说起话来语无伦次,重点不明,而且还有点车轱辘话。 在程樾又一次听到她说了重复的话时,终于开口打断:“那个就是你的企划案?” 丰小娇一愣,顺着程樾的目光,看到手边的文件夹,点头说:“对,这是我改过的。” 程樾伸出手,丰小娇立刻递上。 程樾顺手打开,一边翻看,一边问:“你刚才说她和方经理狼狈为奸、蛇鼠一窝,有什么凭证?” 丰小娇又是一愣,遂很快反应过来,以为是程樾要为她出头了,立刻翻看手机,同时嘴里念叨着:“有,我都有截图,好多微信聊天记录……还有,刚才她在电话里还说过类似的话。” 程樾没有抬头,只问:“电话录音了么?” 丰小娇摇头:“没有,我没想那么多……” 程樾又道:“下回记得录音。” “哦,好。”丰小娇点头如捣蒜,直到程樾合上文件夹,她将手机递过去。 程樾随手翻看了几张,很多都是营销部私下小群里的对话,在这些对话里,女主管和方经理的关系的确不错,也看得出来他们有私交,当然也有工作探讨,比如两人都在夸某个员工的工作成绩,也都指出丰小娇的问题等等。 显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丰小娇并不得他二人的心。 但要说这些就能作为“凭证”,也是有点捕风捉影,并不确凿。 程樾将手机还给丰小娇,微微一笑,说道:“截图收好。” 丰小娇点头。 程樾又将文件夹还给她,说:“就我个人看,没什么问题,可以采纳。不过……” 丰小娇先是眼睛一亮,却又在程樾说出最后两个字时屏住呼吸。 -- 第57页 只听程樾道:“不过,你不要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们,你就再争取一下,和他们好好说话,不要激动,不要哭闹,有事说事。” 丰小娇这人,虽然比程樾大了几岁,但性格上却十分的情绪化,经常工作和私事混为一谈,而且一根筋,有些道理在她这里根本走不通。 丰小娇听明白了,点头:“好,我保证不说。那我再争取一下。” 程樾不再多言,只将丰小娇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她该怎么形容呢? 丰小娇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打着狐假虎威,靠程樾来打压方经理和女主管的意思,然而她又不是十分聪明,懂得遮掩,自己那点斤两都露出来了还不自知。 这不,就在丰小娇拿着企划案出去之前,还和程樾这样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帮你的,但是我力量有限,脑子也不好使,不会他们那套,我也给你出不了主意。反正你有需要我的地方,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一定尽我所能!” 瞧瞧,明明是丰小娇自己在工作上处理的不到位,令沟通成本叠加,无力负荷,到最后却成了她是在帮程樾的忙,这就说明,丰小娇也希望程樾来营销部实习之余,可以顺手清理掉她的眼中钉。 程樾只说:“那就先谢谢你了。” 等丰小娇离开会议室,程樾又独自待了一小会儿,盘算着方经理、女主管和丰小娇之间的牵扯。 丰家和程家虽然也是能扯上关系的亲戚,但两家关系并不近,背景更是悬殊,这件事方经理和女主管也都是知道的,所以根本不会因为丰小娇是程家的远亲就给面子。 再加上丰小娇性格上有明显缺陷,这种人往往会留下很多烂摊子给别人,自己还委屈得不得了,不懂得换位思考的道理,过于自我,所以在社会上也不会讨得什么便宜。 而且这种人还有一个十分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一旦当她处于困境难以自拔时,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拖别人下水,抓住任何她能抓住的东西。 * 程樾在会议室一直坐到了下班,直到她心里有了最终的盘算,犹豫再三,还是给邵北川发了微信,只是没有提到工作。 她是存有私心的,她知道自己在变,她也知道邵北川是个纯粹的人,她不愿意让自己的那些算计被他记住。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也不想一个人。 她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于是,程樾问:“工作怎么样?” 半分钟后,邵北川回了:“目前还算顺利,我还在了解角色。” 很快,邵北川发来一张定妆照。 程樾点开一看,瞬间就将其他事抛到脑后。 照片里的男人,仍是那个味道,又好像多了几分男人味,蓬勃的荷尔蒙似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 只是有一点怪怪的…… 程樾问:“你这个角色,正派还是反派?” 邵北川说:“亦正亦邪吧,前期单纯,后期复杂。说实话,后期的形象和我做的那个曲子不太吻合,我和导演沟通过,他希望我能修改,或是再提供一首符合后期的曲子,如果我拿不出来,他也可以找别人补。” 程樾又点开照片看了片刻,说:“我个人很喜欢剧照里的形象,如果你能做到,尽管去做,第二首曲子我会让范阳去跟进合同。” 邵北川回道:“好。” 隔了几秒,邵北川问:“你找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程樾指尖一顿,随即说:“没有,只是问问你的进度,你继续吧。” 邵北川又问:“真的?” 程樾回:“真的。” 邵北川便发来一个笑脸。 程樾也回了一个。 * 下班后,程樾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经常去的某品牌的精品店。 精品店的柜员见到程樾,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迎上来,热情的服务。 程樾随手挑了几件东西,便心不在焉的坐在沙发里等待安排付款。 而就在这个期间,贺言的信息也发了过来,都是他找人调查贺之川和方经理私下来往的进度。 贺言对这件事十分上心,程樾看得出来,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贺之川。 贺言为了她愿意鞍前马后,更愿意借她的手,清理掉贺之川的羽翼。 程樾看破不说破,毕竟就算没有贺言,方经理她也是要动一动的。 程樾在微信上并未多说,自然也不会将她在会议室里想清楚的盘算,这么快就告诉贺言。 就这样,程樾独自过了一会儿,柜员拿着新到的鞋子出来给她看。 程樾试穿时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柜员说了一句:“对了,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她昨天也来了,还买了和你那款一样的皮带,还有一副耳环。” 程樾一顿,扬了下眉,问:“丰小娇?” 柜员忙说:“对,就是她。” 前几天的事程樾还记得,那天也是刚下班,丰小娇提议到附近逛街,程樾也正好没事,还想从丰小娇这里问到一些部门的事,就带丰小娇来了这家店。 程樾当场东西时,她自己并未太走心,却发现丰小娇一直盯着她买的东西看,似乎很喜欢,嘴里还念叨着:“哎,我什么时候可以经济独立啊,像你一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思考!” -- 第58页 程樾没有接茬儿,也没当回事,怎么想到一转眼,丰小娇就自己跑过来买了同款。 再往前回忆,程樾这才想起来,丰小娇似乎不止一次关注她的穿搭,一会儿问包多少钱,一会儿又问衣服怎么订。 呵,这个丰小娇呀,可真有趣。 * 几分钟后,程樾结了账,留了寄送地址,却没有立刻叫车,只是沿着精品街溜达。 前面不远,有一家艺术馆,门口立着广告牌,现在正在举办的是雕塑展,都是比较前卫的后现代风。 程樾拿了一份小册子,翻看了两眼,便抬脚进去。 雕塑展的客人一向不多,尤其还是抽象的后现代风,在国外某些国家,或许会更有市场,受众更广,在国内懂得人真是屈指可数。 而且后现代风这种产物,一向是见仁见智。 程樾将手机静音,进去后逛了两个小展馆,一路上除了工作人员,一个客人都没有看到。 越往里深入,灯光越暗,风格也在发生变化。 最里面的屋子是放映厅,播放着一些雕塑制作的录音。 程樾坐下来看了几分钟,却根本没有看进去,脑子里的杂事也没有清空,索性起身走人。 等到出来,经过来路时,却发现多了一个客人。 那是个男人,身材颀长,侧身而立,正在观看其中一个中型尺寸的落地雕像。 程樾下意识扫过去一眼,脚下竟然顿住了。 男人穿着休闲,却又考究,里面穿着西装,外面罩着一件男士战袍风衣,羊毛材质,脚下穿着秋冬款的切尔西鞋,从头到脚剪裁适宜,显然是量身定制。 但真正令程樾驻足的点,还是男人的身份。 就在程樾走出来时,其实男人也意识到还有其他人,他侧了下头,令颌骨线条越发分明,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只是眉宇皱着,好似刚结束一场不太顺畅的商务会谈。 在昏暗的灯光下,两人正式打了个照面,彼此眼中都划过一丝惊讶。 而上次见面,他们都还穿着同色的病号服。 这个男人,正是韩羽。 第31章 从校园到社会 “如果还有下次见面的话…… 从校园到社会 08 正是因为这一眼, 韩羽眉宇间的纹路很快抚平,随即唇边也漾出笑,从侧身变成正对, 非常礼貌的点头示意:“你好,程小姐。” 哦, 不叫小姑娘了么。 程樾也微微一笑, 朝他走了几步, 来到那个雕塑前:“你也好,韩先生。” 韩羽的目光随着程樾移动:“刚下班?” “嗯。”程樾问:“你呢?” 韩羽说:“在附近谈个事,刚结束。” 果然, 这身装束怎么看都不像是日常穿搭,除非他是常年生活在英国。 程樾笑问:“顺利么?” 韩羽点头:“很顺利。” 程樾流露出惊讶,韩羽见状,反问:“我看上去像是不顺利?” 程樾认真的看向韩羽,在她观察韩羽的同时,也强烈地感受到他对她的好奇心和好感。 而且,他们是同一种人,会在交谈的过程中观察对方,看对方是否要结交, 值不值得结交,如何结交, 这是一种自小训练出来的,已经揉进骨子里的动作。 至于那好奇心, 大概有一部分是出于男人对女人, 另一部分则不明。 程樾自问,她没有做什么令韩羽刮目相看的事,这样的好感来的莫名其妙, 又或者说,是韩羽希望她以为他对她有好感? 在这样一番没有答案的分析之后,程樾决定试探一下,便笑着开口:“是的,你刚才的表情看上去很不好,像是有烦心事。我猜,要么就是因为工作,要么就是因为感情。” 她总觉得,只要她不失礼,无论她在这里说什么,韩羽都不会介意。 果然,韩羽先是一怔,随即低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摇头说:“都不是。” 程樾没接话,更不会说出那句“那是因为什么”,她对他一点都不好奇,也不希望因为这句话建立起什么莫名其妙的关系。 她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转头看向雕塑,想着过几秒就和韩羽道别,相信他们应该不会再偶遇第三次了。 谁知,就在程樾望向雕塑的同时,韩羽也看向雕塑,并且说道:“是因为我弟弟。” 这回惊讶的是程樾,随即她就看到韩羽抬手指向雕塑下面的作者介绍立牌,说:“这个作品,是我弟弟和他现在的老师一同完成的。” 程樾顺着看过去,看到作者的名字,排在前面的是老师,顿号后面还有一个名字“韩嵩”。 程樾又一次抬起目光,重新审视这个雕塑,问:“他今年多大?” 韩羽说:“比我小十岁。” 程樾仔细审视着雕塑线条,尤其是金属部分,应道:“令弟很有才华。” 韩羽一顿,遂转向程樾:“你真这么认为?” 出于礼貌,程樾也转向韩羽,点头:“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韩羽笑道:“其实很多人都这么说。” 程樾歪了下头,注意到他的笑容里有着骄傲,又有点无奈。 看来,她已经找到了,他为什么会对着一个雕塑愁眉苦脸的原因了。 程樾问:“你不赞成他搞艺术?” -- 第59页 韩羽垂下眼,思忖了一秒,说:“我很爱这个弟弟,但我不懂他。” 其实程樾也猜到一点。 看韩羽的谈吐、气质以及穿着,以她自小接触的人来类比,韩羽就是那种天之骄子,他的谦逊有礼是来自良好的教育,和身处这个社会的必要手段。 事实上,这些良好的教养是有侵略性的,在某些时候会流露出来,比如在医院的庭院里,她已经走开了,他们本不该有其他交集,可他却站起身,看似主动、礼貌的报上姓名,而她出于同样的礼貌,便不得不报上自己的。 还有刚才,他主动提到“是因为我弟弟”,对于一个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说这些,看似是对人敞开距离,实际上也是用来了解对方的途径。 当然,程樾自觉,以上这些或许也只是她想多了,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韩羽不仅年龄比她和贺言都要大,段位也要高。 思及此,程樾问:“你希望他能从商?” 韩羽轻轻颔首:“有这么好的条件却不利用,我不懂。” 程樾安静了几秒,与韩羽对视的眼神渐渐变了。 程樾并不知道,在那短暂的瞬间里,她的眼睛里流露出讥诮,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被韩羽发现了。 然而韩羽并未露声色,只说:“如果你懂,可否告诉我。” 程樾吸了口气,在这个时候,第一个从她脑海中蹦出来的,仍是两年前在夜场酒吧的舞台上,唱着《寂静之声》的邵北川。 那时候,全世界就只有他。 那样的光彩,只是安静的存在着,就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正是因为邵北川,才令她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怎样的单调、贫乏,也令她明白了为什么在战争年代,在人们最绝望的时候,音乐会带给人力量。 还有褚昭。 她见过他的照片,技巧虽然有些稚嫩,可是那咄咄逼人的才华,却有破土而出的势头。 她问褚昭,摄影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褚昭不假思索的回:“比命还重。” 她当时惊讶极了,而后再回想起这件事,却发现小丑是自己。 人与人的价值观本就不同,社会规范是希望将大多数人的价值观达成统一,方便管理,然而在不知不觉中,却压抑了一部分人的天分和天性,只有少数人能做到在个别领域发光,可是真正有能力,且有条件实现梦想的人,已经是凤毛翎角。 程樾恍惚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个雕塑,说:“也许你认为的好条件,对你弟弟来说是负担。或者你会觉得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或者他愿意用现在拥有的一切,去换取他最向往的东西呢?” 韩羽问:“如果是你,你还会换吗,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程樾想了想,摇头:“我没有才华和足够的底气,也换不起。如果你弟弟可以,说明他真的很幸福,他的哥哥真的很爱他。” 韩羽没接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程樾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我要走了,再见。” 韩羽一顿,对程樾颔首,却在程樾已经转身时,忽然开口:“能不能把你的电话留给我?” 程樾没有回头,只说:“如果还有下次见面的话。” 话音落地,她便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口。 * 两次偶遇韩羽的小插曲,很快就被程樾忘在脑后。 转天到营销部时,程樾很快又见到了哭诉的丰小娇。 事实上,在前一天晚上,丰小娇就发微信给程樾,只是那时候程樾已经睡了。 这一次丰小娇哭诉的内容有了点翻新,一开始,她说她已经和女主管再次沟通,但还是被强硬拒绝,还说因为这件事,女主管特意去问了方经理,连方经理都觉得她的企划案不好,最好推翻重写。 丰小娇一听到推翻重写,当下就急了,数日的努力付诸东流,她怎么能甘心,于是情急之下,就把“程樾”推了出来,说这个企划案程樾也看过,觉得可以。 女主管那边一愣,就听丰小娇质问:“到底哪里不可以,你能不能具体标出来?” 女主管气道:“你不要拿程小姐来压我,你的企划案不好就是不好。不服气,你去找方经理说。” 后来,丰小娇还真给方经理打了通电话。 方经理的意思也差不多,称问题就是出在企划案上,他是对事不对人,把谁搬出来都没用。 丰小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程樾,程樾面无表情的听完,只在心里冷笑,既笑方经理和女主管的嘴硬,又笑丰小娇的搬弄是非。 最无奈的是,这明明不属于她的段位,方经理、女主管和丰小娇也算不上绊脚石,她却不得不花一点时间清理掉这些小石子。 营销部只是众多部门的其中一个,可长远来看,它影响的是公司的销售方向。 其实到了这一步,程樾已经有足够理由责难了,尤其是方经理和贺之川之间不清不楚的来往,但目前暂无实据,他会很容易狡辩。 方经理嘴上的功夫,程樾是亲眼见过的,她也懒得和他扯皮。 直到午休时,贺言从微信上发来几张图片。 程樾点开一看,愣了,遂很快问道:“在哪里拍到的?” 贺言说:“贺之川最近在忙贺绯的事,别的顾不上,他把东西落在书房了,我刚好看见。” -- 第60页 程樾回道:“多谢。” * 转眼到了下午,程樾直接找到方经理,和他沟通丰小娇的企划案。 部门里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人能想到程樾会来这一手,难道丰小娇和程樾的关系真的很好吗,难道程樾有意培养未来的嫡系部队,其中一个就是丰小娇,甚至还想用丰小娇替换掉方经理? 方经理对于此举也是始料未及,一边对程樾表示着礼貌,一边又不自觉地流露出自己老油条的一面,在谈话间流露出对程樾的看轻。 两人的对话,从头到尾都很平和,只是在立场上,谁都没有退让。 方经理义正言辞的说,他这里通过的企划案,都是根据公司的指示,是出于对公司利益最大化的考虑,绝无偏私,公司的客户和合作方筛选,也都是严格按照企划案来的,他作为营销部的主管,有义务和责任为公司守好这道门。 程樾便笑着说,要求见识一下这次录用的企划案。 方经理拿了出来,正好是女主管所做。 程樾翻了几眼,的确有理有据,方案做得十分漂亮,书面成绩可以打得很高。 但严格来说,这里面也暗藏着一些其他企划案的影子,其中有几条是丰小娇提过的,或许还有别人的,这份企划案大概是统筹后行程的结合体。 当然,从公司的角度考虑,只看最终结果,结果好就好,不会有人有闲心去破案,到底它是组合还是抄袭。 程樾又翻看了眼日期,和方经理再三确认,肯定这份企划案部门里已经定了,但还没有往上递,所以目前并没有正式录用实施。 程樾合上企划案,笑了笑,起身道:“的确做得很好,我这里没有异议。” 只是程樾往外走的同时,企划案却没有放下。 方经理愣了两秒,连忙追上。 程樾走出办公室的门,部门的同事都在外面,一个个装作埋头工作。 程樾站住脚,声音不高不低:“这个方案完成的非常漂亮,这么优秀的作品,应该尽快递交上去。正好,我有事要找李总,顺便帮您送一趟。” 第32章 从校园到社会 “贺言,你将来会出卖我…… 从校园到社会 09 程樾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纵使是老油条方经理,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营销这部分一直是由李总亲手抓,方经理自从进了营销部, 就跟李总混,关系很铁, 也算得上是嫡系部队, 现在方经理的位子就是由李总一手提拔起来的。 程樾说, 要去见李总,还要拿着方经理选出来的企划案一起去,这无论怎么看都是好事一件,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方经理敏锐的嗅觉告诉他,这事不对。 方经理尚来不及深思,就一个箭步将程樾拦住了。 程樾脚下顿住,好整以暇的看他。 方经理为自己刚才的姿势尴尬了一下,连忙找补:“那个,程小姐,这方案还要修改。” 程樾“哦”了一声说:“我看上面已经有你和部门的签字了,应该是正式方案, 怎么还要改?” 方经理解释道:“就是突然想起来的,有地方还要……”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程樾打断了:“方经理,你在害怕什么?” 是啊, 他怕什么呢? 方经理也这样问自己。 李总是他的贵人和靠山, 程樾把方案拿走,李总只会夸,只会认同, 根本不会出任何纰漏,他怕什么啊? 就是这样自问了一句,方经理的理智和直觉发生了冲突。 方经理犹豫道:“可是,可是……” 程樾又一次先发制人:“既然方经理自认方案很好,做事也问心无愧,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公司,我在李总面前一定会客观。如果方经理不放心,不如和我一起上去。” “哦,不,不用了,我怎么会不放心程小姐。”方经理尴尬的笑着,脸色却越发不好。 程樾只扫了他一眼,掉头就走。 程樾走得并不快,可方经理和整个部门的人,却没有人敢阻拦他,只能集体发呆,看着程樾不紧不慢的走出部门。 其实到了这一刻,别说是方经理了,就连他的亲信女主管和其他同事都意识到不对了,这程小姐怎么看都不像是去报功的,反倒像是告状的? 可是,就算要告状,也要拿着足以支撑的证据吧,拿个部门企划案告什么状?还是跟最器重方经理的李总告状? 方经理右眼皮子一直在狂跳,他在原地愣了片刻,就立刻回到办公室,用自己桌上的座机电话给李总打了一通。 方经理快速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还说觉得程小姐来势汹汹,李总那边听了,只笑方经理多虑,何必怕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姑娘,就算方案有什么问题也不要紧,又没有实施,完全可以修改。 方经理挂上电话,坐下来一想,也是,一份企划案能翻出什么浪花,程樾就是个小姑娘,自以为聪明能抓住什么,等到她去李总面前,一定会被打脸。 女主管这时候来到方经理的办公室,两人在屋里讨论了片刻,谁也没摸清程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她思维缜密吧,办的这件事也不聪明,可若说她是傻瓜吧,她又好像很笃定似的。 * 程樾在李总的办公室坐了半个小时,喝了半杯茶。 -- 第61页 摆在桌上的企划案,李总只是翻了一下,听程樾慢条斯理的讲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先是脸色一变,随即稳定下来,摆出老狐狸的面孔,和程樾你来我往的聊了几句,就把营销部的人事变动定了。 只不过这么大的变动,是要知会程中月一声。 程中月刚从外面回公司,得到消息时,程樾刚好从李总办公室出来,父女俩在主管层的电梯口一照面,表情都很微妙。 程中月碍于旁边还有别人在,只对程樾说:“跟我来办公室。” 程樾非常乖巧的点了下头,便跟着父亲走了。 父女俩在办公室聊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办公室的门隔音太好,纵使有人想听墙角也听不到。 办公室里,程中月上来便问程樾,到底抓到了什么把柄,能逼得李总自断一臂。 这件事程樾和李总有了共识,彼此都不会往外说,只悄悄把事情办了,而且还是李总亲自动手。 作为交换条件,程樾也会给李总这个面子,今天的事就算将来戳破了,那也是方经理的个人行为,谁都不能赖在李总身上。 程樾笑了下,将自己的手机放在程中月面前,并用手指划了两下屏幕,说:“这是在贺家拍到的,这是营销部做的。方案公司高层还没有看过,贺家就已经提前拿到了。” 程中月一见,眉头当场皱了起来。 商业机密外泄,这在任何一家公司都是大事,而且还是营销方案。 程樾笑道:“贺叔叔将方经理介绍给您,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程中月安静了片刻,等到平和下来,才抬眼说:“也许他当初介绍的时候,并没有这层打算,也是因为后来这几年竞争激烈了,他怕失去程氏。” 程樾接道:“爸,您这是在维护他的面子,还是在维护自己呢?” 程中月当下板起脸:“注意你的态度。” 程樾仍是笑,起身去煮咖啡。 过了片刻,程中月说:“你倒是把贺言哄的很听话。” 程樾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一杯放在程中月面前,坐下才说:“不是我哄他,而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程中月眯了眯眼,问:“为什么你看老贺这么不顺眼?” 程樾半真半假的回答:“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我看上的是贺言,又怎么会允许贺之川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程中月轻叹了一声:“他现在只是有点稚嫩,你确定以后也能拿住他?” 程樾垂下眼沉思了几秒,摇头说:“我不确定,但我没得选。” * 程樾慢悠悠的回到营销部时,刚好迎来非常热闹的一幕。 人事部和保安部的人都来了,就在营销部现场看着方经理和女主管收拾东西,确保他们只带走自己的私人物品。 方经理和女主管全都面如菜色,拿着箱子出来时,正好迎上程樾。 程樾却很平静,眼底冷漠,就看着他们二人自眼前走过。 保安部把人送走了,人事部的人留下来,和程樾报告了一声。 程樾点头,只说:“辛苦了。” 直到人事部的人离开,营销部已经死寂一片,没有人敢喘大气,所有人都猫在位子上,低着头,只敢用手机私下沟通。 程樾扫了一圈,回到位子上将自己的包和外套拿起来,转头离开部门。 没有她在,相信这里的人都会松口气。 至于营销部的新主管,那是下一步的事。 这个世界不缺人才。 程樾前脚走,营销部后脚就松懈了,只有丰小娇追了出来。 丰小娇很兴奋,她上来便追问程樾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让李总亲自请走方经理。 程樾微笑着看着丰小娇,那眼神,那笑容,看的丰小娇发毛。 丰小娇问:“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程樾“哦”了一声,说:“没什么。小娇,你好自为之。” 这话落地,程樾便越过她走了。 丰小娇愣在原地,看着程樾,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什么意思,好自为之? 难道说,她也要跟着走路? 可是不对啊,人事部没请她走啊。 再说了,她是站在程樾一边的,她是和方经理敌对的,这次她立功了呀! * 程樾提早离开公司,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逛街,只是沿着路边走到附近的街心公园,随便找了个广场前的台子坐下。 正值深冬,幸好没有风,坐一会儿还不至于冻着。 程樾就维持着一个姿势,盯着前方的景致发呆。 她脑海中飘荡着的,是在她离开程中月办公室之前,程中月手机上浮现出来的来电提示——贺之川。 她看到程中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既失望,又冷漠。 随即程中月将电话接起来,笑容也回到脸上,语气和平时并无两样:“喂。” 这段回忆,很快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 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出现,嘻嘻哈哈的从眼前走过。 程樾回过神看向他们,听到他们高声吹牛,嘴里还时不时伴随一句“我靠”。 严格来说,她也没比他们大几岁,可是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心理年龄差了十岁不止。 程樾眯起眼睛,一时也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唏嘘。 -- 第62页 在该天真的年纪天真,在该成熟的年纪成熟,她也想这样。 然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事是应该的,天真或者成熟也不会任人支配,想它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程樾裹紧了大衣,已经觉得有些冷了,可她还不想动。 就在这时,她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 她拿出一看,是贺言发来的微信,是一些他调查贺之川和方经理来往的后续。 程樾回道:“不用查了,人已经清理了。” 贺言发来“?”,随即追问:“方经理?” 隔了两秒,贺言又问:“你现在哪儿?” 程樾没有多言,只将定位发给贺言,就继续发呆。 贺言赶来的非常快,连半小时都不到,手里还拿着一杯热果汁。 贺言一屁股坐下来,将果汁递给程樾。 程樾接过来暖手,就听贺言问:“干嘛坐在这里吹风?” 程樾只淡淡道:“懒得动。” 随即她转头看向贺言。 贺言穿着一身驼色的羊毛大衣,搭配深色长裤和秋冬款的男士乐福鞋,脖子上裹着深灰色的围巾,真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学生。 也不知道在别人眼里的她,是不是同样的“老”。 见程樾眼下有着疲倦,贺言说:“你脸色很差,需要休息。” 程樾却突然问:“贺言,你将来会出卖我,背叛我么?” 贺言明显愣了,遂很快说:“我不会。” 程樾笑了下,又转开头,看着对面。 贺言却不踏实了,皱了皱眉,问:“你怕我背叛你么?” 程樾摇头,说:“但我想,我会失望,会难过。” 程樾声音很低,很轻,却结结实实的敲进了贺言心里。 贺言同样放低声音,肯定道:“我不会。” 程樾又一次笑了:“那就好。” 贺言动了下嘴唇,很想追问点什么,比如“如果我真做了,你会怎么样”,再比如“那就好是什么意思”。 然而话到嘴边,却是一句都问不出来。 第33章 从校园到社会 程樾歪头笑道:“为了制…… 从校园到社会 10 这大概是上大学以来, 程樾和贺言交谈最多的一次,无关利益。 就连程中月问程樾,到底是怎么和李总聊的, 程樾都只是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然而在这一刻, 程樾却告诉了贺言。 当时, 程樾将企划案和照片都放在李总面前,单刀直入,没有任何忌讳。 只要她明着来, 坦坦荡荡,李总也不敢玩阴的。 至于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用程樾说,李总也会明白。 方经理是他的下属,方经理私下将还没有实施的企划案,提前流给外人,这不仅是泄露商业机密,给贺之川开后门,也等于直接把李总给卖了。 李总说, 此事他绝对不知情。 程樾却说:“我当然是相信您的李叔叔,要是我质疑您的人品, 我就直接拿着它送去总裁办公室了,或者直接报警。我也是再三考虑过, 在大家眼中, 方经理是您一手带出来的,他有任何行为,外人都会联想到您身上。我也不希望在搞清楚事情之前, 您的名誉因此受损。我相信您也不愿意看到,公司因为一颗老鼠屎而坏了一锅粥。” 言下之意,既然是你的人,那就交给你亲自处理,以证清白。 听到这里,贺言不禁皱起眉头,似乎并不认同程樾的做法。 程樾看出来了,也问了:“是不是觉得我太着急了?” 贺言点头:“我说实话,今天的处理不像是你的性格,这手既不高明也不委婉,表面上看,你是给李总留了面子,他应当领你的情,可万一他是那种小人,他非但不会领情,还会记仇。” “我知道。”程樾笑道:“不过有两件事你忽略了。” 贺言问:“哪两件?” 程樾说:“我的年龄。” 贺言怔住了。 只听程樾轻声道:“若是我再大几岁,我会考虑的更多,做事更谨慎,会更深思熟虑,我会去想一个把自己完全摘干净的办法,让别人抓不到我,还能把这件事漂亮的办了。但这样做,需要很多时间,现在的我一刻都等不了,我要立刻就办,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会不会在暗处树敌。而我的年龄,在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保护伞。”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再大几岁,别人会觉得程樾冲动、鲁莽,顾前不顾后,仗着自己的身份就跑去前辈面前撒泼。 所以这种事,只能现在做。 程樾满不在乎的轻笑一声:“我能任性的机会不多了,我相信李叔叔就算心里不顺,也会想,哎,算了,程樾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我干嘛跟她一般见识?” 贺言垂下目光,没有接这茬儿,只问:“那么另外一件事是什么?” 程樾渐渐收了笑,看着已经落下余晖的天边,声音也冷了几度:“我不允许贺之川的桌子上,再出现任何我们程家的东西。他的手真是伸得太长了。” 贺言一顿,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程樾对贺之川的敌意了,而且他很清楚,程樾偶尔的流露,仅仅是因为她愿意让他知道,否则她会掩饰的很好。 自然,这也是因为他对贺之川也有敌意,他们有共同的目标。 -- 第63页 贺言问:“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方经理,贺之川也有办法从其他途径获取,他和程氏的很多主管都交好。” 程樾摇头,说:“如果这件事只是悄悄办了,随便制造个由头让方经理走人,那贺之川一定会有恃无恐的寻求他途。可我非要把事情闹大,闹到李总和我爸都知道了,那么贺之川早晚也会知道。你说,要是这时候他还不死心,结果会怎么样呢?” 贺言接道:“结果,他会惹怒你父亲。” 程樾不再说话。 或许她不够了解贺之川,可她却很了解程中月。 程中月现在还愿意维护贺之川的面子,那是因为那代表了他的眼光,他还不想因为这件事自己打脸。 可要是贺之川得一享二,一再挑战程中月的底线,那到时候就是程中月亲自动手了。 程中月是了解贺之川的,在这条食物链里,也是稳坐上游,他自然有办法不动声色的把事情办了。 贺言思考了片刻,说:“以我对贺之川的了解,他不会收手。” “贪心”这东西一旦放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程樾笑道:“那正好,我等着看。” * 太阳落山后,贺言开车将程樾送回家。 程樾晚上吃的不多,饭后就在房间里看视频。 只是还没看半小时,丰小娇的微信语音就发过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部门同事的那个私人聊天群把她提出来了,其中有一个同事将里面的对话截图发给她,全都是骂她的。 程樾点开截图看了一眼,有说丰小娇是老鼠屎的,有说她是内奸,胳膊肘往外拐的,还有说她卖友求荣,明明是自己的企划案不够好,就要把部门经理折腾走,真够阴险的。 当然,聊天记录里还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丰小娇到底是程家的远亲,也算是皇亲国戚了,人家想让谁走,就让谁走。 营销部的同事们不明真相,自然不知道方经理出卖方案给外人一事,大家知道最多的,就是丰小娇这几天因为企划案不通过而哭哭啼啼和吼叫,再结合今天程樾主动向方经理“发难”,自然会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这也就是为什么,程樾会对丰小娇说,让她好自为之。 这边,程樾看完截图就切掉手机屏幕,继续看视频。 那边,丰小娇还在不断哭诉,甚至拨了语音电话过来。 程樾只回了一句:“你到底是去上班的,还是去交友的?” 丰小娇又回复了好多,一会儿说是为了工作,一会儿说大家平时关系都不错,一会儿又说这次她也是为了程樾,才得罪这么多人等等。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以丰小娇的智商和情商,自然摘不清楚,程樾也懒得点醒她。 丰小娇当初既然敢告状,既然会为了自己的企划案不过,就将这种“私人仇恨”升级,将程樾拉进来,想狐假虎威给方经理和女主管一点教训,那么她就应该料到后果。 既报了仇,就别再要求人人都爱她、捧她。 如今方经理和女主管滚蛋了,那么丰小娇被孤立,在部门没有容身之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将来新任主管来了,也不会重用她,反而会防着她。 至于丰小娇在事后哭着说,她也不知道会这样,她也不想,她不懂事,她脑子不好使这种话,也并不会给她挽回任何实际性的东西。 既然不懂,那就要为“不懂”付出代价。 * 就在寒假即将结束之前,程樾飞去了西班牙。 贺言得知消息时,飞机已经起飞十个小时。 所有人都以为,程樾是太累了,想在回学校之前休息一星期,真真正正的放松。 只有范阳知道是为什么。 邵北川因为参与意大利某电影的拍摄,要和剧组去西班牙取景。 程樾没有通知邵北川,从范阳那里要来拍摄计划和行程单,直接定了附近的酒店。 程樾坐的是夜班机,初到马德里时,天色还早。 早上六点,程樾在酒店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中午。 酒店附近有一家米其林一星的餐厅,需要提前预约,程樾走到餐厅门前碰了碰运气,刚好有位子。 她穿着便服,却不算邋遢,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简单吃了顿饭,等她吃完正餐时,旁边几桌的本地人,还在品尝餐前酒。 西班牙人的文化和中国差异很大,这里的人上午十点才开始新的一天,上班不到两小时就会吃午饭,一顿午饭吃的时间远比国内长,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就是下午茶,差不多八点会开始吃晚餐,边聊边吃边喝,持续三四个小时。 至于工作么,那是闲里偷忙的事。 程樾在市中心溜达了半圈,又在咖啡厅的露天席位歇了脚,等到三点便叫了辆车,直奔索菲亚皇后艺术博物馆,在附近下车时,刚好见到前面已经有剧组摆开架势。 中间围在一起正在交流的是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旁边还站了几个人,而其中最为扎眼的是一张东方面孔。 那个男人个子很高,头发剃得很短,穿着偏深色,上身一件皮夹克,下面是牛仔裤,系着素色的围巾,双手插在口袋里。 程樾微微笑着,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裹紧了,目光直勾勾的穿过人群,看向那个男人。 -- 第64页 男人一开始还在认真听工作人员交涉,到后来目光便开始移动,似乎正在四周搜寻。 索菲亚皇后博物馆是马德里三大博物馆之一,坐落的位置在一个上坡路的路边,也算是主要干道,非节假日时游客不算很多,但总有三五人会经过。 男人略过几批游客,没有发现程樾,便又收回目光。 不会儿,他又皱了皱眉,不太确定似的又朝四周看。 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扫过马路对面后不久,忽然顿住,随即又错了回来,定格了。 他的表情从震惊,到不置信,随即融入了一些复杂的情绪,直至喜悦。 这边,程樾也笑了。 两人就隔着一条小马路,从浅笑变成了微笑,又从微笑变成了开心的笑,笑出一口白牙。 笑着笑着,程樾眼角湿润了,脚下却看似平静的走向他。 而他飞快的转头,和旁边的意大利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便箭步迎向她。 程樾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靠近的,她只知道当自己喘出一口气时,邵北川已经将她搂进怀里,她的手在他腰背上扣紧,整张脸埋在他胸前。 她眼角的湿润蹭在皮夹克上,滑过冰冷的金属扣子,感受着他的体温、呼吸的频率和胸膛的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连正在交涉的两拨人都看了过来,有人在笑,有人在吹口哨,还有人拿出手机抓拍。 邵北川这才错开一点距离,抓着程樾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程樾歪头笑道:“为了制造一次跨国偶遇。” 邵北川没有多言,很快拉着她走向一旁的工作人员。 程樾只安静的站在旁边,仿佛个小女人,丝毫不见平日的锐气,直到他们交流完,在一群人的注目之下,任由邵北川拉着她离开。 等走出一段距离,程樾才问:“你请假了?” 邵北川说:“嗯,我有一个半小时时间。” 说到这,两人同时站住了,看着彼此。 程樾眨了眨眼,就听邵北川问:“你住哪里?” 程樾笑了,半真半假道:“哦,我住的地方不远,来回可能也就十五分钟车程,可是一个小时够你发挥么?” 邵北川先是一怔,随即眼尾微微上勾,眼里好似映出星星。 “耽误会儿也没关系,他们会明白的。” 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程樾听着还是很开心。 她摇了摇头,说:“要不就去这个艺术馆吧,咱们看看画展,聊聊天。” 邵北川只轻声应了:“好。” 第34章 从校园到社会 “你也是,不一样了。”…… 从校园到社会 11 西班牙的艺术风格和法国有很大区别, 法国是文艺复兴的发起地,曾经出现过梵高、莫奈一大批印象派画家,而西班牙艺术的兴起则是以后来的抽象派为主, 还有那风格迥异的建筑群。 索菲亚皇后艺术博物馆展览的作品,主要就是以抽象派为主, 在来之前, 程樾并没有做过攻略, 只是随便搜了一下简介。 见到邵北川之后,程樾更是将艺术抛在脑后,他们拉着手, 宛如刚刚开始恋爱的一对小情侣,穿过宽敞的走廊,踏进一间间展厅。 这里的粉刷都是以白色调为主,展览的画作都是当代文明的大师,其实程樾对抽象派并不是很理解,她只是跟着邵北川移动的路线观看。 上二楼时,程樾才一头雾水的问:“这家博物馆不是很出名么,有没有什么镇馆之宝?” 邵北川笑了下,低声道:“有, 咱们先去看它。” “嗯。” 那张“镇馆之宝”,尺寸很壮观, 占据了一整面墙,还没进门, 就能透过门口看到一点。 直到站在它面前, 程樾微微怔住。 邵北川也是静立不语。 尽管刚看到这幅画时,程樾并不知道它的立意,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它传递出来的内容, 画中的人和动物,都是抽象派画法,被分割成一块块。 有的人伸出双臂,朝天惨叫,有的人大哭着,怀里抱着死去的孩子,那些富有张力的情绪,令所有人来到这幅画面前的人,都安静下来。 直到程樾和邵北川离开这间展室,程樾才问道:“它画的是什么?” 邵北川反问:“你看到了什么?” 程樾说:“身首异处,恐惧、哭喊、绝望。” 邵北川“嗯”了一声,说:“那幅画叫《格尔尼卡》,原来是西班牙的一个小镇,二战时被炸毁了,毕加索在一怒之下创作了这幅画。” 程樾低下头,许久没有言语。 邵北川也一路沉默着,等到他们一起进了电梯,后面跟着进来一群西班牙的小朋友,大概也就是小学一二年级生,还有个老师跟着他们。 小朋友一进电梯就大声说着笑着,叽叽呱呱的西班牙文,一下子就将两人从方才的情绪中拉出来。 电梯上到三楼,孩子们率先出去了,程樾这才松口气,说:“看来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吵。” 邵北川笑道:“看来你很不喜欢小孩。” 程樾也跟着笑了,说:“如果他们能一直那么可爱,我大概会喜欢,当然我这样说,也是异想天开。” 两人在博物馆里转了一小时,出来就在街边的咖啡座喝了半杯咖啡。 -- 第65页 程樾托着腮,始终盯着邵北川看。 邵北川问她,到底在看什么。 程樾说:“看我喜欢的男人,他似乎和在国内时不太一样了。” 邵北川挑眉,半真半假的问:“更帅了?” “嗯。”程樾应道。 但同时,她也在心里回道:“也更远了。” 直到邵北川说:“你也是,不一样了。” 程樾心里跟着一紧,面上却很平静,问:“是更成熟了,更好看了?” 邵北川没说话。 程樾读着藏在那眼神里的深意,许久没有言语。 数分钟后,意大利剧组那边叫邵北川去开工,程樾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终于落了下去。 程樾一直望着那边,看到邵北川和工作人员交谈,看到他们一起往这边看过来,又一起看向手机。 不会儿,程樾的手机里就蹦出来一条消息,是刚才工作人员抓拍的邵北川和她在街边相拥的照片。 程樾微笑着将照片换成手机桌面,再一抬眼,邵北川已经被几个人包围住,她透过人群,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和头发。 * 程樾提早回了酒店。 她不知道邵北川几点完工,完工后要做什么,她只是将酒店地址发给他,随即就在房间里处理假期作业。 这一学期的课业并不多,但寒假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她用在公司里,如今才开始赶作业,看着那些题目,竟有一种不真实的穿越感。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个学生,上大学只是走过场,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还只是个学生,不比过早的接触社会里那些猫腻。 作业做到一半,程樾实在累了,就撑着头眯了一小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座机电话忽然响起。 程樾惊醒,迷迷瞪瞪的走到床边,接起来“喂”了一声,随即就听到西班牙味儿的英语,好似是在说,她有一位叫“Shao”的朋友。 程樾一愣,很快应了,随即就起身走向门口。 不会儿,门铃响了。 程樾打开门,就看到邵北川立在外面。 等邵北川进门,扫了眼桌面,说:“你这样,倒像是个学生。” 程樾“哦”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戴着眼镜,她将眼镜摘下来放在桌上,说:“我本来就是学生。” 邵北川没接茬,摘掉围巾,脱掉外面的皮夹克,露出里面的浅色针织衫。 程樾问:“累了一天,要洗澡么?” 邵北川一顿,转头看她。 酒店房间的光线是昏黄的,照在两人身上,柔和了立体的线条,他的眼神又黑又沉,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程樾的视线缓慢略过他的眼睛,鼻梁,和嘴唇,直到目光再对上,她轻声问:“要留宿么?” 随即,她就在他眼中看到了温和的笑意。 他说:“我先去洗澡。” “嗯。” 邵北川进了浴室,程樾就坐在椅子上发呆,听着里面传出哗哗流水声,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时也分辨不清那些复杂的情绪。 她喜欢邵北川吗? 无疑是的。 那她在怕什么呢,还是说有哪里她觉得勉强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自然是希望拉近距离。 可是眼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升起的都是不好的预感。 分开两年,他们都变了。 无论曾经多么亲密,眼下也是陌生居多。 他们对彼此的熟悉感,还停留在两年前的印象。 那时候的他属于舞台,他对音乐认真而专注,它占据了他人生的全部。 而她属于世俗,她有大把的人际关系要处理、周旋,还不只是一个阶段,它们将会持续几十年,占据她以后的人生。 他们的未来,似乎都能一眼望到头,唯独是在彼此交集这一块,是模糊不清的。 * 程樾发了会儿呆,直到邵北川走出浴室。 他身上带着水气,头发擦得半干。 程樾醒过神,将吹风机递给他。 邵北川就站在穿衣镜前,用吹风机胡乱吹了一通,头发炸了起来,他又用手往后拨了几下。 程樾就双手抱膝的坐在床边,盯着他看。 邵北川转过身,走向她,她的目光也随着移动,头逐渐扬起,身体的重心也在往后。 他托住她的后脑,俯身将吻落在她的额头。 她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只听他说:“我只在这里停留三天,就要去瓦伦西亚。” 程樾接道:“我也是,国内还有很多事。” 邵北川轻轻点了下头,遂越过她上了床:“早点睡吧。” 程樾“嗯”了一声,跟着钻进被窝,窝进他怀里。 他关了灯,任由程樾枕着他的手臂。 程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在临睡前还在想,他们都是凭感觉而喜欢上对方的,那么是不是,人变了,感觉也跟着一起变了呢? 这一觉,程樾只睡了五个小时。 天还没亮,屋里还是黑的。 在黑暗中,她感觉到床铺动了几下,是邵北川下了床,他去倒了水。 等他回来时,似乎还问她喝不喝。 程樾“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 第66页 然后邵北川就托起她的头,将水瓶凑到她嘴边。 程樾咽了两口水,呛出来,水也洒在身上和枕头上。 隔了片刻,再次堵过来的便是温热柔软的两片东西。 水流进她嘴里,她迷迷糊糊的抓住他的衣服,将他往下拉,随即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们的肢体交缠在一起,将原本就温暖的房间瞬间点燃了。 这种欧式百年酒店的床和被子,会随着人的动作而发出声响,而且在黑暗中会显得声音特别大。 程樾听着那些声音,感觉自己被一团火包围了,她是湿热的柴,先是被烤干,随即燃烧起来。 这一次不同于两年前,他们的心智更成熟,有些事也更快上手,那时候他们很急切,恨不得抓住分别前的每一分钟,如今的他们却是不紧不慢的,更注重和享受整个探索的过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意乱情迷时,程樾觉得自己要分成好几块,似乎这个邵北川,远比两年前的他更暴力,他甚至没有收着自己的力道,远比她更沉迷。 她叫着他的名字,直到完全融化。 他们一起迎来了天亮,他将她搂得很紧,她听到他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只是没听清是什么。 等到程樾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 床上只有她一个。 她眯着眼睛回忆着,又好像不太肯定邵北川是不是和她说过话。 过了一会儿,程樾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有一条邵北川发来的信息:“晚上见。” 其余的微信,她一律没有看。 关掉微信,就看到手机屏幕上那对相拥的男女。 程樾倒回到床上,挪动有些酸软的身体,半晌终于呼出一口气,很快又睡了过去。 第35章 从校园到社会 这个人,没救了。…… 从校园到社会 12 下午, 程樾在酒店附近逛了会儿,回到房间就接到范阳的长途电话。 自从范阳将大部分精力投放在艺人经纪上,这两年还真做出点成绩, 远远超出程樾的预期。 范阳是乐队出身,懂音乐, 会玩技巧, 更知道舞台上什么样的东西躁的起来, 台下的观众会买账,所以在挑选人才方面,他是有独到见解的。 两年间, 范阳帮程樾寻找人才,程樾只列出三个条件,便是“听话好管理”、“音乐出格,人品不出格”、“有才华的新人”。 其实程樾自己也知道,但凡有点音乐性格的人,都不会听话好管理,可就长远来看,她作为决策者,决不能冒着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的风险, 挑选那些剑走偏锋的混不吝。 一家公司的经营是长期的,就像做人一样, 无论是名誉还是口碑都是精细活儿,可能需要五到十年, 甚至更久, 然而要毁掉这一切,却可以在一夕之间。 蓝光乐队有个樊超,那已经是程樾觉得最头疼的了, 两年间她也几次萌生过要和樊超解约的念头,但每次都因为念及邵北川而作罢。 也因如此,程樾给范阳下了命令,那三个条件起码要占一样,决不能为以后埋雷。 范阳是个通透的人,他虽然有点讨好型人格,在蓝光乐队时就谁都不得罪,如今做了经纪人,却颇有点派头,更学着程樾的处事手段,对下面的人软硬兼施。 细算起来,这两年范阳给公司网络了七八个艺人,无论才华高低,全都符合程樾的签约标准。 到了今年,按照程樾的计划,应该是开始计算回本的时候,过去两年的投入,也应该适时止损,尤其是第一批公司砸了钱去培养的艺人,眼下都要开花结果了。 范阳每隔半个月都会和程樾来一次电话会议,汇报进展,但是这一次范阳来电话的时间早了几天。 程樾脑海中过了一遍日子,在接通视频电话的瞬间,她的眼皮子也跟着一跳,随即就见到屏幕那边范阳的脸色,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范阳上来便叫了一声“程总”,没有平日轻松的笑。 程樾细微的皱了下眉头,问:“出事了?” 范阳愣了愣,脸色尴尬,嘴里支支吾吾:“呃,这你都看出来了?” 程樾揉揉眉心:“说吧,什么事,这次又是樊超?” 自从两年前樊超和宋雨菲搞了那么一出,程樾对他就有阴影了,总觉得他不安分,早晚会再出纰漏。 果然,这两年间樊超麻烦不断,而且桩桩件件都和女人有关。 樊超说要去外面的乐队玩商演,在音乐才华上他没得挑,很多乐队都很愿意“借”他一段时间,樊超也可以趁机多积攒经验,多玩点花样出来。 结果,他非但在舞台上玩出了花样,在人家乐队里也没少玩,一年前搞了个女主唱,是吉他手的女朋友,被当场抓包,半年前又和一个女鼓手同居,弄得人家乐队四分五裂。 至于公司其他艺人,倒是没这些事,而且但凡有点小毛病,也都会被范阳处理掉,能逼得范阳跑来跟程樾汇报的,也就樊超了。 范阳脸色比刚才更白了点,说:“对,又是超儿……” 程樾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回,他又搞了谁,对方有没有主?我记得最近他好像没有安排商演啊。” 近两个月,樊超都在被迫“放假”,要求他在家里练曲。 范阳声音越来越小:“他是没商演,但是这下一闲,就开始琢磨别的了……” -- 第67页 程樾却听得闹心:“你直接说重点。” 范阳只好一股脑说了:“那个雨菲最近不是也在放假吗,原本是说让她密集训练两年,就安排出道,走女团路线。她自己也说会全力以赴,也做好准备了,怎么想到这一放假,又和樊超联系上了,两人还住到一起了……” 程樾的火当即顶到了嗓子眼,眼神瞬间变了,像是要刮人,却被她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但即便如此,范阳隔着屏幕也感受到风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立刻安抚:“那个,这事也不是不能解决,程总,您先别生气。” 程樾闭上眼,冷静的吸了口气,脑子也飞快的转起来。 蓝光乐队官宣解散已经满两年,人气四散,也就是老粉讲情怀,还惦记着,而新生代乐队层出不穷,大部分粉丝的注意力早就转移,不可能再关注蓝光乐队老成员的近况。 也就是说,蓝光乐队没有什么新闻价值,就算樊超和宋雨菲同居了,也不值得跟拍。 思及此,程樾问:“消息传出去了?” 范阳使劲儿摇头:“绝对没有!” 程樾眯了眯眼,既然已经排除这个可能性,那么还有什么事值得范阳这么紧张? 这两人因为一时意乱情迷而耽误正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以范阳的能力,他完全可以直接砸下来两个工作,把他们分开。 直到一个念头倏地钻进程樾脑子里,她心里一咯噔,说:“你不要告诉我,这回玩出人命了。” 范阳那边一愣,跟着就低头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静的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樾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完全冷静了:“几个月了。” 范阳小声说:“七周。” 程樾又一次安静了。 她将目光移开,琢磨的是宋雨菲下一步的出道计划。 她让范阳给宋雨菲配了两个女团成员,底子都很好,但宋雨菲是主唱,三人会尝试先出道,发单曲试试水,稍后再送到选秀节目里镀一层金,拉拉人气,最主要的是要和同期的比较一下,看实力是否过硬,这样的流程是一定要走的。 但现在宋雨菲这么一折腾,出道、选秀都不可能了,就算她自己下的了决心,主动去医院做个手术,挽回前途,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修养,否则底子很容易就在唱跳中消耗光。 再说,二十五岁的宋雨菲和同期女团成员比,已经“大龄”了。 程樾思考了一会儿,范阳也没打断她的思路,直到程樾看过来,非常平静的问:“宋雨菲做决定了么?” 范阳却没接这茬儿,只说:“我是这么想的,让她去一趟医院,可别因小失大,浪费过去两年的努力和以后的前途……” 程樾将范阳打断:“我是问,她做决定了么?” 范阳一噎,这才说:“做了。” 程樾观察着范阳的神态,接道:“她要留。” 范阳跟着点头:“是……可是我觉得,她应该还是明白利害关系的,也知道哪边更重要,所以我想再做做她的工作。” “不用了。”程樾摇头,“公司尊重她的决定。” 范阳有点始料未及:“啊?为什么?” 安静了几秒,程樾才说:“这种损阴德的决定,公司不能做,我不会做,我劝你也不要做,就由她自己来定。” 范阳追问:“那要是她非要把孩子生下来,还真由得她生啊,那生完了还得带,这一耽误就得好几年!” “那就由着她生,她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程樾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范阳看着此刻程樾的眼神,心里竟然有点害怕,若是程樾大发雷霆,倒还好办,火儿发泄了也就没事了,他还能帮樊超、宋雨菲说说话,可是现在程樾冷静的出奇,仿佛在刚才已经做了决定,是任谁都改变不了的。 范阳便问:“那超儿那边呢?” 程樾说:“他和宋雨菲的关系怎么走我不管。至于他,稍后我会找人来处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找人处理? 范阳不太确定的问:“你……要和他解约?” 程樾扬眉,眼神冰冷,轻描淡写:“你要为他求情么?” 范阳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竟然接不上一句话。 随即他又听到程樾问:“还有别的事么?” 范阳缓慢的摇头。 程樾没多言,直接切断视频。 * 程樾独自在房间里呆坐了几分钟,将整个利害关系过了一遍,当下便做了决定。 她的工作室还在起步阶段,工作人员也在成长期,还不够成熟,类似这种和艺人谈解约的事,还没有人经历过,尤其谈判对象还是樊超这种顶级难搞的。 这个去扮丑脸的人,一定要在气场上压制住樊超,还要不近人情,下手够决绝。 而工作室的同事,很多都是和樊超同期招聘进来的,和蓝光乐队的几名成员关系一向良好,恐怕会念在人情上手下留情,反而给了樊超一个喘息的机会。 事到如今,程樾已经不想再听到樊超任何解释、狡辩,更没有心情欣赏他的花样。 这个人,没救了。 想到这里,程樾找到了贺言的微信,这才发现贺言在数小时前留过言,只是因为微信消息太多,他的对话框被顶了下去。 -- 第68页 而留言内容就只有一句:“你去西班牙了?到了报个平安。” 程樾飞快地回:“这会儿方便么?” 贺言秒回:“你说。” 程樾将语音电话打给贺言,单刀直入的将事情始末,和她需要贺言办的事告知。 贺言那边也很痛快,只道:“给我一天时间。” 程樾说:“谢谢。” 至于如何搞定,过程是什么,程樾不关心。 贺言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程樾说:“再待两天,等你好消息。” 贺言说:“好。” 随即通话切断。 第36章 从校园到社会 对我也是一样。 从校园到社会 13 其实在处理樊超的事情上, 程樾也不是没想过邵北川的态度和看法。 作为男女朋友,她会在乎的更多,因为两个人在一起讲的是感情, 既然樊超是邵北川的朋友、兄弟,那她更多的就要从人情角度出发。 但是反过来, 作为一个管理者, 她要考虑的就不是人情了, 而是更为实际的东西。 一个人的性格,会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他在工作上的表现,尤其是在下决策的时候。 比如容易心软的人, 会更容易动恻隐之心,会放水,只是一旦刷过他的底线,他会更绝情。反过来,比如一个公事公办的人,表面的铁面无私往往会映衬出私下里的不同,只要找到他小心隐藏的一面,触碰到柔软处,就会收获不一样的效果。 程樾自问, 她很少在公事上讲人情,她若真是这样的人, 第一个放水的便该是丰小娇,可她没有。 对于樊超, 程樾她大概用尽了这两年来全部耐心和放水的额度了, 到现在,她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 而当耐心失去时,就会有反弹的趋势。 到了晚上, 邵北川回到酒店,程樾就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邵北川去洗澡时,范阳突然给程樾拨了通电话。 程樾听着流水声,盯着来电人显示,安静了几秒,将电话切断。 她知道这个时候范阳打过来,八成还是因为樊超,但无论范阳怎么说情,她都不可能通融。 切断电话后,程樾就将手机放在笔记本旁边,范阳也没有再打来。 邵北川刚好洗完了,便出来和她一起看。 他们看的是一部老片,名叫《美国往事》,是完整加长版,要四个多小时。 邵北川坐下时,电影已经演了一小半,而且两人都看过,时不时还会聊上两句里面的剧情。 只是中间有一段时间,两人都走神了。 就在前一天,在索菲亚皇后艺术博物馆里,他们也像现在这样交谈不多,说的最多的两次,便是在欣赏完那副《格尔尼卡》之后,以及在电梯里遇到很多西班牙小孩子之后。 明明分开时,他们都有很多话想告诉对方,可是见面之后,扑面而来更多的是陌生感,是感叹对方的变化,那些积攒的话便一下子抛在脑后。 难道是因为陌生了,疏离了,所以下意识升起高墙将心里话保护起来么? 无论是程樾,还是邵北川,他们都说不清楚。 就像现在,看着电影似乎更安全,不用故意找话题,也不用忍受沉默。 程樾就靠在邵北川身边,将头歪在他肩上,盯着屏幕里从兄弟情深到反目的主角“面条”和麦克斯,脑海中回荡的依然是樊超的事。 事实上,程樾早就打定主意,绝口不提工作室要处理樊超的事,等结果出来了,邵北川早晚会知道,也省得他夹在中间难做人。 直到剧情演到“面条”多年后回到故乡,已经是白发苍苍的模样,他第一时间联系了还在世的老友,两人久别重逢,有着说不尽的苦涩。 这时,邵北川的手机也响了,他起身去接了电话。 程樾继续看,不多会儿,“面条”就见到了昔日的恋人,也就是电影的女主角,她如今是明星了,圆了少年时的梦,但她也成了某个政客的情妇。 她还给那个政客生了个儿子。 再一转眼,“面条”见到了那个政客,他就是多年前出卖“面条”,还是两个好兄弟的麦克斯。 为了改头换面,麦格斯当初还找了替身,让“面条”误以为他死了,如今麦克斯有名有利,还霸占了“面条”的初恋。 只是善恶到头终有报,麦克斯也已经大限将至,他上面的人意思是,只要他死,他所赚来的一切和家人都可以保全。 麦克斯别无选择,就约了“面条”坦白罪责,并让“面条”亲自动手。 “面条”拒绝了麦克斯,表现的云淡风轻,全都放下了。 可麦克斯到底是个狠人,他便当着“面条”的面,跳进垃圾粉粹车里。 这个结局程樾看了不下五次,可是每一次看,感受都不同,第一次是震撼,而后几次是唏嘘,如今却是分外平静。 她环抱着膝盖,盯着在笔记本上出现的片尾画面,直到旁边的手机亮了。 她拿起来看了两眼,是贺言发来的微信,就三个字:“解决了。” 随即贺言将一份解约协议照片发给程樾,程樾粗略地刷了一遍,上面的条款条理分明,也罗列出樊超需要赔偿公司的部分,不苛刻,但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就在这时,邵北川挂了电话回来了。 -- 第69页 程樾下意识按掉手机屏幕,再一抬头,便对上邵北川复杂的目光。 他看她的眼神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他似乎有话要说。 程樾扫过他的手机,忽然意识到了。 而这一次,邵北川没有坐到沙发上,而是坐在小圆桌另一边的椅子上,始终看着她。 程樾垂下眼,将笔记本合上,起身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瓶巴黎水,一瓶递给他。 邵北川拧开喝了,程樾也坐了回来,率先道:“你有话要和我说。” 邵北川轻轻颔首,问:“工作室和樊超解约了?” 程樾眼底浮现出一丝笑,反问:“他这么快就跟你告状了?” 邵北川没有笑,却也没有明显的情绪,他只是说:“刚才的电话不是樊超。” “哦。”程樾先是一顿,随即说:“那就是范阳。” 这一次,邵北川没有否认,只是抿着嘴唇。 程樾仔细的观察他的表情,说实话,她找不到一丝怒意,也感觉不到自他身上有丝毫排斥,他似乎真的很平静。 程樾问:“你想为他说情?” “这次的事,他的确过了。”邵北川陈述着事实。 程樾又问:“那你想问我什么呢?” 邵北川缓慢的眨了下眼,好似终于决定放任心里的疑问出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只有这种处理方式,一定要闹得这么难堪?” 程樾心里一咯噔。 尽管她知道自己早就不是小姑娘了,她的心理年龄比同龄人更成熟,也见过世面,也不是那种被人说几句,就会心惊肉跳的心理素质,可是在这一刻,她仍是不自控的出现反应。 难道是因为她太在乎这个男人么? 还是因为他的态度过于平和? 程樾吸了口气,遂挑起眉,将所有心理活动都藏起来,面上管理到位,说:“事不过三,你也说了这次的事是樊超过了,而且类似的事他不止三次。他一再挑战我的底线,令我认为,就是因为我在他第一次惹祸的时候没有惩罚他,所以他就觉得这种事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复制。” 说到后面,程樾的语气彻底地冷了,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有一天她会用这种口吻,这种模样针对邵北川。 而他们在前一天晚上,还那样亲密。 屋里瞬间陷入了死寂,程樾将自己的那瓶巴黎水拧开,喝了两口。 片刻后,她再度迎上邵北川那双眼睛,漆黑、深沉,透着许多她读不懂的情绪,好似他已经看透了她。 随即,她就听到邵北川说:“他的行为没有争议,你要为工作室的利益负责,解约是必然的。” 停顿几秒,邵北川又道:“只是我个人单方面想知道,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处理,没有其他方式?” 程樾忽然不懂了:“你指的是什么?” “贺言。”邵北川吐出两个字。 程樾一顿,说:“贺言有什么问题,我总不能让范阳去做吧?” 邵北川的神色越发复杂,他皱了皱眉,问:“你是为了惩罚他?” 程樾听不明白,但她十分不喜欢现在的感觉,好似错的人是她:“就算是惩罚,也是他应得的教训。再说,贺言是我的合作伙伴,我绝对相信他可以处理妥当,而我只要一个结果。” 说到这,程樾将手机点开,同时调出解约协议,放在邵北川面前,又道:“工作室要的赔偿不多,没有狮子大开口,樊超绝对出得起,比起他过去两年做的事,这样的教训已经手下留情了。” 然而邵北川根本没有看手机,他甚至没有低头,好似那些东西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全然不在乎。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程樾,一言不发。 程樾形容不出来他神情,那眼神,她只是心里发凉,同时也意识到一件事——他们完了。 既不是因为两个人渐行渐远,互相消耗,也不是因为太过陌生,无法同步,而是因为“第三者”,而这个第三者甚至不是介入他们感情的人。 这一刻,程樾也摸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她的理智和情感在拉扯着,她也不知道如何处理才是最聪明的。 通常来讲,一个人在这样焦灼的时刻,往往会凭着本能行事,而对于程樾来说,她心里越是没有方向,做出来的行为就越是决绝。 她自觉有着太多委屈、退让,那些东西压抑太久,一旦释放出来,就会化为攻击力。 于是,程樾这样说道:“如果他不是你邵北川的朋友,不是樊超,我不会给他留这么多面子,我在公司实习,连我爸重视的部门经理都不留情面,错就是错,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买单。” 邵北川似是一顿,随即垂下眼,没有接茬儿。 可他越是沉默,程樾越有话讲:“都说法律不外乎人情。曾经我也跟樊超讲过人情,可他不理,他一再在我这里刷脸,直到刷光了额度,我只能跟他讲法律,讲责任和代价。这时候如果再有人来跟我讲人情,那就太过分了。” 其实这番话刚说完,程樾就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还不够冷静、理智,她还太年轻,甚至情绪化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终于爆发了,还是忍受不了前来说情的人是邵北川? 就因为一个樊超,在她和邵北川之间划出一条壁垒分明的界限,仿佛他们是敌对关系,正在谈判桌上讨价还价,更将他们的关系推向死路。 -- 第70页 这一切,都令她对樊超越发的厌恶。 或许,过去两年她的疲倦、压力,无人可说,也不敢和人说,那些东西攒到今天,终于以这样的方式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的确。”过了好一会儿,邵北川终于开口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樊超也应该为自己的荒唐付出代价。你怎么做我不干涉,也干涉不了。事已至此,我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程樾吸了口气,说:“现在你已经有答案了。” 邵北川点了下头,随即起身。 程樾的依然平视着前方,感觉到邵北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然后,她听到他这样说:“其实樊超的行为,你不用忍到现在,他是该受点教训……至于我,我也不希望因为你我的关系,影响你的判断。若是将来范阳、晓峰、雨菲有什么问题,你只管公事公办——对我也是一样。” 程樾一动不动,也没回应。 隔了几秒,邵北川似是轻叹了一声,又道:“我知道以你的年纪,就让你经历这些,你很累。我想你真的需要休息,不只是度假,这几天好好放松一下,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程樾依然没动。 “今天晚上,我先回去,咱们明天再聊。” 直到邵北川落下这句,他随手拿起外套,走到门口换上鞋,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程樾这才闭上眼,双手在身体两侧握成拳。 她的脑子嗡嗡的,连太阳穴都开始发疼,甚至已经不记得她刚才都说了什么,她的所有印象都停留在邵北川的那句话:“对我也是一样。” 第37章 从校园到社会 这样的谎言,早晚是会拆…… 从校园到社会 14 这一晚, 程樾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很多梦,也没有进入深度睡眠, 醒来后还在床上躺了许久,后来一整个上午都是昏昏沉沉的, 直到早餐喝了杯黑咖啡, 精神才渐渐恢复。 下午程樾出去散了会儿步, 也到附近的景点转了一圈,但是什么都看不进去,她脑子里翻来覆去转的还是昨天的事, 尽管从表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傍晚回到酒店,程樾又看了一次手机,邵北川没有来信息。 程樾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这才想起昨天范阳来过一次电话,而她因为邵北川在,所以没有接。 思及此,程樾将电话拨了回去。 范阳很快接了,语气有些闷:“程总。” 程樾直接问:“昨天你找我什么事?” 范阳安静了几秒,支支吾吾的说:“也, 也没什么事……” 程樾又问:“后来你给邵北川打了电话?” “嗯……”范阳咳嗽了几声。 程樾追问:“到底什么事,直接说, 因为樊超?” 又是几秒的停顿,范阳声音很小的“嗯”了。 程樾撑着头, 将手机放下, 顺手点开扬声器,问:“你也觉得我太不留情面了?” “也不是,程总。”范阳解释道:“其实这件事超儿办的是太不地道了, 就算您不出手,让我去办,我肯定也得逼着他把解约协议签了。而且超儿自己也说,他知道自己不对,甘愿接受惩罚……” “等等。”程樾将翻样打断,皱着眉想了想,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太对,便问:“你是说,你见过樊超了,这话是他告诉你的?” 范阳说:“对啊,出事以后我们通过一次电话。” 程樾问:“那他还说了什么?” 范阳似是有些保留:“其实程总,超儿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人一下子就清醒了,也愿意承担责任,而且他也在我们蓝光着想,哪怕已经解散了。” 怎么又车上蓝光乐队了? 程樾刚要问,就听到范阳说:“就是,程总,作为我个人,我能不能为他求个情……” “求什么情?”程樾不懂,“他还想回来?” “不是,不是,就是能不能请公司不要发公告……” 公告? 程樾愣住了,好似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发公告,什么公告?”程樾问。 范阳也跟着一愣,说:“是贺先生拿给超儿看的,就是咱们工作室草拟的一份解约公告,算是坐实了他的行为不端……” 等等,贺言? 这一次,程樾沉默了许久,此前一直想不明白,一直觉得困惑的地方,也终于水落石出。 而且程樾非常的清楚,这种公告发出去会有什么样的效果,首先它一定是证据确凿的,一旦由官方发出,就意味着实锤,那这个解约艺人的声誉和未来,就算完蛋了。 网友和粉丝们一定会好奇,樊超到底做了什么事,进而就会去八卦、人肉,掘地三尺,挖出内幕,接下来樊超就会承受网络暴力,直到退圈。 当然伤害还不止于此,非但樊超要受过,就连工作室和昔日蓝光的成员们,也会一个个受到牵累。 换句话说,就是一旦这个题目爆出去,接下来文章该怎么发挥,闹得有多大,那就不是工作室可以控制的了。 所以纵使程樾知道樊超的所作所为,也不会走这一步,而且她原本的意思就是悄无声息的把事情解决了,不要闹大,等到将来不得不给外界交代时,再以“双方是经过友好协商”的名目告知,工作室和樊超已经和平解约。 -- 第71页 程樾是管理者,要对工作室所有人负责,就不会自掘坟墓,将这两年来的经营成果,和樊超的丑闻一起陪葬。 事到如今,程樾总算想明白了来龙去脉,这样的说辞一旦联系到贺言,以她对贺言的了解,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贺言和樊超谈判时的场景,以及贺言会用的说辞。 说到谈判,樊超绝对不是贺言的对手。 程樾吸了口气,十分平静地问:“除了公告,樊超还跟你说什么了?” 其实到了这一步,范阳也琢磨过来了,程樾八成是不知道公告的事,或者这么说,根本没有公告的事,那只是贺言单方面的说法,是为了威胁樊超签字用的。 按照程樾的性格,要真是发公告,根本不会告诉樊超,直接办了就是。 于是范阳也放下心来,只要不是程樾的意思,那不管贺言怎么说,都不可能做工作室的主。 范阳这才放心的说:“呃,贺先生还说,不仅是公告,新闻媒体都铺排好了。” 这后面,范阳又念叨了几样,程樾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 说实话,这些话出自贺言的口,程樾真是一点都不惊讶,当然她也知道,既然她已经和贺言交代了,这件事要悄悄的办,不能宣扬,贺言就不会真的这么做。 可是樊超那边却不了解真相,他必然以为贺言是认真的,而且贺言的意思就是程樾的意思,说明她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先礼后兵,先来文明的,能谈就谈,不能谈再来暴力的。 程樾闭了闭眼,揉着眉心,脑海中再度回荡起昨晚邵北川的话。 “你是不是只有这种处理方式,一定要闹到这么难堪?” “事已至此,我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你只管公事公办,对我也是一样。” 在那之后,邵北川便又说,她看上去很累,把自己逼得太紧,真的需要休息,不只是度假。 如今回想起来,他必然是震惊的,失望的,甚至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来问她要答案,还提到贺言。 而她维护了贺言,这就等于坐实了这件事是她的授意。 或许在公司的那些人眼里,这两年她变化真的很大,逐步褪去了稚嫩,越发冷酷,处事决断不留情面。 她懒得和那些人解释,也没必要解释,更加不需要那些人的理解。 她不和邵北川提公司的事,就是不希望他也那样看她。 可是到昨天,因为樊超的事,邵北川恐怕也那么觉得了,而他还为她找了个借口,说是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她需要放松。 程樾这边安静了许久,直到范阳报告完毕,又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范阳。” 范阳却又不确定的问:“程总,您……没事吧?” 程樾淡淡道:“没事。” 范阳又说:“其实我也听出来了,这件事根本不是您的意思,是贺先生那边……呃,理解有误,我回头也会和川哥和超儿解释……” “不用了。”程樾将范阳打断。 范阳一愣:“为什么?” 程樾说:“让贺言去处理这件事,的确是我的意思。他怎么办,过程如何,我不感兴趣,也不干涉,我一向用人不疑,而且我要看的是这件事的结果。现在既然解约协议已经签了,樊超恢复自由身了,那工作室自然不会再干涉他的事。但有一点,工作室的所有人,以后都不能和他再有牵扯,这点你明白么?” 范阳连忙应了:“明白,你放心,我一定把人都看好了。” “那好,我明天回国,到时候见面再说。” 程樾话落,便将电话切断,靠进沙发里,许久没有动。 一时间,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问自己,该找贺言算账么? 不,她没这个立场。 她只要求贺言,以最短的时间把事情办妥,并没有给贺言立条件,不许他用什么方式,更没有规定贺言,决不能抹黑她。 她也根本不在乎是否被抹黑,更不在乎樊超因为这件事怎么看她和工作室,大多时候谈解约就是撕逼,撕破脸是必要手段,这时候在乎形象还重要么,总不能里子面子都占着。 至于贺言是否存了私心,还是故意针对蓝光乐队的成员,这些事也都没有证据。 再说在谈判桌上,在商界,这种威胁、吓唬的手段也是司空见惯的,只要目的达到了,到最后也是无伤大雅。 这整件事情里唯一伤害的,也只不过是程樾和邵北川的关系罢了。 程樾又自问,如果她和邵北川不是情侣呢?她还会在乎么?会介意贺言的手段么? 答案是否。 或许,她还会赞许贺言会“使诈”。 至于她和邵北川,问题早已存在了,美好的乌托邦,终于因为这件事而彻底压垮,也令她清醒过来。 她不愿邵北川将她看低,不愿他看到她不择手段的一面,然而事实上,她的确是这种人,也一直在努力成为这种人。 这样的谎言,早晚是会拆穿的。 * 邵北川再没有回来酒店,程樾在离开马德里之前,给邵北川发了一条信息,只有这样一句:“工作顺利,我回国了。” 等程樾到了机场,邵北川的信息也回复过来:“你也是,注意休息。” -- 第72页 程樾没有再回,转头就去办理手续。 从西班牙到国内,要乘坐十三个小时的飞机,长途疲倦,偶尔还会颠簸,但程樾却在飞机上睡了很长的一觉,睡得很踏实。 直到降落,程樾还在想,或许这一趟也不算白去,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了,虽然解决的方式有点阴错阳差,但总归是彼此放过了。 从此,她大概可以放心的做自己,而邵北川可以继续追求他的理想。 这个念头一旦扎进心里,卷起的便是伤感、失落,还有欣慰。 她甚至可以看到,留在自己身后的脚印,一个接一个,很扎实,还看到她又迈过一道坎儿,并且稳稳的落地了。 一个小时后,程樾取了行李,走出到达口,一抬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贺言。 贺言身着大衣,微笑的看着她。 程樾也笑了下,走向他时,贺言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问:“怎么样,累不累?” 程樾说:“还好,我在飞机上睡了一路。” “嗯,看你精神不错。”贺言和程樾并肩而走,同时话锋一转,说:“解约协议已经交给你的工作室了。” “辛苦了。”程樾应道。 贺言笑道:“我开车了,送你回家?” 程樾说:“好。” 直到上了贺言的车,程樾坐在副驾驶座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刚好看到邵北川在几个小时前发的一条状态,而背景图正是瓦伦西亚机场。 程樾顺手点了个赞,没有留言。 又往下刷了几条,她将手机合上,再一抬眼,余光刚好扫到后照镜里贺言的眼神,他似乎正在看她,却又在这个瞬间错开。 程樾没有理会,只是看着前面的高速路,心里已经彻底归于平静。 第38章 程樾和纪淳 “贺言,你是不是看邵北川…… 程樾和纪淳 01 大学毕业后, 其实程樾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在学校时她就时常缺席,公司学校两头跑, 接触更多的是公司的内务。 学校学习的是理论知识,而公司学习的是用人选人和理论实操。 程樾进公司后, 先后又去了公关部和人事部, 而后回到市场营销部, 将这部分业务彻底拿在手里。 这个时候,丰小娇已经离职。 程樾在人事部期间,选了几个人, 直接带进营销部,来了一次大换血。 别的部门的人都相继松口气,营销部里的人却是岌岌可危,侥幸留下来的都夹紧尾巴做人,好似程樾是什么怪物。 也因为这番折腾,程樾的名声彻底传了出去,以前公司里的主管们还当她是撒性子,看谁不顺眼就请走谁,如今再一看, 这分明是排兵布阵来了。 说实话,这要是换个身份, 这些事程樾还真干不了,想象再丰富, 也需要现实支撑, 可她既然坐在这个高位上,既然有人对她有期许,有人等着看笑话, 那她就得做出点模样来。 而且在公事处理上,程樾还真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一直都在克制,就连贺言都说,程樾处理公事不像她。 几位跟着程中月出来的高层,对此也没有说什么,倒不是不敢倚老卖老,而是一个个都太精了,都撺掇别人去当那个出头鸟,自己当老好人。 毕竟大家都不傻,都知道程樾年轻,早晚要坐上那个位子,要是现在就提前把人得罪了,将来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也因如此,就造就了程樾近日的举动执行的意外顺利,竟没有一点阻力。 只是当程樾将精力放在公司之后,外面的副业就需要另择人才。 工作室在这两年也壮大了,公司成立了,名声也打响了,先后推出来几个新人,反响虽不大,但基础扎实,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是可以出头的。 程樾给了萧晓峰几年时间打磨自己,萧晓峰也作出几首单曲,其中一首做了某影视剧的插曲,切合剧情,红了一把。 范阳仍是主打艺人经纪,程樾对他很放心,范阳的业务也越发纯熟,在圈内混的有模有样,镶了一层光鲜亮丽的金边,只是再也找不到以前打鼓时迸发的光彩了。 两年前,宋雨菲选择将孩子留下来。 程樾看在她怀孕的份上,给她留了条活路,没有解约。 但相对来说,宋雨菲面临的是未来更大的“债务”,她欠了公司太多,还要养孩子,就需要加倍努力。 经此一事,宋雨菲也彻底想明白了,和樊超的关系切断了,这一年又投入到练习中,试图在短时间内将业务捡起来。 后来在范阳的安排下,宋雨菲进了两次剧组,角色都很小,但总算有了第一笔收益。 范阳在艺人业务方面真是没得挑,私人交情和工作关系也平衡的非常好,然而站在公司角度来说,他并非管理人才,适合处理细枝末节,但在格局还看的还不够远,手腕也不够狠。 程樾知道,她早晚要另择人才。 * 在另择人才这件事情上,贺言表现的尤其积极,他也推荐了两个人给程樾,第一个人够稳,程樾没看上。 创业起步阶段,公司要的不只是稳,还要敢冲。 贺言见程樾没有启用的意思,便又推荐了第二个,倒是活泼一些,也有冲劲儿,但程樾只和对方聊了半小时,就作罢了。 事后贺言还问过程樾,是哪里没看上,他可以改进,再找。 -- 第73页 程樾笑笑,只说:“往轻了说,他是有性格缺陷,往重了说,就是心术不正。” 贺言半晌没说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过了几个月,程樾的评价就一语成谶,那个人因为非法经营罪而被逮捕。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贺言又推荐了第三个。 见面的这天,贺言特意将程樾约在她常去的那家小酒吧,酒吧依然保留着邵北川的股份,后来程樾也入了一点。 这两年,程樾和邵北川没有再视频过,工作方面也都交给范阳去交接。 公司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程樾和邵北川分开了,但工作还是工作,邵北川是目前公司最有知名度,也是唯一打开国际关系的艺人。 他当初参演的那部意大利文艺片,后来在国内也上映了一圈,也去了欧洲几个电影节,拿了几个电影奖项,其中一个和邵北川有关,就是最佳作曲奖。 那首配乐,后来还在国内被几个电影选用,段落都不长,但好歹混了个耳熟。 这个小酒吧更是时常播放,吸引了一拨路人缘。 直到现在,酒吧的包房里,依然挂着邵北川坐在键盘琴前弹奏的照片,照片里灯光很暗,只有一束微弱的亮光落在他身上。 程樾每次来,都会选择这个包厢,喝一杯咖啡,看着窗外的小花园。 只不过这一次,包厢里还多了两个人,便是贺言,和他介绍的朋友,名叫林泽洋。 * 程樾一见到林泽洋,目光就是一顿,盯着他又仔细看了看,直到林泽洋在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她才挪动目光,看向他身后墙壁上挂的那副邵北川的照片。 随即程樾又扫了一眼贺言。 这个林泽洋,竟然和邵北川有几分相似。 但贺言却表现得很坦然,就好似在他看来,是否像邵北川完全不重要,这只是巧合罢了。 这时,林泽洋开始自我介绍:“程小姐,你好……” 程樾不动声色的听着,看着他这身偏休闲却也算讲究的穿着,从他的谈吐分辨着他的身价、性格。 直到林泽洋一段话落下,程樾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忽然说:“我们公司有个艺人叫邵北川,你知道么?” 林泽洋点头:“知道,他的背景我也了解过。” 程樾问:“哦,你怎么看?” 林泽洋说:“我个人认为,他未来的前景值得进一步开发,我这里也做了简单的规划,可以在未来两年间为他进一步打开国际知名度。” 程樾微微笑了,对于林泽洋这种空话不予置评,却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这个人,真是没内容。 程樾又一次看向贺言,贺言也看过来,平和极了。 程樾暗自感叹贺言的演技和装洋蒜的功力,同时说:“让我和林先生单独聊一会儿。” 贺言明显怔了,却又不是那么惊讶,他很快起身说:“你们慢聊。” 直到贺言出去了,包厢门也关上了,程樾这才笑着望向林泽洋,非常直接的问:“你见过邵北川的照片吧?” 林泽洋点头。 程樾又问:“怎么看?” 林泽洋有些迟疑:“程小姐指的是哪方面?” 程樾说:“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林泽洋显然没有料到程樾会这么不客气,吞咽了一下才说:“我知道在样貌上,我和邵北川是有几分相似。” 程樾面无表情的交叠起双腿,也扫到林泽洋的目光追着她的动作,尽管她穿着长裤,但林泽洋还是看了两眼。 随即她拿起桌上的烟盒,取出一支烟,并将打火机往前轻轻一推,再抬眼时,目光锐利,唇角却勾起笑。 林泽洋愣了两秒,这才起身,拿起打火机,躬身前倾。 可就在这个瞬间,程樾却向后错,依然盯着他。 林泽洋只好绕过中间的桌子,坐在程樾旁边,按开打火机,给她点燃那支烟。 程樾吸了一口,就将烟夹在之间,用眼尾扫过有些紧张的林泽洋,就再没看过他,只盯着对面墙上的照片。 林泽洋叫了一声:“程小姐。” 程樾却靠向沙发,说:“叫贺言进来。” 这句话就意味着,面试结束。 林泽洋又是一愣,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得起身打开包厢门。 贺言就站在门外,听到动静,诧异的回身,只见到林泽洋脸色不太好。 直到林泽洋让开门口,贺言这才看到面色冰冷的程樾。 * 贺言和林泽洋小声交代了一句,林泽洋便离开了。 贺言进了门,坐在对面,程樾却不看他。 贺言也非常直接:“这次是哪里不满意,我下回改进。” 程樾坐直了,将烟按在烟灰缸里,问道:“你介绍这个人,是帮我管理公司的,还是为了让我开心的?” 这下,贺言不说话了。 其实这两年,大家都看得出来,程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公式化,发自内心的情绪却越来越少,即便是笑,也不见喜悦,那只是一层面具,是给别人看的。 两年间,程樾也没有开始新的关系,贺言认为这里面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工作,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邵北川身上。 贺言永远记得,当程樾第一次见到邵北川时,那眼神里闪出了星星。 -- 第74页 但现在,就是一潭死水。 贺言吸了口气,坦白道:“我知道林泽洋能力不足,就算被看中,你也会安排别的职位给他。” “所以,你原本就是打算让他陪我睡觉的?”程樾笑着问:“你怎么知道他可以,你试过了?” 贺言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樾说:“可你做出来的,就是那个意思。” 贺言没接话,程樾也没动气。 隔了几秒,程樾再度开口:“说实话,就算你是那个意思,我也不介意,但是这个人,我最多只能给两分。他不仅口才不行,对自己没信心,就是办事上也没有眼力见,还得我教。我不认为他能讨我欢心。” 就算长得有几分像又如何,里子不足,气质不对,看着就来气。 贺言点头:“我下回会注意。” 程樾忽然有点想笑:“你想在我身边插个人不是不行,但公司选人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若是你担心我生活无聊,就再找找其他人。” “好。”贺言应道:“标准呢?” 贺言问的一本正经,程樾越来越想笑:“贺言,你是不是看邵北川很不顺眼?” 贺言安静了片刻,垂眸想了想,又抬眼说:“是。” 程樾笑意减了几分,回道:“那么,这就是标准。” 第39章 程樾和纪淳 “不看过去,只问将来。”…… 程樾和纪淳 02 后来一段时间, 程樾再想起那天在小酒吧包厢里和贺言的对话,她自己也觉得很好笑。 程樾自问,她倒不是非得跟贺言过不去, 这种事本来就是彼此放过,才能各自安好, 贺言若总是纠结于她的情绪管理, 他就会有操不完的心。 她快乐与否, 本就与贺言无关,贺言既不是那个可以让她快乐的人,又不会送一些他看不上眼的人到她身边, 就注定了这件事贺言办不成。 这世界上有三件事,自己的事,别人的事,和老天爷的事。 管好自己的事,就很容易获得开心,但更多的人是不管自己的事,反而去管别人的事,操心老天爷的事,到头来徒增烦恼, 怨天尤人。 话说回来,在选拔人才方面, 程樾其实也有自己的一套主张,该找什么样的人她心里也有数。 公司前段时间面试了一轮, 人事那边挑选出来管理人才, 都属于经验丰富的老江湖,简历华丽,能力一绝。 只是程樾一个都没选。 程樾很清楚人事在想什么, 这次选的是他们的领导,他们不敢怠慢,既不想选个人精,又不敢选个庸才,要考虑自己以后的日子,也要在程樾眼里过得去。 然而程樾想的却是,她要的未必是经验丰富,江湖老道,她要的是气质和做事风格,完全和公司贴合的人才,要懂的转圜、改变,就算不贴合,也可以自我调整,逐步跟上公司步调。 这样的要求,老江湖是很难做到的,而且越是简历华丽的人就越自负,容易经验主义。 当然,这期间也有不少朋友给程樾推举人才,有些是来自程氏的高管,有些则是来自程家的合作伙伴和朋友。 而这些人存了什么心,程樾是一清二楚的,她不介意他们塞人过来,只要这个人她能瞧上眼,用着顺手。 可惜,没有一个合格。 于是程樾也不禁问自己,她到底要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这个人他真的存在么? 结果,就在程樾已经打算随缘慢慢碰的时候,这个人出现了。 * 其实在遇到纪淳之前,程樾只是想回到母校的工商管理系挑选年轻人才,放在公司慢慢培养。 见面那天,程樾就和其他公司的管理者一样,是在校内的招聘会上选人,事后学校领导和程樾在办公室里聊了片刻,程樾就去了教学楼,趁着学生们上课的时间,在门外看了一会儿。 因为学校有程氏的赞助,在招聘会之前,程樾手里就已经拿到一摞优秀学生的成绩副本,筛选了第一遍。 好苗子很多,但要说特别合眼缘的,却少之又少。 程樾选出来三个人,两女一男,打算等招聘会之后,就让他们利用假期时间先到公司实习。 事实上,纪淳的成绩档案也一早就出现在程樾手中,系里的老师更是主要推荐他,说尽了好话。 程樾也仔细看过,老师没有夸大其实,纪淳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其他表现,都是尖子中的尖子,而且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将个人名气经营的有声有色,说明这个男生心里拎得清,学习固然重要,但个人经营也不可忽略。 有些人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却忽略了其它方面的经营,除非学习上能亮眼到盖过一切光芒,成为百年一遇的人物,否则还是要全面发展。 纪淳这方面开窍的早,大约也是和他父亲半路经商得利,令他有机会接触到贺家、褚家的缘故。 富人和穷人除了在金钱上有差之外,在教育理念上也有质的区别。 穷人的思维是保守的,做事往往犯糊涂,在做人生选择题时很难看得长远,即便看到了,也未必有实际支撑。而富人则恰恰相反,哪怕是教废了的第二代,经济观念也是自小耳濡目染,脑子清楚。 然而就在程樾看到纪淳档案的时候,她就已经下了初步结论,这个男生属于穷人中脑子清楚的。 -- 第75页 倒是个人才。 但就因为他是纪淳,程樾只摇了下头,感叹一声可惜之后,就将他淘汰出去了。 原因很简单,纪淳是贺绯的男朋友,而贺绯是贺之川的女儿,几家之中出了名的做精、矫情鬼。 而另一边,纪淳被淘汰了,这件事他本人也是知情的,至于原因,聪明人一般都不会问,更不会追着要个说法。 可是就在程樾从教学楼出来,准备上车之前,却在停车场见到了一个相貌英俊,气质招眼的男生。 这个男生就是纪淳,他就站在程樾的车边,个子很高,从远处就能一眼看见。 程樾走到跟前,抬了抬眼皮,就见纪淳站得笔直,率先开口说道:“程樾学姐,你好,我叫纪淳,是工商管理系大一的新生。” 程樾又多看了纪淳一眼,一秒的停顿,却足以感受到自他身上而来的早熟。 这不是程樾和纪淳第一次见面,之前几家聚会时,贺绯就将这个男朋友带过来,只是程樾和纪淳并不熟,只聊过几句。 可眼前的他与那时候判若两人,似乎已经完全退掉了青涩和稚嫩,年纪轻轻却透露出一点历经人世艰辛的成熟和沧桑。 当然,他身上还有一点棱角,一点锐气,这些东西是被现实打磨过后长出来的刺,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 也不知道为什么,程樾竟然觉得此时的纪淳比以前更为面善,而这种感觉是她看档案照片时完全没有的。 “你好,纪淳。”程樾开口了,却不急着请他让开,反而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纪淳表现的非常礼貌且稳重:“程樾学姐,能否给我十分钟,我想和你聊聊?” 至于聊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程樾只问:“给我个理由。” 纪淳垂眸想了一瞬,说:“十分钟,我愿意把我未来五年的时间交给你。” 哦,这倒是有意思。 程樾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上我的车。” 纪淳点头,随即让开车门,为程樾将后座车门打开,等程樾进去了,他才跟着坐进去。 程樾交代司机开去小酒吧,便扫向纪淳,笑道:“其实你的档案我看见了,很优秀,但我筛掉了。。” “我知道。”纪淳点头,倒是看不出一点紧张,而且表现得十分坦荡。 程樾问:“那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纪淳说:“因为贺家。” 程樾终于露出第一抹笑:“你倒是清醒。” 其实除了贺绯这层关系之外,程樾是绝对没有理由放掉这个人才的,但就是一个贺绯的存在,就足以令她心烦。 安静了几秒,纪淳开始和程樾“谈判”:“我和贺家的关系,不会拖得太久。” 程樾挑了下眉,看他如此笃定,倒是很想唱反调:“你凭什么肯定?” 纪淳说:“我对自己有信心,但我也需要机会。” 程樾接道:“你的意思是,希望借我的手,帮你摆脱贺家?你倒是会借刀杀人。” 纪淳没有辩解,也没有否认,只是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如果我真是这么想的,学姐有什么条件?” 程樾眯了眯眼,双手环胸的打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因为这几句话的交谈,她对这个纪淳多了几分好感。 直接、坦白、不做作,哪怕是算计别人。 程樾随便开了一个数:“十年。” 纪淳先是一怔,但那情绪极其轻微,只停留在眼底,随即便应了:“好。” 程樾有些惊讶,在和他对视的瞬间,也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坚定。 这是个狠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卖掉自己十年,而且回报率极低,仅仅是帮他摆脱贺家,这样坚决、笃定,将来必有作为。 程樾错开目光,淡淡的陈述事实:“贺绯的父亲是贺之川,贺家有头有脸有地位,你既是贺绯的男朋友,只要利用好这层关系,将来前途无量。你明明抓住一条晋升之阶,却舍弃不用,非要选我这个陌生人,为什么?” 纪淳又一次垂眸,沉默了许久。 程樾只见他微微抿着嘴唇,似是正在思量,是否要冒险将真实原因说出来,毕竟一旦他说了,成功的概率就是一半一半,成固然好,若不成,程樾就有可能把这件事告诉贺家。 直到纪淳开口,这样说道:“因为我要将我们家欠贺家的钱和人情还清。” 程樾笑道:“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纪淳点头,说:“因为我猜,学姐应该知道背后的原因。” 程樾又是一笑:“我的确知道。” 贺绯和纪淳在跨年那天开夜车,将一个同龄人撞伤的事,在贺家可是引起不小的动静,因为那天开车的人正是贺绯,而且是无照驾驶。 但就因为附近没有监控,因为纪淳父亲病故,留下一个烂摊子给纪淳和母亲,公司又被另外两个股东合伙儿搬空了,欠了许多债,所以贺之川就在此时和纪淳谈判,要求他替贺绯顶包,作为“报答”,贺之川会帮纪家的公司转危为安,为纪家还债。 纪淳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把自己“卖”了。 虽然最终纪淳没有坐牢,只是在拘留所待了两个月,可就是这两个月,令他彻底改变。 他不顾一切也要考上这所大学,考上工商管理系,而舍弃了居住地的大学,为的就是寻求一条出路。 -- 第76页 事实上纪淳也是做了功课的,贺家的克星是程家,而贺之川和贺之秋关系不睦,贺之秋的儿子贺言更是虎视眈眈,并且早就在数年前站队到程樾一边。 纪淳又研究了这两家企业的背景、文化、管理层组成,以及两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心里早已判定,贺之川失利是迟早的事。 * 后座两人各怀心思,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 直到程樾再度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和我合作,就意味着和贺之川父女‘决裂’,我这里不容二心,贺之川也不会容。” 其实若不是知道纪淳顶包的事,程樾未必愿意搭理他。 知道以后,对他就有了新的看法,这个纪淳能豁得出去,也有魄力,既“欠”了贺之川的,就会想方设法偿还。 当然,说是“欠”,也是帮,要不是纪淳愿意顶包,那被送进拘留所的就是贺绯了,到时候事情一闹大,传到公司,连贺之川都会受到影响。 纪淳点头:“我明白,一码归一码,我欠的债,我会还。” “所以你就要卖掉自己十年,去偿还上一笔。”程樾说:“你要知道,我这里给不了你任何保证。就算我用你,你也不一定能赚到足够的钱,去还给贺之川。更不要说人情债了。” 纪淳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选的路,我认。” 程樾笑了:“不回头,不后悔?” 纪淳也跟着微微一笑,这还是第一次:“不看过去,只问将来。” 程樾笑意渐深,盯着纪淳看了几秒,而他没有挪动,就任由程樾打量。 直到她说道:“找个时间,你来趟公司。” 第40章 程樾和纪淳 纪淳走向程樾:“学姐。”…… 程樾和纪淳 03 程樾说单独约时间去她的公司, 就是给纪淳足够的时间犹豫、反悔,他们都知道,一旦他真的踏进程樾的公司, 就不能回头了。 来到程樾身边,就意味着和贺之川、贺绯父女“割裂”, 正如纪淳自己所说, 一码归一码, 钱他会还,但关系也必须斩断。 单就这一点,程樾就十分欣赏他, 穷,但是有脑子,身处困境,却不骄不躁,知道长远打算。 换作其他男生,此时打的盘算必然是如何稳住贺家父女,将来做上门女婿,衣食无忧。 程樾也问过自己,若是两年前纪淳来到她面前, 提出同样的要求,她是否会开价十年? 答案是不会。 这两年, 她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和任何人相识、相处, 都不用急着下定论, 不用急着确定某种关系,无论是情人还是朋友,自然也不用急着判定这个人不行, 不对。 比起提前判定,现在的程樾更愿意相信缘分。 纪淳能在这个时间出现,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加上他性格使然,令他做了这个决定。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 几天后,纪淳到程樾的公司,两人在办公室里聊了很久。 公司虽然成立不久,但还没有正式步入轨道,一切都有待调整。 以前只是一个小工作室,人少一点刚好,现在是一家公司,原来那点人手自然不够用,可是也不能胡乱添一堆帮手,反倒帮了倒忙。 程樾将她在工商管理系挑选出来的三个学弟妹档案,放在纪淳面前,让纪淳给意见。 这对纪淳来说,是一次考试。 纪淳很快给出答案,三个人中,只有一个他认为是适合留在程樾副业公司的。 程樾笑着看他,半晌才指着两份档案,说:“这两个人会去程氏,另外一个我还在考虑。至于你么……你要有个数,我将来一定会接管程氏,可我没打算把你带进去,以你的能力和性格,那边也没有你插手的余地,你真要过去了,反而束手束脚。你说你要机会,我给你,但只是在这里,从零做起,我最多也只是在人脉上提供一些帮助,连拐杖都算不上。” 换句话说,就是纪淳要靠自己努力。 对于这层安排,纪淳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他也不是冲着程氏的招牌去的。 程氏早就在正轨上行驶多年,运行有条不紊,年轻人进去了的确可以得到机会磨炼,可若是想在短短几年内就获得暴利,那无疑等于痴人说梦。 所以对纪淳来说,留在这里比去程氏好,起码还有机会可图,至于能图多少,那要看本事。 纪淳露出一抹笑,说:“如果是按部就班的进程氏,和我选择其他企业是一样的。留在这里从头开始,没有拐杖,凡事都要自己摸索,固然难,却也有利。学姐你是知道的,我需要钱,我父亲留下的公司只剩下一个壳子,我将来还是要把它重新做起来。既然早晚要面对,那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学习。” 程樾半开玩笑:“合着你是跑我这里练手来了?” 纪淳也非常直接:“除非你找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但凡找个新手,都是在练手。老油条是有经验,也会在短时间内达到你要的效果,可你给他的机会,他未必像我一样珍惜,反而会更夸大个人价值。” 程樾越来越觉得纪淳这人有趣,说他天真吧,他还挺世故,说他成熟吧,他又时常说大实话。 程樾问:“哦,那你倒说说你比老油条的优势。” “感恩。”纪淳说。 -- 第77页 这一点程樾倒是不怀疑的,纪淳家现在处境艰难,以他的能力,要偿还那些债务,最快也要十年,但如果遇到贵人,愿意给他机会,最短可以缩减到三年。 纪淳保证道:“往好了说,三到五年我就可以摆脱掉纪家欠的债,而我和你约定的十年,我不会反悔,我一定会履行到底。而且将来不论过去多少年,我都会记得你这份恩情。” 而事实上,程樾最看重纪淳的不是这份“恩情”投资,这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也犯不上去提前十年种下这棵树苗。 程樾最看重纪淳的就是他的通透和定力。 大多数人工作,追求的都是温饱,少数人追求纸醉金迷,说白了都是一个字:钱。 但到底有多少才算够呢,答案是,没有人嫌钱少。 反观纪淳,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精准的,明确的,同样都是奔着钱,但他要的是一个确切的数字,一个可以斩断和贺家父女联系的数字。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自律,这样的人不仅狠,而且有着深切的欲望。 那欲望会成为他的推动力,令他不会被眼前的甜头蛊惑,过程越残忍,欲望就越疯狂,在一番权衡利弊之后,战略性调整人生规划。 或许就在纪淳父亲病故的那个瞬间,他就已经开始成长为男人。 程樾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十年后这个男人的模样,她说不清楚此时的心情,却十分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极度自律的人,一定会成功。 * 在程樾将纪淳招进公司实习之后三天,贺言才得知此事。 贺言的反应就和程樾预料的差不多,他很反对,却压抑着,还选择非常委婉的方式表达。 贺言的意思是:“你我都不了解纪淳,他和贺绯交往了好几年,现在已经订婚了,将来或许还会结婚。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会成为贺之川的女婿,你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自己公司,还打算培养他?” 程樾不动声色的听贺言规劝完,随即问他:“你的意思是,贺之川派了一个间谍过来?” 贺言绷着脸,明明心里认定了,却不把话说死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程樾实在觉得好笑:“在你眼里,贺之川真这么愚蠢么,还是你把他想象的太厉害了,所以那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你都会脑补很多?” 贺言说:“你不要太不当回事,有些人是要防的。” 程樾没忍住,盯着贺言看了几秒,终于在他认真且焦虑的眼神中笑出声。 这一笑,笑的贺言当即愣住。 直到程樾说:“你还真是操心,殚精竭虑,用脑过度。你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不用等到四十岁,就要去植发了。” 贺言:“……” 贺言别开脸,郁闷已经憋到脸上了,却没有发作,依然在压抑。 程樾看在眼里,真是替他累得慌,可她又能说什么呢,他们的生长环境不同,她是永远都无法理解贺言的处境。 程樾只问:“贺言,你相信我么?” 贺言一顿,点头。 程樾又道:“我当初看中你,如今看中纪淳,我的眼光没有变过,你也要心里有数。” 贺言皱了皱眉头,没接话,心里却是不明白的。 他和纪淳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无论是性格、性情,还是家庭、背景,都没有丝毫共通点和可比性。 许久许久,等到贺言起身离开,程樾以为这个话题都翻篇了,他才撂下这样一句:“我和他不一样。” * 纪淳选择站队的事,很快就惊动了贺之川、贺绯父女。 前两年纪淳家出事之前,贺绯还带纪淳来过,逢人就说,她男朋友有多么品学兼优,多宠着她。 而这次程家和贺家的聚会,贺绯没带纪淳来。 贺绯气色不佳,她和纪淳的关系日渐冰冷,这件事也不再是秘密,这里人人都听说了,是贺绯撞了人,让纪淳顶包,只是不会有人真的当面问罢了。 程樾出现时,依然是全场的焦点,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已经是营销部的主管,外面还有自己的艺人经纪公司,事业做得有声有色。 自然,贺之川对程樾的态度也不敢怠慢,还抓准了一个时机,来到程樾身边,跟她推荐人才。 程樾起先笑而不语,只听贺之川举荐,直到家里的阿姨说有客到,程樾才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对贺之川说:“贺叔叔不必忙了,适合的人选已经找好了。” 贺之川刚要问,余光就瞄到阿姨从门口带进来一个年轻男人,个子挺拔,眉目清隽,表情很淡。 贺之川一愣,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正巧这时,有人碰了贺绯一下,示意她往门口看。 贺绯转过头,也和贺之川一样惊讶,随即贺绯就放下果汁,快步走向纪淳。 待来到跟前,贺绯小声且快速的说:“你怎么来了,来了提前也不和我说?” 纪淳扫过贺绯,遂又朝不远处的贺之川轻轻点了下头,随即目光便落在贺绯身后。 贺绯正说道:“你看哪里,我跟你说话呢!” 直到她身后响起程樾带笑的声音:“还挺准时,来,带你认识几个人。” 贺绯诧异的转身,仿佛见了鬼。 程樾笑道:“人是我叫来的,不必紧张。” -- 第78页 纪淳走向程樾:“学姐。” 程樾便转身往程中月的方向走,纪淳不紧不慢的跟上,始终慢程樾一步。 程樾带纪淳走了一遍过场,算是让家里长辈都认了一遍,表面上看,大家都是笑呵呵的,只当是多认识一个程樾的朋友,然而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个纪淳不仅是朋友,更是一颗棋,一个会在未来许多年里跟随程樾的下属。 当然不止长辈,包括在场的平辈们,也都认识纪淳,除了惊讶之外,一时间难免心思各异。 作为平辈,人人都希望得到程樾的信任,跻身其中,和贺言并肩,可这些年下来,程樾和所有人都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贺言不会再有第二个的时候,没曾想程樾又不声不响的选了另一个。 而这个人,还是贺绯的男朋友。 好听点的说法是,贺绯的男朋友真有出息,竟然被程樾看中,难听点的说法就五花八门了,有说贺绯是垫脚石和踏板的,被男朋友利用了,也有说程樾看中给纪淳,贺之川竟然毫不知情,说明程樾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这脸打的真是啪啪响。 这天晚上,程中月和程樾就因为此事聊起来了。 程中月上来便问:“你选纪淳,是不是因为你贺叔叔在公司安插眼线的事,故意给他难堪?” 程樾笑着说:“我若是想给他难堪,这两年有的是机会,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程中月点点头,接道:“这么说,你是真的看上他了?” 程樾一顿,随即调皮的眨了下眼,反问程中月:“爸,您说的看上,指的是哪一种?” 程中月咳嗽两声,正要解释,程樾便又说道:“色相么,是挺不错的。这个纪淳,我很喜欢,也打算用,不过不是程氏,是我自己的公司。” “哦。”程中月似乎松了口气,“既是你自己的公司,你做决定就好。” 可程樾却不想放过刚才的话题:“至于以后是不是让他入赘呢,再看吧。感情的事说不准的,万一培养出来了呢?” 这句话,又把程中月一口气提了上去,他瞬间皱眉瞪眼:“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程樾依然在笑,脑海中快速掠过的却是白天贺之川的表情。 其实她并不是非得今天就把纪淳叫过来,再观察一段时间也好,但是只要一想到过段时间,消息会慢慢传到贺之川耳朵里,那她就会错失欣赏这一幕的机会,便又觉得,还是得亲眼看看,当面开心一下。 程樾甚至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纪淳的站队,将会是她对付贺之川最关键的一步。 第41章 程樾和纪淳 程樾的目光在一个人名上定…… 程樾和纪淳 04 程樾并不知道, 她选择纪淳的事,也在贺言和母亲贺之秋中间引起一阵不安,只是贺言并没有表现出来, 而贺之秋第一时间就去问贺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阻止。 贺言表面上云淡风轻, 只说:“我阻止有用么, 什么时候程樾做的决定, 允许过外人插手?” 贺之秋一顿:“你怎么是外人?” “我怎么不是?”贺言淡淡回应,“哪怕是合作伙伴,也要掌握好边界感。” 贺之秋半晌不语, 坐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希望这个纪淳,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贺言没有看贺之秋,也没有接话。 他自然知道贺之秋担心什么,在贺之秋眼里,曾经他是有希望更进一步的,和程樾发展出男女关系,虽然这只是贺之秋的一厢情愿。 而如今突然冒出一个纪淳,还是直接跟在程樾身边的男生,样貌、气质不俗, 处事为人更是进退有度,万一将来要是和程樾发展出点什么, 贺之秋必然会扼腕,会有一种多年筹谋毁于一旦的感觉。 其实贺言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他也说不清楚是感情方面, 还是信任方面,总有一种失落感。 过了一会儿,贺言开口道:“纪淳是不可能和我平起平坐的, 妈,你不必担心。” 被贺言宽慰了一句,贺之秋好受了点,她也该相信贺言才对,毕竟贺言的优秀是有目共睹,那个纪淳哪里比得上呢? 然而贺之秋前脚刚离开,贺言后脚就联系上私家侦探,将纪淳的照片和信息交给对方。 贺言只相信一点,人无完人,无论这个人多优秀,程樾多看重,他也总有缺点,有不为外人知道的事。 而那些事,或许才是对他有利的。 * 一转眼,纪淳已经在程樾身边留了几个月,程樾对他越发满意,也不急着让他立刻接手公司的全盘管理,只带他认识了一圈人,结实各路人脉。 在这个过程里,程樾也几乎是手把手的教纪淳谈判技巧和实战经验,纪淳有样学样,开窍快,悟性高,而且很会举一反三。 这个圈子聪明人不少,可是懂的运用自己的聪明,收放自如,又能戒焦躁,用心去学的人,太少了。 程樾看着纪淳在短时间内成长、蜕变,就像是看到一块璞玉在雕刻师傅手里发光发亮的心情,她真是打从心里喜欢这个男生。 然而在他人眼中,程樾和纪淳时常出双入对,难免就会戴上有色眼镜看待。 有人说,贺言跟了程樾这么多年,程樾也该换换口味了。 有人说,这个纪淳更年轻,颜值高,身材好,处事圆滑不盲从,当小情人真是再适合不过。 -- 第79页 尤其是,程樾每次有局,局上总有几个老板叫女大学生来陪酒,还会顺便给纪淳也安排一个,可纪淳就跟正人君子一样,目不斜视,也没有逢场作戏,倒像是害怕程樾会生气似的。 还有人说,程樾有一次喝了点酒,走出小酒吧吹风时,是他亲眼看到纪淳拿着程樾的大衣追了出来,给她裹上。 程樾转头时,眼里流露出诧异,但当她看到是纪淳,便又笑了。 这些小道消息很快就在私下流传开了,渐渐地也传到程樾耳朵里,她听了以后一点都不惊讶,只觉得好笑。 要是外面那些人不这么想,她反倒奇怪了。 她的副业公司“樾心”,就算规模不大,但背景还是有的,她没有将纪淳领进程氏,而是放在樾心,带他认识各路合作关系,就算她不明说,大家也应该能感受到,纪淳将会接手樾心的所有业务。 可是纪淳出现在她身边的时间并不长,能在这样短时间里得到她的信任,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能通过什么途径呢? 那些小道消息,程樾和纪淳都没有解释过,就任由谣言慢慢飘。 直到程樾将大部分相关人脉交给纪淳之后,类似的局她反倒出现得越来越少了,圈里的人想找她,大概率会扑空,于是便退而求其次的找到纪淳。 最主要的是,程樾狡猾,和她直接谈是占不到便宜的,而纪淳看上去就“淳朴”一些,还年轻,总会令人下意识放下戒备。 就这样,纪淳成了一个中转站。 而送给纪淳的见面礼,很快就如潮水一般涌向他。 那些礼物因为数量大,金额高,难免也会惊动到程樾。 不是很贵重的,纪淳会抽取一部分收下,过于贵重的,纪淳会问程樾的意思,而程樾一概都说:“你自己看着办。” 纪淳就真的看着办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贺言将第一手调查资料送到程樾面前。 * 纪淳并不是一个难调查的对象,或许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被人调查,所以也没有做任何掩饰。 程樾看着纪淳的资料,表情很淡,只对贺言说了一句:“你费心了。” 贺言一时分辨不出来程樾的情绪,便说:“我知道你不会要求我做这件事,你既然信任他,就不会去查他。但是站在我的立场,这个人和贺家、程家都有关系,我一定要弄明白才会放心。这也是对你有个交代。” 程樾笑笑,没有多言,等到贺言离开,她才将资料翻开,粗略的看了一遍。 资料里除了提到纪淳的家庭背景,还提及两件事。 第一件,是纪淳有个发小,名叫许游,两人的关系是朋友以上,还有点不清不楚。 程樾拿起那张许游的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照片里的女生灵气逼人,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随即程樾又看到另外一张照片,是许游和褚昭站在一家照相馆面前的抓拍,两人就站在台阶上,正在说话。 程樾挑了挑眉,这才明白那种似曾相识来自哪里,不仅因为褚昭,也是因为邵北川。 如今的褚昭,像极了当初的邵北川,而许游就好像女版的他。 有这样一个发小在,也难怪贺绯对纪淳像是盯梢一样看的那么紧,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跳脚。 像是他们那样的人,即便没有出色的外貌,那身独特的气质也会额外显眼,而贺绯就显得世俗多了。 程樾将照片放下,转而又往下看。 资料里的第二件事,大概在贺言看来十分重要,除了几张照片之外,还在文字上特别做了标注。 这些照片里除了纪淳之外,还有程樾之前引荐他认识的各路人脉,照片清晰地展示出,这些人送了礼物给纪淳,而纪淳也收下了。 显然在贺言看来,纪淳贪图眼下的小利益和好处,是个容易收买且没有定力的人。 程樾也明白这些送礼的人图的是什么,既然在他们眼中,纪淳是她的情人,那么收了礼物,就必然会给她吹枕头风。 程樾知道纪淳收礼,却从没有过问金额数目,就是想看看,已经确立长远目标且将自己卖了十年的纪淳,会不会被眼下这些糖衣炮弹腐蚀掉,进而忘记初心。 * 结果事实证明,贺言到底是多虑了。 收礼的事很快就有了下文,而且还是跟樾心的季度报表一起出来的。 那天,程樾翻看完报表,却在最后一页看到一份清单,当下笑出声。 清单是纪淳亲自拉出来的,不仅标注了收礼的日期和送礼人,还写名了礼物的内容,以及现在的去处,有些礼物转送给公司员工和艺人作为奖励,有些还没超过退货期的就拿去变现,还有一些比如珠宝,作为公司财产,供艺人出席活动佩戴。 等程樾再看到纪淳时,不禁多看了几眼,到最后纪淳都忍不住了,问:“姐,你在找什么?” 程樾眨了下眼,半开玩笑的说:“找你的弱点、缺点呐。” 纪淳不懂。 程樾说:“你这么年轻,总是一板一眼的,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怕你了。” 纪淳问:“怕我什么?” 程樾说:“你不贪便宜,也不好色,那你到底喜欢什么呢?一个男人,如果女人和钱都不爱,不可怕么?” 纪淳笑着说,也不是不爱,只是那些投其所好的人,没有找对位置。 -- 第80页 程樾感到好奇,却没有刨根问底,并且因为这件事,她对纪淳有了新的认识,这个男人并不只是嘴上说说的,他是真的很自律,甚至是苛待自己。 通常会这样做的人,无外乎两种动机,一种是自我惩罚,另一种就是有更吸引人的东西在前面,那强大的驱动力,足以令他无视眼下的一切。 而就在这个时候,程樾亲眼目睹了一场狗血剧。 剧目的男主角正是纪淳。 * 事发那天,程樾和纪淳去了小酒吧,依然是她最喜欢的那个包厢。 他们约了几个圈内的朋友,凑了个局,打算一边聊闲天,一边聊未来艺人的发展和两家公司的合作。 程樾到的比较早,比约定时间还早了一个小时,她就在包厢里看文件。 另一边,纪淳负责去接客户。 在来的路上,纪淳就发来消息,说是今天还多了一个人,原本是做投资的,现在名下刚吸收了几家文化公司,想找圈内的朋友一起合作。 程樾的脑子转了一圈,问:“公司名字?” 纪淳回道:“先行。” 程樾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先回忆起先行这一年来的动作,这家公司先后吸纳了七家公司,并且在短时间内重新包装整合,背后又有资本支持,摆明了是要在圈内大展拳脚。 随即程樾就在搜索引擎上找到“先行”的资料,上面清晰地罗列了先行的法人和股权结构,下属子公司都有哪几家等等。 直到程樾的目光在一个人名上定格——韩羽。 韩羽,哪个韩羽? 程樾又搜了一遍先行公司的官网资料,竟然找不到一张韩羽的照片。 而就在这时,纪淳的微信又来了:“姐,要不要见?” 程樾安静了两秒,回道:“既然人都来了,那就一起见见吧。” 第42章 程樾和纪淳 她说:“我有办法。”…… 程樾和纪淳 05 等到数分钟后, 纪淳带人进来时,程樾笑着起身,目光平稳的略过在场每一个, 自然也看到了最后进来,却被其他人请到前面隆重介绍的男人。 “程总我来介绍, 这位就是韩总, 先行的负责人。” 程樾对上韩羽, 率先伸出手:“你好,韩先生。” 时隔两年再见面,韩羽似乎比那时候显得更严肃些。 韩羽也伸出手, 握住程樾的,他的掌心是有力的:“好久不见,程小姐。” 话落,两人又同时收手。 其他人,连同纪淳在内,都是一怔。 有人问:“怎么,两位认识?” 程樾笑着说:“先坐吧。” 众人落座,韩羽和程樾相隔着一道桌。 纪淳离开包厢,要了热茶和咖啡, 回来时就坐在程樾旁边,小声在她耳边交代了几件事。 程樾不动声色的听着, 目光一转,就和对面的韩羽对上。 韩羽勾了下唇, 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正巧旁边的人给韩羽敬茶,还小声说了几句,韩羽倾身时笑容消失, 眼皮落下,仿佛听的很认真。 等众人互相寒暄完毕,准备聊开了,又鱼贯而入几个女大学生,是其中一个混圈的朋友提前叫好的。 因全屋只有程樾一个是女人,自然没有算她的。 几个大学生也都是轻车熟路,很快就坐到每位老板身边,到最后还有一个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场内气氛一下子安静了。 程樾抬眼一看,见对面的韩羽和她旁边的纪淳都是“孤零零”的。 韩羽正低头点烟,仿佛没有看到似的。 纪淳却是纹丝不动。 过去有这种局,纪淳一概不参与,旁边也会识趣,以为纪淳是程樾的小情人,自然不会多叫一个人碍眼,今天这个原本是给韩羽叫的。 谁曾想,韩羽也没接受。 程樾扫过韩羽,随即看向纪淳,附耳淡笑:“逢场作戏,不必介意。” 这番动作,令所有人都看过来,包括已经点完烟的韩羽。 纪淳安静了几秒,遂轻点了下头,没什么表情,却在抬头的瞬间,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下,露出一个空位。 那大学生立刻坐了过来,所有人都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却在交换眼神时,彼此传达着微妙地情绪。 其实每次来这里凑局的,大多都是文雅人,哪怕下海做生意了,也还有点文青情怀,就算叫几个艺术院校的学生过来,也不会有人做什么,真要有意思,也是交换电话,私下里再你情我愿。 只不过今天这个局,实在有点诡异。 以前是除了程樾之外,人手一个,而程樾也不算单着,她还有纪淳,无论是倒茶、点烟,她有时候自己来,有时候刚一抬手,纪淳便意会了,直接递过去。 可现在呢,纪淳身边的大学生成了摆设,想帮忙也帮不上,而纪淳也根本没拿正眼看她,始终关注着程樾的小动作。 这边,程樾和几位老板已经聊上了,正事谈的不多,基本上都是铺垫。 从头到尾韩羽都很少说话,只在别人问他时,虚应几句。 按理说,这会儿应该越聊越热络才是,可事实上,另外几人都在努力制造话题,他们都以为到了这里,场子热起来,韩羽就会提出自己的诉求,比如投资什么项目,投多少钱,都应该有个大概眉目,大家再私下合计合计,看怎么谈,怎么分。 -- 第81页 谁知韩羽答应一起过来,到了这里却不开金口,任凭他们怎么转换引导,都跟没事儿人似的,难道是没看中,还是在观望?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动静,仿佛是酒吧的人和一位客人吵起来了,还是个女声。 程樾眯了眯眼,竟然觉得那道声音很耳熟,就连她旁边的纪淳也转过头,看向门口。 那声音越来越近,随即就听“砰”的一声,包厢门被人踹开了。 这下,所有人都愣了。 闯进来的女生不是别人,正是贺绯。 贺绯一眼就看到纪淳,以及纪淳身边的女大学生,她原本就在气头上,这一看更是火冒三丈,当下跳脚:“你在干什么!” 纪淳站起身,正准备带贺绯离开。 这时,程樾却开口了:“你在干什么?” 贺绯愣了,这才注意到程樾也在,气焰一下子下去一半。 贺绯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樾姐,我是来找纪淳的,我……” 纪淳跟着说,语气淡极了:“我在工作。” 贺绯诧异的瞪着他,又看到那个女大学生,火又往上拱:“你这叫工作,天还没黑呢,你连鸡都叫好了!” 这句话,瞬间把一屋子的人都得罪了,随即就听到好几个老板为自己叫屈,几个女大学生也跟着变脸,还有人站起来质问贺绯,瞎说什么。 这波火上浇油,令贺绯当场就炸了。 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纪淳拉她,她也不走,就在这里撒泼起来,还将桌上的酒杯拿起来,砸向纪淳。 纪淳下意识往旁边,酒杯摔倒墙上,就听“啪啦”一声,挂在墙上那张照片的保护罩碎了。 在这混乱之中,没有人注意到程樾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她盯着已经裂成蜘蛛网的相框,而那裂痕的中心,就在照片里邵北川的身上。 其他老板也在劝架,有的还搞不清楚贺绯和纪淳的关系,只是觉得这事太复杂了,纪淳到底是贺绯的男朋友,还是程樾的情人? 就听贺绯尖叫了一声。 程樾一下子醒过神,目光从那碎裂的相框收回,落下时又一次对上韩羽。 韩羽始终看着她。 程樾却懒得理会他那眼神的意思,拿起面前酒杯的同时,起身,扬手,杯里的酒便精准的泼向贺绯,挂了她一脸。 贺绯又是一声叫,终于消停了。 等她看清是程樾时,更是彻底傻眼。 贺绯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程樾发过这么大的火,尽管程樾不吼也不叫,只是冷漠的看着她。 别说是贺绯了,这屋里的人又有谁见过程樾动怒呢? 也就是因为贺绯被程樾镇住了,纪淳才终于找到机会把她拉出去。 小包厢里一下子陷入寂静,所有人都尴尬极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直到程樾说:“失陪一下。” 她拿着手机抬脚离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会儿就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而在说话声中,韩羽也起了身。 * 另一边,程樾离开包厢去了洗手间,她洗了手,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闭上眼喘了口气,这才走出去。 穿过走廊,略一抬眼,就看到站在尽头的韩羽,他指尖还夹着烟,也正侧头看过来。 程樾瞬间意会,走到相隔两步的位置,站定。 韩羽率先开口:“我想再找个时间单独聊聊。” 程樾只问:“聊什么?” “合作。”韩羽说:“其实我今天来也是这个目的。” 程樾问:“韩先生要投资娱乐事业,刚才在场的每个老板都可以为你指路,为什么非要找我?” 韩羽微微笑道:“他们每个人的公司背景我都调查过,都不是我想要的。” 程樾没接话。 几秒的沉默,韩羽没有再进一步,更没有趁机要求交换联系方式,他从外套兜里摸出一张请柬,递给程樾。 程樾一顿,接过来便看到上面印的字迹,是某个雕刻展的贵宾门票。 再翻开一看,里面写着国内几位著名雕刻师的名字。 韩羽说:“我提前看过作品目录,这次的展览办的很好,也许里面会有你喜欢的,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程樾这才想起来,上次她和韩羽偶遇,就是在某个雕塑展里。 程樾将请柬收下,总算多了一丝笑容:“如果我没记错,你弟弟也在玩这个。这次也有他的作品?” 韩羽笑了:“他还不够火候儿,最多打个下手,将来会有的。” 程樾点头:“如果有时间,我会去的。” 这话落地,程樾便越过他。 韩羽只侧身让程樾先走,未发一言。 * 程樾走在前面,却没有回包厢,而是去找了酒吧老板,得知纪淳将贺绯拉去另外一个包厢解决私事。 程樾想了一秒,便朝那个方向走去。 来到门口,见包厢门虚掩着,里面还传出说话声。 纪淳的声音很冷静:“贺叔叔一向公私分明,如果他知道你今天搅了程樾的局,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贺绯的声音高了几度:“你在威胁我?” 程樾在门外靠着墙,听着扬了扬眉,不禁好奇起来,贺之川知道今天的一切,会是什么表情。 接着两人又吵了几句,大部分都是贺绯在委屈的哭诉,一会儿说纪淳找别的女人陪酒,一会儿又说车祸的事,虽然是她让他背锅,可是作为补偿,贺家也给了纪家不少钱,还帮纪淳父亲的公司渡过难关。 -- 第82页 程樾听在耳中,只觉得贺绯的情商真是降到极致了,这每一根刺,都是在往纪淳的伤口里戳,都已经溃烂了还不肯撒手。 大约是纪淳的冷处理态度,令贺绯无能为力吧,吵着吵着,贺绯就冒出这样一句:“我已经告诉许游了,说你跟我上床了!难道你希望告诉她,你是性无能?”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贺绯得意的声音传出来:“嘿,她当时的表情就和你现在一样!” 哦,可真是太精彩了。 程樾真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听别人的墙角,还听得津津有味。 她甚至在想,如果她是纪淳,该怎么反击呢? 无谓的争吵是不会有结果的,没有人会赢,要反击就一定要有力,还要一击即中。 正想到这里,屋里的纪淳落下一句:“那你有没有告诉贺叔叔,你和刘锡约炮的事?” 刘锡,就是纪淳和贺绯跨年撞车那天,被撞的受害者。 程樾的表情瞬间微妙了。 屋里也安静下来。 随即包厢门开了,纪淳从里面出来,见到程樾有些惊讶。 “姐。” 程樾十分淡定地说:“我出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纪淳摇头,平静极了:“已经处理好了。” 程樾微笑,因那“处理”二字。 然而,就在两人一前一后返回包厢的路上,程樾仿佛又响起什么似的,眼神古怪的扫过纪淳。 “你……” 纪淳先是一顿,遂意会了,有些无奈的说:“姐,我没问题。” 程樾轻笑,说:“回头给我讲讲你和许游的故事,我还挺有兴趣的。” 纪淳也跟着笑了。 只是纪淳并没有看到,走在前面的程樾,笑容渐渐淡了。 半晌,程樾飘过来一句:“是不是更想摆脱贺家了?” 纪淳抬眼,看到程樾的背影,以及她微微测过的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鼻梁、鼻尖,以及冰冷的眼神。 纪淳只有一个字:“是。” 干净利落,且笃定。 接着他便看到,程樾漾出一抹笑,依然是冷的。 “我有办法。” 第43章 程樾和纪淳 “那邵北川呢,你怎么看?…… 程樾和纪淳 06 纪淳并不知道程樾所谓的“办法”指的是什么, 他没有问,只是隐隐有种预感,程樾可能会在贺绯身上做文章。 程樾对纪淳的耐心十分满意, 和纪淳相处越久,对他的好感就越深, 真是很多年都没遇到过交往这样舒心的异性了, 不掺杂感情, 也不是只谈利益,更多时候谈的是共识和默契。 后来,还是程樾的母亲齐慧歆突然点了程樾一句:“那个纪淳在为人处世上, 有时候很像你,尤其是两年前的样子。” 像她? 程樾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主观视角,她自己是感觉不出来的。 随即又听到齐慧歆说:“那孩子我是很中意的,不过贺家那边大概会有点意见。贺言有跟你表示过什么么?” 程樾笑道:“他调查过纪淳,他认定纪淳接近我,不是为了早点还清旧债那么简单。” 齐慧歆问:“哦,那你怎么看?” 程樾说:“他想多了,也是习惯性的把所有事都往复杂的方向思考。对于纪淳来说, 还债是大事,并不‘简单’。” 齐慧歆也笑了下, 说:“若是你对贺言,就像你对纪淳一样亲切, 他也不至于嫉妒。” 亲切?嫉妒? 程樾眨了眨眼, 有些诧异母亲会用这样两个字眼,然而转念一想,好像也对。 她对纪淳的亲切和关心, 仿佛已经超过了一个上司对下属,而且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情愫,她只是单纯的想关心他,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纪淳很像以前的她? 程樾垂下眼,转而又想到一向隐忍的贺言,低声说:“我对贺言,也不是全无感情,不是非得公事公办,只是……”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隔了几秒,程樾才说:“只是很清楚的知道,我不爱他,更不可能回报他的心意,我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我们是利益捆绑,要拎得清这一点才能走的长远。” 这一点,贺言也是同意的。 可是这几年下来,他们的共识始终没有完全建立起来,一方只谈利益,而另一方是利益和感情都要,这就会令原本简单的事变得复杂。 * 几天后,贺言送了个人到樾心,但他自己没有去。 贺言没有提前和程樾打招呼,程樾到公司时已经是下午,听助理说,有个人一直在会议室等她,说是贺先生叫过来的。 程樾见会议室就在前面,直接就过去了。 只是刚一进门,看向坐在桌前的人,她便愣住。 因为对方背着从窗口透进来的光,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以为看到了……邵北川。 来人见到程樾,站起身,程樾的目光就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定格在那张脸上。 直到她醒过神,走进屋里,来到桌前。 对方也轻轻点了下头,自我介绍道:“程小姐你好,我叫秦宣。” 程樾这才看清,秦宣的个子和邵北川差不多,只略矮两三公分,五官和发型,几乎有七成相似,在气质上也有些贴近,算是非常高仿了。 -- 第83页 程樾就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秦宣,而她想的却是,阔别两年,也不知道如今的邵北川是什么样。 这两年,邵北川的所有工作交接,都由范阳来负责,程樾几乎不过问,甚至是刻意的躲开这个话题,除非邵北川有新作品出来,她会留一份听听。 事实上,当邵北川在意大利发售电子音乐专辑的,程樾也曾经看过宣传照,只露了半张脸,背景底色是黑的,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和半个身子,也是半明半暗,越发显得五官立体。 照片里的他比以前瘦了些,骨骼肌肉线条分明,唇角挂着笑,而那笑容在光影中还透出几分随意,和两年前的他几乎判若两人。 至于那身气质,少了几分文艺,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好似越来越像是一个意大利男人。 “程小姐?” 程樾正想到这,就听秦宣叫了她一声。 程樾醒过神,拉开手边的椅子坐下,再抬眼时,已是面无表情:“是贺言叫你来的?” 说话间,程樾以眼神示意,让秦宣也坐。 秦宣坐下应道:“是的。” 程樾双手环抱在胸前,又问:“那他让你来做什么,你也都清楚?” 秦宣勾了下唇,这个动作虽然细微,却比刚才更像邵北川。 自然,是以前的邵北川。 秦宣说:“清楚,一切都听程小姐吩咐。” 程樾非常不客气地说:“在你之前,贺言也送过几个人过来,没有一个人能在我身边超过一个月。” 秦宣思考了一秒,问:“是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程樾摇头:“连错都来不及犯,就是不顺眼。” 秦宣点头,表示明白,随即问:“那程小姐觉得我如何?” 程樾眼里这才多了几分笑意,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说:“目前你是最高分的。” “我的荣幸。”秦宣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得意,他表现的十分含蓄、内敛,这一点也像极了邵北川。 程樾眯了眯眼,有一瞬间的走神,也不知是因为秦宣的反应,还是因为过去短暂而美好的时光。 随即她站起身,说:“从明天开始,你来这边上班,我会让人给你安排。” “是,程小姐。” 程樾再没有看秦宣,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 她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找纪淳。 * 程樾进门时,纪淳刚放下手机,他似乎正在忙,手边堆了很多文件。 可是在见到程樾的瞬间,纪淳就把所有事放在一边,见程樾脸色不太好,神情恍惚,便很快倒了杯热茶回来。 程樾接过茶杯,拿在手里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前面发呆。 纪淳也不打搅她,快速回到桌前,将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发邮件出去,等到折回来时,程樾也醒过神。 程樾十分冷静的开口:“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两个很像很像的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就连和人对话时的反应也非常像。” 纪淳一顿,随即说:“我相信有这样的概率,哪怕是千万分之一。” 程樾接道:“纯属巧合?” 纪淳想了想说:“未必。” “说说看。”程樾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纪淳便开始说自己的分析:“就算真有这样两个人存在,那他们被同一个人认识的概率,我相信也是极低的,连千万分之一都不到。” 程樾没接话。 她只是垂下眼眸,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除非,人为。 就在她见到秦宣的刹那,她几乎以为自己做了时光机回到了两年前,她和邵北川分手之前。 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她还这么年轻,竟然已经体会到恍如隔世的感觉。 可是当那短暂的迷失过后,她的理智迅速回来了,她的思维方式也很快接管了所有思想,她走出会议室,这一路,加上进屋后片刻的走神,她始终在分辨一个问题,那就是——秦宣身上人工制造的成分有多大? 直到这会儿纪淳一句话,令程樾瞬间顿悟。 其实不管秦宣身上人为制造的成分有多大,但凡只有百分之一的刻意为之,那都意味着他背后有人在操纵。 只要证实这一点,就可以了。 至于那个人是谁,可能是贺言,也可能是利用贺言送人过来的其他人。 毕竟在外人看来,她是曾经疯狂爱过邵北川的,甚至为了他成立了樾心,这两年她又一直单身,当然也有很多人臆测,她和贺言是一对,只不过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再加上贺言到处寻找像邵北川的替代品,时不时就给她送过来一两个,这也等于向外面的人发射一个信号,她对邵北川是着魔了。 想到这,程樾不由得笑了,带着一点讽刺。 纪淳安静的看着她,并未多言。 等到程樾看过来,问:“那个秦宣你怎么看?” 纪淳知道她指的是一直等在会议室的男人,他之前打了个照面,的确很像邵北川。 纪淳说:“只是一个替代品,无需上心。” 程樾看着纪淳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度:“那邵北川呢,你怎么看?” 纪淳说:“我不认识邵北川,我也只是听过一点你和他的故事。” 程樾接道:“没关系,就说你的认知。” -- 第84页 纪淳吸了口气,眼皮垂下时,这样说道:“姐,我很少见到你笑,发自内心的那种。” 程樾怔住了。 纪淳又道:“我想,他应该是见证和分享过你最快乐时光的人。有时候我们怀念一个人,也是怀念那段开心温暖的日子,怀念沉浸其中的自己。” 程樾下意识别开眼,她和纪淳各自看着不同的方向,可彼此心里的想法却是一样的。 两人沉默了许久,各自沉淀着情绪,舒缓着心情。 程樾再开口时,只说:“找人查查他。” 纪淳点头:“交给我吧。” * 直到程樾离开樾心,在半路上,她接到贺言发来的微信。 贺言问:“人怎么样?” 程樾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下意识放进外套口袋,摸到了一张质地很硬的纸。 她指尖一顿,将东西拿出来,是韩羽上次给她的请柬。 随即程樾回了三个字:“我留了。” 贺言那边再没下文。 程樾也没理会他,而是翻开请柬仔细看了看,开幕时间就在明天。 第44章 程樾和纪淳 “你拍的照片我很喜欢。”…… 程樾和纪淳 07 程樾到底还是没有去雕塑展, 正好营销部有事要忙,没抽开身。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和韩羽致歉时,韩羽的微信就发过来了:“很抱歉程小姐, 因为我有要是需要亲自处理,今天无法和你碰面。不过我已经安排了工作人员, 希望你有一个愉快的观展体验。” 程樾坐在办公桌前扬了扬眉, 品着韩羽的遣词造句, 不禁笑着回道:“没关系韩先生,对此我也同样的抱歉,因为今天公司太忙, 我实在赶不过去。对于你的安排,我表示感谢,很可惜错过了这次展览。” 发完微信,程樾就将手机放下,转头继续忙,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到了下午,程樾到城中一家著名的五星级饭店见客户,这家饭店的茶室环境很好,茶水也是出名的香醇。 等送走客户, 程樾又在茶室坐了一小会儿,不会儿, 纪淳的电话来了,说他和司机就快到附近了。 程樾看了看窗户外, 回道:“不用来饭点接我, 我去路边吹吹风,一会儿见。” 程樾随手将大衣拢好,拿起包就往外走。 虽然是冬日, 但天不算冷,伴着微风,还有即将下山的日头,天边渐渐透出一点橘色。 程樾就站在路边,抬了抬眼,很快就发现这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闲人。 那是个女人,哦不,应该说是个女生。 她就坐在绿化带的护栏上,双脚勾着栏杆保持平衡,手里端着相机,正透过镜头“东张西望”。 而其余的路人都是匆匆而过,哪有心情找风景? 程樾只扫过女生一眼,就调开视线,靠着栏杆,望着西边的天。 片刻后,她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她伸手去拿,正好一阵风吹过来,拂开了羊绒大衣。 程樾下意识一手掩住,同时侧身背向风口。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程樾对上了那个端着相机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女生的镜头已经对准她。 隔着相机,程樾看不到女生的脸,却仿佛透过幽深的镜头,看到了藏在镜头后面的那双眼。 这个女生很有存在感,而且胆子也很大。 这分明是“偷拍”,可她被发现后非但不躲,还一直举着镜头对着程樾。 程樾的发丝被吹到脸上,她拨开了,依然牢牢地盯着女生,同时扫过她放在快门上的手,程樾很好奇,她到底会不会按。 与此同时,程樾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她一向是最忌讳这种事的,她的照片未经允许也绝对不许曝光,可是这一刻,她竟然没有介意。 这个女生,令她想到了一个人,那感觉亲切极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程樾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姐。” 是纪淳。 程樾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他。 纪淳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旁人,他也穿着长款大衣,但已经系好扣子,他的头发也乱了,可他好似无所谓,他走上前第一件事,就是帮程樾挡风。 程樾扫向路边的车,率先开口:“那边有人在拍我,去把照片买下来。” 纪淳颔首,朝女生的方向扫了一眼,而女生手里的镜头依然端的平稳,对准着他们两人,她甚至没有趁机跑掉。 直到纪淳箭步走向她,脚下一顿,怔住了。 纪淳和女生面对面站着,很快交谈起来。 程樾站在不远处看着,见他二人的肢体语言,似乎不像是陌生人,反而认识? 程樾有些好奇,就往旁边走了几步,这才看到女生半张脸,面容清秀,透着灵气,气质里还带了一点棱角。 而且,这女生很眼熟。 程樾眯了眯眼,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但是再一看她手里的相机,以及她和纪淳小声说话的模样,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许游? 想到这,程樾笑了下,直接走上前。 随即她就看到,许游将唇形缩到最小,和纪淳嘀咕了一句,应该是告诉他,她过来了。 程樾觉得很有趣,上来便说:“叫你来问照片,怎么聊这么久,瞧上人家了?” -- 第85页 纪淳笑道:“她是许游。” 程樾故作惊讶的眨了下眼,再看向许游时,说:“你就是许游?纪淳老提起你。” 许游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来回切换,随即非常礼貌的说:“抱歉,没经过你同意就拍了一张,我不会外传的。” 程樾颇为有趣的瞅着,有些惊讶许游这会儿又切换成另外一副面孔,刚才端着相机“偷窥”她的时候,好似挺理直气壮的,被发现了也没表示,可现在却又露出十分乖巧的一面。 程樾眼角扫向纪淳,忽然明白了。 显然许游已经知道她是纪淳的老板,怕刚才的唐突会影响纪淳的工作。 程樾笑问:“我能看看照片么?” 许游点头,将相机递到她面前。 程樾垂眼扫过,第一眼看向的是相机本身,第二眼才是里面的照片。 等到再抬眼时,扫过的又是近在咫尺的许游。 这个女生身上有一股劲儿,很吸引人,也难怪贺绯会那么紧张。 程樾再开口时,淡淡说了这样两句。 “你拍的照片我很喜欢。” “原来,你是褚昭的女朋友。” 此言一出,许游惊讶的看过来:“看到相机,你就知道是褚昭的?” 程樾机身背后的字母“C”刻印,说:“这相机是我和一个朋友一起送给他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许游顺着看过去:“原来如此。” 程樾正欲开口,手机却震起来,她扫了一眼,是个一直纠缠她谈合作的老板,她将手机递给纪淳,只交代了一句,纪淳就拿着手机走开。 程樾再看向许游,却见许游的目光追着纪淳的背影去了,程樾也顺着扫过去一眼,纪淳的背影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陌生。 程樾说:“他很能干,以后会大有作为。” 许游看回来,笑道:“嗯,他一定会。” 程樾看着眼前这个女生的笑容,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话锋一转,说:“褚昭肯把他的第一个相机送给你,也是有特殊意义的。” 直到这一刻,程樾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她看到许游偷拍她,非但不恼,反而还觉得许游很特别。 就是这种气质,像极了褚昭。 她甚至想不出一个,褚昭会不喜欢这个女生的理由。 这时,许游问:“因为是他的第一部 相机?” 程樾一顿,说:“这是第一个他用来记录世界的宝贝,他从不让外人碰。那时候他家里也不同意他玩摄影,但他不管,整天拿着它到处拍。” 许游有些恍惚:“我还以为,他家里很支持。” 程樾说:“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许游没说话,低头看着相机,轻轻抚过那个字母“C”。 程樾瞅着她几秒,忽然开口:“你刚才抓拍的照片我很喜欢,将来有机会,请你帮我拍一组。” 许游十分惊讶:“我?可我才刚学。” 程樾说:“学无定法,贵在得法。你刚学,但感觉很准,感觉永远是最重要的。反而是技巧越老道的摄影师,越没有原始的味道。” 正说到这,纪淳拿着手机回来了。 程樾对许游笑道:“那咱们就说定了。” 随即就率先抬脚,走向路边的车。 * 直到车门关上,透过车窗上黑色的膜,程樾又一次看向路边。 许游站在那里,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的很开心。 程樾回忆着刚才,当她说纪淳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时,许游那真诚的笑容,那眼里的坚定。 程樾垂下眼,一时间也说不上是羡慕还是什么,就算这两人没有走到一起,彼此之间的默契和祝福,却始终存在。 这样看似渺小且微不足道的情感,是很多人都没有的。 程樾低声说:“你这个发小真的很关心你。” 纪淳朝窗外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她是最能明白我的朋友。” 程樾笑着戳破他:“只是朋友?” 纪淳看过来,眼神十分坦然。 可他越是如此一本正经,程樾就越是想逗他:“还是你打算,只是现在当朋友,等到将来你摆脱枷锁,再做其他打算?” 这话落地,纪淳眼里流露出一点笑意。 程樾继续打趣:“难怪在外面应酬,你能坐怀不乱。不过有个事,我得提醒你,她现在的男朋友是褚昭。你有把握赢么?” 四年前的褚昭还是青涩的,稚嫩的,程樾对那时候的他印象最深的一幕,就是在音乐节上,他捧着她和贺言送他的相机,冲到距离舞台最近的位置,记录下蓝光乐队最辉煌的时刻。 还有他那句:“比命还重。” 而现在的褚昭呢,成熟了,老练了,浑身散发着艺术家的气息和蓬勃的荷尔蒙,是女人都会忍不住被吸引。 还有刚才许游的表情,在程樾提到褚昭家里时,许游脸上一瞬间的恍惚,以及她对那个相机爱不释手的程度,足可见褚昭的才华和魅力对她的吸引力有多大。 就在这时,纪淳开口了:“人生很长,变数很多,机会随时都会出现。我可以等,也可以去创造机会。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有可能。” 程樾不由得轻笑出声,不是因为这番话,而是因为纪淳的认真和深谋远虑。 “那一定精彩极了。” -- 第86页 事实上,纪淳所谓的“变数”,此时的程樾已经看到了,只是没有点破。 说到观人,纪淳自是不如从小耳濡目染的程樾。 就在刚才她和许游短暂的对话中,她看着许游表情的变化,观察许游心情的一起一伏,她已经看明白一点东西。 无论是褚昭,还是纪淳、许游,他们都是局中人,难免看不清。 褚昭自小就缺失母爱,这令他很难在男女关系中获得安全感,哪怕那个女人他再着迷,也无法弥补他童年受到的伤害。 他会为了摄影拿生命去赌,却不可能一辈子都停留在某段两性关系里。 许游甚至不知道褚家对他和摄影的态度,这说明褚昭没有跟她提过半句,这已经说明问题了。 而许游呢,她和纪淳有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有着旁人无法切断的默契,只是因为程樾一句对纪淳的肯定,她便笑了。 这一点,也是任何人都无法战胜的。 反观褚昭和许游,他们是因为摄影结缘,互相吸引、追逐,一切都是出于本能。 可要是有一天,这层羁绊断了呢? 又或者说,当他们心里的排序发生冲突时,他们还会选择对方么? 程樾又不禁问自己,四年前,她没问过邵北川,在他心里的排序,她到底排在第几个。 因为她知道那不是聪明人的问法,问出来的答案她也不可能满意。 而如今,这个问题也摆在她面前。 在她心里,家庭、事业、男人、朋友,这些人事物的排序又是怎样的呢? 只是刚想到这里,程樾不仅自嘲的笑了。 朋友,她似乎还没有。 第45章 程樾和纪淳 “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程樾和纪淳 08 纪淳从未过问过程樾和贺言的关系, 他明白好奇害死猫的道理,也知道有些事不该他打听,知道了也不会有好处。 事实上, 纪淳和外面很多人一样,以为程樾和贺言不仅是商业合作伙伴, 更是情侣。 像是程家和贺家这样的家庭本就不一般, 他们也不会像平常人一样, 真的去谈情说爱,首先选择的还是条件。 贺言有过很多女人,但都是地下关系, 没有一个被他承认过,更不会带到公开场合露面,而程樾这些年,众所周知她只疯狂的迷恋过一个男人。 这些年,两人都是各玩各的,互不干涉,等到游戏人间够了,再一起建立由利益捆绑的婚姻关系。 自然,以上这些都是纪淳和他人的看法。 而让纪淳对此改观的, 还是因为在街头偶遇许游几天后的一次突然事件。 * 这天晚上,程樾穿着小礼服, 去了一个商业酒会。 因为和樾心的业务无关,所以程樾没有带纪淳, 这一点她是拎得清的, 贺言已经在忌惮纪淳了,尽管在她心里,他们二人分工清楚, 并不冲突,一个代表贺家,另一个只对樾心负责。 也就是说,凡是和程氏集团的业务有关的,纪淳一定不会出现,哪怕程樾少个伴儿,她也会选择自己去。 只是有些话,程樾从未说过,她心里却是清楚。 贺言代表贺家,那便意味着“变数”,无论他曾经立下怎样的盟约,会始终站在程樾一边,说到底到底是两个家庭,两个公司,既然能合,就能分。 相比之下,纪淳就显得可靠一些,因为纪淳背后的樾心,就等于程樾本人的利益,哪怕有一天纪淳离开樾心,去专心打理他父亲留下的公司,他也会永远记住是程樾在关键时刻扶了他一把。 再说眼下,其实今晚的程樾并非一个人,她也是临时起意,拨了通电话给秦宣。 秦宣是秒接的。 自从上次程樾和他谈过之后,秦宣就没有机会再接近程樾,匆匆见过两次面,也都是在程樾到樾心的时候,只是程樾人虽来了公司,却没拿正眼扫过秦宣,秦宣自然也没有机会表现。 秦宣既然已经来到樾心,自然清楚自己未来要做什么事,需要做好什么事,他对此没有意见,只是有些着急。 秦宣并不知道,程樾是故意的。 一个人要做成一件事,往往是在准备阶段最有耐心,并且会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脑补后续,然而结果往往是,越接近成功时,这个人会越浮躁,因为延迟满足,也因为一直按耐自己,忍受过程的磨练,便会很容易在临门一脚时出状况。 程樾让秦宣进了樾心,却不让他接近自己,这就等于给秦宣一个“快要成功”的信号,她相信从那天开始,秦宣就已经在脑补如何摆平她了。 可她却让秦宣一直等,仿佛已经把这个人忘了似的,直到这天,程樾拨通了秦宣的手机。 秦宣来时,已经维持好表面的平静。 程樾微笑的迎上去,十分主动的勾住他的手臂,手轻轻一搭,落在秦宣的手腕上,刚好摸到了兴奋的跳动。 程樾在心里冷笑,同时感觉到秦宣在压抑小心的深呼吸,他已经很兴奋了。 这后面的事,程樾根本不用操心,这种商业酒会只是走个过场,结交人脉,并不会真的谈生意。 认识程樾的人,乍一看到她身边的男人,都是一怔,有人将秦宣认成邵北川,也有人说不是,只是长得像。 程樾始终笑而不语,只让秦宣自己介绍,同时她也想象得到,这些人背后会怎么说,必然是评价她到底只是个女人,忘不掉初恋,那个唯一甩掉她,去追求梦想的男人。 -- 第87页 而就在这个酒会上,有人抓拍了程樾和秦宣的照片,很快传给贺言。 贺言看到照片时,正在准备去酒会的路上,他许久没有言语,只盯着照片看。 照片里,程樾笑容妩媚,似乎很开心,她手里端着半杯酒,另一手勾着秦宣,秦宣侧过头,正在和程樾说话,那立体的侧颜线条,像极了邵北川。 片刻后,贺言按掉手机,吩咐司机掉头。 此时他们的车,距离酒会只差两个红绿灯了。 司机没有多问,很快从临近的车道离开。 而同一时间,酒会上,程樾已经喝了第三杯酒。 那每一杯,都是秦宣亲手递过来的,五颜六色,芳香可口,后劲儿却很大。 数分钟后,程樾醉了,被秦宣扶着上楼。 * 半个小时后,纪淳接到了程樾的电话。 程樾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酒劲儿,报上酒店房间号以后,说:“带两件衣服给我。” 纪淳动作很快,虽然他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这么晚了程樾还打电话来,提出这样的要求,必然是急事。 等纪淳赶到酒店,跟着服务员上了楼,按了门铃,不会儿门就开了。 程樾穿着浴袍,头发还有些湿润,脸上也带着湿气,她的眼里有些红,目光却很冷,让开门让纪淳进屋。 纪淳闻到了一屋子的酒气,走进屋里便顿住了。 地毯上躺着一个男人,衬衫凌乱,西服外套就扔在旁边。 纪淳再往前一看,竟是秦宣,他诧异的转身,脑海中瞬间勾勒出故事。 可程樾却没有在这里和他闲聊的意思,只拿走他手里的纸袋,转身进了浴室。 就在程樾去换衣服的几分钟里,纪淳也没闲着,他将秦宣捞起来放到沙发上,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温度和脉搏,又检查了后脑,这才松口气。 程樾出来时,身上已经穿着一件男士衬衫,她随意挽起袖子,并将衬衫下摆打了个结,下面依然是来时的半身裙。 纪淳迎上去,将程樾放在桌上的手机递给她,眼神落下,就看到程樾勃颈上的红痕。 纪淳皱了皱眉,却听程樾淡淡道:“走吧。” 等程樾坐上纪淳叫的车,这才拨通了贺言的电话。 贺言“喂”了一声,声音有些颓废。 程樾上来便问:“你找的人有问题,是谁给你介绍的?” 贺言明显愣了:“秦宣?你等等……” 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贺言似乎正在床上,很快环境音就变了,四周很安静。 贺言说:“就是我一直在用的那个私家侦探,我托他帮忙找像他的人,本来也没抱希望,没想到会找到这么像的。” 程樾冷笑一声,她不知道贺言说的是真话,还是不方便告诉她实情,就随便搪塞一个说辞出来。 “是么,那你该查查身边的人了,连商业间谍都敢让你往我这儿送,我看你是泡妞泡傻了。” 程樾撂下这句话,便切断电话,后来的一路上,她都没有吭声,只是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等着酒气散掉。 直到车子来到另外一家酒店,纪淳开了房,进门后便开始煮热水,同时按照餐单叫了几样食物。 程樾就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 房间在四十二楼,不仅可以看到江景,还能看到一片灯火通明。 纪淳端着温水过来时,程樾侧身接过,脸色终于没有那么冷了,说:“谢谢你调查的资料。” 纪淳一顿,低声应道:“是我应该做的。” 程樾笑了下,但笑容很快消失,她又一次看向窗外,玻璃窗上映出她和纪淳两人的身影。 纪淳依然看着她,问:“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虽然纪淳跟着程樾时间不算很长,可就他观察所见,程樾绝不是“宽宏大量”的傻白甜,她也从来不相信“不知者无罪”那一套。 有些事,越是满口不知情的人,越会害人。 事实上,纪淳对秦宣的调查,就是在今天下午交给程樾的。 程樾看过后,只告诉纪淳,就当做不知情。 纪淳那时候还以为,程樾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找个机会把秦宣从公司踢出去,也就算了。 直到发生今晚这个插曲…… 此时的纪淳甚至怀疑,程樾是故意带秦宣去酒会,而且放任秦宣给她灌酒。 她的酒量明明很好,却被秦宣带去酒店,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肢体纠缠,但最终还是秦宣自以为是,轻敌了。 至于那份调查报告,内容并不多,其中涉及的也不过就三个人。 除了贺言和秦宣之外,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贺言现在的地下情人,秦宣就是她介绍给贺言的。 而秦宣呢,和几个月以前的他相比,虽然五官轮廓没有动过,在气质和谈吐上却像是两个人。 程樾相信,在这段时间里,秦宣一定下了很多功夫去模仿邵北川,再加上造型上的刻意为之,这才有了七成像的效果。 只是这些模仿,都因为他今晚的所作所为而化为乌有。 他真是太着急了。 程樾也懒得去追问贺言,到底是他眼盲了,上了女人的当,还是说这个“找替身”的任务,他直接交给那个女人去操办。 -- 第88页 而那女人是什么用心,程樾以为,这绝对不是争风吃醋那么简单,此事既然涉及了她和贺言,多半就是和商场上的事有关。 可能性无外乎就那么几个,或许贺言原本就是想送个间谍到她身边,或许贺言不知情,是那女人的背景有问题,又或许是半路才被人收买。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好,这种事她都不可能容忍。 第46章 程樾和纪淳 程樾笑了:“显然这件事,…… 程樾和纪淳 09 关于秦宣的事, 程樾事后并没有直接去找贺言的麻烦,但越是这样,贺言就越不安, 他倒宁愿程樾发作出来,总好过现在这样风平浪静, 只怕会有后手。 和程樾相识多年, 贺言怎么会不了解她的脾气, 一旦她决定动一个人,那必然是长期的,杀人于无形的。 贺言当机立断, 立刻将秦宣和他身边的女人“处理”掉,并在清理左右之后,在贺氏和程氏的利益谈判上,给程樾又让了一步。 在公事上,程樾接到了贺言的“示好”,知道这利益让步是因为什么,她没拒绝,也没点破,拿的心安理得。 表面上看, 程樾似乎已经消气了,然而在贺言不知道的时候, 她转头就给纪淳布置了一个任务,让他物色几个女生出来, 不必样样拔尖, 只要有一到两件出挑即可。 在看女人方面,程樾还是相信纪淳的眼光的。 果不其然,数日后, 纪淳把人找来了,让程樾逐一过目。 程樾一一看过,对纪淳的选择赞赏有加,这几个女生,有的相貌好,有的气质好,有的性格好,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之后的事,程樾也全权交给纪淳,也让纪淳和他们讲清楚,她们未来的工作是要接近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男人,她们可能有牺牲,也可能会一个不小心,付出感情,是否同意继续往下,由自己决定。 自然,愿意留下的人,会在未来得到几笔丰厚的报酬,那或许是她们奋斗十年都未必赚得到的数字。 这是一场赌博,她们手里的本钱,就是自己,到底有没有勇气和本事走进赌场,到最后又有谁能全身而退,赚得盆满钵满,靠的不仅是智商,还有情商。 结果,有三个女生毫不犹豫的选择进场,另有一人陷入两难,有一人直接选择退出。 纪淳最初还以为,犹豫的那个女生不用算在内,可程樾却说,给她三天时间想清楚。 纪淳有些不解,直到三天后,那个陷入两难的女生找了回来,同意加入。 纪淳便问程樾:“姐,你怎么知道她会回来?” 程樾说:“我也只是估计一个大概率。这个人,你以后要特别注意,我觉得她比另外三个都值得培养。” 说到目光长远,纪淳自然是信服的。 他问:“为什么?” 程樾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还有你在告诉她们需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她的反应和表情?” 纪淳回忆了一番,说:“我个人感觉,那三个痛快下决定的,只是被未来的利益所吸引,她们没有仔细想过这里面的风险,和需要付出的努力。” 程樾接道:“显然,这第四个在当场就已经思考里面的得失利弊,她很谨慎,后面三天,她应该一直在想这件事,衡量自身的条件和风险。如果她能更进一步思考,就会计算这些利益能否补偿她的损失和付出。” 纪淳点头:“她认为值得,所以回来了。” 程樾笑了:“显然这件事,只有她过脑子了。” 纪淳问:“那其余三个呢?” 程樾说:“当然要留。我不要求她们能力相当,就像现在这样参差不齐才好。” 关于这件事,程樾没有给纪淳一个规定期限,可纪淳也知道,此事宜早不宜迟。 等到将几个女生交给老师接受专门训练之后,纪淳回顾这件事的始末,渐渐也对程樾和贺言的关系摸到一点头绪。 显然,外面传言的那些,有一部分是真的,比如程樾对邵北川的情节,但有一部分却是假的,那就是程樾和贺言并非各玩各的男女朋友,他们之间没有婚约,而且程樾对贺言没有一点男女之情,反倒是贺言,心思过重了。 若非如此,贺言也不用玩心眼到这个地步,甚至是剑走偏锋。 这件事无论怎么算,贺言都讨不到便宜,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程樾有执念。 * 纪淳的父亲虽然是半路下海经商,根基远没有程家、贺家那样稳固,可是这些年纪淳接触几家人,耳濡目染之下也看明白了一些事。 程樾和贺言可以说是自小勾心斗角长大的,他们生长的环境如此,家人对他们的教育也是如此,真要将他们放到一个单纯的环境,他们反而还不习惯。 所谓的美好的友谊和爱情,你来我往背后都是刀光剑影,这种对手戏双方能力绝不可太过悬殊,要是一个太强一个太弱,那就变成了失衡的跷跷板。 强者会找更强者合作,所以对贺言来说,先天就处于劣势的他,只有在其他方面找补,才能稳住自己在程樾心里的地位。 再加上贺之秋对贺言的期望和教育,这些或许都是导致贺言剑走偏锋的原因。 至于程樾,纪淳自然是十分佩服。 女人生来更感性、慈悲,这是基因和生理结构所致,因为女人在体力和力量上的悬殊,也就导致了女人更善于动脑,用迂回的方式化解暴力。 -- 第89页 所以一旦当女人突破了情爱关卡,再加上以柔克刚的本事,往往就会发挥出四两拨千斤的能力。 程樾就是这种女人,虽然这是程家精心培养下的结果。 跟了程樾一段时间后,纪淳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为什么这几家家长明明还正值壮年,却一个个都很看好程樾,还让自己的子女多去与之结交,搞好关系。 事实上,搞好关系为的不一定是利益,更重要的是在危难之际,多一个朋友伸出援手,与程樾为友,只有利,与程樾为敌,这几家的第二代没有一个是对手。 就拿贺言来说,他已经是几人当中非常出色的了,可以算得上是个狼崽子,贺之川根本制服不了他,但贺言在短时间内也吃不下贺之川,结果就是,小的一直熬着老的,走长线,直到分出胜负的那天。 那一天,也许是十年,甚至更久。 但有了程樾的助攻,它很可能会缩到五年,甚至更短。 * 纪淳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会突然提前到来。 其实在事发之前,就已经有了预兆。 那天,纪淳和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去了宋雨菲的家里。 宋雨菲原本是交给范阳管理的,但范阳因为近日工作疲倦,此前在后台晕倒,如今正在家里休息。 再加上宋雨菲两年前出过事,纪淳也知道那段过往,所以不敢将宋雨菲的行程交给其他人,所以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他来亲自跟进。 宋雨菲的儿子已经一岁半,平常都是她自己在照顾,但是因为现在工作安排下来,她抽身不开,就找了阿姨在家带孩子。 宋雨菲和儿子就住在公司安排的公寓宿舍里,近日在地下停车场已经发现有狗仔出没,似乎是要对宋雨菲的私生活进行爆料。 但其实就算被拍到宋雨菲有个儿子也无所谓,宋雨菲这次出道,走的不是清纯路线,再说未婚生子又不是坑蒙拐骗和介入他人婚姻,没什么可忌讳的。 纪淳的想法是,狗仔要拍,就尽管拍,拍出来以后,他们可以跟进新闻稿,帮宋雨菲立好单亲妈妈的人设,努力工作,赚钱养娃,这不丢人。 其实,就在纪淳和宋雨菲一起走出电梯,来到地库时,他的余光就已经瞄到鬼鬼祟祟的人影,想来就是狗仔。 纪淳没理会,等宋雨菲上车,便拿出范阳做好的工作机会,开始和宋雨菲沟通。 就在等其他工作人员下来的,猫在暗处的人影已经抓拍了几张,负责开车的司机就站在车旁,车里只有纪淳和宋雨菲,两人因为说话,姿势都倾向对方,一个在捡重点讲解,一个在用心听,直到几名工作人员从电梯出来,司机才回到车里。 此时的纪淳自然不会想到,因为这件事他会出现在微博热搜。 事发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炒作内容就是樾心的纪姓主管和旗下女艺人宋雨菲,有不清不楚的关系,疑似已经同居,私生活不检点,还曾经未婚生子。 这短暂的爆料中,信息量实在很大,大V们纷纷下场开扒。 有人说樾心的管理结构,上梁不正下梁歪,公司就是个半吊子,而老板自己就是不务正业,跨界玩票。 有人说宋雨菲不检点早就是石锤了,单就她的儿子这件事,她就解释不清,原本两年前就有消息流出来,说宋雨菲将会以女团身份,结果这个人突然就消失了,如今出来不是女团,却直接进剧组拍戏,还蹦出来一个儿子,你品,你细品。 还有人说,这个纪姓主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还在念大学,竟然已经坐上樾心的主管的位置,听说他和女老板关系暧昧,圈内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到底怎么上位的,自己琢磨吧。 有了几个大V带节奏,和背后有人出钱推波助澜,哪怕宋雨菲人气不高,纪淳只是个幕后,也能在短时间内发挥出滚雪球的效果。 网民们人人手持一个放大镜,关注的不仅仅是大明星的德行是否有亏,就连路人甲乙丙的人品也会拿出来议论,只要谈的人多了,角度丰富,争议大,那这话题就可以炒热。 在这件事里,还有人总结出一组多角关系,有女老板、纪姓主管、宋雨菲和孩子他爸,而网友们关注的重点也不一样。 有人认为,当女人就得像这个老板一样,玩事业,玩男人。 有人认为,这个纪姓主管太恶心了,专心巴结老板就行了,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还有人认为,这个孩子他爸很值得挖一挖,宋雨菲不就是已经解散的蓝光成员吗,难道孩子他爸也是? 绯闻炒作到此,还只是刚开始,只要给网民们足够的时间,往后还不定扒出什么料,比如女老板的人际关系,比如纪姓主管的私生活等等。 事发之后,纪淳已经第一时间做了危机公关,并回到公司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结束后,纪淳就接到了程樾的视频电话。 程樾此时正在程氏的营销部,看气色和精神倒是不错,脸上似乎也没有生气的征兆,反而还有点气定神闲的意味。 纪淳这边早已是火烧眉毛了,见到程樾如此淡定,先是一愣,但很快,他心里也跟着踏实下来。 程樾给了纪淳时间深呼吸,随即听他汇报刚才开会决定的几个处理方向,基本都没有问题。 等纪淳话落,程樾单手撑着头,说:“先查爆料的人。” -- 第90页 纪淳接道:“已经在查了,结果应该很快。” 程樾没接话,仍是很平静。 纪淳说:“姐,这次的事是我预防不到位,其实狗仔的事我早就注意到了,但我疏忽了,没料到他们会把文章做到你身上。我们现在的估计是,幕后主使的矛头就是想指向你和程氏,或许是程氏商业上的竞争对手……” “没这么复杂。”程樾淡淡笑了,“这个人玩的并不高明,我也没有这么拙劣的竞争对手。” 纪淳不解。 程樾说:“等结果出来通知我,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办。” 纪淳应道:“好。” 切断通话后,纪淳又坐在椅子上回味程樾的话。 他有些不懂,程樾为什么不慌不忙,甚至还有点看好戏的意思?这件事明明已经把她牵扯进去,如果不即时止损,放任消息蔓延,兴许就会被有心人士做文章到程氏头上。 自然,程樾说的也没错,这玩法并不高明,不仅太过迂回,还要注意在过程中的舆论导向,万一有人从中干预,扭转导向,幕后主使想要伤害到程氏,就难了。 再说,这件事就目前来看,对程樾的伤害并不大,反而更针对宋雨菲和纪淳。 纪淳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打了这样一句话:“姐,我还是不懂,你能不能给我提个醒,我好提前准备。” 只是这句话还没发出去,纪淳的微信上就蹦出一条,是樾心的同事发来的:“查到了!” 纪淳右眼皮跟着一跳,直到看到同事发来的后文,当即愣了。 幕后主使,是贺绯。 许久之后,纪淳才有了动作,他将微信上那句未发出的话删掉,并将结果转给程樾。 而就在等程樾消息的同时,纪淳也在想,难道程樾已经料到了? 片刻后,纪淳的电话再度响起。 接通后,他在屏幕里看到了眼神冰冷的程樾。 纪淳屏住呼吸,只听程樾说道:“我这里已经安排好了,这一次,我不仅要以牙还牙,还要连本带利,连贺之川一起收割。你这边要也要有个准备。” 那一瞬间,纪淳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可那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第47章 程樾和纪淳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程樾和纪淳 10 贺绯搞出来的动静,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篇文章落到不同的人手里, 大有大的玩法,小也有小的, 玩法不同, 制造出来的后续影响自然也不同。 其实在事发第一时间, 程樾脑海中就跳出几个怀疑对象,但她并不能肯定,就只等幕后主使的下一个动作。 爆料过后, 势必就要炒作,要炒作就一定要有大方向,有主要攻击对象和次要攻击对象。 在这次事件里,显然纪淳才是靶子,程樾只是捎带手恶心一把,而攻击宋雨菲的人,都是圈内有竞争关系的公司。 就因为这一连串动作,程樾注意删掉几个怀疑对象,最终想到贺绯。 贺绯要针对的必然不是宋雨菲, 所以无论竞争对手那边如何抹黑宋雨菲和背后的樾心,那些被贺绯收买的大V, 都始终围绕着纪姓主管渣男来做文章,一会儿扒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发小, 一会儿又说他和女老板关系不干不净, 明明有个富二代的正牌女友,又左拥右抱。 女性网友一看到这种极品渣男,自然就急了, 一拥而上要将纪淳撕碎,但也有一些网友表示,虽然照片模糊不清,但似乎还能看出来这个主管挺帅的,还在上大学段位就这么高,真是开眼了。 当事情越演越烈时,程樾正在营销部的办公室。 在这个过程里,她的手机里蹦出好多人的电话,其中自然也家人、公司高管,还有贺言,但她一个都没接。 营销部的同事们在外面的工位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时不时往办公室这里瞟一眼,却见程樾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刷着手机还时不时笑一下。 同事们便在私下议论开了。 有人说,莫非程大小姐还不知道这事,要不要去提醒一下? 也有人说,现在可是风口浪尖,谁去捅马蜂窝,谁吃不了兜着走。 而就在这个时候,程樾的手机上又蹦出一个人的电话。 是范阳。 程樾盯着来电提醒几秒钟,将电话接了起来,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范阳的声音还有点虚弱,但精神已经恢复一些:“我好多了,程总,网上的事你看了么?” “看了。我这边会处理的,你好好休息,手机就不要刷了。”程樾说。 范阳那边安静了片刻,才开口:“其实我今天一直没有看手机,也不知道外面出事了,几分钟前才睡醒。我,我之所以看到消息,也是有人告诉我。” 有人? 程樾不疑有他:“谁这么闲,明知道你在养病还……” 只是话才说到一半,程樾脑海中就蹦出一个人影,心里也跟着漏了一拍。 她没再往下说。 范阳却在此时应道:“是川哥。他给我打了电话,问你的情况。” 程樾垂下眼,仍是沉默。 范阳继续道:“其实程总,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点虚,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哦,对了,我刚才随便翻了一下,发现主要带节奏的那几个大V,我这里都接触过。” -- 第91页 程樾抬起眼皮,吸了口气,问:“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么?” 范阳说:“有。” 程樾眼里逐渐升起寒意:“那好,联系他们,帮我做件事。” * 程樾和范阳结束通话后,就拿起包和手机,抬脚离开办公室。 一路走出公司大门,程樾都目不斜视,似乎看不到周围人的眼神,也听不到那些窃窃私语。 只是刚坐上车以后,司机问她去哪儿,她却愣了。 回家么?不,家里人一定会问她网上的事,她现在没心情去解释,更不可能去哭诉。 去酒吧么?现在也不是喝酒看风景的时候。 直到她忽然想到一个地方,从包里找出那张请柬,递给司机。 雕塑展已经到了最后一天,即将结束。 此后的一路,程樾就在刷微博。 期间纪淳将消息发了过来,告知她幕后主使已经查到,就是贺绯。 这和程樾的猜测一样,她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给范阳发了信息,只有三个字:“开始吧。” 范阳回了一个“OK”的手势。 不会儿,范阳就将他从几个大V手中拿到的第一手资料交给程樾。 资料上写的很清楚,按照贺绯的计划,纪淳才是主要攻击对象,经过半天的炒作渲染之后,很快就会浮现出早就安排好的爆料者,将纪淳的背景扒出来,甚至还会将纪淳曾经开车撞伤人的事,以及贺绯家为了帮他,花了大笔钱赔偿对方,并帮纪淳父亲的公司转危为安的事,以连续剧的方式逐一爆出。 当然这样的操作未必要做到底,指不定爆到哪一步,纪淳就低头服软了,回头去跟贺绯道歉赔不是,那这件事就能翻篇了。 这样一来,贺绯就算拿住了纪淳,而且全网都知道纪淳是什么“嘴脸”,他若是以后再敢犯错,自会有网民去谴责。 显然贺绯是要走极端了,纪淳让她不爽,她就要让纪淳变成过街老鼠。 就在程樾看完资料之后没多久,雕塑展也到了。 她下了车,来到门前时,周围却没有一个客人,而且展览的门关了一半,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程樾脑子里还想着网上的事,对此也没留意,只将请柬交给走出来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翻开请柬看了看,随即又看了眼程樾,问:“请问是程樾小姐么?” 程樾点头:“我是。” 工作人员堆起笑容,侧身抬手:“程小姐请进。” 程樾扫了一眼工作人员,只觉得他的态度过分殷勤了点。 等到程樾走进去,在经过里面的一块巨型广告牌时,才看到上面的日期。 展览到今天上午已经结束了,而现在已经是下午。 程樾怔了怔,又拿出请柬核对,果然过期了,而她根本没注意。 程樾脚下一转,又走出去,问工作人员:“抱歉,我没注意日期,你们的展览是不是上午已经结束了?” 工作人员笑着解释:“是的程小姐,但是我们傍晚才会撤展。多出来这半天,经理特意吩咐过,要为尊贵的客人预留。” 尊贵的客人? 程樾点了下头,又一次走回展厅。 这作风,令她想到了一个人。 * 雕塑展里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再没有旁人,展厅里安静的不像话。 程樾走得并不快,展览看的也不专心,走走停停,并时不时看一下微信,听一下语音。 几分钟后,微博上的风向就转弯了。 贺绯的计划逐渐破灭,原本被收买的大V纷纷调转枪口,开始攻击程樾。 有人爆料说,纪姓主管的女老板才是真正个玩家,听说她上大学时疯狂迷恋过一个乐队的主唱,为了这个男人开了公司,还把乐队签下来了,现在两人分开了,女老板身边的男人却没有断过,这个纪姓主管只不过是她众多情人之中的一个。不过说穿了,这娱乐公司只是她的玩具,她早晚是要继承家业的。 一时间,不少网民又被这段消息吸引了,有人羡慕说,这才是女人的终极追求,有钱有能力,只要不犯法,想干嘛就干嘛,当然也有人说话很难听,还绑定“贞操观念”,进行辱骂。 到后来,还有人总结,说合着这就是个女霸总和女富二代争夺男人的故事,女明星都是炮灰,真是很好奇纪姓主管到底有什么魅力。 就在程樾刷到这段时,她也走到了展厅的中段,隐约听到从里面传出的说话声,是法文。 等到那几个人从里面的展厅走出来,程樾抬眼一看,刚好对上走在最前面的韩羽。 今天的韩羽穿的远比那天在小酒吧里要正视,一身典型的英式两件套西装,硬垫肩衬着肩膀十分笔挺,藏蓝色条纹领带,搭配一字领衬衫,脚踩一双棕色牛津鞋。 在见到程樾的刹那,韩羽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了,他的目光也只是停留了一秒,便又看向他身旁的法国男人。 两人一直说着法语,后面还跟着两个助手,一男一女。 程樾扫过四人,便转过身,继续对着勉强的雕像。 而就在这时,范阳的语音发了过来:“程总,我这边一切就绪。” 程樾回道:“我看到了,做得好。” 程樾话落,就给她在营销部的秘书发了一条信息:“把现在网上所有对我不利,以及八卦我背景的消息,统统交上去。” -- 第92页 秘书很快领命。 而就在程樾沟通的同时,韩羽和法国男人也一路走向外面,声音越来越远。 程樾没有转头看,而是继续往里面走。 里面比外面还要安静,而且灯光越来越暗,配合不同雕塑的主题。 就在程樾来到最后一间时,贺言的微信也发了进来:“贺绯失踪了,应该是她自己躲起来了。” 程樾不禁冷哼。 是啊,搞出这么大动静,她自然要躲起来,要不然等到事情越闹越大了,一群人去找她问责,她能扛得住哪一个? 做事全凭心情,不考虑后果,无非就是仗着贺之川一直保驾护航,无论她惹多大事,都能帮她铲平,哪怕是无照驾驶撞了人,都能变成一场交易,让纪淳当替罪羊。 或许在贺绯眼中,微博上炒作狗血剧,远没有开车撞人更严重吧? 不会儿,贺言又问:“需不需要我把她找出来。” 程樾知道,贺言一定言出必行。 她回道:“不用,反正她有什么锅都让贺之川扛,那就照旧好了。” 贺言那边安静了片刻,大约是在琢磨程樾的用意,又或者他已经觉出来,微博上风向转变和程樾有关。 贺言又问:“你想我怎么做?” 程樾说:“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路已经给你铺到这里了,只要后面做出成绩就行。” 贺言很快明白,笑道:“放心。” 贺绯针对纪淳,无非就是小两口打闹,无论是贺家还是程家都不会插手。 但现在贺绯针对的可是程樾,最起码网络上展示的结果是这样的,那这就不是小两口的问题,而是两个公司的问题,可以大,也可以小。 一旦贺绯做的事,全都算到贺之川头上,贺之川就会被贺氏的其他高管们问责,教女无方,不但影响了个人名声,还有公司名誉,以及和大客户程氏之间维系多年的关系。 若是有人此时趁虚而入,拿出比贺氏更好的条件,进而取而代之,和程氏达成新的合作,那么贺氏就会面临危机。 贺绯这一手,无疑是搬石头砸贺之川的脚。 刚好,让她逮着了机会,趁机送贺之川一程。 思及此,程樾缓慢的笑了。 就在这时,手机又一次响起。 程樾本来是要按掉的,却在看到来电显示是“纪淳”时,接了起来:“喂。” 纪淳没有废话,语速清晰且快速:“姐,我家里有点事,我要赶回去一趟,你交代我的事,我会在路上处理。” 他的声音隐隐有着波动。 程樾立刻意识到,纪淳所谓的家里有点事,一定很紧急。 程樾问:“到底什么事,我找人帮你。” 纪淳吸了口气,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急切:“我妈进医院了,贺之川之前找过她。” 程樾一愣,隔了两秒,飞快的说:“这样,你先往回赶,路上再跟我说具体情况。无论如何,我这里一定帮你到底。” 纪淳说:“好,谢谢姐。” * 切断电话后,程樾就在长椅上坐下,没有看手机,就只是盯着眼前的雕像。 贺之川会去找纪淳母亲理论的事,这一点谁都没有料到,自然也不会有人希望看到纪淳的母亲因此出现生命危险。 如今想来,大概贺绯的失踪,也令贺之川火烧眉毛了,情急之下,就去找纪淳的母亲,两人同样都是家长,就家长对家长来一番理论。 看来,贺绯“失踪”一事,贺之川也不知道内情,贺绯连贺之川都瞒在鼓里,令贺之川相信了热搜上的言论,是纪淳出轨在先,贺绯受到刺激这才失踪。 又或者,是贺绯早就跟贺之川搬弄过是非,贺之川自然要站在自己女儿一边,于是在这个时候,去找了纪淳的母亲。 贺之川曾经出钱帮纪家渡过难关,在这条食物链上,纪淳的母亲是直不起腰的,只能听之任之。 谁想到,贺之川理论完,纪淳的母亲就进了医院。 程樾皱着眉,垂着眼,一时间想的太过出神,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展厅。 直到那人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程樾一惊,这才醒神,下意识转头。 是韩羽。 两人的目光对上,程樾眼里的情绪渐渐落下。 韩羽目光深沉,似乎将她所有细微的表情看在眼里,这一刻他更像是个观察者,而程樾心思的根本不在这里。 就听韩羽说:“看来你没有观展的心情。” 程樾吸了口气,说:“的确没有,我是来求清净的。” 韩羽笑了下,顺手解开西装扣,靠向椅背:“我还以为你是来‘避难’的。” 程樾扫了他一眼,转头盯着雕塑,没接话。 隔了几秒,韩羽又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程樾也靠向椅背,却没有看他。 直到韩羽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程樾这才有了表情,反问:“这算是见面礼,还是谈合作的条件?” 韩羽说:“是诚意。” 第48章 程樾和纪淳 显然,韩羽已经看出了她的…… 程樾和纪淳 11 诚意? 程樾笑了下, 却并不走心,此时的她有点烦躁:“怎么帮,你知道黑我的人是谁么?” 韩羽没有立刻回答。 -- 第93页 隔了几秒, 他才忽然开口:“不如让我分析一下。” “哦。” 程樾不以为然,这次终于看向他。 韩羽姿势不变, 也看过来, 微笑道:“一开始我刚看到消息, 也很惊讶,我有点搞不清楚这个人搞出这么大动静,到底图什么。” 是啊, 图什么呢? 以程樾和韩羽的商人思维,他们是轻易不会踏出这一步的,因为舆论不是任人摆布的小姑娘,一旦将事情放到网上,那么它的走向就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所有旁观者只要认为自己有利可图的,都可以动用关系去左右。 事实就是,玩弄舆论者,也会被舆论所玩弄, 到最后也深陷泥坑。 而他们身为商人,除了利益之外, 最在乎的就是颜面,颜面是他们出去与人谈判、协商的根本。而一个没脸没皮的人, 是不会有人愿意跟他谈生意的。 除非这个幕后主使, 真有本事让别人查不着,否则他也要踩一脚泥。 就因为这条思路,令韩羽产生一瞬间的疑惑。 程樾冷笑了一声:“也许她什么都不图, 就是个疯子呢?” 韩羽接道:“嗯,这一点我也想过,然后我就想到了一件事。那天在酒吧里,我刚好也看到了一个‘疯子’当众闹场。她似乎不在乎自己的颜面,所以也不会管别人要不要脸。” 程樾歪了下头,说:“这世界上疯子有很多,凭什么是她?” 韩羽说:“因为这次的事一开始的攻击对象,就是你的下属纪淳。你公司旗下的宋雨菲,依我看只是她倒霉,刚好撞上了。这也是一层□□,让人以为狗仔要跟踪的原本是宋雨菲的私生活。直到后面几个下场带节奏的大V,统一口径指向纪淳,这一点就太过反常。纪淳只是个工作人员,而且他接送宋雨菲也是为了工作,两人在镜头里也没有亲密行为,要不是有人爆料,单看视频,网民都会觉得很无聊,甚至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们。” 程樾这次没接话,她只眯了眯眼,看着韩羽,同时想到刚才他送走的法国人。 看韩羽今天的装束,和他与法国人沟通的情况来看,那应该是他的客户。 他投钱办这个雕塑展,根本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装饰门面,也是笼络客户的一种手段。 越是有头有脸的人越在乎这些,实际的东西要有,但表面文章和□□也要做,所以韩羽特意将展览留了半天时间出来,不对外开放,只对他要谈合作的客户,给足了面子,谈起生意来自然事半功倍。 想到这里,程樾说:“我刚才看你才送了客户离开,你这么忙,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看八卦?” 韩羽笑道:“我有一个很会办事的助手。” 程樾挑眉,脑海中很快闪现出刚才跟在韩羽和法国人身后的一男一女,虽然只是一瞥,可她大约也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装束,得体的商务套装,符合身份的穿衣法则,既没有花哨的饰品也没有夸张的妆容,但从衣着选择上来说,那是个聪明的女人。 韩羽继续道:“其实在我进展厅之前,就已经看到微博上的消息,后面的事一直都是助手在跟进。” 也就是说,从韩羽送走法国人,再折回来的这短暂的时间里,助手已经将微博上的风向扭转,告诉了韩羽。 程樾心思转了一圈,笑了:“倒是很会办事,不仅注重细节,还能一心二用,且有效率。” 说到这,程樾停顿一秒,又道:“韩先生很会选人。” 这一瞬间,无论是程樾的眼神,还是肢体语言,都透露出对韩故的几分欣赏,有别于此前的不冷不热。 程樾心里自然清楚,一个出色的管理者不仅要自己有能力,会管理底下人,更要观人与微,善于择选人才。 还有,这次的展览分明已经结束,可是门前的工作人员,却在看到她请柬上的名字时,立刻将她迎进门,态度还有了明显转变。 这说明,韩羽提前交代过。 可是他们分明没有约定时间,她大概率是不会来的。 即便如此,韩羽仍是未雨绸缪。 这个男人,心思很细,又会用人,眼光又长远,看来要小心与之交往。 程樾忽然开口:“有件事我很好奇。今天下午你特意将展厅空出来,是准备私下接待多少人?” 韩羽先是扬眉,随即笑道:“除了刚才我送走的那位,就只有你。” 程樾却是半信半疑:“我可是临时起意。” 韩羽说:“我无法预判你的临时起意,我只是把我能做的事都做到位,毕竟凡事都有万一。” “这天底下没有莫名其妙的重视。”程樾只问:“为什么?” 韩羽接道:“我希望有一个合作机会。” 程樾摇头:“在历城,你有很多选择。” 韩羽说:“我已经选好了。” 程樾没接话,她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韩羽。 韩羽倒是气定神闲,就任由她看。 起始站在理智的角度,程樾真是分析不出来任何矛盾之处,她的樾心虽然不是出名的公司,可她背后还有程氏,韩羽选择她的樾心来投资,站在一个投资者的角度看,绝对是上选。 往长远说,只要韩羽背后的资本确定在历城投资,那么和本地的资本联手,才是最聪明的。 今天的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办。 -- 第94页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程樾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表面的利益驱动只是原因之一。 程樾笑了:“韩先生是外来的,却尽了地主之谊,这一点我自愧不如。今天要不是你特意将展厅留出来,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能去哪里。这份人情我会还的。” 韩羽也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与聪明人对话,总是会做预判,所以在听到程樾上文的同时,他已经预感到下文。 韩羽接道:“但是?” 程樾仍是笑:“但是微博上的事,应该不需要韩先生帮忙,我已经处理好了。谢谢关心。” 韩羽只扬了一下眉,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程樾礼貌的对他点了下头,拿着手机站起身,一边转身走向门口,一边拿出手机。 她的手机静音了,上面挂了一串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显然,她在微博上被针对的事已经传遍了,现在全世界都在找她,就连贺之川都破天荒的给她播了两通电话。 而她越是安静,外面的人就越是不安。 程樾勾起笑,心里反而一点都不着急,如今她才是猎人。 然而就在这时,韩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既然这样,我预祝你成功。” 程樾脚下顿住了。 预祝她成功? 程樾侧过身,对上韩羽的目光。 他虽然在笑,眼里却透着锐利:“这一手将计就计非常漂亮,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程樾心里一惊,却没有露出来,与此同时心里也浮出警惕和疑惑。 显然,韩羽已经看出了她的用意和目标。 程樾自觉,她厌恶贺之川这件事,就连程氏里的人都不知道,程中月有所觉,也是这两年的事,却以为她只是忌惮作祟。 这层意思,她也只告诉过贺言,可那是因为贺之川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而她一直躲在暗处。 说实话,收买舆论调转枪头一事,程樾真是一点都不怕被人知道,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而且这篇文章是贺绯发起的,她是自作孽,贺家的人即便去调查内情了,也绝对不敢吭声,而是要先发愁该如何跟程氏和程家赔不是。 程樾这一手玩的,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还死死地咬住了要害,让贺家人吃了哑巴亏。 只是她想不到,这些动作会被韩羽看破。 程樾眨了下眼,淡淡说道:“韩先生在说什么,我可是受害者。” 这话落地,程樾就再次走向门口,完全不给韩羽开口的机会。 韩羽便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 程樾走出展厅,拿出手机,第一个电话便是拨给纪淳。 纪淳已经在赶去医院的路上,并以最快的速度将情况告诉程樾。 就在热搜之前,贺绯就在贺之川面前编排了纪淳出轨的事,还说他和很多女人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纪淳上了热搜之后,贺绯就“失踪”了,贺之川找不到女儿,一时情急,还以为贺绯是想不开了。 而以贺之川的身份,他是不可能直接去找纪淳掐架的,何况还是去程樾的公司,所以他一怒之下就找到纪淳的母亲,而且还是站在恩人和债主的位置。 反过来,纪淳就是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而纪淳母亲就是教子无方。 结果,就是因为贺之川这一刺激,纪淳的母亲差点没了。 程樾听完事情始末,这样说道:“公司的事你暂时不用管,照顾好家里。至于贺家那边,你只需要考虑自己,不用顾忌任何人。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纪淳很快应了。 直到电话切断,程樾也走出雕塑展。 刚坐上车,就听司机说,家里刚才来了电话。 程樾“嗯”了一声,说:“那就回家吧。” 车子很快开上大路。 程樾没有回任何人的电话,只是靠进椅背,将涌进来的信息刷了一遍。 也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上突然蹦出一个来电信息。 是邵北川。 程樾指尖一顿,眼睛也直了。 她盯着那三个字,许久许久。 直到那三个字消失。 屏幕黑了,上面映出她的脸。 她看到自己皱着眉头的模样,没有半点柔和。 窗外夜幕升起,车子驶入主路,挤进了晚高峰。 程樾转头看向街景,忽然间,似乎已经想不起来邵北川的模样了。 还有两年前,他们在西班牙酒店争吵的那次,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第49章 程樾和纪淳 “感情投资是下策。我和贺…… 程樾和纪淳 12 程樾回到家里时, 程家大宅异常的安静。 程家的长辈大多内敛、含蓄,不擅长表达关心,长辈们商量了一下, 还是让齐慧歆去和程樾谈谈,试探一下她的情绪反应。 齐慧歆找到程樾时, 程樾已经换上了瑜伽服, 正在瑜伽室里打坐冥想。 齐慧歆没有打搅她, 而是坐下来和她一起。 打坐练气是齐慧歆教程樾的,那时候程樾只有十几岁,她没有朋友, 更没有闺蜜,有心事就会来找齐慧歆,母女俩就在瑜伽室里聊上一小会儿。 如今回想起来,上一次母女之间的深谈,已经是两三年前了。 直到打坐结束,程樾缓慢的睁开双眼,等适应了光线,才从镜子里看到齐慧歆。 -- 第95页 程樾笑了下,说道:“妈, 我没事。” 齐慧歆点头:“我知道。” 程樾转过头,非常自然的躺了下来,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将头枕在齐慧歆的大腿上, 随即闭上眼。 瑜伽室的门关着, 屋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隔了好一会儿,程樾才轻声说:“这一次,我要干掉贺之川。” 齐慧歆正在帮程樾梳理头发, 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她诧异的看向女儿平静的面庞,程樾依然闭着眼,整个人很放松,声音也是柔和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很锋利。 其实第一个发现程樾对贺之川有敌意的人,就是齐慧歆。 母女连心,加上齐慧歆本就是敏锐,也最了解程樾,哪怕程樾掩饰的再好,齐慧歆仍是从一些细节中发现端倪。 齐慧歆同样轻声的问:“能告诉妈妈是为什么么?” 程樾睁开眼,笑了:“秘密。” 齐慧歆没有继续追问,今天的对话她自然不会告诉程中月,也很明白,程樾不会无缘无故就玩针对,这说明贺之川一定在大家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事,而且还踩了程樾的底线。 程樾又躺了一小会儿,回到自己房间。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她和邵北川的对话框突然跑到了最前面。 点开对话框一看,邵北川发来了一首曲子。 程樾将曲子存下来,放到她的歌单里,随即操作了几下,浴室里很快传来音乐声。 她走进浴室,一边冲澡,一边听着曲子。 第一段旋律悠扬婉转,第二段起伏很大,跌宕间有雷霆之声,而后又到了第三段,一切归于平静。 程樾穿上浴袍,出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邵北川:“新创作的?” 不会儿,邵北川回复了:“这是最终版本。” 程樾想了下,说:“范阳最近还在养身体,给他几天时间,他会安排后面的事。” 邵北川没接这茬儿,话锋一转,问:“我发给你听,不是为了要谈工作。” “那是为什么?” 只是这话刚问出口,程樾就明白了。 她一直都有个习惯,便是心里空荡了,就拿音乐来舒缓情绪,这也是她会认识蓝光乐队的原因。 就在她和邵北川分开前,他们还时不时视频,邵北川总是把他创作的小样发过来,哪怕不成曲调,只是几句旋律。 那也是他去了意大利以后,他们唯一能走进对方世界的媒介。 直到两年前西班牙那次争吵,他们事后没有再聊过樊超的事,而他们最后一次微信对话,还是在两年前。 半晌,程樾问:“你怕我被热搜影响心情,所以才发来这首曲子?” 没等邵北川回复,程樾又问:“范阳说,网上的消息也是你告诉他的,你很担心我?” “嗯。” 邵北川回复了,就一个字。 已经足够了。 程樾盯着那个字,微微笑了。 然后,她说:“谢谢你的关心,这是我今天收到最好的礼物。” 邵北川回道:“其实我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说。” “说什么?”程樾问。 随即她就等到这样一句话:“我想,你我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程樾许久没有言语,心里各种滋味杂糅在一起。 再转念一想,邵北川是对的,他们之间没有利益算计,当感情羁绊消散后,当外面影响他们的东西一层层剥离开,沉淀下来的便只有知心。 若是做情人,他们对彼此的要求就会不一样,但做朋友,会更宽容,更理解。 程樾回了:“你好啊,朋友。” 邵北川没有回话,而是发来一首曲子,是西班牙很有名的一首歌,叫《amigo》(朋友)。 程樾点开,一边听一边跟着哼旋律,随即笑了。 程樾说:“以后多发点你的歌单给我,我有事也会和你分享。” 邵北川回道:“我不擅长安慰人,但我想今天的事你会解决好。” 程樾的笑容渐渐落下了:“是啊,我会解决,所有人都相信。” “虽然事情难不倒你,但自己的心情还是要照顾到,如果长期不理会它,它是会生病的。”邵北川这样说道。 程樾一下子愣住了。 一整天下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这句话。 公司的人,在乎的是事情能否解决,如何危机公关,而和她有利益牵扯的人,比如贺言,在乎的是能不能赢,能否趁机弄掉贺之川。 当然,程家的长辈们也是关心她的,可是他们不只是关心她这个人,还关心程家的继承人。 程樾说:“经过一天的战斗,晚上还听到好听的音乐,它已经恢复了,现在很好。” 邵北川发来笑脸。 这之后,两人没有再聊白天的事,而是闲聊了一会儿意大利。 直到晚上九点结束对话,程樾将还有点潮湿的头发吹干,随即看到窗户透进来一点光亮。 她走到窗边,看到程中月的车回来了。 程樾放下吹风机,走出房间,下到一楼大厅,刚好迎上程中月。 父女俩隔着一截楼梯对视了片刻,一个高深莫测,一个面无表情。 程中月率先开口:“来书房。” 程樾不发一言,跟上他。 -- 第96页 * 或许在外人看来,程樾和她的樾心一整天都是焦头烂额的,他们要处理很多麻烦,花很多钱,还要调动舆论,转危为安。 唯有程樾自己知道,对付贺之川,她的战场从不在外面,而在这里。 程中月才是她的第一阻碍。 两年前,贺之川在营销部安插的经理被拔除一事,如今已经淡了,这两年贺之川在程中月这里也让了不少利益,为的就是抚平程中月的忌惮。 时间和利益,的确会消除芥蒂。 或许再给贺之川几年,程中月便不会再介意,更何况营销部事件最终也没有造成程氏的实际损失。 程樾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看着程中月,同时也在被程中月观察。 过了好一会儿,程中月才开口:“我原先以为,你看不惯贺之川,是因为你要培养自己的人脉,你嫌他碍眼。” 程樾笑了笑,说:“爸,现在是贺之川父女看不惯我,针对我,你怎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呢?” 程中月眯了眯眼,有点没好气:“你敢说今天的事你一点没掺和?” “推波助澜吗?当然有。”程樾仍是半开玩笑的语气,“要是我什么都不做,只是被动挨打,你岂不是更生气?” 程中月瞪了程樾一眼,有些无奈:“为什么?” 程樾垂下眼,笑容也跟着落下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贺之川巴结你,巴结咱们家,为的都是他自己的算盘,真要是出了事,他一定第一个跑,为什么你还一直用他?” 程中月没接话,只是敲着二郎腿,看着程樾。 程樾便自顾自的往下分析:“会不会是因为,换一条狗可能更糟。起码这些年贺之川也被你养肥了,有惰性了,而且他没有多大野心,不会总想着反咬主人一口,最多也就是狐假虎威,算计怎么挖墙脚,多占点便宜。这种小毛病在你眼里,自然无伤大雅。” 这番话落地,程中月却没有一丝恼怒:“我选人自有我的道理,贺之川的翅膀硬不了,无论他怎么搞小动作,都飞不出去。” 程樾抬眼,对上程中月锐利的目光。 程中月继续道:“你看中贺言,就要有把握能拿住他。否则,养虎为患。” 养虎为患。 这个四个字重重的敲在程樾心头。 程中月是过来人,程樾经历的事,她的眼光,她的计策,必定都是程中月玩过的,程中月自然也能看出来,平日低调甚至对程樾有些惟命是从的贺言,是标准的狼崽子。 要说野心,贺言绝对比贺之川大。 事实上,程樾也是看到的。 程樾只问:“爸,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程中月没说话。 只听程樾说:“这件事我根本别无选择,我需要伙伴、盟友。你也知道,褚昭不适合,贺绯更不是这块料,难道你要我选外面不相干的陌生人么?就算我不选贺言,贺言早晚也会踢掉贺之川,等他羽翼丰满的那天,他的野心也会暴露。与其那样,我不如早点笼络,毕竟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最主要的是,比起我不想看到和贺家撕破脸的那天,贺言一定更不想,与我为敌对他只有伤害,这绝对是一笔赔本买卖,除非他疯了。” 直到这一刻,程中月才终于笑了:“其实要拿住他,你有更好的办法。” 程樾却说:“感情投资是下下策。我和贺言,绝不会有那一天。” 说到这,程樾也扬起笑,看向程中月时,那笑容竟令他有些发毛。 “爸,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讨厌贺之川么?” 程中月皱了下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程樾说:“其实几年前你和贺之秋恢复来往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那时候我才刚过十六岁。” 程中月瞬间愣住了,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的问:“贺之川告诉你的?” 程中月和贺之秋,敢利用两家聚会的时候暗通款曲,这件事要是没有人从旁协助,帮忙遮掩,兴许早就被撞破了。 而这个帮手,就是贺之川。 只是千防万防,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 程樾说:“就在我发现你们的时候,贺之川也看到了我。他跟我说,要是我戳破这件事,我不仅会毁掉两个家庭,还会毁掉两家公司的合作,许多人的命运都会牵扯其中。呵,他真是想多了,我是不会说的,更轮不到他来教育我该怎么做。” 第50章 程樾和纪淳 这是程樾人生中最耻辱,也…… 程樾和纪淳 13 严格说起来, 其实程中月对程樾的态度也不是毫无觉察,尤其是当家庭聚会时,面对程中月和齐慧歆扮演出来的恩爱, 以及贺之秋对程樾嘘寒问暖时,程樾的眼神、笑容, 都令程中月感到古怪。 但那时候程樾年纪还小, 程中月自然不会将这种古怪理解成为, 是她撞破了某些事所致,再说贺之川也没提过。 谁能想到,原来程樾十六岁时就已经知道了一切, 这些年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却在心里恨透了这一切。 即便是此刻,父女俩终于说开了,程樾仍是很平和,仿佛在说其他人的故事,有时候还会笑一下。 站在程中月的角度,他自是懊恼自己的行为,同时痛恨贺之川的知情不报。 许久未曾言语的程中月,第一次对自己的女儿低了头:“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爸爸跟你道歉,虽然我知道这句话对你没有意义。” -- 第97页 程樾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随即就听程中月说道:“那几年我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老了,很多东西追不回来了, 也抓不住了, 再见到最初在一起过的女人,一时没忍住,以为那样就能回到从前……” 程樾没有打断程中月, 她听完他的剖白之后,只问自己,还在乎么,介意么? 答案是,她对程中月的一时意乱情迷,已经无所谓了,无论他的解释是怎样的,可是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却永远留下了。 程樾眯着眼睛,仿佛一下子又回到那个午后。 主屋里两家人正在欢声笑语,而她的父亲和贺之秋,却像二十年前一样,躲过所有人的视线,牵着手走向后院。 他们搂抱在一起,在藤蔓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贺之秋还在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 程中月回应道:“我也是。” 贺之秋又说:“要是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我一定不会那么任性……” 程中月低声安抚她。 那一刻的程樾,就站在藤蔓的另一头,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透过缝隙,盯着那对人。 她的理智告诉她,程中月一向彩旗飘飘,绝不会因为一个初恋就撼动自己的家庭,他对贺之秋说的都是花言巧语。 至于贺之秋,她的目的也绝对不是挽回什么二十年前的爱情,只不过是为她的儿子铺路罢了。 只是理智归理智,在情感上,这都是对她的一次重创。 知道自己的父亲逢场作戏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是程樾人生中最耻辱,也是最狼狈的时刻。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程樾被吓了一跳,却没有叫出声。 她背后的汗唰的下来了,她像是见鬼一样盯着旁边的贺之川,见他没有一点惊讶,反而还对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借一步说话。 程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拔动的脚,当她离开藤蔓架时,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丝毫感觉不到太阳的温暖。 她一路跟着贺之川,直到来到阳光下。 她盯着贺之川的表情,好像自己就是个小丑。 贺之川跟她说了一些话,劝她离开,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没有和贺之川纠缠,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她走了,在回去的路上,整个脸都开始发烫,像是快要爆炸了,她心里只有羞辱。 这个片段在程樾脑中一闪而过,即便过了多年,仍是有着威力。 她平静地抬起眼,不喜不悲,看着程中月道歉的表情,忽然开口了:“我厌恶贺之川,是因为两件事。” 正是这句话,将程中月打断了。 只听程樾说:“那是我这辈子最不堪的时刻,他看见了,还参与了,我永远都忘不掉他当时那种小人得志的嘴脸,明明得了便宜,还反过来装出一副理解我的模样,搬出长辈的身份,对我‘晓以大义’,仿佛我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 说到这,程樾移开了目光,看向书架,继续道:“表面上,贺之川是为了维系两家的关系,为了帮你们遮丑,可事实上,他为的只是他自己。如果那天那个女人不是贺之秋,而是贺之川的妻子呢,他会不会还那么淡定,还反过来劝我息事宁人?在这件事情里,他没有丝毫的损失,他坐在观看席上,看尽了他人的丑态,却享尽了好处。你们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他帮你打了掩护,你自然要在利益上回馈他。而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羞辱了你的女儿,只要我不说,这件事就永远是个秘密。” 程樾话音落地,屋里再度陷入沉默。 杀人诛心,程樾没有一句责问,却将她当初遭受的羞辱,加倍送给了程中月。 程中月闭着眼,许久接不上话,他的脸色也在变,甚至在调整呼吸,一下又一下。 事虽然是程中月做的,可是贺之川这个帮凶,却利用此事,将他和程樾都算计在内。 贺之川没有大将之风,更没有大将之材,但这些年,他凭着小人之道,也能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还在程中月眼皮子底下搞事。 而程中月这样的管理者,不仅需要一批像样的人才,更需要有个小人在身边,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只有小人才知道如何处理。 只是程中月想不到,这个小人有一天会骑到程樾的头上。 那不仅是对程樾的羞辱,更是对他程中月的。 至于程樾为什么当时不说,反而隐忍了这么多年,程中月也能明白。 在那个节骨眼上,无论程樾说什么,贺之川都会有漂亮的解释,会说是为了程中月的颜面,和两家的关系,那这件事就会大事化小。 程樾要的根本不是程中月低头认错,伤害已经造成,认错对她毫无意义。 既然她是受害者,那么该如何讨回公道,也应该是由她说了算。 她要让贺之川“消失”,却不能触碰法律的底线,唯一折中的办法,就是让他从贺氏掌权者的位置上滚下来,在程氏和贺氏的谈判桌上,她永远都不想再看到那张嘴脸,更不可能忍受他的讨价还价。 程樾离开书房之前,给程中月倒了杯水,又从抽屉里翻出一盒速效救心丸,摆在他面前,随即撂下这样一句:“咱们家的事,他知道的太多了。这个人,留不得。” -- 第98页 后面该怎么做,程樾相信,程中月绝对有比她更毒更狠的办法。 * 第二天早上,程樾接到纪淳的消息,得知他母亲已经度过危险期,如今正在住院观查。 程樾也松了口气,让纪淳在家好好照顾母亲,不用理会公司的事。 隔了片刻,纪淳说:“姐,我听说热搜上后来都在攻击你,这件事是你安排的。” 程樾应了。 纪淳吸了口气:“除了一声谢谢之外,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能报答。在这种时候,你没有把我推出去,我真的很感激你。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 程樾一顿,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她很快将纪淳打断:“不用怪自己,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再说那天在酒吧里,那杯酒是我泼的。贺绯是什么性格,我很清楚,她受了那么大的羞辱,哪怕是她自己找来的,她都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只会算在别人头上。所以这次的事,她虽然针对的是你,却也是记恨我。” 纪淳接道:“她昨晚来医院找过我。” 程樾问:“都处理好了?” 纪淳说:“嗯,至于我家欠他们家的钱,我会还。” 随即纪淳话锋一转,又道:“贺之川,约我待会儿见面。我猜,除了道歉之外,或许也有让我跟你带个话。” 程樾不禁笑了:“你只管处理自己的事,贺之川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纪淳很快懂了:“好,我明白了。” 虽然纪淳并不十分清楚程樾会怎么做,但他知道,单凭一个热搜想要拉下贺之川,那是不可能的,热搜只是个题目,后面的事则是两家公司的对弈。 而事实上,程樾什么都没有做,早在前一天,她就已经让秘书将消息传达上去,如今两家公司的所有高管都已经知道,是贺之川教女无方,针对程樾,贺之川自己也太过失格,跑去针对纪淳的母亲,而纪淳可是樾心的负责人,是程樾看中的人才。 往小了说,这就是小两口打架,家长下场护短,贺之川溺爱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连肇事责任都能玩一手顶包。 可往大了说,这就很值得做文章,更容易产生阴谋论。 比如,贺之川会不会早就有意针对程家,便趁机利用骄横跋扈的女儿,抹黑程家的名声? 再比如,贺之川是不是并不满意程樾上位,所以仗着程中月的器重,用此手段给程樾来个下马威? 总之,热搜后半段,所有舆论都围绕着程樾,那么问题来了,程樾的背景和过去是谁散播出去的?外人怎么会知道,还不是贺家父女的手笔吗? 就算贺绯跳出来说都是自己一个人干的,那也于事无补,贺绯说的,就等于是贺之川说的。 程樾这边,她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回到营销部上班。 此时热搜已经撤了,应该是程中月找人做的。 听说,程中月取消了未来一个月和贺氏的所有业务谈判,而后面两家公司将要续的长约,也一并算在内。 贺氏那边一下子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转。 工作突然叫停,贺氏面临巨大损失。 听说,程氏已经在接触其它下游合作方。 同一时间,贺言也有了动作。 就在这段时间里,贺言才拿下一个海外合作订单,这里面还有程樾的暗中帮忙。 同是贺家人,一个丢人现眼,另一个赚名赚利,高下立判,尽管如今贺言做出的成绩,当年的贺之川也同样做过,可那些都是老黄历了,人的忘性是很快的。 至于贺家内部,自然也就此讨论过。 维护贺之川的人,认为这次只是偶然事件,程家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过一段时间两家关系就会恢复。 反对贺之川的人却认为,贺家的下一代,只有贺言是块值得培养的材料,如今做出成绩也是有目共睹,倒不如趁现在就让贺言试试水,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 再说,贺言和程樾关系一向和睦,就让贺言出面去和程家修复关系,总比让贺之川和贺绯去的好,程家人见到贺之川父女指不定会更生气。 听说数日后,在贺氏高管们合计罢免贺之川之前,贺之川终于联系到程中月。 贺之川已经是腹背受敌,程中月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连下跪的准备都做好了,若是这次谈不拢,他就完了。 贺之川却不知道,程中月这次是来“杀”人的。 两人约外面的一间茶室,他们谈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一个小时后,程中月先行离开,又隔了半个多小时,贺之川才走出来。 他的脸色极差,刚走出门口,腿就软了一下,幸好司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稳住。 贺之川一路腿软的回到家,当晚就生了场大病,半条命差点没了。 而在此期间,贺氏开始改朝换代,贺之川因病让位。 从这以后,两家再没有办过家庭聚会。 程樾过了好一段清净的日子,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公司,小部分时间会去樾心,有时候一个人逛逛街,看场电影,或是去小酒吧坐一会儿。 她和邵北川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在微信上分享自己的生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朋友,再加上程樾没有其他诉说的对象,如今的她反而可以轻松面对邵北川,哪怕是将她在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告诉他,也无关紧要。 -- 第99页 有时候程樾也会自问,她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别人在学生年代,都会交到一两个知心好友,而她连能多聊几句的人都没有。 对贺言,她更愿意单纯的考虑利益,他们合作也很有默契。 可是她的想法、心事,是不能告诉贺言的。 对纪淳,她很欣赏他,器重他,也很愿意将他培养起来。 然而纪淳到底是下属,上司和下属是要保持边界感的。 对范阳,她就更不可能深聊了。 兜兜转转一大圈,似乎还是面对邵北川更纯粹。 他们的心似乎还可以靠近,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不再亲密,就这样远距离的保持着,看不到,摸不到,这样最好。 这一刻,程樾真是十分庆幸,邵北川在地球的另一边。 第51章 程樾和纪淳 程樾笑了:“不急,一个一…… 程樾和纪淳 14 风波平息之后, 范阳也出了院,他得知邵北川和程樾已经恢复“邦交”,心里比谁都高兴, 还幻想了一下两人会复合。 这几年,蓝光乐队的成员四散东西, 一个混的不如一个。 范阳算是比较好的了, 起码有稳定的工作, 只是距离一个鼓手越来越远。 樊超依然在玩Funk,听说他离开樾心之后,也有了自己的乐队, 清一色的男人,只是他在外面玩女人的风评却始终没断过。 两年前,萧晓峰执意要走创作路线,推出第一首单曲,还算有点水花,然而后面却平平无奇,越走越低。 范阳负责艺人经纪,找了萧晓峰谈过好几次,劝她回归乐队, 有些人适合单打独斗,而有些人是要团体作战的。 其实萧晓峰自己心里也很憋屈, 外界的冷落,远不如自己心里否定的声音, 她挣扎了许久, 最终还是同意了范阳的安排,试图重新找回键盘手的感觉。 可现实是,市场随时在变, 新人层出不穷,萧晓峰无论是在人气还是在技巧上都断层了,想要重回舞台,需要一个痛苦的磨合过程。 再说宋雨菲,经过微博风波之后,她也算是有了点人气,而且后来误会也解释清楚了,她和公司主管没有任何关系。 除了帮宋雨菲澄清之外,樾心还趁此机会帮她树立起坚强的单亲妈妈的形象,宋雨菲自己也在直播中跟粉丝们说,她这几年不会考虑男人和爱情,因为她曾经在这上面摔过跤,眼下她想的只是她和孩子的生活,为了更好的将来只会努力工作。 宋雨菲的形象很快受到女性粉丝的认可和支持,片约和商演邀请也层出不穷。 至于远在意大利的邵北川,他已经在那边混出不小的名气,不仅多次参加欧洲音乐节的主创,还担任过一次音乐总监,一炮而红,创作的曲子还有机会登上电影节。 可现实是,这些成绩放在国内是激不出一点水花的,那已经不是小众可以形容的,甚至可以说是无人知晓。 无论是音乐风格,文化背景,欧洲和国内都像是两个世界,哪怕是欧洲最瞩目的三大电影节,国内又有多少观众关注呢?又有多少国人,会跑去欧洲听音乐节,能叫得出那些音乐人的名字呢? 如今算起来,距离邵北川完成意大利的学业,还有一年半。 程樾也和范阳讨论过邵北川回国后的安排,这件事一定要尽早着手,想办法让邵北川的风格和国内接轨,先把影响力铺开。 最主要的是,樾心要打开市场,要和大众接轨,像是邵北川这样小众型选手,就很容易显得格格不入,难免会出现为了顾全大局,而牺牲掉个人的情况。 为难的是,以邵北川的风格和性格,他既不可能像宋雨菲那样立一个讨大众喜欢的人设,也不可能跑去做直播,而主唱也距离他越来越远,似乎只有幕后才是更长远的选择。 就这样,在纪淳和范阳四处接触制片人之后,终于谈下来几个影视剧的编曲。 只是范阳和邵北川谈论的结果并不理想,四部片子,有电影有电视剧,几乎全都被邵北川否定了。 要是别的事,范阳还能拿主意,一旦涉及创作,范阳就败下阵来。 范阳无奈,只得请程樾出马。 * 程樾和邵北川约好了时间,进行了一次微信语音对话。 邵北川的意思是,他已经看过那几个片子的剧本,他没有感觉,也觉得里面很多人物和剧情不合理,他无法投入去创作。 程樾却没有立刻回应这茬儿,而是说:“编曲方面不用太深究人物和剧情,只要掌握一个大概节奏就好。真正需要你费心思的,还是主题曲。我这里会尽量安排宋雨菲来唱,她的声线你最了解,由你来操刀,我相信一定会事半功倍。” 邵北川半晌才说:“雨菲那里我没问题。但前面的部分,我不能答应。” 这也是范阳和邵北川谈判失败的关键点。 程樾说:“合同是包括这两部分的,我们需要你配合。” 邵北川没接话。 程樾继续道:“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也知道这几个本子水平一般,让你投入心思,做一个不一般的曲子出来,这太难为你了。你有你的艺术追求,我明白,所以我不勉强你,对方也没有要求一定要你原创,只要后期配乐贴合故事,能说过去就可以了。” 程樾这番话,范阳是绝对不敢对邵北川说的。 -- 第100页 邵北川安静了几秒,才问:“你的意思是,用前人做好的东西,东拼西凑塞进这几个影视剧里?” 程樾说:“拿来主义,国内外都这么做,一来省时省力,二来前人已经创作了太多经典曲目,你不用,也会有其他人用。” 接着,程樾就一连举了好几个例子,比如《杀死比尔》里的口哨曲,就是伯纳德.赫尔曼为《魔鬼天使》创作的曲子,比如《一代宗师》里也用了莫里康内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为一部意大利电影谱写的曲子,再比如约翰威廉姆斯为《希特勒的名单》创作了主题曲,而他这一生创作的曲子无数,更被后面的影视剧反复致敬。 程樾说:“当然,这些例子你比我清楚。如果你愿意,也有精力,这几个片子的后期配乐我会尽量去谈,也不用你消耗自己的作品。” 这一次,邵北川又沉默了许久。 程樾等了他一会儿,又说道:“我明白你在挣扎什么。这几个本子成色一般,用前人的作品,它们配不上,可是不用,就需要你去创作,这又违背了你的初衷。有坚持的音乐人作曲,都是有感而发,对自己的作品负责,交行货是在迫不得已,为了生存的情况下才做的选择。” “我知道你不愁钱,你在意大利有名有利,可是你总要回来的。除非你已经决定了一辈子都留在那边,追求你的艺术,否则你就要提前考虑回国后的发展。接国内的地气,就是迫不得已,而不得不做的选择。” 直到程樾话落,邵北川终于开口:“听你的意思,公司对我未来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他的语气很淡,甚至听不出情绪。 程樾也尽量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想要通过一首曲子一鸣惊人,这概率太低,而且还要和影视剧的命运绑定。大片导演成功率会高一些,但他们用的都是大师级音乐人,都有自己的御用班底,我这里只能尽量铺路。但说实话,要想谈判成功,也需要你在国内的知名度和认可被打开,那在前期就只有以量取胜,先走商业路线。很多音乐人都是这样熬出来的,就好像黄霑、胡伟立。若是一味的曲高和寡,这条路会很危险。” 通过影视剧打开音乐的知名度,不仅在上个世纪通用,在当下更是一条“捷径”。 音乐圈融入了大量资本,能被人广泛传唱的新歌越来越少,听众们记住的仍是过去的老歌,偶尔蹦出来几首知名的歌曲,还是通过影视剧和选秀节目出来的。 也就是说,一首歌若单单只靠传统音乐渠道出发,此路很难走通。 而现实是,樾心若想以邵北川眼下的这点名气,去和更有希望出头的大制作谈判,根本没有赢面,公司能拿到的资源还仅限于量产剧,后面的事不仅需要熬资历,熬年头,还要拼运气。 这天晚上,程樾和邵北川聊了很久,几乎都是程樾在说,而邵北川在听,他甚至很少提出反对意见,也没有高谈自己的坚持。 可恰恰就是他这种沉默和平静,令程樾摸不到底。 到后来,程樾疲了,而邵北川似乎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无奈,便说:“这样吧,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清楚,也让我再消化一下这几个故事。” 程樾吸了口气,本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作罢,只好说:“你不要想太久,这周之内给我一个答复。若是这一批你都没看上,我们会继续努力,去谈下一批。这一步,总要迈出去的。” “好,我明白。辛苦大家。”邵北川应了。 * 切断通话之后,程樾瘫在床上好一会儿。 她闭上眼,耳边回荡的还是刚才她和邵北川的对话,她知道自己有些急,在说到一些关键点的时候语气也比较重,可是就在那个节骨眼,她根本控制不住,她的强势没有丝毫掩饰。 程樾知道,她所说的现状,邵北川身为一个圈内人比她更明白,他当初玩乐队的时候,就跟她科普过不少国内知名音乐人的成长史,传过不少他们的作品。 她刚才的那些话,的确是有些班门弄斧了,可是反过来说,她担心的却是邵北川当局者迷,因为太了解,而迷失方向。 意大利的音乐是很美,也很养人,陶冶情操,可它们与国内太难接轨,程樾只怕,邵北川被那边洗脑过度,将来回国时会很痛苦。 她从没有在他身上见到摔倒的痕迹,他在这条路上似乎一直都很顺,他有才华,也勤奋,可越是这样,她越担心,将来遭到重创,他会受不了。 只是程樾这些心里的担忧,无法和任何人讲,她甚至不能直白的告诉邵北川。 * 转眼几天过去,邵北川那边始终没有回复。 期间程樾和贺言照过一面,是在一个商务酒会上。 程樾身边始终围绕着各式各样的男人,而贺言身边换了一个女伴,他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就连身上的西装也比以前更讲究,意气风发也不过如此。 两人远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各自分开。 而后趁着程樾身边人少时,贺言主动走了过来,就在角落的沙发上坐下。 程樾揉了揉眉心,接过贺言递过来的果汁。 贺言说:“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要不要早点回去?” 程樾喝了口果汁,说:“嗯,司机快来了。” 几分钟后,贺言送程樾到门口,并将外套披在她肩上。 -- 第101页 程樾上车后,贺言依然没动。 她将车窗落下,抬眼看向他,说:“你也快回去吧,别站在风里。” 贺言微微笑了,眼里像是有星星闪烁,他弯下腰,说:“我这段时间太忙,没顾得上,过两天我去找你,谈谈新合同?” 程樾几不可见的挑了下眉,脸上也多了一层笑意,并将贺言此时的肢体动作和表情收入眼底。 该怎么形容呢? 亲切还是亲切的,但在这亲切当中,似乎还多了一点得意,一点强势。 也是,贺言如今已经取贺之川而代之,他也出面主动和贺家修复了关系,算是立功了,那么程氏之前叫停的合作,理应继续放在桌面上谈清楚。 而程樾,她要负责的不仅是营销部,更要逐步学习如何管理整个公司,所以这次两家公司的新合同谈判,程中月已经将主导权交给了她。 程樾笑着扫向居高临下的贺言,应道:“好,过两天联系。” 这话落地,贺言笑意深了。 而就在他直起身的同时,程樾也合上车窗,笑容彻底消失。 车子驶入夜幕。 程中月的那四个字始终回荡在程樾耳边:“养虎为患。” 程樾眯了眯眼,拿出手机,拨通了纪淳的电话,上来便问:“我让你训练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纪淳回道:“比预期中效果要好,随时都可以送出去。” 程樾笑了:“不急,一个一个来。” 第52章 程樾和纪淳 “所以过段时间,我也会找…… 程樾和纪淳 15 两天后, 程樾接到了邵北川的消息,他最终还是同意了樾心的安排。 邵北川还发了这样一段话:“你那天的话我仔细思考了很久,你说的很对, 有些工作应该务实一些。那几个剧本我又仔细看了一遍,其中两个我想我可以试试, 尽量做到最好。” 程樾盯着这段话许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有点难受,更有一种他的妥协是被她逼出来的一样。 程樾后来回道:“我那天说话语气有点重,用词也太犀利, 没有考虑你的立场和感受,其实我后来想想也挺后悔的。要是你觉得这次的都不够好,不必勉强,我会再帮你找其它的。” 邵北川说:“不用,就那两个吧。” 这一次,程樾没有回。 她发了会儿呆,脑子里回荡着当初他们在一起时那美好,却又透着不真实的时光,邵北川的才华, 他对音乐的敏感度,他的笃定, 都是吸引她,且她不具备的东西。 有些事, 只有程樾自己心里明白, 她从没有对人说过。 尽管周围的长辈们都在夸她,平辈们也在讨好她,可她知道, 她今天做出的成绩,都是花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换来的。 她是有经商的天分,但她不是天才,尤其是和邵北川这种靠天吃饭的人相比。 她的冷静和笃定,是因为她深知自己的不足,所以不敢放松,更不能发飘,并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在他人的夸奖中,那是捧杀,是糖衣毒药。 而邵北川却与她完全相反,他是因为知道怎么做最好,所以才笃定。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有一天会被市场打败,被埋没。 * 就在樾心签合同的当天晚上,程樾在度假村包了块场地,让员工们去玩了两天。 晚上聚餐,大家都喝了点酒。 等到酒足饭饱,范阳带着一大群人去唱K,程樾一个人留在别墅内,随手拿了包烟去了阳台。 烟点燃了,她就夹在手指上,偶尔才会吸一口,大部分时间都是任它燃烧。 这里的空气比城里好,景色也不错,晚风吹过面颊很舒服。 程樾站了一会儿,累了,就坐下来,出神地盯着远方,时不时还能听到楼下的说笑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身边多了一个人影,随即一件外套落在她腿上。 程樾醒过神,转头看去,才发现是纪淳。 程樾问:“你怎么没去唱歌?” 纪淳坐下,笑道:“本来是想去凑热闹的,刚接了一个王总那边的电话,聊完了又回来了。” 程樾将外套盖在身上,将自己兜里的烟递给他。 纪淳拿出一根,点燃,并不像程樾只是象征性的吸两口。 半支烟很快就没了。 程樾扫过纪淳,问:“王总找你聊什么?” 纪淳一顿,说:“给我介绍女朋友。” 程樾眼色立刻沉了,纪淳见状,很快说:“我拒绝了。” 程樾收回视线,又一次看向天边:“不是这个问题。有些人是不会因为你拒绝就收手的。” “因为他是贺先生那边的人?”纪淳问。 程樾有些惊讶:“你看出来了?” 纪淳点头:“有几次和王总谈合作,他话里话外试探了不少,那样有针对性的好奇心令我觉得很奇怪,而且他还在无意间透露了一些事。我知道,一定不是你告诉他的,那么就只可能是贺先生。” 程樾笑了,目光中带着赞赏:“很敏锐。” 纪淳没接话。 随即两人一同沉默了片刻,直到纪淳一整支烟吸完。 程樾忽然说道:“等过几天,我会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 纪淳明显愣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程樾的用意:“姐,你是怕我单身太久,会被其他人盯上,朝这个方向研究我?” -- 第102页 程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先回答我,如果有机会,你会把许游追回来么?” 纪淳一顿,点头:“会。” 隔了两秒,他又补充道:“但不是现在。现在的我,还不配,而她身边也有褚昭。” 程樾又问:“那你觉得多久才会轮到你呢?” 纪淳垂下眼:“我也不知道。或许根本不会有那一天。” “就是这个道理。”程樾说:“如果现在你身边有人,我不会这么说,王总也不会打你的主意。外面有很多人以为你和我关系不纯,但是少数圈内人却知道你始终单身,这件事贺言也很清楚。你调查过他,我相信他也在调查你,包括你的过去,还有你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发小。” 纪淳问道:“姐,你的意思是,王总给我介绍女朋友,是贺先生授意他试探我?” 程樾说:“是试探你的弱点。” 纪淳瞬间不说话了。 这的确是贺言的作风,就像他给程樾介绍男人一样,若非上次的事惨遭滑铁卢,只怕还会有后手。 纪淳不比程樾,贺言自然不会亲自出马为他介绍,所以就找了其他人。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纪淳是程樾身边最亲近,也最器重的下属,贺言在程樾身边安插眼线的事失败了,于是就朝纪淳下手。 程樾说:“你应该很清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你现在羽翼未丰,但大家都知道我信任你,虽然短时间内你还不会成为他们下手的目标,但那一天也快了。今年过后,我会完全将樾心放权给你,关注你的人就会更多。这件事你不如反过来想,若是你有一个这样的竞争对手,他年轻气盛,身体健康,各方面都很优秀,却一直保持着单身,你难道不会觉得奇怪么?太过反常,就会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你在乎的人,你的弱点早晚会暴露。” 纪淳低下头,深吸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刚刚大病初愈的母亲,以及一心扑在艺术追求上的许游。 上一次热搜事件,他母亲深受其害,下一次若是再有类似的事,受害者或许不止如此。 思及此,纪淳点了下头,算是想明白了:“你说得对。” 程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要是我让你自己去找,你八成会拖着,比较大的可能是,你会在学校里找个女朋友。但那样对对方不公平,既然这段关系的初衷就是利用,那就不要触碰感情,最好彼此把话说清楚,当彼此的挡箭牌,只谈利益,这样大家都可以坦荡一点。所以这个人,我会为你挑选,你要是没看上,没关系,咱们一步一步来。” 纪淳抬眼:“好,就听你的。” 程樾笑了笑:“有些事,非得你自己试过了,才会明白。要是你自己都无所谓了,别人想钻你的空子都难。喜欢的人,放在心里,那是你重情义,但日子总还得过。” 这一次,纪淳没有接话,他直勾勾的看着程樾,很久。 程樾一开始还不明白,便问:“你看什么?” 纪淳问:“姐,你今天心情是不是很差?” 程樾反问:“因为看我一个人在这里点烟?” 纪淳摇头:“因为樾心代表邵北川签了合同,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 程樾一怔,她没想到纪淳这么直白,而且一眼看破。 程樾吸了口气,坦白道:“邵北川也是我的弱点,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纪淳接道:“可是贺先生送过来的人,没有一个成功的。” 程樾摇头:“你不懂,我越是严防死守,这个弱点在他人看来,就越扎眼,越要戳破。” 程樾转开视线,表情很淡,又道:“所以过段时间,我也会找一个伴儿。” 纪淳诧异的看着她的侧脸,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程樾的眼底是一片冰凉,此时的她,和他们刚认识时简直判若两人。 纪淳还记得第一次跟贺绯去程家的聚会,程樾穿梭在人群中,在阳光下微微笑着,充满了外放的自信和光彩。 而这几年,那些自信和光彩逐渐内化,融入她的骨子里,血液里,不轻易示人,却令人不敢小觑。 贺言这才刚上位,有些东西便已经掩饰不住,而程樾一直在位子上,却越发内敛、低调。 若是两年前,纪淳相信程樾一定不会走这一步,倒不是她要死等某个人,而是那时候她犯不上这么做。 而现在,她已经可以轻易的对自己下手了。 * 程樾和纪淳的谈话没多久,几天后,纪淳身边便多了一个女朋友。 他们之间不谈情,只是成人式的利益交往,一拍即合,不拖不欠。 程樾为两人制造了机会,纪淳也很上道。 有些事一旦发生了,才能真正体会个中滋味。 纪淳迈出这一步,心里一直绷着的橡皮筋,竟意外的松开了,人也有一种解脱之感。 这件事之后,纪淳带着女友出入了几次公开场合,王总见到了,说了句“恭喜”,还夸了纪淳的女友漂亮,此后再没提过介绍的事。 而在那些以为他和程樾有一腿的人眼中,这只是他和金主之间的好聚好散。 又过了数日,眼瞅着程樾的生日要到了,程家原本是希望像往常一样,搞个聚会,请些朋友来家里。 但今年不同以往,贺之川事件之后,程家再没办过聚会,就算办也不会邀请贺家,表面上是因为贺之川,而更深层的原因,还有贺之秋。 -- 第103页 趁此机会,程樾便和家里说:“生日么,年年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不想过了。” 这话听着任性,却也是把事情圆了过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虚与委蛇家庭聚会,不用再见到贺之川和贺之秋了,她又怎么会跟自己过不去呢? 而就在程樾生日的前两天,有人将一份请柬送到了樾心。 当时程樾正在和纪淳、范阳等人开会,当着几人的面打开请柬一看,先是一怔,随即有趣的挑眉笑了。 请柬上清楚地写着邀请人:韩羽。 至于邀请名目,则是:生日宴。 日期刚好和程樾是同一天。 第53章 程樾和韩羽 韩羽应道:“郎才女貌,她…… 程樾和韩羽 01 关于韩家的背景, 程樾也曾在网上看过新闻稿,据说韩家祖上是历城人,后来到外阜学缝纫, 从最早的红帮裁缝到如今的服装集团,公司做得有声有色。 如今韩家逐步将生意回归到历城, 也有认祖归宗的意思。 既是认祖归宗, 自然就要在此安家, 所以韩家置办了大宅,一家人在历城齐聚,整整齐齐、团团圆圆。 至于生意方面, 除了服装业,韩家的第二个儿子韩羽,更是将目光投向娱乐圈,有意投资试水。 新闻稿自然写的都是比较阳光、励志的一面,程樾只扫了一眼,便笑着对纪淳说:“生日宴你跟我一起去。” “好。”纪淳一怔,随即点头。 程樾说:“不用做功课,以免被这些资料误导,先入为主, 只要了解到韩家的人员组成,这一代都是谁, 就可以了。” 更深的意思程樾并没有多说,还需要纪淳自己体会。 纪淳的生存环境远比她和贺言来的简单, 而且纪家注重亲情, 从骨子里就不会理解利益当先的家庭观。 而对程樾来说,韩家无论是在排面、人员配置、新闻稿,还是聚会手笔上, 都透露出一个信息,不和谐。 真正和谐友爱的家庭不需要炒作,也没那么多暗潮涌动,这一点在韩家的生日宴上就得到充分体现。 程樾是韩羽请来的客人,打从她和纪淳进门起,就被划分到韩羽那边。 白天在韩家的前院,有一场小型表演,各路宾客云集,程樾和纪淳落座后,纪淳向四周扫了一圈,便附耳说:“这宾客排位有点意思。对面,都是韩枫请来的客人,这边,都是韩先生的。” 韩枫就是韩羽和韩嵩的大姐,整个场地的座位和节目安排都是韩枫主导。 程樾说:“韩家姐弟关系不睦,明争暗斗已经很多年了。” 纪淳接道:“但我听说,公司业务一向是韩先生负责。” 这时,身后传来说话声,程樾转过头,抬了抬太阳帽的帽檐,透过墨镜,刚好看到韩羽站在最后一排宾客桌前,微微弯腰笑着寒暄。 天气还不算太热,但日头有点晒,韩羽上身一席浅色透气西装,远看像是亚麻质地,里面穿了一件亨利领衬衫,并解开两颗纽扣,下面是一条颜色略深的休闲裤,脚踩德训鞋。 程樾收回视线,对纪淳说:“术业有专攻,业务开拓是韩羽更有头脑,但在服装设计上,韩枫才是灵魂人物。” 正说到这,另一边韩枫也出场了,一系休闲套装,黑白撞色搭配,既抢镜又复古典雅,而且佩戴的首饰不多,只以简单的珍珠饰品做点缀。 比起韩羽的商人气场,韩枫则更像是个艺术家。 程樾远远地看了一眼,摇头笑了。 纪淳问:“姐,笑什么?” 程樾侧头:“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这方面韩家真是得天独厚,只要主次搭配得当,生意必然再上一个台阶。” 纪淳意会:“可惜,主内的想内外兼顾。” 程樾没接话,笑容也淡了几分。 那边,韩枫和宾客寒暄的声音略大了些,时不时还伴随几声笑,颇有点和韩羽较劲儿的意思。 显然在人情世故上,韩枫风头太过,并非将才,以她的才华,更适合在幕后主控设计,而不是冲到一线,为台面上的事消耗精力。 再看韩羽,一切都恰到好处,游刃有余,不显山也露水。 程樾没再往后看,只专注的看着台上的表演,直到同桌的空位上忽然落下一道人影。 程樾下意识转头,刚好对上微笑的韩羽。 程樾有些惊讶,又向四周看了一圈,问:“韩先生与我们同桌?” 韩羽反问:“不介意吧?” “我该怎么回答呢?”程樾眨了眨眼,半开玩笑说:“刚才看韩先生从后面过来,一桌一桌的打招呼,每桌客人都关照到了,真是体贴。” 韩羽笑道:“都是客户和合作方,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程樾有点故意发难:“哦,那我呢?韩先生怎么没有关照我,反而自己先坐下了?” 韩羽没有丝毫介意:“程小姐是朋友,朋友自然会更包容,不会介意这些小节。” 程樾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没接话。 又看了一会儿节目,程樾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看了一眼,是一个客户的电话。 程樾将手机递给纪淳,纪淳接过,未发一言,便拿着手机起身,走向最后方。 这一幕被韩羽收入眼底,等纪淳走远了,韩羽低声打破沉默:“你觉得今天的安排怎么样?” -- 第104页 这一次,不是以“程小姐”为开头。 程樾转头,反问:“你这样问,算是客户回访么?” 韩羽说:“我听说程家也经常办聚会,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实话,台上的节目简直无聊透了。 可程樾的表情管理和演技,不允许她当众表现出来,即便再无聊,她也能装出兴致盎然的样子。 程樾笑了下,在外人看来似乎很高兴,可她却这样对韩羽说:“有种家庭聚会是专门办给外人看的,如果你指的是这方面,那今天的生日宴已经成功了一半。” 别的不说,就说小寿星韩嵩好了,他到现在都没有现身,也没有一个宾客关心他在哪儿,什么时候出来。可见,每个人都不是奔着韩嵩而来,他们大部分人甚至都没见过韩嵩。 程樾话落,韩羽低笑出声,远没有前几次见面时的严肃。 大约是两人相谈甚欢的一幕太引人注目,不多会儿,韩枫就走了过来,非常强势且主动的跟程樾打起招呼。 “程小姐,久仰大名!” 程樾站起身,和韩枫握了下手,两个女人都戴着墨镜,彼此只能看到对方镜片中自己的倒影,同样商务式的微笑,绝没有半点真诚。 “韩总监,您好,您的设计我一直在关注,真的很适合东方女性。” 韩枫的笑容又多了几分:“听我弟弟说,今天这个位子要留给一个特别的朋友,让我千万不要安排其他人,我一开始还奇怪呢,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他这么走心。” 程樾扬了下眉,转头看向韩羽,韩羽却只是笑而不语的站在旁边。 程樾回道:“说来也巧,我和韩先生相识于一场雕塑展,在那个展览上还有您另外一个弟弟的作品。” 程樾不动声色的将今天的“主角”带了出来。 韩枫明显一顿:“咦,你说的是小嵩。我这个弟弟啊,内向,一心扑在艺术上,人多的场面他认生,待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 寒暄几句,韩枫很快借故离开,又去招呼其他宾客,全场就属她最忙碌。 程樾坐下时,又向韩枫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对韩羽说:“会不会是因为你还在单身,所以你姐姐才会对我的存在额外关注?” 韩羽应道:“郎才女貌,她会误会也是难免的。” 程樾顿觉好笑:“为了达成合作,你都开始乱用成语了。” 这会儿,台上又换了个节目,可是两人都没注意看,对话也丝毫没有忌惮。 “如果樾心还需要更多的诚意,我愿意配合。” “樾心需要的不仅是诚意,还有诚实。” “你认为我不够诚实?” “不是。只不过上赶着不是买卖,无事献殷勤,总是会让人心生警惕。” “我看中的不只是樾心的未来,更是樾心的人脉。有程氏这个背景,你我合作,利益一定是加成的。” 呵,终于说到重点了。 到此,程樾笑了:“说到利益,可不是诚意就能换的,每一分都要谈清楚,写明白。” 韩羽也弯了弯眼睛,深沉极了:“当然,商业合作不是搞慈善,各自有各自的坚守,也要有资源和利益互换,这点我很同意。” 说到这,台上节目落幕。 台下宾客们纷纷离场,被韩枫引向主屋,准备开席。 程樾和韩羽也在这时起身,站在遮阳伞下,望着对方。 直到纪淳回来,程樾对纪淳说:“我正式介绍一下,韩羽先生将来会是樾心的合作伙伴。” 纪淳一怔,一时没搞清楚在他离开的数分钟里,他们是怎么谈妥的,他只是礼貌的点头,和韩羽握了下手,说:“韩先生,以后请多关照。” 韩羽笑道:“是我初来乍到,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指点。” 纪淳说:“韩先生客气了。” * 三人回到主屋后,韩羽很快去接待别的宾客。 程樾就坐在角落里,并没有下场开拓人脉的意思,只专心的刷手机。 纪淳拿了饮料回来,坐下问:“姐,后面的事我该怎么和韩先生谈?” “该怎么谈就怎么谈,底线划清楚,有些东西可以谦让,超过底线的一步不让。”程樾没有抬眼。 纪淳皱了下眉:“我还以为……” 程樾这才看他,问:“你以为我和韩羽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是。”纪淳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程樾望向场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嵩出来了,正和韩羽、韩枫站在一起,兄长和姐姐一左一右,将韩嵩夹在中间,既是保驾护航,也说明他们对这个弟弟的偏爱。 程樾说:“和韩羽合作,会有很多未知,也会有风险。但反过来说,利益总是要伴随风险的,这一步我总要迈出去,不是和韩羽,也会是别人。” 隔了几秒,纪淳才接道:“是因为贺先生?” 程樾笑着看过来:“我也很想和贺言做一辈子的伙伴,只是光我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在这个过程里我也需要多买一份保险。虽然韩羽未必靠谱,但如果只是从利益角度出发,韩羽的实力足以压过贺言。” 纪淳看向韩羽那边,安静了片刻,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 程樾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的笑容,见他又低下头,随即听到他说:“如果我没记错,韩先生还是单身。” -- 第105页 程樾一顿,也跟着笑了,还顺手打了纪淳一下:“你倒是安排的明明白白,想得还挺远。” “我这不是瞎操心。”纪淳收了笑,十分真诚的说:“姐,我只是觉得你身边需要一个人,条件还要你能入眼,整个圈子也没几个人配得上。” 说到这里,程樾才想起一茬儿:“你好像不喜欢贺言。” 纪淳摇头:“贺先生也不喜欢我。” “那是因为他忌惮你,眼里不容人。”程樾说:“你呢,是为什么。” 纪淳想了想,说:“感觉吧。贺先生想要得太多,这一点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在情场,都是大忌。” 这还是第一次,她从纪淳口中听到他对贺言的评价,而且和预料中一样是负面的。 过了好一会儿,程樾才说:“他需要有人敲打一下,至于能不能明白,会不会醒,那得看他自己。” 第54章 程樾和韩羽 她还自以为演技好。…… 程樾和韩羽 02 程樾去韩家赴宴的消息, 很快传到了贺言耳中。 在小酒吧里,贺言再见到程樾,状似不经意提到此事, 程樾笑着观察他的神色,随即坦白道:“韩羽不是想投资娱乐公司么, 这件事他和我接触过两次, 诚意十足, 我想多交一个朋友,对樾心的发展也有利。” 贺言有些严肃,想了下才说:“可是韩家是做服装的, 突然投资娱乐圈,动机似乎有点奇怪,你有没有找人查过?” 程樾顿觉好笑:“要是我对每一个合作伙伴都去调查一遍,真要是调查出点什么猫腻才好,万一调查不出来,人家会怎么看我?” 贺言建议道:“那不如交给我。” 程樾的笑容收了几分,瞅着贺言半晌不言语,却也不像生气。 贺言便又改口:“我没别的意思,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程樾说:“我和韩羽有协议, 樾心的艺人无论是日常活动,还是重要场合, 这一年内都会采用韩家品牌的服饰。其实服装品牌和娱乐公司捆绑是很常规的手段,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再说我这也是支持国货。” 说到这, 贺言笑了下:“是我多心了。” 程樾接道:“我知道你最近很忙, 刚接手贺之川留下的业务,不过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到所有实权,还要和贺之川一派的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 精力肯定是不够用。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想着我这里,是我要说句谢谢。” 其实程樾并不十分关心贺言的处境,只是以己推人,要接手一片江山并不容易,并非坐上位子就能水到渠成,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总需要一步步来。 这番话听在贺言耳中,却是五味杂陈,毕竟这段时间程樾与他疏远了很多,再加上这段时间贺言的确自顾不暇,心烦气躁,身边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能听他诉苦,火气也就大了些,一听到程樾和韩羽瞧对眼了,那心火更是往上冒。 谁能想到程樾三言两语就透露出对他的关心,不用多问便能了解他身处环境的险恶和艰难,这是那些围绕在贺言身边的女人所无法理解的,而他也懒得花时间和她们沟通。 贺言心里一软,火气也降了几分,说:“我的确有点忙不过来,很多事都要从头开始,一件件堆下来,才发现一个人能力实在有限。” 程樾见贺言变了态度,便帮他的杯子蓄满,说:“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 贺言笑着端起杯子,喝了两口。 程樾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便说:“你今天倒是不忙,还有空跑到这里来。” 贺言说:“上吊也要喘口气,我今天给自己放半天假。” 程樾似笑非笑的挑了下眉:“怎么不去找女朋友?” 贺言一顿:“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交不了心。” 随即他话锋一转,问:“你呢,今晚有事么?” 程樾说:“暂时没有安排。” 贺言笑道:“咱们好久没一块吃饭了,要不要一起。” “好。”程樾应了。 贺言很快起身,边走向门口边说:“我去问问厨房,看晚上有什么好菜。” 程樾微笑着看他离开,直到门板合上,她的笑容也落下了。 她不是傻子,而且认识贺言多年,自然对他的言行十分了解,就刚才那几句话,就已经令她看明白一件事。 贺言对她的执着,始终没有放下,似乎还比过去更深了。 若说是喜欢,程樾倒也不相信,“喜欢”二字在他们之间早就不纯粹了,更多的大概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她提到他的烦恼,他便高兴,她有了新的合作伙伴,他便忌惮,过去的贺言还没有这样强烈且外露的占有欲,也不知道是如今上位了,可以表现出来了,还是压抑了太多年,终于藏不住了。 这样的贺言,只会越来越危险。 * 晚饭后,贺言说要送程樾回家,程樾笑着婉拒,看着他的车走远,便又回到小酒吧的包厢里。 程樾一个人,用笔记本回复了几封工作邮件,刚好休息,就收到邵北川发来的邮件。 很快,邵北川的微信也过来了。 点开一看,是他刚完成了一小段的配乐工作,让程樾试听。 程樾有些惊讶他的效率,听完之后,立刻回复到:“比我预期中要好很多,这是原创,还是哪个大师的作品?” -- 第106页 邵北川回道:“原创。” 程樾更惊讶了:“突然有灵感了?” “嗯。”邵北川应道:“这几天找到点感觉,你听了如何?” 程樾笑道:“平心而论,加分很多,原本不是很精彩的剧情,这样一渲染,都变得精彩了。” 邵北川说:“那就好。” 随即双方一起沉默了。 程樾盯着对话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就开启了一个新话题:“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 隔了几秒,邵北川反问:“哪个?” 程樾说:“你的原话是——是不是只有这种处理方式,一定要闹得这么难堪。” 邵北川那边明显一愣,过了片刻才回:“我记得,是樊超的事。” 程樾吸了口气,正要说话,邵北川却又发了一句过来:“后来范阳也跟我提过,贺言的处理你事先并不知情,所以当时是我错怪了你。” 程樾没想到时隔两年,邵北川会先一步低头,她飞快的说:“我的确事先不知情。但我当时交给贺言去办,我心里也有过预判,贺言不会手下留情,樊超一定会受到教训。” 邵北川回道:“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程樾说。 又过了片刻,邵北川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提起这茬儿?” 程樾自嘲一笑,没有回。 邵北川又问:“贺言做了什么?” 程樾怔了怔,有些惊讶于邵北川的敏锐,却也没有瞒着他:“就是他一贯的操作,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两年,贺言变化也很大,野心也膨胀了。” 邵北川接道:“我倒不觉得意外。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比较压抑真实想法,有时候做事有点口不应心。” 程樾没有言语,只是盯着手机,两眼发直。 邵北川一语道破了她心中所想,而且作为旁观者,他看的更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邵北川问:“你还在么?” 程樾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两年前你那个问题,真正的意思是不是说,为什么我明知道贺言会把事情办得很难堪,还要交给他去办?” “是。”邵北川说:“你也回答了。” 程樾说:“我承认,我虽然不知道贺言会怎么做,但我了解他的风格,我那时候在气头上,原本就没打算给樊超留面子。” 过了片刻,邵北川仍是那句:“都过去了。” 程樾闭了闭眼。 说起来,她也真是迟钝,其实邵北川那时候就看出来一切,却点到为止,并不戳破。 想到这里,程樾说:“我以前一直希望在你面前表现完美,尤其是我耍心眼,玩心计的那一面,我不希望你看见。但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其实你已经看见了,我却还在掩饰。” “程樾。”邵北川忽然叫她的名字。 程樾一愣,心里也跟着跳了一下。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 她屏息着,就听邵北川说:“我当初看到的你,并不是完美无瑕的。我虽然一心在音乐创作上,可我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有些事我是看见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程樾心里无比的难受,而且发酸。 她还自以为演技好。 直到邵北川说:“即便如此,我也很喜欢你。” 程樾眼睛热了,说:“我还以为没人会喜欢我。” 邵北川笑了:“那是你对自己有误解。” 程樾闭上眼,心里有股冲动,很想问邵北川,那现在呢,他是否还喜欢她。 然而理智却始终占据上风,告诉她,永远也不要问。 这句话的含义,就相当于“咱们还能在一起么”。 如果两个人真的可以,是不需要问的。 所以,当程樾睁开眼时,只回道:“谢谢你的肯定。” 邵北川发来一个笑脸。 就在这里画上了句点,一切似乎都刚刚好。 第55章 程樾和韩羽 程樾差点被这句话呛着:“…… 程樾和韩羽 03 韩家和樾心经过一段时间的合同磨合, 已经到了签约阶段。 另一边,韩羽也频频对程樾发出邀约,有时候是去听演奏会, 有时候是看展览,文艺气息浓重。 程樾大多时候都会赴约, 少有几次时间实在挪不开, 就推了。 围绕这两人的传言也在圈内蔓延开, 很多人都在传,韩羽和程樾都到了适婚年龄,这是打算强强联姻了。 程樾对此没有一句解释, 就任凭大家自己去猜。 但话说回来,其实她对那些韩羽安排的节目并没有很感兴趣,音乐会是好听,展览也很陶冶情操,可这就跟饮食一样,吃多了养生餐,偶尔也想来个重口味的。 不过程樾知道自己心思不单纯,她“迎合”韩羽的邀请,“顺从”韩羽的安排, 一切都不过是一种商业手段。 有时候回到家里,程樾对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 都忍不住好笑,这段时间她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 这还多亏了韩羽。 无论是在音乐会还是在油画展, 她需要时刻端着、绷着,戴上程大小姐的面具,时刻保持着微笑, 优雅的举止,不俗的谈吐,嘴里说出来的不是“人话”,心里一直在翻白眼、打哈欠。 有时候韩羽会和她聊生意,那可真是一剂强心针,也唯有在交换心得的时候,她才觉得不困。 -- 第107页 韩羽的生意头脑,时常令程樾感到惊讶,那是一种天赋上的降维打击,她努力了很多年才能开窍,而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具备了。 只是作为一个男人而言,程樾觉得他已经无趣到家了,也不知道是在怎样的教育下长大的,竟从骨子里就这样一本正经、一板一眼。 转眼,程樾已经陪韩羽看了五次画展,看的她眼睛发酸,脑袋发胀。 到了第六次,程樾终于忍不住说:“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待会儿我要去参加一个视讯会议,这光顾着看展览了竟然忘了。” 原本走在前面的韩羽,听到这话停下脚步,侧身看来,温和的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是不是我的安排太无聊了?” 程樾一顿,心里默默念了一句“精的跟狗似的”,嘴上却说:“怎么会,你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韩羽脚下转了半圈,和程樾一同往门口走,边走边说:“这场展览的确很糟糕,水准真是只有更差,没有最差,刚才进门那几张还可以,越往里走越是灾难,也难怪你会打哈欠。” 程樾眨了眨眼,一时没接上话,他们这一路走过去,正好经过工作人员和画展的主创,而韩羽的声音又不高不低不刻意,确保每个人都听到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尴尬。 程樾轻咳一声,无视那些人的瞪视,忽然有些想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能那么享受,每幅画都要停下来看半天?原来你都是演的。” 韩羽皱了下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我有么?” 程樾点头:“你有,绝对有。” “抱歉,让你陪我罚站。”韩羽笑了,“其实这只是一种思考方式,我虽然看着眼前的画,心思却早就飞到别的地方了。这些画虽然烂,但氛围不错,还有背景音乐,可以让我更集中精神。” “哦。”程樾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走到门口,程樾始终绷着脸色,虽然没有挂上情绪,却也看着不善。 韩羽脚下站定,先是无声的轻叹,随即问程樾:“我不知道我哪句话说错了,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他的语气很谦卑,姿态更是放得低。 程樾抬了抬眼皮,和他的目光对上,非常直接道:“韩先生清奇的思考方式,真是让人眼前一亮,也很值得人学习。只是这种事你一个人享受就可以了,不用拉我一起浪费时间。” 程樾的语气也很淡,轻描淡写却含着讽刺。 其实这件事若是换作过去,程樾不会发作,最多表面上和和气气的拒绝,转过身再翻个白眼罢了。 可是韩羽这个人与程樾接触的男人都不同,他看似礼貌、优雅、得体,却在微笑的同时把人算计了,他好像不会生气,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平和的。 仅仅是这一点,就令程樾非常反感,再加上这段时间陪他看尽了水平参差不齐的展览,她真是身心俱疲。 说白了,就是程樾自小的教育在管束她,比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再比如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韩羽这几个软刀子,愣是让她无从指摘。 这边,程樾话落,那边,韩羽缓慢的眨了下眼,有些发怔。 随即他又是一笑:“看来我真是很过分,竟然把程小姐的脾气逼出来了。” 这话透着揶揄。 程樾盯了他一眼,转头就走。 可韩羽的动作更快,程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拦住去路,仍是不骄不躁。 程樾一愣,刚要发问,就听韩羽说:“我跟你道歉,晚上还有节目安排,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程樾说:“我想你还是取消吧,我现在做梦都是音乐会。” 韩羽被逗笑了,他笑起来意外的好看,程樾盯了一眼,甚至有点怀疑以他这种完美主义者,八成一个人偷偷对着镜子练习过笑容的尺度,嘴角弯起的弧度,应该露出几颗牙等等。 而就在程樾腹诽的同时,韩羽朝她迈了一步,非常诚恳的说:“不去音乐会,我保证不会无聊。” 程樾眯了眯眼,隐约嗅到他身上的气息,但她没有错开距离,只是双手环在胸前,笑道:“韩先生,你我只是合作关系,没什么私交,你不用担心因为今天的事,我会切断合作。我这个人,很有商业道德。” “但你会因为这件事,拒绝再单独见我,对么?”韩羽问的直接。 说话间,两人越来越近,程樾没有躲闪,清楚地在他眼里看到眸中一闪而过的色泽,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才会出现的情绪。 程樾感到疑惑,难道她在哪个时刻散发出求偶信号了? 程樾说:“这样假设性的问题,我不会回答。” 话落,程樾越过韩羽,想走人。 韩羽却退了一步,又一次堵住她。 程樾瞪了他一眼,再次越过,韩羽也再次堵上来。 他反应快,又仗着身高的优势,如果是比这个,程樾难以脱困。 她只好站住,已经开始不高兴了:“想不到你还会耍无赖。” 韩羽笑出一口白牙:“只要招数有效,我不介意用。” 随即他上前一步,将声音放低:“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拍咱们?” 程樾吸了口气,侧头用余光瞄向马路对面的灌输丛。 “我早就看见了,只是不知道是调查你的,还是调查我的。” -- 第108页 韩羽说:“或许在他们拍到的照片里,你我现在这样很像是小情侣吵架。” 程樾差点被这句话呛着:“小情侣?你可真逗。” 韩羽笑弯了眼睛,又往后错了半步,仿佛不怕程樾跑了:“我的比喻让你觉得侮辱了?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会改。” 这下,程樾反倒不着急走了:“请问你哪里做得好?和你做情侣,然后日复一日的重复音乐会和难看的画展?” 韩羽边说边从兜里拿出两张票:“因为你给我的最初印象就是如此,我以为你就喜欢这些。” 程樾没避讳,当他的面翻了个白眼,正要怼回去,韩羽却将票递到她面前,她定睛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 直到把票拿过来,程樾这才狐疑的看向韩羽,问:“夜场,摇滚音乐节?这是你买的?” 韩羽双手插袋,笑道:“我长这么大,很少见识这种场面,我怕初来乍到会露怯,能不能请你陪我去开开眼,以免我出糗。” * 程樾也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大约是因为好奇吧,或是她也想看看韩羽出糗是什么样? 这天晚上,程樾和韩羽去了夜场酒吧,那个她并不陌生的地方。 原本她还在想,韩羽会拘谨,会放不开,可是两杯酒精下肚,他连定制外套也随手扔在一边,被程樾拉着进了舞池。 韩羽不会蹦迪,蹦着蹦着,两人就被人群冲开。 程樾踮着脚尖,看着韩羽的方向,见他被人包围了,正四处找她。 程樾也不急着过去,她走到吧台边,又要了两杯酒。 不会儿,等韩羽终于挣扎出来了,他皱着眉头,好似很无奈,身上的衣服也皱了,也不知道是蹭到哪个女人的口红,明晃晃的印在他前胸。 程樾一见就笑出声,将酒推到他面前。 韩羽坐下,将酒一仰而尽,随即用手抹了下湿润的唇角。 程樾就撑着头,慢慢品着酒,同时打量狼狈的他。 随即她眼睛一扫,看到他裤兜有个东西露了出来,遂眼疾手快的将它拎了出来,竟是一张纸巾,上面还有口红印和用口红写的手机号码。 程樾惊讶极了,再看韩羽,却有些无奈:“一定是刚才有人趁乱塞过来的。” “你可真有行情。”程樾笑着往舞池那边看,这才发现好几个小妹妹往这边瞟。 想来也是,韩羽这样的气质一看就是精英,哪怕他背地里如何算计人,也不会挂在表面上,这样的气质和这里自然格格不入,而且长得又帅,衬着夜场的灯光,简直是人间绝色。 再看韩羽这身休闲装,皱皱巴巴,进去一圈八成被人摸了好几下。 程樾心情不错,又喝了口酒,透着醉眼,再看向韩羽时都觉得他变得顺眼了。 然而,因为酒精的麻痹,程樾的反应也有点迟缓,这一疏忽,并没有在意韩羽又跟酒吧要了杯酒。 这些混酒后劲儿都很大,他却为了解渴当水喝。 程樾见他这么要酒喝,还以为他酒量不俗,直到韩羽醉倒在把台上,程樾才终于傻眼。 第56章 程樾和韩羽 “你是不是想追我?”…… 程樾和韩羽 04 韩羽这一醉, 可算是给程樾弄了个大麻烦。 程樾无奈,又一次在晚上拨通了纪淳的电话。 纪淳来之前,只听程樾说要一身男装, 一身女装,还加了一句“需要你帮忙处理一个麻烦”。 纪淳不敢耽搁, 上回的事他还心有余悸, 这次又不知是哪路牛鬼蛇神。 而就在纪淳快马加鞭的赶路时, 程樾已经叫好车,让酒保帮忙扶韩羽上车,等到了酒店, 又让酒店的工作人员一路将韩羽抬进房间。 这一路,程樾都是气定神闲,也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更无所谓服务员在瞄到韩羽身上的口红印时,投过来的眼神。 等到了房间,韩羽被抬上床,程樾等送走服务员,这才回到卧室,直接跪坐在床沿。 她费力的将韩羽翻了个面, 看他如同烂泥一样瘫软着,一时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随即就将韩羽的领口扒开, 又仔细检查了他的耳后、脖颈、手臂等位置,确定没有出现过敏症状, 这才松口气。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既然韩羽不是酒精过敏体质,那就是真的酒量太浅? “真不中用。”程樾撂下这四个字评语,便走到外间, 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刷手机。 半个小时后,纪淳到了。 程樾开了门,脸上表情不咸不淡,总归是不高兴的。 纪淳见状,已经做好了进屋会看到有男人横躺在地毯上的准备,谁知程樾却说:“人在卧室,我先去洗个澡,你待会儿看看他有没有事,如果需要水就给他。” 纪淳一顿,第一反应就是,待遇这么好? 程樾没再多言,直接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纪淳趁着煮热水的功夫,进卧室看了一眼,起先还以为自己眼花,直到他再三确定躺在那里不省人事的人是韩羽。 纪淳就站在窗边盯着韩羽看了片刻,一时有些无语。 如果是韩羽,起码就可以确定今天的情况不同于上次,韩羽是绝不可能像贺言安插的那些人一样不入流的,再说两家的合作即将签约,韩羽犯不上在这时候出卖色相。 当然,在圈内也不乏一些玩弄女性的富二代,只是这些人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他们会向食物链的下层下手,选对金钱、物质有强烈渴望且没有背景的小女生,对于平级的女富二代或是千金,往往只是远观,毕竟一旦发生矛盾,那就两家公司的战争。 -- 第109页 而且眼下的情况无论怎么看,韩羽都更像是个受害者…… 纪淳若有所思的望向浴室的方向,脑海中竟生出一瞬间的奇思妙想,莫非是程樾灌了韩羽酒?她所谓的会为自己找个伴儿,就是这种霸道总裁剧本的设定? 就在纪淳产生念头的同时,浴室的门也在这时打开了。 程樾将身上的酒精味和汗水一并洗净,换上纪淳带来的新衣服,出来时经过纪淳,问:“他还喘气儿么?” 这口吻,这语气,充满了不悦。 纪淳一噎,接道:“人应该没大碍。” 程樾没有多言,翻出吹风便开始吹头发。 纪淳杵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就算找借口离开,他也得先和程樾打招呼,而这会儿吹风机的声音,足以掩盖一切声响。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卧室里这时有了动静。 直到程樾将头发吹的半干了,她关掉开关,用梳子梳着头,这才从镜子里瞄到纪淳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动作一顿,眼神锐利的扫过去:“你那是什么眼神?” 显然她已经读懂了他眼里的含义。 纪淳轻咳一声,笑着走上前,说:“姐,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这话落地,纪淳便从程樾身后走过。 “你等等。”程樾叫住他,等纪淳转身,她才挑着眉,笑道:“你急什么?” 纪淳的笑容里透出一丝尴尬。 程樾也笑了,边向他靠近边说:“你就这么走了,万一今晚发生什么事,影响两家签约,你负得起责任么?” 纪淳怔了怔,并没有料到程樾会在这件事情上“刁难”他,但他反应也很快:“会出什么事,就算出了,也是好事。” 程樾差点呛着,眼睛里透着警告:“你就不怕我吃了他?” 纪淳笑道:“也许韩总会很愿意呢?” 程樾抬起手,用梳子打向他的额头:“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纪淳没有躲,其实就在刚才对话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一切都是他脑补过多,这才有心情开玩笑。 纪淳笑着挨了打,正要再开口,目光却从镜子里扫到一个人影。 韩羽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卧室门口,正靠着门框看着他们打闹。 纪淳立刻管理好表情,一本正经道:“韩总,您醒了。” 程樾也转过身。 韩羽身上的衬衫已经彻底成了抹布,上面还挂着一些口红痕迹,若是被他的裁缝看到一定心痛极了。 他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来的皮肤从脖颈到脸颊,都是粉红色的,他的头发也乱了,像是鸟窝,眼神还透着醉意,简直可以说是从头颓废到脚了。 几秒的沉默,程樾收回目光,对纪淳说:“你去楼下咖啡厅等我。” 纪淳点头,很快离开。 * 门合上了,屋里安静极了。 程樾没有立刻面向韩羽,而是先走到吧台前,将煮好的热水倒出来半杯,并对上矿泉水,等到温度合适了,才端着杯子走向韩羽。 “多喝点水,会好的快一点。我不知道你吃哪种解酒药,没让纪淳买,你自己搞定吧。” 韩羽依然靠着门框,深深地看了程樾一眼,遂接过杯子,一口喝了半杯。 水流从他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滑入衬衫。 程樾的目光随着水滴移动,又抬起,再度看向韩羽:“我还以为你酒量很好,敢那么要酒喝。” 韩羽呛了一口,放下杯子,说:“我喝过很多种酒,很少这样醉,我想那些酒里一定被人加东西了。” 程樾觉得好笑: “你过去喝的那些酒,都太高级,需要细品,一杯怎么也要喝一小时,你当然醉不了。酒吧、迪厅的酒可是参差不齐的,劣质酒和假酒有的是,还混掺,像你那么喝就算当时没事,第二天也会头疼。” 韩羽拧了下眉,似乎还想为自己挽回点面子,但最终却压住了,只说:“我明白了,下回我会注意。” “还有下回?”程樾拿走他的杯子,又走向吧台,边将杯子倒满边说:“你这次给我添了麻烦,你欠我一个人情。” 韩羽跟着走过来,就靠在吧台旁:“如果下回我再醉倒,你就把我扔在那里。” 程樾斜了一眼过去,却是扫向他的下三路:“就算你是男人,在夜场醉倒也一样会很危险,还是你觉得你的颜值很安全?” 韩羽虽然酒劲儿还在,反应慢,但还是很快就明白程樾的指向,眉头直接打了结。 程樾将水杯递给他,说:“你刚才醉的不省人事,我也不方便把你送回家,你家里人看到了还不定怎么想。我不希望在合作达成之前,让人误会你我是在床上谈拢的生意。” 韩羽握着杯子,表情依然没有放松,也没喝水。 直到程樾挑眉问:“你怎么不喝?” 韩羽这才叹道:“我得防着点你。” 程樾问:“怕我下毒?” 韩羽说:“是怕你再语出惊人,呛着我。” 程樾倏地笑了,这还是她开始处理眼前这个“麻烦”以后第一次笑。 等韩羽喝完水,程樾又看了眼时间,说:“我先走,房间你来退,换洗衣服在那个袋子里。” “好,我送你。”韩羽放下杯子,跟着程樾往门口走。 -- 第110页 只是韩羽脚步不稳,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程樾下意识扶了他一把,说:“你别送了,还是好好休息吧,万一在这里跟我行个大礼,我可担不起。” 韩羽轻笑,随即就在程樾抽手的时候,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烫,身上还带着酒气,这一握,程樾当即怔住,再看向他,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缘故,他的眼睛看着有点湿漉。 “我……”韩羽抿了抿嘴唇,吐出一个字。 但很快就被程樾打断:“你是不是想追我?” 韩羽点头:“是。” 程樾疑惑的看着他:“你我之间好像没有来电。” 韩羽说:“也许将来会有。” “那现在是为什么?”程樾问:“因为你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而你身边没有更好的人选?” 韩羽漾出一点笑,不仅是他的脸,就连他的嘴唇也很红:“其实我一直都在寻找合适的伴侣。这件事从我成年,家里就一直在安排,但我希望还是由我自己来选,毕竟未来我和这个人要睡在一张床上,如无意外还要过一辈子。” 这话落地,屋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程樾就像是见到什么稀有物种一样盯着他。 韩羽起先还在等她的回答,直到他被这种眼神看的没底,才问:“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程樾闭了闭眼,试图用最平和的语气说:“你刚喝醉了,酒还没醒,我送你来酒店是出于人道关怀。在这种情况下,你却张嘴闭嘴就说什么睡一张床,还是一辈子,请问我该怎么看你?” 韩羽一顿:“是我唐突了,但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是想不如一次说清楚。” “你还挺会选时机的。”程樾嘲讽道。 隔了几秒,她又问:“你选择伴侣,首先考虑的不是感情,要是将来你在婚姻中遇到其他喜欢的女人,你会怎么办?” 韩羽认真想了下,回答:“我只会对我的妻子付出。” 程樾却不信:“即使你不爱你的妻子?” 韩羽点头:“爱不是必需品,两个人在一起只要互相喜欢,看得顺眼就能过下去。再说,生意人最重要的就是后方,后方安定,家庭和睦,前方才能无后顾之忧。所谓‘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这个家才能经久不衰。” 程樾摇头笑了,一时间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男人。 说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么,倒也不是,他说的句句在理,古往今来追求试图和商道的大家,唯有夫妻和睦,后院太平,才是长久之道,这些圣人留下的经验和道理到了今天,依然是真理。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带着酒气的男人跟她“求爱”,却是从生意人大局观的角度出发,毫无浪漫可言,这又令她觉得,这个男人脑子秀逗了。 程樾将手抽回,她的手腕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过,其它的等你酒醒再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韩羽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第57章 程樾和韩羽 他是问她,身边有人了么?…… 程樾和韩羽 05 事实证明, 韩羽并非一个死缠烂打的人,酒醉事件之后,他没有再以私人借口邀请过程樾。 转眼一个月过去, 又到了季度总结的时间。 这大半年来,樾心成绩最好的是宋雨菲, 经过单亲生子之后, 她整个人的性格都变了, 甚至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如今的宋雨菲依然魅力十足,可是据范阳说,圈内追她的男艺人, 她都礼貌地拒绝了,似乎没有再谈感情的打算。 程樾对宋雨菲的感情生活并不关心,她更看重的是成绩,宋雨菲优秀,公司就有奖励,派给她的资源会更多,只要她自己谨记教训,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以后只会更好。 而同样是蓝光乐队出身的萧晓峰, 这一年来只能用“不如意”三个字来形容。 当初,是萧晓峰执意要做创作型歌手, 她前两年也出过作品,有点水花, 可是市场是现实的, 光凭一首歌不能吃一辈子饭,萧晓峰太长时间没有拿出漂亮的答卷,在公司的资源自然会降级。 程樾看到萧晓峰的部分, 叹了口气,对范阳说:“这两年公司一直在给她机会和时间,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创作不是逼出来的,需要感觉,也需要磨合。而我个人这边,是看在邵北川和你的面子上,尤其是你一直在为她争取说好话,但事实你也看到了,如果再这样拖下去,她毁的只是自己。” 其实范阳心里很清楚,程樾对蓝光乐队留下的成员,远比其他人要有耐心得多,无论是当年樊超的事,还是如今对萧晓峰,这些事换做其他人,程樾早就翻脸了。 这一次,范阳也没了脸,只得说:“我这边已经让人讨论方案了。” “哦,说说看。”程樾面无表情的撑着头。 范阳应了:“我们讨论的结果是,萧晓峰既不能演戏,走创作歌手路线又失败了,不如还是让她回归乐队,那种团队协作的氛围更适合她。” 程樾对此没有异议。 很快,就轮到邵北川。 邵北川此前帮两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做了配乐,为片子本身增色不少,片方看到成品后十分满意,已经开始邀约下一部。 -- 第111页 而宋雨菲为该电视剧演唱的主题曲,也在网上火了一把,只是网友们更关心的是宋雨菲的唱功,直到樾心在背后推了一把,令“作曲邵北川”几个字跳进大众眼中。 大部分宋雨菲的新粉并不知道邵北川是谁,少数老粉却一下子激动起来,并自动自发的开始宣传当年蓝光乐队火遍乐队圈的视频。 邵北川主唱时期可以说是他的颜值巅峰,他的气质深沉,与时下的花美男很不相同,很多宋雨菲的粉丝见了都在问,这个男人这么帅,唱歌这么好听,还会作曲,他怎么一直没有红? 就在这时,樾心幕后的团队开始操作,将邵北川如今在意大利的近况,以及他已经是意大利知名音乐制作人,并几次参加过欧洲电影节的成绩搬了出来。 紧接着,邵北川走在意大利街头被抓拍下来的照片,便在网上开始走红。 程樾见到照片时,只比网友们早了几个小时,关于炒作邵北川的计划她已经通过了,但没有参与细节。 直到范阳将照片发到程樾手机上,还说了这样一句:“川哥这魅力,无敌了。程总,我觉得这张肯定火,您看怎么样!” 程樾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先是微怔,安静了几秒,她才点开大图。 这一看,便看了很久。 她刚认识邵北川时,邵北川只有二十二岁,而如今,他已经二十七岁了。 他似乎比五年前瘦了点,却也结实了,走路时步子迈得很大,穿着皮衣和牛仔裤,脚上踩着短靴。 他下颌的胡渣不知道是没有刮干净,还是又新长出来的,眼睛也带着疲倦,走在太阳下,衬着蓝天和欧式建筑,除了这张脸,已经再没有往日那个邵北川的影子。 许久过去,程樾皱了皱眉,将照片点掉。 随即她回复范阳:“就这张吧。” 后面的事,都是范阳在操作,程樾没有再过问。 只是这张照片却给了她很大的冲击。 她不得不承认,如今的邵北川很帅,很有男人味儿,可是这个男人,她却只觉得陌生。 在微信语音里,她听到邵北川的声音,有时候还会觉得恍惚,以为还停留在五年前,但这张照片却一下子将她拉进现实,令她意识到,五年前的邵北川,是真的消失了,就好像她也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倒追的小女孩一样。 程樾甚至觉得,若是现在认识邵北川,面对如今的他,她甚至可能不会多说一句话,因为只要一眼她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照片冲击过大,从这以后,程樾反而可以更轻松的和邵北川在微信上聊天,很纯粹。 对于现在的邵北川,程樾已经没了期待,她的理智很轻易就战胜了停留在五年前的感性,反倒是他的声音,还能让她找到一点慰藉。 邵北川得知公司已经在提前铺垫炒作时,在微信上表示了感谢。 程樾只道:“谢什么,把你捧成赚钱机器,公司只会受益。你的合约还有五年,也应该到收获期了。” 邵北川听后轻笑,说:“我会努力,等我回来一定不眠不休,用血和汗水报答公司的栽培。” “你倒是幽默了。” “有么,大概是被意大利人带坏了。” 程樾不知道邵北川是怎么想通的,还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不仅人在微信上也变得“活泼”,工作上也变得不挑食,逐渐什么都接,没接触过的也愿意尝试。 直到几天后,突然有网友曝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一对男女,男人是邵北川,女人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混血女人,不是标准的美女,却很有个性。 他们就坐在咖啡厅的露天卡座里,似乎正在说笑,而女人的手就搭在邵北川的小臂上。 幸而邵北川并不是什么偶像明星,不用保持单身立人设,所以这件事并没有掀起粉丝们的反感,反而还有很多人认为,邵北川不仅帅,衣品好,气质好,连选女人的眼光也这么好。 至于程樾,在看到照片的最初,她是惊讶的。 在点开照片之前,她还在做心里建设。 可是当她看到里面的男女,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但要说泛酸之类的情绪还不至于。 她没有细究自己的感受,而是很快切掉了照片。 到了晚上,程樾将照片发给邵北川,第一句便是:“我没想到这件事公司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该提前打个招呼。” 问出这句话,程樾有点不习惯,她虽没有执念,但却有一种多年来的惦记和情感寄托忽然变成了单箭头的感觉。 不会儿,邵北川回了:“因为还不算是正式的女朋友,只是约过几次会。” 程樾品着他口中的“约过几次会”,很快又问:“我感觉你最近开朗了不少,是因为她么?” 邵北川说:“不是,我遇到一个贵人,也是我在这边的老师,我得到不少开解。” 程樾没有追问贵人的事,只说:“那就好,希望这样的状态可一直保持下去,无论怎么样工作都要做,越快想开越好。” 隔了几秒,邵北川忽然问:“你呢?” “我?我怎么了?”程樾反问。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他是问她,身边有人了么? 程樾安静了一会儿,脑海中滑过好几个人影,而最先蹦出来的就是韩羽和贺言。 -- 第112页 “追求者倒是不少,但我还在挑三拣四。” 前言方落,她便又问:“你有什么好建议?” 邵北川回道:“步调一致,有共同话题。” 说的倒是轻巧。 程樾发过去一个冷笑的表情,说:“能和我步调一致的人可不多。” “我知道。”邵北川应了:“要旗鼓相当就更难了。” 程樾正准备接话,这时就跳进来一条微信。 程樾点开一看,是“消失”许久的韩羽。 “这段时间出差了,一直没有和你联系,我很抱歉。我想等到小长假的时候,能不能叫上樾心的所有员工,和我这边参与合作洽谈的所有主创人员一起,到历城城郊玩几天?我在那边租了一个小度假村,可以安排很多节目。” 程樾品着韩羽这条微信的含义,表面上只是两家公司的人一起玩,但更深层的潜台词,是他还没有放弃。 若是私人邀约,程樾必会拒绝,但现在是公事当幌子,韩羽出钱出力出诚意,也是算准了她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驳他的面子,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得答应。 既然答应了,到时候她就必须配合,不能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这男人,花样还真多,而且还让人挑不出理。 程樾第一句便是问:“所有费用你包?” “我包。”韩羽秒回。 程樾笑了笑:“那好,定好时间通知我,我明天把人数报给你。” * 第二天,程樾将集体游玩的好消息告诉纪淳,而纪淳也带来一个消息:“徐昕已经成功接近贺先生。” 程樾先是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徐昕是谁。 当初她让纪淳挑选出几个女孩,既防患于未然,也是对贺言的回报,而就在前不久,纪淳已经派出第一个。 程樾点头,只说了一句:“很好。” 说起贺言,程樾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过他,大概就是和这个徐昕有关。 贺言每次换女朋友,都要消失一段时间,他的性格自小看着沉闷,在感情上却是个急于享受成果的人,不会延迟满足那一套。 然而就在程樾以为贺言会一直沉浸新恋情时,两人却很快在一个谁都料不到的场合相遇了。 褚昭的哥哥褚诚,又一次晕倒进了医院。 据说这一次情况比以前都要严重,褚家所有人都赶来了。 说起褚诚,他的年纪远比程樾、贺言都要大的多,褚家的公司也一直是他在打理,而褚昭则是褚诚同父异母的弟弟,褚家有褚太太坐镇,是断然不会允许褚昭沾手的。 幸好褚昭不是贺言,也没有贺之秋那样的母亲,他对经商也没有兴趣,一心都扑在摄影上。 在褚诚的支持下,这些年褚昭在摄影上的花费都是褚家来承担,他虽有才华,却也需要金钱的支撑才能发挥,否则就得熬资历、熬年头,熬到山穷水尽,灵气磨没。 在这条路上,褚昭是幸运的,但它也是一把双刃剑。 褚诚这突然一倒,便直接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 * 程樾赶到医院时,贺言正从病房出来。 两人在走廊里照了一面,同时停下脚步。 直到走近,程樾观察着贺言的脸色,问:“怎么样?” 贺言摇头:“不乐观。” 她心里便有了数。 程樾很快去看望褚诚,并在他床前微笑着说了些安慰的话。 她记得,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和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是跟着褚诚屁股后面跑的,她很崇拜他。 后来,褚诚出国留学,又回来接管公司,他们之间也渐渐疏远了。 再后来,程樾成长了,褚诚也开枝散叶,偶尔在家庭聚会上碰面,除了聊小时候那点芝麻蒜皮的事,更多的还是聊生意。 在程樾印象中,褚诚也有许多年的意气风发,那时候没有人可以盖过他的风头,可如今,他靠坐在病床上,人瘦了一大圈,虚弱的脸色发灰,乍一看过去远比他的实际年龄大的多。 病房里,褚诚和程樾说了很多话。 程樾之安静的听着,也明白褚诚的用意。 直到离开病房,程樾问了人,才知道褚昭在外面花园里。 程樾走出大楼,老远就看到花园的路灯下立着两个人,个子差不多高,一个低着头抽烟,另一个仿佛在说话。 正是褚昭和贺言。 程樾眯了眯眼,很快走过去。 她的脚步声惊动了两人。 贺言望过来,抿了抿嘴唇。 褚昭也抬起眼,将手里的烟扔了,勉强扯出一点笑:“樾姐,好久不见。” 第58章 程樾和韩羽 “奇怪,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程樾和韩羽 06 几分钟后, 三个人来到医院对面的小餐厅。 贺言去柜台买了三杯热饮,回来时,程樾已经在褚昭旁边坐下, 她的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着,而褚昭双手撑头, 手肘就架在桌面, 安静的一言不发。 贺言不动声色的坐下, 程樾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显然,褚昭还沉浸在褚诚病倒的事件里,很多事他还没精力去想清楚, 可程樾、贺言却是旁观者清。 褚诚这次晕倒,是因为慢性肾衰竭,这个病最忌讳操劳,需要静养,拉长时间,等待配型的机会。 -- 第113页 可是褚诚是褚家这一代的掌门人,谁都可能闲,唯独他不能。 眼下,褚家除了褚诚之外, 还真拿不出一个像样的帮手,褚家内部讨论过多次, 经过拉扯,最终还是决定推褚昭出来。 可褚昭自小就没接触过这方面的训练, 他和程樾、贺言不同, 他野惯了,也自由惯了,一直放养着, 如今却要突然把他关进笼子里,换做是谁也会不适应,会反抗。 其实早在褚诚最初发病确诊时,褚昭就被召回家里谈了此事,褚昭最初的反应是拒绝的,而且很坚决、强烈。 直到这次,褚诚病发,褚昭在病房里亲眼见到一切…… 褚昭就这样低头沉默了许久,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抬起头,开口时声音还有些沙哑:“姐,我哥的情况是不是很不乐观?” 虽然褚诚的情况他已经看到,褚家人也多次告诉他,褚诚支撑不了几年,可是到这一刻,褚昭还是心存希望,想听到有人告诉他,褚诚不严重。 程樾一顿,缓慢的收了手,轻声说:“只要他能好好养着,等待配型,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褚昭闭了闭眼,靠进椅背。 这时,贺言说:“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 隔了几秒,褚昭点了下头,问:“我只想知道,现在我能为我哥做点什么。” 贺言叹了口气:“他身体上的痛苦,没有人能帮他承受,你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服从家里的安排。” 这话一出,程樾的眼神立刻飞了过来,连眉头也皱了起来。 贺言却好似没看见,自顾自继续道:“褚昭,你虽然在这方面有欠缺,可你到底是褚家的孩子,你底子好,有这方面的基因,只要你肯努力,拿出你对摄影一半的热情,假以时日一定会做出成绩。” 程樾没忍住,在桌下踢了贺言一脚。 而褚昭也在此时睁开眼,刚好扫到。 褚昭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勉强扯出一点笑,只对贺言说:“哥,能不能让我和樾姐单独聊几句。” 贺言笑了下,起身道:“我出去抽根烟。” * 等贺言走出小餐厅,又安静了片刻,程樾才吸了口气,对上褚昭的目光。 此时坐在她身边的褚昭,早已褪去了往昔的青涩,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出色的男人,程樾甚至相信任何一个女人见到他,都不忍看到他流露出丝毫落寞。 程樾的语调很轻,温柔的和以前一样,丝毫不见强势:“贺言的话不用放在心里,他有私心,也是受了你家里的嘱托,所以才极力说服你。这件事你自己的想法最重要。” 褚昭的神色也逐渐舒缓下来:“我想知道,事实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如果我不出马,就找不到合适人选了?” 程樾说:“所谓‘合适’人选,是要看对谁说。就算褚诚退下来,公司还是照样运转,只不过站在你们家的立场,再送上去的人必须还是褚家人。” 程樾只是将意思点到,更深层的东西并没有戳破,其实这件事说白了,就是褚家为了维持荣光,他们宁可推出来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傀儡,也不希望将权力交给有能力的外人。 而傀儡,会更容易操控。 好一会儿,褚昭才开口:“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怎么看,我唯一关心的就是我哥的身体。” 程樾问:“你是怕要是你真坚决不从,他们就不让褚诚安心养病?” “嗯。”褚昭点头。 利用亲情来进行绑架,这是褚家那些人能干出来的事。 褚昭忽然问:“姐,你还记不记得,你送我相机没多久,它就被她藏起来了。那天,还是你帮我解的围。” 程樾点头:“我记得。” 这里的“她”指的就是褚诚的母亲。 自褚昭儿时踏入褚家的大门,就一直受到褚母的忌惮和打压,整天都像是防贼一样。 褚母私下也没少提醒褚诚,要提防褚昭,不要以为兄弟俩小时候感情好,长大就能继续兄友弟恭。 还有,要多去和程樾结交,虽然褚诚后来因为求学,和程樾的关系逐渐疏远,但小时候的情分还是在的,要捡起来也不难。 后来,褚母发现褚昭有了一台限量版单反,又听说褚昭和地下乐队的人混在一起,便以“玩物丧志”为由将相机没收,程樾就是因为这件事特意去了一趟褚家。 程樾虽然是晚辈,可是在口才、气场、格局,以及家庭背景上,都力压褚母一头,褚母在表面上还要让程樾几分。 程樾甚至还对褚母说:“褚昭或许不是经商的料,争家产什么的也未必能成,可他要真是把精力都放在这里了,跟您卯上了,就算不成功,最低限度也能搅混水吧。都说家和万事兴,您说您这又是何必呢?” 言下之意便是,支持和培养褚昭的摄影爱好,对大家都好,可不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褚母当时已经有些不高兴了,直到程樾告诉她,相机是她送的,褚母所谓不入流的地下乐队也是她投的,去给乐队拍照更是她叫褚昭去的。 这下,褚母当即吃了个哑巴亏。 后来,就连褚诚都赞成褚昭走摄影这条路,还拿了主意出了大钱为他铺路。 只是褚诚不像褚母那样是出于私心,而是真的为这个弟弟好,这也是为什么褚昭如今会进退维谷。 -- 第114页 哪怕褚诚和其他人一样苛待他,如今换来的都只是褚昭的一声冷笑。 程樾想起这段往事,一时不由得唏嘘。 程樾问:“这件事,你问过褚诚的意见了么?” 褚昭点头:“我哥说,不要像他一样,扛着包袱上路,到头来压垮自己。” 到了这一刻,褚诚还在为褚昭考虑,也难怪褚家其他人以褚诚做筹码。 程樾许久没说话,直到褚昭问:“我该怎么办?这件事我只相信你的意见。” 程樾看过去:“说实话,站在你的角度,我希望你不要改变,坚定地做你自己。你是我们这些二代当中活的最逍遥自在的那个,我们都很羡慕你。” 说到这,程樾吸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包括她和贺言,也包括邵北川。 随即程樾又道:“但我知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以你的性格,你在良心上一定过不去。所以这件事我也很矛盾,如果真像当年一样鼓励你坚持摄影,替你出面去争取,我恐怕也做不到。” 褚昭笑了,似乎比刚才释怀了一些:“我就知道,还是姐对我最好。” 程樾也跟着笑了,真是不得不承认,如今的褚昭真是男人味十足,若不是从小就拿他当个弟弟看待,有时还真招架不住。 但很快,程樾便正色道:“再说利益角度,我和你家里那些人的想法是一样的。站在他们的立场,他们需要褚家的男人站到最前面。而站在我的立场,你坐那个位子,总比别人坐要好对付。将来若是咱们两家有合作,我和你谈是有天然优势的,你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一定会让我三分。我说的这层意思不仅是针对我,对贺家也是一样。” 这也就是为什么,贺言会劝说褚昭回家,就因为他看到了更长远的利益,更有利于他的东西。 褚昭意会,点头不语,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也想到了贺言如此上赶着劝他,背后必然有所图。 隔了几秒,褚昭才说:“现在也就只有你跟我说实话。” 程樾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决定还得你自己做,我说的实话也只是把利害关系摆在你面前,无论你选择哪一边,都要做好舍弃某些东西的准备。” * 程樾和褚昭的对话持续了十五分钟,褚昭先一步回了医院。 程樾透过玻璃窗,看着他穿过马路的背影,比刚才精神了不少,可接下来他要面对的事,只会更艰难。 这条路她和贺言都在走,个中滋味,他们比谁都清楚。 正想到这,贺言从外面进来了,他身上带着风的味道和烟草味。 贺言一坐下,程樾便收回目光,直勾勾的盯住他。 贺言怔了怔,很快解释道:“我知道我刚才太心急了,但我也是为了他好。就这么说吧,无论他现在怎么纠结,以他的性格,肯定还是选择收心回家。” 程樾的目光很冷:“那也用不着你我这些外人替他拿主意,他需要时间消化,你急个什么劲儿?” 贺言无奈的叹了口气。 程樾白了他一眼,多一句都懒得说。 不会儿,贺言起身了,又去柜台买了热饮,端回来给程樾,开始求和:“好,都是我不对,是我太心急了。” 程樾扫向热饮,用手背试了一下温度,便开始用它捂手。 这时,贺言笑了:“其实我想什么你很清楚,你早就把我看透了。” 程樾没理他。 贺言又道:“我承认,我劝他也有私心。如果将来有一天贺家对上褚家,不管是竞争还是合作,面对褚昭我会更从容,也更有胜算。我相信,你也想到了同样的事。” 听到这话,程樾缓慢的抬起眼皮:“我是想到了。” 贺言笑意渐深,大有一种志同道合之感,他们之间的默契还在。 直到程樾说了下面这一番话:“这天底下钱多的事,生意也做不完,与其老盯着眼前这几摊事,倒不如把眼光放长远,格局再打开些。你想想看,如果下一个上位者不是褚昭,而是外面找回来的,他若有能力有德行,你的算计的就是杞人忧天,反过来如果这个人德不配位,那公司落在他手里也不会好,你的担心更是多余。外面世界很大,强敌很多,你不可能每一件事都能提前打预防针。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褚昭心思纯正,不会来阴的,你与其防着他,倒不如多防着身边的小人。能害你的永远是你最亲密的人,外人又能做多少呢?” 贺言的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可他没有一点生气,只是目光深沉的和程樾对视。 半晌,贺言开口了,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秦宣的事,你还在怨我。” 当初就是贺言听信了枕边人的话,将秦宣送到程樾身边,才会发生后来的酒店事件。 程樾双手环胸,慢悠悠笑了:“你说呢。” 贺言轻叹,垂下眼眸,姿态低极了:“我知道你这几天心情不好,你有什么不满,尽管跟我发泄,包括秦宣这件事,你希望我怎么做才能释怀,我一定照办。” 然而程樾关注的重点却是:“奇怪,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贺言明显一顿,眼神柔和了不少:“邵北川那条热搜,我也看到了。” 那条? 哦。 程樾顿觉好笑:“你的意思是,因为他有了女朋友,我就郁闷了?” -- 第115页 “我和你到底认识这么多年,你们之间的事我也都看在眼里。”贺言说:“你若是走出来了,当初就不会留下秦宣。” 程樾挑了挑眉,瞅着贺言好一会儿。 贺言又道:“当然,秦宣的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到位,我应该提前调查清楚。你刚才说的很对,能害我的永远是我最亲密的人,是我太掉以轻心了。” 贺言的道歉十分诚恳,可程樾却没接招儿,还忽然撂下这么一句:“其实你也不算猜错,我现在的确有一种失恋的感觉。” 贺言愣了。 再看程樾,她却正在笑,哪里像个失恋的人? 第59章 程樾和韩羽 “看来你人缘不怎么样啊。…… 程樾和韩羽 07 失恋? 这两个字, 贺言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从程樾的口中说出,他久久难以成言,心里起伏难定, 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装着他。” 贺言有一瞬间的犹豫, 险些说出“你到现在还爱着他”, 可他心里有股劲儿, 正是那股劲儿促使他换了个字眼。 程樾依然在笑,那笑容贺言看不懂,而且无论怎么解读, 那都不是一个失恋的人应该有的状态,她甚至比以前更自信,更释怀了。 贺言记得两年多以前,是他亲自去机场接她,也看到了她遭受打击后的模样,尽管她掩饰的很好,也做足了心理建设,可是这些年来的了解和情分却足以令他感受到她的落寞。 程樾将水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这才说:“就是那种, ‘他’明明没有被人夺走,却永远消失的感觉。因为他变了, 我也变了,我们的心境、环境全都变了, 追不回来, 也不可复制,所以我会有一种失重感。” 他明明没有被人夺走? 贺言越发不明白了,如今的邵北川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他自然不知道, 程樾所说的“他”,是她装在心里的男人。 贺言摇头,眼神也渐渐复杂:“我还是不明白。” 直到程樾轻声问:“贺言,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你喜欢的人突然之间消失了,令自己那份心意也要被迫结束,从此就只能把它当做一段美好的回忆,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下,证明自己也有过荒唐的热情,曾经不顾一切的去喜欢过一个人。” 这也是程樾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她也很想弄明白自己的心情,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到底是因为邵北川这个人,还是因为过去的邵北川,和他们有过的那段美好时光。 最终,程樾不得不承认,这里面有一大半因素,是她在欺骗自己。 邵北川的确很优秀,但他并不完美,当初她看他就是戴了滤镜的,这几年她回味着那些日子,也是在那基础上不断叠加好感,将那段感情一步步塑造成了艺术品。 可如果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那或许就是一段再普通不过的恋爱,并不比他人的更精彩。 或许,在这世界上有很多像她一样的人,无比珍惜那段旁人眼中的简单恋爱,视若珍宝,小心珍藏。 而邵北川迈出的这一步,也只不过是将她从过去中唤醒。 其实这些话,程樾也没打算和贺言说,她也知道,贺言不会懂。 果然,贺言这时开口道:“你所说的我没经历过,我喜欢的人也没有突然消失。你知道的,我的心意还在。” 程樾笑了下,没有接话,只是挪开视线看向窗外。 她心里很清楚,也是时候要和自己营造出来的美好过去割裂开了,即便那样的心境不会再有。 * 转眼到了小长假。 樾心的门口一大早就停了两辆大巴车,从上到下所有员工,每个人都是开心的,上车后就说说笑笑停不下来。 这一年,樾心收益颇丰,人人都拿到分红。 程樾来的稍晚些,她登车时,第一辆大巴车已经坐满了。 员工们也都是一愣,遂纷纷和程樾打招呼。 程樾笑着说:“没事,不用让座,我去后面那辆。” 程樾刚下车,纪淳已经从后面的车上下来,惊讶道:“姐,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发了。” 程樾将行李交给纪淳,说:“本来是打算自己过去,但地方太远,司机跑来跑去太折腾,我给他放了几天假。” 这话落地,程樾上车一看,第二辆车上只坐了两三个人。 纪淳解释道:“哦,待会儿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把韩总那边的同事接上,然后再一起过去。” 程樾笑了下,在纪淳里面的位子上坐下。 两人没有闲聊,程樾很快闭上眼休息,而纪淳则打开笔记本回复邮件。 车子摇摇晃晃的开动了,第一站路程不过十五分钟就到了,停下后没多久,司机下车打开放行李的仓口,随即就听到一行人的说笑声。 程樾中途眯着眼看了看,上车的都是陌生面孔,倒是纪淳比较熟,站起身笑着和登车的人打招呼。 程樾合上眼,用装睡来避免社交。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个人登车了,车上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原本在后面落座的众人也跟着沉默。 程樾皱皱眉头,感受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而那人的存在感就在她跟前。 直到纪淳这时说了句:“韩总,想不到您也来了。” -- 第116页 程樾这才睁眼,惊讶的看过去。 韩羽穿着一身休闲服,外面套了一件粗呢羊毛大衣,比之前的打扮都要清爽得多,他正微笑着和纪淳对话:“我也想体验一下集体生活,就来凑热闹了。” 说话间,韩羽目光一转,带笑的眼神对上程樾。 程樾的眼皮差点就翻了上去,她忍着冲动,见两个男人就站在过道上聊起天了,纪淳明明已经让开了一半,可韩羽偏就是不过去。 结果,司机也在等他们。 程樾吸了口气,侧身透过椅子缝隙往后看,见后面的位子也差不多都满了,韩羽的员工一个个都很紧张,好像很怕他坐过来。 程樾顿觉好笑,对纪淳说:“你去后面,韩总留下。” 纪淳诧异的看过来,遂很快点头,拿着笔记本往后面走。 相比韩羽,纪淳显然受欢迎的多,尤其是女员工,好几个跟他招手的,请他入座。 程樾抿着笑,颇为讽刺的扫向韩羽。 韩羽却好似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微笑着坐到她身边,同时说:“我还以为你会自己坐车过去。” 程樾没拿正眼看他,等到大巴车开动了,她才不咸不淡的撂下一句:“看来你人缘不怎么样啊。” 韩羽轻咳两声,倒没有死要面子:“的确。” 程樾问:“不为自己辩解?” 韩羽说:“这块我的确做得不足。” 程樾没接话,也不想和韩羽开展新话题,于是很快合眼,并把头倒向另一边。 韩羽也是识时务的,没有打搅程樾,一路都很安静。 * 程樾这一闭眼,还真睡了一觉,还做了个梦。 半路醒来时,程樾换了个姿势,睁眼时刚好看到韩羽在旁边刷手机,看的似乎是公司财务报表一类的东西。 程樾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没救了。 她正要继续闭眼,谁知就在这时,司机突然踩了急刹车,所有人都跟着一声惊呼。 因为太过突然,程樾的身体也不自控的随惯性往前倾,而她也看到了,同样没有防备的韩羽,却在这时伸出手臂,在她身前挡了一下。 直到程樾倒回椅背,看向韩羽,韩羽已经站起身,往前查看。 纪淳在后面维持完秩序,很快来到程樾旁边,问:“姐,你没事吧?” 程樾摇头,并直起身看着正向车头:“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话间,韩羽和司机已经一起下了车。 就在大巴车前方,刚才突然跳出来一个人,看样子像是碰瓷,韩羽和对方交涉了几分钟,对方起先还很蛮横,躺在地上不动,到后来竟然主动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不会儿,韩羽回来了,非常淡定的说:“已经没事了,希望不要影响大家心情。” 后面有人喊:“韩总666!” 韩羽笑着坐下,一转头,便对上程樾。 韩羽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程樾狐疑的问:“碰瓷的?” 韩羽点头:“嗯。” 程樾又问:“那你说了什么,对方怎么这么容易就跑了?” 韩羽说:“我给认识的公安同志拨了通电话,把我拍的照片发过去,对方很快就帮我解决了问题,说这个人是惯犯,他们能查到记录,让我把电话给对方,他来跟对方说。结果,我电话还没交出去,那个人一听是警察就跑了。” 做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要和公安部门打交道,认识几个人也不稀奇,只是一般没什么重要事,谁也不会去打搅。 程樾问:“就这么点事,不会太小材大用么?” 韩羽应道:“这要看怎么说,遇到碰瓷的或许是小事,但两车人的时间可是大事,为了解决一点小事,耽误这么多人的时间,就等于小事化大。” 程樾没有对这番逻辑做出评价,比起韩羽解决问题的手法,她更惊讶的是他刚才伸出手臂的举动。 关键时刻他还会想到旁边的人,那或许是他下意识的反应,或许是他自小受到的教育,令他有了这种条件反射。 无论如何,这都令程樾有些改观。 原来这个男人不只会装逼啊。 * 这一路上,程樾和韩羽对话不超过二十句。 程樾醒来后就一直用手机处理公事,韩羽那边倒是消停了,只看着沿路的风景。 等快到目的地时,韩羽才忽然开口:“你还真是工作狂,出来度假都不放过自己。” 程樾手指一顿,皱了皱眉,忽然有一种被人抢白的感觉:“之前看财务报表的人是谁?你有什么立场说我。” 韩羽愣了下,又一本正经的反问:“你看见我看财务报表了?这算不算是窃取商业机密。” 程樾说:“我是窃取,你就是泄露。” 韩羽笑了。 程樾直接瞪了他一眼。 隔了几秒,韩羽又换了一个话题:“我前几天听说了一件事。” 程樾没理他。 韩羽自顾自又道:“是褚家的事。听说和你们家关系很近。” 程樾的注意力这才拉回来:“消息传的倒是快。” 韩羽说:“这个圈子哪有秘密,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也是,韩羽和姐姐韩枫内斗的消息,在外面也不是新闻了,只不过大家都见怪不怪,毕竟这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层出不穷。 -- 第117页 程樾只问:“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韩羽也有个弟弟韩嵩,韩嵩沉迷雕塑,对经商毫不感冒,这点倒是和褚昭很像。 韩羽似乎仔细的想了想,这才转向程樾:“这样的选择题,无论是选择左边还是选择右边,都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废话。 程樾又想翻白眼了。 直到韩羽继续道:“但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没有标准的正确的答案,没有永远的赢家,没有得利的一方。选择一边,也只不过是为了在这件事当中寻找出一个平衡点。只要平衡保持住了,不要去打破它,不要试图去改变,也可以长久。” 程樾忽然没了话,其实她已经做好了鸡蛋里挑骨头的准备了,和韩羽对着干总能令她有一种变态的成就感。 尽管她一直都知道,在商道和家族兴衰方面的探讨上,韩羽比她看得通透,这得归功于韩家的教育和他的个人眼光,可是在这一刻,她却看到了明显的差距。 在这件事情上,她更关心的是褚昭,因为他们之间的情分远大于眼下的利益,贺言就更关注后者。 韩羽关注的却和他们都不一样,他看到的是褚家这个家族整体,他甚至没有用“永保昌盛”这样的字眼,而只是说“长久”,因为大家都很清楚,长盛不衰只是美好的愿望,一个家族有起自然有落。 而无论强盛还是衰落,只要没有完全消亡,那么两者之间就还有机会转化,这样才有资格谈长久。 程樾并没有注意到她看韩羽的眼神已经变了,她就那样盯着他看,许久过去,韩羽才终于忍不住问:“你在研究什么,研究出来了么?” 程樾面不改色的往下扫,略过他身上的休闲服:“你这身衣服,还挺帅的。我还以为你只适合西装呢,谁给你搭配的,你们公司的设计师?” 程樾一股脑问出几个问题,弄得韩羽一愣:“我好歹姓韩,就算我设计不行,在搭配上也是有点天赋的。” “哦。”程樾挑着眉,轻飘飘的吐出一个字。 韩羽有点糊涂了,刚要张嘴,这时车停了。 度假村到了。 第60章 程樾和韩羽 韩羽揉了下鼻子,说:“抱…… 程樾和韩羽 08 韩羽租的度假村虽然小, 却是五脏俱全,有模有样,房子一共四层, 顶楼是两间大套房,自然是留给程樾和韩羽。 度假村附近有一些风景区和游乐场, 更提供接送以及自驾租车服务, 只是程樾对此没什么兴趣, 入住以后将行李放下,很快就睡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得尤其踏实,醒来时, 程樾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 她肚子有点饿了,就下楼去找吃的。 厨房在一楼,来时程樾只扫了一眼,并未多停留,更没有四处参观,下楼时还在想,要不先搜搜附近有什么外卖。 结果还没走到一楼,就闻到一阵香气, 程樾便加快脚步。 厨房是开放式的,站在楼梯上就可以看到, 诺大的空间就见到一道挺拔的身影在中间忙活,正是韩羽。 程樾很惊讶, 站在第四节 台阶上半晌没动, 就只是看着韩羽站在案台边处理食材,不会儿又去查看烤箱,那熟练的手法一点都不像是现学现卖。 很快,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韩羽刚转身,余光便扫到程樾,他身体一顿,抬头看来,正好和程樾的眼神对上。 程樾也算反应快,及时收拾好表情,说:“你在做饭?”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 韩羽笑道:“是啊,你要一起分享么。” 这也是一句废话。 程樾表情很淡的下来了,十分优雅的走进厨房,四处东看看西看看,俨然一副领导视察的模样,见韩羽将烤箱里的鸡腿拿出来,还下意识掩饰咽口水的动作。 程樾洗了手,很快坐上高脚凳,双手就搁在身前:“那我就赏个脸吧。” 韩羽笑意渐浓,把餐具放在她面前,用刀将鸡腿切开,剔下肉,再加上米饭和蔬菜,逐一摆盘。 程樾尝了一口,味蕾瞬间得到了抚慰,好感更是瞬间拉满。 韩羽双手撑台,问:“怎么样?” 程樾快速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有些紧张,一时觉得好笑,说:“很好吃。” 韩羽松了口气,将自己的盘子装满,就站在台边吃了起来。 程樾问:“你不坐么?” 韩羽“哦”了一声,端着盘子绕过来,就在程樾旁边坐下。 接下来数分钟,两人几乎没什么交谈,彼此也没有目光交流,好像盘子里的东西才是最吸引人的。 直到食物吃了一半,韩羽才打破沉默:“似乎少点什么。” 程樾接道:“音乐、酒。” “音乐是可以有,酒么……”韩羽有些迟疑。 程樾笑了下,没理他,径自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瓶起泡酒,趁着开瓶开的功夫说:“这种随便喝,醉不倒的。” 韩羽也很快走到不远处的音响旁边,这里有一个小架子,上面有很多流行音乐的光碟。 只是他看了半天也没决断,嘀咕着:“你喜欢听谁的歌,我对这些不熟。” 程樾走过去,扫了一圈,摇头:“都不喜欢。” 韩羽一顿,问:“那你手机里有没有歌单?” -- 第118页 “我的歌单?”程樾扫过他,安静了两秒,将手机拿出来点了几下。 不会儿,音乐响起,很快充满整间屋子。 韩羽将光碟逐一放回去,起身时仔细听了片刻,问:“这是谁做的曲子?” “邵北川。”程樾淡淡道。 韩羽似是一怔,程樾已经走回到桌边,继续吃午餐。 韩羽回来时,评价道:“很有才华。” 程樾喝了口酒,没说话。 她知道,在韩羽对她的调查中,一定也包括邵北川这浓墨重彩的一页,他必然也会像外面那些人一样,惊讶她曾经的荒唐。 别说是外人了,就连她自己回想起来,有时候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现身,她绝对不会对邵北川下手,更不会脑子抽筋的去投资乐队。 片刻沉默后,韩羽又一次开口:“你的眼光不错。” 程樾笑了下,拿着酒瓶和韩羽的碰了一下:“我知道。” 韩羽也尝了一口,说:“其实我刚才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会真的分享歌单。” 一个人的歌单往往会显露他的喜好,同时也会暴露弱点。 程樾说:“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好音乐自然要分享。” 韩羽笑了:“我还以为,你是在变相的拒绝我。” 程樾略带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却不是惊讶他的解读,而是因为他的反应实在太快。 她不得不说,她的确是有这层意思。 她如果不想和韩羽开始,那么用邵北川的音乐来敲打他,是最不伤人且最不需要点破的方法,韩羽听了就会明白,他和邵北川不是同一挂的,她不好他这一口。 反过来,如果她和韩羽会有下文,那么早点让他听到,也是一剂预防针,因为一旦开始了,邵北川就会成为不可避免的话题,他们躲不过去的。 程樾没有接韩羽的话茬儿,只是问:“其他人呢?” 韩羽说:“大部分都出去找节目了。” 程樾又问:“你中午也没吃?厨艺是跟谁学的?” 韩羽的盘子已经空了,他就坐在那儿拿着酒瓶,说:“中午处理点公事,晚了。其实我的厨艺是自学的,食谱就在网上随便找。有时候情绪不好,遇到事情想不通,就做一桌子菜。在做菜的同时,我会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心情也会平复。” 程樾接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医院吧,你当时是因为食物中毒住得院?” 韩羽愣了下。 程樾已经消灭掉盘子里的食物,放下餐具,皱着眉头问:“我不会也进去吧?” 韩羽这才笑了:“不会,那天的菜不是我自己做的,是前女友。” 前女友? 这还是程樾第一次听韩羽聊到私生活,她似笑非笑的看向他,又听他说:“她做饭简直是灾难,但她那时候很想为我做一顿,我自然要都吃光。” “你对她倒是不错。不过说来说去,全是在自夸。”程樾拿起酒瓶,示意韩羽,“敬你的前女友。” 韩羽也拿过来,和她的碰了一下,说:“也敬前男友。” * 之后的一整天,程樾和韩羽都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见面也都是在饭厅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 韩羽请的大厨在第一天晚上就到了,他们做了两大桌丰盛的菜肴,饭后一群人说要唱K,程樾没兴趣,很快回了房。 第二天,程樾难得睡了个懒觉,错过了早餐和午餐,到下午就直接用电话叫了餐。 转眼便是第二天傍上,程樾就坐在阳台上,裹着毛毯,看着夕阳,打着哈欠,没想到自己也有虚度光阴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就把一天耗过去了。 等到晚上,程樾下楼觅食,却见厨师们已经将菜做好,又是满满两桌,而且大家都差不多到齐了。 程樾被让到主位,她旁边就是韩羽。 落座时,韩羽轻声问:“你睡了一天?” 程樾刚要打哈欠,就被这话噎回去了,她用余光扫他:“我是来度假的,睡觉天经地义。” 之后的一顿饭,两个人都安安静静,远没有其他同事话多。 程樾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吃上,对大家谈论的话题也没仔细听,但就是因为太在意眼前这些菜,才会注意到韩羽的小动作。 有那么几次,她的眼神刚瞟到想吃的菜上,偏巧不巧,韩羽就在这时转了下转盘,将菜送到她跟前。 程樾起先没在意,直到这顿饭她从开始战斗到最后,其他人都纷纷落了筷子,唯独她还一直在吃。 这时,韩羽又一次动了转盘,而他早就落了筷子。 程樾扫向他的盘子,他吃的并不多。 再一抬眼,就见同桌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他们身上,显然韩羽的动作大家都看到了。 程樾又垂下眼,放下筷子,开始喝茶。 等到众人陆续离桌,程樾也起身了,捡起她方在椅背上的披肩,对韩羽说道:“我出去走走。” 韩羽没有跟上。 这一圈,程樾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是把晚餐消化了大半。 而在路上,她也想清楚一些事。 韩羽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他们虽然有很多事都不合,性格也不算合,但他脾气很好,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若是真交往起来也不会太累。 -- 第119页 往大了说,利益上合适,也是门当户对,他们又不是非要结婚,要求不必太多,实在勉强就好聚好散,彼此都不会死缠烂打。 等到程樾想明白了,便返回别墅。 谁知刚进门,就看到大厅里聚了一群人,韩羽和纪淳也在其中,大家似乎正在玩游戏,中间桌上还摆了好多酒瓶,有一大半都空了。 程樾扫过一眼,就被韩羽的脸色吓了一跳。 韩羽不仅脸红,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程樾第一句话就是:“你喝了多少?” 韩羽慢了半拍才抬起头,眼神略带茫然,遂笑道:“放心,都在控制之内。” 程樾一阵无语,对纪淳说:“扶韩总上楼,他酒量不行。” 这下,其他同事都不说话了,脸色还透着紧张。 “我没事。”韩羽被两人搀扶起来的同时,说:“是我自己要喝,和别人没关系。” “好,是你自己要喝,上楼吧。”程樾应道。 “哦。”韩羽没有挣扎,倒是很配合,就跟着程樾和纪淳的脚步,往楼梯走。 这一路,走的十分艰难,程樾的脾气也在从一楼到顶楼的距离中逐渐磨没。 韩羽虽然还能自己走,但他脚下打晃,楼梯又窄,根本容不下三个人,程樾就扶着他的胳膊,而纪淳慢一步,防止他往后倒。 到了顶楼,程樾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一路上都在减分,每一步都是-1、-2。 房门一打开,纪淳立刻把韩羽搀扶到沙发上,程樾直接去翻冰箱里的水,拿出来就喝。 随即她又扫了一眼歪倒的韩羽,见他还有力气拿遥控器开电视。 程樾很无语,又拿出一瓶水,递给纪淳:“让他喝水。” 纪淳没有多言,将水递给韩羽。 可韩羽却不喝,而是拿着冰凉的瓶身贴住发烫的脸,眼睛就盯着电视里的新闻。 程樾盯了一眼,走上前将瓶子拿走,拧开,又一次递给他,直到他接过去,把水灌进嘴里,她这才转身要走。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程樾被他掌心的温度烫了一下,诧异的转回来。 韩羽并没有醉的不清醒,他看她的眼神还没有失焦。 这番举动,就连纪淳都有些猝不及防,他和程樾对视了一眼,刚要说话,韩羽便开口了:“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 程樾安静了两秒,只对纪淳使了个眼色。 很快,纪淳走出房间,将门带上。 程樾也抽回自己的手,在韩羽旁边坐下,但两人中间隔了一点距离。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新闻主播的声音。 程樾直勾勾的盯着电视,同时闻到身边浓重的酒味儿,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男人忽然打了个喷嚏。 程樾:“……” 韩羽揉了下鼻子,说:“抱歉。” 随即他站起身:“我好点了,我去洗把脸,你等我。” 程樾只抬了抬眼皮。 其实她知道韩羽是什么意思,这也不是韩羽第一次对她示好,只不过全都被她拒绝了,所以这次多少有点借酒壮胆的意思。 或许,是韩羽太高估自己的酒量了,或许,是他没料到她会在外面走那么久。 几分钟后,韩羽出来了,他换了身居家服,脸也恢复了清爽,发梢还带了点潮湿。 他走过来时,抿着嘴唇,而程樾也在此时站起身。 韩羽来到她面前,吞咽了下喉结,低声说:“我为我刚才的失态说声抱歉。” 程樾笑容很淡:“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不用介意。” 第61章 程樾和韩羽 “还算不错,你过关了。”…… 程樾和韩羽 09 韩羽脸上浮现尴尬, 虽然他表情管理一向做的不错,也很会装逼,但这个瞬间仍是被程樾抓到了。 韩羽垂下眼睛, 问:“我今天的表现是不是很糟糕?” 何止糟糕,前一天因为厨艺而累积的好感分, 基本扣完了。 程樾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我想……”韩羽措辞道:“如果还有可能挽救一下, 请给我机会。” 醉酒这件事, 恐怕是韩大总裁人生中最丢人的时刻了,而且两次还都和同一个女人有关。 程樾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想笑,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故意不说话,直到他终于抬眼,对上她。 程樾开口道:“你是酒量不好,不是酒品不好,更不是酗酒,这点事甚至不能算是缺点,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韩羽接道:“可你的表情告诉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程樾笑了:“是啊, 这点你承认么?” “我承认。”韩羽老实点头,“但我不知道怎么补救。” 程樾说:“每个人都有缺点, 我也有不少。我总不能要求他人一味地包容我的缺点,而我却容不下他人的, 这件事是相互的, 所以就算你给我添了麻烦,我也可以包容。” 这话落地,韩羽明显怔住了, 他品了品程樾话里的意思,又观察着她的神态,遂不确定的问:“你不打算计较了?” 程樾摇头。 韩羽心里一动,当酒精渐渐退去时,敏锐的思维又一次统治了大脑。 “那这么说,你会考虑我了?” 韩羽声音很轻,但咬字清晰,一点都不含糊,同时他也一直望着程樾,不愿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 第120页 程樾目光很淡,虽然想不到她有一天会和一个男人以这种方式开始关系,很另类,但好在她不觉得反感,反而还觉得有趣。 她经历过冲动的,不顾一切的感情,那时候是她先按下的开关。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另一段理智大于情感的关系也来到她面前,而那枚开关还是掌握在她手里。 奇妙的是,她有一种当了“主宰”的感觉,甚至能想象到韩羽接下来的反应。 程樾不禁自问,如果此时站在面前的是贺言呢? 答案无疑是拒绝。 但如果是眼前这个男人,程樾不得不承认,她有些不忍心看到韩羽落寞。 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韩羽一向很尊重她,从没有贺言那种以“爱”为名而行越俎代庖之事,更没有一面说着喜欢,一面又在算计。 可以预见的是,她和韩羽的关系必然是和谐的。 思及此,程樾终于有了明显的表情,是笑容。 韩羽的瞳孔也随之在变,还吞咽了一下喉结。 程樾忽然很有成就感,却不想直接给答案,便问:“你想和我开始,是以哪种方式?” 韩羽被问的一愣:“自然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交往。” 程樾又问:“公开的,还是地下的?” 韩羽皱了皱眉:“当然要公开。” 程樾仿佛在找茬儿一样,似乎从中找到了戏弄韩羽的乐趣:“那是表面上的,还是实质的。” 韩羽安静了几秒,意会了:“我不会为了门面做这种事。” 程樾扬了扬眉:“那就是说,你我会发生亲密行为?” 这样直接的被一个女人当面问,韩羽人生中还是头一遭,他清清嗓子,点头说道:“我想会发生。” 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经些,生怕令程樾反感。 程樾说:“在给你答案之前,我要做一个测试。” 韩羽接道:“你说,我照办。” 程樾微微笑了:“吻我。” 韩羽愣了。 程樾解释道:“我想知道如果你我接触,我会不会觉得不舒服,会不会味同嚼蜡。” 如果会,那就没有然后了。 韩羽眉宇轻蹙,算是理解了,随即抿了下嘴唇问:“现在么?” 程樾好笑道:“难不成还要和你单约时间,还是等你先去沐浴更衣?” 此言一出,韩羽也笑了。 他笑起来时,整个线条都舒展开,远比板着脸的模样吸引人。 几秒的安静,韩羽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轻轻握住程樾的肩膀。 程樾垂下眸子,感受到肩膀上掌心的火热,她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有一种与异性接触时的兴奋。 她想,这大概是荷尔蒙在作祟,或是她太渴望释放了。 而韩羽的吻,就和他这个人一样礼貌。 他没有立刻去吻她的嘴,而是落在额角。 程樾轻轻眨了下睫毛,半合着眼,发现他嘴唇很柔软,而她的额角在发热。 他的吻又往下,所到之处,卷起异样的感觉,有些麻,有些烫。 直到那触感略过面颊,落在她的唇角。 程樾心里一惊。 在这个瞬间,它漏跳了一拍。 这种感觉真是太久没有过了,或许她的身体和感官,远比她的思想更老实。 忽然之间,她竟然有点好奇和期待。 可是韩羽的吻并没有加深,他只是在她的唇角停留片刻,那温度便撤开了。 程樾睁开眼,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温度升高了,又好似在压抑什么。 随即他问:“你感觉怎么样?” 程樾又想笑了,但说话的语气却是柔和的:“还算不错,你过关了。” * 确定关系后,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答案是,顺其自然。 翌日,程樾和韩羽依然是不同时段出现在一楼,韩羽早一点到,和厨师们站在厨房里对话,而程樾是在早餐上桌以后才出现。 两人也没有刻意坐在一起,吃饭时还有其他同事在,韩羽在和公司的助手聊工作,纪淳则在程樾旁边日常汇报。 这次旅行范阳没有来,他单独请了假,说是在家休息。 纪淳在工作上一向自觉,不仅带了笔记本来,还顺手把范阳那部分工作接了过来,包括和正在剧组拍戏的宋雨菲联系。 整顿早餐程樾和韩羽没有交谈过一次,甚至没有眼神交流,仿佛与之前没有不同。 说到装逼,或是装洋蒜,他俩都是高手。 起码在这段关系上,就算他们将来打算公开,也不会在第二天的饭桌上,突然对底下员工宣布。 这种事,时机很重要。 直到早餐解释,纪淳的汇报也告一段落,程樾催促他再吃几口,不要饿肚子。 纪淳笑了下,忽然冒出一句:“姐,今天气色不错。” 程樾正要喝粥,汤勺都拿起来了,却又顿住,她品了品这话里的味儿,知道纪淳不是没话找话的人,他说话永远会有重点。 程樾扫去一眼,明白了:“你的工作范围好像不包括这个。” 纪淳说:“关心老板的身体状况,也是我的职责。” 程樾淡淡道:“现在合同已经签了,就算你的老板把你的大客户睡了,你也不用担心。” -- 第121页 纪淳闻言愣了愣,又问:“真的?” 程樾瞪他:“你觉得可能么?” 纪淳松了口气,遂正色道:“姐,我想你还是给我们一个缓冲比较好,我们也好及时调整对他方的态度。” 程樾倒是气定神闲:“不用调整,公事公办。” 纪淳应了,又朝韩羽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我数过了,韩总一共朝这边看了十三次。” 程樾是侧身背对着韩羽,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但纪淳刚好迎面,看得真真儿的。 程樾安静了两秒,转身看向韩羽,韩羽也在此时抬头,并在四目相交时笑了一下。 程樾面无表情的回过头,问纪淳:“你吃完了吧,还不赶紧走?” 纪淳要笑不笑的起身,临走时还经过韩羽和助手旁,非常礼貌的跟韩羽请示,说是要和他的助手谈几句。 韩羽也很大方,让纪淳将助手带走。 很快,饭厅里就只剩下两人。 程樾低头将粥慢条斯理的喝完,韩羽则坐到她身边。 等程樾喝完,擦了擦嘴,韩羽才说:“待会儿要不要出去走走?” 程樾点头:“好啊,我先回房漱个口。” 韩羽笑道:“那十分钟后大门口见。” * 程樾下楼时,韩羽已经等在车边,车子是他一早就租好的。 程樾上车就问:“去哪儿?” 韩羽说:“附近有个风景区,旁边就是农家院,咱们可以先去风景区逛逛,饿了就回农家院吃农家菜。” 程樾对这层安排没有异议,上车没多久,她就眯着了。 韩羽一路都很安静,尽职的当个司机。 等快到目的地时,韩羽才将程樾叫醒。 程樾舒展了一下四肢,下车后醒了醒困,就一路跟着韩羽往景区里走。 两人走得并不快,一路走下去也没有目标,就像是饭后遛弯一样,顺着指示牌的指向移动。 景区里有很多有趣的植物,一开始,两人还会将植物拍下来,用识物软件来辨别植物百科。 到后来,也不知道韩羽是不是登高望远习惯了,还是奉行“人往高处走”这句话,他们渐渐地就开始走不寻常路。 他们越走越高,路也越走越窄,程樾几次往身后看,都看不到其他游客的影子,明明前半程还有很多人来着。 大部分游客都在低处,而他们偏偏上了山。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程樾终于累了,说道:“行了,歇会儿。” 韩羽这才停下来,和程樾走到一个平台,在石凳上坐下。 微风吹过,这个地方十分凉快。 程樾扇了扇风,见韩羽拿出手机,正在导航,她翻了个白眼,说:“你带的路不对,这一路都没人了。” 韩羽也意识到这一点:“我导航一下怎么下去,或者咱们沿原路返回?” 程樾说:“哪有走回头路的,你还是导航其它的下山路吧。” 两人又歇了片刻,便跟着导航的指向往山下走。 虽然下山的路更偏僻些,但总归是在往下坡走。 走到半路时,还经过了一个救援队的电话牌,说明他们走的已经足够偏了,程樾不咸不淡的看了韩羽一眼。 再往前,又经过一个土地庙,庙很小,就挨着石头路,乍一看真会吓一跳。 程樾下意识抓了一下韩羽的手肘,韩羽立刻摊开手掌,将她的手抓住,领着她穿过最后一条小路。 等见到其他游客,韩羽才松开手,这后面的行程也不再剑走偏锋,而是跟着攻略来,随着大波游客一起上了观光车,每一站下来一次到景点打卡,再坐车回程。 回去的路上,程樾又在车上睡着了,这回是累的。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农家院到了。 第62章 程樾和韩羽 “姐,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程樾和韩羽 10 进了农家院, 程樾连四处观赏的心情都没有,直接找到卧室的方向,把门一关, 就躺在床上休息。 在进入睡梦之前,她还在默默地诅咒韩羽。 这真是一场糟糕透顶的约会, 这个男人带她去了景区的植物园, 却莫名其妙的不走平地, 非要往山上走,难道她看上去很喜欢运动,还是她的便服适合登山? 程樾是带着气入睡的, 这一觉睡得她头昏脑涨,做梦都是在爬山。 醒来时,天色淡了些,太阳也开始往山下走,程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着窗外有点懒得动。 直到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摸出来一看,是韩羽发来的微信:“醒了吗,要不要吃晚饭?” 程樾从床上起身, 只觉得嗓子冒烟,刚打开门, 便闻到一阵香气。 见她出来了,韩羽立刻到桌边倒了杯温水, 走过来递给她。 程樾就站在卧室门口, 迷迷糊糊的向四周看了一圈,绝对是精装修的农家院,设备很现代化, 从外面的门厅走进来,要穿过好几层屋子,卧室就在最里面,她今天进来都没细打量。 程樾喝了口水,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韩羽说:“我让这边的阿姨张罗的午饭,可惜咱们没赶上,我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热了一下。” 程樾没接茬儿,走到餐桌前坐下,顺手拨了拨有些乱的头发,慢吞吞的将整杯水喝光。 -- 第122页 韩羽就站在开放式的小厨房里,目光时不时往这边扫一眼。 程樾知道他在看她,但她一点都不想搭理。 不会儿,韩羽又去翻柜子,也不知道从哪个隔断翻出来一个医药箱,拿过来放到桌上,说:“你的脚磨破了。” 程樾低头一看,是啊,又红又肿,还有点渗血。 韩羽已经将箱子打开,找出里面的药水,逐一查看,最终将一瓶液体创口贴递给她。 程樾盯了一眼,眼皮往上翻,瞪向韩羽:“这里面全是酒精,你要疼死我?” 随即不等韩羽反应,就开始翻看医药箱,最终拿碘伏和红霉素药膏。 程樾处理脚上的伤口和水泡时,韩羽就站在那儿全程看着,其实他很想说话,也想帮忙,然而再一看程樾的脸色,便只能静默。 直到程樾完事了,韩羽这才反应过来,翻出一双女士拖鞋递给她。 程樾穿上鞋,洗了手,再回来时就往沙发上一瘫。 第二杯水很快递过来,韩羽淡淡笑着,倒有点赔礼道歉的意思。 程樾打开电视,就听他说:“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这样,来之前我看了攻略和点评,这边的植物园很值得打卡,照片也很漂亮。” 程樾不理他,开始喝水。 韩羽坐下来,继续解释:“没想到打卡景点都在平地,我还以为山上的风景会更好。这次是我疏忽了。” 程樾默默地翻白眼,拿着遥控器转台。 韩羽笑了下,又说:“有了这几次经验我就明白,你不喜欢大热天爬山,不喜欢无意义的节目,也不喜欢看垃圾画展,我保证以后它们不会出现。” 程樾放下杯子,终于拿正眼看韩羽,第一句便是:“我饿了。” “等我,马上好。”韩羽笑着起身,很快进厨房忙活。 程樾一开始还端着,到后来闻到香味,便忍不住走过去看。 韩羽从冰箱里找出几个鸡蛋,正在做摊鸡蛋,不会儿他又捞出洗好的青菜,简单炒熟。 程樾也没闲着,将电饭煲里的米饭盛出来两碗。 等她将韩羽做好的菜一一摆上餐桌后,再一回身,却被韩羽手里的盘子吓了一跳。 程樾问:“这是什么?” 韩羽说:“阿姨准备的肘子肉,说是这边村里自己养的猪。” 程樾盯着那装了满满一盘,都要溢出来的肥肉瘦肉,又问:“阿姨知道咱们只有两个人吗?” 韩羽笑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多。” 接下来这顿饭,令程樾有生之年第一次体会到被肘子肉撑到的滋味,肉质鲜嫩,很好吃,但后劲儿也很大,以至于吃完饭半个小时,还觉得顶得慌。 程樾主动要求洗碗,顺便站一会儿消食。 韩羽出了一趟门,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盆水果。 程樾问:“又是阿姨给的?” 韩羽点头。 程樾顿觉头疼:“我实在吃不动了。” 韩羽说:“那就放冰箱里吧。” 程樾回到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渐渐的又开始犯困。 这两天假期她一杯咖啡都没有碰,这对于每天都需要一杯黑咖啡提神的人来说,简直是折磨。 可程樾也知道她是来度假的,而度假就是为了休息,她搞不懂为什么有的人假期比上班还要累,她是有自觉的,就让自己的身体彻底放松,所以一逮着机会就会睡觉。 韩羽见程樾瘫软着不动,神色逐渐放松,也没催促她回程的事,还找到一部电影,和她一起看。 看到一半,外面天沉了,跟着就开始打雷。 韩羽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程樾却浑然未觉。 不多会儿,雨“哗”的一下砸下来,落地时弹起起此彼伏的水泡,噼里啪啦的声音敲打着窗户和屋顶。 程樾也看向窗外,问:“这么大雨,要不要等小了再走?” 韩羽点了下头,很快往外走。 程樾透过窗户,就见到他撑着一把伞,快速穿过院子。 雨雾蒙了视线,只能隐约看到主屋外面还有一个小房间,房门打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应该就是韩羽所说的负责做饭的阿姨。 两人交谈了几句,不会儿韩羽又回来了,尽管打了伞,可他的裤腿和身上仍是湿了。 程樾皱了下眉头,很快迎上他问:“你刚才干嘛去了?” 韩羽说:“阿姨是本地人,我问问附近地形和路况。来的时候走的都是山路,我怕这么大的雨开车不安全,会有局部塌方。” 程樾一顿,这点她倒是忽略了。 再看窗外,这雨越下越起劲儿,似乎没有停的打算,而她刚才网上也查了一下,确实局部有暴雨。 程樾叹了口气,说:“你去洗个澡吧,别着凉。” 韩羽很听话的去了。 等他洗完出来,雨水已经在院子里冲出了几条小溪。 程樾就托着腮,正在看新闻,里面刚好提到防风防雨的预警,还画出几个区域,让居民小心塌方,尽量避开山路等等。 而其中一个区域,正好是他们这里。 程樾说:“晚点如果还是不停,就给度假村那边发个消息吧,今晚就住这里。” 韩羽正在拿毛巾擦头发,听到这话动作停了,一双带着惊讶的眼睛透过发梢和毛巾,直勾勾的看向程樾。 -- 第123页 “住这里,你和我?”韩羽问。 程樾飞过去一个眼神,似笑非笑:“怎么,韩总,怕我吃了你?”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韩羽解释说:“只是怕你会介意,影响不好。” 程樾却道:“既然都说要公开关系了,我有什么怕的。” * 在留宿这件事情上,显然是程樾更坦然,是不是要今天立刻回度假村,能否回去,这些问题都不在她纠结的范围之内。 程樾有点不明白,韩羽在害怕什么? 关于这件事,程樾作为一个女人自然是想不通的,她也没打算去请教,只是没想到会在之后被纪淳的几句话点醒。 其实纪淳一开始发微信来,只是表示“问候”:“姐,今晚不回了?和韩总一起?” 程樾一看就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废话。” 纪淳发来笑脸,又道:“那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程樾问:“孤男寡女,你就不担心我的安危?” 纪淳老实的回答:“依我看,姐很安全,现在为难的怕是韩总。” 程樾不懂:“男人有什么可为难的。” 纪淳很快分析道:“如果您和韩总不是平起平坐的合作关系,作为男人他会更放的开一点。而且据我估计,韩总原本也没打算留宿,他要是真想发生点什么,犯不着绕这么大圈子,反正度假村的顶楼就你们两人。” 程樾看着想笑,便也不正经的提问:“那么,他是不敢,还是怕发挥不好?” 纪淳说:“我想,他现在是进退两难。不做,他没面子,做了,怕你生气。” 程樾问:“我有那么凶么?” 纪淳又发来一个点头的表情。 程樾气乐了:“你给我等着。” 纪淳却好似没看见,还在出馊主意:“姐,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程樾:“……” * 先下手为强? 程樾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在她心里点了一盏灯。 她不是扭捏的人,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和韩羽的交往什么都不会发生,既然早晚都要发生,而她又不反感他的接触,那倒不如趁着月黑风高、电闪雷鸣,把事情给办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更深层的意思,那就是程樾自觉这几年她也“孤单”够了,是时候让自己释放一下。 再说,她也想看看一本正经的韩羽,在床上会是什么样? 有了这层“贼心”之后,这一晚程樾的眼神就时不时往韩羽身上扫,透着诡异,有时候甚至让韩羽发毛。 就在他们看第二部 电影时,韩羽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程樾笑着反问:“我怎么看你了?” 韩羽说:“你的眼神让我觉得,你要算计我。” 程樾又把问题抛回去:“韩大总裁还怕算计。” 韩羽摸了摸鼻子,似乎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便又开始专注于电影。 结果到了临睡前,又轮到韩羽纠结了。 他站在沙发前,皱着眉,似乎正在用眼睛量沙发的长度和宽度。 程樾一眼看穿他的意思,便轻描淡写的抛下几个字:“进屋睡吧。” 韩羽身体一震,诧异的看过来,但很快就掩饰好:“要不,我睡沙发吧?” 程樾笑了,笑韩羽的聪明,他这是问句,等于直接把问题扔给她。 程樾说:“如果你是要避嫌,没什么必要。如果你是为我的名声着想,你我已经开始交往了。我劝你不要纠结太久,卧室可没有多余的被子给你。” 程樾撂下话,转身就进屋了。 等她半靠在床头,开始刷手机时,韩羽也进来了。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声音,进被窝时动作也非常慢。 等韩羽调整好一个姿势,程樾关掉台灯,钻进被窝。 屋里黑压压的,还能隐约听到外面的雷声和雨声。 因为太过安静,所以连呼吸重一点都能听到,更不要说翻身的声音了。 程樾翻了两次身,韩羽那边却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樾的重量开始向他那边的床褥倾斜,两人的体温贴到一起。 韩羽一下子僵住了,最初以为是程樾睡相就这样,直到她忽然开口:“韩总,你想睡我么?” 韩羽身上的温度噌的一下升高了。 他咽了下喉结,调整着呼吸,刚措辞道:“程樾……” 可下一秒,程樾的唇就堵了上来,柔软且温热。 而在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放大。 韩羽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伸出手,扶上她的脖颈,将这个吻加深。 第63章 程樾和韩羽 “看来你对我的约会安排已…… 程樾和韩羽 11 韩羽这个人, 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和节奏,比起时下一些及时行乐的群体,他属于延迟满足那一派的, 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谈恋爱,或是和姐姐韩枫内斗, 他都会仔细规划。 说起程樾, 她最初给韩羽的印象, 是漂亮的,优雅的,甚至高冷, 她的内心封闭起来了,她的思维比较缜密,行动时很有条理,而在处理贺家的事情上,韩羽虽然只站在局外,却恰恰看到了她的杀伐决断。 韩羽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未来的身边人是程樾这样的,他们的步调一定会达成一致,配合默契。 -- 第124页 谁曾想就在这个晚上, 韩羽的步调、节奏都被打乱了,一切都变得失控。 哪怕是再有计划的人遇到这种事也会懵, 韩羽的确懵了一小会儿,在程樾的吻落下来时, 韩羽甚至有一种被当成小白兔的感觉, 但他的大脑很快就恢复运转,行动也很快。 他不知道程樾发什么疯,他很快也投入其中。 在黑暗中, 他们从这头滚到那头,又从那头滚回来,因为视线受阻,反而更容易感受体温的变化,肌肤的触感。 房间很热,衬着外面的风雨声,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然而就在提刀上阵的瞬间,韩羽忽然停住了。 他一停,程樾便也停了,在黑暗中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影子。 直到韩羽抬起身,下了床。 程樾一愣,跟着撑起上半身问:“你干嘛?”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困惑。 韩羽的声音也好不到哪里,他站在黑暗中深吸了两口气,只撂下两个字:“抱歉。” 随即脚下一转,便将门拉开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程樾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静了两秒,才从嘴里冒出一个字:“靠。” * 程樾瘫在床上安静的躺了半分钟便起身,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薄被,打开门就将它仍在地板上,多一步都懒得走。 既然韩羽要睡沙发,那就让他睡个够。 程樾关了门,没有开灯,直接走向洗手间。 洗手间的镜子,很快映出一张脸红且愤怒的面孔,程樾瞪着眼,绷着劲儿,将头发用皮筋扎起来,便进了淋浴间。 她闭着眼冲洗身体,同时还在想刚才的战况。 到底问题出现在哪里? 程樾自然不会认为问题是出现在她身上,所以思路很快就奔韩羽去了。 他喜欢男人? 不对。 他不行? 也不是。 虽然卧室很黑,却也足以令她感受到某个地方的精神抖擞。 只是程樾刚想到这里,就听到“砰”的一声。 程樾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身,透过淋浴间的玻璃看到了韩羽。 他下身围了个东西,身上湿漉漉的,像是刚洗了个澡,而那双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程樾。 随即他直接走上前,将淋浴间的门拉开。 程樾又问了一次:“你干嘛?” 说话间,她看到了他手上的小袋子,已经撕开了。 她惊讶极了。 就听韩羽说:“我现在补救。” 程樾很快叫了一声:“啊!” 她是被他的体温吓了一跳,他身上很凉,那些水渍好像都是雨水。 韩羽的吻很快落下来,将她搂得很紧。 程樾没有推开他,主要也是推不开。 这后面的事无需多言,两人纠缠在一起,从浴室回到床上,韩羽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也用掉三个。 * 程樾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她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她躺在韩羽胸前,而他正在接电话,是他的助手正在汇报工作。 程樾掀起眼皮,目光移动到他的下巴上,随即再往上抬,直到韩羽也垂眸看来。 程樾没有多言,只是伸出食指在唇前比了一下。 韩羽回了个歉意的眼神,对助手说:“好了,其它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电话切断,程樾再次闭上眼,翻了个身。 韩羽放下手机,挨上来,将她的头发聊起来,轻吻落在后脖颈。 程樾已经没了睡意,眼睛眯开一道缝,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昨晚,该不是跟阿姨要的那个吧?” 韩羽“嗯”了一声:“还淋了雨。” 程樾的眼睛彻底睁开了,脑补了一下他大半夜衣不遮体的跑出去,敲开阿姨的门要那玩意的场景。 好一会儿,程樾才找回语言:“你不是很要面子的么,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韩羽清清嗓子:“面子是小,关键是阿姨还被我吓了一跳,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 程樾笑出声。 不会儿,韩羽的手握住她的,说:“说实话,昨晚我也受到一点惊吓。” 程樾扫了他一眼:“按照你的计划,是不是还得听满一百场演奏会才能入正题?” 韩羽说:“我承认演奏会和画展的安排太频繁,多了你会觉得枯燥,我以后会穿插别的。” 程樾继续吐槽:“到植物园爬山的安排也很糟糕。” 韩羽跟着承认错误:“嗯,以后咱们再也不爬山了。” 正说到这,韩羽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的同时也跟着下了床,往卧室外面走。 直到他的说话声越来越远,程樾又躺了会儿,这才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第一条微信就是纪淳发来的:“姐,几点回来?” 程樾回道:“中午吧。” 纪淳很快又问:“咦,你这么早就起了?身体如何,下午还能开会么?” 程樾啐他:“废话,工作照旧。” 程樾快速冲了个澡,出来时已经换上衣服,并将头发吹干。 桌上已经摆好早餐,韩羽很快进浴室洗澡。 程樾没等他,肚子实在太饿,吃了个半饱。 趁着韩羽吃饭的功夫,程樾看了几分钟新闻,一边看一边对他说:“我下午要和纪淳他们开个小会,就不陪你了。” -- 第125页 韩羽微笑道:“我也要听完后面的工作汇报,傍晚再见。” 隔了几秒,程樾又道:“现在咱俩的事肯定传开了,不只是在这里,多半也传到咱们两家了。” 韩羽说:“传开了也好,如果问起来,照实回答就行。” 程樾点头,将电视换了个台。 这时,韩羽又冒出一句:“以后咱们一周要保障一次约会,不能低于三小时。你我都忙,要是不把时间定死了,怕是很难见面。” 这倒是。 之前无论是音乐会还是画展,都是硬凹出来的时间,因为韩羽当时正在追她,而她也有意和韩羽拉近距离,培养关系。 现在关系确定了,要是不定期见面,怕是会很快淡掉。 然而比起定时间,程樾更关心另外一件事:“定时间我是没问题,只是约会内容呢?” 韩羽擦了下嘴,好像被难到了:“这个我回去研究一下,好好做做功课。” 随即他又问:“你还有什么疑虑?” “有。”程樾笑着问:“三小时够你发挥么?” 韩羽一愣,也跟着笑了,只是笑容含蓄,举手投足又恢复到往日那个一本正经的韩大总裁。 程樾在心里默念了两个字:装逼。 说实话,韩羽的表现真有点令她惊讶,也不知道是他超常了,还是单身太久,大约只能用“出人意表”这四个字来形容。 或者这么说,如果约会内容只是滚床单,程樾会觉得更和谐,也不介意这样“枯燥”、“单调”的安排,总比坐在音乐厅里维持高雅的坐姿来的有趣。 韩羽这时说:“看来你对我的约会安排已经有阴影了。” 程樾淡淡接道:“有意见只是一方面,我觉得术业有专攻,一个人擅长什么,就应该去做什么,虽然你那些节目安排的很糟糕,但也因此衬托出其它方面的优势。” 韩羽清了清嗓子,又喝了口水,还不太适应程樾的节奏。 程樾一脸好笑的看着他管理表情,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恶趣味。 韩羽的出身和教养都太好了,再加上他性格上的古板和自律,尽管已经见过很多大世面,但在这种事情上仍是保守。 而打乱韩羽的节奏,令他手足无措,哪怕只是四分之一秒,她也是有成就感的。 * 下午,两人回到度假村,便各自回了房间处理工作。 这次会议范阳也参加了,他提前结束了休假,就坐在视频会议的另一头。 范阳气色不太好,但汇报的工作内容却有条有理。 程樾看了他好几次,等到汇报结束,才说:“你休息了两天怎么脸色还是这么差?” 范阳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睡不好,有点精神衰弱。” 程樾说:“睡不好可大可小,我再给你两天假,你去看医生。” 范阳很快应了。 等到范阳这边结束,程樾又转向纪淳。 这几天大部分工作都由纪淳来交接,与其说他是来度假的,倒不如说是换了个办公场所。 纪淳很快提到萧晓峰和宋雨菲。 萧晓峰已经在公司的安排下重新加入乐队,但目前融合不太好,还和乐队的成员有摩擦。 程樾撑着头,问:“原因呢?” 纪淳十分客观的说:“原因有两方面,一面是这个乐队已经趋于成熟,成员都混熟了,有默契了,萧晓峰是后来加入的,需要时间熟悉、磨合,这个过程是需要老成员包容的,难免会排外。” 而同样的事当年宋雨菲也经历过。 纪淳继续道:“至于另外一面,就是萧晓峰自己的原因。她起步太高,一出来就加入了蓝光,而且大家在乐感上配合得好,没有经过其他乐队那种分分合合。这一点她很幸运,但同时也令她对别的乐队有了高要求,高期待,她也跟我反应过,这个乐队的音乐素质参差不齐,有点拉跨。” 听到这里,程樾果断道:“再给她一个星期时间,适应不了就把她送去别的乐队,继续试。” 纪淳一顿,很快拿出几个备选乐队资料,也都是樾心的关系方,也愿意让萧晓峰去试水,毕竟弹得好的女键盘手在圈内还是稀缺的。 程樾没有看,只说:“去哪里你来定,不一定要在历城。对于萧晓峰咱们只有两个目的,第一,让她重新熟悉乐队环境,第二,让她接地气。” 正如纪淳所说,萧晓峰起步太高,甚至都没有经历过失败,蓝光乐队的成功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也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 这些一出道即巅峰的优势,令萧晓峰有了一层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对这个圈子也有点个人化的“误解”。 其实大部分乐队都是层次不齐、滥竽充数的,真正有才华的人,比如樊超那样的,少之又少,然而在这些人里,还要坚守初心,足够自律,不被环境腐蚀掉的,更是凤毛麟角。 而外面那些“妖魔鬼怪”,萧晓峰又见过几个? 直到现在,她仍活在昔日的辉煌中,始终不清醒,最终只会耽误自己。 程樾说的“接地气”,已经是比较含蓄的用词了。 纪淳领悟到这层意思,很快知道该怎么办。 再说宋雨菲方面,目前倒是没有大的干扰,她的上升趋势很好,形象也很正面,尤其是放下过去“重新做人”这样的励志人设,很符合时下审美。 -- 第126页 可以说,告过宋雨菲是自作孽,所以倒霉,如今她醒悟了,再加上她肯学,好运气便一股脑的找了回来,真是挡也挡不住。 接着就轮到邵北川。 纪淳将网上复制下来的东西拿给程樾看,同时说:“现在有一大批网友都是三观跟着五官走,像是邵北川这样的形象,有才华,人又帅,又有气质、品味,在市场上很稀缺,所以热度一直在持续上升。他前段时间给电视剧做的配乐,加上宋雨菲演唱的主题曲,现在点播量还维持在前十。” 程樾仔细看着资料,听到这里,只摇了摇头:“还不够。” 随即她抬起头,对上纪淳,目光十分平定:“有天赋的人这世上不缺,而既有天赋又足够努力的人,所有人都会喜欢,比如老音乐人、老戏骨、运动员。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现在器的火候已经到了,邵北川有这个条件和实力,但东风还不够。” 纪淳接道:“我们这里已经开始准备下一步,有几个戏可以合作,包括现在市场上的歌手,我们也选出来几位,打算让邵北川来负责幕后作曲、作词。” 程樾点头:“在他回国前先建立知名度和粉丝的熟悉度,从现在开始就要密集安排工作,趁热打铁,等他明年回国了,再让他能亲自下场录制两首歌,全方位把他推出去。” 听到这里,纪淳不由得笑了:“看来,你是想把他变成超人。” 程樾也笑了:“他在意大利逍遥快活那么久,也是时候付出‘代价’了。我是资本家,不把他打造成摇钱树,我怎么赚钱?记住,不要让他停,假期越少越好,他欠了我五年时间,必须连本带利。” 第64章 程樾和韩羽 “他让你烦心了?”…… 程樾和韩羽 12 程樾和韩羽的关系很快就在圈子里传开, 自然也传到了程中月和齐慧歆的耳中。 对于这件事,两人的态度刚好相反。 无论是门当户对,还是利益角度出发, 程中月都非常满意韩羽,已经提前将他当做准女婿看待。 齐慧歆则认为, 韩家的关系太过复杂, 公司派系林立, 韩羽和韩枫的内斗人人皆知,而程樾若是真的联姻了,将来不仅要周旋程氏的那些老狐狸, 还要为了韩家的事操心。 面对父母的不同看法,程樾很快表明了态度:“他是所有追求者中最让我顺眼的,我们只是交往一段时间,要说到结婚还太遥远。” 事实上,齐慧歆的担心并没有错,程樾将来要接手公司,可不是办个手续,弄个交接仪式就算完事了,管理层早已成熟, 公司的办事风格也已经定型,这中间存在着多股势力, 管理层的老狐狸有的是办法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反正人人都有是影帝。 程樾若想把权利逐一收归, 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逐一铲除,要么收为己用。 而就在近日,程樾派出去的眼线刚收到消息, 说是刘副总的侄女正在和贺言约会,还亲眼看到三人一起在饭店相谈甚欢。 其实刘副总的侄女一直都很喜欢贺言,这件事程樾也有耳闻,只是并未放在心上,再说贺言一向在女人堆里吃得开,这也不值得惊讶。 可像是现在这样专吃窝边草的行为,还是头一遭,最起码在这件事以前,贺言是尽量避免和程氏、贺氏的女主管、女员工,或是哪位主管的女儿私下接触。 算起来,程樾度假回来也有半个月了,这段时间贺言简直安静的不像话,既没有隔三差五的联系问候,甚至没有问过她一句,是不是真的和韩羽在一起了。 程樾完全“无视”了贺言的反常,他安静,她更无所谓,反倒是因为这件事,贺言提醒了她,令她有兴趣找人暗中调查刘副总。 倒不是刘副总在明面上有纰漏,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第一个跳出去,利用自己的侄女去和贺言接触的,他还是独一份。 这种手段在过去都是贺之川用烂了的,他现在是什么下场,大家也都看到了,偏偏还有人要效法,走他的老路,显然刘副总根本没把程樾看在眼里,而且和贺言之间达成了某种利益联系。 其实刘副总和贺言都很清楚,就算贺言将来和他侄女分手了,只要利益关系建立起来了,就一定牢不可破。 至于程樾和贺言的碰面,那是在几天后一个商务晚会上。 程樾只身前往,身边连个助手都没有,而贺言身边小鸟依人的就是刘副总的侄女。 贺言见到程樾一个人,有些惊讶,本想上前,却被刘副总侄女一把拉住,将他缠得很紧。 贺言无奈,只得远远对程樾笑了下。 程樾没有在意,转头和几个合作方闲聊了几句,便收到了纪淳的微信。 纪淳说:“这次派过去的人又失败了。今天早上贺言跟她谈了分手。” 早些时候,纪淳按照程樾的吩咐,找了几个女生进行培训,并逐一安排送到贺言身边,如今已经失败了两个。 程樾却并不着急,只说:“意料中的事,接着送。” 纪淳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停一停?” “理由呢?”程樾问。 纪淳说:“她回来跟我说,是贺言亲口跟她坦白的,说现在遇到了想认证交往的女人。看样子是认真了。” 看到这话,程樾不由得笑了。 她来到无人的露台上,低声回道:“是为了利益和关系而认真,还是因为某个人,这还不一定。你送去的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除了色之外,没有其他东西更吸引他,一旦有更强大的对手出现,她就不够看了。贺言绝不会满足现在的位置,他要再往上走,靠他自己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这时候他需要的是外援、帮手,无论男女。” -- 第127页 说到了解贺言,恐怕连贺之秋都比不上程樾。 纪淳明白了,很快接道:“既然是这样,那眼下为什么还要继续?” 程樾说:“他能忍得住一时的诱惑,忍不住永远,等他完全取得刘副总那边的信任,心思就要动起来了。” 纪淳很快应了。 而就在这时,露台上又多了一个人。 程樾听到身后的脚步,将手机屏幕按掉,刚转过身,就迎上贺言。 贺言微笑着将酒杯递给她。 程樾接过,说了句“谢谢”。 贺言靠着露台边,问:“怎么一个人来?” 程樾喝了口酒,反问:“哦,那我应该和谁来?” 贺言抿了下嘴唇:“韩先生呢?” 程樾动作一顿,颇为玩味的瞅着他,笑了:“他有事出差了,下周回来。” 就在这个瞬间,程樾彻底读懂了贺言的潜台词。 他想听到的大概是,“他是他,我是我”,或者是“我还没打算和他完全捆绑”这样程樾式的回答,当然要是程樾亲口否认传言,那就更完美了。 然而程樾的答案,却令他的眼底的期待瞬间黯淡了。 程樾话落,没再看他,只是看着夜色喝酒。 隔了片刻,贺言才说:“我有点惊讶,突然感觉好像不认识你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韩先生那样的,是我误会了。” 程樾看过来:“那我应该喜欢哪样的,邵北川?” 贺言没接话。 他不懂,程樾这么快就放下邵北川了? 就算放下了,也不应该是韩羽,他和邵北川实在相差太多了。 程樾笑了下,往后扫了一眼,说:“我也以为你不会喜欢那样的,看来我也不够了解你。” 贺言顺着看过去,正是刘副总的侄女,她正在和几位女宾客说笑。 贺言收回视线,保证道:“我们之间从不谈生意,她也不懂这些,不会有冲突的。” 程樾听了好笑,自然也明白贺言是在顾左右言他。 她索性将要害点出来:“你的这个决定,就是冲突。” 有谁能保证接下来程氏和贺氏洽谈合作时,贺言和刘副总不会私相授受? 贺言问:“就因为她的身份,你介意了?” 程樾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我只是提醒你,兔子不吃窝边草,利益是利益,感情是感情,你这么混着玩,很容易引起误会。” “那韩羽呢?”贺言很快问,他的眼神也透着凉意,“他可是樾心的合作方,你们又算怎么回事?” 程樾说:“你应该知道樾心只是玩票,没了就没了,我不可惜。可程氏不一样,我既然选择你做最忠实的伙伴,利益这一块我就会尽量满足。贺言,做人做事都不应该得一享二,贪心不足,你说对么。” 程樾话落,抬脚便要走。 贺言却在这时握住她的手肘。 程樾脚下顿住,低头扫过他的手,又看向他。 贺言脸上堆满了认真和计较:“如果我就是贪心呢?” 很显然,贺言指的不是利益,而是她。 程樾听出来了,却没有抽手,而是看着他笑了:“你才刚笼络了刘副总,现在又跟我说这些?是不是你的每一个合作伙伴,都要来一场爱恨情仇。” 贺言手上紧了,这段时间因为脑部程樾和韩羽的种种画面,终于按耐不住,将他的理智推向悬崖。 他用力将程樾拉到死角,在阴影中,他盯着她的眼睛,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和柔软,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心中压抑许久的东西似乎就要涌出来。 然后,贺言问出了他这半辈子最羞耻的一句话:“我有什么不好?” 他是自卑的,也是骄傲的,这些东西都在程樾眼前暴露,他感到难堪之极。 而即便是这一刻,程樾依然是冷漠的,她说:“你不如先问自己两个问题,等你找到答案,想通了,想明白了,再来问我。” 贺言问:“是什么?” 程樾缓慢的将手肘抽出来,轻声道:“第一,如果当初你不是因为喜欢我,你还会不会答应做我的伙伴?” 贺言怔住了,没有接上话。 程樾又道:“第二,你自以为为我做足了一切,甚至低声下气,我作为回报就应该回应你,那么其他女人这样对你时,你为什么不回应呢?” 贺言的眼睛渐渐垂下了,身体僵硬了片刻,便退开一步,下意识用手去扯领带。 程樾将酒杯放下,走上前,又替他将领带整理好。 贺言不敢动,只听程樾说:“只要你的心态调整好了,咱们永远是伙伴,你我的约定高于一切。感情可以开始,就可以结束,只要中途有人退场,独角戏就唱不下去了,但合作不一样,伙伴更重要的是共进退,简单点会更长远。” 直到程樾收手,往后退开,又道:“你整理好情绪再出来,我先走了。” * 其实那些话程樾并不是突发奇想,它们放在心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因为没有适当的时机,才不便戳破。 这之后贺言好几天没有露面,也没有和她联系。 程樾更不会主动去问。 再后来,还是在和韩羽的一次约会中,程樾突然接到了贺言的微信。 只有这样一句:“我为我那天的行为道歉。” -- 第128页 程樾也只回了三个字:“没关系。” 随即她安静了几秒,等到放下手机,再一抬眼,刚好对上韩羽的目光。 此时的他们就在酒店房间,韩羽正坐在沙发上,膝盖上还放着笔记本。 韩羽问:“谁的微信,你怎么是这副表情?” 程樾叹了口气,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说:“贺言的。” 韩羽瞅着她片刻,将笔记本合上,又问:“他让你烦心了?” 程樾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和自己的合作伙伴发生过不清不楚的关系,有没有上过床?” 韩羽差点被口水呛着,他诧异的瞪向程樾,定了两秒才问:“你该不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吧?” 程樾也跟着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达有误,遂笑道:“放心,我没有趁你出差的时候给你戴帽子。” 韩羽松了口气。 程樾却还没放弃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韩羽说:“在你之前,我和异性合伙人都会保持距离。” 程樾问:“为什么,怕把持不住?” 韩羽笑了下:“我对自己的定力很有信心,但对方就不敢保证了。” 两秒的沉默,程樾瞪了韩羽一眼:“你也太自恋了。” 韩羽清清嗓子,正色道:“我的看法是,只要他能过得了这一关,你们未来的合作会更稳固。但眼下,心不定就容易生变,你还是要防着点他。” 废话。 程樾说:“道理人人都明白,可是要拔除心魔,有几个做得到?” 韩羽想了下:“如果是我,我不会要求对方去拔除心魔,而是会花点时间找到他其它弱点,将其拿捏,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合作么,能及时止损的就止损,不能的,就做两手准备,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程樾听着,没有接话,只是垂下眼,靠着他的肩膀,心思百转千回。 直到韩羽说:“我知道你们两家公司的很难一刀切,你和他的关系也不是说断就断的,既然不能断,那就要找到一个平衡点,不要让天平失重。” 又是这个观点。 程樾问:“就像你和韩枫?” 韩羽微怔,随即笑了:“差不多。” 韩羽没有多说,程樾也没有追问,但彼此之间都能领悟这层意思。 外面的人都知道韩羽和韩枫斗争得厉害,可是这些年下来两人也没斗出一个结果,似乎谁也没赢,谁也没有输,韩家也没有因为内斗而垮台。 这就是因为他们都清楚,权力不能倾斜,平衡决不能打破,一旦打破,那么很多事情都会变,更会给外人一个可乘之机。 好在韩羽和韩枫是有这层“默契”的,尽管双方都没有说破。 程樾不禁想到自己,那么她和贺言呢,又该如何转化? 只是思路刚到这里,对面的家庭影院上忽然响起电影的片尾曲。 程樾回了神,这才想起一直放着电影。 起先是韩羽提议看电影,但程樾不想在外面看,韩羽便定了有大屏幕的套房,在房间里看。 然而电影前半程,韩羽一直在用笔记本回邮件,而程樾就到房间里接电话聊工作。 到了后半段,程樾出来找水喝,吃了点东西,韩羽又在网上浏览新闻。 这电影真是放了个寂寞。 韩羽看着滚动的字幕,边说边拿起遥控器:“要不要换一部?” 程樾没有阻止他,看他随便选了个片子,忽然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看电影。” 韩羽放下遥控器:“那你想做什么?” 说话间,两人的眼神也对上了。 程樾慢悠悠的笑了。 韩羽秒懂。 他的耳根有些发热,说:“我七点还有个视频会议。” 程樾看了眼手机,随即示意他——还有两个小时。 她起身坐到他腿上,笑道:“你要是不愿意,就推开我。” 韩羽的双手已经很诚实的搂住她的腰,嘴上还在争取:“先说好,你可不要……” 罗里吧嗦。 第65章 蜕变 “我也希望,你的牺牲是值得的。…… 蜕变 01 就在程樾和韩羽你侬我侬的时候, 一个陌生女人的调查报告也送到程樾手中。 报告包裹的很严实,送到樾心指名交给程樾,是纪淳代收的。 程樾起初没当回事, 见办公桌上放了一个档案袋,便随手拆开, 随即从里面调出来一些照片, 和一个女人的“过去”。 程樾杨了下眉, 便像是一个看客一样,通过笔者的叙述,将这个女人和韩羽的故事通读了一遍。 女人叫陈飞絮, 她刚和韩羽曾是初、高中同学,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加上两家关系走得近,青涩的少男少女要生出情愫也没什么意外。 陈飞絮就是韩羽的初恋,和他公开承认过的前女友。 程樾知道韩羽有个前任,也调查过韩羽以及韩家的背景,这是他们交往之前必须要做的功课,对于陈飞絮这个名字自然不会陌生。 不过在程樾的调查中, 是没有高中时期他们的照片的,更没有详细的情史介绍。 至于陈飞絮, 高中时和韩羽走到一起,四年前和韩羽分手, 三年前陈家破产, 韩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帮了陈家几次,可惜坑实在太大, 到后来韩家也只得疏远。 -- 第129页 程樾拿起一张韩羽和陈飞絮的合照,他们穿着高中制服,并肩站在一起,一个含蓄,一个文静,倒是十分般配。 程樾的视线落在陈飞絮身上,看了半天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大家闺秀,无论是样貌、气质,都能看到背后流水的人民币。 韩羽喜欢这样的女人,这一点都不意外。 思及此,程樾又拿起其他照片。 这里面除了高中时期的,还有一些是近两年拍的。 而其中一张正是韩羽和陈飞絮一同从某画展出来,陈飞絮手里还牵了个小男孩,看上去也就四五岁大。 程樾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她盯着陈飞絮和小男孩的脸琢磨了许久,甚至将久远的记忆统统翻了出来。 随即她想到了一个人。 而就在这时,纪淳敲门进来了。 “姐,这几份是你要的文件。” 纪淳将文件放下,刚站定,便扫到桌上散落的资料和照片。 程樾没有抬头,仍是盯着陈飞絮看,并同时将另外几张扔到纪淳面前,说:“有人给我送了份大礼。” 纪淳快速扫过照片,又拿起资料,眉头很快皱了起来。 程樾却气定神闲的靠进办公椅,双手在深浅合拢,似笑非笑。 直到纪淳将照片放下,问:“需要我做什么?” 程樾摇头:“先说说你的看法。” 纪淳说:“你和韩先生才开始,东西就送过来了,而且这么齐全,看来是花了不少时间,做足了功课。有动机做这些的人,是不希望你们在一起的人,这里面有程氏的竞争对手,有贺先生,还有韩先生的姐姐韩枫。不过我想,能拿到韩先生高中时期的照片,恐怕也只有韩枫做得到了。” 程樾并不表态:“继续。” 纪淳将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排好,然后说:“初恋自然会留下美好回忆,很难取代,也没必要去取代,我也有过,姐你也有,这部分姐你不会看在眼里,但韩枫显然是杀人诛心,想在你心里埋一根刺。” 天之骄女,怎么能允许枕边人有白月光呢? 韩枫以己度人,这招够狠。 但很可惜,她料错了。 程樾笑了:“他有白月光,我也有朱砂痣,他有青梅,我还有竹马,他应该为这个女人做过很多事,可我也因为邵北川而踏足娱乐圈。我认为很公平。” 纪淳接道:“后面这些,从肢体语言上看,韩先生和这位陈女士已经恢复到朋友关系,两人都很注意社交距离,陈女士还有个儿子,应该是已经结婚。” 程樾的眼神瞬间变得微妙了。 纪淳顿住:“我说的不对么?” 程樾说:“陈飞絮和韩羽是四年前分手的,你觉得这孩子多大?” 纪淳愣了愣,又仔细盯着照片里的男孩看了片刻,接道:“看上去不到五岁,但时间吻合并不能说明什么,我觉得这孩子和韩先生一点都不像。” 程樾轻笑道:“我也觉得孩子不是他的。” 纪淳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程樾意味非常的笑容,一时搞不明白。 半晌,程樾才撂下一句:“去查陈家的背景,家庭成员,这孩子的生母是谁,尤其是陈飞絮是否有一个妹妹,叫陈飞若。” * 后来再见韩羽,程樾对收到资料的事只字未提,甚至没有打听他和陈飞絮的过去,接着便是几天的忙碌,程樾连樾心都没有去。 等到程樾再出现,纪淳已经完成了陈家的调查报告,程樾拿到报告,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只是收进包里。 第二天,程樾依然在营销部办公室处理公事。 也就是在这个上午,她突然迎来了一位客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褚昭。 褚昭一袭西装笔挺,淡笑着站在她面前。 程樾很惊讶,这层惊讶是来自他的新身份。 看他的装束,再看他的神态,她就已经明白,褚昭已经“回家”了。 程樾给褚昭倒了杯咖啡,坐下后,只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决定了。” 褚昭喝了口,说话时,往日的不羁似乎都被这身西装禁锢住了:“既然早晚都要迈出这一步,倒不如缩短挣扎的过程。” 程樾没有言语,只是盯着他看。 褚昭笑道:“姐,你那天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以后也不会忘。你是我的贵人。” 程樾张了张嘴,很少这样词穷。 半晌,她才说:“我也希望,你的牺牲是值得的。” 褚昭垂下眼:“或许吧。” 因为褚昭的突然造访,程樾很快将后面的事情排开,和他在办公室里聊了很久。 褚昭这次来既是叙旧,也是虚心求教。 如今他已经扛起了褚家的重担,就意味着放下追求艺术的自我,经商的事他一窍不通,就算把所有精力都拿去学习,也已经晚了,所以只能加倍努力。 这个上午,程樾帮褚昭解答了一些问题,也提到一些周旋的技巧,但说穿了,就算手把手地教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很多事总要他自己经历了才知道门道。 直到褚昭离开,临走之前又提出最后一个问题:“要是有一天我受不了了,除了反抗、挣扎,我还有什么办法么?” 程樾安静片刻,才说:“我的经验是,如果一味的反抗只是以卵击石,消耗精力,倒不如顺势而为,让他们满意之余,再寻找自己的出路。” -- 第130页 褚昭皱了下眉:“会找到么?” 程樾说:“也许不会,也许会,纠结的点不在这里,而在于是不是值得去找。” 褚昭垂眸,自嘲的笑了。 等褚昭离开,程樾独自在办公室里静坐了良久。 过去很多事一幕幕在她脑海中略过,她到现在都记得,在她帮褚昭要回相机的那天,褚昭这样问她:“姐,你挣扎过吗?就像我这样。” 只是褚昭问完了,就叹道:“算了,这个问题有点蠢。” 没想到程樾却说:“当然,还有很多次,哪怕就在刚才帮你要相机的时候,我也在挣扎。” 褚昭惊讶地问:“挣扎什么?” 程樾说:“也不知道帮你争取了是对还是错,摄影这条路可不容易走。” 褚昭笑道:“任何路都不容易,我只知道不去试试,我会后悔。” * 一天后,纪淳忽然问起褚昭的事,程樾这才知道是许游跟他打听过内情。 原来褚昭并没有将所有情况告诉许游,他的决定是自己做的,许游是事后才知道,也不知是不是怕太早告诉许游,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或是许游会阻止他,令他为难。 程樾听了以后,只说:“这倒是褚昭的性格。”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她看得更清楚,这是褚昭的家事,最矛盾、挣扎的人是他自己,他不需要征求任何外人的意见,而且就算征求了,也帮不上忙。 再说,在褚昭心里,他早就已经做了决定。 那天在医院里褚昭的表情,程樾记得很清楚,他对褚诚的关心远大于对自己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褚昭的选择触动了,程樾忽然想起已经“遗忘”了一段时间的邵北川。 他的很多选择、决定,其实她到现在都不懂。 但如今回想起来,或许邵北川也曾经和现在的褚昭一样? 就在同一天晚上,邵北川忽然从微信上冒出来,第一句便是:“关于工作安排,咱们能不能谈两句?” 显然,邵北川已经被突然加倍的工作量惊到了。 程樾回:“你的工作量我们讨论过,是比以前多,但也在你的能力范围内。” 邵北川叹道:“看来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程樾说:“你会习惯的。” 隔了几秒,邵北川说:“是,遵命。” 程樾笑了下,盯着他的聊天框半晌,忽然问:“你还记得褚昭么?” 邵北川说:“记得,他在音乐节上为我们拍的照片,我一直留着。他很有天分,以他的能力将来必定会大放异彩。” 他很有天分。 程樾笑容落下,说:“他和你一样有才华,但没你幸运,没有你顺,他放弃摄影了。” 邵北川先是惊讶,发来一个问号,但很快又好像明白了,问:“因为现实压力?” 程樾说:“他是一个人做的决定,他女朋友事先并不知情。” 邵北川回道:“有些事,和身边人商量的越多越是徒增烦恼,到最后也不会改变结果,还会把身边人一起拉下水。” 程樾问:“这是你的经验之谈么?” 邵北川没有回。 片刻后,程樾又问:“在咱们分开之前,你似乎也没有和我商量过什么事。你是没遇到困难呢,还是遇到了,却选择一个人纠结,一个人拿主意?” 这层窗户纸已经彻底戳破了。 程樾以为,邵北川不会回答。 可就在她放弃的时候,邵北川回了这样一句:“程樾,这些年我并不幸运,我也不是一帆风顺。” 程樾愣住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有难处,可以和我说,和公司说。” 邵北川说:“有些难,是在创作和心理上,外面的力量很难触碰到。你太知道自己要什么了,这些事对于你来说或许只是庸人自扰。但对于我,它们和生命一样重要,也是必须要我自己亲身体会的东西,我只能自己迈过去,自己去体会,去记住。” 程樾反复品着他的话,最终承认道:“我是不懂,从我认识你,我看到的就是你的成功,你已经做出来的作品,我从没问过你孵化过程,我知道就算我问了也没用,我帮不了你,你也不需要。” 这话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话题也在这种“默契”中结束。 虽然他们身处不同的领域,可是在各自的生活里,他们都是优秀的,骄傲的,被人追捧的。 这层骄傲不仅是华丽的外壳,也早已渗入心里,融入骨子里。 自己的不容他人践踏,他人的不敢轻易去碰。 第66章 蜕变 “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蜕变 02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 程樾再没有收到韩枫送来的资料,却也不着急,只是按兵不动的等待纪淳的消息。 又过了两日, 纪淳将第一手资料亲自交到程樾手上。 纪淳说:“东西我看过了,没有问题。” 程樾将纪淳留下来, 一边翻看一边问:“你有什么看法?” 纪淳坐下来, 说:“陈飞絮的丈夫William Lee是法籍华人, 公司在法国成立,从五年前开始就是韩羽的重要客户,他们的关系很密切, 韩枫方面几次都想截胡,将这部分资源拿走,但都以失败告终。” 也就是说,韩羽的前女友陈飞絮,嫁给了他的大客户。 -- 第131页 程樾扫了一遍William Lee的资料,淡淡道:“韩羽这个人倒是有意思。” 这个William说巧不巧,程樾刚好见过。 那天,是纪淳被炒上热搜的日子,也是她暗中布线反咬贺之川父女一口的日子。 而就在那个下午, 她跑到雕塑展上,正好见到韩羽送这位法国客人出门。 别的不说, 单只从韩羽和William那天的肢体语言来看,他们绝不是生疏的合作关系, 更不是初次合作, 他们似乎很熟,一切都很自然。 想到这,程樾问:“如果是你, 你会不会将自己的前女友介绍给大客户?” 纪淳一怔,说:“那要看前任是谁。” 程樾挑眉:“如果是许游呢?” 纪淳飞快的说:“不可能。她也不是我的前任。” 隔了两秒,纪淳又道:“但如果我和前任只是利益捆绑,感情淡薄,在她同意的情况下,我会愿意介绍。” 程樾没接话,只是托着腮陷入思考。 直到半晌过去,纪淳问:“姐,你觉得是韩先生牵的线?”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William给韩羽戴了绿帽子。 程樾却说:“别人我不敢肯定,但如果是韩羽,我觉得很有可能。最起码直到现在,William和韩羽的捆绑仍然紧密,他和陈飞絮还能平和的做朋友,这就已经说明他们三个人已经将关系处理得很清楚了。” 尤其是和韩羽接触的这段时间,令程樾越发看清楚一件事,韩羽的格局在外,而不在内,他看得长远,将个人情感缩放到最小,而他的的思维方式是宏观,甚至不沉迷于酒精和女色。 程樾又继续往后翻,很快就翻到陈家那一页。 果然,陈飞絮有个妹妹,就叫陈飞若。 程樾拿起姐妹俩的照片看了片刻,逐渐将照片里的陈飞若和记忆中的她联系到一起,虽然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六年,很多东西都模糊了。 程樾将照片放下,用手指点了点:“是她,贺言高中毕业前最后一个女朋友。” 纪淳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层。 再仔细一看,照片里小男孩的五官轮廓的确和贺言很相像,一开始纪淳也只是觉得男孩眼熟,并未多想,如今经程樾提醒,才发现越看越像。 程樾忽然说:“她还来过我家,找我谈判,说让我放贺言一马。” 说到这,程樾微微笑了,随即又翻到下一页。 她的笑容又瞬间僵住,消失。 陈飞若五年前结婚,一年前和丈夫因为一起交通意外而双双去世。 纪淳这时问道:“姐,你是不是怀疑这孩子和贺先生有关?可是时间上说不过去,这孩子的生母的确是陈飞若,出生地在法国,但是她既然是贺先生高中时期的女朋友,应该不止四岁。” 程樾醒过神,说:“我以前去贺家,不止一次见过贺言小时候的照片,这个男孩和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如果是陈飞若高中毕业时就有了孩子,时间上的确说不过去。” 说到这,程樾的视线又一次落在陈飞若和那个男孩的照片上。 或许,这里面还有个扣没有解开。 再往后看,便是陈飞若生前的调查,内容不多,却指出她和丈夫是大学同学。 程樾许久没有说话。 不会儿,纪淳忽然开口:“姐,如果真如你所说,这孩子和贺先生有关,那么韩枫会不会知道他的来历?” 程樾问:“你也见过韩枫,感觉如何?” 纪淳描述道:“心直口快,有艺术气息,但不够城府,和韩先生不是一个段位的。” 程樾笑了:“他们姐弟能斗这么久,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成分是韩羽顾全大局,让着她。就算韩枫知道这孩子和贺言有关,也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告诉我。再说,是不是贺言的孩子都与我无关,韩枫更没有这么闲操心这些。她送资料过来,无非就是想暗示我韩羽和陈飞絮的关系不清不楚。这孩子四岁,他们分手四年,时间刚好吻合,要是我稍微冲动一点,就会胡思乱想。一旦我去质问或试探韩羽,就算他把误会解释清楚,这都是对我们关系的一次考验。” 纪淳点了点头,却好似还有话说。 程樾见状,只道:“你有什么疑问,尽管说。” 几秒的安静,纪淳问道:“既然韩枫不知道,那么韩先生呢?” 程樾没有接话。 韩羽不止一次见过贺言,他和陈飞絮是朋友,私下时常见面,恐怕对陈飞若的儿子也不陌生。 那么,以韩羽的洞察力,他难道就没有发现男孩和贺言长得十分相似么? 想到这,程樾开口了:“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 就在纪淳送来调查资料的这个下午,程樾去了一趟陈飞絮负责的展览馆,那地方她和韩羽也去过。 她还记得,当时有一个女负责人迎出来,特意和他们打过招呼。 那女人对韩羽十分恭敬,似乎还说了一句:“陈总已经吩咐过了,务必招待好韩总。” 这个“陈总”应该就是陈飞絮。 只是程樾当时并未往心里去,自然不会想到她就是韩羽的前任。 程樾在门口买了张票,拿了须知,翻开一看,展览馆租赁的联系人的中文名字正是陈飞絮,法国名字则冠了夫姓。 -- 第132页 纪淳的资料上写的很清楚,William有位华人妻子,家族曾遇到危机,危难之际是William挺身而出,帮她度过难关。 后来,因为妻子对艺术品有浓厚兴趣,加上William在中国有生意,要常年中法两头跑,便在中国、法国两地均有置业,为妻子的艺术事业铺路。 显然,这个展览馆也是William投资的。 程樾边走边想,脑海中一下子钻出来很多蛛丝马迹,而这些东西又很快汇聚到一起。 随即她将须知收了起来,便开始浏览墙上的画作。 说实话,真是一张不如一张。 而且在她不知道展览负责人是陈飞絮的时候,还曾经不止一次的跟韩羽吐槽过。 程樾笑意渐浓,越想越好笑。 也不知逛了多久,程樾累了,便坐在长椅上休息。 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是贺言发来的。 自从那天在商务酒会上碰面之后,这几天他就跟蒸发了一样。 程樾点开微信一看,只有一句话:“我和她分手了,你那天提醒的对。” 她? 哦,刘副总的侄女。 程樾有些惊讶贺言的善后速度,也好奇他是如何安抚对方的。 程樾琢磨着该如何回复贺言,并没有注意到就在这时,忽然从里面的员工通道跑出来一道矮小的影子。 “啪嗒啪嗒。” 程樾先是听到了琐碎的脚步声,下意识扫去一眼。 这一看,便愣住了。 那是个小男孩,穿着背带裤,身子弱小,跑起来摇摇晃晃。 而且他刚跑到程樾前面几步远,膝盖一软,就“啪”的一声摔倒在地。 程樾却纹丝未动,只是盯着他的模样看。 小男孩很快爬了起来,吸了下鼻子,转过头来,也发现了她。 四目相交,程樾交叠着双腿,盯着他那双眼睛好一会儿。 这小男孩大约已经有了爱美之心,他也直勾勾的看着程樾,眼睛里透着好奇。 随即他走过来,站在程樾面前。 程樾挑了下眉,近距离打量着男孩的五官轮廓。 一个缩小版贺言。 小男孩又吸了下鼻子,问:“你是来看画的?” 程樾“嗯”了一声,反问:“你一个人?” 小男孩摇头,又忽然道:“你真漂亮。” 程樾差点笑出声,而她的笑容里却透着几分不怀好意。 她伸出一只手,勾住小男孩的背带裤,将他往前拉。 小男孩靠近了,大眼睛一直盯着程樾不放松。 程樾却是近距离打量他的五官,接道:“你也很帅。要不要和我一起拍张照片?” 小男孩点头。 程樾将手机拿给他看,小男孩吸着鼻子,一眨不眨的盯着。 程樾则刚好看到他头顶上的发旋,和贺言也是同一个位置。 她眯了眯眼睛,小男孩也在此时抬头看她。 程樾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说:“小言。” “你好,小言,很高兴认识你。”程樾弯着眼睛,说:“但我现在要走了,咱们下次再见。” 程樾话落便站起身。 小言却倒腾着短腿跟上去。 程樾走了几步,低头看他。 小言说:“我送你出去,欢迎再来。” 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程樾笑了:“欢迎再来?这里是你家吗?” 小言说:“嗯,我妈妈是这里的老板。” 程樾接话:“哦,我知道,她姓陈,对不对?” 小言点头,充满了好奇。 程樾弯下腰,有趣的瞅着他,忽然问:“那你爸爸呢?” 小言说:“爸爸不在这里。” 正说到这,又从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有个女人在喊:“小言!” 程樾和小言一起朝那边望去,不会儿,便有个女人从里面跑出来,一见到小言就立刻冲上来。 女人正是陈飞絮。 陈飞絮脸上难掩焦灼:“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 说话间,她将小言抱起来,这才看向程樾:“抱歉,这位女士……” 程樾始终保持着微笑,也在等待正式照面的这一刻,更加清楚的看到,在陈飞絮看清她的长相之后,明显愣住了。 显然,陈飞絮认识她。 “你……”陈飞絮吐出一个字。 程樾笑道:“你好,陈女士,你的儿子很可爱。” 第67章 蜕变 “即时你的妻子也不爱你,永远止…… 蜕变 03 这次碰面令陈飞絮始料未及, 她根本来不及遮掩自己的反应。 但很快,陈飞絮也为自己找了台阶,说是听韩羽提起过程樾, 也在馆内见过程樾,只是当时有别的客人在, 没有上前招呼。 程樾对陈飞絮的解释并不在意, 自始至终她都保持着微笑, 临走前还捏了一把一直盯着她看的小言。 程樾相信,这件事陈飞絮一定会告诉韩羽,而她也很期待韩羽的反应。 而就在今晚, 是她和韩羽“约会”的日子。 * 这次的约会地点仍是上次的酒店套房,一见面,韩羽便告诉程樾,他将这里长期租了下来。 程樾没有多言,照例先去洗了个澡,随即裹着浴袍出来,在镜子面前吹头发。 -- 第133页 韩羽走到她身后,安静的看了她片刻,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 也是在做无声地拉扯。 直到程樾收回眼神,放下吹风机, 韩羽也贴上来,双手合拢在她的腰身前。 就在程樾梳头发的功夫, 韩羽开口了:“今天下午, 飞絮给我打了通电话。” 果然,聪明人对话可以省去很多步骤。 程樾笑着“装傻”:“你的前女友陈飞絮?” 韩羽也跟着笑了:“你去那里,不是经过, 是专程。” 程樾点头:“是专程,也是碰运气。因为我想确认一件事。” 说到这,程樾转身,她抬起双臂,勾住他的脖颈:“不好奇我为什么突发奇想么?” 韩羽停顿一秒:“背景调查是基本功课,这件事大家都在做,没什么可避讳的。” 程樾说:“我的确调查了,但我的调查是在你我交往之前就完成的,而且我的调查范围只限于你,不包括你的前任。” “那……”听到这里,韩羽敏锐的觉出不对,“难道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程樾说:“准确的说,是有人将你和陈飞絮的情史写成了故事,还附赠了‘插图’,送到我面前。” 韩羽的眉头很快打了个结,眼里闪过一抹深沉:“是韩枫。” 程樾问:“这么肯定?” 韩羽没接话,而是拉着她的手走向沙发。 程樾坐下了,韩羽去倒了茶,端回来才说:“有动机又有闲心做这种事的,只有她。而且我和飞絮的事,外人知道的不多。” 程樾端起茶杯,吹掉热气,轻抿了一口,问:“不打算解释么?” 韩羽接道:“你想知道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安静几秒,程樾将手机拿起来,一边点一边说:“其实我好奇的不是陈飞絮,而是他。” 说话间,程樾将她和小言的自拍展示给韩羽。 韩羽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随即面带复杂的看向程樾。 程樾继续道:“小言的长相,令我想到一个人。巧的是,他的生母陈飞若,也就是陈飞絮的妹妹,刚好我也认识。” 回应程樾的是一声轻叹,韩羽既不隐瞒,也不否认,坦白道:“我知道以你的观察力,你是一定会发现的。” 程樾笑了:“难怪我一直觉得你对贺言有‘意见’,我还奇怪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原来原因在这里。” 韩羽微怔:“我表现出来了?” 程樾摇头:“你掩饰得很好,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我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告诉我的。” 韩羽也跟着笑了,只是瞅着她,并不接话。 程樾歪了歪头,唇角虽然还挂着笑,但眼里却渐渐凉了:“接下来的讨论纯属我个人的阴谋论,咱们只当商业切磋聊一聊。” 韩羽似乎料到了程樾的用意,点了下头,靠向沙发背,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程樾开始了:“我猜,小言是一张底牌。” 韩羽没有回答,目光却很平定。 程樾又道:“这张底牌未必用的上,非到万不得已,你们也不希望影响小言,但做两手准备还是必要的。” 程樾的分析既是从眼光长远的角度考虑,也是她对韩羽的观感,韩羽这个人,他不主动惹事、挑事,不主动发起战争,但他也不怕事,不躲事,并且会在遇见危险的同时,先做好反击的准备和策略。 隔了几秒,韩羽开口了:“小言的生活,我们都不想打破。” 程樾接道:“我猜,陈飞絮一定很恨贺言。” 韩羽说:“但她也不想和他有冲突。” 程樾说:“除非贺言触及你们的底线,比如影响你和William的合作关系,进而影响陈飞絮和他的夫妻关系。” 韩羽分析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知道贺言对你的心思,以我所见,他不会轻易放弃。而且他要从中作梗,必然是在感情上做文章,多半就是挖我的底,像韩枫一样,拿我和飞絮过去的事做文章。” 程樾说:“他应该还没有这么做,否则他就会发现小言了。” 韩羽点头:“但我想这一天也不远了,利用感情来达到目的,这一手他很熟练,就好像他接近刘副总的侄女一样。” 程樾杨了下眉,看向韩羽的眼神都变了:“我倒是有点迫不及待了,要是有一天你和贺言对上了,那一定很精彩。” 人有一长必有一短,韩羽在男女之事上是有点迟钝,可在生意场上却不是善茬儿。 韩羽先是一怔,随即摇头笑了:“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有。”程樾很直接的说:“不过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纯属我个人好奇。你要不要猜猜看。” 韩羽眼里划过一点兴致,垂下眼想了想,问道:“我想,你现在最好奇的应该是我和陈飞絮的关系。” “因为你们太和谐了。”程樾接道:“我和邵北川虽然还可以共事,但我不可能介绍任何女人给他。William是你介绍的吧?” 韩羽没有否认:“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发现William和飞絮互有好感。在那个时候,我们家里也因为多次帮助陈家产生了分歧,而且公司还有其他股东,他们的意见我们也要尊重。” “结果,William就跳了出来,要求帮助陈飞絮。” “差不多。”韩羽说:“我也主动挑明,问他是不是喜欢飞絮。” -- 第134页 这后面的事,不用说也知道。 程樾没有追问,而是眯了眯眼,忽然发出“嘶”的一声。 韩羽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程樾说:“原来你不爱她。” 韩羽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而是问:“如何定义‘爱’这个字。” 程樾给出一层解释:“爱在某些时候,是占有、嫉妒、控制。当然,这时偏激的,片面的。” 韩羽说:“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既要顾全和家里的意思,又要找其他途径帮助她。而William的人品我是相信的,所以这是最好的办法。看到来往多年的陈家渡过难关,看到她重拾生活,我也为她高兴。” 这一次,程樾没有说话,她只是盯着韩羽看了很久。 韩羽不爱陈飞絮,这一点她很肯定。 或者说,他对她的情感还没有达到爱的程度,可能仅仅只好感和喜欢,而它远排在利益和大局之后。 在大局面前,他的情感是可以割舍的,那甚至不会让他痛苦和惋惜。 这样的韩羽,也许连爱情都不曾有过。 站在感情的角度看,这或许是缺失,但站在大局的角度看,程樾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或许可以捆绑,无论是婚姻,还是其他形式。 最起码在他们的关系里,没有感情用事,也没有伤害。 韩羽不是邵北川,更不是贺言。 她不爱他,却也不用忌惮他。 一旦他们真的达成捆绑,他一定会将他们二人的利益放在一起,同进退,共荣辱。 想到这,程樾慢悠悠的笑了。 韩羽下意识往后退:“你笑的很奇怪。” 程樾凑上前,一手搭在他肩上,声音轻极了:“韩羽,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酒店房间里,你说爱情不是必需品,只要互相喜欢,看得顺眼能过下去就行了。” 韩羽清了下嗓子:“我是说过。” 程樾问:“所以你我交往,是以结婚为前提的?” 韩羽说:“当然。” 程樾又问:“那你喜欢我么?” 韩羽认真想了一下,点头:“我喜欢你。” 连说这四个字都一板一眼。 “你确定?” “我确定。” “如果我是你的妻子,你会对我忠诚么,你能做到只对你的妻子付出么?” “我可以保证。” 一阵沉默,程樾盯着他眼睛里的真诚,忽然话锋一转,说:“那你知不知道,两个人过日子不仅要顺眼,某些方面也要和谐。” 韩羽愣了愣,又咳了一声:“我认为那件事目前很和谐。” “你倒是自信。” “我想这件事你我都没有演戏,我相信我的感觉,还有你的反应。” 程樾笑出声:“你该不是已经在规划‘结婚日程’了吧?” 韩羽也笑了:“我习惯了未雨绸缪。” 程樾又问:“即时你的妻子也不爱你,永远止步于喜欢?” 听到这话,韩羽的笑容淡了些,他思考了几秒,说:“或许在‘爱’这件事情上,你我可以一起探讨,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去摸索。我相信老人们说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是啊,感情可以培养。我也相信。” 可那不是爱。 最后五个字,程樾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靠进韩羽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轻声说道:“那咱们一起努力吧。” 这个男人或许将是她最忠诚的战友,最坚实的后盾。 至于爱情,它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还易碎。 没了就没了吧。 第68章 蜕变 “你和韩羽不一样。” 蜕变 04 关于贺言和陈飞若的事, 其实韩羽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他也是从陈飞絮的话里提炼出重点。 韩羽说,大概是陈飞若留学一年后的暑假回来过一段时间, 当时她和大学里的男朋友正在闹分手。 再后来,男朋友也来到国内, 和陈飞若和好, 两人又一起离开。 至于在这一分一和之中, 贺言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就算陈飞絮不说,程樾也能猜到。 贺言是陈飞若的初恋, 当年为了他,她还曾经登门程家找程樾谈判,足可见这个女人可以为了爱不顾一切,而且勇气可嘉。 陈飞若和男友吵架,回了国,这期间一定见过贺言。 贺言在这种事情上一向不避讳,男人有意,女人也有情,一拍即合也是正常的。 或许, 陈飞若就是在和贺言“约会”的这段时间怀了孕,直到她和男友和好。 若非小言的出生, 恐怕陈飞若和贺言的插曲将永远成为秘密。 这件事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几天后, 纪淳问程樾, 是否还要继续查陈飞若的过去。 程樾思忖片刻,只说:“查,尤其是她回国的那个暑假, 尽量把它搞清楚。” 纪淳应了。 这件事一直到年末,程樾和纪淳都没再提起陈飞若这个人。 跨年那天,程樾是和韩羽一起度过的,她很少夜不归宿,而且还是在特殊的日子。 韩羽在外阜某市租了酒店最高层的房间,和程樾一起看烟花,一起倒数计时。 程樾还劝他喝了两杯酒,这回就算醉了也不会出去丢人。 -- 第135页 翌日,两人一起离开酒店。 他们出双入对的消息,也很快传到程家和韩家。 * 等程樾回到家里,齐慧歆第一时间找她母女谈心。 程樾刚洗漱完,就在自己的卧室里和齐慧歆撒娇。 齐慧歆见程樾气色不错,精神也很好,原先的担忧总算放下一半:“我之前还以为你是放下骄傲了,选择低头了,才会看上他。” 程樾一顿,问:“放下骄傲?” 她很好奇齐慧歆为何这么说。 齐慧歆拿起梳子,一下下梳着程樾半干且蓬松凌乱的头发,说:“我还记得你十八岁那年突然有一天跟我说,你好像恋爱了。” 程樾愣了两秒,垂下眼,想起这段。 齐慧歆继续道:“那天你的心情很好,我很久都没见过你那么开心了,不是因为你得到了那个人,只是因为你发现了自己的心意,找到了可以寄托感情的对象。” 程樾低头笑了:“是吗?” 齐慧歆说:“你还数出来很多他的优点,我第一次听你那么夸人。” 程樾接道:“是啊,我当时还说了,我没想过天长地久,我和他只有四个月的时间,这将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等到结束了,我就会收心,做自己该做的事。” 齐慧歆问:“韩羽,就是你选择的该做的事?” 程樾点头,随即说:“但我没有放下我的骄傲,这更不是低头,只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在我身边,他是最好的,我喜欢他,和他相处我不会紧张,不用防范,很轻松,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齐慧歆笑了:“妈妈相信你的眼光。找个时间,把他带来家里见个面,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程樾乖巧的应道:“好,我会安排。” * 两天后,程樾带韩羽进了程家大门。 面对程樾的爷爷、奶奶,父亲程中月和母亲齐慧歆,韩羽表现的谦卑恭敬,进退有度,可以说是没得挑,四位家长都很满意。 而后,程中月请韩羽进书房闲聊。 程樾的爷爷奶奶去午休了,程樾就和齐慧歆留在客厅里。 齐慧歆评价道:“他很优秀。” 程樾笑着说:“如果顺利的话,今年结婚,明年就把孩子生了。” 齐慧歆一口茶堵在嗓子中间,好一会儿才咽下去,随即瞪了程樾一眼。 程樾眨了眨眼睛说:“我也是想早晚完成‘使命’啊。” 正说到这,家里的阿姨过来了,说外面来了客人。 阿姨脸色古怪,程樾见状,问:“我的客人?谁啊。” 阿姨说:“是小贺先生。” 程樾愣住了。 * 程樾不知道贺言怎么会突然造访,但他既然来了,她就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再说,韩羽来拜访是光明正大、天经地义,没必要避讳任何人。 无论是她,或是贺言,都理应坦荡。 这番心思一定,程樾便笑着迎向站在小厅里的贺言。 “怎么突然过来了?” 贺言说:“看今天天气不错,来拜会一下叔叔阿姨,顺便想问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贺言边说边指了下桌上的酒和礼品。 程樾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我现在暂时走不开,要不要先去院子里逛逛?” 贺言说:“也好。” 小厅更靠近花园,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走在冬末的暖阳下,穿过石子路,等来到花房附近。 程樾没有开启任何话题,她看得出来贺言是有话要说,他的肢体动作有些不协调,似乎还有点紧张。 程樾在花房前的椅子上坐下,抬了下眼皮,贺言背光而立,抿着嘴唇,眼神十分专注地落在她身上。 程樾问:“你不坐?” 贺言摇头,双手插在裤袋里,隔了几秒才说:“其实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程樾挑起眉,静待下文。 好一会儿,贺言才吸了口气,问:“我听说,你和韩羽一起跨年。” 程樾点头,十分坦然:“是啊。” 贺言又问:“你们不是战略性|交往?” “战略|性交往?”程樾反问:“是谁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理解的?” 贺言拧起眉,脸色也跟着变了,仿佛遭到了打击:“所以你这次是认真的,将他当做结婚对象考虑,即使你不爱他。” 程樾语气很淡:“婚姻不一定需要爱情,但一定要稳固。现在的我不爱任何人,难道我一定要等到那个人出现才可以谈婚论嫁么,若是他不出现怎么办,若是我永远都不会再爱别人呢?” 一阵沉默。 贺言闭了闭眼,调整了几次呼吸,再开口时像是鼓足了勇气:“既然都不爱,那么也不一定非他不可,你能不能考虑我?” 说实话,程樾一点都不惊讶贺言会再次对她“示爱”,但她却没想到会是在这天,在这里,以这样的语气和姿态。 他平时看上去骄傲的很,尤其是上位以后有点狂,有点飘,可今天的他,似乎又恢复到原来那个谦卑、谨慎的男人。 半晌,程樾轻声说:“是不是只有我答应你了,你才会放下。” 贺言的嘴唇动了动,接不上话。 隔了几秒,他说:“我只是不懂,你总是说不会和合作伙伴发生感情,你还让我在两者中选择,我听你的照办了。可是现在多了一个韩羽,你和他的关系似乎和我没有区别,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被拒绝了?” -- 第136页 程樾站起身,望向贺言的眼睛:“你和韩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贺言不懂。 程樾浅笑着,没有回答,而是问:“你还记不记得十六岁那年,在你家的花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此言一出,贺言整个人都愣了,而他眼里的光也在一点点消失。 他很想告诉程樾,他不介意,他会努力尝试忘记,他甚至做好了发誓的准备。 然而这些“借口”却只是在脑海中徘徊,根本说不出口。 他根本无法自欺欺人。 程中月和贺之秋,这层关系将是他们永远都迈不过去的鸿沟,绝对不只是一句“我不介意”就能翻篇的。 一旦他们走到一起,甚至走进婚姻,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度日如年的折磨。 他会叫程中月“爸爸”么? 同样,程樾能叫贺之秋“妈妈”么? 想到这里,贺言垂了头,心里彻底凉了。 随即他看到了程樾向他走进一步,露出皮鞋的鞋尖。 程樾轻声道:“你大概已经忘记了,你和我一开始并不熟,咱们之所以拉近距离,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为了保守秘密,为了不打破两家的平衡,咱们才成了伙伴。只要你愿意,这样的平衡可以维持一辈子。” 贺言闭上眼,心里一阵阵的疼,他的声音也是闷闷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出局了。” 这不是问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其实这件事他一直清楚,只是时间太久了,他们之间的羁绊太深了,有些东西就被他淡忘了。 程樾抬起手臂,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咱们回吧。” 接着,贺言便看到她的鞋尖转了方向,越过他往来路走。 贺言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迎着日头看过去时,程樾已经走了十几步。 她没有回头,却走的很慢,背影姣好,头发也跟着风在动。 贺言有些恍惚,眼神也是涣散的,他就看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跟上。 走出一段距离,前面的程樾抬了下手,似乎正在对某人打招呼,随即她脚下一转,拐了弯。 贺言的视线被建筑物挡住了,等他走出拐角看过去,这才看到站在一层露台台阶上的程樾,正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 原本涣散的眼神也渐渐聚焦,直到他看清对方。 是韩羽。 韩羽一身亚麻质地西装,脚踩牛津鞋,看似休闲却颇为注重细节,既适合出席正式场合,也适合到女方家拜见长辈而不至于太夸张。 而程樾身上的高领毛衣和长裙,站在韩羽身边,真是再般配没有。 贺言顿住脚步,双目发直的看着这一幕。 直到程樾和韩羽说了什么,两人一同看过来,程樾远远的对他笑了,似乎在等待他快点跟上来。 韩羽也十分礼貌的点头示意。 贺言长长地吸了口气,再迈开步时,脚下几乎没了知觉。 他的表情因为长期训练和管理,已经可以不牵扯任何感情的露出笑容,所以他露出笑容,看上去和平日没什么区别。 等走近了,贺言眯了眯眼睛,说:“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不小心当了电灯泡。” 程樾笑问:“那电灯泡先生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贺言走上台阶,皮鞋踩在石砖上,声音清晰。 “当然要喝。” 而就在这一刻,贺言脑海中闪现出一副画面。 那是六年前,他有了人生中第一辆车,他开着它去找程樾,想与她一起分享。 他还告诉程樾,他和陈飞若分手了。 可程樾却说要去找邵北川。 他压抑了失望,还是开车载她去了,等程樾下车还嘱咐她,要是有特殊情况一定要联系他,他怕她出危险。 可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程樾的消息。 他忍不住,冲进了小酒吧。 在那个瞬间,他心里害怕极了。 直到他看到程樾靠在邵北川怀里,他们将要吻到一起。 他仓皇逃走,只说了一句“抱歉”。 而现在,同样的一幕重演了。 他因为程樾的提醒,和刘副总的女儿分开,他来找程樾,想再为自己争取最后一次。 结果,让他看到了韩羽。 原来,今天是他们的好日子。 第69章 蜕变 “女人记仇真可怕。” 蜕变 05 此后三个多月, 一切都看似很平静。 程氏有条不紊的运转着,樾心的艺人更是一个个出了头。 如今樾心的两大王牌,就是邵北川和宋雨菲。 邵北川的创作音乐人形象已经立了起来, 而不像时下一些偶像营造不近女色的形象,相反的是, 邵北川这几年在意大利的交友状况一直有人在爆料。 先前拍到的混血女友, 据传已经分手, 如今站在他身边的是个华人女生。 有人便开始好奇了,邵北川这么帅的男人,又有才华, 又受到意大利骚气男人们的感染,竟然只交往了两个女朋友? 有人说,去看看当年蓝光乐队的现场演出录像吧,台下所有女生都在为他疯狂,女朋友肯定不少。 很快,粉丝们就开始考古了,看过录像之后很多人都中了毒,还有人提出疑问,蓝光乐队有两个女队员, 她们难道就没动过心? -- 第137页 接着就有人爆料,说是听乐队圈的老人说的, 宋雨菲当初进蓝光乐队就是因为邵北川,所有成员都反对, 是他力排众议, 邵北川眼光真是不错,虽然宋雨菲那会儿还不成熟,但他一眼就发现了这块金子。 有人提出大胆假设, 难道宋雨菲的孩子和邵北川有关? 有人答,时间线对不上,孩子肯定不是邵北川的,但也不排除他俩好过一段,后来邵北川出国,宋雨菲遇人不淑。 也不知道为什么,邵北川和宋雨菲的CP大旗就此立了起来,还有粉丝脑补了故事,写成文发到网上。 一个是有才有帽的音乐人,一个是励志向上的单亲妈妈,CP粉磕的上头,但唯粉却很排斥。 这件事传到樾心这边,纪淳几人开了小会,也征求过程樾的意见,结论是暂时不用约束粉丝的言论,也不用澄清,两人都是单身,都是樾心的艺人,健康的炒作一下无伤大雅。 也不知道是不是邵北川太容易引起粉丝们的遐想,很快就连萧晓峰都被挖了出来,虽然她如今的名气已经不如往昔,但好歹也曾是蓝光的键盘手。 乐队圈里又有人爆料,萧晓峰现在已经回圈子了,换了几个乐队,都不是长期,当年她进这个圈子据说也是因为邵北川,还是他的嫡系学妹,后来邵北川退圈去了意大利,萧晓峰也跟着离开了。 这故事听上去比宋雨菲那段更实锤,很快萧晓峰的消息也被深挖出来,她在乐队的现状也逐渐暴露在大众面前,更有不少蓝光以前的老粉跑去听她的现场。 后来在一次音乐节演出后,有记者问她,怀不怀念蓝光,蓝光还有没有可能重组时,萧晓峰拿着话筒,愣了一下,随即就低下头不动了。 在后期剪辑的时候,画面上还特意标注出来“非静止画面”的字样。 直到萧晓峰抬起眼,眼圈微微泛红,对着镜头说:“我相信川哥会回来,蓝光的感情永远都在。” 这个片段,程樾看了几遍,却没有发表看法,只是沉默着。 纪淳说:“因为萧晓峰的这句话,现在不仅是老粉丝,就连很多新粉都去看了蓝光的录像,希望他们重组复出。” 隔了几秒,程樾问:“你们的意思呢?” 纪淳说:“对公司而言,这是商机。” 程樾笑了下:“演好了当然是,演不好,就是消费情怀。” 纪淳接道:“我听说这几年,阳哥一直在练鼓。” 程樾说:“范阳的现场我是听过的,那时候他是一流的。” 纪淳又道:“川哥和萧晓峰的水平一直都在。” 程樾双手环胸,有趣的瞅着他:“你该不会真的要执行吧?就算可以,现在还少一个贝斯。” 纪淳这才笑道:“我听说川哥的吉他弹的很好。” 程樾扬起眉梢,不再接话。 纪淳的意思是,去掉贝斯手,改用吉他和键盘的配置么? 这番建议的确很吸引人,如果乐队成员还能保持当年的水准,程樾实在想不出它不火的理由。 可实际上,六年过去了,到底大家的技艺还保留下来多少,重新组合默契需要多久才能培养起来,是否还保持着初心,这些都是未知数,再说现在的市场瞬息万变,投石问路也是需要资本和勇气的。 程樾最终也没有答应纪淳的提议,她不是不期待,而是不敢。 说穿了,纪淳和樾心的工作人员都是当年的局外人,而她是亲眼见证蓝光乐队的辉煌和解散的,她曾经将情感寄托在那里,乐队的重组她比任何人都更紧张。 程樾不敢赌,心里也有些怕。 可她到底怕什么呢? 是乐队重组最终以失败结束? 还是怕面对六年前的情感?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 一整个三月,程樾和韩羽只见了一次面,他们都忙,韩羽更是忙得到处飞。 四月好不容易落地了,两家家长坐下来一起吃了顿饭,把订婚日子和大框架商量好,就定在五月。 随即两人到郊区的度假别墅待了三天,彻底放了个假。 白天,两人一起看电影,赖在躺椅上晒太阳。 晚上,互相纾解欲望之后,就靠着床头聊生意经。 尽管日子过得这样闲,两人也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 就好比说,这四个月贺言的小动作频频,他接触了几家跨国企业,也在和国内的大公司频繁接触。 程樾和韩羽都看到了。 韩羽说:“看来他已经在找后路了。” 舍弃程氏这棵大树的后路。 程樾好像并不上心:“说实话,我不意外。他野心大,只是和程氏合作他怎么会满足呢?” 韩羽说:“舍弃程氏并不可怕,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程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他除了舍弃,还会对程氏不利?” 韩羽没有多言。 隔了几秒,程樾说:“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从哪方面下手了。” 到了度假的第二天,韩羽收到了设计师发来的订婚戒指图稿,拿给程樾看。 程樾很喜欢。 只是两人还来不及交换意见,韩羽就接到了William的电话。 他神色凝重的走到一旁,聊了几分钟,又回来。 程樾见状,问:“出事了?” -- 第138页 韩羽点头:“William那边出了点状况,暂时还不需要我,只是先跟我打个招呼,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程樾不知道韩羽所谓的出事了,到底是什么事,有多严重,到什么程度。 她只能从韩羽的神色和语气中判断,William这次的状况不小,甚至可能会影响到韩家。 第三天,程樾接到了邵北川那边的消息。 他即将回国,樾心已经为他买好了归国机票,连国内的宿舍公寓都找好了。 其实就在前几天,公司还询问过邵北川,是单人宿舍,还是双人。 邵北川回道:“单人。” 显然,他和后来那位华人女友已经分开。 而这段时间,程樾一直没有和邵北川联系。 程樾看到邵北川回国的日期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韩羽走过来,顺口问了句:“发什么呆?” 程樾抬起眼皮,笑了:“我前任要回来了。” 韩羽一顿,看着程樾的笑容,片刻后才开玩笑的问:“订婚那天,我不会被放鸽子吧?” 程樾笑意渐浓:“就算你丢的起人,我也丢不起。我又不是十八岁,不会干这种蠢事。” 韩羽松了口气:“那就好。” 程樾说:“虽然我和他已经结束了,还是要和你说一下,他的合约还在我这里,我是他的老板,以后免不了要一起共事。而且这个圈子比较复杂,水也深,我和他曾经的过去保不齐还会被有心人挖出来。” 韩羽问:“你是在给我打预防针?” “万一真的发生了我说的情况,你要挺住啊。”程樾说:“至于你说放鸽子的事,只要你不毁约,我是一定会出现的。” 韩羽隔了两秒忽然说:“伴郎人选我还没想好。William现在有事抽不开身,我怕他来不了。” 程樾和他对视了一眼,瞬间读懂了他的冷幽默,接道:“那要不要我去问问邵北川,或是贺言?” 韩羽想了下那个场景,抖了一下,说:“还是算了。” 程樾笑出声。 * 等到假期结束,程樾又恢复到程氏和樾心两头跑的行程。 几天后,纪淳将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送到程樾面前,是关于贺言这几个月的动向,除了找外人调查之外,还有纪淳派去的几个女人,也都有第一手收集。 程樾看了很久,直到纪淳告诉她,派出去的几人相继失败,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是否要送? 程樾只一个字:“送。” 纪淳微怔:“若是这次再失败……” 程樾合上资料,说:“失败是一定的,你告诉她,我不需要她成功,也不需要她打听贺言的行程,或是跟他套话,她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就保持‘与世无争’。” 这和派出去的几人策略都不一样。 纪淳问:“什么都不做,那总要有一个大目标吧?” 程樾说:“大目标就是让他彻底放松。” 纪淳又问:“等到他完全松懈戒心,再做事?” 程樾摇头:“不,什么都不做,唯有这件事贯彻到底。” 纪淳疑惑了:“姐,我不明白。” 程樾问:“你之前派出去的,她们是有收获,可是因为表现的太精明了,贺言也一直在防范她们。贺言这个人谁都不信,即便是对我,他的防范也会时不时冒出来。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自小受到的教育。所以这最后一颗棋子,我要让他体会到不一样的‘温柔’。” “好,我会告诉她。”纪淳应了,随即话锋一转,又道:“可是姐,我总觉得,无论他做什么,最终目标仍然是你。你要小心。” 程樾笑了笑,没接话,只是眼神中透出冰冷。 一阵沉默,纪淳又开始汇报下一项。 “对了,后天川哥落地,公司给了他一天休息时间,大后天内部半个小聚会给他接风,你要来么?” 程樾回答的很快:“不来。” 随即又问:“他后面的工作行程排满了么?” 纪淳说:“满了。” 程樾说:“好,三个月之内不要给他放假。” 纪淳先是回了一句“好”,随即又叹了口气。 程樾眯着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纪淳说:“女人记仇真可怕。” 程樾横了他一眼:“就冲你这句话,六月以前你的假期也没了。” 第70章 蜕变 直到她看到来人是谁,表情瞬间凝…… 蜕变 06 邵北川回国后的第一次露面, 还是程樾通过微博看到的。 公司的人前去接机,提前也通知了媒体和粉丝,场面虽然不如流量明星来的大, 在微博上却引发一股小热潮。 邵北川在镜头前,神色有些疲倦, 但挂在唇角的浅笑迷人, 眼神深邃, 且声音好听,短短几句话就让人移不开眼。 第二天,邵北川参加了公司聚会, 据说女员工都很喜欢他,还抢着和他一起拍照,当场还录了一段视频。 后来,程樾抽空去了一趟樾心,趁着开会的时候,纪淳又专门拿出两个片子给她看。 程樾看完不置可否,只扫向纪淳。 纪淳微笑着说:“以前只是远观,我体会不到川哥的魅力,如今近距离接触了才知道, 姐你的眼光真的好。” 程樾扯了下唇角,只一句:“你又想加班了是么。” -- 第139页 纪淳清清嗓子, 连忙正色道:“我只是客观陈述。哦对了,川哥还问起你。” 程樾没接话。 这两天邵北川给她发过两条微信, 一条是告诉她, 他安全降落了,另一条是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见面叙旧。 程樾两条都没回。 程樾说:“礼貌性的问候而已, 不要脑补过度。” “是,我明白。”纪淳说,随即敲了下脑门,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瞧我的记性,那天在聚会上川哥弹了首曲子,我也录下来了。今天我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发到网上吸一波粉。” 程樾抬了下眼皮,看上去倒是很平静:“注意版权保护,先拿给我看看。” 纪淳发给程樾,随即又将手机连接到投影仪上。 很快,会议室的屏幕上就出现那段视频。 当晚的灯光昏黄梦幻,背景装饰了很多起球和彩带,桌上摆着满满的食物、香槟,旁边还有一个三层的蛋糕。 蛋糕架旁边不远,有一台三角钢琴。 就在镜头移动到三角钢琴的同时,忽然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入画了。 邵北川身穿浅色的套头毛衣,下面是深色的条绒裤,他走到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手指在琴盘上滑过,十指修长,动作很轻,仿佛抚摸情人,那些音符就似流水般溢出。 原本还有些躁动的说话声,此时也安静下来,在场每个人都在屏息。 只见邵北川半垂着眼睛,轻轻吸了口气,便将右手落下,灵活的在键盘上舞动。 这是一首欢快的曲子,清脆悦耳,令人心情愉悦。 很快,左手也加入了。 旋律越发欢快,时起时伏。 弹到尽兴处,他闭上眼,睫毛落下,下颌微微扬起,越发显得鼻梁挺拔。 程樾就坐在会议桌前,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盯着屏幕。 直到一整首曲子演奏完,邵北川挺直了上半身,吸了口气,转过头来露出一抹笑。 这一笑,令他的眉眼都舒展开,唯有带笑的眼角向上勾着。 现场很快响起掌声。 还有不少女员工在说:“太帅了吧!”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程樾收回目光,第一句便是:“曲子是他自己做的,版权没问题。小片剪辑过后放到网上,顺便还能宣传一下。” 纪淳应道:“好,没问题。” 程樾问:“还有别的事么?” 纪淳说:“的确有一件,不过我们还在开会讨论。川哥回国,范阳、宋雨菲和萧晓峰三方都有表示,希望有机会再和他合作一次,哪怕不是组乐队,只是进棚录首歌。” 程樾半晌没说话。 纪淳便继续道:“姐,既然大家都有意愿……” 只是这话没说完,就被程樾打断:“录什么歌,写出来了么?” 纪淳一怔,遂飞快道:“川哥那里有几首现成的,他说都是这几年,想起蓝光的时候创作的,一直没发表。小样我们也都听了,有两首我们全票通过。” 程樾扫了纪淳一眼,有些惊讶他们的速度。 纪淳说:“我知道这件事应该先和你商量,若是你觉得时机还不成熟,我们也可以往后放。” 程樾摇头:“我既然放权给你了,你要怎么做我不会干涉。就按照你们定的方案走吧,小样也发我一份,不过你不用等我的意见,我只是没事听听。” 纪淳这才松了口气,显然是没料到程樾这么痛快,毕竟她先前对乐队重组的事是持反对意见。 事实上,就连程樾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那天纪淳提到重组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排斥,是害怕,甚至拒绝打破美好回忆。 而现在,她看到了六年后坐在钢琴前的邵北川,听到那优美的旋律,看到娴熟的技巧和没有褪去的灵气,她心里也跟着冒出一个声音说,不如就试试吧,要是小样录制出来不怎么样,那便就地毁灭,外面的人永远听不到,蓝光的传说和美好会永远披着那层光环。 就这样,一整个下午,程樾都独自坐在会议室里。 纪淳汇报完工作后就去忙了,程樾上了会儿网,接了几个工作电话,过目了营销部的合同,等终于有时间喝口水,已经是傍晚。 程樾合上笔记本,拿起手机,抬脚离开樾心。 她没有通知司机,而是选择自己叫车,地点就定在她常去的小酒吧。 而就在半路上,程樾翻出纪淳发来的小样,连续听了两首。 因为有音乐的相伴,就连堵车都没那么心烦了。 程樾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和邵北川的过去已经消散,再听到他的音乐仍是难掩心潮起伏,这或许就是音乐的感染力。 等车子开到小酒吧,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 酒吧门前刚有一辆车离开,程樾坐的车刚好停下。 门上还挂着暂停营业的招牌,晚场八点才会正式开门。 程樾下了车,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推门就进。 门上的风铃响了。 老板正在吧台那里和酒保说话,听到声音诧异的回头,见是程樾,愣了。 程樾说:“忘了提前和你说了,正好这个时间不营业,我过来待会儿。” 老板走过来,神色古怪的往外看了眼,问道:“你俩刚才没遇见?” 程樾一顿:“我俩?谁?” -- 第140页 老板说:“川子啊,他前脚刚走!” 程樾静了两秒,这才想起来刚才从门口离开的车子,只是表面上很平静,还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老板说:“嗨,还能做啥,做事呗,听说你们公司给他安排不少活儿,他下午带着设备过来的,就没闲过。对了,他还带了几件乐器。” 程樾顺着老板的指向看向小舞台,只一眼便收回来,对老板笑了下,走向她熟悉的小包间。 * 只是程樾刚进门,就嗅到了还没有散去的烟草味儿,很淡,但存在。 窗户开了一半,烟灰缸里还有几个烟屁股。 程樾只扫了一圈,就走向沙发。 沙发扶手上有一顶男士鸭舌帽,程樾坐下时,还觉得屁股下面有点温度。 她很快就找到自己熟悉且舒服的坐姿,将笔记本里的小样点开,逐一播放,随即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继续先前没有完成的工作。 不到两分钟,酒保进来了,按照老规矩给程樾送了酒和小吃。 包厢门很快关上,屋里流淌着音乐声。 程樾点开一封新邮件,快速读了一遍,正准备回,这时手机响了,是韩羽的电话。 程樾接起电话:“喂。” 就听韩羽说:“我这礼拜很忙,周末的见面恐怕要改天了。” 程樾抬起眼皮,笑道:“你忙你的,不过下次要补偿给我。” 说话间,她的目光略过对面墙上的照片。 韩羽应了:“好,我加倍补偿。” 程樾却不信:“韩先生,我劝你不要开空头支票,否则你的信誉会很危险。” 正说到这,包厢门忽然开了,微风涌进。 程樾下意识朝门口扫去,还以为是酒保又送东西给她,她脸上的笑还没落下。 直到她看到来人是谁,表情瞬间凝固。 别说是她,就连站在门口的邵北川也是一愣。 他去而复返是为了取帽子,却想不到程樾会在这里。 她在讲电话,心情似乎很愉悦。 看见他时,脸色微怔,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邵北川脚下一顿,抬手指了一下沙发扶手,示意程樾,他只是来取东西。 程樾没表示,只是收回目光,就在邵北川走进屋里,弯腰拿帽子的时候,她听到韩羽在电话里问:“怎么了?” 程樾“哦”了一声:“没什么,你继续。” 韩羽说:“我要先去忙了,晚点聊吧,有事发信息给我。” 程樾应了:“好。” 等切断通话,她这才朝邵北川看去。 他将帽子拿在手里,眉目低敛,开口时声音比六年前更低沉些:“好久不见。” 程樾这才发现他手里拎着设备箱,问:“要不要先把东西放下?” 邵北川将箱子放在地上,弯了弯唇角,说:“我刚才没想到屋里人,没有敲门,抱歉。” 程樾没有接这茬儿,而是问:“是不是公司给你安排的公寓不够好,要不然你怎么把工作带到这里来了?” 邵北川一顿,说:“所有的安排都很好,只是环境有点陌生,我还在适应,所以就先回到过去熟悉的地方把手头的事处理完。” 程樾笑了下,指向对面:“坐吧。” 邵北川坐下来,双手手肘就架在膝盖上,坐姿随意,目光平定,举手投足的风采绝不是六年前的他所具备的,他正如她当年期待的那样,他很好,越来越好,她没有看错人。 也不知道是国内的水土养人,还是他回来吃得好睡得好,即便工作一整天也看上去很有精神,刚下飞机那天的疲倦完全不见踪影。 程樾几不可见的眯了下眼,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而她只要稍稍抬下眼皮,就可以看到照片里六年前的他。 可惜,爱情不再了。 程樾给他倒了杯水,嘴上开始划清界限:“我知道你找灵感期间,需要一个熟悉且可以完全放松的地方,那这个包间就给你预留了,不过你要记得按时交作品。” 这是女霸总的提醒。 邵北川拿起水杯,笑了:“原来在这里等着我,放心吧,我会按期完成。不过我听说,你也经常来这里?” 程樾扫向那双修长的手,不动声色接道:“这里很安静,老来慢慢就习惯了,不过我哪里都一样,你不用考虑我。反倒是你要小心,我会定时过来抽查。” 后面半句自然是玩笑话。 只是两人这一来一回,虽然都在笑,却透出了满满的疏离感。 第71章 蜕变 “看来他是那个人。” 蜕变 07 程樾记得她曾经也这样问过自己, 和前任该如何轻松的相处? 那时候她没有答案,但眼下有了。 不是用一个笑话来缓解气氛,也不是聊大家都熟悉的往事, 更不是再去建立什么好感,仅仅就是靠两颗都已经释怀且放下的心。 他们之中但凡有一个人紧张、尴尬, 试图逃离, 后面的对话都很难进行, 而且无论怎样去压抑、掩饰,对方都能感受的到。 这之后,邵北川在包间里小坐了半个小时, 和程樾聊的有一些是工作上的进展,有一些是意大利的趣事。 程樾也分享了一些她在人情世故中学到的东西。 直到邵北川临走之前,他刚起身,程樾便来了一句:“对了,除了萧晓峰和宋雨菲,这几个月不要和其他异性来往过密,公司打算安排你们进棚录歌,乐队友情才是第一位的,要避免绯闻。” -- 第141页 邵北川安静了两秒, 神情微妙了:“难怪我的工作量安排的这么满,原来用意在这里。” 程樾也站起身:“以免你精力旺盛, 无事可做啊。人不能闲,一旦闲下来了就会想东想西。” 邵北川扬了下眉, 只说:“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既然公司安排了这么好的资源,这么多工作给我,我自然会将精力都投放到这里面。” “那就好。”程樾笑了。 邵北川定定的看了她一眼, 忽然说:“忘了说了,恭喜。” 程樾一顿,但很快明白过来:“谢谢。” 邵北川也漾出笑,他一笑起来眼角就会上扬勾起:“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问我,这方面有什么好建议,我说最起码也要步调一致,有共同话题。” 程樾反应了一下,想起的确有这段。 那时候她和韩羽还没在一起,而邵北川当时的女朋友是那个法籍混血。 想到这,程樾应了:“要和我步调一致可不容易。” 邵北川接道:“要旗鼓相当就更难了。”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 直到邵北川说:“看来他是那个人。”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语气中去透露出一些程樾读不懂的意味。 程樾没有细究,只道:“目前来说,他是。” 邵北川略点了下头,弯腰拿起设备箱,说:“那我回去了。” 程樾没接话,只是笑着见他走出门口。 等门板关上,程樾坐回到沙发里,包间里只剩下一直循环播放的音乐小样。 程樾将小样拷贝到歌单里,盯着笔记本里的新邮件,却迟迟没有回复。 就在刚才,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曾经她以为,再见面时会遗憾,会唏嘘,会怅然若失,可事实上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这些感觉通通没有。 六年前,他们互相吸引,从心而动,但他们都不够完美,不够强大。 是音乐令两个不完美的人发生了一段情。 如今一切都比那时候更圆满了,他们有实力,心里也足够坚强,彼此也都成为更好的人,距离却产生了,也不再相信那样纯粹的,不顾一切的爱了。 这听上去是值得遗憾的事,可是相比起再见面时见证彼此的不堪,气愤过去瞎了眼,如今这样见证彼此的完美自然是更好的。 似乎成就更好的自己,才是每个人的最终追求,若是足够优秀,那曾经的爱情便是锦上添花,若是太过卑劣,无论曾经的爱情多美,如今也是不配。 程樾自问,若是她现在才认识邵北川,她会怎么看他? 或许她会心动,为他的魅力和神秘感而好奇,可她不会想占有,最多也就是放纵一下,来一场好聚好散的露水姻缘。 因为她知道,在他成长到今天的过程中,必然经历过爱情和生活的磨练,那些都属于他和别人的回忆。 她所看到的只是结果。 可是当她成为那个过程的一部分时,她又无比的庆幸,再见面时她和邵北川都成了更好的自己。 也期待未来,他们还会遇到很多人。 * 此后几日,韩羽依然在忙,但他每天晚上都会抽出几分钟时间和程樾视频。 程樾清楚地在他眼里看到疲惫,那些都和William有关。 程樾还从侧面听到一点风声,说是韩家的法国合作伙伴出了纰漏,栽了大跟头,这将会直接影响韩家的业务。 相比之下,程氏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行,樾心也很好,自邵北川回国后,公司的几波操作,令他的人气直线上升。 毕竟在圈内,有颜值又有才华,又不刻意营造“禁欲”形象,只随心所欲的做音乐的人,真是太少了。 就这样,在樾心的安排之下,刚拍完戏的宋雨菲和正在乐队磨合的萧晓峰,分别被召了回来,加上邵北川和范阳,四个人分别进了录音棚,录制自己的独唱段落。 开始录制的进度很快,小样很快就送到程樾这里,她刚听时也有点期待和好奇。 只是随着音乐的响起,从她心里升起的感受,竟然只有失望。 她还记得,六年前无论是范阳的鼓solo,还是萧晓峰的键盘,在圈内都是亮眼的,可是这个小样她甚至不想听完,只觉得无趣。 结果,程樾直接否定了这次录制。 第二天,纪淳找负责录制的音乐人开了个会,讨论如何修整,能否修整,还是直接推翻重来。 那音乐制作人说,这已经是所有录制小样中最好的一版了,而且他觉得还不错,不如推出市场看看。 程樾听后,只告诉纪淳,让他把制作人的钱结了,请他走人。 纪淳又接触了几个制作人,水准都不够程樾的要求。 后来就有人问纪淳了,到底他的老板要什么样的? 纪淳回忆了一下程樾的原话,说:“她要耳朵没出问题,心里没杂念的,不要想着交行活儿,要走心。” 当然,音乐制作人的耳朵都是没问题的,这是基本门槛,耳朵要是不灵敏,根本干不了这行。 但要说心里有没有杂念,还真是不好找。 音乐圈本就浮躁,资本注入后更是越发匠气,杂念更是人人都有,奔着钱去,奔着时成本去。 纪淳接触了一圈人,无功而返。 -- 第142页 到最后反倒是范阳一语惊醒梦中人:“要不让川哥来?” 程樾看向范阳,眯着眼问:“又当制作人又录制,他能行么?” 范阳说:“我相信川哥的能力,这事儿以前我们也老干,原来蓝光的小样基本上都是他操刀的,那水准可比外面的强多了。” 纪淳想了下,说:“姐,要不就试一次。川哥之前给几部影视剧制作的配乐,在业内口碑一直不错,我这里除了宋雨菲,还有几个单曲的录制邀约,所有人都觉得他对音乐的触感和敏锐度是难得一见的。而且他是蓝光的主唱,大家彼此熟悉,会更有归属感,也更放得开,就算要指出问题和缺点,川哥也比外人看的更透,更明白。” 范阳接道:“是啊,川哥跟我们讨论这些也从不避讳,有一说一,问题指出来了还会想办法帮我们改正。” 听到这里,程樾笑了:“既然你们俩意见统一,那就这么办吧。” 程樾竟然答应的这么痛快,纪淳和范阳都是一愣。 直到程樾划下道来,说:“不过有一点你们要记住,如果邵北川做制作人,你们还给我拿出这么烂的东西,那就真的没有借口了,只能说明蓝光已经不复当年,就得认,得彻底死心,以后也不要再跟我谈什么重组不重组。” * 不到一星期,纪淳便带来好消息,说是在邵北川的魔鬼训练之下,范阳、萧晓峰都通过了,而这里面表现最好的就是宋雨菲。 这样的结果基本在程樾的意料之中,宋雨菲这几年除了中间去生了孩子和休产假,其它时间久没停下来过,她一直在练习,因为她浪费的青春最多,错过的机会也最多,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努力,公司就会放弃她。 宋雨菲用了几年时间奠定基础,再也不是当初被蓝光其他成员嫌弃且排斥的她了,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她都坚持下来,并且成为习惯,邵北川的训练自然也能扛得住。 至于范阳和萧晓峰,听纪淳说两人都蜕了层皮,这才几天全都瘦了五六斤,精神压力过大,连续失眠好几天,整体加起来睡眠时间还不到十个小时,人都脱相了。 可就是在这种高压之下,两人都交出了成绩单。 程樾听了三个人的小样,全程一句话都没说,等到音乐落下,她又撑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她抬起头看向纪淳,只有一句:“这才是蓝光。” 纪淳一听,终于松了半口气。 而另外半口气,还在邵北川身上。 纪淳说:“但现在有个更棘手的问题。” 程樾眼皮子一跳,瞪他:“不要说半句留半句。” 纪淳这才说道:“是川哥,他的部分怎么都不满意,现在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录音棚里,也不休息,就一头扎进去,跟自己较劲儿。” 程樾皱起眉头,没接话。 跟自己较劲儿的邵北川,她是见过的,那是在六年前,他在创作上遇到瓶颈,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遍遍死磕。 他对别人是魔鬼训练,对自己更不会手软。 纪淳见程樾不说话,又继续道:“姐,类似的情况我也在许游身上看见过。有时候,自己逼自己是可以逼出好作品的,但有时候非但逼不出来,还会把自己拽进去。” 程樾问:“范阳他们去看过了么?” 纪淳说:“都去了,劝不动。” 也是,在蓝光乐队,邵北川就是食物链的顶端,即便乐队解散了,当初的威严和“制度”却还是在,范阳几个都很尊敬他,也都听他的,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这边,纪淳接着说:“我现在的想法是,先强制他回家休息,等养足精神下周再继续。” 没用的。 程樾闭了闭眼,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邵北川会做什么事,回公寓后他不会真的休息,而是将那里变成第二个录音棚,他会将自己榨干,直到得出满意的结果。 想到这里,程樾叹了口气,说:“录音棚的地址给我,我去看看。” 第72章 蜕变 “你都有味儿了,知道么?”…… 蜕变 08 程樾去录音棚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 或者说是她把邵北川的脾气、性格早就摸透了。 那天中午她刚到门口,就见公司给邵北川安排的音乐助理坐在门外打盹儿,但不是偷懒, 而是累瘫了。 据纪淳说,音乐助理一开始也在跟着邵北川连轴转, 后来实在转不动了, 邵北川就让他休息, 自己找感觉,每次找到一点感觉,将词曲修改好就会叫他帮忙录制。 程樾扫了一眼音乐助理, 没有叫他,径自走到门口。 门板打开,她就闻到烟草味和咖啡香,随即听到范阳的声音:“川哥,你这么下去真不行,休息会儿吧,听我的好吗,身体是本钱,你这么熬用不了多久就熬干了, 未来还得奋斗好几十年呐!” 道理是不假,身体的确要省着点用, 只是范阳这种表达方式,大多数人都不会听得进去, 何况是一心扑在作品上的人。 邵北川真要是钻起来, 心的外围就堵死了,里面关的全是他的音乐。 程樾将门合上,咳嗽了一声, 范阳才注意到她:“程总,您怎么来了?” 原本背对着门口坐的邵北川也下意识转过头。 程樾看了范阳一眼,目光和邵北川对上。 -- 第143页 这一看,还真吓了她一跳。 邵北川下巴上已经长出了胡渣,看上去有点颓废,身上的卫衣和牛仔裤也有些皱吧,他手边的烟灰缸更是早已堆满,旁边还放着咖啡壶。 邵北川坐直身体,拨了下头发,把指尖的烟头按进烟灰缸,说:“怎么突然过来了?” 程樾盯着邵北川上下打量了一眼,相信要是把他现在的模样拍下来发到网上,绝对还会有一帮小姑娘围着说“好帅”,“真有魅力啊”,“这才是艺术家啊”。 想到这里,程樾的唇角翘起一个弧度:“你都有味儿了,知道么?” 范阳一愣,看着邵北川问:“啥味儿?” 邵北川皱了皱眉,撩起卫衣下摆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又放下,说:“我没闻到。” 程樾在屋子里走了一小圈,打量着周围的设备,和堆在地上的外卖袋、矿泉水瓶,她穿着连身长裙,外面罩了一件针织外套,脚上踩着中跟踝靴,这一圈虽看似走的随意,却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线。 这里面的设备大部分她都见过,但具体是做什么的,她没研究过,只是一过眼就知道,东西齐全,而且除了棚里本身的设备,邵北川连他的老底都搬来了。 等程樾“巡视”完了,这才看向邵北川:“这里会比公司给你安排的公寓更有归属感么?” 之前邵北川曾经表达过,在公寓里没有工作情绪,所以才会去小酒吧。 邵北川拨了下头发,端起旁边的咖啡杯,说:“也没有。” 喝了一口咖啡后,他又道:“但是在这里睡了几天,培养出一点感觉了。我回国不久,时差紊乱,但我会尽快把状态找回来。” 程樾笑了下,问:“那你觉得,是状态可以先找回来呢,还是你人先进医院呢?” 邵北川一顿,放下杯子,似是笑了下:“我又不是纸糊的,熬夜早就习惯了。” 程樾说:“熬夜你是习惯了,但精气神呢,跟得上么?”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范阳也默默地退到一边,一言不发,只观摩。 虽说过了六年,他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就在邵北川状态紊乱,感觉丢失的时候,每一次都是程樾出面。 只要程樾出现了,不管这两人关在房间里干什么,等到邵北川出来,必然是灵感爆棚。 邵北川只喝咖啡,不接话。 但看他这态度,怕是也不会听程樾的。 程樾双手环胸,语气很淡:“你要是现在有感觉,就给我加紧录制,不要耽误你自己的时间,浪费公司的钱。可你现在没感觉,你就应当休息,你的身体,你的本钱,也属于公司资产。钱没了还可以赚,时间和健康没了就是没了。” 这一番话,淋漓尽致的体现出资本家的“关怀”。 邵北川抬了下眼皮,声音低沉且沙哑:“我在倒时差,睡不着。” 程樾接道:“你这一礼拜只睡了十个小时,我不相信你睡不着,你要是精力旺盛,何必用咖啡提神?” “哦。”邵北川回答的漫不经心,“公寓太远了,我这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再说这里也有沙发,我也可以凑合。” “公寓太远是么?”程樾盯着他,同样微笑着,“我刚好在对面酒店开了房,你直接去,我已经叫人安排了吃的喝的,还有助眠的轻音乐。如果你要彻底放松,我再给你叫个按摩师。” “噗。”范阳没忍住,喷了出来。 程樾没有看他,邵北川只略转了下脖颈,递过去一个眼神。 程樾从包里拿出一张房卡,说:“范阳,房卡给你。” 范阳连忙上前,接过来,又听程樾说:“看好你川哥。” 随即程樾又看向邵北川:“你在这里住了几天,垃圾太多,我还得找人收拾,你先腾个地方,等你睡饱了再回来,怎么样?” 话音落地,屋里陷入一阵沉默。 邵北川和程樾对视了片刻,最终他还是放下咖啡杯,站起身。 他个子本就高大,这一站,压迫感立刻涌来。 可程樾也不是吃素的,就盯着他看,目光里还带着一点嫌弃。 邵北川转身拿起外套,一言不发的走向门口,接着对范阳说:“卡给我,我自己去。” 范阳刚要把房卡交出去,程樾便侧过身,不咸不淡的说:“卡就交给范阳保管,为了安全起见,得有人看着你,你太累了,我怕泡澡的时候晕倒在里面。” 邵北川的表情微妙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人猝死了。”程樾不客气道:“为了你的健康,为了公司,你就忍忍吧。要是你不想要范阳跟着,那就换一个,要不找个女人?” 这下,气氛一下子跌到谷底,两股劲儿拉扯着。 邵北川的眼睛慢悠悠的眯了起来。 程樾就侧身回望,目光从他脸上滑向肌肉绷紧的脖颈,又抬起来盯住他的眼睛。 直到范阳咳嗽了两声,打圆场说:“那房卡还是放我这儿吧,川哥,程总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休息,你说你,何必呢……” 邵北川收回目光,径自把门拉开,开口时语气倒是平和:“走吧。” 范阳立刻跟上。 * 两人前脚才走,后脚程樾就翻了个大白眼,随即拿出手机拨通纪淳的电话。 -- 第144页 纪淳接起来便说:“我就知道,姐你一出马,药到病除。” “少废话。”程樾淡淡道:“这几天给邵北川换个地方。” 纪淳立刻问:“换个距离公司和录音棚近点的?” 程樾想了下,说:“你问范阳要个照片,就按照六年前他们住过的那种Loft找,户型要大,要宽敞,要隔音,要足够他们在里面折腾乐器,并且给每个人独立创作的空间。这样他们几个人平时还可以留在自己的住处,需要团队配合就过去,省时省力。” 纪淳逐一记下了,说:“几天时间恐怕不够。” 程樾接道:“地方先定下来,东西慢慢搬,装修不用精致,就算破破烂烂也无所谓,他们自己会折腾的。” 乐队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而且很愿意表达,当年那个Loft就是简装的工业风,水泥墙面,管子露在外面,乍一看很冰冷,很硬核金属,可是蓝光乐队住进去没多久,里面就开始杂糅各种风格,他们自己没事就会在墙上画东西,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些旧家具、绿色植物和稀奇古怪的金属雕像,更不要说那些各色小摆件。 简而言之,得让这帮闲人有点事干,填充他们不做音乐的时间,塞满每一块碎片,只要白天足够疲倦了,精神富足了,该睡觉的时候自然会睡。 听到这,纪淳又阴阳怪气的叹了口气。 程樾问:“你又想说什么?” 纪淳笑道:“姐,你对他还是跟别人不一样。” 程樾也跟着冷笑:“如果其他人可以压榨出和他一样的剩余价值,那么也可以享受特殊对待。反正现在该给的都给他了,以后他也不好意思再找借口。” * 另一边,邵北川和范阳一路离开录音棚。 坐电梯时,邵北川又闻了一下自己,皱着眉问:“我身上有什么味儿?” 范阳凑过去闻了一下,说:“我没闻出来,就有点烟味儿。” 邵北川面无表情的盯着顶上的数字,不说话。 范阳解释道:“程总的脾气你也知道,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这些年对我们挺好的,就差请保姆看着我们了,这还不是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么?” 邵北川没接茬儿,只是表情也不再紧绷。 范阳也不再多言。 直到两人过马路时,范阳咳嗽了几声。 邵北川看向他,说:“你这几天老咳嗽,你是喉咙不舒服,还是怎么回事?” 范阳说:“嗨,就是肺火旺盛,虚火上升。” 邵北川皱了下眉头:“你脸色也不好,你也得多休息。” 范阳笑呵呵的:“你放心,等你睡着了,我就沙发上躺会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你先充满电。” 后来这一路上,范阳又念叨起六年前的趣事,勾起不少回忆。 邵北川脸上也浮现笑容。 直到他们走进房间的门,两人都是一愣。 房间外间摆着一张餐桌,桌上摆满了食物和饮料,每盘食物上都有塑封。 还有一套小音响,播放着程樾所说的轻音乐,就差熏香蜡烛了。 范阳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拍照,嘴里念叨着:“这待遇真是没谁了。” 邵北川也来到桌前,端起水喝了口,又想起刚才在棚内程樾的眼神和语气,隔了几秒,只撂下一句:“嗯,‘杀猪’之前都是这么养的。” 第73章 蜕变 “我要你和韩羽解除婚约。”…… 蜕变 09 后来几天, 程樾听纪淳说,邵北川非常“乖巧”的听从安排,每天按时回酒店睡觉, 醒来就去录音棚工作。 范阳一直陪着邵北川,听说进度比之前好很多。 公司方面也在积极给蓝光成员寻找宿舍, 目前已经看中几家, 正在谈细节。 再一转眼, 又要到程樾和韩羽约定的日子。 可就在前一天,程樾刚走出程氏准备回家,没想到司机帮她打开车门, 她便看到坐在里面的韩羽。 程樾有些惊讶,笑着坐进车里时,扫过韩羽脸上的疲倦,和眼底的暗涌,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车子的前半程,两人聊得并不愉快。 韩羽简单提到这几天被事情绊住脚的流程,言辞间似乎欲言又止。 程樾笑容落下了,总觉得他还有后话,而那些才是重点。 程樾心不在焉的听着, 再一想,这是第一次韩羽在她面前这样, 似乎有些愧疚,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把事情说清楚。 而眼下会有什么事情让韩羽愧疚呢? 程樾心思动了动, 忽然将他打断了:“还有半个月咱们就要订婚了, 以后你我就是一体,有什么事你不妨直接一点告诉我,我也会帮你的。” 说话间, 程樾去握他的手。 韩羽反应也很快,他用力抓住程樾,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正色的看向她:“其实我今天就是来和你聊这件事的。” 程樾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直到韩羽说:“我想,订婚仪式恐怕要延期,或者取消。” 程樾竟然没觉得惊讶,她只问:“理由呢?” 韩羽说:“William出车祸了,很严重,现在在法国那边的医院里,他要求见我一面,我必须过去。其实我已经订好了机票,今晚就飞。” 程樾愣了愣,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 第145页 程樾说:“你是怕赶不回来么?可订婚还有半个月,你预备一直留在那边?” 韩羽解释道:“他不仅是我的生意伙伴,更是我的朋友,这个时候我必须过去。据我对他的了解,我想这次去,短时间内恐怕赶不回来。我问过飞絮,是医生亲口告诉她的,现在只是用药吊着他的命,让我务必尽快过去,否则可能赶不及最后一面。” 用药吊着命,短时间内赶不回来? 程樾消化着这些碎片信息,渐渐明白过味儿了。 要说是安排亲人见最后一面,陈飞絮一直陪在那边,William的父母也应该在法国,这部分应该已经完成了。 可是在亲人见过之后,William还是要求见韩羽,这就说明有很重要的事他们必须当面说,而且William不愿转达,一定要亲□□代。 一个人在离开之前一定要交代的事,通常都是麻烦事,而这层麻烦是带给韩羽的,所以韩羽才会说短时间内回不来。 想到这里,程樾问:“既然你们彼此了解,那么据你估计,William要交代给你的事,关系到什么?” 韩羽几不可见的拧了下眉头,说:“保守预测,和他公司的经营状况有关,可能会波及到我这边。还有,他和飞絮感情很好,我想也有托我保护她的意思。生意上的事,飞絮不懂,而且她现在刚遭受打击,精神混乱,摇摆不定,至于William在法国的家人,他也不是十分信任,所以……” 韩羽的话说的比较含蓄,可程樾却能联想到很多利害关系。 就好比说贺家和褚家,明明是一家人,可是出了事,却毫无凝聚力,所有人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想的是趁火打劫,以及这件坏事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在这一点上她真该感到庆幸,程中月和齐慧歆只有她一个女儿,程家也没有其他旁支足以抗衡,否则难保不会变成贺、褚两家那样。 再说William,虽然韩羽和她提起的事不算多,却也能令她从一些细节中推断出来,韩羽和William的关系是高于合作伙伴的,韩枫努力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拆散他们,韩羽甚至可以相让陈飞絮。 而William到了弥留之际,最信任的也是韩羽。 为了这份信任,为了多年的合作关系,韩羽都不得不去。 他一旦去了,就意味着这个忙他要帮,有些事他要负责到底,那样就势必会耽误回来的行程,会错过订婚。 程樾许久没说话,韩羽始终握着她的手。 车子里安静的不可思议,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程樾忽然出声,让司机靠边停。 很快,车子停在一个小公园附近。 程樾和韩羽一起下了车,走到无人的地方,她才问道:“你去法国除了接手William留下的麻烦,还有一点,就是要弄清楚这件事会给韩家带来多大的波及,是不是?” 韩羽背脊笔直,任由程樾盯着,他微微颔首,并不隐瞒:“是。” 程樾又问:“如果波及小,在你的射程之内,你就会如期赶回来,或者订婚延期,无伤大雅。但反过来,如果波及很大,超出你的控制范围,甚至可能会危及你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你就要求订婚取消。我理解的没问题吧?” 韩羽一顿,回答道:“若是后者,你我订婚,这些麻烦也会影响你和程氏。我不希望事情发展到最后,会把你也连累进去。” 程樾说:“所以你才做了两手准备。” 韩羽接道:“其实我过去以后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把事情搞清楚,到时候我会给你消息……” 程樾将他打断:“但以你对William的了解,这件事只大不小。” 韩羽没接话。 程樾又道:“其实说白了,你就是提前给我打预防针,让我做好取消的准备。” 隔了几秒,韩羽自嘲的一笑:“你一向聪明。” 程樾问:“你就没想过要一起面对?我可以帮你。” 韩羽垂下眼,低声道:“说实话,我想过。但你我开始不久,感情尚在培养阶段,其实并不牢固,我若是私心重拉你下水,无论是情感还是利益上,对你都不公平。再说William和我的合作,你也没有参与,你只是个局外人,不该搅合进来。”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沉默。 程樾安静的看了他许久,半晌才说:“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现在圈内人都知道,如果取消一定需要一个借口,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所以不会取消。” 韩羽怔了怔,说:“William的事掩盖不了多久,过几天也会传遍。” 程樾接道:“那就更不能取消了,要是在这时候对外宣布,你我关系破裂,那不就等于直接证实了韩家受到波及,自身难保,而我程家趁机摆脱,划清界限?这对你,对我,对两家的名声、利益,都是有害无益的。” 韩羽说:“这种伤害只是短期的,为的是避免后面的实质性伤害。” 程樾摇头:“我倒不认为是短期的,名声若是受损,哪怕外人没有实据,只是猜测,那也会影响程氏的形象。将来在谈判桌上,所有人对我们的印象,都会停留在这件事情上。” “那么,若是我赶不回来呢?”韩羽问。 “延期。”程樾坚定道:“我明天会和两家说清楚,订婚仪式照常筹备,但也要做好延期的准备,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办。” -- 第146页 * 韩羽最终也没能说服程樾,两人就站在空旷处聊了许久,直到离开,韩羽单独叫了一辆车赶去机场,而程樾则平静的回到家里。 第二天,程樾将此事和家里人通了气。 家中意见分成了两种,一种是支持程樾,另一种则是反对。 反对的认为,现在取消婚约倒也不迟,可以及时止损,对外还可以找其他说辞来解释,不一定就是因为程家要划清界限,反过来若是现在不决定,万一韩羽那边处理不当,连累了程家,到时候再想切断联系,那反倒真的坐实了程家的做派,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而支持的则认为,现在韩羽还没到法国,等他了解清楚事情还要几天时间,如果韩羽可以处理呢,那么现在就取消婚约是不是也太着急了,以后若想再建立怕也难了,等将来韩羽缓过劲儿,这件事再传出去,一样会影响程家的名声,倒不如先和他共患难,再谈将来。 两方意见争执得很激烈,到最后还是程樾听的烦了,来了这样一句:“我和大家说这些事,不是听意见的,是我已经决定了,只是知会一声。” 这话落地,程樾抬脚便走。 她心里起伏不定,情绪不佳,留在家里也是烦躁,索性就出了门。 只是程樾一时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便叫了辆车,很快来到录音棚楼下。 程樾正准备上楼,手机却在此时进来一通电话。 来电显示竟是贺言。 自从上次贺言找到程家以后,这段时间就彻底“消失”了,程樾也是从纪淳那里偶尔听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知道他有些小动作,不但接触了程氏的人,还和跨国企业有来往。 按理说,现在贺言应当很忙。 那今天唱的哪出? 程樾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便听到贺言说:“在哪里,见个面聊几句吧。” 程樾向四周望了一圈,就在街对面有一家咖啡厅,便说:“好,我把地址发给你,见面说。” 不到四十分钟,贺言到了。 程樾正坐在卡座里想事情,等贺言来到跟前,她才醒过神,淡淡道:“坐吧,找我什么事?” 贺言坐下后,叫了杯咖啡,没有立刻进入正题,反而盯着程樾打量片刻,忽然来了这样一句:“你脸色不太好。” 程樾没有发觉自己皱着眉,端起已经有些凉的咖啡喝了口,说:“有点烦心事,不过不影响,你说你的。” 贺言扯了下唇角:“看来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要不咱们改天再约。” 说话间,贺言已经半站起身。 程樾却说:“还是直接一点吧,一次性解决。” 贺言站在对面静默不语,只看着她,他的眼神无比复杂,带着点侵略性,和一丝危险。 程樾也看着他,脑海中快速划过的,是年少时那个内敛且青涩的他,然后画面一转,又浮现出几年前逐渐稳重的他。 中间这一幕幕变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突然有了转折,一路演变到今日。 程樾问:“你要跟我说的,是坏消息?” 服务员将咖啡送上来了。 贺言垂下眼,又一次坐下,并拿出两份文件,平铺在桌上,推到程樾面前。 程樾翻看了两页,眉头直接打了结。 这是两份股权出售协议,出售人是程氏的两个小股东,而接手的则是贺言。 最主要的是,两个小股东已经签字了,只是贺言还没落笔。 程樾合上协议,第一句便是:“股东转让股权,必须由其他股东半数投票同意,这两位股东没有经过这道流程,这份协议不合法。” 贺言笑了下:“程氏的股东是否有半数同意,我一个外人无法干涉。我只知道这份协议在文字层面是没有问题的,我出的价格也高于市场。一旦我签字之后,我会立刻过户给他们二人。若是程氏认为协议有瑕疵,可以追究他们二人的责任,也可以到法院提出起诉。我绝对没有意见,愿意配合。” 程樾眯了眯眼,忽然明白了。 贺言拿着两份他还没有签字的协议来找她,这落笔的余地,倒像是交到了她手里。 他是来谈判的。 程樾只问:“你想要什么?” 贺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其实这点股权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我要来了也只是成为程氏一个小股东,这还会影响我和程氏的合作,没必要因小失大。我将它们拿给你看,也是想给你提个醒,程氏内部心不齐,外人要想挖墙脚是很容易的。” “所以你只是来给我提个醒。”程樾倏地笑了。 他们都在商场混了一些年,自然也掌握了一些话术,都知道利益谈判最主要的不是听对方讲了什么真话、假话,或是反话,而是要听到对方没有讲出来的话。 中文博大精深,心思多的人更是说一句留一句,能说出来的必然都是留了余地的,那藏在后面的才是真章。 程樾问:“还是说你是来专程告诉我,你有能力挖程氏的墙脚,而且已经在这么做了。这一次只是牛刀小试,后面还安排了大菜。” 贺言将协议收了起来,开口时神态倒是平和:“这份能力我有没有,你应该清楚。但是这么做,我也没有好处,何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程樾没接话。 -- 第147页 只听贺言继续道:“有时候一个人把事情做绝了,不是他冲动,而是他别无选择。我可以听你的,也可以和你对着干,但这选择权其实不在我,而在你这里。只要我得到我要的,我可以像过去一样,什么都听你的安排,你好,我就好,咱们共荣辱。” 程樾又是一笑:“终于说到重点了,你要什么?” 贺言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我要你和韩羽解除婚约。” 程樾是真的惊讶,她怎么都没想到贺言会唱这么一出。 程樾问:“你拿着两个小股东的协议来找我,就是让我解除婚约,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我想你会拒绝。”贺言摇头,随即反问:“但是订婚这种事,是需要两个人的,韩羽真的会出席么?” 程樾的笑容消失了。 显然,贺言知道的比她以为的要多。 那么他是从哪里得知的? 程樾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名单,除了程家的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掌握韩羽动向,且认为他可能赶不回来的,还有韩家的人,以及她的司机。 思及此,程樾问:“你调查的倒是仔细,可你凭什么肯定?” 贺言笑了:“是我在法国的朋友告诉我的。其实我也可以不提醒你,只等韩羽爽约的那天,你自然会明白一切。可是我不忍心让你面对外面的流言,趁着现在取消订婚还来得及,尽早做个决定吧。” 程樾却说:“听你这话像是在为我着想,可是你刚才的行为倒像是在威胁我。” 贺言接道:“程樾,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是最清楚的,无论是不是威胁,我的初衷都是希望你好。” 程樾转开头,看向窗外。 她的烦躁已经挂到脸上。 玻璃窗上映出他们二人的影子,她看着街景,而他看着她。 半晌,贺言再度开口:“其实我前段时间就想告诉你了,但我知道他回来了,我便选择静观其变。我知道在你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他。我以为你们会旧情复燃,你会和韩羽分手。可我没想到你如此坚决。” 程樾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贺言说:“我是有私心,但这件事我也为你考虑了。韩羽的客户在那边出了意外,但就算没有那场意外,他的公司也很麻烦,还会累及韩家。韩羽一定会被拖下水,你和他订婚,在外人看来你们就是一体,连你和程氏也会有麻烦。你一向顾全大局,何必在这种事情上一意孤行,回头是岸吧。” 这番话和韩羽的描述基本吻合。 程樾转过头来,盯着贺言,笑问:“若是我不回头,非要一脚踩进泥坑里呢?” 贺言皱了皱眉头,眼里堆起困惑:“我不懂,这不像你。你真愿意为了他牺牲一切?你们感情并不深。” “与感情无关。”程樾仍是笑,“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非要这么做,你会怎么样?是像你刚才威胁我的那样,在程氏遭受连累的时候趁火打劫,向我证明你确实有能力做到这步,后面还会有我意想不到的‘惊喜’,就是为了给我个教训,让我尝尝不听你劝的后果?” 贺言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可他眼里却起伏不定。 几秒的沉默,程樾话锋又一转,说:“还是说,你其实也做了两手准备,若是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就会站在我这边帮我,就像过去一样。” 贺言吸了口气,神色又变了:“我自然会帮你。” “哦,那你可以帮到什么程度?”程樾问。 贺言说:“一切,只要你开口。” 第74章 蜕变 月盈则亏,日中则损。 蜕变 10 贺言这一手, 无疑是给程樾出了个大难题。 程樾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家里,股东私下出售股份的事,她也暂时揣着明白装糊涂, 便只对贺言说,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几天。 程樾把事情装在心里两天, 思忖了各种可行方案, 却没有一种可以杜绝以及打消贺言的企图。 这次股东事件, 贺言是明白告诉她了,所以她才会知道贺言暗中做了这么多事,那么若是他不告诉她呢, 等到雪球越滚越大的那天,她要面临的是更艰难的处境。 而这件事也令程樾忽然想到了一句话:“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 这句话是《周易》的一个卦象,属九四, 用在为人处世上,就可以理解为, 人的难处不在于进退,而在进退之间。若能时刻警惕小心, 即便遇到危险也不至于遭殃。 这些道理其实人人都懂, 但要真的领会其中的深意,也只有在身处危难之时。 程樾想着,时刻保持警惕总是好的, 但对于有些人有些事,与其去警惕,倒不如适时反击,给他一个教训。 程樾再三思量,最终还是去找了程中月。 父女俩在书房里聊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对话内容。 第二天,程樾若无其事的去了营销部,照常安排工作。 就在这天下午,程樾接到订婚宴的负责人电话,便通知司机,将她送到现场。 程樾和负责人聊了许久,最终敲定了布置方案。 程樾痛快的在合同上签了字,谁知一转眼,她还没有离开会场,就接到了韩羽打来的国际长途。 -- 第148页 电话接通了,程樾问:“你那里怎么样?” 韩羽的声音带着疲惫:“William已经去了,刚下葬。” 程樾沉默了。 此时此刻,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片刻后,韩羽开口了:“关于咱们的婚期……” 程樾这才接道:“我刚签了合同,今天就会开始布置现场。” 韩羽明显一怔:“你不打算延期?” 程樾很平静:“没有延期,也没有取消。这件事我仔细思考过,就像我那天说的一样,现在无论是延期还是取消,对你我两家都是不利的。只有如期举行才可以稳定局面。” “那么,如果到了那天我赶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韩羽问。 程樾说:“我希望你可以尽你最大的努力赶回来,如果回不来,你提前通知我,我会想办法处理善后。” 一阵沉默过后,韩羽问:“你真要这么做?” 程樾说:“我不会改变决定。” 韩羽说:“好,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考虑一下,给你答复。” * 翌日,程樾没有去营销部,只是拨了通电话给助理,说是这几天要安排布置订婚现场,暂时不会出现在公司,有工作就用电话沟通。 这之后没多久,便有另外一个消息在公司传开。 据说是会场布置那边,别说是韩羽了,就连韩家的人都没有出现,似乎在婚期方面双方有了分歧。 这事就奇怪了,既然婚期还没敲定,怎么程樾已经开始布置会场了? 紧接着,又有消息流出来,说是韩羽此时人正在法国,听说是他关系最好的合作伙伴意外身亡。 按理说,合作伙伴意外身亡,韩羽赶过去是合情合理的,可也没必要因为合作伙伴的离开,就延后自己的婚期吧,难道韩羽迷信? 这层疑问很快就有好事者开始解惑,还是从韩羽公司那边打听到的,说韩羽合作伙伴的妻子,还是韩羽的初恋和前女友。 这样的关系,瞬间就令流言多了一层暧昧和恍然大悟。 于是便有人问了,程樾知道么? 有人答,怎么可能不知道? 又有人问,知道了还能忍? 有人说,嗨,利益结合,心如止水,而且只是订婚,随时可以解除。 还有人说,要是现在突然说不订婚了,那多打脸啊,多丢人啊,就算是再生气,也先把戏演完了,两家也不至于撕破脸,等过了一年半载再好聚好散,也不耽误未来的合作。 这些传言或多或少传到了程樾耳中,可她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每天照常出现在会场。 程氏那边,没有一个人敢来问她。 反倒是传言流到樾心之后,纪淳来了一次。 程樾没有避讳,面对纪淳的担忧,她只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纪淳不假思索道:“取消。” 程樾又问:“理由呢?” 纪淳说:“既然是因为利益而结合,那么当这层基础不在时,也应当即时止损,将伤害降到最低。” 程樾笑了:“在你看来,我现在的行为是不是在火上浇油,生怕别人看热闹看不够。” “我的确看不懂。”纪淳老实道:“可是,我想你这么做也有你的道理,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判断。” 程樾正准备开口,就在此时,手机响了。 来电人:韩羽。 程樾知道,这通电话就是韩羽的答复。 她走到一旁,将电话接起来,却没有出声。 韩羽那边也安静了几秒,这才说:“抱歉,把订婚仪式取消吧。” 程樾垂下眼,问:“你确定么?” 韩羽没有接茬儿,只是说:“国内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我知道你正在承受压力,而这些都是因为我,我不知道如何挽救,或许等将来有机会,我再补偿。” 听到这,程樾淡淡笑了,又问:“你说的‘取消’,是指订婚仪式,还是你我的关系?” 韩羽停顿了片刻,只吐出两个字:“都有。” 显然,他那边的情况不是一般棘手。 程樾了然道:“明白了。” 其实话到这里,本应该就此结束。 程樾却又加了一句:“你应当知道,一加一大于二的道理,做孤胆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韩羽听懂了程樾的意思,他问:“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程樾没有回答,而是说:“你去了法国这么久,有没有调查出来背后捣鬼的人是谁。” “有。”韩羽肯定道。 程樾跟着说出一个名字:“贺言?” 韩羽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平定下来:“他的小动作真不是一般的多,现在已经串联起来了。” 程樾说:“他是想来个一石二鸟,不仅在针对你,还把心思动到了我头上。” 韩羽吸了口气,接道:“月盈则亏,日中则损。是应该给他点教训。” 这话落地,两人一同沉默了。 程樾抬起眼皮,看向场地里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又扫过等在不远处的纪淳。 直到她收回视线,问道:“韩羽,我想知道,即便你我的关系结束,你是否还愿意将你的后背交给我?” 韩羽那边没有犹豫:“这一点我从未改变,你现在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 第149页 程樾笑了,这才说:“那么订婚那天,我需要一对‘金童玉女’来当花童,想跟陈飞絮借个人。你能帮我么?” 这话信息量实在太大,韩羽消化了一会儿,说:“大人的问题,小孩子是无法解决的。” 程樾说:“当然,我不会天真的以为,用一个小孩可以化解战争。你放心,那天是我的‘好日子’,我不会让它变成狗血认亲大会的。” 韩羽思考半晌才说:“我要和飞絮商量下。” 程樾接道:“应该的,不过你要提醒她,她丈夫留下的烂摊子,还有她现在腹背受敌的处境,都是谁在背后落井下石。这个人不会轻易收手,以后还会继续影响他们的生活。” 韩羽说:“我明白。” 电话切断,程樾面无表情的走向纪淳。 落座后,程樾忽然提起一茬儿:“请柬还没开始制作吧?” 纪淳摇头。 程樾想了下,又道:“纸质版取消吧,改成电子版,男方的名字先空出来。” 纪淳明显一怔,问:“空出来?韩总那边……” 程樾笑道:“他不会来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生意上会合作,但他不再是你姐夫了。” 想不到到这时候,程樾还会拿自己打趣。 纪淳却笑不出来:“既然韩先生不来,那我这边会尽快准备公关,以防万一。” 纪淳的意思是对付那些流言蜚语。 谁知程樾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先把男方的名字空出来么?订婚仪式照旧。” 纪淳脸上浮现出困惑:“姐,你想换人?” 程樾只说:“你就按照我的意思做,若是有后续安排,我会告诉你。” * 这之后,程樾又和纪淳交代了一些公司的事,无论任何情况都让他全权处理。 纪淳一一应了,直到临走之前,程樾忽然想起邵北川,便问起进度。 纪淳说:“目前进展不错,已经走到收尾阶段,小样我稍后发给你。” 程樾想了下,摇头说:“不用了,今天晚上我会过去。” 纪淳微怔,但很快应了:“好,我会通知川哥。” 程樾观察他的脸色,问:“我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纪淳点头:“他听到风声了,也问起过,但我没多说。” 程樾笑了下,不再多言。 纪淳离开时,还朝后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程樾,她脸上仍是似笑非笑,但那笑容却并不喜悦,反而更像是一种风暴将至的预兆。 纪淳虽是局外人,却看得更清楚。 这些年,他是亲眼见证程樾的蜕变。 她比以前更睿智,更沉稳,却也更冷,人味儿似乎正在逐渐褪去,换来的是不近人情的淡漠。 第75章 蜕变 “因为利益,因为合适,因为同步…… 蜕变 11 程樾离开会场后, 上了自家的车。 司机问她去哪里,程樾安静了片刻,说:“去录音棚。” 车子启动了。 程樾看着窗外的风景, 许久没有言语。 直到司机忽然开了口:“程小姐,其实……” 程樾一顿, 醒过神:“你想说什么, 王师傅。” 司机犹豫道:“有句话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程樾笑了:“有什么不当讲的, 你尽管说。” 司机这才说:“这几天我一直看您自己忙活这些事,也没见韩先生来帮您。其实公司里一直有些传言,都是对您不利的。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对不对, 但是……” 说到这,司机卡住了,显然后面的话并不中听。 程樾只道:“有什么规劝,说吧,我听着。” 司机朝后照镜里看了一眼,见程樾脸色平和,这才小心翼翼说:“老话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婚姻大事, 可别选错人……” 程樾挑了下眉,又是一笑, 并未介意。 过了片刻,程樾忽然问:“王师傅, 你还记得贺言么?” 司机明显愣了:“贺先生啊, 记得记得,不过他可是好久没露面了。” 程樾又问:“你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司机支吾道:“这,我和贺先生也没说过几句话, 瞧不出来。” 程樾没再发问,司机又朝后照镜里看了两眼,此后一路都安静的不像话。 直到车子来到录音棚楼下,程樾下车前,交代道:“不用接我,你把车开回公司就可以下班了。” 司机说:“今天傍晚有雨,怕是不好叫车,我还是等您吧。” 程樾声音很淡:“不用,我今天就在对面的酒店住,你回吧。” 司机愣了,却不便多言,眼见程樾抬脚走进录音棚大楼,他又在车里等了片刻,遂拿出手机将录音棚和对面的酒店拍下来,很快发了出去。 然后,司机又补了一段话:“程小姐说晚上就住这家酒店。我记得那个音乐人也是住对面。” * 另一边,程樾一路来到录音棚。 棚内只有邵北川一人,他正躺在沙发上休息,脸上盖着鸭舌帽,双腿交叠着架在沙发扶手上。 程樾没有叫醒他,而是四下看了一圈,见屋子收拾得有模有样,并不杂乱,又看到摊在桌上的曲谱、词谱,上面布满了修改的痕迹。 程樾便在桌前坐下,一张一张翻看着。 -- 第150页 也不知过了多久,沙发那边有了动静。 邵北川迷迷瞪瞪的坐起身,头发凌乱,他半垂着头,维持着那个坐姿好一会儿没动,似乎正在醒困。 程樾的位置在沙发后面,抬眼便看到那宽阔的肩背。 只见他抬手在脸上抹了两下,随即拿起小桌上的杯子往嘴里倒。 可杯子是空的,他就拿着空杯子站起来,转身要去倒水。 谁知这一转,却看到桌前多了一个人。 邵北川脚下倏地顿住,半眯的眼睛跟着睁大,这下不仅醒了,也被程樾吓了一跳。 而程樾就端着手机,将他这怔忪的表情录了下来。 手机后,程樾的唇角漾出弧度。 手机里,邵北川的眼神从震惊到逐渐平静,接着便是无奈:“你来多久了?” 程樾放下手机,说:“一小会儿。听说小样快出来了,我来催进度。” 邵北川倒了半杯水,又多拿了一个杯子,同样倒了半杯,递给她,说:“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筹备订婚么?进度的事我会上心的,不用催。” 程樾说:“那先给我听听录好的部分。” 邵北川没多言,很快在设备上点了几下,屋里很快响起音乐声。 此后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端着杯子安静的享受这一刻。 程樾靠着椅背,听到一半时,眼神便飘向坐在桌沿的邵北川身上,他背对着她,只露出一点侧脸,手里的杯子空了,就被他随手放在桌上,脚尖很轻的在地上打着拍子。 程樾又收回目光,等到音乐落下,又安静了几秒,她这才开口:“比我想象中的要好,这首歌樾心一定会尽力推向市场。” 邵北川转过头,唇角勾起,不用多说,只这个笑容就说明了一切。 程樾对上他的眼睛,又落向他的唇。 也不知是不是她脸上的表情透露了情绪,邵北川的笑容渐渐落下了,问:“我听说你最近遇到麻烦了。” 程樾轻轻点头,倒是很平静。 邵北川又问:“那些传言是真的?” 程樾反问:“哪些传言?” 邵北川点出一个名字:“韩羽。” 程樾自嘲的笑了:“如果你是说韩羽遇到了麻烦,这部分是真的。今天下午我们才通了电话,他大概率赶不回来了。我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才会来你这里蹭点音乐舒缓一下。” 邵北川一顿,眉峰微蹙。 程樾说得轻描淡写,可他却听得出来那言辞中透露出的山雨欲来。 一阵沉默,邵北川抿着嘴唇,似乎正在思考。 等他转过身,正欲开口,程樾也抬起眼。 可就在这时,录音棚的门从外面推开了,进来的是范阳,他还拎着两袋外卖。 “川哥,我回来了!” 屋里两人一同看过去,范阳见到程樾,先是一愣,遂笑开了:“哎,程总怎么来了,好在我买的多,要不要一块儿吃?” 范阳看上去比原来活泼了不少,好似还是六年前那个憨憨的样子。 他将外卖盒放下,其实说留程樾吃饭也是个客气话,程樾肯定不会和他们一起吃。 谁知程樾却站起身,说:“好啊,我也饿了。” 这下,别说是范阳了,就连邵北川也扫过来一眼,挑着眉看她。 邵北川已经看出了她的异样。 吃饭时,三人话都不多,范阳平时是负责活络气氛的,但是有程樾在,他倒不敢放得太开,再加上程樾基本不说话,范阳更是谨慎,好几次都向邵北川递去小眼神。 邵北川接收到眼神,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偶尔往程樾碗里夹菜。 程樾低着头,慢条斯理的吃着,并不挑食,直到一顿饭吃完,她又一言不发的收拾好盒子。 范阳拿起手机,默默的给邵北川发了微信,问:“这看着不太对啊,怎么了?” 邵北川看了眼,没回。 范阳又发了一条:“是不是因为外面那些传言?川哥,你劝劝吧?” 邵北川静了两秒,回了:“待会儿再录一段,录完了你早点回去。” 范阳发了个小表情:“得嘞!” * 范阳回去时是晚上七点,邵北川又在谱子上改了几笔,随即也准备收工。 程樾从始至终都坐在沙发里刷手机,好似正在处理工作。 等邵北川走到她跟前,程樾也抬起眼,问:“完事了?” 邵北川颔首,问:“要不要喝两杯?” 程樾笑了下,跟着起身,顺手拿起包:“走吧。” 两人走到录音棚大楼门前,外面正下着雨,两人都没打伞。 邵北川将外套脱下,给程樾罩在头上,他又看了眼雨,说:“你别着急,看着点车。” 话落,他就跑进雨里。 程樾还真没着急,就举着他的外套,一路小跑的穿过马路,邵北川就站在酒店门廊下等她,等到走近了才发现他上半身湿了大半。 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进了酒店。 一路来到房间里,邵北川只说了句“你随意”,便开始快速收拾起来。 套间外面的沙发上有不少他的衣服,他逐一捡起来,拿进屋里。 程樾坐下,不会儿邵北川从里面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双拖鞋给她,说:“擦擦吧。” -- 第151页 说话间,他以目光示意。 程樾的脚和鞋也湿了。 程樾换了拖鞋,随即就听到卧室里传来流水声。 邵北川以最快的速度冲洗了身上,还换了一身居家服,头发擦的半干,毛巾就搭在脖子上。 出来时,程樾正在烧开水,她就站在吧台前发呆。 邵北川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程樾诧异的回过头。 两人的眼睛对上,仿佛都带着点湿气。 邵北川解释道:“我记得你一直有个习惯,回酒店或是回家要先冲澡,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不过我这里没有换洗衣服。” 程樾盯着他看了一秒,笑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叫了楼下超市,等东西送到就去。” 正说着,门铃响了,是酒店的服务员。 程樾接过袋子,从里面翻出几样东西,有洗面奶和乳液,还有一次性内裤。 随即她越过邵北川,说:“等我。” 这样的安排透着一丝暧昧。 虽然他们已经分手多年,但笼罩在彼此之间的那点默契却还在,他感受到了,她也是。 或许横在中间的只是一张窗户纸。 卧室里面再度传来流水声,邵北川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随即走向吧台,在两个杯子里放好茶包,注入热水。 他收拾了沙发前的小茶几,将茶杯放下,便坐在沙发里发着呆。 发梢末端的水滴滴了下来,落在他手背上。 他醒过神,又起身回到卧室,将放在床头柜上的东西拿起来擦了擦,塞进耳朵里。 听力很快恢复正常。 他吸了口气,又回到外间。 不会儿,浴室里又响起吹风机的声音。 大约十分钟,程樾出来了,头发随意披在肩头,身上穿着酒店的浴袍。 邵北川抬了抬眼,往旁边让出一个位子。 程樾坐下便说:“今天我不回家了,晚点我再开一间房。” 邵北川一顿,侧头看他。 他的发梢落下来,却盖不住那双眼睛。 程樾笑问:“有酒么?” 邵北川没说话,从小冰箱里拿出几瓶啤酒,摆在桌上。 程樾打开一罐喝了口,呼了口气,便靠向沙发背。 邵北川喝了几口,维持着坐姿不变,没有看她,而是盯着茶几问:“如果他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程樾说:“订婚仪式不能取消,我丢不起这个人。” 邵北川又问:“你打算一个人面对?到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你,这样就不丢人了?” 程樾笑了声,没说话,好似并不在意。 她又喝了口酒,忽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韩羽么。” 邵北川没接话。 程樾自顾自继续道:“因为利益,因为合适,因为同步。” 这下,邵北川终于转了身,只是眼里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程樾仍是看着他笑:“我一直以为,只要关系变得简单,那么遇到麻烦时,就去处理麻烦就好了,不需要再为复杂的关系伤神。” 邵北川听懂了:“你的结论是因为我得出来的。” 程樾点头:“你看,咱们那么复杂的关系,遇到了一点事就崩了,明明是工作上的处理,你我在争辩时却没法公事公办,再克制都会将私人情感夹杂进来。” 邵北川沉默着。 程樾又道:“我吸取了教训,选择了韩羽。结果,我的这次选择又给我上了一课。没有感情羁绊,只有利益,出了事,他当然会选择利益,那是一切的大基础,而我也是一样。感情的捆绑千丝万缕,要解开不容易,要分出对错没可能,利益的捆绑虽然简单了,却也未必牢固,就好比现在,依然是他面对他的,我面对我的。” 邵北川的表情渐渐变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涌出,却又被他压了下去。 半晌,他只问:“他要是不回来,你准备怎么办?” 依然是刚才的问题,也是程樾不得不面对的。 程樾摇头:“我说了,我不知道。” 邵北川接道:“逃避不是办法,不知道也要有个决断。” 程樾“哦”了一声,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邵北川说:“取消。” 程樾仍是摇头:“我也说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邵北川皱了下眉,盯着她。 程樾回望着,似乎在较劲儿。 就在这一刻,双方眼里都有着压抑,也有着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沉默过后,邵北川似乎妥协了,低声说:“那么,就换一个未婚夫。” 第76章 蜕变 “继续么?” 蜕变 12 那么, 就换一个未婚夫。 就差直接挑明了。 邵北川的语气没有明显起伏,他看上去平静极了,甚至有点轻描淡写。 可是程樾了解他, 她知道这些都是他的掩饰。 为什么掩饰呢? 怕她拒绝,或是怕她轻蔑、嘲笑。 她都明白。 其实她也是怕的, 所以她也要掩饰。 她怕的是, 邵北川没有说出这句话。 而现在他既然说了, 便是他已经做了决定,做了最坏的打算。 -- 第152页 程樾垂下眼,躲过他的目光, 轻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建议,将会有多少人焦头烂额。这几年你靠的是你自己的努力,就算公司在背后支持,在才华和创作上也只能靠你自己。你的作品被认可,那是你最大的成就感,可你若是突然和公司老板搞到一起,只这一条消息就足以将你的努力推翻,说你是靠关系。” 沉默了几秒,邵北川回了:“这是两件事, 本不该互相影响,就算影响了, 我也不在乎。我不是随口一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可我在乎。”程樾将双脚踩上沙发, 环抱住双膝, “前段时间有人在扒你的情史,就连宋雨菲和萧晓峰都被拿出来说事,唯独我和你的事被压了下去, 这是公司在幕后操作,就是因为我们都不希望过去的努力付诸流水。” 说到这,她抬起眼,笑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想过把男方换个人,今天下午纪淳来找我,我还告诉他先把男方的名字空出来。” 邵北川闻言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 方才他问程樾,要怎么办,她说“不知道”,其实并非不知道,她只是说给他听的,想要他的态度。 邵北川也跟着笑了。 随即他轻叹一声,靠向沙发背,和她肩挨着肩。 程樾侧过头,将耳朵贴在膝盖上,就那样看着他。 邵北川抬起一手,落在她半干的头发上。 就听程樾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尤其是我这个圈子尤其如此。我待的太久了,已经有了刻板印象,有时候突然见识到情义二字,真是有点不习惯。” 这之后,程樾语速很慢的说了很多,讲了过去,也讲了现在。 她说,其实她心里有个候选名单,而邵北川和纪淳都在这个名单上,当然这是从解决问题的角度和利益维护的角度来考虑。 只是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她为难了。 程樾说:“其实我和韩羽的事大家都听说了,可是所有人都在躲避,都在装不知道,生怕撞到枪口上成了炮灰,唯独纪淳。他今天下午过来找我,很直接的问了,他在担心我,不是因为他是员工,我是老板,而是一个弟弟对姐姐的关心。我很感动。” 面对纪淳,程樾说不出让他顶包的话,虽然她知道只要开口,纪淳就算不愿,也不敢拒绝,因为她对他有恩,她是他的老板,他们之间的情义足够额度让她刷这一次。 邵北川接道:“你怕开了口,会失去他。” 程樾自嘲的笑了:“如果我用情义捆绑他,那我和当年的贺之川又有什么区别。我看不起的人,又怎么会去和他做同样的事。” “至于你。”程樾继续道:“我知道如果跟你开口,你也不会拒绝。可我不想这样,我不希望再将你我的关系重新复杂化,同样的路不能再走了。” 而更深层的原因,只有程樾心里清楚,她甚至不能宣之于口。 若她开口,邵北川答应了,她心里一定会问,他是被迫答应的么,很勉强么,还是真心为她考虑,宁可牺牲自己的利益和名誉? 就因为这层顾虑,她说不出来。 结果,邵北川亲口说了。 她得承认,她是有期待的。 她不知道这种期待意味着什么,是因为当年的“无疾而终”而抱有遗憾,如今终于补足了?还是因为其它。 总之,当期待实现时,她又陷入了两难。 瞧瞧,从利益角度选出来的两个候选人,都是因为情义,令她改变了主意。 到底是她还不够狠,不够自私,还是因为她太害怕失去。 想到这里,程樾又是一笑:“今天的事如果换作是韩羽,我一定会直接问他,能不能帮我一次,我日后一定会报答。你看,简单的关系就好处理得多,我提出请求不会有负担,他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都不用考虑会伤害或是辜负我,他只需要想在利益上是否合适。” “同样,这次他说取消婚约,我这里也不觉得疼。”程樾边说边用手指向心口。 邵北川的目光跟着落下。 随即程樾又抬起手指,指向额角,说:“疼的是这里。我真的伤透脑筋了。” 邵北川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接道:“名利都是身外物。让我帮你吧。” 程樾心里一震,嘴唇动了动,看向他的眼睛,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邵北川唇角挂着笑,握着她的手,轻抚着她的中指和无名指。 程樾吞咽了下,将那往上汹涌的情绪压下去,才说:“那你以后就不是音乐人邵北川了,是樾心老板的未婚夫。” 邵北川“嗯”了声:“那只是别人的看法,对我没有区别。” 程樾又道:“这是权宜之计,过段时间,婚约还要解除,但这件事不会消失,你的粉丝永远都记得你被‘潜规则’的事。” 邵北川笑了:“六年前就发生了,我现在计较有用么?” 程樾继续说:“或许以后你都不可以随心所欲的做音乐了,这个标签贴上了,你做的再出色也很难撕下来。” 邵北川说:“做音乐是我的态度,我用它表达人生,表达我的观点,把我心里说不出来的话谱成曲,这样的音乐自由只在我心里,没有人能关的住,任何标签都贴不走。” 程樾一顿,缓慢的将手抽回来,说:“可是这件事只能以利换利,要是你搅合进来了,就又变得复杂了。” -- 第153页 邵北川掌心空了,他叹了口气,垂着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樾重新环抱住膝盖,将自己变成鸵鸟。 半晌过去,邵北川忽然开口了:“也许你还需要一点说服力。” 说服力? 程樾看向他,只是还来不及发问,邵北川便倾身过来,一手托起她的脸。 就在两唇相触的前一刻,程樾已经醒过闷儿,她是有机会推开他的。 可她犹豫了。 就是这一丝犹豫,令事情走向另一个方向。 邵北川的吻炙热、坚决,他的身体充满力量,他们熟悉彼此的气息和味道,阔别六年,却仍是像磁铁和金属,一吸上就拔不开了。 程樾浑身都开始发热,她喉咙深处还有着酒精的味道,却不知道是从他那里来的,还是自己的。 她脑子发懵,放弃了思考。 心里有根弦绷了太久,根本经不住拨。 她的腿软了,她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就这样纠缠了许久,就在即将戳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声音很大。 哦不,或者应该说,是房间太安静,他们太沉迷,那铃声才会显得额外刺耳。 就像是熟睡的梦中人,忽然被闹铃惊醒的瞬间。 程樾一下子睁开眼,把头歪向一边,努力平复气息。 她已经躺在了沙发上,带子解开了。 邵北川的鼻梁就顶在她的额头上,他的胸膛也是起伏不定,他听着那铃声,问:“你要接?” 程樾闭了闭眼:“嗯。” 她的声音很沙哑,这一个字几乎发不出来。 邵北川安静了一秒,随即起身,从茶几上拿起她的手机,递给她的瞬间,也看到了那上面的名字。 是贺言。 程樾接过来,扶着沙发坐起身,一手将敞开的襟口拢住,一手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里传来贺言的呼吸声,他似乎也正在压抑情绪,却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忐忑,或是愤怒,或是其它。 程樾就耐心的等着贺言平复了呼吸后,听到他说:“你说让我给你几天时间,现在差不多了。” 这时,邵北川站起身,他将壶里的温水倒出来,送到程樾嘴边。 程樾揪着他的手喝了口,对贺言说:“明天吧,当面聊。” “好。” 电话切断了。 程樾放下手机,看向邵北川。 他正在喝水,一口气喝光了一杯,随即他抹了把嘴,低头看她。 等到水咽下去了,他问:“继续么?” 程樾忽然觉得喉咙里又干了,她把眼睛从他身上移开,摇头。 邵北川便别开脸,似乎是妥协了,放下杯子说:“其实不是任何事,都是只能用利益来解决。” 程樾没说话,她已经渐渐清醒过来。 邵北川很快进了卧室,不会儿又出来了,说:“里面有两张床,你不用再开一间了,我保证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 程樾点了下头。 邵北川走到门口换了鞋,说:“我出去抽根烟,你早点休息。” 直到门板关上,程樾才有了动作。 她走进卧室,见到收拾好的床铺,她钻进被窝,将手机放在床头,双眼却迟迟没有闭上,而是盯着对面的墙壁发直。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她拿起来看了眼,是韩羽发来的微信,就只有一句。 “飞絮答应了,她会陪小言先回国一趟,就这两天,时间确定了告诉你,详细的你们当面聊。” 程樾一怔,随即回道:“谢谢。” 半晌,韩羽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除了谢谢,还有对不起。” 这一次,程樾没有回。 她放下手机,这时外面的门开了,是邵北川回来了。 不会儿,邵北川换好拖鞋走了进来,经过她的床尾,没有看她,而是先去了洗手间,等到他洗完手刷完牙再回来,便直接上床,将灯关上。 黑暗中,没有一点声音。 他们似乎都小心克制着呼吸。 程樾闭上眼,心里有很多话,脑子里装着很多事,可是在黑暗中,她渐渐放松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困意袭来。 她很快睡了过去,很沉。 第77章 蜕变 他知道,程樾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蜕变 13 第二天上午, 一切都额外和谐,或者应该说,是额外的平静祥和。 邵北川叫了酒店服务, 将早餐送到房内。 酒店一楼大堂有几个一线品牌的专卖店,程樾吃过早餐后, 就去店里转了一圈, 换了身衣服。 随后她回了一趟房间, 准备收拾好自己的零碎,谁知邵北川还在屋里,没有去录音棚。 邵北川煮了咖啡, 倒出来两杯。 程樾放下购物袋,走过来喝了一口。 就听邵北川说:“你如果需要我帮忙,随时告诉我。” 程樾垂着眼睛,只“嗯”了一声,说:“咖啡很香。” 邵北川又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不是每次都能猜中你要做什么。程樾,咱们之间可以直接一点。” 程樾动作一顿,将杯子放下。 “怎么个直接法?”她忽然说:“有些事我不是不想找人帮忙, 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我要考虑权衡的太多了。” -- 第154页 邵北川轻叹:“你是想得太多, 不是所有事都要深思熟虑。” 程樾抬眼,笑了:“可我的思维方式已经定了, 我改不了。” 这倒是。 要让一个心思曲折的人去做直来直往的事, 那的确很难,程樾的思考都是下意识的行为,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邵北川说:“那不如想一个暗号, 只要你发出暗号,我看到了,就会明白。” “暗号?比如呢。”程樾问。 邵北川笑了下,抬手摸向自己的耳朵:“比如,你摸一下耳垂,我就知道你需要倾诉、开解,需要一次不必猜来猜去的谈心。” 程樾也摸向自己的耳朵,同样漾出笑:“那要是我见不到你呢?” 邵北川想了想,说:“那么你就在微信上发个表情给我。” 表情不是文字,却又能表达一些内容,有时候打字说不出来的话,表情却可以替代,发出来也没那么为难。 程樾轻轻颔首:“好,那就这么定了。” 话落,程樾便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向门口。 邵北川只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再提订婚的事。 他知道,程樾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 程樾叫了车去了樾心,脚下没耽搁,直接找到纪淳,问他要了两张纸质请柬的样品。 程樾将请柬塞进包里,看了眼时间,便给贺言发了信息。 “中午一起午饭?” 贺言很快回了:“好,在哪里?” 程樾发了常去的餐厅地址,脚下一转,便往外走。 这番举动全都被纪淳看在眼里,而就在这时,纪淳几个箭步迎上去。 程樾脚下一顿,诧异的看他。 纪淳神情严肃,眼里还有这怀疑,似乎已经猜到了她将要做的事:“姐,你约了谁?” 程樾笑道:“是贺言。怎么,你现在连我的行程都要干涉了。” 这是玩笑话,可纪淳笑不出来。 纪淳脑海中想到的是程樾昨天的吩咐,要把电子请柬上男方的名字空出来,未婚夫要换人等等。 纪淳又问:“那你为什么拿着请柬去?” 程樾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安静的回望。 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纪淳说:“办法还有很多,不是非得走这一步。” 几秒的沉默,程樾倏地笑了,又一次把问题抛回去:“很多?比如呢。” “比如。”纪淳皱起眉,“川哥,或是……” 那最后一个字,只有一个口型,还未成音,正是“我”。 而纪淳吐出这个字是十分艰难的,他有顾忌,可他也在为程樾着想,所以才会将自己也纳入进去。 程樾笑容渐浓,问:“许游呢,你彻底放弃她了?” 纪淳一噎,眉头皱的更深。 程樾拍了下他的手臂,笑道:“好了,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激了,但我不会考虑你们。” 纪淳带着疑惑的看她。 程樾解释道:“利用和算计我的人,我会用同样的方式回报,但对于重情重义的朋友,我不能这么做,不能因为自己出了事,太棘手了,解决不了了,就去拉别人一起下水,把自己的麻烦变成别人的。” 说白了,人都是多面的,但在这个时候,无论是邵北川还是纪淳,却对她露出了自己善良的一面。 她面对这些善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事实上,这样的决定在昨晚以前,还是犹豫不决的,可是到了现在,她心里却跟明镜一般,一点负担都没有了,无比的轻松。 程樾又笑了下,说:“你相信我吧,等我消息。” 纪淳吸了口气,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程樾越过他,径自走向门口。 * 程樾来到餐厅的包间时,贺言已经在了,他正在喝茶,桌上只有两叠干果。 贺言脸色并不好,有些苍白,似乎没有睡好。 程樾进来时,却是微笑的,而且精神不错。 贺言将其看在眼里,难免会联想到昨夜,会不自觉的站在男人的角度上进行脑补。 而现在的情况是,贺言是在压抑着情绪,心里憋着火儿,程樾反倒是不急了,仿佛处于被动的人并不是她。 程樾坐下,气定神闲的拿起餐单,翻开看了几眼,同时说:“你想吃什么,我记得你喜欢吃鱼,还喜欢吃芋头,要不要尝尝这家的特色菜?” 贺言又喝了口茶,没接话。 程樾掀起眼皮,慢条斯理的在他脸上扫了一圈,透露出几分关心:“你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么?” “嗯。”贺言开口时,倒是听不出半点情绪,“昨晚打雷下雨,太吵了,四点多才睡着。” 程樾说:“你精神不好,又睡的晚,那不如再加一个山药羹吧。” 贺言继续喝茶,没接话。 程樾叫来服务生,很快点了几道菜,便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品着。 包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气氛憋闷得很。 直到程樾扫向贺言面前的干果,她抬手要动转盘,贺言的手指却在这时将转盘压住了。 程樾抬眼,双方较这劲儿,她说:“你又不吃,还不许我吃?” 贺言说:“待会儿该吃饭了。” “哦。”程樾又收回手。 -- 第155页 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服务生将菜逐一端上桌。 程樾舀了一碗山药羹出来,转到贺言跟前,笑道:“趁热吃。” 贺言没动,只是看着程樾颇有食欲的吃菜。 她似乎胃口不错,时不时还会评价两句,让他也多吃。 贺言喝了一碗山药羹,就没什么食欲了,胃在一阵阵紧缩,酸的慌。 等到程樾落下筷子,擦了嘴,又端起茶杯。 贺言终于忍不住,问道:“咱们今天见面,不只是为了吃饭的。” 他心里并不知道程樾的想法,所以悬着。 而程樾则刚好相反。 程樾笑了下,放下杯子说:“我知道,我已经有决定了,或者应该说,是有了两层考虑,但我还需要二选一,要不你帮我判断一下?” 二选一? 贺言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程樾从包里拿出那两张纸质请柬,而贺言的眼睛一直盯着它们。 她将请柬放在转盘上,轻轻一推,便转了过去。 贺言盯着那两张纸,眼神渐渐沉了,却没去碰,只问:“你不打算取消。” 程樾摇头:“不打算。你知道的,我死要面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贺言轻笑了声,带了冷意:“所以,这是来给我送请柬的。” 程樾卖着关子:“请柬不是给你的,是让你帮我做决定。” 贺言皱了皱眉。 程樾又道:“正如你所说,韩羽大概率赶不回来。这件事我和他求证过,的确,他回不来,所以订婚仪式那天,他不会出现。我们已经分手了。” 贺言一怔,眉宇舒展了些,可心里还是有着疑问,便又一次看向请柬。 程樾双肘撑在桌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你不打开看看?这里面是两个候选人,我拿不定主意。” 贺言半信半疑的扫过程樾,随即拿起上面那张,翻开一看,映入眼帘的除了女方的名字,还有男方的三个大字——邵北川。 贺言的眼皮当即一跳,盯着那手写字,知道这是程樾的笔迹,但有些潦草,而他脑海中想到的则是昨晚,程樾一直留在邵北川所在的酒店里。 这才一夜的功夫。 程樾将贺言的所有细微表情都收入眼中,轻描淡写的说:“你那天跟我说,其实早就想提醒我韩羽会爽约,可你知道邵北川回来了,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他,你以为我们会旧情复燃,我会和韩羽分手。” 贺言将请柬放下,脸色难看得很。 程樾继续道:“我想你说得对,这层选择也要感谢你给我提了醒。” 贺言转开脸,看向窗外,半晌才说:“这层选择,程家不会答应的。” 程樾说:“那是我的问题,再说这只是权宜之计,过段时间婚约会解除。” 贺言又看回来:“那公司那边你怎么交代,未来继承人和一个音乐人订婚,他还是你签约的。这件事无论过去多久,都会被人拿出来提。那些高层、股东,一定会利用这件事做文章。” 程樾点了点头:“你分析的没错,难得现在你还能替我考虑。所以邵北川并非唯一的选择,我刚才说了,二选一么,请你帮我拿个主意。” 因为这话,贺言的目光又一次落到请柬上,还有第二张。 他心里升起疑惑,但很快就想到一个人,正是纪淳。 程樾见他迟迟不动,问:“你不打开看看么?” 贺言深吸口气,这才压着情绪将它拿起来。 谁知翻开一看,竟然看到熟悉的两个字——贺言。 仍是程樾的笔迹,秀娟、流畅。 贺言脑子一空,半晌没了言语,而刚才那些负面情绪也在悄无声息的溜走。 直到程樾又一次开口:“我知道这个决定你也会为难,你现在身边应该有人,我把你拉下水,你可能要去解释很多事,还要面对你家里。我昨天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我有一千个理由不这么做,可是我突然想起来你我上次的对话……” 贺言缓慢地抬起眼,眼里还有着复杂的情绪没有落下,有惊讶,也有惊喜,虽然已经很淡。 隔了几秒,他问:“什么话?” 程樾笑了下:“我当时问你,你会站在我这边帮我,就像过去一样么?” 贺言缓慢的点了下头:“我自然会帮你。” 程樾又问:“那你能帮到什么程度?” 贺言接道:“一切,只要你开口。” 一阵沉默,四目相交。 直到被程樾打破:“那你帮我拿主意吧。” 贺言垂下眼,同时将写着他名字的请柬放在转盘上,手指一动,将它转了回去。 程樾挑了下眉。 紧接着,就见贺言拿起写着邵北川的那张,当着她的面,撕成了两半,跟着就是四半。 程樾听着那“撕拉”声,微微笑了。 她说:“这层选择,你家里未必会答应。” 贺言也终于露出第一抹笑容:“我家里的问题我来解决,再说这是权宜之计。” 程樾又说:“哦,那公司怎么交代,这件事无论过去多久,都会被人拿出来提,将来那些高管、股东也会用这件事做文章。” 贺言接道:“商业联姻他们见多了,不会大惊小怪,再说这只是订婚,是为了利益捆绑,就好像你和韩羽之前一样。只要是对那些高管、股东的利益有益,他们就会乐见其成。” -- 第156页 程樾轻轻点头:“你分析的没错,我很感谢你帮我这次。但话说回来,你要求我取消订婚仪式,我到底还是没答应。” 贺言笑容加深了:“那天是我无礼了,我早该想到更深一层。” 程樾接道:“那么,那两个股东的协议呢,你签字了么?” 贺言摇头:“当然没有,我稍后会亲自拿给你,你们内部怎么处理,我绝不干涉。” 程樾笑了:“好,一言为定。” 第78章 回归 “我记得,你是上次的漂亮姐姐。…… 回归 01 当公司的人得知程樾的未婚夫换人时, 大家都是震惊的,在震惊之余也有人在猜测,都到了临门一脚了突然来这手, 到底有何内情? 猜测的版本无外乎两个,一个是韩家有难, 程家抽身换人, 反正两家原本就是因为利益看对眼, 既然这个基础坍塌了,订婚也就不存在了。而另外一个版本则是,贺言对程樾早已势在必得, 趁韩羽腹背受敌,便在大后方挖墙脚,再加上程樾和贺言本就是青梅竹马,指不定早就勾搭上了。 后来纪淳到程樾跟前汇报工作时,还特意提到这两个故事。 程樾先是笑了笑,随即一手托着腮,扫过一本正经的纪淳,说:“我个人觉得,第二个版本更狗血, 更有市场,有没有类似的本子, 给宋雨菲找一个。” 纪淳轻咳一声,说:“类似的本子之前找来不少, 但我们开会讨论过, 都不太符合雨菲的气质。” 程樾说:“市场在变,你们的观点也要变,那些吐槽狗血的人, 都是最支持收视率,贡献点击最多的人。” 就这样闲聊了几句,纪淳将电子请柬的新方案拿给程樾看,程樾看了两眼,定了。 只是她刚要开口,不妨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进来,是个陌生号码。 程樾接起来,神色一顿,但很快又缓和了,只快速聊了两句,定了个见面地点便切断。 随即她看向纪淳,说:“现在定制服装怕是来不及了,你找人去商场里买两套衣服回来,要童装西服和洋装,年龄大概在四到五岁左右。男花童我这里已经定了,还少一个女孩,你看有没有合适的,安排一下。” 纪淳接道:“衣服的话公司库房里有两套备用的,刚好适合这个年龄的小孩,是之前拍戏剩下的戏服,改一改就能用。至于小女孩,我会尽快安排。” 程樾点头:“好,就这么办。” 也不知道纪淳是迟钝还是敏感,直到说到这里,他才忽然反应过来,想起了一个人。 纪淳眼神变了又变,盯着程樾意味深长的笑容许久,直到程樾挑眉示意,他才终于开口:“姐,花童是你亲自找的?” 程樾反问:“不然呢?你想问什么,直接点。” 纪淳却迟疑了:“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你是怎么说服他妈妈的?” 虽然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可纪淳仍是将这件事和陈飞絮联系到一起,再加上程樾曾经让他去调查,他对小言的背景印象实在深刻。而且以程樾的性格,她竟然一直没有利用此事,这实在反常。 程樾笑道:“你能想到这一层,反应还不算慢。” 纪淳停顿两秒,终于找回了调侃能力:“你能说服陈飞絮,让小言给他生父当花童,也是本事。” 程樾瞪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行了,办正事。” * 程樾没有坐司机的车,而是自己叫了一辆。 陈飞絮和小言下飞机后就一直留在酒店,程樾到时,小言已经在卧室里睡着了。 陈飞絮和程樾比了个手势,示意到外间说话。 随即陈飞絮将卧室门虚掩上,很快倒了两杯茶。 程樾坐下,将音量放的很低,也没迂回,直接道:“这次的事你能答应帮忙,我真的很感激。我知道光是口头上说没有意义,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陈飞絮刚要喝茶,听到这话又顿住了,她看向程樾,眼神是复杂的。 程樾穿着一身连衣裙,外面是休闲款的尼龙西装外套,她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是礼貌的,也有距离感,却不会让人觉得冷淡。 陈家也曾经辉煌过,陈飞絮少女时代也体会过金钱的好,她当然知道程樾这举手投足的背后,不仅意味着金钱、权势,还有自律。 衣品可以锻炼,打扮可以靠钱堆,但气质和为人处世这些东西,则代表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性格。 有些时候,思维方式是一个人自律的表现,庸人、懒人是不善于思考的。 至于性格,到底一个人更突出的表达自我,更我行我素才叫性格呢,还是和思维模式巧妙的融合到一起,展现出独特风格才叫呢?前者浅薄,后者深沉。 陈飞絮不是圣人,她会答应要求自然是有条件的,而这件事由她说出来,她会更有主动权。 结果,就在她还在思考如何和程樾周旋的时候,程樾就坦然的将它摊在桌面上了。 陈飞絮吸了口气,说:“我妹妹飞若是出车祸发生意外离开的,这件事对我们家伤害很大。” 这个开场白是程樾没有料到的,但她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等待下文。 陈飞絮继续道:“在他们上车之前,其实两人正在吵架。是小言的爸爸一怒之下要开车离开,飞若怕他走极端,就跟着一起上车。而他们吵架的原因,就是小言的生父。” -- 第157页 程樾一怔,心思转了转,很快猜到了后续。 直到陈飞絮说:“其实飞若一开始也不知道小言的生父是那个人,要不是小言长得太像那个人了,她也不会怀疑。” 程樾观察着陈飞絮的神态,听着她的语气,大约明白了一件事,陈飞絮有心结,她认为陈飞若夫妇的离世,是贺言间接导致的,虽然贺言对此毫不知情。 这之后,陈飞絮还说了很多,她甚至提到之前曾经找人调查过贺言,也问过韩羽,得知贺言这些年的私生活一向随便,女朋友换了很多,始终没有定下来的打算。 而这些事,便是一再的提醒陈飞絮,陈飞若也曾经是那些“女朋友”中的一个。 陈飞絮还说,其实当年陈飞若留学之前,心情很低落,她还哭着和陈飞絮抱怨过,说是去找贺言的白月光谈判了,但很快就败下阵来。 陈飞絮便问起详细经过。 陈飞若只说:“他们根本没有在一起,那个女生不喜欢他,甚至看不上他,我输的莫名其妙……” 自那之后,程樾就在陈飞絮心里留了个印象,应该是个高冷的,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而贺言就是渣男舔狗,一边舔程樾,一边渣别人。 可是这两次接触下来,程樾的作风又颠覆了陈飞絮的认知,她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当年陈飞若会输的那么彻底。 粗糙一点的道理就是,贺言舔程樾,陈飞若舔贺言,上赶着不是买卖。 这边,程樾听完陈飞絮讲述完前史,便问:“那么,你希望我为你们做什么呢?” 陈飞絮脱口而出:“公道。” “何为公道?”程樾笑问:“公道是因人而异的,每个人对它定义不同,有没有具体方案?” 陈飞絮说:“他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这对飞若,对小言不公平。” 程樾接道:“所以你希望他惨一点。” 陈飞絮说:“我要他付出一些代价,让他承认小言。” 程樾疑惑了:“可我之前听韩羽的意思是,你并不希望小言的身世暴露,不希望他的生活被打搅。” 陈飞絮叹了口气:“我们现在遇到很多麻烦,我自顾不暇,而且每天都有人上门讨债,小言跟着我受了不少惊吓,我可以吃苦,但我不希望连累小言,他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 原来如此。 程樾垂下眼,又喝了口茶,半晌不言语。 陈飞絮等了片刻,有点坐不住了,也不知道程樾在盘算什么,便问:“你怎么看?” 程樾抬眼,说:“你的决定我不会干涉,也不会给任何意见,我毕竟只是个外人。但这件事你既然愿意帮我,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帮你达到目的。” 陈飞絮松了口气,很快说:“我可以跟你保证的是,就算你们将来走到一起,小言也不会是阻碍。” 程樾又一次笑了:“小言不会是阻碍,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 陈飞絮顿住了,尽管之前就听韩羽说过,程樾向贺言“妥协”只是权宜之计,她一定留了后手。 陈飞絮问:“是因为韩羽?” 程樾笑而不语。 陈飞絮很快解释道:“我和韩羽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很爱我的丈夫。” 程樾摇了下头:“我和韩羽已经结束了。无论事情最终走向如何,我和他都会是朋友,将来还可以一起合作。” 陈飞絮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动静。 门板被推开了。 小言揉着眼睛出现在门口,奶声奶气的叫道:“妈妈。” 陈飞絮立刻过去,将他抱起来:“这么快就睡醒了?” 小言搂着陈飞絮的脖子,小声说:“梦里有怪兽。” 看来是做噩梦了。 陈飞絮将小言抱到沙发上,一边顺着他的头发,一边说:“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小言你看,谁来了?” 小言看向程樾,好奇的睁大眼,看了好一会儿。 程樾微笑着低头,一手捏向他的脸颊,又软又有弹性,手感很好。 而且他看上去就是缩小版的贺言,更令人想欺负。 小言完全不反抗,就任由程樾捏脸,同时眨着眼睛说:“我记得,你是上次的漂亮姐姐。” 陈飞絮纠正道:“要叫阿姨。” 程樾却笑眯了眼,弯下腰,靠近小言,细声细气的说:“姐姐过几天要举行个Party,请你来玩好不好?” 小言盯着近在咫尺的程樾,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陈飞絮:“妈妈,我可以去吗?” 陈飞絮和程樾对了一眼,笑着说:“当然可以啦。” 正说到这,陈飞絮的手机响了,是韩羽来电。 陈飞絮很快接起电话,走到一旁,并未避讳。 程樾一边听着陈飞絮报平安,以及询问法国那边的麻烦,一边不动声色的靠近小言,给他拢了拢头发,说:“Party上有很多蛋糕,很多漂亮的姐姐,帅气的哥哥,到时候我带你去认识他们好不好?” 小言点头,仍是盯着程樾看。 程樾又是一笑,直到小言忽然问:“和我爸爸一样帅吗?” 程樾的笑容渐渐落下了。 小言又道:“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我听别人说,我爸爸是死了,就是永远地走掉了。” -- 第158页 程樾吸了口气,轻声问:“那你知道什么是‘死’么?” 小言点头:“就像是我家的小狗,它就死了,不会回来了。爸爸说,它会永远留在我们心里。现在,爸爸和小狗是不是在一起了?” 程樾安静了几秒,问:“这些话,你和妈妈说过么?” 小言朝陈飞絮那边看了眼,小声说:“妈妈说,我以后会有很多家人,还会有新的爸爸,他们都会很爱我。” 程樾笑了下,正要附和,却突然顿住:“这些话,妈妈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陈飞絮和小言才刚降落没多久,她这么快就开始铺垫了么? 小言想了想,说:“好久了,那时候爸爸和小狗都还在的。” 爸爸和小狗都还在? 那也就是William出事之前? 程樾收了笑,又给小言顺了顺头发,再一转头看向陈飞絮,忽然明白了。 看来无论William是否出事,陈飞絮都是铁了心让小言“认祖归宗”。 这就有意思了。 第79章 回归 “她的生母叫陈飞若。” 回归 02 自从贺之川事件之后, 程、贺两家就再没搞过家庭聚会,来往更是少之又少。 谁都不会想到,就在这一年的五月, 两家的年青一代继承人会以订婚的方式,将两家关系再度拉到一起。 程樾心里很清楚, 贺家那边大多数人都是赞同的, 唯独贺之秋, 即便她表面答应,内心也是抵触的。 程家这边倒是风平浪静,只是在订婚前一天, 程氏旗下两位小股东将股权转让给程樾,这事办的很安静,几乎没激起什么水花。 而对于不明真相的人来说,这最多也就是持股数字的变动。 在此期间,程樾和贺言再没有见过面,直到订婚当日,程樾在会场后台的化妆室内,见到了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贺言。 贺言脸上挂着笑,眼睛是亮的, 他全身上下都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程樾只站在化妆镜前,安静的看着他朝她走来, 并不动声色,等他走近了, 她才微微笑了下。 “这身礼服是什么时候定做的, 很合身。”程樾说。 贺言笑道:“做了很久了,一直没穿过。” 程樾抬起手,帮他整理了下领结, 看到贺言吞咽了下喉结,也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程樾说:“宾客我没有邀请太多人,樾心的人不便过来,程、贺两家公司的派系太过复杂,我不希望在这种场合看到他们勾心斗角,索性一个都没请。” 说话间,程樾的手也正要落下,却在半空中被贺言握住。 他的掌心有些烫人。 “就像过去一样,两家人聚在一起,我觉得很好。” 程樾笑了下,没有将手抽走,她难得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刻,几乎要瓦解贺言的思考能力。 贺言有点飘,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这一刻的他想法忽然就变了,自觉要的也不多,不过就是一尝夙愿。 而他的所有表现看在程樾眼中,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程樾知道,贺之秋对贺言的洗脑教育,令他自小性格就压抑,很早就确立了一个大目标,很懂得自律,在过程中并不会被蝇头小利所引诱。 但是这样的教育,又会令他对某些得不到的人和东西产生强烈的执念。 其实,她只要稍微对他好一些,他便会高兴。 可是这种高兴,倒并非是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心有多真。 因为他们始终保持着距离,他又始终一厢情愿,不知不觉间就会带了滤镜,将她捧得太高,将他们的未来刻画的太美。 这一切程樾都看在眼里,她很希望贺言能明白,能放下,能解脱。 可惜。 程樾反手握住贺言的手,笑着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贺言说道:“你问。” 程樾说:“你之前提过,是你接触的法国客户给你透露的消息,说韩羽和他的伙伴William在那边很麻烦。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会突然提起这茬儿,是你主动打听的么。” 一听到程樾提起韩羽,贺言的笑容消失了一半。 可他还是回答了:“是一次谈判之后偶然聊起来的,其实那个William的公司这几年一直有问题,不过是表面光鲜。” 哦,一直有问题。 程樾又问:“那么对于这件事,你那些法国客户又打算怎么做呢?只是看热闹么,还是趁火打劫?” 贺言一顿,随即说:“也不能说是趁火打劫吧,既然有利可图,也没必要让给别人,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做。” 贺言这话等于直接回答了程樾的疑问,她心里有了数,便又是一笑,说:“我很抱歉在今天的日子里提到我的前任,但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没有得到答复,总有一种‘死不瞑目’的感觉,我只是想清楚真相罢了。” 听程樾这样一说,贺言的情绪又软了:“我明白,是他没有给你交代。” 正说着话,门外响起“叩叩”声。 推门进来的是贺之秋。 贺之秋一见到贺言,便说:“外面都在等你。” 程樾松开贺言的手:“那你快去吧,待会儿见。” 贺言笑着点了头,很快脚下一转,迎向贺之秋。 -- 第159页 而就在这时,程樾和贺之秋对上一眼,贺之秋很快错开,似乎并不愿意和她有交集,程樾却始终保持微笑。 * 直到门板合上,程樾拎着裙摆坐下,拿出手机看了两眼。 自从那天她离开邵北川的酒店房间,他们就再没联系过。 这种互不打搅的默契已经六年了。 而就在几分钟以前,邵北川发来了一句话,接着又撤回了。 程樾没有看到那句话是什么,只看到撤回提示,便在微信上问道:“你刚才发了什么?” 不会儿,邵北川回道:“没什么。” 程樾又问:“不说句恭喜么?” 邵北川反问:“我该说这句么?” 程樾笑了笑,将手机设置成静音,关掉屏幕。 * 不会儿,助理敲门进来,通知程樾时间到了。 程樾站起身,径自走向门口。 从走廊到外面会场,不过就是半分钟的路程。 程樾走的不快,每一步踩的都很稳,心里也是平定的。 这要是换做小时候,她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与人订婚,会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而对方还是贺言。 或许,在她以后的生命当中还会出现其他男人,但她已经不再在乎,既不期待,也不排斥,只要自己好,再经历情爱便是锦上添花。 想到这里,程樾扬起笑,走到会场门口时,见到小言和一个小女孩正手拉着手站在一起。 小言也看到了程樾,回头对她笑。 等到入场,小言和小女孩走在前面,程樾跟在后面。 这样的仪式感像极了西式婚礼。 站在前方的贺言难得一见的流露出紧张,他一直盯着程樾,她却走的很慢。 沿路上,程樾扫向在座的每一位,既有来自程家的亲人,也有贺家的人,还有褚家等等。 褚昭也在其中,他是褚家人里唯一一个没有笑的。 程樾朝他递了个眼神,便转开了,再往前,经过了贺言的父母,随即是程中月和齐慧歆。 程樾将手递给贺言,和他一起入座。 长条形的桌前,他们各自签订婚书,交换订婚戒,接着便是贺言起身发言。 程樾安静的抬眼,扫向贺之秋的方向,却见贺之秋神色古怪,还一直盯着坐在长桌另一头的小言。 程樾顺着扫过去,真是不得不说,穿上小西装的小言,简直就是贺言的翻版。 这之后的流程都是程樾再熟悉不过的,无外乎就是寒暄敬酒。 贺言心情很好,在宾客之中游走着。 程中月和齐慧歆在仪式之后就已经退场,这便已经说明了重视程度,可这一切贺言却不在乎,仿佛也没有放在心里。 至于程樾,她也只是蜻蜓点水的意思了一下,便坐下来休息,随后助手就将小言领到她旁边的位子上。 程樾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瞄向周围,她知道已经有人注意到小言的长相了。 程樾给小言切了块蛋糕,放到他面前,轻声说:“吃吧。” 小言吃着蛋糕,好奇的看向周围。 不会儿,他问程樾:“为什么他们都在看我?” “因为你很帅啊。”程樾边说边示意助理。 助理很快上前,将手机和耳机递给她。 程樾将自己的歌单找出来,又将耳机戴到小言耳朵上。 而这番动作自然也被周围的宾客们收入眼底,还解读出另外一番意思。 程樾知道,那些窃窃私语早晚会传到贺之秋的耳朵里,她坐不住的。 果不其然,没几分钟,身后就出现一道声音:“方便聊几句么,程樾。” 程樾笑着迎向贺之秋,说:“当然。” 贺之秋坐在程樾旁边,眼神又一次瞟向小言,问:“这孩子是哪里找来的,你朋友的小孩么?” 程樾笑道:“算是朋友吧,我和他很投缘。” 说到这,程樾可以停顿一秒,又道:“不过要说渊源,还是你们贺家和他比较深。” 贺之秋神色微微一变,却很快稳住。 其实贺之秋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以贺言换女朋友的速度,难保不会在外面留下点什么,再说一个人就算再谨慎也会百密一疏。 但贺之秋转念一想,或许程樾只是在诈她,或许这孩子只是长得像罢了,毕竟程樾和贺言的订婚并非你情我愿,而是一场强迫。 关于这件事,贺之秋也反对过,劝阻过,但贺言却跟她保证,只是遂一次愿,等到目的达到了,他自然会收心。 至于程樾,贺之秋也是了解的,程樾既然被迫,那就一定会有动作,会想办法出这口气,所以这个长得像贺言的小孩子突然出现,也就可以解释了。 程樾什么都不说,只和这个孩子坐在一起,还对他十分照顾,这已经是对贺言的抹黑,谣言很快就会传的到处都是。 思及此,贺之秋说:“渊源,这话我不明白。” 程樾眨了眨眼,问:“阿姨,难道你不觉得他们长得很像么?” 贺之秋的笑容消失了:“程樾,话可不能乱说。今天可是你们的好日子,你在自己的订婚宴上暗示我这些,对你能有什么好处?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也知道是贺言太操之过急了,让你逆反了,但你我两家现在既然绑在一起,你已经接受事实了,倒不如早点调整好心态。” -- 第160页 这番话在刚才过来之前,贺之秋就已经酝酿清楚了,她自问也是时候给程樾一点下马威,总不能被一个晚辈拿捏了。 程樾看了小言一眼,随即转向贺之秋,微笑着说:“话是不可以乱说,一份亲子鉴定比一百句话都管用。我就算心里有气,也不会幼稚的拉一个外人进来撒这种谎,太容易戳穿。就是因为你我两家已经绑定了,我才会这样开诚布公,我接受事实,希望你也能接受,与其等将来吓一跳,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做好心理准备。” 程樾没说一句,贺之秋的脸色就变了一分。 直到程樾朝她靠近了些,轻声道:“她的生母叫陈飞若。” 多余的话自是不必多说,程樾相信贺之秋一定会去调查,接着便会查到陈飞絮,查到韩羽和William。 贺之秋的脸彻底白了。 而她们这边的动向太过异常,很快就有人去通知贺言。 贺言回来了,见到贺之秋脸色极差,又见程樾若无其事的喝果汁,便在两个女人中间倾身问:“在聊什么?” 程樾说:“阿姨有点不舒服,你找人送她回去吧。” 贺言一顿,诧异的看向贺之秋。 贺之秋没有反驳,竟然扶着桌子站起身,说:“我没事,我去后面休息一下。” 程樾也跟着起身,来到贺之秋旁边。 贺言让开半步,一时竟然看不懂。 贺之秋和程樾一直都互相排斥,怎么这会儿倒站在一块了,贺之秋甚至没有甩开程樾的手。 而就在这时,程樾也看向助理。 助理很快上前,将小言带下椅子,率先往后面走。 贺言之前也发现小言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但并未太在意,加上他被“胜利”和喜悦冲昏了头脑,所有注意力都在程樾身上,对小言只是匆匆一瞥。 “妈,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贺之秋摇头,笑了下,脸色恢复了不少,好像又没事了。 “你忙你的,我和程樾还有事,先去后面聊聊。” 贺言皱了皱眉,总觉得两个女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与他有关。 可他还来不及发问,程樾便说:“这里不能没人招呼,你去忙吧。” 这话落地,程樾便挽着贺之秋网后面走。 贺言本想追上去,脚下却又顿住,仿佛感受到周围的目光,他转身去看,见不少亲朋宾客都望着这边,好似还在小声议论。 贺言便又很快收敛心神,扬起笑,回到场内。 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正在往反方向走的贺之秋,突然开口了:“你想要什么?” 她问的自然是程樾,她的音量也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 走在前面的是助理和小言。 小言拉着助理的手,还在听歌,走了一段便回头来看。 贺之秋看着小言,就像见到了五岁时的贺言,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至于陈飞若,贺之秋倒是想起来一些片段。 这时,就听程樾说:“贺阿姨,在贺言这件事情上,我和你从来都不冲突,你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我也不想。这件事不会改变,你我殊途同归。” 贺之秋吸了口气,问:“今天还没结束,你现在就跟我谈这些,会不会太早了。再说,就算是私生子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在圈子里也很常见。你看褚昭就知道了,现在照样风生水起。” 事实上贺之秋只是嘴硬,这种事是因时而异的。 程樾没和贺之秋讨论私生子的话题,只说:“达成共识不分早晚,只要我们好聚好散,两家才太平。你也不希望贺言受到伤害。” 任何一位母亲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伤,这才是正理,何况是贺之秋,她将自己大半辈子的心血和精神都灌注在贺言身上,他有任何风吹草动,她比谁都紧张。 而对程樾,贺之秋是天然的敌意的,这不仅是因为贺言对她太过在意,也是因为程中月。 第80章 回归 “贺氏这边,我会处理。” 回归 03 回到后面的化妆室, 贺之秋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她毕竟是经过大风浪的,在最初的震惊落下之后, 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小言的存在。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凭空蹦出来一个孙子, 但贺之秋心里是高兴的。 小言十分安静, 不吵不闹, 却又不呆板,家教极好,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透着超出这个年纪的机灵,贺之秋打眼一瞧就喜欢。 事实上,关于贺言的下一代,贺之秋一直是发愁的,他女朋友倒是一个接一个换了不少,可心里装着的始终都是程樾。 若是先结婚再生子,贺之秋只怕贺言会和程樾死磕一辈子,若是通过他那些女朋友生出一个孩子,贺言又不愿意。 现在倒好, 直接省却了中间环节。 程樾让助理倒了茶进来,就让她去门口守着。 而贺之秋的细微表情, 程樾也都看在眼里,不着急发言, 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 让贺之秋看小言看个够。 小言就坐在地毯上看书,耳机一直戴着。 直到贺之秋收回目光,对上程樾, 已经恢复了原有的气势,第一句便是:“你前面说是要跟我达成共识,其实说白了,你是想用我们贺家人来跟我谈条件。” 程樾挑了下眉,笑了。 -- 第161页 贺之秋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阿姨,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程樾问:“但是为什么呢?” 贺之秋吸了口气,说:“贺言对你太上心了,也太听你的话了,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能忍?” “贺言对我上心,听我的话,是我造成的么?”程樾反问。 贺之秋一顿。 程樾继续道:“这些不都是你一直教他的么。” 贺之秋没接话,只是别开脸。 程樾说的没错,可她当年也没有别的选择,如今倒是可以选择了,贺言的这个“习惯”却改不掉了。 程樾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将话语权接过来:“我不是用你们贺家人来跟你谈条件,他的监护权不在我这里,而在陈飞絮那里,就算谈条件,也是你们谈。我前面就说了,你我要的殊途同归,你不希望贺言将精力放在我身上,我也不希望。” 贺之秋冷笑了声:“你不希望?可你的未婚夫爽约了,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拉贺言下水。” 程樾故作诧异的问:“怎么,贺言是这么跟你说的?” 贺之秋说:“他没说过程,但我也能猜到,要不然韩羽怎么不出现?” 程樾笑了:“韩羽不出现,是因为William突然去世,留下一个烂摊子给陈飞絮。陈飞絮一个人又要处理公司,又要带孩子,她根本没有这个能力。William在临走之前留了遗憾给韩羽,韩羽是看在合作多年的情分上才爽约的。至于William的公司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麻烦,这还得问贺言。” 听到这里,贺之秋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可贺之秋没急着反驳,第一反应也不是程樾在甩锅,因为这样迂回的手段,的确像是贺言会做的事,而且韩羽和程樾订婚,贺言也曾经很愤怒。 程樾说:“他这段时间频繁和法国客户来往,说是要开拓法国市场。难道你就没有觉得奇怪,怎么偏偏是法国呢,那边并不是最合适的。” 贺之秋的眼神变了,回想过去这段时间贺言的反常,如今倒是一一对上了。 程樾观其言,继续道:“韩羽不能回来的消息,还是贺言第一个告诉我的,连韩羽都不能肯定的事,他却能肯定。然后,他就拿着两份股份转让协议书找到我,让我取消和韩羽的婚约。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贺言先发制人,而我身不由己。” 到此,贺之秋一个字都回不上来,她在心里核对着细节和疑点,而这些东西也都有了解释,完全可以和程樾的说辞契合。 她甚至都不用问程樾,“贺言为什么要这么做”,“口说无凭,你有证据么”这样的蠢问题,因为只要对象是程樾,在贺言心里就值得。 而就在前几天,贺言突然告诉她,他要和程樾订婚时,贺之秋还十分气愤的问,是不是程樾逼他的,是不是程樾的未婚夫跑了,她没招儿了,就拿贺言填坑? 事实上,那时候贺之秋心里也清楚,这样的猜测不太合逻辑。 这时,程樾再度开口:“阿姨,我愿意和贺言永远只做合作伙伴,不掺杂任何男女之情,但这件事需要我们双方都有共识,我也不止一次的跟他说过,但现在看来,共识是很难达成了,可能还需要一些外力和非常手段。” 贺之秋醒过神,低声问:“你指的是什么?” 程樾也将音量放轻,说:“你如果只是口头劝诫,让他对我死心,是永远走不通的。我知道你在贺氏有股份,虽然没有决策权,但公司很多股东还是听你的。” 贺之秋一下子抬起眼,透着古怪:“你是让我对付我儿子?” “若是火候儿大了,那就是对付,可若是掌握好尺度,那就是制衡。”程樾说:“贺言对我心思重,在这件事情上他也越来越不听你的话,这都是因为他手握权利,没有人掣肘,而且公司发展平顺,才会令他有太多精力想别的。” 其实程樾的意思很简单,贺之秋心里也是明镜一般。 说白了,贺言就是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无论是麻烦,还是有人拉他后腿,只要让他忙起来,让他无暇去琢磨歪门邪道,他对程樾的执念自然会转移。 想到这里,贺之秋说:“这么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心里真的没有他。” 程樾微微笑着,无比的坦然。 贺之秋心里也很清楚,但凡程樾对贺言有一丁点意思,他俩都不可能耗到今天,贺言也不可能一直唱着独角戏,程樾也不会和韩羽订婚。 贺之秋叹了口气,心里真是后悔极了。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让贺言去将心思投放在程樾身上,让他花那么多时间去研究程樾的性格、喜好,想方设法的去和她搞好关系。 他就是研究的太多了,才会陷进去,好似非得在程樾这门课题上拿个满分,才不枉费多年的苦读。 程樾将贺之秋的变化看在眼里,说:“阿姨,其实你应该庆幸,我对贺言无意。只要你和我都拎得清,一起改变他,咱们两家才能永远太平,程氏和贺氏才能平衡发展。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要把他从执念中拉出来,还需要一个过程。” 贺之秋又一次看向程樾,轻轻点了下头:“贺氏这边,我会处理。” 只要有这句话,就算成功了一半。 程樾笑道:“我这边不改初衷,贺言永远是合作伙伴。” -- 第162页 程樾心里清楚,她决不能亲自出手对付贺言,因为她代表了程家和程氏的态度,一旦她动了,那就等于发起战争。 反过来,她也不能一直被贺言威胁,而要解除这层危机,就要找出贺言的弱点,让他自顾不暇。 只要一切都回归原位,程家和贺家依然会捆绑,贺家没有损失。 这时,贺之秋又看向小言,问:“那陈飞絮那边呢?” 程樾说:“William公司的麻烦和贺言有关,陈飞絮如果不能安然度过,她是不会考虑和你谈小言的监护权的。只有让贺言收手,让陈飞絮回归正常生活,小言才有可能改姓。” 贺之秋望向小言,隔了几秒,接道:“等我了解公司情况之后,这件事我会处理。” 程樾笑意渐浓:“好,我会把你的话转达给陈飞絮。” 这话落地,程樾便站起身。 贺之秋却在此时发问:“其实你也不喜欢我,为什么?” 程樾顿住了,转身时,又听到她问:“我的儿子我很清楚,他很优秀,虽然有点死心眼,可你从来就没有看上过他,我不明白,他哪里不好?” 程樾无声的叹了口气,来到贺之秋面前,微微倾身,很快说出一个日期,那是她和贺言十六岁的某一天。 贺之秋听了先是一愣,一时没明白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 直到程樾说:“那天,我和贺言就在花房外面。” 贺之秋一下子呆住了。 而程樾也直起身,在她震惊的目光下,又落下一句:“我是为了两家的太平,也是为了我的后半辈子不要生活在上一代人的阴影之下。” 接着,程樾走向小言,笑着摘下他的耳机,轻声说:“咱们和你妈妈约定的时间到了,该走了。” 小言点点头,从地毯上站起来,拉住程樾的手。 他们一起走向门口,门开了,助理很快迎上。 很快,门又关了,程樾将小言交给助理,也没有再回屋里,而是径自穿过走廊。 屋里只剩下贺之秋,她在沙发上呆坐着,许久动弹不得。 而她的脑海中正在迅速回放着过去发生的事,包括她不顾一切的回来贺家争夺权力,包括她利用过去和程中月的一段情,还包括她让自己的儿子去接近程樾。 在午夜梦回时,她总是会后悔这些决定,可是到了天亮,她又会继续之前的行为。 十年了,她一直被两股声音拉扯着,直到今天,真是大错特错…… 贺之秋闭上眼,心里后悔至极,难受至极,她流下了眼泪,压抑着哭声。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原来她早就被贺言撞破了她最不堪的一面,而这些痛苦她不能和任何人说,也不会有人理解。 她只能一个人咽下去。 就这样,贺之秋在屋里待了许久,她擦干了眼泪,补了妆,等到状态平复下来了,才走向门口。 也就是在这一刻,贺之秋做了个决定,贺言和程樾决不能在一起,无论让她付出什么代价。 第81章 回归 “你出汗了。” 回归 04 订婚宴结束后, 程樾没有回家。 她在酒店换掉身上的礼服,卸了妆,给家里去了个电话, 便在房间里睡了两个小时。 下午起来时,程樾醒了会儿困, 翻开手机一看, 有好几个人都在找她, 她逐一回了,并将酒店的地址发过去。 傍晚,程樾就在房间的外间, 和纪淳、范阳定了几件事,然后和程氏的营销部开了个视讯会议。 等到视讯会议结束,程樾又接到纪淳的电话。 纪淳上来便说:“姐,回去的路上范阳和我提了一件事。” “什么事?刚才来的时候他怎么没说?”程樾问。 纪淳说:“他总觉得你大概率会否决,不敢贸然提出来,想先做好准备,跟我通好气,让我帮他一起说服你。” 程樾琢磨了一下,问:“他是不是问, 蓝光乐队有没有可能重组?” 纪淳说:“对。” 程樾半晌没言语。 其实能让范阳这么上心的,无非就是和蓝光有关的事, 这些年在樾心,范阳最关注的也是宋雨菲和萧晓峰, 他是个念旧的人, 而且本性善良。 程樾说:“重组的事不是没有可能,我不会一口回绝,但还需要一个时机, 不是说来就来。之前他们一起录制的单曲,稍后你们推出市场,先看看反响再说。” 纪淳很快应了。 隔了几秒,纪淳又道:“对了,姐,今天川哥来公司了。” “嗯?”程樾不疑有他,只问:“他有事?” 纪淳声音里带笑:“倒是没事,就一直坐着刷手机,不过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听说今天下午我和范阳要找你汇报工作,以为你会来公司吧。” 程樾沉默了,半晌又听到纪淳说:“后来我们说和你约在酒店,他也走了。” 程樾问:“刚才来开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纪淳说:“哦,我心系工作,闲事就忘了。” 程樾没再搭理纪淳,直到电话切断,想了想,还是点开邵北川的微信窗口。 他没有再发过消息。 程樾打了这样一行字:“今天一直在忙,听纪淳说你找过我,有事么?” 片刻后,邵北川回了:“没事了。” -- 第163页 程樾盯着这三个字,想了想,便发了个叹气的可爱表情过去。 邵北川回了:“?” 程樾说:“还记得暗号吧。” 邵北川说:“记得,你有事要倾诉、开解,或是谈心。” 程樾笑了:“要不去酒吧见吧,我现在没事了。” 邵北川也很痛快:“好。” * 程樾到酒吧时邵北川已经在了,听老板说,他从中午就过来了,一直在包间里。 程樾走进包间,见到桌上的工作设备和笔记本,目光再一转,便对上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安静的看着她,目光平定,里面还包含着一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他们认识这么久,他身上有些东西,她始终看不懂。 不过想来也是,有人认识一辈子也未必懂。 程樾若无其事的走进来,坐下来问:“咱们认识多久了,快七年了吧?” “嗯。”邵北川弯了下唇。 程樾双腿并拢,将双肘撑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 邵北川和她坐姿差不多,只不过双腿分开,目光不闪不避。 他们在彼此观察,看到了对方身上因为岁月的流失,而逐渐历练出来的成熟和世故,也看到了六年多以前的某些东西正在逐渐消散。 这些年,他们都学会了低头和让步,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也调整好了心态,欣然接受自己的处境,更加明白以退为进的道理。 而就在这沉默的氛围中,酒吧老板忽然出现了,他送了程樾经常喝的饮料和酒进来,还有几盘小食。 两人下意识看过去,程樾惊讶地问:“这么多东西,我还不饿。” 老板说:“嗨,川子中午就没吃,就醉心工作,我是怕他撑不住,你看他脸色……” 程樾一愣。 邵北川轻咳一声,将老板打断:“我也不饿,你别大惊小怪的。” 酒吧老板乐了,将东西一一放下,等到起身,又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哎,我听说,你今天订婚了?” 程樾正端起果汁,手上顿住:“是啊。” 酒吧老板瞄了邵北川一眼,又问:“谁啊,我认识吗?来过咱们店里吗?” 邵北川递了一个眼神过去,是警告。 酒吧老板却像是没看到,盯着程樾看。 程樾扫过两人的小动作,笑着说:“来过,贺言,你还有印象么?” 酒吧老板明显愣了,随即脸色也跟着落下,说了句:“哦,他啊。” 这语气阴阳怪气的,好像透露了什么,又好像没说什么。 程樾挑了下眉,问:“你话里有话哦,直说吧,让我心里也有个数。” 酒吧老板乐了:“嗨,你这么聪明,十个我也比不了,还需要我点拨吗?不过那位贺先生嘛……” 说到这,酒吧老板撇着嘴摇了摇头,嘴里还发出“啧”的一声。 程樾笑出声。 直到酒吧老板叹了口气,走出包间,程樾才收了笑,将饮料倒进杯子里,同时说:“贺言的人缘真不怎么样,他们见了也没几次,就这么大意见。” 邵北川没接话,将笔记本合上了,说:“你之前说有话要聊。” 程樾喝了口,这才慢条斯理地问:“你今天发了什么给我,为什么撤销?” 邵北川一顿,扬了下眉:“这就是你要聊的?” “是啊。”程樾接道:“请如实作答。” 邵北川垂下眼睛,淡淡道:“我发错人了。” “哦,那你原本是要发给谁的,内容是什么?”程樾追问。 邵北川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隔了几秒,程樾反应过来,半开玩笑的说:“没有意义,是因为我已经完成订婚了?你发的该不是要带我逃婚的话吧?” 此言一出,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邵北川坐姿没变,片刻后只是抬起眼皮,望向程樾的眼睛。 程樾心里停了一拍,不由得想起六年前,她总是被他的音乐,被他这双眼睛蛊惑,她很喜欢他这样专注的看着她,研究她,可同时她也想隐藏起来一些东西,不让他看见。 她脑海中回荡着过去的事。 而他在此时低声说道:“那句话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程樾怔了怔,眨了下眼问:“你是说,我当时如果离开,还来得及?你带我走么?” 邵北川没接话。 程樾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这么说,便又问:“既然你有勇气做这个决定,为什么又撤销。” “因为我觉得这句话很傻。”邵北川边说边站起身。 很傻? 程樾仰起头,盯着他高挺的身材,看着他走到门口,看着他将包间的门关上。 包间门发出“吱呀”声,响在这一刻,尤其的扎耳。 然后,程樾又看到他转过身,立在门前,他目光清澈,似乎和当年别无二致。 程樾吸了口气,听到自己问:“哪里傻?太年少轻狂了,怕负责任?” 邵北川回应道:“是‘时间’不对,我不该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是你想什么时候反悔都来得及。” 有那么一瞬间,程樾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轻轻眨了下想,不禁在想,到底是这句话比较动人,还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他。 -- 第164页 她骗不了自己,就算心里的悸动可以用理智压下去,她身体的自然反应也骗不了,最起码在这一刻,她兴奋了。 邵北川走了过来,坐在程樾旁边,沙发凹陷下去,程樾没有让开,而是与他近在咫尺,目光胶着在一起。 程樾说:“即便我已经完成了仪式。” 邵北川似是笑了下:“只是一个仪式,不重要。” 程樾扬了扬眉:“你这几年在意大利还真是学了不少东西。” 邵北川一顿:“我说的不是花言巧语。” “既然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程樾说:“证明给我看。” 程樾没有闭上眼,她在等待,也是期待,她想知道邵北川到底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于是她就那样看着他,看着他靠近了,动作缓慢的顺着她的手,抚向她的背,他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呼吸纠缠在一起。 她依然没有闪躲,目光直勾勾的。 她在那片黑色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感觉到他的呼吸低沉有力。 直到他的唇落下,第一个吻印在她的眼角。 她眨了下眼,那温热的呼吸滑过她的脸颊。 第二个吻跟着落下,滑过脸颊,轻啄着来到唇角。 程樾只要稍稍转个头,他们的唇就会贴到一起。 可她没有,她只是垂着眼睛,听着彼此的心跳声,感受着他逐渐变化的气息。 尽管他的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是渐渐变快的呼吸,加速的心跳声,都昭示着这个男人已经动情。 程樾下意识伸出手,去抓他的另一只,低喃道:“你出汗了。” 邵北川动作微顿,原本细致的吻也跟着停了。 程樾微微翘起唇角,明明已经兴奋到极点,却还是要装蒜。 直到她的下巴被他挑起,炙热的吻落在唇上,这一次不再和风细雨,也没有铺垫,而是深入的,热情的,似要将她的气全部吸走。 程樾的脑子逐渐懵了,她很热,身上泛出薄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她喉咙深处发出声音,是在对即将缺氧的抗议。 她唇上的力道便在这时减轻了,又变成细细的浅吻,如同抚慰。 程樾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半个身子向沙发倾斜,他的手就托在她的后腰上,是唯一的支撑力。 他忽然抽手,她一下子倒了进去。 他又吻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包间里拔高了好几度,邵北川却突然停了,他的额头就在她的耳旁,胸膛起伏着。 他的嗓音十分沙哑:“这里不行。” 程樾的耳朵又烫又麻,她半闭着眼睛,同样喘息着,将他的手从衣服下摆拿出去,随即转过头,看向他。 她将他的眉眼刻在心里,开口时声音极轻:“我不再是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了。” 邵北川弯了下眼睛,眸色如同温润得水。 “我知道。” 程樾又道:“同样的路,我不会再走第二次。” “我知道。” “虽然我对你有感觉,可是作为程樾,她不会再和邵北川在一起。” “我知道。” 两人的声音都不高,而且平静。 “所以这样的关系只能作为地下的。” * 程樾再见贺言已经是三天以后,是在程氏的大门外。 贺言就站在程樾的车边,看到程樾,眼里依然带着淡淡的喜悦,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些掩盖不住的疲倦和焦虑。 程樾看在眼里,只揣着明白装糊涂,问:“你这几天没睡好么?” 贺言说:“睡得时间不够,一直在忙项目。抱歉,我到今天才抽出时间,原本有很多话想和你说,现在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正好是下班时间,周围有很多员工路过,都看到了。 程樾十分自然地挽起贺言的手臂,对司机说:“不用送了,我们自己走会儿。” 随即程樾便拉着贺言走向路边。 贺言有些惊讶,也不太习惯,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遭,他们以这样的姿势一起散步。 过去但凡有这样的机会,也是各走各的,步调很难一致,程樾也很少有这样温顺的一面。 贺言吸了口气,忽然觉得没有那么累了,笑问:“你想去哪里?” “没有目的。”程樾说:“就是走走看看。你呢,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贺言没有头绪:“我不知道,听你的吧。” 两人就沿着商店街行走,这个时间刚下班,街边的小店生意不多,大部分行人都是赶着坐地铁回家的。 程樾忽然问:“我还以为这方面你更会安排一些,你和那些女朋友约会都做什么?” 贺言明显一顿,随即说:“要看是谁。” 程樾笑着瞅他:“还分段位?” 贺言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尽管他知道他和程樾订婚只是权宜之计,可是方才那几分钟的和谐却令他产生了某种错觉,还以为真的有可能假戏真做。 直到程樾一个问题扔过来,瞬间打破了他的幻想。 贺言说:“普通女生,就去看电影,看比赛,去网红餐厅吃饭。有钱的女人,就去会所打球,去酒会。” “那么刘副总的侄女呢?”程樾又问。 贺言的身体微微紧绷,说:“她属于后者。” -- 第165页 程樾笑了:“哦,那我呢?” 贺言没了主意,或者说是他不知道程樾到底要问什么。 她提到刘副总,他便以为她是想试探他和程氏的关系,他私下做了哪些小动作,手伸的有多长,毕竟在订婚之前他是答应过的,只要程樾配合,他会全都告诉她。 贺言站住了脚,程樾也停了,指着不远处一个商场说:“那咱们也去看电影吧,再去餐厅吃个饭。” 贺言没有拒绝。 等到买票时,贺言轻车熟路的买了私人影院双人包间票。 程樾是头一次来,进屋后好奇的扫了一圈,便在沙发上坐下。 贺言点了片,便折回来,坐在她旁边。 程樾翻了翻餐单,叫了两份简餐。 两个沙发椅挨的很近,前面就是小桌子,电影刚开始播片头,贺言已经朝程樾这边看了两次。 他似乎想说什么,只是还没开口,手机就响了。 贺言拿出来看了眼,很快对程樾说了声“抱歉”,便拿着手机出去了。 不会儿,程樾的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是贺之秋发来的。 她们的微信窗口万年不用,私下从不联系。 贺之秋也没废话,上来便说:“我答应的事已经在着手了,我希望你也能履行约定,尽快安排我和陈飞絮见一面。” 程樾看到消息,心中了然,贺言看上去的疲倦和焦虑,必然是和公司的事有关,而这些事多半是贺之秋的操作。 贺之秋的确多年不管主营业务,也没有公司的决策权,可她好歹姓贺,到现在还是贺氏的大小姐。 贺之川失势后,贺言上位,主营业务也算接管的有声有色,而那些股东和高层便和贺之秋来往的更密切了。 事实上,贺言的取而代之,也和贺之秋和那些股东、高层的推波助澜有关,他们之中有一波人很看不惯贺之川,扶植一个年轻的,总是好控制些。 但是这两年下来,他们也逐渐发现贺言并非是个傀儡,他是有主见的,有时候甚至很不听话,还有风声传到贺之秋这里,请她干预,毕竟贺言一向听她的话。 贺之秋过去的态度是,放任贺言大展拳脚,可现在有了和程樾的一番谈话后,再加上旁人的抱怨和反馈,令她也意识到贺言的过于放飞,已经到了必须制止的地步。 于是,贺之秋便暗中联系了股东和高层,连同过去支持贺之川的人,也搭上了线。 贺之秋表达的意思无外乎就一点,那就是贺言太年轻,上位后有点沉不住气,但能力是卓越的,还需要各位的提点,而她作为母亲,也会适时出手,将他点醒,希望各位能继续支持他,但不必继续纵容,他还需要历练,需要多经历磨难,这都是为了贺氏的将来着想。 有了贺之秋的话,原本还在权衡利弊、见风使舵的高层们,便逐渐走上了一条船,先是在贺言开拓法国业务上提出意见,而后又在贺氏针对程氏的工作方向上进行劝阻,令贺言一下子陷入两难。 贺言野心大,一直想着利用和程氏的关系,同时还想着摆脱,靠向新的大树,或是自己就成为一棵大树。 若是他手下都是年轻干将,一个个热血沸腾,或许还会响应,可如今留下的股东和高层都已年逾中年,是跟着贺家第二代出来的,早就过了冲锋陷阵的年级,此时正是收获果实和享受太平的时候,对于再次开疆拓土自然是排斥的。 更何况,针对的还是程氏。 不少人对贺言砸饭碗的举动摇头叹气,倒不是一定要反对,而是实力不允许。 贺言也是太过自信,以为搭上法国的跨国企业,就比和程氏合作更加稳固了,可双方毕竟不知根不知底,他又太过一厢情愿,反而忽略了对方的油滑。 那法国企业也是在利用贺言,要的利益更大。 贺之秋原先还以为贺言只是不够沉稳,欠缺考虑,这才急于靠拢,要不是程樾那天突然点到重点,贺之秋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贺言是出于泄私愤,这才借法国人对付韩羽。 这几天,贺之秋已经开始安排退路,一边让股东接触程氏,修复关系,一边又让跟进法国业务的高层暂停手里的事。 贺言见工作没有进度,和法国公司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停滞不前,自然就会过问。 这一刨根问底才知道,是贺之秋授意。 而就在刚才,贺言接到法国那边的电话,便匆匆离场。 这边,程樾正回复贺之秋:“陈飞絮要的是太平,只要法国那边一切安好,她丈夫留下的公司不再被人狙击、清算,她自然会有心情谈小言的事。” 简而言之,就是现在做的还不够。 贺之秋也明白,危机不解除,谈什么都是空谈,她总得为自己的孙子清除障碍了,才有筹码可以谈。 贺之秋没再回复。 程樾也没心思看电影,就拿着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 很快,她就刷到了韩羽的一条,是几个小时前发出的,图片背景是在机场。 而下面点赞的就有陈飞絮。 怎么,韩羽这是要回国了? 难道法国那边已经解决了? 只是程樾刚想到这,贺言便推门进来了,他脸色不太好,拨了拨头发,坐下来问:“演到哪里了?” 程樾说:“我也没仔细看。你怎么了,工作忙的话不如咱们走吧。” -- 第166页 贺言安静了两秒,说:“也好,我回去还要回个电话。” 程樾笑笑,没多言,跟着他起身,一前一后的走出包厢。 直到两人走出商场大门。 贺言叫了辆车,说:“我先送你。” 程樾摇头:“你的事比较急,你去吧,我想自己逛会儿。” 贺言一顿,遂点了下头:“那我先去回了,你也别太晚。” “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嘱咐。”程樾笑道。 * 直到贺言上了车,程樾便慢条斯理的返回商场,还真逛了几家店。 等到逛累了,程樾就找个地方坐了几分钟,同时通知司机过来接她。 车快到商场时,程樾就开始往外走。 这时,纪淳又来了消息:“姐,林晓联系我了,希望和你见个面,要不要回绝?” 林晓? 程樾刚要问“林晓是谁”,就忽然想起来,哦,就是那最后一个派去接近贺言的女生,而且她还曾经要求过纪淳,不要让林晓有任何动作,就只做个普通人。 事实证明,这样做是非常正确的,最起码林晓到现在还没离开贺言,也是陪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任。 程樾想了想,说:“你让她稍安勿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我这边有时间,会让你通知她。” 纪淳明显是惊讶的,他还以为程樾不会见:“要不要我先约她聊聊,过滤一下?其实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我联系了,万一……” 程樾明白纪淳的顾虑,只说:“你们见面不妥,你怎么知道你身边没有眼线?反倒是我和她见一面,在外人看来才可以用‘争风吃醋’解释过去。” 纪淳应道:“好,我明白了。” 程樾已经走到大门口,见到停在不远处的车,司机就站在车边,朝她招手。 程樾拿起手机,边走边给纪淳发了条语音:“对了,我还要换个司机,你亲自选个人,别声张,底子一定要调查。” 直到程樾走到车边,笑着上了车。 司机坐上驾驶座,问:“程小姐,去哪里?” 程樾说:“送我回家吧。” 车子缓慢的驶上大路,城市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 程樾翻出手机里的歌单,戴上耳机,看向窗外,耳边很快回荡起旋律。 第82章 回归 韩羽看向她的手掌,淡淡笑了,随…… 回归 05 程樾再见到韩羽, 已经是第二天,韩羽降落后没多久,就给程樾打了电话。 两人没有避讳, 更没有像其他“分手”的前任那样撕破脸,反而还相约在陈飞絮的画廊, 一起看了新展览。 韩羽看上去比去法国之前瘦了些, 睡眠似乎不是很好, 但精神还算不错,像是刚解决完了一件大事。 程樾看在眼里,并不着急追问, 直到逛累了,一起来到画廊里的咖啡馆。 程樾喝着咖啡,又一次将目光落在韩羽身上,韩羽这才开口:“在说正事之前,我像为我之前的行为再次道歉。” 程樾笑着摇了摇头:“道歉的话你已经说过了,口头上的就算说一万次也没有诚意,不如来点实际性的补偿。” 韩羽闻言也是一笑,他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韩羽说:“法国那边已经解决了。” 程樾问:“暂时的,还是彻底解决?” 韩羽说:“贺言接触的法国公司, 已经决定不再和他谈合作。” “哦,为什么?”程樾倒是好奇了。 “因为有人拿出更好的条件和他们谈。”韩羽说。 程樾品了品这话的意思, 忽然明白了。 说穿了,那家法国公司之所以要狙击William的公司, 也无外乎是为了利益, 否则谁会没事吃饱了撑的干这种事呢? 程樾说:“更好的条件是你给的。” 韩羽笑了:“William的公司股东,决定将公司拆分重组,我也说服了家里和公司, 而后会由我们进行收购。在这个过程中,我和那家法国公司也达成贸易协议。他们之前接触贺言,也是因为看好国内的市场,这样的机会贺言可以给,我也可以。”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合作么,只要没有杀父之仇,自然谁都可以谈。 韩羽短短一番话,其实是相当复杂的过程,这里面必然夹杂着大量的商业谈判和讨价还价,其实就是扯皮,看谁能说服对方,看谁的弱点更明显。 程樾听在耳中,并在心里盘算与学习,不得不承认韩羽确实有两把刷子,从一开始飞过去不明情况,一脑门官司,到如今已经游刃有余,完全掌控局面,换做是她未必做得到,也未必在短时间内想到这些法子。 想到这里,程樾微微笑道:“恭喜。事成之后,你将更上一层楼。” 程樾眼中充满着欣赏,她是真的为韩羽高兴,不夹杂一点个人情感,甚至没有为两人的婚约取消而懊恼。 或许站在外人的角度,会觉得程樾有点傻,因为要是当初她答应了韩羽取消或者延后订婚仪式的要求,如今他们还会继续交往。 但站在程樾个人的角度,她看得很开,无论是联姻,还是商业捆绑,一样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只是换个形式罢了。 站得高,自然就看得远,格局自然也就能拉开,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韩羽看了程樾半晌,一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垂下眼,笑着问:“你这边呢,有什么情况,有没有地方需要我效劳的?” -- 第167页 程樾说:“哦,一切都在掌握中。” 韩羽扬了下眉,说:“听说你做了贺之秋的工作,下一步打算安排她和飞絮见面。” 程樾倏地笑了:“你说,要是将来贺言知道他联合法国人狙击的,是他亲生儿子监护人的公司,他这样做直接影响了小言的生活,他会是什么脸色?” 韩羽没接话。 程樾收了笑,又道:“虽然贺言这次做的事是鲁莽了些,可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我们有些地方也很像,认识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韩羽开口了:“鲁莽?我倒不觉得。他和法国人在接触中,心思十分缜密,最终没有谈拢也是因为利益差了一点。其实他们很快就要成了,一旦成事,我这里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隔了几秒,韩羽又问:“至于你刚才说,你们有些地方很像,我也不认为是这样。起码就眼界而言,贺言走的不会比你远。” 程樾一顿,放下咖啡,说:“贺言自小就生活在算计中,贺之秋教他的都是这些,这已经成为他生活和思维模式的一部分,无法剥离了。贺言对女人其实很没有安全感,无论是对生养他的,还是他那些女朋友,或是我。就这部分而言,我和他一样。” 韩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半晌,他才说:“所以你才会想到联合贺之秋。” “联合也是暂时的。”程樾说:“只要我不倾向于贺言,贺之秋才会放心。这世界上贺言也只会听她的话。”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陈飞絮来了。 陈飞絮的精神明显和之前不同,她看上去轻松多了,人也不再焦虑,一坐下来就满口说谢。 陈飞絮还说要请两人吃顿饭,表达感谢,程樾和韩羽都婉拒了。 临走之前,程樾嘱咐道:“贺之秋那边,还是要谨慎。贺言的态度现在也是未知数,任何人得知自己突然多了个儿子,都会排斥,这是下意识的反应。给他时间,他早晚会接受的。” 陈飞絮点头应了:“我明白。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是我真的很感激你,程樾,谢谢。” 程樾笑了下,遂摆了摆手,离开画廊。 * 程樾前脚离开,韩羽后脚也出来了。 两人就站在车前。 韩羽问:“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程樾刚要说“还不知道”,这时纪淳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接起来听了两句,便说:“好,那就待会儿见。” 随即程樾对韩羽说:“我有约了,改天再聚吧,等到再见面,咱们就该谈合作了,别忘了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说话间,程樾伸出手。 韩羽看向她的手掌,淡淡笑了,随即握住。 只一下,两人就同时收手。 程樾上了车,车子很快离开。 韩羽的身影越来越远,司机朝后照镜瞄了一眼,嘴里低估了一句。 程樾没有听清,抬眼问:“怎么了?” 司机笑着说:“哎,没什么,就是有点没想到……” 程樾接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做朋友,还能有说有笑?” 司机有点不好意思了:“是啊。 程樾望向窗外,撂下一句:“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生意,条条大路通罗马,没必要在一种关系上死磕。” 司机不说话了,又一次从后照镜看向程樾。 程樾也不再多言,她相信这句话一定会传到贺言耳中。 她就是说给他听的。 * 午饭前,程樾在商业街某处下车。 她和司机说,逛完街就回去,到时候通知他来接。 事实上,司机才开车离开,程樾就顺着商业街走向不远的会所。 地方是纪淳安排的,足够隐蔽。 而现在贺言的枕边人林晓,早已等在其中一个包间里。 程樾到时,纪淳正在和林晓说话。 见到程樾,两人立刻起身,纪淳走向程樾,只小声说了句,便走出门口,并顺手把门带上。 程樾来到林晓面前,站定了,微笑着打量眼前的女人。 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程樾对林晓的记忆早已模糊,甚至对不上号了。 但这次见面,倒是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林晓的气质温婉舒雅,是那种一看上去就很温柔的女人,毫无攻击性,而且长着一张清水脸,眼神干净,见到程樾后也没有目光闪躲。 程樾笑道:“咱们坐下说吧,正好我也饿了,边吃边聊。” 林晓有些拘谨,见程樾坐下,便给她倒了杯茶,并将菜单递到她面前。 程樾随意点了几样菜,将自己的忌口|交代给服务员。 等服务员离开,程樾才引出正题:“纪淳说你要见我一面,是有什么疑虑么?” 这句话一下子切中要害。 林晓脸色微变,吸了口气,点头说:“我对未来有还很多不确定,我想还是听听程小姐的意思。” 一开始纪淳选中林晓几人,并按照程樾的意思,帮她们解决了家里的困难。 这既是银货两讫,也是恩情。 如今看来,林晓大约是四人当中最大的赢家,因为她在贺言身边留的最久。 可凡事都有双面,林晓的身份,始终是一把双刃剑。 -- 第168页 程樾一眼就看破这点,说:“你心里觉得不踏实,怕我以后提出一些会让你为难的要求?” 林晓一愣,遂很快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她的脸色已经暴露了。 程樾笑了下:“别紧张,既然你是来开诚布公,那有些话就要说透,没必要遮掩。” 林晓又跟着点头。 程樾继续道:“站在你的角度,你会有这层担心是正常的,我让你去贺言身边,却又什么都不让你做,这是有些反常。你在想,我会不会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等到需要你做事的时候,这件事可能会伤害到贺言。” 一到贺言,林晓渐渐平静下来,她说:“其实他心里挺苦的,他这个人也不坏。” 程樾又是一笑。 自从林晓提出见面要求,她便猜到,林晓是爱上贺言了。 程樾说:“一个不坏的人,却未必不会做坏事。有时候钻了死胡同,想事情极端了,身边又没有人提醒他,规劝他,难免就会误入歧途。” 林晓跟着说:“我明白。” 程樾接着道:“其实送你过去的目的很简单——只要他不走极端,你这里就永远不需要做事,你只管陪着他,安抚他,就是不要算计他。” 林晓解释道:“我从没有算计过他。” 程樾却问:“你说你没有,可若是将来他发现你的出现是有目的性的,你猜他会不会这么想呢?” 林晓顿住,瞬间没了言语。 程樾又道:“反过来看,贺言身边的女人都在算计他,只要你别露出马脚,在他看来你就是那个特例,是真心待他的人,他对你自然会不一样。这层意思,你要永远记在心里。” 林晓没有接话,却听懂了程樾的话。 事实上,林晓也一直在这么做,无论贺言有何举动,她都没有和纪淳汇报过,甚至没有偷听或是表现好奇,她始终记得纪淳的嘱咐,只当一个安全无害,让他彻底放心的女朋友。 可是这样时日已久,林晓心里却越发不安,尤其当她发现自己已经爱上贺言时。 林晓总在想,有一天纪淳会不会突然出现,会不会让她做谋害贺言的事。 这些假想令林晓陷入焦虑,还出现了睡眠障碍。 直到程樾方才这番话将她突然点醒,林晓才明白了,只要她能安抚贺言,贺言便是安全的,她就不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林晓甚至在想,程樾将她送去贺言身边,是不是就为了这件事。 贺言是孤独的,即便他身边围着很多人,他也不快乐。 如果说外面的人都是让贺言暴躁的,那么林晓就是那个安抚剂。 想到这里,林晓说道:“我明白了,程小姐。” 程樾也漾出笑:“为了你的这份心意,你我最好不要再见面,只要不见,就意味着我这里没有要求。” 第83章 回归 “晚上等我电话。” 回归 06 午饭后, 林晓先一步离开会所。 纪淳返回包厢时,程樾将水果推到他面前,第一句便是:“我相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 林晓都不会再联系你了。” 纪淳接道:“这么说,她的心病已经解除了?” 程樾说:“心病是解除了, 不过这枚炸弹会埋的更深。” 纪淳品了品这话:“我还以为, 你会利用她来摆脱和贺先生的婚约。” 程樾笑了:“对于林晓, 我希望永远也用不到,一旦用到,就要发挥出她最大的威力。这是我用来牵制贺言的手段, 用与不用要看他。” 纪淳咽下口中的水果,说:“姐,你就不怕她反咬一口?时日久了,她也会有其他的想法,会有自己的私心。” 程樾说:“时间越久,这根刺就会在她心里埋得越深。若是她对贺言的用心只是因为物质和利益,她自然不会希望搞砸这份工作,若是她对贺言用了情,那就更担心东窗事发。她投入的越多, 就会越小心,这可是唯一一个没有算计他的女人, 他会珍惜的。” 纪淳点头:“这倒是,我听到风声, 说是前段时间贺言曾经在公司附近购房, 还让人置办了很多衣服和首饰。” 程樾笑了下,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以后但凡贺言在公司工作晚了, 累了,便会回到那栋金屋里,和林晓说说话,一起吃个饭,敞开心扉的聊天。 程樾说:“柴米油盐的日子会卸掉他身上的压力,也会瓦解他的斗心,这对我们是好事。” 纪淳没有接话,放下叉子,擦了擦嘴,随即叹了口气。 程樾抬起眼皮,听到他这声叹息里的阴阳怪气,问:“你又要说什么?” 纪淳笑道:“只是有点同情贺先生。” 程樾挑眉。 就听纪淳说:“姐,其实贺先生最希望住进金屋的女人是你,可你心太大,小日子装不下。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不上不下。” 程樾飞去一个白眼,忽然调转枪头,问他:“就知道调侃我,你和许游怎么样了?” 纪淳神情一顿,立刻收敛了不少:“她和褚昭又没有分手,我能怎么样。” “别急。”程樾说:“以我对褚昭的了解,他早晚会走。” 纪淳愣了:“走?走去哪儿?” 程樾说:“他很早就说过,要走遍大川大河,现在被褚家的重担绊住了,以他的性格脾气,忍一时还可以,忍久了就会爆发。到时候他一定会去寻找出路,而离开这里就是唯一的办法。你说,许游会跟他一起去么?” -- 第169页 纪淳摇头:“许游不会,她和她爸的感情很好,许叔叔身体一直不好,许游和我一样,都历经过亲人病故的打击,她是不可能远走高飞的。” 程樾接道:“褚昭和你们不一样,他对褚家没有什么感情,唯一记挂的就是他大哥褚诚。褚诚一直都是个通透的明白人,你说要是有一天,要是褚诚劝褚昭离开,去追求自己要的生活,褚昭会怎么做?” 到那时候,褚昭就会再无顾忌。 纪淳沉默了,他垂下眼,首先想到的便是许游。 若真有那么一天,许游一定会受伤。 因为褚昭十分清楚许家的情况,所以在他选择自由的同时,就意味着放弃许游,意味着他不会将许游纳入同行人的考虑。 程樾这时说道:“你刚才说我心太大,小日子装不下,其实褚昭也是一样,他要的是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这座城市是困不住他的。” 听到这里,纪淳点了下头:“他现在已经将摄影那边的业务都交给许游了。” “那许游现在也算是摄影师了?”程樾说:“她的照片我见过,挺有意思,你找个时间帮我约她,给我拍一组商务照,万一要是杂志或工作需要,正好可以用。” 纪淳微怔:“姐,你是认真的?你不是从不接受记者拍照么?” 程樾说:“当然认真。哦,对了,还得多算上一个人。” “谁?”纪淳问。 程樾笑道:“贺言。” * 其实这段时间,贺言的处境并不顺遂,甚至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事情更是接二连三的走下坡路。 就好比说,和法国人的合作谈判失败,至今贺言都不知道原因,只隐约打听到是有条件更好的竞争对手出现。 再比如,贺氏的股东开始联合向他施压,希望他能专心针对国内市场,而不要狗熊掰棒子一样,以为有了法国市场的垂青,就把过去十几年合作的程氏一脚踹开。 据说,因为贺氏的“冷淡”和“消极”,已经有好几家企业在接触程氏,只要双方谈拢,分分钟就可以取而代之。 贺言因为在法国人那边受了挫,又被股东们盯得紧,再加上和程樾的订婚,令他也开始有回头修复关系的意思。 谁知就在这时,贺言却听到消息,说是程氏内部也在发生变动。 凡是过去曾和贺言密切接触过的高管、股东,在近日都受到了打压,还是程中月亲自授意。 说是削权倒也不至于,点拨是肯定。 大家都不是傻子,程中月来了这么一手,自然都琢磨过味儿来,胳膊肘向外崴的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而且这次针对性极强,极精准,说明程中月是确实掌握证据了。 至于什么证据,没有人知道,但不知道才更害怕,这就是未知的恐惧。 而就在这时,贺言忽然接到了程樾的电话。 这两年,程樾已经很少主动打给他,她这样突然打过来,贺言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再仔细一听,竟然是问他要不要去拍照。 贺言心里觉得奇怪,却也是高兴的。 等到和程樾见了面,贺言才问:“怎么想到要拍照?” 程樾说:“哦,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有正式的商务照。难道你有么?” 贺言摇头:“一直没时间。” 程樾笑道:“那正好一起,纪淳给安排了一个很出色的摄影师,我也见过她的照片,很有特色。等拍完单人的,再来一张合照,如何?” 贺言明显怔住了:“你要和我合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摄影店的门。 程樾说:“是啊,就现在来说,它可以作为你我的订婚照,长远来看,也可以作为合作伙伴的合照。” 贺言没接上话,心里起起伏伏,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 纪淳从棚内,将两人迎进去,这之后的事,便都是程樾在安排,纪淳逐一照办。 今天的程樾似乎心情不错,全程都带着笑容。 贺言看在眼里,心里的阴霾也消散了大半,说话时也会跟着浮现笑容。 两人很快就到后面的更衣室换衣服。 贺言先一步换完,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等在更衣室门外。 程樾在里面待了很久。 事实上,程樾不只是换衣服,她还坐在凳子上发了几条微信。 偏巧不巧,就在刚才,邵北川突然问她:“今晚要不要见个面?” 程樾问:“为了什么?” 程樾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看邵北川会怎么回答,自从那天在酒吧包间里亲密过后,两人这几天都没碰头,更没有联系。 隔了几秒,邵北川回道:“就算是地下关系,也是需要培养感情的。” 程樾扬起唇,品着他的幽默感,说:“我不确定时间,要看拍照什么时候结束。” 邵北川问:“拍什么照?” 程樾回:“拍几张商务照,还要和贺言一起来个合照。” 等发完这句,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我们是订婚了的,拿张合照纪念一下。” 邵北川那边半晌没回音。 等程樾将衣服换完,整理好之后,他的信息才回过来:“摄影棚也是要休息的,无论多晚,见个面吧。” 程樾说:“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你只是这样微信邀请,我可以不应酬你的。” -- 第170页 这话落地,程樾便抬脚出去。 见到贺言就站在走廊,她迎上去问:“你怎么不出去等我?” 贺言立直了,说:“我提前出去不知道说什么。” 程樾意会,贺言一直不喜欢纪淳,反过来也一样,这里又是纪淳介绍的,要不是她安排过来,贺言绝对不会踏足。 程樾没有多言,和贺言一起出去,这之后的事就是持续半个小时的拍照,无论是他们,还是负责摄影的许游,都很投入。 到中场休息补妆的时候,程樾看了眼手机,没有动静。 也不知道邵北川是放弃了,还是在琢磨方法。 直到程樾和贺言返回棚内时,见纪淳和许游正在外面说笑。 程樾看在眼里,笑着上前问:“在聊什么?” 许游说,褚昭最近要做一个摄影展,规模不小,以肖像为主,她拍了一些成片,纪淳正在帮她挑选。 程樾接道:“哦,听上去很有趣,你都准备了什么?” 许游很大方的让开位置,让程樾阅览。 程樾看的很仔细,就连贺言也无声地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一起看。 就在这个时候,许游的眼神对上了纪淳的。 恰好程樾也抬起眼,抓到这个细节,她说:“这些已经很好了,但你似乎还想要更好的。” 许游一怔,大约是没想到程樾看了几张就道出她的心思,遂很快接道:“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你的照片愿不愿意让我选出来一张?” 接着许游又保证说,展览结束后一定物归原主。 程樾没有看到自己的照片,只问她:“依你看,你刚才帮我拍的那些,比这些要好么?” 许游点头:“比这些好,但还需要补两张特写。” 程樾问:“为什么要特写?” 许游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必须的,但你的五官很精致,也有个性,特写的话面部表情会更抓人,更生动。” 程樾没有接话,却因为许游的解释而产生好奇,既然在摄影师镜头下的她是这样的,那么在其他人眼里呢? 她自小身边就不乏追求者,可是似乎还没有听到有谁在这方面称赞过她。 不说别人,就说邵北川,他就像是瞎了一样。 难道他喜欢的只是她的内在美? 就这样,程樾走了下神。 一阵沉默过后,许游开始紧张了。 直到程樾忽然出声,转向贺言问:“你觉得呢?” 贺言说:“你的照片,你做主。” 这话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 贺言很快接起来,因为棚内太安静,他的说话声和电话里溢出的女人哭泣声都变得很清晰。 “你先别哭了,慢慢说……”贺言边说边走远了。 许游好奇的看过去一眼,再看程樾,却见程樾好似并未关注这件事,或者说是根本不在乎。 许游有些搞不懂,直到程樾再次开口:“这样吧,咱们先拍第二轮。你刚才的提议让我考虑一下。” 既然是考虑,那就是有希望。 许游心情瞬间轻松起来。 * 第二轮,程樾坐在幕布前,她比之前放松了不少。 许游更是将相机从架子上取下来,走上前说:“这一组可以随意点。” 程樾问:“怎么个随意法?” 许游说:“边聊边拍。” 一说到聊天,程樾笑了,余光扫向不远处的纪淳时,闪过一抹戏谑,说:“哦,纪淳和你说了么,我最近给他介绍的女朋友,他都不满意。他现在可是越来越挑剔了,刚来我这里的时候可不这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这个话题果然引起了许游的好奇:“怎么个挑剔法?” 程樾把问题抛回去:“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清楚。” 许游没接上来。 又拍了两张,程樾说:“工作上我很欣赏这点,但在感情上过分较真儿的话,就让人头疼了。” 许游一顿,手里快门没停:“感情是要两个人都愿意的,他早晚会明白这个道理。” 程樾又一次扫向纪淳,笑道:“有些男人一旦认真了,是很难认清现实的,他们更愿意活在自己的世界和想象里。” 这话刚落,程樾的手机就响了。 她先是一顿,随即拿出来看了眼。 最初还以为是工作电话,直到看到那上面的来电人名字:邵北川。 程樾没有多想,甚至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就直接按掉了。 等到手机安静下来,她又神情古怪的把玩着。 她先前说要看邵北川的诚意,这话既可以当做打太极、调情,也可以当做是敷衍、婉拒,就看对方怎么理解了。 怎么,他的诚意就是打电话过来? 一个电话还需要考虑这么久么? 不过有一点真是不得不说,挂断邵北川的电话真是有点爽。 程樾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电话那头他的表情,必然是皱着眉头,既困惑又不解,可能已经在反思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又一次响了。 仍是邵北川。 程樾唇角浮现出明显的笑意,果断的切掉。 许游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为什么不接?” 程樾抬眼,笑道:“我就是想知道,他的执着是否足以支撑他打第三次。” -- 第171页 许游问:“他是谁?” 程樾评价道:“一个无聊的人。” 这话刚落,无聊的人又打来了。 程樾没有切断,却也没有接起来,她只是垂着眼睛,盯着来电显示上的三个字,神情在变,很细微,但存在,很复杂,但有趣。 许游的快门声越来越快,她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直到程樾抬眼,说:“你看,男人一旦认真起来,是很难认清现实的。” 接着,程樾就将电话接起来,同时背过身。 “喂。” 许游往后退了数步,没有偷听。 而在电话里,程樾先是听到了一段音乐,很带感,很热切,很适合舞台。 然后,音乐声小了,就听邵北川问:“我是不是打搅你了?” 程樾反问:“你说呢?” 邵北川没回答,而是说:“这是我新做的曲子。” “我知道。”程樾说。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只要一听,就能从风格和旋律变化中嗅到他的气味。 她又道:“回头拷给我一份,我要放进歌单。” 邵北川说:“那你自己来拷。” 程樾扬了扬眉,笑了:“所以这就是你的诚意。” 停顿了几秒,邵北川回道:“除了音乐,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是你需要的。” 几秒的安静。 程樾垂下眼,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儿,只道:“晚上等我电话。” 等电话切断,程樾站起身,另一边贺言也走过来,脸色比刚才差了些。 贺言没有解释,只说有事要先走一步。 程樾点点头,等贺言离开,才坐下来和许游一起看小样。 第二轮照片明显比第一轮要好,程樾也更放得开。 许游给了一些专业意见,直到翻看到最后,程樾目光一顿,这才发现最后面有一张面部特写,正是邵北川第三通电话打来时,她抬眼间露出的得意。 说是得意,却还有些别的情绪,有喜悦,也有意味深长。 程樾眯了眯眼,盯着照片里陌生的自己,说:“摄影真是神奇,原来我的表情是这样的。” 随即她话锋一转,又道:“这张我很喜欢,你拿去参展吧。” 许游惊讶极了,甚至不敢相信。 程樾又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许游问:“你说。” 程樾笑道:“展览结束后,这幅照片帮我寄给一个人。” 第84章 回归 “你这笑容,像极了资本家。”…… 回归 07 夜幕落下时, 程樾不紧不慢的叫了辆车,去往公司帮邵北川新找的房子。 房子很大,上下两层, 粗犷的装修风格,大部分地方都还是空荡荡的, 透着冷清。 这上下结构的Loft原本是纪淳按照程樾的意思, 给蓝光成员安排的宿舍, 但现在搬进来的只有邵北川。 门开了,邵北川就立在门里,手里还拿着马克杯。 屋里开着灯, 但灯光昏暗,房子颜色很深,整体感觉还是偏暗的。 程樾似笑非笑的进了门,换拖鞋时,说:“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怕不怕?” 说话间,好像还有回声。 邵北川没接茬儿,绕进厨房给她倒了杯咖啡:“刚煮好的,尝尝看。” 相比原来的房子,这次的开放式厨房倒是不小, 和餐厅连成一体,木质长桌不仅可以用来吃饭, 还能当工作台。 桌子上散落着一些纸和曲谱,程樾洗完手走出来, 喝咖啡的同时扫过那些纸上的笔迹, 问:“这些是不是你给我听的新曲?” “嗯。” 邵北川应了一声,走到程樾身后,顺手拿走了她的杯子。 程樾下意识转头, 他的吻就精准的落下。 程樾有些懵,大约也是没料到邵北川有一天会这么直接。 可她并不反感,一切都是凭着感觉走。 他将她放到桌上,亲吻四下探索。 纠缠时,仿佛那细微的轻吻声,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也被这栋屋子进行了回声处理。 一切都变得分外刺激。 直到程樾皱着眉发出抗议,她睁开眼,说:“有东西膈到我了。” 邵北川往下一摸,从她身下摸出一直铅笔。 他将笔扔到一边,俯身看她,却没有急着继续。 程樾笑着说:“地下情都是这么刺激的么,先是和未婚夫拍照,现在又来回见野男人。” 邵北川也勾出笑,问:“你要不要先洗澡?” “嗯。”程樾说:“你这么突然,刚才吓了我一跳,我身上粘的很不舒服。” 邵北川将程樾拉起来,给她顺了顺头发,说:“我去做饭,你先去洗澡,我的房间在一楼。” * 程樾从没吃过邵北川做的饭,也不知道他会做饭,但她想,他一个人在意大利生活六年,总不可能顿顿下馆子,厨艺大概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程樾洗了澡出来,桌上已经摆上几道菜。 她穿着他的大号T恤背心,头发还有点潮湿,来到桌前偷吃了一口,正在吸手指的时候,邵北川端着米饭出来了。 “不是有筷子么?”他说。 程樾坐下,拿着筷子开始吃,随即说:“我对你的厨艺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还挺惊喜。” -- 第172页 邵北川笑道:“不知道你的口味,我随便做的。” “你今天是早有准备吧。”程樾问:“要是我没时间,来不了,你买这么多蔬菜和肉怎么消耗?” 邵北川说:“你这不是来了。” 之后一整顿饭的时间,程樾都很少说话,她很少胃口这么好,好像饿了两天。 等吃饱了,程樾赖在沙发上歇了会儿,邵北川将电视打开,她就随意转着台,看了几分钟。 直到厨房里传来流水声,程樾伸头看去,见邵北川已经开始洗碗。 程樾起身走过去,凑到他旁边,拿起桌上的白布,将洗好的碗盘擦拭干净。 两人很少交流,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等程樾放下最后一个碗,被邵北川拉着回到沙发区。 程樾坐下说:“说真的,这房子太大了,人多点还好,现在你一个人会不会不适应?” 邵北川接道:“还好,这类空旷,倒适合做音乐,再说明后天晓峰和雨菲也要住进来了,范阳应该是下礼拜。”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却没有人在看。 程樾斜了他一眼:“难怪你今天约我过来,是怕以后没机会偷偷摸摸了吧?” 邵北川扬起眉梢,说:“就算他们搬进来,也不影响咱们。” 程樾没有接话,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或者说是在探究。 邵北川问:“在看什么?” 程樾说:“我觉得你现在和以前变化很大,尤其是对我的态度。” 邵北川一顿:“有什么不同。” “有。”程樾肯定道:“以前你总是被我推着走,看上去很随和,什么都听我的,好像没有意见。那时候我总觉得是我太主动,也不知道你是真的愿意,还是因为无所谓。” 但现在,反而是他主动了。 尤其是一些细节,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却是一下子就能感觉到。 邵北川微微弯了唇角,拨了拨她有些蓬松的头发:“以后,都由我主动。” 程樾笑了:“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大概是因为,我终于明白‘珍惜’的重要性。”邵北川说。 程樾一下子不说话了,笑容也渐渐转淡,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的眉眼。 她伸出手,在上面描绘着。 T恤卷了上去,而她并不在意。 邵北川倾下身,吻落在她的肩上,低声说:“吃饭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 “嗯?观察什么。”程樾问。 就听他问:“你里面是不是空的。” 说话间,他用手去试探,结果得到了证实。 程樾心跳快了两拍,说:“我洗完澡要换干净衣服。” 邵北川接道:“我给你准备了,就在柜子里。” 程樾笑了下,将他推开:“我去找找。” 话落,她就起身走向卧室。 邵北川无声地跟上,他没有穿拖鞋,等到程樾进了屋,门在身后关上了,她才转过身。 “你吓我一跳!” 卧室里没有开灯,她只能透过窗外溢进来的光,看到一抹高大的黑影。 那黑影伸出手,两人很快滚到床铺上。 * 天蒙蒙亮时,程樾在睡梦中被唤醒,在半梦半醒间又折腾了一次。 等到完全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 程樾冲了澡,从柜子里翻出邵北川准备的衣服。 等走出卧室,就见桌上已经摆了一份早餐,还用盖子盖好了,而邵北川就坐在房子的另一头。 那边是块独立区域,现在摆着他的录音设备,他正在修改曲谱,一边修改着还一边在键盘上敲着。 断断续续的小调传进程樾的耳朵里。 程樾端着牛奶,走过去就靠在旁边的柱子观看。 清晨、阳光,以及一位只穿牛仔裤的帅男人。 程樾听着曲子,不由得笑了。 而她的笑容,很快就被转过头来的邵北川捕捉到,他扫过她身上的衣服,又看向她唇上的白色奶渍,用手比了一下。 程樾抹了下嘴,就听他说:“你这笑容,像极了资本家。” 程樾煞有其事的说:“晚上有帅哥服务,到了白天这位帅哥还不赖床,一大早起来做早饭,转头又勤勤恳恳的做事,为我打工。我真是想想都要笑出声了。” 邵北川也笑了,拉过她的手。 程樾就势在他腿上坐下。 邵北川说:“听听这段。” 话落,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落下,一小段曲调倾泻而出,透出缠绵悱恻的意境。 等到结束,程樾问:“它的名字是不是应该叫《Yesterday》?” 邵北川弯了弯眼睛,将她脸上的表情收入眼底,说:“我倒希望它是《Every night》。” 程樾眯了眯眼,带着妩媚。 他的目光渐渐变了,色泽也更深了些,就连拦着她的手也收紧了。 这令程樾不禁想起昨天许游的照片,若不是她的表情被捕捉下来,她都不知道原来里面藏着那么多含义。 程樾握住那只蠢蠢欲动的手,说:“我昨天去拍照,有张照片我很喜欢,要不是被抓拍下来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那么丰富。” 邵北川声音很低:“哦,也给我看看。” 程樾说:“现在还不行,等展览结束吧。” -- 第173页 邵北川问:“什么展览?” 程樾将展览的事告知,随即说:“照片里的我,好像比我平时照镜子看到的自己还要迷人,你相信么?” 邵北川先是一顿,笑道:“有点自恋。” 程樾挑着眉,带着警告的看着他:“哦,那你看到的我是怎样的?” 他停顿了一秒,吐出两个字:“性感。” 程樾怔了怔。 但很快又听他说:“天真。” 程樾皱了下眉。 接着邵北川又道:“自信。” 程樾品着这几个词,总觉得合在一起不像是她。 她还以为,自己是睿智、理智的结合体,而且情商、智商都很高,眼光长远,格局大等等。 就这样,程樾在内心批判了一圈,就听邵北川说:“我个人看,你的所有优点都来自于自信。人一旦自卑,很多事就算有心想做好,也做不好。自信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和磁场,但这项特质不是人人都有的,它也强求不来。而更多的人,是既自卑又自信。” 说到这,邵北川用手抚平了程樾皱起来的眉心:“在我看来,这当然是迷人的。” 程樾想了下,说:“虽然我的父母不爱对方,他们身上也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可是平心而论,他们对我的教育是优秀的。他们从不打击我,一直都是鼓励式教育,就算我做错了事,或是有些地方做得不足,他们也会跟我讲这里面的道理,比如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疏忽了,记住它,下次就去修正。” 邵北川微微笑了:“有的人用一辈子在治疗童年阴影和创伤,而你一出生就获得了财富。” 程樾没有接这茬儿,话锋一转,说:“这几年听你做的音乐,我也有一些体会。” 邵北川似乎来了兴趣:“说说看。” 程樾说:“有一段时间,那些曲调透着忧伤,旋律是优美的,但是听过以后需要消化很久。有时候,有些作品透着愤怒,它们很激烈,好像是在控诉什么。到了这两年,似乎你的曲风才渐渐平和下来,我若是晚上睡不着,或是打坐难以进入状态,就会放来听。” 邵北川显然没想到程樾会这样评价,而且只是三言两语便一针见血。 他垂下眼,没接话。 程樾观察着他的表情,看着那落下的睫毛,问:“那几年你不快乐么?” 其实这话她早就想问了,此前却一直搁在心里,始终找不到契机,或者说是找不到理由去问。 邵北川扯了下唇,说:“都过去了。” 邵北川明显不想聊,程樾张了张嘴,本想刨根问底,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不想勉强他,同时她也明白,有些事一旦说了,就意味着要将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对方面前,而他们的关系也将不再一样。 一想到这里,程樾瞬间刹住车。 是否要再进一步,她还没想好。 至于邵北川刚才对她的评价,她也不完全认同。 父母的爱情观曾经给过她冲击和打击,虽然她看上去并不在意,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她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安全感,尤其是两性。 所以无论贺言做了什么事,她都不会太惊讶,太愤怒。 她知道贺言其实和她一样,只是选择的发泄方式不同。 而这些事,是他们这二十多年来最大的耻辱。 程樾正想到这,邵北川忽然说:“我腿麻了。” 说话间,他动了下大腿。 程樾醒过神,笑着起身,说:“你活动一下,我去把早餐吃完。” 邵北川:“好。” 第85章 回归 “其实我今天来,不只是道别。”…… 回归 08 临近中午时, 邵北川将程樾送到楼下坐车。 正好萧晓峰和搬家公司的车也赶到了,双方撞个正着。 萧晓峰脸上堆满了惊讶,有些拘谨的跟程樾打了招呼, 程樾只笑着说:“新房子环境很好,你们会喜欢的。” 直到程樾上车, 萧晓峰才走到邵北川旁边, 问:“川哥, 你们……呃,她只是来看一眼,还是刚走?” 邵北川淡淡道:“昨天来的。” 萧晓峰愣了两秒才消化完:“你疯了?她不是刚订婚吗, 还是和那个贺言!” 邵北川没接茬儿,招呼了一下搬家工人,示意他们开始卸货。 萧晓峰又跟上来,说:“你醒醒川哥,她是什么人,背景有多厚,你俩没结果的。” 邵北川叹了口气,这才看向萧晓峰:“我不求结果,只问过程。” 萧晓峰张了张嘴, 脸上全是不解。 邵北川说:“有些事如果不趁现在去做,以后必然会后悔。虽然遗憾才是人生的常态, 但在这件事情上,我想给彼此一个交代。” 萧晓峰还是没明白。 邵北川也不再多言,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清楚, 那些真实的感受只装在他心里。 五年前他和程樾分手,两人都没有明说,而是出于一种共识。 遗憾么, 自然是有的,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透,心里始终搁了一块石头。 如今再开始,也是一种共识。 他们没有畅想未来,甚至不提未来,这依然是共识。 至于长远的后半生是否要绑定,以婚姻的形式,他相信不仅是他,程樾心里也是拒绝的。 -- 第174页 反而就像现在这样,挺好。 * 另一边,程樾坐在回家的车上,也在想同一个问题。 激情时,他们想的都是如何和对方融为一体,等到冷静下来,理智回来,谈的深入了,难免就会聊到彼此的生活。 程樾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突然拐向她的父母。 邵北川说,童年伤痛需要一生来治愈。 她下意识就想问他的家庭如何,父母如何。 可就在那个瞬间,她刹住了车,回避了。 程樾一直都知道邵北川的家庭关系,他的父母和哥哥都是做传统音乐的,他出生在一个音乐世家。 邵北川的父母和哥哥移民之后,在国外依然醉心于音乐,邵北川的痴迷和执着可以说是遗传。 但程樾对邵家的了解仅止于此,她从没有问过,心里却隐隐明白一些事。 她知道邵北川的哥哥十分优秀,年少时就获得国际奖项,还曾在柏林音乐厅演出。 相比之下,邵北川的起步算晚的,做的还不是传统音乐,而是流行歌曲,还玩乐队,大概在他们家里,他是最不务正业的那个。 或许,邵北川的压力,和他前几年通过音乐表达出来的痛苦,大约都和这些有关。 对于搞艺术的人陷入的怪圈和自我否定,程樾是亲眼见过的,就好比说褚昭,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否定不来自外界,只来自自己。 一旦陷入死胡同,每天都在否定自己,那势必会抑郁。 可是若让他们放下这件事,他们又做不到。 就像是陷入苦恋的情侣,虽然拆不开,但是在一起却又彼此折磨。 就这样,程樾想了一路,回到家里换了身衣服,正准备去公司。 谁知走到楼下,就见客厅里母亲齐慧歆正在招待客人。 而这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褚昭。 程樾惊讶极了,没想到褚昭会突然登门。 齐慧歆招呼了一番,就上了楼。 程樾和褚昭去了小厅,等家里的阿姨送上茶点,她才笑着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突然跑过来一定有事,说吧,我能帮你什么?” 褚昭也笑了下,安静的看着程樾,隔了片刻才忽然说:“姐,我小时候暗恋过你。” 程樾刚端起茶杯,差点因为这话呛着。 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过去,说:“无论你有什么难事我一定帮你,这种花言巧语就不必说了。” “是真的,不过就是很短的一段时间。”褚昭说:“我后来交了一些女朋友,每一段关系都不稳定,我也不知足。” 程樾说:“你不是不知足,你只是无法从这样的关系里获得安全感。” 褚昭没接话。 程樾继续道:“说你不定性吧,你对摄影倒是一心一意,还挺‘痴情’的。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真正让你获得安全感的,根本不是人。” 听到这话,褚昭神情微怔,随即又是一笑:“哪来的这么多感慨,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别人?” 程樾没接招儿,只问:“你来找我就是聊这些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告别的。”褚昭十分平静道。 程樾愣住了。 告别? “你要远行?”程樾问。 但很快,她心里就浮现出一个可能。 就像她之前和纪淳分析的那样,褚昭早晚有一天会想办法摆脱现在的一切,而这座城市也关不住他。 思及此,程樾问:“去哪儿?” 褚昭说:“先去中东。我代表公司在那边谈了一笔生意,需要长期合作,也需要有负责人留在那边。” “天高地阔,蓝天黄沙,这就是你的选择?”程樾问。 褚昭笑道:“金丝笼子不适合我。” 程樾没说话,只是垂下眼,轻叹了口气。 随即她念头一转,想到昨天见许游时的模样,倒不像是已经分手了。 程樾问:“那许游呢?” 褚昭有些惊讶:“你们很熟么?” 随即他反应过来:“一定是因为纪淳。” 程樾说:“昨天我们见过面,她帮我拍了几组照片,我很喜欢。哦,应该说是我一开始就很喜欢她的摄影风格,所以让纪淳牵线。我不得不说,你教的很好,她真的出师了,而且很有自己的一套,个性但不张扬。” 褚昭说:“不是我教的好,是她悟性高。” 程樾笑道:“我还答应她参加你们的肖像展。” 褚昭挑了下眉,完全没想到:“看来你们很投缘,否则你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照片暴露在陌生人面前。” 程樾半开玩笑:“我随时都会后悔哦。”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 片刻后,笑容落下。 褚昭说:“摄影展结束我就会离开。” 程樾盯着他眼里的决心,说:“这意味着要割舍这里的一切。” 褚昭说:“我知道,但我还在想该怎么和许游说。” 程樾一顿,接道:“依我看,她是个明白人,或许不用你开口,她就能看出来了。” 褚昭垂下眼,安静了片刻,说:“其实我今天来,不只是道别。” 程樾没有接话,只等待下文。 直到褚昭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哥上次进医院,就在医院里,贺言劝了我一些话。” -- 第175页 程樾点头:“我记得,他让你放弃挣扎,接受家里的安排,还给了你很多意见。” 褚昭淡淡笑了:“其实我知道,他不是真心为我考虑。再说以我们的交情,这也很反常。” 贺言自然是为了自己,为了贺氏考虑。 褚诚适合坐江山,他作风稳健,公司上下人人都服。 现在褚诚因病退居后台,褚昭被推到前面,虽然没有实际掌握大权,反而更像是个门面和傀儡,却也引起了公司里不小的动荡,也有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再者,贺家和褚家也是合作关系,贺言为了多谋利,自然会搞点小动作。 程樾说:“你是怕一旦你去了中东,贺言会趁火打劫。” 褚昭点头:“或许我是小人之心了,但总要防着点。” “不,你不是小人之心,这的确是他会做的事。”程樾客观的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有我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褚昭一顿,似乎联想到一些事,问:“听说最近贺氏也不太平,姐,这事儿和你有关么?” 程樾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下,随即说:“我们这群人里,其实我最羡慕的就是你,因为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事。你决定离开,我心里很不舍,但我也为你高兴。迈出这一步你心里一定经过拉扯,你有勇气,也有决断,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把放弃的失去的东西找回来,那才是真正的褚昭。” 这番话落地,褚昭良久静默,他似乎有些动容,盯着程樾许久,遂又落下眉眼,慢慢扬起笑。 “但愿吧。” * 直到褚昭离开,程樾坐在小厅里待了很久。 她最后那些话是有感而发,说出来以后连她自己都很诧异。 在那一刻,她想的不只是褚昭,还有邵北川。 也是在那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们。 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对艺术只是纯欣赏,从不下手,也没有切身体会过和“艺术”谈恋爱,被折磨却又放不下的感觉。 她对人对事一向是当机立断的。 可是这两年,她又总是在想,人还是要有点留念的,情感也要有个寄托,无论是某件事,还是某个人。 哪怕,就燃烧那么一次。 程樾闭了闭眼,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六年前蓝光乐队的现场。 那天的她,情绪起伏很大,在昏暗的包厢里,她眼睛湿了,酸了,竟然通过一首歌就喜欢上一个男人。 那对她来说,就是燃烧,它很疯狂,但至今记忆犹新。 第86章 回归 “要不要尝尝看?” 回归 09 就在褚昭的肖像展即将开始时, 蓝光乐队阔别六年的第一支单曲也推向市场。 歌曲名叫《等待》,它经历过多次修改,也融合着四位成员压抑多年的情怀, 在市场上引起一阵反响,再加上公司背后的推动, 很快从小热到火热。 褚昭是摄影展的第一天离开的历城, 他这一去, 归期遥遥无期。 同一时间,纪淳也找关系,花了不少钱, 办了一次画展。 当然以他个人的能力是做不到的,这里面还多亏了樾心的帮忙,而画展的场地还是程樾去和陈飞絮谈的。 这段时间似乎过得很快,程樾看到单曲成绩和网上的呼声,很快让纪淳和范阳安排蓝光重组的事,而且要趁热打铁,以乐队的形式做一次巡演。 巡演规模不用太大,那样耗时长,会损耗这波热情, 就按照小型的来走,多去一些地方, 多做几场。 正巧现在很多大城市都有音乐节,让蓝光去参加, 价格好谈, 甚至可以公司赞助。 程樾的雷厉风行,弄得纪淳等人有些措手不及,转头就去联系各地的商演。 等安排好第一轮巡演的城市切换路线, 双方再把协议一签,蓝光四人就要出发了。 * 这天傍晚,程樾又一次来到蓝光乐队的宿舍。 宋雨菲和萧晓峰都在,原本两人是在客厅聊天的,见到她进门也不意外,但都有些拘谨,很快一个就去了工作间,另一个进了卧室。 程樾找了一圈邵北川,最后看到他立在二层的露台边上喝啤酒。 他在看夕阳,影子拉得很长。 程樾站住没动,伸出双手笔出一个方块,将他放在其中。 直到方块中的男人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他转过身,双手手肘就势架在围栏上,背着光,朝她微微笑了。 程樾走过去,就听他问:“是不是因为我明天要出发,舍不得我?” 程樾却说:“我是来查寝的,看你们上战场之前的状态如何。” 说话间,程樾也靠向露台,双手轻轻搭在上面,看着院方眯了眼。 耳边只有微微风声,和那冰凉的喝啤酒滑过他的喉咙,发出的细微吞咽声。 程樾说:“我好像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么美的夕阳了,可能是因为我总忙着前进,很少抬头。” 邵北川抬起一手,将喝光的易拉罐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转过来,侧身看着程樾。 橘色的光照在她脸上、身上,这一刻的她没有刺,也不尖锐,她看上去很柔和,却不柔弱。 程樾也转过头来,歪着头看他。 邵北川弯了眼睛,那里面深邃温暖,他勾起唇,动作轻柔的拨开她的碎发,这一切足以让女人心醉。 -- 第176页 夕阳渐渐往下落,越来越远。 这时,邵北川忽然说:“我喝的啤酒是桃子味儿的。” 程樾回:“我知道。” 邵北川问:“要不要尝尝看?” 程樾笑着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遂拉开距离,舔了舔,说:“味道很淡,尝不出来。” 邵北川笑意渐浓:“我的意思是,楼下冰箱里还有。” 程樾立刻瞪来一眼,她就不信是她理解错了,而他没有存心误导。 程樾转身便走。 邵北川笑着跟上。 两人从冰箱里拿了酒,进了卧室,门一关,这一晚上就再没出来过。 昏暗中,程樾压抑着声音。 邵北川让她不要憋着。 程樾却坚持,还说:“我是领导,我得给自己留点脸。” 她不太相信这房子的隔音。 邵北川便举起她,往浴室去。 缠绵到极致,那玩意用完了。 邵北川收手,有些懊恼。 直到程樾告诉他:“今天是安全期。” 他的眼神这才变了,带着点惊讶和惊喜,一把将她抓住。 程樾叫了一声,又把嘴捂住。 邵北川咯吱着她的腰窝,程樾终于乐出来。 她一边笑一边求饶,笑声持续了没多久,屋里的温度再度点燃。 * 翌日,邵北川拎着行李和宋雨菲、萧晓峰一起去了机场,范阳因要提前过去谈演出细节,已经早一步离开。 程樾起身时,已经是中午。 她早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只感觉邵北川在她背上落下几个吻。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去浴室洗了澡,便在客厅里发现一份早餐。 就在吃早餐的时候,纪淳的电话打过来了:“姐,提醒你一下,别忘了今天约了韩先生看画。” “我知道。”程樾应了,“时间还早。” 纪淳说:“嗯,是还早,这不是怕你起不来么?” “啧,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程樾话落,将电话切断。 半小时后,程樾叫了车去了某牌的精品店,她在里面选了身衣服,还搭配了一条丝巾,将自己捯饬的人模人样,刚好还掩盖了脖子上的某些痕迹。 程樾没有化妆,只简单擦了口红,等赶到陈飞絮的画廊时,时间刚好。 纪淳迎了出来,第一句便是:“姐,又漂亮了。” 程樾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许游是不是在里面,你这么跟我说话,不怕她误会?” 程樾耳聪目明,其实就在前两天,她就发现纪淳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简直就是喜上眉梢,笑容挂在脸上一天都不落下,有点荡漾。 后来程樾才听说,许游和褚昭在他离开之前便分开了,属于和平分手,许游没有试图挽留褚昭,褚昭为了给这段感情画下一个句号,还在摄影展里单独留了一个小厅,专门用来展览他镜头下的许游。 而这边纪淳也开始动作,褚昭离开后,许游生了场大病,灵感也一度枯竭,纪淳便用自己的办法和根据对她的了解,帮她从情伤中走出来。 在纪淳举办的画展里,也给许游单独开辟了一个区域,展览的都是许游过去画油画时,笔下不同时期的纪淳。 程樾得知以后,看纪淳的眼神都变得古怪了,甚至还说了句:“平时装的人五人六的,没想到你这么浪漫。” 纪淳笑道:“没办法,谁让我喜欢的是个搞艺术的。” * 程樾和纪淳一起进了场,老远就看到主展厅角落里站着几个人,正有说有笑。 其中居于中位的就是韩羽,旁边的是陈飞絮,而另外几个看上去也是做生意的。 程樾扫了一眼,就听纪淳说:“韩先生手腕了得,任何场合他都能用来开拓人脉,维系关系,也没带多余的人手,但排面却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画展的主人是他。” 程樾打量着韩羽的穿着,半正式半休闲,面料却价值不菲,而且只有西装的高端玩家才懂得里面的文章,普通人一看只会觉得好像很贵,但多少个零却说不清。 程樾说:“我认识他这么久,除了第一次见面,从没见他狼狈过。他做每件事都准备周全,分毫不差,连William留下那么大的坑,他都能淌平。这样的人,我打算拉他一起合作。” 这段时间以来,樾心所有艺人的服装服饰,都是由韩家赞助提供的,纪淳原先还以为这是韩羽为当初的爽约做的补偿,但现在听程樾这么一说,那些似乎只是点缀罢了。 纪淳问:“你已经说服他了?” 程樾说:“这还需要说服么,他欠我一个大人情,我总得用在刀刃上。” 纪淳接道:“哦,那我收回之前的话,姐,你才是手腕最了得的,谁的排面都没你的大。” 程樾斜了他一眼,没接茬儿,只说:“你现在倒是轻松写意,过两天可别哭。” 纪淳一顿:“过两天?” 程樾说:“我要去看演出,你将会有一段时间找不到我,樾心全权交给你负责,回来我就要看到业绩报表。” 纪淳愣了,脚下也跟着停住:“去看川哥的演出?” “当然。”程樾淡淡道:“蓝光重组不仅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我自己。乐队演出看录像最没意思了,要看就看现场。” -- 第177页 这还是纪淳第一次见识到程樾“幼稚”的一面,竟然为了追星不顾一切。 然而再见程樾脸上流露出的笑容,那她眼里的向往,纪淳又很快轻叹一声,说:“难怪六年前你会创办樾心。你知道么,刚才一说起蓝光,你眼睛里有星星。” 这和过去每一次都不一样。 以前的程樾,无论怎么聊蓝光,也都是出于公事上的考虑,理智大于一切。 可现在,她就像是个小女生。 程樾问:“哦,是么?” 她看不到自己的眼神,却很好奇。 就在这时,远处的韩羽也注意到程樾和纪淳,他很快和陈飞絮几人打了招呼,便阔步而来。 程樾恰好转身,迎上他,笑道:“韩总可真是个大忙人,走到哪儿办公就到哪儿,好好的艺术展都成你的生意场了。” 韩羽一顿,遂笑了,知道程樾只是调侃,他说:“飞絮说这次展览的画作很值得一观,我就介绍几个朋友过来。” 隔了两秒,他又道:“你呢,刚进来?” 程樾说:“来了一小会儿,你先忙,我让纪淳陪我逛会儿。” “好,我这边还有几分钟,过会儿我来找你。”韩羽又看了程樾一眼,目光很深,随即脚下一转。 程樾跟着纪淳往里面走,一边走着一边听纪淳的介绍。 期间程樾还见到了许游,许游正在和看画的客人聊天,两个女人打了照面,并未说话。 片刻后,纪淳被人叫走了,说是有人要买画。 程樾便一个人闲逛。 她没有按照指示走,只是凭感觉,看到哪儿算哪儿。 也不知道走了几个展厅,人渐渐少了。 程樾在一幅画面前站住,看着画里的少年。 这少年正是纪淳,他在夕阳下笑的张扬,露出一口白牙,这是程樾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知道,纪淳少年丧父,这大概是他父亲还在时记录下来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樾身后出现一道皮鞋声,声音很轻,来到跟前便停住了。 程樾没有转头,就听到韩羽说:“这几天名气最大的,除了这个画展,还有一个摄影展,以肖像为主。” 第87章 回归 他似乎也笑了。 回归 10 程樾知道, 韩羽绝不是顺口一提肖像展,他不是个无聊的人,更不会没话找话, 他说的都是他想说的,有强烈目的性的。 程樾看向他, 说:“我记得你对摄影没兴趣, 你只喜欢画。” “是没有。”韩羽接道:“但这次的太出名了, 连我们这个圈子的人都惊动了,大家都在私下讨论,还有人说在里面看到了你。” 程樾露出微笑, 却不答话。 直到韩羽说:“于是我就去看了一眼,还真被我找到了。” 程樾这才问:“你觉得怎么样?” “不像你。”韩羽皱了下眉心,措辞道:“但好像又是你。” “废话。”程樾仍是笑。 韩羽这时问:“我记得你对摄影也没什么兴趣,怎么突然跑去当模特了?” 程樾说:“画固然好,但需要模特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一个表情。而摄影不一样,它可以捕捉到精彩的瞬间。有些模样连我自己都没见过,还多亏了摄影师的帮忙,否则我永远都不会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可是这一面并不常出现, 它并非你的常态。”韩羽说。 程樾眨了下眼,盯着他看了几秒, 随即说:“你竟然在认真的跟我讨论起来了。那只是一张照片。” 韩羽一顿,垂下眼, 又道:“说的是, 是我较真儿了。” 程樾笑了下:“与其聊照片,倒不如聊聊你跟我的合作。” 韩羽点头:“随时都可以。” 程樾说:“有个项目我想咱们可以试试,我已经找人出了方案, 待会儿发给你。” 韩羽说:“好。” 两人边走边说,程樾借着这个机会,将项目的重点简单的交代了一遍。 韩羽听的认真,并时不时给一点自己的看法,两人很快就达成初步共识。 等到一圈画展看下来,回到门口时,陈飞絮也迎了上来。 陈飞絮很快告诉程樾,说贺之秋从程樾这里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后,约过她两次,对小言非常执着,但这件事贺言还不知情。 其实程樾对贺之秋和陈飞絮谈判的细节根本毫无兴趣,她们如何扯皮也与她无关,只要贺之秋能牵制住贺言,其它的事她并不在乎。 程樾只说:“我想过了不了多久,贺言也会知道小言的事。” 陈飞絮一顿,问:“就算他知道,我想他也未必愿意认回孩子。” “不愿意是一回事,形势又是另一回事。”程樾说:“只要风声传出来,圈内都知道他有个大儿子,他不认也不行啊。到那时候,就是你开条件的时候。” 陈飞絮愣了:“风声?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程樾笑了下,没有再多说,看了时间很快和陈飞絮道别,随即往外走。 很显然,陈飞絮还不适应这个圈子的节奏和人心,她若一直这样和贺之秋扯皮,早晚会被绕进去。 而她已经看到了贺之秋的下一步,索性做个顺水人情,提醒一下陈飞絮,陈飞絮搞不懂自然会去请教韩羽。 有William的嘱托在,韩羽一定会帮陈飞絮出谋划策。 -- 第178页 至于风声,陈飞絮是不会散播,但架不住贺之秋会。 要认回小言,如果只是贺之秋和贺言商量,恐怕只会一拖再拖,贺言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孩子身份是伪造的,那根本不是他的骨血,贺之秋无奈就只能去征求陈飞絮的同意,看是否做了亲子鉴定。 倘若陈飞絮同意,报告也证实了是亲生儿子,贺言多半还能找出其他借口。 贺之秋是最了解贺言的,她既然料到了这条路会很艰难,自然就会另求他法,比如将风声散播出去,逼得贺言承认。 想到这,程樾已经来到路边,车子就要到了。 不会儿,韩羽也跟了出来。 程樾看向他,问:“你也要走?” 韩羽摇头:“找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吧,或是去看电影。” 程樾一顿,说:“最近恐怕都没空了,我后天的飞机,可能会消失半个月。” 韩羽有些惊讶:“这么久,去度假?” 程樾笑道:“去看蓝光的现场,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要约饭还是等我回来吧。” 蓝光乐队队长邵北川就是程樾初恋男友的事,圈内人人都知道,这次蓝光乐队重组,还是樾心的手笔,更成为圈内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程樾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她,十有八九都以为她魔障了,痴迷了,为了个男人不顾一切,她无所谓这些流言,就只做自己。 正说到这,程樾的车来了。 司机很快下车,帮程樾开车门。 韩羽和司机打了个照面,是个生面孔。 只是韩羽没有多问,等程樾坐进车里,说:“既然你出去,那就再找时间。好好放松。” 程樾笑了:“我会的,再见。” * 一天时间转眼即过,程樾一大早上了飞机,刚降落就从纪淳这边听到历城的消息。 贺言有个私生子的事,现在圈内已经有将近一半人知道了。 相信过不了一天,另外一半人也会知道。 当然,有私生子不是什么大新闻,这个圈子早已见怪不怪,令人意外的是,贺言竟然联合外人,狙击过私生子监护人的公司。 程樾看到后文,不由得笑了。 她相信前半段是贺之秋放出去的,但后半段牵扯到William和陈飞絮,应该是韩羽的手笔,毕竟这部分对贺言不利,贺之秋的目的只是小言,没必要多此一举。 这两段消息一经放出,很快就有人将人物关系联系起来,再一打听小言的监护人是谁,马上就联想到韩羽。 而William出意外不久,公司就被狙击,这件事大约就是发生在程樾和贺言订婚之前,可是那时候圈内流传出来的消息,都是说程樾要和韩羽订婚。 这下,人人都成了吃瓜群众,曾经疑惑的地方也终于解开了。 有人说,贺言要美人不要江山,为了得到青梅,甚至不惜把贺氏搭进去,结果现在他联合的法国公司已经调转方向,去和韩羽合作了。 合着贺言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消耗人力物力,就是为了将韩羽从未婚夫的席位上踢下去? 外面的人笑话贺言不够格局,竟然是个痴情种,是个疯子。 贺氏的高管和股东们听到了,则纷纷摇头,开始质疑贺言的领导能力。 若是掌舵者在方向上出现偏差,那么很有可能会带着整艘船一起沉没。 自然,还有人说,表面上看是贺言执着于程樾,事实上这就是程樾和韩羽共同设的局,他们俩根本没打算订婚。 程樾和韩羽才认识多久,在一起多久,几个月的时间就要订婚了? 要说韩羽比起贺言,也没强到哪里,贺言好歹还是上位者,已经成功的踹走贺之川,而韩羽呢,他和姐姐韩枫的内斗一直没有个结果,将来是谁来掌舵还不一定。 那么问题来了,难道程樾就是在赌博,押宝在韩羽身上?这也不像是程氏继承人会干的事啊。 所以说,程樾和韩羽早就商量好了,引贺言入局,再通过贺言引出William的竞争对手,结果就是韩羽坐收渔翁之利,贺言丢人丢面还丢了公司的业务,只是落个未婚夫的头衔。 而这未婚夫的头衔也不受法律保护啊,要是程樾转头和别人领了结婚证,贺言都没地方哭去。 这边,程樾就像是看小说一样,津津有味的阅读完纪淳发来的小故事,随后回道:“我个人觉得,后面的版本更深得我心,我和韩羽联手,一旦这个说法越来越多的相信,那我和韩羽接下来的合作就更顺理成章了。” 纪淳发来一个表情,问:“姐,他们说的可不是好话啊,你就不介意?” “介意什么?”程樾说:“这是夸我呢。难道你姐我当不起蛇蝎美人的称号?” 纪淳又发了一串省略号,说:“女人真可怕。” 程樾乐了,没再搭理纪淳,很快坐车到了酒店。 这个时间,蓝光乐队正在音乐会现场调试设备和彩排。 程樾洗了澡,在酒店睡了一觉,等精神养足了才赶去会场。 主办方特意在第一排VIP席给她留了位子,程樾到时,场内灯光已经暗了下来。 主办发的人拿着手电,给程樾引路,来到前排,台上刚好响起一阵鼓声。 场内的观众一下子High了,先是“啊”了一声,随即就是掌声。 -- 第179页 掌声落下,范阳的开场鼓也跟着响起。 台下没有亮灯,只有观众们手里的荧光棒,而台上的聚光灯就打在范阳身上。 范阳比六年前胖了些,手速也慢了,可是激情仍在,他雀跃且振奋的心情通过鼓槌,落在吊镲上,落在鼓面上。 程樾坐在台下,只觉得身上的毛细孔正一个个打开,它们都被激活了,她和所有人一样都感受到了这种热烈。 而她看着坐在鼓架后的范阳,他的汗随着他的动作飞溅出来,刚落在鼓面上又被敲的炸起来,在聚光灯下尤其明显。 紧接着,键盘声插了进来。 鼓声落下了。 聚光灯又扫向萧晓峰。 萧晓峰站在双层键盘琴前,十指飞舞,神情认真,好像场内所有欢呼声都无法影响她,她只看得见面前的琴,只听得到指下响起的乐曲。 萧晓峰的技艺远比六年前纯熟,她这个人也成熟了,指法稳健,不再像过去那么张扬,她这六年的不顺、坎坷,似乎也通过音乐表达出来。 音乐曾经是对她的伤害,如今也是对她的治愈。 场内有不少人在喊“晓峰”。 程樾离得近,只看到萧晓峰结束时,她抬了下手,抹向自己的脸。 台上一下子安静了。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直到有人开始喊:“五!” 粉丝们跟着一起高呼:“四、三、二、一!” 有灯光从侧面打上来,照出台上的两道人影,那是一男一女,男人身材高大,双腿修长,却站在一边,女人披着长卷发,身着长裙,站在中位。 与此同时,电吉他声冲了进来。 而女人也开始哼唱。 程樾一下子认出来,卷发长裙的女人是宋雨菲,而在一旁甘为绿叶的就是邵北川。 聚光灯照出他们的剪影,很快又切换角度,随着电吉他的旋律走到一个高潮点时,台上所有灯光一起亮了。 鼓声、键盘声也跟着融入,宋雨菲声音扬高,将开场的第一个燃点带出来。 场内很多人都在尖叫,还有人在嘶吼,有人在哭。 他们的名字被人呼唤出来。 而程樾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她紧紧的盯着台上的四人,情绪也被带动起来,只觉得有东西堵在心里、喉咙间。 其实她和邵北川以外的人都不算熟,她是他们的老板,私下没有任何交情,可是这六年他们经历了什么,她是看在眼里的。 人生起落,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眼下,那些片段一个个浮现在她脑海中,她的眼睛也跟着酸了,唇边却扬起了笑。 直到弹着吉他的邵北川,沿着台边走了半圈,来到VIP席前看到了她。 只是一眼,很深。 他似乎也笑了。 而后他走到麦克风面前,开口的同时,和宋雨菲一起合唱了最后一段。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宋雨菲则是纯粹的女中音,很亮,六年前的他们,一个是主唱,一个还是新人,如今都历经了许多事,透出来的不只是技巧,还有人生。 第88章 回归 邵北川站直了,走出角落:“走。…… 回归 11 音乐节圆满结束, 而后樾心安排了聚餐。 等到聚餐结束已经是凌晨,蓝光的成员们返回酒店休息。 几分钟后,程樾的房门门铃响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 将门打开一道缝,很快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儿, 还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程樾问:“这位先生, 你找谁?” “你。”邵北川只一个字, 就将手插进门缝里。 程樾本想作势关门,和他较较劲儿,当下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连忙将门打开。 “你疯了,你知道自己的手有多贵吗!” 邵北川进了门,用脚将它踢上,随即逼近程樾。 程樾靠向门廊的矮柜,被他双臂一抬,就举了起来,放到桌面上。 程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双手就搁在他的肩膀上,手指去捏那泛红的耳垂, 问:“你喝了多少,一身味儿。” 邵北川的手滑进她浴袍的襟口, 感受她的温度和柔软,呼吸沉了, 声音低了:“不多, 我还可以。” 程樾乐出声,推着他:“你先去洗澡。” 邵北川没动,只抬起脖颈, 视线与她的几乎平了:“一个吻。” 程樾收了笑,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她的心跳很快,也很兴奋。 她将吻落在他唇上。 起先两人都很温和,只是浅尝,渐渐地都动了情,交融到一起。 这个吻很快就一发不可收拾,逐渐演变出更多的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程樾身体忽然悬空,她一下子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被邵北川一路抱进了卧室。 浴室就在另一头。 他将门打开,走进一看,一室的馨香,而且浴缸里还放了大半缸的水。 邵北川笑了。 程樾说:“放我下来,我已经洗过了。” “再洗一次。”他说。 随即浴袍落在地上,水花四溅。 * 天微亮时,程樾醒了。 她被邵北川搂在怀里,浑身都觉得热的透不过气。 程樾踹了下棉被,顺势在他怀里转个身。 邵北川也睁开眼,透过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低头看她。 -- 第180页 程樾说:“你体力这么好,应该多给你安排点商演,省的有劲儿没处使。” 邵北川一顿,又将眼睛睁开些:“什么?我没听清。” 程樾没有再重复,而是说:“后天还有巡回,今天多睡会儿。” 邵北川点头勾唇。 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很快两人便再度睡过去。 等快到中午时,邵北川起身了。 他的房间距离不远,而此时范阳就在门口徘徊。 邵北川问:“找我有事?” 范阳忙说:“是啊,川哥,有一段我和晓峰磨合的不好,我来找你商量。” 邵北川拿出房卡,将门刷开,范阳跟着进屋。 范阳在他身后又嘀咕了几句:“你也知道,晓峰有自己的坚持和理念,我们俩要配合一段,她想法很多,可是现在时间太紧,来不及实现……” 邵北川背对着范阳,径自走向床头柜,同时落下一句:“你等等。” 范阳伸头一看,就见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小东西,接着塞进耳朵里。 直到邵北川转身,说:“你们现在配合的怎么样了,咱们先去练习室,你们排练一遍我看看。” 范阳的眼睛却瞪大了,直勾勾的,既不接话,也不动。 等邵北川走上前,范阳才反应过来,立刻去看他的耳朵。 然而从外面看,是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的。 但即便如此,范阳也知道那是隐形助听器。 范阳问:“你刚戴了什么?” 邵北川一顿,没接话。 范阳又问:“上回你说听力有点受损,一直都没好?” 非但没好,显然还严重了,否则不会用到助听器。 邵北川只有一句:“别告诉其他人,包括程樾,我不想影响巡演。” “可是……”范阳犹豫了,“这么一大圈下来,耳朵上的问题还会加重吧?” 演出现场的音响声有多大,只有上过台的人才知道,而大多数常年站在舞台上的人,失聪的几率都会比普通人高,即便不到失聪那一步,听力受损也能达到五六成。 而邵北川不只是上舞台,他的日常就是与音乐为伴,戴耳机、耳麦,听曲谱曲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换句话说,他的耳朵用的太勤了。 邵北川笑了下,说:“别这么大惊小怪,巡演只有一个月,之后我会好好养着。” 说话间,邵北川开始往门口走。 范阳跟上,接道:“那要不我跟公司申请一下,就说你身体不好,等巡演后把所有工作拿掉,先给你几个月时间去看看,现在国内医疗水平很高……” 两人出了门,范阳还在念叨。 邵北川忍不住将他打断:“我这听力也不知是因为音乐受损,小时候就得过中耳炎,落了点病根。” 邵北川轻描淡写的略过,范阳却一路都是愁眉苦脸的。 直到两人来到练习室,毫不知情的萧晓峰正在和键盘死磕,见到邵北川和范阳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你们可算来了。” 邵北川拍了拍范阳的肩膀,对萧晓峰说:“下午没别的事,咱们把后天要演出的段落磨合出来。” 范阳走到架子鼓后面,坐下后又朝邵北川看了眼。 邵北川只以眼神安抚。 萧晓峰注意到了,问:“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 范阳没回应,深吸一口气,很快拿起鼓槌敲了起来。 他的鼓声里透着焦躁。 萧晓峰古怪的扫过去一眼,随即用键盘跟上。 邵北川听了一小段,抬手说:“不对,你们是在各玩各的,根本不合拍。把心收回来,别走神,别想其它的,就专注在谱子上,适应对方的节奏。” 范阳闭了闭眼,说:“再来!” 萧晓峰没有接话,却用行动表示。 几次排练下来,两人的配合已经渐入佳境,鼓声越来越带劲儿,键盘音也没有落下风。 邵北川脸上也终于浮现出笑容:“就是这种感觉,再来一次。” * 转眼又过了一天,很快就到了音乐节的最后一场,蓝光乐队依然是下午到场地彩排。 程樾在酒店里处理了一下午的工作,临走之前,突然接到了韩羽的微信。 “你现在在哪里?” 程樾一时觉得奇怪,说:“前几天才和你说过,我要跟乐队巡回,顺便放个假。” 韩羽说:“我知道,具体位置呢。” 程樾发了个地址给他:“不过明天就不在这里了,下一站要去香城。” “好,我知道了。”韩羽说。 程樾想了想,问:“你要过来?要是有事找我,电话里也可以说。” 韩羽许久没有回。 程樾也没在意,拿着手机和包走出酒店,叫了车直奔音乐节。 等到了现场,韩羽的微信才发过来:“重要的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程樾便没有再追问,只回了一个字:“好。” 随后程樾就将这茬儿忘在脑后。 程距离开演还有段时间,程樾去了后台,刚走到蓝光乐队的休息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说话声,似乎还有点激烈。 程樾推门而入,刚好听到这样一句:“我还是觉得,这段需要加入贝斯。当然要是不加,大部分观众也听不出来,对他们而言,贝斯本来就可有可无,但整体听下来,少了贝斯就是少点味道。” -- 第181页 这话是萧晓峰说的,她背对着门口,没有注意到程樾。 而屋里其他几人都看见了。 程樾将门关上,萧晓峰也转过身,就听程樾问:“你们有新想法?” 范阳和萧晓峰互相看了眼,最后还是一直靠墙而立的邵北川,说道:“贝斯的音色没有乐器可以取代,如果是朋克和Funk,差一点的贝斯手走个音都能听的清楚,手法也多变。好的贝斯甚至可以主导全局。” 换句话说,鼓是根基,吉他和键盘是枝叶,而贝斯就是树枝、树干,它可以将这些连接到一起。 程樾没动声色,和邵北川的目光对上。 不必明言,她就明白他的意思。 程樾又看向另一边的宋雨菲。 程樾说:“优秀的贝斯手不好找,有没有人选推荐?” 邵北川接道:“我问了圈内几个朋友,他们也愿意介绍贝斯手过来,到时候我们会排练看看。” 程樾点了下头,说:“那就先这么定吧。好了,待会儿要上台,这件事先放一放。” 可这话刚落,宋雨菲忽然站了起来,同时开口:“程总,我可以接受樊超回来。” 程樾一顿,诧异地转身,其它人也投去惊讶的目光。 在程樾面前,宋雨菲几乎没有主动开过口。 程樾第一句便是:“谁说要把他找回来了。” 宋雨菲接道:“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找其他贝斯手进来,大概率是不合适的,就算对方技巧高超,可以熬过磨合期,那也是需要时间。我们耗的起么,能耗多久?巡演结束后还有没有机会凑到一起?我不希望因为我个人的事,给蓝光留下遗憾。再说我和他那都是过去了,我不介意,希望你们也别介意。” 屋里一阵沉默。 直到程樾说:“你介不介意是你的事,但找樊超回来是公司的事。当初是公司和他解的约,现在就算你同意他回来,也不能擅自决定。” “我明白,程总。”宋雨菲解释道:“我只是提前表达个人立场,希望公司不要顾及我。” 程樾收回目光,又看向萧晓峰和范阳,问:“你们也同意?”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一个点头,一个“嗯”了声。 程樾最后看向邵北川,没发问,只以眼神表达。 你呢? 邵北川想了想,说:“从音色出发,樊超是最佳人选。我们后面几场演出的曲目,在音色表达上还有瑕疵,这一点只能让贝斯来弥补。但是从大局考虑,他若是还和原来一样……”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秒,又道:“蓝光已经经不起打击了。” 是啊,经不起了。 樊超是个变数,如果真让他回来,可能是添彩,也可能是灾难。 如果求稳,就不能要樊超。 可若是追求完美,重拾六年前的辉煌,蓝光就需要樊超。 这是一道选择题,选A会带点遗憾,选B会承担风险。 其实程樾也看得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有焦虑,也都看到了现实,正如刚才宋雨菲所说,这次重组既梦幻,又珍贵,它很可能是唯一一次。 这之后,宋雨菲要进剧组,萧晓峰要去别的乐队接着巡演,范阳做惯了艺人经纪,不可能再做回鼓手,这两者他只能选其一。 而邵北川,他如今已经是当红音乐人,音乐制作邀约不断,玩乐队只会消耗他的精力和时间。 想到这,程樾说:“这件事公司来处理,但我现在并没有答应。就算结果如你们所愿,樊超也只能临时加入,公司不会再和他签约,也容不下有过不良记录的人。还有,一旦他回来之后扰乱乐队的风气,你们任何人都不能求情,我也不会手软。” 这话落地,范阳三人明显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机会表达谢意,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很快有人进来通知:“蓝光准备。” 邵北川站直了,走出角落:“走。” 范阳三人立刻跟上。 他们逐一略过程樾身前。 她脸上也露出微笑,直到他们经过,她走在最后面。 穿过走廊时,她拿出手机,用视频记录下这一刻。 邵北川走在最前面,他个子高,即便离得远,也不会被挡住。 随后是微胖的范阳,他嘴里哼着唱着,已经开始调动气氛了。 然后是宋雨菲和萧晓峰,一个身着长裙,一个穿着牛仔裤,一个长发一个短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程樾盯着镜头,直到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转过头,向她这边望来。 他抬起一手,竖起大拇指。 后面三人也相继竖起。 程樾脚下顿住,看着镜头里的四人走远,登台。 主持人宣布蓝光乐队出场,外面响起热潮一样的呐喊声 程樾深吸了口气,走出去时,天色已经暗了,场内亮着光。 她就站在台下,镜头对准观看席,将这盛况录下。 第89章 回归 有人只能做伙伴,而有人可以点亮…… 回归 12 就在程樾和蓝光乐队抵达香城之后, 远在历城的纪淳,也和樊超取得联系。 樊超很愿意“回归”,虽然只是特邀。 不过他此时正在另外一个乐队演出, 香城演出怕是赶不及了,最快也要等巡演到下一个时才能汇合。 -- 第182页 程樾得知后, 将消息告诉乐队, 所有人都很高兴, 尤其是范阳。 香城演出之前有两天空闲时间,邵北川四人每天下午会聚在一起排练,程樾就在市中心闲逛, 到了晚上两人会相拥而眠,一起迎接早晨。 就在演出那天,程樾忽然接到了韩羽的电话。 韩羽上来便说:“我已经到香城了,方便见个面么?” 程樾微怔,这才想起来似乎几天前韩羽问她下一站的去处,还说有重要事。 程樾报了个地址,说:“这家酒店距离演出现场很近,我就住在这边,大堂咖啡厅见吧。” 然而, 当程樾下楼时,却发现韩羽已经坐在那里了。 韩羽也看到了她, 从位子上站起身,率先扬起笑, 而桌上的咖啡杯已经喝了一半。 程樾坐下问:“你也住这边?” 韩羽点头:“我提前查过香城这几天的音乐节, 确定了大概地址和出场乐队,我就定了这家酒店。” 原来如此。 程樾向服务生要了一杯果汁,又问:“到了多久?” “两个小时。”韩羽边说边看向程樾的气色以及她身上的长裙。 她没有化妆, 却比之前在历城时脸色红润了些,头发没有披着,而是在后脑随意抓了个马尾,脚上踩着一双休闲帆布鞋,整个人清爽干净,乍一看像是个刚毕业的学生。 韩羽收回目光,说:“看来你玩得很开心。” “嗯,我已经好多年没这么轻松了。”程樾接道。 韩羽笑道:“好多年,你才多大。” 程樾说:“马上要二十五了,可我总觉得我似乎五十年都没有放过假。你呢?” 韩羽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大概一百年了。” 这话落地,两人一起笑了。 服务生将果汁送上。 程樾喝了口,放下杯子时,看向韩羽,笑容淡了些:“你这次来也是来度假?” 韩羽说:“可以放松两天。” 随即两人一同陷入沉默,却不是因为没有话题。 程樾在等韩羽说那件重要的事,而韩羽则在思忖如何切入话题。 几秒种后,程樾问:“之前发给你的方案,看过了么,你觉得怎么样?” 韩羽说:“看了,我已经让助手和你安排的人接触上了,合作方面我想没有问题。” 程樾笑了,正欲开口,手机在这时响了下。 她看了眼微信,是纪淳发来的。 “姐,我听许游说,有人要高价买你的肖像画。” 程樾细微的皱了下眉头,飞快的回:“不卖。” 纪淳发来一个笑脸:“我知道你不差钱,我已经帮你回绝了。” 程樾想了下,纪淳不是这么无聊的人,这点小事都跑来汇报。 于是她问:“然后呢?” 纪淳反问:“哦,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开价么?” 程樾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贺言。” 但纪淳很快否定:“错。” 程樾又一次皱眉:“快说,韩羽就坐在我对面,我们还要谈正事。” 纪淳先发了一个省略号,随即说:“就是他。” 这下,程樾怔住了。 等她再抬起眼对上韩羽,却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 程樾放下手机,就听韩羽问:“怎么了,你发微信的时候一直在皱眉。” 程樾说:“哦,工作上的事,没什么。” 直到这一刻,程樾才仔细观察起韩羽的神色,像极了当初他们在一起时,他对她的态度,温和、谦让,眼睛带笑。 到后来他们说清楚了,他对她的态度又变成公事公办,十分有礼貌的模样,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漏。 程樾垂下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而她有些后知后觉了。 然而这样的醒悟也不过就是两秒,程樾又扬起笑,问:“陈飞絮和小言怎么样?” 韩羽一顿,说:“他们很好。飞絮答应让贺之秋每周末见小言一次,先培养感情。” “嗯,有你站在她背后,贺之秋算计不了的。”程樾说。 韩羽没接话。 程樾又问:“贺言呢,我最近没有他的消息,只是听纪淳说,风声已经散开了,现在人人都知道他有个大儿子。” 韩羽说:“贺氏内部现在情况比较混乱,贺言有些危险,但依我看最终也只是有惊无险,只要他吃到教训,直到低头服软就行了。” 程樾笑了下,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问:“演出快开始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韩羽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 两人一起出了酒店,就沿着路边往场地走。 马路对面就是沙滩和海洋,音乐会就在不远的露天场所,往那个方向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拿着应援道具,还有人在讨论这次的乐队。 相比之下,程樾和韩羽却是太安静了。 韩羽一直保持着好奇心,听到周围的人很多都在讨论蓝光,便问程樾:“他们聊的就是你那支乐队?” “嗯。”程樾笑道:“最后二十分钟,压轴演出。不过前面的演出也很棒,去参加音乐节主要就是玩氛围。” 前面人群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程樾和韩羽很快被挤到中间,程樾怕韩羽被冲走,就拉住他的手,直到来到场地,她拉着他脱离人群的控制,往工作人员区域走去。 -- 第183页 程樾松开了手,跟人要了挂牌,还顺手塞给韩羽一个。 韩羽初来乍到,只能跟着程樾一路走。 不会儿,主办方的主管看到程樾,笑着迎上来。 程樾走上前,和对方很快聊上。 韩羽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向四周环顾。 这里完全是他不熟悉的世界,热闹,甚至是吵闹,而这里的人似乎都很高兴、热情。 当然,这部分音乐领域也是他不熟悉的,他也从未听过。 韩羽走了下神,等程樾回来时,说:“他们VIP区有空位,三号,一会儿你就过去。” 韩羽一愣,问:“那你呢?” 程樾说:“我要等开场,就在你旁边。不过现在我要先去一趟后台,待会儿见。” * 就在开场前二十分钟,韩羽已经坐在席位上,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无法加入这里任何一个群体,气质也显得格格不入。 大约是程樾和主办方打了招呼,主办发也看出来他是个金主,很殷勤的将水递过来,随后又来问他有什么需要。 直到开场前,天暗了,台下坐满了人,台上灯光忽然亮起。 开场乐队上场,在台上自报家名和喊话,随即一阵热烈的音乐响起,台下响起一片欢呼和口哨声。 而就在这时,程樾回来了,她在韩羽身边坐下,问:“怎么样,能习惯么?” 韩羽点头:“还好,现在是已经开始了?” 程樾将节目单递给他,说:“前面的乐队负责热场,这次过来的乐队素质都不错。” 韩羽认真的看了一遍,却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这些乐队的名字都奇形怪状的,不太能理解。 程樾好笑的看着他仔细研究的模样,仿佛是在钻研商业课题,便随着每一个乐队的上场,跟他讲解该乐队的曲风,以及在乐队圈的地位和历史等等。 自然,台下观众们的热情,一阵阵的呐喊声,也都传到韩羽耳中。 他回头看了眼这人山人海,又转回来对程樾说:“虽然我不是很懂,但能让这么多人一起疯狂,说明这样的音乐是有它的魅力在的。” 程樾脸上洋溢着自信,接道:“最有魅力的你还没看到呢。” 韩羽看着程樾笑容和她眼里划过的喜悦,不由得怔住了。 忽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而就在这时,台上又一次暗了下来,观众席先是一阵安静,随即有人开始喊:“蓝光!” 紧接着是一群人在喊。 昏暗的台上有人影晃动,有人在调试乐器,随即响起几声鼓声,还有吉他声。 台下一阵尖叫。 韩羽有些惊讶,即便他坐的这么近,也看不清台上的人是谁,为什么观众们能激动成这样? 直到程樾向他这边歪了一下,问:“准备好了么,他们来了。” 这话落地,台上灯光亮起一束。 首先出现的是键盘手萧晓峰,她穿着一身破旧的牛仔服,佩戴着一些已经掉色的朋克风金属首饰,脚上踩着变色的马丁靴。 她的一头短发,就覆盖在额头上,十指在键盘上四处游走,并随着弹奏时的动作,时不时将头发往上甩。 等到一段结束,切入进来的是鼓声。 范阳坐在鼓架后,身上的T恤有些紧绷,而且也是多年前的款式,他的头发染成了五颜六色,看上去像极了杀马特。 程樾一下子笑出声。 就像台下那些看出端倪的粉丝们,已经有人认出来,他们的造型和服装都是六年前的。 有粉丝喊着他们的名字,带着哭腔。 直到鼓声落下,吉他声无缝切换。 邵北川出现在聚光灯下,他穿着一身黑,脖子上只有一条金属链,脚踩着破旧的板鞋。 程樾的眼睛热了。 她的眼睛渐渐模糊,盯着台上的人,而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十八岁以前的某一天,她站在路边,看到十几米外小卖部门前的那个男人。 他也是这身黑衣黑裤,脚踩破板鞋,透过墨镜看着她。 程樾眨了下眼,将那湿意眨掉。 随即所有光一起亮了,宋雨菲走上前,对着麦克风喊道:“大家好,我们是……” 底下的人一起呐喊:“蓝光!” “光”字一落,三种乐器一起响起,配合无间,宋雨菲脚尖点地,摇晃着身体,跟着旋律唱出第一句。 * 坐在台下的韩羽,这一次没有发问。 他也不得不承认,蓝光乐队的演出令他看的很投入,他不懂乐队,也不懂曲风,可他被吸引了。 蓝光乐队一共唱了三首歌,期间切换歌曲时,韩羽看向程樾,却见她一眨不眨的盯着舞台,脸上的笑会放光,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韩羽心里也是起起伏伏,再次转向舞台时,见到弹吉他的邵北川走向中间的麦克风,似乎取代了宋雨菲的位置。 因为他这个动作,因为一阵旋律的响起,下面又是一阵尖叫。 这是蓝光六年前解散前的最后一首经典曲目,很多粉丝都在说,这首歌支撑了他们六年。 韩羽甚至听到坐在他后面的女生在哭,还说:“天呐,邵北川,老公,我爱你!” 邵北川的低唱从麦克风溢出,手指随意拨弄着琴弦。 而宋雨菲又拿起一个麦克风,在旁边为他伴唱。 -- 第184页 歌曲很短,但给人的印象足够深刻。 直到一曲落下,台下人们喊着“Encore”。 邵北川却将吉他送身上拿了下来,台下又响起失望的声音。 看来是要谢幕了。 随即邵北川走向后边,台上另外三个人却没有动。 很多人意犹未尽,但最末端席位的观众,已经开始离场。 忽然间,邵北川又出现在舞台上,他手里还多了一个高脚凳。 前排的人看的清楚,一下子发出欢呼。 宋雨菲帮他调好话筒,就放在长凳面前。 邵北川一手摸向屁兜,拽出一个口琴,放到嘴边试了下,随即说:“一首Encore曲,献给我最爱的人。” 灯光又一次暗下来。 而就在这时,邵北川的目光扫向第一排。 韩羽先是一怔,几乎要和他的目光对上。 他下意识转头,这才发现程樾一手就放在嘴边,她轻轻咬着指甲,眼睛却是湿润的,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台上的男人。 口琴声响了起来,这首歌韩羽听过,是著名的《The Sound of Silence(寂静之声)》。 一段前奏过后,台下响起欢呼和掌声。 邵北川轻轻吟唱:“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也就是在这一刻,程樾眼光里的眼泪再也关不住。 它们滑过她的面颊,脖颈,落在手上、唇角,裙子上。 而坐在她旁边的韩羽却注意到,整首歌邵北川朝这边看了三次,他的嗓音充满磁性,还透着对人生的感悟,仿佛一切皆已尘埃落定,戒掉了浮躁,一切随遇而安,只是平静的接受。 韩羽又一次转过头看向程樾,她已经哭的不能自已,仿佛一个小女生。 就是这一幕令韩羽明白到,他们之间隔阂的是什么。 在他的领域,他或许可以做到游刃有余,可是在这个世界,他束手无策。 他们都是孤独的人,走在小路上,前方是黑暗,没有伙伴。 他们都在寻找光源,寻找同路人。 他们有幸遇到了彼此,可惜他手里并没有火种。 直到前面出现光源,她的眼睛亮了,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或许这些都是注定的。 有人只能做伙伴,而有人可以点亮星星。 第90章 回归 “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早回来。”…… 回归 13 音乐会结束后, 程樾没有去参加庆功宴,而是和韩羽一起离场。 他们走在人群中,听着周围热闹的讨论声和笑声, 感受着这一刻的气氛,等待激动的情绪逐渐降温。 等到人群疏散, 四周清净下来, 两人一起回到酒店。 程樾忽然开口:“在楼下坐会儿吧, 聊几句。” 韩羽略微抬眼,点头:“也好。” 酒店晚上留了个餐吧,两人点了小吃和酒水。 程樾笑问:“观后感怎么样, 是不是不虚此行?” 韩羽想了想,回道:“有点超出我的预料,我原先以为只是小孩子追星的把戏,会很幼稚,但看了现场,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疯狂。” 程樾说:“你可以将这种行为理解为,他们是在追梦。台上的人唱出了台下人的心声,引起共鸣,不计较眼下, 不操心明天,就享受当下。” 韩羽微微笑了, 垂下眼眸,仿佛释然了。 程樾看着他的模样, 想到他曾经也认真的追求过自己, 甚至规划过未来,随即发问:“你这次来说有重要的事要面谈,是什么?” 韩羽一顿, 抬眼间对上程樾的眼睛。 她的眼睛十分的明亮,看上去就是个聪明人,而且通透。 韩羽说:“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程樾没接话。 韩羽又道:“对我来说,这件事的确很重要,但这种事是需要双向选择的,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程樾,如果我说我希望重新开始,重新建立交往,以婚姻为前提,你是否还愿意将我纳入考虑。” 程樾轻轻眨了下眼,她相信要说出这番话,是需要一定勇气的。 若说心里没有一点波澜,不受震动,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韩羽这样的男人放在任何领域都是出挑的,优秀的,他自尊,也尊重他人,他有能力,却懂得谦虚。 如果是结婚对象,程樾自问真是难有人出其右。 可是…… 程樾笑了,缓慢地摇头。 韩羽轻叹一声,眼里划过一丝失望,其实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随即韩羽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程樾点头。 韩羽说:“你将我从你的选项中剔除,是因为订婚的事我爽约了,还是因为你的初恋回来了。” 程樾说:“前者。你我都是商人,将来的目标是希望成为优秀的,有承担的企业家,而不是资本家,所以信誉和责任感是最重要的。我既然已经答应和你交往,以结婚为前提,这就意味着我放弃了其他人,不会三心两意。” 听到这里,韩羽闭了闭眼:“那件事,我万分抱歉。但我知道口头的歉意没有任何意义,我只能用行动来弥补。” 安静了两秒,程樾接道:“你赶不回来,说取消婚约,我当时有点失望。但事后我仔细回想,换做是我,是否也会做同样的决定呢?我想,你当时的决定是对大家都好的,它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现在的走向也证明了你的判断是对的。你我之间建立了合作关系,William的公司也转危为安,而那些法国人也没有钻成孔子,你将他们化敌为友。这中间必然经历过很多周折,不是一般人可以处理好的。可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摆平了一切,还在其中寻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是我十分佩服的地方。” -- 第185页 而相反,如果韩羽那时候回来了,法国那边就会留下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等到韩羽再回去,怕是已经难以收场。 说穿了,这就是一道选择题,只不过是人生众多岔路口中的一个,选择一边就意味着放弃另一边,而不能多选。 韩羽选择了一条路,程樾就会走向另一条路。 他不知道另外一条路将会拐向哪里,哪怕他去下一个路口找她,这两条路也不会交汇,或许她早已站在另一个岔路口。 “这件事,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遗憾。”韩羽说。 程樾却笑了:“遗憾本来就是人生的常态,追求完美是不正常的,这里面的得失,你一定比我懂得多。” 韩羽也跟着笑了。 程樾看着他,许久,忽然说:“韩羽,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么?” 韩羽杨了下眉,摇头。 “是你的礼貌、谦逊,你对人和事的尊重,还有你的道德感。这些都是我需要学习的地方,在你这里我也明白了一些道理,你也算是我的老师。” 韩羽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程樾会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 他说:“我没有你说的这么优秀。” 程樾笑道:“人性其实是没什么道德感的,也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所以谨守自己的道德底线,尊重他人,才是优秀的品质。而这些品质是需要教育和足够高的自我要求才会获得。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这些品质,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优秀的企业家,能和你成为朋友,做伙伴,是我的幸运。” 韩羽淡淡笑了,方才生出的遗憾,此时竟然因为程樾的三言两语而转化成释然。 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一句话,那时候他还小,不懂。 父亲说,人与人之间的陪伴,不一定要用婚姻来捆绑,有时候换一种方式,也可以做同路人,在这条路上依然需要互相扶持。 想到这里,韩羽说:“也是我的荣幸。” * 程樾回到酒店房间时,外间多了一双鞋,沙发上还有脱下来的一身黑衣。 卧室的方向传来流水声。 程樾知道,是邵北川回来了。 她来到浴室门口,门没锁。 她推开门,将自己的长裙脱下。 邵北川听到了动静,在淋浴间转过身,湿漉的眼睛对上她。 这个男人性感极了。 程樾打开门,走了进去,她站在水流下,而他很快吻了下来。 这次缠绵时间并没有很久,半个小时后,程樾被邵北川抱出了浴室,她身上裹着浴袍,趴在床尾,看着他用毛巾擦拭头发。 他头发上的水滴飞溅下来,落在她脸上。 直到邵北川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早回来。” 程樾问:“对我这么没信心么?” 邵北川笑了,嘴唇有些发红:“我知道你一定会处理好,不会拖泥带水。” 说话间,他坐到床尾。 程樾就势枕着他的腿,他将她头上的毛巾打开,给她擦拭。 程樾没有动,只是问:“你从意大利回来之前,是怎么和那边的女朋友提分手的?” 邵北川动作一顿,说:“没有刻意去提,我只是告诉她,我要回国。她说,她不会跟我走,我说好,然后彼此祝福。” “意大利人就是洒脱,这一点很值得学习。”程樾笑道。 邵北川没接话,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片刻,直到程樾眯着眼,像是快要睡着了,他才开口说:“我父母移民之后没几年就离婚了。” 程樾睁开眼,有些惊讶:“我没听你说过。” 邵北川说:“我也是前两年才知道的。我们不住在一个地方,平时来往也少,他们都有自己的演出工作,要经常世界各地到处跑。不过好在是和平分手,因为不同路了,就各自成全,分开了还能做朋友。” 程樾只安静的看着他。 邵北川继续道:“两年前,我母亲生了场大病,住院以后,我父亲很快赶到医院看她。他们的关系,也给我上了一课,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原来男人和女人之间,不是只有一种相处方式。” 程樾轻声说:“婚姻本来就是私有制的产物,要独占对方,约束彼此的生育权和资产。” 邵北川笑了下:“如今他们放手了,好像也更快乐了,少了很多埋怨。” 程樾坐起身:“但反过来说,只要心里明白,想开了,无论是在婚姻里还是婚姻外,都可以找到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邵北川说:“你这几年变化也很大,对人对事都没那么执着了。” “这要感谢我遇到的每一个人,是社会上的老师教会我为人处世。”程樾说:“尤其是你。” “我?”邵北川一顿。 “嗯,我曾经对你我的关系最执着。然而一有了执着,就会痛苦。那时候我还做不到随缘,所以得到的时候,我很欢喜,但是当这个欢喜过去了,我又舍不得。舍不得后来就变成了痛苦、纠结,我知道那样的情绪解决不了问题,却还没有养成一颗感谢的心。可现在我明白了,再回头去看,才发现角度不一样了,获得的感受也不一样。” 邵北川只是听着,并没有打断,眼神是温暖的。 程樾记得,六年前的他眼神里还有点锐气,他不仅有才华,而且有些骄傲,可如今那些尖锐的东西已经逐渐磨平,变成柔和的角度。 -- 第186页 程樾抓着他的手,轻轻捏着他的指腹,说:“我很感谢在我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你,我很喜悦,比起后来分开的失落,当时的感情才是最可贵的。我也很感谢现在和你这样的相处方式,没有压力、负担,也没有要求,没有寄予厚望,只享受现在,记住当下获得的快乐、喜悦,这些都是我人生中值得留存的。” 第91章 回归 悲喜自渡,他人难悟。 回归 14 离开香城, 蓝光乐队很快赶往下一个城市。 这样的舟车劳顿,所有人都是疲累的,但在精神上却是无比的满足。 每个人走下飞机和高铁的瞬间, 脚都在发软,到了酒店休息后就要大量进食, 为即将到来的下一场演出做补给。 这次, 程樾问前台多要了一张邵北川房间的房卡。 她原本是想提前将香槟和水果拿去他的房间, 却在浴室的洗手台上发现了一个小置物盒,盒子里装着日抛隐形眼镜,还有一个黑色的小东西。 程樾盯着它看了许久, 直到拿起来仔细审视,从最初的怀疑,到惊讶,再到后来的醒悟。 她站在那里,回忆着此前的一些片段。 有时候清晨醒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并不清楚,邵北川每次都问“什么”。 有时候他来她的房间,若是背对着她, 她说话声音小了些,他也总会转过身来, 说一句“抱歉,我走神了”。 程樾将那东西放回原位, 忽然间全明白了。 不是因为她说话不清楚, 也不是因为他走神,而是因为他的听力,已经和正常人不一样了。 这天晚上, 程樾没有去看现场,她和历城的家庭医生通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此后就一直待在他的房间里。 等到演出结束,邵北川他们回来了,却没有各自回房,而是集中在他的门口。 房门打开,就听邵北川说:“进来说。” 几人进了屋,气氛无比的凝重。 不会儿,就传来冰箱开关的声音,煮热水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程樾就坐在卧室的床边,隔着一道推拉门,门只留了一道缝,她抬起眼,透过缝隙看到不仅是邵北川,连萧晓峰、宋雨菲和范阳也都进来了。 他们在外间各自占据了一块地方,有人靠着桌子,有人站在沙发上,脸色凝重严肃,没有人说话。 不会儿,邵北川将煮好的热水倒进杯子里,随即坐在范阳旁边。 范阳醒过神,抬了下头说:“我真没什么事,没必要大惊小怪的,瞧瞧你们现在的脸色,好像在给我送行似的。” “呸!”萧晓峰叫道:“你要真没事,会吃那种药?” 那种药? 程樾皱了下眉,从床上起身,走到门缝边。 就听萧晓峰说:“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说就是保健品。可我看你越来越不对劲儿,这些药片看着也不像是保健品,还好我找人去问了,才知道这些是治疗肺癌的。你为什么要瞒着大家,你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上上下下的忙活?” 说到最后,萧晓峰的声音已经多了一丝哭腔,她深吸了两口气,对邵北川说:“川哥,我是拿他没办法了,他只听你的。” 范阳又一次低下头,转向邵北川的方向,说:“川哥,我真没那么严重,现在又不是二十年前,癌症还是有治愈率的,只要我好好保养……” 邵北川却将他打断了:“这一圈巡回下来,对体力是一大考验,不要勉强自己。” 范阳说:“巡回演出对咱们多重要啊,等回去了我就什么都听你们的行不?大不了我不加班了,我就正常作息,我总得赚医药费,你说是吧。” 邵北川抬起一手,落在范阳的后脑勺,他的头发染得五颜六色。 邵北川问:“这件事你是不是也瞒着公司?” 范阳嘀咕道:“这哪能跟公司说啊,尤其不能让程总知道,要是她知道,她肯定让我回家。你也知道,我闲不下来,我会胡思乱想的。” 邵北川眉眼低垂,正要回应范阳,这时从门那边却突然发出响动。 距离推拉门最近的宋雨菲第一个转头去看,却被立在那里的程樾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宋雨菲下意识站直了,接着便是擦干眼泪的萧晓峰,也仿佛见了鬼。 随即是邵北川,他眼里划过惊讶。 直到范阳也转过头,脑子一下就蒙了,身体更是下意识地往邵北川那边靠。 程樾冷着脸走出来,越过几人,将把台上的茶水端起来喝了一口,温度刚好。 然后她才转过身,靠着吧台,轻描淡写的开口:“就算我让你回家,也是为你的健康考虑。身体才是本钱,这个道理你不懂?” 范阳抖了下肩膀,一声不敢坑。 别看程樾年纪比他小,可这些年他还真是打从心里怕她。 程樾安静了几秒,目光扫向宋雨菲和萧晓峰,两人都躲避着她的眼神,直到她看向邵北川。 邵北川与她对视了一眼,说:“后面的演出,我们会看好他。” 程樾没接话,又一次看向范阳,问:“早起早睡,按时吃药,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说,这几点你能做到么?” 范阳一愣,随即点头:“能!” 接着他又问:“程总,你还愿意让我巡演?” -- 第187页 他眼睛里有着惊喜。 连萧晓峰和宋雨菲也看向程樾。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们都很重要,要是不让你参加,你会得心病。”程樾仍是没有表情,说:“但是回到历城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去看病,不得隐瞒。你别忘了,你和公司签了十年的合约,现在还有三年多,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管理好自己的健康,把欠我的债还清。” “是是是,我一定照办!”范阳高兴的站了起来,咧着嘴乐了,“我要是一天不工作,真是浑身不得劲儿,这段时间我不在,也不知道那几个新人听不听话,嘿嘿。” 程樾没理他,只是白了他一眼。 又安静了片刻,邵北川站起来说:“好了,那就先这么决定,今天太晚了,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碰头再聊。” * 范阳三人很快离开房间,可房间里的气氛并没有因此松懈。 邵北川朝浴室的方向扫了一眼,便走向吧台,给程樾用过的杯子里续上热水。 程樾已经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盯着对面。 邵北川不傻,他感觉到她的紧绷,知道接下来还有一些事要谈,而他也猜到了会是什么。 他将杯子放在程樾面前,随即在旁边坐下。 隔了几秒,他率先开口:“你想问我什么。” 程樾看向他,第一句便是:“你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果然。 邵北川抬起眼,淡淡笑了:“右耳有点背,生活里有时候会需要借助助听器,但也不是非用不可。” 程樾皱了下眉头,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邵北川说:“两年前,我在意大利出了事故,人没大事,就是头撞了一下,从那以后,右耳就总是嗡嗡的。不过我小时候得过一段时间的中耳炎,右耳恢复的不太好,后来听力就不如左耳。” 程樾盯着他半晌,问:“只是这样?” 邵北川缓缓点头:“就这么简单,助听器只是一种辅助工具,需要戴它的人说明听力还在,若是我真的失聪,戴什么都没用了。” 程樾跟着笑了,却是冷的。 “刚才我给医生打了电话,你知道他怎么说?”程樾问。 邵北川轻轻眨了下咽,遂轻叹一声,道:“还能怎么说,应该是站在医生的角度上规劝病人好好保养,不要用耳过度,尤其是一些会对听力造成损伤的东西,比如使用耳机、耳麦,比如玩乐器,乐队演出。长期使用耳机会引起耳蜗高频受损,和噪音性耳聋,就算不用耳机,哪怕是长期处在噪音环境里,也一样有损害。” 显然,这方面的问题邵北川比谁都清楚,而他也选择接受,所以才会如此从容。 程樾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只是说:“等回到历城,我和你一起去医院,我要听到医生的诊断,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似乎也在邵北川的意料之中,他没有反抗,只是点头:“好,没问题。” 程樾盯着他,又问:“如果医生说很严重呢,或者是再这样放任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失聪呢?” “那这也是命。”邵北川说。 程樾将脸转开,闭上眼。 半晌,邵北川抓住她的手,安抚着说:“我的听力有一大部分是因为职业损伤,其实只要我不再做这行,懂得保养,它就会安然无恙。” 程樾缓慢地睁开眼,却没看他:“但是不可能,对么。” 邵北川笑道:“如果不做音乐,我还能做什么?这是我擅长的事,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从一生下来就接触它,爱上它,离不开它。如果没有音乐,我还是我么?” 程樾眼睛微微热了,她抿着嘴唇,吸了口气,心里滑过无数的说辞,可是却没有一句能说得出口。 她甚至无法为他解答那个问题——如果不做音乐,我还能做什么? 既然不能,又凭什么要求他放弃。 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做音乐的职业损伤么? 他比谁都清楚。 这就是他的选择,明明已经看到了结果的方向,却坦然前行。 想到这,程樾又吸了口气,终于望向他:“你已经接受这件事了。” 邵北川微笑着:“我曾经挣扎过,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愿意接受这个我,只有接受,我才能享受当下的生活,享受音乐带来的幸福。” 是接受,而非忍受。 若是后者,他必然不会如此平静。 程樾身上的紧绷渐渐松懈下来,说:“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做这个动作,就代表我要倾诉,你要聆听。” 说话间,程樾摸上自己的耳垂。 邵北川说:“我现在还可以听见。而且我已经在学习唇语了,只是学的不太好。” 程樾又道:“要是听不见了呢,你说的话就是骗我的。” 邵北川说:“就算耳朵不行了,还有心。你的声音,会一直留在这里。” 他拉着她的手摸向他的胸口。 程樾垂下眼,随即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肩膀,同时也偎进他的怀抱。 邵北川就在她的腰背上轻抚。 程樾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作为邵北川,他的听力或许和命一样宝贵,听力的损失对他造成的打击,绝非她可以体会的,正如那句话所说:“悲喜自渡,他人难悟。” -- 第188页 第92章 回归 程樾轻叹一声:“我不恨你,贺言…… 回归 15 两天后, 樊超来到香城。 见到程樾,樊超的态度和六年前相比收敛了很多,似乎没那么倨傲, 还礼貌的主动打招呼。 程樾倒是没什么情绪,只公事公办的说:“你们有几天排练时间, 虽然短, 但好在你们曾经很有默契, 希望能尽快找回来,加油。” 这之后,程樾就再没出现在排练室。 她本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仔细消化这几天突如其来的变故,先是范阳的癌症,接着又得知邵北川的听力受损。 于私,她心里是真的担心,可她也知道担心没有用,事情还是要解决,于公,他们二人都和樾心直接挂钩,后面的工作一定要斟酌安排。 程樾和纪淳开了一小时的视频会议, 本想休息会儿,却在这时接到了贺言的电话。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贺言”二字, 有些意外,却并不惊讶。 意外的是, 事情都凑到了一起。 而按照她的预计, 贺言也应该出现了。 程樾将电话接起,只“喂”了一声,就听贺言说:“我在这边出差, 我知道你也在这里,见个面聊聊,我有事要问你。” 程樾没多言,只说:“好,我把地址发给你。” * 半个小时后,贺言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楼下的咖啡厅。 程樾给他点了一杯热茶,便安静的打量着他。 贺言比之前明显瘦了一圈,眼神也带着疲倦,还有一点红血丝。 看得出来,他不只忙,精神上也有焦虑,情绪不够稳定。 程樾知道,他们之间早晚会有这么一天,需要当面对峙,把过去所有事都掰开揉碎的清算清楚。 而这一次和过去每次“摊牌”都不一样。 贺言深深的看着程樾,眼里渐渐堆积起风暴,似乎还有累积了半个月的思念,以及不甘,另外还有些其它复杂的情绪,或许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贺言第一句便是:“你早就知道小言的事。订婚那天,你是故意让我妈看见他。” 程樾淡淡的回:“不只是贺之秋,在场很多人都看到了,只有你忽视了。” 程樾十分的坦然,她做这件事本就光明正大,到这步更不需要避讳。 贺言深吸了口气,说:“我当时眼睛里只看得见你。” 程樾没接话,也没表情。 贺言闭了闭眼,又道:“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咱们会走到这步。小言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樾问:“你是不是觉得,订婚那天是我在算计你,利用的你的儿子?” 贺言没应,可他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他觉得他被程樾捅了一刀。 事实上,程樾也能明白他的感受,因为她发现了这件事,却隐瞒下来,她将它摆在他面前,却是用那样的方式。 程樾说:“你不如先反省一下,要是没有订婚,小言也就不会出现在现场,贺之秋不会发现他,而我或许也会选择更温和的方式提醒你。” 贺言一顿:“所以你怪我。” “我不该怪么?”程樾反问,随即又道:“你我是合作伙伴,按理说只应该在生意上有来往,可你连我的情感选择都要管,凭什么。” “你应当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贺言咬了咬牙根。 “知道,可是知道不等于要接受。就因为你对我有意,我就要回应么。”程樾将问题抛了回去。 这一次,贺言没接话。 他只是忍着气,坐在那里瞪着程樾。 他在压抑者情绪,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他总是做不到对程樾发火。 程樾却希望他能发作一起,把所有不满都爆出来。 程樾说:“至于小言,你想想清楚,不是我在利用他算计你,他的存在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当初令陈飞若有了孩子,如今也不会有这么多事。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贺言,你怪不到我头上。” 贺言闭上眼,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 隔了几秒,贺言又道:“可我以为,你愿意跟我订婚,就说明你我之间还是有可能的,起码你没有全盘否定我。” “我的‘愿意’是在你的威胁下发生的。”程樾轻声说。 贺言身体一抖,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 程樾示意他喝口茶顺顺气。 贺言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又深吸了两口气,才说:“我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可以想象得到。”程樾说。 贺言一向最听贺之秋的话,而贺之秋对贺言更是寄予厚望,贺言大概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贺之秋会调转过来,和公司的股东、高管联起手来,对他掣肘。 这对贺言来说必然是沉重的打击,因为他能坐到那个位子上,是他们一起送上去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是赢家了。 但人在顺境和胜利的时候,往往容易发飘,是不会思考的,甚至会自鸣得意,唯有在逆境和受挫之时才会反思,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贺言说:“我之前那么对你,是我的不对,我现在想起来,你恨我是应该的。” 程樾轻叹一声:“我不恨你,贺言。” 贺言抬起头,有些发怔:“那你……” 只是刚说出两个字,他就顿住了。 -- 第189页 程樾说:“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你也不用弥补,我没有怨过你,即便到现在,我依然希望你我两家可以继续合作。过去的小插曲,就当做是是磨合好了。” 这话落地,贺言沉默了。 他只是看着程樾,一动不动,他看到了她脸上的光彩,看到了她气质的变化。 半晌,他问:“你和邵北川,是不是又在一起了?” 程樾点头:“是。” 贺言又垂下眼,似乎鼓足了勇气,才问出这么一句:“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关心你的感情,可我想就算是输也要输个明白。” 程樾挑眉,随即就听他说:“邵北川、韩羽和我,为什么只有我被区别对待?” 程樾说:“邵北川对我从没有算计,也没有利益为先,无论我背景、身份如何,他都没在乎过。在他面前,我可以彻底放松,摘掉属于‘程樾’的面具。” 贺言跟着问:“那韩羽呢?” “韩羽,我和他只是合作,利益为先,无关情爱。我并不爱他,可我也不讨厌他,他应该算是良师益友吧。”程樾说。 “利益为先,可你曾经将他视为丈夫的人选。”贺言接道。 程樾说:“这两者并不冲突。” “既是这样,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和你也是利益为先,你为什么不考虑我?”贺言追问。 程樾笑了下,问:“你能做到无关情爱么?” 贺言愣了。 只听程樾继续说:“我和韩羽都可以,我们对彼此没有额外的要求,也不贪心,所以我们在心态上是平衡的。我们考虑的出发点都是共赢,怎么样对大家都好,而不是‘他为什么不爱我’。人不能什么都想要,你当初选择跟我合作,就意味着要放弃其它念想。这件事一旦夹杂了个人私欲,那就不纯粹了,它只会影响你的判断,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贺言许久接不上话,心里仿佛挂了一口钟,被程樾的话一锤子击中了,发出巨响。 “贺言,不是我对你不公平,而是你的心态出现了倾斜。你总是在给我设定立场,认为我应该对你如何,一旦稍有偏差令你心理失衡,你就会不满,想办法破坏一切。你回忆一下,过去这六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干预我的情感选择?你认为这对我公平么?” 贺言将头低了下去,他心里乱成了一团。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心里还是有气的,他也想好了见面以后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然而在见到程樾的刹那,此前所有的心理准备全都化为乌有。 贺言心里一下子软了,他实在做不到对程樾生气,更加害怕一旦不顾后果的撕破脸,将来后悔的只会是他。 说穿了,他早已习惯了追随程樾,他也一直在小心维系着这段关系。 他只怕把它弄碎了。 想到这些,贺言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低声说:“以前,是我太荒唐……” 程樾没应。 直到他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误解了。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同病相怜’,以为只有我明白你,也只有你懂我。” 这下,轮到程樾怔住了:“同病相怜?” 贺言抬起眼,眼角微微泛红,唇角是在苦笑:“为了家族的利益,履行长辈的要求,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程樾一顿,说:“我知道贺之秋对你的要求很严格,你一直都很努力,你压抑,你不满,直到这两年你才喘了口气。可是贺言,我和你不一样,这件事的确是你误解了。” 贺言眼里划过困惑:“我不懂。” 程樾只说:“你有没有想过,以我的性格,有谁能逼迫我做不喜欢的事呢?就算我小时候没有话语权,可总有一天我会获得力量,等到那时候我就会反抗。结果你看,我反抗了么?” 贺言又是一愣:“我还以为……我看你压力一直很大,做事也不敢随心所欲,你总是对自己有各种要求,还有邵北川,你要是不是程樾,当初就不会和他分开。” 听到这,程樾有些恍然。 也难怪贺言会这么认为,她的确活得太自律了,就好像被条条框框圈住了,不能反抗一样。 程樾不由得笑了:“如果我告诉你,我不仅没有被迫,还乐在其中呢?” 贺言彻底没了言语。 而就在这时,程樾想到了邵北川那句话:“如果不做音乐,我还能做什么?这是我擅长的事,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程樾说:“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商务谈判,和竞争对手斗智斗勇,这些都是我擅长的事,如果有一天不做了,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对这些事有浓厚的兴趣,我完全没有不情愿。当然我也想过,摆脱这一切,去自由自在的环游世界。可是想象归想象,要是真的让我过上那样的日子,我只会觉得无聊,那对我来说太空虚了。现在的日子是很累,可我觉得很充实。” 人要找到一件自己擅长的事,是极其艰难的,有多少人在做自己不擅长,也不喜欢的工作,又有多少人因为迫于生活,而不得不放弃兴趣,向一份枯燥的工作低头? 而她的事业和兴趣刚好融合了,这里面有苦有乐,有悲有喜,难以对外人道,只有自己能体会。 贺言越发糊涂了:“你真觉得乐在其中么?” -- 第190页 程樾说:“或者这样说吧。和商场上的人周旋,的确很累,有时候也很烦,可是再艰难我都没想过要放下,只想一心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再去挑战下一个难关。如果这都不是‘乐在其中’,那什么才算呢?” 贺言不再说话,只是端起杯子喝光余下的茶。 这之后,两人沉默了许久。 贺言似乎在整理思路,而程樾只是安静等待,没有打搅。 她想,今天的摊牌大概会让贺言清醒一些,也希望可以令他转变过去的看法,搞清楚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最起码从今以后,贺言不会再认为他们是“同病相怜”了。 就这样,十几分钟后,贺言决定离开。 他走之前,忽然说:“你和邵北川的事,我会暂时为你保密。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不要太投入,你家里是不会同意的。” 程樾笑了下,只说:“我根本没考虑过要让他们同意。” 这在贺言看来或许是障碍,对她而言却根本不存在。 贺言皱了下眉,仍是不懂,可他也没有追问,只抿着嘴点了下头,便离开了。 程樾看着他临走之前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时只觉得好笑。 看得出来他很想刨根问底,但他忍住了。 这是个进步,也是个不错的开始。 第93章 回归 邵北川点头:“需要。”…… 回归 16 后面的演出一场比一场顺利, 自从樊超回归,蓝光乐队似乎又回到了往日最辉煌的时刻,无缘来到现场的粉丝们, 也在往常热烈地讨论着。 蓝光的成员们自然也是高兴的,喜悦的, 但每次演出结束之后, 随之而来的就是伤感。 他们都很清楚, 这或许是蓝光最后一次重聚,这样的辉煌也不会再有了,就像那些乐队前辈一样。 每次演出后, 程樾最关心的都是邵北川的耳朵。 不要说是他了,哪怕是个普通人,听完现场之后听力都会有短时间的受损。 邵北川每次都会说“没事”,可他们都知道,不会没事。 只要他做音乐一天,他的听力就会损失一分。 直到巡回演出的最后一场,开始之前,程樾告诉邵北川,他后半年的工作都排开了, 公司给足了他自由创作的时间。 程樾知道,这几年他创作的音乐不以摇滚乐为主, 用钢琴或是键盘琴比较多,音量也都不算大, 不至于像现场演出那样, 对音乐人有职业伤害。 邵北川听后,只是笑道:“我又不吃豆腐做的,没那么脆弱。” 程樾却说:“你还不到三十岁, 耳朵还要再用几十年,不要太早报废了。这件事你就听我的。以后一年两次听力检查,别让身边的人担心你。” 邵北川没有异议。 * 今晚是巡演的最后一场,蓝光所有人都很重视,而为了一圆当年的遗憾,压轴曲目也被临时调换了。 那年邵北川去意大利之前,曾经做了两首歌留给乐队,那是他当时最好的作品。 可惜那之后蓝光并没有机会将它搬上舞台,宋雨菲驾驭不了,邵北川又不在,乐队失去了凝聚力。 到现在,它们终于有机会露面了。 因为是最后一场,程樾和主办方协商过后,经双方同意将演出延长半个小时。 但作为交换条件,范阳必须将中段个人Solo砍掉,为后面的半小时保存体力。 * 很快,蓝光乐队迎来了终场演出。 台下的观众们欢呼着,可他们不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 程樾依然坐在第一排,她完全兴奋不起来,也笑不出来,更无法做到全情投入的去听,她的眼睛在邵北川和范阳之间切换着,就怕他们出现问题。 而他们却沉浸在音乐中。 直到最后两首歌曲,蓝光乐队拿出了六年前的作品,第一次以合体的方式将它搬到舞台上。 先是樊超的Funk,然后是萧晓峰的键盘。 邵北川放下了吉他,走到话筒前,就像六年前他站的位置一样,绝对的主唱。 直到宋雨菲唱起第二段,邵北川拿出口琴为她伴奏,其他的乐器声都消失了。 宋雨菲已经不同往昔,过去的她驾驭不了这首歌,如今却可以。 直到宋雨菲声音落下,观众们还沉浸在余韵中,这时,鼓声忽然响起,带着热切和欲望,仿佛要将所有能量都燃烧殆尽。 一时间,场上只有鼓声。 一时间,键盘和吉他声会以低音切入,甘为陪衬。 一时间,贝斯的音色也会融入进来,与鼓声共鸣。 聚光灯落在范阳身上,他脸上洋溢着笑,眼睛亮的出彩,就像是吃了兴奋剂,发挥了超常的水平,甚至比六年前更好,更快,更激情。 而旁边的邵北川几人,也在默契的配合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已经超过了十分钟。 程樾看了眼时间,眉头皱起。 这时,鼓声停了。 程樾又松了口气。 以她的估计,范阳的体力就只能支撑到这里。 场上一片安静,场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然而不过几秒,那鼓声又一次响起,比刚才更快,更狠。 程樾一下子从位子上站起身,盯住鼓架后的范阳。 就连邵北川几人都是一怔,脸色也跟着变了。 -- 第191页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过去阻止。 范阳兴奋地笑着,好像这是他人生中最夺目的一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吉他声跟着回应。 邵北川走到范阳旁边,随意拨了几个音配合他。 萧晓峰见状,也按起键盘,却是低低的垂着头。 最后是樊超的Funk。 程樾紧张的走到舞台的侧边,这里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范阳,而鼓声声音太大,即便她叫出来,范阳也听不到。 程樾就站在那里计算着时间,每过一分钟,她就会向邵北川投递过去一个眼神,让他适时制止。 邵北川便以吉他音回应,以收尾的方式提醒范阳。 可每次尾音落下,范阳又会开始新的一轮。 台下的观众们渐渐安静下来,起先还有一阵阵掌声呼应,到后来全都屏住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鼓声渐渐慢了下来,直到收住。 场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很多人都在呼喊:“范阳、范阳、范阳!” 而程樾和邵北川离得最近,他们都清楚的看到,范阳的手已经流血了,他浑身都是汗,脸红的不像话,身体更实在剧烈的起伏,调整呼吸。 唯有他脸上的笑容始终都在,哪怕双眼焦距已经开始迷离。 直到最后,蓝光的成员集体起身,走到中间谢幕。 萧晓峰始终低着头,早已泣不成声,宋雨菲搂着她的肩膀。 而邵北川和樊超分别站在范阳的左右,双手支撑着他的身体,范阳咧着嘴,泪水和汗水一起滑下来。 镜头将这一刻记录下来,观众们都以为这是因为他们合体后太过喜悦,喜极而泣。 有人喊道:“蓝光!YYDS!” 有人跟着喊:“蓝光,永远爱你!” 还有人喊道:“蓝光,不离不弃!” 程樾却是脸色沉重,第一时间走到后台联系医生。 而就在这时,台上的灯渐渐暗了下来,只能看到台上几个人影。 范阳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泪,声音虚弱地说:“我没事,不用扶。” 他笑着看向邵北川。 却对上邵北川震惊的目光。 直到樊超也注意到他鼻子和嘴上模糊的血迹,萧晓峰和宋雨菲也围了过来。 范阳再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说:“哦,就是流了点鼻血,我没……” 这话没有说完,他就咳嗽了一声,堵在胸口的东西再也压不住,随着那咳嗽声涌了出来。 满口的血腥气。 范阳呛了一口,口齿不清的说了句:“卧槽……” 接着人就开始往后仰。 * 巡回之后,范阳被送进了医院,并在里面住了大半个月。 范阳的病情稳定之后,每天都在念叨着回去上班,整天这样躺着,提前过老年生活,他简直都要疯了。 可每次他提出要求之后,换回来的都是假期延长。 纪淳说,这是程樾亲自下的命令。 至于乐队的其他成员,回到历城之后不久,便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 宋雨菲又一次进了剧组,萧晓峰继续到其他乐队历练,而邵北川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创作期。 程樾每次去宿舍,那里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而邵北川也后知后觉的发现,程樾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 她的经期推后了。 于是邵北川问起此事。 程樾却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很平静的说:“我用验孕棒测过了,两条线。过几天我会去医院检查。” 邵北川坐下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程樾却摇头笑道:“只是去做个检查,你不要来了。现在八卦记者跟得紧,前面就已经有风传出来,说你和我有一腿。” 邵北川轻叹:“他们也没有说错。” 程樾垂下眼,轻声道:“真相是一回事,处理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明白,你靠的是你的努力和才华,而不是我。感情原本应该是两个人的事,可在粉丝眼里,他们也有权参与,还要横加干涉。我不希望因为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影响咱们的生活。” 邵北川许久没有说话。 随后他似乎想明白了一切,起身倒了杯热水给程樾,看着她将水喝光,他才说:“看来后面的每一步,你都已经想好了。” 程樾回应道:“这个孩子我想生下来。” 邵北川看着她的眼神平定温和。 程樾微微笑了下,又道:“但我现在不会和孩子的爸爸结婚。” 这似乎在邵北川的意料之中,他也勾了下唇,笑容却是复杂的:“其实,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安全期是哪天。” 程樾点头:“我根本懒得算。” 邵北川问:“你想要个孩子,为什么不直接说?” 程樾说:“我怕你会有完成任务的感觉,会有压力。” 邵北川又问:“那以后呢?” 程樾笑了:“以后就顺其自然呐,你是邵北川,我是程樾。如果你愿意,我的身体也允许,咱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 隔了几秒,程樾又道:“至于婚姻,如果有哪一天,你我都觉得有必要了,那就补一个。但现在,它对咱们来说不是加分项。” 邵北川的公众身份是一回事,这是对外的。 -- 第192页 而程樾的身份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是对内的。 她的背后牵扯着太多的利益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她的婚姻看似是她一个人的事,想要干涉和做文章的人却大有人在,不只是程家的旁系,还有程氏的管理层和股东。 就连程中月和齐慧歆那一关都会很难办。 自然,程樾也想过如何应对,只要她想,没有人拦得住她,再说办理结婚手续有多种方式,不在国内,也可以去国外。 可那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数不完的麻烦,她还要花大把精力去应对。 这很荒唐,却躲不过。 而现在的选择,是将麻烦和伤害降到最低的办法。 幸好,她和邵北川都不是执着于婚姻的人。 现在两颗心在一起,没有婚姻也是一样。 将来若是心分家了,婚姻又有什么意义。 程樾说:“我不希望我和你的关系,成为他人利用的工具,并将这件事作为攻击你我和孩子的武器。” 邵北川问:“那么以后呢,你怎么回应孩子的父亲是谁?” 程樾说:“这是我的私事,他们无权过问,也不敢。而且我曾经和韩羽公开过关系,和贺言也订过婚,之后又和你传出风声,在外人看来,孩子的父亲可能是你们之中任何一个。只要我不结婚,那些人就没办法拿我的婚姻做文章。” 邵北川没接话,他只是垂下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程樾靠近他,轻声说:“我知道你后面还有去西班牙和德国的打算,这几年回来,也只是为了履行你和公司的合约。你想去,就去吧。” 邵北川惊讶的抬起眼皮。 程樾笑道:“我看到你抽屉里的材料,就猜到了。” 邵北川点头:“这的确是我的计划。” 程樾说:“我知道追求音乐理想,是你找到的人生意义。你好不容易找到了,就不要放弃,不要选择碌碌无为的生活。人这辈子就短短几十年,不要让自己后悔。” 邵北川心里一时涌上万般情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是将程樾面颊边的碎发拨开,露出她的脸庞,望着她唇角的笑,小心翼翼的抚过。 半晌,他开口了:“我知道,你的战场在世俗,它很现实,可你离不开它。” 程樾眯了眼睛,也不知是怀孕的影响,还是因为这句话,眼角竟然有点发热。 “真的很奇怪,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本不应该遇见的,更不要说互相吸引了。可是咱们却能走到今天这步,真的很奇妙。” 邵北川也跟着笑了。 程樾望着他眼睛里的光亮,轻声说:“你知道么,音乐是你的理想,而你是我的理想。我的生活虽然现实,我离不开它,可是时间久了我也需要放个假,喘口气,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到你。哪怕只是短暂的时间,只要让我来到你的世界里,我就能很快充满电,再回去战斗。” 邵北川笑意渐深,说:“原来我是充电器。” 程樾打了他一下。 邵北川又道:“其实我也是一样。” 程樾扬了下眉:“一样什么?” 邵北川说:“我对现实生活是又爱又恨,而你就很像它。现实是,我心里的声音,仅仅凭我的一双手,很难将它做成曲谱,让世人听到,这说明我现在能力有限。现实是,我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琐碎的生活,可我又需要去经历它,只有低谷和打击才会令人反思。现实是,我一度不知道如何处理和你的关系,它的确很复杂,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可是当彼此有需要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后退。” 程樾心里一阵的暖,她问:“你需要我么,邵北川。” 邵北川点头:“需要。” 程樾又问:“那你愿意继续当我的充电器么?” 邵北川笑了,眼里泛出淡淡的光:“当然,我还是移动款的,你可以随时带着。” 程樾笑出声。 一阵沉默,两人只是安静的看着对方。 半晌,程樾又道:“等有一天孩子长大了,公司那些老家伙发现他长得很像你,就会开始盘算你和程氏的关系,千方百计的防着你‘入赘’。” 邵北川说:“我知道。” 隔了两秒,他笑道:“不过到那时候,我的耳朵八成也听不见闲话了。” 程樾眼里流露出哀伤,嘴上却玩笑道:“那你要记住我的声音,永远都不要忘记,要把它装在心里,和贝多芬、肖邦、莫扎特他们一起。” 邵北川低头吻过她的唇角:“你早就在了。” 程樾的眼睛湿润了。 第94章 后来 “争分夺秒,我怕她待会儿还要醒…… 后来 1 两个月以后, 程樾怀孕的消息传开了。 如她所料,无论是公司里还是历城的商圈,大家都在猜测她孩子的父亲是谁。 外面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甚至还有人分析的头头是道,说如果孩子是韩羽的, 当如何, 是贺言的又当如何, 总之无论是哪边都是个一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的孩子。 自然也有人传,程樾副业公司旗下有个音乐人,有人看到他们出双入对, 或许孩子是那个音乐人的。 圈内的人都觉得,要是他的,这就不好办了。 风声传到程樾耳中,程樾只说了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 -- 第193页 此后几个月,程樾每每出现在程氏大楼,都是最独特的一道风景。 肚子大了,她的性格脾气似乎也平定的多,大多时间脸上都挂着浅笑,偶尔不笑时, 看着也是温柔可人,仿佛褪掉了一层锐气。 可偏偏就是在这几个月里, 程氏来了一次内部改革,人事出现调动, 而且是从管理层开始的。 先是几位年纪大的, 仗着过去功劳就倚老卖老的高管,被逐步架空,最后落了个闲职。 之后便顶替上来一批三十几岁的, 新鲜血液,有干劲儿,有活力。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程樾接替程中月位子的第一步,但大家没想到,她会在这几个月里动手,不都说女人怀孕了会温柔、慈悲很多么? 再往后,人事部在程樾的授意下,逐步推出新的用人和考核准则。 这下,所有人都意识到,程樾是来真的。 这期间一直都有反对声音,还有人采取了实际行动,但是经过五个月的磨合期,最初反抗声音最高的那波,有一半被收服了,还有一半离开了程氏。 程氏很快恢复了平静,程樾也终于可以安心养胎。 七八个月的时候,她每次大着肚子来到公司,仍是气定神闲。 商务谈判方面,程樾很少露面,唯有两次是她亲自接待,一次是贺言来了,另一次则是因为韩羽。 据旁观者的描述,从程樾对他二人的态度上,倒是猜不出来孩子的父亲是哪一个,似乎都很亲切,没有丝毫芥蒂,也没有过分亲昵的举动。 不过有一点,贺言和韩羽都很关心程樾的身体,也都问过她孩子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当然朋友之间这样问也很正常。 至于邵北川,曾经也有八卦记者跟过他的消息,还拍到了几次程樾的车出入地库的画面,每次都是前一天到,第二天才离开。 只是这些消息还没有发布出去,就被樾心以高价压下。 * 私下里,程樾总是像念叨家常一样,将公司里的“趣事”讲给邵北川听,比如哪位高管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哪位高管又出幺蛾子了。 邵北川一开始觉得很惊奇,到后来也见怪不怪,只当笑话听。 对他来说,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在程樾的“杀伐决断”上,邵北川倒是问过:“怎么这么着急动手,你现在身体不比过去,还是要悠着点,尽量不动气。” 程樾却说:“我基本上不跟他们生气,我已经看透了,我生气要是有用的话,他们早就悔改了。我倒是觉得现在动手是最佳时机,希望孩子出生以后,我能给他一个清净的环境,还能多花点时间陪陪他。” 邵北川只是笑笑,他很少在这些事情上给意见,但有时候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却能一针见血。 而另一边,邵北川“闭关”做了几个月的音乐,作出几首单曲,而后由樾心将单曲提供给当红的影视剧和歌手,就在孩子临出生前,还登上了音乐榜前三名。 直到预产期前几天,程樾住进了医院。 她将一切都做好了安排,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气场,十分听话的按时到来。 那几天,邵北川每天都来,就在床边的小桌前写他的谱子,每次修完一小段,都会哼给程樾听。 程樾有时候会随手将他哼的小调录下来,有时候会拿手机回复邮件。 但邵北川对时间把控很严,一到点他就会转向程樾,将她的手机抽走。 程樾先是错愕,而后便只能妥协。 哪怕她再争取,邵北川都只是用几个字来回应,比如“对眼睛不好”,比如“该午睡了”,再比如“下床活动一下”。 * 几天后,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 邵北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还为了给孩子取名熬了大夜。 之后,陆续来了很多人。 除了家里人,程氏的,还有贺言、韩羽、纪淳以及樾心的员工。 贺言来时,和邵北川打了个照面。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好在他们一个习惯了演戏,一个不爱计较。 等尴尬消散,邵北川便在程樾打趣的眼神下说:“我出去走走。” 贺言等邵北川出了门才算彻底放松,他先是看了孩子。 程樾瞅着他,随口问起了他家里。 贺言说,小言已经回到贺家,陈飞絮那边的条件也已经谈妥。 接着贺言还开玩笑的提起一茬儿,几个月前贺之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问他,程樾肚子里的孩子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程樾笑问:“哦,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贺言说:“我说没有,可我妈还是疑神疑鬼,看我的眼神也不太对。” 程樾说:“那是因为你演技太好了,从小装到大,她有阴影了。” 贺言耸了下,不置可否。 他逗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半晌来了这么一句:“我想做孩子的干爹。” 程樾差点呛着。 隔了几秒,她说:“你想得美。” 贺言笑了:“我会对她好,我也不会算计小孩子。” 程樾白了他一眼:“那你要先征求她爸的意见。” “哦。”贺言的笑容又淡了。 十几分钟后,贺言准备离开。 可这时又来了访客。 正是韩羽。 -- 第194页 贺言和韩羽打了照面,尴尬的氛围又倏地飞了回来。 程樾依然很淡定,就靠坐在床头,等着看他们作何反应。 贺言颔首道:“我正准备走,你们聊。” 等贺言离开,韩羽将礼物放下,再一转身,对上程樾探究的眼神。 韩羽叹了口气,坐下说:“我知道你好奇什么,但你真的想多了。” 程樾却接道:“我听说你和贺言前阵子有过龃龉,是因为小言。” “传言怎么能相信。”韩羽说:“上周末,我们还一起打了球,飞絮和小言也在。” 程樾挑起眉,眼睛里滑过笑意:“真是不得了,你们也有这么一天。” 韩羽也忍不住笑:“是啊,事后想起来真像是做噩梦。” 随即韩羽又道:“那天小言还问起你,说好久没见到漂亮姐姐。我说你准备生baby,小言就问,是不是他的妹妹。我说不是,他有点失望。” 说到这,韩羽看了眼旁边的女婴,评价道:“很像你。” 程樾问:“怎么都这么说,你们都是怎么看出来的?” 韩羽说:“这难道不是惯例么,不管像不像,总是要来这么一句。” 程樾一阵无语。 韩羽问:“取名字了么?” 程樾说:“程晖。” “好名字。”韩羽又道:“有没有打算给孩子多找几个靠山?” 程樾听懂了他的意思:“你们都不要想了,孩子的干爹已经有人了。” 韩羽皱了下眉头:“不是贺言吧。” 程樾摇头,随即笑道:“是褚昭。他一早就预定了。” 韩羽叹了口气。 不会儿,韩羽起身离开。 又过了片刻,邵北川回来了。 他淡淡扫过桌子上两人放下的礼物,遂不动声色的拿到一旁,放在地上,又去洗了手,这才折回来坐在婴儿床前。 程樾见他逗弄女儿的模样,淡淡说了一句:“你料的没错,小晖是很招人喜欢,他们都争着认她当干女儿。” “嗯。”邵北川发出一声鼻音,跟着说:“不需要。” 第二天,纪淳和范阳、萧晓峰、宋雨菲也来了。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有说有笑。 等到离开时,范阳突发奇想的说:“要不以后让小晖晖跟我们学乐器吧,就她这基因跑不了。” 程樾扫了他一眼。 邵北川说:“我们商量过,希望顺其自然,看她喜欢什么,就往哪个方向培养。就算不做音乐不经商,也可以做别的。” * 话虽如此,孩子的成长和培养方向,却自此成了一项重要课题。 不说程家的环境,哪怕就是普通工薪阶层,眼下也正是重视教育的时代,个个都希望赢在起跑线上。 因为这件事,程家内部也进行过多次争辩。 齐慧歆的意思是,程樾已经为了这个家付出太多,希望小晖可以快乐无忧的长大。 程中月则认为,年少时快乐无忧,长大了就该发愁了,要是没见识过那些算计人的手段,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防范。 程晖一岁以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程家,由齐慧歆来照顾。 有时候,程樾也会带着程晖住到邵北川那里。 而对于孩子生父身份的猜测,也始终没有一个结论。 外面的人只是听说,程樾生产之后,贺言和韩羽都曾出现在医院,但后来程樾又回了程家,再后来又和某音乐人同居了一段时间。 很显然,程樾是要“去父留子”。 有人说,搞不懂为什么不在三个人中选一个。 也有人说,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谁都不选,她反而最自由,得利最大。 又过了两个月,邵北川接了几个活,工作开始忙了。 程樾又带着程晖回了家。 直到程晖一岁到来,在邵北川那里,他和程樾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将几件东西摆在地上,让程晖抓阄儿。 除了笔墨纸砚,钱币等,还额外多了两件东西,一件是邵北川的口琴,另一件是程樾放下的《道德经》。 程晖在圈内爬来爬去,迟迟没有下手,甚至还要往圈外爬。 程樾和邵北川开始紧张了。 直到程晖爬向口琴和那本书,一屁股坐在两者中间,最终将手落在《道德经》上。 屋里一阵安静。 程樾和邵北川对视了一眼。 邵北川有些失望,但还是说:“也好,音乐圈到底太复杂。” 程樾接道:“商圈也不简单啊。真是,怎么不抓钱呢?” 邵北川轻笑,将程辉抱起来放到小床上,随即拿起口琴,吹起他为女儿做的小曲。 程樾托着腮,微笑着听了片刻,等到程晖玩累了,睡着了,她走过去,靠在邵北川的肩膀上。 这天晚上,两人激情难耐,上半夜哄着了程晖,便在卧室里纠缠。 程樾几次叫出声,邵北川在她耳边喘息着,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直到婴儿房那边传来哭声。 邵北川狼狈的翻下床,连忙赶去救场。 过了许久,他回来了。 邵北川一靠近程樾便以行动表示:“再来一次。” 程樾笑着看他:“体力这么好?” “争分夺秒,我怕她待会儿还要醒。” -- 第195页 很快,程樾的笑声被他的吻堵住。 到了后半夜,程樾睡了过去,邵北川清理过后,又听到程晖的哭声,他将程晖抱回来,放在他们中间。 第95章 后来 “你是不是想再登一次台?”…… 后来 2 程晖一岁零两个月, 邵北川去了德国进修,为期半年。 期间程樾一直留在历城,第二次对程氏内部进行修剪, 只是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上一次那样狠。 大约是做了母亲, 程樾对人对事多了一些慈悲心。 程中月将一切看在眼里, 也是第一次感叹, 说自己老了。 又过了三个月,程樾飞去了德国。 邵北川在十几个小时后接到这个大惊喜,便和老师请了几天假, 带程樾到处游玩。 夜晚是久别的二人世界,激情过后,程樾告诉邵北川,她想再要一个孩子。 邵北川有些意外,问:“你想要一个‘好’字?” “嗯。”程樾亲着他的唇,随即说:“但不管是男是女,我们都会爱他。” 这一夜,邵北川额外卖力。 但他想,光只是一夜怕是不够, 于是又盘算着回国后拉着程樾去三亚玩一圈。 就因为这个计划,不仅是邵北川, 连程樾都提前将行程排开。 可就在三亚之行以前,程樾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天, 程樾将验孕棒拿出洗手间, 递到邵北川面前。 邵北川正在收拾行李。 乍一看到两根线,邵北川愣了几秒,随即抬眼看她。 程樾似笑非笑的说:“该不该夸你呢邵先生, 你还真是百发百中。” 邵北川坐下来,缓了缓,等到程樾坐到他身边,他才搂过她的腰身,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樾摇头:“只是这几天有点健忘,连大姨妈推迟了都没注意。” 邵北川笑了,又道:“要不三亚以后再去吧。” 程樾应了。 * 这一胎,邵北川抽出了大量时间照看程樾。 程樾的反应远比上次厉害,前三个月吃什么吐什么,被折腾的死去活来。 程樾总是说:“真不是个省心的。” 邵北川时常处在焦虑中,也是被这次的阵仗吓着了。 至于小程晖,就一直跟着齐慧歆,每隔一段时间,齐慧歆就会带程晖到邵北川的住处,帮他收拾残局。 齐慧歆原本是想让程樾回去住,家里多请几个阿姨一定忙的过来。 可程樾近来脾气大,有时候莫名其妙的想哭,有时候又突然来了无名火儿,找邵北川的麻烦。 邵北川一律照单全收,但偶尔也会吵上两句。 幸而每次都是点到即止。 程樾便对齐慧歆说:“我现在情绪不稳定,还是不回去了,我怕吓着小晖。” 而另一边,程樾前几个月很少出现在程氏,程氏里也又一次流传开她的“故事”。 程樾怀第一胎时,孩子生父是谁,大家一直不清不楚,但是一听说孩子姓程,也就心里有了数,这孩子属于程家。 接着,又有风声传出来,说程晖一岁时抓了本《道德经》。 中国人么,骨子里或多或少会信天意,这下就纷纷认定程晖将是未来的继承人,那么孩子的生父是谁,也就不重要了。 可是到了第二胎,程樾一直在和邵北川同居,这事传开了,孩子的父亲是谁也就没了悬念。 这下,那些习惯了未雨绸缪的高管和股东们又开始发愁,程樾会不会和邵北川登记结婚,将来会不会影响公司的管理,邵北川一个音乐人会不会突发奇想,跑到公司来指手画脚? 在商圈,也不乏一些大公司将自家人安排到公司主要职位,最终搅的公司一团乱的现象,还有一些更荒唐的事,比如创始人两口子打架,弄得公司四分五裂,或是父子俩你挣我多,鱼死网破。 这些担忧最终就变成了传言,流到了程樾耳中。 程樾听后,只有三个字:“神经病。” * 怀孕到了第五个月,程樾照镜子发现自己比以前丑了很多,她的自尊心大受打击。 邵北川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哪里丑,就算有那么一点下滑,也是在上游水准,毕竟底子好。” 程樾一时哭笑不得,觉得自己似乎被安慰到了,可又好像因此证实了她的确变丑了。 邵北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每天还会有固定时间弹奏钢琴,帮助程樾胎教。 程樾发现,当邵北川弹奏肖邦和贝多芬时,肚子里的小家伙额外活跃,到了舒伯特和莫扎特,小家伙才老实的多。 邵北川得意道:“这孩子有音乐天赋,以后必成大器。” 而程晖每次见到程樾,都会趴在肚子旁边,叫着:“Baby、Baby!” 程晖比同龄的幼儿开悟早,七八月已经会说单字、单词,如今一岁多,已经可以说出一两句或是一段话,虽然都很简单。 至于审美方面,程晖也时常展现出惊人的一面。 就好比说程晖每次见到邵北川,都会粘着他不放,一双大眼睛盯着老父亲。 邵北川除了照顾程樾之外,就是逗程晖玩。 程樾偶尔也会感叹:“这么小就会欣赏帅哥,有前途。” 等怀孕七、八月时,齐慧歆将程晖一起放在小两口这里,让他们一家四口培养感情,未免邵北川忙不过来,还将阿姨一起打包过来。 -- 第196页 这下,邵北川清闲不少,每天必做的事,就是和程樾一起坐在钢琴前,而程晖就被他绑在身前。 那是难得的祥和时刻,屋里只有优美的旋律。 而其它时间,程晖是个小话痨,嘴里总是叨叨着“爸爸”、“妈妈”,要不就是齐慧歆教她的单词,时不时吐出几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直到生产那天,程樾被折磨了很久。 孩子落地,是个男孩。 程樾醒来后便说:“臭小子,终于出来了。” 后来,程樾和邵北川商量过,也征求了家人的同意,就让“臭小子”跟邵北川姓,单名一个祺。 正如邵北川所说,邵祺自小就有音乐天赋,还不到一岁,邵北川每次抱着他坐在钢琴前弹奏,他都会伸出小胖手去按键盘。 虽然不成调,只是一两个音,却足够让邵北川惊喜。 邵北川还因此得了“炫耀病”,时常抱着邵祺在视频中跟他人展示,无论是程樾,还是蓝光的成员们。 * 也是同一年,程氏投资得利,成功收购几家小企业,公司再上一个台阶。 另一边,樾心也走出几位当红艺人,以宋雨菲为首。 听说宋雨菲的儿子已经会玩简单的乐器,尤其对琴弦类的感兴趣。 邵北川便对程樾说,兴许等孩子们长大了,也能组个乐队。 程樾接道:“只有两个怎么够,还得让晓峰和范阳努……” 一说到这,程樾话音顿住,邵北川的笑容也落下了。 范阳的病情近日有加重的趋势,前段时间检查,说是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 不过范阳心态很乐观,他总是说活多久都是命,他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也没对不起任何人,等到转世投胎也不用还债。 * 转眼到了第二年,程氏和贺、韩两家企业紧密合作。 私下里,贺言和韩羽因为小言的关系,来往也多了些。 程晖三岁了,生的机灵可人,长辈们没有人不喜欢她。 自从贺言要求做干爹无望,便又将注意打到别的地方上,还时常带小言到程家串门。 小言对玉雪可爱的程晖十分亲切,还一口一个“妹妹”。 程樾看在眼里,并未表示。 后来她将这些小插曲告诉邵北川,邵北川一听就皱起了眉:“难怪他每次登门,都是挑我不在的时候。告诉他,让他们家少惦记。” 程樾“乖巧”的应了,一转眼,就笑眯眯的将邵北川的意思点给贺言听。 贺言先是一愣,随即解释道:“我没那个意思,孩子还小,我怎么可能把主意打的那么远。” 程樾说:“没有就好,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贺言被噎了回去,这件事程樾又一五一十的告诉邵北川。 邵北川听了只是“哼”了声,说:“我的女儿,他们家配不上。” * 转眼,天暖了,历城迎来了一次倒春寒。 范阳的病情有些反复,进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据医生说,癌细胞已经进了骨头。 也就是说,接下来能活多久,一要看天,二要看命。 这段时间邵北川和程樾的心情都很低落,也唯有在看到一双儿女时,稍稍有些笑容。 两人商量过后,决定由樾心出面,给范阳找一家条件好些的私立医院。 可范阳却一口拒绝了,还说他是玩音乐的,就算死也得死在舞台上。 程樾并不认同,邵北川也沉默着,直到范阳拿出来这四年他收集的数据,包括网络上粉丝们对蓝光乐队的支持等等,每一本都贴的满满的,攒了一大箱。 范阳如数家珍,一直在乐。 程樾翻开那些东西一看,眼睛却渐渐热了。 再看向邵北川,他只是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 那天邵北川的话很少。 等到晚上回到家里,程樾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想再登一次台?” 上一次,是因为重组,而这一回,是因为范阳。 邵北川点了下头,叹道:“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 不日,程樾破天荒的去了一趟樾心。 自从她彻底放权给纪淳后,她已经很少过问这边的业务。 这几年樾心做的蒸蒸日上,账面上活分钱也多,程樾只问纪淳,要是不图盈利,就只是燃烧经费办一次蓝光的演唱会,樾心能否支撑。 而演唱会的所有收入,将会捐给有需要的癌症病人。 纪淳立刻组织人手按照程樾的意思做了一次计算,结论是,樾心现在养肥了,底子够厚,再加上赞助商等资源,要办一场中型演唱会绝不是问题。 程樾转眼就将好消息告诉范阳,范阳高兴的脸上都开出了花,眼睛里透出光彩。 只是这事宜早不宜迟,演唱会的日子最终定在六月范阳生日那天。 第96章 后来 它不完整,有苦有乐,可它却真实…… 后来 3 范阳的病到了五月, 又出现一次恶化。 他每天都要吃大把的药,还时常念叨说:“要是明天一觉醒来就到六月,那就好了。” 因为范阳的身体, 乐队成员都不赞成他花太多力气在练习上,每次在练习室都会盯着时间, 一到点就让他躺下休息。 -- 第197页 范阳表面上很听话, 从不逆反, 可到底是邵北川了解他的性格,搞了两次突然袭击,果然抓到范阳一个人溜进去打鼓。 范阳最听邵北川的话, 每次被抓包都跟个小孩儿似的。 邵北川好气又好笑,却又无奈,转过头和程樾念叨此事,还问:“我是不是做错了,要是没有演唱会的事牵头,他还不至于这么折腾。” 程樾说:“范阳看上去是你们之中脾气最好的一个,出点事都是他左右周旋,可事实上,他也是认死理的, 认准的事谁也劝不动。” 这一点邵北川也很清楚,若非如此, 范阳的鼓技也练不出火候,除了才华和热情还需要惊人的毅力。 此后几天, 邵北川的精神都是绷着的, 眼皮也总是跳。 他心里隐隐觉得这是不好的预感,嘴上却不敢说,生怕应验了。 程樾见他休息不好, 眼皮子直打架,晚上还时常做梦,明知道他这是心病,却不知道从何宽慰。 直到两天后,邵北川一大早去了练习室,打算先把屋子收拾出来。 谁知刚推开门,就见到鼓架那里坐了个人。 那人歪靠着椅背,像是在睡觉。 不用问,正是范阳。 因为范阳的状况特殊,邵北川便找人定做了一把高度适合的椅子,取代原来的鼓凳。 邵北川脚下一顿,无声的叹了口气,边走边问:“你来多久了?” 范阳没有应。 邵北川走到跟前,捡起掉在地上的乐谱,眼睛一扫,又看到旁边的鼓槌。 再抬眼往上看,范阳的手垂在身侧。 邵北川心里一咯噔,当下脑子里什么都没了,他下意识去碰范阳的手,是凉的。 再看范阳的脸,已经没了血色,双目闭着,看上去就想睡着了一样。 不会儿,萧晓峰和宋雨菲进来了,她们的说话声来到门前,又相继顿住。 只见邵北川跪坐在地上发呆,仿佛一座雕像,而范阳就歪在椅子上。 “川哥,你们……” 只是话还没说完,萧晓峰就下意识捂住嘴,顿在原地。 宋雨菲也是一愣,随即走上前,小心翼翼的看向范阳,轻声叫道:“川哥?” 邵北川这才身体一震,醒了。 他说:“阳子,走了。” * 谁都没有料到范阳会走的这么突然。 据医生说,范阳离开是因为心脏骤停,没有经历痛苦。 萧晓峰却是深深自责,只因范阳是一个人离开的,身边没有人。 直到后来萧晓峰在范阳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段视频,证实范阳是早上六点就溜进了录音室,还在里面打了一段完整的鼓。 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那段鼓几乎是超水平发挥。 范阳还对着镜头笑着说:“牛逼吧!哎,要是演出那天能有这个水准就好了。” 只是高兴了没一会儿,范阳就吐了口血。 他把嘴上的血擦掉,又咳嗽了几声,坐回来,盯着架在面前的手机,怔怔出了会儿神。 半晌,范阳抬起头,说:“雨菲,前段时间我和超儿通了个电话,他还有点惦记儿子,不过他知道你不希望他们见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父子连心吧,就当是为了孩子。” “晓峰,我……” 范阳支吾了片刻,词穷了:“不知道说啥,反正你懂。” 说话间,他抬起右手在心口拍了两下。 接着又沉默了一会儿。 范阳最后一次开口,说道:“川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跟着他就咧嘴一笑,牙上还沾着血丝。 又过了片刻,范阳说:“我太累了,想睡会儿,等你们来了再叫醒我啊。” 话落,范阳就按掉了视频。 * 邵北川看到这段影像后,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许久。 程樾没有打搅他,等过了两个小时,程晖睡午觉醒来,说要找爸爸。 程樾便走到门口,轻轻敲了下门。 门没有锁,她将门推开,就让女儿自己进去。 程晖进去后,程樾就站在门外听着,听到程晖的奶音叫着“爸爸”,也听到邵北川低哑的声音应她,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邵北川将程晖抱上床。 程晖问:“爸爸,你为什么哭了?” 隔了几秒,邵北川才说:“爸爸有个朋友离开了。” 程晖又问:“他去哪儿了?” 邵北川没接话。 不会儿,程晖又道:“爸爸,不哭!” 邵北川应了:“好。” 听到这里,程樾离开门口。 晚上,邵北川发了低烧,就靠在程樾怀里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已经是中午,烧退了,只是体力还很虚弱,浑身乏力。 程樾端着水进了屋,看着邵北川将水喝光。 然后她将杯子放下,上了床,就躺在他旁边看着他。 她问:“你觉得怎么样?” 邵北川笑了下:“我好多了。” 安静了几秒,程樾又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我知道你很爱他。” 邵北川没接话,只是搂住程樾。 程樾顺他的发尾,低声说:“范阳,一定去了他想去的地方,那里有他热爱的一切。” 邵北川只轻轻点头。 程樾只觉得有湿润的液体落在她的颈侧。 -- 第198页 * 因为范阳的离开,演唱会到底没有办成。 这对乐队来说或许是个遗憾,但此时的成员们再没有那个心思了。 而后没多久,邵北川的听力再次下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事,右耳经过测试只余下百分之二十的听力。 程樾已经从最初的伤心,到如今完全接受。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不可逆,只要他还在做音乐。 可是比起耳朵,音乐是他的半条命。 程樾从此不再和邵北川争论,只偶尔劝他劳逸结合,不要过分消耗,日子还很长。 几年后,邵北川恢复了独立音乐人的身份,成立了独立工作室,并成为樾心的合伙人。 他的人气依然活跃在一线,手里邀约不断。 只是不知道是否因为范阳的离世,令他对人生有了新的认知,人变得越来越佛,不争不抢,随遇而安,再加上不用为了生计发愁,接活时也变得挑剔了。 在外人看来,邵北川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他不爱笑,话也少,性格有些古怪,有时候因为看不顺眼客户的做法,也会直接翻脸毁约。 程樾听说了两次,却从不阻拦,只说:“真正爱音乐的人都有自己的傲骨,这不是钱的事儿,再说我们也不差钱。” 外面渐渐有了传言,说邵北川的脾气都是程樾惯出来的。 话虽这样说,他做出的音乐质量摆在那里,自然也有骄傲的资本。 只是仍有人会说,邵北川就是靠女人,小白脸一个。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被说是小白脸,程樾听了也觉得好笑。 然而等回到家里,形势却刚好相反。 家里的程樾总是温温柔柔,和颜悦色,哪怕有时候因为孩子教育而动气,都会很快控制住,尽量做到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下一代,给他们造成什么童年阴影。 但程晖已经六岁了,人机灵得很,有时候还会和程樾斗智斗勇,带着邵祺在家里作威作福。 邵祺将姐姐视为偶像,时常弄得程樾哭笑不得。 每次程樾没招儿了,邵北川都会及时出现,不用多说,只需要绷着脸,咳嗽两声,程晖和邵祺都会瞬间老实。 他们很懂看人脸色,也知道这家里谁最“可怕”。 然而程樾见到程晖只是表面认怂,暗地里又开始搞小动作时,便对邵北川叹道:“这孩子太鬼了,我没办法了,他们还是怕你。” 邵北川接道:“嗯,可想而知你小时候什么样。” 程樾瞪了他一眼,自然不愿意承认程晖的做派和表情都像极了她。 “我小时候冰雪可爱,人见人爱,而且我很自律,从不给大人惹事,我心里更是明镜似的,知道根本没必要去捣蛋。” 邵北川一脸好笑:“这么多说辞,都不如照镜子来的客观。” 而那面“镜子”就是程晖。 * 在家里,邵北川身为人父死要面子,很少大动肝火,也很少干涉程樾的教育理念,毕竟两人早有共识,程晖人小鬼大,将来从商,邵祺喜欢乐器,将来玩音乐。 只是有时候,程樾也会发愁,问:“他俩现在还小,性子不定,或许只是一时的喜欢,并不长久。万一以后突发奇想,想做别的呢?” 邵北川说:“那就做别的,只要不作奸犯科,什么都可以。” 程樾啐他:“你倒是说得轻巧,苦心培养之后,就放任他们想干嘛就干嘛?那我现在又何必费神。” 邵北川叹道:“他们要是不喜欢,也逼不了。程晖的性格和你一样,要是以后她突然转性了,不想从商,你却逼她接管公司,她还不弄个天翻地覆?” 程樾一噎,想想也是。 真要是那样,还不如不要给她。 因为一家四口相处的时间渐渐多了,难免也会发生一些乌龙。 类似的事在程晖还是婴儿时也发生过。 那时候,邵北川总是狼狈的从程樾身上翻下来。 而现在,则是关在屋里不敢制造出太大声响,但凡门口有个风吹草动,屋里的人都会立刻石化。 白日里,程樾还会听到程晖对弟弟说:“昨天晚上,我看到爸爸妈妈在亲亲抱抱,嘻嘻……” 程樾好一阵无语,不过片刻,就把程晖叫进屋里,打算从娃娃开始教起,亲密行为只能爸爸妈妈才能做,女孩子要知道保护自己。 * 这一年,程晖上了国际小学,成了贺岭言的学妹。 贺岭言就是小言,自从认祖归宗便改了名。 这一年,韩羽在法国结婚,妻子是一位法籍华人,和前夫育有一子。 这一年,邵祺第一次对架子鼓产生好奇,一听到鼓声就手舞足蹈。 邵北川意外之余,便开始教邵祺打鼓。 这一年,程氏面临强敌,程樾有几个月时间很少回家,一心解决困境。 贺言和韩羽出手帮忙,程氏渡过难关,也因此令程樾意识到不进则退的道理,便下定决心重组改革。 而邵北川则推掉所有工作,在家当贤内助。 也是这一年,许游和纪淳大吵了一架,一个人跑去南非。 纪淳急忙请了假,赶去南非。 回来后,许游便发现自己怀孕了。 还是这一年,宋雨菲的儿子宋子跃因一段贝斯Solo在网上走红。 -- 第199页 而后在直播里,樊超和宋子跃合奏,引起粉丝们的围观。 萧晓峰始终独身。 她因为过去游走各个乐队,结识了不少人,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乐队,并在公司的支持下,开始了走穴生活。 只是萧晓峰的乐队并不走大城市,专往小地方钻,偏远山区也会去,没赚几个钱,主要以采风和音乐交流为主。 有了山川的陶冶,音乐的治愈,萧晓峰逐渐从伤痛中走出来,也形成自己独特的曲风,做出几首音乐,时常出现在影视剧的插曲中。 * 转眼到了来年,程樾逐渐养成习惯,总是坐在邵北川的左边。 邵北川说:“你坐右边习惯了,我的右手也已经习惯了要搂着你。我知道你是照顾我的听力,但其实没事的,就算我听不到你说话,也能看懂唇语。” 程樾却摇头笑道:“左边更靠近心脏,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而后,程樾一家四口去了欧洲,见到了褚昭。 以往程晖都是在视频里看到自己的帅干爹,这回亲眼得见,嘴甜的不像话,甚至搂着褚昭不撒手。 邵北川很是尴尬,始终板着脸。 可程晖却说:“我以后就要找这么帅的老公!” 邵北川当场呛着,私下里对程樾说:“好在褚昭住的不近。” 临走之前,褚昭给一家四口拍了张合照,用的还是当年程樾送他的单反相机,机身上有个字母“C”。 等回到国内,程樾将照片洗出来,挂在墙上。 而在它旁边的,还是程樾二十几岁时,被许游拿去参加摄影展的肖像照。 直到现在,邵北川还记得当年收到肖像照时的惊喜,可他从未和程樾说过,只是安静地收下。 自然,程樾也没问过,大约是心知肚明。 如今他们坐在一起,看着两张照片。 程樾感叹着说:“我老了。” 邵北川轻吻着她的鬓角,哄道:“不老。” 程樾转过头,微笑着望着他:“你还是那么帅,我当年的眼光怎么这么好。” 邵北川弯了眼睛,眼角上钩着,已经浮现出浅浅的纹路。 他说:“可惜,我和你没有一张合影,连贺言都有。” 程樾惊讶的看着他,半晌才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现在才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照相呢。” “是不喜欢,但和你的不一样。”邵北川说。 程樾轻笑:“那不如找个时间,我让纪淳和许游约时间。” 邵北川这才笑了:“嗯。” 似乎生活就是如此,人生匆匆几十载,冬寒夏暑,春暖秋凉,平淡如水,偶有波澜,不如意事常□□,遗憾总是如影随形。 它不完整,有苦有乐,可它却真实可爱。 第97章 后来 邵北川也笑了:“有点怕。”…… 后来 4 三年过去, 褚昭回到历城。 程晖又一次见到干爹,一直纠缠着让他多讲些在中东和非洲的趣事。 褚昭陪了程晖一整天,又去见了纪淳和许游, 随即到墓地祭拜一年前因肾衰竭而去世的褚诚。 临走之前,褚昭将自己身上的担子, 彻底卸了下来, 完成和褚家公司的所有交接。 谁知褚昭离开没多久, 程樾就接到来自南非的噩耗。 听闻褚昭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等到那边□□平息,一切归于平静, 褚家人却迟迟没有派人过去。 想来也是,自从褚诚去世,家里权力旁落,他们不得不扶植二叔的儿子上位,褚昭虽然因此解脱了枷锁,在外流浪几年很是写意,却早就被褚家人排除在外。 于是程樾得知消息后,便辗转托付南非的关系,其中贺言还帮了不少的忙。 直到那边的人说, 不仅找到了“褚昭”的下落,还找到一些他生前的物品。 褚昭的尸骨就葬在那边的华人墓园, 那里都是曾经为那片土地做过贡献的国人。 而在那些遗物中,有一页纸是褚昭亲手所写, 大意是说, 这里动荡不安,却能让他的心获得自由,历城虽然平安无事, 却让他度日如年,仿佛生活在牢笼中。 如果有一天他在这边遭遇不测,请将他留在这里,无论是入土还是洒向大海,他都将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到此,程樾不再执着,只是让对方将褚昭生前留下最后影像带回来。 半个月后,程樾拿到了那个单反相机,是她送给褚昭的。 相机很久了,上面不止有破损的痕迹,镜头也曾被一枪击穿,不可修复。 唯有机身上那个字母“C”仍是令人记忆犹新。 程樾将相机交给许游,许游把里面的照片洗出来。 三个月后就在历城,纪淳和许游为褚昭举办了一次缅怀摄影展。 除了褚昭曾在历城留下的作品,展览最震撼人心的部分就属南非那部分。 前半段的南非,地域广袤,民风淳朴,阳光下有很多笑脸,尽管战争随时到来,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但越是如此,他们越珍惜眼下的快乐。 到了后半段,当地发生了□□,且持续多日,人们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家园逐渐被破坏,直到消亡。 照片清楚的记录了那座城市从欣欣向荣走向衰落的变化,前后不过一个月。 -- 第200页 最后一张,照片中间有一道十分扎眼的光圈,像是曝光过度,光圈周围有火星在飞溅,而在旁边隐约可以见到一个当地的武装军的身影。 那正是武装军开抢的瞬间,被这个饱受战争创伤的相机记录下来。 因为这些照片展示出来的真实太过震撼,很快就在历城掀起热议,而后它们被上传到网上,随即就有其他城市以及海外的邀请,希望能巡回展览。 此后三年,褚昭的遗作走遍了欧洲。 在那期间,程晖不止一次的问程樾,为什么好久都没有干爹的消息了。 程樾起先只说褚昭很忙,而后瞒不下去了,便问程晖:“要是妈妈告诉你,干爹以后都回不来了,你……” 说到这里,程樾顿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程晖却一下子就听懂了,低下头,眼圈也渐渐红了。 程樾心疼的将她抱进怀里,半晌才听到程晖说:“妈妈,我有一次听到你和爸爸说起过,其实我那时候就明白了。干爹是死了吗?” 程樾不知道是哪次说漏了嘴,还是她和邵北川的对话被女儿偷听了去。 程樾只轻声道:“他现在去的地方,没有疾病和痛苦。” 程晖说:“那他应该和阳子叔叔见面了吧。” “嗯。” * 后来那十几年,国内外发生了很多大事。 中国经济强盛了,中国企业也多了很多走向国际的机会。 程氏经历三次变革之后,在一次资产重组后终于上市,并和韩羽在法国的企业展开长达十年的合作往来。 樾心没有急于开拓版图,始终保持在中型规模,签约艺人也十分谨慎,但因慕邵北川之名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邵北川的右耳彻底失去了听力,就连左耳也受到波及,大不如前,可圈内人都知道,只要是邵北川看得上眼的,又愿意指点培养的,就等于搭建了一条音乐圈的晋升之阶。 邵北川原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外人看他总觉得沉默寡言,为人严格,不好相处,自从听力受损,便越发加重了这层印象。 唯有私底下,程樾和一双儿女知道,他性情柔软温和,话虽不多,却总能说在点子上。 而邵北川也总是说,不用介意外人的看法,闲言碎语他听不到了,耳根子还能清净不少,也算因祸得福。 开头那几年,邵北川去了欧洲德国、西班牙和意大利多次,有两次还带着邵祺一起。 随着年龄的增长,邵祺的音乐天赋也逐步展露出来,尤其是架子鼓。 而邵祺最喜欢看的,就是范阳年轻时录下来的打鼓视频。 邵北川看在眼里,暖在心中。 直到有一次,邵祺在网上无意间看到了蓝光乐队的视频,他不仅发现了范阳,还惊讶的找到了邵北川。 邵北川便将蓝光乐队的珍藏视频逐一拿出,给邵祺当练习教材。 再往后,邵祺和宋雨菲的儿子宋子跃成了朋友,两人还经常视频连线,隔空合奏。 至于程晖,上小学后就时常跟着程樾到程氏观摩学习。 程晖虽然机灵通透,但是成年人之间的门道却还看不明白,程樾便告诉程晖,不用看明白,只需要看,然后用心去记住,开窍的基础就是多观察,少说话。 幸而程晖也不是个话多的孩子,她睁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稚嫩的脸上自带无辜,任何人见了都不会防范的。 也就因为如此,程晖看到了许多事,并将它们一五一十的告诉程樾。 程樾对此顿觉头疼,说:“只是让你观察学习,没让你当间谍。” 程晖却说:“妈妈,我也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刚好碰巧看到了,是他们要当着我的面说的,我总不能把耳朵捂起来吧。” 程樾便问:“那好,既然你看到那么多事,那你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 程晖想了想,接道:“陈伯伯外面有女人,我不喜欢他。李经理怕老婆,工作态度很好,就是人凶了点。那个刘总肚子那么大,老喝酒,血压高,我觉得他脑子不太好使,经常犯糊涂。” 程樾一边听着一边忍笑,虽然程晖说的不全对,且角度清奇,但也有一针见血的地方。 随即程樾又问:“那你喜欢这里么?” 程晖说:“喜欢。” “这么肯定?”程樾却不完全相信,“如果以后长大了,你要像妈妈一样,坐在那张椅子上,处理枯燥的公事,还要和你刚才说的那些叔叔伯伯斗心眼,还要让他们都听你的话,尊敬你,怕你,你还觉得喜欢?” 程晖沉默了一小会儿,走到椅子面前,摸着真皮座套,说:“听上去很酷,我喜欢。” 程樾一怔,看着程晖眼里的光彩,忽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程中月总说,她七八岁时就已经透露出勃勃野心,那是他身为父亲的骄傲。 思及此,程樾笑道:“可是这个位子不是我让你坐,你就能坐的。” 程晖问:“那谁才可以呢?” 程樾说:“要股东和董事会决定才行,你若真想坐上去,你就得凭本事,凭实力,而不是我扶你上去。若是靠我的关系,就算真让你坐上去了,你也坐不稳,那些叔叔伯伯也不会服你,还会扯后腿。” 程晖没接话,歪着头似乎正在思考。 -- 第201页 过了片刻,程樾才问:“怎么样?” 程晖说:“听上去很难。” “是很难。” “可是也很酷。我想试试。” * 一晃十几年过去,时移世易,有人离开,有人出生,不变的似乎只是情谊。 樊超在赶赴某地演出时,死于一场意外,他的墓地和范阳的选在同一个墓园。 程晖二十岁了,仿佛程樾年轻时的再版,手段八面玲珑,性格上倒是比程樾活泼了不少。 而在感情上,程晖也有自己独到的审美,刚上大学不过两年,就换了四个男朋友,都是商圈里的。 听说贺岭言也追求过程晖一段时间,但程晖却觉得他实在无趣,越来越像是贺叔叔,刻板的很。 这“刻板”二字令程樾愣了很久,随即笑道:“真是想不到有一天贺言也会和这两个字沾上边。” 对程晖的情感选择,程樾从不干涉,但母女之间也没有秘密,程晖时常拿出来和程樾分享,并讨教。 可邵北川对此却十分纠结,每次见到程晖带新男朋友登门,他的脸色都难看得很。 反观邵祺,却“纯情”的很,成年后一直没有交往女朋友,尽管倒追他的女生多的数不过来。 后来程樾“无意间”问过一嘴,邵祺只说:“我不喜欢女人,只喜欢音乐。” 这话把程樾吓了一跳。 直到邵祺见到母亲震惊的脸色,才叹了口气解释道:“妈,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还没遇到喜欢的,音乐才是真爱。” 程樾这才缓和,慢悠悠说:“哦,我差点以为要重新认识你了。” * 又过了一年,也不知是谁忽然在晚上提到十多年前的蓝光乐队,还放了一段他们最后的合体演奏视频。 在那视频里,范阳和樊超都还在,所有人都意气风发,正直最灿烂的年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而后又有人提到说,年轻时候还买过一张蓝光乐队的演唱会门票,后来因为鼓手范阳离世,演唱会也没办成,到现在都是他的遗憾,如今娃也长大了,忽然看到这段视频,一时老泪纵横。 此后几天,这段视频和话题开始在网上发酵,逐渐引起热议。 不少蓝光乐队昔日的片段,都被考古挖出。 直到某一天,在邵祺和宋子跃互动的直播间里,两人当场演奏了一段范阳和樊超留下的“绝技”,简直就和视频中的一模一样。 新粉丝们热血沸腾,老粉丝们热泪盈眶。 那天晚上,直播间里意外的热闹。 也因如此,邵祺突发奇想,跑去找邵北川和纪淳商量,问能不能再办一次演唱会,重现当年的蓝光,弥补前人的遗憾。 邵北川很是惊讶,许久没有说话。 纪淳看在眼里,只说从长计议,不能凭一时冲动。 于是邵祺便又去找姐姐程晖。 程晖得知后,举双手赞成,立刻站到弟弟一边,承诺钱和人脉都不是问题。 这件事程樾反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她一时啼笑皆非,忽然意识到孩子们真的大了,主意正了。 结果这件事却卡在邵北川这一环,他始终没有点头。 程樾没有问邵北川原因,心里也明白,他是有心结过不去。 那年范阳在练习室里离开,身边没有人,这件事虽然过去了,可邵北川心里却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后来这十几年,邵北川就没登过台。 一开始,程樾觉得这样更适合他独立音乐人的身份,留点神秘感给大家也好,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邵北川是对舞台有了心结。 那里是他们开始梦想的地方,也是令他失去两个朋友的地方。 程樾不愿逼他表态,私下里和邵祺谈过一次,只说演唱会可以办,但是能否回到当年的荣光,要靠所有人一起努力,只是不要为难他父亲。 邵祺应了,转头就去和宋子跃商量。 因为这件事,远在边远地区采风的萧晓峰也赶了回来,她如今的模样和过去大不相同,一身少数民族的服装,头发也留长了,说话还带了几分口音,走在街上恐怕大家都不敢认。 而宋雨菲也放下了手里所有工作,因为邵北川的沉默,她将要独立完成主唱工作。 最后演唱会的初步计划定下,程樾亲自去说服邵北川,让他以音乐制作人的身份来安排舞台,至于上不上台不用勉强。 邵北川应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起先还以为他会很勉强,直到他拿出令人惊喜的策划案。 邵北川后来对程樾说:“很多想法十几年前就成型了,后来这些年又一直在脑中‘排练’着,印象越来越深。我不想去想这些事,可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它们总是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程樾微微笑着,没有提议让他上台,只是说:“孩子们太年轻,我怕完全交给他们,最终会变成一场乌龙,那只会留下更大的遗憾。你我都知道,最重要的环节是在幕后配合,这件事交给外人我也不放心,由你出面,孩子们会更愿意配合。” * 演唱会最终在六月的某一天如期举行。 临开场前所有人都很紧张,毕竟对于邵祺和樊超来说,都是初次登上这样大的舞台。 直到邵北川出现在后台里,淡淡落下几句,两人的心才算踏实下来。 -- 第202页 邵祺是第一个出场的,他坐在架子鼓后面,以一段经典的鼓手表演拉开序幕。 接着便是宋子跃的贝斯,他继承了宋雨菲的容貌和樊超的才华,举手投足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复刻,甚至青出于蓝。 然后是萧晓峰。 萧晓峰风格大变,但键盘技巧却没有生疏,反而更沉稳。 三段Solo落下后,宋雨菲的歌声无缝切了进来。 很快全场走向第一波高潮。 舞台一边,许游的女儿正端着相机,她年纪还小,只有十四岁,细胳膊细腿,可端相机的姿势却不含糊,快门更是按的飞快。 而程晖带着新一任男友就坐在前排,以演唱会“投资人”的身份,双手环胸,骄傲的审视着一切。 两首歌曲之后,场内彻底沸腾了。 很多老歌迷都是拖家带口来的,一把年纪却又蹦又跳,疯狂尖叫。 可是在幕后,众人却找不到邵北川的身影。 程樾得知消息后,先是惊讶,随即平静下来,告诉大家就按照预演的走,不用慌张,遂脚下一转便往后抬走。 在后台的休息室里,程樾找到了邵北川。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正通过手机看实况转播。 程樾在他身前蹲下,微笑着问:“怎么不出去看现场?” 邵北川也笑了:“有点怕。” 至于怕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大约是近乡情怯吧。 程樾没有多言,只是在一旁陪着他。 邵北川和父母之间情分浅薄,父母离婚后又各自再找,重组家庭,他对于他们来说早就是个游离在外的亲人,只属于过去。 邵北川对此并没有太介意,朋友情谊恰好填补了这部分空白,令他有了寄托。 尽管邵北川从不说这些,可程樾知道,当年范阳的离开,和后来樊超的意外,对他造成很大的打击。 程樾看到邵北川的眼眶渐渐红了,看到他不断的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而那视频里的每一首歌,都是他的作品。 也不知过了多久,台上安静下来。 萧晓峰来到麦克风面前,说了一段话,大概内容是怀念范阳和樊超。 紧接着,后面的大屏幕就成范阳在练习室的最后一幕。 邵北川怔住了。 “雨菲,前段时间我和超儿通了个电话……” “晓峰,我……哎,不知道说啥,反正你懂。” “川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随即镜头切换,又出现樊超生前的采访影像,他对主持人说,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从蓝光离开,这也是他做的最错的事,受到的最严厉的教训。要是有一天还有机会回去,他一定会好好珍惜。 看到这里,邵北川彻底绷不住了。 程樾告诉他:“是大家的意思,既然他们也是蓝光的成员,自然也要参与进来。” 几分钟后,邵北川和程樾一起回到场内。 大屏幕上正在播放范阳生前最后一次打鼓,他在那里面热烈燃烧着,脸上洋溢着笑容。 而屏幕前的舞台上,邵祺也在打着同一段,每一个节奏都和范阳的严丝合缝,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热切。 邵祺的汗水挥洒出来,在灯光下飞舞着,台下的人们擦着眼泪,屏息着。 直到鼓声落下,掌声还未响起,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氛围中,这时大屏幕里又切换成樊超的贝斯Solo。 同样的,宋子跃也站在同一位置,弹出同样的音符,隔空与父亲合奏。 前排已经有年轻粉丝哭喊出来,虽然没有经历过当年,却依然被这一刻的氛围感染。 直到贝斯音也落下了。 宋子跃在场上喘着气,随即看向邵祺,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默契的抬手,喊出:“蓝光!” 年轻粉丝们跟着喊了起来。 这时,程樾看向邵北川,见他已经湿了眼睛,唇角却含着笑。 程樾说:“最后一首压轴歌曲,他们临时换掉了,都没有排练,怕被你发现。我想,待会儿大概会有一场灾难,咱们要收拾残局了。” 邵北川愣了:“换了哪首?” 程樾说:“就是你为范阳和樊超做的那首《致朋友》,它从没出现在公众眼前,是臭小子突发奇想,说这是个好机会。” 邵北川皱起眉头,隔了几秒又笑了:“臭小子,连我都算计进去了。” 程樾跟着笑道:“其实是你女儿的鬼主意,她说爸爸是最有责任感的,也是这里面音乐造诣最高的,这首歌只有你能唱,换一个人你肯定不放心。” 邵北川叹了口气,许久没有言语。 从外人的角度看,只见程樾一直在旁边说着话,而邵北川并没有多言,只是看着她。 几分钟后,邵北川才终于动了,他一言不发的走向幕后。 又过了片刻,邵北川登上了台阶,出现在舞台上。 他只有左耳戴着耳机,当邵祺几人开始伴奏时,他唱出了第一句,声音微微颤抖。 可他很快止住了,很快找回了往日的水准。 第一小段过后,他闭上眼,不看台下,不看任何人,甚至摘掉了耳机。 收音器对他的效果并不好,他只能听从自己心里的声音,于是便闭着眼睛,唱完了余下的部分。 直到尾音,邵北川睁开眼。 -- 第203页 程樾不知何时来到台下,就坐在程晖的一边。 程樾面带微笑,眼眶里含着泪,程晖却早就捂着嘴,哭的稀里哗啦。 再转头看向四周,成员们全都红了眼睛,笑容却是无比的喜悦。 这时,大屏幕里出现了蓝光乐队最早的影像,那时候大家都还在,正值年少,演出过后就勾肩搭背的站在一起,面对镜头比剪刀手喊“茄子”。 而此时,成员们也正走向他。 大屏幕里正在切换着过去的照片,每一张都是笑脸,从年轻到脸上开始留下岁月的痕迹。 直到范阳和樊超的笑脸出现,自此定格。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