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真千金》 第1页 [古装迷情] 《替嫁真千金》作者:岁寒晚急【完结】 文案 叶铮铮是安庆伯府被替换了十六年的真千金,刚回去就代替千娇万宠的“假千金”,嫁进平宁候府冲喜。 新婚之夜,正准备卷了细软跑路,叶铮铮发现,床上躺着的平宁候世子,正是害自己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仇人。 仇人死不悔改怎么办?叶铮铮曰:诛心为上,杀人次之。 叶铮铮留下来,无微不至照顾解世子,等他病好,却自请搬到偏院。 解苍廉和魏珺瑶青梅竹马,本来极厌恶这个冲喜的乡下妻子,骂她折辱她,可听说她搬走了,却生出许多不习惯来。 她跑到偏院,他也赖在偏院。她要去山上清修,他也跟着去。 你追我逃之间,解世子不可逆转的爱上了她。 二人情浓时,叶铮铮知道,解世子就是害的她家破人亡的真凶,失足摔下了山,尸骨无存。 解世子旧毒复发,吐血不止,几乎当场死去。 再次见面,叶铮铮正单脚踩在凳子上,吆五喝六:喝!兄弟,走一个! 非正式排雷:1,女主身不娇体不软,好打倒别人 2,解苍廉不是男主,不是男主,不是男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打脸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铮铮 ┃ 配角:车祸后我种出了拇指“姑娘”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冲喜,我敲专业der! 立意:感情和尊重是相互的,理解与包容很重要 第1章 第一章冲喜真千金 解苍廉顺风顺水,年少成名,只为自己冲喜来的小娘子吐过血,中过毒,这一生的跟头,都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山崖边,解苍廉伸出手,焦急阻拦。 “良玉,不要冲动,你听我解释。” 叶铮铮神色凄凉,却依旧如以前轻言细语:“我只问你,是不是你带兵去剿灭匪乱?是不是你故意将石家寨当做诱饵,好让你顺利杀上葫芦山?” 这件事千真万确是解苍廉做下的。 “葫芦山为非作恶,一日不除,就多一日祸患。” “良玉,你先下来,我慢慢和你解释。” 叶铮铮凄凄质问:“所以,石家寨的村民就该死吗?” 解苍廉道:“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也在石家寨。如果我知道石家寨都是你的亲族,断然不会如此。” 叶铮铮惨然一笑,又问:“若与你无关,便合该命贱,生如草芥,死如蝼蚁?” 解苍廉并不觉得自己错,成大事如何无有牺牲?他只是盘算,如何能哄好娇软可人的妻子。 叶铮铮却向崖边又退了半步:“我自幼孤苦,是石家寨的父老将我合力养大。我未曾报恩,我的夫君却是害死他们的仇人!” “我若要报仇,却是舍不得你。我既报不了父老的养恩,也断不绝与你的情意,只能用我这条薄命,去地下向父老请罪了。” “只盼我的命能抵你的罪孽,愿你今后日日安好,夜夜安眠。” 叶铮铮纵身一跃,落下了山崖。 风中孤鹤,将飞已落。 解苍廉纵身而上,恨不能跟她一起跳下去,却被副将死死抱住。 解苍廉挣扎之间,触发毒性,猛吐出一口黑血,刹那之间面如雪纸,奄然一息。 他真从没有想过,这个绵软娇气的小东西,会如此的决绝。 魏良玉并没有什么主见,是为了冲喜才嫁给他的。 ——一个月前。 红烛染泪,红帐轻匀。 新郎还没入内,新娘子早揭了盖头,眼角一滴殷红的泪痣,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怯弱可欺。 “这位姐姐,能不能帮我取一口吃食来?我自幼体弱,实在饿的难受。” 翠芽利落道:“世子夫人,世子还没来呢,新嫁娘哪有您这样的?一点也不害臊,还要东西吃?” 叶铮铮抿了抿唇,细声细气道:“我脾胃弱,若是饿久了,总要大病好几日。我饿一时不打紧,只怕耽误了照顾世子。” 翠芽这才从铺着红绸的凳子上起身,扭身出去。 “我去找找。” 出了院,翠芽却不慌不忙,和胡妈妈说笑。 “真是好笑,还要我去给她拿吃的,她自己陪嫁来的嬷嬷跑前边吃酒,倒不管她了。” 胡妈妈道:“我听说,她是从乡下找回来的,还真不懂规矩。你个死蹄子,赶紧好生伺候,世子爷可还指着她照看呢。” 翠芽:“就是她命好,要不是钦天监说,她的八字大吉,哪轮得到一个乡下女给我们世子冲喜?” 翠芽:“就该是配个马夫走卒的命道。” 翠芽和胡妈妈说笑一阵,到厨房先自己寻了些汤水肉丸来吃,才给世子夫人拿了一碟白糖糕。 可回到新房,世子夫人却不翼而飞了! 翠芽魂儿都吓的没了,刚要出去寻,却见门外一个红衣少女,纤弱窈窕,像是早春时刚吐出嫩芽的弱柳一般,不是世子夫人又是谁? 翠芽脸上带了些怒气:“世子夫人,今夜是您大喜,怎么能到处走动?太不吉利了。” 叶铮铮浅浅笑了一笑:“你去了这么久,我一个人有些怕,想出去找你。” 翠芽还在生气,刚想说什么,却见这娇弱的世子夫人从她怀中抽出丝帕,在她嘴角擦了擦。 -- 第2页 “你叫翠芽是吗?你嘴上有肉沫。” 自世子重伤,夫人发下话来,院里伺候的这些人都要茹素吃斋,为世子祈福。 今日因为婚事,厨房里才有一些荤腥,但也是供给宾客。 翠芽料叶铮铮不知道此事,可也吓的不轻,连忙出去漱口净面。 叶铮铮缓缓坐在床边,从衣袖里摸出一把糖核桃慢慢咬着。 十天前,她随着流民进京,还没来得及打探两位兄长的消息,就被魏家人找到,口口声声称她是魏家走失的嫡小姐,然后迫不及待的把她塞进花轿,给解苍廉冲喜。 天子赐婚,原本的婚事虽然是指给魏三娘魏珺瑶,但她是养女,而她叶铮铮才是真正的魏家嫡女。 魏家货真价实的真千金。 魏家如此,不但不算抗旨,还是真遵了旨。 魏家看管的严,叶铮铮原本打算今日趁乱逃走,顺便卷一些细软,没想到刚才胡乱摸索,跑到了解苍廉房中。 她一眼就认出来,解苍廉就是那个害得石家寨一村老幼流离失所的仇人! 叶铮铮本想除了仇人再走,却偷听到解侯爷和夫人说话。 解苍廉好大喜功,虽然平了匪乱,可山下的村子一个都没保住,天子仁善,十分不喜。 若不是解苍廉重伤,昏迷不醒,天子非但不会嘉奖,还会重罚。 现在解苍廉生死不知,天子不欲让功臣寒心,因此引而不发。 也就是说,如果解苍廉前脚一死,朝廷的嘉奖后脚就下来了。而石家寨那些被当成土匪误杀的父老亲族,是永不能昭雪了。 恰好这时候,解苍廉这混账清醒了一瞬,说了一句: “舍身报国,九死不悔。” 这就是个死不悔改的好战派! 叶铮铮摸着锦被上的金丝,泪痣勾人,浅笑勾魂。 “大哥说的对,诛心为上,杀人次之。” 叶铮铮裹着核桃点心,填饱肚子,才有人来接她,去世子房中。 绯叶拧着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替解苍廉擦拭手心,道:“世子夫人,世子还在昏睡,今夜也不能和您说话。世子身边有我,不需劳动您,这一旁有美人榻,您早些歇息吧。” 叶铮铮乖巧的应声:“好。谢谢姐姐指点。” 绯叶心头嗤笑,原来是个蠢的。 她也庆幸,幸好嫁进来的不是魏三姑娘,而是这么个好拿捏的乡下女。 没多久,叶铮铮就睡着了,绯叶甚至听见,娇弱的世子夫人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天刚亮,绯叶实在撑不住,出去洗把脸提提神。 叶铮铮醒来的早,款款坐在床边,深情款款的握住解苍廉的手,在一处穴位狠狠一按。 解苍廉眼皮一抖,片刻,悠悠醒转。 ——疼的! 一睁眼,他就看见面前一个娇弱的如花少女,带着无尽的欣喜,眼角的泪痣晶莹一闪,落下一滴喜极而泣的泪珠。 “夫君,你终于醒了!” 解苍廉被一个陌生美少女这么一叫,晕了片刻,然后就又疼醒了。 绯叶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她本想把叶铮铮挤开,叶铮铮却一擦眼泪。 “绯叶,快去告诉侯爷和夫人,夫君醒了!翠芽,快去将太医请来。” 人都走后,叶铮铮握着解苍廉的手,专注的把他望着。 “夫君,你总算醒了,我很担心你。” 解苍廉眉头紧锁,两条眉毛加上眉心的褶子,组成了一个“艹”。 解苍廉:“你谁?” 叶铮铮:“我是你新鲜出炉,不是,昨天才过门的妻子。” 解苍廉:“我如何不记得?” 叶铮铮娇柔道:“夫君自然不记得,本来就是你快死了,天子才许我冲喜。你躺在床上像头死猪,我是和公鸡拜的堂。” 说完,叶铮铮像想起什么异样,娇羞低头:“对不住夫君,我从小在乡下长大,说话是粗俗了一些。” 解苍廉听她说话,一股农家玉米碴子味,恨不得直接蹬腿算了。 叶铮铮又道:“不过,俺娘说了,那只大公鸡就是你。我和公鸡拜堂,等于和你拜堂。” 解苍廉也算熟知京中的妙龄待嫁千金,怎么也想不起来,京城里谁家有这样一位姑娘。 解苍廉虚弱问:“你是谁家的姑娘?” 叶铮铮羞涩道:“我自小和你定亲,是指腹为婚,夫君不记得了吗?” 解苍廉道:“与我指腹为婚的,是魏三娘。” 叶铮铮又道:“我便是魏三娘。” 解苍廉:“胡言乱语!” 恰好太医和侯夫人一齐赶到,叶铮铮便不再折磨他。 侯夫人呼唤佳儿:“豨(xi)儿!为娘的豨儿!” 叶铮铮反过来,抓住侯夫人:“夫人,夫君他醒了。我可算是不用做寡妇了。” 侯夫人:“……” 侯夫人早知道她是乡下回来的,也不好发作:“住嘴。” “翠芽,你带世子夫人下去,用些早饭。” 解苍廉用过药,吃了些薄粥,靠在榻上和母亲说话。 “那女子说,她是魏三娘?” 侯夫人将其中缘由说给他听。 解苍廉头痛道:“那瑶儿呢?母亲糊涂,怎么不再多等几日?” 侯夫人怒不可遏:“钦天监的好事之徒,算了你和魏三娘的八字,说什么你是火旺烧心,魏三娘的八字上善如水,要是冲喜,就能化险为夷。” -- 第3页 “你们是指腹为婚,话传的沸沸扬扬,魏家自然只能上朝堂,请旨和你完婚。天子下了赐婚圣旨,谁知道新娘却换成了她!” “不过,也是奇了,她刚进门,你就醒了。昨夜太医为你号脉,还说多半不好,今日早上你就醒了,还和母亲说这么多话。” 侯夫人不由动念:“莫非,她的八字真能冲喜?” “那都是无稽之谈。”解苍廉紧紧抿着唇,两个嘴皮子又组成了一个“日”。 解苍廉道:“母亲,孩儿求你一件事,我想见见瑶儿。” 侯夫人哪里肯?依她之见,魏珺瑶自己也不想嫁给生死不知的解苍廉,所以才让乡下女上了花轿。 她不喜乡下女,更不喜魏珺瑶。 可儿子刚醒,殷切求她,侯夫人只好叹口气,自己去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豨:大野猪。 开新书拉(*  ̄3)(ε ̄ *) 第2章 第二章猪哥哥 侯夫人走后,叶铮铮掀帘进来。 “豨郎,我帮你擦擦脸。” 解苍廉不欲让她触碰自己,但浑身粘腻,便伸手让她擦。 少女皮肤白皙,面容姣好,并不像农女,皮肤粗糙,浑身臭味…… 罢了,今后他迎娶珺瑶做正妻,让她做个通房,也算抬举。 解苍廉正想着,突然觉得胳膊剧痛。 “你做什么!” “搓灰啊!你们城里人难道都不搓灰吗?你看看,好大的灰卷子。” 叶铮铮把帕子递给他看,一脸惊喜。 雪白的帕子已经黑了,上面污浊不堪。一道道长长的灰卷子,像土里钻出来的小蚯蚓。 解苍廉恶心反胃:“快拿走!” “怎么这么嫌弃?它也曾经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呢。” 解苍廉不想让她弄了,但想想身上这么脏,恨不得滚到浴桶里泡上三天三夜,于是忍耐着让她弄。 忍了半天,解苍廉被她碰过的地方通红一片,终于忍不住了。 “你轻点。” 叶铮铮:“夫君,你怕疼啊?” “不会吧?不会吧?夫君不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吗?你连搓灰都怕疼啊?” 解苍廉解释:“我不怕疼,是你弄的太大力了。” 叶铮铮摇头:“我不信。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有多大力气,分明是夫君你怕疼。” 解苍廉把她推开,冷声冷气:“魏氏,你虽名义上是我的妻子,但我早有心上人。你若是识趣,今后侯府不会少你一口饭吃。” 叶铮铮换了一只手搓:“猪哥哥,我一直很识趣的。” “虽然圣旨是赐婚我和你,可我是乡下来的,也不会做世子夫人。我只知道你是我和大公鸡拜了堂,嫁进门的夫君。” “你瞧,我这不是好生伺候你吗?将来你娶心上人,我也识趣,好生伺候猪哥哥,和猪哥哥的心上人,务必叫猪哥哥满意。” 解苍廉手臂生疼,被她一声一声的软和话,气的头晕目眩: “你叫我什么?” 叶铮铮娇羞一笑:“我虽然在乡下长大,也读过几天书,豨不就是大野猪吗?” 解苍廉毕竟虚弱,被连番“伺候”,已经失去反驳的力气。 叶铮铮又问:“猪哥哥,这是你的乳名吗?” 解苍廉:“……闭嘴!” 解苍廉伤重困倦,和她啰嗦了几句,又昏沉睡去。 他一睡,叶铮铮就丢了帕子,把绯叶和翠芽叫进来伺候。 绯叶有孕,默不作声守着解苍廉。 翠芽满心忿忿,忍不住道:“世子夫人不是说要亲力亲为,才把我们都赶了出去,又叫我们来做什么?” “你不知道做什么?”叶铮铮一脸认真,“那就先把世子的搓灰水倒了,再把屋子里仔仔细细角角落落都擦一遍吧。” 翠芽早就不服:“我们都是世子的贴身女使,从小和世子一起长大,绯叶还有了世子的孩子,你凭什么使唤我们!” 叶铮铮看看绯叶已经隆起的小腹:“我知道她有身孕,所以才叫你啊。再说了,凭什么?” 叶铮铮:“你叫我什么?” 翠芽不顾绯叶阻拦,宣泄自己的不满:“是,你今日是做了世子夫人。可你这个夫人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为了让你冲喜,侯爷和夫人怎么会同意你嫁进门?别到时候,冲喜不成,倒把我们世子害死了!” 绯叶立刻就知道不好了:“翠芽!你胡说什么?还不快跪下。夫人,翠芽糊涂,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叶铮铮不再理她,叫了门外嬷嬷进来,把翠芽带到侯夫人处,把刚才说的这番话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很快,正院传话过来,翠芽被打了二十个耳光,给送回来了。 叶铮铮心里明白,侯夫人再怎么对她不满意,她也是奉旨冲喜。对她叶铮铮不满,那就是对圣旨不满。 何况,翠芽口口声声说冲喜不成,诅咒解苍廉,只罚了耳光,已经算轻的了。 消息传回来,绯叶吓的跪了下来。 叶铮铮把人扶起来,柔声问:“姐姐这肚子,几个月了?” 绯叶一向谨慎,这才知道,这乡下女看来柔弱不能自理,却是个惹不得的。 绯叶微微发抖:“绯叶贱命,不敢当夫人一声姐姐。” -- 第4页 叶铮铮摸摸肚子,绯叶抖的更厉害了。 “姐姐,你身子重,快起来吧。” 叶铮铮交代:“夫君醒了,就来叫我。” 说完就痛痛快快睡了个午觉。 一觉醒来,解苍廉还在昏睡。叶铮铮百无聊赖,又依法炮制,把解苍廉弄醒。 解苍廉虎口都疼麻木了。 “夫君醒了?你一连睡了两个时辰,我真怕你和之前一样,睡着睡着就死了。” 解苍廉哑声道:“我只是睡熟了。你别再掐我了。” 正说话间,侯夫人沉着脸,身后带着一个帷帽少女。 虽然进房,少女也没摘下帷帽。 侯夫人冷冷道:“有什么话,快些说。魏氏,你跟我出来。” 叶铮铮应声出去。 侯夫人看她模样虽生的不错,但一想到她流落民间,在乡下长大,还平白占了长子正室的名分,就心生厌恶。 “深更半夜,你夫君房中进了一个陌生女子,你都不知道问一问?” 叶铮铮作势转身:“那我现在回去问问。” “够了!蠢货。”侯夫人坐下,“在这呆着。” 叶铮铮不用看,也猜到那少女正是“魏三娘”,顶替了自己名头的魏家千金,也就是解苍廉的心上人。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还能说什么?互诉衷肠呗。 魏珺瑶取下帷帽,露出一张清水芙蓉般的小脸。她容貌远不如叶铮铮妍丽动人,但自有一股清雅气质,令人顿生保护欲。 魏珺瑶和解苍廉四目相对,泪珠滚落,想要近前看看,又克制的站住,屈膝行礼。 “许久不见,听闻世子重伤,三娘心如刀割。不知世子可好些了?” 解苍廉倚靠在床边:“瑶儿,你近前来,让我看看。” 魏珺瑶双眸垂泪,虽是含情脉脉,却只肯摇头。 “世子,你如今已是我妹妹的夫婿,但请珍重。” 解苍廉听得此言,已是心如刀割:“瑶儿,你如今是和我生分了吗?” 魏珺瑶守礼,就是不肯近前。解苍廉捂住伤口,咳嗽不止,魏珺瑶再也忍不住,连忙上前,却被解苍廉牢牢抓住。 解苍廉欣慰道:“瑶儿,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魏珺瑶又落泪:“那又如何?从此以后,也只能把你藏在心里了。” 解苍廉问起冲喜一事:“我自小和你指腹为婚,就算冲喜,怎么就换成了那个乡下女?” 魏珺瑶怔愣片刻,神色自若:“世子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祖母膝下的养女。我养父母只有一个女儿,自小走失。养母伤心欲绝,祖母为了安慰阿娘,才收养了我。” “我本来也不是魏家的正经姑娘,怎么配得上你。” 解苍廉捂住她的嘴:“胡说!我不管你什么身份,我只认你一个妻子。你也知道我的心意,怎么让她上了花轿?” 魏珺瑶叹息一声:“也是天命弄人。圣旨刚下,祖母就寻到了她。她得知自己的身份,又知道你我的婚约,口口声声说她才是魏家的真千金,我是个父母不详的孤女,不配做你的妻子。” “她许是倾慕世子哥哥,只肯要这桩婚事做补偿,旁的什么也不要。祖母本就对她有愧,也没有办法,何况,圣旨上本就说的是魏家真正的三娘。” 解苍廉冷笑不止:“她和我素未谋面,谈何倾慕?恐怕是瞧上了侯府的泼天富贵,才非要搅了你我的亲事。” 解苍廉心中盘算,圣旨已下,木已成舟,明面上是不容易动她。 可一个乡下弱女,病死,摔死,淹死,吃核桃卡死,喝水呛死都有可能,有的是法子让她不知不觉“没了”。 解苍廉下定决心,对魏珺瑶许下诺言:“瑶儿,你放心,最迟半年,我必定名正言顺娶你过门。到时,我一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让你成为全京城最幸福的女人。” 魏珺瑶娇羞低头,却没放在心上。 她早就不指望解苍廉了,要不是侯夫人亲自上门,她不敢做的太过,都不会来看解苍廉。 魏珺瑶走后,叶铮铮入内,身姿如竹,面容柔嫩,带着少女特有的生机勃勃和自在姿态。 解苍廉听魏珺瑶说,这桩婚事是叶铮铮强抢,越发不喜。 “面如桃李,心如蛇蝎!” 叶铮铮端了药,轻轻吹凉喂他:“夫君,你说什么呀?我没读过什么书,听不懂呢。” 解苍廉压下怒气,心想横竖她也是要死的人了,又问:“你是前些日子才回魏家?” 叶铮铮点头:“家里出了事,我和流民一起到京城,刚到城门口,就被老管事找回了魏家。也是奇了,我走失十年,都没被寻到,刚到京城门口,碰巧就遇见了老管事。” 这桩事,还有叶铮铮的身世,里里外外,本来就透着蹊跷。 解苍廉却没细想,冷笑:“实在是巧。那你知不知道,是要嫁给我,平宁候世子?” 叶铮铮实话实说:“不知道。我在魏家数日,只见过老太太一次,给我取名魏良玉,随后就仓促嫁过来了。” 她说的话,解苍廉一个字也不信。他和魏珺瑶相识数年,早就把叶铮铮看做一个贪慕富贵、粗俗烦人的乡下女。先入为主,他自然相信魏珺瑶。 解苍廉:“你不知道是要嫁我,也愿意嫁过来?” -- 第5页 叶铮铮暗暗翻了个白眼:“魏府那么多人看着我,我能如何?” 若非如此,她早就溜了。正是因为魏家行事过分,她才打算进门之后,再突然消失,让他们两家去扯皮。 “可我真没料到,我要嫁的人是你啊!” 叶铮铮说的意味深长,解苍廉却以为她是对自己的皮相格外满意,不免自得。 “绯叶呢?叫她进来。” 绯叶进来后,却不敢靠近,远远的伺候。解苍廉又想起翠芽,问了几句。 绯叶等叶铮铮出去,才跪下来,哭诉不止:“世子不知,今日翠芽言语冲撞了少夫人,被罚了二十个耳光,脸都烂了,这几日怕是不能来伺候了。” 解苍廉动怒:“她敢动我的人?去叫她进来。” 绯叶连忙把人拦住:“世子爷,您有伤在身,何必为这些事置气?眼下,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绯叶继续煽风点火:“如今您伤势重,少夫人便是这院里的主子。她要打要罚,奴婢们都是应当,不敢有什么怨言。您何必为一桩小事,和少夫人起了龃龉?” 解苍廉转念一想,和她争执什么?不如利落些,把人除掉,给瑶儿腾位置。 解苍廉又躺了回去:“你说的对,一桩小事。” 绯叶:“……昂?” 她不是真的劝他息怒啊,是在煽风点火啊,这就真的被劝住了? 解苍廉:“你去二门,叫个小厮,请何先生从角门过来。” 绯叶:“您真的不生少夫人的气了?” 解苍廉宽容一笑:“我和她有什么好气的?毕竟是我的夫人。”(一个死人 绯叶大受打击,没想到自己和翠芽在解苍廉心中,连这点分量也没有。她失魂落魄传了话,不多时,何唯仁便从角门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心如好忙:割完这个割那个。 第3章 第三章柔弱少女 何唯仁是解苍廉的门客。 此次以石头寨村民作为诱饵,不计代价剿灭葫芦山,之后又诬陷石头寨通匪,就是何唯仁献计。 解苍廉问:“何先生,我昏迷数日,石头寨的事如何了?” 何唯仁面相刻薄,一望就不好相与。 “世子放心,石头寨知情的村民全都已经处理了。只是……” 解苍廉脸色阴沉,吐出口郁气:“都是些无辜村民,可朝中那些御史,揪着我误杀村民不放,我也没有法子。” 何唯仁宽慰他:“世子,葫芦山作恶多端,您以石头寨为诱饵,也是为了减少伤亡。牺牲区区一个小村寨,就能除掉匪患,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只是……” 解苍廉:“只是什么?” “石头寨寨主叶逢春率领青壮,抵御山匪,已经死了。他膝下有个幼女叶氏,不知所踪。” 解苍廉问:“叶氏见过你?” 何唯仁摇摇头:“没有。我和叶逢春密谋,都乔装打扮,叶氏一介女流,又怎么能参与大事?” 解苍廉松了口气:“那就罢了,石头寨没了,一年少女子,流离失所,犹如风中柳絮水中浮萍,不足为惧。我有一件大事交代你。” 何唯仁连忙凑近:“世子请吩咐。” 解苍廉冷笑:“安庆伯府欺我病重,塞了个农女过来,我十分不喜。你寻个机会,将魏氏除掉,不露痕迹。” 何唯仁问:“世子除掉魏氏之后,难道还要和安庆伯府结亲?” 解苍廉垂下眼睑,难得显露出几分温柔:“安庆伯府虽然落井下石,但瑶儿对我是一片真心。我就当不知情,除掉魏氏便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何唯仁刚刚出门,就见一个碧衣少女,束手站在院中。 她转过身来,朝何唯仁颔首一笑。 何唯仁猜到,这就是冲喜来的魏氏,敷衍的行了一礼,率先离去。 叶铮铮却又是一笑。 何唯仁略有些不解,也没将这柔弱少女放在心上,反而在心里盘算——柔弱少女的一百零一种“自然”死法。 何唯仁不知道的是,叶铮铮不止见过他,还知道正是何唯仁见过阿爹之后,就发生了葫芦山屠庄一事。 何唯仁是受解苍廉指使,换句话说,只要拿到了何唯仁的证词,也就拿住了解苍廉的罪状,自然能洗清石头寨通匪的罪名。 天色晚了,解苍廉白天睡的太多,现在反而精神起来。 叶铮铮方才沐浴过,不施粉黛,一身绿衣裳,新春嫩芽一般,稍稍掐一把就要出水。 解苍廉望着她,皱起眉:这女子也就容貌上乘,其余的实在不堪。 解苍廉寻思着,没想到叶铮铮越走越近,抬脚往床上爬。 解苍廉连忙捂住胸口:“你做什么!” 叶铮铮:“夫君,夜深了,歇息了。” 解苍廉撵她:“你去榻上睡。” 叶铮铮:“我怕我睡的熟,你晚上叫我,我听不见。” 解苍廉气道:“我没什么叫你。” 叶铮铮跳下床,还差点踩了解苍廉一脚:“那我就去美人榻上。夫君,你夜里有事,记得叫我,我来伺候你。” 叶铮铮关了门窗,靠在榻上,没一会就睡熟了。 解苍廉见她如此自在,等她一睡着,故意把人叫醒。 “魏氏,起来,我要喝水。” 叶铮铮揉着眼睛,连忙倒水,一不小心绊倒,一盏滚烫茶水泼在了解苍廉脸上。 -- 第6页 解苍廉:“……昂!” 叶铮铮:“夫君,你没事吧?我再倒一杯。” 解苍廉忍无可忍:“先擦脸!” 叶铮铮扯过帕子胡乱擦了两下,揉得解苍廉脸颊通红。 叶铮铮还在胡言乱语:“夫君,你的脸比豆腐还嫩,随便擦一下就红通通的。” 解苍廉:“闭嘴!” 叶铮铮又倒了茶水,解苍廉本来就不渴,胡乱喝了两口,让她去叫绯叶。 叶铮铮体贴极了:“夫君,你忘啦,绯叶有孕,怎能熬夜伺候呢?翠芽不懂事,脸被夫人打烂了。她来照看你,我怕你嫌她丑。” 解苍廉长年住在军中,身边只有这两个丫头,深更半夜又怕侯夫人担心,只好忍耐。 解苍廉捏住叶铮铮胡擦乱摸的手:“你,去睡觉!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听懂了没有?” 叶铮铮扔下帕子,吹灯去睡。黑暗里,解苍廉愤懑的捶了一下床铺。 这乡下女,实在蠢笨,气人,太气人了。 翌日一早,侯夫人来见长子,见他眼下发青,忙不迭的问起来。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可是疼的睡不着?” 解苍廉安抚母亲:“并没有,一点小伤,不算什么。只是魏氏蠢笨,夜里笨手笨脚,实在难受。若是母亲身边有得力的人……” 解苍廉是想要两个得力的女使守夜,这本是一件小事,侯夫人却有些踌躇。 “她刚刚进门,你院子里就要添几个美貌女使贴身服侍,这恐怕不妥。” 侯夫人劝解:“魏氏虽然笨了点,但却是个以夫为天的性子,好好调丨教就行了。明日她要回门,你们不曾进宫谢恩,宫中说不定会派人来。她又不懂什么,万一当着宫中的面,胡说八道,让天子误会,以为我们对这桩婚事不喜,可就不妙了。” 解苍廉毕竟是男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好听母亲的。 侯夫人拍拍他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我叫她出去,好好教导教导。” 侯夫人叫叶铮铮问话,听说她睡在美人榻上,不满:“你睡那么远,豨儿叫你,能听见吗?” “我叫两个嬷嬷来,在外间看着。你有什么不会的,叫他们做就行了。” 叶铮铮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的保证:“夫人放心,伺候夫君,我一定会亲力亲为,尽心尽力。” 侯夫人摆摆手:“去吧。明日回门,记得不要乱说。” 当晚,叶铮铮又往床上爬。 解苍廉气急败坏:“你这女子,好不知羞耻!怎,怎么非往男子床上爬?” 叶铮铮道:“是夫人叫我和你睡一块,再说,你是我的夫君,怎么就不知羞耻?” 解苍廉岂能容忍?伸手去推她,也不知叶铮铮有意还是无意,身子一歪,恰好摔在他伤口上。 解苍廉:“┗|`O′|┛嗷~~!” 叶铮铮徒手撕开他衣襟:“夫君,你怎么了?我看看你伤口……” 两个嬷嬷在外间守着,听见叫声,连忙拍门,隐隐约约看见床上有两个影子重叠纠缠,更不敢进来了。 胆子大点的黄嬷嬷大声喊:“世子,您还有伤在身,别的什么心思,也得先放一旁。” 另一个:“可得保重自己的身子。” 解苍廉口嘴说不清:“你们退下。” 黄嬷嬷立刻搬出侯夫人:“世子,夫人交代了,嘱咐你好生养伤。虽然说是血气方刚,但也要悠着点。” 解苍廉:…… 解苍廉屈辱的往床里滚了滚:“魏氏!下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不许碰我。” 叶铮铮安分躺下,不多时睡熟,一翻身,一拳打到解苍廉伤口。 解苍廉:“噗┗|`O′|┛ !” 差点吐血。 解苍廉踢了踢叶铮铮:“魏氏,起来。” 叶铮铮睡的沉沉。解苍廉拨开她的手,发现她又要翻身,连忙伸手护住伤口。 “魏氏?你是真睡还是装的?起来。” 叶铮铮睡熟了,也极不安分,解苍廉几次要睡着,都差点又被她碰到伤口。 解苍廉被闹醒了好几次,想撵她出去,又怕吵醒外面两个多事婆子,闹得母亲也不得安睡。 解苍廉想想母亲,披衣起身,对窗望月,满怀惆怅。 这背影如此的孤独、寂寥。 最后,他憋屈的在美人榻上睡了。 翌日一早,解苍廉就叫何唯仁来:“快!我一天都忍不了了,你去想法子,把魏氏除掉。” 何唯仁:“……” “只怕太过仓促,留下把柄。” 解苍廉想起昨夜,伤口疼,心口疼,腰也疼。 “那就给她下毒,让她生病,总之,别让她再靠近我。” 何唯仁颔首:“这倒不难。她要为世子侍疾,所以要留在正院。但要是她也生了病,就能搬出去了。我这就去办。” 此时,两个嬷嬷也在向侯夫人回话。 黄嬷嬷把昨夜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世子有些激动,缠着少夫人不肯放,老奴再三提醒,世子才安分睡了。就是后来,少夫人都睡下了,世子还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 黄嬷嬷最后总结:“世子爷可真是血气方刚。” 侯夫人原本半信半疑,长子未必这般急色。恰好叶铮铮过来请安,她今日要回门,装点了几分。 -- 第7页 解苍廉还在病重,她没有刻意装扮,仍然是素淡衣裳,但形容楚楚,无一处不叫人动心。 侯夫人立刻就懂了。 魏氏即便有百般不好,但容貌是真生的好。 这哪个正常男子能忍得住? 侯夫人叮嘱几句,次子解舒礼护送长嫂回门。 叶铮铮刚要出去,侯夫人递给她一块面纱:“不要抛头露面,勾三搭四。” 叶铮铮顺从戴上,上车之时,不知哪里来一股邪风,将面纱吹掉了。 解舒礼眼睛都看直了。 叶铮铮本来就不是遮遮掩掩之人,也没注意,自行上车。 解舒礼咽了咽口水,一路心猿意马。 到了魏府,叶铮铮下车时,他殷勤伸手,叶铮铮看也没看,干脆利落跳下马车。 解舒礼鼓掌:“好!嫂嫂真是好身手!” 叶铮铮:“……” 没事吧?解老二怎么油天油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づ ̄ 3 ̄)づ 第4章 第四章绣了旧荷包 叶铮铮这是第二次见到魏老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到魏府的其他人。 魏老夫人大概在戏班子进修后,见到叶铮铮,抹泪不已:“我的良玉,你可算回来了。” 魏珺瑶虚虚搀扶:“良玉姐姐,祖母日夜想你,茶不思饭不想,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该配合演出的叶铮铮极其冷淡:“嗯,我也想祖母。” 魏仲怀一拍桌案:“三娘,你怎么和祖母说话?你攀了高枝,眼里连娘家人都没有了?” 叶铮铮一脸疑惑:“这位大叔是?” 魏老夫人道:“这是你二叔,你出嫁时,二叔不在京中,昨日方才回京。” 叶铮铮拧眉不解:“二叔?我和你素未谋面,今日是第一次见,您怎么就要给我扣这么多罪名?” “知道的明白我是你失散十多年的亲侄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审问犯人呢。” 解舒礼笑道:“魏二叔也确实严厉了些。” 魏仲怀资质平庸,一把年纪才在吏部混了个闲差,本领差,人品更差。他见解舒礼发话,连忙赔笑。 “这孩子不知轻重,长辈面前言行无状,才想教导她几句。我也是一番好意。” 叶铮铮瞥他一眼:“多谢二叔的好意,但二叔教的不对,我就不听了。” 魏仲怀气的差点跳起来:“什么不对?” 叶铮铮道:“二叔刚才说,我攀了高枝,这话不对。这门亲事,是我父亲安庆伯和老侯爷定下,指腹为婚,也有赐婚圣旨,明媒正娶,门当户对。二叔说攀高枝,是我攀了解世子,还是安庆伯府攀了平宁候府?” 叶铮铮看着魏仲怀拍解舒礼马屁的架势,点点头:“嗯,依我看,幸亏二叔不是女人,不然,二叔就要亲自上了。” 魏老夫人隐晦的瞪了魏仲怀一眼,让他带解舒礼去前院吃酒,留叶铮铮下来说几句体己话。 叶铮铮借口要照看谢世子,进门不到一炷香,就原路返回了。 魏老夫人对着库房里的回礼,连脸上的老人斑都显得特别阴沉。 魏仲怀推门进来,被他老娘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 “娘,没想到冲喜真的有用哈?” “你说,是不是三娘的八字真那么好?大哥昨天寄信回来了,好像还不知道,我们找到了三娘,而且三娘还成婚了。” “要是大哥大嫂知道了,会不会生气?还有,这个丫头真的是当年走丢的三娘吗?” 魏老夫人拐杖驻地,气怒大骂:“生气?他气什么?我替他找到了女儿,他不谢我,有什么可气?” “就算陛下问起来,我们嫁过去的,也是魏氏长房嫡女!他要理论,去找陛下理论吧!” 魏仲怀最怕老娘发火,悻悻的摸了摸胡须:“原来这个是真的三娘。可您把她嫁了,也没知会大哥,总有点说不过去。” “哼,他把小丫头片子当个宝,别人眼里算什么?一个流落在外不知礼数的乡野丫头,要不是侯府要冲喜,这样的亲事轮得到她?” 魏仲怀想想也是:“这倒是,娘,您瞧瞧那丫头,牙尖嘴利,目无尊长,和她那个娘一个样。对了娘,刚才我看见,珺瑶那丫头又出去了?” 说到这里,魏老夫人眼里流露出几分得色。 “珺瑶才是最有福气的,和她小姑姑一样。” 解舒礼骑马跟在马车旁边,满脑子都是叶铮铮,生的娇娇弱弱,说起话来冷冷淡淡,带着一点咄咄逼人。 怎么就这么讨喜呢? 一句话,生的好,干什么都好看,骂人都那么得劲儿! 解舒礼隔着车帘子,没话找话:“嫂嫂和魏家,似乎不算亲近?” 叶铮铮听见了,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被魏家找回去,还不到十日。” 解舒礼秒懂:“是了!嫂嫂刚回魏家,就嫁到了我家,能有多深厚的感情?魏二叔为官糊涂,为人蠢笨,还想教训嫂嫂。” 解舒礼天生爱看美人,美人说什么话,他都觉得有道理。 叶铮铮突然掀开帘子:“二弟。” 解舒礼:“……!!!┗|`O′|┛ ” 美颜暴击! 解舒礼娇羞问:“嫂嫂有什么事?” 叶铮铮见他一惊一乍,哪知道是为什么。 -- 第8页 “夫君说,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是否魏家四娘魏珺瑶?” 解舒礼以为她为这事烦心,立刻安慰:“嫂嫂放心,魏珺瑶只是个身份不明的养女,哪比得上你?魏家也不会让养女给嫡女做妾,而且,她哪有你好看?” “假如夫君有心,一定要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解舒礼挠挠头:“那我就不知道,除非……” 解舒礼住嘴了。 除非叶铮铮死了,魏家有心再嫁一个女儿过来。 他刚想转移话题,突然被叶铮铮打了一拳,他向后仰倒,摔下马去,头晕脑胀的爬起来。 还没来得及找叶铮铮算账,余光看见对面楼上,两个黑衣人嗖嗖往马车里射了一波冷箭。 解舒礼寒毛直竖:刚才要不是叶铮铮把他打下马,他已经被冷箭射死了。 来人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马车里他娇弱可人的小嫂子! 解舒礼连滚带爬起来,掀开车帘:“嫂嫂!你没事吧?” 叶铮铮缩在马车角落,吓的说不出话,眼泪要落不落。(误会 解舒礼抹掉鼻血(被她打的),把人护送下马车,又派人去京畿府报案。 解舒礼进了家门,侯夫人就迎上来,见他满脸血污,心头大急。 “二郎,你受伤了?怎么这么多血?犯人抓住了没有?到底是哪里伤着了?快去请大夫!” 解舒礼连忙道:“娘,孩儿没事,这是鼻血。” 他添了一句:“幸亏嫂嫂救了我,不然我就被射死了。” 侯夫人仍然心疼,迁怒道:“要不是为送她回门,哪里会碰到这种事?天子脚下,有没有王法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解舒礼本来还一头雾水,想起叶铮铮今天问自己的话,突然有了几分猜测。 ——天子脚下,他嫂嫂这样一个单纯无辜的女孩子,又没有得罪谁,什么人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刺杀嫂嫂? 解苍廉刚换完药,一阵接一阵的疼痛袭来。 解舒礼闯进来:“哥!是不是你让人去刺杀嫂嫂?” 解苍廉瞥他一眼:“冒冒失失的,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稳重样子?” 解舒礼关上门,压低声音:“哥,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让人干的?” 解苍廉哼了一声:“魏氏是我的妻子,我让人刺杀她?疯了吗?” 解舒礼指着解苍廉冷笑:“哥,我和你一母同胞,你别想骗我。你这个人冷血冷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喜欢魏珺瑶,为了和她长相厮守,自然要除掉占了你正妻之位的小嫂嫂。” 解苍廉拧眉,再次拧成了“艹”。 这个臭弟弟,还真是挺了解他的。 不过他不能承认,而且也真不是他干的。 “胡说八道!我真要杀她,留下把柄,不怕陛下对我不满吗?” 恰好这时,前院来传话,京畿府尹抓到刺客。刺客招认,是葫芦山余孽,因为解苍廉剿灭了葫芦山,因此进城报仇,刺杀解苍廉的新婚妻子。 解苍廉慢条斯理的躺回去:“你听见了?不是我……” 解舒礼拍案叫绝:“好啊!大哥,你连替罪羊都找好了。以你的能耐,找两个死士刺杀,不论成与不成,往山匪身上一推就行了。” 解舒礼连连点头:“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哥,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护送嫂嫂的人是我,差一点我就被你的刺客射穿了脑袋。” “要不是嫂嫂打了我一拳,我命没了。” 解苍廉简直无语:“我都说了不是我。” 解舒礼白眼:“谁信?” 解舒礼走后,何唯仁进来回话。 “世子,属下办事不利,没有得手。” “嗄?” 解苍廉俊美的眉毛拧到打结。 “真是你干的?不是让你给她下药?” 何唯仁:“今日魏氏回门,属下想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因此私自动手。没想到二公子随行护送,十分……用心。属下担心误伤二公子,草草收手。” 解苍廉略一琢磨:“若是得手,的确省了许多麻烦。可惜解舒礼碍手碍脚。罢了,再寻时机,你先去给她下药。” 不多时,宫中内监又来宣旨,赐下不少珍宝,都是给叶铮铮的。 叶铮铮没放在心上,消息传到魏珺瑶耳中,却有些不顺心。 这门亲事,是魏珺瑶自己不要的。当日解苍廉浑身是血,气若游丝被抬回京城,她大好年华,凭什么要给一个将死之人冲喜? 若是解苍廉死了,她下半辈子难道要守寡? 何况,和那位爷比起来,平宁候世子又算得了什么? 现下解苍廉醒了,今日叶铮铮回门,解舒礼亲自护送,回门礼贵重就不说了,就连皇后都亲自嘉奖,赏了不少金贵之物。 魏珺瑶试着今日才得的明珠耳珰,顺口叫女使把一个旧荷包剪成碎布,再包起来,送到谢世子那里。 解苍廉听说魏府来人,喜不自胜,等看见绞碎的旧荷包,却心口一痛,一时伤感难言。 绯叶柔声问:“世子,您脸色怎么这样不好?” 解苍廉道:“这个荷包,是以前瑶儿给我绣的。” 绯叶不解:“怎么这样旧?” 解苍廉心中涌起无限柔情:“她绣了一个多月,还没绣好,我就去了军中。” -- 第9页 绯叶:“……” 这什么针线活?一个荷包绣了一个月都做不好? 解苍廉沉浸在自己对魏珺瑶深沉的爱里:“她对我日思夜想,哪里还有心思绣荷包?” “后来,我再次回京,瑶儿才重新动起针线。可没过多久,我又要走了。” 绯叶:所以是绣了小半年还没绣好吗? 如此反复,总之解苍廉始终没收到魏珺瑶亲手绣的荷包。 解苍廉情难自已:“瑶儿对我如此用心,一个荷包都这样精细。可万万没想到,荷包已经绣好,她却没有立场再送给我了。” 解苍廉俊美绝伦,刀削过一样的面容上流露出伤感:“瑶儿,她此时一定和我一样,伤心不已。” 他一定要尽快扫清障碍,让瑶儿明白他想和她长相厮守的决心! 砰~~! 叶铮铮推开了门,恰好此时,解苍廉眼中的晶莹滑落。 叶铮铮跑到他面前,惊讶万分:“夫君,你哭了?” “不会吧?不是说夫君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流血不流泪吗?你真的哭了?为什么哭了?是伤口太疼了吗?” 解苍廉闭了闭眼:“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4 17:15:30~2021-07-25 12:0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粗又长的好姑娘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第五章猪猪姐姐 叶铮铮当然没滚,不止没滚,还把绯叶撵出去了。 “夫君,我有一件事,你一定感兴趣。” 解苍廉:“滚!” 叶铮铮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夫君,我说错了,我不该嘲笑你哭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你想哭就哭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解苍廉:“滚!” 他真是一眼也不想看到叶铮铮,可她又换了一身绿衣裳,在他面前晃呀晃呀,好像碧绿的竹子成了精。 叶铮铮说:“你猜我今日回门,见到谁了?” 解苍廉竖起了耳朵。 叶铮铮蹲在他面前,笑盈盈的:“没错,从前和你有婚约的魏三娘,也就是如今的魏家四娘魏珺瑶。你猜她在做什么?”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解苍廉自然关心。 解苍廉情不自禁抓住叶铮铮的手,连声追问: “她是不是清减了许多?都怪我无能,明知山匪狡诈,还是中了暗算。若不是我重伤昏迷,怎么会阴差阳错,和她生生错过?” 叶铮铮摇摇头:“清减?没有哦,她可是个珠圆玉润的小美人。而且,她看起来精神可好了,比你好多了。” 解苍廉:“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叶铮铮:“……” 解苍廉再次开启柔情模式:“她开心,我就开心了。” 叶铮铮意味深长:“你不后悔就行。兄弟,以后你可都要牢牢记住自己这句话。” 解苍廉倒了半盏温茶:“魏氏,这几日你衣不解带照顾我,人都清减了,辛苦你了。喝杯茶水润润嗓子吧。” 叶铮铮:…… 给她下毒啊?这就算了,突然一反常态,把她当成傻子,就不好了吧? 叶铮铮端过来一闻,立刻就知道气味不对,连忙倒了茶水,叫嬷嬷进来。 “来人!有人在茶水里下毒,要谋害夫君。” 解苍廉想伸手拉她,一时没拉住,噗通一声从床上栽了下来。 叶铮铮满面惊慌:“天啦!夫君,你怎么了?你该不会是已经喝了吧?快吐出来,茶水有毒!” 叶铮铮提起柔嫩的小拳头,一拳砸在解苍廉胸口。 “吐出来!猪哥哥,吐出来。” 解苍廉被擂了几拳,虚弱的吐出了一口淤血。 ——怪不得,她一拳就把二弟打的满脸鼻血。 这乡下女,是有两把子力气在身上的。 解苍廉被捶晕了。 迷迷糊糊再醒来,听见母亲气急败坏的质问。 “就算茶水有毒,你打他干什么?” 叶铮铮理直气壮:“催吐,让夫君把有毒的茶水吐出来。” 大夫已经诊完脉:“咦……” 侯夫人:“如何了?要什么药材,尽管提!” 大夫捋捋小胡子:“世子吐出淤血,脉象好多了。” 侯夫人瞪了叶铮铮一眼:“算你阴差阳错,立了功了,下次可万万不能如此鲁莽。大夫,您看看茶水,是否有些不妥?” 大夫闻了一下:“不好,有巴豆!” 叶铮铮:“……” 大夫如临大敌:“虽然普通人吃了,只会拉肚子,有些虚弱,可世子伤势重,要是再拉一下,就没命了。” 侯夫人震怒:“是什么人这样大胆,敢毒害我儿!” 侯夫人转动目光,把院子里伺候的人盯了一个遍。 几个婆子都在外边,解苍廉嫌丑,不让进里间。× 翠芽被打,还在外院洗衣服。× 叶铮铮回门了,刚回家,也是她救了解苍廉。× 剩下的,只有来议事的何唯仁和一直守在这里的绯叶了。 侯夫人:“来人,把绯叶和何唯仁拿住,细细审问。” 解苍廉叹口气,让母亲把人都遣下去。 -- 第10页 片刻后,侯夫人无语:“巴豆是你下给魏氏?” 解苍廉:“魏氏蠢笨,她在这里,我吃不下睡不好,我怀疑她就是我的仇人派来折磨我的。” 侯夫人失笑:“睡不好?也是,我的儿,你如今大了,血气方刚,这样一个美娇娘守在屋内,哪能安分?” 解苍廉解释:“母亲,并非如此……” 侯夫人虽然不满魏氏出身,但以她所见,越是见识浅薄的女子,也越好拿捏。 侯夫人笑道:“她出身不好,但刚才也救了你,何况,区区一女子,以我儿的本事,还怕拿捏不住她?你要实在不喜欢,大不了以后给你寻个身世清白、知书达理的贵妾。” “毕竟是圣旨赐婚,就当是个传宗接代的美貌玩意罢了。何必当真?” 解苍廉道:“可我和瑶儿两情相悦……” 侯夫人叫他不要妄想:“她要是心里有你,那日怎么不上花轿?说明她早就弃了你。她会给你做妾?你不信,你就去问问,她要是真心对你,怎么不肯做妾?” 解苍廉怎么会委屈自己心爱的瑶儿? 叶铮铮再进来,解苍廉就觉得胸口一疼。叶铮铮抬手去打拔步床的帘子,他下意识捂住心口。 叶铮铮噗呲一笑。 解苍廉不甚自然:“你怎么知道,茶水里有东西?” 叶铮铮说:“我自小就是狗鼻子,而且,我今天还被人刺杀了呢,自然要多加小心。” 叶铮铮凑到解苍廉面前,清湛的眼睛凝视他的双眼:“夫君,你说到底是什么猪狗不如的禽兽,要刺杀我这么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解苍廉被自己口水呛住了:“咳咳,你离我远点。” “不过,也蛮可惜的。”叶铮铮转开了眼:“万一我今天真被山匪杀了,夫君就能和魏珺瑶再续前缘了。” 解苍廉信口道:“胡说,我没这么想过。” 叶铮铮又望了过来。 她好穿绿衣裳,随时随地见她都是清凌凌一抹生机,何况那清澈的眼神? 就像山间溪流,清可见底,可照见人影。 解苍廉就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言不由衷。虚伪的自己。 叶铮铮笑了笑:“夫君,你明明想过,不敢承认?你对着我,也不敢说一句真话?” 解苍廉闭了闭眼:“滚!” 下午,解苍廉都没理她。黄昏的时候,解苍廉想见侯夫人,让叶铮铮也留下。 解苍廉想让叶铮铮去郊外,给自己祈福。 侯夫人恍然大悟:“青云观,是一定要去的,不不,别让魏氏去,为娘去还愿。” 解苍廉摇摇头:“阿娘是儿生身之母,儿虚度年岁,没有让您享过一天儿子的福,反而让母亲担惊受怕,怎能让您劳苦?” 解苍廉深深看了叶铮铮一眼:“魏氏是我妻子,与我休戚与共,将来也可共度余生。她既然是要和我携手一世的人,就让她去吧。” 侯夫人被他说服:“也好。毕竟是两口子。魏氏,豨儿年幼体弱,好几次病重,差点养不活。所以在青云观认了一位干娘,现在干娘已经寿终正寝,但干娘的女儿还在。” “你去了之后,要好生照看它,给它喂饭,还要看看青云观的人,有没有好好照看它。” 叶铮铮点头应下。 这样大张旗鼓,把她支出侯府,解苍廉又要动手了。 侯夫人走后,叶铮铮坐在镜子前梳头。 她顺手把头发编成辫子,随意的挽在两边,口中好像还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解苍廉不想看她,但她总是神采熠熠,生机勃勃。在这个浮华奢丽的侯府,像一棵扎眼的野草。 是很扎眼,也很真实。 算了,她明天就要死了。 解苍廉难得有了一点恻隐,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有了和她交谈的心思。 “从前……我是说,收养你的乡下人,他们怎么样?对你好吗?” 叶铮铮手指一顿,目光垂下,怀念追忆之后,就是伤心。 “父亲很好,是世上最好的父亲。大哥哥也很好,二哥,其实是二姐,她也很好。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发了大水,二姐姐把我扛在肩膀上,带我去避难。” “大哥哥殿后,使劲的催我们快走,还在鸟窝里摸了几个鸟蛋,烤给我吃。” “那里什么都很好,没有什么不好。” “不像这里,什么都不好,没有什么好的。” 解苍廉因她理所应当的语气,怔愣了片刻:“这里不好?” 叶铮铮盈盈一笑:“这里好吗?” 解苍廉被套娃:“这里不好?” 叶铮铮反问他:“你真觉得这里好吗?你敢当着侯夫人,说一句真话吗?” 解苍廉不能。 他难道要对母亲说,他让叶铮铮去青云观还愿,是想借机除掉她? 这样的思绪只是一瞬,解苍廉很快回神,看向叶铮铮的眼神,更加憎恶。 “玉食锦衣,奴仆成群,十指不沾阳春水,这里哪里不好?” 叶铮铮懒得理他了:“夫君,你可曾见过我父亲安庆伯?” 解苍廉蹙眉:“幼时见过,他刀法出众,冠绝一时。” 解苍廉是很不服气:“不过,那时我还年幼,故而为他风采所折服。现在我已经成年,不知魏公风采是否依旧。” -- 第11页 “安庆伯和其夫人一直驻守西疆,你我的婚事匆忙,因此他们二人也没来得及回京。但陛下恩旨,安庆伯交接完手中军事,就能回京探亲。” 这些事,叶铮铮知道的差不多。这样粗略一算,安庆伯最快也要数月才能回京。 魏家那一大家子是那种德行,叶铮铮对安庆伯夫妇也没抱什么指望。 何况,她到底是不是魏三,还两说呢。 解苍廉想到为国戍边的安庆伯,有一丝愧疚。毕竟,这是安庆伯失散多年的独女。 但想到魏珺瑶,解苍廉心思又淡了。 魏珺瑶名义上是安庆伯养女,有魏氏在,安庆伯哪里还会怜惜他的瑶儿? 隔日,叶铮铮上山、入观,沐手、焚香,听经、用斋,到了后院,才知道解苍廉的“干姐姐”,竟然是一头白白胖胖的猪。 除了头上有一撮黑毛,叶铮铮真看不出这头猪和别的猪有什么不同。 这猪猪姐姐怎么就能保佑解苍廉逢凶化吉了? 小道士道:“解居士年幼体弱,是观主算了一卦,认猪为亲,抵厄消灾,后来,解居士身体果然好了,平安长大。” 叶铮铮咂舌。 城里人真的好难懂哦。 反正他们乡下,这么白胖的猪,决计活不过过年的。 “那以后猪姐姐的孩子、孙子,难道要一直供养下去吗?” 小道士:“并非如此,观主算过,解居士今年还有一次大劫。只要平安度过这次大劫,便能安度余生。” “到那时候,猪姐姐和解居士的缘分因果也就了解了。” 叶铮铮点点头,表示懂了。 ——百因必有果,解苍廉的大劫就是我。 叶铮铮给猪姐姐倒了满满一盆糠。 第6章 第六章世子葛格 解苍廉已经能慢慢坐起来,靠在床边,出神的望着旧荷包的布片子。 “安排妥当了?” 何唯仁大拇指往脖子上划拉了一下:“这次必能除掉魏氏。” 何唯仁对自己的手段,极有信心。 “魏氏不过一乡下女,安庆伯府上下,都不甚重视。就算死了,也没人会在意。” “就算到时候安庆伯回京,查问起来,也决无破绽。” 解苍廉听他提起安庆伯,有几分不自在。 “当年安庆伯也曾指导我兵器,算是我半个恩师。” 何唯仁立即道:“魏家四娘不也是安庆伯的养女?到时候,世子娶得心上人,加倍宠她,也孝顺岳父岳母,这不也是对半师的回报?” 解苍廉心里才好受了一些:“说的也是。都安排妥当了?” 何唯仁捋须而笑:“世子放心,不管怎么查,都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因为青云观上,本来就没有我们的人。” “我只是花钱买通了一个小道士,让他把您的咳咳,干姐姐赶出圈。到时候,观里大半的人都要去找猪,这时候趁乱把魏氏推下山,做出失足摔死的假象就行了。” “找回魏氏尸骨,您再亲自去请大理寺查案,这时候,就能查出小道士贪图钱财,害死魏氏,以此结案。” “所谓‘真相’,一层一层,环环相扣。等安庆伯回京,就算他起疑,亲自去审小道士,也只能得到一个小道士贪财被葫芦山山匪买通,害死魏氏的‘真相’。” 解苍廉感佩道:“先生实乃良师益友。” 何唯仁:“愿为世子尽绵薄之力。” 主仆二人彼此一番彩虹屁,各自心满意足的分开。 叶铮铮在青云观还愿,要小住三日,斋戒听经,至诚至灵。 她喂过猪猪姐姐,借口读经,就回厢房小睡了一会,刚睡醒,就听说猪猪姐姐跑了。 小道士连声自责:“圈门老旧,被猪拱开了,一时没看住,猪就跑了。师兄们都已经去找了。” 叶铮铮见他脸色通红,随意问了一句:“小师傅也是从后山过来?” 小道士应道:“是啊。您要不要去看看?” 叶铮铮:哦吼!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那走吧,带路。” 小道士拨开路边树枝,假装带路,越走越偏。 “您看地上还有猪的脚印。” 小道士留意四周,故意往林子深处带。 只要再走一点,到那里再动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叶铮铮却突然不走了。 “算了,不找了。” 小道士急眼了:“那怎么能不找?这可是解居士的干姐姐,若是侯夫人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叶铮铮就要回去:“你去山下,买一头差不多的,放在圈里好生伺候着。天底下的猪不都长的差不多,谁能认得出来?” “不行……你看,那是什么?”小道士指向山坡下。 “什么?” 叶铮铮往山下看,小道士蓄力从后面狠狠一推。 “什么也没有。”叶铮铮一偏头,小道士收力不及,噗通一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叶铮铮:“……” 怎么就不找个机灵点的孩子? 叶铮铮提着裙子,绕路下去,听见一个姑娘急促惊呼。 叶铮铮随手掰了半棵树,提在手里:“姑娘,你别怕,我来救你!” 叶铮铮连滚带跳,看见一个姑娘摔倒地上,一条花蛇吐着信子,虎视眈眈。 -- 第12页 叶铮铮自小在山里混玩,哪会怕它?举起棍子,把蛇打跑了。 “小东西,敢对奶奶动手?想法倒是挺别致。” 小道士趴在地上,满脸是血,昏迷不醒。 余知微捂着胸口,惊魂未定:“这位妹妹,多谢你,今日要不是你,我就惨了。” 余知彰从林子里飞窜出来,护住妹妹:“知微,出了什么事?” 余知微拿出帕子,替叶铮铮擦汗,把刚才的事说了。 说完,她又行了一礼:“多谢妹妹。” 余知彰上下打量叶铮铮:“多谢姑娘,不知姑娘怎会在此处?这小道士又是怎么摔下来的?” 叶铮铮摇摇头,特别遗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想害我,自己反而掉了下来。现在世道真是越来越乱,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我这样天真单纯的女孩子?” 余知彰望着她手上提着的半棵树。 叶铮铮扔了树枝,踢了小道士一脚:“阿兄不信,只管拿出本事,审审他就知道了。阿兄是公门中人,审这样一个小子,岂非手到擒来?” 余知彰徐徐疑惑,进而佩服:“姑娘好眼力,一眼看出我是公门中人。” 叶铮铮一指他腰间:“你腰牌露出来了。” 余知彰:“……” 余知微晃晃哥哥的衣裳:“阿兄,你帮帮她吧,好不好?妹妹毕竟救了我的命,我又岂能不知恩图报?” 小道士醒来,几次盘问,很快就招了,说自己财迷心窍,所以谋财害命。 余知彰看向叶铮铮,叶铮铮只带了一支乌木簪子,脖子上光秃秃的,耳朵上光秃秃的,手上光秃秃的,浑身上下,愣是一件值钱的物件都没有。 叶铮铮一脚踩在小道士脸上:“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好好说一遍。” 小道士:“呜呜呜呜……” 余知彰用剑柄扒拉了叶铮铮一下:“姑娘,现在这个局面,你比较像杀人凶手。” 叶铮铮缩回脚,幽幽叹气。 “算了,你也只是昭阳县一个小捕快,今天的事,你就当没看见,带小姐姐走吧,免得惹祸上身。” 余知彰面露不悦:“宫门中人,秉持公义,如果连我都不敢管,哪里还有公义正道可言?你放心,不管他受何人指使,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叶铮铮一脸敬佩:“阿兄真是正道的光。” 余知彰:“……” 被这装可怜的丫头片子给演了。 叶铮铮察言观色,余知微善良,余知彰嫉恶如仇,她眼下也没有帮手,只能赌一把。 山上传来喊声,叶铮铮拱手一礼:“阿兄,你若把他留下,很快就会被杀人灭口。阿兄不如把他带走,换一身衣裳,当做小偷投进昭阳县大牢,自然无人注意。” “待日后需要,再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和他的证词交到大理寺。” 余知彰心里门清,要大理寺问案,背后主使非同一般。 叶铮铮郑重道:“阿兄放心,不论日后如何,我以我祖母魏老夫人的身体健康起誓,绝不会牵连阿兄和姐姐。若违此誓,就让她食不香甜,睡不安稳,余生没一天快活日子。” 余知彰:“够了。” 余知微隐约窥到叶铮铮如今险恶的处境,她生来善良,满心不忍。 “妹妹,你好生保重。” 余知彰扛起小道士:“我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叶铮铮眼珠一转:“还真有一桩小事。” 余知彰哼的一声:“得寸进尺。” 余知彰把叶铮铮拉到一边,暗暗警告:“你救了我妹妹,我不想她伤心,帮你一回。可假如让我知道,你骗了我……” 余知彰拔剑而出,剑尖在树上一转,树干应声而倒。 “你的脖子,不会比这棵树还硬吧?” 叶铮铮抱起小拳头拱手佩服:“阿兄好剑法,砍头如切瓜,厉害啊厉害。” 叶铮铮道:“你放心,我和姐姐一见如故,她身子又不好,我害她也没有什么好处。我请你做的事,也只是暗中盯着一个人。” 余知彰应下,带着妹妹利落撤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叶铮铮避开青云观众人,担心解苍廉还有什么后手,借口要守经,一直在殿中呆了两日。 三日还愿结束,叶铮铮顺顺利利下了山。 解苍廉见到毫发无损的叶铮铮,脸色自然不好。 叶铮铮凑近,摸摸他的额头,特别贴心的问:“夫君,你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魏四娘要议亲了呀?” 解苍廉浑身一震,抓住叶铮铮肩膀:“你说什么?瑶儿要议亲了?” 叶铮铮得到余知彰传来的消息,随口胡诌:“半个京城都知道了,我祖母要替魏珺瑶说亲,正四处打探人选。夫君,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叶铮铮恍然大悟:“你瞧你,这样伤心,想来是侯夫人怕你如此,特意嘱咐众人瞒着你。” 解苍廉不敢相信:“不会的,瑶儿和我两情相悦,怎么会嫁给别人。” 叶铮铮道:“可你现在是她姐夫了。” 解苍廉:“……” 解苍廉阴郁的盯了叶铮铮一眼。 叶铮铮咂摸了一下,这兄弟满脸写着“你怎么还不死”。 也太明显了一点,大概是特别不把她叶铮铮放在眼里吧。 -- 第13页 叶铮铮拍拍他的肩膀,扶着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因为这几天叶铮铮在山上,解苍廉难得睡了几天好觉,已经能站起来走动了。 叶铮铮劝他:“毕竟已经这样了,若是魏珺瑶能找一个好夫婿,你也会替她高兴的吧?” 解苍廉:“滚!” “难道你不愿意她找一个好夫婿?你巴不得她嫁不出去,一辈子想着你,做一个老姑娘?夫君,你这想法有点自私。你都娶妻了,还不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吗?” 解苍廉:“滚!” 解苍廉推开叶铮铮,跌跌撞撞坐到椅子上。 “你懂什么?你和我素未谋面,就能接受我是你的夫君,照顾我,还要和我过一辈子。难道你是爱慕我这个人不成?” “你不过和世间大多数女人一样,浅薄虚荣,爱慕平宁候世子的身份,和世子夫人的头衔。” 解苍廉:“只有瑶儿不一样,她从始至终,在意的只有我这个人。” 叶铮铮都情不自禁想给他鼓掌了。这感情,这真爱,谁听了不感动? 叶铮铮意味深长:“原来在你心里,魏珺瑶是这样一个姑娘。 解苍廉道:“她本来就是这世间,最美好、最纯真的姑娘。” 所以,魏氏这妇人,要尽快除掉了。 他已经娶妻,没有立场阻拦瑶儿嫁人。若是迟了,瑶儿说不定真嫁给了别人。 只有尽快除掉魏氏,扫清障碍,才能名正言顺,再迎娶瑶儿。 解苍廉眼里,杀机森森。 叶铮铮好像看不懂这个杀机毕现的眼神,提议明日去阳芽茶楼散散心。 解苍廉自然没心情。他想见瑶儿,可如今这情势,母亲必定不喜。被人发觉,又于瑶儿的名声有损。 叶铮铮笑盈盈的,连眼角的泪痣似乎都在发光: “阳芽茶楼新排了一个曲目,明日老太太会带着魏珺瑶一起去听戏。夫君,你也不去?” “你伤势重,好些日子没出门了。明日备好软轿,只说去散散心,侯夫人哪里舍得让你闷在家中?” 若是去了茶楼,偶然遇见,就不算什么了。 解苍廉慢慢点头:“去。” 叶铮铮一片真心:“夫君可要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 解苍廉想外出,侯夫人琢磨半晌,磨不过儿子,派了好些护卫随从。 二人进了二楼厢房,叶铮铮泡了一碗莲子茶,慢悠悠吃着糕点看戏。 解苍廉有些急躁:“魏老夫人怎么还没来?” 叶铮铮放下茶盏:“夫君,你听,好像有人叫你。” 声音是从隔间传来,隐隐约约的确有个女孩儿娇声唤着: “世子葛格,世子葛格……”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娇嗲! 解苍廉差点溢出热泪:“这是瑶儿的声音。” 第7章 第七章臭咸鱼 声音从隔壁传过来,解苍廉听见心上人呼唤自己,一时情热,往日的沉稳持重全都没了,像没头苍蝇一样。 解苍廉心说,瑶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知道自己也来了茶楼吗? 他今日出门,特意照了镜子,虽说形容憔悴,有些枯瘦,但模样还是不丑的。 解苍廉又整理衣冠,一步一步缓慢走着,想去和魏珺瑶相见。 他们两个,好像被银河阻断的牛郎织女,总算盼得了鹊桥相会。 突然,隔间里又传来一个男子声音。 “瑶儿,你今日真好看。粉色娇嫩,最适合瑶儿不过。” 解苍廉猛地顿住,颤颤巍巍的扶住窗棂,手抖的像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儿。 魏珺瑶娇声娇气问:“那世子葛格,你喜欢吗?” 世子葛格:“喜欢,瑶儿穿什么我都喜欢。不过嘛,我最喜欢瑶儿_____________。” 隔间又是一阵娇声嬉笑:“世子葛格,你好坏哦!总是戏弄人家。” 叶铮铮美滋滋的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的津津有味。 解苍廉看她就烦。 叶铮铮招招手:“这有个老鼠洞。” 怪不得,能听到隔间传来的声音。 解苍廉别扭了片刻,再次听到魏珺瑶笑声后,终于忍不住,和叶铮铮一样,把眼睛凑到了老鼠洞旁。 这里面的粉衣少女,的的确确是他的心上人魏珺瑶。 身后的锦衣男子,他也认得。人的确是“世子”,不过是晋王世子。 晋王深受陛下宠爱,虽然还未封储君,但也极有可能位登九鼎。晋王世子将来也有可能坐在那个位置上。 总体来说,晋王世子比他这个平宁候世子含金量高多了。 两人原本还好好坐着,魏珺瑶娇羞无限(?)的拿出一个荷包。 “世子葛格,这是人家特意为你绣的荷包。” 安玉山就势握住魏珺瑶捧着荷包的手,将魏珺瑶往怀中一拉。 “瑶儿的手都被针扎红了,葛格心疼。” 魏珺瑶柔弱无骨,好像站不稳,摔倒在安玉山怀中。美人在怀,安玉山真·血气方刚,再也按捺不住,亲了上去。 解苍廉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他和瑶儿在一处,将她当做皎洁的白月光,连摸摸她的小手都不敢,只在心中再三犹豫。 可今日,她却用同样的伎俩,同样的荷包,甚至还叫着一样的“世子葛格”,任由这个花丛浪子在自己身上游走。 -- 第14页 突然,解苍廉被叶铮铮的头一撞,差不点摔了。 叶铮铮整个脑袋都凑到洞前,恨不得站到那两个人面前,仔细看人家亲嘴儿。 叶铮铮:好赤鸡哦! 解苍廉:“……” 解苍廉把叶铮铮从洞口弄开。 “不知羞耻。” 叶铮铮:“你说我呢?还是说你的心肝小青梅?” 半晌,那边动静稍歇。 魏珺瑶的目标是晋王世子妃,当然不会草率的把自己交出去,只是给了安玉山一点甜头。 安玉山把美人按在怀里,漫不经心的揩油:“听说,你自幼和解苍廉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魏珺瑶柔柔的捏着安玉山的手指把玩:“人家都已经和你这样啦,你还要明知故问做什么?非要人家一个女孩子,不知羞耻的说,人家心悦你吗?” 解苍廉如遭雷劈。 他起初对魏珺瑶也没有真心。 后来这女孩子听说他去了军中,将自己打扮成小厮,浑身污泥,只为了给他送一份自己亲手做的月饼。 解苍廉不耐烦的问她,女孩子家家跑来军营做什么,添乱吗? 魏珺瑶就是这么说的。 ——非要人家一个女孩子,不知羞耻的说,人家心悦你吗? 原来这踏马,还是个万能版本! 他当时的怦然心动,和对这女子的怜惜,原来只是她的老套伎俩。 踏马的自己就是一条蠢鱼! 魏珺瑶对安玉山自剖真心:“世子葛格,人家对谢世子只是兄妹之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个好人,我把他当成亲哥哥。我这一生,只对世子葛格有这种情愫,你明到底明不明白?” 解苍廉气怒、惊惧,暴怒自己的愚蠢,和这女子对自己胆大妄为的玩弄。 惊惧的是,他以为的“真”和“纯”,原来是这样可笑的虚伪和欺骗。 可笑的是,昨天他还当着叶铮铮的面,说什么“魏珺瑶是这世间最纯真、最美好的姑娘”。 言犹在耳,昨日言之旦旦,今日就像个重重的巴掌,扇在解苍廉的脸上。 解苍廉扭头看叶铮铮,这狗东西满眼嘲笑,掩饰不住。 叶铮铮:“夫君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可你看魏珺瑶笑的多开心啊!” 解苍廉想起来了。 他还说过,“只要瑶儿开心,我就开心”。 可踏马的,她是因为给他戴了绿帽子而开心,他能开心得起来? 他谁也没惊动,摇摇晃晃下楼。 叶铮铮关切的搀扶他:“世子葛格,你小心点呀!” 解苍廉:“……” “滚!!!” 叶铮铮看着解苍廉失魂落魄的憔悴背影,心里美滋滋的。 可惜了,怎么没一口气上不来,就给气死了呢? 叶铮铮回去后,侯夫人见儿子散心回来,好像更沉寂,特意吩咐厨房炖了大补的老参鸡汤,亲自送到解苍廉这里。 解苍廉唯独不愿母亲伤心,强打精神进了一碗,却没忍住,吐了一大口血。 侯夫人伤心不已,解苍廉拉着母亲的手安慰。 “母亲没事,大夫不是说了,儿这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您先回去歇息,魏氏照看我就好。” 好说歹说,总算把侯夫人劝走了。 解苍廉冷冷瞪着叶铮铮。 “我知道是你。” 叶铮铮承认了:“当然是我,不然哪有这么巧?” 解苍廉握紧拳头,满口血腥:“为什么?” 叶铮铮随口编了一句瞎话:“你说呢?当然是为了挽回我夫君的心。” “你满心以为,是我抢了魏珺瑶的姻缘,破坏你和她的婚事,我自然要让你明白,根本不是这回事。” 叶铮铮点到即止,自去美人榻上,沾上枕头睡的香。 解苍廉:“……” 这就是她挽回夫君的心的方法?故意冷落老子? 解苍廉并不糊涂,只是因情乱智,既然看透了魏珺瑶的本质,让何唯仁去查。 何唯仁都不敢说。 解苍廉:“说吧。” 何唯仁道:“魏家四娘早就和晋王世子结识,在您去剿匪之前,就已经暗通款曲。” 也就是说,无论解苍廉有没有受伤,她都不会嫁给他。 “我重伤之后,让魏氏顶替魏珺瑶冲喜,是谁的主意?” “魏老夫人。”何唯仁回话,“魏老夫人舍不得让魏珺瑶给世子冲喜,又知道晋王世子喜欢她,才把魏氏找了回来。” 解苍廉冷笑:“所以,是她贪慕权贵,不愿嫁我,还巴巴的寻了个农女来配我。这也罢了,唯恐我与农女亲近,怕我怪罪她,又故意歪曲事实,让我怪罪魏氏。” 解苍廉一挑眉:“还真是好心机。” 何唯仁劝解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世子莫要太过挂心。” 解苍廉摇摇头,面上恹恹的,看不出什么神色。 他敲了敲桌子:“她既然要嫁晋王世子,就如她所愿。不过她也真敢想,以她的身份,怎么能做世子妃?” 何唯仁:“世子的意思是?” 解苍廉道:“她不愿意做我的妻子,就做我的眼线吧,安插在晋王世子身边。” 何唯仁略有些踌躇。 这些年,解苍廉只对魏珺瑶用过心。眼下他一时激愤,让他去办事,若是日后后悔,岂不也是拿他开刀? -- 第15页 解苍廉见他犹豫:“怎么了?还有事?” 何唯仁汗湿透背,冒着触怒解苍廉的风险开口:“世子当真舍得?” 解苍廉哑然失笑:“有何不舍?大丈夫何患无妻?” 何唯仁松了口气:“世子能舍弃这虚伪女子,可见您才是大丈夫。那魏氏呢?” 既然不急着给魏珺瑶腾位置,魏氏也暂时不必死了。 她突然暴毙,陛下总归不满。 解苍廉:“不必管了,区区蝼蚁,随她去吧。” 说这话时,解苍廉下意识看向院中。 叶铮铮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挽回他这个“夫君”的心,可却总是有些随性之举。 既不温柔,也不可人,更不顺从。 解苍廉始终觉得,她就像一株野草,贸贸然落在了金雕玉砌的高阁上。 野草不知从哪里拔了几根茅草,折了一只蜻蜓,提着草绳,在院子里摇来摇去。 解苍廉:“……” 什么玩意儿! 乡下蠢妇,哼! 解苍廉:“绯叶,进来。” 绯叶提着食篮,轻轻擦拭额上沁出的汗珠,姿态娴雅、美丽。 解苍廉看她好几眼,洗洗眼睛。 就连他身边的通房丫头,都比魏氏有风范。 绯叶柔声道:“爷,这是夫人亲自炖的老参鹿茸鸡丝汤,您趁热用一些。” 一听到老参,解苍廉胃中反酸,有点想吐,勉强忍住。 “你先放着,我一会儿再喝。” 绯叶一向温柔,只软软劝说:“送汤来的嬷嬷还在院中呢。虽没说什么,但大抵是夫人不放心,她才多等一会,瞧着您把汤喝了,她好去回话。” 解苍廉皱眉:“拿来吧。” 他喉间还有之前吐出来的参味,强行压了压,一口把参汤硬灌下肚。 解苍廉一向不用蜜饯,但参的味道太重,他含了一个酸梅压压,终于没忍住,一口把刚才喝的汤药全给吐了。 绯叶脸色雪白,起身就要去叫大夫,被解苍廉牢牢握住。 “去回话,就说我喝了,不要惊动夫人。” 绯叶哪里敢:“可是,您今日都吐好几回了,我要敢不报,夫人会打死我的。” 解苍廉把她拉住:“偷偷去叫大夫来。” 绯叶含着眼泪跑出去,不一会儿,叶铮铮捏着鼻子进来,闻了闻房中的气味,端起杯盏,在里面吐了口水。 叶铮铮按住解苍廉,硬给他灌了进去。 解苍廉恶心的要命,胃里排山倒海,趴在床边,吐的干干净净,连酸水都吐出来了。 叶铮铮:“你好臭啊!” 解苍廉:“……呱啊……” 他真没什么力气了。 他觉得自己就要被魏氏整死了。 大夫本来就住在隔壁院,急匆匆赶来,闻到房中的味,连呼不好。 “这是谁送来的汤?汤里有毒!” 叶铮铮拍拍手:“没事,世子全都吐完了。” 大夫把过脉,松了口气:“这毒丨药烈,幸亏催吐及时,要不然,就是华佗在世,也没什么法子了。” 解苍廉像条晒软的臭咸鱼,被大夫翻过去,在背上扎了几针。 好一阵之后,解苍廉才吐出一口浊气。 叶铮铮拍拍解苍廉的后背:“夫君,就差这么一丁点,你可就被毒死了!” 解苍廉瞪她。 叶铮铮说:“真庆幸呢!” 他要死的这么干脆,她还怎么给石头寨翻案? 作者有话要说: 晋王世子:瑶儿穿什么我都喜欢。不过嘛,我最喜欢瑶儿_____________。 下划线骚话,各位看官自由代入(*  ̄3)(ε ̄ *)。 第8章 第八章魏良玉 叶铮铮拨弄烛火,漫不经心翻看手中的兵法。 她是想看话本子,可解苍廉房中只有兵法和史书。叶铮铮随手抽了一本,有一页没一页的看。 解苍廉躺在床上,忍无可忍。 “魏氏,我要擦脸。” 叶铮铮道:“大夫交代了,这几日千万要注意,别染了风寒。夫君,你半个时辰钱才擦过脸,忍一忍吧。” 叶铮铮又去看书,半个多时辰没发出一点声音。 解苍廉讥讽不已:“魏氏,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挽回我的心?你对我置之不理,尽了做妻子的本分吗?” 叶铮铮有些惊讶:“夫君,你今日这么惨,先是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跟别人跑了,又被自己有孕在身的通房下毒,我还以为,你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的舔舐伤口。” 叶铮铮体谅道:“所以,我才不想打扰你,让你独自疗伤。” 解苍廉揉揉眉心:“魏氏,你是觉得我听不出来,你在奚落我吗?” 叶铮铮摇头:“不是,但是你一向看不起我,我说几句,心里高兴。” 解苍廉又改主意了。 还是让何唯仁把她除掉吧。 侯夫人眼皮红肿,声音都沙哑了:“我的儿,真是遭了大罪。身子方才好一点,这贱妇竟敢对你下毒,害我儿受苦了。” 侯夫人一片慈母之心,亲手盛了参汤:“你什么也没吃,先喝点汤,润润嗓子。我还做了虫草老鸭粥,你待会饿了再吃。” 解苍廉又想吐了。 可看着侯夫人被烫红的手,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 第16页 侯夫人像小时候那样喂他:“啊……” 解苍廉艰难张口。 叶铮铮接过侯夫人手里的汤碗,慢慢吹着:“夫人,我来喂吧。” 侯夫人冷下脸:“你笨手笨脚,会做什么?还是我来吧。” 解苍廉不忍心说实话,叶铮铮可没什么顾忌。 她笑着解释:“夫人,您送来的这些东西,他都吃不得。” “大夫刚才特意交代,这几日万万不能再进补,最好吃些清粥。三五日后,再用一点鱼汤。老参、鹿茸、虫草这些昂贵的补品,都最好先别吃。等过几日大夫重新开方,再徐徐增加药膳补养。” 叶铮铮说完,似乎是吃惊:“夫人不知道吗?大夫来看过诊,没有向夫人回话?还是说,大夫没有告诉夫人?” 解苍廉打断她:“住口!魏氏,你不懂规矩,但要切记,不能这样对我母亲说话。” 侯夫人脸色雪白,失落极了,手上的烫伤格外显目。 “我也是忙乱了。总想着把这些最好的都给你,好让你快些好起来。你从前意气风发,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过?” 解苍廉不顾伤痛,连忙起身,跪在地上再三叩首。 “母亲,我让您担惊受怕,孩儿不孝。” 母子两个抱头痛哭,好不感人。 叶铮铮默默的把老参汤喝完了。 这么贵的补品,真的挺好喝。 “鹅鹅鹅鹅鹅……我的儿命怎么就这么苦,嗝儿!” 侯夫人哭的太久,打了个哭嗝。 侯夫人想起身,也因为伤心过度,踉跄了一下。 解苍廉连忙把人扶住,一路送出小院。 这么一看,都不知道受伤的到底是谁。 “对了,母亲,绯叶人在何处?儿想见见她。” 侯夫人顿时怒气勃发:“这贱人!死不足惜!要不是她腹中还有你的骨肉,我必将她乱棍打死,扔到乱葬岗喂狗。算了,你伤势重,何必见她?免得白白伤心,等孩子出生,母亲料理了她便是。” 解苍廉喉头微动,却什么也没说:“那就依母亲的。” 叶铮铮把虫草老鸭粥也吃了。 解苍廉眉心微微拧着,显露出几分贵公子的嫌弃。 “你是猪吗?” 叶铮铮问:“夫君,你真相信是绯叶给你下毒?” 解苍廉轻敲桌面:“她认下了。” 叶铮铮擦了擦嘴角的油:“可她没有理由啊。她肚子里怀的不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吗?” 提到孩子,解苍廉仍旧是漫不经心。 他觉得叶铮铮吃东西的样子,也烦人。 解苍廉说:“魏氏……你叫什么名字?” 魏老夫人给叶铮铮取了个名字,魏良玉。 叶铮铮:“魏良玉。” 她的真名,他也不配知道。 解苍廉敲桌子:“魏良玉,转过去吃。” 叶铮铮:“……” 叶铮铮还以为,解苍廉还要在床上躺上几天,没想到第二天,他精神就好了许多。 用过早膳,解苍廉敲了敲叶铮铮肩膀:“带你去看戏。” 叶铮铮一路留心,穿过南边的角门,就到了外院。 外院人多杂乱,叶铮铮作为女眷,还是第一次来。 何唯仁向解苍廉行礼,看见叶铮铮就是一愣。 何唯仁道:“世子,夫人每日这时候都要礼佛,我派人进去,把人秘密提来,不过……” 解苍廉瞥了叶铮铮一眼:“无妨,叫她也看看。” 他解苍廉,可不是任人戏耍的主。 还没进门,叶铮铮就闻到一股血腥气。 叶铮铮心提了提,有几分恶心。 解苍廉用衣袖掩鼻,信口问:“用过刑了?她可还怀着孩子。” 何唯仁面露得色:“世子放心,我有分寸,孩子安然无恙。” 叶铮铮跟在解苍廉身后,一眼就看见绯叶跪在地上,十根手指头已经剁了三根,血赤麻糊扔在地上。 那手指头是一节一节碾碎的。 叶铮铮看了一眼,就转过脸去,不忍再看。 解苍廉似是无力,从后面依靠在叶铮铮肩头,伸出手把她头往回转。 “看看,背叛我的下场。” 叶铮铮甩开解苍廉,大步出去。 解苍廉差点摔倒,被何唯仁扶住。 何唯仁:“世子,要不要属下去警告她?” “无事。魏氏的事,你以后不要多嘴。招了吗?” 何唯仁摇摇头:“碾碎了三根手指头,她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后来说……” 解苍廉问:“说什么?” 何唯仁有点无语:“他说你娶妻变心,对她不如从前喜爱,所以因爱生恨,要把你毒死。这样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你唯一的孩子。” 绯叶被折磨的几乎疯癫,痴痴发笑:“这样,你这辈子,也只会有我一个女人,我也是你唯一孩子的生母。” 解苍廉捏住绯叶下巴:“我的孩子?你真当我是个蠢的?还是你和外面那个一样,自以为有可以耍弄我的心机?” 解苍廉擦擦手:“你比她差远了。” 解苍廉脚下踩到了她的手指,绯叶疼的浑身哆嗦。 解苍廉起身,冷冷问:“说吧,是不是我的好二弟解舒礼指使你的?” 绯叶唬的一跳,连忙否认:“不是,和二公子没有关系,就是我要害你。” -- 第17页 解苍廉:“这么说,就是解舒礼指使你了?” 绯叶猛地摇头,脸色苍白骇人:“世子,二公子没有理由害你啊。” “我死了,世子之位,长平侯府就是他的了。从前他不敢对我动手,可现在我重伤卧病,大夫也说,我要静养。这时候,我一时不慎,没有救回来,也很正常,谁都不会怀疑。” 绯叶拼命摇头。 “更别说,我身边还有这样一个桩子,可以让他轻而易举的对我下手。” 绯叶哭都哭不出眼泪,艰难否认:“真的和二公子无关。” 解苍廉蹲下身来:“你真当我不知道,你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吗?” 绯叶说不出话。 “我的好母亲不让我审你,是因为她知道,你是他的人。你没有理由害我,可他有。”解苍廉似乎有些失落,“母亲疼爱幼子,一向护着弟弟,我知道的。” 何唯仁呼喝一声:“绯叶,你还不招吗?你不怕死,你的孩子呢?” 绯叶捂住肚子:“不要,世子,他是解家骨血啊。” 叶铮铮站在门外,绯叶求饶的哭声往耳朵里钻。 她握紧拳头,意识到解苍廉比她预想的更为冷血,也更为自大。 他让她过来,就是告诉她,他能掌控她。 这样一个冷血的顽固分子,真能认罪吗? 解苍廉的声音不大,他仍然很虚弱,可他本身就有一种让人害怕、畏惧的特质。 “解家骨血?那又怎么样呢?这不是我的孩子,解家以后也不会缺孩子。尤其我那个弟弟,他不缺女人。” 绯叶哭着求饶。 解苍廉似乎有点不解:“你怕什么?我已经认定了是他,你招不招认,都没什么要紧。你何必还要自己受苦,死不承认?你放心,看在母亲的份上,我不会把他怎么样。” 解苍廉失去耐心,招招手让何唯仁过去。 “算了,把她弄走,养在庄子上,好生把孩子生下来,再送去给我的好二弟。” 绯叶被抬出来的时候,叶铮铮看见了,她脸色难看极了,比起身体上的折磨,精神上的痛苦更甚。 解苍廉伸手,扶在叶铮铮肩膀上,问:“同情她吗?” 叶铮铮没说话。 绯叶只是一个被夹在这些“权贵”中间,万事不能自主的侍女。 在解苍廉眼中,绯叶和石头寨一样,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叶铮铮觉得恶心。 “母亲是对我很好。”解苍廉慢慢开口,“如果不和二弟比的话。” “绯叶怀孕时,祖父的丧期还没过。母亲说,是我上次回家,醉酒之祸,我也认了。可我没想到,二弟下毒害我,母亲也要替他遮掩。” 解苍廉整个人都靠在叶铮铮身上:“绯叶听话,伺候我也算尽心,我又不欲母亲伤心,也不在意这点小事。可她投靠了我,又出尔反尔背叛我,这就该死。” “魏良玉,你冲喜进门,又要得到我这个夫君的心,那你就试试。可千万别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做该死的事。” 回到院子里,解苍廉才放开叶铮铮。 叶铮铮吐出一口浊气,总觉得这个解苍廉,多少是有点精分在身上的。 但是,她怕吗? 不就是演吗? 叶铮铮看向浑身被阴郁笼罩的解苍廉,决定再给他加把劲,让他彻底自闭算了。 解苍廉皱眉:“你看我做什么?” 叶铮铮问:“若是夫人问你,绯叶的下落该怎么办?” 解苍廉浑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孩子,到时候,我把孩子给她就是。” 叶铮铮定定望着解苍廉,许久才叹了口气。 “夫君,你敢不敢把绯叶的下落透露给夫人?” 解苍廉抿唇,无声的“日”了一下。 第9章 第九章桀骜难驯 解苍廉去正院拜会过侯夫人回来,越发看叶铮铮不顺眼。 “魏良玉,我要擦脸。” “魏良玉,我要喝粥。” “魏良玉,我要吃药。” …… 叶铮铮被他支使的团团转,扔下帕子不干了。 “夫君,要不你去纳两个妾吧,一个给你擦脸,一个喂你喝药。” 解苍廉也觉得没甚意思,随便抽丨出一本书。 “魏良玉,过来读书。” 叶铮铮读了几页,解苍廉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本十分艰深的史书,遣词生僻,佶屈聱牙。 但叶铮铮读来,毫不吃力。 “你读过书?”魏珺瑶也未必能读得懂兵书。 叶铮铮读的乏味:“认得几个字。我们换一本吧?” 叶铮铮站到书架前,仔细翻找,还真是一水儿的兵法史书,没什么有意思的。 叶铮铮不死心,从角落缝里,摸出一本破旧的《还魂梦》。 书上布满灰尘,解苍廉都不知道这本书从哪来的。 他一时好奇,没有打断叶铮铮,很快就后悔了。 叶铮铮读到,千金对书生一见钟情,解苍廉冷笑。 什么闺阁千金?没见过男人吗? 叶铮铮读到,千金和侍女半夜抱着铺盖,去找书生,解苍廉瞪圆了眼睛。 不敢相信!这是哪门子的千金? 那书生穷的连被子都没有,还得自己带铺盖去和他困觉? 等叶铮铮读到,书生一走了之,千金思念成疾,魂归黄泉时,解苍廉恨不得挖掉耳朵,高价求一对没听过的耳朵。 -- 第18页 他想叫叶铮铮住口,但这个话本子就是有这种魔力。 他跟自己杠上了,就想听听结局。 都已经这样了,接下来还能更荒谬吗? 好吧,还真的能。 接下来,书生高中状元…… 解苍廉平摊在床上,怎么也不懂,状元这么容易中?两个铜板一个,五个铜板三个? 然后迎娶宰相千金…… 得,宰相和他千金也没见过男人? 最后,书生重游故地,和千金的魂魄梦中幽会,千金死而复生,嫁给了书生做妾。 解苍廉现在就是虚脱,特别虚脱。 “完了吗?” 叶铮铮点点头,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 “是不是意犹未尽?我让人出去,买点别的?” 解苍廉眉心拧的死紧,“日”。 这时,身量纤细、少年模样的李珠儿进来回话。 “方才,有人假装马夫,去了安置绯叶的庄子上,想把她勒死,人已经被抓住了。” 解苍廉吐出口气。 绯叶的安身之处,他只告诉了自己的母亲。 “是谁?” 李珠儿道:“夫人身边嬷嬷的孙子。” 解苍廉心思翻涌,叶铮铮也在飞快盘算。 她让解苍廉去试探侯夫人,只是揣测。毕竟,谁会相信,侯夫人会毒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如果不是侯夫人动手,她为什么要让人除掉绯叶? 侯夫人只要孩子,也知道解苍廉不会伤害孩子,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派人杀死绯叶? 绯叶知道了什么秘密,让侯夫人连自己没出生的孙儿也顾不上了? 解苍廉对李珠儿道:“你去换身侍女衣裳,以后,就留在院子里伺候。” 叶铮铮不免多看了李珠儿两眼。 虽然长相阴柔了些,身量不开,但怎么看也是个男孩子。 解苍廉留意到叶铮铮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多说了两句。 “李珠儿不能人道,以后他就留在内院。” 解苍廉再次审问绯叶。 “那天的药膳,是我母亲亲手炖的。虽说偶尔她也会假手于人,但那天她寸步不离的守在炉子旁边,亲自看着火,熬了两个时辰。” “随后,汤被送到了内院,这其中只有我母亲,送汤的嬷嬷,和你经手。发现我中毒后,我母亲审你,你很快就认罪了。” 解苍廉拿着匕首把玩,放在绯叶肚子上。 “你要是有一句假话,这把刀就会刺进去。” 才两天时日,绯叶憔悴不堪。 “我真的不知道,汤是嬷嬷给我的,嘱咐我,尽快给世子喝,还说夫人等着回话。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刀刺破衣裳,沁出血迹,绯叶大叫起来。 “我说!” “是夫人!世子中毒之后,我吓的要命,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夫人一口咬定,是我给世子下了毒。” 解苍廉用匕首削着梨子:“继续。” “夫人用我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我,让我认下来。我当然不肯,夫人说,女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谁知道我能不能活?” “我如果死了,孩子就归夫人养着。到时候,夫人想怎么对这孩子,就怎么对我的孩子。” 绯叶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起码要给自己的孩子求一条活路。 “所以,夫人交代什么,我就照做什么。她交代我,承认是我下毒,其余的什么也别说。夫人还说……” 解苍廉问:“什么?” 绯叶:“夫人说,我怀着孩子,世子暂时不会把我怎么样。我咬死不认,世子也会看在夫人的面子上,让我平安生下孩子。” 叶铮铮心说,侯夫人对解苍廉还真是了解。 解苍廉突然递了一个削好的梨子过来。 “魏良玉,吃了它。” 叶铮铮看着匕首上的血迹,想起解苍廉刚才还拿匕首捅人,连忙摇头。 “我不饿。” 解苍廉脸色阴沉,十分可怕,绯叶吓的瑟瑟发抖。 “魏良玉,听话,吃了它。” 叶铮铮接过梨子,手臂抡圆,把梨子扔飞,甩到院墙外面去了。 解苍廉望着空空的双手,脸色更可怕了。 绯叶往桌脚下蜷缩,生怕被解苍廉迁怒。 叶铮铮却好像没看见:“你是受伤了,不是有毛病。你那匕首上面还有血,谁会吃这个梨子?” 片刻,解苍廉反而笑了:“魏良玉,你知道李珠儿是怎么不能人道的吗?” 叶铮铮皱了皱眉,回想解苍廉的种种疯癫行径:“不会是你切的吧?” 解苍廉:“当然不是,是他为了留在我身边,心甘情愿自宫。” “我救他时,他桀骜不驯,一心想离开。我驯服了他,让他认我为主,然后……” 叶铮铮脱口而出:“然后又不要他了!” 解苍廉目露赞许:“不错。我不要他了,给他自由。他却非要留在我身边,我说,护卫、侍女,我什么也不缺。谋士他也不够格,武艺他也不如我,我要他有什么用?” “三天后,他一身是血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他有别人都没有的至诚忠心。” 叶铮铮:解苍廉真是个变态。 解苍廉道:“猎杀不算什么,驯服最桀骜的小兽,这个过程才有趣。这就是兵法所说的,诛心为上,杀人次之。” -- 第19页 叶铮铮:“……” 哟,臭世子葛格,还真是不谋而合了呢! 解苍廉看着叶铮铮,这个漂亮的小丫头,聪明,桀骜,且难驯,因此才更加难得。何况,她还是个美丽的女孩儿,驯服之后,也可以当成一个解闷儿的小玩意儿,掌控在自己手心。 叶铮铮也看着解苍廉,这个自大冷血的臭鸭蛋,冷漠,可恶,恶心,所以要把他搞死! 两人一起转过目光,各自在心里哼了一声。 解苍廉:呵,有意思。 叶铮铮:哼!真恶心。 侯夫人礼佛结束,很快知道,自己派去的人失手了。 她跪在佛前,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解苍廉拄着拐杖进来,给菩萨上香。 “母亲,我以为是二弟要害我。虽说心里不喜,但我和他感情疏远,也没有多伤心。看在母亲的份上,我也懒得和他计较。” 解苍廉蹲在侯夫人面前:“可我没想到,是母亲亲自给我下了毒。” 侯夫人满面震惊:“胡说!你是我十月怀胎,亲手养育,好不容易带大的长子,我为什么害你?我的儿,你可别听有心人挑唆。” 解苍廉把证据扔在侯夫人面前:“您那天亲自在汤炉面前,坐了两个时辰。这还不够反常吗?” “汤药里的毒丨药,人服下后,会沉沉睡去,在睡梦中没有任何痛苦的死去。这毒药难得,也很金贵,您想让我没有痛苦的死去,是您身为母亲对儿子最后的疼爱吗?” 侯夫人坚持不认:“你是我亲生的,我为什么害你?” 解苍廉说:“我怎么知道呢?天底下怎么会有您这样丧心病狂的母亲?” 解苍廉自问自答,突然恍然大悟:“是因为您有两个儿子,死了一个还有另一个,所以您才这么肆无忌惮吗?” 解苍廉笑了。 侯夫人霎时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尖声否认:“不是!不是这样!” 解苍廉问:“那您为什么要我死?不就是因为,您还有另一个儿子吗?要是他没了呢?要是您只剩我这一个儿子了呢?” 侯夫人想起身阻拦,却根本站不起来。她拽住解苍廉的衣服,拼命否认: “你是我的长子,我虽然嘴上不说,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最偏心你的?” “你弟弟又算什么?文不成武不就,我几时喜欢他过?你才是娘的骄傲啊。” 嬷嬷满头大汗,闯进来:“夫人,二公子在青楼和人起了争执,被人打断了腿,您快去看看吧!” 侯夫人瘫软在地,喃喃自语:“是你干的?他是你亲弟弟啊!你现在怪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要不死,圣上怪罪侯府,要连累死我们啊!你是个冷血冷情、没有人味的东西,为了剿匪,山下十几个村子,你都不管不顾,死的平民比山上的土匪还多!” 解苍廉:“那是土匪杀的,与我何干?” “你以为我不懂吗?你为了剿匪立功,怕山匪发现你的部署,既不通知村民撤退,也没有派人保护,才造成这么大的死伤!” “你重伤在床,圣上没有追究。可现在你好了,你自己看!” 侯夫人翻出一封奏折,那是平宁候上书,为解苍廉剿匪请功。天子御笔朱批,大概是气糊涂了,啥也没写,划了一个大大的\\。 把平宁候折子上所说的“为国为民、九死无悔”,给划掉了。 “天子仁善,你生死不知,才不计较你那些混账事。你如今好了,陛下自然要清算。天子震怒,谁担待的起?是你,还是平宁候府?” “我也是为了侯府,我是你生身之母,我亲手做这样的事,心里如滴血一般。若不是你行事不计后果,我何必如此?” 嬷嬷再次闯进来,说二公子疼糊涂了,哭着要娘。 侯夫人爬起来,要去见幼子。 解苍廉把她拦住:“母亲放心,只是一条腿,不会出事的。” 解苍廉神色依旧温柔:“我还记得小时候,和母亲一起去上香,我从马车里摔下来,在山里走丢了。整整十三天,我被困在山里,找不到回家的路,没有吃的,我爬到树上,摘下苦涩的野果子充饥。野狗疯了一样追我,从我的腿上撕下一块皮肉……” “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回想,这十几天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幸好,母亲没有放弃我,您找到我了。” 侯夫人痛心的闭上眼睛:“他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所以,母亲不管怎么对我,我也不会生您的气。哪怕您在绑匪抓住我们时,选择了让弟弟活,让我死,我也舍不得生您的气。” “您放心,弟弟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ノ`Д)ノ 第10章 第十章软化 解苍廉见过侯夫人回来,越来越乖戾。 之前,解苍廉还有所收敛,现在当真像个冷血冷情的怪物。 叶铮铮乖巧的坐在窗前,可不会在这时候惹他。不过李珠儿进来回话的时候,她表示晚上想吃桂花白米糕和米酒汤圆荷包蛋。 李珠儿看向解苍廉。 解苍廉发觉,叶铮铮一点也不怕他。 她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仍然不怕他。 解苍廉示意,给她。想吃什么,弄就是了。 叶铮铮又说,想要一个肉。 -- 第20页 李珠儿愣了一下:“少夫人要什么肉?” 叶铮铮琢磨了一下:“猪头肉吧。” 李珠儿又忍不住看自己主子。 谁家少夫人会当着自己新婚夫君的面,要肉吃?要的还是猪头肉。 解苍廉摆手:“给她。” 李珠儿走后,屋内就只剩他们两个。 叶铮铮离他老远,趴在窗前的桌子上,不知摆弄什么。 解苍廉过去,发现她在贴画。 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一把草叶子,一片一片贴在纸上,组成了一个绿色的螳螂,张牙舞爪,然并无一用。 解苍廉冰冷的手,捏住叶铮铮的后脖颈:“你猜对了。给我下毒的,是我的生身之母。” 叶铮铮“啊”的张开嘴:“不是吧?你这日子过的,连你亲娘都要你的命?” 这句实话,刺痛了解苍廉的心。 叶铮铮也想不明白,侯夫人为什么对长子下毒手? 解苍廉所说的那个理由,为了平宁候府的荣光,根本站不住脚。 老平宁候懦弱,连上朝都没资格。次子解舒礼是个风月老手,一无是处。平宁候府的荣光根本还落在立有军功的解苍廉身上。 叶铮铮看多了话本子,脑洞大开:“会不会你其实是你爹的私生子?根本不是侯夫人亲生的?”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什么,居然把解苍廉逗笑了。 解苍廉笑了笑:“不是。” 叶铮铮更不明白了:“那为什么?你说她是被形势所逼,你信吗?这些天送来的药膳,老参、鹿茸,你根本不能吃。药膳中还有食材和你用的药相克。” “要不是我当日说破,她能活活把你给补死。” 叶铮铮挑眉:“她在药膳里做手脚时,陛下可还没想把你怎么样。” 解苍廉拿母亲没办法,迁怒叶铮铮:“你早知道药膳不对,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啊!”叶铮铮耍无赖,摊手,“而且,我那时候说,你会信吗?要不是她给你下毒,你还是会相信,她是无心的,并不知道这些药膳会害死你。” 解苍廉:“……” “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生身之母偶尔也会爱我,但她无时无刻不爱解舒礼。她或许早就开始替解舒礼打算了。” 叶铮铮还是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 李珠儿进府之后,贴身服侍解苍廉。 叶铮铮闲了下来,解苍廉让她读书。 “魏良玉,过来读书。” 叶铮铮一看,又是兵法。 “我想读点有意思的。” 解苍廉嘴角一抽。 “魏良玉,听话,过来读书。” 叶铮铮就是不去:“我哑巴了!” 解苍廉脸色难看,似要动怒。 李珠儿唯恐解苍廉生气,小心翼翼上前:“世子,不如我来替您读书。” 解苍廉把书一扔,对准叶铮铮扔过去。叶铮铮一偏头避开,又坐回窗子前去。 李珠儿连忙把书捡回来,仔仔细细收拾干净。 “世子,我来替您读书。 第一节……” 解苍廉皱眉:“算了,放下吧,你出去。” 李珠儿见解苍廉真的动怒,又来劝叶铮铮。 “少夫人,世子还有伤呢,您也软和些,别再招惹世子动怒……” 解苍廉捏起茶盏,砸到李珠儿头上:“出去。以后她的事,你不要多嘴。” 李珠儿捂着额头上的血,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听说了吗?你的四妹妹,魏家四姑娘魏珺瑶没了。” 叶铮铮:“啊?” “上次我见她,不是还好好的吗?”叶铮铮摸摸下巴。 解苍廉想起这个“上次”了。 叶铮铮还在那里看戏,看的津津有味。 “她和魏老夫人游湖,不小心从船上掉了下去。船上的小厮船夫跳下去救她,不小心扯破了她衣裳,连小腹上一颗红痣都被人瞧见了。” “不出一日,魏四娘和她小腹上的红痣就被传的沸沸扬扬。” 叶铮铮倒吸一口冷气:“你真恶毒。” “魏四娘一根绳子挂在梁上,自己了断了。” 叶铮铮听到这里,微微皱眉。 解苍廉也没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 叶铮铮道:“你让她死了?这不像你啊?” 解苍廉抚掌大笑:“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她当然不肯这么死了,我让人偷梁换柱把她弄出来,送到晋王世子府里,做了个最低等的妾。” 叶铮铮:“……” 但魏四娘为保名节,已经自尽了。 所以这个“妾”,没有家世,没有来历。而且,还有把柄握在解苍廉手中。 解苍廉毁了魏珺瑶的名节,让她不得不“消失”,还往晋王世子身边,安插了一颗自己的棋子。 叶铮铮脸色特别难看。 解苍廉这厮,手段毒辣,为人阴险,真是烦人。 解苍廉以为她怕了:“你放心,乖乖听话,你还是这平宁候府的世子夫人。” 解苍廉拿起刚才的兵书:“魏良玉,过来读书。” 叶铮铮接过兵书,手臂抡圆,把兵书扔飞,甩到窗户外面去了。 解苍廉发觉这个丫头,是真的一点也不怕他。 解苍廉突然笑了笑。 叶铮铮看他平时还好,一笑起来,还真挺渗人的。 -- 第21页 不过叶铮铮可不怕。她混在平宁候府这么久,就是要打爆这臭东西的狗头。 此时李珠儿回来了,叶铮铮满心欢喜的过去,双手接过食盒。 解苍廉还什么都不能吃,只有一碗白粥,和一小碟咸菜。 李珠儿把碗筷放好,请解苍廉落座。叶铮铮已经端着酒酿荷包蛋,慢慢吃起来。 她吃东西不慢,一口一个,解苍廉有心观察她,发现她入口之前,不露痕迹的先闻了闻。 解苍廉意识到,叶铮铮不止通医理,而且嗅觉灵敏。她不相信自己和平宁候府,她在闻里面有没有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小东西,挺机灵。 用过饭后,李珠儿把碗筷收拾下去,解苍廉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学着叶铮铮的样子靠坐在窗前。 明明只是个小玩意,可黄昏静谧,竟然也生出几分静好来。 叶铮铮却嫌他烦,转过脸去,继续穿手中的线。 她的手很巧,自己一个人也能找到消遣的乐子。手指灵巧,很快就把丝线穿成了一个彩球。 解苍廉突然把彩球拿走。 叶铮铮皱眉:“解苍廉你干嘛?” 解苍廉带着叶铮铮一起去看解舒礼。 解舒礼躺在床上,哎哟哎哟不断。 侯夫人不敢叫平宁候和幼子知道真相,巴不得瞒的死死的。 解舒礼接过彩球,受宠若惊:“我还以为大哥一向冷情,没想到你还惦记我呢!真好看!这是嫂嫂亲手做的?” 叶铮铮从解苍廉身后冒出头来,朝他笑了笑。 美人一笑,蓬荜生辉。 解舒礼顿时觉得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嬉皮笑脸的和叶铮铮说话。 “多谢嫂嫂,难为嫂嫂一直记挂着我。” 解苍廉冷笑:“你这拈花惹草的毛病,该改一改了。” 解舒礼对这个兄长虽然不算亲近,但也有几分敬重,不情不愿的保证: “知道了,我改,我腿好了就改。” 侯夫人捏着帕子,站在一旁,神色极不自然。 解舒礼以为母亲还在生气,连忙讨饶:“母亲,您别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胡闹了。我听您的!我今年就成亲,以后好好做学问,您别生我的气了。” 侯夫人僵硬的应声,心不在焉道:“你改好了就行。” 解苍廉笑了笑:“母亲对二弟可真好。” 侯夫人浑身一僵,扭头出去了。 自这日探病过后,解苍廉仿佛摸到了什么乐子,每日都要带着叶铮铮去看解舒礼。 顺便刺激侯夫人。 解舒礼不更事,还真以为这个兄长有多关心自己。只有侯夫人备受煎熬,生怕解苍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又怕解苍廉再度使坏,每次都寸步不离的守着。 她心中惶惶,多半的心思都放在幼子的伤腿上,疏忽了解苍廉的伤势。等反应过来,要和解苍廉重修旧好,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这日,解苍廉带着叶铮铮过来的时候,侯夫人正搀扶着幼子,在院中艰难的走动。 解舒礼比她高出许多,她又养尊处优,非常吃力,不一会儿额头沁出汗珠。 但她也没松手,看见解舒礼故意单脚蹦起来,逗她开心,侯夫人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 解苍廉站在院外,没有进去。 这天解苍廉特别沉默,没让叶铮铮读书。 叶铮铮哪里知道是什么缘故,乐得清静。她一直请余知彰帮她盯着何唯仁,但何唯仁孤身一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弱点。 怎样才能拿到何唯仁的供词呢? 叶铮铮见过何唯仁几次,是一个自私、唯利,不容易对付的心机小人。她将数次见到何唯仁的场景反复回想,也抽不出什么头绪来。 叶铮铮靠在榻上,睡着了。 解苍廉借着月光,望向她安睡的脸。她睡着的时候,一只手握成拳,他也不知道这个姿势有什么含义,但仍旧显得有三分桀骜。 解苍廉嗤笑:区区一女子,风中飘絮水中浮萍一样的玩意儿,也敢这样倔强。 从他第一次见她,她眼神狡黠,机敏聪慧,就没说过一句真话。 什么要得到他这个夫君的心,她根本从来没在意他。 叶铮铮突然坐了起来。 她是刚醒,眼神还是懵懵懂懂,眨了几下,警惕的瞪着他。 叶铮铮:“你半夜不睡觉,瞅我干什么?” 解苍廉笑了笑,在美人榻旁边坐下,离叶铮铮不超过三尺。 “你喜欢读话本子?有没有什么话本子,讲一个母亲舍弃一切,爱护她的孩子的?” 叶铮铮一想就知道他心结在哪里。 还是和侯夫人有关。 “你喜欢这种?倒是没看过,不过你要喜欢,我亲自捉笔,写一本给你。” 解苍廉竟然同意了:“好。无论这个孩子做了什么,母亲都毫不保留的爱他。而且,这个母亲只有一个孩子。” 那她就不会再偏心了。 叶铮铮:“……” 第二天一早起来,解苍廉就打断叶铮铮的话:“昨晚的事,你就当从没发生过,也不许说出去。” 叶铮铮知道他嫌丢人,那深更半夜的,本来就抑郁时间到了,谁大半夜不睡觉,没做过丢人的事? 叶铮铮笑眯眯的:“你放心,收买我也很容易的。” -- 第22页 解苍廉放下碗筷:“说。” 叶铮铮伸手:“一百两。” 解苍廉:“就这?” 叶铮铮猛点头:“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何唯仁一直等在门外,解苍廉吃完饭,才叫他进来。 他一进来,就又看向叶铮铮。 解苍廉不在意:“无妨,不用在意,说吧。” 何唯仁低声道:“世子,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您可以进宫请罪了。” 解苍廉身体养的尚可,布衣负荆,跪在宫门外请罪。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御史台更是言辞激烈,声称解苍廉毫无爱民之心,急功近利,为了军功,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陛下在朝上并未处置,但事后却出乎意料,只让解苍廉跪了一个时辰,就让内侍打发他回府。 然后罚了解苍廉三个月俸禄。 此等处罚,等于没有处罚。 朝中上下,议论纷纷,陛下却前所未有的强硬。 解苍廉挑眉,看向叶铮铮。 “你猜,陛下此前明明震怒非常,现在为什么又不追究了?” 叶铮铮虽然聪慧,但朝中的事,她哪里清楚? 叶铮铮琢磨了半天:“那一定是因为,你立下的功劳,比想象中更大。或者说,葫芦山这些山匪,触到了陛下的逆鳞。” “你枉顾乡民性命是错,可若是和这件事比起来,也微不足道。” 解苍廉赞许颔首:“十年前,逆王安由检谋逆,将当时省亲回娘家的皇后和二公主七公主杀害。当时,七公主年仅三岁,最得陛下宠爱。” “陛下伤心欲绝,虽然最后安由检谋逆失败,被乱箭射死,可皇后和两位公主也活不过来了。” “葫芦山山匪胆大包天,在山中供奉逆王安由检,山匪首领还自称是逆王余孽。你说,陛下怎么能不震怒?” “我不惜代价,替陛下除掉杀妻杀女的仇人,何错之有?” 叶铮铮:“你真恶毒。” 解苍廉日日逗她,逗出些趣味来了,笑了笑:“承蒙夸奖。” 叶铮铮:“……我不是在夸你!”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打滚求收(ノ`Д)ノ 第11章 第十一章刁恶之子 侯夫人与长子生分,起初一头扎在解舒礼的伤上,还无心烦扰。 解舒礼的腿伤渐渐好转,侯夫人后知后觉的生出几分怕。 她的长子不知何时,长成这幅刁恶模样,让她又怕又惧。她有心想重新笼络长子,又不知从何处下手。 日思夜想之后,终于想出一个绝妙的点子。 这日,叶铮铮跟着解苍廉去探望解舒礼,刚打起帘子,和一个圆脸杏仁眼的姑娘碰了个正着。 “大哥哥!你好了?” 童新柳靠的太近,差点撞到解苍廉怀里去。 她守礼的后退几步,又向叶铮铮行礼:“见过嫂嫂。” 待看清叶铮铮的容貌,她瞪圆了杏仁眼:“嫂嫂像天上的仙女,大哥哥可真有福气。” 她说完,自顾过来挽叶铮铮的胳膊,让她在一旁坐下。 “二表哥,嫂嫂来探病,你都不让嫂嫂坐下。你难道不懂长幼有序?” 解舒礼连忙讨饶:“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童新柳又去拉解苍廉的袖子:“大哥哥,你和嫂嫂坐一块。” 解苍廉没把她推开,任由她拉着自己,坐到了叶铮铮旁边。 他和童新柳寒暄,余光却牢牢的注意着叶铮铮。 ——他坐过去的时候,叶铮铮不露痕迹的身子外倾,并不愿意与他靠的很近。 侯夫人看见解苍廉的反应,非常满意。 童新柳小的时候,在她身边养了三年。兄妹三个常在一处,是有感情的。 而且这样一个旧人,也极易勾起解苍廉对过去那个“母亲”的怀念。 童新柳拿着橘子,剥开一个,分成好几瓣,每个人都分了一点。最后留了一半最大的双手递给解苍廉。 “大哥哥,你还记得庄子上的橘子树吗?今年的橘子也快熟了,我特意挑早熟的带了一点来。你尝尝看。” 叶铮铮已经吃了,没什么表情。 也不知道这橘子是酸还是不酸。 解苍廉也塞进嘴里,立刻就感觉一股酸水涌出。他没克制住自己表情,从解舒礼、童新柳的大笑声中,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叶铮铮偏头看他,促狭一笑:“真酸。” 童新柳拉着叶铮铮的手解释:“嫂嫂你不知道,这棵树就是这样,吃它的果子要看运气,一棵树上结的果子,有的特别甜,有的特别酸。” 解舒礼突然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趁童新柳不注意,把一瓣橘子塞进了她嘴里。 童新柳被酸的龇牙咧嘴,站起来作势要打她,又向侯夫人告状。 “姑姑,您看二表哥,总是欺负我。” 解苍廉说:“二弟,别欺负柳儿。” 童新柳挽着解苍廉的袖子,朝解舒礼吐舌头:“哼!还是大哥哥对我好。” 童新柳娇俏任性,整个院里都热热闹闹,一扫前些日子的沉寂和冷清。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童新柳抓着解苍廉的袖子,一直没放开。 侯夫人的眼神,也越来越满意了。 离开前,童新柳又说,想向大哥哥借几本史书打发时间。 -- 第23页 侯夫人笑道:“那你送你大哥哥回院里去。正好,良玉,娘有些东西早就想给你了,你和娘去看看。” 解苍廉嘴角弯了弯,任由童新柳挽着他的手离开了。 叶铮铮被侯夫人带进佛堂。 侯夫人一进佛堂,脸色就沉冷下来,把一个箱子推到叶铮铮面前。 叶铮铮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不少首饰珍宝,满满当当。 “你出身不好,配侯府世子,实在勉强。柳儿是豨儿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难得柳儿一片痴心,愿意做妾。” 叶铮铮:“……” 这就是侯夫人的打算,给儿子塞个她喜欢的女人,替她这个娘说几句好话,在中间斡旋。 侯夫人当然不在意叶铮铮的看法,叶铮铮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柳儿就算进府做妾,但也不是一般的妾。她有见识有学问,也有可以匹配豨儿的出身,和豨儿还有不一般的情分。将来你们那个小院,也要交给柳儿来管事。” 侯夫人决心给自己人扫清障碍,重重的敲打叶铮铮。 “你既然是这么个出身,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安安分分呆在自己院子里。侯府下人多的是,养的了闲人,可养不了心大的闲人。” 叶铮铮:“哦。” 侯夫人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和柳儿争?你凭什么?你配吗?” 叶铮铮道:“夫人说的对。我不会争什么。其实……” 叶铮铮有点吞吞吐吐,侯夫人不耐烦了。 “说!” 叶铮铮无限惆怅的叹了口气:“其实,夫君好像真的很不喜欢我。这么多天,夫君一直不让我近他的身,我一直睡在榻上。” “我以为夫君是天性凉薄,可我刚才看见童姑娘和夫君在一起,才知道他不是凉薄,他只是厌我罢了。” 叶铮铮美人拭泪。 “童姑娘既然来了,我也不敢碍手碍脚。夫人,我,我想去山上,替夫君祈福。” 侯夫人喜的一拍手。 魏氏留在府上,到底碍事。不如把她弄走,好让柳儿好好笼络笼络长子的心。 等他二人成了事,再吹吹枕头风,何愁母子二人不能和好如初? 侯夫人当机立断,给叶铮铮随便收拾了一下,把人打包到了偏院。 童新柳站在书架旁,发现一本摊开的《还魂梦》。 童新柳咯咯一笑:“大哥哥,这难道是嫂嫂素日爱看的书?” 解苍廉瞥了一眼:“是我读的。” 童新柳大为吃惊:“大哥哥怎么会看这样的书?” 解苍廉又道:“病中无事,魏良玉念书给我听。” 童新柳“哦”了一声,嘀嘀咕咕:“没想到大哥哥也会听这样的书。” 解苍廉望向窗外。 叶铮铮还没回来。 童新柳自小察言观色,敏锐的发现解苍廉对叶铮铮的牵挂。他好像并不像姑姑说的那样,对乡下女魏氏毫无感情。 若是解苍廉对魏氏有了感情,她又算什么? 堂堂官宦之女,上杆子给人做妾?可姑母拿捏着他们一家,她又能如何? 童新柳勉强笑了笑,故作欢快:“大哥哥看什么呢?该不会是在惦记嫂嫂吧?” “这才分开一会儿,大哥哥竟然就舍不得了?” 解苍廉神色骤然变冷,狭长的眼睛望向童新柳。 童新柳被他阴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他这神情实在叫人害怕。 她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越急越说不出话。 解苍廉收回目光,问:“母亲让你来给我做妾?” 谋算被人当面捅破,童新柳像被人撕光了衣服一样难堪。 “不是……” 解苍廉继续问:“她怎么和你说的?许诺你管家权?” 全都被解苍廉猜对了。 童新柳难堪欲死,从浓稠的羞耻之中挣开一个口子,冲解苍廉喊道:“大哥哥胡说八道什么?你当我是你的犯人吗?你审我呀?” 说完,她掩面哭着跑出房门,“我要告诉姑姑,你欺负我。” 哭声戛然而止,她被李珠儿掰掉手臂,提了进来。 童新柳抱着脱臼的胳膊,疼的要命。 解苍廉站起身,童新柳趴在地上连连后退。 她怕了,她真的害怕了。 他根本就不念儿时旧情,看待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块死肉。 “你怕我?” 解苍廉问,“我很可怕吗?” 童新柳:“……” 玛德,你变态成这样,谁不怕? 童新柳缩成一团:“大哥哥,是姑母请我来玩的,我都已经在议亲了,是姑母非要我来。我爹在户部的时候,一时糊涂,欠了国库的银子,是姑母和姑丈还了,我不敢不听姑母的。” “姑母和我说,你不喜魏氏那个乡下蠢妇,才想让我做大哥哥真正的妻子。今后,大哥哥做了侯爷,她便让我管家,还允诺我,大哥哥只会有我生的孩子。” 解苍廉提起她的胳膊:“什么意思?” 童新柳疼的差点昏厥:“姑母告诉我,魏氏是绝不会有大哥哥的孩子。” 解苍廉扔下童新柳,带李珠儿出门:“走。” 来到正院,解苍廉才知道,叶铮铮已经被送走了。 童新柳被两个婆子搀扶着,像一滩软泥,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 第24页 侯夫人惊怕不已:“柳儿这是怎么了?” 解苍廉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心太大了,手也伸的太长。所以,儿子打折了她的手。母亲,您觉得如何?” 侯夫人面如死灰。手长的不是童新柳,而是她这个生身之母。 解苍廉信步迈进佛堂,看清正中的观音像,没什么敬意的上了柱香。 解苍廉问:“母亲,菩萨慈悲,也会保佑食子之母吗?” 侯夫人踉跄后退:“不是的,豨儿,娘只是想你高兴,毕竟魏氏那样不堪……你表妹,对,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柳儿表妹吗?” 解苍廉擦掉侯夫人眼角无意识沁出的泪水:“都说虎毒不食子,母亲,您比老虎还要厉害呢。儿为有您这样的母亲,而骄傲。” 解苍廉负手离去。 侯夫人险些瘫倒在地。 半晌,侯夫人恨恨的责骂童新柳:“真是废物,连一个乡下蠢妇都比不过!” 童新柳双臂疼痛,心中更怕,一阵绝望。 她刚才听到了这个了不得的秘密,她完了。她的姑母,绝不会让自己再离开侯府一步。 叶铮铮到了别院,暗中联系到余知彰。 何唯仁在京城无牵无挂,无亲无故,不嫖不赌,不贪财,不好色,一门心思就是跟着解苍廉干坏事。 不是,是出谋划策。 看起来好像毫无弱点。 不过,每隔几日,他会固定去一家糕点铺子,买一客梅干菜小饼酥。 梅干菜小饼酥? 叶铮铮吸溜口水,听起来就很好吃。 随行的嬷嬷过来,送了些糕点和茶水。 “少夫人,您用茶。” 叶铮铮端起来一闻,就知道有猫腻,正要放下,解苍廉突然闯进来,把茶水打翻。 “魏良玉,别喝!” 叶铮铮:“……昂?” 作者有话要说: 表妹好惨嘤嘤嘤(╥╯^╰╥) 第12章 第十二章这里跳过 叶铮铮:“我没要喝,我刚要放下。” 解苍廉坐下,让李珠儿把嬷嬷带下去。 “你没喝就好。” 叶铮铮问:“你怎么来了?不在家陪小表妹吗?” 解苍廉紧紧盯着她的双眸:“那你呢?怎么要走?吃醋了?” 叶铮铮轻哼一声。 她脾性恶劣,远不肯像一般的女孩儿那样顺服。但偏偏容貌过于美丽,不论做什么,哪怕气呼呼的哼一声,实则是有些娇娇气气的。 解苍廉失笑。 叶铮铮道:“我吃什么醋?夫人要我出来,我难道能赖着不走?” 解苍廉道:“魏良玉,跟我回去。” 叶铮铮:“不回。” 解苍廉出来见她,已经破例,见她如此不识抬举,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叶铮铮乐得自在,谁知道解苍廉走之前,竟然吩咐下去,不给她饭吃。 叶铮铮满庄子转,在地里挖了几个土豆,又摸到几个野鸭蛋,生火烤香,吃了一饱。 李珠儿向解苍廉回话,解苍廉皱眉,厌烦的很。 “庄子上这些蠢货!明知道她乡下来的,防都防不住她?” 李珠儿:“那明日还要继续吗?” 解苍廉道:“饿她几天,叫她老实些。” 李珠儿摸出点不详预兆:表姑娘还没做什么,他就让人拧了表姑娘的手臂。 怎么魏氏都在他头上蹦跶了,还只是饿几顿? 世子对魏氏,是不是有些过于仁慈? 但解苍廉明明白白交代过:魏氏的事,以后不许别人多嘴。 李珠儿知道分寸,不敢惹怒解苍廉,不敢多言。 事情进行的不太顺利。 李珠儿:“庄子上已经连夜把土豆收了,连河边也检查过,绝对没有一枚野鸭蛋。但……” “说!” 李珠儿:“她没找到吃的,坐在树桩子上打盹,跑过来一只兔子,撞懵了。 ” 解苍廉嘴角抽了抽:“她吃了?” 什么玩意儿,就守株待兔了? 李珠儿点头:“生了一堆火,烤的香喷喷,吃的满嘴流油——庄子上严嬷嬷说的。” 解苍廉神色不明,眉峰一动。 李珠儿忙道:“我这就让他们动手,把庄子上能吃的,会跑的,野兔野鸡野鸭子,全都抓起来。保证让她饿上三五天,必能来向世子求饶。” 解苍廉摇摇头:“罢了,这小东西机灵,吃软不吃硬的。” 叶铮铮从小在山里混玩,给她一片林子,哪里能饿的着她? 林子里好吃的东西多了,她混玩了几日,不知道有多自在。 她抓了一只野鸭子,烤的差不多去厨房里“偷”点盐巴。 厨房里空无一人,突然被严嬷嬷悄悄叫住:“少夫人,这个馍您拿去吃。” 叶铮铮接过馍,敲了敲墙,顿时敲下一块墙皮来。 叶铮铮:“好家伙,这么结实的馍,不得把牙给崩掉了?” 严嬷嬷:“……” 严嬷嬷尴尬了一小会,想起自己的任务,把叶铮铮拉到一边,眼泪婆娑把她望着。 严嬷嬷:“真好,我这把老骨头,还有能看见世子夫人的这天。” 严嬷嬷声泪俱下,真情实感:“夫人,您可是这么多年,世子身边唯一的女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世子对别的女人这么上心过。” -- 第25页 叶铮铮徐徐疑惑:“那魏珺瑶呢?她和解苍廉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你当她不存在?” 严嬷嬷:“……” 严嬷嬷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身残志坚继续胡扯:“世子和魏四娘一起长大,只把她当成妹妹。” “世子心里是有您的,他啊,从小是我奶大的,面冷心热,我从没见过他对别的女人这么好过。您能嫁给世子,这是您的福气……” 叶铮铮美人震惊:“嬷嬷,您瞎了吗?他把我扔在这里,不给我饭吃,我都瘦了,这叫好?”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严嬷嬷望着叶铮铮胖了一圈儿的小脸,挫败捂脸,刚要离开,叶铮铮把她叫住。 叶铮铮问:“嬷嬷,你会做梅干菜小饼酥吗?” 严嬷嬷摸不着头脑:“会的会的。但是梅干菜是丽水特产,庄子里没有。” 叶铮铮:“嗯,你去吧。” 丽水特产?何唯仁的口音,一口纯正官话,可一点也听不出来。 叶铮铮拿着柳枝钓鱼,有一搭没一搭的,庄子里溪流清澈,能看见鱼儿从眼前有限自在的游过。 突然,她闻到一股梅干菜的香气。 解苍廉把小饼酥放下:“魏良玉,吃。” 叶铮铮不理他:“别吓到我的鱼。” 解苍廉冷笑:“饵都没有,什么蠢鱼会上钩?” 叶铮铮扭头望了他一眼。 解苍廉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蠢鱼。 “这庄子上,有什么意思?魏良玉,起来。” 叶铮铮随口道:“你和我来当然没意思,和你的小表妹去摘橘子,那才有意思。” 解苍廉嘴角一弯:“吃醋了?” 叶铮铮道:“我是嫁给你冲喜的,你本来也不喜欢我,我吃什么醋?” 翠绿的柳枝随风而下,落在叶铮铮头顶。 解苍廉把柳枝拨开,突然起意,想揉一揉叶铮铮软乎乎的头顶。 这念头一起,他就生出鄙夷,极快的压了下去。 女子智弱,要拿捏女子,最轻易莫过于以情乱心。 解苍廉叹了口气:“魏良玉,跟我回去。” 叶铮铮问:“你喜欢我啊?” “当然不是。”解苍廉想都不想,绝口否认。 叶铮铮翻了他一个白眼:“那你让我回去做什么?” “只是有些不惯。用膳的时候,觉得少了一个人,偶尔也想听你读书。深夜寂静,少了一个人呼吸声,实在过于寂静。魏良玉,这还不够吗?” 叶铮铮没出声,望着溪水里的游鱼。 钩上无饵,愿者上钩。 解苍廉突然笑了笑:“你若真是吃醋,大可不必。我这位小表妹,做了我父亲的妾。” 叶铮铮眼睛瞪圆,不可置信。 “昂?” 解苍廉道:“表妹在母亲房中更衣,父亲不慎闯入,把年方二八的小表妹看了个清清楚楚。” 叶铮铮阴阳怪气道:“这还真是,都看光了,不把妻侄女纳做妾室,很难收场。” 叶铮铮:“就是不知道,侯夫人院中、房中十几个婆子丫头,大概都瞎了?” 解苍廉:“这就是女子的命,弱柳飘絮,随风而栖。风要把她往哪儿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罗新柳知道了解苍廉和侯夫人的秘密,侯夫人怎么还会让她离开侯府? 自此后,她从娇客变成贱妾,只能沉寂在森森内院之中。 解苍廉拉住叶铮铮手腕:“魏良玉,跟我回去。” 顺服我,依从我。 叶铮铮琢磨琢磨:“你说的也有道理。藤萝依附良枝,何况,你我名正言顺,新婚夫妻。不过……” 解苍廉心头冒出一点微弱的满足,他很满意叶铮铮的暂时乖顺。 “不过什么?” 叶铮铮道:“你要对我好一些。” 解苍廉失笑:“那是自然,你是我的结发之妻,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叶铮铮:“那我想去阳芽茶楼听曲,还想吃透花糍。” 一连几日,叶铮铮无论做什么,解苍廉无有不应。 解苍廉让她读书:“魏良玉,过来读书。” 叶铮铮抬了抬眼皮,伸出一根手指头。 解苍廉隔空点了点她的鼻子:“小财迷。” 说完,还是让李珠儿去取银票,交到叶铮铮手中。 叶铮铮才读了几页,就把书扔下,让李珠儿去买些时兴的话本子。 李珠儿不动,叶铮铮问:“谢世子,你的人我可请不动。” 解苍廉笑了笑:“去吧,挑些新颖的。” 李珠儿抱书回来的时候,恰巧碰见何唯仁。 “李珠儿,你拿这些混账东西做什么?” 李珠儿诉苦:“何先生,这是世子要的。” 何唯仁皱眉:“又是少夫人的意思?” 这些时日,何唯仁也有耳闻,知道世子宠溺少夫人,不论什么荒唐要求,都一律答应。 他知道世子本性恶劣,多半又起了什么挟制人的玩心,但还是有几分忍不住。 “你去向世子回话,我要见世子。” 李珠儿劝道:“何先生,少夫人的事,世子自有分寸。您还是别劝了。” 何唯仁断然否决:“我与世子多年主仆,不能眼看世子把心思用在此等无用之事上。” -- 第26页 何唯仁入内时,叶铮铮也在,手里拿着一册兵书,已经读了一小半。 她看见何唯仁,又笑了笑。 何唯仁哪里会理她,向解苍廉拱手,说有要事回禀。 说完,他就看向叶铮铮,用意明确,让叶铮铮回避。 解苍廉道:“无妨,你直说便是。” 何唯仁就是不开口,直接硬邦邦的要求:“请少夫人回避。” 叶铮铮把书扔下,白了解苍廉一眼才出去。 解苍廉哑然失笑,跟着还笑出了声。 何唯仁道:“世子,您笑什么?” 解苍廉笑意不减:“明明是你得罪了她,她瞪我做什么?怎么把账算在我头上?” 何唯仁大感不妙:“世子难道是因这女子而牵动喜怒?” 解苍廉:“嗯?” 何唯仁咬咬牙:“世子宏才大志,怎能将心思牵挂在小女子身上?” 解苍廉以收了笑,冷淡道:“你懂什么?我就是要宠她,宠她,使劲宠。待她对这宠爱动心,这女子便是我俎上之肉,任我宰割。” 他见何唯仁忧心忡忡,拍拍他肩膀,笑道: “不过是闲来无事,寻一点消遣。先生放心,大丈夫志在家国,岂会拘泥儿女情长?” 何唯仁退出去,心头却一点也没松快。 因为,他刚才出来时,解苍廉拿起一本通俗话本,有一页每一页的翻了起来。 就像对这本书,解苍廉此时未必有多大的兴趣,可他以前,是连看都不屑看一眼的。 男女之情,与世间上的大部分事都不相同。他一旦动心,毫厘与刻骨,不过在咫尺之间。 他以为自己只有毫厘心动,但离刻骨动心,能差多远? 叶铮铮回来的时候,趴在美人榻上,看自己的书。 解苍廉等了半晌,不见她搭理自己,凑到她身边去。 “魏良玉,过来读书。” 叶铮铮:“不去。” 解苍廉:“一百两。” 叶铮铮伸手,挑三拣四,最后坏心的抽了一本《鸳鸳鸯》。 解苍廉见她笑意盈盈,大感不妙。 “这书有什么妙处?” 叶铮铮说道:“你听了就知道。你可知鸳鸯都是一雄和一雌?这本书说的,就是两个男子和一个女子。” 解苍廉很快就知道了。 这本《鸳鸳鸯》十分通俗,辞藻糜艳,撰文豪放,受许多男子喜爱,极力推广。 第一话,千金在牡丹丛中小憩,与误闯入园的书生成就了好事。 解苍廉:“……” 千金二号? 他现在就是后悔,真的特别后悔。 叶铮铮读到了高丨潮部分,仍然面不改色:“……宽衣解带入花丛,含羞带笑把奴唤; 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解苍廉耳朵红透,冷声道:“这里跳过。” 叶铮铮尤为不舍,慢吞吞应他:“哦。” 解苍廉:“……” 作者有话要说: 解苍廉:我动心了,我装的。 叶铮铮:我吃醋了,我也装的,嘻嘻 第13章 第十三章杀意 书生回到家中,回禀母亲此事。不久千金之父知府大人请来媒人,要将女儿嫁给书生。 解苍廉忍无可忍的打断:“等等!知府要把女儿嫁给他,不是要把他打死吗?” 叶铮铮摆摆手:“这就是个话本子,听得一乐就行。” 解苍廉觉得自己伤口都在疼,听完这个话本子,可能又要虚弱一段时间了。 接下来,他就不出声了。 原来,母亲有两个孩子,一胎双生,长子就是书生,精通诗文,孝顺母亲。 次子自幼体弱,困在阁楼养病。母亲一向忽视努力养家的长子,却对次子疼爱有加,予取予求。 母亲跪下哭求,让书生把亲事让给弟弟。书生同样跪下来哀求母亲,最后坚持不过,只能含泪同意。 解苍廉问:“他们两个都是男子,长的也一模一样,为何母亲对他们的心不同?” 叶铮铮解释:“因为弟弟病弱,不容易娶妻,更别提娶知府千金。” 随后,知府千金进门,果然没发现,自己嫁错了夫婿。千金和弟弟和和美美,新婚燕尔。 书生却越来越嫉妒,终于在一个雨夜,趁母亲和弟弟外出上香,告诉了千金实情。 千金这才知道,自己爱慕错了人,二人半推半就再次成就好事。 解苍廉一腔愁绪,被“成就好事”打断。 “怎么就又成就好事了?这个写话本子的,他是好事成精了?” 叶铮铮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小,不懂此类写法的妙处。待你日后成人,你就懂了。” 解苍廉恼羞成怒,拍开叶铮铮的手:“魏良玉,你胡言乱语!” 叶铮铮继续读书。 书生不愿伤害弟弟,千金也不忍心伤害自己的夫君,便这么稀里糊涂的一起过着,谁有空便和谁“成就好事”,一家三口这么幸福快乐的生活着。 解苍廉忍不住一拍脑门。 他真的错了。他以为世上还有比《还魂梦》更荒诞的话本子,原来,他还是见识浅薄。 再后来,弟弟病逝,千金和书生对外宣称去世的是书生,二人终于赢来了最后的自由,以夫妻名分光明正大生活在了一起。 -- 第27页 解苍廉已经无话可说。 “这世上难道真有这样的事?” 叶铮铮笑道:“一个虚构的话本子而已,自然满是破绽,漏洞百出。书生不敢轻薄知府千金,知府千金也不会随意失身,知府更不会下嫁女儿给一个病弱书生,这都是假的。” “不过,无缘由偏心的母亲倒是真不少。” 解苍廉骤然起身,把书抢过来,扔到了窗户外面。 李珠儿:“哎哟!少夫人,您怎么又乱扔东西?” 叶铮铮笑盈盈望着解苍廉。 不知为何,解苍廉居然生出几分赧意,正要呵斥李珠儿,却被叶铮铮打断。 “我也不是故意砸你的,谁叫你们世子总是惹我生气。珠儿小哥,你就多担待呗。” 李珠儿发着牢骚,把书送回来:“担不起少夫人一声小哥,您别再乱扔东西就行。” 叶铮铮站在书架旁整理书册,半晌没有声音。 解苍廉坐在一边,也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思索这本书怎能如此荒唐,或许是思索这个偏心的母亲,也或许是思索他自己那个偏心的母亲。 他乍然回神,抬起头来。 叶铮铮正安静的望着他,居高临下,眼神中还带着几分促狭。 解苍廉恼羞成怒:“魏良玉,下来。” 叶铮铮背着手,趁他不注意,突然屈起手指,敲了他额头两下。 解苍廉抓住魏良玉的手,大为恼怒:“魏良玉,你做什么?” 叶铮铮也不怕他:“你不知道吧?这叫坚果,小的时候我哭闹生气,阿爹就给我吃这个。我就不哭了。” 叶铮铮问:“这个坚果,甜不甜?” 解苍廉被气笑了:“你是被打疼了,才不敢哭了吧?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 解苍廉额头还隐隐作痛,气不过,屈起手指要还回去。 李珠儿就在这时候闯进来,说何唯仁有要事回禀。 何唯仁一入内,强硬的让叶铮铮离开。 烛火之下,二人的影子重合,密谋了许久。 何唯仁道:“世子!大丈夫何患无妻?何须顾惜此贱妇哉?” 解苍廉垂下眼眸,片刻,下定决心:“自然,没什么好顾惜的。你去安排吧。” 何唯仁离开前,朝叶铮铮狠狠的哼了一声。 叶铮铮:“他哼我?他哼我做什么?” 李珠儿安抚她:“少夫人别在意,何先生才高气傲,一向这么个脾性。” 叶铮铮不服气:“他哼什么?哼我也就算了,我才嫁给你们世子几天?可你和他一起共事,他都不知道和你打声招呼?” 李珠儿失笑,没再出声。 何唯仁本来就气傲,他看不起叶铮铮,当然也看不起他李珠儿。 叶铮铮小孩子心性,忍不住嘟嘟囔囔:“就凭他是个举人身份?看不起我们两个乡下泥腿子?” 叶铮铮的话让李珠儿有几分高兴。 叶铮铮会叫她“小哥”,还会说“我们两个”。她承认自己是乡下泥腿子,也特别自然。 虽然李珠儿已经断根,而且对解苍廉有一种变态的忠心,但也不妨碍,他对叶铮铮有一点微末的好感。 解苍廉随意收拾了两本书,向叶铮铮伸手。 “魏良玉,跟我走。” 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马车出了京城。 叶铮铮掀起车帘,官道上灯火稀疏,虽说是京畿附近,但走夜路的人也不多。 “魏良玉,你去青云观可听说过,我今年有一大劫?” 树影婆娑,叶铮铮看了一会儿,放下车帘:“所以,才要匆匆忙忙去青云观?” 解苍廉把书扔给叶铮铮:“魏良玉,读书。” 叶铮铮摇摇头:“没什么心思。” 解苍廉拿一百两来诱惑她,叶铮铮似有心思,不肯松口。等解苍廉涨到一千两高价,才懒洋洋的读了几页。 但也只读了几页。 马车里又安静下去。 叶铮铮:“其实……” 解苍廉:“魏良玉……” 二人一齐开口。 风从车窗外吹进来,烛火被吹的明灭不断。 解苍廉问:“魏良玉,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叶铮铮顿了顿:“你想问什么?” “你在乡下的养父,姓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铮铮没出声。 “呼!” 残喘烛火终于被风吹灭,叶铮铮逃一样的跳下马车。 “我去找珠儿小哥拿火折子。” 车上就有火折子,何必要下去拿?魏氏,不,或许应该称她叶氏,只是想回避这个问题罢了。 解苍廉摸出火折子,点燃烛火,就着微弱的烛光,望着叶铮铮的背影。 她今日没有穿绿,牙白色的衣裙在夜色里翻转,像白云泛光。 解苍廉看了一会儿,挥了挥手。 躲在暗处的何唯仁大喜,让刺客放箭,射死何氏那个祸水! 原来,他一心以叶铮铮为祸水,认为叶铮铮会阻挡解苍廉的大业,于是暗中去查。他很快就查出,她就是石头寨寨主那个尚在人世的幼女叶氏。 虽然叶氏不知道石头寨为什么被朝廷认作山匪,但解苍廉不会容忍她活着。 何唯仁立刻回禀解苍廉,解苍廉当机立断,就有了今夜的刺杀。 -- 第28页 叶铮铮跳下马车,月黑风高,杀气隐藏在寂静之中。 叶铮铮自然知道,解苍廉今晚就要除掉她,她的身份原本就是她让余知彰透露出去的。 叶铮铮假作不知,找李珠儿拿火折子。 利箭破空而来,叶铮铮假装被绊倒,把李珠儿也扑倒在地上,恰恰好躲开了飞箭。 黑衣刺客杀出来,叶铮铮转身就往马车上跑。她“运气好”,接连躲开利箭,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 “解苍廉,快跑!有刺客!” 她一下摔倒在车厢里,和解苍廉冷淡的神色对上。 余光里,叶铮铮看见刺客杀过来,抓住解苍廉的胳膊,要背他下车。 “解苍廉,有刺客!是不是葫芦山那些丧尽天良的山匪来杀你了?快跑。” 解苍廉一动不动,任由她把自己背在了背上。 刺客:…… 就很无语!他们的目标就是你啊!你把主子背在身上,像个盾牌,他们打哪儿下手? 叶铮铮半扶半抱,拖着解苍廉逃命,口中絮絮叨叨。 “解苍廉,你自己跑啊!你是受伤了,还没死呢,你现在要是不跑,就真的被人砍死了。” “你不是将军吗?你剿灭了葫芦山的山匪,你这么厉害,你的手下呢?让他们出来保护你啊!” “解苍廉,你不是最厉害的大将军吗?你甘心死的这么窝囊吗?” 刀光横来,叶铮铮闭上眼睛,牢牢抱住了解苍廉。 解苍廉心想:她难道是想替自己挡刀吗? 世上女子,果真愚不可及。不过是对她好了几分,就稀里糊涂,沉溺温情。 解苍廉大约也糊涂了,用手虚虚护住了叶铮铮。 刺客:??? 他砍哪儿?算了算了,意思意思砍一刀吧! 青云观中。 叶铮铮抱着手上的胳膊,还在哭。 解苍廉嫌弃又不耐:“魏良玉,别哭了!” 叶铮铮边说边哭:“太疼了!这么大的口子,我,我想吃猪蹄膀,以形补形,得吃十个猪蹄膀才能补回来。” 观主失笑:“解居士,您可要多买一些。好了,伤口虽然长,好在不深,多养几日,不要沾水,更不要激烈动作。” 叶铮铮疼的脸色苍白,解苍廉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心烦意燥。 “别哭了,你该庆幸,他本来是要砍你脖子,现在只砍了手臂一刀,你还哭什么?高兴都来不及。” 叶铮铮气的一哼:“还不如干脆砍脖子呢!碗口大的疤,而且也不知道疼了。” 解苍廉:“胡言乱语。” 叶铮铮不能在青云观养伤,青云观主开了药,解苍廉小心翼翼把叶铮铮抱上马车,带她下山。 下山前,青云观主一甩拂尘,端详解苍廉面相。 “解小居士,我观你面相,大劫仍在。这些时日,你要多加小心,多行善,广积德,攒福缘,方能化解此劫。千万不可再多造杀孽,多生事端。” 解苍廉甚为敷衍:“多谢观主,我知道了。” 青云观主长长的叹了口气。 叶铮铮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才缓过气来,不再嚷疼。 解苍廉端着水过来,何唯仁等在院外,恨不得闯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解苍廉:我真的动心了,我还在演(我以为 叶铮铮:我替他挡刀了,我演的 第14章 第十四章妇人之仁 李珠儿:“世子,何先生求见。” 解苍廉对叶铮铮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书房内,何唯仁言辞激烈:“世子,成大事者,怎能妇人之仁?难道您真对这妇人动心了?” 解苍廉擦了擦手,刚才给叶铮铮喂水,洒在了手上。 解苍廉:“怎么可能?只是没有必要。” “如何没有必要?魏氏可是石头寨余孽!”何唯仁越说越激动。 解苍廉突然伸手,擦去手背上的口水。 何唯仁缩了一下脑袋,又哽着脖子喊:“您让我联络叶寨主,谎称石头寨有宝藏,引葫芦山山匪下山。” 之后解苍廉趁葫芦山空虚,率兵上山,剿除山匪。但他为了节省兵力,确保万无一失,违背和叶寨主的承诺,没有派兵护卫石头寨和乡下村寨。 山匪丢了大本营,恼羞成怒,冲击无辜乡民。石头寨首当其冲,叶寨主愧对乡民,力战而死。 “……叶寨主是魏氏养父,据说,叶寨主疼爱幼女,无人能及。十里八乡,无人不晓。更别说,后来之事。” 石头寨已经出事,何唯仁还要掩埋自己的“失职”。 他亲自带兵,伪装成山匪,把好不容易赶走山匪的石头寨幸存者,屠杀殆尽。 虽然不是解苍廉亲自动手,但也是他授意。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世子,若是此事败露,您当如何?” 解苍廉反问:“可她一个弱女子,能知道什么?假如知道,昨夜她还会替我挡刀吗?” 解苍廉是铁了心,要把叶铮铮留下。 何唯仁恨不得跳脚:世子,您这是色令智昏啊! 何唯仁苦口婆心:“我带兵上去时,叶寨主已经战死。但那个领头的,勇猛异常,两个铜锤虎虎生风。她是叶寨主的长女,也就是魏氏的养姐。魏氏和这些人,感情深厚,她要是知道了实情,必会为养父养姐报仇。” -- 第29页 “可她不知道。” 何唯仁跳脚了:“她要是知道呢?退一万步说,她现在不知道,十年二十年,有朝一日,这个秘密保不住了呢?” 不就是个丫头?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何唯仁好说歹说,就想快点把叶铮铮结果掉。 他万万没想到,解苍廉居然抽丨出了一个话本子。 “她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何唯仁:“哈?” 解苍廉信心满满:“这本《囚娘》你拿去读一读。” 何唯仁:“嗄?” “这次的主角,终于不是书生了,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王爷杀了秋娘全家一百零八口,却把秋娘留下,当做宠妾囚在后院。” 何唯仁不想听,他才听了一个开头,就觉得耳朵特别疼。 何唯仁:“秋娘一定想方设法想杀死王爷。” 解苍廉点点头:“是啊,但是秋娘对王爷有感情,他们生了八个孩子。” 何唯仁:“……” 他现在就是难受,特别难受。 他不应该留下来,听世子讲故事的。 何唯仁面无表情:“灭门那天,她怎么没一起死了?” 给仇人生孩子的女儿,不死有什么用? 解苍廉道:“后来,她想报仇,可捅了王爷一刀,她又后悔了。上天入地,替王爷找来可以复生的药,千辛万苦把他救活了。” 何唯仁不能再听下去了,他真的不行了。 何唯仁扔掉话本子:“王爷,您想留下魏氏就留下吧,她反正翻不出什么风浪,属下告辞。” 何唯仁逃之夭夭,跳窗户跑了。 解苍廉无声的笑了笑。 他当然不觉得,自己和魏氏能有什么脑残真爱。 但魏氏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解苍廉问叶铮铮:“你替我挡刀,是喜欢我吗?” 叶铮铮吃了一口果子,满不在乎的摇头。 解苍廉乍然失笑:“那你为什么背着我跑?” “没什么喜不喜欢?我就算不喜欢你,也不愿意你这么窝囊死在几个刺客的暗杀手里。其实……” 叶铮铮抿抿唇,“你问过我,我在乡下的养父是什么人。其实,他就是石头寨的寨主。” “你或许不知道石头寨,但石头寨就在葫芦山脚下。你知道吗?” 解苍廉当然知道。他点了点头。 叶铮铮道:“我的家没了,阿爹也被山匪杀了。二姐姐和阿爹让我带着老幼先走,半路上我们四处散开,寻安全之所栖身。后来,我就听说,是你剿灭了葫芦山。” 叶铮铮拨弄着床帐上垂下来的流苏:“他们都说,你用兵不当,才让山匪有机可乘,害死了那么多乡民。可也是你剿灭了山匪,替他们报了仇。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剿匪的将军,心里实在复杂难言。” 解苍廉恍然大悟。 怪不得叶铮铮对他,时而冷淡,时而又亲近,总是这样复杂。(大雾) 原来在她心里,以为的真相是这样。 所以她要使小性子,故意捉弄他。可遇到刺杀的时候,她又要救他。 解苍廉自然不会把真相说破,反而说了几句虚伪的忏悔之言。 “要不是我指挥不当,石头寨和你养父也不会出事。陛下罚我,我也无可怨尤。你心里怪我,我也认了,但我们已经是夫妻。魏良玉,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你。” 叶铮铮没出声:“以后再说吧。” 何唯仁唉声叹气出府,路过一个小巷子,发现一个妇人一口丽水话,死死拽住中年男子,不让他走。 “夫君,这是女儿看病的钱,你不能拿去赌啊!女儿怎么办?这是我一条鱼一条鱼杀出来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男子踹了她几脚:“贱人放开!” 何唯仁嗤笑几声。都是些世情男女的戏码,愚蠢的女人,肮脏的男人。 男人健壮而无赖,抢走钱袋跑了。何唯仁拔腿要走,却不知为什么,向那个女人走去。 或许是因为,那女人说得一口丽水话。 出乎意料,这女人竟然就离那里不远,而且还听说过宋问兰。 何唯仁精于心计,给她买了一个肉馍,就轻易把话题引到宋问兰身上。 女人啃着肉馍,口沫横飞:“谁不认识宋问兰?宋大老爷的千金,可惜啊,现在不是千金,是女鬼。” 何唯仁吃了一惊,失态的抓住女人的手腕:“什么女鬼?” 女人问:“你离开家十五年了吧?那你不知道,十三年前,宋问兰和人通奸,被人发现了。后来,那个男人卷走宋大姑娘所有的钱,一跑了之。” “宋大姑娘做出这样的丑事,宋老爷有自己的骄傲,一气,就病死了。” 何唯仁看似漫不经心的又问:“那后来呢?” 宋问兰当然是死了。他知道的,还是他亲手推下河。 他本来已经离开丽水,但想到自己身上的功名,不容半点污点。于是又暗中回去,假借私奔把宋问兰约出来,骗走宋家最后的家财,然后把这个蠢女人推下了河。 宋问兰不善水性,必死无疑。 “后来?”女人越说越起劲,“情郎跑了,亲爹气死了,宋大姑娘想不开,跳河了。后来才知道,宋大姑娘那时候都已经怀了身孕!” “更蹊跷的是,那之后很多人都在河边看见了宋问兰的鬼影,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小鬼娃娃。更奇怪的是,这小鬼娃娃就像活人一样,一年一年长大,今年已经是个大鬼娃娃了。” -- 第30页 何唯仁失声喊出:“什么?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离开丽水前,我也碰见了鬼娃!她就和宋问兰长的一模一样,而且,和一半十五岁的姑娘也差不多。她给了我一个绣好的荷包,和我换了五个鸡蛋。” 何唯仁心中惊涛骇浪。 这不可能! 世上怎么会有鬼?或许,宋问兰当年没有死? 她还生下了他们的孩子?那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女儿。 何唯仁迫不及待的想要求证。他一向谨慎,绝不会单独离开侯府,但乍然听到这样的事,他心中疑虑、困惑,还有一丝丝悔意。 他跟着女人,想去看看那个荷包。 如果是宋问兰的针脚,他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如果当真是他女儿的手艺,或许也和宋问兰如出一辙。 他该不该回去看看?假使这个孩子真是自己的女儿,他要认吗? 何唯仁千头万绪,想到头疼,也没留意到路已经越走越偏。 女人说:“就是这里了。” 何唯仁刚进门,就被人打晕了。 等他在醒来,已经换了地方,四处漆黑,一个黑衣蒙面,只露出两个窟窿眼的男子坐在对面。 “混账!你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余知彰跟踪何唯仁好多天了。 他知道何唯仁是块硬骨头,也不问话,先把这些不起眼的小刑具给他上了一遍。 余知彰也很郁闷。 一开始是因为对方救了自己的妹妹,他没办法对救命恩人不理会,帮了她一个小忙。 后来,对方送来了几张一百两的银票。 余知微先天不足,整日拿药保着一条命。若是有上好的药,她的身子或许能慢慢养好。 余知彰就这样上了贼船。自然,叶铮铮送出来的银票可观,而且也很安全,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就当是拿钱办事吧。 何唯仁的指甲被一个一个拔掉,疼的浑身哆嗦,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敲你吗,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啊!你个死变态,你上来就严刑拷打?你有病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收~~ 第15章 第十五章认罪书 余知彰就是不问,坚持把一整套小刑具,走了一遍。 何唯仁:“……” 何唯仁破口大骂,接着连声讨饶,最后奄奄一息。 走完了小刑具,余知彰掀开黑布,露出了里面的大刑具。 何唯仁看完,闭着眼:“你想知道什么?” “石头寨是怎么回事?” 何唯仁冷笑一声:“能怎么回事?勾结山匪,事情败露,被解世子和昭阳县令联合绞杀。你又是什么人?” 余知彰摸了摸脸上的黑布,砸了咂嘴:“就当我是石头寨余孽吧。” 何唯仁咆哮:“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就当是?” 余知彰啪啪扇了何唯仁几个大耳刮子,跟着咆哮:“是老子审问你,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老子让你问我了吗?” 何唯仁倒是个硬骨头,一动刑,就屎尿齐飞,哭的稀里哗啦,鬼哭狼嚎。但问他问题,什么也不肯说。 余知彰不由毛躁起来。 叶铮铮传信出来,让他抓紧审问,还说何唯仁一定不会招认。 余知彰还不信,眼下看来,何唯仁虽然不硬,但是臭啊! 他知道自己不能把他打死,所以不肯招认。只要坚持下来,什么都不说,还有一线生机。 一旦招认,凭他做过的那些事,石头寨不会放过他,而他背叛解苍廉,解苍廉更不会放过他。 余知彰虽然不服,但也只能按照叶铮铮所说,一步一步撬开何唯仁的心防。 “宋问兰倒的确是个性情坚韧的好姑娘。” 余知彰慢慢打开画卷。 纸上画的是两位女子,年长者风韵正佳,而少女脸色晶莹,明眸善睐。 何唯仁眼睛跳了跳,嗤笑出声:“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是宋问兰和她的女儿吧?那又如何?这女子蠢笨如猪,十三年过去,她的模样,我早就记不清了。” “你们以此作局抓我,难道以为我还会再次上当吗?” 余知彰极快的收好画卷,将一个旧荷包扔在地上。 看见荷包的瞬间,何唯仁瞳孔猛然一缩。 已经过去了一十三年,他也自认为,从未将宋问兰这等蠢妇放在心上。 可看见这个荷包,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宋问兰特有的针法。 荷包针法稚嫩,还有几处绣的歪歪扭扭,自然不是宋问兰亲手绣的。 “那妇人是真的丽水县人,这个荷包,的确是宋问兰之女赠给她的。” 何唯仁声音沙哑:“我不信。不论你说什么,我绝不信。” “随你。”余知彰拆开药瓶,把毒丨药塞进何唯仁的口中,拎起水壶,灌进他口中。 何唯仁趴在地上,腹中阵阵绞痛。 “你承不承认,招不招认,都没关系。你和解苍廉是一定要死的。我们一定会杀了解苍廉。” 何唯仁忍着疼,哑声喊:“那你们大费周章,抓我做什么?不就是想要他身败名裂吗?” 何唯仁:“没有我的证词,谁会相信你们这些山匪余孽?只有我的证词,才能证明石头寨的清白。” -- 第31页 “但你招不招认,都得死。”余知彰擦擦手,把荷包收起来。“药性已经发作,三天之后,你就会肠穿肚烂,死的十分凄惨。” “当然,你还可以不招认,我会告诉宋小姑娘,她爹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不要!”何唯仁克制不住喊了出来。 他抬起头问:“难道,宋问兰真的没死?她真的把孩子生下来了?你是不是还在骗我?” 余知彰把他踢开,收起画卷。何唯仁想再看看画卷上那个孩子,余知彰冷笑一声。 “你配吗?去死吧。” 何唯仁拦住余知彰,艰难开口:“如果我招呢?” 余知彰慢慢开口:“三天以后,你死了,我们会把你的骨灰埋在宋小姑娘院门外的槐树下。我以石头寨故去的老寨主之名起誓,绝不会让她知道,她的生父是个什么东西。” 何唯仁腹痛难忍,闭了闭眼:“好。” 何唯仁将石头寨之事,一五一十招认。 他如何定计,深夜去见石头寨寨主,让他配合,假称石头寨有宝藏,引葫芦山山匪下山夺宝。 又如何残杀了石头寨残余的青壮,再给他们加上了通匪的罪名。 最后,何唯仁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 何唯仁心中悲凉。 他抛弃宋问兰,离开丽水时,一心想要做出一番功业。 可如今他就要死了,功业也成了罪业。如今生死就在眼前,唯一在意的事,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他多想亲眼见见宋问兰,和那个小姑娘。 何唯仁问:“让我看一眼她们的画像吧?” 余知彰踹他一脚:“你不配,什么玩意儿。你走吧,到时候记得去大理寺做人证。” 余知彰给何唯仁蒙上眼睛,让人送他离开。 门被打开时,何唯仁闻到了一股十分特别的香气。经过院子时,他伸手摸了摸一旁的树木,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解苍廉回房时,叶铮铮正在给自己换药。 她皱着眉头,单手系好绷带,额上微微冒汗。 见解苍廉过来,叶铮铮带给他一盏茶。 “喝茶。” 解苍廉不渴,见她递过来,又喝了一大口。(?) 解苍廉笑问:“怎么不等我来替你换药?” 叶铮铮道:“你手上没轻没重,还不如我自己动手。” 换下来的绷带扔在痰盂里,沾着血迹。 解苍廉大大小小受过许多伤,本来也不把这点小伤当一回事。可看着小姑娘乖乖巧巧,坐在榻上换药,心里意外的冒出几分不忍。 “疼吗?” 叶铮铮一笑,望着他。 解苍廉:“怎么了?” 叶铮铮:“谢世子,离我受伤,已经好几天了。您要是再迟点问,我伤口都已经好了。” “当时我疼的要不,你不问疼不疼。第二天我换药的时候,带下一大块皮肉,你也不问疼不疼。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问?” 解苍廉一顿,陡然一惊,好像心跳都在此刻暂停。 他还没来得及理清,何唯仁跌跌撞撞跑回来。 解苍廉怕吓到叶铮铮,把人带到书房。 “怎么回事?” 何唯仁把自己被抓,又签下认罪书的事说了,但隐去宋问兰这一节。 何唯仁急急忙忙道: “世子,这都是小事!认罪书可以反水,我死口不认,就说被人严刑拷打,我这一身的伤就是证明。但是,我知道他藏在何处!” 解苍廉信任何唯仁,毕竟他做的那些事,一旦招认,先死的就是自己。 “当时我闻到一股奇香,在马车上我想起来了。那是梅干菜小饼酥的香气,还有院子里的栀子花树!这几个石头寨余孽,就躲在糕点铺子的后院。” “世子,先去抓了这余孽,只要是人,他就有弱点。只要他落在我手里,我就能让他反口。即便他将认罪书传扬出去,也仍可转圜。” 解苍廉望着何唯仁的眼睛:“先生中了毒,我先请大夫来,给先生解毒。” 何唯仁急迫道:“先去抓人,世子的功业不能毁在小人手中。” 解苍廉见他仍旧一片忠心,再次信了他。 解苍廉暗中带了一队私兵,闯进糕点铺子后院,果然将余知彰抓了个措手不及。 何唯仁:“就是这两个窟窿眼儿!” 余知彰浑身上下套着黑色夜行衣,唯一露出来的就是眼睛上两个洞。 他阴森森的看了何唯仁一眼,桀桀怪笑:“解苍廉,你害死那么多无辜村民,我没有去找你,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解苍廉拔刀而出,和余知彰对上。几十招过后,解苍廉卖了个破绽,一刀刺向余知彰心口。 余知彰接连避让,却没料到解苍廉揪住余知彰头上的蒙面巾,一把抓了下来。 “藏头露尾,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何唯仁:“……” 解苍廉:“……” 黑布下面,还有一层黑布。 余知彰后怕的把窟窿眼对准自己的眼睛,接连后怕。 好险,好险! 解苍廉气怒非常:“小畜生,连脸都不敢露?” 余知彰突然向何唯仁重重一揖:“何先生,多谢您出面首告,为石头寨无辜枉死的村民讨回公道!” “解苍廉,你为了立功,亲手屠杀那些无辜村民,还诬陷他们勾结山匪。午夜梦回,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 第32页 解苍廉下意识看向何唯仁,何唯仁连声否认:“世子,此人挑拨离间,您万万不能相信。假如我真的反水,又为什么带您来抓他?” 余知彰哈哈大笑:“解苍廉,你以为他为什么带你到这里带?” 何唯仁:“世子,不是这样!先把他抓起来。” 解苍廉:“怎么回事?” 门外脚步声齐整,大理寺卿朱正礼和御史台成矫带兵闯了进来。 上书弹劾解苍廉不顾百姓性命、一心立功的大臣当中,这两个是跳的最欢。 朱正礼正在吃午饭,一纸“认罪书”射到了他桌子上。他连忙抄了两个馍跑来抓人。半路上恰巧碰见御史成矫,他也来凑热闹。 朱正礼手中拿着何唯仁的亲笔“认罪书”,见解苍廉呵斥何唯仁,连忙派人保护“证人”。 朱正礼:“来人,保护证人何先生。解世子,人证物证俱在,不论您是否冤枉,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解苍廉冷笑不止,看着被保护起来的何唯仁:“朱大人,我是冤枉的。石头寨勾结山匪,死不足惜,我既然无罪,为何要去大理寺?” 余知彰大喝一声:“我今日就要为石头寨的父老乡亲报仇!” 余知彰挽了个刀花,向解苍廉冲去。解苍廉不耐回身,和他斗在一处,却没想到,十几招之后,余知彰飞刀脱手,将何唯仁捅了个透心凉。 余知彰哇哇乱叫:“解苍廉,你竟然把何先生杀人灭口了!” 朱正礼抱着满身是血的何唯仁,大怒不已:“解世子,放下武器,随我去大理寺!不要再负隅顽抗。” 解苍廉扔下刀,刚要说话,就见阳芽茶楼二楼,叶铮铮靠着敞开的窗棂,手中嫩绿的丝帕,无声的落了下来。 第16章 第十六章尘埃落定 余知彰大叫起来:“姑娘!就是他害死了老寨主!朱大人,叶姑娘可是石头寨唯一的知情人,一定要保护好姑娘,不能再让他杀人灭口了。” 解苍廉:“闭嘴!” 鬼叫什么? 朱正礼:“闭嘴!” 是在提醒解世子吗? 叶铮铮转身就跑。 解苍廉愣了愣,提起刀,跟着追了上去。 叶铮铮不论知情与否,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证人! 他不能束手就擒,他如果进了大理寺,叶铮铮一旦反水,他的罪名就被锤死了。 叶铮铮跑了,解苍廉逼退围上来的兵丁,追赶上去。 余知彰:“我去保护姑娘!” 余知彰一溜烟跟着跑了。 开玩笑,他虽然帮叶铮铮办事,却不能真让人认出来。 朱正礼原本还半信半疑,一见解苍廉居然“拒捕”,心中已经信了**分。 何唯仁伤重,血流不止,必死无疑。 他原本是假认罪,意在逃脱,没想到眼下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死了,难道真要让孩子知道,他的生父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何唯仁抽搐着,抓住朱正礼的手。 “朱大人,我,我助纣为虐,帮着世子做了许多坏事,但我后悔了,后悔了……” “石头寨没有,没有通匪,天子仁善,解苍廉担心天子责罚,诬陷石头寨……” “我的骨灰,槐树下……我的……”女儿 他真的后悔了。 因为他真的要死了,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还有一个女儿,不知道宋问兰是不是真的活了下来。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何唯仁最后的证词,让嫉恶如仇的朱正礼激愤不已。 “快,追上去,保护最后的人证。” 山崖边,解苍廉伸出手,焦急阻拦。 “魏良玉,不要冲动,你听我解释。” 叶铮铮神色凄凉,却依旧如以前轻言细语:“我只问你,是不是你带兵去剿灭匪乱?是不是你故意将石家寨当做诱饵,好让你顺利杀上葫芦山?” 这件事千真万确是解苍廉做下的。 “葫芦山为非作恶,一日不除,就多一日祸患。” “魏良玉,你先下来,我慢慢和你解释。” 叶铮铮凄凄质问:“所以,石家寨的村民就该死吗?” 解苍廉道:“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也在石家寨。如果我知道石家寨都是你的亲族,断然不会如此。” 叶铮铮惨然一笑,又问:“若与你无关,便合该命贱,生如草芥,死如蝼蚁?” 解苍廉并不觉得自己错,成大事如何无有牺牲?他只是盘算,如何能哄好娇软可人的妻子。 他不能让叶铮铮去大理寺作证。 叶铮铮却向崖边又退了半步:“我自幼孤苦,是石家寨的父老将我合力养大。我未曾报恩,我的夫君却是害死他们的仇人!” “我若要报仇,却是舍不得你。我既报不了父老的养恩,也断不绝与你的情意,只能用我这条薄命,去地下向父老请罪了。” “只盼我的命能抵你的罪孽,愿你今后日日安好,夜夜安眠。” 叶铮铮纵身一跃,落下了山崖。 风中孤鹤,将飞已落。 解苍廉纵身而上,恨不能跟她一起跳下去,却被李珠儿死死抱住。 解苍廉挣扎之间,触发毒性,猛吐出一口黑血,刹那之间面如雪纸,奄然一息。 李珠儿:“世子,您中毒了!” -- 第33页 朱正礼带兵追上来,山崖边,解苍廉的亲兵乱成一团。 “什么?解苍廉逼死了叶姑娘?天啦!这个丧心病狂、没有人性的……” 罪名未定,朱正礼吞下最后的骂声,“那解苍廉呢?” “解世子不知什么时候中了毒,毒发之后,被李珠儿带走了。” 朱正礼一头雾水:“解世子中毒了?谁干的?” 三日之后,解苍廉依旧失踪,下落不明。 但这不妨碍朱正礼向天子告状,这事可是他和御史成矫一起亲眼所见。 解苍廉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先是杀死了污点证人何唯仁,又逼死了石头寨遗孤叶姑娘。 “可怜石头寨老少,本意是为了协助朝廷剿灭山匪,最后却被自己信任的将军亲手屠杀,死后,还得了一个通匪的罪名。陛下,石头寨祸事,因解世子贪功而起,此事若不重罚,日后如何杜绝?” 御史成矫说着说着,就要去撞柱子:“身为军人,本该舍身报国,为国为民,九死不悔,怎能反而成了屠杀无辜的刽子手?” 天子震怒,朝堂上金口玉言,已经判了他的罪。 长平侯府一片混乱,长平侯本来就不经事,是个无用之人,惊怕之下,卧病在床,什么也管不了。 解舒礼吓的魂飞魄散,唯恐天子把他们一起斩了,躲在房中只知道抱着几个美貌通房寻求安慰。 侯夫人只能撑着病体立起来,她进到解苍廉房中,四处寻摸,不料找到一封书信,是解苍廉和怀王来往的书信。 侯夫人哆哆嗦嗦看完,浑身都在发冷。 天子是怀王兄长,当年怀王也是有机会继位的。 自然,这信笺上没说什么,但和藩王通信,本就是不智之举。 侯夫人烧掉信笺,乔装一番,上了青云观。 青云观主将侯夫人迎进密室:“世子中毒,命悬一线,这几日都要仔细看着,一时不慎,恐怕就没命了。” 青云观主叹息:“我早就规劝解居士,要积德行善,不要多造杀孽。如今这局势,可谓是自食其果。若非我欠下老侯爷一份情,实在不愿再趟你们侯府的浑水。” “但我能做的,也全做了。夫人,您将世子接走吧。” 侯夫人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眼下青黑的长子。 毒性还没有全解,解苍廉依旧性命垂危。 “冷,好冷……” 侯夫人让李珠儿出去,随后抱着长子的头:“阿娘抱抱,就不冷了。” 她的手慢慢掐住了解苍廉的脖子。 十日后,大理寺在青云观附近的山上,找到了解苍廉的尸身。 解苍廉服毒自戕,面目全非,但侯夫人亲自辨认过,的确是长子解苍廉。 人死罪消,天子固然震怒解苍廉草菅人命,但此前也的确军功昭著,故而没有牵连到长平侯府,只是削了侯爵,将长平侯降为长平伯,次子解舒礼袭爵,三代不能入朝。 长平伯府闭门谢客,鲜少外出。 余知彰到了阳芽茶楼二楼,从花盆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有二十余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根老人参。 余知彰捏着银票,摇摇头。 要不是何唯仁不见棺材不掉泪,计划也不会如此顺利。 叶铮铮将何唯仁的心机,料的死死的,反将一军。 解苍廉若是及时现身,出现在大理寺辩驳,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可惜,那位叶姑娘做事周到,解苍廉是绝不会出现了。 解苍廉必死无疑,现在找到尸首,朝野上下,也只得到一个“畏罪自戕”的结论。 解苍廉名声毁于一旦,又被心腹背叛,不仅死了,还死的臭名昭著,祸及满门。 他赌了一把,妹妹有救了。她也信守承诺,没有牵连到他和妹妹一丝一毫。 可她去哪儿了呢? 叶铮铮喝了一大碗茶,让店家拿一点盐水毛豆来吃。 尘埃落定后,叶铮铮才回到石头寨,祭拜过老寨主,安顿好那日一起逃出来的老幼众人。 石头寨虽然还了回来,但干什么都要钱,叶铮铮半夜跑回魏家,关顾了一下魏老夫人的私库。 第二天,她还特意去倾听了一番,魏老夫人动听的哭声。 就是离开魏府的时候,她隐约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件什么事。 当天下午,安庆伯魏安世和其夫人风尘仆仆,赶回了京中。 刚进京城,他们就听说,那个身份不明、可能是他们女儿的女孩儿已经身死了。 小二是个少年郎,见叶铮铮眉目俊秀,白生生的脸庞仿佛带着柔光,不小心把毛豆堆成了山。 “姑娘,您慢用。” 叶铮铮顺着溪流往东,一路寻找二姐姐。她总归不信,二姐姐就这么没了。当真没了,也要寻回二姐姐的尸身。 叶铮铮叫住小二,问他最近有没有陌生人进庄子。 小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多半是没有。生人也只从官道走,在茶馆歇歇脚。” 叶铮铮又问:“或许,有没有什么来历不明的尸身?” 小二依旧摇头:“也没听过。姑娘是为了找人吗?” 叶铮铮点点头,吃过饭,继续往山里寻人。刚走了不远,听见女孩儿哭声,凄凄切切,呜呜咽咽,混在树林子里,好像山野精怪。 -- 第34页 叶铮铮头顶芭蕉叶,遮挡太阳,听见女孩哭的越发惨了。 “我不去,大叔,求求你放了我吧。” 胡管事扒拉开丫头,让人把她摁住:“抓住了,别给跑了。丫头,你跟我哭有什么用处?你爹娘收了十两银子,把你嫁给俺们家老太爷冲喜,这是你天大的福气。” 女孩子就哭:“我去了就没命了。老太爷一连娶了九个冲喜,哪一个都死了。我不想死呜呜呜……我和您孙女儿一般大,求求您行行好,把我放了吧。” 胡管事嫌烦,让小厮把她嘴堵上。 叶铮铮听了个差不离,扔了十两银子在地上:“这丫头我买了。” 胡管事嗤的一声:“咱们老太爷要的是人,你给多少银子,人也不能给你。” 叶铮铮把小丫头拉起来,一看才十二三岁,生的纤细柔弱,就是个小丫头。 她心里一阵恶心,问她:“这老太爷冲什么喜?娶几个了?都死了?都多大?” 小丫头道:“俺也不知道,胡太爷谁也惹不起,他们家都是贵人。今年娶了五个了,以前一年娶一个,今年说胡老太爷病了,要冲喜,可是娶回去的都活不成。都和我一般大,没有超过十五岁的。” 胡管事张口让小厮抓人:“你自去打听打听,这满昭阳,有谁不知道胡家?莫要多管闲事。” 叶铮铮烦的要命,一人一拳,把几个小厮打倒在地。又把胡管事踹翻,一脚接一脚,踢了十七八下,才暂时消了消气。 胡管事鬼哭狼嚎:“奶奶饶命!奶奶,俺也只是个下人,什么都不懂的……” “就是你帮你们太爷找新娘子冲喜?” 胡管事连忙求饶:“不不,从此以后,我洗心革面,再也不干这种为虎作伥的坏事了!” “别呀!”叶铮铮笑眯眯的薅着胡管事的头发,薅一根,胡管事就尖叫一声。 “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你们太爷,找到最合适的人选了。” 叶铮铮拍拍胡管事的橘子皮老脸蛋儿:“不就是冲喜吗?我敲专业der!” 胡管事:“……昂?”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嗷嗷┗|`O′|┛ 第17章 第十七章好不要脸 胡管事被叶铮铮踩着脸,战战兢兢的说: “可是,奶奶,您太老了。” 叶铮铮头顶徐徐冒出:“?” 胡管事哆哆嗦嗦:“老太爷只喜欢十二三岁的……” 叶铮铮面目狰狞,把胡管事整张脸踩进土里:“我管你呢!反正我要去冲喜,能不能做到,就看你的了。” 胡管事连忙点头:“做得到做得到!” 叶铮铮塞了一个黑丸子进他嘴里:“老实点,不然,让你肠穿肚烂,死的狠特别。” 胡管事弱弱的问:“哪里特别?” 叶铮铮凑近胡管事,发出恶魔低语:“特别丑,特别疼,特别惨,特别恶心……你能想到的,全都有哦!” 胡管事:“……” 哇的一声,哭都哭不出来。 叶铮铮混进胡府,被安置在一处院中。胡管事自己去向老太爷回话,不多时,府中张灯结彩,又要给老太爷娶妻冲喜了。 随后,侍女婆子进来,给叶铮铮换上喜服。一个圆溜眼、三角脸的妇人提着鞭子进来,让她们全都出去。 婆子嗫嚅:“老太爷说了,叫把人好生看着,夫人,您可别再把人打坏了。” 胡银月一鞭子抽在婆子脸上:“滚!” 鞭子上有倒刺,婆子皮开肉绽,半张脸都是血,鬼哭狼嚎爬了下去。 其余的侍女婆子,都不敢吱声,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胡银月拿鞭子支起叶铮铮的脸:“你就是老头子新娶的媳妇?凭你这几分姿色,也配做我娘?” “小门小户的蠢货,还真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福气?你可知道,除了我娘,他前头已经娶了九个老婆了?” 叶铮铮茶里茶气的开口:“如果前九位夫人受宠的话,也不会轮到我这个小门小户的。” 胡银月圆眼瞪大:“你知道什么?那几个可连命都没了。” 叶铮铮娇里娇气的一甩手帕:“既然轮到了我,那我向你保证,我就是最后一个。” 胡银月冷笑出声:“好大的脸,你有这么大的野心,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她甩起鞭子,要往叶铮铮身上抽,被叶铮铮夺过鞭子,反手狠狠的抽了她一鞭子。 胡银月疼的龇牙咧嘴,大叫起来:“反了你了,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平恩侯的乳娘!我让侯爷杀你全家,不得好死!” 叶铮铮一脚把人踹翻,踩在胡银月脸上,又抽了七八鞭子。 胡银月刚开始还喊疼,后来浑身麻木,喊都喊不出来。 婆子们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外,哪里敢进来。 “不得好死?滚你的蛋吧!” 叶铮铮把人捆起来,嘴也堵上,从窗户跳出去。 叶铮铮找到胡管事,让他带自己去库房,把锦盒全都拆了。 “你家老太爷和平恩侯什么关系?府上有什么人做了大官?” 胡管事苦着脸:“我家夫人,老太爷的女儿是平恩侯的乳娘。大前年才从侯爷府上出来。” 叶铮铮震惊:“一个乳娘,就敢这么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真把自己当皇亲国戚了?” -- 第35页 胡管事道:“平恩侯是晋王的舅老爷,夫人给平恩侯做乳娘的时候,遇到刺客,是夫人拿命护着。” “原先夫人也没这么大胆子,有一回她想要一块良田,那家人不肯卖,后来她动了点手段,把那家女儿娶回来,给老太爷做了续弦。” 再后来,女儿被折磨死了,地也被强抢,老人跪在昭阳县衙门前告状,却被压了下来。老人被打了二十大板,回去就病死了。 叶铮铮找了块桌布,把能卷走的金银器物包裹起来。 “那老头还有不少好东西吧?带我过去。” 胡老太爷别出心裁,宝贝不藏在自己房里,反而藏在后厅之中,一个小密室里。 这会儿胡老太爷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前厅喝酒。虽说他一年娶了六个媳妇来冲喜,但附近的乡绅仍然带着礼单来恭贺。 胡管事有苦说不出,出了这事,等老太爷发现,还不知道怎么罚他。 叶铮铮把胡老太爷的库房一起卷了,刚要出去,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叶铮铮往隔间一钻,躲了进去。 来人脚步很轻,不知道在找什么。叶铮铮等的不耐烦,刚想出去揍他一顿,又听到老头大笑,一边笑一边把昭阳县令往厅中请。 先前那人左右看看,无意间闯进密室,也钻了进来。 叶铮铮:“……” 余知彰:“……” 余知彰无声开口:“叶姑娘?” 叶铮铮指指外面那个:“昭阳县令?你的顶头上司?” 余知彰点点头。密室藏了两个人,显得狭窄起来。 余知彰脸上稍热,往后退让,叶铮铮却浑然不觉,越靠越近,将耳朵贴在隔墙上偷听。 余知彰偷偷把刀横在两人中间,幸好,叶铮铮没有察觉他这点小动作。 叶铮铮往后退了退,余知彰暗暗松了口气。 胡老太爷从衣袖里拿出一沓银票,塞进胡旦手中:“胡大人,你我原是本家,这些年多亏大人照料。” 二人一番推辞,胡旦收了银票,捋着山羊胡须,面露淫邪:“不知道胡公的新嫁娘如何?” 胡老太爷跟着大笑:“胡大人今日先品尝美酒佳肴,过几日再请大人登门,赏玩新开的宝贝。” 二人喜气洋洋出去饮酒。 密室内光线昏暗,所见之处都是朦胧一片。 余知彰窥见叶铮铮的白色里衣,衣袖上绣了一个绿色的葫芦。他连忙挪开目光,仓皇之间,从密室钻了出来。 “叶姑娘怎会在此处?” 叶铮铮道:“冲喜。” “冲喜?”余知彰回神:“嗯?这家人怕是活腻了,把主意打到叶姑娘头上?” 叶铮铮捏捏手指,吹了吹头发:“这个昭阳县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来做什么?” 余知彰顿了顿,道:“原先微儿有个丫头,半年前从我家离开,说要嫁人。前些日子微儿听说她人没了,心里难受,又病了一场,我来看看。” 他没说实话。 昭阳县令替胡家办了不少事,胡家也在平恩侯面前,替他说好话。他早知道胡家不堪,不拿人命当回事,但也无可奈何。 今日他听说胡老太爷又要冲喜,如法炮制,从乡下买了个丫头。他一时激愤,就跑来了,但到底怎么做,却不得要领。 叶铮铮一笑,利索道:“我们把这老头弄死,你敢不敢?” 余知彰热血上头:“干了!大不了我带微儿离开京城,这老东西糟蹋人命,早该死了。” 叶铮铮想拍拍余知彰的肩膀,这才发现,余知彰比自己高出好多。 “余知彰,你蹲下点。” 余知彰不明所以,乖乖蹲了下来。 叶铮铮一副老大哥派头,如愿以偿拍拍他肩膀。 余知彰:“……” “你放心,跟我办事,几时牵连过你?这么大年纪老头儿,又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他可以喝水呛死,吃饭噎死,走在路上,一跤摔死也有可能。” 余知彰微微颔首,多了几分随心自在的豪气。 这些年,因为余知微的病,他不得不固守京城,看惯不平,却无能为力。现在他手中有银子,余知微身子也好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岂不快意? 叶铮铮突然笑了笑,明亮的脸庞晶莹如玉。 余知彰不敢细看,胡乱问:“怎么了?有何不妥?” 叶铮铮笑嘻嘻道:“既然昭阳县令也在,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胡旦喝的醉气熏熏,找了个假山洞放水。刚爽完,胡管事鬼鬼祟祟的把他往后院领。 胡老太爷的后院,和胡旦的后院也没什么区别。至今为止,胡老太爷那些娇嫩的小娘子,没有哪一个他没得过手。 因此,胡旦也不在意,拉着胡管事的手问:“今儿这个又是胡管事寻摸来的?可还漂亮?” 胡管事叫苦不迭,但小命捏在叶铮铮手里,不得不为。 “漂亮,漂亮,胡大人,您请。” 胡旦进屋,看见床上用被单裹着一个美人,像蚕蛹一样咕涌咕涌。 胡旦心里美滋滋,连忙扑上去,正待入港,房门被人推开,胡老太爷吹胡子瞪眼睛的站在门外。 胡旦酒气熏人:“老太爷,您这是做什么?不就是个买来的女人,又算得什么东西?” 婆子丫头连忙把床上的人盖住,胡银月又羞又恼,大声嚎哭。 -- 第36页 “杀千刀的,莫有天理了,我要去告诉侯爷……” 胡旦一下就醒酒了,哪知道这床上躺的不是“新嫁娘”,而是平恩侯的乳母胡银月! 胡银月被叶铮铮打了一顿,昏头涨脑躺在床上,又被胡旦给扒了衣裳。被解救下来,哭的不成人样,哭嚷着要去告诉平恩侯,替自己做主。 胡旦不明内情,怎么敢让她去见平恩侯?他又想到进门时,胡银月就躺在床上,而且还是胡管家亲自把自己带过来的,这分明就是给自己下了个套! 等着自己往里边钻呢。 可眼下说破,也万万没有自己好果子吃。 胡旦咬咬牙,拉住胡银月的手,大声道:“胡公,既如此,请您将爱女嫁给我,自此后,您就是我的亲爹,我是您的半个儿。” 胡银月已经快五十岁了,从三十年前她丈夫死了,就在平恩侯府做乳娘,一直守寡到现在。 胡旦才三十几岁,正值壮年,再加上面白眼大,还有几分能看。 胡银月一下就不嚎了,身上也不疼了,裹着床单,斜眼看着胡旦,问:“当真?” 胡旦骑虎难下,咬咬牙:“当真。” 胡银月原本没这心思,但此时见了胡旦,越看越喜欢。既有学识,做了官,容貌也有几分,她越看越满意。 “既如此,不妨今夜就留下来。等日后,我们重办喜事,我必定修书给侯爷。侯爷早听说你的名姓,知道你办事的本事,大喜之日,必定是要来喝一杯喜酒的。” 胡旦闻言,这才生出几分真切的喜意。 若能得平恩侯青眼,何愁日后官运不亨? 胡银月又说自己被新娘子打了,呜呜咽咽,胡老太爷连忙安慰,这才知道新娘子已经跑了,还偷走了宾客送来的礼金。 也不必去报官,胡旦自己就是官。他借故推辞,想要先离开,胡银月却不让他走,拉他回房。 胡老太爷心想,有胡旦在这,新娘子又能跑到哪里去,让胡管事纠集家丁去抓人,还是一门心思先成就胡旦和胡银月的“喜事”。 胡旦进了房,丫头过来点燃大红蜡烛,再仔仔细细看胡银月,面容苍老,脸上皱纹一道连着一道。 咦!比他老家的老娘还要老! 胡旦深吸口气,笑盈盈的唤了一声:“贤妻,为夫来啦。” 叶铮铮坐在房顶,目瞪口呆。 “我还以为,他们会大闹一场,最好打起来,我好浑水摸鱼。没想到,这位胡大人真是个类比窦怀贞的神人。” 余知彰也被震撼到了。 二人异口同声:“好不要脸!” 第18章 第十八章叶温梦 余知彰从屋顶跳下来,伸手虚扶一把,叶铮铮也落了地。 刚落地,屋子里传出胡银月的嬉笑声,叶铮铮眼睛一亮,凑到窗户边,被余知彰捂住眼睛拖了回来。 叶铮铮:“……” “有热闹你不瞧?” 你不瞧还不让我瞧? 余知彰脸都黑了:“叶姑娘!” 叶铮铮摆摆手:“算了,我也就是好奇。你别皱着眉头训我,和大哥哥一个样。” 余知彰:“大哥哥?” 叶铮铮点头:“我是阿爹养大,大哥哥是后来到石头寨。三年前,大哥哥离开石头寨,阿爹说大哥哥会给石头寨带来祸事,就不许我再提他了。” 叶铮铮伤感不已:“阿爹自来谨慎,一心只想保全石头寨,没想到依旧躲不开人祸。若是大哥哥听到消息,一定会回石头寨。他万万不会丢下我不管。” 叶铮铮越说声音越低,再没有往日的嚣张洒脱,余知彰出声安慰,又问:“叶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余知彰想说,不如和他一起回去,正好和余知微作伴。 叶铮铮难得流露出一丝茫然:“自然要去找二姐姐,没见到尸身,我是不认的。找到二姐姐以后,找到大哥哥,再一起回家。” 余知彰没说出口的话,也不好再说。 可依叶铮铮所言,这个“大哥哥”志在四方,难道还会甘心回石头寨吗?难道不会觉得叶铮铮是个累赘吗? 胡银月觅得如意郎君,过了一夜愈发满意,离不得人。 胡旦心中叫苦,但一想到婚礼之上,平恩侯会亲自出面,也能容忍。 没想到,不等胡银月写信,平恩侯就先来了。他从江南回京,途径昭阳县,特来探望胡银月。 胡银月见到平恩侯,又惊又喜,忙让人切瓜砍肉,还亲自下煮菜烹饭,张罗了一大桌子。 平恩侯见到乳母,满眼孺慕,胡银月又是满口的忆当年,一时情意融融。 胡银月见平恩侯心情大好,说起再嫁的事。 “本来就是要去信给你,我又要嫁人了。” 淳于晏问:“是谁这样有福气?” 胡银月把昭阳县令唤来:“就是他了。” 淳于晏一见,胡旦比自己年长一二岁,足足比胡银月小一轮还多。胡银月的儿子若是还活着,也和胡旦一样大。 淳于晏春风一笑:“乳娘好艳福啊。” 胡银月羞涩的笑了笑,老蚌生辉。 “讨厌啦,瞎说什么大实话。” 胡旦也曾远远的见过淳于晏数次,但和他这样亲近的同坐一席,还是受宠若惊。 胡旦有意奉承,阿谀之言捧的淳于晏扯起嘴角。 -- 第37页 胡旦迎娶自己的乳母,倒是个十分可靠的投诚信号。昭阳县毗邻京畿,淳于晏自然乐于收为爪牙。 胡银月说起新嫁娘一事,想让淳于晏去抓她回来。 淳于晏不太高兴:“这已经是第几个了?既然娶了回来,就好好过日子,怎么闹出这么多事?” 以前那些新娘去了哪里,淳于晏也有数,但乳母和自己亲近,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伤了自己和乳母的旧情。 胡银月亲手盛了一碗红薯粥饭:“蛮蛮,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乳娘做的红薯粥,你快尝尝。” 那时候,淳于晏被继母苛待,生父认为他不详,小院之中只有自己和胡银月。胡银月手巧,总是能想方设法做一些好吃的哄他。 淳于晏不知不觉湿了眼眶,语气也软和下来:“这丫头敢偷乳母的养老钱,的确罪大恶极。乳母放心,我派人去办,必定把银钱追回来。” 胡银月咬牙切齿:“还有那小贱人,也定要抓回来,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淳于晏虽然不喜,但不以为忤,反认为乳母是个性情中人。 淳于晏虽然对胡银月不错,却不耐烦听胡旦马屁,小坐片刻,就要去后院歇息。 “此次我去江南视察河堤,与我随行的小叶大人,可是去年金殿之上,陛下钦点的探花。他随后就到,乳母要好生款待。” “我实在疲倦,先去歇息。” 胡银月忙把人往自己房中领去。 叶铮铮和余知彰躲在假山后,思量怎么动手。 “明知道胡氏父女占地害人,还害死不少女子,他也不以为意,这个平恩侯也不是个好东西。” 叶铮铮盘算着如何搅混水,余知彰寻思淳于晏身边多护卫,恐怕不好再下手。 叶铮铮往嘴里塞了一块核桃:“先送老登喜上西天,他人没了,也不就好再继续冲喜。等过几天,那个什么狗屁的侯爷走了,我再收拾剩下那两个……咦?” 余知彰:“怎么了?” 叶铮铮:“咦?” 余知彰这才发现,叶铮铮直愣愣的盯着刚被侍女领进来的青年,光看背影,宛如松柏。 余知彰:“……你别看了,眼睛都直了。” 使女被唤去帮忙,青年道:“多谢姑娘,我自己过去便可。” 青年对她笑了,侍女羞赧的脸色通红,一脚高一脚低的跑了。 叶铮铮站起来盯着青年,核桃都掉在地上。 余知彰忙用刀柄按了她一下,叫她藏进假山里:“仔细被人发现。” 叶铮铮却几乎是跳了出来:“大哥哥?” 余知彰没来得及拦,下意识握住刀柄,拦在叶铮铮前面。 叶温梦转过身,皱眉看着叶铮铮从假山中冒出来,还有一个魁梧健实的提刀男子跟在身后。 叶温梦惊讶道:“铮铮?” 叶铮铮抓着他衣袖,问:“大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去哪里了?” 余知彰冷眼望向叶温梦,其人萧萧肃肃,眸光湛然,让人一见就生出好感。 他听叶铮铮说过,这个大哥哥离开石头寨,已经数年,于是格外警惕。 人心易变,叶温梦从前是叶寨主收养,可谁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思? 叶温梦突然伸手,替叶铮铮擦掉了额头上的灰尘。 他瞥了一眼余知彰,拉住叶铮铮的手,不露痕迹的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你们躲在假山里,胡闹什么?” 叶铮铮不由分说,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叶温梦忙用衣袖替她擦拭眼泪:“怎么哭了?受什么委屈了?大哥哥替你做主。” 叶铮铮带着哭腔说:“大哥哥你不知道,这家人太坏了,把我抓来,让我给那个老掉牙的老太爷冲喜,还用鞭子打我,我好害怕!” 叶温梦柔声安慰,耐心哄着:“铮儿别怕,快别哭了,你放心,他们死定了。” 余知彰:“……” 这位兄弟是怎么用这么温柔似水的语气,说这种话的? 叶铮铮拉过余知彰:“是余知彰帮了我,大哥哥,他就是余知彰。” 余知彰和叶温梦对视一眼,目光一触,各自移开眼神。 叶温梦朗朗一笑:“我家小妹性情顽劣,多谢余兄照拂,改日叶某必定登门道谢。” 余知彰硬声道:“叶姑娘侠骨柔心,余某心中佩服,叶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没什么谢不谢的。这些时日,我与叶姑娘形影不离,互相照拂罢了。” 二人再次对视,须臾,又再次移开眼神。 叶铮铮还在告状:“大哥哥你不知道,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胡氏父女仗着有平恩侯撑腰,还想把我抓回去一顿毒打。大哥哥,我好怕,万一被他们发现,我可怎么办?” 叶温梦捋了捋雪白的衣袖,又笑了笑。 余知彰突然就理解,书上说的“皮笑肉不笑”是什么意思了。 叶铮铮问:“大哥哥,你难道是和平恩侯一起来的?” 叶温梦颔首。 余知彰瞬间浑身紧绷。 叶铮铮道:“那个侯爷也不像小人,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人命连十两银子也不值。” 叶温梦不置可否,摸了摸叶铮铮的头:“你说,胡氏父女想要拿你冲喜?” 叶铮铮点头:“这些人真的太坏了,怎么能欺负我这么单纯天真的女孩子?” -- 第38页 叶温梦道:“呵,他们也配?真是找死。你先回石头寨,过几日我去接你。” 房内传来声音,平恩侯在叫“寒江”。 “哥哥,他在叫你,你先去吧。” 叶铮铮忍住眼泪,巴巴的应了一声,又回转身拉扯他的衣袖。 叶温梦还不知道石头寨出事,温声抚慰,像哄孩子一样:“过几日,我定去接你。到时候我带上京城最好的酒,想来老寨主看在酒的面子上,也不会再撵我。” 平恩侯又在叫唤:“寒江,怎地还不来?” 叶铮铮没什么时机和他说了,依依不舍的和余知彰离开。 余知彰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叶铮铮这么听话,心里说不出来的憋屈。 “叶姑娘,你不教训那胡氏父女了?昨天你不是说他们猪狗不如,绝不会放过他们吗?” 叶铮铮抹了一下眼泪:“你没听大哥哥说,他们找死吗?大哥哥最疼我,胡氏父女又这么坏,他们肯定要倒霉的。” 余知彰:“……” 余知彰问:“叶姑娘,叶兄好像是和平恩侯一起来的?而且,你们分别数年,或许叶兄另有凌云之志,不再回石头寨了?” 叶铮铮理所当然道:“怎么会呢?不过我也不回石头寨,我在这里等他。” 余知彰不忍心再说什么,心中记挂余知微,只好先回县城看看。 像小时候那样,胡银月哼着小曲,把淳于晏哄睡。 出了房门,胡银月看见叶温梦,脸上堆满了笑。 “夜深了,小叶大人还未曾歇息?” 刚才胡银月已经探听到,此次陛下派遣淳于晏视察河堤,叶温梦随行,必定是淳于晏心腹。 她有意和叶温梦拉近关系,东拉西扯一会,又提到淳于晏。 “小叶大人,可是一路十分辛苦?我看侯爷清减了许多。” 叶温梦言笑晏晏,既亲和又有说服力:“路上倒还好,侯爷念旧,因此特意绕路昭阳县,特意来探望一番。只是……” 胡银月连忙问:“只是什么?” “没什么。侯爷只是为子嗣烦忧,不过,侯爷妻妾众多,又正当盛年,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胡银月假笑:“过了年关,侯爷就三十有一了。这子嗣吧,说不急也不急,说急也是真急。” 叶温梦随口一说,胡银月却放在心上,仔细琢磨。 她和淳于晏多少是有些旧情在身上的。可自从前年她从侯府出来,联系也就少了,人常说“见面三分情”,不见面,多深厚的情分也要淡了。 她得牢牢的扒住淳于晏这棵大树。 胡银月把自己的盘算和胡旦一说,胡旦立刻就动了心思。 “我府上倒是有几个美貌侍女,年方二八,身姿娇软,最合贵人喜欢。” 胡银月道:“好看要紧,最要紧屁股大,好生养,若是能一举得男,那可是侯府的长子。” 胡旦捋捋小胡须,眼放精光:“那也不能厚此薄彼,给小叶大人也送几个。” 胡银月娇笑出一脸褶子花:“还是旦旦想的周到。” 旦旦:“……” 努力忍住,不吐出来。 第19章 第十九章双标妹妹 半个时辰后,平恩侯淳于晏衣裳不整、满面潮红的从房中出来,几个美貌侍女嘤嘤哭泣,手忙脚乱的掩着衣裳。 平恩侯脸色难看至极,喘着粗气质问:“乳母,这是怎么一回事?” 胡银月一见,有两个侍女已经得了手,心中暗喜,面上却怒气腾腾:“混账小蹄子,见了贵人就削尖脑袋往床上爬,没规矩的东西!还不滚下去,非打杀了不可。” 说着,使了个眼色,让人把侍女好好养起来。一月之后,若是有孕,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对面的门也打开,叶温梦衣裳尚且完整,脸色微红,但并不狼狈。 他打开门,请里面的女子好生出来。 平恩侯压下心头燥热,心里明白的很,自己这乳娘好钻研富贵,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还给自己下了这种伤身的脏药! 实在混账! 不止如此,还打上了叶温梦的主意,拿两个庸脂俗粉去勾引他。 更是混账! 他抬头看看叶温梦,虽然有些失态,依然像天边皎月。 再低头看看自己,被那两个女子**过,宛如残花败柳。 他不干净了! 平恩侯摆摆手,让护卫善后,连夜离开胡府。 胡旦早就吓的浑身冷汗,等平恩侯一行人干脆利落的走了,他才恍惚明白——胡银月被平恩侯厌弃了。 他吞了吞口水。 难道自己刚牺牲色相,娶回来的老婆子,就没什么用处了? 不不,或许仍可转圜。 一行人离开昭阳地界,天色熹微,很快放明。 叶温梦和淳于晏同坐一车,掀开车帘看向车外。 淳于晏头疼,嗓子也疼,浑身无力,哑声问:“寒江,你看什么?” 叶温梦记挂叶铮铮,随口应了一声:“没看什么。” 淳于晏看见车上的薯仔干,捏在手里,又想起儿时和乳母相依为命的时光。虽然还在恼怒,可已经不由自主的心软了。 叶温梦淡淡道:“昨夜之事,真是一场闹剧。” 淳于晏头抽痛了一下,把薯仔扔了下去。 -- 第39页 “的确混账!” 淳于晏决定不再想胡银月,他冷不丁的看见路边有个茶馆,一个少女牵着马儿,在林边彷徨。 朝阳在她身后,给马儿镀上金光。 淳于晏不由:“咦,倒是奇了,山野之地,竟然有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 叶温梦也看见了,他连忙跳下马车,向少女走去。 淳于晏:“……” 叶温梦向淳于晏引见,笑道:“侯爷,这是我家小妹叶铮铮。” 等人走近,淳于晏更是眼前一亮。 “这位妹妹生的实在是好,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这朝中都说,寒江生的好,依我看,妹妹更是姿容不俗。快请妹妹上车。” 叶温梦推辞道:“小妹顽劣,不受拘束,我和她一道骑马即可。” 淳于晏道:“那怎么行?好好的女孩儿家,做什么抛头露面?” 淳于晏看向叶铮铮,温和的问:“妹妹,你是要骑马,还是要坐马车?” 叶温梦微微一笑,翻身上马,伸手将叶铮铮也拉了上来。淳于晏见他如此相护,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 淳于晏心说,的确是生的好。可惜寒门子弟,即便眼下陛下看重,也总归没什么根基,还是要依附权贵,才能长久。 叶温梦有这样一个正当妙龄、仙姿玉质的妹妹,倒也多了一条路。 叶铮铮拽着叶温梦的衣袖,把他衣摆上的穗子捏在手里玩,小声说:“这个侯爷,总瞪我。” 叶温梦又笑:“你不喜欢,不理他就是。” 叶铮铮问:“大哥哥你什么时候离开京城?才回来吗?” 叶温梦:“陛下派我和平恩侯视察江南水利,已经一个多月。” 叶温梦微微拧眉:“石头寨出事了?” 叶铮铮手指顿住,小声把这近一月的事和他说了,说到最后,眼泪巴巴,一串一串落下。 叶温梦心中一紧,听她说的模棱两可,也知道这段时日,她如何伤心,深陷敌营,又是如何辛苦。 他心里心疼,连哄都不知道如何去哄。 叶铮铮小声啜泣:“……二姐姐从后山滚下去,也不知道……我没寻到二姐姐的尸身,怎么也不会相信。我心里下定决心,要一路去寻二姐姐,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 “万一,找不到呢?万一,找到尸骨呢?后来我又想,没关系,等找到二姐姐,再去找大哥哥,阿爹没了,我们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 “要是我找不到二姐姐,也找不到大哥哥,我就真的没有家了。” 叶温梦扯出里衣,替她擦泪,小孩子哭的凶,虽然声音小,可眼泪是真的多。 等到城门口,叶铮铮已经哭完了,但水洗过的眼睛湛亮,微微发红,一看就知道是哭过。 平恩侯纡尊降贵下了马车:“妹妹怎么哭了?可是饿了?哥哥车上有些好吃的,这便拿给妹妹。” 叶温梦正要下马,才发现叶铮铮哭的太过投入,穗子把自己手指缠住了。 叶温梦情不自禁,莞尔一笑。 平恩侯眼睛都看直了,心说,美人哭起来,那是美人落泪,叫人真心疼。这美人笑起来,也是灿然生辉,天地都亮了一瞬。 平恩侯来哄妹妹:“快别哭了,哥哥心都被哭疼了。” 叶铮铮:“……” 哕! 这个侯爷洗三的时候,是在油锅里洗的吗?怎么这么油? 叶温梦也轻声哄:“别哭了,哥哥真的心疼。” 叶铮铮:“昂,不哭了。等进了城,我要去吃好吃的。” 叶温梦下马,把叶铮铮也抱下来,给她指了路,让她先回叶府。 他要即刻和平恩侯进宫回话。 平恩侯忙道:“怎能让妹妹一个人回去?不如让妹妹先回侯府,稍后你我出宫,再接妹妹回家。” 叶铮铮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家。” 叶温梦是去年科考的探花,现在翰林任职,随后经平恩侯举荐入工部,平恩侯还送了一个小宅子。 叶铮铮从昭华坊绕路,顺便买了一个肉饼、一个豆沙饼,又吃了一大碗馄饨,才一路边走边问,找到了“叶府”。 宅子虽然不大,也有管事门房。 管事闵山疑惑的结果叶温梦的玉佩,翻来覆去仔细瞅:“真是我们大人的妹妹?” 叶铮铮:“昂!哥哥进宫述职,一会儿就回来了。” 管事闵山挠挠头:“都说大人是独子,没听说过有什么妹妹。姑娘,您请。” 但信物是实打实的,管事把人安顿好,忙里忙慌让厨娘去备饭。 叶铮铮道:“我吃过了,昭华坊那一道儿都是好吃的,什么买不到?我问你,京里最近可有什么事没有?” 闵山神秘一笑:“那当然有,最大的就是平宁候世子和他的冲喜小娘子呗,这才出事没多久,坊间都有话本子了。” 叶铮铮:“……” “怎么说?” “人啊,还是要积德行善,不能坏事做尽。这位世子爷为了军功,害死人家姑娘一家,后来姑娘之后,被他逼死了。世子爷也殉情而死,啧啧,该!” 叶铮铮:“……” 叶温梦和平恩侯一起出宫,平恩侯多次挽留:“寒江,好容易办完了差事,我让人备了酒菜,今夜痛饮一番。” -- 第40页 叶温梦推拒道:“小妹还在家中等我,她是孩子心性,下官要回去看顾。” 平恩侯心里惋惜,又不好强迫叶温梦,只好算了。 但平恩侯也不能这么算了。 “罢了,这次就饶了你。不过,晋王寿辰那日,可要带着妹妹一起来。以妹妹的姿色,定能惊艳众人,艳名鹊起。” 叶温梦心中不喜,面色不露,淡淡道:“小孩子家家,平安喜乐就好。” 叶温梦一回家,管家闵山急匆匆的跑出来。 “大人那真是您妹妹?” 叶温梦点点头。 闵山问:“怎么不曾听大人提过?” 叶温梦微微摇头。他从没想过,让叶铮铮进京。可石头寨出事,她不来自己身边,又能去何处? 叶温梦反问:“她的住处收拾好了吗?” 院子虽小,也有三进。闵山道:“原是要把人安排在东偏院,姑娘却说离您太远了。现在姑娘还留在您房中,说等您回来。我也不敢深劝。这虽说是兄妹,如今年岁大了,也该避嫌。” 叶温梦颔首:“您说的有理。” 进了门,看见守着烛火,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还在等自己的叶铮铮,叶温梦又改了主意。 “算了,就住在附近吧。” 石头寨遭逢大变,若是自己再不管她,难道真要叫她孤零零一个人? 闵山咂舌:“怎么还能睡着了?我叫姑娘起来,这可是大人的卧房。” 叶温梦叹口气:“算了,往后不要管束她。闵伯,她在府里愿意如何,随她的意,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寄人篱下。” 闵山连忙应声:“是,是,大人,我记得了。” 翌日一早,叶温梦有三日休沐,不必上朝,特意带着叶铮铮去外面用早膳。 叶铮铮捏着烧饼夹肉,尝了一口甜甜的豆腐脑,赞不绝口:“这个真好吃,京城真好啊,什么好吃的都有。” 叶温梦从隔壁要了一碗馄饨,馄饨西施看他长得好,硬是装了满满一碗。 叶温梦道:“初来京城,我就想,铮铮肯定会喜欢吃这个。” 叶铮铮点点头,小孩拳头那么大的馄饨,一口一个。 正吃的开心,叶铮铮突然顿住。 “怎么了?” 叶铮铮道:“我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件要紧事,可就是想不大起来。” 叶铮铮摆摆手,自言自语:“算了,要是忘了,那多半也不太要紧。” 二人刚走,安庆伯魏安世满脸胡茬,过来要了一碗馄饨。 豆腐西施与他调笑:“几日不见,将军怎么这样憔悴?莫不是府上多纳了几个美妾?” 魏安世却没什么心思玩笑,给了银钱,就提着走了。 魏安世是真没心思,放眼望去,四处茫茫,提不起半点精气神。他堂堂男儿都是如此,夫人岳幼鱼更是从进京那日,就生了重病,缠绵卧榻,起不来身。 刚离开昭阳坊,大道却被堵住了,不知是谁家迎娶新娘,满街洒喜钱,老老少少挤满了一堆。 魏安世避让一旁,与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众人对比,脸上现出几分死气沉沉的灰败。 魏安世魂游天外,不提防被一个孩子撞的身子一歪,趔趄后退,差点一脚踩进坑里。一个青年从后面扶了他一把,他手里一空,馄饨也被人拿走了。 魏安世本来就担心馄饨烫到孩子,连忙回身道谢。搀扶他的是个面容出众的青年,露出的衣袖上绣着一个碧绿的葫芦。 再一看,一个女孩儿双手捧着馄饨,奉还给他:“叔叔,完璧归赵。” 魏安世一抱拳:“多谢二位。” 说话之时,双方才将将对上眼。 魏安世下意识的就觉得这孩子眼熟,疑心她是京中哪一位故旧家的女儿。 叶铮铮也觉得魏安世十分面善,婉转劝道:“叔叔身上有药味,家中是有病人?您既要照料病人,也千万要保重自身。” 魏安世一愣,点了点头。人群拥挤,彼此没再多说什么就分开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眼缘 叶温梦摸摸叶铮铮的头,把人稍稍护着,免得被横冲直撞的孩子挤到。 “铮铮今日怎么好心,老气横秋的劝人?” 叶铮铮也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好生奇怪,我见他眼熟,看他这样一个人,落魄憔悴,心里特别不忍。他是谁啊?” 叶温梦本来不甚在意,听叶铮铮如此一说,陡然想起她的身世来。 叶铮铮自小在石头寨混玩,一心把石头寨当成自己的家,也没认真想过,或许安庆伯真是自己的亲爹。 但叶温梦本就在替她查探身世,心中已有决断。 再说魏安世这边,他和叶铮铮分开后,本来想立刻回家,也想起自己从昨夜到现在滴米未进。他买了两个馍,勉强塞进肚里,走在路上,突然心中一动。 这女孩儿机灵乖巧,若是能和妻子说说话,或许能劝解一二。 虽然是病急乱投医,但魏安世也是没办法了。这念头一起,他越发觉得刚才那女孩儿合适,于是赶紧回去找。 自然是没找到人,他四处打听,听沿街的小贩说,那姑娘是一路从昭华坊吃过来的。 魏安世:“……” 人看着不大,食量倒是不小。 魏安世提着馄饨又回到昭华坊,问到馄饨西施那里,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谁料这次是真问对人了。 -- 第41页 馄饨西施翻了个白眼:“这满京城里,但凡称头点的小郎君,有我不认识的吗?更何况,那位小叶探花可是美郎君里的美珠玉。” 魏安世皱眉:“他就是叶温梦?” 魏安世也听说过叶温梦的名号,但叶温梦与平恩侯亲近,他心中不喜,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魏安世只好作罢,末了还是忍不住问:“那姑娘,是叶探花的什么人?” 馄饨西施道:“说是叶探花的妹妹,你瞧那二人岂不像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 魏安世回到家中,见母亲魏老夫人守在门口。 魏老夫人看见他,重重的哼了一声。 “白养个好大儿,没在当娘的跟前伺候过一口茶水,倒为了个女人忙前跑后,洗脚喂饭。” 魏安世端着馄饨进去,还没入内,就听见魏珺瑶细声细气的言语。 “阿娘,您好歹吃一口,阿爹这些时日,为了您的病四处奔波,憔悴万分。您就当心疼心疼阿爹,吃一口吧。” 魏安世冷了脸:“她怎么回来了?” “瑶儿是被奸人所害,怕坏了魏家的名声,不得已才假死,实则啊,是晋王世子把她接进府里去了。” 魏安世:“那不还是无媒苟合?连个良妾都算不上。” 魏老夫人不悦:“怎能如此说?那宗室的妾,能一样吗?她前几日传信给我,说是挂念家里,我便用你的名义,从晋王府接她出来看看。” 魏老夫人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 魏安世火气冲到头顶,气的火冒三丈:“她是已死之人,又不明不白做了晋王世子的妾室,您现在接她回来,把家中其他孩子的名声置于何地?” 魏老夫人忙道:“这有什么?你可不要糊涂,晋王封太子那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晋王世子又是什么身份?瑶儿如今只是个妾室,可以后那也是能封妃的,你别不识抬举。你现在认瑶儿做个义女,今后荣华富贵,还是有的。” 魏安世和她说不通,闯进内室,拉起魏珺瑶把人扔了出来。 “滚!” 魏珺瑶连声哀求:“父亲,求您让我服侍母亲用一口饭吧。” 魏安世怒不可遏:“滚!” 魏安世撵走魏珺瑶,冷声道:“我不管你怎么对老夫人说的,但魏家四娘已经是个死人!从今往后,你就是晋王世子后院的一个妾,不许再打着安庆伯府的名声招摇。” 魏珺瑶如今得晋王世子赐名粉芙,但新鲜了几日,就抛在脑后。她这才一门心思,想再给自己找有力的娘家。 粉芙(魏珺瑶)不敢真的触怒魏安世,哭哭啼啼的离开。 魏老夫人疼的心都揪起来了,又塞给她一叠银票,嘱咐她好生保重自己,争取早日有孕。 粉芙有苦说不出,下一次再能离开后院,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苍白着脸离开了。 魏老夫人因为这件事,越发看不惯岳幼鱼,在门外指桑骂槐。 魏安世索性将自己的亲兵调进府,吩咐以后不许再随便放人进来。 岳幼鱼和魏安世星夜进京,刚回府就听说,那孩子已经被人逼死了。魏安世接连上奏,参了解苍廉好几本。 岳幼鱼却是当晚就病了,一直到今天没能起身。 岳幼鱼靠在床榻上,勉强吃了两口,还没过一会儿,又全吐了。 魏安世既悔且痛,八尺男儿都蜷缩了:“幼鱼,你这是心病,看开些吧。那孩子走丢十余年了,你就当她从来没回来过。何况,母亲说是,也未必就真的是奥奥。”【奥运健儿加油冲鸭!】 岳幼鱼恍恍惚惚:“你去山崖下面寻了没有?” 魏安世无力道:“母亲当年只见过奥奥几次,相处不到一个月,她怎能认出奥奥?或许,是她舍不得魏四娘去冲喜,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姑娘来充数。” 岳幼鱼咳了几声,费力道:“不论是谁家的孩子,叫她入土为安吧。我心里也盼着,要不是真的奥奥就好了。”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 良久,岳幼鱼才想起什么,问:“你吃了没有?我叫人做一碗鸡丝面来。” 魏安世说吃了,又劝她再吃,岳幼鱼吃了又吐,折腾了一通,好不容易睡了。 魏安世看着妻子日渐憔悴,回京前,**破竹的飒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魏安世心知不能这样下去,命心腹下去,寻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假装奥奥,或许能骗过岳幼鱼。 副将挠挠头:“可岳将军不会相信啊!您府上那个魏四娘那不也年纪相仿?而且,还是老夫人做主收养的。那岳将军不是也不喜欢她吗?” 魏安世叹气:“你说的对,要合眼缘才行。若是能让幼鱼喜欢,她就算明知是假的,也能有一丝安慰。” 副将继续挠头,快把自己挠秃了:“还合眼缘,将军,您说这个,就更笼统了。我上哪儿找去?您要是说,要三角眼的、阔嘴皮子的,有个特点,那才好找。” 魏安世:“……” 你闺女才三角眼阔嘴皮呢!要长成这样,那还能看吗? “滚吧滚吧!” 叶铮铮跟着叶温梦混玩了好几日,叶温梦便又要上朝,回工部当差。 叶温梦整理朝服,仔细嘱咐:“若是烦闷,就让闵山带你出去玩,也别走的太远。还有……” 叶铮铮疯狂点头:“我都知道的!” -- 第42页 叶温梦揉揉眉心:“不许偷偷去什么章台楚馆,歌舞坊也不可以。” 叶铮铮拍着胸脯保证:“哥哥,我是那样贪玩的人吗?更何况,我怎会给哥哥惹祸?” 叶铮铮又问:“听说,今日天还没亮,就有御史弹劾平恩侯,纵容乳母占地杀人?和哥哥有关吗?” 叶温梦不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哥哥不是说过吗?他们死定了。” 他只是在最恰当的时机,把苦主找来,送到了御史成矫的面前而已。 成矫嫉恶如仇,以撞柱直谏、流芳史册为御史的终极目标,不等天亮,就在宫门口要撞墙,闯到陛下面前,把平恩侯和乳娘胡银月给参了。 叶铮铮连连点头:“嗯嗯,他们本来就坏,要不是有那个什么侯爷撑腰,早该法办了。” 叶温梦露出一丝笑意:“放心吧,这会儿平恩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保得住他们?” 御史成矫弹劾,胡银月被下入大理寺天牢,她做的恶事不少,手上沾的人命十余条。虽然平恩侯之前替她扫尾,暂且没有查到确实的证据,可陛下震怒,他也只能上书乞罪。 天子自然震怒,前几日因为太后侄孙占用良田修建别院,才被他重重处罚。这几日太后还在生气,闭宫不见。 天子也因为和太后嫌隙,心里憋着一团火。 胡银月和平恩侯就撞到了陛下的火气上。 天子心想,连太后的亲属都要遵纪守法,晋王小舅子的乳娘却能公然违纪乱法? 你一个晋王的小舅子,比太后还牛皮? 天子勃然大怒,即便没有什么确实证据,平恩侯又怎么敢辩驳? 平恩侯也被天子训斥,当庭罚了三年俸禄。 平恩侯丢脸不已,又因为上次的事,本来就和胡银月有了嫌隙,下朝之后,命人把胡旦找来,叫他去大理寺探望。 胡旦叫苦不迭,只能领下差事,苦着脸进了大理寺,一碗红烧肉亲自把胡银月送到了地府。 下朝时,叶温梦有意寻人,见到了魏安世。 魏安世草草打了个招呼,想先行出宫,却被叶温梦拦下。 魏安世假笑着问:“叶大人拦住在下,是有要事?” 叶温梦摇头:“下官冒昧,是因我家妹妹。” 魏安世不由追问:“是前日那位姑娘?” 叶温梦颔首:“自然。那日一面之缘,她自幼心善,听说魏夫人病了,便有些牵挂,放心不下。” 魏安世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但得人关心,敷衍的称了声谢。 叶温梦旁观者清,叶铮铮的容貌与魏安世神似,多半真是伯府的女儿。 他本想查个确实,但听说魏夫人卧病,恐怕叶铮铮将来后悔,就先把魏安世拦下了。 叶温梦淡淡道:“我妹妹是真心牵挂魏夫人,若是将军得空,不如请将军和夫人到寒舍作客。” 魏安世以为叶温梦要带妹妹来探病,这也算在朝为官的合理交际,于是敷衍的点头同意。 “好……昂?” 魏安世徐徐疑惑。 是让他带自己生病的老婆,去给他妹妹看? 而不是他带他妹妹,来看望自己生病的夫人? 魏安世:“……” 魏安世假笑:“我夫人病重,近些时日都不会出府。” 叶温梦想想魏老夫人那些作派,就替叶铮铮委屈。何况,堂堂的伯府连一个不足三岁的女孩儿都护不住? 焉知当年铮铮走失,有什么内情? 叶温梦毫不客气道:“魏将军,我妹妹不是我亲妹妹,而且,她也绝不会再登你们魏府的门。” 魏安世回以冷笑:“小叶大人请便!” 魏安世气到冒烟,等回了府,才有几分回神。 那小白脸儿说什么? 他妹妹不是他亲生的妹妹?这什么意思? 魏安世拨转马头,火急火燎跑到了叶府。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胎记 魏安世灌了一肚子茶水,耐着性子,拿出自己平生最好的语气。 “管家,小叶大人还没回来吗?” 闵山道:“许是今日事务繁忙。伯爷不妨留下名帖,我家大人改日必定登门拜访。” 魏安世一刻都不想耽误,迟疑的问:“那叶姑娘可在府中?” 闵山:“姑娘也不曾在家。” 一直等到天色将晚,叶温梦才回府。 叶温梦颇有些意外,又在意料之中,施施然问道:“将军是为下官而来,还是为了小妹的事登门?” 魏安世一听,更加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勉强按下千头万绪:“叶姑娘不是小叶大人的亲妹妹?此话怎讲?” “我这妹妹,本就是父亲的养女,捡到她的时候,大约三四岁年纪,身上也没有什么信物。” 叶温梦语气温和,和魏安世叙话,眼神却带着三分冷意。 魏安世差不点跳起来:“她肩膀上,有一块胎记,淡褐色,乍一看,像个小兔子。” 魏安世说完,热切的望着叶温梦:“不知道叶姑娘是否也有这个胎记?” 叶温梦不知道。 他到石头寨的时候,叶铮铮也六七岁了,男女有别,哪里能让他看见自己的胎记? 叶温梦摇摇头:“男女有别,我不知道。” 魏安世乍然失望,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急躁的恨不得立即跳起来,去把叶铮铮找回来验证。 -- 第43页 叶温梦却突然笑了笑。 魏安世被他这一笑,笑的浑身毛毛的。 叶温梦问:“魏将军以军功封爵,二十年前就已经是安庆伯,家中仆从成群,更别说,那走丢的还是您的长女,想来珍贵万千。” 叶温梦不复温和,展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不知道,您的长女是怎么走丢的?” 魏安世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那段时间,母亲病重,十几封书信把他从西境叫回来,二弟也斥责他不孝。可回京之后,才知道母亲根本没生病。 随后给母亲做寿,母亲不喜岳幼鱼,每日都要寻几个由头,哭闹一场。 最后奥奥走失,岳幼鱼愤恨之下,日夜和他争执。母亲又一味责怪岳幼鱼,几次提出给他收养一个女孩儿。 现在回想起来,那半年真的是日月无关。 母亲无理,二弟恃宠而骄,丢了长女奥奥,还和妻子有了嫌隙。他费尽心思,四处去寻,却没有奥奥的半点下落。 魏安世猛地抹了一下脸,低声道:“家人照看不周,才丢了我的女孩儿。小叶大人!” 魏安世下定决心,起身周周全全的行礼:“我妻子病重,整日情思昏昏,我也是毫无办法。不论叶姑娘身世如何,叶大人能不能行行好,让她去见我妻子一面?” “千错万错,都是我错。千坏万坏,也是我无能。可她一片怜子之心,还请叶大人成全。” 叶温梦起身送客,冷冷道:“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日夜有乳母使女照看,怎么会轻易走失?既然魏将军说不出个由头,今后不必再登门!” 此时,华灯初上,叶温梦才发现叶铮铮还没回来。 叶温梦叫来闵山询问,闵山挠挠头:“姑娘回来过,神色不太好,问了我几句话,就急匆匆出去了。您不许我干涉姑娘的事,我也不敢问啊。” 叶温梦:“她问什么了?” 闵山道:“姑娘听说,安庆伯夫人病重,已经在置办寿材了。我说没有的事,虽是病了,但不曾到这一步。” “后来,我又说,安庆伯夫人是心病,因为她家女孩儿没见到一面,就被解世子逼死了。姑娘听完,特别不自在,随后就出门去了。” 叶温梦:“……” 他冷笑一声,对着魏安世重重的哼了一声。 魏安世:“……” 叶温梦:“既然如此,少不得要去魏大人府上拜会了。” 魏安世不明所以,带着叶温梦一道回府。 叶铮铮现在,就趴在魏家墙头上。 她听说魏夫人病重,也没往身世上想,觉得是自己死遁,触发了魏夫人的伤心。说起来,她也有责任。 她想来看看,又实在冒昧,最后翻墙进来,躲在树后徘徊了一阵儿。 天色越来越昏暗,半个多时辰,屋子里都没传出一点声音。直到这时候,突然有个纤细的身影映在窗棂上。 此时天影昏昏,孤影茕茕,叶铮铮望着窗上的剪影,突然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的悲凉。 突然,窗棂打开,一身白衣的岳幼鱼,和缩在树后面探头探脑的叶铮铮对上了眼。 叶铮铮:“……” 就,偷窥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叶铮铮尴尬的伸出几个手指,故作镇定的招了招手。 “嗨……那个,魏夫人我说我是来探病的,您信不?” 岳幼鱼神智恍惚,夜风一吹,摇摇欲坠,却非常清晰的唤了一声:“奥奥,你回来了?” 叶铮铮摆摆手,干脆大大方方的露面,隔着窗户和她说话。 “奥奥是你女儿吗?我给你带了茯苓饼,你要吃吗?” 岳幼鱼这几日都是水米难进,吃了就吐,吐了就吃,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精神焕发,支撑着起身。 她一看,饼都已经碎了,捏了一点残渣放在嘴里。 叶铮铮挠挠头:“压碎了。我觉得不好空手上门,在门口买的。” 岳幼鱼问:“你是谁家的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没听人通传?” 叶铮铮干脆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等魏家大门,也不耐烦见那个老太太,所以我翻墙进来的。你要是觉得我没规矩,我就走了。” 叶铮铮把纸包捧给她:“你把这个收下,好不好?” 岳幼鱼把茯苓饼收下,叶铮铮摆摆手,真的翻墙走了。 岳幼鱼:“……你明天还来吗?” 叶铮铮差点从墙上掉下来,她有点为难:“你院子外面,看守太多了,我怕不容易再混进来。” 岳幼鱼看着这小姑娘,风一样跑了。 她心中郁结,今夜突然又能起来了,索性换了衣裳,坐在窗前慢慢吃点头。一会儿功夫,出了一身虚汗,仿佛把心中郁气都透了出来。 岳幼鱼起身,看着墙角的兰花架,越来越不顺眼。 这盆花是魏老夫人送来的,她和魏老夫人相看生厌,自然不愿意收,偏偏魏安世留下了。 岳幼鱼越看越生气,伸出一脚,把兰花给踢翻了。 花盆应声而碎,从里面掉出来一个黢黑黢黑,散发着怪味的纸包。 岳幼鱼拎起来,闻了闻,等知道是什么以后,当即叫来侍女,咬牙切齿:“去,拿饭来!” 侍女:“昂?” 岳幼鱼:“我要吃饭!” -- 第44页 魏安世带着叶温梦急匆匆赶回内院,就见卧病在床的妻子大马金刀坐在门外,腰间横着一柄银枪。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银蛇轮转,带着寒光砸到了他脑门上。 魏安世捂着滴血的脑瓜,一脸惊喜:“鱼儿,你好了?!” 岳幼鱼枪转游龙,往魏安世身上招呼,浑身哪一块都打到了。 魏安世嗷嗷直叫,又不敢还手,捂着脸求饶:“鱼儿,我哪里做错了,你只管说,你身子不好,别生气了。” 岳幼鱼打的差不多了,才将**一放,拉着他去看花盆里的脏东西。 “魏安世,你个蠢货!你自己看!” 魏安世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 他娘想害死自己媳妇儿? “鱼儿,我,我不知道,我要早知道,绝不会收她的东西。” 岳幼鱼又是一通暴打。 叶温梦敷衍的求了个情:“夫人,且手下留情。” 这语气,更像“快,打死这个蠢货”。 魏安世心虚,也不敢反驳。反倒是岳幼鱼,见叶温梦脸生,不像军中的兄弟,才给了魏安世几分面子。——当然,现在也迟了。 叶温梦问:“夫人,今日可有个不知礼数的丫头,冒昧上门?” 岳幼鱼:“不知礼数的没有,机灵可爱的倒有一个。” 叶温梦道:“那是舍妹,自幼天真,让夫人见笑了。” 岳幼鱼缓缓靠在墙上,一阵眩晕:“见什么笑?我喜欢她。” 叶温梦知道叶铮铮果然来“探病”,也已经回去,便不再久留。 “夫人多多保重。” 岳幼鱼拱了拱手:“多谢。” 魏安世:“……” 这小子,对自己那么冷漠,对夫人却格外关心,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魏安世送叶温梦出门,舔着脸问:“不知叶大人能否请侍女看看,叶姑娘有没有胎记?” 叶温梦一改刚才的温和,扯了扯嘴角:“嗯。” 叶温梦道:“魏将军,我说过,我妹妹绝不会再等魏府大门。还有,魏大人如果弄不明白,当年幼女如何走失,您也不必再登下官的门!” 魏安世急了:“可她要是真是我女儿呢?” 叶温梦摩挲衣袖,漫不经心道:“她不稀罕做伯府的女儿,身份钱财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 魏安世脸色也不好看,叶温梦种种言行,实在无礼! “叶大人,若叶姑娘真是我家走失的女儿,何去何从,也该由她自己做主。何况,叶大人焉知她不愿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同享天伦?” 叶温梦掀起眼皮:“魏将军,父亲曾对我说过,当年捡到铮儿的时候,她浑身是伤,气息微弱,眨眼间就要没命了。” “那些伤,都是被人鞭打泄愤所致,是有人想要成心把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活活鞭打而死。” “父亲一时怜悯,本想给这孩子安置,可她一直没有咽气。后来,整个石头寨倾尽全力,用尽各种办法,保住了她的命。” “一个三岁的孩子受这样的折磨,不知有多痛苦,父亲把她救活,把她养大,舍不得责骂,舍不得打,就连荒年也把最好的留给她。魏大人,你想认回女儿,就没想过自己配不配吗?” 魏安世真没想到,叶温梦每说一句,他头上就像炸开了一个惊雷。 几十个惊雷炸的他宛如木头,呆愣不能思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你这么厌烦魏家。” 叶温梦嗤笑一声:“若不是魏夫人病重,你以为我会找你?” 魏安世喃喃辩驳:“可我当年只是一时疏忽……” 叶温梦冷笑:“你一时疏忽,她就被人害死了。她是已经断气,被人扔在了狼群出没的荒郊野外!” “后来父亲捡她回去,看顾了月余。这一个多月,他没有一时半刻的疏忽,才把孩子救活了。” 叶温梦甩开阻拦的魏安世:“魏将军,下官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  ̄3)(ε ̄ *)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明和郡主 魏安世失魂落魄回去,发现病重的妻子强打精神,收拾了几件衣裳,要搬到别院去住。 魏安世没脸阻拦,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岳幼鱼看他那副鬼样子就生气,还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花盆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魏安世还在因为女儿的事伤心,根本没反应过来:“哦,哦。” 岳幼鱼气的劈头盖脸在他脸上挠了一把,给他化了个“猫爪妆”,气呼呼的离家出走了。 叶铮铮辗转难眠,第二天就起的晚了,等醒过来,发现哥哥带着侍女在屋子里。 叶铮铮:“哥?你怎么了?” 叶温梦下朝回来,刚让侍女验证过胎记。 他现在就是满脸的“玛德,还真有胎记,我妹亲生的那一家人也太糟心了吧?” 叶温梦摇头:“没什么,怎么这么问?” 叶铮铮疑惑:“也说不上来,但你好像在骂娘。” 叶温梦拍拍她的头:“昨夜,你是不是偷偷去看望魏夫人了?” 叶铮铮点点头:“烦死了,魏家那些人也烦,我是一点也不想去。但是又怕她是因为我假死才生病,我翻墙进去的。” 叶温梦忍俊不禁:“铮儿真机智。魏夫人昨夜和夫君吵架,独自搬到别院去了。” -- 第45页 叶铮铮立刻就脑补出一个孱弱、生病,失去女儿,还不得丈夫宠爱的柔弱女子。 叶温梦:“别院离这里不远,我已经递上拜帖,你随后可以光明正大去拜会魏夫人。” 叶铮铮连连点头:“我正想去探望她呢!我给她带些好吃的。” 叶温梦想了想,让侍女把最好看的衣裳都翻出来:“穿好看点,让她知道你过的很好。要多陪陪她,吃东西的时候不要猴急,免得她以为你小时候没饭吃。” 叶铮铮不明所以,但哥哥说什么都对。 “好!哥哥放心,我上门作客,肯定不给哥哥丢人。” 最后,叶温梦突然笑了笑:“铮儿,为表诚意,你带些亲手做的点心,也不过。” 叶铮铮拍手叫好,自信笑容放光芒。 岳幼鱼早收到叶温梦的拜帖,她还不知道叶铮铮的身世,虽然疑惑,但心里喜欢,早就在亭子里等着。 这个别院,是岳幼鱼成亲时的嫁妆,喜好都是按照她的布置来的。亭子在荷花池中间,莲香清远,凉风阵阵。 岳幼鱼亲手剥了莲子给叶铮铮,又打开食盒,惊喜不已:“这是叶姑娘亲手做的点心?” 叶铮铮点头:“这是白糖糕,哥哥说我做这个做的最好。” 岳幼鱼满怀期待咬了一口,差点没噎死,糕里面居然还有一块一块的生粉。她觉得自己要不是病死,差不多就是被点心毒死了。 岳幼鱼连忙把盖子合起来,郑重道:“我让人收藏起来,慢慢吃。” 岳幼鱼委婉问:“叶姑娘不常下厨吧?” 叶铮铮点头:“二姐姐做饭最好吃,以前二姐姐在的时候,我只管吃就行了。而且,二姐姐也不让我去厨房。” 岳幼鱼寻思,是不敢让她去吧。 白糖糕这种有手就行的点心,都能做的那么难吃…… 岳幼鱼又问:“不曾见过叶大姑娘,可是不在京中?” 叶铮铮摇摇头:“二姐姐不姓叶,姓童。我们三个都是阿爹收养的,不过,我虽然最小,在阿爹身边却最长。我大概三四岁就做阿爹的女儿了。” “昂?”岳幼鱼恍然大悟,“原不是亲生的妹妹。” 岳幼鱼突然怔愣住,手缓缓放在叶铮铮肩头。 夏日衣裳单薄,轻轻一扯,外裳滑落,透过丝滑的里衣,浅褐色的兔子胎记隐约可见。 岳幼鱼像被沸水从头浇了一个遍,浑身热血沸腾,又像眨眼间被扔进了冰水里,刹那间冷静了下来。 岳幼鱼:“昨夜,你是特意去看我吗?” 叶铮铮点头:“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特别想去看看夫人。是不是太唐突了?幸好哥哥没有责怪我。不过,今天是哥哥特意递了拜帖,让我守规矩,好生来拜会夫人。” 岳幼鱼捏住颤抖不停的手:“是你哥哥特意叫你来?他没和你说什么?” 叶铮铮有点不好意思:“我想一会儿再去茶楼听戏,但是哥哥说,若是夫人留饭,就叫我在这里多坐一会儿。我觉得好笑,夫人肯定嫌我烦了。” 岳幼鱼侧过脸,眼泪忍不住滚下来:“怎么会呢?” 岳幼鱼手又痒了。突然想起,家里还有好多雷。早知道,昨天应该把魏安世打死算了。 “你知道魏四娘吗?” 叶铮铮:“哦,夫人的养女。” 岳幼鱼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我收养的。她是老太太自作主张收养,我从来没承认过。她也没上族谱,是老太太自己带着她招摇撞骗,说是安庆伯养女,给她筹谋出身。” 岳幼鱼就差赌咒发誓了:“就算我女儿丢了,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会莫名其妙随随便便找个阿猫阿狗来顶替她的位置?” 叶铮铮表示理解:“也是。对阿娘来说,孩子都是自己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的。” 她说完,还摇了摇头,咂舌感叹:“这当爹的啊,就差远了。自己老娘这么糊涂,他也不拦着,啧啧。” 闻讯赶来哄老婆的魏安世恰巧听到这句话,眼前一黑。 魏安世臊眉耷眼在娘两面前站着,叶铮铮认出来,他就是那日家中有病人的叔叔。 “叔叔?真巧呀,您不会就是安庆伯吧?” 魏安世脸色更臊。 叶铮铮关切的问:“叔叔,您的脸怎么了?” 岳幼鱼不客气的道:“他要纳妾,被我打了。” 叶铮铮扯了扯嘴角,露出和叶温梦如出一辙的淡淡假笑。 魏安世被叶温梦冷眼搞了几天,已经会读这个表情:什么玩意儿?呵。 魏安世连忙摆手:“怎么会?我怎么敢纳妾?叶姑娘,你可千万别误会。” 叶铮铮:“哦。” 魏安世并不糊涂,已经查的明白。 叶铮铮便是石头寨的孤女,深入虎穴,把解苍廉老窝给端了。随后假死脱身,大摇大摆走到了叶温梦身边。 她现在是去岁探花叶温梦的妹妹了。 但扪心而问,叶温梦察觉叶铮铮的身世,得知岳幼鱼病重,一面和自己周旋,一面让叶铮铮来探病,方方面面,都替叶铮铮周全了。 他的确是个最好的哥哥。 魏安世心里苦的冒泡泡。 叶铮铮是来看魏夫人,也不理他,给岳幼鱼喂了药,又陪她吃了午膳。 离开的时候,叶铮铮已经有所察觉,偷偷问岳幼鱼:“他真要在你生病的时候纳妾?哼,不是东西。夫人,您把他休了,以后我照顾你。” -- 第46页 如果说魏安世还有点什么用处的话,就是离开的时候,硬塞给叶铮铮五张银票。 叶铮铮不要,岳幼鱼一把抢过来,塞进她荷包里。 “你拿着,随便花,不花白不花。” 叶铮铮哭笑不得的接了,然后——特别诚实的去逛街了。 阳芽茶楼先走一遭,兜里有钱,叶铮铮潇洒的开了一个二楼单间,不止叫了一碟瓜子,还要了一盘花生,一盘盐水毛豆。 天降横财,就是开心。 今日的戏文叫《小亭梦》,说的是侍女绯梦和二公子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情意深厚。 二公子上战场失踪,生死不知,绯梦只好做了大公子的侍妾。绯梦受宠,给大公子生下一儿一女,儿子还是大公子唯一的男丁。 谁料战场无眼,大公子也在战事之中失踪了。这时候,二公子回来了。二公子对绯梦念念不忘,给她改名换姓,又做了二公子的侍妾。 二公子和她也生儿育女,不止对她宠爱有加,对自己哥哥的儿子也用心教养。 偏偏,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时候,大公子又回来了。 听到这里的叶铮铮:“昂?” 就,我有两个公子,一个失踪了,另一个又来了。另一个失踪了,头一个又来了。 再后来,两个都来了? 堂下也是一片哗然,正精彩呢。 最后的结局依旧是大团圆,大公子和二公子一番争夺之后,大公子被公主看上,得陛下赐婚,做了驸马。而大公子此时也幡然醒悟,意识到绯梦和弟弟才是真爱,于是兄弟两个用自己多年的军功,给绯梦求了一个正妻之位。 绯梦的儿子长大后,又中了状元,给她请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是以,人生在世,境遇一事真是说不准。绯梦区区一个侍女,能做到诰命夫人,时也,命也。” 叶铮铮听的一乐,剥着花生饮茶,消磨时光。突然,她后背一寒,悄悄掀开帘子,就见隔间一个衣着富贵、身形敦实的妇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叶铮铮;“……” 她瞪了回去。 妇人一缩脑袋,连忙转过脸。 她面前一个小姑娘,头戴金冠,猛地一拍桌子,头上的金叶子叮当作响。 “你这臭老头,竟敢污蔑皇室家眷,我看你是活腻了。来人,给本郡主砸!把这破茶馆给我砸了!” 说书人场子被砸,被打的头破血流,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贵人。 他哪里敢再说这个话本,连忙一把火烧了,说要去别处谋生。 叶铮铮摇摇头,权贵横行,就是如此。左右也议论纷纷,认出小姑娘是晋王府的明和郡主。 却不知道,这个话本子哪里戳到了郡主的肺管子。 叶铮铮给他一张银票:“你先带妻小出京,去避一避吧。” 离开时,叶铮铮猛然回头,二楼帘子晃动,她抢步上去,却见桌上茶香袅袅,人已经走了。 叶铮铮四下查看,发现桌上,有杂乱的刻痕,隐约是个“叶”字。 叶铮铮:“……” 怪不得刚才她就觉得有一股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可惜没抓到人。 叶铮铮捏了捏手指,算他跑的快。 明和郡主回到家中,发了好大脾气。她的乳娘,那个敦实妇人却没来得及安抚她,反而急匆匆的到了晋王妃面前。 乳娘尹嬷嬷屏退左右,从柜子里面取出一块玉佩,小声问:“王妃,可还记得鹣鲽玉佩?” 晋王妃燕梦梦一惊:“那玉佩早就遗失,凑不成一对了,你还拿出来做什么?” 尹嬷嬷低声道:“王妃,今日我陪同郡主去茶楼,见到一个姑娘,腰间正挂着那块玉佩!” 燕梦梦缓缓起身:“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就是您当年遗失的那块。” 燕梦梦:“她什么年岁?嫁人了没有?容貌如何?当真就是那块?” “看起来二八年岁,尚在闺中,姿容绝佳,比您年轻时,也不遑多让,尤其一双眸子,寒冰带水,实在出众。” 燕梦梦半晌才缓缓坐下。 “她是谁家的女孩儿?” 尹嬷嬷苦笑:“今日茶楼说书,郡主说发作就发作,砸了人家的摊子,我也没去问。” 燕梦梦不以为意:“你送些钱财去安抚,不要闹大。她怎么又生气了?” 尹嬷嬷看主子一眼,有点不敢直说:“也没什么,话本子里人名有个梦字,撞了王妃的芳名。” 而且,话本里,那女子也是侍女出身,一嫁再嫁。好几处,都和王妃的出身合上了。 明和郡主一向以自己母亲的低微出身为耻辱,这个话本子又这么凑巧,自然是戳到了明和的肺管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  ̄3)(ε ̄ *)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真相 叶铮铮对自己的身世有几分猜测,回到家中,问起叶温梦。 叶温梦道:“胎记也对上了,不过,魏家水浑,乌烟瘴气,你要是不愿意理他,只和魏夫人亲近就行。” 叶铮铮道:“他那个老娘,真是挺烦人的。不过,安庆伯倒是财大气粗。” 叶温梦失笑:“给你银子使了?” 叶铮铮点头,分给叶温梦两张:“咱两一人一半。” -- 第47页 不管这个爹认不认,该占的便宜不能少。 叶铮铮和叶温梦一起出门,从侧门进了魏府,副将早就等在这里,恭恭敬敬把人引进内院。 副将忍不住偷偷看了叶铮铮两眼,容貌的确和安庆伯神似,乖乖软软的,一看就可爱。 叶铮铮对魏府没什么好感,四下看看,发现这里竟然是魏氏祠堂。 叶铮铮:“哥哥,我们跑到人家祠堂,不好吧?” 说话间,岳幼鱼一身银甲,手中提着一杆银枪,看见叶铮铮,面上先带了三分笑意。 “铮儿来了,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一会儿若是嫌烦,就吃着玩。” 岳幼鱼一扫憔悴,美人一笑,春风拂面。 “有些事,你哥哥和你说了吗?” 叶铮铮被她充满母爱的笑容,看的有点脸热:“说了,但没完全说。” 岳幼鱼嗤笑一声:“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岳幼鱼说完,就先出去了。 叶温梦“嘘”了一声:“没事,就当看好戏了。他为人父,连给女儿讨个公道就办不到,和废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叶铮铮乖乖坐在叶温梦身边,透过屏风看戏。 魏老夫人被次子搀扶,声音尖刻:“岳氏就是被你哥惯的,没有一点规矩。儿媳不在婆母面前侍奉,装病要死要活,动不动就离开出走。满京城里,谁家的媳妇儿会自己跑出去在外面住?” 魏老夫人越说越歪:“依我看,她是不是借故出去偷人了?” 魏老二擦了擦汗,有点发热:“娘,您别说的这么难听,大嫂要真是这样,大哥还能不管?” 魏老夫人:“他管?他娶了媳妇忘了娘,心早就偏到不知哪里,他会管什么?” 魏老夫人给牌位上香,又对着早逝的魏公,骂完长子骂长媳。 门突然关上,魏安世一身戎装进来。 “你穿成这样,闹什么?成天打打杀杀,我一看你穿那个铁皮就头疼。” 魏安世冷笑,给父亲上香:“母亲看不惯,可魏家满门荣光,弟弟的官职,都是我从打打杀杀里博来的。” 魏老夫人拧眉不喜:“你就这么和我说话?从你娶了岳氏,就没让我省心过,你现在就这样对我,等我不能动了,是不是要把我扔到桥洞底下自生自灭?” “够了。当着父亲的面,我请问母亲,您找回来冲喜的那个丫头,当真是我的女儿吗?” 魏老夫人好生烦躁:“那是当然,那丫头没福气,乡下贱皮子做不了贵人,就这么死了。要不然,你见了她的样子,就知道她的的确确是你的女儿。” “圣旨叫冲喜,要的是你安庆伯的嫡女,我哪敢找个假货冒充?” 魏安世问:“那时奥奥走丢,我托人天南海北的找,哪里都找遍了,没有半点消息。恰巧要魏珺瑶冲喜,母亲就即刻找到了奥奥?” 魏老夫人推开长子:“你别管了,人都已经没了,你还折腾这些做什么?让开!” 魏老夫人被拦住,往地上一坐,嚎哭起来。 魏安世理也不理,让人把管事和魏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全都捆了进来。 叶铮铮伸手一指:“就是这个管事,我刚到城门口,就被他拦下。我身上有伤,拗不过去,只好和他回了魏府,随后就被魏府看管起来。” 管事一脸血,被揍的不轻,滚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 魏安世使了个眼色,副将上前掏出小刀,捏住管事脸颊,把小刀塞进他口中。 管事吓的一哆嗦,空气中传出一股淡淡的骚味。 副将:“好家伙,吓尿了?有话问你,你不肯说,那以后也就别开口说话了。” 管事拼命眨眼,一动不敢动:“……呜呜” 副将把刀收回来,管事摊在地上,拼命磕头。 “我说,我全招了。其实,三姑娘走丢以后,差不多有半个月,我在医馆里,见过一次。当时我就认出来了,虽然昏睡不醒,又瘦了很多,但的确是三姑娘。” 魏安世一拳打碎桌台:“你是我家管事,认出来了为什么不回禀?” 管事哭哭啼啼:“伯爷,我虽然是您家管事,可您长年不在京中,这里做主的是老太太啊。我把这事说给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却说,我看错了,叫我不要乱讲。我心里有了计较,当然不敢再说。” “虽然我没再说,但是偷偷打听到,带孩子看病的是石头寨的何寨主。三年前,老太太生过一场大病,病糊涂的时候,经常做噩梦。老太太偷偷把我叫过去,问我知不知道那孩子在哪。” “我以为是什么立功的机会,巴巴的找到了人。但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老太太病好了。她没再提这事,我也不敢说,一直到圣旨下,要四姑娘冲喜,老太太由叫我去找人。” 管事说一段,就被魏安世踢一脚。 真是气懵了。 “那时候我知道石头寨没了,还担心去哪里寻人,巧的是,刚到城门口,就看见了那孩子,我就连忙把人带回来了。” 魏安世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贱人!你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瞒的我好苦!” 管事软趴趴的回了一句:“不止我知道,老太太也早就知道。老太太不许我说,谁敢出这个头?” 魏安世踹了他四五脚,脸色是又黑又黄,可见是气崩溃了。 -- 第48页 叶铮铮不止不气,甚至毫无波澜的吃点心:“他老踢管事干什么?真正该打的人他又动不了,啧啧,有这种娘,好惨哦。” 叶温梦:“……” 叶铮铮:“管事是老太太的人,自然听命魏老太太。这个伯府,虽然是他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可却由不得他做主啊。” 叶温梦:“哼,无用。” 魏老夫人干脆起身,坐在椅子上,等着魏安世。 “你打给谁看?你心里想打的,是我这个老婆子吧?你打啊,你干脆把我打死,去和你爹做伴。” 魏安世张了张口,无力的问:“为什么?” “你娶的岳氏,我不喜欢,早和你说过了。” 魏安世不明白:“可奥奥是我的孩子,也是您的亲孙女。您不喜欢鱼儿,难道对亲孙女也没有舐犊之情吗?” 魏老夫人:“没有。我不喜欢岳氏,也不喜欢岳氏的孩子。” “蠢货,你都封爵了,只要想生,要多少孩子没有?就你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要是多纳几个妾室,我的亲孙子亲孙女,想要多少有多少。” 魏安世冷笑几声:“那您告诉我,奥奥是怎么走丢的?” 魏老夫人脸色微变:“你自己看不好孩子,弄丢了女儿,关我什么事?” 魏安世招招手,副将拿出军中的手段,把几个婆子胳膊都卸了。 这几个都是魏老夫人的心腹,在府中养尊处优,哪能吃这个苦?哭爹喊娘了一通,有一个松口,其她的就全认了。 “那天老夫人过寿,让我们把姑娘抱过来,哄她亲近老夫人。晌午时候,老夫人午睡,我们带着姑娘在隔间里玩,后来……” 魏安世:“后来怎么?” 婆子支支吾吾:“元儿姑娘来了,要抱孩子去玩,我们也不敢得罪,就让她把人带出去的。谁知道,一直到晚上,元儿姑娘也没把孩子送回来。” 叶铮铮连点心都不磕了,隐隐约约摸到了“寒门密辛”的路子:“这个元儿姑娘,谁啊?不会是魏安世的白月光初恋情人吧?” 叶温梦:“……也有可能是蛇蝎美人。” 魏安世却一脸迷茫:“哪个元儿?” 婆子看着魏老夫人不敢说,副将挑一个叫的最凶,最怕疼的,把她手指给掰掉了。 婆子:“嗷呜嗷呜……疼啊……亲娘诶!元儿姑娘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啊!” 魏安世再次出现被雷劈过的呆愣:“啥玩意儿?” 婆子:“你爹死的早,你娘找了个马夫当相好,给你生了个妹妹养挺好。” 叶铮铮:“咦,还怪押韵的。” 魏安世隐隐约约想起来了:“就那个四五岁起,就被娘养在身边的丫头?娘不是说,是远房表妹吗?” 婆子:“伯爷好糊涂,亲妹当表妹。” 叶铮铮:“……这婆子是在戏班子里进修过吗?” 魏老夫人愤愤起身:“别问了,我告诉你,元儿就是我生的。本来相安无事,哪知道你非要娶岳氏,元儿心怀怨恨,我只好把她嫁了。没想到,你们带着她夫君出去打战,却把她夫君害死了。” 魏安世的记忆已经慢慢复苏:“那是娘非要让我带他上战场,还要我给他军功。谁知他是个软脚虾,临阵脱逃,还尿了裤子,军法处置,当斩!” 元儿怀恨在心,偷走叶铮铮,折磨一番,丢弃荒野,随后投水自尽。 但叫人寒心的是,魏老夫人知道后,还为她隐瞒,得知元儿投河,搂着元儿留下的孤女,真情实感的伤心,根本不管叶铮铮的死活。 魏安世知道母亲过分,但不知道她是这样。 他茫茫然看向屏风旁的妻子,岳幼鱼冷冷别过脸,根本理都不想理他。 魏安世蹲下,痛苦的抱着头。 “所以,您故意让我的女儿流落在外,还把元儿的孩子带回来养着?鱼儿说了,不会让任何人占据奥奥的位置,您却非要让魏珺瑶记在我的名下。” 魏安世扇了自己两耳光:“我可真贱,明知道您不喜欢我,还巴巴的想孝顺您,想向您证明,我才是您最值得依靠的孩子。玛德,我就是贱!” 魏老夫人冷漠的看着:“你现在知道了?珺瑶是你亲妹妹的孩子,你把她认回来,她在晋王世子那里得了宠,以后你也有好处……” 魏安世像困兽一般,在祠堂里踱步来回,狠狠一脚,把桌子踢飞。 “滚下去!都滚!” 魏老太太不怕长子,还颇为得意,以为自己拿捏住人了。 魏老二惧怕大哥,连忙搀扶母亲下去,被魏安世咬牙切齿的叫住。 “老二,你留下,做大哥的,有话对你说。” 叶铮铮觉得老没意思。难怪岳幼鱼对他心冷,出了这样的事,魏安世拿魏老太太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被毒打丢弃的女儿,被毒害濒死的妻子,对上了生身母亲,就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叶铮铮拉着叶温梦的衣袖:“算了哥哥,我们走吧,我心里知道自己的身世就行了。魏家是这个样子,除了我娘,没人希望我回来,认不认都没什么意思。” 岳幼鱼没有阻拦,满怀感激的对叶温梦笑了笑,就放叶铮铮离开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小号叶温梦 魏仲怀臊眉耷眼,在牌位面前跪着。 -- 第49页 魏安世看他这幅小家子气就烦躁:“奥奥的事,你知情吗?” 魏仲怀哪里肯说实话?他连忙摇头。 事实上,三年前母亲病重,他在身边伺候,魏老太太病糊涂了,经常说胡话。他隐隐约约就猜到了一点,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说白了,大哥没有子女,对他的孩子更好。 魏安世知道他没说实话,让他在这里跪着,不许走开。 他心里愤恨,却不能把魏老太太怎么样,魏仲怀也不算无辜,罚个跪又怎么了? 叶铮铮回去之后,虽说把身世之事彻底放下,但心里还是有点堵。——这事,谁摊上了都挺膈应的。 第二天魏安世舔着脸过来,说接她回家的时候,她就更膈应了。 叶铮铮眼皮不抬,站在叶温梦身后,也不作声。 魏安世无视叶温梦的拒绝,厚着脸道:“奥奥,你年岁也不小了,日后你哥哥还要娶妻,总之是不方便的。爹爹知道,以前委屈了你,今后必定会好生补偿你。奥奥,你想想阿娘,就算你不喜欢我,何必又要让她伤心呢?” 叶铮铮皱眉,有点不太高兴。 怎么着,拿她娘搁这儿玩亲情绑架呢? 呵,做什么青天白日大头梦呢? 叶铮铮心里早不知道想些什么桀骜不逊的玩意儿了,偏偏面上是格外乖巧,尤其一生气,眼睛微微发红,一看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魏安世已经心虚了,再看女孩儿这般模样,早就心疼的不得了。 叶铮铮问:“您来接我,那魏夫人怎么没有一起来呢?” 魏安世有些尴尬,因为岳幼鱼本身就不赞成,他来接叶铮铮回去。 岳幼鱼的原话是这样的:你去接铮儿?给人家做爹,你配吗?小叶大人一个半大的孩子,都比你做的好。 魏安世被岳幼鱼劈头盖脸喷了一通,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他的骨血,怎能流落在外? 叶铮铮皱着鼻子,小声问:“那阿爹,我和你回去以后,是不是还要秉持孙女之礼,毕恭毕敬拜见魏老太太?要跪着听老太太训话?要每日给老太太请安?” 魏安世捏着膝盖,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叶铮铮这十几年,所有的苦难,都是因老太太而起。 现在她回去,这声祖母,怎么能叫得出口? “奥奥若是不喜欢,当然能不去。” 叶铮铮越生气,说起话来,越是娇娇柔柔,看着没有半点杀伤力。 这都是叶温梦教的好,不能让敌人掌控你的情绪。 “那祖母若是说我不孝,那怎么办呢?我已经这么大了,有个不孝祖母的名声,怎么议亲呢?就算我不在意名声,可我在叶府自由自在,干什么要去让那个恶毒老太老给我添堵?是我今儿个早起,吃的太闲了么?” “魏将军,您是看我日子过的太好了,特意来给我当爹,给我找点岔子的吗?您要实在舍不得我,不如您来叶家,您管我叫爹,我保证你不会被人打个八成死再扔掉,而且我还没有恶毒老太太整天给你找事儿。” 魏安世一阵恍惚。 是怎么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的? 他看看叶温梦,又看看叶铮铮,猛地弹跳起来。 玛德!这语气,这腔调,不就是个小号的叶温梦吗? 叶铮铮还没发挥一半功力,魏安世惭愧羞愧,失魂落魄的走了。 叶铮铮咬了一口果子,带着郁气,吐出了一点儿果皮:“呸!” 叶温梦摸摸小孩儿的头:“舍不得?” 叶铮铮摇摇头:“魏家没什么好的,就是心里不痛快。我也就罢了,我阿娘呢?她什么也没做错,却平白无故被人抢走女儿,十几年都不得快活。” 叶铮铮放下第二个果子:“想想阿娘,我吃什么都不香了。” 叶温梦柔声安抚:“铮儿别怕,这样的老太太,会有报应的。” 天不报,又如何?她再是谁家的老太太,做了恶事,都是要报应的。 “铮儿放心,你不愿意就没人能强行接你去魏府,有哥哥在呢。” 叶铮铮虽然不甚高兴,但魏安世走的时候,还留了一盒子银票。 叶铮铮揣着银票就去了阳芽茶楼,女孩子嘛,都一样的,不开心的时候,花花钱心里就痛快了。 今日的话本子没什么意思,许是上次新的话本惹怒了明和郡主,这些日子,茶楼说的都是以前的本。 叶铮铮听的敷衍,很快察觉到,有一股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她手里捏着两个花生壳,走到窗前,假装看楼下的琵琶娘。那视线十分嚣张,不止偷窥,还紧紧跟着。 叶铮铮余光瞟见隔壁窗子那里,有个矮胖敦厚的身形,花生壳一扔,就听“哎哟”一声,砸中了! 叶铮铮猛地掀开帘子,冷冷盯着捂着脑门的妇人。 尹嬷嬷就是一路跟着叶铮铮上来的,她被人发现,恶人先告状:“你这姑娘好生无礼!做什么用花生壳砸我?” 叶铮铮提起旁边的兰花盆,掂了掂,恶声恶气:“你再说一遍!” 尹嬷嬷唬了一跳! 这哪是个什么姑娘?就是街头的混子! 看她恶狠狠的样子,尹嬷嬷可一点也不怀疑,自己会被揍。 “算了,你也是不小心,此次就不与你一个小丫头计较。” -- 第50页 叶铮铮放下花盆,揪住尹嬷嬷的衣领子:“你不和我计较?我倒要和你计较,我问你,你一路跟着我,要做什么?” 尹嬷嬷连忙否认:“谁跟着你了!” 叶铮铮拉着她:“你不承认,我就报官,看你是哪里来的恶婆子,说不好就是个拐带良家女子的拐子!” 尹嬷嬷哪能让她报官,连声求饶:“姑娘,您且别这么大的火气,我跟着你,实也没有半点恶意。只是见你生的面善,好像是见过的。” 叶铮铮:“我看你长的像个拐子,跟我去衙门。” 尹嬷嬷泥鳅一样赖在地上:“好姑娘,千万莫要如此。实不相瞒,我是晋王府的管事,真真是看你面善,多看了几眼。” 叶铮铮恍然大悟,拍拍手,跳进尹嬷嬷包间,大摇大摆往凳子上一坐:“好啊,那你仔细和我说说,我哪里面善?” 尹嬷嬷:…… 这她哪儿说的上来? 尹嬷嬷支支吾吾,叶铮铮又要报官。 “说我面善,你又支支吾吾,嘴里没一句好话,我要报官。” 尹嬷嬷见她不依不饶,又不敢把事情闹大,若是传到王爷耳中,必定多起波澜。 尹嬷嬷半真半假的挤了几滴眼泪,好不伤心。 叶铮铮一脸冷漠。 尹嬷嬷演的有点尴尬:“……不知姑娘这玉佩,能否让婆婆看看?” 叶铮铮:“好啊。” 尹嬷嬷:“多谢姑娘。” 叶铮铮:“一百两。” 尹嬷嬷:“……” 这到底是个什么姑娘? 尹嬷嬷掏了银票,把那块玉佩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的辨认,半晌,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鹣鲽双佩是当年王爷和王妃大婚,先德妃(晋王妈妈)赠给儿子儿媳。尹嬷嬷当然不会认错。 玉质有无双纹路,这也就罢了,连上面一道红色的裂纹都一模一样。 尹嬷嬷确认了信物,又问:“不知姑娘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叶铮铮随口胡诌:“是我阿爹送给我们的,和这一套儿的还有两块,是从一块玉石上抠下来打造的。” 尹嬷嬷:“昂?” 叶铮铮一挑眉:“你不信?” 尹嬷嬷疑心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这怎么可能呢?你说另外两块长什么样子?” 还真有这么两块,不过寨主阿爹没这么珍贵的玉石,胡乱雕了两块凑数。 叶铮铮道:“一块葫芦,寓意福禄双全。还有一块通天锤,寓意神力无双。” 尹嬷嬷越发迷茫,连声追问:“姑娘家中可有兄长?” 叶铮铮微妙一笑,尹嬷嬷掏出银票。 叶铮铮:“关你什么事?” 叶铮铮扬长而去,尹嬷嬷好生恼怒,派人跟上去,却听说那姑娘到了昭华坊,好像游鱼入水,一路逛吃逛吃,最后把人跟丢了。 尹嬷嬷连忙去向晋王妃回话。 燕梦梦抓住她的手,连声追问:“你没看错?可那姑娘怎么那样说?难道,只是一块相似的玉佩?” 尹嬷嬷笃定道:“绝不会认错。这小蹄子精灵的很,把人跟丢了。只要查出小蹄子的身份,看看她有没有哥哥,年岁能不能对上,就差不离了。” “明日我就让人去茶楼附近候着,这蹄子是个浪荡好玩的,总见她出门玩耍。这回,碰见了人,也不要打草惊蛇,偷偷跟着她,自然能找到人了。” 燕梦梦捏着帕子,眼眶微红,有几分六神无主。 尹嬷嬷追问:“王妃,若是找到了人,您打算如何?那孩子若是在京城,难免不会见到王爷。若是被王爷察觉,该如何是好?” 燕梦梦低声道:“他小时候,人家都说,和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尹嬷嬷:“王妃,您知道就好,清醒一点!王爷是必容不下他的,您可要早做打算。” 燕梦梦带着细细的哭音:“可,可我又能做什么打算?嬷嬷,我心里是真苦。” 尹嬷嬷下定决心:“您下不来狠心,才要尽早找到人,把他送出京城,以后都不许再回来。要不然,就干脆一了百了,图个利落!” 燕梦梦轻啊一声,满面凄惶:“可,可……” 尹嬷嬷问:“王妃不舍他,就不替世子和郡主考量了吗?” 燕梦梦一听世子,满腔不舍都弱了下去:“嬷嬷,我是个没主意的,罢了,你去办吧,让他永远不能再出现。”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鹣鲽玉佩 叶铮铮回到家,告诉叶温梦,有个猥琐老太太到处打听他的消息,看着就不安好心。 这块玉佩是从前在石头寨,叶温梦亲手给她系上的。尹嬷嬷打听的,自然是玉佩原本的主人。 “哥哥,她说她是晋王府的人,这样找你,会不会要害你?” 叶温梦正在作画,头也不抬:“铮儿怕了?” 叶铮铮:“嗯,我怕我不小心打爆她的狗头。” 叶温梦笑着问:“你没听她说,她是晋王府的人?要是晋王府要害我呢?” 叶铮铮不假思索:“谁要害你,都不行。大不了打爆晋王的狗头,再和哥哥一起跑了。天大地大,哪里都行。” 叶温梦:“……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叶铮铮吐了吐舌头,得意道:“小丫头就知道哥哥。” -- 第51页 魏安世不死心,日日上门。叶铮铮见了他也不废话,伸出手,魏安世叹口气,塞了几张银票。 “你就知道要银票,你管银票叫爹好了。” 叶铮铮捧着银票:“爹!” 魏安世:差点就地气死。 魏安世再次铩羽,叶温梦却跟了上来。 茶楼里,魏安世连连叹气,恼恨叶温梦不肯放人,面上却还得笑眯眯的巴结人家。 真要是叶温梦说他几句坏话,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接女儿回去了。 叶温梦款款开口:“铮儿年幼,喜怒随心,我却觉得,她总归回到父母身边更好。” 魏安世喜出望外:“小叶大人,你真这么想?那你之前怎么不松口?” 叶温梦颔首:“只是这孩子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总是需要缓和几日。若是我也和大人一样,逼她回家,她难免误会,以为是我要抛弃她了。” “其实,我怎么会这样想呢?我一心想铮儿好的,哪怕她将来不做我的妹妹,只要她好就够了。” 魏安世再看叶温梦,仿佛头顶圣光。他激动的抓住叶温梦的手:“若是小叶大人能劝劝奥奥,她必定是听你的话的。” 叶温梦笑了笑:“铮儿喜欢谁,就听谁的话。可是将军,你一心要铮儿回家,伯府可料理好了?” 魏安世挠挠头:“我和老太太说过,以后不许她再插手。若是奥奥不喜欢,就不去请安。” 叶温梦:呵,废物。 叶温梦微微一笑,温润而泽,语气愈发柔和,和风细雨一般可亲可近。 “我来见将军,实则是想,若是魏二爷出京外放,可让老太太随次子随行。老太太一向偏爱幼子,想来十分愿意。您看如何?” 魏安世张了张口。 他猛然想到,如果母亲不在京中,那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奥奥不用再面对老太太,自会愿意回家。 鱼儿和他吵了几回,不许他去接奥奥,说知道她过的好就行了,他不知道岳幼鱼怎么会这么想。岳幼鱼一气之下,又回了别院。 他一去看她,岳幼鱼就关门放狗。 要是,要是老太太走了,女儿、妻子都可以转圜…… 魏安世叹了口气:“可是,老太太怎会让二弟外放?她也不会跟二弟走。” 叶温梦又笑了笑:“若是回故土呢?” 魏安世心头一动:“好!我这就去办。老二这些年的差事,错漏百出,不过拿我的面子来全自己的官。我叫他走,他不敢不走。” 叶温梦夸道:“将军有魄力!不过,也不宜太伤兄弟和气。” 魏安世摆摆手:“我给他些好处便是,无外乎打一棍给个甜枣。” 叶温梦格外贴心,再次提议:“听说,二爷有一位红颜知己,二人情投意合,只是老太太不许进门。若是此次能随二爷一起去上任,也能随行照顾。” 魏安世着手去办,四下筹谋,给魏仲怀找了个差事。 魏仲怀当然不愿意离开京城,但把柄被魏安世捏在手里,又不敢违拗。等魏安世替那红颜知己画烟赎身,魏仲怀喜不自胜,想到远离京城,从此天高皇帝远,大哥也管不了他,于是改换口风,欣然应下,还许下承诺,一定好生照顾老娘。 巧的是,魏老太太这几日一直嗜睡,昏昏沉沉,没什么时机作妖,被两个儿子联合起来,打包送出京城。 刚出京城,魏老太太就在路上摔坏了腿,只能呆在马车里。 歌姬画烟日日照料,魏老太太看见她就怒骂不止,让魏仲怀把她赶走。魏仲怀不肯,老太太就连魏仲怀一起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魏仲怀只管好生照看,尽管如此,等下一个驿馆请大夫来瞧,却说老太太这腿是好不了了,余生都要做个瘸老太太了。 画烟请命贴身照料,老太太一日一日虚弱下去,一开始还在痛骂长子不孝,次子无能,是个乌龟生的臭蛋。 又骂画烟是个不知廉耻的妓子,一日为娼,终身是妓。这么骂了几天,嗓子突然坏了,说话都听不太清楚,骂的什么,自然也没人听懂了。 叶铮铮进书房,叶温梦刚烧了一封书信,落款有个“烟”字。 叶铮铮不管她哥神神秘秘的那些事,拽着叶温梦的袖子:“哥哥,他又来了!说什么老太太已经离京,家里没有我讨厌的人了,啰里啰嗦,你去把他撵走。” 叶温梦笑了笑:“听说,那老太太摔断了腿,以后都只能让人伺候了。” 叶铮铮:“恶人有恶报。” 叶温梦:“你别急,你去告诉安庆伯,只要你母亲愿意回家,那你也回家。这段日子,他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叶铮铮连忙摇头:“那他就去烦我阿娘了。他脸怎么这么大?” 叶温梦冷笑:“你放心,他连门都进不去。” 魏安世又一次灰头土脸的走了,接下来几日果然没再来。 一转眼,晋王生辰到了,岳幼鱼特意绕路过来接上叶铮铮。没人带魏安世,他厚着脸皮跟在叶温梦身边。 魏安世扒拉叶温梦:“叶兄,前几日你对我说,老太太走后,奥奥就会高兴些。怎么她还是不愿意回伯府?” 叶温梦心里冷笑,面上和气:“小女孩儿的心思,哪里说得准。铮儿是怎么说的?” 魏安世挠挠头:“铮儿说,她娘回去,她就跟着回去。可她娘连门都不让我进,我打算翻墙进去,和她说说好话,差点被她一枪捅死!” -- 第52页 叶温梦:捅得好。 叶温梦:“魏将军受苦了。” 魏安世低声叹息:“我不是个东西,是我对不起他们娘两。不过,还有一事。老二写信告诉我,老太太整日和他生气,低声咒骂,扇脸打人,我真是不懂,以前在京中,母亲一向偏心老二,看我百般不顺眼,怎么一出了京,也看老二不顺眼了?” 叶温梦凉凉一笑:“魏将军不明白?这很简单,因为有些父母,就是想掌控自己的孩子,随心拿捏。不管这孩子几十岁了,只要他不听话,有丝毫不顺自己的心意,就是不孝,恨不得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自己的孩子。” 所以,魏安世娶了岳幼鱼,不听话。魏仲怀纳了歌姬,也是不听话。 晋王府到了,淳于晏朗声一笑,喊了一声:“寒江!你可算来了,说好了,我去接你,你非要自己来。妹妹呢?” 岳幼鱼俏面寒霜,率先下车,客客气气的一拱手。 淳于晏一见是岳将军,收敛了面上的笑,也不再放肆的盯着叶铮铮瞧。 “原是安庆伯夫人,二位请。” 叶铮铮一路跟着岳幼鱼,到了厅中,就和男宾分开,随后与岳幼鱼一起去拜见晋王妃。 岳幼鱼低声指点,让她暗中记路,以免被人带错路,误入男宾席上。 “你可知道,淳于晏为何指名要你来?淳于晏是晋王妃的义弟,也就是晋王的小舅子。你哥哥亲近晋王,因此谁娶了你,也就算作晋王一系。” 叶铮铮:“那以后晋王要是倒霉,他不得直接休了我?” 岳幼鱼失笑:“你看的透,自古以来,姻亲是最不可靠的往来联系,但也最为直接。这次晋王大办,一来是作寿,二来也是替晋王世子选妃。” 二人随侍女到厢房外,明和郡主也刚到,她好穿红衣,身后还带着五六个年纪相仿的姑娘。 岳幼鱼道:“这几个就是热门人选。” 叶铮铮入内,给晋王妃请安,燕梦梦声音柔和,十分可亲,不等行礼,就先叫起来,请命妇和姑娘们都坐下说话。 岳幼鱼也带着叶铮铮坐下:“此时不好立刻离开,随后就会散了。你先吃核桃玩儿。” 燕梦梦在上首说话,她听淳于晏提起过叶铮铮,有心在诸位命妇面前,给叶铮铮做脸,于是特意提到叶铮铮。 “叶姑娘是去岁叶探花的妹妹,大家可还记得,叶探花游街时,收下的帕子花儿朵儿,连马车上都堆满了。” “叶姑娘,到我身边来。” 叶铮铮笑了笑,束手上前。 燕梦梦:“好俊俏的姑娘!这样一比,我家里这些,可都是些见不得人的毛猴……” 燕梦梦突然睁大眼睛,下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铮铮将双手一背,露出了腰间的禁步——鹣鲽玉佩。 燕梦梦乍然见到那玉佩,耳中嗡鸣,心神失守,想逼自己冷静下来,恍惚间听见杯盏碎裂之声,还有明和的叫声。 “母妃,您怎么了?母妃!”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野狗 燕梦梦闹了这么一出,岳幼鱼脸色就不太好看,负手上前,硬邦邦问:“王妃,我家女孩儿可有失礼之处?” 人多口杂,若是传扬出去,说她家女孩儿失礼,冲撞了王妃,叶铮铮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燕梦梦缓过神,连声否认,给在座的姑娘都送了见面礼。轮到叶铮铮时,她微微示意,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厚礼撤下去,从自己手腕上取下一串红珊瑚貔貅手串,亲手戴到叶铮铮手上。 燕梦梦柔声道:“我与叶姑娘一见如故,这件珊瑚手串是我珍爱之物,送给叶姑娘,叶姑娘不要嫌弃。” 叶铮铮反握住燕梦梦的手,乖巧道:“多谢王妃。小女见到王妃,也觉得似曾相识,恍惚是在梦中见过的仙子。” 燕梦梦被她捏住手指,整个人都在发烫,过往种种像山石崩裂后的砂石,拼命往她脑子里钻。 她真的好恨! 明和郡主眼巴巴的看着手串,满脸委屈,见母亲亲昵的拉着叶铮铮的手,满口夸奖,心里越发不痛快,竟然哭着跑了出去。 出门前不知撞到谁家姑娘,明和郡主怒斥一声:“滚开!” 说完,不管不顾径自跑了。 燕梦梦连忙起身,亲手把那姑娘搀扶起来,无奈道:“明儿率性,实在被我娇惯坏了。” 那姑娘前来拜见,手也被割破了,眼眶微红,格外委屈。只是这种场合,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佯装大度, 叶铮铮特别体贴的打圆场:“郡主是金枝玉叶,万千宠爱,又是王妃独女,又得王爷欢心,自然有率性的资本。更何况,郡主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一听这话就明白。 后头?什么后头?若是晋王做了太子,日后登基,明和郡主就是唯一的公主,这便是更大的福气。 可如今她还不是呢,如今就这样骄纵跋扈,日后还得了? 这时,晋王世子安玉山也来拜见。 安玉山一入内,也没人在意刚才的闹剧,姑娘们俱都矜持起来。 安玉山生的面白唇红,继承了燕梦梦的美貌,是个一派天真的风流小公子。他目光环视一圈,虽不露骨,却把各位姑娘都瞧了瞧,看得出是在打量。 虽说这些姑娘都是冲着他来的,但被人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打量也有几分不适。 -- 第53页 还是那句话,晋王世子还只是晋王世子呢,选一个世子妃,就拿出了天子选秀的款儿。 现在就如此嚣张,日后晋王真的继承大位,还不知道如何浮夸呢。 他是尹嬷嬷带进来的,尹嬷嬷也和燕梦梦一样,看见叶铮铮颇为失态,安玉山就多看了叶铮铮几眼。 安玉山春风含笑:“这位姑娘是谁家妹妹?虽不曾见过,却仿佛是故人来。” 燕梦梦忍俊不禁:“胡说什么?叶妹妹是近日才来京城的,你从哪里见过?” 安玉山还要再说,岳幼鱼就挡在前面,告退之后,将叶铮铮带走了。 叶铮铮跟着岳幼鱼入席,席间好几次,有人来请,她都推脱不去。席面过半,岳幼鱼嫌烦,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说不胜酒力,带着她先走了。 燕梦梦默默等在偏厅,听尹嬷嬷回话,将香炉横扫在地:“混账!故意让我看见玉佩,人却走了?是成心耍弄我?” “你也是个废物,说满京城打听,这样出众的一双人物,你都没有注意到?若是早有防备,何至于如此失态?” 尹嬷嬷苦笑:“娘娘,奴婢找人,哪敢大张旗鼓?凡事不得避忌着王爷?” 燕梦梦用帕子掩鼻,依旧是那般娇弱姿态:“罢了,既然送到我眼前来,日后总有见面之期。” 叶铮铮回到家中,一直等到入夜,叶温梦才回来。 叶铮铮听见声音,连忙迎出去,才发现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平恩侯淳于晏。 淳于晏整个人赖在叶温梦身上,提着酒壶:“寒江,来,这可是姐夫窖里珍藏的好酒,只有寒江,才配饮得剑寒霜。” 叶铮铮小跑过来,把淳于晏扒拉开:“别弄我哥哥,他自己都站不稳了。” 淳于晏又往叶铮铮身边凑,拉着叶温梦的手胡搅蛮缠:“寒江,今夜我们两个彻夜畅饮,不醉不眠,走,我与你抵足而卧,岂不快活?” “嘻嘻,小丫头她急了,咱两不带她。” 叶温梦叫仆从把淳于晏扶着,仆从好生为难:“侯爷不肯回家,非要来叶府看看,您看这……” 叶温梦道:“无妨,叶府虽小,也有几间干净的客房。我已让管事去收拾房间,侯爷小住一晚,尚可将就。” 仆从松了口气,把淳于晏扶回客房。 淳于晏扒着叶温梦的衣裳不肯松手:“寒江,走,和我一起睡。如此良夜,唯有挚友相伴,放不辜负。” 叶温梦随手解下外袍,淳于晏抱着衣裳,这才心满意足。 叶铮铮生气道:“这个侯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男子。哥哥怎么还带他回家?你看看他,他,他水性杨花!那双眼睛老盯着你瞧。” 叶温梦本想摸摸她的头,想着自己一身酒气,便又算了。 “无事,铮儿,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叶铮铮摇摇头:“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二人并肩而行,踏过台阶,叶温梦晃了一下,叶铮铮忙把他架住:“哥哥小心。” 叶温梦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想做什么?” 叶铮铮圈住他的手臂,用力的抱了抱。他已经太高大,即便是兄妹,也早已成年,多余的也过界。 叶温梦失笑,从这个小小的一半拥抱里得到安慰。 “怎么了?” “哥哥,你还记得吗?你刚来石头寨的时候,大家就都很喜欢你,每个人都觉得,这个新来的孩子,真不错。” 叶温梦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离开石头寨的这三年,殚精竭虑,用心筹谋,好像过了长长的一辈子。 石头寨的事,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叶温梦又笑:“不过,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可不喜欢我。虽然你对我也很好,但我亲眼看见,你在我茶壶里,放了树叶。” 叶铮铮点头:“因为你太假了,我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就觉得你不像个真人。也许是因为太好了。” 叶温梦问:“后来你怎么又喜欢我了?” “有一次,我看见你一个人坐在石头上,背后是轰轰烈烈的落日,前面是吵吵嚷嚷的兄弟团,只有你一个人坐着,好像一条野狗。那以后我就对你很好很好了。” 叶温梦哑然失笑。 他明白叶铮铮的意思。他试着融入石头寨,努力和所有人亲近,是虚假的。但那一刻的孤寂,却是真实的。 叶温梦忍不住,挼了挼叶铮铮的软发:“以后,野狗就有主了。铮铮,你就是我的主人。” 叶铮铮把叶温梦送回房,连灯都没点,一头钻进自己被子里,把脸都蒙住了。 许久许久,叶铮铮才把被子掀开,望着窗外流转的星斗,仍然有些晕晕乎乎。 翌日,明和郡主送了帖子来,请她去晋王府赏花。虽然是请帖,但婆子马车都来了,现在就要接她过去。 这分明就是绑人。 叶温梦起的早,将披风给叶铮铮系上,他湛亮的眼睛仿佛被露水洗过,却也满满不舍。 “哥哥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晋王势大,可也要笼络群臣,我既是哥哥的妹妹,就不必把自己放的太低。我都懂的。” 叶温梦手指很凉,贴着叶铮铮的下巴:“嗯。铮儿,我真没想过,你会来京城。” 叶铮铮道:“可我和哥哥重逢,不知道有多高兴。” -- 第54页 叶温梦压下所有情绪:“待会,我会带淳于晏去船上饮酒,见到晋王妃后,你看好时机,再告诉她。” 叶铮铮蹙眉:“那个淳于晏,可不是个正经人。” 叶温梦:“铮儿放心,三脚猫一个,打不过我。” 叶铮铮随婆子到后院,就被放在亭子里不管,连侍女都没有。 这也就罢了,连果碟也没有,叶铮铮只好干坐着。 片刻,就听见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世子,您请自重。您说请我来观赏玉山人的画,我才随您入府。还请世子不要无礼。” 这声音耳熟,里面这姑娘,是自己认识的。 叶铮铮折了根树枝,拨开灌木丛,钻进一个脑袋。 果然是余知微。 安玉山被吓了一跳:“这是谁家的妹妹?” 叶铮铮:“余姑娘?” 余知微整理好衣裳,面色微红,口脂也乱了,拿帕子虚虚掩唇。 “叶姑娘,许久不见。” 寒暄过后,安玉山想起来了:“原来是叶探花的妹妹,昨日父王寿宴,我与妹妹见过的。妹妹今日怎么来了?” 叶铮铮道:“郡主请我赏花,人却不见了。我听你们说什么画儿,我也想看看。” 安玉山笑道:“妹妹也想瞧画?可巧了,玉山人的画,有些妙处,非要人少的时候,在僻静处才好赏玩。今日我带余姑娘赏玩,明日再与叶姑娘一道赏玩,如何?” 叶铮铮心里已经把他锤死,却笑眯眯的,只当听不懂:“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懂。” 记仇+1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温柔 安玉山面相出众,虽然只有十几岁,已经是个惯手。 但再急色,对着两个女孩儿,还想极力展现风度。他不好再对余知微动手动脚,就说些自己在乐坊楚馆的风流事,还自以为风趣。 明和郡主姗姗来迟,瞥了叶铮铮一眼,看见她手腕上的珊瑚手串,脸色又是一变。 这手串是母亲心爱之物,她找母亲要了几次,燕梦梦都没给。昨日却给了这个丫头,对叶铮铮也是赞不绝口。 明和郡主心生郁气,特意把叶铮铮叫来,打算折辱一番。 “我来迟了,叶姑娘和哥哥倒是相谈甚欢。凭你的身世,给我哥哥做个妾,也不算高攀。” 明和郡主直接开口:“哥哥,不如你带叶姑娘四处转转,今夜也别走了,陪我一起住下,也做个伴。” 这话说的,太不规矩了。 余知微想出面解围,刚要开口,叶铮铮已经直接怼了回去。 “不是吧不是吧?我没听错吧?明和郡主您自己还待字闺中,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就要张罗着给你哥哥纳妾?这么老道呢?我可真没见过,谁家的千金对这种事,这么熟练。” “郡主就是郡主,您果然异于常人,非同一般的不害臊。” 余知微:“……” 明和郡主慢慢转过脸来。 她一向跋扈,因为父亲得宠,她一出生就是郡主,京中这些千金贵女,谁不是捧着她? 叶铮铮的兄长不过是去岁探花,工部一个小官,如今还依附她舅舅,怎么就敢这么和她说话? 她现在的震惊,无异于看见一只兔子,张开了满嘴獠牙。 明和气笑了:“人呢?拿我鞭子来!” 尹嬷嬷一直避在暗处,过来相劝:“郡主,娘娘有几句话,想问问叶姑娘,着我带叶姑娘过去。” 明和不依不饶,非要鞭打叶铮铮。尹嬷嬷就是特意来看着的,叶铮铮毕竟是官员家眷,真要受伤了被抬出去,传出去岂不伤了晋王的名声? 到时候,又要娘娘帮着善后。 尹嬷嬷上前劝话,叶铮铮今日的正题也不是明和,不过暗暗记在心里。 记仇+2 燕梦梦坐在上首,把玩一尊貔貅玉雕,半晌,才漫不经心开口。 “叶姑娘,你受委屈了。我这个儿子,自幼随心,见了好看的姑娘就要多看几眼。我这个女儿更是率真,自幼舞枪弄棒,总以为自己是个女将军,打打杀杀挂在嘴边。” “要不是我派人看着,叶姑娘今日可如何是好?” 这是**裸的威胁。 她只要暗示几句,自己喜欢叶铮铮,明和就生气了,发作叶铮铮。明和郡主若是打了人,自会再给叶铮铮派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而她随意动点手段,就能让叶铮铮给安玉山做妾,毁了她一生。 叶铮铮深吸口气。 记仇+3 “多谢娘娘替我解围,娘娘真是人美心善,不愧是降落凡尘的仙女呢!” 假装听不懂,反弹! 虽然幼稚,但有效,燕梦梦又暗示了几句,叶铮铮都假装听不懂。 燕梦梦知道她装傻,可叶铮铮就是不接话。 燕梦梦看着她腰间的玉佩,愈发刺眼:“这玉佩是从何处得来的?” 叶铮铮:“地上捡的。” 燕梦梦:“……” 玛德你现在出去捡一块我看看? “你和你哥哥,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叶铮铮:“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燕梦梦:“……” 燕梦梦冷笑一声:“你别装傻,再不老实,我让人扒光你的衣裳,塞进马夫房里。我问你,你哥哥今年什么年岁?生辰又是哪一日?” -- 第55页 叶铮铮半抬眼皮,被她七弯八拐,都困了。 “王妃还没见过我哥哥吗?我还以为,王妃会迫不及待,先去见见我哥哥呢。” “怎么您把我弄到这里来,却不肯当面去见一见他?您要是见了他,岂不是什么都明白了?” 叶铮铮好像才想起来:“不过,您今日是见不到他了。我哥哥和平恩侯去游湖了,平恩侯还带了好酒,说要和哥哥不醉不休。” 燕梦梦冷不丁听到这里,有点迟钝,等反应过来,猛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他和谁走了?” 叶铮铮:“和平恩侯一起去游湖了。” 燕梦梦不再掩饰,掀翻茶盏,恨得咬牙切齿:“这个蠢货!” 淳于晏那个狗东西,荤素不忌,男女不挑,且这几年,愈发喜爱温雅的男子,手上又脏,被他碰过的,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他怎么能这么糊涂?” 燕梦梦抵在叶铮铮面前,一字一句问她:“我问你,你不许说谎,不许装傻,回答我,这玉佩是不是你哥哥给你的?” 叶铮铮退后半步,负手而立,玉佩上的红色裂纹清晰可见:“娘娘以为呢?这世上还有谁人手中会有这样一块玉?” “哥哥知道我今日来王府,嘱咐我,若是见了您,托我为他做一件事。” 燕梦梦捏紧帕子,声音也在打颤:“什么事?” 叶铮铮毕恭毕敬跪下来,缓缓行礼,给燕梦梦磕了三个响头。 燕梦梦深吸口气,转过身去。 她没去见叶温梦,都不知道那个孩子,生的什么模样。可他小时候,是最像自己的,比安玉山像,比安晴和像。 燕梦梦:“他没有别的话了吗?” 叶铮铮道:“哥哥说,一切只在不言之中。千言万语,尤说不尽,倒也不如不说。只愿这三叩首,能比得上万仞峰,隔断前缘,各自安好。” 燕梦梦悠悠叹息一声:“你回去吧。” 叶铮铮能做的已经做了,虽然心中焦急,但不露声色,回去等消息。 回到家中不久,管事就来回话,他守在晋王府门外,亲眼看见余姑娘已经离开了。 管事问:“大人还没回来,姑娘可要先用膳?” 叶铮铮手指发抖,缩回袖子里,摇摇头:“你们先用,把鸡汤和粥饭温在炉子上,我等哥哥回来。” 燕梦梦命人备车,备好船只,行色匆匆的上了花船。 叶温梦是绊脚石,他可以死,但不能废在淳于晏手上。 让他干干净净死去,也算是她最后的慈心。 燕梦梦孤身上船,站在夹板上时,突然看了看远处飞走的雀鸟。她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不安,就好像二十年前,她决定抛夫弃子,离开寒山时一样。 但她很快平复下来。 短暂的不安,不算什么。晋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她做过皇子妾,十分受宠,却爱上了皇子的护卫。她一心向往男耕女织,拐带护卫私逃,和他生育了一个儿子。 男耕女织的小幸福就在眼前,她却厌烦了这种清贫,在一个寻常的黄昏,扔下哇哇大哭的儿子,重新回京。 她是顺利的,是有天意眷顾的,她再次和晋王在一起,而且因为龙凤胎,名正言顺做了晋王妃。 眼下晋王深受皇恩,她燕梦梦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燕梦梦这样想着,循着酒气入内,冷不丁就看见一个白衣青年,端端正正坐在自己面前。 他端端正正坐着,视线一直望着门口,就好像一直坐在燕梦梦面前。 见到他的第一眼,燕梦梦就怔住了。 “淳于晏呢?” 叶温梦抬起帘子,燕梦梦看见淳于晏躺在榻上,一派醉生梦死。 叶温梦放下帘子:“他喝醉了,有些糊涂,迫于无奈,我只好把他打晕了。” 燕梦梦冷笑。什么糊涂,怕是淳于晏对他动手动脚了。 “蠢货,你难道看不出来,淳于晏不是个正经人?” “你和我想的一样,既像我,又像你父亲。但也在意料之外,我不知道,你居然这样……” 这样优秀,这样讨人喜欢。 她痛恨过去的混乱,没见到这孩子之前,也恨他。可真的见到,却又有点欣喜。 “铮儿代我磕过头了吗?” 燕梦梦点头。 叶温梦笑了笑,十分温和:“那我就不必寒暄了,直入正题吧。” 燕梦梦皱眉不解。 叶温梦问:“晋王妃娘娘,当年是您派淳于晏入寒山,对我们父子赶尽杀绝吗?” 燕梦梦大惊,她当然可以否认,但也没有必要否认。 一来,这孩子是不该活着的,将死之人自然有知道真相的“特权”。二来,对着他,她也说不出什么推脱之言。 “既然你能出现在京城,想必你们是逃过一劫。你父亲呢?” 叶温梦:“当年你走后,父亲知道祸事将至,带我搬了家。淳于晏没找到人,一直派人潜伏在寒山,终于找到父亲的踪迹。” “父亲带着我逃走,即使他身手不凡,也身受重伤,后来放了一把火遁走。虽然骗过了淳于晏,但父亲也命不久矣。我七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临死前,父亲将真相告诉我,他叮嘱我不要寻仇,但务必要避开仇人。” 燕梦梦捏着帕子,轻轻擦拭鬓角的汗珠:“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 第56页 叶温梦起身,双眸湛蓝,越是专注的看着一个人,越像带着无尽的温柔。 叶温梦说:“您也和我想的一样。父亲说,我很像您,我常常照镜子,却想不出您的模样。今日见了,就知道果然如此。” 看似美丽娇弱,却最心狠手毒。 燕梦梦有些许恍惚:“难道,你是为我来的?” “您已经回京,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燕梦梦无法回答。 她对晋王说,自己摔破了头,失去记忆,被一户农家收养。 但晋王可不是傻子。 他可以隐隐约约知道,却不能确确实实看见。 “父亲对我说,您对我特别好。我生病的时候,哭闹不休,您几日没有合眼,夜里抱着我,轻轻的给我哼歌,安抚我。” 燕梦梦却生出几分不堪回首的恼恨:“他和你说这个做什么?” 叶温梦就又笑了:“叫我不要恨您。您舍弃富贵荣华,和他离开,心是真的。养育幼儿,舐犊情深,也是真的。自然,灭绝人性,斩尽杀绝,也是真的。” 燕梦梦不耐烦再听,叫他出去。 叶温梦不再多留,离开花船。 燕梦梦虽然决议除掉绊脚石,但依旧有些心烦意乱,她坐了片刻,气冲冲闯进去,一盆冷水泼在了淳于晏头上。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面具人 淳于晏醉中酣梦,被冷水浇的一激灵,却只是嘟囔几句,又沉沉睡去。 燕梦梦恼怒的扇了他十几个巴掌,才气冲冲的离开花船。 叶铮铮一直守在家里,因无所事事,干脆跑到厨房,蹲在炉子跟前。 鸡汤的香气往鼻子里钻,叶铮铮却一点也不饿。 叶温梦问过管事,找到厨房,就见叶铮铮和袅袅烟气一起,耐心而又沉静的等着。 等着自己。 叶温梦道:“铮铮,我回来了。” 叶铮铮跳了起来。 翌日,淳于晏醉酒,落湖而死的消息,震惊了大半个京城。 叶铮铮听管事说起,眼睛都瞪圆了,嘴里含着满满一口绿豆稀饭,不能开口,就用手划拉了一下脖子。 哥,不是你干掉的吧? “昨日我一直和淳于晏在一起,大理寺一定会叫我去问话,可能要耽搁一段时间。” 叶温梦放下碗筷:“这几日你先去岳将军的别院,小住几日。不论谁来找你,都不要离开。自然,岳将军十分可信,也不会让你走。” 果然,一碗绿豆稀饭还没吃完,大理寺就来人,请叶温梦前去问话。 叶铮铮也随便收拾了一下,到了岳幼鱼的别院。不出意料,魏安世随后就到,想探听口风,都被叶铮铮敷衍过去。 随后,燕梦梦亲自过来,想请叶铮铮去王府小坐,岳幼鱼自然不会放人。她年轻的时候就是出名的性情暴烈,谁的面子都不给,双方又还不到闹崩的时候,燕梦梦只好铩羽而归。 大理寺内,朱正礼亲自问案。 “平恩侯突然暴毙,朝野震惊,今日早朝,陛下也亲自过问,责令大理寺尽快查明真相。叶大人,晋王寿宴那日,您一直和侯爷在一起?” 叶温梦道:“正是。当日侯爷连番畅饮,下官作陪,寸步不离。当晚侯爷喝醉了,还坚持送下官回府,因此侯爷没有回去,而是在下官府上小住一晚。” “翌日,也就是昨天将近晌午,侯爷才醒酒,又因为休沐,所以提出去划船游湖。” “随后我们一起上了花船,依旧是饮酒作乐。后来,侯爷醉酒,我就先回去了。” 朱正礼早拿到目击证人的供词,一一对照,时间都对的上。 “叶大人为何独自回府,却把侯爷单独留在船上?” “船上还有船夫,是侯爷的人,自会照料。我单独回去,是因为……” 叶温梦揉了揉眉心:“朱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侯爷的为人,您想必也有所耳闻。侯爷醉酒之后,对我有些失礼之举。我一时失手,一拳把侯爷打晕了。” 朱正礼:“昂?” 平恩侯某些癖好,他是隐隐约约有听说过啦。 这次故意带叶温梦出去饮酒,还带上花船,就是早有预谋。 到时候船在水中,无路可逃,又只有他们两个,叶温梦又喝了酒,岂不是任人宰割? 但是,说一拳把平恩侯给揍晕了,是个什么发展? 朱正礼修饰措辞:“平恩侯身高七尺有余,身姿孔武,年少好斗,能一拳就打晕了?” 叶温梦挽起冗繁的衣袖,露出半截手臂,毫不费力的在桌子上一锤。 桌子角裂了。 朱正礼:“……原来如此。叶大人,人不可貌相。” “也就是说,叶大人离开时,平恩侯已经被打晕,尚在船上?” 叶温梦颔首:“不错。平恩侯虽然昏睡,但还不时的醉言醉语……咳咳,他精神很好。” 朱正礼示意文书记载:“也就是说,平恩侯还活着?那他说了些什么?” 叶温梦嘴角微扯:“寒江小亲亲,让爷香一个。” 朱正礼张了张嘴。平恩侯,好骚哦。 “所以,我才决定先行回府,并且日后都与平恩侯断交。” 叶温梦也是朝廷官员,却被一个男子如此觊觎、调戏,自然是奇耻大辱。 不断交,是不好收场了。 -- 第57页 因为气愤,把人打晕,然后先行回家,完全合乎情理。 但朱正礼总觉得他没说实话,可从时间线来说,毫无破绽。 朱正礼拿到一手证词,又换了好几个官员来问话,翻来覆去,证词全都能对的上,而且,没有丝毫破绽。 难道,平恩侯真的是醉酒之后,失足落水,倒霉淹死了? 这时,盘查附近路人时,又有了新进展。 昨日下午,有一艘小船,曾经靠近平恩侯的花船,一个身穿宝蓝色披风的女子上了花船。 朱正礼连忙过来盘问:“那女子上船时,你还在船上,为何隐瞒这一点?那女子是何人?” “而且,她上船之后,不出片刻,你就走了,但她却在船上留了一炷香(半小时)。所以,她才是最后见过平恩侯的人。” 叶温梦瞳孔微缩,面露为难。 朱正礼一拍桌案,追问不止:“她到底是谁?” 叶温梦无奈一笑:“朱大人神通广大,自然能查到,何必来问我呢?” 朱正礼叹口气:“叶大人,你和平恩侯来往过密,他私下为人又颇惹人非议。这案子拖下去,若是惹出流言蜚语,对你十分不利。早日破案,对你我都好。” 叶温梦面露无奈:“朱大人,我不开口,并不是为了掩饰某人,只是的确不该从我这里说出口。” 这时候,去岸边排查的人也回来了,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那日上船的,是晋王妃燕梦梦。 朱正礼脑壳有点大:“晋王妃上船之后,和你说了什么?” 叶温梦有些厌恶:“问的和朱大人差不多,我还是一样回答,平恩侯被我揍晕了。王妃起初咄咄逼人,听说我把人打晕,好像又松了口气。” “我当时已决意和平恩侯断交,但王妃依旧盛气凌人,让人不要再和平恩侯私下见面。随后,我就走了,至于王妃是什么时候离开,我全然不知。” “至于我刚才为何隐瞒,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 叶温梦和平恩侯单独上花船,已经够香艳了。 晋王妃因为他们两个单独相处,怒而闯上花船,还这么警告,就更引人遐想了。 虽说晋王叫淳于晏一声小舅子,但谁不知道,晋王妃和平恩侯根本不是亲的? 朱正礼虽然嫉恶如仇,但淳于晏又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也没什么伸冤的欲望,滑头的把此事上奏天子。 天子一向偏心晋王,得知此事涉及晋王妃,只犹豫了片刻,就朱笔一挥,让朱正礼结案。 醉酒之人,神志不清,摔进水里又淹死了,不是挺正常的死法吗? 叶温梦回府之后,便称病不出,蛰伏在家。 叶铮铮没想到,这桩事出乎意料的顺利,在别院陪了岳幼鱼几日,才带着吃的穿的,满载而归。 路过坊街时,有西凉伎人当街杂耍,叶铮铮掀起帘子看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叶铮铮,你还有脸出来?我母妃都被你害的禁足了!” 叶铮铮:“……”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明和郡主,站在马车底下,冲着窗户骂。 就还挺无语的。 “郡主,你也太执着了吧?看个把戏的功夫,也要冲过来骂我?你母妃又不是被我禁足,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日母妃就是见过你,才去花船,分明是你和母妃说了什么。这些天,母妃神不守舍,失魂落魄,你说,你到底和母妃说什么了?” 叶铮铮皱着眉,看了明和郡主好几眼。 晋王大概率不傻,燕梦梦更是心狠手辣,是个智慧与美貌兼得的蛇蝎美人,怎么他们两的女儿,是个草包? 叶铮铮特别体贴:“郡主,不论我和王妃说了什么,这都是王妃的秘密,我不好胡乱说什么,免得影响你们母女感情。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问王妃。” “你说不说?” 叶铮铮:“呵呵。”真是,明和郡主的脑瓜最多三岁,不能再多了。 明和郡主举起鞭子,就要动手,被叶铮铮轻而易举夺了过去。 明和郡主气的眼泪打转,冲着身后的护卫发火:“你站着干什么?你是个木头?给我打她啊?” 叶铮铮这才抬眼,看了一眼这个戴着面具的护卫。 刚才她就留意到了,这个面具人一直看着自己。 面具人:“郡主,王爷给我的命令,是寸步不离保护郡主。”不包括惹是生非。 淳于晏之事,晋王也被天子训斥,不止晋王妃禁足,郡主和世子也须得低调行事。 叶铮铮注意到,明和郡主身边的人,都换了一个遍。 不过,这和她没关系,叶铮铮欣赏了一会儿明和郡主无能狂怒,就打算走了。 谁知道,面具人突然拦住马车。 “给郡主道歉。” 叶铮铮:“昂?” 明和郡主一听面具人开口,立刻抖了起来。这人是晋王派来的,说是保护,实则是看着明和郡主,免得她惹祸,明和郡主也差使不动。 这时,面具人主动开口,明和郡主又趾高气扬起来。 叶铮铮有点不想看她这个蠢样子,同时觉得这个面具人也有点大饼。 “我道什么歉?我好好的看杂戏,你家郡主跑到我车子底下狂吠,我道歉?抱歉我看到了你的蠢样子吗?” -- 第58页 面具人逼近马车:“叶姑娘,你为人如此嚣张,是真觉得自己智计无双,没人能拿你怎么办了吗?须知,你哥哥不过是个工部小官,王爷却是天潢贵胄。这世上,权势压人,也是常理。” 叶铮铮没多想,随口道:“你又是哪里来的狗?仗的又是哪个主人的势?你家王爷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呢,真要是坐上了,我再来低声下气的巴结奉承你家郡主也不迟。” “况且,权势压人,是你的常理,不是我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鸠占凤巢 面具人凝视叶铮铮片刻,意味深长道:“希望到那一日,叶姑娘也不后悔,自己今日不畏强权的潇洒。” 叶铮铮放下帘子就走,片刻,随手从车窗扔了个桃核出去,正中面具。 面具人:“……” 魏良玉,你好狠! 谋杀亲夫之后,还是这么的嚣张! 这天,叶铮铮起了一个大早,叶温梦也早起了,他一直称病在家,今日却出乎意料的要带叶铮铮去阳压差楼听书。 于是叶铮铮就听到了第一手的新话本。 这个新话本,叫做《鸠占凤巢》,说的是西凉一个小国,有一位风流倜傥的王子,对一位民间女子小鸠一见钟情。 小鸠欲拒还迎,既不松口,也不同意,想要做王子妃。王子的父亲坚决不同意,女子将自己的义兄介绍给王子,经常在义兄住所,和王子私会。 很快,女子有孕,产下一对龙凤胎,王子喜出望外,将小鸠带回王府,三年之后,如愿以偿,立为王子妃。 叶铮铮:“这个话本,还有龙凤胎,怎么有点耳熟?” 叶温梦微微靠近,低声道:“看戏便是,稍后还有另一场好戏。” 小鸠做了王子妃,一对龙凤胎也很快长大,容貌却和小鸠的义兄越来越像。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小鸠伸出玉手,将醉酒的义兄推下了河。 五年后,王子做了西凉国主,可不出半年就生了重病,将王位传给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叶铮铮摸摸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堂下看官的反应。 平恩侯落水淹死,百姓之中早就传扬遍了。今儿这说书先生,一番半真半假,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突然,隔间砸下一个茶壶,明和郡主眼眶怒红,提着鞭子冲下楼,对着说书先生一通鞭笞。 “胡说八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编排谁呢!” 叶铮铮捂了捂脸:“这个妹妹,是吃蠢蛋长大的吗?是生怕别人联想不到平恩侯和晋王妃吗?” “她身边那个面具人护卫,怎么也不知道拦着?” 叶铮铮突然反应过来。 面具人真心想拦,怎么会拦不住明和郡主? 她站在二楼,恰好面具人抬头,二人视线撞上,叶铮铮厌恶的移开了视线。 等明和郡主疯够了,面具人才把哭得不能自已的明和郡主带走。 这件事,自然传遍了京城。 巧的是,翌日就是平恩侯出殡的日子。 叶温梦换了一身青衣,带叶铮铮去拜祭平恩侯。 平恩侯落水而死,今日风光出殡。 叶温梦带着叶铮铮跟着其他官员,一起入内吊唁。朱正礼恰好就在前面,和叶温梦打了个招呼。 “小叶大人,许久不见。只是,今日这场合,怎么不见侯夫人主持?” 回礼的不是平恩侯明媒正娶的侯夫人,却是后院养的一个老尼,据说侯夫人伤心过度,病倒了,就由家里养的老尼还礼。 叶温梦摇摇头:“许是侯夫人真的病了。不过这位道姑,我听侯爷说起过,相当于侯爷的半个养母。侯爷和阖府上下,都对她十分尊敬。由她出面,也不算失礼。” 叶温梦问:“方才入内时,见到大理寺的人,大人前来吊唁,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人?” 朱正礼有些许不自然,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了。 其实他是收到密报,今日恐会有些变故。他这才带了几个人,以防万一。 平恩侯毕竟是晋王的小舅子,前来吊唁的人不少,就连陛下也派了内侍过来。 不多时,晋王扶着满面伤心的晋王妃入内,虽说晋王不满晋王妃和平恩侯的死扯上关系,但这种时候,也不能落人口实。 燕梦梦捏着帕子拭泪,柔声劝慰:“姑姑,您且节哀。” 老尼见正主过来,突然起身,一头撞在棺木上,满头鲜血。 血溅到了燕梦梦的绸缎锦衣之上,今日吊唁,她穿的素淡,但这一匹布,也要百金之数。 华贵的锦衣上,沾了血点子,斑斑入目。 燕梦梦摇晃了一下,被晋王扶住。 “我要伸冤!平恩侯是冤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 “他是发现了晋王妃的秘密,被人灭了口,那天是王妃最后上船,是她害死了平恩侯。” 燕梦梦面色煞白,连声否认:“胡说,胡说。你怎能如此胡言乱语?” 朱正礼即刻出面,叫人把姑子拿下:“不许妄动!你这姑子,既然要伸冤,为何大理寺查案之时,你不去上报,反而要在结案之后,要在此时,当着众人的面,污蔑晋王妃清誉?” 老尼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在棺木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冤字,然后一头撞上,顷刻间手足抽搐,声息全无。 -- 第59页 叶温梦早就拦在前面,叶铮铮不愿见死人,叹息一声:“她死了?” 朱正礼也没料到,她自寻死路,站在原地,冷不丁被从天而降的卷轴砸中了头。 “哎哟,这什么啊?” 灵堂上布了机关,血书的状纸洋洋洒洒掉下来,在场的官员再也不好当做没看见,就算假装不去看,也不小心看到几行字。 叶铮铮也看了几眼。 状纸很详细,老尼自述是平恩侯生母,因她出身风尘,不愿儿子惹人嘲笑,所以把他寄养在道观之中。 当年晋王府燕梦梦再次回京,就是寄居在淳于晏家中。淳于晏那时已经凭军功封了百户,将燕梦梦养在家里,本意奇货可居,他也成功了。 在他的帮助下,燕梦梦和晋王重逢,把淳于晏的府第当做二人的爱巢,一直到燕梦梦生下龙凤胎之后,才再次将燕梦梦接回王府。 随后燕梦梦做了晋王妃,而淳于晏也成功了,燕梦梦称淳于晏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兄长,晋王也认了这个小舅子,多次替他美言争功,得封侯爵。 述状的末尾声称,她在整理淳于晏尸骸时,发现他股间(臀部)有针刺的伤痕。 叶铮铮:“……” 这就有点恶毒了,这么多官员都看见了,难免不会传扬出去。这么隐蔽的地方,有这样一处伤,这…… 前来吊唁的内监叫苦不迭,他自然是知道晋王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苦着脸,只能暗暗祈祷,这些京官都有眼力见,不会把事情传的太难听。 燕梦梦也看见了述状,茫茫然望去,遍地都是官员。他们好像都没看状纸,但怎能看不到?她抓着晋王的手,却被晋王推开。 这时候,她透过人群,下意识的望了叶温梦一眼。 她只看见一个背影,叶温梦护着叶铮铮,目不斜视,离开了这宛如闹剧一般的灵堂。 燕梦梦水眸无辜的望着晋王:“不是,我没有,你一向信我的,夫君。” 晋王深吸口气,拍拍燕梦梦的手:“诸位,前几日,这老尼找上王府,找王妃勒索钱财。王妃没有理会,她才因此怀恨在心。这些污蔑之言,不必当真。” 朱正礼撇撇嘴,当然是油头滑脑的附和了,他又不是成矫那个撞柱死谏怪?他还想活着好好当官呢! “王爷说的是。此女所言,不可当真。” 官员们谁敢光明正大去捡那状纸? 晋王松了口气,这些做官的油滑,尚可掌控。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管事急匆匆的跑进来:“王爷,不好了。昭阳坊那地儿,闹市口子,全是人,全是百姓。” 晋王不耐:“怎么了?我不知道昭阳坊最热闹吗?” 管事:“从天而降的,不知哪个楼上抛下来的,全是状纸。京中百姓,不说人手一份,怕是也传遍了。” 晋王瞪圆了眼,恨不得直接厥过去算了。 燕梦梦坐在地上,脸上红肿,出了这么大的事,晋王已经被天子宣召进宫,不知要怎么处置她。 最坏,不过赐死她,以保全皇室的颜面。 即便如此,她还可以假死,晋王对她有情,世子郡主都是她亲生的,日后老皇帝驾崩,她还能卷土重来。 对,她还有机会,怎能认输?倒不如,假做自尽,尽快死遁? 正在筹谋,明和郡主闯进来,不顾母亲脸上的伤,哭着追问:“母妃,到底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们都在说,说我是个野种?” 燕梦梦一个激灵,抓住女儿的肩膀:“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原来,对方的目的不是毁坏她的清白,而是要质疑这对龙凤胎的皇家血统! 燕梦梦:“你当然是你父王的孩子,我有多大的胆子,敢混淆皇室血统?” 明和郡主又哭又闹:“那你和淳于晏怎么回事?” 燕梦梦:“那是有人害我!废物!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你哥呢?” 明和郡主恨恨道:“他还能做什么?自是在寻乐子。” 燕梦梦眼前一黑,一个两个,都是蠢货,她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从她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不,也有一个聪明的,可惜,那孩子是她早就不要的。 难道,今日之事,还有他的手笔?早知如此,她就该早早把他除掉。 明和郡主哭闹不休,燕梦梦正寻思如何破局,证明两个孩子的身世。晋王最为信任的内官带人过来,告知王爷让世子郡主先去德化观小住几日。 德化观是先德妃(晋王生母)曾经的居所,德妃入宫后,也常和陛下去山上小住。如今,德化观内还保留着德妃在世时的模样。 陛下对先德妃感情深厚,让两个孩子去为祖母祈福,也不失为转圜之计。 燕梦梦连忙将两个孩子,送上马车。 临别之时,燕梦梦对一旁带着面具的家臣叮嘱:“你是王爷信任之人,务必要保护好郡主和世子。” 面具人:“是。” 叶铮铮随着叶温梦回府不久,岳幼鱼便叫人传信,接她去城外拜祭外祖。 叶铮铮上了马车,刚一出城,忽然从车帘外穿入一股异香,熏的人昏昏欲睡。 第30章 第三十章倒霉蛋 太医院正和几个院判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陛下已经老了,提起脚想踹飞晋王,最后还是不忍心,于是这脚落到了一旁的太医院正身上。 -- 第60页 “都是废物!日日给晋王请平安脉,连他早就不能有子嗣了都没探出来?” 太医院正想否认,从许久之前开始,照例给晋王请迈,都是隔着帘子。陛下知道后,并不以为意,他能多说什么? 想必,很早以前,晋王就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不可能再有子嗣了,所以才死死瞒着太医院。 因为陛下偏心,这么敷衍的招数,一直以来也没露馅儿。 陛下喘了一口粗气:“他这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 晋王府内院,虽有侧妃通房,但都没多大存在感。而后院也只有晋王妃燕梦梦所生的一双龙凤胎。 太医院正不敢说,龙凤胎十五六岁,但晋王这症状,应该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太医院正斟酌道:“王爷身子不适,但不一定就完全没有可能,有很小的几率还是会有亲生子。” 闲人退下,天子负手踱步,晋王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虽然最心爱的儿子已经快四十岁了,但只要他用满含孺慕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天子就难免心软。 “那两个孩子不能留,皇室血统不容混淆。朕替你从兄弟之中,过继一个小儿,从小养着,就当是你的儿子。你百年之后,皇位也后继有人。” 晋王心头一松。 他就知道,父皇还是最疼他的。 “可太医院正也说了,并不一定就没有孩子。父皇,梦梦不会背叛我的。” 天子冷哼一声:“燕氏水性杨花,应当即刻赐死。你不同意也没用,那两个孩子,应该已经没了。朕已经派人接他们出城,在路上,会被劫匪刺杀。晋王,你好生回去,依旧还是朕最心爱的孩子。” 晋王顾不上求情,屁滚尿流的赶回去,才听燕梦梦说起,两个孩子真的被接走了。 晋王“啊呀”一声,瘫坐在地上。 燕梦梦尚且不知:“陛下对母妃情深义重,德化观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让陛下相信,两个孩子的血统,还是可以转圜的。” 晋王命府兵出去追,扇了燕梦梦一耳光:“你知道什么?就是父皇把他们带走的。” 燕梦梦也瘫坐在地,捂住脸哭起来。 “玉山,晴和,这可怎么办?他们都已经走了两个时辰,陛下要动手,早就得手了。” 晋王拽起燕梦梦,猛烈摇晃:“你告诉我,你到底去找淳于晏干什么?你为什么私下去见他?他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还有……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燕梦梦笃定道:“玉山和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难道看不见。” “那我之前问你,你为什么推辞不答?” 到这时候,燕梦梦自然不能再隐瞒:“因为,我去见的是叶温梦。王爷,我只是不想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叶温梦?”晋王疑惑,“和他有什么关系?” 燕梦梦哭泣道:“王爷难道不觉得,那孩子和我相像吗?他就是我被那护卫掳走时,在外所生的孩子。他胁迫我去见他,我不愿与王爷起了龃龉,因此才百口难辩。” 晋王毕竟做了几十年皇子,基本的脑子还是有的。这时候,也有点反应过来了。 “所以,从他接近淳于晏,再让你去花船,最后设计淳于晏之死,根本就是为了报复你!可恨却把孤的孩子也牵扯在内。” 晋王本来就没怀疑过安玉山的身世,说到这里,就更相信燕梦梦了。 “可父皇已经动手,我虽派人去追回,也难以赶上……” 夫妻二人正垂头丧气,就听府兵回话,出城不远的林子里就有打斗的痕迹,马车翻倒在山坡下,马匹也不见了。但现场并没有世子和郡主的遗体,现场有追逃的痕迹,约莫是已经逃走了。 晋王弹跳起来,吩咐所有府兵出动,一定要尽快找回世子和郡主。不论碰到什么人,格杀勿论,确保郡主和世子毫发无损。 叶铮铮昏昏欲睡,马车突然停下,车帘掀开,上来一个面具男子,俯下身来,想将她抱起来带下马车。 他伸手来抱,她许是在梦中,手臂自然的攀上了他的肩膀,乖巧的把他依靠。 面具下的脸依旧是深恶痛绝,带着怨恨,可却没有把她推开,下手的动作也柔和了许多。 她这样依附上来,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气息有几分熟悉? 她是不是也对自己动过真心…… 突然,肩膀上的两只小爪抓紧了,两腿之间一股剧痛传来! 这可是男人这辈子的小根根! 面具人疼的倒掉下车,天灵盖仿佛被人定了一根棍子,从脑门上刺进去,然后从根根上出来。 真特么疼死了! 他想满地打滚,怀疑自己的宝贝根根是不是断掉了。 带来的几个属下,看他脸色(?)特别难看,浑身颤抖,又不敢贸然出手。因为面具人说过,这个女人是他的猎物,不许别人插手。 一时间,一群人看着他单膝跪地,捂着自己的根根,居然挺尴尬的。 叶铮铮一个恶狗扑屎,跳下马车,又补了一脚,把面具人摁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藏头露尾,蛇头鼠脑,让我打破你的面具,看看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这话,粉嫩嫩的小拳头就砸了下来。 嗡嗡…… 面具人下意识捂住面具,不想让叶铮铮看见自己的样子。谁知道,她一拳正砸在面具人的太阳穴上,顿时整个脑袋里都是嗡嗡声。 -- 第61页 他根根还没好,头又要裂开了! 玛德,这丫头不讲武德,说好了砸面具,为什么打他头? 魏良玉,你好狠! 面具人一条命去了七八分,总算知道,为什么从前魏良玉就一点也不怕自己了。 怪不得她一点也不怕自己,因为她随时都能提起自己的小拳头,打掉他的半条命。 这回,属下不能再坐视不理,围攻上来,叶铮铮一个人也干不过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暗卫,抡起面具人,当做自己的护甲,冲了出去。 跑到林子里,叶铮铮把面具人朝那些人一扔,逃之夭夭。 面具人:…… 属下们冲过来,七手八脚把人扶起来,但有人过来,说是刺杀的人来的凶猛,要尽快回去护卫安玉山和晴和郡主。 若是让他们利落的死在这里,恐怕会坏了主子的大计。 面具人拔出胸口的一根钢针,两枚暗器,冲他们问:“谁的?没看见刚才那丫头把我当成盾牌吗?!” 当然没人承认了。 面具人:“先回去,保护安玉山和晴和郡主。” 他原本想趁机将叶铮铮带走,没想到她如此滑头,身手也不错,只能作罢。 但无妨,来日方长。 面具人露出了邪魅一笑(虽然没人看见。 魏良玉,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叶铮铮见杀手没有穷追不舍,松了口气,但也没有贸然上路,免得自投罗网。刚走出林子,打算绕路回去,就听见一声惨叫,一个人影从山坡上滚下来,抓住叶铮铮,把她也拽下了山沟。 叶铮铮:…… 好在这个季节,雨水多,茅草疯长,下面全是一人多深的杂草。但也恐怕有蛇,叶铮铮连抓几把,缓住去势,踹了抓着自己的倒霉蛋一脚,让他在前面滚,自己跟在后面,滑了下去。 下面就没这么顺利,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叶铮铮也被刮伤了好几处,最后一头扎在了先落地的倒霉蛋身上。 倒霉蛋:“嗷!” 叶铮铮揉揉被刮疼的手臂,倒霉蛋脸朝下,她掀起脸一看,发现是他,又给摁回了地上。 安玉山疼的哼哼唧唧:“疼死我了呜呜……” 叶铮铮看他背上全是血,检查了一下,都是皮外伤,也坐到一边,缓和身上痛感。 片刻,听山坡上传来细微人声,叶铮铮还没来得及分辨是敌是友,倒霉蛋安玉山就喊了起来: “救命,救命啊!” 无数利箭猛地朝下射来,叶铮铮贴着石坡凹面紧紧站着,躲避箭雨。安玉山被一箭射中胳膊,惨叫一声,幸好距离甚远,要不然胳膊都要射穿了。 安玉山连忙学叶铮铮的样子,爬起来贴着石坡,一支箭擦着他耳朵过去。 安玉山:“呜呜呜呜呜呜,我好害怕……” 飞箭放了片刻,陡然停下。 叶铮铮问:“你怎么搞的?” 安玉山眼泪鼻涕糊了一把:“我也不知道,父王派人接我们去德化观,半路上他们突然要杀我。妹妹的护卫和他们打了起来,叫我下车逃命,我不敢跑。那马突然疯了,拖着我就往前冲,后来马车翻了,我被甩了出来,滚下山坡,就一直滚一直滚,滚到这里来了。” 安玉山:“呜呜呜,好疼呀,阿娘,救救儿子。” 叶铮铮:白眼。 叶铮铮:“杀你们的人,是接你们去德化观的人?是你父王?” 安玉山继续哭,好疼。 叶铮铮不耐烦理他,胡乱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往林子里面钻。 安玉山:“你等等我,你去哪里?” 叶铮铮:“那些人要杀的是你,跟我没关系。” 安玉山一抬手臂,被手臂上插着的箭打到了头。 安玉山:“嗷!” 安玉山一手捏着箭羽,哭哭啼啼:“我跟着你。” 叶铮铮看他这幅蠢样子,捏住他手臂,一用力,就把箭拔了出来。 安玉山刚想嚎,叶铮铮捡了根树枝堵住:“你尽管嚎,把人嚎来,直接剁了。” 伤口胡乱包扎过,安玉山跟在叶铮铮身后,深一脚浅一脚。 安玉山:“我们去哪里?” “刺杀你的人可能会追下来。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晋王自己想杀你,要某我们两能逃出去,但可能还没接近城门,就被晋王的人发现,直接杀掉。” “另一种比较乐观。要杀你的是别人,那么晋王发现你们出了事,一定会派兵来救,那我们只要和救兵汇合,就能获救了。” 安玉山:“父王一定会找人来救我!” 还有一种,叶铮铮没有说出口。 她不见了,哥哥一定会不惜代价来找她。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林中 林子里的风渐渐冷下来。天快黑了。 幸运的是,叶铮铮选对了路,追杀安玉山的人没有追上来。这条路崎岖,灌木丛生,既容易隐匿,对方也不容易追踪。 就是安玉山一直在絮絮叨叨,被灌木挂住衣裳也要哭,不小心碰到伤口要哭,连一只乌鸦飞过去,都要哭半天。 “早上还是风光潇洒的王府世子,怀里搂着娇妾美婢,吃着山珍海味。现在呢?像乞丐一样,呜呜……还有你,我肚子饿了,快去给我打一只野兔子,烤来吃。” -- 第62页 叶铮铮:“闭嘴。” 叶铮铮停下来,折了一根棍子,往安玉山腿上抽了几棍子。 安玉山:“嗷嗷!你敢打我,回去我就告诉父王,让他杀了你。” 叶铮铮转身,露出两颗雪白獠牙:“你倒提醒我了。那些人抓的是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把你扔在这里,自己去官道求救,半点事也没有。” “你不许去!”安玉山急了。虽然是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丫头,可现在只有她才能给自己安全感了。 “你要是把我丢在这里,我回去以后,告诉父王杀了你。” 叶铮铮刷刷甩着棍子,灌木被打的噼啪直响:“不如我现在就把你杀了,免得你回去告状,深山老林谁知道是我干的?” 安玉山还以为叶铮铮真的要对自己动手,看她狞笑着越走越近,不断威胁: “你别过来啊,你再靠近,我就,我就……” 安玉山噗通一声,跪下了。 “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你!带我出去吧,叶姑奶奶。” 叶铮铮:…… 叶铮铮冷笑一声,把手中的棍子递给他,另外给自己找了一根更粗更顺手的。 “林子里有蛇,自己小心点。” 叶铮铮分辨方位,一路避开安玉山做了记号,幸运的是,天黑之前居然找到一个撘在大树上的小木屋。 叶铮铮爬上树,看了一下,还算完整,里面存放着驱虫和驱蛇的药粉,可见经常有人来小住。 叶铮铮检查了一下工具,告诉安玉山:“这里多半是捕蛇人落脚小住的地方,我们今晚可以在这里落脚。” 安玉山虽然娇生惯养,但也惜命,被叶铮铮收拾了几回,也不哭了。 安玉山肚子咕咕叫:“好饿。要不,我们去打一只兔子来吃吧?树林子里不是兔子特别多吗?” 叶铮铮:“你会?” 安玉山连忙点头:“以前和父王出去打猎,我可是箭无虚发,小兔子算什么?” 安玉山捡起一根棍子,随手投掷出去:“我可是非常有狩猎天分的,不信,我随手一扔,就能打到兔子。” 棍子扔出去,几只野鸟扑棱扑棱飞过,然后就没动静了。 安玉山兴致勃勃的跑过去,然后提着棍子无精打采回来了。 “没可能啊,明明师傅都夸我,是天生的猎手。” 叶铮铮无奈:小傻子。 最后,叶铮铮找到一个松鼠窝,掏出来不少坚果,又摘了一些野果子,勉强吃了一顿。 安玉山从没挨过饿,微微发苦的山核桃也吃的津津有味。 “幸好有你,要不然我就饿死了。” 安玉山已经忘记,叶铮铮揍他的时候多凶了,只觉得眼前娇弱美丽的女孩子,是这么的伟岸,值得依靠。 心里一激动,安玉山嘴就秃噜了:“叶姑娘,等回去以后,我就去求父王,我要娶你做我的世子正妃。” 叶铮铮转过脸,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手中的棍子。 安玉山连声求饶,老老实实在木屋角落里蹲着。 叶铮铮虽然占了床,但是一直没睡沉,警惕的注意周围的动静。凌晨时分,天色微微放亮,突然听见一声惊呼: “这里有个木屋,我不管了,我实在走不动了,我不走了,就算死我也不走了。” 叶铮铮悄悄起身,往下看去。 哦豁哦,冤家路窄,面具人带着明和郡主,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 叶铮铮悄咪咪藏起来,等面具人上来探路,伸出棍子,冷不丁把他从树上捅了下去。 面具人和刺客拼杀,又拖着废物一样的明和郡主,走了几乎一整晚,早就体力耗尽,一时不慎,结结实实从树上滚了下来。 明和郡主:“你不要死啊!你怎么回事?也太没用了吧?你死了谁送我回王府啊,快起来。” 叶铮铮跳下树,一脚踩在面具人身上,刚要开口,面具人从怀中摸出一件信物。 叶铮铮认出,这是哥哥的东西,撇了撇嘴,让明和郡主先磕松子。 明和郡主虽然饿的很,还是很嫌弃:“这是什么?你疯了吧?竟然敢让我吃这种东西?” 安玉山连滚带爬的拉过自己妹妹,大口大口的吃给她看:“妹妹,你就忍忍吧,这种山核桃虽然小,但是苦中带香,真的不错。你要不吃,会被她打死的。” 叶铮铮早有预料,哥哥办那么多事,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说吧,怎么回事?” 面具人下意识的拍拍衣襟,倨傲道:“我是怀王特使,奉怀王之命,先行进京,协助你兄长办事。怀王有令,将安玉山和安晴和带走,拖延几日,再毫发无损的送回晋城。” “如今你在这里正好,更容易取信安玉山,你要配合我,把他们两个拖在这里几日。” 叶铮铮心中自有思量,京中发生的事,的确是哥哥的手笔。这个面具人,也不是晋王的人。 叶铮铮:“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若不信,大可以一走了之,只不过叶温梦谋划这么多年,就只能毁于一旦了。” 叶铮铮抬起手,面具人下意识的举起胳膊挡了一下。 叶铮铮:“既然你协助我兄长,那你就得听我的,不然我揍死你。” 面具人冷笑一声,并不和她争这个。 -- 第63页 “还有,既然咱们暂时是一伙的,你把面具摘下来我看看。要不然,我凭什么相信你?” 面具人:…… 要真是看到了他的脸,叶铮铮不止不会相信,还会把他揍死。 面具人冷冷道:“我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连你兄长也只和我书信联系。你也不必急,事成之后,你不找我,我也会来找你。” 叶铮铮看见这个面具人就不舒服,之前还想绑架她。但信物的的确确是哥哥的,她按下疑问不提,反倒热络的朝面具人笑了笑。 叶铮铮:“面具哥,既然咱们都是一伙的,以前那些不愉快,一笔勾销。来,这些果子给你吃。” 面具人盯着她的手。 魏良玉就是这样,看起来越是真诚,越是不可信。 但她主动示好的时候,真的很乖。 面具人接过果子,塞了一个进嘴里,顿时面容扭曲,吐着舌头宛如僵尸。 面具人:“酸,好酸!” 魏良玉,果然不可信! 明和郡主一边砸核桃,一边哭:“好苦呜呜呜……哥哥,父王怎么还没来找我们?” 安玉山没告诉妹妹,刺客很有可能就是父王派来的。他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叶铮铮回来,看兄妹两个哭成一团,哼的一声,用手中的棍子敲了敲石头。 安玉山连忙闭嘴,还捂住了妹妹的嘴。 “你们两个哭什么?” 安玉山打了个哭嗝:“核桃太苦了,呜呜……”我的命太苦了。 叶铮铮拍拍手:“一会儿就有肉吃了。你,去捡点柴火,顺便摘一些野菜。” “安玉山,你把石头垒起来,一会儿好生火。” 面具人不等叶铮铮开口,提刀走进林子,很快就提了两只兔子回来。 这时候,叶铮铮已经支起了瓦罐,烧了一瓦罐热水,等热水完全烧好,先用热水,将瓦罐烫洗了一遍,又重新烧水,用来做汤。 袅袅烟气将她的面容遮挡,雾蒙蒙的。 面具人想起有一次,叶铮铮就是这样端着药走到自己床边。 烟气把她明亮而锐利的眼睛遮挡,遗留下来的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可爱笑容。 面具人突然抬手,恨恨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尴尬的是,他忘记自己戴着面具,手拍在了木头上:“啪!” 特别响! 面具人:“……” 玛德,尴尬死了。 叶铮铮:“你干嘛?” 面具人不答:“哪里来的瓦罐?” 叶铮铮道:“木屋是捕蛇人落脚的,里面什么都有,洗一下就可以用了。” 兔子很快就烤好了,面具人拿着随身带的匕首分肉,先割了两个兔腿,直接给了叶铮铮。 叶铮铮接过去就啃。 面具人顿住,他又想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了。 魏良玉那样对他,他要报仇!为什么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动摇? 晋王府上倾巢而出,连厨子都派了出去,到处寻找晋王世子和晴和郡主。 一转眼已经过去五天,半点消息也没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晋王亲信面具人是和郡主一起失踪的。 晋王跪在大殿外,不断叩首,求见陛下。 天子气的吐了两口血,不想理这个脓包儿子,但晋王就是不起来。跪了半个时辰,天子担心儿子膝盖疼,让人把他叫了进去。 “那两个孽种,本就不是你的亲生子,你何苦如此作态?朕说过,替你收养宗室子,朕百年之后,这个位置还是你的。” 晋王心中叫苦:“父皇,玉山和晴和真是儿子的亲生子,求您下令,让禁军进山,找找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吧。” 两个孩子已经失踪五天了,命在一线。晋王咬咬牙,下定决心,一脑袋狠狠磕在了地砖之上,顿时,头破血溅。 “救救孩子吧!” 晋王昏死过去。 天子又气又心疼,命人请太医来。晋王都已经以死相逼,他为了儿子,不得不下令,出动禁军,进山去寻那两个孽种。 天子心里甚至期盼,那两个血脉不明的孽种已经死在山里了。 但事不由人,宫外来人回话,就在方才,晋王进宫之后没多久,晋王世子和晴和郡主已经回到了晋王府。 天子:“……” 失望,特别失望。 但在山里五天,兴许虚弱憔悴,已经只剩半条命了呢? 天子带着最后一丝侥幸,抓住内侍问:“他们两个怎么样?” 内侍:“略黑了些,但精神甚好,看样子并未受什么罪。” 天子失望极了。 儿子对那两个孽种如此信重,等自己百年之后,难道真要让这皇位,让一个父不详的孽种来继承? 天子缓缓下令:“让怀王进京吧,带上他的幼子。”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香女婿 晋王在皇宫醒来,已经没什么大碍,就是一向是个娇生惯养的老宝宝,突然晕了。 他得知陛下大怒,让怀王进京,满心苦涩。又听说,世子和郡主已经平安无事的回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不能生了,不管怎么说,这两根苗苗是保住了。 晋王也顾不上丢人,口口声声说是叶温梦陷害王妃,此事和王妃没有半点关系。 -- 第64页 天子神色古怪:“你是说,叶温梦与你有过私仇?是他怀恨在心,杀了淳于晏嫁祸王爷,这才引起了京中这些流言?” 晋王连声点头:“正是如此。只要儿臣抓了叶温梦回来对峙,大刑之下,必定口吐真言。” 天子又问:“什么私仇?” 晋王顿了片刻,不愿意让人知道,叶温梦是燕梦梦的私生子。 他随口胡诌:“是儿臣之前糊涂,想纳叶温梦之妹叶氏为妾。叶温梦觉得受到折辱,因此陷害王妃。” 天子冷笑一声,不作言语,让人把晋王送回府。 晋王不明所以,回府一问,才知道叶温梦已经失踪不见了。 晋王上上下下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满眼含泪。 “你是说,是叶温梦的妹妹救了你?那叶氏人呢?” 安玉山连连点头:“昨夜,叶温梦就找到了叶姑娘,但是我们回来的时候,在城门外遇到刺客。” 安玉山瞪了妹妹一眼:“都怪她,乱跑乱叫,叶温梦为了护着她被人刺伤,滚下山坡,叶姑娘也跟着掉了下去。” 晋王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巧?” 怪不得陛下是那么个神情,叶温梦和他妹妹一起失踪了! 他所说的私仇,根本就是死无对证!只要叶温梦一日不出现,他就没办法查清淳于晏的死。 何况,此前叶温梦曾和淳于晏一起出京视察,可以说是淳于晏的得力助手。难怪陛下根本不相信他。 燕梦梦蹙眉:“叶温梦为了救晴和,被人刺伤?” 晋王忍不住咆哮:“那当然是假的!怎么就那么巧,两个证人一起失踪?” 燕梦梦没说什么,安抚两个孩子睡下,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望着。 晋王捂着额头进来,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满心疲惫。 晋王道:“陛下让怀王进京了,还带来了怀王年仅五岁的幼子。” 燕梦梦猛地抬头:“陛下还是不信我?” 晋王将一瓶毒药放在案上:“这是陛下身边的内监塞给我的。父皇不肯承认玉山的身份,让我收养怀王的幼子。可怀王算个什么东西?孤要给他做嫁衣裳?” 燕梦梦抢过药瓶:“要是我死了,能让陛下相信我的清白,死也无妨。” 燕梦梦仰头要喝,被晋王一把夺下。 “你做什么?现在就算你死,陛下也不会信了。” 燕梦梦啜泣道:“那该怎么办?” 晋王望着心爱的女子,下定决心:“梦梦,你既然不怕死,要为两个孩子着想。那死也要死的有价值,你相信我吗?” 燕梦梦捏紧衣袖,最终点了点头。 狗男人,最终还是要她的命? 也是,现在京中满城风雨,自己不死,这个污点就洗不掉。 燕梦梦心中暗恨,神色却丝毫不露,依旧美艳的脸上落下一滴泪珠,正正好滴在了晋王的手背上。 晋王的心都像被这滴眼泪烫的一紧。 晋王牢牢的抱住妻子:“梦梦!不,不,怀王还没进京,一切还有转圜之地,我去求父皇,他会信我的。” 叶铮铮脸上盖着一片大荷叶,坐在牛拉的板车上,叶温梦跟在一旁走着。二人遇到“刺杀”,光明正大从京城众人眼中消失,想回石头寨看看。 半路上,叶铮铮拦住一位赶牛车的老汉,搭了一程顺风车。 “大叔,石头寨现在主事的是谁啊?” 老汉不是石头寨的,也不清楚,对半年前的惨事还记忆犹新,连声摇头。 “真惨啊,灾年的时候,我也受过叶寨主的恩惠,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偿命,让土匪给害了呢?” “一开始,朝廷还说石头寨通匪,死不足惜。我们几个老东西都不信,也不怕死,偷偷上山去收敛尸骨,勉勉强强把人安葬了。” 叶铮铮是知道的,她回去过,父亲的遗体是找不到的,当时她带着妇人孩子们先退,只知道一把大火拦住了进村的山匪,连父亲的遗体也烧没了。 叶铮铮问:“后来呢?” 老汉摇摇头:“哪有什么后来?朝廷又说,石头寨没有通匪,先前逃出升天的人好像三三两两又回了家。不过,寨子哪里还能和从前一样呢?” “我还听说,石头寨来了个里正,是朝廷派下来的,我们都没见过。” 到了岔路口,二人与老汉分道扬镳,叶温梦给了老汉一个银花生,只当一点谢意。老汉没推辞掉,就收下打算送给自家孙子。 眼前的山路在杂草之中延伸,杂草的尽头有炊烟的地方,就是二人的家——石头寨。 叶铮铮叹口气:“我把解苍廉杀了,可朝廷却没有颁布文书,昭告他的罪行。活下来的人也不知道,石头寨是为什么覆灭。哥哥,我们回家。” 叶温梦:“嗯,我们回家。” 叶铮铮走了没几步,就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 路边的杂草太深了,几乎把路都要漫住。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道路常有人打理修整,从来没有这样过。 眼前荒草丛生,哪里还能看得出道路的样子? 而这一切,离那时也不过须臾时光罢了。 那时,这条路上往来之日络绎不绝,每年这个季节,丰收的时候,人来人往,怎会这样冷清?走了一炷香,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 第65页 叶铮铮心里不畅快,将早就死透的解苍廉再次拖出来在心里鞭尸。 二人停留在叶寨主的衣冠冢前,叶铮铮和叶温梦上过香,才进了石头寨。 一进寨子,就见四处披幡挂白,无人走动,只见一群身形魁梧的男子披着孝布,三三两两的开门就进,好像进自己家一样。 叶铮铮和叶温梦对视一眼,这几个都是生面孔,并不是石头寨的人。 刚要上前询问,旁边小门打开,叶铮铮被小石头拉了进去。 “铮姐姐,真的是你!” 小石头才七八岁,早不记得叶温梦了,看叶铮铮带了个男人回来,兴奋的直拍手:“铮姐姐,这是你从外面拐回来的香女婿吗?” 叶铮铮:“……” 叶铮铮拍了一下小石头的脑瓜:“胡说什么?哪来的什么香女婿?” 小石头捂着头:“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大牛哥以前想讨你做媳妇,你大牛哥臭臭的,要自己去外面拐一个,长的好看,屁股又翘,一看就能生闺女的香女婿吗?” 叶温梦:“……” 这种鬼话,真像叶铮铮能说出来的。 他诡异的留意了一下,自己的屁股到底翘不翘。 叶铮铮捂住小石头的嘴,面色狰狞:“不要胡说了呀!” 叶铮铮不自然的对叶温梦解释:“哥哥,根本不是这样!我可不要什么香女婿。是大牛他跑来提亲,说要娶我,大牛娘还说什么我咳咳,一看就能生儿子,我才故意气他呢!” “咳咳……”里面传来咳嗽声,石头婶披着外裳出来,见到叶铮铮也是欣喜不已。 叶铮铮初初见到故人,又是调皮的小石头,还不曾注意。再看见石头婶,她面色苍黄,憔悴疲惫,叶铮铮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婶婶!你病了怎么不去看大夫?这是怎么了?小石头也瘦了,还黑了好多。” 以前小石头多好看啊,白白胖胖的,那么多孩子,叶铮铮最喜欢的就是小石头。 石头婶摇摇头,转身搬开柜子门前的石头,又摸出一个坛子,从里面掏了三块芝麻饼,然后又原样把坛子藏了起来。 石头婶给叶铮铮一块,叶温梦一块,最后一块给了小石头。小石头看看自己娘亲,掰成两半,把大的给她。 叶铮铮哪里吃的下,捏着饼不知所措。 他们过的不止不好,还很不安。这种憔悴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石头婶笑了笑:“快吃吧,铮儿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婶婶做的芝麻饼?可惜不是现做的,等买了好白面,再给你做。” 叶铮铮咬了一口,饼很硬,黑黑的,不知道几种粮食和成的黑面团,饼咬在嘴里都磨喉咙。 叶铮铮慢慢吃了几口,越吃火气越大。 混账解苍廉死有余辜! “寨子里连吃的都没有?我听说,朝廷为了补偿,不是发了银子?” 石头婶:“那又怎样?我也不知道朝廷给我们多少银子,再多的银子,能买回我夫君的命吗?说是每户每口十两银子,但小石头的他们也没给,说等孩子成年再给。” 叶铮铮一听,就知道有鬼:“这个混账,你们就没去问他?” 石头婶摇头:“怎么问?一庄子的妇人孩童,岂不是任人宰割?当时大家只想好生安家,也就忍了。哪知道后来,那个于里正今天老娘过寿,明天娶小,让大家去随礼,要某就是要收养路费、水井税等等,从吃水井到石磨盘,哪一样都要收钱,一来二去,那点银子都被搜刮干净了。” 叶铮铮气的要命:“你们就让人家欺负?” 石头婶苦笑:“我们也不愿意,可那个天杀的里正卡着户版,说什么我们原先有通匪的嫌疑,要是不服他管,只管离开石头寨,到时候小石头他们这些孩子,没有户籍,就是人人喊打的土匪孩子。” 叶铮铮惊讶不已:“到现在,都没有重新登记户籍吗?” “一开始,朝廷说石头寨通匪,我们哪敢去补办户籍?后来朝廷允准我们回来了,可里正恶毒,说避免山匪混在人群里,要好生调查,因此一直卡着。我们要走也不敢走,没有户版,也是无路可去。” 石头婶叹了口气:“你别管了,吃了饼子就走吧。要是老二在,她还有办法,你们两个既然好好的,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叶铮铮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战力:“是因为那些满寨子跑的混子?” 叶铮铮卷起袖子,满面怒气:“姑奶奶在寨子里混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呢!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外面有人踹门,骂骂咧咧:“大白天的,还关什么门?想躲老子不成?今儿个所有人,不论老少,都要去给我老娘磕头。再说了,老子做了里正,管这地儿,那叫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踹开。” 叶铮铮啪的拉开门,外面的人差点滚进来。 “哪来的刁民!”于构破口大骂,等看清叶铮铮的模样,不自觉带了点笑。 “哟,这姑娘打外边儿来的?” 叶铮铮笑了笑:“我是来投奔姐姐的,这到处挂白,是出什么事了?” 于构目不转睛盯着叶铮铮的脸,搓手道:“嗨,是我老娘,前年去世了,今年啊给她老人家再办一次冥寿。谁叫我孝顺呢?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办一场。” -- 第66页 叶铮铮连连点头:“那你是真的大孝子啊,我还有个更孝顺的法子,你想不想听一听?” 于构问:“什么法子?” “你亲自下去陪你老娘吧!” 叶铮铮上前,一脚踹在于构两腿中间,于构疼的佝偻起来,叶铮铮拧住他的头发,使劲一拽,扯下来一大把头发。 于构:“嗷……” 他人没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魔头世家 其余人,都下意识的捂住**,同时觉得头皮一紧。 于构一手捂头,一手捂裆,满脸眼泪爬起来:“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抓起来!” 那可不行,擒贼先擒王。叶铮铮本来都松手了,又揪住于构的头发把他拽了回来,啪啪扇了几个耳光。 “小贱人,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京畿府尹就是我大伯,快,快松手!” 叶铮铮:“这么说,你还是个有后台的?京畿府尹真是你大伯?” 于构疼的嗷嗷直叫:“没错,你快放开。” 叶温梦微微皱眉,指着要动手的一群混混:“谁敢乱动?” 叶铮铮拍拍于构的脸:“让你的狗腿子们退下,不然,我就把你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小石头连忙跑进去,把菜刀拿了出来。 于构吓住了,偏偏有个混子,偷袭叶铮铮,被叶温梦一脚踢飞。叶铮铮提起于构,又踹了几脚。 “看来,你这个什么京畿府尹的大侄子是假的啊,你的手下都不管你死活。” 于构被打怕了,这个婆娘是个疯的! “都滚到一边去,老子要是死了,你们都别想好过。” 叶铮铮满意的点点头:“你带来的人全都在这?去找一根绳子吧,把自己捆起来。” 于构怕死,连忙让他们照办。这些混子都是跟着于构混饭吃的,又怕京畿府尹怪罪,只能照办。 叶铮铮把于构绑在第一个,就想绑了一串糖葫芦。 叶铮铮提着菜刀,让小石头认人:“还有没有别的人?” 小石头点点头:“全都在这,他家里还有一个老爹。” 叶铮铮让小石头带路,牵着“糖葫芦”往于构家里去。 “小石头,开路!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石头婶喜出望外,精气神都上来了,随手摸了一把镰刀:“我们跟你一起去。” 这一路呼呼喝喝,寨子里的人都拿着家伙跟在后面,浩浩荡荡。 叶铮铮回来了,大家都有了主心骨。 以前还想着忍一忍,现在是都憋屈够了,恨不得闹上一场,出一口胸中闷气。 于构现在住的,是以前寨子的学堂,当初石头寨人人出力,颇费功夫,因此学堂也是最好的。 于构眼光倒是不差,一来就占了学堂。 叶铮铮凶神恶煞的闯进去,把正在吃肉喝酒的于老爹拖出来,老头叫骂不止,被几个婶子堵住嘴,绑在了门口的磨盘上。 石头婶:“呸!老东西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色眯眯的。” 呸完于老爹,又过来狠狠的踢了于构一脚。 小石头拉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出来,叶铮铮才知道,于构纳的小妾竟然是寨子里的姑娘。 叶铮铮虎目一瞪,于构就发抖。 “还敢祸害寨子里的姑娘,我看你真是活腻味了!” 石头娘抹泪道:“一开始我们不愿意,这些人见人就打,不见血不肯罢休,既没有银钱,也不让下山看大夫,哪里能熬过去?好些乡亲好不容易逃过山匪,好不容易回了家,却被他们给打死了!” 石头娘愤恨的操起刀:“这些混账手上都沾了血,让我杀了他们,以后哪怕死了,我也不怕。” 叶铮铮想了想:“先打一顿。再说,死了也太便宜他们了。” 不等叶铮铮动手,一群人暴打于构一顿,还是叶铮铮留着他有用,才没干脆把他打死。 叶铮铮敲敲桌子,让小石头去统计寨子里的人口,于构抖着手一个一个往文书上加。 “还有那几个壮汉,也不要浪费,先去把寨子的大门修好,再把小路上的杂草砍了。” 叶铮铮让人把他们两只脚缠起来,中间只留一手间距,再用绳子两个一组穿起来,每人带两个,哪里有活就撵到哪里。 这些人壮实魁梧,却毫无人性,尽想着欺负老弱,这回被叶铮铮这个更没人性的逮住,当牛马使唤赎罪。 于构把文书誊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双手捧给叶铮铮:“主人,文书已经写好,漏掉的名字我一个一个都记好了,只要送到县衙,重新写好户版就行了。” 叶铮铮刚一抬手,于构就往旁边一躲。 叶铮铮没再打他,慢慢看着文书。 于构心想,自己手上沾着人命,留在这里,迟早要被打死。只有借着户版一事,才有机会跑出去。 于构忍着疼赔笑:“就是户版须得我亲自送到县衙,再和县令交代清楚,才好办这事。” 于构说完,一直守在叶铮铮身旁的叶温梦,却笑了笑。 这是还不死心,在叶铮铮这个小魔星面前抖机灵呢。 于构被笑的浑身一哆嗦,连忙改口:“我要不去也可,只怕县令大人问起我来,奶奶怕是不好圆这个话。” 叶铮铮居然点了点头。 于构差点就喜极而泣,这个小魔头,她信了,她信了! -- 第67页 只要等他离开这个鬼地方,进了城,叫来十七八个捕快,端了这个破寨子。 叶铮铮通情达理的问:“县衙的事,我们也都不通晓,你要是不去,怕是县令不会相信,也不会给我们户版。” 于构连声道:“正是!奶奶您让我出去,我必定将功折罪,把户版一事办的妥妥当当。” 叶铮铮露出了小恶魔的笑:“可你要是进了城,跑了呢?或者干脆去找你做京畿府尹的伯父,那我们怎么办?而且,补办户版,是不是在当月的望日?(农历十五)” 叶铮铮啪的一拍桌子,龇牙咧嘴:“今天才初二,你就要进城?你这个骗子!居然敢欺骗无知少女?” 于构:“……” 叶铮铮每说一句,就敲一下于构的脑袋,等打够了,让人把于构和他爹一起,绑在石磨盘上。 叶铮铮将文书收好,敲了敲桌子:“于构不老实,又沾着人命,留不得。可是怎么才能顺利拿到户版呢?” 这些日子,于构带着十几个打手,在寨子里横行霸道,恶事做尽,死有余辜。 叶铮铮满心愧疚:“我都不知道,寨子里会是这样,我该早些回来的。” 叶温梦劝慰道:“怎能怪你?是这猪狗不如的恶人的错。” 叶铮铮恶声恶气,瞪着于构:“我就是说这个。我要是早些回来,就能早点把他打成猪头了。” 叶铮铮暂时没有头绪,但石头寨百废待兴,还有许多事要整理。 叶铮铮带着人把于构的家抄了,叶温梦登记造册,按照一家一户把米面肉都给分了,让寨子里的乡亲安心在此处安家。 一转眼就到了望日,叶温梦把于构放下来,让他换上新衣裳,好生整理整理。 于构感激涕零,都快被整疯了。 这些日子,打手们帮忙种田犁地,他虽然没有下地,可是却要教这些小崽子读书写字。 要紧的是,每天叶铮铮那个魔头,都要限定任务,一个孩子没学会,就用戒尺打他十下手心。 于构手都被打肿了,恨不得冲着叶铮铮怒吼:小崽子自己不学,他有什么办法?就算再好的老师,也扛不住最笨的娃儿啊! 可他不敢,忍辱偷生过完了这十几天,像做梦一样。 于构出了石头寨,走出去好远,才敢回头看一眼。 终于离开这个魔窟了。 小魔头不在,于构自在了很多,整理一下新衣裳,笑嘻嘻的对叶温梦开口: “再有半里地,就进城了。” 叶温梦温吞吞一笑:“县城就在眼前,户版一事还有劳于兄了。” “是啊。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于构早打量过了,叶温梦生的白白净净,多半是那个小魔头养的小白脸。就他这样的,一只胳膊就能打翻在地。 于构伸了个懒腰,一拳往叶温梦脸上捣去,自以为胜券在握,哪知道手腕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捏住。 叶温梦缓缓用力,都看不见他怎么动的,就被匕首定在了眼珠子上面。 于构吓的呼吸都暂停了,连眼睛都不敢眨,他怀疑自己一眨眼睛,眼皮就被刀尖给割破了。 “我和你一起去见县令大人,如果你不老实,想要呼救,或者想什么鬼主意,你可以试试,我的刀够不够快,你的肉够不够硬,能不能被切成一片一片儿。” 叶温梦抓过于构的手,手起刀落,把他手背上的皮削了一块下来。 于构疼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叶温梦还不许他叫。到现在,小白脸依然是温吞吞的,连神色都没有变一下。 于构:…… 玛德这原来是个比小魔头还凶残的大魔头! 于构扯下衣服,胡乱包扎了一下,按照叶温梦的吩咐,派人去请县令来酒楼一聚。 “县令来了以后,你就带他去饮酒听曲儿,把早就准备的文书交给小吏。这些户版,最多半个时辰,也就备好了,你再叫文书送到酒楼来。” 如此,叶温梦根本不会去县衙,也不打算让于构去。 这样一来,于构一直在叶温梦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机会脱身。 于构苦着脸问:“要是县令不来,那怎么办?” 叶温梦瞥他一眼:“你不是京畿府尹于玮的侄儿吗?虽说你不成器,只能混个里正,但谁会不给你面子?你放心吃喝,县令不仅会来,还会主动把户版一事办好。” 果然不出所料,县令匆匆忙忙就来了,一听户版之事,就让小吏赶紧去办。 等户版送回来,叶温梦看了于构一眼,于构虽然心头叫苦,也只能起身,艰难的跟着叶温梦回去。 不多时,石头寨的大门就在眼前。 于构欲哭无泪,一进门就像犯人一样,被人剥了新衣裳,撵到学堂去做教书先生了。 叶温梦这次进城,带回来两个消息。 一是怀王已经进京了。 另一个,则是晴和郡主遇刺身亡。 叶铮铮奇了:“晋王府都被软禁,不许出门,晴和郡主怎么会遇刺呢?难道刺客是冲进王府杀人?”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再见魏良玉 叶铮铮听这刺杀事件,怎么都不合理。 叶铮铮:“刺客趁着给晋王府送菜,冒充菜农,混进去,又一路畅通无阻,混进了内院,然后刺杀了明和郡主?” -- 第68页 叶温梦道:“怀王已经进京,晋王多次求见,却彻底触怒了陛下,被软禁在晋王府。” 先德妃生前,天子最为宠爱的就是她。而心爱的女子去世之后,天子最宠爱的就是晋王。 天子仍然想让晋王继承大统,因此想让晋王过继怀王幼子。 天子怎么想的,叶铮铮是不太清楚,毕竟这种念头,怎么看都有点色令智昏。 就因为宠爱德妃,就一定要让心爱的儿子做皇帝。可别说晋王能不能生,晋王怎么看也不像能治国的明君。 刺客闯进去时,晋王一家四口在亭中作画,四周没有护卫。刺客因此轻易得手,明和郡主被凶器贯凶胸口,溅血当场。 晋王和晋王世子安玉山毫发无损,晋王妃燕梦梦也只受了轻伤。 刺客被赶来的护卫当场擒获,后来交代是受人指使,不过在移交大理寺时,刺客却突然毒发身亡。 这所谓的刺杀,并不高明。晋王被软禁在府中,也来不及仔细筹谋,因此满是漏洞。 天子想让晋王名正言顺登基,过继怀王幼子,也就能获取怀王支持。但晋王却不能理解陛下的“苦心”,不能忍受立怀王幼子为皇太孙。 因此,就有了这一波刺杀。 还有刺客交代的受人指使,就差把怀王的名字写在自己脑门上了。 晋王抱着女儿的尸身哭诉,天子立时心软,反倒相信了这对龙凤胎的血统。 如此,晋王重获盛宠,再次站在朝堂,并且也不再和天子执拗,主动提出过继怀王幼子。 一时之间,也是和乐融融。 叶铮铮问:“晋王为了取信天子,牺牲了自己的女儿?” 若不是见了血,天子也不会如此心软。此前天子对血统不详的龙凤胎深恶痛绝,现在真死了一个,反倒不忍心了。 叶温梦顿了顿,道:“晋王想牺牲的,应该不是明和郡主,而是晋王妃。” 毕竟晋王不能生了,只剩这一对儿女。而王妃嘛,再娶就是了。 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最后死的是明和郡主。 叶温梦猜的没错,晋王将追封明和郡主的圣旨放下,颓然坐下,燕梦梦递来的茶水被他整个泼到了燕梦梦身上。 燕梦梦脏了衣裳,也不去换衣裳,默默的站在他面前,好不可怜。 晋王捂脸哭道:“你这毒妇,何必还来我眼前装可怜,你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推了明和,她怎么会正好撞到剑刃上?” 刺客就是他的人,也吓傻了,顾不上杀燕梦梦,就被抓住了。 燕梦梦默然垂泪,不言不语。 晋王又哭,哭自己的女儿,末了对天子也生出恨意。 都说天家无父子,可不是?安玉山和明和分明就是自己的儿女,天子却不肯相信。要不是这样,明和怎么会死? 燕梦梦跪坐在他面前,将头伏在他膝盖上,柔顺的发丝垂落。 燕梦梦低声啜泣:“是我错了,你骂我打我,我都认了。可你以为我的心不痛吗?明和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我从这么小,看着她长成一个大姑娘,我心中的痛比你还多。” 晋王恼怒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身为人母,不是可以为子女付出一切吗?” 燕梦梦泣声道:“我舍不得你,虽然我是明和的娘亲,可我也有私心。比起我亲生的两个孩子,我最心爱的是孩子们的父亲。我若死了,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晋王心里恨极,觉得她贪生怕死,害死了女儿。可这世上有人爱自己,甚至胜过爱自己的孩子,这样的真情剖白让他心间不由自主的松动。 燕梦梦叹息道:“难道,我一心一意想着我的夫君也不可以吗?我一定不是世上,唯一一个将夫君看着全部的女人吧?” 木已成舟,晋王望着依然美丽的妻子,最终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夫妻二人重归旧好,正自剖心迹时,前面吵吵嚷嚷,世子的小厮好像天塌了一样冲了进来。 跪下之后,不断磕头,连话都说不全乎。 晋王跑到前院一看,安玉山下半身全是血,被抬了进来,生死不知。 大夫说,世子被人废掉了子孙根。 晋王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他真的断根了。他家的皇位,没人继承了。 晋王坐在地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件事传扬的沸沸扬扬,纵使石头寨几乎与世隔绝,叶铮铮也很快就听到了消息。 因为废掉安玉山子孙根的,恰好是晋王的拥趸,京畿府尹的独子。据说二人是因一个女子起了争执,晋王世子被夺了心头爱,不堪受辱,提剑上门,一剑捅死了于玮之子。 自己也受了刀伤,从此变成了公公。 叶铮铮听到这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余知微。 正蹲在磨盘旁边筛菜籽的于老爹听到自己大哥的名字,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也没听清楚。 这些天,他白天干活,晚上睡的是硬板床,虽然没人打他,可这种日子是真过不下去了。 于老爹硬着头皮,被儿子于构推过来问话。于构倒是想,可是叶铮铮会揍他。 她倒是不打老人家。 “奶奶,您刚才说起京畿府尹,可是京中有什么热闹?” -- 第69页 叶铮铮斜他一眼:“热闹,热闹大了去了。” 晋王不能接受自己断了根,正闹呢,说是怀王害的他,让天子处置怀王。可京畿府尹于玮就是他自己的人,天子也被他烦死了。 二人刚修复的关系,又给崩坏了。 于老爹按儿子交代的开口:“这京畿府拱卫天子,责任重大,事情当然也多。其实啊,我虽然不成器,也不能做官,但我大哥可是晋王面前的红人!” “晋王您知道吧?将来晋王可是要登天的人物。奶奶,我们都知道错了,不该办那些错事。要不,您和爷爷商量商量,把我们放了。等我们回了京,一定让我大哥给您和爷爷安排一个好差事,说不定还能做官呢。” 叶铮铮咧嘴一笑:“这样啊?你刚才不是问我,出什么热闹了吗?你想知道啊?” 于老爹点点头。 叶铮铮笑的更灿烂了:“你大哥家的孩子,也就是你侄儿,把晋王世子给废了。你大哥今日午时,已经被砍头了。” 于老爹一听,“啊”的一声,坐到地上,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他后台没了? 叶铮铮问他:“菜籽挑好了?还不去种菜籽?” 于老爹眼前一黑,这坐牢一样的苦日子,是没头了。 叶铮铮本来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于构和这些打手。这样放了肯定不行,又不能干脆杀了。 此时京畿府尹正好换了人,大力清算,叶铮铮和叶温梦进城几趟,一看于构和几个打手都上了通缉榜,干脆把人一绑,串成糖葫芦,系在了府衙大门外的石狮子上。 山中日月疾,石头寨上的菘菜(白菜)发了芽,长成菜毛毛时,丧钟响了,天子驾崩了。 叶温梦连夜入城,叶铮铮守在石头寨,天刚微微亮,面具人带人上了山。 叶铮铮站在大门后边,好不失望,语气特别不礼貌:“怎么是你?” 面具人微微皱眉,让她开门:“昨夜先帝驾崩,如今怀王已经登基为新帝,朝中诸事繁忙,叶兄特意让我来接你回京。” 事实上,叶温梦托岳幼鱼来接叶铮铮,只不过被他的人截住。魏安世和岳幼鱼又被急召入宫,他自然就来了。 若是叶铮铮不信,就只能强行动手了。 叶铮铮双手叉腰,数了数他身后的人:“你来的正好,老是不下雨,菜秧秧要浇水了。” 解苍廉正思忖,如何取信叶铮铮,听到这话,愣了。 “什么?” 叶铮铮开了小门,招手让他进来:“正好你带的人多,扛上水车,去打水。一会儿再帮忙把大水车架起来。” 解苍廉都不敢相信,事情这么顺利? “打完了水,你就跟我进京?” 叶铮铮已经在点人了:“哥哥都进城了,我留在这里干什么?当然跟着一起去。” 叶铮铮:“这两位兄弟,去河边挑水。另外几个,跟我去架水车。” 一行人面面相觑。 解苍廉拧着“艹”字头眉毛,点了点头。 解苍廉跟在叶铮铮身后,发现她对这里十分熟悉,就连园子里跑的鸡,都明目张胆的从她鞋子上跳过去。 解苍廉有些恍惚。 他知道,从她冲喜入府,就不断有人告诉他,叶铮铮是个低贱的乡下农女,可他从未想过,她在田间原来是这样子。 她站在田埂上,指挥暗卫将水车支架牢牢固定住,这样才能扛住大风。低头的时候,随手间掉太厚的菜秧秧,喂给外面的鸡仔。 满地跑的孩子,突然窜到她身边,问她“性本善”后面是什么。她提起小崽子,免得他摔在菜地里。 原来,并不低贱。 不论是她在侯府,格格不入时的桀骜,还是在田间自然劳作的样子,都不低贱。 叶铮铮这样的人,做过了侯府少夫人,也能再站在田间。 离开的时候,有个叫小石头的孩子抱着一些梨子送给他,说谢谢他们帮忙。 解苍廉犹豫了一下,就放在了马背上。 解苍廉没有带多余的马匹,想让叶铮铮上马,和自己同骑。 叶铮铮从里面牵了一头驴子:“走吧。你们要是等不及,就先走,我自己回去就行。” 解苍廉让他们先走,自己骑着马,慢慢悠悠的跟着叶铮铮的驴子。 这驴子和叶铮铮一样,走在路上,吃口草,啃朵花,懒洋洋的。等到进了城,已经将近黄昏。 解苍廉突然勒住马,直直的看着旁边的药铺。 解舒礼在里面抓药,衣裳也是旧的,神色慌乱,没什么章法,银子都点错了好几次。 接下来,一直到叶府,解苍廉都没再说话。等到了门外,解苍廉突然笑了笑。 “那天你跳崖之后,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叶铮铮脸色变了。 “我毒发吐血,以为必死无疑,青云观主救了我,把我藏在密室。后来,母亲和家族都放弃了我,我自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被怀王,如今的陛下救了下来。” “以后,我和你兄长、父母共效新君,来日方长。” 解苍廉握紧缰绳,都说不出心头感受有多复杂。 “魏良玉,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你下毒害我,心里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你对我,有没有一点一滴的感情?” “我恨透了你这个狠毒又虚伪的女人,又想再见你一次。我心里也一直在想,我和你再次重逢,你会说什么。” -- 第70页 叶铮铮没说话,远处跟着解苍廉的人,她肯定打不过。 不过,她跳下驴子,把马背上的梨子抢走了。 叶铮铮恶狠狠的:“石头寨的梨子,你不配吃!吃屁吧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王者岳幼鱼 因为知道了面具人就是解苍廉,叶铮铮半夜都没睡着。 她气的捶了一下床板,但凡她刚才揍了那混账一拳头,也不至于气的在床上打滚。 她一出声,叶温梦见她还没睡着,敲了敲窗子。 叶铮铮立刻跳起来,衣裳也不记得披,打开窗户。 叶温梦眼疾手快,将窗户重新掩上。 “入了秋,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叶铮铮又要开门,让哥哥进来说话。 叶温梦将门拉住,眉心直跳:“隔着门说就好。今日是解苍廉接你回来的?” 叶铮铮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是啊,我现在还没睡着呢。” 叶温梦抿了抿唇:“我该提前通知岳将军去接你的。刚才我在宫里,见到了解苍廉,新帝任命他暂时接手宫禁,魏将军掌管京畿守卫。” 叶铮铮靠在门上,无意识的敲着门板。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祸害遗千年。 叶温梦本来就是急匆匆回来,沐浴过后,换了身衣裳,又要进宫。他没什么时间和叶铮铮多说,叮嘱她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叶铮铮见他这样忙碌,心思也从解苍廉身上转过来,担心起哥哥来。 一连过去五六日,叶温梦都没有出宫,叶铮铮心知新帝登位忙碌,便耐着性子守在家中。 这日黄昏时分,家中却又来了稀客。 魏安世来了。 魏安世下巴青黑,胡茬一丛丛的。 他历来只知道忠君,从不和怀王来往,没想到怀王坐上这个位置,反将要紧的京畿守备交给了他。 但现如今,怀王承继大统,成了他要忠的君。 叶铮铮端着面碗,看他这个样子,也挺不忍心的,忙给他挑了一碗鸡丝面,还冲了一碗米酒酿蛋。 “先喝口甜酒,提提神,吃饱了饭,回去好好睡一觉。” 魏安世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压下疲乏,不无欣慰的笑了笑。 “还是铮铮贴心。” 魏安世一口接一口,面条都没咬断,就吃完了。 “方才出宫前,陛下召见我,解苍廉——也就是你之前那个夫君也在。陛下提起以前你和他的婚事,有意再次撮合你们。” 叶铮铮没出声。 魏安世虽然心虚,但还是把话说完:“当初你和他结缘,就是因为先帝的一道赐婚圣旨。陛下的意思,倘若你和他再次结缘,陛下愿成人之美,再次赐婚。” 叶铮铮眼皮一抬:“魏将军,您还是走吧。” 魏安世见叶铮铮送客,急忙站起来:“铮铮,这是陛下的意思。解苍廉属实心诚,据说他为了求这桩婚事,和陛下苦求许久。陛下也有意撮合安庆伯府和解苍廉,是乐见其成的。” 解苍廉是新帝心腹,而魏安世一向只忠君。虽说陛下是开玩笑一般说的,但他只当金口玉言,没有反驳。 魏安世不知是为了说服叶铮铮,还是说服自己:“从前他是有些错处,但他向我立下誓言,必定全都改了。何况,如今他也知道,你是我和鱼儿的爱女,断然不敢对你不好。你是女孩儿家,总是要嫁人的,解苍廉也算是知根知底……” 叶铮铮刚要说话,魏安世嗷呜一声,惨叫起来。 岳幼鱼黑着脸,站在他身后,**的尖头戳在他屁股上。 岳幼鱼劈头盖脸打了魏安世一顿,提着抢就走:“你放什么屁?我女儿怎么就一定要嫁人?她不愿意嫁那就不嫁,要嫁也不会嫁给解苍廉这种玩意儿!什么东西?” 魏安世这些天一直跟在岳幼鱼身后,好不容易软化了一些,今天又把她惹生气了。 魏安世:“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陛下怎么了?陛下要我保家卫国,那我就冲锋陷阵。可我嫁女儿,就算他是陛下,他也管不着!你给我爬开!你要愚忠,你就去告诉陛下,你愿意把自己切了,嫁给那个臭狗屎!” “哟哟,我仔细看看,你刮了胡子,长的也不丑,把那玩意儿一切,除了不能生孩子,你什么都行,解苍廉一定愿意。” 岳幼鱼不愧是军营王者,越骂越脏,因为顾忌女儿,还没发挥三成功力呢! 骂到后来,她太生气了,大庭广众,又打了魏安世一顿。 魏安世被岳幼鱼揪着耳朵拎回去了。 叶铮铮:“……” 哦吼,学到了!√ 只要这样那样,就能收获一个听话的夫君。 一关上门,魏安世就老老实实跪到鹅卵石地板上,苦着脸巴巴的求情:“我错了!” 岳幼鱼柳眉倒竖,提着魏安世的耳朵,恨不得拽下来:“错,错,错,你就知道认错,你改了吗?解苍廉那么害我的女儿,你不去剁了他给女儿报仇,还要再次嫁女?” 魏安世有些时候,真的迟钝到欠打:“他跪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说真心对铮铮。我又想,铮铮之前已经嫁过他了……” “快把嘴闭上吧你!”岳幼鱼越想越生气,又打了他一顿。 魏安世走后,叶铮铮让人闭门不出,不久,叶温梦就回来了。 -- 第71页 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禁军,进门就像门神一样守着。 “陛下有令,叶大人即刻出京,前往戆州赴任,切莫耽搁。” 叶铮铮跟在叶温梦身后,见他收拾行李,连忙问:“哥哥,是因为我的婚事吗?” 叶温梦:“我去戆州是为了水利农田,和你无关。你也和我一起去。” 叶铮铮转忧为喜:“好。” 叶温梦见她雀跃,不免失笑:“长途跋涉,远离繁华京都,也这么高兴。” 叶铮铮:“反正是和哥哥一起,哪里都行。” 叶温梦也没瞒着她:“陛下见我,提起你的婚事,有意再次赐婚你和解苍廉,又说你们之前便有婚约。” 叶铮铮一点也不担心,笑嘻嘻问:“那哥哥怎么说的?” 叶温梦:“我说,嫁给解苍廉的是魏良玉,和我妹妹叶铮铮有什么干系?” 叶铮铮帮他叠衣服:“后来呢?” “后来陛下问,那叶铮铮愿不愿意嫁解苍廉。我说不愿意,所以陛下让我赶紧滚出京城。” 叶铮铮:“啊?” 真是因为她的婚事。 叶温梦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还不去收拾?你和我一起滚。” 叶铮铮又高兴起来。 管她呢,哥哥反正是不会怪她的。 二人的行礼都不多,叶铮铮带了一些闲书路上解闷,叶温梦将管事留在家中,只带了一个机灵、有几**手的车夫黄芒。 刚出门,禁军跟上来,神色古怪。 “陛下有口谕,让叶大人步行出城。” 车夫牵着马,叶铮铮叶温梦跟在旁边,蔫头耷脑的走着。不时还有街坊过来问候。 “叶姑娘,小叶大人,要出门了?怎么不上马车?” 叶铮铮:“……哥哥,我觉得我们好像傻瓜。” 叶温梦拍拍小妹:“陛下动怒,所以罚我。幸好,陛下没真的让我‘滚’出京城。” 叶铮铮算了一下,到城门口还要走一炷香,也不由庆幸:“幸好我们住的近。” 解苍廉今夜轮值,听说叶温梦顶撞天子后,真的带着叶铮铮离开了京城,这才有点急了。 他深吸口气,装作无意,再次去见陛下。 陛下头也不抬:“叶温梦走了?” 解苍廉道:“是。他对陛下不逊,并无悔过之意,不止离开了京城,还带走了叶姑娘。” 安如山朱笔一挥,将奏折啪的合上,便撂在一旁。他行为做事,既有文人的狡黠,也有武夫的征伐之气,就算批阅奏折,也是大开大合,不拘小节。 安如山“呵”了一声,解苍廉脊背一凉,便生出几分不明所以的寒义,拱着的手更低了几分。 安如山:“你来见朕,无非还是不死心。可人家不愿意,朕也不能强求。说起这个,你莫非就不好奇,当日你穷途末路,朕远在千里之外,为何让人救下了你?” 解苍廉心里咯噔了一下。 难道不是看中了他的才干? 安如山抬起眼,总算正眼看了他一回:“你回来之后,还从来没回去过吧?去见见你娘吧。” 解苍廉顿时生出一种难言的抗拒。不是因为不想见童游丝,而是担心接下来他会知晓的真相。 安如山声线浑厚,大殿之中仿佛有回声:“你和叶家姑娘的婚事,是你所求,朕不介意帮你一回。可朕令叶温梦去监管水利,与此无关,而是因为他的确有这方面的才能。” “自然,此人怀才桀骜,又不愿意真心为朕所用,朕是要打磨一番,但与你、与叶姑娘无关。” “下去吧。” 解苍廉交接之后,出了宫门,马不停蹄去见童游丝。 童游丝恍如惊弓之鸟,守在烛火边,见到是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些时日不见,童游丝神色憔悴,连头发都没有整理,泛出花白,毛毛躁躁的披在肩头。 解苍廉纵然再无情,也忍不住问了几句:“您怎么了?” 童游丝张了张口,似乎说不出口,最终还是告诉了他:“你父亲,和你弟弟,都病了。” “病了?家中虽然出了事,但也有不少家底,什么病只管请大夫便是。” 童游丝颤抖着,深吸口气:“你还记得你表妹吗?” 表妹童新柳,被她设计,做了解父的妾。 “她跑了!可之前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女子,和你父亲好上了。那女子是有病的!你弟弟也不争气,偏偏也动了她……” 解苍廉皱眉,这才多久的光景? “既然病了,那就治病,家里怎会这个样子?” 童游丝擦了擦眼泪:“你知不知道,这个病是治不好的?若是好好养着,或许还能缓解,可你父亲越发疯了,说自己没几天好活,拿了银子出去赌,什么好玩玩什么。什么家当能容他这么糟蹋?” “这便罢了,他见不得我好,说自己两个儿子都废了,是因为娶妻不贤。他,他还想来找我,要我也得了这个病才好。” 童游丝说来都羞耻,再没有往日的倨傲和骄横。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其实,我偶尔也在想,这种日子是不是就是我的报应。” 解苍廉没说什么,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他眼见如今这府邸,像一座活坟,待的久了他自己也想发疯。 -- 第72页 他问:“陛下令我来问母亲。” 童游丝跟着爆开的烛花,一起抖了一下。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砍价高手 童游丝再次受到了打击,如遭雷劈,看起来比刚才更憔悴了。 此时,烛火随着夜风摆动,照的这母子二人,比鬼还像鬼。 童游丝当然明白新帝的意思,她是早就领受过安如山的手段,不敢说谎。 “其实,你是如今这位陛下的亲子。” 解苍廉像做梦一样,木偶一样又追问了一句:“我是陛下和谁的亲子?” 童游丝羞愤欲死,忍着耻感回答:“是我和陛下的亲子。” 解苍廉有一种“竟是如此”的大悟之感。 “原来是这样。” 那时候,叶铮铮提醒过他,要对他动手的,是自己的母亲。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失策,被陛下不喜,母亲为了保住当时侯府的荣光,想让自己死。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她一直就想让自己死。 她对自己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有时厌恶,有时痛恨。但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别人察觉端倪,她还不得不装作“慈母”。 想通了这一节,解苍廉脑子里被美化的记忆也清晰起来。 “所以,我从马车上滚落,在树林里走失那一次,真的是你故意把我推下马车?” 童游丝抬起头来,脸色苦苦的:“原来你都还记得啊。” “是啊,但一个孩子怎么能怀疑母亲要杀自己?我一直以为我记错了。原来是真的。” 童游丝嗫嚅道:“后来我也去接了你回来……” 解苍廉打断她:“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是怎么和陛下有了我?” 童游丝薄唇颤抖,太羞耻了,她说不出口,还是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可她根本不敢说谎。 “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这就够了。别问了。你恨我,我的确有过很多瞬间,想过你如果不存在就好了,所以故意把你扔掉,想要你死。可是你身中剧毒,躲在青云观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是我拿着你的生辰八字,去找了怀王的人。” “身为母亲,我能为你做的都做了。” 解苍廉揪住不放:“所以,您到底是怎么和陛下有了我?” “你就这么想知道吗?”童游丝被逼的急了,一字一句的反问,脸上露出一丝讥讽。 “是我,我主动勾搭的他!” 童游丝不管不顾,全说了出来。 “我和你父亲早有婚约,可我根本看不上他,一个纨绔,无能软弱,只知道吃喝玩乐。我心里属意的是晋王,一心想接近他。意外的是,一次春猎上,怀王见到我,对我十分殷勤。” “那次春猎上,怀王得了一张晶莹剔透的紫玉弓,晋王十分不服。他让我假意接近,找机会毁掉玉弓。” 童游丝当时被冲昏了头脑,真以为自己能入两位宗室皇子的眼,权衡之后,还是深得帝宠的晋王更好。因此,她假意接近怀王,想毁掉玉弓,以此嫁入晋王府。 解苍廉看着烛火。 他不能正视自己的母亲,原来是这样的人。 他又想起如今高座上的新帝,显然,那是一位天生的帝王,既不会耽于儿女私情,也不会被虚情假意所蒙蔽。 “但我没想到的是,怀王早就看出,我用心不纯。他,他……” 怀王将要动手毁弓的童游丝当场拿下,随后受用了美人。之后怀王便要去封地,却把童游丝扔在了京城。 童游丝没了利用价值,晋王也不再理她,她没有办法,只好依旧嫁给了自己的未婚夫。 却没想到,婚后不久,她已经有了身孕,又被婆母发现,以为是自己的亲孙子。她不敢落胎,勉强生了下来。 因此,她一见解苍廉,便想起年少时,贪慕权贵、又被权贵所玩弄的耻辱与羞愤。 烛火燃尽,噗的灭了。 解苍廉和母亲坐在黑影里。 这慌乱过后的昏昧之中,童游丝少见的宁和下来。 片刻,母子二人一同开了口。 童游丝:“走吧,别回来了。我虽然不算个母亲,可你能活下来,我依然有几分庆幸。” 解苍廉:“我让人送您回外祖母的祖籍,您以后在那里度日吧。” 说完,这二人一致的都不再开口。解苍廉离开了解府,童游丝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叶铮铮和叶温梦速度不慢,路上经过几个城镇,都是富庶繁华。叶温梦虽然要去赴任,但都停留一日半日,带着叶铮铮吃些当地的食材,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这日途径小镇,还没进城就大排长队,人人都穿着素衣,喜气洋洋。 叶铮铮跳下马车,和前面的大姐攀谈,很快得知城里有今年中秋,当地官员虽罢了节庆,但让百姓皆去放河灯。 一为先帝守灵,二位新帝祈福。 凡来放灯的百姓,可以领二斤大米,二斤黍米,二斤饴糖。 这不,百姓都来了。 叶温梦失笑,心想,这城中官员可真是拍马屁的好手。等进了城,看见布告,更是啼笑皆非。 新帝陛下登基之初,就广发布告,昭告天下,先帝虽然最宠爱自己的儿子晋王,但因为晋王二十年前就生病,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只好将皇位传给怀王。 -- 第73页 百姓看过布告,有些消息灵通的还在纳闷,晋王世子据说也才十几岁,怎么晋王已经生病二十年了? 哦吼,有花样哦。 不过毕竟是皇家密辛,百姓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但大家都心照不宣,路上遇见熟人,都不约而同的一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淡笑。 “嘿,兄弟,看布告了吗?” “哈,看了。” “哦,我也看了!” 二人同时:“嘿嘿嘿!” 叶铮铮情不自禁的吐槽:“这位新帝可真是位睚眦必报的主儿。” 叶温梦抿唇:“他是一位天生的帝王。” 他有些琢磨不透,那日在宫中,陛下看似为解苍廉赐婚,实则并不当真。无论他同不同意婚事,陛下都会让他去戆州。 或许是他的错觉,陛下似乎对解苍廉过于宽容了。 但好在,这种宽容也是有限度的。 叶铮铮正蹲在一个小摊子前,兴致勃勃的挑着小竹人。虽然是些寻常物事,但今日进城的人多,小摊小贩也都出来了。 叶铮铮提着一对翠生生的小竹人,问他:“哥哥,是要这个带花儿的,还是要这个拿扫帚的?” 叶温梦跟着蹲下:“三文钱一个?五文钱,我们两个都要了。” 砍价√ 叶铮铮喜滋滋的:“哥哥真厉害,省了一文钱。” 车夫黄芒:…… 讲真,就算是他给孩子买东西,也没这么抠门过。 不愧是大人啊,连抠门都能做出学问来。 入夜,叶铮铮换了新衣裳,跟在叶温梦身侧。城中百姓虽然多,但井井有序,九个两丈高(6m)的花灯塔,将百姓分成九列,一一上前放灯祈福,然后领走自己的米粮。 有趣的事,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们可以单独领一份饴糖,叶铮铮刚走到这边,就被衙吏也分到了孩子们一组。 恰巧这时,府内文书经过,竟是叶温梦的旧识。遇到故人,难免寒暄几句,叶铮铮便摆摆手,和叶温梦分开。 队伍虽长,也很快就轮到叶铮铮,没想到意外突生,堆成高塔的花灯,竟然倒了下来! 虽然花灯塔附近都被围了起来,百姓不能靠的太近,但实在不巧,此时起了一阵大风,倒下的花灯吹的到处都是,又点燃了伫立在道路两边的花灯串。 火光四起,百姓四下逃散,挤挤攘攘。 叶铮铮护着离的最近的几个孩子,来不及和叶温梦会和,只遥遥喊了一声,就带着孩子们先退了。 叶铮铮像赶鸭子一样,撵着一群孩子,这里她人生地不熟,最后带着孩子们挤进了一家大酒楼。 孩子们叽叽喳喳,有几个年纪小的难免哭了起来,叶铮铮叫小二过来一起看着,不许孩子乱跑。 慌乱很快平复,小二去报官,说捡到一群孩子。片刻,府衙就来人接孩子离开。叶铮铮已经困的昏昏欲睡,询问衙吏哥哥的踪迹,只听说他早就离开,去寻自己了,现下也不知人家哪里。 叶铮铮又问:“可有伤亡?” 衙吏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会关心这些,还是答道:“只出了一会儿乱子,没有大事,幸而没有起火。也多谢姑娘,护着孩子们。” 叶铮铮眉眼一弯,真切的笑意流露:“那真是万幸。” 衙吏走后,她下楼去寻哥哥,才发现脚踝钻心的疼,不知什么时候扭到了脚,只是方才她一直担心,竟然没有觉察。 叶铮铮蹲下身,揉了揉脚踝,就见一双绛色鹿皮靴定在身前。 叶铮铮抬头一看,微微拧眉,索性在台阶上坐下了。 “怎么是你?” 解苍廉取了面具,但容貌和之前大变模样,因为叶铮铮给他下的毒,让他脸面总显得僵硬。 但这些叶铮铮根本就不在意。 解苍廉看她,今夜实在有些狼狈,因为哄孩子,发带散开,蔫嗒嗒的垂在肩上,并没有什么精气神。 但她刚才听说百姓无事时,展露出的真心一笑,仍然像风雨摧折的嫩竹一弯。 那些百姓,和她有什么相干? 解苍廉撇开眼:“陛下令我同往戆州。” 叶铮铮:“阴魂不散。” 解苍廉:“嗯。”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一文钱 花灯倒下的时候,叶温梦被人群裹挟,越走越远。他逆流而行,路上撞见一个护着孕肚的妇人。 叶温梦脚步不停,继续去寻叶铮铮,耳边听得妇人无助的泣声,只好折转回来,将人护送到安全之地。 这样一耽搁,哪里还有叶铮铮的人影。 事态很快就控制住,他与府衙文书打了个招呼,一路去寻叶铮铮。 不多时,衙吏跑来回话,有个小二来报案,捡了一群孩子,安置在酒楼。叶温梦疑心是叶铮铮,匆忙赶去酒楼,小二却说,叶铮铮已经被人接走了。 叶温梦:“接走了?什么人?是男是女?” 小二挠挠头:“男的。那姑娘受了伤,被他带走了……那不是!” 叶温梦顺着小二指的方向看去,叶铮铮一瘸一拐,头发散乱披在肩头,明月一样的小脸不怎样明显的皱着。但很显然,是不怎么舒服。 解苍廉双手负刀,一步一步,像个保镖一样跟在她后边。 叶温梦:“铮儿。” 叶铮铮忘了脚伤,连跑带跳要往他身边跑:“哥!” -- 第74页 叶温梦大步过来,脑中闪过无数犹豫——这不是他亲妹妹,固然是亲妹妹,也该避嫌少许。 但理智在迟疑,动作却很果决,大步流星过来,水中捞月一样,将叶铮铮抱了起来。 叶铮铮怕掉下去,牢牢拽着他的衣裳:“哥,你别把我摔了。” 叶温梦连一句寒暄都没有,带着叶铮铮回了客栈。 解苍廉依旧是双手负刀,跟在两人身后,一直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客栈,才僵着脸回去。 一进门,解苍廉就把刀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出师不利!他本想在祈福会上闹出点乱子,再顺理成章“救下”叶铮铮。没想到叶铮铮不止不要人救,还捡了一群孩子。 每次碰见叶铮铮,她惹出的乱子都是千奇百怪。好好一个女孩儿家,遇见这种事情,她不等人英雄救美,反而去做孩子王? 解苍廉气的一掌拍在桌上。 李珠儿端着水盆进来,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顺。 解苍廉抬眼,突然想到什么:“以前魏良玉对你不错,你也不讨厌她,你可知道,她喜欢什么?” 李珠儿思量了一下,要说喜欢,那位少夫人什么都喜欢,哪怕院子的墙角上新长出一棵凤尾草,她都格外高兴。 他没敢说真话。叶铮铮是什么都喜欢,可她不喜欢的东西也很明显,她讨厌解苍廉。 解苍廉盯着他。 李珠儿模棱两可,道:“少夫人从前,花花草草,猫猫狗狗,都是喜欢的。有时候厨里做了新的菜式,她没吃过的,也格外高兴。以我所见,少夫人性情开朗,一点点小事,她也能高兴许久。” 解苍廉听完,茫然的脸上有许许多多的疑惑:“这是魏良玉?” 他所见的魏良玉,不是这样的啊。 “明日我就去见魏良玉,她喜欢什么,你写个单子给我。” 李珠儿快被他烦死了,逾矩追问:“主子,您这是做什么呢?少夫人给您下毒,要不是您命大,早就死了。您要恨她,干脆把她杀了,神不知鬼不觉,岂不干脆?” 解苍廉薄唇抿的紧紧,旋即才恨声开口:“我不甘心!她曾经留在我身边,做过我的妻子,可现在看见我,和看见一条狗没什么区别。怎么能这样?” 李珠儿想说,少夫人看见狗可高兴了,主子你并不如狗。但他没敢吱声。 解苍廉冷笑:“她不能这样无视我。纵然我要杀她,也要她眼里有了我,才要动手。” 李珠儿被他神经病到了,没再多问。但他有一种神奇的预感,解苍廉应该不会顺利。 叶铮铮靠在床柱子上,昏昏欲睡。叶温梦蹲在床边,隔着帕子帮她揉着脚踝。 叶铮铮打着盹,额头磕在柱子上,猛然惊醒,无意识的扭了一下脚:“哥,别管它了,我好困,想睡觉。” 叶温梦瞧她确实困了,把她塞进被子里:“记得脱袜子。” 叶温梦掩门出去,连夜去见了自己府衙的朋友。 文书也正焦头烂额,正将今夜的损失记录在册。 叶温梦:“听说,这次祈福会,原本是中秋佳节的花灯会,准备了许久,只是先帝驾崩,才改成祈福。既然准备了这么久,花灯塔也再三检查,怎么会突然倒塌呢?” 文书苦着脸:“是啊!太倒霉了。” 叶温梦笑了笑:“若是意外,也就罢了。所幸,没有人受伤,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等他走后,文书左思右想,都觉得太巧了,上告之后,连夜去查,不等天亮,就将解苍廉和他带来的一行人围在了客栈里。 叶铮铮起来的时候,解苍廉和府衙已经对峙许久。 叶温梦起的早,已经收拾好行李,将叶铮铮抱上马车,叶铮铮掀开帘子,察觉到解苍廉的视线,一直落到自己脸上。 叶铮铮连一个眼风都没给他,放下了帘子。 解苍廉想要追上去,再次被衙吏团团围住。 解苍廉不耐,又不能真的和衙吏大动干戈,只能眼睁睁看着叶温梦带着叶铮铮离去。 一连困了三日,知府才亲自露面。 解苍廉冷冷开口:“知府大人,我奉命与叶大人一同前往戆州,为何要在此处,斩落花灯塔?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知府也知道没有证据,但依旧据理力争:“解大人的动机,自然只有解大人自己清楚。但花灯塔的脚架是被利刃斩开,断口整齐。其二,昨夜有许多人都看见解大人的贴身随从在花灯架下出现,随后花灯就出了事。” “我虽然没有证据,只能放解大人离开,但昨夜之事,我会在奏疏之中,如实上奏陛下。” 解苍廉这才得以脱身。 这时候,早走的叶铮铮和叶温梦,已经快到赣州城了。 越往西走,道路越狭窄,已经看不出官道的影子,颠簸不堪。叶铮铮索性下车,自己走过这一段。 再颠,她就要被颠吐了。 走了没多远,前方排起长队,叶铮铮觉得奇怪,也没到城镇,怎么就要排队。 黄芒跑过去打听了一下,说是有人收买路钱。 这一路过来,山林里也碰到几次,但大多在僻静之处,谁家土匪闹出这么大阵仗? 叶铮铮奇了:“官府难道都不管?” 前面的老汉挑着一担烟叶子:“管什么,也就一个铜板的事。这还是好事,以前这里山匪层出不穷,碰到了不止钱全抢了,还要打一顿。现在换了这一波,还好了。” -- 第75页 很快轮到他们,老汉给了一个铜板,千恩万谢,口里还说:“谢谢大王。” 叶铮铮:“……” 叶铮铮从善如流,拿出一个铜板:“谢谢大王。” 独眼龙大王抬起一只眼皮,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你,一两银子。” 叶铮铮徐徐疑惑:“大王,为什么?” 朱可掬双手抱胸:“因为你看起来就比他们都贵。” 叶铮铮:“……昂?” 朱可掬是个讲道理的土匪:“姑娘,你说,珍珠是不是比鱼目贵?稀世之珠价值连城,难道就只值一文钱?珍珠人人爱,鱼目落在地上也没人捡,姑娘,你就好比明亮的珍珠,稀世之宝,自然要贵。” 朱可掬伸出双手:“珍珠姑娘,一两银子。” 叶铮铮不清楚这些山匪的底细,自然不会闹事,给了一两银子。 朱可掬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叶铮铮:“……” 就很无语,虽然花了钱,但这个土匪嘴是不是也太甜了? 叶铮铮后面是叶温梦,朱可掬本来收了一文钱,一抬眼,倒吸一口冷气,把一文钱退给他。 “公子,您也是珍珠啊!天啦,真是苍天有幸,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竟然让我一连见到两颗珍珠!何止是珍珠,完全是夜明珠。九天之上的月光也不如公子的脸蛋儿皎洁,公子就如同那天人,降临在这人世间……” 叶温梦尴尬的耳朵通红,飞快的掏了一两银子。 接下来是黄芒,一文钱。 黄芒:骂骂咧咧。 黄芒:“谢谢大王。” 经过土匪关卡,官道豁然畅通,平整无阻,道路上的土坑、碎石都被打理过。叶铮铮上了马车,也不再颠簸。而从关卡过来的百姓,俱是神色松快,脚步轻盈。 原来这里就是两地交界之处。 黄昏之前,马车到了城门口,叶温梦先去府衙上任。 本地知府朱生风听说工部官员到了,急忙出来迎接,对着黄芒就是一礼。 黄芒连忙否认,表面叶温梦的身份。朱生风微微后仰,态度已经没刚才那么热情了。 “原来这位才是小叶大人。” 叶温梦笑了笑:“朱大人,吏部的告身想来已经送到,这是下官的身份凭证,还请您验明正身。” 朱生风对照几眼,叹了口气,眼风还不断的扫向黄芒,眼神竟然十分觊觎。 黄芒身形魁梧,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个能干大事的。 再看叶温梦,虽说好看了点,但十足是个小白脸,怕是连五谷都分不清,能做什么? 朱生风倒没多冷淡,又见叶铮铮,稀奇的问道:“这位难道是叶大人的家眷?” 叶温梦道:“舍妹叶铮铮。” 朱生风:“叶大人,朝中有明令,外任官员三年内不得带家眷随行。” 叶温梦垂眸:“下官出京时,陛下口谕,命下官与妹妹出京。” 陛下的原话,是让叶温梦走着出京,不许骑马。不过,也差不多了。 朱生风恍然大悟:“原来是陛下特准,怪不得。只是我原先不知情,给叶大人准备的官舍,就在府衙后面。如今有了女眷,怕是多有不便。” 叶温梦:“无妨,明日我买一处小院,安身即可。” 朱生风再次了然:“叶大人真是财大气粗啊!” 叶铮铮:“……” 朱大人真是一惊一乍啊! 叶温梦问道:“朱大人,进城之前,我们被一处关卡阻拦。后来才知道,是山中土匪私设,朱大人,您可知情?” 朱大人脸色顿时不甚自然:“这些土匪,真是无法无天。不过,如今没有多余的人剿匪,他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收一文钱,也就罢了。” 叶温梦:“朱大人,他收了我一两银子。” 朱大人:“……哈?” 叶温梦:“因为他说,我长的特别好看,因此更贵。” 朱大人:“……啊?” 后来,解苍廉也到了关卡,一文钱√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么么哒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逼婚 叶铮铮让黄芒找了两个可靠的牙婆,帮忙看院子,最后选了靠近府衙的一处两进小院。 院子虽然不大,但里面干净整洁,一应俱全,收拾一下就能入住。里面还有一棵大枣树,这个时节,早熟的已经能吃了。 叶铮铮收拾了半日,添了两口水缸,预备养一些凤眼莲。 正在收拾院落,朱夫人与表妹登门拜访。 朱夫人穿着绣鞋,见院子里连石板都没有铺,有点嫌弃,但没有表露。 “叶姑娘原是这样的能干人?不如我打发几个婆子和丫头,过来搭把手。” 叶铮铮早听说,朱大人虽然清贫,寻常就住在府衙,但他的夫人却是戆州首富的独女。既然朱夫人好意,她也不推辞,连声称谢。 “谢夫人,我正愁忙不过来呢。” 等收拾好了,却没必要留人,她和哥哥又不会在这里长住。 朱夫人的表妹杜茂若四处看看,指着两口大水缸:“叶姑娘想养鱼?” 叶铮铮笑道:“养些凤眼莲。” 杜茂若撇撇嘴角:“这么大的缸,不养鱼可惜了。” -- 第76页 突然,又惊奇道:“叶姑娘,你难道和哥哥住在一个院子里?” 叶铮铮道:“杜姑娘,这是一个二进的小院子,我和哥哥两个人够住了。我住东厢,哥哥住西厢。” 杜茂若四处观望,还想说什么,被朱夫人拉扯了一下。 杜茂若眼睛不住往西厢打量,不好贸然进去,只隐约看见两个书笼。 “叶姑娘,叶大人乃是家主,你将来是要出嫁的,怎能住东厢?还是应该规矩些,正院要让给家主住的啊。” 叶铮铮见她诸事都要议论,发表自己的意见,态度也冷下来,不像之前那么热情。 杜茂若却浑然不觉,仍然喋喋不休,朱夫人察觉到叶铮铮的冷淡,将上门礼留下,打算告辞。 杜茂若见表姐要走,连忙拽着她的衣袖拉扯,示意她开口。 朱夫人拉着叶铮铮的手,问道:“叶姑娘,明日休沐,我想请你和叶大人上门小坐,尝尝家里的点心,不知你能否赏脸?” 叶铮铮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我倒是稀罕朱夫人的园子,极想去的,可我哥哥才是家主,我不敢做主。不如等哥哥回来再说。” 杜茂若抢着道:“我姐夫已经和叶大人说了,叶大人都同意了……” 朱夫人面露不悦,打断她的话:“无妨,明日若不得闲,便约着下回,总有机会的。” 一上车,杜茂若就拉着表姐:“表姐,不是说好了,请叶大人上门?姐夫官职比他高,他虽说是工部派下来的,可到了戆州地界,也得听姐夫的。你怎么还对她这么客气?” 朱夫人被这个表妹蠢笑了,不过她父母双亡,自小是自己当女儿养大的,也没责备她。 “你啊,既然有那心思,就对叶姑娘好一些。你倒好,进门就问东管西,哪个姑娘会喜欢这样的嫂子?” 杜茂若:“知道了。” 她口中应答,心中却不以为意。 她姐夫是戆州知府,表姐是戆州首富。叶家兄妹两又没有宗族可以依靠,要是听说可以和这样的大家结亲,那还不得高兴的睡不着? 何况,她长的也很美貌。 叶温梦夜里回家,照旧是一身泥沙。虽说才到戆州,但水渠已经在挖,他对照舆图,发现有许多偏差,因此百般受阻。 叶铮铮把今日朱夫人登门的事告诉她,叶温梦问道:“铮儿想去吗?我们要在这里呆上一年半载,你若无事,便出去玩玩,结交几位朋友也不错。” 叶铮铮又道:“哥哥不去?” 叶温梦本打算去水渠,但听她问,以为她新来乍到,有些心怯,正好朱大人今日也和他提起过,便改了主意。 “哥哥和你一起去。” 翌日,到了朱大人府,才发现府门口的匾额上,依旧挂的是林府的牌子。 原来朱大人单住在府衙,在戆州并没有府邸,一直住在朱夫人娘家。 朱大人穿着半旧衣袍,站在一身绫罗的朱夫人身边,倒像个憨厚的管家。 朱大人和叶温梦跑了两天水渠,对他十分赞赏,从“小白脸”升级为“能吃苦有见识的小白脸”,因此十分热情,把人迎进内院。 叶温梦把小礼送上,朱大人就拉下脸来。 “寒江啊,你我同僚,不必搞送礼这一套。” 叶温梦打开盒子,只是一些机括小玩意,放在地上拉动机括,就可以自己走动。 “路上见到的一些小玩意,不值钱,只是机巧。听说大人有一幼子,正是启蒙之年,可能喜欢,才带来送给小公子。” 朱大人喜不自胜的收了,又让人把小公子带出来见了一见。不多时,各人入座。 这时,丝竹声起,竟有个蒙面的舞娘,到席上来献舞。 叶铮铮:…… 看不出来啊,朱大人浓眉大眼的,还喜欢这一口? 朱大人的表情,比叶铮铮还震惊,看向自己的妻子:这什么玩意儿? 朱夫人以扇掩面,也有点无奈。 一舞既罢,“舞娘”取下面纱,羞答答的坐到朱夫人身边,似乎还想给叶温梦斟酒,被朱夫人忍无可忍的拦住了。 朱夫人虽然无奈,还是为表妹做脸:“叫两位见笑了,这是我家妹妹,自小在我和老朱身边长大。她与叶姑娘一见如故,特意准备了这支舞,叫叶姑娘看看。” 如此一说,不是为了叶温梦献舞,倒好看了不少。 叶铮铮配合的称赞:“杜姑娘今日一舞,好比九天珍珠落凡尘,惊为天人。” 杜茂若颇为得意,忍不住看向叶温梦。 叶温梦却只是饮酒,并没有什么言语。 他到现在,还根本不明悟朱夫人和杜茂若的心思呢。何况,方才这舞,他基本没看。 至于朱大人这个憨厚直男,就更不明白了。席间朱夫人和他打了几次眼色,都被他完美错过。 杜茂若有些不甘,席间几次挑起话题,想与叶温梦说话,但叶温梦都没有接话。 一顿饭吃的,席间是眼神乱飞。等吃过饭,朱夫人再也忍不住,借口更衣,把朱大人叫走,和他挑明,让他找机会撮合。 朱大人一听,总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突然不生气,让我回家了,还请人家来吃饭。原来,是图人家的人,还真是鸿门宴。” 朱夫人一听,当场炸了:“你要办不成,就滚吧!你一天找不回儿子,就一天别回家!” -- 第77页 等再回来时,叶铮铮留意到,朱夫人眼眶微红,明显哭过了。 朱大人见贤妻如此,早就心疼了,连忙办贤妻交代的事。 朱大人:“叶大人,你可有婚配?可有婚约?” 叶温梦顿时明悟,温和的笑了笑:“虽尚未婚配,但三五年内,并没有成家之意。” 这就已经是拒绝了。 朱大人失望的“唔”了一声,追问道:“若是遇见情投意合的呢?” 叶温梦笑了笑:“寒江暂无此意。” 杜茂若猛然起身,却按住了桌布,酒水倾斜,一个盏碟滚在地上,差点砸到叶铮铮。 叶温梦眼神微冷,将叶铮铮拉到一边。 杜茂若红着眼睛的看着叶温梦,愤愤道: “叶温梦,你什么意思?” 叶温梦反问:“叶某不明白,杜姑娘何意?” 杜茂若冷笑一声:“你装什么傻?你难道不知道我姐夫什么意思?我哪里配不上你?” 朱夫人拦住杜茂若,责令她退下。杜茂若恨恨的瞪了叶温梦一眼,哭着跑了。 叶铮铮:…… 朱大人面色讪讪,叶温梦当即告辞。 回去的路上,叶铮铮心有余悸,拉着叶温梦的袖子:“哥哥,你要娶嫂嫂,可千万要擦亮眼睛,找一个你自己喜欢的。” 她小小的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也不刁蛮就好了。” 叶温梦一时失笑,忍不住逗了她一下:“要是我就喜欢刁蛮的呢?” 叶铮铮想想方才的杜茂若,小小的吸了口气。 “那……那还是哥哥喜欢要紧。你要真娶一个刁蛮的嫂嫂,我也只好努力和她打好关系了。” 叶温梦想伸手捏住她的手,又想起她是个这样大的女孩儿了,最后只隔着袖子捏了一下她的手指。 “放心。” 叶铮铮疑惑,湛亮的眼睛望着叶温梦:“放心什么?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吧?” 叶温梦不置可否。 “应该没有。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若是能控制的喜欢,那叫什么喜欢?哥,你放心,就算嫂嫂不喜欢我,我也会和嫂嫂好好相处。” 叶温梦再次沉默。 若是能随心所欲控制的喜欢,那叫什么喜欢? 人就在眼前,他不敢随心所欲的喜欢。 叶铮铮又说:“我只想哥哥能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有一个让你安心的家。” 叶温梦避开她含着笑意的眼神,模棱两可的道:“等铮儿有了喜欢的人在说吧。” 若是她喜欢别人,他就是哥哥。 若是她一直没有动心的人,他如何不能不过分的争取? 却没想到,叶铮铮随口就道:“我只喜欢哥哥。” 叶温梦难以自抑的笑了笑。 等水渠正式开挖,叶温梦一日比一日忙,有时候天不亮就走了,天色漆黑才回来。小院虽然收拾的齐整,但大多时候,只有叶铮铮一个人在家。 叶铮铮自去找些乐子,因在赣州城中,又与杜茂若生出不睦,没有四处游玩。这日重九,叶铮铮早早的找了一个铺子,定了五笼重阳糕,趁中午的时候,一起送到城外。 叶温梦站在泥泞里,见她过来,快步迎出来,让她就站在台子上等。 “别下去了,这里干净。” 朱大人紧随其后,额头上缠着纱布,脸上还有抓痕。 叶铮铮关切的问:“朱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您这是?”被人打了吗? 朱大人神色尴尬:“昨夜回家,在院子里乘凉,葡萄架子倒了,故而受伤。” 叶铮铮恍然大悟:怪不得朱大人一直遮遮掩掩,原来是朱夫人打的。 叶铮铮备了饭菜,朱大人正好也怕葡萄架子再倒一次,就让车夫回去传话,今日渠上事多,他就不回林府了。 不多时,车夫急急忙忙的回来,说是大公子回家,没喝几碗酒,就把表姑娘杜茂若给打了。 朱大人一听,连忙问:“那个兔崽子呢?” 车夫道,大公子见夫人一味护着杜姑娘,将碗一摔,出门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现在,朱夫人正抱着幼子哭做一团,说要跳井呢。 朱大人苦着脸,咬咬牙,让叶家兄妹和他一起回去,劝劝自家夫人。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杀人案 朱大人摆明了,想让叶家兄妹去救火,任凭叶温梦如何推辞,他都不肯放人。 上了马车,朱大人差点睡着了,拍拍脸清醒过来,无奈道:“我这大儿子,今年也一十九岁了,到现在还未成家。也是我疏于管教,到现在文不成武不就,去年他母亲替他张罗亲事,不知怎么恼了,他就离家出走了。” 朱大人在府衙忙碌,等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五天后了。 回到家中,朱夫人二话不说,就要和离,说他只知道做官,不管孩子。朱大人好话说尽,朱夫人不为所动,他哪里愿意和离,又跑回府衙去了。 这之后,因为开挖水渠,更是一天比一天忙,这事儿就这么冷了下来。 叶铮铮听完,说了一句公道话:“朱夫人操持小家,也不容易。” 朱大人哪里不知道,但他没想那么多:“我知道夫人不容易,但她有时候就是太过于紧张了。孩子嘛,是我和夫人所生,怎么也不会长歪,学堂里还有先生管教,我公务繁忙,回家也没什么用嘛。” -- 第78页 “再说成家一事,左右他有了中意的姑娘,自然会让我们去提亲,有什么好急的嘛?” 叶铮铮和叶温梦对视一眼,忍不住扶额。 朱大人废寝忘食,的确是个好官、清官,可他对家人,的确太疏忽了。 朱夫人抱着幼子,默默垂泪,听见脚步声,狠狠的把鸡毛掸子砸了过来。 叶铮铮偏头躲过,给朱夫人见礼。 朱夫人发现是她,眼泪流的更凶,偏过头去。 “叶姑娘,抱歉,我竟还以为,他会回来。” 叶铮铮接过孩子,发现他也哭了半天,现在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有眼泪。 叶铮铮笑道:“朱大人在门外,不敢进来,他派人去找大公子,只是一时没有消息。” 朱夫人素来重体面,不会轻易对外人说这些,这回实在崩溃,五脏六腑都气的疼。 她冷笑一声:“他会派人去找?我都能想出来,他会说什么屁话!” 朱夫人学自家夫君说话,沉着嗓子,学的惟妙惟肖:“渠上正是要紧,一日一时也不能耽搁,哪里有闲工夫去找他?他这么大个人,又不会丢了,在外面玩累了自然就回来了。” 朱夫人问:“他是不是这么说的?” 叶铮铮叹服:“您学的真像!” 叶铮铮把孩子放在床上,又问:“大公子今日回来,必定想家了,也想娘了。” 朱夫人想起儿子回来时,拿的花束,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一向是个简单的女人,儿子随手在路边摘的一把野花,就能轻易哄好。 朱夫人又垂泪:“这种日子,我真的是过够了。我有夫君,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孩子,我又不懂如何管教。他是个男孩,心里想什么,我也不懂。叫他管一管,他扯三扯四,说什么孩子自己有数。” “孩子有数?孩子是喝风长大的?孩子要自己什么都能干,还要这么狗屁爹做什么?” 叶铮铮才说了一句,朱夫人就像找到了一个“竹筒”,把豆子全都给倒了个干净。 叶铮铮问:“那大公子怎么又走了?” 朱夫人道:“我哪里知道?我不过离席了一小会,回来的时候,表妹就哭着告诉我,说被朱可掬给打了。我才开口,问他一句,他就指着我问,是不是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愤愤走了。” “朱可掬走了,表妹哭的委屈,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 叶铮铮琢磨了一下,无语了许久。 朱夫人被她湛亮的眼珠子望着,都不记得哭了:“你望着我做什么?” 叶铮铮问:“朱夫人,那您弄明白出什么事情了没有?既然家宴,您又是这样的家世,左右服侍的侍女婆子不少,您问问不就知道了?” 朱夫人愣了愣。 她真是急了,满腹愁怨,心里乱的很,和离就在嘴边,又有无数的委屈和不甘,半点条理都没有了。 床上的朱二公子奶声奶气的道:“阿娘,我也在桌子上,听见表姨笑话哥哥,说哥哥不知廉耻,偷人家陈四娘的肚兜。哥哥叫她不要胡说八道,表姨还说,哥哥拍桌子,杯盏摔到地上,阿娘就来了。” “后来表姨就说哥哥打了她,她就哭着跑了。” 朱夫人原是因朱大人的事烦心,现在也回过神来,觉出些不对劲来了。 怎么听起来,表妹和自己儿子,似乎是积怨已久? 可表妹一向在内院,儿子没离家前,不是在前院,就是在外面忙碌,是怎么闹出来的? 她有心去问表妹,却又迟疑了——她未必能听到真话,且这表妹是自己一手带大,杜茂若哭哭啼啼,她必定又要心软。 不多时,朱大人进来负荆请罪,二话不说就握着夫人的手,在脸上啪啪扇了几巴掌。 朱夫人又气又恼:“老东西你昏了头了?没见叶姑娘还在?做这样的事,你别以为我就原谅你了。” 朱大人就不起来,根本不要脸:“你原不原谅我不打紧,但你没吃什么东西,我亲手做了一桌席面,夫人吃两口。” 朱家幼子和叶铮铮都在,朱夫人只好随他出去,到院子一看,果然是一桌子菜,已经摆放好,朱夫人饥肠辘辘,又有客在,便招呼叶家兄妹用饭。 朱大人盛了一碗汤,双手举过头顶,奉到夫人面前:“愿举案齐眉,终老一生。再过几年,我辞了官,只愿日日与夫人洗手作羹汤,夫人能不能赏脸尝一口?” 朱夫人哪里还绷得住脸,喝了汤,叹气道:“不过说的好听,你总要故态复萌,不过吃准我对你心软罢了。” 又悠悠道:“我嫁给你,是我活该。” 这夫妻两个互诉衷肠,叶温梦和叶铮铮只当自己是哑巴聋子,闷声吃饭。 不得不说,朱大人的手艺竟然还不错。 吃过饭,朱大人又要回渠上了。他站在大门外,也是依依不舍。 “我一向蠢笨,惹了夫人生气,是我该打。夫人要是实在生气,就拿着棍子打我一顿,不要气坏了自己身子。” 朱夫人正要说话,一个小厮飞跑过来,口中直呼不好了。 “大公子在闹市杀了人,被人当场拿下了。” 朱夫人摇摇欲坠,差点晕过去:“这怎么可能?杀了谁?他人呢?” 小厮:“更不好的是,我要回来请大人去做主,大公子被人给认出来了。” -- 第79页 朱大人皱眉,不明所以:“认出来?怎么叫认出来了?那又如何?” 小厮:“不是认出来是大人的公子,是认出来,大公子在城外私设关卡,做土匪收银子!” 朱大人:“什么?!那他人呢?小兔崽子人呢?” 小厮更愁了,一边跺脚一边拍手:“一个身高八尺,拿着巨锤,眼睛像铜铃那么大,额头中间还有第三只眼的土匪冲过来,把大公子扛在肩头,跑走了。” 叶铮铮:“……” 叶温梦:“……” 额头中间有三只眼? 怎么越听这形容,越想二姐姐? 叶铮铮连忙问:“那土匪是男是女?” 小厮:“当然是男的,哪有女的能长成那副样子?” 朱夫人咬着唇,拽着朱大人的袖子:“你可不能不管他,纵然渠上再忙,他可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朱大人安抚妻子,先回府衙了解情况。 府衙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死者是陈元老大人家的小孙女陈四娘。 陈元曾任卿大夫,致仕后回戆州养老,颇有声望,眼下陈四娘的父亲陈三爷已经等在府衙内。 陈三爷要把陈四娘的尸身带走。 朱生风道:“此案是杀人案,未破案之前,恐怕暂时不能交还遗骨。” 陈三爷冷面寒霜,当着众人的面,砸了茶盏:“还要怎么查?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都看见是你朱大人的大公子朱可掬杀了我女儿。你还要扣着我女孩的尸身来作践?我女孩儿家清清白白,必不会留在你这腌臜地。” 朱大人软言好语,只是不松口。 叶铮铮和叶温梦趁这时机去到后院,仵作刚从里面出来。 叶温梦把人叫住:“死因是什么?” 仵作低头道:“后脑有重物击打的伤痕,和地上的花瓶对上。花瓶上也有血迹,必是凶器无疑。” 叶温梦问:“确定没有其它伤口?” 仵作迟疑了片刻。 叶温梦眯起眼:“说!” 仵作箱子都吓掉了,连忙摇头:“那是陈家姑娘,陈三爷在外面放话,不许人碰他家姑娘,我只查看了外伤,并未除去衣裳细查。” 叶温梦令他起身,叫两个女胥吏再去验尸。仵作站立不安,只好说了实话。 “方才我发觉,陈家姑娘好像有了身孕。” 叶温梦颔首:“知道了。你去前院,告诉朱大人。” 仵作不敢,唯恐陈家报复,偏又被叶温梦给逮住了,只好硬着头皮去回话。 陈三爷已经砸了十几个茶盏,还把陈老大人抬了出来,朱生风好言好语的打着太极,不肯松口。 仵作凑到朱大人跟前,说了这事,朱生风立即起身:“既然如此,本官就和陈三爷一起回府,去拜会陈老大人。” 陈老大人听说之后,面色铁青,让朱大人务必详查,一定要将真凶捉拿归案。 叶铮铮回到朱夫人府上,到了杜茂若的院子。 杜茂若趴在床上,以为是侍女进来,叫人给她倒茶。 叶铮铮将门窗全都关了,将凳子拖过来,坐到了杜茂若身边。 杜茂若回头,被她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叶铮铮盈盈一笑:“我原是早就想来见见杜姑娘,你想嫁我哥哥,我还以为你还要去我家,怎么又不去了?” 杜茂若见她十六七岁,不过是个娇娇气气的姑娘家,不免放下戒心,躺在床上,气道:“你哥哥不是说了,不稀罕我吗?我还去干什么?何况,他这些天,都和姐夫在渠上,我去了你家,也见不到他。” 叶铮铮又问:“你喜欢我哥哥什么呀?我哥哥才来,也只见过几次。我不信这戆州就没有好的才俊了,我可听说了,陈老大人家的孙子陈实很喜欢你的。” 杜茂若不无得意:“那是自然。他以前就围着我打转,我叫他往东,他就往东,不过,没什么意思。还是你哥哥那样的,模样又俊,冷冷淡淡的,一看就特别带劲。” 叶铮铮:“……” “冷冷淡淡的有什么好?” 杜茂若道:“若是冷淡的人,我越想要喜欢我,他现在有多冷淡,以后他就得对我多殷勤。这才有意思。” 叶铮铮套够了话,冷不丁问她:“所以,今日你心情不好,陈实和妹妹陈四娘带你去玩。所以,陈四娘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砸死的?” 杜茂若猛地坐起来,刚想否认,朱夫人推门进来,不无失望的望着她。 第40章 第四十章你没死啊? 杜茂若见朱夫人进来,神色慌乱,勉强做出镇定的样子,矢口否认。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今天我和朱可掬吵了一架,他还对我动手,我一直留在院子里,我的丫头都知道。姐姐,我可是哭了一下午,哪儿都没去。” 若是以前,朱夫人对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可今天她已经知道,朱可掬根本没有对她动手,是杜茂若哭叫说朱可掬打他,坐实了朱可掬的罪名。 朱夫人没有女儿,一向是疼宠这个表妹。因她的偏心,不知不觉的让朱可掬也要让着她,可这次涉及到的,是朱可掬杀人案,和以往那些小打小闹可不同。 朱夫人沉下脸:“你当真没有出门?也没见过陈四娘?” 杜茂若百般狡辩,朱夫人也懒得再问,交代婆子把杜茂若带到偏院,将她身边的婆子、侍女,还有守偏门、内二门的婆子小厮全都拿了,一个个审问。 -- 第80页 这时候,朱夫人的手段便显出来了。她固然是偏心、偏信了些,可真正看重的毕竟是自己儿子。 一问之下,才知道杜茂若常瞒着自己偷偷出门,见什么人也不懂。朱夫人下了决心,将杜茂若的院子给抄了,这一翻检,就找出不少价值不菲的珍宝古玩,还有一个庄园的地契。 原本她还顾忌杜茂若的名声,等抄捡出这些东西,朱夫人意识到什么,立即叫人把叶铮铮请了过来。 叶铮铮一看,也明白了:“朱大人为一州知府,为官清廉,从无半点错处。夫人您也是首富之女,自有风骨,两位小公子也是人中之龙,有些人就只能从表姑娘身上下手了。” 朱夫人不愿牵连夫君的名声,自然是要撇清关系:“她虽然养在我身边,可我不知道,她私下底做过些什么。” 杜茂若看见那些东西,先是倒打一耙,说朱夫人口口声声把自己当亲妹妹,却去抄捡自己的院子。等发现朱夫人这次是真的动怒,再也不敢造次,把什么都说了。 陈家公子陈实早就一门心思接近她,这里面不少珍宝都是他送来讨杜茂若欢心的。杜茂若起初非常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虚荣,但心里瞧不上陈实。 陈实也意识到这点,虽然心里恼怒,却半点也不得罪杜茂若,提出自己的妹妹陈四娘仰慕朱可掬,想让杜茂若从中穿针引线。 “……他送了我一个庄子,我觉得陈家肯定是真心诚意,就把朱可掬引过去了。谁知道陈四娘竟然给朱可掬下药,等我们找过去,陈四娘衣裳不整的倒在地上,朱可掬打碎窗户,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朱夫人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是半年前,他离家出走之前的事?” 杜茂若:“嗯。” 朱夫人痛心道:“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什么不和我说,反而自己跑了?” 杜茂若吞吞吐吐:“那天我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躲在我马车里,这才从陈家脱身。他拿刀指着我的脸,我不敢声张,就把他带了出来。他问我为什么和别人一起算计他,我怕他告诉表姐,就说……” 朱夫人:“你说什么了!” 杜茂若声如蚊讷:“我说,你尽管去告状,陈家不会认,我也不会承认,你大可以试试,我和你,表姐会相信谁。” “到家之后,我故意找表姐告状,说他当着外人数落我。我和他关系一向不洽,表姐也没有疑心,随口让他多照顾我,他当时就……” 朱夫人闭了闭眼。 这种话,从小到大她说了许多次,就是怕杜茂若在这个家里觉得委屈。 可她没想到,真正委屈的是自己儿子。 那天,朱可掬掀翻桌子,冷冷的望着自己,随后一言不发就走了。 她只以为是男孩子发脾气,谁知那天过后,朱可掬就再没回来。 朱夫人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找不到孩子,他自己把自己哄好了,趁着重阳佳节来和母亲见面,可这一见,偏偏又给他惹了大麻烦。 “今日是怎么回事?” “我见了朱可掬就心烦,陈实兄妹说带我去散心,我就出去了。到了茶楼,陈实……带我出去,陈四娘自己留在厢房里,我们听见一声惊呼,看见陈四娘已经倒在地上。我怕被人发现,就先回来了。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叶铮铮问:“你离开的时候,陈四娘已经死了,当时,朱可掬并不在是吗?” 杜茂若:“嗯。” 叶铮铮冷笑:“所以,你明知道朱可掬没有杀人,还是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就算当时你不好开口,回到院子里,也从没想过,对朱夫人坦白?” 杜茂若竟然理直气壮:“要是让人发现,当时我和陈实在一起,我的名声怎么办?” 朱夫人气的脸都白了。 叶铮铮点点头:“是呢,姑娘家的名声多重要啊。朱可掬就是被人冤枉,也不过一条命嘛,哪有你的名声要紧呢?” “我再问你,既然你和陈实走的近,怎么又要嫁我哥哥?” 杜茂若撇过脸,不怎么高兴,但没有半点羞耻:“我和陈实一向亲近,有一次喝醉了,就……但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我是真喜欢你哥哥,我都愿意嫁给他了,还不是真心的吗?” 朱夫人:“……” 叶铮铮:“……” 朱夫人都不知道,杜茂若是怎么被养成这样的。 若说是她养坏了,可她也从没这样教养她,无非是娇惯了些,何至于长成这个样子? 叶铮铮可看不下去了:“朱夫人,您都气到发抖了,就这么看着她?” 朱夫人一向体面,骂不出口,但是真的失望透顶。 叶铮铮就没那么客气了,这种人,骂她干什么啊? 叶铮铮礼貌询问:“朱夫人,我能动手吗?” 不等朱夫人回答,叶铮铮抄起手,就扇了杜茂若两个大耳刮子:“还真心?你真以为自己是天仙公主,想要谁就要谁啊?” “怎么?你一个品貌不端的臭女子,看上我哥哥,还是我哥哥的福气了?” 叶铮铮越想越气,又打了两个大耳刮子。 朱夫人扑上前跟着扇了两耳光,眼泪唰的下来了。 “我对你哪里不好!你眼皮子这么浅,为了一点钱财要害我的儿子?恩将仇报也不过如此!” -- 第81页 “你,你和你那私奔偷情给人做妾的母亲一路货色,我就不该养你。” 朱夫人扔下杜茂若出门,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吩咐婆子过来,尽快给她找个婆家,要离戆州远一些,打发出门便是。 朱夫人哭哭停停,叶铮铮看她这模样,朱家小公子更是眼泪巴巴的粘着她,不好先走,留在这里陪她。 傍晚时分,叶温梦找来了,朱大人也被他一起带回来了。 叶温梦见她好端端窝在椅子里,手里还拿着驴打滚在吃,朱家兵荒马乱,她一点也没受影响,放下心来。 叶铮铮把驴打滚递过来:“哥哥你饿不饿?我请厨娘给你煮碗面,配这个清茶吃,一点儿不腻。” 叶温梦吃了一块,发觉她可真是适应良好。 朱大人虽然回来了,还在操心渠上的事,安抚妻子几句,又道:“水渠上一日也离不得人,我一会儿还得回去盯着。” 叶温梦开口道:“朱大人,渠上不止你我,所有人各司其职,您早就分配好,不必急于一时。” 朱生风忙碌惯了,随口道:“左右也没什么事,我到那里看着,心里更踏实。” 朱夫人:“没事?!哪里没事?” 在朱夫人暴怒之前,叶铮铮将杜茂若与陈家来往的事,告诉了朱大人。 “不止杜姑娘,就连府上的小厮,也有些是陈家的人。陈四娘的死,还是要尽快调查清楚。” 朱大人连连颔首:“我已请了陈实去问话,昨日陈四娘是和他一起出门的。可他一口咬定,是朱可掬杀了陈四娘。我原本也打算,明日去找朱可掬回来问案。” 叶铮铮:…… 说的这么轻松? 叶铮铮:“您知道朱可掬在哪里吗?” 朱大人:“不是都说,他做了山匪,在城外私设关卡?以前找不到他,是不知道他在哪里。现在既然知道他在山上,我去找他就行了。” 连朱夫人都被气笑了:“你能找到他?他会见你?” 朱大人道:“我是他爹,为什么不见我?” 朱夫人不想说话了:“去吧,去吧,你去见吧。” 朱大人还不知道,哪里有什么问题,兴致勃勃的问妻子:“那你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儿子?” 朱夫人:“我和你去干嘛?一起被人赶出来嘛?” 果不其然,朱大人没能上山,在半山就被哨卡给拦住了,不管他怎么说,就是不让他上山。 朱大人一连去了几次,都不得上山,陈家又催的急,朱大人无计可施。 最后还是叶铮铮出了个主意,跟着下山采买的土匪,混了进去。 因为这群土匪,突然在买嫁衣买红布买红纸买红蛋,准备嫁娶喜事。 叶铮铮换了一身衣裳,说自己阿爹——朱生风说的一口好喜话,想去府上添点好彩头,自己还会唱小曲,买一送一,只要一两银子,就被一起带了回去。 朱大人装的憨厚老实,就像个跑江湖混饭的,果然顺顺利利的上了山。 土匪咧开嘴,像看稀奇一样:“说什么喜话?还要一两银子!我们自己不会说?来来,小老头,你说几句吉祥话来听听。” 朱大人:“……” 算了,他忍。 朱生风:“锣鼓喧天轿临门,五色彩棚接新人;艳阳照耀兴隆地,代代儿孙跳龙门。 揭开轿帘喜连连,双手搀出玉天仙;金枝玉叶开鲜花,来年生个小探花。” 土匪一听:“嘴皮子还挺溜,就是最后不太好,不要小探花,改成小土匪。” 朱生风暗暗翻白眼:“成,来年生个小土匪。” 叶铮铮上前攀谈:“今日娶亲的是哪位爷爷?有什么忌讳没有?” 土匪见她是个小姑娘,嘻嘻哈哈抢着和她说话:“没什么忌讳,就是我们朱老大不喜欢当官的,你们别提什么升官,就说发财。” 叶铮铮:“朱老大?” 土匪:“对啊。” 有个土匪跑来,问叶铮铮会不会做针线,要改嫁衣。叶铮铮点头之后,就被带走了,看见那嫁衣,上面也是花团锦簇,但是异常的大! 平铺下来,几乎能装下两个叶铮铮。 叶铮铮估摸了一下新娘子的体态,刚想刺探几句,新娘子已经迫不及待的过来了。 “我的嫁衣好了没有?” 叶铮铮听见声音,猛地趴到了窗户边上,接着瞪圆了眼睛。 这一瞬间,新娘子也看见了叶铮铮,学着她的样子,捏住了栏杆,两个人隔着栏杆两两相望。 这一幕,既滑稽,又好笑。 叶铮铮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栏杆外的童千锤也是如此,半晌,才把铜锤往地上一砸:“你没死啊?” 叶铮铮:“……”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庞然大媳 叶铮铮还没无语完呢,童千锤又开口了。 “你人在这,那你哥呢?他也没死呢吧?” 叶铮铮翻了个白眼:“二姐姐,你说话越来越好听了。” 童千锤洋洋得意:“那是。嘴不甜,我也不能拐到香女婿。” 叶铮铮顿时什么正经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什么事能有她二姐姐的终身大事重要啊? 叶铮铮:“二姐姐,真是你要成亲?和谁啊?” 童千锤得意洋洋的说出一个名字。 -- 第82页 叶铮铮战术性后仰,俏脸皱成一团:“啊?” 与此同时,新郎官也听说,他们自作主张带回来两个说喜话的,他换好喜服,先过来看看,打赏几个。 新郎官一进来,朱生风就站了起来,看着他身上红彤彤的喜服,抓起拐杖就打。 “是你这个小兔崽子要娶妻?” 朱可掬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想起这是在自己的地盘,又强横起来:“是!爹……不是,老东西!你既然来了,正好做个见证。” 朱生风咆哮:“我见证你个头!” 不管朱生风愿不愿意,吉时到了,人都到了喜堂。等他看见叶铮铮搀扶的新娘,更是差点气厥过去。 “这就是你要娶的新娘子?” 朱可掬坚定道:“父亲,童童对我很好,等我们成亲之后,会挑个日子带童童回家,拜会母亲。” 朱生风麻木的坐在上首。 好家伙,儿媳妇跪下了。 儿媳妇跪下和他坐着一般高呢! 儿媳妇敬茶了。 茶杯在儿媳妇手上,和弹丸一样。 童千锤:“父亲大人请喝茶。” 朱生风嘴角抽了一下,双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他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值钱的物件,最后把妻子自己的一块玉佛解下来:“这是你母亲送我的,成亲至今,没拿下来过。你收下吧,佳儿佳妇,今后好生过日子。” 儿媳收下玉佛,站了起来。 儿媳妇顶天立地,儿子娇小玲珑。 朱生风胸口抽紧,都不敢想妻子见到这儿媳妇,得是什么神情。 他连忙又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本来他还想交代,若是朱可掬敢欺负儿媳,自己必定替儿媳做主。可看着“庞然大儿媳”,朱大人觉得,没有交代的必要了呢。 礼成之后,童千锤就脱了繁琐的礼服,提着酒坛,带叶铮铮去喝酒,美其名曰,要和她新拜的兄弟们打好交情。 叶铮铮抽个空子,才知道童千锤那天摔下山涧,是真的命悬一线,被一个过路的商人给救了。 商人信佛,救了人之后,也没要什么报答。童千锤听说他要去西洲,又欠人家一条命,因此一路护送。 虽然说是护送,但一路上也没什么大事,相反童千锤能吃能喝,还多花了人家不少银子。 最后到戆州城外被土匪拦住,童千锤顿时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于是也不管什么过路费,一口气杀了上来,自己做了山大王。 原本的“山大王”朱可掬,做了压寨夫人。 那商人见她有了落脚的地方,终于不用吃自己的喝自己的,连夜扛着马车就跑了。 叶铮铮:“……” “二姐姐,你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童千锤美滋滋:“那是当然!此番我不仅有了自己的山寨,还娶了香女婿,真是好事成双。” 叶铮铮问起城外的关卡,果不其然,是童千锤的主意。 叶铮铮也没有多问,等朱可掬过来敬酒,才提出让他回城。 朱可掬瞥了一眼朱生风的方向,几个土匪不知道他的身份,就知道他是老大的亲爹,特别热情的揽着他肩膀,给朱生风敬酒。 朱可掬:“我本来就打算今夜下山。我没杀人,也不想连累他。” 童千锤立刻道:“那我和你一起下山。” 朱可掬连忙摆手:“还是别了,到时候你再看不过去,扛着我跑了,那我身上的杀人罪名,就真的洗不清了。” 童千锤连忙摆手:“我不会这么鲁莽了。” 朱可掬举棋不定:“你要和我一起去也可以,但住哪里呢?” 童千锤:“当然是你家。” 朱可掬吐出口气:“也是,那是我自己家,你是我媳妇,当然去我家。不过,我母亲有些软性,她偏心表姨,说了什么话,你就当听不懂。” 叶铮铮:“……” 还就当呢?童千锤那是真的听不懂。 朱生风被灌了几碗酒,晕乎乎的,听说朱可掬愿意下山,总算放下心来。 “之前爹来找你,你怎么不肯见我?” 朱可掬:“没什么。忙着成亲,没空。” 朱生风半点也没注意到儿子的冷淡,还为见到儿子而高兴:“成亲,成亲好啊!爹高兴,一转眼你都要成家了。儿子,咱爷俩多久没见了?” 朱可掬懒得理他。 刚下山,朱可掬就自觉进了大牢,朱生风带着新鲜出炉的儿媳妇回家。 朱夫人仰起头,看着憨厚稳重的儿媳妇,身子歪了歪。 “我的头好痛!” 童千锤公主抱起婆婆:“娘,我扶您去歇息。夫君有事,我来伺候您。” 叶铮铮捂住了眼。 这都什么世道啊? 朱夫人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开来,欲哭无泪,儿子不在,夫君迟钝,只得勉强自己接受这个血淋淋的现实。 勉强来,勉强去,还是接受不了。 朱夫人:“放我下来!” 童千锤:“哦。娘您不喜欢这个姿势啊?” 朱夫人压下怒气:“这不是姿势的问题啊!我问你,是不是你强迫我儿?” 童千锤蒲扇大的巴掌一摊:“当然不是。是他主动提出的。” 朱夫人:“他为什么娶你啊?” -- 第83页 童千锤挠挠头:“他说他被人陷害,万一说不清楚,恐怕他父亲也要受牵连。若是真审不请,他就和父亲断绝关系,以免牵连。他还说母亲性弱,不能操心受累,到时候就请我以妻子的名义,上京去大理寺提请诉状,重审此案。” 朱夫人哽住,半晌才伸出小手拍拍儿媳的大手:“好孩子,委屈你了。” 童千锤哈哈大笑,捏了捏手指的关节:“娘放心,这世上,能给我委屈受的人……” 朱夫人试探接话:“还没生出来?” 童千锤:“都被我打扁了。” 朱夫人捂脸,无言以对。 叶铮铮见二姐姐和婆婆“相谈甚欢”,放心离开。 朱大人动作很快,既然朱可掬“投案”,第二天就开堂公审此案,城中百姓都可以来听审。 朱可掬上了公堂,否认自己杀人。 “我妻子贪嘴,我从家中出来,想给她买些点心,才去了茶楼。到那里不久,小二说二楼客人请我过去,给我一字条,我认出字迹,是家中表姨,所以上了二楼。” “到楼上一看,门虚掩着,地上滚落一个沾血的花瓶,我察觉不对,转身就走,就被陈实带人拿住了。” “陈实一看见我,还没推开门,就开始大呼小叫,说我杀了他妹妹,要把我打死偿命。他带来的人围攻我,这些人都下了死手,我身上的伤可以为证。后来,我的妻子不放心我,跟我偷偷下山,正好看见我被人打,因此救下我离开。” 朱生风问:“现场可有别的人证?” 朱生风摇头:“没有。我上去的时候,空无一人。但陈实把我往死里打,许多人都看见了。” 陈实作痛心之态:“你害死我妹妹,我当场把你这个杀人凶手打死,都是便宜你的。” 朱可掬否认:“我没有杀人。” 陈实深吸一口气,叫人证上来:“那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已经有了你的孩子?” 朱可掬:“……什么玩意儿?” 陈实抹了抹眼泪:“这个负心汉,欺骗我妹妹的感情,还害了我妹妹的性命。” 接下来,陈实叫来小厮、车夫、侍女、婆子,都能证明朱可掬和陈四娘有私情,多次私下幽会,出事那日,也是朱可掬偷偷约陈四娘出去。 而最有力的证词,则是陈四娘的教琴先生鲁元玉。 鲁元玉拿出一块丝帕,是陈四娘亲手所绣,上面绣着一对并蒂莲,另有一个四和一个可字。 陈实:“这就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 鲁元玉佐证:“我在园子里捡到此物,知道对四娘名声有碍,因此才私下收了起来。” 局面对朱可掬十分不利。 童千锤一拍手掌,叶铮铮觉得一阵凉风吹过公堂。 “这些人怎么胡说八道呢?不怕烂嘴巴子?” 叶铮铮忍不住问:“二姐姐,你就没想过,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童千锤摇摇头:“小朱不会骗我。” 陈实义愤填膺,矛头直指朱生风:“罪证确凿,朱大人迟迟不宣,难道是想包庇自己的儿子?您如此行事,有什么资格做赣州城的父母官?” 他一言既出,堂下竟有不少人附和。 陈实得意洋洋,高声质问:“朱大人,敢问杀人者,如何判刑?我妹妹可不能白白冤死了。” 朱生风不语。 陈实再次煽动人心:“我妹妹死的惨,活着的时候被人蒙骗,死了也不得安宁。我身为兄长,为了给她讨一个公道,不得不把她的名声拿出来说事。这都是为什么?” “杀人凶手又为何如此嚣张?就凭他是你朱大人的儿子吗?!朱大人您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又如何公道行事?” 堂下一片呼喝声。 陈实看时机差不多了,又突然示弱,痛心的哭了起来。 “今日受害的是我妹妹,我陈家还有几分余力,能为妹妹讨回公道。如果今日,朱大公子害的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孩儿呢,她的家人又有什么能力,来定朱可掬这个杀人凶手的罪?” 堂下都是百姓,陈实这句话,引起了共情,和对权势的激愤,一片哗然。 朱生风依旧不动,等呼声过去,才不紧不慢的问: “陈实,你确实亲眼看见,朱可掬拿着花瓶,砸死了你的妹妹陈四娘?” 陈实:“不错。” 朱生风:“砸的何处?” 陈实:“后脑勺。” 朱生风:“砸了几下。” 陈实:“三下。” 朱生风:“既然你亲眼所见,为何没有制止?” 陈实:“……我当时震惊太过,且他下手极快,来不及制止。” 朱生风:“这倒也可以理解。普通人看见自己的至亲被害,会因为害怕和震惊而暂时呆住。” 陈实:“不错,我太震惊了。” 朱生风:“那你可有呼救?” 陈实:“……没有。” 朱生风:“所以,你亲眼看见朱可掬拿着花瓶,一连砸了三下,一下一下,又一下,活生生把你妹妹砸死,都没有制止?甚至都没有呼救或者尖叫?” 陈实:“……” 堂下众人议论纷纷,怎么说这也不太合理。 朱生风替他圆了:“当然,陈实说自己太过震惊,所以呆住,这也是没有办法。所以,你妹妹刚死,你就高声呼喊,说自己妹妹被人打死,让小厮上来,把朱可掬打死?” -- 第84页 陈实伤心落泪:“妹妹死的好惨,我太伤心了。” 朱生风:“哦?那你有没有去看过陈四娘?” 陈实:“……没来得及。” 朱生风:“那你确定你妹妹当时就死透了吗?没有想过,再抢救一下吗?” 堂下:“……陈实是不是有问题啊?正常人不都是先抢救?” 陈实:“当时妹妹已经不动了,我不想把凶手放走,所以,才忘了这件事。” 朱生风摇摇头:“行吧,你说忘了就忘了吧。看见别人打杀自己妹妹,忘了阻拦,忘了呼救。妹妹倒在地上,忘了过去看看她,又忘了给她请大夫。” 陈实:“……” 朱生风见民心逆转,这才让叶温梦将最有力的证人请了上来。 这证人,正是琴师鲁元玉的妻子尤氏和十二岁的儿子鲁丰时。 尤氏一上堂,就拿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丝帕,上面的字却变成了“四”“玉”。 尤氏:“没错,和陈四娘私通的人,就是我的夫君鲁元玉。她肚子里的孩子,若不出意料,应该也是我夫君的。” 鲁元玉矢口否认:“不是!不是我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 朱生风:“也就是说,你承认与陈四娘私通,却不承认孩子?” 堂下:“……” 这都是什么话本子一样曲折离奇还香艳的剧情啊!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夜见 鲁元玉的妻子尤氏亲自下场作证,鲁元玉如何狡辩,都被尤氏钉的死死的。 “有一日,我和鲁丰时回娘家,回来的时候,发现陈四娘也在家中。” 鲁元玉:“那日落雨,我才请四娘来我家避雨。我们两个清清白白,有什么错处?” 尤氏冷笑:“我看,是想追求刺激吧!我进屋时,二人虽然穿戴整齐,但陈四娘身上穿的,是鲁元玉的里衣。” 堂下再次哗然。 确实够刺激的。 尤氏又拿出证物,都是陈四娘送的,虽说不算珍贵,但都是女子之物,有一个翡翠银簪,鲁元玉手上拮据,又不敢拿出去卖,恐怕被陈家人认出来,只把翡翠抠下来典当了。 尤氏恨的咬牙:“他在外面不三不四,陈四娘出了事,我隐约有些预感,但也不想孩子没了爹。就带着孩子躲到娘家,谁知道竟然有人来杀我们娘两。要不是你做的这么绝,我也不想在公堂上指认你的。” 尤氏拉下儿子的衣襟,包扎伤口的白布上,还有点点血迹。 尤氏痛恨道:“要是那刀再上半分,我儿当场就死了。” 鲁元玉无从狡辩,只好承认。 “我和陈四娘是有私情,但她不止我一个情人。” 朱生风问:“是陈四娘约你去茶楼见面?” 鲁元玉深吸口气:“陈四娘说自己有孕,让我替她给我堂弟牵线,想让我堂弟娶她。她百般威胁我,我那堂弟是一族之中的能人,今年才十六,已是举子。我和她拉拉扯扯,她摔在桌角上,发现流了血,叫嚷起来,要让我身败名裂。”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随手抄起花瓶就砸了下去……等我清醒过来,她已经没气了。后来,陈实带走了我,用我妻儿的性命威胁,我虽然糊涂,但心里是真在意儿子,只好听他摆布。” 鲁元玉还不忘摘清自己:“我只是失手杀人,后面的事,我一概不知。” 审到现在,也算案情突变。 原本的证人鲁元玉变成了杀人凶手,而苦主陈实却成了帮凶。 朱生风问:“陈实,你妹妹惨死,你明知凶手是鲁元玉,为何还要替真凶脱罪?甚至用妹妹的死,来陷害朱可掬?” 陈实脸色惨白。 他今日是跑不掉了。 难怪,朱生风非但不怕,还要开堂公审,让城中百姓都来听审。原是胸有成竹,必定能定自己的罪。 他自然不能说出真实缘由,只能随口胡说:“我爱慕寄养在朱家的杜姑娘,朱可掬顽劣霸道,虐待杜姑娘,我心里不忍,一念之差,才布下这个局。” 朱生风点点头,没反驳他,反而道:“真是感人啊,放走杀害自己妹妹的凶手,陷害不相干的人,只为了一个朱姑娘。” 堂下哄然大笑。 这种理由,当然是没人信的啦。 案子审到这里,已经真相大白,朱可掬无罪释放,陈实和鲁元玉关进大牢。 陈实后悔不已。他原本是想借这个案子,拉下朱生风,在爷爷面前立下大功。虽说有些漏洞,但据他所知,朱可掬和朱生风势同水火,只要他打杀了朱可掬,再杀掉鲁元玉,案子就成了悬案。 再好好操作一番,朱生风也脱不了干系。 可他没想到的是,朱可掬被人救走,之后他想派人去灭口,却根本上不了山。 叶铮铮没回家,跟着叶温梦一起回了朱家。 童千锤拍了拍叶温梦,把他往前跑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 叶温梦:“……” 童千锤:“你还做了一件好事,亏得你捡到妹妹。不过,你养了妹妹这段日子,怎么还养瘦了?” 叶铮铮抗议:“二姐姐,我又不是猪。” 叶温梦碰到童千锤,就真的是秀才遇到兵,他不愿意搭理她。 童千锤让朱可掬去买一包饴糖,塞进叶铮铮怀里:“给,二姐姐的喜糖。” -- 第85页 朱夫人见了朱可掬,哭了一气,又想起正事,要朱可掬和她去说说话。 朱可掬坐在童千锤身边,纹丝不动:“阿娘有什么话,只管说吧。童童是我的妻子,叶大人和叶姑娘是童童的娘家人,也不是外人。” 朱夫人打了好几次眼色,朱可掬都当没看见。 朱夫人只好开口问:“你们两的婚事,想来是作数的?” 她其实想问,他们是不是假成亲。 毕竟童千锤这模样,哪个婆婆也不好当场接受的。 她心里还存有一丝幻想。 朱可掬装傻,连连点头:“当然作数,我们拜了天地、高堂,如何不作数?父亲也喝了童童敬的茶,还给了见面礼。” 朱夫人心头一梗,又问:“但总归是有些草率了。” 朱可掬道:“时间太紧了,也无妨,过几日,我们再在城里办一次大礼。到时候,童童还要给母亲敬茶呢。” 朱夫人和他说不通,只能明白问:“难道你们这婚事,是当真的?你当真愿意和童姑娘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你,你是不是怪娘偏心,因此故意这样一个姑娘,故意气我?” 朱夫人这话说的诛心,要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难免会多想。但童千锤是什么人啊?她根本听不懂,还要安慰朱夫人呢。 童千锤:“阿娘放心,我和小朱都是深思熟虑,想过要好好过一辈子的。这一辈子,我会对小朱很好很好的。您是小朱的娘亲,我也会好好孝顺您,您别太担心了。” 朱夫人:“……” 她是担心她对朱可掬好不好吗? 这样的儿媳,哪里能带出门去? 朱夫人继续挣扎:“但是婚姻大事,始终要深思熟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才能长久。” 童千锤单纯的问:“阿娘您不祝福我们吗?” 朱夫人僵着脸,只好点点头:“祝福,祝福。” 童千锤顿时开心了:“有阿娘的祝福,我和小朱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 朱夫人能说什么?朱夫人只好瞪了儿子一眼,再寻时机。 朱可掬道:“阿娘,我和童童原先在城里租了一个院子落脚,就先回去了。” 朱夫人这才慌了:“你们不住家里吗?” 朱可掬笑了笑:“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明日中午我们回来吃饭,童童喜欢啃肘子,她这次救了我的命,您可要多炖几个。” 如今,叶氏兄妹是儿媳的娘家人,朱夫人自然要请“亲家兄妹”一起来吃一顿团圆饭。 叶铮铮笑着答应,觉得有几分好笑。 其实她也真真没想到,朱可掬怎么就要和二姐姐成家了? 朱夫人的反应也无可厚非,但既然朱可掬自己选了二姐姐,他自然合该护着自己的妻子。 叶铮铮这个“娘家人”对朱可掬今日的表现,还算满意。 叶铮铮拉过童千锤:“二姐姐,你怎么会想起来,要和朱可掬成亲了?” 童千锤没多复杂的理由:“他说喜欢我,想娶我,我一算,自己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就同意了。” 叶铮铮刚要说话,叶温梦和童千锤一左一右,微微上前,将她拦在身后。 叶铮铮被挤到后边,像小时候一样,从童千锤胳肢窝里看过去,解苍廉手按剑柄,旁若无人,立在院门之外。 路过的大婶:“小伙子好把式!是来城里卖艺的吧?” 解苍廉:“……” 解苍廉抖抖剑柄:“叶大人,陈实陷害朱可掬一案,你有何头绪?” 说话时,连看也没看叶铮铮一眼。 叶温梦道:“朱大人早在暗中查探,或许是因朱大人捏住了陈家的把柄,才有今日之局。此局虽然简陋,但当时朱可掬身死,再将几个重要证人杀人灭口,也就成了悬案。” “陈老大人有位得意门生,如今正是赣州城外银矿的矿监。或许能从此人下手。” 解苍廉微抬下巴:“人我已经拿到,今夜,与叶大人一起审问。” 解苍廉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和叶温梦一起回了府衙。他今日才到城中,但已经私下做了许多事。 解苍廉刚要走,童千锤伸出拳头:“你就是解苍廉?” 童千锤一拳砸在解苍廉肩膀上,瞬间解苍廉就成了高低肩。 叶铮铮:“二姐姐,让他先去办案。” 童千锤最听叶铮铮的话,捏捏手指:“滚吧!把脖子洗干净些,奶奶改日来取。” 解苍廉被捶了一拳,没有生事,片刻才问叶温梦:“此人是你为叶姑娘找的护卫?” 叶温梦淡淡道:“解大人手中沾的血多了,石头寨的冤魂回来,果真也不认得。” 解苍廉一时愣住。 “原来是石头寨的人。” 他一向不以为女子的意志能有多强硬,却接连在叶铮铮手上吃过亏,只是他还要办正事,遂将自己对叶铮铮的私念抛在脑后。 解苍廉手段毒辣,矿监受了半夜酷刑,把一切都招了。 他本不是陈老大人的人,一向还算公正。但一次醉酒,染指了陈老大人的美妾。他是陈老的学生,却做出这样的事,说出去自然是身败名裂,无奈之下,就上了贼船。 没过几天,叶铮铮就听说案子查清楚了。 陈家买通矿监,表面上开采的是银矿,实际上是为了暗中开采铁矿。铁矿不允私下开采,陈家不但开采,还暗中把卖到了西境,流到了别国,罪同谋逆。 -- 第86页 朱生风察觉不对,一直盯着陈家,断了陈家运铁矿的路线,陈家才一直想扳倒朱生风。而陈实立功心切,借着朱可掬布局不成,反而败露了大事。 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半年后。 叶铮铮今日是从朱夫人处回来,因为她二姐姐,童千锤有身孕了。 朱夫人越发绝望,这个儿媳妇是不认也不行,朱可掬又不愿意向母亲服软,叶铮铮为了二姐姐,只好去看看朱夫人。 朱夫人是悲喜交加,既盼望大孙子,又总担心儿子,让管事婆子送了半车的补品过去。 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渠上忙碌,叶温梦已经好几天没回家。 叶铮铮走到院外,解苍廉和之前一样,薄唇紧抿,手按在剑柄上。 他在这里等她。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折翼 叶铮铮视而不见,与他擦肩而过。 解苍廉把她叫住:“叶姑娘,我一身是伤,前几日水渠出事,我也救了你哥哥,难道换不来我和你片语之会?” 叶铮铮站住:“解大人也是奉君命,前来协助,你救我哥哥,我谢过你,但这也是陛下之命。” 解苍廉负手站在门边,抬头看看暗沉的天色,看不到一点光亮。 “叶姑娘,我在赣州城这些日子,你二姐姐童千锤刺杀了我十余次。” 他一垂手,就有血迹从衣袖口滴落。 叶铮铮不语。 哥哥说过,此人和陛下关系匪浅,陛下可以磨砺他,但不会让他这么死了。 童千锤要杀他,叶铮铮没有阻止,解苍廉带着那么多人,也没那么容易让童千锤得手。但三不五时,给他添堵还是能办到的。 解苍廉叹息一声:“叶铮铮,我一直以为,你始终对我有情,总有一日会原谅我的。” 叶铮铮:“没有,不会,做梦比较快。” 解苍廉摇摇头,苦笑:“她始终不放弃杀我,才让我知道,有些错处,是难以抹去的。可如果我知错了呢?” “这数月来,我随着你哥哥一起挖水渠,勘测水势,和那些征调上来的民工一起同吃同睡。我这才明白,除去所谓显赫的家世、高人一等的出身,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对于人命,太过于轻贱了。” 解苍廉转过身,此时昏暗散去,月光仿佛有灵,只落在最为动人的脸上。 叶铮铮的神色清晰可见,并不信他。 解苍廉道:“我知错了,你会不会原谅?” 叶铮铮半步上前,眼眸中并无半分动摇,只有令人窒息的坚毅。 “你若到了地下,或许能见到石头寨我诸位亲故的亡魂,你的问题不必问我,留到那时候,去问问这些不息的亡魂。” 解苍廉从未像这一刻,痛恨到想把她眼中的坚毅打碎。 他爱上了她的坚决果敢,但也因此,她绝不会动摇自己永不爱她的决心。 死而复生后,他恨过她,想过找她复仇,可一无所有之后,唯一想要抓住的也只有她。 他总不把女子的坚决当一回事,认为自己一定还有机会,直到此刻他才幡然觉悟。 从许久之前,他与她还不曾相识,他决定把石头寨作为剿匪的祭品、作为自己巩固战绩的踏脚石时,他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解苍廉点点头:“我知道。叶铮铮,再会。” 叶铮铮头也不回进屋了。 解苍廉是连夜走的,童千锤知道以后,大为懊恼。 “这泼皮要走怎的不知会我一声?” 叶铮铮给她手臂上药,没好气道:“怎么?你还要抡着你的斧子去送他一程?二姐姐,你是有身孕的人了,不要再打打杀杀。” 童千锤想起来就气:“那怎么行?石头寨那么多人,就白死了?铮儿你乖,不与他说话。你大哥,那个没出息的,居然还和他同朝为官?” 叶铮铮自然不能和童千锤说什么,暂时不能要他的命,思虑片刻,道:“二姐姐,你放心,杀人者偿命。何况,他并没有半点悔过之心,死不足惜。我们都不会放过他的。你安安分分的养胎,等以后孩子出生了,再去杀他不迟。” 童千锤这才安生:“那就让他暂时多活几天。” 水渠之事已经妥当,等度过下一个汛期,叶温梦就能回京。 叶铮铮去府衙送饭,看见门外坐着不少壮实男子,多了个心眼,从后门进去。 叶温梦果然交代:“这几日出入当心,不要再来送饭了。” 叶铮铮问:“这些是什么人?” 叶温梦冷笑:“本地豪强找来闹事的。水渠开挖,从他家良田经过,挖出来一具尸骨,他借口挖到了他家祖坟,惊扰祖先,想讹些好处。” “无妨,浑水摸鱼的多了,朱大人正缺一个典型。过几日,就能解决。” 叶铮铮当即道:“我搬出去,和二姐姐一起住。” 叶铮铮东西都不用拿,就搬到童千锤家。童千锤好吃好喝的过了头三个月,居然开始害喜。 叶铮铮看她吐的难受,这孩子怀上之后,童千锤都瘦了好几圈,于是自己下厨,想做一锅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野菜粥给她开开胃。 刚烧起柴火,叶铮铮蹲在灶边,觉得有些犯困,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等她再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在一辆奔跑的马车上。 她一只手被绑在车架上,麻绳粗糙,随着马车颠簸,手腕都磨破了。她试着伸手,眼前始终是漆黑一片。 -- 第87页 她伸出能活动的一只手试探,身上有伤,似乎是被鞭打留下的,衣裳倒是好的,可她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许久之后,才终于承认,她看不见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马车突然停下,几个男子呼呼喝喝跳下车:“娘的,叫我们绑了这个小娘们,说要和城里的大人谈条件,没出两天,他家都被抄了,自己也要被砍头了。这小娘们怎么办?砸手里了?” 另一个道:“干脆杀了。” 叶铮铮沉默的往车里缩了缩,手中摸到一个荞麦皮枕头。 哎,聊胜于无。总得意思意思挣扎一下的。 “还不能杀。那个姓叶的狗官只有这一个妹妹,像疯了一样在找她,我们捏在手里,万一被追上,还有个筹码。” 几个绑匪决定带着活得筹码,继续跑路,一路往西。 叶铮铮暂时用不着死,但这些人毫无人性,时常会用鞭子抽丨打,她浑身是伤,手一直绑在车上,早就已经失去知觉。 她什么也看不见,却记住这几个声音。 鞭子被扔在地上,绑匪吐了口唾沫:“这小娘们邪门了,都不知道哭。” 叶铮铮把血迹抹到脸上,一声不吭的缩在车厢里。 那个枕头被她抠了一个小洞,她趁绑匪不注意偷偷洒到车外,纵然不知道哥哥能不能注意到,也不能坐以待毙。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叶铮铮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昏昏沉沉,这日昏睡之时,隐隐约约听见几声惨叫。 解苍廉立在车前,李珠儿把染血的刀收入鞘中。 “主子,人带来了。这几个杀了吗?” 解苍廉:“舌头割了吗?” 李珠儿:“只留了一个。” 解苍廉掀开车帘,叶铮铮缩在一角,衣裳上血迹斑斑,脸上的污血纵横交错,尤其是捆在车架上的手腕,扔在滴血。 解苍廉只看了一眼,心生不忍,落下车帘。 “怎么弄成这样?” 李珠儿道:“不是您交代,让她吃点苦头?她这样的女子,不打碎她的傲骨,她怎么肯依附主子?” “这一路折磨,她现在必定犹如惊弓之鸟,您再救了她,她如何能不生出依恋?” 解苍廉不舍道:“怎能下这样的重手?” 李珠儿也摸不清他什么意思:“那不如,先把叶姑娘救下来,请大夫来看?” 解苍廉目光沉沉,又看了一眼:“等她清醒的时候。” 李珠儿拿出一颗药丸:“主子,这药丸压在颚下,声音就会变,她绝听不出来。” 叶铮铮清醒时,马车跑的格外快,后面有人呼喝追赶,不多时,利箭之声破空,继而有人倒地之声。 马车停了下来。 绑匪不断求饶:“大爷,您追我们干什么?这车里面是我家小妹,因为有病,会自己割自己,还会伤人,我才把她绑起来,我真没做什么坏事啊!” 利器刺入血肉,随后利落拔丨出。 这个折磨了她这么多天的绑匪,就这样被人杀死了。 车帘被掀开,一个清凌凌的男声低低的唤了一声:“姑娘,你没事了,我是来救你的。你还好吗?” 随后,有人拆解自己手腕上的绳子,他拆了几下,怒意勃发,骂了一句畜生,然后用利器割断了绳索。 叶铮铮的左手无力的垂落下来。 叶铮铮想努力辨认他的身份,他身上有一点淡淡的檀木清香,虽然淡,却十分醒神,并不像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 她用另一只能动的手试探他,衣襟上绣着竹纹,和哥哥一样,身上没有什么玉佩之类的配饰。 “这些畜生!可恨我竟然把他杀死,实在便宜他们了。” 这似乎,是一个极富正义感的豪侠? 叶铮铮抿了抿唇。 “姑娘别怕,我是西境城内的商人,今日偶然见到姑娘,见他们如此折磨你,一时激愤,才把人杀了。以后,你安全了。” “你不用怕我,我随行没有女子,我带你下去找大夫,你看可好?” 这似乎,也是一个极为守礼的君子? 叶铮铮再次抿唇,轻微的点了点头。 解苍廉连忙解下披风,把人团团裹住,不露出半点,然后抱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里燃着檀香,十分安神,叶铮铮却没有睡,勉强打起精神,辨认车外的声音。 “我帮你擦擦手和脸,等进了城,请一个女医来,姑娘,你可还有亲人?” 叶铮铮点点头:“我会写字,我几日我修书一封,给我兄长,还要劳烦公子。” 解苍廉正捏着她的一只手,一点一点晕染上去,露出白皙清透的手指。他仿佛在擦拭一件蒙尘的珠宝,这件珍宝注定是要在他手中,再次焕发明光。 她裹着披风,软软的靠在锦被上。 解苍廉想,她怎么会这样乖巧呢?难道非要如此,才会有一时半刻的乖软? 他们之间,何至于此? 若不是她始终如此强韧,他怎忍心伤她呢? 解苍廉心如刀绞。 叶铮铮的伤比预料的严重许多,大夫交代,决不能再颠簸,千万要静养,否则会落下病根。 还有受伤的左手,也要百般呵护,不然刮风下雨,都会疼痛难忍。 叶铮铮在住了几天客栈,随后搬到了一间小院。 -- 第88页 叶铮铮目不能视,只能听从安排。但从那日被救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这位“秦公子”。 据说是生意繁忙,去城外谈生意了。 叶铮铮搬到别院的时候,才第二次见到他。 那时她刚喝完药,坐在榻边,丫头说秦公子来了,她没起身。 大夫说,不能乱动。 秦公子在她对面坐下,呼吸声意外的局促。 ——叶铮铮适应良好,她看不见,又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所以才全力运用耳朵。 秦公子局促的开口:“没想到,叶姑娘很好看。” 叶铮铮笑了笑。 “可惜我不能见见恩人的模样。等我兄长来了,必定要兄长说给我听听,公子长什么模样。” 秦公子又问:“药不苦吗?” 叶铮铮道:“苦的,伤口也疼。” 秦公子问:“大夫叫你静养,不好提笔,你要知会兄长,想说些什么,秦某可以代劳。” 叶铮铮反倒迟疑:“此地离戆州尚有七八日路程,纵然哥哥来了,我这样子,也是走不了。” 秦公子欣喜若狂:“对对,我这里没有什么人,叶姑娘在此处养伤,也无人打扰。” 叶铮铮:“多谢。” 秦公子又道:“我家中原本没有侍女,仓促之下,请了个丫头来。这几日我去寻了几个得用的侍女、婆子,日后她们都留下照看你。” 叶铮铮垂下头,微微一笑,她手指上绕着床幔上垂落的流苏,沉静又乖软。 解苍廉想起以前,他重伤卧床,自己喝药的时候,她便是如此安静。 那时他不知道,后来才明白,她这样的时候,心里其实憋着坏,想算计自己呢。 那现在呢?她心里在想什么? 叶铮铮轻声问:“秦公子是我恩人,还不知恩人的尊名。” 解苍廉道:“秦昀。单名一个昀字。” 叶铮铮偏头,思索片刻:“可是白云皓月之云?” 解苍廉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假名,还起了纠正的心思。 “不是,是……” 叶铮铮伸出手。 她手心也有伤,白净的手掌上,从三道掌纹中间,划过一道伤口,已经脱落了痂壳,但依然是明显的嫩粉一线。 解苍廉迟疑的伸出手指,确认了她的意思,在她手心写了一个“昀”字。 叶铮铮羞怯的收回手,手指成拳,仿佛把这个无形的字,握在了手心之中。 “原来,是温润日光(昀义)。公子人如其名,铮铮得公子相救,与公子相见,三生有幸。” 解苍廉呼吸急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就是这样。 永远能直击他最心动的那一处。 他要杀了叶温梦,把她留下来,永远成为“秦昀”。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截杀 解苍廉借口出去,却一直没走,他站在窗户后面,静静的看着叶铮铮。 划过她手心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解苍廉从未知觉,自己离她是这样近。 她喝了一口水,侍女来接茶杯,被叶铮铮避开,自己摸索着放在了桌子上。 叶铮铮神色沉静,不辨喜怒,分明年幼,竟有几分威势。 她淡淡开口:“我不是废人,有些事我自己会做。” 婆子知道这位是主子摆在心尖尖上的,又想在解苍廉面前邀功,赔笑道:“只是怕姑娘伤了自己,何况我们这些人,都是为着姑娘来的。若是连姑娘也照看不好,要我们何用。” 叶铮铮道:“姑姑言重了,我客居在此,过几日,就要走的。” 婆子笑道:“姑娘在这里一日,就当得一日的主子。” 叶铮铮便又低头,浅浅的笑了笑。 她乖巧的时候,总有几分羞怯模样,连笑意也比平日温和。 解苍廉望着她的神情,不自觉搭在了窗台上,把上面摆放的花瓶碰到了地上。 解苍廉皱起眉,叶铮铮已经看向这边。 她明明看不见,可这幅神态,仿佛是在出神的看着自己。解苍廉心中微动,婆子已经开口圆场。 “是公子养的猫儿。从前在这院里散养,到处混玩,也没人管的。姑娘若是嫌烦,以后不叫它来。” 叶铮铮笑着问:“秦公子还养猫儿吗?怎么不叫它来?是什么颜色?能抱过来给我摸一摸吗?” 婆子这会儿上哪儿去找猫?又笑道:“闯了祸,把花瓶碎了,早就跑了。” 叶铮铮点点头:“小猫儿和小人儿一样,都是怕被人训的。” 叶铮铮便不再说话,她从前爱看史书和话本子,如今也看不成,又因身子不大好,不能出去走动,只软软的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解苍廉站在窗台后,贪看了一会儿,才急匆匆出门,找猫去了。 李珠儿大为担忧:“主子,您说把她弄回来,现如今是不是太过于关注了。陛下交代您的差事,您可不能忘了。” 解苍廉心头滚热,面上只淡淡的:“放心,既到我手中,也不过和小猫小狗一样,是个打发闲趣的玩意。” 李珠儿不以为然,解苍廉分明已费了太多心思。 解苍廉:“你去找一只小猫……算了,我亲自去。” 解苍廉恐怕露出破绽,又因为确实事务繁忙,又是一连好几天没去见她。——确切的说,只是叶铮铮没见到他而已。 -- 第89页 解苍廉无论多晚,都会暗中潜入叶铮铮的房间,去偷偷看看她。 婆子丫头都会特意给他留门,用那种暧昧又乐意的眼神看着他,十分愿意促成。 不像之前,无论他在什么地方遇见叶铮铮,叶铮铮身边的人,眼神都充满了警惕,甚至仇怒。 此地是他的净土。 等再次来见叶铮铮,是一场秋雨过后。深秋的天气已经冷凉,叶铮铮因为受伤,今年格外怕冷,早就裹着毛茸茸的披风。 这件红色披风也是解苍廉亲自挑的,她坐在摇椅上,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泛黄而落的梧桐秋叶,斑驳杂色的虬结树干,无关紧要,只用来映衬她的静谧与恬和。 叶铮铮听见脚踩落叶的声音,自然而然的偏了偏头,笑问:“秦公子?请坐。” 解苍廉在石凳上坐下,做出主人家姿态,问她身子如何,在此处可有什么不习惯。 叶铮铮再次垂首,笑道:“公子事无巨细,都替我想到了,我若再有不满,岂非太不知足?” 寒暄一二,叶铮铮请人取来笔墨纸砚,要给兄长去信。 她虽目盲,却只有一套法子,取尺比照,凭感觉书写,除了笔锋有些潦草,竟意外的公整。 解苍廉等她写完,叶铮铮就将信替给了他。 解苍廉忙道:“叶姑娘不将书信封好?” 叶铮铮笑道:“秦公子,请你先帮我看看,可有错乱之处。” 解苍廉自然要看的,不过当着叶铮铮的面,再三推辞。 “叶姑娘的家书,我看了不合适吧。” 叶铮铮抬起头,“凝望”着他,郑重道:“秦公子救了我,对我而言,怎会是外人?” 解苍廉一目十行,看完书信。 信写的不断,从她被人掳走,中间折磨鞭打,一笔带过,却用了很多笔墨,写到她被自己“救”下,妥善安置,请医用药,甚至写到秋凉之后为她重新糊了橱窗,添了衣物。 解苍廉捏着薄薄的两页信纸,心中欢喜:“原来叶姑娘是这样看我。其实……我也从没把叶姑娘当外人,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叶铮铮却不再说了,请他把信尽快送出去:“一切,还要等我哥哥来了,才好再说。” 解苍廉顿时懂了。 她素来自重,说了那句“不是外人”,已经十分逾礼,其他事,自然要等叶温梦来了,才能为她做主。 但叶温梦是注定不能到西境的。 解苍廉拿着信出门,吩咐李珠儿再仿写一封一模一样的,务必要让字迹一模一样,再末尾加上一句,约叶温梦在另一处宅院见面。 李珠儿问:“主子,您要截杀叶温梦?恐怕陛下会大为不喜。” 解苍廉不以为意:“陛下虽然重用叶温梦,但工部也并非无人。何况,到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又将西境的细作联络点打掉,立下大功,陛下即便动怒,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但叶温梦不死,叶铮铮就不会留在西境。等他死了,嫁祸给北狄细作也就是了。” 李珠儿又问:“要是叶姑娘有一日发现了呢?” 解苍廉:“她永不会发觉。” 李珠儿心头一梗。 “主子,您还记得,此前您也想瞒着叶姑娘石头寨的事,后来叶姑娘还是发现了。” 解苍廉心有成竹:“这次不一样。她不会发现的。你去吩咐大夫,加大药剂。” 李珠儿劝道:“主子,您当真要这样做?那药本身就有毒性,再加大剂量,叶姑娘这辈子,就再也看不见了。” 解苍廉淡淡道:“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 解苍廉百般筹谋,定不能失手。而叶铮铮也在数着日子,离叶温梦到达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雀跃。 “哥哥一向疼我,等他来了,你们必定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解苍廉问:“若是他不喜我呢?” 叶铮铮断然否定:“你救了我,哥哥爱屋及乌,绝不会不喜你。对了,今日是寒衣节,你能不能带我出去走走?” 解苍廉正想拒绝,叶铮铮向他的方向伸出了手。 她两只小手划拉了几下,碰到他衣裳,然后捏着袖子的一个角,小声乖巧道:“我只想往东走,在四通路口停步,为我逝去的亲人送寒衣。” 解苍廉再不能决绝。他试探的要去牵叶铮铮的手,她却避开了,只是固执的捏着他的袖子。 路上人多,百姓都在今日祭祀,有些出城,有些就在家中牌位前,也有一些,譬如叶铮铮,离自己的故土亲人山高水远,就只能在向着故土的方向,寻一个四通八达的路口,将寒衣焚烧,希望九泉下的亲人能收到寒衣,魂魄免于孤寒。 叶铮铮牵着解苍廉的衣袖,只虚虚拉了一个角,路上行人多,才走了几步,就被碰开了数次。 叶铮铮抿唇,从衣襟处解下叶温梦送给自己的玉佩,捏着穗子一角:“秦公子,你牵着这个。这是我兄长的珍贵之物,比我的性命还要贵重,幸好不曾遗失。” 解苍廉牵着叶铮铮往前,中间隔着一块小小的玉佩。 解苍廉想让人去买寒衣,叶铮铮却说,想亲自去买。她近日对自己倚重依赖,又如此乖巧,惹人怜惜,解苍廉自是无有不应,又牵着她去最近的一家香烛店。 人群熙攘,解苍廉牵着小姑娘,她看不见,只能全心全意的跟随他的脚步。 -- 第90页 解苍廉心中得意,只觉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叶铮铮听见路人的祈求:“阿爹,山高路远,孩儿不能去您坟上了。您若有灵,到此处时记得停留,儿给您送的寒衣和元宝,记得带走。” 叶铮铮侧耳细听,突然开口:“秦公子,此前我有没有和您说过,我的家人是被仇人害死?” 解苍廉顿住,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又提起此事。 叶铮铮却没再多说,只是轻声道:“倘若逝去的人果真有灵,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他们安息。” 解苍廉没有答话。 若是他的仇人,自然是千刀万剐,消了活人心头之恨,逝去之人也能瞑目。 可叶铮铮的仇人就是他自己。 他只能勉强安抚:“或许泉下之人,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并不想你执着于仇恨。” “公子说的是。” 叶铮铮挑了几件寒衣,问有没有紫色的外袍,店家今日忙碌,说是店里卖完了,要重新去仓库里搬来。 叶铮铮便在此处稍等,解苍廉乐于与她的片刻安稳,自然也是陪着。 猛然间,解苍廉看见街头的人影,连忙抓住叶铮铮的手臂,把她拉进了内室。 叶铮铮不明所以:“怎么了?” 解苍廉道:“外间风大,你还会痊愈,不能吹风。叶姑娘,有个朋友在附近,我去打个招呼。” 解苍廉安抚好叶铮铮,大步出去,那人已经走远,但只是一个背影,就足以认出来,正是叶温梦。 解苍廉招来李珠儿:“怎么回事?他这么快就到了?” 李珠儿:“想来是不放心叶姑娘,脚程快了。他是去西街小院的,人还没到齐,计划照旧吗?” 解苍廉按剑欲发:“走!将人招齐,我要亲自动手。我要让他死的明白,也要叫他知道,他死得其所。” 李珠儿:“那叶姑娘呢?” 解苍廉道:“婆子守在那里,她送完寒衣,等不到我,自然会回去。”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大结局 解苍廉一路追踪,紧紧坠在叶温梦身后,只等他找到院子,就将其击杀。 若叶温梦身死,叶铮铮就只能全然依附自己了。三五年后,他们有了孩子,再寻个时机重回京都,即便是岳幼鱼,又能有何话可说? 况且,他也不相信,三五年甜蜜时光,即便叶铮铮再是一块坚冰,也能化成柔水。 谁知道,叶温梦转了半天,离小院越来越远了。 他不熟路线,在路边找了个半大孩童纹路,那孩童却是个精的,明明不认得路,骗了叶温梦两串糖葫芦,指了一条错的路。 眼看叶温梦越走越偏,解苍廉忍不住了:“去找个婆子,给他指路。” 李珠儿连忙安排下去,好在叶温梦走了半盏茶,也意识到路错了,又去问路。 如此一来,解苍廉的人倒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部署。 解苍廉错开大路,从小巷走捷径穿过去,谁知道到了大路口,叶温梦竟然不见了。 “人呢?” 几个手下与他汇合,面面相觑:“我们都没看见。” 解苍廉正觉得奇怪,就见西边起了红光,暗红的火光和黑浓的烟气令人瞩目。 他意识到那是何处,顾不得其它,飞快的跑回香烛店。 已经迟了。 那么大的火光,香烛店里全是纸扎、香烛,一旦沾上明火,根本来不及灭火。 解苍廉抓住陪着叶铮铮的婆子,得知她自己跑了出来,恨的把人推在地上。他叫人救火,但火势已起,只能眼睁睁看着。 一直到凌晨时分,大火才扑灭。 李珠儿小心翼翼的站在旁边,一度担心解苍廉会不管不顾的冲进去。 但显然,解苍廉比他想的要理智得多。 李珠儿:“主子,已经烧成这样,婆子说,叶姑娘没来得及出来,她又看不见,被困在内室,多半是凶多吉少。” 解苍廉推开李珠儿,搬开一块烧黑的木板,突然愣住。 木板下是叶铮铮的玉佩。 玉佩被火舌染黑少许,但一眼就能认出,就是叶铮铮最为珍贵的那块。 叶铮铮曾说,这是叶温梦的珍贵之物,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 她的性情倔强而又坚毅,既然认定此物珍贵,若不是性命攸关,绝不会遗失。 难道,她真的葬身火场? 解苍廉摇摇晃晃的起身,将喉间的腥气憋了回去:“怎么回事?怎么会起火?问了吗?” 李珠儿也觉得蹊跷,查探过了:“店家也在哭嚎,说是小儿不慎,打翻了烛火。听说里面还有客人,哭的更凶了。” 解苍廉:“让人来找,我不信她会死在这里。” 李珠儿没敢说。 其实,他们已经翻出了一具焦黑的尸身,看身形,多半是女子。但尸身已经烧毁,不辨容貌,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叶铮铮。 但李珠儿看解苍廉这样子,根本不敢刺激他。 李珠儿劝慰道:“主子,叶姑娘在内室歇脚,又看不见,婆子把她一个人留下,凶多吉少。要不,您还是算了吧?您说您有执念,如今有这半月之期,也算得到过了。” 解苍廉抓住玉佩,抹去唇角血迹,缓缓笑了:“你看,要不是有石头寨的事情,她还是有可能会喜欢我的?我都已经抓住她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 第91页 李珠儿心说,那是你亲自吩咐,让人把她打成那个样子。又亲自把她毒瞎,在她面前装成救命恩人。 她喜欢的是你吗? “让人封闭城门,就说有细作混入,不许任何可疑人物出城。但凡出城,务必要仔细盘查。还要绘影,对,叶温梦和叶铮铮的图形都要,全程搜捕。城中守备若是不服,只管叫他来找我!” 解苍廉绝不放弃,他要让人掘地三尺,谁料一转身,就看见了一具焦糊的尸首。 “这是哪里来的?” 不等李珠儿回答,解苍廉蹲下身,一把捧住尸身如鸡爪搬的手。 手臂上嵌着一个金银镯,已经变形发黑,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是解苍廉前些日子,假装不经意间,混进给叶铮铮的衣裳首饰里的。 他很喜欢这个镯子,让侍女照顾她的时候,哄她戴上。 看见叶铮铮戴上自己送的镯子,他有一种隐秘的欢喜,已经在憧憬,等以后叶铮铮完全接受了他,一定会更乖。 她会乖乖的坐在镜子前,自己则拿出天底下最华美的珠宝打扮她,而她,无论穿戴什么,都是乖巧又美丽。 他的一切憧憬,全都被毁了。 解苍廉吐出一口黑血,死死的瞪着尸身,双膝落地,跪着晕死过去。 等他再次清醒,发现手脚都被绑住,眼睛上蒙着黑布,什么也看不见。马车猛地停下,他撞到木板上,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装在一个又长又深的盒子里。 又长又深的盒子?是什么? 棺材?! 外面有人说话。 “官爷,好好的怎么戒严了?这是我家老父亲,昨夜急病去了,今日送上山去。后面马车上的,是我家小妹,自小身子不好,哭的都虚了,非要来送一程。” 看守城门的官兵叹了口气:“小哥,节哀。别查了,放行吧。” 解苍廉心中大惊,这果然是棺材! 到底是什么人?无声无息的把他绑走,是要做什么? 出了城,棺材和后面的马车分道扬镳。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下,叶铮铮试探着解下眼睛上的药包。 从被人救下,她就心生疑虑,从没有相信过所谓的“秦公子”。 十天前,她偷偷背着婆子,将药都倒了一半,不出几日,就能隐隐约约看见人影,这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没有急着给哥哥写信,确认自己的处境并不明朗,才去信给哥哥。 她暗示哥哥,自己对“救命恩人”颇有好感,这就是最大的伏笔。 哥哥是绝不会相信的。 她,叶铮铮,不会在自己身处劣势时,不明不白的交付自己的感情,更不会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救命恩人”身上。 数日前,哥哥给她留下暗号,定下脱身之计,昨夜她依计进入标记好的香烛店,顺利离开。 叶铮铮眯了眯眼,日光明媚,林下立着一人,早就等在此处。 叶铮铮快跑过去,看不清路,被树枝绊倒,摔进了他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