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深陷》 第1页 [现代情感] 《蓄意深陷》作者:依存体质【完结】 文案: 因为生病,殷顾整个高中时期都是微胖的。 她留着厚厚的刘海,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课桌前学习。 但与身边很多女孩儿一样,她也暗恋年级第一薄行简。 … 少年英俊高挑,像一束不可企及的光,却忽然主动接近了她。 学期末时,薄行简的名次仍然第一,而她则一落千丈。 他声音淡漠:“我只是想体验一下乖乖女而已,你太粘人,我腻了。” … 若干年后二人重遇,他继承公司,而她是美女财经记者。 第一次采访时,殷顾在薄行简的办公室里遗落了一条丝巾。 他去送还,二人随即复合,这一次男人全心全意,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 同学聚会时,所有人都在感叹他们的缘分深厚。 可只有殷顾知道,这一切的重逢与爱恋,都只是她的策划。 … 当年分手后,她连遭嘲讽,心态崩溃,修学一年后才重新高考。 每个背着单词,在操场一圈圈跑步的夜晚,她都无比期待这一刻的来临。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将他所给的屈辱如数奉还。 … “薄行简,我只是想体会一下浪子回头的感觉而已,你太黏人,我腻了。” … 划重点:开篇即重逢,节奏很快,狗血修罗场, 女主万人迷设定,男主薄行简。男配众多, 主角成年前没有任何感情和亲热描写。 一句话简介:虐渣爽文 立意:做人要善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顾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聚会 我和这位薄总有过一段过往 殷顾的母亲姓殷,父亲姓顾,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父母恩爱的意思,此时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她正从自己的面容中分辨二人的影子。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殷眉打来的电话,自从三年前再婚后,殷眉的日子就不太好过,跟新任丈夫生了小儿子之后,更是陷在柴米油盐中,整日争吵不休,几乎隔几天就会找殷顾诉一番苦。 每当这个时候,殷顾总会随意的应付几句便挂断,并不主动去当情绪垃圾桶,对着镜子拢了下长发,她拿了浅色的口红补妆,顺便拆开一盒头孢,抠出两粒丢在垃圾桶里。 殷顾今天二十三岁,她刚刚大学毕业,加入一家财经杂志做记者,今天第一次参加部门同事聚会,她的情绪却并不怎么高涨。 平心而论,她并不算性格活泼的那类人,相反,有时候太过沉默,会让人产生难以接近的错觉,她的长相偏于温婉,双眼皮很深,初看并不惊艳,细瞧却又有丝丝缕缕的媚感流露出来,似乎能将人紧紧缠绕。 事实上,她只是不屑于讨好任何人而已。 “小殷,大家都在等你呢,你怎么还不来?”同事的电话已经催促过来,殷顾答应了一声,转身时,才看见门边靠了个短发的瘦高女子。 那女子穿了身利落的黑衣,袖子高高挽着,露出细白的手臂,指尖夹了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她将烟按灭在灭烟器中,侧身给殷顾让开了去路。 … 酒吧里人声鼎沸,交错闪烁的灯光下,每个人的面孔都像是影院灰白色的幕布,不停变换着色彩,很显然,这里并不是适宜举办正经聚会的场所。 殷顾放下包,在沙发的角落坐下,随即又被叫到了正中间,编辑部人员构成基本以男性为主,零零星星的三个女同事都坐在靠边的位置,并没有什么话语主导权的样子。 有男人点起一支烟来:“小殷,今天这场迎新聚会你是主角,你怎么能躲起来呢?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是水灵,跟职场上混迹多年的女人不一样,你有男朋友没有?” 殷顾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没有。” 一群男人笑起来,互相使了个眼色,七嘴八舌讨论:“我就说嘛,看她的面相和体态就能看出来,不像是经验多的样子。” 半秃顶的顾编辑挤眉弄眼道:“小殷,你刚来不知道,咱们杂志社其实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对于新加入的员工会有一个‘勇气测试’,就是不管我们问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 “如果我不回答呢?”殷顾似笑非笑,她不想太撕破脸皮,所以语气并没有多严肃,反而像是在开玩笑。 “那你就要接受惩罚喽!”又是一阵嬉笑。 音乐声太大,所有人说话都是用吼的,首先是一个稍年轻的男同事问话:“殷记者,你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见殷顾没有说话,他挤眉弄眼的解释:“就是第一次经历,爱的关系的———夜晚,请你描述一下具体感受,对方是不是特别厉害?” “你呢,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嘈杂的音乐声有片刻的停止,殷顾的声音很清晰,她身子往前靠了靠,缓慢眨了下眼睛:“林记者,也请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对方会嫌弃你小吗?会不会觉得时间太短,认为你是很不行,你会不会因此而自卑,需要借助药物来帮助,平时是不是总吃补肾的中药?” “毕竟你是个来酒吧都要点上两串大腰子‘补补’的人,口口声声养身保健,其实只会在这里污言碎语过过嘴瘾,又虚又菜。” -- 第2页 轻轻转动手上的戒指,殷顾的声线温润,却微微透着寒意,像是在泡在烈酒中的冰球,在烈曳的灯光下滴溜溜打着转。 从未见过言语如此犀利的女子,一桌子的男人都沉默下来。 刚刚那个秃顶的编辑出来解围:“开玩笑而已,小殷,当真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罚三杯,给大家赔个罪,再要不给面子,就是不尊重前辈了。” 殷顾面色不变,从包里拿出头孢:“不好意思,喝不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刚吃过消炎药。” 她把那药盒拿起来,又重新往桌上一拍:“非要我喝也可以,大家一人吃上两片头孢,咱们先一醉方休,最后再来个共赴黄泉?” 气氛再一次凝滞,男人们明显都有些急眼了,他们对年轻女性的宽容仅限于对方能无理由的顺从,而不是对方能这样公开的反抗潜规则。 音乐声重新大了起来,掩盖了秃头男拍桌子的声音,他旁边的人装模作样的劝架,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奚落殷顾,他们甚至放了狠话,说让殷顾以后无法在新闻界混下去。 而她只是嘲讽的挑挑眉,像是看一场精彩的表演,不发一言,余光扫见二楼有人下来,她抬头去看,却是之前在厕所遇到的短发女子。 那女子三十左右的年纪,气质成熟干练,她的身子灵活,在舞动的人群中晃动几番,便大步来到桌前,径直在主位坐下,抱着胳膊挨个扫视过去。 “周主编…” “周编…” 刚刚还喧闹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毕恭毕敬的打着招呼。 也有人顺势告状:“周编,我们只是跟新同事开个玩笑,谁知道她态度傲慢,不懂礼貌,根本不把前辈放在眼里,这样的人恐怕并不适合共事。” 周凛环顾四周,似笑非笑的抬抬下巴,冲着告状的人下达命令:“林记者,你现在给自己倒一杯酒,然后一口干了。” 见他照做后,周凛又笑道:“好,那我现在再命令你,脱掉衣服,我是指全部的衣服,去舞池中间跳一支舞。” “周编,您这是什么意思…”这林记者的脸才刷一下红了。 “没什么意思啊。”短发女子侧脸的线条清晰漂亮,变换的灯光为她的红唇增添了另一番韵味:“我是你的前辈,也是你的上司,现在我给你下达了指令,你不是应该照做吗?还是你这个人———压根儿就不懂礼貌呢?” “你刚刚不是说,这样的人不适合一起共事吗?”她又说,纤细的手指敲敲桌面,指尖的女士香烟散发着一股青苹果的味道。 “别人也别都看着了,我这会儿闲得无聊,你们一人唱支歌给我助兴。”抬手叫了杯酒,周凛仰头喝了,双腿翘在桌面上,摇晃了两下杯子,有些不耐烦:“有没有眼色,给上司倒酒啊?!” 她这副混不吝的样子,倒比刚刚这群男人更甚,但正是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真真正正压制了对方的嚣张。 殷顾在旁边看着,不由得佩服起这周主编来,又觉得两个人相比,自己还是太稚嫩了些。 … 聚会的后半程在沉默的氛围中度过,结束后周凛先走,殷顾快步追出去,才看见她正在不远处的便利店门前慢条斯理喝一种玻璃瓶的苏打水,细长的瓶身抓在手中,像是在当街喝酒似的。 殷顾之前就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是女性,却不知道她居然这么年轻,当初面试也是周凛拍板决定要了她,仅仅凭着一份简历。 碰巧这些天周凛又在出差,因此两人之前只是通过电话,并没有见过面,殷顾走上前去:“周主编,可以占用您一些时间,和您聊几句吗?” “行啊。”周凛侧着脸吹风,眯着眼睛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想问就问吧,我尽量回答。” 殷顾这才开诚布公:“周主编,您之前一直都在这酒吧是吧?为什么选择躲在暗处看戏,而不是尽早出来处理这种职场霸凌?” 周凛笑道:“因为我出来处理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你也看见了,杂志社男女比例差距有多大,我虽然是个主编,手中的权利也不够,不足以对抗这些潜移默化的规则,这也是我尽可能多招女记者的原因。 “而你如果本身就是个软弱的人,那被排挤被边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大不了你就辞职,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这么说着,同时也在观察殷顾的神色,以此来试探这个年轻姑娘的城府。 殷顾却没有生气,她只是微微笑起来:“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和您一起对抗职场的歪风邪气。” 周凛点点头:“那就好,有不懂的地方就来找我,我尽量提点你,但你现在处境很不好,很多人都等着挑你的刺,你必须足够优秀,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殷顾若有所思,过一会儿才慢悠悠说道:“放心吧,周主编,我会出一篇关于ORC集团CEO薄行简的专访,预计下周就能交给您。” 周凛倒愣了愣:“这位薄总可是传奇人物,三年前他亲自把他的父亲以贪污公司公款的名义送入监狱,接任公司后从未公开露过面,也没接受过任何媒体采访,你有什么本事,可以采访到他?” 眼波流转间,殷顾笑了笑,慢慢说道:“我和这位薄总先前有过一段过往,我想要采访他,应该是有些办法的。” -- 第3页 第2章 重逢 女人的形象已然更新换代 高档的西餐厅内客人很少,殷顾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在吃着一盘牛排套餐,那牛排上还有血水渗出来,她并不是有多喜欢,用叉子卷了旁边的意面勉强裹腹。 斜对面的一桌客人看起来像情侣,只是男方的年纪略多大了些,虽然满身的奢侈品,却也遮掩不住肚子上的肥肉,女孩子二十出头的年纪,马尾辫齐刘海,脸颊上有些稚气未脱的婴儿肥,衣着也很朴素。 殷顾的目光并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她只是在喝水的间隙,用手机抓拍了几张合照,而后就边欣赏悠扬的钢琴曲,边继续等待。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接了电话,拿起西装外套,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只留下那年轻女子坐在桌边,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样子。 殷顾站起身,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你好,秦秘书。” “你认识我吗?”女子惊讶的抬头。 殷顾微笑着向前伸出手:“我是绿地财经的记者殷顾,之前和秦秘书接触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女子有些警觉,摇摇手道:“你是要采访薄总吗?不行的,薄总的脾气很差,他说过不接受任何采访,任何人都劝说不了,你找我也没用。” “你不用正面跟他提起这个事情,具体方法我自有安排。”看女子仍然摇手,殷顾也并不意外,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递过去。 “这是…”女子顿时慌了,她的手没捏紧,照片像雪花般撒落在桌面上,所照得画面逐渐清晰,全是她和那中年大肚子男在各处约会的样子。 殷顾慢悠悠说道:“首先我很抱歉吓到你,但需要澄清的是,我一开始并不是故意去跟拍你的,我真正感兴趣的是这位中年男性,据我所知,他叫黎耀铭,是绿亦集团的执行董事。” “所以呢?”秦秘书白着脸,强装镇定:“我们是正常恋爱,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殷顾笑道:“那这就巧了,你难道不知道吗?绿亦集团是你所任职的OCR集团的死对头,半个月前你俩刚刚交往,绿亦就抢了OCR好几个大生意,就好像知道什么内部消息似的。” 秦秘书这才开始求饶:“对不起,殷记者,我刚刚对你态度不好,求你救救我好吗?你明天立刻辞职,只求你别告发我!” 殷顾摇头:“倒也不必辞职,你只需帮我把这个放在你们薄总桌子上就好,他问起来,你就说你放错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秦秘书后便站起身来。 临走前倒又想起什么:“算我好心吧,提醒你一个事儿,那黎耀铭私生活非常混乱,连着你在内,他这个月一共和十八个女人开过房,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免得染上什么病。” … 秦秘书第二天被叫进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忐忑的,薄行简身边秘书众多,她只是负责办公室清洁和一些琐碎杂事的,所以并不能时常见到这位性格阴晴不定的年轻总裁。 此刻高大的男人正站在桌边,俯身去看一份手写的采访提纲,他逐字逐句的读着,饶有兴趣的抬头:“这份提纲是你放上来的?” 男人的语调虽然平淡,但也带着上位者的天然压迫感,秦秘书不敢抬头,只慌慌张张解释道:“对不起,薄总,可能是我放错了。” “为什么会放错,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几张纸?”薄行简敲了敲桌面。 黑色的男士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并且在逐渐靠近。 秦秘书声音发紧:“是那几张手写的纸吗?昨天有一个女记者在楼下拦住我,非要给我这个,还给了我名片,我当时手上抱着文件,没注意就混进去了…” ”名片在哪里?”薄行简手掌向前伸展。 拿到那张薄薄的卡片后,他才摆摆手让女秘书出去,坐回椅子后,兴致勃勃重看了手上的纸张,觉得实在是有趣至极。 明明是很娟秀的字体,所写得问题却一个比一个犀利,中心全部对准他父亲薄威入狱的问题,还有父子二人的关系,家庭教育等等等等,几乎是踩着他的雷区拟得这份提纲。 薄行简这个人,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刺激,青少年时期就是如此,现在也依旧这样,三年前亲自将父亲送入监狱,他就已经坐实了‘心狠手辣’这个名声,明明所有人都惧怕他,怎么还会有人如此大胆? 向后靠在椅背上,他笑了一声,叫了另一个秘书过来,看也没看,便把那张名片扔过去:“联系这个记者,让她明天上午来采访。” “好的,薄总。”那秘书虽然惊讶,但还是答应了一声,低头走了出去。 OCR总部的总裁办公室在大楼顶层,而这顶层之上,来往穿梭的年轻女子几乎都是总裁的秘书。 二十多岁稚嫩的年纪,齐刘海马尾辫儿,衣着妆容都很简单,有丁点儿婴儿肥,这是这些女秘书共同的特征。 这又是这位薄总另一处‘疯劲儿’展露的地方。 近几年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喜欢上了这款朴素型的女孩儿,他喜欢看,就让她们时时刻刻在身边围绕着,一直到看腻为止,从来都懒得深究这其中的原因。 … 拿着名片的秘书径直下楼,打电话之前,她先敲开了另一扇办公室的门,宽敞的办公室内,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 -- 第4页 他的面容清秀异常,脸色略微苍白,薄框眼镜很显斯文,周身都有一种书卷气在环绕,倒也不像是个从事商业行业的人。 修长的手指敲击了几下键盘,男人抬起头来,温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秘书红了红脸:“是这样的,晋副总,薄总刚刚给了我一张名片,指明要接受一个记者的采访,我觉得奇怪,就先拿给您看看。” 小小的名片被放在桌面上,晋烯低头凝视着上面的名字,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烫金的字体,抬头笑了笑:“按照薄总的吩咐去做吧。” 眼见秘书转身要离开,他扶了扶眼镜,若有所思的把人又叫住,淡淡道:“明天你可能会失业,但你对我还算忠心,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份新的工作。” … 第二天上午八点整,电梯‘叮’一声打开,一位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的女子从朴素的秘书们中穿过,径直来到了秘书台前。 “薄总,殷记者来了。”秦秘书小心翼翼的通报。 “让她进来。”低沉的男声响起。 殷顾向旁边的秘书点头致谢,神情淡漠走上前来,她的手掌很白皙,与深色的门把手形成鲜明的对比,‘咔哒’一声,门开了。 薄行简此时正坐在办公椅上,俯瞰着二十层之下熙熙攘攘的街道,车辆渺小如玩具模型,行人更是看不清楚,而他就像是在玩一个微缩游戏般,莫名有了种主宰者的错觉。 女人进来时,他刚好转头,目光一寸寸从那白皙笔直的双腿上掠上去,而后停留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最后对上那双冷静沉着的黑眸。 回忆一点点翻涌起来,他眯起眼睛,下意识用手掌虚空挡住她额头的上半部分,漫不经心的回想片刻,终于在脑海中搜寻出一个齐刘海朴素女生的样子。 “殷顾?”前半生中有很多女生路过,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费了些时间才认出她的这件事,有什么过错。 甚至还觉得这是一种恩赐:“你变了很多。” 转头看了眼守在门边的秘书,殷顾若有所思收回视线,她打开手中的录音笔,轻轻放置在桌面上,自己则在椅子上坐下:“请问薄总,现在可以正式开始采访了吗?” “好啊。”薄行简也正色了些,倒想看看她会以什么样的口吻问出那些犀利的问题。 但,开头的问题就不是他所预期的那样,殷顾完全更改了采访提纲,这一次她的问题专业度极高,虽然偶尔涉及隐私,却也一笔带过,整体来说就是一场高质量的企业访谈。 虽然犀利的提问更容易搏版面,但对于一个新人记者来说,体现出稳扎稳打的基本素养才最重要。 她下了一盘险棋,脸上的神情却很镇定,心理素质着实不错。 答应的事情自然不能反悔,薄行简挑挑眉,一边观察着女人的神色,一边慢条斯理的回答完全部问题,又目送着她十分有礼貌的起身告辞。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主动和他攀谈过往事,仿佛此前根本就不认识他似的,他笑了一声,倒也没多在意,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旧人罢了。 … 薄行简是在下午忽然想明白的。 刚刚和M国的分公司开完视频会议,他在靠在椅背上喝着咖啡,眼睛无意识的盯着透明玻璃墙外来来往往的秘书,忽然就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找这么多相同类型的年轻秘书。 因为若干年前,殷顾也是这个样子的。 很神奇的就是,他虽然将她这个人忘得干干净净,却又把无数她的‘替身’集邮似的在身边攒着,这一切都是靠潜意识来完成的。 而现在他的脑海里,女人的形象已然更新换代,她变成了顺滑长发的都市女郎,唇色稍淡,紧身的西服套装里面,白色衬衫扣紧了每一个扣子,严肃,俏皮,并且不再朴素。 于是这些来来往往的朴素秘书都开始变得索然无味,甚至带了一丢丢的土气,他皱皱眉,内心涌起强烈的好奇。 不远处浅色的沙发上,一条浅咖色丝巾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的花纹繁复,正是她上午挽在包带上的那一条。 薄行简走过去,弯腰将那丝巾拿起来,指尖在那光滑的料子上捻了捻,抬手打了个内线的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人走进来。 “帮我查一个人的住址,查到后马上发给我,然后通知顶楼的所有秘书,包括你在内,明天去财务部领工资和失业补偿,以后就不要来了。” 他对着他那齐刘海儿的俄罗斯套娃秘书吩咐道。 … 很普通的高层住宅楼,抬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窗户堆积在一起,像是一只只闪着光的妖怪眼睛。 夜幕已然降临,薄行简是抱着解谜的心情来到这里的,他先在车里抽了一支烟,才让司机在楼下等着,自己走入一栋楼,按了十二层的电梯。 1234户的门前挂着个小小的机器猫挂件,他盯了几秒后,按响门铃,约莫三四声过后,就有人应答:“来了来了。” 女人声音温润,拖鞋踩着地板噼噼叭叭直响,随即那扇门就被打开了,殷顾围着一条白色的浴巾,黑发高高盘在头顶,水珠一滴滴顺着锁骨留下。 而她的肤色白皙,身姿又是极窈窕的,紧裹的浴袍勾勒出曲线,像是一只化形成功的花妖,一举一动勾人心魄。 -- 第5页 “怎么是你?”花妖的笑容忽然收住,换成了戒备的眼神。 “是我又怎么样?你大半夜穿成这个样子,想要诱惑谁?”薄行简莫名其妙就怒了,大跨步迈入门中。 男人身材高大,身影阴沉沉猛地逼近过来,殷顾顺着他的脚步后退了一步,客厅的灯闪烁了几下,昏黄的光线下,她的神情晦暗不明,忽然又想起了五年前的高三时光。 第3章 暗恋 世界上最绝望的情感 五年前的时候,殷顾刚满十八岁。 她的身材算是微胖,脸颊有些许婴儿肥,蓝白相间的宽大校服不显腰身,便更显平庸,尤其再配上厚厚的刘海。 她的双眼皮很深,目光里藏着心事,想事情又总呆呆的盯着一处,较寻常的少女少了丝灵动,正因此,才叫人注意不到她容貌中的光彩。 就连存在感也一并削弱。 “今天下午要不要提前走?” “去哪里啊…” “去缪斯,听说薄行简经常去那儿,兴许还能来个偶遇。” 女厕所的洗手台边,两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正笑着讨论逃课的事情:“下午全体老师都去开会,老班不在,咱们从后墙翻出去。” 缪斯是一家大型夜店,夜晚时等候入场的人们总会排起长队,殷顾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薄行简。 她低头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总算吸引了那两个女生的注意力。 叶小冉碰碰同伴的手臂:“她什么时候来的?” 那女生小声道:“好像一直都在…”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倒也没多在意,只是放低了聊天的声音。 殷顾一边擦干手上的水渍,一边走出厕所,路过操场的时候,鼎沸的人声便传了过来,篮球撞击着地面,少年一抬手轻松灌篮。 女生们都兴奋的喊着‘加油’,殷顾站在人群后面,透过那一丁点儿缝隙看着少年穿着红色球服的高大身影。 他的背脊宽阔,手掌很大,轻松握持着篮球,手背弓起,上面的青筋明显,脉络清晰,不经意间显示着强大的力量感。 许是被助威声吵到,薄行简转过身来,皱着眉一瞥,他的目光没有着落点,轻轻飘飘掠过人群的缝隙———却让殷顾心头猛地震荡了一下。 忽然有种闷闷的刺痛感蔓延开来,她捂了捂心脏的位置,想起自己半年前在缪斯门口看到少年时的情形,他也是这样被人群簇拥着,英俊的面容隐匿在暗夜中,淡漠的朝台阶下扫了一眼。 彼时她穿着厚厚的棉布裙,在炎热的季节中浑身热汗,而他的黑眸隔绝了热意,让她的身体变成一碗冰粥,酸的甜的情绪充斥其中,最后的化为苦涩的自卑,一发不可收拾。 世上最绝望得情感,便是自下而上,卑微仰望着的暗恋。 明明有无数次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人也不会,绝不会记住你的样子。 身边女生嬉笑着打闹,撞了她肩膀一下,殷顾自嘲的笑了笑,转身离开,绑着头发的发带掉在地上,随即又被另一双手捡起。 … 晋烯走入人群的时候,薄行简刚刚从球场上下来,有女生送水过来,他拧开后懒洋洋递了回去,看人家脸红,才用狭长的双眸看过去:“怎么,这水是给我的?” 女生连连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目的达到,笑意却未达眼底,只玩味的挑挑眉:“那,谢谢你。” 晋烯的身高和薄行简差不多,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少年面庞清秀苍白,薄框眼镜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笑容始终温和。 此时他越过薄行简的肩膀看向远方:“看见那个朝教学楼方向走的长发女生了吗?” 午后阳光逐渐和煦,薄行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嗯。” 晋烯若有所思:“她喜欢你。” 无人的角落里,薄行简手一松,矿泉水瓶笔直坠入垃圾桶,‘砰’一声,遮盖了他轻哧的声音:“所以呢?” 晋烯笑了笑:“喜欢你的女孩子是很多,但她不一样。” 这话不同寻常,薄行简自然也听出来了,蝉鸣声灌了满耳,他重新转头,教学楼楼门前,女孩儿的身影小小一团,正缓慢步迈上台阶。 一群学生从楼里出来,她蓝白色的校服淹没在一众色彩中,渐渐消失,像是一滴雨水落入汪洋,平凡到让人无从辨别。 头顶树叶的缝隙漏出一束光来,他眯起眼睛,喉结是锋利的线条:“看上了?看上就追过来玩儿玩儿。” “腻了就甩掉。” 骄矜的贵公子没有心,却被不知情的少女们奉为神明,一只脚踩着神坛边缘,光环之下,他的半边身子早已成魔。 … 殷顾坐在教室的角落发了会儿呆,但片刻之后,她又掐着胳膊强迫自己从纷杂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从课桌里拿出练习册。 延川中学是一所私立高中,所招收的学生非富即贵,师资力量更是B市最强,她家境一般,是靠着成绩硬拼进来的,排名却也仅仅是中上游水平。 富人家的孩子会享乐,并不代表他们都是纨绔子弟,从小接受的精英化教育,让他们注定不凡,助力之下,能够轻轻松松向上攀爬。 殷顾不由得又想起薄行简来,少年个性散漫,逃课更是家常便饭,他考试时会在数学卷子上固定空出倒数第二道大题,提前三十五分十二秒离开考场,他从不在乎成绩,考试似乎只是游戏,却次次年级第一。 -- 第6页 人和人,终归是有差距的。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殷眉的短信:小顾,我今天回家晚,不用给我留饭,你自己记得锁好门。 她回了个‘好’字,把手机关机,低头认认真真刷题,细长的笔杆上有一个白色的卡通小猫头,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摇动。 下午全体老师开例会,第三四节 课改为自习,大家都在安静的学习,叶小冉和同桌姜晴晴对视了一眼,收拾好书包悄悄走出教室,她们逃课逃出了经验,翻墙的动作也无比熟练,落地时才愣了愣。 整栋教学楼的学生都静悄悄在自习,八班班主任梁瑾却面沉似水站在讲台上,关上门开了一节班会,内容就是批评逃课的学生。 叶小冉和姜晴晴被停课叫家长的时候,殷顾正用眼睛注视着摊开的试卷,心算一道数学题的解析答案,她一心二用,自然没注意到两人怨恨的目光。 之后的两节自习课照常上,七点三十分下课,天色却还没完全暗下来,夏天的白天很长,半个蛋黄似的太阳仍遥遥挂在天边。 殷顾走路的速度很快,她的目光笔直只专注前方道路,被拦下时才摘了耳机,微微抬眼望了过去:“有事吗?” “还‘有事吗’?你也真是淡定!”叶小冉都气笑了,她班会后就被通知回家,此时已经换了便装,黑色短裙的下摆像牵牛花的花边。 树影婆娑,殷顾才看清是她,女孩儿身形高挑,背后站了七八个陌生的姑娘,细瘦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正慢慢向前逼近。 手指捏紧书包带子,殷顾拖着脚步后退了两步,抿着唇没有说话,她和叶小冉不熟,想不出会有什么恩怨,除非… 她的预感果然很准,后路已然被堵,叶小冉的尖指甲又狠狠的戳在她额头上:“你人长得老实,嘴巴怎么那么贱?告密爽吗?” 胳膊被人从后拽住,殷顾努力撑着脖子,让自己不至于歪倒:“我确实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但我没有告密,告密对我有什么好处?” 叶小冉冷笑了一声:“当然有好处啊,看你那穷酸样就知道,肯定是班主任给你钱,让你做她的走狗呗。” ”都说穷人没自尊,今天我算是亲眼见到了,殷顾——— 你怎么就这么贱呢?” 叶小冉明艳的脸庞上带着嘲讽的笑意,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盯着那涂了红色唇釉的嘴唇,殷顾只觉得气血向上翻涌,头顶过电似的麻了一下。 … 二层的小饭店装潢简陋,临窗的座位,薄行简看着桌上淋着鲜红汁液的糖醋鱼,搁下筷子:“你不是说这家店菜很好吃,一定要我来吗?” 砖茶蕴着雾气,茶色是纯正的棕红,晋烯端起杯子笑了笑,没说话,室内闷热,他随手开了窗户,一瞬间外界的声音涌进来。 女生平缓的语调挟裹在风中,字字清晰钻入耳中,几乎是下意识的,薄行简转头望了出去,透过斑驳的树叶,目光锁定那声音的主人。 她长了副极温婉的面容,杏眼微抬,瞳孔中有夕阳的倒影:“你错了,没有尊严的人是你,犯贱的人也是你,我们虽然家境不同,但那又如何?人与人生来平等,我们是学生,要攀比的就只有成绩。” 稚气未脱的年龄,她的眼中有光,对现实仍抱有幻想:“而你,不光成绩不如我,还恶意猜测,意图伤人,人品智商都差劲,叶小冉,虽然你暂时占了上风,但我的未来必定比你光明。” 二楼其实是最佳的观看位置,俯视的角度,就连女孩儿白皙的面颊都看得清晰,薄行简拿了茶来喝,他又尝了口鱼肉,入口鲜甜,和刚刚不同,他竟品出了另一番滋味。 单方面的殴打不可避免,一群便装中,蓝白色的校服很是显眼,他目光掠过女生被向后反折的细瘦手臂,同时也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惊惧与倔意。 虽然明知道自己会吃亏,她还是孤注一掷反驳了回去,柔弱与刚强的结合,极致的反差,反倒让人心生好奇。 与这样的女孩儿谈恋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他想玩一场游戏,以此来中和无聊的日常,但,只是游戏而已。 于是他抬眼看向晋烯:“打个赌吗?” 晋烯饶有兴趣的扶了下眼镜:“什么赌?” “就赌———面对一个危难时从天而降来拯救她的骑士,没有哪个女孩儿会不动心。”薄行简抬手,一把推开窗扇。 少年脊背宽阔,白色衬衫灌满了风,像初生的羽翼,殷顾仰起头,目光所至之处,坠在天边的残阳猛地沉了下去,一大群飞鸟呼啦啦掠过,她的暗夜骑士平稳而轻巧的落地了。 第4章 证明 你要我怎么证明? 油在锅里不停冒烟,殷顾却拿着铲子发呆,被呛得咳嗽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先开了油烟机,鸡蛋倒下去时瞬间就糊了。 背后有开门声,她专心致志切番茄,并没有回头。 殷眉边换鞋边皱起眉头:“你把家点着了?” “没有,油热过头,炒蛋焦了。”殷顾咳嗽了一声,接了水刷锅。 殷眉走过来立在她身后,香水味道混合着烟草味传过来,殷顾的呼吸停顿了一秒钟,默不作声往旁边避了避,于是一声脆响传来。 殷眉直接摔了杯子:“你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是你亲妈,生你养你的亲妈!有你这么对亲妈甩脸子的吗?天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存心膈应人是吧?你要是真嫌弃我,就滚出这个家!” -- 第7页 尖利的玻璃碴子溅了满地,殷顾慢吞吞蹲下来收拾,中年女人纤瘦的双脚踩在皮拖鞋里,脚踝处有一处渗着血珠的划痕,殷顾抬起头,昏暗的灯光下,母亲的面容逐渐清晰,她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己。 “妈,我为什么会和你长得这么像?”殷顾的嗓音有些哑,她拿过沙发上的外套,快步走出门去。 …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缩了缩肩膀,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路边的石凳子有些脏,她把外套脱下来垫着,坐下后却又莫名微笑起来。 与母亲的争吵天天都有,她早就习惯,生活中的惊喜却不多见,她整个人都飘在云雾里,脑海里一遍遍回忆少年从二楼跃下时的场景,她心跳加速,又觉得那一切都只是幻觉,有些恍惚。 对面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她走进去买了泡面和水,去收银台出示付款码,却半天没听见扫码的声音。 那高高瘦瘦的收银员戴着一顶鸭舌帽,慢条斯理的将东西装在购物袋中,又顺手塞了条软糖进去:“给。” “你还没有收钱,我也没买软糖。”殷顾愣了愣,这才抬头去看他的样貌,少年气质斯文,薄框眼镜上闪着淡淡的光泽,看起来有些面熟。 “我请你了。”收银员拿出自己的手机,‘叮’一声扫了码:“就当是为了给你压惊送得礼物,今天下午吓坏了吧?” “你是…”殷顾猛地回忆起饭店二楼窗前,那个悠然自得看戏的身影,但这个人的态度,好像跟之前截然不同。 便利店的顶灯闪烁了几下,一明一灭间,她眨眨眼,像是从缱绻的梦境中惊醒,而那梦的边界并不清晰,已然延伸到了现实中———所以,薄行简下午救了她的那件事,是真的。 收银员温和的笑了笑:“我是薄行简的好友,下午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我叫晋烯。” 少年修长的大手向前伸过来,殷顾不由得向一躲,她有些拘谨:“…我叫殷顾,钱我还是还给你吧?让你替我付款,这样不好。” “这边没有热水,我替你把泡面用微波炉热一下吧,你先去外面的桌子坐下,我一会儿给你送出去。”晋烯说。 少年已经撕开泡面的盖子,转身去接水了,盛情难却,殷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好转身出去。 两分钟后,晋烯果然端着泡面走出来,他在她对面坐下,把泡面盒子往前推了推,神情温和:“趁热吃吧。” 看见殷顾没动,他又笑:“我在这里妨碍到你吃饭了是不是?那我说几句话就走,是关于薄行简的。” 殷顾有些茫然:“你要跟我说什么?” 深夜飙车的摩托车队轰隆隆驶过,晋烯的声音夹杂其中,不甚清晰。 “我并不是挑拨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行简真实的性格,因为家庭的原因,他性格中有疯狂偏激的一面,他不懂爱,不懂感情,也并不完美。” 殷顾没怎么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晋烯站起身,笑着摇摇头:“我进去了。” 殷顾看着他走了,才低头开始吃面,她本来想吃完就进去还钱的,结果看见远处有一个黑裙子女孩儿走了过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殷顾还是选择避开。 叶小冉低着头走进便利店,有些沮丧:“烯哥,你可把我给害惨了,你说今天能让我跟薄行简搭上话,可也没说是那种场面啊?现在他肯定误会我了,你能不能帮我…” 收银台后,少年笑容依旧和煦:“不好意思,咱们…认识吗?” 随手摘下帽子,他的手腕上缠了条淡紫色发带。 … 殷顾十二点多才到家,开门后蹑手蹑脚走向自己的卧室,冷不防灯就亮了,殷眉坐在沙发上,脸上贴着张面膜,直勾勾盯着她:“去哪儿了?” 殷顾老老实实地说:“去楼下便利店吃了泡面,然后在楼道里坐着,背了会儿历史题。” 殷眉情绪平稳了很多:“刚刚是妈妈不对,妈不该跟你发脾气,但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每天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性子又闷,看着就让人生气。” 殷顾道歉:“对不起,妈妈。” 二人这次的争吵就算结束了,但不久后就会有新冲突,她早习惯了。 回房间做了会儿试卷,凌晨两点的时候,殷顾才洗漱准备睡觉,但她根本就没有闭上眼睛,躺了会儿,还是从床头柜拿了药来吃。 失眠这个毛病伴随了她很久,也正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才让她不那么容易减肥,去过很多次医院,最后都被转到了心理科,然后不了了之。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心结是什么,只是本能逃避不愿意面对而已。 … 殷顾第二天上课有些心不在焉,这是很反常的现象,她虽然算不上多有上进心,努力学习却已成了生命中的本能,除此之外,她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 但此时她却神游天外,心里反复回想着的,不过是昨天下午的那些场景,以及少年对着叶小冉她们,冷冷说出的那一声‘滚’字。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女孩儿们一瞬间逃开,周围逐渐安静下来,诺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个。 “认识我?”转头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情,薄行简笑了:“明天下午四点,来小青山赛车场。” -- 第8页 这么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 殷顾下午第二节 课后向老师请假,她一向很乖,从不缺课逃课,因此在看见她脸色苍白的捂着肚子时,班主任便立刻开了假条,让她去医院看看。 还是上课的时间,大街上很少有穿校服的人,殷顾稍微有些不自在,快走几步到了公交站,她赶忙脱了外套,上车后才开始查找地图。 小青山赛车场路途偏远,并不怎么好找,她转了两次车才到,到山脚下又绕了一会儿才看到入口,守门的保安问了她的名字,摆摆手便放行了。 风蛮大的,刮得远处的沙土扑面而来,山体绿化并不好,从远处看着是灰茫茫的颜色,数十辆赛车沿着赛道狂飙,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殷顾站在看台上,一瞬间觉得自己像在看放大版的赛车游戏,身后似有水汽,她转头才发现,栏杆外面是一个很深的水库,水波层层叠叠向远处荡去,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泛着波光粼粼的光。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生活,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似乎在徐徐展开,衣角飘摇,她伸手攥住,想了想,还是将校服外套穿好,低头仔细盯着赛道上的车子,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一辆黑色的超跑上。 薄行简看上了一辆改装过的摩托车,虽不是什么昂贵的玩意儿,但胜在新奇,今天的这场赛车局就是为争夺摩托而组的。 其实也未必有多想要那摩托,但只要他看上的,就必须得到,结局不重要,争夺的过程才最有趣,就像此时飞驰在赛道上,前车故意作弊别车的这种行为,虽然手段拙劣了些,却也不乏刺激。 晋烯在后座坐着,正拿着本练习册做题,随意的在选择题下勾了个对号,他淡定的检查了一下安全带,抬手抓住扶手。 薄行简打了个呼哨,随口笑骂道:“看不起人是吧?你装什么装!” 他表情算不上有多认真,目光却发着狠,一脚油门撞上那别过来的车,身子随着惯性往前一扑,脚下却没松,猛打方向盘继续朝前疾驰而去,丝毫不理会后方连续的撞击声,就这么当先冲到终点。 余光瞥见看台上的那抹身影,他慢悠悠踩下刹车,靠在椅背上抽出一支烟来,这才大步走上台阶,直截了当的发问:“想当我的女朋友?” 他站得比她低,却还是比她高了不少,殷顾不得不仰着头,她内心惊诧,下意识低垂了视线,片刻后才重新与他对视:“想。” “有多想?证明给我看。”薄行简挑挑眉,刚刚赛车完毕的亢奋感还未消除,他心情愉悦,语气轻描淡写。 越是缺什么,就越渴求什么,他是个没有心的人,却偏偏喜欢让别人为自己付出深情,实在是卑劣至极。 殷顾并不是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轻佻,但年少时的暗恋,多半是带着偏执的,她不甘心放弃。 曾经遥不可及的人,如今却真真切切站在她身畔,目光专注只看着她一个人,这种感觉是她从未体会过的,以至于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她轻声问道。 “怎么样都行,或许你也可以从这栏杆上翻下去,跳进这水库里。”薄行简心不在焉的随口说道。 打火机在车上,他走下台阶去拿,并没有把这个普通的女生放在眼中,风沙又刮了起来,他眯起眼睛,心中忽然烦腻起来,冷不防听到背后‘扑通’一声落水的声响, 再回头时,只有那蓝白相间的外套轻飘飘搭在围栏上。 第5章 白费 一腔深情有多可笑 殷顾坐在车子里时,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虽然不停的打着冷颤,但她的精神状态很不错,目光沉静,直直盯着远处逐级走下台阶的高大少年。 薄行简抹了把额头上的水珠,开门把她湿答答的手机扔进来,还有一套男式的卫衣和裤子:“你叫什么名字?” “殷顾,殷实的殷,照顾的顾。”她认认真真的回答。 猛地低头紧盯住她,他的眼中有光,像是发现了一处新的宝矿:“那么殷顾,以后你就是我的女朋友。” 车门重新关闭,这一次,连车窗也升起来,整个空间变得严密,外面的少年们各个背对而立,没人敢把目光投过来,但殷顾还是有些紧张,快速的套上卫衣。 刚刚跳水的行为确实有些冲动,她却并不后悔,她承认自己的性格中有着疯狂的一面,而这些疯狂被压抑得太久,以至于她自己都有些忘了,其实比起薄行简来,她才更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车外的空地上。 晋烯拿着摩托车钥匙走过来,随意的向前一抛:“李家那两兄弟已经承认了,他们就是在故意别车,想赢了你,把这摩托的价钱再开高些。” “送你了。”薄行简接住钥匙,重新反抛回去:“我现在有了新的玩具。” “那你可要小心些,到时候别反栽了跟头。”晋烯笑了笑,很识趣的说:“我骑摩托车回去,你开车送她回家吧。” … 殷顾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低着头眼眶发红,她的手里攥着一本病历,却迟迟没有递上去,最后还是班主任先说了话。 梁老师叹了口气:“好了,把抑郁症的病历拿过来吧,老师给你开个长期送假条,以后你就不用上晚自习了,虽然马上就要到高三的下半学期,但还是看病要紧,你好好去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然后让你妈妈抽空来学校一趟,我再跟她核实一下具体情况。” -- 第9页 “老师…可不可以暂时先别告诉我妈妈?”殷顾声音低了低:“过几天就是我爸爸去世十周年的忌日了,您也知道,我爸爸当初是被人害死的,到现在都没抓到凶手,我妈妈为此奔波劳碌,心理状态本身就不太稳定…” “那好,那就过一段时间再告诉她吧。”梁老师想了想,便也答应了下来,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拿着假条走出办公室,殷顾在走廊里发了会儿呆,这是她第一次撒谎,内心自然是忐忑不安的,但薄行简规定了时间,每天只能在四点后见他,她在九点前又必须要回家,所以只能牺牲晚自习的时间。 一想到能天天见到他,她的内心又无比的喜悦,暗暗发誓,一定要用其他时间把落下的功课补起来。 … 过年的时候学校放了十天假,初六的那天,薄行简破天荒叫她出来,她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戴着白色的毛线帽,像是一只在雪地里蹒跚行走的小白熊。 薄行简和晋烯站在路边等她,三个人向前走了一段路,顺其自然的进了一条热闹的小吃一条街,在纷纷杂杂的人群中穿过。 薄行简今天格外沉默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事实,有的人即便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但也不可或缺,就好像放在床头柜的一个精巧摆件儿,某一天忽然被挪开了,心里就觉得很不得劲儿。 他跟殷顾说是在交往,其实也不过是他去哪里,就把她带在身边而已,小姑娘总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发呆或者偷偷盯着他看,到了七点多,他就送她回家。 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春节假期已经过半,他照例跟一帮朋友在一起喝酒,忽然想起她,就把人叫了出来,见了面却也没什么话可说。 殷顾倒很高兴,她用手指绕了绕毛线围巾底下的穗子,眯着眼睛默默的笑,想起来晋烯曾经替她付了便利店商品的钱,便买了一串烤鱿鱼送给他。 恰好有几个同班女生结伴走过,她下意识躲在摊子的后面,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走出来。 薄行简内心的不爽的原因又多了一个,他冷着脸看她:“给晋烯买东西,不给我买?还故意躲人,不想承认和我的关系?” 她愣了愣,真就愧疚起来,想要用实际行动来弥补,正好路边有一个套圈的摊子,她拉着他过去,试探的买了几个圈圈去投,居然真的投中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 … 兔子最终还是被薄行简带回家去,他也不太理解自己这个举动是出于什么心态,索性就把这兔子养在了卧房的阳台,心血来潮拿了擦干的青菜叶来喂。 他在家根本待不住,隔天又出去聚会,佣人吴妈上来收拾房间,发现了那兔子之后,就急忙打了个电话,恭恭敬敬对着那头的人汇报了一番。 当晚的餐桌上,正中间热气腾腾摆了一盘红烧的肉类。 薄行简的父亲薄威端正的坐在当中的主位上,他是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面容严肃而具有威严,手指轻敲桌面时,他的眉头微微的皱着,等待着儿子的归来。 … 转眼假期结束,高三的学生正式开学,大家都专心学习,殷顾却有些不安,薄行简一直没有来上课,电话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联系不上他,自然是着急的。 隔天又去便利店找晋烯,少年正在整理货品,照在他脸颊上的光线被货架遮了一半,他温和的看了过来:“你别担心,行简和他父亲起了些冲突,他现在被关起来了,所以来不了学校。” 殷顾担忧无比,一瞬间红了眼睛,她转身想要离开,又被晋烯叫住,少年高大的身形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慢慢走近,语气低沉。 似蛊惑,又似劝导:“殷顾,其实你不必在薄行简身上浪费太多的精力与感情,他的出身,教育环境,注定和你不同,你融入不了他的世界,也理解不了他的内心。” 他又指指自己,微微笑起来:“而我出身贫门,靠着自己努力拼命学习,被这所中学特招录取,课余时间还要出来勤工俭学,每日活得辛苦忙碌,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我们才是同一类人。” 殷顾内心苍茫,哪有时间听他说这些,她掉下泪来:“晋烯,如果有薄行简的新消息,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 就这么又过了三天,学校里关于薄行简的传闻多了起来,听说他跟他爸爸的保镖打起来受了伤,又听说他在街上拦下他父亲的车,把那车砸了个粉碎,猖狂而又叛逆。 殷顾坚持每天给他发信息,却始终没有回信,考试虽然临近,但她并没办法专心复习,直到周三这天,考场的座位表出来,她和薄行简都在第一考场,他最前,她则是最后。 所有人都以为薄行简不会来参加这场考试,包括殷顾在内,但在铃声拉响的前一秒,少年拿着一支笔走进教室,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殷顾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又发现,他的手臂上滴滴答答淌着鲜血。 他右手受了伤,便拿左手写字,照就是提前三十五分钟站起身来,交了卷子,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被等在教室门口的老师带去了医院。 外面吵吵闹闹喧哗声不断,斜阳已然从教室门边溜了进来,少年瘦长的影子夹杂在一众人群中,慢吞吞消失不见,看着自己还剩半面没写的试卷,殷顾咬了下嘴唇,站起身交了卷子。 -- 第10页 一路快步走到医院,她上电梯后微微有些气喘,内心却又莫名升出一种不安的感觉来,病房的门微微开着,昏沉沉的夕阳光线伴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女孩子清脆的笑声。 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几个捧花女孩儿看过来:“你是谁?” “我是薄行简都女朋友。”殷顾说,她想他之前曾经恼过,觉得她不应该避着不承认他们的关系,那么她今天就开诚布公的坦白。 “行哥,有个自称是你女朋友的人来了!”几个女生推开门,用近乎嘲讽的语气大声嚷道:“你认识她吗?行哥,你不是说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吗?你们俩到底是谁在骗人啊?!” 病房内的病床上,薄行简右边胳膊打着绷带,斜身懒洋洋的坐着,他修长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手指按在手机上,正在漫不经心的打着一场游戏,听到门口的喧嚣声,他才不耐烦的抬起头来:“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周围终于安静了些,殷顾紧紧盯着薄行简,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行简,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吗?你为什么不承认我是你女朋友?明明我们…” “没什么意思,我先前也只是想体验一下乖乖女的感觉,才和你交往的,但你太粘人了,所以我腻了。”少年的眼中没有感情,慢悠悠说道。 只是图新鲜而已,前段时间他生活安逸,所以需要一个安静乖巧的‘摆件儿’在身边,这几天和父亲频繁发生冲突,他心情烦躁,便又寻求新的刺激,自然将这乖巧的女孩儿抛在脑后,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喜新厌旧是人的正常反应,所以他低下头去,继续旁若无人的按亮手机,内心却忽然有些烦躁。 楼道里的窗扇开了,呼啦啦过堂风吹过,就这么站在那里许久,耳边单调的游戏配音一遍接一遍重复,殷顾心口发冷,她慢慢转身,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一腔深情到底有多可笑。 第6章 杂念 她的眼泪让他心烦意乱 五年的时光说长不长,但也并不短暂,如今二人重新站在一起,薄行简自然也记起了自己曾经的混帐行事,但他并没有丝毫愧疚的感觉。 过去的已经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是我又怎么样?你大半夜穿成这个样子,想要诱惑谁?” 这句话说出后,他的目光便在这普通的三居室内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明显的男士用品与衣物,这才稍稍满意:“还不认识我吗?” “薄总好。”殷顾立在门边,随手关了门,她的拖鞋是粉红色的鸭子图案,圆润的脚趾稍微探出来些,右脚向着鞋架底下一勾,勾出双崭新的拖鞋。 短暂的惊讶过后,她的神情早恢复了镇定,清澈如水的眸子盯着他,她若有所思说道:“正好采访稿出了些问题,麻烦您重新回答我几个问题。” 她这种避而不谈的态度让薄行简不爽,但目光相接时,他又不自觉被她的思路牵着走,换好鞋子,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你问吧。” 阳台的门开着,衣架上晾着几件长裙,此时被晚风吹得飘飘摇摇,狭小的客厅内充满着一股干净的洗衣液味道,邻居家的门开着,电视声,小孩儿的打闹声,都清清楚楚传了过来。 这种市井气的普通住宅,他是从未住过的,房间的灯光并不怎么亮,他抬手按了下眉心,仿佛进入了更一个昏沉的世界中,新奇而又陌生。 淅沥沥的雨下了起来,殷顾去阳台收了衣服,靠在门边解开了浴巾,薄行简愣了一下,下一秒才看清,原来她里面穿了无肩带的上衣与短裤。 明晃晃的锁骨露着,她也觉得冷,批了条薄巾用手拢着,蜷缩着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打了几个字。 “在担任OCR集团的CEO前,您的工作经历为零,甚至大学所读专业也并非财经类,实际上这也打破了很多的先例,请问您是怎么服众的?” “什么?”女人温润的声音将薄行简拉回现实,他破天荒懵了两秒,才明白她是在继续采访自己。 “没什么方法,非要说原因的话,那就是我天生能力超强,天然拥有服众的能力。”他的语气并不怎么好,但好歹还是回答了。 殷顾点点头,按开录音笔:“那么您认为,OCR集团是一个父业子承的传统类家庭作坊式企业吗?” 这两个问题根本不是上午她问过的,而是存在于那份手写提纲中,明摆着挑衅,故意踩雷区的提问。 薄行简这次没有回答:“这些问题,你上午怎么不问?” 殷顾笑了笑:“上午我并没有认出您,面对一个陌生人,还是要保持基本礼貌的,但现在认出来了,作为旧相识,想必您不会责怪我的唐突与冒犯———毕竟人在受到伤害后,会潜意识的想要遗忘痛苦的回忆。” 薄行简判断不出她说得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只是沉默的审视着她,女人的声音轻飘飘,她又说:“但我不一样,我是个擅长咀嚼痛苦的人,每每反复回想,就能增添几分斗志,这会让我更努力的生活。” “当然,最后这句话,是我在故意开玩笑,薄总不要介意。”殷顾的唇角向上扬起,笑得纯良乖巧。 薄行简有些记不起当初殷顾的具体性格是怎么样的,并不是他记忆力不好,他只是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人和物上多费心思。 -- 第11页 相识的场景已然模糊,但他觉得,自己当初会选择她,还是有一定原因的,这女子身上的攻击性和温婉是结合在一起的,二者相辅相成,又形成极大的反差,确实很有意思。 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变故,他和她相处的时间长一些,就会完完全全被她迷住。 客厅的灯又在闪烁,两个人同时抬头望过去,殷顾从椅子上下来,俯身在茶几底下拿出一个纸盒子,拆开后,里面是一个三十瓦的灯泡。 “有梯子吗?我给你换。”薄行简随口说。 “好啊,谢谢薄总。梯子在储藏室里。” 殷顾站着没动,伸手把储藏室的位置指给他,薄行简便走过去搬出来,站上去眯着眼睛把电灯泡换了,顺手把坏掉的掷入垃圾桶。 殷顾重新开了灯,室内灯光重新明亮起来,她笑了笑:“对了薄总,我卫生间的水管一直漏水,我只好拿盆子在接,您能帮我看一下吗?” 明明已经提出了要求,她却又有些抱歉起来:“我忘了,您生活条件优越,哪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修水管?恐怕连怎么修都不知道吧。” 薄行简确实是不会修的,但听了殷顾这话又不怎么舒服,他盯了她一眼,直接走到卫生间门边,‘啪’一声开了灯,狭小的室内泛着潮气,茉莉味沐浴露的香气氲在空气中,浩浩荡荡扑面而来。 他蹲下身,仔细去查看那滴滴答答漏水的水管,拍了照用手机搜索了一会儿,转过头:“工具箱在哪儿?” 殷顾靠在门边,漫不经心的想了想:“应该也在储藏室。” 于是他又走去储藏室,在布满灰尘的角落里拖出一个沉重的箱子,在里面找了两个橙黄色的卡箍,回去后套在那水管的破损处,用螺丝刀柠紧。 这房子的布局本来就紧凑,卫生间就更是狭小,他又长得高,整个人憋屈的厉害,站起来时已经烦躁至极,偏巧脑袋又撞到花洒,有些狼狈,殷顾笑了一声。 “你故意耍我是不是?”他冷着脸猛地转头,单手掐着女人的胳膊,把人按在墙边:“这种破房子,你住着有什么意思?” 她手臂的皮肤冰凉细腻,身上散发着茉莉的浴液味道,薄行简几乎可以想象,就在不久前,她是怎么样在这间卫生间洗澡的,四处空间狭小,她也许一转身就碰倒了洗发水瓶子,湿漉漉长发披散在背后,皱着眉伸着细瘦的胳膊去捡。 漏水的水管滴了凉水在她脚背上,她便会拿起花洒用热水覆盖掉冷意,缩着肩膀裹上纯白的浴巾,用手掌一点点擦掉镜子上白色的水雾。 他自知并不是个急色的人,但眼下这一切杂乱的联想,又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脑海中的,窗外的雨势更急,他低头时,才发现殷顾的眸中蓄了泪水。 水光让她的眸色更深,殷顾仰着头:“薄总,请你说话注意分寸,这所房子是我用自己的能力赚钱买来的,虽然比不上的你的豪宅,但也是我遮风挡雨的家,请你不要用侮辱性的词语来形容它。” 她的眼泪让他心烦意乱,薄行简放开她,大步走出了这所房子,电梯迟迟不上来,他不愿意再等,推开安全门走了楼梯,隔绝已久的灰尘在空气中寂寞的漂浮着,他才发现那条丝巾还没有送还。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重新又返了回去,敲门时点起一支烟来,殷顾打开门来,他就把丝巾递了过去,什么都没说。 转身要走时,殷顾忽然又叫住了他,薄行简回头,见她靠在门边,仍然是刚才的一身装扮,懒洋洋开口:“要不要重新交往?” 她的肌肤在暗夜中闪着光,身子向前探了探,将他手中的香烟掐灭,然后就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薄行简说了声‘好’字,她便点点头,‘砰’一声关上门。 看着那深蓝色漆面的防盗门,薄行简沉默了几秒钟,坐电梯下楼,司机见他冒着雨过来简直吓了一跳,急忙下车解释:“对不起薄总,刚刚保安叫挪车,我才换了个地方停车,没想到您…” “没事。”薄行简摆了摆手,摸了把头上的雨水,他就这么湿漉漉坐进车里,仰靠在柔软的座椅上,他忽然笑了。 … 薄行简走后,殷顾回屋套了件宽大的卫衣,拿上雨伞去了趟便利店,她晚上还没吃饭,净挑了些主食类的食物,又买了三串酱烧鸡肉串,提在手里上楼。 等电梯的时候,刚好遇到邻居家老夫妻牵了条穿雨衣的比格犬下来,那老太太就笑道:“小殷,你哥哥来了。” 寒暄几句后,殷顾在电梯里低头检查自己手中的购物袋,本打算把一块甜腻腻的巧克力藏在卫衣口袋里,最后还是作罢,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最上方。 慢吞吞按了密码,她进门便注意到门口衣架上的黑色西装外套,长柄雨伞被收拢得整整齐齐,放在桶中沥水,她顺手也把自己的折叠伞放过去。 高大健壮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正静静地注视着她,她的脚步略顿,坦然的与他对上目光。 江承淮并不是她亲哥哥,而是曾经寄养在她家的邻家哥哥,二人的父亲同为记者,又一同离奇死亡在山路上,江承淮没有母亲,也没有亲人,就被殷眉接了过来,他比殷顾大了十岁,殷顾小时候基本是被他带大的。 后来江承淮出国留学,殷顾渐渐长大,对他的记忆已然模糊,直到五年前他再次出现,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重塑了她的人生与价值观。 -- 第12页 用极其严厉的方式。 第7章 淮哥 玩够了就回来 其实殷顾自己也说不清,她对江承淮抱有何种感情,而五年前二人的重逢,也算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五年前高三的时候,被薄行简甩了的第二天,她是有正常去学校上课的,她这个人有很强的自尊心,即便再怎么伤心,也要藏好狼狈,不希望被别人发现。 而真正击溃了她心理防线的,却是所有同学的嘲讽与谩骂。 她以为自己和薄行简的恋情瞒得很好,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薄行简又是学校的风雨人物,早有人目睹了他们一起出行,悄悄在群聊中散播开来,大家都暗暗讨论着,只是忌惮着薄行简,不敢声张而已。 如今知道她被甩了,幸灾乐祸的人更是不少,从走近校门开始,殷顾就被各种目光包围,她低着头权当不知道,刚进教室又被浇了一头凉水。 叶小冉自从被叫完家长后,好容易才重新复课,心里自然是十分恨殷顾的,此时她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这不是薄行简的女朋友吗?哎呀,我忘了,应该叫前女友!你说你,长这个德行,真以为自己是天仙啊,被甩了就受不住?更惨的还在后面等着你呢!” 她话里有话,殷顾却不愿意多追究,回到座位后打开练习册做题,头一节课就这么顺利度过了,第二节 数学课,她看着自己课本上面密密麻麻的侮辱性词语,心里的那颗弦终究还是崩了。 老师正在讲一道几何题,她就这么猛地站起来走了出去,一路走回家里,把自己关在屋里,看着窗外发呆。 殷眉在公司接到老师的电话,回家后手上拿了张休学通知单,说是有人举报了殷顾逃课早恋,编造理由欺骗老师开假条的行为。 面对母亲的责骂,殷顾无知无觉,她像是被切断了所有感情的开关,平生第一次叛逆起来。 殷眉不怎么懂教育孩子,但她也是心疼女儿的,她在这一刻幡然悔悟,开始反省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女儿的亏欠,而后又拍着腿大哭,控诉殷顾的父亲为什么要那么早死去。 但她还是想不出丝毫的办法,于是思来想去,拨通了一个电话,此时江承淮已经回国两年,通过走钢丝绳式的风险投资,他已经拥有了大量的资产。 他的身高接近一米九,体型又是十分健壮的,站在老旧的住宅中,瞬间就让空间狭小了起来,小时候的记忆涌上来,殷顾有些怕他。 江承淮看向殷眉,语气是居高临下的傲慢:“囡囡小时候就是我带大的,这次我会带走她,亲自监督她学习,这里条件简陋,再待下去的话,她会被毁掉。” 他的话更像是命令,立刻有三个保姆从门外走来,簇拥着殷顾下楼,她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就被塞在车里,来到了城郊陌生的别墅里。 江承淮并不允许她随意出去,又请了无数家庭教师为她教授功课,殷顾不想听,她总是直勾勾盯着那老师,直到把人家盯走为止。 第二天江承淮下班后,直接来到了她的房间,男人一身西装革履,他将昂贵的定制外套搭在椅背上,西装马甲紧贴腰线,慢条斯理将白衬衣的袖口卷上去,而后拉起领口,扯下蓝白条纹的领带。 “听说你把老师都盯走了?”江承淮似笑非笑,他有着很深刻的面部线条,薄唇微抿着,眉间有两道竖纹,看起来凉薄而又威严。 领带对折起来会更加结实,抽在小腿肚子上,便是两道红痕,江承淮很会掌握力度,他总是用最轻的伤势,让她感受最大的疼痛。 男人坐在椅子上微弯着腰,身侧的布料出现细微的皱褶,手指上沾了化淤的药膏轻轻替她涂在伤处,清凉的感觉还未消散,又是狠狠的一记领带抽下来,如此反复,只等着她主动服软。 房间内充满了他身上的烟草味道,殷顾自己向上挽着裤腿,始终倔强的不肯说一句话,她转头望向窗外,一阵电闪雷鸣后,城市忽然下起大雨来,她忽然有了种以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的孤独感。 半夜她的小腿就肿了起来,整个人发起低烧,连路都不能走,却还是窝在被子里,一整天不吃不喝,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保姆打电话给江承淮,他中断开会开车回来,神情已经不耐烦至极,抓小鸡似的将她扯了出来。 他还穿着西装与皮鞋,来不及换掉,便大步把她带到浴室,开热水冲了手和脸,又在浴缸边缘坐下,把她担在膝上,用凉水冲刷她的小腿,力度很大的按摩疏通淤肿,最后才给她围了条浴巾抱回卧室,往她嘴里放了颗退烧片,很粗暴的灌了杯水。 殷顾不愿意喝,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她披头散发,不管不顾的大声尖叫起来,看着她这副鬼样子,江承淮却笑了。 他就坐在床边,饶有兴致的放下水杯:“囡囡,如果你是因为那个小男友才变成这样,那大可不必如此。” 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窗帘,在墙上投影出巨大无比的画面,其中都是偷拍薄行简的场景,少年英俊的面庞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他又换了新的女友。 江承淮不紧不慢说道:“你的小男友已经顺利考过托福,被国外的五所名校同时录取,下个月就要动身去留学,他出身显赫,已然有了光明的未来,而你又有什么呢?一颗愚蠢的,为爱情奉献所有的心,还是这张漂亮的脸蛋?如果你未来准备出卖色相为生,那不如来找我,至少咱们之间还有亲情维系关系,就算我厌倦了你,也不会太亏待你。” -- 第13页 他又笑:“不过你真的还挺受欢迎,前几天还有一个男生过来打听你的下落,想必是你的追求者,要不然我带他来见你?” 他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殷顾的心,纵然她难堪万分,但还是停止了抗争,默默服从了他的管教,她开始认真听课,重新让自己沉入学习中,并且规律运动,渐渐戒掉了安眠药物,让身体变得健康了起来。 感情受挫的经历变成了她心中的一条鞭子,时时鞭策着她的前进,假以时日,她会重新见到薄行简,到了那是,她一定是处于上风的位置。 … 六月的一天,江承淮忽然通知她,殷眉要再婚了,再婚的对象是她十几年的老同事,彼此知根知底,算是桩好的姻缘,殷顾对此并不意外,她的唇角露出嘲讽的笑意,点点头,继续大声背着单词。 她并不想去殷眉的婚礼现场,江承淮却一定要她前往,他替她准备了衣服,亲自带她去做了头发,他对她的管控非常严格,她所有的衣服饰品都要由他挑选,价格昂贵,高雅得体。 婚礼开始后,她与江承淮坐一桌,看着母亲洋溢着笑容的脸,和她身边中年男人泛着皱纹的脸,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恶心,从后门出来。 江承淮跟出来,目光审视:“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你都应该隐藏自己的情绪,这是成年人应该具备的品质。” 殷顾再不想隐瞒过往:“你知道什么?她是我的亲妈,我难道不想好好和她相处吗?十年前,我爸爸去世的那天晚上,我清楚的看见她在和这个男人接吻!我曾经以为父母感情恩爱,却想不到母亲一直在偷偷出轨,你能想象吗?这对我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我后来一直睡不着,也是因为一直在梦中反复见到这个场景。” 她哭出声来,江承淮却十分淡定:“我知道啊,我都知道,也许你那时年纪小,有些细节记不清,当天你在我家玩耍,是我带你去看这一幕的。” “为什么?”殷顾愣了。 男人笑了笑:“因为你母亲是个市侩爱贪便宜的人,还总是托我照看小孩儿,我很讨厌她,让你看到这些,也是为了挑拨母女关系,让她添堵。” 他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用意,倒让殷顾不知该如何回话,她想了想:“所以你现在照顾我,也是为了报复什么?” 江承淮摇摇头,忍俊不禁道:“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哪有那么幼稚?只是我照顾你久了,也就生出了感情,你也知道,我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了,这些年年纪渐大,便总是想起你小时候追在我身后,奶声奶气叫我‘淮哥哥’的场景。” 俯身拍拍她的脑袋,他低头看着她,笑道:“所以小囡囡要快快长大,不要再让淮哥费心思了,好不好?” “我会努力变成一个更合格的成年人。”她擦擦眼泪,无可奈何,却又被迫屈服于现实。 就在这一刻,二人似乎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和解。 … 外面的雨势渐小,哗啦啦的雨滴却逐渐细密起来,整个城市陷入到一种‘刷刷刷’轻微的雨声中,室内气氛安静而平和,殷顾将购物袋拿去厨房,拿出咖喱便当在微波炉中加热。 “买了什么?”江承淮上下打量着她,开口发问。 “便当,苏打水,巧克力,关东煮。”她如实回答,当着他的面拆了那包巧克力,掰成一块块慢慢的吃着,她喜欢这种甜腻的味道。 男人长腿交叠,就这么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过一会儿,他才沉着脸开口:“不住我给你的别墅,自己跑出来住这种小区?我刚刚来的时候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安保措施很差。” “我觉得还好。”殷顾将最后一块巧克力吃掉,拿起湿巾擦了擦手,又拆开便当盒,继续吃里面的米饭。 江承淮脸色更不好:“既然你选择自己独立,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起码买好厨具和食材,自己做饭,不要总吃这些高热量的方便食品———还有,这种衣服以后不要穿,外出时容易惹上危险。” 他看着她那宽宽大大卫衣下光着的两条长腿说。 “我这卫衣底下有短裤。”殷顾应付着回复了一句,她之所以要攒钱付首付买了这套房子,就是为了摆脱他五年来的严厉管教。 江承淮的手指敲击了两下膝盖,换了个姿势坐着,他似乎在忍耐着脾气:“这周六是你妈妈的儿子周岁生日,你跟我一起去。” “好。”殷顾点点头,她已经学会了成年人的伪装,这些年跟母亲的关系好了不少,但也主要靠江承淮从中维持。 “参加完生日宴后,跟我去拳馆训练,我单独给你加练三个小时,你这段时间吃了不少垃圾食品,应该好好消耗一下。”江承淮说。 “我…”殷顾这才有些语塞。 她心情不爽,却也没明着说,去厨房倒了杯茶出来,递到他手里的时候,故意将杯子歪倒,男人却敏捷的躲开了。 杯子掉在地上‘啪’一声碎,她又连续出拳,直照着他的面门打去,江承淮歪了歪头,轻松的按着她的左肩膀,将她的双臂反剪在身后。 肩膀和手臂火辣辣的疼,她被按在墙边,抿着唇不愿意服软,江承淮笑了一声,将她放开,高大的身躯微弯,从茶几上拿起一个购物袋,勾在手指上晃了晃,放在了她卧室的床头柜中。 -- 第14页 穿好外套,他从门边拿起长柄的雨伞,开门后淡淡道:“既然你心里还是忘不掉那小男友,重新联系上也没什么,只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玩够了就回来。” 在他走后,殷顾才好奇的打开床头柜,想看看他放了什么,看着那满满一袋子印着各种型号与颜色的长方形小盒子,倒是愣了愣。 第8章 追寻 他忽然恼怒起来 殷顾的确有无穷的精力要发泄出来,但并不是以江承淮所担忧的那种方式,更何况她和薄行简才刚复合,她需要更严密的计划,而不是急于一时。 想到薄行简办公室的那些女秘书,她忽然又觉得,这些计划实行起来未必有那么难,也许在那个男人心中,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分量。 但这也只是猜测,她并不想自作多情。 当夜她精神抖擞,熬了半夜赶出采访稿,第二天拿去杂志社,周凛看了都有些惊讶,一是惊讶于殷顾的效率之快,完成率之高,第二还是在怀疑这个采访对象的真伪,甚至以为殷顾随意杜撰了一个稿子。 但随即OCR集团有电话打过来,来电者是位男助理,礼貌的询问关于薄总的采访什么时候能刊登,又要求提前检查一下采访稿,周凛立刻答应下来,又寒暄了几句,挂断电话后,她才彻底信了。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殷顾:“新人,现在我对你的来历,倒真有些好奇起来了,尤其你跟那位薄总的关系。” 殷顾站在她的办公桌前,笑了笑:“周主编,您帮过我,我又对您一见如故,所以只要您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您的。” 周凛懒洋洋的摆手,右耳银色的耳钉在阳光下闪了闪:“算了,别人的隐私我从不干涉,还有,不要再‘您’来‘您’去,听着好像我多大岁数似的,叫我周凛就好了。” 注意到她电脑屏幕上反复播放着一个农家乐的宣传画面,殷顾有些好奇:“你要去农家乐玩儿玩儿吗?我倒知道一个地方,风景和饭菜都很好,可以推荐给你。” “不是。”周凛说:“是咱们杂志新开了一个版面,关于三农扶贫方面的,我就选了些采访对象出来,这个农家乐的老板是一对残疾夫妇,创业过程非常励志,我想让人过去给他们写个报道,只是没人愿意去。” 殷顾眼睛亮了亮:“那周编,可以让我去吗?我一定会认真采访,写好报道的。” “你真想去?”周凛眯了下眼睛:“你初次采访就采到了大人物,再接再厉出几个深度报道,一定会迅速崭露头角,大家都不愿意在小人物上浪费时间,为什么你要自告奋勇?” 殷顾笑了:“因为我并不认为自己的能力有多出众,采访到薄行简也只是机缘巧合,我需要一步步锻炼自己,而不是急于求成。” 周凛显然对她这个答案很满意,点点头道:“好,那这个采访任务就交给你了,那个农家乐在城郊,往返需要很长的时间,你直接住过去最方便,我会给你一周的出差时间,你记得开□□,所有花费回来都能报销的。” 殷顾也正有此意,当下就返回家中收拾行李,谁都没有告诉,直接坐大巴车前往那农家乐,到地方再一看,果真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她的心情立刻好了不少。 … 薄行简这些天有些心不在焉,他等了三天的时间,却一直没有等到殷顾联系他,这让他感觉有些意外,并且极度的不爽,他并不觉得主动追女人有什么不妥,只是殷顾那天的门关得未免有些太快,也太大声了些。 虽然对于她主动提出交往的行为感到满意,但他也不想太纵着她,这些天他也回忆起二人当初交往的诸多细节,还蛮喜欢她为了他去跳河的疯狂举动。 时至今日,他仍旧没有学会去怎么爱别人,诸事只是随本能行动,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他想起女人那双清澈的眼眸,却不禁浮想翩翩,想着她主动找过来时,眼神是如何的热切深情。 但殷顾始终没有来,甚至连电话都没来一个,就好像那天雨夜所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他臆想出来的白日梦。 他顺着这个思路联想下去,顺其自然又想起她细瘦的手臂于白皙的手臂,精致锁骨上欲掉未掉的水珠,和那个他想象中她在狭小卫生间淋浴的场景,这些画面真真假假纠缠在一起,倒真的容易让人混乱,于是他忽然恼怒了起来。 夜幕已然降临,落地窗之下,川流不息的车辆仍然在缓慢向前移动着,在这样的大都市中,似乎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刻,他也不开灯,直接从办公室的抽屉中找出那张薄薄的名片,将上面的电话存在手机里。 连续打了两个电话,殷顾并没有接听,他又通过微信搜索,加她的好友,申请发过去始终没有被通过,他把办公椅踢翻在地,拿了外套直接下楼,亲自驱车前往她所在的住宅小区。 一排排窗户仍旧像小怪兽的眼睛,十二层中间第四个窗户却一片漆黑,按了许久门铃也没人应答,他靠在门边吸了支烟,百无聊赖的拨弄了一下门上卡通的玩偶,高大的身材有些微微弯着。 对面邻居的门仍旧开着,电视的声音有些吵,一对老夫妻牵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耳朵比格犬出来,侧头对他打量了一番:“你找小殷是吧?她都三天没回来啦。” “她去哪儿了?”薄行简掐了烟,嗓子有点儿哑。 -- 第15页 “不知道,这些人家也不跟咱们说,兴许是旅游去了吧?”老太太刚回答了一句,那狗就猛地向电梯方向跑去,老两口紧随其后,一瞬间没影儿了。 … 薄行简第二天去了殷顾名片上杂志社的办公大楼下,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短头发的高挑女子走下来,自报姓名:“薄总好,我是绿亦财经编辑部主编周凛,很高兴认识您。” 他连车都没下,只摇下车窗,冷淡道:“殷顾呢?” 周凛目光探究:“殷记者现在在出差,周三就去了,您不知道吗?” 薄行简更不耐烦:“出差地点告诉我。” 回到公司后,他刚来到顶层,新招的男助理便走上前来:“薄总,晋副总来了,正在您的办公室里等您。” 自从五年前公司大变天后,OCR所有员工便都知道,除了CEO薄行简之外,集团的灵魂人物还有一位,就是这位晋烯,晋副总,听说他和薄行简是好朋友,虽出身贫寒,却有过人的能力和头脑,一路帮助薄行简夺取公司,薄行简将他父亲薄威送入监狱,这其中也有晋烯的参与。 如今晋烯担任了OCR集团的首席财务官,兼任人力资源资深副总裁,虽然身居要职,但还是保持了谦卑的本色,一直以来以笑脸待人,倒是比薄总更得人心。 见到薄行简进来,晋烯便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规规矩矩打招呼:“薄总,您回来了?” 薄行简摆摆手:“行了,你跟我客气个什么劲儿?” 这么说着,他当先陷入沙发,手抚眉心陷入沉思中,晋烯察言观色,侧头问道:“怎么,有心事?” 薄行简仍闭着眼睛:“找我什么事儿?” 晋烯才说:“就是之前咱们讨论过的那个项目,如今有了些眉目,只是三维虚拟语音技术属于新兴领域,咱们目前的流动资金并不多,恐怕很难拉到投资。” 薄行简这才睁眼:“既然来找我,就说明你已经有了方案,不是吗?” 晋烯点头:“是有一个人联系我,说愿意了解一下这个项目。” 他这么一卖关子,薄行简就更烦躁:“谁?” ”江承淮。”晋烯说。 这个名字一出来,办公室内的气氛便安静了几秒钟,薄行简用手指敲击了两下膝盖,自然知道这个江承淮是谁,也知道他在风投界有多出名。 沉思了两秒之后,他笑道:“这个人还是蛮有意思的,你先跟他联络几天,然后再把他请到公司来,我跟他谈谈,看看能不能交个朋友。”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才施施然起身:“我最近心情不好,找地方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别叫人打扰我。” “用不用帮你买机票?”晋烯说。 “不用。”薄行简拿起车钥匙:“就去城郊的南林农家乐,我开车去。” “看来这个农家乐挺不错的,居然能把你吸引过去。”晋烯笑:“我的心情也不太好,要不然跟你一起去散散心?” 薄行简看着他,忽然皱起眉头:“你想散心就自己找地方,跟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允许你出去。” … 雨季已然来临,天蒙蒙黑的时候,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薄行简独自驾车行驶在公路上,路旁有大货车超车而过,橘黄色的车灯在他英俊的侧脸上留下一道光影,随即又消散。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呼吸着从车窗缝隙流淌进来的潮湿空气,心情忽然就平静下来,像一个千里迢迢赶去看望女友的忠诚男友。 约莫三个小时后,前方突发事故封路,他下车来抽了一根烟,而后又返回去,上了另一处稍偏僻的国道,到达农家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他在早上八点的时候给殷顾打了个电话,女人的声音中带着睡意,迷迷糊糊像梦语呢哝,薄行简很平静的问了一句:“你在哪儿?” 第9章 无辜 笑得人畜无害 到今天为止,薄行简已经五天没有见到殷顾了,那天刻意的上门去送还丝巾时,他只不过是想去解开一道谜题,却想不到这谜题越绕越紧,还生出许多透明的蚕丝,将他裹了起来。 时间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刚发现联系不到她时,他满脑子想着见面时如何抛却所谓‘绅士风度’让她服软认错,后来过了一天,他又想:简单说她两句就可以了,再后来开车前往农家乐的路上,他唯一想做的,就只有见她——— 他的坏脾气与居高临下的满腔傲气,就这么被消磨殆尽了。 殷顾过了片刻似乎才清醒过来,她‘啊’了一声,嘻嘻索索———整个人埋进被子里的声音:“是你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她居然厚颜无耻的倒打一耙,反过来诬赖他不联系她?薄行简呼吸了一口清晨的凉气,声音沉了沉:“殷顾,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殷顾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有些许委屈:“拜托,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虽然你是大总裁,日理万机忙得不得了,但也不至于三天都不理我,拿我当什么了?我都主动提出交往了,你好歹也往前迈上几步,别总让我以为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剃头挑子一头热…” 她的控诉让他愣了愣,下意识解释:“但后来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殷顾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洋洋的:“我知道啊,我就是气你之前不理我,才以牙还牙,故意也不理你的。” -- 第16页 她的逻辑天衣无缝,也很能让人共情,他忽然愿意换成她的角度来思考整件事情,薄行简沉默了一会儿,已经不想再追究什么了:“好,这个略过先不谈,我来农家乐找你了,你在哪里住?” “我在…”殷顾似乎有些懵:“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啊,我就在农家乐里面的一排房子里住着,是小平房好像,外面种着菜,风景蛮好的。” 薄行简放眼四顾,这地方所有的农房基本都是这个配置,她的描述完全没有有效信息,他耐着性子:“你能再说详细点吗?具体在农家乐的哪个位置,周围有没有标志性建筑,门牌号什么的?” 殷顾却叹了口气:“我刚刚起床就发现,肚子有点疼。” “你待屋里别动了。”薄行简火气又上来了:“我去叫农家乐老板,让他带我去你房间,你把衣服先穿好,我到了就送你去医院。” 殷顾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哪儿有那么娇贵,我就是昨天晚上没盖被子,想喝点儿热乎的,你给我买一杯热奶茶就行。” … 被电话吵醒后,殷顾就起来洗漱,然后去找农家乐的老板刘钢,刘钢为人质朴,前几天的采访一直都很愉快,结果今天却出了些插曲,刘钢的妻子,从小患有小儿麻痹的张晓岚羊水破了,马上就要生产。 原本预产期还剩一个月,张晓岚的身体情况又特殊,情况危急起来,刘钢本身又是个双臂残疾的人,没办法开车。 农家乐的员工还没来上班,殷顾帮着刘钢把张晓岚扶到车子上,听着张晓岚一声声哀嚎,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想亲自开车送两口子去医院,但她才拿到驾照一个月,对手动挡的车又不熟,难免心里没底。 正踌躇的时候,前方忽然开来辆黑色的卡宴,车子停下,一个长相斯文的高大男子走下来:“过来上我的车吧,我让司机送孕妇去医院。” 他说着便忙前忙后帮着搀扶孕妇,低头跟司机交待了几句。 殷顾刚想跟车去医院,又被他拦下来,男人温声劝道:“车子位置狭窄,多一个人,孕妇就多一分不舒服,再说这农家乐没个负责人也不行,你留下来还能帮着照看一下。” 目送着卡宴远去,殷顾才转头看他:“晋烯?” 晋烯笑笑:“认出我来了?” 殷顾点点头:“晋副总在OCR集团的地位举足轻重,我怎么会不知道?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联系到您,采访您一下呢。” 晋烯才正色了些,他扶了扶眼镜,叹气道:“咱们是老相识了,你又何必对我那么客气?” 二人在凉亭坐下,相对沉默了几秒,面前的男人虽然如当年一样苍白清秀,任谁一看都是个温和善良的人,但殷顾却不再是那个无知的少女,只对视了几秒,她便将对方眼中的谋算看得清清楚楚。 晋烯神情坦然:“在商界混迹了这么些年,我是不是变了许多?但我也有许多不得已的地方,你也知道的,生活在豺狼堆里,如果不多个心眼,就会被吃得连渣子都不剩,成年人为了生存,总要牺牲些什么。” 殷顾想了想:“据我所知,一个人的心性并不会随着成长而改变,除非他原本就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对于过去的你,我并不是太了解,但想必,你当初也是算计过我的吧?” “你果然成熟了很多。”晋烯笑了笑,他招手叫来一个工作人员,吩咐对方上了一壶热茶,在袅袅热气中替殷顾倒上一杯:“但也别把人想太坏,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男人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茶壶柄,像是在捏一件艺术品似的,很好看,殷顾托着腮欣赏这一幕,一时没有说话。 晋烯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看不惯我,是不是因为五年前薄行简的事情?你觉得我是他的好朋友,所以也是一丘之貉,联起手渣你?” 殷顾盯着他,挑挑眉:“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晋烯的表情有些无辜,他眯了下眼睛,像是在努力的回忆过去:“当时我给过你暗示,告诉你你们两个不合适,而且提醒了两次。” 殷顾却记不清了:“也许有过吧,我没什么印象了。” 晋烯自嘲的笑笑:“你当然记不清,你当然一腔深情爱着薄行简,眼里哪儿还容得下别人?所以我阻拦有什么用呢,我只是个旁观者,而你现在对我的不满,不过是将怒气牵连到我这里,这对我很不公平。” 他一个事业成功的大集团高管,居然跑到这里跟她讨要公平,殷顾内心的某处动了一下,倒笑了起来:“算了,咱们别提这些了。” 虽然暂时对晋烯放下些许戒心,但她总是觉得,这男人有些茶里茶气,话里话外都带着委屈,将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 薄行简从不知道买一杯奶茶会这么费劲,农家乐附近并没有殷顾指定品牌的奶茶,他查了半天导航,驱车来到附近的镇上才找到了门店,结果乌央乌央全部都是排队的人。 他问了一下才知道,这奶茶品牌首次在镇上出现,所以人们都来尝新鲜,那商家也是缺德,搞饥饿营销这一套,每隔三小时才卖五十杯,还要先领一个号码牌,没有这牌子,就算排到队也买不到奶茶。 他那么高的一个人,看起来眉目清冷不近人情,又是一身西装革履,却要排在些小姑娘中间,分外的格格不入,自然心情不怎么愉快。 -- 第17页 旁边来了个鬼头鬼脑的中年人,掏出张皱巴巴的号码牌:“老板,五十一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过时不候啊!” 这黄牛看见他穿得不错,像个冤大头的样子,原本十块一张卖他五十,薄行简也不在意,随手扔了张一百元钞票过去。 结果前后还不到两分钟,黄牛就跑了,他去窗口前面,店员把那纸条扔出来:“这个是昨天的号码牌,麻烦重新领号。” 薄行简那一张俊脸阴沉的能拧出二斤水来,疯劲儿上来,他什么都不管了,直接探身到车子里,找出一沓子现金,足有一万多块,雪花似的在空中撒开。 排队的众人一拥而上抢夺钞票,他气顺了些,整理了下衣服,直接领了剩余的全部号码牌:“有多少要多少,剩下的奶茶全给我。” 车后座放了十多杯奶茶,怕洒出来,他回程时车速并不快,都已经早上十点多了,来农家乐游玩的人多了起来,好几个村民的小孩子在路边叽叽喳喳玩儿,看他拎着满手的奶茶,都围上来眼巴巴的看。 他也不说话,只用眼睛挨个去盯人家,把小孩儿都吓跑了,这才继续迈步向前,殷顾又不接电话,他叫了个农家乐的员工带路,都是土路,又刚刚下过雨,他昂贵的皮鞋上沾满了泥巴。 七拐八拐又走了一会儿,他才在一个小凉亭内找到人,女人淡蓝色宽大外套的袖子高高的挽着,白皙手臂撑着下巴,正与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相谈甚欢,气氛看着还蛮和谐。 薄行简在原地站了片刻,走上前将全部奶茶重重地放在石桌上,盖子并不严实,洒出来一些在他手指上,还挺烫。 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这才抬头,诧异道:“行简,你是不是迷路了?有一份文件必须你过目,我就在凌晨开车出发,结果倒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薄框的镜片闪着光,晋烯又慢悠悠说道:“不过也挺巧的,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阿顾,我记得,咱们三个是高中同学。” “当初年少轻狂,不懂得如何尊重他人,你还打赌说要把她追到手‘玩儿玩儿‘,我说得没错吧?”晋烯无限唏嘘的回忆起往事,笑得人畜无害。 第10章 奶茶 十指相扣握紧她的手 雨后空气清新,远处青山碧水,视野一望无际的开阔,殷顾坐在亭子里喝着热茶看风景,并不理会一前一后走远的两个高大男人,这二人明显是有矛盾的样子,但她不关心男人的纷争,也不想理会。 薄行简今天的情绪像个气球似的,反反复复的被充气放气———路途泥泞,他点起一支烟来,抽了几口在一棵大树下站住,西装外套斜搭在肩膀上,拧着眉问道:“你刚刚什么意思?” “怎么了吗?”晋烯有些困惑:“不过是偶然遇到个同学,大家随意说几句话罢了,这也能让你生气?而且你交往过的女子那么多,又怎么会在意这一个,我随口提提以前的事,正好也‘敲打’她一下,免得她以为你对她旧情难忘,再缠上你,你不是最讨厌黏人的女人吗?” “难道…”他顿了顿,又笑:“是我猜错了,你真的对阿顾旧情难忘,这次来农家乐也是为了追她?” 他这一番话让薄行简哑口无言,脸色更阴沉了几分,薄行简猛地又吸了几口烟,警告似的盯过去:“你别跟我来这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还有,‘阿顾’这个称呼不是你能叫的,现在她是我的女朋友。” “是吗?看来是真的复合了,进展还蛮快。”晋烯点点头,表情十分真诚:“那真的恭喜你啊,希望你这次能真心待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我觉得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好了,在我身边安插眼线,这么低级的手段,以为我发现不了吗?”薄行简挑挑眉。 两个英俊的男人在枝叶繁茂的大树下对视,虽然并未真正的撕破脸皮,气氛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从高中起就是同窗,又一起携手创造了商业上的奇迹,所有人都以为这二人是可以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事实上,两个聪明过头的人,是不可能真正交心的,他们之间亦敌亦友,仅仅是最合拍的利益伙伴而已,二人相互制衡,互相都有着对方的把柄,暂时还不能将对方怎样。 薄行简掐灭烟头:“文件只是个噱头,你也不必拿给我签了,我那几个叔叔这几天会来闹事,你先回公司盯着,不必手下留情。” “这个‘不留情’的具体含义是什么呢?”晋烯笑道。 “我这边的证据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报案,通通把他们送进监狱吧。“薄行简说。 … 殷顾其实肚子真有些疼,农家乐地处平坦地区,四面的风没什么遮挡,半夜浩浩荡荡刮过来,雨季的时候,还挟裹着刺骨的潮气,平房的门缝又宽,她晚上睡觉总是不安稳,被子什么时候踢开的都不知道。 但晋烯的这一壶热茶却起了作用,让她的五脏六腑似乎都暖了过来,伸手捏起壶柄,想要为自己再倒一杯的时候,薄行简却走了过来,将那茶壶夺走,他又挪了杯奶茶放在她面前:“喝吧。” “晋烯走了?”她抬头看他。 薄行简低头在袋子里寻找,找到跟吸管,拆了塑料的包装,尖端朝着奶茶的封皮一扎,‘砰’一声:“喝吧。” “你是对我有意见吗?”殷顾吓了一跳。 -- 第18页 隔了好些天才重新见到她,女子素淡的面庞像清晨的花朵,右眼那颗小泪痣在眼跟前晃着,让他总想摸一摸,但薄行简又想起她刚刚与晋烯笑盈盈谈话的样子,在他的面前,她从来没有那样笑过。 于是他语气冷淡:“你知道这些奶茶有多难买吗?我辛辛苦苦排队,小心翼翼开车回来,就是为了让你能喝到热奶茶,与此同时你在干什么?喝着热茶和别的男人调笑?你可真悠闲啊。” 他话里带刺,因为以前从未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便想发一下牢骚,殷顾的神情却瞬间严肃了起来。 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似的,她站起身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调笑’是什么意思,‘悠闲’又是什么意思,你可以具体的解释一下吗?” 薄行简原本以为她做错了事会心虚,却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大,所以沉默的注视着她。 殷顾一字一句说道:“首先,我认为我们是情侣关系,情侣之间互相帮买一些东西很正常,对方生病了,另一方去关心也很正常,因为喜欢,所以想要为对方奉献,所以这个奉献的过程是自愿而愉快的。” 她看着他:“但你刚刚满口抱怨,是不是就说明,你不是真心的喜欢我?” 她的目光中充满审视,薄行简皱皱眉头,刚要解释些什么——— 殷顾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其次,情侣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因为喜欢这个人,所以想和对方建立恋爱关系,又因为建立了恋爱关系,开始无条件的信任这个人———薄行简,你如此不信任我,就连我和一个男性朋友说几句话,都嘲讽的称之为‘调笑’,你觉得咱俩还有必要继续在一起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女人的语速缓慢,吐字和条理都是很清晰的,如果不是在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他的质问,薄行简几乎要拍拍手,为她的演说送上赞赏。 但此时他并不能置身事外,他又不想让她以为自己是在欺负小姑娘,因此试着接受她的逻辑与思维:“咱们才交往几天,我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他禁不住又想点烟,却还是作罢,拿出了往常的无赖作风:“我不过才说了你几句,你至于这样叭叭叭弹弓似的回击个没完?我跑那么老远,又是被黄牛骗,又是疯子似的撒钱,不就是为了给你买奶茶吗?” “谁说我不乐意了,我高兴着呢!我刚刚那也不是在跟你抱怨,我那是邀功,我本意是想让你夸夸我,结果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曲解我的意思,情侣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么?”他又说。 看见殷顾仍旧冷着脸不说话,薄行简才缓和了语气:“至于‘调笑’那句,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那么说,这事儿咱们就过去吧?” 他说着就再一次把奶茶塞在她手里:“还温着呢,我买了这么多,就是怕不合你的口味,你想喝哪个就喝哪个,喝个够。” 殷顾却皱了皱眉头:“我刚刚喝茶喝饱了,但你这么辛苦买回来…要不我还是再喝一些吧?” 薄行简把奶茶又夺回来:“那算了,喝不下就别喝,等会儿撑到了肚子又疼,这些我拿出去分给外面的小孩儿,下回你想喝我再给你买。” 殷顾看着他出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去那小镇看到的场景,奶茶店前挨挨挤挤,排队的人太多,争吵时有发生。 她笑了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花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更何况那家奶茶并不好喝,价格虽昂贵,入口却一股廉价奶精的味道。 她去别的城市旅游时早就尝过,觉得很不喜欢,喝第一口时就想吐掉。 … 农家乐老板不在,怕员工趁机偷懒,殷顾免不了就多盯着些,十一点多的时候刘钢打来电话报喜,说母女平安,这些天夫妻俩和殷顾相处得很好,还请她给女儿起名字,她想了想,起了个‘澄’字,与‘诚’同音,又有清澈的意思,全名张澄。 张晓岚和婴儿还需要在医院住几天,刘钢陪着妻女,又拜托殷顾整理了些衣物什么的,找了个员工送到医院,处理完这些事情后,殷顾才走回自己的住所。 薄行简就在她隔壁住了下来,他勤劳的男秘书开车从市区赶来,送来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又麻利的整理完房间才走,身上昂贵的定制西服与皮鞋沾了泥土,薄行简嫌脏,脱下来通通都扔了,这会儿他换了一身休闲的装扮,正站在门口抽烟。 见她过来,就问:“这地方有什么比较刺激的地方?远处那高山能蹦极吗?或者地势崎岖些,能骑山地车也行。” 男人宽大的白衬衣被风吹动,衣角飘飘摇摇,他刚刚洗过澡,袖子挽起一半,黑发没有了发胶的支撑,便显得服帖了很多,额发稍微遮住眉毛,眉眼淡漠而富有英气,和五年前的样子逐渐重合。 正是正午时分,殷顾站在他高大的影子下避暑,她微微抬头凝视着他,摇摇头说:“没有,那山从远处看着是陡峭的,其实很平,地势没什么起伏。” “那有什么游玩的地方吗?我陪你过去。”薄行简便有些兴趣缺缺,但他没有显露出来:“我能在这边待两天。” “我来这边是采访的,玩不玩都无所谓。”殷顾说,她接起一个电话,听那边说了几句,神情就逐渐严肃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 第19页 “怎么了?”薄行简立刻追了上去。 殷顾才转头看他:“有一辆给农家乐送货的货车在路边翻了,里面的食品都掉在路面上,不少村民过来哄抢,司机拦不住都哭了,咱们得赶快过去阻拦。” 薄行简对于这种事并不在意,那一车的货钱还没他一小时挣得钱多,但殷顾要过去,他自然也要跟着,免得她被欺负。 两个人先去叫了几个农家乐的员工,三轮车,电动车,拖拉机,所有能装货的车全部都开着,浩浩荡荡赶往事发地点。 到地方一看,果然围着许多的村民,熙熙攘攘挤在一起哄抢,货已经被捡走了一小部分,还有人在兴高采烈打电话继续叫人过来,司机满头是汗的在旁边求饶,撑不住都已经跪在了地上,却还是没人理会。 这种事情很常见,法不责众,最后一般都会不了了之,但殷顾还是想尽量挽回一下,她让一个员工先拿着手机四处拍摄,尽量把抢夺者的面貌特征拍出来,到时候交给警方处理,自己又跟剩余的员工上前劝阻。 一个腰身佝偻的老奶奶正站在她旁边,有些艰难的捡起一盒牛奶来,放在胳膊上挂着的竹篮中,殷顾看她可怜,又衣衫褴褛的样子,就没忍心阻拦,想着她能捡多少就捡吧,只要没被人群挤到就好,下一秒才看见,老人颤巍巍挪到大货车跟前,将篮子里的东西费力的倒回侧翻的车斗之中。 殷顾观察着老人的一举一动,脸一下就红了起来,为刚刚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 薄行简站在她身边,看女人呆呆的样子,还以为她是被这群抢东西的人吓到了,他向前走了几步,一手一个拽开俩中年男人,如此反复几次,他很快就厌烦了,拽着殷顾的胳膊,拉她上了个地势高些的小土坡。 “你干什么?”男人手劲儿很大,殷顾挣了两下没挣开,他的手随即向下,十指相扣握紧她的手,有些得意的晃了两晃。 殷顾:“…” 伸手掏出钱夹来,薄行简将自己的身份证件和银行卡抽出来,喊了一声吸引来村民们的注意力,他便将那钱夹倒过来,让众人看里面厚厚的一沓子钞票:“地上那些破玩意儿能值什么钱?看清楚啊,这里面有上万的现金,谁拿到就是谁的,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 这么说着,他随手向上一掷,钱夹便落在一颗老槐树的树顶上,很高的一棵树,枝繁叶茂的,叶子在风中哗啦啦抖动着,棕色的钱夹挂在两根树杈子中间,摇摇欲坠似的。 屡试不爽的老把戏罢了,他有的是钱,就理所当然的享受着钱财所带来的一切特权,就像在看一场社会实验似的,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众人眼中的贪婪,看着他们一个个放弃捡拾食品,挤到树下跃跃欲试,还有人赶着回家拿长杆,跑太急一个跟头摔地下,捂着流血的下巴继续跑。 这一切都如他预料的那般,他内心满意了些,转头时才发现,殷顾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他的手,正弯着腰卷起裤腿。 秋风中,女人细瘦的双腿如白瓷般光滑,被冻得微微泛着些青,左右交替踩掉鞋子,她就这么赤脚站在地上,向上指指树梢:“我能上去捡那个钱夹吗?” 第11章 打架 拽头发 薄行简站在树下向上望,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知道自己应该阻止殷顾这个鲁莽的行为,但潜意识中,他又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很奇怪不是吗?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却要攀爬一颗壮年男子都不敢爬的大树,但放在她身上,这件事就理所当然的。 五年前的小青山赛车场,他轻佻的一句试探后,她就爬上栏杆,纵身跃入水中,那水冷得彻骨,他跳下去时,才发现她正以仰躺的姿态漂浮在水面上,手脚平摊,脸色苍白,像一具尸体,她根本就不会游泳。 那时天气已经很凉,她在蓝白色的校服外套里穿了件轻薄的羽绒坎肩,那坎肩被水一泡像游泳圈似的鼓起来,于是她便放缓了呼吸,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利用人体本身的浮力,四处缓缓漂浮,偶尔海獭似的,缓缓抬手搓一搓冻僵的脸。 她的思维根本就与常人不同,冷静,疯狂,危险,随心所欲,具备他所迷恋得一切特质,所以被她吸引,是他命中注定的事。 观看着女人缓慢而坚定的爬树表演,薄行简在树下点起一支烟来,短暂的陷入迷茫与焦虑中,树干摇动带得树叶也哗啦啦跟着响,他仰头眯起眼,树顶太阳光汇聚的顶点,殷顾骑在一根树杈上,伸手够到了那棕色的皮夹。 下树的时候,她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很多,四肢紧抱树干一截一截快速向下出溜,距离地面两米远的地方,薄行简叼着烟向她伸展手臂。 长发在风中飘摇着,殷顾笑了笑,纵身而下时,她的身后掉下许多泛黄的落叶,紧接着坠入他的怀抱中。 既然有热闹可看,谁又会在乎那些扔在地上的食品?趁着村民们纷纷拿出手机拍摄的时候,农家乐的员工和货车司机一起,快速的剩余的货物铲起来装在拖拉机上,‘突突突’开走了。 于是人群开始慢慢散去,殷顾眯着眼坐在石墩上数钱,其实不到一万,九千多一点,却还是把钱夹塞了个满满当当。 “其实如果你需要钱的话,你要多少我都会给你,不必用这么危险的方式。”薄行简站在她身后,伸手替她遮住太阳。 -- 第20页 殷顾没有理会他,她穿好鞋子后,脚步匆忙,开始朝农家乐相反的方向走,一路上稍微有些腿软,她也不在意。 其实她并不怎么会爬树,只是这些年跟着江承淮健身,学拳击,周末也会去爬山攀岩什么的,身体素质提高了很多,所以才会产生自信,冒险想要挑战一下,而她也挑战成功了。 前方出现一个小小的村落,她随便找路边的一个农夫打听了一下,就打听到刚刚那个佝偻着腰老奶奶的住所,那果真是个孤寡的老人,住在村后的一处破旧窝棚里,家徒四壁,连个避风的帘子都没有。 殷顾和薄行简走进去时,老奶奶正在啃一个干巴巴的窝头,破木板搭成的桌子上放着一碗剩菜,苍蝇在上面绕来绕去,她护着宝贝似的用手驱赶,只闻闻那菜的味道而已,不舍得吃。 老奶奶的耳朵有些背,所以殷顾只能用大吼的方式说话,她一开始先是把那些钱都交给了老人,想了想又收回来,问老奶奶愿不愿意换个地方住,等那老奶奶点头后,便打电话叫农家乐的工作人员来接人。 刘钢和张晓岚夫妻本来就是很善良的人,农家乐后面的一排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残疾人与老年人。 殷顾和他们打过招呼后,连着薄行简那九千,自己又出了两万一,总共三万块放在农家乐押着,作为这老人以后吃穿的费用。 薄行简一路沉默的跟着她,这时也要拿出些钱来,殷顾摇摇头:“够了,只要不生病,三万块足够老奶奶用好多年,她只是用钱来生活,而不是挥霍和享乐。” 她话里有话,薄行简也听出来了,但他不计较:“所以你爬上树拿钱夹,就是为了帮这老奶奶?” 二人此时站在一大片空地上,任由风从身侧穿过,极目远眺连绵的群山,殷顾点点头:“嗯,与其这些钱被那些贪婪的人拿到,还不如资助这位本性纯良的老奶奶,虽然你赚钱容易,但也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虽然已经走上社会,但她潜意识里,还是将黑白分得很清楚,她希望作恶的人受到惩罚,也不忍善良的人陷入苦难。 薄行简一时便没有说话,他忽然变得沉默寡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男人薄薄的唇线紧抿着,从侧面看,面颊的线条干净流畅,终究还是跟五年前有所区别,周身增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的魅力。 殷顾眯着眼睛打量他,忽然提议:“爬树之后,我身上酸的厉害,咱们要不要去泡温泉?” 他点头答应,二人各自回房间换衣服,五分钟后在房门口集合,殷顾在泳衣的外面披了件长长的浴袍,温泉就在山脚下的一处缓坡上,她踢踏着夹脚拖鞋,慢悠悠领着他走过去。 她的洗漱包是淡淡的紫色,用一根细绳子抽紧了,随意的拎在手上,天色逐渐暗下来,那一点点紫色随着她走路的步伐摇来摇去,薄行简总是忍不住分神去看。 … 并不是人工制造的温泉,因为前面的山是一座休眠火山,所以底下的岩浆还算活跃,空气中都是硫磺的味道,很刺鼻。 薄行简想不到她居然带他来到一个还未开发的野生温泉,背后是水流很细的瀑布,不断将新鲜的水源注入那小小的温泉中,天色将晚气温降低,温泉周围却是暖洋洋的,缕缕白气向上升起,将寒气隔绝在外。 殷顾解释:“这地方是张晓岚夫妻推荐给我的,他俩总来泡,说是温度适宜,水中的矿物质也对身体很好,他们一直偷偷保护着没让别人发现。” 她随身的包里带着两颗鸡蛋,赤脚踩在沙地上,在靠近温泉的地方掘了个洞,把鸡蛋埋在里面,脱了外面的浴衣,试探了一下水温后,才小心翼翼迈进去,背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白皙的皮肤片刻后便升腾起粉红。 哗啦啦水声响起,她虽未睁眼,却也知道是薄行简下来了,向旁边挪了挪身子,给他让开了位置,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天空是近乎于紫的浓烈深蓝色,万里乌云,远处的天边低低地垂着,像是缀在地平线上的一道金圈,太阳落下后,四周逐渐变暗,唯一的光源便是殷顾带来的那两只玻璃罩灯笼,灯笼内的蜡烛劈劈啪啪燃烧,暖橘色光晕映照出二人此时的样子。 薄行简忽然又想抽支烟,他自觉行事坦荡,所以对于做过的事从不反省,但内心中隐隐的不安却让他焦躁,于是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道:“阿顾,过去的事情不提,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说完后自己也觉得干巴巴,怪没意思的,女人的嫩黄泳衣与白皙皮肤几乎融为一体,她终于睁开眼,懒洋洋看过来,顿了顿,才说:“薄行简,我的腿很酸,你帮我按按。” 两个人距离很近,她身上茉莉味的沐浴露味道传过来,蒸腾在温泉的雾气中,让人心神恍惚,薄行简的声音发紧:“殷顾,你不必这么勾着我,想要我做些什么就直说。” 女人的肌肤像打了浴液般光滑,捉在手中攥都攥不住,水波荡漾几番,他的气息已然不稳,殷顾却忽然就翻了脸。 她把那橘红的玻璃灯笼‘啪’一声踢碎,蜡烛的油溅了满地,她就光脚踩在上面,也不怕烫似的,纤细的手指直指着他,厉声道:“薄行简,你离我远一些,你这人不干净,我嫌脏!” 薄行简不知道她这个‘不干净’是指得哪方面,但他是个非常热爱洗澡的人,衣服一天换两套,浑身上下连脚趾缝都是干净的,他受到冤枉,不可抑制的想要发火,但又怕她烫伤脚底,这里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清,他给她套上浴衣,扛在肩上向前疾走而去。 -- 第21页 一直走回农家乐,他想将他扛回自己的房间,殷顾却扒着门框死活不松手,他只好将她送回她的房间内,刚开灯二人就厮打起来,他非要低头看看她脚底的伤,她就发狠似的拍他的背,拽着他的头发,几乎要将他拽秃。 薄行简额头青筋都快蹦出来了,声音也大了几分:“以后上街你拉着一个秃顶的男人,脸上有光是吗?!” 殷顾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五年没见,她折磨人的本事简直天下无敌,看着他又懒洋洋控诉:“薄行简,你手劲儿太大,攥得我胳膊疼,刚刚扛着我,肩膀硌到我的肚子,我五脏六腑也移位似的疼。” 薄行简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浴衣质量不佳,七扯八扯之下已经像一块破布,他抓下来扔了,就剩一件四角的泳裤,八块精壮的腹肌明晃晃的显着,他昏了头,上前就要替她揉揉肚子,又被女人一脚踹在脸上。 殷顾不让他接近,她看他就像看一只刚掉进粪坑的苍蝇,眼神中的嫌弃并不遮掩,就是要让他察觉,让他心焦。 屋内的空气逐渐稀薄,她的嫩黄泳衣在灯光下闪着光,精致的锁骨上还带有水珠,长发湿漉漉搭在肩膀上,未施粉黛的素净脸庞上,嘴唇却是格外的红,她不好好穿浴衣,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精力理会这些,半边膀子还在外头。 薄行简都快疯了,原地转了几圈,他看了半天,举起一包面巾纸摔在地上:“老子哪儿脏了,你说清楚啊,我现在就洗,当着你的面洗!” 殷顾这才冷冷地笑:“你哪儿脏,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从五年前我和你交往开始,你身边就来来往往女人不断,你到底交了多少个女朋友,只有你自己清楚!一想到你跟她们每一个都亲热过,我心里就犯恶心,在我眼里,你就像一块被别人用过无数次的抹布,身上不一定还有病呢!” “所以呢?既然你这么嫌弃我,为什么要主动和我交往?”薄行简气得面色铁青,看见她的玻璃水杯放在桌上,拿起来颠了颠又放下,还是摔了包面巾纸。 殷顾的情绪平稳了些:“因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你已经被别人用过太多次了,我心理上又有洁癖,不提这些的时候,咱们之间的气氛还挺愉快的,以后干脆就柏拉图式恋爱算了,你别再碰我。” 她说这话时,有意识地向他下方瞥了一眼,随即皱着眉移开视线,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所以她并不是嫌弃他身上有污渍,而是特指他某个地方脏,而这个地方他又不能当着她的面洗,因为有耍流氓的嫌疑。 薄行简的脸青了白白了青,仿佛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他张张嘴无从辩驳,不辩驳心里又冤枉的慌:“你说我被别人用过?我是个家具吗,是一张椅子吗?你怎么能用这样的形容词形容我?!” 殷顾笑了笑:“因为世人对女性就是这样评价的,你只不过是承受了千百万分之一的伤害,为什么就受不了呢?就像是当初,我不也被打上‘薄行简玩儿过的女人’这个标签,承受着数不清的谩骂和侧目吗?” 她的话又成功将他拉回五年前,心虚的感觉再一次上涌,薄行简潜意识觉得,他必须要说些什么,以便尽快结束这场谈话。 他捡起破布似的浴衣穿上,身姿笔直的站在那里,看着她说道:“殷顾,你不要血口喷人,老子干净的很,浑身上下都干净,也从没和别的女人发生过关系,到现在还是处男!” 第12章 证明 给我开个处男证明 殷顾当天晚上就叫了辆车,从农家乐回到了家中,进门后她先去洗澡,手腕被薄行简攥得印子还在,她用凉水冲刷了一会儿,抬手慢悠悠抹去镜子上的雾气,看着镜中自己素淡的面庞,她唇角向上,心情还算不错,索性通宵写稿,对于手机上不断打来的电话,她选择置之不理。 第二天去杂志社,周凛对她的提前返回并不意外,慢悠悠给一盆仙人掌浇了些水,周凛抬眼看她:“之前OCR的那位薄总找过你,问你出差的地点。” 殷顾把写好的稿子放在她办公桌上,随口问道:“所以你就和盘托出,什么都告诉他了?” 拨弄了一下自己右耳的银钉,周凛笑了:“薄总那么厉害,我犯不着得罪他,再说就算我不透露,以他的手段还能查不到你在哪儿么?” 殷顾如今已经跟周凛熟悉了,二人说话便没那么拘谨。 就这么又聊了几句,周凛才正色道:“对了,我给你找了个新的采访对象,名片给你,你一会儿就去联系,下个月周刊头条我要登这篇报道,务必别让我失望。” 殷顾原本也没多在意,低头看看那张名片,她才愣了:“星球传媒的总裁俞念生?这个人在娱乐界的地位举足轻重,常常能决定一个明星的命运与星途,因为树敌太多,通常也是不接受采访的,我去行吗?” 周凛站起来开了窗户,百叶窗的窗棱在她脸上投下阴影:“就像你和那薄总一样,我和这俞念生也算是有过一段姻缘,所以如果我拜托他的话,他是会答应的。” 殷顾从前就觉得,这位周主编是有一些故事在身上的,但别人的隐私,她通常都不会多问,她只是奇怪:“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给我?” 周凛盯着她:“不出意外的话,我后半年就会升迁,这个主编的位置,你想不想要?” -- 第22页 殷顾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想要,但以我的资历恐怕不够格。” 她毫不掩饰野心的样子,让周凛十分满意:“资历不够,就用实绩来凑,只要你的能力过硬,在财经记者的圈子中打响名气,半年当主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上个月兰鹰财经记者潘时还直接跳槽到企业当高管了呢,干这一行本身就有很多种可能。” “那我一定努力。”殷顾郑重的点点头。 周凛才又说:“你和我个性很像,所以我培养你,这杂志社内部拉帮结派,暗地里各种纷争不断,我也需要有自己的亲信,但如果你不争气,或是背叛了我,就别怪我会不客气,我会让你在记者圈混不下去。” … 殷顾在第二天就见到了俞念生,粤菜馆的宽大包厢中,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被簇拥在人群的中间,笑容得体的谈笑风生,他的手掌宽大,身材修长挺拔,右手小拇指上一只尾戒闪闪发光,映衬出成熟儒雅的面庞。 虽然允许殷顾入内,但他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她一眼,于是她就老老实实在角落里坐着,尽量不引人注意。 直到酒局结束,包厢里的客人全都走完,秘书才给俞念生送上醒酒药,他用手掌捏着矿泉水瓶,微微一仰头将药漱下去,这才淡淡的问道:“阿凛还好吗?” 殷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而他口中的‘阿凛’,应该是指周凛,于是她回答:“周主编蛮好的,劳您挂心。” 也不知她这两句话中的哪部分逗笑了他,俞念生抬手揉揉眉心,示意秘书上前,递给殷顾两张薄薄的纸:“采访稿已经给你,你回去交差吧。” 殷顾低头看去,才发现上面是自己预先发给对方的采访提纲,而在这些问题后面,都用书面语言一一标注了回答,只要她稍微整理一下,就是一份专业的人物采访报道。 眼见俞念生起身要离开,殷顾急忙出声叫住了他:“不好意思,俞总,这份采访稿我不能用。” “怎么了?”俞念生这才转头,微微有些皱眉:“你这小记者事还真多。” 她脸上没什么惧意,如实回答:“很抱歉,俞总,我这人采访时很喜欢临时起意,所以之前发给您的采访提纲都是我胡乱写下的,我的本意是见到您之后,再根据您的性格提问,这样会比较贴合人物,没想到您会提前作答,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 “那如果我说,我的时间很宝贵,不希望浪费在你身上呢?”俞念生眯了眯眼睛。 “那这次的采访就作废吧,抱歉打扰您了,我会马上离开的。”殷顾说着便站起身收拾东西,她承认她的行为有赌得成分,但事实就是,她赌赢了,俞念生打量了她几秒之后,欣然接受了她的采访。 为了节省时间,全程殷顾都是用很快的语速提问的,对面的中年男人思维敏捷,用词精准而不失风趣,将她的提问一一剖析开,时不时还设置一些障碍,殷顾要很小心,才不至于掉进他语言的陷阱中。 半个小时的采访很快结束,俞念生靠在椅背上,微笑着赞叹了一句:“你的个性真的和阿凛很像,怪不得她喜欢你。” 他说着,便从西装外套前面塞手帕的口袋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玉戒指:“这是我前几天去缅甸开玉矿时,手做得戒指,阿凛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你帮我带给她吧。” … 与此同时,OCR集团总部的办公大楼内,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晋副总亲自陪着他走入顶楼会议室,而在这会议室里,OCR总裁薄行简和一众高管正在里面等待,双方握手寒暄过后,才一一落座。 负责新项目的部门主管站在投影前讲解,昏暗的光线下,薄行简陷在椅子中,有些心不在焉,身边有人轻敲了一下桌面,他回过神,才发现身旁那高大健壮的男人正盯着他。 薄行简本身就一米八七的身高,这男人却仍比他高上一点,眼神中又总带着莫名其妙的高傲与审视,让他觉得很不爽。 会议室内的排烟扇开着,却仍是一团团烟雾漂浮,江承淮指间夹了一支烟,探身过来:“薄总,借个火。” 正好桌上放了支银色的打火机,薄行简伸手拿起来,‘啪’一声按出火花来,短暂的光亮闪了闪,坐在对面的晋烯也正好抬头看了过来,三个男人的目光交错,彼此间的打量不过一瞬。 前面的主管终于讲完,会议室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薄行简站起身来:“江总,您觉得我们这个项目怎么样?” 指间仍旧燃着烟,江承淮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动,宽大的办公椅左右转动了两下,他沉吟了片刻,像是在自己的主场般从容淡定:“我觉得———并不怎么样。” 三维虚拟语音技术属于新兴产业,市场前景也非常不错,近年来OCR集团虽然表面上飞光无比,但因为当地政策的变化,之前旧的营收项目已然支撑不起整个集团的业务,必须尽快完成产业转型,薄行简和晋烯经过多次研究,才基本确立了这个项目,算是一块试金石,作用不容小觑。 但如今却被这个江承淮如此轻描淡写的否认了,任谁的脸上都挂不住,面色冷淡了几分,薄行简挑挑眉问道:“江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失望而已。”江承淮施施然起身,带着秘书向外走去,只留下一会议室面面相觑的高管。 -- 第23页 “需要我去追他吗?”晋烯问道。 薄行简锁着眉摇摇头:“算了,我去吧。” 他在楼下的停车场追到江承淮,并没有直接上前阻拦,而是开车直行了一段路程,而后一个原地漂移,在出口处将江承淮的车辆拦住。 刺耳的刹车声在空旷的地库中无限放大,两辆豪车内的男人却都神情镇定,江承淮首先解开安全带走下来:“薄总是在恼怒我的直言不讳,想要打击报复?” 薄行简也不紧不慢的下车,他点起一支烟来,先吸了一口,才又向前递出一支:“江总来一根?” 这样求和的行为让江承淮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两个男人面对面吞云吐雾,片刻之后,薄行简才说:“江总名声在外,我早有耳闻,之前也对你做了一些调查,资料显示你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你会对所有投资的项目提前进行评估,只有符合你的条件时才会进行接洽。” “所以呢?”江承淮笑笑。 “所以你既然选择来OCR集团实地考察,就说明你已经决定合作了,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中途改变主意?”薄行简盯着他。 江承淮夹着烟:“看来你的目的并不是劝我回心转意,而是想知道我究竟不满什么,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只是单纯看不惯你这个人呢?” 他这样一再的挑衅,不过是为了试探面前这年轻人的城府而已,烟雾在眼前缭绕,想起了什么似的,江承淮目光忽然变得阴沉。 薄行简却笑了:“江总要是单纯看不惯我这个人,我就退出这个项目好了,我们公司还有很多有能力的人,相信他们会让江总满意。” “不用。”江承淮摇摇头:“那就合作愉快吧,薄总?” … 晋烯下来时,薄行简正面色阴郁的靠在车边抽烟,地上扔了好几根烟头,他用脚碾了碾:“那个江承淮肯定跟我有什么恩怨,但奇怪就奇怪在,我根本想不起来。” “追知道呢?你早几年形式张扬,树敌太多就不容易记清。”晋烯笑了笑说道:“又或许,你曾经辜负过人家的妹妹呢?” 薄行简却不想再讨论这个,他重新坐回车上,开了一圈又倒车回来,降下车窗:“我问你啊,怎么才能向一个女人证明,我是处男这件事?” “这个可不太好证明啊。”晋烯笑出声来:“但依照一个人的品行也大概能判断出来,就比如我,一直以来都洁身自好,就没人要求我证明这种事。” 盯了晋烯一眼,薄行简烦躁的关上车窗,绝尘而去,他径直来到了一家医院,进去排队领了号,进诊室直接要求人家医生:“给我开个处男证明。” 第13章 耳环 嗅觉灵敏 殷顾和周凛坐在咖啡店喝下午茶,然后把那只玉戒指给了她,周凛果然很喜欢,拿起来爱不释手的翻看着,最后戴在手上,眯着眼睛对着太阳光看:“你从哪儿弄得这小玩意儿?” 殷顾托着腮看她:“上午采访俞念生的时候,他托我带给你的,说是在缅甸采玉矿,他亲自选料子给你做得。” 周凛的神情便冷淡了几分,将戒指摘下来扔在包里:“嗯,我知道了。” 殷顾之前采访农家乐老板的稿子有些不足的地方,这会儿周凛拿出电脑打开文档,每一处都仔仔细细给她点了出来,殷顾听了连连点头,过一会儿又拿出笔记本记录。 午后阳光温暖,二人一个讲一个听,气氛十分和谐,玻璃墙外头,却有辆黑色的跑车极速驶来,薄行简下了车就往咖啡店里面走,显然是提前知道她在这里面。 殷顾坐在桌前没有动,自昨天起她就不接听任何他打来的电话,就这么晾了他两天,眼下男人气势汹汹而来,她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肩上,白衬衫的下摆妥帖的塞在西裤中,他浑身上下的衣物无一不是光鲜而昂贵的。 并不理会她有朋友在场,薄行简直接在桌子上甩了一张单子:“这是三甲医院开具的体检单,日期是今天,浑身上下我都查了,还重点检查了你所担忧的部位,我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 胳膊肘里夹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他又弯腰把周凛的笔电挪走,自己那台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中央,选择了声音外放,点开一个由各种小视频拼接在一起的长视频: “我是薄行简第一任女朋友,我叫方锦,我证明,我们两个没有发生过关系,我们分手之后…他还是处男。” “我是薄行简第二任女朋友周昼,我证明,我俩没发生关系,分手后他还是处男。” “我是薄行简第二十任女友,我叫…” 二十多个漂亮的小姑娘,都规规矩矩举着手机录了这个视频,其中几个殷顾也认识,真伪倒不用怀疑,只是看着有点儿滑稽,也不知薄行简用什么手段逼得人家都出来证明,殷顾将视频都看完后,缓慢眨了下眼睛。 薄行简又冷着脸说道:“我嗅觉敏感,闻不了她们身上的香水味,靠近都不行,会恶心,所以每次也只是图新鲜交往一下而已。 至于后来,我忽然喜欢朴素的女孩儿,但那也只是在追寻你的影子,并没有办法发生些什么,综上所述,我目前还是处男,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行,体检单显示我各项功能都正常。” 耐着性子和殷顾解释完这一切,薄行简都觉得自己简直是有病,身边的人都在看他,他也冷冷的瞥回去,转身出去后,靠着车边点了支烟,拧着眉又掐灭了,上车走人。 -- 第24页 … 咖啡厅内,周凛饶有兴趣的观察殷顾的神情:“这个薄总还蛮有意思的,你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殷顾端起杯子,闻了闻里面浓缩咖啡的气味,深棕色的液体表面有些细微的波澜,清清楚楚倒映着她的面庞,苦香苦香的气味让她有些上瘾,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周凛笑了笑:“旁观者清,这句话总是没有错的,在我看来,你对他还存在着一种执念,他对你也是如此,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未来会有更多的纠葛。” 她这么说着,又有些自嘲:“算了,别人的事我也管不了,我自己还一脑袋烂账没算清楚呢。” 但这年头,谁还没有个烂帐呢?殷顾也笑,看见外头黑色的路虎车缓缓驶来,她便与周凛告辞,站起身走出咖啡厅去,那车子的底盘非常高,她几乎是被江承淮抱上去的,男人手臂粗壮,只揽着她的腰向上提了一下,便将她轻巧的放置在车座椅上,又俯身替她扣好安全带。 车内全都是他身上的烟味,车窗缓缓升上去后,光线就显得暗淡了些,殷顾靠在椅背上不说话,她伸手向后调了调座椅,整个人几乎半躺着,江承淮又给她调了回来:“好好坐着,别坐没坐相。” 见她的情绪不高,江承淮说道:“还是因为你那小男友?我不反对你和他继续纠缠,有我在背后罩着,你想怎么玩儿都行,他也欺负不到你,但你不能因为他而萎靡不振,这样会显得你特别没出息,知道吗?” 殷顾仍旧不说话,江承淮面色便阴沉了些,他把车子熄火,探身过来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了些力气,冷笑道:“囡囡翅膀硬了,对我也爱搭不理起来了?” 男人粗粝的手指磨着她的下巴,有点儿疼,殷顾向后躲了躲:“我是因为工作的事情烦心,刚刚被领导骂了,你跟着瞎掺合什么啊!” 江承淮盯了她一会儿,明显半信半疑:“最好如此。” 他把车子开到一家高档购物商场前停下,带着她进去买衣服,导购毕恭毕敬在门口站着迎接,热情的介绍当季的新品,殷顾对穿着不感兴趣,从来都是江承淮帮着她买,连里面的内衣都是,有时候她都觉得,这男人是把她当作女儿在养的。 试衣间内的灯光明亮,为了让客人喜欢身上的衣服,试衣镜都是那种让人变瘦的特殊镜子,殷顾穿了件露背的连衣裙,左右转圈照了照,她本身就是纤细的身形,这样看起来倒有些瘦骨嶙峋,把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走出来时,江承淮正在试一套定制的西装,前胸那里有些紧了,他示意导购去改尺寸,指指松散的领带,招手叫她过来,殷顾替她系好领带后,他的目光顺着她光滑的脊背看下去,皱皱眉:“这件不好,换了去。” 手臂一伸,他又拿了配套的一件淡色长裙和内衣:“明天去你母亲儿子的周岁宴,你就穿这件裙子。” 他事事都妥帖的替她安排好,殷顾也懒得拒绝,那长裙看着不错,素净高雅,她拿去试了试,正好贴合她清冷的气质,出来时江承淮已经让导购拿来一双系带高跟鞋,他半蹲着替她穿好鞋子,手掌托着她的脚踝,将那银灰色的细小带子缠绕起来,打了漂亮的蝴蝶结。 殷顾打了个哈欠:“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买衣服?” 江承淮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表情满意了些:“各大品牌的秋季新衣已经发布,女孩子的衣橱里不能放过季的服装,过一会儿我再带你挑几个手包。” 殷顾笑了一声:“我哪管那么多?什么舒服就穿什么。” 自从上个月从别墅般出来,她就迷上了网上购物,给自己添置了不少廉价保暖的衣物,江承淮最看不惯这些,吩咐导购把她换下来的衣服通通都扔掉,又俯身替她戴了一对钻石的耳坠,在灯光下微微闪着细碎的光。 耳朵上微微传来痛感,殷顾记得,自己这两个耳洞就是江承淮替她打的,男人手中拿了细长的针,先把她的耳垂捏得滚烫没有知觉,才将那反复消毒过后的长针缓缓穿了进去,后期她觉得疼,他也不允许她喊,只用酒精棉球蘸掉那渗出来的血珠,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后来那耳洞被戴上了朴素的银环,伤口要长好的时候,他就转动耳环重新破开,一直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耳洞才正式穿好。 作为奖励,男人给她买了她人生的中第一个奢侈品,一对镶着钻的华丽耳饰,沉甸甸坠着耳垂,此后她拥有了很多这样的饰品,全部都是江承淮给她买的,可以放满整个抽屉。 注意力不集中时,殷顾就容易驼背,后腰处放置了一只大手,江承淮拍了拍她,声音严厉:“穿了高跟鞋就要站好,小心崴脚。” … 直到现在,殷顾还没办法把她母亲所生的儿子称之为‘弟弟’,那包在襁褓里全身红扑扑,哭起来声音凄厉的肉团子总让她觉得害怕,更何况这孩子的父亲是她极其憎恶的。 这中年男人是在殷眉婚姻期间就与她出轨的第三者,根本配不上当她的‘继父’,虽然殷眉很喜欢这样称呼,和殷顾聊天时,她总是一口一个‘你爸爸’的称呼着,显然已经完完全全忘掉了亡故的前夫。 以四十多岁的高龄生下孩子,这对殷眉的身体损伤很大,她现在发福了很多,根本不像从前那样漂亮,总是蓬头垢面的抱着孩子不停的哄着,而她那交好了十多年的新丈夫,目光却只盯着宾客们所给的礼金。 -- 第25页 殷顾包了一个三百元的红包,虽然按照常理,她应该多给一些钱,但她偏偏不想这样,江承淮也顺着她,任由她把他红包里的三千元抽走两千,他将两个人的红包摞在一起,懒洋洋扔在门口收礼的桌子上。 整个宴席都是乱糟糟的,各种小孩子不停的奔走尖叫,台上司仪神经病似的边讲话边自己笑,瓜子皮糖纸扔了一地,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殷眉抱着孩子一直在往殷顾这边看,但碍于有江承淮在,一直都没有过来搭话,似乎是怕极了江承淮,殷顾虽然察觉了,但也只当没看见,她坐了一会儿就腻烦起来,直接站起身走人。 下午她照常在杂志社上班,殷眉却忽然抱着孩子找了过来,殷顾怕她吵嚷起来,只好下楼来,远远就看见母亲穿着宽大的蓝布裙子,身后还用带子绑了个婴儿,一边在原地走动,她还一边晃动婴儿,防止那孩子哭嚷,看着还蛮可怜的。 殷顾却并不怜悯,她只是远远的站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顾,你给妈妈一些钱吧,我生了孩子不能工作,你弟弟的奶粉钱只能你爸爸一个人赚,这个家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你要是有良心的话,就把你弟弟以后的生活费负担了,妈妈永远都感谢你。”殷眉急切的说道。 殷顾都气笑了:“我才毕业工作,你觉得我有什么钱?而且这孩子根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钱,我也不能养他啊。” 殷眉倒冷笑了一声,似乎是准备撕破脸皮了:“你没有钱,江承淮有,你跟他开口要,他肯定给啊!他从小就照顾你,到现在还跟你来往密切,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勾搭在一起?估计早就睡了吧!” 第14章 反办 从未有过如此奇耻大辱的时刻…… 殷顾并不觉得母亲不爱自己,因为她小时候确确实实体会过母爱,那时阳光正好,父母恩爱,她就是被牵在中间的小公主,后来父亲去世,殷眉忙着恋爱,虽然对她疏于管教,每个月的零花钱也是给够了的。 她高三那年失恋,休学回家萎靡不振,殷眉也曾拍着腿伤心难过,真心实意感到抱歉,但人终究是会变的,她有了儿子,有了新的家庭,殷顾这个女儿就在她心中一文不值,可以随意贬低。 人心都是肉长的,但那石头的心肠,何尝不是这样一次次被冻硬的?殷顾虽然习惯了母亲跟自己倾倒苦水,但被她张口要钱还是第一次。 内心那一丁点儿残存的不忍也已经消失,她笑了笑:“妈,我最后再叫你一次妈,是念在以前的情分,也念在我父亲曾经爱过你的份儿上,但在此之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你如果去法院告我,我会依据判决给你抚养费,一个月六七百不等,除此之外,我不会再见你,也不会多给钱。” 出生才一年的婴儿哭了,殷眉十分心疼的抱到前面抚慰,面前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眼含泪水,她却依旧用尖刀似的话语继续刺过来:“我真是造孽才生出你这么个女儿!你十几岁的时候就跟江承淮搞在一起,我嫌臊得慌,一直没往外说,但既然你这么绝情绝义,我也不想再给你留什么情面了!” 她这话明显就是在威胁了,殷顾却不怕:“莫须有的话,随便你怎么造谣,也没有人会信的,倒是我对一件事百分之百确定,十年前,我爸爸去世的夜晚,你在哪里?又干了些什么?” 殷眉表情惶恐,殷顾便一步步朝她逼近:“这个秘密我守了十多年,现在也想公布于众了,你和你现在的丈夫肖振英在我爸在世时就开始偷情,狗男女整日厮混在一起,还想瞒天过海?不如我去你们单位门口宣传一下吧?让你们的同事都了解了解?” 殷眉嘴唇都在哆嗦:“你,你是我女儿啊,怎么能害自己亲妈呢?” 殷顾感叹道:“是啊,我是你女儿,你是我亲妈,所以我说出得话才更有说服力,只要我一说,大家就肯定信啊,你们单位的领导肯定也信。” 殷眉走得时候,殷顾是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中年女人的背影有些佝偻,已然被孩子压弯了腰,但在五年前的时候,她还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很难说这场婚姻带给了她什么,但殷顾可以肯定,如果殷眉不再婚,不要求她出钱来样这个‘继弟”,她们母女二人的关系必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僵持。 即便她背叛了父亲,即便她曾经出轨,但殷顾还是会为她养老,因为她是母亲,因为她曾经给过她温暖,也因为母女二人曾经相依为命过。 她心情不算好,回到办公室后还是无精打采,周凛过来敲敲桌子:“一会儿你跟金光耀去参加一个记者培训,回来记得写报告上交。” … 金光耀就是迎新聚会那晚发言猥琐的秃头男,此时他开着车,目光还在后视镜上打量:“小殷,你坐在后排座位上,是不是把我当司机啊?” “不是。”殷顾淡淡道:“我只是不习惯做别人副驾。”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金光耀的身上有一股子汗臭味,就是中年男人不爱洗澡的味道,她接触的男人不多,但各个都是干净清爽的,只是烟味重了些,但也不至于这么难闻。 随手开了车窗,殷顾不再说话,一路上沉默着来到了培训地点,是在一家五星级大酒店的一楼会议厅内,每年政府都会推出这种培训项目,全程免费并且有专家讲解,殷顾听得专心,记了不少笔记。 -- 第26页 金光耀每年都会参加这种培训,早就见怪不怪,他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落在殷顾身上,女人身姿窈窕,挽起的柔顺长发下是修长白皙的脖颈,只可惜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焉。 金光耀动了歪心思,因此越发的心神恍惚起来,弯着腰悄悄走出会议厅,厕所的隔间里,金光耀一边抽烟一边发微信语音,他有一个群,里面全是猥琐的中年男人,每天会发一些偷拍的照片,讲些下流的段子什么的。 金光耀不敢拍殷顾的正脸,怕被她发现,因此只传了张模模糊糊的背影图,即便是这样,也引得着群老男人垂涎欲滴,各种表情包狂轰滥炸。 金光耀变更得意了些:“这女的叫殷顾,是我们杂志社刚来的小记者,估计被男人包养了,浑身名牌,性格也傲着呢!不过你们别担心,我早晚收拾了她,等哪天给她水杯里下点儿‘听话水’,下班她就得乖乖跟我走…” 他正兴高采烈说着,根本没注意隔间外来了人,‘砰’一声门被踹开时,金光耀还愣愣的拿着手机,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出现在他面前,那人身材高大,面容苍白,目光中却带着森然的戾气,就这么盯视了他几秒,男人扶了扶眼镜,微微笑起来,露出了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殷顾是在卫生间走廊遇到晋烯的,刚刚记笔记太过专心,她连衬衣袖子上沾了墨油都不知道,这衣服又是白色的,沾了污渍就更显得邋遢,她就想去卫生间清洗一下。 好看的人站在什么背景下都好看,他的淡色衣衫在深蓝色墙面衬托下,像是水墨画中的留白,干净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正慢条斯理用一条湿巾擦着修长的手指,反复三遍,后来又拿了一张新的擦,像是刚碰完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擦身而过时,晋烯叫住了她:“衬衣脏了吗?过来吧,我有办法帮你洗掉。” 他说着就牵着她的手腕往洗手台边走,男人的手指触碰在皮肤上带来些许凉意,殷顾有些别扭,但又觉得他并不是有意触碰她,她就没太快挣脱。 水龙头的水哗啦啦流着,晋烯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肩上,这才让她褪下那雪纺的衬衣,挤上洗手液慢慢地搓,男人手劲儿大,没几下就搓干净了。 她披着他的外套准备去女厕换衣服,刚走没几步,就见男厕那边有人慌慌张张跑出来:“要个男的脑袋卡在厕坑里了!”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稀奇事,殷顾都有些想看热闹,但她探着头刚往那边瞄了一眼,就被晋烯按着脑袋顶转了个身,他笑着打趣道:“快去换衣服吧,有些场景不适合你看。” 结果等她坐上车之后,才接到周凛的电话:“你在哪儿呢?和你一起去参加培训的金光耀,他脑袋被人塞马桶里去了,现在脸肿的跟猪头一样,正在医院抢救呢,阿顾,你没事儿吧?” 殷顾顿了一秒:“我…没事啊?怪不得我刚刚找金光耀没找到,他培训到一半就溜了出去,看那样子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去厕所?” 外头下了点儿小雨,她原本是要去拳击馆去锻炼的,晋烯赶上来非要送她一程,殷顾就没有拒绝,此时车内充满了一股清爽的柑橘味道,她挂了电话之后,才发现晋烯正转头看她,他问:“找到你那个同事了?” “嗯,厕所里呢,刚刚那个脑袋扎厕坑里面的人就是他。”殷顾说。 “那他人缘一定不好,得罪人了吧?”晋烯漫不经心的笑了。 地面上已经有了薄薄地一层积水,她踩着水从青砖上跑过去,才发现江承淮已经在撑着伞等她了,男人拍拍她的脑袋,把伞递给她让她先进去,便向前走入雨幕中,殷顾回头时,才看见晋烯也下车了,两个高大的男人淋着雨,就那么对视了几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后来她换好了运动装,江承淮替她往手上绑拳击绷带的时候,就问他刚才两个人谈了什么,江承淮摇摇头,只简单答道:“我们以前见过。” “是有什么工作上的来往吗?他是OCR集团的高管,以前还是我高中同学。”殷顾说道。 “不是。”江承淮这才抬头看她:“五年前就见过。” 他把那绷带绑得贼紧,又给她把拳击手套戴上,微微一弯腰,大手扶着她的后背,将她扛到拳击台上放下,殷顾光着脚在场地上跑动了一圈,注意力早就转移了:“今天来真格的,想跟我打一场?” 江承淮跟着上来:“嗯,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看出她心里有事,所以下手格外不留情,殷顾之所以想跟他打,是自己看视频琢磨了几个阴招,想着出其不意使用一下,说不定就能赢,但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一切小动作都会被预先察觉,他一次次的放倒她,摔得她后脊梁生疼。 最后被他抱下来放在垫子上时,殷顾整个人都是崩溃的,心理防线彻底决堤,她就这么仰面躺着,一边呼哧呼哧喘气,一边流着泪咒骂:“江承淮,你有毛病啊,这么狠摔我!我没想到你是这么绝情绝义的一个人,等我,等我起来的,我一定要干死你!” “叫淮哥,没大没小的,倒还挺嚣张,以后不许这么骂人。”江承淮把她扶起来,叫她靠在他腿上倚着,拿了条热毛巾给她擦脸,纸巾捂在她鼻子上:“用力点儿擤。” 她的哭泣声渐缓,他才用大手把她凌乱的长发重新挽起来,低头贴着额角轻声问:“囡囡,这些天遭了什么委屈,都跟淮哥说说。” -- 第27页 他很清楚她的心理底线在哪里,故意让她崩溃,也只是为了突破她的心理防线,问出些真话来:“说出来就会好受些,我保证。” 殷顾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想起白天母亲殷眉的肆意谩骂,她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源源不断的流淌:“是我妈妈,她让我出钱养她儿子,还造谣,造谣咱们俩关系不正当,说我十几岁就…” “那你想要怎么样呢?”江承淮眯了眯眼,他一边拍着她的肩膀抚慰她,一边笑道:“只要你愿意,我自然有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殷顾迷迷糊糊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冷意,吓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急忙抬头去看他———观察着她眼中的神色,江承淮又笑了:“我开玩笑的。” 殷顾便只以为自己刚才反应过度了,吸了吸鼻子说道:“我并不是想把她怎么样,毕竟她是我亲妈,我只是心寒,她有了儿子,就不在乎我这个女儿了吗?” “人内心的空间不是无限量的,像房子一样,就那么狭窄的一点地方,进去了一个人,就要出来一个,你在很多人心中已经是最重要的那个了,就不必在乎这种虚无的母女情缘。”江承淮说。 她哭够了,乏劲儿又上来,整个人都筋疲力尽的,几乎没有走动的力气,江承淮给她披上毯子,把她带到了他的别墅里。 这房子内一直都有她的房间,整个二楼打通了,衣帽间运动室影音室,全部都是她的天下,平时也有专人打扫。 殷顾却全然没有兴趣,她情绪不佳,睡都睡不着,江承淮就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他给她拿来一瓶中等度数的果酒。 … 半夜殷顾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房间的窗帘有一些缝隙,明晃晃的月光透进来,在地上投射出一道半圆的影子,她光着脚去关闭窗帘,注目四周,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家。 酒精仍旧存在于血液中,她忽然亢奋起来,抚着眉心笑了笑,拿起外套穿好,从房间的露台翻了下去,以前她就经常这样干,因为走正门一定会被江承淮发现,落地时静悄悄无声息,很成功。 殷顾在路上叫了辆出租车回家,前面司机放着荒腔走板的地方戏曲,一片嘈杂声中,她打开手机给薄行简发了条微信:在吗?拿上体检报告来我家。 她自认为这条短信暗示意味十足,薄行简却看得一头雾水,热爱干净的男人又在浴室洗澡,已是深夜时分,他抬手拿了条浴巾,一边擦干自己一边往衣帽间走,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薄行简已经十分克制自己不主动联系殷顾,他受了奇耻大辱,她说他不‘干净’,他就大费周折的证明给她看,他很‘干净’,明明冤枉了人,这女人却一直没有任何歉意的表示,那他也不能惯着她,被她看轻了去。 体检报告在副驾放着,他大半夜把音乐放得震天响,亲自开车出了地库,前往殷顾住宅的路上,还顺便给她打了个电话:“我看路上有奶茶店开着,你要喝什么口味,我给你带一杯?” 切实履行这个‘不惯着’原则。 还是之前那扇门,女人开门后,手掌平平向前伸展,他以为她是要喝奶茶,便把那袋子往前递了递,殷顾摇头:“体检报告。” 凌晨三点她不睡觉,白色睡裙轻飘飘拖着地,蓬松的长发拆散了向后拢着,脸颊微红,精神奕奕,像是专等晚上出来吸人精气的妖精。 屋里灯火通明,所有房间的灯都被打开,高跟鞋歪七扭八地上躺着,薄行简低头将那鞋收拾了,防止把她给绊倒,这才拽着人往里面走,他皱眉问道:“你喝酒了?” 殷顾并不回答,她只是专心致志盯着手中那份体检报告,逐字逐句的看,偶尔查一下手机:“你肝不太好,别总熬夜。” 薄行简:“…” 他出来得急,头发都没擦干,这会儿脑袋上有些凉,去她家卫生间拆了个新毛巾搭头上,顺便又用凉水浸湿了一条,出来后,半蹲在沙发前头捏着女人的下巴给她敷额头上降温:“别乱动。” 他自觉所有耐心都已经用尽,可从没遇见过这么难缠的女人,她脸烫得跟火炉似的,还不老实,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薄行简不确定她是真的在撒酒疯,还是借题发挥,就是单纯想打他。 他的眼睛眯了眯,目光有些危险,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用力了些,殷顾摇摇头挣脱,长发轻轻扫过他的脸侧,亲昵的凑近低语:“薄行简,你头上搭着毛巾的样子,好蠢哦。” 她这样一再的挑衅他,终于将他彻底惹恼,薄行简猛地向前一探身子,长腿直接跨上沙发,他发狠似的低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给个准话,殷顾!” 男人的眸色很深,有种有种风雨欲来的阴沉感,殷顾却笑了笑,纤细的手臂直接搂上他的脖子,慢悠悠抬头吻在他好看的薄唇上,将火种散播了出去,于是室内的气温急速上升。 她几乎要将他折磨死———这是薄行简唯一的感觉,他这人虽然风流,却苦于嗅觉过于敏感,从未跟女人发生过关系,那种腌入味的香水气息简直要把他熏吐,即便洗了澡也无济于事,但殷顾偏偏不同,她身上没有一处是他不满意的,包括气味。 曾经幻想中的画面终于见到,但她不让亲,不让抱,稍有不满便娇滴滴红了眼眶,都是存心的,故意演给他看,却也引得他心烦气躁,只好完全按着她的节奏来,他竭尽全力的取悦她,额头上的青筋蹦了又蹦,已然隐忍到了极致———这一场事下来,他身上的汗像流水似的滴。 -- 第28页 总共也就只来了一次,多了殷顾受不了,安全措施也是她从床头柜取出来的,各种型号各种类型的细长小盒子,满满装了一袋子,似乎她早已准备好,要在合适的时间办了他,是的,被‘办’的那个人是他,而她已然在满足中侧身睡去,洗澡还是他抱着去的。 她卧室的床并不大,他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根本睡不下,只好委屈巴巴的蜷着,就像另一个‘他’似的,不上不下,依然激昂,却也无计可施,他翻身想去卫生间自己解决,熟睡的女人忽然搂过来,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当枕头。 于是他只好仰面朝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并没有说谎,他的能力很强,甚至继续到天亮都没问题,但现在这些全都成了折磨。 “阿顾,醒醒。”他拨弄她的长发,试图将她叫醒,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一声,刚刚还熟睡的女人这时却迅速醒了过来。 轻薄的丝绸睡衣向下落了落,她慢吞吞的调整肩带,看到来电号码后,才猛地坐直了些,直接推着薄行简往阳台走,男人还懵着,也没怎么反抗,她伸手拉上门,又把窗帘拽好,快速走出了卧室。 往上看是深蓝的夜空,往下看是一望无际平静的黑暗,十几层楼的高度,夜风是很强劲的,薄行简被这冷风一激,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关在这阳台上了,玻璃门不隔音,客厅的响动听得得清清楚楚。 殷顾在跟一个男人说话。 她把他关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让那个男人看到。 从未有过如此奇耻大辱的时刻,薄行简一脚就踹碎了玻璃门,怒气冲冲走了出去,眼见殷顾正与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说着什么,他单手拎开她,一凳子砸向那男人。 第15章 重量 薄行简,你现在懂爱了吗? 殷顾的自保意识向来很强, 两个男人打架的时候,她从来不会主动向前,怕拉架没拉成, 反倒把她自己伤到,毕竟男人打起架来是什么都不顾的, 一腔热血就想要发泄出去,眼睛一红,六亲不认。 五年前的时候,她还是一个被劈腿时哭哭啼啼的可怜虫, 五年后却俨然有了红颜祸水的样子, 可以让两个优秀的男人因为她而厮打起来。 但她并不以为荣,也不为此羞愧, 只是有些担心自己那放在门口的塑料鞋架,那是她刚上某多多网购来的, 拼团价九块九,物美价廉, 还没有刺鼻的气味。 江承淮是看到殷顾不在别墅房间里, 这才找上门来的,他其实一直都没睡, 待在书房处理些琐碎的文件, 抬头就看见影壁墙上有一团影子在飘飘荡荡, 像是暗夜中浮在半空的女鬼。 但江承淮从不怕这些, 他走上二楼, 才看见殷顾的房间窗户大开着,细纱的窗帘被风席卷着兜在外面,被子乱糟糟的团着,床上早就没有了人影。 她喝酒之后精神就容易亢奋, 如果不好好看着,就会干出些疯狂的事情来,江承淮了解这点,所以他查了她的手机定位,直接开车过来,他知道殷顾家的秘密,但开门前还是给她留了颜面,提前打电话通知了一声。 房间内那股味道瞒不了人,看到穿着轻薄睡裙光脚出来的殷顾,他只是皱皱眉,问道:“用套了吗?没用我给你买避孕药去。”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殷顾从来都是把他当作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看待,但哪有兄妹之间可以毫无保留谈论这种话题?她抿着唇没说话,试图用沉默蒙混过去。 江承淮低头观察她的神情:“我说过,你玩玩可以,但是一定要保护自己的身体,事后避孕药只会让你减少怀孕的几率,但如果男方有病呢?我明天带你去检查身体。” 殷顾见实在瞒不过了,这才说道:“戴了,就是你上次拿来的,对方是薄行简,我看过他的体检报告单,他蛮健康的。” 二人才刚说了几句话,卧室内的阳台便传来玻璃碎掉的声音,眼看着那赤着上身的男人气势汹汹大步走出来,江承淮目光阴郁的向旁边侧身,躲过薄行简的袭击后,才一拳打了过去。 两个都是练过散打和拳击的人,招招式式都专业而狠辣,缠斗在一起的的时候很养眼,但一时之间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殷顾有些口渴,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着,有些想拿手机录个像,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单纯想从中学到些什么,下次她再和江承淮对打时,便可以用这些招数来对付他。 薄行简却更怒了,他虽然在打架,但也分心观察着一旁女人的神情与动作,想看看她到底是羞愧还是害怕,结果她整个人淡定的很,心理素质简直一流,甚至还有空喝茶。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心! 内心忽然升出一种被人‘白玩儿了‘的悲凉感,薄行简一个晃神,便被猛地踹倒在地,脊背撞在桌角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他不知道疼似的迅速弹跳起来,看着对面男人熟悉的脸,咬牙切齿道:“江承淮,我cao你大爷!你要不要脸,居然当小三!” 眼睛通红,他拎起椅子又要往上冲,殷顾这时才说了话,她在另一张椅子上悠闲盘腿而坐,声音轻飘飘的:“薄行简,你别抡椅子了,你抡完了我没地方坐。” 她又说了第二句:“你也别打我哥了,把我哥打坏了,我和你没完。”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护着这个小三!”薄行简额头上青筋直蹦,悲愤的质问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 第29页 但他脑子反应还是很快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慢慢地放下椅子:“你哥?什么哥,你哥在哪里?” 殷顾伸手向前指:“跟你打架的就是我哥啊,邻居家哥哥,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不是亲哥胜似亲哥,我今天本来住在他那儿,他发现我不见了才过来找,结果就被你打了。” 她这话说得,仿佛是他单方面在殴打江承淮,薄行简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追究这话语中明显的偏向性,他转头看看一旁悠闲站立的男人,去卧室穿好衣服,沉默的向门外走去。 如果这里只有殷顾一个人,薄行简是可以放下身段对她百般道歉的,毕竟她是他的女人,哄自己的女人再怎么低三下气都不丢人,但他不能面对江承淮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男人的直觉告诉他,他们两个注定是敌对的关系,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这样的危机感不断催促着他,让他的脑袋快炸了似的,然后他又开始患得患失,焦躁难安,靠在墙边点起一支烟来,平生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经营一段感情的艰难,那种渐渐下陷的无力感,让他濒临窒息。 深绿色的防盗门打开,江承淮慢悠悠走出来,‘叮’一声,他们一起等来了电梯,狭小的空间内气氛沉寂,过了几秒钟,薄行简转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殷顾的关系?所以才故意和OCR合作,特意过来羞辱我?” 坚定自己的直觉并没有错,所以他认定,问题一定是出在这个殷顾忽然冒出来的哥哥身上,而对方果然也坦然承认了:“是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两个正常恋爱,如你所见,今天我和她也有了更深入的进展,她完完全全是我的女人,她把你当亲哥哥,妹妹有了好的归宿,哥哥不是应该高兴的吗?还是你对她还有别的非分之想?” 薄行简紧盯着江承淮。 面对着这样咄咄逼人的质问,江承淮神情淡定,他笑了笑:“在提出这些问题之前,我觉得你要先搞清楚一点,那就是———我和小顾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我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我知道她全部的秘密,但没有血缘关系,就意味着我可以对她产生任何想法,这些你根本管不着。” “但她爱得人是我,她男朋友也是我,你永远都得不到她。”薄行简上前一把薅住江承淮的衣领。 下降到负一层后,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慢条斯理将薄行简的手拨开,江承淮面无表情的反手一拳,快,准,狠,和刚刚的打斗一样,没有丝毫留情面。 没等对方还手,他又语气嘲讽道:“你确定吗,她爱你?不要总是自作多情,如果你不想丢更大的人,就主动离开她吧,这是我最真心的劝告,我那妹妹,她的报复心可是非常强的,你过去都对她做过些什么,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江承淮说完就直接去开车,很快就驱车离去,只留下薄行简一个人站在原地,唇角渗出血迹来,他没有理会,只是面色阴沉的思索着什么,抽了支烟出来,打火机按动几次却并没有火花出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狠狠的将烟摔在地上,并不愿意相信那所谓的挑拨。 但,殷顾到底爱不爱他?薄行简并不清楚,五年前,她看他的目光中总带着痴迷,重逢后却再没有这样看过他,他心里没底,便总想着试探试探,边往车边走,边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前两天想跟我相亲的那个房地产老板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你把她电话发给我。” … 殷顾第二天精神抖擞去上班,她的腰不酸腿也不疼,反倒比以前更有劲儿了,适宜的晚间活动会让女性得到更大的放松,对身心都有帮助,而不是筋疲力尽可怜兮兮,其实只要男方能力强,会体贴,便很少会让女方觉得不舒适,至少殷顾的感觉是这样。 刚进办公室就被喷了一脸彩带,周凛笑眯眯带领着一帮同事站在哪里,拍手恭喜她采访薄行简的报道在微博上引起巨大反响,殷顾也就笑着说了些感谢的场面话,众人很快就散了,其实也未必都在真心祝福,只是主编命令下来了,不好违抗而已。 殷顾很清楚自己并不受同事欢迎,一个人因为太过优秀而被排挤,这种事在职场上已经见怪不怪,唯一解决的方式就是尽力向上攀爬,爬到众人仰望的高度,曾经那些暗地里冷着脸下绊子的人,便都会上前阿谀奉承起来了,很可笑是不是?但这就是现实。 中午午休的最后十分钟,殷顾在女厕所遇到女同事苏滢,对方是个瘦弱矮小的年轻姑娘,正在一边眺望窗外的风景一边打着电话,所以并未注意到殷顾的存在。 “我们杂志社有个女的很讨厌。”苏滢说:“明明是个新人,却总显着爱出风头,她所有的资源都是出卖色相换来的,我亲眼看见过她上了OCR集团薄总的车,两个人一看就是睡过———这世道真的很不公平,为什么咱们这种安安份份凭实力的人,就是比不过那些投机取巧的贱货呢?” 虽然她没有明说是谁,但指向性已然十分明显,殷顾站在侧面的洗手台前补完妆,边涂护手霜,她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苏滢立刻回头,明显是被吓了一跳,又嘴硬道:“我又没说你,你咳嗽什么?!” 殷顾靠在墙边看着她,表情平静:“你有什么最想采访的人吗?最好是在本市,可以马上就见到的那种。” -- 第30页 苏滢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你只要说出来就好,平时想采访,采访不到的企业家,你说一个名字,我帮你搞定。”殷顾有些不耐烦:“过时不候,你最好快一点。” 苏滢便疑惑起来,想了想才说道:“我想采访周为民老先生,他已经退休多年,隐居在山庄生活了,你要是能联系到他,我就佩服你!” “那倒也不必,让你佩服也不是什么无上的光荣。”殷顾漫不经心的拿出手机:“你去等消息吧,一会儿会有人联系你。” 苏滢一开始根本就没把殷顾的话放在心上,但过了半个钟头后,她果然接听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周为民老先生的助理,要求苏滢有时间去山庄做客,全程都非常有礼貌。 挂断电话后,苏滢先是激动了片刻,但她生性多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怒气冲冲来找殷顾:“我刚刚不过是说了你两句而已,你至于这样耍我?还派个骗子给我打电话,你以为我真傻啊!” 殷顾看着她走远,才低头发了条微信语音:“麻烦你了陈助理,我那个同事接了别的采访任务,可能去不了了。” 那边很快回复:“没关系的,殷小姐,倒是你很久都没来了,周老先生总念叨你呢,想跟你一起下盘棋,还想吃你做得红烧肉。” 又和周老先生的助手寒暄几句,殷顾才把手机扣在桌上。 真正的机会来了都抓不住,所以抱怨有什么用呢?她嘲讽的笑笑,采访到薄行简和俞念生确实是有幸运的因素在,但这并不代表她这个人没有实力。 她爸爸之前就是记者,所以从小的梦想就是当记者,从大学选了财经专业开始,她就一直在为未来做准备,四年来参加不同的社团与公益活动,利用志愿者的身份接触到不少财经界的企业家们,也从侧面了解了他们的性格爱好,生活习惯,全部都记了笔记,牢记于心的。 认为周为民老先生则是一个巧合,老先生隐退前最后一次参加经济年会,一个人溜出来买烟中暑了,瘫倒在地正好被殷顾捡到,就把他当成孤寡老人,给送到福利站去了,闹了个大乌龙,后来她买了礼品登门赔罪,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对于财经界的一些动向,她也跟着江承淮学到了不少,勤工俭学的三万块钱全部用来偷袭,后来翻了不止十倍,买房的首付款就是用这笔钱付的。 … 下午天气不错,下班后她去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杯冰奶茶喝,才走出门就看见薄行简正跟一个女人站在街边说话,那女子长相气质都不错,身材小巧笑容甜美,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 而她所看到的,正是薄行简想要她看见的场景,他昨天就和那房地产老板的女儿约定好见一面,见面的地点就是市中心这条商业街区,他连人家女孩儿长什么样都没注意,只顾阴沉着脸注意殷顾的表情。 殷顾没什么表情,冰奶茶很好喝,也很甜,她一口气喝完后还不过瘾,又想再去买一杯,对于甜腻的东西,她向来都没什么抵抗力,这也跟之前被江承淮拘束久了有关,他对饮食要求十分高,不健康的东西一概不吃,也不允许她吃。 但她也怕胖,想了想还是作罢,径直朝地铁站走了过去,半路听到背后有一阵风声,胳膊被人拽住,薄行简满脸怒意:“我都跟别的女人站一起了,你都不管管?” “我为什么要管?从前遭受的羞辱不够,我还要再凑上去?”殷顾反问回去:“你一直不都是这个样子吗?明明自己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却还把原因归咎在别人身上。” 二人明明昨晚才那么亲密过,此刻却又像陌生人似的,看着对方都不说话,捏着殷顾胳膊的手松了松,薄行简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步棋是走错了,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好好表现都来不及,如今却还刺激她,让她加倍回想起他曾经的坏——— 是他中了江承淮的激将法,‘殷顾并不爱他’这句话,终究成了他内心的阴影,让他慌不择路。 深吸了一口气,薄行简声音软下来:“对不起,阿顾,是我混账了,我只是想气气你,想让你吃醋而已,包括五年前甩了你的那件事,我也向你道歉,我不是人,我罪大恶极,但我现在是真心爱着你的,你原谅我好吗?” 重逢这么久了,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为曾经的行为而道歉,那么傲气的,蛮不讲理的一个人,终于低下了那高贵的头。 殷顾眯了下眼睛,她淡淡的笑了:“薄行简,现在你懂感情,懂爱了吗?你曾经是一个没有心的人,那么现在你的心,长回来了吗?” 深秋的天气阴晴不定,刚刚还晴空万里,这会儿沉甸甸的乌云忽然挤作一团,能见度降低,四周黑压压一片。 薄行简拉着殷顾上车,她的衣着单薄,他就去后座拿了自己的大衣,替她盖在腿上,他以前是从不照顾女人的,因为不在乎,所以对方即便是快要死了,他也只会投去冷冷地一瞥。 但现在他却把这一切做得无比顺畅,殷顾之前说得都对,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会不自觉想要奉献的,而这个奉献的过程,又是无比愉悦无比满足的。 一颗心的沉甸甸坠在身体里,既沉重,又很奇妙,狭窄的车内,他艰难的单膝下跪:“阿顾,我们结婚吧,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凡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 第31页 殷顾却看着他,若有所思:“下星期三有一个高中的同学联谊会,整个年级的同学都去,还蛮热闹的,咱们要不要也凑个热闹,跟大家一起聚一聚?” 第16章 反击 你太粘人,我腻了 殷顾说要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后, 薄行简本能的愣了一下,他也不傻,当年的事他都清清楚楚知道, 人言可畏,即使殷顾休了学, 关于她的闲言碎语仍就不断,但没人当着他的面说,也就罢了,他懒得管。 他清楚殷顾和那帮同学并没有丝毫的情谊, 所以很不解她的动机, 皱皱眉问道:“你这又是何必?他们当年对你也不好,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 殷顾笑了笑, 把腿上的大衣揭下来:”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我都能跟你重新复合, 还跟他们计较个什么劲儿,都是同学, 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当年伤害她的罪魁祸首是他, 如果她连他都能原谅,那么还有谁是不能原谅的?他脸上神情讪讪, 不再提这个话题。 一路上风雨大作, 雨刮器不停运作还是抵挡不了汹涌的雨滴, 他开车谨慎了些, 又觉得她家太小住着不舒服, 就提议:“要不然去我那里吧?你都还没去过我家。” 殷顾靠在座椅上闭着眼摇摇头,她不愿意,他便不好勉强,又往前开了一段路, 为了遮盖雨声,薄行简开始放一首接一首的情歌。 他认为两人关系已经稳定下来,于是假模假样的宽宏大量:“昨天是我太鲁莽了些,没弄清状况就跟你哥起了冲突,改天咱们请你哥吃顿饭吧,我也好表达歉意。” 殷顾却没什么兴趣,摇摇手表示不必如此,自从他深情表白,说他爱上她之后,她的神情就一直这样淡淡的,像是失去了兴致似的,看他像看一碗寡淡的白水:“你也别操心这些了,我哥不会计较这些。” 薄行简单手扶着方向盘:“但我想见见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融入你的生活圈子。” 只有这样,他才能有安全感。 殷顾却忽然笑出声来:“你干嘛要融入我的圈子?好啦,前面有一家超市,我想去买些水果,你带我过去吧。” 回到小区时雨已经小了些,殷顾回家就打开窗户通风,薄行简看到缺了一条腿的椅子还摆在那里,便随手拿起来,把椅子腿又敲回去,他自动忽略掉不愉快的部分,专心致志回忆缱绻的温存,以至于眸色深沉起来。 他以前总嫌弃别的女孩子,却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被嫌弃的一天,殷顾一直都没怎么看她,换好鞋子后,她就去厨房煮了一碗泡面,吃完洗碗,刷牙,洗澡,披着浴袍出来擦身体乳,换了睡衣睡下。 薄行简没有拿换洗衣服,他虽然嫌弃这个小房子,但还是打电话让助理送了些东西来,在那小小的浴室洗了个澡,胳膊肘子撞了三次墙,他的情绪逐渐不耐,直接赤足往卧室走,殷顾也不让他碰,两个人十分纯洁的相拥而眠。 到了半夜,她忽然把他推醒,迷迷糊糊赶人,翻脸不认人:“你怎么在这儿?我不留男人过夜的,你赶快走吧。” 薄行简也不是没皮没脸的人,他一口气噎在那里,边穿衣服边往外走,电梯也懒得等,蹬蹬蹬一路向下,到了地库人也冷静下来,又想何必呢,万一她只是睡醒了撒撒娇呢?他都魔怔了,自动把她的冷言冷语都当作打情骂俏,又觉得这女人的性格还真是别致。 怕吵到她休息,他只好悻悻离去。 … 第二天薄行简跟晋烯说起那个同学聚会的事情,两个男人一起站在天台上吹风,晋烯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她单纯就是想去一雪前耻?当年她被排挤被欺负,那些同学们都轻视她,如今她重新和你交往,事业生活样样顺心,就是要让那些人看看,她比他们都强。” 当局者迷,经晋烯这么一说,薄行简倒是坦然很多,他眯了下眼睛,目光中透出一点狠意:“那些人确实是做得过分了些,当初放过他们是我的失策,这样,你直接把当年的花名册拿上,务必把人都找到,让他们全部参加这场聚会,聚会的场所我定,我要在那里,给阿顾准备一场最盛大的求婚。” 不过是些无聊的攀比心态罢了,女人们聚在一起,不过就是攀比彼此的男人多强多有钱,他觉得无聊,但也想配合着哄殷顾开心,索性又找助理挑选地点,亲力亲为去花店挑选了大团的花束,吩咐店员在指定的日期时间送达,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他按照网上的攻略一条一条照做,内心竟充盈起一种幸福的感觉。 … 殷顾上个月理财又赚了些钱,正好上下班不方便,她订了辆价位在二十万左右的车,去4s店提车的时候,正好遇见一个甜美的女生在试车,那女生出手阔绰,没一会儿就买下辆红色的奔驰,但却一直沮丧着个脸,看着很不开心的样子。 殷顾记性还不错,认出这女生正是昨天和薄行简相亲的人,她感叹于这种偶然的巧遇,然后继续向前走去,半路又被拦下。 那甜美的女生看着她:“你是殷顾吗?” “是。”殷顾挑挑眉:“你认识我?” 女生垮着张脸,看起来不服不忿的:“认识啊,怎么不认识,昨天风雨那么大,薄行简把我一个人扔在大街上,追着你跑了,后来我给他打电话,他还把我拉黑了!都是因为你他才这样,我能不对你印象深刻吗?” -- 第32页 殷顾还真没想到这个事儿,她真心实意道歉:“对不起啊,那你昨天没淋到雨吧?” “我叫我爸爸的司机来接我了。”女生瘪瘪嘴:“那个司机开车太慢,长得虽然不错,但性格不好,板着张脸话都不说。” 她的思维跳脱得厉害,但性格还是蛮好的,打量了几眼殷顾后,又急切的发问:“其实我也没有怪你啦,那个薄行简一看就是不好接近的样子,我怕他都来不及,还跟他恋爱?我疯了么!我就是好奇哈,你是如何让一个男人对你死心塌地的?” 这个问题还挺有意思的,殷顾沉思了几秒,自嘲的笑起来:“我也说不太准,可能,就是要‘作’一点吧?” “‘作’一点?”那女生重复。 “是啊,切记不要把一颗真心交付出去,因为那是一种很蠢的行为。”殷顾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你不把男人当回事儿了,他自然就把你当回事儿,哪有什么双向奔赴的爱情?反正我是没见过的,人只有先爱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爱。” 细雨蒙蒙,殷顾一个人撑着伞走出来,她的话语虽然悲观,唇角上却还是带着笑意,一场游戏即将要结束,而她最喜欢的,就是在最后来上一个王炸,五年过去了,现在没有心的那个人,变成了她。 … 高中同学聚会的地点最终选定在一个五星级酒店内举行,薄行简提前打电话来,说要殷顾一个人先去,他有事晚些到,殷顾答应下来后,倒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不一般的感觉,心中早就有数,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沾了感情,也都会有真情流露的时刻,这便是最清晰的软肋。 殷顾自己开车前往聚会地方,一路上车中都放着轻松的歌谣,她的身体偶尔轻轻摇摆,心情非常不错,而这份幸运也一直延续到她步入酒店,因为她迎面遇到了叶小冉。 当年欺负她欺负得最狠的人就是叶小冉,被冤枉和老师打小报告,被堵在教室门口泼水,这些事情都是在叶小冉带头,如今二人再见面,叶小冉已然变了样子,厚厚的粉底也遮掩不了她差劲的皮肤。 拨弄着浅黄色的头发,叶小冉此时正站在角落中打电话,她语气哀求,楚楚可怜道:“明哥,我信用卡真的还不上了,你最疼我了,就不能再帮我一次吗?真的,我没有撒谎!” 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却跟三十多岁似的,再没有五年前嚣张跋扈的样子,看见殷顾走过来,叶小冉只是嫉妒的打量了一眼,根本没有认出来是谁,低头又往卫生间走去。 殷顾也便跟了过去,为了表示对昔日同窗们的尊重,今天殷顾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的,她的衣柜中多得是当季的新品大牌衣裙,平时上班为了低调都不怎么穿,这次却没什么顾忌。 米色的大衣里配了及膝的露背礼服,系带高跟鞋更显得脚踝纤细,脸上虽是淡妆,清冷的气质却怎么都遮掩不住,她就这么靠在洗手间的门边,直直的盯着里面的人。 “明哥,明哥,你别挂电话啊,我…”叶小冉气急败坏的跺跺脚,猛地一回头,才愣住了:“你有病啊,偷听别人讲电话!” 殷顾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厕所是你家啊,别人站一下都不行?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住在厕所的癖好?” 她出言不逊,叶小冉自然是生气的,当年的嚣张个性隐约还有一点保留,她冲上去就想打架,中途又硬生生扎住脚步:“…你是殷顾?” 殷顾挑挑眉:“是啊,你认出我了?” 叶小冉迟疑道:“你变了很多…你又和薄行简复合了吗?这次同学会就是薄行简叫大家来的,有的人不想参加,结果还被他威胁了,他对你真好。” “那你想来参加吗?”殷顾知道这个叶小冉此时对她的惧怕,多半是因为薄行简,于是便故意加重语气:“我猜,你并不想来,是不是?因为你现在的处境太惨,怕别人看了笑话?” 叶小冉果然涨红了脸:“殷顾,你还有脸嘲笑我?你现在的一切,不也是男人给你的吗?不过是长得好看了点儿,有什么了不起?薄行简对你总会有腻的那一天。” 殷顾笑了:“你错了,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男人对我而言,不过是景上添花的装饰,跟你完全不同,叶小冉,你以为我会忘了你吗?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关注着你,本来想给你一些教训,但你实在是太落魄了,竟然让我无从下手。” 殷顾眯起眼睛来,目光中全是嘲讽:“高中的时候,你仗着家中有钱,所以横行霸道,但老天有眼,你家最终破产了,于是你不得不依附于一个又一个的男人,那个‘明哥’全名叶明辉,据我所知,他有家庭有孩子,而你却恬不知耻去当他的小三,这样的男人,你同时吊着三个,你累不累啊?” “你,你调查我?”叶小冉尖叫:“你为什么要去打探别人的隐私?!” “因为想嘲笑你啊,还能为了什么?”殷顾轻飘飘道:“现在叶明辉已经腻烦了你,你要不到钱心急了吧?我这里还有一百块钱,看在同学的份儿上,资助给你,让你今天能吃顿饱饭吧?” 一百元的纸钞轻飘飘落在地上,叶小冉低头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蹲下了身子,各种信用卡都在催账,房租要缴,水电费也没有着落,她已经走投无路,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 -- 第33页 眼神逐渐麻木起来,叶小冉慢吞吞伸手过去,将钱攥在手心,手指并未来得及收回,一双银色的高跟鞋踩在她的手上,她挣脱不了,只能忍受。 殷顾其实并没有用多大的劲儿,而她这一踩,也只是为了报当年被叶小冉揪头发的仇,确保叶小冉已经感受到痛苦了,殷顾才又开口:“还记得咱们以前的对话吗?我早就说过,我会有光明的未来,而你注定生活在黑暗中,并不是我未卜先知,而是———靠人终究不如靠自己,像你这种只会依附他人的米虫,沦落是必然的。” 走出卫生间前,殷顾现在水池边洗了洗手,余光扫见叶小冉灰溜溜逃走,她并没有阻拦,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同学都为之侧目,众人神色各异,目光复杂的转头窃窃私语起来。 但也有脸皮厚一些的,已经端着酒杯跃跃欲试,准备上来攀关系了,殷顾却面无表情,她直接在角落坐下,为自己倒了杯酒,有一搭没一搭的浅啜着,工作中的交际已经让她厌恶至极,此刻她只想安静一会儿。 桌前投下一道身影,她抬头时,才看见晋烯正站在那里,男人戴着副金丝边眼镜,面色仿佛更苍白了些,样子俊秀斯文。 将手中的一盘点心轻轻放在桌面上,晋烯问道:“不想让那些人打扰吗?” 殷顾点点头,并没有说话,晋烯又笑道:“那你可能需要一个保镖在身边,我想我可以很好的胜任。” 他说着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于是刚刚那些试图搭讪的人们便迅速远离了,明明是个外表很温和的人,却又如此招人惧怕,实在是很大的反差,殷顾又喝了一口酒,陷入到沉思中。 “你这样喝会醉的,这酒度数并不低。”晋烯招生叫来一个侍应生,吩咐了几句后,那侍应生很快送上来一杯粉红色的鸡尾酒。 “这酒是用蜜桃汁和少量的百利甜酒调出来的,味道适中,基本尝不出来酒味,度数也低,喝再多都没关系。”晋烯笑着将酒杯向前推了推。 殷顾并没有理会,她仍旧在喝自己那杯,过了一会儿才问:“薄行简呢?他还没有来吗。” “他会给你一个惊喜,你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晋烯表情意味深长:“他对你真的很不一样,至少我和他当朋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在乎一个女人,他这人…其实蛮自我的,很少会关心人。” “所以呢?”殷顾手撑着下巴:“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 扶了扶眼镜,晋烯笑容温暖:“我只是想劝劝你,让你不要再纠结于过去,其实在五年前,行简就挺喜欢你的,初遇你的那天,他和我在楼上吃饭,看见你面对霸凌时不卑不亢,就对你感了兴趣,故意从楼上跳下去救你,就是为了让你先动心,后来他同时和三个女孩儿有纠葛,却唯独只带你一个人玩儿,春节假期一周没见到你,还特地叫你出来。” 他这一番茶言茶语说完,殷顾都禁不住想鼓个掌赞叹一下,酒店大厅中忽然出现三个穿燕尾服的钢琴师,分别坐在钢琴前弹奏起悠扬的抒情乐曲,紧接着又有小提琴的演奏声加入其中,无数红玫瑰的花瓣从天花板洒落下来,四处都是红色的花海。 殷顾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已然对目前的状况有了大致的猜测,她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看向晋烯:“你和薄行简是好朋友吗?” 接着又代替他回答:“你们不是好友,只是有利益关系的合作伙伴而已,对吗?所有的兄弟情深都是演出来的,要不你也不会在他要求婚的关键时刻,捅出他当年蓄意勾引我,同时脚踏三只船的丑事了。” “你的观察力很透彻,果然成熟了很多。”晋烯神色不变,修长的手指摩挲杯壁,他将那杯水蜜桃味的甜酒一饮而尽。 “好喝吗?”殷顾微微向前探身,米色大衣挂在椅背上,她现在只穿着里面的红色礼服裙,精致的锁骨上戴着细细的颈链,在灯下闪着些许光芒。 潋滟的眸光下,她慢慢向他靠近,揽住了男人的脖子:“既然你们是一对塑料兄弟,那么被我利用一下也无妨。” 手捧大把鲜花出现时,薄行简原本淡漠的面颊上,破天荒出现了笑容,他非常想要看清殷顾惊喜的表情,于是迫不及待的四处找她的身影,入目却是她与晋烯亲吻的画面。 玫瑰的汁子鲜红,沾在手指上像粘稠的血液,薄行简一双手握得咯吱咯吱作响,目眦尽裂,他撞开几个挡路的人冲上去,将女人纤细的手臂攥在掌中,把她拉入怀中,吼出声来:“你什么意思,殷顾,我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面对男人疯狂的质问,殷顾的表现淡定的多,手指轻擦了一下唇畔,她淡淡的笑了,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体验一下浪子回头的感觉而已,薄行简,你太粘人了,我腻了。” 第17章 玫瑰 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太粘人, 我腻了。”这句话听起来非常耳熟,薄行简反应了一两秒,便如同遭雷击般心头大振,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五年前做下的混账事, 会原封不动的返回到自己身上———所以说人不能做坏事,否则早晚会有报应。 在场的同学们,有很多都是没打算出席这场同学聚会的,都是他为了讨殷顾欢心, 各种威胁着把人逼过来的, 如今看来,这番苦心却是在当众打他自己的脸, 薄行简一只手仍下意识搂着殷顾的腰,这般境地下, 他还是不舍得松开她,颤栗着低头打量女人的面庞。 -- 第34页 打量她细细的, 柳叶般的眉毛, 打量她淡漠中带着嘲讽的双眸,打量她小巧挺拔的鼻子, 和那红润的, 刚和别人亲吻过的唇瓣。 发狠似的盯着她, 他一忍再忍, 声音变得很低, 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你恨我也好,想报复我也好,处心积虑也好!你直接打我,骂我, 拿刀子捅死我啊!我都不会反抗,我一动不动站着让你发泄,但你不能去吻别的男人,不能用别的男人来气我,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这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晋烯说得不错,刚刚那酒确实是有度数的,殷顾只觉得酒精在全身蔓延开来,她这人的醉酒反应很不一样,别人是萎靡不振,而她是愈加兴奋,外人看着,她像是很柔顺似的伏在男人怀里。 只有薄行简知道,她的话有多狠,她仰着头,神采奕奕的笑:“你难受了是吗?正合我意啊,我就是想让你难受,想让你丢脸才这么做的,如果你能痛不欲生,那就更好,五年了,我没有一天不盼着这一刻,我就是要把你给的羞辱全部返还,你以为就你会玩弄感情吗?我也会啊,我就是玩儿玩儿你而已,我以后还会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呢,我们幸福满满也好,甜蜜无比也好,又关你什么事儿呢?” 她身上的茉莉香味儿还淡淡飘过来,身子柔弱无骨似的,穿得比哪一次都漂亮,可就是这么一个迷人的女子,为什么会把话语化成利箭,一刻不停的刺向他呢? 薄行简有些茫然的缓缓松开殷顾,转头望向一旁微笑着看热闹的晋烯,没错,就是他,就是晋烯,这个晋烯从高中起就对殷顾不怀好意,又长着一张迷惑人心的俊脸,一定是他刚刚故意勾引殷顾,不怀好意从中挑拨关系!两个人有着共同的利益关系,原本是友好合作的,晋烯却当先毁约,处心积虑的觊觎着他的女人! 大步走上前去,薄行简一把薅住了晋烯的脖领子,两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就这么剑拔弩张的对视着,谁也不先示弱。 … 整个酒店的聚会大厅全都封了起来,所有到场参加的人都被扣在里面,OCR的律师团来了以后,打印了数百份保密协议,要求大家在删干净手机中所拍摄的小视频后,再在保密协议上签完字,这才可以离开,当然这也包括酒店的所有工作人员。 即使在暴怒之下,薄行简也还是想到了这一点,现在的人都爱吃瓜,又有手机这种可以随时拍摄的工具,互联网这么发达,他们这些破事儿没一会儿就能传遍全网,他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怕殷顾会因此受到影响,她是个财经记者,以后还是有出镜机会的,到时候人们讨论的都是她的私生活,却没人真正关注她的能力,他觉得她会很委屈。 殷顾并不知道薄行简这份苦心,以她现在的心态,她就是知道了也未必在乎,同样也在被扣的人员之中,她的表情淡定,带上耳机心不在焉的玩儿着赛车游戏,‘砰’一声,她所驾驶的‘赛车’与前车相撞,手机屏幕也跟着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效果做得还挺逼真。 她烦躁起来,摘了耳机一抬头,正好有个律师拿了保密协议走过来,看清楚她的脸后,那律师就愣了愣,转身想要离开。 “拿来吧。”殷顾向前伸手,直接拿过那张薄薄的纸张,在最后龙飞凤舞的签下自己的大名:“我可以走了吗?” 那律师小心翼翼摇头:“对不起,殷小姐,薄总吩咐过,让您先不要走,在这里等等他,他有些话想和您说一下。” 殷顾就更加的烦:“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律师摇头:“不知道,他在里面的房间,应该是要跟晋副总先‘谈一谈’。” 但,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男人站在一起,怎么可能只是‘谈谈’呢。 一楼的侧厅内,薄行简刚刚吩咐完律师后,便走过去一拳击打在晋烯腹部,有无数的恨意要发泄,他恨不得现在就将面前这情敌解决掉,怎么狠怎么来。 平时看着文文弱弱,像是个斯文的古代书生似的,但晋烯的身手并不弱,从小在贫苦的环境中长大,他只是擅长伪装而已,就像是通体绿色的漂亮毒舌,‘嘶嘶’吐出信子的那刻,便是一击治敌的时候。 所以他们两个人打斗得非常精彩,精彩到如果殷顾在场,也可以津津有味欣赏的地步,到最后两个人都挂了彩,瘫倒在地上的时候,都还恨恨的瞪视着对方。 晋烯脸上挂了彩,面色便更显苍白,温柔的笑意不再,他冷冷的笑了一声:“怎么,没把我弄死,你还挺遗憾是吧?” 擦了下唇角的血,薄行简骂道:“我早就看你来气,一个大男人天天耍心机,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吧?你就不能堂堂正正一些吗?别像阴沟里的老鼠似的。” 晋烯倒笑了:“哦,就我耍心机了?你的心机还少吗?当初和阿顾的第一次相遇,你不也是用心机来博取她的注意力吗?还妄图制造一个英雄救美的戏码,你倒是堂堂正正让她喜欢上你啊。” 大厅里的大吊灯一闪一闪的,也不知被谁刚刚甩椅子的时候碰到了,马上就要灭了似的,外头浓重的夜色漫进来,清幽的月色早被遮盖。 两个大男人筋疲力尽,于是开始打起了嘴仗,这个画面还是蛮好笑的,但当事人都在气头上,并不这么觉得。 薄行简简直想爬起来重新揍人:“你别跟我提阿顾,你配吗?再怎么她也是我的女人,她和你亲了那一下,也不过是故意在气我,想让我吃醋而已,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插足当第三者?” -- 第35页 这么想着,薄行简又想起他前几天骂江承淮的话来,脑袋顿时闷闷的疼,妄想当‘第三者’的男人实在太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而且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这些人也都还蛮优秀的…优秀到令他头大无比。 晋烯面庞上又出现那种迷惑人心的温和笑意:“是阿顾主动亲吻我的,她走近我,用手搭上我的脖子,然后吻了我,她的嘴唇很柔软,脸上也没有任何抗拒的表情,她有这样主动吻过你吗?” 薄行简嫉妒的简直要疯掉,‘蹭’一下又站起来了,两个人滚做一团,又互殴了片刻,才又重新瘫倒,薄行简继续骂道:“你别不要脸了,她喝酒了,连人都认不清楚!而且你还恬不知耻的主动诱惑她!你要不要脸!你要是不要脸的话,老子一会儿缓过来,就把你脸皮给扒了!” 晋烯也没什么劲儿了,头靠在桌脚旁,他想起什么了似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是我最先喜欢阿顾的,在你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了她,但你知道吗?阿顾她早就暗恋你了,她每天下学后走很多路,都只是为了在酒吧门口远远看你一眼,我那么喜欢她,她却痴痴的暗恋着你。” 他又笑:“所以我安排了你们的相遇,安排你们相恋,因为我知道你的德行,知道你一定会喜新厌旧抛弃她,她虽然会受伤,但也会因此了却执念,只要我趁虚而入,温柔的安抚她,她一定可以喜欢上我…我安排了这一切,也预测到了很多事情,却独独没有预料到,她对你的执念有这么深,即便被你伤到了,也依旧要和你重逢!你今天的嫉妒算什么,我每天都沉浸在这种嫉妒中!我甚至希望被她报复的对象是我!这样我就能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表达心意,晋烯面色阴沉的站起来,他慢慢的推开门,离开前转头警告道:“你和她好聚好散吧,至于我们…生意上的关系扯不断,就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好了,以后我会和你和平竞争,选择谁是阿顾她自己的权利,你我都不要干涉。” … 殷顾看到薄行简满身是伤的样子,整个人都震惊了,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就是:“晋烯的战斗力有那么强吗?看不出来啊。” 她眼中完全没有关心,只有调侃和幸灾乐祸,自从发现自己有‘心’之后,薄行简就觉得这颗心沉甸甸的坠在身体里,很脆弱似的,时不时就会受伤。 他没什么好气,但还保持着强烈的自尊:“他伤得比我重,那小子现在一张脸肿得像猪头,我都快把他打瘫了。” 殷顾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那怎么办?要不然我先打个110,再打120,把晋烯送医院,然后让警察叔叔来抓你?毕竟你是在故意伤人致残,后半辈子就蹲牢里吧。” “你就那么希望我没好下场?!”薄行简又有些发狂,他一抬手按在她身后的椅背上,那椅背竟然生生开裂,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忍心伤到她,马上把人拽了起来。 “我可以走了吧?”殷顾却冷淡的将他甩开,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她踏着满地的玫瑰花瓣往外走,根本没将这伤痕累累的男人放在心上。 夜色已经很深了,她找到自己的车子,代驾上车后直接掉头驶上马路,歌单自动换成了荒腔走板的地方戏曲,唱到中间时,唱腔已然有了些许凛冽的感觉,殷顾靠在副驾座椅上,懒得去换,就这么听着,筹划了五年的计划得以实施,她终于报了当年的仇,一阵轻松过后,内心却再无法泛起波澜,只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薄行简的车子一直在后面跟随,她也没有理会,却没想到上楼后,这男人居然也紧随其后,将一条腿挡在门内,铁青着脸想要进门。 她喝了酒力气有限,又不想在这种大好的日子里与他大声冲突,免得扰了熟睡的邻居,就松开手放他进来。 狭小的屋子里多了个高大的男人,总也站不开似的,显得拥挤了很多,她径自去卫生间卸妆洗澡,踩着湿漉漉拖鞋出来时,才发现薄行简正沉默着替她收拾茶几上杂乱的零食袋包装。 他面上全是红肿的伤口,有的还往外渗着血,看起来格外惨烈,他却不知道疼似的,西装外套扔在一旁,只穿了里面染上污渍的白色衬衫,挽着袖子认认真真的在整理卫生,昏黄的灯光下,侧脸线条干净流畅,平静而沉默。 不知怎么的,殷顾看到他这副淡然的样子,心里头有一股子余火‘猛地一下就窜了出来,这股火就这样燃烧着她,让她的眼睛沁出泪来,让她的脑袋闷闷的,脑袋里有一根筋一拽一拽得疼痛。 凭什么呢,凭什么他经历了这一切后,还能如此岁月静好,还能安然无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而她当年却难受得死去活来,有一天傍晚来临的时候,差一些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如果没有江承淮后来严厉而暴躁的‘掰正’了她,让她幡然醒悟,那么她可能现在还那么不人不鬼的活着,被轻易的摧毁了全部的自尊和自信,一辈子闷在昏暗的卧房里,不敢再出门,也不敢再面对社会上的一切风风雨雨。 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心理素质不同吗?还是她如今的报复太小儿科,才让他能如此快速的恢复过来?酒精的作用下,让她的心态发生了扭曲,在那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薄行简可以大喊大叫,可以使用暴力,那么至少证明她是真真正正惹怒了他。 -- 第36页 她惯常用的茶色玻璃水杯被薄行简擦得干干净净,轻轻放在了餐桌上,伸手拿起了那杯子,殷顾一步步后退着走到了卧房门口,而后高高举起手,猛地把杯子摔碎在地。 玻璃碴子平铺在地板上,也让她的小腿出现了细碎的伤口,殷顾并不在意,忽然笑起来,挑挑眉说道:“薄行简,你不是很渴求我吗?那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怎么样?如果你能光脚踩着这些玻璃走进来,我就和你再发生一次关系,你敢过来吗?” 昏暗的光线下,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薄行简弯腰脱掉了拖鞋,然后是袜子,他是四五码的脚,脚背劲瘦,骨骼分明,能看到清晰的青色血管,就这么一步步向前走,他把浑身的重量都均匀分布在两只脚上,任由玻璃渣均匀的刺进皮肉,血液漫出来,如同他求婚时在大厅内洒下的片片玫瑰花瓣。 原来,一切在冥冥中早有预设。 殷顾莫名觉得这场景很熟悉,于是她眯着眼睛看着,看着这满身染着血气的男人慢慢来到她的身旁,很守约的踮脚吻了吻他的唇,胳膊攀上他的脖颈。 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再次笼罩了他,薄行简笑了笑,这不是来了吗?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她终究也主动吻了他。 脚底的痛楚逐渐剧烈,他根本就不去理会,而是一心一意沉入这温柔的幻境内,体验这牡丹花下死的绝妙感觉,两个疯子拥抱在一起,缠斗,翻滚,床单上到处都是鲜血的痕迹,而后渐入佳境,抵死相拥。 这一晚的酣畅淋漓,床板也不堪重负,凌晨殷顾翻身时,便听见‘咯吱’两声,底下的木头床铺从中间断裂,两边都翘起来,她被迫滚到中间,几乎摞薄行简身上了,但她筋疲力尽,却也没有耐心起来换地方,就这么睡了。 天光大亮时,房间内的一切才逐渐清晰,衣服被子扔了一地,到处都有鲜血的痕迹,各种味道混杂着,任谁都知道这屋里发生了什么。 她的头有些发晕,下地后小心翼翼避开玻璃碎,穿好鞋子后先在网上下了避孕药的同城帮送订单,而后才抚着眉心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战况。 不得不说,感觉挺不错的,她承认她性子里有‘疯’的一部分,但这种‘疯’每次都是被他激发出来的,激烈的感情碰撞下,那种事情便也是激烈的,她喜欢那种濒死般的绝望与纠缠。 身上的伤口太多,尽管那玻璃碴已经被取出来了,他的脚底已经包扎,但他还是发起了低烧,整个人面颊微红,躺在床上有些昏迷。 殷顾先打开窗户通风,而后叫了救护车,自己则穿戴整齐坐在门口等待,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门接人时,薄行简这才醒了。 他赤着上身,一把推开旁边的人,侧头怒目而视:“殷顾,你这是干什么?想把我赶走吗?” 女人抱着肩站在人群外看热闹,笑了笑说道:“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作为前女友,我帮忙叫救护车,送你到医院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才过去了几个小时,她又翻脸不认人了。 第18章 撕心 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薄行简烧得迷迷糊糊, 纵然他身体强健,但也受不了这样的搓磨,从昨天晚上到现在, 他好像瘦了很多,从床上勉强支起身时, 面色都是苍白的,护士给量了血压,说他现在血压偏低,失血过多会有心脏骤停的风险。 但他不管不顾, 推开身边的人就下了地, 那地上的玻璃碴子还没扫,他就这么重新踩上去, 赤脚走到殷顾面前,旧伤绽开, 新伤重新流出鲜血,血玫瑰层层叠叠, 颜色明暗不同。 有护士惊叫出声:“这, 这地上都是血吗?!这个病人已经疯了!” 薄唇干裂,薄行简已然对外界的声音没有半分感觉, 他的目光中只有一个女人, 他冲她半跪而下, 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似的:“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 所以阿顾, 你现在原谅我了吗?” 因为要让医护人员进来,所以外面的大门是开着的,晨练的邻居纷纷驻足,看热闹似的将目光飘进来, 众目睽睽之下,殷顾并未有丝毫的慌乱,打了个哈欠,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曾经傲慢而寡情的男人。 过一会儿,才懒洋洋的问道:“所以,你现在是在求我吗?” 薄行简抛弃自尊,是因为他觉得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即便再怎么发烧,他的思维都是清晰而灵敏的,而他也坚信,他和她是天生一对,是完全契合的两个人———从昨晚的纠缠便能看出端倪。 那样抵死的欢愉,即便是在肉身极度的疼痛下,也叫他永生难忘,情愿为之死去,他相信她也是同样的感觉,女人是惯于使用感性思维来思考的,而他如今的凄惨,便是让她心软的契机,他已经戒不掉她,情愿来用自尊换取她的回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跪自己的女人总是可以的吧?于是他另一只膝盖也重重的砸在地板上:“是,我在求你,求你原谅我,求你和我重归于好,过去是我不对,是我混账,我真心的反悔,我跟你道一万遍歉,你要我干什么都好,就是别跟我分手。” 空气中的血液味道更浓,明明已经酒醒,殷顾却还是被那鲜红色刺激得眯起眼睛,她的理性和感性轮替而行,但唯独不会心疼男人:“怎么办,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但我这人有个原则,就是说出去的话从不收回———所以,我,不会原谅你。” -- 第37页 她的前半句话给了他无限希望,后半句又将他打入地狱,薄行简缓缓站起身来,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后,他心如死灰,目光冷戾,直接过去把桌子推翻,玻璃的杯子和瓷花瓶碎了一地,叮叮当当的破碎声俨然如乐曲。 护士们都在惊呼,急赶着要上前阻止,却被殷顾拦住,她淡淡说道:“他力气壮得跟牛似的,你们能拦住?等一会儿吧,等他闹够了,筋疲力尽,你们再带他走。” 于是更大的破碎声传来,电视,冰箱,洗衣机,烤箱,铲子,锅具,筷子,鞋架,能砸得砸,能掰得掰,能摔得摔,能砍得砍,薄行简并非没有脾气,相反,他脾气大得很,从小便生活骄奢,就连严厉至极的父亲,他都敢对着干,不闹他个天翻地覆不罢休。 五年前和殷顾交往的时候,他没把她放在心上,自然可以心无波澜,随意的戏耍,但如今他已经真真切切的爱上了她,于是从未有过的激烈感情在他心中碰撞,让他有了顾虑,有了心疼,有了无限的悲凉与不甘。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拿殷顾撒气,他把气通通都发泄在她的家具上,昨天他还小心翼翼的擦拭它们,今天却要将它们通通毁掉。 脚上的鲜血逐渐漫出来,他又把新的玻璃渣狠狠踩入皮肉,在地板上交错纵横,留下一个又一个斑驳血脚印子,像无数饿鬼同时在游行,他的手上也有血,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也都在各种物体的表面留下一个个血手印子。 破坏到最后,望着这满目狼藉,像刚遭过贼的屋子,薄行简一瞬间又有些茫然,脱力的半坐在地上,他环顾四周,忽然明白过来,他所做的这一切原来都是想要在殷顾的生活中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不过以他目前的能力范围,能做到的却仅限于此。 何其可悲,他是一个无限身家的成功企业家,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二代,是一个稍微碰碰嘴皮子,就能改变很多事情的人,是被各种人簇拥着,捧在中间的天之骄子,但在面前的这个女人面前,他却一文不值,只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躺在担架上的时候,他的血已经滴滴答答从脚底留了下来,白绷带上染满了红色,他惨白着一张脸,费力的转过头去,却始终没有看到殷顾的身影,在他被抬出房门的那一刻,她早将房门紧紧的关闭了。 墨绿色的防盗门晃了几晃,然后逐渐分裂出了无数个,眼前模模糊糊的阴影重叠,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继而失去意识。 … 救护车的鸣笛声远去时,殷顾正站在自家客厅中央,面无表情的打量着面前的惨烈场景,四处都是破破烂烂,床断了,沙发也被掀翻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走到厨房,从倒地的冰箱里掏出一包冷牛奶,插上吸管喝了几口,坐在了向阳面房间的露台上。 刚刚医护人员其实是要她陪同前往的,但殷顾拒绝了,她只是垫付了救护车的出车费,还有一部分预先的医疗费,而后才说:“等一会儿就会有人赶来的,担架上这人名叫薄行简,是OCR集团的总裁,不会没人管的。” 殷顾并不清楚薄行简助理的电话,于是她拨通了晋烯的,那头很快接通,男人温和的声线中破天荒带了哑意,顺着手机扬声器沉沉的传过来:“阿顾,有事吗?” “听说你被打成了猪头?”尽管语气中丝毫没有歉意,但殷顾还是敷衍的说了声‘对不起啊’,而后才又说:“薄行简住院了,我叫了市中心医院的救护车,现在没人跟车,你尽快赶过去看看吧。” “好。”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晋烯答应了一声,顿了顿,他又问:“阿顾,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殷顾笑了笑,难得关心道:“不过你去医院也挺好的,正好也治治你的脸,免得以后没办法见人。” 晋烯有些无奈:“我没有破相,也没有变成猪头,我和行简身手差不多,两个人的受伤程度也一样,你别把我想象的那么弱。” “是吗?那就好。”殷顾打了个哈欠:“那你们这一对塑料兄弟就相互照应着吧,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有事也别再找我。”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倦意与疲惫,并不像是缺少睡眠或是剧烈运动后的感觉,反倒像是某种欢愉过后的慵懒,而她的这种慵懒的嗓音就摩擦在晋烯的耳膜上,让这个面带伤痕的斯文男人目光中充满强烈的妒意。 缓缓捏紧手机后,晋烯脸色阴沉的走向车子,整个人都散发着阴森的气场,不远处闪着星星眼的一对小姑娘被吓到了,她们停下了上前索要微信的脚步,挽着手低头跑走了。 晋烯单手扶着方向盘,一路上车速算不上多块,车内寂静无声,他任由醋意蔓延,良久才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到达医院的停车场后,他靠在椅背上给薄行简的助手打了个电话,吩咐对方联系OCR下属医院来接人后,才乘坐电梯上楼,迈步走入病房。 薄行简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但因为失血过多,他此刻正在接受输血,殷红的血液从输液管内源源不断向他体内输送,因此他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正半靠在病床上闭目眼神,表情看起来平静很多。 将手中的一捧鲜花插在病床前的花瓶中,晋烯微笑着问他:“怎么样,行简,现在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薄行简睁眼,稍稍有些不耐烦:“要不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和你一样笑里藏刀表里不一,然后再教教我,你那假惺惺的笑是如何伪装出来的?” -- 第38页 晋烯面色不变,貌似随意的坐在病床边缘:“其实也不用特地去学,如果你从小生长在一个贫苦的环境中,孤苦无依,被人随意欺负着,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争取,那么这种本领就是可以天然养成的,这一点阿顾也清楚,虽然她生活条件好一些,但幼年丧父,母亲又不怎么靠谱,受得委屈和我差不多。” 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被这位塑料兄弟故意压了一下,薄行简只觉得钻心似的疼,但他又不能显露出来,只能僵着脸挪了挪身子,而后才骂道:“你又觉得自己活得时间太长了是吧?别总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恬不知耻把阿顾和你放在一起类比?” 晋烯叹息着摇摇头,斯文的面庞上满是遗憾:“怎么病成这个样子,还如此暴躁呢?行简,你也太不珍惜自己身体了,而我和阿顾这样贫苦的孩子就不一样,我们从小就懂得爱护自己的身体,因为知道治病要花钱。” 他这样阴阳怪气的话语,终于让薄行简暴躁起来,随手摔了旁边的青瓷花瓶,薄行简拔掉针管就准备下病床揍人。 晋烯却开门叫了护士进来,那戴着眼镜的中年护士长虎着张脸,语气非常不客气:“这位患者,如果你再不配合治疗,我们就会给你打镇定针,到时候你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受罪的还是自己!” 薄行简不太想让这些护士碰自己,自从和殷顾有了更深的关系后,他的内心发生变化,继而有了更深的洁癖,他像是在为她守身,不想别的女人离他有一丝一毫的靠近。 但,如果想要避免更多的接触,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要乖乖听话,于是薄行简重新走上病床躺下来,看着那护士重新为他插上针头,被各类的监护仪器围绕在中间,他像个束缚在藤蔓中的困兽。 良久之后,薄行简才稍稍转头,对着病床前的晋烯笑了:“知道我这一身伤是怎么弄的吗?昨晚我和阿顾回家了,她砸碎了玻璃杯,让我踩着玻璃碎走进卧室,她主动吻了我,踮起脚尖———后面的事情你可以自行想象,那是你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的欢愉。” 明明弄得遍体鳞伤,他还饶有兴趣的炫耀着,表情无比满足:“你知道她为什么故意折磨我吗?因为她恨我,有爱才会有恨,而这份恨意,也是你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也知道如何才能精准的刺入对方的痛点,病房内气氛沉寂下来,良久,晋烯才握了握拳,温和的笑容不再,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海星医院的救护车已经来了,你要不要转院?我让江秘书去办转院手续,薄总。” “行啊,一切都听你的安排。”薄行简却笑了:“辛苦你了,晋副总。” … 殷顾裹着被子睡得迷迷糊糊,充足的阳光晒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了一种在晒日光浴的错觉,梦中她来到了巨大的海滨浴场,身着短小的泳衣,仰面躺在沙滩椅上,和煦的风从脸上吹过,有着夏日独有的气息。 于是她觉得通体舒畅,懒洋洋翻了个身,冷不防身子下坠,继而又被一双有力的手托起,重新放了回去,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殷顾的眼睛始终闭着,浓烈的阳光穿过眼皮,在她眼前留下橙红色的绚烂光影。 莫名感觉有一道视线再盯着她瞧,她猛地睁眼,随即又被一个宽厚的手掌遮蔽在眼前,身子被轻轻松松的抱起来,随后是用脚清理地面垃圾的声音,江承淮抱着她找了一片背阴的干净地方,靠着墙坐下来,让她就这么窝在他身上,把他当成厚实的垫子。 熟悉的烟草味道传来,江承淮惯常抽雪茄烟,所以殷顾一闻就能闻出来,男人粗糙的皮肤磨得她脸颊生疼,她扒拉开他的手掌,转头往后看,入目便是他健康的肤色与额头上的竖纹。 江承淮今年整三十岁,他看不起来并不年轻,身上带有饱经风霜的成熟男性魅力,目光从来都是威严而沉静的,像是深不可测的漆黑谷底,他不说话,只是皱眉打量着她,片刻后才伸手顺了顺她的长发,从她手腕上拽下一根皮筋,替她扎了个低低地马尾辫。 “屋里怎么弄成这么个样子?”江承淮问。 向后靠在他胸口上,殷顾半眯着眼睛,她不想告诉他原因,于是随口应付:“不知道啊,我昨晚回家就是这个样子,估计是遭贼了吧?” 江承淮根本不相信她的鬼话:“所以家里进了贼,你管都不管,就这么裹着被子,开着窗户,在窗台上躺着睡大觉?” 殷顾继续鬼扯:“那谁知道呢,估计那贼还在屋子里放了迷药,我闻了之后就昏迷不醒了吧?” 江承淮低头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他站起身来,让她一个人靠墙坐着,又拿来抱枕给她垫在背后,他这才转头打量了一下整个屋子,他穿着全套的妥帖西装,此时脱了外套扔在她怀中,挽起袖子想要收拾出一个落脚的地点。 殷顾没骨头似的靠着抱枕,娇里娇气发了话,说不让他收拾这屋子,所有碎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摆着,过一阵子自然会有人来清理残局,于是他又走到卧室里,看着那断掉的床板沉默了几秒,打电话准备吩咐人送一张新床过来———外头殷顾还在嚎,说连她那破烂儿床也不许动,谁动她跟谁急。 江承淮今天的脾气格外的好,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踩着碎玻璃走出卧室,来到殷顾面前半蹲着重新打量打量她,又把她白皙的脚丫子从拖鞋里拽出来,检查后发现脚底下没有伤痕,这才重新塞回去。 -- 第39页 江承淮走进卧室去,这次也没经过她的同意,直接‘嘎巴’一脚将那床板子彻底踹断了,其中的一半拖出去扔在客厅,另一半重新搭在床柜上,做了个小小的单人床,但她身量小,他估量着应该是够睡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亲自把殷顾抱过来试了试,发现果然是这样的,就把她这么放这儿了,她没有拖鞋,也不敢光脚下地,他就出去找了瓶饮料,插上吸管塞在她手上,又拍拍她的脑袋,把床单拽下来卷着扔在没盖子的洗衣机里,放水放洗衣凝珠,刚按了开关,那洗衣机就疯狂抖动起来,左扭右扭要从卫生间往出冲,他还得伸手按着,溅了一脸洗衣液泡泡。 等处理完这一切,江承淮擦着脸走出来,修好一只瘸腿的凳子后,他坐在了殷顾的床前,伸手把她手机拿过来,按着她的左手大拇指解了锁,翻看昨晚电子猫眼的监控视频。 虽然只拍到了门口的场景,但大致的剧情也能猜测出,江承淮挑挑眉:“和你那小男友分手了?” 他总是用‘你那小男友’来称呼薄行简,无形之中就带了居高临下的蔑视,殷顾也不在意,她盘腿坐在小单人床上,淡定的点点头:“嗯。” “分了就分了吧,但你也不至于弄得这么惨烈,我告诉你玩儿玩儿,你就玩儿这么大?”江承淮眉目舒展了些,他望着地上和床上的血迹:“你那小男友踩入了过多的玻璃渣,失血过多也会引起休克,如果后期干预不好,破伤风的风险也是有的,虽说我可以为你兜底,但这种事,你还是要悠这点儿。” 但他的话,却激起了殷顾另一番的想象,昨天晚上,薄行简脚底的玻璃渣是被她用眉毛钳子一块块夹出来的,那时他们已经经历过了第一次,彼此身上都是汗液,空气中温度极高,阳台窗户开着,丝丝缕缕的凉风袭来,却并不能减少半分燥意。 二人如此贴近,那些露在外面的玻璃总会刺到她,于是在薄行简不耐烦想要用手拔除的时候,她阻止了他,而后披着毯子弯下腰来,海藻般的长发披散着,她的动作并不算温柔,终究是肉身凡胎,他疼极了,额上青筋迸起,红着眼睛单手按了她压下去,至此又是一番纠葛。 如此反复三次,那些细碎的玻璃才算清理干净,他们在疼痛中纠缠,不眠不休,直至筋疲力尽,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鲜血的味道围绕周身,她白皙的皮肤也染上艳目的红,最后一次拥抱时,她的脚故意触碰了他的伤处,按压下去的那一刻,她如愿看到男人隐忍而克制的表情,他清冷的面庞不在,额角汗水滴滴答答留下来,完完全全为她臣服。 这便是她要的,最终极的峰顶。 她眯着眼睛反复回味着这一刻,所以并未注意到江承淮在叫她。 男人沉着脸翻看了她某团的订单,看到已送达的字样后,走出门在门口的地垫下面翻了翻,拿了药走回来,大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自你和那小男友发生关系后,过去多长时间了?” 殷顾这才回过神来,她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到被男人捏着下巴喂了药后,她才清了清嗓子:“淮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江承淮正拿着药品的说明书看,看到副作用后,眉头越皱越紧。 “咱们再怎么也是男女有别,又像亲兄妹似的,你问我这些问题时,就没有丝毫的尴尬吗?”殷顾挑挑眉说道。 她身子往前探,一直望到他眼里去,她看到男人眉间的竖纹舒展开,也看到他的瞳孔里倒影着她的样子,最后看到他沉静的眼眸中带着的些许舒心与喜悦———这样的神态,他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但自从她说了和薄行简分手后,他便一直是这个状态。 她忽然悟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暗暗等待时机来验证,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这个成熟而威严男人的软肋,连带着自己的心也砰砰跳起来,有些许惊诧和意外。 … 到底身体强壮,薄行简在一周后便养好了伤,周三这天,殷顾从杂志社下班回来,楼道的感应灯坏了,她一出电梯门就陷入黑暗中,又从那楼道窗户所投射的,模模糊糊的月光中,看到那一道高大的身影。 薄行简看着又比之前清瘦了些,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偶尔才凑到唇边吸上一口,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而他那英俊的侧脸也跟着时而阴暗时而明媚,像是点燃了一朵朵转瞬即逝的烟花。 看到她过来,薄行简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的打开手机手电筒,为她照着亮,又看着她滴滴答答输入密码,开门而入,而后照旧默默守着,后半夜的时候困倦了,他就靠着那墨绿色的铁防盗门闭目眼神,修长的腿蜷着,偶尔会睡过去,清晨六点助理准时而来,他去房车里换衣服洗漱,西装革履去公司继续做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 就这样持续了三天,这天殷顾从外面打包了一份浓汤麻辣烫,她吃完之后打开门,白皙的面颊被辣到泛红,嘴唇也是明艳的红,而她身后的房间内则是明亮到晃眼,她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着,愈发将一地的狼藉与破烂的家具电器照得清晰——— 搬来一把凳子放在门口,殷顾盘腿坐上去,拢了拢身上的毯子,眯着眼睛说道:“薄行简,我们聊聊吧。” 真的只是聊聊而已,彷佛她只是饭后无聊,想消消食,她不干涉他守在她门口的举动,也不咒骂着让他离开,邻居老太太前些天被自家的大耳朵比格犬气到犯心脏病,这会儿住在医院里,一家在老小都去陪着,正好家里是没人的,也谈不上扰民。 -- 第40页 话题杂七碎八,彼此间都没什么联系与逻辑,后来聊着聊着,殷顾就回忆起自己当初暗恋他时候的故事。 殷顾说:“薄行简,你知道吗?我高二的时候就喜欢你了,第一次见你时,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我在舅舅家和母亲起了争执,负气跑出来,出了一身的汗,我一直在流泪,路人就一直盯着看,就好像我是个小丑似的,而就在这种极端自卑的状态下,我看见了你,你刚从酒吧出来,被一群人围着追捧,面庞英俊,浑身都像是闪着光似的———高高在上,生活在与我相反的另一个空间内。” 殷顾说:“我被你随意的一瞥所吸引,又为此深深的自弃,恨不得想要钻到地缝里去,彷佛自己站在那里就会脏了你的眼睛,我原本应该逃开的,但你知道的,年少的暗恋通常开始于崇拜,我是个骨子里偏执的人,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渴求,像是出于某种自虐的心态,我一路远远的跟着你,看你身上雪白的衬衣,看你修长的双腿,看你夹着烟的大手,那天晚上回到家后,我的裙子都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却神采奕奕,彻底喜欢上了你,我的母亲扑过来抢过我的包,她骂我sao,货,问我去哪里鬼混去了,她试图找出我与男孩儿厮混的证据,但她却无法剖开我的心。” 殷顾说:“我喜欢了你整整两年,为此曾攒钱去理发店换了清爽的发型,也为此省下早餐的钱,买下人生第一支口红,但是没有用的,你身边的女孩儿一个接一个,她们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活泼,你怎么会注意到一个渺小的我?我下课后会走很远的路去酒吧门口看你,我们其实有成千上万次的擦肩而过,你每一次偶然投过来的目光都让我脸红心跳,但对你而言,我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殷顾说:“所以,那一天你从二楼餐厅跳下来救我时,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后来我去赛车场找你,我不会游泳,但为了能引起你的注意力,还是跳下水去,那天之后我发了整整三天烧,吃退烧片吃到脑子要傻掉,却不敢请一天假,我怕我不出现的话,你会把我忘了。” 殷顾说:“和你交往后,我的日子像飘在云中度过,每一天都快乐无比,但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没有这一段时间,站在平地的人摔倒了不会有多么的疼,站上顶楼再摔却是要粉身碎骨的,你勾引了我却又劈腿将我甩掉,我此后的日子就生活在地狱中,我的肺吸不了任何空气,每晚躺在床上睡不着,常常在窒息中痛苦的煎熬着,我再一次认为自己是个垃圾,比遇到你之前还垃圾,因为———只有垃圾才会被人随意扔掉。”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已经完全走了出来,所以对于这些往事早就免疫,而此时她面带微笑的大段叙述着,只是发现薄行简会为此而心痛,前些天她虐了他的身,此刻就要彻底虐虐他的心。 这些有感而发的真实叙述,带有着强烈的主观情绪,她仔仔细细描述着自己当时的心境,就是为了让他能完全代其中。 看着男人微微颤动的肩头,她漫不经心的挽起袖子,解开那一串绿松石的手串,给他看手腕上那道细长的伤疤:“薄行简,我的生活原本平静而无波澜,遇到你才是我痛苦的根源,如果不是命中有贵人相助,我可能现在只是骨灰盒中的一缕灰,又怎么可能与你重逢?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你要记着。” 心脏像被撕碎了似的痛楚一阵一阵交替发作,继而变得频繁,薄行简呼吸沉重,漫漫长夜中,他的腰身佝偻,慢慢滑坐在墙角,而后抬手捂住面颊,压抑的嘶吼从指缝间传出,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道内,这一次是完完全全的崩溃。 报应,全部都是报应。 爱上一个人,所以感同身受,所以看不得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所以无法再伤害她,因为自己也会跟着痛,但,如果,这个女人所受的痛苦全部都是来自于过去的那个他呢? 人是无法穿越时空的,任凭他现在如何歇斯底里的嘶吼,痛彻心扉的呐喊,过去的那个‘薄行简’也不会听到,他仍旧会按照惯常的做法,肆无忌惮践踏那个暗恋他两年的少女的尊严。 也正是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五年后的薄行简流出泪来,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过去的二十多年,他从未掉过泪,即使从小就被那个严苛到近乎变态的父亲吊在房梁上打,他也没有喊过痛,从没哭过。 此时那一滴滚烫的泪从他的右眼角滑落,继而落在领口中,冰冰凉凉的钻入他的心脏中,将那跳动的心脏也一并冰冻,殷顾站在他面前时,薄行简缓缓抬头,顺着女人细瘦笔直的双腿,一直看到她平静的双眸。 微微笑了笑,殷顾语调重新轻快:“好啦,现在聊也聊了,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也别在这儿耗着了,过几天隔壁的人回来,肯定会放狗咬你的,他家比格可凶啦———更何况我还想在这儿常住呢,你影响我邻里关系不和谐,不是又在害我么?” “好。”薄行简声音沙哑:“那临走前,我替你把你家恢复原样吧?” 第19章 清茶 听了一晚上故事 殷顾以为薄行简会把她家那些被砸烂的家具电器都换成新的, 毕竟他有那么多秘书和助理,随便打电话吩咐一句,就会有人吭哧吭哧送东西上来, 全程方便快捷,然后再雇上几个保洁来打扫卫生, 那么她这个被‘贼’扫荡过的家,预计一天内就能恢复原样,但事情却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 第41页 被允许进入门内后,薄行简先是来到卧室, 看着她那个别致的单人小床沉默了一会儿, 这才卷起袖子从卫生间接了一盆水,他先从卧室的地板开始, 把自己留下的,已经干涸的血印子一一擦干净, 渗入地缝中的那些并不好擦,他也认认真真用刮刀清理了, 最后来到她脚边, 把她的脚丫子拎起来,换了干净的温毛巾擦了擦她的脚底:“你不要光着脚乱跑了, 碎玻璃扫不干净, 边边角角总会有残留, 好歹也要穿好袜子。” 卧室的破凳子烂椅子全部都被他清理到客厅去, 那小床便成了空荡荡房间的唯一孤岛, 薄行简从柜子里抱了被子给她,这才关灯关门,他走出去后,手机屏幕就成了卧室唯一的光源, 殷顾拿起来看了看,才晚上十点钟,十点钟,还没到十一点,他就让她睡觉,她喜欢熬夜,她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电视iPad电脑都被他砸了,也没什么娱乐的项目,第二天早上她起床上班,才发现薄行简还在客厅里,手边放着许多零部件配件,他正在用一种专业工具揭开电视机的屏幕,白色衬衫上全是污渍和机油,他就那么席地而坐,拿着手机查阅资料。 “这些电器你打算自己修?”殷顾挑挑眉,靠在门边问。 这是自从昨晚之后,两个人第一次的对话,薄行简转过头来:“能修的电器我都修,有些家具砸太破了,我给你买新的,锅碗之类的也是。” 他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殷顾也懒得再管,她就像是没他这个人似的,索性门也敞着,晚上她下班回来,门已经关好,过了约莫十分钟,薄行简按了密码自己开门进来,还是早晨的位置,他席地而坐继续修电视。 殷顾觉得这可能是他的一种策略,一种想继续留在她家的策略,但是管他呢?他一个高高在上的总裁,能屈尊在她这儿做维修工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能不能修好,那是另外的讨论范畴。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几天,殷顾也未必每天都能见到薄行简,有时候她已经睡了,他才按了密码进来,在客厅一熬一个晚上,尽量保持安静的状态下,他把家具破掉的边角黏上去,把洗衣机被撤断的排水管装好,再把墙壁上剩余的血手印刮下来,一点一点补上新的涂料,大概过了一周的时间,整个房间才基本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最后一个崭新的碎花碗放入碗槽后,薄行简敲了敲殷顾的房门,雨季已经过去,空气都变得干燥起来,晚间的风大,而且来得并无预兆,那风伴着清澈如水的月光在室内巡视一遭,又若无其事的离开,只留下窗帘扑簌簌的飘摇,和一室的冰冷。 两个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对视,殷顾轻薄的睡裙已经换成了珊瑚绒的动物连体衣,她的脚缩在猫爪拖鞋中,抬手拢了下长长的头发:“都修完了吗?” “是。”薄行简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的目光一直望到她的眼中,焦躁的抽出一支烟来,却只是在手里拿着:“阿顾…” 殷顾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她这个人,从来都是当机立断的,虽然心中仍残留着一点微小的留恋,可她知道,那只是相处久了的正常反应而已,过几天就能恢复正常,于是她笑道:“修完了你就可以离开了,我会改掉门锁的密码,所以,不要再来找我,我们最好,永远都不见。”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平静而淡然,一直等男人关门走掉了,她才挨个巡视了一下崭新的锅碗铲子,和看起来完好无损的电器,把电器都打开来试了一下功能,她才点点头,貌似都是正常的状态,这人维修电器的本领还可以。 打了个哈欠,她走近浴室哗啦啦的洗澡,给自己敷了晚间面膜,施施然去睡觉,这一觉格外的沉,一觉起来天光已经大亮,又是个晴朗的日子。 … 星期天的时候,殷顾去训练馆找江承淮练习巴西柔术,从十多岁开始,江承淮其实就已经有意识的训练她进行运动,但那个时候她太娇气,没跑几公里就要哇啦哇啦哭,他嫌吵得厉害,就总是揍她屁股,于是她更是地动山摇的嚎,江承淮估计在那时就觉得,小孩子真的难缠,以至于他高中毕业后就出了国。 五年前两个人重逢,她萎靡不振丧失生的信念,江承淮又用领带狠抽了她小腿肚子一顿,自那之后,殷顾就有些恨他,于是他就把她带到了训练馆中,教她拳击,教她柔术,告诉她只要她强大了,就能反过来揍他一顿,在这种信念下,殷顾渐渐就对运动产生了兴趣。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次都没揍过江承淮,反倒一次次被他撂倒在垫子上,摔得身体青一块紫一块,在这种事情上,这男人真的很狠。 殷顾自己开车过来,在停车场停好车,她简单了换了套运动服,而后拿出两罐红牛猛灌,虽然这饮料作用有限,但她还是觉得喝了以后会有劲儿一些。 巴西柔术是一种近地面的擒拿术,‘柔’就是主要的特点,和拳击那种大开大合的攻击与对打不同,这种运动讲究活学活用,相互较量的两个人通常像蛇似的紧紧缠绕,通常用肘部或腿部绞紧对方的脖颈,使其失去氧气,窒息求饶。 其实比起拳击这种以力量为优势的运动,柔术还是更适合女子一些,所以殷顾更喜欢,她觉得在这项运动上,她是有可能战胜江承淮的。 训练馆就在江承淮公司大楼的顶楼,四面都是落地的玻璃窗,视野通透,但也给人一种没有遮蔽的恐慌感,彷佛随时都会掉下去似的,恐高症并不适合上来。 -- 第42页 殷顾走进门时,江承淮正在跟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对打,不过是三个回合而已,他就給人家来了个过肩摔,那壮汉爬起来时还有点儿懵,拿起毛巾走出去了。 殷顾现在看这种打斗场面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只是敷衍的拍拍手,从包里取出自己的毛巾搭在旁边,跃跃欲试的原地跳了跳,下一秒就要摩拳擦掌上去开打了似的。 江承淮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你练柔术,穿着鞋练?” 殷顾笑了笑,她当然不说她是故意穿鞋子的,就是为了缠打起来的时候,踹他脸他会更疼,刚想狡辩几句的时候,男人已经一弯腰将她扛了起来,江承淮一只手摁着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把她的两只鞋子拽下来扔掉,又扛到桌子跟前,给她白皙的脚丫紧紧缠了几圈绷带:“这样就行了,穿鞋你自己也容易受伤,先去热热身吧,免得一会儿受伤。” 他刚刚洗过澡,身上的烟草味道淡了很多,是那种男士沐浴露清洌的薄荷气息,短短的黑发还未擦干,整个人的状态都比较温和,较以往的严厉,和颜悦色很多,殷顾站在地上一边活动肩膀和腿,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江承淮破天荒掀了掀唇角,开了句玩笑:“怎么,淮哥脸上有金子?让你这么喜欢看?” 殷顾挑挑眉,被他的笑脸震得心头一动,她装作漫不经心的低下头去,想了一会儿才问:“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我这几天心情都很不错。”男人盯着她,慢悠悠的逐步靠近,他在故意拉进与她的距离,直到殷顾有些不自在,这才抬手拍拍她的脑袋:“不要妄图揣测我的内心与情绪,知道了吗?” 他这话里带了警告的意味,殷顾却不怕了,她如今已经长大步入社会,再不是当初那个叛逆的,需要管教的少女,他还能再往她小腿肚子上抽领带不成?于是她笑道:“我就揣测了,怎么了?” 如今二人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她偏要在太岁头上动土,甚至希望,能有朝一日站在他头顶上去,她的野心从不局限于职场中,而是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年少时压抑的久了,物极必反,眼下她的生命力无比旺盛,甚至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蔓延而去,眼下,也只是在尽力压制着。 江承淮从不希望别人看透自己的内心,但他又偏偏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商场上待久了,他就像个修炼十世的老狐狸,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底,转瞬间便能分析出其中的用意。 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称作‘囡囡’的小女孩儿,不,她已然是个可以抵挡一面的成熟大人,江承淮的眸色渐渐深沉起来,二人就这么无声的对视,而后靠近对方,缠打在一起。 殷顾练习柔术三年,基本都是在每周的空闲时间学习,但力量训练却一天都不落下,她身子灵活,擅长使用‘柔’的战术来御敌,在外行人看来,这样的打斗实在没什么看点,两个人像是疯子似的滚来斗去,整个身子都贴在地面上,一旦一招制胜,便是长久的僵持与沉默。 而在每次的训练中,江承淮都是让着她的,这一点殷顾心中清楚,但她并不在乎,因为并不是她主动去要求他‘让’,而是他主动这样做,换句话说,是他在故意轻敌,两个人的交战中,最忌讳的就是轻敌。 于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偏偏要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对付她,她的脚不知道踹了男人的脸多少次,江承淮终于有些怒了,大手攥着她的脚踝:“囡囡,不要得寸进尺。” 绑头发的皮筋断了,殷顾的长发披散下来,四面通透的落地玻璃窗同时有阳光涌入,她稍稍眯着眼睛,面庞清秀,眸光像清澈的湖水,里面荡漾着些许的水意,她不笑,不说话,也不动,就是在看他,面无表情的看,若有所思的看,缓缓逼近的看,呼吸悠长的看,像个勾人魂魄似的妖精的看。 如果你测试一个人是否喜欢自己,可以就这么长久的盯着他,看看他眼中有没有你的倒影,看看他是否会忽然的低下头去,一秒,两秒…三十秒,周围的气氛都彷佛凝滞,眼睛有些许的酸涩,殷顾轻轻的眨了下眼睛,睫毛下垂的瞬间,她看到江承淮短暂的低了一下头。 再怎么善于伪装,终究是长着一颗肉做成心,他也有深情流露的瞬间,健壮的身躯上,有会有那么一处不为人知的软肋,他心虚了所以才会低头。 就利用这个瞬间,殷顾毫不犹豫的扑上去,用腿绞住了他的脖子,而后微微用力,直至他的面色因缺氧而变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殷顾才挑挑眉笑了:“淮哥,这次是我赢了。” 但江承淮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个上面,反手拽住了她的手臂,他只是用了些力气,就将她掀翻在下方,单手按在她脑袋旁边垫子上:“囡囡,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殷顾四肢摊平,很放松的平躺着,侧头咳嗽了两声,她稍微理顺了呼吸,再次直视他:“淮哥,你是爱上我了吗?” 撑着垫子的手臂松弛了一些,江承淮看了她一眼,翻身坐了起来,他并不是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只是现在有些心乱,所以暂时没有说话,但,像他这样成熟干练的男人,生活中又处处滴水不漏,这一刻的失语便已经是极大的破绽了。 他仍旧坐着,殷顾已经站起身来,她穿着修身的运动服,长发披散,身姿窈窕,亭亭玉立,像一株幼苗,已然蜕变成了树木,她的语速很慢,边说边在思考:“淮哥,我可能暂时没有办法面对你了,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感情定位都是兄妹之情,所以我可以把自己家门锁的密码给你,可以让你随意侵入我的生活,可以跟你说笑,跟你拥抱,因为这是最正常状态下的亲情,我们不是兄妹但胜似兄妹,我甚至想过,你以后的小孩就是我的小孩,你有困难我也会拼尽全力帮你,我甚至可以为救你去死,妹妹去救哥哥时的那种‘死’,而在我们死后,彼此墓碑上也会有对方的名字。” -- 第43页 “那么现在呢?”江承淮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问道。 “现在?”殷顾稍稍有些迷茫,她按了下眉心,理清思路:“现在我忽然知道了,你对我的感情中参杂着其他的情感,所以我们俩的关系一下子从‘兄妹’,变成了男人和女人,这让我无法接受,也适应不了,因为提起男与女,‘情’,和‘欲’,这两个字就不得不提,我实在无法想象你和我之间…也无法想象你和我接触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说得对,我和你都需要时间好好想一下这个事情。”江承淮仍旧没有否认,训练室的地板冰凉,殷顾从垫子上下来之后,就一直赤脚站着,从来都是这样不知冷热,也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他过去把她的运动鞋拿过来,弯腰让她穿好,这才用手指拽住鞋带紧了紧,系了个妥帖的蝴蝶结。 站起身后,他高大的身子又微微弯下来,与她平视:“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你很适合巴西柔术这项运动,我会拜托更好的教练教你。”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女教练。” … 殷顾周一照常去上班,天气渐渐寒冷起来,她的身子畏寒,早早就穿上了毛呢的大衣,脖子上还戴了条浅色的围巾,一进办公室就有同事打趣:“小殷,你现在就穿这么厚,冬天是不是得披着棉被来上班?” 殷顾解开围巾搭在座椅上,也在笑:“我在网上倒看见一件棉被似的羽绒服,别不信,真的跟棉被一摸一样,就是前头多了个拉链,整件衣服厚厚长长的拖着地,我一看就觉得喜欢,忍了好久才没下单。” 众人就都笑起来,有人又说:“那你还真别犹豫了,赶快下单买了,等冬天的时候穿来上班,咱们办公室的地就不用扫了,你天天多走几趟,室内卫生就能保持良好!” 这样良好的同事关系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间,殷顾的‘人缘’就好了很多,中午时有人约她吃午饭,下班后有人和她一起逛街买东西,节假日微信叮叮咚咚,各种的祝福不断,别管是不是群发的,好歹是个心意。 但从始至终,殷顾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处事方式,也没有任何刻意讨好同事的举动,发生改变的,是除她以外的所有人。 虽然才进入杂志社没多长时间,但殷顾已经上了无数次头版,同时她也采访到了许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商界大佬,除了最开始的薄行简,俞念生,有特殊门路,其余都是她凭借自己的本事争取到,这便足以证明她的实力。 除此之外,殷顾也是最能吃苦的那一个,她总是最后一个下班,总是因为修改采访稿而熬夜,也总是因为受访者的不配合,在人家办公大楼下一等等几个小时。 而这种种优点结合起来,她的成功是必然的,职场里混迹多年的人,谁又会真心待人?不过都是趋炎附势,想着怎么能给自己带来具体的利益,又怎么会上赶着冷落一个人脉如此丰富的人?所以只要强大就好,继续强,变得更强,所有问题便都迎刃而解。 一直以来,殷顾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也是这么践行的,她把自己比喻成一个埋头赶路的人,因为脚步急促,所以并不理会路途中的风霜雨雪。 环顾办公室中的同事,她貌似无意的提起那个脑袋被塞进厕坑的金光耀来:“金记者还没有来上班吗?” 有人笑道:“没有啊,他还在医院住着呢,听说因为吸入细菌,肺部发生感染了,还需要继续观察,而且他都毁容了,鼻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卡掉了半个,现在装也装不回去,大概率不能继续当记者了。” 殷顾皱皱眉:“那塞他进厕坑的那个人呢?找到没有,这种算是故意伤害了,那个人应该会被法律惩罚。” 同事说:“找到了,怎么没找到?听说是个年轻的男人,长得特别帅,人家还捧着花去医院看望金光耀了呢,还给他赔礼道歉,说愿意接受一切惩罚,结果这金记者屁都不敢放一个,连连摆手说没关系,两个人就这么签署了和解协议,对方只赔了医药费,私下和解了。” 这倒是一桩奇事了,想这金记者平时嚣张跋扈的,也不像个好欺负的人,怎么偏偏这次就乖巧如小鸡崽,论理说对方年纪也不大,应该也没什么权势啊,难道是个富二代? 殷顾皱着眉寻思了半天,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怪怪的,手机响起来,她才转移了注意力,是晋烯打来的,几日不见,他的声音又如春风般和煦:“阿顾,下班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他都说得这么客气了,殷顾也就不好拒绝,她平时接触到的人都太直白了些,偶尔饮杯绿茶也不错,清清火。 她把下班时间告诉晋烯,到点后准时下来,坐上了他的白色宝马,男人便随手递过来一杯奶茶:“知道你喜欢,刚才下去买的。” 这奶茶拿在手中还是热的,殷顾看了下标签,上面写了三分糖加芋泥脆波波,果然是她喜欢的口味和甜度,说了声谢谢,她刚要戳开盖子,晋烯又递过来一个塑料签子:“纸吸管不好戳开,你先拿这个扎一下,当心热奶茶泼在身上。” 他这样事事妥帖的安排,竟然把她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而且还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并不招人厌烦,殷顾按他的话照做了,奶茶喝到口,她眯了眯眼睛,才转头问道:“咱们去哪里吃饭?” -- 第44页 “去一家小粤菜馆子,菜品精致,甜点也不错。”晋烯笑了笑:“我也是刚发现这个地方,觉得这里烟火气很足,有家的味道。” 殷顾老家是广东的,再确切一点的说,她的父亲祖籍广东,有很多亲戚都在那边,她小时候跟着爸爸回去过几次,在奶奶家也吃过地道的粤菜,放在炖盅里的小小乳鸽汤色浓白,上面撒了三两颗红色的枸杞,吃起来汤鲜肉嫩,后来奶奶去世,紧跟着父亲被害身亡,殷顾在那边就没有家了,也就再没有回去过。 她在梦中还不止一次梦到过,可惜之后再没有尝过这种记忆中的味道,那些高大上的酒楼菜肴只模仿了外形,许多具体做法都不一样。 完完全全陷入了回忆中,她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只是慢吞吞喝着奶茶,没一会儿就有吸管吸空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晋烯笑了笑,单手扶着方向盘,他又递了杯果茶过来:“这杯也是热的,蜂蜜柠檬水,全糖,不加珍珠。” “可是我已经喝完一整杯奶茶了…”殷顾有些犹豫。 晋烯在前方的路口转了弯,他安慰她:“没关系啊,你喝完奶茶后,总会觉得腻,喝杯果茶清清口也好,又不是天天都喝。” 他倒是蛮了解她的想法,殷顾笑了一声:“那我就再喝一杯,大不了明天早上起来跑步。” 她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以前总被江承淮管教着,不碰高糖的饮料,连零食都很少吃,现在她却沉浸在垃圾食品的快乐中无法自拔,也可以理解那些奶茶不离手的年轻姑娘了,虽然不利于健康,但真的好喝啊。 粤菜小馆子开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面,殷顾跟着晋烯下车,又步行了好一会儿才到,这是饭店的时候,食客格外的多,好在他提前预定了座位,二人在略微清净的二楼角落入座,没一会儿热腾腾的菜品就上来了。 装在炖盅里的乳鸽汤,脆皮的蜜汁烤肉,刚出锅的蚝烙,海鲜粥,白切鸡,豉汁蒸排骨,古老肉,还有装在小竹笼里各种各样的蒸饺和点心,满满摆了一桌子,殷顾挨个看了过去,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筷子。 晋烯在她对面坐着,他脱了外套后,里面是一件轻薄的黑色绸衫,越发趁得皮肤苍白起来,好在他唇色还算深,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是画上的美少年般,夕阳照在他的面庞上,平白显出一丝妖异。 洗了手后,他拿起公筷替她夹了一筷子蒸到脱骨的鸡爪:“这是这家的招牌菜,你一定要先尝这个。” 殷顾放在嘴里抿了,过一会儿吐出几块小骨头来,她眯着眼睛嚼了嚼,果然觉得不错,后来她就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的夹菜服务,并不自己主动伸筷子了,后来才发现为了照顾她,男人并没怎么吃东西。 她这才抬头道:“你也吃啊。” 晋烯跟随着她的目光,又给她夹了个小猪造型的流沙包:“你先吃吧,你吃完我再吃。” 他夹菜其实也很有规律,都是根据她的喜好与目光来,但也不是一味的堆叠在她碟子中,看她吃了个半饱,也就不夹了:“吃个七分饱就好,多了对胃不好。” 殷顾胃病的毛病还是小时候造成的,那时候她在外面玩儿,新交了个脏兮兮的小伙伴,那孩子没有爸妈,从福利院跑出开,就睡在工地的铁管子里,自然也没什么饭吃,殷顾那时候六岁,家庭和睦,生活很是无忧无虑,爸爸中午做好了饭,她总是说去楼下吃,其实都喂給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儿了,男孩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瘦巴巴,却非常能吃,每次都能把她一搪瓷缸的饭干完,她就说自己回家还有饭,其实都是偷偷饿着,捱到晚饭时再吃。 后来饿多了,胃就出来毛病,不能多吃饭,也不能不吃饭,饭前还得多喝水,不然就反胃恶心,吃什么都烧心,还不消化。 殷顾放下筷子:“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 晋烯拿起筷子:“你的胃不好吗?我知道一种养胃粉效果不错,改天拿给你试试看,你坚持喝,不一定有效果。” 殷顾撑着腮看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晋烯才笑:“我只说‘对胃不好’,又没说你‘胃不好’,这三个字顺序变了,意思自然也不同。” 她就‘哦’了一声,站起身去上厕所,晋烯看着她走远,才把剩余的菜碟往自己这边聚拢,他虽是苍白斯文的一个人,饭量却出奇的大,吃饭的速度很快,只是草草的咽下去,便直接去扒下一口,彷佛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不是品尝美味。 身后有一对醉汉在窃窃私语,声音虽低,却也清晰的传了过来:“诶,你看见后面那小娘儿们儿没?看那样子就野的很,御姐范儿的,那小白脸儿文文弱弱,可驾驭不了她,正适合咱俩晚上一起…” 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块叉烧后,晋烯喝了口水漱漱口,这才慢悠悠的转过身去,吃饱饭后,他的面色看着更白了几分,眼中并未有丝毫感情,他只是动作缓慢的,一手一个,将两个醉汉的脑袋按在桌上,使劲儿的按,直至那餐桌塌掉,二人惨叫着倒地。 … 殷顾从卫生间出来后,才发现晋烯已经不在菜馆子里了,服务生们来来往往,正在收拾地上的残渣剩饭,她上去问了一声,拿着拖把的服务生才轻描淡写的说‘是两个醉汉喝多了闹事’。 -- 第45页 她也就没放在心上,直接往楼下走去,走出小巷之后,晋烯的白色宝马车果然停在那里,靠在车边,他正用一张湿纸巾擦手。 “刚刚楼上有醉汉闹事,你没事吧?”殷顾打量打量他。 晋烯的注意力却在后方,他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车子,摇摇头道:“我没事的,咱们上车吧,正好前面有个茶馆。” 喜欢茶言茶语的绿茶男,泡茶的技能竟然也是一流的,那茶馆清幽雅致,二楼有榻榻米,可以席地而坐,穿着汉服的服务生送了全套的茶具进来,晋烯便摆摆手,吩咐人家退了出去。 拉门被关闭后,室内就形成了幽闭的空间,外头喷泉的水声淅淅沥沥传进来,很像下雨的声音,竹影飘摇,茶香满室。 男人修长的手指捏着茶壶柄,缓缓举起手臂,那淡绿的茶汤便成了一条直线,精准的注入白瓷的素净杯子中,殷顾口渴的很,看他倒完就想伸手去拿,结果被晋烯用手被拦了一下,他的手背温度微凉,直接把那杯茶倒在旁边的小盆中:“这杯不能喝,等同于涮杯水。” 殷顾沉默了两秒,有些讪讪的:“是啊,我哪里有你懂‘茶’。” 他听出她话中有话,却也没有说出来,又倒了一杯递过来,看着她喝完才说:“你还记得叶小冉吧?” “当然知道啊,你也认识她?”殷顾惊奇。 “是啊。”晋烯坦然的点点头,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杯身,过一会儿才若有所思道:“因为当初对你的那场霸凌,就是我指使着她完成的。” “什么意思?”殷顾皱起眉,他的话没头没脑,她有些听不明白。 晋烯笑了笑:“这个事其实说起来话长,你可能会觉得惊讶,因为最早是我先注意到你,喜欢上你的,在我发现你喜欢行简后,就想着撮合你们相遇,动机并不善意———而是想让他抛弃你,在你伤心难过时,我再趁虚而入,那天叶小冉在操场抱怨你听了她逃课的谈话,我恰巧听到后,就挑拨了几句,让她认为你一定会去告密,当天下午,她果然被逮到逃课,气急败坏来找我,我就让她在那家川菜馆的树下将你拦下,然后故意把行简引到那里,让他英雄救美。” 只简简单单的几句,他就将当日的情形描述了个大概,语气也是淡然无比,彷佛这些心机的举动并不是他所做下的。 “所以呢?”早看出这晋烯并不是个简单人,听了这个故事后,殷顾并无觉得有多稀奇,她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要和她坦白这件事,又选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点上。 她的疑惑被他尽数看了去,放下茶杯后,斯文男人摘下眼镜,他的双眼是秀气的桃花眼,眼尾略微上翘,比戴上眼镜后,多了些许阴冷的狠意。 其实晋烯从来都不近视,他戴着这副平光眼镜只是为了削减身上冰冷的疏离感,让气质更加温暖,看着有亲和力一些。 而现在,他将自己的真面目展露在她眼前,叹息一声说:“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是不是?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让你恨我。” 黑色绸衫的袖子高高挽起,他的手腕上绑着一条淡紫色发带,正是她五年前在操场掉落的那条,洗了无数次,颜色已然发白。 … 殷顾在晚上八点钟回到家,她听了一晚上故事,脑袋有些昏沉,进门后按了按眉心,摸索着开灯,却不留神被一双大皮鞋绊了一下。 “囡囡,注意别摔倒,那是我的鞋子。”江承淮的声音从暗沉沉的漆黑中传过来,紧接着便是浓烈的雪茄烟气息。 殷顾的身子向后仰了一下又站直,她踢掉高跟鞋,把自己和他的鞋子通通都踢到旁边,坚硬的皮面刮了下她的脚背,她忍着疼终于找到电灯开关,‘啪’一声打开,室内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江承淮就仰靠在沙发上,他左手夹着雪茄烟,右手晃荡着一杯琥珀色的酒,男人健壮的身形不再笔直,而是懒散的歪着,他穿了一条复古吊带的西装裤———这还是她之前为他选得样子,他找上海一个老裁缝定制的,此时那吊带的一边滑在腿上,裤子便显得松松垮垮,而他那浅灰色竖纹的衬衫也开了几颗扣子,精壮的腹肌若隐若现。 这样慵懒微醺的状态是他从未有过的,看起来却有别样的魅力,殷顾靠在鞋架边,微微惊了一下后,目光又止不住的被他吸引:“淮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眯着眼盯了她一会儿,江承淮沙哑着嗓子问道:“囡囡,要不要做淮哥的女朋友?” 第20章 清场 回来就不许离开 江承淮从来都是个杀伐果断人, 所以他的犹豫仅限于之前被殷顾发现他真实感情的那一瞬,之后很快就有了决断,他等了这么多天, 完全是给殷顾反应时间———他太了解她的秉性与脾气,也知道她对于一件事的具体思考时限, 但凡事都有例外,他原本计划的日期是在三天后的周六。 生意场上谈事情通常都在酒桌,推杯换盏间几份文件就签署完成,但江承淮从不习惯把自己喝过酒的样子展现给殷顾, 就像一个称职的家长不会在孩子面前饮酒是一个道理———主要是怕小孩儿学坏。 出餐厅后风就有些凛冽, 司机等在门口递上大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忽然想起这条怪里怪气的背带西裤还是殷顾替他挑得,酒后思维发散, 他又想起那天练习巴西柔道时,殷顾死钻牛角尖儿盯着他的样子, 陷入路虎车宽大的座椅中, 他按了按眉心,无意识间报了她家的地址, 直到车子停下才反应过来。 -- 第46页 “江总, 要不要掉头回去?”司机察言观色, 小心翼翼问, 他说‘不用’, 迈步时步伐依旧稳重,这一次决定遵从感性。 ‘滴滴答答’按了熟记于心的密码,却是尖锐的一声警报,他皱皱眉, 重新又试了个密码,这次对了,殷顾父亲去世的日期加时间:031612。 从橱柜中拿出自己上次放过来的香槟酒,江承淮一口酒一口烟,就这么在黑暗中等待她的归来,灯光大亮,看到殷顾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猜到她和谁见了面,沉声又道:“你那个小男友的那位朋友晋烯,他的城府太深,气质也偏邪,你最好还是少接触。” 殷顾的注意力全在他之前的那句话上,自然没功夫去寻思其他,她赤脚在地上站着,只是一味的望着他,又迷恋男人穿着这种复古吊带西裤的样子,她绘画功底还不错,恨不得现在就找笔画下来。 “喜欢淮哥穿这个?”江承淮躬身将酒杯放在低矮的茶几上,另一只皮质的西装吊带也滑下来,他的身子前倾,嗓子喑哑,带着天然的引诱意味:“喜欢淮哥就天天穿给你看。” 今天这一套衣服未必是他特意穿的,只是在衣帽间看到了,心血来潮的试了一下,他从来都喜欢单调稳重的穿衣风格,讨厌这种花里胡哨的衣服,但他这样一个老狐狸似的人,又怎么可能表现出来?他拍拍腿,又笑:“囡囡,过来,来淮哥这里。” 殷顾就这样稀里糊涂走了过去,从前两家父母都忙于工作,她去江家写完作业后,两个小孩也是这样靠在一起取暖,北方的冬天寒冷刺骨,暖气只有些许温吞的热意,住在里面的人就很遭罪,江承淮身上的酒气与烟气混沌着,却并不难闻,她靠在他胸前,叫了一声‘淮哥’。 “以后下班就早点儿回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嘱咐了她一声,他把手上的雪茄塞在酒瓶中熄灭,右手揽着她,把她往怀里拢了拢,他忽然低下头去,手指掀起她的裤腿,在那光滑的小腿肚上划了划,微微粗糙的指腹刺得她一痒。 殷顾缩了缩脖子:“江承淮,你干嘛啊?” “没大没小,叫淮哥。”江承淮拍了拍她的脑袋,他的力气很大,单手将她往上提溜了一下,让她像从前那个小孩儿似的,在他膝上依着,温热的唇擦过她的脸颊,他低了低头,手掌包着她的脚,轻轻亲了一下那光滑的小腿侧面,另一边也是这样。 他这样的行为来得突然,殷顾还未反应过来,但她又想———她即便反应过来也没有任何用处的,江承淮这人性子霸道,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成,从小他就严厉的管教着她,其实她最无法抗拒的人,是他。 心头震了震,她下一秒便反应过来,这个地方是之前被他用领带狠抽过的,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江承淮的发怒毫无征兆,他用气场罩着她,逼着她自己撩起裤腿,那一下下的领带打在皮肉上,虽没什么伤痕,但钻心的疼,他让她数着数,一下,两下,三下…三十下。 红肿的皮肤上全是一道道红棱子,他给她抹化淤药,给予她清凉的抚慰,下一次再打时,却用了更大的力气,她从未见过比他更狠的人。 在那之前,殷顾其实是起过轻生念头的,但后来她不敢了,她怕半路死不成,救活了之后江承淮会发更大的火,他就这么强逼着她活了过来。 “囡囡。”江承淮将她拢紧了些,他轻轻替她按摩着腿部,力度适中,很好的缓解了她今天穿高跟鞋走路的酸痛,他在她耳边问道:“之前淮哥打过你这里,你是不是还恨我?” 已经过去五年了,五年的时间可以化解很多事情,也能让人想明白很多,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所以早就没什么怨恨,她摇了摇头:“不恨了。” “乖囡囡。”江承淮笑了笑,手上的力道再重了些,他抱着她来到卫生间,像小时候照顾她似的,给她拿了热毛巾擦脸,牙膏挤在牙刷上递在手中,最后又回身在洗漱蓝中找到了卸妆斤,一点一点抹掉她脸上的淡妆。 因为防着晋烯,殷顾今晚是并没有喝酒的,但此时室内灯光由明亮转至昏暗,她像是中了迷魂药似的,全心全意沉浸在他那一吻中,像是五年前那个倔强委屈的自己得到了抚慰,扑簌簌掉下泪来。 她揽着他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虽然不恨你了,但你也不能那么打我,我从小就没被打过,我以为那是坏孩子才有的待遇!你就那么当着保姆的面抽我腿,房门打开着,让外面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你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嗯,对不起,都是淮哥的错,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他将她抱回卧室,点点头坦然的道歉,虽然并未有多少真诚在里面,但糊弄此时的她足够了。 他又低头吻她的小腿肚,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的伤痕,但他还是很耐心的抚慰,让五年前的这个心结彻彻底底从两个人中间消失。 擦了擦她的泪,他这才开始进行下一步的叙述:“囡囡,你要知道的是,我们从来都不是亲生兄妹,我们一个姓江,一个姓殷,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呢?你只要想明白了这一点,就会发现我们之中有无限可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那么多种,我们为什么要拘泥于其中的一种呢?” 他不让她说话,就意味着让她接受自己的全部观点:“你现在已经步入社会了,对于人际关系也有了深入的了解,你觉得你身边那些情侣的恋爱牢靠吗?最终走入婚姻殿堂的又有几个?让我来替你回答,他们分了合,合了分,劈腿,冷暴力,吵闹打架猜疑,歇斯底里———你觉得这些都是因为什么?因为爱情只是短暂的费洛蒙激发过程,而在短暂的激,情,过去之后,很多的现实问题就暴露了出来,能够长久相爱,白头偕老的那些夫妻,百分百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培养出了亲情,因为爱情是短暂的,只有亲情才最长久,所以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好?我们共同经历过苦难,也彼此了解对方的全部,在有了牢固亲情的前提下,再逐步发展成爱情,这难道不是世间最完美的感情状态吗?” -- 第47页 他说得很对,电视上的专家都未必有他对,殷顾顺着他的思路一想,也不自觉深深信服,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但我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情。” 江承淮并不着急:“所以我们要慢慢发展,我知道你对我并没有情yu的那种感觉,那我们就暂时不要发生关系,和现在的相处模式一样,只是称呼上发生变化,这样就可以了。” “行啊。”殷顾想了片刻,就痛快的答应了:“那我们以后就是男女朋友了,从今天开始。”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思想包袱,什么跟前男友分手后‘无缝衔接’,这些更是毫不在乎,交新男友了,她的情绪还蛮激动:“那咱们喝一杯吧,就当是庆祝这个美好的日子。” 江承淮抬手把她拽回去,很自然的拢在怀里摇了摇:“别喝了,你的酒量虽然可以,但喝了以后太疯,容易有控制不住的事情发生,咱们就简简单单聊聊天。” 殷顾上了一天班,还要废着脑筋听晋烯讲故事,现在已经困到不行了,她打了个哈欠,胡乱的点头:“好啊,聊吧。” “你今天到底是不是和那晋烯出去了?”江承淮眸色沉了沉,额角贴着她的额角,轻声的盘问起来,一直到她睡过去,这才替她脱了外面的大衣,面色如常给她换好了贴身睡衣,放在被子里后,又给她摆了个规规矩矩平躺的姿势。 … 殷顾早上起来后,才发现自己的所有行李与生活用品都被打包了,卧室的门隔音还不错,她打开门后,客厅内有许多陌生人来来往往,江承淮就坐在沙发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慢条斯理喝一杯咖啡。 见她出来,他便大步走过来带她回到房间,关好门后,他才说道:“你这里的房子才装修好,住着不利于健康,再说薄行简和晋烯都知道这个住址,你一天下班回来那么累,还要被他们骚扰,不如先回别墅躲个清净。” 他这明显都是托词,殷顾又不是听不出来:“我这屋子是经过专业团队除甲醛的,怎么就不健康了?再说薄行简我都已经警告过,他不可能过来的,就算有人骚扰我,我不理会不就得了,大不了报警。” 江承淮笑笑:“大部分东西我都已经给你搬回去了,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你就先回去住。” 男人身上已经换了黑色的沉稳西装,眉间竖纹若隐若现,房间外还有特助等着向他汇报工作,一切事无巨细的信息他都要知道。 他还是那个霸道威严的人,而急于确认男女朋友的关系,也只是顺势而为,名正言顺的收回对她的掌控权而已,借此再次入侵她的全部生活。从前的宽纵,只是一个家长式的放养:让她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只是表面光鲜———玩儿够了你就回来,但回来就不许离开。 虽是清晨刚刚起来,脑子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殷顾也敏锐的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她眯起眼睛,有些不爽的皱起眉头:“那我要是去住酒店呢?” “在这所城市中,所以高档酒店都有我的投资,而其余的那些老旅店,住宿环境恶劣,你连一天都坚持不到,囡囡,你从不是一个愿意麻烦别人的人,那个周凛家你也最好别去,她和星球娱乐的俞念生关系匪浅,人家大晚上总有事儿做,撞到了些什么你会尴尬,我那间别墅买的时候就写了你的名字,那是你名下的房产,也是你正正经经的家。” 说完这些后,他的目光沉沉的落在她的身上,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你乖些,淮哥还有工作要处理,咱们晚上再见面。”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在男人的面颊上留下一条细长的光棱,他从容的打开卧房的门,跟外面的人吩咐了几句,拿进一份热腾腾的早餐:“洗漱了就赶快吃饭,饿久了小心胃疼。” … 知道殷顾为此心情不爽,晚上回来后,殷顾正在别墅里各个房间里转悠着溜达的时候,江承淮把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女人介绍给她:“她叫罗斯,是上一届巴西国内举办的女子柔术锦标赛亚军,擅长的打法和你相同,以后就是你的教练了。” 果然转移了一部分注意力,殷顾和那女教练打了个招呼,但人家说着葡萄牙语,用英语又沟通不了,交流就出现了困难,江承淮从中做翻译,后来她们训练的时候,他也全程都在旁边,和殷顾的关系算是缓和了一些,二人照例住在不同的房间里,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又过了几天,她心中的警惕就消散的差不多。 他对她从来都是松紧适度,严厉过后,便会给予适当的放纵,这天二人一起出门,江承淮由着殷顾给他挑了新的西装与领带,也允许她买了条很幼稚的毛茸茸仿狐狸尾巴的围脖,看到她踮脚往他脖子上缠绕时,他的面色才沉了沉:“不许胡闹。” 殷顾原本就是在跟他开玩笑,她就是单纯看着他那张严肃的脸不满意,总想惹怒他,让他做出些表情来,二人的交往更像是一场博弈,其中暗藏的较量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高大威严的男人手牵着一个清冷美丽的女子,本来是很美的一个画面,但那双握在一起的小手与大手却片刻都不安宁———殷顾总想挣脱他的束缚,让自己的手握在外面,有些控制不住她,江承淮索性将人扯入怀中搂着,就这么僵持片刻,她还是不消停,他就低头咬了咬那小巧的耳垂。 -- 第48页 殷顾耳朵旁的皮肤是不允许别人碰的,倒也不是厌恶,只是一碰她就难免有反应,整个人发软,动都动不了,他从前发现了她的这个毛病,才亲手给她穿了耳洞,她自己戴耳坠时总找不对方向,由他亲手戴时,她便是避无可避的状态,那种暧昧丝丝环绕的状态江承淮很喜欢,他从不是个善良的人,恶劣刻在骨子中,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他故意逗弄过她好多次,也掌握了她许多细小的把柄。 抬手屏退身边的工作人员,诺大的商场内便再无多余的人影,这也是江承淮提前吩咐要求清场的,没别的原因,他就是不想别人打扰他与殷顾的独处,但偏偏就是有不识趣的人,不顾楼下保安的阻拦,原本是下楼的扶梯,却有两个高大的男人大步向上走,沉重的脚步声踏在同一个节奏上,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薄行简和晋烯一前一后,直接走到了近前。 这一对塑料兄弟此时同仇敌忾,站在一起时,目光直接向前盯住江承淮,和他怀中的女人。 还是晋烯先说了话:“江总,我和行简前几天偶然发现,阿顾搬出了景观小区,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出于好意四处找她,后来才知道是搬到了你那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晋烯微微笑了起来:“虽然你们现在在交往,是男女朋友关系,但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恋人之间也是需要距离的,你总是太霸道,也不尊重阿顾自己的意见,她为了买那套房子辛辛苦苦赚钱,亲自监督装修,不知废了多少心血,如今却空荡荡的放在那儿不能住,她能不伤心吗?要我说啊,你这大男子做派可真得改改!” 他这么酸里酸气说了一大堆,挑拨的意思非常明显,听得江承淮都烦躁起来了,他其实还不算太讨厌薄行简,独独却最厌恶这个晋烯,恨不得把这人那碍事儿的舌头拔了。 沉着脸冷笑了一声,怕闷太久把殷顾闷坏了,他拍拍女人的背,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江承淮才说道:“你们未免也管得太多了吧?这商场今日停业整顿,门口都挂了闲人勿进的牌子,你们这算是擅闯了,用不用我叫保安撵你们?” 殷顾这会儿还真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大多数的无力,还是来自于江承淮刚刚的举动,她低头让长发盖住脸颊,面色微红,破天荒有些不自在,这样的反常,自然也没逃过对面两个男人的眼睛。 察觉到了什么,晋烯和薄行简的脸色更阴郁了些,转头望了望照常营业的各个门店,薄行简说道:“这商圈也有OCR投资的股份,你以为你有权利让我们出去?” 第21章 猖狂 免费送你个徒弟 殷顾坐在旋转餐厅的座位中, 情绪还是有一些不自在,她又不喜欢这样的窘态被别人发现,索性拧着眉侧过身, 自己跟自己生气,她身边坐着江承淮, 二人的大衣亲密的搭在一起,他的手臂也自然在放置在她座椅的椅背上,明晃晃的炫耀———对面的薄行简和晋烯自然也知道。 这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聚餐组合,三个水火不容的男人居然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就像是亲密的朋友似的商量着点菜, 他们的聚散都因殷顾而起,所有的仇怨也都是围绕着她而展开的, 但殷顾并不承认自己是那个祸水,她的面庞仍素净清冷, 小巧耳垂上的东珠坠子在灯下左左右右的晃着,手臂上的翡翠镯子水头极好, 碧绿的颜色衬得皮肤更白———虽然被男人用最珍贵的首饰奉养着, 她还是觉得自己是那个最最倒霉的倒霉蛋。 照例是一个食客都没有,所有的侍应生站立两旁, 全都等待着为他们服务, 西装衬衫小皮鞋, 个个精神抖擞, 她的眼光移过去, 看见一个年龄稍小的侍应生有着狭长的眉眼,气质有些许独特,不免就饶有兴致的多看了两眼,脑袋顶随即便多了只大手。 江承淮把她的脸扭回来, 义正言辞教育她不要乱看,薄行简更是垮着张晚娘脸,把小侍应生撵去外面站着,晋烯倒是没发表意见,他只是慢悠悠起身,摘了那小男生的工作牌,似笑非笑拿在手中打量———这个时候几人倒是出奇的和谐,思路整齐划一,都把她当傻子似的管着。 没劲极了,这是殷顾此时唯一的感觉,她心里有气,就越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摔摔打打发泄不满,过一会儿便被江承淮攥住了手腕,男人直接把她连人带椅子挪近了些:“囡囡,老实点儿,要不然淮哥就抱着你吃饭。” 他这人一向说话算话,殷顾虽然知道,但她不怕,要是平时二人独处,她一定会加倍的闹起来,恨不得骑到他脖子上去,以此来证明两个人之中谁更厉害,只是这一套流程并不适合在大众面前展示,她也只好悻悻作罢,被端上来的美食吸引了注意力。 江承淮平日最不喜张扬,他从小个性就沉稳,人生都是平静着过来的,他看不起那些咋咋唬唬凡事爱显摆的人,但今天却是个例外,他所做的一切行为,背后都有刻意的痕迹,十几年的相识,殷顾与他的默契感早已形成,通常都是对方一个眼神,就知道要干什么,突破了‘兄妹之情’的限制,亲密举动自然也更多了些。 发着淡粉色的新鲜甜虾生吃是最好吃的,他用手一只只剥了壳,喂到女人的嘴里,指腹轻擦过她嫣红的唇瓣,虽是短暂的一瞬,也足够令人艳羡,江承淮抬目望去,余光扫见两个年轻男子各异的神情,他才漫不经心的笑笑,抬手叫人拿来干净的毛巾,擦手之后,对着殷顾说道:“生虾吃太多不好,一会儿有热汤面上来,你吃那个吧。” -- 第49页 心中预料到殷顾下一步的反应,他坐直了身子慢慢等着,果然女人已经气到极点,下一秒筷子就往他脸上扔,两个人离得近,她几乎靠近了他的怀中,被他搂着轻轻的哄——— 透明的落地窗外,对面大楼硕大的人物招牌慢慢变换着图案,红的白的玫瑰挤挤挨挨促成一团,光影远远的照过来,为他们的周身点缀上色彩,男人的健壮和女人的娇媚彼此相互对比着,又无比的和谐,天造地设的一对也不过如此,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只是陪衬。 侍者弯腰在水晶的高脚杯里倒上淡色的酒液,薄行简一仰头全部喝了,那烈酒便在喉间炸开,刀子似的往五脏六腑流去,他的心被片片碎开,自己却也全无知觉,只顾着将那猛酒继续的灌,直到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僵麻的境地,像是被藤蔓缠绕的,奄奄一息的猛兽。 人果然是会成长起来的,他今年才二十出头,很年轻的年龄,在此之前,他的人生顺风顺水,是踩在别人头上走过来的,自然不知隐忍是什么,他把人生当作一场游戏,由自己主宰的一场游戏,遥控器在他手中,他随时都可以发脾气。 但,现在不可以了,他把遥控器亲手奉予别人,从此便多了诸多的限制,明知道对面这江承淮是故意这样的,他却只能忍隐,已经很长时间没能和殷顾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他贪婪的注视着她靠在别人怀中的笑脸,唯恐弄出一点差错,毁掉这平静的宴席。 男人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殷顾是一点都没察觉的,她聪明至极,该机警时机警,该糊涂时糊涂,从不给自己添一丁点儿额外的负担,江承淮不给她吃虾,她就自己去剥,结果没剥两个就兴趣索然,将半个没头的带皮虾整塞在江承淮嘴里,让他务必嚼了全吃下去,补钙,自己则站起身去卫生间洗手,丝毫不理会后面酒杯破碎的声音,哗啦啦又一声响,桌子倒地,似乎是几个人缠斗在一起。 … 外面其实已经刮起了风来,天气似乎是在一分一秒中逐渐变冷的,眼看冬天就要来临了,北方的冬虽然凛冽,但好歹是有暖气的。 殷顾并不喜欢空调吹出的暖风,她记忆里总还存着小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聚在暖气房一起看电视的场景,有时候半夜梦醒一恍惚,就像是又回到了过去。 卫生间的地面光可鉴人,她走快了些,就有种快要滑倒的错觉,香薰的味道浓郁,她在洗手台前哗啦啦冲手,顺便抬头打量自己在镜子中的样子,前几天江承淮带她去设计了发型,他不喜欢她的头发被烫染,因此只是稍微修了修边,此时柔顺的在肩上垂着,因为是素颜的缘故,她的面庞干净无暇,只是一张唇红得耀眼,像是娇艳欲滴的花朵。 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理解刚刚男人们盯在她脸上的目光。 上学时她睡不着,总是吃安眠药,又用激素类的药品压制情绪,人变胖了些,因此更加自卑自厌,这是个死循环,后来渐渐开始运动,这些药就都停了,情绪也愉悦很多,她那微胖的身材就是那时候减下来的。 但即便如此,她脸上的婴儿肥也还在,并不是那种细瘦单薄的身材,她美的很健康,温婉的柔和的面容也渐渐有了媚意,眼波流转间,便能让一个男人为之倾倒,而这种‘媚’又与她的清冷气质并不相干,两种神态,她可以自如的切换,真真是修炼成了妖。 耳坠子晃得厉害,她斜倚在墙边,眯着眼睛让窗边的冷风吹过面庞,有些不想回到那餐桌前面,肚子差不多已经半饱,她对那晚热汤面并无兴趣,也不想被三个男人当成盘中肉似的盯着看。 想到这些,她心中又恼起来,低头微微发起呆,过一会儿慢悠悠走出去,刚过拐角,便看见晋烯站在那里,似乎在特意等着她,别的男人都喜欢穿白衬衫,唯独他喜欢穿黑色,那绸衬轻飘飘挂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腰身的曲线,苍白的面庞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殷顾停下来:“你没受伤啊?” 晋烯便笑:“你肯关心我,我很开心,但刚刚那场打斗我并没有参与,前男友与现男友争风吃醋,我一个爱慕者似乎并没有资格加入其中。” 他如今已经直接将‘爱慕’这两个字挂在嘴边,目光掠过她高领的修身毛衫,目的昭然若揭,殷顾皱皱眉:“晋先生,麻烦你矜持一些。” 晋烯又笑:“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别人对我说这个词,阿顾,你应该知道的,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除了你。” 他的话未必有多深情,而是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的,所以殷顾也只是随便听听,她‘哦’了一身就想离开,又被他一侧身挡住去路,这才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干嘛?” 晋烯仔仔细细盯着她的表情:“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阿顾,你恨我吗?有多恨?可以详细说给我听听吗?” 殷顾之前就觉得这晋烯有毛病,却不知道他这么有毛病,她困惑的‘啊?’了一声:“你是问我,会不会因为五年前你设计的那些事情而恨你?” 那天两个人喝过茶,她就有些困了,看她迷蒙着一双眼,晋烯便开车送她回家,两个人并没有再多聊什么,却想不到晋烯会耿耿于怀这么多天,还特地过来堵她,一心一意想知道答案。 她想了想,总算才又说道:“其实我也懒得深想,这么样吧,我把我内心真实的情绪讲给你,而产生这些情绪的具体原因,你自己去分析。” -- 第50页 晋烯点头:“好啊。” 殷顾说道:“那天你讲那些的时候,我是当故事听的,你明白这个意思吧?我把自己抽离了出来,听着还觉得怪有意思的,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叶小冉我前段时间见过,她过得很不好,我看她那个落魄的样子,就觉得这些事儿都过去了,至于你…我觉得你心里的弯弯绕还挺多的,十七八岁就能利用人际关系搞出那么多事情,表面上又丝毫不显露出来,真他爹是个人才?” 她这么说着,又敷衍的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赞叹,扬扬下巴说道:“好了,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吧?” 晋烯刚刚还和煦的神情此时逐渐暗淡下来,侧身让她过去,他叹了口气,似乎是真情流露:“我现在才知道,对一个人漠视到了极点,便也能连同他做过的事情一起漠视,你确实不恨我,但我却宁愿你恨我,我现在是真的羡慕行简,他得到过你的爱,也得到了你的恨,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殷顾也不理他,继续往前走,男人的声音低了低,似乎是梦中的呓语:“那么,如果我做出更过分的事,你是不是才能恨我?” 窗外风声凛冽,殷顾并没有听清他说话,旋转餐厅的走廊格外的长,迎面遇到薄行简走过来时,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是一个一个,商量着过来堵我的吗?” 薄行简气色并不好,他瘦了之后,面颊的轮廓便更加清晰深刻,俨然像是当年那个少年的样子,左手夹着烟,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直直的盯着她看,良久才说:“阿顾,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殷顾点点头。 她倒没有说谎,自从报仇成功,她和他分了手,就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好,除了总被江承淮管着,偶尔会烦躁之外,一切都还不错。 “江承淮他…对你好吗?”薄行简又问。 “很好啊。”殷顾烧不耐烦:“你问完没有?问完我就走了。” 好容易有了两人独处的机会,一看她要离开,薄行简着急起来,下意识上前捉住她的手腕,掌心刚一触碰到那细腻的肤质,他的内心便涌起渴意,却也只能压抑着向后退开:“阿顾,先别走,我们再聊一会儿。” 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真正见面了,却又无话可说,皱着眉想了半天,才又开口:“你家里的…那些电器还好吧?有没有出什么故障。” 殷顾似笑非笑,索性就陪他聊聊:“不知道啊,我都还没怎么用呢,就都让淮哥叫人搬到别墅去了,现在摆在杂物间里闲置着。” 薄行简一时语塞,焦躁的原地踱了几步,猛地转头道:“江承淮是不是强迫你从那房子里搬出去的?他是不是不尊重你的意见?只要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就…” 殷顾打断他的话:“你就怎么样?我们现在只是陌生人,轮不到你管我的事情,你也别瞎操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她的冷言冷语让他再一次绝望,却还是堵着路不肯让开:“不是这样的,阿顾,你之前不是说再也不想见我了吗?但我们还是见了面,你也没有表现出很抗拒我样子,我们还在一张桌上吃了饭。” 殷顾倒笑了:“我之前那当然是气话啊,咱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城市,工作上又有往来,怎么可能一辈子见不到面呢?恩怨已经了结,咱们就相当于是陌生人了,我干嘛还要对你的出现有额外反应?” 这男人跟一堵墙似的,把前面的光都遮蔽了,她绕开他往前走,越走越觉得心累,便愈发不想回到那个餐桌前面,正好前方有个侍应生走过来,摘掉统一的帽子之后,少年狭长的双眼看过来,笑着问道:“姐姐,请问需要帮助吗?” 殷顾也笑了:“谢谢,那我还真有个忙需要你帮。” … 玻璃台面的餐桌被砸碎后,地上的玻璃渣并不好扫,十多个侍应生忙忙碌碌,十多分钟后,才重新摆好新的桌椅,又端上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江承淮捏着长柄的勺子,将那汤面盛在小碗里晾着,顺便又要了些甜虾,剥干净壳后放在热水里烫到半熟,整齐的摆在白瓷碟中,薄行简和晋烯走来时,他并没有抬头,只是沉声问道:“囡囡呢?” 刚刚他跟薄行简并未有起太大的冲突,但两个练家子动手,只随意转个身,身旁的物品也必定都跟着遭殃,他们又都身材高大,胳膊长腿也长,这么小的空间还未必施展得开。 薄行简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囡囡’就是殷顾:“阿顾都已经成年了,你还这么叫她?就不能换个称呼么,肉麻兮兮的。” 倒是晋烯在一旁说道:“我刚刚见她往这边走过来了,这餐厅到处都是服务生,她又不可能迷路,别是下楼去了吧?” 两外两人这才警觉起来,江承淮直接叫了经理过来,经理又汇聚了侍应生,各个都摇头,明确表示没有看到殷小姐乘电梯下去,于是又开始着急忙慌调监控,没一会儿,便有人高声叫‘找着了’。 监控的画面模模糊糊,但也能清楚的看到,在一个年轻侍应生的带领下,殷顾披着件大衣,从员工通道的电梯下去了,茫茫夜色,她在商场的门口等待了片刻,拦了辆摩的不知所踪,从头到尾,她的样子都是悠闲自得的,像是一只逃入森林的小鹿。 互相对视了片刻,江承淮推算了一下时间,给别墅的管家打了个电话,果然那边说殷顾没有回去,但她一个孤身女子,又没有拿手机,到底能到哪里去呢?薄行简和晋烯同样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 第51页 片刻之后,三个男人同时站起身来。 … 到达景观小区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个地方最近正在修路,挖掘机突突突还在工作中,LED的大灯架在空地中间,把四周照得明亮如白昼,车子不能再往前开,三个男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楼下走,进了楼道后,皮鞋上都沾满了泥土。 江承淮按了密码后开门,空荡荡的客厅就展现在眼前,三个人看着漆黑的室内,便都皱起眉头,过一会儿才听到窗帘背后的轻微呼吸声,江承淮没有开灯,清幽的月光下,他轻轻扯开那飘窗的帘子,心脏又像被握住了似的,呼吸有了片刻的停顿。 大冷天的,殷顾就那么直接睡在飘窗上,房子里空空荡荡,连被子毯子都没有,她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天蓝色的机器猫玩偶,十分珍惜的搂在怀里,闭着眼侧身沉沉的睡着。 月色模糊了些,女人的表情并不能看得清晰,却也能知道她此时是十分孤独的,每个人从出生起就是单独的岛屿,水漫上来时,四周静谧无声。 三个男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想法大抵相同,但其中又参杂着不同的心思,他们处心积虑的入侵她的生活,到头来却发现,她心中的安全岛却仍是这所简陋的小房子。 没有用处的,她心中的那一处孤岛,他们谁都没有办法完全抵达,也就是这一刹那,三人达成了暂时的和解,江承淮抱起殷顾,薄行简脱下外衣给她盖在身上,晋烯打开房门,三个人带她下楼,将沉沉睡着的女人小心翼翼安置在车中。 殷顾今天确实是累了,回到江承淮的别墅时,她还是没有醒来,江承淮替她脱了鞋子和毛衫,简单的盖好被子,然后才关好门走出来,薄行简和晋烯正在一楼客厅内等着他,三人难得平和的一起喝了杯茶。 薄行简沉着脸敲敲桌子:“你没看到阿顾刚刚的样子吗?她喜欢那所小房子,你就让她去住好了,为什么非要把她带到这里?” 江承淮却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她住在这里挺好的,只是暂时没适应,适应后就不会再往回跑了。” “所以你非要这么自私是吧?她都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管教!”薄行简想拍桌子,但又怕声音太大,生生又把手缩了回去。 “你不自私吗?”江承淮反问他:“你不自私的话,为什么当初要伤害她?你俩想让她回到那所房子,难道就不带有别的意图?在攻击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的毛病,免得先被抓住了把柄。” 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确实让江承淮内心产生了一点动摇,但他从不是个心软的人,好容易将殷顾重新带回身边,他不愿意轻易放弃,更何况她回到了那个房子,之后的事情就又会发生变化,很可能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他笑了笑,站起身送客:“夜深了,我和囡囡都要睡了,你们二位还是请回吧。” … 薄行简和晋烯一起站在路边,两个人情绪不高,对视一眼,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子,晋烯的车先离开,车灯远远照过来,薄行简眯了眯眼睛,让司机先下去,他点起一支烟来,天上微微下起小雪,他就这么仰靠在椅背上,陷入长久的相思中,闭上眼描摹着女人嫣红的唇瓣,宽阔的肩膀抖了抖,他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却比哭还难听。 人的心情总会受到季节与天气的影响,他从前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因丧失了希望,整个人就被寒气浸透,望着苍茫茫的夜空,忽然觉得人生并没有什么意思。 不远处,两个光头的中年人正窃窃私语,商量着怎么从那辆豪车中骗出些什么来,其中一个从袋子里拿出暗黄色的僧袍,抖开披在身上后,双手合十蹒跚而来:“施主,贫僧是南面小青山上修行的人,天气寒冷,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想和施主化个缘…” 车上的深夜电台正放着评书红楼梦,正讲到最后一章宝玉出家,他的身影陷入一片白雪中,片刻就没了踪影,薄行简闭目听着,还是止不住的笑,听到有人敲玻璃,他才慢悠悠降下窗户,紧盯着那人的僧袍入了神。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看您面相富贵,想来一定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贫僧庙宇中供奉着佛像,回去后一定日日为您祷告,为您多添功德。” 那和尚抖着嗓子又说。 “你想要钱?”薄行简一只胳膊搭上车窗,顺手扯了那和尚的前襟向前一拽,不面对殷顾的时候,他照样还是那副混不吝猖狂模样:“那我给你个更珍贵的,你要不要?” “要的,要的,不知施主要给贫僧什么?”那和尚心中一喜,又寻思着他或许是要给什么金银珠宝,是套房产也说不定,反正有钱人挥金如土,这些仨瓜俩枣根本不在乎。 却看见这高大的年轻人直接走下车来,随手把车钥匙和手机扔回车内,他连个钱夹都没留,‘砰’一声甩好车门,就这么光杆儿一个人站在雪地里。 “走吧。”薄行简抬手按在和尚的肩膀上,带着他朝前走去:“我免费送你个徒弟,你带我上山出家去吧。” 第22章 烟花 佛祖度化不了我,只有你能 凌晨三点的时候, 这一场小雪才刚刚停止,气温不够低,洁白的雪与泥土混合在一起, 变成了脏兮兮的泥汤子,假和尚乔四站在半山腰的一处破庙里, 一筹莫展的踱着步,光光的脑袋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撩起某多多十块钱包邮僧袍的下摆擦了擦,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种愁苦的情绪中。 -- 第52页 听见破庙的正殿里有人叫他, 乔四急忙弯着腰进去, 薄行简坐在蒲团上,沉着张脸问:“怎么回事?你们这庙里连个人都没有, 四处还全是灰尘,根本不像是有人住过的, 你在骗我?” “不是,不是, 贤徒误会了。”乔四哪儿敢说真话, 急忙又编造道:“实在是庙里生活太贫苦,我几个徒弟都下山化缘去了, 都一年多没回来了。” 听见薄行简问什么时候回来, 乔四硬着头皮道:“快回来了, 快了, 明天就能回来, 我叫他们都回来,好认识认识师弟…” 乔四边说,自己都欲哭无泪,什么徒弟师弟的, 他只是个路过的骗子好吗?!但是事情已然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自从五个小时前敲了那辆豪车的车窗,他的人生就完全被劫持了… 薄行简把全部的资产留在车上,身上一分钱都没带,他的身材高大,推着这乔四在小雪中不停向前走,这乔四虽是个矮胖子,但也反抗不得,二人就这么直接往小青山赶去,在雪中跋涉了一整个深夜,天蒙蒙亮才到了山脚下,僧袍里的牛仔裤都被泥水浸透,矮胖子乔四呼吸都在拉风箱,他像是进行了一场高强度的军队式拉练,实在筋疲力尽生不如死,遇到这破庙才好歹救了他一命。 再次躲出来后,他哭丧着脸给同伴张六打电话,想要问问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其实想跑,但又怕被那活阎王似的年轻人抓住,再给他扔山下面去,想到这些,乔四声音都有了哭腔。 张六就是之前和乔四一起商量骗人的光头,先前看同伴被押走了,他还以为是被押去警察局,急忙逃走躲起来。 这会儿听见真相,又重新支棱起来了:“我说小四,你傻啊你,这种有钱人一旦遭遇挫折就想着出家,过几天也就缓过来了,你作为他的师傅化解了他的心愁,他还不得对你感恩戴德?下山之后他肯定会重新回来感谢的,到时候他捐钱想修善寺庙,咱们卷上钱一跑,他还上哪儿去找?” 乔四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也就答应下来:“那好,那后续的事情你安排,我先在这儿稳住他,你尽快支援,最好再雇几个演员,我跟他说还有师兄在山下化缘。” 身后又有人大步走出来,薄行简站在那低矮的门框下,他身高接近一米九,脑袋都快顶着墙,目光森然:“师傅,这庙里太脏了,你给我打扫个房间出来,我要休息。” 乔四身子抖了一下,心里那个骂啊,心想哪有你这么折磨师傅的徒弟?面上却也不敢显露出来,小步跑进去,四处看看,找不到个抹布,他就把自己的袍子扯了半截,四处仔仔细细的抹干净了:“贤徒,请进吧。” … 山中气候寒冷,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又十分扰人,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薄行简靠在破旧的矮塌上略微合了合眼,没一会儿就盹睡过去,梦中情形光怪陆离,数不尽的心酸感觉,他受不了又睁开眼,才发现外头的天光已经大亮,明亮的太阳光从破烂的窗户中照进来,他眯了眯眼睛,听到外头有人窃窃私语说话的声音,便起身走出去。 和凌晨时的破庙相比,眼下的庙宇干净整洁了不少,青砖的地面用水洗出了本色,泥泞的角落填上干爽的新土,十多个穿着僧袍的人来来往往,抬着水清洗大殿的蒲团,斑驳的佛像终于露出原来的颜色。 乔四领着一个同样穿僧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贤徒,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的师叔冥青大师,对了,我法号冥顽,之前忘编…忘给你说了。” 薄行简背着手站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望这二人,他微微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寒冷的风掠过他的身侧,他随手脱下外套远远的扔出去:“什么时候正式出家?把我的僧袍拿过来。” 贼眉鼠眼的僧人们急忙一拥而上,恭恭敬敬的替他穿好僧袍,一只乌鸦立在枝头不停的呱噪着,整个庙内的气氛看起来很滑稽,像是哪个三线小网剧拍摄的现场,风呼啦啦的从身侧刮过,薄行简冷着脸一动不动的站着,理所应该的享受着这种侍奉,气场比这天气还要冷上三分。 他其实未必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日常生活中透不过气,想抓住个机会放松一下,也是乔四倒霉,碰巧就撞上来了,活该被这活阎王折磨,但这会儿乔四还挺高兴,乐呵呵和张六对视了一眼,觉得鱼儿上钩了,之后的大笔捐款也在路上,一瞬间生活充满阳光。 当天的阳光也确实是挺灿烂,屋顶的雪水化开,滴滴答答连成线似的往下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乔四不敢给薄行简把头发都剃光,就说先带发修行,只给他略微理了理,就算是正式‘出家为僧’,又收拾了最大的偏殿出来,铺上暖暖的被褥,素斋素饭伺候着。 当天半夜三点钟,众人还都熟睡着,薄行简挨个踹开房门,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让他们通通起床念经,哪有庙里的和尚这么懒惰,晚上还睡起觉来了?于是这小庙便灯火通明,木鱼敲了整整一夜,请来的演员也不会念经,哼哼到最后,哆啦A梦的调调都出来了,总算混了过去。 薄行简平日里生活奢侈,来这荒芜人烟的地方住着,自然是不习惯的,吃饭勉强能将就,他最大的美德却必须保持着,免得有人嫌弃他脏。 他一天洗两回澡,洗一次就需要从山脚下的山泉里挑六桶水,还要放在大铁锅里把水煮开,兑上温水放在木桶里———演员们唱了一晚上机器猫主题歌,哈欠连天早睡了,乔四和张六亲自挑水,磨得肩膀上都是大水泡。 -- 第53页 舒舒服服泡过澡,薄行简披上僧袍走出来,继续过去踹门:休息的时间足够,该继续起来念经做功课了,这一下午的木鱼声明显微弱很多,调子汇聚在一起,最后都哼哼成了樱桃小丸子的曲调。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山上视野开阔,风肆无忌惮的又刮了起来,来来回回,渐渐有了呼嚎的感觉,一轮血红的残阳慢吞吞的向下坠,一寸一寸的坠,边缘处晕染了金边,形状圆得让人想哭,薄行简靠着大殿的门槛坐着,两条长腿向前伸展着——— 伴着单调的木鱼声和荒诞诵经声,他的后背抵着腐朽的木墙,渐渐闭上眼,空间与时间逐渐拉长,在这种拉扯下,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塞进哈哈镜中,身型扭曲起来,一瞬间忘了自己是谁。 他就这么住了下来,一住住了七天,七天一共洗了十四次澡,踹了二十八次门———他这人有轻微的强迫症,一切次数都必须是双数。 乔四和张六肩膀上的水泡都变成了厚厚的茧子,庙里的演员和尚换了三批,全都趁半夜跑的,财务支出实在超标,最后一批和尚是找村里的老头子扮得,老头子好,老头子觉少,头发也少,刮两下就是光头,只是念经时总带了些地方戏曲的感觉。 乔四和张六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样下去不好,感化不了这位薄贤徒,倒先把他们俩给送上西天了,于是想出了新的对策,花大价钱上网买了一套佛学课,自己先苦学了几天,滚瓜烂熟的背了,大殿里放着大悲咒,给坐在底下的薄行简讲学: 一切众生,心净本净,性本净者,烦恼诸结不能染着,犹如虚空,不可玷污(注1)这个本净就是没有任何污染的纯精神虚空,凡人烦恼忧愁太多,六根不净,使本心蒙蔽,若是接受了佛法,便能回归本心,而‘情’这个字,便是最容易让本心丢失的,所以出家出家,走出了那个家,过往的一切就都能抛散在脑后。 薄行简倒是听了几句,后来干脆走上来,问到他俩脸上去:“什么是情,什么是爱?这些都是从人心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感情,为什么要摒弃掉?爱不是垃圾,不是杂草,爱是伟大的,是深沉的,是应该小心珍藏起来的,爱没有错,深深爱着一个人,同样也没有错。” 他就在这一瞬超脱,忽然觉得浑身的经脉都通了似的,郁结在心的愤懑也一并消失,他就这么走了出去,看着这破破烂烂的寺庙,他弯腰便拎起墙角的木棒,咣咣咣砸碎玻璃,又一脚踹坍低矮的危墙,将自己那寒酸的住处也一并毁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的疾步下山而去,夜色苍茫,鸟叫声和虫鸣声聚集在一起,他竟有了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 殷顾周一照常去上班,她这些天精神状态不佳,连带着气运也走下坡路,原本是一件挺好的事情,过程却并不怎么愉快———其实作为一位新人财经记者,能够得到电视台采访的机会,算是无上的光荣,临走前,周凛还嘱咐她好好表现,殷顾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采访殷顾的记者也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她比殷顾大上几岁,气质温婉干练,名字叫做苏晓卿,两个人相互寒暄几句,导演才开始录制。 苏晓卿低头看稿,撩了撩头发,微笑着发问:“请问殷记者,作为一位女记者,你是如何平衡家庭与事业呢?” 摄影棚里的灯光打得很亮,对面有三台摄影机正对着,镜头像可以将人吸进去的幽深黑洞,殷顾第一次上镜,还有些许的不适应,所以听了这个问题后,她有两秒钟短暂的沉默,迷茫的四下环顾了一圈。 苏晓卿贴心的替她解围:“殷记者是不是不知道该看哪个镜头?你跟着我看就好,正前方是咱们导演的主机位。” 殷顾才摇摇头道:“不是,我在看,我是不是忽然穿越了,穿越到了几百年前的大清朝?” 苏晓卿倒笑了:“殷记者这是什么话?我们现在是2021年,怎么可能是在清朝,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不紧张。”殷顾笑了笑:“现在都2021年了,我只是有些感叹而已,国家的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咱们的思想也要跟上才对。” 苏晓卿到这个时候,才听出了殷顾的画外音,她的脸红了一下,却又没办法说出些什么来,因为殷顾只是用了调侃的语气说这些,好像是在开玩笑似的,她如果较真了,反倒显得小气。 “停一下。”导演这时走过来:“注意一下,不要说太多的题外话。” 苏晓卿才调整了笑容:“那就把前面的内容掐掉吧。” 重新开始提问的时候,她掂量了再三,还是把第一个问题给跳了过去,之后的提问虽然水平不太高,但殷顾也都尽力解答了,除了那些和男朋友,和外貌相关的,因为这些实在没办法回复。 殷顾认为自己不是明星,也没有义务来用自己的私生活换取大众的关注,她虽然样子不错,是众人口中的‘美女记者’,但她和其他任何记者都没有区别,她讨厌这样的差别对待,让她尤其感觉悲哀的是,这位对女性差别对待的主持人苏晓卿,也同为女人。 这个采访在不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一起从沙发上站起来时,苏晓卿冷着脸并没有任何握手的意思,殷顾便也不跟她握,两个人各自离开。 -- 第54页 拎着包走在走廊中时,殷顾的衬衫被咖啡洒上去,弄了些污渍,她找卫生间去洗,出来后才听到有几个工作人员窃窃私语,说要把什么采访原视频泄露出去,让那女记者社死,殷顾停下来听了听,觉得还蛮有意思。 但出去广播大楼,站在那空荡荡的广场上,她却又忽然觉得悲凉起来,就这么在平整的水泥地面上快步走着,殷顾深吸了几口气,凉风灌满了整个肺部,她默默的锁着眉思索片刻,承认自己还是有些太幼稚。 就在不久之前,她拿了几个杂志头版,稍稍做出些成绩,就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应付一切的事情,但其实呢?刚刚那一场采访就让她烦躁到不行,从而产生巨大的无力感,其实周凛说得很对,各人的强大终归能力有限,女性力量的崛起,需要群体的团结与互助。 已经是下午七点钟了,殷顾眼看下班的时间到了,就想找周凛聊聊,这个时候只有她们两个有共同语言,懒得给周凛发微信,殷顾索性直接去公司楼下等人,等了三十多分钟,周凛才出来,拎着包直接往后面小巷子拐。 殷顾奇怪她为什么要去那边,在后面跟了几步,才猛地停住脚步,就看那幽暗的月光下,周凛的影子与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缠在一起,二人低头吻在一起,一时舍难分起来,成年人的爱情总是柴枝遇到火焰,良久之后那男人才哼了一声,含含糊糊警告道:“阿凛,不要咬我的嘴唇。” 正是俞念生的声音。 这二位在大街上就吻成这样,虽然未免太旁若无人了些,但殷顾还是选择不再打扰,她静悄悄的往回走,耳朵里又自动接收到车门关闭的声音,没一会儿,俞念生的车喇叭就无缘无故‘滴’了一声,此后便安静了些,但想也能想到,里面的情况还蛮激列。 办公大楼里面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殷顾逛了一圈,最后买了杯奶茶,在对面便利店的椅子上坐下,百无聊赖的发呆,手机里有一条微信,是晋烯发来的,语句很简短:‘薄行简出家了’。 这不是巧了么?远处一团浓雾似的黑暗中,正好有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车灯破开昏沉沉的夜色,投射来雪白的一道光,殷顾就在那一束光中抬起头来,她下意识用手遮在额头上方,视线的尽头处,就看见那重型摩托猛地刹车,车手一条长腿探下来踩着地,一把摘掉头盔,他叫她‘阿顾’。 薄行简的头发短了很多,额发也全部推了上去,但他个人气质太过强烈,竟将这规规矩矩的平头演绎得无比嚣张,他穿了件墨绿色的机车夹克,后摆鼓着风,俯身贪婪的盯着她:“阿顾,我回来了。” 殷顾吸了口气,差点被奶茶里的珍珠呛了:“你不是当和尚去了么?” “是啊。”薄行简坦然点头,他说:“但我又还俗了,佛祖度化不了我,只有你能,所以我把庙砸了,回来找你。” 他这句话听起来颇有种小言色彩,有种肉麻兮兮,神经质似的浪漫,殷顾听着却颇为受用,她眯着眼睛打量打量他:“那你可真够叛逆的。” 她起身要走,后腰却多了一只手,男人拎起她放在摩托车前面的油箱上,就这么半搂着她,他倾身握住车把手,轰起油门绝尘而去。 风是从后面追来的,有他身子阻挡,殷顾并不觉得冷,她摘下头盔扣在自己脑袋上,伸手往下按了按,几乎是在大喊:“你要带我去哪里?” 摩托车加了速,引擎的轰鸣声和凛冽的风声掺在一起,根本听不清说话的声音,她索性也就闭嘴,过一会儿懒洋洋当打了个哈欠,眼前的风景飞速掠过,一排排电线杆笔直的向后倒去,最后连细长的影子也远远甩在后面,她喜欢这样怪异的场景,便强忍着睡意睁大眼睛去看,鼻子闻到了薄行简身上的线香味道。 就这么又过了一会儿,前方的路灯渐渐减少,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的烟花炸开,后来车就驶入烟花之中,满身都是呛鼻子的火药味儿,薄行简握着殷顾的胳膊扶她下来,两个人靠着护城河的栏杆仰头往天上看。 因为城市禁烟花的原因,这样的场景其实很少能看到了,今天也是市里举办了烟花节,这才破例了一回,对面的桥上挤得人山人海,这边不是最佳观赏位,所以人少了些。 要是时间倒退回五年前,殷顾可能会喜欢这样的场面,但她如今已经步入社会,早过了少女心的年龄,昏暗的环境中,她从天空上移开视线,看了看男人被火光映照的侧脸:“只是看烟花吗?那我回去了。” “不是,你看那边。”薄行简却指指旁边:“我带你过来,是为了看这个。” 殷顾更不感兴趣:“一个护城河有啥可看的,不都是些水吗,难不成里面还有鱼,你心血来潮跟我来夜钓?” 她说完这句话,就看到旁边那‘禁止垂钓’的红油漆大字,自己也有些无语:“行了,你自己玩儿吧,我真走了。” 又一个大烟花升起来,光亮一瞬间将四周照得通明,薄行简的声音参杂在那‘劈劈啪啪’的爆裂声中,时高时低:“阿顾,我带你来这儿是有原因的,这条护城河与小青山的那个水库是通着的,路途远,我怕去那边你会冷,所以才用这条河代替。” 殷顾这时倒回想起什么来,挑挑眉:“然后呢?” 薄行简也没再说话,脱掉夹克搭在栏杆上,他里面穿着件黑色的短袖T恤,他的身型顽长,动作也是矫健的,抬手一撑便跃到了栏杆后面,寒风刺骨的吹,他就这么利落的跳了下去。 -- 第55页 殷顾全程都看着他的动作,这时才稍稍有些惊讶,她扶着栏杆向下望去,就见那模糊的水面上荡着一圈圈波纹,猛地从水面探出头,薄行简抹了把脸上的水,他大声的喊,肆无忌惮:“殷顾,我爱你,你不和江承淮分手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当情人!” 第23章 缘分 情愿做她的附属品 薄行简在寺庙中顿悟之后, 其实就已经想明白自己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原因了,他觉得他是被殷顾完完全全抛弃了,继而钻了牛角尖, 自暴自弃,生无可恋, 但其实换个角度再想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爱是从一个人的内心生发而出的感情,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爱却可以只属于一方, 她不爱他没关系, 殷顾不是说过,爱就是‘奉献’吗?那只要他单方面奉献了可以了, 这样他内心就会是愉悦而充实的。 五年前,在小青山赛车场的水库前, 殷顾为了争取到他的爱,直接从桥上一跃而下, 跳进了冰冷的水中, 那么今天,他就在这熙熙攘攘的闹市中, 重新复刻她当年的举动, 虽然未必能抵消她所受的委屈, 却也能亲身体会一下她的感受。 薄行简其实也知道, 殷顾肯定不会接受他这荒唐的提议, 但他就是要说,河水刺骨的冷,他把自己放低到尘埃之中,情愿做她的附属品。 天上的烟花还在盛开, 地上的围观群众注意力却全都被转移了,吵吵嚷嚷聚集在护城河边儿,动物园看猴似的争相往下看,不远处保安吹着哨子快步跑来,这样热闹而又荒诞的情景是殷顾从未见过的。 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又被热心群众向前挤去,大家估计是没听清薄行简说得话,还以为他只是单纯求爱,于是齐声道的喊:“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场面胡乱到了一定极点,殷顾反倒淡定下来,她拿出手机,直接打给了晋烯,轻描淡写道:“你那做和尚的塑料兄弟回来了,现在在护城河里泡着,你快点儿过来解决一下。” 于是十分钟后,晋烯那辆白色的宝马车就极速驶来,他跟薄行简相处了多年,解决这类事情向来都是得心应手的,律师和助理都跟在后面,来了十多个,井井有条的将现场的秩序维持起来。 薄行简整整在水里泡了十四分钟零四秒,他自己掐着表,不言不语的就那么在寒风中冻着,到点后自己爬了上来,湿淋淋重新跃回到栏杆里侧,正若无其事的靠着摩托抽烟。 三个人再次聚集在一起,却都没怎么说话,晋烯的目光在殷顾身上扫了扫,拿出一件散发着薄荷气息的男士大衣,替她披在肩上:“阿顾,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头顶上的水珠都冻成薄薄的冰渣子,薄行简吸了吸鼻子,笑了一声接过话茬:“小晋呐,你也别白费心思了,我现在已经是她的小三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所以你充其量也只能当个小四,搁女尊文里,连个外室都算不上。” 他居然连女尊文都看过,看来这段时间是学习了不少新知识,殷顾打了个哈欠,觉得身心都蛮累:“薄行简,你是不是真有毛病啊?” 薄行简都冻成那样了,人却非常支棱,他眯着眼又抽了口烟:“是啊,我是有病,我得了病,病名为爱,中了毒,毒名是你,反正我这辈子认定你了,我就要给你当小三。” 曾几何时,他还义愤填膺的到处打小三,看出江承淮和晋烯都对殷顾别有用心后,就想把他们都打跑,然后让殷顾只对他一心一意,但现在情况翻转,他却已经完全超脱,抛开那虚无的嫉妒,来到了另一个层面中。 表情友好的拍拍晋烯的肩膀,薄行简又说道:“其实咱们挺有缘分的,茫茫人海中,十四亿多人口,能够遇到一个如此优秀的女人,一起爱上她,这难道不是上天特定的安排吗?我以后不和你打架了,咱们好好相处,多想着能为阿顾做出什么贡献,窝里斗太没意思,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 他手上还滴滴答答淌着冰水,全弄到晋烯的大衣上了,晋烯往旁边躲了躲,难得没有茶言茶语:“行简,要不我送你到医院精神科挂个号,检查检查去?” 薄行简又笑:“你不懂就别瞎猜测,我没有精神疾病,我就是想通了,思想比你们都超前了一步,有朝一日,你也会想明白的。” 他今晚表达欲特别旺盛,抽完了一只烟又点上一只:“阿顾,你也别担心我会缠着你,我不是那么变态的人,只要你不喜欢,我就离你远远的,你只要隔几天让我看看你就好,至于我给你当情人的那个提议,我希望你再想想,成功女人谁还没有三四个男人?我不会跟你要名份,只要你需要,我随叫随到,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 有车子冲破黑暗驶过来,殷顾远远地看着那车型有些眼熟,又听薄行简说道:”放心吧,就是江承淮的车,我怕你回去太晚他着急,就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解释了一下,顺便让他过来接你。” 关闭车门的沉重响声已然传过来,江承淮高大健壮的身影正慢慢靠近,殷顾知道他已经看到了她,就站着没动,她转头盯着薄行简,开始不紧不慢的活动手腕和脚腕。 薄行简脱下身上的T恤,赤着上身拧了拧衣服的水,他叼着烟,对于她的动作视若无睹:“对了,江承淮可能没我这么豁达,这么晚了,他看到你和我俩站在一起,必定是会吃醋的,到时候你也别怕,你打电话叫我过去,让我跟他讲道理。” -- 第56页 他这一晚上的表演属实精彩,就连殷顾这种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也看不出他的真实目的,但是管他呢?她现在就是气到不行,热身活动已经完成,她跳起来一拳就朝着男人的面门打去,随即又被他捉住手腕。 薄行简把她的手放在他赤着的胸口跟前:“我脸上骨头多,怕把你的手给硌疼了,你往这儿打,我的一颗心刚长起来,现在还是十分脆弱的阶段,只要你打,我绝对会疼。” 借着这个机会,他的手掌包着她的拳头,十分珍贵似的握紧:“好了,你男朋友来接你了,你快回去吧。” 殷顾一口气憋在心口,顿时发也发不出去,忍又憋得慌,眼看江承淮快到近前,她也只能迎上去,却见男人冷着脸掠过她,直接直奔薄行简和晋烯而去。 殷顾远远地看着,三个男人似乎是交谈了几句,气氛一度剑拔弩张起来,但随即又缓和下来,薄行简像个和事佬似的,到处拍人肩膀。 江承淮回头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走回来:“囡囡,我们走吧。” 她被他抱上那底盘很高的路虎车,又仔仔细细调整了安全带的长度,系好,车头的视野很好,车灯照出一条雪白的通道,水泥地面的裂痕都看得清清楚楚,殷顾转头又观察江承淮的神情,男人面色如常。 三秒后,单手扶着方向盘,江承淮将另一只手伸过来,双目仍然笔直的注视前方,他把她的脸又转回去:”囡囡,开车的时候不要这样看,不然淮哥容易分心。” 他平时虽喜怒不形于色,但殷顾和他相处久了,还是能大概推断出一些他的情绪,没察觉到他在生气,她放松了很多,略微合了会儿眼,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被江承淮抱进了别墅。 她迷蒙着一双眼睛,靠在他怀中小心嘟囔:“我今天遇到了很多事情,又跑了很远的路去广播大楼接受访谈节目的采访,真的快累死了。” 江承淮‘嗯’了一声,先让她在门口的鞋柜子上坐好,弯腰把她的鞋子脱了,他没有给她拖鞋,就这么直接抱着她上二楼,才把她放在她卧室的床上,从浴室打了盆温度略高的水,放在地板上。 “你干嘛啊?”殷顾稍微清醒了些。 “先泡脚,这样血液循环快些,能解你的乏累,也能驱驱你身上的寒气。”江承淮就那么半跪在地上,替她又把袜子脱了。 他总是就像在照顾一个小孩子似的照顾她,凡事亲力亲为,在外面呼风唤雨的一个人,眼下却用大手小心的撩着水,让她适应着水温,殷顾并不是不感动,她发自真心的说道:“谢谢你,淮哥。” “谢什么?咱们二人之间,没必要说这样的话。”江承淮抬头打量着她:“囡囡,你今天有心事,对吗?” 殷顾便又想起白天她被苏晓卿采访时的情景,她与江承淮谈心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他工作繁忙,而她又是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的人,这会儿难得有了倾诉欲。 她刚刚张嘴,却又被江承淮打断了,他拍拍她的脑袋,脱了外套拿在手上:”脚泡得差不多了,你先洗澡去吧,我也回房间洗澡换个衣服。” 他走出去时,随手便将她的房门关好,殷顾将脚从盆子里提出来,随意擦了擦,她赤脚踩在地上,总觉得这男人好像怪怪的,有哪里不对劲,她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也就算了。 她洗澡的速度不算快,人也懒洋洋的,仰头冲水的时候差点儿被呛到,半个多小时才慢吞吞的出来,头发上的水珠还在,刚要抬手解浴巾,动作又顿在那里:“淮哥?” 明晃晃的灯光下,江承淮正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他换了一身休闲服装,头发也是半干的,此时抬头看着她,他的目光并没有躲闪:“需要我出去吗?” “不用。”殷顾摇摇头,她绕到衣帽间拿了睡衣,重新回到浴室内穿好,这才出来,坐在床上用毛巾擦头发。 过一会儿,那毛巾就被接了过去,江承淮立在她的背后,修长的手指绕过她的长发:“今天采访你的那个主持人,她叫苏晓卿是吧?她冒犯你了。” 他用了肯定句式,就说明对事情有了一定的了解,殷顾‘嗯’了一声:“她确实冒犯到我了,一上来就问我,作为女记者如何平衡家庭与工作,后来还隐隐约约暗示我,为我有没有因为长相而受到优待,在她的口中,我仿佛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一个可供观赏的花瓶,或是家庭的保姆。” 鹿皮毛巾十分吸水,她的头发很快就干爽很多,江承淮一弯腰,从床头柜拿了梳子,替她慢慢的梳理着,他的声音很淡:“我理解你的感受,你一定觉得,这种话从女主持人口中问出,比被男主持人这样提问还更让你更难受。” 殷顾喉咙哽了一下,心中的委屈一瞬间就上来了:“是的,我就是这样觉得,我本来看她业务能力蛮强,还觉得遇到了一个‘盟友’,我一开始特别希望和她交朋友,像周凛那样的朋友。” “很可能她生活在传统的家庭中,被周遭的生活环境影响了,人的思维一旦固化,就很难改变,你总要学会去接受现实。” 江承淮想了想,又说:“你不是保姆也不是花瓶,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如果我们未来能结婚,我必定不会让你为家庭做出半分牺牲,我们不要孩子也是可以的,你小时候我就照顾你,照顾到最后我都习惯了,我几乎把你当成我的小孩在宠。” -- 第57页 他平静的叙述着这些话,捏在手中的梳子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然后从中间断裂开来:“但是囡囡,你必须要给淮哥一些安全感。” 一直到这时,殷顾才察觉到了他压抑的真实情绪———从开始看到她和薄行简晋烯站在一起时,他其实就已经生气了,但他这人擅长隐忍,做什么事情都是轻描淡写的,包括此时。 将她柔顺的长发缕到一旁,他低下头吻她洁白的耳垂,顺手将她拎起来搂在怀中,目光沉沉的拨散她睡衣的前襟,他做这一切,都只是让她臣服,让她慌乱,但殷顾却偏偏不这样,她用那清澈的眸子与他对视,不甘示弱的笑了笑:“所以呢?淮哥,你想强迫我吗?” 瞌睡的感觉完全消散,殷顾的好斗心完全被激发出来,她偏偏头,手掌竖成手刀,虽然此时被他钳制着没什么力气,但如果江承淮再有下一步动作,她也会拼尽全力和他痛痛快快打一场,她这么想着,却不提防被男人按着脖子,一下子压制在枕上。 木质的床头被一拳砸裂,江承淮眼睛发红,他低下头,眉间竖纹渐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似的狠狠盯着她,大手遮住她的眼睛,他焦躁的皱着眉,呼吸破碎开,最终只是低头咬了她的锁骨,一直到出血才罢休。 第24章 小岛 阿顾,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殷顾第二天有点儿发烧, 其实是昨晚坐在薄行简摩托上吹到了冷风,但是她这人非常记仇,哑着嗓子偏说是因为被江承淮咬了一口, 伤口发生了感染才生病,她的表情耿耿于怀, 像是要吃人似的。 此时江承淮正坐在床边,男人将她搂在怀里,把她睡衣的半个肩膀褪着,低头查看了一会儿她锁骨的牙印, 又仔仔细细的给她涂了碘酒和恢复的药膏。 其实那伤口真的还蛮深, 他咬得时候下了死劲儿,明摆着就是要她疼, 就是要留疤,江承淮狠起来的时候, 就还挺不是人的,虽然他后来特地叫来了家庭医生替她处理伤口。 想到这里的时候, 殷顾忽然就笑了一声, 鼻子不通气,拉风箱似的努力呼吸着, 她也低下头, 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那半圆形的牙印子:“淮哥, 你怎么还喜欢吃飞醋呢?我都住你这儿了, 把我自己的小家都抛弃了, 你还要我怎么样啊?昨天晚上也是个偶然,薄行简非要拉着我去看什么烟花,还要给我表演跳河,我就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 你至于那么生气吗!” 江承淮拥着她的大手稍稍用了些劲,他又恢复成不苟言笑的一张脸,下巴在她的发顶蹭过:“我不是生你的气,是厌恶你那小男友和他的朋友。” “他们怎么了?”殷顾明知故问,笑得肩膀直抖:“我现在才知道,你们男人之间的竞争真的好恐怖,各种勾心斗角,明暗相争,到底是谁说你们心胸豁达了?这真的是从古流传至今的一句谎话!” 江承淮也笑了一声:“古代流传到今天的话,有错误的多得是,尤其关于性别的,基本全都有着刻板印象,谁说男人不勾心斗角了?那古代朝堂上,各种小心思和计谋多得是,但他们偏偏说,那是正当的,是高大上的,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语言来粉饰,其实如果是真正的心胸开阔,早都学陶渊明归隐田园了,为了些功名利禄争来争去,多小家子气?” “那你呢?你的心胸开阔吗?”殷顾转头看他。 “我吗?”江承淮挑挑眉,难得肯剖析自己的内心:“我的心眼很小,尤其在有关于你的事情上,看到薄行简和那晋烯围着你转,处心积虑想接近你,我就想发脾气,只是以前不显露出来而已。”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沉了沉,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回去,不让她看他的神情:“囡囡,我恨不得把你关起来,让他们再也见不到你。” 他最后这话半真半假,似乎是在调侃,又似乎在认真的思索着什么,殷顾烧得晕晕乎乎,她猛地打了个喷嚏,自然是没有听到这些的,江承淮给她把衣服拉好,又让她平躺回床上,严严实实的盖好了被子。 纵使他工作繁忙,但还是选择在家办公,一连守了她一个星期,殷顾平时身体强壮,但连日来她心绪不佳,连带着也让抵抗力下降不少,才被这一股风寒给击倒,头两天的时候,她烧得极厉害,江承淮抱她去医院检查输液,病情稍稳定一些才带她回来。 他会做很好吃的饭菜,这些天就变着花样给她做些清淡的,殷顾这会儿才想起来,小时候她去他家里玩儿,有时候饿了他也是这样做饭给她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身高却接近一米七,一开始颠锅时会把青菜颠到天花板上去,后来就渐渐熟练了,做出来的味道一天比一天好。 她好长时间都没吃到过家的味道,虽然嘴巴连咸淡都尝不出,也还是喝了两碗鸡肉粥,江承淮拿纸巾给她擦擦嘴,语气有些自责:“我不应该整日忙于工作的,倒把你给怠慢了。” 殷顾肚子撑得难受,靠在床头动都不想动,她摆摆手表示不介意,觉得这样安逸静谧的时光其实蛮好,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似的,她满脑子都想喝一些酸甜的饮料,最好冰冰凉凉的,消食又解渴。 江承淮看出来了:“想喝甜的?你还病着,想吃什么就吃吧,我给你买去,养好了病我再带你运动。” 殷顾看着他:“我都在家里闷四天了,我也要去。” -- 第58页 他无奈,俯身摸摸她的额头,随手把被子给她裹裹紧:“那就带你去。” 殷顾都想不到,江承淮会把她像小孩子似的放在购物车的筐子里,她挺大个人了,坐得还蛮开心,晚上超市也没什么人,她指什么他都给买,最后东西放不下了,她就全都搂怀里,直到两只手都抱满了,江承淮弯腰打量打量她,拿了一袋子洗锅的钢丝球,给她顶脑袋上了:“还有什么想吃得吗?” 殷顾头顶钢丝球,整个人都陷在零食堆里,直着脖子动都不敢动,她眨了眨眼:“够了够了,再多我也吃不下。” 江承淮给她买了一整箱沙棘汁,透过玻璃的瓶身就能看见里面淡黄色的汁子,晃动时还稍稍有些挂壁,看着就酸得很,殷顾回家放在冷冻里冻了五分钟,拿出来再喝时凉度正好,她仍旧尝不出味道,但还是仰头吨吨吨灌了两瓶子,然后心满意足的去睡觉,晚上江承淮就睡在沙发上陪她,他给她压了三层厚被子,她初时还觉得冷,半夜时却忽然出了一身汗,第二天早上起来,体温就恢复了正常。 下楼吃饭时,江承淮把卧了荷包蛋的素面推到她跟前:“囡囡,咱们一起去外地旅游几天吧?” 殷顾愣了愣:“怎么忽然想起旅游?” 他才笑了笑:“这趟行程其实我很早就在策划,票在三个月前就买好了,趁着这次假期的时候正好出去,也不会耽误工作。” 殷顾也就点头答应下来,说走就走,他们当天就收拾了行李,坐了晚上的航班,目的地是她父亲的老家,广东省的Z市,这个地方也是江承淮特地选得,殷顾心里都清楚,她很感谢他,是他让她有勇气回到这个处处都是回忆的地方。 … 一下飞机就有潮湿的空气飘散过来,Z市属于热带季风气候,气温适宜,树木花草四季常青,是个很适合来游玩的地方,江承淮订了海边的民宿,从窗户里望出去,就能远远的看见木头的小船,水声昼夜响个不停,人像是漂泊在海面上似的,一晚上光怪陆离做着新奇的梦。 江承淮总共陪着殷顾玩儿了三天,他们吃了很多海鲜,花蟹,生蚝,石斑鱼,赖尿虾,不知名的小蛤蜊,还有各种各样冒着热气的软糯粥煲,居民楼下的小店环境简陋,但总是能吃到最地道的当地菜品,到了饭点的时候,没有座位的人都去外头的石阶上坐着吃,大街上人来人往,都穿着双拖鞋踢踢踏踏的走,总体来说,就是个生活节奏缓慢的美丽小城。 奶奶的故居早就拆掉了,变成了一大片荒凉的废旧工地,殷顾站在那空旷的土地上闭目良久,她连奶奶的样子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却还记得奶奶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味道,人的嗅觉和味觉,通常都比记忆长久。 第四天的时候,江承淮要去当地的一个公司视察项目,殷顾就一个人留在了民宿里面,她眺望窗外,望着那一大片浅蓝的海域发呆,忽然接到一通电话,接通后,周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阿顾,你现在方便吗?方便的话看一下微博热搜。” 殷顾还以为周凛是想分享趣闻,打开微博翻了翻,她在热十二的词条中看到来一个熟悉的名字,这才饶有兴趣的继续往下翻,这个热搜其实蛮有意思的,主要内容来自于一个只有三百粉丝的个人账户上分布的视频,完整词条名称是:‘主持人苏晓卿采访花絮’。 而这位苏晓卿不过是个省台的访谈主持人,本身是没有多大名气的,就凭这么个小小的视频,忽然之间窜上热搜,这事情就十分耐人寻问了。 殷顾随手点开视频,便发现里面果然有自己的戏份,这视频截取得其实很巧妙,重点就在展示殷顾讽刺‘穿越清朝’的那一段,之后剪辑了苏晓卿迷茫委屈的表情接上去,就好像殷顾在故意欺负人似的,底下一溜买来的水军,都在各种心疼苏晓卿,言辞激烈的辱骂对面‘不懂礼物的女记者’,总之非常的有意思。 殷顾之前走出广播大楼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听到苏晓卿助理在背地里谋划这些事了,但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完全就是当一个笑话看待,因为苏晓卿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事实夜正如殷顾所料,这个词条自从被买上热搜后,水军和营销号的评论就几乎被正常评论给覆盖了,大众思想日新月异的提升,早就不会让资本牵着鼻子走,对于那些老旧的思想,也都持有反对的态度。 殷顾眼睁睁就看着自己那只有十几个僵死粉的微博在不断的增加粉丝,私信也跳出不少支持她的留言:‘姐姐,你怼得真好,那个苏晓卿完全活该!’‘都什么年代了,面对职业女性的提问还就是那么几个,真就是梦回大清!’ 代表未读的红色数字一直在变化,实在回复不过来,殷顾干脆关闭了微博,她托着腮笑了笑,忽然又觉得,苏晓卿的这个热搜买得还挺好。 … 下午的时候,殷顾总喜欢出去逛逛,没等江承淮回来,她穿上外套走出来,脚上随便套了双拖鞋,长发慵懒的披散着,就跟来来往往的本地居民没什么区别,小巷子里有一个阿婆蹒跚的走过来,一路跟着她,嘴里还一直说着什么,殷顾便停了下来,这才瞧见这阿婆挎着的草筐中放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石头,看着分外的好看。 她本身就喜欢新奇的玩意儿,索性就在这阿婆的极力推销下,买下一串五彩石子做得手串,随口问:“这些小石头都是从哪儿捡来的?” -- 第59页 那阿婆老态龙钟的,说话也口齿不清,好半天殷顾才听明白,原来距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渡口,从渡口登船,就能到达一个四面环水的湖中小岛,那岛上风景秀美,盛产这种五颜六色的小石子,也算是个旅游景点了,也会有游客上去参观。 眼下才下午三点,距离吃晚饭还有好几个钟头呢,殷顾正愁着没有地方去消磨时间,她来了兴趣,信步就往那渡口走去,估计是因为天渐渐阴沉下来的原因,一路上人少了很多,前方果然有登船的售票处,只是里面并没有人,孤零零的湖面上,有个老年船夫划着船过来,隔着老远就喊:“那姑娘!你是要去岛上吗?” 殷顾在湖边站下:“售票处为什么没人?” 那船夫已经把船划到了近前,用船桨撑着岸:“别管那些,售票处就是个摆设,你把钱给我就行了。” 殷顾又环绕四周:“还有别的游客吗?” “有啊。”那船夫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又说:“游客都在岛上呢,你上不上来?不上来我就接别人去了。” 殷顾便再没说话,直接一步跨到那船上,她倒不是不警惕,只是看这船夫年纪蛮大的,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对手,自然也就不用顾及那么多。 两岸的风景在渐渐倒退,碧绿的湖水两侧是巍峨的高山,颇有种在画中的感觉,乌云越压越低,风中也渐渐带了凉意,殷顾皱皱眉,前方那小岛的轮廓已然清晰,晋烯的身影出现时,她有了一瞬的惊讶,很快就恢复镇定。 刚刚还动作迟缓的船夫,把她放到岛上后,就敏捷的划着船走掉了,只给碧绿湖面上留下一层层荡着的水波。 整个小岛寂静无声,殷顾和晋烯面对面站着,她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发现没信号后,这才抬头,百无聊赖的盯着面前的男人:“说吧,骗我过来想干什么?” 只稍稍一联想,她便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套路,从刚刚那个卖石子手串的老阿婆,到划船的船夫,再到一路上向她热情介绍岛上风光的游客,恐怕都是晋烯请来的托,这男人对她了如指掌,心思又是细密无比的,他最擅长的就是算计人,然后再用那一张人畜无害的斯文面庞来装无辜。 黑色绸衫在风中飘飘摇摇,晋烯果然笑起来:“阿顾,你何苦这样想我?我不过是趁着假期出来散散心而已,碰巧来到了Z市,又碰巧来参观这小岛,哪里能想到会遇见你?其实这也说明,咱们两个是有缘份的。” 轰隆隆的一声雷鸣响起,闪电划破天际,远处好像有一大团乌云极速侵袭过来,晋烯抬头看了眼天,又貌似无意的说道:“对了,阿顾,我忘了告诉你,天气预报说,这里未来三天会有暴风雨,想必你没有留意吧?咱们错过了回程的船只,恐怕要在这里困上几天了,到时候水面一涨起来,是没有船夫敢冒险开船进来的。” 上下抛了两下手机,殷顾淡淡的‘哦’了一声:“是吗?那可真是够巧的啊,有这种缘分在,咱俩上辈子恐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纠葛吧。” 她这种漠视的态度让晋烯的神色暗淡了些,他不再笑,慢慢向前迈进一步,目光中闪过一丝偏执:“我们的缘分是很深,不是吗?十二年前,我们还曾经一起在桥洞里过夜,挨在一起取暖,这些你都忘了吗?阿顾,我们曾经是同甘共苦的伙伴,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了我呢?!” 第25章 坠落 男人目光虔诚 殷顾听到晋烯的这段话后, 便沉默了两三秒钟,她仔细审视着面前男子的面容,目光掠过他苍白的脸庞, 与他眼角那细小泪痣,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童年的记忆早就模糊, 她又不擅长辨认人的样貌,但独独对于那个面色苍白的干饭男孩儿有着深刻的印象,并且永不能忘怀———因为他是一个顶级的背叛者,是忘恩负义的代名词, 是她童年时期的噩梦, 农夫与蛇也不过如此。 缓慢的眨眨眼,殷顾有些好奇:“所以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叫西西的男孩子对吗?你这心理素质够可以啊, 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嘲讽,晋烯却很受用, 狂风起,树木都开始飘飘摇摇, 他的额发飘动, 就在这风中微微笑起来:“你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还记得当初的那个小男孩, 并且已经把我和那男孩联系在了一起, 这真的很不容易, 阿顾, 我们认识了那么久, 也只有这时,你才肯好好的正视我,但我依旧很开心。” “阿顾,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我就是当年的那个西西,虽然你并没有察觉到,但我其实…一直都守护在你的身边。” 年轻男人坦然的向前伸出手来,虽然知道她并不会握上去,但他还是将这个姿势保持了一分钟的时间,这才放下来。 此时已经有细小的雨点飘散下来,他转身带领着她向前走,一直走到了一个小小的帐篷前面,他撩开帆布的门:“先进去躲雨吧,这地方很潮湿,没有办法升起火来,如果你淋湿的话,会很难办。” 他似乎是特意准备了这样一个简陋的帐篷,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里面,膝盖几乎碰在一起,殷顾四处打量打量,晋烯跟随着她的目光,指指旁边的一个背包:“那里面是我准备的食物,有矿泉水和饼干,足够我们吃两天。” 猛地一道闪电划过,将帐篷外的小岛照得亮如白昼,殷顾发觉他们所处的地点,是岛上最高地点的避风处,她这才挑挑眉:“你还考虑的蛮周全的。” -- 第60页 晋烯就当她是在夸他,他笑了笑,抽出一条毯子:“你今天也累了,早点睡吧,今夜的雨虽然大,但也淹不到这边来,我会替你守夜的。” 殷顾确实也有些困倦了,她知道她今天必定出不去,也知道这晋烯是聪明绝顶的人,他一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那她不如就按着他的剧本演下去,她就这么裹着毯子睡了过去,面容淡定无比,像是睡在自家的沙发上。 换了别的人,不分男女,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都是惊慌失措的,但她就是不一样,她有超乎常人的胆量,又或者是看破生死的无所畏惧,早就是地狱里走过一遭的人了,生又怎么样,死又何妨?这样的淡定背后,还有着强烈的自毁倾向。 望着女人纤瘦的背影,晋烯摘下了眼镜,靠着她躺了下去,风雨飘摇的一座小岛上,四面没有人烟,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似的,与十五年前,二人依偎在工地水泥管里的那一夜多么相似。 他在六岁那年遇到她,此后所有人生的经历都是围绕着她而展开的,偏执也好,不可理喻也罢,他的人生本就没什么意义,只因有她才多了些许的趣味。 很多人对于自己的出生并非持有乐观的态度,晋烯就是如此,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从未存在过,那一年从福利院出逃,他是提前做了周密部署的,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够熟记福利院周边所有监控的位置,并且选出一条最隐蔽的路线,足以证明他的决心有多大。 他出逃的目的是想一把火烧光亲叔叔的家,叔叔在他双亲出事后,就掠夺了他家的家产,又把他扔到了福利院门口,是个道貌岸然的大恶人,所以必须受到惩罚———所有的计划都在顺利的实施中,但这城市太大,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中途迷失了方向,他只能先住在废弃的工地中。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儿端了一搪瓷缸的饭菜过来,他狼吞虎咽的吃干净,继续等待第二天的来临,女孩儿像个小公主似的,洁白美丽的小脸儿上总是挂着笑,她说她回去后还会吃饭,但他知道她没有,因为她在一天天变瘦,后来他心血来潮,去偷了熟食店的卤肉带给她,女孩儿坐在水泥管上,晃悠着两条腿,吃得十分开心。 他以为自己是她唯一的朋友,因此逐渐生出真心,却在一天的午后,看到女孩儿乖巧的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牵着,米色小皮鞋的鞋带开了,她就坐在少年的膝盖上,被那少年妥帖的照顾着,那一刻,年少的晋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嫉妒’这个词的真正感觉。 从小独占欲就已初显,想了一晚上,他决定带着女孩儿一起走,让她和他一起住在福利院中,从此再不分开,他白天都会坐在最热闹的街头蹲守,终于在一天见到了叔叔的身影,当晚就决定动身,年仅六岁的晋烯拐带了五岁的殷顾,两个孩子先是在水泥管中依偎着避雨,凌晨时分雨停了,他们投掷出沾了汽油的火把,而后站在燃烧的平房前面,火光将他们稚嫩的脸庞照得通红,完美的共犯。 烧完房子后,他们手牵着手,一起往福利院的方向进发,路灯下的身影小小一团,快要拐上另一条街上,却被一个少年拦住。 江承淮当年十五岁,他的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目光初显沉稳,轻易就能看透一个小孩儿的心思,他俯身抱起殷顾,声音中充满讥诮:“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你以为你可以轻易的带走她?” 明明刚刚还和自己手拉着手,亲密无比,见到她的‘淮哥’时,她却又可以完全依赖的依偎在少年的怀中,再不转头投来半分的目光,知道无法带走她后,小晋烯就清晰的预感到,她未来会把他忘掉,于是他冲上前来,一口狠狠的咬在她洁白的小腿上,任由她哇哇大哭,受到极大的惊吓。 他要用亲身行动教会她,以后不要再信任陌生人,不要再随便跟别人走,即便对方也是个小孩儿,人性的善恶早在降生时就已注定,恶魔似的孩童多得是,就像他一样。 所以即便是怨恨,也要深深的记住他好吗?他最怕的,是来自她的漠视。 晋烯在雨势最大的时候睁开眼,他一直都没有睡着,只是想在殷顾身边找到片刻的温暖,但此时气温降低,最需要温暖的人变成了她,女人在毯子中微微蜷着身子,他的目光不带任何杂色,轻轻将她拥过来抱着,一瞬间感觉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 殷顾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身体状态还是蛮不错的,周身也暖洋洋,并没有被冻到,人在屋檐下,她初时还对晋烯有几分耐心,后来就皱着眉颐指气使起来,干巴巴的压缩饼干几乎难以下咽,她几乎把那砖头似的饼干砸到他脑袋上去,问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喜欢恩将仇报?他把她困在这岛上,是不是还准备在她小腿上咬上一口?! 晋烯的笑容十分温柔,他似乎很喜欢她这种刁蛮的态度,脱了上衣出了帐篷,隔了两个多小时,他湿淋淋的回来,手上还拿着一尾活蹦乱跳的海鱼,他带了瓦斯的炉子,只放了些盐给她煮了鱼汤,最后竟熬出了浓白的颜色,小心的把鱼身盛在盘子中,他用筷子去掉所有的鱼刺,把鱼肉喂到她嘴里,傍晚照旧搂着她,为她取暖。 第三天时雨完全停了,周围的海域却完全涨潮,整个岛都淹没在一片汪洋中,他们转移到了最高的那颗五十年老杨树上,在一个简易的树屋中生活,纯净水已经用完,这全部都在晋烯的计划中。 -- 第61页 他自己喝脏污的雨水,又微笑着,用小刀在手臂上开了道小口子:“阿顾,我带了全套的体检表,我没有任何疾病,你可以放心———你有胃病,肠胃脆弱,喝不了这种脏水,想要活下去的话,就必须喝我的血。” 盯了几眼树屋外翻滚的海域,殷顾这才转头去看他,男人目光虔诚,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 薄行简和江承淮是第四天才找到殷顾具体下落的,晋烯设了很多障眼的线索,他是精于算计的人,各种细节滴水不漏,甚至还特地毁掉了殷顾出行当天所有路段的监控,直到四天后一条定时短信的发出。 暴雨让海域的水位线直线上升,为了防止海水冲垮大堤,所有沿海的沙滩都放置了很多沙袋,并且被严密的围了起来,而在那包围之中,海水翻着泥土色的波浪,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呼啸,任何船只都不能在上面行驶,即使冒险把船开出去了,一个浪打过来就会翻。 两个男人平时是水火不容的状态,此时为了同一个女人,真心实意的团结起来,小岛左侧的最高山峰上,江承淮背着手向下眺望,树影和藤蔓遮蔽了视线,望远镜也望不到岛上全部的风光。 他沉吟片刻,已然将眼下的形势分析出来:“晋烯把他自己和囡囡一起困在这座小岛上,无非就是想气咱们,他与囡囡自小就有缘份,是不会伤到她的,我叫来的直升机今晚就能到达,到时候就能下降到那岛上去。” 薄行简沉着脸,却是另一番思路:“这山峰底下就是水域,直接屏息跳下去,掉在水中借着水流的推动,很快就能游到那岛上去,你在这边等直升机吧,到时候一起救我们出去。” 之前大冷天跳进护城河里泡着,上岸后又嘚瑟了很长时间,薄行简身子再壮,也被冻得感冒了,虽然他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状态也大不如前,但他不管那么多,想到什么就偏要去做,完全不把那险峻的悬崖放在眼中。 拿过防水的背包绑在背后,他向后退步,助跑后猛地往前跨步,在半空中笔直的坠落下去,良久才听到一声沉闷的落水声。 第26章 心机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树屋的木质地板并不结实, 踩上去会有嘎吱嘎吱的声音,殷顾盘腿坐在窗边,她有一瞬间忽然觉得, 这个晋烯真的是疯了,他居然拿自己的鲜血来供她解渴, 人的血液又不是水龙头里的水,又不能源源不断的流出来,他就不怕因此而丧命吗?但仔细的观察了他的神情,她又隐隐约约察觉到, 这男人好像很享受这种过程, 他甘愿为她而死,偏执中又带着些浪漫的疯狂。 她觉得他们骨子里总算还有一丝‘相通’的地方, 因此在对待他时,她的脸色和缓了一些, 但血液的味道腥气极重,她又不是重口味, 自然是不乐意喝的,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侧身开了窗, 潮湿的风吹进来, 吹得她的头发飘散开, 发梢微湿润着, 隐约有洗发水的茉莉味道———这两天她其实过得很好, 洗漱都从未落下过,尽管水脏了一些,但沉淀沉淀还能用。 他将他照顾得很好,自己却日渐消瘦, 其实这次被困,真正受折磨的人是他。 晋烯看她的眼光落在墙角盛着脏水的水桶上,便把她搂过来摇了摇:“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又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真要是喝了这水,到时候你恐怕会更遭罪。” 殷顾知道他说得很对,她就是这样一个娇气的体质,隔夜的凉水都不能喝,喝了胃会钻心的疼,他早就算计到了这一切,她就更不想如他的愿,闭上眼睛安静的养神。 外头的天色略微暗沉了下来,似乎又要来一场大雨,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梦游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起熬过这漫漫的长夜。 殷顾又回想起童年的往事来,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不懂得戒备人心,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儿就觉得十分可怜,想要拯救人家,天天拿自己的饭给人家吃,自己饿着肚子边咽口水边看人家干饭。 后来江承淮教她写字,她学不会,又怕他惩罚,就起了离家出走的念头,一拍即合,跟着干饭男孩儿就跑了,所以严格意义上说,这件事是她自愿的,跟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怎么又能想到,这男孩儿会忽然咬她一口?这事儿倒成了她之后的阴影,之后她就乖乖跟着江承淮,再不敢跑出去玩儿了。 殷顾的好奇心还是蛮重的,因为想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她特意叫了他以前的名字:“西西,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当初的心理动机是什么吗?咱俩那会儿关系明明还挺好的,你为啥非要咬我一口?” 听到这个名字后,晋烯却明显愣了愣,他眯起眼睛,陷入回忆:“因为我在乎你啊,因为在乎,所以害怕你把我忘了,你知道吗,如果想要短时间内在一个人的内心留下印记,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深深地伤害她,那是我虽然很小,不能明白地说出这个道理,但潜意识还是让我那么做了。” 他叹息了一声,又说:“我是一个早熟的人,内心最初萌发出感情,就是因为你,如果我们当时一起离开了,在福利院里,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那么我们如今就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恋人,也许已经结婚有了孩子,造化弄人就是如此,后来我虽然一直在暗地里陪着你,但也是这样一次次的错过你,即使我心有不甘又能怎样?为了让你对我印象深刻,我便只能加倍做伤害你的事,就像现在这样。” -- 第62页 殷顾闭着眼听他说话,良久才笑了一声道:“是这样啊,那还勉强能说通吧。” 对于别人的人生,她向来都是不予置评的,她相信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也相信每一座孤岛上面难免都藏着一些不能让人发现的秘密,那么作为旁观者,她能做到的惟有倾听,然后再快速遗忘。 逐渐困倦起来,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口干的厉害,一整天没有喝水,她的嘴唇都有了裂纹,睡梦中察觉唇边湿润,她下意识便将那液体咽了下去,铁锈味道很重,并不怎么好喝。 四周光线昏暗,晋烯慢吞吞将手腕重新缠了起来,他的面庞隐匿在黑暗中,并不能清晰的被看见,正因如此,他才能小心地在她面庞上落下一吻。 藏在暗处的卑微暗恋,终究是不能示人的,虽然他如今已是成功的企业高管,但在她面前,他却仍旧是当初的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儿。 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之后,男人面色苍白的靠在木质的墙壁上,忽然又笑了起来,整整两夜都没睡,如今又失了血,他的体力已然不支,昏迷了片刻又醒来,他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 从百米高空坠落下来,即便底下是深深的水面,冲击力却也是巨大的,薄行简只觉得自己瞬间被冰凉的水流包围住,他短暂的晕了几秒钟,但随即又清醒过来,凭借着背后背包的浮力,他向前漂流了一段距离,四处都是苍茫茫的水域,一眼都望不到尽头,浪潮席卷而来,他几乎死去,最后终于在一棵高高的树上发现了那座木质的树屋。 晋烯之前发送的定时短信中已经透露了这个位置,他心中确定下来,眼下的问题是怎么爬上这大树。 忽然回想起之前殷顾敏捷爬树的样子,薄行简就在这汹涌的水流中笑了起来,他这种人,天生性格里就带着疯,越是身处于危险的环境中,他越是觉得刺激,长长的打了个呼哨,他一只手环抱住树干,将背包的带子缠在手上增加阻力,像猴子似的猛地向上窜了一截。 树屋的门吱呀呀一声打开,殷顾探出头来,她向下看了一眼,似乎辨别他是否是真人,片刻之后,她向他伸出洁白的手臂,长发在风中飘扬着,二人的手握在一起的那一刹那,彼此的表情各有不同。 这几乎像是在梦中才能经历的场景,直到躺到木屋的地板上面,薄行简才喘着气笑了两声,此时距离他从悬崖顶部跳下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他的体力完全耗尽,此时又很快恢复过来,笑过之后,他猛地起身,向着靠在角落的晋烯扑去。 曾经那些和平相处的言论通通作废,薄行简此时只想把这个两面三刀,背后里玩儿阴的绿茶阴险男打死,他的一股气直往脑袋上冲,眼睛都红了,又被殷顾拦下。 向前指了指,她说:“薄行简,你先仔细看看行吗?你这塑料兄弟都快玩儿完了,你现在打他,是不是想背上人命?” “他这是怎么弄的?”薄行简这才皱着眉探了下晋烯的呼吸。 “没有水,他半夜把血喂给我喝。”殷顾漫不经心的解释了一句,低头从药箱里新取了一条纱布,慢吞吞的替晋烯换了药。 面色惨白的男子此时终于睁眼,看了眼旁边的薄行简,他似乎早料到这一切,淡淡笑道:“行简,你来了?” … 当天又下起大雨来,乌云团团围绕在上空,直升机也是暂时飞不过来的,薄行简的背包里带了水和食物,殷顾胃口并不好,吃了两口面包便罢了,坐在两个男人中间,她还得费心观察左边的那一个有没有死,积压的烦躁一瞬间都涌上来,她真想把这俩都扔到水里去算了,但此时此刻,能够和她相伴的又只有他们两个,在这种矛盾的思想中,她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朦胧中似乎被谁揽在了怀中。 低头将毯子盖在女人的身上,薄行简小心翼翼的拥着她,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像是一场美梦,他整个人几乎战栗起来。 黑暗中,晋烯靠在墙上,微微转头看了过来:“你不在的这几天里,我就是这样抱着她的,她喝了我的血,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就是融为一体的,在这一点上,我和你没有任何区别。” 他似乎是在炫耀,语气中又带着近乎冷静的自嘲:“我废了这么大的心思,不过是想跟阿顾单独待上几天,但最终的结果,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场考验你已经通过,以后,你就可以和她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那么你呢?”薄行简冷笑了一声,也在压低嗓音:“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还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你在她心中又占据着什么位置?” 天空中阴影出现螺旋桨的声音,晋烯眯了下眼睛,随手向外抛掷出一颗闪着光的特质烟花:“我在她心中大概是童年玩伴的位置吧,这次的行动我并不会吃亏,至少她已经开始正视我了,吃亏的…是飞机上那一位,他做事太沉稳,占有欲又是最强的,这样的个性下,他会亲手把阿顾越推越远。” 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从来都不会少,为了获得一个女人的芳心,甚至不惜使用最极端的方式———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晋烯闭上眼,将目光中的深意隐藏起来,比起薄行简来,他最讨厌的人其实是江承淮,二人的仇怨从十几年前就已经存在,那个燥热的深夜里,高大的少年堵住去路,将他身边的小姑娘抱走,居高临下而又不屑的嘲讽他‘心术不正’。 -- 第63页 晋烯从不是个善良的人,这个仇他可以记一辈子,所以他斤斤计较,费心筹谋了这一切,然后在暗地里使下绊子。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第27章 哄着 更何况是你先动了歪心思 殷顾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中途被吵醒,她睁开眼时,才看见薄行简正抱着她, 两个人身上都绑着安全绳,吊在半空中, 被直升机缓缓拉上去,雨势渐停,深蓝的夜空像被水洗过似的,凉爽的风缓缓吹过来, 气温有些冷, 男人低下头来,裹紧了她身上的毛毯。 她朦胧着眼睛, 想起了什么似的,费力地转过头去寻找, 薄行简拍拍她的后背,他轻声安慰她道:“没关系的, 晋烯没有死。” 她这才安心了些, 靠在他的怀里躲避着迎面而来的风,说实在的, 她还真的很怕那晋烯出了什么事, 到时候她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外界也肯定会有传言, 传言她是个爱吸人血的女魔头, 再给她安上个故意伤害的罪名,万一坐牢就更不好了。 终于升到了直升机的舱内,她才看到江承淮,男人穿着黑色的防风夹克, 脸上还戴着一副墨镜,她看不到他的眼睛,自然也不知道他此时的情绪是什么样的,只好冲着他眨眨———一步步地走过来,江承淮先是将她身上的安全绳解开,这才伸出手臂,要把她给接过去。 薄行简的神情落寞下来,停顿了两三秒钟,他还是选择放手,眼睁睁看着江承淮将殷顾抱到了里舱,晋烯这时也被救了上来,塑料二兄弟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 殷顾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于民宿的卧房之中,她的身体并无大碍,甚至精神头还很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她坐起来半靠在床头,这才发现江承淮正坐在床侧的椅子上,她便愣了愣:“淮哥,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就坐在床侧面的椅子上,他是似乎是一夜没睡,身上的防风夹克脱下来挂在一边,他的坐姿笔直,面沉似水,看到她醒后,才有了些许的动作,站起身说道:“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一想到自己曾经喝过人血,殷顾心里就膈应的慌,她摇摇头:“算了,现在还没什么胃口,等我饿了再说吧。” “那好歹喝口水。”江承淮把桌子上的水杯递给她,他盯着她喝完后,才又坐回椅子内,盯着她问道:“囡囡,出了这样的事情后,你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的语气像是在训小学生,殷顾不怎么高兴:“认识到什么错误?我觉得我没有错啊,我能有什么错?” 但正是她这种散漫的态度,让二人之间的气氛更加紧张,江承淮看着她,他似乎在隐忍着脾气,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好,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一条一条对你说,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他的语速平缓,真就表情严肃的罗列了起来:“首先你的第一条错误是,不应该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跑出去,咱们刚来这个城市不久,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居心叵测的人很轻易就能把你拐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如果当时有我在你旁边,我还能替你拿个主意,我不过是为了谈工作出去了一会儿,说好了晚上会回来陪你的,你为什么就那么心急?” 顿了顿,他又说:“第二条错误,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行事作风不能那么莽撞,不能仗着自己会拳击,会柔道,就天不怕地不怕,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淹死在水里的大部分都是水性好的人,这种道理你不明白吗?” “第三条错误…” 他就这样毫不留情教训着她,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都快将她贬低的一无是处了,殷顾自然是受不了的,她拧着眉打断他:“行了,淮哥,你快别说了,我这次已经很倒霉了,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她现在早就不怕他了,看他的眼神俨然像是在看一个教条的老古板,江承淮一口气梗在胸口,他站起身来,整个人的气场极低,阴沉沉的地压过来,单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囡囡,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我就是翅膀硬了又怎样?怎么,还想像上次似的,把我给咬出血?那来吧,快点儿,别磨蹭。”殷顾直起身子和他对视着。 她毫不畏惧,甚至还特地露出那洁□□致的锁骨来,那里的皮肤早就恢复如初,看不出一点痕迹———每一个男人都妄图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但很遗憾的是,她体质极好,从不留疤,偏偏就不如他们的意。 这场谈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江承淮脚步沉沉走了出去,殷顾刚刚从那荒岛上回来,身体还未恢复,他不能再与她吵,只能选择避开,外头电磁炉上的砂锅还煲着粥,他揭开盖子尝了尝,把切碎的葱花撒进去,盛在小碗里晾到温热,这才给她端进去,放在了床头柜上。 之后的几天两个人都没怎么交流,周四晚上他们乘坐飞机返程,总算结束了这场并不愉快的旅行。 殷顾回去上班后,她开始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物品带回景观小区的住宅,江承淮自然是能察觉到的,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男人本身就是严肃的性格,近几日气场阴沉,愈发叫人觉得惧怕,整天和他待在一个车里的司机更是苦不堪言,只有殷顾还若无其事,并未受到丝毫影响,这天晚上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殷顾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决定缓和一下气氛。 -- 第64页 但就这样轻易认输,她还是不怎么甘心的,于是她便夹了一筷子男人不怎么爱吃的醋溜白菜,哐当一下扔在他的碗内,也学着他的语气说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挑食起来?这白菜的营养价值非常高,必须要多吃!” 江承淮果然抬头看她,他其实不是不喜欢吃白菜,他吃饭从来都是为了填饱肚子,味道好不好都在其次,只是讨厌食醋那酸溜溜的气味而已,这道菜也是特地为了她才做的,这会儿低下头去,男人很平淡地将那些醋溜白菜吃干净,然后才冲她招招手:“囡囡,过来。” “干嘛啊?”殷顾有些不解,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 大手牵着她纤细的手腕,他将她拉到怀里去,拢了拢她杂乱的头发,他从她的手腕上取下皮套,替她扎了个低低地马尾辫,这才低头把下巴搁在她的脑袋顶上:“挑食确实是不好的行为,我改正,你也要改正,太甜的东西以后就不要吃了。” 他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管教她,殷顾顿时一股邪火升起来,她哼了一声就要离开,又被他搂着好一顿安抚,这次的吵架就算是过去。 晚上两个人一起出去散步,江承淮散完步回到书房后,便随手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满满一页都是关于某个人的介绍,与他名下所有资产与公司的分布情况,盯了许久之后,江承淮拨通助理的电话,淡淡的吩咐了几句,照常是一夜未眠,但这次他并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在处理私人恩怨。 … 殷顾是在回程后的第三天去看晋烯的,进医院大楼之前,她还特地去花店买了束鲜花捧着,那花蔫儿了吧唧的,是前一天打折甩卖剩下的,只要五块钱,物虽然不美但胜在价廉,她平时也不是个节省的人,但就是不想多花这个钱———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这位病人不配得到太好的待遇。 vip病房宽敞明亮,各种家具都很齐全,就跟住酒店差不多,晋烯穿着病号服半躺在那里,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额前的黑发稍稍遮着眼睛,看起来就很像青春疼痛文学杂志封面的清秀少年,气质温润忧郁。 听到殷顾走过来时,他才睁开眼,上下打量了打量她,非常关心的问道:“阿顾,你的身体还好吗?回去有没有生病。” “你说呢?你的消息那么灵通,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了你?”殷顾早就对他这斯文的外表产生免疫,她再不中圈套,开诚布公的嘲讽他道。 晋烯也不生气:“你的身体无恙就好,也不白费我对你精心的照顾。” 这么说着,他貌似无意的举起手臂,将那缠着纱布的手腕亮给她看,又微笑道:“不过你也放心,我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输血过后,头晕的症状也有所缓解,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殷顾‘哦’了一声,根本拿他的话当耳旁风,她依照自己的兴趣,换了下一个话题:“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和解的,小时候咱们都不懂事,做过得事,犯过得错,也不必太过于斤斤计较,过去就过去了,而且我那会儿没有什么朋友,多亏你才让我的童年有趣了很多,偶尔午夜梦回,我还是会想起与你一起站在那幢燃烧起来房子前面的场景,那是我第一次做坏事,那种畅快而又战战兢兢的感觉,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晋烯忽然笑了笑:“阿顾,既然你能如此轻易的原谅我,为什么就不能原谅行简呢?当初他对你做过得事虽然过分,但也曾给你留下过美好的回忆,你为什么不念着那份美好,对他大度一些呢?” 他看着她,淡定的说出答案:“因为你在乎他,所以才会恨他,才会疯狂的报复他,而你不在乎我,自然不愿意把注意力倾注在我身上,连装模作样的‘恨意’都懒得装出来。” 殷顾皱皱眉:“我的思维逻辑与你的不同,想法自然也和你不一样,难道我做过的所有事,都要向你解释吗?” “是我唐突了。”晋烯点点头,他的表情有些失落,倒显得可怜巴巴:“那咱们就继续换下一个话题,你知道吗?承淮哥现在已经开始针对我了,短短几天,他已经搞垮了我名下两家公司,想必后面还会有新的动作———他想叫我倾家荡产,这实在是狠毒了些,你能帮我劝劝他,让他放过我吗?” ”我劝他?我为什么要劝?”殷顾像是听了个笑话,慢条斯理的将那束蔫儿花放在花瓶里,她跳跳眉说道:“既然你们男人之间的纷争,那你们就自己去解决,更何况是你先动了歪心思,被淮哥教训也是理所应当的。” 拢了下长发,她的目光渐冷:“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心机,最后一天在树屋的夜晚,你和薄行简说得话我都听见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 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水果和茶具,顺手拿起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殷顾抛起一个苹果,用刀尖叉住。 她就这么把那叉在刀上的苹果直接拿给他吃,在男人咬住果肉的时候,她向后轻巧的撤出了刀子,顺势又将那刀刃搁在他的脖子上,语气很淡的警告道:“记住,不要妄图揣测我的心思,也不要把我当成盘子里的一块肉,以为可以随时分食,再要被我发现得话,我的刀子不会留情。” 第28章 跟踪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殷顾其实也没指望自己的威慑能起到什么作用, 她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三个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货色,但是她凭什么?凭什么要对他们和颜悦色?三个人都在背后不停的谋划她,完全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 仿佛她就是一个摆在柜子中的芭比娃娃,想得到的话, 就只需费些心机。 -- 第65页 一想到这里,她就更加来气,手下的刀子微微使力,在男人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晋烯却并不躲闪, 他坦然的半靠在床头上,笑了一声温柔的说:“阿顾, 如果你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好了, 我绝不会反抗。” 正好有一个护士进来送午餐,看到这个场景就尖叫起来, 晋烯很淡定的挥挥手:“没关系的, 我在和朋友谈事情,你先出去吧。” 殷顾还真犯不着为了他背上条人命, 她冷哼了一声, 扔下刀也走出去, 外头天气晴朗, 天蓝的像被水洗过似的, 她的心情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正好周六休息,她在街上四处逛了逛,最后回到景观小区, 她自己的房子里,先是打扫一下卫生,然后才把新买的衣服放在衣柜里。 桌椅仍然没搬回来,她就坐在窗台上,沐浴着阳光打开手机,查看股票和证劵信息,跟着江承淮学习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很有长进的,商业头脑不错,又有足够的运气,投资一直都是稳赚不赔的状态。 看着不断增长的收益,殷顾眯了下眼睛,她忽然有了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索性将现有的全部资金都聚集在一起,全部买了一支最有风险的股票,如果这一次能堵对的话,那么她将有一大笔可用的资产,到时候能换个小别墅住住,也省的江承淮再以她的房子太破为理由,非要她搬到他那里去住。 … 晚上的时候,周凛忽然叫她出去,殷顾闲着也是闲着,换了件衣服就开车出了门,沿路风景秀丽,她到地方后才发现这里是个小小的酒吧,周凛就站在门口等着她,两个人一起进去,顿时就被那变换的灯光闪到了眼睛。 周凛点了两瓶酒和两杯橙汁,边亲自动手调酒,边对殷顾说:“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叫代驾吧,好容易有空闲时间,咱们喝点儿酒,顺便也能解解乏。” 殷顾点头:“好啊,我也正想喝点儿呢。” 两个人就坐在昏暗的酒吧角落里,慢悠悠的品着杯内调了果汁的酒,驻唱歌手边谈吉他便悠悠地唱着一首民谣,嗓音里像是掺合进了沙子,曲调缓慢,听得人不自觉就悲伤起来。 沉默了地喝了一阵子,殷顾再抬头时,正好发现周凛也在看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知道对方有心事,不自觉又都苦笑了一下,举起杯子碰了个杯。 耳朵上细小的钻石耳钉闪烁了一下,周凛撩了下短发,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天在小巷子里,我和俞念生的亲吻,是不是正巧被你看到了?” 殷顾倒愣了一下:“原来你都发现了啊…那你还吻得那么投入。” 她后一句话是吐槽,所以声音稍小了些,但还是被周凛给听到了,周凛笑了笑,仰头又喝了杯酒:“春宵苦短,我不得好好把握住吗?哪有时间去顾及其他,而且那俞念生又是个工作狂,我们两个见个面还挺不容易的。” 周凛这么说着,自己都觉得太卑微了些,不爽地皱皱眉,转移了话题:“对了,你那天那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殷顾摇摇头,只说‘算了’,那天她是因为苏晓卿的采访而心烦,眼下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就没有再说的必要。 驻唱的歌手又换了一位,却仍旧是卡痰似的烟嗓,就在这吟唱声中,周凛拿起杯子晃了晃,她淡淡地叙述道:”我和俞念生其实很早就认识了,你可能看不出,我以前家境很不好,是个贫困潦倒的孤儿,俞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又很喜欢做慈善来提升外界形象,便挑中了我,资助我一直读到大学,作为代价,我必须抛头露面,在记者面前,在电视上,在各种公开活动上一次次歌颂感恩俞家的慷慨———提前背好稿子,哭出声来的那种。” 眯着眼睛陷入到回忆当中,周凛笑了笑又说:“第一次见到俞念生是我大四那年,俞家旗下的一家公司开年会,我照例过去演讲,当时俞念生正好是这家公司的总裁,他刚刚接任,还不了解情况,直接皱着眉把我拦了下来,说这种太注重表面工程的事情以后少搞,后来我就再没有被叫去演讲过,一直到毕业都风平浪静———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是我去俞家还钱,工作后我拼命攒钱,终于把这些年受捐助的钱都赚了回来,我还多拿了两万的利息,把所有钱都用牛皮纸袋装着,放在俞家主宅的石墩子底下,俞念生恰好坐车回来,看到这一幕后,他把我叫了进去,我们聊了大约一个多钟头,之后就一直见面,大约半年后确定关系。” 她这个故事,怎么听都像是言情小时中才有的情节,殷顾不仅有些入迷:“然后呢?你们就一直甜甜蜜蜜的交往到现在?” 周凛笑了一声:“一直交往到现在倒是不假,毕竟我们已经在一起整整六年了,但现实生活中,甜甜蜜蜜的爱情又有多少?我们门第差距太大,他的家族和父母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而他又不肯放弃继承人的位置,所以只能这么耗着,什么时候他顶不住压力找个富家小姐结婚了,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就玩儿完。” 殷顾便‘啧’了一声:“那你也不能任由他这么欺负你啊,世界上男人那么多,扒拉扒拉还是能找到几个好的,干脆你先甩了他,省的到时候被动。” 周凛靠在椅背上,已然是微醺的状态,她挑挑眉:“分分合合这么多年,我早就看淡了,俞念生别看今年已经三十五了,但保养的还不错,样貌身材都很好,好男人是不少,但这种品级的男人却很少,最重要的是,他还为我守着身,除我之外,从不接近别的女人,再过几年他四十岁了,我再看情况吧,反正无论怎样,他最好的年华都被我占着,我非但不吃亏,还蛮爽的,” -- 第66页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剩下的话不用说,彼此也都知道那弦外之音是什么。 周凛眨眨眼:“阿顾,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说‘春宵苦短’这四个字了吧?在有限的时间和生命里,我选择像烟花一样活着,虽然盛放的时间不长,但也畅快过,尽情过,往后回想的时候就不会留遗憾,我现在还蛮珍惜和俞念生在一起的时间,即使我们最终会分道扬镳———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我从不伤感,而是加倍的折腾他,那老家伙都快被我折腾死了,过后却又欲罢不能,加倍的迷恋我,所以男人不能惯,女人越作,他们越爱。” 殷顾托着腮看她,表情分外真诚:“那你真的蛮厉害的,可以分享一下经验吗?怎么才能把一个男人‘折腾’到要死?” 两个人本来都心绪杂乱,但经过这一通聊天过后,不知不觉心情就都好起来,索性跑到蹦迪的人群之中,反正也不怎么会跳,就举着手乱蹦呗,还挺嗨的,酒精的作用下,并不觉得累。 都是长相出众的人,无论在哪种场合下,都是极引人注目的,昏暗的光线下,旁边跳舞的男人们纷纷侧目,有几个已经靠了过来,想借机揩油,冷不防却被人一拳打在面门上,拎着领子扔了出去。 这酒吧本身就不太大,人群很快就因为这场斗殴而乱了起来,薄行简的食指上戴了只金属有尖刺的戒指,变幻的灯光照出他冷气森森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会害怕。 他就处于最中心的地带,挥拳冲着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猛打,一伸脚又把一个试图逃跑的红头发男绊倒,左边捶完捶右边,打起架来连命都不要了似的,被人在后脑敲了一闷棍,他踉跄着倒地后,照样还能转身扑回去,额头上迸着青筋,加倍还击。 … 从派出所出来后,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作为目击证人,殷顾很倒霉的被叫去做了两小时笔录,身体又累又困,她不已经耐烦至极,但想到薄行简之前冒着生命危险跳悬崖,去那涨满水的岛上找她,她还是收敛了些脾气,转头看着正在点烟的男人,扬扬下巴问道:“说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酒吧里?” 刚刚打起架来六亲不认,跟疯了似的男人,现在在她面前却格外小心翼翼起来,拿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在肩上,薄行简沉默了两秒钟,他似乎也想编一个完美的理由搪塞过去,所以认真思索了好半天,这才皱着眉吐出一口烟来,有些烦躁的回答道:“这还用问吗?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两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在一个满是人的酒吧里遇见,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儿,肯定是因为我跟踪你了呗!” 第29章 代驾 我收费低,还附带保镖服务…… 殷顾其实还蛮想听薄行简狡辩几句的, 但他说话这么坦诚,倒叫她不知道该接些什么,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 她转头又盯了他一眼。 薄行简神情懊恼,继续又解释:“当然我也不是故意跟踪你, 纯粹是上次的事儿让我有阴影了,害怕你再被谁拐跑了…” 殷顾淡淡的‘哦‘了一声,反问回去:“是这样吗?” 刚刚还凶巴巴打架的男人,这会儿却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薄行简任命地将烟掐灭:“好吧, 我都跟你说实话,一点儿也不瞒着你, 其实我以前也跟踪过你,那次你和晋烯一起出去吃饭, 喝茶,我就一直在在外面看着, 觉得很生气, 很嫉妒,之前刚分手那会儿, 你那么讨厌我, 还说跟我再也不见面, 我心里头着急, 又想你想得很厉害, 就只能采取这种方法。” 他这样开诚布公,殷顾觉得还蛮好,也就懒得再跟他计较些什么了,正好对面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她便提议:“我肚子饿得厉害,咱们要不要进去吃点东西?” 薄行简此时正盯着街对面,若有所思地瞧着什么,又过了几秒钟,他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后,才受宠若惊:“阿顾,你这是在邀请我去吃饭吗?” 殷顾已经当先往前面走去,根本懒得跟他多话,薄行简也急忙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起进了那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内,店员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听到门口的‘叮咚’声响起,才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关东煮的汤仍旧咕嘟咕嘟滚着,铁质的框子里却只剩了几个煮到快化白萝卜块儿,还有三四串年糕和鸡肉丸子。 殷顾转身问薄行简:“你要吃关东煮吗?” 薄行简有些搞不清该怎么回答,他低头观察着她的神色,皱着眉头说道:“我吃…我不吃了,谢谢,我不喜欢吃这东西,真的,你吃吧。” 殷顾才高兴了些:“是吗?那真遗憾,关东煮其实还蛮好吃的。” 这么说着,她便飞快的去货架前巡视一圈,净抱来些高热量的甜食与油炸的食物,又指挥店员将剩下的关东煮串串全部给她夹在盒子里,舀了两勺子热热的汤配着喝。 薄行简一直跟在她后面,她走到哪里他都跟着,最后结了账,两个人一起来到店外的桌子前坐下,薄行简才发现他什么食物都没有买。 “所以你是觉得,这个地方没有你喜欢吃的东西?”殷顾先拆了袋雪糕甜了甜嘴巴,边吃边挑挑眉问他。 薄行简一时语塞,他的表情有些尴尬,顿了顿才说道:“其实我刚刚光顾着看你了,忘了买东西…要不,你把你的吃的分给我一些?” 嘴里的雪糕都没什么滋味了,殷顾顿时有些后悔起来,自己干嘛要领着这个人过来便利店吃饭?她买得吃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哪个都不想分给别人,挑挑选选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把一袋子肉松面包推了过去,看他干噎得慌,又贡献了一部分热腾腾的关东煮汤。 -- 第67页 两个人坐在狭小的桌子,吹着微凉的晚风,都在认认真真地低头吃东西,昏黄的路灯照耀过来,给他们的面颊镀上了一层暖色,殷顾属于眼大肚小的类型,她略微吃了一点就饱了,看着桌上的食物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什么都不想吃了,她这会儿又大方起来,通通推到他那边:“你还没吃饱对不对?那这些就都给你了,你全都吃了吧,别浪费。” 一桶泡面她只吃了一半,香菇鸡汤味道的,汤都有些凉掉了,薄行简却丝毫不嫌弃,端起来眯着眼睛喝了口汤,他又拿起叉子来,两口便将剩余的面条吃掉,继续吃她咬了一半的关东煮萝卜,和剩下半盒米饭的盒饭。 他简直就像个剩饭清扫机似的,没一会儿就把食物都解决掉,把包装袋和垃圾都收进垃圾桶后,他才问她:“要不要喝奶茶?我看对面有个新开的奶茶店,招牌还上写着,是用脱脂纯牛奶和红茶熬成的,糖用木糖醇代替,低脂低糖,正适合你喝。” 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杯奶茶殷顾肯定是要喝的,看她点头,薄行简就让她现在这儿等着,自己则大步走了出去。 薄行简并没有着急去买奶茶,而是走到便利店后面的小巷子里,他转头寻找了一会儿,然后从一个小店里拎出三个鼻青脸肿的人来,这三人正是他之前在酒吧里痛揍的年轻男子们,他们见了他,竟像是猫见老鼠似的,大气都不敢多喘,并排低头站着。 薄行简刚刚已经将他们打服帖了,派出所走了一遭,两边都已经和解,他也不想再节外生枝,免得殷顾知道了怪他鲁莽,所以他只是沉着脸说道: “知道我刚刚为什么打你们吗?” 几个人仍就是不敢言语,薄行简表情严肃:“因为你们生活作风有问题,跳舞不好好跳,总往别人身边挤什么?简直太不正经。” 他就这么一本正经地教育人,跟他那嚣张的外形一点儿都不相符合,弄得三个男子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讲,还是在故意嘲讽,话里有话。 薄行简才不管他们的表情变化,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几个人,总觉得还没解气,就扬扬眉毛吩咐:“我怎么看你们这五颜六色的头发那么不顺眼呢?前面有家理发店,你们过去借个推子,只要把头发都给我推光,今天咱们这些恩怨就到此为止,不然以后老子见你们一次就打一次,见两次打两次,打到你们满地找牙。” 这实在是个很侮辱人的要求,中间那黄头发的男人忍无可忍,瞪着眼睛往前走一步,不服不忿想再次单挑。 薄行简目光森然地偏着脑袋躲过攻击,下一秒就把这黄毛男按在地上,继续一拳一拳地捶———从没见过打架如此狠的人,另外两个男子早就吓破了胆,小跑着去理发店借了推子,在‘嗡嗡嗡’的声音中,二人轮换着替对方剃了秃瓢,又蹲下帮着黄毛男剃。 眼看着这三颗光头,薄行简倒是回忆起那假寺庙中的生活来,还算满意的点点头,他站起身摆摆手:“行了,你们走吧。” … 这种霸王的做派却并未持续多久,过一会儿拿着奶茶回到便利店门口,薄行简便又换了副温和的笑脸:“阿顾,奶茶我给你买回来了,你趁热赶快喝吧。” 殷顾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她慢吞吞的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副笑脸有些僵硬呢?” 薄行简讪讪地坐下来:“可能是被风吹的,有点儿冷到了吧?阿顾,能和你这么坐在一起聊天,我是真的很高兴,你不要怀疑我的真心。” 他的声音低沉沉的,说着说着,语句中竟带了些恳求的意味,殷顾扫了他一眼,喝了口奶茶才随便说道:“是吗?那估计是你长得丑,笑起来不好看吧。” 薄行简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我是长得丑,我以后尽量长帅一些,你先万别嫌弃我,毕竟我还有成长的空间。” 曾几何时,他那一张神颜让无数女孩儿倾倒,暗恋者无数,如今却都抛却开,为了讨她的欢心扮起鬼脸,二人在这寂静深夜的大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过一会儿,不约而同打了个哈欠。 眼看时间不早了,薄行简站起身来:“阿顾,我送你回去吧?” 见她摇头拒绝,他只好替她叫了代驾,开了车门让她上车,手扶着车门,薄行简又有些想抽烟,他想了想,还是作罢,只低头深深地看着车内的女人:“阿顾,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别的事情他已经不敢妄想,能和她就这么偶尔见个面,平和的聊聊天,他就已经非常满足,眼看着女人伸出白净的手来,他的内心猛地震颤了一下,欣喜地问道:“阿顾,你这是答应了我的请求,愿意和我握手言和了?” 困倦的靠在副驾的椅背上,殷顾又打了两个哈欠,她侧过头看他,眼神向下,示意几次男人都没有察觉,她只好不耐烦的说道:“我是在要我的包,我的包被你拿着呢,麻烦你给我。” 薄行简:“…” 他沉默了两秒,还是将包包递进去,给她放在后座上:“阿顾,你是不是在故意耍我啊?” 见女人并不说话,他又笑:“算了,随便你怎么耍我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就好,而且你现在都开始跟我开这种玩笑了,就说明咱们的关系缓和很多,我就当你默认咱们是朋友关系了,你放心,我会紧守着朋友这条线,绝不做逾越的举动。” -- 第68页 他这么说完之后,代驾也正好骑着共享单车过来了,这代驾是个年轻的男人,长相还蛮清秀的,看起来像个大学生,跟二人打了声招呼,就接过钥匙上了车。 转身绕到驾驶座那一侧,薄行简敲敲车窗,立刻又变了副样子,他扯着那年轻代驾的衣领子,硬是将人家整个身子拽歪了,让人家下半张脸标本似的狼狈紧贴下半截车玻璃。 丝毫不管此刻这代驾惊慌狼狈的模样,薄行简手上力道更重,目光凌厉的警告道:“老子告诉你啊,好好开车,别想歪的,既要把这位小姐安全送回家,也要管住你那双贼眼,从始至终,看都不许看她一眼,知道吗?” 他自以为这样威慑过后,就能让代驾老实一些,毕竟殷顾这女人的魅力太大,他得防着她身边的一切男性,才能彻底保护她的安全。 结果平时嚣张惯了,他面对别人时,又不肯收敛情绪,短短几句警告,就把这代驾吓得筛糠似的,跌跌撞撞下车跑了。 眼看殷顾的目光已经跟刀子似的扎了过来,薄行简清了清嗓子,尴尬之余又有些窃喜,他指指车子,又指指自己:“要不,我给你当代驾吧?我收费低,还附带保镖服务。” 殷顾也不说话,她随手将车门关上,继续打电话叫新的代驾,但这深更半夜的,真还不怎么好找,烦躁地抓抓头发,她索性闭着眼仰靠在座椅上,心想干脆在这儿睡一觉算了。 车门被轻轻地打开,淡淡的烟草气息传来,薄行简俯身过来,轻手轻脚替她系好安全带后,发动了她这辆明黄色的Polo小车。 第30章 笼中 打定主意关她 薄行简一路上都还蛮老实的, 他基本没怎么说话,也没多余的动作,就这么把殷顾送到别墅大门前, 车熄火后,车顶灯便也黯淡了下去, 两个人待在这幽暗而封闭的环境内,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薄行简忽然探身过来时,他身上的衣料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殷顾此刻正拧着眉查看手机都未接电话, 余光早就察觉了男人的动作, 但是她并没有动,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在距离她很的地方, 薄行简停止了向前探身的动作,他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测她的脉搏频率,另一只手也在同时测他自己的脉搏。 约莫过了两分钟, 男人这才开口:“阿顾, 你知道吗?咱们的脉搏频率是相同的,由此就可以说明, 咱们现在的情绪和状态也差不多, 好不容易能与你这样平静的相处, 我的感觉很放松, 很愉悦, 你也是这样的,对不对?” 他继续说:“虽然我之前干过很多混帐的事,但这也改变不了咱俩心灵相通的事实,尽管你不愿意承认, 但我还是要说,咱们两个是天生的一对,谁都离不开谁,只有在一起时才最快乐,所以你即便过去多年,也要来找我来复仇,即便是我们相互伤害,也能从缠斗中体味出快乐———以前你总说我没有心,后来你亲自教会了我爱的感觉,让我重新长出了一颗心来,现在你的心又丢了,我也要负责给你找回来,前提是你别抗拒我,好吗?” 他如此情真意切的叙述着,之前还说只想和她当朋友,现在却得寸进尺了起来,开始给她洗脑,非说他和她是‘天生一对’,简直是不要脸至极。 殷顾压根儿不想再听下去,抽回手后,她从包里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张纸币,一张皱巴巴的一元钱,现在一块钱基本干不了什么事儿,但打发薄行简是足够了,毕竟他亲口说过,他价格很低。 把那一块钱递给他后,殷顾摆摆手:“好了,拿上钱走吧,不用找了,然后把车钥匙留下。” 她看着他下车离去,自己又坐了好一阵子,这才慢吞吞走进别墅,毫不意外,江承淮果然坐在一楼大厅内等她,他这阵子其实都不怎么抽烟了,这会儿都凌晨了,居然还夹着跟雪茄吞云吐雾,西装外套随意地仍在一旁,深蓝条纹的领带只是扯松了些,在他衬衫领口上松松地挂着。 他盯着她看,她也反盯回去,两个人就在这宽敞明亮的大厅内互盯,像是在演一出默剧,虽然都不说话,但气氛却逐渐紧张了起来,又过了一阵子,江承淮缓缓将那领带扯了下来,拿在手中叠了两叠。 殷顾挑挑眉:“怎么,还想像小时候似的,‘教育教育’我?” “囡囡。”将领带整整齐齐叠放在桌上,江承淮向后靠在沙发背上,重新点起一支雪茄,他夹着烟看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嘱咐她道:“去楼上睡觉吧,好好洗个澡,睡前就别玩儿手机了,你明天还有采访,要记得定好闹钟,别再迟到了。” 他破天荒没有责备她的晚归,殷顾都有些不适应起来,又站在原地观察了他一会儿,她走过去:“淮哥,你没事儿吧?这是太阳打西边…”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男人伸手拉入怀中,浓重的烟草味道将她包围,江承淮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沉沉地打在她的脖子上,他仍是没有说话,只是抱起她向楼上走去,将她送回卧室,妥帖的放在床上。 他今天的表情很不对劲,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殷顾知道问不出来,索性也不费那个劲儿了,她拿上换洗的衣服往浴室走,将他一个人留在外面。 隐隐约约有淋浴的水声传出来,江承淮站在房间中央左右环顾,只稍稍几眼,他就看出又少了些什么东西:床头她最喜欢的那个毛绒熊猫,笔筒内的一支红色卡通花朵图案的圆珠笔,还有一套珊瑚绒的连体睡衣———不用说,肯定都都被她转移到她那个小房子里去了。 -- 第69页 江承淮自诩能够掌控很多事,但现在他发现,他其实是拿殷顾没招的,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小姑娘,她开始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也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你可能把一只雄鹰关在笼子里吗?不可能的。 甚至有些时候,她开始摸清他的软肋,反过来挟制他,对此,他已经无可奈何,甚至想不出方法来应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心是会变软的,任何人都无法避免。 他就这么走下楼去,怀中空空荡荡,一瞬间感到些许失落涌上心头,但看到楼下有人后,江承淮一瞬间又恢复了严素的面容:“什么事?” 那助理恭恭敬敬说道:“是这样的,江总,之前您让我调查的那件事,现在已经有了眉目,那个人…已经回到我国境内一段时间了,先开始还潜伏着,现在挥霍光钱财,有些坐不住了。” 他这么一说,江承淮自然‘那个人’是指谁,他向楼上看了一眼,先当往前走去:“先别在这儿说,把我的书房再谈。” 客厅大灯’啪‘一声被关闭,整栋别墅陷入黑暗中。 … 殷顾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果然差一点儿迟到,幸好她上了闹钟,不然就耽误事儿了,她走下楼就看见江承淮在往餐桌上端早餐,盘子里是烤到焦黄地厚蛋烧三明治,看着还蛮有食欲的,拿了片面包塞嘴里,她边嚼边往门口冲,又被男人拉了回来。 江承淮按着她肩膀让她在餐桌前坐下,给她倒了满满一杯牛奶:“还有半小时呢,着什么急?一会儿我开车送你,保证十分钟就把你送到公司门口。” 看她乖乖坐下,终于开始细嚼慢咽吃饭了,江承淮才又说:“囡囡,我以后不会再那么严厉的管你了,下班后是你的自由时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尽量不要凌晨以后回来,那样会减少你睡觉的时间,对你的身体健康不利。” 殷顾一口三明治还没咽下去,听了他这话,倒愣了愣:“大清早的,怎么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了?” “没什么。”江承淮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们的相处方式需要改变,毕竟现在是情侣关系了,以前兄妹的那套原则可能已经不适用,再不改变的话,可能会影响到之后关系的发展。” 听他这么说,殷顾就还蛮高兴的,她点点头说道:“那好吧,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以后我晚归的时候,会提前跟你打招呼的。” 他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忧虑,她却丝毫没有察觉———或者说,她压根儿就不在乎,尽管如此,但她好歹还是愿意跟他分享自己行踪的,江承淮便觉得满意了些。 但其实,她每天下班去了哪里,和谁接触过,他都清清楚楚的知道,之前就是如此,最近更是加派了人手,把她盯得更严密了些,就怕中途出岔子,会有人威胁到她的安全。 他的占有欲不止表现在表面上,暗处隐藏了更多,只是怕把她吓到,才不愿意多说什么,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另外两个男人也是如此,或许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她天生就吸引这种类型的男人,真就是命中注定,躲都躲不掉。 … 当天吃过早餐后,江承淮果然把殷顾送到了公司大楼下,正是早高峰的时候,他的车速虽然不是不快,却也能从众多道路中选出最畅通无阻的那条路,因此提前五分钟就到达了。 殷顾在上班的过程中,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薄行简昨晚说得那些话,其实她未必觉得自己有多在意,只是感觉像听了一首魔音穿耳的歌曲,然后在此后的几天,那曲调就一直回想在耳畔,明明薄行简并不在她身边,但他的声音就是一直在她耳边叨叨,叨叨叨叨,叨叨个不停。 他说他和她天生一对,他和她心灵相通,还说他们两个注定离不开彼此,他还说了很多,用他那种低沉的语调在说,喋喋不休———她竟然将他那晚上说得所有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连他细微的停顿,呼吸的节奏也记得。 这种魔音穿耳终于让殷顾厌烦了起来,天已经黑了下来,下班了,同事们都离开了办公室,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办公室的灯光太亮,她不喜欢,关了灯黑漆漆的一片,她也不喜欢,莫名其妙一股火直往上涌,她气冲冲的出了门,迫切的需要一种方式来发泄。 此后的几天,殷顾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她索性顺应心意,需要刺激,便去寻找刺激,巴西柔术的市级比赛就是最好的途径,而且她又是个好斗的人,离报名截止日期只剩三小时,她火速上网填了表,三天后就开始预赛选拔,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但她不怕,整晚都泡在训练馆里,挥汗如雨。 江承淮虽然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他自己也参加过很多次运动赛事,觉得多参加比赛有助于提高人的心理素质和临场应变能力,便也没有拦着,她整晚的练习,他都在旁边陪着,和她做对抗训练,替她纠正动作。 但,江承淮便没有想到,殷顾居然会如此之疯,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手,平时只把柔术作为日常爱好,仅仅学习了三四年,系统地开始训练也不过是两三个月的事儿,居然也能一路过关斩将,打入到预赛之中。 虽然很为她高兴,但他也隐隐担忧了起来,想要劝阻,又怕打击了她的自信,不劝阻的话,又怕她会因此而受伤,毕竟对面是专业的选手,有着丰富的比赛经验,殷顾一旦打不不过,就难免使用蛮力,一旦被反制,难免会伤害到身体。 -- 第70页 他的担忧很快就成为现实,周六预赛正式开始之后,殷顾很快就吃了亏,就在这种必定会输的情况下,她似乎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竟然也让那对手焦头烂额———那对手费了很大的劲才取得胜利,而后直接虚脱倒地,被紧急抬下去救治。 等到江承淮上台抱起殷顾时,才发现她的右臂软软地垂着,殷顾用完好的左臂搂着他的脖子,她笑了起来,懒洋洋伏在他的怀中:“淮哥,我尽全力了,所以输了也不伤心,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爽快,这就叫虽败犹荣,对不对?” 其实这未必是她与别人的比赛,而是一场她与另一个自己的博弈,她心中焦躁,却也不同别人倾诉,只用这种近乎于自虐的方式来发疯,并从这种激烈的搏斗中取得快乐。 江承淮在那一瞬间读懂了她,内心却闷闷地疼了一下,他叫了她一声‘囡囡’,低头擦掉她额头的汗水:“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 与此同时,薄行简正在赛车一圈圈疯狂飙车,和他少年时期的样子一般无二,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大墨镜一戴,拽到要死,和他一起对着飙的是群富二代,年纪都不大,一开始各个耀武扬威的,谁都不放在眼里,没一会儿却都偃旗息鼓,忙不迭下车求饶。 好几辆车作弊别车的情况下,薄行简直接撞了过去,两败俱伤,他的额头不停淌血,却还惬意的摘了墨镜去拿烟,下车后手掌向前伸,将那赢来的稀有粉钻接在手中,眯着眼仔细端祥,心里想着这要是给殷顾镶个戒指,她一定会喜欢,他心情愉悦,自然不再与那些人一般见识,弃车而去,大步往外走。 晋烯就在那场地外面观摩,自从出院之后,他时不时就会咳嗽几声,面色在阳光下也更显苍白,金丝边眼镜镜片上闪过细碎的光,晋烯笑道:“你知道吗?阿顾刚刚才加巴西柔术比赛,她的打法太拼命,右手骨折了,你们两个倒真是般配,在不同的领域尽职尽责地发疯,彼此都有光明的未来。” 薄行简听出他语气中带着嘲讽,晋烯骂他,他不在意,但就是不能骂殷顾,于是薄行简挑挑眉,随手拿了纸巾按在头顶的伤口上,也嘲讽回去:“怎么,你最近被江承淮教训得还不够吗?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公司一夜之间全部破产清算,你现在负债累累,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事情?” 他说完后,内心自然是焦灼无比的,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听完对方的汇报后,他才松了口气,若有所思的在路边坐下。 … 殷顾的伤势并不重,左手腕虽然骨折了,但江承淮懂这个,只迅速地托着她的腕子向上一拽,就给她轻松地复了位,过程几乎没感受到疼痛。 她自己也不在乎这个,她对疼痛的耐受力很高,甚至有一些痛觉麻痹,她的内心安宁了些,魔音穿耳的症状也稍好了些,那些叨叨叨地声音被掩埋在心底,暂时压制了起来,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破土而出———她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很快闭上眼睡了个过去,连日来的辛苦训练耗费了她大量的精神,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 … 周一正常上班后,薄行简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殷顾都没有接听,她现在又有些烦他,知道这人必定会在背后跟踪她,她特地叫江承淮过来接她,一连三天都是如此,这天晚上狂风大作,她一个人睡不着,便想去一楼江承淮的书房找本书看。 棕色的木质房门后面,房间的空间很大,灯光昏暗,空气里散发着浓重的油墨气息,江承淮并不在,伴随着窗外呼呼地风声,殷顾踢踏着拖鞋四处走动,她仰着脑袋向上看,目光掠过直通房顶的巨大红木书架,和那一排排烫金地书籍封皮字体,眼花缭乱之际,终于选出一本中意地德文小说,于是顺着梯子慢慢爬上去,将那书抽了出来。 她并没有着急从梯子上下去,而是随意地自上而下,在房间内环顾了一圈,偶然瞥到看到江承淮桌面上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她刚要移开目光时,又想到了什么,飞快地下了梯子,走过去细瞧,蛮新的一个纸袋子,就淹没在江承淮的众多文件之中,他生意上的事情从不瞒着她,所以也没有在书房设什么保险箱,都是敞开放着。 但她对别的文件没什么兴趣,只是低头仔细地去看,果然看见那牛皮袋子上写着两个名字:顾振东和江利民,顾振东是殷顾的父亲,而江利民则是江承淮的父亲,这两位都是记者,在同一个报社工作,互为邻居,又因为一起暗访传销组织而同时被害身亡,缘分不可谓不深厚。 殷顾有时候想,自己和江承淮关系好,可能也和他们的父亲有关,两位父亲在天有灵,自然是希望儿女们能互相照顾,互相帮助,冥冥之中促进了她和江承淮的再次相遇,所以有时候,人真的不得不相信命运。 顾振东遇害的时候,殷顾还小,具体的事情她并不清楚,江承淮没有妈妈,也没有亲属,后续的事情都是顾振东的妻子殷眉一个人在处理,她跑到报社门口天天哭闹,接受各种采访,都只是为了拿到更多的赔偿金,钱财到位之后,殷眉也就不闹了,自始至终,她都没想过去寻求真相,凶手一直抓不住,成了悬案,她也从不催促。 殷顾后来也去问过母亲,父亲遇害那晚的具体情形到底是怎么样的,但都被母亲不耐烦的搪塞过去过去,这件事成了她心中遗憾,她曾经和江承淮讲过很多次,江承淮也明白她的心情,可如今终于查到了些什么,他为何却不和她分享? -- 第71页 在殷顾心里着急,也顾及不了什么,走过去关了书房的门,急切地拆开牛皮纸袋看了起来,她的眉头越皱越深,半个小时之后,她将那几页薄薄地纸张放回袋子里,轻手轻脚上楼,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 一夜未眠,第二天殷顾去到杂志社后,就进周凛办公室找她帮忙,希望周凛给她批半个月的年假,就当是将之后一年的假期提前休完,想到她最近工作确实太拼命了些,周凛点点头,轻易就答应了。 殷顾谢过她后,才又说:“周主编,我还有另一件事求你,希望你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其他人。” “是什么事?听起来应该挺难办的,不然你也不会是这副表情。”周凛放下手中的笔。 殷顾想了一下,声音低了低:“是有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父亲也是记者,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遇害去世了,就因为去一个传销组织里卧底暗访,他和另一位记者就被那传销头目给谋害了。” “如今有消息传来,那传销头目已经回到国内,近日又开始蠢蠢欲动,干起了传销的老本行,周主编,你应该认识一些资深社会新闻记者,他们那边可能会有门路,能帮我找到这传销组织,并且潜入进去,我也可以出一篇报道,或者暗中录像什么的,将这些素材无偿交给那位记者作为答谢,只要他能够促成这件事。” “那个传销头目是越籍华人,名字叫阮红河,今年五十三岁,从画像上来看,他的样子丑陋身材黑瘦,二十年前,关于他的新闻在电视上播过,应该算是比较出名的逃犯了。”殷顾最后说道。 一直听她说完,周凛这才思索了一会儿:“阿顾,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法是很危险的?” 殷顾点头:“我当然知道,但我想搞清楚父亲当年遇害的真相,就必须见到这个头目,听说他神出鬼没,有很多化名,就连警方也很难发现他的行踪,眼下我只有潜入传销组织这一条路可走,如果成功,也能替国家做些贡献,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周凛便不好再劝说,只好答应下来:“那好,那我帮你联系一下,但不保证能成功,你先等消息。” … 周凛在第六天传来消息,说是联系到一位资深电视台记者,这位记者常年卧底在各种黑作坊内,经验丰富,与警方也保持着合作关系,到时候他可以陪同殷顾一起进入这传销组织内,二人年龄差二十岁,可以扮作一对父女或甥舅,至于这传销组织的踪迹,他还在寻找之中,可能到时候需要去到偏僻的城镇或村庄。 听了这消息之后,殷顾便更加振奋起来,她做事从不考虑风险,一想到终于能够揭开父亲遇害的真相,她整晚都睡不着,并且开始加快转移物品的速度,把她常用的东西都拿回景观小区的家里,然后在那里打包了行李箱,准备随时出发。 当然,这一切她都是瞒着别人的,尤其是那三个男人。 在这种激动的情绪下,殷顾难免没有之前那么心细,她每天都能见到江承淮,却并未发现男人的神情有任何变化,她就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叫她提前下班,回家别墅陪他吃饭的时候,她也欣然应允了。 想着两个人有一周多没一起吃晚饭了,殷顾还特地去超市买了香槟酒和石榴汁,她上次喝过周凛调得酒之后,就一直恋恋不忘,觉得味道蛮不错,口感丰富又甜滋滋,比寻常的酒好喝,她小时候有了好东西,就喜欢和江承淮分享,现在也一样,跃跃欲试想调酒给他喝。 进门的时候,屋子里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响,江承淮在最里侧的中式厨房内炒菜,油烟机的声音轰隆隆,像是无数团疾风搅和在一起,和沾着水的蔬菜下油锅,那种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结合在一起,很有家的感觉。 殷顾换鞋洗手之后,就跑去厨房门口看了一眼,她嫌弃油烟会影响皮肤,所以并没有进去,看到男人高大的背影就安心了些,跑回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面看电视,又抓起一把瓜子在手里剥着。 过一会儿江承淮围着藏蓝色围裙走出来,他弯腰把一盘子糖醋肉摆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抓着她的右手抖了抖,把她手心里的瓜子都抖出来,放回盘子中,又拿了一杯墨绿色的汁液塞在她手中:“先把这个苦瓜苹果汁喝了,你最近有些上火,糖醋肉是给你甜嘴巴的,吃两块就行了,一会儿还有炒青菜和西红柿牛腩,这两个菜清淡些。” 殷顾这几天确实有些不舒服,她乖乖将那贼苦瓜的苦瓜汁喝掉,赶忙塞了一大块糖醋肉在嘴巴里,表情这才舒展了些,过一会儿江承淮炒好所有的菜端出来,两个人就盘腿坐在地毯上,在矮小的茶几前吃着饭。 江承淮给她舀了一碗西红柿牛腩汤,貌似无意地问道:“囡囡,你最近工作很忙吗?总感觉你忙忙碌碌的,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就是采访多了些,其余基本都和以前一样。”殷顾忙着喝汤,头都没抬,过一会儿她才又摆手道:“好啦,淮哥,你不是说,以后都不干涉我的事情了吗?” 江承淮轻轻将筷子放在桌上:“那也得分是什么事情,细小的事情我可以放任,但关于你人身安全的大事,我却不能任由你胡闹。” 殷顾这时才觉得不对劲,她抬起头来:“淮哥,你是不是话里有话,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 第72页 一改往日的严肃表情,江承淮和颜悦色看着她:“就像之前你被晋烯拐到岛上那件事,如果我提前管教了你,告诫你不要乱跑,你也不会被困在荒岛上那么多天。” “你怎么还在提这件事?大哥,都过去多久了,你咋记性咋这么好呢?算我拜托你了,你忘了可以吗?可以吗!”殷顾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生气起来。 江承淮这才笑着替她擦了擦唇角的汤汁,哄着她吃了些青菜,并且一再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旧事重提了,两个人说说笑笑几句,吃完后江承淮收拾桌子,殷顾去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消了消食,然后回楼上洗澡。 关了淋浴头之后,殷顾隐约听到房间内有动静,她就知道江承淮来了她的房间里面,她穿好睡衣才走了出去,口中抱怨:“淮哥,你以后能不能别总悄无声息进我房间?像个鬼似的,老是把我吓到。”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这才抬头望了过去,高大健壮的男人就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将她这房间都衬托得狭窄了几分。 一身便装并不足以削减他身上的气势,江承淮看着她,一秒,两秒,三秒———他忽然平静地说道:“囡囡,在这一周的时间内,你就先不要出去了,别墅里有吃有喝,你要什么,我都帮你买,我也会尽量在家办公,多陪着你的,保证不会让你感到寂寞。” 他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显了,殷顾把擦头发的毛巾拿下了:“所以你已经发现了是不是?发现我偷偷在调查我父亲的事情,也发现我想要潜入阮红河的传销组织,所以要将我关起来,不让我出去?” “是的,我早就发现了。”江承淮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囡囡,你还是太嫩了些,做事难免急躁,阮红河的踪迹从十年前开始,我就一直在盯,现在忽然又有人插一脚进来,我难道不会察觉,不会去调查吗?顺藤摸瓜自然就会查到你这里。” 殷顾靠在墙边,扬了扬下巴,态度非常不好:“你知道又能怎样,你能阻止得了我吗?淮哥,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撕破脸为好。” 江承淮倒笑了:“这么看你,还蛮有气势的,像一只凶巴巴的小老虎似的,但是,囡囡,我不在意你是否和我撕破脸,我只要你安全就好,那个阮红河是个极其阴险的人,他那所谓的‘传销组织’也并不是个普通的组织,我调查了他多年,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更别提你这么一个小姑娘了,你对付不了他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那如果我偏要意气用事了呢?”殷顾盯着他:“淮哥,你明知道我一直想替父亲报仇,但为什么却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甚至还故意暗示我,说那阮红河已经死了!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也从未把我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去看待,你认为我是一朵娇花,一个累赘,一个只配被你呵护在玻璃房中的,娇滴滴的女人吗?” “我不管你怎么想,但这个决定我是不会改变的,你就乖乖待在屋子里,等一周后,我彻底处理完了这件事情,再让你出去。” 江承淮语气平静,站起身走到门口,他才又回头:“囡囡,我从不认为你是娇花,我只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想要保护自己的女人而已———你要卧底传销组织的这件事,不光我知道,薄行简和晋烯也同样知道,他们的想法和我完全相同,所以你不必抱有多余的期待,只要听话就好。” 江承淮走出去后,就顺手将她房间的门锁了起来,殷顾听着那上锁的声音,顿时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困笼中的小鸟,她皱皱眉头,去窗边查看,果然窗下站了好几个黑衣服的保镖,正严密的把手在那里:江承淮早就准备好了,他就是打定主意要将她关起来。 远处忽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一道光冲破黑案,直直地照射在她的窗边,看着那辆眼熟的重型机车,和那骑在车上一脚踹开保镖的嚣张男子,殷顾眯了下眼睛,忽然觉得事情有趣了起来。 第31章 共识 必将在她心中占据重要位置 薄行简三天前就已经知道了殷顾的计划, 他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待这个时机,把守的保镖全都涌了过来, 他一心二用,抬起长腿一个接一个往倒踹, 同时又仰头往那楼上看去。 淡紫色的窗帘在风中飘摇,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在那窗帘背后闪过,一手掀开窗帘,殷顾就那么坐在了窗台上, 托着腮看热闹, 很悠闲的样子。 稍稍有些分神,薄行简背后挨了一下子, 他身子踉跄,差点儿从摩托车上栽下来, 索性一跃而下,恶狠狠将偷袭他的那保镖按在地上。 他的头发长了些, 变成了根根竖立的短寸头, 就显得整个人更嚣张起来,像是校园文里的校霸似的, 大摇大摆地敞着外套, 冲她张开手臂:“等什么呢?快跳啊!” 这场景颇有些像是不服父母管教的小情侣在相约出逃, 夜色深沉, 摩托车前灯的照耀下, 男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是细细窄窄地一长条,殷顾光脚站在冰凉的窗台上,她笑了笑,抬手将窗扇推得更开了一些, 毫不犹豫的向下一跃———这里是二楼,距离地面并不远,所以薄行简很轻松的将她接住。 他将她抱上那辆轰鸣的摩托,车子一个急转弯,成功突破众保镖的包围圈,极速向前驶去,夜风打在脸上生疼,殷顾自己拿了头盔戴上:“先去景观小区,我的行李都在那边。” 她没有问薄行简的来意是什么,是因为已经清清楚楚猜到了事情的全部过程———薄行简,江承淮,晋烯,这三个男人一定早知道她要去传销组织卧底,所以他们背地里商量过,要将她关起来,然后再由他们去解决那阮红河和传销组织。 -- 第73页 但现在,薄行简却成了这三人中的叛徒,他骑着摩托单独前来救走她,想必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一起去卧底了。 “阿顾。”薄行简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将他的外套拉开,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他的衣服内,他的目光笔直看着前方路况,笑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出我的想法了?” 殷顾‘嗯’了一声:“你专心开车。” … 黑沉沉的夜色被劈开,他们就这样一路向前,很快就来到了景观小区她的家中,这里看起来已经很像个家的样子了,她这些天来,偷偷带回来很多家具与衣服,而她收拾出来的行李,正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简简单单的一个背包,里面是必需用品,毕竟不是去旅游,太多繁琐的东西压根没有用处,换好衣服和鞋子,殷顾戴了顶鸭舌帽,上上下下打量薄行简的穿着:“你这身衣服还可以,符合土大款的定位。” 薄行简随手将摩托车钥匙扔在桌上:“毕竟是要去传销组织,没几个钱的话,那组织的头头能愿意勾咱们进去?我把自己的人设都想好了,傻里傻气富二代为了爱情与家庭决裂,带着女友出来闯荡创业,存款两百万,拥有名牌手表和服饰若干,随时都能拿来取用,利用价值极大。” 他边说,殷顾边往外走,根本就不听他说话,薄行简只好跟了上去,两个人刚刚下楼,迎面就遇到了晋烯,似乎是特意等候在这里,晋烯从路灯下走来,远远地咳嗽了两声,看起来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秒,晋烯看向薄行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为什么不知道?”薄行简笑了一声:“我只是遵从阿顾她自己的心意罢了,她是个独立的人,有独立的思想,她想做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而我所能做到的,就是陪着她一起,无论上刀山下火,我都陪着她。” 有时候正是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判定输赢,人的思维方式不同,对待事情的看法也不同,再怎么刻意地伪装都是徒劳。 晋烯自嘲的笑了笑,抛出最后一个杀手锏:“行简,你应该知道的,我如今很需要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当初我和你一起扳倒你父亲,也算是OCR重组后的元老级人物,并且掌握着集团内部很多机密,如果我想的话,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以轻松的取代你,你就不怕吗?” 薄行简看着他,神情平静:“我不怕,财富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必要看得太重,如果没了公司,我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职业,我会更自由,也能有更多的时间陪着阿顾。” 他说完之后,便从殷顾手中拿过车钥匙,上了她那辆小Polo车,又开了副驾的门:“阿顾,咱们该出发了。” … 大半夜的了,路上车辆和行人都很稀少,殷顾看了眼手机,转头跟正在开车的薄行简说道:“这次去传销卧底,我约了一位资深记者一同去,原定是两天后和他汇合,现在日子提前了,等天亮了我就联系他。” 薄行简开了车载音乐:“不用他去,人多没办法伪装身份,或者你让他单独行动,那传销组织的行踪我已经大致掌握,我带你过去就可以了。” “这些信息你都是从哪儿打听来的?”殷顾挑挑眉。 “自然有我的渠道,其实我比你想行中要厉害得多。”薄行简笑了一声:“你也别太小瞧我了。”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跟我仔细说说。”殷顾随手拿出笔记本来,把上面的圆珠笔取下来,按动出笔芯来,那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她所有已知信息,但都是些小道消息,比较杂乱,准确度也不高。 在人脉关系上,她终究还是差了些,这次如果不是周凛帮忙,她几乎是束手无策的,一想到这里,殷顾就有些烦躁。 薄行简声音低了低:“其实这次行动,我提前是跟警方联系了的,咱们算是协助警方办案,有些信息都是警方透露给我的,具当年办案的警官说,你父亲和江承淮的父亲,是被阮红河亲自施刑折磨致死的,而这阮红河所谓的传销组织,其实跟传统传销并不一样,而是带着斜教色彩,简单来说就是用赚钱发大财的诱饵引诱人加入组织,再逐渐培养成信徒,最后让这些信徒源源不断地出钱供养他。” 殷顾脸色有些发白,她小时候跟父亲的关系最好,最崇拜的人也是父亲,一想到父亲曾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自然心里是受不住的。 但她还是咬着牙追问道:“什么叫施刑致死,你再说详细点儿行不行?” “人难得糊涂才能过得舒心。”薄行简叹了口气:“阿顾,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找那阮红河,你是想亲自替你父亲报仇,对不对?那我就领你去报仇,至于当年的事情,你别再问。” 依然是凌晨,远处的天际出现了鱼肚白,高速公路上不时有一辆辆大卡车经过,扬起的尘土让能见度变得很低,薄行简在加油站停车修整,他出去了一会儿,给她买来热腾腾的豆腐脑和油条,趁着她吃得功夫,他继续发动车子,昼夜不停赶路。 … 与此同时,晋烯和江承淮正面对面坐在殷顾的那所小房子里,用她喜欢的白瓷印花茶杯喝着茶,他们三个男人就是如此,会因她而结下仇怨,也会因为她临时团结在一起,实现短暂的和平。 -- 第74页 晋烯前段时间被江承淮整得死去活来,这会儿神情却很平静:“承淮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半靠在沙发背上,江承淮侧目,拿起一个皮卡丘样子的抱枕在手中把玩:“这抱枕是囡囡前段时间网购的,她就喜欢这些幼稚的卡通玩偶,从小就喜欢。” 他把那抱枕放下,目光稍显阴沉:“人的喜好是很难改变的,又怎么能够强求?但我和你,仍旧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我们不会离开,不可能离开,此后也终将占据并分割着她心中重要的位置。” 晋烯点点头,在这一瞬间,二人已然达成共识。 江承淮站起身:“计划虽然有变化,但也要照常进行,我们两个在外围包抄,务必要保证囡囡的安全,至于手头的工作,都先放一放吧。” 第32章 兔子 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 殷顾和薄行简到达中缅边境的小镇的时间, 是在两天之后,这两天内,薄行简一天只睡两个钟头, 但他精神很不错,总是神采奕奕, 实在顶不住的时候,才叫殷顾接替他一会儿。 这地方风景秀丽,又因为物价低,有很多新鲜稀奇的水果, 便吸引了些小情侣坐着铁皮火车过来旅游, 大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人们将那黄土的小路采得异常夯实, 走上去像在走水泥地。 他们两个人也扮作是情侣,不过是脑子有些病的大款情侣, 每当路过一个摊位的时候,薄行简总是停下来, 一边大声喊着‘真便宜’, 一边买上很多,不管是染了色的李子还是路边采来的小蘑菇, 他挑都不挑, 通通让人家包起来, 然后扔下一张百元钞票走人。 就这么持续了一下午, 晚上两个人去街边小店点了一整桌菜, 正吃着呢,就有一对瘦小的中年情侣过来拼桌,两边很是投缘,边聊边喝一直到深夜, 薄行简借着酒劲儿,便把杜撰的身世吐露了个干净——— N省那边的富二代,父亲是个土大款,儿子爱上家境一般的女孩儿,父亲不同意,儿子一堵气就领着女友跑出来了,两个人先到小镇上旅游,然后准备自立门户,大干一场赚很多钱给他父亲看。 非常合适的诱骗人选,没什么社会经验,有钱,同时又心高气傲,急于求成,过来搭讪的中年情侣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为了伪装,殷顾和薄行简在小旅馆只开了一间套房,薄行简晚上睡在客厅沙发里,早上听到有人敲门,他就把被褥都抱进去,然后在拖着脚步,假意打着哈欠去开门。 昨晚上一起聊天的那个瘦小男人站在门口,笑着打趣道:“兄弟,终于起来了啊?敲半天门都不回应,这是在里面干什么事儿呢?” 薄行简却有些不高兴,一手撑在门框上骂道:“你什么意思?我干什么事儿,轮得到你来操心?!” 瘦小男人急忙赔笑: “兄弟误会了,误会了,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咱们都住在一个旅店里,我就是想找你们一起吃个早饭,顺便跟你们聊个事儿。” 薄行简这才收起怒容,勉强答应下来,这次早饭,是这瘦小男人请得客,席间他自我介绍了一下,说他是从临县过来投奔大表舅的,还说他大表舅开了个财富培训班,管吃管喝,每天专给人讲怎么赚钱,已经有很多个学员出来创业成功,现在宝马车都开上了,富得不得了。 薄行简果然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双方一拍即合,当晚就一起结伴坐上去往培训班的大巴车。 车子摇来晃去走在险象环生的山路上,殷顾胳膊肘支在前面的椅背上,侧头向外看,内心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进展的如此顺利,余光瞧见男人靠了过来,她这才侧目,薄行简对着她眨眨眼睛,他把外面的风衣让给她穿,自己则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 到地方之后,天完全都黑了,车上总共有十多个人,下车后大部分都在弯腰呕吐,晕车的感觉并不好受,殷顾抬手按了下太阳穴,脑袋晕晕沉沉的,她有些想早睡。 一群人跟着司机走进一栋类似于教堂的老房子内,头顶的大吊灯在风中打着晃,房间里都是灰尘,没有任何的家具,总共也只有三个房间,一个睡觉,一个做培训,一个是厨房餐厅二合一,除了新人之外,这里已经有二十多个人住下了,一群人笑容满面大喊‘加油’,还要办什么欢迎大会。 薄行简根本不管这个,他带着殷顾往睡觉的那屋里走,看到满地的被褥后,就十分嫌弃的挨个往旁边踢,找了个靠前的角落,给她腾了个位置,又拆了床新被褥,让她躺下先睡。 他一晚上没睡,就守在她旁边,蛮横无理,异常嚣张,谁进来瞪谁,谁接近瞪谁,弄得剩下的人只能委委屈屈挤在房间的另一侧,泾渭分明的在中间留出大片空白。 所以殷顾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半夜的时间,她翻了个身,被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吵得皱起眉头,薄行简低头看见了,他走到对面去,低头挨个听,听到哪个打呼噜,就捂着那人的嘴,把人都给踹醒了,不让人家喊,就熬鹰似的让他们坐着,谁敢打盹就继续踹。 后半夜的时候,屋子里打呼噜的男人们战战兢兢坐成一排,实在是忍受不了,全都站起身去客厅睡,薄行简乐得如此,索性把剩下的人也都赶出去,他也拆了套新被褥,挨着殷顾躺下了。 这种霸道的行径,很快就被这传销组织的负责人知道了,这个负责人名字叫牛五,人高马大的,满脸横肉,听说来了俩刺头儿,立刻就要去教训一下,结果那负责招人的瘦小男人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 第75页 牛五这才摆摆手:“由着他们吧,既然是两条大鱼,那就不能轻易放手,到时候成功收服了,他们会是教主最忠实的信徒,教主也会嘉奖咱们的。” 二人做起美梦来,又暗地里搜了殷顾和薄行简的行李,果然从里面发现很多值钱的首饰和手表,做实了这土大款的身份,牛五便格外对他们另眼看待起来。 … 殷顾在这传销组织里待了两天,就基本摸清了这组织的基本规律,每天三次培训,内容基本都是在洗脑,要求底下的人大声的喊口号,然后让大家聚在一起诉说自己的身世与委屈,泪流满面之后,继续站起来激愤的大声嚎叫,为的就是击破人的心理防线,重新塑造出病态的人格。 然后在第四天的时候,牛五走上台来,把一直蒙在墙上的黑布扯下来,露出一副巨型的人物画像,画上的人是个黑黢黢的中年男人,背后上又不伦不类添了几道光,搞得像个神仙似的,牛五说这人是红河教的教主阮红河,天生拥有神力,能够实现人的心愿,越是虔诚的人,越能实现心愿,又叫底下的众人试着许下一个小愿望,写成纸条放在箱子里。 殷顾在下头听着,越听越好笑,她倒是也写了心愿,内容是让这牛五瘸一条腿,第二天的时候,果然就见这人面露苦色,走路一瘸一拐起来。 剩余人的愿望不外乎就是发点儿小财,身体健康之类,好实现的愿望最后都实现了,至于几个有些难度的愿望,牛五就说是施愿之人的心不够诚,反正总有理由。 一群人整天吃住都在一起,情绪都是能互相影响的,没过多久,这个传销组织的学员便都‘信奉’了这个红河教,心甘情愿出钱出力之外,大部分人都在给自己的亲戚朋友打电话拉人,只是发财了,让亲戚们来投奔。 殷顾和薄行简也拉了个人过来,就是那个资深记者,随便给他编了个名字,说是殷顾那边的亲戚。 牛五似乎是有些急躁了起来,连真假都没怎么查,只要是有人过来,他就直接接收,像是背后有狗在追着似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顺利到殷顾都起了疑心,没人的时候,她就皱着眉头问薄行简:“诶,你说实话,是不是找了个剧组,特地把我领过来,跟我这儿演戏呢?” 薄行简就笑:“阿顾,你知道牛五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吗?” 殷顾最讨厌别人跟她卖关子:“你要说就赶快说,不说拉倒。” 薄行简这才解释道:“其实有时候,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都陷到这种地方了,江承淮和晋烯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不帮你?再加上警方,这三股力量合在一起,阮红河自然招架不住,他恐怕又要效仿多年前的做法,准备捞一大笔钱然后跑路了,不出三天,他就要召见忠实信徒进行筹款了,咱俩肯定也在名单之中,你只需耐心等待就好。” 此时二人站在正站在房顶上晾晒衣服,刺眼的眼光晒得人睁不开眼睛,殷顾用手遮在额前,她眯眼向上看时,发现自己的掌心被阳光穿透,变得微红耀眼起来,人在这阳光下,难免头晕目眩,她靠着墙边坐下来。 薄行简坐在她的身侧,用衣服替她挡着太阳,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阿顾,我好像从没有跟你提起过我的父亲,他是个严苛到近乎变态的人,以暴力为乐,我从小没少挨他的打,疼痛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我都懒得记起来,而我这辈子最痛恨他的一件事,也是记忆最清晰的一件事,就是他把你送给我的兔子给红烧了,还逼我吃完。” “那只套圈套中了的兔子吗?”殷顾也记了起来。 “是的,他应该发现了这兔子是女孩子送给我的,也知道我很在意这兔子,所以故意烧了菜来给我下马威,如果后来我不和你分手,那么下一个遭殃的就会是你——— 阿顾,和你说这些往事,并不是我想洗白,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有我的不得已,我其实早就喜欢上了你,只是我没发觉而已,这样的喜欢驱使着我,让我疯狂的与父亲对抗,又亲手将他送入监狱…我有时候总在想,如果那只兔子没有被杀掉,那该多好,那样咱俩就可以慢慢培养感情,我也不会用那样简单而粗暴的方式伤害你。” 薄行简说完这些后,就陷入了长久地沉默,随即他又自嘲地摇摇头,将自己前面的说法全部推翻:“不,不是的,即便咱们那时候不分手,感情也注定不会美好,不懂爱的人,也不会懂得尊重,那时我居高临下看着你,将你当成我的附属品,或是一个花瓶,从不肯承认你的独立与魅力。” 殷顾却笑了:“那现在呢?” “现在?”薄行简认真地想了想:“现在我是你的附属品,咱们位置颠倒,我甚至可以接受你身边存在着另外两个虎视眈眈的男人,我不敢争锋,不敢吃醋,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我就十分满足。” 第33章 笑语 正文完结 薄行简猜测得果然不错, 第二天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和另外的三人果然被挑选了出来,牛五喜气洋洋地说道:“恭喜你们, 咱们红河教主感应到,你们五个是信徒中最虔诚的, 所以特地召见你们!” 殷顾还蛮乖巧的,任由有人给她眼前罩上黑布,她旁边的薄行简则将人设贯彻到底,口中骂骂咧咧地不停埋怨, 嫌弃这黑布太粗糙, 弄疼了他那娇惯的皮肤,两个人被带上一辆车子, 一路颠簸着往前,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重见光明, 殷顾眨眨眼再看时,发现他们正站在一个陌生的村落内。 -- 第76页 之前负责招人的那个瘦小男人迎了过来, 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往里走, 周围经过的村民虽然看着很淳朴的样子,但细看时, 目光中却有种无法言说的癫狂, 这阮红河也算是有本事, 居然短时间内渗透了一个村庄, 殷顾不禁在心中暗暗咂舌, 她表情平静,装作不经意的转头张望。 一个弯着腰在田里拔杂草的老农民摘下草帽后,笑眯眯回身张望,殷顾与他对视的那一刹那, 便将他跟画像上的人给对上了,阮红河终于现身。 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儿,村口那边已经乱了,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殷顾一转身就看见江承淮和晋烯两个人,他们和那些村民缠斗起来,刻意将场子搅浑,接着薄行简冲身上前,一把就将那阮红河按在地上,他笑了一声,回身招呼:“阿顾,过来报仇。” 一切都挺没有挑战性的,换作往常,殷顾肯定会觉得没劲儿,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天精神高度紧张,她没吃好,也没怎么睡好,此时内心竟然觉得无比温暖起来,这三个男人,终究都顺了她的心意,愿意陪她做她想做的事情,那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她已经彻底收服了他们? 阮红河的真实年龄已经将近六十,他的额头有一道深深地伤疤,看着就跟普通的农民一摸一样,殷顾一拳一拳砸下去,拳拳都在发泄心中的怒火,她的父亲,那么温柔的父亲,那么爱着她的父亲,居然就死在这样的一个人手中,实在是让她痛心又愤懑。 薄行简忽然制止了她的行为,撕下一条衣服包在她的手腕上,他说:“小心一点,受伤就不好了。” 殷顾终究还是没能知道父亲当年的具体死因,阮红河及其信徒被警方依次带走后,他们四个也去接受调查,第四天才终于返程。 一路上照例是薄行简开车,江承淮和她一起坐在后座上,他语气沉沉的劝慰她,告诉她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如今已经报了仇,就应该往前看,太过执迷并不好。 他总是爱用这种说教的语气说话,她听着听着也就烦了,摆摆手,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 殷顾这次没有回江承淮的别墅,她回了自己的家,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吃饱喝足之后,回到卧室就开始睡觉,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她才慢悠悠醒转过来,打着哈欠准备去客厅找些吃的,结果一开门,就愣在了那里。 薄行简,江承淮,晋烯这三个人,居然都在客厅里呢,她这房子本身就不大,他们仨往这儿一挤,更让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殷顾皱起眉头,刚要发脾气的时候,江承淮从厨房出来了。 他端了碗热腾腾的汤面,上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囡囡,吃饭。” 深吸了一口气,殷顾觉得,还是先干饭要紧,另两个男人已经自动替她腾开位置,她按开了电视机,一边看着肉麻兮兮地狗血言情剧,一边吃面条,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人也精神了许多。 窗外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不过才几分钟的时间,清晨的太阳已然照射进室内,江承淮起身把电灯关掉,转头看了看另两个男人,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都点点头。 殷顾用余光早就看见他们之间的眉毛官司,她把碗放下:“想说什么就说吧,鬼鬼祟祟做什么?” 江承淮这才开口:“囡囡,我们只是商量好了一些事情,想跟你说一下,首先我要说明的是咱们的关系问题,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认为咱俩并不合适做男女朋友,所以决定和你分手,回归原本的‘兄妹’关系。” 殷顾和江承淮是同样的感觉,他们两个确实做不成情侣,他管她太严,她不是没对他心动过,但这份心动,不足以抵消她对于自由的渴望。 但令殷顾想不到的是,江承淮居然会主动提了出来,他是占有欲那么强的一个人,得不到的也要强行得到,她以为他会继续试图关起她,对此,她都已经做好了应对措施。 如今看来,这些准备都是白费功夫。 殷顾神情严肃了些:“好,我同意分手,淮哥,我之所以这样说,不是因为嫌弃你,而是…我不能耽误你,我当然可以和你继续相处下去,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你的照料,那我始终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还不如快些放手,让你去寻找真爱。” 她这些话都是发自真心,却想不到会惹恼了江承淮,男人步步向前,冷着脸问道:“我为什么要寻找真爱?我的真爱就是你,即便不做你的男朋友,我也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你这么说,是在故意将我推出去吗?” 殷顾便笑了:“看吧,你对我的感情,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的兄妹之情,在这种情况下,你天天呆在我身边,你觉得你可以忍耐得了吗?你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你也有需求。” 点起一支雪茄来,江承淮的神情平静了些,他说:“囡囡,你应该知道的,我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身体层面上的欢愉,而是更高层面的东西,和你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如果我想,我们随时可以发生关系,但是我没有,这足以说明问题,所以你不用担忧。” 他都这么说了,殷顾便也随了他:“好,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江承淮才说:“至于第二件事,我和晋烯都觉得,你跟薄行简性格相合,彼此又都喜欢着对方,理所应当成为男女朋友,你也不要觉得有负担,感情这种事情本身就是自由的,只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就是了,而晋烯呢,他是你小时候的玩伴,虽然做过伤害过你的事情,但他已经悔改了,你也原谅了他,之后你可以把他当作一个朋友来看待。” -- 第77页 他们几个显然之前已经商量过了,就这么简简单单安排好了她的感情生活,居然还舔着脸来通知她? 殷顾心头火起,跳起来直问到江承淮脸上去:“哦,你们让我和你做兄妹,那我就和你做兄妹?让我和薄行简做男女朋友,我就和他做男女朋友?让我和晋烯成为朋友,我就要接纳这个朋友?你们是谁呀?凭什么安排我的生活?!出去,都出去,通通给我出去!” 她就这么连推带搡,直接将三个男人赶出门去,顿时觉得家里空旷了很多,松了口气,连带着呼吸都顺畅起来了。 穿好拖鞋之后,她就去厨房找了找,从锅里又盛出一碗面来,稀里呼噜吃掉之后,继续回去躺着。 … 之后的一个月里,殷顾果然没有再理会那三个男人,平时上上班,下班后和周凛喝喝酒,她觉得生活还蛮轻松的。 月底的时候,周凛果然升任总编,殷顾力排众议接替周凛,担任了编辑部主编的职位,一时更加风光了起来,正因如此,她反而更加事事小心,每次总是改稿改到深夜,勤奋而又谦虚。 运气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之前她所购买的那支风险股票,眼下正处于疯涨得状态,殷顾并不贪心,在觉得合适的时候,她全部将股票抛售,因此也得到了可观的收入,于是她开始物色别墅,非常急切的想拥有一幢自己的大房子。 房产中介是周凛介绍的,态度十分热情,每次都在下班的时候等在那里,带着殷顾看各种各样的房子,挑了几天,她就挑花了眼,烦躁的跑去买奶茶喝,准备转换一下心情。 卖奶茶的店员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来,眼角一颗泪痣显得别有韵味,殷顾盯了他几眼,总觉得有些眼熟。 那店员替她打好奶茶,又‘叮’一声,用他自己的手机结了账,这才摘下口罩,一边把奶茶递给她,一边笑道:“姐姐,你不认识我了么?” 殷顾又打量了他几眼:“不认识啊。” 那店员便有些失落起来,他的长相秀美,却并不阴柔,同时又带着些许少年气,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还有个小小的梨涡。 他说道:“我之前在赛博商厦顶楼的餐厅当服务生,后来因为姐姐,被三个男人教训了一通,这才迫不得已换了工作,我为姐姐牺牲了那么多,姐姐居然还不记得我,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殷顾这才‘哦’了一声:“是你啊?谢谢你之前带我从员工通道离开。” ”不用谢。”少年笑笑,胳膊肘撑在柜台上,他压低了声音:“真要谢我的话,姐姐,你请我吃顿饭吧?” 若有所思盯了他两秒钟,殷顾也笑了:“好啊,留个电话,到时候我再联系你,然后请你吃饭。” 平时事儿多,她答应完也就忘了,过了一周这少年主动联系她,她也就定了个地方,开车过去了。 小饭店环境幽静,菜品也都不错,两个人坐下来还没吃两秒呢,从外头又进来三个男人,江承淮和晋烯负责揪着那少年的领子往外拽,薄行简则坐下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气势汹汹盯着她瞧。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男人面庞仍旧英俊,西装革履,气势逼人,但不知为什么,细看却又像一只严肃的二哈。 殷顾站起来往外走,薄行简跟在她后面:“阿顾,你知道刚刚那小子是什么来头吗?那是创天餐饮总裁林飞翼的儿子林诸,他打工的所有店面,都是他们家自己的店,他这是盯上你了,故意在你面前晃,想用买惨的方式接近你!你怎么就一点儿警觉心都没有呢?万一他对你起什么歪心思,你…” 他话还没说完,殷顾就已经上了车子,砰一声关闭车门,将他晾在外面,开着车扬长而去了。 … 殷顾将车子往前开了不久,就遇到了江承淮的车,黑色的路虎车底盘比她的小Polo高了不少,车体又很大,直接堵住了她的去路,她试图绕开,绕了半天都不成功,这才不情愿的靠边停下,下车就想过去骂人。 路虎车的车门打开,江承淮跳下车来,他在白色衬衫的外面套了紧身的西装马甲,更加勾勒出健壮的身形来,迈步向她走来时,发出沉沉地脚步声。 “囡囡。”他先是唤了她一声,又用一双好看的眼睛紧盯着她:“这么久没有见面,你都不想淮哥吗?但是淮哥想你了。” 他这话说得非常高明,其中包含着恰到好处的责备与煽情,殷顾不由得停下脚步,她打量了几眼男人的面容,声音低了低:“我又不是白眼儿狼,怎么会不想你呢? 从小就被江承淮照料着长大,他又是救她出深渊的人,虽然方法粗暴了些,但她也会感谢他一辈子,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从来都无人可替代,她也只是气他自作主张,这才刻意躲避着他的。 两个人就在街边静静地站了几秒,江承淮就拉着她来到了路虎车前,一抬手就把她给抱了上去,又给她系好安全带。 殷顾看他准备发动车子,这才问道:“那我的车子怎么办?我那车也是花钱买的,丢了我也会心疼。” 江承淮笑了一声:“没关系,我一会儿叫人给你开到你家楼下去。” … 他一直把她带到他那幢别墅去,这里面的所有摆设都还跟她离开时一样,甚至二楼她卧室的窗户也照旧没有关,白色的窗帘在风中飘着,保持着她那晚跳窗的样子。 -- 第78页 殷顾各处溜达了一圈,就被江承淮叫到衣帽间去,他给她又添置了一批新的昂贵首饰,还有当季的大牌成衣,鞋子与包包,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但她其实有点儿饿了,所以并不愿意配合着试穿。 肩带被男人半摘下,他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弯腰要亲自替她换,她这才不情不愿的拿着衣服进了里间,长裙背后的拉链没办法拉上去,她正费力地把手臂往后探着,江承淮就推门走了进来,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在她背部的蝴蝶骨上点过,便引得她一阵战栗,他便笑了一声,妥帖的替她将那拉链拉了起来。 这裙子是红色丝绒的材质,紧身款式,人包裹在里面,便像是精美的一尊艺术品,江承淮先拿来一双平跟的靴子,弯腰替她套在脚上,片刻之后,他又摇摇头,从抽屉里拿了双棉袜,叫她坐在凳子上,脱了鞋又穿袜子。 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殷顾就更不耐烦,扭着头问他:“淮哥,你把我叫过来,就是让我来做成衣模特的?” 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敲,江承淮拉着她起身,替她在外面套上长款的暗色大衣:“要不怎么说你没良心呢,你过几天要参加公司组织的年会,刚升了主编,你不得穿得体一些?要是我不提你准备,你是不是就准备穿去年的过季礼服去?” 殷顾这才不言语了,她的衣着打扮一向都是他替她打理,她自己从来懒得在这上面下功夫,最多就是去网上淘些暖和便宜的休闲服穿穿,今年本来想偷个懒,穿他给她毕业晚会上搭配的那一套黑色长裙去,结果却被这人识破了。 江承淮叹了口气:“囡囡,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人靠衣裳马靠鞍,你是女孩子,就更不能在这上面松懈,对了,我下周约了个老师傅订做西装,到时候你也跟我去,让他替你做几件旗袍。” “我不去,我不穿旗袍,我从来都没穿过。”殷顾有些抗拒:“而且那旗袍开衩开太大,又太显身材,我根本穿不出去。” “你的身材气质穿旗袍会很好看。”江承淮眯着眼打量打量她,替她把大衣脱了,重新挂回衣架,两个人此时就站在一面落地的大镜子前,他高大的身形便将她衬托得更娇小了起来。 慢悠悠替她拉下后背的拉链,他的手指再一次轻碰她的蝴蝶骨,看着女人无意识的缩起肩膀,江承淮才笑了:“乖囡囡,赶快换衣服吧,一会儿下楼吃饭。” 这一餐殷顾吃得很舒服,她自己不会做饭,这段时间就一直点外卖,或者去饭店吃,但这外面的饭菜虽然种类多,却总少了些家的味道,又总会放很多油,她吃着吃着就会腻,只好勉强靠方便面和面包度日。 再一次替她将汤碗盛满,江承淮说道:“把这一碗吃完就够了,吃多了你肚子会难受。” 她才不情愿的‘哦’了一声,十分珍惜的小口小口喝完那碗排骨莲藕汤,然后才去吃餐后水果,小番茄酸酸甜甜,低脂又好吃,她一个接一个往嘴里扔,不知不觉又吃了不少。 一边将那装小番茄的碟子移走,江承淮一边又有意无意的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来,殷顾便也笑着应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快又回到从前,还像当年的小女孩儿似的,殷顾吃饱了就犯困,她的脑袋一点一点,不知不觉就靠在男人怀里,砸吧着嘴巴睡了过去。 薄行简刚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之前接到江承淮的短信后,就赶快过去那路口,替殷顾把她那小Polo开回她家楼下,结果正遇上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厉害,他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时间,眼看着面前两人亲密的样子,薄行简的手掌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毫不避讳薄行简的目光,江承淮低头轻轻吻在怀中女人的额头上,这才抱着她慢慢站起来:“你送她回家去吧,她不愿意住在我这里。” 二人小心的完成了交接,江承淮又拿了毯子给殷顾开上,他声音低了低:“囡囡这几天一直在看房,她想买一栋小别墅,这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薄行简的声音也很低。 “知道就好,这件事咱们还是需要在背后干涉一下的,我会找好房源,你去跟给她介绍房子的中介交涉。”江承淮说道。 … 殷顾最后选了一套二手的联排别墅,这套房子虽然并不怎么大,但也有两层楼,独立的院子,安保也比较好,最主要是拎包入住,家具电器全部都有,精装修无甲醛,十分方便便捷。 但搬进去的第三天,她就发现左右的邻居全都换了人,先是江承淮搬了进来,后来又是薄行简,最后晋烯,整挺好,这一排别墅全被他们占了,邻里邻居的,每天和她低头不见抬头见。 这天殷顾买了个沙发,送过来的时候,她上班不在家,薄行简就帮着把门打开,让工人送进去了,然后他就顺理成章的赖着不走,替她修好闪屏的台式电脑,把木质地板的翘边贴好,门口哆啦A梦玩偶的鼻子掉了,他用竹筷子雕了一个,染成红颜色,拿胶水也给贴回去了。 殷顾下班后打包了一份新疆米粉,边吃边看着他干活,她辣得泪眼婆娑,男人就递过纸巾,然后贴心的帮她把剩下的米粉用热水涮了一遍,红红的汤料被涮掉后,那米粉看起来惨白惨白的,看着食欲全无。 盘腿坐在沙发上,殷顾盯了薄行简几秒,勾勾手指让他走到近前,她原先也只是想逗逗他,但仅仅是片刻之后,两人都开始无法自抑,这一场事来得理所当然,因为都渴求了太久,自然无比激烈。 -- 第79页 大床的床垫因另一人的重量,稍稍陷下去一些,只有床头的小灯开着,昏黄的灯光下,她懒洋洋搂紧男人的脖子:“薄行简,你要重新和我交往吗!” 这句话他已经等了很久,好容易听到时,薄行简简直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的那一声‘要’字有些颤抖,喜悦到无以复加。 随手将披散的长发拨到后面,殷顾抬手吻了他,仍旧是以她为主导,两个人继续沉入那昏沉的世界中,乐此不疲,无法自拔。 因为第二天是周六,殷顾起得稍晚了些,她走下楼才发现,自己这个别墅的客厅简直热闹非凡,薄行简照旧盘着腿修东西,晋烯占着中式厨房,挽着袖子正在蒸海鲜,西厨那边,江承淮正煎一块牛排。 听到脚步声时,三个男人一起抬头望了过来,一一从他们的脸上看过去,殷顾靠在楼梯口,忽然就觉得,这样的生活也还不错。 她有心意相通的爱人,有怜爱她的兄长,有勉强还算知心的朋友,有这些人在,她的生活不再孤单,往后必将充满欢声笑语。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她还能再索求些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