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蜘蛛之丝》 第1页 [BG同人] 《(犬夜叉同人)[犬夜叉]蜘蛛之丝》作者:初之空【完结+番外】 文案: 穿越到战国时代的第十八年,我捡了一个伴侣 虽然他个性阴暗,常年宅家,时不时需要坐月子,勉强配合我的原因似乎只是觊觎我的能力,种族也根本不对,但他的脸完全是我的菜,我对他十分满意——直到他的白月光死而复生 我发现他心里原来还有别的女人,于是果断和他分手 ·食用前的注意事项· 预警:这是一篇无逻辑的古早狗血穿越文 正文第三人称 完全不会搞阴谋诡计但十分能打的唯物主义穿越女 x 搞的就是阴谋诡计而且下属全靠自己生的变态大反派 中短篇,娱乐之作,更新随缘 重温犬夜叉的时候,我悟了: 我想搞奈落。 你们可能在想:来了,是熟悉的味道,同一个套路又来了。对此,我只能说:是的,我就是爱这个套路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乡村爱情 穿越时空 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纱织,奈落 ┃ 配角:犬夜叉众,角色名太多了全部列出来好像有点麻烦反正大家都懂比拇指 ┃ 其它:无性繁殖的反派只此一家,且行且珍惜 一句话简介:没想到我的伴侣比我还能生 立意:新时代的家庭观 第1章 壹 麻烦的事情,是从捡到奇怪的玉石碎片开始的。 几天前,村子的东边出现异象,紫霞般的光芒照亮了天空,碎裂的流光向着四面八方急速飞坠。即使是在妖魔鬼怪横行的战国时代土生土长的村民,看到那奇异的景象也会忍不住惊叹。 纱织本来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是看了一场免费的烟火,直到两只缠斗的妖怪从天而落,砸坏了她新修好的篱笆。 ……呔。 纱织抽出刀将两只妖怪揍了一顿,收拾残局时,在痉挛抽搐的肉块里发现了一块小小的碎片。 菱形的玉石碎片浸泡在污血里,散发着不怎么令人讨喜的暗紫光芒,她用袖子擦去上面的血迹,碎片的光芒依然脏兮兮的,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看起来还算值钱。 等到下次集市开张的时候,就把这块玉石碎片卖掉——虽然已经这么打算好了,但莫名其妙的妖怪前仆后继,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像嗅到蜜糖的虫蚁,砍了一批又来一批,忙得纱织根本没时间修篱笆。 长着三只眼睛的百足蜈蚣,以鸟的骸骨为头颅的巨型蚯蚓,人面蛇身的奇怪飞行物,就算她已经在这个奇怪的战国时代度过了十八个年头,也依然时不时会被这些生物的奇葩造型辣到眼睛。 这可能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吧。 出于方便的考虑,纱织和这个世界的人类一样将这些生物统称为「妖怪」,但比起妖气和灵力等等这些一点都不科学的解释,她更相信是这个世界的生物进化史哪里出了问题,愣是劈叉出了全新的分支。 这个世界里所谓的妖怪,就是坐落于这条分支上的生物。 这么一想的话,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至于捡到的玉石碎片为什么会说话,她目前无法用科学解释,就暂且归咎于最近睡眠不足产生的幻听好了。 「你想变强吗,纱织?」 玉石碎片散发出幽光,雌雄难辨的声音含着隐秘的诱惑。 「不想,谢谢。」 原始森林中的树木生得十分高大,笔直如巨柱地耸入云天,衬得走在下方的人类像蝼蚁一样渺小。 纱织挑着水桶走在山道上,那个碎片毫不气馁,继续以动听的声音谆谆善诱:「去集齐剩下的碎片吧,完整的四魂之玉能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不了,麻烦。」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上演。 「你可以回到你的时代,我知道你想这么做。」四魂之玉的碎片低声絮语,「不管你的所求所想是什么,许愿的话就能达成。」 「……哦?」闻言,纱织终于挑起眉毛,「你的意思是,你能变出自来水,空调,马桶,和wifi吗?」 「那么我倒是要先问问你了,你知道重力加速度是什么吗?空调的制冷原理呢?电磁波谱认识吗?元素周期表会背吗?牛顿和苹果之间有什么关系你学过吗?」 「……」 「……看吧,你不知道。」纱织怜悯地摇摇头,「口口声声说的这个四魂之玉好像有多厉害似的,结果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个雌雄莫辨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再次徐徐响起。 「……向四魂之玉许愿吧。」 …… 以为你憋着要放什么大招,结果只是卡带回到了原点喔! 「向四魂之玉许……」 纱织:「闭嘴,你这个封建迷信的产物。」 「……」 水声渐近,纱织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流经山洞的河流映入眼帘。 时间是午后,山壁上葱茏茂密的树木遮去了大半日光,月牙形的洞窟横盖在水面上,弯弯曲曲的藤蔓垂荡水中,因为富含矿物质的关系,这一处的河流呈现出漂亮的孔雀蓝,清澈如无暇的玉石,靠近洞窟的水面则颜色稍深,没过岸边的碎石。 纱织弯下身,将木桶沉入河水中。 林中的鸟鸣不知何时消失了,覆盖在树荫中的河水有些冰凉,纱织正怀念着上辈子打开水龙头就能拥有的自来水,一股奇怪的腥味忽然涌入鼻腔。 -- 第2页 她以前并不是嗅觉敏感的人,为什么血会被形容成铁锈和盐的味道,她完全无法理解,但在战国时代生活的十几年改变了这一点,哪怕混杂在河水中的味道极淡,她瞬间就分辨出了其中的血腥味。 上流有什么东西漂下来了。 那个东西面部朝下,黑色的长卷发像水藻一样覆盖在背脊上,眼见着就要被河流冲刷到碎石遍布的洞窟附近,纱织挽起裙袴跳进河里,蹚着没过腰间的冰凉河水,在那个人形生物撞上从水面横斜而出的岩石前一把抓住了浸得湿透的衣领。 ……好像还活着,而且,是个男人? 拉扯感遽然袭来,纱织不慌不忙稳住身形,从背后托住对方的肋下,逆着水势,将对方拖回岸边。 上辈子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今天也是轻而易举地达成了。 纱织叹了口气,将仿佛浸泡在血水里身影翻过来一看,上一口气还没叹完,立刻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好家伙,居然是个绝世大美人。 乌黑浓密的长卷发湿淋淋地贴在苍白的脸庞边,被她捞上来的人该怎么用她贫瘠的语言形容呢……看起来就像一只漂亮的水妖,不对,是蛇妖……不,还是水妖比较贴切,毕竟是从河里漂来的。 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纱织都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哪怕泡在水里泡得都发白了,美人落难也和普通人不一样,晕过去的样子都带着颜值加成的神奇滤镜。 纱织将对方扛回了家,扛回去之前没忘记自己打水的目的,将水桶满上了再往回走。 夕阳西下,战国时代没有电灯,灯油又十分昂贵,是只有上层阶级才用得起的奢侈品,入夜之后山脚下的村庄就陷入了黑暗。 纱织回到屋内,围炉里的火光轻轻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条条道道的影子,睡在火边的身影还没有醒过来,她忙活大半天,才将对方背上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致命的伤势处理干净,用布条包上。 和血肉模糊的伤口黏在一起的衣物,她用剪刀剪了下来,扔进火里烧了。 ……该怎么办呢。 纱织托着下巴坐在围炉边认真思考。 她好像捡了一个脸很好看的妖怪回来。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但在处理对方的伤口时,她看到了对方的背上浮现出蜘蛛模样的红色烧痕,仿佛拥有自主意识的心脏一般地跳动着,在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时,又重新隐入皮肤消失不见了。 对于对方来说,这似乎是一个分外漫长难熬的夜晚。 身体内部好像有不同的生物互相撕咬纠缠着,艰难地消化着吞吃下去的力量,在外人看来,简直就像被奇怪的东西寄生了一样。 最终,这些内部的争斗平息下来,这具身体的主人获得了胜利,将体内的生物化为了自己的一部分,也有可能是外来的生物成功占据了这个躯体。 躺在围炉边的「人」睁开眼睛,神情一点也不像身受重伤而昏迷不醒的家伙,落入火光的虹膜在某一瞬间似乎映出了阴森的红色,但转瞬间就变成了普通人类的模样,如果她没有一直盯着对方的脸,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种微小的细节。 “……是你救了我?” 对方吃力地坐起来,合格地扮演着伤员应有的模样。 ……该怎么办,要告诉对方她已经知道他不是人了吗,应该坦白她不是故意偷看的吗,这么说的话会不会有点尴尬?会不会留下不太好的初次印象? 如果她拆穿了他的身份,他会立刻跑路吗? 纱织还没组织好语言,坐在围炉边的青年看着身上处理过的伤口,轻轻垂下眼睑:“谢谢你。” 乌黑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俊秀的五官染着虚弱的郁色,拥着被子坐在围炉边的人看起来就像一名身体不太好但教养十分优秀的贵族公子,人类的面孔十分温和无害。 顺带一提,那是这个家里唯一的被子,是纱织用辛辛苦苦捕来的野猪从集市上以物易物换来的,冬天盖着可暖和了。 “不客气。”她轻咳一声,回过神来,“我的名字是纱织。” 她顿了顿,补充说:“我是这附近的猎户。” 被她捡回来的、披着人皮的妖怪说他叫阴刀,是人见城的少主,因为身染怪疾,多年寻医问药无果,便想亲自去佛寺焚香祈福以示诚意,谁知途中却遭到妖怪袭击,拼死保护他的家臣全部遇难,只剩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居然不像在说谎,好像阴刀这个身份是真实的,遭到妖怪袭击也是真实的。 这……这就是所谓的演技派吗。 “……你一定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并不擅长安慰人的纱织匆匆忙忙站起来,转身就要去拿木碗。 一声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轻响,纱织回头一看,动作间,原本被她兜在袖子里的四魂之玉碎片仿佛一直等着这个机会一般,好巧不巧地掉了出来。 暗紫色的光芒展露出来的瞬间,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忽然一变,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按压下来,连围炉里的火光都停止了摇曳。 长发如墨的青年坐在火边,身后的阴影长长地倒映在墙上,乍一眼望去,简直如同爬着巨型的蜘蛛,触肢和螯牙蓄势待发。 自称为阴刀的男人目光盯住玉石的碎片。 -- 第3页 仿佛没有察觉到陡变的气氛,纱织弯腰捡起散发着污浊光芒的四魂之玉碎片,和没事人似的将东西往对方面前一递。 “你喜欢这个吗?” 纱织捏着那枚碎片,有些不解。 对面的人将视线移到她脸上,一股莫名的寒意沿着脊椎骨升上来。 那股仿佛要将她剥了皮研究清楚的阴冷感转瞬即逝,阴刀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是那副温淡的模样,他轻轻摇头,像所有教养良好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做的那样,将前一刻差点破壳而出的某种东西敛藏得干干净净。 “……不……” 他没能把话说完。 说时迟那时快,纱织已经将四魂之玉碎片毫不犹豫塞进他手里。 她微笑着,脸上几乎带着宠溺的神情,柔声说: “你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奈落:?? 四魂之玉的碎片:??? 这是一篇无脑的快乐狗血□□。 稍微解释一下时间设定,目前的剧情是奈落夺取了阴刀的身体,进行融合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困难,顺手就被纱织给捡到了 第2章 贰 对方没有收下她手中的四魂之玉碎片。 第一次示好就以失败告终,纱织并不觉得气馁。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阴刀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足以说明对方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只要持之以恒,想必总有一天对方会被她的好意打动,然后她就可以…… …… ……咳,打住。 纱织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小心地环顾四周。周围的村民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刚刚心里在想什么,摆摊的忙着摆摊,砍价的忙着砍价,拖着木板车的牛悠闲地哞哞叫着,踢踢踏踏间扬起不少土路上的沙尘。 “小纱织今天来得真早呢。” 路边卖萝卜的老婆婆笑着和她打招呼。 山脚下的村庄每隔一周都有集市,路过的商人会聚集到村子中心的水井边,村民也会将多余的农作物摆到路边贩卖。 虽然条件简陋,能换到的物资和信息也十分有限,但小小的集市胜在氛围热闹,除却一年中祈祷风调雨顺的祭典,算是这个村里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纱织在各个摊边挑挑拣拣,家里多出了一个人……不对,妖怪,自然需要添购不少东西,她从手艺最好的木匠那里买了一个结实精巧的木盆,又挑了一些日常生活和洗漱用具。 她今天的运气比较好,逃离近畿地区战火的商人路过村庄,带了不少罕见的货物。她从那个商人的手中买了一套男性和服,布料的手感和花纹都不是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能见到的上等品,一下子就掏空了她前些天将妖怪的残骸卖给除妖师所得的报酬。 由于平时存了不少钱,买完这些东西后,纱织手上还留了一些积蓄。 她背起鼓鼓囊囊的包裹,经常聚集在水井边一起洗衣服的妇女们挤眉弄眼地笑话她:“小纱织这像是有家室的人了呀。” 和尊贵的统治阶级不同,平民的婚丧嫁娶没有条条框框的各种束缚,也不需要进行正式的仪式,一对男女只需得到其他人的承认和祝福,便算是结为了夫妇。 到了天气温暖的季节,村子里单身的男女还会进行联谊般的活动,所谓的联谊不外乎聚集在篝火边喝酒跳舞,如果看对眼了就拉着人往旁边的草丛里一滚——以下的画面不可描述。 那种幕天席地的快活,这个时代的人们认为是相当自然的事。 没能拗过村妇们热情的邀请,纱织以前也参加过这种简单质朴的联谊,和燃烧的篝火对坐到天明,纯粹当做是看了一晚上的银河。 是的,银河。这个时代的夜空没有工业污染,虽然没有网络也没有厕所,想洗个热水澡得千里迢迢去河里打水,营养不均衡一不小心就会罹患各种疾病,但唯有夜晚,苍穹被星辰的光芒照耀得煜煜生辉,灿烂绵延的银河是她上一辈子从未见过的壮阔景色。 战国时代的生活如果不是十分单调就是分外惊险。她每天起床,洗漱,出门打猎,遇到心怀不轨的妖怪就将其暴揍一顿,遇到拦路的盗贼也将其暴揍一顿,天黑了就回家睡觉,到了村里集市开张的时间就下山换取物资,日子就像精准重复的钟摆,她每日出门和回家后看到的景色都不会改变分毫。 纱织背着包裹,轻快的心情在胸腔里膨胀,她挑了最近的一条小路,在熟悉的林间无视障碍物快速穿行,快快地跳过横断的树干,滑下青苔斑斑的岩石,三步并作两步跑上翠竹摇曳的山坡。 见到徘徊在篱笆外的巨大阴影,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自从捡到光泽奇怪的玉石碎片后,这座山里的妖怪骤然变多了。 “……碎片!”小山般的长毛蜘蛛张开螯牙,从腹腔里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把四魂之玉的碎片交出来!!” 纱织将包裹往草丛里一扔,转身就往反方向跑,巨型的蜘蛛妖果然追了过来,轰隆隆的动静如同雷鸣,经过的地方压垮了一片竹林。 恶臭的罡风袭来,纱织脚下一蹬,飞身跳到竹子上,黏稠的白色蛛丝飞溅到她原来立足的地方,令人牙酸的声音嗤嗤响起,坚硬的地面瞬间被腐蚀得凹陷下去,裹着毒液的土块泛起诡异的泡沫。 -- 第4页 “别想跑!” 复数的声音齐齐怒吼,巨型蛛妖的数只眼睛露出凶狠的光芒,覆盖着长长毛发的八只腿往前一跃,锋利的毒牙瞬间就撕碎了她落脚的翠竹。 尘土飞扬,碎石和竹节四溅,纱织翻身跃到空中,抽出腰间的长刀,在那只蛛妖抬首的瞬间,一刀落下切断了它的触肢和毒牙。 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长空,长毛蜘蛛妖吃痛地支起前半身,纱织落回地面,手里的刀锋方向一转,自下而上刺入蜘蛛妖的下颌,顺着它的腹腔骤然一划,仿佛给龙虾剥壳一般,纵向斩开了坚硬甲壳下的身躯。 在巨大的尸骸砸下来之前,纱织赶紧往旁边一滚。 谁知此刻变化陡生,那只蜘蛛妖裂开的身躯里忽然射出无数黏稠的蛛丝,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纱织一时来不及躲避,被厚重的蜘蛛丝盖了个正着,恶臭的毒液黏糊糊地淋了一脸。 脚下的地面散发出腐蚀的声音,变色的泥土软下去,被蜘蛛妖的毒液溅到的地方几乎是立刻便寸草不生,幸好不是在她屋前爆体而亡,不然的话那还得了,不要说是篱笆了,屋顶都得直接报废。 纱织收刀回鞘,抹了一把脸上还在往下滴的毒液,那个味道十分酸爽,好像她在酸菜坛子里泡了五十年然后又被扔进了粪坑里。 ……结果还是大意了,明明之前都那么小心地避开了毒液。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在战斗前将包裹扔到了屋子附近的草丛里。 纱织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巨型蜘蛛咬的尸体摆在这,对于其他的妖怪来说是一种再直白不过的威胁之意,屋子里的人应该暂时不用担心会受到二次袭击,她还是可以先去河边洗一下衣服的。 想到留在屋子里的人可能会有多害怕,纱织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早知道她就不在集市东挑西选地耽搁那么多时间了,纱织在心里谴责自己,战国时代有多危险,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让伤患一个人待着——虽然这个伤患也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怪……但他的脸长得好看啊。 在河边洗了个战斗澡,纱织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阴刀——”她唰的一声拉开木门,和表情莫名有些诡异的男人对上视线,“你没事吧?” 屋内的摆设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置物箱、柜子、储水的水缸,但坐在围炉边等她回来的人是不一样的。阴刀披着她冬天穿的外衣,脸色和昨天一样苍白,斜斜的日光从窗口落进来,男人安静的神情在白昼的光线里有一种不同于夜晚的美丽,氤氲着玉石般温润的光芒。 他仔仔细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似乎没有受伤。” 纱织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连忙摆手:“我早就习惯了,那种级别的妖怪还伤不到我。” 阴刀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吗。” 他以赞美般的语气说:“纱织小姐十分强大,简直没有任何弱点。” 奇异的温度一下子冲上肺腑脸颊,纱织扶住腰间的刀鞘,好像希望冰凉的刀鞘能让自己的体温降下来。 “……唔,还好啦。”她含糊道,“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对我不起作用,但我还是会像普通人一样受伤的,熟能生巧而已。” 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为了回避那会使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的目光,纱织抽出刀,刀尖按在食指的指腹上,轻轻一划。 “你看——” 殷红的血珠渗出来,沿着指肚的弧度滴落在地。 “被刀划伤了我也会流血。” 纱织伸出手,向对方示意,流血的手指却被温厚的掌心捉住,阴刀轻蹙眉心,眼中的神情仿佛含着对她的担忧:“万万不可,纱织小姐,请不要这样随意伤害自己。” 奇怪的温度沿着皮肤相触的地方窜了上来,心脏好像陡然停跳了一瞬,纱织抬起头,发现两人此刻离得特别近。 冷静,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对美人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情来。 但是……呜呜呜,他的头发看起来好软好漂亮啊,睫毛也好长,皮肤也好光滑,还有喉结和锁骨,就连不是特别魁梧但肌肉线条十分流畅紧实的胸膛,也好想让人摸摸看…… 不行,纱织!她猛地闭上眼睛,自然而然地错过了阴刀眼底的神色。 “纱织小姐的佩刀,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就是让她脱衣服也没关系的……啊,不是。 纱织睁开眼睛,将腰间的长刀取下来。 阴刀作为人见城的少主,自小接受武家的训练,对武丨士刀会感兴趣自然合情合理。 坐在围炉边,男人将刀具置在膝头,轻轻推刀出鞘。刚刚斩杀过妖怪的刀锋映出男人英俊秀雅的眉眼,除了看起来比寻常的刀更加锋利一点以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对着日光,男人抚着刀身,仔仔细细地将她的刀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 “……是一把好刀。”阴刀淡淡地说着,合上刀鞘。 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看起来似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纱织接过刀,阴刀再次抬眼看过来时,身上那种冷淡沉郁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回来。” 她终于想起自己先前干什么去了,赶忙将包裹拿进屋里在围炉边摊开。 -- 第5页 “这个以后是你的洗脸盆,洗手盆,毛巾,手帕,牙刷,梳子,啊,对了,还有这件衣服。”纱织兴奋地抖开质地柔软的和服,浅紫的布料像皐月盛开的紫藤花一样漂亮优雅,但又不会过分艳丽夸张,在日光中流动着柔和的色彩,“你穿上一定会很好看。” “……谢谢。” 在集市里忙活了一个早晨的疲惫好像刹那间都蒸发不见了,变成了某种软乎乎的,似乎叫做满足的情绪。 原来如此,纱织在心里感慨,这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感吗。 纱织将买来的东西一股脑捧到阴刀怀里,煞有其事地道:“如果你还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别看我这样,这些年实际上还是存了不少钱的。” 她忽然豪情万丈起来,话也一下子变多了。 对面的人没有打断她,作为一只妖怪,真的是十分有素养了。 纱织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四魂之玉的碎片:“之前忘了和你说,这个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十分招妖怪喜欢。抱歉,今天的那只蜘蛛妖可能就是被这个碎片吸引过来的。” 她看人家喜欢,脑子一热就想送给人家,完全忘了潜在的隐患。 诶,话说回来,对方会喜欢这个碎片,也是因为是妖怪的原因吗? 就像猫薄荷之于猫一样,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碎片,对于妖怪来说就像妖薄荷一样吗? “这不是纱织小姐的错。”阴刀安慰她,语气十分真诚。 随即,他话题一转: “既然此物如此危险,纱织小姐为什么还会带在身边呢?” “这个啊,说起来原本是想要卖掉换钱的。”纱织老老实实地坦白,“但后来发现它会说话,就暂且留下来了。” “……” 阴刀沉默了一瞬:“会说话?” 他表情微凝,嗓音似乎低沉下来:“纱织小姐能听懂它在说什么吗?” “能啊,但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整天让人许愿许愿的。”纱织不以为意。 “……那么,为什么不许愿呢?”阴刀的声音轻若呓语。 纱织看他一眼,忽然严肃地按住他的肩膀:“你听我说。” “这种东西一看就是江湖骗术,你千万不要上当。许愿?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再说了,凡事都讲究等价交换,你想想看啊,这个什么四魂之玉的,帮我实现愿望,对它能有什么好处?一听就不对劲。” “……” 阴刀许久都没有出声。 “……等价交换?” 纱织:“是的,这叫做炼金术的原理。” “……” 作者有话要说: 纱织:人定胜天!唯物主义大法好!封建迷信都给我退散!【bushi 第3章 叁 家里多了一只虚弱养伤的妖怪,四魂之玉碎片这种危险的东西自然就不能留了。 纱织下定决心,出门就要把四魂之玉碎片扔到哪个山沟沟里去,让那些妖怪自己去争去抢,身边的人好像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忽然开口说: “你知道四魂之玉为什么会遭妖怪觊觎吗?” 这句话立刻勾起了纱织的好奇心。她暂时忘记了之前的考虑,下意识地往阴刀的方向挨了挨。 “为什么?” “据说四魂之玉拥有强大的灵力,哪怕只是一枚小小的碎片,也能大幅提升持有者的力量。”阴刀的声音低沉舒缓,像春日拂过花枝的微风,又仿佛山间流淌的清泉,落入耳畔带起轻微的酥麻,好像有柔软的羽毛挠着心尖。 纱织摆出一副格外认真倾听的模样。阴刀见到她的表情,声音微微一顿,将话说得更加明白:“如果四魂之玉的碎片落到了妖怪的手里,妖力得到增强的妖怪,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纱织恍然大悟,问道,“那交给人类也不行吗?” “交给人类也不行。”阴刀顺着她的话解释,“不止是妖怪,四魂之玉也能增强人类的力量,落到普通人的手中一样会引起灾祸。” 纱织眨了眨眼睛,好像忽然捕捉到了点什么,凭直觉道:“那不普通的人呢?” “……这样的人很少。” 坐在火堆边的男人,嘴角似乎浮现出一丝冷笑。 “五十年前可能曾有这么一位能净化四魂之玉的巫女,但现在想必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句话说得分外古怪,纱织不由得多看了阴刀几眼,还未来得及仔细揣摩究竟是有哪里不对,阴刀温温和和地继续道:“以我看来,四魂之玉的碎片目前还是由纱织小姐拿着最为稳妥。” “……”纱织看向躺在她手心里的四魂之玉,小小的一块碎片,在摇曳的火光中散发着污紫的光芒,看不出来居然还有跨物种的吸引力。 “阴刀知道的事情真多呢。”纱织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对面的人微垂眼睑:“说来惭愧,我之所以会知晓这些,也是因为听说四魂之玉不仅能增强人和妖怪的力量,还能医治各种疾病……起死人而肉白骨,听起来很可笑不是吗?” 明灭的火光在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投下阴影,阴刀垂着眼帘,云淡风轻地嘲讽着自身的命运。 纱织一把抓住他的手:“我知道了,四魂之玉的碎片先暂且由我保管。” 她一脸感动:“放心吧,阴刀,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 第6页 纱织说到做到,在阴刀养伤的期间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熬汤喂药,拆换绷带,时不时还帮他擦洗身体——仅限上半身——因为寒冷的冬季将近,她多买了几件保暖的衣裳,被子填上厚厚的棉絮,仓库里的柴火也存了一大堆,看起来几乎有小山那么高。 在忙着暴揍前来抢夺四魂之玉的妖怪的期间,她没有忘记储存过冬所需的食物,打猎的时候和贴膘的野熊狭路相逢,当天晚上阴刀便没有再继续睡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身下自此多出了一张厚实柔软的熊皮。 不知不觉间,森林的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落叶,金灿灿的阳光穿透稀疏的叶片落进林间,清澈透明得仿佛没有温度,唯有微寒的秋风掠过人的衣角,和着地面的碎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回来了。” 纱织将背上的野鹿肉放到土灶前,来到窗边给陶瓶换上清水,将今天采摘的野花放入瓶中。 天气愈发寒冷,为了不让寒气进来,纱织关上了窗,但这么一来,屋内便显得十分黯淡,她担心整天待在屋内养伤的人觉得无聊,最近便时常摘些野花回来。 胡枝子、野菊花、抚子花、桔梗、还有许多她名字都叫不上来的花花草草。 “你回来了。”坐在火边的人温和地应了一声。 围炉里堆积着灰白的余烬,余烬里插着一截木头,看起来有点像木偶,但这个木偶没有四肢,只有头颅,纱织曾经好奇地问过阴刀这是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对方这么回答,纱织便也没有再问。 作为一只养伤的妖怪,阴刀最近能做的事十分有限,日子过得十分枯燥。纱织觉得他只要不闷出病来,玩玩木偶算什么呢,多玩几个都没问题。 纱织脱下外衣,绑起袖子,在和主屋相连的厨房里忙碌起来,没多久屋里飘起了鹿肉汤的香气,她习惯性地将肉质最上等的那一碗汤端到阴刀面前,自己在围炉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你今天还好吗?”阴刀问她,“有没有遭到妖怪的袭击?” 纱织摆摆手:“不用担心,我没有受伤。” 收拾的妖怪多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那些妖怪口中「拿着四魂之玉的人类」,莫名其妙地获得了新的称号。 因为这个称号的关系,最近来找她麻烦的妖怪有点多,而且奇怪的是,这些妖怪都有各种能力,吐火的,召雷的,制冷的,搞幻术的,还有会喷瘴气毒烟的,搞得她都要以为自己其实在收集战国时代的妖怪图鉴了。 纱织从衣襟里拿出挂在脖子上的御守,她当然是不相信这种封建迷信的,戴着御守纯粹是把它当做储物袋使用。 她将御守倒过来,抖一抖,四魂之玉的碎片哗啦啦掉下来,仔细一数的话,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收集了十数片,拼起来的话已经能初见玉珠的雏形。 “这个,”纱织捡起光芒最为污秽的碎片,“是从今天的妖怪身上掉下来的。” 那个妖怪口吐人言,估计因为携带着四魂之玉碎片的关系,态度特别嚣张,声称自己可以吸收活物的灵魂,被她用唯物主义的铁拳痛殴了一顿,夹着尾巴哀哀地跑了。 纱织发现阴刀对她在外面的见闻很有兴趣,就纯粹当替他解闷了,每天都会和他说说她今天又遇到了哪些妖怪。 那些妖怪身上掉下来的碎片都脏兮兮的,她用袖子擦过,也用水洗过,但不论怎么搞,碎片的颜色还是那种不怎么讨喜的暗紫色。 “你有受伤吗?” 阴刀总是会关心她的伤势,这一点令纱织觉得心里十分熨帖。 “没有,放心吧。”纱织一如既往地安慰道。 阴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 “明日,可否让我和纱织小姐同行?” 他意外坚持:“我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纱织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对方可能是真的闷在屋里闷太久了,出去走走也没什么,便也没说不好,只是切切地叮嘱对方要穿得暖和一点,记得要跟在自己身后。 森林的地形比较复杂,因为盖着落叶,比平时更加不容易辨认,一不小心就会落到哪个树洞或凹槽里,爬满青苔的岩石则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容易崴到脚。 由于昨天刚猎到了一头鹿,食物不愁,她今天就当做是带着阴刀出门散散心,顺带教他认一下路。 本来设定好了路线,但阴刀突然想去看看她捡到他的地方。 纱织在前面引路,拨开挡到眼前的树枝藤蔓,走到半路,忽然发现跟在身后的阴刀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她转过身。 阴刀轻轻蹙了蹙眉:“我过不去。” 纱织一头雾水:“什么过不去?” “……纱织小姐感受不到吗?”阴刀抬起手,手指触到身前的空气时,空气忽然像水面一样泛起波纹,看起来就像有什么半透明的罩子横隔在两人之间,完完全全将阴刀挡在了外面。 “这里好像有结界。” 那层罩子柔软却坚硬,如同某种奇异的壳,将里外的空间一分为二。 新的封建迷信出现了——纱织往回走了几步,往阴刀先前碰到的屏障处一戳,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感受到。 “……没事的。”她见怪不怪地朝阴刀伸出手,“过来吧。” 阴刀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犹豫。 -- 第7页 纱织微微上前一步,握住稍显苍白的手腕;“我带你过去。” 如同穿过无形的水和没有形状的风,这次,她拉着阴刀的手,轻松地穿过了那道所谓的结界。 “……是触碰……吗。” 背后传来极轻的声音,带着某种揣摩和沉思的意味,纱织回过头,阴刀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礼貌地问: “怎么了,纱织小姐?” “……没什么。”她摇摇头,觉得自己估计是幻听了。 来到河边时,她明白了之前的那道结界是怎么回事,一只水蛇般的巨大妖怪倒在洞穴边,身下的河水被伤口里渗出的血液染成了晦暗的红色,丝丝缕缕飘荡开来。 见到来者,那只水蛇倏的睁开细长的瞳孔,身上蔓延出尖锐的杀气。 “打扰了。”纱织带着阴刀往后退出一步,示意自己无恶意。 身受重伤的水蛇妖卧在原地,凶狠而警惕地注视着两人。 纱织一路后退,从对方的视野里消失之前,不忘大喊一声:“养完伤后记得离开啊!” 行程中断,两人不得不换了一条路回去。一路上,阴刀都表现得极为安静,纱织一开始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在思考,而且显得似乎有些困惑。 “纱织小姐。” “怎么了?” “你为什么,没有杀了那只妖怪?”阴刀的声音淡淡的,但她还是破天荒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疑惑。 “为什么要杀了那只妖怪?”纱织同样不解,“人家只是受了伤,恰好落到此地罢了,又没有攻击人,还设了普通人跨不过去的结界,没有道理要找人家麻烦吧?” 握在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她这才发现两人还拉着手。 “……”咦? 但是对方既然没有放开她的手,意思就是……她可以继续握着,对吧? 感谢那只水蛇妖,如果不是它的话,她怎么可能握上阴刀的手呢,这么一想的话,就更不想杀掉那只妖怪了。 男人的手修长白皙,漂亮得如同某种艺术品,皮肤细腻如瓷,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呜呜呜呜呜呜,她好感动啊。 “你之前说过,对四魂之玉能实现愿望的能力不感兴趣。” 她没有注意到阴刀换了种口气而且省略了对她的称呼。 “人类的话,不都希望获得财富地位和权利吗?你就不想成为一国之主,再也不用每日为衣食住行而奔波打猎吗?”阴刀的声音依然温和,但眼神却似乎带上点居高临下的寒凉味道,仿佛别的生物俯视着人类这个族群的存在。 纱织:“不想。” 说实在的,战国时代的一方霸主,不,就算是天下之主,过得也不会比现代社会的普通人舒服。 准确点说——应该是差远了。 真的想想就毫不心动呢。 “那你想要什么?”阴刀停在了原地,纱织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火红的枫叶簌簌而落,铺着光影的林间拂过寂寞的风声,对面的人视线穿过飘飞的红叶,低沉的声音仿佛并非出自人类之口: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她从那个声音里听出了真实的意味,对方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困住已久,就像攻克不下的难题一般,苦苦思索多日之后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忍不住向她本人寻求答案。 “……有啊。” 纱织忽然笑出声,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巧巧往阴刀的胸口一点。 ——“你。”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的节奏会比较快,因为纱织是超级无敌的直球系 五十年的铁树要开花了【bu 感谢在2020-12-30 09:21:25~2020-12-31 11:1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玥 10瓶;繁雨 5瓶;saiiiii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肆 山里落了一场大雪,将世界染成银装素裹的白。 纱织背着箭囊穿过光秃秃的白桦树林,寂静的林间听不见其他活物的声音,唯有微陷的脚步声在清冽寒冷的空气里回荡。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有啊。」 ——「你。」 来到标记过的地点,纱织拂开地面上的遮蔽物,前几天设好的陷阱空空荡荡,周围的雪地平整干净,显然未曾有活物光顾。 …… 她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 眼前浮现那一日的场景,披着人皮的妖怪站在红枫飘落的林间,一瞬间露出了她无法理解的古怪表情。 ……应该是害羞了吧。 看对方的反应,好像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的求爱。 下次是不是委婉点会更好呢? 在战国时代待久了,一不小心就受到当地风土人情的影响,她差点忘了不是所有生物都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晴朗的冬日在白桦树的枝桠上闪烁着微光,纱织重新调整了一下陷阱,换上更加新鲜的饵食,背上箭囊回身走去时,忽然感到背后跟着什么东西。 被奇怪的直觉牵引着,她回头一看,一只落单的蜜蜂无声地震动着翅膀,不远不近地借着白桦树的掩护跟在她身后。 她最近隐隐约约觉得有股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只要她出门在外,不论是在打猎,还是痛殴妖怪,那股气息都似有若无地缀在她背后。 -- 第8页 一开始以为对方是冲着四魂之玉的碎片来的,后来又发现好像并非如此。这些天来对方一直按兵不动,仅仅是在暗中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有散发杀气,同样也感受不到恶意。 ……既然对方看起来并不像是来找茬的,纱织之前也就放任对方去了。 纱织在雪地里一跃,瞬间缩短距离,在那只奇怪的虫子逃跑之前伸手一抓,轻轻松松揪住对方提了起来。 “你是落单了吗?” 在这种寒冷的季节,蜜蜂应该都待在蜂窝里取暖过冬才对。 快速地震动着半透明的翅膀,那只虫妖像蜂鸟一样试图从她手里倒飞出去,纱织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若是蜜蜂的话,对方的体型明显过于巨大,从头到尾足有她的手掌这么长,红眼六足,黄色的躯壳上横着黑色的斑纹,靠近头部的地方裹着一圈……紫色的毛毛??? 纱织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再次定睛看去,那只虫妖的脖子周围确实长了一圈紫色的毛毛,看起来有一点点像贵妇的围脖。 没能抗拒诱惑,纱织戳了戳那一圈紫色的毛毛,发现手感意外柔软,忍不住又伸出手指挠了挠。 那只虫妖身体一僵,仿佛被人戳到了奇怪的穴位,忽然软趴趴地落到了她手里,翅膀都耷拉了下来。 纱织回到屋里时,发现阴刀和往常一样,坐在围炉边神色难辨地盯着卧在余烬里木偶。 “阴刀,阴刀,”她抖落身上的积雪,斗笠往门边一挂,献宝似的将看起来像蜜蜂的虫妖往他面前一递,“我给你带了一只宠物回来。” 仿佛生怕对方不敢兴趣,她伸出手指挠了挠那只最猛胜的毛毛,躺在她掌心里的最猛胜抖了抖翅膀,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一副完全不想动的样子。 “……”看清了她托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阴刀的面皮似乎轻轻抽动了一下,表情一下子变得分外复杂。 “是吗。”他慢慢地说着,视线落到那只最猛胜的身上,“你带了一只……宠物回来。” 说到宠物二字时,他漫不经心地加重了语气,看起来完全不想动的虫妖忽然一抖,格外迅速地振动翅膀离开她的掌心飞了起来。 “你觉得大黄这个名字怎么样?”纱织兴致勃勃道。 阴刀瞥了她一眼,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 自从枫林里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就表现得有些不大对劲,褪去了温文尔雅的伪装,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纱织觉得这才是对方真实的模样,因此觉得对方的阴阳怪气也十分可爱,简直就是惹人怜爱。 “那就叫小黄吧。”她干脆地做出退让。 随手往空中一抓,她将那只看起来十分心虚,仿佛瞬间就蔫吧了下去的虫妖拎到阴刀面前,放到他的手掌心里。 触到冰冷苍白的掌心,那只最猛胜倏然一颤,乖乖巧巧地蜷起六足,装死一般躺在阴刀的手里一动不动了。 “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哦。”纱织高高兴兴道。 阴刀垂下眼帘,带着几分玩味地看着手中的最猛胜。 “不继续撒娇吗?” 那只最猛胜装死装得十分努力。 纱织:“你需要挠挠它脖子旁边那一圈紫色的毛毛。” “哦?”阴刀动了动手指。 躺在他手中的最猛胜看起来快要应激了,好在纱织总算离开围炉边,去土灶边做饭去了。 大雪封山,平静的日子如流水一般逝去,纱织听说城里的那些武士喜欢在不打仗的季节举行冬狩,不知道从哪里居然买了一匹马回来,牵到屋后的空地上养着,还抱来了一大捆稻草。 阴刀不怎么出门,但不论是人还是妖怪,都需要偶尔活动活动身体。 “我教你打猎吧。” 纱织背着箭囊,兴致高昂地牵着马匹走在前面,带阴刀来到她曾经练习射箭的空地上。不远处的树枝上垂着简陋的箭靶,用草汁混合的深色颜料涂了个圆形的靶心。 束起墨色的长卷发,阴刀站在林间的雪地上,斑驳的阳光落下阴影,映得他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弯弓搭箭的侧颜如玉石般清雅流丽。 “胳膊肘再抬起来一点,脸颊离弓弦远一点,小心被刮伤——” 咻的一声清啸,利箭离弦而去,又狠又稳地……扎入了靶心下方的树干。 接连几箭,对方都是漂亮而完美地偏离了挂在树枝下的靶心。 ……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吗?看起来不像啊。 纱织在心底小声嘀咕。 阴刀收起长弓,表情不辨喜怒。 “抱歉,我不太擅长用弓。” “……没事。”纱织轻咳几声,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他一眼,“要不,今天我还是先教你如何设陷阱吧,怎么样?” 阴刀似乎弯了一下嘴角:“甚好。” 纱织带他来到布下陷阱的地方,冬天的积雪盖过了枯枝和落叶,她选了山中鹿群寻找水源时的必经之路,过去几年总能凑效,今年却惨遭滑铁卢。 晴朗的山谷空旷寂寥,阳光映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得有些刺目的白光。 纱织感受到地面的震动时,第一反应就是把阴刀往旁边一推,脚下的地面在下一瞬应声而裂,潜伏在地底的妖物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破土而出,张开深渊巨口,黑色的瘴气汹涌而来。 -- 第9页 铺天盖地的瘴气霎时吞没了林间,好像漆黑的云层落到了地面。 “……把四魂之玉的碎片交出来——!!” 那只妖怪扭动着丑陋的巨大头颅,明明长着一张人形的脸,裂开的嘴巴里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齿,一圈又一圈,直到喉管深处,看起来如同通向地狱的深渊。 “吵死了,你们这些台词重复的文盲!”纱织给了那只妖怪一刀,没有伤到要害,对方躲得太快,从地里伸出的身躯像蛇一般灵活,一扭一转,勉强擦着她的刀锋而过。 她趁机将脸色苍白的阴刀托到马背上,一刀斩断系在树上的绳索:“快走!” 吃痛的马匹嘶鸣一声,抬起前蹄,落地之后疯了一般地狂奔起来。 “别想跑——!” 人面妖怪张开嘴巴,吐出滚滚瘴气,纱织跳上树干借力一蹬,一刀直接照着对方的嘴巴抽去。 骨裂牙碎的声响,轰然落地的巨鸣,飞溅而出的妖怪之血落到她脸上,滚烫得几乎要冒起烟来,落到锅里的话几乎都能听见油滋的声响。 纱织表情不变,踩在那只妖怪的头颅上,刀尖向下,猛地往下一刺,劈开血肉筋骨,刀刃直直贯穿了那只会吐瘴气的嘴巴,将它钉在原地。 吃痛的妖怪惨叫起来,蛇一般的身躯剧烈翻滚,不断拍打着地面,甩起无数雪块碎石。 “老实点。”纱织一转刀柄。 躺在地上的妖怪却忽然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嗓音混杂着血肉碎末,它一边用那张人类般的脸咯咯笑着,一边从喉咙里发出诡异的震动。 不详的预感随寒意窜上脊背,纱织视线一转,埋藏在地面下的另一颗头颅忽然破雪而出,追着阴刀离去的方向张开了利齿遍布的森森巨口。 大脑空白,那只妖怪的头颅速度极快,马匹虽极力狂奔,和死亡之间的距离却在不断缩短,眼见着那深渊巨口就要将阴刀连人带马一起吞入肚腹,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忽然回头—— 咔嚓一声,仿佛树干折断、岩石碎裂的巨响,城池的门扉轰隆隆落下,死亡的阴风刮起长发衣袍,在将要卷上身躯的那一瞬间,一股力道忽然将他猛地推了出去。 失重感,时间暂停,雪地轰鸣,天上的太阳白得耀眼,纱织在最后一刻险而又险地赶到,一刀切开了那只妖怪的人脸,滚烫的血液随着刀锋飞旋而出,马匹哀鸣着滚倒在地,冰冷的雪像海水一样扑脸而来。 “……哎,好像有点,糟糕呢。”湿润的血水从指缝间溢出,纱织将刀插在雪地里,手捂着腹部,视野开始黯淡、倾斜。 然后她听见噗通一声——世界彻底黑暗。 …… …… 纱织觉得自己好像晕过去了。 意识浮浮沉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仿佛回到了屋内,闻到了围炉里炭火灰烬的味道。 一股极其令人讨厌的感觉将屋前屋后围得密不透风,她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那道声音低沉、阴冷,染着微微的嘲讽,仿佛在笑,但听起来似乎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想趁这个机会抢夺四魂之玉吗?” 屋外的人在对谁……对什么东西说话? “……很遗憾……” “那是我的东西。” 哗然的风声骤然响起,好像有暴雨敲打着屋脊,大地跟着裂开震颤,无数的妖怪或发出哀鸣或发出咆哮,乱糟糟的刺耳声音往同一个地方疯狂涌去,接着,飓风倏然止息,所有的声息刹那平静,安静得近乎诡异。 ……应该是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吧。 纱织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木门滑开,夜晚的寒意短暂涌入室内,好像有人走了进来。 眼皮被沉重的疲惫感黏在一起,她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黑暗的室内,围炉里的火光镶嵌着一条金边,靠近的人影遮去那光芒,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 “……醒了吗。” 痛觉还没恢复,模模糊糊的意识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纱织抬起眼帘,短暂清晰起来的视野里映出阴刀熟悉而陌生的脸。 …… 原来没事啊。 好端端地坐在她身边,看起来毫发无伤,连头发都没少一根。 她还是挺可以的。 注视着她的人似乎轻轻蹙了蹙眉,纱织伸出手,手指在空中晃了几晃,最后抓住了仿佛是衣襟的柔软布料。 …… ……反正说不定是梦。 手指陷入带着体温的柔软布料,纱织拉住对方的衣服,仰起脸晕乎乎地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纱织是脆皮 战斗力是S+,但防御和生命都是C- 谈恋爱就是要搞闪电战!【bu感谢在2020-12-31 11:15:57~2021-01-01 10:0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iiiii、半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伍 那是一个离奇的梦。 梦里她揽上阴刀的脖子,手指穿过海藻般乌黑浓密的长发,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指间,从玉石般洁白的喉结吻上去,贴着温软的肌肤轻轻呼吸,麻酥酥的感觉沿着心尖一路扩散荡漾。 隐约间,有道声音在她耳边说: -- 第10页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 她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 纱织捧住那张脸,沿着冰凉的唇隙,温存缠绵地亲了亲那张正在口吐威胁的嘴。 砰咚——心脏张缩,血液流动。 腰侧忽然一痛,血腥味从裂开的伤口里渗透出来,她隐约嗅到森冷的杀意,像黏腻的蜘蛛丝一样缠绕上来,冰冷浑浊的杀意触到温暖的皮肤,在最后一刻却不知怎的变成了地狱的熔岩。 从那个刹那起,时间和记忆模糊成暧昧不清的色彩和碎片。她依稀记得梦里的温度奇高,滚烫得仿佛能把人的骨头乃至于思维都灼烧殆尽,只剩下诚实的本能牵动着身体做出反应。 她捧着温凉的玉,但玉石融化了,同样变得滚烫,黏黏糊糊的蜘蛛丝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她缠缚其中,为了不被吃掉,她使出浑身解数和对方进行着搏斗。 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她最后似乎终于累了,滚烫到让人难受的温度冷却下来,熔岩变成了舒缓的河流,水流颠簸摇晃,她抓住浮木,枕着和她相似的体温,漂向静谧黏稠的黑暗。 …… 浅淡的日光渗入视野,意识回笼,纱织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屋子里。 围炉里火光已熄,堆积着昨夜的灰烬,空气里沉淀着一股她说不上来的气息,混杂着极浅的血腥味。 她抬手挡住光线时,昨日的记忆冲破堤坝,忽然席卷而来。 动作微僵,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一个鲤鱼打挺掀开被子坐起来,直接被冰冷的空气冻了个哆嗦。 ……好家伙。 纱织一低头,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熊皮上,被子下的身体未着寸缕,腰侧的绷带凝着暗红的血迹,显然因为承担不起过于激烈的活动而崩裂过。 恰逢此时,门外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纱织将离手边最近的男式外衣披到身上,袖子套到一半,阴刀已经拉开木门走了进来。 四目短暂相对,纱织指了指自己,脑袋上似乎浮现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问号。 作为疑似出门散心回来的人,阴刀表现得十分平淡。他径直走到围炉边,简单地生起火,这才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你觉得呢?” 纱织:“……” 她居然,在受伤的情况下,把对方给睡了。 …… 她真的好牛逼噢。 翅膀震动的声音传来,纱织转过头,被她捉回来的那只最猛胜抱着她的衣服,晃晃悠悠地飞了过来,带着几分敬意地将衣服放到她怀里。 纱织没有计较自己为什么能从一只虫妖身上看出敬畏的情绪,她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腰带都快系好了,坐在围炉边的人这才凉声提醒: “你需要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于是纱织又三下五除二地将衣服脱了下去。 昨晚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事已至此,完全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撩起头发,纱织背对着阴刀而坐,娴熟地为自己换上伤药,重新用干净的布条包扎,顺带检视了一下伤口的情况。 那个口吐瘴气的人面妖将她腰侧的一块肉咬了下来,锋利的牙齿闭合时撕出了一个血淋淋的肉窟窿,万幸的是没有直接伤及重要的脏器,如今她的高烧也退了,唯一不太幸运的是这块地方以后就算愈合了也会留下疤痕。 以前的话她根本就不会在意,就算是现在,这个想法划过脑海,也只是短暂地让她停顿了一下。 不过,说到疤痕…… “这是什么?” “嗯?”纱织扬起头,微微侧身,发现阴刀的视线落在她的背部靠近左肩胛骨的地方。 她用手指摸了摸那处凹陷的皮肤:“这个啊,是我第一次遇到妖怪的时候留下的。” 大大小小的伤痕从肩颈延伸到尾椎处,在战国时代生存的这十八年并不容易,她一开始吓得够呛,整个人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动摇,习惯后发现——唯物主义铁拳才是不变的真理。 “……你讨厌妖怪吗?”阴刀轻轻嗤了一声。 纱织穿好衣服合上衣领:“你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 她离开温暖的围炉边,摇摇晃晃下了床,来到挂着斗笠和蓑衣的门边。 “这就像是在问「你讨厌动物吗?」或是「你讨厌植物吗?」一样。正常人都会说一部分喜欢,一部分讨厌。” 屋外没有妖怪战斗过的痕迹,那种令人讨厌的,似乎被称之为妖怪的气味的东西,也淡得几乎在空气中无迹可寻,一切都好像是她昨晚的一场梦。 纱织扶着门来到仓库边上,说是仓库的建筑,其实只是主屋后面盖着房顶的木屋,里面储藏着过冬所需的食物和柴火,还有喂马的稻草。 马没有被妖怪吃掉,真是万幸,那可是她花了很多钱买来的呢。 “你在干什么?”阴刀不知何时出现到她身后,表情仿佛在说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类,受伤之后不乖乖待在床上养伤,第一时间居然跑来看什么仓库。 “清点物资啊。”纱织理所当然地回答,“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出去打猎了,当然得看一看我先前存的食物有多少。” 侧靠着仓库门,她回身冲他笑:“我还要养你嘛。” 冬天受伤有一个好处,寒冷的气温不易滋生细菌,伤口不容易感染发炎,好起来自然比夏天快上许多。 -- 第11页 这段期间,被她捡回来的最猛胜派上了神奇的用场。它每天会从不知道哪里带回来食物和野果,嗡嗡地震动着翅膀从门口的缝隙里飞进来。 “你明天能带点花回来吗?” 悬停在空中振动翅膀的最猛胜,悄悄看了一眼支膝坐在围炉边的身影,顺着门隙飞了出去。 第二天,纱织发现窗边的陶土瓶里多了一株唯独会在这个时节里盛开的梅花。 待到瓶里的梅花差不多谢了,她的伤也差不多养好了。也许妖怪这种生物冬天也要冬眠吧,她的日子最近过得十分清静,恍然回到了捡到四魂之玉碎片前的情况。 白雪皑皑的山谷一望无际,进入松针林立的区域后,日光明显黯淡下来。 纱织牵着马,没有告诉阴刀两人要去哪里,直到空气里飘荡起硫磺的气味,这才在岩石掩映的温泉边停了下来。 冬天洗热水澡是统治阶级才能享受的奢侈活动,但山中的温泉就不同了,她会发现此处纯属意外,后来一直把这个温泉当做秘密保留起来。 如果不是受了伤,她其实想早点带他过来的。 ……话说回来,妖怪会喜欢泡温泉吗? 纱织守着衣服待在岩石后,缰绳系在树枝上的马匹甩着尾巴,忽然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抬头竖起耳朵。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松针抖动,挂在树枝上的积雪扑簌扑簌落了下来,努力转移着自己注意力的纱织后知后觉地抬起视线,和山中的野猴子对上了目光。 那些毛绒绒的生物蹲在枝头,从那个角度望过去……从那个角度望过去——不行!可以将温泉里的景色一览无余! 纱织一下子蹦了起来。 阴影随着哗然巨响砸进水中时,靠在岸边的人眉毛都没动一下。 “……” 可恶的猴子叽叽喳喳地笑着荡远了,纱织从水中冒出头来,和阴刀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我不是特意要偷看的。”她正色道,“虽然我想过要偷看,但现在真的是意外。”都是因为和猴子搏斗,她才会一不小心摔进温泉里的。 阴刀靠着背后的岩石,湿润的黑发慵懒地垂在肩头,他微微眯起眼眸,看似毫无防备的姿态,低沉的声音却含着阴凉的锋芒。 “你就这么喜欢这张脸。” 纱织认真地补充:“还有身子。” 温泉池中热气氤氲,白雪皑皑的山中唯有此处飘荡着温暖如春的气息,浅绿的池水漂亮如没有杂质的翠石。 “你的喜欢到了什么地步?”阴刀的声音冰凉平滑,“像上次一样豁出命来也在所不惜吗?” 纱织:“喜欢到了可以娶你的地步。” “……” 水波荡漾,白雾袅袅,纱织看着他,一脸认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阴刀始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纱织默认对方没有拒绝就是好消息。 冰雪松动,觊觎四魂之玉的妖怪重新活跃起来,生活重回轨迹,她每天出门砍砍妖怪,打打猎,到了每周集市开张的时间就去换点物资,不知不觉间四魂之玉的碎片已经拼出了弯月般的一小块。 看似平凡无奇的一天,纱织和阴刀穿行在集市里时,前方忽然响起了整齐的马蹄声,佩刀的武士穿着家纹统一的服饰,威风凛凛地出现在惊诧不已的村民面前。 “少主!”领头的老者噗通一声,几乎是跌下马来匍倒到阴刀脚前,从颤抖的喉咙中挤出喜极而泣的声音,“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纱织此时终于想起,身边这只披着人皮的妖怪,好像还有一层没解决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要切换地图了 人见城.jpg 感谢在2021-01-01 10:07:45~2021-01-01 16: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菡萏 20瓶;裙风凛冽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陆 和战国时代的许多城池一样,人见城建立在易守难攻的山上。 山道曲折,坚实厚重的城墙后箭楼和炮塔林立,山脚下的城下町则是平民和商人的居住地。若是从高空俯瞰,以山城的主殿为中心,城墙耸立的山道乃至于山下的城下町,都是层层拱卫这个城池的护壁。 ……第一次见家长,一定要留下良好的印象才行呢。 纱织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仔细地抚平衣褶,骑在马背上偷偷东张西望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时不时整理自己被风吹乱的鬓发。 作为人见城的少主,阴刀毫不意外在归城队伍的最前头。纱织纵马跑到他身边,周围的人朝她投来奇怪的目光,碍于阴刀对此未置一词,只能憋得脸色铁青地看着她。 纱织原本想好了拜见对方父母时的说辞,十分郑重地打好了腹稿,谁知在主殿外被满脸严肃的武士拦了下来。 恭候在旁的侍女向上托起双手,示意她取下腰间的佩刀。至于另一边的阴刀,已经畅通无阻地穿过大门,踏上一尘不染的木质长廊。 “你跟着她们。” 在众人面前,他戴上温和得有些疏离冷淡的面具。 ……不用拜见父母吗? 纱织惊讶地睁大眼睛。 阴刀看了她一眼。 不知怎的,她愣是从那没什么波动的眼神里读出了「无关紧要的人不见也罢」的意味。 -- 第12页 “请随我来。” 城里的侍女穿着花色淡雅的小袖,说话的声音柔和又动听,好像口中含着珠玉,走路的姿态安静且温顺,不知道练了多少年才练出了这种走路无声的功夫。 ……其实是忍者吗。 纱织不知道她们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搭话也不会得到回应,干脆就欣赏起了城内的景致。 虽然离开村子前她已经洗过一次澡,那些侍女褪下她的衣物,在装满热水的木桶里又将她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换上染着熏香的小袖,头发也用柔软的束带扎了起来,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好半晌才让她自由活动颈椎。 至于她背上那些坑坑洼洼的伤痕,帮她洗浴的侍女们吓了一跳,相互对视好半晌后,命人拿了一些膏药来。 忙活半天,她们将纱织带到陌生的房间里,房间有一扇圆窗,对着栽种花卉的庭院。 “……”纱织看着铜镜里的陌生人,总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 “阴刀的房间在哪里?” 这个城池就像曲折的迷宫一样,有无数的长廊和大小不一的房间。 闻言,正要离开房间的侍女们停下身影,面露奇异之色地侧首向她看来,好像她刚刚将手里的铜镜一口吞下去了一般。 “你们不知道吗?”纱织摆出和她们一样惊异的表情,“那他待会儿拜见完城主回来了,我要怎么去找他?” “……”为首的侍女似乎叹了口气。她温温婉婉、礼仪得体地解释:“您在此等候少主即可。” 隔扇合上了。 绘着山水画的隔扇挺好看的,纱织伸出手,摸了摸那陌生平整的材质。 唉,她得打多少头野猪才能买上这么一张隔扇啊。 她在心里感慨一秒。 然后纱织打开隔扇,毫不犹豫地寻找房间去了。 拉开门,和屋里的人大眼瞪小眼,说一声抱歉,再唰地一下关上门,继续去往下一个房间——诸如此类地往复循环。 纱织终于来到铺着榻榻米的宽敞房间,房梁垂下御帘,影影绰绰的阴影里,香炉吐纳着袅袅烟雾,她打开房间靠着走廊的道道隔扇,阳光倾洒下来,草木葱郁的庭院登时映入眼帘。 估计就是这里了。 她好奇地打量完周围的环境,城内静悄悄的,来往的臣仆训练有素,没有人发出多余的声音,只有庭院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忽短忽长,仿佛体谅她心里的无聊似的。 战国时代,和室大多都是木地板,只有大户人家用得上榻榻米,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作为就寝的床垫,很少会铺满整个房间。 纱织在榻榻米上躺下来,看着木格般的天花板。 ……啊,真的,好无聊啊。 等人,真的好无聊。 她从御帘旁骨碌碌地滚到窗边,又从窗边骨碌碌地滚到门边,在打滚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一丝乐趣,滚着滚着便滚到了走廊上。 梆——她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并不坚硬,撞起来一点也不痛,估计不是走廊上的柱子。 纱织抬起眼帘,停止晃动的景色重合到一处,显现出来的是低头看着她的阴刀的脸。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穿正装——深蓝色的直垂绣着金色和草色的花纹,外罩一件藤紫的肩衣,用同色系的胸纽系着,乌黑如墨的长卷发高高束起,海藻般一般披散下来,其中两缕垂过肩膀,墨色的长发衬着白皙的面庞,站在走廊上的人就像从古卷里走出来似的,美丽得找不到任何瑕疵。 “……”她一骨碌爬起来,笑得眉眼弯弯,“你这样穿真好看。” 阴刀的背后突兀响起咳嗽声,跟在他身后的老仆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语气控制得十分恭敬,“少主,此举不妥。” “无妨。” 阴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纱织摸摸脸颊,脸颊似乎确实有点烫。 “你先下去吧,右卫门。” 被称为右卫门的老仆犹豫了一瞬,低头应了一声,保持着屈身的姿势退下去了。 等人都走掉了,左右不见人影,阴刀才眯了眯眼睛,摘了温和优雅的面具,以那副她再熟悉不过的口吻说: “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 纱织展开衣裳的袖子,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又摸了摸束在脑后的头发,哈哈笑道:“是不是很奇怪?变得一点都不像我了。” 她捏着袖口转了一圈,随即轻飘飘拜倒在地,模仿着城中侍女的口吻,捏着嗓音柔声道:“小女参见少主殿下。” 话还未说完,纱织自己就绷不住先笑出了声。 她抹去眼角的泪花,直起身:“你喜欢这个风格吗?还是说你喜欢活泼可爱一点的?娴静大方一点的?或者妩媚动人的成熟派呢?” “……”一瞬间,对面的人好像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阴刀冷淡地移开视线,道:“我让你跟着那些侍女走,可没让你对她们言听计从。” “……”搞半天是她误会对方的意思了啊。 纱织站起身,拍拍昂贵布料织成的衣袖。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用在城中这样打扮吗?” 阴刀哼了一声:“如果你脑子坏掉了的话,倒可以这么做。” 纱织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我的刀可以还给我吗?” “想要的话就自己去取。”阴刀言简意赅。 -- 第13页 纱织得寸进尺:“那我以后可以和你住一起吗?” 阴刀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随即又移开了视线。 “不行。”拒绝得超级平淡。 “诶?为什么不行?”纱织大惊失色,伸手就要去拉他袖子,“睡都睡过了,为什么现在反而不可以睡一起了?是我技术不……” 两个含义截然不同的动词被她无缝拼接在一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纱织一点都不脸红,反而显得理直气壮极了。 “闭嘴。”阴刀的脸色倏然阴沉下来,瞳孔泛出一丝阴森的红色。 但纱织可一点都不怕他,她揍的那些妖怪整天就喜欢散发杀气,杀气这种东西习惯就好。 “我来这里可是为了娶你诶。”她义正词严,“实在不行的话,你娶我也行。我并不介意这方面的形式。”只要能在一起就行了。 “不行。”阴刀不为所动,冷声拒绝,“会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我一点都不麻烦。” 只要能睡觉的时候拉手手她就满足了。 不论纱织怎么上蹿下跳地为自己据理抗争,就差没竖起手指发誓自己晚上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对方都没有退让,到了晚上还是打包将她扔回了自己的房间。 “……” 难不成、难不成对方其实对那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仔细一想的话,那个晚上她烧得迷迷糊糊的,也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她发挥失常了! 不行!她要为自己正名! 纱织打定主意,晚上熄灯之后就要偷偷摸回去,谁知一夜无梦,她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不,她偏不信邪。 但到了第二天晚上,相同的事情又发生了。洗漱完毕,她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等服侍她的侍女离开房间,仿佛只是眼皮合上的瞬间,人就失去了意识,坠到柔软香甜的睡眠中去了。 虽然最近这段时间她的睡眠质量奇佳,皮肤都变得光滑了不少,纱织并没有气馁,决定整晚不合眼也要抵住睡意的侵袭。 ……然后又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呜呜呜呜呜呜她真的太丢人了,纱织扑到床上,一不小心动作太大,直接撞倒了床边的香炉。 昂贵的香料撒了一地,纱织十分心虚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见到自己的失误,将那些香灰扫起来后偷偷埋进了窗外的庭院里。 当夜,她毫无预兆地在子时醒来。 城内一片寂静,烛火也不知何时全部熄灭了,黑黝黝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她披上小袖,端着灯台走出房间,守夜的武士东倒西歪地躺在走廊上,仿佛陷入了极沉的梦境,诺大的城内听不见任何声息,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的。 那些武士睡得太沉了,纱织对着他们的脸抽了几巴掌,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脑袋掉下来估计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她来到阴刀的房间,打开隔扇拉开御帘——没有见到人影。 和室空空荡荡,她在走廊和庭院里呼喊对方的名字,回应她的依然只有黑暗的夜色。 夜露深重,纱织裹紧小袖,端着烛台的那一点火光,在迷宫般曲折的城内寻找着人影。 冥冥之中,一股莫名其妙的直觉促使她在楼梯下方停了下来。她稍微端起灯台,伸长手臂,摇曳的火光映在木地板上,仔细一看的话,这不是一块普通的地板,更像某种通往地窖的暗门。 纱织在地板上摸了摸,找到开关,拉起暗门时,腐朽的空气好像巨兽肺腔里的喘息拂面而来。 烛火倏晃,随即重新变得平稳。 纱织沿着暗门走下那段台阶,即将拉开地板上的第二道暗门时,手背上忽然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嗡嗡的声音抓住她的袖子,转头一看,却是那只最猛胜。 “……小黄?”她开心地唤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只最猛胜急切地振动翅膀,在她身边上下飞舞,似乎想将她扯离原地。 纱织伸出手,对着它的小脑瓜,曲起手指轻轻一弹,登时将它弹得晃晃悠悠往后倒飞出去。 “你在这里待一会儿。” 说着,她拉开了那道暗门,门外的最猛胜忽的一下扑上来,但终究是差了一步。 咔嚓一声,暗门关上了。 地窖黝黑,纱织端起灯台,如豆的火光在暗中摇曳,照亮了脚下古老的地面。她走出几步,忽然感到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调整烛光往下一望—— 贴在她脚面上的,是恍有生命般正在蠕动的肉块。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自己演技一流的奈落要掉马了! 虽然扮演人类的拉拉裤很有趣,但触手系的妖怪奈落才是真正的带感.jpg 感谢在2021-01-01 16:55:27~2021-01-02 09:3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卡卡卡卡卡、麻辣香锅微微辣 10瓶;阿纯纯纯 9瓶;saiiiii 2瓶;半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柒 地窖冰凉,纱织光着脚站在烛火照耀出的地面上。那团蠕动着的肉块带着活物才会有的体温,表皮覆盖着黏糊糊的奇怪液体,似乎正随着她听不见的心率跳动。 沉默片刻,她抬起脚尖,轻轻踢了踢那块肉块,想着它也许会突然暴起发起攻击,结果只是将那团肉块踢得翻了个面,顺带蹭了一脚背的粘液。 -- 第14页 ……好吧。 纱织收回脚,端起烛台向深处走去。 黑暗中传来心脏鼓动张缩的砰咚声,她越往深处走,路上见到的残肢肉块就越多。巨大的蜘蛛丝从地窖顶部垂挂下来,滑溜溜的地面遍布奇怪的粘液,一股她形容不上来的味道和血液的腥臭混合糅杂在一起,浓郁得几乎能化为实质从空气里滴落下来。 啪嗒—— 奇怪的肢节携着□□从粘膜里滑出,挂在虫蛹一般的巨大肉块外边。如果有人此时用刀贴着外皮一划,就像掰开汁水充沛的果实一样,那截正在生长的肢体一定会流溢出来。 已经废弃的、仿佛在重新组织的、各种各样的妖怪残肢纠缠堆积在一起,恍然间让纱织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自己似乎在某种生物的体内,也许这里是某种妖怪的乱葬岗。 黑暗中亮起微微的荧光,从妖怪残骸的皮肤底下渗透出来,那些肉块和肢体还活着,血管不断收缩颤抖,整个场景看起来如同人类的噩梦。 纱织怀疑了一下自己是否还没睡醒,但她似乎来到了地窖尽头,空间忽然拓宽,黯淡的火光映照出堆积成山的妖怪残肢。 阖眼躺在那尸山上休憩的头颅,乌黑卷曲的长发如海藻般浓密,湿漉漉地半挂在垂下来的蜘蛛丝上,为眼前的画面增添了一份诡异的美感。 “……阴刀?”人类求生的本能告诉她此时不应该出声,她应该趁着对方奇迹般地没有发现自己,悄悄地沿原路折返,逃得越远越好,并再也不要回来。 但她没有这么做。 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纱织端着一豆烛火,朝前方走了一步。 躺在尸山上的头颅睁开眼睛的瞬间,她脚下的地面震动起来,忽然翻过来时,她才意识到她踩着的并不是什么地面。 腥臭的风声来袭,纱织凭着直觉侧头一躲,在另一条触手抽过来之前,端着烛台往后翻身一跃,踩住震动的肢节借力接连几跃,稳稳地跳到了覆着蜈蚣硬壳般的尾巴上。 肉壁震动,擦着她脑袋扫过去的触手撕碎了蛛网,将泡在胞衣里的肢体打得血沫四溅。 这是何等的生物学奇景啊——纱织在心里感慨着,连连闪避如毒蛇般撕咬而来的触手攻击。 她在这里落脚不行,那里落脚也不行,被奇奇怪怪的肢节、残骸、触手和肉块杀气腾腾地追逐着,不断东躲西藏,四处乱蹦,黏糊糊地蹭了一身难以形容的□□。 “既然被你看到了,就不能让你活着回去了。” 对方这么说着,瞳孔完全变成了妖异而森冷的红色。 “人类无穷无尽的好奇心,最后只会遭致自己的毁灭。” 横扫而来的触手携着凛冽的罡风,轻而易举地拍碎了她的落脚之地,如果被那攻击擦到一下,凭着人类的血肉之躯,刹那间就会被打碎骨头吐血而亡吧。 “你能坚持到几时呢?”挂在蜘蛛网上的人头冷冷地出声嘲讽,“今晚你注定会葬身在我奈落的肚腹里。” 骤然掀起的腥风熄灭了手中的烛台,纱织翻身一跃,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东西一扔,长满倒刺的触手擦着她的腰际汹汹而过,她在空中一扭腰,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堆积成山的怪物残骸上,和脑袋挂在蛛网上的妖怪视线对了个正着。 地窖的石缝中漏下细如蛛丝的月光,她朝他露出笑容: “原来你的名字是奈落。” 墨黑的长卷发湿漉漉地挂在蛛网上,他抬起阴红的眼眸,半晌,才重新吐出声音: “……知道了我奈落的名字又如何?” 先前挥空的触手蠕动着,悄无声息地来到纱织背后,张开锋利尖锐的倒刺。 纱织伸出手,在对方忽然凝住的目光中,摸了摸对方被汗水浸湿的苍白脸颊:“你看起来很辛苦,为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诡异的沉默弥漫开来。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提起了某种禁忌的话题,环顾四周,回想起自己一路见到的残肢触手,包裹在奇怪□□中的肉块,以及对方此时虚弱隐忍,同时又异常狠戾的表现,脑中好像忽然灵光一现,刹那间抓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你这是,难产了吗?”纱织小心翼翼地开口,话音未落,就差点被愤怒震动的残肢给掀翻下去。 她眼疾手快抱住对方的头颅,天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周围都是滑溜溜的肢体肉块,只有这么一件东西能趁手抓住而已。 “……滚下去!”被她抱住脑袋的妖怪气得瞳孔都收缩起来。 纱织讪讪地松开手:“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顿了顿,她没能忍住好奇心:“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截触手气势汹汹地横扫过来,纱织一歪头,杀气凛冽的罡风擦着她耳际而过,好像要把她的头盖骨一起掀起来。 “如果不是难产……” “闭嘴!”奈落终于忍无可忍。 他目光阴冷地看着她:“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在你死前告诉你好了,这是我奈落的身体,那些残肢、肉块,一部分会被我重新吸收,另一部分则会被我舍弃。获得新的身体之后,我会变得更加强大,杀死你简直轻而易举。” 纱织:“……我好像听懂了。” “……”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什么弱小的妖怪。”她忽的长舒一口气,“真是的,早说嘛,亏我之前担心了好久。” -- 第15页 她掏出戴在衣襟里的御守。 “你想要四魂之玉,也并不是为了医治什么奇怪的疾病,而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 拼凑成弯月形的四魂之玉掉入手心,纱织将掌心里的东西往对方面前一递:“喏,之前说不要也是谎言吧?想要就拿去。” 想了想,她加了一句:“记得不要许愿。” 奈落眯起眼睛,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庞神色难辨。 半晌,身下的尸骸忽然动了动,一条细长的触手毫无预警地挥过来,迅速拿走了她手里的四魂之玉,眨眼间就没入肉块之中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 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纱织愣了愣,认真思考片刻。 “因为我喜欢你吧。” 奈落似乎露出了冷笑,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喜欢?”他咀嚼着那个可恨又可笑的词语,脸上的神色接近憎恶,仿佛要将那所谓的喜欢咬碎了吞进腹里。 “是啊,喜欢。”纱织点点头,“不然的话,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她伸手往周围示意了一下。 奈落眼神警惕地看着她,纱织戳了戳身下的肉块:“这是你的身体吧?” “如果不是的话,感觉就会有些恶心呢。” 纱织抬起头,表情严肃而认真:“在此声明一下,我可没有奇怪的癖好。” 对于黏答答的,裹着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的触手残肢,如果是平常的话,她早就砍下去了……话说回来,她现在好像手无寸铁。 糟糕,说不定真的会死掉。 啊,再见了,一点也不可爱的战国时代。 “你一直挂在那里不累吗?”纱织伸出手,拨开黏在蜘蛛丝上的长发,将奈落的脑袋拿了下来放到怀里。 奇怪的是,奈落没有反抗。他可能是愣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湿漉漉的长发纠缠在一起,纱织耐心地分开打结的发梢。幸好城里的人今晚都昏睡不醒,若有人闯入地窖看见了靠在她怀里的头颅,一定会吓得原地去世吧。 “……你想死吗。” 她梳理着对方因为被粘液濡湿而看起来乱糟糟的长发,怀里的脑袋发出冷笑,气势阴森地威胁: “我奈落一定会杀了你。” “那你是想现在杀了我,还是待会儿杀了我呢?” 黑暗逼仄的空间里,粘液顺着蛛丝滑落,地上的肉块堆积在一起,随着心脏血液流动的声音而不断颤抖,张缩。 时间的概念,外界的概念,在这个世人都已经睡去的夜晚里好像不复存在。 纱织轻轻地哼起歌来,坐在丑陋的肉块和残肢中,慢悠悠地唱着上一辈子听过的童谣。 夏天夕阳西下,模糊的记忆里有人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在铺满晚霞的河渠边。 「晚霞中的红蜻蜓, 你在哪里啊,童年时代遇到你啊, 那是哪一天? ……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你在哪里啊,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① 就算许愿也已经回不去的地方,给她留下了足以支撑她活下去的温柔回忆。 纱织擦去奈落脸颊上的粘液,一直沉默不语的妖怪忽然开了口,语气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 “我是妖怪这件事。” 纱织眨眨眼睛,忽然笑起来: “一直。” “……” “……”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歌词来自《红蜻蜓》,是一首思念故乡的日本童谣 第8章 捌 夜晚发生的事情恍若一场梦,白天的人见城又恢复如常,没有人醒来记得晚上发生了什么。就算心中短暂产生过困惑,人们也很快被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忘记了那份迟疑,再次投入日常的工作。 路过那几位脸颊被她抽肿了的武士时,纱织很努力地眼观鼻鼻观心,才没有让自己破功笑出来。 晚上,奈落是妖怪的混合体,挂在黏糊糊蛛丝上的一颗人头;到了白天,奈落又成了体弱多病的人见城少主,待在御帘后温养身体。 庭院里日影婆娑,冬天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枝头冒出颜色鲜嫩的新芽,风中若有若无送来了早春的花香。 “奈落,你这样装得不累吗?”纱织趴在他床边,双手托腮盯着他的脸,好像观察他观察出了莫大的乐趣,声音里满是笑意。 “……” “奈落,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 “奈落,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吗?” “……” “奈落,你有故乡吗?” “……” “奈落,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呀?妖怪熬夜也会觉得累吗?你昨晚的情况是每个月都会出现一次吗?拿到完整的四魂之玉之后你想做什么?你喜欢人见城吗?以后打算搬家吗?喜欢冬天还是夏天?对食物有什么忌口吗?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吗?” “……” 她的问题仿佛无穷无尽,每一个问句的开头都要乐此不疲地加上他的名字,新鲜又好奇地品尝着那几个音节在她口中发出的声音。 “奈落,你背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 第16页 闻言,一直无视她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什么伤痕?” 居然避重就轻地把问题抛了回来——纱织睁大眼睛,语气认真地道:“就是你背上那块看起来像蜘蛛一样的烧痕啊,你难道不知道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微妙地产生了变化。 奈落的视线转了过来,纱织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表情略显阴沉,他冰凉地开口:“打探这么多,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啊……”纱织摆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奈落的眼眸染上阴森的红色,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听她接下来语气欢快地说:“当然是为了更多地了解你。” “……” “奈落的事情我知道的太少了。”纱织露出遗憾的表情,叹了口气,“但是我想知道。不管多么无聊,多么无关紧要,关于奈落的事我都好想知道。” 她抬起眼帘,发现奈落正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难懂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一般,一时连冷笑都忘记了。 脑中忽的灵光一现,纱织一骨碌从床边爬起来,兴高采烈地揪住他的袖子: “我们一起去逛城下町吧。” 约会永远都是了解对方最便捷的办法之一。 “……为什么是城下町?”奈落瞥了一眼她揪住他袖子的手。 “因为城下町我还没去过,那边比较热闹,城里我已经待腻了。”纱织摇摇他的袖子,摆出自己最诚恳的表情,“一起去吧。” 奈落扯回自己的袖子,毫不感兴趣的神色颇为冷淡:“我没空。” 纱织顿时觉得好失望,好失落,半晌,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好吧。”她重新躺回榻榻米上,慢慢地,幽幽地,有气无力地发出一声叹息,“你继续忙。” “……” 奈落侧了侧头,没什么波动地朝隔扇外的方向吩咐道:“出来。” 纱织坐起身,只觉视野一晃,和室里已经多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多出来的身影屈膝跪在奈落面前的榻榻米上,白色的狒狒毛从头到脚,将那个身影裹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见对方苍白的下颌。 纱织好奇地走过去,那个人就像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似的,任她左看右看,围着他转圈打量。 “这是什么?” “我的傀儡。”奈落依然没什么表情。说出接下来的话时,他稍微顿了顿,声音似乎变得有些不耐烦:“你可以让他陪你去。” 「别来烦我。」——就差没明晃晃地把这句话写在脸上。 “呜哇,好厉害!”纱织蹲到那个傀儡面前,自下往上看去,发现隐藏在狒狒毛下的人真的长着一张和奈落一模一样的脸。 “他会说话吗?有名字吗?” 最重要的是—— “好软。”纱织抱住白色的狒狒毛,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天堂。 一直低着头默不出声的傀儡好像僵了僵,纱织将脸埋在软乎乎的狒狒毛里,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 “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 失重感忽然传来,支撑着那个傀儡的东西忽然被人抽走,正享受着毛茸茸的快乐的纱织一个踉跄,抱着那捧空荡荡的狒狒皮摔到了榻榻米上。 “……?” 纱织眨了眨眼睛,垮掉的傀儡化作澎湃的瘴气,从白色的狒狒毛下全跑了出来,好半晌才慢慢消失不见了。 她坐起身,捧着软乎乎的狒狒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奈落抬手掀开御帘,脸色有些可怕,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朝外走去。 身影在走廊上消失之前,对方才冷冷地抛下一句: “想出城的话就跟上。” …… 和守备森严的人见城不同,平民和商人居住的城下町没有城墙围绕,也没有箭楼林立。纵横交错的街道边传来商贩的吆喝声,空气里浮动着热闹的气息,看起来就和普通的人类城镇没什么两样。 “少主,万万不可啊!” 名字好像是叫做右卫门的老仆跟在奈落身后一溜小跑,固执地追到了武士看守的城门边,最后才在奈落的吩咐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 春风拂面,河道边的杨柳跟着轻轻摇晃。今日的天气十分晴朗,居民往来的木桥被太阳照得微温,摸上去有种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平整感。 待到出了城门,纱织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那个傀儡的原身,不会就是你平时经常摆在炉灰里盯着看的木偶吧?” 奈落:“……” 她的反应太慢了,蠢得他都不想回答。 纱织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你喜欢宅在家里看直播。” “……什么?”陌生的词汇,意义不明的话,奈落露出有些不快的表情。 纱织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是夸奖你的话。” 穿着短褐的孩童忽然从木屋之间窜出来,纱织眼疾手快,在那个孩子即将撞上奈落的时候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 “……对……对不起!”那个小家伙抬起头,看到面无表情俯视着他的奈落,登时吓得浑身一哆嗦,直接站直了。 眼神阴冷的人很快换上温和的表情,不管看了几次,纱织都忍不住会为对方的演技所折服。 -- 第17页 “怎么了?” 那个小孩子愣了愣,似乎表现得没那么害怕了。纱织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回过神来,红着脸又道了声抱歉,这才兔子一般跑远了。 “那个孩子似乎没认出你。”纱织收回视线。 “常年卧病在床的人,没有人认识才正常。” 头顶菜筐的妇女正在和商贩讨价还价,街上的行人神色各异,平凡如人类的聚集地里随处可见的场景。纱织慢慢地逛着城下町,这个时代的「繁华」和现代社会虽然差远了,但没有战乱和妖怪袭击的日子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你有想过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好一点吗?”纱织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你可是这里的少城主啊。” 奈落阴冷地瞥了她一眼,似乎认为她的问题十分多余而且愚蠢:“我为什么要做那种多余的事情。” “因为没有妖怪会关心人类活得好不好。你现在隐藏在这个人类的城池里,如果这期间把城下町管理得井井有条,绝对没有人能猜得出你妖怪的身份。” “你以为我奈落潜伏在这个城中是因为害怕吗?”他哼了一声,“说到底,你只是想满足自己无聊的善心罢了。” “哎呀,全部都被你看穿了。”纱织不以为意地笑道,“但是不止是善心哦?城下町如果发展起来了,能买到的东西也会变多的。” 她来到茶屋边,示意奈落在这里等她。她在不远处的商铺里不知道买了什么东西,神秘兮兮地揣在手里跑了回来。 “要猜猜看吗?我手里现在有什么?”纱织合拢掌心。 “……” “锵——是饴糖。”知道对方不会有所回应,纱织大方地揭开谜底。 “这可是南蛮的舶来品,很贵的。”她得意地说着,拾起一粒按到他嘴边,“要不要尝尝看?” 纱织一脸期待,但奈落的反应十分冷淡。 “我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 “……好吧。”纱织耸耸肩,将那粒糖抛到嘴里。 “今天也玩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终于等到这一句,奈落冷哼一声,离开茶屋的长凳站起来。 纱织忽然飞快上前,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一闪而逝,奈落还僵在原地,纱织已经放开他往后退出一步,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笑得眼眸都弯了起来。 “是甜的。”她说,“这是给你的谢礼。” 周围都是人类,奈落现在不好暴露身份。 他表情阴沉地盯着她,眼神染上似有若无的杀意,泛着微微的猩红色: “你似乎以为我不会杀……” 纱织打断他的话,踮起脚尖又亲了他一口。 “什么?”温热的呼吸停留在唇边,她抬起眼帘,望着他僵硬的脸,“你刚才说什么?” 她笑得眉眼弯弯: “你的反应有点慢呢奈落。” 身后杂物落地,驻足的行人齐齐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奈落的手停在她的肩侧,五指微曲,似乎还没决定好是否要掐住她的脖子。纱织抚着他的脸,这次正儿八经地将他拉下来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主角团开启剧情倒计时.jpg 感谢在2021-01-02 14:36:12~2021-01-03 08:1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雨 15瓶;月白、wind-kk、不看小说会死星人 10瓶;辗转红尘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玖 如果当时能化作一团瘴气逃走,纱织觉得对方真的会这么做。 应该说人陷入恋爱之后看待世界的眼光就会变得不一样吗,纱织觉得对方阴森森地说着「我奈落会杀了你」,总是把「我奈落」这个自称挂在嘴边的习惯都无比可爱。 真是何等强烈的自尊心啊。 至于对方之后的表现,大概是害羞了吧,虽然想杀了她的可能性也是真实存在的,那天之后,奈落从城内短暂地消失了一段时间,由他的傀儡取其代之,扮演人见城的少主人见阴刀。 ……没想到战国时代的妖怪居然这么保守,连光天化日之下的亲亲都遭受不住。 纱织摇摇头,端坐在御帘后替那个傀儡编着头发。 和奈落长得一模一样的傀儡不怎么跟她说话,但是和城里的其他人交流就没有任何问题,一举一动都和人类无异,将人见阴刀这个角色扮演得惟妙惟肖,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 安安静静的傀儡虽然不是个聊天的好对象,不让抱也不让亲,在其他的事情上倒是十分配合,在她帮他编头发的时候会乖乖坐着,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更正一下,傀儡应该是不会想事情的,看起来在思考其实应该只是在发呆吧。 手指穿过乌黑流丽的长卷发,纱织轻轻地哼着歌,将浓密的长发一缕一缕地编到一起,编完之后又拆开重来,慢吞吞地打发着悠闲的时光。 风中的气息忽然微微一变,纱织抬起头,随风声落到走廊上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天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的奈落。 “……” 纱织将手中的事一扔,飞快地扑过去,将刚刚站稳的人抱了个满怀。 “欢迎回来。”她蹭蹭他的颈窝,只是几日不见,忽的发觉自己有些想念对方阴沉冰冷的脸。 -- 第18页 “……下来。” “不要。” 奈落抬手拎住她的衣领,无情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 坐在御帘后的傀儡在他出现的瞬间就收起屈膝的姿势站了起来,罩上遮掩面容的狒狒皮化作几道阴影消失在了庭院葱郁的树林里。 “你这几天去哪里鬼混了?”纱织严肃地抬起头,“你身上的味道变了。” 说着,她嗅了嗅他周身的空气:“好像……多了一点野狼妖怪的味道?” 种族不同的妖怪身上的气味也不尽相同,她虽然无法形容奈落身上的味道有哪里不太一样,但当其他的味道出现时,这种差异就变得明显起来。 奈落瞥她一眼,冷淡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我什么时候需要和你汇报行踪了。” “你是不是出去找别人的麻烦了?”纱织下意识地忽略了是别人先找他麻烦的可能性,“你有没有受伤?” “只不过是一些麻烦点的蝼蚁罢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奈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就凭他们还伤不到我奈落。” 看他行动自如的模样,确实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纱织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避开城中侍女的耳目,偷偷地将自己的被褥搬到了垂着御帘的房间。 房间里暗影重重,只有床榻边的烛台还未熄灭。烛火在无风的室内静静燃烧,投下的微光将床上的身影笼罩在半明半暗的界限里,隔着御帘望去只能捕捉到影影绰绰的形状。 纱织知道奈落还没睡,只是阖着眼帘作出休息的模样。 她抬起垂落在地的御帘,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睛,阴红的瞳孔不见半分睡意,果然从一开始就醒着。 黑色的长发随着起身的动作从对方的肩头滑落,夜晚的时候奈落不再保持人类的模样,不管是眼神还是阴冷的气息都更加接近她在地窖里见到他时的状态,浑身上下透露出危险的信号,无端端地让人想到了潜伏暗中的狩猎者。 哇哦,简直让人寒毛直竖。 真可爱。 “你来干什么?”虽然对方抛出的是问句,脸上的表情却很明显早就猜到了她今晚会过来。 纱织放下手中的被褥,干脆利落地坐到床边。 “来和你一起睡觉。”她板起脸,说得义正言辞,声音微顿,又强调了一次,“我想和你一起睡。” 奈落不在的这几天,她严肃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她光天化日之下做出的举动没有考虑到所谓的雄性尊严,特别是妖怪的雄性尊严。因此,为了弥补之前的事,她做了一个格外重大的决定——今晚将选择权和主动权都交给对方。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烛光微晃,冰凉的手指扣上了人类柔软的颈项,奈落的声音平缓无波,黏稠滞重如塘底的淤泥:“你好像不太清楚自身的处境。” 他的手指稍一用力,纱织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浅浅的淤痕。妖怪和人类之间的差异在此显露无疑,他仿佛只要收拢指尖,就能拗断她的脖子掐断那具身体里的所有生息。 背光而坐,妖异的红色眼瞳里映出她此刻如待宰羔羊般软弱无力的模样,纱织耐心地等奈落把话说完了,才抬手握住冰冷苍白的手腕。 “……如果你喜欢这样的,”束缚在她脖颈间的力量不经意地一松,纱织诚恳非常地开口,“也不是不行。” “……” 她看着微微僵住的妖怪:“我会配合你的。” 沉默许久,对面的身影似乎极轻地嗤笑了一声。 “就算被我奈落吃掉也无所谓吗。” 纱织认真地想了想,回答: “如果你想吃掉我的话。” ——妖怪的吻果然和人类的不太一样。 后颈被牢牢按住,整个人动弹不得,纱织扬起脸,扯住她头发的力道稍微让人有些吃痛,但尚且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一点也不温柔的动作让人不由得怀疑对方究竟是在捧着她的脸亲吻她呢,还是在思考着如何撕开她的头颅让她血溅当场。 空间倒置的眩晕感传来,他将她按到床榻上,海藻般乌黑浓密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朦胧的烛光。 因为缺氧,她试着亲亲对方的动作变得十分笨拙。 奈落忽然停了下来。 僵滞片刻后,他微微松开掐在她颈部的手。 “……后悔了吗?” 纱织睁开眼睛,奈落的手停留在她的脸颊边上,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她轻咳几声,找回有些沙哑的声音: “不会。” 光线昏暗,他俯下身,完完全全将她整个人罩在他身下的阴影里。她抬头就能望进那双阴红色的眼眸,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似乎嗤笑了一声,声音冰冷无比:“你不害怕?” 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像猫戏弄老鼠,蜘蛛戏弄黏到网上的猎物,轻轻巧巧、毫无感情地从她的眼角划到下颌,好像锋利的指尖轻轻一挑,就能将她的脸皮给完整地剥下来。 “害怕什么?”纱织好奇地提问。 “……你见到了。”奈落的声音森冷低沉,他紧紧盯着她的表情,“那个晚上。” 纱织回想了一下在地窖中见到的残骸肉块,还有包裹在粘液里的奇怪肢体,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 第19页 她试着动了动手臂,但身体被对方死死压着,连轻微的挣扎都很难做到,更别提抬起手。 微微叹了口气,她抬起眼帘,坦诚道:“是挺不好看的。” 这是十分委婉的说法,丑陋、狰狞、恶心、怪异——这些形容会更符合人类视角下的描述。 “但是,是你的话就没关系。” 触手什么的,她还真没有试过,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纱织十分乐观地想着,没注意到自己刚刚险之又险地从死神的手里逃过了一劫。 桎梏着她的力道忽然松开,纱织伸出手,抱住奈落的肩膀。 对方的肩膀有点宽,男人和女人之间果然还是有着体型的差距。对方穿着衣服的时候看起来像体型纤细的美男子,其实一点也不瘦弱,根本和纤瘦两字沾不上关系。她揽着对方的脊背,两只手抱不过来,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搂住了对方的颈部。 纱织将脸贴到奈落怀里,那可能是这只妖怪身上最暖和的地方了,能听到胸膛里跳得似乎有些快的心脏,还有对方起伏不定的呼吸。 ——「可以的话,请轻一点。」 受伤那一次,她发着高烧,意识迷迷糊糊,并不记得具体的细节。 纱织本来都做好了奇怪的准备,想着对方也许会在途中变出奇怪的触手和肢节,结果湿腻的粘液虽然派上了用场,接下来的发展居然十分正常。 尽管过程以人类的标准而言稍微有点激烈,她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融化了,仅仅是保持了人形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十分感动。 早上醒来时,纱织撑着酸软的身体爬起来,低头在睁开眼睛似乎一夜未睡的妖怪脸上亲了一口。 “……早安。”她笑眯眯地说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嗓子暗哑得不成样子,但她一点都不后悔。 妖怪的生存法则十分残酷,她虽然是个人类,也隐隐约约地明白力量这件事对于妖怪来说有多么重要。因此,当奈落告诉她北边有只妖怪手里有四魂之玉的碎片后,她非常体贴地自告奋勇,表明自己最近正好想出去旅游一下。 北边的是一只活了上百年的大妖怪,喜欢吞吃人类村庄的婴孩,获得四魂之玉的力量愈发肆无忌惮,被她狠狠按在地上揍了一顿,拿走了嵌在眉心和右臂上的四魂之玉碎片。 那两枚四魂之玉碎片的光芒特别肮脏,几乎被血污染成了黑色,纱织嫌弃地用指尖拎起来,在衣服的袖摆上擦了好久,这才收放到怀中。 收集完此次的四魂之玉碎片,她立刻就赶回了人见城。 踏入和室的刹那,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视线一转,她迎上了奈落有些莫名阴沉难辨的目光,仿佛她会回来得这么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现在是白日里阴刀的模样,房间里躺着一位重伤的女性,紧紧蹙着眉头似乎陷在糟糕的梦魇里,密密的冷汗打湿了柔软的鬓发。 “真是可怜啊。”旁边的老仆发出感叹,目光里满是怜悯。 “这位是……?” 从梦魇中醒来的姑娘说自己的名字是珊瑚。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条:明天暂停更新一天 感谢在2021-01-03 08:15:57~2021-01-03 14:4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真的懒人 48瓶;wind-kk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拾 这个世上有吃人类为生的妖怪,自然也就有以消灭妖怪为己任的除妖师。 纱织和除妖师打过的交道不多,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都是她拉着一板车的妖怪残骸去找人家换取物资金钱。 除妖师的村子建在高地上,四面环绕高墙,她每次都是在寨门外和对方进行交易,从来没有踏足过墙内的土地。 名为珊瑚的少女受了极重的伤,抿着缺乏血色的双唇一言不发。 纱织隐约觉得自己出现得好像不太是时候。回城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城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家臣和仆从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主殿周围的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还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仔细嗅一嗅的话还能闻到妖怪残留的气息。 “到底发生什么了?” 端着木盆的侍女,以及随侍在旁的老仆都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们先退下去吧。”率先开口的人是奈落。 他看向站在门边的纱织,神情和嗓音都十分温和:“你之前用过的伤药十分有效,可以请你把方子写下来交给城里的医师吗?” 纱织:“……好。” 她穿过走廊,人见城今天好像特别安静,她将写好的药方交给医师,往回走的时候随手逮了一个路过的下人,关于城里最近发生了什么的问题才刚起了个头,对方就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逃也似的从她身边跑开了。 是的,在这个走路的方式都有着严格规矩的城池里,被她逮住问话的下人居然掉头跑掉了。 纱织叹了口气,揣着怀里的四魂之玉碎片回到垂着御帘的和室里,发现躺在病床上的少女不见踪影,奈落站在走廊上,面向树影婆娑的庭院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将四魂之玉的碎片朝那个身影一扔,对方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抬手接住那两枚散发着污秽光芒的碎片,这才不急不缓地侧过身来看着她。 -- 第20页 “辛苦你了。” 纱织凑到奈落面前,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儿:“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怎么会。”奈落的语气云淡风轻,“有了这两枚碎片,距离凑齐完整的四魂之玉又更近了一步。” “……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奈落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希望我奈落和你道谢吗?” ……居然还在和她打太极。纱织板起脸:“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能解释一下刚刚还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去哪了,以及我不在的这几天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问题似乎有点多。” “不多,才两个而已,以你的智商一定能够解释明白。” 奈落轻轻啧了一声,表情有那么一瞬变得有些阴沉,但他很快就收起了不耐烦的神色,冷静到有些冷淡地开口:“除妖师的村子出了一点麻烦。” 他口中的「一点麻烦」,指的是除妖师的村子在防守薄弱之际被复仇的妖怪屠了个干干净净。 至于除妖师的村子为什么会防守薄弱,这就和人见城有很大的关系了。据说在她外出的这几天,人见城中出现了妖怪,前来退治妖怪的除妖师们不幸阵亡,城主大人也未能幸免于难。复仇的妖怪们则钻了村子里没有精英留守的空隙,屠村之后还抢走了除妖师们保护的四魂之玉碎片。 珊瑚是除妖师中的唯一的幸存者,听到屠村的消息后不顾身体重伤,执意要去追杀仇敌。珊瑚走得急了一点,她则回来得晚了一点,因此等她回到房间里时,原本应该躺在病榻上养伤的少女已经不见踪影。 纱织:“……” 她眯起眼睛:“说实话吧,奈落,你最近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你这是在怀疑我吗?”奈落表情不悦。 “……城里已经有你这一只妖怪了,怎么会出现其他不长眼的妖怪来抢地盘?” 如果奈落是人类的话,他的说辞无懈可击,基本没有逻辑上的漏洞,但妖怪的领地意识是很强的,人见城中会出现别的妖怪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不寻常。 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有此疑问,奈落瞥她一眼:“你似乎忘了,我手中的四魂之玉碎片对于其他的妖怪来说有多么强大的诱惑。” “……那只妖怪是来抢夺四魂之玉碎片的?” “不然如何?” 纱织蹙了蹙眉,小声道:“好吧。” 顿了顿,她补充说:“你没有干什么坏事就好,毕竟手上拿着四魂之玉碎片就足够招人恨的,与人结仇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 她的表情格外认真,奈落错开视线:“……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小慎微的。” “这又不是为了我自己。”纱织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 奈落冷哼一声,纱织竖起手指,按住那张即将口吐狂言、又要说「我奈落」怎么怎么的嘴巴:“我不是笨蛋。” “奈落,”她抬起眼帘,希望对方能记住这句话,“我的脑子虽然转得没你快,但我并不是笨蛋。” 从城里消失的时间,对方去哪了,做了什么,她一概不问,那只披着狒狒皮的傀儡为什么会存在,被他用来做什么,她也从不关心。甚至于人见阴刀这个身份是怎么来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浑身是血,她也没有向他问过只言片语。 奈落的表情阴暗下来。纱织放下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因为喜欢,所以知道他想要四魂之玉的碎片,哪怕明知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也会去为他拿来。 向除妖师的村庄复仇的妖怪抢走了供奉在村子里的四魂之玉碎片,碎片需要回收,回收的任务毫不意外,再次落到了纱织身上。 不同的是,这次她的身边多出了一群最猛胜。 大黄、二黄、三黄、四黄、五黄、六黄……从奈落手中的蜂窝里钻出来的妖怪实在是太多了,纱织数到一半就放弃了为他们中的每一只取名。 小黄晃晃悠悠地飞到她面前画了个圈儿,纱织伸手挠了挠它脖子上的那一圈紫色毛毛,它敛起翅膀,刚要吧唧一声落到她手心里,奈落的声音忽然传来,它陡然一震,非常果断地重新飞起来,灰溜溜地回到了最猛胜的队列中。 “它们会带你找到持有四魂之玉碎片的妖怪。” 纱织反应过来:“……小黄原来是你派来的?” “……”奈落:“我以为你不是笨蛋。” 纱织只当没听见他这句嘲笑。 她佩好刀骑上马,厚重的城门嘎吱嘎吱向两侧开启,以人见阴刀的身份晋升为城主的奈落立在主殿前,俯瞰着下方城墙环绕的曲折山道。 山风袭来,微微吹起藤紫色的衣袖。 纱织朝他所在的地方遥遥挥了挥手,随即转身一扬马鞭,箭一般冲出了城门。 …… 回收四魂之玉碎片的过程并不困难,只是因为碎片分散在不同妖怪的手中,花费的时间比平时长上了稍许。 一刀解决了青面獠牙的牛头鬼,纱织忍着嫌弃,在那只妖怪模糊的血肉里挖啊挖,总算找到了她此行需要回收的最后一片四魂之玉。 她收集的这些碎片再加上奈落手里的,拼在一起估计能凑出将近半块的四魂之玉。 纱织兴冲冲地往回城的方向赶,一路快马加鞭,人见城的家臣仆役们见到她回来了,这次显得尤为激动。 -- 第21页 “……夫人!” 她差点从马背上滑下来,赶紧扒住马鞍。 “主公他……”为首的老仆眼中泛起泪花,纱织忽然又稳住了身形,从马上一跃而下,“奈……阴刀怎么了?” 天空晦暗,灰压压的云海笼罩在城池上方,空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窒闷。 纱织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队家臣,来到熟悉的和室外时,那些人脸色忧愁地停下了脚步,说什么城主大人不让大夫也不让他们这帮家臣靠近,这些天一直都未曾离开房间,似乎病得十分严重。 离开前奈落还好好的,怎么她一回来就病倒了? 纱织掀开御帘,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睛,虚弱的样子看起来居然不像是装的。 “……你回来了。”可能是虚弱的缘故,奈落的脸色比平时还要阴沉。 纱织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又用手背贴了贴他脸颊的温度。 “怎么了?” “没什么。” “……说谎。”纱织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和人打架受伤了?” 奈落露出不快的表情,看样子是被她说中了。 纱织将声音压得很低,围在外面的家臣们听不见二人的谈话,但他们似乎都松了口气,悄悄在二人说话的期间退了下去。 “我说了让你不要和别人结仇。”纱织小声嘀咕,“你可好,转头就把我和你说过的话忘了个精光。” 奈落始终阴沉着脸。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来是为了检查一下你的伤势。” 妖怪的愈合力和人类不可同日而语,但奈落身上的伤口创面大得骇人,简直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蒸发融化掉了身体的一部分,重生的骨骼和肌理慢慢地织在一起,仿佛要把打碎后的身体重新拼接起来。 半晌,纱织合上奈落的衣襟。 “……会不会很疼?”她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奈落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在说这是什么愚蠢的问题。 “不要把我奈落和人类相提并论。”他冷冷嘲讽。 纱织:“……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不论是妖怪还是人类,受了伤都会觉得疼,不是吗。” 就在这时,室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守在御帘外的侍卫似乎和人起了冲突。 “不行!谁都不能进去!主公交代过,不管是谁他都不见!” “让开!”另一道声音说,“我们是带巫女来为城主大人治病的。” 纱织转过头,室外的光线忽然刺进来,一道身影越过争吵的众人,抬手掀开了染着熏香的御帘。 天光晦暗,立在御帘前的女人面容却是那般清晰,简简单单地一个抬眸,仿佛连时间都安静下来,外面的争吵也不知何时停止了。 ……好漂亮的人。 她感到身边的人忽然僵住。 “你……”奈落的声音有哪里和平时不太一样。 短短的一句话,他在中间停顿许久。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巫女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我叫桔梗。” …… 奈落可能没有注意到,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有哪里的伤口重新裂开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纱织的视角,奈落的所有阴谋诡计都瞒着她,所以剧情的跳跃度会比较大 从除妖师灭村的剧情→奈落挑拨珊瑚和琥珀的感情,被勃然大怒的戈薇两箭射穿了身体【戈薇牛逼】→养伤时遇到复活的桔梗 最后一段遇到桔梗是动画32集、漫画第十二卷 的第八话的剧情 感谢在2021-01-03 14:45:46~2021-01-04 18:1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川 20瓶;吃辣不吃麻、曲六 10瓶;江荇 2瓶;阿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拾壹 ——“把那个巫女关押起来,不许她离开这座城池半步。” 名叫桔梗的巫女一走,奈落立刻对着侯在御帘外的家臣吩咐。 “……为什么要这么做?” 姿容清冷的巫女检查他的身体情况时并未看出异常,现在忽然强行扣留对方,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那个女人很棘手。”奈落的声音阴冷低沉。他望着御帘外那名巫女消失的方向,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亦让人无法猜测他心中此刻在想什么。 纱织无语片刻:“……对于你来说都很棘手的人,就这么让普通人关押起来吗。” 奈落背影一顿,阴森森地瞥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 他换了个话题:“今晚,我要进食。” 这个「进食」和人类所了解的意义不同,指的是吞吃其他的妖怪。 奈落的身体是妖怪的集合体,他如今身受重伤,正是需要进补增添力量的时候。 “好好,我知道了。”纱织将软乎厚实的白色狒狒皮披到他肩上,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出门的时候记得小心一点。需要我陪你吗?” 话虽这么说,进食的时候奈落从来不让她跟着。他每次都是一个人出去觅完食回来,回来的时候还是人见城少主阴刀的模样,具体也看不出他究竟吃了哪些妖怪,又是怎么进食的。 -- 第22页 奈落看向裹到他身上的狒狒皮:“……这是哪里来的?” 纱织往身后一指,不知何时被召唤而来的傀儡安安静静地跪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也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 “不是你喊它来的吗?” 奈落:“……” 纱织觉得,他今天果然很不对劲。 深夜,奈落留下作为替身的傀儡,乘着漫天瘴气离地而起,飞向远方的山峰。 纱织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回到城里,佩上刀来到关押犯人的地牢。看守地牢的武侍见到来者是她,面上稍微犹豫了一瞬,选择了放行。 她来的时机不巧——她最近总是在最不凑巧的时间出现——失去意识的狱卒软绵绵地靠着牢门,燃烧的篝火在地牢的地面上投下昏暗的光影,白衣朱袴的巫女背着箭囊正要拾级而上,和纱织的目光撞了正着。 ……看起来是不需要她劫狱了。 “你没事吧?” 清丽绝尘的巫女站在湿冷阴暗的地牢里,如同淤泥里开出的一朵莲花,由内自外地散发出朦胧的光芒,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抱歉,”纱织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关押起来,但希望你能不要放在心上。” 这样说话会不会显得有点厚颜无耻? ……哎,奈落这个到处和人结仇的家伙,结果还不是要由她出面来帮他擦屁股。 “你身上四魂之玉碎片的气息消失了。”地牢里响起名为桔梗的巫女的声音。 对方抬起眼帘,平缓的声音带着几分深思: “你把东西交给了别人——是那位城主大人吗?” 木架上的篝火静静燃烧着,缭乱的光影攀上斑驳皲裂的石壁。见到她的反应,一直观察着她脸上表情的桔梗语气微变:“你知道他不是人类。” 纱织露出惊讶的神色:“巫女都是这么厉害的人吗?” “为什么?”桔梗轻轻蹙了蹙眉,“你难道感觉不到他身上的邪气?” 纱织:“因为他脸长得好看。” “……” 冰清玉洁的巫女似乎因为她的回答微微怔了一下。 “你是人类。”桔梗缓和了语气,道,“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纱织站在原地没动。 “……谢谢。” 本想着要劫狱,结果反倒被越狱的人邀请一起离开——这种玄幻的展开,即使是纱织也恍了下神。 “但是我并不打算离开。”纱织笑着摇摇头,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桔梗定睛看她片刻,仿佛明白了什么,目光忽的染上了些微的怜悯之色。 “……那种存在,”她声音微顿,“是不可能会学会如何爱人的。” 不再强求,白衣朱袴的巫女拾级而上,和纱织擦身而过时,清冷的声音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 随着瘴气散落,奈落回到了城中。 “你认为很棘手的巫女跑了。”纱织没打算说谎,在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把情况如实禀告。 奈落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桔梗跑了,居然也没什么反应。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两人已经碰过面了呢。 纱织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奈落?” 他斜她一眼,冷哼一声,以肯定句道:“你去地牢了。” “这么随便关押别人是不对的。”纱织以谴责的目光看着他,随即,她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后知后觉道,“你打算去追吗?” “……不需要。” 纱织一开始没有明白奈落口中的「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奈落都待在房间里,阴沉沉地盯着他用来操纵傀儡的木偶,直到有一天那个木偶忽然咔嚓一声,从中裂为两截。 奈落的表情跟着微微一变,眼神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怎么了?” 纱织的问题很快得到了回复。 箭羽的破空之声撕裂御帘而来,璀璨的流光眼看着就要射穿奈落的胸膛,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忽然横过来,险之又险地在最后一刻握住了疾射而来的破魔之箭。 澎湃的灵力在纱织的手中碎开,裹挟着流光的箭杆忽然黯淡下去。 “……原来如此,”手握长弓的巫女出现在裂开的御帘后,脸上的神色带着轻蔑的恍然,“这就是你将这个人类留在身边的原因吗,鬼蜘蛛。” 盯着轻而易举便破开了城池的结界出现在眼前的桔梗,奈落低低地笑了一声。 “鬼蜘蛛……多么令人怀念的名字。” 他露出冰冷的眼神:“但是很遗憾,那个卑劣的盗贼早在五十年前死去。临死前,他将邪恶的灵魂献给群聚而来的妖怪,从那妖怪的聚合体中诞生的,正是我奈落。” 剑拔弩张的气氛,空气里的杀意像针尖一样,几乎能刺痛人的皮肤。 “五十年前将我逼上绝境的,原来是你。”桔梗的眼神同样冰冷。 随即,她忽的弯了弯唇角,露出嘲讽般的神情:“真可惜,你这次没能杀了我,以后也不会有这个能耐。” 桔梗收起手里的弓箭,原本束在脑后的长发此时披散在身后,洁白的衣袖上沾染了些许尘土,但这些都遮掩不住这位巫女清冷高洁如天上明月的姿容。 -- 第23页 纱织很快反应过来,奈落这是又去搞事了,而且似乎还想杀了对方,但失败后被对方找上了门来。 “……” 她将手臂拦到奈落身前,试着和眼神冰冷的巫女沟通: “那个,这位桔梗小姐……” “你确定你要护着这个卑劣的半妖?” ——「半妖。」 纱织忽然微微一顿,发现自己似乎什么都不了解。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桔梗声音清冷,带着她手中的弓箭一般锋利的锐意,“你只是被利用了。” 黑暗的瘴气从纱织身后骤然汹涌而出,杀意澎湃地朝桔梗袭去。 “……等等!” 那些瘴气凶狠地撞到灵力构成的结界上,仿佛滚油遇水,流光嘶鸣,嗤嗤作响,撞在结界上的瘴纠缠一阵,碎裂消散了。 “我说过了,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是伤不到我的。”桔梗轻轻冷笑一声,忽然将什么东西往奈落的方向一抛。 随着轻响,那东西掉落在地,居然是小半块四魂之玉。 奈落神色难辨地抬起头,目光阴暗地盯着桔梗。 “这个东西就先寄放在你这里。” 桔梗表情轻蔑:“毕竟,作为半妖的你,比任何人都需要四魂之玉。” 仿佛已经达成了此行的目的,无视黏在身上的目光,背着弓箭的巫女转过身,轻飘飘地留下战书: “我会回到寺院里,既不会逃也不会躲。想见我的话,就派使者来通报一声。” 她微微侧首,轻声吐出那个名字: “鬼蜘蛛。” “……” 破碎的御帘露出主殿上方晦暗的天空,好像起风了,湿润的风中带来了山里泥土的腥味,空气里充满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你还是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吗。” 四魂之玉的碎片拼在一起后完成了四分之三。奈落捏着手中的玉珠,脸色沉沉地一言不发。 “桔梗那个女人应该五十年前就已经死去了。” 他好像在对她说话,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好半晌,他才抬起眼帘,阴红的眼底翻涌着她无法理解的神色。 “你没察觉到吗?她的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那只是由墓土和骨灰烧制成的身体罢了。” 奈落忽然抬起手,按住肩膀的位置,阴冷的神情划过一丝憎恶,将上半身的衣物扯了下来。 狰狞的蜘蛛形烧痕,赫然从他背部的皮肤底下浮现出来,恍如拥有生命一般,随着这个身体的心率跳动膨胀着,仿佛随时都会破皮而出。 乌黑如墨的长发垂拢下来,奈落侧首注视着背上的烧痕,阴郁的表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纱织垂下眼帘。 “……那颗四魂之玉,你打算怎么办?” 奈落收回视线,但目光仿佛依然停留在哪一点上。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冷地哼笑出声: “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桔梗:你当初怎么搞我和犬夜叉,我现在就怎么搞你【x 这里的剧情做了调整,感兴趣的可以去看漫画十二卷和十三卷,动画32和33集 四魂之玉终于拿到手了,接下来就可以快乐生孩子了【bu 分手会有的,但没这么快,原著里搞清楚鬼蜘蛛之心对奈落的影响花了几卷来着 感谢在2021-01-04 18:12:57~2021-01-05 09:3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kyo 28瓶;繁川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拾贰 奈落一直是一只事业心十分强烈的妖怪。 拿到接近完整的四魂之玉后,他忙着融合四魂之玉的力量,在这段期间内不忘转移人见城的所在地,毫不留情地抛下了和人见阴刀这个身份有关的所有事物。 空荡荡的城池内不见人影,瘴气遮蔽了天空。不论黑夜白昼,周围都是一副鬼气森森的模样,不要说是活人的气息了,连活物都见不到一只。 纱织路过环绕主殿的长廊,总觉得背景里好像下一秒就要响起奇怪的音乐,阴森森地由琵琶或古筝弹奏。 小黄无声地飞过来,身后跟了一群妖怪和最猛胜。 自从奈落撕下了人类的伪装,将人见城转移到遮天蔽日的瘴气结界里,大批的妖怪和毒虫不知道从哪些犄角旮旯里全冒了出来,像不付租金的租客一样占据了这个城池除了主殿以外的大小角落。 纱织:“……”感觉被辣到了眼睛。 她闭了闭眼,仿佛想起什么,忽的又睁开眼睛,对小黄说:“不是你。” 那些妖怪奇奇怪怪地缠绕在一起,扭动着身躯朝天空飞去了,带起一阵鬼哭狼嚎的阴风。 “我是说那些。”她往天空的方向示意,“真的,太辣眼睛了。” 今天的主殿也和昨日一般死气沉沉,纱织掀开御帘,奈落拥着白色的狒狒毛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她隐约觉得房间里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顺着奈落的视线定睛一看,发现角落里摆着一个奇怪的陶壶。 ……陶壶? 她最近闲得发慌,奈落一直在忙着吸收融合四魂之玉的力量,她一个人把人见城逛了个遍,现在连这个城池里有两百三十一个房间这件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 第24页 如果再这么无聊下去,她都担心自己要开始数走廊有多少片木地板了,但她可以十分确定,她从来没有在城内见过这种圆口的陶壶。 若是用来插花,那半人高的陶壶也太过巨大,但装水的话看起来又不像。 纱织好奇地走过去,奈落没有转过头来,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那个壶,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太正常。 “你在做什么?” 纱织在他身边坐下来,和他一起看着那个陶壶。 “……制造分丨身。” 话音未落,壶中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纱织无法形容那是什么声音,装在壶中的东西意外沉重,而且似乎是个活物。肢体撕开筋肉粘膜的声音不断响起,壶中的生物仿佛想要爬出来,沉甸甸的陶壶一下失去重心,啪地一下砸在地上散成无数碎片。 那个生物迷茫而安静地趴在地上,身上裹着滑溜溜的粘液,看起来就像从胎衣里滑出来的幼兽。 城里阴气森森,纱织起身跑过去,脱下外衣将对方包裹起来。 瘦瘦小小的生物靠在她怀里,半晌才微微抬头朝她看来,纱织也因此得以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发现从壶中诞生的居然是一个看起来外貌不过八岁的小女孩。 粘液还未擦干净的皮肤毫无血色,注视着的她的眼眸无悲无喜,空洞如冰冷的镜面,就连垂至肩膀的头发,也是和皮肤一般的雪白。 她匆匆忙忙把那孩子抱去擦干净,换上暖和的衣物,奈落拥着狒狒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那是我奈落的分丨身,和脆弱的人类不一样。” 纱织置若罔闻,给那孩子穿上衣服后,用手理了理对方鬓边的发丝。 整个过程中,那孩子始终一言不发,好像对外界没有反应似的,乖乖地任她摆弄。 “你有名字吗?” “……” “神无。”奈落忽然开口。 他瞥了纱织一眼,语气毫无喜悦,仿佛只是在陈述无关紧要的事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它的名字是神无。” …… 纱织发现奈落最近似乎沉迷制造分丨身,神无诞生不久后,他又故技重施,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放到壶中,制造出了名为「神乐」的第二个分丨身。 “也就是说,神无是姐姐,神乐是妹妹。”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纱织这次淡定不少,在奈落邀请她观看生育现场前就备好了热水和各种衣物,衣服的样式有男有女,颜色和花纹都十分丰富。 纱织说这叫尊重孩子的个性。 奈落对于「孩子」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也看不惯纱织溺爱神无的做法,但他有事业要忙,属于典型的只管生不管养的家长,孩子落地之后他就不管了,顶多给个名字顺带测试一下能力,然后就扔到一边让其自生自灭去了。 纱织帮神乐换上衣服,黑色长卷发的女人有着一双漂亮的红色眼眸,从头发里露出来的耳朵尖尖的,因为是美人,从壶中爬出来的时候,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那张美丽的脸唯独在看向奈落的时候露出了不爽的神情。 ……纱织觉得那应该是她的错觉。 短时间内生了两个……诶不,是制造了两个分丨身,奈落似乎有些乏了,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回到房间里的纱织,她下意识地来到他身边,抬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脸。 卷曲的黑发拂过手背,纱织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倾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辛苦你了。” …… 制造分丨身后,奈落需要新的妖怪补充身体,纱织总觉得只吃妖怪容易营养不良,于是重拾旧业,开始去外面打猎。 鹿肉、鱼肉、野猪肉,只要是天上飞的、地里跑的、水里游的,她能抓到什么就带回什么。可惜城里除了她这个正儿八经的人类,不论是奈落还是刚出生没多久的神无和神乐,对她辛辛苦苦制作的家庭料理都不太感兴趣。 ……真是一家子的挑食怪。 纱织摇摇头,城内的空地上凭空卷起一阵飓风,奈落又在测试神无和神乐的能力,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稍微关心一下孩子的成长。 如果不是她百般拦着,奈落已经将两个人打发出去做任务了。 “可是她们还没有满月啊!”纱织当时死不答应,差点把奈落身上的狒狒毛一起扒拉下来,“做任务的话至少等到她们满月了再说好不好。” 三只妖怪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准确点说,是两只妖怪。因为神无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面无表情,根本不会露出莫名其妙这种表情。 凛冽的狂风渐歇,窈窕婀娜的身影收起扇子,口气略带不耐烦:“这样就可以了吧?” 神无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纱织至今不清楚她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她手中那面和她全身一样雪白的镜子是哪里来的,她也没有确切的记忆。 小姑娘抱着镜子,从来不肯把镜子对着她。 纱织走过去想摸摸神无的头,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镜子一转,镜面朝里镜背朝外,好像怕她把镜子拿走似的。 “……我不会抢你的东西。”纱织蹲下来,面对这么小的姑娘,哪怕明知道她是从奈落身体里分出的妖怪,语气也不觉会带上几分柔和。 -- 第25页 “你误会了。”神乐敲着扇子来到她身边,漫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神无担心的可不是这么无聊的事。” “神无。”支膝坐在主殿的屋檐下的奈落忽然出声,“把镜子转过来。” 从不忤逆奈落的小姑娘抱着镜子的手一紧,垂头静默不语片刻,缓缓将镜子转向外侧。 那是一面看起来相当普通的镜子,除了白没有其他特色。 纱织一头雾水地看着那面镜子。 “这个镜子怎么了吗?”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奈落嗤笑一声:“我说过了,神无,你不需要如此多虑。” “……奈落,”纱织皱着眉头站起来,用目光谴责他,“你是不是又教孩子奇怪的东西了?” 镜子也和封建迷信有关吗? 神乐似乎有些无语,仿佛受不了眼前这个场面,她拔下插在发髻间的羽毛,乘着呼啸而起的狂风出城散心去了。 ……妖怪的家庭关系真麻烦啊。 大女儿是无口系,二女儿明显在叛逆期,阴气森森的人见城根本就不适合孩子成长,但奈落这个不负责的家长完全走放养的路线,只有在需要劳动力时才会想起神无和神乐的存在。 ……不,他算不上家长,根本就是无情剥削童工的恶劣资产家。 纱织觉得自己应该奋起,将不正常的家庭关系扭转过来,但奈落最近明显没空理她。 拿到四魂之玉后,他就天天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又在思考什么阴谋诡计。 以前倒是没见他对四魂之玉这么上心,现在天天光盯着手里的四魂之玉看,几乎都要有点茶饭不思的意味了。 ……被桔梗伤了自尊之后就这么在意吗。 外出散心回来的神乐掀开御帘,纱织叫了奈落的名字几次,没有得到回应,眼睛一闭一睁,直挺挺气咻咻地往他膝头一躺: “不要看四魂之玉,看我。” 神乐脚下一个踉跄。 “……下去。” 奈落的声音十分冷漠无情。 “玉有什么好看的,能有我好看吗?” “……下去。” 纱织盯着他看了好久,从他怀里爬了起来。 神乐以为纱织总算要消停一会儿了,却见她忽然出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拿走了奈落手中的四魂之玉,一个翻身跳到了几丈开外。 她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扇子。 被瘴气扫开的御帘晃了晃,纱织拿着四魂之玉站在和室边缘,奈落好半晌才收敛起身上的杀意,嗓音低沉地开口: “把四魂之玉还给我。” 纱织没说话。 冰冰凉凉的玉石握在手里,她真的搞不懂这种东西重要在哪里,也搞不懂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我说不呢?” 奈落伸出手:“同样的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 纱织将无数人觊觎的四魂之玉往地上一扔,转身掀开御帘走了出去。 极其漫长却又短暂的间隙过后,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神乐的声音有些迟疑地响起: “……纱织。” 语气微微上扬,听起来几乎有几分像是在关心她了。 纱织忽然停下脚步。 从走廊下望去,瘴气遮蔽的天空晦暗无光,吹来的风带着森森冷意,庭院里的草木早就枯萎了,只剩下焦黑的躯体横卧在被妖气污染的土壤上。 “……这个城里,第一个叫我名字的,结果是你啊。”她侧了侧头,似乎朝神乐笑了一下。 神乐愣了一下,倏的抬起扇子遮住脸庞,口气带着几分别扭:“这有什么好笑的。” 纱织:“我不是笑你。” 神乐还等着她说完接下来的话,但纱织已经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奈落制造分丨身的设定,根据公式书的形容,他会将身体的一部分放入壶中培养,但在诞生之前,无论能力还是外表都是未知数,奈落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妖怪。 …… 奈落是抽卡狂魔实锤了【不 分手开始倒计时.jpg 感谢在2021-01-05 09:30:45~2021-01-05 14:4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坑也看不嫌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拾叁 悟心鬼是奈落制造出来的第三个分丨身。 头生双角、背覆白毛,嘴里遍布森森利齿,狰狞的外貌和恶劣的读心能力十分相得益彰,活脱脱就是「邪恶」一词的行走代言人……不,妖怪。 从壶中诞生的妖怪形态不一,能力也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背上的蜘蛛烧痕。 悟心鬼出生时,纱织并不在城内,以小黄为首的最猛胜紧紧地跟随在她身后,她往左转它们就跟着左转,她往右转它们也跟着右转,只要她一转头,它们总是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三步开外的地方,像一团甩不掉的黑云,乌压压地跟在她背后。 后来纱织放弃了,她随便找了个山坡坐了下来。 原野空旷,天空低垂,风声拂过时,细碎的野花在起伏的草浪中若隐若现,姿容清冷的巫女毫无预兆地从脑海里浮现,月光般沉静温柔的眼眸似乎带着怜悯之色。 -- 第26页 ——「……那种存在,是不可能会学会如何爱人的。」 血肉被烧焦过的痕迹,蜘蛛形状的烙印,仿佛要破皮而出的心脏,在皮肤下虬结鼓动。 她最近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每次都是奈落的背影,幽暗的和室里燃烧着火光,映出他手中雪亮的刀锋,随着鲜血四溅的嗤响,刀锋没入背部的皮肤,将烙着蜘蛛烧痕的血肉撕离身体,像一滩烂肉一般扔到地上。 那实在称不上是愉快的梦境。 比起鲜血淋漓的画面本身,更让她在意的是对方做起这件事来无比熟练的态度。 奇怪的片段纠结缠绕在一起,仿佛毫不相干,但似乎又彼此紧密相连,由一根线头牵扯着,只要能找到那根线头轻轻一拉—— 归城的妖怪掠过上空,呼啸而来的阴风袭过平野,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晚了,乌云笼罩的苍穹露出夕阳的罅隙,泼了血一般鲜红。 纱织告诉自己她是个成熟的大人,回到主殿后,她从门边探出半个身子,以两个人仿佛没吵过架似的平常语气,对着坐在窗边的身影说: “你明天有空吗?” 神无收起镜子,纱织这才发现室内还有其他人存在,如水波泛起涟漪的镜面,其中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但待她再次定睛望去,冰冷的镜面已恢复如常,再普通不过地映出和室里昏暗的光影。 她没有注意到神无的存在也就罢了,奈落偷偷摸摸背着她搞事情,居然也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靠近。 抱着镜子站在旁边的神无,明明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不知怎的却看起来有些惴惴。 奈落将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侧头朝她望来:“……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城里待腻了,明天陪我去……”纱织想起城下町已经不存在了的事实,话语涌到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她收了回去,“陪我出去一趟吧。” “我没有那个闲暇。”阴影里传来奈落的声音。 “那你的傀儡呢?” 纱织在心底再次告诉自己,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能和一只妖怪计较。 奈落似乎沉默了片刻。 “……我的傀儡有其他的用处。”他低沉地开口。 意思就是他的傀儡也没空了。 在纱织掀开御帘的前一刻,他说:“神乐。” 在旁边偷听的风使身形微僵,有些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干嘛?”口气满是不耐烦。 “明天由你跟着。” “哈?为什么是我?”神乐打开扇子,神色不快地掩在身前。 奈落瞥了她一眼,她勉强将抱怨的话咽下去,一转头,迎上了纱织扒在门边略带期待的目光。 “不行吗?”纱织认真地问,“你明天没空就算了。” 半晌,神乐别过脸,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真是麻烦的亲近感。” …… 作为生活在战国时代的正儿八经的人类,纱织的代步工具包括马匹,包括自己的双腿,但至今未曾坐过能乘风而起的羽毛。 在人类的城池里逛了一整天,满载而归的纱织抱着怀里的东西,呼啸的夜风从耳边拂过,她有些稀奇地看着天上的孤月和脚下的流云,神乐似乎担心她会掉下去,别扭地回首看了她好几次,确定她还稳稳地坐在自己身后,这才啧了一声回过头去。 离地千尺的高空,时间显得特别安静。 月光近在咫尺,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别无其他,一时连心绪都似乎受到影响,跟着变得平静下来。 “……谢谢你。” 前面的身影顿了顿。 纱织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往前递去。 “……这是什么?” “给你的满月礼。” 躺在纱织手中的,赫然是一对缀着翠石的耳饰。 “神乐的耳朵很漂亮,戴上去的话一定很好看。” “……你是笨蛋吗。” 拂面而来的夜风中,神乐的声音有些模糊。 没有回头,她抓过纱织手里的耳坠,随手往衣襟里一塞。 月华静幽,清冷的银辉洒在身上,纱织望着近在天边但同时又遥不可及的月亮,任夜风卷起长发。 “是因为奈落吗?”神乐的声音忽然响起,纱织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和奈落有什么关系?” “……当我什么都没说。”神乐啧了一声,“说到底,奈落那种家伙有什么好的?” 纱织:“是啊,没什么好的。” 神乐差点就没有忍住回头了。 纱织:“除了脸好看这一点以外。” “……会问你的我真是笨蛋。” 纱织笑了一声。 她许久都没有继续说话。 呼啸的夜风和寂静的月光融为一色,久到神乐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纱织才很轻很轻地,开玩笑般地叹了一声。 “哎,原本只打算走肾的来着……” …… 陶土瓶里的花又凋谢了。 瘴气弥漫的城内寸草不生,就算是她亲手摘回来的山花,不出一日也会很快枯萎成焦黑的碎屑。 又是一日外出归来,笼罩在瘴气里的人见城从结界后显出轮廓,纱织穿过那一层无形的屏障,阴冷的妖气拂面而来,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掉了几度,弥漫起似有若无的寒意。 -- 第27页 跟在她身后的最猛胜完成了监视的任务,总算嗡嗡地震动着翅膀散去了。 路过枯萎的庭院时,一辆鬼气森森的马车停在空地上,奈落的傀儡牵着一只野兽,手里的锁链随着对方挣扎的动作发出哗哗的金铁之音。 “……你们在干什么?” 待纱织走近了些,才发现趴在地面上的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人」。 那个人形的生物松松垮垮地套着不合身的衣裳,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银紫色的长发披散下来,「他」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脸上戴着奇怪的面罩,尖利的指甲在碎石地上划出极深的凹痕,不断和束缚自己的铁链做着搏斗。 …… 奈落又生了? “小心点。”神乐出现在她身边,“「兽郎丸」这家伙敌我不分,连奈落都会攻击。” 话音未落,仿佛要证实神乐的话,四肢着地的兽郎丸忽然挣脱锁链的束缚。 锋利的银光一闪而过,裂风之声响起,披着狒狒皮的傀儡往后一躲,如果不是闪避及时,脑袋差点直接原地搬家。 纱织弯腰捡起掉到地上的锁链。 “……喂!”身后的神乐发出警告,手里的扇子微微张开。 “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纱织抬手摸了摸兽郎丸的脑袋,银紫色的长毛手感意外顺滑,和对方刚才凶残的表现完全不同。 “你的衣服都拖到地上去了。” 滚了一圈泥。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用的,”神乐捏着手中的扇子,保持着随时都能出手攻击的姿态,“这个家伙听不懂人话。” 但同样听不懂人话的纱织已经牵起兽郎丸的锁链带他挑衣服去了。 人见城被奈落移走时,城里的东西都留了下来,翻翻捡捡,各式各样的和服能找出好几箱,她按照颜色和花纹分门别类整理过,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特意准备的。 她拿出一件紫色的单衣捧到兽郎丸面前。 套着锁链四足着地的青年,弓起背脊从喉咙深处发出渗着寒意的嘶嘶声。 ……哈气了,看来不太喜欢。 于是纱织又换了一套衣服,故技重施地捧到对方面前。 毫不意外又是炸毛哈气的反应。 纱织将收纳箱里的衣服都翻了出来,看起来是无口野兽系的家伙格外挑剔,直到她拿出一件青碧色的衣服,才总算收起了那副似乎随时都会暴起攻击人的模样。 深支子色的里衣,外搭青碧色的直垂,最后再套上御召茶色的肩衣,外貌实际阴柔清秀的青年总算看起来不再像脏兮兮的野兽,只是四肢着地的习惯估计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语言的学习也要尽早排上日程才行。 人类有人类社会的规则,妖怪的世界也有妖怪的生存法则,无用就会被淘汰,不够强大就无法存活。 纱织试过号召城里的妖怪学习认字,说这叫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书籍是妖怪进步的阶梯,但响应号召的妖怪寥寥无几,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神无一人而已。 她不太清楚这个年代的孩子是怎么学习认字的,选了几本诸如《万叶集》的教材,从最基础的五十音开始教。 但每次教着教着,小姑娘在她怀里乖乖巧巧坐得好好的,总会半路被奈落这个压榨童工的黑心资产家叫走。 城里难得能和她说得上话的神乐,最近也忙得天天在外面飞,鲜少有落地回城的时候。 “……你又做了多余的事。” 鬼气森森的马车消失在弥漫的瘴气后,神乐来到纱织身边,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扇子轻轻抵住唇角。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不过都是奈落为了自己的野心制造出来的工具罢了。” “那家伙能不能活过今晚还是未知数。”神乐不冷不热地说着,“悟心鬼那家伙表现得那么嚣张,结果还不是被犬夜叉……” 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触碰了不能在她面前提及的话题,神乐表情微变,语气倏然一转:“总之,你别总是做这些无用的事。” 她背后不觉沁出冷汗,捏着扇子的姿态都在不经意间变得僵硬起来,但纱织将她刚才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几乎是凭着一股直觉,她问道: ——“犬夜叉是谁?”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似冷非热,好像心尖被看不见的丝线揪着一扯,纱织隐约明白了什么,她看着神乐,慢慢开口: “奈落的傀儡……前段时间在跟着谁?” 作者有话要说: 答案当然是桔梗 咳 感兴趣的话可以去补动画47集 感谢在2021-01-05 14:46:32~2021-01-07 17:4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川、为了明天说再见 20瓶;吃青苹果的蛇 5瓶;临渊 4瓶;半月 2瓶;Marth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拾肆 收留老弱残兵的寺院里,一群人聚集在檐侧。 年纪稚嫩的小沙弥瑟瑟发抖地抱着双膝,白衣绯绔的巫女分开人群,柔声询问:“怎么了?” “……我的师傅,”小沙弥哽咽一声,止不住颤抖的声音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我的师傅无双法师被没有脸的妖怪撕下脸皮杀死了。” -- 第28页 闻言,周围的人顿时唏嘘不已。 “……太残忍了。” “究竟是怎么样的妖怪会做出这种事?” 桔梗放轻声音:“那个妖怪长什么模样?” 小沙弥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好半晌,才从打颤的牙齿之间挤出回复: “那个妖怪的背上有蜘蛛的印记。” 桔梗表情微凝,恰逢此时,寺院内拂过一阵山风,她放下手中的木盆,无视周围人们「桔梗大人?」的询问声,孤身一人走入荫凉的森林。 “……出来,奈落。” 沙沙的风声忽然止息,落叶从树梢飘落,桔梗眼神锐利地朝一处望去,面上全然不见在寺院时的温和,清冷如夜空中遥不可及的皎月。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奈落的身影从树林深处浮现而出。 墨黑的长卷发披散过肩,俊美的妖怪穿着深蓝的直垂和藤紫的肩衣,白色的狒狒毛慵懒地搭在身上,冰冷的声音隐含嘲讽地吐出巫女的名字: “桔梗。” 桔梗露出冷笑:“我怎么可能没发现呢?不止是今天,你的傀儡已经数次来探查过我的情况了。” 她的眼神锐利而清明。 “那么,今天你又有何贵干?” “我以为这已足够明显。”奈落道,“我是来杀了你的,桔梗。” 无形的厚压挤压着快要碎裂的空气,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 “哦?”桔梗盯住奈落的表情,嘴角边浮现出似有若无的微笑,“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上次身边的那个人类带上?” 她侧了侧头,仿佛从奈落的脸上看出了点什么,以胜券在握的语气道: “你是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 桔梗顿了顿,露出轻嘲的表情:“还是说,你不想让人知道你做过的那些龌龊事?” “……作为已死之人,你的话还真多啊,桔梗。” 冰冷刺骨的杀意不再潜伏隐藏,桔梗神色微凝,悄悄握紧了手里的长弓,声音平稳地接续说了下去: “应该吃惊的人是我才对,没想到你奈落居然是这样一个胆小……” 嗤的一声爆响,灵力凝成的结界被遽然袭来的触手撕裂,桔梗表情一变,骤然挥出长弓,将瘴气汹涌的触手打得粉碎,但下一瞬,她喉咙一紧,奈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冰凉苍白的手指已然扣上对于人类而言最为脆弱的颈项。 他正要收紧手指,一只最猛胜忽然急匆匆地飞过来。 “……怎么。”喉咙被掐住,桔梗的声音依然清冷,她从上而下地注视着奈落,眼底是毫无遮掩的讥讽之色,“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吗,奈落?” 不知那只最猛胜带来了什么消息,奈落忽然松开手。 “你应该为你能够再多活一时而感到庆幸。” 他阴冷至极地瞥了桔梗一眼,瘴气倏然平地卷起,再散开时林间已不见奈落的踪影。 …… 狭长的洞窟入口位于水草丰盛的沼泽旁,虬结盘绕的树根从洞窟上方垂落,苍翠的藤蔓遮去了黑黝黝的洞窟,显得那景色愈发阴凉。 戈薇和枫婆婆来到鬼蜘蛛生前待过的地方时,盗贼模样的男人站在洞窟的入口,疯疯癫癫地高喊着已经死去五十年的巫女的名字。 “桔梗——!!!” “那是……”看清楚了男人的模样,枫婆婆的脑海里电光石火之间闪过什么,“那是鬼蜘蛛!” 她毫不犹豫地弯弓搭箭,但射出去的箭轻易就被鬼蜘蛛拂到了一边,随即,男人伸出手,异化从手指开始,直到他半截手臂都变成了触手,倏然朝戈薇的所在抓去。 “戈薇!”枫婆婆惊呼出声。 刀光一闪,即将触到戈薇的触手四分五裂,戈薇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忽然腾空失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对方抱到了几丈开外的草地上。 “……你没事吧?” 纱织松开手,戈薇重新站稳了,不解又惊讶地看着她。 如果有时间慢慢聊的话,她现在简直有太多的疑问,堆积在胸腔里都快爆炸了。纱织闭了闭眼,慢慢吐出一口气,握着刀转身看向据说是鬼蜘蛛的男人。 “莫名其妙的女人——”男人的身体异化了大半,垂着怪物般的手臂脸色不善地看着她,“不要来碍事!” 犬夜叉和其他人才此时恰好赶到,其中有纱织曾短暂在人见城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珊瑚。见她站在戈薇身边,珊瑚愣了一下,眼神立刻变得十分警惕。 “你是当时在奈落身边的……” “快离开,戈薇!”犬夜叉性子急躁,恨不得瞬间飞过去将两人分开。 “这家伙身上有奈落的臭味!” 纱织的身形忽然顿了一下。 “……等一下,犬夜叉!” 被戈薇瞪了一眼,犬夜叉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 “又是奈落的分丨身吗?”弥勒握紧缠在右手上的念珠。 “……不。”稍微冷静下来后,犬夜叉忽然出声,“她身上是人类的味道不会错的。” 被众人忽略了的鬼蜘蛛从洞窟口一跃而下,犬夜叉一行人立刻绷紧神经,摆出准备战斗的姿态。 “是你啊,犬夜叉。”面容俊美的男人穿过沼泽边齐腰高的野草,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 “你为什么……” -- 第29页 “我都想起来了——以前当强盗的事,在这个洞窟中和桔梗共处的日子,以及……桔梗当时死去的事。” 犬夜叉面色一变:“是你……害死了桔梗!” “不要开玩笑了,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会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妖怪。” 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的事,逐渐和奈落的叙述吻合起来。 唯一的不同,就是那段故事里的盗贼对照顾自己的巫女产生了觊觎之心,这个重要的前因后果、奈落一直没有告诉她的部分,直到今天才终于在她眼前被当事人亲手揭开。 “然而,当我得到了新的身体时,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伤害了自己不惜将灵魂出卖给妖怪也要得到的女人。” “桔梗死了,四魂之玉也跟着桔梗的尸骸一起化为灰烬。那个时候,不知道谁的声音对我说,消失吧,将我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直到今天才得以重见天日。” 纱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沼泽畔起了微风,风声掠过五十年前被火焚烧过的洞窟,唯有野草摩挲的声音在天地间窸窣回响。 “桔梗已经死了,但是犬夜叉,你为什么还活着?” 鬼蜘蛛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可怖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作为他手臂的触手暴起尖锐的凸刺,在下一瞬间气势汹汹地朝犬夜叉一行人扑了过来。 犬夜叉拔出铁碎牙,但眼前黑影一闪,有人明显比他动作更快。 破空之声响起,那个身影几刀切碎了袭来的触手,在新的攻击携着杀气扑面而来时,一个矮身扫倒了反应不及的鬼蜘蛛,手里的刀锋忽然一收,按着鬼蜘蛛的脑袋直接将他狠狠掼倒在地。 砰的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顿起,鬼蜘蛛痛哼一声,脸被按进地里,纱织用膝盖压着他的后腰,将他背上的衣服一撕,蜘蛛形状的烧痕果然映入眼帘,如有生命一般在皮肤底下跳动着。 犬夜叉一行人都愣住了。 “……你……真的是……”她的声音轻若呓语。 “可恶的疯女人!!” 鬼蜘蛛在她的手下疯狂挣扎起来,“你是谁?!你是谁啊?!” 他不断叫嚣着:“我要杀你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纱织稳稳地按着他,将他的脑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恍惚。 “……你想要桔梗吗?”她忽然开口。 “你在说什么狗屁的废话!!” “你爱她吗?” 一直挣扎的鬼蜘蛛好像忽然顿了一下。 纱织恍然大悟。 “你爱她。” 她以肯定的口气道。 人见城里,时隔五十年再次见到立在御帘前的巫女,有那么一瞬间,奈落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有哪里的伤口重新裂开了一样。 在阴红的眼底翻涌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杀意,只是用杀意掩饰伪装起来的爱意罢了。 纱织忽然就什么都懂了——为什么桔梗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会带着怜悯之色,为什么奈落会对手里并非完整的四魂之玉那么执着,就连那句话也是并非完全真实的谎言。 ——「……那样的存在,不是可能学会如何爱人的。」 鬼蜘蛛还在放狠话,在她手下拼命挣扎着说要杀了她。 ……不,说谎,他会。 他爱的只是那个五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巫女而已。 他爱的只是那个名叫桔梗的巫女而已。 纱织忽的笑了一声,笑声短暂突兀,手上的力道不觉一松。 “……喂,快闪开!!!” 凄厉的风声在背后响起,犬夜叉忽然一刀劈来,切断了鬼蜘蛛袭来的触手,将纱织一把捞起,接连几跃带到安全的地方。 “……真可怜啊。”纱织微笑着说。 “哈?你好端端地发什么疯。”犬夜叉握着刀,回过身来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在说,奈落这家伙真可怜。” 此时掌握在他手里的四魂之玉,可能是他此生唯一能从桔梗那里收到的东西了。 所以才会那般宝贝,那般重视。但这件事估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也永远都不会承认。 “……喂,”犬夜叉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变得有些别扭起来。 “你别哭啊。” 狰狞的触手携着罡风袭来,纱织将犬夜叉往旁边一推,干脆利落的一刀将鬼蜘蛛的触手斩为两段。 “你才在哭。” 刀锋一转,她切开地面上重生扑来的触手。 “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犬夜叉嘁了一声,忽然扬起手中的铁碎牙:“风之伤——!!” 凛冽的妖气随耀眼的刀光乍现,就在这时,汹涌的瘴气忽然从天而降,像飓风一样朝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震耳欲聋的巨响,撕咬纠缠的妖气冲上天空,半透明的紫红结界横亘在两方人马之间,将犬夜叉的风之伤完完整整地挡了下来,毫发无损。 “别想跑——!”弥勒伸出右手,但黑压压的最猛胜忽然窜了出来。 犬夜叉往前跑出几步,正要使出第二记风之伤,立在结界后的奈落看都没看他一眼,抬手卷起冲天的剧毒瘴气,从一行人的眼前消失了。 …… 妖气滚滚的黑云落回瘴气四溢的城池,鬼蜘蛛几乎是匍一落地就朝奈落发起了攻击。 -- 第30页 “怎么,时隔五十年难得重见天日,你不开心吗,鬼蜘蛛。” 奈落站在原地,鬼蜘蛛的触手本应刺穿他的身体,结果没有透胸而过,反而被奈落的身体吸收了进去。 鬼蜘蛛面色大变:“你这家伙就是奈落吗?!” “散心时间结束了,你该回来了。”奈落冷淡地说着,胸腔的肋骨化作奇异的肢节,在话音落地的瞬间忽然破皮而出,化作坚硬的牢笼将鬼蜘蛛紧紧缠缚住,往奈落自己的身体里拖去。 “不!”鬼蜘蛛大叫起来,疯了一般挣扎。 “我要去找桔梗——!”他几乎像小孩一样哀嚎起来,“桔梗!桔梗!!我要桔梗!!” “你有你的女人,凭什么不让我去找我的!” “桔梗!桔梗你在哪里!桔梗——” 那个声音戛然而止。 旁观完这一切的神乐没有吱声,和三人一起回来的纱织表现得十分冷静,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奈落进食的场面,她在神乐看来简直安静冷淡得有些出奇。 “……为什么要出去?” 重新将鬼蜘蛛吸入体内,奈落的气息略有不稳,但很快便再次变得冰冷无波。 纱织望着枯萎的庭院,忽然开口说: “我是什么?” 她抬起眼帘,转头看向脸色阴沉的奈落。 “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奈落似乎移开了视线。他冷哼一声:“你希望我的回复是什么?”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真实的回复。” “……多余的情感是人类的弱点。”他的声音阴冷平滑,“我奈落才不会被这种无聊的弱点绊住。” “说谎。”纱织听见自己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将鬼蜘蛛的心排出去又大费周章地收回来?” 心脏好像被虫子咬出了一个小小的豁口,明明不是多么起眼的缺口,却血肉模糊地疼,稍微一动都会牵扯到五脏六腑。 “……” “因为你不能没有鬼蜘蛛的心,那是你这个存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纱织说:“奈落,你根本就无法没有鬼蜘蛛的心。” “闭嘴。”对面的人表情忽的变得有些可怕。 神乐看向纱织,仿佛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但她视若无睹,她的胸腔肺腑一片滚烫,被莫名的感情莫名的情绪灼烧着,血液几乎都要沸滚起来。 “你讨厌自己身上的这一部分,因此无比渴望力量,想要摆脱自己拥有卑贱人类特征的半妖身份。但是你做不到。你愈是受到鬼蜘蛛之心的影响,便愈是憎恶自己的这一部分,就算用火烧,用刀割,哪怕排出体外,你最后还是不得不收回鬼蜘蛛的心脏。” 纱织控制不住自己,理性告诉她应该停下,奈落身上的杀气已经收敛不住,浑浊的妖气处于随时爆发的边缘。 “但是我呢?” 喉咙滚烫,被灼热的感情挤压着,纱织艰难地说:“从始至终,你对我就只是利用吗?” “……” “是又如何?” 嗤的一声,在她胸口烧得滚烫的东西,好像忽然就一下冷却了。 纱织抬起头。 她现在应该后退,但从那冷却的灰烬中,一股汹涌的烫意忽然冒了出来,和之前的情绪不同,她很清楚这是什么—— 砰。 一声闷响。 挥出去的巴掌到了最后一刻,不知怎的变成了紧握的拳头。 神乐手里的扇子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妖怪,也许是完全出乎意料,不躲不闪,被她忽然挥出的一拳打得踉跄了一下。 绵延的死寂中,纱织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了起来: “我们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鬼蜘蛛这段剧情是动画的69-71集 感谢在2021-01-07 17:43:24~2021-01-08 11:1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你特工队 70瓶;三加一 20瓶;小鱼、繁川 10瓶;玲琅 5瓶;虞未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拾伍 ——“我们完了。” 时间似乎短暂地静止了一下。 阴暗的天空、瘴气弥漫的城池、枯萎的庭院,周围的景色在那个瞬间全部消失不见了。 被她打得偏过头去的妖怪,墨黑的长卷发披散开来,凝固在收缩状态的眼瞳血一般阴红,冻结在不可置信的刹那。 不知是谁放缓了呼吸,是谁的血液骤然加速流动沸腾。 咔嚓一声,停止的时间倏然开始流动,猩红的眼瞳忽然朝她望来,神乐似乎慌张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暴动的瘴气在那一刹那铺天盖地,潜伏在城池内的妖怪骤然倾巢而出。 纱织腰间的佩刀剧烈震颤起来,她抽刀出鞘,青鳞的蛇妖张开巨口,几乎是贴着地面朝她撕咬而来。 滚烫的血液飞旋而出,她一刀劈开那只妖怪的脑袋,在轰然坍塌的尸骸上借力往后一蹬,凛冽的罡风掠过耳畔,视野骤然扭转,纱织握紧长刀,周围的妖怪一跃而上,雪一般凛冽的刀光一闪,蓬蓬血雾倏然在空中怒绽开来。 妖怪的残肢尸骸伴随着血雨噼里啪啦砸落在地,其他的妖怪受到血腥味的刺激,嘶声愈发凄厉,纱织刚一落地,身形一转,头生犄角的妖物轰然撞入庭院旁的长廊,无数碎块崩裂四溅。 -- 第31页 她跃上崩塌的屋脊,回身一刀砍落追来的妖物,疾奔几步纵身跳到另一侧的屋檐,还未落地,另一只妖怪破开屋顶,深渊般的血盆大口被她一刀劈成两半。 妖怪的血液染红了刀刃,血珠顺着衣角甩落,落地之后纱织脚步未停,快速地沿着长廊奔跑,撞过来的妖怪接连扯下木料碎石,崩塌的声音连成一片,她奔到长廊尽头,正要跳出去,一只妖怪忽然不知道从哪个刁钻的角度闪电般地窜了出来。 她立刻便想调整身形,但那只妖物速度极快,在她挥刀的瞬间忽然利齿一张,将她的刀咬入口中,巨尾借力一甩,眨眼间便已带着她冲入高空。 呼啸的狂风和失重感遽然袭来,映入眼中的世界刹那倒转。 一瞬间,纱织发现自己好像在俯视着妖气漫天的城池,城中的妖怪齐声嘶鸣,一时间好似万鬼齐哭,而在那瘴气掀起的暴风中心,似乎抬首朝她望来的人,阴红的眼眸仿佛刹那间微微紧缩了一下。 风声在耳边急速轰鸣,那只妖怪越飞越高,视野里天地倒转,身体重心全部压在紧紧攥着刀柄的手臂上,撕扯的剧痛如火一般沿着神经灼烧蔓延,纱织勉力腾出一只手,在那只妖怪于高空中掉转方向时,狠狠一拳捣进它的眼眶,抓住不知是破碎的晶体还是什么东西的肉块,带着鲜血碎沫一起扯了出来。 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那只妖怪咬着她的刀,仿佛蛇被抽去了筋骨,踉踉跄跄,不分方向,朝着地面、瘴气中心的城池急速下坠。 更多的妖怪涌了上来,朝她坠落的方向张开巨口和利爪。 纱织从那只妖怪的齿间抽出血迹斑斑的刀锋,身体在那一瞬间忽然一轻,仿佛被遽然袭来的长风托起,紧接着便坠入了密密麻麻朝她袭来的妖怪之间。 双臂抬起护在眼前,纱织倏然攥紧刀柄—— 一刀下去,血肉横飞。 刀锋倾斜,一个横斩,又是一只妖怪的尸体掉落下去。 她踩着妖怪的尸骸从空中坠落。 陡急的风声、刀劈开血肉的声音、妖怪齐啸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涌入耳畔,狭窄的视野被扭动纠缠的妖怪和瘴气充满,她几乎是凭着直觉在挥刀,大脑陷入注意力完全集中的空白状态。 短暂失真的现实,似乎变得特别遥远。 ——「既然此物如此危险,你为什么还要带在身上?」 莫名其妙的记忆忽然涌了上来。 围炉里的火光静静摇曳,坐在火边的人披着外衣,黑色的长卷发如海藻浓密,轻轻垂下的眼睑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浅淡的阴影。 她拿起那枚四魂之玉的碎片。 ——「原来是想要卖掉换钱的,但后来发现它会说话,就暂且留下来了。」 覆盖着积雪的山谷,在白桦林间闪烁的冬日,更多的画面忽然相继如海中雪白的飞沫涌了上来,火红的枫叶沙沙而落,离弦之箭嗖地一声扎入靶心下方的树干,厚重的城门嘎吱着在眼前开启。 她将新鲜的野花插丨入陶土瓶中,她在土灶边熬煮汤药,城下町的商贩将包着饴糖的和纸放到她手中,她借着昏暗的烛光端详坐在身边的人,她在晨光熹微的时候爬起来,笑嘻嘻地俯身在他的头发上落下一吻。 ——「你回来了。」 木门滑开,披着人皮的妖怪坐在围炉边,朝她望来。 ……短暂存在过的、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忽然恍若隔世。 纱织一刀切开遮天蔽日的瘴气,一刀接一刀,斩落向她咆哮袭来的妖怪。 胸口滚烫翻涌的情绪,随着她每挥一次刀都会淡去一点,她心底的迷茫不断减少消褪,直到她平稳的心绪再也不会动摇,有什么东西忽然松动开来,随着呼啸而来的风,被带入她身后高远的天空。 视野一清,位于妖气漩涡中心的人抬起手,无数条触手疾扫而来,金铁相交般的声音接连响起,锋利的刀光交替闪现,纱织破出重围,瞬间便已来到奈落身前。 刀刃和刀背倏转,纱织用右手反手握刀,落地之后自下而上骤然一挥。 刀光贴着奈落的肩侧削过,她转身左手一捞,将掉出来的四魂之玉抓入手中,毫不犹豫拿着四魂之玉就往结界的边缘跑。 四魂之玉离开奈落手中的刹那,骤然大盛的光芒吸引了城中剩下的所有妖怪的目光。 一时间身后地动山摇,纱织跳上主殿的屋脊,挣脱奈落掌控的妖怪发了疯一般汹涌而来,她忽然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四魂之玉往妖怪群里一扔! 群妖发出势同鬼哭的嚎叫,紧追在她背后的触手停顿了一瞬。 但是一瞬——一瞬的犹豫就足够了。 趁着混乱的空隙,纱织疾奔几步,抓住一只妖怪翻身骑上去,手里的刀狠狠刺入坚硬的鳞片,那只妖怪痛嚎一声,刹那腾飞而起朝结界外面冲去。 “……神乐——!!!!” 立在远处屋脊上的风使骤然回神,被杀气压得无法动弹的四肢忽然重获自由。 她立刻拔下羽毛追了上去。 飓风卷起,狂乱的瘴气汹涌而来。 但在那个瞬间,纱织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神乐顿了顿,而在她短暂犹豫的刹那,那个身影已经冲出了笼罩这座城池的结界—— 重获自由。 …… -- 第32页 枫之村附近的情况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黑压压的妖群时不时从天空中掠过,在群山和平野间徘徊游荡,那些妖怪既不攻击村庄也不吞食人类,在一个地区徘徊得足够久了,便会离开前往新的地方。 “……简直就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弥勒望着妖群离开的方向,眉头轻蹙露出沉思的神色。 “但是它们寻找的会是什么呢?”珊瑚背着飞来骨,那群妖怪对他们一行人视若无睹,浩浩荡荡地从头顶上方的空中飞过,旁边的犬夜叉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对浓郁过头的妖气表现得有些不适。 为了寻找破除奈落结界的方法,他们听从了冥加的建议,决定前往西国寻找栖息着百鬼蝙蝠的巢穴。只要犬夜叉打败了代代守护百鬼蝙蝠结界的妖怪,铁碎牙就能获得更加强大的妖力。 如今是他们踏上行程的第二天,还未走出枫之村附近的地界,就已经看到了好几批妖怪黑压压地从天空掠过。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有些警惕,后来发现那些妖怪对他们毫无兴趣,也不像是要攻击人类的样子,警惕之心稍淡,更多的疑惑却涌了上来。 “嘁,还用猜吗,那么强烈的邪气,肯定和奈落那家伙有关跑不了的。” 临近正午,日光从浓密的树影里筛落。一行人在河边休息,犬夜叉抱着刀坐在岩石边,戈薇从背包里取出便当,七宝抱着竹筒,跑到河边打水。 河水潺潺,阳光在水面碎成迷离的金芒。 七宝盖上竹筒的盖子,水光粼粼的河面忽然波动了一下,他好奇地凑近了点,水底的阴影在那个瞬间哗然跃出,一颗狰狞的鬼头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咕咚一声,随着溅出的水珠落到了河边的碎石滩上。 “……戈薇!!!”小狐妖吓得往后一坐,尾巴蓬然炸起。 “是水妖——!水妖出现了!” 七宝连滚带爬,红色的身影从头顶一跃而过,犬夜叉拔出铁碎牙,眨眼间便跳落到河滩上。 “……你……” 从河里走上来的人拧了一把滴着水珠的头发,穿在身上的小袖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东一块西一块全是暗红的血迹,简直就像是从血水里拎出来的一样。 纱织仿佛这才意识到河边有人,她抬起头,迎上犬夜叉一行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后知后觉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这不是我的血。”她顿了顿,解释道,“大部分都是妖怪的血。”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犬夜叉握着刀,看起来有点像炸毛的狗狗。同样被她的出场方式吓到炸毛的七宝窝在戈薇怀里,戈薇犹豫了一下,开口说: “犬夜叉,我觉得她并没有恶意。” 犬夜叉的表情似乎动摇了一下,但他还是嘴硬地说:“……这家伙身上可有奈落的臭味。” 话音未落,就见举着双手的纱织倒退着走回了河里,十分认真地将自己在水中重新泡了一遍,这才从河面冒出头来。 “还有吗?” “……” “……” 犬夜叉:“还……” 戈薇:“坐下。” 一声脸砸地的闷响,世界终于安静了。 第16章 拾陆 戈薇为她拿来了毛巾。 植物纤维的手感,纱织已经好多年没摸到了,一时捧着那软乎乎的毛巾有些爱不释手,贴在脸上蹭了又蹭。 ……好幸福。 纱织忍不住眯起眼睛。 这副模样落到其他人眼中,就和战国时代第一次见到现代工业产物的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河水潺潺,星碎的日光随树影在河滩上摇曳。 纱织用毛巾擦干了头发,视线漫不经心往摊开的野餐布上一瞄——忽然定住了。 “那个,”她抑住颤抖,非常平静地开口,“泡面可以给我也来一桶吗?” 戈薇答应得分外爽快:“当然……” “……” 随即,她反应过来,声音骤然拔高:“诶——???” 在接下来煮泡面的三分钟内,纱织简短地和犬夜叉一行人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和从现代社会穿越到战国时代的戈薇截然相反,她是重生到战国时代的现代灵魂。 “那现代社会的纱织小姐……?” 纱织摆摆手,目光盯着计时器:“那个我已经死了。” 计时器应声响起,她眼神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掉泡面盖子,充满着香精和色素味道的热气扑面而来,她夹起沾着速食蔬菜的泡面吃了几口,感动的泪水忽然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怎么了?” 纱织小声地吸了吸鼻子:“是食品添加剂的味道。” 戈薇:“……” 她露出饱含同情和理解的眼神:“在战国时代生存的这十八年一定很辛苦吧。” 这句话立刻打开了纱织的话匣子。 无视炸毛的犬夜叉,她捧住戈薇的手,开始吐槽没有抽水马桶没有电力和热水的生活是多么难熬多么惨无人道。 眼见着犬夜叉都要抽刀了,泡面冷了也不好吃了,纱织才勉勉强强地放开戈薇的手,重新端起鸡肉酱油味的泡面。 “发明抽水马桶的人应该获得诺贝尔奖。”纱织夹起泡面,习惯性地呼呼吹了几下,“他的名字需要被铭记在人类的历史上。” -- 第33页 “那个……”弥勒终于找到间隙,加入两人之间的话题,“恕我失礼,但是你和奈落是什么关系?” 作为小团队里的头脑和智商担当,他问出了眼下最关键的问题。 “哦,这个啊。”纱织咬断嘴里的面条,含含糊糊地回答:“我们掰了。” “……” “掰了的意思是?”弥勒的表情空白了一下。 纱织夹起另一口泡面:“意思是我们睡过。” “……” 弥勒稳了稳心神,拿起旁边的竹筒喝了口水压压惊。 但其他人的反应就没他那么淡定了。犬夜叉、珊瑚和云母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戈薇眼疾手快捂住了七宝的耳朵,避免少儿不宜的内容污染小狐妖纯洁的心灵。 “你们其实不用那么惊讶。”纱织放下手中的泡面,试着挽救气氛,“他的技术还行,所以我也不算亏。” 压惊压到一半的弥勒呛了一口水出来,犬夜叉和珊瑚的表情变得更诡异了,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多了一点敬畏。 云母自觉地抬起尾巴,盖住了自己尖尖的耳朵。 七宝依然一脸茫然:“戈薇?你为什么要捂住我的耳朵?” 戈薇干笑几声,试着将话题拨回正轨。 “所以你们是恋人?之前交往过一段时间?” “……其实也算不上。” 纱织耸耸肩:“我们应该只是炮友吧,根本就没那么正式。” 睡完了就分,所以也很正常,没什么好过度伤心念念不忘的。 ……是的,只是一段战国时代莫名其妙的露水情缘罢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单箭头。 回过神来的弥勒捕捉到了点什么,思索片刻后试探着道:“你现在是在被追杀吗?” 其他人似乎也想起了最近这些天在四野徘徊的妖怪,看向她时不由得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色。 “因为我们闹掰了嘛。”纱织顿了顿,轻咳一声,“离开前我和他打了一架,奈落那家伙比较小心眼,喜欢睚眦必报,所以一直追着我不放,估计是想把场子找回来。” 犬夜叉:“你和奈落打了一架?” 他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态度忽然神奇地友好了一些,也不计较她粘着戈薇坐在她身边了。 “嘁,奈落那家伙就是比较记仇。” 纱织:“……对吧?” 两人在那个瞬间忽然建立起了奇怪的友谊。 “你很强吗?” “还行吧。” 戈薇清了清嗓子:“犬夜叉。” 跃跃欲试正要拔出铁碎牙的半妖立刻萎了下去。 纱织看着他们俩人的互动,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情绪。 她往自己手中的泡面看了一眼,记得自己选的是鸡肉酱油味的而不是柚子盐味的。 ……应该是过期了吧。 纱织提起筷子,吃完最后一口已经稍微有些冷掉了的泡面。 “纱织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吗?”她慢半拍反应过来,发现周围的人都等着她的回复。 河面吹起微风,树影簌簌摇曳,迷离的光斑在地面晃动。 纱织恍了一会儿神,听见自己慢慢开口说: ——“我想去食骨之井看看。” …… 犬夜叉和他的伙伴是一群奇怪的家伙,面对她这个明明前不久还站在敌对立场的人,只是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之后就把她划到了至少算是无害的友好阵营。 他们折回枫之村,路上的时候还特意安慰她,那些妖怪之前在附近找了一遍没有收获,近几日估计都不会回来查探。 达到村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位于鸟居旁的木屋里传来温暖的火光,纱织再次见到了白发苍苍身形微佝的巫女。 “我是桔梗的妹妹,枫。” 又是一个奇怪的好心人,毫无芥蒂地让她在自己家中留宿。 对方可能听说了什么,将盛着蔬菜汤的木碗递到她手里时,加了一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纱织道了声谢,笑道:“不了。” 五十年前,被火烧伤的盗贼是怎么爱上了照顾自己的巫女,这些细节她并不想听。那会让她联想到两人初遇时的事,而她已经决定不会在无所谓的事情上浪费负面的感情了。 她在枫之村留宿了一夜,期间憋不住的珊瑚曾向她问起琥珀的事。 犬夜叉一行人里有一个半妖,三个人类,还有两只妖怪。 其中犬夜叉和奈落有仇,珊瑚也和他有仇,弥勒右手上的风穴则是奈落五十年前对他祖父下达的诅咒,一言蔽之——也是有仇。 可惜的是纱织没有见过琥珀,她虽然知道人见城的下落,但以奈落警惕的个性,现在肯定早就将城池和结界移动到了新的地点,她知道的情报派不上多大用处。 珊瑚有些心不在焉,表情似是有些失落。 “听起来纱织小姐一直都被奈落蒙在鼓里。”弥勒安慰般地出声道,“奈落把自己最坏的一面藏起来了,琥珀的事情她自然不会知道。” “奈落那家伙……”犬夜叉表情不快。 “奈落十分狡猾。”弥勒说起五十年前的往事,“我的祖父曾和他战斗了好几年,但据说他每次都会变成不同的人类。” “可能因为是妖怪的集合体,奈落没有固定的样貌,他会借用不同的形象示人,十分擅长伪装掩藏。” -- 第34页 纱织忽然陷入沉思:“也就是说我其实赚了?” 其他人齐齐向她望来,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奈落现在已经不需要人见城少主的身份了。” 声音微顿,她继续道:“也就是说,他以后可能会换皮。” 奈落已经不需要人见阴刀这张脸了。 “……” “……不管奈落那家伙变成什么样,他身上的臭味是瞒不过我的。”犬夜叉抱着刀坐在门边,闻言不屑地嘁了一声。 一行人一直谈到了深夜,第二天纱织意外地起了个大早,没有等其他人醒来就自行前往了食骨之井所在的森林。 她穿过及膝高的野草,跨过地面上虬结盘绕的树根,拂开垂荡下来的枝条,眼前豁然开朗。 微风拂过山坡,戈薇提过的时代树静静矗立在朦胧的晨光里,她所寻找的食骨之井就在不远处,被岁月腐蚀的古井缠绕着青翠的藤蔓,乍一眼看去平平无奇,和这个时代的水井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纱织?”身后传来戈薇的声音。 黑黝黝的古井,藤蔓垂落下去,依稀可见底部的土壤。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你平时就是从这里跳下去吗?”纱织没有回头。 “是的……诶,等一下?!” 纱织撑住古井的边缘,戈薇扑到食骨之井旁边,但她已经跳落下去。 阴冷的空气拂面而来,那股气息阴冷腐朽,在她即将触到古井底部的土壤时,呼啸的风声忽然变了。 她穿过无形的屏障,失重的感觉忽然一顿,整个人已经回到平地上。 微暗的光线从头顶上方传来,纱织意识到自己还在井里,但那股腐朽的气味不见了,碧蓝的天空也从井口消失了。隐隐约约间,井外传来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被那声音吸引着,纱织爬出食骨之井,拉开神祠的木门,穿过占地广阔的神社,跑下整齐的石阶,忽然奔到阳光灿烂的人行道上。 车来人往,红绿灯闪烁不停,她愣愣地站在马路中间,街道对面的便利店门口摆着一排报纸,白字黑字地印着今天的日期—— 平成八年(1996)。 作者有话要说: ——小通知—— 我要重新开始上课了,日更可能到今天就结束了 但是我会努力维持至少周更的频率的 谢谢大家 鞠躬 感谢在2021-01-08 18:55:55~2021-01-10 11:1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川 11瓶;橙子好吃、麻辣香锅微微辣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拾柒 戈薇和犬夜叉最后在商业街里找到了纱织。 夕阳西下,热闹起来的商业街人流熙攘,她一个人站在橱窗前,路过的行人频频投来怪异的眼神,穿着小学生制服的孩子忽然跑过去,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递到她面前。 “你是在拍戏吗?” 纱织一低头,就看到了人类幼崽闪闪发亮的目光。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小袖以及别在腰间的长刀,只是犹豫了一秒便很快做出决定。 纱织蹲下身,视线和那个小学生齐平,十分认真地竖起一根手指: “签名一次一百日元。” “……” “……连小孩子的钱都要敲诈吗?!”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戈薇忍不住吐槽出声。 纱织面不改色地再接再厉:“替写作业的话,一次三百日元。” 人类幼崽的目光动摇起来,一瞬间仿佛露出了「居然还有这种好事」的表情。 “成……” “等等!!!” 戈薇从犬夜叉的背上跳下来,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过去,在最后一刻打断了纱织和人类幼崽之间不可告人的交易。 纱织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揪住她后领的少女已经一边一步三鞠躬地向周围的人道歉着,一边火速带她离开了现场,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熟练得令人肃然起敬。 “……抱歉,刚才是我冲动了。” 三人在商业街附近的麦当劳停了下来,纱织抱着店门外的广告牌死活不肯撒手,无奈之下戈薇只能给她买了个巨无霸汉堡套餐,她才总算消停下来。 纱织放下手中的大杯可乐,一脸严肃地纠正戈薇:“不,你是天使。” “真是麻烦的家伙。” 被戈薇揪来找人的犬夜叉抱着手盘膝坐在麦当劳的椅凳上。 周围的女高中生窃窃私语着,如果是纱织的那个年代,估计早就掏出手机开始拍照了。 商业街里的店铺都在打折,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人在低头看手机,陌生的流行歌曲在空气里流淌飘荡着,她路过音像店时,看到了里面的大肚子电视机,厚厚的录像磁带摆得整整齐齐。 电视里播放着夏季即将在亚特兰大举行的奥运会的新闻,从麦当劳二楼的窗口往下看去,回家的人们身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像剪纸一样贴在人行道上。 “这么引人注目的装扮,你还想跑到哪里去啊。”棒球帽底下的耳朵动了动,犬夜叉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骄傲,背后好像有看不见的尾巴摇了起来,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想向戈薇邀功的气息。 戈薇敷衍地摸了摸他的头,关切地看向纱织: -- 第35页 “你还好吗?” 纱织喝完手里的可乐,将最后一根薯条扔进口中。 “……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 夜幕垂临,路灯渐次亮起。 纱织在日暮家洗完澡,肩上披着毛巾,靠在阳台边吹风。 身后传来玻璃门被人拉开的声音,戈薇拎着两罐牛奶,笑眯眯地将一罐递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 “被工业污染过的夜空。” “……” 纱织靠着栏杆,随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牛奶。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尝过了,残留在嘴巴里的味道有点怪怪的,她顿了顿,仰头一口气将牛奶全部喝了下去。 棉质的睡衣被夜风微微吹起,纱织托着下巴,望向市中心的方向。 “东京真大啊——” 如果这个时代再往回拨几年,她说不定能见识到泡沫经济时代之前的繁华。 那个纸醉金迷,据说拿着一万日元在街边挥舞都打不到一辆出租车的,短暂如昙花一现的奢靡年代。 “谢谢。” 纱织放松肩膀趴下来,像树袋熊一样懒懒地靠着阳台的栏杆。可能是热水澡泡得太舒服了吧,她现在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慵懒的、似乎不太想动的气息。 “我可能暂时要打扰一阵子了。” 日暮一家都是天使。 可惜的是她现在身上没太多钱——准确点说,是身无分文。 明天要不要去一趟当铺呢? “纱织,”戈薇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纱织唔了一声,掰起手指头:“我想吃肯德基、吉野家、萨莉亚,还有炸猪扒、可乐饼、麻婆豆腐和中华炒饭。白花花的大米我要吃一碗倒一碗,啊,说起来的话,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尝过寿喜锅的味道了……” “我是说未来的打算。”戈薇忍不住吐槽,“话说吉野家是大叔才会去的店吧?” “诶,是吗?”纱织大惊失色,“我连这种隐藏的设定都忘掉了。” 她满脸沉痛:“没办法了,为了美味而便宜的牛肉盖饭,我就暂时牺牲一下吧。” “……” 戈薇叹了口气。 “你以后不会回去了吗?” “哪里?” “战国时代。” 远离市中心的喧嚣,日暮神社里的夜色宁静而温柔。 楼下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戈薇的妈妈好像在洗碗,哗哗的水声盖过了爷爷和草太的声音,那只小小胖的三花猫估计正窝在沙发里睡觉,神社外的街道上有汽车驶过,轰鸣声渐行渐远。 纱织晃了晃空掉的牛奶罐。 “不,我没那个打算。” 戈薇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为什么?” 纱织看向二十世纪末被霓虹点亮,没有璀璨银河绵延的夜空。 “因为,我本来就没有什么留在战国时代的理由。” …… 由于她的出现而耽误的行程重回正轨,戈薇和犬夜叉没有在现代久留,很快就回到战国时代去了。 打败百鬼蝙蝠之后,犬夜叉的铁碎牙获得了新的能力,能够破开强力的结界。 奈落如今行踪不明,自从差点在人见城被犬夜叉和他那个叫做杀生丸的哥哥取了项上人头,这个狡猾的家伙毫不犹豫地弃城而逃,不知道躲到哪里藏了起来。 戈薇和犬夜叉在战国时代忙着打怪和寻找奈落的下落,在现代社会的纱织则是在神社对面的便利店打起了工。 店里的货架上贴满了打折的信息,在这个年代,如果不打折的话似乎很难将商品卖出去,她现在去商业街已经不会琳琅满目的折扣晃花了眼,每周都在超市的特价卖场里和众多家庭主妇进行无情的厮杀。 平淡的日子如流水一般逝去,纱织以为自己的时薪会一直停留在政府限定的最低标准上,她有一天出门倒垃圾,在便利店停车场的角落里意外见到了被奇怪男性缠着不放的女性。 “放开我——!!放……” 她将那个男人和垃圾袋一起扔进了垃圾箱里,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女人。 “你还好吗?” “……什么?我,我还好。”烫着漂亮长卷发的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拉下精致的墨镜,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你不认识我吗?” 纱织:“?”这是什么展开。 便利店的灯光在停车场上映出方块形状的光,对方走入灯光下,随手往玻璃窗内的杂志上一指。 “你真的不认识我?” 纱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油墨彩印的杂志封面印着面前女人的脸,棕发红唇,眼尾微扬,美得不可方物。 她恍然大悟:“你是那个谁。” “……不是那个谁,是前不久才拿下日剧学院赏的女演员,小岛美惠子。” 作为歌手出道的美惠子小姐说她需要一个保镖,听到对方报出的数字后,纱织欣然同意,并表示自己可以二十四小时跟在对方身边。 “二十四小时还是算了,有一个死皮赖脸求复合的前男友已经够麻烦了。” 美惠子啧了一声,因为是美人,就算露出嫌弃的表情,蹙起的眉毛也有一种不一样的风情。 被纱织扔到垃圾桶里的男人是美惠子的前男友,分手后一直对她死缠烂打,甚至做起了跟踪尾随的勾当。 -- 第36页 他今天来见美惠子,说愿意做一个了断,谁知两人在争吵的过程中,藏在对方口袋里的菜刀掉了出来,美惠子吓得失声尖叫,拼命挣扎反抗,和出来扔垃圾的纱织碰了个正着。 “我不想让那些烦人的媒体知道这件事。”美惠子将穿着便利店制服的纱织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跟我来。” 美惠子小姐雷厉风行,当场就带纱织去了一趟附近的商场给她买了一套合身的西装。 “保镖可以佩刀吗?”纱织站在镜子前,扣上衬衫的扣子。 美惠子:“……这是法治社会,对刀具有严格的管制。” 纱织:“也对。” 随即,她仿佛终于想起什么。 “那个,”她试探着开口,“我其实是黑户。” “……” 作为当红的女演员,美惠子小姐人脉极广,她大手一挥表示办理身份证明是小事,过几天就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收到答复的那天,戈薇也正巧从战国时代回来了。 她最近总是看着纱织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一次还握着纱织的肩膀非常坚定地告诉她,“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下落说出去的!!”一脸严肃的模样看得纱织一头雾水。 今天戈薇似乎也有话想和她说,但听到她换了工作目前在当小岛美惠子的贴身保镖时,对方立刻就把自己想说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陪你一起去吧。” 办理作为身份证明的健康保险证的手续十分简单,美惠子小姐把一切都提前打点好了,最困难的结果反而是填写她的名字。 纱织思考了好半天,想到自己是从食骨之井里爬出来的,觉得自己干脆就姓井户好了。 “您的姓氏是?” 窗口后的工作人员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第三次重复这个问题。 “井户(いど)。” “……知道了,请您稍等片刻。” 工作人员拿起一旁的红印章,往新鲜出炉的健康保险证上一盖。 纱织接过那张证明,发现填在姓氏一栏的是糸(いと),而不是井户(いど)。 两者发音虽近,含义却完全不同。 ……算了,章都盖了。 “怎么了?”身边的戈薇问道。 “……没什么。” 纱织收起证明,推开了区役所的大门。 …… 黑暗的山洞里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 有什么人回来了,盘踞在白灵山深处的妖怪们发出低沉的怪啸,寒雾弥漫的暗处亮起无数猩红的眼目。 “吵死了。”神乐坐在栈道边缘的围栏上,脚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们难道以为就只有你们困在这里很无聊吗?” 栈道贴着山壁而建,中间的山腹空荡幽深,仿佛通向地狱的豁口,唯有光芒冰冷的妖火照亮了从黑暗深处盘绕上来的栈道。 神无抱着镜子,面无表情地穿过寒雾,从黑黝黝的洞口显出身形。 “有什么收获吗?” 神乐跃下围栏,轻轻巧巧落到地上。 神无慢慢地摇了摇头。 “……找不到。”她轻声开口。 没有焦距的瞳仁注视着深渊般的山腹,她抱着镜子,微微低下头来。 “不管是哪里都找不到……气息从这个世间消失了。” 神乐沉默了一瞬,敲着扇子的声音再次漫不经心地响了起来。 “那些恶心的东西是什么?” 她换了个话题,下巴轻点,向栈道外示意了一下。 窸窸窣窣,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传来,堆积在深渊底部的奇怪肉块不断蠕动着,密密麻麻填满了人眼无法穿透的黑暗。 “奈落那家伙……已经好几天了。”神乐的声音不掩嫌恶,“这些东西越变越多,根本没有停止增殖的趋势。” 神无垂下眼帘。 “……是痛苦。” 神乐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哈?” “想让痛苦消失,但是做不到。” 神无抱着镜子,漫山遍野的肉块在黑暗中翻涌蠕动着,她的声音缥缈无波,和山洞里弥漫的雾气融为一体。 “就算没有了人类之心,也依然无法让其消失。” “……你在说什么?” “因为找不到。”神无木然地说。 哪里都。 作者有话要说: 90年代的日本女明星真的好漂亮.jpg 注:现实里并没有叫小岛美惠子的女明星 但是90年代的日本女明星真的好漂亮.jpg · 白灵山的剧情会过得很快,因为这段时间纱织根本都不在战国时代【。 真的是最后一次日更了,咳 感谢在2021-01-10 11:15:44~2021-01-11 09:4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玲琅 10瓶;繁川 5瓶;咪咪兔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拾捌 纱织的日子变得忙碌了起来。 作为当下炙手可热的女演员兼歌手,美惠子小姐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各种通告接到手软。挂着助理头衔实则是私人保镖的纱织每天跟着她跑各种片场,渐渐习惯了「糸小姐」的称呼。 距离演唱会开始还有三个小时,洗手间空空荡荡,纱织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西装,抬手正要将漏下来的碎发挽到耳后,别在腰侧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 -- 第37页 “糸小姐,请赶快来一趟后台的休息室。” 那名工作人员的声音十分紧张,纱织眼神一凛,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走廊,猛地打开休息室的门往里面一扫。 ……又是强闯后台的粉丝吗? 妆容画到一半的美惠子小姐站在椅子上,胡乱地指挥着周围的工作人员,休息室里的道具东歪西倒,挂在镜子上的彩灯掉得满地都是,一踩上去就会啪的一声爆裂开来。 没有奇怪人员的踪影。 “快!快把它拍死——!!” 一贯雷厉风行的美惠子小姐好像忽然缩水了,她抱着椅背,满脸崩溃:“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蜘蛛!!” 纱织定睛一看,一只细细长长的花点蜘蛛,慌张地迈着八只腿从化妆镜台下窜了出来。 倒映在那八只眼睛里的世界估计十分光怪陆离,到处都是晃动的人腿和杂乱的声音,奇怪的黑影齐齐扑过来,它选了一个方向冲过去,直线前进的路线上不巧地摆着一张椅子。 美惠子小姐的尖叫立刻高了一个八度。 “纱织——!!!” 她拿起掉落在地的宣传单,在那只蜘蛛碰到椅子腿前,轻轻巧巧往地上一扫,将紧张到忽然缩起的蜘蛛铲了起来。 那只蜘蛛如临大敌地匍匐在宣传单上,八只腿往外张开,整只蜘蛛紧张得一动不动。 ……看起来还没有她的手掌大。 “抓到了吗?抓到了吗?”美惠子小姐紧紧地闭着双眼,“解决了没?” 纱织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告诉对方就算这只蜘蛛再大个几十几百倍,甚至长出一颗人头来,她也能轻轻松松地一刀……不,是一拳搞定。 “解决了。” 她托着宣传单往休息室的门外走去。 “……去吧。” 纱织打开门,将宣传单连同那只蜘蛛一起放到地上:“下次走路的时候记得看着点。” 美惠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似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不害怕吗?” 那只花点蜘蛛犹豫了一会儿,伸出细长的腿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冰凉的地面。 “什么?” “当然是蜘蛛,你不觉得它们用八只脚走路的模样怪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吗?” 纱织撑着膝盖直起身。 “不会哦。”她随手关上门,从门缝里漏出的光线也跟着合上了。 “只是蜘蛛而已,没什么奇怪的。” 窸窸窣窣,那只蜘蛛迈开腿,飞快地溜进黑暗里不见了。 …… 寒冷幽暗的山壁上挂满了银光细烁的蛛丝。 黑暗如水泽,漫无边际、深不见底。黏稠的蛛网连结在一起,密密麻麻如同血管的脉络,爬满了随心跳缓慢鼓动的山壁。 被污染的四魂之玉的的光芒悬浮在寒雾弥漫的黑暗里,飘在漆黑的水泽上方。 湿漉漉的黑发和蛛丝缠绕在一起,奈落的头颅垂挂在张开的蜘蛛网上,阖着眼睑似在休憩。 黏腻的液体顺着蛛丝滑落,滴入黑色的水面溅起轻微晃动的涟漪。 “……你就这么想除掉我吗,奈落。”满含恶意的声音在弥漫的寒雾中响了起来。 水面浮现出蜘蛛的轮廓,那团阴影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水中搅动起不祥的泡沫,看起来如同蜘蛛复数的眼目。 “……哦?”挂在蜘蛛网上的头颅睁开阴红的眼眸,奈落俯视着水面中的倒影,不紧不慢地从唇间溢出一声冷笑: “想不到你还有嘴硬的力气,鬼蜘蛛。” 四魂之玉的光芒浑浊晦暗,暗紫色的玉珠表面划过沉沉涌动的黑气。 “奈落,你在妄想着什么,我一清二楚。”那道声音桀桀怪笑着,“你嫌我鬼蜘蛛肮脏卑贱,可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从卑贱的人类中诞生的你,和我鬼蜘蛛一样肮脏不堪。” “就像你能感受到我在想什么,我也能感受到你的想法。” 那道声音低下去。 “你嘲笑我的感情,鄙夷我的执念,可你又有何不同。” 在黑暗中随寒雾弥漫的声音像毒汁一样缓缓滴落。 “在你体内的我随桔梗的出现复苏的那一刻,你就应该察觉到了这一点才对。”鬼蜘蛛的声音含着古怪的笑意,“你和我没有什么不同,你和我一样龌龊肮脏,都对某个人怀有你最嫌恶的感情。” “……无稽之谈。” 四魂之玉的光芒忽然暗下去,黑暗的水泽翻涌起来,水面之下的倒影发出痛嚎,被无形的东西绞杀着,痛苦地挣扎起来。 那个东西一边痛苦地扭动着,一边不忘发出嘶哑的嘲笑。 “哈……哈哈哈……太可笑了。”鬼蜘蛛的声音尖锐地颤抖起来,“你以为,摈弃了人类之心,你就能成为完美无缺的妖怪吗?” “不可能!!” 他哈哈大笑,张狂的声音似痛苦似咆哮,带着一股扭曲的快意。 “你奈落永远……永远都会是一只卑贱的半妖,从我鬼蜘蛛的灵魂和身体里诞生出来的半妖。” “就算你解决了我,”他恶狠狠道,“你也永远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冰冷幽深的黑暗里,鬼蜘蛛疯狂的笑声不断回荡着。 “……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你也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 第38页 “消失吧。”奈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黑暗的水泽,“鬼蜘蛛。” 他的声音阴寒无比:“永远。” 咕嘟咕嘟,水面冒起一连串的气泡,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那身影连同声音一起按入冰冷的水底。 “我诅咒你……奈落……我诅咒你……我诅……” 鬼蜘蛛的声音戛然而止。 漆黑的水泽重新合拢,寒冷的寂静再次笼罩弥漫。 “……真是无聊的妄言。”奈落重新闭上眼睛。 黑暗自地底蔓延,被妖火照亮的栈道盘旋而上,神无抱着镜子俯视山腹的空洞。 “……又变多了。” 丑陋的肉块填满了深渊。 …… 美惠子的前男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在这期间,美惠子没有停下事业,通告该接的接,戏也照常演,纱织的工作经常从清早到天黑,虽然不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但也是随时待机。 存折上的数字跟着翻了又翻,纱织在交通便利处租了一个一室一厅,正式从日暮神社搬了出来。 戈薇这几周都待在战国时代没有回家,在寻找奈落下落的过程中,他们听说丑寅的方向出现了巨大的邪气,一行人顿时毫不犹豫,稍作休整就踏上了目前为止最为遥远的旅程。 作为初三的学生,在现代和战国时代之间穿梭的戈薇也真是不容易啊。 回到新租的房子,纱织穿着西装,直接往床上一扑一滚,抱着枕头发出幸福的叹息。 她将美惠子小姐送到公寓楼下后就坐电车回到了住所,今天难得提前结束拍摄,所有人都放了一个短假,她马不停蹄在便利店买完打折的猪排便当,回到家后比起热晚饭,最先涌上来的却是想要好好睡一觉的困意。 纱织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客厅里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极为短促,只响了一两声就匆匆挂断。 许久没有用过座机这种东西的纱织,只将自己的号码告诉了美惠子小姐一人。 “……” 下一秒,纱织睁开眼睛翻身而起,连钥匙都没有顾及,直接夺门而出。 出租车的计价器不断往上跳着,矗立在市中心的气派公寓映入眼帘,纱织跳下车,无视门卫的问询问,在住客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扒开电梯门挤了进去。 美惠子小姐一个人住在顶楼的豪华公寓里,之前曾将备用钥匙给了她一份。 纱织踹门而入,厚重的金属门扉随着一声巨响撞到大理石的墙面上。 空气里的血腥味很淡,卧室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纱织跑进去时,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抓着美惠子的喉咙将她按在地毯上,带着血痕的手背青筋鼓起,显然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男人没有察觉到纱织的靠近,美惠子的眼睛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亮起了水光。 纱织一拳将那个男人揍到地上,拎起他的衣领还想再给他一下时,发现对方已经软趴趴地昏了过去。 ……咦? 她晃了晃那个男人的衣领,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于是松开手,任沉重的躯体咕咚一声,脑袋好像不小心砸到了哪个桌角上。 公寓的楼下很快响起警车的鸣笛,纱织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到了美惠子淤青的肩膀上。 她陪着美惠子去了一趟警局录口供,办理完手续出来,警局外面聚集了一堆报社的记者,她不得不板起脸,露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吓退想要围上来的记者,护送美惠子回到车上。 公寓里一片狼藉,暂时是不能住了,美惠子随便订了一个酒店,纱织将房间和浴室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奇怪的东西——话说这个年代有微形摄像头这种东西吗——走出浴室时,发现美惠子待在阳台上,好像在抽烟。 纱织走近了些,发现对方只是夹着烟,望着市中心的夜景发呆罢了。 漂亮的指甲断了几根,姿态慵懒的女人靠着酒店的阳台,棕色的长卷发被夜风微微吹起,神情镇定得好像不是那个看见她时像小女孩一样露出泪光的人。 “……你不问吗。” 美惠子夹着指尖的烟。 纱织:“我应该问吗?”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美惠子闷笑一声。 “话说回来,你是哪里人?”她漫不经心地提起别的话题,“你那空白的履历我没有仔细看,反正当时也只是走一个过场。” “我的家乡吗?”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闲聊起来。 “我的家乡……”纱织顿了顿,“很远。” “有多远?” “大概有二十几年后的未来那么远吧。” “哈?光年吗?”美惠子无语地瞥她一眼,“你是外星人?” 纱织无所谓地耸耸肩:“如果另一个地球也算外星的话。” 美惠子掏出藏在口袋里的烟盒。 “要来一根吗?” “不了,我不喜欢那味道。” 她收回烟盒,手指依然夹着那根烟,转头看向夜空底下迷离璀璨的霓虹灯光。 “那么,来自二十多年后的这位哆啦A梦君,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从来不抽烟的我会将烟带在身上。” “我确实从来没有见过你抽烟。”纱织言简意赅。 “我的父母都是烟鬼,不抽烟会死的那种。”美惠子懒懒地靠着阳台,微扬的下颌拉出漂亮的弧线。 -- 第39页 “你相信基因这种东西吗?据说父母有烟瘾的孩子,以后也容易患上相同的毛病。” 美惠子托着下巴,即使带着淤血、也依然难掩漂亮修长的手指夹着分毫未动的烟卷。 “那你为什么要把烟带在身上?”纱织十分尽责地问道。 “为了证明。” “什么?” “证明我就是我这件事。” 美惠子一弹手指,毫不留恋地,扔开了手里的那根烟。 “我不只是我的基因。”她说。 “永远都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1 09:40:01~2021-01-13 08:5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活着就是为了恶心 20瓶;傅欢 15瓶;酥糖小面包、繁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拾玖 白灵山崩塌了。 随着结界碎裂的轰鸣,圣洁清净的气息消失了,藏匿在白灵山深处的妖怪倾巢而出,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多到肉眼无法数算。 震动的大地裂开陡峭的沟壑,汹涌的瘴气填满了地缝,不幸落入其中的妖怪眨眼间就被吞没得骸骨不剩,空气里充斥着污浊到令人窒息的邪气。 风声长啸,破魔之箭化为一道耀眼的流光,闪电般射穿了骨刺尖锐的触手。 光芒炸裂,破碎的肢体飘到空中,随即被看不见的力量吸引着,重新汇聚到一处,如同时间逆流,眨眼便恢复了原状。 桔梗弯弓搭箭,毫不犹豫地再次将箭头对准前方的身影:“奈落,你那副样子是怎么回事?”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被破魔之箭炸开的身体恢复如初,奈落站在瘴气四溢的地缝边缘,哼笑出声,“这是我奈落的新身体。” 桔梗保持着拉弓的姿势:“不要开玩笑了,我可不是瞎子。在白灵山布下结界的这段期间,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眼神冷静而清明,如同利箭一般。 “我看到了——在白灵山崩塌之前,你的分丨身带着某种东西逃了出来。” 奈落的表情没有改变分毫:“……被你发现了吗。” 维持着那副漫不经心到接近冷漠的表情,覆在他手臂上的骨刺忽然暴涨,一瞬间化为尖锐的长鞭,在电光石火间穿过结界击碎了巫女手中的长弓。 一声裂响,长弓从中碎为两段,骨刺的长鞭击穿了墓土和骨灰制成的肩膀,桔梗面色倏变,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不得不以膝盖触地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捂住肩部的贯穿伤,桔梗暗暗咬了咬牙,目光晦涩地注视着朝她走来的敌人。 “你……” “你还是大意了,桔梗。”奈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死而复生的巫女。 “让我猜猜看,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冰凉平滑。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用鬼蜘蛛的墓土形成的结界,无法抵挡来自我奈落的攻击。” 桔梗冷冷地看着他。 “那个男人带着对你的爱慕之心死去了,他的墓土充满了对你的思念,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不希望你死去——作为对付我奈落的盾而言,这个结界应该再有效不过。” 奈落嗤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之色:“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我的体内还留有鬼蜘蛛……那个觊觎你的强盗的心脏,我就无法杀了你?” 他抬起手,五指异化,笼罩周身的妖气随杀意暴涨。 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桔梗却忽然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她抬起眼帘,“你抛弃了自己的人类之心。” 唇角倏弯,清冷高洁的巫女露出讽刺的表情。 “但是你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呢,奈落。” “……” “明明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明明解决了鬼蜘蛛的心。”桔梗盯着奈落的表情,一字一顿道,“怎么,难道你的妖怪之心也生出了多余的东西吗?” “……你想说什么?” 奈落敛了高高在上的笑意,阴红的眼眸无波无澜,沉如幽暗无光的古井。 “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人类去哪里了?”桔梗眼神锐利。 “她已经消失很久了。”她攥紧手里断裂的长弓,声音忽然停顿了片刻,“奈落,你……杀了她吗?” “那个人类,已经死……” 视野骤然倾斜,世界忽然安静了一瞬。 随即,寂静被撕碎空气而来的触手打破,尖锐的骨刺洞穿了冰冷的身体,桔梗瞳孔微缩,空白的脑海涌现出无数记忆的碎片,纷纷扬扬如雪沫席卷而来,最后定格在了夕阳如血的黄昏,穿着火鼠袍的身影将自己拥入怀中—— 砰咚一声,木浆落地。 映着余晖的河面泛起涟漪。 被击穿身体的巫女失了平衡,像被狂风击碎的枯叶一般,轻飘飘地、仿佛没有任何重量地从崖边坠落下去。 墓土和骨灰烧制而成的身体消失在了波涛汹涌的瘴气之河里,立在地缝边缘的身影收回冰冷的目光,毫无留恋地转过身。 “终于找到了你了,奈落。” 白发的妖怪神情冷淡,额间印着弯钩般的月牙。 …… 哗哗的水声停了下来,躺在椅背上的纱织睁开眼睛,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的两点一刻,暖融融的阳光从落地窗里照进来,给光滑的地板铺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 第40页 “前男友最麻烦了。” 躺在软皮沙发上翻杂志的美惠子滔滔不绝地抱怨着。最为一个事业狂,她因为最近闹出的社会新闻不得不暂时歇业,对此的不满显然已经远超前男友带给自己的精神创伤。 纱织昏昏欲睡地坐到镜前,听见身材高挑的理发师问她: “你真的不想染个色吗?”对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看在你是美惠子朋友的份上,可以打五折哦。” “……不用了,发尾剪短一点就行。”纱织迷迷糊糊地回答,“染发剂的味道对我来说有点太刺鼻了。” 这家私人发廊的老板是美惠子多年的好朋友,店里的工作人员口风很紧,美惠子憋了好久,总算找到一吐怨气的机会,叭叭叭地从进店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下嘴皮子。 “纱织。”忽然被点名,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你有过男朋友吗?” 终于换了个话题,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算不上男朋友。” 美惠子心领神会:“炮丨友?” 周围的人表情一动,不动声色地齐刷刷靠近了点。空气里弥漫起八卦的气息,决定自己早死早超生的纱织简短地概括了一下自己的这段情史。 “……也就是说,”帮她剪头发的理发师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语气十分怪异,“你的那位朋友是一个带着两个孩子,而且事业心极强的离异男?”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不是离异,是心里有别人。” “孩子也不是你的?” “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美惠子咬牙切齿地一锤定音:“是火坑。” 店员A:“是火坑没错了。” 店员B:“绝对是火坑。” 理发师面露同情:“那位消失多年的白月光,如今回国了?” ……不,这个剧本有点不太对。 为什么她要在发廊里和别人聊这个? 纱织放弃了:“怎么说呢,他不是……日本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算人类。 众人再次倒抽了一口冷气:“居然还是个外国人?” 店员A:“果然是火坑。” 店员B:“百分之百是火坑。” 美惠子忽然一拍桌子:“纱织!” “?” “你明天就给我去联谊。” 如果不是为了避风头,美惠子表示她今晚就要带纱织去见识一下歌舞伎町的繁华。 “喜欢什么类型的,你尽管和我说。”美惠子拥着她的肩膀,以指点江山的口气说,“想要什么样的,我就给你找来什么样的。” 纱织:“……” 她还没开口,美惠子又加了一句:“我给你放三天假,你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周末的时候我们不见不散。” 纱织答应得斩钉截铁。 周五,她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慢慢悠悠地打开冰箱给自己做了一份鸡蛋培根三明治,摊开笔记本简单地规划了一天的行程。 今天天气晴朗,温度适宜,她难得不用穿西装,随手套了一件薄风衣就出了门。 上班的高峰期已过,电车里有不少空位,城市的风景在窗上随光影掠过。空荡荡的车厢里有一位带着孩子的母亲,小女孩十分乖巧,双手扶膝坐得端端正正,够不着地面的腿在座位前晃啊晃,被母亲轻轻斥了一声便立刻停下了动作。 铁轨摩擦的声音渐缓,纱织来到市中心,在书店买了几本初中的教材,根据提前打听到的地址拜访了一下附近口碑不错的学塾,咨询了一下高中课程的补习费和各种相关事宜。 “自学的话可能会有点难度。” 前台的工作人员如是说。 “不止是高中的课程,我们也提供面对初中课程的补习班。” 纱织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她的座机号码——表示自己会再考虑考虑。 银座是东京最繁华的商业地段,高奢的品牌店林立,纱织在附近的地带晃了一圈,随便买了点东西,走进一家咖啡店,一坐就是大半下午。 夕阳西下,纱织坐着电车回到公寓附近时,公园里有一群小孩子在玩踢罐子,她的袖子被领头的孩子扯住,一低头就看见那个流着鼻涕的小鬼,摆出十分正经的脸对她说: “我们缺一个人当鬼。” 这种事情不是一般由猜拳决定吗?你们根本就是都不想当鬼吧喂。 纱织:“……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不可以哭哦?” 对力量一无所知的人类幼崽,在接下来的踢罐子游戏中理解了什么叫实力的差距。 连输十五盘,那些小鬼头的眼中隐约浮现出泪光。 纱织带所有人去公园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袋冰棍,他们立刻不哭了,坐在便利店外的长凳上简直有些舍不得离开。 “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有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地提议。 普通人的动作在她眼里就像慢放一样,小孩子的动作更是一眼就能看穿,纱织陪着他们演了几场,这次她终于输了一回,那些小屁孩兴奋得跟什么似的,齐齐嚷着要她做出选择。 “我无所谓。” “那就真心话吧。” 人类的幼崽嘻嘻哈哈地在长椅上笑作一团,便利店的店长忽然探出身来,一副刚刚接到电话的样子,对其中一个小鬼说: -- 第41页 “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 “糟了。”其他人一看时间,顿时匆匆忙忙做鸟兽散去。 店长大叔和蔼地看着那群小兔崽子跑远了,大概是惯性使然,转头也对她说了一句: “你也早点回家吧。” 太阳西沉得很快,纱织用钥匙打开公寓的大门时,走道上已经亮起了微黄的灯光。 不远处传来电车驶过和铁轨摩擦的声音,她在黑暗中打开灯,在玄关边放下购物袋。 今早放到水池里的锅碗还没洗,她挂起外套,挽起袖子走到池边,打开水龙头的刹那,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她一开始以为那是隔壁的敲门声,但随即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而且比起之前粗暴不少。 纱织走到玄关边,一打开门,犬夜叉不耐烦的脸立刻映入眼帘。 “你……” “纱织!!”戈薇的身影忽然从犬夜叉身后冒了出来。 她一脸紧张,仔细一看的话表情里似乎还带着几分愧疚。 “他还是知道了。” 纱织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什么?” “我是说……” 犬夜叉简单粗暴地直接道:“奈落知道你在这了。” 夜风静止,走道上的灯光好像微微闪烁了一下——啪滋一声,好似趋光的飞虫扑到灯泡上发出轻微的裂响。 纱织觉得自己得明天告诉物业的管理人员检查一下这栋公寓里的照明。 冷静下来的戈薇和她解释了一下战国时代的近况。 什么白灵山,什么被奈落用四魂之玉碎片复活的七人队。 奈落现在好像成了一只不得了的大妖怪,散发出来的邪气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他新创造出的分丨身虽是婴儿的形态却有诡异的读心能力,最近似乎在寻找德高望重的高僧,为的是窥探此世与彼世的交界处。 “那个婴儿……”戈薇犹豫了一下,“在窥探我内心的时候浏览了我的记忆,不管是食骨之井的事也好,还是你在现代的事也好,都被对方看到了。” 纱织却看向犬夜叉:“为什么戈薇会落到奈落的分丨身手里?” 犬夜叉移开视线,总是毛毛躁躁的家伙这次表现得格外安静。 “……桔梗死了。” 这句话好像是戈薇说的。 肩头忽然微微一暖,纱织回过神,戈薇按住她的肩膀,一脸认真地对她说:“但是你不用担心。” “奈落无法穿过食骨之井。”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试过。”犬夜叉别过脸嘁了一声。 “但是他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3 08:51:11~2021-01-14 11:0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彦2333 20瓶;给块肉、经年忘年 10瓶;贫道子、冰西瓜与热牛奶、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贰拾 奈落是从鬼蜘蛛的邪念中诞生的妖怪集合体。 换句话说,奈落是因为「想要得到桔梗」这个愿望而来到世上的妖怪。 那是他的原初:鬼蜘蛛对桔梗的渴望,妖怪对四魂之玉的贪婪,这两者都是他这个存在的基石。 ——“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年轻人谈笑的声音将纱织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光线微暗的西餐厅内,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相对而坐,由美惠子促成的联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行到了游戏的环节。 空气里弥漫着高雅浅淡的香气,纱织漫不经心地切开烤得五分熟的牛排,和她隔了一个座位的女性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高脚玻璃杯,大大方方地笑道: “我选择真心话。” ——她不明白。 ——「……桔梗死了。」 犬夜叉和戈薇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动手的人是奈落。 所以她不明白。一点都不。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乱了套,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好像一场荒唐的梦。 她无法辨别在自己心底翻涌的情绪是什么,反应过来时,刀叉已经在瓷白的盘子上刺啦一声,划出尖锐的脆响。 谈笑声骤然停顿,同桌的男男女女朝她看来。 血水从切开的牛排里缓缓渗了出来,和馥郁扑鼻的酱汁融汇在一起。 “……抱歉。”纱织镇定自若地放下刀叉。 “请恕我失陪。” 不愧是位于市中心的高档西餐厅,洗手间里喷了香水,漆黑的大理石地面洒着金箔,对着化妆镜的水池两边摆着花瓶,瓶中的花枝亭亭玉立,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这是什么花道教室。 纱织洗完手,背着包推门而出。 “糸小姐。”一道声音叫住她。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好像刚才坐在她的斜对角,也是这次联谊的参与者之一。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年龄?工作?感情史? 暂时想不起来了。 纱织敷衍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离开餐厅的时候对方跟了上来,还是那副笑容温良彬彬有礼的模样。 “请让我送你回去吧。”那个路人甲说,“这么晚了,让女性一个人回去可不是绅士的行为。” -- 第42页 看在他脸长得不错的份上,纱织没有拒绝。 两个人一路步行到车站,夜晚的市中心十分繁华,霓虹灯的灯光连绵成河,对方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打出租车,耐心地和她边走边聊。 轰隆隆的电车从上方驶过,两人穿过隧道。街道对面的绿灯亮了起来,加班到现在的公司社员提着公文包,热恋期的小情侣挽着手,夜不归宿的学生们嘻嘻笑着,形形色色的人群穿过交错纵横的人行道。 冷白的光芒铺到车站前的地面上,路人甲君在入闸口前停了下来。 “糸小姐的心好像不在这里。” 对方微微叹了口气,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得体的礼仪。 “那么,下次见。” 末班车的站台上队伍很长。 纱织随着人群挤入电车,成为沙丁鱼罐头中的一员,随着一声轻响,电车的门扉缓缓阖上,灯光明黄的车厢微微一晃,在城市的夜色中驶离站台。 回到公寓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 她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屋内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洗衣机里的衣服她好像忘记拿出来了,皱巴巴地堆在一起,看起来像悲哀的咸菜。 纱织干脆将整个屋子都整理了一遍。 桌上看到一半写满笔记的参考书,茶几上还未拆封的信笺杂志,房间里的衣橱,厨房抽屉里的用具——但她还是觉得很火大。 是的,那团憋在她胸口的情绪,非常令她火大。 纱织将厨房擦得纤尘不染,又将客厅的地面拖了一遍。 她将自己的所有衣物分门别类整理好。 最后把床底下的收纳盒拿了出来。 纱织抱起那个沉甸甸的收纳盒,打开房门下了楼。 现代社会是法治社会,对刀具有严格的管制。她当时本来想将刀连着小袖一起当掉,到了最后一刻却不知怎的,将递出去的刀收了回来。 纱织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去日暮神社。” 目前她留在身边和战国时代有关的事物,也只有这把刀了。 兢兢业业陪她战斗了这么多年,这把刀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应该被放到神社好好保管起来。 矗立在夜色中的鸟居映入眼帘,纱织抱着刀下了车,灯光随轰鸣声远去,安静的夜色像幕布一样重新围拢过来。 她走上长长的青石台阶,正要穿过朱红的鸟居,一股莫名其妙的直觉忽然促使她停下了脚步。 城市的灯火点缀着远处的地平线,神社的周围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声息——是的,一点声音都不听见,安静得几乎有点诡异。 啪嗒一声轻响,收纳盒掉落在地。 纱织握住刀柄,抽刀出鞘。 刀尖一扬,她正要有所动作,焦急的声音忽然划破了寂静的夜色。 “等等!别砍!” 这句话打破了某种禁忌,周围的空气忽然一变,仿佛有无数条看不见的丝线刹那绷紧了,化作铺天盖地的杀意汹涌袭来! “风之……” “不可以,犬夜叉!!!” 刀挥到一半,犬夜叉硬生生改变姿势,一刀切开了朝他扫来的攻击。 纱织好像听到了丝线崩裂的声音,戈薇匆匆忙忙从犬夜叉的背上跳下来,将什么东西抓入手中。 “……这是什么?” 躺在戈薇手心里的东西,看起来和人类的头发丝无异,但就是这个东西,刚才居然散发出了冰冷的杀意。 “这是名为逆发结罗的妖怪的头发。” 看清楚发起攻击的东西是什么后,一切就好解决多了。 被犬夜叉斩断的头发丝重新连接在一起,借着月光,纱织这次看清楚了挂在结界上,一直铺到神社里面的发丝,密密麻麻,好像一张妖气织成的大网。 纱织一刀砍断从四面八方扑来的头发,脚下一蹬便跃上了鸟居,将神社的布局揽入眼底。 “你们听起来好像对这个叫逆发结罗的妖怪很熟悉。” 风声袭来,她跳下鸟居,身后的鸟居咔嚓一声,被锋利的头发丝切成两段,布置在低处的头发仿佛有感应似的朝她狠狠扑了过来,她一挥刀,空气里银光一闪,被妖气操控的头发应声而落,但片刻后又蠕动着重新连接在一起,看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逆发结罗原本应该已经死了才对。”戈薇神色凝重。 犬夜叉将屋子里的人安全地背了出来,一路上砍断不少扑缠上来的头发。 见她的家人都安全撤离了,戈薇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不是奈落那家伙。”犬夜叉咬紧牙关。 “奈落用四魂之玉的碎片复活了逆发结罗,这些头发是从食骨之井里出来的。” 神祠的木门大敞,黑压压的头发如同活物一般,从里面不断相继涌出。 “把这些砍断了不就行了吗?逆发结罗的本体在哪里?” 破魔之箭呼啸离弦,一箭钉入神祠的门边,将缠绕在门上的头发净化得干干净净,但紧接着,从井口里不断爬出的头发就重新攀了上来,张牙舞爪地朝三人发起了攻击。 “……这个做不到。” 乌黑的妖气翻涌起来,犬夜叉拦到戈薇身前,手起刀落,将厚密的头发从中狠狠切断。 “逆发结罗的本体是一把红色的梳子,原本只要把那个破坏掉就可以了,但是那把梳子现在被奈落的结界保护起来了。” -- 第43页 在白灵山重组身体后,奈落的结界变得比以前坚固得多,就算是红色的铁碎牙也无法撼动分毫。 从井口里涌出的头发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几乎将整个神祠都包裹在厚厚的茧房里。照这个趋势,这些头发没多久就会占领这个神社,甚至蔓延到外面的街道上去。 “……”纱织沉默了一瞬,“逆发结罗的本体在食骨之井的另一边吗?” 犬夜叉有些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做什么?” “我切得开。”纱织说,“奈落的结界对我没用。” 戈薇在那个瞬间好像反应了过来。 就连犬夜叉都愣了一下。 如钢丝般锋利的头发丝再次席卷而来,这次纱织不闪不避,任那些头发缠上她的手腕,眨眼间就将她整个人扯了进去。 “……纱织!” 神祠周围的头发倏然收束,就像猎人设下的陷阱终于抓到了猎物,捕兽夹咔嚓一声合上,挂满整个神社的头发在那个瞬间齐齐朝神祠疯狂涌去,砰的一声—— 神祠的门合上了。 …… 食骨之井的另一边,弥勒珊瑚等人陷入了苦战。 锋利的头发丝在空中张开巨网,逆发结罗提着刀,轻轻巧巧立在细如钢丝的头发上。 嵌着四魂之玉碎片的红梳子悬浮在她身后,被半透明的紫红色结界和一群最猛胜保护着,珊瑚几次想朝敌人扔出飞来骨,最后都因为神乐的搅局而无法成功,只能拔出腰间的佩刀勉力抵挡接连袭来的攻击。 “你们是犬夜叉那个家伙的伙伴吧。”逆发结罗手指微动,锋利的刀锋从空中荡下,携着凛冽的罡风擦着弥勒的脑袋而过,“太弱了。这样的复仇一点都不有趣。” “奈落。”她唤出冷眼旁观者的名字。 “我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说好的。” 美艳的妖怪叹了口气,冰凉的眼神满含残忍。 “我想杀的,是那个半妖和他身边的小丫头片子。刚才他们跳进井里的时候,你不应该阻止我。” 但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并没有给予她任何答复。 眼眸阴红的妖怪目光沉沉地从空中俯视着战局,如同完全置身事外一般冷漠无情。 神乐挥出扇子,扬起飓风将汹汹袭来的飞来骨毫不留情地打了回去。她冷冷地啧了一声,算是做出解释:“那两个人是诱饵。” 但这少得可怜的信息完全无法解释目前的状况。 “奈落!”鲜血不断从弥勒额际的伤口渗出,沿着他的脸颊淌下,“你的目的是什么?” 逆发结罗动了动手指,布满林间空地的头发丝倏然被妖火点燃,火焰从点连成线,又从线连成密不透风的巨网,朝地面上的人类扑了过去。 眼见同伴被逼入绝境,弥勒一咬牙,不顾珊瑚的惊呼,解开封印右手风穴的念珠。 但就在那个刹那,奈落眼底的神色倏然一凝,盯住了食骨之井的井口。 一声轰然巨响,黑压压的妖气骤然冲出井口,惨白的骷髅从黑色的头发之森里垂落下来,像巨木又似倒悬的瀑布,逆发结罗哼了一声,嘴角微扬,正要收起手指,黑漆漆的头发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银光一闪。 心头一跳,脊背骤寒,她面色疾变,正要后撤,那锋利的光芒倏然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快得她完全来不及反应,一刀贯穿了她身后的本体。 咔嚓一声,红色的梳子应声而裂。 她骇然抬眼,妖气轰然垮塌,纱织踩着崩塌的骷髅借力一蹬,错身而过时看都没看她一眼,将掷出去的长刀捞回手中,从空中翻身落地。 妖气似沙尘消散,逆发结罗重新归为骸骨。 纱织抬起眼帘,看向收起结界同样落到地上的身影。 “那么,”她握着刀,语气平平地开口,“你找我究竟是有何贵干?” 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纱织极其冷淡地念出对方的名字: “奈落。” 作者有话要说: 犬夜叉原著里可以穿越食骨之井的人和妖怪一共包括: 戈薇、犬夜叉、百足妖妇、逆发结罗【主要是头发】 感谢在2021-01-14 11:09:32~2021-01-14 19:3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nd-kk 20瓶;琪琪无赖、只此一言 10瓶;恰逢 5瓶;贫道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贰壹 见到奈落的那一瞬间,纱织明白了戈薇说过的「不可同日而语」是什么意思。 尽管脸还是人见阴刀的脸,不管是肩膀和手臂上的坚硬骨刺,还是背后那三条覆着龙鳞的触手,都彰显着对方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人类部分的事实。 胸口的骨刺开出一条裂缝,露出怪物般的猩红眼瞳。弥漫在林间的瘴气浑浊而邪恶,充斥着不详的意味。 戈薇和犬夜叉通过食骨之井回到战国时代,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纱织握着刀柄,刀尖垂落在身侧。 两人之间隔着几丈距离,奈落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她几乎要以为他在出神,对面的妖怪才总算从喉中溢出一声冷笑。 “真罕见,你在生气吗。” 纱织同样冷淡地回答:“生气又怎么样?” -- 第44页 “因为你被迫回到了这个时代,”奈落看向如临大敌的犬夜叉一行人,“还是说,因为你重要的同伴受伤了?” 奈落嘲弄道:“你要替同伴复仇吗?” 纱织搞不懂他在阴阳怪气些什么,直接打断他那段不知所谓的发言。 “我是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的。” 她抬起手臂,将刀指向前方。 “你不就是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她打了他一拳,那现在她就给他一个机会打回来。 “今天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也不会干涉你做什么。” 纱织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仁至义尽。话音未落,奈落的表情却变得更阴沉了。 汹涌的瘴气卷起墨黑的长发,蔓延的邪气浓郁得仿佛要具现化。寂静的林间平地起了风,沉重的空气压下来,她听到身后响起犬夜叉一行人细微的抽气声,犬夜叉好像拔出了铁碎牙。 “那就试试好了。” 奈落哼笑一声,肩上的骨刺倏然暴涨,分裂出无数尖锐的触手朝她骤然袭来! “纱织!!” 戈薇大喊一声,奈落身后的触手在那个瞬间同时动了,鳞片坚硬的触手闪电般地朝食骨之井的方向挥去。 金铁相交的声音响起,爆开的火星在黑暗的夜色里一闪即逝,犬夜叉一刀切断奈落的触手,铁碎牙的刀刃瞬间血红,卷起锋利的妖气朝奈落劈砍而去。 那道攻击撞到了奈落的结界上,气势汹汹地擦着结界的表面而过,轰然溃散的妖气扫倒了一片树林。 而在那几个呼吸的错落间,纱织已经切开骨刺的荆棘,手里的刀刃在夜色里化作一道雪亮的光,瞬间来到奈落的身前。 他往后一跃,穿过结界的刀刃挥空了,切断了从他肩膀上生出的巨大骨刺。 纱织正要追击,食骨之井的方向传来戈薇和七宝的惊叫,先前被犬夜叉站落在地的肉块蠕动着连接在一起,化作无数条触手朝犬夜叉一行人凶狠地扑了过去。 她瞬间改变目标,往食骨之井的方向一跃,挥刀切碎肉壁厚重的触手,诡异的粘液和碎肉飞溅而出,像饱满的果实忽然爆开,里面的汁水溅得到处都是。 “……小心!” 猝不及防间,毒气从残肢中喷涌而出,瞬间弥漫成雾。 毒雾蔓延得太快,纱织表情微变,正打算撤离,身体却在那个瞬间忽然一软。 ……咦? 她踉跄一步,拄着刀跌倒在地。 既不是妖气也不是邪气……居然是对最普通的人类都能快速起效的神经毒素。 ……可恶,大意了。 她试着攥紧刀柄,但手指最后还是脱力地滑了下去。 昏沉的黑暗顿时铺天盖地而来。 …… ——「你也早点回家吧。」 残阳似血,她坐在便利店外的长凳上。 小孩子的笑闹声不见了,路边的围栏被夕阳拖出长长的影子,映在散发着白昼余温的地面上。 「你还不走吗?」 被夕阳模糊了身影从便利店内探出半个肩膀。 「……去哪?」 「当然是回家啊。」 融化的雪糕沿着木棍滴落下来,吧嗒一声,在地上印出浅浅的痕迹。 夕阳拖着夜色沉入西方,便利店旁边亮起了路灯。 纱织睁开眼睛时,看见了天上的月亮。 月亮又大又圆,近得不可思议,几乎占据了大半夜空,让人不由得想起辉夜姬物语里建在月亮上的重重宫阙。 知觉缓慢复苏,思考能力随回溯的记忆连接起来,纱织意识到自己正靠在没有骨刺覆盖的胸口上,紫红色的结界隔去了夜晚的声音和温度,只剩下某种真空般的寂静。 她闭上眼睛,暂时没有动弹,保持平稳的呼吸。 纱织发现自己的佩刀还留在身上,虽然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现在显然没有考虑的余地。 待身体的知觉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瞬间睁开眼睛,毫不犹豫地抬手挥刀。 抱着她的妖怪不闪不避,任寒光凛冽的刀锋在砍断自己头颅的前一瞬停了下来。 “醒了吗。”奈落的声音冰凉无波。 “为什么不砍下去?” 结界里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唯有银色的月光从夜空洒落,在翻涌的云海上铺上一层淡淡的清辉。 纱织将刀横在他颈边。 “……你为什么不放手?” “……” 她有一个秘密,有一段未曾告诉别人的真心话。 见到人见城中的妖怪时,她其实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奈落“养伤”的期间,两人在山中短暂共处的那段日子里,她遇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妖怪,恐怕都是他特意安排的。 如果她因此受伤死去,他不会有任何损失;如果她活下来了,那么在找到她的弱点前,他又有了继续多观察她一阵的理由。 奈落一直在利用她寻找四魂之玉的碎片。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对于奈落来说,她说不定只有利用的价值——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但是压垮这段可笑的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却不是所谓的利用。 居然不是所谓的利用。 ——「你想要桔梗吗?」 -- 第45页 ——「……你爱她吗?」 有什么感情涌到了喉口,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烫。 纱织听见自己说: 别碰我。 ——不要用想拥抱别的女人的手碰我。 “别随便碰我。” 纱织猛地推开骤然僵住的奈落,穿过结界的那一瞬间,陡急的夜风呼啸而来,云海刹那遮蔽了月光。 待黑暗的世界重复清明,她已经朝着千尺高空下的地面坠落。 风声在耳边尖啸,数条触手刹那间穿过云层,纱织握住刀柄,毫不犹豫往前一挥,锋利的圆弧在眼前的空中一闪,碎块肉片顿时崩裂四散。 月光寂静,抬起眼帘时,她看到了奈落的脸。 被她忽然打了一拳时,他也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 ……真奇怪啊。 视野倾倒,天地倒置,失重感贯穿肺腑,呼啸的风声震耳欲聋,世界反而变得安静下来。空落落的胸膛里什么都没有,连滚烫的愤怒也一并消失了。 她在那一刻看见高悬空中的月亮,看见在猎猎长风中逐渐远去的云海。 她想起自己无聊的嫉妒心。 她辛苦收集的那些四魂之玉碎片,全部都比不上桔梗施舍般扔来的碎块。 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动的心,原来很早就已经被另一个身影占据。 ……纱织讨厌那样的自己,所以她决定不要了。 感情也罢,痛苦也罢,共同相处的时间、单纯利用的关系,她都统统不要了。 ——不要碰我,不要接近我,不要再来找我了。 明明是这么想的,明明都已经斩断一切了,但在听见对方杀了桔梗的那一瞬间,莫名其妙的、毫无道理的愤怒,简直像火一样在胸口燃烧起来。 她几乎都要分辨不清这仿佛是愤怒的情绪是冲着谁而去。 但她现在明白了。 那情绪的一部分,其实是对她自己——那个决心斩断一切,却因为对方的消息而乱了心绪的自己。 因为无法摆脱动摇,所以火大;因为不想在乎,所以才会愤怒。 ——“糸小姐的心好像不在这里。” 因此她穿过食骨之井,重新来到战国时代,为了和对方也和自己做一个了断。 明白这件事后,纱织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理智,之前过于激烈的反应简直有些幼稚,好像显得她多么在乎一样。 当狂风卷起,从高空坠落的身体忽然一轻,神乐飞快地朝她俯冲过来时,这一次,她没有避开神乐的手。 她落到了柔软的羽毛上。 “你疯了吗?!” 两人再次乘风而起,纱织翻身坐起来,银白的月光照亮了夜空下的云海。 “现在不了。” 她知道自己说的是真心话。 …… 神无抱着赤子站在窗边,悬寺依陡峭的山壁而建,白茫茫的雾气下只有万丈深渊。 黑压压的瘴气骤然落地,抱着薙刀好似在闭眼休憩的白童子睁开眼睛,他嘴角一弯,勾起似有若无的讥讽弧度:“居然真的带回来了,真是不枉费你那么大费周章,奈落。” 从瘴气中显出身形,奈落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笑容微顿,白童子敛起讥讽的神色。 “前往此世和彼世交界处的道路即将打开。”奈落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身,“白童子,你负责为犬夜叉一行人引路,将最后一片四魂之玉带回来。” 白童子神色一沉:“为什么是我?” 奈落置若罔闻。 “你不打算亲自去了?”白童子冷笑道,“事关回收四魂之玉的碎片,我还以为你打算亲力亲为。” “快去。” 白童子沉默半晌,不爽地抱着薙刀站了起来。 纱织来到建在山壁上的悬寺时,见到的就是白童子骑着炎蹄离开的画面。 狂风渐歇,抱着赤子的神无上前一步,纱织跳到木地板上,几步跑过去将那孩子抱入怀中。 “神无。” 小女孩的肩膀瘦瘦弱弱,浑身如冰堆雪砌般冰凉。 “你还好吗。” 纱织完全忽略了两人中间的赤子,直到陌生的声音忽然在怀中响起:“为什么我听不见你的心声?” 她低头一看,出声的是裹在襁褓里的婴儿。 苍白的皮肤毫无血色,赤子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极浅的紫色,他用那双细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冰冷的声音含着隐藏得很好的困惑。 “我什么都听不见。” 纱织担心神无抱孩子抱累了,示意她将赤子递过来。 神无转过头,看向奈落,然后才慢慢伸出手,将裹在襁褓中的婴儿放到纱织怀里。 “你是怎么做到的。”赤子面无表情地问她,“为什么你能将自己的心隐藏起来?” “……听不见别人的心声才是正常的。”纱织语重心长,“读心术是伪科学。” “……” 被带到了对方的大本营里,纱织估计自己暂时是跑不了了。但是没关系,她有的是精力和对方慢慢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4 19:32:40~2021-01-15 12:3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玥 27瓶;小鱼 20瓶;人活着就是为了恶心 10瓶;柳默音 7瓶;纯天然无添加 6瓶;辗转红尘、电电 5瓶;咚个隆咚锵 2瓶;贫道子、繁川 1瓶; -- 第46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贰贰 建在陡峭山崖上的悬寺仿佛是凭空从雾里冒出来的一样,没有石阶,没有栈道,一脚跨出去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除非人长了翅膀,否则根本就逃不出去。 纱织攀着悬寺的栏杆往下看了很久,光秃秃的山壁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就连最灵巧的飞鸟也不会在上面驻足。 ……行吧。 尽管她能穿过任何结界,不受妖气或邪气的影响,作为一个从高处落下就会摔死的人类,她被最为简单的物理限制困住了。 看着其他妖怪每天飞进飞出,轻轻松松地实现人类直到近代才实现的梦想,纱织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感到有点丢脸。 但是她一点都不。 ——“地板太硬了。” ——“再不吃饭我就要饿死了。” ——“有热水澡吗?” ——“天气降温的时候我怎么办?” ——“你们这里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吗?每天都在加班?” 和妖怪不同,脆弱的人类有各种各样的需求,在医疗条件十分简陋的战国时代,着个凉都可能会随时归西。 于是硬得硌人的木地板多铺了一层榻榻米,她在面积不大的悬寺里找了个最暖和的角落,角落里没多久就多出了屏风、烛台、香炉。 剧毒的最猛胜每天都在来回忙碌,勤劳如采蜜的蜜蜂,她第一次发现最猛胜原来还有这种用法,不止家政服务全包,外卖也是送得飞起。 纱织在蜂群里发现了小黄的身影,她一开始有些不太确定,在对方朝她飞过来时试探性地伸出手,在那一圈紫色的毛毛上轻轻抓了抓。 吧唧一声,那只最猛胜掉到她的掌心上,舒服得蜷起六足,紧紧贴着腹部。 “小黄?你居然还没死?” 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奇怪,但在奈落手下工作是一份高危的职业,这家伙仇人太多,每天在外面飞的最猛胜可能只会有小半部分回到巢穴里。 除了奈落他自己,在他看来,估计所有人都是工具妖,用完就扔的那种。 悟心鬼和兽郎丸当初离开人见城都没有再回来,奈落在白灵山的时候又创造出了新的分丨身,一部分成了那一天她见到的白童子,另一部分则成了被神无抱在手上的赤子。 应该说妖怪就是比较早熟吗,不仅落地成型,而且张口就会说话——虽然说的话一点也不动听就是了。 婴儿模样的赤子一点也不讨喜,脸长得可爱但性格糟糕极了,连神乐都被他呛过,搞得她每次见到赤子都是一副不爽的表情。 奈落目前有四个分丨身,只有神无和神乐感情良好,剩下的两个家伙性格一个比一个恶劣,全部都是问题儿童。 纱织试着哄赤子午睡,他一点都不领情。 “女人,我不是脆弱的人类。” 听听,这是他这个年纪的妖怪应该说的话吗? 小小年纪居然已经如此油腻,纱织痛心疾首。 她捏住赤子的脸,婴儿的脸肉乎乎的,哪怕他表情摆得再冷淡也是如此。 “……放手。” “奈落没教过你基础的礼仪吗?”纱织低头看他,“你再喊我一声女人,我就天天捏你的脸,直到你改正这个坏毛病为止。” 赤子气坏了,虽然他缺乏表情波动所以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小小的一只妖怪已经学会了散发杀气。 纱织无动于衷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然后又伸手捏了捏,发现手感不错。 “神无。” 旁边的神无移开视线。 “……” 赤子沉默许久,终于冷冰冰地抬起眼帘。 “我知道了,放手。” 窗外传来最猛胜振翅的嗡嗡声,那是纱织第一次见到珊瑚的弟弟琥珀,姐弟两人长得很像,再加上那身除妖师的装扮,哪怕她从来没见过对方,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见到她时,琥珀好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里会出现其他人类。 两个人类面面相觑,对方的表情惊讶而困惑,好像对于她抱着赤子这件事感到格外奇怪。见对方一直盯着她怀里的赤子,纱织开口问道:“你要抱抱看吗?” 她还没伸出手,对方露出接近悚然的表情,往后快速退了几步。 一直默不作声的神无从她手里接过赤子。 “走吧。”她对愣在原地的琥珀说。 半透明的紫红色结界出现在两人周围,纱织站起身。 “你们要去哪里?” 抱着赤子的神无微微侧身,看了她一眼。 “人类的城池。” …… 山里最近似乎是梅雨季。 寺外阴雨连绵,纱织在床畔点起灯,本来只是想小憩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却枕着雨声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早上上班迟到了,翻身抓起西装外套就夺门而出,奔到车站时才发现今天是双休日,车站旁边的面包店在发试吃品,她正要伸手拿一份,画面一转,变成了她坐在考场里考试,卷面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她的大脑像是丧失了理解文字的能力,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懂试卷上的题目。 梦里的画面如浮光掠影,纷杂而毫无逻辑。 她最后记得自己背着箭囊,穿行在碧绿的竹林里,山坡上的木屋若隐若现,窗边新摘的野花在风中摇曳,她拉开那道木门,看见了烛光中微暗的天花板。 -- 第47页 寺外还在下雨,天色变得比之前暗了不少,摇曳的烛光映在屏风上,屏风上的阴影不是她的。 纱织略一侧头,以为自己在那一瞬间看见了人见城的少主。 烛光勾勒出苍白英俊的脸,墨黑如藻的长卷发披散下来,对方穿着人类的衣着,墨蓝的直垂外罩藤紫的肩衣,微垂的眼睑遮住了红色的眼眸。 目光忽然相对,外界的雨声诡异地安静了一瞬,纱织眨了一下眼睛,在那一刻清醒过来。 啪的一声,她挥开奈落的手。 覆着青鳞的触手和坚硬的骨刺都不见了,但那股压抑阴森的妖气绝对不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人类。 奈落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这道屏风意味着什么吗?”纱织坐起来,伸手画了一条线,她在里,对方在外。 “屏风后面是我的个人空间。” “……你的警惕心就只有这么一点吗。”奈落慢慢收回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就以你刚才的状态,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收回去的那只手,看起来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可能是想掐住她的脖子。 纱织想起自己的刀就放在床榻的另一侧。 要打架的话她绝对奉陪。 “你以为这是哪里?” 烛火在奈落身后的屏风上投下深重的阴影,晃动时如蜘蛛张开的触肢。 他盯着她的脸。 “你现在可是在我奈落的手心里。” 纱织:“……” “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要不要更关心一下四魂之玉的碎片?” 奈落一直都是待在幕后把握全局的个性,但最近他几乎窝在寺里没怎么外出过,今天好不容易出去了一趟,纱织以为他至少要走个几天,谁知道人天黑前就回来了。 以前嫌弃对方沉迷四魂之玉是她的不对,她现在巴不得奈落的注意力只放在四魂之玉上——如今四魂之玉即将收集完全,他留着她其实并没有任何用处。 “你以为我奈落不知道吗,你还妄想着回到那个时代。” 对方就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总是想从她身上引出点反应,哪怕是愤怒的反应,也能让对方那颗黑漆漆的心脏愉快起来。 “食骨之井的能力来自于御神木,御神木的生命力虽然顽强,但并非没有破坏的办法。” “你回不去了。” 如果她现在生气的话,就着了对方的道了。 纱织知道奈落在观察她的反应,她撇开脸。 “……你就这么讨厌我?”这句话忽然涌了上来。 纱织没有看到奈落脸上的表情,背后一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嘲弄她的声音好像忽然按下了暂停键,她在寂静中看向天井,天井太高,烛火昏暗,只有长长的影子爬了上去,匍匐在房梁上。 “我过得舒心这件事,就这么让你不快吗?” 纱织顿了顿。 “就算你没有良心这种东西,也应该知道我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虽然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但她刚刚醒来时,将手停在她脸颊旁边、俯身看着她的妖怪,看起来似乎并不想掐住她的脖子。 纱织没有让这个念头久留。 她回过头。 “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早就应该结束了。 …… 白童子的工作似乎到了收尾的阶段。 神无捧着镜子,镜面里浮现出鲜血汇成的河流,她看到犬夜叉一行人追着白童子和炎蹄的身影顺流而下,镜面忽然被茫茫雾气笼罩,再次清晰起来时,画面里出现的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巨大骸骨耸立在群山间,骷髅鸟在空中盘旋。 路过的纱织不由得停下脚步,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犬夜叉一行人来到那巨大的骸骨前面,骸骨胸口的铠甲上覆盖着一片奇怪的结晶石,在一行人接近时忽然动了起来,伸出长着鹿角般的奇怪骷髅。 双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交涉不成功后直接动手开打。 白童子在途中显出身形,原来最后一片四魂之玉就在那个鹿角骷髅的妖怪身上。 从巢穴里涌出的最猛胜封住了弥勒的风穴,犬夜叉的爆流破被白童子的结界反弹了回来,犬夜叉一行人陷入困境时,一道流光忽然从天边飞速而至。 银白色的长发,弯月般的额纹,那个神情冷酷的妖怪一刀挥过去,白童子不敢直掠其锋芒,骑着炎蹄飞快地往旁边闪躲了一下。 纱织的注意力立刻就集中到了对方的毛茸茸上。 “杀生丸吗。”白童子的表情看起来不太愉快,“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发展。” 纱织觉得他估计正在心里大骂奈落,工作难度为什么忽然翻了一倍,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杀生丸可能会来搅局。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犬夜叉好像有一个全妖的哥哥就叫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对方裹在身上的是狗毛吗。 心中一凛,她正要看得更仔细点,镜面忽然一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纱织抬头看向神无。神无面无表情地抱着镜子,似乎看了一眼旁边的奈落,随即又很快将目光收了回来。 因为忽如其来的打断,镜面再次出现画面时,战局已经出现了翻转。 犬夜叉的铁碎牙似乎获得了新的能力,挥出去的妖气刹那化作无数结晶石,打碎紫红色的妖气结界,将骑在炎蹄上的白童子扎个了对穿。 -- 第48页 巨大的骸骨胸口闪现灵力的光芒,追着白童子打算撤退的身影,陡然破空而来。 ——那不是戈薇的破魔之箭。 虽然将箭射出去的是戈薇,但裹在箭上的灵力却并非如此。 …… 桔梗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剧情对应动画152-157集。 感谢在2021-01-15 12:34:58~2021-01-16 15:5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真的懒人 36瓶;降谷猩猩伺养者 23瓶;蓝河、元月 10瓶;君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贰叁 白童子在最后一刻逃了回来。 破魔之箭的净化之力似乎对邪气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白童子借着和奈落互通的结界险之又险地回到现世时,他的身躯和四肢都变成了漂浮在空中的肉块,只剩下头颅还算完好。 紫红色的结界离地浮在半空,碎掉的肉块缓慢地凝结成形,白童子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不出来他是已经睡着了,还是在忍耐身体复生的痛苦。 纱织伸出手,穿过那层半透明的结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闭眼休憩的妖怪倏地睁开眼睛。 “你在干什么。”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不知道。” 纱织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 白童子表情微变,但那细微的波动很快被讥讽的神色盖了过去。 “少开玩笑了。” 他冷哼一声。 “别拿你的人类之心揣度我的感受。” 纱织摸着他的头发,闻言敷衍地应了几声。 “好好,我知道了。” “……等我的身体恢复了,我会砍了你的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白色的头发微微浮在空中,紫红色的结界里没有风,白童子眯起淡紫色的眼眸,向她睨来的视线带着不爽的意味。 但他似乎不太能动弹,也没有躲开她的手。 “有那么难受吗?”纱织忽然开口。 奈落的分丨身都有快速愈合的能力,普通的伤势的话眨眼就能恢复如初,但被灵力净化掉的身躯似乎并非如此,回复起来十分缓慢,整个人也会陷入虚弱的状态。 在人见城的时候,她就见过奈落养伤,躺在御帘后谁也不见,孤僻得像是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 白童子嘲笑着她的无知。 “奈落是纯粹的恶、邪念的汇聚体,能净化一切邪气的灵力破坏的不止是我们的身体,还有我们的存在本身。” 他瞥她一眼,忽的勾起唇角。 “你以为奈落是为什么那么忌惮桔梗那个女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那个女人也是命大,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活下来了。想必奈落那家伙现在一定寝食难安吧,估计在睡梦里都在想着要怎么杀了对方而后快。” 纱织发现自己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提起这个话题。 “难道不是因为鬼蜘蛛的心吗?” 白童子微微一顿,有些怪异地看着她。 “你原来知道。”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奈落那家伙也是没用。” “什么?” 白童子的声音太小,纱织一时没听清楚他刚才说了什么。 “鬼蜘蛛是喜欢桔梗的吧?”纱织认真地说,“因此,桔梗活下来了,这不是很好吗。” 知道桔梗还活着,她心里划过「果然如此」的想法。 有点酸涩,有点失落,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 “好在哪?”白童子的表情愈发古怪,他紧紧地盯着她的表情,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听到桔梗还活着,你似乎松了一口气。” 纱织没有否认。 “……奈落诞生的初衷有两个:桔梗和四魂之玉。” 她慢慢地说。 “杀了桔梗之后,他想要的东西就只剩下四魂之玉了,但我一点也不相信那是个好东西。” “获得力量的方法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选四魂之玉?相较之下,喜欢的人的存在才是无可替代的。” 白童子沉默了一会儿。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之前也不明白。”纱织顿了顿,“为什么听说奈落杀了桔梗之后,我会那么生气。”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尽管如你所说,奈落可能只是纯粹的恶,但我还是不希望他走上自毁的道路。”纱织解释说,“如果桔梗死了,我担心他最后可能会向四魂之玉许愿。” 原来她还在乎啊——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她对自己也生气起来。 可现在不会了。 不求回报地爱过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就算她的心情在对方看来无足轻重,不值一提,只要她自己珍惜就好了。 她坦坦荡荡,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扭曲的爱也是爱,以他做过的事,被桔梗杀了也是活该,但我不希望他杀了桔梗。” 如果这么做,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白童子收回视线。 “我不明白。”他冷冰冰地说。 -- 第49页 纱织语重心长:“这叫做好聚好散。” “分手之后不一定要成为仇人,也可以希望对方之后过得好好的。” 白童子忽的嗤笑出声:“按照你所说的,奈落好像还有救一样。” 他露出似嘲讽似不屑的表情。 “你对奈落那家伙还有感情吗?” 纱织声音一顿:“曾经喜欢过。” 白童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他闭上眼睛。 “……真是活该。” 纱织凑近了点。 “你刚才说什么?奈落怎么了?” “没什么。”白童子弯起嘴角,心情好像忽然愉快了一点。 “真想看到奈落那家伙的表情啊。” …… 白童子伤势愈合之后就离开了。 纱织抱着神无坐在桌前读书,在她消失的这段期间,小姑娘居然自己看完了《万叶集》和《古今和歌集》,将她留下的教材保存得十分完好,纱织感动不已,简直就是泪眼汪汪。 “神无真聪明。” 纱织不停地夸着乖乖坐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有点遗憾自己穿过食骨之井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带上现代社会的手信。 哪怕只是几颗糖果,对于生活在战国时代的妖怪来说,应该也是十分稀奇的礼物吧。 “神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抱着镜子的小姑娘没有说话。 神乐揣着袖子坐在桌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要被抓来补习。 她对充满物哀的和歌一点兴趣也没有,听到凄婉的诗词就觉得头痛,巴不得把书里伤春秋悲的人物揪出来扇一顿。 今天奈落和白童子都不在,虽然神无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纱织觉得她今天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什么介意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神无?” 小姑娘沉默许久,幅度极其轻微地,慢慢摇了摇头。 纱织放下那本《平家物语》,神乐好像舒了口气。 “话说回来,奈落和白童子去哪里了?” 舒气舒到一半的神乐绷起肩膀。 “奈落去找桔梗了?” “……不。”神无居然开了口。 她垂着头,声音缥缈道:“奈落在寻找不妖璧。” “不妖璧?” “那是能隐藏赤子妖气的守护石。” 纱织眨了眨眼睛:“那白童子呢?” “他的任务是引诱桔梗现身。” ……奈落那个混球,结果还是往自毁的道路上跑去了。 纱织眉头一皱:“可以给我看一看白童子现在在哪吗?” 神无沉默良久,站起身,手里的镜面泛起涟漪,显示出阴云层叠的天空。 从天空的角度往下望去,密密麻麻的鼠群像汹涌的河流一般,奔跑在大地上淹没了途经的村庄。 那些妖鼠见人就扑,像吸血的蚂蟥一样跳到逃亡的村民身上,摔倒的人很快被吱吱叫着的鼠群吞噬,黑压压的妖鼠离开后只留下满地的白骨,渗人的画面看得人血液冰凉。 纱织抓起长刀跳到悬寺的围栏上。 “喂!”身后传来神乐的声音。 “谢谢,神无。” 她没想到小姑娘居然会违背奈落的命令给她看这些。 神无抱着镜子,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纱织很温暖。”小姑娘轻声开口。 纱织怔了一下。 随即,她笑:“因为我是人类啊。” 神无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是因为人类。” 她抬起眼帘,没有焦距的眼眸依然无波无澜。 “神乐也感受得到。” “喂!”神乐忽然出声,“你在说什么呢。” 她抬头看向纱织:“你最好快点下来。” “……这个我可能做不到。”纱织踩在围栏上,扶着悬寺的廊柱,腰间别着佩刀,“我一定要去。但是神乐,你不用帮我。” 山崖虽陡峭,贴着崖壁跳下去的话说不定能找到落脚点,她这不是还带了刀吗。 纱织转过身,脚下的山谷白雾茫茫,幽深得见不到底。 她往前一步,狂风卷起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呼啸而来,她只觉得身体一轻,回过头时就见到了坐在羽毛上的神乐朝她伸出手。 她一脸不爽,言简意赅: “上来。” …… 黑压压的鼠群沿着耸入云天的巨树往上攀爬,纱织和神乐找到鼠祸的来源时,背着橱子的琥珀已经和珊瑚打了起来。 只要不关上橱子的门,仿佛无穷无尽般接连涌出的妖鼠就不会减少。 纱织从空中跳下来,迎着琥珀惊讶的目光,手里的刀往覆着结界的橱子上一挥,瞬间将鼠祸的源头连着结界一分为二。 大片大片的鼠群化作灰尘随风散去,白童子气急败坏地赶到现场,但还是晚了一步。 “你都做了什……” 纱织按住他的脑袋,毫不留情地往下一压。 “快道歉。” “什……” “道歉。” 他人的恩怨和厮杀和她无关,争夺四魂之玉的战斗她也并不关心,但若把无辜的村民卷入其中,她无法坐视不管。 白童子发现自己无法挣脱,表情阴沉得有些可怕。 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身体在那个瞬间被结界托起,眨眼就消失在了犬夜叉一行人的面前。 -- 第50页 “纱织?” 身后传来犬夜叉等人惊疑不定的声音,但现在还不是寒暄的时候。 神乐带着她乘风而起,天气阴沉沉的,不远处还可以看到高耸入云的巨大灵树,随后那个景象也被抛在身后,安静下来的天地间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 两人飞过低旷的平原,穿过崎岖绵延的山脉。 坐在她前面的神乐忽然吃痛地弯下腰来,泛白的手指紧紧捏住了胸口的衣襟。 “……神乐?” 视野忽然一倾,两个人乘坐的羽毛歪歪斜斜地从空中飘落,纱织匍一落地便来到神乐身边,但她已经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垂头跌坐在地直冒冷汗。 风中涌动起阴暗森冷的妖气,紫红色的结界凭空出现在前方。 “你违背了我的命令,神乐。” 奈落手里托着鼓动的心脏,面色阴森地浮在半空。 纱织拦到神乐身前。 “你做了什么?” 奈落的视线移到她身上。 “如你所见。”他收拢五指,神乐立刻痛得抽搐了一下,“这是神乐的心脏。” “如果她违背了我的命令,这就是她的下场,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 奈落的周身浮动着冰冷的气息,妖气的漩涡森凉刺骨。 “你不应该跑出来。” 他用那双阴红的眼眸盯着她。 “你就这么想逃跑吗。和上次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你讨厌的地方。”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忽然涌上心头,纱织听见自己说:“是又如何?” “我就是想回去,我一刻都不想在这个时代待着了。”她脑子一热,喊道: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红瞳倏缩,奈落表情骤变。 联谊会上的路人甲,她连名字都记不清了,但纱织还是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奈落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似乎忘了反应,半晌,他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冰凉的嗤笑。 “你这次又看上谁的脸了?” “我不止是看上了他的脸。”纱织冷冷地说,“我这次还想要得到他的心。” 咔嚓一声。 死寂中好像传来一声脆响。 神乐惶然地抬起头,似乎想拉住她的手。 奈落身上的四魂之玉,在那个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 纱织:奈落喜欢桔梗 白童子:你觉得奈落喜欢桔梗? 纱织:怎么了? 白童子:我不说话。【内心:奈落你也有今天】 拉拉裤要黑了 是的,他之前还没有完全黑掉,人都带回来了,结果只是盖盖被子偷偷摸脸【咦 感谢在2021-01-16 15:50:46~2021-01-17 09:0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尼尼 10瓶;繁川、腐怪 2瓶;虹海蓝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贰肆 感到不对劲时,纱织立刻抱起神乐打算撤退。 “带着一个累赘,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以奈落为中心,黑暗的瘴气像毒蛇窜出,眨眼间便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触手覆着尖锐的倒刺,刺破瘴气朝着两人的方向疾扫而来。 空气发出被撕裂的啸声,拉成紧绷的一线,纱织抱着神乐,踩住汹汹袭来的触手借力一蹬,在最后一刻从触手的包围圈中险之又险地冲了出去。 失重感和风声一起撕扯着衣袍,纱织用余光一扫,晃动的视野里闪过无数纷乱追来的黑影,像狩猎的野兽一般张开獠牙,飞快地缩短着和她的距离。 身形微顿,纱织忽然落地,她放下虚弱的神乐,跃出去时抽刀出鞘,雪亮的刀光在瘴气四溢的黑暗中一闪,袭来的触手爆裂开来,血肉碎开飞溅而出,落到地面上后又快速合拢,再次汇聚成剧毒的触肢朝她齐齐扑来。 崩裂的地面尘土飞扬,她在空中扭转身形,手里刀锋一斜,一刀斩开厚重的肉壁。她想起上次的经历,挥出一刀后便立刻后撤,手掌在地上一撑,极快地往后连连跃去。 “没用的。” 瘴气中传来奈落的声音。 风声猎猎,张开尖刺的触手朝她遽然袭来,与此同时,神乐捂着心口忽然闷哼一声,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惨白如纸。 纱织斩断正面袭来的触手,动作停滞了一瞬,然而就是那一瞬间,细长的触手陡然刺破瘴气,从斜后方飞蹿而来,啪的一声缠住了她握刀的手臂。 忽然失去重心,纱织下意识地想要扯回手臂,更多的触手同时涌动而来,她一脚踹碎了想要爬上的几条,但打碎的触手重新连接在一起,黏附在她身上的肉块仿佛有自我意识,很快就缠住了她腰腹和四肢,如同血肉织成的网一般,将她紧紧束缚。 手指挖入掌心,纱织用力地扯住刀柄,最先缠上来的触手看似细如藤蔓,却比岩石还要坚硬厚实,不出一会儿就将她勒得手臂发麻,指节泛白。 “结束了。” 奈落抬起头,欣赏着她在半空中徒劳挣扎的模样。 托着那颗鼓动张缩的心脏,他漫不经心地收拢五指。 神乐咬紧牙关,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 -- 第51页 “你太天真了。”奈落好像笑了一下,他的声音阴冷低沉,浸着恶意的毒汁,“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你说不定真的能逃出去。” 冰凉的触手缠上她的喉咙,卷住她的腰,将她的四肢卡得死死的,窸窣爬行如冷血的蛇,贪婪而依恋地汲取着她的体温。 “……别开玩笑了。” “天真的人——是你!”纱织眼神微变,忽然用力一扯手臂,轻微的骨裂声传来,她在那个瞬间挣开右手的束缚,用尽全力将手里的刀朝着奈落的方向狠狠掷去! 细如银丝的寒光一闪,奈落正要偏头,噗嗤一声,刀锋没入血肉,瞬息间将他握着心脏的手臂切了下来。 “神乐!!!” 狂风在那个瞬间呼啸而来,奈落眼神一暗,神乐扇子一挥斩碎了他掉落的手臂,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的心脏抓入手中。 鲜血沿着指尖滴落,脱臼的右臂垂在身侧,纱织望着那个身影忍住回头朝她看来的欲丨望,在卷起的飓风中冲入云天。 ……破开黑暗的瘴气时,看见的一定是广袤无垠的天空吧。 右臂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缠绕在身上的触手倏然一紧,短暂的失重感传来,纱织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被往前带着一扯,晃动的视野停下来时看见的就是奈落阴沉的脸。 “真遗憾。”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拼上性命也要救下的,好像头也不回地抛下你逃跑了。” 纱织也笑了出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算右臂脱臼了,照样还是可以给你一拳。” “那就试试看吧。” 奈落低头看她,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现在的你又能做到什么?” 刀没了,手臂脱臼了,身体被触手缠得死死的,简直如同粘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哦,”纱织说,“我还可以骂你。” 她一口咬上黏腻冰冷的触手,像磨牙的野兽一般,碾着那截触手咬了又咬,恨不能撕出一个血洞来。 但是触手的味道太难吃了,人类的牙齿也根本咬不穿看似黏腻却无比坚硬的表皮。 纱织呸的一声吐出那截触手。 “变态。” “差劲。” “恶心。” 她才骂了这么几句,还没尽兴,刚才还镇定自若的妖怪神色微变,她闷哼一声,被忽然缩紧的触手压到骨刺坚硬的胸膛上,牙齿一不小心磕到嘴唇,口里立刻弥漫起铁锈般的血腥味。 “没了?”奈落冷冷地开口。 阴红的眼眸落在她的嘴唇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纱织警惕地看着他:“你别想……” 她忽然僵住。 奈落的脸忽然在眼前放大,好像被血腥味吸引到野兽一样,在那个瞬间低头贴上她的唇瓣,不轻不重地舔了一下,将渗出的血珠舔回口中。 …… ……被舔了。 空白的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震得她一时忘了反应。 纱织愣愣地抬起眼帘,奈落的气息还停留在她的唇边,阴红的眼眸靠得太近了,以至于她可以清晰地在其中见到自己的倒影,陷入深处晦暗的沼泽里。 灼热的温度涌上来,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昏了。 她开始挣扎,绑着身体四肢的触肢纹丝不动,坚硬如冰冷的骨骼。 “你个混……唔。” 破口大骂的声音还没涌出喉咙,忽然在半途中变成了奇怪的呻丨吟。 藤蔓般缠绕的触手将她压在坚硬的胸膛上,冰凉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托起她的脸,奈落吮咬着她的唇瓣,用舌尖舔去她唇间溢出的血珠,裹在她身体上的触手越缠越紧,直到她吃痛地闷哼出声,才总算停了下来。 纱织狠狠地咬了奈落一口,两个人的血液沿着嘴角滴落下来,奈落身形微顿,总算收回手,冷淡地抹去嘴角的血迹。 “你这么讨厌吗。”脸上浮现出冷笑,他嘲讽道,“你心爱的男人这种时候又在哪里。” 纱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任他一个人在那里发疯。 “你希望他来救你吗?” 奈落满含恶意地道。 “真可怜,他现在估计都不知道你在这里。” 他抬起手,抚上她唇角的伤口。 “就算我对你做了什么,他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不会来。” “你爱的就是一个无用的废物。” 废话太多了,纱织咬住奈落的手指,齿间一用力,殷红的血珠就冒了出来,但眨眼又恢复如初。 “听不下去了?”奈落脸色阴沉,“你就那么想维护他。”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脸。 “那个人是谁?” “……和你无关。”纱织终于开口。 “反正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她扬起脸,“就不牢你费心记住另一个人的名字了。” 她露出嘲讽的表情:“卑微的人类哪里值得让您记住姓名呢。” 缠在她身上的触手倏然缩紧,勒得她差点无法呼吸。 纱织表情不变,奈落似乎想笑,但最后只是古怪地扯了扯嘴角。 “可惜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了。” 他胸口的骨刺忽然张开,像蜘蛛的触肢一样从两侧裹住了她的身体。 -- 第52页 贴着她脸颊的胸膛好像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沼泽般黏稠的质地,纱织试着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那一刻好像被拽进了那奇怪的沼泽里,开始朝着不知名的地方下陷。 肩膀被吃进去了,她拔不出来,纱织想往后退,但那些骨刺和触手牢牢地缠住了她的身体四肢,将她缓慢地往奈落的胸口里拖去。 “你……!!” “恨我吗。” 奈落低低地哼笑出声。 “那就恨吧。” 纱织想要发出声音,但黑暗逐渐盖过视野,身体好像失了力气似的,昏沉的意识逐渐随着身体一起陷落。 “你要永远恨我。” 奈落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若某种诅咒。 “……永远。” …… 黑暗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冷热,没有知觉,没有痛苦,没有时间。 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关心自己身处何方,只是觉得很困,不想醒来,好像可以永远地这样沉睡下去。 但是—— “纱织。” 黑暗的空间里传来声音的震动。 震动成了涟漪,扩散的涟漪牵动意识,反应过来时,僵滞的知觉回归躯体,视野逐渐清晰。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吊在无法揣测纵深的黑暗中。 微微散发光芒的地方笼罩着黯淡的结界,抱着蓝色宝珠的婴儿用那双浅紫色的眼睛看着自己,看起来仿佛快要被吞噬了一般,全身各处都连结着血管般的脉络。 “你终于醒了。”赤子的声音十分冷淡。 纱织动了动手指,觉得有哪里不对,转头一看。 黏稠的蜘蛛丝从黑暗里延伸出来,凝结成网,而她就吊在这张网上,被奇怪的蜘蛛丝紧紧缠了一圈又一圈,身体四肢都动弹不得。 “……这是哪里?” 仿佛已经许久没有出声的喉咙有些沙哑,纱织清了清嗓子,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忽然如倒灌的河流涌了回来。 她一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骂了一句草。 “看样子,你似乎想起来了。” 赤子抱着不妖璧,冷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这里是奈落体内的空间,你和我都被奈落吸收进来了。” “……” 槽点太多了,纱织一时语塞。 赤子冷哼一声:“没想到你还活着。” “我睡了多久?”纱织试着挣脱黏糊糊的蜘蛛丝。 “比你想象得要久就是了。” 赤子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仿佛某种冷笑。 “原以为你早就被奈落吸收了,现在看来,他还是舍不得。” 连结在赤子身上的血管源源不绝地吸收着他的存在,说完这些话后,赤子闭上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乏了。 黑暗的空间忽然震动起来,外界好像有人在激烈地战斗。 纱织抬起头,黑暗在那个瞬间破开一个豁口,一个身影被无数条触手拉扯着,倏然沉入她和赤子所在的黑暗。 “可恶!!” 黑发蓝眼的狼妖不断挣扎着,但他身上的触手越缠越紧,他腿部的四魂之玉碎片眨眼间已经被瘴气污染成黯淡的紫色。 纱织:“……” 就在那时,那只狼妖忽然和她对上了视线。 “……” “你谁?” 被拽入奈落体内的钢牙露出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剧情对应动画完结篇的第六集 这期间的关键剧情,纱织全部睡过去了【。 如果没醒来的话,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远在一起了呢【你走开 感谢在2021-01-17 09:07:28~2021-01-18 11:0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0 10瓶;iron 5瓶;繁川 2瓶;腐怪、贫道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贰伍 纱织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外界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黑暗的空间摇动起来,遥远的尽头似乎短暂地出现了一线天光。 眼神一凛,她看向黑发蓝眼的狼妖:“你还能动吗?” 她被黏稠的蜘蛛丝缠得死死的,可能在黑暗中沉睡太久了,醒来后身体使不上力气,莫名地虚弱,如果不是有蜘蛛丝吊着,她估计已经摔下去了。 “……我动不了。”纱织言简意赅。 这么说着,她看了一眼困在结界内的赤子。皮肤苍白的婴儿紧闭双眼,吞噬吸收着他存在的血管越缠越紧,几乎已经和他的本身融为了一体。 “他也动不了。” 黑发蓝眼的狼妖沉默着,奈落的体内充满剧毒的瘴气,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对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差了下去,没多久便已显现出死气沉沉的青黑。 “……” 四魂之玉碎片的光芒被瘴气污染,污秽的光芒沿着对方的腿部开始向胸口的心脏处蔓延。 “……我叫纱织。” 黑发蓝眼的狼妖忽然虚弱地抬起眼皮:“你是戈薇的朋友?” “你知道我?” “你失踪很久了。”对方嗤了一声,明明脸色差得快要一脚踏进棺材里了,语气却一点也不服输,“啧,原来就是你这家伙让戈薇这么担心。” 提及戈薇,他重新开始挣扎,拼命想要挣脱触手的束缚。 -- 第53页 “那是奈落的心脏吧?” “什么?” “你这家伙在装什么傻啊!” 黑暗再次震动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东西在脱落。 “那个奇怪的婴儿,是奈落在白灵山排出自己体外的心脏,如果想要逃出去的话,就只能趁现在了!” 利箭破空的长啸声从外界传来,嵌在钢牙腿上的四魂之玉碎片忽然闪烁起来。污秽的光泽在那一瞬间得到净化,他一爪撕碎了奈落的触手,戴在右手上的五雷指光芒大盛,撞在紫红色的结界上爆发出剧烈的嗤响。 赤子睁开眼睛,钢牙被坚硬的结界弹开,但周围的黑暗出现裂缝,裂缝不断蔓延扩散,最后咔嚓一声,像镜面一样骤然开裂溃散。 “……走了!!” 外面的风猛地灌进来,钢牙撕开蜘蛛丝,将还在愣神的纱织一把扛起,双腿骤然一蹬,瞬间冲出黑暗。 赤子没什么表情地最后看了她一眼,缓缓闭上双眼。 ……既然自己已经没救了,为什么还要叫醒她呢。 风声猎猎,外面的世界是云翳翻涌的阴天,对于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来说,那一瞬间刺进来的天光还是耀眼得近乎刺目。 身体破碎的妖怪眼眸似血,黑暗的瘴气被射来的破魔之箭一举净化,山崖上的人都抬头朝她看来,时间静止的刹那,她不止看见了犬夜叉一行人,还看见了不远处白衣绯绔的巫女,弯弓搭箭再次将箭头对准了朝两人汹汹袭来的瘴气。 纱织收回视线。 “你叫什么名字?” “钢牙。” “你喜欢戈薇?” “哈?那不是废话吗!” 碎裂的身体重新愈合,奈落击碎了犬夜叉一行人立足的崖壁,骑在云母上的珊瑚抓住弥勒立刻腾空而起,犬夜叉放弃攻击,毫不犹豫地踩着掉落的山石朝戈薇追去。 “小心!桔梗大人!”碎裂的山石被触手一挥,急速从空中四散飞来,桔梗不得不收起长弓,跟在她身边的琥珀骤然甩出武器,将迎面而来的岩石一分为二。 在她昏睡的这段期间,局势明显出现了变化——桔梗和琥珀为什么会一起行动? 没有时间思考,没了破魔之箭的阻碍,剧毒的瘴气再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五雷指!” 钢牙不断撕碎着朝两人追来的触手,血水肉块从空中如雨坠落。 晦暗的瘴气遮蔽了视野,森寒刺骨的杀意从四面八方而来,扛着她的狼妖差点被破空刺来的触手击穿心肺。 血的味道在空气里浓郁起来,纱织头晕脑胀,但还是强忍着腹部翻涌的恶心感,冷静地告诉对方。 “奈落想要你腿上的四魂之玉碎片。” 再次被瘴气污染,钢牙腿上的碎片散发出不详的光辉,狼妖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落地时借力一蹬,朝前跃出时差点被紧追而来的触手撕成了碎片。 “想活命的话就扔了——或者,你把我扔了也行。” “吵死了!!” 地动山摇的巨响骤然传来,剧毒的瘴气腐蚀了崖壁,奈落的触手陡然破石而出,像鞭子一样缠住钢牙的双腿,狠狠将他往下一拽。 失重感忽然袭来,纱织被一股力道甩了出去,奈落的触手卷走了钢牙腿上的四魂之玉碎片,但桔梗的破魔之箭在那个瞬间呼啸而来,一箭射穿了拿着碎片的触手。 从眼角的余光中,纱织看到那两枚碎片光芒一闪。 瘴气被净化大半,灰暗的天空显露出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四魂之玉碎片的光芒和她一起从空中坠落,她看见桔梗再次弯弓搭箭,但这次箭头对准的却是她的方向——不,是她的身后。 冰冷的气息忽然袭来,奈落从瘴气后凭空显现,他将她拽到怀里,手臂揽过她的肩背,瞬间张开紫红色的结界。 与此同时,犬夜叉挥出铁碎牙:“金刚枪破——!!” 锋利的金刚石划破空气,覆着坚硬鳞片的触手遽然挥出,打偏出去的金刚石击碎了桔梗的立足之地,破魔之箭在最后一刻险之又险地擦着奈落的结界而过,紧接着,剧毒的瘴气朝周围席卷而去。 崖壁坍塌,地面迅速凹陷,腐蚀性极强的毒气将山谷生生挖去大半。 待瘴气消散,空中已不见奈落的身影。 唯有那两枚四魂之玉的碎片,静静地在崖底闪烁着微光。 …… 寒冷的山洞里传来水珠滴落的声音。 吧嗒一声,在幽暗的深处溅起回响的涟漪。 柔软却坚硬的触手缠住了身体四肢,纱织无法动弹,她靠着奈落的胸膛,山洞里的寒意沿着皮肤游走,像野兽的牙齿一样渗进血肉,似乎没多久就会蔓延到骨髓的缝隙里。 她觉得自己悟了——奈落这是要冻死她。 洞窟外响起脚步声,背着刀的身影逐渐接近。 纱织抬起眼帘,借着落入洞口的光线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容。 来者有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庞,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露出尖尖的耳朵,在她好奇地打量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同样在看着她,目光略带几分稀奇:“你就是纱织吗?” 散漫的声音带着属于男性的磁性,这个妖怪和她以往在奈落身边见过的类型都不一样。 “没想到居然见到了本人。” -- 第54页 “……你是谁?” 纱织发现她自昏睡中醒来后不断在问着这个问题。 “梦幻的白夜,奈落的分丨身。” 他将带回来的东西往奈落面前的地面上一扔,厚实而柔软的狒狒皮落到地上,奈落随手一扯,将那张白色的狒狒皮盖到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够了。”奈落瞥了对方一眼,“你可以走了。” 白夜举起手,朝洞口外倒退。 毛茸茸的狒狒皮十分温暖,纱织能感觉到自己冻到僵硬的身体开始缓慢回温,血液重新流回冰凉的指尖,她试着挣了挣,缠住身体的触手纹丝不动,力道拿捏得刚刚好,不会在她的皮肤上勒出淤青的同时十分有效地束缚了她的行动。 “……放开我。” 缠在她身上的触手微紧,奈落的声音似乎含了点嘲讽。 “以你目前的处境,这么做又有何区别。” ……她身体使不上力气果然是对方搞的鬼。 纱织:“你做了什么?” “只是一点麻痹性的毒罢了。”阴红的眼眸注视着她的脸,“我在白灵山的时候复活了几个死人,正巧有人擅长使毒,我就跟着学了一点,没想到居然还派上了用场。” 奈落抬起手,可以轻易划开她喉管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冰凉的感觉落在皮肤上,就好像有蝮蛇爬过一般。 “终于害怕了?”他慢条斯理道。 “是害怕被我吃掉,”声音微顿,他继续道,“还是害怕自己回不去了?” 奈落的胸口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纱织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回到战国时代时,他的胸腔里空空荡荡,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原来是缺失心脏的缘故。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不管是多么强烈的妖毒,对你都丝毫不起作用,但最为普通的毒,却能让你动弹不得。你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奈落的声音冰凉低沉。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拒绝超出你认知的一切。” 擅于玩弄人心的妖怪,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无视她的挣扎,不紧不慢地把她的内心剖开给她看。 “不管是妖力,灵力,还是法力,这些东西都无法对你造成影响。” “你对这个世界毫无欲望,甚至连四魂之玉也不能使你动摇。” “明明比谁都更加坚信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又比任何人都更加反常。”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活着,并不是因为缺乏同伴,恰恰相反,比起置身人群不被理解的孤独,你选择了尚且可以寻找借口的寂寞。” “为什么?” 奈落搂着她,额头和她相抵,海藻般乌黑浓密的长卷发散落下来,密密地缠绕在一起,他用最动听的声音说着最令人恨恶的话。 “因为你从来就没有接纳过这个世界。” 他说,“哪怕是一瞬间都未曾。” 纱织忽然停止了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奈落的智商是一直在线的,从两人相遇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在观察纱织 虽然他当时这么做只是为了寻找她的弱点 但俗话说的好,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x 感谢在2021-01-18 11:02:44~2021-01-23 17:2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马猴烧酒二狗叽 50瓶;春泥花花幼稚园 20瓶;人活着就是为了恶心、雾里里 10瓶;SEEI 9瓶;翌日. 8瓶;桃桃可乐 6瓶;为了明天说再见 5瓶;诗老师 2瓶;小红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贰陆 寒冷黝黑的洞窟深处隐藏着石阶。 沿着石阶层层往下,微弱的火光似深海中的浮游生物一般,在接近底部的时候若隐若现。 幽暗的地牢与世隔绝,白色的身影被铁链锁着,双手吊在身侧的石壁上,蓝色的妖火不知以何物为养分沿着铁链自燃,整个场景都透露着一股诡异而阴森的气息。 纱织来到石阶的尽头时,见到的就是白童子被奈落关在地牢里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被铁链绑着的妖怪抬起眼皮,十分不讨喜地冷笑了一声。 “你还活着。” “……” 为什么每个人开头都是这一句? 纱织在白童子的面前蹲下来。 “我都听说了。” 白童子和赤子想要背叛奈落取其代之,认为没有了心脏的奈落只是一个空壳,为此不惜打造出了名为魍魎丸的妖怪来保护脆弱的赤子,但两人的阴谋被奈落识破,赤子被奈落重新吸收,白童子则被奈落无限期地关押了起来。 她将对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真意外,你居然还活着。” 白童子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不爽。 轻易被奈落看穿了自己想要背叛的心思并施以惩罚,这件事估计对他来说十分丢脸吧。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铁链哗哗的声音响起,缠绕在铁链上的妖火忽的窜起,白童子停下动作咬住唇角,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似的立刻没了声息。 手腕被铁锁吊起,对方以十分难看的姿势膝盖着地,身体前倾时就像有一双被无形的手压在颈后,既无法坐直,也无法站立,躺下休息更是想都别想,若是普通人的话膝盖早就磨得血肉模糊。 -- 第55页 “我现在弄不断这东西。”纱织摊开手里的被褥,将被子盖到小孩子模样的妖怪膝上,“暂时只能给你加层被子。” “……拿开。”白童子一点也不领情,不知是不是光线的作用,他的表情看起来相当难看。 “侮辱我就这么有趣吗。” 纱织:“超级有趣的。” “……” 白童子神情难辨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活下来吗?” “……因为奈落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差劲,其他人会想要背叛他是理所当然,所以良心发现地留了你一命吗?” “……” 白童子的眼神明晃晃地写着「怎么可能」。 就算陨石撞地球,奈落那颗黑漆漆的心脏里也不会有良心这种东西。 差点被她带偏的白童子冷哼一声,紫色的眼瞳里似笑非笑地浮现出讥讽之色。 “我问他想不想知道你和我说了什么。” 纱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随即,她回想起来,在被奈落吞进身体里之前,她似乎的确短暂地和白童子聊起过关于桔梗的话题。 “……就这?” 没想到奈落居然也这么八卦,而且关心的还是他自己的八卦。 纱织在心里摇摇头,心想果然不论人类还是妖怪,都无法拒绝吃瓜的诱惑。 阴冷的地牢不适合久待,她换了个话题:“你知道神乐和神无的下落吗?” 神乐取回了她的心脏,如今脱离了奈落的掌控,但她醒来后没有见到神无的踪影,作为奈落的第一个分丨身,神无一直深得奈落的信任,如今行踪不明,白夜似乎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作为奈落的最后一个分丨身,当他诞生时神无已经不知所踪。 “……不知道。”白童子冷冷道,“大概是已经死了吧。” 纱织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 奈落不知道两人的下落就是好消息。 “谢谢。” “……” 纱织撑着膝盖站起来,朝白童子笑了笑。 “我明天再来。” 对于她的这些行径,负责监视她的白夜表现得不置可否。 虽然对于奈落的吩咐有求必应,作为员工来讲无可挑剔,貌美却散漫的妖怪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消极怠工的气息,如果没有奈落的命令看起来真的很想当一条咸鱼。 有时候纱织真的很想问他究竟是奈落的分丨身还是从别处抱来的,看穿她疑问的妖怪只是耸了耸肩,表示如果是那样的话倒好。 遭到接连的背叛,奈落这次制造分丨身时留了一个心眼,只要作为本体的他死去了,身为分丨身的白夜也会跟着一起完蛋。 因此,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白夜也不得不勤勤恳恳地为奈落卖命。 话说回来,好好的家族企业只有奈落一个人得利,其他人不会想着背叛他另起炉灶才怪了。 “如果赤子是奈落的心脏,那鬼蜘蛛的心去哪里了?” 洞窟的尽头是陡峭的悬崖,纱织扶着岩壁站在悬崖边上,低头望向白雾茫茫的谷底。 “这种事情你应该去问奈落本人。” 白夜背着刀,抱胸靠在洞窟旁。 他擅长使用幻术,真身待在这边监视她的同时,其他的幻影还要在外面执行奈落的任务。 “不行,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最近在躲他。” “……为什么?” “因为太危险了。”纱织一本正经地回答。 “真的太险了,我上次差点就被他引出了回忆杀。” 白夜露出「又来了」的神色,好像在说她又开始往外冒不知所谓的词汇了。 “回忆杀是什么?” “在唯心主义的世界里,那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比如?” “比如第一次见到妖怪时吓得嗷嗷大哭的糗事啊,一边大哭一边痛殴妖怪的糗事啊,还有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结果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然后继续嗷嗷大哭的糗事。” “……” 对方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好吧,嗷嗷大哭那一段其实是我编的。” 纱织背着手,小指轻轻勾在一起。 白夜:“……我还是不太明白。”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纱织踮了踮脚,抬手往空中一摸:“这里有结界吗?” 白夜叹了口气,认命地幻化出一只纸鹤,随手往前方一扔。那只纸鹤直直地飞出去,撞到她前方的空气时忽然被看不见的屏障弹了回来,吧嗒一声掉落在地,化作粉尘随风散去。 波动的结界恢复稳定,再次从空中消隐踪迹。 “我果然还是搞不懂。”纱织收回目光,“没有办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真麻烦。” 但它们确实存在,就和这个世界,和她的本身一般。 山脚下的村民都待她很好,背上的伤疤添了一道又一道,到了后来她已经不会去在意,不管是怎么样的妖怪找上门来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将对方暴揍一顿。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这一世她决定恣意而活。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她其实已经过得很好,不需要担心每日的三餐,不需要时刻提心吊胆。 被妖怪称为怪物,被村民们信靠依赖。 -- 第56页 「虽然有时候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但有纱织在真是太好了。」 她存够了钱,给自己安了一个家,家具简陋但布置温馨,屋外是连绵的竹林,被风一吹时竹叶簌簌而动,听起来就好像干燥的雨水从远方落向大地。 她学会了打猎,学会了修篱笆,学会了千里迢迢去河里打水,学会了和奇怪的玉石碎片说话。 她明明一直都很认真地活着,比谁都更加努力地去适应这个时代。 ……真讨厌啊。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却仿佛觉得自己被看到了一样。 被一个心脏漆黑、玩弄人心几乎出自本能的妖怪看到了。 “你就是因为这种简单的原因把奈落气走了?”白夜忽然出声道。 “……?” “你难道不记得了?”白夜模仿着她当时的语气,摆出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逃避自己对桔梗的感情比较好,爱慕这种东西,越是压抑只会越让自己痛苦。」” 模仿完毕,他语气平平地补充: “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纱织:“……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奈落那家伙窥探别人的内心在先,她只是委婉地给对方提了点感情上的建议,希望对方不要再继续钻牛角尖。 既然赤子是奈落的心脏,奈落在白灵山出手伤害桔梗这件事就说得通了——心都直接给扔了,这可不就能狠下杀手吗。 她也没想到奈落会这么斤斤计较,在人见城分手吵架的那一次,她好像确实说过他无法摆脱自己的人类之心。 但谁曾想对方不止上了心,还一直耿耿于怀,在白灵山的时候直接付诸行动将自己的心脏剥离体外——就真的很记仇,很小心眼。 不过,这个心脏估计是奈落的妖怪之心,赤子和白童子对桔梗毫无反应,和鬼蜘蛛当时为桔梗疯狂为桔梗出卖自己灵魂的狂热模样截然不同。 那么,鬼蜘蛛的心到底去哪了呢。 纱织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负起责任来,也确实这么做了。 虽然反响并不良好,但她因此获得了短期的清静。 白夜:“女人这种生物真可怕。” 如今四魂之玉即将收集完全,只剩下钢牙和琥珀的碎片还没有落到奈落手里。 从五十年前开始的宿命的红线,似乎已经织到了末尾。 纱织和这个宿命并无关系,顶多只能算一个旁观者,而且还是断断续续的那种。 遥远的天边掠过飞鸟的痕迹,她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日光映在云海上的倒影。 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平凡的天气,她穿过古朴的森林,沿着往返过数百次的道路去河边打水,温淡的日光被树影筛落,月牙形的洞窟横盖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一切都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她捡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妖怪。 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在她抬眼望去的瞬间。 ……她并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 但这个世界上存在无数的巧合,连世界的诞生本身都可能是纯粹偶然的事件,这许许多多的巧合和偶然连结在一起,穿过时间和历史的河流,最后抵达的刹那—— 虽然不应该用命运来形容,但那究竟是什么呢。 纱织感受到了那个瞬间的特殊。 风向改变了。 有一些人,在这个世上也许就是为这种特殊的瞬间而活着的也说不定。 纱织离开崖边,转过身。 “……快退下!!”白夜神情倏变,呼啸的流光从天边飞速而至,撞到结界上迸裂出猛烈的妖气。 一时间地动山摇,山体碎石簌簌坠落,纱织一个踉跄,抬起头时忽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 白夜啧了一声,操纵着巨大的藤蔓破土而出,那些藤蔓穿过结界,将洞口遮挡得严严实实,但在下一瞬被纷杳而来的风刃利落地切成了碎片。 阴影从空中纷纷而落,神乐一挥扇子,卷起飓风砸向裹挟妖气的结界。 “你还愣着做什么呢,笨蛋!!” 反应过来时,她好像已经在笑了。 可能是帮手,可能是朋友? 白色的毛茸茸缀在身后,和神乐一同出现的妖怪单手握刀,神色冷冷地浮在空中。 “奈落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神乐打不过奈落,但神乐会找帮手,学学神乐【x 感谢在2021-01-23 17:22:21~2021-01-24 18:3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桃可乐 34瓶;西西里岛的小云雀 20瓶;233 14瓶;静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贰柒 黑云压近,天空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翻起汹涌的巨浪。 风声猎猎,纱织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追在身后的妖群,密密麻麻的躯体扭曲纠缠在一起,猩红的眼目在黑压压的妖气中闪烁着凶光,粗略估计至少有上百只妖怪,乍一眼望去简直如同某种阴魂不散的怨灵集合体。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背后刮起阴风,白发的大妖怪面色不变,转身随手一挥刀,纱织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奔雷从云翳间劈下,威压厚重的妖气裹挟着锐不可当的刀气,随着雷鸣般的光芒一闪,吞没了第一批追上来的妖怪。 -- 第57页 碎块残肢从空中纷纷而落,神乐毫不停歇地朝前方疾飞。 “还不是因为曲灵那家伙。”神乐语气不快。 纱织:“曲灵?” 白夜朝这个方向遥遥抬起手臂,巨大的藤蔓从森林的地表破土而出,眨眼间便窜入高空,拦去了三人前进的道路。 停顿极其短暂,那小山般的藤蔓被杀生丸一刀斩断,随着轰然巨响落向大地。 “四魂之玉诞生自巫女和妖怪融合在一起的灵魂,曲灵是这几百年寄宿在玉中的邪念,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跑了出来。” 神乐啧了一声,表情有些凝重。 她用眼尾的余光一扫,在黑压压的妖怪群中不止看见了白夜,还看见了本来应该被奈落关押在地牢里的白童子——白童子会和白夜一起出现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白夜已经将这边的情况传递给奈落了。 “跑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还用说吗,肯定是奈落那家伙搞的鬼。琥珀那小子整天跟在桔梗身边,奈落不好对他的碎片下手,但曲灵作为从四魂之玉中诞生的邪灵,正好可以对付桔梗的净化之力。” 落雷的轰鸣声不断响起,妖怪的残肢如血红的雨水从高空坠落。 呼啸的长风将衣袖吹得猎猎作响,纱织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有点奇怪。” 神乐和杀生丸原本是追着曲灵身上奈落的气息而来的,却因此阴差阳错发现了她的藏身地点。 “我知道。”神乐咬咬牙,“时机太巧了。曲灵那家伙简直就像是要引诱我们找到你一样。” 但是为什么? 群山的脉络从大地的尽头浮现,葱郁的森林铺展绵延,纱织往下方一看,忽然发现这片区域的景色有些熟悉。 苍翠的森林中影影绰绰出现人类村庄的轮廓,红色的鸟居矗立在山脚,青苔斑斑的石阶盘旋而上。 黑压压的阴云从天边翻涌而至,神乐没有回头。 “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她忽然开口。 长风卷起乌黑的发,露出点缀在尖尖耳朵上的玉石。 “回去吧,纱织。” 不肯回头看她的妖怪,云淡风轻的声音好像头一次少了几分别扭,在模糊的风声中多出了近乎柔和的感情。 “回到你的时代去吧,你不需要担心我和神无。” 纱织认出了地面上的村庄。 警钟骤鸣,钟声响彻长空,手持武器的村民纷纷从枫之村里跑了出来。 看似平凡的小小村落,沼泽边的洞窟曾被大火燃烧,洞窟外一度寸草不生的土地,如今野草已经长得及膝高。 这是五十年前,一切因缘的起初之地。 “这次别再回来了。”从前方传来的声音微顿,“你并不属于这里。” 神乐带着她掠过村庄上空,正要落到食骨之井所在的林间空地上。 阴云笼罩了天空,昏暗得如同夜晚,翻涌的黑云从中裂开,瘴气的涡流遽然刺下,和杀生丸挥出的刀气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龙吟般的长啸在天地间响起,强大的妖气卷住瘴气的涡流,气势汹汹地张开獠牙,扑向从黑云中落下来的紫红结界,耀眼的流光炸裂开来,妖气和瘴气一同被结界吞吃,以增强数倍的威力反弹回来,势若惊雷地朝矗立在半空的杀生丸袭去。 两股力量在空中相遇,如同滚油遇水,空气发出近乎沸腾的声音,厚重到可怕的妖力朝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仿佛要将整篇大地一起连根拔起。 神乐挥出手中的扇子,卷起飓风抵消了凶猛的余波。她带着纱织骤然往上飞去,地面在下一刻被妖气撕裂,咔嚓一声碎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纱织!!” 轰鸣消散,纱织恍然觉得自己听见了戈薇的声音,一转头,和珊瑚一起骑着云母朝这边奔来的,赫然是穿着水手服的少女以及犬夜叉一行人的身影。 她看到面色虚弱的桔梗被犬夜叉托在背上,白衣绯绔的巫女在她的印象中第一次露出如此疲态,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脆弱得如同一捧惨白的月光。 锁链破空的声音传来,咚的一声,撞在珊瑚的飞来骨上发出沉重的钝响。 颈后的四魂之玉碎片散发着污秽不祥的光芒,琥珀收回锁链,木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快醒过来,琥珀!”珊瑚的声音痛心不已,戈薇的破魔之箭擦着少年的身侧而过,但相较于纱织以往见过的威力,净化邪气的灵力这次无比微弱,没能让四魂之玉碎片的光芒改变分毫。 一击未得逞,被曲灵操控的琥珀立刻收手后撤。 纱织从神乐的羽毛上一跃而下。 “纱织小姐!”弥勒朝她喊道,“琥珀被曲灵控制住了!” 视野里黑影一晃,纱织从空中落地,抓住朝她掷来的锁链猛然一扯,少年的身影骤然往前,纱织伸出手,正要制服对方夺过他手中的武器,一股奇怪的恶寒忽然扑面而来。 一团扭曲的阴影离开琥珀的身体,瞬息间钻进她体内。 好像一阵寒冷的风,本来应该透体而出,却在渗进皮肤的那个瞬间如附骨之疽一般紧紧缠了上来。 金铁相交的撞击忽然暴起,密密麻麻的尖锐骨刺骤然甩来,被白发的妖怪挥刀斩落,断裂的骨刺中涌出大片瘴气,耀眼的刀光如奔雷一闪,轰然劈开遮天蔽日的瘴气。 -- 第58页 “你在看哪里,奈落。”杀生丸一斜刀锋,垂在身侧的刀刃窜过妖气的气流,“居然在战斗中分心,想不到你已经堕落至此。” “……滚开。”眼瞳阴红,奈落抬起手,周身涌动的黑气瞬间化作尖锐的触手,铺天盖地朝白发的全妖撕咬而去。 空气发出撕裂的长啸,黑暗的天空压向大地,纱织没有余力去注意周围发生的事情,麻痹的感觉随阴冷的凉意裹袭全身,她听到陌生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终于抓到你了。」 仿佛有数道声音同时在颅内震动,最后整合成只能用恶意形容的语气。 失去曲灵操控,琥珀昏了过去。 珊瑚不顾一切地跑了过来,犬夜叉忽然拔出铁碎牙,将白夜和白童子挡了下来拦在外围。 周围的景色扭曲起来,融汇成乱糟糟的一团,所有声音都好似隔着遥远的水面传来,带着飘忽而不真实的感觉。 纱织动了动手指。 ——「你想要容器?」 体内多出了另一股意志,拔河一样和她进行着角力,要争夺这个身体的使用权。 纱织凭着直觉抓住那股意识,将对方狠狠往下一压,死死按住。 ——「真遗憾,夺舍这种邪术,我一点都不相信。」 被她抓住的东西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形容,仿佛本不应该被人触碰,冰冷黏腻如黑暗沼泽深处的淤泥,浓郁的邪气几乎要化为实质从她的指缝间溢出来。 名为曲灵的存在发出嘲笑的声音:「如果你真的毫无动摇,刚才就不会被我占据身体。」 纱织按着它没说话。 邪灵这种东西能够物理碾碎吗? 在她体内游走的冰凉感觉十分令人讨厌,简直如同爬行的蝮蛇一般,窥视着她心里任何有可乘之隙的地方。 「承认吧,纱织。奈落的话让你产生了动摇。」曲灵怪笑着说,「你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理所当然地否定你无法解释的事物。」 「被区区一只半妖看穿了内心,你变弱了,你已经无法完全免疫这个世界的影响。」 纱织收拢手指。 「你的遗言就只有这些吗?」 「你杀不死我。」 被她按着的,那团面貌扭曲的阴影,似乎诡异地弯了弯嘴角。 「我无法完全控制你,但你也同样无法除掉我。」 「……作为一个邪灵,你的话还挺多的。怎么,在四魂之玉里被困了几百年,闲的发慌吗?」 笑意倏敛,曲灵的声音似乎多出一股阴森的戾气。 「……你果然很碍事。」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纱织面色不变,「虽然可能只是我的错觉,但你似乎对我有些过分关注了。」 她冷下声音:「原本应该和奈落合作的你,和他作对把我放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想知道?」那团阴影忽然动了起来,如黑暗的水流一般朝周围散去。 「那就让你看看吧。」 随着那道声音,纱织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陌生的景象。 古木参天的幽暗森林,陷落于熊熊战火的城池,乌鸦群集的乱葬岗,纷乱而看似毫无逻辑的场景从时间的河流中涌现而出。她无法抓住特定的片段,破碎的画面若要说有任何共同点,便只有出现在其中的身影。 那个身影披着白色的狒狒皮,面容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苍白的下颌。 「奈落是诞生于人类和妖怪邪念的半妖。」曲灵的声音裹着寒雾。 它从高高在上的角度,俯视着五十年间的岁月。 吞噬他人的躯体,占用别人的容貌,从妖怪的集合体中诞生的存在没有特定的外形,残忍无情地不断夺取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用阴谋手段以玩弄人心为乐。 「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从纯粹的邪念中诞生的半妖,渴求的事物本来应该只有两个。」 熊熊大火忽然在眼前燃烧起来,纱织见到了横卧在沼泽边的洞口,滚滚浓烟不断涌出,将低垂的苍穹涂抹得一片漆黑。 「卑微的盗贼爱上了照顾自己的巫女,觊觎他灵魂的妖怪们则想得到四魂之玉的力量。」 「多么完美。」曲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无法实现的扭曲爱恋,追求力量的极致贪婪,没有人比奈落更适合获得四魂之玉。」 它说:「再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将四魂之玉污染成最完美的状态。」 大火吞噬了画面,一切终归黯淡,如烧焦的灰烬碎裂四散。 在一片寂静中,曲灵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切本该如此。」 纱织抬起头。 「他本来应该杀了你。」曲灵以诅咒般的声音说。 「如果奈落当时将你吞进体内后杀了你,四魂之玉就能永远停留在污染纯粹的时刻。」 曲灵的声音扭曲起来:「……但是他没能做到。」 阴冷的视线落到她身上,莫名令人脊背发寒: 「区区半妖,不应该违背自己的宿命,爱上无关的人类。」 周围的世界咔嚓一声。 纱织只觉得身体骤然一轻,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重量忽然消失,整个人恍如从淤泥里挣脱出来,突然变得再次能够呼吸。 外界的声音和画面在那个瞬间呼啸而来,庞杂纷乱到感官差点无法负荷,她像溺水的人一样忽然喘了口气,冥冥之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蓦地抬起眼帘。 -- 第59页 五十年前从熊熊燃烧的大火中诞生的半妖,在战斗的间隙里朝她看来时忽然脸色骤变。 ——“所以,你太碍事了。” 背后响起琥珀沉如死水的声音。 纱织微微一僵,垂眸看向透胸而过的刀尖。 湿润温暖的血液淅淅沥沥地溅落在地。 被曲灵操控着再次站起来的少年,手腕一转,噗嗤一声,抽出了穿过她胸膛的钢刀。 作者有话要说: 四魂之玉才是犬夜叉里的真boss 感谢在2021-01-24 18:35:33~2021-01-28 14:2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嗒嗒是小可爱 30瓶;穿靴子的猫 4瓶;无明 3瓶;江北子、柚子喜欢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贰捌 「奈落」在佛教用语里是地狱,亦指代在地狱里煎熬挣扎的生灵。 鲜血渗入被瘴气腐蚀的土壤,淌向地底黑暗的深渊,纱织浸在温暖的血泊里,身体的求生欲在血管里轰鸣沸腾,肺叶在挣扎着喘息,伤口附近的肌肉不断收缩着,竭尽全力挽留源源不断涌出体外的血液。 但那一切都是徒劳。求生的意志无法战胜冷峻的现实,倾斜的世界里映出阴云翻涌的天空。 视野因失血过多变得黯淡,甚至间指尖都麻痹起来,听觉却反而变得无比敏锐,成了她和世界之间唯一尚且清晰的联系。 大地在震动,好像有山呼海啸般的浪潮袭来。 白昼变为黑夜,密密麻麻的骨刺化作惨白的荆棘,疯狂涌动的瘴气凝成囚牢,巨大的肉块掉落在地汇合在一起,完全遮蔽了晦暗的天光。 “……四魂之玉的光芒被……!” 浑浊的黑气占据了视野,骨刺狰狞的触手和疯狂蠕动的肉壁将整片空间包裹,如同置身于某种生物的体内。纱织依稀看见几道模糊的身影似乎想朝她跑来,但转瞬间便被数不清的触手和肉壁吞噬了去。 意识和体温不断随着血液流向体外,浸在血泊里的半边脸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血液的温度,只剩下黏稠湿润的触感。 白色的骨刺从肉壁里开出荆棘的花,锋利的弧度好似冬天要刺破苍穹的枯枝,挂在枯枝上的积雪闪烁着冰冷阴寒的色泽。 纱织试着动了动指尖,沿着神经传达到手指的信号太过微弱,疲惫感从身体深处涌上来,进出肺叶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 她在那个瞬间出现了幻觉。 被黑暗和血色遮蔽的视野里,一道身影朝她伸出手,冰冷的手掌托住了她浸在血泊里的半边脸颊,好像她是一朵将要折下枝头的花,失温的指腹堪堪停在她颈侧的脉搏上,和先前的疯狂完全分裂开来,动作小心谨慎到近乎僵硬。 ……奈落是妖怪的集合体。 他其实没有属于自己的脸。 外貌、声音、形态,都从别人那里剥夺。 五十年从业火中诞生的因果,注定他将如自身的名字一般,在黑暗的无间地狱里永受折磨。 这是奈落的宿命,被无望的爱,错误的贪欲,被造成自己诞生的因果,折磨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 纱织。 她好像听到了对方喊她的名字。 落到空气里的声音,确实是她名字的发音。 不是初遇时虚伪的「纱织小姐」,也不是后来冷漠疏离的「你」。 “……” 纱织。 …… 「区区半妖,不应该违背自己的宿命,爱上无关的人类。」 真奇怪啊。 视野过于沉重,她忍不住阖上眼帘。 他喊她时的声音,就好像曲灵说的话不是谎言一样。 好像那短短的,构成她名字的音节里,藏着对于他来说绝对不能暴露到阳光底下的秘密一样。 软弱的,会流血的,被刀一划开就会疼痛难忍——只有这个弱点,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呼啸的利箭忽然破空而来,耀眼的流光炸开黑暗,肉块纷纷碎落,奈落不得不收回手,在骨刺织成的惨白荆棘中转过身。 “……你又能做什么。”弓弦微颤,桔梗再次从背后的箭囊里取出长箭,无视虚弱的身体,将箭头稳稳地对准了难以维持人形的妖怪。 破魔之箭离弦而去,穿透密集而来的触手,一箭射穿了坚硬的肉壁,露出外面黑云翻涌的天空。 肉壁迅速合拢,桔梗似乎嗤笑一声,眼中浮现出嘲讽般的神色。 “只懂得破坏和掠夺的你,现在难道想要救人吗?不要惹我发笑了,奈落。” 地震般的震动传来,庞然的妖气恍若雷电,飞快地窜过肉壁的表面,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周围的肉壁忽然碎裂,杀生丸的身影从肉壁后浮现而出,他一挥长刀,毫不犹疑地携着凛冽的刀光朝奈落劈去。 张开的结界撞上凶猛澎湃的妖气,掀起巨大的余波扫向四周,眨眼便将残余的肉块震飞出去。 被分散的众人再次汇聚到一起,森森的骨架下立着眸色血红的妖怪。 飓风卷起,纱织恍惚间觉得自己落入了女性柔软的怀抱。 那个语速极快的声音,凶狠的语气似乎出现了细微的裂缝。 “……不许睡!!你是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弱的女人啊!可恶,给我保持清醒!!” -- 第60页 “……” 身体失血过多,倾斜的世界像是笼罩了一层黑暗的雾气一样,变得朦胧而黯淡。 纱织用尽力气,震动声带:“……井。” 神乐的动作忽然顿住。 “你说什么?” “……把我扔进去。” 完整的句子变得支离破碎,她咳出涌到嘴边的血沫,最后说了一句: “戈薇。” 在那之后,意识被现实切割,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起来,世界只剩下晃动的光影和模糊的感知。 仿佛是许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纱织感到自己坠落下去,天空收束成狭窄的井口,又被密密麻麻疯狂涌过来的触手遮蔽。 快要接触到井底时,那些触手追了上来,似乎想要卷住,撕咬,不顾一切地将她抓回去。 但风的气息在那一瞬间改变了。 她落入时间交界处的虚空。 …… 白光。 耀眼到刺目的白光。 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无数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失血过多……” “……休克……” “……心率在下降……快……” 尖锐回响的仪器声,忽然收缩成细长的一线。 不断的,像金属的嗡鸣声一样,在耳边永无止境地回响下去。 绵延成线的声音变成了蝉噪,她看到了河渠边的夕阳,瑰丽的晚霞铺在河面上,被风一吹,模糊地泛起粼粼的碎光。 有人牵着自己的手,有人在唱熟悉而怀念的歌谣。 「晚霞中的红蜻蜓, 你在哪里啊,童年时代遇到你啊, 那是哪一天? ……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你在哪里啊,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 被夕阳铺红的道路,好像可以永远走下去一样。 晃啊晃,有人牵着她的手,掌心干燥温暖,暖意沿着皮肤血管,一直熨帖到心里。 …… 她想回去。 ……她想回家。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你在哪里啊,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 盛夏的傍晚,有人在唱熟悉的歌谣。 夕阳染红了地面,光影爬上街边的景色。 老旧的电风扇吱吱呀呀地吹着,便利店的房檐下挂着一只蜘蛛——漆黑的身躯,纤细瘦长的八条腿,一动不动匍匐在透明的蛛网上。 模糊的身影消失在模糊的道路上,便利店旁边亮起路灯,蚊虫绕着光源嗡嗡飞舞着,屋檐下的影子忽然一动,蛛网扯动涟漪,撞在路灯上的飞蛾噗滋一声,发出烧焦般的脆响。 蝉噪化作尖锐的金属回音,回音倏然断裂,发出心脏跳动的声音。 炽白的灯光柔和下来,黯淡地隐入安眠的黑暗。 …… 纱织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断裂的意识骤然续起,她感受到了柔软的枕头,窗外吹来的风,模糊的视野再次清晰起来,映出一双抖动的狗耳朵。 …… 狗耳朵。 白色的狗耳朵,在她眼前抖动。 “……戈薇!”对上视线,两人同时沉默了一瞬,抖动耳朵的人忽的直起身来,像救火车一样扯开嗓子大喊,“这家伙终于醒了!!” 哗的一声,围在病床边的帘子骤然被人掀开。 “坐下!” 地板震动了一下。 纱织移开视线,看向病床边的点滴。 “这是医院!医院!禁止大声喧哗!”面对怒火万丈的戈薇,犬夜叉的身影好像缩小了,他乖乖地坐到地板上,微不可闻地嘁了一声,老实了。 清完嗓子,戈薇转头看了过来。 “……你还好吗?” 少女的眼中满是关切,几乎有点小心翼翼了。 仿佛是为了解释自己的举动,又或者看出了她刚刚醒来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状况的困惑,戈薇补充道:“你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一天。” 怪不得。 纱织心想,怪不得她有种身体被拆开重组了一遍的感觉,好像被十辆水泥车从身上碾过,动一下就疼得不得了。 …… 干,四魂之玉可能真的和她有血海深仇。 这就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不可兼容吗。 喉咙干涩,但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的。纱织沉默半晌,试探性地开口: “我的医疗保险……?” 戈薇:“……” “这个你不用担心。”她说,“美惠子小姐已经把你的医药费付清了。” 纱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松想着医疗费差点从病床上弹起来的身躯,再次安心地躺了下去。 “戈薇。” “怎么了?” “谢谢。” 她看向窗外,鹅黄色的窗帘被风微微吹动,露出医院外的建筑群,和一块青色的天空。 “琥珀……” 纱织想到珊瑚。 “那个孩子避开了我的要害。” 在那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要刺穿她的心脏轻而易举。 醒来后的思绪漫无目的,一会儿落到窗外的景色上,一会儿被地面上的阳光吸引,纱织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一部分的意识还隐约残留在夕阳的梦境里,心脏因此隐隐作痛。 -- 第61页 纱织靠着软枕,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我大概需要多久出院?” “关于这件事,纱织。”戈薇抬起头。 “我们都觉得,你还是留在这边比较安全。” 温柔的少女可能看出了点什么,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你不应该被卷入这场宿命。” 「回去吧,纱织。」 从一开始,她就是无关人员。 “会回到战国时代本来也并非你的本意。” 戈薇轻轻握住她的手。 “所以这次你就别再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纱织:现代医学,yyds 感谢在2021-01-28 14:27:15~2021-01-30 19:0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宸宸 30瓶;沐三 25瓶;龙套兄 10瓶;五柳先生、这个作者怎么还不更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贰玖 神无是奈落创造出来的第一个分丨身。 瘴气四溢的人见城阴暗而沉郁,张开的结界隔绝了窥探的天光,空荡荡的走廊上弥漫着寒雾,枯萎的庭院横卧着植物的尸首。 她出生的时候,人见城里除了奈落和他手下的妖怪,就只有那个叫做纱织的人类。 “神无的「无」是哪个「无」?” 那个人类翻箱倒柜地忙碌许久,给她穿上质地柔软的布料,又将她抱到桌前,摊开和纸提起笔,兴致勃勃地说要教她认识自己的名字。 神无「かんな」。 相同的发音有不同的汉字组合。 她垂着眼帘,看着对方手里的毛笔刷刷几下,陌生的文字跃然纸上。 “是神奈,”纱织顿了顿,在旁边写下另一组汉字,“还是神无?” 人类的体温和妖怪不同,带着从体内散发出来的暖意。 背后的胸膛里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无比危险的姿势将柔软的咽喉和胸膛送到别人眼前,毫不设防的做法鲁莽又愚拙。 神无垂首不语,纱织以为她没听清楚,再次放缓语速问了一遍: “神奈?” “还是神无?” “……是神无月「かんなづき」的无。” 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阴影落到桌前。 神无抬起眼帘,奈落没什么表情地抬手抽去那张纸。 似乎受够了纱织慢吞吞的教学方式,他折起写着「神奈」的部分,只留下属于神无的「无」。 纱织:“……还是「神奈」会比较可爱吧?” 她和奈落单方面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认命地将那张纸收了起来。 “算了。”她小声地嘀咕,“看在是你生的份上,名字就随你去了。” 奈落冷哼了一声,纱织置若罔闻,她搂住怀里从始至终一声不吭的神无,笑呵呵地说: “神无这个名字也没什么不好。” 摸着她脑袋的手柔软又温暖,覆着常年握刀磨出的薄茧,动作像是在抚摸刚出生的幼猫一样,小心翼翼地控制了力道。 “比起普普通通的神奈,神无是独一无二的。” 神无是特殊的存在。 名字叫纱织的人类总喜欢这么说。 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特殊的,不可替代的。 作为人见城里唯一的人类,她总是说着奇怪的话,做着奇怪的事,作为最奇怪的存在本身,却对自己的反常毫无所觉。 和人见城里的妖怪,和奈落创造出来的分丨身截然不同,唯有这个人类不受任何限制,拥有完全的行动自由,能够视若无物地穿过层层结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奈落设下的壁垒和屏障对她不起作用。 阴暗的地窖里,黏腻的蛛丝爬满墙壁,蠕动的肉块吐出残缺的肢节,妖怪的尸骸堆积成山,满溢如汁水破裂的果实。 失去妖力的夜晚,奈落需要重组身体。 湿漉漉的长发被人类的手指拨开,神无见过那个人类坐在妖怪尸骸的山上,抱着奈落的脑袋给他唱歌。 陌生的曲调在阴冷晦暗的地窖里飘荡,细如天花板缝隙里漏下的月光,在黏稠的蛛丝上映出碎银般的微光。 人类和妖怪不一样,无法适应寒冷的环境,不喜光线过于阴暗的地方。 但只有那些夜晚,她会披上外衣裹着被子,端着烛台走下陡峭的台阶,在阴冷湿暗的地窖里待一晚上。 ——“夜晚又黑又漫长,不唱歌的话我都要睡着了。” 纱织曾对神无这么说过。 后来她也确实裹着被子靠在尸山上睡着了。 狰狞的尸骸和蠕动着的肉块堆叠在一起,破裂的胞衣里滑出无法辨别形状的肢体,整个地窖如同某种活物的器官一样鼓动张缩着,那个人类就那么毫无防备地靠着随时可以吞噬自己的触手,阖上眼睛睡着了。 “出去,神无。” 湿漉漉的黑发挂在垂下来的蜘蛛网上,奈落睁开眼睛,瞳眸阴红幽深。 按照奈落的命令,她原本带来了外界的情报,但他似乎改变了注意。 神无抱着镜子,慢慢地往后退去。 地窖的暗门再次合上时,地面上的肉块残肢蠕动着朝沉睡中的人类围拢过去,如同某种无意识的行为,将那个身影藏入层层叠叠的尸山深处,密不透风地遮掩起来。 -- 第62页 随着奈落的力量变得日益强大,失去妖力的夜晚间隔逐渐增长。 然后,神乐诞生了。 随后是悟心鬼,兽郎丸和影郎丸。 纱织说每一个诞生的存在都是特殊的,但奈落的分丨身只是他的工具,坏掉了就制作新的,只有有用的家伙才能留下来,消失从一开始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除了作为主体的奈落,其他人都只是可有可无的替代品,只是他在追求力量的路上而创造出来的器具。 纱织依然坚持教她习字。 人见城里留下了很多东西,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类穿过的衣服,阅读过的书籍,装饰过房间的字画,她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统一放在一个房间里。 纱织在人见城里是特殊的、自由的存在。 有了能够执行奈落命令的分丨身,纱织的存在其实已经不再必要,不管是收集四魂之玉的碎片,还是击退对奈落造成威胁的敌人,这些任务都不再落到她的身上。 纱织的这份特殊,因此变得碍眼起来。 待在御帘后的妖怪面色阴沉,神无捧着镜子安静地待在角落里。 四魂之玉受邪气污染,光辉变得浑浊黯淡,但始终有一小块,保持着碎片般的微光。 奈落无法污染那块光芒。 从人类和妖怪的邪念中诞生,作为「恶」的集合体的奈落,对那小小的微光毫无办法。 微弱的光芒诞生自黑漆漆的心脏,如同附骨之疽,顽固而碍眼地扎根在心尖的缝隙,如蔓生的野草,布满荆棘的藤蔓,紧紧地缠住半妖的心。 “怎么了,奈落。”被傀儡跟踪多日的巫女展颜一笑,“我给你的那块四魂之玉,你似乎还没有将它彻底污染。” 白衣绯绔的巫女,似有所察地朝镜外的身影望来。 隔着冰冷的镜面,桔梗的声音冷锐清晰,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刺穿了奈落高傲的自尊。 “你的心里出现了杂念。” …… ——“四魂之玉好看吗?” 纱织趴在奈落的膝头,非常认真地问他。 玉里涌动着黑暗的气息,隐藏着细小微光的地方,在纱织靠到奈落的怀里时似乎闪烁起来。 “奈落?” 在人见城被熊熊大火烧毁前,纱织曾经会用软和带笑的语气喊奈落的名字。 无法被彻底污染的四魂之玉,散发出嘲笑一般的光芒。 咔嚓一声。 神无看向手里的镜面,冰冷的镜面完好无缺,映出奈落隐藏在阴影后,那双骤然缩起的红瞳。 奈落设下的屏障对纱织不起作用。 她可以穿过他的结界,穿过他的所有壁垒——外界和内部亦然。 ……太碍眼了。 那块无法被污染的光辉,如同某种莫大的嘲讽,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了进来。 …… 最微小的裂缝,变成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熊熊燃烧的大火吞噬了纱织曾经待过的房间时,神无将一本书留了下来。 神无是奈落的第一个分丨身。她没有自己的意志,永远不会违背奈落的命令。 熟悉的建筑陷落于熊熊大火,所有物品都被付之一炬。 神无面无表情地将那本书藏在怀里,看着大火变为黑烟,黑烟化作焦土,焦土被风一吹,尘埃纷纷扬扬,消失在瘴气笼罩的天际。 ——“这是神无的名字。” 握着她的手,在扉页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名字。 ——“写了名字,就是神无的东西了。”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人见城中的人类,相信是神无有心的,神乐是自由的。 寒冷的水泽弥漫过镜面,白灵山崩塌后,陷落的山体在地底形成了石窟,水珠从钟乳石上滴落,在水面上溅起扩散的涟漪。 奈落在白灵山舍弃了自己的人类之心,随着白灵山的残体一起封入地底。 白色的镜子一同沉在水中,这是奈落对神无的惩罚,她不应该将白童子的下落告诉纱织,作为忠于奈落的工具,她做出了等同背叛的行为。 叛徒被封印在寒冷幽深的地底,镜面般的水泽起了波澜。 披着白色狒狒皮的身影立在岸边,绵延无尽的肉块沉积在水底,冰冷的石窟传来空旷的回响,气急败坏的曲灵随呼啸的阴风而至,直直扑向悬浮于奈落身前的四魂之玉。 完整的四魂之玉飘在半空,漆黑的光芒没有一丝空隙。 曲灵回不到玉中,扭曲的阴影忽然缩起又忽然张开,似乎恨不能化作利齿将半妖撕成碎片: “你想做什么,奈落!!” 视线微移,仿佛现在才注意到曲灵的存在,奈落语气平平地开口: “从杀生丸的手中逃出来了啊,曲灵。” 弧度薄凉的唇角轻轻一弯,他收回视线,不再去看扭曲膨胀的邪灵。 “你就这么恐惧天生牙吗。” “你难道要放弃我?”曲灵的声音淬着毒意,“没有了我和桔梗体内翠子的灵魂对抗,没有了我封印那两个巫女净化的力量,你以为你奈落能够做到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半妖罢了。” 奈落望着水底,冰冷的水面映出长发如墨的男人,以及那双阴红的眼瞳。 “……不,”奈落轻轻笑了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 第63页 “我不打算放弃你。” 镜上的封印忽然一松,冰冷的镜面亮起刺目的光。 “那也未免太便宜你了。” 吸收灵魂的镜面立于水上,强大的吸扯力从镜子深处传来,如同卷起无形的飓风,瞬间攫住了想要逃跑的曲灵。 那团阴影像毒蛇一样扭曲起来,嘶声发出恶毒的咆哮。 “该死!!!!” 邪恶的气息刮起汹涌猛烈的阴风,不断撕扯着奈落的衣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曲灵被神无手中的镜子吸了进去,恶毒的诅咒刹那间戛然而止,随着黯淡下去的镜面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是瞬息间,寒冷幽深的石窟便恢复了最初的风平浪静。 唯有水底的肉块,被无形的蛛丝黏附在一起,窸窸窣窣,在幽冷深底泛起呼吸般的气泡。 “……你又回来了,奈落。” 被抛弃封印在白灵山底的人类之心,化作人类的脸从水中浮现出来。 “为什么。” 奈落的声音在漆黑的水面上回荡出去。 “我已经将你排出体外了,为什么你不会消失。” “你是说,为什么自己的痛苦不会消失?”密集的泡沫翻涌起来,那个身影离开水中,身形逐渐变得纤细,化作熟悉的模样靠向奈落的胸口。 “那当然是因为——”那个身影顿了顿,嘴角弯出恶劣的弧度,“你没有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抬起手臂,搂住奈落的腰。 “还记得鬼蜘蛛消失前对你的诅咒吗。”那个身影慢慢比出口型。 ——「你永远也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水声哗然散落,奈落掐断了说话的喉咙,毫不留情地将对方捏了个粉碎。 “……你对自己的人类之心还真是狠毒。” 那个身影缓慢地再次凝聚成型,这次没有再变成纱织的模样,而是露出了奈落自身的面容。 “哪怕你扼杀了我的存在,你的痛苦也不会结束。” 四魂之玉静静地浮在半空。 “如今,你没有使用人类之心所包含的负面感情,也能够将四魂之玉彻底污染。这是为什么,奈落?” 水面恢复平稳,死寂在黑暗中蔓延。 “因为就算没有我的存在,你的心也依然被绝望充满。” 奈落的人类之心化作一只蜘蛛,从他掌心的皮肤底下爬了进去。 “让这一切结束吧。” “若想要结束痛苦,其实还有一种办法。” 吸收完整的四魂之玉,心灵和身体都会变成怪物。 污秽的玉珠落入奈落手中,隐秘而纯粹的力量散发着令无数妖怪为之疯狂的气息。 不会绝望,因此也不会去爱,抹杀自我,被四魂之玉彻底吞噬。 ……最后一次,也最为疯狂的赌局。 奈落垂下阴红的眼眸。 收拢掌心的瞬间,污浊的四魂之玉光芒骤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30 19:08:06~2021-02-01 12:5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饼三万 15瓶;吃青苹果的蛇、墨瑾 10瓶;c程 5瓶;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叁拾 枫之村的上空被巨大的邪气笼罩,翻涌的阴云遮蔽了太阳的光辉,落下的瘴气夺走了大地的生气,枯萎的空气里充满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无数妖怪被邪气吸引着,从巢穴中疯狂涌出,密密麻麻地朝邪气的中心飞去。 微光朦胧的死魂虫逆着那些妖怪而行,穿过漫天弥漫的瘴气,但有几只还未落到窗口,便被毒气腐蚀殆尽,无声地化作粉尘散去。 “……桔梗姐姐。” 躺在屋里的巫女微微睁开眼眸,光辉微弱的死魂虫在她周身盘旋不散,恍如某种无声的哀悼。 枫婆婆坐在围炉边,当年跟在桔梗身边的小女孩不复青春年少,苍老的面容遍布岁月刻下的沟壑,被哀伤浸染的身影似乎比平时更加佝偻。 五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巫女,用骨灰和陶土制作的身躯已经濒临极限。 奈落夺走了琥珀身上的最后一枚四魂之玉碎片,本来应该随着她的死亡消失的四魂之玉再次以完整的形态诞生于世。 比起净化消灭奈落,桔梗用自己仅剩的一点力量挽救了琥珀的性命。 遥远的天际传来低沉的雷鸣,闪电如惨白的刀锋,短暂地劈开了天空的缝隙。 桔梗闭了闭眼:“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没有选择消灭奈落?” “……不。”枫婆婆低声回道。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言语过于苍白,世间的词汇过于贫瘠。 黑云翻涌的天空中,一只巨大的蜘蛛匍匐在邪气的漩涡中央,张开深渊般的巨口将犬夜叉一行人和杀生丸一起吞进腹中。 “奈落使用了四魂之玉。” 不论如何变化,他最后还是凝聚成了蜘蛛的形态。 “纠缠不清的宿命,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刻。” 冰冷的身躯出现裂痕,桔梗的表情却十分平静。 “五十年前,杀死我的究竟是什么?” 仿佛被病痛折磨已久的人即将从漫长的痛苦中得到释放,她抬起眼帘,目光穿过低矮的房梁,穿过覆盖厚厚灰尘的时光。 -- 第64页 “是仇恨吗?” 身体被撕裂,鲜血喷涌而出,以为自己倾心爱慕的身影,将剧痛的心脏踩得粉碎。 世界发出碎裂的声音,悲痛欲绝的愤怒涌上心头。但最后,缭乱的光影中,封印之箭刺穿呼啸的长风,砰的一声,将红色的身影钉在御神木上。 桔梗的声音轻若某种呓语: “不。” 五十年前,曾想追随爱人而去的巫女慢慢闭上眼睛。 “能够杀死人的,并不是仇恨。” …… 纱织出院的那一天,庭院里的樱花开了。 云霞般的樱花簇拥在枝头,被柔和的清风一吹,纷纷扬扬地落了行人满头。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收起听诊器,笑呵呵地告诉她,她是他行医多年见过的身体素质最好的患者,恢复速度堪比医学奇迹。 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工作素养极高,没有人过问她背上的那些伤痕是怎么回事。 虽然没有表现出好奇,出院时,照顾她多日的护士小姐拍拍她的肩膀,非常认真地告诉她: “一切都过去了,未来会好起来的。” 医院里的护士,集体送了她一个花篮。 纱织:“?” 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她原本以为出院的时候也会如此。 抱着那个花篮,纱织走出医院的大门。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外面的世界已经是春天了。 樱花洋洋洒洒,金色的阳光在花隙间闪烁,柏油马路上铺着春天的河流,她愣愣地抱着怀里的花枝,行人道上响起的红绿灯时,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说说笑笑地穿过马路,柔顺的发梢被风扬起,高远的天空碧蓝得一望无际。 ——本来应该参加高中入学典礼的戈薇,现在还在战国时代。 时隔几个月回到车站边上的公寓,金属的邮箱里塞满信笺。打开一看,基本上除了水电单就是各种商业广告。 美惠子本来想推掉工作来医院接她,自从前男友锒铛入狱,社会舆论的风波渐渐平息,美惠子的事业重回正轨,人气甚至比之前还要更上一层楼。 “在医院门口造成交通事故就不好了。”纱织当时胡诌了一个理由,美惠子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拍摄大河剧的过程中也不好翘班,作为补偿,她委托家政公司将纱织的公寓打扫了一遍。 纱织推开门,一室一厅的公寓干净整洁,重新打蜡的木地板在透过窗帘映进来的阳光中闪闪发亮。 简直就好像她从未离开,或是从未住进过这个公寓一样,漂亮得如同招租广告里的样板房。 她在书架上找到了写满自己笔记的资料参考书,在壁橱里看到了挂得整整齐齐,甚至被重新熨烫过的女士西装。 唯一缺少的,只是曾被她放在床下收纳盒里的长刀。 纱织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蔬菜肉类放进空荡荡的冰箱,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寿喜锅。 随着夜幕降临,公寓里渐次亮起方格的灯光。她就着暖黄的灯光,一个人坐在厨房的桌边,一边等锅煮开,一边翻阅这几个月堆积下来的信笺。 水电单、广告、广告、水电单、广告…… 手指微顿,她翻过雪白的信封。 那封信来自她曾经咨询过的补习班,对方向她介绍了一所面对成年人的学塾,信封里附着更加详细的资料和电话号码。 纱织扯过笨重的座机,电话线从墙头连到厨房的饭桌上。她按照号码拨过去,预约了一下明天面谈的时间。 隔壁传来电视的声音,随着夏日临近,整个东京好像都在谈论即将在亚特兰大举办的奥运会。 洗完澡吹完头,纱织倒进柔软的被窝,嗡嗡的电视声在安静的空气里震动。这并不是公寓墙壁的错,只是她的听力过于灵敏,能将杂音里轻微的电流声捕捉得一清二楚。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夜色笼罩的房间里,只有床头灯还亮着。 ——「奈落获得了完整的四魂之玉。」 临行前,戈薇凝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啪的一声,灯光熄灭。 纱织在落下的黑暗中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晨,她是被远方电车轰鸣的声音吵醒的。 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纱织起床后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吃完早饭后先去了一趟附近的图书馆。 距离面谈还有时间,她找到图书馆的资料室,因为是工作日,资料室的人很少,笨重的电脑摆在桌上,面前的位置空无一人。 纱织在搜索栏里敲下几所大学的关键字,慢吞吞的网页吐出搜索结果,她随手保存下来,点击下载—— 十分钟过去了,下载栏的进度依然停留在百分之一。 她瞥了一眼下载所需的时间: 36年52分48秒。 纱织背着包离开了图书馆。 她比面谈预约的时间早到不少,离开市中心的车站时,西装革履的人群迎面而来。 世界的节奏改变了,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车来人往的街道热闹如涨潮的海水,无数的声音嗡嗡震动着,在空气里碰撞相遇,如海中的泡沫一样破碎开来。 无数的身影分开重合,红绿灯闪烁的十字路口川流不息。 纱织汇入人群,马路对岸等着相同的一批人,打着领带提着公文包,视线看向上方的红绿灯。 -- 第65页 西装革履的人群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整体,在绿灯亮起的刹那,同时迈开匆匆的步伐。 鱼群在柏油马路的海洋中间汇合,分叉。 也许她以后也会成为这些人的一员,纱织想。 考上大学,拿到文凭,在一家公司入职,每天重复朝九晚五的工作。 这就是现代社会最普遍的人类的生活。 也许她会在同一家公司待下去,薪资待遇随着时间增长。也许她会在哪一天忽然跳槽,跑到乡下的哪个犄角旮旯去过悠闲的生活。 也许她会再次遇到喜欢的人,也许她会和那个人成立家庭。 她有可能会有孩子,也有可能会没有孩子。也许她会选择一直单身,或在人生的哪一个阶段中忽然选择婚姻。 生活也许不会那么波澜壮阔,每天都平凡而普通,幸福如白开水的味道。 这些无数的平凡会堆积起来,在岁月中逐渐积累,然后她会渐渐老去,像这世上所有的人类一样,像所有或伟大或平凡、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所有生物一样。 她会平凡地活着,然后老去。 一天又一天。 然后一天又一天。 一天又一天…… 纱织忽然在人流熙攘的马路中间停下脚步。 西装革履的人群在她身侧分流,沿着各自生活的轨迹,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一天又一天。 她会好好活着。 就像她在战国时代的那十八年。 ——但也只是好好活着而已。 绿灯变为红灯,人群哗然加快步伐。 纱织忽然转过身,逆着黑色的人流,在那个瞬间开始往回跑。 刺耳的鸣笛声响起,交叉着刺穿了震动的空气。 咒骂的声音,惊讶的呼声,急刹的轮胎在地面上留下焦灼的痕迹,但一切都及不上在胸腔里砰砰轰鸣的心跳声,模糊的世界化为倒影,被呼啸的风声撕扯着,飞快往后流逝。 背包过于碍事,纱织一把扯住扔了下来。她跳过护栏,穿过熙攘的车流,以直线最近的距离,飞奔下车站长长的阶梯。 无数的行人侧目望来,不断加速的电车轰鸣着驶离站台,她毫不犹豫跳上去时,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惊呼。 “那家伙是哪个时代来的?” …… 白色的骨骼织成巨网,从奈落的背后延伸而出,刺进周围蠕动的肉壁。 浑浊的瘴气在巨型蜘蛛的体内四溢,作为本体的奈落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望着犬夜叉一行人排除万难,在命运的指引下再次聚集,如同趋光的蚊虫,扑火的飞蛾,来到终焉的宿命之地。 剧烈的震动不断从远方传来,杀生丸从内部破坏着奈落借四魂之玉的力量构造出的躯体,血肉组织被刀气撕裂,剧毒的瘴气不断汹涌而出,仿佛要将所有人都葬送在充满瘴气的腹中。 “奈落!” 铁碎牙光芒一闪,冥道的入口骤然打开,固定在白骨织就的蛛网上的身影纹丝不动。 “想要用冥道残月破葬送我奈落吗。”奈落的脸上爬着斑驳的裂痕,仿佛冰冷苍白的瓷器,随时都会在体内四魂之玉的力量的压迫下碎裂开来。 “那就试试吧。” 裂痕不断扩大,那张人类的脸逐渐覆上怪物般的硬壳。 “是杀了我奈落,任瘴气落入下方的枫之村夺去桔梗的性命,还是放弃聚集在你身边的同伴,保护枫之村和其中的桔梗——犬夜叉,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都注定会牺牲其中一方。” 犬夜叉顿时面色一变。 “奈落!你这家伙……” 奈落低声笑着,眼眸不止是瞳孔,其他地方也逐渐染上猩红的血色。 “为什么?”戈薇忽然神色复杂地抬起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上前一步:“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我说过了。”墨黑如藻的长发从发根开始变得雪白,奈落的声音阴冷幽深,“四魂之玉渴求你们的灵魂,以及你们对我的憎恨,因此要将你们困在我的体内一直战斗下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阻止正在破坏你身体的杀生丸?”戈薇握紧长弓。 “你明明知道四魂之玉在利用你,吸收四魂之玉的人身体和心灵都会变成怪物。”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无比: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选择了吸收四魂之玉?” 巨大的身躯在不断崩坏,邪气和瘴气相继疯狂涌出,肉壁和血管,经络和软骨,纷纷随着剧烈的震动砸落。 “……” “你在等什么?” 犬夜叉握着刀拦在戈薇身前,但她只是仰着头,注视着挂在巨大蛛网上的,即将被四魂之玉吞噬的身影。 “我从你身上感受不到战意。” “奈落,你拖延时间到底想干什么?” 骨骼断裂,心脏被撕碎重组的声音响起,半妖的外壳,人类的面皮,在那个瞬间如同溶化的蜡一般,从奈落的身躯剥离下去。 “……晚了。”他笑了一声,怪物的形态头发雪白,双目猩红。 瘴气的结晶从肉壁上疯狂暴涨,邪气的涡流扭曲了空气,奈落垂下眼睑,以仿佛要赋予他人绝望的声音说: “既然不做出选择,就一起去死吧。” -- 第66页 时间静止了刹那,旋即,巨大的爆炸声连环响起。 分不清那山呼海啸般的震动来自何方,锋利的刀气绞杀着奈落的身躯,破碎的肉块不断崩落,瘴气的结晶石和黑暗的邪气铺天盖地破空而来,但随即,来自外界的声音清晰起来。 清晰的声音抵达的瞬间,仿佛有耀眼的刀光一闪,从坚硬的外壳直达内壁的肉膜,众人所在的空间忽然被人劈开。 猛烈的风声灌了进来,外面的光线一同涌入。 遮天蔽日的邪气破了个豁口,锐利的天光像刀一样射进来,穿透了厚重绝望的瘴气。 “奈落!!!!” 那道声音愤怒无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个身影从空中急坠,势若无阻地冲破重重阻碍,忽然将手里的长刀一扔,手握成拳,肩膀连着右臂遽然往后一扯。 一声骨裂的闷响,巨大的蛛网应声破碎。 旋转的刀锋从空中落下,嗡的一声,斜斜没入肉壁。 “把四魂之玉吐出来!!!” 纱织将奈落死死按在地上,愤怒得恨不能再给他几拳。 “在哪里?!!你把四魂之玉藏到哪里去了?!!” 戈薇回过神,倏然喊道:“四魂之玉在奈落的胸口!!” 无数条触手忽然从肉壁中冒了出来,像嘶嘶吐着毒信的蝮蛇一般,缠向纱织的腰和四肢。 纱织扯断最碍事的那几根触手,五指成爪,毫不犹豫地往奈落的胸膛挖去。反正他的再生能力足够变态,就算真的被挖开胸膛也能活下来,她丝毫不手软,手指倏然嵌入冰冷坚硬的胸膛,被湿润的血肉包覆。 “……你来做什么。” 四魂之玉漆黑污浊,和血肉之躯紧紧黏连在一起。 仿佛正在被破开胸膛掏心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奈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猩红的眼眸死寂深处翻起汹涌晦暗的波澜。 “……别吵我。”纱织头也不抬。 四魂之玉不肯离开奈落的身体,像可恶的吸血虫一样,牢牢地吸附在血肉模糊的伤口里。 “告诉我。”缠在她身上的触手紧了紧,在白皙的皮肤上勒出淤血的痕迹。 “你为什么回来?” 黑暗的光芒剧烈涌动起来,四魂之玉发出滚烫到可怕的温度,纱织觉得自己的手指好像要烧起来了,几乎能听见自己皮肤被烧焦的嗤嗤声。 “为什么?” 奈落偏执无比,仿佛是生是死,这世界是堕入地狱还是获得新生,全部都取决于这一个问题的答案。 “告诉我,为什么?” 纱织目不转睛。 “……为了揍你。” 她攥紧嵌在两人血肉里四魂之玉。 被邪气和绝望所污染的玉珠,深处忽然浮现出微弱的碎光。 纱织眼神一凛,在那个瞬间,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往外一扯。 噗嗤一声,四魂之玉随着血沫碎肉飞溅而出,滚落到旁边的地面上。 失去了四魂之玉侵蚀的力量,坚硬冰冷的外壳慢慢碎裂消散,不正常的猩红从眼底褪去,散乱的长发再次变回墨一般的漆黑。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四魂之玉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许愿,不要许愿,你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被她压在身下的半妖,沉默许久,抬起眼帘。 “我没有许愿。” 纱织忽然一顿。 卷在她身上的触手一松,奈落抬起苍白冰冷的手,抚上她微微僵住的脸。 周围的空间在溃散崩裂,轰鸣声震耳欲聋,世界却诡异地在那一刻安静下来。 奈落托着她的脸,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已经不需要向四魂之玉许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奈落想要的是纱织的爱,所以他要纱织自己来找他 感谢在2021-02-01 12:53:02~2021-02-04 11:5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咚个隆咚锵、孟期颐 10瓶;有只黑猫的女巫小姐 7瓶;恰逢 4瓶;笑 2瓶;千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叁壹 ——“我已经不需要向四魂之玉许愿了。” 纱织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甚至连之前想要狠狠将奈落揍一顿的想法都忘了。 收拢成拳的右手停在空中,如果说奈落这家伙只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那他的确是过分狡猾,简简单单用一句话,就让奇异的温度涌上她的心口,连心尖都隐隐颤抖发烫。 纱织愣愣地任奈落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他好像并没有撒谎。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举动,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却似乎带着深不见底的占有欲,过于冰冷的触感模糊了和滚烫之间的界限,她觉得自己被对方碰到的地方好像要烧起来了,简直要变得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碎裂的蛛网散落在两人周围,她一时间产生了自己才是坠入这网中的猎物的错觉,顿时奈落也不想揍了,立刻便打算抽身后退。 溅着血迹的四魂之玉,在那个瞬间忽然光芒大盛。 纱织只觉得视野一晃,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张开结界的奈落打横抱起,瞬息间离开四魂之玉,远远地悬浮到碎肉坠落的深渊上方。 -- 第67页 浓密如藻的黑发飘散在空中,奈落揽着她的肩背,紧紧地将她压在骨刺坚硬的胸口上。青鳞的触手破皮而出,张牙舞爪地裹住半透明的结界,做出进可攻退可守的姿态,充满防备的架势对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如活物一般鼓动的四魂之玉。 “……怎么了?” 被她挖开的胸膛缓缓愈合,奈落的脸虽然恢复了人类的模样,但似乎受之前的伤势影响,碎痕还未完全消失。 “……四魂之玉惧怕你的存在。”奈落注视着四魂之玉的异动,搂着她的手臂如铜墙铁壁,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根本无法脱身。 试图掰开对方的手臂无果,纱织被这句话转移了注意力。 “什么意思?” 她想到曲灵之前对她说过的话,因为她的关系,四魂之玉无法被奈落彻底污染。但曲灵只是四魂之玉里象征妖怪邪念的部分,四魂之玉本身和她无仇无怨,没有理由对她如此忌惮。 “曲灵没有告诉你一切。”奈落冷笑一声。 染着血肉碎末的四魂之玉,缓缓浸入肉壁之中。 “你知道四魂之玉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不知道原因吗?” 阴红的眼眸微移,奈落的目光落到她不解的表情上。 “四魂之玉有它自己的愿望。” 吸收了四魂之玉的力量,破损的肉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起来,内部的瘴气没有淡去反而变得愈加浓郁,以至于人的视力都开始受到影响,变得刺痛而模糊起来。 四魂之玉的傀儡从肉壁中爬出来,朝两人所在的方向发起攻击。 奈落冷静地抱着她,尖锐的触手瞬间刺穿了好几个傀儡的躯体,将对方的脑袋和四肢都扯得粉碎。 “即使跨越时空也要再次诞生于世的四魂之玉,害怕对它没有欲望的人。” 他瞥了一眼犬夜叉等人的方向,戈薇一箭射穿了朝她扑来的傀儡,清净的光芒短暂地净化了周围的瘴气和邪念,但转瞬又被更多的敌人包围起来。 “不止是你,会对它自身的存在造成阻碍的人,四魂之玉都忌惮无比。” 纱织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来不及理清思绪,周围的空间如同胃壁一般蠕动起来,她从眼角的余光中看见那把长刀,被扭曲挤压的肉块吞噬了下去。 “那可是我借来的刀……?!” 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在四魂之玉的驱使下,周围的肉壁疯狂地涌了过来,被奈落的结界绞成碎块,然后又再度扑了上来。 噗嗤一声,血液和碎肉飞溅。奈落在肉壁的包围中撕开一个缺口,似乎打算离开被四魂之玉掌控的身躯体内。 ——「纱织。」 雌雄莫辨的声音忽然在脑内响起。 她曾经听到过这个声音,当四魂之玉还只是散落在世界各角的碎片的时候,就已经会用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心底对她说话。 周围的世界好像骤然淡去,她依然能看到发生的事情,能听见耳边的声音,能感受到奈落搂着自己的手臂倏然一紧,但她短暂地距离那一切十分遥远,好像意识脱离身体,以局外人的视角旁观着一切。 「我知道你想回去。」 四魂之玉的声音占据了心神,和碎片时的形态不同,膨胀的力量使玉的光辉更加诱人,散发出无比美丽而夺目的光芒。 「你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而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那道声音对她说,「只要许愿,你就能回到自己原本的时代。」 景色随时间回溯,纱织短暂地看见了她上辈子的光景。 熟悉的城市在眼前展开,她好像浮在空中,俯视着下方的芸芸众生,随即画面一转,墙壁合拢,半敞的窗口吹进凉爽的微风,她回到自己上辈子的房间,隔着门板的客厅传来饭菜的香气,好像只要她推开门,只要她推开那扇门—— 「我确实想回去。」 纱织没有否认。 四魂之玉的光芒忽然变得极其耀眼。 「那就许愿吧。」 雌雄莫辨的声音诱惑道:「只要现在许愿,你的心愿就能实现。」 夕阳下,河渠泛起粼粼微光,红色的蜻蜓停到草叶尖上,她记得地面被白昼的余温晒到发烫的触感,记得小时候在上面摔了一跤时,她膝盖被石子擦破的皮肤。 消毒水涂上去的刺痛感,隐约还残留在记忆里。 她以前也有因为这种小小的跌打损伤而哭起来的时候啊。 真怀念。 沐浴着回忆里的夕阳,纱织静立片刻,轻垂眼帘,笑道: 「还是不了。」 四魂之玉的光芒闪烁起来。 「……为什么?」 纱织的声音十分轻松:「因为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了。」 她说:「死了就是死了,这个事实没什么好逃避的。」 「能够重新回忆一遍自己的上辈子,感觉倒是不赖,这件事我还得感谢你。」纱织顿了顿,「但是,我现在还在这个世界里,以后也会在这边活下去。」 「所以,退下去吧,四魂之玉。」 纱织的心情十分平静。 「因为我是不会向你许愿的。」 现实的实感,在那个瞬间席卷而来。 隆隆的震动从肉壁深处传来,厚重的瘴气被刀气绽开,傀儡的碎块从高空坠下,毁坏的肢体重新生长,诡异的空间能清楚听见血液流动和心脏跳动的声音。 -- 第68页 如同身处某个巨兽的体内,或是待在即将沉没的巨船上,不祥的声音挤压着耳膜,凝聚起来的瘴气随时都会将人吞没。 但紫红色的结界隔绝了瘴气,挡开了带着腐蚀之气坠落下来的残肢肉块。 奈落将她抱在怀里,往出口的方向飞去。 空间变得狭窄,如同收缩的喉管,出口越来越小,瘴气反倒汹涌起来。 “奈落!!”风声猎猎,犬夜叉一行人追了上来。 犬夜叉背着戈薇,珊瑚和弥勒坐在云母上,一行人警惕地盯着奈落。 “怎么回事?这不是奈落你自己的身体吗?”戈薇问道。 脸色微沉,浮在结界里的身影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纱织抬头看向奈落。 “……已经不是了。”他嗤笑道。 “四魂之玉想让所有人葬身在此处。” 白色的骨刺骤然暴涨,一举割开了周围蠕动着的肉壁。 “与其追着我不放,犬夜叉,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同伴。”阴红的眼眸斜来一瞥,奈落勾起似有若无的笑。 “四魂之玉不会轻易消失,也不想消失。” “……你想说什么?”弥勒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有话。 奈落没有直接回答,在那个时刻反倒是看了她一眼。 纱织忽然觉得他其实察觉了之前四魂之玉的小动作,包括它引诱自己许愿,短暂地将她的意识扯离了身体。 “从巫女和妖怪的灵魂中诞生的四魂之玉,给予人力量的同时,也利用人的贪欲反哺自身。” 奈落的声音冰凉平滑。 他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这种时候还不忘嗤笑一声,继续刺激已经快要炸毛的犬夜叉。 “你最好小心点,犬夜叉。”他露出含有恶意的笑容,“四魂之玉觊觎的,可是戈薇的灵魂。” 犬夜叉:“……你以为你说什么我们就会信吗?不要开玩笑了!” “等等,犬夜叉。”弥勒拦下犬夜叉。 他盯着奈落,仿佛意识到什么,虽然感到不可置信,但还是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你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四魂之玉。” “哈?!”犬夜叉看向弥勒的眼神就好像他脑子坏掉了一样。 “你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吧,奈落。”弥勒十分冷静,“我们都看到了,四魂之玉想要对纱织小姐不利。” 阴红的眼眸微眯,奈落没有说话,笼罩在他身边的触手轻轻动了动,被纱织捏住了。 她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 “……” 那条触手垂了下去。 “四魂之玉忌惮的,可不止是戈薇小姐。”弥勒一语中的。 “……那又如何?” 奈落总算再次开口。 他轻嗤一声,红眸阴冷:“给了这么多提示,我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没事的,犬夜叉。”戈薇忽然出声。 她攥紧手里的长弓,目光清澈而坚定。 “净化四魂之玉本来就是我的使命。” “戈薇……” 瘴气忽然袭来,周围的肉壁挤压蠕动着,发出仿佛快要爆裂的声音。 奈落在那个瞬间张开触手,尖锐的骨刺化作锋利的刀锋,撕开厚重的肉壁带她突出了重围。 阴云翻涌的苍穹,缝隙里漏下稀薄的天光。 从眼角的余光中,纱织看到犬夜叉背着戈薇,没有逃往外界,反而是朝着黑暗的内部深处,向着所谓的命运一往无前,两个人的身影眨眼间就被疯狂涌出的瘴气吞没不见了。 妖怪鬼哭狼嚎般的长啸在身边响起,随着邪气的漩涡中心开始坍塌,被吸引而来的妖怪也开始纷纷逃散,密密麻麻的身影一时遮蔽了视野,如同一团巨大的黑云,朝天际的四角散去。 “这样真的好吗。”纱织说,“我记得你可是一直都很想要四魂之玉。” 从一开始的费尽心机,甚至是不择手段地收集碎片,到现在毫无留恋地弃如敝履,说不要就不要了,她甚至从奈落身上感受到了隐藏得很好的,对四魂之玉除之而后快的戾意。 奈落哼了一声,没有回话。 脱离危险后,或覆着鳞片或张着骨刺的触手暂时没有了用武之地,收起狰狞吓人的攻击姿态,无意识地缠绕到了她身上。 ……太紧了。 特别是缠在她腰上的那一条触手。 虽然想这么抱怨,但不管是之前的愤怒,还是后来的惊讶,多余的情绪好像都在这个时刻消失了。 在迎面拂来的阵阵阴风中,在云翳晦暗的苍穹底下,在阴郁冰冷的妖怪怀里,纱织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定。 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在心脏的土壤里扎下根来,而她一点都不排斥那种感觉。 能轻易将人撕碎扯断的触手,收起毒刺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她好像也并不讨厌,甚至有点想再次伸出手,摸一摸冰凉坚硬的鳞片。 纱织伸出手指,被她戳到的触手倏然竖起鳞片,奈落低头朝她看了过来。 “别做多余的动作。” 红眸微眯,他口头上这么警告着,那条触手却老老实实地贴在她的掌心里,闭合起来的鳞片好像微微张开了一下,看起来居然有点像要开花的样子。 奈落突然抽回那条触手。 “……” 心里莫名其妙软得一塌糊涂。 -- 第69页 虽然触手的形状奇奇怪怪。 “……奈落。” 他是身居幕后,总是用阴谋诡计编织陷阱,等着猎物自己落网的坏妖怪。 她抬起头,轻轻地吻了吻奈落的下颌。 红瞳缩起,抱着她的妖怪忽然身形一顿,缠在她身上的触手一紧。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纱织朝他笑道。 “你的原型,果然是一只蜘蛛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4 11:55:47~2021-02-05 18:3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千里月白 30瓶;ikki 15瓶;龙套兄、eievui酱 10瓶;枫夜眠 6瓶;沧月 3瓶;frvfdx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叁贰 遥远的天际传来落雷的轰鸣,耀眼的流光破开黑暗的邪气,巨大的肉块裹挟着瘴气,不断从灰暗的苍穹中朝地面坠落。 飞来骨打碎了瘴气,碎肉残块被风穴吸收,枫之村的村民都已前去避难。 和四魂之玉的战斗似乎进行到了末尾。 奈落抱着她落到林间的空地上,森林深处亮起朦胧的微光,不断化作尘土消散的死魂虫,充满眷恋地环绕着白衣绯绔的巫女,用纤长的身躯轻轻托着陶土和骨灰制成的身体。 “那个女人居然还没死。”奈落哼了一声。 “你是来消灭我奈落的吗,桔梗。” 没有背着箭囊,也没有握着长弓,那道身影来到林间的空地上,没有回答奈落的话,反而抬头看向天光和阴云交织翻涌的苍穹。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将天空中的战斗尽收眼底。 世界依然黯淡,但在那遥远的天边,暴风雨般的云层后显露出光辉破晓的征兆。 “我已经不需要那么做了,奈落。” 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遥望着天光的巫女,苍白的脸上带着安详而平静的神色。 野草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白色的死魂虫在空中翩然飞舞,纱织发现那道身影好像变得透明了一些,朦胧的光辉由内自外,从对方的体内渗透出来。 “真是讽刺啊。”桔梗平淡的声音自风中传来。 “拯救了你的,正是你最厌恶鄙弃的光辉。” 她微微收回视线,浅褐色的眼眸终于转向阴沉着脸默然不语的奈落。 纱织在暗中掐了他的手臂好几下,但高大的妖怪置若罔闻,仿佛没有痛觉似的,根本就不打算松手把她从怀里放下来。 她和奈落暗中较着劲,桔梗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那道声音说不上嘲讽也谈不上惊讶,染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那道光辉并非来自鬼蜘蛛,也不属于促成你诞生的妖怪。” “一开始是我判断有误。” 这句话是对着纱织说的。 她不由得停下动作,看向神情如月光恬淡的巫女。 “那是你自身的东西,奈落。” 四魂之玉的光芒骤然照亮了苍穹,紫霞般的流光似镜面碎裂,刺穿了世界里厚重而沉郁的黑暗。 邪气涤荡一清,黑云散去,蒙蒙亮的天光洒落下来。 “我已经无法净化你了。” 红色的身影带着少女从高空落下,被飞过来的同伴默契接起。 “四魂之玉消失了。”桔梗闭上眼睛,“我终于不再是守护玉的巫女了。” 她的使命终于结束了。 陶土制成的身体,皲裂的痕迹骤然扩大,哪里好像传来咔嚓一声,裂痕从雪白的颈部蔓延到巫女的脸上。 犬夜叉一行人赶来时,看到的就是靠在枫婆婆怀里的桔梗。 天光浅淡,云翳后露出的苍穹广袤而高远。 “抱歉,小枫。” 卸下巫女的责任,桔梗靠在为自己流泪的家人怀里,抬手轻轻拭去对方眼角的泪水,好像那个苍老的身影还是当年的孩子一般,眼尾微弯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不是一个好姐姐。” “在我死后的这五十年间,你将村子保护得很好。” 桔梗柔声说:“谢谢你,小枫。” 纱织没有见到巫女离去时场景。 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身边,她总觉得自己待在那个画面里并不合适。 白色的光芒离开林间,她远远地看到最后一只死魂虫朝天空飞去。 那道纤细的身影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苍穹的光芒之中。 微风拂过,世界窸窣作响,随后又归为平静。 御神木静静立在枫之村的外围,原本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坡下的食骨之井却忽然亮起了光芒。 纱织听到犬夜叉等人的惊呼,匆匆忙忙赶过去,只看到了戈薇的身影在井中消失的瞬间。 犬夜叉义无反顾地追着她跳了下去,这次却直直地落到井底,湿润的泥土沉淀着多年的岁月,青色的藤蔓从井口垂下来,唯有少女的身影无迹可寻。 “这是怎么回事?!” 奈落哼笑一声,所有人都向他看来。 “食骨之井关闭了。”他好像早就料到事情会如此,不知是不是纱织的错觉,奈落的心情难得不错,甚至有闲心多解释了几句。 当然,这么做的过程中,他没有忘记用语气讽刺在场所有人的智商。 “净化四魂之玉的使命完成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没有必要留下。” -- 第70页 犬夜叉难得地没有反驳。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戈薇消失的方向,表情有些失魂落魄。 “……奈落!!” 珊瑚握住背后的飞来骨,弥勒攥紧了右臂上的念珠。 眼见着战斗一触即发,空气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纱织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忽然转头看向身边的奈落。 “因为你的缘故,我被曲灵捅了一刀。” 奈落身上的杀气一窒,浓黑如墨的长卷发落回肩头,他斜她一眼,仿佛已经看穿了她想说什么,语气阴沉地开口: “怎么,想求情?” 纱织:“把诅咒取消了,我们就算一笔勾销如何?” “……” 她走到食骨之井边上,借过珊瑚腰间的佩刀,忽的一脚踏上食骨之井的边沿。 “开门。” 这是个唯心主义的世界,食骨之井能凭自己的意志决定是否让人通行。 虽然原理一点都不科学,但万物皆有灵的世界观还是有一点好处——双方可以进行有效的沟通。 “不想被劈开的话,就现在给我打开。” 纱织流氓派头十足地踏在食骨之井上,唰的一下拔刀出鞘。 “我数三下。” 食骨之井巍然不动。 明晃晃的刀尖,停在爬满青藤的井口上方。 纱织一扬刀刃,这三还没数到呢,腰间忽然卷上冰凉黏腻的触手,瞬间就将她扯了回去。 视野倏晃,卷着她的触手一松,她落地时一个踉跄,稳稳当当地被奈落圈回怀里。 “……成交。” 冷漠响起的声音,阴郁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珊瑚等人一愣,弥勒快速地解开缠在右手上的念珠,解下护手一看—— 风穴消失了。 “……法师大人。” 向来坚强的除妖师少女,眼中出现了湿润的泪光。 弥勒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来,奈落看都没看他一眼,山坡上忽然平地卷起汹涌的瘴气,高大的妖怪张开结界,眨眼便已腾空而起。 纱织被奈落拥在怀里,目光往身后一扫,看见了朝这边追来的白色犬妖。 ……啊,还有这一茬没解决呢。 姗姗来迟的杀生丸没能逮住奈落的身影,脸色不虞地看着半妖隐藏在瘴气中的身影离去。 论审时度势和逃跑,奈落的嗅觉确实是超乎寻常的敏锐。 两人飞过贫瘠的大地,被瘴气腐蚀得形销骨立的森林。绵延的大地逐渐冒出绿色的生机,从高空往下望去,蓝色的湖泊像巨大的镜子一样映出流云和天光。 纱织从奈落的臂弯里探出头来,作为不会飞的人类,从天空俯视大地,不管是多少次心底都会涌上奇异的震撼。 瘴气的云团被呼啸的风声往后扯去,她伸出手,从指缝间溢出的瘴气和空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在风中流动时看起来有些软乎乎的,和云一样都是变幻万千的形态。 纱织专心地观察着瘴气的形状。 将她抱在怀里的妖怪,忽然意义不明地凉声开口。 “现在想要反悔也晚了。” 她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奈落盯着她,阴红的眼底翻涌着晦色。 “你还在想着被你留在另一个时代的男人吗。” 他嗬地轻笑一声,如同野兽龇露獠牙,似笑非笑的表情覆上阴暗的阴影。 “人心就是善变。”奈落露出嘲讽的表情,抱着她肩膀的手臂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着爱,现在却抛弃得毫不留情。” 纱织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她似乎确实编纂过这么一位人物。 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 话说回来,她本来只是打算飞奔回来揍他一顿的,事情的发展现在却好像朝着奇怪的方向偏去了,而且还偏得一去不复返,根本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纱织没有立刻回答,刚才还勉强游刃有余的妖怪脸色倏然一沉,绷紧的声音无法抑制地泄露出森冷的戾气。 “你一直都没告诉我,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纱织的心里忽然警铃大作。 眼见着黑暗的瘴气包围过来,她深吸一口气。 “……没有。” 她干巴巴地解释:“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一个人。” 周围的风声好像忽然顿了顿。 见到她的反应,奈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尽管如此,凭借智谋将犬夜叉一行人一直玩得团团转的妖怪还是开了口。 “没有这个人。” 纱织:“真的没有。” “你之前都是在说谎。” “……我这不是,这不是没想到你会上当吗。” 两人忽然从高空坠下,奈落收起结界,散去瘴气,纱织下意识地揪住了他胸口的衣袍,两人几乎是眨眼就落到了河滩边的地面上。 意识到抓住对方的衣服是个错误的决定时,已经太晚了。 “……回去再说!”纱织虽然大声抗议着,揪住触手开始在奈落的怀抱里挣扎,甚至一把抓住了墨黑浓密的长发,但对方就跟感觉不到痛似的,动作反而一下子大了起来。 “别动。”奈落在她耳边低声道。 那个家伙嘴上说的好听,眼底却明显燃烧着异样的神色。 她愈是在他怀里挣扎,这个妖怪反倒愈是兴奋。 -- 第71页 说到底,他只是更加擅长伪装罢了。 戴着人类的面皮,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现在那张假象露出将要撕毁的裂痕,缝隙里露出来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看,只是再直白不过的、想要将人吞噬的爱欲罢了。 纱织咬住缠绕颈间的触手,滑腻腻的触手毫发无损,她的口腔里倒是先泛起了甜丝丝的血腥味,被野兽一般循着血的味道凑上来的妖怪吃得一干二净,意犹未尽地吮着她的舌尖。 扯住海藻般浓密的黑发,她不受控制地扬起脖颈,抑住忽然急促起来的喘息。 “……你太重了。” 她小声抱怨。 闻言,那些触手动了起来,体贴地缠住她的后腰和背脊。 奈落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将她往怀里压得更深。 ……真是见鬼了,纱织想。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但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了,她早就落到蜘蛛的网里——而且还是自投罗网。 ……算了。 纱织抬起手, 反正以后迟早要适应。 她揽上奈落的脖子,抱住了他宽阔的肩膀和脊背。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可以正文完结啦 番外估计要写寿命问题 可能开放两种结局 感谢在2021-02-05 18:36:27~2021-02-06 08:1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骨盖 45瓶;柚子 10瓶;三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叁叁 纱织醒来时,看见了洞穴外繁星满天的夜空。 半透明的紫红色结界隔去了夜晚的寒风,温暖的篝火噼啪燃烧着,奈落坐在洞口,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 如海藻浓密的长卷发松散地垂落肩头,他微微侧着脸,从纱织的角度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纤细的火光勾勒出英俊苍白的侧影,有那么一会儿,纱织心底忽然涌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奈落可能在出神。 或者用平易近人一点的语言形容,这个妖怪在发呆。 两个人待在树根底下的山洞里,洞口垂下苍翠的枝条和根须,外面的夜空好看是好看,但对于在战国时代土生土长的妖怪来说,没有任何值得格外注意的地方。 毛茸茸的触感盖过肩膀,纱织收回视线,发现自己躺在篝火边,身上裹着一张白色的狒狒皮。 在人见城时,见到奈落的傀儡的第一眼起,她就一直十分觊觎白色的狒狒皮。 后来奈落虽然也给她披上过,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吵架冷战的阶段,她尽管被诱惑得不行,还是坚定地扔掉了白色的毛茸茸。 纱织将脸埋进暖乎乎的狒狒皮,幸福地叹了口气。 “……你在笑什么。” 坐在洞口边的妖怪不知何时转过头来。 “我在笑吗?”纱织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发现弧度好像确实是上扬的。 “有什么好笑的。” 纱织没想过他会如此关心这种小事。 “可能是因为,一醒来就看到你了。”她放下手。 她可还记得两人稀里糊涂的第一次,当时她还发着高烧,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人影都没看见一个。 “我感到开心就想笑,不行吗?” 奈落没有回答。 顿了顿,坐在洞口的妖怪别过脸,可能是不屑于回答这种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两个人刚刚相遇的那段时间,他就经常露出这种无法理解的眼神,好像他是第一次遇见她这种生物一般,好像她总是在莫名其妙地挑战他的认知一样。 不过那个时候这个妖怪坏心得很,装出一副柔弱而无害的表象,实际上将所有人都当做手里的棋子。 纱织发现自己忽然开始回忆从前。 也许是因为自从白灵山以后,奈落有段时间变得不一样了。具体的原因纱织虽然说不上来,但人见城里那个披着人类面皮的少城主,和后来明显变得更狂拽酷霸的大妖怪,两者有些微妙的不同。 纱织拥着白色的狒狒毛坐起来,软乎乎的毛皮贴着赤丨裸的肌肤,坐起来的时候她感到身体有些酸,但还没有到影响行动的程度,浑身上下清清爽爽,也没有觉得黏腻或不舒服的地方。 她一时不知该感叹自己的厉害,还是奈落忽如其来的体贴。 像所有人睡醒来后会做的那样,她开始寻找自己的衣物。 “……” 然后纱织发现,她从现代穿过来的、她用自己的工资买的衣服,全部,不见了。 “我的衣服呢?” ——本来想这么问出声,但疑问涌到嘴边的那个瞬间,她忽然就想起来了。 想起了那些被触手撕得七零八碎的衣服。 想起了滚烫得仿佛能将人融化的欢愉。 纱织无意识地抬手抚上腹部,意识到了一个忽略至今的问题。 “……会怀孕吗?” 以前没有注意这个问题,是因为那时候她以为人类和妖怪有生丨殖上的隔阂,根本不可能孕育后代。 但后来遇见了犬夜叉一行人,亲眼见到了犬夜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更新了世界观之后,她不得不重新重视起这个问题。 “你想要孩子?”闻言,奈落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 -- 第72页 他看起来并不开心,一点也不。 “不,不是这个问题。”纱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孩子不是已经有了吗?” 而且还不止一个。 “我是指拥有你自己血脉的孩子。”奈落眼神阴冷,声音也不太对劲。 “人类不都是如此吗,希望繁衍后代,将自己的血脉传递下去。” 洞穴里的火光轻轻一晃,燃烧的篝火被森凉的妖气压得低伏下来,微弱地贴着地面闪烁。 乌黑浓密的长发卷曲如藻,忽然黯淡下来的光线中,奈落的瞳孔中隐隐浮现出不太妙的血色。 “……不会啊。”纱织一头雾水。 “我对于想要拥有自己的后代这件事没什么感觉。” 空气凝固了一瞬。 随即,火光忽然重新跃起,仿佛之前那种风雨欲来的压抑都只是她的错觉,暖和起来的空气又恢复了平和。 奈落别开视线,轻嗤一声: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 纱织不太理解妖怪的生理构造,但两人从来没用过安全措施,战国时代的条件也十分有限,她至今为止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可能说明奈落说的是真的。 她不会意外怀孕。 因为他不愿意,还是有别的原因? 和自然诞生的犬夜叉不同,虽然两人都是半妖,奈落的情况却不太一样。 纱织想起了白童子和她说过的话。 奈落是邪念的汇聚体,纯粹的「恶」。他是从很多很多的妖怪中诞生出来的存在,甚至没有固定的外貌和形态。 纱织想了想,坐到奈落身边。 “那不是更好吗。”她说。 “女人怀孕可是很辛苦的,在这个年代,生孩子可是要在鬼门关边走一圈。” 脸色阴郁的妖怪沉默许久。 “如果你真的喜欢孩子……” 奈落冷冷开口。 看他那副勉为其难、极其嫌恶的样子,纱织真怕他忽然决定造一个小孩子模样的分丨身给她玩玩,然后玩腻了就重新塞回去。 类似的事情,他又不是没有做过。 分丨身有用的时候就多造几个,没用了就重新收回体内,环保得不得了。 “不。我不喜欢。”她赶紧表明心迹。 奈落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总算是终结了这个话题。 忽然别扭起来的妖怪,隔了几个月才让她重新见到了神无。 那个时候两人的蜜月期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战国时代的代步工具虽然十分有限,但应该说有了会飞的妖怪就是不一样吗,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纱织将能跑的景点都跑遍了,离开关东地区后发现外面的世界也就那样,最后还是回到了老地方。 神无在人类的城池里迎接两人,从漫天的瘴气中显出身形,奈落抱着她落回地面,城中的人类不知被施了什么妖术,对于忽然出现的两人视若无睹。 建在山上的城池和人见城有些相似,不管是布局还是山脚下扇形展开的城下町,都让纱织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与亲近。 奈落重拾旧业,披上人类的身份架空了原本的城主。 他已经许久没有束起长发了,纱织高高兴兴地给他换上作为武家礼服的直垂,系上肩衣的纽带,以手指为梳,将乌黑流丽的长卷发束成马尾。 “真好看。”她忍不住夸奖他,然后在苍白的下颌上落下一吻。 因为身高差距的问题,纱织经常亲吻奈落的下颌。 她倒是希望自己能再长高一点,至少能亲亲对方的脸颊。 少城主打扮的奈落抬手搂住她的腰,极其自然地俯下身。 不会察言观色的侍女,很快就会被“辞退”然后从城中失踪,因此周围的侍女早就学会了避嫌,眨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纱织好不容易帮奈落穿戴整齐,怎么可能愿意重来一遍。 她挡住奈落的脸,微微后仰避开了贴到她脖颈上的灼热呼吸。 “……你要迟到了。” 纱织不习惯那些繁文缛节,她随心所欲惯了,连演戏都懒得演。 但奈落不同,他是老戏骨了。老戏骨有老戏骨的敬业精神,和她这个常年划水的家伙不一样,他是有“职责”要扮演的人。 奈落表情不虞地直起身,好像送到嘴边的食物跑掉了的野兽,瞳孔的颜色都变回了妖异的殷红。 “表情。”纱织提醒他,“你的表情。” 苍白阴郁的美人……不对,是妖怪,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换上温文尔雅的面孔。 围观了奈落变脸的过程,纱织站在和室的门边,快乐地挥挥手。 “去吧,影帝。” 只是分开一小小会儿而已,用不着露出那么不高兴的表情。 待奈落走远了,神无悄无声息地抱着镜子出现在她背后。 和常年在外跑任务的白童子和白夜不同,神无是奈落唯一常年留在城池里的分丨身。 再次见到她时,几个分丨身的反应不一。白夜是最无所谓的那一个,白童子的表情仿佛在说他惊讶于她的愚蠢,但又仿佛早就料到结果会如此,最后他只是对着她冷冷一笑,告诉她妖怪的贪欲可不止如此。 纱织还等着他把话说完呢,对方已经转身走人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讨喜。 -- 第73页 至于神无,她抱住小小的妖怪时,感到对方似乎轻轻地,轻轻地将脑袋抵在了她的肩窝处。 纱织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至于像风一样的神乐,奈落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放任对方自由的态度。 纱织见到神乐的次数不多,神乐也不是会常常回家探亲的类型,她每次都是在奈落不在的时候突兀地出现,又短暂地离开,满脸嫌弃的样子好像只是看到她还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三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在这期间,城下町在奈落的治理下发展得蒸蒸日上,俨然有要成为周边地带贸易中心的趋势,涌进来的舶来品也越来越多,不用担心妖怪袭击的居民们过着平稳而安宁的生活,甚至还吸引了不少渴望受到庇护的人前来定居。 神无抬起头来看着她,浑身雪白的小姑娘没有长高分毫,还是纱织第一次见到她从壶里爬出来时,像幼猫一样瘦小脆弱的模样。 尽管听说是神无解决了棘手的曲灵,用手里的镜子毁灭了对方的灵魂,每次见到面无表情的小姑娘,纱织就只有将对方抱入怀里好好揉揉的冲动。 这么想着,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纱织。” “怎么了?”纱织的声音噙着笑意。 神无抬起镜子。 纱织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枫之村的景象了。 曾经被瘴气腐蚀的大地恢复了生机,枯枝冒出新芽,浓密的绿色再次覆盖了周围的森林。 她看到了百年不变的御神木,山坡上的野草被风吹得齐齐折腰,露出藤蔓苍翠的食骨之井。 她看到了等候在井边的犬夜叉,看到井中亮起光芒,风中的气息在那个瞬间忽然改变了。 犬夜叉伸出手。 这一次,他的期望没有落空。 关闭三年的食骨之井,再次打开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私设注意 奈落无性繁殖ok 但是真的,真的,很难想象后代问题【正儿八经遗传基因的那种】 所以私设是他不能和别人生孩子【而且他也不想生【。 ……好像话题越来越偏了 总是,谢谢大家!2021年还在看奈落同人的你们都是天使! 鞠躬 感谢在2021-02-06 08:19:01~2021-02-07 11:5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卡卡卡卡卡 18瓶;小太阳、圈圈又被秀、只此一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番外壹 纱织发现食骨之井好像很讨厌奈落。 用「讨厌」这个词形容一口井的反应也许很奇怪,但只要是和奈落相关的事物,都会被食骨之井毫不留情地拒绝。 曾经试图穿过食骨之井的奈落,那个时候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遭致这么强烈的怨恨。 这让纱织说服奈落让她每个月回现代待几天的难度翻了不止一倍。 “就像你们半妖,每个月都有那么一天不太方便,人类的女性每个月也会有那么几天失去力量。” 纱织把话说得十分委婉,努力试图从各种角度说服脸色阴郁的大妖怪。 “几天太长的话,一天也行,我太阳下山前就回来。” 一个月回去一天已经是她最大的退让,但奈落的词典里好像没有相同的词汇,如果光看他的反应,她会恍然以为自己是抛妻弃子的大渣男,在战国时代吃着碗里的还想着现代社会锅里的。 “行不行?好不好?同意的话你就吱一声,不同意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纱织死皮赖脸地扒住白色的狒狒皮,不让奈落直接转身走人。 奈落从她手里扯过狒狒皮。 “想要回去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出现了,纱织心想,时隔三年,熟悉的阴阳怪气又出现了。 如果她说想回去了,口头上说得无所谓还要冷哼一声表达不屑的妖怪,绝对会立刻翻脸。 “……你的触手和本体是能有所感应的,对吧?”纱织绞尽脑汁,几乎能听见脑里的齿轮转出火花,“我带上一截回去行不行?这样的话你也能随时知道我在哪里。” 这个办法是她随口胡诌的,谁知道所谓的感应到了另一个时空是否还会有用,但奈落却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纱织:“……不会吧?” 不会真的要这么做吧? 后来事实证明,她还真得这么做。 超强的再生能力,似乎不是这么用的,但是—— 纱织心情复杂地揪了一小截触手下来。 离开本体后变得软趴趴的触手乖乖地窝在她的手心里,戳一戳的话还会蠕动一下。如果不是她见过奈落身上掉下来的触手狂暴起来是什么样子,估计真的会以为这团东西乖巧而无害。 将戈薇送回了战国时代,仿佛自己的使命终于完成、想要恢复歇业的食骨之井,被纱织用暴力威胁的手段再次打开了通向现代社会的时空通道。 纱织揣着那一小截触手,熟门熟路地跳入井口。 但当她从日暮神社的神祠里出来时,再往放着触手的地方一摸,摸到的口袋空空荡荡,奈落的触手无处可寻。 她后来不信邪地再试了一次,人依然能畅通无阻地穿过食骨之井,奈落的触手却没能跟着带过来。 -- 第74页 触手不行,头发也不行。 她切了一小束乌黑卷曲的头发下来,放到御守里带着。 食骨之井冷酷无情,只要是和奈落有关的事物,都无法绝对通行,有时候还会被呸地一声吐回来。 …… 究竟是被讨厌到了什么地步啊。 为什么会被一口井讨厌啊。 这人缘究竟是有多差? 纱织在心里吐槽三连。 好说歹说,她才勉强让脸色阴沉的大妖怪同意让她每个月去现代一次,早上出门,太阳下山前必须回来。 她每次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爬出食骨之井,都能看到准时蹲守在井边的最猛胜。 来接她的,有时候是神无,有时候是白夜,白童子偶尔也会一脸不爽地在井边等她,但估计是出于对犬夜叉一行人的嫌弃——这个嫌弃是互相的——奈落鲜少出现在枫之村的地界附近。 戈薇很感激她再次“打通”了食骨之井,戈薇远嫁到战国时代,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另一个时空的家人,没想到食骨之井居然被纱织硬生生撬开了,而且看样子都不会再次关闭。 因为戈薇的缘故,犬夜叉会偶尔鼻子失灵,选择性地无视食骨之井周围令人讨厌的气味。 至于珊瑚和弥勒,如果他们想找奈落复仇,纱织并不会阻拦,那是两人和奈落之间的恩怨,而且就以奈落做过的那些糟心事,不被仇家追杀到天涯海角才奇了怪了,打一顿绝对是轻的。 但珊瑚和弥勒在这三年间不停歇地生了三个孩子,结婚后现在天天忙着养家糊口,根本就没时间找奈落的麻烦。 至少到目前为止,两方人马都相安无事。 夕阳的余晖消失在群山的背后,纱织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爬出食骨之井,不出意外看见了白夜双手抱胸靠在井边的身影。 这家伙好像生来就是打工的命,擅长幻术的天赋也十分适合摸鱼。 “你迟到了。” 白夜乘风驾起千纸鹤,声音还是那副带点倦懒的语气。 “你这次又从那个世界里带了什么回来?” 奈落的分丨身中,白夜算是对现代社会比较有兴趣的人。 纱织:“高中物理、高中数学、高中生物,和高中英语。” 白夜:“……又是为了你的修行?” 纱织将大学的备考称为修行。 “南蛮语我倒是略有耳闻,但你说的英语到底是什么?” 战国时代,从西班牙或葡萄牙隔洋跨海而来的商人和传教士都被称为南蛮人,所谓的火铳或铁炮,最初也是由这些南蛮人带来的。 南蛮贸易是财富的来源,当初挑选城池的时候,纱织就十分看重便利的水路。 她原本也没想到食骨之井会再次打开,做好了一辈子待在战国时代度过余生的准备,既然都准备待下去了,只要是能创造的生活条件都要创造。 丝绸、麝香、瓷器、印花布、葡萄酒,甚至还有西洋的钟摆和彩色的玻璃品,那些东西后来都出现在城池里。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奈落,虽然只是分开了不到一天而已,纱织收回视线,晚霞的金边遥遥嵌在地平线上,广袤的苍穹溶开夜晚的墨色,熟悉的城池从大地上展露面貌,白夜的千纸鹤还未落地,她直接跳下来,迫不及待地寻找起某个妖怪的身影。 奇怪的是,她没有看到平时总是等在回廊上的身影。 “奈落呢?” 白夜略略移开视线。 “他现在不太方便。” 纱织眯起眼睛:“你知道这种说法充满歧义。” “……饶了我吧。”白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戏法,足以承载两人飞行的千纸鹤忽然缩小,变回普通的形态被他收回袖中。 “我可不想被奈落拧下脑袋。” 奈落对于他的分丨身的处罚简单粗暴,但威慑力十分有效。 纱织注意到主殿周围十分安静,不见那些家臣和武侍的身影,回廊上也看不到侍女的踪迹。她以前也在人见城见过类似的情况,诺大的地方空如死城,城中的人类都毫无所察地陷入沉睡。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今天吗?” 虽然行事作风比妖怪更像妖怪,但奈落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半妖。 半妖有半妖的生存方式和增强力量的办法,犬夜叉有铁碎牙,能通过击败其他妖怪的方式夺取妖力,而奈落则更为直接,通过「吃」掉其他妖怪变得更加强大。 在白灵山舍弃的人类之心后来被他捡了回来,如今没有了四魂之玉,他的力量虽然依然强大,能够自己选择虚弱的时期,但进食方面和以前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变得更加注重质量了而已。 比起一次性吸收许许多多的杂碎妖怪,他现在变得十分「挑食」,有时候甚至几个月才进食一次,吃的全部都是妖力强大的妖怪。 一般来说百年才能培养出这么一只妖怪,就这么随便被奈落给吃了。 纱织很担心他以后没东西吃了怎么办,虽然这个吃和人类的食物不同,是力量增强的需求,但这叫做不可持续性发展,吃到最后变成最强了,也就没东西可吃了。 “不行。” 她在山洞口被神无拦了下来。 城池建在山上,但城中的人类并不知道,整座山下隐藏着什么。 -- 第75页 “为什么不行?” 从来没有被拦下过的纱织一头雾水。 神无捧着镜子,似乎有些为难。 这份为难并没有体现在她的表情上,她的表情始终平无波澜。 “……因为不行。” 纱织:“怎么,他终于吃坏东西了?” 她这句话本来只是个玩笑。 作为妖怪的聚合体而诞生,通过吸收其他妖怪来增强力量的奈落,体内充满剧毒的瘴气,向来只有毒死别人的份,没有反过来被被人毒倒的可能。 神无沉默着。 纱织:“……咦,不会吧,还真的被我说中了吗?” 说着她就要往山洞里走。 “奈落没事。”神无忽然开口,声音像雾一样缥缈。 “……但是他暂时没法维持原来的外形。” 神无微不可察地一顿:“所以现在还不行。” 纱织愣了一下,隐约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奈落这次吸收了一个很厉害的妖怪,人没事,就是形态暂时有些不太稳定。 纱织还要抬步往前走,神无紧跟上来,走路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不行。”她语气空空地重复,“这是奈落的命令。” 纱织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不怪你,你执行了命令,只是我不听话而已。” 她来到洞窟深处,发现自己被肉壁挡住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蠕动着的肉壁是活的,青筋的脉络清晰可见,像一团巨大的肉块,堵在山壁之间。 那个画面说实在的有点渗人,心脏鼓动的声音从深处传来,整座山都好像活过来了一样,随时都能将人吞噬进去。 “……奈落?” 如果被吞进去就好了,那样反倒能省去她不少力气。 “你听得见吗?” 纱织敲了敲堵住洞窟的肉壁,碰到的肉块温热厚实,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团肉在她的手下震动,滑溜溜的外表覆盖着一层粘膜,压下去的话会立刻弹回来,明明硬邦邦的,却又十分有韧性。 “如果不想见我的话,我就在外面等你。” 纱织将耳朵贴到肉壁上,只能听见心脏鼓动的张缩声。 “奈落?” “……” “奈落?” “我想见你。”她说。 “你再不回答的话,我就要去搬一床被子回来坐……” 肉壁忽然打开,失去重心的纱织顿时没了倚靠,往里面咕噜一滚,落到了一堆蠕动着的残肢碎块之间。 光线再次合拢,深不见底的黑暗笼罩下来,窒闷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味。 “再吵的话就出去。” 将她拉进来的妖怪这么说着,声音隐没在黑暗的深处,就算是以纱织的动态视力,也无法捕捉到他此刻具体的形态。 “……我保证不看你。”她老老实实地说着,找了个比较舒服的角落坐着,“说实话,这里真的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就连黏答答地缠到她腿上的触手,她也要端近了才能勉强看出形态。 啊,是长着细细倒刺的触手。 被她拨开的触手又卷了上来,周围的肉块残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也有要围拢过来的势头。 她靠上肉质比较柔软的残骸,抓住缠绕上来的触手。 奈落的触手多种多样,她努力辨别过,有的是树枝般粗糙坚硬的质地,有的则覆盖着坚硬的鳞片,这种触手的防御能力都十分出色,和遍布着倒刺、或者十分灵活多变的触手不同,后者更多的被用来攻击敌人,像是骨刺一样的白色触手就是其中的典型。 她也见过更奇怪的,像是花蕊或是触须一样的触手。 奈落体内的妖怪太多了,杂七杂八,什么类型的都有,触手的形态也因此十分丰富多变。 “真能干。”她夸奖手中的触手。 那条触手本来乖乖地被她握在手里,闻言忽然一缩,飞快地溜进黑暗里不见了。 纱织:“?” 那些躺在她腿上的,围在她身边的,蠢蠢欲动着想要爬上来的触手,忽然都收了回去,唰的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她的错吗?是她说错话了吗?夸奖也不行吗? 黑暗深处传来涌动的声响,残肢肉块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皮而出,诡异的液体从尸骸上流淌下来,她隐约听见了经脉被撑开、骨骼咯吱复位的声音。 如果这是一个恐怖片,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大boss要出场的时刻了。 身体忽然一轻,纱织在黑暗中落到温热的躯体里,缠在她腰间的触手松开退去,她摸到了属于人类男性的手臂。 “……你恢复好了?” 纱织意识到自己现在正位于尸骸之中,造出这些尸骸的妖怪拥住她的身体,将她按在肌理细腻紧实的胸膛上。 “安静些。” 奈落的声音毫无起伏,简直显得有些冷漠无情。 她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在黑暗中当然是什么都摸不出来,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但他似乎确实恢复了人类的形态——至少上半身是人类的模样。 “太暗了。” 她第二次抱怨。 于是黑暗里忽然亮起了微弱的火光,那些诡异的光芒勾勒出匍匐的暗影,对于普通人来说还不如不看。 -- 第76页 纱织终于看到了脸色阴沉的奈落。 浓密卷曲的黑发湿漉漉地披下来,他的脸在黑暗的背景里显得格外苍白,阴红的眼眸显得艳丽而妖异,就算是人类的外貌也绝不会让人错以为他是人类。 “看够了?”奈落语气冰凉。 纱织靠在他怀里,总算安静下来,不再对着那些无辜的触手动手动脚。 “你知道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纱织想了想,严肃地补充道: “当然,我还是蛮喜欢你现在这张脸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7 11:54:46~2021-02-10 15:5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马猴烧酒二狗叽 67瓶;清清 60瓶;云云子 43瓶;5257351 20瓶;balancer 19瓶;静静、权崖、阿纯纯纯、玲琅 10瓶;ruben 9瓶;出门桑 7瓶;梅菜扣肉、lucky、千斤 6瓶;小熊、夏夜晚风、希望好运君 5瓶;大吃一鲸、不看小说会死星人、aliss 3瓶;41540338、九叶 2瓶;碎片月光、Kiki、目已、386663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番外贰 纱织把奈落进食的夜晚称为城里的停电之夜。 烛火熄灭,黑暗笼罩的城池里,人类相继陷入深沉的睡梦,与之相反的是终于不用再伪装掩饰真身的妖怪,任由妖气在城内肆意游走弥漫。 她一般会借着这个机会挑灯夜读,抓紧时间复习高中课程的重点知识。 ……如果她有带上复习资料就好了。 在洞窟里和残肢肉块待了一晚上的纱织,遗憾地在心底发出叹息。 夜晚和白昼是两面镜子,映出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随着朝阳初升,太阳破开厚重的云翳,建立在山上的城池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奈落好像很习惯以前人见阴刀的人设,病弱而温柔的城主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体谅各位家臣的需求,并根据各人的需求安排不同的职分。 作为城主的奈落并不需要事事亲为,只需知人善用,这里挑拨一下,那里推波助澜一番,然后坐好看戏即可。 奈落漫不经心地问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的时候,她只会说些什么,轻徭薄赋、提高生产、发展贸易,这种说起来好听但具体实践起来要怎么做完全让人一头雾水的大方针。 纱织不太明白具体过程,但反应过来时,城下町已经发展起来了,和别国战略性的结盟,在不联姻的情况下也完美达成了。 “无趣。”她不止一次听见奈落如是评价。 这三年间,奈落的判断好像从来都没出什么差错,性格阴险狡猾的大妖怪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只有他在政治棋局上玩弄别人的份。 就算棋盘上的棋子全部联合起来对付他,因为力量的差距过于巨大,明白自己随时都能掀翻棋盘的奈落,偶尔也会兴致缺缺地发出冷笑。 “还不如犬夜叉一行人耐折腾。” 纱织:“……” 你刚才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吧?刚才绝对说漏嘴了吧?玩弄犬夜叉就这么愉悦吗? 纱织一开始还会担心,没有了四魂之玉和桔梗的这个世界,会不会让奈落发展出厌世的情绪。 他毕竟是因为这两个原因而诞生于世的妖怪,从科学的角度解释,类似于基因的影响,总会下意识地想要追求这些东西。 但她后来发现自己的担心十分多余,奈落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活腻了的样子,该追求力量就追求力量,该让别人不痛快就绝对不会让别人好过。 作为一个祸害,他看起来倒是真的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在几十年后,一百年后,甚至是几百年后,估计也依然会好好地存在着。 纱织彻底放心了。 如果祸害真的遗千年,她希望他永远都是一个祸害,做最坏最坏的那只妖怪。 细碎的阳光从高远的树冠洒落,笔直的巨木耸入云天。 纱织背着箭囊纵马疾奔,呼啸的长风掠起羽织的衣角,急促的马蹄声踏过覆盖地面的落叶,溅起纷纷扬扬的尘埃。 巨木的森林在前方朝道路两侧分开,整齐的水田映出广袤的苍穹,她抓住缰绳,疾奔的马匹稍微缓下步伐,水田边的村庄逐渐变得密集,道路变得平整,城下町的面貌浮现出来,不远处的山城气派而宏伟,厚重的门扉随着隆隆巨响逐渐开启。 “夫人回来了!” 守城的武侍高声吆喝着,她每穿过一道城门,那道声音就会再度响起,像锣鼓一样层层传递,直抵城池中心。 跨过最后一道门扉,纱织翻身下马,熟练地将长弓和箭囊,以及佩刀交给在旁恭候多时的侍女。 立在主殿前的身影,今天在藤紫色的直垂外罩了一件白底绣金线的外衣,乌黑流丽的长卷发束成马尾垂落下来,白色衣袍上的金色仙鹤展翅欲飞,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从古老画卷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纱织离开铺着白色碎石的庭院,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奈落抬起一只手,保持着温文儒雅的人设,将她扑过来的身影稳稳搂入怀中。 “你回来了。” 奈落的声音低沉温润,含着恰到好处的病弱感,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扫过人的耳边。 “我回来了。” -- 第77页 奈落的衣服染着好闻的熏香,上好的布料质地柔软,纱织将脸埋到他的胸口,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衣服。 “你今天的收获如何?”奈落以寻常的语气问她。 纱织叹了口气:“不太好。” 附近地区的妖怪,好像都跑光了。 刚搬到这里的时候,纱织还能从退治妖怪这件事中找到乐趣,但久而久之,那些妖怪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奇怪的传闻,变得见了她就跑,人也不吃了,牲畜也不袭击了,后来干脆搬离了这片地带。 町民和村民们都很高兴,说新上任的城主大人一定是有神明保佑,无意间因此巩固了奈落的统治地位,但她的退治妖怪之旅,顿时变得无比寂寞。 纱织在奈落的怀里靠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 “……其实倒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她抓住他的衣襟,在人前总是装出一副好脾气模样的奈落顺从地微微弯身,听到她凑到他耳边笑着说: “这里还有一只妖怪。” “……哦?”奈落的声音不置可否。 他搂着她的后腰,不紧不慢地问:“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退治你。” 奈落似乎哼笑了一声,气音非常浅,落到她脸颊上酥酥麻麻的。 他直起身,眼眸微敛,颜色温润的眼瞳中浮现出一抹浓稠的红。 “怎么退治?” 纱织凑上前,轻轻地,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这样退治。” 奈落眼底的那抹红色深暗下去。 纱织抬手捂住他的嘴,手心盖住柔软微凉的嘴唇。 “现在不行。” 她有时候会心血来潮地喊他阴刀。 初遇时,明明是奈落自己选择披上人类少城主的伪装,她现在开开玩笑喊他阴刀,这个妖怪还会不高兴。 她前几天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床上的时候喊了一下阴刀这个名字。 在城里时总会维持着伪装的妖怪,顿时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差点没能维持住人类的模样。 被喂得太饱的纱织接下来好一阵子都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就算看到奈落的美人出浴图内心也毫无波动,甚至能头也不抬地继续看她的高中物理。 她甚至破天荒地,第一次在过程中产生了将奈落推下去的冲动。 “……太深了。” 对着奈落的肩膀又啃又咬,纱织绝不承认她当时好像还丢人地湿了眼眶。 生理性的泪水来得过于汹涌,她非常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才没有在床上和奈落打起来。 本来十分愉快的一件事,搞得她中途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差点就抽出架在壁龛里的刀和对方干起架来——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干架。 纱织最后把自己往被子里一卷,无视身后黏上来的阴郁触手系妖怪,冷酷无情地宣告: “下次我要在上面。” 这件事两人还没有谈妥,于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的现状一直延续到了如今。 …… 换下狩猎的装扮,纱织套上轻便舒适的衣裳,她走出和室来到回廊上时,意外见到了外出归来的白童子。 神无喜欢待在城里,神乐常年不知踪迹,白夜和白童子不知从奈落那里领受了什么任务,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奔波忙碌。 没有了他的小马,诶不,炎蹄,白童子只能靠自己的结界代步。半透明的紫红色结界落到庭院里,白夜之前在这周围布下了幻术,城中的人类看不见妖怪,在他们的眼中看来今天的庭院也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结界散去,纱织注意到白童子的衣服破损了一部分,看起来好像被不知名的生物撕扯下来过一般,露出一条白森森的胳膊。 白童子扛着巨大的薙刀,薙刀的刀刃上沾着斑斑暗沉的血迹,不咸不淡地朝她投来一瞥。 “你受伤了?” 纱织的声音有几分惊奇。 她伸出手,白童子露出嫌弃的表情。 “一点小伤。” “你去干什么了?”纱织认真地问,“去和人结仇了吗?” 白童子冷笑一声。 “和人结仇的是奈落那家伙。” 他弯了弯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说着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 “活得越久的妖怪,死去后的怨恨也会更加长久。” “……什么意思?” “你今晚就会知道了。”白童子嗤笑一声,不再多言。 纱织:“……” 这孩子喜欢打哑谜的个性到底是遗传谁? 奈落吗? 和奈落说话纱织都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费劲。 夜幕垂临,纱织坐在奈落身边,点起的烛火勾勒出室内的光影,垂首敛目的侍女分开隔扇,将今晚的膳食端入房间。 她想问奈落关于白童子的事,奈落的几个分丨身中,他是最明显的那个问题儿童。 但她转念一想,觉得就以奈落管生不管养,孩子全放养的态度,问了他估计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答案。 不管是神乐还是白童子,好像从出生起的那一刻就一直处于叛逆期。 哎,头疼,妖怪家庭的问题就是多。 纱织苦恼不已,顿时连口中的饭菜都不香了。 她夹起鱼块,喝了一口肉汤,发现不止是饭菜,今天的肉汤味道也怪怪的,充斥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味。 -- 第78页 “……”纱织放下碗。 “怎么了?” 奈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转了过来。 “是膳食不合口味吗?” 他温声说着。 恭候在旁侍女和仆役,纷纷惶恐地匍倒在地。 “请恕罪!” 这个年代的阶级差异是无法跨越的鸿沟,一城之主表面再怎么温和,实际上都掌握着下属的生杀大权。 那些侍女仆役十分清楚这点,一叠声地向两人求饶恕罪。 纱织僵硬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重新端起碗。 “……不,什么事都没有。” 她抿了一口汤,怪异的腥味在口腔内萦绕不散,但她还是坚强地咽了下去。 “味道很不错。” 纱织笑着说。 城池里的厨子发挥失常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这三年间,她时不时就会尝到味道十分独特的膳食,有时候是鱼的味道不对,有时候是腌菜,今天轮到了肉汤,她应该早已见怪不怪。 晚上熄灯入睡时,那股恶心的反胃感果然淡去了很多。 纱织吹去灯台里的烛火,竹帘随黑暗的夜色垂落下来,她盖上被子躺回被窝里,忽然想起那股奇怪的腥味。 ……好像是野兽的肝脏。 她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应该不会消化不良吧? “怎么了?” 奈落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纱织感到一股力量将自己拖了过去,拢到微凉的怀抱里。 她自然而然地将脸靠到奈落的肩窝里,乌黑浓密的长卷发散落宽阔的肩背,闻上去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残留着白昼的熏香。 “上一次是你吃坏了东西,这次会不会轮到我了?”纱织和他开玩笑道。 “你不舒服?” 奈落抚上她的腹部。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着说话的声音,她能感受到他胸膛低低的震动。 纱织摇摇头。 “这倒没有。” “什么都没有。”奈落再次出声确认。他慢慢道:“你什么都感受不到?” 纱织想要抬起头,但奈落按住她后腰的手阻止了她这么做。 “我应该感受到什么吗?” 她靠在他怀里,好奇地问。 “……不。” 奈落停顿的时间有些长。 他摸摸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回答:“你没事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0 15:50:45~2021-02-11 11:4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海噬 15瓶;清清、龙套兄 10瓶;38070135 6瓶;秋蕥柟、白怼怼、嘟嘟嘟嘟嘟、约定彩虹海、卖白菜的墨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番外叁 暴雨瓢泼,世界被灰蒙蒙的水雾笼罩。 道路上空无一人,天边接连响起轰然雷鸣,短暂地刺破了阴云翻涌的苍穹。 急促的马蹄声溅起飞扬的泥水,纱织穿过层层雨幕,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城中,但身上的衣服还是不免被雨水淋了个湿透。 豆大的水珠不断沿着发梢下颌滑落,砸在木地板上洇开模糊的水痕,她屏退惶恐地簇拥上来的侍女,将湿漉漉的羽织往屏风上一扔,正打算褪下里衣。 轰隆一声,滚滚雷鸣映出晦暗的身影。 “……吓我一跳。” 纱织看向忽然出现在她背后的奈落。 阴郁苍白的妖怪盯着她的脸,走到她面前时抬起手,微凉的指腹按上她颊侧的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 和室里没有旁人,奈落抚着那条细长的伤痕,疏淡的语气染着森然凉意。 “是谁做的?” 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眸似乎比平时更加猩红。 “你说这个?”纱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想妖怪的嗅觉就是和人类不一样,居然能隔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捕捉到如此微弱的血腥。 他不提起,她都差点忘了。 “回来的路上太急,穿过森林时不小心被树枝划伤的。” “……” 奈落的身形好像顿了顿。 他沉默片刻,收回手,看向她的眼神好像在说:「就这?」 纱织鼓起脸颊。 “就这。” 她硬气十足地说着。 然后转过身,正要对奈落下逐客令,一股熟悉而陌生的痒意忽然涌上鼻腔。 纱织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 咦? 许久没有感冒的纱织,在那个瞬间,发现她可能,好像,着凉了。 …… 一开始只是几个喷嚏,纱织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起床时,她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头重脚轻,说话的时候喉咙有些沙哑,她觉得熬一熬就过去了。 在战国时代的这么多年,纱织很少生病,就算生病了也只是些小感冒,大多时候都不需要吃药,多睡几觉起来就好了。 因此,当她几天后躺在床上,发现自己静止不动但世界依然晕眩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大事不妙。 阴雨连绵的天气一直没有好转,附近的医生冒着大雨,被急召进城。 医生来了几批又走了几批,纱织蔫蔫地躺在御帘后,听那些人颤颤巍巍地向奈落报告。 -- 第79页 “夫人这是感染了风寒。” 每个医生的诊断都差不多,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可以了。”她抬手掀开帘子,那些人大惊失色地伏下来,脸贴着地面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搞得她都要以为自己是个会吃人的妖怪。 “你们走吧。” 天空压抑而晦暗,连带着这几天城里的气氛也阴沉沉的。 喧嚣的雨声敲打着窗沿,水雾蒙蒙的庭院模糊一片,只能影影绰绰地捕捉到被雨水氤氲开的色彩。 室内点着烛光,摇曳的阴影爬上墙壁和天井,像蜘蛛一样匍匐在房梁之上。 “我都说了不用那么麻烦的。” 纱织拧开瓶盖,倒出几粒白色的药片。 “我吃点退烧药,睡一觉就好了。” 她从现代社会里带回了各种药物,包括消毒水和绷带,以及治疗感冒和发烧的药品。 作为一只封建时代的大妖怪,奈落对现代社会有一种莫名的偏见,他不喜欢她从现代社会带回来的东西,巴不得一把火烧个干净,因此她平时都将这些药品放在不起眼的地方,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奈落的表情和外面的天色一样阴沉。 “人类和妖怪不一样,生病没有那么快好。” 纱织就着温水服下药片。 “你难道没见过人类生病吗?” 他当然见过。 战乱、饥荒、瘟疫,在战国乱世活了五十多年的妖怪,只是从来没有在意过人类的苦难罢了。 妖怪的世界并不比人类轻松,甚至更加残酷,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个世界。 “奈落没有生过病吗?” 纱织不太清楚半妖每个月失去力量的情况和人类的生病是否有相似的地方。 奈落是杂碎妖怪出身,和犬夜叉不同,没有继承强大的妖力或武器,一直是凭借着自己的狡猾和歹毒在弱肉强食的世界存活至今。 “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纱织顿了顿,“包括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度过的五十年间都干了什么。” 除了变成美人给弥勒的祖父下诅咒这一段。 不,不对,就算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了,她也完全不介意从奈落的角度再听他叙述一次。 纱织扯过被子,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奈落一起躺下来。 “过来吧。” 他似乎第一次听人提出这种要求,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随即,红色的眼眸微敛,城主模样的英俊妖怪移开视线,语气分外冷淡: “……没什么好说的。” 纱织:“……” 他绝对是不想告诉她。 纱织做出退让:“过来一起躺一会儿也行。” 半晌,衣料窸窣摩挲的声音响起。纱织打开被子挨过去,将自己贴到冷冰冰的妖怪怀里。 奈落的身影遮去了后面的烛光,和室里黯淡的光影就着沙沙的雨声十分适合补眠。 纱织抓住奈落的手,将他的手放到她的后背处。 “这种时候,”她严肃地说,“你应该哄我睡觉。” “……” “不会吗?没做过吗?”纱织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她抬起手,拥住他的背。 “要像这样——” 她慢慢地,轻轻地,像哄小孩子一样,拍着比她宽阔许多的背脊。 “拍——拍——” 然后抬起头。 “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好像这样子就能让这些天一直莫名有些烦躁的妖怪安静下来。 这只是她的猜测,因为奈落并不是会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的类型,他会冷笑,会露出嘲讽的神色,会哼笑着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心情不快的时候,心绪动摇的时候,他也只是看起来比平时稍微更加阴沉罢了,将真实的想法掩藏得滴水不露。 “……你在做什么。” 奈落的声音没有波澜。 纱织:“哄你。” 奈落的手苍白冰凉,披着人类城主的皮囊时,他的指尖一点也不锋利,完全不像能撕碎他人的利器,修长的手指反而像漂亮的艺术品,细腻如温润的玉石。 纱织拿过奈落搭到她腰上的手。 “你到底学会了没?需不需要我再示范一次?” 她能感受到奈落的心不在焉。 他看着她的时候,好像在透过她看十分遥远的地方。 明明她就在这里,整个人现在好好地躺在他怀里,在对他说话对他笑。 仿佛注视着某种宿命般的眼神,晦涩而幽暗。 被那样注视着,纱织几乎想要抬起手,摸一摸自己贴着膏药的脸颊,确定自己还活在现实里。 “……你在听我说话吗?” 她试探出声:“奈落?” 熏香微冷的气息忽然压过来,攫住了她说话时微张的嘴唇,将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都吃入腹中。 烛火晃了晃,喧嚣的雨幕光影迷离。 纱织几次想要说话都被奈落打断,涌到嘴边的声音连不成完整的词句,到最后她也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 安静的和室里响起轻微的水渍声,静默的间隔拉得很长,时不时的分离伴随着压抑颤抖的喘息,喘息又会再次变成绵长黏腻的吮吻。 -- 第80页 仿佛看不见的藤蔓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不留一丝让她分神的空隙,也不允许她思考别的事。 令人心惊的渴望好像暗自燃烧的野火,好像要把人的骨头都一起烧成灰烬,她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那充满深不见底的渴求,便被烫得差点收回手来。 ……妖怪的贪欲可不止如此。 毫无预兆地,脑内忽然响起白童子冰冷的声音。 她骤然回过神。 白色的寝衣过于单薄,根本经不起对方折腾,纱织别过脸,避开奈落的索吻,转身拢住不知何时敞开的衣襟。 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她认真地清了清嗓子:“……我还在生病。” 她话还没说完,奈落将她侧身搂入怀中。 “……等一下!”纱织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担心自己这下真的要加重病情了。 “等一下……唔!” 她骤然弓起腰。 紧绷的弦颤抖起来,烛光融化成模糊的水光。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盖过了断断续续如泣如诉的声音。 奈落从背后咬住她的耳朵尖,纱织觉得他其实更想咬住她的喉咙,将她开膛破腹。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背后是不是长出了蜘蛛的触肢,没有管好的触手是不是又撕毁人类的伪装跑出来了,但她现在自顾不暇,咬住嘴唇不发出更多的声音已经是自制力的极限了。 “为什么要克制着不出声。” 奈落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低沉滚烫,隐约带着几分狂乱的气息。 他很不对劲。 仿佛不止是想要占据她的身心,连灵魂都想一起吃掉。 “纱织。” 那声音简直如同诅咒一般。 背后的妖怪压抑着喘息,神志无比冷静清晰。 “纱织。” 他将她紧紧按在怀里,用手臂,用看不见的蛛丝,将她黏得牢牢的,永生永世束缚在一起。 “人类的身体太弱了。” 纱织闷哼一声,指甲抠住他手臂上的肉。 声音微低,奈落用近乎劝诱的语气对她说:“你想不想摆脱这个软弱的身体?” “你在……说什么呢。” 视线有些涣散,纱织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轻轻喘着气。 “……被四魂之玉附身了吗?” 脸上染着红潮,她回头看向奈落,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理智。 “需要我打你一拳吗?” 她笑了一声:“我可以打你一拳,保证把奇怪的东西揍出来。” 奈落的脸色陡然阴沉下去。 阴影盖过苍白的面容,阴影里的眼眸凝着血色。 纱织呼吸一乱,奈落搂紧她的腰。 仿佛永无止息的雨水,从世界深深地坠落下去。 坠入一望无尽的泥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1 11:49:05~2021-02-12 13:0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方 10瓶;小新哟 6瓶;哼哼哈嘿 2瓶;sf、JINNN、叶子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番外肆 纱织睡得不□□稳。 背后黏着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身上,那个东西张开獠牙般的四肢,将她捆得紧紧的。 她在睡梦里想要翻身却做不到,仿佛遇到诡异的鬼压床一般,只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弹不得。 …… 鬼压床? 纱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昏暗的烛光映出横斜的和室,窗外的世界陷在黎明前的沉寂里,黑暗的夜色浑如一体,见不到半分星光或月色。 身体很热,体内好像揣着火炉,血液的温度奇高无比,细细密密的汗水打湿了鬓发,黏糊糊的感觉浸透皱巴巴的寝衣,她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这才感受到颈侧传来的压迫。 纱织停下动作。 从背后拥着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的妖怪,像野兽一样舔着她的颈侧,轻轻吮去柔软湿热的皮肤上滚落的汗珠。 妖怪的体温比人类低,和人类发烧时的体温相比,恍如阴凉微寒的玉石。 “……醒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的妖怪停下动作,任她在微微松开禁锢的怀抱里翻过身来,将脸颊贴入他的颈窝。 纱织困得不得了,乌发如瀑的阴影笼罩下来,寝衣松垮的肩膀肌理紧实,枕上去却并不会让人觉得难受,她将奈落当成遮光的帘子,缩到他怀里再次闭上眼睛。 “现在不要和我说话。” 和一夜未睡依然清醒无比的妖怪不同,她现在只想休息,滚烫的意识如同一团浆糊,除了睡觉根本无法思考其他。 “我还在和你生气。” 但算账这件事,要等她睡饱了再说。 被短暂打断的睡意再次涌上来,她隐约感觉奈落托住她的后颈,将她往怀里搂得更深了些。 好像她是被蛛丝缠起来,即将当做饵食吃掉的猎物。 虽然人模人样的…… 被缠在奈落怀里的纱织睡意朦胧地想。 原型是蜘蛛的妖怪还是改不了本性。 …… 每日都有仆从仔细打扫的城池里很少见到昆虫,花点的蜘蛛不知何时在窗檐下安了家,勤勤恳恳地编织出纤细的蛛网。 -- 第81页 细如银丝的蛛丝捕捉到太阳的光辉,闪烁出危险而美丽的光辉。 纱织阻止了想要除掉蛛网的仆役。 “多余而无用的慈悲。”旁观这一切的奈落做出评价。 “真是冷酷啊。”纱织收回视线,“你不也是蜘蛛吗?” 支膝坐在窗边的妖怪,闻言瞥了她一眼。 “人类对自己的同族又何尝不是如此。” 奈落的眼神似讥讽似凉薄。 “杀害人类最多的,可不是妖怪。” 纱织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战国时代,人类在妖怪、□□、和同族掀起的祸乱之间夹缝求生,论罪大恶极,妖怪说不定还真的排不上号。 熟悉的天井在视线里清晰起来,意识落回现实,纱织从梦中醒来,看见了白衣绯绔的身影。 “你还好吗?”那个温和善良的声音问她,“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纱织觉得自己一定是睡糊涂了,要不然她怎么会看见戈薇出现在奈落的城中。 额头上敷着什么东西,她坐起来抬手一摸,摸到了白色的退热贴。 毫无疑问,这个退热贴是她从现代带回来的东西,这个城里——不,放眼整个战国时代,知道怎么使用退热贴的也只有同样来自现代的日暮戈薇。 “……等等。”纱织捂住额头,“我是不是还没清醒?” “你不是还没清醒,是睡得太久了。” 戈薇拿着温度计,示意她张口。 “啊——” 纱织含住温度计,压在舌根底下。 “你退烧药之前吃太多了,这种药会让人特别想睡觉。” 戈薇一边絮絮叨叨地这么说着,一边揭下她额头上效果发挥得差不多了的退热贴,敷上一块新的。 “不过,战国时代的妖怪好像并不知道这一点。” 纱织愣了一下。 戈薇取出她口中的体温计,动作熟练地甩了两下,端到眼前一看。 “三十七度五。”她松了口气,“你的烧退得差不多了。” 旁边的托盘上放着清水和鸡蛋粥,粥里撒着葱花,一看就是现代人生病标配的病号餐。 纱织已经很久没有量过体温,也很久都没有吃过这种粥了。 软绵绵的鸡蛋粥十分好入口,暖意从喉咙下去一直扩散到胸膛和腹腔,连遥远而模糊的回忆都温暖起来。 她慢慢地喝着粥,看戈薇将她零零碎碎从现代带回来的药品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你这里的东西还真齐全。” 不管是温度计还是退烧贴,都不是戈薇带过来的,而是原本就放在城里的东西。 “毕竟人类和妖怪不一样。”纱织舀着碗里的粥。 “总得为以后做准备。” 纱织顿了顿,十分认真地补充:“人的身体据说会在三十岁之后开始慢慢走下坡路,我可不想以后在打架的途中闪到腰。” 打架就必须要赢——她的表情里写满了这句话。 戈薇:“……”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那瓶鱼肝油。 纱织:“不止是鱼肝油哦,我还有很多存货,你要不要带些回去?” 戈薇:“……不,真的不用了。” 纱织露出有些遗憾的神色。 “好吧。” 她换了个话题。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被奈落绑到这个城里的?” 戈薇:“……” 纱织:“犬夜叉知道吗?” 戈薇:“……糟糕。” …… 轰然巨响打破了平静的城池,警钟鸣起,全副武装的武侍将主殿四周包围得密不透风,锋利的刀枪齐刷刷对准了中间的不速之客。 “奈落!”犬夜叉刀尖指向站在主殿前的身影,“你把戈薇怎么样了?!” 对紧张的气氛视若无睹,英俊的人类城主平静地开口: “你是谁?” 被众人拱卫在中心,披着藤紫色外衣,姿容清丽隽秀的妖怪戴着温和疏离的面具,浅褐色的眼瞳里闪过讥讽的笑意。 “拥有擅闯他人城池的勇气,却不敢报上自己的姓名吗。”奈落不紧不慢道,“犬妖。” “你……!!” 见到犬夜叉怒气冲冲的模样,披着人类面皮的妖怪仿佛难得找到了一点乐趣,一连几日的阴沉消散少许。 “怎么了?为什么不挥刀?” 奈落弯了弯嘴角,声音依然温和,只有犬夜叉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挑衅之意。 用风之伤、金刚枪破、或者冥道残月破将在场的人类都送往三途川。 招式大开大合的犬夜叉,在人类的城池里束手束脚,根本就无法展开攻击。 “奈落……你这个混蛋!!” 一声惊呼,犬夜叉越过武侍的包围圈,骤然落到主殿的台阶前。 “请退下,殿下!”忠心耿耿的护卫拦到奈落身前。 犬夜叉避过迎面砍来的刀锋,转身一挥铁碎牙,沉重的妖刀掀起狂风,轻易便掀飞了冲上来的护卫。 “都给我滚开!!” “这可真是,十分可怕。” 奈落抬起手,垂下的长袖掩去了嘴角恶劣的笑意。 “危险!”“危险,殿下!” 惊叫声接连响起,奈落往后轻轻一退,仿佛忽然间平地后移,无比巧妙地避开了犬夜叉挥来的一击。 -- 第82页 铁碎牙的刀锋贴着墨黑的长发削过,犬夜叉不爽地啧了一声,再次挥动铁碎牙,这次比之前用上更大的力量,一击就将周围的人用余波撞飞出去,不省人事。 刀枪散落一地,主殿只剩下他们两个半妖。 奈落哼笑一声,猩红的色泽覆盖瞳仁的浅褐,温润清雅的面容变得妖异阴森起来。 “你想砍了我吗?” 他放下手,游刃有余的模样让犬夜叉无比火大。 “戏弄人类就这么让你感到愉快吗,奈落?!” “戏弄?”奈落的神情似笑非笑,“我可没有戏弄这座城池里的人类。” “和你想的相反,犬夜叉,”他弯起唇角,微微压低嗓音,“我给了这些人他们想要的一切,复兴没落的家族,重振所谓的荣耀,将这片领土变得比之前繁荣数倍。” 奈落侧了侧头:“上一代的领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如果没有我,这个国家早就陷入分崩离析的战火。” “在这乱世之中,没有性命之虞,还能侍奉仁慈的主公,我给了这些人类他们想要的一切,所以他们才愿意为我鞠躬尽瘁,甚至是献上性命。” 犬夜叉愣了一下。 奈落没有趁着这个空隙发起攻击,他欣赏着犬夜叉愕然的神情,居高临下地再次开口: “养狗的方式,需要我教你吗,犬夜叉?” 犬夜叉终于勃然色变。 “奈落——!!!” 妖气的涡流发出刺耳的摩擦,瘴气汹涌而出的那个瞬间,戈薇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等一下,犬夜叉——!!” 挥刀挥到一半的犬夜叉生生停住动作。 奈落转过头,纱织朝这边跑来,因为来得急了一些,她连额头上的退热贴都还没有撕下来,穿着单薄的寝衣赤脚踩在回廊上。 黑暗的瘴气回到体内,奈落收起涌动的妖气。 纱织跑过去,人类模样的城主没有露出触手,她揪住一小撮垂到奈落腰际的黑色长发,凶巴巴地问他: “你干什么了?” “……”奈落移开视线,似乎冷哼了一声,“我什么都没干。” 抱住戈薇的犬夜叉闻言怒瞪奈落。 但奈落没有理会犬夜叉,连眼神都不再施舍一分。 他抬手碰向纱织的额头。 “这是什么?” 纱织:“……退热贴。” 奈落将那个东西撕了下来扔在地上。 纱织:“???” 她还来不及问些什么,奈落将外衣披到她肩膀上,随手一抄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就朝内室走去。 “等等!” 犬夜叉还想追上去,戈薇扯住他的手臂。 “算了,犬夜叉。” “……为什么?” “我在这个城里待了一天。”戈薇没有直接回答。 她顿了顿,问道:“你来的时候,有见到这里的城下町吗?” 夕阳西下,绚烂的晚霞染红了苍穹。 厚重的城门嘎吱开启,守在两侧的武侍一脸不情愿,戈薇和犬夜叉穿过整齐的街道,不远处的水田映出日光的余晖,风中传来稻花的香气,景色一片平和。 水车慢慢转动,道路旁边有几个小孩子停了下来,好奇地盯着犬夜叉的耳朵。 不用担心夜晚遭到妖怪袭击,不用担心带着火把出现的盗贼或士兵,错身而过的人们偶尔会笑着打一声招呼,见到第一次出现在这片领地的陌生人也会投以善意的视线。 “……真是令人感到一股恶寒。”犬夜叉嘁了一声。 “没想到奈落那家伙也能伪装成好人的模样。” 戈薇应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居然做得非常好。” 她转过头,犬夜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语气别扭地开口:“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不。”戈薇笑着摇摇头。 她收回视线,看向晚霞绵延的天边。 “我只是在想,几十年后这个地方也会像现在一样吗。” 夕阳的余晖笼罩庭院,清澈的池水映出如火燃烧的天空。 纱织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奈落将她放了下来。 回廊的木地板光滑平整,染着白昼微烫的余温。 纱织赤着脚走在木地板上,她很喜欢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拂过庭院的微风轻柔舒缓,下过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湿润的气息,混杂着庭院里的花香。 她从眼角的余光中瞥到什么,轻微的震动声一闪而逝。 忽然停住的小小声音,被奈落拢入手中。 他似乎原本并没有想这么做,手指收拢,回过神来时已经做出莫名其妙的举动。 阴红的眼目微敛,他的表情有些不快,近乎嫌恶。 “你手里的是什么?” 在他碾碎手中之物的前一刻,纱织好奇地凑了过去。 “……” 在她的注视下,许久,奈落慢慢摊开手。 一只红蜻蜓,畏畏缩缩地停在苍白的掌心里,被奈落身上的妖气压制着,动弹不得。 …… 纱织忽然抬起头。 她并没有告诉过奈落那首歌的含义是什么。 因为思念家乡,她曾唱给他听的那首歌,奈落不可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他并不知道。 -- 第83页 他明明并不明白…… 纱织扑进奈落怀里,几乎是撞到他的心口上,凝聚的妖气一散,红蜻蜓忽然振翅而起,飞向晚霞满天的苍穹。 她抱住冷冰冰的大妖怪,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苍白的手指微动,奈落抬起手,似乎想要搂住她的腰。 但他僵在原地。 贴着胸口的衣襟传来不寻常的温度,比这世间的任何事物都要滚烫,仿佛能烧穿他的皮肤,直接触碰到肮脏而污秽的灵魂。 “……我喜欢你。” 纱织抱着名字即为地狱的半妖,诞生自丑陋欲念的集合体。 她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和他生气,哪怕他做的事情再怎么可恶,再怎么变态疯狂。 “奈落。”纱织贴着他的心脏,抬起脸来朝他笑: “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2 13:05:16~2021-02-14 09:1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骨盖 20瓶;潲潲 15瓶;38070135 2瓶;梅菜扣肉、414558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番外伍 白色的大地和天空相接,又到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城池的庭院被积雪埋没,朱红的拱桥在白茫茫的雪色中分外夺目。 外面的世界冰天雪地,和室里却温暖如春,甚至比过去几年还要暖和。 城中木炭的供应源源不绝,不论白天黑夜,室内一定燃烧着暖和的炭火,如果不是看窗外大雪纷飞,纱织都会恍然觉得自己搞错了季节。 妖怪到底算是恒温动物还是变温动物,奈落体内的妖怪物种繁多,如果两者都有的话他本人到底偏向哪一边。 纱织回想起她在地窖和洞窟里见到的生物学奇景,那里面既有蜈蚣和蝎子类的毒虫,也有蛇一般滑溜溜的妖怪残骸。 应该还是变温动物。 但以前也没见他这么怕冷啊? 茶釜沸腾,微苦的清香随白雾飘散而出,纱织舀起一碗茶汤,托到唇边尝了一口。 明明味道很正常,旁边的白夜却露出了诡异的表情。 “怎么了?” 纱织以为对方也想来一碗。 白夜:“不,真的不用。”拒绝得十分干脆利落。 白夜看着她将那碗茶汤喝了下去,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她喝的不是茶,而是更加不能言说的东西。 窗外的大雪纷纷茫茫,哪怕是战国时代,冬天也不怎么打仗,不管是人还是土地都需要休养生息——妖怪似乎也是如此。 白夜最近难得放了假,天天待在城里和她唠嗑,唠嗑的内容基本上只有一个,名为《走近妖怪》,目的是让她了解这个唯心主义世界的运作法则。 可惜,由于两人的知识体系完全不同,聊起天来就像鸡同鸭讲。 纱织了解半天,依然搞不懂妖气是什么,由元素周期表中的哪些化学元素构成,为什么白夜能够使用幻术,生物的意志为什么能改变物质世界里的客观现象。 比如结界,妖气的结界到底是怎么张开的,为什么能随意念而动,说张开就张开,说收起就收起,结界的硬度又是由什么决定的,改善硬度的条件有哪些。 纱织听了半天,只有一个感受: 你们妖怪真玄乎。 但她后来想了想,也许对妖怪来说,张开结界这件事,就像人类使用自己的四肢一样,要解释为什么人能凭意志抬起自己的手臂,其实是一件简单又复杂的事。 真正实践起来的时候,人根本就不会想那么多。 什么传递神经信号啊,分泌兴奋性的神经递质啊,牵动相应的肌肉啊,这种事情不需要理解也能做到,就和呼吸一样自然,根本不需要有意识地去关注。 要妖怪解释自己为什么能释放妖气,可能就和要人类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呼吸一样吧。 太过理所当然,所以反而不知道如何下手。 因此,作为奈落的分丨身中最成熟的那一个,白夜虽然十分努力,认真听讲的纱织还是一头雾水。 最后,白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干脆地选择了放弃。 “让我直接切入重点吧。”他语气沧桑。 纱织觉得奈落的分丨身十分有趣,这个有趣体现在出生顺序和性格成熟毫无关联这一点上:年龄最大的神无看起来最小,最年幼的白夜反倒更加成熟,说起话来都慢悠悠轻飘飘的。 “你相信人能够长生吗?” 纱织:“当然不能啊。” 白夜:“……但是妖怪的寿命比人类长很多。” 纱织:“我明白,因为物种不同。” 就像猫的寿命只有十几年,人却能活到八十岁一样,妖怪的寿命也是人类的好几倍。 白夜仰头看向天井,浑身散发出「好想放弃,好想被奈落塞回去」的咸鱼气息。 他稳了稳心神。 “但是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仙人的存在。” 珊瑚能打碎邪气的飞来骨,犬夜叉斩断妖气涡流的招式,好像都接受过仙人的帮助。 这她倒是听说过。 纱织沉吟片刻:“你是说有人类通过奇怪的办法改变了自己的种族特性吗。” 白夜:“正是。” “虽然不太理解,但在这个世界好像确实行得通。”纱织做出退让。 -- 第84页 “你不心动吗?”白夜试探道。 纱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心动吗?” “……不,我的情况不太一样。” “是了,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太一样。”纱织说。 “所以我也不感兴趣。” 白夜:“……” 纱织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们都信所谓的封建迷信,但这种东西还是少关注为妙。” 她抽出高中生物和高中英语的课本。 “现在轮到我了。你是想了解生物的奥秘呢,还是学一门骂奈落他也听不懂的外语?” 听到后半部分,路过和室的白童子停下脚步。 白夜:“……比如?” 在两只妖怪的注视下,纱织清清嗓子,字正腔圆道: “I am your father.” …… 冬天,万物萧条,日子过得十分充实的纱织,不是在城里进行外语教学,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新时代好妖怪,就是在外面进行锻炼身体的狩猎活动。 领土内的妖怪都跑光了,但山里的野猪和鹿群还在。 纱织背着箭囊,纵马飞奔在高大笔直的树木之间。 白色的雪地被太阳照得耀眼,空气凛冽而清新,褐色的松木浓淡皆宜,一直绵延到山道远方。 她今天收获颇丰,可以在城下町换一笔不小的钱财,全部拿去给奈落买新衣服。 作为城主的奈落不缺这些,但给奈落买漂亮的衣物是她的兴趣爱好,她本人可以过得糙一点,皮囊得天独厚的妖怪却必须是整片领土——不,整个战国时代最好看的妖怪。 山道上忽然冲出一道身影,沉浸在别的思绪里的纱织陡然回神,一把勒住缰绳。 随着一声嘶鸣,马蹄骤然提起悬空,纱织吁了好半天,受惊后退的马匹才打着响鼻安静下来,咚的一声重新踩在地上。 忽然冲出来的身影,倒在覆盖着积雪松针的山道上,如果不是她反应及时,对方早被马蹄踩断了胸腔肋骨。 纱织以为她遭到了百年难遇的碰瓷,近前一查探,发现那位背着箩筐的年轻女性冷汗涔涔,臃肿的衣服下小腹隆起,明显是要生产的征兆。 “请帮帮我……”对方从齿缝间挤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拜托你,请帮帮我……” 马是不能骑了,纱织将那位女性背到背上,以最快的速度往附近的村庄跑去。 待她找到村里的产婆,温热的羊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裳,脸色惨白的女性被产婆扶进屋内,纱织本来要去烧水,但身体孱弱的女性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像溺水的人抱紧唯一的浮木,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纱织不得不留了下来。 时间的流逝变得暧昧不清,耳边充斥着女性的惨叫,抽气声断断续续,到了后面连惨叫都微弱下去,被压迫而来的剧痛憋得发青发紫。她没注意到天色是什么时候暗下去的,村里好心的妇女端来了热水和干净的布匹,空气里充满了血和汗水的味道。 湿漉漉,滑腻腻,源源不绝地人的体内滑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生产的过程,纱织几乎要担心血腥的味道会引来山间的野兽,或者体力不支的产妇因为失血过多先晕厥过去。 抓住她手腕的力道终于微微松开,纱织来到屋外时,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 糟糕。 纱织心里一凛,嗡嗡震动的声音传来。她一抬头,那只最猛胜仿佛等她很久了,几乎是立刻便飞到她眼前,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她回城。 “等一下。”被屋子里的气氛影响,纱织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确定人平安了我再离开。” 产妇十分年轻,估计是第一次生产,纱织在屋外一直守到半夜。 寒冷的空气泛起波澜,她抬起眼帘,本来应该好好待在城里的妖怪,如同具现化的黑暗一般,从夜色里浮现而出,悄无声息地跨过冰冷的雪地,回过神来时已经出现到她面前。 表情阴郁森冷的大妖怪还未开口,纱织已经拍上他的手臂。 “把你的瘴气都收起来。” 纱织紧张地往屋子里的方向看了一眼。 “影响到产妇就不好了。” “……”奈落低头看着她,嗤笑道,“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行行行,和你无关。”纱织没空去抚顺他莫名其妙的坏心情,屋里忽然传来嘹亮的哭声,打破了寒冷而寂静的黑夜。 她掀开草帘跑进去,众人围绕在产妇身边,放松地说着祝福的吉利话。 刚出生的婴儿其实挺丑的,皱巴巴红通通的一小团,裹在柔软干净的布料里。 见到她的身影,脸色苍白的女性眼神一亮,在产婆的帮助下撑起身体坐直了几分。 “恩人。” “?”纱织赶紧摆手,“我就是来看看你的情况。” 没事的话她就可以走了,外面还等着一个妖怪呢。 “请您抱抱这个孩子吧。”对方可怜兮兮地这么说着,其他人也一起看了过来。 总觉得这个发展有哪里不太对的纱织,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过了软趴趴的婴儿。 她完全不会抱孩子,刚出生的婴儿就和没骨头一样,她担心自己稍微用点力道就会折碎不该折碎的东西,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个雕塑一样托着产婆放到她怀里的婴儿。 -- 第85页 感觉越来越不对了。 周围的村妇发出善意的哄笑,刚刚升级成为母亲的女性弯了弯嘴角,缓声说: “请您为她起一个名字吧。” 不,她不会,她不能。 纱织最后勉强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名字她是真的不敢起,凭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直觉,她坚定地拒绝了对方的这个请求。 寒冷而黑暗的夜色里,奈落的身影没有离开。 “这位是?” 纱织回过头,手里的草帘保持着将要放下的姿态。 屋内的火光落到雪地上,纱织顿了顿,笑着对众人说: “他是我的伴侣。” 空气里凝集不散的寒意,好像忽然分神一般,融化散开了一点。 回城的路上,纱织十分感慨。 这个年代的女性生孩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忙活大半天,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纱织还没有回到城池就靠在奈落的怀里睡了过去。 梦里的一切都很安稳,紫红色的结界隔去了高空寒冷的气流,月亮又大又圆,悬在一望无际的云海上方,就连涌动的瘴气都那么可爱,像妖怪的尾巴一样,长长地拖在身后。 纱织这一觉睡得特别沉,醒来时,外面早已天色大亮。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神无乖巧地坐在她床边,怀里眼熟地抱着什么东西。 “……” 纱织:等等。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次清晰起来的视野里,神无的身影并没有消失,她抱在怀中的婴儿也是如此。 包裹在襁褓里的婴儿,眼睛和头发都是极浅的紫色,她上一次见到对方时,还是在奈落黑漆漆的体内,那个时候他应该就已经奈落重新吸收了才对。 纱织一低头,就迎上了赤子嫌弃的目光。 他冷哼一声。 “你怎么还在。” 纱织诡异地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怎么还在奈落身边。」 纱织的表情有些玄幻。 “……这是什么?” 神无没有表情,声音也没有一丝波澜。 “弟弟。” 在她睡觉的期间,奈落久违地,又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奈落就是这么棒【bushi · 最近比较忙,但我会努力维持更新的频率 啾咪 感谢在2021-02-14 09:18:15~2021-02-20 09:1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714151 42瓶;头骨盖、来杯黑咖啡吧 20瓶;乐湖 13瓶;山上有颗柿子树、柳默音、射手A塔好吗 10瓶;lucky 8瓶;恋爱脑 7瓶;c程、纯白与你、玲琅、lili、这个作者怎么还不更新 5瓶;勺 4瓶;嘟嘟嘟嘟嘟 3瓶;JINNN、书猫、bulb 2瓶;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番外陆 纱织觉得,奈落可能误会了什么。 这个误会估计有点严重,但现在孩子生都生了,她难道还能重新塞回奈落体内吗? ……好像还真的可以。 和室里烧着木炭,御帘和屏风隔绝了外界的寒风,纱织从神无手中接过赤子。 妖怪的婴儿就是不一样,既耐打又耐摔,论生命力顽强,可要比她这个人类厉害多了,纱织抱起赤子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因为摔了也不要紧。 纱织试着掂了掂襁褓里的婴儿,有那么一瞬间,赤子的表情好像变得更嫌弃了。 “你需要午睡吗?” 奈落的分丨身大多生下来就能走能蹦,会口吐人言,杀人放火也不在话下,性格都独立得不得了,唯独在讨厌奈落这件事上总会达成神奇的一致。 说实在的,纱织完全不擅长照顾婴儿,她以前虽然和赤子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赤子就被奈落藏到人类的城池里去了。 纱织抱着赤子在和室里来回踱步,反复思考着不能塞回去的话接下来要怎么办,话说城里忽然凭空多出了一个婴儿,难道要对外宣称是她生的吗? 真的要对外宣称是她生的吗?还是当成奈落的私生子?后者的话会不会影响城主的风评?战国时代的人对私生子这件事是怎么看待的? 纱织的思路越扯越远,幸好赤子听不见她的心声,说起来他今天倒是难得安静,除了一开始出声冷言嘲讽了几下,之后都没怎么继续散发恶意。 被生出来的妖怪也会觉得累吗? “够了。”奈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背后响起。 拥着白色的狒狒皮,眼眸阴红的半妖将人类城主的角色和妖怪的身份完美融合在一起,看起来有一种她形容不上来的,特别艳丽的矛盾感。 “你抱得够久了。” 奈落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神无,肤发雪白的妖怪默不作声地走到纱织面前,抬起双手示意她把赤子交过去。 “你的身体还好吗?” 妖怪的出场和退场总是如此玄乎,神无抱着赤子的身影慢慢变淡,好像阴影融入墙角,眨眼就从和室里消失了。 纱织用手背贴了贴奈落的脸颊:“累吗?想喝热水吗?” 他的体温常年偏低,这个举动其实并没有太大意义。 奈落观察着她的表情:“你看起来不怎么意外。” 纱织觉得他想说的不是「意外」,而是「惊喜」。 -- 第86页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贴在她手背上的,属于奈落冷冰冰的体温,好像忽然往后退了一下,像雾一样滑走。 纱织揪住白色的狒狒皮。 “那是你的心脏吗?” 在白灵山的时候,奈落曾将赤子作为自己的心脏排出了体内。 “……不是。”奈落的声音十分冷淡。 回答得倒是十分干脆。 以奈落谨慎多疑的性格,多半也不会给有背叛前科的赤子第二次成为自己弱点的机会。 纱织放开手:“不是心脏我就放心了。” 奈落后期制造的分丨身都是和他异体同心的设定,比如白夜就是奈落死了他也会跟着一起消亡的命运,因此反倒不用担心奈落哪一天会忽然将他收回体内。 “其他的事情怎么办?” 她这一句问得相当没头没尾,奈落却听懂了。 他不止听懂了,还不忘嗤笑一声。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瞥她一眼。 “城里的人类看不见他。” 就像他们看不见神无,看不见白夜,也从来不会留意白童子的去向一样。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纱织发现奈落说的没错,城里的侍女和仆役根本就没注意到赤子的存在,妖怪在这些人类的眼中估计都是隐形的,完全不会有共存的问题。 纱织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发现自己不需要担心赤子后,她的注意力就完全转移到了奈落身上。 妖怪的体质虽然和人类截然不同,但生得太快,谁知道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纱织是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她快刀斩乱麻地推掉了他近期不太重要的工作。 作为城主的奈落,冬天本来就比较清闲,如今工作被纱织推掉大半,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和室里坐……休息。 别国的使臣上门求见时,纱织正在给奈落梳理头发。宁淡的日光落在积雪上,白茫茫的庭院十分安静,靠坐在窗边的妖怪今天披了件白藤色的单衣,衣服上的纹路似鱼非鸟,让纱织想起傍晚的暮色。 从肩膀流淌到衣袖处的纹路,看起来像归巢的飞鸟,也像在天空的倒影中游曳的鱼群。 她也很喜欢奈落鸦黑色的长发,柔顺华丽,浓密如藻,用手指轻轻一梳,黑色的长发像冰凉的泉水一样分散流溢开来,根本就用不上这个年代常见的细齿木梳。 纱织捞过落到奈落耳边的鬓发。 “你今天想怎么梳?” 耳侧的两缕头发,她有时候会放任垂落肩头,有时候则会和其他头发一起束起马尾。 不管头发怎么梳,都无损这个皮囊的美貌。 扎起来好看,披下来也好看。 纱织犯了难。 也不知道奈落用的是什么品种的皂角,发质居然比她这个使用洗发水和护发素的人好多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妖力吧。 她用手指梳着鸦黑色的长发,仔细地将所有发丝都拢入手中。 好半晌,奈落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你。” “殿下。” 御帘外响起侍从恭敬的声音。 白天的奈落披上城主的伪装,不管是神情还是声音都和晚上截然不同。 “何事?” 温和而稍显疏离的声音,不疾不徐,舒缓似山涧的清泉。 御帘外的侍从报上纱织不太熟悉的地名,那个使者的名字她自然也毫无印象。 挽起乌黑浓密的长发,纱织腾出一只手,摸向放着发带的漆木托盘。 “我知道了。”奈落这么说着,靠坐在窗边的慵懒身影动都没动一下,“让他在正殿稍待片刻。” 纱织觉得那位使者冒着大雪千里迢迢跑一趟不容易,奈落的态度过于敷衍随意,她加快手上的动作,非常利落地束好鸦黑的长发。 “好了。”她放下手,绕到妖怪的面前,“你不去吗?” “旁人想要见我,我就必须得见吗。” ……你的敬业精神呢? 如果奈落的傀儡还在的话,这种事情交给傀儡去办就好了,但自从奈落获得了制造分丨身的能力,他似乎就鲜少使用傀儡了。 “就算是废话也去听一听再决定吧。” 待在她身边的大妖怪,被她催促了好多次,才冷哼一声。 ……是她的错觉吗。 感觉有些黏人。 纱织决定今天一定要早点回来。 换上打猎的装扮,她背起长弓和箭囊,帮她牵出马匹的随从见她心情不错,笑着打探了一句。 “没什么。” 城门嘎吱着在眼前开启,纱织按下嘴角的笑意。 “我去去就回。” 纱织一向说话算话。 离开城池,山野的气息拂面而来,冻结的湖泊映出白色的天空,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瑟而动,露出隐约点缀其间的黑影。她的目标十分明确,今天一定要打上几只野鸭回去炖汤。 鸭肉营养丰富,再配上山里冬天特产的菌菇,用小火慢炖,煮成鲜美的汤汁,作为补身体的膳食来说再合适不过。 利箭破空的长啸惊动了湖边的鸭群,扑簌簌的羽毛纷乱了倒映在湖上的光影。纱织跳下马,握着弓走向垂死挣扎的野鸭,寒冷的冰面被翅膀击打着,不断发出钝而滞重的声响。 -- 第87页 她取出短刀,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那只野鸭的痛苦。 击打声停止了。 殷红的血水流淌到寒雾弥漫的冰面上,蔓延开碎裂般的痕迹。 纱织弯下身,正要捡起那只死去的野鸭,空旷的湖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妖怪退散!!” 一张符纸破空而来,被无形的法力驱使着,骤然贴上她的面门—— 无事发生。 那张符纸上汹涌澎湃的法力如同离弦的箭一击落空,阳光下的积雪消融无形,碰到她的额头后失去所有力量,化作再普通不过的纸片掉了下去。 “……你是人类?”枯萎的草丛后露出身着袈裟的身影,那个苍老的僧人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上上下下将她重新打量了一遍。 纱织往前一步,对方攥紧降妖除魔的念珠,神色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身上的邪气是怎么回事?” “邪气?”纱织明知故问。 “你明明是人类,身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邪气?” “因为我喜欢的,”纱织想了想,“不是人。” “糊涂!”对方的眼神倏然锐利,语气变得凝重无比。 “人类怎可和妖怪同流合污!这样的因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更何况你身边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妖怪,已经可以称之为邪恶……” “我知道。” 那名僧人看她的目光,就好像她是被妖物蛊惑的无知少女,一脚踩在堕落深渊的边上。 纱织捡起死去的野鸭,翻身上了马背。 “你听说过恋爱自由吗。” 对方的表情十分不可思议。 她一夹马肚,穿过湖边枯黄焦脆的野草。 “早点离开这片领地吧。” “等一下!” 眼角的余光中,身着袈裟的苍老身影并没有死心,对方似乎还想固执地追上来,将她从深渊边上拉回来,但那道声音被她远远地抛在身后,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光线黯淡的森林里。 回到城中时,奈落已经结束了和别国使者的会谈。 他坐在御帘后,乌黑流丽的长卷发束成马尾,慵懒地垂落肩头,白皙的面容笼罩在浅淡的日光中,透着对于人类来说有些缺乏血气的病色,但这一切都无法使玉石般昳丽无暇的美貌折损分毫,反而让那份不真实的俊美更加煜煜生辉。 当然,病弱都是他装的。 但纱织就是很吃奈落这一套。 准确点说,是吃得不得了,根本就是被对方的美色迷得七荤八素。 “你回来了。”奈落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纱织这才注意到旁边神无的存在,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再次回到了奈落身上。 呜呜呜呜呜呜她的眼光真是太好了。 纱织感动不已,感动归感动,她还是乖乖地蹲到火盆旁,准备将自己烤得暖和点了再靠过去,免得冻着那边的大妖怪。 “你去干什么了?” “打猎。” 纱织笑眯眯地说。 “我们今晚吃野鸭汤。” …… 白童子的心情今晚也很糟糕。 荒无人迹的山野,黑暗如雾气穿行。 殷红的血珠沿着薙刀滴落,落在僵硬冰冷的指缝间。苍老如枯枝的手指紧紧抓着念珠,破碎的念珠崩落一地,骨碌碌滚动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雾气里渐行渐远。 白童子割下那个尸体的头颅提在手中,穿过黑暗来到张开结界的洞口。 山道幽深曲折,不知过了多久,寒冷的铁锁声扣开黑暗,沉重的闷响撞在岩壁上,灰尘碎石窸窣而落,幽暗的鬼火跟着跳了跳,拉长的光影映出牢笼前的两道身影。 “我把东西给你带回来了。”白童子嗤笑一声,将那个僧侣的头颅扔到奈落脚边。 “我让你去把人杀了,但没让你把尸首带回来。” 白藤色的单衣在寒意深重的地底显得格外单薄,奈落保持着人类城主的模样,肩上披着稍长的外衣,乌黑浓密的长发散落下来,苍白的手腕依稀可见青色的血管,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是哪个贵族人家落跑的公子。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抱怨完了吗,白童子。” 奈落看了他一眼,阴红的眼眸冰冷无波。 白童子抱着薙刀靠到岩壁上,别过头不再说话。 “这可真是麻烦。”蹲在牢笼前的白夜发出感叹。 被重重铁链束缚着,那个似人非鬼的身影显得极其不稳定,凄声嚎叫着在地上翻滚,不断将头颅撞向坚硬的岩壁。 “能够将人变成妖怪的方法目前就只有那么几种,自愿献上灵魂,或者被怨气吞噬。” 像黑巫女椿那样,为了永久的青春而将灵魂卖给妖怪,或者效仿几百年前的崇德天丨皇,含恨而死后怨灵化成天狗。 更曲折一点的手段包括吞吃妖怪的血肉,但这个方法到目前为止收效甚微,基本上可以认为行不通。 牢笼里的生物扭曲膨胀着,一会儿是人类的形态,一会儿又变成头生犄角的怪物,最后受铁链限制,再次缩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如果不是自愿献上灵魂的话,和妖怪融合的过程中就会变成这样。” 白夜站起身。 “怎么办?”他看向奈落,“不管是哪个提议,她估计都不会感兴趣。” -- 第88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0 09:10:07~2021-02-21 14: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158567 40瓶;賴韓 12瓶;小红的梦想是不劳而获、桃花扇、 10瓶;我是一棵树 5瓶;半月 2瓶;21423121、saiiiii、叶子瑾、吃青苹果的蛇、书猫、JINN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番外柒 最猛胜其实都长得差不多。 「差不多」这个形容十分委婉,最猛胜就像复制粘贴过似的,基本上长得一模一样:红眼六足,尾巴勾着尖尖的硬刺,看起来就像蜜蜂的变种,从头到尾足有纱织的手掌这么长。 纱织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能从一群最猛胜的身影中认出小黄。 也许因为它会躺在她的手心里睡觉,也许因为它不需要奈落命令也会跟在她身边。 也许因为它喜欢被人抚摸脖子周围那圈紫色的毛毛。 被称为地狱之虫的最猛胜,其实和蜜蜂一样喜欢蜂蜜。 最猛胜的巢穴也和蜂窝差不多。 小黄没有和其他最猛胜一起回到窝里,它停在纱织的肩膀上,停在她的手指上,停在她的衣服袖摆,和经过的每一条走廊上。 跟在她身后跟了一天,它终于落到窗沿上。 纱织蘸取了一点蜂蜜,回到和室时,蜷起身子卧在窗边的最猛胜就像睡着了一样。 窗外的庭院,积雪还未融化。 晴朗的冬日在枝桠上闪烁着微光,纱织在靠近树根的地方挖了个很小的坑。 “何必多此一举。”白童子的身影和背景里的雪地完美融合在一起,声音也和冰雕雪砌似的,嘲讽意味十足,“反正都已经死了。” 纱织拍拍手直起身:“这你就不懂了吧。” “葬礼这种东西啊,是为了还活着的人存在的。” 山里久违地落了一场大雪。 入城的大夫说温泉能活血驱寒,对于调养身体极有帮助。 纱织觉得她明明能拳打妖怪、脚踢各种战国时代的歪门邪道,但对方当时言辞恳切,头发花白的老者伏在硬邦邦的木地板上,她怎么都不好拒绝。 奈落抛下城里的事务,难得带她出了一趟远门。 山脉的轮廓在大地上绵延,如森白的骨架耸立,紫红色的结界隔去了寒冷的风声,纱织靠在奈落怀里往下望去,森林里浮现出神社朱红的鸟居,不远处的岩壁掩映着热气氤氲的温泉,碧绿的泉水清澈如没有杂质的玉石。 守在温泉边上的白蛇还没朝两人露出獠牙,就被奈落干脆的一击削下了脑袋。 巨大的蛇头滚下来,殷红的血水染红了温泉旁边的地面。 纱织:“……这不太好吧?” 有神社供奉的白蛇,明显不是普通的妖怪。 奈落收回手臂上突出的骨刺,冷笑一声:“只是伪装成神的蛇妖罢了。” 在纱织的注视下,横卧在温泉旁边的尸首果然起了变化,银白色的蛇鳞褪去圣洁的光泽,露出原本的面貌。 原来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黑蛇。 血水蜿蜒,奈落在温泉周围设下结界,纱织觉得在这种场景下泡温泉挺诡异的,她看了看那颗死不瞑目的蛇头,奈落瞥她一眼,剧毒的瘴气涌出,狰狞的蛇首很快就被腐蚀成了一滩血水。 纱织:“……” 她硬着头皮泡完了温泉。 其实比起自己泡,她更想看奈落泡温泉。 温泉泡久了容易头晕,还容易流鼻血。 纱织抬手捂住鼻子。 “怎么了?”奈落支膝坐在温泉边的岩石上,离开人类的城池后他就切回了妖怪模式,坐姿也变得恣意起来,不必像城里那样总是端得优雅清贵,后颈到背脊的弧度都要像琴弦一般。 “……没什么。” 纱织想到奈落无意间,不对,是有意地杀掉了被这里的神社当成神明供奉起来的蛇妖,不知道神社的巫女和神官会如何反应。 这算失业吗? “你对人类太容易心软了。”奈落哼了一声,对她说,“这会成为你不必要的弱点。” 纱织想了一会儿,非常认真地回答:“不,我只会对你心软。” “……” 她最后也没能说服奈落和她一起泡温泉。 回去的路上,纱织发现他的警惕不无道理。 白雪皑皑的山谷里,奈落和杀生丸狭路相逢。 纱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杀生丸了,额间印着月纹的犬妖没有什么变化,白色的毛茸茸迎风飘拂,明明是妖怪,高傲清冷的身姿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仿佛生来便应当受他人仰望。 “……真意外。”拥着她的手臂微微一紧,奈落勾起嘴角,嗤笑道,“犬类的嗅觉就是灵敏。” 黑压压的瘴气涌动起来,原本晴朗的天空被阴云笼罩,纱织想看得更清楚些,可惜那些弥漫的瘴气挡去了她的视线。 她没看清楚杀生丸的身影,但看到了跟在他身边那只绿色的小妖怪,躲到白色的毛茸茸后面瞪着奈落。 「就算是狗也不能说出来!」对方的脸上明显写着这句话。 怂归怂,倒是十分忠心耿耿。 和服袖摆随妖气飘起,杀生丸微微抬起眼帘:“奈落,你终于舍得从藏身的城池里出来了。” -- 第89页 “哦?”奈落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 “明明知道我奈落的所在,你却没有出手攻击。”他低声笑道,“杀生丸,你是什么时候开始顾及人类的生死。”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纱织暗地里扯了扯奈落的袖子,想要劝他不要如此挑衅敌人,但他不为所动,今天就和吃错药了似的,继续带着恶意说: “你变了,杀生丸。” “你生出了多余的慈悲之心,而且还是对你以前最为鄙夷的人类。” 绿色的小妖怪冒出头似乎想要骂些什么,但收到杀生丸的目光,又果断将头缩了回去。 “……油嘴滑舌。”冷冰冰的犬妖好像笑了一下,那丝笑意没能融化冷硬的气息,反而让他身上的杀意更加锋利,甚至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那些话我原话奉还。” 杀生丸拔出爆碎牙。 “奈落,没想到你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是什么地方,纱织还没来得及在脑中过一遍,奈落忽然将她往怀里一按,笼罩两人的结界在那个瞬间起了变化。 雷鸣般的刀光撕碎瘴气,骤然撞在紫红色的结界上。 纱织记得杀生丸的爆碎牙对奈落好像有克制的作用,被砍就会持续掉血,而且肢体也不能再次复生。 明白这一点的奈落,在这三年间不断吞吃强大的妖怪,她一直很好奇他把妖力增强到哪里去了,原来全部都加在了结界的防御上。 “……原来如此。”杀生丸好像也是这么想的,冰冷低沉的声音从结界外传来,纱织想抬起头,但奈落一直按着她的脑袋将她贴在他的胸口,她只能看到他衣服的花纹,想转动脖子都十分困难。 “但你的结界又能承受多少次来自我杀生丸的攻击。” 天上好像要打雷了。 轰隆隆的雷鸣,在乌压压的云层里翻涌。 这个战国时代真的一点都不科学。 “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然后他们就轰轰烈烈地动山摇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场架——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奈落是一只十分会审时度势的妖怪。 测试结界的硬度并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他当时撤退得十分果断。 一切有惊无险。 垂着御帘的和室外,搓绵扯絮般的雪片纷纷扬扬,不断从静谧的天空飘落。 纱织站在壁龛前,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逃过杀生丸的追杀平安回到城里的奈落却好像不怎么开心。 她看着那张白色的狒狒皮,挂在漆木鎏金的架子上。 “……” 沉思许久,纱织伸出手,取下那张狒狒皮。 白色的狒狒毛温暖厚实,摸上去软乎乎的。 裹在奈落身上正合适,她穿就拖到了地上,好像那些放出瘴气逃跑的傀儡一样,整张狒狒皮都在往下掉。纱织不得不卷起一部分,免得自己被过长的衣摆绊倒。 蓝色的狒狒面具歪在一边,她像拉上兜帽一样,抬手将面具盖下来。 白色的狒狒皮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纱织调整了一下面具的位置,黑黝黝的世界总算落进一点光明,但面具不太牢靠,奈落戴着时只遮住半边脸,可以露出苍白的下颌,戴在她脸上却几乎要盖到下巴处。 纱织托住往下掉的面具,摸索着来到门边。 仿佛小孩子穿上大人的衣物,走起路来磕磕绊绊——奈落和他的傀儡究竟是怎么做到穿着这东西还行动自如的? 前方忽然多出一道黑影,她一下子没来得及收住脚步,直接撞了上去。 纱织捂住面具:“……” 熏香微冷的怀抱十分熟悉。 正主回来了。 “你在做什么。”奈落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纱织沉默半晌,哼笑出声。 “学你。” “……” 她哼哼哼地笑了一会儿,没有人捧场。 纱织笑声渐弱。 “不像吗?”她小声嘀咕,“你明明就是这么笑的。” 狒狒面具被人揭起,清新冷冽的空气涌入肺腑,纱织在骤然明亮起来的世界里看见了奈落的脸。 “别做蠢事。” 他垂着眼睑,瞳孔的颜色微暗。 纱织抬起手,揉了揉摘下面具后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我这不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吗。” 她这么抱怨着,正打算往后退出一步,城主模样的妖怪忽然伸出手,将她扯入冷冰冰的怀抱里。 纱织抬起头。 奈落是一个很会挑皮囊的妖怪。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要不然她当时也不会奋起猛追。 但可能是周围的雪景加成,乌发如瀑的俊美妖怪,今天看起来比平时还要艳丽了几分,像危险阴艳的罂粟花一般,勾得人移不开目光。 雪片簌簌而落,含在唇间似乎刹那便会化开。 两人从走廊上落回和室里,白色的狒狒皮滑到腰间,纱织跨坐到奈落身上,将想要直起身的妖怪按了回去。 “今天轮我了。”她假装没看到他骤然暗下去的阴红眼眸。 嘴角微扯,他正打算说些什么——反正不会是好听的话。 “啊,不可以抱怨。”纱织抬手捂住奈落的嘴。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危险起来,隐藏在体内的瘴气蠢蠢欲动,她忽然微微俯身,吻上他的喉结。 -- 第90页 落到她指缝间的呼吸,好像骤然停顿了一瞬。 窗外的景色一片白茫。 纱织亲了亲奈落的嘴角,然后又亲了亲他的脸颊,温温柔柔的吻,像羽毛一样落到他的眼睛、鼻子、和耳朵尖上。 “……你最好看。”她捧住奈落的脸。 海藻一般乌黑浓密的长发垂落下来,纱织抚着他的脸颊,再次俯身吻了吻弧度薄凉的嘴唇。 “只有你最好看。” 窸窸窣窣,布料柔软摩挲。松散的衣裳剥落,她的手沿着细腻紧实的胸膛滑下去,像是要打开危险紧闭的花苞一般,诱哄躲在洞窟深处的毒蛇出来一样,指腹贴着光滑的皮肤缓慢而耐心地往下游曳。 苍白的手背迸出青筋,纱织按住奈落的手。 “不行。” 奈落是妖怪的集合体,纱织几乎觉得他体内的妖怪都要跑出来了。 好像触手下一刻就会破皮而出,将她撕成血肉模糊的碎块,黑暗的瘴气处于濒临爆发的界限,她掌心下的每一寸皮肤都紧绷到接近颤抖,冰凉的体温不可思议地滚烫。 仿佛披在这个妖怪身上的皮囊,快要被里面的东西撑到崩溃开裂。 好像她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踩在危险的刀尖上,奈落的眼眸是血一般阴森的红色,她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她并没有停下。 哪怕奈落终于无法抑制地发出声音。 “……纱织。” 压抑得简直如同诅咒。 咬牙切齿得恍如憎恨。 无法负荷的渴望,听起来几乎有点扭曲的意味在里面了。 过于浓烈沉重的感情,也许到了最后都会染上漆黑的颜色。 “……现在还不行。” 纱织安抚般地,吻了吻那张吐出过无数恶意,编织过无数谎言的嘴唇。 她轻声说: “但是你以后可以吃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1 14:59:39~2021-02-24 18:1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一棵树、奈何桥上不喝茶、头骨盖 10瓶;果果是只猫 8瓶;云端、未闻和纸 5瓶;lucky、27158567、芋圆好好恰 3瓶;沧澜林兮 2瓶;糖醋里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番外捌 冬天是适合赖床的季节。 在天蒙蒙亮的时分,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窗外落雪的声音,一点一点填满寂静的世界。 在这期间,如果能欣赏伴侣熟睡的脸,等待昏暗的室内逐渐铺满明亮的光线——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满足。 冬日的清晨沉淀着夜晚的灰烬,柔软的雾色还未散开,垂着御帘的和室里静悄悄的,纱织觉得她已经醒得足够早了,但把玩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单手支颐的妖怪明显比她醒得更早。 “……这种时候,你应该装睡。” “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给你一个惊喜了。” “比如?” “比如给你端来早饭。” 这种做法在现代的情侣之间还蛮常见的:趁着疲惫的恋人还在沉睡,偷偷按照对方的口味做好热腾腾的早饭。 纱织把什么都想好了,甚至提前告诉城中的侍女不必准备两人的早膳,但她还是漏算了一点——奈落永远醒得比她早。 “你不需要做那种事。”奈落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 果然,封建时代的妖怪就是不懂。 就算再怎么擅长玩阴谋诡计,智商傲视群雄,他都是在封建的战国时代土生土长的妖怪。 纱织救回自己的头发:“这叫情趣。” 手中一空,奈落似乎顿了顿。 纱织扯过白色的狒狒皮盖到身上,正要转过身,拉扯的力道忽然传来,狒狒皮的另一端落入了奈落的手里,不管她怎么扯都扯不回来。 “松开。”清晨微暗的光线里,城主模样的妖怪非常小心眼地冷声开口:“把东西放下。” “……这是我的台词吧?”纱织就很不可思议,“为什么不可以给我盖?” 她坐起身,抱住白色的狒狒皮,用双手抱得紧紧的,和单手抓住狒狒皮的奈落形成明显的对峙。 “我就是喜欢这个。” 她瞪大眼睛,煞有其事地道:“上面有你的气味。” “……” 奈落忽然松开手。 别过视线,披着单薄寝衣的妖怪站了起来,海藻般乌黑浓密的长卷发随之散落下来,乍一眼望去就像起伏的流云一般柔软,比漆黑的鸦羽更加光滑艳丽。 纱织放下毛茸茸的狒狒皮,绕到奈落身边。 “……你不多睡会儿?”她探出头,观察着奈落的表情,似乎想观察出点什么来。 “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纱织摆出深沉的表情,就差没问上一句「你昨晚满不满意」了。 昨晚被她弄出来的痕迹都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她的目光掠过松散的衣襟,白皙如玉的身躯找不出任何瑕疵——奈落的皮肤是真的白,苍白的那种白,在乌黑如墨的长发的衬托下看起来几乎会发光。 ……妖怪的自愈能力真煞风景。 纱织小声地在心里嘀嘀咕咕。 -- 第91页 “你在想什么?” 能看穿她的想法这一点也好麻烦。 “什么都没有。” 奈落哼笑一声,忽然伸出手,纱织当然没让他得逞,她一扭身,鱼一样灵活地从他的指间滑了出去,眨眼间便已退到几步远的地方。 “……没抓到。” 她开着玩笑,抬头望去的瞬间,奈落的眼神莫名其妙暗了下去。 那一瞬间风雨欲来的感觉,让纱织微微恍了下神。 她后退到一半,脚踝忽然卷上冰凉的触感。 “……”咦?是什么时候?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跌入滑腻柔软的触手的包围之中。 摔是没摔疼,就是人有些懵。 “……用触手偷袭是犯规的。” 纱织吸取经验,意识到忽然逃跑会激起这个妖怪的狩猎欲,于是她并没有急着脱身,而是继续躺在那堆滑腻腻的触手上,一本正经地扯住靠过来的妖怪的长发。 “是你没有先说好规则。”奈落用触手抬起她的脸颊,方便他低头索取凭狡诈赢来的吻。 那个吻并不长,只是短暂地让人有些无法呼吸。 湿漉漉的银丝断落,黏糊的感觉遗留在唇角边,纱织抬起眼帘,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妖怪阴红的眼瞳。 缠在身上的触手蠢蠢欲动起来,甚至想往寝衣里探去,纱织赶紧揪住那截触手的尾巴尖。 “啊。”她发出警告般的声音,“现在不行。” 她警告那条触手,也警告身为本体的奈落。 “你已经被抓到了。” 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的时候,诱惑力不是非一般地大。 心尖麻酥酥的,落入耳中的呼吸意外滚烫,烫得纱织血液上涌,巴不得自己暂时失聪。但奈落仿佛看穿了她的动摇,胸膛随着低低的笑声震动起来。 美色……不行,要抵御美色的诱惑。 世界沦为模糊的背景板,纱织几乎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了。 但就在那个危险的时刻,庭院里忽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纱织被那爆炸声骤然震回现实。 就连奈落都停下了动作。 好端端的人类城池为什么会传来爆炸的声音? 不知想到了什么,纱织骤然推开脸色黑沉的奈落,起身披上外衣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她来得不早不晚,正好见识到了家里的问题儿童第一次打架的现场。 白夜一脸头疼地站在被破坏的屋顶上,展开幻术隔绝了人类的视线。 飞扬的尘土散去后,被破坏的庭院中央站着三个身影,除了难得灰头土脸的白童子,还有面无表情端着镜子的神无,以及纱织从来没有见过的,浑身闪闪发亮像由镜面制成的不动明王——这个应该也是妖怪。 被神无召唤出来的镜妖,低头注视着脸色极差的白童子。 纱织第一次从神无身上感受到了情绪的起伏,面无表情的小姑娘捏紧白色的镜子,声音虚无缥缈,吐字却异常清晰: “去死。” 轰隆一声巨响,镜妖的拳头砸碎了白童子之前所在的地面。 纱织感动不已,转头扑进奈落怀里。 “奈落……”她哽咽着说,“神无她,神无她会说脏话了。” “……” 奈落慢慢开口:“这是什么值得你开心的事吗?” “呜呜呜呜呜呜你不懂。”纱织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到他的肩膀上,“会发怒是拥有自我的表现。” “没有自我的人,是不会生气的。” “……” “所以呢?”奈落不紧不慢地说。 他抬起眼帘,看向庭院中的闹剧,表情寒凉非常,比漫天的飞雪更加冰冷。 “就因为这种原因?” 白夜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不再划水摸鱼,赶紧跳下屋檐阻止两人摧毁庭院。 纱织当天做了一顿红豆饭,庆祝神无首次骂人,也庆祝这个家庭第一次产生正儿八经的争吵。 “哎呀,会吵架才正常。”纱织拍着木盆里的红豆饭,给每个妖怪都盛了一碗。 “你们才多大啊,几岁的小孩子会吵架可正常了。” 那一顿饭的气氛十分怪异沉闷,白童子一直在冷笑,神无安安静静地吃着饭,白夜抽了抽嘴角,好几次想要吐槽,都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自己。 纱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好像是一家子妖怪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夜幕垂临,空地上点起篝火架。 她找到白童子时,他正待在偏僻的回廊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在黑暗中浮动的火光。 “我听说了。”纱织来到旁边,“你似乎动了神无的书。” 纱织从现代带回了很多书,杂七杂八什么类型都有,包括适合小孩子阅读的童话。 故事里的人物和现实中的人一样,拥有各种各样的喜悦,愤怒,以及悲伤。 面无表情的小姑娘,会问她人鱼为什么要献出自己的歌喉,踩着刀割般的痛苦,在黎明前夕化作海中的泡沫。 白童子不屑地轻嗤出声。 “为什么?”纱织发自内心地感到好奇。 她蹲下身:“可以告诉我吗?” 和其他的分丨身相比,白童子似乎完美继承了奈落个性里的冷酷,以及对温情的嘲弄和奚落。 -- 第92页 “因为无聊。”他勾起嘴角,瞥她一眼。 “你真的觉得,让没有心的妖怪拥有心是一件好事吗?” 这句话让本来想说些什么的纱织顿住了。 她还没回过神,白童子离开檐下。 “等等。”她拉住白童子破损的袖子,“至少让我帮你补一下吧。” 白童子的表情似乎微微变化了一瞬,但眨眼就再次变得高傲冷漠起来。 “……不需要。” 纱织:“那抱抱呢?” 白童子:“什么?” 纱织张开手:“要不要抱一下?” “……”白童子转身就走。 “你确定不要吗?”纱织说,“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白色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你……”白童子转过头,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但他没能把话说完。 第一次接触到人类的怀抱,他就像被拎住了后颈的野猫一般,整个人都变得一动不动了。 纱织没有说话,她抱着白童子,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奈落的分丨身都不想只做他的分丨身。 其实并不是想要取其代之成为「本体」,而是想要变成不依附于他人存在的独立的「我」。 纱织只是摸了摸白童子的头发,没有说话。 …… 积雪消融,山里的枯木冒出了新芽。 意识到这一点时,纱织正背着箭囊,穿行在鹿群踪迹消失的森林里。 沉寂了整个冬季的大地再次吐出鲜妍的色彩,碧绿的嫩芽旁边开着几朵淡紫色的野花,她弯下身,轻轻将那朵花折入手中,忽然改变了此次的行程,放弃追踪鹿群,转而寻找起初春的野花。 她将找到的花收集起来,用草茎扎成细细的一束。 春天来了。 她捧着春天,满怀期待地回到城里,要将它送给整天待在房间里的妖怪。 垂下来的御帘挡去了外面的光线,影影绰绰的阴影里,乌发如墨的身影背对着她,仿佛在出神,听到她的脚步声也没有和往常一样第一时间转过身来。 “奈落。” 她跑过去。 听到她的呼唤,那个身影停顿片刻,微微转过头。 那个瞬间,纱织注意到他换了一身衣服。 和她出城时不同。 看向她的眼神,也和平时不同,森冷又锋利,高高在上仿佛注视着无关紧要的蝼蚁。 纱织在最后一刻躲过了遽然袭来的触手。 尖锐的骨刺险险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划开一道又深又长的伤痕。 血珠淅淅沥沥落下来,滴在破碎的花上。 狼狈的花瓣散落一地,黑暗的瘴气涌动似毒蛇嗜血的獠牙。 “你是谁?” 那个和奈落长得一模一样的妖怪,危险地敛起猩红的眼眸。 “这里不是人见城。” 作者有话要说: 是原著线的奈落穿过来了【。 感谢在2021-02-24 18:10:00~2021-02-26 17:4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呦~前面的少年 100瓶;符苓 15瓶;年少独凭栏、小妖 10瓶;nianwuluo、我是一棵树 5瓶;养生糖 4瓶;五柳先生、和尼尼 3瓶;saiiii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番外玖 空气里弥漫起铁锈和盐的味道——「奈落」很清楚这是什么。 人类的身体软弱而无用,会被刀剑划伤,用触手便能轻易扯碎。 鲜血沿着触手的尖刺滴落,不管是血液刚刚离开人体的温度,还是湿润黏稠的质地,甚至那一瞬间碾碎花瓣的触感,都证明眼前的一切并非虚假之物。 如果是幻觉,他刚才不可能会失手,只需一击便能撕碎虚无的幻象。 如果是梦境……他绝不会捏造这种无聊的梦。 在场景转换发生之前,「奈落」记得自己重新吸收了鬼蜘蛛的心,将不断叫嚣着要见桔梗的强盗融回体内。 穿过结界回到瘴气笼罩的人见城时,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但就在绕过走廊拐角的那一刻,黑暗的邪气涤荡一清,日光落下,陌生的庭院映入眼帘,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人类的城池中。 “殿下。”走廊上的家臣弯腰俯伏,对于他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 人见城里的人类,早就在瘴气的腐蚀中化为了白骨。 但这个城池里没有白骨,往来的侍女神色如常。瘴气弥漫的城池没有四季,这里的庭院却已然绽出初春的花蕾。 「奈落」来到垂着御帘的宽敞和室。 和室里残留的确实是他自身的气息。 但除了他自身的气息,和室里还多出了另一种存在的痕迹。 ……人类的味道。 不论是地板,壁龛,御帘,还是屏风,都留着相同的气息。 「奈落」无声地冷笑起来。 这个幻境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至于另一种可能……如果这个地方并非幻境,占据了这个城池的「自己」,将人类的女性留在身边,图谋的究竟是什么,无非是完善人类的伪装。 从那些家臣的反应可以看出,两人外貌一致,都使用了人见阴刀的皮囊。 如果这个地方不是幻境,他现在又在哪里,两人交换的契机是什么。 -- 第93页 “奈落。” 陌生的声音忽然自背后传来。 ——不是“阴刀”。 ……太愚蠢了。 那个瞬间,「奈落」作出了冷酷的判断。 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类不能留。 他挥出触手,但他的触手没能如期割下那个人类的脑袋,只是在柔软脆弱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狭长的血痕。 破碎的花瓣散落在地,殷红的血珠淅淅沥沥滴落下来。 啪嗒一声。 浅色的榻榻米上开出艳红的花。 那个人类怔怔地站在原地。 “你是谁?”这么问出声后,「奈落」看到对方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仿佛想要拾起地上破碎的花。 “这里不是人见城。” 瘴气蛰伏在身侧,「奈落」暗下眼眸,决定问出有用的信息后就杀了对方。 “……我是谁?” 站在门边的纱织,忽然抬起头。 “这个问题我以前好像听过。” ——“可恶的疯女人!!!” 鬼蜘蛛在她手下疯狂挣扎,“你是谁啊?你到底是谁啊?!”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楚。 将灵魂献给妖怪的强盗,被奈落放出来重见天日时,杀气腾腾地不断朝她叫嚣。 ——“我要杀你了!!我一定要杀了你!!!” 听到对方这么说,她当时其实挺难受的。 好像心脏被人揪了一下,密密地疼。 尽管后来明白了奈落并不等同于鬼蜘蛛,鬼蜘蛛毫不犹豫地想杀了她并不代表奈落心里真实的想法,现在忽然回想起这段并不愉快的记忆,纱织擦了一下脸上的鲜血,没有止住出血,反而抹了一手的血痕。 “说实话,还是挺疼的。” 一甩血珠,剧毒的瘴气在一下瞬间翻涌而来,纱织大喊一声:“白夜!!” 空气泛起涟漪,「奈落」的眼神移动了一下,趁着那个空隙,纱织跳到抽来的触手上,冰冷坚硬的触手瞬间弓起,像毒蛇一样扭头张开獠牙,纱织落到榻榻米上就地一滚,捞起刀架上的武器,一刀劈开卷来的触手。 锋利的银芒一闪,包围她的触手应声碎裂。 置身于瘴气的中心,「奈落」的背后接连长出昆虫足肢般的触手,尖刺破皮而出的噼啪声不断响起,沾着毒液的触手闪电般朝她扑来。 纱织往后一跃,脚下的地面被毒液腐蚀得凹陷下去,嗤嗤泛起诡异的泡沫。 罡风再次袭来,她一侧头,拧身落到庭院里。 “去死吧。” 「奈落」的声音冰冷而残忍。 她得把他引出去,离开城池,引到庭院的后山里。 没时间去注意白夜是否已经转移了城池里的人类,纱织提着刀,接连往后跃去,坚硬的触手不断破空刺来,张开浸着毒汁的獠牙,像嘶嘶吐信的毒蛇一般,朝她蜂拥而来。 刀光绽开的瞬间,触手残肢如血雨坠落。 森林被瘴气侵蚀,植被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枯萎下去,黑压压的瘴气如海浪翻涌,纱织穿梭在高大的树木间,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往后望去。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栽倒的巨木扬起漫天烟尘,她往前一跃,扭转身体时,那条触手携着凄厉的罡风擦着她的腰侧扫过,翻身落地后,来不及调整呼吸,凌厉的刀锋忽然撕裂空气,以刁钻的角度朝她挥了过来。 纱织骤然抬起手中的刀,金属火花爆鸣,长刀和薙刀在空中交击,刀具的震鸣在瘴气弥漫的林间回荡得极远。 纱织收起刀,往后一退,白童子手中的薙刀紧追而来,她用手往地面上一撑,再次往后跃去,沉重的薙刀卷起呼啸的风声,一刀砍断了她身侧的杉树。 “……动作快点。” 纱织看到白童子奇差的脸色,忽然反应过来。 这个忽然出现的敌人,也是「奈落」。 既然是「奈落」,就能操控本体的分丨身。 “你在干什么,神无。”阴冷的声音在林间响起,纱织扭身避开白童子僵硬的攻击,一转头,肤发雪白的小姑娘捧着镜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奈落」身前。 倾斜的镜面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仿佛捆着生锈的链条,「奈落」红瞳森冷地注视着垂头不语的神无,许久,神无才缓缓地摆正了手中的镜子,极其不情愿地用镜面映照出她的身影。 这一招自然是对纱织没用的。 “为什么?” 「奈落」眯起眼眸,回应他的是呼啸而来的薙刀。 咔嚓一声,刀锋不偏不倚、笔直没入他身后的树干,削下几缕墨黑的长发。 脸色阴沉的妖怪转过头,纱织夺了白童子的武器,瞬息间便已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你这个……” 奈落瞬间张开结界,束起屏障挡在身前。 但不论是瘴气也好,还是他的结界也好— “你这个混蛋!!!” “什……?!”红瞳倏缩,纱织穿过那层紫红的结界,忽然拔出腰间的刀鞘,反手朝他抽了过去! 骨裂的声音清脆响起,汹涌弥漫的瘴气似乎静止了一瞬。 纱织扔开刀鞘,又给了惊愕的妖怪一拳,这次直接将他打到地上,摔进腐叶和松针之间。 她砍断对方张开的触手,再生一条她就切断一条,手里刀锋向下,骤然往下一沉,穿过苍白的肩膀将触手不断再生的妖怪钉到了地上。 -- 第94页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从喉咙深处吐出的声音阴森扭曲,完美掩盖了对方此刻的弱势。 “为什么你能穿过我奈落的结界。”注视着她的眼眸,阴红得仿佛要渗出血来。 “在回答你的这些问题之前,”纱织攥紧刀柄,不让阴险狡猾的妖怪逃脱,“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伸出手,在「奈落」脸色微变的注视下,拿出了藏在他身上的四魂之玉。 收集大半的四魂之玉,在她手中散发出污秽不祥的光芒。 纱织垂下眼帘:“这个世界的四魂之玉已经消失了。” 虽然只是极短暂的一瞬,但瞥到对方身上携带的四魂之玉的光芒时,她就知道对方并非来自这个世界。 这个猜测十分荒谬,但除此以外,她暂时想不到别的解释:就像她来自别的时空,这个战国时代也有平行的时空,这个世界的奈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和平行世界的「奈落」进行了互换。 现在被她用刀贯穿肩膀钉在地上的,是平行世界里还未抛下人见城的「奈落」。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动不同,消灭四魂之玉的进度也因此不同。 短短一句话隐含的信息量极大,蛰伏的触手果然停了下来。 “我们谈谈吧。”纱织说。 「奈落」沉默片刻,忽然哼笑一声,嘲弄道:“你刚才应该刺穿我的心脏,或者砍下我的头。” 纱织愣了一下,瘴气突然从「奈落」肩部的伤口喷涌而出,他将体内的瘴气全部释放出来,掀起飓风摧毁了周围的林木。她不得不抬起手,「奈落」在那个瞬间毫不犹豫地自断臂膀,扔下残破的躯体,挣脱她的束缚化作一团瘴气逃了出去。 “……等一下!!” 纱织跑出几步,忽然注意到散落的瘴气朝着城池的方向蔓去。 ……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只是犹豫的片刻,奈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天边。 和室被先前的战斗摧毁,庭院一片狼藉,她生活了几年的地方,眼见着就要被瘴气腐蚀殆尽,狂风忽然呼啸而来,击散了浓厚的瘴气,她抬起头,神乐啪的一下收起扇子,身姿轻盈地从羽毛上跳下来。 “要追吗?” 她啧了一声,扇子抵住唇角。 “为什么我每次都能赶上这种场面。” 纱织扑上去抱了她一下,窈窕美艳的妖怪不太自在地僵了僵。 “追。”纱织答得斩钉截铁。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奈落」是她现在唯一的线索。 而对方可能并不清楚,这个世界现在的战力系统和他认知中的不太一样。 「奈落」不是生来强大的妖怪,他没有得天独厚的妖力,也没有继承大妖怪的血脉,变强全靠自身的努力,这些年不知道吞了多少杂碎妖怪,后来获得了四魂之玉,力量才明显有了实质性的飞越。 对方之前既然提到了人见城,就说明白灵山的剧情还没有发生。 以「奈落」目前的实力,如果遇到了拥有爆碎牙的杀生丸,或者能使用冥道残月破的犬夜叉,不管遇到了哪一个仇家,手上既无人质也没有保命手段的「奈落」都会死得很快。 就连获得完整的四魂之玉、处于全胜时期的奈落,当时忌惮杀生丸的力量,都使用了阴险手段将他身边那个叫做铃的人类小姑娘抓为了人质。 这个仇,杀生丸到现在都没报成功。 纱织越想越着急,简直心急如焚,巴不得将那个奈落拖回来再揍一顿。 离开了城池的结界,没法隐藏自身气息的奈落很快就会被犬妖找上。 遥远的天边传来落雷的轰鸣,阴暗的云海翻涌着压向地面,浓郁的妖气在空气中几乎要化为实质,纱织感到自己后颈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糟糕。”神乐压低声音,“是杀生丸。” 不需要她多言,耀眼的刀光撕裂空气,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威压轰鸣而去。 纱织拔出刀,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喂!!!” 神乐的声音被呼啸而来的长风遥遥甩在身后,纱织不止看见了神色冷酷的白发犬妖,还看见了犬夜叉和戈薇的身影。察觉到四魂之玉再次现身于世的气息,曾经被命运的红线绑在一起的人又再次汇聚而来。 命运的中心搅动着黑暗的瘴气,在那瘴气被爆碎牙摧毁殆尽的前一刻,纱织从天而落,忽然出现在战场上,险之又险地挡到「奈落」面前一刀将对方的攻击打了回去。 打回去这个形容可能不太准确,汹涌澎湃的妖力撞上她手中的刀,忽然诡异地失去力量,仿佛之前的声势浩大都只是一场错觉,狂乱的风从身侧刮过,妖力散去的空气平静下来,一如被风吹皱的湖泊再次恢复如初。 杀生丸侧着身单手握刀,见她固执地拦在「奈落」身前,金色的眼眸似乎危险地眯了眯:“不要碍事。” “抱歉,这个我可能办不到。” “喂,纱织!”犬夜叉的声音从战场侧面传来,戈薇背着箭囊,匆匆从他背上跳下来。 犬夜叉:“别激怒他,杀生丸这家伙可不好惹。” 戈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感觉到了四魂之玉的气息。” 神乐落地收起羽毛,表情十分两难地站在原地。 -- 第95页 纱织忽然就头疼起来。 “你就没什么好说的吗?” 她转过头,失去一条手臂的妖怪捂着肩膀处的伤势,表情阴晴不定地望着她。 “……为什么?” 「奈落」神色晦暗。 都被仇家找上门了,你就想着问这个? 纱织本想收回视线,不再去触碰那复杂的目光。 但那道目光的存在感太强了。 紧张的气氛明明一触即发,轰隆隆的雷鸣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落下来,她却不知怎的想起了红枫簌簌而落的林间,想起了当时那个披着人皮自称阴刀的妖怪,也是用这样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好像她是他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无法理解的的难题。 “……”纱织叹了口气,选了个最简单的答案。 “因为你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区分两个世界的奈落,从原著线穿来的奈落名字旁边会加上「」 感谢在2021-02-26 17:46:39~2021-02-28 16: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野子_ 40瓶;希望好运君、Sunflower。 20瓶;甜甜酱酱、脆脆米、小妖、心爱之文必缘更、闻竹有声、降谷零零零 10瓶;8961747 6瓶;嘟嘟嘟嘟嘟 3瓶;saiiiii、JINNN、Ringo、书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番外拾 如果可以的话,纱织并不想掺和到奈落和杀生丸的恩怨之间,哪怕这个「奈落」来自不同的世界。 但爆碎牙的力量太强大了,完全足够杀死现在的「奈落」。如果她刚才来得迟了一些,「奈落」的身体就不止是损毁这么简单了。 结界破碎,瘴气散乱,折了腿的蜘蛛被过去的仇家虎视眈眈地包围起来。 就算是侥幸活了下来的现在,他估计也在心怀鬼胎地盯着她的后心,思考着如何利用目前的形式为自己争取脱身的机会。 纱织组织了一下语言,试着向众人解释: “这个奈落不是你们想的那个奈落。” “……” “……” 纱织十分后悔,和奈落在一起的这些年为什么没有学习一下他身上那些罕见的优点,比如他的口才和诡辩能力。 她努力概括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在有对方身上的四魂之玉为她作证,除非有别的平行时空,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已经消失了的四魂之玉会以残缺的形态重现于世。 杀生丸:“那又如何。” 纱织发现了,他就是单纯看奈落不顺眼,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奈落都一样。 但是又有谁能怪杀生丸呢? 散发着强烈邪气的半妖,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梗了一下,说,“那就请你排队吧。” 纱织侧了侧头,随着她的动作,她脸颊上那条血痕也显露出来,来不及处理的伤痕血迹斑斑,倒是为她的话添加了几分说服力。 “他是我的猎物,是我先看上的。” 抢夺别人的猎物,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身为强者,杀生丸有他的自尊心。 白发的犬妖面露不悦,冰冷的刀锋倒是垂了下来,澎湃的妖力也缓缓收回体内。 纱织以为他会留下几句狠话,威胁「奈落」不要搞什么小动作,但高傲的犬妖收回目光,看都懒得看在场的众人一眼,肩上的毛茸茸无风飘起,那只绿色的小妖怪在最后一刻急急忙忙地飞扑上去,一主一仆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 “如果回不到原本的世界……”戈薇的声音有些担心,犬夜叉一直警惕地瞪着奈落,仿佛在说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奈落都不值得相信,她身后的妖怪发出一声冷笑,杀生丸一走就恢复了傲慢阴森的模样。 纱织顿了顿:“我会想办法的。” 她再次说:“一定会有换回来的办法。” 因为如果没有的话……她能怎么办呢。 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仿佛要下雨。 森林被瘴气摧毁,露出焦黑的骨架。建立在山上的城池还算完好,只有正殿损毁严重,从和室到长廊,以及长廊外面的庭院,遍地狼藉,触手的残肢也没来得及清理。 “怎么办?” 城池里的人类很快就要从幻觉中醒来,白夜十分头痛,在她回到城中的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 “就说是一场大火吧。”纱织心不在焉地回答,她绕过白夜,打算查探一下和室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幸免于难留了下来。 白夜站在原地没有动。 纱织差点撞到他身上,不得不收住脚步。 “怎么了?” “……伤势,让我来处理吧。” 好像那是更加要紧,更加严重的灾难。 “不用那么麻烦。”纱织说,“处理城里的事务你已经够累了。” 她抬手抹了抹颊侧干涸的血迹:“再说血都已经止住了,我待会儿回头处理一下就好。” 白夜嘴角一抽,掩饰般地轻咳一声:“留疤就不好了。” “……你在说什么啊。”纱织无奈地看他一眼,“这个肯定会留疤的。” “……” “人类和妖怪不一样,这种程度的伤,肯定会留下痕迹的。” 白夜抱起双手,抬首望向灰暗欲雨的天空。 -- 第96页 “完了。” 他喃喃自语:“这下真的完了。” “……只是一场大火。”看到形销骨立的焦黑森林,纱织的声音卡壳了一下,但她努力安慰他,“还是有重建的希望的。” 至于城里的人类能不能被糊弄住,就不是她能掌控的范围内了。 她眼下还有更加要紧的任务。 人迹罕至的洞窟幽深曲折,纱织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到底部,狭窄的山洞霍然开朗,冰冷的碎石从岩壁震滚落,她一眼就看到了捏着扇子气喘吁吁的神乐,发髻微乱的妖怪似乎发了好大的一场火,地面和墙壁上到处都是被风刃刮出的痕迹,恍如有飓风过境一般。 “可恶!!!”神乐气得瞳孔都快竖起来了,手里的扇子狠狠一挥,纷乱的风刃撞在紫红色的结界上,被结界吸收再次反弹回来,刷的一下削下了鳞片森森的残骸。 “就算拿回了自己的心脏,你还是这么弱啊,神乐。” 「奈落」嗤笑一声,胸膛随着笑声低低震动。 纱织:“……” 她只是出去了一趟而已,怎么回来就见到了这么剑拔弩张的画面? “算了算了。”纱织安抚地摸了摸神乐的背,示意她不要和「奈落」计较,“他嘴里吐不出好话,你别往心里去。” 跨过地上的残骸,她走到浮在结界中的妖怪面前。 “我给你带了一套衣服。” 墨蓝色的衣袖破破烂烂,断裂的手臂重新长出了肉芽,「奈落」眯了眯红色的眼眸,墨黑如藻的长卷发乍一眼望去如同蜘蛛的触肢,姿态诡异地漂浮在紫红色的结界里。 “如果你重组身体需要什么素材,”纱织看了一眼周围,“这里的东西你能用就用吧。” 洞窟里堆满了妖怪的残骸,平时用特殊的结界隔去了气息。 见识到了杀生丸的能力对自己造成的威胁后,「奈落」意识到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增强力量,纱织本来还担心他会搞事,后来发现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奈落都一样懂得审时度势。 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奈落」,没有理由和这个世界的敌人起冲突。 “我们的目标目前是一致的。” 纱织和白夜说过自己并不擅长谈判,比起说服别人,她更适合在旁边当揍人的打手,但白夜死活都不愿意出面和「奈落」谈判。 “你想回到自己的世界,”纱织对他说,“我也想要这个世界的奈落回来。” 为了展现诚意,她带着身体残破不堪的妖怪来到奈落平时重组自己身体的洞窟里。 为了展现出最大的诚意,她还拖了一些更厉害的妖怪的残骸过来,投喂修补身体的妖怪。 纱织听戈薇说过,奈落当时抛下人见城,跑到白灵山里藏起来的期间,枫之村周边的地带冒出了许许多多的妖怪,这些妖怪原本忌惮奈落的邪气,害怕被他抓走吞噬,一直老老实实地藏在窝里,等他离开了才纷纷冒出头来,由此可见妖怪之间也有黑吃黑的行为。 邪恶的妖怪会被更加邪恶的奈落吞吃,就像一条完整的食物链一样。 为此,纱织特地出了一趟远门,打听哪里有邪恶作乱的妖怪,为民除害后将妖怪的尸骸拖回来,扔到「奈落」藏身的洞窟。 她带回来的尸骸,有时候消失不见得相当彻底,有时候对方碰都不碰,非常冷淡地扔在洞口。 ……还会挑食啊。 纱织滑下洞口,银光微烁的蛛丝从上方垂挂下来,没有消化完毕,或者已经被舍弃的肉块覆盖着奇怪的粘膜,紫红色的结界悬浮在妖怪的残骸之上,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起来如同浑浊的四魂之玉。 「奈落」身体的重组已经接近完成的状态,纱织再次见到了熟悉的样貌:白色的骨刺覆盖身体四肢,青鳞的触手破开背部的皮肤,像长长的尾巴一样浮在身后。 奈落在白灵山潜伏了那么长时间,当时主要是为了排除体内的人类之心。 感受到空气里浓郁的妖气,纱织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结界中的妖怪睁开眼睛,猩红的眼瞳仿佛凝结的血液,不管怎样看都阴森渗人无比。 “你又来了。” 这次对方没有贸然出手攻击,也许是因为前几次失败的经验让他懂得了保留自己的颜面。 纱织站在尸骸下,仰起头看着他:“你也知道,我得确定你不在干坏事。” 只有神乐不受「奈落」操控影响,但她之前好像被他气得够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和纱织换班。 白童子那是想都别想,神无要忙着带赤子,至于白夜,他最近一人挑起了城里的事务,忙着维持奈落还在的幻象,加班加得生无可恋。 奈落不在了,纱织才骤然发现她的生活里出现了无数问题。 不习惯的事情大到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管理一个城池,小到她晚上一个人睡不着觉,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晃到了堆积着妖怪残骸的洞窟里。 妖气森森的乱葬岗,她在里面度过了很多个夜晚。 但是那个时候,她从来不会觉得冷。 纱织抱了条毯子,在尸骸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她点起烛台,微弱的火光跳了跳,映出碎石冰冷的地面。 “……你在干什么。” “准备在这里过夜顺便监视你。” -- 第97页 纱织围上毯子,抱住自己的肩膀,好让自己觉得暖和一点。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随便选了个话题。 “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和你无关。” 「奈落」的声音十分冷漠。 话题终结得十分干脆。 但能够和平共处已经是不得了的进步,也许对方只是单纯地瞧不上人类,在重组身体的过程中一直都把她当成空气。 纱织盯着结界里的妖怪,直到对方终于忍不住再次睁开眼睛。 “你在看什么。” 纱织伸出手,指了指他胸口的骨缝,以及在骨头缝里转动的眼球。 “那是什么。” “……” “你使用了四魂之玉的力量对吧?” 鸦黑的长□□浮在紫红色的结界中,「奈落」冷哼一声:“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继续拿着四魂之玉比较好。”纱织很认真地对他说。 “……” “这个世界的四魂之玉已经消失了,你肯定想过为什么。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四魂之玉并不会实现人真正的愿望。” “执着于四魂之玉,只会使人变得不幸。” 烛火哔剥一声,地面上的光影轻轻晃动了一下。 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短暂停顿的一瞬,「奈落」的声音再次从黑暗中传来。 他哼笑着,语气凉凉地嘲讽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纱织发现他说的很有道理,她看向地面摇曳的烛光。 “是啊,你凭什么要相信我。” 她又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多余的话呢。 做尽坏事的妖怪,不管是在哪一个世界,最后被玉吞噬的结局都是罪有应得。 纱织垂下眼帘。 “最后一块四魂之玉的碎片在此世和彼世的交界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说的话究竟是否是谎言。” “……” 「奈落」的声音无波无澜,沉如冰凉的水井。 “你就这么喜欢这张脸。” 听到这句话时,纱织忍不住笑了出来。 命运在重复上演,也许她现在应该板起脸回复对方:还有身子。 “……不止是脸哦。”纱织坐直身体。 她看向尸骸上方的妖怪,笑着弯起眼睛。 “是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8 16:57:11~2021-03-01 08:5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敷女 6瓶;爷咚咚 5瓶;吃青苹果的蛇 2瓶;JINNN、saiiiii、书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番外拾壹 「奈落」的全部是什么? ……是一个盗贼肮脏扭曲的渴望。 是许许多多的妖怪对四魂之玉贪婪垂涎的欲望。 「奈落」的全部,是他体内那个无法被填上的洞。 世上的生物大多都没有自己诞生之前的记忆,但是「奈落」不同,他记得自己诞生的初衷,在降生于世的那一刻,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存在的缘由。 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时,「奈落」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遥远的天空,不是拂到脸颊上的风,不是阳光、青草、大地,也不是其他生物的怀抱。 来自地狱之底的烈火熊熊燃烧着,将盗贼藏身的洞窟烧得面目全非。 从那片焦土中诞生的「奈落」,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孕育出他存在本身的「欲望」。 无数妖怪在他体内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在那深渊般的黑洞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异常固执地在群妖浑浊嘈杂的欲望中回响: ——桔梗。 桔梗。 桔梗桔梗桔梗桔梗桔梗桔梗桔梗桔梗桔梗桔梗桔梗桔梗…… 仿佛只记得这一个名字,仿佛生前所有只剩下这一点执念。 身体里的妖怪叫嚣着,「想要四魂之玉」,将所有妖怪连结在一起的盗贼,却贪婪地觊觎着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 「奈落」没能让任何一方满意。 命运的红线被扯断的那一刻,守护玉的巫女和半妖的恋人决裂。犬夜叉被封印之箭射穿胸口,在御神木上陷入永恒的沉睡,身受重伤的桔梗则是怀着无尽的痛与恨,带着四魂之玉下入死亡的阴间。 觊觎四魂之玉的妖怪没能得到它们想要的,将灵魂献给妖怪的盗贼也没能得到他渴望的女人。 那个男人的声音太吵了,「奈落」将那道声音关入体内的黑暗深处,投入永眠的深渊。 看到深爱彼此的恋人反目成仇的那一瞬间,他体内那个空空的的洞,好像终于满足地合上了一点。 但那个状态并未维持太久。 「奈落」镇压了体内的妖怪,他身体内部的空洞永无止境,但每次他吞吃了其他的妖怪,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时,那个洞都会小上一点。 「奈落」是一只半妖,他既不是人,也不是妖,同时被两方憎恶鄙夷。 每当那些轻鄙化为恐惧,嘲弄变作惨叫,数不尽的恶意颤抖着在他脚下匍匐求饶时,他体内那个空缺的地方都会短暂地被填满一点。 妖怪是他的饵食,但是人类的不同,人类是他的娱乐。 血脉相连的手足会为了权势相残,穷困潦倒的父母能毫不犹豫地将儿女推入深渊,就算是曾经山盟海誓的恋人,下一刻也能对彼此吐出最恶毒的诅咒。 -- 第98页 撕碎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玩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将爱恋变作仇恨,幸福变为咒诅,让希望堕入绝望,善意被恶意吞噬。 没有什么比这些瞬间更能填补「奈落」体内的空洞。 ——那些他所没有的东西,结果也不过如此。 那些他注定不会拥有的东西,说到底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五十年的时间里,「奈落」不断吞吃其他的妖怪,增强自己的妖力。 但不论他吞噬了多少妖怪,不论他如何玩弄人心,只有他体内的那个洞,永远都无法得到彻底的满足。 「奈落」变得越来越强大,周边地区的妖怪对他闻风丧胆,邪恶的妖物也会惧怕被他吞吃。 但他并不满意。 每个月的虚弱期证明他还是一只半妖,永远卑贱的半妖。 他的身体由无数妖怪的残肢组成,汇聚了人类和妖怪贪婪无耻的欲望。 「奈落」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不管是卑微野盗的爱慕之心,还是杂碎妖怪对力量的垂涎。 弱者只会向命运屈膝,但强者会将命运握入手中——不,他要命运向他臣服。 时隔五十年,生锈的命运之轮再次开始转动。 这次他会获得完整的四魂之玉,得到完美无暇的妖力,彻底舍弃低微的出身,连带着一起舍弃他体内那个永远无法被填满的空洞。 “不止是脸哦。”坐在尸骸中的女人,抬起脸朝他微笑,“是全部。” 在这个世界的这些天,「奈落」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杀不死这个奇怪的女人。 不被他的瘴气所影响,能轻易穿过他的所有结界,这个奇怪的女人如同有神明庇护,每次都能准确预判他的行动,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就完美避开攻击轨迹。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刹那的愣神让他的触手在脸上割开了一道口子,在洞窟里重组身体的这段时间里,不论「奈落」如何抱着杀意出手,都没能再次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 “……”「奈落」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滑过放在她手边的佩刀。 他冷笑一声:“愚蠢。” 居然会爱上这个世界的奈落,甚至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 ……是的,爱。 他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被人见阴刀的皮囊蒙蔽,后来却发现对方比他所设想的还要更加愚不可及。 纱织忽然将佩刀扔了过来,浮在结界中的妖怪眼神微变,肩背处的骨刺瞬间暴涨,张牙舞爪地咬住了抛来的刀鞘。 “想看就拿去看吧。” 那是一把相当普通的刀。 工艺说不上多么精湛,和战场上随处可见的长刀没有任何不同。 「奈落」毫不留情地将刀扔了回去。 “不需要。” 心里的想法被看穿了的妖怪似乎忽然恼怒起来。 纱织觉得和对方讲起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奈落的恋爱史似乎也不太好,她耸耸肩,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将抛回来的刀具放到一边,裹上毯子弯下腰去,吹熄了烛台里浮动的火光。 “那就晚安。” 夜色垂拢,紫红色的结界离开堆积成山的尸骸,悄无声息地来到沉睡的城池上方。 城池周围设有这个世界的奈落留下的结界,说是要监视他的女人不知是装睡还是真的毫无所觉,「奈落」冷漠地俯视着脚下的城池。 远离战火侵袭,不受妖怪纷扰的城池,安静地沉睡在黑暗的夜色中。 到了白天,苏醒的城池会变得忙绿,城下町会冒出崭新的生机。 他观察这座城,观察了许久。 但这个世界的奈落好像真的是一个尽职的管理者,也只是一个管理者,甚至比相同地位的人类做得更加优秀。 枯萎焦黑的森林和正殿,所有人都相信罪魁祸首是一场忽如其来的大火。 那场大火烧毁了周边的森林,却没有造成城中的人员伤亡,一定是因为城主大人受神明庇佑,这才能让众人幸免于难。 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对此深信不疑。 到底是多么完美的伪装,居然将邪恶的半妖抬到了被人类视作神明的地位上。 「奈落」只觉得讽刺。 不仅是管理人类的城池,甚至还建造出能够让人类平稳生活,在战国乱世中如同净土的国度。 何等虚伪,何等无聊。 这个世界的奈落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他至今难以相信。 五十年前亲眼见识到了爱的盲目性,甚至当年亲手利用这一点让巫女和半妖反目成仇,这样的「自己」居然也会犯下同样的错误,在五十年后陷入对人类的恋慕,不可自拔。 五十年前,爱着半妖的巫女在生和死之间选择了赴死。 五十年后,他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奈落隐藏起来的气息。 他在寒冷的洞窟深处,看到了被铁链和鬼火束缚的怪物。 只需一眼,他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自己想做什么。 由人类和妖怪扭曲的欲望组成的半妖,表面上再怎么装得道貌岸然,骨子里也改变不了腐烂的事实。 感受到结界波动的白夜和白童子匆匆忙忙赶来,「奈落」不慌不忙转过身,看向如临大敌的两人。 “怎么了?”他扯了扯嘴角,低沉的声音充满愉快的恶意,“害怕我说出去?” -- 第99页 爱会使人堕落,也会使人软弱。 当爱意变成恨意,四魂之玉才会绽放出最为美丽的光芒。 「奈落」忽然就很想知道,那个女人得知一切后的表情。 他想看到那张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神色,想听到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的嘴唇吐出憎恶的话语。 他想问她:“你知不知道自己爱着的是什么?” 抱着白色的狒狒毛坐在屋顶上的女人,对于他忽然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 被瘴气毁掉的主殿,缓慢重建需要不少时间。 最近城里多了不少陌生人,被召集而来的木匠在庭院和走廊之间忙碌,没有人能看到纱织身后的奈落,张开结界的妖怪浮在空中,夸张的骨刺和尾巴像蜘蛛的触肢一样从背后张开。 纱织抱着破破烂烂的狒狒皮,看着下方的工人来回忙碌。 妖怪的皮毛就是结实,她在和室的废墟里扒拉许久,好不容易才扒拉出这么一张皮来。 “如果他做了什么坏事,你不用告诉我。” 背后的妖怪忽然顿住。 “……为什么不?” “我要等他回来自己和我说。” 「奈落」沉默许久,周身的气息压抑森冷,仿佛阴沉欲雨的天空。 他冷哼一声,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这个世界的奈落到了那边,就如同有了预知的能力一样。 好像人生重新来过一般,能够凭着提前知晓一切为所欲为。 “如果是那样……”纱织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 “如果是那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她看向天空,城池上方灰暗的云层层叠叠,最近一直在下雨,空气吸足了湿润的水汽,连掠过衣角的风都变得沉甸甸的。 纱织吐出一口气,好像这一句话她一直想问很久了。 “单纯追求力量的话,对于妖怪来说会不会更加幸福?” 不去爱上任何人,因此也不会被爱所困扰。 就像遇到她之前一般,接下来就像两人从未相遇一样,回到最初的模样的话,会不会比现在更加轻松? 纱织还记得奈落得到四魂之玉是想变成完全的妖怪。 他讨厌自己半妖的身份,也讨厌自己多余的人类之心。 纱织觉得不论是被爱还是去爱都很幸福,但妖怪对爱的感受真的一样吗? 对于妖怪来说,爱会不会是一种折磨。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也好,会不会想要回到最初冷酷无情也不会受伤的状态? 这个问题,她无法向任何人倾诉,最终只能问身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妖怪。 「奈落」没有回答。 身体里那个无法被填上的洞,仿佛被五十年前的火灼烧着一样。 那场大火吞噬了肮脏可悲的盗贼,吞噬了互相爱慕的巫女和半妖,烧断了命运织出的红线。 现在火又再次燃烧起来,毁灭的欲望在心底膨胀,漆黑而扭曲的感情让四魂之玉闪烁了一下。 人类脆弱的脖颈近在眼前,但就在「奈落」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 毫不掩饰的杀意化作森白骨刺骤然袭来,他瞬间离开屋顶,暴涨的骨刺分成密密麻麻的荆棘,撑开了连结两个时空的缝隙。 白色的骨刺骤然绽开,好像尖锐的冰晶开出锋利的花。 纱织手里的狒狒皮掉了下来,她也就愣了那么一下,卷上腰肢的触手近乎粗暴地将她拉了过去。 那条触手将她扯到回来的妖怪怀里,然后又威胁般地多缠了几圈,窸窣绕紧的声音仿佛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力道全然不似往常小心,勒得她几乎有点隐隐生疼。 奈落盯着上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冷冷地笑了一声,眼底浮现出阴红的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猫猫流泪 感谢在2021-03-01 08:51:57~2021-03-05 12:3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半 46瓶;云中锦书谁于寄 26瓶;红妆 20瓶;权萌萌、阿越啊☆、Congeeeeee、呦~前面的少年、七夜、性僻、天啦噜 10瓶;须臾、池颂颂妤 8瓶;nianwuluo 5瓶;巨能鸽 3瓶;莲海 2瓶;书猫、ZHzz:-|、嘀,杰西卡!、d、风风火火论文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番外拾贰 乌云笼罩天空,遮去本就稀薄黯淡的日光,从人类的角度望去,那个景色就如同暴风雨的前奏,沉甸甸地压向渺小的城池。 纱织被触手缠在奈落怀里,他的胸口坚硬冰冷,像积雪覆盖的岩石,黑暗的妖气如浓雾涌动,她不知怎的,竟想起了自己曾经被奈落吞进身体里的那一次。 那个时候,她也像现在这般,被触手和骨刺束缚着,死死压在他的胸膛上。 卷在她腰间的触手没有要松开的趋势,反而像蟒蛇一样越缠越紧,但那一点点的疼痛完全算不上什么,骨头被勒得生疼她也高兴,纱织伸手抱住奈落。 “你回来了。” 暗流涌动的杀意凝固了一瞬。 冰凉滑腻的触手蹭过手背,纱织避开奈落背部长出触手的部分,以拥抱的姿势环住他的肩胛骨,自然而然地将脸颊靠到他的肩膀上,像满足的小动物一般缩到他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衣服。 -- 第100页 “我很想你。” 她原本还担心着,奈落如果不回来了怎么办,她要不要回现代社会捡起读书上班的人生轨迹,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但奈落一出现,那些事物就通通失去了吸引力。 纱织高高兴兴地抱着回来的妖怪,奈落沉默不语片刻,放松了缠在她身上的触手,他抬手搂住她的腰,托住她后腰弧度微凹的部分。 “你最好不是在说谎。” 奈落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隐约的威胁之意。 “我才没有说谎。”纱织气咻咻地抬起头,“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阵子我有多辛苦?” 她推着奈落的胸膛,撑出一点距离,但腰卡着动不了,她略困难地扭过头,视线穿过密密麻麻的森白荆棘丛,看向阴沉沉地浮在城池上空的「奈落」。 “你应该比任何都清楚,「你」有多难相处。” 颊侧的碎发随动作滑落,奈落的目光忽然凝住,落到她颊侧露出来的伤痕上。 纱织意识到她不应该扭头,但想要遮掩已经晚了,她不是没想过贴上膏布蒙混过关,但「奈落」的心眼比蜂窝还多,谁知道他会不会顺瓜摸藤猜出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并借此找出她的弱点。 这些天纱织一直勤勤恳恳地扮演着战国时代的土著,时刻提醒自己要提防对方,但看到那张相同的脸却又会克制不住地心软。 猩红的瞳孔竖了起来,好像蛇类张开鳞片,纱织感到冰凉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天空传来尖锐的呼啸,刺啦一声,仿佛闪电撕裂沉闷的空气,浮在结界中的「奈落」率先发起攻击,密密麻麻的触手张开獠牙朝两人撕咬而来。 轰隆一声巨响,瘴气搅住瘴气,妖气和妖气相撞,一瞬间好像暴风雨中的海面掀起滔天巨浪,穿过巨浪的触手被骨刺撕扯成碎片,密密麻麻的血沫碎块喷涌而出,还未落地,腐蚀性极强的瘴气将那些碎肉一吞。 骨刺织成的荆棘遽然朝天空生长,拧成巨大的树干,贯穿了城池上方的苍穹,扯烂了「奈落」再生出来的触手。 杀意一闪,森冷的骨刺陡然穿过紫红色的结界,如果不是他躲避得快,脑袋差一点就要和脖子分家。 “……回来得倒是快。” 「奈落」脸色阴沉,嘴角微扯,露出嘲讽般的微笑,“你是怎么做到的?” 苍白冰凉的手指离开她的脸颊,奈落抬起眼帘,看向触手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另一个「自己」。 他冷笑一声,周身瘴气翻涌,猩红的眼眸妖异而阴森:“你的遗言就只有这些?” 黑暗的妖气涡流中,缠绕的不止是奈落自身的气息。 胸口的四魂之玉滚烫起来,「奈落」眯起眼眸:“原来如此。” 表面上依然挂着讽刺的笑意,他闷笑几声,道:“你利用了四魂之玉想要再次变得完整的执念。” 纱织愣了一下,看向奈落,他的表情无动于衷,盯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模样,就好像在注视着将死之物,身上除了杀意再感受不到其他的感情波动。 “哦?”奈落不紧不慢道,“被你发现了吗。” 被奈落操纵的触手,露出一小块四魂之玉的光芒。 “在另一个世界的期间,我收集了剩下的四魂之玉碎片。” 「奈落」的视线果然立刻就被那道光芒吸引。 “即使是跨越时空,也想要再次变得完整,这是四魂之玉本身的执念。现在只要有了我手上的四魂之玉碎片,再加上你已经收集的部分,四魂之玉就能再次融合为一。” 空气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贪欲、杀意,仿佛还有点其他的什么,那些无法辨别的东西融合混杂在一起,将浓郁的妖气染成完全漆黑的颜色。 纱织抓住奈落的袖子,在他微微低头看来的瞬间,十分严肃地告诉他: “要打去其他的地方打。” 如果在这里打起来那还得了,人类的城池会瞬间崩塌。 “……” 纱织:“说好了哦。” 奈落微微松开扶在她腰上的手,另一个「奈落」却在那个瞬间动了。 黑压压的瘴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奈落收回视线,骨刺疯狂抽长,刹那间便和对方的触手撕咬在一起,一时间看得纱织眼花缭乱。 扭曲的空气发出撕裂的长啸,在四面八方隆隆回响,奇形怪状的触手不断袭来又被切得七零八落,肉块残肢拧成新的触手再次发起攻击,被森白如闪电的骨刺再次扯烂,密密麻麻的碎块和血水落入黑暗的瘴气,瘴气以血肉为养分,翻涌膨胀,如同贪婪扭曲的活物。 奈落忽然离开她的身边,转瞬间便已来到上空。 纱织只看到四魂之玉的光芒一闪,笼罩城池的结界忽然碎开,好像有哪里传来咔嚓的一声,奈落先前设下的所有禁制都应声而裂。 但那一切发生得极为短暂,结界消失后,瘴气疯狂外涌,好像高压的容器破了个豁口,所有的气液都在那个瞬间挤了出去。 狂风卷起,纱织不得不抬起手臂,待那暴烈的风声散去,城池上方已经不见两人踪影。 她转过头,白夜落到屋顶上,他在奈落出现的瞬间抛出幻术遮去了城中人类的视野,但闹出的动静过于巨大,不少人都在抬头看向天空。 “……结束了?” -- 第101页 奈落去追杀「奈落」了,这个城池是不是就能躲过被波及的命运? 白夜叹了口气:“……不,看起来好像还没有结束。” 纱织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遥远的天边出现邪气的乌云,那团黑压压的云海里翻涌着奇怪的微光,朦胧的光芒没能淡化阴森的邪气,反而让那一团东西显得更加诡异不详。 朝着城池这边飞过来的邪气,纱织仔细一看,发现那些浮动的光芒是妖怪的眼睛,被「奈落」留下来的邪气吸引——不,那些密密麻麻的妖怪被「奈落」操纵着,携着阵阵阴风,飞快地朝这边靠近。 “这个时候再维持幻术也没什么意义。”白夜抬起手,手里浮现出的莲花枯萎消隐,化成灰尘片片散落,“你想怎么做?” 纱织:“你们去疏散城中的人类。” 白夜露出诡异的神色:“你想让我们保护人类?” 他们是奈落的分丨身,什么时候做过这种好事。 纱织:“不行?” “……也不是不行。” 白夜叹了口气,背着刀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走吧,你听见她说的话了。”他看向在妖群出现的瞬间来到主殿前的白童子和神无,“另一个世界的奈落也是奈落,就当做是给他找点麻烦。” …… 火焰在燃烧。 看不见的毒火啃食着身体里的无底洞,将边缘烧得焦黑扭曲,不断向外层蔓延扩大。 骨骼碎裂的声音,身体被撕扯开来,经脉粘膜剥离的响声,这些都无法阻止火焰燃烧。 汹涌的瘴气坠向大地,紫红色的结界摇摇欲坠,散乱的妖气被骨刺击穿,「奈落」偏过头,浮在空中的肉块重组成半边脸的形状,蠕动着的肉块还未彻底黏连在一起,锋利的骨鞭忽然再次甩来,撞在坚硬的触手上犁出血淋淋的痕迹。 碎肉飞出,「奈落」冷哼一声,被再三打碎的脑袋和身体如同章鱼的残肢,缓慢地向中心汇聚。 奈落扯断蠕动挣扎着的触手,踩过地面上的肉块,森森骨刺在身侧张开蜘蛛般的触肢,滴着毒汁的獠牙对准了半残的猎物。 “你以为自己能逃得掉?”他垂下眼帘,居高临下的眼神寒凉似冬夜的雾气。 凌乱的瘴气如蛇类在身侧扭曲缠绕,「奈落」没有直接回答,他不语片刻,忽然嗤笑出声:“……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我居然会爱上人类。” “半妖和人类相恋……受命运诅咒的恋情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你明明再清楚不过。” 听到「爱」这个令人不快的字眼,奈落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在那个瞬间摘下吐着恶意的头颅。 “……命运?”他嘲弄道,“你是指自己吗?” 五十年前,造成巫女和半妖悲剧的,才不是什么可笑的命运,而是人为的恶意,是两个当事人自身的软弱,给了想要杀害巫女的妖怪们可趁之机。 奈落向来对所谓的命运嗤之以鼻,他也从不后悔。 杀了巫女就是杀了,玩弄人心又如何,弱者只能受强者支配,哀叹命运的不公,憎恨自己的无能。 直到今日,不管是哪一个世界的奈落,都不曾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悔过。 撕碎他人的羁绊,让相爱的人反目成仇,做这些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只是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而已。 镰刀般的骨刺扬起,像蝎子的尾巴一样勾出锋利的弧度。 「奈落」忽然用满含恶意的声音说:“你现在回去也晚了。” “你是指那些杂碎妖怪?”奈落哼笑一声,“无聊的伎俩,你也只有这种程度。” 骨刺挥下,空气发出割裂的声响。 「奈落」面色不变,仿佛没有感受到即将降临的死亡,他诡异地说:“杂碎妖怪?这我就不清楚了。” “毕竟,将那东西造出来的是你,不是吗。” 森白的骨刺在那个瞬间骤然停下,距离剜出他的心脏只差毫厘。 「奈落」身边的瘴气凝聚成型,在电光石火之间窜出去,夺走了对方捏在触手中的四魂之玉碎片。 四魂之玉融合为一,污秽黑暗的光芒骤盛。 滚烫的火焰灼烧着血液,将骨骼碾压得咯吱作响,看到对方脸色骤变,「奈落」低声笑起来,殷红的眼瞳阴冷似滑腻的毒蛇。 空间开始扭曲,四魂之玉即将回到原本的世界,他看到对面的自己露出无比可怕的表情。 杀气暴涨,「奈落」任森白的骨刺遽然贯穿胸口,将他的心脏挖出血淋淋的大洞,飘散的肉块被四魂之玉的力量牵引着,消失在了扭曲的空间之中。 …… 纱织转过身,一刀砍下试图偷袭的妖怪的头颅,血沫随着刀锋飞旋而出,溅到城墙上绽开红梅般迤逦的痕迹。 “这边!” 掩护城中人类撤离的期间,纱织看了一眼天空的方向,阴暗的苍穹被不详的妖气笼罩,密密麻麻的妖怪被白童子他们清理了大半,只剩下小部分还在空中盘旋。 游荡下来吞吃人类的妖怪被她切的切,砍的砍,将伤害和损失尽力降到了最小。 她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鲜血,将侍女仆役们带到安全的山洞里后,又再次折返回到城中。 百足的蜈蚣妖朝慌乱奔跑的身影袭去,纱织借力在城墙上一蹬,雪亮的银芒在风中一闪即逝,鲜血从蜈蚣妖切开的颈部喷涌而出,将周围的地面染得一片血红。 -- 第102页 翻身落地,她一振刀锋上的血珠,来到瑟瑟发抖的女性身边。 “你没事吧?” 那名女性往后缩了缩,纱织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刀,归刀入鞘。 “要不要我扶你站起来?” 她缓声说着,弯腰朝对方伸出手。那名女性犹豫了一下,慢慢靠向她的方向。 “谢谢。” 那道声音细如蚊蝇。 寻求保护般靠到她怀里的柔弱女性,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真是帮大忙了。” 纱织听到一声闷响,世界静止了刹那。 她慢慢低下头,殷红的血水涌出,染红了身上的小袖,短刀完全没入腹部,刀柄被人类的女性握在手中,纤细洁白的手指看起来再无害不过。 “……都是你将我害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那道声音凑到她耳边说。 似男非女,既不属于孩童也不属于成人的声音,被怨毒的恨意扭曲模糊成一团。 纱织抬起眼帘,女性的面容开始溶化,明明刚刚还是人类,现在身上却源源不绝外往流淌着惊人的邪气。 “痛吗?”那个东西笑了笑,“痛就对了。” 「她」狠狠抽出血淋淋的短刀,再次一刀捅了过来。 “我要他和我一样痛不欲生。”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已经决定写长生线了,纱织作为人类老死的结局也会有,但我会特别标注,不想看的小天使可以直接绕过。 言归正传:这是长生线。 是的,现在的剧情是长生线的一环。 感谢在2021-03-05 12:31:23~2021-03-09 15:1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怡妙 52瓶;芊薇楚素、潲潲 30瓶;卡卡卡卡卡卡 29瓶;柳大触 20瓶;JINNN 14瓶;月冷、林上元、请叫我GPS、我的1979、SEEI、祁只爱吃虾、小红的梦想是不劳而获 10瓶;索隆十郎 8瓶;lucky 7瓶;我爱红烧肉、莲海、梅子超甜 2瓶;冬栎、小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番外拾叁 人的身体就像一张袋子,薄薄的皮肤里面包裹着重要的肌肉、血管、和器官。 一旦袋子破了道口子,里面的东西就会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首先是鲜红的血,大量的血液从体内涌出,纱织单手捂住腹部,在最后一刻握住了刺来的刀锋。 鲜血从指缝溢出,她右手骤然用力,咔嚓一声,对方的手腕折裂变形,纱织将掉下来的短刀捞入手中,反手一刀挥去,锋利的刀刃没入对方的脖颈,如同忽然收束的细线,一拉一拧。 面目扭曲的头颅陡然飞出去,随着喷溅的血液滚落在地。 咕咚、咕咚,那个妖怪的头颅像皮球一样滚了出去,转了几圈后面朝她的方向,声音愉快地笑了起来。 “……真是可怕的女人。” 无头的尸体栽倒在地,那颗头颅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 “但是那又如何,你马上就要死了。” 那个妖怪发出似唱歌似哭泣般的笑声,不断诅咒着、怨恨着,直到化为灰烬之前,眼里都充满阴毒的恶意。 “下地狱去吧。” 短刀哐啷落地。 纱织捂住腹部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渗出,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可能是对的,体内脏器破裂,大量流失的鲜血很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连视野都开始变得昏暗。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疯狂给身体输送血液,急促的呼吸在耳膜上不断放大,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好像转移到了身体内部,外面的世界恍如隔着水面一般遥远失真。 ……她不能死。 瞳孔开始涣散,纱织徒劳地捂着腹部的伤口,不让裂开的内脏流出,她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扶着城墙站起来。 ……她现在还不能死。 空白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反反复复,不断回荡,仿佛最后一根不能崩断的弦线,拉扯维持着逐渐陷入浑浊泥沼的意识。 若是要死去,也不能以现在这种方式。 纱织扶着城墙,粗糙的墙壁刮过掌心,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失血的指尖开始发麻,身体开启防御机制,屏蔽了腹部尖锐灼烧的疼痛,世界恍如变成了一场默然无声的哑剧。 远处翻涌的阴云里浮动着妖气的微光,黑压压的云海里闪过耀眼的雷鸣,短暂地照亮了灰暗的天空。 城池的道路曲折盘绕,漫长得仿佛永无尽头,纱织脱力地靠上城墙,额头抵住冰冷的石墙。 但她不能就这样死去。 她还什么都没说。 她还没有把春天摘来的花束送给他。 他才刚刚回来,好不容易回来。 ……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纱织离开城墙,踉踉跄跄往前走出几步,被黑斑侵蚀的视野里忽然多出一道身影。 “这座城是怎么回事?”高大的身影浮在城墙上方,白色的绒毛逶迤身后,那个声音清清冷冷,恍如美丽微寒的月色。 杀生丸眯起金色的兽瞳:“奈落去哪里了?” 他循着不寻常的邪气而来,奈落的城池撤去了结界,乌压压的妖群在天空盘旋翻涌,浓郁的妖气隔着遥远的距离也依旧清晰可闻。 在妖气的遮盖下,人类鲜血的气味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 第103页 杀生丸甚至不需要看她一眼,光凭空气里的血腥味,就知道对方快死了。 人类这种生物脆弱又短命,没有坚固的铠甲,也没有强大的妖力,脆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抵御外界的伤害,失血过多很快就会死去。 奈落的分丨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杀生丸浮在空中,手指蜷起成爪,荧绿的妖气在指间游走萦绕。 抬手的瞬间,汹涌的瘴气忽然如飓风袭来。 狂乱的瘴气铺天盖地,瞬间便摧毁了周围的地形。 杀生丸蹙了蹙眉,五指一收,足尖一点,刹那便已退出十数丈远的距离。 置身于瘴气中心的妖怪脸孔苍白,乌黑浓密的长卷发垂落肩头,纱织放下捂住腹部的手,往前走出一步。 一步就够了。 她抬手抱住奈落,将脸贴到他冷冰冰的怀里。 他似乎想要伸手扶住她,手臂伸到一半,还没来得及环住她的背脊。 “……奈落。” 纱织知道她还不能死,但她怕她来不及了。 “我好爱你。” 一句话掏空了身体里仅剩的所有力气。 纱织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柔软下去,朦朦胧胧间,她似乎仰头看到了晦暗的苍穹,看到了骤然紧缩的红瞳,看到了她最喜欢的,如流云般乌黑浓密的长发。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停止跳动的声音。 因为真的太累了,忽然就好累。 纱织靠着隐约颤抖起来的胸膛,困倦地阖上眼睛。 宽大的手掌按住了她的腹部,软绵绵的脏器挤压在一起,流出的血液失去温度,黏糊糊的凉意仿佛结痂一般,但她已经不会感到疼了。 ——终于解脱了。 ——还不能死。 就连那两股不断争斗着的意识,也逐渐黯淡下去,消失在安静空广的黑暗里。 失去意识前,纱织隐约听到了陌生的咆哮。 她以为那是妖怪发疯的长嚎,被砍下头颅前发出濒死的厉啸。 神无。 那个声音发出了人的语言。 神无。 她的灵魂缩成小小的一团,安静地在破碎的身体里陷入沉眠。 “……不行。” 神无捏着镜子,没有焦距的眼眸泛起惶乱的波澜。 “取不出来。” 血迹斑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靠在奈落怀里,不论她如何召唤,那体内的灵魂都一动不动,沉如不会回应的死物。 呼吸消失了,心跳也消失了。 死了。 抱着尸体的妖怪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一点。 被奈落托起的头颅,脖颈无力地向后折去,从腹部溢出的鲜血慢下来,沿着搭在伤口处的手腕,缓慢凝结成殷红的血珠,啪嗒一声,从指尖滴落在地碎成细小的血点。 阴红的瞳孔颤动收缩,奈落的身体内部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肩背以下人类的外形忽然剥离脱落,筋骨噼啪抽长的声音不断响起,密密麻麻的触手在下一瞬忽然破皮而出,乌压压地朝月白色的犬妖疯狂涌去。 杀生丸拔刀出鞘,爆碎牙卷起耀眼的流光,妖气和邪气在空气中轰然相撞,锋利的刀光切开触手,但更多触手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张开獠牙朝杀生丸的方向扑来。 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碎痕,杀生丸跃入空中,蛇一般的触手紧追不舍,他再次挥刀,刀气引动天上的怒雷,刺目的光芒绞碎密集的触手,骤然劈向面貌扭曲的妖怪。 紫红色的结界瞬间张开,随着一声嗤然爆响,爆碎牙的刀气撞到奈落的结界上,震荡的余波排山倒海般朝四周席卷而去。 乌黑如藻的长卷发散落在背后,盘绕的触手在周身窸窣卷动,面色惨白的妖怪阴森地看着他,阴红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死寂如冰封的湖泊。 “把天生牙给我。” 冰封的湖泊下涌动着地狱的毒火,杀生丸挥刀斩落奈落的触手,但扭曲如蛇的触手仿佛无穷无尽,斩断一簇又会冒出新的一丛,密密麻麻的骨刺以瘴气为中心暴涨,如同巨大的牢笼倒扣下来。 杀生丸冷哼一声:“你想寻死吗?” 骨刺断裂,触手的残肢纷纷碎落,爆碎牙的刀光裹挟着落雷般磅礴的威压,不论是怎样疯狂的攻击都无法沾到他的衣角。 奈落低声笑起来,笑声渗人而疯狂。 落在地面上的肉块忽然凝到一处,先前佯装被斩碎的骨刺汇聚成型,猝不及防间卷住杀生丸握刀的手腕,骤然将他往下一扯。 被爆碎牙斩断的身体部分不会再生才对。 眼角的余光瞥到张开的骨刺,杀生丸很快反应过来,奈落扯碎了自己的身体,假装那是被爆碎牙砍断的部分,趁他不注意设下了卑鄙的陷阱。 风声袭来,破土而出的骨刺张开巨大的獠牙,杀生丸腾出一只手,荧绿的妖气凝成长鞭,在最后一刻绞碎了奈落的攻击。 只是刹那的分神,卷在手腕上的触手瞬间再生,缠住了天生牙的刀身。 “……没用的。”杀生丸眼神一凛,刀鞘的结界震退攀缠的触手,他握紧爆碎牙,正打算再次挥刀—— 天生牙鸣动起来。 无法斩杀此世之物的刀,震颤着在刀鞘里发出长鸣。 “……” 杀生丸缓缓落向地面。 天生牙展开结界,如水流动的光辉形成屏障,隔绝了黑暗的瘴气和狂乱的触手。 -- 第104页 他低头注视了天生牙一会儿,修长的手指握住蓝色的刀柄,慢慢拔出纤丽的长刀。 “……你想做什么。” 紫红色的结界污秽而诡异,奈落盯着走过来的犬妖,阴红的瞳眸仿佛要渗出血来。 杀生丸看向他怀里,那个死去的人类阖着眼帘,被奈落护在胸口,没有被先前的战斗波及到分毫。如果不是腹部鲜血淋漓,暗色的血迹染红了衣袖,她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天生牙救不了她。” 张开獠牙的触手忽然凝住。 “……什么意思。” “这句话,你应该问你自己。” 他忽然感到了无趣。 杀生丸知道他现在可以杀了奈落。 但现在这么做并无意义。 “你对这个人类做了什么?” 杀生丸点到即止。 他收起天生牙,毫无留恋地转过身。 “等等。”奈落忽然出声。 白色的绒尾无声飘起,杀生丸斜了他一眼,言简意赅: “她还没死。” …… 纱织不知道她在哪里。 白茫茫的空间充斥着白茫茫的雾气,她隐约记得自己应该是死了,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一睁眼就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朦朦胧胧的白雾漫无边际,她只隐约记得纱织这个名字,环首四顾时,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出现了模糊的影子。 那些和她一样流离失所的灵魂,慢吞吞地向前方走去。 可是前方是哪里? 彼岸吗? 地狱吗? 还是天国? 纱织回头看了看,没有人在她身后排队。 所有的灵魂都隔得很远,被白茫茫的雾气遮去了视线,遥遥望去就好像嵌在雪原上的一点阴影。 她往前走了几步,身后既没有影子跟着,走路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任何回声。 果然是死了吧。 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她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还没完成一样。 雾气流动起来,白茫茫的空间开始前行。 纱织迈开步子,就在那个瞬间,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9 15:15:17~2021-03-10 09:5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越啊☆ 19瓶;翌日.、賴韓 10瓶;发誓不迷路的小兔子、爷咚咚、nianwuluo 5瓶;莲海、我是一棵树、嘀,杰西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番外拾肆 灵魂没有痛觉。 扯住她的东西不温不凉,纱织被束缚在原地,想要往前却办不到,这才恍然意识到有人死死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向前走。 幸好灵魂不会感受到疼痛。纱织在脑中回想了一遍,她生前有没有和人结过仇,以至于人死后都不放过她,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灵魂。 她是会和人结仇的个性吗? 纱织慢慢飘到地面上。 雾气朦胧的世界也许没有「地面」的概念,但被人捉到后她的身体忽然有了实感,从原本的仅仅「存在」于这个空间,变成了脚踏实地踩在所谓的地面上。 影影绰绰的灵魂在远方渐行渐远,纱织好奇地看向对方。 “……你是谁?” 白茫茫的雾气里,那个披着狒狒皮的身影没有出声。 纱织低下头,握住她的手苍白瘦劲,薄薄的皮肤底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黑色的护手从中间的手指开始,小臂消失在了狒狒皮垂荡的袖口里。 “为什么不说话?” 死人的时间十分充裕,纱织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急着要去什么地方,于是她耐心地停在原地,等对方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并说明原委。 “……” 她发现,抓住她的身影可能是个哑巴。 纱织试着挣了挣手臂,对方纹丝不动,除非她把自己的手砍下来,否则不可能脱身。 “……我和你有仇吗?” 纱织一个人在原地拔了半天河,发现她根本就拗不过对方,干脆放弃。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那个身影讨厌,拽住她不让她走的行为也因此变得可以忍受起来,要不然她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等等,一拳?一拳打过去?她生前果然是会和人结仇的个性吗? 纱织苦恼起来。 她往前走了一步,虽然靠近了对方,但依然看不清楚狒狒面具下的面容。 “我认识你吗?”纱织试探道。 面具落下阴影,从她的角度望过去,不管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苍白瘦削的下颌。 她伸出手,指尖触到毛茸茸的狒狒皮。犹豫片刻,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如果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如就当做一笔勾销?” 这么一拍,纱织登时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摸到的地方肩膀是肩膀,手臂是手臂,但是……纱织忽然从下面掀起狒狒皮,那后面空空荡荡,拽住她的身影从肩膀处往下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就像残缺不全的衣架,只有上半部分支撑着垂落下来的狒狒皮。 “你的身体怎么是空的?” -- 第105页 纱织松开手,白色的狒狒皮再次合拢,对方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她忽然的举动冒犯到,沉默如不会说话的木偶。 纱织觉得她脑内好像有什么东西灵光一现,一个模糊的答案影影绰绰地浮现出来。 “你是妖怪。” 真奇怪,她一点也不害怕。 谜题松动,她揭开了对方真实面貌小小的一角。纱织捏着那个碎片,认真地想了想。 与其说是思考,其实更像回忆,答案自然而然地涌向心中,仿佛之前只是藏起来了一样,一直都存在于她意识的脑海。 “这个地方。”她指向他胸口的空洞,“是用来吃其他妖怪的吗?” 那他可能要吃很多很多的妖怪,才能补上身体的缺口。 纱织:“诶,你吃得饱吗?” 她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自己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平时会饿吗?” “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会生来就有缺口呢? 纱织再次上前一步,这次完完全全来到沉默的妖怪面前。 她微微侧身弯腰,从下往上看着面具隐藏起来的脸。 “你啊……”纱织说,“其实是来吃我的,对不对?” 人死后会去哪里,比起所谓的彼岸或阴间,妖怪的肚子里会不会也是一种去处。 纱织直起身来。 “吃了我你就不会再饿了吗?” 心里好平静,朦胧柔软的雾气游走在两人身边,白茫茫的世界空广寂静,好像没有水的海洋一般,白色的浪潮轻轻洗去了人心底所有的杂念。 “那样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伸出手:“但在那之前,你得让我看看你的脸。” 一直悄无声息的身影,闻言终于动了起来。 但在对方往后滑走之前,纱织揪住了一小撮狒狒毛。 “不要逃啊。” 两人的角色互换,现在变成了纱织想要抓住对方。 她揪住那个身影颈部的狒狒毛,这个地方附近的毛特别厚实,摸起来的手感软乎乎的。 蓝色的狒狒面具盖在苍白的脸上,她抬起手,指背托住面具的吻部,轻轻往上抬去。 鸦黑色的长卷发窸窣滑落,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外界的光线落进来,笼罩在记忆上的雾气在那温度中消融无形。纱织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亮起莹润的光来。 “……真是的。” 纱织抚上那张苍白的脸。 仿佛沉睡许久的人如梦初醒,声音在喉咙里寻找出路许久,她嘴唇微动,笑着叹息了一声。 “这不是一点也不丑嘛。” …… 柔软的水流托住了身体,散开的长发随着水流飘荡,像柔软的海草一样拂过光裸的肌肤。 好安静,好平和——模模糊糊的意识清晰起来时,这是纱织最先感受到的想法。 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水中,所有的疲惫和病痛都消失不见了,身体回归尚在母腹里的状态,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经脉都舒展开来,涌入肺部的氧气都比往常轻盈柔和。 ……氧气? 纱织睁开眼睛,看见了折射在水中的光,以及和水面相隔的世界。 浸在水中,那些浅绿色的液体被圆形的结界笼罩着,像凝固的树脂,尚未成型的琥珀,仿佛托在叶片上的露珠,而她置身于这露珠般的水球里,诡异的状态莫名让她想到了裹在羊水里的胎儿。 不不不,那样的话也太诡异了。 纱织摇摇头。 然后一转视线,就看到了十分眼熟的触手。 准确点说,是很多很多条触手,像蛇一样盘绕虬结,几乎堆满了这个奇怪的洞窟。 就这阵势,与其说浸泡在奇怪液体里的她是「胎儿」,不如说她是一颗蛋,被密密麻麻的触手包围起来,圆溜溜的结界也符合这个形容。 看着那些熟悉的触手,纱织觉得她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微微侧身回头,果然迎上了阴红的眼瞳。 “……” 奈落的脸还是人见阴刀的脸,脖子、肩膀、胸膛,这些都是正常的人类的模样。 但腰部以下的地方,怎么说呢,所谓的半妖——人类和妖怪的集合体——看一眼就能明白这个组合是怎么回事。 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妖怪,这一般是奈落重组身体时才会露出的原貌。 守在结界周围的触手一紧,窸窣着盘绕上来,浅绿色的水球在那一刻应声而裂,外界的空气忽然涌入肺腔,纱织咳嗽一声,跌到冰冷黏腻的触手上。 她记得她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一边咳嗽着,她摸向腹部的伤口,撕开她身体的刀伤如今摸去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缝,人类的身体不可能有这种愈合能力,但这又确实是她的身体,那种本能般的熟悉感骗不了人。 触手缠绕上来,托住她的身体四肢,奈落搂住她的背,手指穿过湿漉漉的长发,将她揽入冰冷的怀抱。 那股视线又冰冷又滚烫,看似平静却暗涛汹涌,他一直盯着她,仿佛不需要眨眼,也仿佛不曾知晓疲倦。 纱织在那寂静中感受到了某种奇怪的不安。 仿佛绷着肉眼看不见的弦线,那根线处于即将被扯断的临界点上。 “……奈落?” 红色的瞳孔微微紧缩,奈落的表情中有什么东西忽然松了开来。 -- 第106页 明明她只是很普通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已。 明明死而复生的人是她才对。 “……嘶。”忽然撞到硬邦邦的肩膀上,纱织忍不住发出细微的抽气声。 奈落将她抱得太紧了,而那些触手只让情况变得更糟,她觉得自己就像被蟒蛇缠住了的猎物,再这样下去肺部的空气都要被挤出来了。 她抓住奈落的肩膀,指甲嵌入苍白的皮肤,在那一刻惊异地发现,她的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肤,抓出了一条细细的血丝。 血痕虽然很快愈合,但她没有看错。 纱织睁大眼睛。 “奈落。” 她想说快看,但他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手臂勒得她后背发疼。 他想杀了她吗? 纱织猛拍他的肩膀:“你再不放手我就要憋死了!!” 听到某个关键字,奈落倏然松手。 触手暴躁地甩了甩,哐啷一下撞上坚硬的岩壁,他抚住她的脸,嗓音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你不会。” “……” 奈落托着她的脸颊,那股压抑得令人心惊的感觉一闪即逝,他很快收起那副神色,口吻再次变得冷淡理智。 “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纱织:“……” 纱织:“你不觉得,你有很多事情需要向我解释吗?” 她「睡」了三个月。 春天早已过去,踏出洞口时,外面的世界已然显露出夏天的征兆。 树影葱茏,日光明亮,但地底深处的牢笼阴暗潮湿,她虽然添了件外衣,走下石阶时却依然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寒颤。 那股寒意和温度无关,似有若无的诅咒残留在空中,但那股气息已经很淡了。 据说,另一世界的「奈落」解除了地牢的禁制,这才让里面的怪物逃了出来。 那个怪物充满对奈落的憎恨,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和妖怪强行融合在一起的集合体。 就算那个人类本来是不可饶恕的罪犯,奈落做的也太过了。 纱织蹲在空荡荡的牢笼前。 从地牢里逃出来的「半妖」捅了她一刀,结果因为她不想死的执念,她现在也变成半妖了。 在这几年间,她吃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肉汤和菜肴,全部都是为了让她长生而被奈落杀掉的妖怪的身体部分。 直到她产生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死去」的想法,那些东西才真正开始发挥效用,在最后一刻改写了她死亡的命运。 所以她现在是什么? 身为人类却吃了妖怪,现在变得既不是人也不是妖,只能用半妖来形容了。 纱织直起身,奈落原本根本就不想带她过来,拗不过她再三要求,才极其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她的决定。 但这不代表他们两人现在就可以翻篇了。 “你。” 不让奈落靠近,纱织伸出手指:“先别过来。” 奈落的眼神微微阴暗下去,好不容易恢复了人形,收回身体里的触手又开始蠢蠢欲动,仿佛想要将她抓回来。 但有些话她必须要说清楚。 纱织深吸一口气,硬下心肠: “如果你以后还打算欺骗我,那我们只能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番外,所以不想太刀,没想到大家居然觉得刀得不够 ……你们不对劲.jpg 感谢在2021-03-10 09:51:52~2021-03-11 16:2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315071 90瓶;Arrrwen 24瓶;冰镇冰糖 18瓶;wind-kk、叛逆的蘑菇、发誓不迷路的小兔子、请叫我GPS 10瓶;· 8瓶;梧桐路 7瓶;d、梦三间 5瓶;一说 4瓶;我爱红烧肉 3瓶;白怼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番外拾伍 话音刚落,纱织就看到奈落的瞳孔缩了一下。 纱织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妖气的流动,乌压压的妖气自奈落的体内涌出,鸦黑色的卷发无风浮起,晦暗浑浊的妖气蔓延开来,和奈落自身的邪气混杂在一起,诡异的模样如同深海里的浮游生物。 “……你想威胁我。” 纱织就搞不懂他是怎么把好好的人话听成了威胁。 “这不是威胁,建立在欺瞒上的感情本来就维持不下去。” 如果奈落没有隐瞒他做过的事,她就不会毫无防备地遭人偷袭。 不,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没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报应根本就不会临到她身上。 奈落冷笑一声:“哦?照你这么说,如果我未曾隐瞒,你就会放弃你那愚蠢的执着了?” 他眼中浮现出嘲弄的神色。 “你会愿意放弃人类的身份?” 纱织被他噎了一下。 “人类的身体太弱了。”奈落语气寒凉,“选择弱小就会付出代价,你这次哪怕稍微收起了那无用的同情,也不会被人暗算成这样。” …… 等等,怎么现在全部变成她的错了?? 纱织差点被奈落带偏。 她就很不可思议。 “……你还不是和以前一样讨厌人类。”纱织瞪大眼睛。 “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舍弃自己的感情吗?哪怕是一瞬间都没有?” -- 第107页 为什么搞得她好像是负心汉一样,一开始就不想搞对象的家伙是对方才对吧。 说着「我奈落才不会被这种无聊的弱点绊住」然后曾经把她甩了的人是谁啊? 是谁啊?? ……等一下,当时好像是她提的分手来着。 但不想搞对象的人为什么现在要反过来指责她不愿意和他一起变成妖怪?太奇怪了吧,简直不可理喻。 纱织本来只是希望奈落能给点口头上的应许,但她发现她的期望还是太高了。 哪怕是嘴巴上说的好听点也行啊。 我以后不会再犯了——这样子随便说说都行啊,要放低姿态就这么难吗。 纱织没觉得奈落能改过自新,他就算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说不定也只会暗地里将隐瞒工作做得更好而已。 阴险、狡猾、歹毒,内心城府九曲十八弯的妖怪五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做出改变。 但现在错误全部变成她的了,纱织就很生气。 变成半妖之后,她总算发现了一件好事,那就是她终于不用被奈落抱着飞了。 以前必须这么做是因为奈落的结界对她没用,一松手她就会穿过结界掉下去,但是现在不同了,纱织完全被气饱了,在愤怒的加成下,她这次居然稳稳地踩住了结界,回城的路上没有和奈落说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进行任何肢体接触。 白夜抄着手站在正殿的屋脊上,紫红色的结界散落开来,见到回来的两人,他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终于变回人形了啊。” 这句话是对奈落说的。 奈落阴沉地看了他一眼,白夜立刻闭上了嘴巴。 落地后,高大的妖怪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屋檐。白夜迟疑地看向纱织:“你们两个……吵架了?” 纱织一扭头:“不要和我提他的名字。” 白夜轻轻抽了抽嘴角:“我这不是没提吗。” 正殿建在山城的最高处,从这里望去可以将下方的城池一览无余,纱织很快就被施工中的现场转移了注意力,她原本十分担心城池的情况,现在一看完全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糟糕。 战国时代的人们对各种灾祸习以为常,三个月前被妖怪袭击的城池恢复了秩序井然,除了损毁得比较严重的殿舍,重新搭建的木头架子露出内部的构造,其他地方不论是石垣还是道路缺损的部分都填补得差不多了。 夏日晴朗,阶梯状分布的山城砌着白色的石墙,墨色的屋脊镀着太阳的光芒,开阔的景色让人难以想象三个月前黑云压城的画面。 纱织愣了好一会儿。 风中隐约传来工具敲敲打打的声音,修建屋舍的役人在太阳底下辛勤忙碌。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西南角的一块空地显得特别突兀,仿佛被什么东西夷为平地了一般,原本的城墙、箭楼、和殿舍都不见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个地方怎么回事?” 来往的人类完全没注意到那块空地,一看就知道是白夜的幻术搞的鬼。 “要清理留下来的瘴气有点麻烦。”白夜扶住脖子,奈落不在的期间,一直都是他在操持城中事务,连续加班了三个多月。 白夜打了个哈欠挥挥手,一副十分缺觉的模样,他的身影在空气中逐渐变淡,像幻影一样渐渐消失不见。 “既然奈落回来了,接下来也就我没什么事了。” 纱织在城里逛了一圈。 “夫人。” 城里的众人对她的出现表现得十分惊喜。 监工的停止监工,端茶送水的侍女放下托盘,就连修补屋顶的役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笑呵呵地对她说: “你的病终于好了吗?” 和毫无所觉的人类不同,动物对她身上的变化要敏感得多。 纱织来到马厩,收到了她回城以来第一道怀疑的目光。 她还没凑近,老老实实吃着饲料的马匹蓦地打了个响鼻,警惕地看了她好半天,才纡尊降贵地低头嗅了嗅她的手掌,确定她身上的气味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要出去打猎吗?”照顾马匹的侍从十分自然地问她。 纱织本来想点头,但看到嗡嗡飞过来,明显要监视她出城的最猛胜,登时又改变了主意。 “不,改天吧。” 正殿的和室据说是第一个修好的,但纱织觉得她得表明态度,接下来几天都坚持和奈落分房睡。 吵架就该有吵架的样子,晚上睡同一个房间那还像话吗。 纱织分房分得十分心安理得,那些一开始反对她和奈落住在一起的家臣倒是吓了个够呛。 战国时代和现代社会不同,就算是夫妻,女方和男方也并不住在一起。 纱织搬进空置许久的殿舍,照顾她起居的侍女们欲言又止,憋了几天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殿下做了什么吗?” 为什么一个个都是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奈落平时的伪装到底是有多么完美,以至于所有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连下人走路的声音都变得轻悄悄的,不论是家臣还是侍女,看到她时的眼神都好像在恳求说,「请快点和殿下和好」。 可恶,狡猾的妖怪居然如此得人心。 纱织站在廊檐下,作为城主的奈落这几天十分忙碌,他既要过目城池施工的图纸,还要浏览家臣呈上来的检地账,那些厚厚的账目堆得像砖头一样厚重,记载了今年的税收和人口调查,密密麻麻的文字她曾经瞄过一眼,只是一眼就决定再也不碰这种东西。 -- 第108页 她宁愿去读她的高中物理。 说到高中物理,她在昏睡的三个月间错过了学塾的模拟考,她辛辛苦苦每个月回现代社会一趟,补了那么多课,居然在最后一刻错过了这么重要的考试。 纱织觉得心有点痛。 就算成为了半妖,大学还是要考的,文凭还是要拿的,这是她作为现代人最后的坚持,不论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法阻止她对知识的追求。 “说起来的话,我应该有三天的假期。” 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回去了。 白夜:“……饶了我们吧。” 纱织倒是想偷偷溜回去,但要在奈落的眼皮子底下达成这件事比较难,她身后现在就待着一个监视她的妖怪,虽然是偷懒划水的那种,但还有无处不在的最猛胜,她晚上睡觉都得把窗子关起来。 “你不是和奈落那家伙吵架了吗?现在又在这里干什么。” 纱织:“你不知道吗?有一句名言叫做距离产生美。” 城主模样的妖怪今天穿了一件藤紫色的直垂,外面罩着雪白的衣裳,衣服上面洒着金箔,金线绣制的白鹤看起来栩栩如生,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衣服,高贵优雅的气质和青年俊美的五官相得益彰,一举一动都仿佛能听见衣摆轻轻滑过的沙沙声。 “好看的东西不看白不看。” 美色是无罪的。 正殿里,奈落听家臣汇报着什么,年轻的城主给人的感觉温和而疏离,俊秀的眉眼因为常年染病带着轻微的忧郁之色。 外面日头正盛,耀眼的阳光落到阴凉的大殿里,青年的侧影看起来好像会发光,像质地温凉的玉石一般,轻垂眼帘的动作流转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光芒。 背景里的竹林窸窣摇动,风里传来夏天的气息,铺满碎石的地面被太阳晒得发烫。 纱织几乎都要忘了她是为什么和奈落吵架。 心底的怒气早就消失不见了,可如果现在轻易退让,谁知道对方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变得更加猖狂。 纱织收回视线,转身离开长廊。 “……” “……殿下?” 跪在御帘前的家臣试探出声。 半晌,纸张翻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帘后传来的声音不徐不缓,仿佛从未有过停顿。 “继续。” …… 纱织在半夜时分醒了过来。 黑暗的和室对于人类来说伸手不见五指,对于妖怪来说却和白昼没有什么不同。 门边传来鬼鬼祟祟的动静,不管是对方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行为,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纱织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出去。” 从门缝里涌进来的妖气,忽然静止不动。 这是想假装自己不存在吗? 纱织冷酷无情。 “不行就是不行。” 妖气弥漫到门上,仿佛缠绕的藤蔓,很快便占据了天花板,密密麻麻地将和室包裹起来。 那团妖气试探性地张开自己的存在,朝她的方向垂下卷曲的触手。 纱织板起脸,凶巴巴地说:“出去。” 触手缩了起来。 藤蔓枯萎了。 那团妖气将自己收拾起来,缓慢无声地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纱织躺回被窝里,重新闭上眼睛。 夏季天亮得早,日出的光辉朦朦胧胧地透过窗子落进来,成为半妖后,纱织发现她的睡眠可能变浅了,也有可能她在三个月里已经睡得足够多了。 空气尚未变得黏稠炎热,庭院的长廊笼罩在薄薄的雾气里,远方的地平线晕染着鲑鱼般的浅粉色,和鸢蓝的天空融合在一起,好像世界还沉睡在梦里,只有她一个人是醒着的。 庭院里的樱花早就过了花期,光滑如镜的池塘里飘着色彩斑斓的鲤鱼。 纱织喂了一会儿鱼,山里的晨雾消失得差不多了。 她转过身,正打算回到和室里,翅膀轻微震动的声音划开了寂静的空气,她抬起头,一只最猛胜朝她飞了过来。 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结界,像珊瑚玉一样,被那只最猛胜小心翼翼地用六足托在腹部。 飞到她面前,那只最猛胜好像完成了任务,紫红色的结界球落到她手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气泡一样碎裂开来。 于是她手里多出了一束春天的花。 那束花十分眼熟,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些花应该早就被触手撕成了碎片。 ……真狡猾。 周围似乎空空荡荡,但也只是看起来空空荡荡罢了。 真是太狡猾了。 结界消失后,用妖术复原的花束没能维持太久。 破碎的花瓣化为粉尘,从指间窸窣而落。 纱织想了一会儿,其实她根本什么都没想,她收起手指,抬起头。 “要过来吗?” 她很失败地没有忍住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1 16:20:13~2021-03-12 15:3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相沢 54瓶;睡觉喵 30瓶;faye、戏定天下、catchthefire 20瓶;扬州鹤 15瓶;米酒汤圆、尬聊的大月月、小许 10瓶;nianwuluo 5瓶;白怼怼 2瓶;哈哈哈哈哈、四月一日望、血腥圣诞、吃青苹果的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109页 第49章 番外拾陆 和奈落的冷战解除后,纱织明显感到周围的人松了一口气。 照顾她起居的侍女们就差没把「谢天谢地」这几个字写在脸上,还有人提起衣袖按了按眼角,看不出是欣慰居多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一些。 “太好了。” 好像她和奈落和好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大喜事一般。 这份莫名其妙的感觉,在旁人向她隐晦提起过继的事情时达到了顶峰。 “您不喜欢孩子吗?”帮她梳理长发的侍女问道。 纱织失去意识昏睡了三个月,在这期间她的头发长了很多,周围的人都劝她可以把头发留得再长一点,但纱织只觉得麻烦。 头发太长了,容易落进眼睛里遮挡视线,行动起来也不方便,在没有吹风机没有电力的年代保养起来更是够呛。 纱织考虑着要不要找把剪刀,咔嚓一下把头发剪到肩胛骨的长度。 “如果不方便的话……”梳着她头发的动作顿了顿,那名侍女轻声说,“您可以过继一个孩子到自己膝下。” 纱织:“……” 哈? 对方的思维跳得太快了,她一时忘了反应,大脑直接空白了一下。 战国时代的人通常比较短命,武家极其看重子嗣,为了延续血脉巩固统治,从旁系过继孩子到本家的做法相当常见。 但奈落不是人,她现在也不算人了。 他们俩现在都还没到七年之痒,确定关系这才几年,周围的人居然已经开始催继承人的事了。 纱织卡壳卡了好久,不知道要如何和对方解释,想要继承人的话不应该找她,而是应该找奈落说去,他才是负责生孩子的那个。 “夫人?” “……没事。”她最后只能轻咳一声,“这件事你不用担心,真的。” 纱织没有再见到那名侍女。 第二天晨漱时,帮她梳理头发的侍女换了一个人。 没有人觉得这件事有任何诡异的地方,那名侍女仿佛从未存在过,痕迹从城中消失得干净彻底。 纱织就觉得有点头疼。 这才过了多久。 “……你又做什么了?” 奈落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他冷笑一声:“妄图插手政事的侍女,你觉得会落到什么下场?” 纱织张了张口,指他指了半天,最后投降般地叹了口气。 “人还活着吗?” 瞧瞧她的底线都退成什么样了。 奈落表情不悦,好像她不应该为区区一个人类和他叫板。 他眯了眯眼眸,语气变得有些危险:“没死。” 这个回答似乎已经是极限了。 ——“你当时就应该给他好看。” 神乐靠在廊檐的阴影下,啪的一下打开手中的扇子,又啪的一下将扇子收了起来。 她和奈落是单方面水火不容的关系,奈落并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但神乐拒绝和奈落共同存在于一个地方,有她没奈落,有奈落没她。 纱织见到神乐的次数不多,她今天破天荒地回来了一趟。 “来看看你死没死。”这么说着,神乐用嫌弃的眼神将纱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打量完毕,神乐露出有些古怪的神情。 “果然。” 她的口气说不上多么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脸上写满「我就知道奈落那家伙是个混蛋」这句话。 纱织:“是啊,我不做人了。” 倒不是她不想做人,而是当时那个情境下,她只有不做人这一条出路。 神乐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就这么原谅他了?” 纱织硬气十足地说:“我才没有原谅他呢,我现在就等着以后翻旧账了。” 以后吵架的时候,呔的一下把这件事翻出来,打出会心一击。 “……”神乐翻了个白眼,“我信你才有鬼。” 她抬手拔下一根羽毛。 “哎,就走了?”纱织遗憾地看着她,“不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吗?” 神乐每次都来去如风,好像生怕沾染上这个城里奈落的气息,在这里多待一刻都浑身不自在。 她嫌弃地嘁了一声:“不了,想到奈落那张脸我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庭院涨起呼啸的长风,吹得人的衣衫猎猎飘动,纱织抬起头,看着那道身影乘风而起,眨眼就消失在了碧蓝遥远的天边。 好像特地回来一趟就真的只是为了看看她还在不在喘气似的。 庭院的蝉鸣再次绵延起伏,腹部忽然贴上微凉的触感,纱织一低头,神无安安静静站在廊檐下,像存在感稀薄的雾气一样,总是出现得悄无声息。 神无抱着从不离身的镜子,另一只手轻轻放到了她的肚子上。 纱织的思路跑偏了一瞬,差点提醒神无想要弟弟妹妹了的话应该去找奈落,但她很快回过神,意识到对方抬手触碰的,是她腹部那块致命伤。 小姑娘表情木然,虚无缥缈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痛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感动得纱织差点跪下来。 她也确实跪了下来。 “神无!”膝盖触地,纱织一把抱住瘦小的妖怪,“你在担心我吗?” 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心脏都热乎起来。 -- 第110页 “早就不痛了。” 神无的头发很软,雪白的发丝摸上去冰冰凉凉,小小的一只妖怪可以完全被人圈在怀中。 呜呜呜呜呜女儿果然是贴心的小棉袄啊。 “谢谢你,神无。” 那个致命伤早就愈合了,只留下了一条细长的疤痕。 发现自己的身体还会留疤时,纱织其实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那些坑坑洼洼的伤痕还在,没有因为她变成半妖了就消失,这件事说来有些奇怪,但能够触摸到过去的痕迹,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背上的伤疤,这让纱织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安心,仿佛她还是自己,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夏日炎炎,庭院的地面被太阳晒得发烫。 变成半妖之后,纱织发现改变的不止是她身体的愈合能力,对于疼痛的忍耐性也跟着得到了提升。 坚硬的碎石会割伤人类的皮肤,但她现在光着脚踩在庭院的空地上,既感受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对于常人来说过于滚烫的温度。 她充分理解了为什么犬夜叉总是光着脚到处跑,因为这件事确实可行。 白晃晃的阳光照在碎石地上,纱织蜷起脚趾,冷热的知觉还是有的,不同的是耐受性,如果她还是人类,现在早就被烫得跳起来了吧。 纱织提起小袖的下摆,光着脚在庭院里走了一圈。 不痛,也不烫。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纱织提着衣摆停下脚步。 明明理智觉得自己会受伤,身体回馈的信息却完全不符。 纱织知道这是一个需要适应的过程。 她现在能更加清楚地看见妖气,却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妖气,有时候会完全忘记自己已经变成了半妖,有时候却又会鲜明地感受到自己与人类的不同。 每个妖怪都有属于自身的妖气,就像人类的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可以用来表明自己身份的证明。 “你得学会接受自己的力量。” 冰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 纱织转过身,奈落本来应该在处理政务,乌黑流丽的卷发束成马尾垂落过肩,城主模样的妖怪站在她背后,不知道在那里看她一个人发傻看了多久。 对于她现在的状况似乎早有预料,奈落冷哼一声,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还在拒绝。” 纱织愣了一下:“什么?” “自己已经变成了妖怪的事实。” “……有吗。”纱织觉得她的心理建设已经做得很好了。 “变成妖怪后,看到的世界也会变得不同。” 奈落张开结界,隔去城池里人类的视线,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妖气流动起来,人类浅褐色的瞳仁被妖异猩红的色泽覆盖,从奈落身上释放出来的妖气像黑色的浓雾一样,缓慢地在结界内游走萦绕。 “你拒绝的不是世界的改变,但你无法完全接受不再是人类的自己。” 人类是不会有妖气这种东西的。 纱织:“我身上真的有妖气吗?” 她什么都感受不到。 奈落做了五十多年的妖怪,他当然懂得比她多,她现在这不是刚起步吗,作为新手才当了不到一个月的妖怪,进度磕磕碰碰也算正常。 奈落嗤笑一声:“想知道吗?” 纱织想了想,发现她确实很好奇。 妖怪似乎都能将自身的妖气收放自如,但妖气这种东西也会随着情绪波动,受伤的时候也会受到影响,总之就是十分神奇。 如果一定要想一个比喻的话,妖气有点像信息素,嗅一嗅就让人能猜出你的大致情况。 纱织现在只会判断妖气的强弱,还无法辨认其中蕴含的更加丰富的信息。 虽然态度有点糟糕——他的嘴巴里有吐出过好话吗——但奈落确实在教她。 连自己的妖气都感受不到,以后要怎么作为半妖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进入学习状态的纱织顿时变得十分认真。 高中物理都能拿下,感知区区妖气算什么。 纱织的求知欲窜了上来,她控制着自己不再去排斥身上出现妖怪的特征,眼前的空气似乎慢慢出现了一点变化。 那个过程十分缓慢,一开始仿佛人眼花时产生的错觉。 纱织眨了眨眼睛,这次她切切实实地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妖气,很浅,很淡,像早晨的雾气一样薄弱,朦朦胧胧地环绕在她身边。 ……真的好弱。 她试着让自己的妖气延展出去,想象那团妖气是柔软的流云,能被风吹动,拨拉成任何形状。 她的妖气才探出去一点点,就被乌压压的妖气咬住了。 更准确地说,黑色的妖气忽然疯狂涌过来,像蛇一样缠住她的妖气,绵绵密密地卷了起来。 她那点可怜的妖气,本来就在学步的阶段,现在直接被奈落的妖气截胡,贪婪地包裹起来,好像两团雾气融合在了一起。 ……这么欺负人的吗? 纱织睁大眼睛,抬头看向奈落。 “你不管管?” 她的妖气都快要被吃掉了。 奈落的脸色有些阴沉,那团揪着她的妖气不放的黑雾松开了一点,但也只是松开了一点点,没过多久又重新卷了回去,张开藤蔓般的卷须,再次裹住了浅淡的妖气。 纱织觉得她不对劲。 -- 第111页 明明只是黏糊糊的妖气而已。 ……但也太黏糊了一点吧?? 奈落倏然收手,待纱织回过神,结界内已经恢复了清明。 屏障消融无形,外界的日光重新洒落下来,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奈落的表情,他已经放开她的手腕,转身走了。 走了。 “……”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 真奇怪。 纱织抬手抹了一把脸颊,发现自己的脸颊居然有点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2 15:30:25~2021-03-14 17:4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咩咩小卷子 120瓶;夏默小曦 100瓶;puluo 60瓶;猕猴桃 49瓶;lili 40瓶;alsxy 39瓶;醋溜鱼丸 34瓶;潲潲 30瓶;kikyo 21瓶;符苓、九叶 20瓶;王五、小确丧 18瓶;kateilu 15瓶;小小 12瓶;抹茶乌龙奶盖、从嘉、零的始末、和尼尼、破墨 10瓶;nianwuluo、炸虾、小红帽 5瓶;kz 4瓶;锅炉里的猫、嘟嘟嘟嘟嘟 3瓶;芳菲尽落 2瓶;吃青苹果的蛇、书猫、哇呜吉、噗噜噗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番外拾柒 “我明天要回现代一趟。” 时间是昼夜交替的傍晚,地点是燃着香炉的和室,晚风穿过沐浴着夕阳的庭院,城主模样的大妖怪逆光靠坐在窗边,闻言忽然看了过来。 “……怎么了?” 纱织觉得她在战国时代已经休养够了,她甚至列了一张回现代社会的采购清单。 一个人生活的那十几年让她养成了囤东西的习惯,原本放在和室里的东西,除了她抢救回来的狒狒皮,其他的都在战斗中毁于一旦。 如今和室重建好了,她曾经存放在和室里的东西却回不来了。 她已经在战国时代耽搁得够久了,再不回去的话学塾说不定都要退掉她的学费了。 残阳坠向群山背后,昏暗狭长的光影里,奈落的表情有点阴冷,好像她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 “你要回去?”奈落慢慢地将那句话在唇齿间碾摩了一遍。 仿佛从中品尝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味道一般,他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冷笑。 “你还打算回去?” 纱织:“……不然呢?” 奈落嘲讽道:“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纱织:“……” 她不做人了,和她不回现代社会,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关联吗? 身为半妖的犬夜叉还不是天天追着戈薇在战国时代和现代社会之间两头跑。 纱织露出不解的眼神:“那又如何?” 妖气溢出来的前一刻,黑压压的气息被奈落重新压了回去。 他转过头,神色重新变得冷漠而平淡。 “随你。” 奈落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帘,眼底残留着还未完全褪去的殷红。 “如果你想以现在的状态回去的话。” 纱织:“……” 等等。 “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意思?” 纱织已经学会了感知自身的妖气,但尚未做到收放自如的地步。她在城里的这些天一直没遇到什么问题,头上既没有长角,皮肤也没有冒出奇怪的鳞片,从外貌上来看还是她以前那副人类的模样。 她以为自己已经过关了,奈落现在的样子却仿佛在说她放心得太早了。 现代社会自然是没回去成。 纱织那天晚上想了想,谨慎起见,还是决定等她的状态更稳定了一些再回去。 她一点都不想出现在「走近科学」之类的节目上,也不想变成奇怪的都市传说。 如果她看到超市的特卖区一不小心过于激动,露出了作为妖怪的特征,那她就是真的社死不做人了。 雾蒙蒙的妖气在身边缭绕,纱织张开手,妖气铺散开来,她收起手,那团妖气又再次聚拢,一收一放,看起来就像拥有脉搏的活物一般。 她练习了好多天,总算学会了如何简单控制自身的妖气。 白童子偏要泼她冷水:“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在庭院的空地上练习的纱织转过头,白童子抱着那把巨大的薙刀靠在树下,脸上的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嘲笑。 “真浪费。” “什么?” 白童子凉凉一笑:“想知道吗?奈落让你吃下去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 纱织发现,白童子喜欢看别人不好过这一点和奈落真的很像,特别擅长戳人死穴这一点更是像极了,根本就是学到了奈落的精髓。 虽然他可能并不想承认,但如果论性格的相似,白童子绝对是奈落的分丨身中和他恶趣味最接近的那一个。 ……除了妖怪的肝脏以外,居然还有更奇怪的东西吗。 纱织:“别,算我拜托你,我这辈子都不想知道。” 被白童子这么一打断,她刚才凝聚起来的妖气重新散乱开去,纱织收回注意力,将飘散的妖气重新抓了回来。 她认认真真地进行着基础的妖力练习,白童子冷哼一声: “你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费尽心思。” 他握住薙刀的刀柄,那么长的一把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挥动的,他往前一跃,沉重的武器在纤细的指间一转,锋利的刀刃忽然划破空气,携着猛烈的罡风挥了过来。 -- 第112页 纱织正要有所动作,体内忽然传来奇怪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潜伏在血液里窸窣涌动起来,那股感觉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周围的空气倏然被妖力扭曲,等她反应过来,身前已经张开坚硬的结界。 白童子的攻击落在紫红色的结界上,笼罩在她周围的屏障纹丝不动,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嗡鸣,巨大的力道撞开了白童子手中的薙刀。 他在空中轻轻巧巧一个翻身,收回薙刀落到她面前几步开外的地面上。 “你看。”他扯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努力。” 纱织看向她的手。 结界当然不是她张开的,她对妖力的理解根本没有达到那个地步。 “无法破坏奈落结界的攻击,自然也伤不到你。” 纱织:“……”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膈应奈落揭他老底这件事上,白童子总是表现得十分主动而且积极。 “谁知道呢。”他的声音难得愉快,秀气的脸上带着恶劣的笑意,“可能是把自己的一部分放到你的身体里了吧。” 他发出嗤笑:“奈落那家伙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纱织没有注意到白童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思考着要怎么去和奈落算账。 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虽然奈落没有答应她不再搞任何小动作——但这是小动作吗?!这是移植手术吧! 纱织回想起自己刚醒来时,包裹着她的那些奇怪液体,那个场景不管怎么回想都十分诡异,看起来并不像她的身体仅仅进行自我修复的样子。 ……干。 纱织气势汹汹地冲进垂着御帘的和室,奈落这家伙居然假装在处理政务。 “你干什么了?” 纱织摆出自己最凶的表情问他。 奈落抬起眼帘,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意义不明地冷笑了一声:“白童子。” 周围的空气掉了几度,似有若无的寒气熄灭了香炉中的白雾。奈落站起身,乌黑浓密的卷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散开,苍白阴柔的城主揭下伪装,露出阴森妖异的红眸。 纱织的视线不得不往上抬了一下,因为奈落比她高了不止一点,如果要有气势地直视对方,她就必须得仰起头才行。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奈落将她的问题抛了回来:“比如?” 纱织:“比如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有歧义,说出来就容易在气势上矮对方一截。 她抬头挺胸。 奈落不紧不慢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纱织看向奈落的目光仿佛在说「为什么你的脸皮能这么厚?」 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前说我的状态还不够稳定这句话也是骗我的?” 仔细想想的话,她从人类过渡到半妖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根本就没遇到什么波折。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奈落眼神微凉,“我只是说如果你想以现在的状态回去,你可以这么做罢了。” “……” 被骗了! 又被骗了! 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将她误导得团团转。 “如果我没有来问你的话,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说?” 纱织盯着奈落的表情,妄图从奈落的脸上找到一丝歉意。 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奈落冷哼一声,开口:“问完了?” 纱织松开他的袖子,转过身。 “我回去了。” 御帘断裂,阴冷的妖气满溢而出。 她硬邦邦地扔下这一句,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覆着鳞片的触手抓了回去。 视野一晃,身体短暂失重,随即忽然撞上冷冰冰的胸膛。 碎裂的御帘散落在地,周围没有人,走廊上空空荡荡,奈落每次在城中显出妖怪的模样,纱织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四周。 “你要去哪?”奈落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真是明知故问。 纱织掰开缠在她腰上的触手。 “当然是回去。”她没好气地回答。 半是气话半是认真,她随意一瞄,咦,发现地面上又多出了好几条触手。 差点被她踩到的触手像藤蔓一样沿着她的腿攀缠上来,冰凉滑腻的感觉就好像有毒蛇在皮肤上游走,照这趋势,她很快就会被其他触手包裹起来。 纱织退而求其次。 她回过头,对表情阴暗的妖怪说:“要让我原谅你的话也不是不行。” 触手一松,纱织转过身。快要靠到奈落怀里时,她忽然伸手一扯,松开了他束发的发带。 失去束缚,海藻般乌黑浓密的长卷发披散下来,好似滑落的流云飞瀑。 肤色苍白的妖怪眯了眯暗红的眼眸,似乎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想干什么,匍匐在脚边的触手轻轻动了动,随时准备再次缠上去。 “你总是在上面。” 奈落是擅于支配他人的妖怪,极其讨厌陷入被动。 “偶尔也该轮到我了。” 手指穿过乌黑流丽的长发,纱织捧住奈落的脸,非常认真地对他说。 “只是一点小小的代价而已。” 奈落露出不悦的神情,身边的妖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 第113页 纱织踮起脚,亲了亲他苍白的下颌,抬头看他:“哎,你得低头啊。” 阴郁的大妖怪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嘲讽,纱织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了下来。 薄薄的唇隙柔软冰凉,维持着人类城主的模样时,奈落口腔里的牙齿并不尖锐,亲吻的时候不需要担心会被划伤。 冰冷的触手爬上来,窸窣缠绕着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奈落的怀里压去。 纱织扯住奈落的头发,咬了一下他的唇角。 两手难敌很多条触手,这不公平。 涌动的妖气缠绕在一起,雾气般的形态变得黏稠绵密。 “让你的触手下去。”这么说着时,纱织轻轻咬了咬他的颈侧,细碎的亲吻沿着苍白的弧线一路向下,来到他的锁骨处。 手指勾住紫色的衣襟,她正要剥下那件外衣—— 外面的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成为半妖后,纱织的听觉变得灵敏了很多,朝这边走来的侍从估计有什么要务向奈落禀告,步履比平时急促。 纱织扯开奈落缠在她身上的触手。 “有人找你。” 她从奈落的怀里退出来,看到散落在地的御帘,随便收拾了一下扫到一边。 “我待会儿再过……” 她没能把话说完。 “待会再什么?” 视野颠倒,两人位置互换,冰冷黏腻的触手窸窸窣窣着,扯下了她腰间的系带。 “等等。”纱织挡住奈落的脸,她看向走廊的方向,路过的侍从就跟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房间似的,直直地走了过去。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奈落搞的鬼。 但是这也太羞耻了。 “殿下?” 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呼唤奈落的声音,那个侍从找了一圈,没看到奈落的身影,又原路折返找了回来。 “怎么了?” 他居然还有脸问她。 奈落低下头,吻了吻她咬紧的唇角。 “为什么不继续?” 纱织抓了他的手臂一下,细细的血痕很快消失不见,奈落搂住她的腰,骤然将她往下一按,像咬住猎物喉咙的蛇一样,缠着她不断下沉。 没有人能看见这个和室,浓郁的妖气和湿润黏稠的气味融合在一起,奈落背上的触手破皮而出,如同蜘蛛张开的触肢,将她笼罩包裹在他身下。 ……殿下? 那个侍从的身影随着他的声音远去了。 海浪席卷而来。 涨潮了。 迷失在荒谬的时间中,纱织一口咬上奈落的肩膀。 舌尖的味道,带着铁锈和盐的腥甜。 作为一个有道德底线的人,纱织觉得她也许应该再努力反抗一下,但从心底涌上来的感觉骗不了人。 “……奈落。” 这种时候特别容易说情话。 触手缠绕紧缩的画面也许十分骇人,和妖怪进食的场面差不多。 但那些声音自然而然地涌到她的口中。 身上的动作似乎停顿了片刻,纱织抱紧奈落的脖子,蹭了蹭他的下颌。 “奈落。” 仿佛生怕他感受不到她胸腔里满涨的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被人看出了这一章要开车【。 感谢在2021-03-14 17:43:37~2021-03-15 14: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醺゛ 70瓶;进击的皮卡丘、暴躁老哥初柒柒、铃屋什造是小天使! 10瓶;池颂颂妤 8瓶;爷咚咚、符苓、nianwuluo 5瓶;d 4瓶;禁止好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番外拾捌 夜晚。海水残留着白昼的温度,黑暗的海浪缓慢起伏,推涌着卷上柔软的沙滩。 潮水一层层迭起,又缓慢地退落下去。 “……为什么要笑?” 奈落抚上她的唇角。 浓密如藻的长卷发从苍白瘦劲的肩头滑落,阴影像厚密的帘子一样垂下来,妖怪红色的眼瞳隐在夜色里,好像海底的珊瑚玉一样蕴着幽暗的光芒。 真漂亮。 这么想着,纱织伸出手。 “因为是你。” 海潮平息,只剩下柔软的余韵还在起伏。 在下面的时候纱织会提各种要求,比如要他慢一点,轻一点,因为奈落似乎不太能掌握「温柔」这种东西。 「温柔」的概念十分抽象,实践起来有一定难度,但慢一点或轻一点就不一样了,后者要好理解得多。 磨合了几年,纱织找到了她最喜欢的节奏。 虽然没能在上面这一点十分令人遗憾,但至少阻止了奈落为所欲为地将人玩坏,过程中没有要被溺毙或绞死的感觉,这已经足够让纱织心满意足。 她攀住奈落的背,像柔软的海藻一样缠在他身上。 “哎,你不喜欢吗?”她咬咬他的耳朵尖,带着笑意问道。 奈落很少彻底失态,他过于冷静,好像总是至少留着一部分的自己,旁观事态的发展,甚至是清楚地观测着自身的欲望。 没有期待奈落会回应自己,纱织抬起头,碰了碰奈落的额头,笑乎乎地和他相抵。 “我觉得很幸福。” 她窝到他怀里,忽略掉滑腻绵密的触手,两人的身体就像一张嵌合的拼图。 -- 第114页 “这次就放过白童子吧。” 虽然说破了奈落的秘密,但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奈落有错在先。 “……”奈落冷哼出声,“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警告我不准惩罚白童子。” 纱织:“那你会告诉我,你把什么东西放到我的身体里了吗?” “……” 托在她腰上的触手,黏糊糊地缠紧了一些。 “你看,你不会说。”纱织露出谴责的目光,“那我提这点小要求又算什么呢,你该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愿意答应吧?” 奈落抱着她坐起身,黑暗里,烛台里忽然光芒一跳,幽幽亮起的火光照亮了御帘散乱的和室。 妖术真方便。 但经过这些天的事情,纱织也差不多想通了,她还是习惯走以前的唯物主义路线。 能熟练感知妖气就行了,比起使用奇奇怪怪的妖术,她还是更喜欢普普通通的长刀。 她承认,这个世界也许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唯心主义,但那又如何,她照样可以成为战国时代第一个唯物主义半妖,贯彻物理输出,成为物理攻击系的天花板。 “就这一次。”奈落的声音阴沉沉的,好像这是什么格外的开恩一般。 “你对他们的关注太多了。”覆着鳞片的触手窸窣游动着,从烛光照耀不到的黑暗里钻了过来,“不要把人类的那一套照搬过来。” 纱织抓住那条触手,放到她的膝盖上。 冰冷的触手覆着坚硬的青色鳞片,看起来就像蛇类的身躯,她认得这条触手,奈落在白灵山重组自己的身体后,以新的面貌示人时,背后就长着这种鳞片型的触手,像长长的尾巴一样拖曳在身后。 那条触手乖乖地趴在她的膝盖上。 “哦。”纱织敷衍地这么说着,摸了摸那条触手冰冷滑腻的鳞片。 奇怪的鳞片明明看起来十分坚硬,拼凑起来却十分柔软灵活,像人类的锁子甲一样,可以自由地变换形状。 烛火在青鳞上跳动,映照出漂亮的幽光。 纱织戳了戳那条触手,细细密密的鳞片轻微开合,像鱼类的腮部,一张一缩。 啊,开花了。 纱织高兴起来。 她摸着那条触手,张开的鳞片在她快要碰到时会服服帖帖地收回去,看起来就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活物一般,会对外界的感知做出反应。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种触手的尾端还能长出蛇一般的头部,断裂的头颅还能喷出剧毒的瘴气。 纱织捏住触手一甩一甩的尾巴尖。 “不变化吗?” 因为不是战斗模式,所以现在看起来格外无害。 奈落的触手有些像毒蛇,有些像海鳗,后者和前者的不同之处在于没有鳞片,摸上去表面会有一层滑溜溜的黏液。 纱织抚摸着膝上的触手摸到一半,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另一条触手爬上她的膝头,横卧到她怀里。 于是她腾出另一手。 但是第三条触手缠了上来。 说实话,有点沉。 一条软趴趴的触手已经够重了,三条一起躺上来,压得她根本就起不了身。 如果她还是人类的话,大腿都要被压得血脉不通了吧。 纱织犯了难。 她抬起手,没决定好怎么分配她仅有的两只手,先横卧到她膝上的那条触手忽然一扭头,青色的鳞片通通竖起,张开的尾巴变成蛇类的头颅,和另外两条触手扭在了一起。 打……打架了! 纱织手忙脚乱,还没有掰开缠绕在一起的触手,那些触手就碎成了肉块。 好像内部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在一起,噗的一下,绞断的碎块忽然突破表皮全跑了出来。 掉在榻榻米上的肉块蠕动着,窸窸窣窣地黏合在一起,蔫不拉几地缩回了奈落的身体里。 “等等,先别收起来。”纱织晚了一步。 诡异的噼啪声响起,仿佛人的背脊向两侧拉开,露出埋在血肉里的脊椎。奈落面无表情地将那些触手全部收了回去,嗖的一下,堆叠在周围的触手消失得干干净净。 白色的肉重新合拢,皮下凸起的背脊再次变回人类的形状,鸦黑的卷发散落下来,微晃的烛光恢复静稳。 奈落抬起手:“给我。” 纱织合拢掌心,将那一小块触手碎片藏在手中:“不要。” 黏答答的触手碎片,捏起来就和橡皮泥一样。 “……”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奈落冷哼一声,她手中的碎块化作细碎的粉尘从她的指尖漏了下去。 纱织:“……小气。” 奈落不搭理她。 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月亮。 看着月亮的妖怪,倒有点像平安时代那些风雅做派的贵公子。 “你脸上的伤为什么还在。” 纱织抬起手,摸了摸她脸颊上那条细长的疤痕。 “一点小伤罢了。” 纱织笑起来:“你在关心我?” “……别说蠢话。” 奈落睨了她一眼,用嘲弄般的声音说:“你太容易被外在这种东西迷惑。” 他不提起来的话,她都快忘了另一个世界的「奈落」。 “如果我不会被迷惑的话,当时也就不会看上你了啊。”纱织十分诚实。 啊,瞳孔竖起来了。 -- 第115页 生气了,生气了。 装作没看到飘起来的妖气,她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家伙后来怎么样了?” 听说对方拿着四魂之玉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希望那个世界的犬夜叉等人还安好。 “……谁知道呢。”奈落的声音只能用阴森形容,他嗤笑道,“如果舍弃了四魂之玉,也许还有活着的机会。” 纱织看向他:“你对四魂之玉做了什么手脚?” 但奈落没有再言语。 折腾了半宿,纱织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陷入了沉睡。 她隐约听见奈落窸窣起身穿衣服的声音,身为城主的妖怪和她不同,每天都多多少少有事情要忙。 自从奈落回来了,城池的一切恢复了运转。 就好像最重要的核心零件回来了一样,之前仅靠白夜的幻术支撑,城池一直都有种摇摇欲坠的危险感,但现在这种危险感完全不见了,变得踏实而牢靠,好像天塌下来也压不到她身上一样。 反正有个子更高的妖怪顶着。 纱织觉得十分安心,睡得也十分安稳。 梦里缠绕着熟悉的气息,带着微冷的熏香。纱织被室外轻微的动静吵醒时,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添了一件外衣,菖蒲色的衣袖绣着金色的草环,宽宽大大地盖在身上。 “……是谁?” 纱织睡意朦胧地坐起来,菖蒲色的外衣随着动作滑落下来。 她剪短了自己的头发,发梢长及肩胛骨,睡了一晚上后发丝压得有些散乱。 修好的御帘垂挂下来,影影绰绰间,和室外的走廊上,陌生的身影停了下来。 城主的居室竟然会有外人来访,纱织愣了一下,那个人的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罢了。 刀光划下,鲜血喷溅而出。 纱织顿时就醒了。 咕咚一声,尸体匍倒在地,露出后面奈落的身影。 年轻的城主垂下长刀,湿润的血珠沿着刀刃滑落,滴到深色的木地板上。 “把尸体处理一下。”他侧了侧头,对旁边的仆役吩咐道。 “殿……殿下?” 面目始终温和,城主模样的妖怪抬起眼帘,声音清润温淡,偏偏手里提着染血的长刀,乍一眼望去让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慈悲的神佛还是凶戾的恶鬼。 “是敌国的探子。” 这下再无异议,血迹斑斑的尸体很快从走廊上拖了下去。 “真可怜啊。” 年轻的城主这么轻声感叹着,扔开了手里的刀。 冰冷的钢刀哐啷落地,纱织看到旁边的侍女瑟缩了一下,几乎将低垂的头颅贴到地面上。 “把血迹整理一下,都下去吧。” “……是。” 围观了整场闹剧,待旁边的人都消失了,她才狐疑地看向奈落。 “怎么回事?” 可能是入戏太深,还没有完全从城主的角色里脱离出来,他抬起手,好像怕她着凉似的,帮她披上菖蒲色的外衣。 “我不在的这几个月间,有些人似乎变得太狂妄了。” 奈落碰了碰她的脸颊,微凉的手指将散乱的鬓发勾回耳后。 白夜做事中规中矩,没有奈落的命令,他不会擅自行动。奈落不在城中的这几个月,他一直都在用幻术打太极,这太极打得一久,便让一些家臣的心思活络起来。 “上一次的侍女也是。” 奈落维持着温和的假象,眼神却阴森寒凉。 他慢慢道:“一群人类,居然也敢试探我的底线。” 纱织明白过来。 如果她当时答应了过继的事情,送入城中的,估计会是哪位想要夺权的家臣安排好的人选。 ……为什么又扯上了继承人的事情啊。 刚才被奈落杀鸡儆猴砍死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别国的探子,而是哪个家臣的心腹手下。 奈落用外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有什么好看的啊,纱织搞不懂妖怪的心思。 纱织:“……别太严厉啊。” 虽然说了也没什么用。 后来果真再也没有人拿继承人的事来烦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5 14:13:56~2021-03-18 09:1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妍大爱 30瓶;不可食用的粥 24瓶;冰镇冰糖 20瓶;好玩 18瓶;Catchthefire 15瓶;summer 12瓶;孟期颐、所谓文艺、-天丛云、小桥不喜欢你你、朽木随 10瓶;啦啦、闻竹有声 8瓶;吃青苹果的蛇、8961747 6瓶;未闻和纸 5瓶;nianwuluo 4瓶;温柔的杀死鹤 3瓶;知涩、嘀,杰西卡!、西洲、唯愿一念斩红尘、爷咚咚、plasti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番外拾玖 古老的枯井缠绕着苍翠的藤蔓,一群最猛胜嗡嗡震动着翅膀,停在井口上方。 井口光芒一闪,风中的气息静止了刹那。 随即,一只手揪住垂下的青藤,纱织再次从食骨之井里爬了出来。 “穿不过去就算了吧。”白夜发出恳求一般的叹息。 纱织不信邪。 跳下去的时候,她明明能穿过堆积着妖怪尸骸的井底,能感受到落入时空隧道时,身体刹那的失重和风向的改变,一切都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 第116页 但每次她都快穿过去了,这破破烂烂的古井却犹豫起来,好像出了什么故障似的,总是在最后一刻呸地一下将她吐回战国时代。 纱织来来回回试了几次,第七次爬出井口,看到的依然是战国时代没有工业污染的天空。 白夜:“要不我们先回去……” 纱织松开一不小心被她掰碎的井口边角:“你刚刚说什么?” 白夜:“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他看了一眼飞在井口上方的最猛胜,那群最猛胜不动声色地退远了一点,依然尽忠职守地保持着最适合监视的角度和距离。 纱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黑黝黝的井底。 白夜收起散漫的态度,心里隐约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纱织那副无比专注的模样,说不清她究竟是在和食骨之井进行交涉,还是在考虑着如何暴揍奈落一顿。 “白夜。” “什么?” 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看向这边,给人的感觉就十分不妙。 纱织的语气稀松平常。 “我这次会去得比较久,所以你不用来接我。” “……等等?!” 白夜反应很快,但依然抓了个空。 黑黝黝的井底刮起了风,幽幽的光芒一闪而逝。 待风声平息,光芒消隐,再次定睛望去时,井中早已经不见人影。 …… 平成十三年(2001)。 日暮一家围在餐桌边吃早饭。电视机播放着晨间新闻,胖胖的三花猫团成一团挤在沙发上,坐在戈薇身边的犬夜叉忽然动了动耳朵,抬头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 “怎么了,犬夜叉?” 刚才还好端端坐在桌边的半妖,捞起铁碎牙就要往外跑。 戈薇跟着匆匆忙忙站起来,正好和此时拉开玄关大门的纱织目光对了个正着。 “早上好。” 随着一声轻响,玄关的门在她身后合上了。 纱织看向犬夜叉:“原来你也在啊。” “……什么叫做我也在啊!”犬夜叉微微放下手里的刀,收起了警惕炸毛的姿态。 他皱起鼻子,语气满是嫌弃:“喂,你身上的味道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是奈落的哪个分丨身穿过食骨之井过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戈薇揪住了耳朵。 “你的口气太失礼了。” 戈薇的妈妈适时出现打破了有些微妙的气氛。 “这不是纱织小姐吗?”她露出笑容,“真是好久不见。” 日暮太太表现得十分亲切,好像纱织不是消失了几个月又再次忽然出现的人一般,非常热络地将她带到餐桌边坐下,还给她添了好大一碗饭。 纱织恭恭敬敬地接过饭碗,十分郑重地道了一声谢。 她看得十分清楚,看似平凡的日暮太太才是真正的强者,是支撑着这个家庭的无名王者。 能够放心让初三的女儿穿越去战国时代打妖怪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家庭主妇。 养育了十八年的女儿,能够说放手就放手,充分尊重孩子自主性的日暮太太绝非等闲之辈。 毕竟,当时的食骨之井可不会再次开启,让戈薇回到战国时代就等同于再也不会和现代社会的家人相见,和生离死别没什么差别。 明知道这点,却依然放手让戈薇去追求自己幸福的日暮太太,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真的太强了。 纱织擒着筷子合拢手掌:“多谢款待。” “你太见外了。”日暮太太笑眯眯地说,“纱织小姐可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暴力打通食骨之井后,纱织得到了日暮一家人的感谢,以及永久的免费早餐入场券。 因为纱织每个月才回来一次,早上出现,傍晚消失,日暮太太再三表示她不如在他们家里住下来。 纱织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她有自己的公寓,虽然不常住。 在她消失的那三年里,戈薇帮她编了个借口,告诉到处找人的美惠子她搬到国外去了。 当她时隔三年再次回到现代社会时,美惠子将她原先租住的那套公寓划到了她名下,美其名曰新婚礼物,还威胁她不许退货。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戈薇当时只说她搬到国外去了,可没告诉美惠子她结婚了。 想到这次一连消失好几个月,美惠子那边会有什么反应,纱织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接过存放在日暮太太那里的公寓钥匙和钱包,打算先去看看公寓的情况,离开玄关还没走下神社的台阶,抬头就看见了犬夜叉等在鸟居旁边的身影。 白发的犬妖抱着双手,声音不太和善地开口:“奈落那家伙做什么了?” 纱织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她差点死掉的过程。 犬夜叉嘁了一声,道:“你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变成半妖意味着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烦躁,似乎十分不耐烦,脸上那副「奈落果然是个混蛋」的表情和神乐简直如出一撤。 “不知道。”纱织实话实说。 “你这家伙……” “但是都已经变成半妖了,我还能怎么办。”纱织摊开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笑道:“再过几十年,我们说不定就得避着周围的人走了。” 不会老去这一点,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可疑吧。 -- 第117页 犬夜叉被她噎了一下。 好半晌,他才移开视线:“喂,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去妖力吗?” “还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在外面乱跑?!”犬夜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奈落那家伙就这么放你出来了?” 纱织纠正他:“准确点说,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告诉奈落她要回现代社会一趟时,他的态度十分模棱两可,纱织一开始还不太懂这是为什么,但在食骨之井那里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之后,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奈落不想让她回到现代社会。 奈落无法穿过食骨之井,所以他将自己的一部分放到了她的身体里。 如果只是为了张开结界避免她像上一次遭人暗算,以奈落狡猾多端的个性,肯定有其他办法,但如果是为了阻止她穿过食骨之井,这么做是最有效的手段。 “……” 犬夜叉:“你这次要在这边待多久?” 纱织:“我还没想好。” 她这次积压了不少事情,既要和学塾那边联络,也要重新购买带回战国时代的物资,许久未曾光顾的公寓怎么样了,美惠子那边要怎么解释,哦对了,她上次还买了股票,凭借对未来的那一点点了解,她开始处理在现代社会的财产,后来觉得太麻烦,又交给了银行去打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由于每个月才回来一天,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工作,之前靠存款靠了一段时间,但这么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以后等她开始读大学,每周都得往现代社会跑,一个月回来一次的办法根本就行不通。 纱织越想越有道理,奈落把她变成半妖也没和她打过一声招呼,这种事情你来我往,她这次也不和他说一声,在现代社会多住一阵子又有什么关系。 好久没有回来,她想做的事情可多了。 纱织招了一辆出租车,先回了一趟公寓换上现代的服饰,然后又去了一趟市中心,联系学塾补上她错过的模拟测试,将日期定在后天的下午,又跑了一趟银行,确定她目前财政状况稳定。 做完这些事情后,她去了一趟美惠子的朋友开的理发店,果不其然遭到了对方的猛烈吐槽。 “你这头发是怎么剪的?拿刀砍的吗?” 对方的吐槽其实十分接近真相。 没过多久,美惠子闻风而至,像抓老鹰的母鸡,不,像抓小鸡的老鹰一样气势汹汹,第一句就问的是她的脸。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美惠子眼神犀利,语气也十分犀利,“你被人打了?” 在战国时代待久了还忘了这一茬,她就说怎么走在街上的时候有人朝她投来奇怪的目光,想来是误会了她脸上的这道疤。 “是和人打架的时候弄伤的。”纱织眼神漂移。 美惠子顿了顿,似乎终于想起她的武力值:“谁赢了?” “当然是我。”纱织表情严肃,“我没吃亏。” 美惠子拉下墨镜,陷入柔软的真皮沙发。 警报解除。 “不考虑离婚吗?” 纱织已经习惯了她每次都要问这么一句。 “海外、事业心强、还一堆小孩。”美惠子看向她的目光颇为恨铁不成钢,“你才二十多岁,还年轻得很,何必那么早自掘坟墓。” 槽点太多,纱织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话说妖怪有结婚的概念吗? 像人类一样,正儿八经地将这当做某种社会契约,还是说妖怪对结婚这种东西的态度因种族而异,不同的种族有不同的风俗。 那奈落这样的妖怪集合体要怎么算? 和表面上装成人类的妖怪,在人类的城池里结婚,这样的契约也有效吗? 纱织神游天外。 其实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在战国时代的时候她也很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但回到现代社会之后,有些事情换一个眼光打量,就会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变成半妖这件事,就有点像她忽然换了个国籍,而且还是不可更改的那种。 现代小情侣十年长跑都很正常,但她这边是交往不到七年,对方直接就把她的种族都给换了。 已经不是慢慢考虑未来,想着要在哪里购房,小孩要在哪里上学的问题,而是嗖的一下就框死了未来的……几百年? 如果有七年之痒怎么办? 如果出现了千万分之一的情况,后来相看两相厌了怎么办? 妖怪有离婚的手续吗? 纱织的思路越跑越远,面前忽然多出一只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夹着两张电影票。 “这是什么?” “这可是我托熟人才拿到的。”美惠子慢悠悠地说,“你这次不会也只打算在这边待一天吧?” 纱织的目光已经凝在了那张电影票上。 “下周要上映的这部电影叫什么来着?” 美惠子看了一眼手中的电影票。 “哦,叫《千与千寻》。” …… 纱织含着热泪走出了电影院。 经典果然是永恒的,不管看多少遍都让人心怀感动。 这部电影她已经三刷了,原本在现代社会多待几天的计划也因此延长了一周。 如果不是美惠子提醒,她都差点忘了《千与千寻》会在今年的暑假上映。 -- 第118页 电车的玻璃窗上映出夜幕下城市的光影,纱织抱着一堆纪念品,车厢里吹着空调,闷热的空气被挤到门缝边,她以成年人的姿态短暂地回到了童年的梦里,连街灯下的夜路都仿佛变得比平时漫长。 过去的回忆松动起来,被盛夏的夜晚撬开了一角,那种怀念的感觉好像街角便利店贩卖的雪糕,咬一咬只剩下木棍的味道,但一点点的味道却足够人回味许久。 纱织回到公寓里,打开灯,空荡荡的公寓整洁明亮。 她放好浴室的热水,将便利店买来的啤酒放入冰箱,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 ……明天去一趟市中心买东西吧。 热气氤氲,浴缸上搭着半卷的竹席,纱织枕着胳膊,惬意地发出叹息。 神无喜欢看书,她这次可以多带一点书回去,至于便利的日常用品,以及各种各样的零食,她也得多囤一点才行。 模拟测试的成绩出来了,她发挥得还算稳定,明年说不定可以试着报考一下,至于银行那边的事情,她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明天买完东西,她差不多收拾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洗完澡,纱织简单地吹干了一下头发,拿出冰箱里的啤酒,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 太久没喝啤酒了,连易拉罐的声音都好好听。 纱织捧着啤酒坐在沙发上,摸出遥控器正打算打开电视机看一下综艺节目,玄关处忽然响起了嘭嘭敲门的声音。 “……” 纱织很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敲门声消失片刻,门铃取其代之响了起来。纱织不得不叹了口气,放下啤酒随便抓了件外套走向门口。 纱织打开门,戈薇和犬夜叉两人的身影一同映入眼帘。 这个剧情,有点熟悉。 …… 凌晨十二点,纱织披着外套站到了日暮神社的神祠外面。 谨慎起见,她将公寓的钥匙要给了日暮一家人保管。 黑黝黝的食骨之井沉睡在神祠的楼梯下方,跳入井中时,纱织想:应该没有那么糟糕吧? 腐朽的空气扑面而来,身体在那个刹那穿过无形的屏障,漫长又短暂的失重感消失后,她再次踩到了平地上。 食骨之井的内部很暗,好像被什么东西遮去了井口一般。 纱织以为那是她的错觉,她抬起头,发现事情原来真的有那么糟糕。 密密麻麻的触手堵住了井口,仿佛饿了许久终于嗅到血腥味的毒蛇,待她一出现,瞬间便乌压压地朝她疯狂奔涌而来。 纱织还没想好要不要象征性地挣扎两下,颈侧一痛,一条触手忽然张口咬了上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摸一下被咬的地方,身体在下一刻毫无预兆地软下去,被缠上来的触手接了个正着。 ……毒? 这个念头惊诧地划过脑海。 旋即,意识和视野黯淡下去,好像雾蒙蒙的黑纱笼罩上来。纱织感觉到那些触手将她扯出了食骨之井,但感官变得迟钝,思考变得滞重,她费力地抬了抬眼皮,好不容易才模模糊糊地看见等在井边的妖怪阴冷的红眸。 失去意识前,纱织想: 坏了。 一看就不好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8 09:16:08~2021-03-22 17:4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宅鸟 40瓶;江江 30瓶;路卡苡七 20瓶;花天狂骨、喵小沫、肆木、孟期颐、百元大户鱼壮实、-天丛云 10瓶;mole. 9瓶;闻竹有声 8瓶;莲嫤 7瓶;8961747、丸丸丸 6瓶;我是一棵树、爷咚咚、姜雾、璐璐璐璐子、妮妮 5瓶;非日常小新、符苓 3瓶;芳菲尽落 2瓶;玖叶、嘀,杰西卡!、西洲、默默、抹茶乌龙奶盖、葵十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番外贰拾 时间退回几天前。 光线昏暗的和室,雪白的镜面散发着幽光,神无捧着镜子坐在角落里,黑发的大妖怪一言不发,阴沉地注视着镜中的景象。 御帘无风轻晃,映在地面上的阴影忽然多了一道。 “怎么办。”室外传来白夜的声音,“已经好几天了。” 他分开垂下的御帘,动作抬到一半。 “谁能想到她真的会穿过去……” 白夜顿了顿,慢慢低下头。 他喔了一声,似感慨似早有预料,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扯开,骤然从中断为两截。 上半身保持着掀开御帘的姿势,白夜噗通一下摔到地上。 从眼角的余光中,他看到奈落目不斜视地从身边走了过去。 苍白病弱的城主离开幽暗僻静的和室,立刻便有侍从围了过来。 “殿下。”走廊上响起关切而恭敬的声音,“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城池里的人类分工有序,在不同的职位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空气里传来咔嚓一声,如同傀儡戏的丝线忽然断开,和室外传来重物接连落地的声响,城里的人类暂时没了用处,通通坠入沉睡。 如果可以的话,白夜也想罢工。 没有了观众就能谢幕,对于工具人来说也勉强算是一种幸福。 寂静笼罩下来,诺大的城池陷入沉睡。 确定冰冷阴森的妖气离开了,白夜才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回头寻找自己下肢。 -- 第119页 “不帮我一把吗?”他叹了口气,对和室里的另外两人说,“真冷淡啊,好歹我们都是奈落的分丨身。” 伤口探出肉芽,断裂的身体重新连结在一起,窸窸窣窣着恢复了原型。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白童子抱着薙刀靠坐在窗边,明显将刚才的一切都尽收眼中。 他嗤笑道:“没用的家伙。” “……这件事也不能怪我。”白夜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奈落那家伙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白童子露出冷笑般的神色:“就算奈落将自己的一部分放到了她的身体里,到了别的世界还不是一样无法得知下落。与其这么麻烦,整天茶饭不思,不如直接杀……” 砰。 后脑传来的疼痛打断了白童子的嘲讽。 他敛起笑意,表情阴沉地转过头,神无收回砸到他脑袋上的镜子,安安静静地开口:“闭嘴。” “……” 和室里弥漫起寒雾般的妖气,白童子握住薙刀的刀柄。神无收回视线,好像不再注意他的存在一般,略过他朝室外走去。 “你要去哪?”白夜掸掸衣袖站了起来。 “去看赤子。”神无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虚无缥缈如萦绕回廊的雾气,“他差不多该醒了。” 白夜:“……真冷静呢。” 因为是跟着奈落最久的分丨身吗。 抱着镜子的小姑娘停下脚步,微微侧身。 “……以前,也发生过。”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白夜。 “就算是奈落,也有找不到的地方。” …… 毒的效果退下去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上课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意识短暂地消失了几秒,清醒时身体骤然一挣扎,从昏昏沉沉的睡梦里跌了出来。 纱织喘了口气,确定这是现实世界。 她好像没睡多久,现在依然是夜晚,成为半妖后她的夜视力比人类时期好得多,能够清楚地看见缠在她身上的触手,以及从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水珠。 光线昏暗的洞窟十分眼熟,地面上散落着还未彻底溶解的妖怪残骸,她记得这个山洞有几个月定时清理一次的设定,会把奈落重组身体时丢弃的部分消化得干干净净。 至少她醒来后没发现自己在奈落的身体里,比起上一次激怒对方,这已经是不得了的进步。 还在外面的世界一切就好办……大概。 背后的墙壁是活的,并非冰冷的岩壁,纱织试着动了动手臂,困住她的触手缠得更紧了些,像蛇一样窸窣卷动起来,就差没嘶声吐出威胁。 密密麻麻的触手缠绕在一起,像巨大的藤蔓一样拔地而起,直抵洞窟顶部那些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她被扭曲缠绕的触手嵌在这藤蔓上,睡着的时候居然没有落枕也是十分神奇。 “……醒了吗。” 制造出这诡异场景的妖怪却十分人模人样,乌黑流丽的卷发披散下来,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有点像白日里那个温和文雅的城主。 但纱织不会被奈落的表象欺骗。 黑压压的妖气蛰伏在奈落脚边,像颜色不祥的雾气一样涌动张缩着,随时都会张开獠牙扑过来。 如果这是一场生存游戏,她面前的虚空中已经出现了几个选项: A)道歉。保证自己不会再犯。 B)解释自己离开前说过这次会多待几天。 C)哄他。 D)表白。 ……最后一个选项是什么鬼。 纱织摇摇头,果断划掉这四个选项。 上一次和奈落吵架时,她就悟了。 这种时候既不能道歉也不能说好话,必须得学会倒打一耙才行。 走对方的路,让对方无路可走。 纱织清了清嗓子,开口: “你不相信我。” 在她身上窸窣爬动的触手,忽然静止了片刻。 “你不相信我一定会回来。” 奈落嗤笑一声,仿佛看穿了她那点小把戏,眼中浮现出讥讽的神色。 “我应该相信你什么?” 他抬起眼帘,眼底的血色浓郁殷红。 “是相信你对这张脸的喜欢?”奈落冷笑道,“还是你口中所谓的「爱」?” “……” 糟糕,纱织想,她好像有点生气了。 指尖微动,一股怒气自心底油然而生,但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生气了?”奈落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冰冷的目光黏在她脸上。 他低声道:“想动手?” 缠在她身上的这些触手,她可以撕开扯碎,跳下去将罪魁祸首暴打一顿。 考虑到奈落的自尊心,纱织没有动。 “有一件事我得说清楚。” 她看着奈落:“之前一个月才回去一次,是因为我还是人类。” 因为人类寿命短暂,她想尽可能地多陪在他身边。 短短几十年的时光,她想尽可能地和他一起度过。 战国时代和现代社会,傻子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如果不是因为奈落,她早就跑回现代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 纱织忽然顿住。 奈落:“怎么不继续说了。” 他表现得始终冷静,因为冷静,所以显得比平时更加阴森危险。 从食骨之井出来时,她看到的不可能是幻觉,以至于她刚刚醒来时,发现自己没有出现在奈落的身体里,还以为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 第120页 可是她也很难过啊。 纱织真的很难过。 “你谁都不信,是不是。” 就算是自己的分丨身,奈落也从未真正给予过一丝一毫的信任。 除了他自己,奈落不相信任何人。 “我早就做出过选择了。”纱织垂下眼帘,“但你依然觉得我会反悔吗?” “……” “这样子你不觉得累吗?” 谁都不相信,只依靠自己活下去。 “胆小鬼。” 奈落的表情果然就变了。 缠在身上的触手倏然缩紧,黑暗的妖气满溢而出,妖怪的尸骸被瘴气腐蚀,冰冷的地面咔嚓一声,接连裂开蛛网般的碎痕。 “闭嘴。” 妖气涨起,红色的瞳孔阴郁森寒。 纱织不为所动,成为半妖后,她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累了才对,但她现在连吵架的心情都没有了。 “好累。”这么想着,她也确实这么说出来了。 纱织听见自己说:“我讨厌这样。” “很讨厌。” 束缚着她的触手,忽然毫无预兆地碎裂开来。 身体骤然失重,纱织一个踉跄落回地面。 崩毁的藤蔓扯下洞顶的钟乳石,碎石和触手残肢如雨纷落,随着轰然巨响砸向被瘴气腐蚀的地面,扬起漫天烟尘。 纱织一抬头,发现奈落的脸色十分可怕,眼眸似血殷红。 他捂着手臂,好像身体内部忽然紊乱起来,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涌动着,像毒虫一样快速地沿着手臂爬动,骤然从肩膀处破皮而出。 仿佛什么东西被挤破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妖怪的形态撕开了人类的皮囊,随着奇异的肢节和触手展开,诡异的粘液沿着苍白的胳膊流淌下来,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成了一小滩。 下一瞬,液化的瘴气汹涌而来,那些奇怪的触手扭曲成一团,几近失控地朝她的方向刺了过来。 ……为什么会忽然失控,纱织明显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 面对朝她扑过来的奇形怪状的触手,心情极差的纱织忍不住动了手。 “别碰我!” 她现在还在生气。 噗嗤一声,汁液爆开,被她扯断的触手掉落在地,抽搐痉挛几下,没了声息。 脸色苍白的妖怪看着她。 为什么要那样看着她。 纱织转过身,觉得这种时候还是让奈落自己处理一□□内的妖怪的问题。 “……” “……纱织。” 叫她名字也没用,她现在不出去吹吹风让头脑冷静一下是不会好的。 纱织跨过地上的残肢,一条触手试着卷上她的脚踝,被她毫不留情地踢了下去。 软绵绵的触手啪叽一声,滚到了旁边被瘴气腐蚀得凹陷下去的地面里。 她还没走到洞口,破破烂烂的触手全部动了起来,仿佛忽然活过来的肉块,瞬间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乍一眼望去如同岩壁自己闭合了起来。 纱织愣了一下,抬起手。 但就在那个刹那,身体被巨大的力道往后一扯,她闷哼一声,落到了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怀抱里。 黑暗的妖气在身边如蛇涌动,奈落从背后扣住她的身体,冰冷坚硬的触手将她缠得死紧,勒得她几乎有点呼吸困难。 她艰难地发出声音:“……放手。” 视线微动,她看到奈落胸口的骨刺张开獠牙,像牢笼一样将她裹了起来。 熟悉的感觉,十分不妙。 奈落的状态也很不对劲。 “收回去。” “……什么?” 冰凉的触手慢慢摩挲着她露出的皮肤,妖怪的肢体还未完全收起,诡异的粘液顺着鸦黑的卷发滴落下来,奈落托起她的下颌,缓声说: “把你刚才说的话都收回去。” 纱织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冰凉的手指滑落到她扬起的脖颈上。 “……满口谎言。”奈落的声音冰冷幽深,好像笼罩着深不见底的寒雾。 “你没有留在这个时代的理由。” 纱织抬起视线,阴红的瞳孔微散,她在奈落的眼中清楚地看见了自己茫然的表情。 ……理由不就是你吗?? 腰部一凉,鳞片细腻的触手掀开她的衣服滑了进来。 奈落似乎笑了一声,但那与其说是笑声,更像某种短促的、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 “既然没有必须留在这个时代的理由,那就只能创造一个了。” 奈落口中的理由,忽然让纱织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她试着并拢腿,但卷着她的触手忽然将她往上一提,悬空的身体失去着力点,她一下子往后靠到奈落怀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触手钻了进去。 “……” 刹那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纱织慌乱起来。 奈落不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吗?所以一直都是靠细胞分裂般的方式制造分丨身。 “我不要!”她挣扎起来,使出所有力气拼命挣扎。 神经病啊! “我说了,我不要!!” 纱织狠狠咬上奈落的手指,用力到直接咬出血来。 禁锢着她的妖怪不为所动,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任她将自己的手指咬得血肉模糊。 血珠溢出来,纱织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 -- 第121页 咸的,温热的。 纱织忍无可忍: “……我讨厌这样!!” 身后的妖怪,痛觉忽然就回来了。 奈落不自觉松开她的下颌,声音僵硬森冷。 “……你刚才说什么?” 纱织:“你再不松开,我们之间就完了。” 结果这句话比什么都好用,绑缚着她的触手忽然松开,瞬间退下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2 17:47:22~2021-03-24 11:2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微之 60瓶;呦~前面的少年、堇川、喜羊羊跳舞、sisi、酥酥小酥酥 20瓶;amiienn 15瓶;今夕是何年 10瓶;莲嫤 5瓶;墨墨、苦乐皆有、咕噜咕噜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番外贰壹 突然重获自由,纱织膝盖一软。 奈落似乎想要伸出手,她肩膀一侧,下意识地避开了涌动过来的触手。 洞窟的地面崎岖不平,遍布尖利的碎石,但比诡异滑腻的触手好多了,至少不会往她的身体里钻。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纱织撑住地面,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身体还没有从刚才的危机中回过神,四肢微微发颤,全身的血液都烧得发烫。 分不清那是愤怒,还是生物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她只觉得脑袋很乱,所有想法都乱糟糟地糊成了一团,残余的怒意在滚烫的血液里横冲直撞,撞得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獠牙半张的触手停在空中,像白骨筑成的雕塑一般,僵硬地凝固在原地。 寂静的空气在耳中嗡鸣,寒冷的洞窟里回荡着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许久,久到她几乎以为奈落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了,身后才再次传来阴冷低沉的声音。 “……为什么不愿意。” 这句话问得太奇怪了。 “不想要生孩子需要理由吗?”纱织喘了口气,不可思议道,“想要孩子才需要理由吧?” 奈落嗤笑一声。 妖怪的肢体折起回缩,颈椎发出诡异的轻响,错位扭曲的骨头全部归位。 他缓声道:“因为害怕疼痛?” “……” 寒凉的声音仿佛陈述着无关紧要的事实,漫不经心的语调莫名令人感觉寒毛直竖。 “如果是这个原因,你并不需要担心。” 纱织明白了先前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原来不是想要注入,而是想要「取出」。 一股凉意沿着背脊爬上来,她骤然出声打断他:“够了,不要再说了。” 再说下去的话,她就真的要忍不住揍他了。 虽然她选择他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十分清楚了,奈落不是人类,他没有道德,道德这种东西到了他手中,顶多算是玩弄人心的道具。操控引诱他人犯下罪孽,然后利用这份是非观产生的罪恶感,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丧心病狂地将东西取出来之后他要干什么?像制造分丨身一样放到壶中培养吗。 “……” 她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地站起身。 “你要去哪。” 鳞片竖起,蛇一般的触手窸窸窣窣着,忽然涌了过来。 那些触手很明智地没有再碰她,虚张声势着黑压压地围到洞口前。 奈落冷笑着:“……喜欢随时都能变成憎恶,所谓的不想要也会随着时间产生变化,人类的心本来就是如此软弱的东西。” 纱织没有回应,她没什么表情地将那些触手扯了下来。 “你变成了半妖,但你的心还是人类的心。” 触手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湿润滑溜的粘液渗出表皮,奈落的瘴气对她没什么用,石壁腐蚀,露出通往外界的豁口。 奈落的声音阴森扭曲。 “若你胆敢出去……” 纱织走向洞外,背后诅咒般的声音戛然而止。 终于安静了,她往前走了几步,但冥冥中有什么东西促使她停了下来。 快要离开被瘴气腐蚀大半的洞口时,一股莫名其妙的直觉让她停下了脚步。 ……毕竟是她选的。 纱织扶着冰冷的岩壁,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让血液都快燃烧起来的愤怒,本来将理智烫得嗤嗤作响。 她很生气。 直到前一刻,她都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但那些情绪现在忽然都消失不见了。 奇怪而隐秘的疼痛钻入心脏,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开始往回走。 地面上散落的残肢碎块动了动,纱织回到破破烂烂的洞窟里。 惨白的月光从石头的缝隙里落进来,像细瘦的蛛丝一样锋利冰凉,站在原地的大妖怪笼罩在月光无法触及的阴影里,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黑暗中的眼瞳像蜘蛛一样隐着幽暗的红光。 这世上可能没有几个像她一样自投罗网的猎物了。 纱织走入蜘蛛的巢穴,尖锐的碎石好像野兽龇露的獠牙,雾蒙蒙的月光张开危险的蛛网,她走回暗中。 他想将她扯碎吗。 想杀了她吗。 后悔了吗? 嘀嗒。 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血珠沿着苍白的指尖滴落。真奇怪,奈落的自愈能力极强,就算被敌人打得千疮百孔,他的身体也能眨眼恢复如初。 -- 第122页 不应该啊。 她之前咬得有那么用力吗。 真的会那么疼吗? 纱织抬起头。 “……我刚才可能说得有点过分。” 黑暗十分安静。 怒火从胸口消失后,心脏剩下的只有隐秘的疼痛,随着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随着每一口呼吸,好像被无形的丝线绑着,被看不见的虫子啃咬着,一抽一抽地疼。 她张了张口,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讨厌。”纱织说。 “我并不讨厌你。” …… 城里的人类还在沉睡,庭院里听不见虫鸣,黑暗的夜色如雾气笼罩着目光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要从哪里开始,纱织想了很久。 奈落是人类和妖怪邪恶欲望的集合体,象征着这个世上的「恶」,他没有属于自身的形态面貌,再加上奇奇怪怪的触手,好像确实是十分遭人嫌恶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有什么好爱的呢? 不止是人类,妖怪也惧怕憎恶奈落的狡猾,害怕被他吸收,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组成奈落人类的部分来自低贱肮脏的强盗,促使他诞生的妖怪,则都是一些令人瞧不上眼的杂碎妖怪,因为数量庞大才汇聚成了可怖的邪气。 奈落很讨厌他的出身。 他不喜欢别人,但他也不怎么喜欢自己。 如果没有了那张脸,奈落这个存在剩下的,似乎只有丑陋的原型,和阴暗邪恶的心灵。 但不是这样的。 纱织的口才不是很好,和奈落相差甚远,她努力地整理了一下思路,斟酌着措辞开口: “奈落很聪明。” 换一种方式,也可以说他阴险狡猾,城府深沉,善于谋略。 “也很勤奋。” 从杂碎妖怪中诞生,但凭借后天的努力,一直在增强自己的妖力。 “博学多才。” 情报网四通八达,能和最猛胜进行沟通。 “冷静理智。” 很少被多余的情绪动摇。 “执行力很强。” 想要四魂之玉就能将其全部集齐,为了拿到最后一片四魂之玉甚至能跑到此世和彼世的交界处。 “而且坚韧不拔,极有毅力。” 不论身体被打碎多少次都能够再生,变成破破烂烂的一团也从不放弃。 但最重要的是—— 纱织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奈落一直都很认真地注视着我。” 虽然一开始只是为了找出她的弱点并加以利用,所以才细致入微地观察着她的一切。 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以为自己总算适应了这个时代。 但有一天忽然有人告诉她,适应不等于接受,她自欺欺人地活了这么久,心里其实一直抗拒着陌生的时代。 她将自己的世界观强加在无法解释的事物上,由此从中获得安心感。 那是她的自我保护机制,是十几年来,一直支撑着她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方式。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终于真正被人看到了一样。 不是作为战国时代的人类,而是作为更加完整,有着两个世界的记忆的存在,在那一刻忽然被人发现了心里的迷茫。 明明被人指出了致命的弱点,但是真的好奇怪啊,她却忽然安心下来了。 哪怕看到她的,是一只妖怪——不,准确点来说,是一只半妖。 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活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就如同她活在两次人生,两个时代的夹缝里一样。 心尖微烫,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纱织觉得自己的反应莫名其妙,之前喜欢啊爱啊这种直白热烈的话说了好多次,但现在才真正感到了所谓的害羞。 为什么会这么害羞呢。 纱织别开视线,盯着庭院的地面。 “在奈落身边的时候,我就只是「我」。” 她感到了自己的笨口拙舌。 剖白心迹和表明爱意不同,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人类其实很麻烦,有很多规则要去遵守。” 职场有职场的规则,家庭有家庭的结构,要打破这些也不是不行,但这么做就要注定承担一定的代价。 “但和奈落在一起的时候,我不需要变得温柔体贴,也不需要刻意去打扮,我不需要去考虑,「作为女性我应该怎么做」,因为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可以了。” 当然,现在这句话要打个折扣。 纱织抬手摸了摸脸颊:“我其实挺喜欢我身上的疤痕的。” 那是她活下来的证明。 就算曾经是一个人,她也很努力地在陌生的时代里活下来了。 纱织微微放下手。 “几年前,决定要不要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己如果选择留在那个时代的样子。” 在穿过马路的瞬间,忽然就一眼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尽头。 “有些东西,也许人只有在拥有的瞬间,才会知道那是否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纱织看向夜空。 “就像你拿到了完整的四魂之玉,意识到那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一样,我在那个瞬间忽然就明白了,留在那个时代也许能够获得普通的幸福,但那并不是我最想要的。” “如果不回来的话,我一定会后悔。”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也许会想着,「啊,如果我当时做出了另一种选择就好了」。” -- 第123页 平平淡淡的没什么不好,普通的幸福也只会孕育出普通的痛苦。 但是爱这种东西真麻烦啊。 如果谁都不爱的话,既不会痛苦也不会幸福,可一旦选择去爱,爱只会加剧一个人感受到的幸福和痛苦。 “可我现在并不后悔。” 纱织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大妖怪。 “你后悔了吗?” “……” “如果什么时候感到了后悔,就告诉我吧。”纱织说,“我不会忽然消失的,就算到了要道别的一天,我也会清清楚楚告诉你的。” 纱织笑起来。 “你看,如果我还是人类的话多方便啊,我只会束缚你几十年。” 她微微放轻声音:“几十年后,你就自由啦。” 自由地变回之前那个冷酷无情的大妖怪,继续去追求力量,贯彻祸害遗千年这句话的正确性。 “妖怪的寿命多长啊。”纱织感慨起来,“你可以把我当做沿途看到的一棵树,一枝花,等花期一过就继续前行,你路上的风景还多着呢。” “而我呢,尘归尘,土归土,寿终正寝前还能有人为我驻足,这就已经足够了。” 纱织跳下长廊,正儿八经道:“想说的话我都说完了。” 她伸出手,捧住奈落冰冷苍白的脸。 “如果想道别的话,就现在告诉我吧。” 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她当时似乎也这么捧住了从蛛丝上垂挂下来的头颅。 纱织理了理鸦黑的卷发,想到她刚才夸他时,居然忘了称赞他漂亮浓密的长发。 “我知道我这个人很奇怪,但我就是我,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纱织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嘴唇。 “喜欢过这个「我」,非常感谢。” 往好的方面想,她只是变成了半妖,只是变得长生,并非无法死去。 等她哪一天活够了…… 嗯? 奈落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下一压,折进冰冷的怀抱。 “……不。”他咬住她的嘴唇,挤进柔软的唇隙。 奈落低声说:“不行。” 不行什么? 但是奈落没有回应,也不允许她看他的表情。 他将她缠得很紧,除了缠这个词以外她想不到其他的形容。 纱织坐在奈落怀里,冰凉滑腻的感觉贴上小腿,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章鱼一样触手缠绕攀爬,厚重的肉壁分泌粘液,纱织从奈落的怀里撑起身,然后又被按着坐了下来。 “……我现在还有点心理阴影。” “不会做奇怪的事。”奈落搂住她的腰,冰凉的声音拂过她的耳畔,“只会让你更加……愉快。”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足够快乐……唔。” 他们不是在说分手吗??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纱织到了最后也没能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一章【? 下一章之后会放纱织作为人类寿终正寝的番外,不想看的小天使可以跳过 啾咪 感谢在2021-03-24 11:20:12~2021-03-26 10:0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怡妙 69瓶;暴躁老哥初柒柒 30瓶;桃酱的辣白菜 24瓶;bobohxx、铃屋什造是小天使!、无敌君君历险记、陆贤213 20瓶;小萝卜、肆木 16瓶;不做秃头、百味子 10瓶;小小 8瓶;一世长安 7瓶;8961747 6瓶;姜雾 5瓶;嘀,杰西卡!、苦乐皆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番外贰贰 “我想听奈落讲过去的事。” 夏季天亮得早,朦胧湿润的晨雾散去,昏睡的人类纷纷从梦中醒来,仿佛骤断的时间从未存在,厚重的门扉嘎吱嘎吱开启,静止的城池再次恢复运转。 纱织听着和室外传来的动静,请假一天的念头忽如其来。 不,不是请假,是旷工。 她不太清楚这是不是触手系妖怪的通病,奈落是一只很宅的妖怪,也没有什么外出的欲望,有什么事情他都交给白夜等人或自己的傀儡去办,自己则窝在阴暗的老巢里,透过神无的的镜子看现场直播。 森林葱葱郁郁,古老的杉木耸入云天,细碎的阳光遥遥洒落,虬结的树根粗壮如沉睡的巨蛇。 拥着白色狒狒皮的妖怪靠坐在巨木底下,周围树荫幽凉,很好地隔绝了夏日燥热的空气。 纱织伸出手,扯了扯奈落身上狒狒皮的边角。 “我想听你讲故事。” “……” 莫名其妙的请求——奈落的眼神里写着这句话。 大妖怪冷淡地收回目光。 “……什么事。” 听到这个回复,纱织顿时精神一震,立刻坐直了点。 “比如过去的五十年里你都遇到过什么,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见闻,或者是印象深刻的经历。” 作为在战国时代活得比她久的妖怪,他知道的稀奇古怪的事情肯定比她多。 比如遇到奇怪的法师,然后在对方的手上穿了个洞啊,还有变成美女啊,以及变成美女啊,诸如此类的事情,她都非常感兴趣。 到底是多漂亮的美女,才能让弥勒的祖父在明知奈落是个邪恶妖怪的情况下,依然忍不住在战斗中分神…… -- 第124页 “把你脑袋里的想法扔出去。”奈落阴森道。 糟糕,被看穿了。 纱织:“真的不行吗?” 她揪住毛茸茸的狒狒皮,摆出自己最诚恳的表情:“我完全不介意你换个外形,真的。” 奈落的眼神愈发寒凉。 “……” “你看,让你换你又不愿意换。” 纱织嘀嘀咕咕着,重新靠上奈落的肩膀。 “那稍微给我讲点你过去的事情总可以吧?” 奈落顿了顿:“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因为想了解你啊。” 森林里的空气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松针的味道,有奈落在的地方听不见其他生物的声息,没有连绵起伏的蝉噪也没有忽短忽长的鸟鸣,十分适合放松补眠。 “你以前去过什么地方,没有遇到我之前在做什么,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构成你过去的时光是怎么样的,想要知道这些很奇怪吗?” 刚刚相遇的那阵子,纱织总觉得她在收集战国时代的妖怪图鉴。 但这些经历和奈落的比起来,就十分小巫见大巫了。 纱织觉得奈落不是在讲故事,而是在科普战国时代的妖怪生态圈。 东边有什么妖怪,西边有什么妖怪,沼泽、湖泊、大地的裂缝里会出现什么妖怪,人类有哪几种常见的怨念最容易引发灵异事件,过去五十年间突发病亡的人类城主有多少是非自然死亡,不同种族的妖怪弱点是什么,这个世界上毒性最强的妖怪是什么,铠甲最坚硬的妖怪是什么,巫蛊之术如何入门,巫女和法师在灵力的使用上有什么不同。 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战国时代百科全书。 “你在沼泽里遇到的那只会喷毒的蜥蜴怪后来怎么了?” 奈落的表情告诉她,她问的问题十分愚蠢。 答案毫无例外,全部都死了。 原来这是您在过去五十年里打怪升级的故事吗。 真的好勤奋哦。 纱织听得津津有味。 她忽然想起什么:“犬夜叉和他的哥哥都是犬妖对吧?” “因为是狗,所以都特别喜欢人类吗?” “……” “……你刚才笑了对吧?” 他绝对发出嘲笑了! 没想到你奈落居然笑话别人是狗! 纱织摇摇奈落的手臂:“怎么不继续讲了?” “……已经够多了。”奈落瞥她一眼,“而且你根本就记不住。” ……让你讲故事,谁让你给我上课了?? 纱织:“有你不就行了,反正你最厉害。” 触手的尖尖蜷缩了一下,纱织眼疾手快,啪的一下按住那条触手。 咦,触手是什么时候重新冒出来的? 松松垮垮的狒狒皮极具隐蔽性,再加上奈落的触手和树根十分相像,她一时都没有察觉。 那些触手缓慢而谨慎地贴了上来,纱织想起在洞窟里和奈落吵架时,她似乎将哪条触手的残肢踢到了一边,非常不客气地踩了过去。 纱织问奈落:“……被我踢开的,是哪一条?” 这个问题可能没什么意义,但是片刻后,一条触手蠕动着爬到她的手臂上,乖乖巧巧地被她捏在手心里。 看起来居然有点委屈。 无视旁边的奈落,纱织摸了摸那条软趴趴的触手,有些愧疚地开口:“对不起哦。” 她之前不是在生气吗。 那条触手在她的手臂上依依不舍地缠绕了一会儿,她捏捏揉揉,踩上去的时候明明会发出“唧”的一声,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安静了? 纱织一直觉得奈落的触手很神奇。 人类有四肢,蜘蛛有八只脚,章鱼也有八条腿,但奈落的触手比这些都多,操控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很辛苦,和人类使用自己的手臂有没有可比性。 纱织按了按手里的触手,奈落转头看着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估计不会再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虽然快乐是真的快乐,但快乐到虚脱这件事,会给她留下另一种意义上的阴影。 纱织觉得,奈落可能误会了什么,也许因为两人一开始在那方面进展得过□□速,他误会了她的需求,想要表达什么的时候,总是会用这种方式。 亲密的方式有很多,其实偶尔像现在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地待在一起,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们的时间还很多。 “继续讲吧。”纱织靠到奈落怀里。 “我想听。” 两人在外面一直待到了夕阳西下。 因为有点累,纱织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当她再次醒来时,灿烂的余晖将树木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橘红色的光影映在地面上,好像无声燃烧的流火。 奈落抱着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坐在那里看着她睡了多久。 纱织勾住奈落的手,冰凉的手指苍白修长,尖尖的指甲比刀剑更加锋利,但奈落是不喜欢脏了自己手的类型,就连战斗的时候都是使用触手攻击敌人。 纱织摸了摸他的手指,确定被她咬伤的地方已经完全愈合了。 微凉的晚风拂过,林间的阴影沙沙摇动起来。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纱织顿了顿,告诉他,“我明天得回去一趟,傍晚之前一定回来。” -- 第125页 她补充道:“以后如果有事情耽搁了,我会先回来和你说一声。” “……去做什么?” 纱织笑道:“很重要的事,但是现在先不告诉你。”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碧蓝的河流,也有星河满天的夜空。 树根下的山洞里,篝火噼啪燃烧,乌发似藻的妖怪侧身坐在洞口。 她忽然就想起来了,他们之间还缺了很重要的一环。 纱织回了一趟现代社会,白夜的表情仿佛在说她胆子真大,在鬼门关边走了一圈,居然下次还敢。 她给神无带了很多书,给白夜带了今年最新款的眼影,赤子还小,纱织买了几罐奶粉和婴幼儿用品一起打包带回来,解释了一下这是什么东西后,毫不意外地得到了赤子「想死吗」的感谢。 至于要给白童子买什么,纱织苦恼了很久。 “这是什么?” “钙片。”纱织苦口婆心道,“吃了能长高。” 白童子和赤子不愧是双胞胎,说要杀了她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纱织十分欣慰。 奈落在正殿处理政务,里面谈话的声音倏然一止。 “都退下去吧。” 窸窸窣窣,几名家臣和她错身而过,空荡荡的正殿映着午后的阳光,光滑的木地板被太阳晒得发亮发烫。 鸦黑的长发束成马尾,城主模样的妖怪今天穿着墨蓝色的直垂,外面罩着一件藤紫色的肩衣,微卷的鬓发贴着略显苍白的脸颊,浅褐色的瞳仁维持着完美的伪装。 “伸出手。”纱织告诉他。 奈落看了她一会儿,纱织抓住他的手,将东西放到苍白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 “我之前告诉你的,很重要的事。” 五指展开,一枚金属圆环静静地躺在妖怪的掌心里。 纱织解释道,“在那边的世界,两个人结婚时会交换誓言,并戴上这种戒指。” 从今天开始,不论是好、是坏、是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她以前觉得仪式这种东西很麻烦,但仪式这种东西,也许能够给一段关系某种正式的安全感。 仔细回想起来,两人在人类的城池里用伪造的身份结了婚,妖怪有没有类似于婚姻的概念,她也不太清楚。 “戒指戴在手上,意味着同意和对方结成伴侣。” “如果有一天,你想结束这段关系了,你可以将手上的戒指摘下……” 来。 纱织看着那枚戒指,融进苍白的掌心,被奈落吞到了身体里。 纱织:“……我还没说完呢。” “哦?”奈落不紧不慢道,“你还想说什么?” “比如我爱你什么的。” “……” “你不会说,对吧?”纱织叹了口气。 她这辈子估计也不会从奈落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但是没关系。”纱织笑起来。 “我知道你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放纱织作为人类的结局线番外 不想看寿终正寝结局的小天使记得跳过哦 啾咪 感谢在2021-03-26 10:06:17~2021-03-28 10:5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青苹果的蛇 50瓶;马猴烧酒二狗叽 48瓶;千九四一 30瓶;渔舟唱晚、 14瓶;蓦然回首、小小、芙伤楼隐、8961747、百元大户鱼壮实、少年 10瓶;f、阿瑾 5瓶;花天狂骨 3瓶;温柔的杀死鹤、夷则、JINNN、嘀,杰西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番外贰叁 庭院里种着一棵树,春天时,花瓣似粉霞盛开,到了冬天,树叶飘落,白茫茫的雪花盖满枝头。 细碎的雪点从灰白的天空飘落,寂静的林间听不见一丝声息。 纱织慢慢吐出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里化成白雾,她从背后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箭,熟练地拉开长弓,弓弦紧绷成满月般的弧度。 随着一声撕裂空气的清啸,长箭骤然离弦而出—— 笃。 那只野兔受到惊吓,嗖地一下蹿了出去。箭羽还在嗡鸣不止,但猎物已经没了踪影。 纱织在原地静立片刻,慢慢放下手里的长弓。 ……已经是第三次了。 仿佛在那一刻意识到了什么,她抬头看向天空,柔软的雪花擦过脸颊,在眼睫上化成冰凉的水点。 厚重的城门如疲惫的巨兽,隆隆作响着缓慢开启。 守在门边的侍从换了一批又一批,这次是稍显陌生的年轻面孔,精神十足地向她问安。 纱织骑在马上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没有记起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只能敷衍地用真诚的笑容糊弄过去。 思绪这么一打岔,下马的时候她没有注意,脚被马镫勾住,失去重心的身形倏然一晃。 眼角的余光中,她好像瞥到了庭院里的那棵树,枯瘦的枝桠啪嚓一声,忽然被苍茫的积雪压折断落。 背后多出阴冷厚重的气息,纱织还未有所动作,下一瞬已稳稳当当地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积雪落下,庭院里发出一声空空的回响,本来站在廊檐下的大妖怪出现得悄无声息,望着她的眼神比冬日更加寒凉。 -- 第126页 纱织沉默片刻,非常严肃地告诉他: “……这只是偶尔的,脚滑。” 纱织的口气很硬,她的身体却不太争气,脚踝处的青紫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消散下去。 “哎,”靠在奈落怀里,纱织后来不得不承认,“岁月不饶人哦。” 想她以前可以脚踢封建社会的各种迷信,拳打战国时代的各种妖魔鬼怪,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风光无限。 ……她现在的生活也挺风光的。 奈落抛下城池,将城主的位子随便扔给了一个家臣,不去欣赏一下他忽然退位造成的腥风血雨,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得干脆彻底。 纱织说她想重温故地。 几十年前,在人类的城池里定居下来之前,两人曾经有过短暂的蜜月期。 那个时候已经觉得索然无味的景点,如今再次拜访,也许是加了一层岁月的滤镜,连浸在海中的月亮都变得比平时更加静幽美丽。 太阳下山后,涨潮的海水席卷而来,朱红的鸟居立在水中,银白的月光在海面碎成粼粼的波光。 回廊曲折的神社,看起来就如同漂浮在海中一样。 纱织注视着不远处的灯火,点灯的见习巫女穿过层层走廊,对于两人的存在毫无所觉。 明明她身边就有一只邪恶……而且脸还长得很好看的大妖怪。 太危险了。 简直就是危害中的灾难级别。 纱织:“别人看到我们俩,一定觉得我有权有势,有钱得不得了。” 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婆。 随着岁月变迁,她已不再年轻,但妖怪的时间和人类不同,奈落还是她第一次遇到他时的样子,脸色苍白,红眸幽深,鸦黑的长卷发浓密如海藻,漂亮妖异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月光在海中沉浮,零碎的雪花从夜空飘落。 纱织拥着暖和的狒狒皮,听见奈落对她说:“诅咒我。” “……?”她差点以为她听岔了。 “这个景色,应该说「月亮真美」才对吧?” 冰凉的手掌托住她的脸,奈落垂下眼睑,遮去眼底阴暗的血色。 “我说了,诅咒我。” 奈落低声道:“把我的生命分你一半。” 从他这里剥夺,从他身上索取。 纱织看他许久,本已下定决心不要让气氛变得伤感,嘴角无奈地弯了弯,最后忍不住露出苦笑。 “……你在说什么呢。” 他们为这件事断断续续地吵了将近一辈子,她现在老了,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继续和他吵架了。 纱织很早就想好了,她想如何度过最后的时光。 碧绿的竹林在风中沙沙摇动,暖和起来的阳光照亮了枝头的新芽,熟悉的山村坐落在山脚下,一如她在这里生活的那十几年,改变的只有住在这里的村民。 以战国时代的标准,纱织是不折不扣的长寿,她以前认识的村民大多都已经不在人世。 这样也好。 日子仿佛回到了最初,平凡单调得令人心满意足,唯一不同的是,她身边多出了一个闹脾气不肯和她好好说话的妖怪。 春去秋来,树叶落尽后山脉被大雪覆盖,到了来年,积雪消融,皲裂的大地再次冒出春天的枝桠。 最常来看她的是神无,浑身雪白的小姑娘捧着镜子,乖乖巧巧地坐在角落里,看她劈柴生火,在窗边装点四季的颜色。 在这期间,神乐来过几趟,白童子也来过一次,毫不客气地扔下血淋淋的妖怪尸骸。 开膛破肚的尸体,纱织当然动都没动,白童子的表情仿佛在说她真是不知好歹,纱织弯下腰来抱了抱他,满怀感叹地说:“哎,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高呢。” 气得白童子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再出现。 至于赤子,纱织担心过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会停留在婴儿的形态,好在这几十年间他有在逐渐长开,带孩子的任务不知怎的落到了白夜头上。 他可能是太累了,来了几次都没怎么和她说话,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就走了。 春风拂过窗棱,纱织盖着白色的狒狒皮,隐约听见风中传来摇曳的铃声。 玎珰——玎珰—— 好像上一辈子她挂在屋檐下的风铃,慢吞吞在碧蓝的天空下转着圆圈。 纱织转过视线,看向背光站在旁边的身影。 “你恨我吗?” 奈落没有回答。 虚幻的风铃发出轻轻的声音,不用去看,纱织也知道窗外是怎样明媚灿烂的春光。 “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冷冰冰的妖怪很讨厌自己的人类之心,巴不得丢掉无用的感情。 比起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心,他更像是被打败了,因为无法挣脱,因为无法逃离,才在这几十年间不得不向自己的心投降。 她当年遇到的那个妖怪……不,那个半妖,并不想爱上任何人。 “抱歉,耽搁了你这么多年。” 她现在终于要放他走了。 妖怪的寿命那么长,希望他不要那么小心眼,怪她居然占据了他生命中的几十年。 “以后若是有空的话,如果没有那么憎恨我的话,就帮我去看一看每年的春天吧。” 纱织从狒狒皮下伸出手,找到冰凉苍白的手指。 她轻轻勾住奈落的手。 -- 第127页 她现在在他眼中是什么模样呢。 她已经不太看得清了。 “……窗外的花开了。”纱织笑着对他说,“可以帮我摘一枝来吗?” “作为答谢,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唱歌。” 枝头的春花沐浴着阳光,神无站在树下,风声拂过,云霞般的花枝在光影中摇曳起来,细碎的花瓣如细雪而落。 奈落回到门口时,纱织躺在窗边,微微侧着头,看起来就好像在春光里睡着了。 时间停止了许久,神无看到奈落走进屋内。 山坡旁边的翠竹被风声压弯了腰,发出折压的脆响,地面上的阴影扩大了一瞬,乍一眼望去,好像蜘蛛张开进食的獠牙。 第二年,枝头的春花绽放时,奈落没有回来。 第三年,空荡荡的屋子落满尘埃,石头的缝隙里长出了藤蔓。 第四年,神无听说人类的城池陷落战火,德川家在江户设立幕府,正式拉上了战国时代的帷幕。 第五年,木头开始腐朽,窗外的春花依然开得烂漫。 第六年,神无抱着镜子坐在屋顶上,镜妖折下一枝花,静默无声地递到她面前。 第七年,神无发现自己的心脏回来了。 不止是神无,白童子、赤子、乃至白夜,都发现自己的心脏回到了体内。 神无来到腐朽坍塌的木屋前,春花在雨中无声盛放,冰凉的雨珠顺着花瓣落下,虽然雨水的气息隐藏得很好,她还是在泥土里闻到了墓土的味道。 没过多久,奈落的存在再次被世人所知。 犯下了滔天罪恶的大妖怪,被人类和妖怪双方追杀,但不论是巫女还是法师,都对奈落强烈的邪气毫无办法。 据说,他打开了此时通往彼世的道路,要将活人的世界拖入冥府,西国的贵公子杀生丸在最后一刻赶到,封上通往彼世的大门,重创了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 奈落至此不知所踪,守护人界的巫女和法师并未放弃,一直都在寻找他的下落。 人们都说,阴险狡猾的妖怪一定是藏起来了,待伤势恢复,便会立刻卷土重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但在偏远的山村,在荫绿遮天蔽日的森林里,被妖怪追着的少女对这些一无所知。 被脚下的树根一绊,少女猝不及防摔了一跤,膝盖被碎石划伤,渗出的鲜血引得背后的妖怪发出激动的长嚎,森森利齿流下恶臭的粘液。 来不及思考这是否只是一场噩梦,少女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快要力竭而亡时,眼前霍然开朗,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开阔的河滩上,山壁上葱茏茂密的树木遮去了大半日光,月牙形的洞窟横盖在水面上,弯弯曲曲的藤蔓垂荡水中,冰冷的河水清澈如无暇的玉石。 身后传来树木折断的巨响,少女毫不犹豫地跳入河中,蹚着没过腰间的河水,跑到遍布碎石的洞窟附近。 进入洞窟的刹那,日光骤然黯淡,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感拂面而来,她颈后寒毛直竖。 但奇怪的是,想要吃掉她的妖怪没有追来。 寒冷的洞窟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少女扶着岩壁,谨慎地往洞窟深处走去。 “……是谁。”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少女骤然僵住。 那双眼睛是血一般的红色,嵌在苍白的脸庞上,乌黑的长发像海藻一般浓密,那颗头颅吊在空中,本来应该和脖颈相连的地方只剩下颈椎神经般的触手,明明长着人类的脸,却散发着森冷非人的气息。 被本能冻结在原地,少女无法动弹。 那个妖怪看向她的方向,冰冷的视线似乎稍微顿了顿。 “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一句话,就让被死亡的恐惧攫住呼吸的少女再次喘起气来。 “……你知道?”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明明只是走在路上看手机,一抬头却发现周围的世界全变了,原始的森林郁郁葱葱,一不小心撞见正在吃人的妖怪,她吓得眼泪都差点冒出来。 “闭嘴。”只剩下一颗头颅的妖怪,阴森地看了她一眼。 被恐惧屏蔽的知觉,缓慢地意识到洞窟里充斥着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少女小心地开口:“……您要杀了我吗?” 红眸森冷的妖怪发出嘲笑般的声音,将她的问题抛了回来: “你害怕死亡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少女贴住背后的岩壁,时刻准备往外奔逃,“这世界上还有谁不怕死吗?” 但是许久,黑暗中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声息。 “不想死的话,”只剩下一颗头颅的妖怪,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就唱歌吧。” “……什……什么?” “我让你唱歌。”那个声音冷冰冰地说。 漂浮在黑暗中的头颅,好像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红蜻蜓。”她听见对方恍惚地说,“唱关于红蜻蜓的歌。” 在少女的记忆里,关于红蜻蜓的歌,她只知道一首。 …… 「晚霞中的红蜻蜓, 你在哪里啊,童年时代遇到你啊, 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 桑树绿如阴,采到桑果放进小篮, 难道是梦影。 -- 第128页 十五岁的小姐姐, 嫁到远方,别了故乡久久不能回, 音信也渺茫。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你在哪里啊,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 少女磕磕碰碰地唱着歌,紧张的声音微微发抖。 要被杀掉了——这个念头不断在空白的大脑里回响,但直到她停下来,黑暗中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声息。 唱完歌,少女等了很久。 只剩下一颗头颅的妖怪,慢慢闭上眼睛,在阴暗寒冷的洞窟里,无声地化为了一摊灰烬。 少女等了许久。 她最后等来了一群巫女和法师。那些人谨慎地在洞外徘徊许久,见到站在灰烬前的少女时,无一例外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那些人告诉她,奈落是百年难遇的邪恶妖怪,作为「恶」的集合体,它无法被任何人净化,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人世间掀起了不得了的灾祸。 他们谨慎地再三确定,名叫奈落的妖怪确实已经死了。 不会再复活,也不会再长出新的肢体。 「奈落」这个妖怪,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间。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们不可思议地问她,“你是怎么消灭那只邪恶的妖怪的?” 少女十分茫然。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她最后说。 “我只是给他唱了一首歌。”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不是转世,只是普通的路人。 · 想写的东西基本上都写完了,忽然有些感慨,也谢谢一路追到这里的各位,你们是这篇文能够存在的原因,评论区是我快乐的源泉,大家都是最棒的天使。 接下来可能会有个后记【? 如果这个番外太虐,我可能会考虑再写一章,虽然在这里结束就很好了,但是……谁让我心软呢咳 感谢在2021-03-28 10:51:59~2021-03-29 10:4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賴韓 52瓶;咩咩小卷子 40瓶;符苓 30瓶;四洗 28瓶;29512117 22瓶;无敌君君历险记、puluo 20瓶;莲嫤、JINNN、沧月 5瓶;kiki大菠萝酱、╮(╯▽╰)╭ 2瓶;风止、是拜蒙不是拜登、糖心、嘀,杰西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后记 犬夜叉动画完结后的第十年,忽然听到关于续集的消息时,说实话,我很惊讶。 我开始看犬夜叉的时候还在读小学,那个时候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电视机前蹲守星空卫视,一边吃晚饭一边看对于小学生来说和大人没差别的十五岁初中生去战国时代打妖怪。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总觉得成年人是另一种生物,和小孩子是截然不同的物种,十五六岁就在拯救世界的少年少女在我眼中简直闪闪发光,是无比可靠的大人。 七岁的时候会忍不住去想象,十四岁的我会是什么感觉。 等到十四岁的时候又会幻想,作为十八岁的我会是什么一种感受。 但后来发现,作为自己存在于当下的感受,好像每一年都没有什么不同。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社会不一样了,接受高等教育的人群每年都在增长,读完大学还要读研,有时候读完研还要读博,现在的三十岁就像以前的二十岁,很多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在读书以及刚刚进入职场的阶段,距离达成“成年人”这一头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说到所谓的“成年人”,我特别喜欢英国作家尼尔盖曼的一句话,原句我已经不太记得请了,大意是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成年人,所谓的成年人都是被困在大人身体里的小孩子。这是一种非常浪漫的说法。 话题好像跑远了,总之,抱着期待和怀念的心情去看了作为续作的《半妖的夜叉姬》,从开播的第一天就开始追,结果追到中途,因为故事实在讲得让人云里雾里,我本来带着童年滤镜去看,却差点开始怀疑自己的童年。 这篇文的诞生,要感谢《半妖的夜叉姬》,因为故事真的写得太烂了,逼得我回去重温童年经典,确定自己的童年并没有出错。 真是意想不到的展开,感谢你,夜叉姬。 小学的时候看犬夜叉,我其实被里面的妖怪吓到过不止一次,奈落诞生的画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童年阴影——我有密集恐惧症,散发着诡异光芒的妖怪被鬼蜘蛛吸进身体里那段,真实地辣到了我的眼睛,阴森森的背景乐也没有帮上任何忙,只加剧了我的童年阴影。 说到背景乐,犬夜叉的配乐真的是永远的神。总是扛着音响出场的奈落,他那个阴森的配乐真的耽误了我好多年。 时隔多年重温,我真香了。 我有个至今没有改正的毛病,就是非常喜欢冲动开坑,会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是,忽然来了灵感就开始瞎写。 犬夜叉的动画和漫画其实有蛮多不同,我还记得第一次补完结篇,看到奈落吐露只有观众能听到的心声,说他想要的只是桔梗的心时,我那一刻的瞳孔地震。 瞳孔地震的原因是我被他蒙过去了——他把他自己都蒙过去了,所以这件事也不能怪我。 原来你真的喜欢桔梗。 ……所以你早干什么去了??? -- 第129页 奈落你行不行啊——答案当然是不行。 后来我去补了漫画,发现我错怪他了,动画把他改编得更加像个传统意义上的反派,孤高冷酷,从白灵山现身后那叫一个狂拽酷霸。 当然,改造自己的外形后来证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所有长的帅的反派,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们一旦开始掉颜值了,距离被主角打败就不远了。 比如死神里,后来变成大扑棱蛾子的蓝染,以及火影忍者里,获得六道之力后就开始全身掉色的宇智波斑。 反派,头可以掉,但是颜值不能掉。 不论是动画还是漫画后期,奈落都变得很狂拽酷霸,但是漫画前期,该怎么说呢,我不记得这是哪里看来的吐槽,原本以为奈落是个愉悦犯,没想到他其实是个柠檬精。 高桥老师的访谈里好像提到过,奈落对犬夜叉就是对待情敌的态度。漫画删减了不少奈落和桔梗之间的戏份,包括奈落偷窥桔梗和犬夜叉拥抱的画面,桔梗使用土之结界回怼奈落的剧情也没了。 在实力上,奈落初期完全是被桔梗压着打,桔梗当时会把四魂之玉扔给奈落也完全不奇怪,因为那时候她的确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想搞奈落完全不需要挑日子。 美强惨的大姐姐我好爱。 以及,奈落初期真的……很酸。 酸到我补漫画的时候又瞳孔地震了一次。 如果是看过漫画的读者,可能就不会像我一样,看到动画里奈落最后的坦诚时那么震惊了。 仔细想想的话,和其他反派同事比起来,奈落的格局其实相当小,他不想毁灭世界,也没有什么称霸世界的雄心,想要变成完全的妖怪这个愿望,作为主角的犬夜叉曾经也有过。 同为半妖的奈落和犬夜叉,从故事的层面来考虑,是很棒的对照,象征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奈落对桔梗的爱慕,到底是鬼蜘蛛的心的残留,还是他自身的感情,我倾向于后者。 说到这个问题,高桥老师似乎在访谈里说过,她是想到哪画到哪的类型,不会提前设定好剧情的走向,犬夜叉这个故事的雏形,一开始定下的是犬夜叉和桔梗的恩怨,奈落这个角色则是后面才出现的。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犬夜叉的剧情其实有一些不太说得通的地方,战力系统也十分令人迷惑,在这里就不吐槽犬大将了。 拆散犬夜叉和桔梗后,奈落为什么没有拿走四魂之玉,反而让桔梗带着四魂之玉往生,这个问题真的说不通。 从人死去,到火化,奈落全程就在旁边站着看戏为他自己鼓掌吗。 奈落的心脏一开始作为他的致命弱点,后来为什么完全失去了存在感,这个也令人想不通,只能说是剧情需要。 ……他的本体其实是脑袋吧? 明明都已经将心脏收回体内了,但完结篇里他的身体就算被打得稀碎,只要脑袋还在就能哼哼哼地冷笑着卷土重来。 主角团之前那么费心费力地想要找到奈落的心脏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有最后的许愿……算了,这个不吐槽了。 回到之前的问题,我觉得奈落对桔梗的感情是他自己的,但我倾向于他真正爱上桔梗是五十年后。 因为是真的爱,所以在桔梗消失后,得到四魂之玉的奈落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后来干脆给主角团送了人头,借用不知名网友的吐槽,决战里的奈落简直就是在全程梦游。 五十年前,桔梗死去时,奈落不可能会预料到她的复生,那个时候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会相见,但接下来的五十年,虽然有些漫长,奈落还是该搞事就搞事,面对弥勒的祖父,还求生欲极强地变成了美女,逃得那叫一个果断利落。 很能屈能伸了。 因为是五十年后爱上的,所以才是奈落自身的感情。 因为和桔梗相处过,对话过,短暂地将她抱在怀里过的,是五十年后的奈落,而不是五十年前刚刚诞生的那个半妖。 一个有意思的点是,当戈薇的箭射穿了四魂之玉,奈落回想自己真正的愿望是什么,并意识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是桔梗的心时,动画版给的画面,是在洞窟里给鬼蜘蛛喂粥的桔梗。 这是很重要的镜头语言。 当奈落想起桔梗,承认他对她的爱慕和怀念,想到的是他透过鬼蜘蛛的记忆,看到桔梗照顾“他”的画面。 也许是因为,那是奈落的记忆里,桔梗唯一对“他”展现过的温柔,尽管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诞生。 或者更简单一点,奈落贪恋桔梗的温柔。 在他的记忆里,那不止是桔梗唯一对他温柔的时刻,也是他记忆里最温柔的东西。 这个世界对半妖很残酷。 奈落会喜欢桔梗,其实能看出很多东西。 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能看出一个角色的某些本质。 奈落想要得到的是桔梗的心,他一直很鄙夷鬼蜘蛛对桔梗那方面的欲望。 因为奈落会喜欢上桔梗的内心,让人不免觉得他也并非完全无可救药。 在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因为戴上了这个滤镜,我可能将奈落柔化了不少,为了提醒自己他是个变态的反派,我经常在码字的过程中播放奈落登场时的配乐,但好像也没有太多用处。 -- 第130页 白灵山之前,奈落的OST比较空灵阴森,很符合人见城那种空荡荡的不祥感,白灵山之后,奈落的OST就变成了厚重的交响乐,阴森还是一样阴森,但气势变得截然不同。 ……人见阴刀的脸真的太好看了,重温动画的时候我都喜欢挑珊瑚初登场那段的剧情,因为真的是奈落的颜值巅峰。 我先前可能提到过,我是来了灵感就会冲动型开坑的选手,更新的时候也全靠这种冲动。为了维持这股冲动,我可能将奈落在动画里登场的片段重刷了三次。 人见阴刀的颜值真的太能打了。我觉得我还能继续刷。 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真的很快乐,这可能是我写得最快的一篇文了。 感谢纱织,她是我最不需要操心的主角。 感谢夜叉姬,没有你就没有这篇文,谢谢你给我的刺激。 最后,我最想感谢的还是你们。 犬夜叉是十年前就已经动画完结的老番了,开坑的时候我做好了冷到死的准备,没想到2021年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愿意看奈落的同人,说实话我真的被吓了一跳。 谢谢大家,如果没有你们,这篇文可能五万字左右就完结了。 番外会写这么长完全超乎我的预料,居然超过了正文的三分之二,开坑的时候以为会是个无脑小短篇,结果越写越认真,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二十万字了。 老福特那边我可能还会更新一章番外,要写什么我还没想好,但晋江这边完结在这里就好,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非常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愿我们有缘再见。 2021.4.2 作者有话要说: Lofter的ID和我的作者名一致,都是初之空。 近期可能会在loft上更新一章,但人类线的结局不会更改,也许会写一点半妖纱织和奈落的婚后日常。 爱你们,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