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总想篡位[重生]》 第1页 [穿越重生] 《王妃她总想篡位(重生)》作者:喝咖啡安眠【完结】 文案 林芷出身将门,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 上一世,从战场巾帼到深宫弃后,林芷本以为自己的隐忍能换来一世明君与天下安定,然而最后当她横尸宫中无人问津之时,唯有素未谋面的诚王魏濯替她裹革收尸,叹一声可怜林家一代忠良,林芷这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重活一世,林芷决定既然皇帝昏庸那她便另扶明主,她主动与权倾朝野的诚王示好,这才惊讶地发现这位殿下不仅不似传言中那般不近人情,还挺好撩…… 世人眼中的诚王:冷酷!无情!权势滔天!虽然长相俊雅但我们还是好害怕…… 林芷眼中的诚王:悲悯良善可爱好撩长得还特别好看,好喜欢…… 魏濯:本王权倾朝野对皇位并无执念。 林芷:可是我想当皇后。 魏濯:夺位登基,立刻安排。 女主两世都只与男主一人相爱且成为真正的夫妻,放心食用! 架空勿考据,1V1,HE 内容标签: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芷,魏濯 ┃ 配角:林如慕,高婧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先娶我再篡位可好? 立意:先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第1章 重生 让人将皇后厚葬之 天纪二十三年冬,大雪的天气持续了数日,寒风凛冽万物冰封。 凤栖宫辰星殿外,一道身着素衣的单薄身影面朝北方立于院中那棵老槐树下已经近一个时辰了,白色的雪花在她的肩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未施粉黛的美艳容颜透着病态的苍白。 院中不远处的长廊下一名十余岁的小宫女看着槐树下之人,几番犹豫过后还是收回了目光,快步追随着前面几位宫女的步伐而去,只在心中默道:皇后娘娘,不是奴婢不记得您的好,实在是世事艰难,望您自己多加保重了。 纷乱的雪花越下越大,林芷遥望着北方,然而高高的宫墙阻隔了所有的视线,她看不见她的爹娘也看不见她的兄长,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逸出,思绪翻飞。 林家满门忠烈,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数十年,收复西南平定漠北,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百姓,如今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凉下场,林芷心中有怨但更多的是不甘与懊悔,原来从一开始她便错了,她不该入宫更不该妄信自己能将昏庸之人辅佐成为一代明君。 一口鲜血喷出,鲜红刺目的颜色在雪地中晕开,自半月前林芷的孪生兄长林战出事之后,许是兄妹连心,伴随着日益严重的心绞痛林芷的身子每况愈下,现在也早已是强弩之末,飘扬的飞雪间她似乎看见了她的爹娘与兄长在朝她招手,林芷缓缓闭上了双眼倒在了雪地之中,她终于可以不用再独自坚持下去了—— 爹娘大哥二哥你们走慢一些,芷儿这就下来寻你们了。 刺骨的冰寒像是要将她吞没,林芷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大概过会儿便会随着肉身一同散尽,她看着自己躺在雪地里无人问津的模样,除了哀凉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了,偌大的凤栖宫中如今竟连一个宫人都寻不见,大概所有人都赶着去赵贵妃那儿表忠心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凤栖宫中的宁静,林芷寻声看去,只见率先进门的是几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之人,走在最后的那名男子一席月白华服面容俊美无双,举手投足间自显独特的风流气度,待看清来人后林芷更加疑惑了,这不是那位传言中权倾朝野无心无情的诚王魏濯吗,她身前与魏濯只有数面之缘并无任何交集,不知现在他来凤栖宫中有何事? 魏濯走进院中待看清槐树下躺着的那个人时有些意外,黑衣护卫中一人立刻走近林芷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随即起身与魏濯道:“王爷,皇后娘娘已经气绝了。” 魏濯的目光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可怜林家一代忠良本不应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将皇后厚葬之。” 林芷的意识已经很薄弱了,她努力想要看清此刻魏濯脸上的表情,如今林家声名狼藉人人喊打,她不明白为何传言中心狠手辣的魏濯竟会是唯一一个替林家发声之人,然而不待她去弄清其中的缘由,仅存的意识消散,林芷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再次转醒之时,林芷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头顶轻薄的纱幔,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掀开薄被起身,林芷环顾四周,这里明明是她当年在日光城中所住的房间,转头看向那张沉香木的大床,林芷伸手打开床头的暗格,暗格之中一只巴掌大小的陈旧布偶瑞兽正安静的躺在那儿咧着嘴朝她笑,林芷拿过那只布偶不自觉地嘴角微扬,当年她去盈都时忘记带走这只小玩意,为此还懊恼了许久,没想到现在还能再看到。 手中拿着布偶小瑞兽,林芷心中惊疑愈甚,素来清晰的思绪此刻也有些混乱,她明明应该已经死在盈都皇宫了,可是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芷下意识地走至床边不着痕迹地伸手握住藏在床幔下的匕首警惕地看向门口,下一瞬,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绿色罗裙的小丫头走了进来,见到站在床边的林芷时还吓了一跳,随即问道:“小姐您醒了?昨晚睡得迟,早上怎么没再多睡一会儿?” -- 第2页 看着来人,林芷握着匕首的手松开,笑了笑,“到时辰醒了就睡不着了。” 这小丫头乃是她的贴身丫鬟蒹葭,当日在盈都听闻父亲与兄长的噩耗之后,林芷担心自己孤身一人在宫中护不住蒹葭,便寻了个借口遣她回了日光城,想来之后得知自己死讯时,蒹葭定不知该哭成什么模样了。 林芷的目光又落回蒹葭身上,眼前之人的年岁看着似乎要比在宫中分别时年轻不少,林芷下意识地走至了一旁的铜镜前,镜中映出自己的脸亦是数年前无忧无虑的单纯样貌。 蒹葭见林芷坐到了铜镜前,以为她想要梳妆,立刻道:“我这就去给您打水过来洗漱梳妆。”说着便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看着蒹葭匆匆忙忙的背影,林芷笑道:“慢一些,这么大个姑娘马上都可以嫁人了,怎么还慌慌张张的。” 蒹葭瞬间收住脚步,转头羞道:“小姐您又拿我说笑了,我才十五才不要嫁人!” 林芷掩嘴轻笑不再调侃蒹葭,“去打水吧,走慢一些。” 待蒹葭走出房间,林芷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容,蒹葭今年十五,那自己这应该是重生回到了三年之前,目光重新落在了铜镜之中的那张脸上,伸手轻抚上自己的眉眼与脸颊,林芷缓缓闭上双眼掩去了目光中复杂的情愫,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重回到了这一切都尚未发生的十七岁,她能不能将这所有的悲剧逆转? 睁开眼睛,眼底的犹豫与纠结已经消失殆尽,镜中之人目光坚定神色冷然,林芷嘴角微微扬起,本就艳丽的容颜因为志在必得的信念而愈发耀眼,既然上天给了她从头开始的机会,那么这一次所有欠他们林家的她便一个个去亲手争回来。 第2章 白露 上一世未曾来得及与君相识…… 待梳妆洗漱完毕后,林芷走出房间先行去了东院找她娘亲,林芷走进院子时将军夫人沈如柳正在房内用早膳,见林芷来了便招手示意她坐过来,问道:“芷儿,用过早膳了吗?” 林芷在林夫人身边坐下,“还没呢,想与您一起吃。” “平日里你不是总嫌我规矩多不愿与我一起用膳的么,今儿个倒是转性了?”林夫人边笑着边示意一旁的丫鬟再取一副碗筷过来。 林芷伸手给林夫人盛了一碗银耳羹,“以后只要爹爹不在府里,我便天天过来陪您用膳。” 上一世她的夫君也就是当今天子魏麟听信小人谗言,在她爹爹林向青和大哥林如慕于前线浴血奋战之际,擅自下旨撤回西北遥定关守军致使日光城后方失守,爹爹与大哥腹背受敌惨遭埋伏战死沙场,二哥林战率兵救援未及亦身受重伤,身在日光城的母亲听闻噩耗一病不起没多时日便追随着爹爹与大哥而去。 再之后魏麟下诏连数林家十大莫须有的罪状,并责令林战即刻回盈都交还兵权,军心大乱之际漠北高羟族趁乱发兵日光城,重伤未愈的林战不顾自身安危披甲迎战外敌,然而苦守在盈都的林芷等来的终究只有她二哥的死讯。 如今重新回到爹娘与兄长身边,感受着这份久违的亲情,林芷只想好好珍惜与爹娘还有兄长相处的每一日。 林夫人低头喝着银耳羹并未察觉到林芷眼中流露出的伤感与怀念,笑道:“怎么突然懂事起来了?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林芷看着她娘亲温和的侧脸,突然鼻子一酸倾身搂住她娘亲,猝不及防的林夫人“哎呀”一声差点儿没把手中的汤勺打翻,看着最疼爱的小女儿突如其来的亲昵,林夫人伸手拍了拍林芷的脊背,颇有些担忧道:“这一大早的是怎么了?” 林芷搂着林夫人不撒手,“我昨晚做了个特别吓人的梦,梦里我找不到您,找不到爹爹,也找不到大哥二哥……”闷闷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 “这是做噩梦吓到了?”林夫人失笑,手上却很是轻柔地拍着林芷,“前几日收到盈都来的家书,你外祖父在信中还特意提到明年你便十八了,让我也该给你好好物色个合适的夫婿人选了,若是被旁人知晓这么大个姑娘竟还因为做噩梦被吓到哭鼻子,怕是得被人家笑掉大牙了。” 林芷哼道:“我才不在意旁人笑不笑话呢。” 林夫人面露宠溺,“好好好,先松开手好好吃饭。” 与林夫人一道用完早膳后,林芷心情颇佳,走出东院正欲好好将这座自当年入宫之后便再未有机会回来过的将军府好好逛一逛时,不远处迎面走来一身材高挑的戎装女子,只见那人一头青丝被高高束起,秀气的面容上一双凤眼狭长凌厉,举手投足尽显飒爽姿态。 她见到林芷立刻快步走了过来,屈身行礼道:“小姐,我回来了。” 林芷惊喜地拉过女子,“此行可还顺利?没有受伤吧?” 这女子乃是林芷的另一名贴身丫鬟白露,与文弱娇俏的蒹葭不同,白露曾在一年前的茹门之战中跟随当时年仅十六的林芷出征,协助西崛击退高羟蛮夷,经此一战不仅林芷名扬整个西域漠北,白露亦因在重兵之下直取敌军将领首级而名声大噪。 此后一年间,林芷虽甚少出征前线,但白露却经常主动请缨跟随林将军和两位少将军出征沙场,这一次她便是跟随林战前往日光城北部围剿高羟叛军。 不过令林芷露出这般惊喜神色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白露此时的平安归来。 -- 第3页 上一世在林家出事之前,魏麟一系列的反常决策便已经让林芷感到了不安,在劝阻魏麟未果之后,她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止面上这么简单,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下林芷偷派白露出宫前去诚王府送信,她本想要私下约见并求助于手握实权的诚王魏濯,希望他能出面制止魏麟这一系列荒谬的决定,然而白露这一出宫便没了音讯生死未卜。 此事也成了林芷上一世最愧疚懊恼之事,若不是她贸然派白露出宫,白露便不会落得这么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凄凉下场。 对此,林芷曾一度怀疑是魏濯对白露下了杀手,毕竟一来她与这位诚王爷并无深交他不见得会给自己面子,再者传言中这位权倾朝野的诚王爷心狠手辣杀伐果决,若魏濯与魏麟站在一条船上,那么对上门送信的白露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林芷心底对魏濯的这份偏见一直持续到了她死的那一天,当她倒在辰星殿外冰凉的雪地里听着魏濯那一声轻叹“可怜林家一代忠良”之时,林芷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大概是误会这个男人了。 当朝野上下不辨奸忠乌烟瘴气的时候,魏濯依旧能保持着自己清明的心思,他看似冷情却心怀悲悯,林芷想,大概在这些纷乱世事里他只是一直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旁观者。 白露不似蒹葭那般善言辞,被林芷拉着关切,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道:“小姐放心,此行很顺利。” 林芷见白露虽精神尚可,但眉眼间依旧有些疲意,也不再拉着她多说话,只叮嘱她用过早膳便去休息,看着白露远去的背影,林芷又忍不住想起上一世最后出现在自己意识中的那个人。 诚王魏濯,上一世未曾来得及与君相识,这一世再好好了解一番也不算迟。 第3章 林战 咱俩从一出世便心意相通了…… 送走白露,林芷没有继续再在府内瞎逛,而是牵了一匹马出门,直奔城北军营而去。 日光城地处中原与漠北西域三地交界,自古以来便是交通要塞,亦是中原经济与兵事重地,林芷自三岁那年随着爹娘举家从盈都迁来日光城后,每年除了回盈都述职探亲的那几天外,其余时间便一直生活在日光城中,在林芷心中这座边陲城池远比繁华的盈都更像故乡。 天纪六年,当镇国大将军林向青初来日光城之时,这座原本富庶的城池由于饱受战乱之苦,满城的荒凉凌乱,百姓白日里皆闭户不敢外出,各地商人亦不敢经行此地,积贫积弱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然而仅仅三年时间,林向青率着手下十万林家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将原本已兵临城下的高羟族一举逐出中原,并令一直虎视眈眈的西崛国不得不收回了利爪,日光城也终于结束了十余年的战乱,恢复了原本的安定与美好。 如今日光城中百姓富庶,商业繁华,甚至还有不少外族商人会慕名来此经商,十万林家军也早已壮大成了二十万精兵良将,百姓心中更是将林向青视为了这一方的定海神针。 林芷骑马经过一条条的街道,家家户户将鲜艳芬芳的花草种满了窗台外与家门口的花盆,初春的季节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时不时有百姓朝着马背上明艳的女子问好,林芷亦笑眯眯地与大家打着招呼,心情一如这天气一般暖意洋洋。 城北军营外,虽守军都对林芷这张面容颇为熟悉,但依旧仔细查验过了林芷的腰牌才放她入内,林芷接过腰牌翻身下马,将马缰绳交给一旁的养马小兵,自己则朝着某间营帐走了过去。 驻足在林战的营帐外林芷正欲掀开帐门进去,里面恰好走出几名身形高大的男子,众人见到帐门外的林芷,纷纷与她打招呼—— “三小姐来了。” “三小姐好。” “林丫头几日不见又长高了。” 林芷一一点头微笑,与为首那人道:“吴叔,您又精神了。”这几人都是她爹爹军中副将,也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了。 吴孟爽朗笑道:“你吴叔我可比外面这些小伙儿还要精神呢!” 林芷连连点头拍马屁,“那是,吴叔您老当益壮!” 待与众人寒暄过后,林芷这才走进了林战帐中,帐内林战正在桌前写着文书,见她进来也没有抬头,“听到帐外这么热闹的声音便知道是你来了。” 林战与林芷乃是孪生兄妹,林战只比林芷早出世了一刻的功夫,二人容貌相似,林战的五官更为深邃有棱角一些,较之林芷美艳明媚的长相多了一分俊朗与凌厉。 林芷在林战跟前站定,打量着他道:“我在府中碰到白露了,估计你定然又是直接来了营中,所以特意来提醒你回府休息。”林芷顿了顿挑眉看他道,“顺便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 林战抬头看林芷,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写着文书,“谁告诉你我受伤了?” 林芷伸手戳了戳他垂在桌面下的左胳膊道:“别忘了你我可是孪生,咱俩从一出世便心意相通了,你敢说你这胳膊没受伤?” 林战手中的笔尖顿住,左胳膊不自然地动了一下,随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林芷,“你能感受到?那为何我从未有过这种心意相通之感?” 林芷强忍住想笑的冲动,严肃道:“因为我比较当心从未受过伤,你自然便没有感受到过了。” 林芷知晓林战这条胳膊受了伤当然不是因为所谓的心意相通,而是上一世林战受伤后以为只是小伤,本着不愿让大家担忧的心态便一直没有说,谁知小伤不重视竟落下了病根,在之后的征战岁月里不失为一大遗憾。 -- 第4页 至于孪生子间的心意相通林芷也不算是全然胡诌,上一世林战冤死沙场之后,远在千里之外的她便开始了无休止的心绞痛,仅仅半月时间便香消玉殒含恨而终,这一世她是绝对不想再体会一次这种噬心之痛了。 见林战没有反应,林芷便直接上前扯他的衣物,林战赶紧放下笔,“哎,你别拽,我自己脱。” 林芷这才停下动作,抱臂看着林战将上半身的衣袍褪去一半露出左边的胳膊,只见林战上臂缠着厚厚的一层白纱布,甚有红色的血迹透过纱布晕开了一小片,林芷忙走近查看,并问道:“找军医看过了吗?” 林战略有些无奈道:“这伤口只是看着吓人了一些,并未伤到筋骨,我心里有数。” 林芷懒得再与他多说,伸手轻轻将纱布拆开,虽已有心理准备,但看着足有三四寸的狰狞伤口,林芷还是倒抽了一口气,怒道:“都这样了还不找大夫来看看?你这胳膊不想要了?” 林战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林芷也不敢耽搁立刻走出营帐让人去将随军的黄大夫请过来,待黄大夫来后看到这伤口免不了又是一顿唠叨,林战被念叨得不行又不能回嘴只得默默忍着。 林芷见状忙接过话茬给黄大夫顺气道:“黄伯,我二哥不懂事,您别和他置气了,赶紧给我二哥看看,这伤口看着这么吓人,可别留下什么病根。” 话音刚落林芷便接收到来自他二哥感激的眼神,面对着军中这些叔叔伯伯,林战与林芷一样,在他们眼里可没有什么将军小姐的,都是自家打小看着长大的小辈后生。 黄大夫仔细地替林战重新清理了一下伤口,这才上药包扎,并道:“之前伤口都未处理干净,以后可不能仗着年纪轻便不将这种伤放在心上了,若是伤口恶化落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战点头,“多谢黄伯,我知道了。” 黄大夫又叮嘱道:“这几日吃清淡一些,莫要饮酒,伤口也不能碰水,三天之后我再来换药。” 送走黄大夫,林芷看着林战长舒一口气的模样,笑话他道:“以后你受伤了再不说,我便让黄伯天天来念叨你。” 林战无奈道:“你可饶了我吧。” 林芷上前替左臂不便的林战将外袍披好,道:“你若无事便随我一起回府好好休养,估计爹爹与大哥今日也能回来,这段时日你便莫要再来营中了。” 林战重新坐回书桌前,“我将这份文书写完便回去。”林战低头写了几笔忽又顿住了动作看向林芷,目光中满是不信任,“你刚说的心意相通之事真不是你瞎编的?” 林芷毫不犹豫地正色点头道:“不是。” 林战盯着林芷看了片刻,并未从她脸上看出任何玩笑之意,这才带着满腹的狐疑复又低头写起了文书,在他低头的那一瞬也顺利错过了林芷因为忍笑而有些抽搐的嘴角。 当林战与林芷从军营回到将军府时,府中除了去遥定关巡视归来的爹爹与大哥之外,还远道而来了一位令人意外的客人。 第4章 盈都 我与大哥在盈都等着你与爹娘…… 来人乃是林夫人的本家兄长,林芷兄妹三人的二舅舅,当朝太常少卿沈善思。 林战林芷与厅内长辈见过礼后便坐至了他们大哥林如慕旁边的空座上,沈善思看着仪表堂堂知书达理的兄妹三人,面露欣慰与林向青和沈如柳道:“我这三个外甥可真是越发出众了,也不怪他们外祖整日在府里念叨着,这次还非得命我亲自来接人。” 兄妹三人的外祖父乃是百官之首的太傅沈谓文,沈谓文当年助先帝登基立下汗马功劳,更是当今天子魏麟的老师,如今他虽然年事已高不再多参与朝事,但其威名与地位放眼整个朝堂,依旧无人能出其右。 听着沈善思这话,林芷突然想起了上一世这位二舅舅确实也来过一趟日光城,并提议想要接自己回盈都,不过当年的她毫不犹豫便婉拒了二舅舅与外祖父的好意,只是世事难料,仅仅一年之后她便被一道圣旨召回了盈都,披上凤冠霞帔登上了那个被全天下女子仰望欣羡的位置,而这也是林家悲剧的伊始。 果然如记忆中那般,只听沈善思道:“如慕今岁秋天便该行冠礼了,战儿与芷儿也不小了,总留在这日光城中也不是长久之计,依照爹娘的意思,想要让我趁此机会将三个孩子都接回去盈都。”沈善思顿了顿,目光看向了他的妹妹与妹夫,意有所指道,“林家虽然已经离开了皇城十余年,但如今儿女们也都大了,这安定侯府不应该再空置下去了。” 林家自天纪六年举家迁来日光城距今已足有十四余年,曾经在盈都风光显赫的镇国将军安定侯爷大概早已被淡忘在了世人的记忆之中,沈善思的意思很明显,他希望林家兄妹三人能够趁着此次林如慕及冠之际一同回去盈都,将安定侯府在皇城中该有的地位与门楣都给重立起来。 听闻沈善思此言,沈如柳看了看身旁的林向青,二十几年鹣鲽情深早已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彼此所想,沈如柳开口道:“二哥,我与向青不是不理解你与爹娘的意思,只是我们家的三个儿女生性纯良,我只想要他们自自在在地过一世,当年我们从盈都出来便没有想过要再回去。” 沈善思叹气,“我明白你与妹夫爱憎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们离开盈都便能躲开的,你们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这一点。” -- 第5页 林家手握重兵,这些年虽然远离朝堂却依旧是许多人的眼中刺,自去岁先帝驾崩新帝魏麟继位之后,林家这种远离纷争的安稳日子还能再过多久,谁都无法保证。 沈如柳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林向青按住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要再多言,林向青道:“善思所言不无道理,孩子们都大了,先听听他们自己的意思再说。” 兄妹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生为长兄的林如慕犹豫之下正欲开口,却被林芷打断道:“大哥,可以容我先说一句吗?” 林芷不记得上一世她大哥二哥是何种态度了,她却知道上一世他们兄妹三人并没有如二舅舅所言回到皇城重振门楣,但是这一世她必须要在魏麟那道立后圣旨下来之前将这一切的局面扭转。 林如慕微微颔首示意林芷继续说,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林芷身上,林芷看了看她大哥与二哥,最后看向她爹娘道:“爹爹,娘亲,我觉得二舅舅所言有理,我想要回去盈都。” 林芷此言一出,除了沈善思面露赞许,其余人皆有些诧异,沈如柳甚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芷儿,你说你想要回去盈都?” 林芷看着她娘亲,坚定地点了点头,“虽然我很喜爱现在日光城的日子,但是正如二舅舅所言,爹爹与娘亲给了我们这么些年的安稳生活,如今也该换我与哥哥们为您二人免去后顾之忧了。” 沈如柳没想到素来爱撒娇的小女儿会说出这番话,不禁有些动容道:“只要你们三人能好好的,我与你爹自然没有后顾之忧了。” 林芷却摇头道:“您与爹爹想要给我们安稳的生活,而我与哥哥们亦希望您二人日后可以子孙绕膝安享晚年。”林芷顿了顿,目光微垂,“爹爹骁勇善战建功无数,可是这些都是爹爹一次次出生入死换来的,我知道每每爹爹出征时娘您都会整夜整夜得睡不着,所以我也会希望有一天等战乱平了,爹爹与娘亲亦能回去盈都过上简单平静的生活。” 片刻的沉默过后,林向青看向了两个儿子开口问道:“如慕,战儿,你们的想法呢?” 林战示意他大哥先开口,只听林如慕轻叹一声后道:“我本欲留在日光城镇守边土,但是芷儿一席话却也将我点醒了,我生为长子确实早就应该担起更多的责任。”等到数年之后爹娘老去,林家需要他来撑起整个门楣,上孝敬父母下庇佑弟妹,就如爹爹那般为家人们创造出一份安心美好的生活。 而林战则并未多言,显然他也并不反对林如慕与林芷的观点,沈如柳看了看三兄妹,揉了揉眉心道:“二舅舅一路劳顿,你们三个先带二舅舅去安顿歇息吧,至于此事待我与你们爹爹考虑考虑再议。” 待众人走出厅堂沈如柳方轻轻叹道:“孩子们真的都大了。” 林向青拉过沈如柳放在桌上的手,道:“若不是今日芷儿提及,我都不知晓我不在府里时你都睡不好,难怪每次出征回来都觉着你特别憔悴。” 沈如柳看着眼前已经相携走过小半生的夫君,脸上依旧是素来温婉的表情,她道:“这两年许是年纪大了一些,每次心里只要担着事便不容易入睡,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林向青有些不忍心道:“当年若不是遇上我,你本也该在盈都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如今却是跟着我背井离乡在这边关一待便是十余年。” 沈如柳伸手反握住林向青满是茧子的手,“离开盈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向青看着沈如柳坚定的眼神,良久方笑道:“芷儿的性子还是随了你,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魄力丝毫不输男子。” “我可不如芷儿,咱们芷儿十六岁时可就名扬这西北沙场了。”言及此,沈如柳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罢了罢了,不管孩子们想回去还是想留下来,都随他们去吧。” 数日之后,日光城外一支数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城南下,林芷一席雅致利落的裙装骑马缓行在队伍最后,身旁是前来为他们送行的林战。 当日在林如慕与林芷都决定要回去盈都之后,林战还是选择留在了日光城与爹娘还有戍边将士在一起,他伸手将林芷被风吹起的发丝理至耳后,不舍叮嘱道:“去了盈都后爹娘都不在身边,你可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了。” “我会的。”林芷转头望向她二哥,“爹娘这边还得二哥多费心了。” 林战笑了笑,“放心吧。” 林芷将马勒停,突然侧身搂住了林战,“我与大哥在盈都等着你与爹娘。” 林战轻轻拍了拍林芷的肩背,“嗯,去吧。” 林芷不再多言,策马追随着前面的队伍而去,林战在原地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背影,缓缓挥手道:“大哥,芷儿,一路顺风。” 第5章 玉坠 这个来路不明之人应该是魏濯的人…… 从日光城到盈都约莫七八日的路程,但考虑到同行的二舅舅乃是文官出身,林如慕特意放缓了行进的速度,四日之后一行人方行至圩州。 圩州乃是军中吴孟副将的故乡,此番听闻林如慕与林芷南下回皇城会经过圩州,吴孟特意写了一封家书拜托林如慕替自己送至家中,并代为看望家中兄长与年迈老母,吴孟跟随着林向青戎马半生,连林如慕见到他都得尊称一声吴伯,如今自然不会拒绝替吴伯看望家中亲人的请求。 -- 第6页 圩州城三面环山饶水,因有天然屏障隔绝外世,圩州百姓这百十年来方能远离战乱自给自足,圩州城内虽不如其他商业重镇那般富足繁华,却也另是一番安定平和的景象。 林如慕一行人包下了圩州城中一整间客栈落脚,按照他们现在的脚程距离盈都约莫还得四五日的时间,随行众人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在城中休整一日再继续赶路。 客栈雅间内,蒹葭与白露正在整理房间收拾床铺,蒹葭打开包袱,一只咧着嘴的布偶小瑞兽从里面滚了出来,蒹葭立刻拾起小瑞兽将上面沾上的灰尘拍净,“还好小姐您提醒我,不然我差点儿将这小玩意落在了日光城中。” 这只布偶瑞兽乃是林芷从小把玩到大的,如今虽已有些陈旧,但林芷对它的喜爱却丝毫未减,林芷从蒹葭手中接过这只小瑞兽捏了捏,又重新将它小心收回了包袱里,上一世将这小东西落在了日光城中不失为一大遗憾,这一世自是不会再忘记了。 林芷在房间内转了一圈略感无聊,便走出房间敲开了隔壁林如慕的房门,房间内林如慕正在与贴身护卫林念安在说着话,见林芷进来,林如慕问她道:“赶了这么些天的路不累吗?怎么没在屋里好好休息休息?” 林芷眨眼,“白露她们在整理房间,而且我这几日一直坐的马车也不算累。” 林如慕见林芷巴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作为兄长他还是很了解自家小妹的,于是问道:“想与我一道出门转转?” 林芷立刻点头道:“以前回盈都虽然每次都会经过圩州,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城,整日在屋子里睡觉岂不浪费了这大好的春光?” 林如慕失笑,挥挥手示意她先回房,“你先去休息一会儿,过会儿出门时我再叫你。” 半个时辰后,林芷牵着马出现在了客栈外,林如慕见她只身一人,问道:“怎么没让白露跟着你一起?” 林芷翻身上马笑着看她大哥道:“与大哥同行,难不成我还担心会遇到危险?” 想想林芷说得也没错,林如慕便也不再多言,带着林芷林念安一起策马朝着城郊吴宅而去。 吴宅内林如慕不仅将吴孟的家书与问候悉数转达,并赠与了吴家老母与兄长一笔不菲的银钱,在吴宅待了大半个时辰,婉拒了吴家人热情的酒菜款待之后林如慕一行三人这才辞别了吴孟的家人。 出了吴宅,林芷见林如慕继续往出城的方向走去,不禁疑惑道:“大哥,这不是回城的方向呀?” 林如慕解释:“爹娘有一位故友隐居在此,既然来了,自然要前去拜访一下的。” 林芷并未听爹娘提及过这样一位故友,不过大哥如此行事定是得了爹娘授意的,林芷虽心有疑惑但见林如慕不多解释便也不追问,如此春色专心骑马赏景也是一件惬意之事。 林芷跟着林如慕在弯弯曲曲的山间林荫道上缓行,耳畔虫鸣鸟啼,头顶树荫蔽日,越往山间深处走景致越发幽静宜人,越走越窄的小道消失在一片野生的桃林深处,林芷本以为此处便是尽头,熟料待三人下马步行穿过这小片桃园后,眼前竟豁然开朗了起来。 驻足在桃园外,林芷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座翠竹小院遗世独立,林如慕将马缰绳递给林念安,与他二人道:“芷儿,你与念安在此处等我。”说着便独自朝着那座翠竹小院走去。 林芷环视四周,只见此处依山傍水风景与风水皆是极佳,心中暗道确实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处所,林芷伸手将自己的马缰绳系在身后的桃树上,与林念安道:“念安哥哥,我四处转转。” 林念安乃是当年林家举家迁往日光城途中被六岁的林如慕从难民堆里捡来的小孩,林向青见这小孩年龄与林如慕相仿,根骨资质也属可造之材,便让他跟着林如慕一道习武读书,就连林念安这个名字都是后来林如慕给他取的,而小林战小林芷从小便爱跟在林如慕身后,对着这个与他们大哥年龄相仿的少年也一直唤他“念安哥哥”,这个称呼一叫便是十几余年。 林念安有些不放心道:“此处人迹罕至,待我将马系好与您一道。” 林芷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不走远,日光城难得见到如此山景,我就在这附近随便看看。” 林芷既出此言林念安也无法强行跟着她,只得道:“估计大公子很快便会出来了,您也不要转太久。” “知道啦。”林芷朝着林念安挥挥手便朝着桃园的另一侧走去。 刚刚过来时,林芷在桃园外看到一处从山林间穿行而过的溪流,林芷第一次见到这种山泉,一时兴起便寻着这条细细的清泉往它的源头走去,逆行而上没几步,林芷没有寻见源头,倒是寻见了一个大活人。 看着溪水边晕倒的锦衣男子,林芷单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半蹲下身子用匕首挑开他遮住脸庞的发丝,只见那张还算好看的面容之上此刻血色全无,林芷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指腹间传来微弱的触感,心中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人还没死。 林芷又盯着此人苍白的脸色看了看,估计他定是伤到哪处失血过多方会一张脸惨白成这样,林芷的目光从这男子的身上扫过,却在触及他腰间那枚玉坠时顿住了动作。 这是一枚碧玉色雕刻着镂空花纹的玉坠,花纹样式很简单似是数片叶子拼接的形状,乍看之下这只是一枚颇为普通的玉饰,然而林芷却有些眼熟此物,因为她见过,更准确地说是她上一世见过。 -- 第7页 记忆再次回到上一世最后的那个瞬间,她看着那个气度非凡的男子叹惋地命人将自己厚葬,薄弱的意识散尽之前她本想努力看清魏濯脸上的表情,然而从下而上的视线却只来得及看到他腰间的那枚玉坠便陷入了意识的深渊。 林芷的目光紧紧地落在了眼前这名男子的腰间,此人腰间挂着的这枚玉坠分明与上一世她在魏濯身上看见的那枚颇为形似。 林芷这才重新好好端详了一番此人的面容,无奈她上一世与魏濯的交集实在不多,以至于完全无法回忆起魏濯身边是否有这样一人的存在,不过既然能挂着这枚玉坠,想来这个晕倒在这荒山野岭来路不明之人定是魏濯的手下无误了。 林芷嘴角微挑,既然如此,能碰上自己也算此人命不该绝。 第6章 世翁 我叫小花 林芷环视了一下四周,从一旁捡了片树叶接了些山泉喂进这人嘴里,连续喂了几口之后只见这人眼皮似乎动了动,林芷放下树叶,果不其然只见此人眼皮微颤了一下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而在睁眼的瞬间未及看清面前之人,潜意识的防备之下,这人甩手一掌便朝着林芷劈了过来,林芷飞身后撤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之人,由于刚刚那一掌他似乎又有些体力不支,一副将晕未晕的模样。 林芷抱臂微嘲道:“你再晕过去我便直接将你扔进山里喂狼。” 男子支起身子靠在一旁的石块上坐好,他这才看清林芷的容貌,只见对方是一名十几岁的小姑娘,且这一身气度也不似普通人,男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朝林芷歉然一笑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刚刚失礼了,还望姑娘莫怪。” 林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重新上前一步问他道:“自己还能动吗?” 男子虽很很虚弱,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芷道:“把上衣脱了。” 男子许是由于失血过多的缘由,反应要比平日慢上不少,听闻林芷此言一时间竟楞在了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芷低头取下腰间的小锦囊,抬头见男子正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一副被欺凌的无辜模样,不禁气笑,提醒道:“你腰间那个伤口再不上药包扎血就快流干了。”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略有些尴尬地解开外袍,由于腰间的伤口与内衫黏在了一起,褪下内衫时伤口被拉扯到又有些血渗了出来,男子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痛楚的表情,只有些虚弱地靠在石块上与林芷道:“有劳姑娘了。” 由于爹爹与兄长常年征战的缘由,林芷只要出门在外都会习惯在荷包里备上一小包金疮药,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林芷替这男子上好药后,又从他没有被血染上的干净衣衫上扯下一块长长的布条仔细将伤口包扎好。 这显然是上好的金疮药,上完药后男子明显感觉伤口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他看着林芷替自己包扎完毕后便走至一旁溪水边洗手,男子便将衣袍重新穿好边开口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林芷头也未回,随口胡诌了个名字道:“我叫小花。” 男子:“……” 林芷洗完手后转过身子看着男子,提醒道:“你这伤口看着为利器所致且伤口颇深,我虽替你包扎了但还是得尽快找大夫看看,你若需要我可以将你带至城中。” 男子摇头婉拒:“过会儿我会联系手下来接,便不麻烦……小花姑娘了。” 男子的回答也在林芷意料之中,林芷又接了些水递给男子,“那你好自为之吧,我先走了,日后有缘再会。”说着便朝着来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了。 男子盯着林芷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重新靠回了山石之上。 山脚下的翠竹小院外,林如慕隔着竹门看见了院内正背对着自己在浇花种菜之人,开口唤道:“萧世翁。” 院内之人应声回头,看着门外的林如慕显然有些疑惑,但他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木桶,走过来打开了院门,询问道:“年轻人你找谁?” 林如慕朝着面前这位头发花白身材清瘦的古稀老者拱手行礼道:“晚辈林如慕,今日途径圩州奉爹娘之名特来拜访世翁。” “林如慕,姓林……”老者喃喃自语,片刻终于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回林如慕脸上,有些惊喜道,“你是向青世侄与如柳丫头家的?快进来坐。”说着立刻迎林如慕入院。 院内小炉子上正煮着茶水,老者伸手替林如慕斟上茶水,“不是什么好茶,将就着喝些。” 林如慕忙接过茶杯道谢:“萧世翁不必客气,晚辈贸然来访全因爹娘记挂世翁一人独居山野,还望世翁勿怪晚辈不请自来。” 这位萧世翁乃是二十余年前名动天下的盈都第一画师萧言之,林如慕只知晓爹娘与萧家之间有着匪浅的交情,当年爹娘举家离开盈都似乎也与萧家有关,但离开盈都之时他年纪尚小,所以并不甚清楚其中的具体缘由,更不知晓这位萧世翁为何会在声名正盛之际从繁华的盈都隐居至此,一住便是近二十年。 萧言之问道:“你爹娘这些年还一直留在日光城中?” 林如慕道:“爹娘还在边关,此次是我准备带着舍妹先行回去盈都。” “边关有向青镇守,国土方能无忧。”萧言之说着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似是惋惜又似欣慰。 -- 第8页 片刻的沉默过后,萧言之又看向了林如慕,那目光像是透过林如慕在看着另一人,他道:“当年你只比我外孙早出世了数月,想来如今他也与你一般大了,日后你去了盈都若是能遇上濯儿还望能替我关照一二。” 林如慕并未听爹娘提及过萧世翁的外孙,听闻此言不禁有些疑惑,正欲开口询问他外孙是何人,却又见萧言之自嘲一笑,“罢了罢了,当年我舍他而去,如今再说这种话也显得虚情假意,一切因果自随缘吧。” 林如慕在小院内陪着萧言之小坐了片刻,便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辞,萧言之目送着林如慕朝桃园走去,苍老的目光看向南方,这一晃竟然已经快二十年了。 第7章 话本 我觉得沙场征战听上去更有意思一…… 三人回到圩州城客栈内,天色已经不早了,林芷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进了她大哥的房内,林如慕看着跟在自己身后之人,疑惑道:“芷儿,你还有事?” 林芷反手将房门关上走进屋内,“我有一事想与大哥商议……” 待林芷将自己的打算说完,林如慕眉头微皱良久方笑道:“我本以为你想回盈都乃是临时起意,如今看来你确实早有这打算?” 林芷眨了眨眼,实言道:“早有打算也谈不上,只不过如今既然要回去了,那便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可不打没准备的仗。” 林如慕不禁失笑,伸手揉了揉林芷的头顶,“既如此,那便按你说的去准备吧。” 林芷立刻笑眯眯应下,“多谢大哥。”没走两步她又停了下来问她大哥道,“盈都人生地不熟的,白露一人去我不放心,可否让念安哥哥陪她同去?”虽不是什么危险之事,但是思及上一世白露的结局,林芷不想再冒任何一丝风险。 林如慕点头同意,“你直接去与念安说一下便可。” 是夜,圩州城外两道黑衣身影趁着夜色快马加鞭朝着盈都方向疾驰而去。 数日后的盈都城内,平日里热闹的烟雨楼这几日要比往常更为热闹,三层的茶楼此时满满当当得坐满了客人,一楼戏台子上说书人正眉飞色舞地说着精彩的话本评书,时不时传来满堂的喝彩之声让台上的说书人越发情绪高涨。 三楼雅间内,一身着浅色常服的男子正站在窗口看着楼下的戏台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笑声:“看来这说书人说得真不赖,连诚王殿下都来捧场了。” 魏濯应声回头,看着刚走进来的男子随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听老吴说你受伤了,可有大碍?” “无碍,是我自己大意了。”那男子边说着边走至魏濯身旁,甩开折扇看着楼下的人声鼎沸,一副无所谓的潇洒模样,俨然正是当日林芷在圩州山间出手相救之人。 此人名叫江闻白乃是这间烟雨楼的老板,他的目光随着魏濯一道落在楼下说书人身上,眉头微挑饶有兴致地问道:“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此人会突然开始说起这镇国将军来了?” 自打几日前这名说书人一改平时老调常谈的狐妖书生儿女情长,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镇北将军林向青一家平定西南镇守漠北的功勋战绩之后,此等铁马金戈的热血故事惹得一众茶客齐声好评,说书人这几日得到的赏银更是翻了好几番,于是他便索性停了其他话本,专心讲起了这所向披靡的林家军来。 昨日林向青旧部如今负责武举的兵部大员李德胜,在烟雨楼听完一段说书之后激动不已,当下便命人赏了此说书人百两银钱,此举惹得一片哗然,面对众人的惊疑林德胜只道:若无林将军一家十年如一日在边关镇守又何来盈都如今的歌舞升平,饮水思源,林将军虽不在意此等虚名,但受林将军荫蔽的百姓却应该记住镇国大将军的名号。 林德胜此言一出,这烟雨楼说书人台前便更加热闹了起来,镇国大将军府常年空置,普通百姓无法近距离接触观仰到林将军,但是来这烟雨楼喝一壶茶水听一听故事感同身受一下总是可以的。 无论何时人们总是崇尚英雄的,于是一夕之间这些年来林家军戍边杀敌大获全胜的几场战役,成了当下盈都城内最火热的话题。 魏濯边听着楼下说书人的故事,边回答江闻白,“我听闻一月前沈善思去了日光城。” 江闻白腰伤未愈不宜久站,走至了一旁垫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转着折扇接过话道:“沈善思奉沈太傅之命去日光城接林家三个儿女回盈都,如今看这动静应该是将人接回来了。”言及此江闻白顿了顿,复又笑道,“就是不知说书人偶然得来的这话本是谁人给他送来的了。” 魏濯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是很感兴趣,招手唤来门口小厮吩咐道:“去给下面的说书人送些赏银。” 江闻白意外地看着魏濯的举动,一时有些摸不清他的用意,“你这是准备与林家交好?” 魏濯继续负手而立在窗边,俊美如铸的面容上素来没有太多的表情,只听他淡淡道:“我只是觉得沙场征战听上去似乎要比这一潭死水的朝堂更有意思一些。” 江闻白扶额,离开盈都这么些时日,他差点都忘记这位爷行事全凭心情的作风了。 第8章 入城 林芷毫不犹豫地朝他微微展颜…… 由于近来盈都百姓对于镇国将军一家的好奇与崇拜攀升至了一个高点,连带着位于城南子规巷中的安乐侯府,门前来往经过的行人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 第9页 天际四年镇国将军林向青率兵平定西南,为表其卓著功勋先帝钦赐安定侯爵位,并赐此座府邸,连门匾上安定侯府四个大字都是御笔亲书,林家当年所受圣宠可见一斑。 林向青与夫人在此居住的三年间,连带着安定侯府坐落的这条子规巷都成了当时最繁华的街市之一,然而仅仅三年之后,林向青便带着妻小奔赴了边关日光城,这十余年间,安定侯府人去宅空,曾经热闹的子规巷也日渐归于了平静。 府墙内的树枝由于长时间没有修剪,纷纷爬出了高高的围墙,繁茂的枝叶在院墙外落下斑驳的树影,偶有三两小猫窜上墙头,这条闲适安静的巷子在繁华的盈都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不过这两日由于门前总有慕名的行人经过,子规巷中倒也多了不少人气。 这日一早,安乐侯府往常紧闭的大门竟大开着,经行的路人纷纷好奇地朝里张望,有大胆的好事者驻足往门里探了半个身子,看见院内洒扫庭院的婆子好奇询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是不是林将军要回来了?” 门内的婆子拿着扫把打扫得满头大汗,脸上的表情却是喜气洋洋,她道:“将军在边关杀敌哪有时间回来呀,是我家大公子与三小姐要回来了!”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不消半日盈都城内大半百姓都知晓了林家大公子与三小姐不日就要回来之事,烟雨楼的说书人亦是很会审时度势顺应众人心理,在讲完了林将军与两位少将军的故事之后,当下便讲起了一年之前那场由林家年仅十六岁的三小姐率兵出征协助西崛击退高羟蛮夷的茹门之战。 烟雨楼上,江闻白看着正坐在窗边淡定喝茶听书的魏濯,问道:“我听闻今日早朝差点没打起来,殿下您就不管管还在这儿喝茶看戏?” 楼下说书人正在说着林家那名十六岁的小姑娘当日是如何率兵奇袭,于茹门之下以少胜多打了个敌军措手不及的,魏濯看着那说书人眉飞色舞似自己亲眼所见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收回目光看向江闻白,他反问道:“我为何要管?” 江闻白一时失语,他很想回魏濯一句,这满朝上下除了你还有谁能管得住,但所幸还算有理智,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只怕就算现在你不管,等御史台劝谏无果恐怕还是会求到你门上。”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打断了楼上二人的交谈,江闻白有些好奇地走至另一侧临街的窗边推开窗户往下张望,只见不远处正迎面走来一小队人马,为首之人骑着一匹枣红骏马身姿挺拔容貌俊朗,其身后是两辆马车与数名身着便服步伐却异常齐整的随从。 江闻白不禁笑道:“看来是林家的小侯爷与三小姐回来了。” 自打林如慕与林芷一行人的身影远远出现在城外之时,便有不少百姓特意赶去北城门处想要一睹林家少将军与三小姐的风采,林芷虽坐在马车里看不见人,然而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方的林如慕足以满足所有围观百姓的想象与期待。 先不论林如慕本就俊朗的外貌,他一身由于长期征战而形成的霸气锋芒之姿早已融入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不光娇俏的少女们连男子都忍不住想要多看上几眼这位年轻的将军,毕竟这位意气风发之人要比话本里形容的更加威武气派。 由于随行人马众多,为了避免惊扰百姓,林如慕只带了数名随从先行入城,其余人则安排等候在城外分批有序进城入府。 入城之后,林芷打开马车窗户往外随意看了两眼,两旁百姓的态度倒也如她所料,看来安排白露先行带进城内的话本还是有些效果的,林芷正欲关上窗户,忽而似是感受到了某处的目光,下意识抬头看去,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瞬间映入了眼帘。 看着魏濯那张俊雅无双却又如记忆中一般面无表情的冷峻容颜,林芷迎上那双深邃好看的眼眸毫不犹豫地朝他微微展颜,然后在魏濯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便伸手关上了马车的窗户。 猝不及防地对上陌生少女的笑颜,魏濯略有些不自在,不过他素来没有太多表情倒也无人能看得出来。 “咦?是她?”身旁传来江闻白惊讶的声音。 魏濯看向旁人,“你认识?” 江闻白道:“当日在圩州山间给我上药之人正是刚刚马车中的那个姑娘,没想到她竟是林家的那位三小姐?” 魏濯了然,随即那一丝不自在也消失殆尽,原来刚刚那小姑娘不是在朝自己笑,而是因为认出了自己身旁之人在朝江闻白笑的。 第9章 侯府 如今家宅尚在亲长安好 虽隔着马车,两旁围观百姓的赞许之声依旧有不少传入耳际,马车内蒹葭忍不住感慨道:“这盈都百姓好生热情,往年回来探亲时也没见这般热闹过。” 林芷靠在软垫上,语调轻缓却似藏了些不为人知的情绪在里面,她道:“即使是这些虚名,不去争取也没有人会主动与你奉上。” 蒹葭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家小姐,试探着询问:“小姐,您回来盈都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林芷见蒹葭担忧的模样,失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遗憾罢了。”原本她还以为能在日光城中与爹娘多待上一段时日的。 蒹葭并不是很明白她家小姐所谓的遗憾来自于何,只能安静地陪在林芷身边不再多言。 马车很快便驶入了子规巷停在了安乐侯府门口,先行一步的白露与林念安还有沈府安排过来的仆从们早已等候在了门口。 -- 第10页 林芷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着这御笔亲书的安定侯府四个大字,恍若隔世,上一世在二哥战死之后魏麟便下旨直接抄了这座无辜的府邸,她在宫中都能想象出当时是何种凄凉破败之景象,如今家宅尚在亲长安好,她除了要好好守住这一切之外又有何求呢? 跟着林如慕走进侯府,府内显然被仔细地打扫过,雅致干净的庭院,错落有致的花草看上去生气盎然,林如慕转头与林芷道:“舟车劳顿,今日你先好好休息一番,待明日一早再与我一同去外祖府上问安。” 林芷点头应下,与林如慕打过招呼后便带着白露蒹葭先行回了自己的映月斋,映月斋旁有一片很漂亮的莲花池,池中除了莲花锦鲤外,每逢月圆之际圆月倒映在池中更是如诗画般宜人,映月斋亦由此得名。 回到房内,林芷换了一身舒适的衣物后正坐在桌边喝茶,忽而看见了那只被蒹葭取出来放在了床榻之上的小瑞兽,林芷起身拿过它,捏着它圆圆的耳朵心情倒也不错,又思及刚刚在街市上与魏濯远远的那个照面,她突然开始有些期待未来在盈都的日子了。 次日一早,林芷便随着林如慕一道去了沈府向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两位舅舅问安,沈太傅虽已年近古稀但身体还算硬朗,与老夫人一早便高高兴兴地在府中等候着两位外孙的到来。 给长辈请过安后,沈太傅与两位舅舅留下了林如慕说话,林芷便随着沈老夫人一道去了后院,沈老夫人拉着林芷坐在自己身边,吩咐下人把准备好的糕点瓜果全部端了上来,满脸慈爱地看着林芷,不无感慨道:“当年你爹娘带着你们去日光城时如慕六岁,你与战儿方才三岁,如今总算是回来了两个,我也终于能安心一些了。” 林芷立刻笑道:“外祖母,以后我与大哥便能常来看您了。” “我可不敢指望。”沈老夫人笑呵呵,“如慕既然回来了那定是要入朝为官的,以如慕的资质以后说不定比他两个舅舅还要忙,再等到明年你也该嫁人了,外祖母也留不了你多长时间了。” 本朝凡男子满二十,女子满十八,皆可行婚配嫁娶事宜,林芷今岁十七,待过了明年便也到婚配的年纪了。 林芷拉着她外祖母撒娇道:“只要您长命百岁,自然能留我很长时间。” 沈老夫人被林芷逗得笑出声,“好好,外祖母一定多活几年陪着我家小芷儿。”沈老夫人又道,“你娘亲不在盈都,但有些事也不能耽误了,待过几日我让你两位舅母给你好好物色几位适合的儿郎,待明年我家小芷儿可得找个顶好的人家。” 林芷忙道:“您还是让舅母们先给大哥安排吧,我还小不着急。” 沈老夫人继续笑呵呵道:“你与如慕一个都少不了,左右你两位舅母也无事,让她们给你俩一起安排。” 林芷:“……” 第10章 来访 这江闻白与诚王之间果然关系匪浅…… 由于沈太傅有意让林如慕在入仕为官前多学些经验积累些人脉,这几日林如慕便日日去沈府跟着外祖与舅舅学习几乎不怎么待在侯府之中,所以当下人来通传有客来访之时,林芷想都未想便回绝道:“去告诉他,我大哥不在府中,若有急事直接去沈府便可。” 门房犹豫道:“三小姐,可那人说是来拜访您的。” 林芷抬头,“找我的?” 前厅内,林芷走进时正好看见江闻白端坐在侧位上喝茶的身影,江闻白见林芷来了随即起身拱手行礼道:“三小姐,又见面了。” 虽然江闻白此时风流倜傥的模样与当日圩州山间半死不活的样子相去甚远,不过林芷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来,伸手示意他落座,自己亦在一旁的空座上坐下,笑道:“看公子这样子,想来伤势已经恢复了?” “幸得三小姐当日出手相助,在下伤势已经痊愈了大半。”江闻白坐下后又道,“上回匆匆忙忙,尚未来得及与小姐自我介绍,鄙人姓江名闻白,前两日三小姐您入城时我这才知晓您的身份,故今日特来登门道谢。” 魏濯虽没有结交林家的意思,不过于江闻白看来,林家手握重兵再加上还有沈太傅一门扶持,与之交好只有益处,恰好林芷又曾救助过他,他便也乐得借此机会来林家熟络熟络。 “江公子不必客气。”林芷轻笑,“没想到当日圩州一面之缘后,现在还能再在盈都与江公子遇上,倒也真是巧得很。” 江闻白点头赞同,又道:“三小姐初来盈都,若有任何我能帮上忙的,您直接派人去烟雨楼吩咐一声便可,我虽无太大能耐,但胜在对盈都也还算熟悉。” 林芷了然,“原来江公子便是烟雨楼的老板,那我改日定要去您楼里坐一坐了。”她入城之日便是在烟雨楼上看见的魏濯,如此想来,这江闻白与诚王之间果然关系匪浅。 江闻白立刻笑道:“三小姐愿意来是鄙人的荣幸。” 一番寒暄过后,江闻白留下了一堆礼物这才与林芷告辞离开了安定侯府,他心中却是异常清明,林家这位三小姐不显山不露水,与自己的言语间虽客套有礼但又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丝毫不显任何主观的态度倾向,果真不愧为年纪轻轻便能名镇西北之人。 诚王府中,魏濯遣去烟雨楼寻江闻白未果的下属回来道:“据吴掌柜道江公子今日一早便去了安定侯府,待江公子一回去吴掌柜便会让他过来王府。” -- 第11页 魏濯点了点头示意他先退下,下意识联想起当日林芷朝着窗口江闻白露出的那个笑容,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念头。 这边传话的下属刚退下,那头门房处的护卫又进来通传,“王爷,御史台冯丰年冯大人在府门外求见。” 魏濯:“不见。” 护卫领命出去很快便又折回,“王爷,冯大人说您不见他,他便一直站在门下等着。” 魏濯的表情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一丝动容,反有些不耐道:“他爱站便让他站着吧。” 大半个时辰过后,诚王府的老管家看着门外那个瘦弱的文官,忍不住开口劝道:“冯大人,你就算在这儿站上一天一夜王爷他也不会见你的,赶紧回去吧。” 冯丰年乃是御史大夫周之铮的学生,他这脾性也随了他老师,只认死理又不听劝,他虽双腿已经很是疲累,却依旧坚持道:“今日见不到王爷,我是不会离开的。” 魏福看着眼前倔强之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谏官真是一个比一个犟,冯丰年站在府门外他也没理由赶人家走,只能眼不见为净,转身进府并顺手关上了府门。 第11章 传言 重活这一世便让她肆意一点 江闻白过来王府时远远便看见紧闭的府门口那道瘦削的身影,默默摇头,这景象被不知情的外人看去大概又得传成是诚王殿下作威作福欺凌文官了。 江闻白懒得与冯丰年打照面,正欲从侧门入府,却在转身的瞬间看见那道竹竿似的身影摇晃了两下随即体力不支得晕倒在了地上,江闻白叹气,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下好了人都晕了,诚王欺凌御史台文官也算是坐实了。 上前两步敲开府门,管家魏福看见门口是江闻白正欲迎他进府,下一瞬扫见江闻白身后倒在地上之人,大惊看向江闻白,“这是怎么了?您给他打晕了?” “我会对这样一个手不能提的文官下手?”江闻白颇为无语,“他自己站了一会累晕了。” 魏福:“……这都叫什么事呀!”说着便回身进府招来两名护卫吩咐道,“赶紧把这人抬回他自己府上去。” 江闻白幽幽提醒道:“顺带给他请个大夫回去。” 御史台冯丰年求见诚王未果,晕倒在诚王府门口被人抬着送回自己府里这事很快便在盈都城内传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其实这事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因为这件事的当事人一为御史大夫周之铮的学生,另一位则是自带热度与话题的诚王殿下,于是乎事情本身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借机谈论一下这两位当事者。 在府中休养了两日的林芷今日换上一身素雅的裙装,带上白露蒹葭便出了门,在街市上随意逛了逛之后便去了烟雨楼,楼内的说书人已经从西南战事说到了西北边关,听客们热情不减,茶楼大厅内座无虚席。 林芷一进茶楼便有店小二迎了上来,“一楼大堂,二楼雅座,三楼雅间,小姐想坐哪边?” 林芷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楼大厅,实在太过嘈杂了一些,便道:“去二楼。” “好勒!”小二说着便迎着林芷三人上楼。 二楼雅座由屏风相隔,位置相对独立却不能隔绝四周茶客说话谈论之声,小二见林芷似是第一次来,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靠近栏杆能看清楼下戏台的位置。 小二上茶的功夫,林芷撑着下巴听着台上说书人眉飞色舞地说着他爹爹与兄长的英勇战绩,看着楼下听客一阵阵的喝彩声,林芷略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林家的赫赫战功从上一世的无人知晓到这一世的受世人追捧,这之间原来只差了一个侃侃而谈的说书人。 待小二上好了茶水糕点,林芷的注意力已经从楼下的说书人转到了屏风对面的那一桌人身上,隔着屏风只能隐约看出那一桌坐了四名男子,看不清长相,不过听着声音年纪应该都不算大。 一人道:“听说御史台冯大人前两日回府之后躺了一天才苏醒,真是可怜。” “冯大人刚正不阿,遇上这么位不通人情的确实可怜。”话里虽未提大名,但谁都知道说的是哪位。 另一人闻言立刻接话道:“可不是,按那位的手段冯大人如今还能好好去御史台当值就算命大了,据说当年有人在路上冲撞了那位的车架,他直接便叫人血溅当场。” 此言一出,刚刚开口的二人立刻起了劲头,纷纷开始与说话之人八卦起了当年这件据说之事,唯有背对着林芷方向而坐之人开口打断众人的无据之言,“此等未知真相之事,还是不要谣传为妙。” 林芷这两日虽未出门,却也一直有特意派人留意盈都每日发生的各种事宜,对于此件传得沸沸扬扬又与魏濯有关之事,她自是将始末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听着隔壁越演越烈的谈话,林芷放下茶杯冷笑出声,蒹葭从小跟随着林芷,自是明白林芷的意思,于是开口询问:“小姐,您笑什么?” 林芷声音不大却也足以令屏风那侧的几人听清,她道:“诚王殿下可真够可怜的,出了银子替莫名其妙晕倒在自己门口之人请大夫,做了此等好事不仅没人夸还得被人在背后议论,这种颠倒黑白之事难道不好笑吗?” 此事本与林芷无关,可谁让隔壁那几人的议论正好被她听见了呢。 上一世她凡事不喜出头,连入宫为后之时都只想着在背后辅佐魏麟成为一世明君,然而事实证明她此举错得有多离谱,既然如此,重活这一世便让她肆意一点,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守护自己想要守护之人。 -- 第12页 第12章 邀请 不知江某可有幸请三小姐楼上小座…… 林芷此言一出,屏风那边几人顿时噤声,随即其中一人开口诘问道:“不知姑娘何出此言,冯大人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如今晕倒在诚王府外,难不成还成了冯大人的过错?” 林芷重新端起了茶杯,不急不缓开口道:“我只道诚王殿下可怜,何时说冯大人有错了?这位公子莫要无中生有了。” “你!”那人当众被一小女子反驳得一时无言,不禁有些恼火,“诚王心狠手辣罔顾忠良,天下人尽皆知,又何须我无中生有!” “李兄慎言!”男子此言一出,不待林芷开口,与他同桌几人皆是大惊,纷纷开口阻止他的妄言,无论诚王如何都不是他们能当众议论的。 听着男子的指责,林芷脑中又浮现出上一世最后魏濯那张表情清冷却目含悲悯的面容,她不再掩饰自己的嘲讽,讥笑道:“若诚王果如你所言那般,你还能有机会在此高谈阔论非议他人?” 男子刚刚一时失言本还有些懊恼,可如今被林芷这一讥讽,他又激动了起来,同桌之人尚未来得及阻拦,只见他起身“唰”得一声将隔着两桌位置的屏风推开。 “今日我——”男子口中原本恶狠狠的话语在看清对面之人时瞬间尽数吞回了腹中。 看着面前端坐在桌前之人男子一时愣了神,眼前这人雾鬓云鬟眉眼如画,略施粉黛的容颜明艳绝伦,表情虽略带讥讽,却更是透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动人风华。 这男子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面对着如此漂亮的姑娘,他不仅说不出任何一句狠厉之言反而很诚实得红了耳根。 林芷眉头微挑,嘴边的嘲讽之意更甚,“公子想与我说什么?” “我……”被佳人逼问,男子已经完全没了刚刚的气势,讷讷半晌不知如何应答。 就在场面陷入尴尬之时,男子同桌上那位背对着林芷方向的青衫公子起身,与林芷赔礼道:“是我们不该妄议他人,在下苏哲代李兄向小姐赔礼了,还望小姐莫怪。” 林芷看了此人一眼,苏哲,若她未曾记错,此人乃是礼部尚书家苏文昌家的公子,上一世亦是成了魏麟亲妹妹乐善公主的驸马。 刚刚这桌人在议论魏濯之时,只有苏哲在出言相劝未果之后,便再未开口与其余几人谈论是非,林芷看着苏哲礼数周全的模样,也收敛起了脸上毫不掩饰的反感表情,略带疏远道:“不必与我赔礼,只望几位公子日后谨言慎行为妙。” 苏哲再次朝着林芷拱手一礼,“多谢小姐提醒。”这才重新将被推开的屏风拉起,只是在屏风完全隔绝视线之前再次深深地看了林芷一眼。 如斯美人坐在隔壁,一桌人也不再议论是非而是改谈起了诗词歌赋风花雪月,林芷觉得有些聒噪,扔下银钱便欲起身离开,雅座外一人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江闻白转着手中的折扇,含笑看着林芷邀请道:“三小姐来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江某可有幸请三小姐楼上小坐?” 林芷轻笑,问道:“今日我评书也听了茶水也喝了,不知楼上还有何新鲜之物?” 江闻白朗声笑道:“三小姐今日来得正巧,昨晚刚到的花蜜茶,不知小姐可有兴趣上楼一品?”花蜜茶乃是日光城特产,日光城家家养花种草,便也由此衍生出不少和花草有关的吃食,这花蜜茶正是其中之一。 林芷看了眼江闻白,莞尔道:“既然如此便先谢过江老板了。” “三小姐,这边请。”江闻白闻言立刻合上折扇,亲自引着林芷朝三楼而去。 第13章 误会 自古以来便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 待林芷随着江闻白消失在楼梯处时,隔壁桌上刚刚与林芷发生冲突的男子这才小声道:“盈都何时有这样一位高门小姐了?” 一旁之人笑他道:“你之前倒是凶狠得紧,怎么刚刚一见到人家姑娘立刻说不出话来了?” 李姓男子摸了摸鼻子颇有些懊恼的意味,“若知道是如此佳人,刚刚就算是被指着鼻子骂,我也绝不还口。”此言惹得其余几人哄笑不已。 苏哲看着楼下没有说话,刚刚江闻白与林芷的对话尽入耳畔—— 三小姐、花蜜茶…… 从他二人的只言片语中不难推测出这位女子的身份,只是苏哲没想到林将军家刚回来的三小姐竟然是如此出尘绝色之人,更没想到林三小姐会与江闻白如此熟稔。 三楼雅间内,江闻白替林芷斟上茶水,清甜的味道确实是林芷素来爱喝的花蜜茶,林芷端起白瓷茶杯小饮了一口,与江闻白笑道:“果真是日光城中的味道,看来今日我也不算白来。” 江闻白眉头微挑颇有一丝庆幸道:“我这投其所好算是投对了。” 林芷看着江闻白问:“江公子为何邀我上楼?” 江闻白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甩开折扇轻笑,“三小姐如此聪慧不妨猜一猜?” “虽我素来不喜猜测没有答案的问题。”林芷白皙的指尖轻扣着白瓷杯口,“不过今日看在这杯花蜜茶的份上,我倒也乐意一猜。” 江闻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林芷面上笑意愈浓,她道:“我猜江公子与我一般,于心不忍无辜之人被非议?”至于无辜之人是谁,不言而喻了。 -- 第13页 江闻白轻轻摇了摇折扇,故作玄虚道:“三小姐只说对了一半。” 林芷看他,“那剩下的一半呢?” 江闻白朗声大笑,“还有一半是给那冯丰年请大夫的银子是我出的,我心疼这二两银钱。” 江闻白此言一落,林芷终是也忍不住掩嘴笑出了声。 魏濯未走至门口便听到了雅间内孤男寡女的说笑之声,用眼神询问守在门口的小厮,小厮立刻上前道:“王爷,屋内是我家公子与林三小姐。” 魏濯了然,很识趣地去了隔壁房间,不打扰屋内畅谈正欢的两个人,毕竟自古以来便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说法,若真成了也算是一段佳话。 林芷喝完了一杯花蜜茶便起身告辞,江闻白也未留她,只在送她出门时道:“三小姐日后若是想喝花蜜茶了,随时过来便是。”聪明人说话从来都只需要点到为止。 林芷微微颔首,“今日多谢江老板招待了。” 待江闻白重新回到雅间之中时,魏濯已经坐在了房间之内,江闻白道:“王爷何时来的,若早些来还能遇上林三小姐。” 魏濯:“刚到。” 江闻白思及刚刚林芷的态度,他心下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魏濯道:“王爷您之前与林三小姐认识?” 魏濯摇头,“并未见过。”只除了入城那日他在楼上遥遥看见马车内的林芷一眼。 江闻白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那这位林三小姐的态度倒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了……” 走出烟雨楼,蒹葭亦是有些不解,问林芷道:“小姐认识诚王殿下?” 林芷道:“现在虽不认识,但日后定会认识的。” 江闻白一直在试探她的立场并有意无意得与她示好,之前她不甚确定江闻白与魏濯的关系,但今日看来这位江老板定然是魏濯身边极为亲近之人,所以现在她也乐意顺其自然得接下江闻白这份示好,毕竟与江闻白交好就是与诚王交好,正和她意。 蒹葭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据传言诚王殿下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林芷伸手轻弹了一下蒹葭的脑门,说教道:“评价一个人是需要靠自己用眼睛用脑子去了解的,而不是人云亦云听信传言。” 蒹葭捂着脑门无力反驳:“可是小姐您现在不是还不认识诚王么,我便只能先听听旁人如何说了……” 第14章 大哥 祝大哥仕途坦荡鹏程万里 林芷是被林如慕派人寻回府中的,安定侯府内,林芷看着本该在外祖府上的大哥此时也正一身正式的穿戴等候在前厅,不解问道:“大哥,匆匆寻我回府是有什么事吗?” 林如慕道:“陛下派了人来府上传旨,估计过会儿便要到了。” 林芷今日由于出门的缘故穿着也较为得体,便也省去了再换一身衣服的麻烦,直接与她大哥一道等候在了前厅,她心下对魏麟这几日会派人来传旨之事也有所预料,她与大哥回盈都已有数日,魏麟对她大哥的委任安排确实也该下来了。 虽然本朝前几年便已经开始推行文武举选官的制度,但对于林如慕这种既有爵位承袭又有战功在身的世家子弟,依旧可以由皇帝越过吏部与礼部直接下旨委任官职。 小半个时辰后传旨太监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抵达了安乐侯府,不过除了那一道委任林如慕为兵部侍郎不日上任的圣旨之外,还一道来了不少皇帝与太后给林如慕林芷二人的赏赐,林家虽常年在边关甚少干涉朝政,但林向青手中那三十万林家军已经注定了林家的地位,无论皇帝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面上该给的恩宠一样都不能少。 待传旨的太监与林如慕林芷贺完喜后,蒹葭给一众人都包了份赏银,传旨太监这才喜气洋洋地告辞离去。 看着占了半间屋子的赏赐,管家林福立刻带着丫鬟小厮清点造册,张罗着将这堆东西搬进仓库。 林福从林家搬进安乐候府起便是这府里的管家了,当年林家举家迁去日光城之时,林向青本欲带林福同去,不过林福道他要在盈都替将军与夫人守好这宅子,日后等将军回来了这候府里也能有个迎接之人,林向青一家离开后,林福便在候府旁买了间小院住了下来,每隔一段时日都会过来清理打扫,而他这一守便是十四年,如今看着大公子与三小姐回来了,林福心里比谁都要高兴,整日笑眯眯得忙前忙后,把府里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芷看着众人忙碌的模样,与林福道:“林伯,估计这两日来送礼的人不会少,您辛苦一些了。” 皇帝与太后的赏赐都来了,恰逢林如慕又得了官职,估计这朝堂上能叫得出名的官员们这几日大概都会借此由头陆续前来安乐侯府送礼道贺。 林福乐呵呵摆手道:“咱们府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我看着也高兴,哪里会辛苦呢。” 待众人将东西收拾完毕,林芷看着正在喝茶的林如慕,莞尔道:“还没恭喜大哥新官上任呢。” 林如慕笑了笑,“多谢芷儿。” 自打来了盈都之后林如慕似乎有些刻意收敛起自身的锋芒,此刻的他容颜俊朗儒雅目光温柔和煦,落在旁人眼里完全是一位翩翩世家公子,丝毫想象不出一月之前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浴血模样。 林芷上前替她大哥将杯中的茶水添满,“大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 第14页 林如慕看着林芷明亮澄澈的眼眸,也没有隐瞒之意,道:“如今突然尘埃落定,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这不是尘埃落定,而是新的伊始。”林芷将添满茶水的杯子递给她大哥,“芷儿祝大哥仕途坦荡鹏程万里。” 林如慕接过茶杯,面上带起了一些笑意,“好。” 林芷看着她大哥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如慕端着茶杯面露疑惑。 林芷忍笑道:“大哥你可知近来两位舅母门前都快被人踏平了?” 林如慕莫名其妙,“为何?” 林芷道:“因为盈都的小姐们听闻两位舅母在替大哥你张罗婚事,纷纷遣人往舅母们那儿送画像呢。”家世品行长相再加上赫赫战功,她大哥自打初入盈都的那一日起便顺利成为了盈都所有待嫁姑娘们心中的如意郎君,估计现在想当她嫂子的姑娘们能从子规巷排到城门外。 林如慕:“……” 第15章 纸鸢 送不送礼得看诚王爷的心情 果如林芷所言,安乐侯府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访客不断,林如慕虽还有一段时日才去兵部上任,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这几日依旧日日待在沈府跟随着外祖父与两位舅舅学习,林芷身为女眷更没有出来待客的必要了,于是所有事宜都落到了管家林福头上,所幸林福八面玲珑将所有人事物都处理得井然有序。 接连忙碌的两三日之后,安乐侯府门前的访客这才渐渐少了起来,林福也才得空将登记的送礼名册好好校对了一番,整理完毕后,林福便将册子送去映月斋给林芷过目。 林芷粗略地翻看了一遍,将册子递还给了林福,笑言:“有您处理我自是放心的,这些人我也不大记得住,您帮忙记着便成。” 林福将名册收好,点头应道:“小姐您放心,我都记在心里呢。” 林芷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了某事,开口问道:“我好似没有看见诚王府的名字?” 闻言,林福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道:“小姐您刚回来可能对诚王爷还不大了解,这种人情往来诚王府是从来不会参与的,甚至连太后生辰,送不送贺礼也得看诚王爷的心情。” 林芷不再说话,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林福刚离开了没一会儿,便又有小丫鬟过来通禀:“小姐,表小姐来了正在前面等您呢。” 林芷一走进前院便看见了朝她招手的粉衣姑娘,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开口唤道:“音儿妹妹。”这姑娘乃是她二舅舅家的小女儿沈音儿,年纪比她还要小上一岁。 沈音儿三岁会写字五岁能吟诗,乃是闻名盈都的才女,沈太傅对这个聪慧的小孙女自幼疼爱,家里爹娘便也没有过于拘束她的性子,于是沈音儿完全不似其他大家闺秀般安静温婉,性子活泼开朗甚至比在日光城长大的林芷还要野上好几分。 沈音儿亲昵地挽住林芷,邀请道:“表姐,今日天气这么好,风也不算大,咱们去城外放纸鸢如何?” 林芷笑道:“你人都来了我还会不同意?” 二人坐着马车到了城郊马场,由于马场地处偏僻且近日并无活动,所以四周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过来,马场后面有大片的空旷草地确实是放纸鸢的好去处,外面日头不算晒伴着徐徐微风气候也是宜人舒适。 沈音儿带来的小厮早早便替她二人将纸鸢准备好了,林芷在日光城没有放过纸鸢,跟着沈音儿看了片刻便也掌握了技巧,很快顺着风将纸鸢放上了高高的空中。 忽而风急,林芷下意识地紧收起手中的细绳,然而不遂人意的是纸鸢并没有被拉住,伴随着“啪嗒”一声细绳应声而断,林芷尚未反应过来便看着纸鸢飘进了不远处的桃树林中。 沈音儿将手中的线圈交给一旁的小厮,自己则走至林芷身旁看着纸鸢飘落的方向,无奈下结论道:“进树林了。” 林芷朝着桃林走去,“我去那边找一找。” 沈音儿立刻跟上,“我与你一起去。” 由于两人并未带丫鬟,只带了一名小厮,那小厮一边扯着手中的纸鸢绳一边在两位她二人身后略有些急切道:“小姐,表小姐,还是小人去找吧!” 沈音儿的声音渐渐远去,“不用,你在这儿替我放纸鸢便成。” 桃园林并不算远,只是这片桃林外围了一圈大半人高的篱笆,沈音儿再怎么开朗活泼也是个高门小姐,实在做不出翻篱笆这样的不雅举动,正犯难时,林芷将手中断掉的线圈塞给沈音儿,沈音儿连忙接住。 只听得一声:“在这儿等我。”沈音儿便眼睁睁地看着她表姐双脚临空一踩整个人轻飘飘地落进了桃园内。 沈音儿半张着嘴,良久方发出赞叹之声:“表姐好厉害。”而此时林芷已经走进了桃园深处。 桃园内的林芷远远便看见了落在某棵桃树上的纸鸢,走近那棵树,林芷垫脚去够树上的纸鸢,偏偏只差了一点点。 林芷左右张望正欲寻个垫脚之物,突然见身后伸过一只骨节分明又修长好看的手,那只手轻轻摘下树上的纸鸢递至林芷面前,低沉好听却有些清冷凉薄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可是要取此物?” 第16章 重遇 我叫林芷,公子下次莫要忘记了…… 陌生的声音与记忆中那声叹息重合,林芷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上一世临终之际那种彻骨的冰寒,然而当魏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林芷感觉自己的心口骤然被攥紧,僵直的身体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最后的瞬间,绝望、不甘、懊悔、解脱……复杂的情绪在空白的脑中交织缠绕。 -- 第15页 林芷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内心的混乱,伸手接过眼前的纸鸢转身回头,魏濯那张完美的脸近在咫尺,林芷迎着他冷峻的目光,在微微的愣怔之后随即露出了一个有些惊喜的表情,她的声音亦染上了些许轻快,“是你?” 林芷一回头魏濯便认出了她的身份,毕竟林芷的样貌只要见过就很难忘记,只是魏濯不明白眼前之人这毫不掩饰的惊喜源自于何? 林芷见魏濯似是没认出自己,立刻开口提醒道:“数日之前我们见过一面,你不记得了?”她说的是自己进城的那一日。 魏濯看着林芷满怀期待的表情,微微颔首道:“记得。” 闻言林芷脸上的表情瞬间轻松了起来,她眉眼含笑,面容上带着一丝小姑娘家独有的娇俏,“那日我还朝你笑了呢,还好你没忘。” 魏濯甚少与这个年纪的姑娘接触,他“嗯”了一声转身便欲离开,转身瞬间的那一丝丝不自在被很好得掩饰在了迎面而来的微风之中。 林芷在魏濯身后唤道:“公子。” 魏濯应声停住了步伐,不过却没有回头。 林芷和煦悦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叫林芷,公子下次莫要忘记了。” 看着魏濯大步离去的身影,林芷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如果魏麟注定是扶不起的昏君,那么这一世直接换一位明君又有何妨? 拿着纸鸢走出桃林,沈音儿立刻迎上前来,“表姐,你再不出来我都要进去找你了。” 林芷笑话她道:“你准备如何去找我?总不能爬树翻篱笆吧?” 沈音儿扮了个鬼脸,“知道表姐你最厉害了。” 二人拿着纸鸢回到草地上,这一次林芷也清楚了该用何种力道去控制,两位小姑娘又玩了好一会儿方尽兴而归。 诚王府中,管家魏福见魏濯回来后立刻迎上前去,准备将上午收到的名帖一一报给魏濯,魏濯在听完魏福絮絮叨叨的汇报后,突然开口道:“去准备一份贺礼送至安定侯府上。” 魏福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魏濯所言何事,略有些不确定地确认道:“可是给林大公子上任的贺礼?” 魏濯轻点了下头便走进了书房,魏福虽心有疑惑但也一刻未曾耽搁立刻领命去准备,小半个时辰后,诚王府的贺礼便已经送至了安定候府。 林芷和沈音儿回到候府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林芷邀沈音儿留下,命厨房准备了些简单的吃食送到后院来。 午后并不繁忙,林福便也乐得亲自过来替两位小姐准备茶水糕点。 林芷笑眯眯与他道谢:“谢谢林伯。”顿了顿又问道,“刚刚我与音儿回来时好似撞见有人从府里出来,是哪家的人这个时候才过来?” 林福边替二人倒上茶水边回道:“正是小姐您早上刚问到过的诚王府。”林福的声音里不无疑惑与感慨,“没想到诚王殿下竟然会给大公子送贺礼过来,果然传言不可信。”诚王殿下也没有那般高高在上不近人情。 林芷笑了笑并未再多言,心里对魏濯的评价倒也更好了几分,做事随心却也正是为人坦荡。 第17章 园林 你可知一年前有人给诚王送了位美…… 待林福退下后,沈音儿方小声与林芷道:“表兄与诚王殿下认识?” 此种涉及朝堂党派的问题本不因私下谈论,不过沈音儿打小与林芷最要好,两人虽一南一北每年只能见上一两次,但她二人从刚会写字时便时常书信来往,所以姐妹间的感情也并未因距离而有所淡薄,私下说话便也少了几分顾忌。 林芷也没有隐瞒之意,实言道:“大哥应该不认识,不过刚刚在桃园内是诚王殿下替我捡到的纸鸢。” “啪嗒——”手中的小杯子应声滑落在桌上,沈音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表姐,忽而紧张道:“……你、你刚刚遇上诚王殿下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林芷眼明手快地扶住沈音儿砸在桌面上的小杯子,忍笑道:“他人还挺好的,而且长得也好看。” 沈音儿纤纤玉手指着林芷抖啊抖,“再好看那也是诚王,表姐你莫要被美色迷惑了心智。”沈音儿见林芷不以为意的样子,索性从对面的位置换至她身旁,拉着林芷的手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劝道,“你可知一年前有人给诚王送了一位异域美人?” 林芷淡定喝着茶,“然后呢?” 沈音儿一脸感慨道:“那位美人我也远远见过一眼,长得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是最后这美人竟然被诚王活活杖毙了!这么一个大美人他都能直接打死,你说这得多心狠才下得了手!” 林芷继续喝茶,“这种事咱们外人不知内情,所以也无法下定论。” 沈音儿见林芷冥顽不灵的模样,不禁悲愤道:“两位表兄都长得这么好看,你竟然放着自家兄长不欣赏觊觎这么可怕的诚王,还不听劝。” 林芷颇为无奈道:“我只说了一句诚王好看,你便脑补成了我非诚王不嫁,你让我如何回应?” 闻言沈音儿狐疑地打量了她表姐一番,见林芷确实也不像没有理智之人,这方安心了一些,继续用膳。 林芷看着沈音儿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对诚王似乎很有偏见?” 沈音儿摇头叹气道:“我之前只是觉得诚王殿下严肃冷厉了些也谈不上偏见,只是近来看着父亲因为成安园林一事整日忧心得夜不能寐,便不自觉有些迁怒于诚王。” -- 第16页 魏麟好奢靡,前些时日他准备借近来春日祭祀之名于成安县大兴土木修建园林,此时惹得朝堂上争论不断,御史台官员多次劝谏未果,魏麟依旧坚持要从各地收集奇花异石以建一座前无古人的奢华园林,而林芷的大舅舅沈音儿之父身为工部尚书,此等大兴土木之事自是落在了他头上。 林芷不无疑惑道:“此事乃是陛下的决定,你为何要迁怒诚王?” 沈音儿解释:“陛下奢靡享乐不听御史台劝谏,所以前几日御史台冯大人方会去求见诚王,希望诚王殿下能出面阻止陛下此举,毕竟放眼整个朝堂,诚王方是能左右大局之人,只是无奈诚王对此事丝毫不上心,连冯大人晕倒在他府门口也没能让他心软出面。” 沈音儿说到此处,自己都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其实此事怎么也怪不到诚王殿下头上,只是众人有心无力之下心里多少会有些不满。” 第18章 游园 她曾经也对魏濯心生不满 林芷不禁思及上一世魏麟对林家出手之时,她在劝阻未果之后也曾如现在的这些官员一般试图求助于魏濯,即使白露当时顺利见到了魏濯,他大概也会如现在这般对魏麟的无度之举放任不管丝毫不上心,林芷想,她曾经又何尝不是与这些官员一般对魏濯心生不满呢。 在自己无能为力之际对有能力却不出手相助之人产生迁怒,这似乎是普通人的惯有心理,众人无法左右高高在上的固执帝王,便将这种不满转嫁到大权在握却不为他们着想的诚王身上。 魏濯的错只错在他身居高位却选择成为了一名冷眼旁观者,而他的淡漠遇上魏麟这样一位昏庸的皇帝便尤为显得无心无情。 对此林芷也不愿去评论对与错,她只知道无论是魏麟的昏庸还是魏濯的淡漠,最后遭罪的终究都会是无辜百姓,上一世她试图辅佐魏麟无果反而连累了林家满门,这一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在魏麟那道立后圣旨下来之前找一个门当户对之人安稳度日,还是应该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太平盛世再做一次努力与尝试。 沈音儿见林芷不说话,以为她不大想谈论这个话题,再加上这个话题确实也不大适合私下聊,沈音儿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过几日太学院的花朝游园会你去吗?” 林芷点头道:“我来盈都也有段时日了,正好借此机会可以认识一下同龄之人。” 花朝游园会在每年春日百花齐放之时举办,届时盈都年轻男女才子佳人都会相约赏花游园,而这一日太学院亦会举办雅集,邀请高门贵族与盈都有名望的年轻男女入太学院游园交流,这一活动几乎堪称盈都最为盛大的非官方集会。 三月初八,往日里清雅幽静书声琅琅的太学院这一日一反常态,盛装打扮的才子佳人们携伴而来,花间映着一幅幅年轻鲜活的面容,欢声笑语一时间热闹非凡。 从安定候府过去太学院正好途经沈府,林芷便早一步出门从沈府接了沈音儿共乘一辆马车。 沈音儿一上马车看见端坐在车内超自己笑的林芷便忍不住赞道:“表姐你怎么又好看了,再这样下去我都得为你心动了。” 蒹葭今日替林芷化了一个漂亮的桃花妆,淡粉的妆容将林芷本身美艳的气场淡化了一些,令她整个人平添了一份清冷的仙气,一身粉白长裙与妆容相应,简单的衣裙温柔淡雅,将遥不可及的仙女又拉回了红尘人间。 林芷轻笑道:“今日你穿水绿色,我穿粉白色,咱俩走出去便是春日了。” 沈音儿笑倒在林芷身上,“那过会儿游园也不需要赏花了,你我对着镜子顾影自赏就好了。” 林芷与沈音儿到达太学院时,太学内已经很热闹了,林芷是第一次来太学也并无熟识之人,便一路跟着沈音儿乐得轻松。 林芷与沈音儿容貌出众气质不俗,两人一走进太学院便引来无数人的注目,尤其是林芷这张堪称倾国倾城的脸更是令不少偷看的年轻才子偷偷红了耳朵。 沈音儿拉着林芷穿过人群,她凑近林芷小声耳语:“表姐,你看柳树下那人因为偷看你都撞树上了,” 林芷抬眼看去,果然不远处莲花池边的柳树下正有一男子在偷眼朝着自己这边看,那男子见林芷看了过来一时慌乱,真如沈音儿所言一下撞到了树上。 林芷收回目光,无奈地看了一眼沈音儿,“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沈音儿若不是估计形象大概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她拉着林芷朝某处走去,边道:“今日我二哥应该在这儿,我先带你去找我二哥,等一会儿再来祸害这些书呆子。” 第19章 沈喻 芷儿见过诚王殿下 沈音儿口中的二哥乃是沈善思之子沈喻,沈喻的年岁与林如慕相仿,如今在国子监任了一个闲职,不过他心思不在官场而是热衷于生意买卖,不夸张地说如今整个盈都一小半的铺子都为他所有,甚至连江南那边也有他不少买卖。 坊间传言沈喻库房里堆的银钱堪比国库,不过沈喻为人亲和又乐善好施,所以世人每每提及这位沈小老板,多为感慨与赞誉。 林芷随着沈音儿朝平日里国子监官员们处理公务的望云阁走去,问道:“二表兄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她去沈府请安时并未遇见沈喻,听二舅母说沈喻这段时日一直在江南未归。 -- 第17页 沈音儿道:“昨日傍晚时分才到盈都,回府请了个安后便又去了城东的临江苑。” 临湖苑乃是沈喻请人在盈满湖畔修建的宅子,前些年随着他的买卖越做越大,各种交际便也越发繁忙了起来,之前在沈府内人来人往多有不便,沈府满门皆在朝为官,门庭往来多商人对其声誉或多或少也会有所影响,沈喻多番考虑之下索性在城东另外修了座府邸,平日里接人待客便都在这座临湖苑内。 望云阁外,待沈音儿与林芷走近,便有一人上前与她二人行礼,“小人见过小小姐,见过表小姐。”此人乃是沈喻的随从钱满。 沈音儿问钱满道:“我二哥在里面吗?我与表姐来与他打个招呼。” 钱满跟随沈喻与各路商人官员打交道早已练就了一副见谁都笑容满面的和善模样,面对自家的两位小姐更是笑得热情,“二公子猜到您二位会过来,特意吩咐我在这儿候着的,两位小姐请随我来。” 钱满领着沈音儿与林芷走进望云阁,沈喻房间外,钱满轻轻敲了敲门,“公子,小小姐与表小姐过来了。” 门内传出一道清澈的男声,“进来吧。” 沈音儿拉着林芷兴冲冲地推门进屋,然而沈音儿脸上的笑容在见到房间内的人是瞬间僵住,房内不止沈喻一人在,另有一人端坐在沈喻旁边,这副俊雅的长相配上冷漠的神情,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诚王殿下还有何人? 沈喻轻咳一声提醒自家小妹莫要失礼,开口道:“音儿,不得无礼。” 沈音儿这才回过神随即低下脑袋朝着魏濯福了福身子,“音儿见过诚王殿下。” 魏濯朝沈音儿微微颔首示意她不必多礼,他的注意力其实自林芷进门时便都落在了林芷身上,他看着林芷脸上的表情从惊喜到惊讶再到不解最后变成了坦然,心中不自觉得有些好笑,这位林三小姐似乎每次见到自己时心理活动都很丰富。 林芷跟着沈音儿一道朝魏濯问好,“芷儿见过诚王殿下,见过二表兄。” 沈喻道:“诚王也不是外人,表妹不必拘礼,坐。” 闻言沈音儿拉着林芷在一旁的空座上坐下,在背对着魏濯的方向偷偷朝林芷扮了个鬼脸,早知道诚王殿下在这里她肯定不来了,与诚王共处一室实在太吓人了! 第20章 独处 我与殿下如今算相识了吗 林芷倒也没有沈音儿这般不自在,她还正愁没机会深入了解一番这位诚王殿下,眼下机会便自己送上门来了,只是刚刚沈喻道诚王不是外人,她倒是不知二表兄与诚王殿下的私交竟然这般亲密。 沈喻与林芷说了些家常话,又问了问林如慕今日是否会来,只喝完一小杯茶的功夫,沈喻便受不了自家小妹的杀人眼神,开口提议道:“外面这么热闹,咱们也别一直在屋里干坐着了,出去看看热闹如何?” 沈音儿立刻附和道:“好呀。” 林芷也点了点头,又转而看向魏濯询问:“诚王殿下一起吗?” 魏濯本对这些活动并无太大兴趣,但看着林芷明眸善睐满怀期待的模样,他缓缓开口:“好。” 沈喻与魏濯走在前面,林芷与沈音儿跟在他们身后出门,沈音儿故意落后一步,难以置信地小声质询:“你竟然邀请诚王一起,你还说你不眼馋他的样貌!” “别瞎说了,我真没有。”林芷无力反驳,又继续压低声音道:“过会儿我想与诚王私下说几句话,你帮个忙。” 看着林芷漂亮的眼睛朝自己眨啊眨,沈音儿满是心痛,她这么厉害这么漂亮的表姐怎么就挂在诚王这么可怕的一棵树上了呢? 四人走出望云阁,沈音儿突然拉住他二哥道:“二哥,你再陪我进去一下,我一只耳坠好似落在屋里了。” 沈喻看着沈音儿确实只剩下了一只耳坠,如此私密之物落在外面确实也不妥,便任由沈音儿拉着重新进了望云阁,眨眼间门外长廊下便只剩下了魏濯与林芷二人。 林芷抬头看着魏濯,似有些尴尬地开口道:“之前不知殿下身份,有失礼数之处还望殿下勿怪。” 魏濯的声音中是惯有的疏离,“无妨,林三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魏濯虽站在咫尺处,然而他周身的那种淡漠却让林芷感觉他二人间远隔着千里,林芷看了看魏濯又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一副还有话想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 魏濯从来都不是多话之人,往日里这种场景他定然直接无视了,不过今日竟鬼使神差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林三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闻及此言,林芷复又抬头看向魏濯的眼睛,她声音轻软,问道:“我与殿下如今算相识了吗?” 魏濯微愣,下意识便想点头,然而不知怎么忽又想起那日在烟雨楼雅间外听见林芷与江闻白相谈甚欢的场景,于是他道:“当日闻白替我办事途中为三小姐所救,如今又多次与三小姐相遇,自是算相识了。” 林芷没想到魏濯会主动提及江闻白之事,不禁玩笑道:“那日在圩州城外我若知晓江老板是殿下之人,定然会替他将伤口包扎得更仔细一些。” 虽然这话很容易被曲解为对诚王的刻意讨好迎合,不过林芷语调轻快嘴角带笑,干净纯粹的表情丝毫不会令人心生反感与误会。 魏濯甚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笑意,声音中的距离感也稍稍淡化了些许,“三小姐日后有空可以常去烟雨楼喝茶。” -- 第18页 林芷轻笑道:“我前几日便已经去过了,只可惜那日匆忙未能遇上殿下,不过江老板的花蜜茶倒是真真不错,殿下以后过去也可以尝一尝。” 魏濯微微颔首,“嗯。” 第21章 苏哲 我只是想在诚王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沈喻与沈音儿出来之时见到的便是林芷与魏濯相谈甚欢的模样,二人皆有些惊讶,林芷见沈音儿出来了,问她道:“耳坠寻到了吗?” 沈音儿立刻点头,“找到了。”随即又看向沈喻,“二哥,我与表姐想去花园那边。” 沈喻:“去吧,我和诚王殿下也准备去前面书苑看看。” 沈喻看着沈音儿拉着林芷走远,这方有些好奇地看向身旁之人,不无八卦道:“殿下与我表妹认识?”刚刚见他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沈喻还以为眼花了。 魏濯言简意赅,“林三小姐是闻白的救命恩人。”说罢便朝前走去,留下一脸惊讶加茫然的沈喻楞在远处,怎么又和江闻白有关了?更何况是江闻白的救命恩人与你们相谈甚欢有何关联? 另一头沈音儿亦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林芷,痛心疾首道:“你还说你对诚王殿下没有企图,我还从未见过诚王与哪家姑娘这么温和地聊过天。” 林芷也不知该作何解释,组织了半晌的语言,最后只无辜道:“我若说我只是想借机在诚王面前刷一下存在感,以便能更真实地了解他的品性,你信吗?” 沈音儿一脸“我又不傻”的表情瞅着她。 林芷扶额,她自己也觉得这个解释太过单薄牵强,但她又无法说“我知道魏麟是个昏君日后会令百姓疾苦天下动荡还会灭了我林家满门,所以我想要趁早观察一下魏濯的品性以便另扶明主”,自觉无法解释其中缘由,林芷叹气,决定只能放任自家表妹对自己的误会了。 沈音儿见林芷不语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正愁着该怎么给她表姐洗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唤住了她,“小四丫头。” 沈音儿一听这称呼,立刻回头瞪着来人,“杜安,谁准你这样叫我的!” 林芷看着走至跟前的两名年轻公子,其中一位她也认识,正是当日在烟雨楼见过的苏哲,而另一人身形高大一张黝黑的俊脸颇有辨识度,应该便是左相家的大公子如今的禁军统领杜安了。 杜安的年纪要比沈音儿大三岁,杜安小时候顽皮不好学,家中女眷又都对他溺爱纵容,恰逢当年沈太傅正亲自在家办学督促三位孙儿一位孙女读书认字,于是忍无可忍的左相大人一狠心便将杜安送来了沈府,让他跟着沈太傅学习,得不到沈太傅的认可便不准他回家。 而年幼顽皮的杜安遇上古灵精怪的沈音儿,两人一拍即合,在读书之余各种爬树抓鸟捉弄人,当时沈府里的丫鬟小厮只要一见到这俩小祖宗都得绕着走,所幸沈音儿聪慧,杜安自忖不能比不过小姑娘,玩闹之余,他的学业在沈音儿无形的压力之下亦大有进步。 这二人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不为过,如今虽然年纪也大了,但两人之间总是要比常人亲近随意不少的。 杜安见沈音儿生气了,立刻赔笑道:“你本来就排行老四,我哪里叫错了?” 沈音儿懒得理他,拉着林芷便欲绕道而行,杜安急忙拦下她二人,“林三小姐请留步!” 沈音儿闻言又准备怼他两句,不过顾及杜安身旁还有一位苏哲在,便也忍住不开口,林芷则道:“杜公子有事?” 杜安似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地望着林芷,“那个……不知今日林少将军来了吗?” 杜安从小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征战沙场,十六岁时他听闻西北林家军征兵,曾偷偷收拾行李连夜出城带着满腔热血想要奔赴日光城,不过只跑到了城郊便被他爹派人给抓了回来,接着便是关禁闭外加他家老祖宗与娘亲一把把辛酸泪的哭诉。 半个月的禁闭之后杜安便被他爹扔到了禁军营里成为了一名小小的皇城兵,整日操练比武巡逻抓贼将他旺盛的精力消耗得干干净净,在将一身原本还算白皙的肤色晒得黝黑之后,杜安凭借某次抓捕奸细立功,又碰巧赶上原先的禁军统领家中老母亲仙逝主动请愿回老家守孝,再加上他左相长子的身份,于是乎天时地利人和,杜安顺利接任了禁军统领的位置。 虽然被困在了盈都这方寸间,然而杜安想要征战沙场金戈铁马的念头却从未间断过,而年纪轻轻却打赢无数战役横扫西北战场的林如慕便是他一直以来的楷模与目标。 林芷看着杜安这眼神又听他对大哥的称呼,心下了然,自打林如慕回了盈都,众人多称呼其为“小侯爷”或“林大公子”,杜安用了少将军这种只有在战场上才叫的称呼,再加上他那与林家军的兵士们如出一辙的仰慕眼神,林芷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位杜统领这又是一位他大哥的崇拜者无误了。 看着杜安期盼的模样,林芷脸上亦带起了一丝笑意,她道:“我大哥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应该会过来。” 杜安闻言立刻眼前一亮,林芷光看着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由衷的喜悦。 站在杜安身旁未曾开口的苏哲自然也认出了林芷,他出于礼节并未打断杜安与林芷的谈话,不过他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林芷身上,今日的林芷不似当日在烟雨楼那般锋芒毕露,依旧明艳的脸庞带上了几分温柔与娇俏。 -- 第19页 “沈小姐安好。”直待林芷与杜安说完话,苏哲这方彬彬有礼地开口与两位姑娘问好,“林三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林芷看着苏哲回以一礼道:“上回在烟雨楼尚未来得及请教公子大名。”这一世她自然是不应该知晓苏哲身份的。 “是我疏忽了,在下苏哲。”苏哲歉然一笑,他长相文雅一举一动都似古书中走出来的如玉公子。 林芷暗道也难怪上一世那位刁蛮任性的乐善公主,每次一提到苏哲便一副含羞带怯非君不嫁的模样了,苏哲这样的确实是不少姑娘们心中的完美夫婿。 林芷面带浅笑,“原来是苏公子,之前多有失敬。”林芷不愿与苏哲多结交,毕竟若这一世苏哲依旧是乐善公主的驸马的话,她还是敬而远之为妙,更何况苏哲这般的文弱公子大概能算她最不喜打交道的人群之一了。 只不过苏哲并不知林芷心中所想,在他眼里,林芷本就灿若桃花的容颜这一笑更是令百花都失了颜色,他从来不是好色之人,然而欣赏美好的事物却是人之常情。 苏哲问道:“两位小姐去过花园了吗?”后花园内今日设置了不少活动,亦聚集了不少才子佳人,俨然是整个太学院最热闹的地方。 沈音儿道:“我与表姐正准备去呢,你们一起吗?” 苏哲自然没有异议,而杜安由于林如慕尚未过来便也无所谓去哪儿,于是一行二人变成了四人同行。 第22章 字体 只有对没见过的事物才会心生向往…… 太学院的花园位于书阁后面,由于此处环境清幽景色宜人,平日里许多太学生们都喜欢在此读书作画,所以太学院的花园要比普通宅院里的花园大上不少,今日这大花园正好应了花朝游园会的景,才子佳人赏花吟诗饮茶作画闲谈交流,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放眼望去除了正在作画弹琴的几人跟前聚集了较多人,其余人几乎都三两成伴的在聊天赏花,唯有花园西南角的凉亭内或坐或站围聚了一群年轻贵女,其中一位头戴珠钗身着华丽裙装的女子正众星捧月般得坐在凉亭内的石桌旁。 她端着碧玉茶杯百无聊赖地听着周围众人聊天,姣好的五官即使身处在这堆盛装打扮的姑娘中也属于一眼便能被注意到的存在,只是她眼底时常带着一丝高傲与对旁人的讥诮,令她整个人看上去稍显刻薄和不易亲近。 这几位高门小姐闲谈的话题从诗词歌赋到华服美食,不知谁起了个头忽又谈起了盈都最近最热门的话题——林家大郎君林如慕。 “你们可有去烟雨楼听那说书人最新说的那个故事?”某位圆脸小姐捧脸道,“就是两年前林大公子三千轻骑横扫三万敌军的沧浪峡之战。” 立刻有不少人激动应和道:“我也去听了,当年林大公子才是个年方十八的少年郎,真是自古英雄多年少。” “不知今日林大公子会不会过来,他回城那日我没见着,据说长得比画像里还好看?” 盈都商业繁荣,商家更是很会迎合市场与百姓需求,短短月余时间不仅印制出了一册册广为流传的话本,甚至还有不少有生意头脑的人请画师绘制了林大公子的画像私下售卖,据说此画像颇受欢迎,不少小姐们都偷偷遣下人连着话本一道买回府里。 “那日我正好在鲜满楼楼上,林大公子就骑着马从我眼皮底下经过。”说话的女子双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红晕,“画像远不及其万一。” 有人插嘴问道:“哎,那你可有见过林三小姐?据说她也是为战场巾帼?” 那女子摇头道:“林三小姐当日乘坐的马车,我没见到,不过应该也是个标致的人物。” 然而同性间的敌意总是要比异性间来得强烈,话音未落便听到那位众星捧月的女子冷哼了一声,一开口便说出了与她长相完全不符的刻薄言语,“在战场上喊打喊杀的女子能长成什么模样?” 随即有人附和,“长莹妹妹言之有理,据说那位林三小姐杀人不眨眼的,想来定然是个五大三粗举止粗俗之人,否则当日也不会躲在马车内不露面了。” 刘长莹听着众人对林芷的评论,脸上又恢复了高傲的表情,她乃是右相刘稳山的独女,当朝太后是她亲姑母,刘长莹从小受尽众人的宠爱与追捧,再加上她本身确实长得也不错,外人有心追捧她,奉承她为“盈都第一美人”,没有女子不喜欢被称赞,久而久之刘长莹便越发地瞧不上任何人。 林芷与沈音儿边说话边走进花园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花园西南角那座凉亭内的谈资,日光城内的年轻男女不似盈都这般有闲情逸致风花雪月,林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规模盛大的雅集,看什么都充满了新鲜感。 不过林芷注定是一个发光体一般的存在,在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时候,旁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众人虽对林芷颇为眼生,但在看见她身旁的沈音儿时脑子灵光的便很容易联想到林芷的身份。 林芷琴棋书画都会一些,只是除了下棋之外,其余几样都算不上精通,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欣赏书画和琴乐,再加上有沈音儿这个大才女在一旁介绍,林芷一时间站在悬挂作品的屏风前看得颇为入迷。 屏风前摆着两张书桌,是用来给人在此题字作画的,有人认出沈音儿立刻邀请道:“沈小姐今日可准备大展身手?” -- 第20页 沈音儿才名在外,这种场合少不了要被人拉着展示一番,沈音儿显然也习惯了,随手拿过桌上最粗的那支笔,蘸墨挥毫,“群英荟萃”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瞬间呈现在白纸上,围观众人一片叫好,林芷亦赞道:“这几个字颇有外祖的风采。” 沈音儿知晓林芷的书法也不赖,邀请道:“表姐可要一起写一幅?” 林芷受这气氛影响也未拒绝,伸手另取过一支毛笔,笔尖轻提,细致的笔脚落下竟然是瘦金字体,林芷写了一首古人咏叹江南的绝句,工整的字体与沈音儿不羁狂放的草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音儿看着桌上的两幅字忍不住笑道:“表姐,咱俩应该换一换字体。” 有人立刻将她二人的作品挂上了屏风,林芷退出人群重新回到屏风前继续欣赏字画,沈音儿则被众人拉在桌前点评着某一幅刚作好的画作。 林芷不自觉得又看向了自己的那副瘦金字体,思绪纷飞,她的书法从小也是一直照着她外祖的字体练的,她习过武带过兵又在边关日光城不受拘束得长大,任谁都会觉得草书更适合她。 只不过上一世入宫之后她时刻提醒自己要成为一名辅佐明君的贤后,知书达理恪守规矩,也就是在那时,她放弃了自己熟悉的字体,开始练习瘦金体,细致谨慎的一笔一划与她性格全然相反,然而她依旧练成了一手好字,只不过那时的她尚未明白,有些事情注定是不可扭转的。 杜安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刚陪着林芷沈音儿看了片刻便寻了个熟人聊天去了,只有苏哲一直安静地站在林芷一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写下雅致的字体,也看着她此刻在发呆走神。 苏哲并不是一个热情之人,但此时他却忍不住想要开口打断林芷的发呆,“我本还以为三小姐会题一首壮阔关外的诗词,没想到竟选了一首江南小调。” 苏哲的声音将林芷从无边际的回忆里拉了出来,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那首绝句上,轻笑道:“只有对没见过的事物才会心生向往,就如苏公子没去过大漠边关一般,我向往的亦是没去过的江南水乡。” 苏哲看着林芷微微扬起嘴角的侧脸,眼前这位林三小姐又恢复成了之前明艳的模样,似乎刚刚那道孤寂的身影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说话间沈音儿已经走出了人群,她问林芷:“表姐可觉得无趣,不如我们去旁边坐会儿赏赏花?” 林芷见沈音儿这模样知晓是她自己觉得无趣了,含笑点头:“好,咱们过去坐一会。”不忘与同行的苏哲询问道,“苏公子可要一起?” 苏哲摇头,“二位小姐请自便,我过去那边与熟人打个招呼。” 林芷本也不想与苏哲同行,见状朝他略一颔首便随着沈音儿朝另一侧的花架下走去。 第23章 清醒 如今她想做的事情有很多 藤萝花架下,林芷招手让丫鬟倒杯茶水过来,伸手递给沈音儿,“喝口水,大才女。” “旁人瞎叫,表姐你还要笑话我。”沈音儿边喝茶边用只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与林芷抗议,“若不是因为祖父与爹爹他们的面子在,这所谓的第一才女之名指不定落在谁头上呢。” 林芷看着沈音儿清澈的眼眸,忽而明白了为何外祖父从小到大会对她尤为纵容与喜爱,聪慧机敏先不说,就光这份盛誉之下依旧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清醒淡然便是许多年长之人都无法做到的,林芷忍不住伸手轻轻掐了掐沈音儿的脸,“真是个小机灵。” 沈音儿瞪着眼看着眼前笑得一脸欣慰的表姐,满脸的惊疑,“……若我没记错你也只比我大了一岁吧。” 林芷:“……” “音儿。”不远处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姐妹俩的大眼瞪小眼,两人应声看去,只见一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正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沈音儿朝那人招手道:“小妹。”顺便凑近林芷介绍道,“她叫杜小妹,是杜安的妹妹。” 杜小妹远远便看见了沈音儿身旁这位大美人,待走近后眼神更是忍不住得往林芷身上看,“音儿,这位是?” 沈音儿道:“我表姐,林芷。” 杜小妹瞬间惊讶得张大了嘴,“这、这位是林三小姐?!” 沈音儿无语地看着杜小妹,突然感觉自己的朋友好像都有点儿傻,“为何这般惊讶?是我表姐有哪儿不对吗?” 杜小妹回过神,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实言道:“我就是没想到林三小姐竟然长得这么好看。”杜小妹说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林芷,转而愤然,“刚刚刘长莹她们还在编排林三小姐,我就是听不下去才过来的,真应该让她们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整日里如长舌妇人一般就知道说三道四。” 沈音儿显然是知道刘长莹为人的,闻言立刻生气地站起身,“她们还敢编排我表姐?我今日定要好好去找找她们那帮人的麻烦。” 林芷看着沈音儿生气的模样忙伸手拉住她,劝道:“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动怒。”她连刘长莹是谁都不知道,不过姓刘,应该与太后本家有些关系,林芷又转头问杜小妹,“她们说我什么了?” 杜小妹在林芷的注视下不禁有些脸红,她从小便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什么抵抗力,“她们说你杀人不眨眼,还说你长得难看……” -- 第21页 林芷尚未开口沈音儿便又急眼了,“这帮人真是——” 林芷按住沈音儿,反问道:“我长得难看吗?” 沈音儿不平道:“表姐你若是难看,这世上大概便没有好看之人了。” “那不就成了。”林芷失笑,“至于杀人不眨眼,我在边关确实也手刃过几个高羟敌军,所以为何要因为这种事生气?” 杜小妹听着这话,林芷在她心目中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这位姐姐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心胸还这般豁达,真不愧是将门之后,最近沉迷民间话本的杜小妹深深觉得林芷一定是照着话本里长出来的。 林芷完全不知晓自己这三言两语已经捕获了一位小迷妹,她只是觉得自己好歹也算是经历过一次生死之人了,如今她想做的事情有很多,想挽回的人与物更多,所以这种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根本激不起她内心任何的波澜。 三人在藤萝花架下坐着说了会儿话,突然听闻景墙处传来一阵骚动,林芷应声抬头望去,只见洞门处走进三人,正是魏濯沈喻还有她大哥林如慕。 这三人无论精神气度还是外形容貌皆是盈都叫得出名的美男子,齐齐走进园内时连林芷都忍不住想要朝他们多看两眼,不过众人骚动的原因绝大部分还是因为初次在这种场合现身的林如慕,毕竟连画像都能卖上不少银钱的林少将军,谁不想见一见真人? 沈音儿见林如慕来了,站起身问林芷与杜小妹道:“过去与表兄打个招呼?” 杜小妹刚刚自打林如慕一出现她便如园内大部分姑娘一般,热情的目光几乎要黏在林如慕身上了,她心中有一个小人在疯狂捧脸尖叫,这可是话本里的人,活的! 林芷点点头陪着沈音儿过去和她大哥打招呼,杜小妹也立刻跟上。 “表兄。”“大哥。” 林如慕见是沈音儿与自家小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二人什么时候过来的,好玩吗?” 林芷笑道:“我与音儿过来好一会了,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挺有意思的。” 林如慕抬手给林芷介绍道:“芷儿,这位是诚王殿下。” 林芷对上魏濯的眼眸,莞尔道:“我与诚王殿下已经认识了。”魏濯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的淡漠似乎没那么明显了。 林如慕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问,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林少将军!” 沈音儿与杜小妹同时扶额,是杜安。 林如慕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礼貌性地回以一笑,“杜统领。” 杜安没想到林如慕竟然认识自己,瞬间眼眸一亮,“您还记得我?” 林如慕道:“若没记错去岁在宫中与统领见过。” “对,是远远见过一面。”杜安笑得几乎要露出八颗牙,“当时没来得及与少将军打招呼,为此我还懊恼了许久。” 杜安在见到林如慕之后已经完全无视了旁人,拉着林如慕絮絮叨叨问东问西,不说诚王,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家小妹也在,不过所幸魏濯从来都不在意这些虚礼,与沈喻微微示意了一下便先行走进了园内。 林芷一直在注意着魏濯的表情,上一世有传言说诚王殿下在宫中遇到一位宫人,只因那人反应慢了一步没及时给他行礼,便被心狠手辣的诚王踹至墙上,不日重伤而亡。 当时由于听了太多妖魔化诚王的事迹,林芷竟从未怀疑过这些传言的真实性,如今想来,自己也真是如那些恶意诋毁的以讹传讹者一般愚昧了。 重新走回花园内,林芷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很快便看见了站在屏风前的魏濯,由于杜小妹的衣裳被一位毛手毛脚的丫鬟溅了茶水上去,沈音儿陪着她去处理了,林芷一人枯等无趣便又重新走进了园内,没想到一眼便看见了魏濯。 第24章 失神 诚王明明就很真诚还有些可爱…… “殿下觉得这幅字写得如何?”林芷在魏濯身侧站定,微微侧首看着魏濯笑问道。 魏濯看了林芷一眼,虽无过多的表情但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耐与不悦,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副瘦金字体上,“你写的?” 林芷有些意外,“殿下怎么看出来的?” 大概是林芷惊讶的语气太过明显,魏濯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浅淡笑容,“要听实话?” 魏濯这一笑瞬间令素来冷峻的五官柔和了起来,他的长相本就俊雅无双,只过不他的权势与名望太盛,再加上己身的淡漠疏离,众人一提到诚王殿下的第一反应总是敬畏为先,甚少有人敢去妄议他的样貌。 没有人不喜爱俊俏公子,看这满场的姑娘们一个个眼神都偷偷往林如慕身上飘去的场景便是最好的佐证,林芷亦不例外,自家大哥她从小看到大已经看不出任何新鲜之意了,而眼前这位一个浅笑便有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之感的诚王殿下倒是着实让她片刻失了神。 林芷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殿下请讲。” 魏濯道:“这幅字并无特别出彩之处,林姑娘却特意点出来问我,想来自是姑娘写的了。” 过于直白的话语让本还在趁机偷偷欣赏诚王盛世美颜的林芷表情一僵,她抬头看着魏濯认真严肃丝毫不觉得此话有任何不妥的模样,略有无奈道:“殿下家中定然没有姐妹在。” 魏濯也听明白了林芷的言外之意,于是又补充道:“不过这字体应该不是姑娘惯用的。”所以才写得一般。 -- 第22页 林芷见魏濯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只觉传言离谱,诚王殿下哪里可怕了?明明就很真诚还有些……可爱。 林芷忽而转身走至几步外的书桌上,重新提笔写字,两行入木三分的大字跃然纸上,林芷这一回写的是一句吟诵边关大漠诗句,字体也是她惯用的字体。 矫若惊龙力透纸背的笔划与沈音儿那一副颇为形似,二人从小都是照着沈太傅的字来练的,在内行人眼里林芷的字要比沈音儿差上几分,但林芷胜在字神与气势,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只有亲历过大漠狼烟的人才能将其化在笔下字间。 林芷刚刚一提笔,书桌前便围上了一群旁观之人,由于林芷先有一副字在先,原本众人以为林三小姐兴致来了又准备写一副秀气的书法,熟料这一回竟是如此磅礴之字,在林芷收笔之时皆不觉惊呼出声赞叹连连。 林芷根本就没理会其余人的反应,放下笔回头看着身后一步之外的魏濯,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她问:“殿下觉得这一副字如何?” 随着林芷的动作,原本注意力都在书桌上的众人这才发现诚王殿下竟然也在,刚还有些嘈杂的人群瞬间声音低了不少。 魏濯看着林芷略带炫耀的小表情,嘴边浅淡的笑容又稍稍加深了一些,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这幅字更像姑娘。”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林芷整个人更加明媚耀眼了起来,连魏濯都忍不住要赞叹一声,佳人倾城国,古人诚不我欺也。 待林芷与魏濯一前一后走离了人群,众人方合上了自己由于惊讶而张大的嘴,不过这一次已经不是因为林三小姐了。 有谁见过诚王殿下这般温和随意的模样?难道林家有意站在诚王这边?可是也没见林家大公子与诚王有过多交集?难不成是诚王有意拉拢林家?如今这诚王妃的位置空了可不止一天两天了…… 万千种猜测涌上旁观者的心头,众人再朝着渐行渐远的诚王殿下与林三小姐看去,只觉得俊男美女登对异常,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这场景养眼,不远处听闻诚王殿下来了特意从凉亭赶来这边的刘长莹咬着一口银牙,手中的丝帕几乎要被绞烂了。 刘长莹紧盯着那两道正在交谈的身影,眼神中的嫉妒几乎难以掩饰,她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心头的怒火,问身旁之人道:“诚王殿下身边那人是谁?”虽看不清林芷的容貌,但看着身段绝对是一位美人。 跟在刘长莹身旁的富家小姐并不知晓她对魏濯的心思,见刘长莹问她立刻八卦道:“那就是林家那位三小姐,没想到她竟和诚王殿下认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诚王殿下与姑娘家说话呢……” 那位富家小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不过刘长莹已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在林芷与魏濯身上,嫉妒与怨恨笼罩了她的周身,这么多年来她对魏濯的心思从来不敢在人前表露,爹爹还有姑母都与魏濯不合,她也不敢表露心意,但所幸魏濯冷情,身边从未有过任何亲近的姑娘,只要他身边没有人,刘长莹便相信诚王妃这个位置有朝一日终会是自己的。 看着魏濯不知说了句什么,林芷随即掩嘴笑了起来,刘长莹怨恨地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狐狸精。” 身旁那位钱小姐闻言一怔,随即又附和道:“可不是吗,您可没见着那些平日里正儿八经的公子哥今日见到林家小姐一个个的那眼神,都跟被勾了魂似的,就那个平时木讷得不得了的李家公子据说刚刚都撞树上了。” 钱萃乃是盈都钱家的小姐,钱家如今没落,而钱萃靠着奉承刘长莹在贵女间混得还算如鱼得水,钱萃观察着刘长莹的脸色,极尽刻薄之词继续道,“您瞧她长成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啊——” 沈音儿与杜小妹本远远看见林芷正欲去找她,谁料到还没走到林芷那儿便给她听到了这种话,沈音儿想都没想上前对着那钱小姐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是你配说的?” 原本说坏话被撞破的钱萃还有些心虚,但被当众打了这一耳光她面上无光也失去了理智,冲上来便欲回击。 林芷被这边的声响惊动,一回头见有人想要打沈音儿,这还得了?!林芷也顾不上身旁的魏濯了,脚尖轻点连轻功都运上了朝沈音儿那边飞身而去,赶在钱萃的手距离沈音儿一寸时握住了她的手腕。 第25章 了解 他虽淡漠却绝对不是无情之人 林芷反手擒住钱萃,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钱萃想要挣扎,奈何林芷看着瘦弱,她却完全挣脱不开,一时间狼狈异常,原本正冷眼旁观的刘长莹在看到走过来的魏濯时,心下一顿立刻出面作和事佬道:“钱萃不知礼数一时出言冲撞,但她年纪尚小,还望林三小姐莫要责怪。” 林芷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刘长莹,她眼神凛冽目似剑光,战场上饶是身经百战的男子都不见得敢与她对视,更何况是刘长莹这种久居闺阁的年轻小姐,仅仅这一瞥便让刘长莹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林芷松开手,钱萃一个踉跄被另一个同行的小姐扶住才不至于跌倒,林芷连眼神都不愿意多给她们,转头问沈音儿,“她没伤到你吧?” 沈音儿看着她表姐的双眼都化成了星星状,“没碰到,还好表姐你来得及时。” -- 第23页 林芷点点头,见钱萃还面露不甘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不禁皱眉,“还有事?”声音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却莫名令人心惊。 钱萃不敢与林芷起冲突更不好意思再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继续留下来,只能一跺脚掩面而去。 刘长莹身旁有人小声道:“长莹,我们也走吧。”她刚刚开口打圆场谁知林芷不仅没理她,还一个眼神将她吓退了半步,自觉面上无光,刘长莹又看了眼驻足在十余步外魏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林芷身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心下委屈亦咬着唇甩手而去。 见刘长莹一行人离开,凝固的气氛这才渐渐舒缓了起来,沈音儿毫不掩饰地捧脸吹捧道:“表姐你好厉害啊,刚刚你朝我飞过来的时候简直像做梦一样!” 林芷抬手示意沈音儿稍等,自己则回过头去寻刚刚被自己丢下的魏濯,只见不远处的石桥假山旁,魏濯正负手而立在开满桃花的桃树下看着自己,见林芷看过来,魏濯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之后便转身走出了喧闹的人群。 林芷看着那满树的桃花在魏濯身后轻轻落下,她似乎有些明白之前那位看着自己发呆的公子为何会失魂落魄撞倒树上了。 林如慕与杜安一道走过来时,林芷身边已经围了好大一群叽叽喳喳的年轻女子了,一来林芷刚刚飞身拦下钱萃那一下实在太过潇洒轻盈瞬间收获迷妹无数,比如眼前看着她两眼放光一眨不眨的杜小妹,再者林芷身后还有一位林大公子在,若能与林芷交好万一哪天便能入了林大公子的眼了呢。 一群莺莺燕燕围着林芷说个不停,林芷何曾几时经历过这种阵势,只觉耳边聒噪却又无法脱身,远远见她大哥过来了颇有一丝见到救兵的意味,不过还未待她热情地与她大哥打招呼,林如慕在看见自家小妹身旁围着的这一群女子后,毫不犹豫地假装什么都未曾看见转身换道而行。 抬手抬到一半的林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兄长越走越远越走越快的背影,说好的兄妹情深呢??? 林如慕身旁的杜安不解,“三小姐就在前面,林兄不去找她了?” 林如慕淡定道:“难得舍妹与这么多人聊得开心,我便不去打扰了。” 杜安瞬间对林如慕的钦佩之意又加深了一些,林如慕不仅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常日里对家人还能如此贴心,真乃吾辈学习之楷模。 从太学院出来时,林芷已经身心疲惫到一句话都不想说了,马车上,沈音儿看着林芷生无可恋的模样忍笑道:“只能怪表姐你太引人注目了,谁人都想来与你说上一句话以示交好。” 林芷愤愤然,“明明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后这种场合我可不想来了。”忽而又想到了某事,林芷询问沈音儿道,“我以前怎么都不知晓二表兄与诚王殿下交好?” 沈音儿靠在马车里,随口道:“二哥虽在国子监任职,但他几乎从不参与朝堂政事,所以他私下与诚王殿下合得来有交情,祖父与我爹他们也从不干涉。”说着还无奈地撇了撇嘴道,“比如这次成安园林一事,以二哥与诚王的私交,他若开口在诚王面前提及,想来诚王也不会置之不理,不过我爹却说公事与私事还是得分明白,所以从未在二哥面前提及过。” 林芷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二表兄身后是整个沈家,他既然要与诚王交好若做不到泾渭分明便是在给沈家惹麻烦,显然二表兄与舅舅都深知这个道理。 林芷想了想道:“成安园林之事待过几日我找个机会试探一下诚王的态度,你也莫要因此事而太为大舅舅焦虑了。”今日与魏濯接触下来,林芷更加坚定了这位诚王殿下与传言中完全是两个人,他虽淡漠却绝对不是无情之人,她也正想更进一步去了解一下魏濯的为人,此事不失为一个契机。 沈音儿猛然抬头,怀疑地目光紧紧落在林芷脸上,“我还忘记询问你后来怎么又与诚王殿下到一起去了?你二人还有说有笑的。”沈音儿是指她陪杜小妹换衣裳去的那会儿。 林芷迎着沈音儿的目光颇感无奈,“碰巧遇上便随意聊了几句。” 沈音儿默默道:“我觉得我应该让我娘和二婶婶不要再替你物色盈都适婚的少年郎了。”她表姐已经心有所属说不定还两情相悦了,她娘与二婶再忙活也是白忙。 第26章 毛贼 喝茶自是要看戏的 自打那日花朝会后林芷已经在侯府深居简出了十余日,整日看书练剑侍弄花草,连着院子里的那几株普通野花都被她养得比之前更为娇艳了。 不过今日一早林芷倒是一改前些日子慵懒随意的穿着,早起练完剑洗漱完毕后便让蒹葭替自己挽发梳妆,还特意换上了一条素雅清新的衣裙。 “小姐,今日准备出门?”蒹葭边替林芷整理衣袖边问道。 听着窗外清脆的鸟鸣,林芷笑道:“有些想念花蜜茶了,去烟雨楼喝茶去。” 蒹葭疑惑道:“我们从日光城带来的花蜜茶还有一些,若您想喝我去煮一些便是,何必要去烟雨楼呢?” 林芷伸手推开窗户,晨风带着清新的味道吹进了屋子里,“喝茶自是要看戏的,否则又有什么意思?” 林芷带着蒹葭与白露出现在烟雨楼时正当时每日上午最热闹的时候,戏台上今日倒是不见那说书人,而是换做了一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抱着琵琶吟唱着江南小曲。 -- 第24页 大堂内的掌柜老吴见到林芷立刻亲自迎了出来,“林三小姐好久没来了,您是去二楼还是去三楼?”林芷虽并未见过老吴,但老吴显然是认识她的。 “去三楼。”林芷又问老吴道,“江老板今日可在?” 老吴道:“少爷他在后面会客,可能要过会儿才会到前面来。”老吴边引着林芷往楼梯方向走去,边和气道,“不过少爷早就交代过了,若是您过来让我一定要记得给您上一壶花蜜茶。” 林芷笑道:“那便有劳了。” 三楼雅间内,老吴很快便将茶水端上,并端来了不少精致的糕点与瓜果,林芷坐在窗前端着桃花状的瓷杯,慢慢饮茶,目光则随意地落在楼下那个唱曲的小姑娘身上,细软的语调听起来颇为悦耳。 就在那小姑娘唱完一曲林芷也正好喝完一小杯茶水时,烟雨楼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一群拿着棍子的小厮追着一黑瘦的小孩喊打,小孩身形灵活更也许是知晓被身后这些人抓住之后的下场,小孩拼命跑到烟雨楼门口时忽如一条灵活的泥鳅一般钻进了人流密集的烟雨楼大堂。 烟雨楼外,那群小厮齐齐在门口顿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追进楼内,眼看着小孩隐匿进了人群中,小厮们面上似有不甘,不愿就这么放任那小孩跑掉。 小厮身后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人,身形圆润富态,脸色涨红显然是从未这般剧烈地跑过。 “都、都站在这儿做、做什么。”这人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拼命喘气,边问这群呆站在原地的小厮,“那小毛贼人呢?” 一小厮无奈伸手一指烟雨楼内,“东家,那小贼跑楼里去了……” 那头老吴在楼里听到响动也已经走了出来查看情况,一见到那胖子立刻惊讶道:“王掌柜您这是?” 这胖子乃是盈都最大的青坊药铺的掌柜王青松,他家药铺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在盈都无人不知,王青松也不是什么奸滑之人,平日里常接济一些看不起病的穷人,所以青坊药铺在盈都素来口碑不错。 王青松听老吴发问,不禁苦了一张脸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毛贼连着在我铺子里偷了好几日的药不说,还把我仓库里的药柜子全部打乱了,若不是看仓库及的时发现,万一抓错药可都是人命关天之事。”王掌柜越说越气,“我今日定要捉住这毛贼去见官!” 第27章 冲撞 这是哪家不要命的仙女下凡了…… “怎么还有人去药铺子里偷东西?”老吴闻言也是有些惊讶,然而回头看了看大堂内坐得满满当当的茶客颇有些为难道,“王掌柜您看我这儿都是客人,动静闹大了也不好,不然我派几个伙计给您在楼里找一找,看看能不能将那小毛贼抓住?” 先不论这烟雨楼的面子整个盈都还没有谁敢不给,更何况王掌柜也不是什么蛮横之人,只叹气道:“那就麻烦吴掌柜了。” 老吴邀王掌柜先进来坐,自己则挥手招来几个伙计将事情吩咐了下去,只不过那小孩身形瘦弱,随便往哪张桌子下一躲大堂里这么多人实在不容易被发现,更何况他若是趁乱跑上了楼掩进包间便更难找了。 雅间内的林芷只看见一脏兮兮的小孩匆匆忙跑进了烟雨楼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不过她也并不关心便是了,台上的姑娘琵琶轻弹又开始了第二曲。 林芷听着这小调忍不住与蒹葭白露笑道:“你们看这盈都连唱曲的女子都要比日光城的闺秀温婉不少。” 日光城与塞外相接,民风多少也相对开放,当地对女子的约束要比这中原小不少,更何况自她当年一战成名之后更是带动了日光城女子从军的风气,城内有不少女子如白露一般选择从军征战,如今林家军麾下那三千娘子军亦是不可小觑的战力。 蒹葭毫不犹豫道:“若是换作白露和军中的其他姐姐们,这琵琶定是要弹得比战鼓还要激扬的。” 林芷道:“白露的琵琶弹得可比楼下那姑娘要好。” 蒹葭惊讶地看着白露,“你何时学的琵琶?” 白露与蒹葭道:“之前小姐教过我,你若想学等回府我便教你。” 林芷重新看向了楼下,目光却扫到了出现在楼梯口的两道身影,是江闻白与魏濯,江闻白似是感觉到了楼上了视线,回头朝林芷看了过来,四目相视,江闻白朝着林芷露出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并与身旁之人道:“林三小姐来了。” 魏濯顺着江闻白的目光看过来,林芷与他的视线对上后便轻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魏濯收回目光与江闻白二人继续朝着楼梯走去。 而就在此时,一个伙计发现了躲在某张桌底下的小毛贼,一把将他拎了出来,正欲抓着他去交给吴掌柜,熟料那小孩突然回头在伙计手臂上咬了一口,伙计手一松那小孩便又挣脱了开来。 小孩慌不择路地朝着人流较多的楼梯口冲去,然而不料有好事者伸出脚绊了他一下,那小孩慌乱间避让不急竟直直地撞上了正欲上楼的魏濯。 ! 原本嘈杂的烟雨楼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带着楼梯旁台子上目睹了这一切的琵琶女也瞬时收住了唱曲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楼梯口的诚王殿下身上,或者说落在了诚王衣袍上那块被小孩蹭脏了的灰色印记之上。 魏濯今日正巧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袍,上好的布料镶嵌着银丝暗纹,月白色的宽腰带上坠着一块同色泽的玉佩,整个人看上去清冷而淡雅,不过全场大概除了林芷之外,便没有第二个人有心思欣赏诚王殿下的盛世美颜了。 -- 第25页 那个偷偷伸出脚的好事者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努力将自己藏在人群之中,而那小孩虽不认识魏濯,但见众人这反应也知晓自己定是撞到不得了的人了,于是转身便又想跑。 不过小孩还未跑出两步便被人毫不留情地拎着后脖颈将他提起,江闻白皱着眉看着手里这黑乎乎脏兮兮的小孩,“哪里来的小鬼,撞了人就想跑?” 众人倒吸一口气,心中都忍不住暗自替这小孩捏了一把汗,不长眼冲撞了诚王今日怕是不得善终了。 不过不待魏濯有下一步的动作,二楼楼梯口突然出现了一道窈窕的身影,好听的声音响起:“这是出什么事了?” 众人应声看去,皆又倒吸一口气,这是哪家不要命的仙女下凡了,不仅长得这么好看还敢在这时候开口说话! 魏濯看着林芷面若桃花步伐轻盈地走至自己跟前,轻笑着朝他打了声招呼:“在这儿遇见殿下真是好巧。” 魏濯微微颔首,“林姑娘。” 林芷又看向了江闻白手中不断挣扎的小孩,好看的眉头微挑,玩笑道:“江老板怎么欺负小孩呢?” 小孩精明得很,见状立刻朝林芷呼救:“仙女姐姐救我!” 老吴此事已经领着满头冷汗的王青山快步走了过来,江闻白一脸无辜道:“老吴这小孩是何人?再不说清楚三小姐便要误会我仗势欺人了。” 老吴忙道:“他就是个小毛贼,偷了青坊药铺的东西,这不王掌柜正找他的么。” 江闻白随手将小孩扔给老吴,兴致缺缺道:“既然是个偷儿,那便交给官府吧。”说着便欲与魏濯一道上楼。 林芷看了眼小孩又看了眼那位都快站不住的王掌柜,显然也没有多理会的意思,亦转身准备上楼。 那小孩许是听到要报官有些急眼了,眼见着看上去最好说话的仙女姐姐准备离开,他也顾不上其他突然冲上前来欲抱住林芷的腿,“仙女姐姐我不是小偷,我和我娘是从成安逃出来的,求求您不要让官府抓我!” 林芷落后江闻白与魏濯半个身位,小孩朝她冲过来的时候,她背对着后方再加上也没有刻意防备,一时间差点儿便被小孩从后面扑了个正着,所幸一旁的魏濯眼明手快地搂过她将他护住,并一脚将那脏兮兮的小孩踹开,这才避免了林芷当众之下失态出丑。 魏濯扶着林芷站定,再次看向小孩的眼里显然已经有了一丝怒意,林芷却轻轻拍了下魏濯虚扶在自己腰侧的手臂制止魏濯接下来所有的话语与动作。 她与一旁跟着自己下楼的白露道:“既然另有隐情便带他上来先说给我听一听。”说着又抬头看向魏濯,“殿下以为如何?” 魏濯见林芷虽开口询问自己但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自然也无异议,只与老吴道:“带他上来吧。” 一直在一旁看着魏濯与林芷互动的江闻白突然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表情,默默“啧”了一声,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还真是自然不做作。 第28章 处理 林三小姐与诚王倒也真是门当户对…… 待魏濯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处,刚刚似是被点了哑穴的一众茶客这才如同被解了穴一般又渐渐活络了起来,台上的的琵琶女也抱着琴重新唱起了曲,不过此时众人倒也没几个有心思听这小曲了,熟悉的茶客之间皆在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我还以为那小孩不死也得脱层皮了。”一人心有余悸道,“你看我这腿还在抖着呢。” “哎,你们可知那位天仙似的小姐是哪家的闺秀?看着与诚王殿下关系好似不一般呐。” 这个问题立刻引来了同桌几人的热议,“那位小姐的气度样貌看着便不似常人,有些眼生,兴许不是盈都本地人。” “我可听说前几日花朝游园会上安定侯府林三小姐天人之姿艳压群芳,你们说刚才的会不会就是林三小姐?” 此言一出众人皆觉得靠谱,“若是林三小姐的话,那与诚王倒也真是门当户对。”借着儿女情长之事议论一番他们平日里高不可攀的世家贵族,显然是普通人最爱做的事。 一旁立刻又有人附和着添油加醋道:“方才林三小姐一个眼神便拦下了暴怒的诚王,啧啧,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三楼雅间内,魏濯与林芷两位话题当事人完全不知晓在这短短片刻间,他二人已经被楼下茶客们凑成了一对良配。 林芷看着跪在地上垂着头不说话的小孩,又看了眼一旁的魏濯似是询问他的意见,魏濯抬了抬手意思悉听君便。 林芷也不推辞直接问小孩道:“具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小孩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不过由于体型瘦弱实际年纪可能要再大一些,他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蔫耷耷的样子与之前拼命反抗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心里也清楚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今日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我叫石头,几日之前我娘带着我来盈都投奔亲戚,不过还没等找到亲戚我娘她便病倒了。”小孩将自己这几日的遭遇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我与我娘宿在城外破庙之中,后来有个好心人路过替我娘把了脉还给了我一副方子,让我来城里抓些药熬给我娘喝,可是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林芷见石头讷讷不言,便替他将后面的话说完,“所以你便去青坊药铺里偷药?” -- 第26页 石头不敢抬头看林芷,声音越来越低,“我没想弄乱他们的药柜子,是不小心撞倒了柜子,我不识字就只能凭印象把打翻出来的药材都摆了回去……” 林芷又问:“你在楼下说你与你娘是从成安县逃出来的,为何这样说?” 石头道:“县太爷在抓壮丁,十岁以上的男子都要被抓去,我爹死得早,我娘担心我身子弱吃不消,所以方会借寻亲之名带我逃了出来。” 林芷眉头微蹙,成安县虽不是什么富裕之地但因为距离盈都并不远,素来也算安定,如今官府突然抓壮丁,且连着孩童都要,林芷能想到的原因便只有那一个了。 石头见林芷不说话心下害怕,咬着牙抬起头,黑乎乎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果您要送我去见官,可不可以让我先去看看我娘……” 林芷看了眼石头并未回应他,而是与站在自己身侧的白露道:“去把青坊药铺的掌柜请上来。”待白露领命而去,林芷这才与石头道,“你虽可怜但这并不是偷盗的理由,至于怎么处理,便等被你偷东西的人来决定吧。” 魏濯虽并未看着林芷,但也一直在听着她说话,闻及此言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一旁的江闻白则是直接轻笑出了声。 林芷望向江闻白,真诚发问:“江公子以为不妥?” 江闻白连连摆手,“很妥,很妥。” 这小孩毕竟犯了偷窃罪,完全不处理他也说不过去,但是若真把他抓去官府又实在叫人于心不忍,现在林芷把王青山叫到这儿来让他做决定,只要王青山不是个傻子他便不会再多加追究此事,谁不想在诚王殿下与林三小姐面前留下一个心胸开阔为人大度的好印象?更何况王青山还是开药铺的,想来这小孩母亲的药也不用愁了。 白露很快便将王青山带了上来,一路上也简单与他说了一下石头偷窃的始末缘由,王青山进门给魏濯与行过礼后便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听候贵人开口。 林芷与他道:“既然这小孩是偷了你铺子里的东西,怎么处理便由你来决定,诚王殿下也不会多加干涉。”说着不忘含笑看了眼被她随口拿来充当背景的魏濯。 王青山看着跪在一旁的石头,并未多作犹豫开口道:“刚刚这位白露姑娘已经把事情的原委告知我了,我开药铺子本就做的是治病救人的活计,如今更加不能对这母子俩穷追不舍见死不救了。”王青山低头问石头道,“我见你也是个机灵的,既然你偷了我的药便留在我铺子里替我干活,你娘也可以先带过来住下,等将药材的钱抵清了,要去要留你自己再做决定,如何?” 石头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眼前这个追了他半条街的胖掌柜,连连点头难掩兴奋道:“好!我一定好好干活还钱!” 林芷见状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不忘开口提醒石头道:“这一次是王掌柜宽宏大量念你可怜不与你计较,但若还有下次,便没有这种好事了。” 待王掌柜领着石头离开后,白露替几人倒上茶水也退出了房间,方才还闹腾腾的雅间内瞬间只剩下了魏濯江闻白与林芷三人。 林芷端着小杯子喝着花蜜茶似是在想着某事也未曾开口,对面的江闻白笑道:“三小姐在想什么?” 林芷放下杯子看了一眼江闻白,不紧不慢道:“我在想为何每次来江老板这烟雨楼喝茶都喝不安稳?” 江闻白一愣,随即道:“这都是我的错,那下回三小姐来我提前给您清场?” 林芷敬谢不敏,“别,我可不敢耽误江老板赚钱。” 江闻白忍不住朗声笑道:“在我眼里林三小姐比赚银子重要多了。” 林芷无语地看了一眼江闻白,提醒道:“江老板您说话的时候麻烦注意一些,诚王殿下还在呢,我可不想被殿下误会。” 被点名的魏濯略有意外地看了眼林芷,她与江闻白不是那种关系? 江闻白思及方才在楼梯上眼前这二人的互动,心下一凛,毫不犹豫地转移话题道:“我看三小姐刚听到那小孩提起成安之事时似有些心不在焉,您有什么想法?” 第29章 谢礼 我倒觉得我与殿下颇为投缘 林芷似笑非笑地望着江闻白,“江老板这话好像问错人了吧?” 江闻白面色不改,权当听不出林芷语气中的反讥,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疑惑道:“那三小姐觉得该问谁?” 林芷端起茶杯朝着斜对面的魏濯遥遥一敬,露出了一个比江闻白还要无辜的笑容,“自然是谁官大问谁了。” 此言一出,江闻白立刻朝林芷比划了一个佩服的动作,敢直接把问题往魏濯身上推的人,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官最大的魏濯正欲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茶杯见屋里两人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微微皱眉言简意赅道:“时运在天。”意思很明显,成安之事已成定局他并不准备插手。 听到这个答案的江闻白耸耸肩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转着手里的折扇,本还以为美人开口能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无奈诚王殿下根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冰疙瘩。 林芷也不见失望或其他不高兴的情绪,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魏濯,她道:“我倒觉得我与殿下颇为投缘——” “啪——”林芷话音未落一旁原本正乐得看戏的江闻白手中一滑折扇给跌到了地上,他看向林芷的眼神已经不能用佩服来形容了,林三小姐这是这调戏诚王??? -- 第27页 林芷似是没看见江闻白惊恐的表情,继续与魏濯道:“若咱俩一同行事能胜天也说不定。” 江闻白听着林芷如此淡定地说完这话,下意识地看向魏濯的表情,按照他对诚王殿下的了解,这种既已说了不准备管的事,若还有人不识趣地一而再再而三提及,下场只有两种,好一点的是被请出去,坏一些的便是被扔出去。 江闻白心下纠结,林三小姐怎么说都是他的救命恩人,若过会儿真被赶出去了实在是太令他为难了。 江闻白见魏濯听完林芷这话果不其然地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表情,他立刻神色一正,欲开口将这个话题带过免得过会儿闹得太难看,却听林芷又开口道:“当日我阴差阳错救下了江老板,今日我便厚着脸皮向殿下要一份谢礼,不知殿下愿不愿意给?” 被当作条件的江闻白:“……”是他低估了这位林三小姐。 魏濯虽面色不虞却也没有明显的怒意,林芷这话确实让他难以拒绝,江闻白当日替他办事为人所伤,若没有遇上林芷谁都不知后果会是如何,魏濯看着林芷依旧带着浅笑的面容,忽然想起上回说书人形容林芷的词句:巧笑间运筹帷幄,回首处决胜千里。 片刻的沉默过后,魏濯收回落在林芷身上的目光,重新端起了茶杯缓缓吐出几字:“下不为例。”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芷只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江闻白亲自送林芷下楼,楼梯口,林芷道:“江老板止步,我自己下楼便可。” 江闻白却摇头笑道:“就凭三小姐今日说动诚王这事,便足以让我亲自相送。” 林芷见江闻白似还有未尽之言,抬手道:“江老板有话但说无妨。” 江闻白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我知晓三小姐您胸有沟壑绝非常人,虽然殿下不似传言中那般暴虐但也不是太有耐心之人,我视您为友与您交浅言深,免得日后徒增不快,还望三小姐莫要再行今日这种事了。” “多谢江老板提醒。”林芷的目光落在楼梯下来来往往的茶客身上,“可是有些事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说着便径自走下了楼。 轻飘飘的声音落在江闻白耳中,他看着林芷的背影,无声叹息,然而心中却似有某种隐隐的期待呼之欲出。 第30章 传言 黑骁便交给姑娘的赤焰管教了…… 两日后的清晨,盈都城东南面的城墙上当值的兵士正在与守夜之人换班,当值那人站定位置后习惯性地扫视了一遍城墙下方检查有无异常,他的目光在触及某处时略有疑惑道:“咦?那是……” 尚未离开的守夜兵凑上前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城墙外不远处的游子亭内一人正负手而立,那身形姿态一眼便能被认出,亦是惊讶道:“诚王殿下怎么在这儿?” 游子亭内之人正是等候在此的魏濯,那日在烟雨楼应下之事,他本以为林芷会如御史台那帮老头一般直接让他去找皇帝收回兴建园林的旨意,谁料林芷对此只字不提,只邀他今日一同前往成安实地看一看。 他本意虽不愿多管此事,不过既然已经应下了林芷便也会对此上心一二,所以他还是颇为好奇这位林三小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殿下,林三小姐来了。”亭外的贴身护卫纪云开口提醒道。 魏濯转身只见不远处林芷带着白露正策马而来,二人在游子亭前勒马,林芷利落地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递给白露,自己则走进亭内与魏濯问好。 林芷今日一身芙蓉色衣裳,青丝半挽,发间只斜插了一根同色的粉玉发簪,整个人看上去娇俏可人温婉和善,丝毫不复一眼便能将人吓哭的气势,她朝着魏濯浅浅一笑,“殿下可是等候多时了?” 面对着如斯美人,谁都会觉得赏心悦目,魏濯也不例外,于是乎说话也比平时要稍微多上几个字,“从别庄过来的,所以早了一些。” 林芷道:“成安距离盈都不过百余里,我们现在出发估计中午便能到。” 魏濯走出游子亭,“那便启程吧。” 几人上马,一行四人扬鞭朝着东南方向的官道疾驰而去。 城墙上的两名小兵面面相觑,“我没有眼花吧,那位小姐好似是林家三小姐。” 另一人肯定道:“就是林三小姐,当日林大公子回城时我见过,再说除了林三小姐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这般神仙样貌的。” “诚王殿下这是与林三小姐一道出游?”当值小兵难以置信,“之前我听得那传言还觉得是无稽之谈,谁知今日竟看见真人了。”昨日有人传言诚王与林三小姐郎情妾意一道在烟雨楼喝茶,诚王殿下差点儿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当时还笑话传言之人来着,谁料竟是真的?! 一旁之人亦连连点头,“你何曾见过诚王殿下与哪位姑娘亲近过?看这样子诚王妃的人选是八九不离十了。” 东南官道上,林芷身下那匹枣红色骏马名为赤焰,乃是陪着她上过战场的千里良驹,赤焰随她来了盈都后已经好久没有被拉出来跑过了,今日得了机会林芷也不拘着它,任由赤焰撒开蹄子往前跑。 林芷本以为魏濯的马会追不上赤焰,熟料魏濯竟一直紧随其后还隐隐有超越之态,而身后纪云与白露虽然骑着的也是良驹,但已经都被甩开了一大截。 林芷偏头看魏濯的马,只见是一匹黑色的大马,这匹黑马乍看之下并不似赤焰一般惹眼,然而乌黑发亮的皮毛细看之下迎着阳光竟似在发光一般。 -- 第28页 林芷问魏濯道:“好久没遇到能追上赤焰的马了,殿下这马叫什么名字?” 魏濯道:“黑骁。” 赤焰似是感受到了林芷对黑骁的关注,不满地打了声响鼻,跑得更快了,黑骁显然也难得遇上对手,亦追着赤焰加速跑了起来。 林芷忍不住笑道:“我家赤焰是个小姑娘,特别会吃醋,我可不敢再看黑骁了,不然它得把我甩下来。” 魏濯私下几乎从未与林芷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家接触过,见林芷这般言论倒也觉得挺有意思,他道:“日后可以常带赤焰去马场与黑骁跑一跑,也免得黑骁整日在马场发疯。” 黑骁性子烈,在马场关久了便会焦躁踹人,马场的护卫一见到黑骁发疯就头疼,平日里魏濯不常去马场,黑骁又认主,其余人想带他出来溜一溜放放风都不成。 林芷听魏濯这话也猜到了黑骁是什么德行的马,她道:“赤焰以前在军营可是一霸,以后黑骁要是发疯,我让赤焰上。” 魏濯见几匹马在林芷口中都如好友一般,面上亦不禁带上些许笑意,点头道:“好,日后黑骁便交给姑娘的赤焰管教了。” 而魏濯身下的黑骁还在追着赤焰疯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把自己卖给旁边那一人一马了。 由于赤焰与黑骁的赛跑,林芷与魏濯足足比预计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到达的成安县,而身后的白露与纪云早已被他二人甩出去十余里路了。 成安县外的溪流旁,林芷与魏濯下马休整顺便等一等被落下的白露与纪云,两匹千里马被系在溪边的石块上由它们自行喝水顺便交流感情。 只见黑骁如临大敌地看着身旁的赤焰,赤焰高贵冷艳地瞥了一眼黑骁然后施施然去溪边喝水,黑骁站在原地磨蹭了片刻,随即凑近赤焰身边,赤焰不耐得抬头朝着黑骁打了声响鼻,黑骁立刻站立不动了,然而只一小会儿便又凑上前去用黑色的大脑袋蹭着赤焰漂亮的鬃毛。 林芷噗嗤笑出声,示意魏濯看那两匹马,“黑骁哪里疯了?” 魏濯看着在赤焰身旁像大狗一样的黑骁哪儿还有当初在马场踹人的疯劲?他颇有些不忍直视地收回目光,默默吐槽:“大概赤焰长得好看吧。” 林芷捧腹,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诚王殿下还有这么通人气的时候。 魏濯随意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林芷则坐在离他不远的另一块石头上,成安县有山有水,景致秀美不逊于圩州,且地处东南气候温暖潮湿,确实也不失为修建园林的好去处。 魏濯问她:“林姑娘准备去看看成安何处?” 林芷道:“因为园林而来,自然是去看看修建之地与修建之人了。” 坐在山水间身旁也没有心烦之人,魏濯显然心情也还可以,他主动开口道:“林姑娘若心怜百姓不愿此地百姓遭受劳役之苦,我可以让陛下收回旨意。” 此话虽听着张狂,然而魏濯语调平平似只是在说着再为普通不过的事,如今朝堂之上大半势力都倾向于他,右相一派看似兴盛,实则只是魏濯懒得去管罢了,若说真有能与诚王殿下抗衡的,大概就只剩下手握三十万重兵的林家了。 而皇位上的魏麟能力有限贪图享乐,朝堂下党派纷争四分五裂,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左右魏濯虽权势滔天却没心思抢他的皇位,他亲舅舅右相刘稳山替他主理政事也乱不了,而边关更有林家死心塌地得镇守,魏麟只觉自己何乐不为做个清闲皇帝。 第31章 过程 有您与我一起也不一定是徒劳…… 林芷没想到魏濯会主动提及此事,她轻笑道:“这园林今日不建日后也会建,这一次我厚着脸皮寻了殿下您来帮忙,总不可能以后次次都麻烦您。” 只要魏麟在位上,他骄奢淫逸的本性便很难改变,这种劳民伤财之事便也会层出不穷愈演愈烈,上一世她入宫后魏麟依旧喜好在各处大兴土木,她曾劝阻过一两回,然而仅仅数月魏麟便又会重新起意,林芷深知魏麟这条路早已是一条死路了,所以这一次她想要换一种方向。 “如果结果注定都一样,那么这个过程是否可以尝试着去改变一番呢?”林芷看着这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若是上位者不仁再美的景致也会变成人间炼狱。 魏麟是什么样的人魏濯自然有数,只不过他却不明白林芷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冒着惹怒他的风险身体力行的目的何在,在魏濯看来,这些行为实在并无太大意义。 林芷似是明白魏濯心中所想一般,转头问他:“殿下觉得我痴人说梦?” 魏濯道:“只是觉得有些徒劳罢了。” 魏濯虽只随意地坐在溪边石块上,他周身的气度风采依旧令人移不开视线,然而他眼底的淡漠与疏离才是叫林芷忍不住想要一步步深入将他刨根究底的缘由。 林芷道:“有些念头既然起了,总是想要全力以赴去做一做的,即使结果徒劳,至少过程可以令我心安。”说着顿了顿,林芷忽而露出了一个浅笑,“更何况这次有您与我一起,结果也不一定是徒劳,殿下您说对不对?” 魏濯看着林芷的笑颜,心中突然升起某种莫名的烦闷,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世间本就多疾苦,林姑娘即便这一次有所改变,但这微不足道的改变除了给其余人带来无谓的期盼也给你自己平添麻烦之外又有什么意义呢?” -- 第29页 魏濯顺手扔了一颗石子进面前的溪流,只见水面泛起小小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你看,便如这颗石子沉入水底一般,溪流不会因为一颗石子而有丝毫的变化。” 林芷看着平静的溪水微微有些出神,良久她亦伸手扔进去了一颗石子,她道:“至少扔的时候我高兴,这便够了。” 林芷迎着魏濯的双眼,她的目光清澈纯粹虽有执着却不含杂念,魏濯心中的烦闷似乎突然纾解了些许,他嘴角微微上扬,随着这个软化的表情,那一丝疏离淡漠也瞬间消失大半,林芷看着微风吹起魏濯的墨发与青衫,她几乎错觉眼前这人是从山水画中误入的人间。 在等到了白露与纪云之后,林芷与魏濯这才重新上马,这小半个时辰里黑骁与赤焰已然混得很熟了,两匹马也不再疯跑而是恢复了正常的速度并行前去。 魏濯一副行程都由林芷决定的态度,林芷便也不客气,按照自己的想法先行去了成安县内拟建园林的地方看了一圈。 由于皇家园林首先要考虑风水地势,这座园林选址在成安风水最好的枫华林处,虽然尚未正式动工,但当地县官已经征集了大批劳力先行将枫华林内的树木或砍伐或移种,林芷在外围粗略得看了看,只见如今的枫华林内至少已有数百工人在干活,若等到园林正式修建之时,这人数估计的再翻上数十倍乃至百倍。 第32章 同行 今晚咱们便宿在成安县 林芷并未在枫华林处多逗留,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便又改道朝成安县下属的三姓村而去,这三姓村乃是那个叫当日那个叫石头的小孩的家乡。 三姓村地处成安县与清水县交界,是成安县最外侧的村子之一,其名三姓乃是因为相传三百余年前有三户逃难至此的人家在这儿落脚定居,这三户人家便成了三姓村最早的居民,如今随着代代繁衍与难民涌入,三姓村已经是一个拥有千人登记在册的村子了。 清水县地势低洼,去岁夏季广受涝灾之害,与之相连的三姓村亦有所波及,幸在成安县并不是贫困之地,且成安县地势较高并未受天灾影响,三姓村的千余村民得县衙接济方能安然度过灾年,不过官府接济也只能保每人一日两顿不被饿死,至于其他庄稼收成早已在洪水中付之一炬。 村口的小路并不太能骑马,林芷与魏濯便下马牵着马步行进村,如今正值春种之际,家家户户都在田边劳作,林芷一路走来只见村民多瘦弱,显然也是饱受天灾影响。 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阵小娃娃的打闹声,林芷应声看去,只见某户人家门口一女子正在院前的小片农田内劳作,而田边有五六个小孩在玩闹,屋内又走出另一个看着大一些的男孩,他捧着一碗水走至田边,唤道:“阿娘,喝口水休息一会儿吧。” 那劳作女子闻声抬头,见到男孩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随即把手边的活快速做完便走至了田埂接过了男孩手里的茶碗,并询问道:“书读得如何了?” 男孩道:“先生布置的任务已经全部写完了。” 女子点点头,将茶碗递给男孩,又准备继续下田劳作,男孩下意识地扯住女子的衣裳,“阿娘——” 女子回头看见男孩欲言又止的表情,母子连心她一眼便能知晓自己儿子心中所想,她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去带弟弟妹妹们玩吧。” 林芷走上前时男孩正咬着牙拉着女子的衣裳在僵持着,不松手也不说话,林芷开口唤道:“大姐,我能讨杯水喝吗?” 那女子见林芷这衣着气度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立刻道:“可以可以,我去给您倒一杯,您稍等。”女子说着便拉着一声不吭的男孩走进了屋内。 只一小会儿女子便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拿着四只叠放的碗走了出来,女子将茶壶与茶碗放置在院中的小木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林芷,“自家煮的凉茶,小姐您莫嫌弃。”又与站在不远处的魏濯三人招呼道,“三位贵客可要一起过来歇一歇?” 林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入口是淡淡的甘甜之味,于是回首唤魏濯道:“魏公子也一起来喝口茶坐一会吧。” 魏濯将马缰绳递给纪云,走近林芷在木凳上坐下,那女子立刻给魏濯倒了一碗茶水,不过魏濯的气势太过吓人了一些,女子也不敢多说话,而白露与纪云则守在不远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在这陌生的地方又没有守卫随行,他二人皆训练有序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林芷喝着茶水颇为和善地与那女子道:“大姐怎么称呼?” 女子道:“我家官人姓刘,小姐若不介意叫我刘嫂便是。” “刘嫂子。”林芷指着那几个在玩闹的娃娃问道,“这几个娃娃都是你家的?” 刘嫂子的目光落在那三个女娃两个男娃身上,眼底不自觉得露出了一丝苦涩的意味,“这几个都是去岁清水县涝灾时我家官人捡回来的,现在也算是我家的了。” 林芷倒是有些意外,这刘嫂子一家看着也不似富贵之人,没想到竟有这般菩萨心肠,“那您家相公呢?” 刘嫂子叹气道:“他在清水县衙任了一个小职,前些日子走访灾民被人打了伤还没好,我怎么劝都不听,今日一早便又去了。” 林芷了然,“那这几个娃娃平日里开销可还大?” “我家官人心善见不得这些娃娃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如今都领回家来,只是苦了我们自家的孩子了。”刘嫂子虽这样说,但也并无太多怨言,“若是往年紧衣缩食也能养得活,只是去岁一年没有收成,所幸我还有些酿酒的手艺还能多换些银钱,不然定是养不活这么些个娃娃的。” -- 第30页 林芷笑道:“难怪我远远便闻着似是有酒香,原来是您家的。” 刘嫂子也是个热心人,否则也不会在如此境地之下还愿意收养这么多孤儿了,闻言立刻道:“您若不嫌弃过会儿我取一小坛给您带回去尝一尝。” 林芷点头,又问:“我前些日子在路上遇见一个叫石头的小孩,看着与您儿子一般大小,您认识吗?” 刘嫂子惊讶道:“小姐您见过石头,他和他娘还好吗?” 林芷道:“他娘病了,不过现在已无大碍,石头说他们是逃出去的,您可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吗?” 刘嫂子无奈道:“石头也是个苦命的,他爹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替官家修园子被砸死了,后来他娘便有些疯癫,这次一听说又要修园子了,他娘的疯病便又犯了,谁劝都不听,非得带石头逃出去。” 林芷微微蹙眉,“我听石头说成安县的县太爷将所有十岁以上的男子都登记造册了?” 刘嫂子道:“是有这么回事,我家娃还差一岁便没被登进去,我听我家官人说清水县的男丁好似也都登记了。”说及此,刘嫂子忍不住感慨道,“这么大个园子估计日后得征用不少壮丁,又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我听闻修园子朝廷都会拨银子下来。”林芷道,“如此荒年庄稼无收,若能在赚些工钱不也是好事?” “小姐您一看便是没接触过下面这群小官吏的,朝廷拨下来的银子最终能到干活人手里的还剩多少?”刘嫂子摇头道,“我们庄稼人都不怕辛苦,若真能多做一份工钱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担心受怕的。” 林芷不再多言,又与刘嫂子话了些家常,临走之前刘嫂子还特意拿了两小坛酒赠与林芷,林芷也未推辞,道谢之后便拎着酒与刘嫂子告辞。 目送着林芷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刘嫂子这才回身来收拾茶碗,然而下一瞬她的动作便顿住了,只见林芷刚刚所坐的位置上一锭金子正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三姓村外,魏濯见马背上的林芷正在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便也安静地与她并行并不打断她的思绪,只在赤焰抬起前蹄越过某个水坑之时开口提醒:“小心。” 林芷回过神,抬头看了看天色,“殿下,今晚咱们便宿在成安县中如何?” 魏濯道:“听姑娘的安排。” 林芷转头问魏濯,“殿下便没有什么想说的?” 魏濯摇头,“并无。”林芷撇了撇嘴,真无趣。 魏濯又陪着林芷走访了其余几个村落,待回到成安县城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一行人找了一间客栈落脚,简单用过了晚膳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小二早已备好了热水,林芷洗过澡后神清气爽,坐在桌边思绪万千考虑着白日里实地查探的情况,不知过了多久,直至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进了屋子,林芷这方回国神来,起身走至窗边准备去将窗户关上。 林芷看了眼窗外,冷不丁得迎上隔壁窗户旁那人的目光,林芷微楞,魏濯也有些意外,他只是开窗透气,没想到这么巧隔壁窗户旁也有人。 林芷眨着眼看着魏濯,“殿下也睡不着?” 魏濯道:“还不算困。” 林芷看了看头顶的圆月,笑着邀请道:“既如此我请殿下喝酒如何?”月光皎洁,林芷的笑容却要比月色更媚人。 魏濯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先一步开口应下:“好” 第33章 对酌 有月有酒还有殿下作陪,幸甚至哉……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妥,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将地点选在了客栈后院,客栈后院有一片小菜园,菜园旁正好有一张石桌。 林芷将两小坛酒放在桌上,推了一坛至魏濯面前,“有月有酒还有殿下作陪,幸甚至哉。” 林芷经过这几次的相处已经将魏濯的性子摸得有些清了,他不仅不似传言中那般残忍易怒,反而还有些好脾气,只要不是太过分之事魏濯一般都不会在意或计较,所以林芷如今与他说话也越发随意了一些。 果然听到林芷的话魏濯只轻轻笑了笑,这位林姑娘有时说话还挺有趣,他接过酒坛揭开,一股清冽的酒香传了出来,魏濯拿起酒坛与林芷手中那小酒坛碰了一下,“月下对酌确为幸事,我敬姑娘。” 林芷仰头喝了一口酒,口感辛辣带着浓浓的酒香,与在日光城喝过的烈酒颇有几分相似,林芷叹道:“没想到回了盈都还能喝到这等烈酒,真是意外之喜。” 魏濯见林芷满足的模样不禁笑道:“姑娘若爱烈酒,等回去盈都我请你喝。”他虽不常饮酒,不过也偏爱此种口感,沈喻的酒庄里特意依照他的喜好酿制过一款烈酒,只不过并不对外售卖。 林芷摇头叹气不无失落道:“回去怕是喝不成了,我大哥不准我饮酒。”林芷伸手晃了晃手中的小酒坛,“若被我大哥知晓我今日偷偷饮酒怕是回去还得挨罚。”林芷边说着边又喝了一口,那餍足的表情完全就像一只偷吃到鱼的猫。 魏濯恍然,“所以姑娘今日找我喝酒是因为平日在家中禁酒?” 林芷眨了眨眼,直至看到魏濯脸上并未掩饰的笑意,这才后知后觉诚王殿下是在与她开玩笑,林芷瞬间有了一种新奇的感受,魏濯大概也是洗完澡换了衣衫后被她叫出来的,此刻魏濯一身广袖白衣,俊美的面容上是难得的柔和表情,皎洁的月光在他周身洒下了一层浅浅的光晕,若不是还没有喝醉,林芷大概会误以为眼前这人乃是踏月而来的谪仙。 -- 第31页 林芷莞尔,“那殿下记得替我保密,千万别让我大哥知晓我喝酒了。” 林芷看着魏濯似谪仙,殊不知自己落在对方眼中亦如是,二人推杯换盏几巡酒过皆染上了些许微醺之意,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林芷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不远处摇曳的花枝上,她突然问道:“殿下去过日光城吗?” 魏濯饮着酒,道:“并未。” “我真傻,殿下您怎么会去过日光城呢?”林芷有点傻气地笑了笑,随即开始絮絮叨叨,“日光城的花比这儿的好看,月亮也特别大好似压在头顶一般,我以前在圆月之时总是喜欢偷偷溜去军营找我二哥赏月喝酒,大漠草原一望无垠,只有身处其中才会明白我们究竟有多渺小。” 魏濯安静地听着林芷的喃喃碎语,听她讲述着那个他从未见识过的地方。 林芷忽而笑了,“不过每次偷喝完酒都会被大哥发现,然后第二天我与二哥都会被罚。” 魏濯见林芷说起自己的兄长时连带着眼底都泛起的笑意,下意识问道:“那你为何会回来盈都?”以林家的身份,即使林如慕与林芷不回来朝内也不会有人敢多议论。 林芷举着酒坛与魏濯对饮,“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如二哥一般驻守边关,只是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如愿以偿呢?”林芷看着魏濯,“就如殿下所言,世间本就多疾苦。” 魏濯思及白日里执起石子往溪水中扔去时林芷脸上的坚定与希冀,他的声音好似这月色一般沉静,“姑娘明知如此却依然义无反顾?” 林芷的目光被酒气熏得有些迷离,她道:“我见过前线将士们为了虚无缥缈的自由与安宁前仆后继迎上敌军的尖刃,他们踏着同伴的鲜血向前,难道他们不知道害怕不知道疼痛吗?”林芷苦笑着摇了摇头,“每当我闭目思及那成片的血色残阳,便会难以控制自己心底的震颤,前方将士浴血厮杀方有后方的歌舞升平,我亦想如普通女子一般风花雪月诗酒琴茶,但是我的良心做不到,既是人微言轻亦要倾尽所能。” 良久的安静,只有凉凉的夜风从二人之间穿过,林芷又欲饮酒,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拦住,魏濯接过她手里的酒坛,“饮酒伤身,林姑娘少喝一些。” 林芷伸手欲夺酒坛,抗议道:“我酒量好着呢。” 魏濯举着酒坛不为所动,“再喝下去待回盈都林姑娘大概又得被你兄长惩罚了。” 林芷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你威胁我???” 魏濯含笑望着气鼓鼓的林芷算是默认了她的控诉,“不能再喝了。” 林芷望了望魏濯手中的酒坛,又望了望魏濯这张堪称完美的脸,愤愤道:“我怀疑您就是仗着自己好看,觉得我不会打你。” 仗美欺人的魏濯:“……” 看着林芷红扑扑的脸颊魏濯确定眼前这人定是醉了,否则应该不会如此……口无遮拦,被某人在心中已经认定为清心寡欲好脾气的诚王殿下决定不与一个醉酒之人计较,“天色已晚,早些回房休息如何?” 林芷点头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魏濯,眼神很亮,“今日我与您饮酒之事,殿下明日回了盈都万万不要告诉我大哥。” 魏濯忍笑点头,承诺道:“嗯,不会告诉你兄长的。” 林芷立刻展颜,“多谢殿下。” 第34章 思绪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林芷虽酒量颇佳不过由于许久未曾喝酒的缘故,今晚这小半坛烈酒下去确实有些醉意上头了,回到房内梳洗换衣后很快便沉沉得睡了过去,不过隔壁房间的魏濯却并无睡意,他倚在窗边任由夜风吹进屋子,思绪在酒意与月色的撩拨下有些凌乱。 似乎从十四岁那年起他的生活便如一潭死水一般,没有波澜更没有希冀,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激起他的共鸣与波动,世人皆道他醉心权势,然而只有他自己知晓他仅仅只是为了找些事情做,他不能也不敢让自己放空。 夜色渐浓,魏濯却忍不住想起林芷眼中闪烁着光芒信誓旦旦要倾尽所能守好安宁世事时的样子,他想象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与信念,于他而言就像是久居深山之人从未见过的阳光一般,新奇却也不解。 次日清晨,林芷是被客栈内人来人往的声响惊醒的,白露替她打水洗漱,林芷随口询问:“诚王殿下起了吗?” 白露道:“殿下一早便起了,现在与纪护卫在楼下用早膳,小姐您是下去和他们一起用膳还是让人送入房内来?” 由于昨夜饮酒的缘故,林芷今早并没有什么胃口,站起身推开门,“下去一起吧。” 楼下大堂内,林芷一眼便看见了端坐的魏濯,纪云见她过来随即起身问候:“林三小姐。” 林芷微微颔首:“纪护卫早。” 纪云与魏濯道:“属下先去后院检查一下马匹。” 林芷在魏濯对面的空座上坐下,“殿下,起这么早。” 魏濯已经在喝茶了,显然是用完早膳有一会儿了,他道:“习惯了。” 说话间小二已经上前询问:“小姐要吃些什么?” 林芷摆手道:“不必了,我喝杯茶便好。” 小二显然不会干涉客人的想法,殷勤地替林芷倒满一杯茶水递了过来,“您二位慢用,有需要再吩咐。” 待小二离去,魏濯皱眉看着林芷不吃早饭只端着个小茶杯喝茶,询问道:“可是昨夜饮过酒有不适?” -- 第32页 林芷喝完一小杯绿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替魏濯面前的杯子添满,“没有什么不适,就是一大早的没什么胃口。” 魏濯没有再说话,林芷见他这摸样故意笑着问道:“殿下怎么不说话?” 魏濯看了眼她,淡淡道:“若我是姑娘的兄长,知道姑娘喝过酒便不好好吃饭,定也是要惩罚姑娘的。” 林芷:“……”这又是在威胁她没错吧? 片刻之后,店小二端着一份清粥小菜上来,隔壁桌的白露看着林芷慢慢悠悠地喝着粥,虽神色不显但心中却是无比惊讶,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家小姐喝完酒后还能主动乖乖吃饭的,思及之前在日光城时林芷偷喝酒不吃饭与将军和夫人斗智斗勇时的模样,白露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林芷对面淡定喝茶的诚王。 待林芷慢慢悠悠喝完一小碗清粥,这方开口道:“殿下若无事,我们便启程回去?” 魏濯点头,想了想又问:“林姑娘不需要再去成安县衙看一看?” 林芷道:“官僚之事我便更加管不了了,只要等回了盈都殿下您愿意听我细细说一说我的想法便足矣。” 四人回到盈都时不过午膳时分,林芷与魏濯骑着马并肩进城,林芷问道:“殿下是先回府用膳还是先听听我的拙见?” 魏濯看着林芷迫不及待的表情,大概就差在自己脸上写着“先听我说”这四个大字了,不觉好笑,唇角微扬,他道:“去珍味阁,边吃边说。” 果不其然林芷闻言立刻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好呀。” 说着话的两人并未觉得有任何不自然,熟不知他二人这有说有笑的模样落在路人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了,此时临近午膳,街道上的行人虽不多,但茶座酒楼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两旁临街的小楼之上皆是满客,只怪魏濯与林芷二人的身形样貌实在太过惹眼,他二人一现身便惹来无数目光。 某间酒楼栏杆处有人窃窃私语,“那位与诚王有说有笑而来的女子是何人?看着不似普通人呐。” “瞧瞧这风采这样貌,你说还能有谁?” “这是……林三小姐?”发问之人惊讶,“那传言是真的?” “啧啧,不管传言是真是假,这两人看着真是登对。” “可不是,你们谁见过诚王这般温和说笑的模样?” 传言中心的两位主角毫不知情地穿过无数偷看的目光,最后停在了珍宝阁楼前,楼内掌柜见魏濯来了,立刻亲自迎了出来,“殿下,三小姐,可是要用膳?” 魏濯点点头,林芷倒是有些奇怪,“你怎么认识我的?” 掌柜笑呵呵的一张脸,“表小姐说笑了。” 林芷恍然,转头问魏濯:“这是我二表兄的酒楼?” 魏濯默认,并与掌柜道:“去楼上那间。” 掌柜立刻应道:“您二位请随我来。”边说边引着两人上楼。 三楼最里侧的房间,雅致开阔,除了里间用膳的地方,外间还有文房四宝古琴茶具,一看便知是不对外的私人处所,林芷笑问:“殿下常来此处?” 魏濯道:“偶尔会过来喝酒。” 窗外是珍宝楼后的花园,林芷伸手轻拨了一下古琴弦,赞道:“倒是个好地方。” 魏濯与掌柜道:“一壶绿茶,再挑几个清淡些的菜式上来。” 掌柜领命而去,林芷则走至另一侧的书桌前磨墨,边动笔边缓缓将心中所想说与魏濯听。 林芷说完事情用了些饭菜也不再久留,奔波了两日她也急着回府好好休息休息,人事已尽,剩下的就看诚王殿下愿不愿意帮忙了。 沈喻过来珍宝阁时魏濯还在三楼雅间内未曾离开,他推门而入,只见魏濯正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的一张文稿在发呆,不禁走近好奇道:“我听说你昨日与我表妹一道去成安县了?何时回来的?” 魏濯见沈喻过来,顺手将桌上的文稿递给他,沈喻拿过这薄薄的一张纸看了一眼,随即越看越认真,良久细细看完之后方递还给魏濯,“这是谁写的?” 魏濯缓缓吐出几字,“你表妹写的。” 沈喻震惊道:“你与我表妹真是那种关系???” 魏濯莫名其妙,“什么关系?” 沈喻不着痕迹地八卦,“昨日有人看见你与芷儿一早便同出了城,还有人传言你再前些日子于烟雨楼冲冠一怒为红颜。” 魏濯皱眉,“无稽之谈。” 沈喻轻咳了一声,指着桌上那张纸问道:“你不是从来不管这些事的吗?怎么这会儿倒上心起来了?” 魏濯道:“你去问江闻白。” 沈喻的八卦点到为止很识相得不再继续,心中暗道过会儿再去盘问江闻白便是,他转而问道:“你准备按芷儿的想法来处理此事?” 魏濯道:“有些地方还需要再完善,不过大体上也算可行之法。” 沈喻思及刚刚那张纸上的内容,“想法是好想法,就是实施起来可有不少阻力。”沈喻颇有些不解,诚心发问,“为何要这么麻烦?不若你直接开口让陛下不要建了不就成了?” 魏濯看了眼沈喻,直言道:“这事你可以去问你表妹,她想要这样做。” 沈喻:“……”她想这样做你便这样做,你俩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吗? “对了。”魏濯忽然抬头与沈喻道,“成安县与清水县交界处有一村庄名为三姓村。” -- 第33页 沈喻不解,“那村子怎么了?” 魏濯道:“那村子里有一户会酿酒的刘姓人家,她家酿的酒还不错,你的酒楼若需要酒可以派人去看看。” 沈喻满头问号,“我自己有专门酿酒的作坊,为何要去买人家的酒?” 魏濯瞥了他一眼,沈喻立刻道:“……我过会儿便派人去找找看。” 安定候府内,林芷洗过澡换了身在府中穿的轻便衣裳正端着鱼食倚在荷花池旁喂鱼,虽然魏濯尚未给她明确的答复,不过林芷知道魏濯从当日答应与她同去成安县之时,这件事基本已成定局了。 林芷看着池中的锦鲤争相吃着鱼食,思绪却有些乱,不过所有的纷乱都围绕着一个人——诚王魏濯。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手握重权人人生畏,但是林芷眼中的他却又淡漠疏离似时时游离在俗世之外,世人道他心冷无情,可林芷却不以为然,他虽冷淡却绝非无情之人,种种矛盾感交织,让林芷忍不住想要去更深一步地去接近他去了解他。 “芷儿。”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林芷的思绪,应声回头,只见是林如慕正朝她走来。 林芷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撒入莲花池中,起身与她兄长见礼,“大哥今日这么早便回来了?” 林如慕在林芷身旁站定,“特意早些回来的,有些话想问问你。” 林芷试探道:“大哥是想问诚王殿下还是想问成安园林之事?” 林如慕道:“这两件事都想听你说一说。” 林芷重新坐回莲花池的石栏边,面对自家兄长,她也没有丝毫的隐瞒之意,她道:“成安园林劳民伤财,不过我也明白陛下好奢靡,只要陛下在位,这种事便不会中断。” 林如慕眉头微皱,“你既然知晓,为何还要劳心费力地趟这趟浑水?” 林芷看着她兄长,缓缓开口:“成安事小,但是我却想借此机会试一试诚王是何种品性之人。” 林如慕看着她家小妹眼底莫名的浅淡愁绪,无声叹道:“果然如此。”林如慕伸手将林芷披散着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理至耳后,“这些事你与我说,我自会去考量,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何必亲力亲为呢?” 林芷却摇头道:“大哥,自打来了盈都我便一直很不安,有些话虽大逆不道却是事实,君王奢靡无能,我不知我们前线将士以血肉拼杀出来的安定能维持多久,奔车朽索,我不想看到这种情形。” 林如慕眉头微微皱起,他没想到林芷心中的担忧竟已到了如斯地步,他有些不确定林芷的言外之意,不过兄妹之间说话素来没有太多的顾忌,林如慕问:“你想选诚王?” 林芷眼底有些迷茫,她道:“我不知道,所以我迫切得想要去了解他,明年我便十八岁了,我不想就这样嫁入高宅有心无力地过完一生。” 林如慕伸手摸了摸林芷的头,失笑道:“怕什么,你若不想嫁谁还敢来咱们府上强娶不成?” 林芷看着她大哥温柔的目光,鼻头微酸,有冲动想把上一世最后的悲剧与无能为力全部倾诉而出,幸而还有理智残存,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展颜道:“嗯,有大哥在我便不怕了。” 林如慕失笑,“还撒娇呢?” 林芷吐吐舌头办了个鬼脸,又正色道:“这几日诚王应该便会在朝堂上提及成安园林之事,到时再看他是何种想法吧。”顿了顿又道,“咱们林家手握重兵,大哥你不便出面与诚王接触,此事我心中有数,大哥也毋须太过担心了。” 林如慕思及城中传言,再看看他家小妹一脸坦荡地算计着人家,林如慕只觉传言完全不可信。 第35章 奏本 传言诚王的奏折是按芷儿的意思来…… 次日早朝,魏麟听礼部呈报完毕十日后春日祭祀的安排后正欲挥袖退朝,却见百官首位的魏濯向前一步开口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欲言。” 魏麟眼皮一跳,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了四岁的堂弟他一直亲近不起来。 魏麟犹记得少时第一次见到魏濯他还是一个刚学步的奶娃娃,而素来严厉的父皇面对着这个奶娃娃不仅满眼的慈爱,甚至还亲手抱进怀中逗弄,再后来魏濯与他同进弘文馆读书,魏濯年岁虽小却胜在天资聪颖,甚至连沈太傅都对他赞赏有加,整个少年时期他皇叔家的这位小堂弟几乎在无形之中成为了他的心理阴影。 直至后来皇叔饮鸩自杀,其独子魏濯一夜之间如变了一人一般,沉默寡言目光锐利似乎对待所有人都持有着敌意,魏麟本就不喜这位堂弟,如此一来他便更加不多与魏濯交往了,倒是他父皇对待年幼丧母少年丧父的魏濯越发上心了起来,不仅破例将诚王爵位直接赐予于十四岁的魏濯,更是放任魏濯在朝中独揽大权,魏麟有时候甚至怀疑若不是早早便立了他这个太子,父皇大概连皇位都会传于魏濯。 先帝驾崩之后,魏麟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担忧魏濯会不会抢他的皇位,不过所幸魏濯似乎对这个位置并无想法,且他也并不会过多干涉自己的决策,久而久之魏麟便也渐渐放下心来,如今虽然魏濯势力不减,但他也在外祖一派的扶持下坐稳了这张皇位,只是心中对魏濯的忌惮却丝毫未曾消减过。 魏麟坐在皇位上,微微抬手,“诚王还有何事?” 魏濯缓声开口:“关于成安大修园林之事微臣有本要奏。” -- 第34页 魏濯此言一出,百官皆诧异抬首,之前冯丰年晕倒在诚王府外都没能见上诚王一面,如今诚王竟说有本要奏?是他们听错了还是诚王说错了? 而皇位之上的魏麟亦是动作一顿,魏濯不是从来不管此等事的吗?这都已成定局了他又有本要奏? 魏麟虽很想直接甩袖而去却也无法真如此,示意一旁的太监过去拿魏濯手中的奏本,太监立刻快步将奏本呈了上来,魏麟接过折子,本已做好准备会看见其中让他收回旨意云云的内容,熟料奏本中竟是一套完善的修建方案,魏麟心中不禁大喜,粗略地看过之后立刻点头道:“诚王言之甚有理。” 百官见状皆疑惑,诚王奏本里不是劝陛下不要修园子的?怎么陛下还挺高兴的模样? 只见魏麟又点了两位官员的名字:“周大夫,沈尚书。” 御史台周之铮与工部沈善铎出列,“微臣在。” 魏麟道:“成安之事你二人皆听诚王安排便可,切记要整肃上下官吏,凡事以民为先。” “微臣领命。” 周之铮与沈善铎虽不明所以,但见魏麟如是说也不禁有几分好奇诚王究竟在奏本里说了些什么?陛下大兴土木不是一次两次了,何曾关注过官吏民生了,如今竟还特意提点了出来?不过二人心中皆舒了一口气,有诚王坐镇无论如何也是一件幸事了。 早朝散后,周之铮与沈善铎立刻寻上魏濯的身影,“诚王殿下,请留步。” 魏濯正与户部刘通在说着话,闻言顿足回首,“周大人,沈大人。” 周之铮开口问道:“成安之事不知殿下有何指示?” 魏濯身旁的刘通闻言道:“我正欲与殿下列算一下预拨给成安的银钱,不如二位大人一道同来户部商议?”户部尚书刘通乃是魏濯一手提拔上来的嫡系,他也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魏濯的感激与追随。 待从户部出来时已经过了午膳时间,不过周之铮与沈善铎却丝毫不觉饿意,方才诚王与他二人提点之事皆令他二人茅塞顿开,堵不如疏,大兴土木之事只要能管理得当也一样是利民之举。 周之铮不无感慨道:“听闻诚王殿下前几日与林三小姐亲自去成安实地查看走访百姓,方能得出此双全之法,老夫之前还对诚王心怀不满,真是羞愧啊。” 沈善铎默默瞥了一眼满脸叹息的周之铮,仿佛完全不记得当初他是如何捶胸顿足大骂诚王在其位不谋其事的,暗道这老儿还挺管闲事还知道我家芷儿与诚王同去成安之事。 沈善铎与周之铮道别后便让车夫直接去了安定侯府上,书房内林如慕起身迎沈善铎入内,“舅舅没在宫中与诚王议事?” 沈善铎在空座上坐下,“刚从诚王那儿出来,如慕,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林如慕接过丫鬟手中的茶壶示意茶水丫鬟先退下,自己替沈善铎倒上茶水,“舅舅有何事想问?” 沈善铎道:“芷儿与诚王是怎么回事?现在有传言说今日诚王早朝递上去的那本奏折是按照芷儿的意思来的?” 林如慕无奈笑了笑,“传言倒是挺快。” 沈善铎听出了林如慕的言外之意,诧异道:“传言是真的?” 林如慕道:“也不是全按芷儿的意愿来的,芷儿只是邀诚王一道去了一趟成安县,诚王殿下是何人舅舅您应该比我了解,若是诚王不愿谁又能左右他的想法呢?” 沈善铎听完林如慕所言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眉头越皱越深,“那芷儿与诚王……” “没有。”不待沈善铎说完,林如慕便插口打断,事关他家小妹的清白可不能瞎传,“芷儿从小在边关长大,爹娘也甚少拘束着她,所以她行事素来任性随意了一些,想一出是一出,芷儿还小,舅舅莫要听信谣言。” 沈善铎点头,“没有就好。” 待送走沈善铎,林如慕又在书房独坐了片刻,爹娘不在盈都如今芷儿身边只有他一个大哥,本应是他照顾好芷儿,但是从入盈都前的话本之事到现在的成安之事,芷儿的表现甚至要比他这个大哥更为深谋远虑神思清明,他也从未把他家小妹当作一个需要被人护在身后的柔弱女子,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掩的愧疚。 “大哥。”林芷端着一只小托盘走进了书房,她将盘中的汤盅递给林如慕,颇有几分期待道,“我刚做的金桔花蜜,大哥你尝尝如何?” 林如慕打开汤盅,一股清甜的淡香立刻传入鼻尖,“怎么想起来自己做汤羹了?” 林芷边用眼神催促着她大哥喝完,边道:“整日在府中实在太无趣了,我不仅开始学做汤羹,明日我还准备去找音儿学弹古琴。” 林如慕失笑,“你整日便闲不住,不过将你拘在这高宅中确实是委屈你了。” “也就大哥你见我哪哪都好。”林芷在他大哥对面的空座上坐下,见林如慕喝了一口花蜜后便迫不及待询问,“味道如何?” 林如慕点头,“口感清新不腻,不过下次可以少放些花蜜,有些太甜了。” 林芷笑道:“大哥你不嗜甜,下回我给你做咸的汤羹。” 虽不嗜甜,林如慕还是将甜汤全部喝完后才放下汤盅,又端起茶水茶水喝了一口,这才继续开口道:“今日早朝诚王给陛下递折子了。” 林芷也没有太过惊讶,此事本就是八|九不离十之事。 -- 第35页 林如慕又道:“不过你可知近来外面关于你与诚王的传言?” 这林芷倒真是不知,“什么传言?” 林如慕略有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大概就是些男女之事。” 林芷震惊:“……为何会有这种传言?” 林芷不知林如慕便更不知了,“大概是你与诚王同去成安之事被以讹传讹了,刚刚连舅舅都有来问我此事。”林如慕轻咳了一声,“不过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传言,若你对诚王并无此意,今后接触时便注意一些。” 林芷应下:“嗯,我知晓了。” 第36章 马场 不知被心悦的魏濯知不知晓…… 连周之铮这样的老顽固都听闻了诚王与林三小姐的传言并信以为真,更勿论是市井之间的寻常百姓了,半真半假的传言经过添油加醋,一时间林三小姐与诚王魏濯的故事几乎要超越狐仙书生人妖殊途的凄美爱情成为盈都当下最受欢迎的情爱话本。 当然,这种编排真人尤其还是位高权重的诚王殿下的话本只限私下传播,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谈论。 而林芷在辗转考量了一整夜之后,对于她大哥提及的外界传言决定不多加在意也不多加干预,上一世的最后林家都能被谣传为奸佞,可见能独立清醒思考的世人实在太少,人云亦云,只有自己站得位置足够高内心足够强大,方不会被这些扰人心神之事所影响,更何况,对林芷而言些传言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玩笑之语,根本就不足以影响到她与魏濯。 不管市井传言如何,林芷都不为所动地在府中弹琴喂鱼舒舒坦坦地过了好几日,直至这日马厩的小厮来报,说是赤焰突然有些焦躁,马厩都快被它给拆了。 林芷赶忙前去马厩查看,赤焰见到她来了立刻不满地踹了两脚摇摇欲坠的马厩木门,林芷准备上前查看,小厮忙开口试图阻拦,“小姐,别过去,赤焰刚都踹伤两个人了。” 林芷与小厮摆手道:“无妨。” 缓步走近赤焰,林芷试探着伸手抚上赤焰漂亮的鬃毛,柔声问道:“是不是不想被关着,想出去?” 赤焰焦躁地打了个响鼻,前蹄原地踏了两下,显然是听明白了林芷的意思。 林芷轻轻摸了摸赤焰的头,“过会儿便带你出去跑两圈,可不准再踹人了,知道了吗?”自上回从成安回来之后,赤焰便再未出过门了,素来野惯了的的赤焰想来是被憋坏了。 赤焰甩了甩马尾,大大的脸在林芷手心蹭了蹭。 林芷看着渐渐平复下来的赤焰,吩咐一旁的小厮道:“给赤焰准备一下,我过会带它出门。” 城北马场,之前与沈音儿过来放纸鸢时来过马场外围,不过这一回林芷骑着赤焰直接进了马场,这片马场乃是贵族皇亲平日里常来的马场,进口处有守卫询问登记。 林芷坐在马上并未下马,身后的白露报上家门:“安定侯府林三小姐。” 安定侯三个字一出,守卫立刻恭敬开门相迎,“林三小姐,请。” 林芷骑着赤焰走进马场,忽又勒住马转头问守卫道:“诚王殿下的黑骁可是养在此处?” 若是一般人询问守卫未必会告知,不过林芷开口守卫也是知无不言殷勤备至,“王爷平日不用马时都会将黑骁放在此处由专人照料,不过黑骁性子烈,昨日还闹脾气来着。” 林芷想起那匹疯疯癫癫的大黑马,嘴边扬起了一丝笑意,“让人将黑骁也牵出来吧,我带它与赤焰一起撒撒欢。” 平日里魏濯的黑骁旁人定是不敢私下放出来的,不过现在得了林芷的话守卫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立刻便跑去后面找专门负责喂养黑骁的养马人。 林芷由着赤焰在马场内跑了一圈,一圈未毕马场外突然传来一阵嘶鸣,赤焰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顿住蹄子和马背上的林芷一同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匹在阳光下通体黑亮的大马正撒蹄子朝着他们奔来,大马身后追着几名气喘吁吁的养马人。 林芷拍拍赤焰,笑道:“你朋友来了。”赤焰甩甩尾巴,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了一眼黑骁,毫不犹豫地转身留给它一个冷艳的背影。 场外的养马人看着黑骁横冲直撞地跑向林芷皆不由大惊色变,齐齐惊呼出声:“林三小姐小心——” 不过黑骁作为一匹有灵性的疯马很及时得驻足在赤焰跟前,下一刻便用自己的大脑袋凑近赤焰的鬃毛,蹭啊蹭。 林芷侧过身子伸手轻抚黑骁,“好久不见呀,大黑马。”黑骁还记得林芷,亦很温顺地蹭了蹭林芷的手心。 场外平日里饱受黑骁疯劲折磨的小厮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黑骁与林芷的互动,这是黑骁吗?莫不是中邪了?或是被掉包了? 而一旁伺候茶水准备湿毛巾的丫鬟们则是一个个面色因激动而微微泛红:诚王殿下与林三小姐不愧是比书生狐仙还要绝美的情爱话本!连两人的马都如此登对! 林芷翻身下马,拍了拍赤焰与黑骁,“你们自己在场内跑跑,不准吵架。”说着便转身走出了围栏,任由两匹马儿自己撒欢。 与此同时另一窈窕身影出现在了马场外,刘长莹掀开马车窗,守卫一眼便认出了这位右相家的千金,行礼问候:“刘小姐今日也来骑马?” 刘长莹虽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不过她也在这马场寄养了一匹良驹,平日里天气好时偶尔会来马场骑骑马。 -- 第36页 刘长莹颔首,问守卫道:“听着场内似有马蹄声,今日马场还有其他马儿在跑?” 守卫答道:“应该是诚王的黑骁与林三小姐的赤焰在场上。” 刘长莹没有再说话,放下马车帘子坐回了车内的她脸色不佳,魏濯在马场她不意外,毕竟今日她就是得知魏濯会过来,所以才特意来的马场骑马想要与魏濯偶遇的,不过那个林芷怎么也在? 刘长莹牵着自己的小白马过来时,林芷正坐在场外边的藤椅上,边吃着水果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围栏内两匹玩得正欢的大马,白露注意到刘长莹朝自家小姐看过来的目光,小声提醒林芷道:“小姐,有人来了。” 林芷抬头望去,看见站在围栏旁牵着马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刘长莹,只觉这女子看着有些眼熟,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刘长莹本以为会在场上见到魏濯与林芷谈笑风生的模样,谁知只见林芷一人与两匹马,完全没有魏濯的身影,刘长莹脑子打结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只有林芷一人?诚王没来?可是若诚王没来为何黑骁会在场上? 然而不待刘长莹理清思绪便迎上了林芷的目光,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让刘长莹下意识朝着林芷微微浅笑示意。 林芷虽想不起眼前这姑娘是何人,不过见她一副准备入场骑马的模样还是好心提醒道:“你若想骑马最好稍等片刻,黑骁与赤焰都是烈马,万一冲撞到你可就不好了。” 刘长莹本就不喜欢骑马,她会来此完全是因为魏濯将爱马黑骁寄养在此,所以她才特意在这儿养了一匹小白马,希望能借此与魏濯多些接触与话题,所以听闻林芷这话便更加不高兴进场骑马了,刘长莹索性将小白马的缰绳交给一旁的小厮,自己则走至林芷这儿一块儿坐了下来。 刘长莹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与林芷寒暄道:“林三小姐今日也来骑马?” 看着刘长莹这个未及眼底的笑容林芷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了,这是当日在花朝游园会上替那个不知礼数的丫头说话之人,右相家的小女儿刘长莹,当时她也是这般笑得令人不舒服。 林芷点头,目光落在场内追逐奔跑的两匹马身上,随意道:“今日天气好,带赤焰出来放放风。” 刘长莹看着场内紧贴着赤焰的大黑马,强忍下心中的妒意,笑道:“是姑娘将黑骁放出来的吗?姑娘的马好似与黑骁很要好,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黑骁这幅温顺的模样。” 林芷瞥了一眼刘长莹,这位刘小姐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样子,落在她眼里却是直白而可笑,好歹她上一世也是执掌过凤印之人,她虽从不主动参与后宫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争斗,不过总有几个不长眼的小妃嫔算计到她眼前来,当然,这些人最后无一不是自食恶果,刘长莹这种未谙世事的小姑娘心思摆到她面前完全不够看。 林芷暗自发笑,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右相一派最忌惮的便是诚王,如今刘家小女儿竟然心悦魏濯,而且看这模样也是情根深种的样子,就是不知被心悦的魏濯知不知晓了。 思及魏濯那张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俊颜,林芷无由来的笃定,他定是不知晓的。 第37章 骑马 这能算是魏濯的风流债吗 弄清了刘长莹的心思,林芷倒也无意去刺激她,淡淡道:“赤焰是战马,身上煞气重,一般有灵性的动物见了它都会收敛一些。” 林芷平淡的语气落在刘长莹耳中却是莫名刺耳,强压下心中的酸意,刘长莹笑道:“早就听闻林小姐巾帼之名,想来马术也是一等一的。”说着又似苦恼道,“我就不行了,这马术怎么都练不好。” 林芷随意地靠在藤椅上看着场内已经停止追逐的两匹马,示意刘长莹道:“刘小姐不是要骑马吗?现在可以去了。” 刘长莹眼眸一转有些为难地看着林芷,道:“黑骁性子烈,我可不敢过去,林小姐要骑马吗?不然我们一起?” 林芷看了眼刘长莹,不觉有些头疼,刘长莹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态度大概也和外界那些传言有关,林芷叹气,这能算是魏濯的风流债吗? 林芷站起身与身后的白露道:“随我一起过去,赤焰给你,我骑黑骁,咱们也跑一圈。”赤焰与黑骁都认人,不过赤焰对于林家人还有白露都持友好态度,至于黑骁,林芷怀疑这整个马场大概只有自己能骑得了了。 刘长莹见林芷这样说心头瞬时一喜,她本还想着要怎么设计林芷去骑黑骁,若林芷降不住黑骁,正好能借这马戳一戳林芷的锐气,若林芷能降得住这匹疯马,但魏濯素来不喜旁人碰他的黑骁,说不定等过会儿魏濯来时正好能撞上,想来到时又是另一番景象了,现在林芷竟然主动提出来要骑黑骁,刘长莹心中讥笑,还真是愚笨不自知。 林芷虽猜不出刘长莹心中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不过对于刘长莹的算计与敌意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然而林芷完全不准备在刘长莹身上多费心思,管她如何算计,这种小心机与手段林芷还不打算放在眼里。 走进场内,林芷对着赤焰唤道:“赤焰,过来。” 赤焰听见主人的声音立刻丢下黑骁朝着林芷跑了过去,毫无意外的,黑骁见赤焰跑了也立刻跟了上去。 林芷伸手将赤焰的缰绳交给白露,自己则伸手拍了拍黑骁的大脑袋,“与我一起跑一圈如何?” -- 第37页 大概是见过林芷与魏濯同行,黑骁打了声响鼻甩甩尾巴丝毫没有抗拒之意,林芷踩着脚踏翻身上马,黑骁嘶鸣一声便追着前面的赤焰跑去。 场边牵着小白马正犹豫着该不该下场的刘长莹,看着场内两匹跑起来扬尘带风的烈马,她很识相地站在原地,紧握着马鞭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有些微微泛白。 很久之前她曾试图接近过黑骁,谁知那匹疯马六亲不认差点踹到她的脸,本以为黑骁对待林芷也会如此,谁料黑骁在林芷面前竟丝毫不见当初的疯劲,刘长莹心中的怨恨与嫉妒像生根发芽的种子一般越长越大,怨毒的目光紧紧落在林芷身上,真不知她有何过人之处,不仅令诚王对她另眼相待,连着黑骁这匹疯马都能被迷住。 围栏内两人两马跑得正尽兴,马场内又进来了一人,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俨然是诚王魏濯。 魏濯一进来便看见了场内骑着黑骁意气飞扬的林芷,身后随行的纪云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下意识地看向魏濯的,他知晓他家王爷并不喜旁人碰黑骁,平日里喂养黑骁的都是专人,更别提是给别人骑了。 纪云本还担心他家王爷动怒,谁知魏濯的脸上并无任何不悦的神色,似乎还有些隐隐的欣赏之意,纪云默默别开视线,所以黑骁不是不能给旁人骑,而是得看是给谁骑。 “王爷。”一道柔柔的声音插了进来,刘长莹走了过来朝着魏濯福了福身子,“臣女见过王爷。” 魏濯看了眼刘长莹只微微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并未开口。 刘长莹见魏濯的目光落在场内黑骁与林芷的身上,于是状似随意地开口道:“场上的那匹是王爷的黑骁吧,我刚见林三小姐骑着还以为认错了。” 而这时一旁的的养马人也小跑了过来,也顾不上去看魏濯的脸色,直接跪下解释道;“王爷,林三小姐今日来骑马,让把黑骁牵出来一起放放风,小人见黑骁认识林三小姐,也就没有阻止,还望王爷恕罪。” “无妨,起来说话吧。”魏濯让他起身,顿了顿又道:“以后林三小姐过来骑马,直接把黑骁牵出来给她便是。” 养马人连连点头,“是。” 刘长莹难以置信地看了眼魏濯,什么叫直接把黑骁牵出来? 此时跑完一圈的林芷也看见了魏濯,伸手朝他挥了挥,魏濯见林芷张扬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要比平日里更加明艳几分,不由微微勾起了唇角。 林芷拍了拍黑骁示意它去魏濯那边,黑骁很是听话地朝着魏濯方向踱步而去,林芷下马隔着木围栏在魏濯面前站定,笑道:“若是知晓王爷今日前来,我便不越俎代庖了。” 魏濯朝黑骁招招手,黑骁走过去蹭了蹭他的手心,看着一反常态温顺听话的黑骁,魏濯道:“这话应该我来说。” 林芷不解。 魏濯素来淡漠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笑意,“听下面人说昨日黑骁又发疯了,连着踹伤了好几个人,若知道林姑娘今日过来帮我调|教这疯马,我也不必特意跑一趟了。” 林芷闻言不禁失笑,“真不愧是与赤焰一见如故的马,今日一早赤焰也在府里发疯,我这才带它出来的。” 魏濯道:“林姑娘日后管教赤焰时记得带上黑骁一道。” 黑骁似是听明白了魏濯的话一般,不满得朝他打了声响鼻,惹得林芷发笑,“那王爷您可记得给我发银钱。” 魏濯闻言笑意欲浓,完全不复常日拒人千里的冰冷,如沐春风的感觉使得林芷瞬时明白了魏濯为何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了,林芷毫不怀疑若是他时常挂着这种笑容,大概如今的“风流债”远不止刘长莹这一位了。 魏濯邀请道:“可有幸请姑娘去旁边桃园小坐?” 二人一人一马并肩走出马场,留下身后众人各异的心思,大概等过了今日,盈都小书坊流传的话本又该增加新的故事了。 第38章 桃园 本王觉得替姑娘倒茶容易一些…… 魏濯口中的桃园正是上一回林芷放纸鸢时误入的那一处,这次随着魏濯从另一侧正门进来,林芷这才得以窥见它的全貌。 桃园前面是一整排的木制小屋,清雅别致的格局惹得林芷连连称赞:“亏我上一回还以为这是一处野桃林,没想到竟别有洞天。” 魏濯道:“原本确实是一片野生的桃林,后来我派人稍微修整了一番才有现在的景致。” 林芷由心道:“王爷雅趣。” 魏濯没有多继续这个话题,邀林芷在木屋前坐下,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见魏濯来了,立刻端着茶水过来,她走路很慢,似是腿脚有些不利索,“王爷您来了呀,正好这壶茶水刚烧开,我给您与这位小姐倒上。” 魏濯接过妇人手中的茶壶并与她道:“我自己来便好,你腿脚不便先去歇着吧,林姑娘也不是拘小节之人。” 这还是林芷第一次见到魏濯露出这种带着明显个人情绪的神情,心下不禁有些好奇这老妇人的身份。 魏濯似是看穿了林芷的想法,主动解释道:“王嬷嬷以前是我府里照料起居的老人,如今岁数大了便让她来这里养养身子。” 林芷看着魏濯将倒满茶水的杯子递至自己面前,茶香四溢,林芷接过茶杯笑言:“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喝到王爷亲手倒的茶,荣幸之至。” 魏濯闻言顿住了手中给自己倒茶的动作,将茶壶递至林芷眼前,“那姑娘也让我荣幸一下?” -- 第38页 林芷笑着接过茶壶替魏濯倒完剩下的半杯茶水,“替王爷倒茶也是我的荣幸。”许是今日的魏濯不似往日那般高不可攀,林芷与他说话时也不自觉得随意了不少。 魏濯见林芷一本正经地说着奉承话,只觉得还挺有趣,他发现自己似乎每次与这位林三小姐在一起时心情都很不错,“之前麻烦姑娘替我管教黑骁,现在还喝了姑娘倒的茶,是我占尽便宜了。” 林芷纠正道:“我之前都强人所难让王爷与我一道去成安县了,这小小半杯茶根本就不值一提。” 魏濯喝着茶淡淡道:“那是因为你之前救了江闻白。” 林芷继续道:“可是江老板很早便亲自登门送过谢礼了。” 魏濯语塞,这一场翻旧事之辨林芷顺利夺筹,最后她下结论道:“所以说我与王爷之间,从一开始便是我强人所难在先。” 魏濯看着林芷振振有词的模样好笑道:“你还知道之前是强人所难?” 林芷假装没听到魏濯的揶揄,“以后若还有这种事,我定直接与王爷实言相告,王爷可别拒绝我。” 魏濯伸手替林芷将茶水满上,“本王还是觉得替姑娘倒茶容易一些。” 林芷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魏濯看着林芷生动的表情,只觉身后满树的桃花都比不上眼前人的艳丽容颜。 魏濯与林芷道:“成安之事工部已着手安排,姑娘若想知晓进度,我可以让人定期告知。” 林芷不以为意地拒绝:“我一个小姑娘家的可不想管这些事。” 魏濯挑眉看她:“不想管?”那之前非得拉着他一道去成安之人是谁? 林芷解释:“当日让王爷插手此事便已经是我全部能做的了,其余事情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我再多管也无意义。” 魏濯道:“我还以为姑娘会想全程参与。” 林芷无奈,“那我把这些事都做了,又没人发我俸禄,岂不是亏了?”林芷轻轻拂去吹落在桌上的桃花,任何事情都不是靠一己之力能做成的,只有上行下效各司其职方是正道。 魏濯继续喝茶,心中对林芷的认可又增添了一分,行事果敢进退有度,不愧是将门之后,确实颇有大将之风。 微风轻拂又吹落了一地桃花,林芷看着被吹起的粉色花瓣,忽而想起当日在这桃园第一次见到魏濯时的情形,当时她想要引起魏濯的注意还故作无知,没想到这才短短月余时间她便与这个清冷如谪仙般的男子坐在这儿喝茶说笑了。 魏濯见林芷突然盯着自己发呆,不禁轻咳一声试图唤回神游天外的林芷。 林芷回过神,下意识展颜一笑,“王爷,等过一段时日我们再同去成安如何?” 林芷这莫名其妙的邀请委实有些不妥,不过魏濯在林芷灿烂的笑颜之下鬼使神差地点头应下:“好。” 二人这边说着话,那位王嬷嬷又端着一小盘糕点慢慢走了过来,她将糕点摆上桌,苍老的脸上是满脸的慈祥,她与魏濯道:“王爷,这是我昨日刚做的桃花酥,您不喜甜,不知这位小姐爱不爱吃。” 林芷看着盘中精致的糕点,与老妇人笑道:“多谢嬷嬷,我素来便爱这些点心。” 王嬷嬷闻言立刻高兴道:“那小姐您先吃,要是吃着喜欢我再给您做。” 方才在屋里王嬷嬷清楚地看到魏濯面容上愉悦轻松的表情,她已经不知道自家小王爷多久没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王嬷嬷虽不知林芷的身份,不过能让小王爷这般卸下心防的定然是位顶好的姑娘。 林芷捏起一小块桃花酥放进口中,入口即化的清甜口感令她赞不绝口道:“这味道差不多能与我日光城中专门做糕点的那家百年老字号相比了。” 魏濯见林芷这模样又想起那晚在成安客栈中喝酒时她也是这般满足,就像只偷吃到鱼的猫,魏濯伸手将小盘子往林芷面前推了推,“你若喜欢便多吃一些。” 林芷也不推辞,又捏起一小块递进口中,转而邀请道:“王爷您不尝尝?” 魏濯嫌弃地看了眼这盘一看便觉得很是甜腻的糕点,抗拒道:“我不喜欢太甜的。” “不是很甜。”林芷伸手捏起一块递至魏濯眼前,“喜不喜欢的都可以尝一尝嘛。” 魏濯看了眼林芷,她眉眼弯弯眼底带笑,又看了眼被递至自己面前的小糕点,似乎……好像没有这么不能接受了。 魏濯接过林芷手中的桃花酥缓缓放进口中,林芷见状满脸期待地问道:“如何?好吃吗?” 魏濯咽下糕点,吐出几字:“不难吃。” 林芷见魏濯端着茶杯漱口的模样,失笑道:“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带您尝一尝日光城中的那家老字号。” 从桃花林出来,两人骑着马欲先将黑骁送回马场,熟料黑骁一走进马场便开始焦躁,甚至几次试图挣脱养马人朝着赤焰这边跑过来。 养马人战战兢兢如丧考妣地看着魏濯道:“王爷,黑骁平日也不会这般……” 林芷牵着赤焰看着场内的大黑马,与魏濯笑道:“大概是不愿意独自待在里面,不然你直接把黑骁送去我府上,我让人与赤焰一道喂养着。” 魏濯看着两三个人才能拉住的黑骁,道:“黑骁去你府上多有不便。” 近来外界的传言虽没有人敢到他面前来说,不过经过沈喻和江闻白这两个好事之人有意无意的提及,魏濯多少也有些耳闻,他可以不在意,但林芷却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他不能不管不顾林芷的名声。 -- 第39页 林芷想了想,转头伸手拍了拍赤焰的大脑袋,“不然你在马场陪几天黑骁可好?”赤焰蹭了蹭林芷的掌心,很是温顺。 待赤焰走近黑骁,黑骁果然平静了下来,两匹马凑在一起甩了甩尾巴,养马人大喜,“还是林三小姐有办法。” 林芷看着赤焰的眼神却有些舍不得,叮嘱养马人道:“赤焰平日里养得娇贵,吃食上定要好生照料。” 魏濯将林芷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开口与其中一名养马人道:“老吴,赤焰在马场便由你负责照料,赤焰是战马,平日仔细着些。” 被唤作老吴的养马人立刻点头应道:“小人明白。” 看着黑骁与赤焰凑在一起走进了后面马厩,林芷这才与魏濯一道离开,马场外林芷唤住魏濯:“王爷,近来城中传言你可有听闻?”林芷今日本不欲提及此事,不过思及刚刚魏濯拒绝黑骁去安定侯府上时的神色,想来也不是一无所知。 魏濯眉头微皱,“略有耳闻。”顿了顿又道,“若姑娘介意,我可以派人干涉。” 林芷摇头道:“这种市井传言怕是王爷越干涉传得越厉害。” 魏濯也明白这个道理,问道:“姑娘可是有何想法?” 林芷笑了笑,“你我之间如何好似也不会因为传言而变,王爷以为呢?” 魏濯赞同,“听姑娘的。” 第39章 心动 酒不醉人,魏濯却能醉人 那日从桃园分别之后,林芷又缩进了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修身养性,不过心下却是坦然了不少,之前她虽决定不为外人所扰,不过传言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如今得了魏濯的肯定回复,她便完全安心了,有诚王殿下在前想来天也塌不了。 这日一早,安定候府外一身着布衫的妇人在门口徘徊,目光时不时看向这高高的府门,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敲门,门两旁的护卫见妇人这般模样,一人上前询问道:“可是有事?” 妇人看着护卫,略有一丝不安,答道:“我想寻一位小姐,但又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在这府上。” 安定候府的护卫皆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兵士,训练有素言行有礼,并未因妇人的穿着举止而有所轻视,耐心告知:“这里是林府,您要找的人可是姓林?” 夫人摇头道:“我只认得那位小姐的长相,并不知晓名讳。” 护卫见状也无奈,只得问道:“那你是何人?又有何事?” 妇人答道:“我是成安县三姓村的,夫家姓刘,我想找的那位小姐前段时日途经我家,我给她到过茶水。” 护卫知晓他家小姐前些时日确实去过成安,于是与妇人道:“您稍等,我进去问问。” 片刻之后,蒹葭随着护卫一道走了出来,打量了一番门外的妇人开口问道:“可是三姓村的刘嫂子?” 那夫人连连点头,“对对,是我。” 蒹葭道:“您随我进来吧。” 刘嫂子立刻挑起放置在地上的两只酒坛准备跟上,蒹葭见状问道:“您这是?” 刘嫂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自家酿的酒,想带给小姐尝一尝。” 蒹葭明了,与一旁的护卫道:“孙大哥麻烦您帮忙把这两坛酒提进来,我先带刘嫂子去见小姐。” 林芷正在映月斋外的花园内看书,蒹葭直接将刘嫂子带了过来,刘嫂子一见到林芷立刻面露激动,竟跪下行了个大礼。 林芷不解,示意蒹葭先扶人起来,这才问道:“刘嫂子您怎么会来?” 刘嫂道:“当日我只给小姐倒了一杯茶水,未曾想竟得了小姐如此大恩,这几日我日夜惶恐感激,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一定要亲自寻到小姐,当面给您道谢。” 林芷一头雾水,“刘嫂你坐下慢慢说,蒹葭,给刘嫂子倒杯水过来。” 一杯茶喝完,林芷也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原来在她与魏濯离开的次日便有人登门造访刘家,在尝过刘家酿造的酒之后,那人自言是盈都酒楼的掌柜,想要刘嫂子长期给他们供应酒,且给出了一个颇为客观的价格。 刘嫂子一家大喜过望颇有几分不真实的感受,直至这几日送来了第一批酒收到了真真实实的银钱之后,刘嫂子这才从恍惚中找到了理智,于是立刻找机会询问与他们做买卖的掌柜,掌柜只道她运气好入了贵人的眼。 刘嫂子瞬间便想起了那日来她家讨茶喝的姑娘,中间又多方打听,方在今日寻到了安定候府上。 林芷问刘嫂子道:“那如今家中人手可还足够?” 刘嫂子连连点头,“我寻了我家小妹来帮忙,我家官人晚上回来也会帮忙,今日原本我家官人准备亲自来与小姐道谢的,不过衙门临时有事将他叫了过去,我便自己来了。”刘嫂子憨厚道,“前几日拿到第一笔钱,我给几个娃娃做了衣裳买了糖,还给大郎买了纸笔,一家人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林芷亦被刘嫂的喜悦感染,笑道:“你与你家相公心慈人善,酿的酒又好喝,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刘嫂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姐您什么都不缺,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上回那酒也不知您爱不爱喝,今日我又带了两大坛子过来,还望您莫要嫌弃。” 送走了刘嫂子,林芷坐在花园里发呆,刘嫂这事她并不知情,此事若不是她所为,那便只有魏濯了。 -- 第40页 林芷捧着脸看着海棠压枝,可是那回魏濯明明说世间疾苦人各有命,难不成是刘嫂家的酒太好喝了,让诚王都改变了想法?还是说魏濯会改变态度是因为……她? 这个念头一起,林芷瞬间被自己惊到,耳朵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唰”得起身,将一旁的蒹葭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林芷转身进了映月斋,“换衣裳,出门。” 珍宝阁内,此时不是饭点酒楼内的客人并不多,林芷进门后并未看见掌柜,于是拉过一伙计询问:“掌柜在吗?” 上一次林芷与魏濯一道来过,店内的伙计几乎都认识这位林三小姐,闻言如实答道:“掌柜的在楼上与二公子说话。” 林芷道:“我二表兄今日也在?那你带我直接去找二表兄吧。” 伙计立刻热情引路,“三小姐请随我来。” 三楼雅间的门并未关上,林芷一走进屋内的沈喻便看见了她,挥手示意掌柜的先退下,林芷进门与沈喻见礼:“二表兄安好。” 沈喻邀林芷坐下,问道:“芷儿今日怎么来了?”他也没听说魏濯今日会来呀。 林芷并不知她这位二表兄早已在脑中将她与诚王绑成了一对,见状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找二表兄确认一下成安县三姓村刘姓人家之事,今日刘家嫂子寻到我府上道谢,不过这事我并不知情,只能来问问二表兄了。” 沈喻闻言比林芷还要意外,“你不知情?难道不是你让诚王命我派人去收他家的酒的?” 林芷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脑补过度的二表兄,“不是我,所以真是诚王让你去的?” 沈喻虽然很想追问一番,不过自己好歹是兄长,断然没有追问表妹私事之礼,只得强压下心中思绪默默点头道:“我也没想到诚王会管这些小事,所以才一直误以为是你的意思。” 从珍宝阁出来后,林芷突然很想去寻魏濯,不过想了想后她还是决定先回府一趟。 方才出门去珍宝阁她未施粉黛,不过此时她唤来蒹葭替自己重新梳妆,林芷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思来想去大概是魏濯长得太好看了,她生为女子可不想被诚王给比下去。 小半个时辰后,林芷提着一小坛酒出现在了诚王府的……屋顶之上。 院中的纪云在感受到外人侵入时,锐利的目光朝着林芷的方向看去,然而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他立刻收住准备出鞘的长剑,脚下也是一个趔趄生生止住了已经跨出了半步的步伐。 纪云看着屋顶上的林芷一个飞身轻盈地落在自己面前,默默感慨:小姐真是好身手,您与我家王爷也是好情趣,大门不走非得飞檐走壁。 林芷□□进来倒也是有原因的,一则她若堂而皇之进诚王府,虽然她与诚王坦坦荡荡,不过被好事之人看见便又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了,二则她今日是来请魏濯喝酒的,若被她大哥知晓她就该受罚了,所以多方考量还是□□比较好使。 纪云给林芷行礼,“小姐来寻王爷?” 林芷问:“王爷在吗?” 经过这几次的事纪云已经完全认清了林三小姐在自家王爷这边的特殊待遇,丝毫没有任何犹豫道:“王爷在书房,我去给您通传。” 林芷点头:“有劳纪护卫了。” 纪云连连摆手,“不敢当,应该的。”这位说不定可是未来王妃,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书房内,魏濯听闻林芷来了本欲让纪云带人进来,不过想了想又道:“我自己过去吧。” 身后纪云看着他家王爷走路带风的步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认知,林三小姐在他家王爷这里就是特权。 魏濯远远便看见了院中长身玉立的窈窕身影,林芷见他出来,扬起手中的小酒坛子朝他晃了晃打招呼:“王爷。” 魏濯待看清她手中是何物时,失笑道:“大白天的来我这儿就为了偷偷喝酒?” 被一语戳破心思的林芷也不恼,反问道:“那王爷您喝不喝?” 魏濯转身吩咐一旁的下人:“让厨房准备些饭菜送去花园。” 下人领命而去,林芷笑道:“我这个不速之客挑这个点过来,倒像是特意赶来蹭饭的。” 魏濯淡笑,“无妨。” 林芷看着暖阳在魏濯肩上撒下淡金色的光晕,只觉得今日的诚王殿下似乎更加仙气飘飘贵气逼人了,不过在她欣赏诚王的时候,殊不知自己落在诚王眼中亦是尤为动人。 林芷跟着魏濯朝后面的花园走去,道:“不过我也给您带了酒来,这不能算吃白食了吧?” 魏濯伸手替她拿过酒坛,神色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嗯,不算。”想了想又道,“下回过来若是不想走正门我让管家给你留个侧门便是,莫要再□□了,幸亏今日遇上的是纪云,若是碰上其余不认识你的护卫,被误伤了可就不好了。” 林芷不以为然地看着魏濯,“我自保的能力应该还是有的,而且我跑得也还算快。” 魏濯见她洋洋得意的模样,忍笑道:“我是怕你失手误伤我的护卫。” 管家魏福很快便亲自端着几道菜送了过来,他笑眯眯地与林芷问好,并道:“也不知小姐口味如何,不过我吩咐厨子做了两道西北的菜式,希望小姐能吃得惯。” 林芷道谢:“您有心了。” -- 第41页 魏福边替二人摆好碗筷倒上酒边道:“小姐客气,应该的。” 待魏福退下后,林芷举杯与魏濯示意,待魏濯喝了一小口酒后林芷方笑问:“王爷以为这酒如何?” 魏濯在尝出口感之时动作便是一顿,随即望向林芷,“这是三姓村那妇人酿的酒?” 林芷点头,“今日那位刘嫂子登门与我道谢,不过我猜她是谢错人了,所以特意将这酒送来与王爷尝一尝。” 魏濯又喝了一口杯中酒,面色不改淡淡道:“偶尔我也想扔一颗石子试一试。” 林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魏濯所言为何—— ——“世间本就多疾苦,林姑娘即便这一次有所改变,但这微不足道的改变除了给其余人带来无谓的期盼也给你自己平添麻烦之外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看,便如这颗石子沉入水底一般,溪流不会因为一颗石子而有丝毫的变化。” ——“至少扔的时候我高兴,这便够了。” 林芷忽然高兴了起来,她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从上一世魏濯替自己收尸怜叹林家忠良之时她便知道,诚王魏濯从来都不是残忍无情之人,即使他一直以淡漠之姿拒人千里,但他却从未放下过心中的悲悯与良善。 林芷仰头喝尽杯中烈酒,辛辣的感觉似乎要将她的胸膛都灼烧了起来,林芷的手指微微颤抖,这一世她大概终于可以择到一棵良木了。 面前的瓷碗中多出了一块滑嫩的鱼饼,林芷抬头,只见魏濯放下公筷示意她道:“先吃些菜再饮酒。” 林芷盯着魏濯清明深邃的双眸,她在他的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林芷轻笑着夹起鱼饼,“多谢王爷。” 魏濯看着林芷小口吃完碗中雪白的鱼肉,突然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继续喝酒。 林芷端起酒杯道:“王爷,这杯我敬你,就敬这无边春色与大好山河。” 三杯两盏过后,林芷将酒杯推开,“我不喝了,让人上壶茶吧。” 魏濯略有疑惑地望向林芷,上回在成安若不是自己拦着,林芷大概能独自喝完一小坛,怎么今日倒收敛起来了。 林芷望天,“我大哥在府里。” 魏濯失笑,挥手让一旁伺候的丫鬟去备茶,“你这样一人跑到我府上来找我喝酒,确实也太过大胆了一些。” 林芷喝着汤看了眼魏濯,毫不犹豫地吹捧道:“王爷这般的君子,风光霁月坐怀不乱,我自然是安心的。” 许是酒香醉人,更许是美人自醉,魏濯的目光落在林芷的脸上,本就清冷好听的声音在酒意下带上了一丝慵懒的意味,“坐怀不乱的不是君子,是太监。” 四目相视,林芷觉得自己已经沉溺进了魏濯的目光之中,魏濯方才的话语带着太过直白的暗示,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移开目光然后不着痕迹地换一个话题,然而她却像被施了法术一般移不开视线……也不想移开视线。 魏濯的手突然朝她伸了过来,林芷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面对千军万马之时她都未曾有过此刻的慌乱,她觉得自己的酒量好似越发差了。 魏濯取下一瓣落在她发间的海棠花瓣,“头发有些乱了。” 正好奉茶丫鬟端来了茶水,林芷立刻端起茶杯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无奈泛红的耳朵却泄露了她的情绪,林芷暗道,下次看来真不能再与魏濯喝酒了,酒不醉人,魏濯却能醉人。 之后的小半个时辰里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方才的失态,好似那一瞬间的失神与心跳皆是这春色之中的错觉。 吃完饭后,魏濯特意领着林芷认了认东侧的府门,不忘提醒道:“下回过来从这边走便是,莫要再□□了。” 林芷想她应该回答下次不会再独自过来了这不合礼数,然而她却听到自己轻声应道:“好。” 直至回到安定侯府时,林芷依旧觉得方才的一切皆有些不真实,她很怀疑那些难以控制的感觉大概都是自己醉酒后的错觉与想象。 “芷儿。”一道熟悉的声音瞬间将飘飘忽忽的林芷拉回了现实,林如慕站在庭院中看着神思恍惚的林芷,皱眉问道,“你上哪里去了?” 林芷被他大哥吓得一个激灵,立刻顿住了脚步,与她大哥保持着十余步的距离,摇头正色道:“去见了一个朋友。” 林如慕朝她走近,林芷则忍不住后退,终于林家兄长忍无可忍地喝道:“不准后退了!” 林芷弱弱地望着她大哥,小声讨好道:“大哥,你别生气……” 待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时,林如慕嗅着林芷身上淡淡的酒味,面色越来越难看,“喝酒了?和谁?” 林芷绞着衣摆低头小声道:“……没和谁,就我自己……” 林如慕怒极反笑,也不再问林芷,转身抬腿便朝着映月斋的方向走去,林芷连忙跟上,“大哥,你去哪?” 林如慕道:“你的两个侍女竟能放你一人出门喝酒,看来是回了盈都连规矩都没了。” 林芷大惊,立刻毫无形象地扯住她大哥的胳膊认错:“大哥我错了!我不该喝酒!也不该说谎!” 林如慕停下脚步,冷着脸看着他家小妹,严厉质问道:“到底和谁喝酒去了?” 第40章 误会 林姑娘纯善直爽乃是性情中人 书房内,林芷哭唧唧地垂首站在她大哥面前,从三姓村刘嫂子开始说起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清楚,当说到因为不想多惹流言而□□进了诚王府时,林如慕手中的茶杯“啪”得一声应声而裂。 -- 第42页 林芷看着满桌的碎瓷片,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好久没见到她大哥这么生气了,嘤。 林如慕怒道:“你还知道会惹人非议?” 林芷向前挪动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拿出帕子递给她大哥擦手,林如慕看了眼被递到自己面前的手帕又看了眼可怜兮兮的林芷,终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接过帕子擦去了手心溅上的茶水。 擦净手后林如慕也稍稍平静了一些,看着林芷语重心长道:“我知你素来不喜被礼数纲常所拘,但是男女之防不可尽弃,你今日独自去往诚王府上,先不说孤男寡女于礼不合,但凡出了任何意外,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将如何自处?” 林芷低头小声反驳:“我心中有数的,而且诚王也不是不守礼之人……” “你!”林如慕气结,却又思及爹娘不在身边,小妹如此行事作风也是自己这个兄长管教有缺,于是努力放缓语气道,“之前是我不该放任你与诚王同去成安,如今不管你二人如何情深意切,在你明年生辰之前,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万万不可因一时冲动而做出荒唐之事!” 林芷下意识点头应是,随即又觉不对,瞬间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家兄长急切开口解释道:“我与诚王没有……我们不是……哎呀,总之就不是那么回事!” 林如慕看着林芷因为被误解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而有些微微涨红的脸,只觉自家小妹是被说中了心思害羞,叹气道:“有些话你若不好意思与我说,可以与外祖母或二位舅母说一说,这些事不是你二人自己想如何便能如何的,还是得经过长辈。” 林芷欲哭无泪,挣扎着继续解释:“大哥,我真没有——” “行了,多说无益。”林如慕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去将家训抄二十遍,禁足一月,期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私自出门,不然连着你的两个侍女一起罚。” 领了罚的林芷无语凝噎,一片混沌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早知道要被罚她就多喝几口酒了,太亏了。 映月斋内,林芷让蒹葭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过来便开始埋头抄书,林氏家训乃是林家先祖修订增补代代相传的一本书稿,全文近三千字,即使林芷以最快的速度抄写,这整整二十遍也是个庞大的任务。 小半个时辰过后,一直站着抄书的林芷终于觉得有些累了,放下笔坐至椅子上喝茶小憩,撑着脸听着窗外鸟鸣阵阵,思绪不受控地想起了刚刚与自己一道饮酒之人,她今日终于得以窥见了魏濯隐藏在冰冷坚硬外表下的良善与柔软,林芷不无遗憾地暗自叹息,自己上一世怎么就没有早些认识魏濯呢,否则最后的结局定会是另一番模样了。 想起魏濯,林芷发现自己的心跳又不受控了起来,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起身回房,定是今日饮了酒又未曾午息的缘故,待她睡一会儿清醒了应该便会正常了。 次日早朝过后,魏濯从宫门处出来便看见了负手而立在自己车架旁的林如慕,林如慕见魏濯过来拱手道:“王爷。” 魏濯微微颔首,对林如慕倒是要比对旁人和颜悦色好几分,“林大人有事?” 林沈两家虽从不拉帮结派,不过林如慕之前却从他外祖父沈太傅故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知晓他外祖心里乃是更偏向于诚王的,林如慕虽不明白素来支持正统的外祖为何会有这样的偏向,不过他也不否认外祖对自己的影响,再加上之前林芷成安之行,林如慕对诚王的印象一直是颇为正面的。 不过此刻,林如慕看向魏濯的目光却有些复杂,一想到昨日林芷就是□□去寻眼前这人喝酒,林如慕便恨不得拎着魏濯的衣领让他离林芷远一些,不过想归想,放眼这天下大概还没有谁能揍诚王一顿,再者他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兄长也不能棒打鸳鸯,于是林如慕强压下心中的百转千回,缓缓道:“昨日芷儿行事鲁莽,我已经罚她在府中禁足抄书了,还望王爷莫怪。” 魏濯明白了林如慕的来意,思及林芷昨日为了不被林如慕发现连酒都不敢多喝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姑娘纯善直爽不拘小节乃是性情中人。” 闻言林如慕的目光更加复杂了几分,诚王何时替别人说过话?但他现在是在为芷儿求情没错吧? 为了自家小妹林如慕还是决定隐晦地提点几分,于是他道:“芷儿年纪小,许多时候行事多有不周,小事上家里素来由着她的脾性惯了,但涉及大事该有的规矩与礼数却还是不能少的。”林如慕紧紧地看着魏濯,心下不无纠结,你二人若真有意,该有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都是必不可少的,王爷您懂的吧? 魏濯赞同地点了点头,“林大人言之有理。”若不是有着关爱纵容她的家人,林芷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与众不同。 林如慕听闻魏濯此言一直悬挂的心也落回了原处,还好,诚王果然不是不靠谱之人,含笑与魏濯别过,这才骑马离去。 魏濯坐上马车,思及林芷被她兄长抓包一脸懊恼地禁足抄书的模样,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笑意,开口与车夫道:“先去一趟桃园。” 安定侯府内,林芷一早便起床抄书,临近午膳时分终于要将一遍抄完之时,有丫鬟捧着一只大盒子走进了映月斋,“小姐,有人给你送来了这个。” 蒹葭接过食盒,问道:“谁送的?” -- 第43页 那小丫鬟摇头道:“那人坐在马车里没露面,他的随从将食盒递给门房,交待了句是他家主子给小姐的便走了。” 林芷伸手将食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层精致的桃花酥,随即笑道:“下去吧,我知道是谁送的了。” 林芷伸手捏起一小块桃花酥递进口中,清甜绵密的口感在口中化开,林芷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这禁足抄书似乎也没有这么难熬了。 第41章 糕点 她是上一世传言将会成为诚王妃之…… 数日后春日祭典如期而至,林芷也终于暂时结束了禁足被允许出府一日,坐上马车呼吸着府外的空气,林芷只觉心情格外明媚。 春日祭典乃是每年最为重要的祭祀大典之一,这日一早皇帝便要率百官先于坛庙祭拜天地神灵以祈祷这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从坛庙出来后皇帝还要亲自下田播种上山林放生走完一系列繁杂的流程,以示天子关心苍生社稷,除了坛庙祭拜之外的所有流程宗亲贵族的女眷皆要同行。 林芷是随着两位舅母与沈音儿同行的,一行女眷抵达北郊农田时皇帝与百官尚未到达,众人在早已准备好的座位上等待,沈音儿趁机拉着林芷说悄悄话,她只知林芷被大表兄禁足却不知其中缘由,刚刚一直与林芷分坐两辆马车也没说上话,现在终于能拉着林芷好好盘问一番了。 “我前几日还想去你府上寻你,谁知大表兄一点儿情面都不讲,直接道你在禁足,让我一月之后再过去寻你。”沈音儿不无感慨,“你究竟犯了何事,竟会令这么好说话的大表兄发火禁你一个月的足?” 林芷颇为无奈道:“我偷偷喝酒被大哥抓了个正着。”言及此她依旧有些不平,愤愤然道,“我真心只喝了两三口,早知道这样还会被我大哥发现我定然要喝完一壶。” 沈音儿惊讶:“大表哥平日里对你这么严厉的吗?喝口酒都能被罚禁足?”言及此沈音儿只觉不对,她狐疑地看着林芷,笃定道,“你定然还犯了其他事。” 林芷看着一脸打探的沈音儿,默默又将声音压低了不少,“因为我是去找诚王喝的酒。” “什么——” 林芷连忙捂住沈音儿的嘴,“小点儿声。” 沈音儿一脸震惊加佩服,“你竟敢找诚王喝酒?”她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芷,“难不成话本里写的那些都是真的?” 林芷看着一惊一乍的沈音儿真想伸手敲一敲她的脑袋,但也很敏锐地抓住了沈音儿话里的重点,不解道:“什么话本?” 沈音儿立刻摇头否认:“没什么。”若是被她表姐知晓自己也偷偷看过坊间流传的她与诚王的情爱话本,她定然被挨揍。 所幸不及林芷追问,不远处传来一阵丝竹声乐,皇帝与百官已经来了。 林芷垂首在一众命妇小姐间,她故意退后半步将身形掩在两位舅母身后,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与魏麟同处一个场合,纵使这一世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是她依旧会忍不住害怕重蹈覆辙,而曾经所有的开端都只因为在宴会上魏麟遥遥看见她的那一眼。 上一世魏麟仅仅只看了她一眼,不日便拟下一纸诏书立她为后,如今林芷不想冒险也不敢冒险,她只想在一切即成定局之前能顺利避开与魏麟的所有相遇。 皇帝率百官亲下农田,旁侧众人皆跪拜替天子与百姓祈福,这一流程约莫有近小半时辰,仅仅片刻时间跪在沈音儿身侧的林芷便略有不适地挪了挪膝盖的位置,自上一世她身居凤位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跪过这么长时间了,沈音儿见状偷偷塞了两个小布包给林芷,小声道:“垫着这个。” 林芷感激地看了一眼沈音儿,将两个软软的小布包塞进膝盖下面,果然缓解了些许不适,她听着不远处礼部官员念着冗长的祈福文稿,思绪不禁有些不受控制地乱飞了起来。 上回吃了魏濯送来的桃花酥后,诚王府的小厮每隔两日便会送些糕点糖果来安定侯府上,这也成了林芷被禁足这些日子里唯一的期待与乐趣,林芷看着垫子下偶尔爬过的小蚂蚁,默默地想不知道今日能不能遇上魏濯? 繁复的礼仪终于结束了第一部 分,皇帝走出了农田被侍从搀扶至一旁早已备好的帐篷中擦洗换衣,跪着的众人虽还不能起身,但也终于得以放松片刻。 “好似没有看见诚王殿下?他今日没有跟着陛下一起过来参与祭典?”林芷侧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声的议论。 另一人接话道:“往年都是诚王随陛下一道祈福行祭礼的,应该不会没来。” 又一人道:“刚刚是两位相国随着陛下一道的,诚王好似真没来。” “这诚王也太不顾祖宗规矩了吧?这种场合都能不来?” 林芷皱眉听着身后几名好事者的议论,脑中忽而想起一事来,她瞬时抬眼仔细地寻过百官之间,果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林芷好看的眉头越皱越深,身子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幸好身旁的沈音儿一把将她拉住,小声问道:“表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林芷这才重新跪回了软垫之上,收敛好神情与沈音儿笑了笑道:“没事,动一动便好些了。” 上一世她初入深宫的那一年曾听魏麟说起过一事,那日魏麟喝得大醉在书房摔东西,宫人劝不住便来寻她这个皇后,林芷走进书房之时正巧看见魏麟一脸狰狞完全不复往日的风流模样,他边将手边的砚台往下人身上砸去,边骂道:“你说那刺客怎么没直接将魏濯给杀了?啊?去岁春祭遇刺死不了,今年遇刺还是死不了,他还真是命硬,朕从小见着他就烦,你说他怎么就死不了呢……” -- 第44页 林芷记得自己当日回去寝宫还特意寻了魏麟的贴身太监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始末,太监道:去岁春祭诚王遇刺受重伤,世人皆道是他未亲自行祭礼不敬神明遭了报应,陛下本以为诚王气数已尽,谁知数月修养之后诚王竟痊愈了,今日诚王又遭人行刺,这一回刺客不仅没得手反而遭生擒,陛下大概是前些日子正好受了诚王的气,所以今日方会借酒说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林芷已经不记得后来如何了,毕竟这事当时在她看来只当是诚王平日气焰嚣张遭人记恨了去,她完全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若不是刚刚那几位夫人说道魏濯今日未曾亲自来行祭礼,林芷大概也不会想起这事。 然而林芷现在却有些慌了,若上一世那太监未胡说,魏濯便是在今日的祭典之上遇刺受重伤的,思及此林芷恨不能立刻寻到魏濯亲自看在他身旁以备不测,然而吟诵声起,这场祭典的第二阶段开始了。 这一回林芷当真是跪立不安了,好不容易挨到了结束,她有心去寻魏濯,然而男女分席而坐,纵使她再不拘小节也无法跑到百官之间去找魏濯,思前想后只得走出人群外欲寻白露交待她留意一下诚王府的车驾。 不过林芷未走两步没看见白露反倒被另一人拦住了去路,“林三小姐。”来人一席水绿衣裙一派温柔娴静的模样。 林芷皱眉看着这姑娘,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绿裙姑娘朝着林芷微微一礼,柔声道:“我叫徐书雅,之前听闻小姐事迹多有崇拜,今日得见小姐便没忍住冒昧前来与小姐打个招呼。” 林芷在听到徐书雅三个字时眉头轻轻跳了一下,她这才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面容姣好,涵养看着也属上乘的女子,她虽一直未曾见过徐书雅,但却很早便听过徐书雅这个名字,因为她是上一世唯一一个传言将会成为诚王妃之人。 林芷与她微微颔首,笑了笑道:“原来是徐知府家的小姐,幸会。” 徐书雅乃是盈都府尹家的独女,在皇城这满是皇亲贵戚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府尹之女竟能打败右相家的小姐成为诚王妃的人选,林芷暗想,要么她与魏濯郎情妾意情深似海,要么便是她步步为营手段了得。 若是后者,林芷是极为厌恶的,至于前者,林芷顺应内心的想法,她似乎也喜欢不起来,林芷看着眼前这姑娘下结论道,这姑娘注定不可能合她的眼缘了。 徐书雅并不知晓这才打了个招呼,林芷便将她纳入了不予交往的名册之内,依旧温婉含笑着与林芷寒暄:“林三小姐吃过东西了吗?我带了些糕点,林三小姐要一起尝一尝吗?” 林芷正欲拒绝,徐书雅已经从小锦袋中取出了一小块糕点递了过来,林芷看着徐书雅手中那块桃花形状的糕点,灿然一笑,接过桃花酥谢道:“这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便先谢过徐小姐了。” 徐书雅似乎很高兴林芷接受了她的糕点,笑盈盈道:“三小姐若不嫌弃叫我书雅便可。” 林芷咽下了口中的桃花酥,赞道:“这糕点倒是不错,比外头铺子里卖的都要好吃。” 徐书雅又取出了一块递给了林芷,“这是我自己做的,三小姐若是喜欢,下回我做些新鲜的给您。” 说话间白露已经走了过来,“小姐,您找我?” 徐书雅见状道:“那我便不打扰三小姐了。” 林芷点了点头,看着徐书雅迈着小步悠然离去的背影,面上笑容不复,手中的那一块桃花酥也早已被她捏成了碎渣,若她的味觉没有失灵,徐书雅的这块桃花酥与魏濯派人送来的糕点明明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第42章 刺客 整个人被魏濯直接抱了起来 林芷努力压下心中微妙的异样感受,与白露道:“过会儿去林间放生时替我留意一下诚王的马车,我寻他有事。” 刚与白露交待完,沈音儿的侍女便过来寻她了,侍女有些急切道:“表小姐,大家都准备去百兽山放生了,两位夫人都在找您呢。” 林芷与侍女走出一步,又停下转身问白露道:“你的短刀可有随身带着?” 白露见林芷严肃的表情也不敢怠慢,随即检查了一下藏在短靴旁的利刃,应道:“小姐放心,我一直带着。” 林芷这才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声:“自己万事小心。” 林芷虽不知上一世魏濯是在何处遇袭的,但现在看来也只会是在这百兽山之中了。 百兽山位于北郊军营后方,乃是皇家猎场,平日里皇城军也会上山操练,所以山上布防极为严密,而今日春祭放生,皇帝与百官亲临,整个皇城军更是严加防控,禁军统领杜安更是全程贴身护在魏麟身后,以防有异。 一入百兽山,林芷看着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皇城军,心中疑惑越甚,如此严密的布防真有刺客能侵入?林芷心中清明,除非一种可能,这刺客有内应。 众人在早已准备好的营帐中微作修整便前往祭台与帝王一道祈福诵经,一系列的流程过后,魏麟分别放生了飞禽走兽,这才宣告整个祭礼的结束,众朝臣命妇皆跟随帝王放生早已准备好的活物,一时间整个山林热闹异常。 林芷远远看见人群外围的白露,于是寻了个理由与沈音儿道:“我去找个人,过会儿在营帐中等你。” 沈音儿正高高兴兴地与杜小妹在放生小白兔,闻言不忘提醒林芷道:“过会儿还有百家宴,你可别赶不上。” -- 第45页 “放心,我去去就回。”林芷说着便走出了人群,至白露身旁小声问道,“可有看见诚王?” 白露点头,“王爷刚到一会儿,现在进林子了。” 林芷没有犹豫,“带我去寻他。” 山林深处较之外面的人声鼎沸,倒是动物比人要多一些,往里走了好一会儿,林芷这才看见自己想找的人,只不过不远处那棵大树下除了魏濯还有另一人在。 林芷看着站在魏濯身旁的徐书雅,柔柔弱弱风一吹便要倒的模样,颇为不爽地想要立刻便回头不管某人的死活,不过在她尚未回头之前,徐书雅果然被风吹得身子一歪便朝着魏濯的方向摔了过去。 光天化日,孤男寡女还真是不知礼义廉耻了,林芷想也不想抬脚便朝那两人走去,毫不犹豫开口唤道:“王爷。” 魏濯在徐书雅歪倒的瞬间本就后撤了一步,听闻林芷的声音便又更加往后撤开了一大步,“林姑娘怎么来了。” 林芷没理他,径直看向徐书雅,笑道:“徐小姐也在呀,刚看背影还没认出来,这是怎么了?” 徐书雅一个踉跄后自己站定,脸上温柔的表情凝固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露出了一个我见犹怜的表情道:“一只兔子把我的帕子叼跑了,我追着入了林中不小心拐到了脚腕,多亏遇上了王爷。”说着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看了下魏濯。 “既然扭到了便赶紧去寻随行的太医看一看。”林芷看了她一眼,随即对白露道:“白露,扶徐小姐去找太医。” 白露立刻上前,扶住徐书雅,“徐小姐,我扶您出去。” 徐书雅看了眼魏濯,见他无甚反应,于是朝着他与林芷福了福身子,“多谢王爷与林小姐,那我便先出去了。”知书达理柔弱温婉,只在转身的瞬间紧紧咬住了一口银牙。 看着徐书雅的背影渐行渐远,林芷这才回头挑眉看向魏濯,“王爷不在外面看热闹,怎么一人跑这山林深处来了?” 魏濯见她语气不对,还以为她在记恨上回喝酒被禁足之事,于是笑道:“下回定然不带你喝酒了,免得你再被罚。” 林芷看着魏濯,只觉他是故意在逃避话题,于是毫不给面子地逼问道:“王爷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魏濯无奈道:“我方才似乎看见一道人影闪了进来,于是追进来欲一探究竟,谁知道人没追到反而碰见了那小丫鬟。” “小丫鬟?”林芷疑惑了一瞬,随即反应了过来他说的是谁,徐书雅今日一身水绿衣裙确实与这林场小丫鬟的绿衣裳有些相似。 林芷颇有些不信任地瞅着眼前一身正气的魏濯,“您真不认识她?” 魏濯一脸茫然,“我应该认识吗?” 原本一直堵在心头的郁结瞬间散尽,林芷挥了挥手,“无妨,不说她了,你方才说看见一黑影进了林子?” 魏濯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不确定道:“兴许是看错了吧,也可能是飞鸟之类的。” 林芷警惕地环视四周,“你看见可疑之人怎么没带上纪护卫一起?” 魏濯难得看见林芷这般满身锐气极具攻击性的模样,正欲开口安抚她几句,熟料一道风声穿透安静的空气,四名黑衣蒙面之人同时从四个方向提剑飞身而来。 林芷瞬间从自己腰间抽出软剑甩开,顺手塞给魏濯一把匕首,道了声“待着别动”,便飞身迎上了黑衣人。 一脚踹开面前之人的同时反手一掌劈向旁侧那人,身后劲风袭来,林芷正欲回身反击,却听见身后一声惨叫,魏濯利落地将匕首钉进了那人肩头。 林芷倒是不知晓魏濯还会拳脚功夫,惊讶过后朝他微微一笑,赞道:“王爷好身手。” 魏濯与她后背相贴,好听的声音在林芷耳边响起,“比不上姑娘万一。” 四名黑衣人将魏濯与林芷团团围在中间,其中一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异域方言,随即四人一道朝着魏濯攻了过来。 魏濯听不懂那句话,但一直生活在边关的林芷却是听明白了,那是一句高羟语,那人说的是:先杀了男的。 林芷在边关打过最多的敌军便是高羟人,如今在这皇城之下自是轮不到高羟人在自己面前撒野,转念之下更比之前高涨了几分攻击性。 刀剑相接,林芷与魏濯分别解决掉了一人,余下二人各自为战,林芷正与这黑衣人打得难舍难分,谁知他竟忽然一个飞身甩开林芷,直直地刺向了魏濯的后背,林芷大惊,急忙运起轻功追上前去。 软剑挡去了大半的攻击,林芷却是来不及避开迎面而来的刀尖,下意识地抬起了左手挡住了脸,锋利的刀尖划破她的衣裳带出了一串刺目的鲜红。 而魏濯在将匕首狠狠刺进那刺客胸膛之后,回身的瞬间便看见了刀尖重重划过林芷的手臂,魏濯下意识搂住林芷,反手将匕首朝着那最后一个的刺客扔去,重重地嵌入了刺客的大腿之中,刺客惨叫一声应声倒地。 林芷惊呼:“别让他自尽!”然而话音出口的瞬间,那黑衣人已经咬破了口中的毒药,当场毙命。 林芷看着周围的四具尸体,皱眉道:“这几人是高羟人,且是冲着你来的,今日布防严密,这几人是如何——呀——” 林芷本还在认真分析着这几名刺客的来历,结果下一刻双脚一空整个人被魏濯直接抱了起来,林芷靠着魏濯温暖有力的胸膛,双颊发烫,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那个,我可以自己走……” -- 第46页 魏濯没有理会她弱弱的抗议,只道:“搂住我,当心别碰到伤口。” 林芷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没有受伤的右手勾住了魏濯的脖子,这样她与魏濯都能省力一些。 第一次与父兄之外的男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林芷有些羞赧,于是索性将脸埋进了魏濯的肩膀,山林间偶有鸟鸣,剩余的便是两颗有力而交叠的心跳声。 走出了好一段路,魏濯忽然顿住了脚步,林芷下意识地抬起头顺着魏濯的目光朝前面看去,然后只见她大哥站在数十步之外,一张好看的俊脸此时已经完全黑了。 第43章 内应 王爷您可以帮我将陛下拦住吗 林如慕在远远看见魏濯抱着林芷出来之时, 素来冷静的他怒火直冲脑门,然而待走近数步看清林芷染血的衣衫后,所有的情绪都被抛之脑后只剩下了担忧, “怎么受伤了?” 魏濯似有些歉意,言简意赅道:“林中遇上刺客,林姑娘替我挡了一刀。” 林如慕上前小心查看了一下林芷的伤口, 狰狞的伤口颇为吓人,林芷看着她大哥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只是看着吓人了些, 其实没伤到深处, 都是些皮外伤。” 林如慕并没有理会林芷, 看了眼魏濯见他并无放下林芷的意思, 忍不住皱眉提醒:“王爷把芷儿交给我吧, 外面人多,你二人这般免得惹人非议。”你还没上门提亲呢, 便直接抱着人出现在人前成何体统? 魏濯也意识到了不妥,小心将林芷交到林如慕怀中, 林芷颇有些无奈地抗议道:“我只是伤了手臂,又没有伤到腿。”真没必要抱来抱去的。 林如慕边抱着林芷朝外面走去, 边冷声道:“方才诚王殿下抱着你时, 你怎么就没想到腿还能走?” 已经被她大哥戳上诚王标签的林芷百口莫辩,一旁的魏濯见状忍不住开口替她解释道:“是我坚持的, 与林姑娘无关,林大人莫要怪她了。” 林芷无力地与魏濯使眼色, 都这个时候了,王爷您就别替我说话了,再说下去我大哥真生气了,我与你二人联手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林如慕都快被这两个在自己眼皮底下还能眉来眼去的人气笑了, 索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眼不见心不烦,加快脚下步伐抱着林芷直接送回了她的营帐之中。 随行的太医刚给徐书雅看完脚腕还没坐稳,便被魏濯拎着带去了林芷的营帐,这头林如慕前脚刚将林芷放在屏风后简易的床榻之上,后脚魏濯拎着太医便走了进来。 太医摇晃着站定,满心惊恐颤颤巍巍地看着魏濯,“王、王爷,这是谁病了……” 屏风后的伺候着林芷的白露听见外面的响动,开口道:“太医来了吗,进来吧。” 太医看了眼魏濯立刻提着药箱走进了屏风后,小心检查完伤口,确如林芷所言,伤口虽深却未伤及筋骨。 待太医替林芷上药包扎之时,林如慕这才走了出来,见到还守在这儿的魏濯,虽然心头多少有些不舒坦,但他也没有对妹妹心上人横眉冷对的道理,于是克制地找话题道:“那几名刺客王爷可有眉目?” “不知是何人。”魏濯道,“方才来时已经让护卫去通知陛下了。” 林如慕本也不是话多之人,魏濯更是话少,于是相视无言的两个人分坐在仅有的两张空座上,等待着屏风后太医给林芷处理伤口,气氛微妙而和谐。 没多久太医便提着药箱走了出来,林如慕与与魏濯同时起身开口:“如何了,可有大碍?” 面对着气场压人的诚王殿下与林少将军,可怜的老太医双腿抖啊抖,“无、无大碍,这几日尽量不要动受伤的胳膊,三日换一次药,月余便可痊愈。” 林如慕看出了老太医的紧张,抬腿送人出去,并安抚了一句道:“有劳太医了。” 帐篷内的林芷让白露替自己整理好衣衫披了件大披风便走出了屏风,正好看见她大哥送完太医进来,随即开口道:“大哥,关于那几名刺客,我怀疑他们的身份有异。” 林如慕扶林芷坐下,“怎么说?” 林芷看了眼魏濯复又看向她大哥,继续开口道:“那几名刺客乃是高羟族人,且看他们的行事风格,我怀疑是四方军养出来的死士。” 林如慕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四方军乃是高羟王高擎养得一直极具杀伤力的千余人规模的军队,林如慕曾与这支不怕死不知痛的军队打过一次,毫不夸张那一次是他带兵这么多年伤亡最惨重的一仗。 林芷又道:“但他们的身手一般,并不似四方军那般狠厉,而且——”林芷看向了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魏濯,“而且那四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取王爷的性命。” “不管是不是四方军的死士还是其他什么人,光凭这些高羟人能轻而易举地入我皇城,便值得好好查一查。”林如慕面色凝重,依旧不忘警告地看一眼林芷,“我去外面看一看,你在这儿好好待着,不要再出去乱跑了。” 林芷连连点头,乖巧道:“我保证不出帐篷。” 林如慕看着魏濯并无离开之意,他也懒得再多管,只交待最为靠谱的白露道:“好好守着芷儿,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白露面对着林如慕还是习惯性地行军中礼仪,抱拳领命:“是。” 待林如慕离去,林芷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欲倒茶喝,一旁的魏濯接过茶壶替她将杯子倒满递过去,“伤好之前这些事都少做。” -- 第47页 林芷接过小杯子一口喝尽杯中凉茶,舒了一口气道:“方才怕我大哥生气,都没敢要茶喝。” “林大人看着也不似严厉之人,这么怕他?”魏濯又继续给她添满,“慢些,别呛着。” 林芷叹气,“平时是不严厉,这不是我上回禁足还没结束,今日一出来又惹事了,自己心虚的么。” 魏濯的目光落在她较之平日略显苍白的脸上,不无歉意道:“今日是我的原因,连累姑娘受伤了。” 林芷看了他一会儿,明亮的眼眸眨了眨,“嗯,这样说来上回也是王爷的原因。” 魏濯听出了林芷的话中的调侃,面色好看了几分,“上回是你自己想喝酒,可怨不得我。” “表姐,你——”营帐被掀开,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沈音儿的声音在看清坐在营帐中说笑的两个人时戛然而止,规规矩矩地朝着魏濯行礼,“见过王爷。” 魏濯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沈音儿看向林芷被披风盖住的手臂,“表姐,我听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林芷笑了笑,“没什么大事,两位舅母呢?” 有魏濯在,沈音儿多少有些不自在,她道:“陛下听说你与诚王殿下遇刺受伤,好似准备过来看你,我娘她们过会儿应该会随陛下一道来。” “陛下要来?”林芷意外。 魏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抗拒,“怎么了?” 林芷思及前世种种,她颇有些不安地看向魏濯,眼含期待地拜托道:“王爷,我不想见陛下,您可以帮我将陛下拦住吗?” 沈音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还有她表姐这是在与诚王……撒娇吗? 就在沈音儿大脑一片空白之时,她看见诚王素来冷厉的面容上竟然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他点头道:“好,过会儿你去屏风后面待着。” 沈音儿觉得自己真心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家表姐与诚王殿下了,原来话本里写的一点儿都不夸张,都是真的! 营帐外传来一阵喧闹,应该是魏麟来了,林芷朝魏濯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便带着白露一道进了屏风后,躲好。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魏麟走进了营帐,魏濯与魏麟乃是堂兄弟,魏麟比魏濯年长三岁,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二人从小便不亲近,如今加上权势牵制更是君臣有别。 “微臣见过陛下。”魏濯给魏麟行礼。 魏麟伸手将他扶起,“诚王快快请起,朕听闻方才林中有刺客,诚王可有受伤?” 魏濯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弟并未受伤。” “没受伤便好。”魏麟又往四周看了看,“林小姐呢?她伤势可还严重?” 魏濯淡淡道:“林小姐失血过多加上受了惊吓,一直昏睡尚未清醒。” 魏麟点点头,他本就是因为魏濯在此方前来慰问,林芷一个小丫头的死活他也不甚关心,又与魏濯说了几句宽慰之言很快便离开了营帐。 待魏麟离去,营帐中还剩林芷的两位舅母与沈音儿,都是女眷,魏濯也不便再多留,只叮嘱林芷道:“刺客之事你莫要多担心了,好生休养,等回去之后再去看你。” 送走了魏濯,营帐中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两位舅母欲言又止地看着林芷,最后终是大舅母试探着开口道:“芷儿,你与诚王……” 林芷本想否认,但略有犹豫之下还是开口道:“二位舅母放心,若真有意愿,我会与二位舅母直言的。” 她们都知晓林芷的脾性不似一般养在深闺的姑娘,二舅母道:“此处人多口杂,有事待回府后将伤养好再说也不迟。” 林芷微微垂下目光,“多谢二位舅母体恤。” 二舅母又道:“前头百家宴马上就要开始了,音儿你便留在此处陪着芷儿,莫要再出去了。” 此时林间四具刺客的尸首旁,杜安正陪同林如慕在查看,林如慕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几人脖颈与耳后,并未发现明显的标记,这便说明这几人并不是四方军的正式兵士,林如慕又查看了几人的手掌与关节,特别的形状虽不似四方军的兵士那般明显,但显然也是习的同一套刀法。 林如慕站起身子,杜安立刻上前询问:“怎么样了,是有何发现吗?” 林如慕道:“这四人应该都是高羟族的普通兵士。” 杜安的情绪似有些低落,待手下将四具尸首全部搬走之后,方垂着眼角道:“是我安防不力,方连累了林三小姐受伤。” 林如慕一直在想着高羟刺客之事并未注意到杜安的表情,听闻此言,这才转头看向了杜安,见他垂首认错的模样不觉好笑,“今日的布防我刚一路上来看到了,很严密,并无不妥之处,至于这几个刺客——”林如慕顿了顿又继续道,“他们对百兽山地形不熟,再加上这一路的布防,却依旧能顺利地寻到诚王的踪迹,想来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杜安瞬间了然,“你怀疑有内应。” “十之八|九”林如慕面上的表情是少有的冰冷,“前方将士与高羟戎狄浴血奋战,后方皇城竟有内奸勾结外敌,真是令人心寒。” 杜安显然也明白这一道理,低声询问林如慕道:“我立刻遣人从内部开始查。” 林如慕却摇了摇头,“你觉得能在帝王出巡之时勾结外贼对诚王下手的人会是何种角色?”林如慕如今虽不知背后是何人,但几乎可以肯定,此人的地位定不会低,“且这几个刺客显然是死士,而幕后之人经此一次未能成功,定然会继续蛰伏,你若大张旗鼓只会打草惊蛇。” -- 第48页 杜安颇有不甘道:“那我便任由他们在朝中肆无忌惮勾结外敌?” 林如慕见杜安义愤填膺的模样似是看见了军中那些眼中容不得一丝杂质的年轻兵士,笑道:“这次刺客是冲着诚王的命来的,诚王岂会放任不理?”他伸手拍了拍杜安的肩,“你只需借布防不力之名好好查一查禁军便可。” 杜安瞬间明白了林如慕之意,诚王乃是受害者即使他兴师动众彻查整个朝堂也合情合理,再加上诚王身份摆在那儿,就算众人心中有怨想必也无人敢言,而自己则从手下的禁军内部查起,各司其职上下相辅,只要有一丝破绽便定能将奸人一举揪出。 第44章 鹦鹉 将这小东西拿来给你解解闷 由于出了刺客之事, 众人心有不安,于是在百家宴结束后一众皇亲贵族命妇小姐都未曾在百兽山久留,皆早早便下山回府。 林芷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虽只是皮外伤但依旧伤了精神,再加上许是太医上的药药效已经过了,此刻坐上马车, 林芷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伤口隐隐作痛了起来,她闭目靠在马车内的软垫上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摇摇晃晃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林芷睁开眼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问一旁的白露:“外面出什么事了?” 白露下车查看, 片刻后掀开马车帘子与林芷道:“小姐, 前头一女子拦住了大公子的马。” 林如慕拽着马缰绳, 低头看着地上这个差点儿被他马蹄踩踏过去的女子,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身上的衣裳有些破烂, 脏兮兮的一张脸上眼睛很亮,她抬头看着林如慕, 操着一口并不熟悉的中原话道:“帮帮我。” 林如慕听着女子别扭的口音,只觉有些熟悉, 身旁的林念安小声提醒道:“听着似高羟口音。” 林如慕打量眼前这个瑟缩不安的女子, 与林念安道:“用高羟语问问她。”他们在边关常年与高羟戎狄打交道,林念安一口高羟语练习得极为地道。 林念安下马, 用高羟话问那女子道:“你从哪里来的?” 女子看着林念安,似是很意外他会说自己能听懂的话, 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林念安继续问:“那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那女子看了眼马上的林如慕,又看向林念安回答道:“我……逃出来的……” 林念安又问了女子几个问题,女子都颠三倒四地说不清楚,林念安看向林如慕, “公子,听闻边关常有异族女子被拐卖至中原青楼,这女子大概也是这种情况。” 林如慕道:“不用管她,把她交给杜安处理吧。” 林念安领命,招手唤来两个护卫,谁知待两名护卫上前欲接近这女子时,这女子突然似看见了什么害怕之人大吼大叫一副疯癫的模样,她不管不顾地扑到林如慕马下,紧紧地抱着林如慕的腿,用高羟语夹杂着别扭的中原话大喊大叫道:“不要送我回去!我不要回去!救救我!救救我!” 林如慕虽很轻易便能将人踹开,但面对着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实在也下不了脚,两名护卫面面相觑,林念安上前欲将这疯癫女子拽离林如慕,谁料这女子一有旁人接近便大吼大叫了起来,差点惊到了林如慕身下的马。 就在众人被这个疯癫女子搅得无可奈何的时候,林芷在白露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她走近那女子,看着她癫狂的模样也不似做戏,开口直接用中原话问她:“我说话你能听明白吗?” 女子看着林芷,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听得懂。” 林芷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那些坏人叫我素素。”这显然是个被人随口取的称呼。 林芷盯着女子看了片刻,指了指她大哥问道:“你为何一直拽着他?” 女子抬眼看着马上的林如慕,“他是好人。” “行吧。”林芷失笑,随即抬头看向他大哥道,“大哥,既然这姑娘就奔着你来的,不如先带回去?” 林如慕有些犹豫,此人来历不明又是高羟族人,且今日这条路上经过这么多人碰不到,偏偏就倒在自己马下且还拽着自己不撒手,这若不是巧合那便定然是另有所图,将这种人带进府里实在风险太大,但若不带在身边放任不管似乎风险更大。 林如慕叹气,今日还真是不太平,挥了挥手与女子道:“你松手我便带你回去。” 女子似乎有些怀疑林如慕的话,抱着林如慕的手依旧未曾松开。 林如慕板下脸看着她,威胁道:“你再不撒手我便让他们将你绑了送回坏人那里去。” 果然威胁比好言好语有用,女子立刻松开了手,有些害怕地看着林如慕道:“不要……” 林芷失笑,第一次见到他大哥这般无奈的模样,还挺有趣,林如慕听见林芷的笑声,瞪了她一眼呵斥:“你也回马车里坐着去。” 将女子安顿在随行丫鬟的马车里,一行人这才得以重新上路。 待回到府中,林芷将这位素素安顿在了自己映月斋旁的一间空屋子里,并安排了两个小丫鬟替她梳洗换衣,当然也不忘派了数名护卫轮流盯着这姑娘的一举一动。 将素素安顿妥当后,林芷也确实很疲累了,在蒹葭与白露的帮助下洗完澡换了身衣裳,便老老实实地待在映月斋内睡觉养伤。 -- 第49页 傍晚时分林芷被蒹葭喊起来喝了小半碗鸡丝山药粥便又继续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便已经是次日上午了。 经过一整晚的休养,林芷明显感觉精神好了不少,蒹葭一早便熬了补气血的红枣甜汤,喝完甜汤后林芷这才想起来昨夜带回来的那女子,于是招来白露问道:“那个素素呢?” 白露闻言,面色有些奇怪,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林芷见状下意识问道:“她不至于一进府便暴露了吧?” “这倒没有。”白露道,“她今日一早天蒙蒙亮便去了大公子的房门口。” 林芷惊讶,“她去我大哥房里了?”这么大胆的吗? 白露略有纠结道:“没有,她就站在大公子门口,也不敲门也不进去,就干站着,因为您吩咐过只要她没有出格举动便任由她行事,所以护卫们也没阻拦。” 林芷想起那场景,忍笑道:“那后来呢?” “后来大公子起身推门被她吓了一跳,那姑娘也不说话,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大公子。”白露继续道,“等到大公子上早朝出门后,她站在院子里等着,管家给她端了椅子也不肯坐,现在还站在那儿呢。” 林芷也是没想到这女子会是这般的举动,于是起身道:“走,去看看她。” 不过林芷尚未走到前院,管家林福便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小、小姐。” 难得见到林福慌张的模样,林芷道:“福伯慢一些,出什么事了?” 林福喘着气,“前面来客人了。” 林芷好奇,“谁来了?”竟把福伯吓成这样。 林福:“诚王殿下来了,正在前厅等着您呢。” 林芷问林福:“我大哥回来了吗?” “大公子还没回来。”林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否则我也不用这么慌张了。” “无妨。”林芷安抚了一下林福,“应该是来探病的,我去便好。” 走进前厅,林芷看见了端坐在厅内的魏濯,挥手示意蒹葭与白露候在厅外,自己则与魏濯笑道:“王爷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魏濯见她一席白色宽松衣裙,青丝半束未施粉黛,一改往日里明艳夺目的的模样,此刻慵懒而随意,魏濯倒是挺喜欢林芷的这副打扮,笑问:“刚起身?” 林芷在魏濯旁边的空座上坐下,“起来了一会儿了。” 魏濯道:“今日身子感觉如何了?伤口可还会疼?” “昨日回来便睡下了,醒来精神大好。”林芷皱了皱鼻子颇有几分诉苦的意味,“不过伤口还会疼。” 果不其然,魏濯闻言便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我让太医再过来给你看一看。” 林芷失笑:“逗你的,没事啦,不碰便不疼了,昨日太医上的药很好用。” 魏濯弯腰从脚边提起一物放置在二人中间的桌子上,与林芷道:“打开看看。” 林芷掀开盖着的黑布,只见是一只金丝鸟笼,笼中一只红嘴翠毛的漂亮鹦鹉正眼睛圆圆地看着她,林芷颇有些意外道:“送我的?” 魏濯见她高兴的样子,亦染上了一丝笑意,“想你近来无法出门,便将这小东西拿来给你解解闷。” 林芷拿过一小块桌上的糕点喂鸟,边问:“它会说话吗?” 谁知不待魏濯回答,鹦鹉便率先开口:“会说话,会说话。” 林芷惊喜,“好聪明的鸟,你叫什么名字?” “鹦鹉只会学舌,你还真将它当人了?”魏濯笑道,“它叫团子,江闻白调|教了好些日子了,现在应该挺好养的。” 此时的烟雨楼后院内,江闻白正满院子地找鸟,一把拉过路过的掌柜询问:“老吴,我挂在廊下的团子呢?怎么找不着了?” 老吴惊讶地看着江闻白:“您不知道吗?王爷一早便派纪护卫来取走了。” “什么?”江闻白很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又不喜欢这类花鸟玩物,拿去作甚?” 老吴如实道:“听纪护卫道王爷好似是准备拿去送人。” 江闻白:啥?拿我的鸟送人? 送走魏濯后,林芷又逗着这只叫团子的鹦鹉玩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好似还没去见一见那女子,于是问管家道:“那位素素还站在院中吗?” 林福点头,“还站在门口呢,我们和她说话也不理。” 林芷暗道,莫不会真是个傻姑娘吧?如此边想着边朝着门口走去,果如林福所言,林芷远远便看见了那女子背对着自己一眨不眨地看着大门外的身影。 林芷担心吓到她,朝她走近几步后便停住了脚步,小声唤道:“素素?” 那女子闻声脚下动了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头。 林芷见状继续开口唤她道:“素素,昨日是我劝大哥带你回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素素缓缓回过头,“……我记得。” 这一回头林芷倒是惊了,素素今日洗漱干净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庞,大眼睛高鼻梁是典型的异域美女,一席鹅黄纱裙配上她无辜无助的表情,连林芷都忍不住生出几分心疼之意,还真是捡了个不得了的大美人回家。 林芷问她道:“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素素怯怯道:“我想等公子回来。” 林芷耐着性子问她:“你等我大哥回来做什么?他说不定要等到晚上才会回来呢,他不回来你便一直站在这儿?” -- 第50页 素素满脸迷茫地站在原地,似是在思考林芷说的话。 林芷走近她,素素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便站在了原地,任由林芷靠近,“我们都将你带回来了,定是不会伤害你的,先回屋里休息一会如何?还是说你想和我待在一起?” 素素犹豫了片刻,“我可以跟着你吗?” 林芷这算是明白了,这姑娘大概是忘记了不少事又吃了不少苦头,以至于对外人都心怀戒备,只对带她回来的自己与大哥有些信任。 林芷道:“那你便跟着我吧,我带你去花园喂鱼。” 第45章 来历 你可知高擎还有个妹妹 林芷带着素素去花园逛了一圈, 起初素素还有些不安时刻都与林芷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但在林芷带她逗完鸟喂过鱼之后,素素的态度终于自然了不少, 在林芷与她说话时也会回应上几个简单的词语。 小花圃中百花齐放,素素站在花圃旁看着花丛间的蜂飞蝶舞的场景在发呆,林芷见状问她道:“喜欢这些花?” 素素一惊, 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林芷笑着弯腰折下一朵粉黄色的花递到素素面前,“送给你。” 素素看着被递至自己面前的花, 双手绞着裙摆略有迟疑要不要接, 林芷也不催她, 耐心地又将花往她面前送了送, 素素看了眼林芷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然而一直绞着裙摆的手却缓缓抬了起来,她接过花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芷又弯腰摘了一小朵花, 含笑将花带在素素发间,打量了一番后赞道:“这样更好看了。” 素素下意识地摸了下发间的鲜花, 似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 原本就好看的五官越发动人了起来。 林芷见白露与蒹葭端着茶点走了过来, 便问一旁的素素道:“我听管家说你早上起来便没吃过东西?先过来吃些糕点吧。” 素素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随着林芷走至了一旁的石桌边。 蒹葭与白露将盘中的茶水糕点摆上桌来, 白露替二人倒上蜜茶,却不知怎么的一个没拿稳当, 手中连着杯子带着茶水全部飞了出去,而正站在桌旁的素素浅色的衣裙上瞬间被茶水弄湿了一大片。 白露与蒹葭忙取过帕子替素素擦衣裳,白露抱歉道:“刚刚杯子没砸到您吧?” 素素有些畏畏缩缩地避开了白露与蒹葭的触碰,林芷见状便挥手招来一旁安排照看素素的丫鬟, “翠儿,带素素先去换身衣裳再过来。” 翠儿昨日帮素素梳洗换衣,素素显然对她的防备要低不少,低着头任由翠儿领着她去后面换衣裳。 待素素与翠儿离开花园后,白露这方与林芷摇了摇头道:“她应该没有习过武。” 方才素素的反应也全部落在了林芷眼里,白露那只杯子与茶水若是敏捷一些的正常人也能躲开,然而素素只后退了一步便一脸惊慌地任由杯子砸到了她的身上,所有反应都很符合她的人设。 蒹葭已经将摔碎的小茶杯收拾好了,听白露这话于是开口道:“那这位素素姑娘遇上咱们府上的马车真是巧合?” “就是一切都太自然了,所以更加不能掉以轻心。”林芷拿起那朵被素素落下的花朵,脸色也很轻松,她与白露道,“过几天她若并无异常便将明面上的护卫都撤了,安排你手下的人暗中盯着。” 林芷在花园里又坐了一会儿并未等到换了衣裳前来的素素,只有翠儿匆匆跑了过来,“小姐。” 林芷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来了?素素呢?” 翠儿表情无奈,“方才我带着素素小姐正往这边走呢,忽然下人传报大公子回府了,素素小姐便立刻甩开我朝着前院跑过去了,有护卫跟着她,我便先过来给小姐您说一声,免得您等急了。” 林芷喝着茶只觉好笑,“又去找我大哥了?” 翠儿询问:“需要奴婢去将素素小姐寻过来吗?” 林芷继续赏花,“不必,随她去吧。” 前院,林如慕尚未踏进书房便被一听闻他回府便飞跑过来的素素吓了一跳,看着朝自己奔过来的翩然身影,林如慕后撤一步,一旁的林念安立刻上前挡开了素素,被挡在数步之外的素素眨着一双无辜又殷切的大眼睛看着林如慕,不过无奈林如慕并无心欣赏如斯美人,只觉头大。 不远处闻讯而来的林福一见这场景,立刻拍着腿准备过来带素素离开,“哎呦,我说这位姑娘啊,您这都折腾老半天了,快别杵在了,我带您用膳去。”说着便指挥俩丫鬟婆子欲将素素强行带离林如慕这儿。 素素见状立刻如临大敌,但她今日也未大喊大叫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如慕。 林如慕叹气,示意管家道:“罢了,先放开她吧,我与她聊一聊。” 素素跟着林如慕走进了书房,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依旧有些不安地垂首站在门边,林如慕在书桌前打开一份卷宗,见素素还站在原地便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素素迈着小步在林如慕面前站定。 林如慕看着手中的文稿并未抬头,只问她道:“会磨墨吗?” 素素点点头,看了看林如慕便伸手拿过一旁的墨条安静地磨起墨来。 林如慕坐在书桌前不时提笔在案卷上圈圈写写,锋利的剑眉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从素素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高挺的鼻梁与弧度完美的下巴,待林如慕放下笔后抬头看见的便是素素盯着他发愣的模样。 -- 第51页 冷不防地对上林如慕的目光,素素有些紧张又似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林如慕将案卷收起放好,问素素道:“为何一直跟着我?” 素素低着头不说话。 林如慕看着她这表现,淡淡道:“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并未忘记往事,说吧,你究竟是高羟何人?为何会来到盈都?” 林如慕见她依旧半晌不开口,继续提醒道:“我是念在你与芷儿年岁相仿的份上方给你这个机会,你若不想与我说,那便只能去衙门与府尹说了。” “不要!”素素突然激动了起来,“不要抓我去官府……” 林如慕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素素等着她的后话。 素素咬着下唇终是开口将身世娓娓道来:“少将军,您还记得两年前救下的那个差点儿被火烧死的女子吗?” 经此一提,林如慕也有了些模糊的印象,当年在高羟与西崛边界的村庄他确实救下过一被暴民绑在火堆上欲烧死的女子,不过那几年边关征战不断,他虽救过许多人但杀过的人更多,如此一个微不足道的边关异族女子,若不是今日素素站在他面前提及,林如慕大概这一世都不会再想起这件事。 林如慕的目光落在素素脸上,他欲从这张陌生的面容上找回些记忆,无奈当日他可能都未曾仔细看过被救下女子的长相,如今自然也如法对比。 素素道:“当日被少将军救下后,那些村民虽还是排挤我但也并未再要伤及我的性命,我就这样忍气吞声地过了一年多,这期间我经常能听闻少将军的各种战绩,我也一直期待着可以再见到您,亲口与您说一声谢谢。” 林如慕并未质疑素素所言,只问道:“那你是如何来盈都的?” 素素道:“后来我听闻少将军您离开了日光城来了盈都,我便找到了隔壁村专门给姑娘们介绍生意的婆子,只要给钱,她便有门路能带我来盈都。”素素的眼眶红红的,“我将所有的家当都给了她,求了她好久那婆子方答应让我跟着车队一道来盈都。” 林如慕皱眉,他曾听林念安说过,在西崛与高羟边境,不少家境贫寒的少女都会主动来繁华的中原做皮肉生意,想来素素口中的婆子便是专门介绍这种生意的。 “后来到了盈都之后,我本欲与那些人分道扬镳,可谁知他们竟背信弃义不肯放我走,还将我迷晕绑起来卖至妓院,直到前几日我才找到机会逃了出来。”素素红着眼看着林如慕道,“因为听闻春祭时您会经过百兽山,这几日我便一直躲在山脚下的洞穴之中,直至昨日您经过时才冲了出来。” 片刻的沉默过后,林如慕看着素素语气中并无太多波澜,他道:“你既撞到我马前,我也不会见死不救,你过会儿去寻芷儿将来历说明,如何处置听她安排便是。” 待管家安排的婆子带着素素离开后,林如慕示意一直守在门外的林念安进来,林念安在书桌前站定,“大公子。” 林如慕道:“念安,刚刚素素所言你可有听见。” 林念安点头,“大公子相信她?” 林如慕下结论道:“事情是真的,人是假的。” 林念安皱眉,“您还是觉得她有问题?但方才素素所言与我查到的消息都符合。” 林如慕道:“若真是家境贫寒的普通女子,在我提及要将她送至官府之时又怎会丝毫不见慌乱与畏惧?她不仅没有因为害怕而下跪求情,反而能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始末一一言清,这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该有的表现。” 林念安惊讶道:“您怀疑这个素素乃是高羟贵族?” 林如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提醒道:“你可知高擎还有个妹妹?” 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高羟公主林念安自然不会不知,“您是说那位差点取代高擎成为高羟新王的文婧公主? 林如慕点头道:“听闻文婧公主手下养了一批姿色美艳善于伪装的女刺客,这批看似弱不经风的女子可曾是不少邦国的噩梦。” 林念安不解道:“那您为何还要留下她?” 林如慕道:“如此行事作风不似高擎所为,事出反常必有因,把她留在身边看着方能知晓背后之人有何目的。” 林念安问道:“可要提醒小姐?” 林如慕笑了笑,“放心,芷儿可比我们还要警惕。”话虽如此,林如慕还是提醒道,“多派几个手脚利索的去映月斋,免得芷儿那边人手不够。” 第46章 母妃 诚王的母妃当年是盈都第一美人…… 次日一早, 沈老夫人与沈家两位舅母还有沈音儿便来了府中探望。 林芷看着一脸担忧的外祖母颇有几分歉意道:“外祖母,我这伤真没什么大碍,皮外伤罢了, 您别太担心。” 沈老夫人叹气,“你母亲不在身边,是我这个做祖母的没照顾好你。” 林芷被沈老夫人拉着手, 见老夫人这样说忙出声宽慰道:“外祖母,这次是意外, 下回我定然不会让自己受伤了。” 沈老夫人回头示意房中其余人先退下, 待只剩下她与林芷二人时, 沈老夫人方问林芷道:“芷儿, 你实话与外祖母说, 你这伤真是替诚王挡下的?” 林芷没想到她祖母也听闻了此事,也无法隐瞒, 实言道:“那日事出紧急,我若不替诚王挡这一下, 这刀落在诚王身上便不是这种轻伤了,外祖母, 换了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 第52页 沈老夫人轻拍着林芷的手, 笑道:“莫要紧张,我虽年纪大了, 但绝不是老顽固,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的, 也算门当户对。” 林芷一时语塞,她实在不明白,明明她自己还没理清心思,为何在外人眼中她与诚王早就心意相通谈婚论嫁了? 沈老夫人并未注意到林芷尴尬的神情, 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她似有怀念又似感慨道:“我也算是从小看着那孩子长大的了,当年若他母妃没出事,他也该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又怎会像如今这般身边连个亲近人都没有……” 听着沈老夫人所言,林芷微愣,一时间有些不确定外祖母口中说的“那孩子”是不是魏濯。 魏濯的母妃?林芷努力回忆了一下,好似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有听说过魏濯早逝母亲的事,如今听外祖母这话,似乎还另有隐情? “若不是当年之事,说不定你爹娘也不会带着你们三个小孩一去日光城便是数十年。”沈老夫人说起往事多有感伤,她的目光看向了林芷,眼底满是慈爱而疼惜,“还好,现在你与如慕都回来了,什么时候你爹娘与战儿都能回来我便也安心了。” 林芷心下疑惑愈重,忍不住开口问道:“我爹娘当年背井离乡去边关不是自愿的么,与诚王母妃有何关系?” 沈老夫人叹道:“唉,都是些难以启齿的宗室旧闻,本就不该给你们小辈知晓,今日也是我话多了。” 沈老夫人显然不愿多言当年之事,林芷纵然百般好奇也无法再追问,沈老夫人顿了顿又道:“这几日来探你病的人定然不少,如慕白日里时常不在府里,我让你大舅母来你府上帮衬着,你便好生修养,需要什么都与你大舅母说。” “多谢外祖母体恤。” 沈老夫人与两位舅母担心打扰林芷休息,小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待长辈们都走了,沈音儿这才进了林芷的屋子,颇为关切地查看着林芷受伤的胳膊,“表姐,伤口还疼吗?” 林芷道:“早上太医刚来换过药,好多了。”林芷说着站起身示意沈音儿和她来,“音儿,过来,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沈音儿立刻跟上还不忘伸手扶住林芷,“你走慢点,再磕着碰着回去老祖宗和我娘定得剥了我的皮。” 林芷被沈音儿草木皆兵的模样逗笑,“就这几步路能出什么事。” 沈音儿毫不犹豫道:“当日在百兽山时我也是这般想的,可谁知你竟还能遇上刺客,我现在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芷露出了一个示弱的求饶表情,“我的好表妹,你可别再提这事了,我前两日与我大哥解释,今日又与外祖母解释,现在若你还要再质问我,我真不想再解释了。”林芷也是很无奈,“总而言之一句话,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身手。” “身手、身手!”一阵清脆的学舌声打断了还欲追问的沈音儿。 沈音儿循声望去只见一只色彩鲜艳的红嘴鹦鹉正在金丝鸟笼中扑闪这翅膀,沈音儿上前两步惊讶道:“方才是这只鸟在说话?” 团子:“说话!说话!” 沈音儿惊喜地看着团子,“表姐你哪儿取来这么一只聪明的鹦鹉?” 林芷上前给鸟笼中的小食盘里添了些鸟食,答道:“诚王送给我的,叫团子。” “诚……你说这是诚王的鹦鹉?!”沈音儿此时已经不知是该惊讶这只会说话的鹦鹉,还是惊讶这比话本还要精彩的现实了,她试探着问林芷道,“表姐,你与诚王真没什么?” 林芷看着沈音儿一脸笃定却又克制的表情,她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之前她能毫不犹豫道自己与魏濯并无过多关系,然而在这几次明显不一般的感受之后,她似乎也不确定自己与魏濯这般究竟算不算“有些什么”了没。 上一世她虽与魏麟有夫妻之名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大婚当日在她与魏麟在行完合卺礼入洞房之前,慈宁宫传来噩耗,太后突发疾病奄奄一息,她与魏麟在太后床前守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太后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举国同丧,而魏麟在处理完太后的后事之后曾试图与她同房,皆被她以孝期未过为由拒绝,一年的孝期,纵使魏麟一开始再贪慕她的长相,所有的热情也都被她无休止的拒绝消耗殆尽,再之后待她认清了魏麟的本性,她对魏麟便也更加抗拒了起来。 林芷曾经也想过,如果一开始她并未如此推拒魏麟,若他二人婚后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她是否可以改变魏麟,但林芷在经过良久的思考之后终是给出了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块朽木无论用尽什么方法都不可能雕刻成材的。 沈音儿看着她陷入沉思而并未回答的表姐,只觉果然如此,从那日在太学院遇见诚王之时她表姐的表现便尤为反常,她当初怎么竟还真信了她表姐否认的说辞了呢? 沈音儿幽幽道:“待我回府是不是就该给你准备贺礼了?” 林芷回过神,楞了一下方明白过来沈音儿在说什么,随即颇有些羞恼道:“我明年春季方年满十八呢!” 沈音儿啧啧摇头,“白驹过隙,这短短大半年不过一眨眼罢了。” 二人正笑闹着,蒹葭捧着一只精致的小箱子走了过来。 林芷问道:“这是何物?” 蒹葭道:“方才诚王殿下遣人送来给您的,说是给您解闷的小物件。” -- 第53页 沈音儿眯眼看着林芷,笑道:“表姐,您看这又送鸟又送小物件的,真看不出来,诚王殿下平日里这么冷酷不近人情一人,如今倒真是贴心又温柔,若是被城中其余姑娘小姐知晓了,不知该羡煞多少人了。” 听着沈音儿这话,林芷竟下意识地想起了徐书雅那张柔弱无辜的面容,于是边示意蒹葭将箱子放置在一旁的桌上,边不自觉地冷笑道:“那她们也得先有本事替魏濯挡下这一刀再说。” 沈音儿掩嘴轻笑,“这一点大概除了你整个盈都也没有姑娘能做到了。” 魏濯送来的箱子里确实有不少民间的稀奇小玩意,甚至还有两本志怪小说,沈音儿边好奇地研究着那几个各种形状的铜圈,边笑道:“诚王殿下这是在逗小孩呢,不过这小玩意还挺有趣的。” 林芷看着面前这对小东西,忽然想起方才外祖母所言之事,于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沈音儿道:“对了,音儿,你可知晓诚王的母亲是何人?” 沈音儿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小铜圈上,闻言随口应道:“我以前好似听说过,诚王的母妃当年可是盈都第一美人,所以你看诚王的长相,七八分都随了他母妃。” 林芷诧异,“盈都第一美人?为何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沈音儿停下手中的动作,凑近林芷小声道:“据说这位第一美人当年差点惹得先帝与上一位诚王兄弟反目,可能这事涉及到皇室秘闻,再加上诚王母妃很早便病逝了,所以基本上没人知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林芷皱眉,心中疑惑不减反而更甚了几分,上一位诚王那便是魏濯的父亲,先帝的同胞弟弟,可是这一切又与自己爹娘当年远走边关有何关系呢? 林芷知晓沈音儿也只是道听途说,暗道这事大概还得靠自己慢慢去查。 沈音儿一直陪着林芷用过午膳方从安定侯府上告辞离开,而林芷逗着鸟看着志怪小说,倒也将之前不能出门的烦闷一扫而空。 这段时日有大舅母帮忙应付那些上门探病的人,林芷得到了充足的修养,再加上太医得了魏濯的吩咐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每隔一日便上门替林芷把脉查看,在多方的精心照料之下,原本狰狞的伤口也终于渐渐开始愈合了。 这日一早管家林福寻到林芷向她禀明了一件事,说是原本伺候在林如慕书房的丫鬟因为家中老娘重病需要回去照料,这两日便要与自己辞行了,如今书房得重新安排一个丫头去伺候,但念在书房并不是一般的地方,林福也不敢妄做主张,特意来询问林芷拿个主意。 林芷想了想问林福道:“林伯,您觉得将素素安排过去如何?” 那日素素来她面前说明了身世来历之后,林芷也未多言,只给了素素两个选择,一是替她寻一门好婚事安安稳稳平平淡淡过一世,二则是在府中为婢,与其余签了卖身契的丫头们一样干活拿月钱,素素没有犹豫便选择了第二个,林芷念在她初入盈都吃了不少苦的份上,便让她负责花园里那些花花草草,暗中盯着素素的都道她整日干活劳作,安分守己并无任何出格之举。 林福颇有些犹豫道:“小姐,这素素来历不明又疯疯癫癫的,安排在书房恐有不妥吧?”林福显然对素素刚来府上那两日的行事作风印象深刻。 林芷失笑,“林伯,您这是那一日被素素给吓怕了?” 林福无奈,“可不是吗,这万一她再犯起病来打不得骂不得的,这不是折腾我吗?” “您放心吧,她不会再折腾了。”林芷道,“您就将她当作普通的丫鬟来对待便可,不必忌讳其他。” 林福应下,“那成,我这就让素素过去跟着香芩去学两天,等香芩走了,她也好上手。” 林芷点头,“您看着安排便是。” 是夜林如慕直至日落时分方回来府中,他如常一回府直接便进了书房,丫鬟将晚膳的酒菜摆置书房外间的桌上后出声道:“大公子,可以用膳了。” 林如慕听着声音有异,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素素正一脸紧张地站在外间门口看着自己。 林如慕:“你为何会在这里?” 素素低着头小声道:“香芩姐姐家中有事明天便要回老家了,是管家让我过来这边接替香芩姐姐的。” 若林芷此时在他面前,林如慕觉得自己定然要敲一敲自家小妹的脑袋,她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把人又给弄到自己面前来了。 素素见林如慕不说话,咬着下唇犹豫着开口道:“大公子若是不想看见我,我这便去找管家说。” 这人本就是自己留下来的,再加上虽然知晓素素身份存疑,但林如慕作为一个有风度的君子也是不大见得这小姑娘家红着眼睛委委屈屈的模样的,只得摆手道:“无妨,你便留在书房吧。” 闻言素素立刻高兴了起来,一双原本泫然欲泣的眼睛也随之亮了起来,“多谢公子。” 林如慕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过会再进来收拾。” 待素素退下后,林如慕坐在桌前只简单用了些饭菜便又坐回了书桌旁,他虽刚入兵部不久,但看着这混乱无序的机制,素来追求完美高效的林如慕恨不得将整个兵部从上到下全部肃清重来。 林如慕也不知道素素是何时进来将残羹收拾完毕的,待他草拟完手中的案卷放下笔之后,方发现手边有一杯温热的茶水,端起瓷杯递至嘴边,清新淡雅的味道扑鼻而来,林如慕喝了一口,略有意外地看向一直站在一旁候着的素素,“这茶是你准备的?” -- 第54页 素素点头,烛光摇曳,将她原本就精致的脸庞映衬得越发好看,她似有些不好意思也似有些期待道:“我听闻边关将士多爱这种茶水,所以便想着您应该也会喜欢。” 林如慕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片刻后方道:“确实许久没喝到过了,我很喜欢。” 第47章 心意 这一世便换她还他这一世深情 林芷在府中修养了数日之后, 赶在清明节前夕便带着白露与蒹葭去往了盈都城西郊青石山上的广念寺。 之前在日光城时,每年清明时分,林芷都会提前七日入日月塔戒斋吃素替万千战死沙场的英魂诵经祈愿, 今年她由于手臂受伤未能提前戒斋抄经,再加上也是第一年在盈都过清明节,便也只能一切从简。 经过多日静养林芷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 在与广念寺的住持提前说明意愿之后,她便索性直接上山借住了下来, 在广念寺中安心诵经祈福以告英灵。 广念寺香火旺盛, 林芷上山之后拜访过住持便去了佛堂诵经, 白露与蒹葭知晓她家小姐的习惯也不去打扰, 二人先行回了寮房整理打扫。 林芷在佛堂一待便是一整夜, 直至东方微白山下传来鸡鸣声时,林芷方走出佛堂回了寮房简单梳洗换衣, 她虽在佛前焚香诵经了一整晚却也不觉疲累,此时反倒深思清明精神颇佳。 由于尚未到早膳时辰, 听着山间鸟叫虫鸣泉水叮咚,林芷便独自去往后山散步, 循着小径往山中走去, 越走越深越发幽静清新。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箫声,那声音低沉婉转, 似呜咽似低喃,闻者亦觉哀从中来。 林芷寻着箫声走去, 穿过最里面的一片竹林,便至后山悬崖,崖边空旷平坦只有数块巨石嶙立于此,而此时一道白衣身影正面向悬崖立于巨石边。 看着眼前这道熟悉的背影, 林芷愣在原地,清明了一夜的脑袋突然迷糊了起来,魏濯怎么会在这儿?他为何在此吹箫?他在难过什么? 魏濯感受到身后有人过来,箫声骤停,他回头看去,见到呆愣在原地的林芷亦是颇感意外。 “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怎么也在这儿?” 目光相接,两人同时开口问道,听着重叠的两道声音,林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走近魏濯,此时的魏濯一席白衣,他面容清冷眼含哀伤,身后的悬崖间白雾渺渺,林芷有一种他本就从山间踏云而来的错觉。 林芷突然有些急于想要打破这种抓不住的疏离之感,然而她又似一个误闯了旁人领域的偷窥者一般,莫名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幸魏濯并未觉得被林芷窥见这种场景有何不适,他也没有收敛原本略带伤感的情绪,只不过看向林芷的目光中又添了一份温柔,“你何时上山的?” 在魏濯温和的注视下,林芷也没有这般多虑了,她道:“昨夜上来的,每年清明时分我都会为前线的将士们诵经祈福。” 魏濯道:“姑娘有心了。” 林芷摇头略有自嘲地笑了笑,“我这般做虽说是为了将士们祈福,实则也为消一消这戾气与杀孽。” 魏濯没有再说话,他重新看向了被白雾笼罩的悬崖间,抬起手中的玉箫,继续方才被打断的曲子。 林芷站在魏濯身旁,听着如泣如诉的箫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之间,微微偏过头去看身旁之人,他站得明明离自己这么近,可是给她的感觉却又那么遥远。 待魏濯一曲结束,林芷依旧没有收回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目光中有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迷恋。 “你现在为何这么难过?”林芷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魏濯执着玉箫负手而立,他道:“十三年前的今日我母妃便是在此处一跃而下,尸骨无存。”他的声音如这清晨的山风一般带着一丝潮湿的寒意,语气淡淡仿佛方才箫声中的哀伤只是随风而过的错觉。 林芷没想到今日是魏濯母妃的忌日,更没想到魏濯竟然主动与自己说起了自己的母妃,林芷望着魏濯的神色如常的侧脸,心中生起一丝莫名的心疼,“当年你多大?” “六岁。”魏濯的目光似是想要穿过那层层叠叠的白雾一般,他定定地看着前方,“我不知她当年连跳下去的勇气都有,为何便没有活下来的勇气。” 良久的沉默过后,林芷轻声开口:“斯人已逝,王爷便莫要再多追究往事了。” 魏濯收回目光,他转头看向了身旁之人,眼底沉重的情绪已经不复存在,“姑娘言之有理,都这么些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林芷见状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王爷也是昨日上山的?” 魏濯点点头,并示意了一下竹林的另一头的一座小院道:“我这几日一直住在那处,姑娘可要过去坐一会儿?” 林芷自然不会拒绝,随着魏濯一道进了小院,院内小厮将早已备好的茶水替二人倒上,魏濯问林芷道:“方才还未问你,伤口还会疼吗?” 林芷失笑,“那老太医得了您的吩咐,恨不得每日都要来府上看我一次,就算我想疼也疼不起来。” 魏濯这才放心了一些,但还是道:“你下回莫要再独自在山上走了,至少把你那个伸手不错的小丫头带着一起。” 林芷看着魏濯此时边给自己递茶水边不断叮嘱的模样,心下不觉微暖,思及方才在崖边时那个清冷孤独的身影,林芷默默希望魏濯在自己面前能永远都是现在这个温和亲近而充满烟火气的模样。 -- 第55页 待意识道自己内心的念头,林芷心下一惊,连带着端着茶杯的手都晃了一下,幸而魏濯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林芷的手方使得杯中茶水没有撒出来,魏濯温热的掌心贴住了林芷微凉的手背,交叠处的温度不断升高,林芷看着近在咫尺的魏濯,只觉心跳得越发快了起来。 “当心一些,小心扯到伤口。”魏濯收回手,似是没注意到林芷微红的耳垂一般,轻咳一声询问道,“是不是还未用过早膳?我这煮了些清粥,你要不要在这儿先吃一些?” 林芷点了点头,“好。”手中喝茶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她借由茶杯挡住了自己有些难以控制的表情,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一直混沌的东西突然清明了起来。 林芷放下茶杯,看着魏濯这张颇有些令人沉迷的面容,林芷瞬间便做出了某个决定,大概从上一世她倒在雪地之中,魏濯命人替她收尸厚葬之时,如今这一切便已经由命运注定了。 魏濯见林芷盯着自己的眼眸突然明亮了起来,不禁笑道:“在想何事?” 林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她道:“刚刚突然想明白了一件困扰我好几日的事情,不自觉便有些高兴。” 魏濯吩咐小厮将清粥小菜上上来,伸手替林芷舀了一小碗,递给她道:“饿着肚子就别喝茶了,先喝些热粥。” 林芷也不推辞,笑眯眯地接过小碗,“多谢王爷。” 待喝完了一小碗清粥,魏濯问林芷道:“姑娘可还有安排?” 林芷莞尔,“本还有的,不过现在没有了,王爷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魏濯道:“这几日在山上并无其余事务。” 林芷提议道:“那我陪王爷您下棋吧。” 魏濯点头,“也好。” 魏濯棋艺高超,林芷也不遑多让,二人一盘棋杀得天昏地暗,一局完毕两人皆有酣畅淋漓之感。 魏濯由心赞道:“姑娘好棋艺。” 林芷摆手谦虚,“我大哥棋艺才叫好呢。”说着又眨了眨眼问魏濯道,“王爷现在心情可有好一些了?” 魏濯一愣,随意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好多了。” 林芷站起身与魏濯告辞道:“我还得去佛堂诵经,那便不打扰王爷了。” 魏濯随之起身,“山路崎岖,我送姑娘一段路。” 林芷也未拒绝魏濯的好意,她又问道:“王爷准备何时下山?” 魏濯:“明日还会再待一日。” 林芷道:“那正好,我也准备再多待一日,到时王爷等我一起下山吧。” 魏濯虽不知这短短一个时辰的路途有何同行的必要,但他依旧点头同意,“好,等下山之前我让纪云去寻你。” 待林芷回到寮房,蒹葭与白露都有些着急,“小姐您说去后山转转,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与白露生怕您出事都快急死了。” 林芷心情颇佳,思及方才魏濯所言,于是笑道:“下回随便逛逛也将你二人带着,免得你们瞎担心。” 蒹葭闻言不禁打趣道:“小姐您怎么出去了一趟,性子都转过来了?” 林芷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我这样不好吗?” 蒹葭连连点头,“小姐您怎么样都好。”又问,“我去给您准备些早膳过来?” 林芷拒绝道:“不必了,方才在山上遇到诚王已经用过了,我直接去佛堂了。” 蒹葭与白露目送着林芷走进佛堂,面面相觑,最后蒹葭小声问白露道:“我怎么觉得小姐对诚王……” 白露竖起一根手指堵住了蒹葭剩下的话语,“慎言。”然而眼神里却是赞同的神色。 走进佛堂关上门后,林芷跪坐在蒲垫之上,四周安静下来她却忍不住想起了晨间之事,忆起魏濯忧伤孤独的模样,她现在好似已经没有这么好奇魏濯母妃了,她甚至有些希望魏濯再也不要到这令他伤心的处所来。 林芷不否认自己之前曾欣赏过魏濯谪仙般出尘的气质,然而刚刚在悬崖边这样子的魏濯却令她莫名心疼,她想要抱住他,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她会一直陪着她,林芷一点儿都不想再看见这样孤独的魏濯了,她明白,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看似冷情实则却要比所有人都要悲悯良善的男子了。 林芷再次忆起了上一世最后那道清冷却哀伤的声音—— “可怜林家一代忠良本不应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将皇后厚葬之。” 上一世他怜她叹她替她裹革收尸,那这一世便换她爱他敬他还他这一世深情。 第48章 芷儿 能遇见你才是我的幸事 从广念寺出来之日, 魏濯与林芷一同步行下山,身后纪云白露与蒹葭三人看着前面并肩而行时有说笑的二人,心中心思各异。 纪云:从未见过我家王爷对哪家姑娘这般上心, 林三小姐好福气…… 蒹葭:呜呜呜小姐好似真要被这位虽然长得好看但是看着很凶的诚王拐走了…… 白露:不知诚王殿下身手如何,足不足以保护好我家小姐…… 所幸下山的路只有一小段需要步行,众人很快便行至了马车停放的处所, 然而不远处一个护卫打扮的人一见到林芷与魏濯便匆匆迎了上来,“王爷, 林三小姐!” 林芷认出来人乃是北郊马场的护卫, 于是开口询问:“发生何事了?如此慌张?” -- 第56页 那护卫苦着一张脸吞吞吐吐道:“回林三小姐, 是、是赤焰——” 林芷闻言脸色骤变, 一旁魏濯的脸色也立刻难看了下来, 当初林芷是为了黑骁方把赤焰放在北郊马场的,魏濯知晓林芷对赤焰的重视程度, 若赤焰真因此出了什么事,他也难辞其咎, “赤焰怎么了?” 护卫被诚王这样盯着,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赤、赤焰怀、怀孕了!” 魏濯与林芷:“???” 站在魏濯身后的纪云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在接收到自家王爷的怒视后随即正色噤声。 林芷震惊地看着马场护卫,咬牙问道:“谁的?我现在就去把它给炖了!” 马场护卫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魏濯, 心一横眼一闭道:“黑骁的。” 魏濯:“……”他现在和黑骁断绝关系还来得及吗? 大半个时辰之后,北郊马场。 一行人将赤焰团团围住, 赤焰身边贴着那匹“罪魁祸马”黑骁,黑骁见众人围住赤焰,还颇为不爽地朝着魏濯打了声响鼻。 魏濯无语地看着这匹大傻马,待会儿说不定你就得被炖了, 现在还不知道收敛一些。 林芷伸手摸了摸赤焰柔顺的鬃毛,从色泽上看得出赤焰这段时日确实养得不错,如果能忽视它略显圆润的肚子的话,赤焰许是怀孕的缘故,面对林芷要比往日更加温顺不少,蹭着林芷的手心一派安然。 魏濯轻咳了一声,略有尴尬地开口与林芷道:“那个,黑骁应该也不是有意的……”给你打一顿出出气可以,就别炖它了成吗? 林芷瞥了一眼黑骁,赤焰似是注意到了主人的目光,偏头与黑骁蹭了蹭,林芷无语地看着眼前两匹私定终身还当着自己面秀恩爱的马,“这是还怕我棒打鸳鸯不成?” 魏濯见林芷似乎已经接受了赤焰怀孕这个事实,于是道:“这儿味大,不然我们去外面说话?” 林芷随着魏濯走出了马厩,魏濯伸手给林芷倒了一杯凉茶降火,便试探着开口道:“你不生气了吧?” 林芷看了眼魏濯,“若是其余马我定时要炖了它的,不过黑骁就算了,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 被看佛面的魏濯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又主动道:“你近来若需要用马只管牵黑骁去用便是,赤焰这边我定安排人好生照料。” 林芷道:“我过几日确实准备再去一趟成安看看,王爷同去吗?” 魏濯毫不犹豫道:“能与姑娘同行,荣幸至极。” 林芷见魏濯这幅模样,忍不住笑道:“黑骁与赤焰再有灵性也是畜生,王爷不必自责。”顿了顿又略有纠结道,“更何况这两匹马看着还似两情相悦。” 魏濯端起凉茶饮尽,不无尴尬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将赤焰送至马场,如今这事我多少有些责任。” 数日之后盈都城外东南官道上,依旧是一行四人,走在前面的林芷骑着的是魏濯的黑骁,身旁的魏濯则是骑了另一匹马,二人身后跟着同行的白露与纪云。 这一次林芷与魏濯骑马的速度并不算快,虽然林芷保证自家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完全痊愈了,但魏濯依旧不允许她速度过快以免牵动伤口。 林芷看着四周的风景,如今的天气较之一月之前已经要热一些了,不过路两旁的各种野花依旧开得极为好看,林芷笑道:“虽才短短月余时间,不过这一回的心境较之上一回倒是大为不同了。” 魏濯问:“有何不同?” 林芷反道:“难道王爷的心情没有一点儿不一样吗?” 魏濯想了想答道:“如今与姑娘更为熟识,相处较之之前也随意了不少。” 林芷道:“谁说不是呢,上一回让王爷您与我同行乃是以江老板为由,这一次应该算是您主动愿意的了吧?” 魏濯点头道:“嗯,是我自愿与姑娘同行的。” 林芷似是思及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悄声与魏濯道:“自打我大哥上回知晓我去找你喝酒之后,便特别后悔同意我与你同来成安之事。” 魏濯思及之前在百兽山时林如慕看自己时的眼神,不禁笑道:“待我这次回去盈都定然与你大哥交好一番,免得他对我有误解。”想了想又问,“那这一回你大哥如何会同意你与我同行的?” 林芷眨了眨眼,“我瞒着我大哥出来的。” 魏濯惊讶,“这也……太不合礼数了。”这回林家大哥真得把自己当成对他妹妹心怀不轨之徒了。 “骗你的。”林芷笑出声,随即凑近魏濯压低声音道,“我临出门前我大哥特意交代白露好生看着我了,不准喝酒,不准做任何危险之事,也不准做任何不合礼数之事。” 魏濯好笑道:“所以白露不是你的丫鬟,而是你哥的暗探?” 林芷叹气,“不是暗探,是明探。” 林芷与魏濯虽然速度不快,但有说有笑二人也不觉无聊,待行至成安县时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几人寻了一间酒楼下马歇息。 这个点酒楼里并没有吃饭的客人,纪云问掌柜道:“我们几人赶路至此尚未吃饭,掌柜的可还能做些酒菜来?” 掌柜笑道:“几位来得巧,大厨还在,您几位看看要吃什么我去让后面做。” 纪云点了几道招牌菜又点了一壶茶,掌柜便立刻吩咐后厨去了,没一会儿掌柜先提着一壶茶水来给几人上茶。 -- 第57页 林芷问道:“掌柜的,这酒楼怎么就你一人,伙计们呢?” 掌柜也是个健谈的,见林芷问便答道:“原来还有我两个远方侄子在店里做跑堂,这不是近来官府招人修园子么,这下午不忙我便让他俩干活去了,等到晚上忙的时候再回来,还能多做两个时辰的工呢。” 林芷好奇道:“这就做两个时辰也有工钱?” 掌柜喜气洋洋道:“有的,做一个时辰都有,像我外侄这种做零工的都按时辰算工钱,做满一百个时辰便给结钱,他俩也不怕吃苦,都卯着劲要赚娶老婆的钱呢,这不前几天刚结到一笔工钱,两小子还偷偷给我买了壶好酒。” 林芷跟着掌柜道:“那岂不是大家都抢着去园子里干活去了?” 掌柜道:“可不是吗,连隔壁县的还跑我们衙门来报名来着。”掌柜颇有些感慨道,“之前大家听说又要修园子,原本都计划着偷偷溜出咱们成安县去,可谁知这一回衙门可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了,老百姓尤其那些家里收成不好的,可都高兴坏了,若不是官府不准,他们恨不得半夜还要继续干活呢。” 厨子很快便将做好的饭菜端来上来,四人简单用过饭菜便出了酒楼,魏濯问林芷道:“是不是还想去三姓村看看那户酿酒的人家?” 林芷笑道:“知我者王爷也。” 四人上马朝着城外三姓村走去,出了城便是大片的农田,与上一回过来时众人暮气沉沉的感觉不同,如今即使是带着稚子在田中劳作的女人们面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 三姓村外,魏濯与林芷下马将马缰绳递给纪云与白露,留他二人在原地看马,魏濯与林芷则同行走进了村子。 刚走近刘嫂子家便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林芷看着门前至少有十余名小孩在玩耍,一时间有些惊讶,其中一名年长一些的小姑娘远远看见了不远处看着他们的林芷,便主动跑过来询问:“姐姐,你想找谁呀?” 林芷问小姑娘道:“你们怎么这么多小孩子在这里?你们爹娘呢?” 小姑娘道:“爹爹去城里干活了,娘亲在刘婶婶这里酿酒,刘婶婶说大人要干活,让我看着大家一起玩。” 林芷问:“你娘在刘婶婶这里干活吗?”又指了指门口的那些小孩,“他们的娘亲呢?” 小姑娘道:“他们好多都是不认识的人送来刘婶婶家的,只有我还有小花有爹有娘,不过刘婶婶不准我这样说,她说她就是他们的娘。” 小姑娘虽然懂事但毕竟年纪尚小,说起话来也没有太清晰的条理,不过林芷却是听明白了小姑娘的话,伸手从荷包里拿出一包糖递给小姑娘道:“去分给弟弟妹妹们吃吧。” 谁料小姑娘却没有伸手,她咽了咽口水依旧拒绝道:“我娘不准我吃陌生人的东西。” 林芷笑道:“我不是陌生人,我与刘婶婶认识,你告诉她我姓林她便知晓了。”林芷将糖果塞进了小姑娘手中,“听刘婶婶与你娘的话,好好照顾这些弟弟妹妹。” 小姑娘捏着糖包,点头道:“我知道的。” 与小姑娘说完话,林芷便看向了一旁的魏濯,魏濯笑道:“想回去了?” 林芷朝他露出了一个故作无奈的笑容,“都说王爷您最了解我了。” 走出三姓村,魏濯方问她道:“为何不进门看一眼?那妇人见到你定然很高兴。” 林芷纠正道:“帮助了刘嫂子的人可不是我,我只是厚着脸皮接下了刘嫂子对王爷你的感激之情。” 魏濯道:“若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知晓还有这样一户人家的存在。” 林芷的目光落在村前大片的农田上,“我还挺害怕面对别人这种千恩万谢的,毕竟我所能做的与他们期待的总是存在着很大的差距。”林芷道,“如今看到刘嫂子在得到了帮助之后不仅将日子红红火火地过了起来也还在帮助更多的人,这便足矣,再去看她我也无法多为她做些什么,反倒像是上门要酒喝的了。” 魏濯的目光落在林芷身上,她能力卓绝心地善良,更难能可贵的是面对繁华依旧能保持最初的淡然与纯粹,魏濯道:“还想着喝酒?不怕你大哥罚你了?” 林芷振振有词道:“上回我大哥罚我主要还是因为我□□去你府上,之后回来还说谎,若只是喝了两口酒大哥应该不会罚我。” 魏濯也笑道:“下回再犯错被你兄长遇上,直接承认错误便是,否则定会被罚得更厉害。” 林芷瞅着他问道:“那若我下回还想喝酒,还能去寻你一起吗?” 魏濯回道:“我不是已经带你走过偏门了?再想来寻我,直接从偏门入府便是。” 林芷心情大好,“能认识王爷大概是我回来盈都最幸运的一件事了。” 魏濯看着她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能遇见你才是我的幸事。” 林芷冷不丁地迎上魏濯的视线,再听着耳边这醇厚好听的声音,林芷感觉自己的脸瞬间红了,她夹紧马肚带着黑骁突然加速冲了出去,留下身后被吓了一跳的魏濯,“你慢一些,小心手臂上的伤口。” 四人回到城中,天色尚明,魏濯问林芷道:“想不想再去枫华林看一看?” 林芷点头,“自然要的。” 这短短月余时间枫华林已经被夷为了平地,宫殿的基石也已经打得差不多了,由于如今这枫华林守卫极为严密,魏濯便索性表明了身份带着林芷直接进去查看。 -- 第58页 偌大的枫华林此时忙碌而有序,工人与监工各司其职,入口处还有好几位账房先生在登记着各类现场事宜,待知府听闻诚王殿下来了赶来迎接之时,林芷与魏濯已经将整处看了个便,也寻了好几个工人与管事聊了聊,见众人虽然辛苦却也大都对朝廷心怀感激,此等情形在朝廷大动土木之时乃是颇为少见的。 知府迎着魏濯与林芷入了府衙用膳歇息,魏濯听知府简单汇报了一番工期进度便让他先行退下,夜风凉爽,用完膳后林芷不想闷在屋内,便邀魏濯去院中喝茶赏月。 一壶清茶,一轮圆月,一对璧人。 林芷伸手替魏濯倒茶,“上一次来成安是月圆,今日亦是月圆,看来这成安县果真是个适合赏月的好地方。” 魏濯道:“与姑娘饮酒喝茶本就是一件幸事,圆月倒是其次了。” 林芷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清香的茶水入口,林芷笑道:“好似也没说错,与王爷同行,饮酒喝茶都是幸事。” 魏濯喝了一口茶,只听林芷问道:“王爷看到那些百姓由衷的欢喜,可有何感受?” 魏濯放下茶杯道:“心下总是要比上一回来时要舒服一些。” 林芷但是撑着下巴,她的眼眸里映出了灯笼中的烛火亦映出了魏濯的身影,“但是这些百姓如今能欢欢喜喜都是因为王爷呀。” 魏濯没有说话。 林芷继续道:“所以王爷您看,有些时候一颗石子对溪流的影响远远要比想象中更强大。” 魏濯看向林芷,片刻的沉默过后,他忽然笑了笑,“林姑娘你可知晓,若不是为了你高兴,我甚至连一颗石子都懒得拾起,更勿论还要将它掷入溪流之中了。” 林芷望着他,眼神中的情愫丝毫不掩,她浅笑道:“那王爷为何还要唤我林姑娘?” 凉凉的夜风将魏濯好听的声音吹散了开来,他轻声唤道:“芷儿。” 第49章 命定 待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与王爷同来…… 此言一出, 连带着微凉的夜风也立刻暧昧了起来,皎洁的月光撒落在魏濯认真而温柔的面容之上,林芷望向他的目光缱绻多情, 这一瞬间她甚至错觉自己重活这一世大概便只为了眼前这一人。 “王爷。”林芷举起茶杯,轻笑道,“突然觉得今晚没有酒可惜了。” 魏濯拿起自己的茶杯与林芷轻轻碰了一下, “以茶代酒也一样。” 林芷喝了一口茶,不无叹惋道:“喝茶静心, 现在饮茶王爷不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吗?” 魏濯伸手拿过茶壶替她添满, “伤好之前莫要再想着饮酒了。” 林芷看着被添满的杯子默默撇了撇嘴角, 真是无趣, 不过幸而这茶还挺甘甜。 林芷的小表情尽数落在魏濯眼底, 魏濯忍住想要伸手揉一揉她脑袋的冲动,淡笑道:“听说沈喻的酒庄里前些日子酿造了一款清淡的果酒, 回去之后待你伤口完全恢复,我请你喝酒如何?” 林芷端着茶杯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盯着眼前之人, 魏濯被她看得莫名心虚,“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林芷问道:“在王爷心里我莫不是一个酒鬼?” 魏濯被她逗笑, 一直克制的手掌终于揉上了林芷头顶, “自然不是。” 林芷继续问:“那王爷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魏濯的目光落在林芷略带俏皮的艳丽容颜上,他道:“聪慧善良, 爱憎分明。” 林芷睁大了双眼,“就这样?” “嗯。”魏濯忍笑点头。 自然不只这样, 在他看来林芷便如这满天的星辰,美丽耀眼,无论夜空多黑多暗,她都能凭借一己之力成为这漫漫长夜中最倔强最独特的一点光亮, 就好像她带着笑颜突然出现在了自己沉寂多时的生活中这般。 林芷不知魏濯心中所想,视线在魏濯脸上定格了片刻,随即摆手道:“罢了罢了……”谁让诚王长得这么好看呢,面对着这张连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夜色渐深,已然挑开了薄纱一角的两人方各自回房休息。 房间内,林芷泡在温热的浴桶内,双目微合,她的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魏濯那一声轻轻的“芷儿”,心口泛起一丝微麻,就好似这声音直接落在了她的心尖上。 次日一早,林芷与魏濯本欲用过早膳便启程回盈都,不过尚未走出府衙便碰上了迎面而来一身风尘的沈善铎。 沈善铎身为工部尚书,下面这些事宜本并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但由于此次乃是变革开创之举,若能行得好便是有利千秋,为了不出任何差错,沈善铎便也经常会亲历成安,与现场官员深入交流探讨。 看着自己面前的诚王与外甥女,沈善铎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并屈身给诚王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魏濯微微颔首,“沈尚书不必多礼。” 一旁的林芷无由来地有一丝尴尬,垂首福身给沈善铎行了一个晚辈礼,“芷儿见过大舅舅。” 当着魏濯的面沈善铎也无法多言,只问道:“芷儿何时来的成安?” 林芷道:“昨日来的,现在便准备回去了。” 沈善铎望向魏濯,询问道:“下官正巧有件事欲与王爷商议,不知王爷可还方便?” 林芷见状立刻乖巧告辞,“我先去后院歇息一会儿。”说罢便领着白露快步走离了眼前这二人。 -- 第59页 魏濯与沈善铎在书房内待了近一个时辰方出来,魏濯耐心得听沈善铎汇报完园子的工期进度,并在沈善铎拿不下决定的几处给出了较为详细的想法与建议。 待送魏濯出了书房后,沈善铎又在书房端坐了片刻,他从未想到诚王这一次竟会一反素来对凡事都不甚关心的态度,如今不仅在一开始便提出了这一利民之策,现在更是亲临成安查看并且以民为先给出了一系列详尽的建议。 思及方才他家芷儿与魏濯并肩而行的模样,沈善铎暗暗叹了一口气,芷儿心怀苍生悲悯大义,诚王能力卓绝手段了得只是这些年为人处世过于淡漠清冷了些,他二人若真能携手共事大概也是百姓之福。 走出书房寻来纪云询问了一下,魏濯很快便在院中寻到了正站在树下发呆的林芷,“在看什么?” 林芷闻言转身,看见魏濯下意识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在想下一回过来,大概得等到畅春阁落成之时了。”畅春阁乃是规划中最中心的一座阁楼。 魏濯道:“照现在的进度,其余副殿不说,畅春阁应该在明年春祭之前便能落成。” “明年春天呀……”林芷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而问道,“到时王爷还会与我同来吗?” 魏濯失笑,“你若想来,我定然要陪你一起的。” 林芷含笑点头,“好,待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与王爷同来。” 由于耽搁了些时辰再加上二人并无急事,便也慢悠悠待用过午膳后方骑马踏上了回盈都的路,一路缓行,以至于落后二人许久的沈善铎在盈都城门外便追上了他们。 由于天色已经不早了,魏濯便先行送林芷回去了安定侯府,府门外魏濯不忘叮嘱:“连着折腾了这么些天,这几日便在府里好好歇息,莫要多出门走动了。” 林芷笑眯眯应下,小声询问:“若我想去寻你可以吗?” 魏濯望着她的目光中满是宠溺,笑道:“那便由我□□来寻你?” 林芷被他看得略有些羞赧,“还是算了,我府上的护卫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万一失手误伤了王爷可就不好了。” “时辰不早了,赶紧进去歇息吧。”魏濯伸手揉了揉她头顶柔软的发丝,“若真是歇得无聊了,我近来午后都会在烟雨楼。” 目送着林芷走进了府内,魏濯这方调转马头离开了子规巷。 林芷走进府内,面容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淡下去,便被站在院内的素素吓了一跳,“素素?你站这里做什么?”由于素素道不愿再回去高羟,所以便主动舍弃了在高羟是用过的异族名字,众人便也直接唤她素素。 “见过小姐。”素素给林芷行过礼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低声回道,“大公子还没回来,我事情做完了,就想在这儿等大公子回府。” 林芷:“……” 鉴于他两位兄长尤其是她大哥这无处安放的吸引力,之前在日光城时,府里的小丫头们便时常会为了偷看她大哥而悄悄换班,不过这还是头一回有小丫鬟像素素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大胆而直接,恨不得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对她大哥的崇拜与喜爱。 林芷问道:“吃过了吗?” 素素摇头,“还没,等大公子回来先吃过我再吃。” 林芷今日心情好,也不想多追究素素之事,只提醒道:“我大哥有时很晚才会回来,你不必为了等他而饿坏了自己的身子。” 素素红着脸应道:“多谢小姐关心,我不饿。” 见状林芷也不再多言,与白露一道回去了自己的院子,至于素素这大美人还是留给她大哥独自消受吧。 此时沈府内,沈善铎回府简单用过晚膳后便去了沈太傅的屋子,沈太傅如今年纪大了,平日里若无大事也不再入宫上朝,每日就喜在府中养养花逗逗鸟,沈善铎来时,他正在院中喝茶浇花,见长子来了便招手示意他来看,“你来得正好,来看看我这株花,今日刚开了。” 沈善铎并无心思赏花,面对着自己的父亲说话也是开门见山,“我今日去成安遇见诚王与芷儿了。” 沈太傅放下手中的浇水壶,一旁的奉茶丫鬟立刻将沈太傅平日惯在晚膳后喝的茶水端了上来。 沈太傅在院中石桌前坐下,并未接过沈善铎的话,只问道:“成安之事可还顺利?” 沈善铎实言道:“此次虽是开创之举,但有诚王的全力支持,整体也算顺利。” 沈太傅道:“我教过这么多学生,唯有诚王堪为治世之大才,如今他能重新入世也是家国幸事。” 听着沈太傅如此直白之言,沈善铎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当年之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良久方叹了一声:“造化弄人。” 沈太傅喝了一口茶,这方又问道:“你可是在担心芷儿之事?” 沈善铎道:“如今芷儿与诚王这种关系,无论向青一家之前是何种立场,今后在所有人眼里林家与诚王都成了密不可分的一体。”沈善铎看向了皇宫的方向,意有所指,“只怕不会太平太久了。” 沈太傅靠在藤椅上,仿佛并未听到沈善铎所言一般,他道:“想当年,芷儿尚未出世之时,如柳便说过,若这一胎是女娃,便让这女娃与萧丫头家的男娃订一门娃娃亲,只可惜后来萧丫头的身子越来越差,此事便也不了了之,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这两个孩子能再走到一起也是命中注定,你身为长辈,便莫要瞎操心这两个娃娃的事了。” -- 第60页 沈善铎听沈太傅说完这些话,瞬间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连我们沈家也划入了诚王一派?”沈善铎皱眉道,“陛下虽沉迷声色不喜朝政,但毕竟他是先帝钦命的正统血脉……” “顺其自然吧,你与善思尽管做好你们自己的事情便可,至于其余事我心中自有思量。”沈太傅说完这话便闭目不再多言,有些事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多说更不能多说。 安定侯府外,果如林芷所言直至天色全部暗了下来,林如慕的身影方出现在了府门口,站在院中的素素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迈开脚便欲朝林如慕走过去,谁料双腿却因站得太久麻木了,整个身子随即不受控地朝一旁倒了过去—— “芷儿回来了吗?” 林如慕原本正边走进府内边与一旁的护卫说话,谁知一抬头便看见几步之外即将摔向一旁石墩子上的素素,林如慕不及多想,脚尖轻点飞身上前顺利在素素撞向石墩子前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林如慕扶素素站定后便松开了她。 素素一张雪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嗫嚅道:“我、我腿有点发麻,对不起大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对着这样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林如慕训斥的话也说不出口,问道:“在这儿站多久了?” 素素摇着头,“……也没有等多久。” 林如慕严肃着一张脸看着素素,道:“下回莫要再站这里等我了。” 林如慕说罢便抬脚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身后素素急忙跟上,可是由于发麻的双腿尚未恢复,整个人瞬间扑向了林如慕。 被扑得一个踉跄的林如慕已经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回头看素素了,不过这一回不待林如慕开口,豆大的泪珠便已经率先从素素发红的大眼睛里流了出来,她垂着头抽泣着道歉:“对、对不起……” 林如慕本欲寻个丫鬟过来扶素素回房,不过此时已经挺晚了,丫鬟们都已经交完班去吃晚饭了,再加上这庭院内伺候的丫鬟婆子本就较少,一时间这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他俩竟空无一人。 林如慕看素素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伸手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方素帕递了过去,无声叹气,“别哭了,没怪你。” 素素犹豫着伸过手接过手帕,林如慕又问:“还能走吗?” 素素擦着眼泪小声道:“腿还有些麻。” 林如慕已经不想再多言其他了,上前一步一手搂过素素瘦弱的脊背一手搂过她的腿弯,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素素惊呼一声,随即咬住下唇将所有声音都吞回了肚子里,任由林如慕抱着自己朝内院走去,她埋首在林如慕胸前,鼻尖是好闻的檀木香味,耳边能听到林如慕宽阔有力的胸膛中传来的心跳声,素素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捏着素帕的手指也越收越紧。 林如慕抱着素素走进了自己的翠竹轩,待走进院中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索性将人放置在了院中的石凳之上,并道:“腿好了在起身。” 素素点着头不敢多说话,眼见着林如慕准备走进卧房,素素方略带急切地开口道:“大公子,我给您做了些饭菜,您吃过了吗?” 林如慕也未回头,只道:“过会儿直接送进房内。” 片刻之后,素素端着托盘敲开了林如慕的房门,房间内,林如慕正在偏厅看书,听见响动也未抬头,只道:“先放着。” 素素将饭菜摆好,等待了一会儿见林如慕并没有起身的动作,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大公子,这些菜都是刚热的,过会儿冷了便不好吃了。” 闻言林如慕抬头看了眼素素,见她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便放下书起身,走至了外间桌边,桌上几道菜式看起来清淡爽口,林如慕也确实有些饿了,接过素素递过来的碗筷便用起膳来。 “咕咕——”安静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一声略显尴尬的声音。 林如慕意外地看向素素,“你还没吃过?” 素素涨红着一张脸点头,“待大公子吃完我便去吃。” 林如慕示意她道:“这么晚了也别折腾了,添一双碗筷坐下一起吃吧。” 素素连连摆手道:“不、不用。” 林如慕见她受惊的模样不禁笑了笑,道:“不必紧张,我没这么多规矩,以前在战场上都是与普通兵士们一起吃的,不是什么大事。” 听林如慕这么说,素素方犹豫着坐在了林如慕对面的空座上,给自己也盛了小半碗米饭,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今日这几道菜虽都是些家常小菜,但做得都极为符合林如慕的喜好,林如慕问道:“这菜是你做的?” 素素咽下口中的米饭,点头道:“我去问了厨子您的口味,不知您还吃不吃得惯?” 林如慕赞道:“手艺不错。” 得了林如慕的肯定,素素忐忑的表情立刻开心了起来,她道:“您要是喜欢,以后我每日都给您做。” 林如慕没有再多言,很快吃完饭后便又起身回到了里间的小书房内。 外间的素素用完膳轻手轻脚地收拾完桌子后,这方离开了翠竹轩,由于她现在主要在林如慕这边伺候着,所以居住的屋子也换到了距离翠竹轩和书房都不算远的房间内。 房间内,借着并不算太亮的烛火,素素从怀中取出了那一方素帕,展开后这才发现帕子角落里用银丝绣着一个小小的“慕”字,鬼使神差地,素素将帕子递至鼻尖,这上面果然有一股和林如慕身上一般的淡淡檀木香味,思及方才被林如慕抱着走过的那一段路,烛火映衬下的一张脸似乎又泛起了一丝难掩的红晕。 -- 第61页 第50章 太后 总不能看着身边的人被他们欺负了…… 烟雨阁三楼雅间内, 江闻白略有疑惑地看着近来每日午后都会来他楼里小坐一会儿的魏濯,心中暗道最近这说书人和唱曲人的表演好似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怎么就突然吸引到诚王了?还是说他家王爷这是在嫌他查探那几名高羟刺客时办事不力, 所以天天来监工来了? 江闻白在脑补了两天后终于亲自提着一壶好茶推开了雅间的门,“昨日刚来的新茶,尝一尝?” 魏濯点头示意江闻白一起坐, 江闻白边泡茶边琢磨着看这表情也不似来催他刺客之事的,于是主动开口道:“前几日杜安往大理寺送去了一人, 说是皇城军中的内应。” “他这回倒是聪明了一次。”魏濯是这样说着不过也不算意外, 当日在百兽山时林如慕便有从旁提点过杜安, 所以杜安这一次能一改素来的冲动如此低调迅速地揪出军中内应, 并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直接将人交由了大理寺, 这其中想来不无林如慕的指点与授意。 江闻白泡完茶后便坐回了位置上,顺手拿过一旁的折扇, 晃着扇子道:“不过你一定想不到,昨夜有一黑衣人趁着夜色给我送来了一封信。” 魏濯挑眉:“那内应的审讯经过?” 江闻白手中取信的动作一顿, 随即摇头笑道:“王爷英明。”边说着边将怀里的信封交给了魏濯。 魏濯展开信件看了一遍后便又交还给了江闻白,信中除了完整描述了对这名内应的审讯经过, 并还特意注明的这人的姓名祖籍, 不过据信中所言,这人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 并无太多有价值的内容。 江闻白伸手将这薄薄的一张信纸在一旁的熏香炉中点燃,并道:“我已经派人去此人祖籍查探了。”江闻白看着信纸焚尽, 这才回过身继续道,“不过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背景,身家清白的小人物能如此咬紧牙关,要么背后之人拿捏住了他的弱点, 要么便是背后之人的身份够高足以震慑他这种未见过多少世面的小人物,当然更有可能是这二者兼而有之。” 魏濯喝着茶,淡淡开口:“你有什么想法。” 江闻白随意地转着折扇,唇角挑起了一抹弧度,面容上显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他道:“能在皇家祭祀上勾结高羟蛮夷入场行刺的,且还能买通皇城军守卫,放眼整个朝堂,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屈指可数。”江闻白丝毫不避讳,继续道,“大概除了您之外,便只有咱们陛下以及太后与右相那一家子了。” 魏濯听完江闻白的话,未置可否,只问道:“你觉得这次的这四名刺客与上回你在圩州遇到的杀手可是同一批?” 江闻白耸了耸肩,“单凭伤口和兵刃,实在无法辨别,不过——”江闻白顿了顿,“若真是高羟来的杀手,兴许可以问一问林三小姐?” 魏濯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道:“下次见到她可以问一问。” 提及林芷,江闻白又想起了自己那只被送走的鹦鹉,于是轻咳了一声,询问道:“王爷,您可知晓近来市井间对您是如何评价的?” 魏濯皱眉看了眼江闻白,“你最近很闲?” 江闻白立刻搬出救星,“不光是您,还有林三小姐。” 果不其然,听到林芷的名字,魏濯转而接口道:“都说了些什么?” 江闻白道:“百姓都说林三小姐是仙女转世,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心地良善,就连王爷您也是因为受到了林三小姐的感化,所以方性情大改。”言及此江闻白深觉自己当着魏濯的面直接调侃略有不妥,于是又添了一句道,“主要还是因为成安之事,您下令整肃贪官污吏严改□□苛税,百姓都对您赞不绝口。” 魏濯无语地看了一眼江闻白,“你以后少听这些街井之言。” 江闻白作为盈都最大茶楼的老板,每日接触的便是各种八卦与小道消息,就连如今城内最受欢迎的话本他都有了解一二,此时看着魏濯的神情,江闻白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唰”地收起折扇,半分肯定半分求证地望向魏濯,“您与林三小姐当真成了?” 魏濯瞥了他一眼,“如此八卦,我看你这茶楼也别开了,直接改行吧。” 江闻白却道:“您之前尚未认识林三小姐,便已经有人看您不顺眼,三番两次派出不入流的杀手,如今再加上个林三小姐,日后对方若再有行动,只怕远不止这几名入不了眼的杀手了。” 魏濯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见江闻白如今提出来,他便也开口道:“之前只我一人,凡事我也不高兴太较真,当日他们对你下手便已经触碰了我的底线,如今若真连带上了芷儿,我自然不能让他们觉得是我太好说话了。” 江闻白心中微动,他试探道:“若这背后之人当真是宫中那位呢?” 魏濯看了他一眼,“闻白,你与沈喻跟了我这么些年,你们的想法我并不是不知,我不争并不代表我不能争。”魏濯的表情淡淡,“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即便是魏麟又如何?我总不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他们欺负了去还置之不理。” “我知道了。”江闻白颔首应下,微垂的眼睑遮盖住了目光中韬光养晦多年而终于得到了肯定的跃跃欲试。 门外突然传来了两声轻轻的扣门声,守在门外的纪云声音响起,“王爷,林三小姐来了。” -- 第62页 “进来吧。” 下一瞬,一道窈窕的身姿便推门走了进来。 江闻白一脸喜气洋洋地看向林芷,并起身抱拳给林芷行了一礼,“林三小姐,好久不见。” 林芷看着江闻白,掩嘴轻笑,“江老板这是做什么呢?今日怎么这么热情?” 江闻白伸手给林芷沏茶,“三小姐如今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我家王爷的救命恩人,在下自然得奉小姐为上宾。” 林芷在魏濯旁边坐下,笑盈盈地接过江闻白递过来的茶杯,道:“谢礼王爷已经给过了。” 江闻白的目光在面前二人身上看了看,笑道:“想来当日在圩州我这一刀挨得也算值,否则林三小姐与王爷也不会这么快便相识?” 林芷暗笑,若不是因为我认得你家王爷的玉坠,当日在圩州遇见来路不明又身受重伤的你,我定然直接不会多管闲事,不过这话无法说,林芷道:“那我还得感谢江老板喽?” 江闻白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胡侃了几句只会江闻白便也识趣地退出了房间,不再打扰这二人。 待房中只剩下了魏濯与林芷二人之时,魏濯方开口问道:“我何时给过你谢礼了?” 林芷眨着眼看着一脸不解的魏濯,莞尔道:“不告诉你。”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份谢礼迟早她会拿来的。 魏濯见林芷不言,他也无法,宠溺地看着她问道:“今日怎么过来了?” 林芷不如抱怨道:“整日闷在府中什么事都不需要做实在太难熬了。”林芷叹气,“大概我就是个爱操劳的,闲着反而难受。” 魏濯笑道:“我在城郊有处别院,里面景致尚可,且连着山林,你若在府里待得腻味了,便去别院住几日散散心?” 林芷失笑,“您这样邀我去您别院小住,旁人不知道的该说您金屋藏娇了。” 魏濯一时语塞,“……是我考虑不周。” 林芷道:“您那别院在何处?我听大哥说我们家好似在珍珠湖畔也有座小院,若离得不远,我也不是不能去看一看。” 魏濯笑道:“那巧了,我那别院正好也在珍珠湖畔。” 此时的慈宁宫中,魏麟正在与太后说着话。 太后刘氏乃是右相刘稳山的亲姐姐,如今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长期的养尊处优令她看上去丝毫不显老态,甚至宛如三十出头的少妇一般,她样貌虽不难看但也绝算不上上乘,但就这样一个容貌一般的后妃,能在先帝跟前盛宠不衰并力保资质普通的皇儿魏麟坐稳太子之位,其心机手段可见一斑。 太后此时正坐在软榻之上,腿边跪着一个小丫鬟正在替他揉腿,太后看向身旁的魏麟,目光慈爱,“皇儿近来政务可还繁忙?” 魏麟从小对他母后便有些害怕,如今即使已经当了好几年的皇帝,他母后对他也不再如之前当太子时一般严厉,但他依旧有些畏惧他母后。 魏麟回道:“不算忙,多谢母后记挂。” 太后又道:“之前听闻百兽山祭祀时,林家刚回来的那个小丫头救了诚王一命?” 魏麟不知他母后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如实点头道:“是,若不是林家丫头,诚王此次怕是得受伤。” 太后端起桌上的茶水缓缓喝了一口,又问道:“我听闻诚王似乎有意林家那丫头?” 魏麟似乎并不太以为意,随口道:“男未婚女未嫁的,诚王年纪也不小了,有意也正常。” “啪!”太后重重地将茶杯放在了桌上,怒其不争地盯着魏麟,“你便是这样想的?” 魏麟看着他母后,劝慰道:“母后可是担心诚王与林家联手势力过大?” 太后不悦道:“你还知道?” 魏麟道:“如今诚王与林家姑娘之事只是谣传,更何况就算此时当正,难不成我还能不准诚王婚配不成?” “你、你可真是要把我气死了方罢休。”太后气结,“林家手握三十万重兵,诚王这几年虽蛰伏不出,但只要他一声令下,这朝堂半数官员都能唯他马首是瞻,你看看林如慕和林芷这才回来多久,魏濯便开始插手政事,就这样你竟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 魏麟并不明白他母后为何如此动怒,无奈回道:“就算林家与诚王联手,他们也是臣,难不成林家这时代忠良之家还能篡位不成?” 太后被魏麟气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方顺过气挥手道:“本宫乏了,你先退下吧。” 魏麟本就不喜他母后这种突然动怒的性情,见状立刻起身告退:“母后好好歇息,儿臣先行告退。” 待魏麟走出了慈宁宫,太后这才将桌上的茶杯重重地摔向了地面,整个宫中所有宫人立刻跪成一片。 片刻后,还是一直陪在太后身旁的大丫鬟春念走了过来,挥手示意房内丫鬟太监全部退下,一阵窸窣,偌大的宫殿中便只剩下了太后与春念二人。 春念轻抚这太后的后背替她顺气,并开口安抚道:“娘娘,咱们陛下从小便生性纯良,如今他都已经是万人之上的陛下了,您又何必还要为此动怒呢?这不是平白伤了您自己的身子吗?” 太后叹气,“你说我怎么就生了个这样的东西,好不容易让他坐上了皇位,本还以为我能好好颐养天年两千,谁知竟还得事事替他操心替他谋划。” -- 第63页 春念笑道:“您就陛下这一个孩子,不替他操心替谁操心呢?” 春念不愧是从十几岁便跟着太后入宫的身边人,三言两语便让太后的怒火消下去了大半。 太后叹气,面上的表情也带上了一些怨恨,“高羟那帮蛮子行事不讲章法,这次失手,怕是很久无法再下手了。” 春念提议道:“若诚王那边不容易下手,那不若从林家那丫头下手?” 太后思索了片刻终是摇头道:“林家手握重兵,万一把他们逼急了,我们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他们暂时不能动。”太后的手指掐进了掌心,“这几日我不安得很,魏濯这小杂种一日不除我便一日寝食难安。” 春念显然是知晓她家主子的不安源自于何,询问道:“要不再与高羟念头联系一下?” 太后面露杀意,一张保养得当的脸此刻尽显狰狞,“过会儿你便去送消息,告诉他们条件可以再加,但魏濯我一定要他去死 。” 第51章 亲吻 她不知晓这其中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数日之后, 天气也渐渐炎热了起来,林芷在与她大哥请示过后便带着白露蒹葭收拾好行李去往了珍珠湖畔的别院小住避暑。 行至珍珠湖畔,远远便看见了相邻的两处别院, 虽然之前魏濯提过他的别院也在珍珠湖畔,不过林芷却是没想到这两座别院竟紧紧相依,好不夸张, 林芷甚至怀疑这两座院子本就是一道建成的。 这座别院大概自打林向青与沈如柳离开盈都之后便没有人前来住过,待林如慕与林芷回来之后, 方安排了几名丫鬟小厮过来, 原本这偌大的别院内只有一位老妪在看守。 今日林芷过来别院, 这位常年守在这座别院的王姓嬷嬷一早便打开院门等候在门口迎接林芷, 林芷走下马车, 王嬷嬷立刻激动地迎上前来,“老身见过小姐。” 林芷虽不记得这位王嬷嬷, 但她以前曾听她娘亲提过,这位王嬷嬷乃是沈如柳从沈家陪嫁过来的老人了。 林芷扶起王嬷嬷, 笑道:“嬷嬷不必多礼,以前常听我娘提起你, 今日见到嬷嬷也觉得得格外亲切。” 王嬷嬷被林芷这只言片语说得瞬间便红了眼眶, “当年未能随将军与夫人一道去日光城,我这心里便一直过不去这道坎, 如今能再见到小姐您,我心头这一块大石头也终于可以放下一半了。” 王嬷嬷带着林芷朝院子里走去, 边道:“这些年虽然一直没人过来,不过我每年都会遣人来检查修葺,今年知晓您与大公子回来了,更是让人里里外外都打扫清理了好几遍。” “嬷嬷您辛苦了。”林芷笑道, “对了,我方才看见隔壁那座院子与我们这处看上去颇为相似,当年可是一道修建的?” 王嬷嬷道:“隔壁那座是诚王府上的别院,也好久没人过来了。”王嬷嬷不无感慨道,“想当年,你娘与诚王妃最喜欢在这两座别院里住着了,那时也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只可惜后来这两座院子都被荒置了。” 林芷闻言心下微动,开口问道:“诚王妃?可是如今诚王殿下的母妃?” 王嬷嬷点头,忆起往事,她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难掩的笑意,“当年这两座院子建成的时候,正好也是夫人与诚王妃前后脚诞下了大公子与小王爷之时。” 林芷跟着王嬷嬷细细地参观着这座别院,不过林芷却并没太多心思欣赏这景致,她又问道:“我娘以前与诚王妃很要好吗?” 王嬷嬷道:“夫人与诚王妃还在府中当姑娘家的时候便是顶要好的,当年她们二人可是名动盈都的美人才女。”王嬷嬷的脸上不无怀念道,“即使是后来嫁了人,也丝毫不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这别院便是两位小姐出嫁后亲自设计建造的。” 林芷疑惑道:“既然我娘与诚王妃这般要好,那又怎么会突然举家离开了盈都去了千里之外的日光城呢?” 听闻此言王嬷嬷露出了忧伤怀念的表情,“后来诚王妃自杀了,就在同一年,夫人与将军便带着您与二位公子同去了边关,这一走便是十余年。” 林芷道:“那你可知诚王妃为何会自杀?” “这种事我们做下人的自然不会知晓的。”王嬷嬷道,“我只知晓诚王妃好似成亲后没多久便突然不似以前那般爱笑爱闹了,那时夫人常去探望她,等到后来怀了小王爷,诚王妃便更加不对劲了,那段日子夫人与诚王妃就住在此处,诚王妃整日整日地不说话,夫人更是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诚王妃。” 王嬷嬷如今年事已高,说起往事前言后语虽略显凌乱,但林芷依旧从这零碎的只言片语中听得了不少从未听人提及过的往事,尤其是关于魏濯母妃的这一段。 林芷想了想又问:“王嬷嬷您知道诚王妃闺名叫什么吗?” “诚王妃姓萧。”王嬷嬷想了想道,“以前常听夫人唤她‘画儿’。” 萧……画儿…… 林芷反复想了几遍,好似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姓萧,林芷倒是想起一人,她开口问王嬷嬷道:“嬷嬷您可知晓当年有一位叫萧言之的宫廷画师?” 林芷本未指望王嬷嬷会知晓,谁料王嬷嬷竟点头道:“萧大人便是诚王妃的爹呀,当年萧大人还来府上替将军画过画像呢,画得和真人一样,可像了……” 林芷惊讶,萧言之竟是诚王妃的爹,那他便是魏濯的外祖父?但在林芷印象中这位被誉为“神笔”的画师似乎也已经销声匿迹了十几二十年了。 -- 第64页 林芷实在想不通当年在萧画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不仅让这位年轻的女子跳下了悬崖,更令这么多人远走故土,林芷又想起了几年前上一任诚王,也是先帝的胞弟、魏濯的父亲魏文安正值壮年饮鸩自杀之事,她不知晓这其中到底隐藏了怎样的秘密?也不知晓当年究竟被掩盖了怎样的一段不堪往事? 这两座连名字都没有的别院背靠青山绿水,别院内由曾经的萧沈两位才女亲自设计,景致独特而宜人,且山间隔绝了暑气,空气清晰气候凉爽,林芷每日在山水间游玩,画画写字看书下棋,再练一练刚学会的古琴,日子确实要比在安定侯府时舒适不少。 就这样在别院住了几日,这日午后,林芷小憩刚醒,蒹葭便带着一人走进了院子,“小姐,有客人来了。” 林芷应声回头,只见一席浅色衣衫的魏濯正站在她面前,“芷儿。” 林芷瞬间绽放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王爷,您怎么会来?” “这几日天气炎热,我也来这山间避一避暑气。”魏濯走近,笑问,“这几日在此处可还住得习惯?” 林芷道:“山清水秀,凉爽舒适,多谢王爷给我推荐了这么个避暑的好去处。” 二人正说话间,一声闷雷在空中炸开。 林芷看着陡然暗下来的天色,道:“暴雨要来了。”随即又看向了魏濯,询问道,“王爷要不要去赏雨?” 荷花池正中间的凉亭内,二人刚在亭中坐定,豆大的雨珠便噼里啪啦地倾倒了下来,看着雨点在荷花池中溅起无数涟漪,林芷回头与魏濯笑道:“现在站在这亭台楼阁内赏花赏雨的,竟颇有一种生于江南水乡的错觉。” 暴雨打进了凉亭的边缘,魏濯伸手拉过林芷的手,牵着她往里走了一些,“虽然六月天气炎热,不过衣裳若是打湿了还是容易染风寒,当心一些。” 林芷的手被魏濯牵住,宽厚温暖的手心包裹住了她的手,林芷任由魏濯拉着在凉亭中间坐下,她坐着,魏濯站着,林芷抬头望去,这角度与上一世的最后颇有几分相似,她不禁有些失神。 魏濯欲松开她,谁料林芷反手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离开,魏濯低头望向林芷,见她一副呆愣楞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禁失笑,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林芷的头顶,“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 林芷回过神,这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手,脸上也浮起了一丝可以的红晕,魏濯看着她娇俏的模样,一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四目相对,空气中的温度瞬间暧昧了起来。 看着魏濯越离越近的面容,林芷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下一刻她感觉到了魏濯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包裹住了她的周身,他柔软的双唇吻上了她颤抖的睫毛,紧接着又向下游走,湿热的气息覆盖上了她温热的红唇,柔情缱绻。 绵长的轻吻过后,二人的气息都紊乱了起来,魏濯捧着她的脸,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林芷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与那双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她知道她大概再也走不出这双满满都是她的眼眸了。 待暴雨完全停息,凉亭中的两人方十指交叠着走下了这座建在假山石上的凉亭,魏濯问她道:“我府上有酒庄刚酿好的果酒,可要去我府上一道用膳?” 林芷点头,“好。” 林芷任由魏濯拉着她朝某处走去,直至走出了好远,晕晕乎乎的林芷这才反应过来,“你这是往哪儿走呢?” 看着魏濯拉自己站定在一面高高的围墙之下,林芷惊讶地望着魏濯,“难不成你准备直接□□?” 魏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何老是想着□□,不能从们走吗?” 说着他上前推了推某处的墙面,手指在触及某处时按了下去,只见墙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扇门,魏濯朝林芷招了招手,“过来。” 林芷惊讶地看着魏濯,难以置信道:“你弄的?”上前又摸索了一番,“这机关看着也不似新的,这是原来就有这样一扇暗门?” 魏濯点头,“前几日工人重新翻修院子是发现的。” 林芷跟着魏濯走过折扇暗门,随即又在魏濯院中的那面墙上找到那个不起眼的凸起,按下,果然打开的暗门又恢复了原状,完整的一面围墙,根本就看不出又机关的模样。 魏濯带着林芷走进自己的院子,边解释道:“这处别院许久没来过了,自打那日你说要来住一段时间我便命人前来翻修的,现在只剩几间不常住的房间尚未修葺完毕,其余也算是弄得差不多了。” 这两间院子果然不仅从外面看上去极为相似,连里面的布局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林芷失笑,“一墙之隔的两座别院,还真是挺有意思。” 魏濯早已吩咐人准备好了酒菜,魏濯这间别院内有一座漂亮精致的小花园,竹制的亭台颇有几分仿造古人的雅致趣味,魏濯便是吩咐人将酒菜摆在了此处。 魏濯与林芷分席对面而坐,魏濯伸手替林芷将面前的酒杯倒满,“特意让人按照你的口味调的,很淡,不醉人,尝尝看喜欢吗?” 林芷端起精致的玉杯,看着杯中带着浅浅粉色的果酒,递至唇边,清甜的果香伴着淡淡的酒味传进了鼻腔,林芷小酌一口,七分甜三分酒,不醉人却又能解一解嗜酒的念头,林芷笑道:“好喝,我很喜欢。” -- 第65页 魏濯看着她,眉眼间尽是温柔与放纵,“喜欢的话下回再让酒坊酿一些其他口味。” 魏濯不喜这种偏甜的味道,他喝的还是刘嫂子送来的酒,林芷看了看他的杯子,舔了舔唇舌,撑着下巴道:“想喝你的。” 魏濯看着她粉色的舌尖扫过红润的薄唇,心中微动,隔着小桌倾身吻住了这张勾人的红唇,将口中香醇的烈酒尽数哺进了林芷的口中,与烈酒一起进入的是柔软灵活的舌头,浓浓的酒香在二人唇间溢开,待魏濯结束了这一深吻放开林芷的唇瓣时,她的唇角逸出了一丝来不及咽下去的酒,美艳的容颜此时沾染上了三分情|欲七分茫然。 魏濯难以克制地再在她的唇角轻啄了一下,他的声音要比平时低沉几分,他附在林芷耳侧轻声道:“莫要在这样看着我了,我会忍不住。” 魏濯话音刚落,便看着林芷白润的耳朵瞬间染上了绯红,他轻咬了一口小巧的耳垂,这才放开了林芷。 “你耍赖。”林芷羞恼地瞪着对面之人,只不过她此刻眼眸湿润的面色绯红的模样实在不具任何的凶狠的杀伤力,反倒似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猫在撒娇。 二人亲密暧昧的一顿晚膳直至吃到了月上枝头才算结束,魏濯依旧从那道暗门送林芷回了院子,分开之际又是好一阵耳鬓厮磨,有情人之间的低语与亲昵只有这高悬的圆月才能窥见一二。 待魏濯与林芷分开回到院中时,只见纪云正站在院内等着他,魏濯此时心情颇佳,嘴角的笑意甚至尚未完全消失,见纪云在便问道:“有事?” 纪云上前言简意赅道:“方才在偏院发现了一只木盒,应该是先王妃的遗物。” 魏濯随着纪云走近书房,只见桌上摆着一只颜色已经有些脱落的红色木盒,木盒上还挂着一把铜锁,魏濯查看了一下确定这只是一只普通的木盒,便示意纪云直接将旧锁弄开。 纪云上前用早已准备好的铜丝对着锁芯转了几下,“啪嗒”铜锁应声而开。 魏濯上前打开木盒,里面有一块玉佩以及数封装在信封中的信件,魏濯拿起那块玉佩,玉质上乘样式简单,看着像是男子腰间的佩玉,魏濯放下玉佩,又随手取出一封信件展开,然而在他看清信件上的字迹时便楞在了当场。 信件上是一首表达爱慕之意的情诗,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不过这字迹魏濯却很熟悉,不是他爹的也不是他娘的,而是先帝的。 第52章 孤独 有我在呢,没事 看着这张从他母妃的箱子之中拿出来的先帝所写的情诗, 魏濯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似是窥见了某个被掩盖在黑暗角落中的秘密,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不想看见眼前这一切,然而他的手却难以克制地继续在拆着剩下的所有信封。 每一封都是直诉情衷的情诗,每一封都是先帝的笔迹, 每一张薄薄的信纸和信纸上的字都像是一颗颗冰冷的钉子将他本就尘封的心再次一下下地钉进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直至拿出最后一封信件后,魏濯这才发现这木盒竟还是双层的。 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 这些信件没有署名没有印章, 只是字迹相似也许并不能说明什么, 然而另一道更响亮的声音立刻盖过了这道苍白无力的辩解, 承认吧, 这就是被掩盖的真相! 魏濯脸色苍白地看着那道隔板,他想要将这个箱子重新扔进不见天日的角落里, 就像从未发现过一般,然而自欺欺人从来都是行不通的, 他终于伸手抽出了那道最后的隔板,就像是扯去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盒子底端安静得躺着一方绢帕, 绢帕一角绣着一个小巧的“画”字, 背面的另一角则绣了“行之”二字。 先帝魏靖元,字行之。 挥退了纪云, 魏濯坐在桌前,看着那只刺目的木盒, 他的思绪混乱而又清明。 如果这才是事实,那么便能解释为何从小先帝待他要比待太子还要好,更能解释为何五年前他爹会亲手给他备下那杯毒酒。 原来他从一出生便是见不得人的罪恶。 魏濯又想起了林芷,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似暖阳般夺目, 他本以为林芷就像一道阳光照进了他沉寂而无趣的生活,结果这场虚幻的梦境竟这么快便清醒了过来,他注定只能在阴暗的角落中孤独一人。 魏濯突然很想再看一看林芷,然而他又害怕看见她,他害怕在面对她干净的眼眸时,自己的丑陋与不堪都会无所遁形。 次日清晨,林芷是伴着蝉鸣声醒来的,思及昨日种种都好像做梦一般,她心情畅快地洗漱穿戴完毕,便穿过那道暗门欲去隔壁院子寻魏濯,邀他一道用早膳,并告诉他自己昨晚梦见他了。 然而林芷没有找到魏濯,却遇见了等候在围墙边的纪云。 纪云抱拳给她行礼,“属下见过三小姐。” 林芷疑惑道:“你家王爷呢?” 纪云依旧垂着眼眸回道:“昨夜府中有些事,王爷连夜回去了。” “连夜离开了?”林芷不无失望,却也有些担忧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不等到天亮了再回去?” 纪云抱拳道:“朝堂之事。” 林芷回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问纪云道:“那他还会再来吗?” 纪云道:“属下不知。” 见纪云显然不欲与自己多说,林芷也没多想,只当是朝堂之事不便多言,与纪云摆摆手便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 第66页 数日后的盈都北郊桃园,王嬷嬷今日一早便出门去了山上,待她一瘸一拐走回木屋时远远便见到了负手站在门口之人,王嬷嬷忙放下手中的篮子,快步走上前去请安,“王爷怎么来了?等很久了吧?” 魏濯面色淡淡,示意王嬷嬷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问你。”王嬷嬷准备进屋泡茶,魏濯却摆手道,“不必忙了,坐下说话。” 王嬷嬷在魏濯对面坐下,“不知王爷想问何事?” 魏濯看着王嬷嬷,“我母妃当年究竟为何跳崖自尽?” 王嬷嬷闻言疑惑道:“这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王爷怎么又提起来了?” 魏濯皱眉,“你只需要把知道的告诉我便可。” 王嬷嬷叹气,“王妃娘娘自嫁入了王府之后除了一开始一年还算正常,之后便一直情绪不太稳定,若不是林夫人从旁开解她,王妃娘娘大概早就……” “林夫人?”由于一直刻意避开往事,所以魏濯从未主动去了解过他爹娘从前过往。 王嬷嬷道:“便是林将军的夫人,沈家小姐。” 魏濯意外:“安乐侯夫人?” 王嬷嬷点头,“正是,当年王妃娘娘与林夫人乃是密友,若王爷想了解娘娘生前之事,林夫人定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魏濯思及自己与林芷的关系,心下不觉有些烦闷,坐在桌前也不再说话,王嬷嬷见状便起身进屋想要给魏濯煮茶,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声音:“王嬷嬷。” 王嬷嬷循声望去,只见徐书雅正站在木围栏外朝她打招呼,王嬷嬷笑呵呵去开门,“徐小姐来了呀。” “我今日来马场骑马,顺便过来看看您。”徐书雅边与王嬷嬷说着话边走进了院子,然而在看清院中之人时方顿住了步伐,略有意外地开口,“王爷?” 魏濯回头,只觉有些眼熟,一时也没认出这人是谁,见她向自己行礼便点了点头不再理会。 徐书雅也不多话,只跟着王嬷嬷走进了屋子,将手中精致的食盒交给了王嬷嬷,“我给您带了些点心,您尝尝。” 王嬷嬷边煮茶边客气道:“徐小姐您还给我带什么东西呀,我一个老婆子受不起。” 徐书雅笑道:“您教我做的点心,我娘亲可喜欢吃了,我自然要好好谢谢您的。” 王嬷嬷道:“下回莫要再带东西来了。” 徐书雅看了看门外,之间魏濯还坐在院中,于是小声问王嬷嬷道:“嬷嬷,为何诚王殿下会在这里?” 王嬷嬷道:“这桃园本就是王爷的,王爷偶尔会过来坐一坐。” 王嬷嬷见徐书雅略带羞赧的模样,知晓这姑娘十有八|九是对他家王爷有意,思及这姑娘家世清白,长得也好看,平日里还会学做糕点给家中长辈吃,想来是个孝顺懂礼的,而他家王爷独身这么些年,身边连个伴儿都没有,于是王嬷嬷便也乐得撮合。 茶水煮好后,王嬷嬷与徐书雅道:“徐小姐若无事帮我把这茶送去给王爷如何?” 徐书雅自是一口应下,端着托盘便朝着院中当年魏濯走去。 隔壁马场内,林芷今日从别院回城,路过北郊便想着顺路来看一看怀孕的赤焰,只见赤焰被养得皮毛光亮精神饱满,这也放心了不少。 一旁喂马的知晓林芷与魏濯之间匪浅的关系,于是多嘴道:“林三小姐若是早一步来便能遇见诚王殿下了。” 林芷望向喂马人问道:“王爷今日也来了?” 喂马人殷勤道:“王爷今日一早便过来转了一圈,也和您一样看了眼赤焰与黑骁便走了。” 林芷想了想,魏濯不可能无缘无故来马场看一眼赤焰与黑骁,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桃园,想来定是去隔壁桃园了,于是林芷上了马车直奔隔壁桃园而去。 当林芷走进桃园时,看见的便是徐书雅正一脸含羞带怯地看着魏濯,而魏濯正伸手欲接她递过的茶水。 林芷瞬间怒火混着酸水直冲脑门,她面色不改,站在门口处含笑开口道:“今日这里倒挺热闹的呀。” 魏濯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回头,见到林芷他有些欣喜却又有些无由来的想躲避,这复杂的情绪落在林芷眼中倒成了被撞破私事的尴尬。 林芷脸上的笑容越发明艳,“王爷在这儿喝茶呢?徐小姐也在?” 徐书雅手中还端着方才给魏濯倒的茶水,见状便放下手中的杯子,朝林芷福了福身子,“书雅见过林小姐。” 林芷看了她一眼,笑道:“不必多礼。”说着目光又落回了站在原地的魏濯身上,“那我便不打扰王爷了,先告辞了。” 看着林芷转身离开的背影,魏濯下意识便想追上前去,然而内心那丝说不清的负面情绪生生将他的步子钉在了原地。 林芷本以为魏濯定会追上来,谁知直待她走出了桃园也没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不觉心中恼火,直待上了马车也觉火气难消。 马车内的蒹葭不明所以,还傻傻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白露忙给她使眼色,别问! 林芷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魏濯在亲完自己转头就回了盈都和那个徐书雅一起喝茶赏花? 这是脚踏两只船? 不想还好,一想到这一点林芷瞬间不淡定了,这还能忍她便可以不用姓林了,扬声道:“停车。” -- 第67页 待马车停住,林芷掀开车帘子下车,正欲去将魏濯寻过来好好聊一聊人生,然而却在下车的瞬间便看见魏濯正站在数步之外静静地看着她的方向,目光沉沉,这之中除了想念似还有些莫名的情愫。 林芷能感觉到,他现在好似有些难过。 魏濯见她下车,嘴角微扬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却依旧没有出声,林芷见到这样的魏濯,所有的怒意都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担心与关切。 她走近魏濯,在他面前站定,“发生何事了?” 魏濯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所有的复杂想法此刻都化作了一个念头,他只想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个明艳美好的女子,不去想任何的世俗与繁杂,只要有她一人便足矣。 “王爷。”林芷伸手抚上了魏濯的脸,此刻从魏濯又令她思及了上一世,他也是这般即使立于喧闹的人群中却依旧有着遗世独立的清冷,她知道这大概就叫做孤独,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魏濯不愿再压制内心的冲动,伸手直接将人紧紧地搂入了怀中,林芷任由他抱着,虽不知魏濯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她还是缓缓抬手轻抚上魏濯的后背,轻声开口安抚,“有我在呢,没事。” 不远处的桃树下,徐书雅看着相拥而立的两人,手中的帕子被绞得变了形,她的双目因为嫉妒而有些泛红,诚王的孤独与骄傲只有她能懂,林芷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她究竟凭什么可以拥有诚王所有不为人知的爱慕与温柔? 第53章 西崛 西崛王不日便会来盈都 原本还准备兴师问罪的林芷被魏濯这一抱抱得什么都忘记了, 此刻只余下了满满的心疼与不解。 魏濯很快便从情绪中走了出来,他放开了林芷,然而相扣的十指却不曾松开, 他问道:“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林芷道:“你不也只待了一天便走了?”她的语气似抱怨更似撒娇。 魏濯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纤长的手指,情绪似有些低落,“突然发生了一些事, 提前离开没来得及与你说一声,下次不会这样了。” 林芷此时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就着魏濯牵着她的手摇了摇, “别站这里了, 有什么事先回去再说?” 魏濯送她上了马车, “你先回去,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目送着林芷的马车缓缓驶离视线之中,魏濯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无论之前内心有多少犹豫与纠结,但当林芷站在他面前时, 所有一切都是这般自然而又难以自持。 马车内的林芷同样陷入了沉思,她虽迫切地想要知晓魏濯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显然魏濯现在并没有做好要与她坦诚的准备, 林芷叹气,既然已经认定了这个人, 那么她便会在对等的基础上给予他足够的信任与包容。 突然从凉爽的山水间回到安定侯府,炎热的天气让林芷颇有些不适, 再加上心中多少还是记挂着魏濯之事,是夜林芷在床上辗转了半宿依旧难以入眠,于是便索性起身去了院中纳凉。 坐在廊下看着头顶的疏星朗月,夜色很美, 但少了一个一同赏月之人,似乎连这月色都没有那么迷人了。 林芷在廊下小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便欲起身回房间睡觉,然而在进门的瞬间,她似是看见了一道黑影掠过了夜空,不过再待她再仔细看去,夜色静谧,压根没有人迹,连飞鸟虫蛾都没有一只。 林芷掩嘴打了个小哈欠,估计定然是犯困花眼了,如此想着边走进了屋子边伸手关上了房间门。 此时翠竹居旁的厢房内,一道鬼魅般的黑衣身影出现在了素素房间的窗外,床榻上原本正熟睡的素素瞬间睁开了双眼,目光锐利,丝毫不复平日里在府中怯懦的模样。 窗户被打开的瞬间,素素手中三根泛着幽幽绿光的银针毫不留情地朝着窗口飞了过去,黑衣人忙开口表明身份:“殿下,是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素素手指微动,三根银针方稍稍偏离了方向齐齐扎进了黑衣人身侧的墙面之上。 黑衣人微不可闻地轻舒了一口气,这方利落轻巧地翻身进了屋子。 此时的素素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黑衣人摘下面罩单膝跪在素素面前,“阿青见过殿下。”窗外的月光照在这黑衣人的面容之上,清丽秀美,竟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 素素不悦地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之人,白日里温柔可人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此刻的她神情冷厉,微微抬起的下巴与下垂的视线无形中便给人带来了极为强烈的压迫感,这是久居高位之人独有的气势与姿态,她压低声音开口:“谁让你来的?” 阿青垂首请罪,“阿青自作主张,还请殿下恕罪。” 此时此地素素也不便多与阿青言说其他,只皱眉道:“安定侯府护卫多高手,你此来可有被人撞见?” 阿青立刻道:“守在您院中的四名护卫一名侍女皆中了迷香在昏睡,其余并无人察觉。” 阿青轻功鬼魅卓绝,素素对自己这个手下的能耐自是了解的,闻言方摆手示意她起身说话,“来寻我有何事?” 阿青道:“殿下,王上那边又有动静了。”说着便附耳在素素耳边低语了几句。 素素面色未改,只道:“王兄不傻,还不至于将宝压在一半老妇人身上,他定还有其他打算,此事我们看着就好不要插手。”素素顿了顿又问道,“可还有其他事?” -- 第68页 阿青道:“还有一事,林向青似欲与西崛交好,若无意外西崛王不日便会来盈都。” 素素面露冷色,“兰陌行事素来随性不羁,这两年已多次与林向青示好,如今有此举也不意外。” 阿青却不无担心道:“但西崛王之前与您有过一面之缘,万一他认出您的身份就不好了。” 素素讥笑,“除非兰陌真想归顺中原,否则即便他认出我不仅不会说出我的身份,反而只会横插一脚将这潭子水搅得更混。” 素素见阿青并无他事,“若无其余事下回莫要再来安定侯府寻我了。” “殿下……”阿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殿下,您孤身在此太过危险,不若让绯影易容成您的样子留在此处?” 素素打断了阿青的提议,道:“林如慕现在对我并未卸下防备,除了我自己,谁来我都不放心。” 要对林如慕这样的男子攻心,必然得先假戏真做骗过自己方能骗过他,然而当假戏真做的对象是林如慕时,怕是不管派谁来都得自己先沦陷。 阿青见状也不敢再多言,行礼后便又入鬼魅一般掩进了夜色之中。 待阿青走后素素依旧独坐在桌边,她并不认同王兄一直以来的策略,中原皇帝权力架空,朝堂之上权势最盛的乃是诚王魏濯,而地位最稳的则是手握兵权的林家,如今林芷与魏濯隐有联姻之意,所以她只有从林如慕下手才能最直接地控制整个中原朝堂,思及林如慕,素素的眼眸又暗下了几分,若非必要她还真不想与这人为敌。 六月中旬,日光城传来消息,西崛欲与中原签订修好协议,西崛王不日将亲自入盈都觐见以表诚意。 六月二十八,西崛王兰陌入盈都,礼部尚书苏文昌亲自于城门外迎接,为表地主之谊,皇帝特邀西崛王入住皇家别苑,并将于五日后宫中设宴,亲自宴请西崛王。 烟雨楼三楼,林芷正在雅间内品茗听书,借了魏濯的光,林芷如今来烟雨楼也都是直奔三楼不对外的雅间了,不得不说这楼上雅间环境清幽,视线极佳,连带着听书看戏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烟雨楼的说书人尤为贴近实事,这几日趁着西崛王入皇城之际,又开始绘声绘色说起了西崛王的事迹,虽未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也都能听出这原型是何人。 不得不说,这说书人不愧是盈都一家独大的说书人,显然颇能抓住百姓心理,才这个点儿,烟雨楼一楼二楼都已经座无虚席了。 林芷坐在窗边饶有兴致地听着楼下抑扬顿挫的评书,她与兰陌认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在一年多前的茹门之战中她甚至还与兰陌联手击退过高羟戎狄,也是自那时起兰陌便若有似无地偶尔会表露出交好之意,不过林芷倒是没料到这份交好之盟这么快便被敲定了下来。 林芷单手撑着下巴,兰陌虽年纪轻轻便继任了西崛王位,不过连爹爹都曾称赞过兰陌心思缜密能力卓绝,此人行事素来无迹可寻难以捉摸,林芷虽与他有过多次接触,却依旧摸不清此人的真实脾性,如今他巴巴跑来盈都还真不知这背后打了什么主意。 “林三小姐来了怎么也没遣人与我说一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江闻白应声而入。 林芷从说书人身上收回视线,笑言道:“江老板贵人事多,闲来无事不敢惊扰。” “三小姐来此,再忙在下都是要亲迎的。”自打魏濯上次表态之后,江闻白对林芷的态度明显增添了一丝亲近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敬重,他走至窗边,恰逢说到精彩处,楼下大堂内一片喝彩。 见状,林芷不禁笑道:“江老板这说书人倒还真是见多识广,什么新鲜事都能说上一二。” 江闻白坦然一笑,“否则我也不会容他在我楼里一待便是这么多年来。” 思及自己刚入盈都之时的举动,林芷暗笑,怕是那时自己私底下的小动作在魏濯与江闻白这里早就一清二楚了,不过好在下回若还需要用到这说书人便不必这么麻烦了。 江闻白回身在一旁落座,蒹葭很麻利地给他倒上茶水后便退出了门外等候。 林芷亦收回了落在楼下的目光,开口问道:“王爷这几日没过来吗?”语气坦然,丝毫没有扭捏之意。 江闻白知晓林芷这态度也是没将自己视作外人,于是实言相告道:“自打王爷插手了成安之事后,那些官员从一开始的疑难杂事到现在几乎事无巨细几乎都要来禀明王爷,想来王爷近来怕是忙得连王府都没时间回了。” 林芷本还以为魏濯是因为之前欲言又止之事而刻意避着她,却是没想到近来不见人影是因为政事缠身,她略有怀疑地看向江闻白,“忙得连王府都没时间回?他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吗?” “可用之人”江闻白摸了摸鼻子道:“许多未决要务积压,等过一段时日应该便会好一些。”其实江闻白也略有不解,他总觉得他家王爷近来这么忙碌有很大一部分的主观原因,不过此等无据猜测也无法与林三小姐言说。 林芷问道:“那江老板可知王爷现在人在何处?” 江闻白正欲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叩门声,蒹葭的声音响起,“小姐,纪护卫来了。” 江闻白松了一口气道:“来得赶巧,您有事问纪护卫比较清楚。”说着便开口示意纪云进来。 纪云进门见到林芷楞了一下随即行礼道:“属下见过三小姐。” -- 第69页 林芷笑道:“纪护卫不必多礼,怎么只你一人,你家王爷呢?” 纪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江闻白并道:“王爷他临时有事,特让属下将这封信交给江公子,过会儿还得麻烦江公子替王爷跑一趟大理寺。” 江闻白也未多问显然知晓信中所言何事,接过信收好后看了眼林芷方又开口问纪云道:“王爷去哪儿了?三小姐今日一早便过来寻王爷了。” 纪云显然比江闻白更清楚林芷与魏濯之间的关系,闻言自然也不会有任何隐瞒,与林芷道:“方才传来消息,有一西崛使臣在北郊军营与杜统领在比试,据言二人已战了近百回合了,禁军黄副统领担心难以收场特意遣人来禀明王爷,王爷此刻已经赶去北郊军营了。” 林芷皱眉,略一思忖便起身与纪云道:“纪护卫,我与你一道过去看看。”若非得了兰陌的示意,她才不信有什么西崛使臣敢在禁军军营寻衅滋事禁军统领的。 二人走出烟雨楼,林芷直接从江闻白这儿牵了一匹马与纪云同行。 走出一小段路后,林芷突然开口道:“纪护卫,我有一事想问你。” 纪云立刻回道:“三小姐请说。” 林芷面色如常,浅声问纪云道:“当日在珍珠湖别庄,究竟发生了何事王爷他方会不辞而别?”她方才已经试探过了江闻白,但江闻白显然也对此事并不知晓,想来唯一知情之人便是当日跟在魏濯身侧的贴身护卫纪云了。 纪云楞了一下,那只木盒中的东西王爷确实并未瞒着他,但此事王爷回盈都后除了去过一趟桃园后便一直闭口不谈,连在江公子面前都未曾提起过丝毫,显然是不愿让任何人知晓,如今被林芷问起,纪云想了想还是斟酌着开口道:“此事属下也并不是很清楚,还望小姐见谅。” 林芷微微颔首,心下有数,便也不再多言。 第54章 兰陌 今日之事是你们三人计划好的?…… 政事堂外, 黄副统领略有焦急地站在门外候着魏濯,左等右等不见诚王出来的身影,黄副统领心中担忧军营那边的情况, 那名与杜统领比试的西崛使臣看着身手不凡与杜统领不相上下的模样,然而不管比试结果如何,不管是谁伤了谁想来都不是能善罢甘休的, 现在便只能指着诚王殿下去镇场子了。 就在黄副统领等不及硬着头皮准备进去催促诚王的时候,忽闻身后一阵脚步声, 黄副统领应声看去, 待看清来人时随即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 扬声唤道:“少将军!” 来人正是林如慕, 听闻黄副统领这称呼, 林如慕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随即认出了眼前之人, “黄兴?” 黄副统领激动道:“少将军还记得我!” 黄兴当年也曾是林家军一员,后因身在盈都的老母亲思儿成疾, 林如慕得知此事便亲自将其引荐至皇城禁军,如今三四年过去了, 黄兴凭借战场上拼下来的一身过硬本事再加上林家军旧部的背景, 已经从当时一名小小的巡城兵升至了如今的副统领。 林如慕与黄兴颔首笑道:“听闻你在年初已升为了禁军副统领,还没与你道一声恭喜。” 黄兴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 “属下能有今天还多亏了少将军当年的荫蔽。” “我只是写了一份引荐信,其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林如慕又问道, “这些年你母亲的身子可好些了?” 闻言黄兴这样的铁汉瞬间红了眼眶,“多谢少将军记挂,我娘她身子可硬朗了,前些日子听闻您回来了, 我娘还闹着要亲自去侯府感谢您。” 说话间,政事堂的门也从里面被打开了,林如慕与黄兴止住了交谈与魏濯行礼,“见过王爷。” 魏濯与朝如慕点了点头,“林大人我们走吧。” 看着前面一前一后的两人,黄兴这才了然,敢情诚王殿下方才是在等少将军过来呢,黄兴虽然已离开林家军多年,但跟随在林如慕身后时的安心之感却丝毫未变,于是方才还忧心忡忡的一张脸瞬间轻松了下来,有少将军在定然不会出事。 而此时,林芷与纪云已经策马赶到了北郊军营,刚一走近比武场,林芷便听到了一阵刀剑相接的打斗声与一众围观兵士的喧闹声。 由于比武台本就要比平地高上一大截,再加上林芷坐在马上看得更远,所以在交缠的两道身影跃起时,林芷瞬间便认出了杜安对面那张久违的面容,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不及身侧的纪云反应,林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抽出了纪云身侧的佩剑,她单手一撑马背,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身上了比武台。 围观众人只觉头顶一阵香风吹过,便听得比武台上“锵——”一声,只见一身着鹅黄裙装的女子手提长剑利落地挡下了那西崛使臣砍向杜安的窄刀,而方才那一阵飘过的香风正是这女子身上的香粉味。 林芷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在比武场上空响起:“此等小辈无需杜统领出手,还是让我先来会一会再说。” 杜安也不是个蠢的,这西崛使臣今日会来军营挑衅便已是很奇怪了,再加上这么多招对下来,杜安多少还是能察觉出此人身手应在自己之上,但他在比试时却似有刻意收敛,所以自己方能与他缠斗这么长时间,就凭此等身手若说这人仅仅只是一普通使臣,杜安断然是不信的。 现在见林芷横空冲了出来,杜安多少也猜到了这事背后定还有其他目的,于是借势收手退至一侧,并开口提醒道:“林三小姐小心。” -- 第70页 站在前排围观的众人都听到了杜安此言,原本还有些意外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恍然与期待,就说谁家女子这般厉害了,原来是林将军家的三小姐。 林芷今日本是打算出门见魏濯的,所以从头到尾都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连带着身上用的香粉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熟料魏濯没见到,反倒先遇上了在禁军军营隐瞒身份挑衅打架的兰陌,不觉气恼更甚。 兰陌的身手如何林芷是再了解不过的,于是她将所有的不爽都化作了步步逼近的长剑与毫不留情的动作,而兰陌在林芷突然出现接下了他第一刀后便将窄刀一翻,刀背向外迎战林芷。 林芷虽身手了得,但显然是差了兰陌很大一截的,兰陌边闪身躲过林芷的剑锋,边还有空寒暄调侃:“多日不见,三小姐越发明艳动人了。” 林芷面色冰寒,冷声道:“你今日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兰陌似是未曾看见林芷的神情一般,蓝色的深邃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三小姐便准备与我一直这样打下去?” 林芷很想翻他一个白眼,她心道你不停下难不成还让我在这么多兵士面前向你这西崛人认输不成,于是讥笑开口道:“那你先认输?” 兰陌用刀背抵住林芷的长剑,四目相对,兰陌道:“我不想与你打,不然再过十招便收手,就当你我二人平手,如何?” 然而还不待林芷给出回复,人群外便响起了一道声音:“你二人给我住手!” 熟悉的声音让林芷手下动作一顿,兰陌则轻笑一声,总算来了,再不来他就演不下去了,于是也撤开一步收刀站定。 兰陌看着林如慕朗声笑道:“既然少将军来了,那我便先告辞了。”说着还不忘再看一眼不远处的林芷,“林三小姐,后会有期。” 魏濯示意杜安将众人疏散,很快这偌大的比武场上便只剩下了魏濯、林如慕和林芷四人。 林如慕看着今日一身淑女打扮,此刻却提着一把与妆容服饰毫不相称的长剑的林芷,皱眉问道:“芷儿,你为何会与西崛王打起来?” 林芷愤愤然道:“我原本过来是想看看哪个西崛使臣胆敢在军营闹事,谁知一来竟看见是兰陌在与杜统领比试,我自是不能坐视不理的。”林芷颇有些委屈道,“总不能让兰陌在一众皇城军面前胜了杜统领吧?但若是我一小女子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输了也不丢人。 听闻林芷此言,林如慕与魏濯面面相觑,二人一时间竟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片刻后还是魏濯轻咳一声,开口维护林芷道:“三小姐此举也算是误打误撞解决了此事,林大人便不要怪她了。” 林如慕看着魏濯比自己这个当兄长的还要维护自家小妹,只觉自己莫名有些多余。 林芷看了看魏濯又看了看她大哥,再思及这两人一同出现在比武场的模样,林芷瞬间了然,颇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这二人,低声问道:“今日之事是你二人、不对,是你们三人计划好的?!”兰陌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魏濯见林芷似有些气恼,立刻开口解释道:“我与林大人确实和西崛王私下有些合作,此事尚未来得及与你说,待今日事毕,我再与你细说如何?”语调温柔甚至带着些许不自觉的宠溺意味。 林如慕“唰”地转过身,不想看见这两人。 林芷见状知晓自家兄长与魏濯定还有事要处理,再经由魏濯这哄小孩一般的语调,她心中的愤愤不平也已消失殆尽,林芷见她大哥已甩袖走出了几步远,便偷偷伸手勾了下魏濯的手指,小声抱怨道:“方才与兰陌比试,我今日为了见你特意化的妆大概也花了。” 魏濯低头快速在她的脸蛋上轻啄了一下,“不花,很美。” 林芷瞬间红了脸,“不耽误你了,快去忙吧。” 是夜,待魏濯从政事堂出来后,一轮弯月已经隐现在了朦胧的云层之中,纪云替他牵来马,问道:“王爷可是直接回府?” 魏濯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点了点头,“回府吧。” 二人刚走出一条街巷,魏濯忽然问道:“白日里你吞吞吐吐的欲说何事?” 纪云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如实开口道:“林三小姐今日曾向属下问起那日在别院王爷不辞而别之事,属下不敢妄言,只道不清楚。” 魏濯没有说话,沉默着又走出了一段路后忽然调转马头,留下一句“你先回去”便快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徒留纪云在原地懵了片刻,随即轻叹着独自先行回去了诚王府。 当魏濯骑着马出现在了子规巷中时,他方有些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冲动了一些,然而他现在却一刻都不想耽搁,只想立刻见到林芷,当着她的面告诉她莫要因为自己而烦扰。 林芷没有开口问他,他便自以为是地以为林芷并未将他那日的反常放在心上,然而方才听闻纪云所言,他这才惊觉林芷并不是不以为意,而是因为顾及自己的感受所以一直未曾多加过问,但显然这件事一直都困扰在她的心头。 魏濯将马匹拴在安定侯府的东墙下,稍稍借了一把力便轻巧地翻过了高高的围墙落在了侯府之中。 林芷原本用过晚膳正在书房内看书,突然听到屋顶有响动,她放下书起身欲出门查看,不过在她推门之前一道熟悉的身影便裹挟着夜风闪进了她的视线。 -- 第71页 惊讶过后便是惊喜,林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魏濯,她面上笑意难掩,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魏濯顺手牵过她的手,“想你了。” 林芷见魏濯一脸疲惫的模样,又想起江闻白所说的魏濯这几日忙得连王府都没空回,颇有些心疼地问道:“可有用过晚膳了?” 魏濯笑了笑,“还不饿,就想找你来说说话。” 林芷拉着他在桌边坐下,“都这个时辰了,怎么可能不饿?你且等着。” 说着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对着侧屋唤了声:“蒹葭。” 蒹葭闻声立刻从一旁的侧屋跑了过来,“小姐,怎么了?” 林芷道:“你看看咱们院子里的小厨房中还有什么吃食,简单准备一些过来。” 蒹葭疑惑道:“可是您晚膳没吃饱?” 林芷凑近蒹葭耳边悄声道:“诚王来了,给他准备的。” “诚——”蒹葭难以控制地惊呼出声,不过她瞬间便捂住了嘴将剩余的声音全部吞进了肚子,蒹葭望着林芷木讷地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准备。” 林芷被咋咋呼呼的蒹葭逗笑,直待走进屋子时她脸上的笑意都未曾消下去,魏濯见她这样心情也跟着好上了几分,“发生何事了?” 林芷揶揄道:“王爷之前不还与我说教让我不要翻墙的么?怎么今日自己也翻起墙来了?” 魏濯笑道:“若走大门,我怕小林大人连门都不给我进。” 第55章 □□ 今儿个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了, 林芷伸手将桌上的烛火挑亮了一些,跳动的烛火映照着她未施粉黛的白净面容,干净而美好。 “芷儿。”魏濯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其中似比往日要多了一丝化不开的情愫,“在珍珠湖别院那晚,我——” 不待魏濯说完, 林芷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压住了他的薄唇,她带着浅笑微微摇头道:“可是纪护卫与你说什么了?”林芷的表情柔和而真挚, “你若不想说便不要为难, 没关系的。” 魏濯握住了她挡在自己唇前的手指, 继续道:“没有为难, 我也没有故意想要隐瞒你。”魏濯缓缓道, “那晚在别院发现了一些母妃当年的旧物,其中牵扯到的事让我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魏濯面对着林芷并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 所以他此刻的面容上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自嘲与苦涩,林芷很敏锐地感受到了他情绪的低落, 一直被魏濯握着没有松开的手指便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魏濯感受到了林芷的小安慰,轻笑了一下拉起她的手递至唇边亲了亲, 这方又接着道:“只是因为此事牵扯到母妃的生前名, 所以才并未对你说起。”魏濯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道, “母妃仙逝多年,我现在也不愿再多去追究旧年往事, 日后若还有机会查明真相,待那时再告诉你也不迟。” 魏濯的声音许是由于近日操劳而略带上了几分沙哑,然而言语间的坦诚却令林芷这几日未曾说出口的忧虑消失殆尽,她笑道:“以后即使遇到不开心的事, 也莫要再独自躲起来将我丢下了,我不关心那些陈年旧事,我只关心你。” “嗯。”魏濯望着她的眼神深情而依恋,“这次是我不对。”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令他不喜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绪,所以在看到母亲的那份遗物时,内心的波动加上某种难以言说的难堪让他习惯性地想要躲开所有人,但是他却忽略了陪在自己身旁的林芷。 孤身多年,如今他应该重新去学会如何真诚地对待身旁亲近之人了。 门外传来叩门声,“小姐。”是蒹葭的声音。 在林芷开口让她进来后,蒹葭很快便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她有些不敢看魏濯,半垂着首将盘中香味扑鼻的宽面与两碟小菜摆至了魏濯面前,颇有些紧张地解释道:“今日时辰晚了些,院中的小膳房只剩下这些了,王爷您慢用。” 林芷见蒹葭都紧张到同手同脚了,笑道:“好了,你先回屋子休息吧。” 蒹葭拿着空盘子走出了房间,本习惯性地欲将门关上,然而在手扶上门框时,蒹葭手上动作一滞,她犹豫了一瞬方向一转将原本半掩的门轻轻推到最开,虽然她家小姐不是一般人,但依旧忍不住担心小姐会吃亏。 所幸屋内二人正浓情蜜意并无人注意到蒹葭的动作,林芷伸手替魏濯倒了一杯热茶在一旁放凉,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面前之人。 直待魏濯吃完最后一口,林芷方递过茶杯给他漱口并问道:“怎么样?可还吃得惯?” 魏濯接过杯子点头,“很好。” 林芷笑道:“蒹葭的手艺可一点儿也不比御厨差,之前初来盈都我一时吃不惯这南边的菜式,多亏了蒹葭才不至于挨饿。” 魏濯含笑看着她,“改日我让王府的厨子来与你这小丫头学一学,免得日后你也吃不惯。” 听出了魏濯的言下之意,林芷瞬间双颊发烫,耳尖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她瞪了一眼魏濯,只是这一眼丝毫没有凶狠之意反倒像是某种调|情般的撒娇。 看着林芷本就美艳的容颜因为这一眼而越显风情迷人,魏濯心中微动,他一手拉过林芷放置在膝上的手,另一只手臂则环住了林芷纤细的腰肢将她搂近自己,本就坐得很近的两人瞬间更加贴近了起来,温热的呼吸交缠,连带着空气也炙热了起来。 -- 第72页 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俊颜,林芷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轻颤,就在二人的唇瓣即将相贴之时,外面院中一道黑影带起夜风一阵,两人同时睁眼回头警惕地看向门外,原本守在院外的白露也察觉到了异动快步走进了院中。 当看清院中那位不速之客嚣张的面容时,三人皆露出了各异的神情,林芷与魏濯走出房间盯着院中之人,而白露在得到了林芷的示意后方又守至了院门口。 林芷皱眉看着院中正笑得张扬的兰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冷声道:“西崛王也太不把自己当客人了吧?” 院中一席黑衣之人正是西崛王兰陌,兰陌被林芷质问倒也不恼,略带探究的目光在林芷与魏濯之间来回逡巡了几圈,他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林芷道:“翻墙而入不请自来,什么时候都不适合。” 听着林芷此言,身旁另一位不请自来翻墙而入的不速之客自动无视了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一身正气地站在林芷身边同样皱眉不爽得看着兰陌。 兰陌既然能翻墙来寻林芷自然也不会被她这几句冷言冷语给击退,他面不改色道:“我今夜来寻林公子有事商议,不过思及白日里与林小姐你的过招,所以特意先行从这儿走一圈与你打个招呼。”兰陌说着忽而目光一转,意味不明道,“只是我倒是不知林小姐你今夜还有客人在。” 虽然魏濯此时此刻在她院中于礼不合,不过不管林芷内心有多虚,她在兰陌面前却是丝毫不会显露出任何一点儿不自在的。 林芷正欲开口回击,一旁的魏濯边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边开口与兰陌道:“待明年春季本王与芷儿大婚之时,定会记得给西崛王送请柬。”明年春季便是林芷十八岁的生辰,本朝女子十八岁生辰过后便可行嫁娶之礼。 魏濯看向兰陌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所以西崛王今日这种足以影响本王未来王妃清誉之举,本王不希望再看见第二次。” 兰陌显然没想到魏濯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宣告自己的主权,一时间有些怔愣,他下意识地望向林芷,只见她面色如常,一副早已知晓此事的模样,兰陌垂在衣袖之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状。 当然林芷的淡定只是面上的,她亦是没想到魏濯会出此言,此刻她已经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嗓子了。 就在院中的气氛越发诡异的时候,院门外白露的声音响起:“大公子您怎么来了?!”故意拔高的声音显然是为了提醒院内的几人。 白露的声音一落林芷明显感觉到了身旁魏濯的身形略微僵硬了一下,她忍不住在心中扶额,今儿个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林如慕尚未走进映月斋便看见了一脸紧张的白露拦在门外,他眉头一跳,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开口问白露道:“里面发生何事了?” 白露咬着牙摇了摇头,不说话。 林如慕见状抬脚便欲往院内走去,白露眼明手快地闪身挡住了去路,林如慕看着白露一副“里面有事但我不能说”的表情简直要被气笑,他道:“你觉得你可以挡住我?” 白露低头,“属下不敢。” 林如慕:“那就让开。” 为了让林如慕有心理准备,白露终是让开一个身位并开口预警道:“大公子,里面来了两位客人……” “两位?”林如慕皱眉,“方才念安说看到兰陌翻墙入了府内,除了他还有谁来了?” 被林如慕这样盯着,白露觉得自己面对千军万马时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不过为了不让林如慕过会儿看见人时在西崛王面前失态,白露终于眼一闭心一横道:“诚王殿下也在……” 林如慕:“!”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当林如慕走进院内看着站在原地的三个人,尤其是其中某两个人之时,依旧颇有些难以自持地怒上心头,不过作为常年与边关异族打交道的常胜将军,林如慕自然不会在西崛王面前拂了诚王与自家小妹的面子。 于是林如慕带上了一丝未及眼底的笑容,问兰陌道:“西崛王深夜到访舍妹闺阁不知有何要事?” 刻意加重的“闺阁”二字令院中其余两位男子都不由有些心虚。 兰陌显然早已想好了说辞,丝毫不见慌乱,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林芷后方回答林如慕道:“我本是来寻少将军有事商议的,不过初来乍到不熟悉路误入了此院,还望少将军与林三小姐勿怪。” 明显的借口,但林如慕此刻也无法多追究,毕竟一则还与兰陌有合作在身,二则这面前还有另一个不合礼数待在自家小妹闺阁中的人。 林如慕可以不给魏濯面子,但却无法不顾及林芷名声,尤其还是在西崛王面前,他的目光落在魏濯与林芷身上,淡淡道:“即使你二人已有婚约在身,但芷儿尚未及出嫁年岁,在此之前还是要注意礼数。” 林芷被他大哥看得脸色涨红,面对着这无厘头的混乱场景她索性低下目光专心看着地面上的落叶。 迎着林如慕的锐利的目光,魏濯强作镇定,林如慕话已至此他断没有不接的道理,于是他与林如慕颔首有礼道:“兄长所言有礼,今日是我冒失了,还望兄长勿怪。” 林如慕:“???!!!”这位王爷,请问谁是你兄长??? 第56章 围墙 让林战调查一下文婧公主 -- 第73页 林如慕的书房内, 此时三人正端坐在椅子上相对无言,直待素素端着茶水过来上茶时方打破了这冰封的气氛。 兰陌的目光在素素端着茶盘进门时便落在了她的身上,等素素走至他身侧给他递茶时, 兰陌方挑眉疑惑道:“少将军这侍女看着不似中原人?” 闻言素素并无任何惊慌的表现只下意识地看了眼林如慕,林如慕挥手示意她先退下,自己则开口道:“西崛王认识我这侍女?” 兰陌看向正端着茶盘走出门外并无丝毫不自然的背影, 摸了摸下巴道:“看着有些面熟,不过大概是我记岔了。” 在书房门合上的一瞬间素素端着茶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白, 她本还想着兰陌突然来盈都究竟有何打算, 却是没想到兰陌私下与林如慕还有联络, 倘若西崛真与林家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那对高羟而言必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素素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阴沉, 方才兰陌显然已经认出她来了,之前她还能相信兰陌不会戳穿她的身份, 但现在依照兰陌与林如慕的关系,她突然不确定了起来。 思及此素素面上露出了一丝决绝, 她已经入了安定侯府好些天了,书房内的所有暗格她也已经翻遍, 而那份边关要塞布防图她依旧没有找到, 若得不到这张布防图她便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她大哥出兵中原,她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当书房内的三人结束密谈已经过了亥时, 送走两位令人不那么愉快的夜访者,林如慕又独自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推门走出了书房。 书房前有一小片竹林, 夜风细细树影婆娑,此时在竹林旁的围栏边素素正抱着腿坐在台阶上打盹,脑袋因为瞌睡而一晃一晃的,偶尔还会伸手在脸上拍一下试图赶走嗡嗡作响的蚊子。 林如慕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方走过去, 轻声唤道:“素素。” 素素显然困得有些迷糊了,林如慕唤了两声后她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神迷离了片刻后方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唰”得一下站起身,却因动作太快而眼前一黑,林如慕眼明手快地扶住她,“慢一些。” 素素红着脸站定后小声道歉:“大公子对不起。” 林如慕看了她一眼,道:“跟我过来。”说着便转身重新走进了书房。 素素绞着手指不安地跟在林如慕身后进了书房,只见林如慕从书桌后的暗格内取出了一只白瓷小罐,见素素还站在原地便招手让她过来,待素素走近,林如慕伸手从那白瓷罐中取出了一些膏体,仔细地替素素脸上与脖子上被蚊虫叮咬的地方抹上药膏。 林如慕道:“天气炎热,夜晚虫子也多,下回莫要再待在外面了。”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膏淡淡的清香味道,素素偷偷抬头便可以看到林如慕俊美如铸的面容近在咫尺,他温热的指尖正细致地替自己抹着药膏,被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立刻泛起了浅浅的粉色,素素小声道:“可是我想陪着大公子一起……” 林如慕将小瓷罐放回桌上,颀长的身子随意地靠坐在书桌上,他看着紧张的素素,笑道:“但你每次见到我似乎都很紧张?我还以为你很怕我。” 素素闻言立刻用力摇了摇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急切,她道:“大公子您这么好,素素一点儿都不怕您。” 林如慕屈起食指轻轻勾起素素的下巴,她巴掌大的脸上露出了一瞬的慌张,随即又变成了羞赧与不安,连带着脖子都染上了红晕。 林如慕的目光从她泫然欲泣的眼睛缓缓移至微启的红唇上,他低头缓缓凑近,素素在扑面而来灼热气息的包裹中缓缓闭上了不停颤动的长睫毛。 预期中的触感并没有侵袭而来,素素只听得耳边响起了一声低沉的轻笑,睁开双眼,林如慕已经重新与她分开了些许距离。 林如慕望着她的目光似要比往日更加温和一些,他伸手轻轻捏了下素素涨红的脸颊,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以后不要这样了,你是女子,若真出了事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素素咬着下唇一反之前的小心翼翼,她紧紧地望着林如慕,“因为是大公子您我方会如此。” 林如慕轻笑一声便欲站直身子转身,熟料在他转身的瞬间素素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脚尖微微踮起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微凉的薄唇。 林如慕下意识便欲推开素素,素素却不为所动地用力搂着他的脖子,娇艳柔软的红唇毫无章法地在他唇上试探摸索。 当感受到她湿热的舌尖时,林如慕终于丢弃了最后一丝的理智,他一手搂住素素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扣在素素的脑后主动加深了这个足以燎原的亲吻。 林如慕的亲吻如他本人一般极具侵略与攻击,素素很快便被吻得脸色潮红眼含泪光,林如慕并没有就此放过她,他搂住素素的腰将她抱起放在书桌上,双腿抵进素素的两腿之间,亲吻越发炙热,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放肆,而素素搂住他脖颈的手臂一直未曾松开。 随着屋内温度的攀升(被锁的没脾气了,简而言之就是事到临头素素有点害怕林大哥急刹车……) 素素紧紧攀住林如慕宽阔的脊背,她声音轻颤却依旧咬着唇道:“我没有害怕……” 林如慕轻笑一声放开了她,“好了,不要嘴硬了。” 素素虽然早已抱着这样的打算,但事到临头她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惧怕这事的,见状也不自觉缓缓呼了一口气。 -- 第74页 她看着林如慕轻薄的长衫也掩盖不住的下|身凸起,红着脸道:“……我帮您?” 林如慕在椅子上坐下,好笑地看着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一般还依旧故作镇定的素素,眉头微挑,“你会?” 素素走近林如慕,跪坐在他脚边的软垫上,小声道:“之前被卖到妓馆时有婆子教过。” 她虽未经人事,不过她手下养的那批女暗卫平日里不光习武读书弹琴作画,就连此等闺房之事她也曾特意安排婆子教习过,只为了日后用兵之时的万无一失,而她自己自然也有所了解。 林如慕坐在椅子上任由素素伺候着,他的目光落在素素乌黑的发间,眼底的温柔与叹息最后皆化作了倒映的烛火。 良久,当林如慕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叹时,素素被呛得轻咳了起来,林如慕伸手将桌上装满茶水的杯子递给她,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素素端着林如慕递给她的茶杯漱口,眼角泛红惹人怜爱,林如慕将她从垫子上拉起,搂着她的腰给了她一个温柔的亲吻,“辛苦你了,先回房休息去吧。” 待素素脚步有些飘忽地走出了书房,林如慕起身整理好衣衫推开了窗子,微凉的夜风吹散了屋内旖旎的味道也让林如慕有些发热的脑子渐渐恢复了理智。 他起身对着门外唤道:“念安。” 林念安不知从某处闪出了身形,“大公子有何吩咐。” 林如慕道:“给林战带个话,让他帮我调查一下高羟那位文婧公主。” 林念安瞬间便明白了林如慕的用意,他问道:“您怀疑素素是文婧公主本人?” 林如慕点头,“十之八|九。” 林念安不解,“可她为何要亲自前来呢?” 林如慕揉了揉眉心,“所以才让林战派人去调查。”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为了什么,方能让这位传言中高傲嚣张不可一世的文婧公主做到这个地步,“这几日她定会有动作,你亲自盯着,顺着这条线说不定不需要借助兰陌便能揪出私通外敌之人” 林念安抱拳,“明白了,我这就去送信。” “等等。”林如慕又唤住了林念安。 林念安回身,“大公子还有何吩咐?” 林如慕道:“明日派人将府中的围墙全部加高,尤其是映月斋那侧的。” “……”林念安,“是。” 厢房内,素素洗过身子后便上了床,她侧躺在床榻上心情怎么都有些难以平复,只要一闭上眼她便会想起林如慕那双温柔的眼眸,嘴角下意识地扬起了一个弧度,难怪听说日光城中多少女子都为了这张脸寻死觅活的了。 素素伸手从枕头底下取出了那方手帕,她将帕子递至鼻尖,上面的檀木香已经很淡了,素素突然觉得若自己真是那名被林如慕救下的女子大概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素素神色一凛,她睁开双眼嘴角又恢复了抿紧的模样,眼前的屋子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她拿着帕子的手渐渐收紧,面上的柔情散尽,她付出了百十倍于常人的努力,与人斗与天争了这么多年,怎能在这关键之时被此等儿女情长所影响! 一日后的诚王府内,纪云步伐匆匆地穿过院子直接走进了并未关门的书房内,他在书桌前站定,汇报道:“王爷,西崛王那边有动静了。” 魏濯放下的手中的折子,望向纪云,示意他继续说。 纪云将刚收到的消息细细道来:“昨晚有黑衣人夜访西崛王落脚的行宫,如我们预计那般欲对西崛王示好拉拢。” 魏濯问:“可知晓那人身份?” 纪云摇头,“来人颇为谨慎,据西崛王所言他曾多次试探,但那人嘴巴严密得不得了,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问出来,那人只让西崛王好生考虑,待陛下的宴请过后自会有人与他联系。”纪云顿了顿又道,“那人武艺高强,我们派出去的人与林大人的人皆被他换了数名替身之后甩开了,所以并未能追上。” 魏濯点了点头,又继续拿起了桌上的折子看了起来。 纪云犹豫着开口道:“王爷,还有一事……” 魏濯头也未抬随口接道:“何事?” 纪云:“昨日林大人寻了数名匠人入府……” 听闻是安定侯府之事,魏濯的目光终于从折子上移到了纪云身上,不解道:“寻匠人作甚?” 纪云:“加高围墙。” 魏濯脸上的表情瞬间空白:“……”他是不是应该私下去亲近讨好一下这位……兄长? 第57章 高婧 高擎的王妹高婧来盈都了…… 是夜夜深人静之时, 安定侯府再次出现了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阿青轻车熟路地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从素素房间的后窗进了屋子。 素素正坐在桌边等着她,阿青反手关上窗, 屈身行礼道:“殿下您找我?” 素素问道:“我的符印可在你那儿?” 阿青从怀中一枚印鉴递给素素,“属下一直随身携带。” 素素拿过符印在手边墨迹未完全干透的纸张上重重压下,一道暗纹便印在了白纸黑字之上, 待墨迹干透,素素将信纸与符印都交给了阿青, 吩咐道:“送至慈宁宫中。” 阿青接过物件, 领命道:“是” 素素又道:“自己仔细着些, 别暴露身份注意隐蔽。” 慈宁宫中, 太后正斜倚在塌上, 大丫鬟春念在给他揉着肩,春念祖上行医, 她也略通医术,她边给太后揉着肩边道:“娘娘您这几日是不是又思虑过重了?” -- 第75页 太后半闭着眼没有回答, 只问道:“宁广回来了吗?” 春念手上的动作从揉捏换成了敲打,她笑道:“宁公公出去办事了一直未回来, 您忘记了?” 太后这才似想起了一般, 叹道:“近来本宫多有不安,宁安不在本宫越发不安心了。” 春念道:“要不然让宁公公先回来?” 太后同意道:“西崛王那边让宁安去盯着也太过大材小用了些, 换个人去吧,让宁安先回宫中。” 春念应下。 太后又道:“高羟那边多次擅作主张不受控制, 本宫本还想着寻西崛王合作,无奈这西崛王更是不堪大用。”估计到时随便给些好处便能收归己用。 太后思及兰陌入盈都后无脑高调的作为,嗤笑道:“异族蛮夷就是蛮夷,哪怕现在穿得人模狗样, 骨子里还是些茹毛饮血的玩意儿。” 春念附和道:“娘娘所言有理。” 太后道:“本宫本还担心西崛王此番示好与林家有关,不过现在看来,完全不必有此忧虑。” 说话间殿外突然响起了几声有规律的叩击声,春念神色一凛,与太后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出门查探,片刻之后面色紧张地重新走进了殿内。 太后望向她皱眉道:“何人?” 春念递给太后一只信封,低声道:“殿外并未见着踪迹,只有这封信被放在了窗外。” 太后立刻取过信封拆开,只见上面只有清晰有力的几字:西崛不可信。 太后看完便将信件递给了一旁的春念,自己则皱眉似在想着什么。 “娘娘您看。”春念突然将这张薄薄的信纸重新递至了太后眼前,指着某处道,“这暗印看着似是高羟王族的符印。” 太后顺着春念所指看去,只见却是一枚不甚起眼的暗印盘踞在黑字边缘,这形状看着确实和之前见过的高擎信印颇为相似。 太后示意春念将这信纸烧掉,自己则很快便做出了决定,“高羟人虽冒进不受控,但较之西崛也算是有脑子。” 春念会意,问道:“那让西崛王那边可还要联系?” 太后道:“先让宁广回来,此事容我再考虑几天,等宴请过后再说。” 由于明日便是陛下设宴宴请西崛王之日,所以今日宫中尤为忙碌,连带着六部衙门进进出出的宫人都要比往常多上不少。 林如慕心觉吵杂,便早早结束了手边之事出了衙门。 门外,林念安正站在庭下等候,林如慕见他在此便上前一步询问:“出了何事?” 林念安附耳在林如慕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如慕皱眉道:“可知道入了哪座宫殿?” 林念安道:“属下只跟着她到宫墙外,并不能确定,但看着应该是后宫的方向。” 闻言,林如慕心中已有考量。 林念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多嘴问道:“此事可要与诚王那边通气?” 林如慕摇头,“不必。”一则若真是宫中那几人想来早已在魏濯的监视之下,二则若要告诉诚王势必得提及素素的身世,林如慕私心还不想这么早让人知晓素素的存在。 当日兰陌与林战皆在西崛与中原交界的重要关卡遥定关内外发现奸细,于是近两年本就渐渐开始与日光城交好的西崛王借机提出合作之事,恰逢不久前魏濯遇刺之事,林如慕暗忖此事的幕后之人应该与遥定关奸细之事为同一批。 兰陌入盈都,林如慕私下寻至魏濯商议,二人合计之下便决定与兰陌合作,本想着借此机会揪出幕后之人,如今这盈都这位通敌的内应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不过林如慕却直觉事情应该并没有这么简单,如今再加上素素这横插一脚,大概连带着慈宁宫那位都会有所紧觉蛰伏不出。 此时的诚王府内,江闻白正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正厅喝茶。 魏濯一进门便看见了风流倜傥的江闻白正在与上茶的小丫鬟说笑,小丫鬟双颊绯红一副羞怯的模样,见魏濯进来立刻福身问安。 魏濯挥手让小丫鬟先退下,待人走后方看了眼江闻白道:“你再来我府上几趟,我府里的小丫鬟都该被你祸害完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江闻白甩开折扇笑道,“再说若没有我时常来替你安抚一下这些小丫鬟,就你整日严肃无趣的模样,怕是再没几年你府上便只有小厮没有丫鬟了。” 魏濯在空位上坐下,问道:“来寻我有何事?” 江闻白道:“听闻王爷前几日寻了个北方来的厨子?我今日来给您试试菜看看这厨子正不正宗。” 能把上门混吃说得这般大义凛然的大概也只有江闻白了,魏濯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这厨子是找来给你做菜的不成?” 江闻白合上折扇笑道:“那哪儿能啊,我打小在南方长大,可不好这北方菜。”至于谁好北方菜,不言而喻了。 提及林芷,江闻白又道:“对了,小林大人近来不知起了什么念头,竟寻了匠人重新修整府邸了,我与黄老四相熟,王爷您要不要借机把黄老四介绍给小林大人,说不定还能搏一搏好感?”黄老四乃是盈都最负盛名的木瓦工。 魏濯面无表情拒绝,“不用了。” 怕是林如慕重修府邸为假,加高围墙才是真,至于加高围墙为了什么,魏濯只想叹气,若他真跑上门介绍黄老四,大概他能把这位未来的妻舅彻底得罪。 -- 第76页 江闻白不知其中巧合,只道魏濯不喜这般玩笑,便也收了话题道:“我今日来还有一事。” 魏濯喝着茶问道:“何事?” “因上次的刺客之事我派了人去高羟王城查探,刺客之事虽无眉目,但我却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江闻白眉头微挑,“且这消息还牵扯到了小林大人。” 魏濯放下了杯子,“什么消息?” 江闻白道:“高擎的王妹高婧来盈都了。” 高婧名声在外,魏濯显然也听说过高羟这位大名鼎鼎的公主,“文婧公主?”忽又思及一张脸,魏濯问道,“她如今可是在安定侯府上?” 江闻白惊讶,“王爷您知道?” 魏濯道:“前几日我在林如慕书房见到了一位异族女子。”他也随之恍然,“难怪当时兰陌会特意问起此女子,想来他当时便认出高婧了。” 江闻白疑惑,“您什么时候去侯府了?” “……”魏濯淡定,言简意赅道,“前几日,有事,你继续说。” 江闻白也没多想,继续道:“但这高婧似乎一开始便奔着小林大人来的,这其中的目的不明,且与慈宁宫有联系的似乎也并不是高婧。” 魏濯顿了顿又问道:“林如慕可知晓高婧身份?”思及那日林如慕对那丫鬟的处处维护的模样,魏濯很难不担心。 江闻白:“小林大人即便不清楚高婧身份也定然对她有所防备,且前几日小林大人遣人往日光城送了一封密函。” 魏濯微微点头,“不管林如慕是否知晓高婧身份,侯府那边你也顺带注意一下,以防万一。” 江闻白知晓魏濯如今已将林芷视作了自己人,连带着林家也一道划到了自己的庇护之下——虽然还不知晓林家兄长有无承认这个准妹婿,江闻白应下后又问:“慈宁宫那边可还要留?” “暂时不要动她。”魏濯揉了揉眉心,露出了难得的烦躁情绪,“留着她姓徐还有些用。” 太后三番两次对他下手,排除所有已知目的后,魏濯怀疑太后会如此仇视他定还有其余原因,思及母妃留下的那只木匣,大概太后刘氏会是当年之事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江闻白甚少见魏濯露出此等神色,心下一顿,垂眼道:“我明白了。” 次日,魏麟与西崛王兰陌签订修好协议,并于宫中设宴宴请西崛王及西崛使臣,四品及以上官员全部出席宴会。 魏麟携贵妃赵婉柔同席而坐于首位,诚王魏濯与西崛王兰陌分做左右席首位,祝酒辞后,舞女琴姬入内,觥筹交错间一派盛世祥和的景象。 几盏下肚兰陌推开了络绎上来敬酒的官员,端着酒杯起身走至魏濯桌前,“王爷,这杯酒我敬你。” 魏濯坐着不动,淡淡道:“西崛王敬我什么?” 兰陌朗声一笑,眼底的不甘被醉意掩盖,“敬你运气好。” 席间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官员都不动声色地偷看着魏濯的反应,生怕诚王殿下一个不高兴不给面子惹来干戈。 魏濯自是听出了兰陌的言外之意,他面上露出了一丝浅笑,起身与兰陌喝了一杯,轻声道:“嗯,是我运气好。” 兰陌开了个头,一众官员见魏濯心情似是不错,于是也纷纷上前敬酒,酒过三巡,魏濯似是思及了某事,目光扫视了一圈场中,最后定格在了某处,端起酒杯起身走去。 众人震惊地望着诚王的动作,连带主位上的魏麟与赵贵妃都看了过来。 只见魏濯朝着后席走去,林如慕如今有官阶在身为兵部侍郎乃是四品,按品阶排位,他坐的位置相对靠后。 自打林如慕回了盈都,他不仅在待嫁姑娘中受欢迎,更是有着很大一批如杜安一般视他为目标的年轻人,如今入了官场,其能力手段再次圈了很大一波好感,加上林家显赫的家世与林如慕随和的性子,整场宴席间他席前堪称是最热闹的一处。 魏濯过来时,林如慕周围正围着好几人在说话,林如慕安静地听着身旁众人的酒后之言,面上神色温和,心中却有些怀念起曾经与将士们围着篝火烤肉喝酒时的爽快,大概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忽而周围众人齐齐噤声,林如慕抬头望去眉头难以控制地跳了一下,只见原本围在他桌前的众人自觉地让开了一席之地,而几步之外魏濯正亲自端着酒杯朝他走来。 第58章 七夕 我希望天下太平永无战事 林如慕起身相迎, “王爷。” 魏濯在林如慕面前站定,示意道:“林大人不必多礼。” 周围众人见状纷纷识趣地端着酒杯走开,不消片刻, 林如慕与魏濯四周再无多余之人。 魏濯轻咳一声掩饰住了自己莫名的一丝心虚,开口与林如慕道:“上回之事多谢林大人成全,是我处事不周, 这杯酒就当给林大人赔礼了。” 若有人听见魏濯此刻之言定然得惊得连下巴都垂下来,试问有谁见过诚王殿下如此姿态地说过话?说不定连先帝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林如慕看着魏濯心情也很是复杂, 堂堂诚王能亲自来与自己敬酒赔礼, 其诚意可见一斑, 然而每每思及眼前这人不仅拐跑了自家小妹, 甚至还不顾礼数半夜翻墙与芷儿私会, 林如慕便一眼都不想见到他。 不过这大庭广众之下林如慕也无法,他拿起酒杯, 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道:“王爷大概有所误会,上回那种情况我只是为了顾全芷儿名节不得已而为之, 谈不上成全,王爷也无需多虑。” -- 第77页 魏濯一反常态的好脾气, “无论如何, 还是多谢林大人了。”说着仰头喝尽杯中的酒。 毕竟是芷儿相中的人,还是位高权重的诚王, 林如慕也只能喝下了这一杯清酒,醇美的酒水划过喉咙, 林如慕莫名有了一种自己亲手将从小宠到大的小妹送出去的悲壮与伤感。 然而不论两位当事人心中作何感想,他二人这交杯换盏的场景落在其余有心人眼中便成了极为刺眼的一幕。 待宴席散后,右相刘稳山并未着急出宫,而是派人通传后便直接入了慈宁宫。 慈宁宫中, 刘稳山欲给太后行礼,一旁的春念很有眼力见儿地扶住了他,太后开口道:“此处并无外人,你我姐弟二人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刘稳山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边道:“礼数不可坏。” 太后示意春念上茶,问道:“前头宴会结束了?你可是有事找本宫?” 刘稳山见殿中除了春念并无旁人,便直接问道:“娘娘,上回诚王在百兽山遇到的刺客可是您安排的?” 太后面色不改,喝着茶反问道:“是本宫又如何?” 刘稳山道:“娘娘,您这段时日莫要再轻举妄动了,方才在席间我看着诚王似有与林如慕交好之意,可千万别弄巧成拙了。” 太后听闻此言,一双本就有些凶的眉眼挑起了一个更尖锐的弧度,“我就说那魏濯一直心怀不轨想要以下犯上,你看看,如今真还存了拉拢林家的心思。” 刘稳山低声劝道:“娘娘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太后冷哼道:“难不成在慈宁宫中本宫还得看他诚王的脸色行事不成。” 刘稳山素来不喜太后此种恣意妄为不顾大局的性子,尤其是魏麟登基之后,她行事越发不受控了起来,竟还做出了勾结高羟欲置魏濯于死地此等不忠不义之事。 然而刘稳山纵使心中有所不满却也无法发作,只能耐着性子劝道:“不管诚王如何,现在坐在皇位上的还是咱们陛下不是?从前那些往事娘娘您也该放下了。”刘稳山见太后似是平静了一些,方又继续劝道,“高羟狼子野心从来不是善茬,娘娘可万万不要被奸人所蒙蔽。” 太后道:“本宫心里有数,区区高羟蛮夷本宫岂能被他们蒙骗了去?” 刘稳山听闻太后这样说,只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太后又问起方才之事,“我听闻魏濯看上林家那个丫头了?这便是他与林家交好的原因?” 刘稳山道:“这二者皆似确有其事,只是不知谁先谁后了。” 诚王究竟是为了与林家交好而亲近林家姑娘,还是因为林家姑娘而与林家交好,不管太后如何看,刘稳山都是更偏向于后者。 太后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泛白,“我就知道林家那双儿女回来定没好事。”她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意,“要不要我把那丫头弄进宫来——”太后边说着边比划了一个捏死的动作。 刘稳山摇头道:“若非万无一失,娘娘还是谨慎些为好,若林家姑娘真出事了,先不说林家那几十万兵马,就光沈家甚至还有诚王都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一个十六岁便能帅兵迎敌的女子,刘稳山可不认为后宫中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能对付得了她。 太后话一出口便也意识到林芷的家世注定不是能轻易撼动之人,端起茶杯淡淡应道:“本宫不会轻举妄动的。” 刘稳山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这才又出言继续安抚道:“娘娘也莫要太忧虑,朝堂上还有老夫在,这宫中有长空在,即便诚王或林家有异心,老夫也有信心护好陛下与娘娘您二人。” 太后微微颔首面容上是难掩的疲惫,“有你这话本宫也就安心了。” 从慈宁宫出来,刘稳山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他这姐姐打小聪慧要强,只可惜近两年越发阴狠毒辣上不了台面了。 没走出两步,刘稳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佩刀侍卫,出声唤道:“长空,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正事刘稳山之子,大内侍卫的统领刘长空。 刘长空与他爹问安后答道:“陛下喝多了一些,我方才护送陛下与贵妃娘娘回了寝宫。” 刘稳山点头,叮嘱道:“后宫之中你还是尽量少独自前来,免得徒增口舌是非,以后若要来便多带几个护卫同行。” 刘长空应下,“儿子知道了。” 待与刘长空擦肩而过之时,刘稳山闻到了一阵有些熟悉的香粉味,却也没有多想,依旧快步朝着宫墙外走去。 临近七夕,由于之前会面时与兰陌相谈甚欢,魏麟便邀西崛王同随行使臣多留两日,待过完七夕再启程也不迟,当然也是为了借机彰显一下中原的人文历史及盈都的繁荣安定。 中原男女虽不似关外异族那般肆意随性,但每年七夕却是盈都年轻男女最为大胆开放的一日,七夕这一日,适婚男女都会提前准备好绣有名字的绢花,遇见喜欢的异性便能赠绢花以表爱慕之意,若对方接受了那便成了一段良缘佳话,若一方有情一方无意,委婉拒绝绢花也能保全双方的颜面。 七夕这日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整座盈都城已经热闹了起来,沈音儿更是早早便来了侯府寻林芷一道出门游玩。 马车内,林芷掀开车窗帘子颇有些新奇地向往张望,只见街道上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路上更是才子佳人络绎不绝,林芷由心赞道:“今晚可真热闹。” -- 第78页 之前在日光城时,每年七夕虽有祭拜祈福的活动,但却远没有盈都这般声势浩大且广受重视,再加上如今已经心有所属,林芷对今岁的七夕尤为期待。 沈音儿见林芷一反常态的期待表情,她很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凑近林芷小声问道:“你今日是不是早就约好了诚王殿下?” 林芷放下帘子看了眼就差把“我很好奇”几个字写在脑门上的沈音儿,咬牙道:“我今日没约上诚王火气正盛呢,你可别惹我。” 沈音儿配合地做出了一个害怕的动作,惹得林芷顺利笑出了声。 沈音儿不死心继续追问:“你真没约上诚王?” “没约。”林芷扶额,“我都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自打那日在映月斋被大哥抓包之后,她主动在家禁足到今日,而魏濯想来也不敢再翻墙来侯府找她了。 沈音儿难以置信道:“难道你俩现在不应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那过会儿你若遇不上诚王怎么办?” 林芷无语地捏了下沈音儿的脸,“你年纪不大操心的倒不少,遇不上再说。” 林芷口中虽这样说着,心中却暗道,若是过会儿遇不上,那她便去直接去诚王府等人,无论如何今晚定是要见着人的。 林芷的手触及腰间的小锦囊,里面是她提前准备好的绢花,前几日她便跟着蒹葭学着如何做绢花,好不容易做出了个成品,定然得在七夕这晚送到那人手中的。 马车穿过数条热闹的街市,最后停在了织女林外的桃树下,林芷与沈音儿相携下车,织女林中人声鼎沸的热闹声音隔着老远便传了出来。 沈音儿拉着林芷朝织女林中走去,并给初次在盈都过七夕的林芷介绍道:“穿过这片林子有一座月老庙,过会儿会现在那边举行祈福礼。”说着还不忘凑到林芷耳畔小声道,“过会儿记得去庙中请一张红纸,写上你与诚王的姓名后用红绳绑着挂在姻缘廊下,据说这样便可以白头偕老恩爱一世了。” 林芷略有不好意思地听沈音儿给她说完这习俗,面色发烫,动作却很诚实地拉着沈音儿快步朝月老庙走去,“那趁现在人不多,我赶紧先去写一张挂起来。” 从月老庙出来之后,林芷与沈音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杜小妹,杜小妹一见到林芷便双眼发亮唤道:“林姐姐!” 林芷正欲与杜小妹寒暄几句,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林三小姐。” 林芷回头,只见几步之外兰陌正朝她走来。 林芷朝兰陌微微颔首示意,“西崛王,好巧。” 兰陌却道:“我在这儿等你许久了。” “等我?”林芷皱眉看了眼兰陌,想了想先转身与沈音儿和杜小妹打招呼道,“音儿,小妹,你们先去玩吧,我与西崛王说几句话。” 沈音儿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兰陌,在林芷的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后,才拉着杜小妹走开,而兰陌亦抬手挥退了随从。 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林芷方开口问道:“西崛王想与我说何事?” 兰陌看着她严肃的表情突然笑道:“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就是想与你独处一会儿。” 林芷本还以为兰陌有正事要与她说,没想到竟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毫不犹豫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便欲离开,熟料下一瞬手腕被兰陌拽住——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明明当年于茹门关你我二人是配合得这么有默契。” 林芷挣开兰陌的抓着她手腕的手,她道:“我没有讨厌你,除开你的身份,你于我而言确实是一位很好的合作者。”林芷不否认当年的茹门之战确实是一场堪称畅快的战事。 兰陌深邃的蓝眼睛紧紧地望着林芷,似是不愿错过她面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仅仅只是一个合作者?” 林芷点头反问:“那不然呢?” 林芷的眼底映出了他身后的万千灯光,便似星空一般明亮而真诚,兰陌一直紧握的拳头突然松开了,他笑道:“嗯,以后希望还能与三小姐并肩作战。” 林芷亦笑了笑,“我还是希望天下太平,永无战事。” 兰陌很想伸手去揉了揉林芷的笑颜,但他却没有立场这般做,他忽然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往林芷怀中一塞,“别人给我的,都送你了。” 林芷低头看去,随即满脸无奈,“你这是想让我成为所有人的眼中刺吗?”兰陌塞给她的是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绢花。 兰陌似是不解,反道:“为何这样说?这些花我一个男子拿着也太不合适了些,还是你们小姑娘拿着比较好。” 林芷狐疑地看了看兰陌,“你不知晓这些话代表什么?” 兰陌无辜道:“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方才有一人给我递这东西,我没来得及拒绝她便跑了,后来又来了好几个都是直接把花扔给我就跑了。” 兰陌身为异族,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这些日子在盈都各处走动博得了不少姑娘的好感,当然主要是因为前几日的那份修好协议签下来,除了西崛太远之外,兰陌显然已经成了新一号的乘龙快婿。 林芷拿着这一捧绢花哭笑不得,想来这些绢花都是些大胆的女子仗着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故意趁机扔给他的。 林芷将绢花递回兰陌面前,“你还是拿回去吧,无论如何,都是人家姑娘们的一片心意。” -- 第79页 兰陌双手背在身后,不仅没有接回林芷手中的绢花还往后退了一步,他望着林芷的目光如定格住了一般,兰陌道:“你大概永远都不想知道我这几年一直未娶王后的原因了。” 林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道:“等明年我与诚王同回日光城时,定会让我二哥给你物色几名内外兼修的美女送去西崛王城,到时你可不要嫌弃。” 兰陌笑着摇头,语气中略带无奈道:“你可真是……”说着便也不再看林芷,转身走进了热闹的树林中。 第59章 绢花 这月白色也是他二人的起点 林芷捧着一堆绢花望着挂满了灯笼的织女林, 满树林的红色灯笼让她想起了日光城中的元宵节,无边的漠北满天的天灯,载满了边关将士的愿景与希冀。 林芷收回目光转身欲去寻找沈音儿与杜小妹的身影, 走出两步方觉自己手中这么多的绢花实在太过引人注目,林芷默默退回了阴影里欲寻一处妥当地安置这些送错了人的绢花,想来当初这些绢花的主人制作它们是也是和自己怀着一样真挚的心情的。 林芷看了一圈发现在月老庙外专门有一处木箱, 不少人都会将写满想说又不敢说出口的话的纸片投进去,林芷看了看自己手中这对花花绿绿的绢花, 这也算是一种美好的心愿, 扔进那木箱中正合适。 就在林芷抬脚与向月老庙走去时, 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林三小姐。” 林芷心中哀叹, 这回又是谁? 回头望去, 只见灯火阑珊处一位白衣公子正缓缓朝她走了过来,林芷面上淡笑不改, “苏公子,好巧。”虽然苏哲一派温润如玉的雅致模样, 不过在林芷看来这又是一大麻烦无疑了。 苏哲站在林芷两步之外,丝毫没有任何逾距之处, 他问道:“林三小姐今夜独自一人?” 如沐春风的声音令林芷想起上一世赵贵妃等人对乐善公主这位驸马的评价, 说他便像是从诗经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俊雅清贵不似凡人。 不过林芷却并不想欣赏这清贵公子, 在她看来这盈都所有的年轻公子长得都不如诚王好看,再退一步, 也都不如她大哥二哥好看。 林芷答道:“我与表妹一道过来的,苏公子找我有事?” 苏哲望着她邀请道:“不知在下可有幸邀林三小姐同游?” 闻言林芷头皮一麻,正欲拒绝,却听旁侧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林三小姐不方便,请回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芷瞬间抬头望向了身侧,随即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王爷你来了。” 苏哲看着突然出现的诚王,和因为诚王的出现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的林芷,略有落寞地收回了视线,垂首给魏濯行过礼后便也无法再久留。 一看到魏濯,林芷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她眨着眼道:“我还准备若是在这遇不上你,过会儿便翻墙去王府找你呢。” 沈音儿那句话也没说错,两人如今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状态,数日未见到林芷,魏濯一见到她几乎眼神便黏在了她的身上,“知道你在这我怎么肯可能不来。” 魏濯说着下意识便准备去拉林芷的手,这才发现林芷手中抱着一顿绢花,他略有无奈地捏了下林芷的脸,“一边被我撞见其他男子邀你同游,另一边竟还收下了这么多绢花,真以为我不会吃醋的吗?” 林芷虽并未做错,却也是莫名有些心虚,于是只能软着声音解释道:“这绢花不是我的,旁人硬塞给我的,我正准备给它们放那边木箱子里去呢。”边说着,林芷与魏濯道了声“等我一下”,便快步走去月老庙前放下了这些阴差阳错的绢花。 待她重新走回魏濯身边时,手中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小锦囊,塞进魏濯手中,“这才是我的。” 魏濯接过锦囊打开,林芷突然又伸手压住了他的动作,小声道:“我第一次做,做得不好看你可不准嫌弃。” 魏濯笑道:“你做的什么都好看。” 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朵小巧的月白色绢花,花瓣上歪歪扭扭地绣着“芷”与“濯”两个字,林芷满眼期待地望着魏濯,“喜欢吗?” “喜欢。”魏濯将绢花小心收进自己的口袋,低头看着面前之人,满眼都是浓浓的情意,“怎么想到用这个颜色的?” 林芷被她看得脸红,她道:“见你常穿这颜色的衣裳,估计你喜欢这颜色。” 因为上一世他留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抹颜色便是这月白色,这是她曾经的终点,但也是他二人的起点。 魏濯凑近她低声问道:“不知在下可有幸邀林三小姐同游?” 林芷轻笑出声,“荣幸之至。” 二人并肩而行,宽大的衣袍遮掩下魏濯与她十指相扣,穿过织女林走过三世桥,林芷转头望向魏濯,“以后我带你去边关看天灯如何?” 魏濯含笑看她,“好。” 虽然此时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但是这织女林中处处都是灯笼,再加上魏濯与林芷二人随便站在何处都是能吸引众人瞩目的存在,所以当魏濯与林芷并肩走在人群中时,几乎大半人都认出了这二人的身份。 林芷小声与魏濯道:“你有没有发现大家都在偷看我们。” 魏濯一脸坦然,“随他们看。” 林芷失笑,“好,随他们看。” 甜蜜而坦荡的二人缓缓穿过织女林,却不知在某棵桃树下的锦衣女子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刘长莹远远看着魏濯低头与林芷说笑的温柔模样,连带着一双眼眸都因心中的嫉妒而变得通红。 -- 第80页 “长莹。”刘长莹有人唤她,刘长莹转头看去,脸上的表情尚未来得及收敛好,便看见她大哥刘长空正站在她身后。 刘长莹挤出了一个笑容,“大哥。” 刘长空顺着刘长莹方才的视线看过去,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看来我家长莹已经有意中人了。” 刘长莹露出了一抹慌乱的神情,下意识便否认道:“我没有……” 刘长空拍了拍刘长莹的肩膀,“好了,我是你大哥,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从小到大我有何事不帮你的?” 刘长莹不敢多言,眼眶却忍不住有些泛红。 刘长空笑道:“有些事眼前挣不来,那就不要在意眼前,只要以后属于你就可以了,对不对?” 刘长莹再次看向那两道已经快要消失在人群中的声音,双手紧握,总有一天她会让诚王的眼里只有她一人。 “表姐!”沈音儿远远便看见林芷与魏濯的身影,看着他二人大大方方并肩而行的模样一时激动没控制住声音直接从他二人背后唤住了林芷。 林芷应声回头,魏濯也随之转身,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 沈音儿第一次见到这般温和好亲近的诚王,整个人都呆住了,颤抖着声音与魏濯问安道:“音儿见过王爷。” 魏濯道:“沈小姐不必多礼。” 林芷问道:“怎么只你一人?小妹呢?” 虽然魏濯此刻一点儿都没有往日里高冷的模样,不过沈音儿依旧有些不敢看他,垂着目光默默道:“杜安来了,小妹去接他过来,对了,大表兄也来了。” 林芷意外,“我大哥也来了?”林芷见沈音儿一副不自在的模样,于是笑道,“我与诚王去河边走走,你要一起吗?” 沈音儿连连摇头,“我在这儿等着小妹他们就好,你们去吧!” 目送着林芷与魏濯走远的背影,沈音儿思及曾经看过的那些话本,只觉写得还是不够夸张,素来拒人千里的诚王如今面对着自家表姐简直要比苏公子都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了。 不远处林芷问魏濯道:“为何每次音儿见到你都很害怕的模样?” 魏濯想了想回答:“好像只有你从来都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你?”林芷莞尔,踮起脚尖在魏濯耳边低语了一句,只见魏濯脸上的表情瞬间温柔得几乎要将人融化。 待杜安与杜小妹找到沈音儿时,这位天马行空的大才女还沉浸在自家表姐与诚王殿下的绝美故事之中,杜安见状道:“怎么一副傻兮兮的样子?想什么呢?” 沈音儿不满地看了一眼杜安,随即拉着杜小妹激动分享道:“方才我看见诚王了,他居然朝我笑!我表姐真是太厉害了!” 杜小妹显然也是话本爱好者,立刻明白了沈音儿所言之意,“诚王与林姐姐呢?” 沈音儿:“去河边了,你想去看看吗?” 杜小妹立刻摇头,“就算有林姐姐在,我还是害怕诚王……” 杜安并未听明白这俩小丫头在说什么,但他却顺利捕捉道了沈音儿话中那句“方才我看见诚王了,他居然朝我笑”。 杜安忍不住挥手打断两个小丫头的叽叽喳喳,皱眉问沈音儿道:“你喜欢诚王?” “???”沈音儿被杜安这一句震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恨不得冲上去捂他的嘴,“你不要胡说!” 杜安怀疑地看向沈音儿,“那你为何他朝你笑你便这么激动?” 沈音儿:“……姑娘家的事与你说不清。” 杜安又问:“那你的绢花呢?” 沈音儿:“我又没有心上人,做什么绢花?难不成你有?” 随即她便看见杜安从怀里掏出了一朵绢花,这下不仅沈音儿连带杜小妹也震惊了,“哥,这是哪家姑娘给你的?” 杜安:“我也不知道是谁给的。” 杜小妹:“那你还收人家的绢花?你就不怕改明儿人家姑娘闹去咱们府上?” 杜安颇有些无辜道:“她把花塞给我就跑了,光线太暗,我根本没看清她的脸。”说着杜安把花塞给了一旁的沈音儿,“我不要,送你吧。” 沈音儿:“……” 此时织女林外的牛郎河畔,林芷望着河面上漂浮的小花灯颇有些惊奇地拉着魏濯蹲下来看。 此处不似织女林处处都是灯笼,人也比林中要少一些,于是魏濯便索性拉着林芷在河畔的青石板上坐下,两人靠在一起,凉爽的夜风将两人不时的悄悄话吹散在河岸间。 距离魏濯与林芷不远处的相会桥上,林如慕正在和一位面容清秀文雅的姑娘说着话。 “林公子,方才多亏你出手相助,我才不至于出丑。”周采薇的声音一如她的长相一般温柔似水。 方才上桥之时周采薇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当众跌倒出丑,碰巧林如慕走在她的身后,出手扶了她一下方替她缓解了困窘。 不过此刻当林如慕看清周采薇的面容时,他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为何没有与杜安同行而是想要独自先行回府? 原因无他,眼前这女子乃是当朝御史大夫周之铮的孙女周采薇,至于林如慕为何会认识她,因为这姑娘正是这段时日他外祖母给他挑选的婚配对象,近来只要他一去沈府,沈老夫人便会拿着周采薇的画像在他面前晃悠,并不断给他灌输这姑娘家风清正文采斐然、一身傲骨外柔内刚与你极为相配云云。 -- 第81页 林如慕看着眼前的女子,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有礼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说着便欲赶紧离开此处免得多生事端。 谁料林如慕尚未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哎呀——”一声,林如慕认命回头,果不其然只见周采薇跌坐在了地上,一张小脸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涨红,看上去颇有些无助可怜。 左右并无其他人,林如慕只得重新上前,蹲下身子询问:“怎么了?” 周采薇咬着唇道:“脚使不上力。” 林如慕在边关见多了这种跌打损伤,下意识便欲上手去查看,不过在伸出手的瞬间他顿住了动作,问周采薇道:“扶着栏杆试试可还能站起来?” 周采薇尝试了一下,无果。 林如慕又问:“你没带丫鬟随从吗?” 周采薇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尤其还是在林如慕面前,不禁有些丧气道:“丫鬟在外面马车那儿等我,没带进来。” 林如慕站起身四处看了看,桥上并没有其他人,桥下只有三五对赏月谈情的男女,他又实在做不出把人扭伤脚的姑娘独自扔在桥上这种事。 林如慕心中哀叹一声,半蹲在周采薇面前,“我背你下去吧。” 周采薇趴在林如慕的坚硬宽厚的背上,心跳得越来越快,林如慕乃是武将,即使他的样貌再好看举止再文雅,然而他的身材永远都是挺拔强健而令人心动的。 林如慕自己也要去取马,便索性将周采薇送至了她的马车上,临行时不忘提醒道:“这种扭伤并不严重,今晚回去便寻个大夫瞧一瞧,不会有大碍的。” 周采薇红着脸与林如慕道谢,目送着林如慕骑马离开后,周采薇方缓缓收回了目光,先前娘亲道沈老夫人有意撮合她与林如慕,她本还觉得林如慕一介武夫与她并不合适,如今看来是她先入为主有失偏颇了。 周采薇闭上眼靠在马车上,方才这一路,林如慕虽然背着她,却是连她是手都未曾触碰到,行为有度一身正气,少年将军果真名不虚传。 第60章 约定 明年春天与我同去日光城如何…… 桥下河畔旁正掩在夜色中依偎而坐的二人并不知道方才桥上所发生之事, 还在腻腻歪歪地吹着风看着灯。 林芷偷偷将头靠在魏濯肩上,“我听江老板说,王爷您这些时日忙得连王府都没空回了?” 魏濯一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指尖绕着林芷散落在肩头的发丝,林芷身上浅淡的香味令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是有些忙。”魏濯道,以前什么事情都不管便也自然无事, 如今自打他重新入了政事堂后,那些积压未决的各种杂事几乎隔三差五便有官员哭丧着脸来寻他拿主意。 林芷很容易便能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她看着魏濯略带疲惫的面容, 心中不免心疼, 然而她又比任何人都明白若魏濯一如前世般冷眼旁观, 那么大概只需要三五年的时间这繁华的国都在魏麟手中便会变得民怨四起混乱不堪。 林芷的声音比平日要多上一丝软糯的味道, “辛苦你了。” 魏濯低头亲吻她的发丝,“你想要的, 我都可以去做。” 林芷心头微暖,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魏濯道:“过几日我便去沈府拜访一下如何?”林家父母不在盈都, 林家长兄也早已知晓他二人之事,而沈太傅与沈老夫人虽为外祖却是林芷身边最为敬重的亲长, 沈太傅更曾是魏濯的老师, 如今他与林芷两情相悦,于情于理都应该先去沈府拜访一番。 “不急在这一时。”林芷道, “近来外祖父府里在准备大哥冠礼之事,等大哥冠礼过后再去也不迟。” 魏濯点头同意, “也好,反正我再急切也得等到明年春天。” 林芷笑道:“明年春天与我同去日光城,如何?”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带着魏濯去见爹娘与二哥了。 “好。” 林如慕从织女林出来后便回去了侯府,翠竹轩内素素一如往常早已备好了酒菜, 由于她做的菜式极为符合林如慕的喜好,管家林福便也默许了素素每晚主动请缨替林如慕准备饭菜之事。 林如慕一踏进院门便看见了竹林旁撑着下巴发呆的素素,他虽说过很多次不必特意等他,但素素依旧会每日在此等着他回府。 听到脚步声后素素抬头,见到林如慕立刻露出了一个毫不掩饰的欣喜笑容,她起身迎了上去,“公子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日虽是七夕,不过我猜想你也不会与其他人一同出府游玩,怕你一人在府中无趣,便早些回来了。”林如慕边说着边朝屋内走去。 素素小步跟上,道:“翠儿姐姐有叫我一道出门,不过我还是想在府里等您回来。” 林如慕闻言顿住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素素,“万一我很晚才会回来呢?” 素素一愣,但很快便垂下了目光,小声道:“可是您现在回来了。” 林如慕不再多言,推门走进了屋子,素素将屋内烛火点起,问道:“公子可有用过晚膳?” 林如慕道:“尚未,简单准备一些便可。” 素素道:“酒菜我之前便备好了,热一下就成,您稍等。” 看着素素轻快的步伐,林如慕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惋,不知究竟是素素演技太好还是自己定力不足色令智昏,再这般下去,大概等到以后兵戎相见之时他连兵刃都不忍提起了。 -- 第82页 素素很快便备好了酒菜,她如今在林如慕面前要比初入府时活泼了不少,她边将碗筷摆好,边替林如慕倒上一小杯酒,并道:“听闻在盈都七夕节有饮桃花酿的习俗,我今日特意从后厨寻来的,公子饮一杯?” 林如慕笑道:“你都给我倒上了,难不成我还能倒回去?” 素素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移过了目光,伸手替林如慕布菜。 林如慕却按住了她的手,“不必忙了,可会饮酒?坐下陪我小酌一杯。” 素素在林如慕左手边坐下,林如慕亲自取过一只白玉酒杯替她倒满,“若喝着习惯便喝一些,若喝不惯也不必勉强。” 然而在林如慕将酒杯递至素素面前时,素素却没由来地错愕了一下,她低着头接过林如慕递过来的杯子,下意识地用力嗅了嗅身旁的味道,果不其然,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直窜进了她的鼻子,这是姑娘家身上的香粉味。 素素垂落在桌下的手指重重地掐进了掌心,这陌生的香粉味令她所有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一种莫名的愤怒涌上心头,自打她王兄继位之后她便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不受控的情绪波动了,所幸最后一丝理智在不断地提醒着她,这是在中原安定侯府,她现在是丫鬟素素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文婧公主。 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素素终于将自己心底的暴戾与愤怒情绪压制了下去,她端过桌上的酒杯仰头饮尽杯中的桃花酿。 林如慕手中动作一顿,望向素素柔声提醒道:“喝慢一些,虽不是烈酒,但后劲也不小。” 素素看了一眼林如慕一如既往的温柔表情,似乎在盈都面对着所有人事物时他都是这般温和有礼的模样,宛如一块无懈可击的圆润美玉,然而她此刻却很想击碎林如慕这张她一点儿都看不顺眼的面具,一如她想卸下自己这美好纯善的伪装一般。 她早在多年前便见过林如慕在战场上宛如杀神般浴血的模样,当时他目光锐利表情冷厉,周身的气场纵使在千军万马的混战之中依旧令人折服钦叹,那时她便想,有朝一日她定要这个男人败在她的手下,只是谁曾料到,尚未等她在战场上与他相逢,林如慕便带上了这温润如玉的面具回到了盈都。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与林如慕的正式遇见不是在战鼓擂擂的战场上也不是在两军对垒的城墙下,而是在这歌舞升平的中原皇城,她裹着厚厚的伪装,他亦带着蛊惑人心的面具。 然而即使这样,她的目光依旧会不受控地流转在林如慕身上,就如此刻,这浅淡的香粉味竟能让她失控至此。 素素没有说话,她又伸手替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酿。 林如慕压住她欲继续端起酒杯的手,“慢些喝。” 素素推开了他的手,“以前喝的都是烈酒,这酒不算什么。”说着又仰头将杯中的酒酿一饮而尽。 林如慕敏锐地感受到了素素情绪的不对劲,他将酒壶拿至另一旁,不无关切地看着素素问道:“怎么了?为何突然想喝酒?” 素素抬眼望向眼前之人,被刻意画成温婉柳叶眉的眉头微微挑起,显出了它原本的凌厉与不可一世,她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堪称美艳的笑容,“自然是想与公子你不醉不归了。”半分酒意半分故意。 林如慕以为她醉了,无奈地从她手中拿走杯子,“酒量不好便不要学人家喝酒。” 素素突然冷冷道:“人家是谁?”然而只一瞬间,她又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是不是我耽误公子与人家喝酒了?” 林如慕立刻抓住了重点,“是不是听到谁说什么谣言了?” 素素摇头,“没有谣言,但是你身上有人家的香粉味。” 林如慕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裳,不过他什么都没有嗅出来,不过显然面前醉酒的素素已经认定了此事,林如慕耐着性子解释道:“路遇一个陌生姑娘扭到脚,顺手扶了一把而已,可能是那时不小心沾染上的味道。” “真的?”素素略带怀疑地看着他。 林如慕无奈保证,“真的。” 素素盯着林如慕愣愣地看了片刻,然后一个倾身毫不犹豫地亲吻上了林如慕的双唇,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林如慕本着不能趁人之危的原则欲将素素推开,“好了,别闹了。” 谁料素素却紧紧地缠着他的身躯,柔软而不安分的舌尖甚至肆无忌惮地扫进了他的唇齿间,林如慕在这主动攻势之下终于丢弃了理智,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亲吻。 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就在素素不安分的手即将解开林如慕的衣裳之时,林如慕伸手按住了素素的双手,“你可想清楚,如此过后,我便不会放手了。” 素素望着林如慕近在咫尺的容颜,下一瞬便毫不犹豫地再次贴上他的唇,“我愿意的。” 不管她是素素还是高婧,至少在这一刻她真心无悔。 府外对对良人月下诉情,府内一室旖旎春宵共度。 次日当管家林福来向林芷汇报,她大哥已经命人将素素的房间搬进了翠竹轩内,林芷在原地足足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略有不确定地望向林福,颤巍巍问道:“林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伯沉重地点了点头亦是一脸纠结,从这素素入府第一日起她对着大公子的心思便丝毫没有过掩饰,再加上她那一副眉眼含情勾人射魄的长相,林福知晓时间一长定会出事,只是没想到这事出得这么快。 -- 第83页 林伯痛心疾首,这么好的大公子就这样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给勾走了,早知道当初他怎么着都得拦着素素进府。 林芷因为急切声音都有些不自觉地拔高,“我大哥在哪里?素素呢?” 林福道:“大公子在书房,那素素还未起身,在大公子房内呢。” 林芷想都没想立刻抬脚朝着她大哥的书房走去,懊恼悔恨不解怀疑万千思绪在心中涌过,她大哥一世英名怎么可能毁在这区区女探子手中?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她当初便不该将素素送去大哥书房伺候…… 林如慕的书房门并没有关,书房内林念安也在,林芷看了眼林念安,只见他的脸色也是色彩纷呈,于是道:“念安哥哥,我想与大哥说几句话。” 林念安心领神会走出书房替他二人合上门,自己则站在门外守着。 林芷见她大哥还在悠哉哉地看着书,不禁急火攻心,也不顾礼仪上前抽走林如慕手中的书册,正色唤道:“大哥!” 林如慕无奈地看向林芷,“你小声一些,此处只你我二人,我听得到。” 林芷瞪着她大哥憋了良久方憋出一句:“你弄清楚素素身份了?” 林如慕道:“猜到了几分,前几日送信给林战,让他帮我核实了。” 林芷气结,“那就是说还不确定她的身份和目的了?那你、你怎么能……” 林如慕起身推开窗户,叹气道:“情之所钟,难以自持,处理这种事真是比打仗难多了。” 林芷难以置信地望着林如慕,这还是她那个冷静睿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哥吗? “我错了,等见到爹娘之后我一定负荆请罪。”林芷欲哭无泪无语凝噎,“是我不该自作主张将素素安排到你书房来……” 第61章 皇宫 现在的她是家世显赫的林家三小姐…… 林芷从他大哥书房离开没一会儿, 书房内便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林如慕起身与兰陌同座在外间榻上,管家林福亲自端上了茶水,林如慕示意兰陌喝茶, 并主动开口道:“西崛王何时启程?” 兰陌道:“明日一早便出发。”此处只他与林如慕二人,兰陌说话也是开门见山,“这些天那黑衣人并未再次找我, 我怀疑那幕后之人定然已经得到了消息有所察觉,如今看来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林如慕微微颔首, 他自然知晓幕后那人为何不会再主动联系兰陌, 毕竟这消息十之八|九便是从自己府上出去的, 他道:“无论如何这几日有劳西崛王了。” 兰陌放下茶杯, 面上笑意不改, “只是些无用功罢了,还希望不要影响你我之后的合作。” 林如慕道:“这是自然。” 兰陌亦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承诺道:“待我回西崛后, 会继续追查此事。” “遥定关处若需要配合,西崛王直接联系林战便可。”林如慕道, “待此事解决后,便是我林家军助西崛王统一关外之时。” “有少将军此言, 那本王便也安心了。”兰陌起身告辞, “如此便不多叨扰了,后会有期。” 林芷今日一早便受了她大哥与素素之事的刺激, 此时正坐在莲花池畔喂着锦鲤,这个季节池中莲花开满婀娜多姿, 不过林芷却并没有心思赏花,只安静地坐在旁边发着呆,所以当兰陌突然在她身后出现时,林芷惊得将手中的鱼食一把全部撒进了莲花池中。 听着身后的轻笑声, 林芷愤然回头,只见兰陌正面带笑意地站在远处,她颇有些无语问道:“西崛王这回又走错路了?” 兰陌上前一步,“我是来与你告辞的。” 林芷楞了一下,随即开口:“西崛王一路顺风。” 兰陌盯着林芷看了片刻,最终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好歹咱们也并肩作战过,你待我的态度便不能稍微好一些?” 林芷反问:“若不是念在这一点上,西崛王以为有谁如此三番两次私闯我的院子还能好好站在这儿说话的?” 兰陌笑出声,良久止住笑后他又望向林芷,半真半假道:“三小姐便当真不再考虑一下我?” 林芷道:“考虑下一回你再私闯我的院子时将你直接打出去吗?” “罢了罢了。”兰陌转身,扬起的衣角带起了数片落叶,“三小姐后会有期。” 林芷望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面上的表情一如平常,“后会有期。” 次日上午,西崛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归程,由于魏麟对此次修好盟约的签订极为满意,所以还赠了西崛王不少回礼,这些礼物足足装满了数辆马车,以至于西崛本就规模不小的使臣队伍越发壮观了起来。 一如西崛王入盈都之时那般,现在离开依然有不少百姓在围观,某家临街的胭脂铺子楼上,数名贵族小姐正在有说有笑地挑选着新到的首饰,被众星捧月般围坐在中间的依然是刘长莹。 “长莹,你看这簪子好看吗。”身着湖蓝衣裙的女子将一根通体碧玉毫无杂质的玉簪递至刘长莹眼前问道。 自打七夕那日自己的心思被大哥刘长空看破,大哥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安慰她来日方长一切皆没有定数之后,刘长莹的心情这几日明显要好上了不少,她看了一眼那簪子,点头道:“瞧着确实不错。” 得了刘长莹的肯定,湖蓝裙装的女子立刻起了劲头,又唤一旁正坐在窗户旁喝茶的徐书雅道:“徐姐姐你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你给看看这玉的材质如何?” -- 第84页 徐书雅接过玉簪正欲开口,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众人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只见楼下一支长长的队伍经过,正是今日离城的西崛使臣。 走在最前面的兰陌高头大马器宇轩昂,深邃凌厉的五官毫无意外地惹得两旁不少姑娘脸红心跳,胭脂铺中的小姐们亦不例外。 窗户旁有心直口快的小姐小声感慨道:“在见到西崛王之前我还以为这些外族个个都茹毛饮血野蛮骇人,如今见到了西崛王方知我之前的想法有多浅薄。”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道:“可不是吗?你们没见到七夕那晚在织女林中,可有不少姑娘家给西崛王递绢花来着。” “这个我知道。”一聊起这种八卦,周围众人立刻来了兴趣,你一句我一句地叽叽喳喳了起来,“我亲眼看见苏家那位平日里一说话就脸红的表小姐都给西崛王递了绢花。” “真的吗?” “别说苏惜言了,我都差点没忍住想把绢花送给他。” 有人又神神秘秘问道:“不过你们知晓西崛王收下的那一堆绢花最后都去了哪里吗?” “去了哪里了?难不成都给扔了?” “当然不是!”说话那女子眉飞色舞道,“西崛王最后把这些绢花都给了林三小姐。” “什么?”众人大惊,“林三小姐与西崛王是这种关系?” “可我怎么听说林三小姐与诚王殿下好事将近了?” “是不是那种关系我不知晓,但西崛王赠林三小姐绢花乃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女子思及林芷与诚王的关系,还是忍不住自己解释了一句道,“不过早年林三小姐在日光城时应该与西崛王便是旧识。” 林芷的身份在那边,再加上可能明年便会嫁入诚王府,这些小姐们还是不敢编排得过了头,又有人应道:“那林三小姐与西崛王定是旧友了,当初西崛王初来盈都之时她二人不还比过武吗?” “对对对,妹妹言之有理。” 一直未曾开口的徐书雅突然状似无意问方才开口的女子道:“欣儿妹妹,你方才说见到西崛王与林三小姐的地方可是在月老庙外的红绳树下?” 被唤作欣儿妹妹的女子立刻点头道:“就在那处,徐姐姐怎么知道的?” 徐书雅笑了笑道:“那晚我也在那儿见到林三小姐了。” 徐书雅此言一出立刻惹来众人的第二波关注,“书雅,那你可有看见西崛王?” 徐书雅依旧是那副文雅的模样,她道:“我见到林三小姐时应该要比欣儿妹妹晚一些,只看到她捧着一对绢花并未瞧见西崛王。” “那这么说来西崛王真是把所有绢花都转赠给了林三小姐了?” “应该是吧。”徐书雅随口道,“我看见苏公子与林三小姐说话时,她手里确实捧着许多绢花,是不是西崛王给的我便不知晓了。” 徐书雅话音未落,立刻有人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苏公子?哪位苏公子?” 徐书雅道:“苏哲苏公子。” 徐书雅轻飘飘的几个字再次在一众贵女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苏公子难不成对林三小姐也……” “不可能,我可听说乐善公主相中了苏公子当驸马。” “真的假的?” “长莹,你与乐善公主关系要好,你可知道此事?” 刘长莹自然是知晓乐善公主有意苏哲的,不过她倒是不知林芷竟然与苏哲还有些关系,她没有理会旁人问她的问题,她看向徐书雅道:“你可知苏公子与林芷说了些什么?” 徐书雅道:“我只隐约听到苏公子似乎想要邀请林三小姐同游,不过——”徐书雅说着看了眼刘长莹继续道,“不过后来诚王殿下来了,苏公子便离开了。” 徐书雅这状似无意的几句话中重点有些多,本就在兴头上的贵女们纷纷惊讶: “没想到苏公子这般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也有意林三小姐……” “林三小姐长成这样,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的?” “看来诚王妃这个位置不会空置太久了,真没想到……” “若被乐善公主知晓此事大概又不得了了……” 只要一听到林芷的名字刘长莹便会难以控制地烦躁,她冷声打断了私语的众人,“公主的事岂是你们能在背后妄议的?” 众人瞬间噤声,一旁悠然喝茶的徐书雅则缓缓垂下了目光掩饰住了眼底的那丝算计。 从胭脂铺子出来后刘长莹也心思再继续逛街了,思及方才徐书雅所言之事,刘长莹吩咐车夫道:“去宫中。”她虽奈何不了林芷,那便借公主之手来给林芷点下马威看看也是一样。 不日林芷便接到了一封从宫中送来的邀请,乐善公主将于宫中设宴赏荷,邀城中各家贵女前往四季园赴宴。 林芷一看到宫中赴宴几字下意识便想要拒绝,虽然这一世的情况已经全然不同了,但她依旧不大愿意踏足那块上一世她整整待了两年最后郁郁离世的地方,更何况这一世她还未与魏麟见过面,不定数实在太多。 林芷拿着这张帖子静坐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应邀赴宴,一则乐善公主赏花的四季园距离魏麟寝宫距离很远,魏麟也不大会往那处去,二则她也正好想趁此机会入宫探查一番,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近来整日在府中待着有些无聊,出去找些事情做做也好。 -- 第85页 两日后的皇宫,林芷在宫墙外下马车步行入宫,乐善公主早已安排了太监在宫门处接待,林芷入宫后便有太监迎上前道:“林小姐,请随奴才来。” 坐上轿子,四名轿夫抬着她在宫中快步穿行,林芷掀开轿帘一角,看着外面熟悉的红墙绿瓦,林芷的呼吸不自觉地重了起来,她放下帘子,默默一遍一遍地在心中告诉自己,现在的她是家世显赫的林家三小姐,父母健在兄长安好,一切的悲剧都尚未发生也不会再发生,她不必畏惧更不需要退缩。 轿子停下后,引路太监领着林芷朝四季园走去,小道两旁的景致依旧是她印象中的那般模样,她走进四季园时乐善公主魏紫宁与一众贵女已经都到齐了。 林芷看着坐在单独座位上的魏紫宁上前给她行了一礼,“见过公主。” 上一世林芷贵为皇后,魏紫宁见到她只有请安唤一声皇嫂的份,如今换她给魏紫宁行礼,心中多少有些别扭。 魏紫宁与魏麟都是太后所出,只是相比魏麟还算俊朗的长相,魏紫宁的长相却是多随了太后,眉眼间的刻薄样也很好地随了太后。 魏紫宁见林芷来了,挑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林三小姐真是贵人事多,本公主与一众姐妹顶着大太阳在这儿等候你多时了。” 林芷回忆了一下请柬上的时辰,她并未来迟,既然如此那便是魏紫宁故意找事了,而她与魏紫宁素来无冤无仇,她今日能摆这么大个局来设计自己想来便只有唯一一个原因了,就是不知自己七夕那日与苏哲这三言两句的接触究竟是谁添油加醋传来魏紫宁耳中的了。 林芷轻叹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她本还不欲在宫中惹事,但现在看来今日一入宫便颇有些无处发作的郁结心情大概可以找到一个发泄口了。 林芷看着魏紫宁并顺带着扫了一眼全场看好戏的一众贵女,她笑道:“第一次入宫耽搁了些时辰,让公主久等了。” 尚未等魏紫宁开口,她身侧的刘长莹便冷冷道:“林三小姐,这里乃是在宫中,公主尚未叫你平身你便自行站直了身子,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一些?” 林芷看了一眼刘长莹,“那刘小姐觉得我应当如何?” 刘长莹:“你——” 魏紫宁见状摆手打圆场道:“好了长莹,林小姐一直生活在边关,不懂规矩也正常。”魏紫宁暗讽了林芷一句后又与她笑道,“不过林小姐既然来迟了,罚还是要罚的。” 林芷顺着她的话问道:“公主想要我做什么?” “随我来。”魏紫宁起身走至不远处的大片荷花池旁,指着池子中央的一朵白色荷花道,“我看着那朵花不错,就是太远了一些看不清,林三小姐可有法子将她摘下来给我欣赏欣赏?” 林芷看了一眼那座池子中央的白莲花,又看了看一脸看好戏的魏紫宁,她灿然一笑,道:“公主想赏花自然没问题。” 说着下一瞬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魏紫宁只觉自己脚下一空,她闭上双眼难以自控地惊叫出声,等到耳边风声停下,耳边响起了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公主眼睛闭着怎么赏花?” 魏紫宁颤巍巍地睁开了眼,这一睁眼她更是吓得失了颜色,此时她正站在池子中间一小块假山石上,石块由于常年浸在水中上面很是湿滑,而一旁的林芷亦立于另一块小石头上,魏紫宁又惊又怒,也顾不上公主的形象,声音尖锐,“你快放开我你这个贱人!来人呀!快来人呀!” “那我放开你了。”林芷面上带笑目光却没有一丝温度,好意提醒道,“公主你可站稳了,这花这么好看,您好好欣赏。” 林芷说着便真的松开了魏紫宁,魏紫宁一个晃悠差点落入荷花池中,林芷伸手扶住她,“公主您可当心一些,您这样当众掉下水池也太没规矩了。” 林芷再次放开了魏紫宁,这一回魏紫宁双腿发软却是不敢再有其他动作,林芷看了她一眼,脚尖一个轻点自己便先行上了岸。 岸边一种贵女已经被林芷这一顿操作惊呆在了原地,刘长莹焦急地望着池子中间摇摇欲坠的魏紫宁,死死瞪住林芷,“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把公主接下来!” 林芷瞥了一眼刘长莹,“你既然这么关心乐善公主,不如我也送你过去陪着她?” 刘长莹动作一顿不敢再看林芷,只慌慌张张地吩咐丫鬟太监们道:“快去把公主救下来!” 由于丫鬟太监大多不会游水,即使会游水也没有谁敢拉着公主一道游到岸上来,于是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皆都楞在了当场。 林芷看着这一篇混乱的场景,面无表情地抬脚便欲走出四季园,这皇宫果真比她记忆中还要糟糕。 “贵妃娘娘到!”不待林芷走出几步,园外便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 贵妃赵婉柔应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她走进园子便被眼前混乱的景象惊了一跳,“这一个个是怎么了?不是说紫宁邀大家赏花的吗?紫宁人呢?” 刘长莹立刻哭诉道:“娘娘,公主被林芷扔到池子中间去了。” 赵贵妃顺着刘长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到站在莲花池中间,一脸狼狈的魏紫宁,不由大惊,“这是怎么回事?快把人弄上来呀!” 刘长莹继续控诉,“都是林芷!都是她!” 人群外的林芷朝她笑了笑,气得刘长莹差点儿没控制住直接便想要破口大骂。 -- 第86页 赵贵妃见这样子估计之前定是有了冲突,于是挥手示意那几个丫鬟太监道:“都愣着做什么,快去找侍卫过来。” 现在赵贵妃来了,林芷也无法自行离开,她可以不给魏紫宁面子,但现在这个时候她却不能连赵婉柔都不放在眼里,于是她便寻了处空座坐下,边喝茶边看着这头侍卫太监一通折腾,最后寻了搜小船过来才顺利将魏紫宁从池子中间弄上了岸。 好不容易上了岸了魏紫宁已经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了,赵贵妃吩咐丫鬟赶紧带她回寝宫休息,并遣散了一种花没赏成却看到了公主丑态的贵女们。 林芷也准备离开,却被赵婉柔唤住,“林小姐留步。” 赵贵妃吩咐丫鬟利索地将四季园收拾了干净,只留下了主座与客座两张桌椅,桌上摆满了各地进贡的珍贵瓜果。 赵贵妃邀林芷坐下,丫鬟立刻来替她二人换上凉茶甜饮,赵贵妃与林芷笑道:“尝一尝,看看喜欢哪一种。” 林芷一样喝了一口,“多谢娘娘,都很好喝。” 赵贵妃不似林芷生得美艳,但她却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与秀美,上一世的最后林芷虽怀疑魏麟处处针对林家的反常举动有赵婉柔枕旁风的影响,但林芷却也只是怀疑并无证据。 若抛开这些外在因素,单单就赵婉柔这个人而言,林芷对她也并无太多厌恶或排斥,毕竟江南书香世家的女子,一言一行都有着特别的魅力。 “这两样也是本宫爱喝的。”赵贵妃笑道,“没想到今日阴差阳错地竟能与林小姐二人单独赏花,倒是要比人多时更好一些。” 林芷摸不清赵婉柔的态度,喝了小半杯凉茶后她开口道:“今日我行事鲁莽,还未感谢娘娘替我解围。” 赵婉柔摆了摆手笑道:“本宫是替紫宁解围。”顿了顿又道,“紫宁年纪小不懂事,陛下与太后又对她多加纵容,今日有了林小姐给她讲讲道理,想来能安分一段时日了。” 林芷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赵婉柔与她示好的态度太过明显,林芷对宫中这些女人多少还是不太想招惹的,凡事少开口总不会错。 不得不说赵婉柔能在多情爱美色的魏麟这边专宠这么久定是有她的独特之处的,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里,赵婉柔与林芷从琴棋书画聊到边关趣事,若不是林芷还有理智,她几乎都该将这位贵妃娘娘引为知己了。 从四季园出来,林芷拒绝了轿子,她沿着高高的围墙慢慢步行走过,快到宫门口处,一道身影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林芷垂着目光并未抬头,她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只见那人也往旁边跨了一步,她又往另一侧让开了一些,那人再次堵住了他的去路。 林芷恼火地抬头,然而不待她发作,所有的情绪便化作了惊喜,“王爷,您怎么在这里?” 第62章 拜访 你不想入宫便不要来了 魏濯伸手将她鼻尖上细密的小汗珠擦掉, 含笑问道:“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林芷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魏濯问道:“今日怎么突然入宫了?” 林芷皱了皱鼻子道:“乐善公主邀请我入宫赏花。” 林芷并未掩饰自己的情绪,魏濯失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 林芷可怜兮兮地望着魏濯道:“没有人欺负我,但是我欺负别人了。” 魏濯笑道:“你欺负别人怎么还这副表情?欺负谁了?” “乐善公主。”林芷继续眨着大眼睛望着魏濯,“等过几日她回过神来去陛下和太后那儿告状您会帮我的吧?” 虽然知晓林芷是故作可怜, 魏濯依旧恨不得想要把她抱在怀里揉一揉,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强忍着冲动, 只伸手揉了揉林芷的脑袋, “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就算你把这皇宫拆了我也照样护着你。” 林芷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我便安心了。”说着便抬脚继续朝宫外走去。 魏濯走在她身侧, 好奇道:“你究竟怎么欺负人了?” 林芷颇有些无辜道:“谁让她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还非得找我麻烦, 我便将她扔进荷花池中间的小石块上站着了。” 魏濯似是没有听到林芷的后半句话一般,问道:“那你为何会心情不好?” 林芷踢着地上的小石子道:“大概是宫墙太高了, 莫名其妙心情就不好了。”林芷说着转头看向魏濯,真诚道, “不过现在有你陪在我身边,心情便没有那么糟糕了。” 魏濯道:“下回若我不在你身边时, 你不想入宫便不要来了, 没有人敢说什么。” 林芷故意问道:“那若是太后召见呢?” 魏濯反问她道:“当初是谁连陛下说不见便不见的,太后召见又如何了?” 林芷心情颇佳, “那成,以后再有人找我入宫, 我便让他们去诚王府找你。” 魏濯点头,“好。” 二人并肩走在宫墙下,林芷由衷觉得此刻的她轻松而惬意,原来她真的不是不喜欢皇宫, 她不喜欢的只是这宫中的人。 随着暑气的渐渐消散,林如慕在静候了月余之后终于收到了这封来自日光城的信件,他独坐在书房内,看着手中这并不算厚的信封已经犹豫了许久,他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这里面的内容却又有些无由来的抗拒,似乎只要拆开它某些自欺欺人的假象便会瞬间破裂。 -- 第87页 微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也吹散了林如慕最后的犹豫,他伸手拆开了信封,里面数张布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白纸上写满了高婧的生平。 文靖公主高婧乃是高羟王后所出,与现任高羟王高擎乃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据说高婧出生之日天现异象,高羟王大喜当时便放出承诺道,若王后所诞为男孩,那这个男孩便是下一任的继位者,只可惜,王后在痛了一天一夜之后生出来的是女孩。 高婧从小便聪慧过人,据说她六岁时便独自解开过成年王子都很难解开的千弯结,为此高羟王大喜,特意准许这个颇受疼爱的小女儿与一众王子一道学习上课,而年纪最小的文靖公主每次考试都是最优异的那一个。 就这样在万千宠爱中高婧长到了十三岁,这一年老高羟王病危,高婧以为自己在兄弟姐妹中一直都是最优秀也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这王位她也可以与几位兄长争一争,熟料,老高羟王却直接将她除名在外,根本连考虑都未曾考虑过。 高婧心中不服,去寻老高羟王说理,老高羟王却是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一决定有不妥,他道:女子再优秀最后也是要结婚生子的,哪里有让女儿继承王位的道理? 后来老高羟王有意高擎,高婧便处处与她这位同母兄长作对,就在兄妹二人即将反目之时,王后出面劝高婧道:母后知晓你比所有人都要聪慧,然而你是女子这一身份不可能改变,男女有别,你以为即使你坐上了王位,底下那些朝臣会对你俯首称臣吗?听母后的话莫要再闹了,好好辅佐你王兄…… 高婧看着在自己面前苦苦相劝的母后,又想起外面那些笑话自己得了癔症的朝臣,高婧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能力强便能拥有公平竞争的机会,有些事生而不公。 大半年后老高羟王病逝,高婧的兄长高擎继任了高擎王位,而高婧则一改以前高调张扬的行事作风,自己亲手训练出来了一支神秘而极具杀伤力的女探子,这群女子内置朝臣官员,外置异国贵族,只要有她们想查探的消息便没有不成功的。 原本众人都以为文靖公主搞这一支队伍是为了抢夺其兄长高擎的王位,但谁都没想到,高婧从此绝口不提王位之事,一如之前那个为了王位闹得不可开交的人是错觉一般。 高婧带着这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探子帮助他兄长坐稳了王位,更是帮高擎刺探到了不少有利的消息,这也是高擎这几年势头越来越盛,胃口越来越大的原因之一。 信件最后还提到,高擎此次私联太后之事不确定是否与高婧入盈都有无关系,林战道,高婧此人近几年来的行事作风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她对自己狠对旁人更狠,林战特意提醒他大哥定要小心应对。 林如慕的目光落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几个黑色的大字上,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这墨迹如此刺眼。 待秋分过后,林如慕终于迎来了他二十岁的生辰,是日沈太傅在林家祠堂前为林如慕行冠礼,并对自己这个文武双全的外孙寄予了最深的期许。 冠礼过后一家人在沈府热热闹闹地吃过了一顿团圆饭后,沈家众人方离开安定侯府,而在沈家长辈前脚离开之时,诚王府的贺礼便后脚送至了府上。 林如慕看着这整箱整箱的奇珍异宝,略感无语,诚王这是借个由头给自家小妹添嫁妆来了吗? 林如慕行冠礼虽未邀请其他人,但借此机会上门道贺以便与林如慕攀上一二交情的人却不在少数,所以当林如慕送完了最后一位客人之时,天色都快要黑了。 他褪去一身疲惫回到翠竹轩时,素素已经替他准备好了热水,伺候他洗过澡后方将饭菜端了上来。 林如慕披着单薄的衣衫坐在桌前,习惯性地拉素素坐下,素素却拒绝了他的动作,起身道:“您等我一下。” 林如慕看着素素快步跑去了隔壁她自己的屋子,自打他二人在一起过后,林如慕便让管家将素素的房间搬进了翠竹轩。 没一会素素又一脸兴奋地出现在了林如慕的面前,她手里拿着一只古朴精致的木盒,她将木盒递至给林如慕,低声说了一句:“公子,生辰快乐。” 林如慕接过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块挂坠,挂坠上的那块玉石他看着似有些眼熟。 素素红着脸道:“这块玉石乃是我一出生时我娘亲给我的,说是可以保我一世安好无虞,我把它做成了坠子送给你,你不要嫌弃。” 林如慕伸手搂过素素的腰肢将她带近自己,他望着她,眉眼深情,“你将这个保你平安的玉送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素素低着头小声道:“我没关系的,我就想把我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你。” 林如慕一手圈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与她十字相扣,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就像是有人沉溺的醇酒一般,他道:“素素,嫁给我,让我护你一世安好如何?” 素素似是没听到林如慕的话语一般,她痴痴地盯着林如慕好看的眼眸,下一瞬她看见了有水滴落在了林如慕的脸上,她急忙伸手去擦,却被林如慕站起身将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 “哭什么?真是个傻丫头。” 素素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水滴是她的眼泪,原来是她哭了吗?可是她为何要哭? 埋首在林如慕肩头,嗅着林如慕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素素的眼泪越发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就好似要将这些年受过的委屈一下子哭完一般。 -- 第88页 不知过了多久,素素才止住了抽泣,她看着林如慕肩上已经完全潮湿的衣裳,她略显慌乱道:“我去给您重新拿一件来。”说着便欲转身离去。 林如慕拉住她,低声笑道:“哭完就想跑?” 素素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没有想跑,我就是想去给您拿件干净的衣裳。” 林如慕拉着她在桌前坐下,“没关系,先吃饭。”他伸手替素素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并仔细地将鱼刺挑掉,“为什么要哭?” 素素低着头小口吃鱼,她喃喃道:“没有为什么,就是有点儿激动。” 为什么要哭?素素想大概她是想起了她的父王与母后,当年他们也是对自己这么好,只是后来她才明白,这种对她的好只是一种可悲的虚假,更可悲的是她竟然信以为真。 可是林如慕呢? 她与他的相遇从一开始便是她蓄意的欺骗,她想要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即使相遇是欺骗,但至少感情与拥抱是真的,可是这种自欺欺人的借口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如慕继续给她夹着菜,笑道:“这么不想嫁给我?一提就哭成这样?” 素素的眼睛依旧红红的,她下意识便反驳道:“我没有……” 林如慕看着她的目光中只有温柔与深情,“那便是想嫁了?我可当你默认了。” 素素很想摇着头告诉他,我不可能嫁给你,但是她此刻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素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林如慕房中离开了,直至洗完澡躺上床时她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是浑浑噩噩的,她从来没有这样过的感受,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真的沦陷了,虽然从很久之前她便隐约认识到了这个结果,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似乎只要不承认便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 素素躺在床上,大大的眼睛望着黑暗的房间,她不敢闭眼,只要一闭上眼她满脑子都是林如慕温柔的笑颜与深情的目光,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在安定侯府待下去了,只是这个念头一起,她的心口便似被尖刀刺穿了一般,原来世间情爱不光有喜乐更有痛彻心扉。 素素从床上坐起,悄无声息地从箱子底部取出一只白色的瓷瓶,她走至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拔开瓷瓶的塞子,瓶中一只闪着荧光的小虫子扑闪着翅膀便飞了出去。 素素利落地换上一身黑衣,她穿着特制的软底鞋,贴着墙边悄无声息地闪进了林如慕的房间,林如慕今夜饮了酒睡得有些沉,并未察觉到有外人进来依旧还在梦乡之中。 素素将手中的药粉撒了一些进熏香之中,静候了片刻,她方快步走至林如慕房间的某处,推动机关,一道暗格缓缓推出,羊皮布上黑红相间,正是她欲寻找的布防图。 素素将这张羊皮布收进怀中,又将机关恢复了原样,她这才欲转身离开,可是尚未走出两步,她便终是忍不住转身看向了床上的林如慕。 素素难以控制地走向了床边,她半蹲在林如慕床前,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林如慕的脸庞,她的声音中略带哽咽,“大概永远都没有机会告诉你了,我愿意嫁给你。” 素素凑近林如慕,颤抖的双唇在林如慕的唇上轻轻地印上了一个亲吻,窗外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虫鸣,素素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房间。 一道黑衣身影闪过,这个本就安静的夜晚便更加安静了起来。 只是素素不知道,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床榻上本应昏睡的林如慕便睁开了双眼,他起身推开门,院中早已空无一人。 林念安不知从何处落在他的面前,“大公子,文靖公主已经离开了,可要去追?” 林如慕摇了摇头,“不要追了。” 城外的马车内,素素闭着双眼一言不发地坐在车内,一旁的阿青犹豫了良久,不无担忧道:“殿下,您没事吧?” 素素摆摆手,“没事。”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吓人。 阿青关切道:“殿下,可要休息一晚待天亮了再出发?” 素素道:“不必了,我不想再待在盈都了。” 阿青也不敢多问,钻出马车,驾着马车疾驰而去。 次日当林芷发现素素连夜走了的时候,相比担心素素临走之时有无带走什么重要得信息,她更担心她大哥的心情,毕竟近来她大哥对素素的用心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林芷看着素素空荡荡的屋子,不无感慨道,面对着她大哥还能不沦陷的,这位文婧公主果然非同凡人。 林福看着眼前这屋子则是一脸忧愁,早上大公子上朝之前交待了他一句:素素走了,遣人去将她的屋子收拾一下。 林福当时还未反应过来,现在他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个素素是个奸细,不仅骗情报还骗了他家大公子了感情,而且骗完就走,简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冷血之人,亏他当初还真心真意地将她当少夫人来对待。 林福心中边心疼着自家大公子边命人将这些素素用过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免得大公子睹物思人,徒生伤感。 这头素素虽走了,不论林如慕心中是何种感受,他都并未表露出任何的情绪,而林芷与林福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及素素,众人缄口不言,就似乎从未出现过这人一般。 那头林如慕冠礼过后,魏濯寻了个良辰吉日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沈家拜访沈太傅。 -- 第89页 这日一早,林芷穿戴整齐梳妆完毕后便去了沈府给外祖父外祖母问安。 沈老夫人见到林芷立刻高兴地拉着她坐下,“怎么今日想起来看我了?” 林芷笑眯眯道:“自然是想您了。” 沈老夫人笑骂,“想我了还不是这样十天半个月的才来一趟?” 林芷立刻撒娇道:“这不是前些日子天气太热了,我懒得出门了吗,您放心这几日我天天都来给您请安。” 沈老夫人道:“我可不信你这张骗人的嘴,跟抹了蜜似的。” 林芷道:“抹了蜜才能甜到您心窝子里呀。” “表姐。”沈音儿从门外走进来,“还没进屋呢就听见你在这儿哄祖母开心了。” 林芷笑道:“外祖母开心了我才开心,自然是要哄的。” 沈老夫人拉着林芷不让她继续胡侃,“芷儿,我且问你,你大哥对周家那丫头真没有一点儿那种意识?” 林芷一脸茫然,“什么周家丫头,您说的是谁?” 沈老夫人道:“就是周之铮家的孙女周采薇,前几日她母亲来我这儿了,言语间的意思是她家姑娘很中意你大哥,若是如慕愿意,两家便挑个吉日将事情先敲定了下来。” “啊?!”林芷大惊,“外祖母,这事您问过我大哥了吗?” 沈老夫人道:“每次一提到给他介绍姑娘的事他就跑,我也要有机会提呀,所以这才问问你。” 林芷立刻帮她大哥拒绝,“外祖母,大哥现在衙门里的事务繁忙得不得了,没心情考虑这档子事,您可千万别去问他。” 他大哥现在铁定还沉浸在那位文婧公主的事情中走不出来呢,现在要是再提这种事,岂不是在伤口撒盐了? 沈老夫人一脸不赞同,“朝堂之事再忙每天回到府里也得有个知暖知热的人给端个热汤热饭的,那周家丫头我见过,知书达理文文静静的,与你大哥一文一武郎才女貌,相配得很,我可还听说如慕在七夕那日帮过那姑娘,所以人家姑娘才同意这门亲事的,可得好好把握。” 林芷坚决反对她外祖母乱点鸳鸯谱的事,“我大哥平日里见到小猫小鸟受伤都会带回府里给它们治伤,不然您让那位周姑娘不要多想?我大哥真的可能就是举手之劳。” 沈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望着林芷,“你这个丫头怎么不知道关心关心你大哥呢?” 林芷冤枉,我就是因为关心我大哥,所以才不让您乱点鸳鸯谱。 沈音儿凑近林芷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你老实说,大表兄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林芷震惊地望向沈音儿,同样压低声音小声回道:“事关我大哥清誉,不准胡说。” 沈音儿笃定道:“你这幅模样便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我就说大表兄怎么对这事这么不上心了……” 林芷无语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露出什么模样吗?”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此事你可万万不要胡说,我大哥的私事旁人都插不了手。” 沈音儿道:“放心,在大表兄正式带人来府里之前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思及素素的身份,林芷叹气,“大概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沈音儿:“难道是个虐心的故事?” 林芷伸手掐她的脸,笑骂:“都说了让你少看话本你不听,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词。” 就在沈老夫人依旧不死心,试图继续说服林芷去劝一劝林如慕的时候,管家前来通传,“老夫人,两位小姐,诚王殿下来了。” 第63章 太傅 君若不贤,不忧其君而忧其民…… 管家尽职将沈太傅的话带到, “诚王殿下正在前厅与老爷喝茶,老爷特意让我前来知会夫人与二位小姐。” 一听到魏濯的名号,沈音儿便朝着林芷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佩服”的神情, 而沈老夫人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疑惑问管家道:“老爷可有说诚王过来所为何事?” 管家回道:“这个老爷没说,只道您若想见见诚王直接去前厅便是, 不必见外。” 沈老夫人这回倒是很快便明白了过来,转头看向林芷, 只见沈音儿正一脸揶揄的在与林芷挤眉弄眼, 见状沈老夫人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多问了, 诚王为何而来不言而喻。 挥退管家, 沈老夫人指了指林芷, “我就说你这丫头怎么今日一大早便来了,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林芷一脸讨好地上前替沈老夫人捏肩捶腿, “外祖母,我这不主要还是想要来和您说说话吗?” 沈老夫人笑着站起身, “让萍儿来给我换身衣裳,我去前院看看, 上一回见到诚王已经是好些年前了, 都快忘记长什么样子了。” 前厅内,魏濯与上位的沈太傅行了个学生礼, “晚辈见过太傅。” 沈太傅捋着胡须迎魏濯入座,“老夫可受不起王爷这一礼, 王爷快快请坐。” 魏濯道:“太傅乃是恩师,自然受得。” 看着魏濯恭敬有礼的模样,沈太傅面上虽不曾表露,但是心中却不无欣慰与感动的, 毕竟这么多学生里,唯有魏濯才是他最得意与看好的门生。 魏濯不摆架子,沈太傅言谈之间自然也亲近了不少,太傅道:“王爷近年贵人事多,老夫还以为王爷该忘记我这府门开向哪个方向了。” 魏濯主动请罪道:“学生自觉有愧太傅教导,无颜来见太傅罢了。” -- 第90页 “不怪你,造化弄人。”沈太傅看着魏濯不无欣慰道,“如今你愿重新入世,乃是百姓之幸。” 沈太傅说道这点,魏濯没有不接话的理由,于是他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容,与沈太傅道:“不怕太傅笑话,若无林三小姐点拨,时至今日我大概依旧不敢重登太傅的府门。” 沈太傅端着茶杯点头道:“芷儿的性子随了她爹,虽为女子却丝毫不逊男子,永远都是将大义摆在私欲之前。” 魏濯真诚道:“林三小姐心地纯良品行高洁,学生自愧不如。” “王爷不必谦虚。”沈太傅显然心情颇佳,望着魏濯不禁又多言了几句,“王爷可还记得老夫早年与王爷说过的话?” ——君若贤,为人臣而忧其君,若不贤,不忧其君而忧其民。 若说少年时候魏濯尚未明白沈太傅此言之用心,但现在魏麟在位数年,此言之意昭然若是。 魏濯目光微垂,“学生愚钝,今时今日方明白太傅当年之意。” 沈太傅笑道:“不晚、不晚,这也算是老夫强加给王爷的期许了。” 说话间,沈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了厅堂,魏濯起身给沈老夫人问好,“老夫人安好。” 沈老夫人在沈太傅旁的空座上坐下,一张慈眉善目的面容挂着笑意,目光落在魏濯脸上,“数年不见,王爷瞧着似乎清瘦了些,不过还是如此仪表堂堂风度不凡的模样。”怪不得能叫芷儿倾心至此了。 魏濯道:“老夫人谬赞。” 沈老夫人又拉着魏濯话了些家常后方与他道:“芷儿在花园呢,让她带你去逛逛府里。” 门外萍儿给魏濯引路去花园,目送着魏濯出了庭院,沈老夫人不无感慨地与沈太傅道:“当年如柳常带着这孩子来府上玩,那时粉雕玉琢的比几个女娃娃都好看,如今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沈太傅喝着茶道:“你岁数大了,老喜欢回忆这些旧事,要往前看。” “说得你岁数不大一样。”沈老夫人不以为然继续感慨,“你说当时如柳与画儿要是将两个孩子的亲事早早定了下来,大概这些年也不会出这么多事了。” 沈太傅捋着胡须道:“如今也不算迟,经历过以前那些难事也才能更加珍惜眼下。” 花园内,林芷原本正在和沈音儿一起说着话逗着鸟,沈音儿突然噤声朝着林芷背后招招手,“萍儿,这里。” 林芷转身望过去,只见萍儿引着魏濯正朝这边走来。 沈音儿小声与林芷道:“我感觉我现在似乎没有这么怕诚王殿下了。” 林芷轻笑,“他脾性好,本就没什么可怕的。” 沈音儿:“……”大概除了表姐您也没谁敢说诚王脾性好了,真不知是诚王藏得太深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待魏濯走近,沈音儿与魏濯问了安后便道:“萍儿,你与我去摘些花瓣来,我想做香露。”说着便与萍儿去往了花园的另一处,很贴心地给魏濯与林芷留下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林芷问魏濯,“王爷已经见过我外祖了?” 魏濯点头,“太傅与老夫人看着都颇为精神。” 闻言林芷也知晓他们的见面定是极为顺利的,于是转过身继续将手中的鸟食喂进鸟笼,并道:“外祖父这些年好像颇为这些叽叽喳喳的小东西,改日将团子也送来给外祖父。”林芷拍净手后重新看着魏濯笑道,“便说是王爷您送的,团子这么聪明定然给外祖父解解闷。” 魏濯拉着她去一旁的干净水盆中洗手,亲自替她将纤细的手指洗干净并拿过一旁的干帕子将她湿漉漉的手擦干,这才问道:“团子是我送你的,若是太傅喜欢,改日我去闻白那儿再寻一只。” 林芷抓住重点,“枉我还以为团子是你亲自喂养的,敢情王爷您是从江老板那儿拿来的?”林芷恍然,“我就说上回江老板怎么还问起我团子在我府里可还待得习惯了,原来根源在这儿呢。” 被戳穿的魏濯一脸坦然,淡定道:“这鸟当初本就是别人赠予我的,我只是寄养在闻白那边。” 林芷失笑,“好,您说是您的便是您的了。” 魏濯挑眉,“你不相信?” “自然是信的。”林芷掩嘴轻笑,“不信你,难不成我还信团子?” 魏濯:“……” 林芷也不继续闹他了,问道:“要四处走走吗?” 魏濯道:“不必,就在此处与你说说话就好。” 两人已有数日未见到,今日得见自是恨不得眼睛都要黏在对方身上,林芷拉着魏濯在一旁石凳坐下,“我觉着如今云开日明了,反倒见不着你了。” 魏濯伸手捏了捏林芷的脸,“真想快些娶你回家,这样日日都能见着你。” 说起这个话题,林芷终归是有些羞赧的,“就怕那时相看两厌了。” 魏濯道:“若你看我看得不喜了,我便努力再让你喜欢。” 林芷笑道:“若是你不耐烦我了呢?” 魏濯毫不犹豫道:“你在我这里便若珍宝,只会越来越喜欢,怎会厌烦?” 林芷红着耳尖,眼眸中却是难掩的情意,她道:“若我不是三岁便离开了盈都,大概还能与王爷再早一些相识。” 魏濯的指尖绕着林芷垂落在她肩膀处的青丝,“如今也不晚,刚刚好。” -- 第91页 所幸那些难堪的往事里她并不在,而现在他方能以更强大的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林芷并不知晓魏濯所想,依旧在说着儿时趣事,魏濯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心中也不无遗憾,想来小时候的林芷定然是极为可爱讨喜的,只可惜他并不能见到。 魏濯在沈府整整待了大半日,沈老夫人留他用完午膳后,沈太傅又拉着他下了一盘棋这才放他离开。 魏濯从太傅府出来后便去了烟雨楼,原本正在雅间听曲喝茶的江闻白见他来了立刻挥退了唱曲的小丫头。 魏濯看着那小丫头收拾好琵琶走出屋子,这才重新打量了江闻白一番,“为何你这么闲?”他近来忙得连林芷都没时间见了,江闻白竟还有功夫在此听小丫头弹琴唱曲? 江闻白连忙坐直身子正色道:“天地可鉴,我这个月就听了这一回,还没听完便被您能给撞上了。”说罢又不无怀疑地看了两眼魏濯,“王爷今日看着心情颇佳,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魏濯喝着茶语气虽淡淡,嘴角却微微上扬,“我刚从沈太傅那儿出来。” “沈太傅?”江闻白瞬间明白魏濯的好心情来自于何,“所以您这是提亲去了?” 魏濯看白痴似的看了眼江闻白,“芷儿尚未满十八。” 江闻白却笑道:“所以王爷您这是正式坐实名分了。” 魏濯冷冷瞥了他一眼,“不会说话我便送你去跟着周之铮学一学。” 江闻白也不是个不经吓的,他合上折扇道:“明日我便吩咐人去准备贺礼。” “你先别瞎折腾了。”魏濯正色道,“有一事要你去给我查一查。”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江闻白。 江闻白接过物件看了一眼随即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道:“王爷,这是……” 魏濯目光略有些沉静,他道:“这是前不久我从珍珠湖别院中发现的,是我母妃的遗物。”魏濯顿了顿,继续道,“上面除了我母妃的笔迹,另一处是先帝的字。” “!”江闻白素来灵光的脑子此时也有些不够用,他望着魏濯欲言又止。 魏濯道:“我既然拿给你看了,你便不必避讳,之前我尚未下定决心要彻查此事,但是现在我不想让身边之人因为我而遭受到莫名其妙的伤害。” 江闻白将手中的绢帕守好,“我明白了。” “不光是我的身世。”魏濯道,“还有我怀疑我母妃当年跳崖并非自尽,你一道留意一下此事。” 前些日子王嬷嬷突然给他送来了一个未做完的布偶,并道这是他母妃生前给他做的,只可惜未做完人便没了。 那只布偶布料上乘针脚细密,一看便知晓是花了心思的,所以魏濯不得不怀疑究竟有何原因会让他母妃丢下这个已经完成了大半的布偶去自尽? 斯人已逝,但是魏濯却不愿看到所有的真相也一起被埋葬。 第64章 遥县 本宫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数日后的慈宁宫内, 春念快步走进殿内,挥退殿内伺候的丫鬟后这才小声与太后道:“娘娘,宁公公回来了。” 太后睁开了半闭的眼睛, “快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身材瘦削长相阴柔、年纪约莫不过半百的太监缓步走进了殿内,从他走路的姿势内行人很容易便能看出来这太监身怀武艺且功夫不低。 宁安在太后面前站定行礼, “奴才见过娘娘。” “免礼,起来说话。”太后立刻挥手, 略带急切道, “让你去调查之事可有眉目?诚王与沈家是否有问题?” 自打那日得知魏濯前去沈府拜访并待了足足大半日才出来之后, 太后便一直忧虑沈太傅是否已经站在了魏濯那一边, 而沈太傅作为当年先帝身边的最得力的人之一, 对于当年之事究竟知晓多少,又与魏濯说了多少, 这些未知的可能无一不令太后坐立难安。 宁安道:“据小人了解,那日一早林三小姐也去了沈府, 诚王又备了厚礼登门,想来只为儿女私事, 并无他意。” 闻言太后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捏着手中的檀木珠串,眉宇间的愁云依旧难以全部散开, 她道:“本宫这几日心神不宁,眼皮也跳个不停, 不安得很。” 宁安接下来的话也应证了她的担忧,宁安道:“但是我发现这几日似乎有人在调查当年青石山之事。” “什么?!”宁安一句话令太后再也难以淡定,她瞬间坐直了身子,半晌方缓缓问道, “可知晓是何人在调查?”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难以控制的微颤。 宁安道:“行踪隐秘,并不能确定是不是诚王的人。” “他不可能知道的……”太后喃喃,忽又似思及了什么,抬头望向宁安,“当年做事之人可有全部处理干净?” 宁安道:“只有陈嬷嬷还活着,这些年她一直本本分分地按您的吩咐深居在遥县老家。” 太后的目光中露出了一抹狠厉与决绝,“不能继续留着她了,让她安享了这么多年的自在日子,本宫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宁安垂首,“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宁安说着便欲退下,太后又出声唤住他,“宁安,上回高羟那边送来的毒|药呢?” 宁安一顿,“您说的可是鸩羽?” 太后重新闭上了双眼,表情也恢复了正常,她道:“取出来备着吧,万不得已时本宫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 第92页 两日后遥县山脚下的某村庄,三名黑衣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某户独立的小院内,为首之人站在院中与两名手下抬手示意了一下,两名手下立刻前后闪身进了屋内。 然而没一会儿两名手下便走出了屋子,压低声音与院中之人道:“大人,屋内是空的,没有人。” “什么?”为首之人大惊,推开两名手下自行走进了屋内,点燃一根火折子照亮漆黑的内室,只见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丝毫人迹,连床铺上的被褥都被叠得整整齐齐在上面,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的模样。 三人仔细检查了一遍前屋后院,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面面相觑,手下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为首之人沉吟片刻,道:“只能待天明之后再在城中去查一查可有线索了。”他虽这样说,但心中也并不抱太大希望,连着几名守卫也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再加上这院中干干净净的样子,想来下手之人定不会留下任何的线索。 距离这处山脚下的小村庄不过二十余里的地方,乃是遥县大富之家刘善人的府邸,刘家大院作为遥县最气派的宅子,占地颇大气势恢宏。 此时的刘府后宅某处院落中,江闻白正站在某幅字画前认真得欣赏着,身后跟着一人正是这刘家家主刘长福。 江闻白啧啧赞叹:“没想到在你这儿还能看见萧翁的真迹,萧翁果真不愧是当世之大家,这画作正是绝了。” 刘长福身形虽高大,面相却是很对得上“刘大善人”这一雅称,刘长福笑道:“这幅画乃是我偶然从一落魄书生那儿得到的,我资助了他南下求学的路费,他便赠了我这幅画,本还以为是赝品,谁知竟是真迹。” 江闻白转身在座位上坐下,边喝茶边问刘长福道:“那几名护卫可有处理干净?” 刘长福点头道:“公子放心,等天一亮就遣人去官府报案,孙知县心中有鬼,到时定会按野狼袭击路人结案,也能借此敲一敲山震一震虎。” “哪有什么虎。”江闻白依旧是那副随意的姿态,“不过是些躲在阴暗里不敢见光的臭虫子罢了。” 说话间,门外走进一人,玄色衣衫腰佩玉环与短刀,乃是暗卫的打扮,江闻白见人进来便开口问道:“审讯的如何了?” 暗一抱拳回道:“公子,那老妇早年间被毒哑了,不管我们问她什么她都只不停摇头,丝毫没有配合之意。” 江闻白也没有太意外,既然当年太后能留下她,想来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这老妇不会开口泄密的。 江闻白端着茶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杯沿,想了想后又道:“让夏岚去,她知道该怎么做。”夏岚乃是他们这些暗卫中唯一的女子,善暗器善易容更善摆弄人心。 “属下明白。”暗一立刻会意,领命而去。 刘长福虽好奇江闻白此次亲自前来所为何事,不过他这么多年能在魏濯面前有一席之地胜在拎得清,上面主子不主动说那他就算再好奇也不会妄自打探。 陈嬷嬷自打那日被人敲晕带来这处不见天日的地牢之后,她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各种酷刑逼供,她也做好了被折磨至死的准备了,可是谁知只有第一日有人来审讯了她几句之后,便一直被干晾在了此处。 陈嬷嬷心中忐忑,她知晓自己这回是不得善终了本想咬舌自尽一了百了,但抓她来的人显然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她嘴里带上的特制的牙具,令她连张口都做不了,就在陈嬷嬷以为自己会这样被一直关押下去的时候,这日一位身材窈窕面容和善的姑娘出现在了地牢。 夏岚俯下身伸出一根手指勾起陈嬷嬷的脸左右端详了一番,随后与身后几人道:“不难弄,先将她绑好。” 身后的暗卫立刻上前三两下便将陈嬷嬷在椅子上绑了个结实,夏岚拿过一旁的瓷碗,将碗中粘稠温热的东西仔细在陈嬷嬷脸上摆弄了起来,不消片刻,夏岚站直身子将瓷碗放置一旁,侧脸道:“让暗一过来看看。” 一直守在外面的暗一很快便走了进来,看着椅子上已经似完全变了一人似的陈嬷嬷,与夏岚赞道:“姐姐厉害。” “谁是你姐姐。”夏岚边收拾东西边瞪了一眼暗一,“找身衣裳过来我给她换上。” 半个时辰后,夏岚一身粗布衣裳扶着同样一身粗布衣裳的陈嬷嬷出现在了遥县北边城门外的施粥铺子外。 夏岚小声与陈嬷嬷道:“嬷嬷,你别一直低着头,抬头看看那施粥的姑娘,这眉眼看着与你好似有几分相像呢?” 陈嬷嬷望去,只见那姑娘虽轻纱半遮着脸,额上也因为不停的动作而冒出些许细密的汗珠,但这些依旧不掩她受过良好教养的得体举止,在一群难民之间,这女子更显得我见犹怜 陈嬷嬷在看见那姑娘时,身子瞬间一颤脚步也顿在了远处。 夏岚面色温和声音却很似一把无情的利刃,“怎么不走了?这么多年没见过你就不想好好看看你女儿吗?” 闻言陈嬷嬷脸色剧变,摇着头惊恐地望向夏岚。 夏岚给自己也易了容,此刻的她脸色蜡黄看上去便似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脸型看着竟还与陈嬷嬷有几分相似,旁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二人定是有血缘关系的。 许是她二人在施粥铺子前站了太久,那姑娘注意到了她俩,与一旁的丫鬟说了一句话,便亲自端着两碗薄粥走了过来,“婶子,婆婆,二位是不是饿了,来,喝些粥。” -- 第93页 陈嬷嬷盯着那姑娘一动不动,夏岚则是一脸感激地接过粥晚,声音竟也一改素来的清脆带上了一丝沧桑与嘶哑,“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夏岚将一只碗递至陈嬷嬷面前,“娘,人家好心小姐特意端来给你的。” 那姑娘见状嫣然一笑,指了指一旁的棚子道:“你二人可以坐在那处吃。” 夏岚扶着已经完全楞在的陈嬷嬷走至了棚子里,笑道:“娘,你不是饿了好些天了吗?多吃一些。” 陈嬷嬷看了看夏岚,又忍不住朝着粥铺处看去,只是刚转到一半便又生生顿住了动作,似是不敢再多看。 夏岚道:“你想看便多看几眼,怕是过几日你再见到她时便不是这般模样了。” 陈嬷嬷的手已经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当年她替太后做事,换来太后将她这唯一的亲生女儿送至遥县知府家寄养的承诺,这么些年她每每听闻孙知府家的大小姐如何美丽聪慧乐善好施,她便深深觉得自己的付出颇为值得,如今看见女儿站在自己面前,她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被旁人看出端倪毁了女儿富贵荣华的一生。 夏岚道:“我听闻这孙知府已经替你女儿物色好了夫婿人选,乃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新科进士,待到明年春季你女儿便能跟着她夫婿入皇城为官了,大好前程不可限量。”夏岚淡淡道,“当然这事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态度了。” 陈嬷嬷看着夏岚,浑浊的眼神里有怀疑有动摇。 夏岚又指了指另一旁的一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看见那人了吗?你若还坚持不言,明日那人便是你女儿的夫婿。” 那流浪汉将陈嬷嬷朝他看去,随即露出了一个猥琐而贪婪的笑容,陈嬷嬷身形一颤,她心中万般挣扎,她不知现在盈都形式如何,更不知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相信她的太后娘娘。 慈宁宫中,同样坐立难安的太后也终于等来了遥县的消息,听着宁安的汇报,太后破口大骂:“一群废物!养了这么多年连个哑巴都看不住!” 宁安道:“太后息怒。” 太后也知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只得压下火气继续问道:“陈嬷嬷那个女儿呢?” 宁安道:“还在钱知府手上,我已经安排人盯着了,暂时并无意外。” 太后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让孙英将人看紧了,只要她女儿还在,陈嬷嬷便不可能开口。” 待宁安领命而去,太后沉默良久终是与春念道:“既然魏濯已经开始查了,这事迟早有一天会露馅,本宫不能坐以待毙。” 春念压低声音道:“娘娘您是准备……” 太后的手指紧紧捏住了手中的珠串,一字一字道:“把鸩羽拿出来,中秋宴那晚动手。” 江闻白在遥县待了四五日的时间这才回去了盈都,回到盈都后他连烟雨楼都未曾回便直接去了诚王府上。 江闻白作为魏濯最信任之人,在王府内自是拥有自由进出的特权的,所以当他如常一般快步走向书房时,见到半掩的房门想都没想便直接推开了门,然而眼前一幕却让他莫名后脖颈一凉。 此时的书房内竟不止魏濯一人,坐在魏濯惯的位置上之人俨然是林芷,而魏濯正站在她身侧俯身捧着她的脸,林芷则配合地微微抬起下巴,这姿势落在江闻白眼中很容易便能想象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对不起打扰了。”为了避免被王爷迁怒,江闻白毫不犹豫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林芷见他这模样心知他定是想歪了,怒道:“站住,回来!”说着还不忘瞪了一眼魏濯。 莫名被迁怒的诚王殿下颇有些无辜,林芷眼里似是进了异物有些发红,他只是在给她检查眼睛。 江闻白脚步一顿,整理好僵硬的表情后,带起笑容回身请罪,“林三小姐见谅,下回我一定让人先通传再进府。” 魏濯尴尬地清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江闻白回答:“刚到,一回城我便来您这儿了。”早知道会打扰到诚王殿下谈情说爱,他一定先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再来了。 魏濯问:“让你调查之事可有结果?” 江闻白下意识看了眼林芷,林芷欲起身主动回避,魏濯却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也止住了她的动作,与江闻白道:“无妨,直说便可。” 第65章 鸩羽 遇见你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 见状江闻白便也不再多虑, 直接开口道:“那陈姓妇人已经交待了,当年先王妃在青石山坠崖之事,并非意外或自尽。”江闻白顾及魏濯感受, 特意放缓了语调,“此事乃是她受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示意,亲手将前去青石山祈福的王妃引至悬崖并推下了山去。” 魏濯虽早已猜测到了真相, 然而当现在猜想被证实之后,他的心情多少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不过内心的波动越大面上便越沉静, 他继续问道:“可知晓太后为何会有此举动?” 江闻白斟酌着开口:“据那陈嬷嬷交待, 当年先帝曾有一次在醉酒后认错了人, 拉着皇后却叫着先王妃的闺名, 情之切切甚至道——”江闻白收住了剩下的话语。 林芷感受到魏濯扶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有些发紧,耳边却响起魏濯没有一丝波动的声音, “先帝说什么了?” 江闻白移开了目光,低声道:“先帝醉酒后吐露真言, 道只要先王妃点头,他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废后重立。” -- 第94页 此言一出, 林芷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颇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江闻白,只见江闻白神色严肃不复往日玩笑模样。 林芷下意识地伸手牵过魏濯冰凉的手指, 魏濯的手抗拒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挣脱开林芷的温柔。 片刻的沉默过后,江闻白一鼓作气将剩下的话倾数倒出:“当年诚王请求先帝替他与萧家独女赐婚之时, 乃是皆大欢喜,先不论先王妃的生父萧翁名声在外且对独女尤为宠爱,断没有罔顾女儿意愿的可能,且诚王为人素来儒雅谦和, 想来也不可能对先王妃有任何强迫。” 当年这些男女之事除了当事之人其他人都只能从旁推测,江闻白这一番话也不无安慰之意,魏濯自然明白这之间的道理,他只微微颔首并无多言。 江闻白在告辞离去之前想了想还是开口劝了一句:“王爷,如今斯人已逝,过多追究所谓的真相也并无意义,还望王爷多看一看眼前人。” 江闻白知晓魏濯想要弄清自己的身世,然而从这些查探下来的消息来看,这份真相大概永远都不得而知了,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魏濯如今不再似三年前只身一人了。 待书房中只剩下魏濯与林芷二人之时,林芷拉着魏濯的手轻轻晃了晃,魏濯低头看她,林芷示意他与自己坐在一块儿。 魏濯顺着林芷的动作在她身侧坐下,宽大的椅子里坐下了两人显得拥挤而亲密,林芷挽住魏濯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软软糯糯地说道:“江老板说得有理,都是些过去的事了,王爷莫要因此而不高兴。” 魏濯方才的愁思因这一句话而消散了大半,他目光微垂,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林芷卷翘的睫毛与小巧的鼻尖,他道:“有你在,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林芷就着这依偎的姿势在魏濯的肩上蹭了蹭,“嗯,以后我一直都在。” 林芷柔顺的青丝垂落下一缕,魏濯的指尖缠绕着这缕青丝,他缓缓开口道:“那日在珍珠湖别院,翻新院落的工人在暗格中找到了我母妃的遗物,那些互诉情衷的信笺上满满皆是先帝的笔迹。” 林芷轻轻握住魏濯的手,安静地听着魏濯主动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彷徨与难堪说出口。 “我记得年少之时,那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经常会因为先帝对我的偏袒而迁怒于我。”魏濯的声音中不无自嘲,“我一直以为是我功课做得好,所以方能得到先帝的赞赏,可是现在看来,大概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先帝究竟为何会打小对他比对太子还要疼爱,这其中恐怕不无见不得光的缘由。 “怎么不是?”林芷另一只手轻抚上魏濯因为染上了一丝消极的情绪而更显俊美的面容,言之凿凿道,“你比太子要聪明上进,而且长得还比太子好看,谁见到你都会偏袒你的,你在我这里就是一等一的好。” 魏濯看着林芷明亮而真诚的眼眸,心中最后一丝郁结也消失殆尽,他带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吻上了那双令他难以自控的眼眸,“能遇见你,真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 短暂的温存过后,林芷这才问魏濯道:“现在差不多已经可以断定太后乃是当年对先王妃下毒手之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上一世太后乃是在她与魏麟大婚那一年突发重病不治而亡的,距离现在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不过这一世重新来过许多事情已经完全和上一世不同了,所以林芷也无法预料太后究竟会落得何种下场。 魏濯道:“太后在宫中随时都能处理,当务之急若是能通过太后扯出高羟奸细这条线,她也算是有点用处。” 林芷点头,显然也是赞同魏濯这一决定,先不论这陈年旧事尚且不大好盖棺定论,再者纵使魏麟再昏庸无度,太后毕竟是他的生母,没有足够的证据贸然动手也容易被世人扣上以下犯上的罪名。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每年今日,宫中都会设宴宴请百官。 安定侯府中,林芷端着一碗小米粥敲开了翠竹轩的院门,屋内,林如慕正在由丫鬟伺候着换上繁复的朝服。 林芷将手中的瓷碗放在桌上,对换好衣裳的林如慕道:“我让蒹葭煮了一些小米粥,大哥你先喝一些再去宫中,不然过会儿饿着肚子饮酒又该伤身子了。” 林如慕走至桌旁坐下,端过小瓷碗,“多谢芷儿。” 拎着撑着下巴看着林如慕将一小碗薄粥喝完,又道:“大哥,今晚你若方便帮我多留意一下诚王。” 林如慕放下小碗,伸手轻轻敲了敲林芷的额头,“你给我煮粥就位了让我给你留意诚王?” “大哥,你不要曲解我的好意。”林芷捂着脑袋抗议,并不无忧虑道,“今日一早我这右眼皮便跳个不停,联想起之前奸细之事,我总觉得今晚会出事。” 林如慕作为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自然也明白有时候这种说不清摸不着的直觉便能成为左右胜负的关键,他以前也没少靠着自己的直觉做出判断。 林如慕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笑着应下道:“你莫要瞎想了,今晚我会多加防范的。” 待到天色渐渐暗下,林芷目送着林如慕登上了驶向皇宫方向的马车,然而她心中的不安却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缓解。 月上枝头,百官宴在一派丝竹祥和之中拉开了帷幕,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 第95页 魏濯看着开席之后便将位置换至了自己身旁席位的林如慕,心中忍不住怀疑,近来除了偷偷与林芷在王府私会了两次之外,似乎并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在林如慕第四次朝他看过来之后,魏濯终于忍不住起身,举杯与林如慕道:“林大人,敬你一杯。” 林如慕这一回倒是颇为爽快地与魏濯共饮了一盏,见状,魏濯这才开口问道:“林大人今晚是不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林如慕幽幽看了一眼魏濯,低声道:“舍妹在我临出门时再三叮嘱我今晚一定要多加注意王爷安危。” 魏濯脑海中瞬时浮现出林芷拉着她兄长替自己说话的讨好模样,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然而仅仅这电光火石见,魏濯端着酒杯的手指突然僵硬了起来,白玉酒杯“啪嗒”一声衰落在了桌面上。 一直注意着魏濯情况的林如慕一个跨步上前将面无血色的魏濯扶住,把脉封穴,从随身的锦袋中取出解毒丸给魏濯服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杜安。”林如慕偏头朝身后唤道。 杜安听见林如慕的声音立刻大步走了过来,“哎,林大哥怎么了?” 林如慕正不动声色地撑着坐在原处的魏濯,他伸出一手拽下杜安的身子,言简意赅吩咐道:“有人在诚王酒中下毒,留下证据,抓刺客。” 杜安立刻会意,只待将桌上的白玉酒壶收好交至林如慕手中,便锁定了魏濯身后数步之外神色慌张的丫鬟,飞身上前一把拽过那小丫鬟将重重地扔在了席间的空地上。 众人都被这动静惊得一跳,居于上位的魏麟不解地问道:“杜安,这是何人?” 不待杜安开口回答,林如慕的声音便喊了起来:“杜安,别让她咬舌!” 杜安下意识地捏那小丫鬟的下巴,只可惜那丫鬟已经喷出了一口鲜血,咬舌自尽了。 好好的一场宫宴转眼出了人命,魏麟惊恐地站起身来,“这是怎么回事?” 林如慕道:“陛下,有人在诚王酒中下毒意欲行刺,还请陛下下令彻查。” “什么?”魏麟下一瞬便看见了魏濯苍白的脸色,随即惊道,“太医呢?侍卫呢?” 一阵慌乱过后,太医随着魏濯一道上了林家的马车,林如慕将酒壶交给林念安吩咐道:“交给黄覃,让他验明这酒中是何种毒物。”黄覃乃是军中黄大夫的小儿子,此次在黄伯的授意下与林如慕一道回来了盈都,他年纪虽小却精通各种药理医术。 魏麟本欲留魏濯在宫中住下,不过林如慕却道宫中刺客尚未查明,诚王身受重伤若是留在宫中怕是难防毒手,再加上魏濯的坚持,魏麟也只得作罢,任由林如慕将人带出了宫去。 林如慕交待完林念安后便上了马车,马车内的魏濯虽神思尚还清明但面上已经血色全无,林如慕问太医道:“可检查出来什么?” 老太医满头大汗,“回、回林大人,小人才疏学浅实在是查不出任何异样。”心脉测着都极为正常,然而诚王殿下这模样显然不似正常的模样。 林如慕皱着眉正欲开口,魏濯却对太医挥手道:“你先回去吧,不必跟着了。” “这……”老太医进退两难。 林如慕看了看魏濯,只见他与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心中知晓他定是有其他安排,便也开口道:“既然查不出什么,你便先回去复命,陛下还在宫中等着呢。” 老太医也不敢再推辞,立刻拎着药箱告退。 待老太医下了马车,马车外的纪云探身进来,“殿下,属下已经通知了江公子,江公子与方神医已经在等着了。” 马车一路疾驰,魏濯方才在外人面前强撑着不倒下,此刻显然已经有些到极限了,就在双眼越来越重之时,他问林如慕道:“芷儿那边可能瞒住?” 林如慕简直要被气笑,边伸手给魏濯重新把了把脉边道:“我可不敢瞒她,念安已经去通知了。” 于是魏濯彻底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芷儿定该担心了…… 另一头的安定侯府中,随着夜色渐浓,林芷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就在她坐在厅中默念着一遍又一遍的心经之时,林念安匆匆忙忙地出现在了院中。 林芷见林念安这般模样心中一凛,“念安哥哥,出什么事了?” 林念安不敢耽搁,边朝着后院黄覃的住所走去边压低声音回道:“三小姐,诚王殿下被人下了毒,此刻正往珍珠湖别院赶去,大公子命我来寻小黄大夫一起过去。” 闻言林芷面上反倒镇定了下来,只是微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此刻的难以控制的慌乱,“你去找黄覃,我这就让人去备车马,带上黄覃一起去珍珠湖。” 大半个时辰过后,原本清冷的珍珠湖别院此时灯火通明,林芷下了马车也顾不上与守在门口的王嬷嬷寒暄,边快步朝里走去边问:“王爷呢?” 王嬷嬷也不敢耽搁,几乎一路小跑引着林芷朝某座小院走去。 林芷一走进院内,只见她大哥与江闻白正神色凝重地站在门外,林芷开口问道:“大哥,诚王怎么样了?” 林如慕道:“江老板带了方盛一过来,你也不用太担忧。” 方盛一,世人尊称其为方神医,据传言其医术出神入化甚至能使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 林如慕道:“黄覃呢?可有验出酒中是何种毒物?” -- 第96页 “来了来了!”黄覃一路小跑进了院子,边喘气边道,“是鸩羽!高羟奇毒鸩羽!” 院中几人皆大惊,“什么?!” 鸩羽这种异域奇毒竟然出现在了盈都皇宫?鸩羽之所以被誉为世间奇毒乃是因为一般的毒|药皆有刺鼻苦涩之味,只有这鸩羽混于酒水之中无色无味,一般在饮下酒水半个时辰内毒发,一旦毒发,仅需片刻的功夫这毒|药便会麻痹人的四肢与躯干,最后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毒发身亡,且毒发后大夫无法察觉更无医治之法,换言之,一旦中了鸩羽,除非有解药,否则必死无疑。 林芷脸色难看,她问黄覃:“可能制出解药?” 黄覃抓着脑袋道:“制药得一味药一味药去试,若时间足够,只要有这鸩羽在手上我定是能试出解药的,但是诚王殿下定然是等不了这么久的。” 说话间,紧闭的房门被从里面推了开来,一看不出实际年岁的清瘦男子走了出来,他与黄覃道:“我给你写几味药,你现在就去试解药。” 黄覃望着这清瘦男子愣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惊道:“方神医?你是神医方盛一?” 方盛一也并未多理会激动的黄覃,将写好的半张纸交给了黄覃,并道:“我封住了王爷的几处大穴,应该能坚持五日不毒发,你抓紧时间。” “我这就去配药!”黄覃接过单子也顾不得礼节,转头便跑出了小院。 第66章 断指 他家王爷便是林芷的底线 江闻白问方盛一道:“王爷现在怎么样了?” 方盛一摇了摇头, “幸而林大人及时封住了王爷的几处大穴并给王爷服用了解毒丸,否则现在看见的便是一具尸体了。” 林芷双手冰冷,她问:“若黄覃五日之内不能配出解药呢?” 方盛一道:“纵使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林芷不再说话, 推门走进了屋子,屋内魏濯躺在床榻之上,上半身赤|裸着, 筋脉处都被方盛一以银针封之,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生气。 林芷的手掌覆上魏濯几乎没有温度的脸颊, 目光中的心疼最后皆化作了冷厉与冰寒, 她起身轻轻在魏濯唇上印上一吻, “你再坚持一会儿, 我这就替你去寻解药。” 门外的江闻白与林如慕本以为林芷会一直守在屋内, 谁料只片刻功夫林芷便走出了屋子,她看了看院中几人, 开口与方盛一道:“神医,王爷烦请你多费心了。” 方盛一立刻点头应下, “林三小姐不必客气,此乃我分内之事。” 林芷又与江闻白与林如慕道:“大哥, 江老板, 借一步说话?” 江闻白不明所以,但林如慕见到林芷此时的神情, 以他对自家小妹的了解心下已然猜到了八|九分林芷的心思,林如慕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却也依旧跟上了林芷的脚步走进了偏厅之内。 偏厅内,桌上一盏烛火照亮了整间屋子,林芷直接开口问江闻白道:“是谁下的毒你心中可有数?” 江闻白点头,“连带着之前百兽山那次, 不出意外应该都是慈宁宫那位的指使,只是上一回乃是高羟人动的手,并未找到任何直接的证据,再加上王爷尚有其他考量,便也一直没有深究。” 林芷此时不复往日亲和模样,言语间听不出任何喜怒情绪,她道:“既然怀疑是她做的,那在我这里有无证据都不重要。” 江闻白抬头望向林芷,“三小姐的意思是……” 林芷道:“太后能如此频繁得与高羟人联系,她身边定是有一得力之人,先将这人给找出来,至于太后那边——”林芷看了眼他大哥,继续道,“若太后愿意主动交出解药那便再多容她些时日,否则我便只能用她最看重的东西去交换了。” 闻言,江闻白亦下意识地看了眼林如慕,只见林如慕目光微垂,面色却并未因林芷所言而有任何改变,显然并不意外林芷所言之事。 太后最看重的东西?除了她的亲生儿子当今的陛下之外那还有何物? 江闻白虽早已对林芷的性格有所了解,但现在看来,他的了解显然只是冰山一角,十六岁便能率兵出征的将门之女,谋略决断不仅不会逊于男子,若真触及底线她只会比常人更果决狠厉,江闻白很庆幸,如今他家王爷便是林芷的底线。 江闻白也不敢耽搁,随即应下,“我这就去安排。” 一直未曾开口的林如慕叫住了江闻白,“江老板,让念安与你们一起去。” 江闻白自是知晓林念安并非一般的随从,于是拱手道谢:“多谢林大人。” 临近子时,万籁俱寂,一片漆黑的慈宁宫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有规律的虫鸣声,慈宁宫偏殿的某间屋子里,宁安瞬间挣开了眼睛,在心里默数着这虫鸣声,片刻之后,宁安如鬼魅一般跃出了屋子飞身追着那声音而去。 当宁安循着这高羟用来传递信息的声音追至皇宫西北角时,虫鸣声骤然消失,宁安听着四周隐约的风声,心中暗道不妙,脚尖点地便欲逃跑。 早已埋伏在四周的暗卫岂能让他轻易逃脱,不过这宁安功夫诡异,幸得方才发出虫鸣声引诱宁安至此的林念安出手相助,几人方顺利生擒住了宁安。 次日一早太后便在丫鬟的伺候下起身,春念端着她每日早上都要饮用的花蜜水走了进来,便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活计,便笑道:“娘娘今日气色瞧着不错。” -- 第97页 太后挥退其余仆从,坐在桌前轻轻端起玉杯饮着蜜水,道:“徐太医呢?让他来见本宫。” 春念道:“徐太医昨晚便来复命了,只是那时娘娘您已经睡下了,我便没让他打扰。” 太后眉头微挑,“哦?他怎么说?” 春念附耳小声道:“徐太医说他查不出来任何症状,但诚王看着似乎不大行了的样子。” 太后满意道:“奇毒鸩羽果真名不虚传。” 春念亦笑着附和道:“娘娘这回可以安心了。” 太后喝完一小杯蜜水后方又道:“宁安呢?让他去诚王那头多盯着一点,事到临头了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正此时,一小丫鬟捧着一只木匣子快步走了过来,春念见状唤她道:“沉香,何时慌慌张张的?” 被换作沉香的小丫鬟拿着木匣子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方才在慈宁宫外有人将这匣子交给我,说是送给娘娘的礼物,说完便走了,看着奇奇怪怪的。” “什么东西?”春念边说着边接过木匣子打开,然而下一瞬一声惊呼便将木匣子甩在了地上,她看着盒子里滚落出来的血淋淋的物件,俨然是一截手指。 “啊——”沉香看着滚落在自己脚边的断指,一声尖叫便随即腿软着滑坐在了地上。 春念亦苍白着一张脸,强忍着不适又看了一眼那节断指,随即捂着嘴望向太后,声音中难掩颤抖,“娘娘,宁公公早年习武有一根手指没有指甲,这、这手指瞧着好似宁公公的。” “什么?”太后瞬间站起了身,“不可能,宁安怎么可能……快、快去把宁安给本宫找过来!” 片刻后,春念再次走进了殿中,并顺手掩上了殿门,她的脸色依旧很是难看,见她进来,原本正焦躁踱步的太后立刻问道:“找到宁安了吗?” 春念咬着下唇摇头,“宁公公房内并无明显的痕迹,看着像是主动出去的。” 太后脱力地坐上了软塌,良久,她终于找回了理智,她面色阴沉,“他们既然能对宁安下手,想来魏濯定然是快不行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只要魏濯死了,便没有任何人能左右本宫了。” 春念思及这么些年一直忠心不二的宁安,再想起那节血淋淋的断指,终是于心不忍,“可是娘娘,那宁公公我们便不管了?” 太后闭上眼睛掩去了目光中的无情,“做大事者必须懂得取舍。” 春念垂头不语,心中却是油然而生一种兔死狐悲的哀凉。 盈都城东与临湖苑相邻的江府内,林芷在后门口下马进府,立刻有暗卫带领着她往内宅后院走去。 林芷问暗卫道:“人怎么样了?” 暗三回道:“属下已按小姐吩咐,将断指送至了慈宁宫。” 林芷又问:“慈宁宫那边可有动静?” 暗三:“并无。” 说话间暗三已带林芷走至了某间屋子,推开门后暗三在架子上转动某处机关,墙面应声而开,暗三道:“公子现在里面。” 林芷点了点头便走进了石室,暗三则守在屋内将密道恢复了原样。 走过长长的密道,林芷在某间装着铁栏栅的石室外看见了江闻白,石室内正是被砍了一截手指的宁安。 林芷看了眼宁安便收回了目光,直接与江闻白道:“过一个时辰再给慈宁宫送一节过去,等到一只手送完了,便将陛下贴身的玉佩和这位公公的另一只手一起送过去。”林芷丝毫没有避讳宁安的意思,宁安知道在这位林家小姐的眼里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江闻白有些意外地问林芷道:“三小姐不准备再审一审他?”宁安跟随太后这么多年,该知道的定然都知道。 林芷走进铁栏栅,看着里面衣衫已经被血迹打湿却依旧盘腿而坐面无表情的宁安,开口道:“既然他能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并替她做下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想来定是不会因为随便几句威胁或诱惑就开口的。”林芷看着宁安闭着眼睛似是听不见的模样,冷笑一声,“虽然他在太后眼里只是一条比较好用的狗而已。” 林芷的声音刻薄而冷酷,“一条狗就算死了,最多也只能令它的主人骂一句‘不中用’而已,所以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静坐的宁安紧闭的双眼下意识的动了一下,然而依旧没有丝毫的反应。 江闻白看着林芷点头应下,“我明白了。”言语间的态度已经完全将林芷视作了与魏濯同等的存在。 此时就在距离江府不远处的另一所不起眼的宅院中,一身着锦袍的男子正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院内。 “刘大人,这边请。”院中一青衫女子随即上前引男子走近了厅堂。 厅堂上位处端坐之人虽以薄纱半遮着面容但依旧可以辨认出薄纱下姣好的长相,她一身银白色劲装,青丝用玉冠半束起,强大的气场丝毫不会令人因她女子的身份而敢有所轻视。 男子走进后随即拱手与她行礼,“久闻公主大名,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这女子正是当日盗了林如慕布防图离开盈都多日的文婧公主高婧,高婧抬手示意那男子落座,“刘大人请坐,今日我亲自前来想必刘大人已经看到我的诚意了。” “这是自然。”男子笑道,“公主能亲自来此,实乃我辈荣幸。” 高婧似乎并没有与人寒暄的习惯,直接道:“刘大人的计划我已经看过了,不过容我直言,本殿并不认为刘大人有此实力与我们合作。” -- 第98页 男子听闻高婧此言也不恼,面上笑容不减,他道:“公主若是担忧诚王与林家的势力,一则诚王如今身中奇毒生死难卜,再则边关到时有您与我里应外合,夺下林家的兵权并不是不无可能。” 高婧冷笑,“刘大人计划得倒是挺好。” 男子道:“若无计划,公主又怎会亲自来见我?” 男子并未在此处久留,与高婧见过面表明了态度之后很快便先行离开了,待男子离开后,高婧又在厅中独坐了一会儿,方唤来阿青道:“去查查诚王是怎么回事。” 之前在她将布防图交与了高擎之后,他兄长大喜过望,竟主动询问她可愿来盈都替他谈合作之事,高婧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于公事还是私心,她并未犹豫便又重新回来了盈都。 而此时,当她听到诚王中毒的消息时,忍不住便想起了那个在安定侯府时对自己颇为亲近,并会拉着自己开玩笑道“以后我是不是该唤你嫂子”的林三小姐。 看着阿青领命而去的背影,高婧默默告诉自己,就算不是因为林芷的关系,诚王之事太过蹊跷她亦应该去查清楚。 第67章 解药 高婧拿来的解药 林如慕在安排好珍珠湖别院的事宜后便先行回来了盈都, 中秋那日魏濯虽强撑着并未当众倒下,但免不了众人私底下流言四起,如今林芷与魏濯的关系虽还只差最后一步, 但在旁人眼里诚王府与安定侯府联姻已是板上钉钉,若是他此时也不回朝中势必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猜忌与混乱。 下朝后林如慕如常入了兵部衙门轮值,直至傍晚时分方回去了安定侯府。 府内林如慕唤来管家询问, “福伯,念安回来了吗?” 林福道:“尚未回来。” 林如慕边朝着书房走去边交待道:“念安回来让他直接来书房找我。” 林如慕一踏入翠竹轩便敏锐地发现了异样, 目光落在书房紧闭的房门上, 林如慕缓步走了过去, 在门口顿足了片刻便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桌前此时正端坐着一玉冠束发的银衫女子, 林如慕面上的防备与杀意在见到她的瞬间随即收敛了起来, 他反手掩上书房的门,上前两步, 面上是温和与想念的神情。 高婧就坐在那边看着林如慕一步步走进,虽只有短短月余时间, 但现在再见到这人,她只觉已沧海桑田。 高婧闭眼掩去了眼底的软弱, 再睁眼时她便又恢复成了那个冷艳无情的文婧公主, 右手微扬,一只棕色瓷瓶飞向了林如慕, 林如慕伸手接住。 高婧的声音中不复丝毫之前在安定侯府时的温柔与顺从,她望着林如慕的眼神便好似从未在这个人身上有过一丝留恋, 她冷声道:“这是鸩羽的解药。” 林如慕猜想过无数高婧来此的理由,然而他却怎么都没想到高婧是来送解药的,林如慕不由唤道:“素素——” “我根本就不叫素素。”高婧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林如慕的话,她站起身不再看林如慕, “这解药你也不必多想,就当我一时心软不忍见林三小姐痛失所爱吧。” 高婧说着便也不欲久留,然而只这一瞬,林如慕拉住了她垂落在身侧的手顺势从身后紧紧搂住了她,林如慕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埋首在高婧肩侧低声问道:“我为何不能多想?你可知从你离开的那一日起我一直都在想你?” 高婧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她能感受到林如慕温热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脖颈间,她甚至能听到林如慕强有力的心跳,她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在此刻全部都显得如此无力而自欺欺人。 时间似乎凝固在了此刻,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交织的呼吸,良久,高婧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与声音,她感觉自己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才能有勇气挣脱开林如慕的拥抱。 高婧转头望向林如慕,面上略带嘲讽,“想我?想着亲手抓住我吗?” 林如慕欲伸手去牵她的手,却被高婧避开了,林如慕面露无奈,“你一定要这样与我说话吗?高婧?” 高婧退后一步,她道:“你看,你早就知晓我的身份了,你我之间本就没有任何的真实所言。” 林如慕却不为所动,他的声音比平日要低沉一些,“不管你如何否认,但我对你的情感从一开始便是真实而诚挚的,以前如是,以后亦不会变。” 高婧垂下了目光不再去看林如慕,她害怕再多一眼自己便会沉溺在这双沉静而深情的眼眸之中,她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又何谈喜欢?” 林如慕轻叹了一口气,“喜欢便是喜欢了,又何来这么多的前提条件?” 高婧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一笑,“喜欢二字大概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了。”说着复又看向了面前之人,“林如慕,后会有期。” 错身而过的瞬间林如慕再次拉住了高婧的手,他一字一字缓缓道:“无论是上一回还是这一次,我愿意放你离开都只是因为我不愿以爱为由去禁锢你,你是素素也好高婧也罢,在我这里,你永远只是你自己。” 高婧抽出了手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院外正大步走进来的林念安与她撞了个正着,片刻的愣怔间,屋顶落下一青衣女子一脸防备地横剑挡在了林念安与高婧之间。 林念安正欲拔刀却听书房内的林如慕道:“念安,让她们走。” -- 第99页 林念安看了一眼并无任何的表情的高婧,便背手收起刀立于原地,目送着青衣女子带着高婧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走进书房,林念安不无担忧道:“大公子,文婧公主此时出现在盈都定然有所谋划,真的不需要派人去跟着?” 林如慕道:“她今日既然会来见我,那便定然有十足的把握不会露出任何端倪,不必跟了。”顿了顿又问,“芷儿那边如何了?” 林念安回道:“我已将陛下的贴身玉佩送至了慈宁宫,若今夜太后依旧不愿叫出解药,三小姐大概准备亲自动手了。” 林如慕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棕色瓷瓶,与林念安道:“高婧拿来的解药,你送去别院给方神医与黄覃验一验。” 林念安震惊,“解药?!” 林如慕摆摆手,“赶紧去吧,去晚了免得芷儿直接带人去宫中将陛下绑了。” 林念安思及林芷也不敢耽搁,拿起解药便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城东江府内,除了林芷与江闻白之外还有一人在,正是林芷的二表兄沈喻,在此之前林芷本以为这位二表兄与魏濯只是私交比较好,而昨日当她与江闻白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谁料江闻白竟直接让沈喻一道前来商议,林芷这才知晓沈喻在魏濯这儿的身份并不简单,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二表兄年纪轻轻这生意却能越做越大。 三人坐在厅内,门外院中四周都有暗卫蹲守,魏濯中毒尚未苏醒,林芷这两日几乎没有合过眼,她也不多说无用之话,直截了当道:“今夜子时我亲自去慈宁宫见一见太后,若她不配合,那便安排承乾宫动手。” “承乾宫的眼线已经带过话了。”江闻白面色严肃,顿了顿又道,“宫中虽算不上太危险,但三小姐并无必要亲自犯险,慈宁宫处安排其他人去便可。” 林芷却道:“如今王爷尚未苏醒,且朝中各支并无算稳定,若无必要我并不想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被迫行事,所以太后那边能配合便是最好的,而我亲自去见她,说动她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江闻白沉默,他也明白林芷所言之理。 一直未曾开口的沈喻道:“若无意外,丰茂县一万精兵一日之内便可调齐,若太后那边行不通,表妹也不必多虑,按计划行事便可。” 林芷知晓沈喻这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她点头谢道:“我知道的,多谢二表兄。” 江闻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既如此,即使是这下策那也得保证万无一失。”江闻白将城中兵力一一分析而来,“城中三万禁军由杜安率领一般不会轻举妄动,如今就只有这三千大内侍卫,其统领刘长空乃是右相之子,到时若知晓陛下被囚禁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突围。” 林芷想了想与沈喻道:“城中有数名林家军旧部,以他们几人的位置着急三五千兵士并非难事,但是宫中一定要提前布好局,尽量不要造成大规模的冲突与伤亡。” 沈喻应道:“此事表妹放心,我心中已有安排。” 三人将计划的所有细节分别拿出来商议斟酌,就在此时门外匆匆快步走进一人,乃是林芷的丫鬟白露。 “小姐,二位公子。” 林芷问:“白露,怎么了?” 白露站定,低声道:“小姐,有解药了。” 林芷瞬间站了起来,“真的?” 白露看了眼江闻白与沈喻,最后上前一步与林芷附耳道:“文婧公主亲自送到大公子手中的。” 林芷闻言面上一直的凝重终于放松了下来,她退后一步坐在椅子上,问道:“送去别院了吗?” 白露回答:“念安护卫已经过去送给方神医与小黄大夫了,大公子让我先来您这边说一声免得您与二位公子着急。” 林芷道:“我知道了,你去准备一下车马,我这就去别院。” 待白露离去,江闻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三小姐,这解药?” 林芷斟酌着开口道:“我大哥的朋友送来的,那人不愿在人前暴露身份,不过解药应该不会有问题。” 江闻白与沈喻都不是不识趣之人,见林芷这样说便也不再追我,沈喻道:“那丰茂县与宫中我先让他们不要妄动?” 林芷点头,“有劳二表兄了。” 林芷与江闻白赶到珍珠湖别院时,方神医与黄覃正在马不停蹄地试药,临近子时,黄覃方拿着药丸冲进了魏濯的屋内。 床边的林芷立刻站起身给黄覃让开了一个位置,黄覃小心翼翼将药丸融在水中喂进了魏濯口中。 方盛一拿着银针过来后,又替魏濯连施了十余针,待魏濯吐出了一口黑血后,方盛一方开口与林芷道:“三小姐,王爷体内余毒已全部清除,过会儿应该便能转醒。” 林芷重新坐回了床边,“方神医你先去忙吧,这儿我看着就好。” 方盛一将动心收拾好,道:“那我先去熬药,等王爷转醒我再过来送药。” 房内很快便只剩下了林芷与魏濯二人,林芷望着床上那人渐渐恢复血色的面容,心中压抑了数日的郁结也终于渐渐消散,她的手指轻轻捏住魏濯高挺的鼻梁,“快点醒过来,听到了没有。” 下一瞬林芷的手被抓住,“听到了。” 第68章 认罪 何其有幸能得佳人如此真心 林芷望着魏濯缓缓睁开的眼睛, 鼻子一酸眼泪瞬间便流了出来。 -- 第100页 魏濯伸手用拇指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声音因为许久未开口而有些沙哑,“我已经没事了, 不要哭。” 林芷这几日强撑的坚强在这一瞬全部倾塌,没有人知晓她在看见魏濯紧闭着双眼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时有多绝望,她甚至不敢想象最坏的结果, 所有的这一切便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冬天,如今魏濯醒了, 她的担忧与害怕终于消失殆尽, 而所有的委屈也涌上了心头。 魏濯见她低头不语的模样, 心下着急, 撑着并未完全恢复的身子便欲坐起, 林芷听见动静忙伸手压住魏濯不让他乱动,但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声音中也带着尚未平复的哽咽, “别动,我去叫方神医过来。” 说话间一直候在外间的蒹葭已经听到动静探身询问:“小姐?” 林芷的目光并未离开魏濯, 扬声与蒹葭道:“王爷醒了,去找方神医过来。” “哎!”蒹葭应下后立刻跑出了屋子。 魏濯拉住林芷的手捏了捏, “不哭了?” 林芷的情绪虽已渐渐平复了下来, 但眼睛依旧红红的,“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魏濯望着她仅仅几日便已经瘦了一圈的脸, 颇有些心疼道:“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方盛一与江闻白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林芷立刻让他身为给方盛一把脉,片刻后方盛一从桌上端过药汁,道:“再喝几日药稳固一下, 没什么大碍了。” 林芷上前扶魏濯半坐了起来,便接过方盛一手中的药汁,方盛一见状识趣道:“我去厨房准备些药膳,王爷数日未进食,待用完药后先少吃些粥面。” 方盛一离开后,江闻白看着已经解毒了的魏濯,面上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随意,他坐在桌边望着林芷亲自端着碗给魏濯喂药的模样,开口笑道:“王爷,还好您醒得及时,这几日三小姐未眠未休,原本今晚还计划着去炸皇宫了。” 听着江闻白的调侃,林芷颇有些无奈地与魏濯道:“别听江老板瞎说。” 魏濯就着林芷的手喝完了最后一口药汁,轻声道:“辛苦你了。” 林芷从桌上拿了一颗蜜饯递进魏濯口中,一旁江闻白正在将这几日之事简单与魏濯说明,“……沈喻现在城内坐镇,方才你醒后我已让暗卫给他送去消息,让他先行撤回丰茂县的调令。” 待江闻白三言两语说完重点,林芷便插口道:“好了,你刚醒,这些事便莫要操心了,先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是你该好好休息了。”魏濯望着她道,“你几日未曾好好睡觉了?” 林芷咬着下唇道:“……我想睡也睡不着。” 一旁的江闻白见状立刻起身道:“你俩都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待睡醒后再说。”说着便把空间让给了这二人,并贴心地替他们合上了门。 魏濯与林芷道:“我已经没事了,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林芷却摇头道:“不要,我就在这看着你,反正还有两个时辰便天亮了。” 魏濯也明白林芷此刻的心思,却又不忍见林芷这么干熬着,便问道:“不若你先上来躺一会?左右这床也够大。” 片刻之后林芷合衣躺在了魏濯身侧,她侧脸望着魏濯叮嘱道:“你若有任何的不适便叫我。” 魏濯伸手拍了拍她,“嗯,你睡吧。” 感受着魏濯的注视,数日的未觉的疲惫瞬间涌了上来,林芷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很快便熟睡了过去。 魏濯望着她眼底浅淡的青色听着她绵长的呼吸,思及方才江闻白所言之事,心头微热,只觉自己何其有幸能得佳人如此真心。 慈宁宫中,太后在收到了宁安的断掌与魏麟的贴身玉佩之后除了最初的惊怒之外,便只剩下了惶恐与愤恨,她担心魏濯死不了,更担心魏濯那派被逼急了真对魏麟下手。 太后突然想起数月前右相前来劝告自己之言,此时心中难免有些懊恼,她虽不后悔给魏濯下毒之事,但她却懊恼自己不该不提前与刘稳山通气,导致眼下被魏濯那一派人用魏麟的性命拿捏住。 春念端着一小盅鸡汤走了进来,“娘娘,您多少吃些东西。” 太后一直跪坐在佛案前的蒲垫上,见春念进来,方示意她过来扶自己起身,春念欲将鸡汤端来却被太厚摆手拒绝。 春念道:“娘娘,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等明儿个天亮了再说,您这样一直熬着身子吃不消。” 太后这几日似苍老了十余岁,她道:“魏濯没有鸩羽的解药最多活不过三五日,本宫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就这么认输。” 春念见太后偏执疯狂的表情,忍不住开口劝道:“可是娘娘,皇上那边……” 太后布满血丝的双眼闭上,复又睁开,她道:“让宁安去找右相过来!” 春念:“娘娘,宁公公他已经、已经……” 太后猛然一怔,眼底的血色更加明显,她的双手难以自控地颤抖了起来,言语也颠三倒四了起来,“本宫就知道萧画儿不会放过我的……本宫就应该连着那小杂种一起弄死……他们都对不起我!凭什么?陛下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对我……” 春念见太后这疯癫状,扑过来抱住太后的腿,她道:“娘娘,您想想陛下,不会有事的,右相大人不会任由诚王为所欲为的……” -- 第101页 太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瘫软在了软榻上,她想起了十六岁初见先帝时的场景,想起了十八岁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入东宫的场景,又想起了先帝风流多情抱着其他妃嫔亲昵刺眼的场景……最终所有的一切皆化作一片虚无的空白。 “娘娘?娘娘!”春念慌乱地朝着殿外喊道,“宣太医,快宣太医!” 小半个时辰后,太医开下了一副方子,“太后近来忧思过重,并无大碍。” 太后在昏睡了近一日后终于转醒,不过春念来不及高兴,殿外便传来一阵嘈杂,春念皱着眉唤来太监问道:“殿外何事喧哗?” 小太监抖抖索索回道:“春念姐姐,诚王带着亲卫来了,现在、在前殿。” “什么?!”春念不由大惊,她转头看向床榻上的太后,“娘娘,这……要不要我去找刘统领过来?” 太后挥退了小太监,她从床上做起了身子,“你忘记那块玉佩了吗?”大概是早已疯癫绝望过,如今事到临头太后反而不复之前的偏执,她道,“魏濯既然来了慈宁宫,便代表着不会再去动麟儿。” 春念指尖冰凉,“可是诚王怎么可能有解药……” “已经不重要了。”太后闭上了双眼,掩去了眼底的绝望与不甘,“春念,过来替本宫梳妆。” 片刻后,太后一席宫装在春念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慈宁宫的正殿,殿外,魏濯的亲卫已经将慈宁宫团团围住,慈宁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集中在了殿外。 太后在主位上坐下,望着端坐在椅子上的魏濯怒斥:“魏濯,你好大的胆子!你把本宫的慈宁宫当作什么地方了?” 魏濯面无表情地望着太后,眼皮微抬,缓声道:“本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想来娘娘心中有数,本王既然来了,定然是要带一个走的,至于带走谁,娘娘请便吧。” 太后望着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围桌,不禁气结,“你、你……”太后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怒意,“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濯闻言忽而笑了,“娘娘确定?” 太后不言,脸色苍白地瞪着魏濯,魏濯站起身道:“既如此,那本王便换一处去找人了。”说着毫不犹豫地抬腿便朝着殿外走去。 太后大惊,魏濯这一转身准备去哪儿不言而喻,她“唰”得站起身,“站住!” 魏濯的脚步并未停,太后双手紧握成了拳状,闭眼脱口道:“诚王请留步,是本宫——” “王爷!”就在太后开口的瞬间,春念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跪在了魏濯脚边,“都是奴婢的主意,奴婢罪该万死,请王爷责罚!”说着重重叩首,一下下将光洁的额头叩得鲜血淋漓。 魏濯看了眼脚边以头抢地的宫女,抬手与纪云道:“带下去。” 殿内很快便只剩下了魏濯与太后二人,太后退后一步跌坐在椅子上,魏濯则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她。 太后颤抖着声音道:“我身边的人都被王爷你带走了,你还想如何?” 魏濯道:“娘娘当年对我母妃下手之时又是如何想的?而今勾结外敌多次对我下手之际又是如何想的?” 太后面如死灰地望着魏濯,“你、你为何……” “娘娘是不是想问本王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你作恶?”魏濯的声音并不高,但落在太后耳里却似一道道惊雷,他道,“因为先帝临终之时曾交待本王,无论你做错了什么,都不得伤你性命。” 天纪十九年冬,先帝魏靖元病危,弥留之际,他在召见完一众心腹重臣后独独留下了诚王魏濯。 他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话,说起了魏濯的父亲也说起了魏濯的母亲,说到了魏濯幼时也提及了太子魏麟,最后他道:“……皇后刘氏乃朕之发妻,她本性纯良,这么些年是朕有负于她,才令她变成了如此心性,濯儿,你答应朕,以后无论刘氏做错了什么,你都要保她安稳终老。” 听着魏濯清冷疏离的语调,太后早已不觉泪流满面。 第69章 错付 先帝魏靖元与太后刘灵韵的往事…… 这一年的海棠花开得要比往年早一些, 盈都的才子佳人们近来都喜三五小聚在海棠树下赏花吟诗。 三月廿二春意正浓,城东海棠苑内正热热闹闹地办着海棠花会,风雅之事吸引了城内大半的少男少女齐聚于此。 刘太常家的大小姐刘灵韵前几日刚过完十六岁生辰, 刘府也开始张罗着给她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选,今日刘夫人特意遣刘灵韵来这花会上好好玩一玩,顺便瞧瞧有没有能看上眼的才俊。 有要好的小姐妹见到她便朝她打招呼, “灵韵,要不要一起过来对对子?” 刘灵韵对此等风月之事的兴致并不高, 若不是她娘亲非得让她过来, 她宁愿在府中绣花弹琴, 婉拒了小姐妹们的邀请, 刘灵韵独自朝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走出几步,她隐隐听得似有琴声传来, 她善音律,对这琴音自是要比旁人敏锐一些。 刘灵韵侧耳听了片刻, 只听得这弹琴之人在弹错了一个音后便反复重弹了几遍,皆未能弹正确, 刘灵韵突然有些好奇这弹琴之人是谁, 于是她便循着琴声朝着海棠花深处走去。 树林深处的某棵垂丝海棠树下,一青衫男子正盘腿坐在树下弹琴, 海棠花瓣飘落在他的四周,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了几下, 似有困惑地皱眉头,刘灵韵轻笑出声,走上前轻轻拨动了两下琴弦,“公子, 是这样吗?” -- 第102页 “没错,就是这个。”那男子惊喜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刘灵韵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一眼倾心。 初次遇见刘灵韵并不知晓魏靖元的身份,她本以为魏靖元是哪家府上的公子,日后托人打听一二便能知晓身份,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令她心动的男子竟是东宫那位尊贵的太子。 之后的大半年里,刘灵韵都没有打听到海棠花会上那位青衫男子姓谁名谁,然而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放弃之时,她在自家府中再次见到了魏靖元,而这一次她也终于知晓了魏靖元的身份。 再后来的事情便显得顺其自然了起来,魏靖元尚未娶妃,而刘灵韵作为太常家的长女,身份高贵门第清明,再加上刘太常本就是太子这一派的官员,一道圣旨,刘灵韵太子妃的身份算是坐实了。 十八岁生辰那日,刘灵韵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在万千少女欣羡的目光中风风光光地嫁进了太子府,刘灵韵激动得一整晚都未睡着,她并不在意这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之位,她在意的只是她的夫君魏靖元。 新婚之夜,他掀开了她的盖头与她结发为夫妻,那晚他在她身上流连,深情地唤她“灵韵”,他道,以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妻。 很多年后,刘灵韵最后悔的便是将魏靖元的这句话信以为真。 次年,她与魏靖元的长子魏麟出世,之后的三年里夺嫡之争越演越烈,魏靖元虽为太子,却被数名兄弟虎视眈眈觊觎太子之位,唯有其胞弟诚王魏文安倾力相助,最后力保魏靖元顺利登基。 魏靖元登基后改国号为天纪,天纪元年,待朝堂稳定后,诚王魏文安向魏靖元求了一道圣旨,是年冬天,魏文安迎娶盈都第一美人萧画儿为妃。 次日,诚王携诚王妃入宫请安,然而所有的事情从这一日开始便变得荒唐而不可控了起来…… 起初,魏靖元只是来凤栖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再之后魏靖元不再唤她“灵韵”而改成了公事公办的“皇后”,由于魏靖元后宫嫔妃并不多,刘灵韵便也只当魏靖元太忙了,不愿让儿女私情误了政事,她努力当好母仪天下的皇后,尽心尽力将后宫之事料理得仅仅有条,不愿让魏靖元多操心。 直至天纪二年的七夕,这一日刘灵韵亲自下厨煮好了红豆元宵送去承乾宫,熟料从不饮酒的魏靖元竟独自在承乾宫中喝得酩酊大醉,她询问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发生了何事,众人都垂首道不知。 刘灵韵不放心魏靖元一人,吩咐丫鬟去煮醒酒汤后便留在了承乾宫中伺候,她走进魏靖元,轻声唤道:“陛下?” 魏靖元睁着迷离的醉眼望着她良久,随即将她搂入了怀中,之后便是激烈的纠缠,这是刘灵韵婚后从未感受过的热情与肆意,刘灵韵由于动情而红了眼睛,魏靖元亲吻着她的眼眸,声音中带着醉意,后来刘灵韵听到了两个字—— “画儿……” 这是诚王妃的名字,萧画儿。 刘灵韵不知道自己后来是如何承欢的,她只知道魏靖元搂着她却一遍遍地叫着诚王妃的名字,她可能是哭了,因为她听到魏靖元道:“画儿你不要哭,你点头,只要你点头,我明日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废后重立。” 那一晚在魏靖元折腾够了睡过去之后,刘灵韵带着一身青红的痕迹披衣起身,僵硬着一双手穿戴好衣裙,将桌上的醒酒汤与红豆元宵全部倒掉之后,她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承乾宫。 原来所有的感情只是她的错付。 刘灵韵长长的指甲掐破了掌心,从今往后她不再是那个被魏靖元牵着感情走的女子,她只是他的皇后,也永远是他唯一的皇后。 深宫岁月,刘灵韵将恨意转嫁到了萧画儿身上,也将全部的寄托压到了魏麟头上。 待魏濯出世之后,刘灵韵看着魏靖元对魏濯比对魏麟还要上心的模样,心中不禁怀疑四起,虽无证据,但并不妨碍她同样视魏濯如眼中钉。 无休止的仇恨与算计中她终于变成了孤家寡人,然而此刻魏濯却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先帝一直念着与你的结发之情,让我保你余生安稳。 刘灵韵望着这座空荡荡的慈宁宫,她大笑了起来。 真是荒谬而可笑。 魏靖元,我倾付你一颗真心,你对我却只有责任,你若是个无心之人便罢,可偏偏你却如此多情。 若十六岁那年我没有去主动撩拨你的琴弦该多好? 第70章 魏麟 他看似无情实则却是极为柔软专情…… 诚王带着亲卫从慈宁宫抓走了太后娘娘贴身婢女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魏麟的耳中, 魏麟大惊之下正欲亲自去慈宁宫询问情况,太监却通传道:“陛下,诚王殿下来了。” 魏麟:“宣。” 魏濯走进御书房, “臣弟见过陛下。” “诚王无需多礼,坐下说话。”魏麟问道,“诚王身子可有痊愈?” 由于太医回来后道看不出诚王有任何病症, 所以魏麟并不知晓魏濯究竟中了何毒,如今见魏濯已经能好好得出现在他面前, 心中暗忖魏濯定然已经寻了大夫顺利解了毒。 “多谢陛下记挂, 臣弟已无大碍。”魏濯在凳子上坐下后道, “臣弟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陛下做主。” 魏麟惊奇, 这还是第一次见魏濯来找他做主的, 于是开口:“诚王但说无妨。” -- 第103页 魏濯对着门外道:“带进来。” 片刻后,纪云领着春念走了进来, 春念一进来便跪在了魏麟面前,纪云则走出了书房候在门外。 魏麟看着春念额上血迹未干的狼狈模样, 诧异道:“春念,怎么回事?” 春念流着泪重重地磕头, “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擅自在诚王殿下酒中下毒, 还望陛下降罪。” 魏麟看着春念半晌说不出话,春念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了, 她心性如何魏麟还是了解的,若无他母后示意春念又怎么可能擅自做主去冒险给魏濯下毒? 就在魏麟愣住的时候, 魏濯再次开口道:“陛下,这丫鬟乃是慈宁宫的人,臣弟也不敢妄加处置,所以只能来请陛下做主了。” 魏麟看着魏濯神色淡淡的模样, 只觉有些呼吸不顺,又看着脚边长跪不起的春念终是心有不忍,犹豫了一下道:“春念不是这种人,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魏濯尚未开口,春念便已经带着哭腔着急认罪,“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受奸人所惑,不仅害了诚王,还连累了太后娘娘,奴婢万死难辞其咎。”说着春念再次磕头道,“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只望陛下赐奴婢一死。” “春念你——”魏麟一时语结,他有意保全春念,可春念这话里行间是要将自己的后路全部截断,魏麟不禁有些恼火,他皱眉看向魏濯,道,“此事待朕再——” 然而不待魏麟的话说完,春念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脚边,魏麟下意识后撤一步,只见大股的鲜血从春念口中逸出,她已咬舌自尽。 春念这一死便是坐实了畏罪自杀,至此下毒的丫鬟与幕后指使的春念皆已死无对证,此事便是魏濯再想追究也无从追究起了。 魏麟坐在龙椅上看着护卫丫鬟们进进出出处理着尸体与血迹的忙碌模样,心头只觉一片空荡荡,他不知魏濯是何时离开的,他只想起了幼时每每自己被母后责罚打骂都是春念偷偷来给暗室中的自己送吃食与棉被,甚至有一次因为担心自己独自一人会害怕,春念在暗室外陪着自己整整一夜,以至于最后被母后发现挨了数个板子,春念在床上躺了三日才起身。 但是现在春念死了,就死在了自己脚边,魏麟知晓春念此举定是为了维护太后,一如自己幼时她为了维护自己而请愿挨下那重重的板子,魏麟看着地面上一点一点被擦净的血迹,他很想去慈宁宫质问太后,但是人已经死了现在质问又有何用呢? “陛下。”一道轻柔的声音打断了魏麟的思绪,他应声抬头,只见赵贵妃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魏麟伸手去拉她,“你怎么来了?” 赵婉柔顺从地站在魏麟身前,柔声道:“臣妾听闻春念出事了,担心陛下忧虑便过来看看。” 魏麟眉头微展,“此处污秽,你先回宫歇息吧。” 赵婉柔却咬着下唇摇头道:“臣妾没事,臣妾就想陪着陛下。” 魏麟起身,“罢了,朕随你一道去你宫里坐坐吧。” 毓秀宫中,赵婉柔给魏濯点上了安神香,“陛下,您闭眼歇息一会儿,臣妾给您按按肩。” 赵婉柔宫中一直有着淡淡的花香,魏麟也渐渐舒缓了下来,他边享受着赵婉柔的按摩边道:“还好有你在朕的身边。” 赵婉柔道:“这是臣妾之幸。” 魏麟道:“方才春念在朕面前自尽之时朕方明白,这么多年母后她从来都没有变过。”还是一样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做事不讲章法,如今连春念都被推了出来。 赵婉柔边给魏麟按着穴位边劝道:“如今诚王与林三小姐的事几乎已成定局,太后娘娘大概也是心中着急才会出此下策。” 魏麟没有说话,良久方道:“诚王确实太过目中无人了。” 赵婉柔用手指沾着香膏揉上魏麟的太阳穴,似是随意地接口道:“没想到诚王这冷冰冰的性子竟能与林三小姐两情相悦,妾听闻林沈两家素来宠爱这位三小姐,想来对诚王也是极为满意的。” 魏麟莫名升起一丝烦躁,他突然伸手推开了赵婉柔,赵婉柔一惊,小心翼翼问:“陛下,可是臣妾说错话了?” 魏麟摆手道:“与你无关。” 魏濯虽还未来他面前提及要娶林家女之事,但待日后魏濯愿娶林家女愿嫁,哪怕他为皇帝也没法阻止。 魏麟自嘲一笑,“朕这皇帝当得还真是不安心,也不怪母后会出此下策了。” 赵婉柔却看着魏麟深情款款道:“陛下,容臣妾妄言阿昏,诚王能有今日乃是先帝纵容,而陛下您才是真正的一国之君。” 魏麟重新靠坐回了椅子上,比起双眼,“再给朕按一按。” 赵婉柔立刻重新拿过香膏,动作轻缓表情温婉,只有眼底闪过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算计。 魏濯出了皇宫便直接回了府里,管家魏福见魏濯回来了立刻迎上去道:“王爷,林小姐来了,在书房等您呢。” 魏濯边将披风解下递给管家,边大步走去了书房,书房内,林芷正坐在外间的桌前撑着下巴发呆,听到动静回头见是魏濯回来了,立刻走上前拉过他的手让他在垫着软垫的椅子里坐下,“怎么去了这么久,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魏濯被林芷紧张的模样逗笑,“没有不适,方盛一不是说了吗,我体内的余毒已经全部清了,现在有些虚弱只是因为数日没进食的原因。” -- 第104页 闻言林芷不无埋怨道:“你知晓自己虚弱还要亲自入宫?你遣纪护卫过去便是了。”嘴上虽说着动作却未停,她转身将桌上的食盒打开,试了试白瓷汤碗的温度道,“幸好这汤还热着,我今日一早便起来做了。” 林芷给魏濯盛了一碗汤递过去,“你喝喝看,怎么样?” 魏濯接过小碗,“你做的?” 林芷道:“不过是我第一次做,味道不好也不准不喝。” 魏濯立刻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赞道:“人间珍馐。” 林芷被他捧场的模样逗笑,在一旁坐下不忘叮嘱道:“方神医道你这两日还是得吃清淡些,至少月余时间才能完全恢复,你可莫要掉以轻心。” 魏濯在慢慢喝完一小碗汤后方放下碗,开口将今日宫中之事说与了林芷知晓。 林芷听着魏濯的话眉头微微蹙起,沉默着并未说话,魏濯见状伸手捏了下林芷的脸,“是不是疑惑为何我会留下太后?” 林芷确实颇为不解,太后不仅当年对魏濯的母妃痛下狠手,如今甚至数次对魏濯动手,无论从哪一方面换做是她,定然要将这新仇旧恨一道清算了的。 魏濯缓缓开口道:“由于母妃早逝,我对她的记忆并不算深,而我的父亲在母妃过世后便再未娶妻,整日沉浸在往事之中,对我也甚少过问。”言及此,魏濯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他继续道,“你大概想不到,在我整个年幼时的记忆中,唯有先帝才是待我最亲近之人。” “那时我每日从弘文馆下学后都会去承乾宫给先帝请安,这是先帝给我的特权,而每日这时先帝除了检查我的课业之外,甚至会亲自教我除了先生所教的仁义礼智信之外的家国大义。” 魏濯忆起了年少时光中仅有的美好,整个表情也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目光中流露出怀念的温情。 “先帝还曾教导我要天地同爱,他总是会很有耐性地与我说一些深入浅出的道理,先帝对我有时比对太子还要亲近,也因此咱们陛下从太子时期便瞧我不顺眼了。” 林芷原本正安静地听着魏濯说起这段从未对人说起的往事,听到此处不禁失笑道:“王爷您从小便比常人优秀,太子看您不顺眼也正常,反正您也不在意。” 魏濯继续道:“父亲去世之后,我任性妄为,在朝堂之上肆意揽权,先帝却依旧对我极为纵容。”忆起先帝往昔种种,魏濯现在虽然心中有矛盾,但是这种存在过的真实情感却是永远难以磨灭的,他道,“我与父母缘浅,先帝是唯一一个待我比父母更像亲长之人。” 魏濯垂下了目光,“先帝临终时托我保全太后,我无法不从也不得不从。” 林芷忽然明白了魏濯心中难以言语的矛盾,他看似无情实则却是极为柔软专情之人,所以无论先帝待他如子的原因是什么,但在魏濯心里先帝永远都是如父如君的存在,他忆起先帝时也只会有怀念与感恩。 林芷转头从桌上取了一颗蜜饯趁魏濯不注意塞进了他的口中,魏濯唇齿间瞬间充满了酸酸甜甜的味道,素来不嗜甜的魏濯下意识想吐出来最终还是咀嚼了两下囫囵咽了下去,一脸纠结地看向林芷,“下回这种蜜饯你自己吃便是了。” 林芷看着他急切倒茶漱口的模样,忍笑道:“不要,就想与你一道吃。” 魏濯看着林芷期待的眼神天人交战良久,终是点头道:“……那下回别做这么甜腻了。” 第71章 初雪 今岁的初雪悄无声息的降临了…… 右相府内, 下值回来的刘长空一进府门便撞见了准备出门的他爹,开口问道:“爹,这个点您准备去哪儿?” 右相刘稳山一张脸上不无急切, “我听闻慈宁宫出事了,准备去看看。” 刘长空忙拽住他爹,“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您去凑什么热闹?” 刘稳山见状也收住了脚步,“长空, 你在宫中当差, 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了吗?” 右相府书房内, 刘长空挥退奉茶丫鬟, 这才开口与右相道:“爹, 太后此次行事不周,陛下大概心存不满, 今日天色已晚您再递折子入宫怕是不太合适。” 刘稳山眉头紧锁,“长空, 这诚王的毒真是太后所为?” 刘长空哼道:“诚王都带着亲卫直接杀去慈宁宫了,若无十足把握他又岂会如此行事?”刘长空见他爹一脸忧心的模样, 提醒道, “爹,您这次就别参和了, 据我了解,太后给诚王下的可是高羟来的毒|药, 诚王这样都没死成,想来太后娘娘日后也不会再有其他多余的举动了。” “什么?”刘稳山大惊,“高羟的毒|药?太后又与高羟那头联系了?” 刘长空道:“我这位姑母是何性子爹您也清楚,会有此举也不是不无可能。” 刘稳山坐在椅子上一时无言, 良久方问道:“那魏濯既然没死定是寻到解药了,他便没有对太后动手?” “谁知道呢?”刘长空放下茶杯,“虽不知诚王为何会放了姑母一马,但宁安与春念却是一个失踪,一个被拉出来做了替罪羊。” 刘稳山长叹一声,“我早前便告知她莫要轻举妄动,可她还是一意孤行。” 刘长空对太后之事显然并无刘稳山这般忧心,他道:“在诚王离开后,陛下可一直未曾再去慈宁宫,我估计,陛下就算不说此事过后定然心中也会生出一二不满。” -- 第105页 刘稳山是看着太后如何一步步将魏麟扶上皇位的,他在心里多少还是偏向于太后,听闻刘长空此言不禁有些无名怒意,“若非他自己不求进取,又何须太后亲自替他谋划,他还有脸不满?” 刘长空见他爹这般模样,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刘稳山最终还是挺了刘长空所言,并未再在今日急急入宫,而是待到次日早朝过后方递了折子去慈宁宫问安。 熟料刘稳山在等候了许久之后,只有一小太监匆匆来传,“刘大人,娘娘近来身子不爽,她让小人来告诉大人,日后若无大事便不要来了。” 刘稳山又问了问小太监太后的身子情况,最后道:“你帮我与娘娘带个话,就说有事传个话,我随时都能过来。”小太监屈身应下便又快步去慈宁宫回话了。 现在的慈宁宫中所有丫鬟太监都低头做事没人敢多说话,自打春念在御书房自尽之事传来之后,太后便入了佛堂,除了吃饭睡觉连一步都不曾再踏出来,而魏麟也一直未曾再来过慈宁宫请安。 半月后魏濯重新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这朝堂上下表面一派祥和暗里却波涛汹涌,除了原有的诚王系官员外,其余官员皆在默默观望,谁都猜不透诚王的心思,更摸不准今后的形式。 天气渐渐转冷,除去朝堂之事不提,近来城中最八卦之事便是乐善公主与苏家公子的亲事了。 据传,乐善公主在大半年前的宴席上一眼便相中的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大理寺少卿苏哲,前些日子陛下有意为乐善公主招驸马,就在众人皆以为苏府好事将近之时,苏府上下对此皆缄口不言,前些日子甚至还有苏哲好友现身劝众人莫要捕风捉影。 于是一时间苏少卿会不会娶乐善公主成了众人热议之事,甚至还有地下赌坊开出了赌局,押苏少卿最后究竟能否成为驸马。 乐善宫中,刘长莹走进殿内只见其中一篇狼藉,几个小丫鬟皆跪在地上收拾着满地的碎片,刘长莹走向里间,轻声询问:“公主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魏紫宁见到刘长莹心情这才稍稍好了一些,“长莹,你来了。” 刘长莹在魏紫宁身边坐下,“公主莫要再生气了,为这等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魏紫宁颇有些咬牙切齿道:“若是被我知晓是何人传谣定要撕烂了他的嘴。” 刘长莹劝道:“待日后圣旨下了,您与苏公子好事成了,这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谁知闻言魏紫宁不仅没有高兴起来,反而越发气恼了起来,她道:“苏哲近来避我不见,他若当真不愿,我总不能强迫他。” 刘长莹诧异道:“苏公子之前不还来参加过您的赏花会?” 魏紫宁道:“那是在林芷回来之前的事了,我细细回忆了一下,从林芷回来之后,苏哲便再未私下来寻过我了。” 提及林芷,刘长莹也升起了一丝见不得人的隐晦心思,愤愤道:“我看着林芷留在盈都便是个祸害,不仅勾得诚王为她鞍前马后搅得朝堂不宁,还惹得盈都其他一众公子魂不守舍。” 魏紫宁思及母后如今闭门不出连她都不见的模样,心中对林芷的怨恨越发难以控制,眉眼间的偏执与仇恨毫无隐藏地浮现了出来,只要林芷不在了,那便没有这么多事了,诚王依旧还是以前那个不问朝事的诚王,母后与皇兄也不会再因此烦忧,而苏哲更不会对她视而不见…… 刘长莹从乐善宫中出来之后,没走几步迎面便过来了一人,“长莹。” 刘长莹抬头,只见来人是她大哥,“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刘长空笑了笑,“知晓你今日来找乐善公主,特意等你的,我送你出宫?” 刘长莹点头,“多谢大哥。” 刘长空与她走出两步突然开口问道:“公主有何计划?” 刘长莹一惊,略带慌张的看向她兄长,“大哥……” 刘长空依旧面带笑容,他低声道:“莫要慌张,大哥是担心你别被利用了去,你想想太后娘娘如今的下场,你觉得乐善公主会比太后娘娘更高明?” 刘长莹心头一怔,不由背后冷汗直冒,她不像乐善还有公主身份在,若真出了事不仅诚王这辈子都不会对她改观,且说不定自己还会被拉出去作替罪羊,就像太后身边的那位婢女一般。 刘长空看着刘长莹煞白的脸色,又温言道:“你也莫怕,有大哥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刘长莹看着她从小敬重的兄长,终于压下了心头繁杂的思绪,小声将方才乐善公主与她所言之事一一说与了刘长空知晓,又不掩担忧地问道:“大哥,您说我该怎么办?” 刘长空微微颔首,“我知晓了,此事你断断不可再参与,等过几日我寻个理由送你去别庄小住,公主这边你且敷衍过去。” 听闻刘长空此言,刘长莹从乐善宫出来便一直忐忑的心终于放回了原位,“多谢大哥,我明白了。” 刘长空将刘长莹送至宫门口,又叮嘱道:“此事莫要与其他人说,免得惹一身骚。” 刘长莹垂首应下,这才与她兄长告辞离开。 刘长空目送着刘长莹走出宫门上了马车,又转身重新走回了宫中,他的脚步越走越快,而目的地俨然是后宫方向。 是年十一月,宫中传来喜讯,贵妃赵婉柔数日身子不爽经太医诊断乃是怀上了身孕,无论此胎是男是女,这都是魏麟即位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宫中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连魏麟都放下了心中的隔阂亲自去了慈宁宫报喜。 -- 第106页 十一月中旬,赵贵妃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太医亦道腹中胎儿也颇为康健,太后为给陛下与尚未诞生的皇子祈福,主动提出愿去广念寺常住。 临行前日,太后宣了右相入宫,这是慈宁宫自春念自杀后第一次召见外人。 当见到太后整个人在这短短月余时间里好似苍老了十岁,眉眼间也不复往日的精明与利落,刘稳山心中纵使有怨也都全然消散,他叹气道:“娘娘看着憔悴了不少,以后日子还长,万万要保重凤体。” 太后则摆手道:“哀家前二十年是个傻子,后三十年是个疯子,如今哀家不疯也不傻了,倒是要比任何时候都轻松了。” 刘稳山:“你能想明白是最好的。” “现在陛下也有了子嗣,哀家便可以安心去广念寺常住了。”太后顿了顿,又道,“以后还望你能好好辅佐麟儿,哀家为他争抢了半辈子,也终于能松手了。” 刘稳山看着太后鬓间乍现的斑白,他点头应下了太后的要求,心中却是难掩的凄哀。 腊月的第一天,天气骤然又寒冷了不少,安定候府内,林芷正捧着手炉坐在暖阁内看书,忽闻窗外传来隐约的笑闹声,林芷放下书好奇地走至窗边开窗张望,这一看倒是愣住了,只见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院中也已经覆上了浅浅的一层白色,今岁的初雪便这样悄无声息的降临了。 林芷立刻起身回了房间,唤来蒹葭替自己换衣梳妆,小半个时辰后,林芷裹着白色的兔毛披风出现在了府门处,府内的小厮将她的车马备好,林芷正欲上车之际听闻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林芷顿住动作转头看去,只见魏濯骑着黑骁正朝她这边而来。 黑色大马上的魏濯一席黑色披风,肩头与兜帽上都积了些许雪花,他骑着马踏雪而来,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令他周身冷峻的气势染上了一丝暖意。 林芷站定在原处含笑望着他,魏濯勒马停在了林芷跟前,邀请道:“可有幸邀小姐同去赏雪?” 林芷将手交到了魏濯手中,魏濯顺势拉她上了黑骁,伸手替她将披风的兜帽带好,又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一只手炉塞进了林芷怀中,再一扬鞭,黑骁瞬间载着二人走出了子规巷。 第72章 噩梦 这梦实在太过真实了一些 由于天气原因, 路上偶尔只见三两行人,林芷任由魏濯骑着黑骁带着她穿过街巷,边询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魏濯单手替她将披风拢紧, “今日初雪,带你去泛舟赏雪。” 林芷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还以为你近来繁忙今日定然没空了, 方才我便想着君不来寻我,我便去就君, 未曾想一出门便见着你了。” 魏濯道:“上回说过要与你赏雪的, 万不敢忘。” 林芷悄悄将头靠在了魏濯的身上, 她感受到身后之人不动声色地将她搂紧了一些, 披风下的双手捧着魏濯给她带来的手炉, 只觉暖意顺着掌心直达心底。 片刻之后,黑骁停在了某座庄子门口, 下马后立刻有小厮上前给魏濯与林芷行礼并熟练地牵过黑骁的缰绳带它去后面马厩。 站在这座从外观看便极为雅致的庄园外,林芷仰头看着门匾上行云流水临湖苑三个大字只觉有些耳熟, 直至被魏濯拉着手走进园子时方想起来,不由问道:“这是我二表兄的宅子?”林芷之前听沈音儿提及过沈喻因为生意缘故特意在城东重新修建了此座临湖苑。 魏濯牵着林芷穿过古朴的庭院, 院中下人见到魏濯似乎都不陌生, 纷纷行礼过后便继续着手中的事,魏濯边走边与林芷道:“此处本是诚王府旧宅, 前两年沈喻缺个宅子我便将此处赠与了他,之后他彻底重新修葺了一番便成了如今的临湖苑。” 林芷倒是第一次听魏濯说起他与二表兄之间的关系, 上一回魏濯中毒昏迷,沈喻能调动丰茂县一万兵马便足以说明他绝对是魏濯极为亲近之人,没曾想这临湖苑竟还是诚王府旧宅。 林芷侧过脸看着魏濯问道:“王爷,您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晓的?” 魏濯笑道:“沈喻从少时便是我的伴读, 后来他不喜为官想要经商,我便将所有生意都交给了他,这事并不是秘密。” 林芷惊讶:“是吗?” 魏濯看着她白皙的脸上只有鼻尖红红的,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你若是早几年回盈都便能多了解我一些了。” 林芷认真思考了一下魏濯的话,道:“早几年的我太过优柔寡断,即使遇到了王爷大概也不会主动相交。” 魏濯见她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心中只觉好笑,低头在她红红的鼻尖上亲了一下,随即只见她白皙的面容也染上了一层绯色,魏濯道:“我会主动去与你相交的,你只需要在原处等着便是。” 听着魏濯此言,林芷思及前世种种不觉鼻子微酸,“那你可要快一些,否则便遇不上我了。” 魏濯看着她瞬间发红的眼眸,立刻停下脚步手忙脚乱地捧过林芷的脸,“这是怎么了?怎么说哭就哭了?” 林芷忍住泛酸的鼻子,“我才没哭。”只是大概今日是她重生后的第一个下雪天,心中难免多愁善感了一些。 魏濯再次确认了一下林芷真不似心情不好的模样,这才放开她重新朝着庭院深处走去。 林芷跟着魏濯越走越深,这才惊觉这座宅子竟然比现在的诚王府还要大,魏濯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原本这府邸便不小,沈喻后来修葺时又扩建了一番,在花园中修了很大一片湖连通着外面盈满湖。” -- 第107页 跟着魏濯走进花园,林芷方明白了他口中很大一片湖是何意,看着眼前的景致,林芷笑道:“若不是你带我过来,任谁都不会想到这园子里还藏着如此山水。”三山环湖,诗情画意。 花园内的花草都与湖对面的山石上都铺盖上了浅浅的一层白色,偌大的湖面上有一座画舫停靠在岸边,画舫顶部有积雪,但船头与船尾都很干净,显然是有人提前清理过。 在被魏濯牵着走上画舫时林芷尚有些难以置信,站在船头看着画舫缓缓驶离岸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魏濯的手轻轻搂在她的腰际,含笑问道:“喜欢吗?” 林芷看着满天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湖面上然后化开不见踪迹,兴奋道:“以前我一直不太认可‘赏雪’这二字,今日在此方知为何自古会有这么多下雪天的诗画了。” “好了,外面天寒,脸都冻红了。”魏濯伸手覆在她冰冷的面颊上,“先进里面坐一会儿,暖暖身子。” 弯腰走进画舫,里面早已有丫鬟备好了暖炉,较之外面的严寒,画舫内丝毫不觉寒冷,丫鬟上前替二人取下厚厚的披风,魏濯拉着林芷便走进了内室。 画舫的地面铺上了厚厚的一层毛毯,角落的花瓶中都插上了腊梅花,淡淡的花香溢满了整间屋子,正中间圆桌上的裂纹青瓷温酒碗中正烫着一壶清酒,最里面的长桌上则是一把古琴,看上去既雅致又惬意。 林芷将一直捧在手中的手炉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了挂在墙上的画作上,这是一幅野渡山水图,画作空白处还有一行小字:扁舟不复寻山约,载得秋岚几叠回。 林芷道:“瞧着这秋景图,倒不觉寒冷了。” 魏濯在桌前坐下,忍笑道:“你不觉寒冷是因为这儿有暖炉,这画可不能驱寒。” 林芷颇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魏濯,随即在他身旁的空座上坐了下来,抱怨道:“难得我想学古人沾些书墨味,王爷您怎么不解风情呢?” 魏濯含笑望着她,“我只想要解你便足矣。” 两人的座位本就靠在一起,魏濯说话时又故意凑近了一些,林芷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有些羞赧,想要后撤却又有些不舍,鼻尖传来淡雅的冷香,是魏濯身上的味道。 林芷眨着眼良久方说出一句,“王爷瞧着有些倦意,可是近来太过操劳了?” 此言一出原本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魏濯无奈地看了一眼林芷,却也没有反驳,“近来大理寺出了些事,我已经宿在政事堂好几日了,若不是今日突然下雪想着要带你来赏雪,大概现在还在政事堂中听着大理寺官员喋喋不休的论述。” 林芷不无心疼道:“在其位谋其事,这么些朝廷大员是摆着看的吉祥物吗,总不能整日什么都要你定夺吧?你自己上回中毒便伤了身子,还不知有没有完全复原呢便又如此操劳。”自打西崛使臣来盈都前魏濯便开始忙碌了,她本以为过些时日忙完便可,谁知现在都快年底了,竟还越发事多起来了。 魏濯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只觉可爱,保证道:“六部衙门已经整肃了不少,待此事过后便也不会再这么忙碌了。” 林芷看着他眼底隐约的红血丝,想来这几日在政事堂魏濯定是没睡过好觉的,便也无心情再诗酒琴茶了,只想着让他好好休息一番。 这般想着,林芷便站起了身子拉过魏濯让他在一旁的软塌上躺下,“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了,先好好休息,待午膳时我唤你起来。” 魏濯欲反抗道:“我今日来是想陪你煮酒赏雪的……” 林芷不由分说地按着他的肩让他在软塌上睡好,“有什么事睡醒再说,这温酒与雪景又不会跑。”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也不会跑。” 魏濯看着她坚持的模样,脸上不觉浮出了一丝笑意,伸手拉了拉林芷示意她头低下一些,自己则微微抬起肩颈仰起头在林芷唇上亲了一下,“嗯,都听你的。” 林芷取过一旁的毯子替魏濯盖上,又拉过一张凳子在软塌旁坐下,支着下巴便看着魏濯发呆,谁能想到上一个下雪天时她与他还是陌路之人呢? 许是真的累了,又许是有心上人陪在身侧,魏濯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而绵长,睡着的魏濯面容看上去要比平日柔和一些,周身清冷的气场也变得更为有烟火气了几分,林芷的手在虚空中描摹着他俊美的五官,眼底是掩不住的情意与爱恋,何其有幸,这一世她没有再错过他。 软塌旁的矮桌上有一本书册,林芷取过来缓缓地翻看着,偶尔再看一眼软塌上睡熟的魏濯,只觉安然而踏实。 在林芷将手中的书册翻看过半时,软塌上睡着的人突然有了动静,大概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原本平稳的眉头深深皱起,林芷放下书拉过魏濯放在毯子外面的手正欲安抚一番,谁料手却被魏濯反握住,力气之大令她的手微微泛白。 林芷也顾不得被握得生疼的手,另一只手轻抚上魏濯的脸,柔声唤道:“王爷?” 魏濯的眼睛猛然睁开,由于初醒的缘故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看见了眼前的林芷,下一瞬林芷便落入了一个紧紧的怀抱,这力道似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 林芷感受到魏濯粗重的喘息与微微颤抖的手掌,她伸手回搂住了魏濯,“做噩梦了?” 许久魏濯抱着林芷的手臂方放松了一些,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林芷,他埋首在林芷肩头,声音还有一丝不平稳,“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毫无生气地躺在雪地之中——”魏濯顿了顿,语调艰涩,“而我在命人在替你……”“收尸”二字,魏濯实在是无法说出口来。 -- 第108页 林芷表情一滞,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她轻抚着他的后背,闻言安慰:“大概是你近来太过操劳了,方会做此等荒谬之梦。” 听着近在耳侧的声音,魏濯的情绪也平复了下来,他自嘲道:“这梦实在太过真实了一些,那一刻我还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林芷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泄露出任何的端倪,她攀住魏濯宽阔的脊背,只一遍遍重复着:“我在这儿,我一直都在。” 这一世,我会与你携手并肩共度白首。 第73章 雪人 以后每年初雪我都给你捏一个 梦醒后魏濯早已没了睡意, 正好也已临近正午,吩咐丫鬟将早已备好的酒菜上来,二人一道在桌前坐下。 在安安稳稳睡了这大半个时辰后, 魏濯面上的倦意已经消散了大半,林芷阻止了魏濯准备喝酒的动作,伸手替他盛了一碗汤, “先吃些东西再饮酒。” 魏濯接过小碗,目光却一直落在林芷身上, 林芷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魏濯道:“害怕一眨眼你就没了。”方才梦魇之中的生死相别太过真实以至于他此刻还有些心悸。 林芷见魏濯这模样, 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碗勺, 顺从内心起身弯腰搂住了魏濯, 她的声音便如潺潺的溪水一般令人心安,“王爷, 年后与我同去日光城如何?”她想带他去见见爹娘还有二哥。 魏濯顺势将林芷拉进怀中,林芷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亲密的姿势令周遭的温度骤然上升,二人额头相抵, 魏濯的后头滚动了一下, 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好。” 下一瞬林芷便感受到了魏濯温热的唇覆上了自己的唇角,唇齿交缠间她紧紧地搂住了魏濯, 魏濯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良久过后暧昧的喘息方渐渐止住,魏濯的声音中染上了一丝沙哑, “不想当君子了。” 林芷感受到了魏濯身体的变化,显然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红着脸推开他起身,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再不吃酒菜都要凉了。” 魏濯见林芷此时娇羞的模样只觉越发喜爱, 重新坐直了身子与林芷两人腻腻歪歪地饮酒聊天,几杯温酒下肚,林芷的双颊染上了一丝浅浅的粉色,话也越发多了起来,她拉着魏濯讲起了日光城的种种—— “……我二哥曾经堆过一个和我一般大小的雪人,还偷拿了我最喜欢的衣裳给雪人穿上,为此后来挨了我爹一顿揍。”林芷说起少时之事,连带着眉梢都是笑意,她突然站起身朝外面走去,“你等我一下。” 虽然没有喝多少酒,魏濯还是不放心地跟了上去,只见林芷快步走至船头,上船时还干净的船头此时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林芷蹲下身子认真地认真地捏起了小雪球。 跟在她身后的魏濯见她连披风都不知道披一件便跑出来玩雪,无奈地转身回屋取出了林芷的披风替她披上,自己亦在林芷身侧蹲下,“在做什么?” 林芷手中的小雪球很快便被做成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小雪人,林芷伸出手将小雪人递至魏濯面前,“送给你的。” 魏濯接过林芷被冻得通红的掌心中那个晶莹剔透的小雪人,另一只手则拉起林芷进屋,“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冷不冷?” 林芷笑眯眯地摇头,“不冷。” 魏濯将小雪人放置在干净的白瓷碗中,不无可惜道:“放在屋内大概只一会儿便要化了。” 林芷捧着魏濯塞给她的手炉暖着手,道:“化了便化了,以后每年初雪我都给你捏一个。” 魏濯望着她,含笑点头,“好,每年。” 入了腊月便也临近年关了,初雪过后盈都街市上的年味越来越浓,各种腊肉干果年画对联的摊子纷纷摆了出来,腊八前后广念寺的香客也越发多了起来,无论贵族平户皆入寺上香祈福。 腊八这日一早,天色微明之时青石山脚下便已经有香客到了,礼部尚书苏府的马车到达山脚下时已经很热闹了,苏夫人在借住在苏家的远房小姐苏惜言的搀扶下出了马车,苏夫人左右张望了一下并未看见苏哲的身影,不禁有些着急道:“哲儿怎么还未过来,再耽搁得错过师父的讲经了。” 苏惜言很善解人意道:“姑母,不然您先上去,我在这儿等一会儿大哥?” 苏夫人点头,“也好,等哲儿到了你与他一道上来。” 目送着苏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踏上了上山的台阶,苏惜言转身走至了不远处给行人歇脚的凉亭中等候苏哲。 凉亭中已经有一主一仆两位女子在了,坐着的那名女子衣裙华美面纱半遮,虽看不清容颜,但那周身的姿态俨然身份不凡,苏惜言性子温和不喜惹事,只在踏进凉亭时与那女子微微颔首便在距离女子较远的另一侧坐下,目不斜视地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道路,安心得等着苏哲。 苏惜言并没有等候太久,苏哲骑着马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道路尽头,苏惜言刚示意随行的丫鬟去打个招呼免得苏哲注意不到这边,谁知凉亭中的那位带着面纱的姑娘便先一步站起了身子。 苏惜言注意到苏哲在看见这面纱女子时脸上的表情不易察觉地凝固了一下,随即在凉亭前停下,翻身下马。 苏惜言上前唤了一声:“大哥,姑母已经上去了,让我在这儿等你。” -- 第109页 苏哲朝她点点头,“嗯。” 面纱女子听得苏惜言唤苏哲大哥这才正眼看了一下她,又看向了苏哲问道:“你近来为何躲着我?” 苏惜言摸不清面纱女子与苏哲的关系,但听闻女子此言知晓她与苏哲关系匪浅,于是主动开口道:“那大哥我先上山?” 苏哲却道:“不用,你等我一道。” 此言一出,苏惜言便感受到了面纱女子落在自己身上极具敌意的目光,她也只能权当不知,“那我在外面等你。” 待苏惜言走出凉亭,苏哲这才无奈开口:“公主今日怎么在这儿?” 这面纱女子正是乐善公主魏紫宁,魏紫宁看着苏哲不无哀怨道:“我邀你赏雪你为何不来?” 苏哲目光微垂并不看魏紫宁,他道:“臣不敢妄入后宫,恐影响公主名声。” “你——”魏紫宁被苏哲这不冷不热的疏远态度气急,再思及苏哲近来对自己的故意躲避,魏紫宁紧紧地盯着他问道,“我便这么入不了你的眼?” 苏哲不为所动,只道:“公主乃金枝玉叶,臣不敢高攀。” 被苏哲这般毫不留余地拒绝,魏紫宁何曾受过此等委屈,不觉有些气急败坏道:“若换成林芷你是不是就愿意攀了?!” 猛然间听见林芷的名字,苏哲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瞬的破裂,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道:“公主何出此言,此事与林三小姐并无干系。” 魏紫宁双眼通红,她一直紧紧地盯着苏哲,所以并未错过苏哲脸上那瞬间的表情,她咬牙道:“若没有林芷你还会这般对我吗?” 苏哲只觉乐善公主太过偏执,若非顾及她的公主身份,苏哲甚至想拂袖而去了,但此刻他也只得耐着性子道:“公主莫要多想了,下官不值得公主如此。” 乐善公主咬着下唇狠狠瞪了一眼苏哲,丢下一句“我会让你后悔的”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凉亭。 亭外的苏惜言在苏哲让她等候自己时便已猜出了面纱女子的身份,毕竟年纪这般大小又会对苏哲这样说话的女子,除了乐善公主之外也别无他人了。 苏惜言看着乐善公主怒而离去的背影,再加上方才听到乐善情绪失控扬声提及的林三小姐的名字,苏惜言本就玲珑,此时也猜出了几分苏哲的心思。 苏惜言看着亭中一席蓝色衣袍负手而立的苏哲,忆起自己曾经远远见到过的那位林三小姐,她无声轻叹,如斯美人,难怪会惹得清心寡欲苏哲拒绝乐善公主了,也难怪……会让那人痴迷至此了。 “兄长。”苏惜言轻轻唤了一声。 亭中的苏哲这才回过身来,走出凉亭,与苏惜言道:“久等了,走吧。” 走出数步,苏惜言轻声问道:“兄长,方才那人可是乐善公主?” 苏哲点点头并未开口。 苏惜言道:“兄长拒绝公主便不害怕会惹来圣怒?” 苏哲道:“人生在世,能有几多欢喜事,好不容易遇上了,哪怕明知隔着山海,也总是想再坚持一下。” 苏惜言听着苏哲的话,心中微动,似有某种力量重重地敲击着她的胸口。 好不容易遇上了,纵使隔着山海又有何妨呢? 苏哲与苏惜言刚走没多久,安定侯府的马车便停在了山脚下,林芷在蒹葭白露的陪同下缓步下了马车,她一露面不远处的树下立刻跑过来了一名小厮,“三小姐。” 林芷看他打扮,乃是诚王府的下人,于是停下脚步,“在等我?” 小厮朝林芷行了一礼后笑道:“小人奉王爷之名在此等候小姐。” 林芷问道:“王爷今日也来了?” 小厮道:“王爷过会儿才能到,担心与小姐错过故命小人在此给小姐带个话。” 林芷知晓魏濯会来,心情越发好了起来,顺手给小厮打赏了一片金叶子,并吩咐道:“我先上去了,等王爷来了告诉他我在般若石边等他。” 登上广念寺,林芷在佛前恭敬地三叩首,给远在边关的爹娘二哥与千万将士祈愿,许愿来年天下太平风调雨顺。 等魏濯过来时,林芷正在般若石边的桌椅上抄着经书,魏濯站在她身侧也不出声打扰,安静地看她写完了一遍心经方道:“等很久了?” 林芷放下笔,将抄过经书的纸张晾干后递给一旁的蒹葭,“帮我送到佛堂去。” 待蒹葭捧着纸墨离开,林芷这才起身与魏濯道,“也没多久,刚写完三遍心经。”又问,“你可有去大殿拜过?” 魏濯摇头,“我不信神佛。” 林芷却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朝大殿走去,“不管信不信,拜一拜总是好的。” 魏濯跟着林芷走进大殿,庄严的佛像下林芷跪在垫子上,这一回她只为眼前之人祈祷,从不拜神佛的魏濯许是受到了林芷的感染,又许只是和林芷一般想要祈祷所爱之人来年无虞,他与林芷一起极为虔诚地在佛前留下了自己的希冀与祈愿。 第74章 赴宴 此事有诈,去寻诚王 腊八过后, 林芷寻了个好天气一早便出门去了花市,花市上除了当季的腊梅山茶,还有不少在暖房种植的反季节的花草。 林芷素来喜爱花花草草, 安定侯府中也是四季花草不断,林芷今日前来本只是为了寻几盆富贵些的花朵回府装点一下庭院,也好有些过年的气氛, 不过在逛完一圈后,她完全被这些锦簇花团迷住了眼, 瞧着什么都好看, 自家府里用不上这么多花, 但有人府里清清冷冷的正好需要。 -- 第110页 于是待魏濯从政事堂回到王府后, 一进门便被院中这些满眼的姹紫嫣红给惊到了, 院中还有不少丫鬟小厮在这堆花丛中忙前忙后,诚王府大概自建府之日便未见过这么多花花绿绿的颜色。 魏濯看着眼前闹腾的景象, 皱着眉问身边的纪云,“怎么回事?” 纪云一直陪着魏濯在政事堂, 显然也不知晓这短短半日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就换风格了, 于是立刻道:“我这就去找管家来问问。” 不过不待纪云去寻魏福, 魏福已经捧着一大盆嫣红的牡丹出现在了魏濯跟前,他一脸喜气洋洋, “王爷,您回来了?我正准备将这盆花摆到您书房去, 您看喜欢吗?” 魏濯看着魏福手中的那一大团人间富贵花,眉头一跳,强忍着心中的震颤,问道:“怎么把府里弄成了这样?” 管家还沉浸在花团锦簇生机勃勃的喜悦之中, 并未及时察觉出魏濯语气中的异样,“这不快过年了吗,摆些花草辞旧迎新也能有些气氛,这些花都是——” 管家话未说完,魏濯便忍不住道:“太闹腾了,都搬去花园,别放前院了,看着晃眼。” 管家笑容一僵,在魏濯准备转身走开的时候,他抓紧将方才被打断的话说完:“这些花都是林小姐送来的。” 不出意外魏濯的脚步顿住,他确认道:“芷儿送来的?” 魏福连连点头,“这些花都是林小姐亲自挑选了遣人送来府上的,林小姐说咱们府里太冷清了,有些花儿草儿的才能热闹些。” 魏濯再次看了眼满院子的花,面不改色道:“再看看也挺好的,就这样放着吧。” 纪云:…… 魏福趁势继续问道:“那这盆牡丹您看……” 魏濯看着他手中那盆摇曳生姿的牡丹,冷静道:“你决定便是。”走出几步又不忘回头,“记得找几个好一些的花匠来侍弄这些花草。” 身后的魏福捧着牡丹满脸笑容地应下,心中不无感慨,还是林三小姐面子大,今年府里总算能热闹些了。 临近年关,本朝历来有皇后于宫中设凤鸣宴的传统,皇后发帖邀请皇城中命妇小姐聚于宫中,一来聆听皇后教诲,二来以示皇恩,不过自魏麟继位后,由于中宫无人,凤鸣宴从未举办过,今年赵贵妃怀有龙种,魏麟龙心大悦特命赵贵妃代行皇后之职举办凤鸣宴。 腊月二十这日一早皇城中的命妇小姐们便盛装打扮前往宫中赴宴,这种场合林芷如常跟随二位舅母和沈音儿同行。 凤鸣宴设于百花殿内,往年皆是在百花殿外的空地上设席,今岁赵贵妃思及天气严寒特意将宴席设于殿内,此举亦得众人赞许不已,林芷与沈音儿并无品阶,故坐于一众命妇席后,倒也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好位置。 由于距离开席还有许久,赵贵妃也尚未入席,所以场中气氛尚未活跃,命妇小姐们皆在三五寒暄问候,隔壁桌上的声音传入林芷耳中。 “今儿个天气寒冷,亏得贵妃娘娘体恤,不然在外面待上几个时辰,我这腿脚怕是得冻得僵硬了。” “我原本还做好打算,挨上一整日的冻了,还是贵妃娘娘考虑得周到。” “我看这中宫也空不了多久了。” “姐姐慎言……” 林芷听得周围对赵贵妃赞不绝口之声,忍不住思及自己上一世主办凤鸣宴的第一年,那年恰逢下雪天,雪虽下得不大天气却是极为寒冷的,当日自己不仅没准许众人在殿内设宴,且亲自陪着一众命妇在雪中行完了凤鸣宴的全程,众人心有所怨,事后更是有人告状到了魏麟面前说她过于严苛不知变通。 后来蒹葭问她为何不入殿内避寒,她回答:凤鸣宴的主要目的之一便是要让这些日常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贵妇小姐们对普通妇人的生活产生怜悯心,这短短半日的严寒都忍受不住,又何谈怜悯共情? 林芷看着眼前殿内遍布的暖炉与热茶,再看着捧着手炉侃侃而谈的贵妇小姐们,心中倒也没有太多感触,她甚至不知如果再有机会主办凤鸣宴她究竟会选择殿内还是殿外,毕竟这短短半日,即便再冷再累,除了徒增怨愤大概根本不会有其他作用。 乐善宫中,魏紫宁此时正颇为不爽地质问着眼前的宫女,“刘长莹今日没入宫?” 小宫女低着头道:“右相府上传话来说,右相夫人身子不爽昨日去了别庄休养,刘小姐随行侍奉。” 魏紫宁冷哼了一声,“罢了,有她无她都没有区别,其他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小丫鬟点头道:“公主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众人在百花殿内坐了这片刻的时间,赵贵妃又颇为周到地遣人送来了瓜果糕点,只此片刻便已收拢了大半在席的人心。 看着鱼跃而入端着精致果盘的丫鬟们,沈音儿小声与林芷道:“这凤鸣宴倒真成宴会了,本末倒置。” 林芷瞧着沈音儿不满的模样,一直毫无波动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她亦小声回道:“毕竟贵妃现在还不是皇后,她如此行事也不是不能理解。” 沈音儿撇撇嘴还欲说些什么,只见有小丫鬟端着盘子朝她们这桌走来了,沈音儿闭嘴喝茶,身着宫装的小丫鬟上完糕点后朝林芷福了福身子,“林三小姐,贵妃娘娘寻您有事,请随奴婢来。” 林芷手中的动作一顿,确认道:“贵妃娘娘?” -- 第111页 小丫鬟点头:“是。” 林芷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里的?” 小丫鬟回答:“奴婢杏儿,乃是这百花殿的奉茶丫头。” 林芷不着痕迹地扯了下沈音儿的袖子,沈音儿原本并未觉得有何异常,她曾听林芷提起过之前赵贵妃在魏紫宁面前替她解围之事,所以只当是赵贵妃赏识林芷,但当沈音儿抬头对上林芷的目光时,她看到了林芷目光中的警惕与疑惑。 林芷朝沈音儿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时用唇语与她道:此事有诈,去寻诚王。 林芷知晓这凤鸣宴的流程,她们在这百花殿等候之时,皇后或者说此刻的赵贵妃应该正在女官的陪同下沐浴更衣焚香诵经,且这一切皆有史官在旁记录,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或有机会召见外人,而此时这小丫头竟说赵贵妃寻她有事,这其中定然另有猫腻。 看着林芷随宫女走出了殿外,沈音儿不确定究竟有何事也不敢声张,故作无意地打翻了茶杯,立刻有丫鬟上前清理,沈音儿问道:“可否让我的丫鬟进来一下,我想换一根干净的帕子。” 小丫鬟道:“回沈小姐的话,这百花殿外人不可入内,不过小姐若想换一根帕子,奴婢可以帮您去拿。” 沈音儿道:“不必,你让我的丫鬟在宫门外等我,我亲自去换便是。” 小丫鬟点头应下,“沈小姐您随我来。” 宫门外,沈音儿的小丫鬟凝香正一脸着急地等在门口,见沈音儿出来了立刻迎上去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沈音儿笑了笑,将打湿的帕子交给凝香,道:“不小心把帕子打湿了,找你换一条。” 凝香赶忙取过备用的干净帕子交给沈音儿,伸手接过湿帕子习惯性欲展开,沈音儿却按住了她的手,“好了,这儿人多,别挡着门了,这帕子记得让白露帮我洗一下,她洗得带香味,我喜欢那味道。” 凝香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将帕子收好,“好,我知道了。” 沈音儿看着她摆摆手道:“赶紧去吧,马上就要开席了。” 望着凝香快步离去的背影,沈音儿这才重新缓步走进了百花殿中。 另一头林芷跟着小丫鬟从偏门走出一小段路,便有另一名穿着太监服的小太监迎了上来,“林三小姐请随奴才这边走。” 林芷站在远处看了眼那年纪尚小的太监,问道:“你是谁宫里的奴才?” 小太监满脸堆笑道:“奴才自然是贵妃娘娘宫里的,贵妃娘娘已经等候小姐多时了。” 林芷看了看前面的路,这确实是去往赵贵妃毓秀宫的方向,便也随着小太监朝那处走去,不过小太监并未带林芷去往毓秀宫,而是在距离毓秀宫不远的安宁殿停了下来,解释道:“贵妃娘娘此刻正在殿内焚香诵经,林三小姐请先于偏殿小憩等候。” 安宁殿内设有温泉,确实是大礼之前沐浴焚香的处所,林芷虽心有不安但小太监的说法也并无破绽。 走进偏殿,殿内的一奉茶丫鬟给她倒上了热茶后便先行退下,林芷并没有去喝那杯热茶,观察了一下殿中的摆设后,起身用茶壶将火炉浇灭,又将偏殿的门窗全部打开,有些事情虽不入流,但她却不能不防。 林芷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院中的枯叶凋零的树枝,总觉得有一种不协调感,一阵寒风带起地上的落叶,她终于明白了这种不协调来自于何处,这安宁殿虽不算大,但若有贵人在此焚香诵经不至于院中落叶堆积连打扫的宫人都没有一个,而方才她走进来时站在正殿门口守着的两名太监,此时也已消失不见。 第75章 受伤 所有的权势在此刻都变得可笑了起…… 林芷连忙走出殿外查看, 不出所料,主殿大门紧锁,而宫门亦被人从外面锁住, 林芷今日由于入宫赴宴并未将那根可以系于腰间伪装的软剑携带,她伸手摘下发髻上的两支金簪握于手中,簪子虽算不上尖锐, 但此时也无其他可用之物了。 林芷警惕地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脚下却突然一软, 心中不禁大惊, 林芷此时也已顾不上去回忆自己是何时中了迷|药, 她现在必须要保持清醒, 不然此处四下无人, 自己若是晕倒出了什么事,纵使魏濯与父兄也无法保全自己的名声。 林芷借着宽大衣袍的遮掩, 不着痕迹地将左手的金簪狠狠刺进掌心,剧烈的疼痛感让她已有些混沌的脑子终于短暂地恢复了清醒,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唯一一扇看着门的偏殿之内。 林芷脚步虚浮着走进偏殿, 这短短十余步的距离便好似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终于在走至椅子旁时,身子一软, 整个人倒在了软塌之上。 百花殿内,赵贵妃终于在丫鬟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由于尚未到吉时,她便也先行来此接受众人问安,待所有人入座后她扫视了一圈殿内,突然看着沈音儿这边开口问道:“怎么没见到林三小姐?” 沈音儿一边心惊果然有诈, 一边起身露出了不解的神情道:“方才不是娘娘遣人将我表姐寻走了吗?” 赵贵妃闻言似是比沈音儿还要疑惑,“本宫一直在宫中诵经,怎么会召见林三小姐呢?” 沈音儿随即大惊,“那是何人将我表姐带走了?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此时林芷的两位舅母已经坐不住了,起身问沈音儿道:“音儿,到底发生何事了?芷儿呢?” -- 第112页 沈音儿立刻一脸惊疑地将前因后果讲明,赵贵妃听完便坐不住了,有人打着她的名号将林芷寻走,沈音儿又当众说出了此事,今日若是出了什么事无论如何她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来人,把杏儿给本宫带过来!” 一番询问过后杏儿哭哭啼啼道:“一个小太监拿的是毓秀宫的牌子,说是贵妃娘娘寻林三小姐问话。” 赵贵妃一张脸黑得已经不能看了,“什么小太监,长什么模样?去找侍卫来,今日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本宫找出来!” 侍卫统领刘长空很快便带来了回复,“娘娘,有人看见林三小姐去了安宁殿,属下这就去找。” 赵贵妃却起身道:“本宫也去。” 刘长空:“娘娘怀有龙子,身子要紧。”刘长空此言一出,一众不知所措的命妇立刻出言附和。 赵贵妃却道:“若今日出了事,本宫难辞其咎,除了沈家夫人,其余人都留在这儿候着。” 刘长空见状便也只能亲自护着赵贵妃朝安宁殿走去。 此时的安宁殿内安静得只剩下了院中的寒风声,片刻之后,一阵脚步声踏破了这份死寂,一侍卫打扮之人穿过空旷的院子走进了偏殿之中,他径直走向了软塌上的林芷,看着软塌上昏迷之人,他的目光落在了林芷美艳的容颜之上,眼底闪过了一丝贪婪。 就在此人的手伸向林芷的衣襟之时,原本昏迷的林芷瞬间睁开了双眼,藏于掌中的金簪对着男子的双目便刺了过去,男子即使向后一躲才避免了双目被刺,然而脸上却被划出了两道血痕。 他看着突然转醒的林芷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林芷目光清明丝毫没有中迷|药的迹象,她冷冷地看着男子,“谁吩咐你来的?” 男子下意识便欲逃跑,然而目光意外扫到了林芷被血迹染红的右手,他又思及上面那人的威逼利诱,几番挣扎过后他终于心意横便朝着林芷扑了过去。 即使林芷伪装得再像,她终究是中了迷|药,强撑着与面前之人过了几招后,终是有些难以支撑,眼看着男子面目狰狞地朝自己扑了过来,她只觉手脚发软,迷|药的药性再次侵袭而至,就在此时,她似乎听到了宫门外传来了隐约的声音。 不管来人是谁,她都必须坚持到宫门被打开。 林芷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将手中的金簪猛然刺向了自己的左臂,剧烈的疼痛让她保持住了最后的清醒,男子显然被林芷此举惊得一愣,然而仅仅这一瞬便也足够林芷做出反应,迅雷掩耳间她飞身将金簪狠狠扎进了男子的小腹。 伴着男子的惨叫,林芷略有些狼狈地朝着宫门处跑去,下一瞬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入了她的眼底,林芷终于脚下一软整个人安心地倒了下去。 魏濯原本正在御书房等着魏麟议事,魏麟尚未等到却见纪云匆匆跑来说是林芷的小丫头来送信说林芷可能出事了,于是魏濯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立刻带着纪云与白露便冲进了内宫之中。 命纪云直接联系宫中暗桩,硬是比赵贵妃与大内侍卫早一步寻到了安宁殿,然而砸开殿门后见到的便是满身是血的林芷直接晕倒在了自己面前。 魏濯立刻抱起林芷,一刻也不敢耽搁,边抱着人朝内室走去边吩咐道:“纪云去宣太医,白露搜查这安宁殿,留活口。” “是!” 待刘长空带着赵贵妃赶到安宁殿时,纪云已经先一步提着太医来了,太医在诚王殿下冰冷的目光下诚惶诚恐地替林芷把脉,清理伤口。 赵贵妃踏进安宁殿,一眼便看到了守在偏殿门口的纪云与纪云脚边瘫倒在地上的侍卫,赵贵妃下意识便看了眼身旁的刘长空。 刘长空上前一步问道:“纪云,这是出了何事?” 纪云朝赵贵妃抱拳一礼,言简意赅道:“林三小姐遭人陷害受伤,我家王爷寻了太医正在殿内替林三小姐问诊,还望贵妃娘娘将此事禀明陛下并移交大理寺处理。” “这……”不管背后主使是谁,赵贵妃显然不愿在自己代行皇后之职时在后宫闹出此等大事,“此事本宫定会秉公处理,给林三小姐一个交代。” “嘭——”此时纪云身后的殿门被推开,魏濯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更是没有一丝温度,他冷冷看了一眼院中之人,转头与纪云道,“让李文年现在就给本王过来。” 李文年乃是大理寺卿,魏濯显然没准备给赵贵妃这个面子,赵贵妃脸色略有些难看,一旁的刘长空倒是先一步反应过来道:“贵妃娘娘,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先行禀明陛下为上。” 赵贵妃点了点头,看了眼魏濯丝毫没有准备过问自己的模样,便也径自转身出了安宁殿,刘长空留下十几名侍卫守在殿内殿外,自己则亲自护送着赵贵妃离去。 走出安宁殿,赵贵妃一张姣好的脸上再不复往日的和善温婉,她咬牙道:“诚王真是越发目中无人了。” 刘长空落后赵贵妃半步,劝道:“林三小姐此番遭人暗算险些失了清白,诚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此事与娘娘并无干系,娘娘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赵贵妃突然思及一事,她低声问刘长空道:“我且问你,诚王为何会比我们还早一步赶到安宁殿?” 刘长空:“娘娘放心,属下定会树藤摸瓜查清此事。” 安宁殿内,林芷所中的迷|药并不难解,太医在给她喂服了解毒丸后很快便化开了药性,只是左臂的伤口有些深,太医废了好大的功夫方止住了血。 -- 第113页 当李文年与苏哲赶到安宁殿时,林芷已有转醒的迹象,魏濯让纪云和白露与他们二人在院中说明事情经过,自己则走进了偏殿。 太医将魏濯进来,立刻起身行礼道:“王爷,林三小姐并未伤到筋骨,但因为伤口有些深造成失血过多,待林三小姐醒来后定要叮嘱她不要移动左臂,免得再造成出血。” 魏濯的目光一直落在林芷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脸色,挥手示意太医外间等候,自己则在林芷躺着的软塌前半蹲了下来,伸手轻轻握住林芷的右手抵在唇边,心中不无自责,竟能放任林芷在宫中受到如此伤害,他所有的权势在此刻都变得可笑了起来。 许是由于身在不熟悉的环境,待迷药的药性散尽后林芷紧闭的眼皮颤了颤便缓缓睁了开来,初醒之时迷茫的一瞬很快便恢复了神智,涣散的目光立刻变成了警惕与防备,然而这一切在看清身边之人时全部消散。 林芷看着魏濯自责担忧的表情,努力带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唤道:“王爷。” 魏濯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可还有哪儿不舒服?伤口可还疼痛?我去让太医进来。” 林芷被魏濯紧握的右手反握了他一下止住了他的动作,“没事了,幸亏王爷来得及时。” 魏濯薄薄的双唇抿成了一跳缝,他紧紧盯着林芷一眼都不敢眨,声音中略带沙哑道:“对不起,是我没护好你。” 林芷捏了捏他冰凉的手指,“说什么傻话呢,不准瞎想知不知道?” 门口传来一阵轻缓的扣门声,白露的声音响起,“王爷,苏少卿有些话想要问一下我家小姐,可以让他进来吗?” 魏濯皱眉便欲拒绝,林芷却道:“让他进来吧,问完你早些带我回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来我大哥也知晓了,再耽搁下去他定该担心了。” 苏哲走进偏殿内室,一入门便看见了坐在软塌旁的魏濯与林芷交握住的双手,他垂下目光给魏濯行过礼后便开口询问了林芷离开安宁殿后的经过。 由于受伤的缘故,林芷的声音要比往日更加轻柔一些,苏哲坐在桌边记录着林芷所言,胸口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他想要抬头看一看林芷苍白的脸,他想要问一问她的伤口可还疼,然而目光所及只有那两只毫不避讳十指相扣的手。 待问完话做完记录,苏哲也没有理由再久留,起身朝林芷道了句“林三小姐好好休养”便收拾好笔墨出了内室,在外间又细细问了太医关于林芷的伤势,苏哲这才出了偏殿。 第76章 自责 身外之物哪儿有眼前之人重要 苏哲离开后, 林芷扯了扯魏濯的袖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宫?” 魏濯:“这就——” 然而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魏濯无奈地看了一眼林芷, “看来又得耽搁一会儿了。” 如今与魏濯早已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林芷也不似之前那般害怕看见魏麟了,见状也只道:“你去吧, 我正好再休息一会儿。” 魏濯替她将枕头理好,这才起身走出了偏殿, 魏麟也正巧在刘长空的陪同下走进了安宁殿的宫门。 “臣弟见过陛下。”魏濯上前行礼。 魏麟亲自扶着魏濯起身, “诚王不必多礼。”又转向了大理寺卿李文安, “李卿, 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文安立刻将刚了解到的事情经过细细言明, 并道:“不过背后是何人主使,下官还得等回了大理寺审问过后才能定夺。” 魏麟又问魏濯道:“林三小姐可有大碍?” 魏濯边邀魏麟入殿, 边回答:“芷儿中了迷药,手臂也受了伤。”走进殿内魏濯关上门后又继续道, “臣弟今日去御书房本就欲像陛下禀明明年开春求取芷儿之事,谁想尚未来得及见到陛下便出了这等事, 如今也只能在此不恰当的场合开口。” 不管魏麟心底作何想法, 但只要魏濯开了这口,他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家姑娘与你也算门当户对,待日子定下了, 朕便替你拟旨赐婚。” 魏濯微微颔首,“多谢陛下恩典。” 二人说话间,内室传来动静,魏濯立刻大步走了过去, 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扶着林芷走出了内室。 魏濯面对着林芷时脸上永远都是少见的温和模样,他道:“芷儿,陛下方才已经答应给你我赐婚了。” 而此时魏麟看着林芷这张堪称倾城倾国的容颜,心中不无意外,在他想来林芷在边关长大,十六岁便能上阵杀敌,定然是个五大三粗的罗刹模样,可是谁曾想到林芷竟然会出落得这般美艳无双。 直至林芷欲倾身行礼时,魏麟方反应过来,立刻伸手扶住林芷,“林三小姐的手臂还伤着,不必多礼。” 林芷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魏麟的视线,低垂着目光,轻声道谢:“谢陛下隆恩。” 林芷的声音落在魏麟耳中便如微风般柔和,林芷此时脸色苍白却更令人心生怜惜,魏麟心头不无遗憾,若是他能早一些见到林芷大概也轮不上诚王了。 魏麟的目光实在太过赤裸,林芷即使不看他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眼神,一如前世。 林芷突然有些头晕,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便朝着魏濯倒去,魏濯大惊立刻扶住,“芷儿,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林芷在魏麟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捏了下魏濯,虚弱道:“有些头晕,站不稳。” -- 第114页 魏濯面上不掩关切,“陛下,芷儿失血过多,太医道不能久站。” 魏麟见状也只得道:“林三小姐好好休养,其余事不必多想交给大理寺便是了。” 待魏麟离开后,林芷立刻站直了身子并朝魏濯扮了个鬼脸,虽知晓她是假装的,魏濯扶着她的手也不敢松,“这么不想看见陛下?” 林芷在软榻上坐下,面色虽尚未恢复,眼睛却很亮,她望着魏濯道:“我只要看着王爷您就够了。” 魏濯被逗笑,他知晓林芷是在宽慰自己,细心地用软垫将她受伤的手臂垫好,“等会儿撵车来了我们便出宫。” 前面百花殿中的凤鸣宴还在继续,确认过林芷的伤势无碍后沈家二位舅母与沈音儿虽然担忧但也必须先去百花殿赴宴,为了避免林芷再磕着碰着,魏濯特意命纪云将诚王府那辆最高规格的豪华马车给拉来了宫门外等候。 当魏濯护着林芷在安定侯府前下车时,恰巧遇上了一得到消息便策马回府的林如慕。 林如慕不待马停稳便翻身下马快步朝林芷走了过来,一张俊脸因为担忧而失了往日的镇定,剑眉已经凝成了结,他问道:“怎么回事?” 林芷拉住了准备开口的魏濯,柔声道:“大哥,先进去再说吧。” 林如慕看了眼林芷又看了看一旁的魏濯,转头与身后的林念安道:“去让黄覃过来。” 映月斋内,黄覃在屋内细细替林芷重新把脉查看伤势,院中魏濯则在与林如慕说明事情的经过。 听完魏濯所言林如慕的脸色越发难看,若芷儿只是养在深闺的寻常女子,那此时会是何种景象他几乎不敢想象。 除了外祖那一支,林芷回盈都之后几乎不与宫中或朝中贵族女眷来往,之前魏濯中毒,事后的处理对于太后而言可谓极为宽容,按理也不应结下什么深仇大恨转嫁到林芷头上来,更何况太后也已经入了寺院清修,林如慕很难想出除此之外还有何人会对林芷怨恨至此,竟能使出此等下九流的手段来毁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魏濯也与林如慕有着相似的疑惑,他主动开口道:“芷儿唯一结过的怨大概便是之前在宫中与乐善有过一次冲突,我怀疑是否此次太后离宫致使乐善心怀怨恨。” 林如慕未置可否,只道:“一切都得那受指使的侍卫开口,否则一切都只能是猜测。”言及此,他又问魏濯道,“那人现在可是被羁押在大理寺?” 魏濯点头,“林大人有何想法?” 林如慕道:“想来他既然敢对芷儿行此之事,大理寺那些审问定然对他是无用的,我想亲自去审一审他。” 魏濯没有任何异议,“我来安排。” 说话间一旁的房门被打开黄覃走了出来,二人同时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黄覃朝二人一礼,“三小姐并未伤及筋骨,此时虚弱是因为失血过多,待我开一副药先将小姐体内残余的迷药全部清除干净,再开些食补的方子补一补血气,这几日好好休养,三餐照着我的方子来,年前便能恢复大半。” 黄覃说完便立刻告退先行去配药,林如慕则进了屋子。 屋内蒹葭见林如慕进来下意识便欲提醒内室的林芷,林如慕则摆摆手径自走进了内室,房间内,林芷正合着眼躺在床上,林如慕怕吵到她,并未走近,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出去。 院内魏濯依旧保持着方才负手而立望着林芷卧房的姿势,林如慕上前与他道:“芷儿睡着了,王爷是先回去还留在这儿?” 魏濯道:“宫中与大理寺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在处理,我今日先在此陪着芷儿。” 林如慕点点头,对此倒也没有多言,只道:“宫中我不便插手,大理寺那边我亲自去处理。”林如慕又看了眼林芷的房间,脸上早已褪下了往日淡然无争的面具,“芷儿在战场上都未曾受过这么重的伤,今日也算是头一遭了,无论背后是何人,既然敢做便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魏濯垂下了眼眸,掩去了眼底的复杂情绪,“有劳林大人了。” 林如慕离开后,魏濯又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直待黄覃端了药碗过来,他这才主动接过药碗走进了屋内。 房间内的林芷在他走近床榻时便睁开了眼睛,看清来人是魏濯,随即便露出了一个浅笑,“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魏濯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上,上前一步扶林芷靠在床榻上坐好,“今日好不容易小林大人没有赶我走,定是要多陪你一会儿的。” 林芷接过药碗,屏气将碗中褐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魏濯给她喂了一颗蜜饯,口中微苦的药味被掩盖住,林芷道:“黄覃的药总是最有效的,就是太苦了一些。” 魏濯在她床边坐下,问她道:“再睡一会儿?” 林芷摇头,“不困了,再睡晚上得睡不着了,想和你说说话。” “也好。”魏濯道,“黄覃与蒹葭去替你准备补气血的药膳了,你吃过再休息。” 林芷问:“我大哥呢?” 魏濯道:“小林大人去大理寺了。” 林芷了然,又问:“我大哥是不是很生气?” 魏濯见她巴眨着一双眼的不安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大哥就算生气也不会生你的气,莫要担心?” 林芷颇有一丝懊恼道:“是我妄自托大了,明知有问题还擅自与那小太监去了安宁殿,我不该如此冒失的。” -- 第115页 魏濯好笑道:“怎么还自责起来了,谁都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林芷叹气,“我大哥定然会写信告诉我爹娘,等春节过后去日光城又要被念叨了。”林芷想了想又道,“也不一定,你与我同去,我爹娘定然只盯着你,注意不到我了。” 魏濯见她一提起要带自己见爹娘满眼都是期待的模样,心情也稍稍明朗了些许。 “也不知是何人与我有此深仇大恨。”林芷微微一哂,“不过能在宫中有此势力之人也屈指可数,只是不知究竟为何缘由了。” 魏濯道:“莫要多想了,等小林大人从大理寺回来便能知晓了。” “我大哥都好久没有亲自审讯犯人了,今日那人遇上我大哥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了。”林芷轻叹一声,不知是为那犯人还是因为她大哥的怒火。 门口传来蒹葭的声音,“小姐,药膳备好了,我现在端进来吗?” 魏濯道:“端进来吧。” 林芷单手撑着床边起身,“去外间吃。” 蒹葭将汤碗勺筷摆上桌,并道:“王爷,您与我家小姐同吃一些,黄大夫说您之前重疾初愈,如今身子现在还得注意着,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与小姐一道补一补。” 林芷赞同,并问魏濯道:“不如你近来便来我这儿用膳?” 魏濯扶她在椅子上坐下,“你我尚未成亲,我整日进出你的院子,你便不怕坏了名声?” 林芷含笑看他,“身外之物哪儿有眼前之人重要?” 蒹葭替他二人盛好汤立刻偷笑着跑出了屋子,魏濯见林芷一脸促狭,无奈推了推林芷面前的汤碗,“快吃饭,别闹了。” 第77章 苏哲 此案将会交由苏哲审理 出了此等大事, 大理寺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上至李文年下至狱卒小吏都在熬着,此案往大了是牵扯到皇家秘事, 往小了还有安定侯府和诚王两座大山压在那儿,案子一日不结,大理寺上下便一日都别想睡安心觉。 当年先帝为了避免朝堂内外的混乱, 特意给过大理寺一项特权:上至皇亲下至侯爵,只要有人触犯了律法, 大理寺皆有权审理问罪。 也正因这一点, 魏濯第一时间便要求李文年到场接手此案。 大理寺监牢内, 大理寺少卿苏哲亲自监督着对那侍卫的审讯, 一如所料, 那侍卫抱着必死之心威逼利诱就是不开口,苏哲一筹莫展之际, 当听到林如慕带着魏濯的令牌出现在了监牢外时,他心中这方暗自松了一口气。 林如慕提人问话时, 苏哲多少有些私心,与林如慕打过招呼后只留下了一名狱卒便带着其余人出了审讯牢, 虽明知审讯时间不会短, 苏哲还有拒绝了手下先行回去衙门的提议,坐在了外间候着林如慕。 近两个时辰后林如慕方带着林安走出了审讯牢, 见到还等在外间的苏哲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 只道:“苏大人,犯人已经招了,狱卒在做笔供,之后的事情还望苏大人秉公处理。” 林如慕的衣袍还是白日里早些时候穿的官服, 若不是他身后林念安的衣摆上不慎染上了点点斑驳血迹,根本不会有人想到眼前之人方才刚结束了一场审讯。 苏哲与林如慕点了点头便立刻快步走近了监牢,待他看见狱卒送过来的口供之时,方明白了林如慕为何会特意让他“秉公处理”。 看着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交代着乐善公主如何安排他对林芷行不轨之事的经过,苏哲脑海中又浮现出腊八那日青石山脚下魏紫宁咬牙切齿说“若没有林芷你还会这般对我吗”的模样。 苏哲捏着供词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林芷今日若出了事,那根源就是自己。 “苏大人?”一旁的小吏见苏哲不说话,开口提醒道,“现在该怎么办?” 苏哲收起供词,语气中听不出一丝起伏,“方才林大人不是说了吗,秉公处理。” 小吏着急,“可是这、这是公主——” “公主杀人就能不治罪了?”苏哲冰冷的话语脱口而出后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身掩去了脸上的神色,“你将犯人看好,我去寻李大人商议一下。” 乐善宫中,自打白日里林芷被魏濯救下之后,魏紫宁的眉头便没有松开过,她明明计划好了所有事,却依旧让林芷逃过了一劫,原本今日该是林芷身败名裂的日子,她不知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差池。 魏紫宁眼底发红,她的神情有些可怖,此刻心中说不清是不甘还是愤恨,她听说了魏濯越过皇兄直接将那护卫送去了大理寺,魏紫宁再肆意妄为也不得不担心那护卫会不会经不住酷刑将自己交代了出来。 “公主。”魏紫宁的贴身丫鬟寒烟小声唤道,“夜深了,您要不要先歇息?” 魏紫宁皱眉不语。 寒烟见状忍不住道:“公主,您若是担心,不如去陛下那边主动请罪,陛下有意护着您,想来诚王殿下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魏紫宁闻言面色越发不虞,瞪了一眼寒烟道:“若大理寺那边没有审出结果,我去找皇兄请罪岂不是没事找事?” 寒烟心下清楚依照诚王的行事作风,此事查明真相也是迟早的事,然而她更了解魏紫宁自以为是的性子,便也不敢再多言其他。 魏紫宁又在灯前枯坐了一会儿,良久方自语道:“我明日一早便去青石山寻母后,母后不在宫中,我也甚是想念。”如此一来就算魏濯查明了真相,自己有母后护着想来他也不敢做什么的,魏紫宁这般想着便也安心了不少,让寒烟伺候着睡下了。 -- 第116页 次日一早魏紫宁是被梦魇惊醒的,惊叫着转醒将外间的寒烟也惊得一跳,急匆匆进屋询问:“公主?” 喝下一杯冷掉的茶水后魏紫宁方从梦魇中回过神来,掀开被子起身,“寒烟,去收拾东西,我要去找母后。” 寒烟闻言也不敢耽搁,唤来其他丫鬟替魏紫宁梳妆,自己则立刻动手收拾起了行李,然而不待寒烟收拾完,乐善宫的宫门便被推开了。 “你、你们是何人!”伴着外院丫鬟的惊呼声,魏紫宁蓦然起身,桌上的玉簪被扫落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公主——”内殿的门被推开,一小丫鬟慌乱地进了屋,“公主,诚王殿下来了。” 魏紫宁面上瞬间血色全无,她问小丫鬟道:“皇兄知道了吗?” 小丫鬟点头,“奴婢见安公公也在,想来是陛下派来的。”安公公乃是魏麟身边管事的大太监。 闻言魏紫宁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她皇兄只派了安公公过来,显然是不准备插手此事了,魏紫宁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只要她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她还不信就算是诚王又能如何。 如此想着魏紫宁也安心了一些,整了整衣裳便朝着前殿走去。 尚未入殿,魏紫宁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侍卫与大理寺官吏,心中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魏紫宁本以为殿内只有魏濯一人,然而在看清魏濯身侧之人时,她情绪的防线终于瞬间崩塌,目光死死地盯着苏哲,“你为何会在此?” 苏哲垂眸,声音中并无起伏,“微臣乃是负责此案的大理寺官员之一。” “你——”魏紫宁瞪了一眼苏哲,愤怒占据了上风她反倒没有之前那般紧张心虚了,甩袖看向魏濯,冷笑道,“诚王这是抄了慈宁宫还不够,连我这乐善宫也要一起抄了?” 魏濯坐在原位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道:“公主涉嫌谋害公卿家眷,还请公主去大理寺说明情况。” 魏紫宁闻言脸色骤变,她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冷声道:“诚王此言何意?” 魏濯起身不愿再多言,“公主去了大理寺自然明白本王所言何意。” 两边护卫见状上前一步拦住了魏紫宁的去路,“公主请!” 魏紫宁脱不开身,瞪着魏濯的背影怒道:“你敢!我要见皇兄!” 魏濯已经大步走出了殿内,苏哲开口道:“公主,您若无罪随下官去大理寺说清楚便是,现在这样对您并无益处。” 魏紫宁紧紧地盯着苏哲,“苏哲你相信我的对不对!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苏哲似是没有看见魏紫宁求救般的目光,开口道:“今日一早陛下已与李大人交待过,公主您放心,大理寺一定会秉公处理此事。” 半个时辰过后,乐善宫内外都被魏濯带来的护卫搜查了一番,魏紫宁与几名贴身丫鬟也一道被带往了大理寺中问话。 御书房内,赵贵妃端着莲子羹进去的时候,魏麟正面色阴沉地坐在书桌后。 “陛下。”赵婉柔轻轻唤了一声后上前将莲子羹摆至了书桌上,“妾听闻陛下早膳吃得有些少,便煮了一碗莲子羹过来,陛下您先用一些?” 魏麟面色稍霁,“爱妃身怀六甲,以后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便是。” 赵婉柔垂眸低笑,“下人不知陛下喜好,还是我亲手做放心一些。” 赵婉柔三言两语便让魏麟心情好了不少,他拿过勺子将羹汤吃完,赵婉柔伸手轻轻替魏麟按起了肩颈,便道:“陛下可是在烦忧公主之事?” 魏麟道:“虽说紫宁有错在先,但朕眼看着她被诚王押入大理寺,心中难免有些顾念手足之情。” 赵婉柔道:“陛下莫要自责,容臣妾多嘴,不管公主当初作何打算,但如今林三小姐并无大碍,明理之人都该将此事关起门来处理,乐善毕竟金枝玉叶,哪儿有一上来就把人押进大理寺的说法。” 魏麟道:“诚王是铁了心要治紫宁的罪,直接将父皇赐予大理寺的信印了拿出来,朕可以有私心于紫宁,却不能违背父皇身前定下的规矩。” 赵婉柔略带抱怨道:“妾明白陛下的不易,妾就是看不惯诚王这般目中无人的模样,明明您才是一国之君。” 如此言语被赵婉柔用小女儿家娇嗔的口吻说出,魏麟丝毫未觉其中不妥,反倒安抚赵婉柔道:“之前是朕太过散漫,如今你肚子里怀的可是朕的嫡长子,即便为了朕的皇儿,朕也不会再让诚王和林家如此肆意妄为下去了。” 赵婉柔贴在魏麟肩上,“有陛下在,妾就很安心。” 林芷得知魏紫宁乃是幕后之人时已经是一日之后了,林芷自问与魏紫宁并无太大冤仇,而魏紫宁此举目的何在林芷亦不想再多追究,毕竟有她兄长与魏濯在,魏紫宁即便是公主也不可能逃脱责罚。 魏濯来映月斋寻林芷时,只见她裹着厚厚的白色披风正坐在廊下晒着太阳发着呆。 魏濯踩过铺满青石板的院子走至了林芷跟前,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细碎的青丝,“坐在这儿不冷吗?” 林芷从披风下伸出手,手中捧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暖炉,她抬起受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温热的掌心贴住了魏濯的侧脸,“暖和吗?” 魏濯拉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红红的鼻尖,“回屋子里坐一会儿?” 林芷拒绝,“屋里太热了,闷得慌,你陪我在这儿晒晒太阳。” -- 第117页 魏濯在林芷身侧坐下,林芷将自己的手炉塞给他,“给你暖一会儿,我让蒹葭再取一个过来。” 魏濯问她道:“黄大夫今日可有来看过伤口?” 林芷将头靠在魏濯的肩上,“黄覃说恢复得很好,不要担心。” 魏濯道:“乐善已经被关押在了大理寺之中,此案将会交由苏哲审理。” 林芷笑问:“王爷您不亲自去审?” 魏濯淡淡道:“于公于私苏哲去审都比本王适合。” 林芷缩在披风下的手指正扯着几根流苏在玩弄,她也未曾多想,下意识问道:“于公我还能理解,可于私苏哲差点就成了驸马,怎么就合适了?” 魏濯没有回答,当日林芷在宫中受伤,苏哲前去做笔录之时,眼底的关切迷恋与自责懊恼差点儿都没兜住,此事说到底也是因苏哲而起,若苏哲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交待,不仅仅是乐善连着苏哲他都不会轻易作罢。 当然这些事林芷既然不知,他自然不会主动去多说,毕竟没有必要告诉自己未来的王妃其他男人有多迷恋她。 林芷见魏濯不说话,便继续道:“不过有王爷您在,我相信大理寺也不敢徇私。” 魏濯低头亲了她一下,“这些事交给我去处理,你只需要静心将伤养好,否则得过了年去见林将军时,万一他生气想揍我都没人能帮我。” 林芷被逗笑,“放心,你这么好,我爹娘一定很喜欢你。” 第78章 善后 这位苏少卿一出手还挺狠毒 大理寺中, 李文年正一筹莫展,乐善公主如今被关押在大理寺的特殊牢房内,说是牢房其实只是一间有人把守的空屋子, 毕竟金枝玉叶哪怕要问罪也不可能同常人一般关押在湿冷的牢房内用刑审讯。 “李大人。”苏哲走进来的时候,李文年正紧锁着眉头看着面前桌上的口供。 李文年闻声抬头,见是苏哲, 紧锁的眉头这才稍微松开了一些,“衡之, 你来了呀。”苏哲, 字衡之。 苏哲看见李文年手中的物件, 询问道:“大人可是还在为乐善公主之事忧心?” 李文年道:“如今人证物证具足, 若是普通百姓按律法至少也得流放, 但乐善公主毕竟是陛下唯一的同胞妹妹,可若因此轻判了, 诚王与安定侯府那边亦不好交待。”李文年自问为官清正,但面对此等困局他亦有些为难, “衡之,此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苏哲虽然明白李文年的难处, 不过他的立场却是很明确, 苏哲道:“大人,此事证据确凿, 且行迹属实恶劣,若连我们也因为公主身份而有所顾忌, 又如何对得起先帝赐给大理寺的这把尚方剑。” 李文年的动作瞬间顿住,他如何会忘记当初先帝将尚方剑赐予大理寺时,他内心的震荡与激动,那一幕将会是他这一生最荣耀的时刻。 良久的沉默过后, 李文年一声长叹不无羞愧道:“幸好有衡之你在,否则老夫真是有愧先帝所托啊……” 苏哲却道:“大人何出此言,若非大人您公正清明,先帝也不会亲手将尚方剑交到您手中,大理寺也无法拥有现在的地位。” 李文年想起了那把高悬在大理寺之上的尚方剑,他也终于在心中做出了某种决定。 魏紫宁本以为即便来了大理寺不出意外也只是走个过场,最多半日便能回宫,她也做好了打算,等出了大理寺便直接去母后那边避一避,可谁知这些人将她扔在间什么都没有的破屋子里已经快一整天了,除了门外看守的护卫之外,她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就在魏紫宁的耐心即将耗尽之时,她终于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魏紫宁从木椅上站起看着门口的方向,她本以为来人会是魏濯或者林如慕,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推门而入的竟是一席官服的苏哲。 苏哲看见站在屋内的魏紫宁,似是没看见她眼中的希冀的眸光,开口问道:“下官听闻公主没用午膳?” 闻言魏紫宁不无委屈道:“饭菜都是馊的,我如何吃得下口。” 苏哲转头看向身后的护卫,那护卫立刻道:“大人,午膳饭菜都是按规矩送来的,绝不敢有半点苛待。” 苏哲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此事,与身后几人道:“你们先在门外候着。” 几名护卫依次退出了门外,待房中只剩下魏紫宁与苏哲二人之时,魏紫宁咬着下唇紧紧盯着苏哲清冷的脸,“你不相信我?” 苏哲在桌上铺开纸墨,并道:“下官不想公主为难故命其他人在外等候,还请公主配合大理寺办案,将事情经过说明。” 魏紫宁看着苏哲毫无波动的脸,眸中的温度也渐渐冷却了下来,“本公主根本不知道苏大人在说何事,你让我如何配合?” 苏哲放下笔无声轻叹了一下,他看着魏紫宁的目光有些复杂,“公主,如今人证物证具足,您再否认也无法改变什么,还不如早日言明,也能让陛下安心。” 魏紫宁一张脸上血色全无,且由于进了大理寺后便未曾进食,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虚弱,然而此刻在苏哲疏离清冷的目光下,她心底的奔溃一寸寸侵蚀掉了仅存的理智,她顺手抄过桌上的白瓷杯狠狠地砸向了苏哲,苏哲并未避开硬生生挨下了这重重的一记。 魏紫宁眼底通红,“你为何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就是如此将我一片真心踩踏在脚下的吗!” -- 第118页 苏哲的官袍被砸在身上的茶水打湿了一片,他弯腰拾起那只白瓷杯将它轻轻放至桌上,看着歇斯底里的魏紫宁他竟然扬起了一抹笑容,只是这笑意并未达到眼底,“公主你可知我为何会主动请命主理此案?” 在魏紫宁的印象中苏哲一直都是文雅清冷的贵公子,但此刻她看着苏哲嘴角的笑容竟莫名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苏哲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魏紫宁,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利刃,他继续道:“因为我不想看到林芷受任何委屈,所以我一定要亲手将凶手捉拿归案。” 魏紫宁难以置信地望着苏哲,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嘴唇颤抖,“你、你……” 苏哲将笔墨收起,“公主不愿意说也无妨,死牢中那护卫交代的口供已经足以定罪了,公主好生休息。”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房内。 三日后,陛下念及手足之情,免去了乐善公主刺字流放之罪,被判前往仙云山皇陵守灵,不得皇命永不得踏出皇陵,由于此事事关皇家颜面,所有的判罚都是秘密进行的,就连遣送乐善前往皇陵都是趁着天黑偷偷前往。 是夜,被乐善一案折腾得已经数日未曾回府的李文年终于安心回了尚书府,本以为能睡一夜好觉,可谁曾料想天色将明之际,卧房外便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睡梦中的李文年猛然惊起,身旁的李夫人也被惊醒,迷迷糊糊间向外间问道:“莲儿,发生了何事?” 脚步声响起,很快便传来了莲儿的声音,“夫人,是大理寺的刘护卫来寻老爷的。” 李文年早已睡意全无,披了一件外袍便匆匆走出了房间,廊下刘护卫一张黝黑的脸上因为急切而有些发红,李文年见状心中“咯噔”一下,忙问:“出什么事了?” 刘护卫压低声音道:“大人,公主出事了。” 小半个时辰后的大理寺内,李文年赶到时,苏哲显然也已经得知了消息正一脸严肃地端坐在椅子上。 “你们都出去。”李文年挥退下人,压下欲起身行礼的苏哲,“衡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呢?” 苏哲倒是要比李文年镇定一些,“公主不甘被送往仙云山,私自摆脱护卫欲逃往青石山寻太后,许是路遇歹人,护卫寻到她时,她衣衫不整晕倒在巷内,现在大夫正在替她诊治。” 李文年衣袍下的手指已经难以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半晌方问道:“可有派人入宫?” 苏哲道:“待天明之后我亲自去向陛下请罪。” 李文年道:“不成,此事怎能让你去顶罪,我去。” 苏哲却是摆手道:“大人稍安勿躁,我有法子不让陛下治大理寺的罪。” 少顷待苏哲推门而出时,门内李文年脸上担忧的神色已经消散了七八,显然方才苏哲与他所言确实让他安心不少。 苏哲出了大理寺便直接去了宫中面圣,没有人知晓他与魏麟说了什么,总之李文年在大理寺中焦急等待了一日只等来了一句圣喻:乐善公主德行有失,念她有伤在身,特恩准于大理寺养病,一月后押送至仙云山,密而行之不得声张。 大理寺苏哲的屋内,他坐在书桌前,手边是成堆的文书,然而他却在出神,就连苏惜言走进了屋子他都未曾察觉。 苏惜言在门边轻扣了一声这方将苏哲的思绪拉回,她轻声道:“兄长,你早上出门匆忙,姑母担心你着凉,特意让我将披风送来给你。” 苏哲接过披风道谢:“有劳小妹。” 苏惜言站在原处犹豫了一会儿,苏哲望向她,“还有事?” 苏惜言素来不是多话之人,然而此刻她还是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兄长做了这么多事为何不让林小姐知晓?” 苏哲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让她知晓也不过徒增烦恼,更何况此事说到底也是因我而起,情之所钟难得糊涂又有何妨?” 走出大理寺时,外面天空竟飘起了细密的雪花,苏惜言没有上马车,而是独自缓步走过了空旷的长长街巷,她望向西北的方向,透过灰白的天空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张扬桀骜的碧眼男子。 苏惜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她本就孤身一人,与其无情无欲地在这高宅大院内过完一生,还不如肆意妄为一些,也不枉来人世间走这一遭了,如此想着心头豁然开朗,连脚步都不觉轻快了起来。 烟雨楼内江闻白伸手关上了雅间的窗户,楼下大堂喧闹的人声瞬间被隔绝在了窗外,转身替身后之人倒茶,笑言:“王爷如今都成稀客了。” 魏濯道:“去看芷儿,顺便来你这走一趟。” 江闻白叹气,“我怎么都没想过王爷您也有沉迷美色的一日。” 魏濯接过茶杯,面上隐隐有一丝笑意,“个中滋味饮水自知。” 素来自问风流的江闻白被魏濯这不自觉的得意神色给刺激到,毫不犹豫地转移话题道:“派去盯着乐善公主的暗卫已经回来了,那夜的歹人已抱石投河自尽在了护城河中。” 魏濯问:“身份呢?” 江闻白道:“无父无母的地痞流氓,不过据说三日前有人在城外枫林见过他与一白衣书生有过冲突。”江闻白顿了顿忽而笑了,“而这刘姓书生早年间曾受过苏少卿的接济。” 听江闻白提及苏哲之名,魏濯也不意外,只是脸上的笑意消散了些。 -- 第119页 江闻白若有所思道:“这位苏少卿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端着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没想到一出手还挺狠毒。” 原本乐善被关押至仙云山虽说责罚轻了些,但身份在此也算是重罚了,苏哲却是直接横插一手,使得如今乐善清白尽失又辱了皇家颜面,这一辈子怕是都踏不出那座皇陵了。 魏濯冷笑,“此事因他而起,他自该善后。” “苏哲此举大概一小半是为了私欲,另一半也算是给王爷您一个交待。”江闻白甩开折扇,目光中深意尽显,“此子之前倒是我看轻他了。” 第79章 新年 希望来年王爷平安健康一切顺遂…… 随着新年的渐近, 盈都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灯笼贴上了年画与对联,街巷间偶尔还有小童捂着耳朵放鞭炮。 一辆马车在路上压过一道浅浅的车辙后径直驶入了诚王府的后门,诚王披着一件黑色的厚披风正等在门内, 马车停稳后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拉住了车帘正欲掀开,魏濯立刻上前一步一手掀起帘子一手扶住车内的人小心走下马车。 林芷被魏濯拉着手站稳后,身后马车里蒹葭与白露也一人提着一个大食盒探了出来, 一旁的魏管家见状立刻招手让几名丫鬟过来帮忙,待众人将马车中的东西都搬下来后, 林芷才笑眯眯地与魏濯道:“王爷想我了吗, 我特意给您送吃的来了。” 魏濯宠溺地看着林芷近来在府中养得圆润了一些的小脸, 伸手替她将披风上的兜帽拉好, “特别想。” 林芷又与蒹葭交待了几句后便被魏濯拉着手同去了花园后的那座朝夕阁, 阁内房间开阔亮敞,四面窗户往外看去皆是各异风景, 这座阁楼乃是当朝有名的工匠设计而成,冬暖夏凉, 魏濯不喜享乐,往日甚少会来此处, 如今有林芷在, 此处倒派上了用场。 走进阁内,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丫鬟麻利地关上门将风雪隔绝在了屋外,房间内也早已备好了热茶与点心。 魏濯接过丫鬟手中的手炉递给了林芷, 又亲手替她将披风解下,“这么冷的天,要送什么你遣丫鬟过来便是了,胳膊当心受寒。” 林芷闻言蹙眉低下头, 似是满目的委屈不想被看出来一般,“王爷不来看我就不说了,我今日好不容易得空出来找你,你还要说我。” 魏濯被林芷似是要哭出来的模样吓到,忙伸手去捧她的脸急切解释道:“我怎么会说你呢?我这不是担心你的伤势吗?” 在魏濯焦急的声音中林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魏濯这方后知后觉,看着林芷笑弯了腰的模样无奈道:“你就吓唬我。” 林芷止住笑后方道:“明日除夕夜我没法陪你一道守岁,就想着今日提前一天过来陪你。” 魏濯拉着林芷的手在软垫上坐下,倒了一杯水递至她的口边,道:“不要闹了,先喝杯热茶去去寒气。” 林芷手中捧着暖炉,便也就着魏濯的手喝了一口热茶,这方笑盈盈地看着魏濯道:“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魏濯见她面色红润,气色看上去要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心情也不自觉好了一些,“吃食?” 林芷失笑,“食盒里不是吃食还能是什么,我让你猜是什么吃食?”林芷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让一个大男人猜吃食有点搞笑,于是主动解答道,“我一大早跟着府里嬷嬷们学做的糕点,盈都不是有腊月二十九蒸糕点的习俗么,所以特地送过来给你尝尝。” 魏濯下意识地看她受伤的手臂,“你这手臂养好了?” 林芷愤愤然,“王爷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这可是我第一次亲手做的糕点。” 魏濯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只觉可爱,凑近她在她红红的鼻尖上亲了一口,“你亲手做的我自是喜欢的。” 林芷没料到魏濯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白皙的肤色瞬间染上了一层粉色,魏濯食髓知味,又朝着鼻子下方微启的红唇吻了上去。 少顷,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浓情蜜意,得到屋内之人的首肯后,蒹葭与白露端着刚蒸好的糕点与酒菜走了进来,摆上桌后便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林芷指着一盘形状各异的糕点问道:“王爷猜猜这里面哪个是我做的?” 魏濯:“……”片刻之后魏濯毫不犹豫地指着其中一块,“是这块吗?” 林芷惊讶,“王爷怎么认出来的?” 魏濯淡定道:“自是因为这块长得最好看,就像芷儿你一样。” 林芷被逗笑,伸手拿过那一小块糕点递至魏濯唇边,“这是奖励。” 魏濯张嘴咽下糕点,单手搂过林芷低头亲她,“这才是奖励。” 二人笑闹了一会儿,林芷又从荷包里取出一枚平安符,“差点忘了正事。”边说着边将平安符挂到魏濯脖子上,“我亲手做的,里面有我对王爷的祝福,希望来年王爷平安健康一切顺遂。” 魏濯看着林芷郑重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将平安符收进衣衫内,点头答应道:“祝福我收下了,我的芷儿也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桌上的酒已经温好,屋外不知何时也已飘起了雪花,林芷两杯酒水下肚,便披着披风推开走廊处的门,魏濯笑道:“赏雪的话可以去楼上。” 二楼廊下,林芷站在栏杆处几乎能将小半个盈都尽收眼底,魏濯从身后搂过她,替她戴上披风上的兜帽,“很喜欢此处?” -- 第120页 林芷卸下自身的力气,整个人靠在魏濯怀里,她似是已经染上了一丝微醺之意,“往年下雪天我会站在城楼上看无边塞外,我曾经以为那种辽阔壮美会是世间至美之景,如今看着盈都细雪繁华人间,亦是另一种美好。”林芷抬起头看着魏濯俊美如铸的容颜,“也许是因为有王爷您在我身后吧。” 魏濯的目光亦落在远处,他的声音中似是带着某种感慨,“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细细看过这座繁华的都城了。” 记忆中上一回站在高处俯瞰这座城市,还是先帝健在之时,那个雨后的清晨,空气都要比往日清新一些,那时先帝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登上高高的城墙,立于高处,先帝指着城墙下渐渐复苏的百姓摊贩告诉他:濯儿,你要记住,我们站在这儿不是为了统治这些人,而是下面这些人撑起了我们的位置,为君者若是忘记了这一点那离改朝换代也不远了。 魏濯当时年少,懵懵懂懂间还不甚明白此间深意,如今想来,中原能在先帝手中恢复统一,林家功不可没,而统一后的中原能安宁太平这么多年,便是先帝治国有方,始终秉承以民为先的为君之道。 如今思及先帝,魏濯多少会夹杂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受,年少时唯一的亲情关爱却也不是这般容易被抹去的。 “王爷在想什么?”林芷的声音响起,软软糯糯带着些清冽的酒香。 魏濯的目光落在林芷的左臂上,由于受伤的缘故,林芷近来都会习惯性将受伤的左臂掩在披风下,远久的记忆与现实在眼前交叠,魏濯缓缓开口道:“先帝曾告诉我,若是为君者将私欲摆在了民心之前,那便离灭亡不远了。” 林芷原本还有些上头的酒意瞬间消散,她猛然扭头看向了魏濯,一双大大的眼睛中似有迷茫,魏濯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进屋吧,雪越来越大了。” 林芷在诚王府陪着魏濯腻歪了整整一日,也算是解了无法陪他共度新年的遗憾。 一日之后在满城的烟花爆竹声中,天纪二十年终于迎来了天纪二十一年,林如慕林芷兄妹二人也在安定侯府中度过了回来盈都的第一个新年。 大年初五,官员们恢复了每日的上朝,而魏濯也向魏麟递了一份折子。 御书房外,赵贵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人参鸡汤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过来,门外的小太监看见这位身怀六甲的宠妃忙迎上前行礼,“奴才给娘娘请安?” 赵贵妃自打怀孕之后说话越发柔声细语了起来,“免礼,陛下可还在书房内?” 小太监端着一张笑脸,“娘娘您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 片刻之后,赵贵妃端着鸡汤走进了书房,书桌前的魏麟关切道:“天气冷,爱妃怎么过来了。” 赵贵妃将鸡汤打开,香味立刻弥漫了整间屋子,“妾身听闻陛下午膳用的不多,所以炖了人参鸡汤过来,陛下您歇息一会儿喝些汤?” 魏麟摆手道:“朕没什么胃口,爱妃下次不要忙活了,身子重要。” 被魏麟拒绝,赵贵妃依旧是一副温婉的模样,她走至魏麟身后道:“陛下是不是太操劳了,妾给您按按。” 魏麟被赵贵妃按舒服了,心情也好了一些,开口道:“诚王今日给朕递了张折子,请朕给他与林家姑娘赐婚。” 赵贵妃故作不解道:“陛下不想赐婚?” 魏麟道:“赐婚事小,这背后之事朕怕控制不住。” 赵贵妃边继续给魏麟按着肩膀,边随口道:“陛下怎么不找刘相商议商议,上回林姑娘遇刺之日还亏得刘护卫在场,否则妾身都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魏麟点头道:“长空这些年做事确实越来越得朕心了。”如此说着,魏麟挥手示意一旁安公公道,“去宣刘相入宫,让长空也一起过来。” 赵贵妃闻言端过鸡汤又道:“陛下,左右刘相他们过来还有一会儿,现在这汤也正好温热,您先喝两口如何?” 魏麟见赵贵妃面含期待的模样,心中微动,点头道:“端过来吧。” 待门外太监通传刘相与刘统领求见时,赵贵妃方端着空掉的汤碗缓步走出了御书房,与刘长空错身而过之时,两人的视线不经意地对上又不着痕迹地移了开来。 第80章 赐婚 惜言想请三小姐带我同往 在魏麟与刘稳山密谈之后的第三日, 赐婚的圣旨便被敲锣打鼓地送入了安定侯府内,圣旨中陛下亲自给魏濯与林芷指婚,亦道婚事先订, 具体婚期则待诚王携林芷去日光城探完亲回来择日再定。 等传旨送赏的太监离开后,林芷看着满屋子的赏赐与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只觉耳边的笑闹声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直至林如慕上前揉了揉她的发髻,目光复杂地说了一声“芷儿, 恭喜”之后, 林芷这才回过了神, 微垂下头面上有着一丝羞赧道:“多谢大哥。” 林如慕瞧着自家小妹难掩喜色的模样, 不禁暗自伤感, 果然有了诚王就忘记他这位兄长了,压下心中的百感交集, 林如慕提醒道:“陛下在圣旨中已经允了诚王陪你回日光城探望爹娘了,你这几日便在府中好生歇息养精蓄锐, 莫要再想着到处跑了,到时连着赶数日路身子可别吃不消。” 起初的情绪过后, 林芷也寻回了常日的理智, 她略有疑惑道:“大哥,陛下怎会这么轻易便同意放诚王出皇城?且还是去边塞重地?” -- 第121页 先不论近来太后与乐善接连出事离开了皇宫, 估计魏麟十有八|九把这账都已记在了魏濯头上,即便是换作平日, 魏麟也不见得会乐意放魏濯去往边塞重地。 林如慕道:“事出非常必有因,你猜咱们陛下放诚王出皇城这段时日会准备有何动作?” 被林如慕一提点,林芷很容易便能想清其中因果缘由,她不禁想起年前那日在朝夕阁内魏濯吐露之意, 林芷指尖微凉,望向她兄长,“大哥,此次诚王随我去日光城至少也得月余时间,陛下他——” “我知你担忧诚王,但这些事他若应付不来便也不会坐上今日的位置了。”林如慕见林芷依旧有些担忧的模样,顿了顿后继续道,“如今你与诚王木已成舟,再不济还有我们安定侯府在,咱们林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未来妹婿吃亏的,你莫要多担忧其他,只需将心放回肚子里高高兴兴去日光城见爹娘便是。” 确如林如慕所言,此刻的诚王府内,刚得到消息的江闻白正一脸凝重地坐在书房内等着魏濯。 魏濯一早便被魏麟召去了宫中,回到府中时已过了午膳时间,魏管家迎上来道:“王爷您回来了,可需要备膳?” “不必。”魏濯摆手拒绝,“闻白呢?” 魏福道:“江公子一直等在书房内,也未曾用过午膳。” 魏濯的脚步未停但却改口道:“那便先去备膳吧,半个时辰后直接送来书房。” 书房内,江闻白不知在想着什么连魏濯走进来是都未曾察觉,魏濯见状方才在宫中尚有些糟糕的心情此刻倒是好了不少,笑道:“江老板何事如此沉迷?” 江闻白抬头见魏濯一脸轻松的高兴模样,心下疑惑道:“我听闻圣旨一早便被送往了安定侯府,难道我猜错了,咱们陛下没有借机给你提什么要求?” 魏濯在一旁坐下,随意道:“自然是提了,不仅是我连带着林家军也被算计进去了。” 江闻白越发疑惑,“那你还这么高兴?” 魏濯道:“尘埃落定,人逢喜事,自然是高兴的。” 江闻白愣了一下方明白魏濯的意思,边在心中吐槽边拱手道:“是我疏忽了,还未恭喜王爷好事将近,有情人终成眷属。”顿了顿又忍不住追问,“所以陛下究竟说了什么条件?” 魏濯:“其一,除了林家随从,我只可带纪云一人前往,其二,林家需同意一名监军同往日光城,协理军务督查将帅。” 听着这两个简简单单并不算为难的要求,江闻白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王爷,看来这回陛下是铁了心的不想让您好过了。” 魏濯却笑了,道:“他若不动我念及情谊不可能先动,如今他有野心了,本王便也没有顾忌了。” 江闻白闻言瞬间望向了魏濯,表情惊讶嘴角却是带上了笑意,片刻了沉默过后,他暗自吸了一口气,道:“王爷您放心,皇城有我与沈喻守着,您回来之前乱不了。” 魏濯颔首,“若不是有你二人在,我也无法安心离开这么长时日。” 江闻白又问:“小林大人那头可要打个招呼?” “不必。”魏濯叹气,“若非芷儿与我的关系,林家在日光城尚能安稳数年,如今陛下突然准备对林家军下手,多少也与我有关,林家素来不参与朝堂纷争,现在赐婚圣旨已下,各路眼睛都盯着安定侯府,在我回来之前,还是注意避嫌。” 江闻白应下,他也记得当初林三小姐初入皇城之际,为了林家的声誉可没少出力,现在他家王爷定然不愿意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安定侯府的名声。 接下来的几日,魏濯忙着交接安排手中事务,林芷则安心在府中歇着等待着与魏濯同去日光城的那一日。 这日一早,数日未出府门的林芷竟意外出现在了烟雨楼内,一反常态她今日并未直接去三楼魏濯惯用的雅间,而是去了二楼某间屋内,掀起帘子,屋内已有两人等候在此。 林芷朝着那一男一女微微颔首,“苏大人,苏小姐。”二人正是大理寺少卿苏哲与苏家养女苏惜言。 二人起身与林芷回礼,三人分坐于座位上后,苏哲抬手亲自替林芷斟了一杯茶却并未开口,林芷见状也知晓今日应该是这位苏姑娘寻自己有事了,于是开口问道:“不知今日苏小姐寻我出来有何话要说?” 昨晚她突然收到苏惜言的书信约她今日相见,林芷本还以为乃是苏哲借其妹妹之名约自己出来,毕竟她与苏惜言并无任何私交,为了避免瓜田李下她特意将地点约在了烟雨楼,不过如今看来似是她想错了。 苏惜言看了眼一旁的苏哲,似是得到了一丝勇气,随即又望向了林芷,开口道:“惜言确有一事想要拜托三小姐。” 苏惜言乃是典型的江南美女,温婉灵动,虽已入皇城数年但她说话的腔调至今都还有一丝软糯的味道,也因此林芷对这位苏小姐的印象一直不差。 林芷:“苏小姐请讲。” 苏惜言道:“听闻三小姐过几日准备去往日光城,惜言想请三小姐带我同往。” 林芷疑惑:“先不说这一路山高水远的,更何况边关之地气候吃食都与中原有异,即便是江南这边的兵士初去边塞也不一定能适应,苏小姐有何非去不可的理由?” 苏惜言解释道:“我前些日子听闻有位亲长尚在人世,如今就在西北边塞,所以我想前去寻亲。” -- 第122页 林芷倒是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她也曾沈音儿说过苏惜言的身世,这位姑娘自幼父母双亡,她虽姓苏,实则与皇城苏府也只是远房中的远房,所幸苏家夫人与她投缘,便将她收作养女以苏家远房小姐的身份养在了身边。 苏惜言虽身世可怜,但林芷并不是很想带她同行,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无法与苏夫人交代。 苏惜言见林芷不语,又开口道:“三小姐放心,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一路上不管有任何状况我自行负责,只需您将我带去西北。其余事情都不会麻烦您的。” 苏惜言素来温婉的脸庞上染上了一丝急切,林芷本就见不得美人受委屈,一时间不禁有些心软。 一旁的苏哲见状,适时开口道:“此事惜言已得到了家中长辈的应允,今日我陪她同来,也是为了让三小姐安心。” 林芷看了看苏哲,又看了看满脸希冀的苏惜言,终是点头应下,“我可以带你同行,一路上也会护你安稳,但到了日光城后,是走是留你自行决定,若是留在城中那便要守军中规矩,若是你要去寻亲或有其他事宜,所有结果你只能自行承担。” 苏惜言咬着下唇重重点头,眸中似是燃起了一丝莫名的光芒,“多谢三小姐成全。” 林芷又简单提点了苏惜言几句西北的气候与习俗,便也欲起身先行离开,谁料尚未起身,苏哲又唤住了她,“三小姐请留步。” 林芷面上未显任何神色,“苏大人还有事?” 苏哲近来看着似有憔悴,周身不食烟火的气质也更加出众了些,他向林芷,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直白与深情,然而只此一瞬,随即又恢复成了清冷禁欲的模样,“乐善公主之事虽已尘埃落定,但苏某依旧想当面与三小姐道一声对不住。” 林芷权当不解其中深意,浅浅一笑,“是我该谢谢苏少卿秉公办案,替我将幕后之人捉拿归案。”林芷站起身,“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告辞了。” 苏哲与苏惜言起身相送,苏哲道:“苏某预祝三小姐此行一路顺风。” 林芷道了声“多谢”后便走出了雅间,苏哲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拿着茶盏的手却越握越紧。 她那么美好,可以后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能够了…… 第81章 北上 这背后定然还有其他纠葛…… 正月十六, 皇城已经连续放晴了数日,城中的积雪也都融化得差不多了,天气也不似之前那般寒冷了, 这日一早林家的马车便出现在了北城门外。 马车外,林如慕正小心地替林芷讲披风的兜帽带上,叮嘱道:“此行路途遥远, 你注意添衣,受伤的手臂也不要掉以轻心, 再多养些时日, 到了日光城便立刻让黄伯再给你看看。” 林芷点头应道:“我记下了, 大哥您留守皇城也定要多加小心。”若真有事, 皇城大概要比日光城更加危险。 林如慕笑了笑, “放心,我自有安排。” 林如慕的目光又看向了不远处等候的魏濯, 魏濯随即上前,“林大人。” 林如慕拍了拍林芷的肩道:“此处风大, 芷儿你先去车上。” 待林芷上了马车,林如慕望着魏濯, 心情难免复杂, 又不得不交待道:“芷儿伤势并未痊愈,这一路还请诚王多加照料, 别让她逞强,免得落下病根。” 魏濯道:“我会照顾好她的。”顿了顿, 魏濯又道,“林大人,待我离了皇城,城中若有不可控的变故, 烟雨楼江闻白与沈喻皆是可信之人。” 他二人间虽从未曾谈过之后的事宜,不过此时仅魏濯这一句话,林如慕便已了然,他微微颔首道:“多谢王爷提点,下官明白。” 待目送着北上的车马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林如慕这才勒马回城,城中此时恰逢早市,沉睡了一整晚的皇城又渐渐热闹了起来,牵着马走过街巷,林如慕看向皇宫的方向,谁也不知这祥和的景象之下究竟涌动着怎样的暗潮。 由于林芷不愿在路途中耽误太多时间,所以初日赶路车队的行进速度并不算慢,天黑之前一行人便已赶到了今夜落脚的徐县。 客栈外,魏濯扶着林芷下马车先行入客栈休息,白露与纪云则安排其余人将车马牵去后院检查休整,以便明日更好的赶路。 客栈老板很快便给众人备好了酒菜,林芷与魏濯的饭菜则是命人直接送至了房内。 房间内,魏濯拉起林芷受过伤的胳膊查看,“白日里在马车上撞的那一下,可还疼?” 林芷抬了抬胳膊示意自己真没伤到,“就轻轻碰了一下,我又不是瓷做的,早就不疼了。” 魏濯见她胳膊确实不似伤到的模样,也安心了一些,笑道:“在我这里你可比瓷做的要金贵。” 林芷突然盯着魏濯不再说话,魏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了?” 林芷道:“自打陛下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这还是我与你第一次好好坐下来这样说话。” 魏濯明白了林芷感慨之意,低头凑近她轻吻了一下,“以后天天都能见着了。” 林芷拉过魏濯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如今也算是可以名正言顺地与王爷您同行了。” 魏濯的眼底尽是温柔的情谊,“以后我再也不必担心翻墙被小林大人赶出来了。” 林芷失笑,“嗯,以后可以走正门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蒹葭与白露端着酒菜送了进来,林芷问道:“苏小姐好些了吗?” -- 第123页 苏惜言许是久未出过远门,再加上今日车马的速度较快,中午时候苏惜言便有些不适,方才下马车时一张小脸更是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估计一路折腾得够呛。 蒹葭道:“方才碰见苏小姐的侍女如烟,她现在还后厨替苏小姐煲粥,待过会儿我去苏小姐屋子里瞧一瞧。” 林芷道:“吃完饭我亲自去看看。” 待白露与蒹葭出去后,魏濯一边替林芷将鱼肉中的尖刺剔除边问道:“我尚未问过你,这位苏姑娘是怎么回事?” 林芷言简意赅道:“苏少卿携她来寻我,托我带这位苏姑娘北上寻亲,我见她一女子也挺不容易的,再加上有苏哲作保,便一道带上了。” 魏濯听到苏哲的名字时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也只这一瞬,他又问道:“你可知晓赵闫此去日光城的目的?” 林芷点头,她自然是知晓赵闫的。 上一世赵闫也曾被遣往日光城担任监军一职,只不过那时她已身在深宫,遥定关撤兵导致前线大败之后,她二哥曾在书信中提及过这位赵监军,遥定关撤兵之时正是赵闫拿出了魏麟的手谕调令了守城将士。 林芷道:“陛下不似先帝对我爹娘有十分的信任,我爹在边关镇守多年手握重兵,陛下自然会对林家军有所忌惮,这赵闫大概算是陛下欲收缴兵权的第一步了。”言及此林芷也有些疑惑,“不过这赵闫名不见经传的,陛下怎会选这样一人前往日光城?” 魏濯将挑好刺的鱼肉递至了林芷碗中,“这一点我也有些奇怪,平日里未曾见这赵闫多得陛下宠信,唯一有些特别的便是他与赵贵妃家有些远亲关系,入朝为官之后逢年过节都会以外侄身份去赵家拜访,除此之外也并无太多联系。” 林芷猜测道:“难道是赵贵妃举荐?”随即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去边关监军乃是人人避之之事,赵贵妃不至于会举荐自家亲眷。” 还有一点林芷没说出口,以她上一世对魏麟的了解,魏麟虽无大才却是一个颇为自负之人,他即使再宠信赵婉柔,但也仅仅于此,他心底是从来看不上女子的,更不可能让后宫干涉政事,赵婉柔深谙魏麟的性格,所以她在魏麟面前绝对不会行举荐之事。 魏濯知晓林芷聪慧,才能见识也比常人卓绝,所以这些事他素来都会以平等而尊重的姿态与林芷谈论商议。 魏濯同意道:“赵闫此去日光城定不可能是陛下随便选择的,这背后定然还有其他纠葛。” 言及此林芷也并无隐瞒魏濯之意,又道:“上回兰陌来皇城还另外还有一事。”她眉头微锁,“军中有奸细,且在兰陌与我大哥的追查之下,这条线直指皇宫。” 魏濯问道:“你怀疑是宫中之人?” 林芷手中的筷子也不自觉放了下来,她道:“但我查了这么久也并无头绪,实在不知谁人会大费周章勾结外敌。” 见林芷困扰的模样,魏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先吃饭,皇城之中我会提醒闻白注意,至于边关那边,我们这不是正在去的路上了。” 林芷依言吃了一口饭,随即又抬头问魏濯道:“王爷,您觉得苏哲此人如何?” 魏濯看着林芷,不动声色,“怎么突然问起苏哲来了?” 林芷道:“那日苏哲带苏惜言前来寻我,我总觉得他眼神怪怪的。” 魏濯给她夹菜,“苏哲的性子可不似看上去那般云淡风轻,你以后见到他绕着点走。” 林芷也没多想,“我与他并无交情,以后估计也不怎么会见到。” “嗯,说得对。”魏濯心情不错,果然他家芷儿眼里只有他一人。 林芷:“不过苏惜言我倒是看着挺喜欢的。” 魏濯失笑,“你便如此放心这位苏姑娘,知道她没有其他心思?” 林芷:“估计她北上除了寻亲还有其他事,不过她既然未说我也不愿多问,谁都有小秘密。” 魏濯:“那你可有小秘密?” 林芷:“自然是有的,若我如一张白纸,你估计也不会喜欢我呢。” 魏濯正色反驳,“怎会?你如何我都喜欢。” 林芷被逗笑,“快吃饭,过会儿我还要去隔壁看苏姑娘呢。” 隔壁房间里,苏惜言的侍女如烟正端着热粥进了屋子,屋内苏惜言正侧卧在床榻之上,如烟走近她家小姐,低声唤道:“小姐,粥熬好了。” 苏惜言闻言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子,一张脸上依旧苍白,如烟忙上前扶过苏惜言,“小姐,需要我给您找个大夫来瞧瞧吗?不然明日一早又要赶路,我怕您身子受不住。” 苏惜言轻轻笑了一下,安抚如烟道:“这才第一日若我都受不了,又何谈去往边关。”说罢,便从床榻上起身,“我喝些粥今晚再睡一觉便会好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数的。” 如烟虽担忧却也了解她家小姐外柔内刚的性子,只得咬着下唇将所有的担忧都憋回了腹中,上前替苏惜言盛粥。 苏惜言拉着如烟一同坐下,“你可有吃过?” 如烟道:“小姐你吃完了我再下去吃。” 苏惜言叹气,她望着如烟,一双美目素来温柔,“此去边关我也不知会如何,我任性了这一回是为了心中所愿,可是你还小,不必因为我而受这种苦。” 如烟连连摇头道:“小姐,我打小就跟在您身边,这些年从江南到盈都,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如何会放心您一人前去边塞。” -- 第124页 苏惜言早年痛失双亲寄人篱下,身边一直只有如烟一人,如今更是感慨,她道:“既如此,从今日起,你我便以姐妹相称,当年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今日我把我的姓氏也给你,以后你便叫作苏如烟。” 闻言如烟瞬间红了眼眶,“小姐您……” 苏惜言取出帕子替如烟将眼泪擦净,“从我离开江南苏府的那一日起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之前在盈都借住在苏府,我说话做事处处小心唯恐失了规矩,现在离了盈都,我已经许久未曾像今日这般轻松了。”苏惜言的脸上浮现出一模浅笑,“以后你也莫唤我小姐了,我长你三岁,你叫我姐姐便是。” 如烟刚被擦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姐姐。” 苏惜言笑着点了点头,“如烟妹妹。” 第82章 入城 濯儿,还记得我吗 林芷带着蒹葭敲门进来的时候, 苏惜言正好喝完了一小碗清粥,见林芷进来忙起身相迎,“三小姐。” 林芷示意苏惜言不必多礼, “苏小姐,出门在外不必拘礼,我来看看你身子好些了没, 可需要遣人去镇子上寻个大夫来看看?” 苏惜言喝了清粥与甜汤,此时脸色已经恢复了七八分, 她道:“多谢三小姐记挂, 我并无大碍, 今夜休息一晚便可, 不会影响明日赶路的。” 听苏惜言这般说林芷也未曾多言, 只道:“路途遥远,你在途中若有不适, 直接与我说,可以让车队放慢些速度。” 待苏惜言点头应下后, 林芷又示意蒹葭将手中的木盒递了过来交给苏惜言道:“这里面的药丸乃是我军中大夫研制,行军途中用来给将士补充体力的, 你若难受得厉害, 便取半颗研碎化水服用,能暂缓不适。” 苏惜言忙接过道谢:“多谢三小姐。”林芷又交代了她几句缓解不适的法子, 这才转身离开。 目送着林芷走出了屋子,如烟方道:“姐姐, 我本还担心林三小姐会不好相与,没想到她不仅长得漂亮人还这般亲和。”毕竟林芷十六岁名扬沙场,如今又是准王妃的身份,任谁都会有些桀骜的脾性, 如烟一直也是这般认为的,还因此担忧了好些日子,白日里也是战战兢兢深怕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好惹恼了林芷。 苏惜言打开手中的木盒,里面三颗药丸安静得躺在里面,苏惜言将木盒交给如烟收好,她道:“三小姐不似皇城中其他女子,你往后行为举止也莫要太拘束了,只要将敬重放在心中,三小姐与诚王殿下不会为难我们的。” 如烟接过木盒询问道:“小姐可要先服用半颗?” 苏惜言摇头,“此乃将士们服用的药丸,我并无大碍,不要浪费了这药丸,先收着吧。” 如烟收起木盒后便先行下楼用饭,房间内苏惜言点上了一小支安神香,又忆及方才林芷和善体贴的模样,心中不无钦羡,如此才貌双全的巾帼女子,难怪不仅能让诚王一改冷戾的脾性亦能让苏哲兄长默默付出至此,更能让……那人的眼里容不下其他任何女子…… 次日一早一行人又踏上了路途,在适应了三四日之后,苏惜言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娇弱了,于是在十余日后,一队车马硬是比预计还提前了一日行至北峪关外。 北峪关与遥定关相接,这两处乃是分割中原与边塞的重要关隘,入了北峪关便也到了日光城林家军的管辖。 距离北峪关数十里处林芷便有些按耐不住得出了马车骑马而行,她裹着厚厚的披风也不觉寒冷,两侧的北国风光与盈都截然不同,看着林芷兴奋的模样,魏濯陪在她身侧也未曾阻止她肆意策马的行为。 北峪关城门下,众人等候守卫通传,林芷抬头看着眼前坚固的城门不无怀念,城门很快被打开,门内策马而出数道身影,待看清为首之人时,林芷随即高兴地挥手示意:“二哥!” 来人身下一匹枣红宝马,墨黑的长发束起,容颜俊朗凌厉,眉眼间与林芷有七分相似,正是林芷的孪生兄长林战。 林战远远便看见了马背上挥手的林芷,素来严肃的脸上瞬间露出了一抹笑意,握着马鞭的左手扬起与林芷示意了一下,随即勒马停在了队伍最前方的魏濯身前,林战抱拳行礼,“林战见过王爷。” 魏濯颔首道:“劳烦少将军亲自相迎。” 说话间林芷已然到了她兄长跟前,“二哥!你怎会等候在此?”北峪关距离日光城还有数十里的路程,此处与中原接壤素来太平,所以平日里只有一名副将守在此地。 林战道:“自是特意来迎接你与王爷的。”林战说着伸手摸了摸林芷的脑袋,“这才一年未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芷失笑,“我去岁的衣裙都太小了,只有胖了哪里会瘦?” 城门外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林战道:“此处风大,王爷请随我先入关。”随即又看向林芷,顺手塞给她一个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手炉,“大哥在书信中说你手臂受了伤,莫要骑马了,去马车上,爹娘还在城中等着你们呢。” 林芷知晓她二哥的脾性,接过手炉笑意满满道:“谢谢二哥。”说着便转身回到了马车内。 待林芷登上马车,林战方对魏濯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请随我来。” 林战前些年回盈都时曾与魏濯有过数面之缘,谈不上深交却也颇为欣赏,只不过如今这位诚王殿下转头变成了他的准妹夫,林战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舒坦的,自家小妹才回盈都一年时间,竟带了个妹婿回来,估计再过不了多久芷儿便得住进诚王府去了,一思及此林战便觉得心头发堵。 -- 第125页 所幸魏濯对林芷的家人都自带好感,所以也并未注意到林战略有些奇异的表情,二人都不是多话之人,一路上偶尔交谈一两句,看上去也颇为和谐。 越临近日光城路两边也渐渐热闹了起来,时不时能看见挑着货物或是推着小车路过的行人,众人看见这一支队伍大多会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在看清队伍最前方的林战之时,众人的目光便又由好奇变为了激动,胆子大的甚至会停下脚步与林战挥手打招呼。 “二公子回来了。” “少将军。” 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中林战虽面容冷峻但也都会微微颔首回应路边百姓,日光城的城门外,三层守卫仔细地登记着进出的百姓,城门上的护卫统领远远看见林战一行人回来了,立刻亲自下楼迎接。 城门外胡力木统领按规矩查看了林战的腰牌,这才抱拳行礼,“属下恭迎少将军回城。” 胡力木好奇地看着林战身后的马车,“二公子,这是谁来了?” 队伍中间的马车内,林芷探出身子,“老胡,好久不见!” 胡力木一张络腮胡的脸瞬间笑开了,激动道:“啊呀!原来是三小姐回来了呀!” 林芷自打入了北峪关后嘴角的笑意便未淡过,看见老胡的络腮胡她更觉亲切,以前在日光城时每次回城都是老胡亲自在城门下迎接,如今听着胡力木粗犷的嗓音,林芷深觉自己这是回家了。 入城之后,看着城内不亚于盈都的热闹与繁华,魏濯不无惊讶,虽然知晓日光城在林将军的镇守下安稳平和,但毕竟是边塞之地,他怎么都想不到竟会如此繁华。 城内百姓见到林战比城外的路人更为热情,当得知马车内是林芷之后,百姓更是塞了不少鲜花水果进马车,待一行人停在将军府外时,林芷的马车内已经装满了半车的瓜果鲜花。 另一辆马车内的如烟掀开窗户帘子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热情的百姓,“小姐,这日光城好生热闹,竟然一点儿也不比盈都差。”盈都繁荣气派,日光城热情靓丽,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苏惜言此时心中亦是颇为感慨,从入了北峪关看见插在城门之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林家军旗帜后,她心中的期待便盖过了原本的不安,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淳朴的百姓,苏惜言甚至觉得即便得不到那人倾心,今后她独自定居在此地也不失为幸事一桩。 正发着呆,窗外有百姓见她们马车的车窗开着便也朝车内扔了几只鲜艳的花朵,并说了一句当地的方言,苏惜言听不懂但她从那人的表情上也能明白他们是在说着祝福的话语,拿起被扔进车内的鲜花,苏惜言笑着朝车外说了声“谢谢”。 众人在将军府外下车下马,林芷让府中的管事司玉姑姑先行带纪云与苏惜言于带去后院安顿,自己则拉着魏濯前去前厅给爹娘请安。 正厅内,林向青与沈如柳正端坐在主位上等候着林芷与魏濯,沈如柳望着门外颇有些急切地自言自语道:“老早便说他二人入城了,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来。” 林向青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人都已经进城了,也不可能再跑回盈都,也就早一刻晚一刻便能见到的事,夫人莫要着急。” 沈如柳还欲说些什么,门外已经传来一阵喧闹声,有小丫鬟高高兴兴来通传,“将军,夫人,诚王殿下与三小姐来了。” 下一瞬,一男一女登对的两道身影便走进了厅内,厅内一直摆着暖炉,温度要比室外暖和不少,门边的丫鬟立刻上前替魏濯与林芷取下披风奉上热茶。 在林向青与沈如柳起身相迎之前,魏濯先行一步上前朝他二人行了一个晚辈礼,“晚辈魏濯见过林将军,见过林夫人。” 见状沈如柳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上前扶起魏濯,拉着他的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激动,“濯儿,还记得我吗?这么多年你一人在盈都受苦了。” 当年林家举家搬离盈都时魏濯年方五岁,那时萧画儿经常带着魏濯与林家兄妹一道玩耍,而沈如柳一直都尤为喜爱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每次见面都要逗他叫自己姨姨。 魏濯自幼丧母,如今面对着满眼都是泛滥母爱的沈如柳,他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看着沈如柳满眼的期待,他还是点头唤了一声:“沈姨。” “唉。”只这一声,沈如柳的眼泪便难以控制地从眼中落了出来,“你可知当年我离开盈都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当时我真想将你一道带走……” 第83章 娘亲 我现在真的很高兴 一旁的林芷也是没想到自家娘亲初见魏濯竟会是这般模样, 她不难察觉到魏濯的僵硬与尴尬,正欲上前解围之时,林夫人却先一步自己用帕子抹干了眼泪, “沈姨这么多年没见你一时有些激动,吓到你了吧。”她虽这般说着,拉着魏濯的手却未曾松开。 林芷趁机凑上前撒娇, “娘亲,您一年未见我便不想我吗?怎么一直拉着诚王都不瞧我一眼?” 林夫人的目光终于从魏濯身上移开, 瞧着林芷道:“自然是想你的, 也亏得你入皇城一年便能将濯儿带过来。”这般说着慈爱的目光再次望向了魏濯, “现在看你二人这般站在我们面前, 也算是叫我如了十几年前的愿了。” 当年她与萧画儿想给两个孩子订下娃娃亲, 只可惜萧画儿走得突然,没想到两个孩子自己有缘分竟还是走到了一起。 -- 第126页 林向青开口提醒道:“夫人, 濯儿与芷儿一路也累了,先让他们回房休息, 有什么话今后多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说。” 林夫人还欲亲自送魏濯去往后院房间,被林芷拦下道:“娘亲您别忙活了, 我带王爷过去便可, 我听司玉姑姑说您一早便起了,您也先歇息一会儿。” 魏濯朝二老行过礼后便被林芷拉着走出了正厅, 待出了院子林芷方忍不住道:“早知道我爹娘对你比对我还好,之前我也不需要在家书中洋洋洒洒整整写了两张纸夸你了。” 魏濯牵着林芷的手, 思及方才沈如柳慈爱的模样略有无奈更多的却是涌上心口的暖意,他低声道:“我也没想到。”他没想到十几年过后竟还能在距离盈都千里之外的日光城感受到娘亲一般的关切。 由于魏濯与林芷已得了圣旨赐婚,二人也算是名正言顺了,林夫人打心眼里认同这个女婿, 便也很贴心地将魏濯的房间安排在了林芷房间的隔壁,司玉更是早早便让人将房间内打扫得一尘不染,林芷进屋之后便亲自替魏濯检查着房内用具,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魏濯拉住忙活不停的林芷让她坐下,椅子上也被很贴心地铺上了一层软软的垫子,“你一路也累了,歇一会儿,这里已经很好了。” 林芷被魏濯拉得坐在了他身边,两人依偎在宽大的椅子里,林芷侧过身子伸出手臂攀上了魏濯的肩,“你初来此地,我想让你住得更习惯一些。” 魏濯单手搂过林芷纤细的腰肢将她带向自己,本就靠在一起的二人现在更是亲密无间,魏濯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现在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林芷看着魏濯深邃的眼眸,忽而低头埋首在魏濯脖颈间,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什么都瞒不过你。”方才在前厅自家娘亲拉着魏濯忆起往事,林芷当时便觉得魏濯的情绪似有些低落,她担忧魏濯想起先王妃心情不佳,便想着用自己的方式让他放松下来,谁料还是一眼便被看穿了。 魏濯感受到林芷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的耳侧,他另一只手轻轻捏住林芷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住了那张柔软的唇瓣,唇齿交缠间二人之间的温度急剧上升,许是因为身处熟悉而久违的环境,更许是方才已经得到了爹娘双亲的认可,林芷的回应要比之前都更为直接而热烈。 魏濯倾身将人半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与宽大的椅子之间,呼吸炙热,掌心的温度亦另林芷觉得有些灼人,良久的旖旎过后,待二人靠着仅存的理智止住了剩余的动作之时,急促暧昧的呼吸声交叠在温暖的房间内。 林芷的衣衫有些凌乱,面色泛起微微潮红,亲吻过后的唇瓣更是娇艳欲滴,魏濯埋首在林芷颈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嗓音因为克制而有些沙哑,“芷儿……” 林芷任由魏濯紧紧地搂住自己,她亦是很贪恋此刻的感觉,直至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时,二人方分开了一些,魏濯抬手将林芷身上方才被自己揉乱的衣裙整理好,林芷思及方才的难以自持似有些不好意思,微垂下的目光刻意避开了魏濯深情热烈的眼眸。 不肖片刻门外传来了蒹葭的声音,“小姐,司玉姑姑让我来问问您,她给苏小姐安排在西厢客房可还合适?”由于方才林芷急着带魏濯去见爹娘,尚未来得及与司玉姑姑多言苏惜言的安排。 闻言林芷起身打开门,与门外等候的蒹葭道:“苏惜言现在在西苑吗?我这就过去看看她。”说着还不忘提醒道,“王爷此次只带了纪云一人前来,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在,过会儿让司玉姑姑遣几个勤快利索的下人来王爷房中。” 蒹葭立刻点头道:“司玉姑姑已经寻了纪云大人在安排了。” 西苑客房内,苏惜言与如烟正在收拾,见林芷进来二人皆停下了动作,苏惜言见林芷一人前来估计是有话要与自己说,于是便示意如烟先行守在门外等候。 待房中只剩下她二人之时,林芷率先在凳子上坐下,并道:“苏小姐请坐。” 苏惜言在林芷身侧的圆凳上落座,“三小姐。” 林芷问道:“这房间可还妥当?” 苏惜言颔首,“多谢三小姐,房内物件很周全。” 林芷见状也不愿多绕弯,直截了当道:“之前一直在赶路,我也并未多问你此番来日光城的目的,如今既然已经入了城,我希望苏小姐有什么事直说便可。”林芷观察着苏惜言的表情,尽量恳切道,“虽然我之前在盈都时曾与苏少卿说,待入了日光城你一切自便,不过我也不可能真的让你在此人生地不熟之处自生自灭。” 苏惜言知晓林芷这是在给她交心的机会,思及这一路上林芷的所言所行,苏惜言略作犹豫之后,终是开口道:“三小姐,惜言此来日光城确实为了寻亲。” 听闻她此言林芷依旧是嘴角带着浅笑的模样,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扣动着腕上的镯子,静候着苏惜言接下来的话。 “只不过寻亲为其一,其二……”苏惜言说到此便顿住了。 她一个出身江南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如今为了一男子擅自一意孤行背井离乡,此举实在是与她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相悖,然而迎着林芷堪称温和的目光,她知晓自己只能坦言相告,这是林芷给她唯一的机会,苏惜言的一张巴掌小脸脸色本就不佳,此刻更是有些苍白。 -- 第127页 片刻的犹豫过后她望向林芷,目光真诚而坦荡,“其二是为了一人,惜言去岁在皇城有幸见过那人一面,心下牵挂至今,以至于方有此任性之举。” 林芷也曾猜测过苏惜言此行的目的,只不过她确实未曾想到苏惜言这般从小便在礼教管束下长成的大家闺秀会有如此大胆而不符礼数之举,现在见苏惜言苍白着一张脸,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着说出了此事,她倒是对苏惜言刮目相看了几分。 林芷笑道:“想来那人能得苏姑娘青睐定是三世修来的福分。”林芷也未曾继续追问那人姓谁名谁,不过也不难猜测,去岁去过盈都的边关之人,便也只有兰陌那个西崛使节团了。 问完了话林芷便也不久留,起身道:“苏小姐一路也辛苦了,过会儿我让大夫过来给你把把脉开些补身子的药膳,待你休息足了,再来寻我商议寻亲与寻人之事,如何?” 苏惜言本还以为林芷定会追问到底,见状她忙起身道谢:“多谢三小姐体恤,惜言感激不尽。” 目送着林芷离开,苏惜言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心中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下来,能遇上林芷实乃她之幸事。 正厅内,林战进来之时他爹娘似乎正在商量着某事,林战给二老请安后问道:“芷儿与诚王呢?” 沈如柳道:“他二人舟车劳顿我让他俩先回屋休息了。”知子莫若母,沈如柳见林战此时的表情便知晓他心中对魏濯这个妹夫尚存有芥蒂,不禁出言提醒道,“战儿,诚王虽然已与芷儿有婚约在身,但他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你该有的礼数万万不可废。” 一旁的林向青亦点头赞同道:“诚王不拘小节,但我们却不可不知礼。” 林向青与沈如柳虽在边关多年,行事作风也不似皇城官员那般谨小慎微,但他们为人臣子素来懂得何为进退有度的君臣之道,否则当年他们手握重兵先帝即使再亲近也不可能放心让他们一家出关久居。 根据盈都那边传来的消息,今后的天下会如何谁都无法预测,所以有些事如今看上去虽小,却都是绝对不可忽视细节,更何况如今还有林芷与魏濯的这层关系在,他们即使为了林芷也更需要谨言慎行。 得了沈如柳与林向青此言,林战稍微的愣怔过后很快便明白了此间深意,他点头应下,“多谢爹娘告诫,孩儿心中有数。” 沈如柳知晓自家儿子的脾性,他既然应下了便绝对不会再在此事上犯错,她又开口道:“战儿,爹娘还有一事需要你亲自跑一趟。”沈如柳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眼林向青,林向青伸手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示意她继续说。 沈如柳继续道:“明日一早,你便出发去往圩州山间寻一位萧姓世翁。”沈如柳从袖间取出了一份书信递给林战,“你将此书信交给萧世翁,他看完此信若是愿意同你前来日光城,你一路便好生照料携他同来,若他不愿来……那你便告诉他,今后我与你爹会待濯儿如自己的亲生儿子,让他也放下旧事莫要继续沉陷其中了。” 林战心有疑惑,但见他娘亲似颇为难过的模样,也不忍追问,只上前接过书信点头应下。 第84章 身世 若我告诉您他当年不是想自尽呢…… 次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边塞的冬季虽比盈都更为严寒,不过眼下也已过了最寒冷的时候,暖阳当空的白日里也颇为舒适。 之前连着赶路十余日也未得好好休息, 所以林芷回来日光城后的第一个晚上睡得极为踏实,起身之时早已过了早膳的时辰,待蒹葭白露替她梳妆打扮完毕后, 在屋内简单用过了早膳,林芷这才神清气爽地出了屋子。 林芷本以为能在院子里碰上魏濯, 谁知溜溜达达了一大圈都没遇上人, 于是唤来魏濯屋内伺候的丫鬟询问, “翠儿, 你可知王爷去哪儿了?” 翠儿答道:“王爷一早便被老爷寻去了。” 林芷疑惑, “我爹寻他有何事?” 翠儿摇头,“奴婢不知。” 林芷摆手示意她去忙, 自己则继续溜达去前院寻人,只不过她去了前院也并未找到她爹娘或是魏濯, 所幸在院中碰上了司玉姑姑。 “小姐起身了。”司玉乃是沈如柳的陪嫁大丫鬟,来了日光城之后, 沈如柳便提拔她做了整个将军府的管事, 司玉虽长得温婉端庄,行事却素来雷厉风行, 对待下人也是松紧有度,府内大小事宜在她的打点下皆是仅仅有条。 林芷笑道:“一年没回来甚是怀念府里的床榻, 这不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司玉看着林芷的眼神满是疼爱,“我之前还担心小姐不习惯,特意给您换上了之前的被褥和您喜爱的熏香。”说着又问道,“小姐可是来寻姑爷的?” 林芷被这个称呼搞得一愣, 随即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爹娘与二哥怎么也都不在府里?” 司玉道:“老爷带着姑爷去军营了,夫人去了善堂,二少爷则是一早便出门了,许是有事要办。” 就在林芷犹豫是该去军营还是善堂的时候,不远处苏惜言领着如烟走了过来,“三小姐,司玉姑姑。” 林芷朝她笑了笑,“苏小姐这是准备出门?” 苏惜言答道:“外祖父的家书中曾提及过日光城外的村庄,我今日想去瞧一瞧,看看是否还能觅得故人踪迹。” 林芷闻言了然,转身与司玉姑姑道:“姑姑,苏小姐初来此地多有不熟,你安排一辆马车,再遣几个身手好些的随从跟着,若有什么情况也能有个差遣的。” -- 第128页 司玉点头应下:“我这就去安排。” 苏惜言则感激道:“多谢三小姐。” 林芷摆手,“无妨。” 林芷赶到城北军营时将士们正在校场操练,环顾一圈林芷并未发现魏濯的身影,不过却在一旁的小校场内发现了正在练枪的副将吴孟,瞧着吴叔一套枪法舞得行云流水,林芷心下微动,挑起兵器架上的长枪便迎了上去。 十余招后吴孟大笑着收起了长枪,“林丫头你怎的一回来就找你吴叔的麻烦。” 林芷亦收手将长枪插回架子上,“我这不是见您在练枪,就忍不住想和您过两招吗,吴叔您枪法又厉害了。” 吴孟笑道:“是你个小丫头回了皇城疏于练习了吧。” 林芷嘴甜,“吴叔您老当益壮,就算我骑着赤焰也赶不上您呀。”在吴孟的笑声中,林芷又问,“您见着我爹了吗?” “将军应该在帐中。”吴孟说着忽又压低声音问林芷道,“林丫头,今日虽将军同来的真是你心上人?” 来军营之前林芷便做好了被问此事的准备,大方承认道:“之前在皇城时圣旨已经下了,这次回来也是因为诚王想要拜见我爹娘。” 吴孟连连点头赞道:“好事好事,这新姑爷瞧着就气度不凡乃人中龙凤!” 一大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林芷耳尖红透,暂别过吴孟后便朝着帅帐方向走去,没几步便瞧见了魏濯正好从帅帐中出来。 林芷上前两步停在了魏濯面前,“我爹爹呢?” 魏濯习惯性地牵起她的手,“林将军还有些军务要处理,你可是来寻我的?” 林芷道:“嗯,担心你走丢。” 魏濯被逗笑,“那你可得把我看紧了,这里人生地不熟我走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林芷掩在披风下的手立刻与他十指相扣,“这样就丢不了了。” 走出军营,二人上马之后,林芷问魏濯道:“我带你城中四处看看?” 魏濯似有犹豫,片刻后开口道:“不知林夫人现在何处,我想寻她问一问当年之事。” 林芷瞧着他有些意外,“你……” 魏濯侧过脸见林芷似有担忧的模样,解释道:“自太后去了广念寺后我便也未再执着于往事,毕竟斯人已逝,只是如今见到沈姨,我还是想问一问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 林芷记得当日在别苑时魏濯初次窥见先王妃往事时的失态,也记得他在太后下毒之事后回忆起先帝生前种种时夹杂着涩意的怀念。 林芷道:“我娘现在应该在善堂,我陪你同往。” 日光城中壮年男子大多在军中服役,留守在家中的多余妻女老弱,因此城中善堂除了似盈都那般日日施粥收容孤寡之外,更重要的一部分是由林夫人领着数名有一技之长的妇人对丧偶寡妇或丧子老人进行教学,或纺织刺绣或糕点吃食甚至还有农耕花卉等足以养活己身的手艺。 几年下来甚至有不少未出阁的少女也参与其中,对此,林夫人因地制宜并未受限于中原理教,对于这些愿意走出深闺的女子亦组织了专人教学,现如今城中女子甚至老妪基本都有了一技之长足以谋生立命,这也是如今日光城虽地处边关久经战乱之后依旧能欣欣向荣的重要原因之一。 林芷与魏濯赶到善堂时,沈如柳正在听几位女先生商议开春之后的下一步计划,沈如柳见魏濯与林芷来了示意几位女先生继续,自己则起身出了小厅。 “沈姨。” “娘。” 沈如柳带二人去了她的小院,边示意丫鬟泡热茶过来,边问道:“你二人怎么过来了?” 魏濯答道:“沈姨,是我有事想私下问一问您。” 沈如柳笑道:“想问何事?” 林芷接过丫鬟手中的热茶,示意她们先退下,待屋内只剩下三人之时,魏濯方开口道:“前些日子我在盈都别庄内发现了几件母妃的遗物,那上面不仅有我母妃的字迹还有先帝的题字,之后我问过母妃身边伺候过的老人,当年我母妃究竟为何会自尽,那位嬷嬷道让我来问您也许能得知一二当年真相。” 沈如柳着实没想到魏濯竟是因此事而来,听及故人之子问起往事她一时间也有愣怔,迎着魏濯的目光,良久之后她方叹气道:“濯儿,你母妃当年落崖虽有蹊跷,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沈姨不希望你再被往事所缚。” 魏濯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激动的表情,闻言反倒是笑了笑,“沈姨,您误会了,我不是想追究往事,我只是——”魏濯的声音顿了一下后还是继续道,“我不会为往事所缚,若有机会我终归是想弄清我自己的身世。” 听到“身世”二字,沈如柳脸色微变,她端起茶杯掩去了面上的表情,“濯儿,我知当年你爹在你面前自尽对你影响很大,但他已经不在了,也莫要再妄议先人过了。” 魏濯垂下了眼眸,“若我告诉您他当年不是想自尽呢?” “什么意思?”沈如柳与林芷皆是大惊。 魏濯自嘲一笑,道出了从未说出过口的真相,“当年那杯添了毒药的茶水本是他替我准备的,只是我见他杯中茶水凉了,便偷偷将我那杯热茶换给了他。”魏濯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只一口,他便口鼻流血地倒在了我面前。” “啪嗒——”沈如柳手中的白瓷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脸色煞白,“魏文安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 第129页 “他那些年似是得了癔症,经常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魏濯继续道,“他死在我面前之后我确实恐惧了很长一段时日,但后来也就放下了。” 林芷看着魏濯轻描淡写地说着当年之事,她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揪起,她无法想象当年十六岁的少年郎是如何独自承受起这些事的。 沈如柳在最初的震惊与愤怒过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自责,“当年魏文安出事之后我怎么就没有亲自回去将你接到我身边来……”那时沈如柳对魏文安与靖元帝都心怀怨恨,得知魏文安的死讯后她压根都没想过回盈都奔丧。 “所以沈姨。”魏濯看向沈如柳,“我想知道我叫了十六年爹的人究竟为何会恨我至此,不惜背负骂名也要亲手给我下毒。” 沈如柳艰涩道:“你的身世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没有人知晓甚至连画儿自己都不知晓……”沈如柳再次叫出“萧画儿”这个名字,只觉恍若隔世,“濯儿,你只要记住你娘亲是这个世上最单纯美好的人,她没有错,你更没有错,错的是阴差阳错的命运,错的是只顾一己私欲的魏靖元,是强留画儿在身边却又没有能力护她安好的魏文安!” 林芷不无震惊地听着她娘亲对先帝与魏文安的控诉,她从未见过她娘亲如此失态。 不待林芷上前,魏濯已经上前一步半蹲在沈如柳身前,微微扬首看着沈如柳哀伤的面容,目光澄澈坚定,他道:“沈姨,若知晓会让你这么难过我一定不会开口问,无论当年有多混乱都已经过去了。” 沈如柳瞧着魏濯与萧画儿颇为神似的面容,用帕子擦过他微红的眼眶,“濯儿,从你出世那日起我便将你视作己出,可是这么多年我却任你一人在盈都受苦,是沈姨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对你娘的承诺。” 魏濯道:“不是您的错,您不要自责,先不论那些年先帝对我一直颇为纵容,再加上如今我又遇上了芷儿,这已经是上天眷顾于我了。” 若经历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遇上对的人,他欣然而往。 第85章 佳婿 萧世翁道他年岁已高不便出远门…… 由于沈如柳今日一整天都要在善堂处理杂务, 林芷与魏濯便在善堂陪同沈如柳用过了午膳方离去。 午后街道上的行人较之上午也要少了一些,再加上善堂本就设在人稀地广之城郊,林芷二人便直接骑着马在街道上缓行, 此时的太阳是一日之中最暖和的时候,即便不裹披风也不觉太过寒冷。 “此路不是回将军府的那条?”随着林芷走出没几步,魏濯便察觉出了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并不是来时之路。 林芷没有回答只道:“我先带王爷去个地方。” 二人策马向西, 直至某处破旧的老城墙处,林芷下马向魏濯伸出手, “王爷, 随我来。” 林芷微扬起的下巴勾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嘴角带着暖暖的笑意, 明媚的阳光打在她额前细碎的发丝间, 落在魏濯眼底是无尽的美好与温柔。 这是一段废置的城墙,外墙斑驳满是岁月打磨的痕迹, 墙缝间的青苔与杂草更是见证了一段段的记忆与念想,令人意外的是此段城墙的台阶完好, 拾阶而上依旧能登上这座看似破碎却依旧挺立的旧城墙。 林芷拉着魏濯的手缓步登上台阶,她道:“此处本是日光城的老城墙, 后来城市安定了, 城内居民也越来越多,城墙整体外移, 唯有此处被保留了下来。” 魏濯问:“此处有何特别?” 林芷在城墙上站定,指着前方恢宏天地道:“此面望去乃是高羟西崛之地, 百余年前,此二国皆为我中原领土,然仅仅百余年间,高羟与西崛便能在此地与我中原分庭抗礼, 前事不能忘,吾辈后人亦不能安享眼前的宁静。”林芷又转身望向另一侧,“从这边看过去,日光城正前方那处便是北峪关。”越过北峪关就是中原。 魏濯望着北峪关内的方向,城墙上军旗猎猎,年纪不大的兵士身姿笔挺地站在军旗下,墙下是来来往往的百姓与居民,魏濯想起了当年先帝曾在他面前感慨—— “这天下每一日的太平与繁荣都是先人们奋不顾身浴血拼杀来的,濯儿,若有机会,你定要亲自去边关看一看……” “王爷在看什么?”林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魏濯指着远处城墙上的那道笔挺的身影道:“我在想那小兵今年多大了。” 林芷凝神看了片刻方明白魏濯说的是何人,不禁笑道:“王爷目力可真不错,这么远都能瞧见,若我没认错,那人应该是吴副将夫人家的侄儿,去年我回盈都时他闹着要从军,因为年纪尚小,吴叔便让他当了城门兵,本以为小孩心性没几日就待不住了,谁知还干得挺不错,如今应该也有十三岁了。” 魏濯赞道:“这城中连少年都能如此,难怪先帝生前常言边关有林将军在,整个中原都能高枕无忧了。” 林芷与魏濯并肩在古城墙上,林芷道:“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此,您瞧,这身前我们要守护的百姓,身后则是我们要开拓的疆土,在这些面前,其余忧愁烦扰是不是都微如尘埃了?” 林芷轻柔的语句直击魏濯心底,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忽而牵起林芷的手,“此处风寒,咱们先回府。” 林芷见状知晓魏濯也已打开了心结,唇角带起了笑意,“好。” -- 第130页 林芷与魏濯一回府,司玉便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甜汤给二人暖身子,并道:“小姐,苏小姐已经回来了,方才来寻过您,这会儿让她过来吗?” 林芷点头道:“让她过来吧。”顿了顿又道,“甜汤也给她留一碗。” 不肖片刻,苏惜言便敲开了林芷的院门,在见到林芷房内的魏濯时苏惜言似有些迟疑,略带拘束地上前行礼道:“民女见过诚王殿下,见过林三小姐。” 林芷见苏惜言这般模样也不意外,不管她私以为魏濯有多和善好相与,外人在诚王面前总是有些害怕的,有些人大概生来便带着生人勿近的威严感,林芷道:“苏姑娘不必拘礼,坐下喝些甜汤。” 苏惜言偷偷抬头望了一眼魏濯,见他正在喝茶并未有任何不悦,便也依照林芷所言在一旁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林芷又道:“今日外出可有寻得故人踪迹?” 苏惜言轻轻开口道:“今日倒是颇为顺利,有小姐安排的护卫带路,没多时便寻到了外祖早年借住过的村庄。”如此说着,苏惜言的眉间却染上了一丝愁云,“只是问遍村子里的人,都道我外祖好些年前便已离开了,有人说他当年曾言叶落归根,要在自己油尽灯枯之时回去故土,所以我猜测他是否已经回去了西崛?” 林芷见她这般摸样,心下也已猜到了苏惜言所想,问道:“苏姑娘想要去西崛?” 苏惜言似有些为难,犹豫之下还是点头道:“我从小为祖父教养,如今得知祖父可能尚在人世,不去寻找一番总是心中难安。” 林芷道:“苏小姐恕我直言,这其一你不能确认你祖父是否还安在人世,二来你也不能确定他离开日光城后是否正的回去了西崛,再者西崛乃是外邦,如今虽与我朝交好,但我也无法擅自派人入西崛,你一中原女子独身前往实在太过危险。” 苏惜言目光微垂,“惜言明白,林小姐能带我来此惜言已是万分感激,之后之事不敢再麻烦小姐。” 林芷见苏惜言一脸坚决的模样,再加上这段时日对苏惜言的了解,林芷还是开口道:“罢了,你将你祖父的姓名样貌等告知我,我书信一封给西崛王,让他遣人帮你打探一下你外祖的下落。”林芷瞧着苏惜言比离开盈都时清瘦了不少的身形,又提醒道,“这段时日你便先安心在府中歇息,不管找不找得到人自己的身子都要注意。” 苏惜言直待回去了自己的屋子后指尖依旧因为意外的激动而有些轻颤,如烟见自家小姐回来立刻起身相迎,“小姐,您见到林小姐了吗?” 苏惜言转身关上了门,半晌方克制住心中的情绪轻声道:“林小姐道她会替我修书给西崛王,托他查探祖父踪迹。” “西崛王,那不是——”如烟下意识开口,随即又止住了后面的言语。 苏惜言知晓如烟的意思,默默点了点头,却并未多言。 如烟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林三小姐瞧着不似不通情达理之人,她既然已经主动提道了西崛王,您为何不索性告知她您此行的另一目的?” 苏惜言在桌前坐下,也似有些无奈,“西崛毕竟是外族,如今面上与我朝交好,但我一久居深闺的女子实在无法预测未来会如何。”苏惜言道,“此事于我而言只是儿女情长的小事,但在其余人眼中是怎样的我不得而知,林三小姐对我已很是照顾,我不想要她再因我之事为难。” 如烟虽觉得苏惜言顾虑过多,但还是劝慰道:“不管怎么样,小姐如今也算是阴差阳错地与西崛王联系上了,之后的事慢慢来总是有转机的。” 苏惜言柳眉微蹙,良久后忽而开口喃喃:“如烟,你说我此行是不是太过冒失与冲动了?” 如烟一愣,随即问道:“小姐怎的这样想?” 苏惜言道:“我与西崛王本就只有一面之缘,他连我姓何名何都不知,我却因为一个虚无的念想抛开原有的一切奔赴此地,如今却发现连见他一面都很是困难。” “小姐……”如烟伸手握住苏惜言冰凉的手指,“小姐,不管西崛王是不是您想找的那位小公子,咱们现在至少已经得到了祖父的消息,哪怕就这一点也不虚此行了。” 苏惜言轻叹,“罢了,许是近乡情怯,此事我等了这么多年,怎么可以后悔呢。” 三日之后的傍晚林战孤身回来了日光城中,将军府主院内,林战与他爹娘细说此行之遇。 沈如柳挥退倒茶的丫鬟后开口问道:“战儿此行可还顺利?可有见到你萧世翁?” 林战道:“回母亲的话,此行较为顺利,萧世翁见到儿子时也颇为欣喜,只是在看过信后,萧世翁思虑良久还是道他年岁已高不便出远门,便不随我同来了。”林战此经一去也多少猜出了萧言之的身份,继续道,“萧世翁让我替他谢过爹娘,并道如今他唯一的牵挂也放下了,即便是离开也安心了。” 听闻林战此言,沈如柳面露忧伤,又问道:“战儿,你瞧着他身子可还硬朗?” 林战道:“许是年岁高了,腿脚似有不便,精神瞧着尚可。” 沈如柳望向自家夫君,林向青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与林战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 待林战离开后,沈如柳不无失望地叹道:“夫君,世伯不愿过来见濯儿,濯儿那边该如何去说?” -- 第131页 林向青道:“既然萧翁不愿来,那便莫要同芷儿与濯儿提及了,免得徒增烦忧。” 沈如柳道:“前些日子濯儿与我说起往事,我才知晓他这些年有多不易,如今他与芷儿皆应往前看,前尘往事不追究便也不要追究了。” “夫人也莫要忧虑了,这几日天气也渐渐转暖了,改明儿找濯儿与芷儿商议一下,趁他二人在日光城将他二人的婚事先办了。”林向青说起魏濯,眼神中也是赞许,“这些日子我带濯儿去营中试炼,此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待人谦恭胸有沟壑,把芷儿交给他我也放心了。” 沈如柳闻及此言方高兴了不少,笑道:“濯儿可是我从小便看中的佳婿,自是放心的。” 第86章 婚期 只不过如今她愿意相信魏濯 “二哥。”林芷提着刚从后厨拿来的梅子酒走进林战院子后的竹林时, 并未想到竹林深处并不止林战一人在。 瞧着青木亭中对酌的二人,林芷顿住了脚步,随即是不满的控诉:“二哥!王爷!你们怎么在这儿偷偷喝酒?枉我还特意从后厨带了一坛新酿成的酒过来!” 林战瞅着她妹妹, 不无怀疑地反问道:“你确定是来给我送酒不是借机来寻人的?” 此言一出气得林芷直接将手中的酒坛朝林战丢了过去,林战抬手稳稳接住酒坛,笑道:“正好桌上的酒喝完了, 多谢小妹带酒过来。” 魏濯也笑着朝林芷招手,“芷儿, 过来坐。” 林芷走近, 这才瞧见桌上已经空了的两个酒坛, 狐疑地看着今日显然话比平时要多一些的林战, “你二人这是喝了多少酒了?” 魏濯指着桌上的两只空酒坛好脾气地回答:“也就这两小坛, 并未喝多。” 林战却道:“你是不是在盈都被大哥管教不得饮酒,所以便见不得别人饮酒?” 林芷怒道:“待我回去定要告诉大哥, 你在背后说他不近人情苛待手足!” 林战似是回忆起了往事,显然从小到大在这等莫须有之事上吃过不少亏, 不禁无语:“再过几日你都要成亲了,怎么还用这种手段去告伪状?” “手段管用就成, 和成不成亲有何干系?”林芷在本次斗嘴中占到上风, 这才高高兴兴地落座,并揭开自己带来的酒坛替她二哥与魏濯倒上。 “二哥你确定没喝多吧?”林芷开口前再次确认道。 在被林战瞪了一眼, 毫不怀疑若不是顾忌魏濯在场,此刻她二哥应该要追着她满场打了, 林芷这才解释道:“这不是接下来要说的事比较重要,你若喝多了我便改日再来与你说。” 林战耐着性子,“放心,并未喝多, 有什么事赶紧说。” 林芷闹够了,这才道:“二哥,你可有见过此次随我们同来的那位监军赵闫?” 林战闻言也不再玩笑,正色道:“你们刚回来那日我随爹一起见过他,给他安排了处所后便未曾再见过。” 林芷皱眉,“可有安排人监视?” 林战道:“陛下突然派下一位监军,且如今大哥尚在皇城,我自是要安排人多关注一下这位赵监军,免得招待不周。” 林战虽说得含蓄,但其中之意也很明了,还有一句他顾及魏濯在场并未直说,林芷现在乃是准诚王妃,陛下素来忌惮诚王,于此林家也不得不防陛下派来的人。 林芷问:“他可有任何异举?” “在府中休养了数日,昨日出门转了一圈,暂时并无其他举动。”林战见林芷似有话要说,便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有二哥你派人盯着我并无不放心。”林芷道,“只是之前西崛王入盈都查探之事并无结果,我心下也一直很担忧此事。” “此事大哥在书信中已言明过,我们与西崛那边也一直有所配合。”作为孪生,林战太过了解林芷的所有细微动作,他瞧着林芷微抿的嘴角又问,“你担心赵闫与此事有关?” 林芷看了一眼魏濯后,道:“诚王帮我查过赵闫,现在并未发现他身份有何不妥,但越是这般我便越是怀疑这背后有猫腻。” 林战自是明白林芷言下之意,略作沉思并未立刻说话,若这赵闫是陛下派来的还好,但若是与盈都奸细有关那一个不小心便是覆舟之祸,不得不防。 林芷又问:“我之前去营中听吴叔说这段时日你要去一趟遥定关?” “我与兰陌约在遥定关见面,”虽有魏濯在场林战也并无隐瞒,“兰陌前几日在西崛王城抓获了一名可疑之人,他怀疑此人乃是通过遥定关入的西崛境内。” 林芷:“到时我能否与你同去,我正好要托西崛王替我寻一人。”更重要的是上一世遥定关一役让她家破人亡,如今她定要亲自去查看以保万全方能安心。 闻言林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芷,片刻后方道:“你婚期临近,与我同去可会耽误你的正事?”若耽误了林芷的婚事,想来他以后也无安宁了,不是被他爹打死就是被他娘骂死。 前些日子沈如柳已找人看过了日子,魏濯与林芷大婚的日子也已定下,近来林芷一直被沈如柳和司玉拉着试衣裳选首饰,连婚礼当日的果盘地毯都无一不是细细挑选,弄得林芷一见到她娘亲就想跑,昨日还特意拉着魏濯去军营躲了半日清静。 闻言林芷忙道:“不会耽误,什么时候出发你告诉我便是。” -- 第132页 “奴婢见过王爷,见过二公子。”林芷这头刚说完,不远处便一路小跑过来一人,气喘吁吁的正是蒹葭,“小姐,您快去夫人院中瞧瞧吧,夫人找您好久了。” 林芷扶额,“我娘找我这次是为了选布料还是选首饰?” 蒹葭:“夫人请来了徐绣娘,让您去选衣襟上的绣纹。” 林芷:“……” 沈如柳院子里,林芷一走进便瞧见了满眼的花花绿绿,丫鬟们捧着十余块布料排在房中,林芷见这阵势便有些想掉头就跑,结果被她娘亲眼尖唤住:“芷儿,快过来!” 林芷无奈上前,“娘,这又是在选什么呀?” 林夫人给林芷介绍一旁的妇人,“芷儿,这位乃是娘特意从圩县请来的徐绣娘。” 徐绣娘给林芷行礼,“见过三小姐。” 接下来便是好一番挑选,待徐绣娘终于拿着林芷看中的纹样离开了将军府后,林夫人对一旁的丫鬟道:“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汤羹好了没,若是好了便端过来吧。” 林夫人拉着林芷在身旁坐下,“这几日忙着张罗你的婚事都一直未曾找你好好说说话。” “娘,您辛苦了。”林芷伸手替她娘亲捏肩,“我这不是来陪您说话了吗。” 林夫人拍了拍林芷给自己捏肩的手,“你在盈都待了也有一年了,皇城中的情势想必心中也几分明了。” 此言一出林芷便明白了她娘亲的担忧,问道:“娘亲可是担心诚王身份?” 林夫人道:“若不是造化弄人,濯儿与你本应青梅竹马,如今你二人之事我与你爹都很欣慰。” “只是濯儿本就身在皇亲之家,以后身份许会更加贵重。”林夫人又拉过林芷的手轻叹,“而我与你爹却从未将你视作深闺女子教养,你的见识才略都是极佳的,但成亲之后你不再是日光城中的三小姐,而是皇城高宅内的当家主母诚王之妃,娘是怕你性子太刚烈在深宅后院内会吃亏。” 林芷忆起前世枉死后宫的结局,她也不无感慨,她娘亲果然是最了解她的,这一世她依然学不会那些争宠献媚的手段,只不过如今她愿意相信魏濯,也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林夫人见林芷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于是又忍不住劝解,“不过你也莫要担心,不管嫁不嫁人,你永远都是我们林家的掌上明珠,身后有爹娘还有你大哥二哥在,即便是皇帝来了也不能欺负到你一分。” 林芷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搂着林夫人的胳膊撒娇,“恩,有你们在,我又有什么害怕的呢。”所以这一回她一定要护好林家周全,不能再让整个家族为奸人所害。 从林夫人屋里出来时林芷估摸着魏濯与林战也已喝完了酒,正欲回去院子,却被她二哥在院外拦住。 林芷吓了一跳,“二哥,你在这儿作甚?” 林战拉着林芷掩入廊下柱子旁,眉头紧锁目光严厉地盯着林芷问道:“你与王爷婚期在即你可清楚?” 林芷莫名其妙,“刚刚娘还拉我去选嫁衣呢,我自然清楚。”看着她二哥的神情,林芷试探开口,“怎么了?是王爷说什么了吗?” “不是诚王是你!”林战的语气中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你一边选嫁衣一边还想着去见兰陌,你觉得此举妥当吗?” “……”许是她二哥的话太过没有逻辑,林芷一时呆愣不知做何回复。 林芷的反应落在林战眼底反倒成了被说中心思后的心虚,不禁语重心长道:“不管你与兰陌从前种种,但如今你都快嫁人了,该放下的也该放下了,否则对诚王也不公平。” 林芷:“???” 在林战饱含深意的眼神下,林芷终于意识到了她二哥应该是误会了什么,试探问道:“你觉得我与兰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林战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紧张兮兮地示意林芷小声一点,“若被旁人听去,你的清誉还想不想要了!” 林芷哭笑不得,扯下林战捂住自己嘴的手,严肃申明:“二哥,我和西崛王除了茹门之战配合过一次,此外并无任何纠葛!你莫要瞎想!” 林战似乎还有怀疑,“真没什么?” 林芷怒道:“要有什么我现在为何要嫁给诚王?!” 林战不语,显然是已经脑补了一出爱恨情仇的大戏,良久后方再次开口问道:“去年兰陌亲自跟着使团去盈都不是为了见你?” 林芷:“不是!” 林战:“可是——” “打住!没有可是!”林芷恶狠狠地瞪着她二哥,“我就说你怎么一开始对诚王的态度便有些古怪,你是戏文听多了吧!” 林战被林芷看得后背发凉,决定闭口不言,将兰陌逮着机会便在自己面前言语暧昧方令自己误以为林芷与他互相有意之事咽回肚子里,并默默在心中将兰陌全家问候了一遍。 林芷转身欲走,忽又停住了脚步,“你没在诚王面前瞎说话吧?” 林战立刻保证:“绝对没有!” 第87章 孙闻 三人快马加鞭赶往了遥定关…… 林芷回到院子时正好瞧见纪云从魏濯房内出来, “见过三小姐。” 林芷:“王爷在里面做什么?” 面对准王妃纪云自是知无不言,“晌午收到了江公子从盈都送来的书信,王爷正在查看。” -- 第133页 林芷点点头随即敲门走进了魏濯的屋子, 魏濯见她进来,放下手中书信朝她招了招手,“绣纹选好了?” “选好了, 盯着一堆绣纹选了近一个时辰,我现在一瞧见红色便头晕。”林芷在魏濯身旁坐下, “盈都来信了?” 魏濯顺手将桌上的几张信纸递给林芷, “我离开盈都方月余, 近来还算安定。” 林芷粗略览过信件上内容后将信件交还给了魏濯, 问道:“如今决定在日光城完婚, 势必要多留一些时日,可会影响盈都那边的安排?” 魏濯笑道:“我既然敢孤身离开皇城, 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莫要担心。” 林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我想与二哥同去遥定关, 你可愿意与我同去?” 魏濯眉头微挑,“我自是与你同往的。” 林芷试探询问:“我在大婚之前还想着要去一趟遥定关, 你不恼?” 魏濯反问:“我何时恼过你?” 林芷观察了半晌, 下结论道:“那就是不恼我,并不是不恼此事。” 魏濯失笑, 拉过林芷的手反问:“那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林芷并不想有意隐瞒魏濯,更不愿二人之间有隔阂, 斟酌之下道:“说来你也许不信,自从一年多前我便一直会梦到同一个梦境。” 魏濯:“何梦境?” 林芷目光微垂尽量不让眼底的情绪逸出,“遥定关大败,父兄战死, 家破人亡。” 魏濯有些意外,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初雪之时在临湖苑时的那个过于逼真的噩梦,不觉心惊,随即搂过林芷缓声问道:“这便是你从离开盈都之后便心绪不宁的原因?” 林芷靠在宽厚的肩膀上点了点头,“我虽知晓是梦境,但反复出现的场景太过真实,令我无法心安。” 林芷此言略显玄幻,但她此刻的忧惧并不作假,魏濯也未做他想只当是噩梦扰人,安慰道:“怎么没早些和我说?” 林芷道:“如此无根无据之事让我如何说得出口,此番二哥正好要去遥定关,我不亲自去一趟着实放心不下。” 魏濯轻轻拍了拍她,“既如此便莫要多想了,我陪你一道,不会有什么事的。” 林芷的声音闷闷的,“嗯,好。” 三日后,林战、林芷、魏濯一行三人踏上了晨露快马加鞭赶往了遥定关。 日光城南的某座院落内,此时天色尚暗,屋内的赵闫却已穿戴整齐得坐在了桌边,身旁座位上也坐着一名男子,赵闫此行带来三名随从,仔细辨别,那男子乃是三名随从其中之一。 赵闫替男子倒茶,态度恭敬,仿似那男子才是主子,“刘护卫,咱们来日光城也一月有余了,整日在这小院闭门不出的,如今这些盯着我们的守卫也松懈了,是不是该行动了?” “我这几日摸查了一些我们院外这些守卫的作息,甩开他们应该不成问题。”刘霄看了下赵闫,继续道,“我本想等诚王大婚那日人多眼杂行事,不过现在他们私下去了遥定关,那我们这头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待今日晚些时候我们便去找人。” 是夜,吹灯睡下,白日里诸多操劳,没一会儿屋内之人便陷入了沉睡。 门外忽有窸窣声响,孙闻征战多年素来要比常人警觉,在听得第二遍窸窣声时便悄无声息地握紧枕边短刃掀开被褥下床,拉开房门查看,并未在院中发现可疑之人,正待孙闻准备关门之时,忽而瞥见门下石阶上静静放着一只香囊。 孙闻跨步上前拾起香囊,这是一只有些陈旧的香囊,颜色不再艳丽但孙闻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香囊绳结处的那个小小的“柔”字。 “孙将军。”院中不知何时出现一黑衣人,“我家主子特意命我前来替她拜会故人。” 孙闻下意识看了眼身后屋内,顺手将屋门关上,手中匕首出鞘压低声音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黑人朝着皇城方向一拱手,道:“贵妃娘娘。” 孙闻面色微变,收起短刃,盯着黑衣人看了片刻后道了一声“稍等”,便转身走进了屋内。 房内孙闻穿上外衣,动静惊醒了床上熟睡之人,孙夫人半撑起身子问道:“夫君,怎么了?” 孙闻道:“营中临时有事,夫人你先睡,我去看看便回来。” 孙闻乃是深得林向青重用的副将,营中有事几乎随传随到,孙夫人也并未多想,只道:“外间记得留盏烛火。”便又继续睡去。 距离城郊村落数里外的百子亭中,灯笼的烛火忽明忽暗,照见亭中二人脸庞上的阴影,孙闻盯着面前身着黑衣的刘霄,刘霄并未见任何局促不安,坦诚地坐在孙闻对面任由孙闻打量。 片刻之后孙闻方讷讷道:“婉——贵妃娘娘这些年可还安好?” “虽然娘娘叮嘱我要告诉孙将军她一切安好,但我实在是不忍心欺骗您。”刘霄叹气道,“娘娘当初嫁给陛下本就是被迫,入了宫后前些年幸得太后娘娘宠爱方能安坐贵妃之位,如今太后去了寺中清修,贵妃娘娘便也失去了靠山,个中艰辛难以言说,我离开皇城之时,贵妃娘娘尚在病中。” 孙闻面露担忧,“那此次派你前来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刘霄继续道:“贵妃娘娘此次举荐赵闫前来日光城,便是最后一搏,若赵闫能立下军功,贵妃娘娘在宫中便也有了几分倚仗。” -- 第134页 孙闻下意识问道:“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虽然贵妃娘娘再三叮嘱属下不让我与您说这些事,但属下早年受过贵妃娘娘恩惠,着实不忍看见娘娘受苦。”刘霄叹息,“所以才擅自告知将军此事,还望将军万万替娘娘保守秘密。” 孙闻道:“你直说便是,我本就有负于娘娘,自当保守秘密。” 刘霄这才继续压低声音与孙闻耳语了片刻,孙闻眉头逐渐皱起,“消息可靠?” 刘霄保证道:“若不可靠,贵妃娘娘也不敢派属下与赵闫大人过来。”刘霄见孙闻似在犹豫,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这是贵妃娘娘让我带给您的。” 孙闻忙接过信件打开,看着信纸上久违却熟悉的娟秀字体,孙闻双手都有些颤抖,待看完后又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进了袖中,他看向刘霄道:“需要我怎么做?” 刘霄回到赵闫府上已接近午时,屋中赵闫听到响动急忙起身点灯,急切道:“刘护卫此行可还顺利,可有被巡逻的兵士撞见?” 刘霄不屑笑道:“那些巡逻小兵岂是我的对手。” 赵闫也顾不得刘霄态度,连连应是,“那孙闻可有怀疑?” 刘霄道:“贵妃娘娘早就同我们主子说过此人性格,他本还有犹豫,待我将贵妃娘娘的信件拿出,果如咱们主子所料,那孙闻立刻便应下了。” 赵闫大喜,“这就好这就好,还是咱们主子英明,一下就捏住了这莽夫的七寸。” 此时的百子亭中,孙闻依旧坐在石凳上似是感受不到刺骨的寒风一般,他本在想着方才刘霄所说之事,但有不自觉地拿出那只陈旧的香囊摩挲,他依旧记得当初赵婉柔送给他这个香囊时是怎样的含羞带怯。 --- “孙郎,这个送你。”当年的赵婉柔年方十三,站在桃花树下瞧着他一脸娇羞。 孙闻接过香囊,黝黑的皮肤上因为紧张而冒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小姐,这——” 赵婉柔瞧着孙闻木讷的样子掩嘴轻笑,“给你就拿着。” 孙闻瞧着眼前这位太常家的嫡小姐,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伸手一把握住了赵婉柔纤细的手,“小姐,过段时日林家军征兵我便去报名,您给我五年——不三年时间,我一定建功立业堂堂正正地来太常府提亲!” 赵婉柔脸颊绯红,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光芒,“好,我等你。” 三年后,孙闻凭借一股不要命的拼劲在战场上屡获功勋回皇城受封,当他欢天喜地敲开太常府的大门时却被告知赵婉柔已经嫁进了太子府,成了当今太子的侧妃。 孙闻伤心欲绝,在二人当初相遇的桃花树下枯坐了三日,无论心中有多少记挂,如今赵婉柔都已经成了他想都不能想的人。 孙闻决意离开皇城重新奔赴边关战场,临走之前他遣人将香囊送还给了赵婉柔,本以为这便是一切的终点,可谁曾想到当晚赵婉柔竟出现在了他府门外。 “孙郎……”廊下细雨蒙蒙,赵婉柔裹着披风带着兜帽,然而孙闻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来。 “小姐——”梦中的佳人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孙闻虽知不该,但眼神却依旧挪不开一寸,“属下见过……太子妃。” 赵婉柔面露哀伤,“孙郎,我可以进去吗?” 孙闻握着门锁的手指泛白,片刻后方让出一个位置,“请。” 孙闻将府门落锁,背对着赵婉柔微微发愣,然而下一瞬他被人从身后抱住,柔软的触感是他日思夜想的佳人。 院中没有其他人,赵婉柔梨花带雨,“你怎么没早一点回来?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 孙闻张了张嘴,半响只吐出几字:“对不起……” 赵婉柔哭得越发伤心,孙闻终是转过身将她搂入了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赵婉柔突然垫脚吻上了孙闻,贴着他的唇喃喃,“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如今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只有这副身子……” 日思夜想的佳人主动邀请,当时的孙闻也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半大少年,半推半就后便是难以自持,云雨偷欢一夜良宵。 那是唯一一次却是足以禁锢孙闻半世的一次。 半月后孙闻启程前往边关,他贪恋皇城中的人却再也不敢留在皇城,赵婉柔是太子侧妃是未来陛下的妃子,他不敢也不配。 --- 孙闻将香囊抵在鼻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赵婉柔娇美的模样,她曾经这样真心待他,可他却有负佳人,而这一次大概是他唯一能帮她做的了。 第88章 计划 护着林家周全便是护着你的周全…… 林芷一行人要比兰陌先一步抵达遥定关, 三人在关内议事厅中小憩等候兰陌的到来。 遥定关乃是三域交壤的边关要塞,林家军这么多年能稳驻日光城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收复遥定关并在这些年牢牢守住了遥定关, 也正因如此,上一世当林芷得知魏麟竟下旨撤回遥定关守军时被气得急火攻心悔恨交加差一点便提着刀直接弑君。 重返遥定关,林芷心绪繁杂, 捧着茶水也忘记了喝,“不知日光城那边可有动静。” 若是此行能借机引赵闫出洞倒也不虚此行, 毕竟那个奸细连兰陌都审不出什么, 送来遥定关也不会起多大的作用, 否则兰陌也不会主动共享此人了。 -- 第135页 林战不似林芷有这般重的心里包袱, 见林芷心事重重便安抚道:“没有动静不是更好?万一赵闫真就是来体验一下日光城景致的呢。” 林芷无语地看了眼林战, “千里迢迢来赏景,真是好兴致。” 林战笑道:“诚王已经把纪护卫留在日光城守着赵闫一行了, 若真有异动定然有所察觉。” 闻言林芷诧异地看了一眼魏濯,“你将纪云留在城中了?” 魏濯伸手给林芷换了一杯热茶, “放心吧,纪云善轻功善隐匿, 不管赵闫身边带了怎样的高手, 纪云都不会跟丢。” 林芷道:“那你不是没有护卫了?”魏濯身份贵重,此次来日光城魏麟本就只许他带纪云一人, 纪云亦是贴身保护一丝不敢掉以轻心,如今将纪云单独留在城中, 属实太过冒险。 不待魏濯说话,林战便开口道:“有我在还能让人伤着诚王?” 林芷权当没听见她二哥说话,盯着魏濯认真道:“那你可记得不要离开我身边,我给你当侍卫。” 林战:“……”我是多余的! 兰陌并没有让三人等太久, 大半个时辰后,只带了三五随从的兰陌出现在了遥定关内,后面还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高羟奸细。 “战兄,好久不见!”兰陌和迎出门来的林战打招呼,随即示意手下将那奸细拖上前来,“人交给你了。” 林战看了眼地上半死之人,估计兰陌该用的刑都用过了,林战示意一旁的守卫将人押进牢中好生看守,这才招呼着兰陌一同入屋。 兰陌本以为只林战一人来此碰面,没想到一进屋不只林芷在魏濯也在,看着并肩而坐的两人一时心情复杂。 “西崛王,皇城一别可还安好?”林芷起身与兰陌见礼。 “林小姐,别来无恙。”兰陌在林战身旁的空座上坐下,深邃的五官素来冷峻,只有偶尔面对林芷时面上表情方会柔和一二,“没想到诚王也在。” 魏濯微微颔首,“西崛王,幸会。” 林战是很清楚兰陌对林芷的心思的,毕竟他就曾经被兰陌误导过,见状立刻道:“诚王与芷儿此次前来也是为了送请柬,下月初八,舍妹大婚,还望兰陌兄能来日光城观礼。” 兰陌目光一滞,虽之前在盈都将军府时林如慕便说过林芷与魏濯已有婚约,不过当时他尚存疑虑,没想到如今林芷刚过生辰,二人便来到日光城中由父母主婚。 即便心中情绪复杂,兰陌也不是会当众失态之人,望向林芷缓声道:“到时我定当亲自奉上厚礼。” 林芷笑道:“那我就先行谢过西崛王了。” 魏濯淡定喝茶,心下却不由庆幸,瞧兰陌这虎视眈眈的眼神,还好林芷先回了盈都,才能让他有机会虏获佳人芳心。 林战适时打破了诡异的气氛,“不知西崛王从那名奸细口中可有问出什么?” 兰陌靠在椅背上,坐姿随意脊背却挺直,“我只能确定此人乃是通过遥定关入的西崛,他身上并无信物,只有手臂内侧被刻上了一个黑色的印记,此乃高擎亲自驯养的死士。” 林芷问道:“你可知他从何处而来?” “毕竟是高擎亲自养出来的死士,被我抓住之时他便想自尽,此后不管我用什么手段,他都未曾再开口。”兰陌看了一眼林芷便收回了目光,“既是通过遥定关入的西崛,那只会是来自中原或日光城。” 林芷沉吟,日光城乃是兵事重地,又有精兵把手,各国奸细很难入境,不出意外此人多半从皇城方向来的遥定关。 林战自是也明白此理,笑道:“兰陌兄你审不了的犯人便带来送我,也亏得你还能记得我。” 兰陌亦露出了一丝笑意,“高擎最怕的便是你们林家军,万一这奸细一见到林家军便不打自招了呢。” 兰陌此言一出林战不禁大笑出声。 几人虽此般玩笑,但各自心中也都明了,要想从此名死士口中问出一二几乎已无可能,否则兰陌也不会这么大方地把人送来遥定关。 兰陌又道:“眼下高擎动作不断,不知诸位下一步有何打算?” 林战反问道:“兰陌兄欲守还是欲攻?” 兰陌剑眉微挑,言简意赅道:“我要整个塞外。” 林战素来欣赏兰陌这种正大光明的野心,道:“既如此,我们与其坐等高羟下一步动作,倒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林战此言显然与兰陌的想法不谋而合,“战兄有何计划?” 四人在议事厅内待了大半个时辰方走出门内,林芷驻足,朝一直守在门外的白露招了招手,白露立刻拿出一只信封递了过来。 林芷转向兰陌道:“我还有一事望西崛王相助。” 兰陌蓝色的眸底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林小姐请讲。” 林芷:“这次随我同来日光城的还有一位苏姑娘,她祖父乃是西崛人,如今她寻遍旧址都未曾找到祖父踪迹,所以我想烦请西崛王帮我在西崛境内打探一二,看看能否帮苏姑娘寻到她唯一的亲人。”林芷说着将信封交至了兰陌手中,“这里面有一张画像与苏姑娘祖父的相关生平。” 兰陌接过信封收好,“林小姐放心,若此人在西崛境内,我定然帮你寻到。” 林芷与兰陌道过谢后,这才与林战告辞,与魏濯一道先行离开了遥定关,婚期在即,她再耽误下去估计她娘得亲自来找她了。 -- 第136页 林芷与魏濯的回程不似来时需要快马加鞭,再加上魏濯担忧林芷太过劳累,林芷又担忧魏濯不适应这么冷的天气,二人都有意放慢了一些脚程。 太阳落山之前二人便入了途中的客栈,日落之后外面气温骤降,店家给二人房间送上了暖炉,堪堪抵御一些严寒。 林芷房内,简单用了一些餐点后,林芷起身推开了一扇窗子,立刻有冷风灌了进来,天色尚未全黑,寒风中似又带起了片片小雪花,林芷立刻关上窗户,“还好前几日连夜赶路之时天公作美没有下雪。” 看着重新坐回暖炉旁眉心却依旧拧成一个小疙瘩的林芷,魏濯伸手揉了揉她微蹙的眉头,“还在担心?” 林芷叹气,无奈地望向魏濯道:“应该也没什么需要我担心了,可心绪就是有些不自控。”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已经比来之前安心一些了。” 魏濯拉过她的手替她捂在自己的掌心中,“想来你二哥与西崛王已经出发去了天啸谷,再过一两日估计高羟那头便能得到消息了,至于赵闫也一直在我们的监控之下,此次先发制人布局周密,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林芷被握着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轻挠着魏濯的掌心,“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此事的根结乃是上一世种下的因,她怎么都无法像个不知情之人那般轻松以对。 “还有一点你尚未考虑进去。”魏濯虽无法感同身受林芷此刻的纠结,却依旧很努力地去抚平林芷心中的不安。 林芷不解,“何事未考虑?” 魏濯轻笑,“还有我在呢,护着林家周全便是护着你的周全,若皇城中真有奸人扰乱朝政,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林芷瞧着魏濯俊美温柔的脸庞,心中瞬间释然,她一直担忧这一世遥定关之战会重现,但她怎么忘了,自她在盈都瞧见魏濯那日起,这一世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大哥已在盈都,她亦无需入宫,魏麟更未如前世那般专权专政,如今的一切都与上一世截然不同了! 林芷突然伸手搂住了魏濯的脖子,窝在他的肩头低声道:“好,我不担心了。” 一如之前并不能明白林芷为何如此担忧,此时魏濯也不懂为何林芷突然释然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起来,单手扣住林芷的后脑,轻轻抚摸着她顺滑乌黑的青丝,笑道:“平日瞧着挺聪明,原来私下也是个死脑筋的傻丫头。” 林芷哼道:“敢说我傻的也就你一人了。” 魏濯宠溺道:“谁还敢说你傻,我第一个不答应,在我这里全天下的女子加起来都不及你一人。” 林芷脸色微红,在他肩头笑出了声,“王爷,您这花言巧语是与江闻白学的吗?” “真心实意。”魏濯低声笑问,“要不要给你看看?” 林芷愤愤锤他,娇嗔:“流氓。” 第89章 老伯 瞧着有些眼熟不知是在哪儿曾见过…… 早上风雪已经停了, 若无意外,今日天黑之前定能回到日光城,林芷与魏濯也不着急都准备待早上日头大了暖和一些的时候再继续上路。 这座客栈位置优越, 方圆数十里只有这一处歇脚处,几乎所有入日光城之人都会在此住上一晚稍作休顿,所以这客栈瞧着位置荒僻实则来往的行人也不少。 由于小二在给马匹喂粮草, 林芷与魏濯便在客栈外的茶寮内等候,一夜风雪, 地上与周围的树木之上都覆上了一层白色。 “王爷你看, 那处可是个人摔倒了?”林芷指着远处的道路尽头, 似有个灰色身影跌倒在了路旁, 正在努力重新站起身。 魏濯道:“瞧着似乎是个老人家。” 林芷也未曾思考, 起身便道:“我过去瞧瞧。”此刻虽已日出,但若真是老人家跌倒在路边, 还是很容易冻伤冻死的。 “你慢一些,我随你一同过去。”魏濯自不会让林芷独去, 于是也立刻起身一道走向那人处。 摔倒之人乃是一年过古稀的老者,头发花白身材瘦削, 林芷与魏濯忙上前将他扶起, 扶那人现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下,林芷问道:“老伯可有哪儿摔伤?” 老者面色有些苍白, 坐在石块上稍作喘息后方缓过神来,抬头望向林芷与魏濯, 由于他二人都穿着披风带着兜帽,老者也不能看清他二人的面容,“多谢二位相助,我只是连日赶路有些体力不支。” 林芷又问:“老伯这是准备去日光城?”此路乃是同往日光城的必经之路。 老者点头, 并未多言。 林芷瞧着不远处的客栈茶寮,“老伯可还能走,要不要去前面茶寮歇息一会儿?” 老者似乎也不愿意麻烦他人,感谢道:“我在此坐一会儿便过去,多谢姑娘好意。” 林芷估计他是腿脚不便暂时无法行走,转头看向魏濯正欲开口询问要不要去客栈找个人来帮扶一下,谁料下一刻魏濯竟先一步上前,顺手摘下自己的兜帽,对老者道:“此处严寒,我先背你过去。” 老者瞧着魏濯兜帽下的面容显然楞了一下,随即苍老的面容上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嘴唇轻颤,眼底含光,半晌方吐出一字:“……好。” 林芷诧异地瞧着魏濯,小声询问:“要不我还是去客栈找一人过来?” 魏濯则是解下了披风递给林芷,蹲下身子直接将老者背了起来,“无妨,先去客栈。” -- 第137页 茶寮内,老者喝了一杯热茶后面上也多了一丝血色,林芷又让店家煮上了一碗热粥给老者,道:“老伯你先吃些东西,此处距离日光城还有一日法距离,多存些体力方能继续上路。” 老者与林芷道谢:“多谢小姐。”目光又看向了魏濯,“二位也是去日光城?” 魏濯点头,“您从哪儿来的?” 老者这次倒是直接开口回答了,“我从圩州城来的,来日光城……”微微顿了一下后继续道,“来日光城访友。” 不知为何,魏濯一反常态地与老者耐心地在聊着天,“您听着似乎有些南边的口音?” 许是因为方才魏濯将他背至了茶寮,老者对魏濯也并无太大戒备,答道:“早年在苏州住过一段时日,后来家中遇到了一些变故方迁往了圩州。” 林芷问道:“圩州距离日光城即使坐马车也得三五日方能到达,这几日天气恶劣,老伯您怎么不再等上月余,春暖花开之时再赶路?”林芷此言倒也不是怀疑此人行迹,只是潜意识中的防备与警觉。 林芷此疑问合情合理,老者回道:“人世无常,我年岁又大了,有些人有些事再有耽搁就怕这一辈子都见不上了。”老者望着林芷与魏濯,眼底有着一丝莫名的愁绪。 他虽衣着朴素瘦削苍老,但他的言谈举止无一不透着一种浸在骨子里的文雅,林芷暗道,自古江南出文人雅士,这位老伯又是苏州府人士,许也是哪一位能被世人叫得上名的隐士也不一定。 说话间,白露与店小二已经将喂好粮草的马匹备好了,魏濯看了看虽恢复了些许精神但仍旧有些虚弱的老者,又看向了林芷,林芷瞬间便领会到了魏濯心中之意,率先开口道:“老伯,左右我们也是去日光城的,不如你与我们同行可好?” 老者有些意外地看向了林芷,也并未推拒,“多谢小姐好意。” 林芷吩咐小二重新备上了一辆马车,安排老者坐进马车后,这才与魏濯继续上路回城。 林芷与魏濯骑马走在最前,白露与马车在后。 林芷开口问魏濯道:“王爷为何对那位老伯这般上心?” 魏濯道:“瞧着他有些眼熟,不知是不是在哪儿曾见过。”魏濯自己也有些纳闷,方才见到那老伯倒在雪地中,他莫名有些不舒服,那感觉不单单是怜悯,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王爷以前去过江南?”林芷也好奇。 魏濯摇头,“未曾去过,不过……” 林芷不解,“嗯?” “不过我母妃祖籍乃是苏州府。”魏濯似是自语般道,“许是如此,我方会觉得这老者有些亲切。” 林芷见魏濯提起先王妃,便笑着转移话题道:“难怪王爷您生得这么好看了,以后我有机会定要去苏州府游玩一番,瞧瞧苏州府的男子是不是都如王爷您一般好看。” 魏濯探过身子伸手捏林芷泛红的鼻尖,“敢?” 虽放慢了速度,几人还是在天黑之前便赶到了日光城。 城门外,几人下马下车登记入城,林芷问老者道:“老伯,可要我们送你至友人住处?” 老者道谢:“不敢再劳烦小姐,我去客栈住下便好。” 林芷也不是爱打探他人私事之人,老者这样说林芷便也不强求,只道:“老伯,您在城中若有任何事,去城中善堂寻我便好,我姓林。” 老者点头,随即又唤住了准备上马的林芷与魏濯,“林小姐,请等一下。”老者从袖袋中取出一只锦缎布包,递至林芷与魏濯面前,“我方才听守城护卫道二位婚期将至,今日能遇上你们也是有缘,这便当是我赠与你二人的新婚贺礼吧。” 林芷下意识地想要推拒,但迎上老者满含期待的神情时又有些开不了口,此时身侧伸过一只手接住了那只锦袋,是魏濯。 魏濯将锦袋交到了林芷手中,转身朝老者拱手道:“多谢老伯,这贺礼我与芷儿便厚颜收下了。” 老者显然很高兴,连连说好,这才面带笑意地朝着一旁的百福客栈走去,林芷与魏濯目送着老者走进了客栈,这才双双上马回府。 不过待林芷回到自己院子拆开这锦袋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着实一惊,里面装的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石,透过光线甚至能看清这玉石内部的纹理,且这坠子形状饱满,表面有十分精细的雕花,林芷虽不精通玉石,但也一眼便知这块坠子定是出自玉石大家之手,若无意外此块小小的坠子乃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玉。 “芷儿,怎么站在此处?”魏濯从隔壁屋内换了身衣裳出来正巧看见林芷正站在廊下看着手中发呆。 林芷抬头见是魏濯,便将玉坠递给了他,“你瞧。” 魏濯瞧了一眼诧异抬头,“这是那位老伯给你的?” 林芷纠正,“是给我们的。” “这玉瞧着有些像是素心玉。”素心玉乃是古时玉石大家琳琅夫人在她的那本《琳琅记》中提到过的稀世宝玉。 由于身边的江闻白与沈喻都是喜爱摆弄这些玉石珍宝的贵公子,魏濯对玉石的了解要比林芷丰富一些,不过他能一眼便认出此玉的来历倒不是因为江闻白与沈喻,而是因为这素心玉他母妃也有一块,常年贴身佩戴。 “传闻中世间仅存四块的素心玉?”林芷大惊,“这也太过贵重了些,要不我去客栈还给那位老伯?”毕竟他们今日才认识,实在没有理由接受老伯如此贵重的礼物。 -- 第138页 魏濯想了想点头道:“今日太晚了,待明日一早我与你一道去客栈。”先不管收不收这玉,至少那位老者手中能有这块素心玉估计也非寻常的老人家,再去问一问也好。 此时的百福客栈中,那位老者正坐在木桌前,桌上一盏烛火被挑得很亮,他在烛火前缓缓展开了一幅画卷,画卷上是一位长相绝美的女子正坐在院中花架下看书,而女子膝下有一稚子正在玩耍,女子的注意力被小儿吸引,温柔慈爱的目光落在小儿身上,嘴边笑意浅浅。 画中的女子与孩童都画得极为传神,老者看着面前的画像,表情似有愧疚,更多的却是怀念与欣慰,他口中喃喃:“画儿,我今日见着濯儿了,他长得与你很像,我一眼便认出他来了,爹对不起你,也实在无颜与濯儿相认,如今能见着他还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已经很满足了,往昔种种,我也该放下了……” 第90章 接风 我便认了她这个妹妹 次日一早, 林芷与魏濯便去了百福客栈,令人意外的是店家竟道那位老伯一早便离开了,林芷有些不甘地问道:“你可知他去往了何处?” 店家为难道:“当时天色尚未全亮, 我实在是没注意。” 见状,魏濯拉过还欲追问的林芷林芷,“芷儿, 算了。” 林芷转头看他,欲言又止, 昨晚她回房后越想越觉得蹊跷, 素昧平生之人不可能因为她与魏濯给予了一点帮助便赠与他们此般贵重之物, 于是她又细细回忆了一下与老者相遇之时的情形。 起初老者对他们是颇具戒心的, 然而当魏濯摘下兜帽之时, 老者的态度便发生了莫名的转变,不仅任由魏濯将他背至了客栈茶寮, 此后更是有问必答,与起初满身戒备的模样大相径庭, 所以林芷有理由怀疑老者是因为认出了魏濯的身份方会如此。 也正因此林芷方颇有些急切得想要知晓那位老者姓谁名谁,究竟为何会将如此珍贵的玉赠与她二人。 走出客栈, 林芷蹙眉道:“要不我派人在城中寻找一番?只要人在城中, 应该能找到。” 魏濯揉了揉林芷的头顶,“走吧, 他一早便离开想来也是不愿意被我们寻到,不必强求。” 林芷犹豫:“可是……” 魏濯拉着她往回走, “无妨,我心中有数。”他昨夜也几乎彻夜未眠,林芷能推测出的,他作为当事之人更容易推测出来, 且有些东西,比如血脉亲情,即使没有求证冥冥之中也有许多玄妙的感受牵连。 见魏濯这般说,林芷便也压下了心中准备把日光城翻个遍的冲动,主动开口道:“那我们先回去?估计纪云也要回来了,也不知赵闫有无动静。” 高羟王城内,一骑着骏马的身着短袄皮靴之人正一路疾驰穿过街巷,不过城内百姓似乎都见惯了这些骑马奔驰的武人,纷纷让出中间道路任由马儿飞驰而过。 此人一路畅行直接入了宫门,宫殿内,文靖公主高婧与高羟王高擎似乎正在争论着某事。 高婧:“西崛与林家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若此时我们再贸然进攻,只怕成了瓮中之鳖。” 高擎不以为然道:“此事我自有安排,文靖你不必多言。” 高婧道:“王兄,我不知你手中还有何底牌,但如今断然不是撕破脸皮之时。” “王妹,我怎么觉着自你去了一趟盈都回来后便如变了一人似的,若不是你我兄妹连心,我真要以为我那个杀伐果决的妹妹被人掉包了。”高擎看着高婧,忽而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还是说王妹你在盈都遇上了什么人什么事足以令你性情大变?” 高婧冷笑,“我此般提议是性情大变还是为了高羟安稳,王兄想来心中最清楚。” 高擎随即大笑,“王妹不必如此严肃,本王这不是在与你说笑的么。” 殿内空气略显凝固,殿外有侍从上前禀报:“大王,有使来报。” “宣。” 候在殿外的密探解下佩刀后入殿,“小人见过大王,见过公主。” 高擎道:“匆匆回城,可是有何要事?” 探子道:“回大王,西崛王前两日在遥定关密会林战,昨日他二人又现身于天啸谷外军营,万俟将军担心西崛与林家军有所勾结,特命属下连夜来禀告大王。” 高擎挥退探子后方转头看向高婧,道:“王妹你看,本王不主动出击,便成了他们砧板上的鱼肉,现在你还觉得我主动进攻的决定有误?” 高婧眉头深锁,提醒道:“兰陌与林战若真有意密谋,为何会被万俟将军的人发现?当心此事有诈。” “兵不厌诈,即便有诈,我也能顺势扭转局面。”高擎不以为然,“再者兰陌狼子野心,自打去年亲入盈都后我便猜到他会有所动作,本王若再不出手,过了天啸谷可就到我们家门口了。” 高婧虽觉其中定有猫腻,但如今这形式她也无法再阻止,只问道:“可要提前备齐兵马?” 高擎点头道:“此事交由你去办,遥定关那边我来安排。” *** 林芷与魏濯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十八,恰逢春分,如今随着婚期临近,细碎杂事也越发多了起来,所幸司玉姑姑极为靠谱能干,林芷也方能忙里偷得几分闲。 将军府后院花园内,日光温暖,百花待开,林芷躺在长长的石椅上,身下垫着的是魏濯的披风,头也惬意地枕在了魏濯的腿上,前些日子军中负责文书的严副将赠予了魏濯一把玉箫,今日得闲魏濯在花园陪林芷赏花便也正好拿出玉箫试试音。 -- 第139页 林芷双目微合,耳畔箫声悦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一想到再过几日便是他二人的大婚,林芷的嘴角便忍不住有些微微上扬。 待箫声止住,林芷方睁开双目,赞道:“婉转悠扬,犹如天籁。” 魏濯被林芷的吹捧逗笑,放下玉箫,下意识地摸了摸林芷的手,“这样躺在石椅上冷不冷?” 林芷伸手贴住了魏濯的脸颊,“一点儿都不冷,掌心都快出汗了。” 魏濯拉过林芷的手握住,“那趁着此时温暖,你再躺一会儿,说不定过会儿沈姨又得找你过去了。” “有惜言陪着呢,她眼光好又有耐心,这几日还多亏有她了。”林芷不无感慨道,“之前我对她多少有些防备,现在放下戒心倒真是和她合得来。” 魏濯道:“你脾性好,与谁都合得来。” 林芷道:“待帮她寻到祖父了,她若还放不下那个西崛人,我便认了她这个妹妹,以后也不至于叫人欺负了去。” “你高兴便好。”魏濯对除去林芷之外其他人并无太大在意,挥手赶走飞近林芷的小虫,“估计西崛王这几日便会来日光城。” 提起西崛,林芷又忍不住担心道:“你说高羟会不会趁你我大婚这几日有所行动?” 魏濯道:“此事倒也不必担心,先不论高羟调兵需要时间,其次,怕是高擎还将赵闫与孙闻当做了一步至关重要的棋,他二人尚未主动请缨去遥定关,估计也是得到了高羟兵马尚未集结的消息。” 林芷重新闭上双目,道:“罢了,有你在,还有二哥与爹爹在,也没什么需要我担心的。” 一如魏濯所言,兰陌在他们大婚前两日便带着三大车礼物浩浩荡荡地入了城。 林将军在府中设宴相迎,而兰陌下榻处所也安排在了与将军府一墙之隔的院落之内,一举一动无一不昭示着林家与兰陌的交好。 城外花田,苏惜言正陪同着林芷一道在选花,虽然现在天气尚有些寒意,但此处种花的花农都有代代相传的种植技巧,能使好些品类的花期提前或延长。 看着花田中大片的鲜花苏惜言倒是比林芷还要兴奋一些,赞道:“以前只看书中有提及边塞之地树木花草与中原大有不同,如今得见真是令人惊叹。” 林芷边随着花农往里走边道:“读万里书行万里路,唯有行过万里路之人方会明白此言真意。” “林姐姐说得对。”苏惜言道,“这次离开盈都,我才知晓天地浩大,对好些书中看来的道理也有了更为具体的理解。” 林芷问道:“估计西崛王那边很快便会有你祖父的消息,到时你有何打算?”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林芷与苏惜言也已姐妹相称,二人间都少了最初的那一份拘谨与防备,苏惜言坦言:“无论是否能寻到我祖父,待林姐姐你大婚过后,我都打算先去西崛游历一番。” 此回答也在林芷意料之中,毕竟能选择独自从盈都来边塞定也不是冲动任性之举,林芷只点头道:“如今我已视你为亲妹妹,到时不管我在不在日光城,护你周全都不成问题,你可安心游历。” 苏惜言垂首点头,“能遇上林姐姐乃是惜言之幸。” 待林芷这边花选得差不多时,白露来报,“小姐,西崛王入城了。” 林芷略有意外,“今日便到了?”她本还以为兰陌最快要明日方能抵达。 白露答道:“已经入了府,二公子让我来告诉您,若选好了花便先回去,中午府中设宴替西崛王接风。” 林芷倒也不着急回去,将所有花木事宜与此处花农交待完毕,这才去院中将还在学做花蜜茶的苏惜言寻来,打道回府。 马车上,林芷瞧着苏惜言似有些心不在焉,只当她是近日替自己准备婚宴太过操劳,并未多做他想。 将军府内,林芷与苏惜言回去时,厅内接风宴正开始,苏惜言本想回避,不过林芷倒没有太多顾虑,带着她与上座几人行礼之后便一同在席间空位上坐下。 席间,主座之上林向青魏濯与兰陌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林芷的座位本应靠前,不过她随着苏惜言一同坐到了东侧后排的空位上,这个位置掩在人群后倒是很方便林芷观察席间某些人的神情举措,比如那位面无表情不停喝酒的孙副将,又比如另一侧满脸堆笑看似随和的赵闫大人。 由于是招待来客,宴席间所备菜肴都更偏向于西崛口味,重辣重香料,林芷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几人后,又无意识地看向了上座的魏濯,只见他偶尔端起酒杯喝一口,面前案几上的菜肴几乎未曾动筷。 林芷忍笑,这人瞧着是个位高权重的王爷,实际上私底下和孩童一般,一点儿也吃不得辛辣重口的,估计这一桌菜没有一道他下得了筷的。 差不多情况的还有林芷身旁的苏惜言,方才尝试着吃了一口立刻便饮了一杯茶水,林芷笑问:“吃不惯?” 苏惜言端着茶杯无奈道:“味道有些重了。” 林芷给她解释:“这些菜肴都加了西崛特有的香料,有驱寒暖身的功效,也是当地百姓代代相传的配方。” 苏惜言闻言又夹起一筷递进口中,细嚼片刻后道:“这样尝起来也不是这么呛口了。” 林芷笑道:“若你日后欲入西崛,这菜肴的口味确实得早些适应。”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招手吩咐身后丫鬟给魏濯与苏惜言都另外送一份清淡些的汤羹上来,并道,“待过会儿宴席结束,我再带你去见一见西崛王。” -- 第140页 苏惜言自然明白林芷此言之意,包括她方才特意领着自己一道入席都是为了在西崛使臣或者说在西崛王面前表面她与自己交好之意,以便自己日后入了西崛能有所依仗。 苏惜言心下不无感动,她何其有幸能遇上林芷,并得其真心相待。 。 第91章 惜言 那本王更得敲锣打鼓送她去西崛王…… “奴婢见过西崛王。”宴席后, 蒹葭适时拦下了兰陌,“我家小姐备下了好茶邀您花园一叙。” 兰陌对林芷身边这两个小丫鬟也也是认识的,闻言道抬手道:“烦请带路。” 小花园茶室内, 苏惜言亲自在冲泡着茶水,林芷看着她细致专业的动作,不无意外道:“你倒是懂茶。” 苏惜言边将第一泡的茶水倒掉, 边回道:“少时看过茶经,后来去了苏府, 姑母素爱饮茶, 我便跟着随意学了些时日。” 林芷看着苏惜言的动作也知这功夫定不止“随意学了些时日”这么简单, 想来也是, 无论苏夫人待她多亲近, 但也终究是寄人篱下,否则也不会练就她此般进退有度, 生怕给人添了麻烦的性子了。 苏惜言倒入最后一泡茶水后,蒹葭也正好引着兰陌走进了茶室, 林芷起身相迎,“西崛王安好。” 兰陌在空座上坐下, 林芷示意苏惜言给他上茶, 并介绍道:“这位便是苏惜言苏小姐。” 苏惜言朝兰陌盈盈一礼,“惜言见过西崛王。” 兰陌看了看她, 微微颔首,显然并不记得曾在盈都见过眼前之人。 苏惜言在林芷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不待林芷开口,兰陌便主动望向她道:“你之前托我打听之人不出意外确在西崛,我已寻到他年前居住过的处所,年末时那村落遭遇火灾, 半个村落之人都搬迁到了别处,这位苏老伯亦在此列,待我寻到他现在所居之地再告知你。” 林芷又问:“这么说来,苏家祖父尚在人世?” 兰陌点头,“是。” 林芷展颜,“只要确定尚在人世,那再相见也是早晚之事。”说着,看向苏惜言道,“如此你也能安心些了。” 苏惜言眼中亦不无惊喜,开口道谢:“多谢林姐姐,多谢西崛王。” 林芷也亦道:“此番有劳西崛王相助了。” 兰陌摆手不以为意,他方才在宴席上也饮了几杯酒,眉眼间的锐气要比平日收敛不少,他道:“林小姐难得托我办事,我又怎敢不上心。” “西崛王言重了。”林芷轻笑,“后日你可定要多饮一杯酒。” 兰陌的目光落在林芷身上,只见她面带笑容却略为客套,提及后日大婚时眼底却是蔓延开来深深的笑意,他仰首饮尽杯中茶水后起身,“一言为定。”说完便大步走出了茶室。 苏惜言瞧着兰陌利落远去的背影,眉眼微垂,也不知方才那杯茶水可还合他口味。 待兰陌走远,林芷方与苏惜言道:“惜言,既然西崛王能这样说,估计寻到你祖父也是早晚之事了。” 苏惜言道:“我来之前倒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林芷笑道:“你不了解兰陌为人,此事他当时既应承下来,那便定会给我一个结果。”这也是父兄愿意与兰陌结盟的原因之一。 苏惜言默默点头,“西崛王确实是个有担当的。” 林芷见她气色不佳,以为她近日太过操劳,于是道:“你这些日子也累了,今日早些回院子里歇息,想来明日便不如今日清闲了。” 苏惜言离去后,林芷瞧着面前这一壶尚未饮过的好茶颇有些可惜,转念一想便让蒹葭去瞧瞧魏濯是否有空,若得空便将他寻来喝茶。 谁知这头蒹葭尚未走出花园,便碰上了迎面而来的魏濯。 魏濯踏进茶室,“芷儿。” “王爷用茶。”林芷将手中的刚倒好的茶水递给魏濯,“您来得可真快。” “听白露说你在这儿便过来瞧瞧。”他自然不会承认是因为得知林芷请兰陌喝茶方会立刻赶过来的,接过茶水,啜饮一口,“这茶倒是挺香的。” 林芷笑言:“不香怎么会叫你来饮。” 正说着林芷倒茶的手突然一顿,似是突然想起了某事,魏濯询问道:“怎么了?” 林芷瞧着手中的茶水,若有所思道:“我好似知晓惜言的意中人是谁了。” 魏濯莫名其妙,“嗯?” 林芷端起茶杯,目光中闪烁着一丝狡黠,道:“我的直觉应该不会错,难怪惜言一直闭口不提那人姓谁名谁了。” 魏濯瞧着林芷的表情挺可爱,伸手捏她脸,“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挺好事?” 林芷哼道:“那若我告诉你她中意的是西崛王呢?”这一壶好茶,还有方才魂不守舍的摸样,林芷不无感慨,果然喜爱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 魏濯微微一愣,随即展颜道:“那本王更得敲锣打鼓送她去西崛王城了。” 林芷被逗笑,却又有些顾虑道:“西崛王可瞧着不似对惜言有那份心,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无心便罢了,若真二人成了也是好事。”魏濯显然并不愿意林芷多提兰陌之名,言简意赅,“待日后兰陌坐稳塞外,中原与西崛若要维持交好现状,联姻不失为一个法子,苏惜言也算是苏家小姐大家闺秀,到时赐个公主称号,岂不是水到渠成?” -- 第141页 虽然林芷不甚赞同将儿女私情与朝堂政事混淆,但也不可否认,魏濯此言确实为苏惜言谋得了一个最好的结果,她笑道:“罢了,当事之人还未说什么,我在背后胡乱猜测,实在不是君子所为,顺其自然便是了。” 林芷瞧着魏濯又倒了第二杯茶,笑道:“这茶是不是尝着很特别?改日我去找惜言学一下如何泡制。” 魏濯却拉过她的手道:“你只要负责喝茶便好。” 林芷挑眉问道:“那王爷替我泡茶么?” 魏濯:“有何不可?” 西苑庭院中,苏惜言回来的时候如烟正在摆弄刚送来的花草,见苏惜言回来,立刻上前道:“小姐您瞧,这些是司玉姑姑刚遣认送来的,说是您与林小姐一道选的,真好看呀。” 苏惜言并未被眼前鲜艳的花给吸引,而是径直在石桌前坐下,面上似有些愁绪。 如烟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忙放下手中的工具,上前关切道:“小姐您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苏惜言摇头道:“莫要担心,并无什么事,只是方才见到西崛王了,他带来了外祖父的消息,外祖父应该尚在人世。” 如烟喜道:“这是好事呀!”又忍不住问道,“小姐您瞧着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的样子?” 苏惜言没有多言,方才见着兰陌,从起初的惊喜到现在的失落,苏惜言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此番一意孤行是否正确。 早前在盈都,兰陌丝毫未曾掩饰过对林芷的倾心,苏惜言自然不会不知,只是她一直抱有一丝期待,林芷与诚王一对璧人,她并不是没有机会,所以七夕那晚她还是红着脸将绢花塞进了兰陌怀中,一如表哥所言情之所钟难得糊涂,也正是抱着这种念头她方有了孤身来边塞的勇气。 只是方才当她瞧见兰陌望向林芷时炽热而又克制的目光,她便有些想要退缩了,林三小姐那么优秀而遥不可及,她又有何资格与林芷相比较?她又如何能让兰陌将目光移落到她的身上? “小姐,您还好吗?”一旁的如烟不无担心。 “我没事。”苏惜言轻叹,“只是今日见着人了,却突然有些胆怯了。” 如烟并不能明白苏惜言内心的纠结,只不解道:“可是您千里迢迢从盈都来了这里,不就是为了此事?当初您孤身一人背井离乡都未曾胆怯,现在又怎能胆怯?” 闻言,苏惜言眉头也舒展开了些,“你说得对,人都已经来了,现在又怎能就此退缩。”总是要尝试过后,即便没有结果也算不虚走这一遭了。 由于再过一日便是大婚,次日一早整个将军府便忙碌了起来,苏惜言正欲去司玉姑姑那儿瞧瞧有什么能做的,只是尚未踏出院子,便瞧见蒹葭抱着一把琴走了过来,许是走得有些急,说话时还有些微微气喘,“苏小姐,您这是有事要出去?” 苏惜言道:“我准备去前面看看有什么能做的,蒹葭姑娘这匆匆而来可是有事?” 蒹葭闻言似是松了一口气,“您有空那便最好了,我家小姐还想劳您把这琴给西崛王送过去呢。” 苏惜言瞧着蒹葭手中抱着的古琴,疑惑道:“给西崛王送琴?” 蒹葭解释:“西崛王素来喜爱中原琴乐,昨日还特意提到了此事,小姐本欲亲自送琴过去,只是夫人那边有事实在走不开身,府中琴师也都不巧被司玉姑姑喊去了,现在也只有苏小姐您精通音律,小姐便让我来瞧瞧您可有空?” 苏惜言随即应下:“自是有空的,我去送便好。”一旁的如烟立刻上前接过了蒹葭手中的琴。 “那就有劳苏小姐了。”蒹葭边与苏惜言道谢边道,“司玉姑姑还给西崛贵客准备了一些点心,已经遣两名小厮侯在门房了,到时陪同您一道过去西崛王府上。” 待苏惜言点头应下后蒹葭这才匆匆走开,估计今日要她忙活的事还不少。 目送着蒹葭走远,苏惜言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后方转头问如烟,“从盈都带来的香膏还有吗?” “一直在柜子里收着呢。”如烟问道,“您今日要用吗?” 苏惜言走进屋内,“拿过来吧,不能辜负了林小姐的好意。” 如烟不解,“这和林小姐有何关系?” 苏惜言笑了笑并未再多言,林芷聪慧剔透,想来昨日在茶室已经看出了自己有意西崛王,故而今日特意遣自己前去送琴,且还顾忌自己身份遣了府中小厮随行,如此体贴周全,也难怪当初在盈都能让表兄明知不可能而又一往情深了。 轻轻拧开香膏的盖子,苏惜言在手腕与裙摆处都抹上了一些,周身立刻蔓延开来了清清淡淡的香味,宛如江南雨季间的浅浅花香,又换上了一根通透的玉簪后这才带着如烟出了院子。 第92章 大婚 从今往后他便是她的夫君 西崛王下榻的住所乃是仅仅与将军府隔了一条小巷的那座别院, 苏惜言带着如烟与两名小厮步行数步便到了别院门口。 府内西崛护卫通传过后便引着苏惜言走进了院子,一路往内,直至到了后院亭台处方见着兰陌的身影, 他衣裳单薄,半长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手执长|枪, 显然在苏惜言来之前正在练武。 苏惜言站在距兰陌数步外的地方微微福了福身子,“见过西崛王, 林小姐让我来给您送琴, 府上还给您准备了一些特色吃食。” -- 第142页 兰陌瞧见苏惜言身后如烟抱着的琴, 冷峻的面容有了一丝松动, 问苏惜言道:“可会弹琴?” 苏惜言点头, “略通音律。” 一旁的仆从很快搬来矮桌琴凳,苏惜言在琴凳上坐下, 台阶下的兰陌再次提起了长|枪,继续练武, 铿锵的琴音响起伴着兰陌精绝流畅的枪法,倒是异常和谐。 兰陌这几日虽面上不显, 但身边亲近之人都能感觉到他情绪不佳, 此时他更是将所有多余的情绪都倾付在这肆意的长|枪之上,如疾风略过劲草, 再无克制与掩饰。 苏惜言指尖在琴弦上翻飞,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台阶下那个挥汗如雨的身影, 琴音渐紧,兰陌的招式也越发狠厉急徐,伴着最后一个琴音乍停,兰陌手中的长|枪也因与地面的大力碰撞而折断, 泛着寒光的利刃不受控地飞向了台阶那侧—— 苏惜言不及反应,眼看着要被断掉的利刃所伤,下一瞬被带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之中,秀气的鼻尖重重撞在了兰陌坚硬湿热的胸膛之上。 兰陌带着苏惜言飞身躲过了这飞来利刃,看着利刃重重插|进了琴凳后的青石地面,兰陌这才松开了怀中之人,“可有受伤?” 苏惜言双颊绯红,半为惊吓半为羞赧,微垂的目光落在了近在咫尺的胸膛之上,白色的衣衫被汗水浸透,方才那瞬间的接触,她听到了这胸腔下传来的有力心跳,“多谢西崛王出手相助,我并无大碍。” 兰陌目光落在苏惜言面上,只见她白皙的鼻尖此刻有些发红,他转身对身后的侍卫道:“去把大夫请过来。” 苏惜言下意识地将左手藏进衣袖,方才慌乱间,左手手背在粗糙的台阶上蹭出了一片血痕,没想到竟被兰陌注意到了。 兰陌瞧见她的动作,冷峻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但随即便恢复了常态,问道:“除了手背可还有哪里受伤?” 苏惜言连忙摇头,“没有了。”心底百转千回,不知兰陌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不仅不似林三小姐那般文韬武略便罢,还这般笨手笨脚。 大夫很快被侍卫带了过来,兰陌由于练武衣裳早已被汗水打湿,见大夫来了交待一侧侍卫过会儿护送苏惜言回将军府后,便先行回了内院换衣。 闻讯而来的如烟不无急切,“小姐,您受伤了?” 苏惜言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慌张,便安静地任由大夫替自己清理伤口并上药,伤口并不深只是那一大片红痕看着有些骇人。 药膏碰及伤口多少有些疼痛,苏惜言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老大夫见状对这文弱小姑娘也多了几分赞许,多了一句嘴道:“王上特意吩咐我给您用最好的膏药,这样方不会留下疤痕。” 苏惜言瞧着大夫手中连装着药膏的罐子都是碧玉材质,心下了然,想来这定是颇为稀有的外伤膏药,她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浓烈的情感,如此男子,让她如何能不心动? 将军府内,林芷端着一壶热茶与一小碟茶点敲开了魏濯的房门,“司玉姑姑亲手做的茶点,我送些来给你尝尝。” 魏濯见她进来,面上浮上了一抹笑意,“不是说陪沈姨上香去了,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林芷将手中托盘摆在桌上后道:“我提前回来了。” 明日便是他二人大婚之日,然而上回遇见的老伯并未再次出现,魏濯虽并未多言,林芷也能猜出他现在心里并不好受。 林芷捏起一小块糖糕递进他口中,“不是很甜,你尝尝味道,若是好吃明日婚宴便多备一些。” 魏濯顺势拉林芷坐进他怀中,“明日的婚宴总觉得亏待了你。” 虽然林夫人事无巨细都挑了最好的,毕竟身在边塞,又有高羟虎视眈眈,即使林夫人给林芷准备了最华美的礼服最贵重的首饰,婚宴规模与盈都对比也只算是一切从简。 林芷单手覆上魏濯的侧脸,温婉含笑,“你愿意屈尊降贵在此与我成婚,能让我在爹娘的见证下出嫁,我便已是心怀感激了,再铺张的排场又怎么比得过家人的祝福?” 看着林芷真诚的眼眸,魏濯无奈道:“傻丫头,待日后回了盈都再补偿你。” 上一世林芷早已经历过一场盛大奢靡的婚宴,只可惜婚宴再浩大也改变不了婚后的悲惨,不过她明白魏濯这是不想委屈了自己,便也点头道:“日后悉听王爷安排。” 院外丫鬟小厮忙碌不已,来来回回得为了明日的婚宴做准备,屋内,林芷则陪着魏濯喝茶闲聊,纵使那位老伯最后不再会出现,林芷也不希望这事成为魏濯心头的遗憾。 三月初八,良辰吉日,宜嫁娶。 这日一早,林芷便被蒹葭白露唤起来梳妆打扮,满院子大红的绸缎与喜字映着所有人脸上的喜气洋洋。 由于身在日光城,婚礼并未完全采用中原繁复的礼仪,而是在礼官的协助下结合实际做了些许调整。 执扇遮面,林芷在傧相的引领下缓缓步入前厅,屋内宾客满堂,上座的林将军与林夫人满目含笑。 候在院中的魏濯一席大红锦袍,面如冠玉俊美无双,深邃的眼眸中唯有林芷一人,二人相携步入厅内,仪式短暂而庄重,伴着“礼成——”之音落下,二人被簇拥着送进了新房。 白露与蒹葭早前便得了吩咐,将那群看热闹的大老爷们都挡在了房门外,蒹葭扬声道:“咱们将军可是将埋了十八年的女儿红都挖出来了,你们再在这里闹,去晚了酒可得被分完了!” -- 第143页 果然此言一出,平日里禁酒的大老爷们瞬间被吸引了过去,没多时便闹闹哄哄地去前院分酒去了。 蒹葭与白露相视一笑,朝着门内道:“王爷王妃,人都被赶跑了,我们在门外守着呢!” 屋内,魏濯执起桌上的酒杯,二人交杯而饮。 放下酒杯,魏濯的目光一刻都难以从面前这张比往日更加明丽美艳的面容上移开,“芷儿……”他唤着她的名字,素来果决之人在此刻竟有些无措,仿佛是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珍宝那般,小心翼翼而又爱不释手。 林芷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上了魏濯的唇角,微微一笑,“夫君。” 下一瞬,炙热柔软的唇舌交缠,魏濯紧紧地拥吻着怀中娇俏的美人,从今往后,他便是她的夫君,是与她执子之手死生契阔之人。 前院林将军与林夫人已经与众人先行开席,觥筹交错载欢载笑。 忽而门房匆匆跑来,恰巧迎面碰上了司玉姑姑,那门房立刻唤道:“姑姑!” 司玉将手中的物件交给一旁的丫鬟,走进门房问道:“小五,何事跑得这么匆忙?” 小五将手中的一只长形木盒递给司玉,“姑姑,方才有一老者在府门口站了好些时候,我便上去问他可是府上客人要不要进来吃席,结果他只将这个盒子给了我让我转交给诚王殿下,对了,还有一封信。”小五边说着边从怀中拿出一封被封口的信件。 司玉借过信件,只见外面写了四个字“濯儿亲启”,见状,司玉也不敢耽搁,交待小五道:“你赶紧去前门,看看那位老人可有走远,若还在务必把他留下来。”说完自己也立刻回身走进厅内与林夫人汇报。 厅内林夫人听完司玉所言面色骤变,立刻起身欲往前门去,林将军莫名其妙,问道:“夫人,出了何事?” 林将军正在与宾客喝酒,林夫人便朝他笑了笑,只道:“无事,门外好似有个熟人,我去瞧瞧。”说完便与司玉二人快步走了出去。 大门口张灯结彩人头攒动,都是前来看热闹吃喜糖的百姓,众人见林夫人出来,皆道喜道:“恭喜夫人喜得佳婿!” “同喜同喜,大家多吃些喜糖喜果。”林夫人边朝众人点头边朝人群中寻找着萧言之的身影,只可惜并无踪迹。 得了司玉指示的小五也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林夫人忙拉他进了一旁的屋子询问:“找到人了吗?” 小五摇头,“夫人,今日街上人实在太多了,咱们这条街出去又是岔路口,实在是找不着。” 林夫人站在原地呆愣了片刻,随即叹气转身,“罢了。”萧言之悔恨半世,如今能走出这一步来到日光城已属不易,他不愿与魏濯相认只怕是心中的愧疚早已超过了怨恨。 林夫人重新回到厅堂时正好遇上换下了凤冠霞帔穿上了大红衣裙的林芷与魏濯,林芷见林夫人站在外面便问道:“娘亲,怎么在外面?您手上拿的这是什么?” 林夫人看着魏濯略作思忖,终是开口道:“随我过来。” 第93章 外祖 你永远都是我至亲至爱之人 偏厅内, 林夫人瞧着魏濯不无为难,良久方道:“濯儿,兴许你也早已知晓, 你祖父尚在人世。”林夫人斟酌着开口道,“你外祖父乃是名满天下的当世第一画师萧言之。” 魏濯眼眸微垂,对林夫人所言并无意外, 早年间他为了调查母妃死因,早便派江闻白调查过外祖踪迹, 当日林芷会在圩州遇见受伤的江闻白也正是为此。 对此林芷到是有些意外, 世人口中的萧言之不仅笔墨丹青出神入化, 其样貌也是风流闲雅玉树临风, 然而当日那位老者瞧着颇为苍老, 虽然举手投足间也可窥见大家之风,但怎么都无法让人联想起这便是名动天下的第一画师。 林夫人一直在观察这魏濯的表情, 她并不确定魏濯对此有何想法,见魏濯神色无异, 她方才继续开口道:“方才你外祖父来过了。” 魏濯陡然抬头望向林夫人,原本随意搭在木椅扶手上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他人……现在何处?” 林夫人将木匣与信件交给了魏濯, “萧翁只留下了这个,我追出去时他已经离开了。” 魏濯接过木匣打开, 只见里面两幅卷起的画轴,一幅略显陈旧, 一幅尚余墨香。 魏濯指尖在画轴上微微停顿,轻轻取出了那副陈旧的画卷缓缓展开,画面上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容映入了魏濯眼帘。 一旁的林夫人已经掩嘴轻忽出声:“画儿……” 画卷中的萧画儿年轻而美丽,即便只是拿着一册书随意地坐在花架下也难掩她倾城倾国的容颜, 她的目光温柔而慈爱,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膝下嬉闹的稚子身上,那时魏濯幼时。 萧言之画技精湛,仅凭一幅画作便让看画之人好似重新目睹了当时的娴静美好。 林夫人眼眶泛红,她本不欲在今日多言旧事,然而瞧着跃然纸上的萧画儿,她不无激动道:“濯儿,你娘亲乃是你外祖的唯一子嗣,当年你外祖母去得早,你外祖终身未再续弦,孤身一人带着你娘在盈都落脚安家,他将满腹才学倾授予你娘,画儿内外兼修,十三岁便名动盈都。” 林夫人似是回忆起了当年的趣事,嘴角露出了一抹怀念,然而笑容只一瞬便又消失在了面上,“后来你爹在满城才俊中替画儿选中了诚王,这个错误的选择便开始了她的不幸,也开始了你外祖父半世的悔恨与自责。” -- 第144页 “画儿离世之后,你外祖父便毅然辞官孤身离开了盈都,隐世而居,这一走便是十余年。”林夫人不如叹惋,“造化弄人,这又谁对谁错呢?” 一旁魏濯与林芷听完林夫人所言皆有些沉默,忽而林芷似是想起了某事,伸手从腰间解下了一枚玉坠,“娘,您可认识这枚玉坠?” “这是素心玉?”林夫人果然一眼便认出了此玉,接过查看,只见剔透的玉石内部纹理分明,“芷儿,你是哪儿得来的这玉?” 林芷瞧了瞧魏濯,开口将当日偶遇萧言之并获赠此玉之事简单说与了她娘亲知晓,林芷说话间,魏濯也伸手打开了另一幅画卷。 画卷展开甚至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墨香,显然是这几日的近作,画卷上一男一女并肩骑马踏雪而来,俨然是当日回程途中的魏濯与林芷二人,想来是萧言之记下了那日的场景,并赶在他二人婚宴之前完成了画作。 “好生收着。”林夫人将素心玉递还给了林芷,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给二人解释道,“当年这玉是萧翁在濯儿出世前便准备好的,此玉一共有两块,一块为画儿随身所带,而这一块本是萧翁欲送给外孙的见面礼,只可惜当年俗事繁杂,便也误了送出的时间,如今萧翁既已亲手送给了你二人,想来也算是对前尘往事的了结了。” 魏濯看着手中这一幅并无落款的画作,缓缓开口问道:“沈姨,您可知这些年他……我外祖过得可还好?” 林夫人道:“这你放心,萧翁不愿来日光城,我也无法强求,但我一直有托付圩州城中的药堂掌柜每隔半月便借采药之名,前去陪萧翁说说话也给他把把脉,逢年过节也会让人前去探望。” 林夫人说着又纠正魏濯道:“可不能再叫沈姨了,得随芷儿改口叫娘亲了。” 林芷失笑,推她娘亲出去,“您快去厅中吧,再不去爹爹得寻你了,我与王爷收拾一下也就过去。” 林夫人也知晓要给他二人留一些空间,吩咐了一声“你们也早些过来”便先行走出了偏厅。 待厅内只剩下了魏濯与林芷二人时,林芷上前一步半蹲在魏濯跟前,将手中的玉坠小心地挂上了他的腰间,“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林芷半仰着头,精致的妆容让她看上去比往日更加美艳动人,魏濯伸手拉她站了起来,“不是很喜欢这玉吗,你自己留着便是了。” 林芷单手勾着魏濯的下巴笑道:“你都是我夫君了,挂你腰间和挂我腰间有何区别?” 魏濯将展开的画卷收起,仔细收在了木匣之中,这才拆开一旁的信封,将这张写满字迹的家书细细看完,通篇文章句句真心,每一字都透着一位长辈对小辈的拳拳关切,着薄薄的一张纸仿若倾注了这十四年间所有的缺失与遗憾。 魏濯并未避开林芷,与她一道看完了书信,透过文字林芷似乎能想象出萧言之在烛火下佝偻着一字一字写下这份家书时的情形,她轻叹,“等事情结束,我陪你去一趟圩州如何?” 魏濯并未说话,只将信件也收进了木匣之中,合上盖子,他道:“我一直以为世间早已没有亲人在了,今日见到这些物件,竟有些恍惚,原来我也不是孤身一人,这世间尚有亲人同在。” 林芷侧身搂住他的脖子故作娇嗔:“夫君,何为孤身一人?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人吗?” 魏濯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是我说错话了,你永远都是我至亲至爱之人。” 林芷唤来白露将这只木匣拿去院中收好,这方与魏濯相携步入了厅堂,在一片祝福声中与宾客们把酒共饮。 宴席过后,林夫人还为宾客们在花园准备了歌舞与糕点,锦簇的繁花中异域歌姬舞姬们翩翩起舞,主宾同乐。 石桥旁的凉亭内,兰陌正坐在其中饮着酒,此处由于有树木遮挡,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不远处歌舞姬们的表演,所以人也相对较少。 方才在厅中,当兰陌瞧见林芷与魏濯十指相扣地走进来时,他心中依旧涌起了一丝难以自控的烦闷,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未曾料到当亲眼目睹林芷嫁作他人妇时,他还会如此……不平。 若她的丈夫是个庸才,那他还有十分的信心将她重新抢回来,然而她的丈夫不仅不是庸才,甚至比自己还有余,从今往后他连正大光明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 兰陌忆起当初在茹门之时,林芷身骑白马手持长|枪破军而来,美艳的容颜染上了敌军的鲜血,而她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她聪慧美丽又强大勇敢,兰陌曾以为自己不会为任何女子动心,直至他遇见了林芷。 可是现在她却成了别人的王妃。 亭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兰陌转头看去,只见苏惜言头戴珠钗身着粉黄纱裙端着一只托盘缓步踏上了台阶,她头上的珠玉步摇随着她的步伐不停晃动。 兰陌忽而想起林芷以前在日光城是似乎也偏爱步摇,他曾故意逗她道,这坠子摇来摇去怕是会把人摇晕,犹记得当时林芷狠狠瞪了他一眼并未反驳,只是片刻后再见她,她头上的步摇已经从一支变成了两支。 兰陌仰头饮尽杯中余酒,真是喝多了,瞧着谁都像是林芷了。 “惜言见过西崛王。”苏惜言朝兰陌微微一礼,随即将托盘摆上了桌,解释道,“后厨准备了一些醒酒汤,我见您喝得不少,便给您送了一碗过来。”说着还捕捉痕迹地将桌上的酒壶往自己这边移开了一些。 -- 第145页 兰陌并没有喝醒酒汤,但也没在继续喝酒了,他知晓自己酒量,即便心情不佳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饮酒失态。 目光瞥见苏惜言今日带着一副珍珠手镯,前端连着戒指,一小片珍珠网恰好挡住了手背上的伤痕,兰陌随口问道:“伤口好些了吗?” 苏惜言笑了笑,“好了,已经不疼了。” 兰陌见她若无其事的模样,不觉好笑,昨日那一大片划伤瞧着颇为吓人,即便他让大夫给苏惜言用了上好的伤药,也不可能今日便好了,再瞧着她手背上的珍珠首饰,虽瞧着好看,不过估计摩擦在伤口上还是有些痛的。 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此刻的兰陌似乎要比往日好相处一些,他竟开口与苏惜言道:“把珍珠链子拿开给我看看。” 苏惜言略一犹豫,还是依言取下了珍珠网,果不其然,昨晚已经稍微恢复一些的手背,此刻又被磨出了血迹。 兰陌素来不喜这种因为爱美而伤了身子的做法,略微皱眉道:“若不带这珍珠,应该不至于还这么严重。” 苏惜言笑道:“今日乃是林小姐的大喜之日,我自然不能给她失了颜面。”苏惜言也是傧相之一,她这般说着又准备重新将珍珠手链带上。 谁知下一瞬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动作,兰陌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又不是你的大喜之日,莫要再带了,过会儿我让大夫将膏药送来给你,你记得按时涂抹。” 苏惜言看了眼兰陌,并未坚持佩戴,手中动作微顿便将这副珍珠取了下来,这才又问兰陌道:“西崛王可是不喜这醒酒汤的味道?那我去给您换一壶茶来。” 兰陌开口阻止,“无妨,本王并未喝多。” 苏惜言站起身子,眉眼如画温柔似水,“您爱烈酒醇香,却不知清茶回甘亦能沁人心脾,您稍等。”说着便转身走下了台阶。 云鬓间步摇轻晃,兰陌瞧着她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第94章 备战 自己又何尝不是冲动而奋不顾身的…… 新婚之夜, 红烛帐暖,满室旖旎。 次日一早,魏濯醒来时林芷尚在熟睡, 他半撑着手肘看着林芷未施粉黛毫无防备的睡颜,眼底的爱意缱绻,何其有幸, 如此佳人已然是他的发妻。 魏濯轻声起身,候在外间的蒹葭听见响动进屋, 魏濯示意蒹葭莫要打扰林芷休息, 自行去外间穿戴洗漱。 又过了小半时辰林芷方堪堪转醒, 她睁开眼帘瞧着头顶大红的幔帐,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忆起昨夜种种,不觉双颊绯红, 连带着又感觉腿酸腰软了。 撑着身子坐起,见身旁的床榻早已没人, 估计魏濯已经起来好些时候了,林芷正发着呆, 房间门被推开, 只见魏濯一身常服神清气爽地端着一只汤碗走了进来。 魏濯进门见林芷已经醒了,便将碗放在桌上走近到了床边, 看林芷呆愣愣的模样,不觉好笑, 弯腰捏她的鼻尖,“睡蒙了?” 林芷猛然回过神,脸颊绯红,推开魏濯, “唰”得一下把头蒙进了被窝,被窝下的整个人像个煮熟的虾子一般,前所未有的羞赧瞬间涌上了心头,林芷整个人缩在被窝里试图遗忘昨晚那整整一宿的放|浪与纵情。 魏濯伸手去扯她的被子,温言相劝:“别闷坏了,快出来。” 林芷的声音透过被子传来,“那你先出去。” 魏濯道:“那好,我让蒹葭过来。” 片刻后房中似乎没有了声音,林芷这才掀开了脑袋上的被子,然而下一瞬便看见魏濯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温柔含笑。 林芷欲躲然而魏濯快她一步拉住了被子,“乖,别闹了,再不起来,娘给你熬的汤都要凉了。” 林芷耳尖依旧红红的,“娘已经起来了?”她娘亲身子不好,素来起得要晚一些,没想到今日已经起来了。 林将军与林夫人早前便交代过,不在盈都无需拘泥礼数,让二人早上也不必特意早起敬茶问安,不过魏濯一早起来还是先行去给二位长辈问了安。 “别着凉。”魏濯拿过外袍替林芷披上,“娘一早便亲自下厨给你熬了补汤。” 很快,外间的蒹葭白露也端着洗漱用具和干净的衣裳走了进来,换衣裳时,林芷身上难免露出几处遮盖不住的红印子,惹得两个小丫鬟红着脸相视偷笑,对此林芷权当没看见。 直待梳妆完毕,白露蒹葭出了内室,林芷这才恶狠狠地瞪向魏濯,“丢死人了。” 魏濯低头亲她,“以后这种情况多着呢,还不如叫你那两个小丫头早些习惯。” 林芷被他掐着腰亲得腿软,待坐到桌前时,原本还算温热的汤碗早已凉透,唤来丫鬟重新加热过后,方吃上了这碗林夫人一早起来熬的补汤。 待二人一道用完早膳,已快过辰时,林芷问魏濯道:“西崛王是不是今日离开?” 魏濯:“他还在府中,估计今日晚些时候才会走。” 林芷微微颔首,正欲开口,却听门外传来几声扣门,随即是白露的通报:“王爷,王妃,西崛王派人来传话,说是有苏小姐外祖父的消息了。” 闻言,林芷不禁与魏濯笑道:“我正想着这事呢,人倒送消息来了。”随即扬声道,“让人去前院等着,我马上来,白露,去将惜言也唤来。” 前院厅内,林芷过去时,苏惜言尚未到,西崛侍卫将刚收到的消息递给林芷查看,上面只简单写着已寻到苏惜言祖父,现人在西崛王城外的某村庄落脚。 -- 第146页 西崛侍卫道:“王上道若苏小姐欲往西崛寻亲,今日可以与我们同往。” 林芷颔首,“我过会儿给你们王上大夫。”侍卫应“诺”后便先行告退。 苏惜言也很快便赶了过来,“林姐姐,您找我?” 林芷将手中的纸条递给苏惜言,“惜言,这是西崛王方才遣人送来的,你有何打算?” 苏惜言在心中早已做好准备,所以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并无太多犹豫,开口道:“惜言想入西崛寻祖父。” 对此林芷也无意外,只问道:“西崛王一行人今日便会离开日光城,你若愿意便随他们同行,一路也有个照应,如何?” 苏惜言微微一愣,随即应下,“多谢林姐姐。” 林芷见状也未再多言,只道:“那便早些回房间收拾一下吧。” 兰陌与林向青林战敲定天啸谷之事后便匆匆启程动身,城门处,林芷送苏惜言上了西崛的马车。 “惜言,望你此去一切顺利。”隔着车窗,林芷望着车内的苏惜言,缓声叮嘱,“不管前路如何,你都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以及你还有我这个姐姐在。”有些话林芷无法言明,但却不能不提点。 苏惜言聪慧,明白林芷这是有意敲打提点自己,重重点头应下:“惜言记下了。” 林芷交代完苏惜言,又勒马走向兰陌,朝他微微一礼,道:“我这妹妹身子文弱性子却要强,此番孤身背井离乡,一路上还望西崛王多加照顾。” 兰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想要将她的样貌刻进眼底,落下一声“林芷,后会有期”,便毫不犹豫地策马向前,扬起一路风尘。 林芷目送着西崛的车队走远,这才缓缓调转马头朝着候在不远处的魏濯走去,如果说苏惜言为了这份虚无的情感太过冲动,可当自己面对眼前这人时又何尝不是冲动而奋不顾身的。 军营内,林向青林战与几位副将正在议事厅中商议联合西崛攻下天啸谷之事。 孙闻坐在左侧倒数第二个位置上,他目光微垂闭口不语,忆起昨晚赵闫派人送来的那张纸条,上书让他此次务必随军前往遥定关,对此孙闻心中不无疑虑,然而思及赵闫乃是赵婉柔的亲信,孙闻便也安心了不少,在他心里赵婉柔依旧是当初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她想做的事定然不会是有违道义的。 众人你言我语商议着接下来的计划,孙闻心中有事全程并未开口,所幸他素来是个话少的,倒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直至这场议事接近尾声,林向青开口指派前往遥定关的副将时,孙闻方开口主动请缨,此行在林向青看来只是辅助西崛,并无太大艰险,便直接定下了孙闻与另一位善兵法的副将领兵同去遥定关。 是夜,将军府中晚膳过后,林芷端着刚泡上的热茶给她爹送去书房。 书房内,林向青还在仔细研究着天啸谷与遥定关的地势图,虽然这么些年下来他心中对边塞的地势气候早已烂熟于心,然而每次出征前他依旧会亲自再次确认所有能够影响排兵布阵的一切因素。 “爹。”林芷将茶盘放在一侧的圆木桌上,倒上一杯走近他爹的案几,“天色不早了,烛火伤眼,您待明日天明之后再看也不迟。” 林向青见是林芷来了,放下手中地图,接过林芷递来的养生茶水,笑道:“今晚倒是想起你爹来了?” 林芷权当听不明白他爹言下的玩笑之意,开口问道:“我听二哥说您这次准备亲自去天啸谷?” 林向青喝着林芷亲手煮的茶,心情也挺美,“虽说此次为协助西崛,但此役却关乎边塞今后数十年的安宁,我亲自前去也放心一些。” 若能助西崛一举夺下天啸谷,那便等于打开了攻打高羟的缺口,以兰陌的手段至多三五年的时间,便能吞下高羟统一塞外,到时只要西崛不单方面撕毁两方交好协议,当然林家军也不可能让他撕毁,到那时边塞安宁中原稳定,守在日光城十多年的林家军亦可重回中原故里。 林向青沈如柳夫妇虽然当初来日光城时便未曾想过要再回去盈都,但如今故人已逝,而林芷与魏濯也已成亲,当年的心结算是彻底放下了,尤其沈如柳近几年身子也不如从前了,林向青现在觉得若能得见边塞休战,携妻儿回盈都陪在女儿身边安享晚年也属幸事。 林芷直接道:“爹爹,我想要您这次不要亲自去遥定关。” 林向青有些意外,随即明白林芷所想,不禁笑道:“我打了半辈子的仗了,这次只能算是小规模的突袭,不必担忧。” 林芷坚持道:“您也说了,只是一场小仗,有二哥和我在,您安心坐守城中便好。” 林向青瞧着林芷的担忧不似作假,于是问道:“你可是有所顾虑?直言便可。” “天啸谷有二哥与兰陌的详细谋划,我并不担忧。”林芷望着她爹,实言相劝,“可是遥定关中奸细一日不除,我便一日无法安心。” 林向青思及孙闻近来种种,眉头微皱,“老孙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不相信他会作出勾结外敌之事。” 林芷正色道:“爹,这些副将叔伯也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相信他们每一个人的忠诚,但只要是人总是会有被私欲蒙蔽之时,更何况遥定关中可能还有另外的奸细与高羟里应外合。” “日光城不能没有您,只要您坐镇城中,无论前方遇到何种变故,将士们依旧不会失去主心骨。”林芷忆起前世种种,眼眶微红,一字一顿道,“爹,您这次一定要听女儿的,阵前交给我们,您留在日光城。” -- 第147页 林向青见林芷这般坚持,欲伸手揉她的脑袋,却思及女儿昨日已嫁为人妇,收回了伸出一半的手转而端起了茶杯,“罢了罢了,此事你与你二哥去商议便是,正好你娘近来身子不爽快,我留在城中陪她也好。” 林芷闻言一喜,立刻取过茶壶替她爹将茶水倒满,“谢谢爹。” “谢什么谢,嫁人了倒还和爹客气起来了。” 第95章 奸细 你一定不知道你有多迷人 十日后, 林战林芷率七万大军前往遥定关。 关中稍作休整后,林战在收到西崛来信后立刻清点人马,领兵五万按计划去往天啸谷与西崛大军汇合, 林芷魏濯与两万援军留守遥定关中。 遥定关乃是军事要塞,每逢大战都会留守驻军,一来以防敌军借机攻打关内, 二来也是为了随时可以调派援军支援主战场。 此次出征,赵闫以监军的身份坚持要求随行, 与大军一道赶往了遥定关。 这日林芷送林战与大军出关, 转头看见身旁的赵闫, 面露不解疑惑问道:“赵监军不是要随军行使监察之职的吗?怎么没和我二哥一道去前线, 留在这遥定关中是准备监察我这个弱女子吗?” 林芷言语中的讥讽溢于言表, 闻言,身侧将士皆哄笑出声, 赵闫自盈都与林芷同来日光城之后,林家军对他虽无太大尊重, 但表面还是会称呼他一声赵大人,他没想到今日林芷竟会当众出言奚落。 赵闫面色涨红, 经由身后的刘霄轻咳提醒方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虽恼火,但不管林芷是林家小姐还是诚王正妃, 他都只能按下情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王妃言重了, 下官如何敢监察您,只是下官不懂兵法,贸然去了前线只怕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成为累赘。” “哦?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林芷冷笑,“既然知道是累赘, 那便安生在屋里待着,免得受了惊吓,我还得给你请大夫。” “你——”赵闫被林芷如此奚落,终是怒火攻心,然而狠话尚未说出口,却迎上了林芷身侧魏濯那双看不出波澜的眼眸,硬生生将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吞回了肚中。 回到屋子内,赵闫气得欲砸杯子,却被身后关门跟进来的刘霄拦住,“赵大人,稍安勿躁。” 赵闫气急,指着屋外的手指微微颤抖,“你听见那丫头怎么说话的了吗?简直目中无人!待回盈都后我定要好好参上她一本。” 刘霄阴鸷着一双眼提醒道:“你口中的那丫头如今可是名正言顺的诚王妃,赵大人是想和谁参上一本?” 赵闫被刘霄堵得哑口无言,抚着胸口直顺气。 刘霄从一旁的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气急败坏的赵闫,“所以赵大人,你只有好好把主人吩咐的事做好了,待主人上位你才有参一本的资格,估计到那时,这林将军的位置便是你的也不一定。” 赵闫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素来畏缩的眼底有了一丝坚定,他道:“放心,主人交待的事情我一定办好,等到那时,什么诚王林家,都得看主人的脸色行事。” 刘霄拍了拍赵闫的肩,“你明白就好,莫要意气用事被人激将了去。” 小书房内,林芷正在仔细看着他二哥留下的布防图,严谨认真的模样是魏濯从未见过的样子,他便也不打扰她,只安静地陪在她身旁。 良久,林芷方从复杂的地图中抬起头,见魏濯正看着自己,下意识开口问道:“怎么了?” 魏濯将旁边餐盒中温热的羹汤端给林芷,“蒹葭去厨房给你做的。” 林芷接过小碗眉头依旧有些紧锁,魏濯伸手替她抚平,“还在担心?” 林芷道:“自然是担心的,虽然我们透露出去的消息半真半假,但战事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高羟那边会如何行事,尤其高擎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魏濯见她迟迟不动,便索性伸手喂她喝汤,并道:“天啸谷那边估计问题不大,遥定关这边的变数说不定比那边还要大些。” 林芷就着魏濯喂过来的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汤,“你说我方才这般激了一下赵闫,可有效果?” 魏濯道:“赵闫是个没脑子的,让你这样一激,估计对他身后之人更忠心了。” 林芷嗤笑,“我还就怕他临阵退缩呢。” 林战率兵去往天啸谷的第四日傍晚,天边尚有余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关中的平静。 “报——”探子快马加鞭一路疾驰,“王爷,王妃,少将军在天啸谷遇埋伏,速请支援!” 是夜,林芷魏濯连夜整顿兵马率两万骑兵快马加鞭赶往天啸谷,遥定关中剩余一万驻军交由守城将军李青与副将孙闻共同调配。 城墙之上,孙闻目送着援军渐行渐远消失在夜幕之中,他已做好不眠不休死守遥定关的准备,然而深夜换班之时,刘霄再次找上了他,“孙将军,借一步说话。” 刘霄每次来寻他都是小心避开了所有人的,孙闻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果然并无守卫,于是领着刘霄进了内室,“刘护卫,何事?” 刘霄拿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孙闻,道:“孙将军,这是我昨日收到的密报。” 孙闻接过纸条,只见上书:三月二十二,关外西北角借东南方烧粮仓。 孙闻大惊,问刘霄道:“这是何处来的消息?” 刘霄道:“孙将军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贵妃娘娘曾救过一高羟人,此人为报答娘娘自愿回高羟潜伏,递送消息,只为能助贵妃娘娘一臂之力。” -- 第148页 只要涉及到赵婉柔,孙闻便会想起那晚美人倾付,自己却无力留下她的悔恨与自责,再加上之前刘霄带来的信物,所以他从未怀疑过刘霄的目的,权当赵婉柔这是在帮他立功,而他也只是在帮赵婉柔取得魏麟的信任。 孙闻继续问道:“贵妃娘娘可还有其他授意?” 刘霄故作为难道:“娘娘确实还有授意,只是娘娘乃身在深宫并不知晓战场情况,有些话我也不敢贸然传给您听。” 孙闻道:“但说无妨。” 见状,刘霄似乎略有犹豫,但还是依言开口:“娘娘道,希望将军此次能带兵突袭,一举截获高羟兵马立下战功,如此一来,也不算辜负了她曾经对您的满腔期望。” 待刘霄离去后,孙闻紧紧攥着那张赵婉柔亲书的纸条坐在灯下,他又仿佛看到了当年桃花树下的赵婉柔拉着他的手,柔声细语满眼期待道:孙郎,我等着你立下战功回来娶我。 孙闻紧闭的双目睁开,似是做出了某个决定,他不舍地将写着赵婉柔笔迹的纸片置于烛火上点燃,看着火舌将纸片吞噬,孙闻想,待他此番立下奇功,回去盈都的庆功宴上也许还能再看上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女子一眼。 次日一早,当孙闻欲清点一万兵马出关时,李青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孙副将,城中只有这一万驻军,你此番只因怀疑有埋伏便带走八千人马,倘若高羟军趁机偷袭遥定关,城中只有这两千兵马岂不是坐以待毙!” 孙闻素来都不是顽固不讲理之人,李青本以为此番劝说不说能劝阻孙闻,但至少可以让他少带些人马出关,谁料孙闻一反常态,坚持道:“我心中有数,你带兵守住城门便是。” 由于孙闻官职高于李青,所以当孙闻坚持要带兵出关之时,李青纵有不同的意见,却也只能皱着眉任由他出了城门,孙闻出关后,李青作为长期驻守遥定关的将领,心中多有不安,他亲自在守在城墙之上,生怕在这守卫最薄弱之时出了差池。 孙闻率兵只驱遥定关外西北角,他知晓那处有一段山路适合伏击,命八千兵马四周埋伏,准备给偷袭的高羟人来个瓮中捉鳖,待天色渐渐暗下来,混着边塞凌冽的风声,果然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 待马蹄声渐近,孙闻一声令下,埋伏在林间的兵士齐齐杀出,马匹受惊的嘶鸣声响彻山谷,然而下一瞬孙闻便察觉出了不对,他猛然揪过为首之人,只见他一身商户打扮,俨然只是一支路过的商队。 “这位英雄,你、你要多少钱,我全部给你,别杀我们——”那异域商人被孙闻拿刀架在脖子上,别别扭扭地用中原话求着绕,整个人吓得直哆嗦,“饶、饶命啊!” 孙闻脑子“嗡——”得一声,浑身冰凉,此刻他再也顾不上和赵婉柔的儿女情长,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回城!快回城!”孙闻已顾不得其他,翻身上马大吼着朝遥定关奔去。 此时的遥定关内,一守城兵给已经死盯着关外,大半日都未曾进食的李青端来一碗简单的餐食,“大人,这是刚刚后厨送来的,您趁热吃两口,我替您守着此处。” 李青认出了来人,此人乃是守城官老赵家的独子赵聪,“子聪,你怎么来了?”赵聪生得聪慧,从小便爱读书,关内的将士都道老赵家光宗耀祖就靠这儿子了,李青也是很尽心地培养他。 赵聪道:“我听说孙副将将大半兵马都带出了城中,我心中有些不安,本来是准备来此问您情况的,结果听下面的守卫说您从中午到现在还没下过城墙,便给您送些吃的过来。” 李青看了眼赵聪,又看了看远处看似安宁的关外,腹中确实有些饿意了,便接过赵聪拿来的餐食,“我先去里面吃些东西,你帮我守在这儿,切不可有丝毫松懈。” 赵聪应道:“您放心。” 小半个时辰后,赵聪走进了方才李青进去吃饭的轮班房,只见桌上是吃了一半的馒头和一旁已经晕倒不省人事的李青。 赵聪上前轻轻拍了拍李青,“将军?将军?”在确定李青已经没反应之后,赵聪又很不客气地踹了一脚晕倒的李青,面上表情尽显刻薄丝毫没有往日里温和得体的模样。 赵聪若无其事地走出轮班房,与门口守卫道:“将军今日太过操劳,在里面休息片刻,你去前面替将军守着。”在赶走守卫后,赵聪伸手锁上了门,这才贴着墙边悄无声气地下了城墙。 城墙下,刘霄早已等候在那儿,见赵聪下来立刻问道:“如何了?” 赵聪笑道:“刘大人放心,都妥当了。”说着便领着刘霄朝另一侧走去,“随我来。” 城门处,守门的兵士见赵聪来了,笑呵呵打招呼道:“老赵身子如何了?” 赵聪回道:“王叔,我爹他好多了,估计明日便能来了,今日劳烦您替我爹守了一整日。”赵聪边说着边拿过一旁的令牌与王叔交班。 待王叔下职离开后,赵聪与刘霄对视一眼,刘霄凭借着较好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敲晕了其余几名守门的小兵,赵聪则掐着约定的时辰,悄悄将城门横梁放下,城门大开。 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将过,城门口依旧是一片漆黑与安静,赵聪有些不安地问刘霄道:“刘大人,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高羟的兵马呢?” 刘霄心中不无紧张,他家主人谋划了这么久,今晚乃是成败之举,他也生怕那群高羟蛮子关键时候掉了链子。 -- 第149页 就在赵聪被这异常的安静搞得心头大乱准备临阵脱逃关上城门之时,远处突然亮起了一片火把,赵聪刘霄皆是一喜,“我就知道不会有问题!” 马蹄声踏破了夜晚的静谧,高举的火把也撕碎了黑夜的沉寂,大军越来越近,刘霄突然惊叫出声:“关城门!快关城门!” 火光映亮的为首之人,根本不是约定好的高羟将领,银色的盔甲在黑夜中泛出冷冷的光芒,火光照亮了为首之人的面容,美艳绝伦却令人心颤,那是林芷! 赵聪在看清林芷面容的那一瞬被吓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想要去管城门,然而下一瞬,一把冰冷的剑刃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站住。” 白露冷厉的声音让赵聪瘫软在地,他完了…… 刘霄见势不对,拔腿便欲逃跑,不过不待他运起轻功,便被飞身而出的纪云一脚踹回了地面。 转眼间林芷的马蹄已踏到了赵聪眼前,赵聪挣扎着起身,“恭、恭喜王妃凯旋回城——” 林芷左手微抬,身后的副将丢过来一个血淋淋的脑袋,俨然是高羟万俟将军的副手,此次与刘霄赵聪约定带兵入关的高羟将领。 “是不是在等他?我给你带来了。”林芷看着瘫软在地的赵聪,面露嫌恶,“你可对得起你爹娘?可对得起关内看着你长大的叔伯?” 惊惧交加之下赵聪闻得林芷所言,竟嚎啕大哭了起来。 林芷与白露纪云道:“将人带去大牢,让人看好了。” 白日里她盔甲上染上的血迹早已干透,现在入了关内,看着地上的赵聪,林芷突然觉得身上的血腥味有些难以忍受。 房中,蒹葭已经备好热水,林芷沐浴更衣出来后发现魏濯已经等候在了外间。 白日里她与魏濯借出兵援助天啸谷之名前往围剿高羟埋伏在遥定关外的兵马,她坚持让魏濯领部分兵马与自己兵分两路前往拦截住高羟军的退路,一来魏濯身份贵重万有任何差池对整个中原局势都是天翻地覆的影响,二来她亦有些私心,她并不想让魏濯看见自己手刃敌军衣襟染血的摸样,谁家姑娘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保持文雅精致风花雪月的形象呢。 林芷伸手拿过托盘中的香膏,在手腕耳后抹上淡淡的一层,确定自己周身已经萦绕着浅淡的花香而非血腥味时,这才走近魏濯,“等很久了?” 魏濯拉过林芷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确定她并未受伤,这才心下一定搂着她坐下,“听纪云说已经抓到奸细了?” 林芷伸手搂住魏濯,头依靠在他的肩上似有些疲乏,“城门官老赵的独子,老赵媳妇早年生病去得早,赵聪差不多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谁都没想到私通高羟的竟会是他。” 魏濯轻抚着她刚梳洗过的柔顺发丝,“不是每个人都将道义摆在欲望之前的。” “罢了。”林芷又问,“孙闻回来了吗?” 魏濯道:“一回来就跪在议事厅外请罪呢。” 林芷站起身,“我去看看。”说着便欲唤蒹葭将自己外袍拿来。 “等等。”魏濯止住了她的动作,林芷略带不解地回头,下一瞬双唇便被封住,一个缠绵炙热的亲吻过后,二人的呼吸皆有些乱了,魏濯低头亲她的眉眼,他道:“你一定不知道你有多迷人。” 白日里当他看见林芷束起青丝身披银甲跨马出征之时,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的周身,而她却比阳光更加耀眼,对阵数万敌军她依旧镇定沉着,横刀立马杀伐果决,魏濯终于明白为何数年前仅仅同场征战过一次,兰陌便会痴迷如斯。 林芷被魏濯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搞得耳根发烫,她红着脸推开魏濯,“先去看看孙闻。”说着便唤蒹葭进来给自己换上见客的外袍。 魏濯瞧着眼前她羞赧娇俏的模样,与沙场上英姿飒爽之人简直判若两人,他只觉眼底心底都是这人,一瞬都舍不得移开。 第96章 旧闻 我要让全天下人都敬重你爱戴你…… 孙闻在发现并无所谓高羟伏军之时便明白自己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当时他已不及悔恨,只想快一点赶回遥定关,生怕晚一步看到的便是一座尸横遍野的空城。 当他在城门口看见那颗被挂在城墙上的脑袋时, 终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并未酿成大错,不过下一刻他被等候在城门外的李青缴了械, 孙闻本以为自己会被收押,然而并没有, 他自觉罪不容恕除下盔甲便跪在了议事厅外等候发落。 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跪了小半时辰, 孙闻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恢复了一丝清醒, 他开始回想起刘霄从一开始找上自己时直至今日的种种细节, 现在想来漏洞百出的说辞他竟没有丝毫保留得被利用, 孙闻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刘霄这是利用了自己内心最隐秘而不可告人的欲望。 思及赵婉柔, 孙闻泛红的眼底露出了一丝迷茫,他不知赵婉柔究竟在这场布局中充当了何种角色, 她是被利用又或者她便是主谋? 林芷来见他时,孙闻已经在外面跪了近一个时辰。 “王妃……”孙闻声音沙哑, 随即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林芷。 林芷扔下一句“进屋说话”, 便先行走进了厅内 孙闻由于跪了太久,站起来时双腿还踉跄了一下, 旁边侍卫也无人敢上前搀扶,孙闻缓了一下这方跟着林芷走进了门内。 守在门外的白露将门掩上, 屋内只留下了林芷魏濯纪云蒹葭几人,孙闻欲跪,林芷却道:“坐下说吧。” -- 第150页 孙闻低头,“属下不敢。” 林芷淡淡道:“我爹临行前特意交代过, 不管你做错了任何事让我都莫要为难你,你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相信你不是勾结外地是非不分之人。”林芷看着孙闻涨红着一张脸讷讷不语的模样,她不无失望,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进了孙闻心口,“不过现在看来,是你辜负了我爹的期望与信任。” 孙闻“扑通”跪下,以头抢地,“属下有负将军所托险酿大祸,万不敢有半句狡辩,但凭王妃发落。” 林芷道:“你先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至于如何发落,等回了日光城再由我爹定夺吧。” 一旁蒹葭铺开笔墨,准备记录口供。 孙闻如今自然不再有隐瞒之意,他只是犹豫该不该交代自己与赵婉柔的前尘往事,一直抱剑立在一侧的纪云见他这模样,心下也猜出了他在为难何事,在得了魏濯的示意之后,纪云开口提醒道:“若孙副将不知如何开口,不妨从赵贵妃给您的那封信件说起。” 闻言孙闻猛然抬头,只见魏濯与林芷面上皆无意外,心下了然,估计自己与赵婉柔那些事诚王与王妃早已知晓,于是他也不再犹豫,缓缓开口将所有事情全盘说出。 交待完全部事情后,孙闻又望向魏濯与林芷,情真意切地恳请道:“贵妃娘娘深居后宫,估计这次也只是被旁人利用,还望王爷王妃莫要牵连贵妃娘娘……” 林芷见他此时此刻还一副脑子不清醒的模样不由冷笑,能凭一己之力在后宫专宠不衰之人怎么可能是不谙世事的小白?若林家军的副将都如此脑子,估计敌军都要不战而胜了。 纪云方才在一旁也听完了孙闻交代的全部事宜,不过孙闻说起那段早年间与还是太子妃的赵婉柔的风流韵事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些当年调查到的深宅秘事,忆起往事,他看着孙闻的表情一时间不禁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林芷注意到了纪云欲言又止似同情又似嘲笑的复杂表情,开口道:“纪护卫可是有话想说?” 纪云:“回王妃的话,方才听孙副将提起当年之事,卑职确实想起了一些当年调查到的与赵贵妃相关的旧事。” 林芷挑眉,她看着纪云这表情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对此她倒是不介意刺激一下孙闻,让他脑子清醒一些,于是道:“孙副将与赵贵妃关系匪浅,你但说无妨。” 纪云看向孙闻,问道:“敢问孙副将方才提及当年太子妃上门寻你之事,可是在天纪十六年?” 孙闻点头,“是,天纪十六年的春天。” “那便不会错了。”纪云继续道,“赵贵妃当年还是太常家的小姐,她初入太子府时并不似现在这般得宠,太子当时尤为喜爱府上的一名异域歌姬,甚至有立歌姬为侧妃的念头,若不是此事惹得先帝勃然大怒,估计那名异域歌姬如今也是一位有名有姓的宠妃了。” “不过当年赵婉柔嫁进太子府后迟迟未孕,再加上太子当时又沉迷异域歌姬惹得先帝不悦,皇后便有了再给太子挑选几名大家闺秀送进府中当侧妃的念头。” “对此赵婉柔自然是不甘的,她曾多次私下偷偷请了大夫替自己把脉,在确定自己身子并无问题之后,她也不敢猜测是太子身子有恙,进退维谷之间,为了坐稳太子妃之位赵婉柔便动了借他人之力怀孕的歪心思。” 纪云看着孙闻脸上难以置信如遭雷击的表情,也不知该说同情还是说他活该了,如判刑般说出了最后的结论,“孙副将那时正好回了盈都,不仅一片痴心又是个孑然一身过几日就得回边塞的人,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所以能被赵婉柔选中也不奇怪。” 孙闻颤抖着嘴唇,似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般,良久方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所言可有证据?” 纪云面无表情道:“半月之后赵婉柔便怀孕了,但这个孩子不是太子的,赵婉柔再大胆也是不敢生下来的,她只是利用怀孕之机重新获得了皇后的喜爱,数月之后,赵婉柔设计那异域歌姬使自己小产,不仅让皇后处死了歌姬也使得太子对她心生愧疚,此后这么多年间即使未孕也一直专宠至今。” “至于证据,我自是有的。”纪云道,“若孙副将不相信,待什么时候回去盈都我可以带你去寻那个替赵婉柔下药致使她小产的稳婆,若那稳婆有良心,你说不定还能去那个未来得及出生的胎儿坟前祭拜一下。” 孙闻被侍卫带去禁闭房时,他瞧着三魂七魄都失去了大半,然而他落得如此境地却无法博人同情,只能怪他自己蠢笨不自知。 待孙闻离开后,林芷也被方才纪云所言震惊到了,她虽然一直便知晓赵婉柔是个手段厉害的女子,但怎么也想不到当年方十六七岁的赵婉柔竟能对自己这么狠。 不过林芷更加佩服纪云竟然连此等事情都能知晓,赞道:“纪护卫,你那儿还藏了多少宫廷秘闻?改日你好好与我说道说道。” 纪云不着痕迹地拍着王妃的马屁:“您要是想知道,到时我给您写个本子,您可以慢慢看。” 林芷失笑,“那敢情好。” 然而魏濯瞧着纪云的眼神却有了些怀疑,他道:“我怎么不知你整日里尽盯着这些高门后宅的私事?” 纪云被魏濯像看变态一样看着他的眼神伤到,颇有些猛汉落泪的委屈,无力辩解道:“王爷,那几年情况特殊,太子处处想着给您使绊子,江公子吩咐我必须连太子府上哪个丫鬟和太监私通都得了解清楚,我自然不敢怠慢。”纪云毫无愧疚地把锅甩给了远在盈都的江闻白。 -- 第151页 听闻纪云所言,林芷算了一下时间,天纪十五年时先诚王去世,想来天纪十六年间,她正在日光城无忧无虑地享受着爹娘兄长的疼爱,而当时年仅十五岁的魏濯便已经被迫独自在皇城那个吃人的地方努力撑开羽翼了。 魏濯见她看着自己发呆,索性起身直接将她抱起,突然间的双脚离地惹得林芷惊呼一声,随即紧紧地搂住了魏濯的脖子。 魏濯抱着她朝房间走去,“你都快一天一夜没睡过觉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其余事情等林战回来再说。” 林芷将脑袋靠在魏濯宽阔的肩膀上,软声道:“如果能早些认识你就好了,那些年你便不需要独自面对所有的腥风血雨了。” 魏濯抱她走进了内室,脚尖将房间门踢上,温热的嘴唇印上了林芷的额头与眉眼上,“我倒觉得现在遇上你刚刚好。” 林芷瞪圆了眼睛,生气道:“你不想早些遇见我?” 魏濯将她放在床榻上,替她褪去外袍和鞋袜,“那时候我偏激冷漠还不会照顾人,要是那会儿遇见你,你肯定不愿意与这么糟糕的我在一起。” 林芷勾着魏濯的脖子撒娇,“才不会呢,你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我定然会对你一见钟情的。” 魏濯笑着拉下林芷替她盖好被子,“快睡一会儿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事情了。” “你不陪我一起睡吗?”林芷拉着魏濯,一双大眼睛委屈巴巴的模样,“你也一晚上没睡了。” 魏濯无奈,在她身侧躺下道:“那我陪你躺一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再去审刘霄与赵闫。” 林芷依偎在魏濯身边,想了想又开口道:“你说得也没错,要是你太早遇见我也不好,我以前也是个固执不会迁就人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把你吓跑了。” 魏濯在被窝里与她十指相扣,“你现在也可以不用迁就任何人,你可以任性也可以肆意,有我在呢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林芷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魏濯,长长的睫毛几乎要交错在一起,她轻声开口,声音却很坚定,“我才不要,我现在是你的王妃了,你这么好,我一定不能给你丢脸,我要让全天下人都敬重你爱戴你。” 魏濯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不无感动,低头亲她的眼睛,“嗯,好,都听夫人的。” 第97章 私情 若赵婉柔腹中胎儿不是陛下的呢…… 遥定关大牢内, 赵闫与刘霄被分开关押,审讯之事由纪云负责,早年在盈都见多了各式牛鬼蛇神, 对于审讯这一套他颇有一套法子。 待林芷一觉睡醒,魏濯已经听完纪云的汇报重新回了房中。 林芷见魏濯进来,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袋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掀开被子起身,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睡一觉果然舒服些了。” 魏濯上前拿外袍给她穿上, “每次都不知道穿衣裳, 冻着了怎么办?” 林芷裹着披风问魏濯道:“去过大牢了?” 魏濯去桌边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纪云已经审过一轮了。” 林芷在桌边坐下, “这么快?可有问出什么?” “估计你也猜不出是何人指使。”魏濯思及方才问出的那个名字,问道, “你可认识刘长空?” 林芷楞了一下才将这个名字与人对上号,“右相家的公子, 大内侍卫刘长空?” 魏濯点头,将方才审讯之事简单说与林芷听, “赵闫是个胆子小又贪生怕死的, 没吓唬几句便交代了自己是受刘长空指使,不过他知道的内情并不多, 真正主事的是哪个护卫刘霄。” 林芷了然,从一开始与孙闻对接的都是这刘霄, “他应该没那么容易交代吧?” “一被抓后他便准备自尽,幸而纪云见多了,拦下了他。”魏濯思及刘霄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不无厌恶,“他这种人乃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摆明问不出什么,只能激将,总之他只说了一句与刘长空的大计相比,他的牺牲死得其所,这句之后便再不开口。” “不可救药。”林芷嗤笑,转而问魏濯道,“那你觉得刘长空的大计是什么?” 魏濯道:“整日出入皇宫,又与赵婉柔不清不楚,能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大计?估计就是在宫中待的日子久了就忘记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说话间,蒹葭端着提着餐盒敲开了房门,“王爷王妃,您二人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些小菜都是我刚去厨房做的,您二人先趁热吃些。” 蒹葭手艺很好,林芷看着这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不由食指大动,与魏濯一道吃着饭菜,一道小声轻聊。 “王爷,你说赵贵妃在这之中算是什么角色呢?”林芷自不会以为赵婉柔会如孙闻所言那般无辜,也不大相信赵婉柔有能力命令刘长空为她办事,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赵婉柔与刘长空是合作关系。 魏濯道:“赵婉柔看似柔弱,实则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如今她已有身孕,唯一的目的除了腹中胎儿的太子之位应该也没有其他更加重要的了。” 林芷同意,但又忍不住皱眉道:“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有些奇怪?赵婉柔在后宫圣宠不衰,陛下虽有几个公主,但一个皇子都没有,只要赵婉柔能生下儿子,太子之位十之八九是囊中之物,她如今与刘长空合作岂不是多此一举?” 魏濯对赵婉柔怎么想的倒不是很在意,他素来只考虑结果,“不管赵婉柔还有何内情,刘长空心怀不轨意欲篡位已是既定的事实了。” -- 第152页 林芷自言自语般道:“难不成赵婉柔对刘长空一片真心,为了帮他连腹中胎儿的太子之位都可以放弃?” 魏濯被她逗笑,给她夹菜道:“傻不傻?先吃饭。” 林芷吃了一口菜,忽而似想到了什么所有动作顿住,望向魏濯,“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魏濯:“嗯?什么可能?” 林芷压低声音道:“若赵婉柔腹中胎儿不是陛下的呢?” 魏濯瞧了一眼林芷,见她一脸八卦的模样,伸手捏她的鼻子,“就算不是魏麟的,你可有证据?” 林芷吐了吐舌,“我只是觉得赵婉柔数年前便能找孙闻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现在换成刘长空也不是不可能。”林芷越想越觉得有理,“若真如此,那刘长空与赵婉柔此举都能说得通了。” 魏濯失笑,“那待回去盈都,我找机会送个大夫入宫,让他替陛下把一把脉,看看是否有不孕之症。” 林芷举荐,“那我们回去时记得将黄覃带上。”顿了顿又问,“那后面该怎么办,刘长空那边是再养一养还是如何?” “我已经让人放出刘霄杀了赵闫后便自尽的消息了。”魏濯道,“至于刘长空那边,等回了盈都再说,现在抓了他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要刘长空野心够大,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一些用处。 林芷见魏濯这般说,心下了然,魏濯定然已经有了全局的计划,她便也放下心来,安心吃饭,这么一桌好菜浪费了可惜。 盈都,刘长空私宅内,手下送来一只细细的竹筒,“大人,高羟那边刚送来的消息。” 刘长空接过竹筒倒出纸条,看着纸条上的内容他的脸色一寸寸变得难看了起来,见状,他的贴身随从刘云立刻挥退了屋内其余人,伸手关上了房门。 刘云小心问道:“主子,怎么了?” 刘长空阴沉着一张脸将手中的纸条交给刘云,“一群没用的东西,我布了这么久的局竟然就这么失败了!” 纸条上写着高羟兵侵入遥定关遇袭失败,刘霄赵闫当场自尽而亡,幸而未曾暴露。 刘云看完后便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掉,斟酌着劝道:“主子息怒,高羟人素来靠不住,幸而刘霄及时杀了赵闫自尽,估计林家那边并不能查到我们这里。” 刘长空沉默良久,吩咐刘云道:“这几日让大家都不可放松,以防万一。”虽说林家不一定能查到他身上,但小心使得万年船,他的计划万万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失利而被动摇。 数日后,魏麟收到了来自边塞的战报,林家军与西崛联手攻下天啸谷大防,而赵监军留守遥定关时不幸遇到高羟伏兵攻城,意外殉国。 御书房内,魏麟脸色难看,挥退一旁奉茶的丫鬟单独留下刘长空问道:“长空,你觉得朕派去日光城的监军,这第一站便死在了前线,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给朕的下马威?” 刘长空露出为难的表情,似不敢言,魏麟见他这般,有些不耐道:“有话直言,朕何时怪罪过你?” 刘长空这才开口道:“虽然前线战事复杂刀剑无眼,但林家军一众将领并无伤亡,唯有赵闫这一小小留守关内的监军被敌军误杀了,这也太过蹊跷了。”他又叹气道,“不过边塞早已是林家军独霸之地,又怎会容得下陛下的眼线在那儿。” 刘长空话音落下,果不其然魏麟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他沉默良久,“难道朕便只能任由林向青把持兵权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刘长空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魏麟不悦道:“有话就说。” 刘长空道:“既然边塞之人陛下动不了,这盈都之人陛下总是可以拿捏的。” 魏麟皱眉,“你是说让朕从林如慕开刀?” 刘长空道:“林侍郎乃是朝廷命官,他若失职,陛下按律法将他关押至大理寺也是合情合理,倘若林将军舍不得这长子,拿出兵权来换儿子一命也是合情合理,说不定还得感恩陛下大德。” 魏麟眉梢一喜,随即又道:“林家兵权在握,若是心生不满起兵造反该如何?” 刘长空继续献策,“林家军虽骁勇,但从日光城到皇城路途遥远,只要陛下将兵部驻军调来皇城加强守卫,再加上有林如慕为质,林家军根本无机会造反。” “爱卿言之有理,待朕将兵部驻军调来皇城再加上三万皇城军,只要林家军大部不到,朕也不惧。”魏麟一想到能收回兵权,脸色也不似方才那般难看了,吩咐刘长空道,“昨日诚王的折子来了,他与诚王妃不日便会启程回盈都,长空你务必在诚王回来之前寻个理由拿住林如慕将他收押进大理寺。” 刘长空抱拳领命,“臣遵旨!” 是夜,月明星稀,由于魏麟这几日夜夜宠幸一对刚送进宫中的秀女姐妹,今夜的毓秀宫中早早便熄灯睡下。 赵婉柔窗外突然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声响,床榻上的赵婉柔睁开双眼,谁在外间的贴身丫鬟红袖走进屋内,轻声道:“娘娘,好似有猫叫。” 赵婉柔道:“去把窗户开了看看,别吵到了其他人。” 红袖应下,“是。” 片刻之后,刘长空从后窗翻身进了赵婉柔的寝宫,内室已经点燃了一盏红烛,赵婉柔虽然身怀六甲身姿却越发。。,她。。。。斜倚在床头看着刘长空。 -- 第153页 刘长空怎么受得了赵婉柔此等。。。。。,。。。。。。。。。。。。。。,。。。赵婉柔。。。。,。。。。地骂道:“仔细别压着你儿子。” 刘长空。。。。。。。。。。。。。。,“娘娘放心,我特意问过徐太医了,知道。。。。。。。。。。。。。。。。。。。还不伤到我的宝贝儿子。” 赵婉柔笑得娇媚,“你可真不要脸,这事还去问徐太医。”她虽这样说着一双手却依旧。。。。。刘长空。。。。。。。。 。。。。。过后,刘长空。。。。。。,手掌覆在她高高鼓起的肚皮上,“。。。。。。。。娘娘可还。。。?” 。。。。。。。。。。。。。。。。。。。。。。。。。。。。。。。。。。。。。。。让赵婉柔,。。。。。。。。。。。。。。。。。。。。。。。。。。。。。。。。,“大半夜来寻我作甚?” 刘长空将今日魏麟的决定说与赵婉柔知晓,并道:“若此次陛下能顺利拿回兵权,那我们还是按计划行事,一步一步来。” 赵婉柔问:“倘若林家与陛下翻脸,举兵造反呢?” “那我便正好借林家之名——”刘长空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婉柔掐着他的下巴,盯着他道:“你可不准再给我出岔子了。” 刘长空早已被她。。。。。。。。。。。。。。。。。。。。。。。。。。。,“娘娘放心,微臣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和微臣的未来,定不会有任何差池。” 第98章 回程 我们林家素来护短 遥定关之事尘埃落定, 林芷与魏濯也在边塞比预计多待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回盈都的时间一推再推,如今已不能再耽搁。 日光城将军府内, 司玉姑姑正在林芷院中亲自为她收拾着回皇城的行李,林夫人拉着林芷的手在外间说着体己话。 “当日成亲时我倒是一点儿都未伤心,今日离别在即方感觉到我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的女儿, 这是嫁进别人家了。”林夫人随即也庆幸道,“幸好是嫁给了濯儿, 不然我与你爹估计更舍不得了。” 林芷劝慰道:“娘亲, 您不要这样想, 不管我嫁给何人, 我首先都是林家的女儿。”林芷半搂着她娘亲的肩膀, “更何况诚王是我自己选的,总比许给那些连面都未见过的人好。” 林夫人伸手戳林芷的脸, “尽瞎说,娘怎么会把你嫁给那些连面都未见过的人。” 林芷见林夫人情绪不再低落了, 便也放心了一些,道:“娘, 我问过黄伯了, 您这两年身子虚弱了不少,需要好好调养, 以后可不要再似之前那般操劳了。” “我也没什么好操劳的了,倒是你与濯儿……”思及被陛下遣派而来的赵闫与刘霄, 林夫人亦不无担心,“你与濯儿回去了盈都估计也不会太平,在皇城之中兴许要比这边关还要危机四伏。” 林芷明白林夫人之意,心下也不是不知晓此次回去盈都等待她与魏濯的会是何种境遇, 不过她倒也没有太大的不安,至少现在她已经不再是孤军奋战的一个人了,两个人一起原来真的会获得更大的勇气。 林芷伸手替她娘亲捏捏肩膀,笑容很轻松,她道:“娘,您就是太会操心,先不论我相信诚王的能力,更何况我还有您与爹爹在呢,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该怕的应该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林夫人被林芷逗笑,“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濯儿是个让人放心的,我以后不再庸人自扰了。” 林芷故作不高兴道:“娘,难得我就不让人放心吗?” “放心,自然是放心的。”林夫人想了想又拉过林芷让她坐好,正色交待道,“芷儿,还有些事,娘以前也没和你说过,这几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和你提一提。” 林芷乖巧地坐着听她娘亲说话,“您说。” “你从小便聪慧,我与你爹更是没有将你当作寻常的大家闺秀来养,论文韬武略,我家芷儿不比任何男子差。”林夫人看向林芷的目光中满满都是疼爱,“不过我与你爹是从未想过让你嫁进皇家的,原本想着你在这边塞寻一个喜欢的,日后自由自在不受世俗礼教的束缚,哪怕是你看中的盈都哪家的公子哥,但凭我们林家的家世,即使你性子刚正不会后宅之术,也万没有谁敢怠慢了你。” “可谁知你与濯儿缘分天定,而濯儿日后注定也不会是寻常之人。”林夫人言语切切,语重心长,“芷儿,娘亲望你记住,无论今后你身在何处会是何种身份,都要知道世事并不都是非黑即白,坚持心中的道义固然重要,但是你性子太烈未必是好事,你要明白兵强则灭木强则折的道理。” 林芷眉眼微垂,娘亲的话让她想起上一世那些无谓的坚持换来的后果,她郑重点头,“女儿记下了。” 林夫人似是很放心不下这个自幼疼爱的女儿,继续道:“待这次回了盈都,你的身份便已成了诚王府的主母,你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这个身份,然你今后需要牢记只有先将你们夫妻二人这一方府宅打理好方能心无旁骛地去做其他大事,家国天下、家国天下,家是排在天下之前的,你可明白?” 言及此,林夫人内心也不无庆幸,所幸如今的诚王府并无太多内宅杂事,芷儿入了府内,应该并无太多俗事傍身,不过林夫人依然开口道:“芷儿,娘亲见过太多皇亲贵胄后宅之中的糟心事,虽然娘亲相信濯儿,但娘还是想告诉你,只要林家一日不倒,便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你受委屈。” -- 第154页 “娘——”林芷上前倾身抱住林夫人,“这些话芷儿都记下了,您与爹都放心。” 此时的书房内,林向青也正在与魏濯一道下棋,林向青下棋素爱大杀四方,而魏濯则是步步为营不破不立,几局过后两人下得竟也是棋逢对手不分输赢。 当魏濯最后一子落下,二人下得一个平局之后,林向青大笑着放下棋子,挥手让人收掉棋盘换上茶水。 林向青道:“濯儿好棋艺,自打如慕去了盈都,我下棋都好久没下得如此畅快了。” 魏濯接过丫鬟手中的茶壶亲自替林向青倒茶,“您才是棋艺精湛。” 林向青端过魏濯替他倒上的茶水,笑道:“这下棋便如行军,也是几十年练出来的。” 魏濯点头赞同,“这十多年间若无您坐镇此地,也不会有中原数十年如一日的安定祥和。” “是呀,都从我第一次带兵出征到现在都十八年了,我带出来的这支林家军也都换了一大波人了。”林向青似有些感慨岁月如白驹过隙,“说出来倒也不怕你笑话,如今见到芷儿与你成婚,倒也有些怀念曾经在盈都的种种了。” 魏濯道:“现在的局势,想要看到边塞安定也指日可待。” “希望如此。”林向青道,“当初先帝将这支林家军交到我手中时,我答应他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便会保中原一日安宁,这么些年也算是不负先帝所托。” 魏濯喝茶,“我明白,您一直是大义所在。”魏濯清楚这是林向青在告诉自己,虽然林家手握兵权,却并无拥兵揽权之意,一切只为天下安定。 “濯儿。”林向青看向魏濯,声音沉稳令人心安,“自打你出生之日,如柳与我便视你为自家子侄,如今你又是芷儿的夫婿,在我眼里你就是我林家的儿子,而我们林家素来护短,你可明白?” 有些话无法明说,但林向青却已经明确地表明了立场,他视魏濯为自家人,所以自家人的决定他都倾力相帮。 魏濯垂眸应下,“多谢爹,我明白。” 一日之后,林芷魏濯跨上了回程的马背,沈如柳与林战亲自送他二人出城,沈如柳拉着魏濯林芷二人的手不舍道:“此去你二人要互相扶持互相包容,两个人都要好好的。” 魏濯点头,“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芷儿的。” 林芷也安抚她娘亲道:“您就放心吧,倒是您自己的身子得多加保重。” 沈如柳又想起一事,叮嘱林芷道:“对了,我让黄覃给你配的调理身子的汤药定要按时服用,此事你定要听小覃安排,不可任性。” 林芷想起那酸苦的汤药,忍不住办了个鬼脸,但还是答应道:“娘,您放心,我会按时服用的。” 由于轻车简行,一队人马前行速度还算较快,第三日日落之前便抵达了中途的圩州城,众人在城中客栈修整,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圩州还算这一路上较繁华的城镇,蒹葭特意下厨给魏濯林芷准备了饭菜。 房中,林芷与魏濯用完饭后,她见魏濯并无开口之意,终是忍不住问道:“明日可要在此处多留一天?左右也不急着回盈都。” 自打大婚那日之后,魏濯的腰间便一直挂着那枚萧言之留下的素心玉,听闻林芷此言,他无意识地将玉石握进掌中,只要他愿意,此处距离他在这世上唯一有血脉联系之人只有小半时辰的马程。 然而魏濯却迟迟未曾下定决心,他想起那日背着萧言之走过白雪覆盖的小道,那种血脉间涌动的联系神奇而又陌生,如今只要他踏出这一步,兴许他便能将萧言之接回盈都,可是他却在犹豫,许是类似近乡情怯的感受,又许是那种对至亲倾付信任却又被至亲下毒的绝望早已刻在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之上。 良久,魏濯终是松开了握着玉石的手,轻声道:“不必,明日一早直接赶路。” 林芷颇有些意外魏濯这个答案,但是她却也无法强迫魏濯去见萧言之,面对面了结这一段牵挂。 魏濯见林芷诧异的表情,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想说什么?” 林芷撑着下巴叹气,“不想干涉你的决定,但是我怕你会后悔。”毕竟萧言之年事已高,上回见着他时,也不似身体多硬朗的模样,林芷担心这一次不见,估计这一世便难以再见了。 魏濯瞧着窗外玉盘似的月亮,今日正好是月半,他道:“不想去强求什么了,缘深缘浅都止步于此吧。”魏濯取下腰间的素心玉拿在手中把玩,“他隐居半世,我也不想去打扰,即便是接他回了盈都,又能改变什么呢?说不定也只是徒增无用的回忆罢了。” 林芷虽然不能理解魏濯的决定,但她也知晓自己未曾经历过他的过完,有些往事看似已经远去,实则在心底留下的痕迹却是难以抹灭的。 这般想着,林芷也不再纠结,开口问道:“我方才见楼下院中有一花架,今晚月圆,王爷可要下去赏月?” 看着林芷的笑脸,魏濯知晓她是想起了当年在安县客栈的那晚,于是心情瞬间好了起来,笑道:“这回换我请夫人喝酒,如何?” --- 注:“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出自《道德经》七十六章 第99章 圈套 若要芷儿后半世无忧,该当如何?…… 盈都, 临湖苑内,在沈喻送江南来的客人出了门后,一旁的钱满方上前提醒道:“公子, 江老板来了,在花园等您。” -- 第155页 沈喻走进花园时,江闻白正斜靠在湖边的栏杆上喂着里面的锦鲤, 见沈喻来了随口问道:“事情忙完了?” 沈喻也倚靠在了离江闻白不远处的栏杆之上,抬头瞧着明媚的阳光, “江南钱庄的老许, 这几年江南那边的生意也亏得他帮我打理。”说着转头看向江闻白, 问道, “来寻我有何事?” 江闻白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洒进了湖中, 伸手从袖中取过一份密函递给沈喻道:“陛下命兵部暗中抽调黔县怀县和宁德三地驻兵,共五万兵马随时等候派遣来皇城。” 沈喻看完密函中的内容, 顺手将其揉烂扔进了湖水之中,嗤笑道, “看来咱们陛下这是又有其他打算了。” 江闻白知晓魏麟前几日刚收到了日光城送来的战报,只是没想到这短短几日便就坐不住了, 江闻白看着池中鲤鱼争先夺食的模样, 问沈喻道:“你说你林家表兄若是知晓了此事会作何反应?” “我表兄这么些年可不是徒有虚名。”沈喻面色无异,淡淡道, “若真有人不长眼将他视为鱼肉想要随意宰割,估计最后被宰割的只会是那人自己。” 江闻白沉默片刻, 伸手拍了拍沈喻的肩膀,“也不一定,如今安乐侯府与我们诚王府可是亲家,要不要找个机会请你表兄出来喝一杯茶?” 沈喻自是明白其中之意, 点头应下,“我来安排。” 此时的安乐侯府中,林如慕正在书房内将桌上刚写好的两封书信分别装入两只信封中,待将信封封好口后,方出声唤了林念安进来。 林如慕将两只信封递给林念安,交代道:“念安,你先将这两封书信收好。” 林念安看了眼信封,只见分别是给将军夫人和三小姐的,于是问道:“大公子,这是何意?” 林念安道:“芷儿和诚王应该还有四五日便能回来,在此之前若我有任何意外,你也莫要慌乱,立刻将这两封书信一封送往日光城,一封则交给芷儿。” 林念安皱眉不无紧张道:“大公子是觉得这几日会有人对您不利?” 林如慕摆摆手示意林念安稍安勿躁,解释道:“刘长空费了这么大的心力结果换来一场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既然能让陛下将赵闫刘霄送去日光城,便能说服陛下对我下手。”林如慕面容沉着,理智地分析着整件事情,“如今诚王与芷儿已结为夫妻,刘长空等不了了,若想要兵权,他现在除了对我下手用我当人质作要挟别无他法,否则待诚王回了皇城,他们再想要对我下手就太难了。” 林念安见林如慕此般表情,他试探着开口道:“大公子是想随了他们的意,以退为进?” 林如慕反问林念安道:“你说我若要芷儿后半世无忧,该当如何?” 林念安脸色微变,迟迟未开口,林如慕笑道:“直说无妨。” 林念安压低声音,“唯有诚王殿下不再是诚王。”只有魏濯坐上了那个位置,方能保证三小姐一世无忧。 “那便是了。”林如慕眼神凌厉而深邃,语调却很轻松,“我若不退一步,又怎能让刘长空继续下一步的动作,若没有他的狼子野心,又如何给诚王创造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林家世代忠良,他不能让芷儿与诚王一道背负骂名,更不能让林家清誉蒙尘,所以既然要去做就必须做得堂堂正正名正言顺。 林念安垂眸,“大公子,我明白了。” 是夜,一袭黑衣的林如慕出现在了烟雨楼内,沈喻见林如慕这一身打扮,开口询问:“表兄,这一路可还好走?” 林如慕轻笑,“几只小鱼小虾,没有跟上来。” 沈喻知晓林如慕身手,也并未太过担忧,江闻白与林如慕拱手道:“林大人,又见面了。” “江老板,久违。”林如慕在空位上坐下,单枪直入地问道,“不知深夜邀林某来此有何要事?” 沈喻替二人倒上茶便坐至一旁,听由江闻白与林如慕道:“我今日得到消息,陛下已紧急征调各地驻兵备用,再加上近来发生之事,我担忧林大人安危。”江闻白也不与林如慕客套,简单言明己意,“我们王爷离开盈都时曾特意交代过我,若盈都发生变故,务必需要保证林大人的安全。” 林如慕捏着杯子眉头微微皱起,“陛下一共调了多少兵马?” “五万。” 林如慕点头,看来魏麟这是已经做好林家起兵造反的准备了,看来这一次按在自己头上的罪名估计不会小了。 江闻白见林如慕不语,继续道:“若林大人愿意,我已安排好了车马,您今晚便可出城暂避,待王爷王妃会皇城之后,您再露面也不迟。” 林如慕的目光扫过江闻白与沈喻,只见他二人脸上并无算计,想来所言不虚,于是笑道:“我若暂避了出去,他们还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江闻白转着折扇的手一顿,随即便恢复了正常,望向林如慕确认道:“林大人可知这是专门为你设计的圈套?” “芷儿与日光城那边我已有安排,江老板不必担忧。”林如慕看着江闻白,淡淡提醒道,“我可以不在意虚名,但芷儿不行。” 听闻林如慕此言,江闻白终是确定了林如慕的态度,起身朝林如慕长长一礼,承诺道:“林大人放心,兵部刑部与大理寺那边,我都已安排妥当,不管陛下接下来准备如何做,王爷都会力保林大人无恙。” -- 第156页 达成共识之后,林如慕便又趁着夜色离开了烟雨楼,待屋内只剩下了江闻白与沈喻二人时,江闻白看向沈喻,二人的眼神中皆有些兴奋与安心,林如慕来之前包括沈喻都未曾想到,他表兄竟早已将一切考虑得如此周全了。 江闻白道:“是时候该全力布网了。” 沈喻点头,随即又似想到了某事,“既然这趟水已经这么混了,不妨让我再搅一搅。” 次日早朝过后,林如慕如常在兵部处理各地琐碎兵务,然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刘长空带着一众大内侍卫携着刑部官员闯了进来。 刘长空看着端坐在案几前的林如慕,开口道:“传陛下口谕,兵部侍郎林如慕勾结外敌私募兵马证据确凿,现交由刑部关押,择日等候发落。” 林如慕没有说话,到是一旁跟进来的李德胜急红了眼,“你莫要血口喷人,林大人每日在兵部兢兢业业,又怎会勾结外敌私募兵马?” 刘长空冷笑着拿出一张文书,问林如慕道:“这上面可是你的印鉴?”这是一张调动兵马的文书,上面落款处盖着的正是林如慕在兵部的印鉴。 林如慕道:“是我的印鉴,但这份文书并非出自我手。” “那便是承认了。”刘长空一挥手,“来人,将疑犯林如慕带走,都给我仔细着看押。” 刘长空带着物证与魏麟的口谕不容反驳,林如慕站起身示意一旁欲冲上来的李德胜莫要冲动,便跟着侍卫离开了兵部。 喧闹的兵部随即安静了下来,只有李德胜急着要找兵部尚书孙鸿广问个明白,刚被魏麟召见回来的孙鸿广将李德胜失了理智,开口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不管证据真假,但这是陛下之意,你若继续闹,只会将你也试做林如慕的同党。” 由于魏麟下令将林如慕收监只是太过突然,也并未大肆宣扬,所以当消息传开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原本今日休沐在家的杜安听闻此事,一个健步便准备朝门口冲去,刚好被回府的左相杜怀瑾撞了个正着。 杜相揪着他这个冲动儿子手臂将他拽了回来,身后的随从立刻眼明手快地关上了府门,杜相怒道:“你准备去哪里?” 杜安一脸急切,“当然是进宫面圣!林大哥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简直无稽之谈!” 杜相恨铁不成钢,“你去面圣有什么用?你信不信你进宫之后不仅帮不了林如慕,连着你手里的皇城军统领转眼也得被剥了。” 杜安冲动之下有些口不择言,“我本就不想当什么皇城军统领,剥了我正好去边关参军!” “愚蠢!”杜相怒极反笑,“你的脑子呢?你不当着皇城军统领是正好把这三万禁军拱手让给真正的乱臣贼子吗?” 杜安怔住,“爹,您这是何意……” 杜相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这个冲动热血的儿子,“跟我滚到书房里来!” 三日之后,沈府。 沈善铎去沈谓文的院中时,沈谓文正在喂鸟,这只鸟正是当初林芷送来给她外祖父解闷的团子。 “爹。”沈善铎挥退了院中的仆从,这才继续开口道,“如慕已经被刑部带走三日了,如今陛下也不提审,也不准人去探望,待明日诚王与芷儿回来知晓此事,我怕会出乱子。” 沈谓文在藤椅上坐下,示意沈善铎也坐下说话,“你在担心如慕还是在担心陛下?” 沈善铎愣住,片刻后方开口道:“此事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陛下有意为之,想以如慕为质逼得向青夫妇甚至诚王就范,先不说诚王,向青夫妇又岂是任人摆布之人,尤其还是这种阴招,陛下也真是糊涂了。” 沈谓文看着一脸愁容的大儿子,缓缓道:“那你觉得陛下为何会顺利将如慕关押进刑部?” 沈善铎瞳孔微缩,“这……爹……你是说这是一出连环计?” 团子飞到了沈谓文的藤椅旁,沈谓文伸手让团子踩在自己的手上,他道:“你这外甥可比你强不少。”沈谓文似是想起某事,自语般开口道,“我本还在犹豫,如今陛下此举倒是替我下了决心了。” 第100章 布局 我的夫君该是受万人敬仰的存在 林芷与魏濯的车队是在次日午后抵达的盈都城外。 官道之上, 林芷已换上了马车,她坐在马车里望着外面来往的人群车马,此次再回盈都与上一次心境不同、身份不同甚至连目的也不一样了。 魏濯特意放慢了速度骑马走在林芷马车旁, 隔着车窗问林芷道:“过会儿是准备先回安乐侯府还是直接随我回王府?” 林芷美眸微挑,“那不如王爷与我兵分两路,我回侯府您回王府?” 魏濯伸手捏她的脸, “夫人舍得让我一人?” 林芷笑着拍他的手,“在外面呢, 您注意影响。” 下了官道, 便能远远瞧见城门了, 林芷望着城门方向, 心下疑惑, “怎么未见我大哥?”往日里大哥都会提前数里来接她,如今她新婚燕尔林如慕没有道理不来接她。 不过未瞧见林如慕却瞧见了另一个候在路边的熟悉的身影, 林念安看见诚王车马过来,随即迎上前行礼, “属下见过诚王,见过王妃。” 林芷掀开车帘, “念安哥哥, 我大哥呢?” 林念安下马走至马车前,朝车内压低声音道:“王妃, 大公子出了些事。”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只信封,正是林如慕当日留下的, “这是大公子让我交给您的。” -- 第157页 林芷见状心下也有了几分猜测,面色微变取过信件便入了马车内查看。 此时一早便在城门下等候的江闻白也策马而来,“王爷。” 魏濯阻止了江闻白开口,摆手道:“先入城。” 马车内的林芷看完她大哥留给她的信, 面上早已敛去了所有的笑意,她设想过会遇到的所有阻力,也从未畏惧过这些阻力,因为她自认足够强大,但是却独独未曾设想过他大哥会为了她心甘情愿地步入这样一个可笑的圈套。 林如慕在信中让她稍安勿躁不要被情绪左右,然而道理她都明白,只是心头却依旧如同被压下了一块巨石。 这一刻她方第一次觉得原来真的只有成为那个一言九鼎之人,才能够不再忍受任何的委屈,才能不让亲人们为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退步,而不是像现在几方人马倾力的谋划可能都抵不过上位者的一句虚言。 马车在诚王府门口停下时,林芷已将信件收好,魏濯下马替她掀开车帘。 林芷收拾好情绪,这是她作为诚王妃第一次入府,必须高高兴兴的,弯腰正欲下车,魏濯却止住了她的动作,伸手将她拦腰抱起,“为夫抱夫人入府。” 林芷搂着魏濯的脖子,心中的郁结似乎消散了不少,原来一人能抵千军万马此言也不算不作假。 府内管家魏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早已收拾好庭院,摆满了满院的鲜花恭迎王爷王妃入府,魏濯抱着人穿过宽阔的庭院,林芷被闹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轻捶他,“放我下来,先谈正事。” 片刻后,魏濯的书房内,林念安江闻白与魏濯林芷将这几日之事细细说明,林念安知晓林芷性子,又补充道:“王妃,大公子让您莫要担心也莫要心急,一切都与王爷商量着来。” 林芷即便心中不舒坦,但事已至此她也不会冲动行事,与林念安道:“我明白,只是府中这段时日大哥不在,便交给你了,若有不长眼的敢上门,只管给我打出去,有什么事我来担着。”林芷道,“我安定侯府这四个大字乃是我爹用战功换来的,万不可被一群宵小给辱没了。” 林念安沉声应下,“王妃放心。” 江闻白在与魏濯汇报完他与沈喻的部署与安排之后,也不便打扰魏濯与林芷,与林念安一道先行告辞离开。 待二人离开后,丫鬟早已备下热水与干净的衣裳让林芷与魏濯洗去一身风尘。 房间内,魏濯拉过林芷在自己身侧坐下,“担心你大哥?” 此时也无外人,林芷也不再隐瞒真实的情绪,表情怏怏道:“怎会不担心。” 虽然方才江闻白早已说明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如今只等刘长空自行入套给他们创造一个顺其自然的机会,但魏濯又怎会忍心见林芷此般忧心模样,搂着她开口道:“只要你想,今晚便可将你大哥从刑部接出来,如何?” 林芷一愣,看向魏濯见他不似玩笑,随即明白了魏濯之意,他这是不愿见到自己忧心烦恼,愿意化被动为主动直接提前计划。 林芷坐直身子,正色道:“我不要也不想。” 魏濯见她这般严肃,无奈叹气,伸手拉过林芷的手,“我并不是开玩笑,在我决定要娶你之时,很多事情便已经开始布局了,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动手。” “我不同意。”林芷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虽忧心大哥,但不代表我不赞同大哥之举,若我在大哥的位置,我亦会与大哥作出同样的举动。” 林芷的手与魏濯十指相扣,她望着魏濯一字一字郑重开口道:“我的夫君本就该是受万人敬仰的存在,该是你的就必须堂堂正正地拿回来,这是大哥所想也是我所愿。” 魏濯轻叹,“芷儿,相较于身外之名我更在意你,你可知晓?” “我当然知道。”林芷凑过去亲他,“正因如此,我更要为你把身外之名也争过来,你在意的是我,而我又何尝不是不愿你受到一丝一毫的诋毁。” 魏濯单手扣在了林芷的脑后,加深了这个动情的亲吻。 良久,房中林芷取过朝服的外袍替魏濯穿上,魏濯任由林芷替他将腰封束上,开口道:“本还说待回来了要补你一个浩大的仪式,如今看来也遥遥无期了。” 林芷替他将腰间的玉坠挂好,又替他将肩背处抚平,笑道:“有你抱我进府便够了。”林芷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又亲了一下,“更何况这样一来王爷您心怀愧疚,便只能对我更好了。” 魏濯伸手想要抱她,被林芷躲开,“王爷您快走吧,再折腾又得重新给你整理衣袍了。” 皇宫之中,魏濯与林芷新婚燕尔,林芷作为诚王新妇本该与魏濯同来宫中面圣,不过现在只有魏濯一人在此。 书房内,魏濯与魏麟见过礼后,魏麟便让人搬来了凳子赐座,不管他心中对魏濯有多忌惮,但只要一日未能拿回足以与魏麟抗衡的权力,表面上的兄友弟恭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魏濯道:“从日光城回来一路颠簸,内子这几日身子抱恙,担心面圣冲撞的圣颜,臣弟便自作主张让她留在府中,待身子爽利了再来拜见皇兄。” 魏麟面上笑容不减,“无妨,让弟媳好生休养,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随时都可以见面。”还不无关切道,“可要朕安排御医去府上替弟媳瞧一瞧?” 魏濯微笑拒绝,“多谢皇兄好意,臣弟已经给她请过大夫了,便不劳烦皇兄了。” -- 第158页 奉茶丫鬟给二人奉上茶,魏麟又道:“想来你已经听说林如慕之事了。”说着还似有些叹息般继续道,“不过你回去也让弟媳安心,她既然已经嫁给了你便是我们魏氏新妇了,不管林家如何,朕看在你的面子上都不会牵连于她的。” 魏濯喝着茶,淡淡开口道:“林如慕如今乃是我妻舅,按理我也该避嫌,只是不忍见内子忧心,还望皇兄彻查此事莫要冤枉了好人。” 魏麟点头承诺,“诚王放心,在证据确凿之前,朕都交代过刑部万不可对林如慕有所怠慢了。” 魏濯垂眸,“那臣弟便先谢过皇兄了。” 魏濯离开时正好遇上前来述职的刘长空,刘长空朝他行礼,魏濯微微颔首丝毫不见异样。 刘长空走进御书房,“见过陛下。” 魏麟近来对刘长空越发信任,“长空,坐。” 刘长空道:“微臣方才见诚王来过了?怎么未见诚王妃一起?” 魏麟心情似是不错,笑道:“林家那丫头要是能来就奇怪了,朕抓了她兄长,他们兄妹素来感情深厚,估计现在在府里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呢。”魏麟越说脸上的笑意越浓,“不过朕就爱看他们这幅无能为力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早知道朕就该早点对林如慕下手,之前就是太拿他们当回事了,一个个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刘长空心中嗤笑魏麟这幅成不了大事的模样,面上却恭敬道:“陛下,臣方才问过孙鸿广了,几处兵力集结调动赶来皇城,最快也得半月左右。” “让孙鸿广再抓紧一些,不调兵过来,朕心中终有不安。”魏麟又道,“至于刑部那边,你亲自去盯着,在安排好兵马之前就一直将林如慕关押在狱中,不要提审,也不准任何人去见他,朕就等林向青着急了亲自来求朕。” 刘长空恭维,“陛下英明。” 魏麟许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了,他忽而有了一种运筹帷幄尽在掌控的自得之感,继续吩咐刘长空道:“诚王也不可能似他表现得这么不着急,这段时日你也正好给我摸清出了,看看这朝中究竟有哪些人世诚王那边的,待朕拿回兵权再处理他们。” 刘长空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安排妥当。” 第101章 闹事 整个刑部都要被诚王妃拆了…… 皇城街道上, 刘长空的马车穿过热闹的长街,只是今日马车的速度似是要比往日慢上不少,刘长空掀开车帘, 一旁的刘云立刻上前询问:“主子?” 刘长空瞧着不远处短短一会儿便已经过去了两波的皇城军,道:“可知出了何事,为何今日城中有这么多皇城军?” 刘云回道:“这两日城中出现了好几起失火案, 皇城军戒严估计是因为此事。” “失火案?”刘长空阴沉着一张脸若有所思。 刘云将一早听来的消息说与刘长空知晓,“昨晚城南王家铺子也被人纵火, 铺子里的银钱更是被洗劫一空, 早些时候王家老爷子带着一家几十口还在铺子外边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的。” 城南, 一片狼藉的王家铺子外面, 数名皇城军正守在被烧毁了大半的王家铺子外, 杜安过去时,盈都府衙的赵府尹正亲自带着人在现场查勘。 赵知府听闻杜安来了, 放下手中的物件上前抱拳打招呼,“杜统领。” 杜安问道:“赵大人怎么亲自过来了?” 赵知府苦着一张脸, 不无无奈道:“这已经是这几日中的第四起了,纵火犯还一点儿眉目都没有, 我坐在府衙里也做不安稳, 还不如亲自来看看能否发现什么漏网之处。” 杜安深表理解,并道:“我已禀明陛下, 这段时日皇城军全日加派人手巡逻,赵大人若有需要协助之处, 尽管开口。” 赵知府连连应下道谢。 此时外面匆匆跑来一皇城军,“杜哥不好了,杜哥!” 赵知府见状立刻道:“下官先去忙了,便不打扰杜统领了。” 待赵知府离开, 杜安方给了来人不轻不重的一下,“你哥我好着呢!一天到晚慌慌张张,出什么事了?” “是真出事了。”孙虎虽压低声音却不无急切道,“诚王妃现在刑部大闹呢,守着牢房的狱卒已经被打趴下两人了,要不是苏少卿正好在刑部将诚王妃拦下,估计现在整个刑部都要被诚王妃给拆了。” “什么?!”杜安一听便欲往外走,没走几步却停了下来,转头问孙虎道,“虎子,你说我现在去了,是帮诚王妃一起拆刑部还是帮她一道将林大哥给劫出来?” 孙虎:“……” 杜安说着便毫不犹豫转了个身,朝着与刑部相反的方向走去,边吩咐道:“让弟兄们等上大半个时辰再去,咱们忙着纵火案呢,哪有这么多人手去刑部管这等闲事。” 刑部此时正如孙虎所言一团乱呢,今日一早林芷带着白露纪云便来了刑部大牢欲见林如慕,起初还好好的,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狱卒来了一句:“陛下有令,林如慕乃是要犯,禁止任何人探视。” 此言一出,林芷瞬间便怒了,腰间长鞭一挥,那狱卒尚未说完便被一鞭子抽翻在地。 一旁有护卫见状欲上前相助,纪云与白露抢先一步拦在林芷身前,二人腰间窄刀半出泛出冰冷的寒光,白露的刀可是战场上饮过血的,而纪云虽为诚王护卫,也是个有官阶在身的,更何况林芷这一副今日就是来闹事的模样,一众护卫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没那胆子上前。 -- 第159页 片刻的僵持之下,林芷显然没了耐心,长鞭一挥,几个配着刀的守卫皆被她瞬间缴了械,林芷欲甩开众人往里走,几名守卫抖抖索索拦也不敢拦堵也不敢堵。 所幸一个激灵的守卫在林芷出手之时便悄悄跑去寻了郑尚书与几位侍郎,尚书郑铭录尚在宫中未曾回来刑部,而几位侍郎也没人敢去惹诚王妃,恰巧遇上来刑部取文书的苏哲,几名侍郎便似见着了救命稻草般将人留下。 “苏少卿,您与诚王妃熟识。”一名侍郎肯肯切切,“您快去帮忙劝劝,这擅闯大牢可是大罪!” 苏哲皱眉听完,略作犹豫,还是随着几名侍郎去往了大牢。 苏哲过去时,正瞧见纪云上前一脚踹开了大门,林芷正欲往里走,苏哲忙出声唤住:“王妃,请留步!” 林芷应声回头,见是苏哲,方将眼底的戾气掩去了一些,不过一张明艳的脸上依旧尽是怒意,冷笑道:“苏少卿有事?” 这是苏哲在林芷回来盈都后第一次见到她,一如他心中所料,婚后的林芷越发明艳也越发高不可攀,他垂眸道:“前些日子苏某收到了惜言的书信,一直未曾来得及与王妃道谢,方才听闻王妃在此,特来一见。” 见苏哲搬出苏惜言,林芷方道:“苏少卿的道谢我收到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苏哲瞥见一旁几位侍郎恳求的表情,又道:“苏某明白王妃与林大人兄妹情深,只是擅闯大牢多有不当,王妃不拘小节也要替王爷考虑一二,”苏哲好言相劝道,“方才已有人去通知郑尚书了,不如王妃去前面小坐,等郑尚书回来再做定夺?” 苏哲身旁的几位刑部官员连连点头,“苏少卿所言极是。” 郑铭录此时正在朝中,林芷也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来的刑部,苏哲此言便等于告诉她郑铭录已经去找陛下汇报此事了,给她递了个台阶让她莫要再将事情闹大了。 林芷收起长鞭,“那我便去等等你们尚书大人。” 见状,刑部一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前有诚王诚王妃后有陛下,他们真是哪哪都得罪不起。 郑铭录下朝刚走出宫墙,便瞧见了苦苦等在城门处的手下,手下见他出来立刻小跑上前,压低声音道:“郑大人,诚王妃去咱们那了!” 片刻之后,郑铭录又转身匆匆走进了宫墙之内,心中默默祈祷,方才陛下宣诚王去书房,只希望诚王此刻还在宫中。 御书房内,魏麟正如常招见魏濯商议今岁春祭之事,二人商议过半,安公公弯身前来通传,“陛下,郑尚书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相禀。” 郑铭录进来后,魏濯便欲起身告辞,熟料郑铭录急急唤住魏濯,“王爷请留步。” 魏濯疑惑看他,郑铭录硬着头皮道:“禀陛下,王爷,诚王妃她今日一早便去了刑部欲见林大公子,现在人还在刑部等着呢。” 魏濯皱眉,魏麟面上则并未见任何不悦,与魏濯道:“诚王,朕早前便与你说过,林如慕所犯乃是大罪,诚王妃此举是不是有失妥当?” 魏濯看了看魏麟,沉声开口道:“此事我去处理,王兄,臣弟先行告退。”说着便匆匆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魏麟撑着下巴看着魏濯的背影,似笑非笑,转头见郑铭录还站在原地,“你还不赶紧跟上去。” 郑铭录连连应是,拔腿便欲跟出去。 “站住。”魏麟又唤住他,“可还记得朕的命令?” 郑铭录道:“在提审之前,不得让任何人见林如慕。” 魏麟满意,摆手道:“去吧,别让诚王妃等急了。” 魏濯赶往刑部时,正好杜安领着皇城军也到了。 杜安见林芷正好好地端坐堂内喝茶,毫不犹豫地故意骂身边之人道:“你不是说刑部被砸了?我瞧着这不是好好的么?一惊一乍夸大其词的,是嫌最近纵火案还不够我忙的吗?” 手下委屈,“可是报案之人就是这样说的……” 杜安转头问林芷对面之人,“王侍郎,您这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可要走了,城中还焦头烂额的等着我呢。” 王侍郎被杜安这一通指桑骂槐也只能摸着鼻子全部受下,估摸着郑尚书也该回来了,于是赔笑道:“这不是底下人大惊小怪么,劳烦杜统领您亲自跑一趟,您慢走。” 杜安领着皇城军前脚离开,魏濯与郑铭录后脚便赶来了刑部。 魏濯进屋,除了林芷之外满屋子人皆起身行李,王侍郎瞧着魏濯身后的郑尚书心中不无哀叹,怎么诚王妃没送走又请来了诚王。 郑铭录权当看不见王侍郎求助的表情,暗道,若不是将诚王请来,谁敢动诚王妃? 魏濯走近林芷身边,开口便问:“怎么了?谁惹你了?” 刑部众人脸色诡异,谁敢惹这尊大佛?是活够了吗? 林芷没有回答魏濯,而是将目光看向了郑铭录,冷声道:“郑大人,敢问我大哥所犯何罪?为何被你们刑部关押之后迟迟未曾提审?” 林芷自打回了盈都,素来是一副温柔带笑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婉模样,以至于盈都众人只记得林芷的貌美与家世而忘了她不让须眉的手段与能力。 郑铭录年逾不惑,在官场浮沉数十载不站队不结党,依旧坐到现在这位置,他自诩见识才学都要比常人高出一筹,然而在林芷这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他莫名觉得有些兜不住,手心竟也隐隐冒出了冷汗。 -- 第160页 郑铭录本欲搬出陛下,然而多年官场浸润让他生生将即将说出口的“陛下有命”咽了回去,他求助般地望向丝毫没有开口意愿的魏濯,此刻他竟然觉得与诚王妃相比,诚王好似更加平易近人一些。 就在郑铭录额上也冒出汗珠时,魏濯终于开口了,“芷儿,莫要为难郑大人了。”魏濯看了眼郑铭录,淡淡道,“在提审之前,想来郑大人也不会为难大哥的。” 郑铭录被魏濯那一声“大哥”搞得差点腿软跪下,连声保证道:“王爷王妃放心,林大公子虽暂被关押,但在提审之前微臣绝不敢有所慢待。” 林芷这才道:“郑大人是个明白人,在此事有定夺之前,还望慎重行事。” 恭送走了这两尊大神,苏哲也与郑铭录告辞离开,这下刑部众人方齐齐松了一口气。 王侍郎小心翼翼上前道:“咱们刑部这下可是接手了一个烫手山芋,一头是陛下一头是诚王诚王妃,就怕一通忙活最后两头都不落好。” 郑铭录瞧着王侍郎与其他几名侍郎的表情,众人心中显然都是这种看法,郑铭录重新坐回主位,心中嗤笑难怪这几人混到现在也只能是侍郎了,此次机会若把握好了,又何尝不是为官生涯最有可能位列三公的一次机会? 刑部门口,苏哲晚了魏濯与林芷一步走出府衙。 只看到门口诚王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在了阶下,魏濯与林芷并肩踏下台阶,魏濯低头在林芷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随即只见林芷脸上露出了一抹娇俏的笑容,丝毫不复方才的冷厉疏离。 苏哲站在门后目送着魏濯扶林芷上了马车后,才又上马一道离开,待人走远,苏哲走出刑部,心下百味杂陈,原来直待见到林芷与魏濯并肩而立之时,他方知自己连与诚王对比的资格都没有。 第102章 塞娜 主要是得让夫人舒心 诚王府内, 魏濯之前寻来的那位北方厨子如今倒是真正派上用场了,在魏濯林芷回府之前,管家魏福特意让厨子准备了满满一桌菜, 尽是林芷喜爱的口味。 林芷瞧着这一桌菜肴转头问魏濯道:“王爷您让准备的?” 魏濯正欲开口,一旁的魏福便抢先道:“可不是嘛,王爷说今儿个王妃辛苦了, 早上上朝前特意吩咐我备下的。” 魏濯见状摸了摸下巴将准备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默认了魏福所言。 丫鬟们布好菜后便随着魏福一道出了饭厅, 近来早上林芷每日都要被蒹葭盯着喝下林夫人准备的汤药, 苦涩的汤药下去自然没什么胃口了, 今日一早她没吃什么便出了门, 又在刑部折腾了一上午, 现在回到府中放松下来,腹中确实已觉饥饿。 魏濯替林芷夹菜, 见她回皇城数日胃口不佳,今日这般食指大动的模样, 心中默默决定下个月定要给魏福加些月钱。 林芷吃得半饱便放下了碗筷,笑道:“府里有魏福在, 王爷真是能省心不少。” 魏濯殷勤地给她倒茶, “我省不省心无妨,主要是得让夫人舒心。” 林芷无语地看着他, “王爷这是刚吃了蜜糖?” 魏濯但笑不语,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人, 一颦一笑都能让自己沦陷更多一点点。 近来气候宜人春暖花开,自打林芷进了诚王府,魏福知晓王妃喜爱花花草草,便张罗着将盈都城中所有的奇花异草都搬进了王府, 连着养花的匠人都请来了十余人,素来清冷的王府现在热热闹闹充满了生机。 林芷拉着魏濯去花园散步消食,她道:“估计这几日我爹的第一封折子也该到陛下手中了。” 魏濯牵着她走过锦簇的花圃,“今日在刑部这一闹,大哥那边暂时应该也不需太过担心了。” “所幸郑铭录瞧着也似个脑子清醒的。”一想起林如慕如今身陷囹圄,林芷多少都有些闷闷不乐。 “刑部与大理寺素来不站队,行监管百官之职,然刑部又不似大理寺那般有先帝亲笔圣书的手昭与亲口承认的特权,所以刑部尚书一职比不似表面那般轻松。”魏濯与林芷说着其中的门道,宽慰道,“郑铭录既然能选在我在御书房时面圣,那便也说明了他的态度,他可以不站队,但他却无法不为自己的仕途考虑。” 林芷轻叹道:“个中道理我也不是不明,只是见不着人终究还是有些不安。” 魏濯伸手搂过她的腰,“待过几日我让夏岚混进去看一看。” 临近春祭,魏麟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提前去往宗庙祭拜告礼,一整日繁复的章程之后,夜晚还得在供奉着先祖牌位的宗庙内抄经诵读。 由于宗庙不比其他处所,普通太监宫女只能在殿外候着,魏麟抄完短短一篇心经之后便觉得困意上头,忽而闻得一股浅淡却好闻的香味,魏麟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着素衣的女子端着茶盘正袅袅而来。 那女子瞧着穿着打扮乃是此处添油点香的丫鬟,只是这女子五官深邃容貌昳丽俨然是一张标准的异域美女的长相,魏麟心有疑惑,不知此等美人怎会在此处做个点灯丫鬟。 女子目光微垂,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茶盘之上,并未注意到另一端魏麟朝她投来的探究目光。 随着女子的走近,魏麟面上的表情由疑惑转为了惊艳,方才隔着白色的纱幔虽已能看出此女生得不俗,现在当走出纱幔完全看清她的容颜身姿时,魏麟已经有些难以移开视线了,女子深邃的五官即使未施粉黛也依旧美艳无双,身上的衣裳宽大却依旧难掩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 第161页 女子上前替魏麟换上热茶,长长的青丝垂落在案几之上,魏麟嗅得她身上浅浅的香味,只觉心间被撩拨得有些难耐。 “你叫什么?”魏麟饶有兴致地开口道。 女子换上茶水后又替魏麟将他手边的烛火挑亮,做完这一切后她便垂着首欲退下,魏麟这突然的出声似是令她受到了惊吓,动作一顿,随即低下目光道:“奴婢塞娜。” 魏麟见她受惊的模样更加来了兴趣,“异族人?” 女子依旧低着头,“是。” “为何不抬起头?”魏麟道,“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塞娜犹豫了一瞬,随即缓缓抬头,她的眸色比中原人稍浅一些,在烛火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妖冶美艳,魏麟素来偏爱异域美人,面对如此绝色,他此刻困意全消,“你为何会在这里?” 闻言塞娜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一瞬的疑惑又有些许隐忍,随即尽数掩去,略有生硬道:“陛下让奴婢来此,奴婢不敢不来。” “朕让你来的?”魏麟不解,此言一出只见眼前的大美人满脸委屈泪珠都在眼眶中打转了,魏麟忙道,“朕都未曾见过你,怎会让你来此?”如此美人只要见过断不会不记得,不说给收进后宫好生宠爱,也绝对不可能让美人来此阴寒之地。 塞娜不再看魏麟,垂首道:“我去岁随吾王来此皇城,吾王将我送给了您,您见都未曾见我便将我遣来了此处。” 魏麟忽而想起去年西崛王来盈都时确实进贡了数名美人,只是当时赵婉柔有孕三言两语自己便将这些美人全部交由了赵婉柔处理,赵婉柔也安排了两名在宫中伺候,只是那两人容貌虽美却绝对难及眼前这塞娜万一。 魏麟又怎么见得这般美人心伤,伸手欲去拉塞娜,手背上却滴上了一颗滚烫的泪水,魏麟忙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只见塞娜咬着下唇一副委屈又克制的模样,魏麟只觉得自己心肝直颤,伸出手指揩去她脸上不断滚落的泪水,承诺道:“之前是朕的疏忽,明日便随着朕一道入宫,有朕在以后没人再能欺负你了。” 次日,魏麟从宗庙回宫,与之同行的还有西崛美人塞娜。 赵婉柔听闻魏麟回宫便一如往常亲自炖上了一碗魏麟爱喝的补汤让红袖送去了御书房,半晌红袖回来了毓秀宫面色却又些异常。 赵婉柔如今肚子已经很大了,整日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歇息,见红袖回来了便顺口问道:“陛下可还喝了?” 红袖有些犹豫该如何开口,斟酌了半晌方道:“娘娘,奴婢并未见到陛下,是安公公端进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 红袖思及方才所见所闻也不敢隐瞒,如实道:“只是奴婢听到御书房内有女子的声音。” 赵婉柔专宠数年,御书房这般的地方整个后宫只有她有资格踏入,听闻红袖所言,她瞬间睁开了半合的双目看向红袖,“可知是何人?” “奴婢旁敲侧击的安公公,他的嘴严得很。”红袖道,“奴婢便又偷偷寻了与陛下同往宗庙伺候的奉茶丫鬟打听,这才得知陛下从宗庙带回来了一人。” 赵婉柔此时已经坐起了身子,红袖附耳过去与她耳语了几句,赵婉柔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怒道:“怎么让这狐狸精跑到陛下跟前去了!” 当日她在见过塞娜之后便深知这塞娜乃是魏麟最喜爱的长相,于是便使了些小手段让魏麟在见到塞娜之前便同意将这批西崛进贡的美女交由自己处理,她挑了两个普普通通的留在了宫中给了个最低等的封号,其余几人都发配至了各宫中当了粗使丫头,但是这塞娜的长相实在太过显眼,即使放在宫中当粗使丫鬟她也不放心,便索性将她送至了宗庙伺候那些灵位,熟料这千算万算竟还是让魏麟遇上了她。 赵婉柔虽然恼火倒也没有太将这塞娜当回事,毕竟她现在有孕在身,这塞娜再美也抵不过她腹中的皇子。 赵婉柔重新再软塌上躺下,道:“先让这狐狸精自在几日,等过几日陛下没了新鲜感,不还是任由本宫拿捏。” 此时的御书房内,塞娜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婀娜的身段更是一览无余,许是魏麟带她回宫让她有了安全感,脸上再不复昨夜的期艾,明艳的笑容一如她的性子,大胆火热。 塞娜坐在魏麟的腿上,魏麟埋首在她脖颈间,蹭着她白皙滑腻的皮肤,鼻尖是浅淡的香味,魏麟颇有些沉醉,“你好香。” “我从小便这么香。”塞娜被他蹭的有些痒,“咯咯”笑着扭来扭曲,魏麟被蹭的一把火直烧到心口,忍了一晚上的欲|望终于得以倾泻。 良久,御书房的案几上一片狼藉,那碗赵婉柔亲手做的羹汤也已被打翻在地,塞娜搂着魏麟,身姿窈窕动作大胆,她眉眼上挑带着一丝魅|惑道:“陛下您看,贵妃娘娘给您做的汤都打翻了。” 魏麟美人在怀哪有精力去注意一碗汤,随口道:“翻了便翻了。” 塞娜问道:“陛下您不喜欢喝?” 魏麟笑,“现在朕只喜欢你。” 塞娜勾着红唇撒娇道:“但是奴家想喝贵妃娘娘做的汤。” 魏麟瞧着塞娜毫不做作恃宠而骄的模样,只觉自己这是找回了个大宝贝,连声应道:“朕让她再给你做一碗。” 塞娜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惹得魏麟一个腿软整个人恨不得埋进她柔软的身躯之中,塞娜娇笑,“陛下,您可不能骗我。” -- 第162页 魏麟道:“她让你吃了这么多苦,给你做碗汤也是应该的。” 一个时辰后,在安公公走进了毓秀宫时,赵婉柔心底还是有些得意的,无论如何她在魏麟那里总归时独一无二的,然而下一瞬她便变了脸色。 安公公面上带着笑容,客客气气道:“传陛下口谕,劳烦贵妃娘娘再做一碗羹汤送至御书房。” 赵婉柔看了眼红袖,红袖立刻上前塞给了安公公一个鼓鼓囊囊的锦袋,小声问道:“公公,陛下这是……” 安公公将锦袋收进袖中,面上笑容不减,“红袖姑娘,我们做下人的,只负责传陛下口谕,至于究竟是哪位贵人想喝,奴才也无权过问,您说是不是?”安公公言尽于此,聪明人都已明白这言下之意。 待红袖送安公公出了毓秀宫,赵婉柔狠狠地将手边的瓷杯扫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她早已不是那个太常家不受宠的女儿了,独宠后宫多年她如何受过这等委屈,如今这西崛来的狐狸精还没受封便敢如此嚣张,这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红袖见状忙上前安抚道:“娘娘您别动怒,可别气到肚子里的小皇子,这边塞蛮夷之地出来的人,就是个空有脸蛋的草包,您千万不要和此等粗鄙之人计较。” 生气归生气,在羹汤重新做好之后赵婉柔还是亲自带着红袖端着汤盅去了御书房。 安公公进去通传,“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魏麟刚欲开口让赵婉柔进来,那边塞娜便凑过来亲了他一口顺便堵住了他欲开口的话,委委屈屈道:“陛下见了贵妃娘娘会不会又把奴家送去宗庙?” 魏麟被她搞得整个人都酥了,见状便与安公公道:“你去把汤羹端进来,让贵妃早些回宫歇息莫要动了胎气。” 目睹了全程的安公公哈腰应下,顺便重新定位了一下这位西崛美人,贵妃娘娘在陛下身边这么些年都未曾敢直接反驳过陛下,而这位美人这才短短一日便已经能左右陛下的决定了。 门外的赵婉柔听完安公公的传话,示意红袖将托盘交给安公公,自己面色不改地转身回毓秀宫,直至无人之处,她方咬牙道:“去让刘长空给本宫好好查查这塞娜究竟怎么到陛下身边来的!” 第103章 服软 所有事情都等贵妃生产之后再说…… 尚未等刘长空查明塞娜的来历, 次日,魏麟一纸诏书册封塞娜为月嫔,赐住揽月宫。 魏麟后宫并无皇后, 赵贵妃阶位最高代管后宫,照理新册封的妃嫔都应前来毓秀宫给赵贵妃请安,赵婉柔让红袖给自己梳妆换上繁复华美的宫装, 在宫中等着好好给这位月嫔来个下马威。 良久,未等来塞娜, 却等来了一个传旨太监, 太监道:“陛下口谕, 月嫔娘娘初来乍到, 不熟悉中原礼数, 不可教她冲撞了贵妃娘娘,故免去月嫔娘娘的诸多虚礼。” 送走传旨太监, 赵婉柔只觉胸口气闷她怎么也未曾想到这塞娜竟然会一丝颜面都不顾及嚣张至此,更没想到陛下竟然还会被这刚见过两日的女子牵着鼻子走。 自打塞娜被封为月嫔之后, 魏麟越发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夜夜笙歌不说, 白日里除去上朝时间, 塞娜几乎都相伴君侧,不说御书房了, 连带着魏麟的寝宫塞娜都留宿过了数次。 赵婉柔深觉再不去魏麟免去露露脸,估计魏麟得被塞娜那狐狸精的枕边风吹跑了, 好不容易寻了个魏麟单独在御书房的机会,一番梳妆后便去了御书房。 果如她所料,只要塞娜不在魏麟身边挑拨,魏麟根本不会不见她, 书房内,赵婉柔柔柔弱弱地给魏麟请安。 魏麟道:“爱妃坐下说话,别累到了身子。” 赵婉柔在魏麟身边坐下,道:“臣妾见陛下进来操劳,特意准备了些香膏来给陛下按按身子。” 魏麟还是很喜欢赵婉柔这柔弱温婉善解人意的模样的,拉着她的手道:“听你这么一说,朕还真有些想念你的手法了。” 赵婉柔温温柔柔道:“臣妾已在宫中备下了熏香热水,陛下可要去臣妾宫中让臣妾给您好生按一按?” 听罢魏麟站起身,“行,那朕就去享受享受。” 安公公正领命传下去陛下摆驾毓秀宫,熟料门外匆匆跑来一小丫鬟,安公公认出了这是月嫔身边的随侍丫鬟,忙拦下她道:“添香姑娘,这可是御书房,你这匆匆忙忙的成何体统?” 添香急切道:“安公公,您快去通传陛下,我们娘娘身子不适,闹着要见陛下呢。” 安公公这几日是见识到了这位月嫔娘娘的手段了,闻言也不敢耽搁,忙进屋禀明魏麟,魏麟一听月嫔身子不适,也顾不上赵婉柔了,立刻道:“快,摆驾揽月宫。” 赵婉柔伸手欲拉魏麟,“陛下……” 魏麟这才想起赵婉柔,伸手敷衍地拍了拍她,道:“你先回宫,待朕空了再去看你。” 揽月宫中,魏麟着急地推门走进,只见内室窗户被帘子遮住了光,隔着纱幔隐隐透出一丝光线,魏麟寻光而入,掀开纱幔,里面的风景让魏麟看迷了双眼。 塞娜穿着异族舞姬的裹胸短裙,半透的大红纱巾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光洁的赤足踩在红色的地毯上,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妖精,塞娜走近魏麟,雪白的小腿在他身下挑|逗,惹得魏麟心痒难耐。 魏麟顺势握住塞娜的赤足将她压在了地毯上,他哑着声道:“不是说病了吗?” -- 第163页 塞娜轻轻在魏麟耳边吹气,“奴家得了一种不见陛下就想念的病。” 魏麟倒吸一口气,与塞娜在一起时,塞娜的热情放纵让他将礼义廉耻都抛诸脑后,他亲着塞娜的赤足问道:“方才贵妃可准备给朕按身子,被你这小妖精给打断了,你说该怎么办?” 塞娜娇媚一笑,翻身坐在了魏麟小腹之下,伸手去解他的衣袍,“那只能让奴家来给陛下按一按了,您瞧瞧是奴家的手法好还是贵妃的手法好。” 赵婉柔回到毓秀宫中再也忍无可忍地将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便,宫女太监人人自危不敢上前,红袖怕赵婉柔撞到肚子,上前护住她,却被赵婉柔挥下来的瓷片划破了手。 良久,赵婉柔终于喘息着坐了下来,“去,去把本宫将刘长空叫来!现在就去!” 刘长空一踏进毓秀宫,瞧着这满院的狼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红袖早已将院中的丫鬟太监遣散,见刘长空来了,立刻迎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刘大人。” 刘长空问道:“发生何事了?” 红袖压低声音道:“还不是那个西崛来的月嫔,贵妃娘娘好久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您快起劝劝娘娘吧。” 刘长空点点头便走进了内殿,殿内,赵婉柔正黑着一张脸坐在软塌上,刘长空上前在她身前半蹲下,“谁惹我们柔儿不高兴了?” 赵婉柔瞧见了刘长空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不过依旧很不耐,瞪了一眼刘长空道:“还在这嬉皮笑脸的,本宫让你查的那个小贱人查得如何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刘长空在她身旁坐下,道:“塞娜若是有问题便也不会在宗庙待这么久了,她的出现是个偶然。” “偶然?!”赵婉柔怒极,“你的意思是让我什么都不管,任由那小贱人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刘长空立刻道:“娘娘稍安勿躁,弄死一个塞娜容易,但是当初便是娘娘您将她遣去的宗庙,如今若她一回宫便出了事,尤其现在陛下又被她迷得神志不清,到时不管有无证据,陛下都会怪在您头上,得不偿失啊。” 赵婉柔冷笑,“你今日是来告诉我你什么都做不了的吗?” 刘长空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面上依旧耐着性子道:“您再忍一忍,等您腹中皇子生下来,这区区月嫔根本不值得与您相提。” 赵婉柔也知现在不是闹性子的时候,只是心中依旧堵得慌,看着眼前的刘长空也觉异常烦躁,摆手道:“你先退下吧,本宫乏了。” 刘长空走出毓秀宫,方才脸上的笑意已经全部消失,赵婉柔以前还算善解人意,近来因为此等争风吃醋之事越发不可理喻。 等在毓秀宫外的刘云见刘长空出来,迎上前询问:“主子,贵妃娘娘可有大碍?” 刘长空摆了摆手并未说话。 刘云又问:“可要属下去催一催孙鸿广?”万一赵贵妃发难提前动手,也不至于没有兵马在手。 刘长空却道:“不必。”他阴沉着一张脸,继续道,“所有事情都等贵妃生产之后再说,在此之前切莫自乱了阵脚。” 虽然太医已断言赵婉柔肚子里十有八九的是男胎,但此事在赵婉柔真正生产之前谁都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他必须等到赵婉柔生下刘家的儿子之后才能真正动手,以免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云了然,垂首应下,不再提兵部之事。 魏麟从揽月宫中出来时已是半日之后,书房内左相杜怀瑾已等候多时。 魏麟走进书房,杜怀瑾起身行礼,魏麟道:“杜相有何事?” 杜怀瑾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双手递上前道:“陛下,这是日光城林将军送来的折子,微臣不敢有所耽搁,立刻送来给陛下过目。”各地送来皇城的奏折都要先交由杜怀瑾过目,然后挑选出重要的呈送御书房。 “哦?林向青来折子了?”魏麟接过折子打开。 林向青在奏本中道深知林如慕为人,他断不可能做出此等有负天地祖宗之事,并道希望陛下明察以还林如慕清白。 魏麟在揽月宫厮混了半日本就心情颇好,现在看到这折子只觉心中越发畅快了,他将奏本交给杜怀瑾,并道:“杜卿你帮朕给林向青回信,就道林如慕此事现在朕已收到多方指证,若不是林将军一家常年在边塞,恐连林将军都得受牵连,你告诉林向青此事朕心中自有定夺,谁来说情都无用。” 杜怀瑾接过奏本,垂眸敛去眸中神色,应道:“臣遵旨。” 在林向青的的奏本来的第二天,魏濯亦递上了折子,道不日将带诚王妃入宫面圣,此举越发让魏麟觉得林家这是服了软了。 诚王府内,此时正热闹异常,黄覃一脸菜色得坐在厅堂之中的椅子上,他面前的夏岚正拿着特制的材料在他脸上做脸皮。 林芷魏濯江闻白方盛一还有纪云白露,以及来看热闹的管家魏福都聚在一旁乐呵呵地瞧着黄覃的变装。 江闻白摇着扇子笑道:“幸好黄大夫长得白净,不然纵使夏岚易容术再高明也无法将老方化作妙龄女子。” 原本魏濯是想让方盛一入宫替魏麟把一把脉的,只是方盛一须发半白,若要易容恐有些麻烦,于是林芷便想到了长相白净医术也不俗的黄覃。 夏岚边在黄覃脸上忙活,边回道:“那可不一定,下回方神医您让我试试手?” -- 第164页 方盛一摸着下巴上的一小缕白胡须,“只要你能不将我这胡须剃掉,我便答应。” 夏岚敬谢不敏,“我还是让小覃来吧,年轻好看还省了我不少事。”夏岚已将黄覃的假脸做好,她取过胭脂水粉,仔细替黄覃描眉化眼,片刻之后,夏岚站直了身子让开身位让众人看清身后的黄覃,“好了,诸位瞧瞧可还满意?不满意我还能再给他弄漂亮一些。” 眼前的黄覃五官虽还能看出五分之前的模样,现在即使穿着原本的男装,依旧任谁都只会觉得这是名女子。 江闻白盯着黄覃看了一会儿,与夏岚道:“如此便够了,若是再弄好看了,被咱们陛下看上可就弄巧成拙了。” 此言惹得众人大笑,黄覃哭着一张脸道:“为何非得扮作女子,男子就不能去给陛下把脉了吗?” 林芷之前虽听说过夏岚这独一无二的易容术,不过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不无惊奇,她与黄覃道:“你何时见过外男能入后宫的?”一语打碎了黄覃最后一丝挣扎。 此时蒹葭抱着几套衣裙走了进来,瞧着黄覃这模样赞道:“夏岚姐姐你可真厉害,我方才乍一看都没认出来。”说着又将衣裳递给黄覃,“我寻了两套大号的裙装,小黄大夫您瞧瞧喜欢哪一件,我给您换上。” 黄覃:“……我哪一件都不喜欢。” 黄覃虽这般说着,但还是被一脸笑意的魏管家亲自带进了内室换上衣裙,再次出现之时已完完全全是一女子的模样,黄覃个子要比寻常女子高,幸而白露也是个个高的,她二人一道站在林芷身后倒也很是协调,并不会引起旁人猜疑。 方盛一又私下交代了黄覃一些关于魏麟身体状况的事宜,一切准备就绪,权等明日入宫面圣。 第104章 把脉 陛下中毒已有些时日了 次日早朝过后, 诚王诚王妃相携入宫请安。 魏麟在朝华殿接见了魏濯与林芷,这是林芷成为诚王妃后第一次穿上这身繁复高贵的朝服,发间金钗珠玉华美, 若换做寻常人并不一定能压得住这一身的气派,然而在林芷身上这些珠钗华服都成了陪衬的俗物。 魏麟瞧着诚王的这位新妃,不由在心中感叹诚王好福气, 转而思及揽月宫中那个小妖精,他也不似之前那般嫉妒魏濯娶到了林芷这般不落凡尘的大美人了。 在林芷行过礼后魏麟命人将早已备好的赏赐赠与了她, 宣召赐林芷一品夫人之爵位, 并在殿中设宴留诚王夫妇在宫中用膳。 席间, 魏麟宣月嫔作陪, 魏濯今日许是因为林芷受爵心情也不错, 陪着魏麟连饮了数杯,结束之后魏濯与魏麟二人皆染上了几分醉意, 在诚王夫妇告退后月嫔则搀着魏麟直接回了揽月宫中。 揽月宫内殿之中,香炉袅袅燃着淡淡的熏香, 塞娜扶着魏麟上了床榻,替他褪下鞋袜外衫后魏麟很快便带着酒意熟睡了过去。 塞娜轻声走出内殿, 与候在外间的安公公道:“公公, 陛下睡着了,您可知陛下饮酒后喜爱何种醒酒汤?” 安公公连声道:“奴才这就去御膳房让人准备。”心中还暗暗赞许道, 这月嫔娘娘人长得美又会撒娇又会照顾人的,难怪这短短几日便能独宠后宫了。 目送着安公公离开, 塞娜又与殿内其余宫女太监道:“本宫陪陛下休息一会儿,你们都去外面候着吧。” 一众下人皆鱼贯而出,他们都知晓这位娘娘素来与陛下玩得开,谁也没胆子留下, 就怕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被陛下砍了脑袋。 待殿中恢复了安静,塞娜方重新走入了内殿,她走至床边见床榻上的魏麟睡得正熟,弯腰在魏麟耳边轻声唤道:“陛下,陛下。”未曾得到回应之后,塞娜又伸手拍了拍魏麟的脸,看着魏麟脸上瞬间泛起红色便知塞娜下手不算轻,不过即使如此魏麟依旧毫无反应。 塞娜这方走至屏风处道:“黄大夫,出来吧。” 闻言,躲在屏风后一身侍女打扮的黄覃立刻走了出来,与塞娜抱拳问好,“塞娜姑娘,好久不见。” 塞娜轻笑,“是好久不见了,小黄大夫真是比我印象之中的越发动人了。” 黄覃微愣,随即在心中暗骂一声,怎么就忘记自己还穿着女装了,这塞娜又是个嘴损的,但现在在人家姑娘的地盘,黄覃只能捏着鼻子权当听不懂,自顾上前给床榻上的魏麟搭脉。 黄覃搭完脉后似有不解,又解开了魏麟的衣裳查看了一下他的胸腹与腰腿之处,皱眉在魏麟几处穴位查看了良久,又开口问塞娜道:“你可知陛下是否有在服用药物?” 塞娜思索片刻摇头道:“近来我每日都与他在一起,并未见过他服用何种药物。”想了想又道,“不过赵贵妃经常会给陛下送一种补汤来,里面有好些壮阳活血之物。” 黄覃忽然低头在魏麟换下来外袍上嗅了嗅,问道:“陛下寝宫是否常年用碎仙香?” 塞娜道:“陛下寝宫确实常年用香,我不知是何种香,闻着是比檀木香浅淡一些也要更甜腻一些的味道。” 黄覃站起身,“那便是了。” 一切处理妥当后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线,黄覃顺利在无人看守的宫墙下上了诚王府的马车。 诚王府内,黄覃将在魏麟身上的发现说与魏濯与林芷知晓,他道:“方神医之前告诉我,数年前去替陛下把脉时发现陛下有少精之症,这也是陛下子嗣单薄的原因,只是宫中御医并无人敢实言。” -- 第165页 “然我今日给陛下把脉之时却发现陛下现在已无生育能力。”黄覃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此言意味着什么,继续道,“且陛下脉象虚浮,我查看了他几处大穴,若我未判断错,陛下中毒已有些时日了。” 片刻的安静过后,林芷问出了关键的一点,“陛下中毒是在赵贵妃怀孕前吗?” “是。”黄覃言简意赅,下结论道,“照陛下如今的身子状况,中毒至少一年有余,再加上陛下本就有这方面的疾病,根本不足以令贵妃受孕。” 林芷又问:“陛下所中之毒可会危及性命?” “此毒并不致命,只会令人气血虚浮肝肾早衰,然而中毒者大腿内侧经脉极为脆弱,只需一根小小的银针刺入便能杀人于无形。”黄覃道,“在古籍中曾记载过此种杀人手法,且由于中毒者本就气血不足,事后多半会被认为自身患疾暴毙而亡。” 黄覃将所有事宜说清后便急着回去找夏岚将这脸上厚厚的一层易容装扮卸下,书房中很快便只剩下了林芷与魏濯二人。 虽早已有所预料,但林芷也不无震惊赵婉柔腹中胎儿竟可能不是皇嗣,上一世赵婉柔生下了魏麟的长子,只是当时林芷的心并不在后宫之中,她根本没有闲心注意到赵婉柔与刘长空之间的猫腻。 魏濯见林芷不说话,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林芷转过脸瞧着魏濯,轻叹道:“虽然早前已猜到七八,如今得以证实依旧忍不住唏嘘。”在这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感情估计是最微不足道且不值一提的东西了。 魏濯道:“将欲望置于本心之上,自然也只会感召更重私欲之人。” 闻得魏濯此言,林芷豁然,失笑道:“王爷所言有理。” 魏濯继续道:“此时若直接戳穿刘长空与赵婉柔也不失为一个化繁为简的法子,没了从旁戳撺之人,我那皇兄便也只是一个贪图享乐好大奢靡的普通人。” 林芷明白魏濯所言之理,若不是刘长空与赵婉柔的耳旁风吹得太过,魏麟这些年也一直安于当一个无实权的享乐皇帝,待刘长空与赵婉柔被处决,到时魏濯依旧是朝野掌实权的王爷,而林家也不需要背负任何莫须有的罪名。 林芷问道:“王爷可还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同去成安县时的见闻?” 魏濯点头,静待林芷下文。 林芷继续道:“一座园林于魏麟而言只是区区享乐之所,然而对于成安百姓却是足以令他们家破人亡的横祸。”林芷望着魏濯,目光清澈而坚定,“且这一次即使揭穿了刘长空赵婉柔,但魏麟既然已经起了要专政的心思,日后这朝堂便注定不会如之前一般平静。” 话已至此,魏濯道:“过几日让夏岚带你潜入刑部大牢先见一见大哥。” 如今看来,刘长空定会得等一月之后赵婉柔顺利生产方会有所行动,林芷顾及他的名声不愿主动出击,便只能平白让林如慕在牢狱之中多待上月余了。 数日后的深夜,刑部大牢门口的两名守卫与下半夜的守卫照常交着班,墙角一声猫叫,其中一名守卫与另一人道:“老吴,你不是急着去茅房么,已经交完班了,你也别憋着了快去吧,隔着老远就闻见你的臭屁味了。” 老吴嘿嘿一笑,“都怪家里婆娘偷懒给我吃了昨日的剩菜,有劳兄弟你了。”说着便捂着肚子一路小跑去了茅房。 片刻之后,门口仅剩的这名守卫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打开大门走了进去,谁都没注意那门并未关上,只虚掩了一条缝。 此时对面屋顶落下两人,夏岚与林芷身着黑衣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了大牢之内,牢狱内,守夜的狱卒都趴在了桌上呼呼大睡,林芷与夏岚轻声穿过通往最里面那间牢房的通道。 牢房内背对着牢门侧卧而眠的林如慕在听见通道中的脚步声时便睁开了双眼,藏于衣袖中薄如蝉翼的暗器悄然滑入掌中,然而下一瞬他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大哥。” 林如慕转头,只见果然是林芷站在门外。 林如慕下意识地望向了通道那一端,只见安安静静并无异响,这方皱眉道:“念安没有把信交给你?” 夏岚已经打开了牢门,林芷走进去上上下下关切地将她大哥打量一番,林如慕穿着自己的衣裳,并无任何破损血迹,她这才道:“一回城念安哥哥便将信交给我了,爹爹那边也收到了,一切与大哥你所料无异,只是我见不着你实在难以安心,便让王爷安排了一下。” “我知晓你与王爷辛苦了。”林如慕说着示意了一下桌上看了一半是书册道,“不然郑尚书也不可能隔三差五遣人来询问可还需要什么生活用具。” 林芷打量了一下这牢房内的陈设,确实不似普通牢房那般简陋,林芷与她大哥将近来之事简单说明,又不无愧疚道:“大哥,可能还得让你在此住上一段时日。” 林如慕伸手揉了揉林芷的脑袋,“平日里也没这么多空闲,这段时日在牢狱中,我正好可以静下心来将这些年在边关的战役编纂成册,此事从几年前爹便催我了,只是我一直没时间,现在正好有这个现成的机会。”林如慕又道,“你在外面安心辅佐诚王,莫要被我的处境所困,我在此一切都安好。” 林芷点头,“谢谢大哥,我明白。” 林如慕又瞧着林芷含笑感慨道:“这短短数月未见,你都嫁人了,还没能亲口祝你与诚王百年好合呢。”见林芷眼眶发红,林如慕说着便拍了拍她道,“好了,早些回去吧,别被人瞧见了。” -- 第166页 林芷也知现在并不是感情用事之时,道了声“大哥您自己多加保重”,便带上了兜帽沿着来时的路轻声走了出去。 待林芷与夏岚的脚步声消失在通道尽头时,林如慕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墙体背面,声音冷厉,“来都来了,为何还藏头露尾?” 第105章 梦魇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林如慕声音落下后, 空荡的牢狱内安静了片刻,下一瞬一道高瘦窈窕的身影从暗处缓步走出,来人黑巾遮去了半张面容, 然而林如慕依旧一眼便认出了她。 是素素。 隔着牢门,高婧在林如慕跟前站定,乌黑的眼眸紧紧落在林如慕身上, 她没有摘下面纱也没有说话。 林如慕见她这般,无声地轻叹一口气, 伸手穿过牢门的缝隙摘下了高婧蒙着面的黑纱, 修长的手指划过她尖尖的下巴, 面上的浅笑与出口的声音一如之前在安定侯府那般温柔, “怎么瘦了这么多?” 在林如慕的手指即将离开高婧脸颊的时候, 高婧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林如慕的手指,她看着林如慕随即又移开的目光, 她的声音些嘶哑,“你可愿意与我走?”一句没头没尾的询问似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与冲动。 只是话一出口高婧便后悔了, 她害怕听到林如慕的拒绝更怕听不到林如慕的回应,不待林如慕回答, 高婧便垂下目光自嘲道:“罢了, 今日是我太过任性了。”说着便松开了林如慕的手,转身离去。 下一瞬高婧听到了身后牢门的吱呀声, 未及转身便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高婧下意识挣扎, 然而林如慕却紧紧将她禁锢在了自己怀中。 良久待高婧不再挣扎,林如慕方将她在自己怀中转了个身,四目相视,林如慕拉着她的手放置在自己胸口处, 缓声道:“当日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我一直记着呢。” 高婧只觉脑中一片空白,那夜他……都听到了…… 掌心下传来林如慕有力的心跳,高婧猛然回神,用力推开了林如慕快步朝着出口走去,不敢再有一刻的流连。 林如慕目送着高婧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过道尽头,心中似有什么悄然落地,眼底尽是温柔与动容,他便知道,那些时日的感情并不全是欺骗与谎言。 高婧踏着夜色回到了在盈都城中临时落脚的小院,绯影见高婧回来立刻上前询问:“殿下,您回来了?” 高婧点点头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房间,绯影还欲说什么却被一旁的阿青拦住,使了个眼色示意绯影莫要多言。 当日在安定侯府那段时日,虽然她家公主从未说过什么,但是阿青能察觉到她家公主对林少将军是真的动了心,不过为了公主的名声地位,此事阿青对任何人都未曾透露丝毫,包括绯影。 房内,高婧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方帕子,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小小的“慕”字,她不知自己今日为何会冒这么大的险,偷偷跟随林芷潜入刑部大牢只为见林如慕一面,甚至那一瞬间,她真的有想过放弃一切,劫出林如慕与他远走高飞。 “当日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我一直记着呢。” 林如慕的声音一遍遍在她脑中回响,高婧只觉心中泛起一阵涩意,她不无自嘲道她真是在林如慕身边扮柔弱扮久了,这简单一句话竟也能让她有些……想哭。 林芷的册封下来之后,林芷与魏濯择日上沈府拜见外祖一家。 魏濯身份贵重,林芷也已受封了爵位,沈府众人皆按礼制相迎,甚至连沈太傅与沈老夫人都亲自在厅外等候。 魏濯拦下了欲行礼的沈太傅道:“老师不必多礼。” 沈太傅欲沈老夫人在魏濯与林芷的搀扶下进了屋子,沈太傅笑呵呵道:“王爷不拘小节,但礼数不可废。” 厅内,魏濯接过了丫鬟手中的茶水,亲手替沈太傅与沈老夫人倒上茶,他道:“此间事杂,直至今日方来拜见二老,还望二老见谅。” 沈老夫人接过魏濯的茶水,面容慈爱,“你与芷儿能在日光城完婚,也是幸事一桩,虽然未能亲眼见证,但我们对你二人的祝福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减淡的。”沈老夫人继续道,“望你二人今后夫妻同心,凡事多为对方着想,和和美美执手偕老。” 魏濯与林芷一同朝着二老行了个家礼,林芷道:“外祖母您说的我们都记下了。” 小坐了片刻,离午膳还有些时辰,沈太傅让魏濯陪他去书房坐一会儿,林芷则扶着沈老夫人去了后院。 尚未走进沈老夫人的院子,林芷便瞧见了候在外面的沈音儿,沈音儿见只有林芷一人,这方提着裙摆上前,“祖母,表姐。” 沈老夫人笑骂,“没规矩。” 沈音儿上前挽过林芷,“表姐又不是外人。” 沈老夫人无奈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姐妹二人也有些时候未见了,自己去玩吧。”说着便领着丫鬟走进了院内。 沈音儿与林芷朝花园走去,沈音儿小声抱怨道:“我本想去前院寻你,不过我娘非拦着我说不合规矩,我便只能在此候着了。” 林芷失笑,“我便猜到如此,外祖与两位舅舅都是守礼之人。”沈太傅乃是魏濯恩师,本不必如此,但他依旧给足了礼数,这不仅是对魏濯的认可,更透露出了某种立场。 沈音儿又问:“表姐夫呢?”说着她不无夸张道,“我真是没想到,曾经那个高不可攀冷若冰霜的诚王殿下竟成了我姐夫。” -- 第167页 林芷纠正道:“这是世人对他的误解,他素来都是温和良善之人。” 沈音儿捧脸,真是和话本中写得一样,婚后的诚王妃见不得任何人说诚王的不是,自打魏濯和林芷在日光城完婚的消息传回盈都,本就受欢迎的话本更是迎来了又一波的热度,各种杜撰二人在边塞携手迎敌回皇城你侬我侬的话本在私底下异常畅销。 沈音儿连声道:“对对对,表姐您说得都对。” 沈音儿近来添置了不少有趣的小物件,都花园后的那座小楼里放着,沈音儿领着林芷进阁楼,一边热情地给林芷展示这她的收藏,一边又问道:“对了,表姐,我娘让我问问你这几日何时得空,好些家的夫人都想去王府拜访。” 虽然林如慕如今身陷囹圄,但林家却依旧是那个手握重兵谁也轻视不得的林家,林芷回来之后一直称病未曾面圣,城中各家夫人都在观望,如今林芷面了圣还受封了爵位,各家都准备了厚礼准备上门恭贺这位新晋的诚王妃。 只是没人开这个头,林芷又常年不在皇城,谁都摸不准这位诚王妃的性子,各家夫人便将目光投向了沈府这两位夫人,都来林芷这两位舅母面前查探风声。 林芷也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现在沈音儿开口,她也直接道:“前些日子没顾到这些杂事,连外祖父这边也直待今日才上门,不过往后便都闲在府中了,随时都有时间。” 沈音儿点头,“那成,回头我告诉母亲。” 林芷与魏濯在沈府用过午膳后方乘着马车离开,马车内,林芷靠在软垫上,道:“没想到外祖父与两位舅舅对大哥之事只字未提,连平日里最关心大哥的外祖母都没有问任何一句关于大哥之事。”林芷顿了顿,转而看向魏濯问道,“王爷,您说外祖父这是何意?” 若说外祖一家是不愿与此等谋逆之事扯上关联,其一林芷深谙沈太傅的品性,绝非此等怕事之人,她二位舅舅与舅母也都是宽厚之人,其二,今日沈府对魏濯与她以礼相待并无任何疏离之意,更不像是怕惹上麻烦的样子。 魏濯见她纠结,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这是当局者迷,越在意便越看不明白。”魏濯道,“老师不开口便代表他心中对此事早已有了定论,老师辅佐两朝帝王,对此等手段自是比你我要明了的。” 林芷有些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外祖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沈太傅素来拥立正统,对先帝也是鞠躬尽瘁忠心耿耿,倘若他确实如今日表现出来这般站在了魏濯这边,林芷总觉得有些疑惑。 魏濯道:“莫要多想了,老师现在的这种态度不也是好事吗?”若沈太傅当真一心支持魏麟,魏濯扪心自问,自己可能还会再有其他打算也不一定。 林芷揉了揉眉心,“罢了罢了,多想也无益。”林芷忽然凑近魏濯,盯着他眼下一层淡淡的青黑道,“王爷,您近来是不是睡不踏实?” 魏濯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并未,怎么这样问?” 林芷也未曾多想,随口道:“只是感觉你近来精神似有些不济,回府后我让魏福给你按照食补的方子加几道菜,近来事多,别累坏了。” 魏濯点头轻声应下,“好,听夫人的。” 次日,各家夫人得了准信,便三三两两地往诚王府递拜帖,林芷整日与这些前来送礼的夫人门聊天喝茶,只觉累得慌。 白日里操劳了,夜晚自是睡得要沉一些,再加上两人新婚燕尔感情正浓,每晚折腾过后,魏濯抱着林芷去沐浴完,林芷基本上都是半睡着的状态了。 二人每晚相拥而眠,这晚熟睡的林芷被身旁之人的动静惊醒,林芷从睡梦中惊坐起,只见身旁的魏濯双目紧闭,人虽未醒但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显然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林芷忙轻声唤道:“王爷,王爷?” 数声之后,魏濯猛然从梦魇中惊醒,“芷儿!” 林芷忙半搂住他安抚道:“我在,我在呢。” 魏濯盯着林芷看了半晌,似是在确认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下一瞬便紧紧地抱住了林芷,林芷被他大力拥得骨头都有些疼,却也未吭声,只道:“我在呢,可是做噩梦了?” 魏濯抱着林芷不撒手,埋首在她的肩头整个身子都有些难以克制地颤抖,林芷便也不说话,任由他抱住,伸手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 良久,魏濯终于从梦魇中缓过神来,抱着林芷的力度也小了一些,只是他依旧不愿意松开怀中之人。 林芷试探着开口问道:“王爷可是做噩梦了?” 魏濯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嗯,梦见你走了。” 林芷故意将语调放轻松,“我才不走呢,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魏濯缓缓松开了林芷,歉意道:“吓到你了?” 林芷失笑,“我才不会这么容易便被吓到呢。” 魏濯搂着人重新躺下,“嗯,再睡一会儿,天色还早。” 林芷侧着身子,伸手环住魏濯的腰,两人亲密无间,她这才道:“有我抱着你,你也再睡一会儿。” “好。” 天色微亮,魏濯便起身洗漱准备上朝,特意叮嘱屋内丫鬟莫要吵到林芷,林芷直至天色大亮之时才渐渐转醒。 待蒹葭替她梳洗打扮完毕,她问道:“纪护卫可府中?” -- 第168页 蒹葭道:“一早还瞧见他欲白露姐姐在院中练剑来着,应该没有出去。” 林芷道:“那你去将纪云找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 纪云很快便过来了,行礼道:“属下见过王妃,您有事寻我?” “纪护卫不必多礼。”林芷示意一旁的奉茶丫鬟先下去,这才开口问道,“我且问你,王爷以前可有过梦魇之症?” 纪云皱眉,下意识开口问道:“可是王爷近来又睡不踏实了?” 林芷微微颔首。 纪云对林芷也并无隐瞒,答道:“先诚王薨逝那半年,王爷几乎每晚都会因梦魇而惊醒,那段时日,王爷甚至都不愿意睡觉,整夜整夜地熬着。”当年突逢变故,魏管家与纪云几乎是日日夜夜都守在魏濯身侧,因此纪云对当时之事都甚为清楚。 第106章 心结 我去寻王妃商议 林芷问道:“当年可有请大夫看过?” 纪云道:“起初王爷都是自己熬着不愿意看大夫, 后来有一日晕倒在了书房,先帝得知后亲自下令,这才得以遣太医入府替王爷把了脉, 太医道王爷是忧思过重再加上亲眼目睹至亲在自己面前薨逝受了刺激,这方患上此症。” 纪云忆起当年,眉头下意识紧锁, 继续道:“太医开了方子,但言此乃心病, 药方只能调理, 若要痊愈还需王爷自己走出来, 不过当年王爷执拗, 并未服用太医所开的安神药物。” 林芷又问:“最后是如何好的?” 纪云如实道:“后来先帝接王爷入宫小住了几日, 王爷从宫中回来之后便好了一些。”纪云语气微顿,最后还是道, “此后王爷将精力都放在了政事之上,近几年已经未曾复发了。” 世人皆传言先诚王薨逝后魏濯便没了管教之人, 便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小小年纪纵横朝堂肆意揽权, 短短三四年间在十七八岁的年纪便成了无人敢小觑的实权王爷, 思及先帝与魏濯的关系,林芷如今倒是不难想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想来一是先帝知晓自己病重, 担忧自己离世之后魏濯无依无靠再无权势傍身无法立足于朝堂,再来也是觉得魏濯将心思放在朝堂权势之上, 如此便能少一些忧思与孤独。 林芷无声轻叹,也难怪在发现往事的真相之后,魏濯对先帝依旧没有任何的微词,连先帝临终前让他护太后周全的要求都毫无理由得去完成了, 她也不无庆幸,不论其他,幸好在魏濯年少之时还能有先帝这样一位真心护着他的长辈。 在纪云离开之后,林芷独自静坐良久,思及魏濯近来眼底的青黑,估计他梦魇之症复发已有些时日了,此症乃是心病,但她却不知如今这心病起源于何,亦不知她该如何做才能帮助魏濯消除这心病。 次日烟雨楼内,江闻白一上楼便瞧见了坐在窗边听着楼下唱戏的沈喻。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江闻白在沈喻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我听纪云说你这几日去江南了?” 沈喻道:“是去了一趟,只是现在我在江南也待不踏实,安排好了一些事便回来了。” 江闻白表示理解,又问:“那你这一早过来,就为了严肃地坐在这里看戏?” 沈喻没理会他的调侃,挥手示意一旁奉茶的小厮先出去,待屋内只剩下他二人时,沈喻方开口道:“昨日王爷去找老方开药了。”方盛一近来都住在临湖苑内。 江闻白疑惑,“王爷身子不适?没听说呀。” 沈喻道:“我问了老方,是王爷梦魇之症又犯了。” 江闻白手中把玩折扇的动作瞬间顿住,“怎么会突然又犯了?可知是何故引发?” “老方说此乃心病,具体原有只有王爷自己知道。”沈喻神色凝重,当年魏濯因为此症险些丧命,本还以为已经痊愈了,没想到如今竟又犯了,“不过王爷这回倒也没有讳疾就医,老方给他开的药方子多少能缓解一些梦魇的症状,只是若不能解开心结,再多的药也是治标不治本。” 江闻白已经完全没了嬉笑的颜色,皱眉不语,良久方道:“我去寻王妃商议。” 沈喻有些犹豫道:“依王爷的性子,他既会私下寻老方定是不愿让王妃忧心,你这般贸然前去岂不是触了逆鳞?” 江闻白道:“此疾乃是心病,当年若无先帝从旁开导王爷也不可能恢复,如今王妃乃是王爷唯一亲近之人,此事只能求助于王妃。” 沈喻也不是不明白此理,须臾无奈笑道:“罢了,到时要是王爷罚你,我便去找王妃让她给你求情。” 诚王府内,江闻白过来时魏濯尚在政事堂中未曾回府。 下人过来通传江闻白来了的时候,林芷也是心头一松,她本还想着是否要找江闻白问一问魏濯的情况,毕竟江闻白才是跟随魏濯时间最久之人,想来对于魏濯的私事定然要更清楚一些,现在江闻白来得倒是正巧。 茶室内,江闻白起身行礼,“属下见过王妃。” 林芷邀江闻白入座,“江老板不必多礼。” 江闻白伸手将一旁精致的茶叶罐递给林芷,“刚到的新茶,口味清雅甘甜,想来王妃会喜欢,特意送来给您尝一尝。” 林芷接过茶叶,“多谢记挂。” 江闻白又开口道:“今日贸然登门,实则还有一事想与王妃相商。” 林芷做了个请的手势,“江老板请直言。” -- 第169页 江闻白道:“前两日沈兄在临湖苑偶遇王爷去寻方盛一开药,追问之下方知,王爷近来又犯了梦魇之症,不知王妃可知晓此事?” 林芷没想到江闻白此来竟也是因为此事,更未想到魏濯还私下寻了方盛一去看病,她道:“王爷近来却是睡得不算踏实。” 江闻白忽而起身朝林芷长长一礼,林芷忙起身扶住他:“何故行此大礼?” 江闻白道:“此事是我冒昧,开口之前我先给王妃赔个不是。” 林芷笑道:“王爷视你如兄友,在我这里你便是王爷的家人,莫要多虑有话直言。” 江闻白这才重新坐回椅子上,他道:“早年在先诚王薨逝之时,王爷便犯过此症,此症看似不严重,当年却差点儿危及王爷性命,如今得知王爷又出现了此症状,我与沈兄都颇为担忧。” 林芷皱眉,“曾危及性命?” 江闻白点头,“此乃心病,方盛一也道他的汤药只能稍作缓解,若不能解开心结,此症于王爷便似体内的毒|药,不知何时便会发作,王妃您乃是王爷最亲近之人,也只有您能替王爷寻得这昧解药。” 林芷面色凝重,“我并不知晓王爷心结何在,若不是你今日来寻我,我甚至不知晓王爷去寻过方神医。” 江闻白道:“不瞒王妃,当年在王爷有所好转之后,先帝曾微服到访过我的私宅。” 林芷接口,“为了王爷之事?” “正是。”此事深埋江闻白心底多年,他为此也疑惑了数年,直至当日魏濯拿着先王妃的遗物来寻他时,他方明白为何当初先帝竟会屈尊降贵亲自来寻他。 江闻白回忆道:“先帝道他虽是第一次见我,但因为王爷视我为至交好友,若我想做官他可以安排我入朝堂,让我安心辅佐王爷。” “只是我生性散漫,志不在朝野,便婉拒了先帝。”江闻白继续道,“谁料先帝不仅没有降罪于我,反而将一支暗卫交到了我手上,包括这烟雨楼都是我得了先帝授意所建,而先帝只要求我立誓此生追随王爷,不得背叛。” 林芷讶然,或者说此刻惊讶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了,片刻,她方问道:“此事王爷可知?” 江闻白面色是不常见的沉静,他摇头道:“这些都是先帝私下授意我之事,他道王爷心思重,免得他多想,让我瞒着王爷莫要惹他思虑,我本就一心追随王爷,且先帝这些举措都是在为王爷铺路,我也就答应了先帝瞒下王爷的要求,所以王爷至今不知。” 江闻白勾了勾嘴角,“王妃可是觉得匪夷所思,不瞒您说,若不是先帝在此之后对烟雨楼并无任何插手之意,我也怀疑这是不是一个设计王爷的圈套。”毕竟当时在江闻白看来先帝对待魏濯这个侄儿的态度怎么都不应该如此亲近。 林芷已从方才的惊讶中恢复,理清江闻白方才所言后又道:“这些与王爷的梦魇之症有何关系?” 江闻白道:“当初先帝曾与我道,王爷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一次次面对最信任的至亲离开,最后只余孤寡一人,这便是王爷突患此症的根源,这也是先帝命我立誓无论以后王爷处于何种位置,都永不得背叛王爷的原因。” 江闻白说得含蓄,但林芷却明白其中之意,魏濯此症的根结想来除了至亲接连的离去,更重要的还有当初先诚王亲自倒给他的那杯加了毒|药的热茶,原本相依为命的亲人转眼成了欲手刃他的仇人,任凭谁都会受到刺激。 须臾,林芷抬起了微垂的目光,她道:“多谢江老板告知往事种种,如今王爷并非孤身一人,纵然他再走进了死胡同,我也会将胡同砸了,领着他一道走出来。” 送走江闻白,林芷又独自在茶室坐了许久,直待魏濯回来,她方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 “怎么想起来喝茶了。”魏濯撩开衣摆在林芷身旁的软垫上坐下。 林芷道:“江老板下午送来了一罐新茶,我便煮来尝一尝。” 说着便欲替魏濯倒上一杯,魏濯按住她的手,“这个点饮茶晚上该睡不踏实了,你也莫要喝了。” 林芷闻言放下了茶壶,伸手捧住魏濯的脸左右端详,“近来是不是很累?脸色都不好看了。” 魏濯拉住林芷的手,“临近春祭皇城事务庞杂,再加上南方又闹洪灾,如此天灾魏麟放任南方县衙自行处理,我却无法视而不见。”南方那些官员与工部户部的官员几乎每日数道折子递到他手中,若不是他答应了林芷每晚都要回府陪她一道用膳,估计天黑都回不来府中。 林芷不无心疼道:“我听纪云说你昨日午膳都未吃?” 魏濯无奈,“纪云怎么什么都告诉你。”随即解释道,“昨日中午在商议南方救灾之策,便忘记了时辰,并不是故意不吃的。” 林芷道:“明日开始中午你若不回,我边让人去给你送饭,事务日日都繁忙,你哪儿能日日都忘记吃饭?” 魏濯立刻道:“夫人所言有理,下次定然不会了。” 第107章 生气 避子药是怎么回事? 近来几日, 许是方盛一开的方子起了些作用,魏濯虽然每晚睡得都很浅,但也并未再有半夜惊醒的症状, 不过林芷却依旧有些忧心,魏濯最近忙于政事,林芷不想他回来之后也安心不下, 于是魏濯没有主动开口提及她便也迟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不询问并不代表不担忧。 -- 第170页 这日一早, 马场的小厮便来禀报, 说是昨夜赤焰顺利产下一匹小公马, 林芷闻言心情大好, 吩咐人备好车马便去往了北郊马场。 马厩内, 赤炎许久未见到主人异常亲昵地用大脸蹭着林芷的手,似在诉说着想念, 林芷见赤炎精神尚佳毛色油亮,想来这几月马场内的养马人都颇为尽心。 林芷转头与蒹葭道:“过会儿问问负责赤炎与黑骁喂养的都有何人, 皆有赏。”赤炎隔壁的黑骁听见林芷提及自己的名字,很应景地打了个响鼻。 一旁的养马人闻言立刻跪下道谢:“多谢王妃。” 林芷道:“起来吧, 你们尽心尽责王爷与我也都瞧在眼里。” 林芷又看向了依偎在赤炎后腿旁的小马驹, 通体漆黑,只有前脸处一撮鬃毛与四蹄处是赤红色, 不禁赞道:“这小马倒是生得好看,一看便是良驹。” 蒹葭道:“王妃您给这小马起个名字?” 林芷的目光落在小马那四只赤色的马蹄上, 略加思索道:“便叫破风吧。” 林芷在马厩喂了赤炎一些食料,又想牵黑骁去外面放放风,谁料黑骁竟一反常态哼了一声,前蹄在原地踏了踏显然不愿出去, 林芷微楞,随即伸手揉了揉它的大脑袋,笑道:“难怪王爷常夸你有灵性,罢了,你便在此守着妻儿吧。” 打赏完数名养马的小厮与管事后,林芷也未在马场久留,她近来心中事情多,也没有闲逛的心思,早早回去府中,命蒹葭将江闻白上回送来的新茶煮上一壶,自己则去了书房,抄书静心。 蒹葭很快煮好茶端来了书房,替林芷倒上一杯茶后又立在一旁磨起墨来。 林芷抄完一卷书方放下笔端过茶杯,她忽而开口问蒹葭道:“你说要是咱们府中多一个孩子会不会更热闹一些?” 闻言蒹葭磨墨的手一顿,斟酌道:“若是能有个孩子……自然是会热闹一些的。”犹豫一下又问道,“王妃您想要个孩子了?” 此处没有外人,林芷也无隐瞒,端着茶杯若有所思道:“一来我喜爱小孩,若能生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出来想来是极为可爱的,二来多个孩子王爷在这世上多一个血脉相连之人兴许这梦魇症便会痊愈了。” 蒹葭垂眼看着手中的墨条,言道:“王妃您与王爷才新婚不多时,往后日子还长呢,想来日后咱们府中定会越来越热闹的。”顿了顿又随口道,“且离开日光城时,夫人还特意叮嘱您要先养好身子,其余事都来日方长。” 林芷也未曾多想,喝着茶道:“罢了,我也是随口一提,现在多事之秋,且这种事情也是顺其自然之事。” 蒹葭给砚台中加了一点点水,继续磨着墨道:“王妃您说得对。” 原本这事也是林芷随性之言,并未多做他想,然而仅仅两日之后,此事便成了林芷与魏濯第一次争吵的原由。 这日一早方盛一带着两名小徒弟来府中拜访林芷,林芷邀他去茶室小坐,方盛一却摆手并解释道:“我偶得一株百香花蕊,此物入药极为罕见珍贵,我本是想交由黄覃带来给您的,不过这两日黄覃闭门在家研究古法医术,我便亲自送来了。” 林芷瞧着方盛一手中由暖玉制成的玉盒,疑惑道:“此物有何功效?为何要带来给我?” 方盛一道:“此物乃是大热之物,虽极为珍贵,却也不是所有人都适用的。” 说着方盛一看了看手中的玉盒,与林芷询问道:“这花蕊已在这暖玉盒中放了一整晚了,再放下去,我怕它失了功效,可否先让我这两小童去煎药,之后我再与王妃细说此物功效?” 林芷自不会拒绝,“神医请便。” 方盛一朝着林芷匆匆一礼,立刻领着小徒弟去了后厨,交待完小徒弟后方盛一这才重新来了前院。 林芷已命人在院中沏好了茶水,今日天气晴朗阳光和煦,树下饮茶也是颇为惬意。 方盛一入座后,这才继续方才的话题,“王妃,我上次替您把脉发现您身子本就虚寒,再加上每日服用的这避子汤药亦是虚寒之物,所以这一味百香花蕊对您来说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大补之物。” 避子汤? 林芷正在倒茶的动作一顿,茶水溅出一滴到了石桌之上,不过林芷很快便掩去了错愕的表情,将茶水倒满递给方盛一,她问道:“说起这避子汤……我也正想问你一事。” 方盛一双手接过茶杯,“王妃您说。” 林芷道:“这避子汤可否在晚间服用,每日一起来喝完这汤药,我一整日都没了胃口。” 方盛一回答,“晚间也不是不可服用,只是此药在晨间服用的效果是最好的。” “我明白了,多谢神医告知。”林芷颔首,垂眸敛去了眼底的神色,“王爷的身子近来可有好一些了?” 方盛一一愣,显然魏濯之前交代过此事不得告诉林芷,林芷见状轻笑了一下,“神医莫要紧张,我是王爷枕边人,有些事即便他不说我也自是知晓的,此事关系王爷的身体还请您实言告知。” 方盛一也知晓王爷王妃感情深厚,林芷既然这样说了他也不敢隐瞒,实言道:“王爷这一次倒是颇为配合,每日熬好的药送过去他也会喝掉,我昨日给王爷把脉发现脉象已经平稳了不少。” 方盛一略有犹豫后继续开口道:“就现在的情况据我看来,王爷此次发病应该是偶然性的,连续服用一段时间汤药调理,只要无外因刺激,不会再如数年前那次一般严重了。” -- 第171页 林芷闻言也稍稍安心了一些,“这段时日还劳烦您多替王爷把把脉,若有任何变化务必及时告知我。” 方盛一应下,“王妃放心。” 片刻后小童端来刚熬好的药汁,方盛一道:“百香花蕊味甘甜,王妃您放心服用。”他说着又不无感慨道,“若是能在每日的避子汤中加入这一味,便不会这么苦了,只可惜此物难求。” 林芷接过药碗也无犹豫,果如方盛一所言这汤药并不算难喝,方盛一药已送达也不再久留,与林芷告辞后便携着两名小徒弟离开了王府。 待方盛一离开后,林芷脸色也沉了下来,与一旁的小丫鬟道:“去看看蒹葭回来了没,让她一回来便来见我。” 蒹葭早些时候去了西市的玉匠家中替林芷去取定制的玉饰,赶在午膳前回了府,她捧着木匣子高高兴兴地去前院给林芷过目,“王妃,表小姐推荐的那名西市匠人手艺果然高绝,您瞧这些首饰——” 蒹葭正欲打开木匣,这方发现了林芷面色不虞,也看见了一旁立着的小丫鬟正在朝她使眼色,蒹葭下意识顿住,试探着开口询问:“王妃,发生何事了?” 林芷挥手示意其余人出去,待屋内只剩下了蒹葭一人时,她冷声道:“避子药是怎么回事?” “!”蒹葭一怔,随即讷讷开口,“王妃您别生气……” 林芷斥道:“说!” 蒹葭立刻跪下请罪,低着头将事情的始末说与林芷知晓。 林芷早年在日光城狩猎时曾在林中被困了一整晚,当时正值寒冬,也是那一次寒气侵入了内体,这些年虽身子一直调理得不错,但由于去岁在宫中受了重伤,这次回日光城时军医黄伯给林芷把完脉后曾告知林夫人,林芷最好再调理两年再考虑受孕之事,林夫人深知林芷的性子,便自作主张命黄伯配好避子汤药以调理身子为名,每日给林芷服用。 林芷气急,“你便与我娘一起瞒着我?!” 蒹葭第一次见林芷如此动怒,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夫人也是关心您的身子,您、您要是生气就罚我吧,别气坏了身子……” 林芷克制住怒火,又问:“王爷可知晓我每日喝的是避子药?” 蒹葭眼泪啪嗒啪嗒直掉,不敢欺骗林芷说王爷不知,更不敢说王爷知晓。 见状,林芷也明白了大半,怒极反笑,“好,很好,一个个的就瞒着我一人。” 说罢也不去理会还跪在地上的蒹葭,拂袖离去。 待林芷离开后,门外的小丫鬟第一次看见王妃发这么大脾气,而屋内蒹葭还跪在地上掉眼泪也不说话,小丫鬟忙跑去找魏福管家来救场。 魏福一听王妃生气了,这还了得?!忙一路小跑来了院内,“哎呦,蒹葭姑娘,这是怎么了?” 蒹葭抽着鼻子道:“魏伯您别管我,是我惹王妃生气了。” 魏福这头劝不动蒹葭,那头又不敢去找气头上的林芷,正急得团团转,就在魏福准备亲自去政事堂寻魏濯时,纪云与白露从禁军军营回来了。 魏福像瞧见了救星一样,立刻忙拉住纪云求助:“小纪啊,你快看看要不要去找一下王爷。”毕竟在王爷那里王妃才是大事。 听完魏福所言,白露示意魏福稍安勿躁,自己则先去找了蒹葭。 蒹葭一见白露回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的金豆子又掉了出来,“白露姐姐……” 白露将门掩上,蹲下给蒹葭擦眼泪,“慢慢说,怎么了?” 蒹葭哽咽着将事情说明,又道:“王妃本就最讨厌有人欺瞒她了,前几日她还问我府里多一个小孩会不会更热闹,我却一直在骗她还是在这种事情上……怎么办呀呜……” 白露弄清事情始末,也无法多劝蒹葭,给了蒹葭一个帕子让她擦擦眼泪,自己则出门与纪云道:“还是去寻一下王爷吧。”此事估计也只有王爷才能让王妃消气了。 --- 注:本文中所有药材,病症,花草名,玉石名等皆为作者君杜撰,请勿当真 第108章 争吵 那你可能告诉我你是为何生气 倒也没需要纪云与白露去政事堂, 他二人刚出府门便瞧见了魏濯的马车从巷口拐了进来。 魏濯今日难得得了个空,准备回府来与林芷一道用午膳,谁知这一下马车便瞧见了齐齐站在府门口满脸急切地瞧着自己的纪云白露与魏管家三人。 魏濯瞧着三人, 不解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终是纪云开口道:“王爷,不如您先进府, 属下再与您细说?” 待走进院子挥退下人后,白露立刻将事情与魏濯说明, 并道:“蒹葭还被罚跪在厅堂中, 王妃也正在气头上, 这还是第一次见王妃如此动怒。” 魏濯闻言立刻转身朝林芷房间的方向走去, 走出两步又顿住步伐不忘与白露道:“去让蒹葭起来吧, 回头真跪坏了待王妃气消了又得自责。” 林芷院中,魏濯一只脚刚踏入门内, 一阵掌风拂过,被推开的木门“啪”得一声关上, 差点儿拍中了魏濯的脸。 魏濯瞧着面前紧闭的房门,也不再推门, 而是站在门口无奈道:“夫人, 院中的丫鬟小厮都看着呢,能否让我进屋说话?” 片刻并未得到林芷的回应, 魏濯又道:“夫人既不言,我便当夫人默许了。”说着又再次推开了房门, 果然这一次林芷并未再将门板拍上他的脸。 -- 第172页 魏濯走进屋内反手关上房门,房间内林芷正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腰背挺直似是在欣赏窗外满树的海棠,不过魏濯也知林芷此刻定然不会有闲情逸致赏花的。 魏濯走近林芷, 伸手欲去抱她,却被林芷闪身避开,魏濯无声叹气,毫不犹豫地认错道:“此事是我不该瞒你,不要生气了可好?” 林芷依旧没有转身,冷声道:“你们瞒着我每日给我吃避子药,我还不能生气了?”她的语调较之往日要更加平缓,却也更加表明她此刻的愤怒。 魏濯忙道:“此事是我做得不周到,你自是应该生气的。”顿了顿,见林芷并未反驳,方又继续道,“只是此举也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药方也都是经过黄覃与他爹黄老军医多次调配的,辅以食补,都是较为适合你的身子现状的方子。” 此言一出,林芷终于转过了身子,她看着魏濯,冷笑反问:“我是不是还得感谢王爷您如此替我着想?” “芷儿,我并非此意。”魏濯第一次见到这般咄咄逼人的林芷,只觉百口莫辩,“此事瞒着你没有事先与你说明是我不对,但我并不觉得让你先调理好身子再考虑之后的事有什么错。” 此言一出,林芷本还能克制的怒火“蹭”得一下燎了原,“我娘暂且不提,你作为我的夫君从未问过我是否想要个孩子,便擅自给我准备了避子药,还自以为是觉得是为了我身子着想,甚至到现在你都不知我为何生气!” 魏濯耐下性子试图安抚怒火中烧的林芷,“那你可能告诉我你是为何生气?” 林芷没有回答,只道:“明日开始这避子汤我不会再喝了。” 魏濯皱眉,伸手去拉林芷的手未果,好言相劝道:“芷儿,此事你莫要任性,过段时日将身子调理好了再考虑其他事宜也不迟。” “我自己身子如何我心中有数。”林芷不为所动,只坚持道,“避子汤我不会再喝,若王爷您不想要孩子,今晚我们便分房睡。”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林芷此言一出,魏濯脸上也有了愠色,须臾,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先去用膳,此事晚些时候再谈。” 林芷却道:“不必了,我现在就去让人另外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魏濯下意识伸手拉住了林芷,不悦道:“你莫要无理取闹。” 林芷不无嘲讽,“你看,到现在你也只当我在无理取闹。”说罢甩开魏濯的手拂袖而去。 劝起蒹葭便来守在这边的白露与纪云见林芷一人怒气冲冲地出了屋子,二人皆是一愣,不及多想白露立刻跟上林芷而去。 纪云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转身进屋,只见他家王爷正黑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纪云试探开口:“王爷,您没事吧?” 说实话魏濯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他本以为自己道歉解释了原委林芷定然会理解,他怎么都没想到林芷不仅不理解反而更生气了。 “纪云,你说王妃她究竟在气什么?” 纪云语塞,随即委婉道:“……卑职还未成亲。”他连姑娘家的手都没拉过,怎么可能会明白姑娘家的心思。 “罢了。”魏濯头疼得揉了揉眉心,站起身道,“过会儿让管家亲自给王妃送些饭菜过去,多少都让她吃些东西。” “是。”纪云立刻应下,见魏濯意欲出门,随即建议道,“王爷您要不然也先去吃些东西?” 魏濯摆手,“现在也吃不下,我先回政事堂了。” 早些时候江南传来消息刚修建了一半的水坝又被洪水冲垮,他估摸着这两日都不得空,方特意偷了个空回府,准备陪林芷吃个午饭顺便解释一下这几日比较忙可能无法按时回府了,熟料不仅没机会解释还与林芷发生了争执。 魏濯一回到政事堂,从江南赶回来的官员周安立刻上前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由于此次江南暴雨百年难遇,江南已有数地被淹,且由于洪水过于凶猛,之前修建的水道完全不足以抵御此次天灾,为了保住上游与下游地区的重镇,枫木县作为泄洪最佳的地方不得不开闸泄洪,此事本就是无奈之举,若能提前计划安排妥当,也能将枫木县数百户百姓的损失降至最低。 然而江南府的地方官王礼在未通知完毕枫木县百姓,也未曾计划好泄洪量的前提下便私自下令开闸泄洪,不仅连累了周边数地,更是致使枫木县百余名百姓枉死在洪水之下。 出事之后,这王礼仗着自己乃是贵妃赵婉柔的舅舅,竟还欲将此事瞒下,所幸当地有乡绅不忍祠堂被毁同乡丧命,费了不少气力才将此惨剧告知皇城下派的官员周安知晓,兹事体大,周安不敢有所耽误立刻送信回了政事堂。 魏濯接过一旁工部官员递过来的信件展开,看过内容后方沉着脸问道:“现在枫木县谁在主事?” 周安回道:“沈尚书已于昨夜赶至枫木县。” 闻及此言,魏濯面色稍霁,又问道:“王礼人今何在?” 周安垂首讷讷,“王大人如今还在江南府坐镇。”王礼毕竟是赵贵妃的舅舅赵太常的妻弟,若无陛下旨意,即使是沈善铎也拿他无法。 “背上这百余条人命还能继续稳坐官位?”魏濯怒极,“派去江南的十几名官员都是废物吗?” 一群人皆噤声。 魏濯点名,“冯丰年。” -- 第173页 冯丰年立刻上前,“下官在。” 魏濯道:“你带着本王口谕,去将罪臣王礼捉拿归案。” 冯丰年是个死板的性子,完全没看到身边同僚对他使的眼色,开口道:“可是王爷,捉拿朝廷命官需要陛下的旨意……” 魏濯看他,面上无喜无怒,“是本王的话不管用了吗?” 不待冯丰年说话,御史台周之铮亲自出列道:“王爷息怒。”随即斥责冯丰年,“丰年,还不快领命。” 周之铮虽是个刻板之人,但能在御史大夫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余年的他绝不笨拙,谁都能看出诚王这是正在火头上,冯丰年此刻敢出头正好给诚王泄了怒火,更何况这王礼犯下此等大罪,若真是等陛下的旨意,估计贵妃几句枕边风,此事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有了老师的开口,冯丰年虽心有疑虑,却也立刻垂首道:“下官这就动身去江南府。” “等等。”魏濯开口,“冯大大乃是文官,本王派些人护送你,若是遇到有人不听命,就地正法也不无不可。” 冯丰年一愣随即躬身应下:“下官领命。” 待冯丰年领命离开,魏濯挥退其余人众,“刘通、周安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刘尚书,周大人,坐下说话。”魏濯道。 户部尚书刘通乃是魏濯亲信,“王爷,虽是天灾,但枫木县这么多遇难百姓不可不管。” 魏濯又问周安:“枫木县可有妥善安置灾民?” 周安道:“属下不敢欺瞒王爷,此次还亏得枫木县令盛淮是个才德兼备的好官,不然枫木县也无法安稳至今。”周安忆及洪水惨状,叹息道,“只是枫木县并非富庶之地,如今这么多的灾民,盛淮也是有心无力了。” “盛淮?”魏濯稍稍回忆了一下,“天纪二十一年的探花?” 周安一喜,立刻点头,“王爷您还记得他?” 魏濯没有多言,只道:“待户部准备好赈灾物资,你便即刻启程,带着我的手谕去江南,擢升盛淮暂代王礼之职。” 见周安不语,魏濯问道:“周大人觉得不妥?” “盛淮是个好官,并无不妥,只是……”周安知晓诚王性格,直言心中所忧,“只是王礼植根江南府多年,盛淮只是个六品小官,微臣担心他不足以服众。” 魏濯道:“本王会让纪云在江南府坐镇,水患期间你与纪云便留在江南府从旁辅佐盛淮。” 周安闻言立刻展眉,“微臣领命。”有纪云随行,便等于得了王爷的特令,对江南府那些牛鬼蛇神定有震慑,而这小盛大人今后能否平步青云也就看这一次的表现了。 第109章 缘由 您还在生王爷的气吗? 枫木县有了沈善铎的亲管, 再加上魏濯两道调令,江南的水患与灾民虽不是一日便能妥善解决,但也不再如之前那般一日比一日难熬了。 然而这几日政事堂中的百官却是有些战战兢兢, 自打魏濯直接越过魏麟撤了王礼又私令盛淮上任之后,不少官员便纷纷猜测诚王此举的背后之意。 诚王虽揽权多年,但面上与魏麟兄友弟恭从未撕破脸皮, 此番完全不顾魏麟之意擅自下令乃是初次,众人虽面上不言, 心中都不禁暗自怀疑, 这是不是诚王不满陛下针对林家之举而有意为之, 不少心思活络的甚至已经开始考虑站队了。 那头王礼出事的消息一传回赵太常府上, 赵贵妃的生母赵太常的夫人便递了折子入宫寻女儿帮忙了。 毓秀宫中, 赵婉柔看着面前哭哭啼啼让她去找魏麟给王礼求情的赵夫人只觉心头烦闷,临近生产她身子一日比一日不适, 再加上近来魏麟整日与塞娜厮混,她连魏麟的面都快小半月没见到了, 这可是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之事,如今赵家不仅不能给她助力, 还要拿这种事情来烦她, 若不是还有宫人看着,赵婉柔恨不能将赵夫人直接逐出毓秀宫中。 偏偏这赵夫人还在喋喋不休, “娘娘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听说诚王已经派御史台去抓人了, 那可是你亲舅舅,您去找陛下说说,陛下那么宠你,如今你又身怀皇子, 陛下一定会听你的……” 就在赵婉柔快没耐心之时,幸而一旁的红袖眼尖看出了她家主子的不悦,开口与赵夫人道:“夫人,太医马上就要来给娘娘把脉了,不如我让人先带您去偏厅小坐?” 赵夫人一心记挂着王礼,摆手道:“我这就回去了,娘娘您可千万将你舅舅放在心上,待御史台到了江南可就都来不及了。” 赵夫人一出毓秀宫,赵婉柔便将手边的杯子狠狠砸在了门上,“一群只会添乱的废物!” 红袖上前安抚道:“娘娘您别动气。”待赵婉柔平缓了些许方问道,“娘娘您可准备去寻陛下?” 赵婉柔冷笑,“陛下现在一定在和那西崛妖女醉生梦死,本宫现在拿这种事去找他岂不是自讨没趣。”赵婉柔顿了顿,脸上神色愈冷,“更何况,王礼这么些年仗着本宫的身份在江南作威作福贪了多少银子,如今又背上了这么多条人命,本宫若再去替他求情只怕连带着本宫也得被人骂了去。” 再加上这王礼三番五次想将自家次女送进宫中,赵婉柔早就对他们一家心有不满了,奈何自家母亲是个偏心的,凡事只想着她娘家的哥哥,碍于母亲赵婉柔也只能一直放任这这王礼一家,现在诚王将王礼办了倒也算是了了赵婉柔的一件心事。 -- 第174页 待丫鬟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完,赵婉柔又与红袖道:“去将刘长空寻来。” 刘长空赶到毓秀宫时,赵婉柔已不复方才的怒意,她甚至已经细细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分析了一下。 赵婉柔安坐在铺满软垫的贵妃榻上,一手覆着高高隆起的肚皮,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附于魏麟,但凭魏麟喜怒的后妃了,她可以有更高的地位也可以拥有更大的权力,到时候什么赵家什么月嫔,生死也都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红袖引刘长空入殿后便带上了门并站在门外守着,刘长空上前,“臣听闻赵夫人方才来寻您了?” 赵婉柔睨了他一眼,“你既然知晓她来过,想来也知晓她来所为何事了?” 刘长空上前一步,“娘娘想说什么?” 赵婉柔看着他,问道:“本宫且问你,诚王为何会突然越过陛下直接撤了王礼的职?” 刘长空道:“娘娘莫要担心,我已遣人弄清了缘由。”刘长空在赵婉柔身侧坐下,一手覆上了赵婉柔搁在小腹上的手,“王礼是自己不赶巧,刚好撞上诚王心情不佳的时候来了这么一出。” 赵婉柔默许了刘长空放肆的动作,“心情不佳?” 刘长空凑近赵婉柔道:“那日诚王是与诚王妃吵了架出来的,结果正在火头上,王礼被人参了这一本,正好给诚王当了出气筒。” 赵婉柔眉眼微挑,语调也缓和了一些,“诚王府的私事你都能知道,倒是本宫小看你的能耐了。” 刘长空笑着凑近赵婉柔道:“微臣能耐如何,娘娘您不是最清楚吗。”此言一出惹得赵婉柔一阵笑骂。 从毓秀宫出来,刘长空便下值出宫上了刘府的马车。 马车内,刘长空问刘云道:“政事堂那边可有消息?” 刘云答道:“据孙鸿广道诚王已经两日未曾回府了,连带纪云启程去江南也是来政事堂见的诚王,王府那头也一直没动静,估计这次诚王与诚王妃定然是生了嫌隙。” 刘长空似是了然于胸,他道:“我就不信诚王愿意娶林芷为妃会一点儿都不在意林家的兵权与沈太傅的声望,如今林家受困,太傅府也一直无人出面,他二人又怎会不生嫌隙。” “公子英名。”刘云道,“但诚王府守卫森严,我们的人一个都插不进去,并不能确定诚王待诚王妃与林家究竟是何态度。” 刘长空沉吟片刻,“这事我再想想法子,找机会去探一探魏濯对林家的态度。” 诚王府内,距离诚王与诚王妃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两日了,这两日诚王一直夜宿在政事堂未曾回府,而诚王妃也在偏院中闭门不出,只在纪云出发去江南前过问了一下。 魏管家面对着两位闹别扭的主子真是比谁都着急,蒹葭自知有错这几日就在林芷房间外候着,也不敢多去林芷眼前转悠,幸而林芷身边还有白露在,魏管家与蒹葭也能透过白露知晓一二王妃的心情如何了。 院中,白露端着刚炖好的莲子羹走进来时,林芷正在院中练剑,白露作为对林芷最了解的人之一,她很清楚林芷只有在极度烦闷的时候才会练武让自己精疲力尽无法再去思考烦心事,平日里有些不开心的小事时最多也就抄书静心。 而这两日在林芷抄完了一整本医书之后,她便开始在院中练武,从短刀到长剑,白露甚至觉得要不是府中没有其余兵器,林芷能把刀叉剑戟都练上一遍。 好不容易待林芷练完了一套剑,白露立刻上前,“王妃。” 林芷转身见是白露,反手将长剑收进剑鞘,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若不是白露还背负着管家与蒹葭的叮嘱,她倒挺想与她家王妃过上两招,王妃的剑法瞧着又厉害了不少。 林芷穿着轻便的衣衫,发髻高束,未施粉黛的面容上浮着一层薄汗,白露拧了一块湿帕子给林芷擦汗,“前院那棵西府海棠昨晚也开花了,蒹葭剪了一束,正在院外站着呢。” 林芷擦汗的动作一滞,无声轻叹,“让她把花插进书房的瓷瓶中吧,正好之前瓶中那束也要枯了。” 片刻后蒹葭捧着花快步走进了院子,驻足在林芷几步外,小心翼翼开口道:“王妃……” 林芷没有看她,只道:“去将书房的花换了吧。” 蒹葭立刻点头应下,“我这就去。” 看着蒹葭小跑开的背影,白露小声与林芷笑道:“今晚估计她能睡个安心觉了。”并将一旁已经凉至温热的莲子羹取过,“您尝尝这莲子羹,上回您说太甜了,今日特意少放了些白糖加上了一些花蜜,您看看口味如何。” 林芷吃了一小口,问道:“蒹葭做的?” 白露笑言,“我就说您一尝便能尝出来,蒹葭担心您不愿意吃,还让我不要告诉您。” 林芷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又继续吃了一口。 白露见状,试探询问:“王妃您还在生气吗?” 林芷道:“我本就没有生蒹葭的气,她也是不是有意瞒我。” “那——”白露顿了顿又问,“您还在生王爷的气吗?” 林芷半晌没说话,良久方问道:“他还没回府?”从争吵那日到现在已经过去两晚了,昨日纪云连夜赶去江南也未见魏濯回府。 白露道:“定然是江南那边事务繁忙,不然纪云也不会连夜启程。” -- 第175页 “与政事无关。”林芷声音骤冷,“是他意在逃避。” 见林芷此般态度,白露默默在心中替王爷哀悼了一下,王爷本就有错在先,如今还夜不归宿,错上加错。 须臾,林芷又道:“白露,你觉得我对此事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白露沉默了一小会儿,开口答道:“王妃,您自幼便告诉我,虽然世间对女子多有轻视,但在您这里从来没有女子不如男一说。”白露并不擅长言辞,她的话语简明直接,“所以您这次生气的并不是这一副汤药,而是王爷的态度。” 显然白露说中了她心中所想,林芷不无茫然道:“这两日我也一直在反思,是不是我的想法太过偏激,再加上大哥如今身陷囹圄我心中本就烦闷,遇上这事便一股脑对他发作了出来。” 魏濯对她如何常日里她都看在眼里,她又怎能因为这一件事便认定魏濯没有给予她对等的尊重,她生气魏濯不明白她生气的缘由,但她也没有告诉魏濯她为何而生气。 一切想明白了之后,林芷压在胸口的郁结也一下便散开了,她起身与白露道:“让人备些水,练武练得一身汗,我要换身衣裳。” 白露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道:“那王爷那边……” 林芷:“之前的事情便不说了,不过这两日夜不归宿总该好好算算账。” 政事堂中,沉着一张脸的魏濯硬生生使这政事堂中的官员在春意盎然的季节感受到了冬日的冰寒。 “啪——”魏濯合上了手中的折子,起身走出了政事堂。 一众官员目送着诚王渐渐走远的背影,在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皆下意识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第110章 布偶 现在这诚王府是本王妃说了算的…… 魏濯从政事堂出来后本想着直接回府, 转念一想又调转马头朝着城北方向走去,跟在魏濯身后的暗一不明所以。 “王爷,您不回府吗?听说今日王妃心情好了不少。”暗一牢记纪云离开盈都时的叮嘱, 一定要把王爷王妃的夫妻和睦摆在首位。 魏濯道:“去看看赤炎刚生下的小马驹。”之前林芷与他提到赤炎的生下了一匹很漂亮的小马,他还未来得及来看过。 暗一:“……”王妃还在生气中,您好不容易有空了不去找王妃而是来看小马驹是认真的吗? 魏濯到马场时, 破风正好被牵出来放风,养马人见魏濯来了, 立刻牵着破风上前行礼, “小人见过王爷。” 魏濯瞧着眼前毛色光亮的漂亮小马, 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问养马人道:“王妃给它起了什么名字?” 养马人:“回王爷, 叫破风。” 魏濯拍了拍破风的脊背,道:“带它继续去跑跑吧。” 看着破风撒欢跑开, 魏濯又去马厩看望了一下赤焰与黑骁,两匹大马隔着挡板伸出大脑袋凑在一起, 这两只大马的感情倒是一次比一次亲昵了。 从马厩出来,魏濯步行去了桃园, 他记得林芷前几日说想吃王嬷嬷做的花蜜糕, 今日带些回府好去找林芷道歉。 “老奴见过王爷。”王嬷嬷见魏濯来了,立刻张罗着端椅子烧水沏茶, 边还不忘问道,“怎么未见王妃与您同来?” 魏濯拦住前后忙活的王嬷嬷, “之前听芷儿提及你给做的花蜜糕,今日可有?” 王嬷嬷笑道:“您来得赶巧,上回王妃来时说了这海棠蜜糕尝着不错,我便又做了好些花蜜, 原本就打算今日做好便给王妃送去府上的。” 魏濯一喜,片刻之后,王嬷嬷诚惶诚恐地站在门口瞧着屋内专心将花糕捏成花朵形状的魏濯,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一旁的暗一见王嬷嬷坐立不安的模样,开口宽慰道:“王嬷嬷,您去歇着,王爷又问题会唤您过来的。” 王嬷嬷:“可是怎么能让王爷亲自动手……” 暗一低声道:“近来王妃心情不佳,王爷这是在哄王妃高兴呢,您要是不想歇,那就再备些王妃平日喜爱的东西,只有王妃高兴了,咱们王爷才能安心,您说是不是?” 暗一此言果真让王嬷嬷安了心,她道:“那我再去备些王妃爱的茶饮。” 暗一连连点头,“这就是了,您去忙您的吧。” 劝走王嬷嬷,暗一尽职地在门口站岗,看着屋内认真专注一心捏饼的王爷,暗一心中忍不住感慨,他家王爷面对王妃根本不需要外人劝导,简直比江公子还会哄姑娘家开心。 半个时辰过后,王嬷嬷端着两杯茶饮过来,递了一杯给暗一后道:“我进去瞧瞧王爷。” 屋内,王嬷嬷将手中的杯子递给魏濯,“王爷您尝尝这茶水味道如何,若是好喝,过会儿一起带些回去给王妃尝尝。” 魏濯瞧着桌上自己忙活半晌捏出来的几个小花糕,起身用湿帕子擦拭了一下手,接过王嬷嬷递过来的杯子,并问道:“可还有花蜜?” 王嬷嬷道:“我这儿的摘得的花不算多,不过徐小姐说今日会再给我送些过来。” 魏濯一时不知王嬷嬷所言何人,“徐小姐?” 王嬷嬷解释道:“就是盈都徐府尹家的小姐,她也喜爱做这些东西,经常会来我这边。” 魏濯没有多在意,喝着手中的蜜茶,道:“这茶的口味估计芷儿会喜欢。” “会喜欢就好。”王嬷嬷笑道,“我先给您将这些花糕蒸上。” -- 第176页 魏濯喝完手中的茶饮,走出屋子,不远处的桃花林中桃花开得正热闹。 他负手而立望着这大片的桃花,忆及当初在这桃花林中,林芷拿着纸鸢言笑晏晏对他道:我叫林芷,公子下次莫要忘记了。 思及当初,魏濯的表情不自觉地温柔了起来,当时的他怎么都没料到日后会在林芷身上沦陷至此,否则他一定会多看一眼当时那个娇俏天真的女子。 “王爷?” 门口传来一道似有惊讶的女声,魏濯转身见是一粉衣女子,估摸着是王嬷嬷口中的徐小姐,并未开口,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徐书雅走进院子,朝魏濯行了一礼又开口道:“书雅见过王爷。” 不待魏濯开口,暗一便立刻上前道:“小姐可是来寻王嬷嬷的?” 正说着王嬷嬷已经听见声音从一侧的小屋内走了出来,见徐书雅来了立刻笑道:“徐小姐您来了。” 徐书雅也不再看着魏濯,转而将身后丫鬟手中的篮子递给王嬷嬷,“您看,这次的花蜜酿得可好了。” 王嬷嬷接过篮子,“这篮子花蜜来得巧,王爷正等着呢,我先拿进去处理一下,您先坐。” 徐书雅立刻道:“我去帮您。” 王嬷嬷拦住她,“不用,屋里有茶水,您自便。”显然徐书雅经常过来,王嬷嬷也不和她太过客套。 王嬷嬷这般说着,徐书雅还是示意自己的丫鬟进去给王嬷嬷帮忙,自己则走进屋子去沏茶,片刻后,徐书雅端着两杯茶水走至了魏濯身侧,“王爷,您喝茶。” 魏濯见杯中是林芷爱饮的花蜜茶,便接过了杯子,“有劳。” 徐书雅在魏濯身侧一步远的距离站定,“王爷爱吃海棠花糕?” 魏濯饮着茶没有说话,徐书雅也未在开口,站在远处看了会儿桃花后便转身欲去侧屋看王嬷嬷,谁料转身时踩到了一小颗石子脚下一个踉跄,手中剩下的一点儿茶水全部洒在了魏濯的袖子上。 徐书雅大惊,立刻拿出帕子给魏濯清理,“王爷恕罪。” 幸而杯中茶水所剩不多,魏濯皱着眉收回袖子,却在瞥见徐书雅手帕上所绣的图案时微楞了一下,一个咧着嘴笑的小瑞兽。 魏濯拿过徐书雅的手帕自行擦拭了一下,将手帕递还给徐书雅时问道:“这图案你自己绣的?” 徐书雅似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手帕边回道:“我自幼便喜爱这些小布偶,现在早已不是孩童,只能绣在手帕上了。” 魏濯点点头,没有再多言,徐书雅亦低着头走进了侧屋去找王嬷嬷了,只是她掩在衣袖下紧紧地捏住帕子的手显示出了她的紧张与激动。 方才魏濯那一眼,她便知道自己是博对了,自打几日前自己的丫鬟从刘长莹丫鬟那里得知诚王与诚王妃起了隔阂之后,她便一直在等这一日了。 徐书雅之前从王嬷嬷处偶得之诚王少时曾得一小姑娘相赠的布偶,这么多年对这小小的布偶一直十分珍视,只是不知是何人所赠。 她今日此举也是尽力一搏,诚王已娶了林芷为妃,刘长莹出生相府不愿为小,但对她徐书雅而言,她爹只是一个小小的盈都府尹,先不论她一直倾心诚王,单论若能嫁入诚王府为侧妃,对她而言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很快王嬷嬷已将第一份糕点蒸好,在王嬷嬷细致地打包准备给王爷带回给王妃时,徐舒雅取过一小块在盘中摆好,与王嬷嬷道:“我瞧王爷似乎在等着,我先送一块给王爷尝尝。” 王嬷嬷也未觉得有不对,点头道:“有劳姑娘。” 徐书雅端着糕点送至院中石桌前,“王爷,蜜糕蒸好了,您尝一下?” 魏濯尝了一口,味道虽不及王嬷嬷之前所做,但也算能入口,思及过会儿便能将这些亲手做的糕点送至林芷面前,他心情也不自觉好了一些。 徐书雅站在魏濯面前,双手在身前绞着手中的帕子,正是方才绣了小瑞兽的那块,魏濯见她站着不动,抬头看她又见她欲言又止有话要说的模样,于是开口问道:“徐小姐还有事?” 徐书雅咬着下唇,似是鼓足了勇气,她声音很低却足以令魏濯听清,她道:“王爷,书雅确实有话想对王爷说。” 魏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王爷许不知,书雅自数年前初见王爷时,便为王爷风姿所折服。”徐书雅声音怯怯的,眼眶竟还红了起来,“只是王爷身份贵重,书雅自知身份低微,此情此意便一直深埋心底……” 不远处的暗一耳力极佳,听闻徐书雅此言差点没被惊得跳起,然而不待他上前拖走这个什么小姐时,他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缓步而来之人,整个人瞬间僵直了身子。 只见林芷带着白露正朝着这边走来,林芷远远看见院中场景,还不忘对暗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暗一一时间竟紧张得忘记了呼吸,王妃武艺高强,十有八九是听见了这位徐小姐所言了,暗一默默在心中祈祷,希望他家王爷赶紧一脚踹开这人,不要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了,然而他家王爷并没有听见他的祈祷。 徐书雅还在红着眼睛继续情真意切地袒露着心意,“……如今书雅再见王爷,实在难忍心中情意,只要能伴在王爷身侧,书雅怎么样都愿意。” 徐书雅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她身世清白相貌放眼整个盈都也算出众,诚王再怎么冷淡都是正常的男人,她不相信有男人在此情此景之下还能说出拒绝之言,更何况此时诚王心底还误认自己便是当年赠他布偶之人。 -- 第177页 “此事徐小姐好像问错人了吧。”一道清脆的女声从院门处响起,林芷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意朝院中二人走来。 “芷儿。”魏濯见林芷来了,立刻起身朝她走去,“你怎么过来了。” 林芷没有理会魏濯,而是直接在徐书雅面前站定,“徐小姐有所不知,现在这诚王府是本王妃说了算的,若你想自荐枕席入府为妾,找王爷哭哭啼啼的没用,得我同意才行。”林芷这话说得极为嚣张,徐书雅下意识看了下魏濯,只见魏濯不仅没有不悦,且瞧着林芷的眼中尽是爱意,仅此一眼,徐书雅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芷少有说话难听的时候,看着面前一张脸涨得通红的徐书雅,她不无嘲讽继续道,“若你只想给王爷当个外室,那我便不管了,你尽管问王爷愿不愿意。” 魏濯皱眉看着眼泪直掉的徐书雅,不无嫌恶,朝着院外唤道:“暗一。” “属下在。”暗一立刻上前,一手拽住徐书雅的胳膊,半拉半提地将人拖出了院子。 院外,在保证影响不到王爷与王妃的地方,暗一面色不虞地开口警告:“这次是王妃好心放你一马,若下次你再出现在王爷面前惹得王妃不悦,想必你还记得当初乐善公主的下场。” 暗一是暗卫之首,身上煞气颇重,徐书雅听闻他的话又思及乐善公主离开盈都时的惨状,整个身子都无意识地颤抖了起来,此刻心底的恐惧已经盖过了她的难堪与不甘。 第111章 和好 我也想为了你变得更好 桃园内, 自打林芷出现,魏濯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未曾移开,“芷儿。”一声轻唤道尽两日相思。 林芷没有理会魏濯, 思及方才所见,原本已经消了的怒火又窜上了心头,眼看着王嬷嬷听见声音正从侧屋走出, 林芷瞪了一眼魏濯,转身便走, “白露, 我们回府。” 魏濯随即跟上, 身后王嬷嬷走出屋门没瞧见先行一步的王妃, 只瞧见他家王爷似乎准备离开了, 立刻急切唤道:“王爷您稍候,我给您将茶点装一下。” 魏濯顿住脚步, 不远处暗一已经回来了,魏濯遂与他道:“去将糕点拿着。”说罢自己便快步追随林芷而去。 那头林芷上了马车便吩咐车夫, “驾车,回府。” 白露不敢说话只得给车夫使了个眼色, 车夫会意, 手中解开缰绳的动作比往日慢了一拍,顺利让诚王殿下追上了马车。 魏濯弯腰走进车内, 林芷抱臂坐在一侧,毫不掩饰自己的坏心情, “王爷上马车作甚?不去桃园继续喝茶?” 魏濯无奈道:“芷儿,我来此是为了带些你爱的糕点回去,并无他意。” 林芷自是知晓魏濯与徐书雅没有关系,估计魏濯现在连徐书雅的全名都不知晓, 她在意的本也不是此事,于是冷哼道:“您今夜不需要再夜宿在政事堂了?” 魏濯下意识想开口解释,自己这两日在政事堂一是因为之前二人不欢而散想要各自冷静一下,其次主要还是因为欲将江南事宜尽快安排妥当,方能安心陪着林芷。 所幸诚王殿下脑子足够清醒,及时阻止了这脱口而出的解释,转而毫不犹豫道歉道:“芷儿,我错了,我不该夜不归宿,更不该不及时解释误会,徒惹你不开心。” 说话间,马车外传来暗一的低声询问:“王爷,茶点拿来了,王嬷嬷说蜜糕是热的,趁热吃比较好。” 得到应允后,白露将装着海棠花糕的小食盒从外面递了进来。 魏濯掀开食盒,只见六只形状迥异的花糕安静得摆在里面,王嬷嬷在上面撒了些特制的糖粉,看上去也算雅致。 魏濯捏起一小块递至林芷面前,“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个,尝一尝?” 林芷看着眼前并不完美的糕点,心下一动,脱口问道:“你自己做的?” 魏濯含笑看着她,“找夫人道歉,总该有些诚意。” 林芷张嘴就着魏濯的手尝了一小口,糯糯的糕点入口即化,唇齿间瞬间充满了淡淡的香甜。 魏濯瞧着她的表情,问道:“可还好吃?” 林芷没有回答,而是又低头咬了一口,用实际行动回应了魏濯的问题。 魏濯瞧着林芷气鼓鼓的模样,将手中剩下的半块糕点放回食盒,探过身子一手拦住林芷的腰,低头深吻住了林芷的红唇。 林芷猝不及防,轻微的挣扎过后也主动搂住了魏濯回应着他的吻,两人似乎都想将这两日的误会全部化解在这一个缠绵的亲吻之中。 良久两人喘息着分开了一些距离,魏濯抱紧怀中之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真切,“芷儿,我从未将你视作普通女子,你是与我携手并肩走完余生之人,然而无论你有多独立多强大,我依旧会将你视作我掌心中的珍宝,也许我会有许多做得不周全之处,所以以后如果我的言行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我希望你能直接告诉我,我也想为了你变得更好。” 林芷靠在魏濯肩上,声音闷闷的,“你已经很好了。”魏濯的一番话语恳切真诚,林芷心下不无感动,便也越发后悔与魏濯吵架之事。 魏濯亲吻着她的发丝,“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林芷点头,不无委屈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赌气夜不归宿。” “好,一言为定。” 二人之间没有了误会,剩下的事情便也容易沟通了,林芷道:“至于孩子的事,待一切平息之后,我找方神医号过脉再做决定,如何?” -- 第178页 魏濯再次吻上她的红唇,“好。” 回府后,出门迎接的魏福瞧见二人相携走下马车的模样,随即喜道:“老奴恭迎王爷王妃回府。” 走进府内,林芷与魏福道:“让人备些热水,伺候王爷沐浴更衣。” 卧房内,遣退了丫鬟小厮,林芷亲自替魏濯退去外衫,不无嫌弃,“两日不归也不知遣人回来拿身衣裳。” 魏濯低头凑近她的耳边,低语了一句,惹得林芷瞬间红了脸。 一个时辰过后,桶中的热水早已没了温度,房中的二人也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依偎在软塌之上。 魏濯轻抚着林芷的长发,忽而开口道:“芷儿,我准备找个时机让人将大哥换出来。” 林芷很快明白过来魏濯之意,道:“赵贵妃可有足月?” “塞娜传来消息道赵婉柔如今情况稳定,随时都有可能生产。”魏濯又道,“我前几日与岳父大人通过书信,高羟西崛战事在即,与其让大哥在盈都为他人掣肘,不如先回去日光城相助西崛。” “能如此是最好的。”林芷不无担忧,“只是若要将大哥带出,刑部那边可会有阻拦?” 魏濯安抚道:“我都已安排妥当,不会有意外。” 说话间院外有丫鬟来报,道前院有人送来请柬给王妃,林芷起身随着丫鬟前去看看情况。 待林芷离开,魏濯看着院中的海棠花,思及某事,立刻唤来管家。 魏福高高兴兴跑来,“王爷有何吩咐。” 魏濯道:“你让人,不,你亲自去将我书房暗格中的那只布偶拿去处理了。”顿了顿又提醒道,“别给王妃瞧见。” 当年先诚王薨逝,十四岁的他亲眼目睹着父亲喝下了那杯原本是给他的毒茶暴毙而亡,在先诚王的灵堂上,他以独子身份接受着众人的悼念与哀思,然而当时他小小的身躯下有着太多的震撼与不解。 他不知自己相依为命的父亲为何会亲手倒给他一杯毒茶,他也不是有意将这杯热茶换给了父亲,间接成了递给父亲毒|药的凶手,然而这些他都不能说,丧父之痛与被相依为命的亲人所背叛的痛苦同时侵袭着他年少的心灵。 在访客散尽后,他如行尸走肉般坐在院中那棵年幼之时与母亲一起栽下的桃树旁,当时他的心中被孤独与痛苦占据,就在他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存在这个世界的必要时,一道宛如天籁的声音响起—— “小哥哥,你心情不好吗?” 十四岁的魏濯抬头,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估计十一二岁的模样,白白净净的脸上稚气未脱,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头上扎着两个可爱发髻也是用白色的发带绑起,显然是随家中长辈来祭拜自己父亲的。 他没有说话,本以为自己的冷漠会吓退小姑娘,谁知这小姑娘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小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她锲而不舍地与他说着话,“小哥哥,我也是第一次来盈都,都没有认识的朋友,你是不是也没有认识的人所以躲到这边来了?” 鬼使神差的魏濯竟然开了口,他道:“以后我身边都没有人了。” 小姑娘似是被魏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搞得有些懵,但很快她站起了身并与魏濯道:“小哥哥你等我一下。”说着便一阵风似得跑没了影。 魏濯想,她跑得倒是挺快。 谁知没一小会儿,那小姑娘又回到了魏濯跟前,她的手中拿着一个正咧着嘴笑的布偶瑞兽,她把瑞兽塞进魏濯怀中,“这个送给你,你没人说话的时候就和它说话,虽然它不能回应你,但是你的心情会变好哦,我试过的。” 魏濯瞧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脸,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小布偶,拒绝的话怎么都没说出口,良久他点了点头道:“谢谢。” “小姐——”不远处跑来一个小丫鬟,是来寻小姑娘的,“夫人在前面都等急了,您快随我来。” 小姑娘被小丫鬟拉着跑开,临走时还不忘给了魏濯一个大大的笑容,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开心分给他一般。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遇见林芷之前,魏濯确实经常会拿出这个小瑞兽把玩,毕竟这是当初他最痛苦的时日里出现过的最美好的东西,不过遇见林芷之后,这小东西便一直被安静得摆放在了书房的暗格之中,若不是今日瞧见徐书雅帕子上的绣纹,估计这布偶会一直被遗忘在那个角落下去。 今日听徐书雅所言,估计当初赠他布偶的小姑娘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徐小姐,他得赶紧将这小布偶处理掉,否则被芷儿知晓他还留着其他姑娘家的物件…… 魏濯下意识背后一凉,再次叮嘱魏福道:“不要耽误了,你现在就去。” 魏福不明所以,不过见自家王爷这么紧张,又特意吩咐不能给王妃知晓,他哪里还敢耽误,立刻应下,“老奴这就去把它烧了。” 魏福去书房取布偶时特意瞧着院外无人才拿着布偶出了院子,准备去后厨寻个火盆烧了,熟料就在魏福点着火盆,欲将这小瑞兽扔进去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魏伯您在干嘛呢?” 魏福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将手中的布偶扔出去,转身看是蒹葭抱着花瓶走了过来,忙道:“我的蒹葭姑娘啊,你怎么在这里,可没给我吓死。” “我在剪花呀。”蒹葭不明所以,待走近后瞥见管家手中的布偶,下意识伸手取过,越发疑惑道,“这小瑞兽怎么在您这里?” -- 第179页 魏管家思及王爷的叮嘱,不敢说是王爷让拿来烧掉的,只问:“蒹葭姑娘,您认识这东西?” “这是我家小姐的呀。”蒹葭还自言自语奇怪道,“我明明收在柜中了,怎么会跑这里来的。” 魏管家直觉这其中似有误会,但又不敢多说,下一瞬眼睁睁地瞧着蒹葭一手抱着花瓶一手拿着瑞兽从自己眼前走开了。 第112章 陪伴 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魏管家站在原地愣了一瞬, 随即反应过来,拔腿便追着蒹葭朝前院快步走去,心中暗道, 得先去给王爷报个信,王爷和王妃好不容易才和好,可别因为自己又生了误会。 那头蒹葭抱着花瓶正欲送去卧房换上, 顺便将这小瑞兽重新收好,没走几步便碰上了从前厅回来的林芷。 “又去摘花了?”林芷一眼瞧见蒹葭手中抱着的花瓶。 蒹葭将花瓶捧起道:“王妃您瞧这花可好看?我从后厨那边的树上剪下来的。” “好看。”随着蒹葭的动作, 林芷自然也瞧见了蒹葭另一只手中拎着的小瑞兽, 问道, “怎么把这小东西拿出来了。”边说着便从蒹葭手中接过了这小瑞兽。 蒹葭正欲开口, 魏濯已经从门中走出, 见林芷已经回来了,唤了声“芷儿”便朝她走来。 林芷应声回头, 手中的小瑞兽随之映入魏濯眼帘,魏濯一时错愕, 完全不及反应这短短片刻发生了何事。 林芷倒没注意到魏濯脸上那瞬间的停滞,顺手将小瑞□□给了蒹葭, 并吩咐道:“还是拿去收起来吧。” “唉, 我这就去。”蒹葭说着便抱着花瓶拎着小布偶走进了房中。 院中只剩下了魏濯与林芷二人,林芷瞧着魏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解道:“怎么了?” “那小布偶……”魏濯斟酌着开口,“……你很喜欢?” 林芷莫名其妙, “小时候我娘亲亲手给我做的,自然是很喜欢了,否则也不会特意带回盈都来了。” 纵使魏濯再机敏,这一来二去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不及魏濯追问,院外魏管家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林芷见他这急匆匆的模样,不禁笑道:“魏伯,您跑这么快做什么?” 魏福止住了脚步,看了看魏濯又看了看林芷,随即答道:“我来问问王妃您今日可想吃鱼?后厨送来了好几条新鲜的鱼。” “就为此事您还特意跑一趟?”林芷失笑,“按着平日里的做就行,不必特意来问我。” 魏福连连应是后便欲离开,然而下一瞬,蒹葭走出了屋子,院中三人朝她看去皆齐齐愣住。 蒹葭自己也是一脸疑惑,她走向她家王妃,手里则拿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瑞兽,“我就说我将这瑞兽收得好好的。”转而疑惑道,“不过魏伯你怎么有一个和王妃这个一样的?” 此时魏濯已经完全弄明白这场误打误撞的闹剧了,伸手从蒹葭手中拿过这两只小瑞兽,望着林芷含笑开口:“一个是王妃的,另一个是王妃送给我的。” 林芷茫然,“我送给你的?” 下一刻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个独坐在桃花树下的小哥哥和眼前之人的身形渐渐重合,林芷惊叹,“当年竟然是你!” 二人四目相视,都忍不住感慨这神奇的缘分,蒹葭不解的声音响起,“既然是王妃送给王爷的,那魏伯您为何要将它烧掉?” ! 魏福紧张地看向他家王爷,对呀,既然是王妃送的,王爷您为何要让我烧掉? 魏濯轻咳两声,不着痕迹地给魏福递了个眼色,“我让魏伯帮我整理一下书房,估计魏伯把它当杂物了。” “对对对,都怪我年纪大了。”魏福立刻会意,忙不迭道,“王爷这么些年可宝贝这小布偶了,一直都好生收藏在书房之中。” 魏濯适时转移话题,“方才是谁给你送请柬?” 林芷被魏濯搂着腰走进了屋内,“是礼部苏尚书的夫人,她来一则邀我前去春日宴,二则也是来找我问一下苏惜言的情况,正好我前些日子还收到了惜言的信件。”苏惜言来信中说她已经在西崛皇城与父亲重聚了,如今暂住在西崛王城中兰陌安排的别院内。 魏濯对于苏惜言与兰陌的感情纠葛并不感兴趣,他拉着林芷在软榻上坐下,将手中的两只小瑞兽举在面前,两只一模一样的小东西都在咧着嘴朝他笑,他也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此刻他几乎无法形容自己心底的触动。 林芷瞧着他孩子气的模样,不禁笑道:“你就这么喜欢这小瑞兽?” 魏濯搂过她,用高挺的鼻子蹭着她的脖颈,“我只是很庆幸,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是夜,两只小瑞兽被齐齐放在了床尾,魏濯搂着怀中的林芷,度过了这十几年来最安心的一个夜晚。 春日宴这日,天气晴朗微风拂面,今年这场春祭前的宴会乃是由礼部主办,因此盈都城内的大小官员皆携女眷如期赴约。 刘府中,前些日子刚回来府上的刘长莹一早便让丫鬟给她梳妆打扮,自打乐善公主出事之后,她便依照刘长空所言去别庄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回来盈都后也低调了不少,亲眼看着与她交好的魏紫宁落得此般下场不可能对她没有警示,二来魏濯已与林芷成婚,她过往对林芷的针对也都成了徒劳。 -- 第180页 刘长莹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镜中气色尚可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数日前她从兄长处得知诚王与诚王妃起了嫌隙,此番林家大哥入狱,林家地位岌岌可危,林芷这诚王妃之位能坐几日也不一定,她兄长告诉她若真有意魏濯,此次不失为一次机会,并鼓励她道身后有父兄在,她可以勇敢一点。 刘长莹站起身,吩咐丫鬟取过那件贵妃赐予她的霓裳裙,今日就当是给自己最后一个交待了。 春日宴乃是春祭的伊始,因此礼部将地点定在了北郊的山脚下的闲野庄内,魏濯一下马便被一众官员簇拥至了男宾席上座。 林芷远远瞧见沈音儿在朝她挥手,便挥退了引路的丫鬟,“音儿。” 没了旁人在侧,沈音儿也随意了不少,挽过林芷的胳膊,“表姐你婚后越发好看了。”又道,“我还担心你今日不会来呢。”毕竟以往诚王甚少参加这类宴会。 林芷笑道:“自是要来的。”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场合魏濯又岂能不来。 林芷入席后,与两位相府夫人及几位一品大员家的夫人同席。 刘长莹与林芷隔着一张桌子落座,身边不断有交好的小姐们在恭维着她今日的妆发衣着,然而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扫见林芷端庄优雅地坐在上位与其余夫人交流着,刘长莹突然有些退缩了,如今的林芷似早已与她隔开了万千里,然而她心底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嫉妒,如果嫁给魏濯的不是林芷,那么现在坐在那儿的就该是她刘长莹。 丝竹乐起,歌舞升平,席间言笑晏晏,觥筹交错,朝堂上的风云诡谲与江南的洪水天灾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酒过三巡,丫鬟在花园内备上了茶水瓜果,院内还有不少供人赏玩的奇花异草,部分酒足饭饱来宾皆挪步花园,赏景聊天。 刘长莹有心留意着魏濯,很快便在花园的某处找见了魏濯的身影,待与魏濯说话的两名官员离开后,刘长莹暗暗给自己打了个气,准备上去与他搭话,刚走至魏濯身后数步开外,只见一随从上前,弯腰与魏濯说了什么,魏濯立刻站起身朝着某处走去。 鬼使神差的,刘长莹隔着数步的距离跟上了魏濯的步伐。 莲花池边的柳树旁,魏濯在看见树下之人时,冷峻的面容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温柔,他走近林芷,与她靠得很近。 林芷似乎不用回头便知晓了来人是谁,微微转过身子,露出了明艳的侧脸,她此刻的表情放松而愉悦,完全不同于方才在席间的客套与疏离。 “怎么喝酒了?”掩在另一棵树干后的刘长莹听见魏濯这般问道,语调中是她从未听过的关切与耐心。 林芷自然地靠在了魏濯身上,声音中染上了一丝微醺的醉意,“一时没忍住。” 林芷在席间陪着左相夫人小饮了两杯,她酒量虽说不上大,不过这两小杯酒还是不足为惧的,不过沈音儿坚持要她在此等候,自己则去给她取醒酒汤了。 魏濯的手轻搂住她的腰侧,显然是二人见常有的亲密动作,“要不要先回府?” 林芷拒绝道:“不要,这儿景色多好呀,我也好久没见着音儿了,想再玩一会儿。” 魏濯的余光瞧见了桥上端着小碗走过来的沈音儿,便低头亲了一下林芷微微泛红的脸颊,“那好,你什么时候想走了,让白露来找我。” 待沈音儿下了桥走了过来,魏濯方朝她点点头朝人群走去。 沈音儿一脸呆滞,良久方道:“……诚王竟然朝我笑了,表姐你看到了吗?” 林芷从她手中接过瓷碗,“看见了,还看见你呆在原地未向他行礼的模样。” “!”沈音儿慌乱道,“我我我……诚王不会怪我失礼吧……” 林芷失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逗你的,他不会在意的。” 不远处掩在树后的刘长莹此刻有些无力地靠在了树干之上,她低垂着头,一滴眼泪打落在了脚下的落叶间,仿佛昭示着她这么些年的单恋有多可笑。 若不是亲眼所见,心底那一丝侥幸又怎会彻底被磨灭。 刘长莹调整好了情绪,也不想再在此久留,回府的马车上,她的贴身丫鬟翠儿见她心情不好,小心询问道:“小姐,园子里发生何事了?可是诚王妃又欺负你了?” 刘长莹道:“以后莫要再提诚王与诚王妃的名号了。” 翠儿:“小姐,您……” 刘长莹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翠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当初我有意诚王,男未婚女未嫁,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如今诚王与王妃感情甚笃,我乃相府千金,不管嫁进谁家都应身居正位,纵使诚王再好,我也不可能嫁入王府做小。”刘长莹目光低垂,“往日种种,便当我被鬼迷了心窍吧。” 是夜,右相府中,刘云将今日之事告知刘长空,并道:“主子,据翠儿所言,小姐今日亲眼所见诚王与王妃如胶似漆的,并不像传言那般生了隔阂。” 跳动的烛火照亮了刘长空的半张脸,他道:“如此便好,到时陛下驾崩,林家谋反,诚王与王妃感情甚笃,协助林家谋反。”他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我虽无法一举铲除诚王,但只要安上谋反的罪名,至少也能让他在朝堂上元气大伤。” 刘云立刻道:“主子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着实让属下佩服。” -- 第181页 刘长空又摆手道:“再去和高羟那边联系一下,到时让孙鸿广的人马和高羟的死士兵分两路双管齐下,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刘云抱拳:“属下这就去办。” 第113章 皇子 希望下次再见到大哥时已是尘埃落…… 这几日宫中发生了一件大喜事, 近来深得圣宠的月嫔怀孕了。 陛下在得知这一消息的当下便下旨册封月嫔为德妃,其位分虽在贵妃之下,但所有的规制皆按贵妃级别的来, 种种特权与偏爱可见其地位之非常,甚至不少妃嫔宫人都暗自揣测,一旦德妃诞下皇子, 这太子之位可就不一定是赵贵妃肚子里那位的了。 毓秀宫中,赵贵妃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塞娜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如何来的, 门外传来红袖的声音, “娘娘, 徐太医来了。” 赵贵妃正了正神色, “进来。” 徐太医乃是太医院首席,往日主要负责替陛下调理身子, 赵贵妃自怀孕以来也一直是他在看诊,照常替赵贵妃把过脉, 徐太医开了两幅补药后又道:“贵妃娘娘,您腹中胎儿已足月, 随时都有生产的可能, 这几日外出左右定莫要离了人。” “本宫知晓了。”赵贵妃给红袖递了个眼色,红袖立刻上前递给徐太医一个鼓鼓囊囊的锦袋, 待徐太医收下后,赵婉柔方开口道, “本宫且问你,月嫔那儿你可有给她把过脉?” 徐太医:“不敢欺瞒娘娘,微臣昨晚刚去揽月宫中替德妃娘娘把过脉。” 赵贵妃皱眉问道:“她当真怀孕了?” 徐太医垂首,“看脉象不似有假。” 待徐太医退下后, 赵贵妃起身,“红袖,带些礼物,随本宫去看看月嫔。” 揽月宫中,下人通报赵贵妃来了的时候,塞娜正在小花园内听着小曲吃着葡萄,闻言也并未起身,只道:“直接领贵妃来此吧。” 赵婉柔在红袖的搀扶下走进小花园时,却是没想到塞娜竟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不说起身相迎,连屁股都没挪动个地,只抬了抬眼笑道:“贵妃娘娘今日大驾光临,只是我身子不方便就不给您行礼了。”边说着边朝一旁的小丫鬟道,“怎么这么没眼力见,还不去给贵妃娘娘端把椅子来。” 赵婉柔按捺住心底的怒意,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塞娜,“月嫔妹妹向来眼中是没有这些虚礼的。” “不是我眼中没有这些虚礼,而是陛下垂爱免了我的虚礼,娘娘您忘了?”塞娜慢悠悠地吃着葡萄,继续道,“再者,本宫已经不是月嫔而是德妃了,娘娘下次可别再叫错了。” 赵婉柔轻笑,眼神却紧盯着塞娜,“倒是本宫忘记了,妹妹肚子里如今也怀着陛下的子嗣。” 塞娜丝毫不在意赵婉柔的目光,依旧是那副目中无人且不掩得意的表情,“若不是这肚子争气,本宫现在也没法和娘娘您平起平坐,是不是?” 塞娜直白的话语惹得赵婉柔在心中直骂她不要脸,她也收起了面上的假笑,“妹妹这肚子确实争气,这后宫之中这么多姐妹,妹妹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快便怀上龙种的。” 塞娜斜睨了一眼赵婉柔,“贵妃娘娘这话就好笑了,咱们陛下正值壮年,难不成只准您的肚子争气,我的就不行?更何况陛下每日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可比和您一起要长不少。” “你——”赵婉柔一时语塞,再也忍不了塞娜洋洋得意的模样,甩手起身便欲离开。 塞娜在她身后笑得嚣张,“贵妃娘娘您可走慢些,如今陛下可就指望着你我的肚子呢。” 赵婉柔从揽月宫出来后,整个人几乎被气得发抖,她怎么都想不到魏麟会任由一个如此粗鄙不要脸的外族女子爬到自己的头上,不过她更担心的是塞娜最后所言的那句话,她现在不能确定塞娜肚子里是否真的怀上了魏麟的种,毕竟当初太医院的诊断是陛下很难有子嗣,并非不可能有子嗣,万一塞娜知道什么,若是被人知晓自己肚子里怀是不是天家子,那一切都完了! 红袖见赵婉柔脸色难看,安抚道:“娘娘,您万不要被那妖女搅乱了心神,如今您身子最重要。” 赵婉柔死死地捏着手中的帕子,“本宫不能再等了,让刘长空来见我。” 傍晚时分,正值大内侍卫交班之时,刘长空熟练地从毓秀宫西侧宫墙的暗门处走进了毓秀宫中。 他进屋时,赵婉柔正一脸严肃地端坐在殿中等候着他,见他进门也未露笑脸,只抬手示意,“坐下说话。” 刘长空在赵婉柔旁的空位上坐下,开口询问:“娘娘,发生何事了?” 赵婉柔道:“本宫今日去见过德妃了。” 刘长空立刻关切道:“可是她惹娘娘不高兴了?” “自她入宫,本宫何时高兴过?”赵婉柔不悦,“本宫今日见她总觉得她似乎知晓了什么,且言语间也暗指她腹中之子会取代本宫儿子的地位。” 刘长空皱眉,“我一直派人盯着揽月宫,并未见德妃有何异常举动,她一异族女子无依无靠怎么可能会知晓那么多?”近来据他观察,这位新进宠妃喜好奢靡,整日只想着与陛下贪欢享乐,完全是个突然得了势却又没多少脑子的模样。 闻言,赵婉柔有了一丝愠怒,“本宫现在也是为了我们的儿子着想,你按我说的做,去找个机会处理了她,本宫有种直觉,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 -- 第182页 刘长空有些不耐,自打塞娜入了宫,赵婉柔便似失去了理智,如今塞娜正是得宠的时候,若是对她下手,岂不是打草惊蛇白白惹得陛下警觉,在刘长空看来,只要赵婉柔能顺利诞下皇子,待大事即成,这些后宫嫔妃还不都是些一只手便能捏死的玩物。 不过刘长空也知晓此时反驳赵婉柔定然惹得她不高兴,于是便道:“揽月宫那边现在守卫森严,娘娘莫急,此事待我仔细谋划一下再做行事。” 北城郊外,夜色渐深时,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朝着西北方向快速驶去。 月色洒落在不远处的高树上,仔细看去粗壮的树干上俨然立着一位身形纤细的黑衣人,黑色的面纱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露在外面。 高婧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辆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眼底流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林如慕这一去,只怕下次与他再见之时,便是在边关的战场上了。 树下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高婧神色一凛,待看清来人时高婧方从树干上轻盈跃下,“何事?” 阿青凑近高婧耳边低语了几句,高婧皱眉听完,片刻的沉默后道:“此事多半有诈,提醒我们的人到时见机行事,捡现成便宜可以,但莫要白白丢了性命。”边塞战事在即,这些死士没必要在此做出无谓的牺牲。 阿青应道:“属下明白。” 此时的诚王府内,林芷披着一件外衣正坐在烛火前发着呆,门口传来脚步声,林芷立刻抬头看去。 魏濯推门走进,见林芷还端坐在桌前,开口道:“怎么还没睡?” “你没回来我如何能安心入睡。”林芷的脸上不无急切,“大哥安全出城了吗?” “放心,我亲自送大哥出的城门。”魏濯道,“沿途我也都安排好了人手,莫要担心。” 林芷此时才完全松了一口气,“希望下次再见到大哥时,已是尘埃落定。” 魏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放心,快了。” 两日之后,赵婉柔左右等不到刘长空确切的答复,心中忧虑渐甚,她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眼底的神色再也不负往日的温柔贤淑,决绝狠厉,她为了这个孩子谋划了太久付出了太多,她不能容许任何人破坏她的计划! “红袖,去把那粒药丸拿来。” “娘娘,您……” “去!” “……是。” 是夜,贵妃赵氏怀胎十月迎来了临盆,只是贵妃的生产并不顺利,在数名稳婆的协力之下,整整折腾了一个日夜,毓秀宫中终于传来了第一声婴孩的啼哭。 稳婆抱着初生的皇子给床榻上精疲力尽的赵婉柔报喜,“恭喜贵妃娘娘,为陛下诞下皇长子!” 下一瞬赵贵妃强撑着的那丝意识终于抽离,在嘈杂的声音中陷入了昏迷。 数日之后,赵贵妃的身子终于恢复了一些,也能稍微下床活动几步了,命奶娘将小皇子抱来给自己看看,瞧着熟睡的婴孩,赵贵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似乎已经能透过这张小小的脸庞看到日后的风光无限。 “娘娘。”红袖走进屋子,见奶娘还在,于是伸手接过小皇子,对奶娘道,“王嬷嬷,陛下送来了好些布料,您去瞧瞧选几块给小皇子做些衣物。” 待奶娘离开,红袖立刻打开了一侧的窗子,刘长空从无人的后窗跃进。 刘长空瞧着红袖手中的小婴孩,满脸兴奋,随即与赵婉柔道:“恭喜娘娘诞下皇子。” 赵婉柔给红袖递了个眼色,红袖立刻将小皇子抱到床上放好,并道:“奴婢去门口守着。” 待屋中只剩下了二人时,刘长空不掩激动地抱住赵婉柔,“你怎么这么傻,疼坏了吧。”赵婉柔当日提前服下催生的药丸,方导致了生产时异于常人的疼痛与难产。 赵婉柔笑骂道:“你好大的胆子,大白天的不仅私闯本宫的寝宫,还敢对本宫动手动脚,当心陛下砍了你的脑袋。” 刘长空扶赵婉柔在床榻上靠好,赵婉柔抱过小皇子与刘长空道:“长空,你过来看。” 赵婉柔伸手拉开小皇子的衣裳,只见小小的胳膊内侧一颗红痣安静地点缀在上面,赵婉柔笑道:“和你手臂上的一模一样,日后你可得把手臂遮严实了。” 刘长空盯着那颗小红痣看了半晌,随即笑开了花,“我有儿子了,我真的有儿子了!” 赵婉柔将小皇子的衣裳重新穿好,提醒道:“所以为了你的儿子,该动手的都可以安排起来了。” --- 注:本文中所有的药物、病症、治病手法等都是作者杜撰,没有任何依据。 第114章 尾声 承安帝与林后鹣鲽情深相携一世 一月后, 皇长子满月,魏麟在宫中设宴宴请群臣。 右相府内,右相刘稳山从宫中回府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在吩咐管家备些醒酒汤后便先行回了房中。 片刻,有人敲开了房门,刘稳山本以为是丫鬟来送醒酒汤了, 不曾想竟是刘长空亲自端着小碗走了进来。 刘稳山放下手中的书卷询问道:“长空,今日事杂, 你怎么这么早就出宫了?” 刘长空将汤碗递给他爹, “爹, 儿子有事想与您说。” 刘稳山接过醒酒汤边喝边道:“何事?你说。” 刘长空突然撤后一步在刘稳山面前跪下, “爹, 孩儿不孝,这一事还望您成全。” -- 第183页 刘稳山一惊, 醒酒汤也不喝了,“发生何事了?” 刘长空道:“爹, 您今日可有见到小皇子?” 刘稳山不明所以,“见到了。” 刘长空重重磕了个头, “爹, 他是您的亲孙儿。” “!”刘稳山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震得摇了一下,半晌方颤巍巍问道, “长空,这可容不得玩笑, 你再说一遍!” 刘长空抬头看向他爹,“爹,那是您的孙儿,刘家的亲血脉。” “啪——”刘稳山将手边还剩下的半碗醒酒汤重重地砸在了刘长空身上, “逆子!逆子!你叫我如何去见太后,百年之后又如何去见先帝!” 刘长空被尚有些烫手的汤砸在身上也没有动,只望着他爹,开口请求道:“爹,您可知陛下后宫充盈,为何这么多年一直子嗣单薄?因为陛下在生育方面有问题!”刘长空边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双手递给他爹,“爹,这是王太医告老还乡前留下的文书。” 刘稳山接过那张文书,刘长空继续道:“当初王太医委婉告知陛下此事,却惹得陛下大怒,差点被抄了家,此后王太医便也不敢再言,只是他告老还乡前还是留下了这一份东西。” 刘稳山看完后,面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不过依旧有些怒意,“这也不是你、你私通后妃的原因呀。” 刘长空情真意切,“爹,儿子与婉柔乃是真心相爱,您要成全儿子啊!” “你!”刘稳山压低声音,“你这是欺君罔上,是要杀头的大罪,你叫我如何成全你!” 刘长空继续道:“爹,您想想您的孙儿,他会是陛下唯一的子嗣,我这也是为了陛下与他的江山着想啊,您是陛下的舅父,这天下日后给您的孙儿,总比落入他人手中强。” 良久的沉默过后,刘稳山沉重地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容我再想一想。” 数日后的某个清晨,安公公如常进入寝宫去唤魏麟起身准备早朝。 昨夜魏麟身子有些不爽快,吃了服安神的药物便早早在寝宫歇下了,连妃嫔都未传唤。 安公公走进内室,隔着床帘唤道:“陛下,该起身了。” 数声过后,床帘内没有任何动静,安公公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帘,“陛下,陛下……” 安公公走近查看,然而这一看他直接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他紧盯着床上面容发白嘴唇发紫毫无生气的人,终是惊叫出了声:“来人啊!来人啊!快传太医!传太医!” 很快,听到响动的刘长空推门走了进来,一眼瞧见跌坐在地上的安公公,似是明白了什么,立刻跨步上前,缓缓伸手探了探床上之人的鼻息,随后开口下结论道:“陛下驾崩了。” 不待安公公反应,刘长空已经迅速安排了几十名大内侍卫牢牢守住了这座寝宫,并交待道:“除了徐太医,不准任何人进来。” 此时正值早朝,文武百官皆聚于前殿,左右等不到魏麟甚至连宣旨的太监也未见,一时间大殿之中交头接耳颇为嘈杂。 忽而殿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下一瞬百余名大内侍卫将大殿团团围住,或者说是将大殿内的百官团团围住,紧接着刘云大步走进殿内朝百官之首的诚王以及两位相国道:“事发突然,烦请三位大人随属下走一趟。” 左相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二人,只见魏濯目光平视着前方神色如常,而刘稳山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复杂,杜怀瑾心头一惊,心中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刘云又朝其余众人抱拳道:“各位大人,在收到消息之前还请在此稍作休息,切勿离开此殿中。” 此时的烟雨楼中,林芷一身利落的衣裙端坐在三楼,她看着楼外街道上一如平日般忙碌热闹的情形,淡定喝着茶水,很快,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同一时刻江闻白走进了房间,“王妃,孙鸿广调来的驻军已到城下。” 林芷问道:“皇城军那边如何了?” 江闻白道:“孙鸿广那边的先行队伍已至北郊军营外。” “你去军营,按计划行事。”林芷起身,“我与方神医这就入宫去。” 魏麟寝宫外,刘长空佩剑而立,面容沉静,身后的寝宫大门紧闭,数名护卫立在门外。 刘长空见三人来了,示意侍卫打开了宫门,并道:“方才一早,安公公来唤陛下起身时,发现陛下似乎已没了气息,现在徐太医在里面。” 三人走进殿内,只见安公公与徐太医皆跪在床前,面容悲痛,安公公甚至已经忍不住在哭了起来。 杜怀瑾见状开口问徐太医道:“陛下究竟是何缘故……” 徐太医的声音有些颤抖,“陛下这几年气血一直有些亏损,许是近来太过操劳方会、会突发疾病而亡……” 大殿内的群臣怎么都没想到,这片刻的等待后等来的竟是陛下驾崩的消息,一时间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须臾方有人开口:“陛下可留有遗诏……” 刘长空道:“礼部苏尚书与赵太常已在陛下寝宫内找到陛下手书一份。”说着抬手示意一旁的安公公宣读。 许是尚未从魏麟的暴毙中缓过神来,安公公的声音尚有些不平稳,但他还是如刘长空所言展开了那份手书。 “朕自即位以来,子嗣不丰,今获皇长子,乃天赐,心中甚是欢喜,亦觉后继有人矣。”安公公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回荡,“朕近来多觉身体不力,心中颇有不安,特此手书以作信言,如万一,皇长子乃朕之独子,尚年幼,朝中之事由左右二相辅佐,御前侍卫刘长空侍奉御前多年,深得朕心,可为太傅,以教导皇子成人立命……” -- 第184页 随着安公公的声音渐落,众人的目光皆望向了二位相国与刘长空。 此时在皇城北郊的上空炸开了一簇信号烟花,刘云在百官身后悄悄给刘长空使了个眼色,刘长空了然,在众人尚且错愕的目光中上前一步,“微臣谨遵先帝遗诏。” “慢着。”就在刘长空伸手欲接过那份薄薄的手书之时,魏濯的声音响起,“陛下正值壮年忽而暴毙,此间原由尚未查明,便以这一份不知真假的手书作遗诏,可是将这满朝文武都视作无物,将这朝堂视作了自己的一言堂?” 魏濯面容冷峻,声音不怒自威,他这短短一言也到处了在场百官的疑虑,一时间整个大殿再次响起了议论之声。 魏濯则看向对面的一直未曾开口的右相刘稳山,“刘相,您觉得呢?” 刘稳山作为魏麟的亲舅舅,太后的亲弟弟,在当日刘长空告诉他皇子是他们刘家子嗣之后,刘稳山还能自我宽解魏麟子嗣单薄,有了皇长子于朝堂于天下都是益事,然而如今魏麟暴毙,虽然依照徐太医所言是心疾发作,但刘稳山知道此事定有蹊跷,而这蹊跷十之八九与刘长空有关。 刘稳山终是避开了魏濯的目光,“陛下驾崩留下幼子与遗诏,我为臣子,自当依陛下遗诏行事。”刘稳山即便心有疑虑,但此刻他只能选择维护自己的儿子。 刘长空转身面向百官,手臂微微抬起,下一刻殿内外的侍卫“唰”得一声全部佩刀半出,刘长空见百官齐齐噤声,方慢悠悠开口道:“我能理解诚王的顾虑,但如今陛下尸骨未寒,又有遗诏在,诚王还想谋反不成?”边说着边扫向其余众人,“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不如何!”一道清亮的嗓音在殿中响起,未及众人反应,只见一抹飘逸的身影越过一众侍卫头顶,直接飞身进了殿内,待来人在魏濯身侧站定,众人看着那张冷艳的面容方恍然,原来是诚王妃。 林芷道:“既然大家都有疑虑,我已遣了神医方盛一与其余几位太医重新查看陛下龙体,若真如刘护卫所言,陛下乃是突发心疾而亡到时再议其他事宜也不迟,若不是,那便该好好查一查究竟谁为凶手,胆敢弑君谋位!” 刘长空面色阴沉,“诚王妃,你擅作此主张乃是对陛下的大不敬,论罪当诛!” “刘护卫好大的口气。”魏濯冷眼看着刘长空口不择言的模样,许是诚王威慑过甚,刘长空竟一时间被噤声在了原地。 那头林芷又与百官道:“不如诸位随我移步,真相究竟如何,待方神医看过便知。” 刘长空看着众人跟随林芷而去的背影,他挥手招来刘云,“去放信号,让孙鸿广直接带兵入宫。”刘长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狠厉,既然好说不听,那便不能怪他无情了,“寝宫那边让高羟人动手,千万别让那个方盛一出来。” 魏麟寝宫外,林芷尚未走近便感受到了几道掩在暗处的窥伺,她默默环视了一下寝宫四周,抬脚边欲走上台阶,果不其然,下一瞬三道黑影从不同放向齐齐提刀朝她袭来。 阶下众人大惊,林芷早有防备,林念安与白露护住林芷,几招一过,林芷便知晓这些招式狠厉的黑衣人练得并不是中原功夫。 大殿内,刘长空估计时间已经差不多时,这才抬脚朝魏麟寝宫走去,当刘长空走近寝宫前,阶下的百官看他的目光已经有些变了,若说方才大多数还是不满与敢怒不敢言,此刻众人更多的是害怕与不安,台阶上林芷依旧在与黑衣刺客缠斗,落在百官眼中,这整座皇宫如今已然被刘长空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管真相如何,他都已是志在必得了。 很快,寝宫外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众人惊疑之时,刘长空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然而下一刻笑容便凝固在了他的嘴边,他难以置信地瞧着领兵而入的人,不是孙鸿广而是杜安! 杜安的皇城军训练有素,将外围的大内侍卫缴了械后又将这座寝宫团团围住。 刘长空的表情已有些失控,“杜统领,你带兵擅闯皇宫,该当何罪?” 杜安面色不改,掷地有声道:“本统领接到消息称这宫中有人谋反,特带兵前来捉拿反贼!” 刘长空下意识去找刘云的身影,他不知道此刻宫外究竟发生了何事,杜安见状,一抬手,身后两名皇城军押着被五花大绑捆了手脚堵了嘴的刘云走了出来。 杜安:“我入宫时见此人行迹鬼祟便将他绑了,刘统领可认识这人?” 阶上还在与林芷缠斗的黑衣人在挨了林芷一掌后见局势不妙,与其余数人打了个手势飞身便欲撤退。 林芷迅速与白露林念安道:“抓一个活口!”下一刻两人立刻飞身而出。 此时寝宫的门也被打开,方盛一与三名太医院首席走了出来,一侧的徐太医面色苍白几欲摔倒。 左相开口,“方神医,可查明陛下死因?” 方神医展开手中白色的帕子,之间里面包着一根隐隐发黑的银针,次银针不过一指长短被打磨得极细。 方盛一道:“此针乃是在陛下股内发现,也正是导致陛下猝死的根由。” 众人哗然,方盛一又继续在这一锅沸水中扔下了一块巨石,“且据我所查,陛下中毒已久,并无生育之能。” “!”此言一出,真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众人皆记得不久前那场声势浩大的满月宴,若真如方盛一所言,这小皇子又是谁的血脉? -- 第185页 魏濯瞥见一旁快将脑袋埋进衣领中的徐太医,沉声开口道:“徐太医,这是怎么回事?” 魏濯语调平缓,却依旧似千斤重石砸在了徐太医的肩上,他扑通跪下以头抢地,“微臣罪该万死!”徐太医跪行至魏濯脚边,“是贵妃与刘统领!他二人拿我全家老小的性命相胁迫,我不得不从啊!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我家妻儿是无辜的,还望王爷您能绕过他们性命!” 徐太医一下下磕着头,血迹很快染红了魏濯脚下的青石板,见者皆于心不忍掩目不视。 那头白露与林念安也带回了一名黑衣人,“此人乃是高羟死士,我们抓到他时没能拦住他自尽。”白露说着又呈上了一块挂件,“王爷王妃请看,这是从此人身上搜出的信物。” 一侧的刘长空见势不妙转身便欲逃跑,尚未跑出几步便被一直盯着他的杜安拦住去路。 魏濯看了眼右相,最后视线落在了神情已有些癫狂的刘长空身上,“刘长空赵婉柔勾结外敌,弑君篡位,收押至大理寺,容后处理。” 杜安抱拳领命:“是。” 在杜安押着人离开后,寝宫内外终于恢复了平静,不少大臣还处在方才的变故之中尚未回过神。 “陛下驾崩,颁诏天下,举国同哀。”魏濯开口安排后续,“苏尚书,此间事宜由你与沈少卿主理,不容有任何差池。” 苏文昌:“微臣领命。” 随着丧钟在头顶回响,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在诚王与左相的安排下陆续出宫回府换上丧服,待寝宫外只剩下魏濯与左右二相时,刘稳山颤抖着手摘下了官帽,重重地朝着寝宫磕了三个头,起身之时他已泪流满面,他没有再拿起官帽也没有说话,缓步走出了宫门,素来挺直的脊背此时已似被压上了千斤重担,佝偻而苍老。 大殓礼后,已至傍晚,虽未立新帝,但魏濯作为唯一的魏姓王爷,代行皇帝之职也是合情合理,魏濯从承乾宫出来之时,殿外立了数十名三品以上的大员。 领头的乃是御史台周之铮,“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叩请王爷即位登基,以安民心。” 众臣皆随着周之铮跪下,“臣等叩请王爷即位登基!” 此时不远处太监通传,“沈太傅到!” 众人望去,只见来人除了太傅沈谓文,同行的还有一须发皆已苍白的长者,这人竟是早年间便已告老还乡的元老重臣上任御史大夫吴安年! 两位长者在沈家后生沈喻的搀扶下从众臣身旁走过,最后在魏濯面前站定。 只见吴安年与沈谓文各持半卷圣旨,吴安年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响起:“先帝遗诏在此,诚王听诏!” “朕嗣守祖宗大业十九年有余,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不敢有负先人所托,太子魏麟为朕之嫡长子即皇帝位,然其天资平庸非大才也,诚王魏濯乃魏氏血脉朕之亲侄,德器夙成聪慧良善,乃天纵之资。 朕今将此诏一分为二分别交由吴安年与沈谓文,若太子不贤,二人可持此诏出,另扶诚王即位,克承大统。” 吴安年掷地有声的宣读打散了众人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一时间万物寂静,天地间似乎只余初升起的清朗月光。 魏濯的目光落在这一卷小小的诏书上,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位睿智和蔼的君长,他郑重地接过这份初见天日的遗诏,朝着西方长长一礼。 众臣皆跪地叩见新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半月后,新帝登基同日举行立后大典,改年号为承安。 远在日光城的林将军与林夫人亲自来盈都拜见帝后,并将林家军一半的虎符作为贺礼交还与新帝。 两年后,西崛军攻破高羟皇城,中原版图扩大至天啸谷外,林将军与林夫人终于得以重回盈都安享晚年,林如慕受诏回盈都官拜右相,林战自愿驻守日光城。 此后,苏惜言受封宁阳公主前往西崛王城与西崛王和亲,中原西崛签订修好条约。 从此历经了数十年战乱的边塞之地终于迎来了百年的和平交好,在此期间中原更是开启了帝后共治繁荣盛世。 后世史料有云,承安帝与林后鹣鲽情深相携一世,生同衾死同穴,乃给后世留下了一段传奇佳话。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