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为我拒绝灭世后[重生]》 第1页 [穿越重生] 《天道为我拒绝灭世后[重生]》作者:知上浅【完结+番外】 ◇◇◇本文正剧,文案在此◇◇◇ 夜怜本是平平无奇的仙门五师姐,心向正道却厄运缠身,被迫修成鬼王后被修真界诛灭。 重生回到厄运开端,她脑海中多了个黑化剧本,上面记着她将会黑化的所有路线,只要完美避开就能修成正道之光。 剧本上写:有通天恶鬼降世,致使她家破人亡。 夜怜立刻将那恶鬼的老巢掀翻,揍得它魂飞魄散。 剧本上又写:仙宗大师兄嫌她功夫低微,不让她拜师入门。 夜怜当即提剑挑飞了最强的大师兄,被正道第一仙宗皓华抢入门下。 这一世,夜怜心满意足,不仅成了乱世中万人敬仰的正道之光,还收了一个对她绝好的师弟。 可等她在万丈光芒中回头,天道转世的师弟却魂飞魄散。她手捧着他的残魂,再寻不到故人。 直到那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伪装出现在她的身边,为她洗手作羹汤,为她扫平障碍,为她负尽天下人。 夜怜恍然大悟,一把揭下大魔头的面具,果然看见了那张令她又爱又恨的脸。 “说吧,师弟你还有几个分/身?” —————————— 黎徊是无心无情的天道转世,凭一己之力拯救天下苍生的人间信仰。 谁也不知道,他曾无数次想要毁掉这个乱世,遵循天道另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然而一个心向光明的少女出现,教会了他识字作画、人情冷暖,并为他献上所有的血泪。 他终于醒悟,却看着少女每一世都黑化丧命而痛不欲生。 这一世,他取下神眼,剐心换心,将自己的神魂分成无数碎片。 为她修成无上神尊,为她堕成祸世魔头,他只愿她此生再无阴霾。 【阅读指南】 1.非修罗场文,男主灵魂分裂,前期是忠犬师弟,后期黑化。男女主1v1,结局是HE! 2.乱世鬼怪背景,私设如山,不必深究。 3.修仙等级设定: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鬼怪等级设定:灰-白-黄-黑-红-摄青鬼。 4.作者第一篇文,古早带狗血。会频繁修改捉虫,大改会标注(修)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前世今生?仙侠修真?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夜怜,黎徊 ┃ 配角: ┃ 其它:预收《在恋爱游戏黑化三个男主后》修罗场求戳~~ 一句话简介:多次轮回后,我与天道相互救赎 立意:互相救赎奔赴未来 第1章 一 前尘 仙历两千十六年,中原极西之地,有座封魔谷。谷中火山终年不息,犹如一块天降的烙铁,在大地上熊熊燃烧。 一道狼狈的人影被众多御剑飞行的修士穷追不舍,直至被逼入封魔谷的最深处。 “咻——”夜怜猝不及防被身后袭来的剑光击中,猛然从半空跌落在地。 她浑身浴血,靠着身旁陡立的山壁勉强站直了身体,冷眼看着那些对她赶尽杀绝的修士一个个举剑上前。 “恶鬼!你害我掌门师兄魂飞魄散,今日便要你偿命!”人群中一位葛巾布袍的道长忽然冲出,祭起手里的仙剑直刺向她的胸口。 剑风呼啸而至,夜怜一身鬼力都被仙术禁锢,几乎没有反抗之力。她吃力地偏了偏身,那飞来的剑锋堪堪避开要害,完全刺入肩膀。剑上的灵气沾上鬼气当即“嘭”地一声炸开,令她整条手臂血肉模糊,伤可见骨。 夜怜微微蹙眉,当着所有人的面默不作声地将把柄仙剑拔出,“铿”地一声把狠狠撞击在山壁上,剑刃当场断成两截被她丢弃在地。 “噗!”命剑被毁的道长倒吐一口鲜血,当场不省人事。 修真界众人见之色变,不约而同地捂着自己的本命法宝后退一步。 “怎么,这就怕了?”她启唇冷笑,对他们这副恃强凌弱的嘴脸早已司空见惯。 “夜怜,你弑师夺宝,杀害百位仙家掌门,又驱使群鬼为祸人间,实在罪恶滔天,天理难容!” 星罡派的天权长老立于众首,他看着夜怜的目光中精光闪烁,忽然话锋一转,“老朽念及旧情,只要你现在认罪伏法,归还皓华宗的避尘珠和神农谷的大罗金丹,还可留你一缕魂魄日后投胎。” “呵。”夜怜甩了甩手臂上流下的血,失声嗤笑,一双夺目的金眸横扫众人,“人不是我杀的,鬼也不是我放的,你们爱信不信。” 一旁雪峰派的白眉仙人狠狠将一物扔到她的脚边,怒斥道,“恶鬼,你把自己的金刃莲故意留在各掌门的尸体上,行事如此乖张残暴,除了你还能有谁!速速归还宝物,以死谢罪!”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朵金色莲花,麻木的情绪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在她还是修真界的翘楚时,这曾是她功成名就的法器,斩灭过成千上万的恶鬼,受多少人追捧。可时过境迁,如今这一切都成了陷害她的罪证。 “说来说去,你们都是想要宝物罢了。”她深吸了口气,眼神中再无希望。 围在这里的仙门百家,名门正派,江湖散修,哪一个与她不识?在拜仙大典上为她道贺的长辈,在修炼中受过她指点的后生,此时此刻,哪一个还愿信她? 没有人。 -- 第2页 “既然你们想要我命,就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夜怜拔出腰间的佩刀,满头青丝随风凌乱,阴冷的鬼气缠绕在她的身上,在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井喷爆发,直令她七窍流血。 众人愕然,不敢相信她居然以自损八百的方式强行冲破禁锢! “不好!她要动用鬼刀,大家快散开——!” 风未动,刀已至。方才气定神闲的天权长老惊恐万分,甚至不惜抓旁人来垫背,为他阻挡一下那快若闪电的弧形刀光。 散发着红光的弧刀无阻地穿透那名修士的身体,他连惨叫都未发出就已当场毙命。更可怖的是,金丹修士本来极难腐坏的躯体竟由内而外化作灰烬,连同他的神魂一起消融…… 在场不少人第一次见识到鬼刀“重来”的厉害,吓得脸色惨白。 天权长老眼看鬼刀又朝自己飞来,当即吓得魂不附体,四处逃窜中失声尖叫:“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她已是强弩之末,快合力出击将她碎尸万段!” “诸位,快以命剑入阵,同我一起诛杀此鬼!”白眉仙人大喝一声,手中佩剑应声出鞘,飞上空中化作三丈长的光剑直指夜怜。 “白眉仙人,我来助你!”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呼声百应,成千上万柄仙剑在山谷中冲天而起,悬空的光剑顷刻间暴涨几十余丈,犹如一座巨大的山峰倒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来得好!”大难当前,夜怜不惧反笑。她召回四下飞窜的鬼刀握在手中,直指敌方剑尖。 万把仙剑,一柄鬼刀,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视着这一幕——巨剑下形单影只的女子如同蚍蜉妄想撼树,却决绝到寸步不让。 “出剑——!”排山倒海的剑势随之落下,接踵而至的破风声几欲刺破人的耳膜。 夜怜眸中金光大炽,眼见兵刃即将相接,她高举鬼刀的身形突然一顿,旋即错愕地睁大了双眼。暴涨的鬼气一瞬间不受控制地在她的体内肆虐,夜怜再也压制不住撕裂般的疼痛,“噗”地狂喷出一口鲜血,鬼刀重来脱手落地。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来不及应对—— 上万把仙剑穿心而过,她咬紧牙关忍住惨叫,在一次次割裂的痛楚中她几乎痛晕过去。整个山谷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巨大的冲击在她身后的山壁上凿出几米深的大坑,连带着她残破的身躯一并砸在坑洞深处。 “咳……”黑色的血水不停地从洞穿的胸口涌出,夜怜气若游丝地倒在腥臭的血泊中,只觉得这破败的身体像散了架,虚弱地再也不想动弹。 精疲力尽的众修士收回仙剑,脸上的神情震惊到无以复加,“这还未死,摄青鬼当真不死不灭?” 然而未等众人回过神来,一阵阵尖锐的讥笑声陡然响起,在整个山谷中回荡。 “修真界的蠢货们,多亏你们打败夜怜,我等才能冲破她体内的束缚重见天日!哈哈哈——” 众人定睛一看,惊骇地发现夜怜身上不断溢出的鬼气竟分化出无数道鬼影,皆是过去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方恶鬼! “这、这些恶鬼不是早就被消灭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重获自由的群鬼已大开杀戒,灵力耗尽的修士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在恶鬼肆无忌惮的杀戮下被撕成碎片。一时间封魔谷中惨叫声响彻天际,血流成河,化作人间炼狱! 夜怜眸中的金光已经散去,她望着眼前惨烈的景象,既觉得解气又觉得心痛。 她的嘴角溢出大片的鲜血,视线开始模糊,神魂也渐渐涣散。 餍足的群鬼发现了鬼王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纷纷放下手中的猎物,手舞足蹈地围向她。 “吃了她!吃了她!我们就能获得她的鬼力,称霸人间!哈哈哈……” 一双双鬼爪肆无忌惮地伸向夜怜,就在它们即将触及她衣角之际,天地震动—— 封魔谷上空几千年不散的黑云乍然破开了一道天光,一声惊天动地的剑啸划破长空,金色剑芒犹如天外神火,百鬼惊散。 修长的剑锋精准地落在夜怜的深坑旁,发出一阵悲鸣,方才还围着她张牙舞爪的厉鬼被剑芒扫到,顷刻间灰飞烟灭。光芒淡去,一柄雕琢着金色花藤的华丽长剑出现在了眼前。 “是、是神剑未啻!黎徊神尊来了……神尊来救我们了!”幸存的修士看见了那柄巧夺天工的神剑,喜极而泣,翘首仰望天光。 惊雷乍现,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中划过一道人影。铃铛“叮铃”一声清响犹如天籁之音传入耳畔,意识混沌的夜怜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他无视了身后所有的呼救,径直向她一人走来。 他浑身散发着莹莹白光,紫纹银袍的衣摆被黑色的血水浸染,宛如一尊冰清玉洁的天神格格不入地镶嵌在肮脏的画里。 夜怜看着他捡起了地上的鬼刀,缄默地自己的身旁蹲下,玉润修长的手指抚向她的伤口,却在触碰的一瞬间仿佛被灼伤似的缩了回去。 “师姐……”男子清冷的声音带着轻微颤抖,传入她的耳中。 夜怜迷茫地睁着双眼,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师姐?天道转世的神尊喊她师姐?可她从未有过师弟…… 夜怜抬起沉重的脑袋,凝聚目光想看清他的模样——朦胧之中,他那张莹白似玉的容颜上,似有一颗殷红的泪痣犹如泣血落在眼角,那双奇异的银灰色眼眸承载着近乎决堤的悲伤,犹如一记重锤敲打在她的心上。 -- 第3页 神尊默然垂下目光与她四目相对,夜怜只感到身体突然一轻,便被他极为轻柔地搂在怀里。她看着眼前的银袍被染上洗不去的血墨,鼻间隐约嗅到一股淡雅的花香,明明毫无记忆,却有一股莫名的熟悉令她几欲落泪。 夜怜艰难地抬起手臂,堪堪接住他下颌坠落的一滴眼泪,潋滟的泪珠流淌在她的手心里,竟感觉到了久违的温热。 想不到在这一生的末尾,唯一会为她伤心落泪的,竟然会这个与她毫无瓜葛的神尊…… “师姐,师姐……你等我,这一次我定会救你……” 男人的私语声渐渐远去,夜怜垂下了手臂,慢慢瞌上了双眼。 她还有很多不甘,很多遗憾,却再也无法实现…… ———————— 夜怜感觉到自己四分五裂的魂魄在混沌的黑暗中飘荡了许久,直到前方出现了一片光影—— 光影里呈现出她人生的脉络,家破人亡被仙宗收留,刻苦修炼惩恶扬善,被人陷害众口难辨,坠落深渊修成恶鬼…… 她攥紧双拳浑身颤抖,胸中满腔的悲愤难以平息。这就是上天给她安排的命运么?她不甘心,她不愿接受! 然而光影中的画面还未结束,只是这次不再是血与泪的纷争,而是一片岁月静好。 在师门练武场上,她被倾盆暴雨淋湿,白衣少年快步走来为她撑伞挡雨,自己却湿了大半的衣裳; 在历练途中,她多次孤立无援,也是那少年不远万里前来救她,在她床前放下一朵盛放的睡莲; 在东海之上,她被师门兴师问罪,还是那少年为她挡下那致命一剑,与自己一同堕入万鬼深渊…… 这些明明不是她记忆里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她会感到心痛难忍? 夜怜过了许久才从悲痛的情绪回过神来,光影之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你是谁?” 那道修长的人影离她很远,声音却犹在耳畔,“你将获重生,记住,这一世你要活下去。” 夜怜惊诧地瞪大了双眼,她这才发现自己破碎的魂魄已经在光影中恢复如初。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开口,“等你活到最后,便知道了。” 他的话音刚落,夜怜便感到一阵劲风迎面吹来,她的魂体不受控制地在虚空中倒飞出去,与那人越离越远…… 她努力地想要保持清醒,却感到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彻底昏迷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指南】 1.非修罗场文,男主灵魂分裂,前期是忠犬师弟,后期黑化。男女主1v1,结局是HE! 2.非传统仙侠,乱世鬼怪背景,文中私设较多,不必深究。 3.修仙等级设定: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鬼怪等级设定:灰-白-黄-黑-红-摄青鬼。 4.作者第一篇文,古早带狗血 第2章 二重生 修真界鼎立人间三千年,百家仙门各有所长,其中以一宗一谷二派、一阁双教三庄最为出众。但是说起哪家最为富有,所有人都会言之凿凿地回答,望夜山庄。 金泽城中,望夜山庄独立于高处。在一间百花簇拥的闺房里,面色苍白的少女正平躺在宽敞的雕花大床上,她裹着厚厚的金丝被褥,仅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额头上冷汗涔涔。 “唔!”深陷梦魇的少女颦蹙着一对好看的黛眉,她猝然浑身一震,睁开了双眼惊坐起身。 我这是在哪? 夜怜惊愕地环顾眼前这间卧房——透过蝴蝶刺绣的金色纱幔,她看到雕梁画栋的屋顶,绒毯铺就的地面和墙上挂的一副雪后初晴图。屋内貔貅模样的镀金香炉正烧着安神香,窗边悬挂着的占风铎,琳琅满目的梳妆台上还摆着一面铮亮的铜镜。 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她“噌”地一声跳下床冲到那面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精巧稚嫩的小脸,正瞪大了乌黑的双眼与自己对视,毋庸置疑,那是她十五六岁的模样。 手中的铜镜哐当落地,她呆愣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才回过神来。 那个人没有骗她,她真的重生回到了过去? “吱呀——”就在这时,雕花的门扉忽然打开,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压过地毯清晰地由远而近。 一位身穿深蓝劲装的高挑女子绕过屏风出现在夜怜眼前,她容颜虽美却有些英气逼人过了头,不怒自威的神情总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醒了?”女子端着药碗,瞥了眼夜怜赤着的脚,皱着眉头将她按回床上,“烧才刚退,给我安分点躺着。” 女子见她不吭声,又严厉地补充了一句:“每天就知道到处乱玩,这下好了,你溺水昏迷两天,还要劳烦阿娘照顾你一宿没睡。” “……阿、阿姐。”夜怜看着眼前曾死去多年的姐姐,这才彻底相信自己真的重生了。 夜周水觉察到妹妹神情有些古怪,仔细端详了她几眼,“阿雪?” 听到夜周水呼唤自己鲜为人知的小字,夜怜有些情绪失控地抱住了她,凝噎道:“阿姐,我回来了……” 夜周水怔了怔,看着埋在自己怀里低声抽泣的妹妹,一时不知所措,只好拍了拍她肩头稍作安慰。 “怎么,被人欺负了?”见夜怜的情绪慢慢平复,夜周水询问道。 -- 第4页 夜怜重新坐直了身体,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阿姐,其实我……” 【你说出自己重生前的经历,被夜周水认定在胡言乱语,禁足于房中,直到深夜恶鬼袭击,家破人亡……】 一串红色的小字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央,就飘在她阿姐的脸上。夜怜看清了红字的内容,张了张嘴险些咬到舌头。 “庄主!”不等夜怜细想,一声急促的呼喊忽然从门外传来,“皓华宗的云昆长老已确认了山中被破坏的坟墓,只是很多尸骨还未寻回,叫您赶紧过去看看。” 夜周水柳眉一扬,松开了搭在夜怜肩膀上的手,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我马上去。青叶,你盯着阿雪让她把药喝了。” 皓华宗的人来了?山中有人掘墓盗尸?这些……不都是发生在她家灭门前两天的事么? 回忆起往事的夜怜惊出一身冷汗,可眼前那串红字还悬浮在视线中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毕竟阿姐真的会误以为她在胡说八道而把她关禁闭…… 夜怜望着夜周水渐渐走远的背影,勉强稳下心态。不急,毕竟还有两日可以容她再想想对策。 “小姐,庄主嘱咐您喝药,您这次还是老实一点吧。”屏风后走出方才报信的少女,名唤青叶。是望夜山庄收留的一名弟子,因为天赋很差学不会咒术,只能做庄内的使唤丫头。 随着阿姐离开,眼前的红字终于消失不见。夜怜急于弄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当即盘膝坐回床上,灵识内观脑海深处。 她的脑海中多了一本书,一本半透明的金色书籍,她只能翻开第一页,上面寥寥写就她前世各种凄惨的际遇,直到今世重生,下方留白处除了她刚刚看到的那句话还有一句: 【你跑去劝说夜周水回庄,并道出有恶鬼夜袭之事,不被信任。因此你束手无策,只能看着金泽血流成河,夜周水奋战到死……】 这都写得些什么?怎么感觉句句都在诅咒她! 她的前世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今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想要她家破人亡、故土覆灭?她绝不妥协! “小姐你怎么不喝药?要是怕苦,青叶可以去帮你拿蜜饯来。”青叶端上药碗却见她久久未动,念及她平日最怕苦味,偷笑着问道。 夜怜回神瞥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将药碗端起,一饮而尽。 “我问你,今天是仙历几年几日了?” “当然是仙历甲午一年呀。”青叶转了转眼珠,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小姐,今天就是元宵节!您不是说晚上要和全庄的姐妹一起去江边放灯嘛?你前两日可是买了好多孔明灯,只等着元宵今晚呢!” “咚”的一声,夜怜手中的空碗应声落地,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骨碌碌地转了一圈。 时间……出错了? 在前世的记忆里,她永远都记得这一年的元宵之夜,望夜山庄全庄上下被恶鬼血洗满门,无一活口。可皓华宗派人前来望夜山庄本应该是元宵前两日的事情,怎么这次却变成了元宵当日? 正午的阳光映在夜怜苍白却坚决的面庞,灾难已经迫在眉睫了…… ———————— 金泽城坐落在浔川江畔,时值腊月却不显严寒。城外的衡月山是家家户户的祖坟所在,因此一出现掘墓盗尸的事,顿时闹得沸沸扬扬。 一日之间阴邪之气就弥漫山野,接连数名路人毙命山中,这才惊动了望夜山庄和皓华宗联手调查。 被封锁的山中,三名身穿云纹青衣、腰佩宫绦的皓华宗弟子正停留在半山的瀑布旁,气氛凝重。 其中一名体胖的男弟子用剑鞘戳了戳水池里头发茂密的浮尸,见一切如常后松了口气,回头对着远处花容失色的女弟子挥了挥手,“师妹别怕,这就是具尸体而已,看我把它捞上来。” “等等师兄,让我先用定邪盘看看……”另一名相貌俊秀的少年手持罗盘,刚出言阻止,就见许前茅已经撸起裤管跳下了水。 “廖师弟何必大惊小怪,你若不想动手,我一个人也能搞定。”许前茅口吻高傲,说话间已经向着浮尸走近了几步,水面渐渐漫过他的膝盖。 他屏住呼吸,伸手抓住尸体泡烂的衣领,忽然间他感觉到手臂上一阵溜痒,定睛一看竟是几缕黑色的发丝神不知鬼不觉地缠上他的手腕。不待他挣脱,水中漂浮的黑发猝然形同海藻一般活了起来,勒着许前茅的手臂越来越紧,继而张牙舞爪地攀上他肥胖的身体欲将其拖入水。 “快,快救我!” 廖云续立即回神,拔剑挥出一道剑芒斩向那些舞动的黑发。然而水鬼的威力在水中增强了几倍不止,头发更是他们全身最柔韧的部分,砍断的黑发眨眼就长了回来,眼看许前茅整个人都要被水淹没。 女弟子早已吓得连法诀都忘了,廖云续满头大汗地掏出一沓符纸准备死马当活马医,余光中却猝然射来一道璀璨的金光飞来,矫若灵蛇准备无误地刺入水鬼隐藏在层层发丛下的头颅。 那水鬼骤然发出凄厉刺耳的嚎叫声,在水池中垂死挣扎四处翻滚,终于筋疲力竭地松开了许前茅,化作了一缕黑烟消散在半空中。 “身为皓华宗的弟子,居然连死尸和水鬼都分不清。”一个不屑的嗓音轻飘飘地从不远处的树上传来。 廖云续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纤瘦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对面的一处树杈上,她身穿一袭鹅黄色的绸缎长裙,披着鲜艳的红色罩衫,外衫的右肩处绣满了大片玫瑰花纹的金丝云锦。巧妙的是,如此招摇过市的装扮穿在她身上竟丝毫不显违和,反而与她脸上孤傲的神情相得益彰。 -- 第5页 少女从树上跃下,一长串价值连城的金叶子挂在腰际左右摇晃,像极了一个腰缠万贯的纨绔千金。偏偏方才将水鬼一击毙命的暗器,正是她手里一片薄薄的金叶子。普天之下,能奢侈到以金叶画符入咒的,除了望夜山庄还有谁? 夜怜踱步上前,瞄了眼刚从水里爬上来半死不活的胖子,又瞧了瞧呆若木鸡的女弟子,也就剩下的这个还算正常,直接开口对廖云续问道,“夜庄主人在哪?” 廖云续这才惊觉自己失礼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连忙作揖道:“方才多谢望夜山庄的师姐搭救,夜庄主此时应该正在山顶和云昆长老举行驱邪大阵……” 夜怜不等听完,已经头也不回朝山顶奔去。前世的惨剧还记忆犹新——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鲜血染红了土地,望夜山庄被一夜烧成废墟。而她的姐姐,望夜山庄大义凛然的庄主夜漩,为救更多的无辜百姓出城,战到最后一刻被厉鬼分尸。 而她自己,软弱无能,被姐姐敲晕了以后托付给了皓华宗。 夜怜看着眼前又浮现出那串红字,猛地甩了甩脑袋,不愿接受上面所写。 “阿姐!”终于在山顶看见了夜周水的身影,夜怜急声唤道: 迎着夜周水惊诧的目光,夜怜三两步跑到她身前,抓着她的衣角,“阿姐,你听我说,那真正想谋害金泽的人是故意引开你们来此,分散你们的注意,这根本是在声东击西!” 夜周水闻言拧起眉头,半信半疑道:“阿雪,你说这些可有依据?” 夜怜无言以对,她瞥见一旁的云昆长老正在打量自己,只好放软语气,“阿姐,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你和我回庄吧。今日是元宵,我们全庄一起……” “胡闹!”夜周水以为她又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抽回袖子呵斥道,“这里鬼气外泄已经闹出人命,再不尽快处理如何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你现在就给我回庄去安分待着!” 夜怜脸色微变,睁着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夜周水,“阿姐,你当真不信我所说?” 夜周水第一次见她这般认真的模样,心中微微怔忪,她还来不及细想,一旁的云昆长老突然和颜悦色地插嘴道:“在遗失的尸骨找回之前,贫道这有一阵法可压制山中鬼气,不知夜庄主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夜漩义不容辞。”夜周水颔首,背过身去,再不理会夜怜。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的夕阳西沉,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波光粼粼,最后的阳光一点点地没入地平线,微风中开始带起丝丝的冷意。 夜怜不知道在江边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手脚被江边的湿气沁得冰凉。 她不被阿姐信任,束手无策,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金泽覆灭,阿姐战死…… 那本书上写得都是真的,她的负隅顽抗是多么的苍白可笑。可她仍然不甘,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命运!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下金泽和阿姐? 夜怜痛苦地捂住了额头,那书停留在那行字上一动未动。 “阿爹阿娘,我想要这个花灯!” 明灯初上,街边的摊位上已经摆出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花灯,其中一家三口正在携手逛街,扎着羊角辫的女童兴高采烈地指着货架上的一只兔子花灯同爹娘撒娇。 夜怜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这才意识到自己走进了夜市,熟悉的街道呈现在眼前,这样的画面竟让她觉得曾经见过很多次。 明显身为父亲的男人宠溺地为女童买下花灯,女人则温柔地笑着问她,“囡囡还想要什么?” 女童心满意足地提着花灯,指着江心一处小小的岛屿,声音清脆地应道:“阿爹阿娘,晚上我们一起去港口看烟花吧!” 夜怜恍惚地注视着眼前温馨的这一幕,直至女童说的最后一句话瞬间敲醒了她,醐醍灌顶。 “港口……” 金泽城除了城内和衡月山,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恶鬼藏匿而不被仙门发现? 那便只有眼前的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男主切片文,这次的目标是修罗场!】 黄潇潇穿进了一款救赎向的恋爱游戏中,成了迫害三个男主黑化的恶毒女配。 穿成未来仙盟盟主的刻薄师尊,被杀师证道; 穿成少时魔界至尊的作死青梅,被挫骨扬飞; 穿成幼年万妖之王的残暴饲主,被剐心取血。 男主黑化完成,黄潇潇功成身退,系统音突然发出警报: “叮——男主黑化值超标,女主救赎攻略失败,请代替女主完成HE。” 黄潇潇被迫亲身上阵,转头就撞见为收集师尊残魂发了疯的仙盟盟主,不满意青梅替身就大开杀戒的魔界至尊…… 她裂开,女配只想提早下线! 高岭之花仙主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态度专横,“我只收你一人为徒,从今往后不准离开我身边半步。” 不知从哪冒出的魔尊死死扣住她的手腕,非要抓她当替身,“你只能属于我,我要你笑,绝不许哭。” 还有为祸一方的邪魅妖王给她递上一条破旧的皮鞭,“这是你从前最喜欢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任你胡作非为。” 看着三个大佬为她争得头破血流,黑化值居高不下,闹得全世界再无宁日。 -- 第6页 手持仙主令牌、魔尊逆鳞、妖王圣物的黄潇潇怒起拍飞系统。 这该死的修罗场,她不奉陪了! 第3章 三食饵 隔着浩瀚的江水,岸边的长灯渐渐变成了一片朦胧的剪影。少女架着一叶扁舟驶来,她握着船桨在礁石上灵巧一撑,小舟便稳稳地停靠在这座灰岩构成的小岛边上。 前世她虽未亲眼所见,但也知道那恶鬼乃是赤瞳女鬼,无法长时间匿于水中。再加上她天生就对鬼气十分敏感,在江上一路探查过来,绝无疏漏。 夜怜跳下船,环顾这静悄悄的小岛,这已经是她在江上最远也是最后一座岛屿了。 她摸了摸发烫的额头,有些感慨自己小时候的弱不禁风,只能强打起精神在小岛搜索。 她抬头望向岩石山坡上的小菩萨庙,若有所觉地拾阶而上。 “噗。”夜怜施咒点亮了画着火符的金叶子,金色的火光照亮了黑暗中的庙宇还有莲花座上慈眉善目的菩萨相,室内简朴的陈设一览无遗。 不在庙内?可是她分明觉察到此处飘荡的鬼气最为浓烈。 夜怜揉了揉额角走出庙门,她确信那鬼定藏身在这处,便沿着庙外查看起来。 “滴答。”菩提庙的拐角处藏着一口不起眼的枯井。夜怜屏住呼吸走进过去,只见在月光下,那原本干涸的石井此时正浮着一层浑浊的水面。 她心跳如鼓地往井下望去,只见水面下方诡异地呈现出一副可怖的画面。 她找到了! 【你要打败恶鬼,困难重重,难逃一死。】 呸,别说难逃一死,就是必死无疑她也要试一试,总好过十六年后被万剑穿心,难怀遗憾地死去。 夜怜深吸口气,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了水井,穿过井中的障眼法,她哗啦一声落在了井底的石洞中。 不过柴房大小的洞穴内,几十只冒着白色的怨鬼正簇拥着一口漆黑的木棺,歪瓜裂枣的鬼脑袋上暴露出垂涎贪婪的表情。 面对忽如其来的不速之客,群鬼惊吓地拉长了脸,发出破风箱一般尖利刺耳的叫声,“来者何人?!” 夜怜将润湿的长发捋到耳后,径直盯着中央的木棺深深簇起了眉头。 就是恶鬼藏身的棺材么? 鬼之强弱,由怨气而定,分别为灰、白、黄、黑、赤、青六种,除了灰鬼是可以投胎的生魂以外,其余皆是可食怨气变强的孤魂野鬼。而白鬼都是刚死不久的新鬼,在鬼的六个等阶中属于末流,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那赤瞳女鬼却有着特殊能力可蛊惑人心神失守,通过不断食人魂魄和怨气增长实力。 如此看来她眼下还在进食积攒实力,定会选一个根骨奇佳魂魄强大的食饵。 夜怜盯着紧闭的棺盖,面色愈发凝重,她捻起几片金叶放在掌心,灵力驱动着它们上下飞舞犹如利刃蓄势待发。 “马上离开的,我便不杀。”夜怜神情冷酷地扫过洞中的白鬼,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白鬼见她使出仙家手段,一张张长脸顿时吓得脱相,夹着尾巴一溜烟地窜出井口飞走了。 夜怜的动作并未停滞,她操控着金叶贴上鬼气森森的木棺,猛地一掌拍在棺盖上将其掀飞。 仅仅是做完这些,她已体力不支地跌坐在地。如今的身体没有修炼过仙法内功,微末的灵力根本不够她用。虚空的丹田传来一阵绞痛,夜怜勉强挪到棺材边上,借着金叶子的光亮向棺内望去—— 不出所料,漆黑的棺椁中正卧着一道颀长的人影,阴冷的黑铁锁链牢牢地把他的手脚和棺木扣在一起,不能挣脱。 与极致的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人洁白似玉的皮肤,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十指的指甲珠圆玉润,仿佛这优雅的双手理应拈花点缀,不沾春水。 夜怜下意识在心中赞叹,再然后,她就看见了少年那张一瞥惊鸿的脸蛋,精雕细刻的轮廓上,他的鼻梁挺直,微抿的双唇如含粉樱,一颗泪痣如赤红的印记烙在左眼角下,宛若杜鹃泣血的稀世遗珠。 夜怜心里咯噔一下,手中金叶子啪嗒掉落在少年怀抱的剑匣上。霎时间,她只感到头顶天雷滚滚,将她整个人劈得外焦里嫩,大脑一片空白。 他是……黎徊?天道转世、人间信仰的神尊黎徊?也是前世最后赶来见她一面的黎徊…… 夜怜忽然感到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沉痛地喘不上气。 那种心痛莫名而来却又无比真实,她猛烈摇晃他的手臂。试图将他唤醒,“黎徊,醒醒!” 可躺在黑棺中纤尘不染的少年毫无反应,静谧地仿佛一具生机断绝的尸体。 她的脸色刹那间苍白,紧张地伸出手轻轻掀开他紧闭的眼睑。那原本晶莹剔透的银灰眼眸,此刻已被污浊的鬼气侵蚀,如同清澈见底的水池里打翻了墨水,越染越黑。 夜怜攥紧了双拳,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半刻钟,黎徊的神魂就要被女鬼吃干抹净,皆时谁也阻止不了。 夜怜翻身跃进了棺椁中,看着死气沉沉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他为自己伤心落泪的模样还恍如昨日,她记下这份情谊,便不会再忘。 夜怜用力咬破了手指,指尖的血珠在黎徊光洁的额头一笔画就了复杂的咒印,旋即她在自己的额头上也绘制了个相同的。 -- 第7页 “黎徊,你可别死,不然十六年后谁为我收尸……” 夜怜俯下身,二人额头相抵,各自紧闭的泥丸宫洞开,她的魂体渐渐流向黎徊体内…… 泼墨般漆黑的夜里,大雨倾盆,院中的紫藤花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一地狼藉。 夜怜一眨眼便出现在这间破败的庭院里,她身上还穿着那件艳丽的赤衫黄衣,只是身高明显上蹿了一截。 她看着雨滴穿透过自己的身体,顿时明白自己此时正处于黎徊回忆的幻境中。那赤瞳女鬼的能力,恐怕就是让人在回忆中迷失自我。 就在此时,灯火昏暗的房间内传来一阵骚动,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了层层黑云,雷光阵阵。被撕裂的云层中,九条威武巨龙翻腾起舞,若隐若现,它们盘踞在这间屋顶的上空,如同朝圣。 九龙现,天神至。 夜怜快步上前,推开了房门,屋内的摆设非常简陋,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盖住了雨水和尘土的潮气。 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婆子怀里抱着刚刚出生的男婴,趾高气扬地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妇。 “贾夫人,你能生下这个孩子已是大夫人网开一面,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往后他是折剑山庄的大少爷,是大夫人的亲生儿子,你啊,识相的就死远点!” 床上虚弱的少妇挣扎着起身,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婆婆,求求您让我抱抱孩子吧,我最后的心愿就是再看他一眼……” 产婆嫌恶地挥开她伸来的手,抱着襁褓中的男婴转身欲走。她忽然意识到怀里的婴儿不知何时停止了哭声,连忙慌张地掀起盖在男婴身上的丝帕查看情况。 襁褓中婴孩吮吸着手指似在酣眠,产婆松了口气,正准备重新将他裹好,却忽然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似乎被她的举动吵醒,男婴不自觉地掀起了浓密的睫毛,半睁着眼皮露出一双动人心魄的银灰色瞳孔,目光闲散地看向她的方向。 “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产婆大叫一声,她的胸口毫无预兆地炸开了一朵炽烈的火花,火焰犹如长舌势不可挡地烧遍她全身上下,居然烧得连骨灰都不曾剩下。 然而火花并未就此熄灭,桌椅、窗台、床帐纷纷被点燃,破败的庭院眨眼变成火海。 “不!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孩子——”床上的少妇痛苦地捂住被灼伤的脸,她被眼前天罚般降临的火海夺去了理智,拿起床前盛着毒药的碗猛然掷向落地的男婴,最后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被大火吞没。 夜怜神色一凛,一个隔空弹指将那碗在半途击碎。而那个遗落在火海里的男婴对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他伸出葱白小手在空气中茫然地抓取着什么,发出幼兽嗫嚅的抽泣声。 她抿了抿嘴,走进燃烧的大火中,在安然无恙的黎徊身旁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轻柔地勾住了他无处安放的小爪子。 终于抓到东西的男婴止住了哭泣,忽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眸与她对视。 夜怜复杂地看着他如此纯粹的目光,正想说点什么,一道不可抗拒的力量猝然将远远她推开,眼前的画面飞快倒退,重新回到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再无迹可寻。 等夜怜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身处另一段记忆里了。 地穴深处,常年不熄的烈火令整片地域只剩下烧红的铁水和灼伤鼻腔的空气,这种恍如浑身着火的感觉让身为回忆中过客的夜怜都觉得难以忍受。 地穴的入口立着一柄十丈高的巨大铁剑,这个人造的火炉应该就是折剑山庄的剑冢了。 “庄主,剑已铸成。” 稚嫩却淡薄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夜怜回头,看见一身黑衣的幼年黎徊正单膝跪在一个魁梧的男人面前几米开外,双手呈上一柄比他人还高的火红长剑。 “拿来看看。” 折剑山庄庄主身旁的随从应声上前,却在黎徊身前几步远的位置开始变得畏首畏尾,仿佛这个不满十岁的男孩是什么唯恐避之不及的妖魔鬼怪。 黎徊垂下眼皮,遮住了一双异于常人的灰眸。那随从终于认命般地一箭步上前夺过他的剑,逃也似地跑回黎晟天身侧。 高大的男人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挥舞着黎徊打造的长剑满意地朗声大笑,“不愧是天道转世,黎徊你做的很好!明日我会叫人送来新的剑谱,长此以往,你定能打造出超越神剑未啻的神兵利器,让折剑山庄发扬光大!” 闻言,沉默的黎徊倏然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盯着男人得意忘形的脸。 “庄主,你答应过,剑成时放我离开。” “是啊,两年前我的确说过。”他端详着男孩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孔,有恃无恐,“可我没说你要造成几把剑,也没说让你离开去哪里。” 注意到黎徊平静自若的眼眸出现了一抹异样的情绪,黎晟天这才假意露出慈父般亲切的微笑,“黎徊,你是我的儿子,不让你离开这里,全是为了你好。在你能控制神火之前,留在这吧。” 夜怜闭了闭眼,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这才记起黎徊在成为神尊之前,是折剑山庄庄主的独子。 她对折剑山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们庄内皆是对铸剑术极度狂热的痴呆。只要打造的剑不满意,便会将其折断丢在剑冢,故名折剑山庄。 外人都说折剑山庄是三庄里面实力最强、威望最高的,但此时此刻,她真心觉得折剑山庄狗屁不如。 -- 第8页 她陪着黎徊在这片封闭的地域里待了三年又三年,看着他用神火将堆成山的矿铁烧融,铁水汇成了色彩斑驳的水池,滚烫得像熔浆一样冒着鼓鼓气泡,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溅在他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大片灼伤。 他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的铸造,手里敲打的剑换了一柄又一柄,原本小竹笋似的身高也在时光中渐渐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可他本就淡漠的神情也被消磨地愈发孤寂。 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当她跟随黎徊的记忆,走出剑冢见到外头的蓝天白云时,生而为人的感觉才一点点复苏。 “黎徊?” 夜怜看着长廊上雕塑般静立了许久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 那漫长又无法衡量的时间里,陪他经历过那种与世界割裂的孤独后,她觉得自己应当有些理解他了。 黎徊慢慢走出了长廊,伸手触碰路旁花枝招展的牡丹花,只见他修长的刚刚触及那片艳丽的花瓣,一簇赤红的火苗瞬间烧卷了花朵,连根烧尽。 夜怜微微怔忪,她快步跟上黎徊,不过少刻功夫他已经将面前一片绿草如茵的花丛烧了个精光。 “黎徊!”夜怜蹙起眉头,担忧地搭上他的肩膀。 面前的少年蓦然回首,一双灰眸犹如死水注视着她的方向。 那股熟悉的大力再次毫无征兆地袭来,夜怜无法自控地被逐出了这段记忆,重新回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她错愕地举着刚才碰过黎徊的手,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在心里有了答案。 为什么她在黎徊的记忆虚境里没有找到赤鬼的踪迹?为什么她一触碰黎徊就会被逐出回忆? 因为,将她拉入各种回忆的是人黎徊,在抗拒她靠近的人也是黎徊,甚至不愿让她找到恶鬼的踪迹。 夜怜攥紧了双拳,直面着眼前仿佛永远不会褪去的黑暗。这里就是黎徊的内心,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 他的心,已经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好的地方欢迎大家指出~收到评论的时候真的会感觉动力Max哈哈 第4章 四救赎 固若金汤的折剑山庄内火光冲天,映红了黑沉沉的夜幕。熔铁浇筑的高墙此时形同虚设,根本拦不住穿透而入的百鬼,反而将所有人困死在围墙之内,逃脱无门。 “是谁?是哪个叛徒拔了镇邪剑?!”黎晟天看着折剑山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要是让我抓到,必将你碎尸万段!” “沙沙沙。”一阵奇异的抖动声由远而近,一道两人高的鬼影穿过浓烟四起的前庭,出现在了黎晟天的眼前。 赤瞳的女鬼长着一张妩媚动人的脸,轻薄的蛇鳞如同薄纱遮盖了她曼妙的腰肢。她扭动着一条半透明的红色蛇尾,尾部末端是一串角质环,那能够蛊惑人心的“沙沙”声正是从那里传出。 “恶鬼,我和你拼了!”黎晟天牙呲欲裂,他大喝一声,背上剑匣一开一合,一柄火红的长剑冲天而起,如同一道疾驰的流火直刺向蛇女的头颅。 “铛——”美女蛇抬起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臂,轻松地将那气势汹汹的剑锋夹在掌心,吹灭了剑上的火光。 “哈。”蛇姬低下头,赤红的蛇瞳凑到黎晟天面前上下打量,戏谑道,“你的魂魄看起来就不好吃,不合胃口。说吧,绞死、闷死或者是在幻觉中生不如死,你选哪一个?我都可以满足你。” 剑匣中再无兵器可用的黎晟天几乎崩溃,强装出来的威严和镇定在恐惧中土崩瓦解,他慌不择路地逃向大火燃烧的内院,然后便看见那身姿孤绝的黑衣少年正立于屋外的走廊上。 他背负剑匣,面上莹白的肌肤被大火照得通红,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炙热与疼痛,只是目光空洞地漠视着前方。 “黎徊,是不是你?!是你解开了护庄剑阵?!”黎晟天指着无动于衷的黎徊语,大声质问道,“你不要忘了那东西还在我身上,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犹如雕塑的黎徊终于回过身,极致冷漠地凝视了他一眼。 沙沙的振动声再次逼近,黎晟天色厉内荏的怒吼声戛然而止,他面露惊恐地躲到黎徊的身后,叫嚷着:“你不是有神火吗?你不是天道转世吗?快杀了那个鬼怪!” “杀了我?”蛇姬追到廊下,优雅地俯下身,在看清黎徊的容颜后发出一声惊叹,“呀,好俊的皮囊,灵魂闻起来也如此美味……” 她餍足地深吸口气,花枝招展地扭动着腰肢,发出愉悦的笑声,“真是太妙了呵呵。这位小相公,等我收拾掉后边那个丑八怪,剩下的就是我们两人独处的时间了。” 蛇姬吐出猩红的蛇信,红润的双唇裂开,血盆大口豁然吐出一根毒牙,利刃般刺向连滚带爬的黎晟天。 “黎徊,快救我!——” 黎晟天的惨叫声尖锐地传入黎徊的耳中,他僵硬的身体一震,身体内一股强制的力量令他不受控制地扑向黎晟天,抬起手臂拦在毒刺前。 “噗!”锋利的尖刺穿透了他的手臂,在黎晟天的肚子上刺出一个血窟窿,一阵麻痹感从伤口处传开,黎晟天痛呼一声径直昏死了过去。 “呀,真是可惜了这么完美的皮囊,小相公你这又是何必呢?” -- 第9页 蛇姬婉言轻叹,然而动作却毫无怜惜之情,她一甩健硕的蛇尾将黎徊用力地捆了个结结实实,黑色的鬼气从鳞片的缝隙中不断冒出将黎徊完全笼罩在内。 “就让我在梦中把你吃掉,成为我的一部分吧。”蛇姬咧开红唇,在黎徊的耳边魅惑地轻声吹气。 淡漠的少年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想要挣扎的本能渐渐被另一股消极的情绪替代,他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何在? 他所在的地方,看不到光,看不到希望,更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咣当——!”强烈的碰撞声骤然响彻夜空,刹那间整个折剑山庄地动山摇,本就被大火焚毁的宅院轰然倒塌。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芒在背,蛇姬连忙卷着黎徊逃到空地上,震惊地抬头望向夜幕中出现的一道金色裂缝。 “砰!” 撼天动地的声响令黎徊恢复了清醒,隔着朦胧的鬼气,他看到了那道夺目的金芒从天而降,明明是耀眼的骄阳,却向着黑暗之底坠落。 霎时间,黑夜为之骤变,百鬼颤栗不止。 那道金色的人影尚未落地,已有一束小小的金色流星脱手而出,飞速向着蛇姬袭来。 蛇姬大惊失色,连忙扭动蛇身闪避,那道金光异常灵活地在半空中绕了个弯,分毫不差地斩向她的蛇尾。 “啊!”蛇姬惨叫一声,难以相信自己刀枪不入的蛇尾居然被轻易斩成两断。 脱开了束缚的黎徊狼狈地摔倒在地,他撑起麻痹的身体,看向那簇停驻在身旁小小的金光。光芒散去,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色莲花飘落在烧焦的泥土里,十八片莲花花瓣上都绘着繁复鲜红的脉络,绚烂得让他挪不开目光。 一双金丝边的黑皮靴出现在他的眼前,黎徊只看清了来人一缕鹅黄的衣角,便被她粗鲁地拎着衣领从地上拽了起来,对上双金光摇曳的眸子。 在找到这里之前,夜怜忍了一肚子憋屈无处宣泄。 她无意中发现自己的魂体还是鬼王时的模样,实力更是以前的巅峰状态。于是便将那些看不顺眼的回忆统统砸了个粉碎,这才抵达所有回忆的终点。 她看着少年安然无事,长长的舒了口气,解下自己头上带有治疗法咒的黄色发带,缠绕上黎徊流血的手臂,并在发带的末端熟练地扎了个结。 “黎徊,你想死么?”夜怜掩下眸中复杂的情绪,故作凶恶地剐了他一眼,旋即背过身去,冷眼看龇嘴獠牙聚集而来的百鬼。 “黎徊,我不敢说这世界有多好,但天大地大,总该有什么值得你活下去。” 说罢,神情冷峻的女子别过脸去,她一头柔顺的黑发随风飘扬,挡住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地上的金莲随之颤栗,十八片花瓣簌簌抖动,杀机毕现。 “你又是哪路的鬼?”蛇女抚摸着自己重新用鬼气凝聚出来的蛇尾,警惕地盯着鬼气缠身的夜怜。 “反正你们马上都要魂飞魄散了,也没必要知道。”夜怜冷笑,起步向他们走去。 “哪里来的臭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大人,让她尝尝我们的厉害!”百鬼叫嚣着张牙舞爪,双目爆睁。 “呵,自寻死路。”有群鬼助阵,蛇姬定下心神。她吐了吐蛇信,向着赤衫黄衣的女子裂开大嘴连着吐出三根毒,直取夜怜的命门。 夜怜冷哼一声,脚步不停,有恃无恐的身影在鬼气中忽隐忽现,竟迎面穿过了三根毒刺,毫发无损。 在百鬼震惊的注视下,她已闪身来到蛇姬身前,平平无奇的一拳直击在对手的腹部,一股强大的冲击猝然令那庞大的蛇身倒飞出去,“轰隆”一声直挺挺地撞在远处的铁墙上,砸出一个大坑。 蛇姬狼狈地扑倒在地,鬼气凝聚的身体慢慢淡去,竟被这一拳三魂打散了七魄,险些当场灰飞烟灭! 她拖着长长的蛇尾在地面上翻滚不止,仿佛承受了极大的痛楚。 群鬼凶狠的气焰断然而止,周遭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还想不想教训我了?还敢不敢杀人祸世了?”夜怜嗤笑,不等众鬼伏地求饶,她已挥手弹了弹指尖。 须臾之间,金光漫天,那一簇小小的金莲骤然化作了夜空中飘零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可以被她任意操纵的利剑,金光大绽,剑意横扫四方! 近乎盲眼的亮光过后,原本气势汹汹的百鬼尽数成了空中一缕缕虚无缥缈的青烟,消失不见。 夜怜腾空飞起,冷酷地俯瞰着下方奄奄一息的蛇姬。她左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柄狭长的金色细剑,剑尖随之她的意念伸长,直抵在蛇姬的胸口。 “说,你们为何盯上金泽?” “我、我说,不要灭我!”蛇姬蜷曲蛇尾连连磕头求饶,期期艾艾道,“是、是红衣,红衣大人想一统鬼界,才叫我这么做的。我们只是想变得更强!——” “杀万人,灭满门,就是你们所谓的变强?”夜怜嗤之以鼻。 不由分说,她手中的剑芒骤然暴涨,毫不留情地刺穿蛇姬的胸膛。剑刃上绘制的法咒沾上鬼气瞬间燃起咒火烧上蛇姬的身体。女鬼发出凄厉的嚎叫,她带着不甘的诅咒在火光中被烧成一摊灰烬。 也不知道那个幕后主是怎么把她变成这半鬼半妖的模样?血洗金泽是红衣的主意?那更不可能了,红衣要有这野心母猪也上树了。 -- 第10页 蛇姬的灰烬中有一小球骨碌碌地滚了出来,夜怜诧异地将其拾起,细看才知那是一颗黑色的菩提子。这东西里藏有很深的鬼气,必然是很重要的线索,夜怜将其收入怀中打算带出去再查。 她回身看向不远处的黑衣少年,他终于不再躲着她,此时正捏着那根光秃秃的莲花梗出神地看着。 夜怜扬了扬眉,握剑的手轻轻一甩,手上的金剑变戏法似的化作十八片花瓣自行飘回了花茎上,再次变成绚烂的金箔莲花。 “想学?”她身形一晃,已来到他的身旁。 而他只是神色冷漠地打量着她,清澈的嗓音亦是令人捉摸不透的,“你我相识?” 夜怜张了张嘴,有些滞涩地答道:“或许,是我认识你,而你现在,还不认识我。” 他收回目光,默默转动着手里的金莲,低垂的眼眸像极了一片静谧的月色。 “那你寻遍我的记忆,来到这里,究竟为何?” “我……”夜怜顿了顿,脑海之中忽然有一段朦胧的画面浮现,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人问过同样的话。 “哗啦啦——”随着蛇姬的消失,这片记忆构建的幻境正在加速破裂,无数的碎片从天空坠落下来。 “我先带你出去!”此处不宜久留,夜怜抓过他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往空中的裂缝飞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莫名在心底钻出,黎徊低头看着手臂上扎着的蝴蝶结,极轻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外面的世界有你吗?” “什么?”耳边的风有点大,夜怜听不清,她已拽紧了黎徊的手钻出了这段灭门的记忆。 黎徊闭上了双眼,他能感受到一阵舒适的暖意从她的手上传来。 其实他都看见也都听见了,陪他走过所有记忆幻境的少女,常常不知疲倦地与自己搭话,明知永远不可能得到回应却始终不离不弃。 若是有她,他愿意再尝试活一次。 夜怜在黑棺中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金叶子的火光已经熄灭,四周一片漆黑。 她几次试着撑起虚脱的身体,都失败地趴回了黎徊身上。她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竟全是自己的血。 她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自己这弱不禁风的身体还是普通人,刚才以灵魂状态肆无忌惮地使用鬼气,足以够她的身体死透了。 【你要打败恶鬼,困难重重,难逃一死。】 眼前的红字渐渐消失,夜怜很合时宜吐了一大口血。 那话本字字真机诚不欺她,真是可恶! 夜怜的意识渐渐迷离,蓦然间有烟花炸裂的“砰砰”声忽远忽近地从头顶响起,似乎是金泽的元宵庆典开始了,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她慢慢瞌上了双眼,黑暗中有一双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护着她安稳睡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稍作修改 第5章 五 身世 “这是何物?” 望夜山庄的书房内,夜周水疑惑地看着云昆长老手里的木盒,本就深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夜庄主可听说过避尘珠?” 云昆长老故作神秘地将木盒打开一条缝给她看,盒子里装着一颗状似菩提子的黑色小圆球,凹凸不平的表面上镂印着复杂的纹路,叫人看不透此物的用途。 “略有耳闻。十年前谭青仙子在北冰原重伤鬼饕餮,获其内丹便是避尘珠。”夜周水沉吟片刻,试探问道,“难不成这盒子里的正是?” “夜庄主见笑了,这颗当然只是赝品。”云昆长老说着将木盒交到她手里,意味深长道,“望夜山庄以法咒闻名天下,夜庄主更是此道魁首,见识过许多稀奇的咒文。我们宗主猜测避尘珠可能与近十几年来恶鬼频繁作祟有关,想请夜庄主帮忙解读避尘珠的咒文,如此也算为这乱世尽一份力,不知夜庄主意下如何?” 皓华宗雪藏了避尘珠十年,一直秘而不宣,怎么现在突然找她帮忙? 夜周水掂量着手里的木盒,右眼皮突突跳了跳。她警觉其中有些蹊跷,可一想到此事若真关系重大,她怎能拒绝? “咚咚咚。”就在这时,叩门声响起。 紧接着,一名女子喑哑的嗓音从槅门外传来:“庄主,夜怜小姐半个时辰前刚醒,得知您要见她,已经往这边来了。” 闻言,夜周水紧锁的眉头为之一松,方才的焦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云昆长老见她已收下木盒,便起身告退,“那么此事有劳夜庄主了。” “无妨,若有发现,夜漩必知无不言。”夜周水点点头。 将云昆长老送走没多久,夜周水远远就看见一个披着银色羊皮大氅的娇小身影穿过拱门,在百花灯并排的小路上绕过假山和石桥快速向这边走来。 她叹了口气,重新折身进了屋子,端坐在首座严阵以待。 夜怜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浑身酸痛却意外神清气爽,一身灵气充沛竟隐隐有突破之势,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满心欢喜地直奔夜周水的书房,刚跨进门就对上后者兴师问罪的目光,她顿时乖觉地收敛起嘴角溢出的笑。 “阿姐。”夜怜规矩地唤了她一声。 “嗯,这回睡了三天身上还有哪不舒服?” “没有。”夜怜见她不叫自己落座,便站着不动。她迎上夜周水的目光,直截了当道,“阿姐有什么想问的,就直说吧。” -- 第11页 夜周水微微收紧双手,起身走到夜怜身前,“夜怜,你是何时学会的法咒?” 夜怜撇了撇嘴,“也没多久,就两三年吧。” “两三年?”夜周水摇了摇头,她摸出一张白纸在夜怜面前展开,一字一顿再问道,“那你再告诉我,这禁咒你又是何时学会的?” 夜怜瞄了眼纸上大致描摹的咒文,不出所料就是那晚她画在黎徊和自己额头上的那个。 “禁咒又如何?只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照样能用。”夜怜有些不服气。 夜周水拿着符纸,神色凛然道:“你可知道,歃血咒是禁咒中最为阴损的一种?施咒时不仅要剥下受咒人的肋骨,炼制成发号施令的法器,还要喂其蛊毒,将后者变成替自己消灾挡命的傀儡。一旦施咒人有生命危险,那受咒人必死无疑!” “阿姐?”夜怜闻言一愣,她凝视着夜周水愠怒扬眉的脸,终于看清了她眼底浓烈的担忧。 阿姐并不是在怪她使用了禁咒,而是怕她因此受到牵连丢了性命? “那、那个歃血咒我是看过,但我只是照葫芦画瓢,根本没那么厉害的效果。最多……就是打通两人的神识。”夜怜低了低头,磕磕绊绊地解释。 “你啊,每次都这么任性胡来。”夜周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庄严而肃穆,继而作揖鞠躬道,“夜怜,这一次你做的很好,你救了这里的所有人。望夜山庄乃至金泽会永远铭记你的仗义之举,我替金泽的百姓向你致谢。” 夜怜何时见过自家阿姐低头的模样,顿时吓得手足无措,“阿姐,我那就是歪打正着,侥幸,侥幸!” “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又吵架了?”一阵温柔的含笑声伴随着木轮滚动的声响传入耳中,缓和了屋内凝重的氛围。 夜怜听到这温柔的口吻,猛地回过身去,只见一位绾发的柔美妇人披着月白色的披风坐在一张特制的轮椅上,正被青叶推进屋来。 “阿娘……”夜怜干涩地唤了她一声,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夜柔织坐在轮椅上看着她,温和地笑了笑,一如从前地向她招了招手,“阿雪,到我身边来。” 夜怜深吸了口气,立马跑到她身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夜柔织宠溺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可算退烧了。阿娘做了你最爱吃的鲜花饼当作给你的奖励,你可有口福了。” 闻言夜怜一时有些出神,自己这时候最喜欢吃的原来是鲜花饼吗?自从前世阿娘过世以后,她已经不吃很久了。 夜柔织安抚完夜怜,又转向夜周水,“阿水,我这几日总是隐隐感到不安,直到今天看见阿雪,才明白是何缘故。” “你们两个都长大了,往后的路该你们自己走,有些真相也是时候该说出来。”夜柔织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夜周水的神情一瞬间变幻莫测,若不是这场有惊无险的灾难,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夜怜的才能,而会将她永远护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夜周水屏退屋外的红叶与青叶后,拉上了房门。 “阿雪,我和你姐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夜柔织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她不知何时已经从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眼神中已有了不容小觑的锋芒。 夜怜看着夜柔织斟字酌句和夜周水缄口难言的神情,淡然一笑,“我知道,我不是阿娘的亲生骨肉。” 此话一出,夜柔织和夜周水均是惊诧地看着她,只见灯光中的少女神情柔软,浅笑坦然,“那又有什么关系,在夜怜心中,你们永远是我的阿娘和阿姐。” “孩子,我们也是如此。”夜柔织笑着落下一行清泪,双掌合拢将夜怜发凉的手握紧,“但今日我要说的,是你的身世。” 她的身世? 上一世,她虽然无意间得知自己并非夜柔织所生,但奈何望夜山庄灭门太早,她根本无从知道自己的出身。此时说起,她也难免有些紧张。 “阿水。”夜柔织轻声唤道。 夜周水从一旁书架的暗格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木匣,递到夜柔织手中。虽然知道这一刻早晚会来,但心中还是难免惆怅。 “阿雪,阿娘之所以给你取这个字,是因为十六年前我们就是在北冰原中发现的你。”夜柔织拿着木匣放在夜怜的掌心,“你也知道,我和你阿姐是从北境逃难到江南来的。那日风雪交加,我们被鬼饕餮穷追不舍,而我的双腿冻伤根本跑不远,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一处积雪的树洞中忽然传来一个婴儿的哭声。 那一切实在匪夷所思,鬼饕餮看见那啼哭的女婴后,竟然掉头就跑。我和阿水因此绝处逢生,便将那个神秘的女婴也带出了雪原……那就是你,阿雪,是你救了我和你姐的命。” 夜怜张了张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而这木匣里的东西,那时就在你身上。”夜柔织慢慢抽出匣子盖,里面放的是一块形似蛹状的羊脂白玉,玉石上纤毫毕现,温润光泽,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阿雪,知道望夜山庄的地下为何可以产出金矿吗?” 夜怜神使鬼差拿起玉蛹的手微微一顿,她从夜柔织的眼神中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感受着指尖传来温润光滑的触感,竟有些爱不释手。 “阿娘,这东西竟然可以点石成金,你给了我,岂不是断了金泽的财路?”谁人不知道望夜山庄之所以富得流油,是因为十几年前山庄地下突然挖出了金矿。却没想到这一切居然是靠这小小的玉蛹,而这玉蛹还是关乎她身世的东西。 -- 第12页 “夜怜,它本就是你的东西。”夜周水看着她,神情复杂,“我和阿娘当年倚靠它才被望夜山庄庄主收留,但不问自取本就不对。现在老庄主的势力已去,望夜山庄也步入正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不过这玉蛹今日出了异状再无法产出金石,我担心和你有关……” 夜怜一时语塞,她阿姐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太多。夜老庄主明面上是她们的远亲叔伯,实则是个六亲不认的逐利小人,阿姐能用玉蛹在望夜山庄安身立命,她其实感到高兴。 夜怜将木匣收入怀中,起身一手握着夜柔织的手,一手拉过夜周水的手,三个人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阿娘,阿姐,无论今后去了哪里,这里都是我的家。之后我想离开金泽一段时间,有些事我必须去做,这是为了我,为了望夜山庄,也是为了所有人。” “阿雪?”夜周水隐隐觉察到夜怜话中有话,不由担心地看着她。 夜柔织却笑了笑,“好,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要照顾好自己。” 夜怜眨了眨眼,看着她们心满意足地弯了弯嘴角。 窗外的夜色已经深了,青叶推着夜柔织的轮椅往卧房走去,夜怜跟在后面,端着鲜花饼的碟子吃得满嘴碎末,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她瞅着碟中最后两块香喷喷的花饼,忽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 “青叶,你知道黎徊现在在哪吗?” “黎徊?那是谁啊?”青叶也停下来,迷惑地看她。 夜柔织闻言笑了,“是那个你救回来的少年吧?他被你姐留在祠堂,一直未醒。” “我去找他。”夜怜扯着披风擦了擦手,端着盘子一溜烟就跑远了。 “咳咳……”夜柔织凝望着夜怜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压抑的咳嗽声一点点地从喉间溢出。 “夫人,天冷了,我马上送你回房歇息。”青叶慌张地给她盖好身上的毛毯,加快脚步往灯火通明的厢房走去。 第6章 六心弦 望夜山庄的家祠建在后院,除了祭祖、庆典还有面壁思过,夜怜几乎不来这里。但不得不说,祠堂内布置着许多特定用处的符咒,是庄中最安全的地方。 夜怜一路小跑着奔向后院,内观神识快速翻了一下那讨人厌的话本。果然,那记录着她此时人生轨迹的第一页已经补全,页尾落下一行“金泽有惊无险,望夜山庄得以保全”的烫金色小字。 她再往上看了看,却没有找到自己是怎么从“难逃一死”变成“大难不死”的。 无奈,她翻开了第二页。 【你开始在望夜山庄学习法咒,因天赋异禀很快超越了夜周水,取代了她庄主的位置。但因你人缘奇差,在修真界四处树敌……】 什么玩意,她直接跳行! 【学会所有法咒后,你离开望夜山庄独自闯荡,却在历练途中遇上无法战胜的恶鬼……】 她怎么可能会输?跳行! 【你因不愿与夜周水争锋,假意学不会法咒。在一次外出历练中,夜周水为救你脱困,替你挡下恶鬼的致命一击……】 “砰!”夜怜摔上了书本,退出内景,剩下的十几行字也懒得再看,只觉得浑身上下极度不适。 夜怜深深吸了口气,稍微冷静了些许。她猜想的果然不错,若是留在望夜山庄并无法改变未来,眼下最好的去处还是要回她的老师门,皓华宗。 拿定了主意,她的心情轻快不少。穿过大片的梅花林,点满了长明灯的夜氏祠堂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看见并未合拢的门扉,夜怜的脚步一顿,转而踩着猫步悄无声息地靠近大门。 透过门缝,夜怜看见前堂的中央,黎徊还躺在那口棺材里,顿时黑了脸。那些人怎么回事?让一个大活人躺在棺材里三天三夜?他们以前就是这么侍奉神尊的? 她心下打抱不平却未轻举妄动,因为此刻祠堂内还有另一人在,正是先前离开书房的云昆长老。皓华宗的客房都安排在前院,他深夜跑到这来是何居心? 只见他伸出手在黎徊的棺材里上下摸索,奈何背对着夜怜看不清楚。 她有些沉不住气,弯腰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注入灵力弹指击向云昆长老的后脑勺。 “谁?!”云昆长老好歹也是金丹修士,他敏锐地躲开这一记偷袭后警惕地盯向门外。夜怜也不客气,推开门扉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云昆长老不去休息,反而在别人家的祠堂散步?”夜怜扬了扬眉,挑衅意味十足。 云昆长老一见是她,脸上狗急跳墙的凶恶神情当即收了回去,悻悻笑道:“折剑山庄突逢大变,云某是担心黎公子的安危才来这里看看,夜庄主也是准许的。” “哦。”夜怜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若无它事,云某就先告辞了。” “请便。”夜怜巴不得他离开,免得坏了心情。 她让开大门,待人出去还未走远,便哐当一声关门落闩。 夜怜检查了一圈四周的符咒,皆无破损,这才放心地走到棺前。棺中的少年依然被黑色铁锁扣住与棺木连在一起,他安静地躺在柔和的烛光中,眼睫的阴影犹如一片鸦羽落在他肤质雪白的脸上,像极了一副意境深远的水墨画,而眼角的那点朱砂痣仿佛是画手不慎滴落,却又显得别有韵味。 -- 第13页 夜怜盯着他莹莹发亮的脸蛋出了会神,忽然觉得有些燥热。她解下大氅和碟子放在一旁,伸手想帮他整理下云昆长老弄乱的衣襟,却发现他的胸前尚有大片的血污。 想起自己当时趴在他身上险些吐血身亡,夜怜顿时觉得满脸羞愧。她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少年的额头,上面的咒文已被擦去,只余下温润的触感…… 心弦莫名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夜怜指尖轻颤,下意识顺着他的额心滑到了额角。 这又滑又润的手感好像有点熟悉? 夜怜咽了咽口水,有些做贼心虚地摸了摸少年那看起来手感极佳、肉感适中的脸颊,这下她终于明白这熟悉感来自何处了,可不就和阿娘方才给她的玉蛹手感一致么? 但是仅凭这触感就把两者联系起来也未免太荒谬了,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夜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未意识到自己那股爱不释手的手瘾又犯了,甚至还顺着那触感捏了捏…… 当她移下目光与上少年平静的目光想对时,她整个世界都崩了。 她麻木地缩回手,双眼空洞地后退一步,看着棺中刚刚苏醒的少年假装自己也是一具尸体。 就这样过去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祠堂内一片安详,只剩下烛火在燃烧的声音。 “咳,你醒了。”夜怜重重地咳嗽一声,再不说话她可能要先憋死了。 沉默的少年并未回复,他神色冷静地躺着,打量着目力所及的地方,最后又将视线落回到她脸上。 夜怜捂眼,不敢看他,内心抓狂道:“这是我家,你很安全,放心!” 可恶,她这次心虚的时间为何如此之长! 棺材里头的人仍未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重。紧接着听到“嗒啦”一阵铁链拖拽的响动,夜怜这才睁眼看见他扶着棺沿坐了起来,可惜锁住他手脚的铁链太短,并不足以他起身。 夜怜长吁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急,我找找有什么能帮你把铁链砍断。” “……砍不断的。”少年低哑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虽久未出声却难掩珠落玉盘的悦耳。 “砍不断?”夜怜回头不解地看他。 少年未答,只是抬起一双晶莹的银灰色眼眸,用眼神示意她看向一处。 她随之看向一旁的矮几,上面摆着一副与肩同宽的狭长剑匣,漆黑的剑匣表面呈现出凹凸不平的质感,让她回想起剑冢里滚烫的铁水冷却后的样子。剑匣弧形的四角包着银皮,匣面正中用铁烙印出赤红的“壶天”二字。 夜怜神色微变,如果她没记错,这壶天剑匣应该是折剑山庄庄主的本命法宝,其中可容纳三十六柄仙剑。只是几百年流传下来,遗失了七七八八,黎徊在剑冢的那几年,便是在复原壶天剑匣中丢失的仙剑。 他那时怀里抱的是壶天剑匣?可以他和黎晟天恶劣的关系,以后不应该打死不往来么? 夜怜敲了敲古朴的匣面,却诧异地发现剑匣已经开了。绘制着特殊纳物法印的剑匣内仙剑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最后一柄窄短的匕首。 银白的刀刃如同一面光滑的镜子,倒映出夜怜一双睁大的黑眸。她记得,这是黎徊自己做的匕首。 这是黎徊在一次次被拒绝离开剑冢后,唯一一次以自己的意愿偷偷铸得。至于他当时到底是怀着怎样心情,夜怜已经不愿再去回想。 她转动匕首,在反光的刀面上看见了旁边的黎徊,他的目光也在望着这里,却平静地仿佛无事发生。 夜怜回头,对着他由衷地笑了笑,“这匕首不错,我来帮你。” 起初夜怜并不相信这铁锁是砍不断的,但当她又一次用匕首招呼锁链,却连一丝划痕都没留下的时候,她终于觉得自己该找一个地洞钻一钻。 然而她并未从黎徊的脸上看出半分不耐,只见他蓦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一阵微凉的触感将她包裹。 少年的手因为常年铸剑的缘故,虽有天生的好肤质却还是在虎口处留下了一层薄茧。略有些粗糙的细茧摩擦过她的手背,传来细细的痒,她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几乎大脑空白地被黎徊按着手,稳重的力道从他的手上传来。黎徊未动黑铁,只是在坚硬的棺材木上使力挖出了一个洞,连接棺木那头的铁链便从里面拽了出来。 他继而握着夜怜的手拉向棺材另一侧,夜怜被他这一带,伸长了手臂几乎半个人要扑到他身上去。 “停,你停一下。”夜怜后知后觉,严肃地扶着棺沿,想抽回手却没抽动。 她咬牙道:“你先松手。” 拜托,他现在抓的是她的手,不是匕首好吗? 黎徊抬眼看她,银灰色的眸子宛如千年无波无澜的冰湖,湖面上却有她朦胧的影子。他扇动了一下鸦羽般的眼睫,徐徐放开了她。 “……东海沉铁,唯神剑可断。”他再次开口,却是在为她解惑。 “你从何得知?”她好奇问道,毕竟她可是陪着黎徊在剑冢里当了六年文盲啊。 黎徊沉默,就在夜怜以为他会继续埋头苦干不再搭理自己的时候。黎徊伸出了自己一直紧紧攥着的另一只手,他摊开手心,里面藏着的竟是一片燃烧掉一半的金叶子,正是她那晚不小心落在他身上的。 “……谢谢。”少年的嗓音犹如秋风细雨。 -- 第14页 夜怜眨了眨眼,说出心中的猜想,“你……之前是装睡?” 若是一直未醒,没可能藏起这片金叶。 静谧的少年缓缓点头,夜怜轻轻拿回他掌心的金叶。看他的样子应该不记得当时在神识中发生的事了,她也不必担心自己灵魂是恶鬼的身份被拆穿,如此也好。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现在醒过来?”这莫大的好奇,她还是问出了口。 少年那双静谧的灰眸在凝视着她,好像冰封千尺的湖水终于遇上暖意而有了涟漪。 “……你来了。” 他之所以愿意睁眼再次面对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或者人生感悟。只是因为她来了,仅此而已。 夜怜懵了,她回过神迅速捧起大氅,将碟子塞到他手里,磕磕绊绊道:“花饼、我带来的,你饿了、吃。” 黎徊并未看向手里的食物,而是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伸出玉润修长的手指,从她的唇珠沿着她的唇瓣轻轻刮到唇角。 “!!!” 夜怜只瞥见他的指尖上多了一片酥皮渣子,顿时气血直接冲昏了她的天灵盖。她无法思考地奔出了大门,还被高高的门槛狠狠绊了一跤。 夜怜远远蹲在门外的台阶上,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内心叫嚣。 有谁能告诉她!天道转世居然是这样的! 黎徊望着掩上的大门,慢慢垂下了眼皮。他摩挲着指间尚存余温的碎屑,在鼻尖闻了闻,这花香有些熟悉,不知道是食物的气味还是少女的唇脂,毕竟无法从书中辨别。 “吱呀——” 门扉蓦然传来响动,黎徊抬头望去,微微睁眼。 离去的少女不知为何又折返,她脱下了厚实的大氅捧在怀里,鹅黄色的中衣沾上了几朵梅花,红润的双唇呼出了一缕寒气中的白雾。 她笔直地向他走来,将手里的大氅摊开罩到他身上,清澈的嗓音犹如细雨。 “睡棺材,也该盖个被子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紧闭的大门外渐渐没有了她的脚步声。 黎徊僵硬着身体,缓缓揽住了身上温暖的大氅,他拿起碟中的一块鲜花饼,一口口慢嚼咽下…… 窗外腊梅簇簇盛开,屋内暗香流动,火炉之内正冉冉烧着银丝炭。里间的少女披散着秀发赤脚站在毛毯上,专心致志地手执狼毫在案前的画卷上细细描绘,她的目光盯得很紧,似乎一笔一画都极大耗损着心力。 “小姐?”青叶敲了好几次门都未见有人回应,只好擅自走了进来,却见夜怜还在绘画,吃惊地张大了嘴,“小姐,你这都画了一天了,怎么还在画?” 夜怜搁下笔,抬起一双眼睛明亮地看向青叶,招了招手,“青叶,你来看看这画。” “哇,小姐你画得真像。”青叶看向刚刚绘就的梅林雪景图,发出由衷地赞叹,“和您小时候比起来,越画越好看了呢!” 夜怜叹了口气,指着画上的几处笔触给她看,“再看看。” 青叶几乎盯穿了画卷,才一知半解地问道,“小姐是在画里绘了咒印?” “呼,还算有挽救的余地。”夜怜拍了怕她的脑袋,将干了的画卷塞到她手里,“以后就挂在你房里,每天看着。” 她又指了指几个画缸里新旧不一的上百幅画,“还有这些,等我明早离开后送给阿姐。” “离开?小姐你要去哪啊?”闻言,青叶好奇又不安地问道。 夜怜推开窗子伸了个懒腰,窗前的占风铎发出一声“叮嘤”的脆响。窗外的夜色正好,月明星稀,屋外这片熟悉的花香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她漫不经心地倚窗说道,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神色坚定的容颜上。 “去皓华宗,我要拜师。” 第7章 七红鬼 次日辰时,天已大亮,诸事繁忙的夜周水与皓华宗一行四人完成饯别后便匆匆离开。三名皓华宗的弟子杵在马车前翘首张望,却迟迟不见等的人来。 “这望夜山庄的大小姐怎么回事,还要我们等多久?”三名弟子中的女弟子嘟囔着嘴,小声腹诽。 “就是,如此娇生惯养还想来我们皓华宗拜师,痴心妄想。”许前茅环抱着肥胖的双臂,哼哼着喷出一口白气。 廖云续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就在此时,伴随着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少女俏丽的身影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她身穿印花的鹅黄袄裙,头上系着的发带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腰间仍坠着一长串浮夸的金叶子,只是绳串的末端多了一颗黑色的菩提子,那奇异的沙沙声正是它传出的。 夜怜背着包袱跃下台阶,将三名皓华宗弟子的神情尽收眼底。她继而将视线转向门窗掩蔽的马车,云昆长老和黎徊应该已经在车上了。 夜怜朝他们拱了拱手,算是迟到的致歉,一边说着“该出发了”一边绕过三人率先钻进了车厢。 许前茅和柳思络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们师从修真界第一仙门皓华宗,自诩同辈中的翘楚,一直有些恃才傲物,眼下却被一个纨绔千金如此轻视。 “师兄师姐,再不走可要错过和大师兄汇合的时辰了。”廖云续见状,连忙找了个理由将二人一起拉上了车。 鞭声响起,马车渐渐驶出了望夜山庄的地界,离繁华热闹的金泽城越来越远。 -- 第15页 夜怜收回心绪,倚在车窗前端详着车内的其他人。黎徊换上了皓华宗云纹青衣,此时正坐在她右手边的位子上闭目养神。静默的少年褪去了火焰里孤寂的黑暗,露出原本清濯的神姿,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光华时刻笼罩着他。 夜怜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才收回目光,正逮到云昆长老偷偷瞟向她腰间的余光。她弯了弯嘴角,关切问道:“云昆长老看起来心神不宁,难不成是落了什么东西?” “哪里的话。”云昆长老呵呵一笑,和善地看着她,“云某是担心夜姑娘来我皓华宗拜师,人生地不熟会有诸多不便。正好今日车上都是你往后的同门,不如趁现在先熟悉一二。” 廖云续闻言,先开口打破了车内诡异的气氛,作揖道;“在下廖无涯,字云续,现在是筑基期中品的一名器修。前几日承蒙夜姑娘搭救,云续不胜感激。” 夜怜扬了扬眉,看这耿直的小子还算顺眼,不像另外两个,一个比一个爱翻白眼。 “夜怜,字周雪。”她打了个哈欠,随口答道,“小事而已,谢就免了。” 马蹄声一路向前奔去,夜怜渐渐感觉到马车开始有些颠簸,便掀起窗帘看向窗外,发现他们已经偏离了管道,正行驶在一条偏僻的山道上。 “这是去哪里?去皓华宗应该走管道才对。”夜怜黛眉微蹙,露出警惕的神情。 “夜姑娘不必紧张,我们是在去堑锋城的路上。”廖云续连忙解释道,“原本同我们一块前往望夜山庄的还有大师兄,但没想到半途听闻折剑山庄被恶鬼灭门的消息。事态突然,大师兄前去探查,吩咐我们今晚要在堑锋城汇合。” 堑锋城是折剑山庄所在的一座山城,地处金泽西北面,两城之间虽然只隔了几座大山,却是天然之别。堑锋城前山路崎岖,若非折剑山庄铸剑闻名天下,怕是无人愿意去那天险之地。 【你前往折剑山庄途中遭遇不测,车毁人亡。】 突然出现的红字令夜怜怔了怔,底下的车轮突然传来“咯噔”一声巨响,整个车厢跟着剧烈一晃。她来不及稳住身体,感觉后脑勺即将会狠狠撞上后方突起的窗棂,只好闭上了眼睛忍着。 预料中的撞击传来却没感到一丝疼,因为有一张温厚的手掌垫在了她的脑后,替她承受了碰撞。 夜怜难以置信地看向右侧的少年,他不知何时睁开了一双银亮的灰眸,另一只手已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动作冷静又平稳,可她方才却明显感觉到他是在紧张。 “各位仙家,实在抱歉!”驾车的车夫打开车门,忐忑说道,“刚才还好好的,不知地上怎么突然出现一个土坑,车轮子陷进去怕是走不了了。” “嘶,不就是个土坑嘛?用一个土咒不就解决了。”柳思络揉着被撞疼的额角,没好气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 “下车。”少女冷硬的声音突然从身旁传来。 “下车作甚?”柳思络以为夜怜这是在瞧不起她的咒术,气恼道,“要不是临时多出你一个人,我们早就御剑飞到堑锋城了!” “你先看清楚那边是什么。”夜怜指着前一处山头的上空,只见那里的艳阳此时诡异地被一团低垂的黑云覆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飘来,那是强大的百鬼集结才会凝聚出的鬼气。 “定邪盘!”廖云续手里拿着八角的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正朝着前方疯狂摆动。 “赶紧下车躲起来,要来不及了。”夜怜沉着脸跳下车,前方山头的黑云眨眼间已经近在咫尺。 黎徊背起壶天剑匣跟上夜怜,两人一起钻进了山道旁的树林,躲在茂密的草丛后屏住呼吸。 “是百鬼巡游,快走!”云昆长老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领着几人快步跟上夜怜离开的步伐。 他们方才藏好,那团遮天蔽日的黑云已至眼前——刹那间天地变色,昼夜颠倒,周围陷入了一片令人恐惧的漆黑,只看见一点烛火格外渗人地在空中飘荡,紧接着猩红的火苗从一簇变成了一团,再汇聚成一道在黑暗中行军的红色暗流。 只是这暗流中的鬼影皆是女子,还各个都是恶鬼中怨气强大的红衣厉鬼。女鬼覆纱掩面,手持红烛灯笼,那画面透露着说不出来的诡谲。 一顶红纱笼罩的精致轿辇在暗流中被众女鬼簇拥着前行,其中隐约坐着一名仪态不凡的男子。 最前方的女鬼发现了路上被遗弃的骏马和马车,翩然飞至辇前,巧笑道:“主人,前方有一辆马车挡道,不知道车上的人跑远了没有,要不要我们把人找出来?” “哦?”纱辇中的红衣男子似笑非笑,他的嗓音宛如女子般妩媚动人却又藏着一分多情的凉薄。 他轻挽起纱幔一角,只听见马匹猝然发出“嘶——”的一声高亢凄鸣,砰然倒地。猩红的鬼气将高头大马的躯体吞没,眨眼间只剩下几根骨头稀碎地落了满地,马后的车厢也被空中飘荡的鬼气骤然碾压成齑粉。 “以后凡是遇上挡路的,该怎么做,都明白了么?”红衣男子邪魅的声音清晰传开,他放下手,身影再次被红色的鬼气掩藏在纱幔之后,“那些愚人若是逃了便罢,否则抓来助兴也挺有趣。” “是,主人!”众女鬼欢喜地齐声应道,一时间银铃般的笑声在林间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 第16页 躲在树里的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唯有柳思络从方才开始就咬紧牙关颤栗不止,此时看见这恐怖至极的一幕,终于憋不住似的张大了嘴。 夜怜眼疾手快,将早已画好封口咒的金叶子一把贴到她嘴上。 山道上的一众红衣厉鬼停顿了片刻后,再次行进,一长串红烛组成的鬼流绵延不绝地在夜怜等人面前飘过。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最后一缕黑云散去,夜怜眼前的红字才随之消失。 “竟然同时、出现那么多赤鬼!那、那轿子上的、到底是谁?!”许前茅指着早已消失不见的黑云,舌头打结,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是红衣……”他来这里做什么? “小心。” 身旁响起黎徊略带急促的声音,她的肩膀忽然被少年结实的手臂揽过,余光中一道锋芒闪过,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已被黎徊的匕首钉死在她脚后一寸之外的草堆里。 夜怜一个激灵起身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方才的淡定荡然无存,“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再说吧!” 百鬼巡游,九死一伤,好在这次有惊无险。遣返车夫之后,一行人继续步行赶路,只是少了车驾,又无法御剑带人,他们紧赶慢赶,也只在太阳落山时抵达堑锋城前的一座山峰——藏铁岭。 六人在藏铁岭前唯一一家客栈落脚,再往前就是险恶的悬崖山道。万般无奈下,云昆长老只好自行御剑前去堑锋城与大师兄汇合,留下五个小辈在客栈中休息。 “这个、还你……刚刚多谢了啊。”夜怜正在掌柜案前端详着菜单,柳思络神情扭捏地走了过来,手上拿着那片封口的金叶子,“其实……我从小就怕鬼,刚刚要不是你及时出手,我们恐怕就……” 夜怜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金叶转手就递给殷勤的掌柜,“掌柜,我要两碗阳春面。” 柳思络的眉梢跳了跳,方才扭捏的姿态一扫而空。 夜怜想起什么,回头看她询问道:“你们要吃什么?钱不够我可以借。” 艳红的夕阳渐渐被夜色湮没,远处高耸山峰如同被利刃从中劈开两半,那狭长的山缝之下就是折剑山庄所在。 黎徊立于简陋的店门前许久未动,直到山野中的寒气慢慢麻木了他的感知,他才稍稍回过神来,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轻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回头,就看见黄衣的少女捧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食从灯火通明的客栈里走了出来,竟也不觉得烫手。 夜怜就近在客栈外粗糙的木凳上坐下,瓷碗搁在桌上将其中一份推到他前面,一双筷子被她整整齐齐摆成“一”字型。 “吃吧,一直看着又不能填饱肚子。”说完,她率先起筷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黎徊在她身旁坐下,氤氲的热气渐渐温润了他的眼眶,原本入骨的冷意和体内躁动的神火忽然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安抚,无声地平息下来。 他学着夜怜的样子,低头慢慢吃了起来。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客栈中零星的灯火在重峦叠嶂的黑暗群山中显得尤其渺小。 五人各自回房休息,夜怜悄悄要了两床被褥,在自己的床铺上一番捣鼓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将金叶绳串下的黑菩提子摘了下来,用金箔包好藏进怀里,吹灭了油灯躲进屋角的暗处。 这黑色菩提正是在蛇姬身上最后留下的邪物,既不会被咒火焚化又暗藏神秘的力量,这等奇物对那幕后小人必定极为重要。 她故意将其展示在众人眼前,便是为了引蛇出洞。钓了一天的饵,那人也该上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2 17:40:52~2021-05-27 20:5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拾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八夜袭 随着时间悄然流逝,客栈内慢慢安静了下来,只有破风箱似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地在几间木板隔开的客房内回荡。 夜怜揉了揉耳朵,正准备活动下自己站得发麻的双腿,忽然听见寂静的走廊外发出一阵轻微的鞋履踩过木板的“啪嗒”声。她的神经顿然紧绷,重新贴墙站好双眼死死盯住隔门外贴近的黑影。 “吱呀。”门闩撬开,夜怜的房门被那人轻轻推开一半,一条瘦长的人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僵直地走向床铺所在的位置。 夜怜只觉得这人影处处透露出一股说不清的怪异,她攥紧了腰间的金叶,看着那人动作迟缓地伸手探向床上隆起的人形。被褥方一掀开,一阵刺眼的金芒骤然展开,形成一张金丝线网把那人牢牢捆成了一坨粽子。 是不是有点顺利过头了? 夜怜拧着眉头靠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一脚将他踹翻了个身,露出那人的正脸。 她的瞳孔乍然收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骇然。这人不是她意料之中的云昆长老,而是此间客栈的掌柜! 傍晚还喜笑颜开收了她一片金叶的掌柜,此时面色铁青,他的双目圆瞪、牙龈暴出已完全不似一个活人。夜怜伸手探了探,果然没有鼻息,而且从他僵硬的肢体来看,早在进屋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夜怜按着隐隐作痛的脑门有些想不明白。 -- 第17页 在前世,那幕后主使灭她满门、半路暗杀、栽赃嫁祸……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只想害她成为众矢之的,与世为敌,眼下会这么好心放她顺利地去皓华宗? 夜怜心头一跳,赶紧翻了翻神识内那将她黑遍的话本,透明的书页停留在“车毁人亡”那一行上没了下文。 奇怪,每次当她作出重要决定或者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这话本都会使劲黑她,将她各个结局说得凄惨无比。这次毫无动静,到底是它失灵了,还是自己今夜当真安全得很? 可为何还要派个尸傀来搞偷袭?难不成是正主半路看上了另一个香馍馍,无暇顾及她? 这么说起来,他们这几人当中还真有一个更诱人的…… 夜怜的脸色顿时白几分,她一蹬脚冲出了房间,急切地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黎徊,你在不在?” 无人回应,客栈内仅有的灯光尽皆熄灭,四周一片漆黑,如鼓的心跳声在她的胸膛里砰砰作响。 夜怜摘下一片金叶撞开房门,简陋的客房内空无一人,黎徊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分毫未动,大敞的木窗正被外面的寒风吹得咯吱作响。 夜怜瞬间愣住了,她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人从一开始先盯上的就是黎徊,甚至还为此灭了折剑山庄满门! 漆黑的房间内,有一抹微光在夜怜的头顶上一闪而没,她站在那里毫无所觉。就在那暗中的锋芒即将刺向夜怜之际,一道秀颀的人影猝然从门后的阴影闪出。少年一个旋身将夜怜抱在怀里,轻巧地与那偷袭的暗剑擦肩而过。 夜怜瞪大了眼睛望着少年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眸子,脸上扬起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她瞄了眼直插入地板上的短剑,指着紧贴天花板正飞快爬向窗外的鬼影,“我们不能让这家伙跑了……” 不等她说完,波澜不惊的少年已倾身将她打横抱起,身姿轻绝地掠向窗外。 “你来。”他看了眼怀中的夜怜,安稳的臂弯让人如履平地。 黎徊抱着她飞出了窗外,与那长手长脚的鬼影顿时拉近了距离,夜怜看准时机一把抓下几片金叶掷向那鬼,口中振振有词。 灵力驱使的金叶子在咒印的加持下光芒大绽,瞬间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利刃笔直地刺向前方飞奔的鬼影。 “嘭——”那鬼见他们穷追不舍,长手化形成鞭狠狠击向一旁的大树。 苍天大树骤然被拦腰击成两段,在轰隆巨响中横卧下来,粗壮的树干挡住了金刃的攻势,同时砸向飞掠而来的黎徊和夜怜。 夜怜下意识揪紧了黎徊的衣襟,只见少年的步法陡然一顿,转瞬间走势千变万化。夜怜感到眼前一花,他已纵身直上空中几丈高,一脚踏在横倒的树干上,足底发力如箭矢般飞快地贴近逃窜的黑鬼。 夜怜深吸了口气,手中的金箔符咒已蓄势待发—— “嘶啊!”眼见即将大功告成,一旁的灌木丛里忽然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一道人影如同失去理智的疯狗般从林中猛然蹿出,直扑向黎徊怀中的夜怜。 黎徊抱着她的双臂微微一紧,这一次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改一手环抱住她的腰肢,空出另一手执匕将那丧失理智的尸傀狠狠刺穿在地。 “嘿!”摆脱追击的黑鬼回首一笑,他双掌中鬼气凝聚成鞭豁然笞向二人。 黎徊神色微凛,探出手掌竟要徒手接住挥来的鬼鞭。夜怜刚想阻止,却见那鬼气凝结的长鞭在触及黎徊之时突然散开,变成了一捆黑绳将他们两个牢牢绑在了一起。 两人胸口相贴,一阵头重脚轻的晕眩感登时袭来,夜怜率先跌倒在地,连带着黎徊一起抱成团骨碌碌地直滚下陡峭的山坡。 糟了! 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满地的枯枝烂叶扎得夜怜浑身隐隐作痛。天旋地转的画面中,一块极为尖利的石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而这个方向马上会和黎徊的后脑相撞…… 不等夜怜思索,身体已先一步作出反应,她伸长了唯一能动的手臂护住黎徊的后脑。两人温热的呼吸相互拂过对方的脸颊,紧接着一阵撕裂肌肤的剧痛从手臂上传来,夜怜紧抿着嘴唇忍着,泪花登时彪出了眼角。 毫发无伤的少年当即怔住,不可思议的光辉在他微微睁大的灰眸里昙花一现。 一股熔浆般的炙热迎面扑来,夜怜猝不及防地闭上双眼,身上的鬼绳在轰然炸开的火焰中焚烧殆尽,黎徊扶着她飞出大火,倚靠在一棵大树之下。 夜怜注视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哑口无言。这么一大片神火,怕不是要把整座山都给烧穿了。 “那个,你要不要先把火收回去?” 夜怜看向正替自己捂住伤口的黎徊,后者纹丝不动地蹲在她身前,对周遭越演越烈的火势熟视无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从自己指缝中不断流出的鲜血,那神情比如临大敌时还要紧张。 夜怜默默无语地抽回手,少年这才颦蹙着眉心仰起脸看她,眼角的朱砂痣在火光下映衬出魅人的色泽。 “其实没那么严重……”夜怜无视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声,飞快地解下自己的黄色发带,张嘴叼住一端,动作娴熟地将尖石刺破的小臂包好,敷衍地打了个结。 “等等。” 夜怜刚放下的手臂又被他轻轻拉起,少年的神情虔诚又专注,动作稚拙地将她那扎歪的蝴蝶结重新绑好,正了正位置。 -- 第18页 “你……”她对上黎徊那沉静又隐藏执拗的目光,忽然间说不出话。 他难道想起来了吗? 寡言少语的少年蓦然起身,他圆润的耳廓微微一动,已戒备地挡在夜怜身前。 周围狂妄的火势烧秃了面前一大片丛林,露出上方暗沉沉的夜空。高悬的夜幕中一青年御剑而立,青衣玉带在风中簌簌作响,端的是仙人之姿,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地上的二人。 “天外神火,你就是黎徊?”面容清隽的青年冷冷问道,却是异常确定的口吻。 隔着火光和浓烟,夜怜看清了高空上盛气凌人的青年,她下意识攥紧了双拳,紧咬的牙关咯咯作响。 真是好久不见,她的大师兄。 “呼呼——” 脱困的黑鬼一路狂奔,直到半路杀出的冲天火焰和凌厉剑意统统被甩出十万八千里之后,他才喘着粗气,在密林中散去鬼气的伪装,露出云昆长老原本的面容来。 “该死,任务都失败了……”云昆长老一拳狠狠捶在大树上,额头青筋毕现。 “哦,任务?”男子妩媚的低笑声从身后传来。 云昆长老悚然色变,他猛然回头就见一身着赤红长袍的男子手持细长的白玉烟斗,正无声无息地惬意靠在树林的阴影里。 “黑鬼夜叉,尸鬼九棂,哪个是你的主人?”红衣继续笑问。 林中不知何时飘荡起猩红的鬼气,此刻越发浓烈,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他包围在内。云昆长老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当即振臂高呼道:“能为主人的宏图伟业搬砖添瓦,我等死而无憾!” “噗。”红衣嗤笑出声,指尖抖了抖手里的白玉烟斗,落下一片朱红的香灰,“怂恿我的手下卖命,又将罪名落实到我的头上,好一招借刀杀人,精彩,精彩!” 红衣最后一字出口,尾音上扬,鬼气形成的包围圈骤然收缩,将困在其中的云昆长老挤成了一团肉饼。只听得见骨头崩裂的咔嚓声和人鬼难分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不出片刻,一摊碎骨哗啦落地,万物重归于平静。 “不人不鬼,令人作呕。”红衣拂袖,转身化作一团红烟消失在了漆黑的山野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7 20:55:21~2021-05-29 21:4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朝拾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九 神剑 东升的旭日攀上云海,连绵不绝的秀丽群山渐渐褪去清晨的雾气显露出仙境之景。在山峰环绕的山谷中有一处不易察觉的洞窟,洞窟之前寸草不生,刺骨的寒气从洞中溢出冻结成厚厚的冰墙。 面色微冷的青年御剑落地,他抖去衣摆上凝固的寒霜,挥剑将洞中挡路的冰凌悉数斩去,快步走入洞窟深处。 他行至洞窟中央的冰潭瀑布,继而转向瀑布后隐藏的石门,终于在冰冻三尺的石室内见到了枯坐在冰棺旁出神的中年男子。 “宗主,卿玄有要事禀告。”晏卿玄提着剑,对着男子略一作揖。 身着青衣道袍皓华宗宗主倏而回神,看到是他后脸上怅然的神情有所缓和。 “是何要事?”晏岳辉起身负手而立,与方才颓然的模样判若两人。 “折剑山庄疑似被赤鬼红衣所灭,折剑山庄庄主下落不明,其子黎徊我们已带到玉华大殿上,还有……”晏卿玄顿了顿,剑眉有些不悦地皱起,“望夜山庄庄主的妹妹前来宗门,欲拜您为师。” 晏岳辉似乎并不显得十分意外,只是若有所思地回答:“走吧,随我去看看。” 晏卿玄回头望了一眼冰棺里沉睡了许多岁月的女子,默然转身跟上晏岳辉的脚步离开。 登上避沧山九千步玉石阶,富丽堂皇的玉华大殿呈现在夜怜的眼前,殿前玉柱上盘踞的双龙与飞檐斗拱上栖息的仙鹤依然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只可惜这一切最终都没能逃过前世被血洗和覆灭的结局。 【初至皓华宗,你因功夫低微被晏卿玄轻视,资质平庸被晏岳辉拒绝,行事嚣张被皓华宗弟子鄙夷,最后无缘拜入皓华宗门下,改投轮回教。几年后师门被恶鬼血洗,你前去复仇反被废去一身仙法……】 方才还沉浸在回忆里感怀伤事的夜怜,骤然间被泼了一头冷水。可这话并没说错,修真界所有仙门都格外看重实力,皓华宗身为第一仙门,更是其中表率。 夜怜微微蹙眉思忖,跟上廖云续等人走进了玉石堆砌的玉华大殿,大殿前的首座旁已有人在等待他们的到来,还都是她最熟悉的老面孔。 “弟子拜见宗主、副宗主!”廖云续三人毕恭毕敬地鞠躬行礼,同时问候台阶下两名器宇轩昂的青年弟子,“大师兄、二师兄好。” 晏岳辉头戴玉冠,身穿白鹤云纹的青色道服,举手投足间自带威仪。他体内澎湃的灵气几乎藏得滴水不漏,是名副其实的化神期强者。 “嗯,你们此番下山历练颇有长进。”他颔首道,“此事已了,都各回仙府复命去吧。” “是!”三人起身告退,廖云续甚有几分忧虑地看了夜怜一眼,才犹豫着离开。 晏岳辉看了看石阶下的夜怜和黎徊,惋惜道:“这几日发生的事我已听卿玄详细说过。折剑山庄惨遭灭门,望夜山庄也被暗中窥觑,不管这些恶鬼的阴谋是什么,我皓华宗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修真界一个交代。” -- 第19页 夜怜看向这个前世并没见过几面就被人暗杀的倒霉师父,忽然觉得一头两个大。 夜怜叹了口气,且先放下了自己烦恼,走上前一步略微施礼。 “晏宗主,夜怜有一事相求。”她看了眼身旁的黎徊,诚恳说道,“黎徊在金泽被恶鬼所困,手脚皆有东海沉铁束缚,还请宗主借神剑未啻一用。” 晏岳辉闻言,甩袖吹起了黎徊的衣摆,四人清楚地看见漆黑的玄铁捆绑在他手臂和脚踝上,甚至已勒出一道道深红的印痕。 “居然真的是东海沉铁……”晏岳辉的目光停驻在黎徊身上,眼底有几丝明显的情绪波动,“卿玄与我说你体内藏有神火,真有此事?” 黎徊抬起眼睫,一双银亮的灰眸无波无澜,缄口不答。 晏岳辉沉吟片刻,继续道:“实不相瞒。自从两千年前,天道神尊将摄青鬼尧昱镇压在封魔谷之后,下落不明,神剑未啻也随之自行封印。皓华宗代其保管至今,仍无一人能解封神剑。” “黎徊,你可愿意一试?”皓华宗宗主步下台阶,向他伸出一手,这其中的招揽之意显而易见。 静默的少年宛如悬崖峭壁上一株遗世独立的劲松,他对晏岳辉的示好既不接受也未拒绝,只是偏头望向夜怜。 “带她一起。” 夜怜怔了怔,未曾料到黎徊会这么顾及她。 前世她身世凄苦,晏岳辉碍于道义收她为徒,皓华宗向来自视甚高,今世她无缘无故前来拜师,必然是要吃闭门羹的。她心里虽然有了计划,却没想到黎徊会为她开口。 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替她省去了一通麻烦。 “师父、宗主,既然黎师弟都这么说了,我们不妨就带上这位可爱的师妹一起去开开眼界。”晏卿玄身旁的儒装青年温文尔雅地轻拍着竹扇,一双狭长丹凤眼含笑挑起,正是她那笑面狐狸的二师兄陈修鄞。 “也罢,走吧。”晏岳辉一甩衣袖,一阵强劲的罡风已卷过众人飞出了大殿。 辰时已过,明媚的日光照亮了皓华宗内一座山头大小的练武场,场中上千名皓华宗弟子正在整齐划一地操练着皓华宗引以为傲的剑法。 偌大的练武场前端屹立着一块赤红的巨大岩石,皓华宗为警醒门内弟子,以此熔浆凝固的巨岩制成日晷,而被当做晷针照映日月更迭的,正是整个修真界敬若神佛的神剑未啻! “看,那是不是宗主和副宗主?!”中场休息的众弟子望见了天边飞近的祥云。 “还有大师兄和二师兄也来了!!”紧接着,人群里爆发出起此彼伏的欢呼声。 皓华宗看重个人实力,故宗内弟子排名,仅以成为亲传弟子的先后为依据,其余皆是普通弟子。现如今成为宗主或各长老亲传弟子的,全宗上下也只有寥寥四人。 那些男弟子的敬仰和女弟子的憧憬被夜怜尽收眼底,她心中不由感慨,对比自己前世所过之处人人喊打的境况,真是天壤之别啊。 众弟子退散开两旁,晏岳辉径直领着黎徊穿过练武场,在赤岩日晷前停下脚步,他指着上方黯淡无光犹如石中璞玉的长剑,感慨道:“这便是神剑未啻。” 不少交头接耳的私语声顿时在周遭的弟子中传开。 “怎么回事?宗主亲自带人来试神剑?” “他是谁呀?从来没在仙门百家里见过,还长得这么俊……”不少女弟子远远看着身姿笔挺的少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夜怜站在不远处,看着少年独绝的背影一步步地登上巨岩,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鼓上,咚咚作响。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等待着少年拔剑。 然而身处漩涡中心的少年似乎对此漠不关心,他回头,一眼穿过所有凝聚的目光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仿佛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在那里。 接受命运,逃避命运,就在这一念之间。 夜怜瞬间就明白了他此刻的心情,弯唇浅笑,相望无声。 在万众瞩目中,少年伸手握住了尘封的剑柄。霎时间万籁俱寂,旋即骤然爆发出天崩地裂的撼动! “轰隆隆——!”数道刺目的惊雷登时划破了虚空,方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眨眼间乌云蔽日。 “是、是天雷!他竟然这时候渡劫?!”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呐喊了一声,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闪电已当空劈下,直击向少年单薄的背影。 所有人都知道,历劫的天雷若不能自己硬抗下来,便会前功尽弃渡劫失败。 在声势浩大的滚滚天雷之下,形单影只的少年真的能抗下所有雷劫吗?有人心中不由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噗!”一团炽烈的火苗在少年的肩头蹿起,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那鞭笞到他背上的天雷烧成了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 所有人睁大了双眼,张口结舌地看着天神之姿的少年鼎立于震耳欲聋的雷劫之下,火焰形成的屏障护着他不受一丝损伤。而他的手里,已然握住了那把抽出巨岩的古朴长剑,正转过身来直面欺压而来的末日之天。 神剑在黎徊手中渐渐褪去了璞玉的外壳,露出它原本巧夺天工的银白剑身和美轮美奂的金色剑纹。“哐当”一声轻响,束住他手脚的黑铁纷纷断裂,摔落在地。 他持剑挥向苍天,刹那间天雷镇退,黑云涣散,只留下梦境回溯般的朗朗晴空和震惊到石化的皓华宗弟子。 -- 第20页 他不仅操控得了神火,拔出了神剑未啻,还一举渡劫到金丹修为!何等的天纵奇才! 晏岳辉紧盯着从赤岩上走下的少年,仿佛看见了稀世珍宝从天而降,双眼炙热。 他激动地大笑道:“黎徊,你可愿意投入我门下?皓华宗的一切我都可以倾囊相授!不出百年,不、十年!你必然重登神位,振兴修真界,令这天下乱世重现光明……” 晏岳辉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面前古井不波的少年已用一个眼神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命是她所救,往后去留当由她定。”黎徊轻声说罢,已不动声色地绕过人群,提着神剑径直走向广场之中。 夜怜直勾勾地盯着气质越发出尘的少年走向自己,心脏突突直跳到了嗓子眼。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注视着他的双眸问道:“就这么走了?” 黎徊不语,只是在她面前垂下了一双瑰宝般晶莹剔透的灰眸。方才剑指苍天的孤傲褪去,又变回了那个不爱说话的温润少年。 夜怜在心中暗道一声傻瓜,就这样放弃了重返神位的捷径。若换作她,是否也会不顾那些反复无常的命运,带上黎徊就这么一走了之? 【初至皓华宗,你因功夫低微被晏卿玄轻视,资质平庸被晏岳辉拒绝,行事嚣张被皓华宗弟子鄙夷,最后无缘拜入皓华宗门下,改投轮回教。几年后师门被恶鬼血洗,你前去复仇反被废去一身仙法……】 那串红字又在眼前浮动,夜怜甩开了那一瞬间逃离的心思,重新坚定了信念。 她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很好!她让这混乱的世间、无常的命运还有那企图迫害她的恶人都看着!她夜怜,可以做刀下亡魂,但绝不任人摆布! 夜怜深吸了口气,她转向深受打击的晏宗主,提高了嗓音:“晏宗主,夜怜资质平庸不入您的法眼,我本也不打算高攀。不过现在看来,皓华宗是不会放我们走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被雷劈懵的众多弟子回过神来,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这千金小姐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脑门想进皓华宗都未如愿,她居然还敢提要求?? “什么赌,速速说来!”晏岳辉神情为之一振,只要能留下黎徊,别说是收一个资质平平的夜怜,就是十个他也照单全收! 夜怜眉眼轻挑,灿然一笑。她转身扫过一旁的副宗主林鹤、二师兄陈修鄞,最后停顿在她那剑道天下第一的大师兄晏卿玄身上。 “我要与晏大师兄比剑。若我输了,您不必收我为徒,我也会留在皓华宗。但如果我赢了,您不仅要收我为亲传弟子,还要赠我鲛绫甲。”夜怜扬眉,神情堪称狂傲。 “嘘!”此话一出,场下登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倒嘘声。 “什么玩意,还想和大师兄比剑?回去再练八百年吧!” “鲛绫甲?她还真敢说,那可是宗主好不容易击杀鬼鲛女王得来的宝贝!” “夜小姐,你可真是语出惊人呐。”陈修鄞闻言,执扇的手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审视着她。 夜怜早已习惯这些鄙夷的目光,她满不在乎地一笑,朗声问道:“晏宗主,你可愿赌?” 不论输赢,黎徊都必然留在皓华宗。别说鲛绫甲只是一件防御刀剑的宝物,便是更大的代价他也付得起! “就依你所言!” 夜怜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环视一圈,想找一柄趁手的武器。 “这个给你。” 持续的嘘声忽然停了下来,只因为身后的少年叫住了她,并向她递出了手中光华流转的剑。 夜怜回头,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你,把神剑给我?” 黎徊不可置否,平静的声线中没有丝毫担忧和质疑,他将剑柄递入她的掌心,“你想赢,便不会输。” 第10章 十 意外 练武场上铺天盖地的嘘声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他们看清了夜怜手握的长剑,纷纷如喂了苍蝇一般三缄其口,似乎再骂一个字都是对神剑的亵渎。 黄衣的少女伫立在高高的比武台上,和煦的日光照映出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云锦织就的腰带勒出她纤细的腰肢,飘逸的青丝和发带在风中起舞。若不提她方才大言不惭的话,倒也算是一位惊鸿艳影的佳人。 夜怜怔忪地轻抚着未啻华丽到窒息的银白剑身,久久挪不开眼。 不知怎么回事,她一握住这把剑,就有一股密不可分的亲切感在心底油然而生,仿佛这剑本就是她手里的一部分,可以任意挥洒自如。她确定这是自己前世今生第一次接触神剑未啻,可这奇妙的熟悉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仿佛她曾经也提着这柄剑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晏卿玄纵身跃上了比武擂台,他看见场中发呆的少女略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未曾修仙,此次单比剑术,不用灵力。”晏卿玄的目光渐冷,“你若输了,去留随意,但黎徊必须留在皓华宗。” 夜怜闻言抬起双眼,轻笑出声:“晏师兄,这可由不得你。” “开始吧。”晏卿玄对夜怜的挑衅置之不理,他的佩剑望穿已连剑带鞘被紧握在手,蓄势待发。 夜怜收起了轻佻的笑意,将剑从受伤的右手交到左手。她左手举剑直指晏卿玄,随着这不起眼的动作她周身的氛围骤然大变,她乌黑的眸子凝固在剑尖的一点,仿佛这一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剑和剑指向的对手。 -- 第21页 “不吝赐教。”夜怜启唇,脚下一顺平滑的步法已飞快掠向前方的晏卿玄。 晏卿玄因她那暗藏锋芒的起剑势分神的片刻,夜怜已贴近他身前,她的步法明明全是破绽,可手中的剑却带着一腔所向无匹的孤勇,一招一式都压得对手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铿——”剑与剑鞘砰然相撞,在空气中擦出一片程亮的火星。 转瞬之间,夜怜已接连挥出的数剑,出手稍慢的晏卿玄游刃有余地将其悉数裆了下来。 先发制人未成,夜怜的动作并未有停滞,她只专注于手中的剑,所有的剑击便愈发行云流水、势如破竹。 场下的皓华宗弟子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现在呆若木鸡。这是什么情况?他们难不成是在做梦?他们大师兄的剑术登峰造极,曾在群仙会盟上胜过无数派掌门,眼下怎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千金小姐给压制住?! 晏卿玄的眉宇也深深拧起,他头一回碰上左手使剑之人,处处有些应接不暇,此刻又被她死死限制在周身这一块狭小之地,无法施展他大开大合的剑术。若照这个势头继续下去,他可能会败! “唰——”晏卿玄再不犹豫,他的佩剑望穿应声出鞘,如虹的剑势猝然带起一阵罡风。他弃守为攻,凌厉的剑锋势若长虹,直与少女咄咄逼人的剑芒轰然相撞。 此剑若是硬接,她的攻势必然溃败,再难取胜。 看见晏卿玄终于出剑的皓华宗弟子异口同声地爆发出了高亢的欢呼声,仿佛此剑一出,孰胜孰败已成定局。 “叮嘤——”金属的脆响淹没在呐喊声中,两道剑芒却没有碰撞出想象中的火花,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豁然弹开。晏卿玄的剑锋偏移,在比武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长痕。 晏卿玄始料未及,夜怜却预谋已久,她故意弹开的长剑一改先前孤勇之势,狡猾地化作一条灵蛇直掠上晏卿玄的右臂。 “嘶啦”一声,晏卿玄臂上的布帛被夜怜一剑割断,衣袖飘落。 场下的弟子没人看清这必胜的一剑是如何被弹开的,他们只看到大师兄的衣袖忽然撕裂,暴露出肌肉健实的手臂,惹得女弟子们一阵骚动。 夜怜松了口气,精疲力竭地放下了手中的未啻。前世她与晏卿玄比剑多年,此番便是胜在经验丰富上。 她此次故意要和晏卿玄比剑,其一是为了报复晏卿玄前世将她斩落东海的一剑之仇,其二是为了确认晏卿玄并非前世暗杀晏岳辉的真凶! 那时在冰潭禁地,她亲眼所见那真凶用望穿剑杀害了晏岳辉,她与凶手一番缠斗却让其侥幸逃脱,只来得及看清他右臂腋下有一片东海鬼鲛才会长出的纱鳍…… 杀人者与鬼鲛有关,杀人凶器是晏卿玄佩剑,可最后被落实弑师罪名的却是她!光是回想,都能把她气得七窍生烟。 晏卿玄连忙捂住自己暴露的右臂,冷硬的俊容上一阵青一阵红。他凝视着夜怜,眼神锐利地好像要穿透她浮夸的外表看清里面的灵魂一般。 “夜怜,我承认从一开始就低估了你,这次是我败了……还有方才那一剑,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若剑锋再往上多一寸,应该能直咽喉……” “停停停。”夜怜一松懈下来,顿时觉得手臂酸痛不已。她一听晏卿玄那剑术指导的臭毛病又要犯了,当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台下走。 在一片“大师兄怎么可能会输”的鬼哭狼嚎声中,夜怜步下台阶,先是看见台下等她的黎徊。 白衣蹁跹的美少年长身玉立地站在骄阳下,不知怎的就与那一晃而过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有一个少年会陪她练剑到深夜,会执伞站在暴雨中无声等待她归来…… 夜怜怔在了原地,直到晏岳辉沉闷的声音传遍练武场四面八方。 “夜怜,你既赢了卿玄,从今往后便是我座下的亲传弟子,那鲛绫甲稍后也会送到你手上!” “不是吧,她真的赢了?!” “某无名大小姐比剑赢了皓华宗大师兄,这事明儿不得传遍修真界了??” “还真别说,她方才使剑那气势,咱们之中又有几人比得上?” 在一众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夜怜走到了黎徊面前。比起洋洋得意,她此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向黎徊递上手里的神剑,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开。抿了抿下唇向他递回手里神剑。 “多谢,你的剑……”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黎徊接剑的手。 身前那修长的人影蓦然一晃,便朝她方向扑到下来。 夜怜忙不跌地环抱住他的腰,在他体重的压迫下跪坐在地。 “……黎徊?黎徊!你怎么了!”夜怜惊吓地不知该如何安放双手,她轻轻摇晃怀里双目紧闭的少年,可任凭她如何呼喊都得不到回应。 “快让开!”还未来得及将黎徊收入门下的晏岳辉火急火燎地奔了过来。 “师兄,他这脉象,难不成是得了失魂之症?!”林鹤上前一探他的脉息,猝然惊呼出声。 “都愣着做什么?快去把萧长老叫来!”晏岳辉一声厉喝,那些被突生变故吓愣的弟子才回过神来,场面一度混乱。 “宗主,萧长老已经来了!”闻讯赶来观战的廖无涯三人从外围挤了进来,身后跟上一位身穿灰衣长褂的男子。 -- 第22页 他年纪不大,相貌普通,一副书生模样给人无害的病弱之感,只是他的双眼睛极黑极深,犹如不见天日的深谷,与之对视一眼便会被永远困在其中。 他淡漠地扫了一眼昏迷在地的黎徊,和他身旁惊慌失措的少女。 “让开。”萧罗蹲下身,面无表情地对她说道。 夜怜忙不迭地退开半步,微微颤抖的脊背却暴露了她此刻极度的不安。 萧罗扶起黎徊,双指之中夹着一张特制的符纸。他指尖运出灵力,径直点在黎徊额心。 “唔。”昏迷的黎徊闷哼一声,他微蹙的眉心淌出一抹朦胧的白雾凝聚在那张符纸上,变成了一片巴掌大的小纸人。 只是这小小的纸人竟从中间撕裂成了两半,其中半个小纸人身上还四分五裂,数不清到底碎成了多少块。 看到这个结果,晏岳辉脸色发青,他一把按住萧罗削瘦的肩膀,急切地问道:“他这破碎的魂魄可有修复之法?” 萧罗放下手,所言不负众望,“有。” “什么办法!”众人急切追问。 “冰潭禁地。”萧罗起身,神色晦明,不紧不慢道,“冰潭之水可养神魂,宗主再清楚不过。” 晏岳辉眼中的顾虑一闪而逝,他扶起失魂的少年,终是下定决心咬牙道:“为了人界安宁,黎徊绝不容有失!” 随着黎徊被晏岳辉带走,聚集的弟子被各自师父遣散,方才被收入门下的夜怜仿佛被人遗忘。 她木然地伫立在原地,手里提着神剑未啻,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 面色苍白的少女缓缓抬手捂住了自己双眼,被皓齿咬破的下唇渗出一道血痕。 其实从藏铁林那晚开始,她心中就隐约有了些猜想,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但是从今天发现黎徊的灵魂破碎之后,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黎徊在重蹈她前世厄难的覆辙,或者说,他们今生的命运互换了。 前世的自己,被恶鬼灭了家门,屡次遭人暗杀,皓华宗庇佑被收入门下,却又被发现灵魂残缺……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黎徊和她本该是两种毫无交集的人生才对。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那黎徊岂不是…… “师妹,你没事吧?” 身前传来男子儒雅的问候声,夜怜立马胡乱地擦了擦眼,看想面前似喜似忧的凤眼青年。 “没事。”夜怜见是陈修鄞,一颗心不禁又提了起来。 “没事就好。”一身青蓝儒装的陈修鄞轻拍纸扇,黑漆扇面上的月夜海景图绘声绘影,令人身临其境。 “宗主方才走得匆忙,让我带你先去祭拜皓华宗先辈,稍后举行拜师典礼。”陈修鄞脉脉含笑看她,“顺便恭喜夜小姐,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五师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出自毛主丨席大大《沁园春 长沙》 拖更选手回来报道了_(:з」∠)_头顶锅盖跑。。 第11章 十一 出窍 “啊!”伴随着一声痛呼,一名皓华宗弟子连人带剑滚下了比武台,好一会儿才灰头土脸地爬起身来。 “嘶,多谢五师姐赐教……”比剑落败的弟子对着台上伫立的少女行了一礼,揉着摔疼的腰慢腾腾地退回弟子群中。 “下一个,谁来?”一身劲装的夜怜手持木剑,剑尖扫过台下一众面色惶恐的弟子。 “倒霉,居然碰上五师姐来做剑术指导。”后排的弟子紧跟着缩了缩脑袋,与他身旁的同伴小声低语,“她今天下手这么重,又吃火/药了?” “你不知道吗?这六个月来,五师姐跑了多少趟冰潭禁地都被看守禁地的弟子拦在入口。”他的同伴捂嘴偷笑,“今日她多半又是吃了闭门羹,没见到咱们六师兄才大发雷霆的。” “话说,咱们那神秘的六师兄真的是天道转世?他可被关在冰潭禁地六个月了?” “那是当然。”那弟子得意洋洋,“我当时亲眼看见他嗖的一下就拔出了尘封两千年的神剑,身上凭空冒出来的神火把天雷都给烧了。那神采那气势,剑指苍天舍我其谁啊。宗主让他留在冰潭禁地闭关,自然是为了让他更早修道成神了!” “……” “啧啧啧,就是可惜了五师姐。本来和六师兄也算男才女貌门当户对,现在倒成了人神殊途,有情人难以长相厮守,以后这仙家话本上又要添一出自古多情空余恨的戏码咯……” “你。”嘹亮的女声在一片寂静中响起,她的剑尖已指向人群后排,一双黑眸如电如炬犀利逼人,“上来比剑。” 方才还口编话本的皓华宗弟子顿时安静如鸡,被他的同伴毫不留情地推出了队列。 “师姐,我错了!手下留情啊!!” 夜怜拜入晏岳辉门下,眨眼已过去六个月时间。她的修为虽比不上黎徊那逆天突破的速度,却也稳步上升,从炼气期晋级到筑基巅峰,距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 晏岳辉自然不喜她拜师时的做派,一切草草完事后也未亲自教导她修行,平日最多留下几本秘籍让她自行参悟。 可她是谁?便是前世低如尘埃,她也最终修成了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更何况今世,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和鬼王的修为,只要完美避开那些坑,重回巅峰指日可待。 -- 第23页 夜怜御剑飞向皓华宗众多仙府中的一处山头,远远就看见那座金顶的大殿上冒出滚滚浓烟,像是着了大火。 “唉。”夜怜轻叹口气,显然这样的场面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她飞落在大殿前,隔空连拍数掌击打在门外的几口大水缸上,“哗啦”一声,缸内的清水飞溅而出,被夜怜用灵力包裹腾空带上了半空,继而汇聚成一条水龙猛地扑向着火的大殿屋顶。 “咳咳咳。” 火势熄灭,浓烟散去,一名头戴冠巾的白服男子从殿内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脸上被熏得焦炭一般。 “……四师兄,你们今儿又是在搞哪一出?”夜怜无奈扶额。 “没事没事,只是师父醉酒,不小心将女儿红倒到炼器炉里罢了。”谢知之用衣袖胡抹了几把花猫似的脸颊,勉强看出一张清秀的面孔,“对了师妹,你委托师父做的那个法器,昨日已经出炉了。” 二人一同走进狼藉的大殿,只见殿内熄灭的巨大铜炉旁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怀里抱着个底下破洞的酒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的好酒啊,你怎么能喂了这劳什子的炼器炉,是想心疼死我吗?” “……”夜怜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 她前世记忆里的皓华宗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嘿,夜丫头来了!”前一刻还声泪俱下的陶乐长老,眨眼已精神矍铄地闪身到夜怜面前,“夜师侄啊,你们望夜山庄的金箔可真是稀世的好材料,要不和你姐通通气,我们来个长期交易,怎样?” 夜怜下意识摸了摸用红绳绕在右手腕上的白玉蛹,想到望夜山庄今后再也无法出产金箔,只好婉拒道:“这事还是亲自问我姐吧,我带来的金箔可是都贡献给长老了。” “师妹,这是师父按照你给的图纸做出来的法器,你且看看是否有差错之处?”说话的间隙,谢知之已取来一锦盒。 夜怜接过锦盒,捻起其中法器的花梗轻轻转动,六十片花瓣在夜怜灵力的灌输下时而含苞时而怒放,一朵金箔睡莲竟在她的手里呈现出千万种姿态,令人眼花缭乱。 夜怜满意地微微一笑,将其收入储物袋中,“辛苦长老和师兄了,夜怜择日再登门拜谢。” “嗐,这些客套话可就免了。”陶乐长老眼珠一转,调侃她道,“听闻你将那稀罕的鲛绫甲给了黎家小子,隔三差五就跑去冰潭禁地,还都被拦在外面,可是真的?” 闻言,夜怜嘴角的笑意陡然僵住。 “年轻人,关心则乱呐。做事别这么横冲直撞的,脑子多绕绕弯。现在的修真界不比百年之前,化物变形,鬼影迷踪,无奇不有……”陶乐长老甩了甩袖,抱起他那破破烂烂的酒坛转身往大殿深处走去,“为师今日要不醉不休,傻徒弟你可要把炉子给看好咯!” “多谢长老。”夜怜脑海中灵光闪现,匆匆告辞离去。 入夜的皓华宗褪去了白日里仙气缥缈的模样,一派寂静的黑暗中,只能看见各仙府山峰上零星的灯火和各处巡夜弟子的身影。 笃心峰上,夜怜静闭了三天三夜,终于参透了这本指导灵魂出窍的秘籍。 修真者的修为划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五个等级,通常达到元婴之后,灵魂和□□均强悍到一定境界,二者便可短暂分离而不受影响。奈何她现在只是个筑基期的菜鸟,还是得依靠外物来实现。 灵魂出窍的法术与歃血咒有很大不同,并不需要两个人缔咒才能完成,只需要控制灵力准确地冲击泥丸宫各处穴位即可。 【你冲击穴位失误,因此变成痴呆任人摆布……】 【你魂体的鬼气暴露,而被皓华宗发现,当场击杀……】 面对忽然一本正经出现诅咒她的红字,夜怜感到无语的同时竟还觉得有些亲切…… 毕竟这六个月她待在皓华宗实在太一帆风顺了,所有的注意都被黎徊吸引了去,以至于这专为黑她而生的剧本毫无出场的机会。 而黎徊被关在禁地也整整六个月了…… 她说不清自己为何想见他,是因为愧疚想确认他平安?还是想要从他身上找到线索查出真凶?或者是…… 夜怜甩了甩头,不愿再想那些杂念。为以防万一,她在房中贴上了阻隔气息的符咒,又取出银针扎在各个穴位上定位。 她盘膝坐好,五心向天,旋灵识沉入脑海之中,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经脉里流通的灵力凝聚向头顶。一阵头昏脑涨的晕眩感随着而来,在嗡嗡作响的头疼中,她的意识开始轻轻飘起,飞出了体外…… “嗡!”门扉和窗框上贴的符纸骤然亮了起来,浓郁的鬼气被阻隔在她的房间之内。 灵魂出窍的夜怜悬浮在半空,她看了看倒在床上双目紧闭的自己,解下了手腕上红绳绑住的玉蛹系在自己的脖子上。原本在屋内肆虐不受控制的鬼气顿时乖乖收敛入她的体内,寻常弟子应该很难察觉到。 夜怜抚摸着脖子上触感丝滑的羊脂玉蛹,心中赞叹,这玉蛹虽说不能再点石成金了,但却能掩盖她灵魂上的鬼气,着实奇妙。 夜怜穿墙飞出了屋外,感受到久违的自在和强大,她在半空中惬意地转了转圈,继而化身成一道黑色弧光俯冲向皓华宗禁地的山谷。 奇怪,怎么没人? -- 第24页 夜怜悄悄没入草丛,狐疑地打量着往日总是将她拦截在外的谷口,今夜居然无一名弟子值守,实在不可思议。 【你闯入冰潭禁地,盗走避尘珠,被皓华宗千里追杀,误入鬼窟修成恶鬼……】 眼前的红字不亚于一声平地惊雷,将她霹得外焦里嫩。 她知道传闻中避尘珠是皓华宗的秘宝,却不曾想到竟然藏在冰潭禁地?还有她怎么可能会盗走避尘珠,她只是想来看一眼黎徊的处境…… 她的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立刻急切飞往冰潭洞窟。冰凌倒挂的甬道内寒气逼人,此刻便是厉鬼之躯的夜怜都耐不住打了个哆嗦,更遑论让一个大活人在这里住上六个月…… “……夜怜。”朦胧的呼唤声中透露出一丝虚弱,在通道的另一头传来。 夜怜浑身一震,这是黎徊的声音? 霎时间她大脑一片空白,飞快地追逐着那声音冲入了甬道尽头的洞窟。 穹顶的瀑布哗啦啦地冲下雪水,冰珠四溅,巨大的寒潭上漂浮着无数碎冰,而那引诱着她的声音此时越发虚弱,几乎要在瀑布后方的石门之中消失。 夜怜心急如焚,如中魔障般冲了过去,却如何都无法找到打开石门的机关。 蕴含着寒冷灵气的瀑布激流飞溅在她的背上,如同刺骨的冰锥扎进皮肤,不一会就冻得她手脚发麻。 可她此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偏执的念头——破开这道石门! “哗——”身后的冰潭蓦然涌现出一阵水声,石门内的呼唤戛然而止。 令人疯狂的执念骤然消失,夜怜甩了甩浑浑噩噩的脑袋,这才停下自己手中凝聚的鬼气,回过身去看那阵水声的来源—— 隔着氤氲的雾气,少年修长的身影浮现出冰潭的水面,他湿润的秀发犹如上好的黑绸服帖在线条优美的脊背上,更衬出珍珠色泽的修长脖颈和精致的养鱼锁骨。 他一身白色的中衣被水浸得透明,隐现出青涩与成熟之间的少年身段,一颗颗潋滟的冰珠从他宽阔的肩头到平实的胸膛再到收窄的腰线…… 他宛若天上谪仙般神圣不可侵犯,却又同时叫人面红心跳难以自持。 她现在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时隔半年,黎徊又长高了一截,周身气质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有那股光华至美的气息依旧令她熟悉。 水中的黎徊抬起一双冰潭般幽深的银灰色眸子与她四目相对,那双不染凡尘的眸子里,好像藏着诧异和喜悦,还有更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夜怜连忙闭了闭眼,捂着魂体中并不存在的心跳声……怎么办?眼下她可是鬼的模样,确认过黎徊无恙后马上溜走?还是说黎徊会二话不说就把她这只厉鬼一剑劈死? “嘀嗒……”一连串冰珠坠地的声音响起,黎徊近乎一眨眼已至她的身前,手里还捧着一件银色的羊皮大氅。 “??!” 夜怜顿时就懵了,这大氅是她当初丢给黎徊当被子盖的那件?还有……为什么她的身高只到黎徊腰间?如果不是对方长成了巨人,难不是她自己变矮了?! 还不等夜怜探出头去水面照照自己的模样,黎徊已展开大氅披在了自己身上,一并将她罩入其中。 夜怜被笼在厚实的大氅之下,目不能视,只感觉到自己紧贴着黎徊冰凉衣物下温热的皮肤,顿时不自在地胡乱扭动。 “嘘,暂且忍一忍。”大氅下,黎徊握住了她乱动的小手捏了捏,语气中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夜怜顿时一个激灵,不敢再动。她正准备询问他此举的用意,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在洞窟之内回响。 “黎师弟,你刚刚可看见是谁动了瀑布后的石门?”晏卿玄板着冷脸快步走进洞窟,一双眼眸刀子般直视黎徊。 俊美绝尘的少年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漠然置之道:“不曾看见。”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全部修改完毕,恢复正常更新! 第12章 十二萤火 “不曾看见。”黎徊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漠然置之。 “当真?”晏卿玄将信将疑地拧着眉,又问道,“那为何石门上的法阵会有感应?” “是我方才不慎触发。”黎徊神色渐冷,入鬓的长眉微微扬起,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压迫。 晏卿玄默然注视了他片刻,徐徐搭上了腰间的剑柄,口吻中的不信任愈发明显,“既然如此,师弟不妨让开给我看看你身后藏了什么?” 一抹微光在黎徊的眸中一闪而没,他往旁让开一步,露出空荡荡的身后。 晏卿玄几步走近他身旁,扫视一圈无果后,将目光落在正要走出洞窟的黎徊身上。 “黎师弟,你不留在禁地,又要去哪?” 听见晏卿玄的脚步声再次靠近,化作一团鬼气缠绕在黎徊腰上的夜怜大气都不敢出。 她可记得晏卿玄的望穿剑是出了名的斩鬼剑,斩杀过的恶鬼成千上万,只要一觉察到鬼气便会嗡嗡示警。 “与你无关。”黎徊侧过身,一双清冷的眸子微微眯起,似有危险的气息在其中酝酿。 已感觉到望穿剑有轻微异动的晏卿玄冷哼一声,出手拔剑—— 然而他的望穿剑却未能出鞘,晏卿玄震惊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里的剑柄与剑鞘之间不知何时已被烧融的铁水凝固在了一起,无论如何都拔不开。 -- 第25页 “你……”晏卿玄脸色沉了下来,他盯着黎徊离去的背影怒火中烧,“黎徊,别忘了你已是皓华宗的弟子,若你妄自行事连累到师门,我绝不饶恕!” 啧啧啧,夜怜趴在黎徊背上啧啧称奇,大师兄这句话说的和当初教训她时一模一样。可她横看竖看,都瞧不出黎徊哪里像她一样是个惹事精了? 离开寒气逼人的洞穴,周围的气温回暖,夜怜这才感到自己的魂体被冻僵了。她不由裹紧了罩在身上的羊毛大氅,伏在黎徊肩头瑟瑟发抖。 黎徊立即停下脚步,解下披风将她包裹在内搂在怀中。 夜怜虽然很想搞清楚这老父亲抱闺女的画面感是怎么回事,但她此刻实在没有精力。她浑身颤栗不止,眼皮上下打架,介于昏迷与清醒之间,她缩在黎徊的臂弯里,听着耳边飞驰而过的风声和少年胸前咚咚作响的心跳声,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没过多久,风声停息,四周传来吱吱的虫鸣还有馥郁的花香,黑暗中还有一簇小小的萤火映入她的眼帘。夜怜努力睁了睁沉重的眼皮,才发现黎徊已带她御剑飞至一座深谷之中,他们落在一间隐蔽的树屋前,周遭飘荡着数不清的萤火虫,仿佛漫天的星光环绕。 夜怜在浑浑噩噩中被黎徊抱进了树屋,她感到黎徊炽热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涌入,与她体内逼人的寒意相互倾轧,变成了万蚁噬骨般的痛楚传遍四肢百骸。夜怜忍受着那莫大的折磨,修为水涨船高,直冲破了那久久未动的金丹界限…… “轰隆——”深谷上空的乌云开始凝聚,苍白的闪电刺破了夜空,震天撼地的雷劫从天而降,将方圆百里照得亮堂如昼。 夜怜处于昏迷的状态中,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黎徊双手抵在她的后背,光洁的额角冒出了几滴汗珠。 他未曾料到她会以这副样子前来寻他,更没想到冰潭之水对她的副作用会如此之大,只能助她强行突破金丹修为以压制体内的寒气。无论他要付出什么代价,也绝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这抹执念一从心底滋生,便以烈火燎原之势熊熊烧毁了他的理智。 黎徊剔透的银眸渗出了一丝丝殷红,天雷噼里啪啦地击碎了树屋上方无数的树枝,即将在头顶落下! 偏狂的少年护着怀中小小的女鬼,薄凉的双唇间发出远古苍茫的声音,犹如天神不怒自威—— “滚。” 刹那间,树静风止,时空仿佛停滞,凝聚着天地神威的雷劫生生卡在了树屋之上,不敢再寸进半步。 “滚!”双目赤红的少年再喝一声,那不劈到人决不罢休的天雷骤然触电了般,一阵扭曲翻滚,比来时还要迅捷地钻回了天际的裂缝之中,转瞬间乌云散去皎月当空。 “咳……”震退了天雷的黎徊再也忍不住喉间的腥甜,嘴角溢出鲜血。 他起身脚步虚晃地飞出屋外,在夜色中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夜怜在沉睡中凝聚金丹,而她脖子上的玉蛹不巧滴上了黎徊的血,正一点点地涌现出奇异的光泽…… “师姐,师姐……你再等等,我定会为你逆天改命,无论多少次……” 夜怜在男子犹入魔障般的呢喃声中醒来,她揉了揉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火山脚下的深坑之中,衣着银袍的男子将脸颊埋入一身血污的女子劲间,他的背影极力抑制着颤抖,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无尽的悲恸。 这里是……封魔谷?她怎么又回来了?还有……黎徊为什么抱着她在哭? 夜怜有些诧异地环顾四周,她看见前世那些讨人厌的脸,再看看自己此时半透明的身体,顿时明白自己这是又穿到某个回忆虚景里了。 而且,这还是她前世刚死时的记忆。 “铮——”随之一声激昂的剑鸣,镇退百鬼的神剑未啻骤然间金光暴涨,势如长虹般直冲入封魔谷上空百年不散的云层之中。 贵为神尊的黎徊抱起了她的尸身,背影宛如幽灵一般凄凉孤寂。他晶莹的灰眸里一片空洞,彷如碾碎了毕生所有的情绪,最后只余下那纯粹深沉的执念,永不磨灭。 四周被震慑的群鬼仍在等待时机出手,被恶鬼啃断一只手臂的天权长老连滚带爬地扑到黎徊的脚边,声嘶力竭:“神尊,求您出手救命!那避尘珠和大罗金丹就在这女鬼身上,只要剥开她的尸体找到宝物,我们就有救了……” 话音未落,天权长老已经“噗”的一声倒飞出去,地上鲜血四溅,他的心脏竟被一脚踢碎,当场死不瞑目。 “你们,不值。” 黎徊冷言开口,他漠然扫视着惨烈的山谷,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他毫无触动。仿佛这里的人、鬼乃至草木都与与遍地的尘埃无异。 惊喜的表情凝固在所有人的脸上,他们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盯着火山脚下那绝世出尘的身影。修真界上下皆知黎徊神尊乃天道转世,断情绝爱,性情孤僻,却没想到他此刻竟会见死不救! 方才还在为天权死得大快人心的夜怜也跟着愣住,她忽然发现,眼前的黎徊很陌生。 “轰隆——”振聋发聩的雷声响彻山谷,神剑未啻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生生撕裂了虚空,整座封魔谷山崩地裂,本就沸腾的火山更是在一次次的冲击中熔浆四溅! “神尊……神尊他疯了!快逃——!” -- 第26页 火山喷发,群鬼嚎叫,所有人慌不择路地往狭小的谷口奔去,然而没有灵力的修士还能逃到哪去?等待他们的只有被汹涌的岩浆毫不留情地吞没…… 夜怜无法形容眼前这一幕给她带来的震撼,那是真正的毁灭,彻头彻尾地摧毁一切,生机尽绝再无生还。 他曾是封印魔头平定千年乱世的无上神尊、人间信仰,却也可以在一念之间毁天灭地,抛弃众生。 夜怜目送着黎徊抱着自己死去的尸体飞上高空,神剑破开的虚空裂缝已近在咫尺。 他不知耳语了些什么,最后不舍地贴了贴自己尸体的额头后,飞入了缝隙。 所有的一切最终只剩下恐怖的余晖…… 夜怜毫不意外地被惊醒了,她喘着粗气从竹塌上坐了起来,浑身冷汗涔涔。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还是小胳膊小腿的女鬼模样,顿时安心地松了一大口气。 屋外的天色仍是朦胧的漆黑,窗台上一盏奇异的莲花灯正散发着暖意的黄光,照亮了这间不大的树屋。 安详的夏夜中除了惬意的虫鸣再无其他声响,夜怜从榻上跳了下来,顿时发现自己脚步轻捷,浑身灵气生生不息,自己丹田之中正转动着一颗浑圆的金丹…… 这是怎么回事? 夜怜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实在想不起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她得先见到黎徊…… 她快步踱到窗前,丛林中的萤火已散去不少,以她现在金丹修为的视力足以在黑暗中看清方圆十里,然而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黎徊的身影…… 夜怜叹气,她垂下的目光不由被那盏神奇的莲花灯吸引。 莲花形状的灯罩上,十八片绽放的花瓣雕琢得栩栩如生。夜怜伸手戳了戳那根外露的灯芯,立刻有几只萤火虫受了惊吓从灯罩里飞了出来。 夜怜惊了,这居然是一盏用灵力做灯芯,收集萤火的花灯。若拿去人间贩卖,必定会引来姑娘们的热烈追捧。 如此想着,她开始好奇地打量这间黎徊生活过的屋子,敢情他并不是整整六个月都被关在禁地里,更多的时候都会呆在这。 夜怜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黎徊,也不了解天道转世。无论是如今在人世间生活的黎徊,还是前世那个毁天灭地的神尊,她都知之甚少。 他忽然间就有了很多秘密,很多面孔,她如雾里看花,捉摸不透。 夜怜在屋内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黎徊的书案前,案上摊开一些散乱的宣纸,纸上写着黎徊青涩的字迹,下面还压着几幅画。 夜怜先抽出那几幅画看了看,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这画画得实在是……太稚嫩了,画上的小人圆圆的脑袋、竹竿般的身体再加上柳条般的四肢,要不是小人头顶上两根飘飘的丝带,她还真看不出来这画得是个姑娘…… 等等,这提剑的小人不会是她吧…… 夜怜移下目光看到落款,正是“师姐”二字。她当即吐了一口老血,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 她一边想着以后要如何纠正黎徊的画技,一边拿起那张写满了字的纸瞄了几眼,脸上的笑意陡然顿住。 她立刻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纸上的内容,确定上面记录的正是折剑山庄灭门之事,事情的起因是黎晟天想要壮大势力而遭人利用,最后山庄覆灭被恶鬼饱食餍足了一番。 但那罪魁祸首,黎徊并未直接指向云昆长老,而是另外列出了几个关系重大的名字。 尸鬼萧九棂,东海鬼鲛,皓华宗避尘珠。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可爱端午安康呀~\(^o^)/~ 感谢在2021-06-05 20:45:13~2021-06-14 02:3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猪猪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十三下山 装潢古朴的藏书阁分隔三层,每一层楼都排满了整整齐齐的书架。夜怜在翻找翻找了一上午,什么武功秘籍、仙法要诀、斩鬼秘术愣是将她看花了眼。 她昨晚在树屋一直未等到黎徊,只好在天亮前飘着自己就出窍了一半的魂魄飞回了笃心峰,并沿途将黎徊这处被结界隐藏的深谷记了下来。 夜怜的目光扫过一排书架,终于看到了那一本恶鬼图鉴。她伸手去够,忽见书架上蹿出一道灵巧的身影,无声地落在阁楼一层不染的地板上。 夜怜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小脸肉嘟嘟的橘猫。 “喵~”小猫眨着琥珀色的圆眼睛,丝毫不怕生地过来蹭了蹭她的小腿,还亲昵地用绵软的尾巴缠着她的脚腕。 夜怜顿时感觉心上痒痒,她俯下身挠了挠橘猫软乎乎的下巴。心中难免好奇,听说掌管藏书阁的萧罗长老非常洁癖又喜欢清静,所以来藏书阁的弟子几乎连话都不敢说,谁还敢带一只猫进来? “阿离,回来。” 一道低哑的嗓音在身旁响起,被夜怜抚摸地舒服打滚的小橘猫耸了耸毛绒绒的耳朵,登时翻身撒丫子跑向声音的主人。 夜怜看向那一身圆领长衫打扮的病弱书生,竟不知道萧罗是何时悄无声息出现的。 年轻的长老动作娴熟地将小猫抱了起来,任由它在怀里左拱右拱,在他灰白素净的袖摆上沾上一大片猫毛。 -- 第27页 夜怜:……长老,你是在学州官放火吧? “百鬼图鉴。”萧罗一边撸着猫肚皮,一边面无表情地瞄了眼她手里的书,“那是一个山野道士随手瞎画,在人间招摇撞骗之作,并无实据。” “……”夜怜无语,她前世除了修仙练武、绘图画符,其余之事真的一概不关心,妥妥的武痴。 萧罗不咸不淡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转过身去走向其他的书架,“你要找什么?” “我想找些记载尸鬼萧九棂、东海鬼鲛以及避尘珠的书籍,还有……”夜怜快步跟上他,语气诚挚,“长老可知道有关天道的事?” 萧罗回头,极黑极深的眸子犹如深潭之水,“天道的事,你问本人岂不更好。” 她也想啊,奈何黎徊以前是个闷葫芦,现在还动不动就玩失踪。最主要的是,她总觉得在黎徊面前开口问这些,仿佛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正在夜怜内心纠结的间隙,萧罗已动作娴熟地从不同的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书籍递给她。 “你若真想知道,等历练归来再来找我。” “历练?”夜怜抓住了萧罗话里的重点。 “你还不知?”萧罗逗着猫,对上她迷惑的神情解释道,“皓华宗弟子入门后,每年必要下山历练一回,此次下山的名单中有你。” 真算起来,夜怜不当皓华宗弟子已有十年之久,这个历练的规矩她还真给忘了个干净。 夜怜看着铺开的历练卷轴,眉头越皱越深。案前的陈修鄞为她清点了卷轴上的各个名字,笑问道:“念及师妹你是头一回下山除鬼,这些分派的任务里,你可任选其一。” 【你前往江州调查弄沉客船的水鬼,在与之搏斗途中,因不识水性溺水身亡,吸收大量怨气成鬼……】 【你前往蜀中调查军中闹鬼的真相,因此事牵扯到两国权争,你不慎卷入其中得罪了皇室……】 【你前往百花甸捉拿逃逸的恶鬼,与争攻的落英山庄发生冲突,成了修真界矛盾激化的开端……】 …… 就离谱,非常的离谱,戏台上的狗血话本也不敢这么编排! 夜怜看着眼前忽然飘出的十几行红字,只感到心中万马奔腾而过。 她一一对照这卷轴上的地名看了下来,二十个中榜上有名的就占了十八个。最后剩下俩分别是“甘州府寿宴”和“廖家庄喜宴”。 光看名字,还以为这是两桩大喜事,谁能想到和鬼怪扯上了联系。 夜怜皱起眉头,指了指“廖家庄喜宴”,问道:“我记得,廖云续来自廖家庄?” 陈修鄞摇着扇子的手停下,颔首道:“不错,廖师弟自己也领了这任务,今日之内凑齐五人便即刻出发。” 夜怜的目光在这两个之中徘徊,若没有廖家庄的事,她必定首选甘州府,毕竟甘州府是她前世的第一个污点,若能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因为犯下那些错误而误入歧途…… “我决定好了,就去廖家庄。”夜怜说着,已执笔在后方留下自己的姓名。 “师妹真是有情有义。”陈修鄞凤眸微眯,笑得温文尔雅。 “师兄缪赞了,我且立刻准备,快些与他们一同下山。”夜怜说罢,起身离去。 万里乾坤郎朗,皓华宗内仙山幽谷,仍是一片祥和盛景,但方才看见那么多鬼祟作乱的事件,夜怜隐隐觉察到这虚假的太平恐怕不会维持太久了。 夜怜背上包裹,顶着烈日御剑下山,远远便看见在山门下来回踱步的娇憨傻三人组。 “夜师姐!”廖云续率先看见了她,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夜怜扫了眼许久未见的三人,点了点头,“何时出发?还有一人呢?” “等……”柳思络刚想接话,忽然看向夜怜的身后惊喜地欢呼道:“二师兄来了!” 夜怜回头,果真看见陈修鄞御着一把通体碧蓝的细剑,已朝他们的方向飞落下来。 “师妹这般看我作甚?”陈修鄞对上夜怜探究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收起剑,转手展开月夜海景图的折扇,笑得彬彬有礼,“此行我就是个滥竽充数的,一切事宜当全由师妹做主。” 夜怜从未见过陈修鄞亲自出手,但他能成为副宗主林鹤的首徒,必然有非常过人之处,再加上他总是一副绵里藏针胸有沉府的模样,让夜怜下意识地想与他保持距离。 五人御剑飞过重山,等抵达皓华宗西北方向的廖家庄时,夜幕四垂已至深夜。 廖家庄所在的十里坡一片黑灯瞎火,沿途挂满了白色的灯笼,更显得死寂的街巷阴森恐怖。 夜怜四处瞄了几眼,随处可见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插着星罡派的七星旗。 仔细一想,十里坡与星罡派的地界相临,星罡派抢在他们前头来此地除鬼也算合情合理。 廖家乃民间的风水世家,虽比不上修真界的仙门地位高,但在凡间,皇室盛行勘测风水,廖家庄的地位自然也不容小觑。 五人行至廖家庄大宅紧闭的门前,几日前挂起的大红灯笼此时都已换成丧事的白灯笼,在一片黑漆漆的路上显得有几分渗人。 “这儿的阴气怎么这么重啊……”柳思络抖了抖肩膀,担惊受怕地四处打量,生怕哪里会突然冒出一只鬼来把她吓个半死。 廖无涯一见家乡这副惨淡的模样,心急如焚,当即上前扣响门环。 -- 第28页 “周叔,你在吗?快开开门,我是云续,我回来了!” 持续了几声之后,厚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门后探出一个面貌普通的中年男子,他看清了门前身穿云纹青衣的俊秀少年,登时大喜过望。 “小少爷你可算来了!十里坡接连几日发生怪事,大少爷又离奇失踪,可把太老爷给折腾得心力交瘁。”周叔放他们进门后,立刻又神经兮兮地关紧了大门。 他们环顾这座中规中矩的庭院,发现不止大门口,院内各窗棂上的喜字都已被撕掉,府内一片苍白昏暗,各处点点着白烛,走廊上挂满了星罡派的七星旗。 “诶,不是说好请我们皓华宗解决十里坡的事吗?怎么哪哪都是星罡派占着地方?”柳思络数了数院子里各处的七星旗,顿时不满地撅了噘嘴。 “各位,实不相瞒,就在我们向皓华宗发出求救的这两天时间里,镇上又有数人被恶鬼抓走了,老庄主也是急不可待,才又向近处的星罡派请求庇护。” 光线晦暗的室内,所有的门窗上皆挂上白布,便是再凄惨的丧礼也不能比这更夸张了。 “多谢诸位不辞辛苦赶来,廖家庄替十里坡的百姓多谢星罡派的侠义相助。”首座的老庄主拄着拐杖起身,弯腰对着客座上几名嗑瓜子喝茶的星罡派弟子恭敬说道。 “廖老庄主客气了。”坐在首座旁的青年随意地虚扶了他一把,傲然笑道,“廖家庄与星罡派乃邻里之间,多多帮衬是应该的。十里坡各户皆已挂上我派的七星旗,只待那红衣一出现,我等必将他手到擒来。” “噗。”一声突兀的轻笑从门外传来。 那答话的青年皱起眉头,大声斥道:“是何人躲在门外偷听,还不滚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就被人“砰”的一声大力推开,还真有一物被揉成一团弃之于地,顺便在地上滾了滚。青年定睛细看,可不就是他方才正引以为傲的七星旗? “你竟然敢!”青年双目圆瞪,气粗了脖子。 门外的白衣少女跨入门槛,腰系着金黄的流苏随之步履轻晃,衬出她那张姣美的容颜,和无可挑剔的冷笑。 “今夜黑云蔽天,星月全无,连这么简单的星轨都卜算不出来,还想布七星大阵?你们怕是星罡派在逃弟子,出来坑蒙拐骗的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在努力日更\\(^o^)/~ 第14章 十四新婚 “你胡说八道,我们可是星罡派天权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那青年神气地正了正身上穿的星云紫衫,扬起下巴直拿鼻孔视人。 “哦~天权长老。”夜怜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展颜一笑。 他被她这一笑晃了眼,又见她没有法器傍身,料定她是哪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门派出来的,便懒得再斤斤计较:“这位小师妹,此地有鬼祟作乱,现在危险的很。你破坏我们七星旗的事就不计较了,我劝你速速离开此地,免得被误伤。” “师兄,我们花了一整天时间,好不容易才插好的七星旗被她破坏了,你怎能轻易放她走?”青年身后的少女娇斥道,不敢相信平日锱铢必较的师兄会突然这么好说话。 “不行,你得赔我们损失!”那紫衣少女气鼓鼓地走上前,直瞪夜怜。 夜怜瞧着眼面前这无知无畏的小丫头,显然是第一次下山,还把除鬼当成过家家。 “好吧,赔你就是。”夜怜随手掏出几张金箔符咒拍到她手里,“哝,可拿好了,没准鬼来的到时候还能救你一命。” “你……”少女捏着手里几张皱巴巴的符纸,以为夜怜是在戏弄自己,登时抬手要扔,却被青年眼疾手快抢了下来。 “金箔符……你是望夜山庄的人?”青年诧异地展开手里的金箔,上面的朱砂符咒绘制精准,显然出自高手。 “师妹。”未等夜怜点头或摇头,陈修鄞的声音恰巧从门外传来,他怀里兜着大把的七星旗走进屋,“师妹,院里所有的旗子师兄可都给你摘来了。” “……陈弘瑾!” “……三皇子!” 两道震惊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青年,一个来自廖老庄主。 三皇子?夜怜也愣了愣,她一直知道陈修鄞有个神秘又尊贵的王族身份,却没想到是当今陈朝的三皇子。 “哦,这不是段钊兄么,真是好久未见。”陈修鄞放下东西,对着他温雅一笑。 段钊寒毛倒立,直接打了个哆嗦。娘呀,那个在大洞星观棋盘上赢了掌门的妖孽在对他笑,他要折寿了! “廖老庄主,此次前来我乃是皓华宗弟子的身份,一切听命行事,不必对我行礼。”陈修鄞伸出折扇拦住了老庄主几欲躬到膝盖的双臂。 “是、是,一切听从殿下的吩咐……”廖家庄多番主持皇宫内的风水大事,对这位神奇的三殿下自然如雷贯耳。 三岁能吟诗作画,七岁能骑马射箭,十二岁能带兵打仗,可十四岁之后,这位人中龙凤的三皇子便在宫中消失了。 陈修鄞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向夜怜道:“师妹可还有别的差遣?” 夜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镇上另外失踪的几人可有线索?” “师妹放心,已让许师弟和柳师妹前去问了。” 夜怜又问,“那喜宴当晚发生的事,可还有人知道详情?” -- 第29页 “有的,廖师弟已经请人去了。” “好……”夜怜颔首沉思,目前好像也就这些了。 “这些旗子被人动了手脚,不能再用了,都烧了吧。”夜怜环顾了一圈打扮的比灵堂还阴冷的待客厅,转头看一旁呆滞住的段钊和蔡紫娴,“这是你们出的馊主意,假扮丧事防红衣鬼?” “啊!”蔡紫娴回过神来,一改方才盛气凌人的样子,抱住夜怜的手臂,惊叫道,“你就是皓华宗的五师姐!那个单手打败了皓华宗最厉害的晏卿玄,还一人连挑了皓华宗三十三位剑术高手的夜怜、夜周雪对不对?!” ……什么叫单手打败,什么叫一人连挑,越传越离谱。 夜怜被她晃的脑壳疼,连忙抽回手臂,“我是夜怜,要是你也想切磋的话请等到群仙会再来……” 夜怜话未说完,只见蔡紫娴嚷了一句“请收我为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扑通跪地。 “师妹不可以!掌门会灭了我的!”段钊惨叫一声,和蔡紫娴拉扯起来。 ………… 夜怜浅呷了一口刚沏的清茶,等对方冷静下来以后,开口问道:“你们为何认为此事是红衣所为?” 段钊刚把蔡紫娴定身按在座位上,松了口气,理所当然地地回答道:“这还用说,那红衣恶鬼不就是以血洗喜宴出名的么?” 夜怜轻轻摇头,“这次喜宴上可没死人,只是宴上的宾客和新郎失踪了。若以此断定是红衣所为,毫无道理。” “那你说说,这世上除了红衣恶鬼,还有谁有这本事,能一晚上掳走百来号人?” 夜怜眉头紧锁,她也在想,到底是谁有这个本事?又是如何做到的? “东有红衣,南有夜叉,西有尸鬼,北有饕餮。”陈修鄞轻扣茶盖,条理清晰地接过话头,“黑鬼夜叉已有十六年未现世,且先排除。尸鬼九棂至今无人见过他真容,但他操控的尸傀不计其数,若是他倒有几分可能。鬼饕餮十年前已被雪峰派的覃清仙子重伤,再难作恶。最后是红衣,近几个月来频频听闻他手下的赤鬼四处滋事,他的嫌疑确实最大。” “若不是这四大恶鬼呢?”夜怜垂眸,前世害她的也不是这四大恶鬼,“他们固然强大,可除了他们,居心叵测的到底是人是鬼都还不知道呢。” 夜怜的话令屋内静了一静,就连从小就被教育逢鬼必除的蔡紫娴也歪头思考了一下,他们一贯以来所认为的道理真的是完全正确的吗? 鬼生前何尝不是人,杀人放火的又何止鬼? “呜呜呜……”屋内的沉默被一阵由远而近的抽泣声打破。 廖云续脸色苍白地走进屋内,身后紧随的周叔正扶着一个身穿鲜红嫁衣的女子。 “师兄师姐,这是我兄长刚过门的妻子,也是她目睹了我哥失踪的过程。”廖云续紧抿着嘴唇微微颤抖,他转头看向首座头发花白的老人,“爷爷……” 祖孙俩许久未见,一时相顾无言,还是廖老庄主率先看出廖云续的不对劲。 “云续,你可是哪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廖云续摇了摇头,看向身后哭泣不止发髻凌乱的女子,吞吞吐吐道,“方才周叔带我去寻嫂子,却不想她要……悬梁自尽,若是我们再迟去半步,人就救不回来了。” 老庄主闻言,大惊失色,“阿碧,你怎么这么糊涂?!云承只是失踪不是死了,你这是何苦!” 夜怜看清了女子雪白脖颈上勒出的血痕,眉头紧蹙。 “呜呜呜……”嫁衣蒙尘的女子掩面痛哭,她幽幽抬起哭肿的双眼,声音嘶哑道,“我亲眼看见承郎被红衣鬼抓走,现已过去两日,恐怕早就凶多吉少,我一人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死了也好去九泉之下陪他上路……” “姑娘,你这额头是如何伤的?” 夜怜压根没听她一连串伉俪情深的遗言,径直盯着她包扎了纱布的额头问道。 甘碧闻言抬起头来,看见她的瞬间瞪大了肿得核桃似的眼睛,怔忡问道,“……这位姑娘是?” 夜怜被她那一眨不眨凝聚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一旁的廖云续连忙开口介绍道:“这是我师门的五师姐,此番专程来帮我调查失踪的事,师姐她一定能找到大哥的!” “真的吗?!”甘碧看着她,异常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直晃道,“只要能找回我家夫君,我愿意付出一切报答……” “……”怎么回事,今晚遇上的一个个为何都喜欢闹她。 夜怜抽回手,再次问道,“现在可以说说喜宴当晚的发生的事了么?还有你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新婚那晚……”甘碧捂着受伤的额头,回忆起那时的情景,双肩颤抖,眼眶噙着泪水,“我和夫君正准备互饮合卺酒,却不想忽然有一道红色鬼影从窗外冲了进来,夫君猝不及防被击晕了过去……我虽然害怕,可一想到它要将夫君带走,便心急想与它拼命,不料它一爪将我掀翻在地,额头磕到地上就晕了过去。” “哦,那之后外面的宾客是如何一同失踪的,你也并不知晓了?” “是,等我醒来后屋外已空无一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夜怜了然地点点头,转而看向廖老庄主,“好,我还有一事想问廖老庄主,喜宴那晚,你在何处?” -- 第30页 老庄主叹息道:“前日云承与阿碧大婚,老夫身为家中唯一的长辈本该一同宴请宾客,奈何年老体虚,时辰太晚了熬不住,周管家便早早扶我回去休息了。” “原来如此。”夜怜颔首,继而说道,“天色已晚,老庄主还有甘小姐且先休息吧,我已在院中重新布下符阵,剩下的我们自行调查即可。” 送走了老庄主等人,廖云续早已心急如焚,忙开口问道:“师姐,你可是查出什么了?” 夜怜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指了指堆在一旁桌上的星斗旗子,“这是他俩今日才插上的七星旗,一共二十八支,上面都被撒了血,有股浊气,若再使用反而招邪。” “血?”段钊拿起堆在桌上的旗子各个闻过来,果不其然有一股极淡的血腥气。 “怎么会?庄内如今就留下爷爷他们三人,其余仆从昨日便跑了,根本没有人受伤哪来新鲜的血……”廖云续的话戛然而止,瞪大了双眼。 夜怜点了点头,果然娇憨傻三人组里面,还属廖云续反应最快,“我问你,你第一次看见鬼是什么时候?” 廖云续张了张嘴,如实回答,“大概是两年前第一次下山历练的时候?儿时同爷爷一起参加做法事时可能也见过,但都记不太清了。” “不错,寻常人若非天生慧眼或后天修炼,根本看不清鬼的模样。” 廖云续不再说话,他已明白夜怜想说什么,心情愈发沉重。 夜怜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仍是猜想,一切还未可知,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那些失踪的人。走吧,先去看看喜宴现场还有什么线索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在沙雕和假正经两个画风里反复横跳 夜怜:沙雕?我永远不可能沙雕 黎徊:师姐很可爱 我:…… 第15章 十五 喜酒 热闹的喜宴曲终人散,艳红喜桌上的红烛已被烧尽,烛台上淌下的红蜡犹如风干的血痕,给这黑夜里荒凉的宴会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夜怜在摆宴的庭院内走了一圈,宴上还保持着刚刚散场时的模样,桌上的菜肴七零八落地摆放着,一片狼藉。 “小少爷,酒宴上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也没什么可以的人……只是那晚宴会闹得太晚,我只留了几个仆人在宴上守着……谁知道他们竟偷懒打盹去了,等天亮醒来,这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要不是甘夫人跑出来,我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周叔在廖云续身旁絮絮叨叨地说着。 “如此说来,那几个仆人没出事,真是因为这鬼爱挑着抓人?”夜怜打量过每一桌都相同的菜式,继而问道,“那么请问周叔,喜宴那晚你们和那几个仆人可吃过这里的东西?” “老庄主自然吃了,我忙着给大少爷接待客人倒是没空,至于那几个仆人,要说没趁机偷吃,我也不信。” 夜怜点头思索,这隆重的喜宴上有这么多人,可失踪的却只有新郎和宾客,其余人相安无事,他们二者的区别在何处? “二师兄,你能看出这些菜里有没有什么问题吗?”夜怜看向陈修鄞,只是下意识觉得他对这些事会有办法。 “师妹真实抬举我了。”陈修鄞眯眼微笑,嘴上如此说着却从腰间的绢布里摸出了一根银针,逐一沾了桌上剩下的残羹冷炙,银针未变色,“看来无毒,但是否有别的特殊成分就不得而知了。” 夜怜点点头,若饭菜没有问题,那么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相同的事,才导致失踪了呢? “咕噜。”夜怜绕过圆桌,脚边不小心踢翻了一摊系着红绳的酒壶,壶里剩余的酒水在翻滚中洒了出来。 她灵光一闪,拾起那坛酒在手中晃了晃,壶中的酒气带着异常清冽的甘醇,很像刚从冰窖里提出来冷饮,一股沁鼻的清凉直涌入她的五脏六腑。 “夜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呀?”蔡紫娴亲昵地凑到她的身边,师兄不准她始乱终弃拜夜怜为师,那她先套套近乎还不行嘛。 夜怜瞅了她一眼不接话,举起手里的酒壶问道:“周叔,这喜酒可是府内特供的?我从来没闻过这么清凉的酒,可是有什么秘方?我们宗门有位长老特爱喝酒,我给他捎点回去。” “哎,这可是好酒!不过不是我们庄里的,而是甘州知府老爷特地送给大少爷道贺的喜酒。”周叔遗憾地摆了摆手,“从甘州运来也就十几坛,都给座上的宾客先品尝了。” 甘州府?! 夜怜的神经骤然紧绷了起来,怎么还和甘州府扯上关系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难道真是她命里该有此一劫? “我记得甘州知府是三日前摆的八十岁寿宴,而全宴会上的人当晚都出现了失魂之症后昏迷不醒。这个时间算下来,甘州府的酒是如何到廖家庄的?”陈修鄞似乎毫不意外,他含笑着眯起促狭的凤眸,折扇轻摇。 “各位还不知道,大少爷刚娶进门的少夫人就是甘州人呐!三日前少爷前往甘州迎娶夫人花轿,途径甘州府前,知府大人便喜赠了数十坛佳酿……” 夜怜放下酒壶,重重叹了口气。若不出意外,便是这喜酒有问题,想不到甘州府那破事牵扯的事端这么广。 不过,这酒到底是有什么问题,还能引人失魂?还有离体的魂魄和失踪的人到底去了哪里? -- 第31页 “那么周叔,你和老庄主还有甘碧,都未喝这酒对么?” “这酒可珍贵着呢,除了大少爷和宾客,我和那些下人哪敢沾。不过在甘州府回来的路上,少爷倒有分过一坛给那些轿夫喝过……”周叔面露惶恐之色,“难道这酒有问题?” “怎么,这酒不能有问题?”夜怜蹙起眉头反问了他一句。 “师妹有所不知,那甘州府寿宴上的酒,还有现在到这里的酒,都来自皇宫御赐。”陈修鄞依旧从容不迫地摇晃着纸扇,甚至连方才的笑容都没有一丝一毫改变,仿佛“御赐”这两个字和他那三皇子的身份没半毛钱关系。 夜怜瞪了他一眼,这人一定方才就知道这酒的来历不寻常,偏偏还装模作样地帮她验了食物,存心想看她多绕点弯路? “夜师姐,这喜酒到底有什么问题?我大哥会不会有危险?”廖云续着急问道。 “还说不准……若喝了这酒会引起失魂又让人失踪,那么始作俑者的目标必定不是害人这么简单……”夜怜轻轻摇头,她霍地想起什么,连忙问道,“许前茅和柳思络怎么还没回来?那些也喝了酒的轿夫现在在哪?” 周叔登时嚷道:“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这两天镇上失踪的那几个人正好就是大少爷请的轿夫!” 坏了! 夜怜草草将酒壶里剩下的酒水灌进空水囊里,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师妹,可需要师兄帮忙?”陈修鄞的声音在后方悠然响起。 “不必,师兄你看好这里就行了。”夜怜大手一挥,急冲冲地出了门。 “师姐,我和你一起去。”廖云续二话不说,紧随其后。 “还有我呀,夜姐姐我可以帮你提剑鞘!” “师妹,她根本就没带剑啊!你再乱跑掌门真的会灭了我的!” 夜怜满头黑线地领着这队热情洋溢的小跟屁虫出了廖家庄,只是他们还没走出大门几步,就在阴森森的路上迎面碰到狂奔而来的小胖子。 “不、不好了!大事不妙了!”许前茅急刹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镇上远处的某地,断断续续道,“快去,柳师妹有危险!” 夜怜闻言,脚下金光一闪,瞬息间已向许前茅指的方向飞了去,空气中有一阵若有似无的鬼气从那个地方飘来。 “许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廖云续给他顺匀了气,急切问道。 “我和师妹一同去探了那些失踪者的家里,查出来那几人都是你家兄长迎亲队伍里的轿夫,所有的轿夫里面就一个还安然无恙,就住在北边村口,我们正准备去那里问问情况,结果……” “结果什么?”蔡紫娴好奇地插上话。 “……这俩星罡派的怎么也在这?”许前茅愣了愣,挠着头问道。 “好了师兄!”廖云续扯了他一把,把歪掉的话题拽了回来,“那轿夫怎么了?是不是喝酒了?” “对,我和柳师妹过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好醉了酒,然后……”许前茅抹了一把额头冒出的虚汗,眼神露出一丝惶恐,“他就被鬼附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渣作者在此道歉! 今天也在努力日更,我会继续加油的~看到这里的小可爱点一点收藏吧,谢谢(#^.^#) 第16章 十六鬼影 夜怜一路御剑疾驰,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此刻正传出一阵阵躁动的惊叫声。 她飞向声音的来源,是一处普通的民宅,围观的人群正手持棍棒将那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却又不敢冲进去。 民宅的院落内凌乱不堪,木桌掀翻,系着红绳的酒壶倾倒在地面上,院内还有一妇人捂着血流不止的小臂,怀里抱着昏迷的儿子痛哭流涕。 柳思络满头大汗,她运起全身所有的灵力灌输到缚鬼绳上,紧紧捆住身前手持菜刀猛烈挣扎的壮汉。 身材威猛的壮汉面色铁青,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他翻白的双眼被黑色的鬼气侵染,已然神志不清。 “吼!”壮汉发出一声近乎野兽的咆哮,柳思络吓得后退一步,花容失色。 在暴躁的挣扎中,壮汉体内的鬼气暴涨,然而柳思络的灵气却在节节败退,她只感到自己的丹田渐空,一阵虚脱的无力感涌上四肢,眼看就要压制不住。 二师兄还没有来吗?柳思络有些绝望地想着。 “嘭——”面目全非的壮汉骤然间爆发出一股大力,身上的鬼气直接挣碎了缚鬼绳。他手舞者菜刀直扑向筋疲力尽的柳思络,围观的民众当场发出尖叫,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咻——”一簇小小的金光从天降落,正落在壮汉与柳思络的咫尺之间,其中蕴含的灵力一下子震开了被鬼气缠身的壮汉。 柳思络被震散的鬼气波及,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几欲呕血。她脚步趔趄着就要向后跌倒,忽然一道人影已闪至她的身后,一掌抵在了她的背后,温暖绵长的灵力很快平复了她因鬼气躁动的经脉。 “……夜师姐。”柳思络回头,便看见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这里交给我,你去把那些看热闹的赶走。”夜怜说罢,探手一招,原本落在地上的金光登时悬空飞起,变成一朵绽放的金莲在她面前滴溜溜地打转。 “斩。”夜怜心念微动,散开的十八片花瓣顿时随心所欲地飞了出去,准确地割伤了壮汉握刀的手,“哐”的一声菜刀落了地。 -- 第32页 夜怜立即掏出金箔符咒,一掌拍打在那人的脑门上,欲将附在他身上的鬼气逼出。 “吼!”被驱邪咒逼出丝丝缕缕鬼气的壮汉不仅没有得到解脱,反而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痛苦地倒地翻滚。 夜怜眉头拧得更深了,按理说鬼气被逼出,人就应该会慢慢恢复清醒才对,他怎么反而更加神志不清了? 就在她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情况的时候,远方的天际出现了蒙蒙的亮光,黎明的第一缕晨光破开了这离奇漫长的一夜。 地上翻滚的壮汉浑身一抖瞬间停止了挣扎,在夜怜惊诧的目光下,开始疯狂地扒起地上的泥土。 他的指甲迸裂,流出漆黑的血液,挖坑的速度却出奇的快,不等阳光照进这间院子,他已挖好了容纳一人的大坑,紧接着一头拱了进去,把自己给埋了…… 不止是柳思络,就连夜怜也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姗姗来迟的廖云续四人也飞落下来,他们折腾了一宿,天已经要亮了。 “师姐,快看!”当第一缕光线照射到这边土地上的时候,那埋人的地方竟长出了一根小苗,随之光线变强,那一根小小的树苗,很快长高冒出黑色的新叶。 不好!夜怜看着转瞬又蹿高了一截的树苗,立马伸手过去欲拔开树根。 “嘶。”坚硬的树根上不知什么猛地刺了一下夜怜的手掌,她一缩手,就看到虎口被划了一道血口,殷红的鲜血慢慢流了出来。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人挖出来!” 要不是亲眼所见,夜怜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以人魂为肥料生长的树…… 紧接着,他们便在十里坡各地挖出了百来棵这样的黑树,以及埋在土里失了魂却未完全死去的人。 而廖云续的大哥,则是在婚房前的树下被挖出的。 所有失踪之人都被找到,他们处于失魂状态无论如何也唤不醒,并且一见到阳光,身上就会长出那些黑色的树根,于是只能藏在昏暗的室内。 “廖师弟,令兄这症状十分古怪,我想还是先回去禀报师父和宗主,再请萧罗长老亲自来看看。”陈修鄞收回给廖云承把脉的手,回头看向倚墙沉思的夜怜,“我即刻动身回宗,师妹你呢?” 夜怜回神,神情有些疲惫,“哦,我还想去甘州府看看情况,师兄不必管我。” “甘州府那边是晏师兄和金师妹一同去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倒是师妹你自己,还请多加小心。”陈修鄞意味不明地对她笑了一笑,便起身离去。 廖云续留在房内照顾他的兄长,夜怜走出房门,只觉得头昏脑涨,以为是自己一宿未眠又费神费力才会如此。 “夜姑娘。”廖家庄的周管家走了过来,对着夜怜施了一礼,轻声道,“甘夫人让我来找你,说有些隐秘之事想与你单独详谈。” 夜怜皱了皱眉,心中冷笑,这又是想下什么圈套等她了吗?她倒还想看看对方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好,请周叔带路吧。” 周叔带着夜怜走过长长的廊子,明媚的骄阳东升,在挂满白灯笼的走廊上映出长长的剪影,行至拐角处的周叔暴露在了阳光下。 夜怜跟在周叔身后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夜姑娘,怎么不走了?”周叔的声音响起,人却并未回头。 【继续留在廖家庄,你连累所有人被杀。】 眼前浮动的红字令人心脏骤然一紧,夜怜捂着晕眩的太阳穴后退一步,脸色苍白。 因为她看见周叔脚下倒映出的,是个女人的影子…… 皓华宗的深谷,参天古树,碧绿青葱。 少年秀颀的身影如同一抹白练自天空刮过,细碎的光影披散在他的肩头,仿佛自光华中走来。 他轻轻推开树屋的木门,屋内的场景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竹塌上多了一块被折叠地平平整整的羊皮大氅。 他走过去将折好的大氅捧在怀里,仿佛其中还能味道少女身上独特的香气,丝丝软软,应是书上称之为甜的味道。 他走至桌案前,见桌上的纸被人动过也无甚反应,只是看清桌上新出现的那张画纸时,目光凝滞。 那张崭新的画纸平整地铺在桌子的一侧,画上有一个双臂环抱神情不满的少女自画像,在她身旁还有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年,深刻的五官,淡淡的目光仿佛永远不会有变化的时候,而他的眼角则被细心地点上了一颗朱砂。 画纸的下方落了四个字,“我和师弟”。 黎徊轻柔地伸手抚上那张画纸,蝶翼般的眼睫不由自主地扇动了几下。 “师姐……”他平缓的嗓音发出轻声的呢喃,仿佛在人耳边细语。 忽然他的眉心一痛,歃血咒红色的印记从他白皙的额头淡淡浮现出来,仿佛在警示着什么。 “师姐。”少年猛然收回摩挲着少女画像的手,他闪身掠出了屋外,急如星火地向着山谷外的高空冲天而去,眨眼间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有几个小可爱在追更,开心(#^.^#)在这里打个招呼~~ 第17章 十七夺身 正午的烈日照耀着山野,夏日的空气带着独有的燥热,夜怜飞驰在这片光影斑驳的树林中,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 第33页 当她看见那串突然出现的红字时,立即御剑冲出了廖家庄,一路直往十里坡外的山林飞去。直到十里坡的地界消失在地平线,夜怜才停了下来,而她身后追逐的人影却也忽然消失了。 “嘶。”夜怜抬手蹭了蹭汗珠划过的脸颊,却意外地感到一阵刺痛,她瞧了眼自己的手背,竟沾上了一抹血红。 “呵呵,夜姑娘费了那么大劲跑到这里,是怕我会害了庄里的人么?”被鬼附身的周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女鬼的窃笑声在树影重重的林子里断断续续地响起,“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死在这?” 夜怜毫不为之所动,她正屏息凝神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咻。”一声轻微的破风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夜怜侧身堪堪避过,只见两枚通体漆黑的细针错过她钉在了前方的树干上,黑针未中,眨眼融化成一串粘稠的墨汁与树干的阴影成为一体。 夜怜眼皮直跳,她第一见到能操控鬼气以外事物的鬼,她不仅能化为影子夺取别人的身体,还能化出暗器杀人于无形之中。 不过比暗器,她可不会输。 夜怜再次与黑色的影针擦肩而过,她看似漫不经心地向某处掷出一片金箔花瓣,却引来暗处女鬼的一声惊咦声。 果不其然,一道鬼影猛然从她方才攻击的地方蹿出,转头就钻进了另一片树影后。 她虽能操控影子,却能力有限,每次出手也会暴露藏身之处。 夜怜勾了勾手指,空中飞舞的金莲花瓣“唰唰”地削了那些偷袭的影针,一步步逼近女鬼藏身的地方。她的金箔莲花从她踏进这片林子里时就已四散开去,每一片花瓣都蕴含着她的灵力,凭借自己对鬼气格外敏感的优势,她已经找到了鬼影的确切位置。 “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嘛。”女鬼幽幽的声音从树下的影子中传出,她已被空中连成锁链的金光团团包围,再无处可遁。 “出来!”金色的莲瓣在夜怜手中延展成金色的细剑,她指着地上的影子冷声喝道。 女鬼的冷笑声停了下来,夜怜看着面前的黑影如同布匹被拱起般浮起一人高的影子,一个女子的轮廓渐渐从影子中清晰起来。她拖着一头漆黑曳地的长发,露出尖尖的下巴和苍白的脸颊,仿佛常年见不着光亮的病美人,一抹绛红的唇和暗红色的眸成了她唯一的点缀。 她的嘴角依然噙着笑,对周围可以将她扎成筛子的金刃视若无物,甚至凑上前一步在夜怜身前闻了闻,细细的嗓音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夜姑娘,你其实……也是鬼吧?不然怎么被鬼毒刺伤到现在都没事呢。” 夜怜下意识攥起虎口受伤的那只手,警惕地盯着她,“废话少说,十里坡和甘州府发生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呵,是我又如何,你不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壮举吗?不需要滔天怨恨,不需要含冤而死,就可以直接把人变成鬼的方法……” 几乎不需要代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活人转变成恶鬼,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夜怜黛眉深蹙,手中的金剑越发逼近女鬼,锋利的剑尖削断了女鬼劲间几缕发丝,在阳光下纷纷化作黑烟消散。 “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变回来?”夜怜扬眉,忍不住怒道。 “变回来?”女鬼闻言顿时捧腹大笑,“你见过哪个鬼吃了人的魂魄以后还能吐出来的吗?” “你!”夜怜双眸眯起,素来冷静的脸上已涌动杀机。 “夜姑娘,其实从我见到你第一眼起就好奇了。”女鬼无知无畏地抬手搭在夜怜的剑尖上, “你究竟是萧九棂什么人?是他新做的尸傀么?明明是摄青鬼,说话做事却像人一样,真是快把我给恶心死了!” 方才还巧笑嫣然的女鬼说话间骤然暴起发难,她毫无征兆地直扑过来,竟不管不顾地要迎着夜怜手中的剑锋,眼看就要被捅穿个窟窿。 这个疯鬼! 夜怜飞快缩回手里的金莲,后退几步与她保持安全距离。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萧九棂和我能有什么关系……”一时间有太多的疑惑扰乱了夜怜的心绪。 面前的女鬼却冷笑着不再回答,她的下半身忽然就沉了下去,已然融入了地面的阴影之中。 不好! 夜怜以为她要逃跑,登时上前,却忽然感到脚下被什么缠绕了住,动弹不得。 黑色的影子顺着她的脚踝攀上了她的身体,女鬼的身影浮现出来,双手勒着她的脖子。 “什么关系?”女鬼像是被她的问题逗笑了,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你把自己这层人/皮剥了,再好好照照不就明白了?” “不过,你竟然这么不喜欢认清自己,就让我来帮你好了。”女鬼冷笑一声,苍白的纤手从腰际摸出一根犹如树枝般不规则的黑色长剑往地上一划,竟一点点地割开了连在夜怜脚底的影子…… 一股毛骨悚然的颤栗感袭上心头,夜怜清晰地感受自己的灵与肉正被一点点地被分离开来,身上的五感开始相继缺失…… “滚开……”夜怜呼吸困难地张了张嘴,最后绵软地瘫倒在地。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毕竟我们可是同类呢,对吧夜怜?”女鬼暗红色的眸子渐渐涌上一股恶毒的情绪,“我们生来就是恶鬼,这世间万物容我们不得,那就把这世间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 第34页 “呵。”林中深处突兀响起男子一声低沉的冷笑声。 “你们想要什么,我一点不感兴趣,但这栽赃嫁祸的手段,我倒是很感兴趣呢。”男子魅惑的嗓音犹如一阵迷魂曲在林中回响,方才明明还离得很远,却在话音落时已近在咫尺。 女鬼握剑的手一滞,她还没完全割开夜怜的影子,已自己融了进去。 夜怜的影子被鬼影所取代,而她被剥离出的影子则慢慢变成了鬼的模样。 夜怜当即恢复了意识,她低头一看自己的体形还是少时模样,便知道自己这一次也没有将鬼魂完全分离出来,恐怕还有一魂一魄残留在自己的身躯之内。 她飘起身看向林中那道翩然出现的艳红身影,男子体态修长,红袖蹁跹,神采如雪中落梅暗香凄婉,一头黑绸般的秀发散散挽起,几缕落在透白的颈间,黑白分明。 被女鬼操纵起身的“夜怜”看了看出现的红衣男子,又看了眼金眸怒视的夜怜,满意地笑了笑,“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夜怜,这具身体我且替你用了。我叫秦九榣,咱们来日再见。” “谁给你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跑掉?”红衣男子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他手中的白玉烟斗旋了个圈,一股实质的红色鬼气已如同重拳一般直击向夜怜的躯体。 “噗——”她那不堪一击的身体自然重伤吐血,可为什么魂体状态的自己也跟着吐血了? 夜怜抹了一把嘴角吐出的青色血液,脸色有点难看。 秦九榣毫无在意地吐了一口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你瞧瞧人类的身体就是这么脆弱,若是你体内的残魂同我一起被消灭,你现在的魂体也会四魂五裂的吧?” 可恶,也就是说,她现在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不得不要帮秦九榣阻止红衣。 实在是太憋屈了,夜怜揉了揉并不存在的心肝,几欲炸裂。 “对了。”那作死的疯鬼还不肯就此乖乖逃命,看好戏似的拍了拍手,火上浇油道,“我在这还埋伏了好多尸傀,就请二位尽情享用。”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现在的文名怎么样?5555又想改文名了_(:з」∠)_ 第18章 十八陪葬 仿佛正应验了秦九榣的话,她方说完,漫山各处立刻传出一阵阵似兽非兽的咆哮声,大批尸傀从山林之中涌出。 夜怜抬头看了眼头顶高悬的烈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邪气的黑云遮蔽,天空渐渐阴沉了下来。 “怎么,你想拦我?”红衣斜睨了她一眼,薄唇里不紧不慢地蹦出几个字,眼看着秦九榣遁逃远去却没有要追的意思。 “我没拦着,你怎么不去追?”夜怜也瞥了他一眼,前世她和红衣也算老熟人了,知道他那鬼性子比翻书变得还快。 “你这小鬼,敢这么和我说话。”红衣眯了眯残阳般艳红的眸子,盯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十来岁模样的小女鬼,散漫道,“我就是不想追了,守株待兔不是更轻松。” 夜怜不再接话,她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尸傀大军,这些尸傀中有的尚具人形,有的躯体已腐坏大半,个个青面獠牙,黑爪锋利,像是失控的野兽一窝蜂地涌下山来。 她的余光瞄了眼地平线尽头的十里坡,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招起散落在地的金莲花瓣,削向最先飞扑下来的尸傀。 红衣轻飘飘地飞上了高高的树梢,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奚落她,“你这鬼居然连鬼气都不会用,竟使些臭道士的把戏,简直辣眼。”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夜怜呵斥一声,操控的金莲已化成飞刃刺穿了一批尸傀的脑门。 红衣姿态慵懒地靠在枝头,他手里旋着那支几乎不离身的白玉制长烟斗。他看着下方悍不畏死还妄想一人扛下所有尸傀的小女鬼,忽然间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个人,神情有些恍惚。 尸傀数目众多,眼见有几只漏网之鱼要冲出她的包围圈,夜怜顿时手忙脚乱地回身去追。然而不等她出手,已有红色的鬼气碾压了那些将跑出树林的尸傀,只剩下一摊的碎骨。 “磨磨蹭蹭。”红衣长臂一挥,瞬间又有一圈的尸傀瞬间尸骨无存,“东面马上有几个星罡派的杂碎要过来了,你再赖着不走,被抓去现宰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夜怜感应了一下四周,真有几个元婴级别的修士往这边赶来,剩下的尸傀交给他们处置足矣。 “走。”夜怜收起鬼气,快速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小鬼,你要去哪?”红衣收起烟斗,化作一团红云紧随其后。 夜怜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甘州府。” 既然知道了秦九榣是廖家庄与甘州府事件的始作俑者,那么自己前世不小心捅的那个鬼窝自然也是秦九榣一手策划出来的。 现在秦九榣夺走她的身体,最有可能要做的便是去甘州府收取成果。她得阻止这场灾难继续扩大下去。 甘州府内人来人往,不少医者穿梭其中,各个满头大汗无计可施,紧接着又是一具尸体被抬出屋来。 “两位仙家,这症状实在邪气的很,我等实在尽力了!”为首的医者唉声叹气,对面色严峻的晏卿玄说道,“恐怕只有神农谷医仙亲临,才能救回那些失魂者。” 晏卿玄皱起眉头,神农谷地处南疆离此地十万八千里远,就算现在去把医仙请来,那几百个失魂者也该死光了。 -- 第35页 “大师兄。”屋内大步流星地走出一名青衣劲装的女子,高束马尾,腰佩长剑,螓首蛾眉间尽是强盛之色。 “我已清点了从昨日开始相继死亡的人数,共一百八十人,占了失魂者半数以上。”她走至晏卿玄身旁,口吻沉重,“再这样下去,他们都熬不过今晚。” 晏卿玄按了按作痛额角,心有余而力不足道:“二师弟昨日飞鸢传信说廖家庄也出现了同样的事,我们且先稳住这里的情况,再等副宗主过来……” “咚咚咚。”一阵轻快的敲门声自大宅门外响起,晏卿玄回头看去,门外走进来一个腰挂金色流苏的白衣少女,嘴角正含着俏丽的浅笑。 “夜师妹,你为何来了?”晏卿玄略带迟疑地看着她走近。 被秦九榣控制的“夜怜”摊了摊手,笑着回答:“廖家庄的事解决了,我担心师兄和师姐你们这边情况不顺,特地来相助呀。” 她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晏卿玄身旁的青衣女子正目光不善地打量着自己,“这位是?” “三师妹金媛颖,琼华长老的亲传弟子。”晏卿玄简单介绍道。 “哦,三师姐啊,看起来也不怎么厉害嘛。”秦九榣轻笑着弹了弹指尖,略带挑衅地冲金媛颖扬起下巴。 “你……”金媛颖额上青筋一跳,她本来就对一个纨绔千金侥幸赢了大师兄,还被宗主收入门下的事情极为不满,现在见到本人态度还如此嚣张,更是暴躁地几欲拔剑。 “够了!”晏卿玄明显感到她们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斥声打断,“如今非常时期,是争斗的时候么?” “哼。”金媛颖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会。 “大师兄——”一声疾呼传来,一名皓华宗弟子径直御剑冲进了庭院,险些一头撞到了树上。 晏卿玄挥出一道劲风将他的御剑引了过来,“何事如此慌张?” “呼,是这样的大师兄……我方才在城中听到,陈朝派了西北巡抚下来,要收殓甘州府内的失魂者。” “收殓?”金媛颖转过头,难以置信道,“还有百来位失魂者未死,谈何收殓?” 那名皓华宗弟子也是无奈,“不知道陈皇是如何想的,反正那西北巡抚已快到甘州了!” “扑哧。”紧张的氛围中,少女一声嗤笑显得尤其突兀。 众人一齐回头看她,只见少女正掩嘴轻笑,眉眼弯弯。 “师妹,你笑什么?”晏卿玄皱眉。 “我只是好奇,这甘州到底是块什么宝地,怎么牛鬼蛇神都想来分一杯羹呢。”少女笑着,暗沉的眸子深处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毒。 甘州城外的一间破庙中,一个浑身湿透的女童平躺在杂草堆里,额头至眼角印着一大片淤青色的胎记,因她此刻皱起的五官显得更加丑陋。 “咳!”女童猛地呛了一口水,睁开了双眼。 夜怜睁眼的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四肢更是沉重地动弹不得,浑身像散架了一般疼。 她再眨了眨眼,眼前的视线才渐渐恢复,看清了破庙露天的屋顶。 夜怜勉强撑起胳膊,看见了自己现在附身的躯体,脸顿时就黑成了锅底。 都是红衣那天杀王八蛋干的好事!居然推她进了一个刚刚溺死的十岁女童身体里! 就在夜怜咬牙切齿,将红衣诅咒个痛快的时候,庙外突然冲进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孩。 “小莲,你总算醒了!”那十来岁的瘦弱女孩捧着她的脸,喜极而涕,“还好你没事,姐姐也是怕咱们被官兵抓到,才迫不得已带你跳河的……” 夜怜靠着墙歪了歪脑袋,官兵抓两个小孩子做什么?现在甘州城已经乱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女孩胡乱抹了一把花猫似的脸蛋,扛起她无力的手臂就往肩上背,“好了,咱们现在就逃……” 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庙外已传来了一阵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西北巡抚有令——急招三百名童男童女下墓给甘州府亡魂陪葬,以镇压邪气。识相的就自己乖乖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 作者有话要说: 让追更的小可爱久等了~ 第19章 十九 祭礼 夜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开口叫这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女孩先把自己放下来,却发现…… “啊、啊。”她努力地发出声音,可喉咙里只蹦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她直接两眼一黑,这副身体的原主竟然是个哑巴…… 不出片刻,围堵在破庙外的官兵已破门而入,各个身披布甲,手持的长戟寒光发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缉捕逃犯。 夜怜见状深深皱起眉头,甘州府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连朝廷也开始插手了?还要陪葬压邪,哪个狗腿子想出的馊主意。 “嘿,跑得倒挺快。”为首的长官用长戟猛地剁了剁地面,颐指气使道,“把这两个不安分的绑起来,带到镜屏山上去。” “……不要过来!”周小橘被逼地一步步退到了墙角,却依然紧紧护着背后的夜怜不肯松手,她倔强地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我……我跟你们走,但是我妹妹还小,求你们放过她……” “啧,哪来那么多废话!”带头的长官当即一脚踹在周小橘的肚子上,连带着夜怜一同跌倒在满是灰尘的地面。 -- 第36页 夜怜扫向那些官兵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她擦去嘴角沾上的泥土,摸起地上的几颗石子攥在掌心。 “城里的那些人老早就把自己孩子藏了起来,让官爷我上哪去找三百个童男童女啊?还不就得抓你们这些小乞丐充数,还想让我放过你们,门都没有!”那尖嘴猴腮的官兵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一声令下,身旁的部下已提起绳索要上前捆人。 “别过来!!”周小橘咬牙忍着哭,对着逼近的几个官兵就是一通胡乱蹬腿。 “小兔崽子,还不老实点!” 两人上前擒住了周小橘的手臂,眼见绳索就要套到她的脖子上,夜怜手指弓起,手中的石子顿时如上弹弓般射了出去。 “啪!”“哎呦!”上前的两名士兵一阵痛呼,捂着膝盖连连跳脚。 那长官看清了滚落在地的石子,登时怒上眉梢,“好你个小丫头片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他挥起那沙包大的拳头毫不客气地就要落下来,夜怜挪了挪虚弱的身体,正想着硬抗这一下,却见那个已经害怕地涕泗横流的女孩忽然猛扑到了她身上。 那一拳结结实实地挨到周小橘的背上,“嘭”地发出一声令人揪心的闷响。 伏在夜怜身上的周小橘剧烈地咳嗽了一声,但看向她的目光却充满了关怀和安抚之意,明明自己也还只是个未长大的姑娘。 夜怜几乎在干裂的嘴唇上咬出了血,她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最终还是强按下奋起反击的念头。 “哈哈哈,怎么样,知道官爷的厉害了吧?都给我绑走!”那长官耀武耀威般哈哈大笑,余光却看到那额头上长着一大块青斑的丑女正用一双阴鹫般的眼睛盯着他。 “你这丑八怪,你这眼神是什么、什么意思!信不信我挖了你的双眼?!”官兵看着女孩困兽犹斗般阴沉的眼神,浑身不由自主地汗毛倒立,他色厉内荏地扬起拳头,竟忽然不敢再揍下去。 丑陋的女孩露出一抹超乎年龄的冷笑,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从口型能辨认出, 她在说,“咱们走着瞧”。 甘州城外,有三座垂直的山峰犹如玉屏一般面面而立,那三座青峰包围的低谷是块绝佳的风水宝地,陈王朝在此花费了千万银两,在谷中天然形成的地穴里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地藏观。 山间小道上人影攒动,数百名被捆了双手的孩子被推搡地往前走,有不慎摔倒的立即又被官兵粗鲁地提起来。直至他们被逼到谷口前的荒地,才精疲力尽地停下脚步。 西北巡抚搓着手掌,看着从镶金马车上走下来的华贵公子和雍容小姐,谄笑道:“二皇子、四公主,这三百童男童女下官都已经准备好了,您们看看可还满意?” 那公子头戴金冠,身穿的云锦长袍上绣着金蟒望日,好不富贵。只见他看着前头黑压压一片小脑袋,“啪”地一声合上折扇,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一个个脏的跟泥鳅似的,你见过这样的童男童女吗?”陈弘瑞身旁的华丽少女一个个点着跪在地上的孩童,万分嫌弃道,“还有那个!脸上长那么大一块疤,比我父皇养的狗还丑,你们都眼瞎了?” “这个四公主……实在是时间紧迫,下官尽力了。”西北巡抚心慌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生怕这骄横出名的公主会一不高兴就把他也拉去献祭了。 “好了,别吵了。”陈弘瑞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给他们都换身干净的衣服,还有那些失魂者都运来了没有?” “是,二皇子说的是。”西北巡抚连连哈腰,“甘州府里那些已亡的尸体马上就运到了,只是……那些还未死的失魂者,皓华宗那群人不肯放。” “哦?”陈弘瑞挑了挑眉,冷笑道,“皓华宗真以为自己在修真界一家独大,就敢与皇室对着干了?哼,父皇要收拾他们,也是迟早的事。” “是是,二皇子说的是……” 夜怜还想再偷听他们要说些什么,就被周小橘连拖带拽地拉到了一旁去换那些临时凑来的不合身的衣服。 “小莲,你听我说……”周小橘说着,将她脱下的脏外套盖到夜怜的头上,苍白的双唇还在微微发抖,“你这样不容易被发现,一会我想办法把官兵引开,你就趁机跑……” 夜怜抓住了她的手臂,凝重地摇了摇头。 该怎么向她解释,她的妹妹其实已经溺死了,而自己就是为了地藏观下面那鬼窝来的呢? 还不等夜怜想好说辞,突然就有变故在瞬息之间发生—— “鬼!有鬼在追我们!”运送尸体的车队由远而近,远远便听到一声声凄厉的哀嚎,顿时人仰马翻。 夜怜定睛一看,果然原本暗沉的天色被愈发浓重的黑云覆盖,山林中涌现出不少鬼怪尾随着那一长队运尸体的马车,贪婪地汲取着其中溢出的鬼气,更有放肆的直接缠上了运送的官兵欲将其勒死。 看不见鬼的普通人看见这番诡异的景象顿时人心惶惶,吓到的孩童失声尖叫,四处逃散又被官兵狠狠打了回来。 二皇子皱了皱眉头,转身撩开马车的窗帘,态度恭敬地对内说道:“长老,该您出手了。” “……时机还未到,我不会出手。”车内传来一阵淡漠的男声,似青年亦似暮年,难以分辨。 “啊——!” “谁来救救我们!!” -- 第37页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愈演愈烈,聚集而来的群鬼更加肆无忌惮,开始把魔爪伸向三百名童男童女…… “小莲,我们快躲起来!”周小橘拉起她的手就慌不择路地冲破混乱的人群,躲到一棵树后瑟瑟发抖地蹲下身。 夜怜被她紧紧护在怀里,看着乱了套人群互相践踏,官兵们又像白痴一样胡乱挥舞着长戟,还有更多的人正在被恶鬼拖走…… 然而此时的她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夜怜的心一点点地沉到了谷底,就像此刻的天空一般黯淡无光。 “呼——”一阵强劲的长风忽然毫无征兆地自高空上涌下,豁然吹开了她盖在头顶的破布和一头脏兮兮的头发。 她抬起头,就看见一抹耀眼无匹的白光划破了这漆黑的天空。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让追更的小伙伴久等了5555,总是忍不住想要修改一遍再发,果然还是我太磨蹭了。 第20章 二十 识破 忽如而至的天光令所有彷徨的人不由抬头瞻望,犹如清唳的剑鸣声霎时间在整个镜屏山谷中回荡。 一身白衣清绝的少年御着剑光破空而至,如电亦如露。仅是远远地惊鸿一瞥,他周身凌然的光华竟已让众人惶惶不安的内心神奇地平定了下来。 少年高空直坠而下,未落地剑已至,锋芒无匹的光剑犹如长蛇钻入人群,所过之处皆击碎一片阴邪的黑雾。 夜怜睁大了双眼,只看见神剑未啻飞过之处一击未空,方才还为非作歹的孤魂野鬼各个吓得变了形,四散奔逃。 得到解救的人纷纷“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对着长身玉立的少年磕头就拜。 “仙君显灵了!”“多谢仙君的救命之恩!”“呜呜呜,差点就没命了……” 一时间,混乱的人群停了下来,只有此起彼伏的膜拜声和低低的抽泣声在场中传响。 黎徊收回神剑在手,超然独立于众人中央,他仔细地环顾了一圈四周,不由微微蹙了下眉。 他方才……明明在此感觉到了一丝师姐气息,为何又消失了。 躲在马车后的陈锦言从方才起便一眨不眨地看着神秘出现的俊美少年,与少年扫过来的目光偶然相触时,她更是被那双剔透的银灰色眸子蛊惑得漏了一拍心跳。 她使劲掐了下自己的手腕,这才昂首阔步地走上前去,宛如高傲的孔雀一般扬起自己白皙的脖颈,“你、你是哪个门派的?你也算侥幸救了本公主,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少年好似没听见般,一张冷漠的侧脸更没有朝她转动半分,只是目光依旧在打量着四周。 “你……”陈锦言懊恼地咬住涂了红脂的嘴唇,发鬓间的金步摇随着她跺脚的动作一阵乱颤。 “你是皓华宗的弟子?”陈弘瑞正了正衣襟也走了过来,他瞧见黎徊系的腰带上有着皓华宗的青云纹,猜测道,“……阁下有些面生,据说晏宗主半年前刚收了两名新弟子,望夜山庄的千金夜怜以及折剑山庄的大少爷黎徊,想必你就是黎徊吧?” 淡漠至极的少年在听到他说“夜怜”二字时蓦然偏过头来,近距离看清了他的正脸,就连陈弘瑞也不由怔了怔。 陈弘瑞回过神,傲才视物的神情难得带上几分和善,“黎兄来此可有什么急事?若是没有,不妨与我们一同下地藏观……” 不等他说完,就见眼前的少年已收回目光,然后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唔。”夜怜窝着脑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怪笑,她的师弟还是这么酷。 看着在恭送声中很快消失不见的黎徊,夜怜内心跟着叹了口气,她不是没有和黎徊相认的想法,而是……周小橘抱她实在抱得太紧了! “小莲,别乱动,我们躲着他们没发现,一会自然就走了……” 周小橘搂着她不安分乱拱的脑袋,正轻声安抚,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一回头就看见在破庙里抓了她俩的那个领头官兵。 “好你个臭丫头,还想趁乱逃跑,统统给我绑了!” 镜屏山外围的丛林上空,又有两道剑影由远而近。 金媛颖咬牙切齿地看着前方共乘一剑的两人,恶狠狠道:“夜师妹,你好歹是金丹修为,竟还要大师兄御剑带你?” 假夜怜双手搭着晏卿玄的后肩,笑意盈盈地回过头来,“师姐不知道吗?我一直都没有命剑,自然只好劳烦大师兄带我咯。” 金媛颖看着她那张笑脸,只觉得心口有气直冲脑门,连脚下的飞剑都开始不稳地晃动。 “金师妹,屏除杂念好好御剑。”晏卿玄回头递给她一个严肃的眼神,“我们必须要将这里的事调查清楚……” 迎面传来一阵风响,晏卿玄的话音顿时停住,直喝一声:“散开!” 他刚说完,一股强劲的罡风已呼啸而至,风中蕴含着霸道的掌力径直将他们逼落到下方的树林里。 “来者何人?!”晏卿玄带着假夜怜安然落地,他召回望穿剑紧握在手,神情严峻如临大敌。 头顶的树冠被一阵剑光蛮不讲理地削成了碎屑,一个白衣的少年从天而降,如玉般无暇的面容上隐隐带着冰冻三尺的冷酷。 “……黎徊,你怎么会在这?”晏卿玄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眼前的少年与半年前相比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举手投足间竟让他都看不透。 -- 第38页 “你为何对我们出手?你不在禁地待着,跑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晏卿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黎徊,心中警铃大作,他举起手中的望穿剑横在身前,正思忖着是否出手,却见黎徊猛一甩手,神剑未啻已“嗡”的一声朝他们掷了过来! 晏卿玄登时抬剑去拦,不料神剑眨眼已绕过了他,刺向了身后—— 秦九榣操纵着夜怜的躯体,惊骇地跌退了一步。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身体的脖子,只见几缕断发飘落在了手心。 这人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一瞬间他居然动了杀心! 寒意逼人的少年动了动樱色的双唇,终于开口说道:“我师姐在哪?” 假夜怜的脸上微微扭曲,挤出一个牵强的笑脸,“你在说什么?我是夜怜……” “噗!”这次回应她的不再是剑锋,而是毫无征兆出现她在周遭跳跃的火苗,那股钻心的炽热不会烧到躯体,却却令她的魂体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黎徊,你这是在做什么!”晏卿玄见他竟对夜怜使出神火,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啊。”被神火团团围住少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蜷缩着跌坐在地,丝丝缕缕的鬼气开始从她的身上冒了出来。 晏卿玄和金媛颖不约而同被惊到了,这个夜怜竟被鬼附了身,他们却丝毫未曾察觉。 “我师姐在哪里?”黎徊再次问道,冰冻的神情开始出现丝丝裂缝。 “哈!”被火焰的热气熏得满头大汗得少女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你师姐?大概在十里坡被尸傀撕成渣滓了吧,哈哈哈!” 黎徊微微垂下略带红丝的灰眸,目光冰寒地定在夜怜脚下的影子上。 秦九榣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胸膛因喘息剧烈地起伏。 不,不可能!她横走这世间几百年,从未有人识破过她的真身! 他不可能识破的,一定是巧合! 假夜怜的浑身颤抖,从牙缝中挤出恶毒的话语,“我就是不说,你能奈我何!大不了毁了这身体,让我和夜怜同归于尽!” 晏卿玄眼见周围的神火愈发躁动,怕他真会情绪失控而走火,出声劝道:“黎师弟,你先冷静。我们把这女鬼捆了,再慢慢盘问夜师妹的下落便是。现在更重要的是阻止西北巡抚在地藏观献祭活人,你且和我一起去……” 火光中的黎徊抬起眼,眼角的泪痣也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鲜红刺目。 他无情的眼神已表明了所有的拒绝。 “黎徊,你别忘了你是天道转世,应该以天下苍生为重!”晏卿玄双手攥拳,终于忍不住高声怒斥道。 黎徊沉默不语,玉竹般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地移向晏卿玄的位置。空中攒动的神火随着他轻微的动作,开始聚集向指尖。 晏卿玄深吸了口气,怒上眉梢。 他莫不是真的疯了?居然要对自己的同门出手! “我只想知道,师姐在哪。”少年在火光中闪烁的眼眸,只剩下一片执迷不悔的孤绝。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徊:师姐不见了,谁都不能妨碍我找她 第21章 二十一 招鬼 “呜呜呜……” 三百名童男童女被士兵驱赶着进入镜屏山谷,他们一路沿着谷底向下走,直到走进了一座用砖石修葺过的山洞内。 夜怜双手被缚于身后,在山洞的甬道内被推搡着前进,眼前突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几道鲜红的字迹—— 【前往地藏观深处,你无法阻止献祭,放出滔天恶鬼祸乱天下……】 【你灵魂出窍阻止献祭,被随后赶来的晏卿玄识破身份,众修士将你与恶鬼一同围剿……】 夜怜黛眉蹙起,脑海中的那本书上密密麻麻地列出了一整页文字,全部都是描述她最后如何走上前世的老路,最后悲惨地挂掉。 她就仿佛处在一个胡同的四字路口,前后左右的道路都被堵死,四周的墙壁还摇摇欲坠向她倾倒下来。 她要怎么做,才能逃出生天? 山洞的通道很快走到了尽头,哭哭啼啼的孩童被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所震慑,竟一时忘却了抽泣,四周安静了下来。 夜怜也跟着出了甬道,眼前开阔的洞窟有百丈高,好似一座空山。露天的洞顶被茂盛的藤蔓遮盖,投射下细碎的光线。 洞窟内凹凸不平的山壁上镶嵌着成百上千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一片莹亮的微光中,呈现出地藏菩萨巨大的雕像。 那百丈高的地藏菩萨像由洞中山壁雕刻而成,头戴戴毗卢冠,垂耳含目,一手持锡杖,一手握宝珠,身上挂满了幢幡,盘起的赤足下还坐着一头威武的雄狮。 所有人都在震惊这座陈朝皇室倾注十年心血构建的地藏观,而夜怜抬头看着这久远又熟悉的景象,只觉得浑身不寒而栗。 前世她被一头恶鬼勾引到这地藏观中,正巧碰上献祭仪式。当她意识到事情不妙想阻止时,那恶鬼已先她一步杀光了所有献祭之人,揭开了地藏菩提身上所有的幢幡。刹那间,地藏菩提像碎裂,风水逆转,万鬼齐聚…… 与其所这里是风水宝地,倒不说是恶鬼的乐土。 所有死去的失魂者尸体都被运进了地藏观洞窟内,一个个抬上了地藏像脚下的祭祀台。 洞窟之内,陈弘瑞看着眼前壮丽的地藏观,喜不自胜。他身旁站着一人身披灰色斗篷,帽沿压的很低,完全看不见脸。 -- 第39页 “长老,你快看!这里是不是绝佳的风水宝地?”陈弘瑞神情激动地转头问灰衣人。 “……不错,招魂阵已准备妥当,可以让他们入阵了,殿下。”神秘的灰衣人持着模糊不清的嗓音应道。 “长老,你且先与我说说这次成功的几率有多大?能否像三百年前战神靳戈一样,给我招来许多无往不利的鬼兵?” 陈弘瑞紧紧抓着手中的折扇,他等这一刻实在等的太久了!当年十四岁的陈弘瑾被父皇亲封为小战神时,他简直像被五雷轰了顶,别提有多么的嫉妒如狂。 眼下他只要能招来一队战无不胜的鬼兵,什么少年战神还能与自己媲美?他定要将陈弘瑾永远比下去! “若献上的魂魄越纯净,则越有可能成功。”灰衣人默然地点了点头。 陈弘瑞大喜,为了纯净的魂魄他可不专门挑小孩抓么。 他立刻招呼官兵道:“把三百童男童女带上台来,入阵!” 夜怜此时虽口不能言,但耳力极佳,她远远听清了陈弘瑞与那轮回教长老的对话,只感到事态更加复杂了。 轮回教是一宗一谷二派、一阁双教三庄中最神秘的一个修真门派,似乎供奉着古怪的信仰。这轮回教的长老帮陈弘瑞招鬼,意欲何为? “发什么愣!还不快走!”一棍棒猛地敲中后背,夜怜这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登时被击倒在地,小小的手掌被地面的砂石蹭破了皮,微微的刺痛。 她回头一看,正是先前将她和周小橘强行分开的官兵队长。 “嘿,小丫头片子之前不是很嚣张么,再拿眼睛瞪我,信不信第一个就拿你祭天!”他扬起长戟末端就往夜怜身上招呼。 夜怜眸中有寒光闪过,她一个鲤鱼打挺躲开了挥来的长戟,翻身中双脚丨交错锁住了官兵的一只脚踝,狠狠一拧将他一块扳倒在地。 “啊!”官兵长后脑勺着地,顿时痛地直在地上打滚,“你给我等着,老子现在就要弄死你!” 陈锦言此刻满脑子都是那叫黎徊的少年离去时的背影,越想越觉得懊恼至极。 她正郁闷地在地藏观内四处打转,听到闹腾的声响,过来就看见自家官兵竟然被一个丑八怪丫头轻易地弄倒在地,顿时觉得更加颜面无光。 陈锦言“唰啦”一下抽出自己腰间的鞭子,“啪”的一声脆响打在那丑女的腿上,一鞭下去就是一道渗透了衣料的血痕。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夜怜瑟缩了下脚,她飞快地爬起身,躲开那袭来的第二击。 “你竟敢躲?!”陈锦言愤怒地娇斥道,不肯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鞭法居然会失手。 “锦言,祭礼马上开始,不准胡闹!”陈弘瑞听到这边的动静,出声喝止,他巴不得现在就祭礼结束,哪能容忍陈锦言在这耽误时间。 夜怜不动声色地收回冰冷的目光,在陈锦言恶狠狠的注视下被人拖上了祭祀台。 “小莲,小莲……” 她和其他孩童一样被按着跪在招魂阵固定的位置中,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周小橘正心疼地对着自己流泪。 “……”夜怜无奈地对她扯出一个微笑,表示自己没事。 “祭礼开始。” 陈弘瑞带着所有人下了祭台,只剩下灰衣长老一人留在阵眼中央主持招魂阵法。 三百名童男童女在阵法中围成了一个圈,他们围绕着阵中百来具失魂者的尸体,渐渐被地面上散发出红光的阵法所控,无法动弹。 夜怜艰难地挪动着沾血的指尖,在手掌心画下符咒。前世她过于被动,对所有的一切都知之甚少,这一次她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在何时的时机出手阻止。 法阵的红光越发炽烈,阵中有不少孩童开始晕厥在地,身上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影子,正是他们的生魂。 夜怜愣住了,只感觉到洞顶的光线开始暗淡犹如黑夜,四周阴风渐起,鬼气逼近。 这招魂仪式,竟然以孩童的生魂为诱饵,来召唤恶鬼! 夜怜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攥紧双手看着阵中的孩子一个个倒下,周小橘倒下,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每浮起一个生魂,便有一只游荡的野鬼被吸引过来。生魂被护在阵法中心尚且安全,而恶鬼一入阵则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困住,犹如进了牢笼的野兽无处遁逃。 “成了,成了!”陈弘瑞看着阵中被困住的二百九十九只野鬼,好不容易才忍下想要手舞足蹈的举动。只要好好控制这些鬼兵,天下哪还有他打不赢的战!便是陈弘瑾那天才神童,也将是他的手下败将! 夜怜死死紧咬着嘴唇,依然没有出手。理智告诉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但是她的情绪,已经快要被愤怒冲昏了。 她忽然分不清,可恶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嗯?”灰衣长老发现了阵中始终没有倒下的女童,发出了好奇的声音,“看来你的魂魄远比常人要强,且让我看看……” 灰衣长老向夜怜伸出了苍白的手指,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触及她的额心,突然惊觉地抬头看向洞穴的甬道入口。 “……阁下这杀人于无形的功夫,天下恐怕没有几人可以匹敌。”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站立的人群末尾,立即有两名士兵“噗通”一声倒地,不知何时被利刃割破的脖颈间血流如注。 -- 第40页 一名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女子从倒下的士兵身后露了出来,她舔了舔指尖的热血,笑得媚眼如丝,“呵呵,我这才刚动开胃菜就被你发现了,阁下的眼力劲也是好得很呢。” 夜怜转头看清了女子的容貌,瞪大了双眼。 这不是她的三师姐金媛颖吗?她怎么会……不对,这个气息,是秦九榣!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被网审耽误了时间_(:з」∠)_ 第22章 二十二相贴 场下的官兵看见自己的同僚惨死,登时提起手里的长戟就往金媛颖的身上戳去。 “呵。”秦九榣冷笑一声,操纵着金媛颖的身体灵活地躲开了官兵的攻击,反手就是一掌拍在那几名士兵的天灵盖上,瞬间毙命。 如此她还觉得意犹未尽,双手弯曲成爪探向那还未死透的士兵头顶,生生将他们的魂魄从躯体中扯了出来。 “啊!”被她揪出的鬼魂纷纷发出惨烈的哀嚎声,听得周围的官兵头皮发麻连连后退。 秦九榣沾满鲜血的双手抓着不停挣扎的灰色魂魄,咯咯直笑,状若疯魔。 “看来为了维持这个阵法,你出不了阵。”秦九榣看着祭祀台上未动的灰衣人,挑衅地勾了勾嘴角,她纵身一跃,飞过所有人的头顶落到地藏菩提握着宝珠的手上。 “好一个招魂阵。”秦九榣仔细一看下方阵中护着的生魂和被困住的野鬼,笑容冰冷彻骨,“能想出用这种办法骗鬼上钩的,也就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人了。” 灰衣人一言未发,他双手默念了法诀,系在腰间的短杖已飞了出去,猛地击向上方的秦九榣。 秦九榣冷哼一声,抛出金媛颖的佩剑与短杖撞在一起,自己则摊开手掌,一个黑色的物体从她的手中的影子里浮现了出来,变成一颗黑色的菩提子。 夜怜看见那颗眼熟的黑菩提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灰衣长老握住被击回的短杖,含糊的嗓音中隐隐出现一丝争锋相对,“你竟然也是……” “你们很想抓鬼吗?好啊,那我就帮帮忙,让你们抓个够!”秦九榣发出癫狂的大笑,她举起了手中的黑菩提,轻轻晃动。 “叮当。”一阵铃铛的声响从她手中的黑菩提中传出,不大的声音顿时在游弋的鬼魂中激起了千层巨浪。 夜怜的眼皮突突直跳,她敏锐的感觉到山谷外的鬼气正以飞快的速度涌入地藏观内,洞窟外的、山林中的、乃至天上游荡的恶鬼一时间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股脑儿地涌入这地藏观中。 地藏观内瞬间暗无天日,恶鬼带来阴邪的鬼气在洞窟中疯狂地肆虐。聚集而来的恶鬼一次次撞击在招魂阵的禁锢上,将原本困在恶鬼的屏障终于支离破碎,万鬼欢腾群魔乱舞。 “唰啦——”覆盖在地藏观上镇邪的幢幡纷纷被恶鬼撕成碎片,化成漫天的碎布飘零在众人的头顶。 “不行,不可以!”陈弘瑞眼睁睁看着自己煞费苦心抓来的鬼魂逃出牢笼,目眦欲裂。 他一脚踹翻了身旁的官兵队长,发出歇息底里地大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那些鬼给我抓回来!!” “可、可是殿下,我们根本看不见鬼啊,就算看见也打不过……”官兵队长丢了手中的长戟,就势滚倒在地惶恐地护住脑袋。他一摸自己的后脑勺,竟全是血,也不知是被哪一只恶鬼挠的。 “呜,二哥我有点害怕,我们先出去好不好?”陈锦言看着黑风阵阵的洞窟,身上华丽的裙摆骤然被撕裂出几道长长的爪印,吓得她瞬间跳到陈弘瑞的身后。 “谁敢退出地藏观一步,我定他死罪!”陈弘瑞不甘地吼道。 他和陈弘瑾一样从小就能看见鬼魂,为什么他可以成为挑战百家仙门的胜者,而自己就只能做平庸的皇子,他不服! 夜怜终于挣脱了缚手的绳索,秦九榣催动的黑菩提发出阵阵清脆的铃铛声,犹如入脑的魔音一般令她神志不清。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和蛇姬留下的那颗黑菩提是一样的吗?为什么发出的铃铛声简直让她发疯,难道是只对鬼起作用? 夜怜环抱住自己忍不出颤抖的身体,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看清所有潼南童女的灵魂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在被破坏的招魂阵中摇曳,仿佛只要再来一阵风,就会把他们统统吹灭…… 夜怜闭了闭眼,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清醒过来。她的余光瞄到掉落在一旁的金媛颖佩剑,飞奔过去捡起,她需要借助仙剑上的灵气施法逼出自己的魂魄。 现在她唯有魂体出窍才能与秦九榣一战,即便最后依然会被整个修真界追杀,落得和前世一样的下场,她也别无选择…… “轰隆——”手中的剑锋眼看就要落在她的颈间,地藏观的洞顶猝然传下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团天降的火球烧穿了无数缠绕的藤蔓,带着滚滚落石如陨星一般坠落下来,径直砸向地藏观像上的秦九榣。 铃铛的声响戛然而止,秦九榣骇然地瞪大了双眼,忙不迭地腾空跃起,与那巨大的火球交错而过。 “轰!”势不可挡的火球轰然在炸断了地藏菩提的手臂,炽烈的热浪顿时席卷了整个洞窟,被四溅的火星波及的恶鬼当场飞灰湮灭。 夜怜不由自主地抬头眯起眼,想要穿过这恶鬼环伺的黑暗,看清那像启明星一样冉冉落下的少年。 -- 第41页 谪仙一般的白衣少年横抱着一人从天而降,他对着砸碎了菩提像却依然没有熄灭的火球轻轻吹了口气,那团暴躁的火焰登时烟消云散,一切仿佛只是众人惊骇的一场噩梦。 场中的陈锦言看着纤尘不染的少年从容落地,满腹的委屈顿时化作无尽的欣喜涌上心头,她直冲到他面前,忍不住哭诉道:“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道不知道本公主差点就没命……” 她话未说完,目光已看清了被黎徊小心横抱在怀里的少女,白嫩的瓜子脸,红润的嘴唇,看起来不是惊世骇俗的美貌,却像个静谧美好的人偶沉睡在他的怀里。 “她、她是谁?”陈锦言指着黎徊抱着的少女,有些情绪失控地上前想要抓住黎徊的手,“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黎徊身法轻绝地绕开一步,眨眼间已将她甩开身后。 陈弘瑞见到他也宛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黎兄,只要你能替我收服那些鬼!金银珠宝、加官进爵,你要什么赏赐我都可以给你!” 然而眼前的少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们,他的目光已扫过人群,从巨大的的菩提像落到下方的祭祀台上,又从台上的几百个人影中锁定在一个孤零零的女童身上。 那张冷漠到没有人情味的脸上浅淡地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 他脚步一晃,如白光闪过,已飞上了祭祀台。尚还在洞中肆虐的恶鬼一见少年逼近,纷纷尖叫着避开,登时空出一条干干净净的道路来。 “你是……黎徊?”抬上的灰衣长老举起手中的短杖拦在他的身前,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信。 黎徊指尖一弹,指间蹦出的神火骤然将灰衣长老逼退。他再一闪身,已来到了呆滞住的女童身前。 夜怜瞪圆了双眼,看着他一路稳稳地抱着自己的身体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走在自己的心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口中的出魂咒念到了哪里。 “……师姐,你又要做危险的事。” 他眉心是微蹙的,嘴角是微扬的,像是在开心又像是忧虑。 黎徊扶着她的躯体蹲下身,与她对视。修长的双指轻轻挟住了她手里的剑锋,被他指间触碰过的剑刃上立即被烧融出一道印子。 夜怜的脑海中登时炸出一片烟花,烧得她心虚脸红,心脏狂跳。 “黎徊……” 她忽然就很想知道,黎徊是怎么在这么混乱的场面中,在这么多不相干的人里,一眼就认出了她皮相下的灵魂。 “师姐。”他说着,已垂首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她脏兮兮的额头,歃血咒在他们的眉心浮现,隐隐发烫。 而他银灰色的眸子像是一望无际绝美的湖泊倒映在她的眼底。 “便是师姐变了再多,我也不会将你认错。因为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终点。” 夜怜眨了眨湿润的双眼,这一次,她已经不再是独自一人。 第23章 二十三击溃 夜怜感觉到了自己的魂魄流经过黎徊的识海,回到了自己的躯体内。 额头上温热的触感渐渐移开,她意识朦胧地睁开双眼,在他散发着草木灰香气的怀抱里醒了过来。 她瞬间红了脸,正支吾着准备说点什么,上空的秦九榣忽然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 “夜怜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呐。”她微微眯起的双眼中散发出的蛇一般阴冷的光芒,“不过在这里谈情说爱,的确别有一番滋味呢。” 夜怜黛眉一抖,抡起旁边的金媛颖的佩剑就往秦九榣掷去。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她趔趄地从黎徊的怀里爬起来,方才被黎徊震慑的恶鬼此刻又开始向他们聚集过来。 “师姐。”黎徊见她在自己的身上摸索,已拿起手中的金莲递到她面前。 “……怎么会在你这?”她记得自己被红衣推进周小莲身体里的时候,应该是把金莲落下了。 “晚点再向师姐解释。”黎徊轻轻握了下她的手腕,目光示意她往上看。 夜怜抬头顺着地藏菩提像往上看去,只见方才被黎徊的神火砸出坑的地方,此刻有黑色的鬼气像烟雾一般从皲裂的缝隙中散发出来,隐隐可以听见恶鬼的咆哮。 夜怜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再拖下去,那石像中的大恶鬼将会苏醒! 她抱起周小莲的尸体轻轻放在周小橘的身边,扫了眼聚拢在阵中心的那些生魂,盯着灰衣人冷然道:“我不知道轮回教有何目的,但还请长老现在立刻解除阵法,放他们的魂魄回到身体里。” 兜帽下看不见面容的灰衣长老轻轻摇头,嘶哑道:“一旦阵法停止,保护他们的屏障也会消失。你觉得,他们还能在这么多恶鬼的包围下存活?” 夜怜咬了咬牙,他说的没错,那意味着在所有人的灵魂归位之前,她必须保证不放任何一只恶鬼靠近。 但是,她一人无法做到。 “黎徊。” 她转头看向身旁镇定从容的少年,两人四目相对。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前世她总是在孤军奋战,以至于现在向他人求助都成了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师姐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会助你。”黎徊看着她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一抹鲜明的笑意。 她抿着的嘴角不由翘起,也笑了一下,“谢谢。” 谢谢他不远万里来寻她,也谢他全心全意地站在她这一边。 -- 第42页 夜怜运起全身的灵力催动金莲,六十片花瓣化作绚烂的金色光点环绕在法阵的外围。 “我和师弟不会让恶鬼进阵,也请长老确保这些孩子的魂魄安全回归。”夜怜甩了他一记告诫的眼神,“轮回教应该也不愿这里的事继续闹大,而沦为外人口中的邪魔外道吧。” 灰衣长老未答,但他手中已结起法印,护着招魂阵的屏障开始消失。 早已垂涎欲滴的恶鬼当即饿虎扑狼般涌来进来,只是他们的魔爪还未触及那些纯净的灵魂,眨眼就被锋利的金光切成两半。 被割裂的鬼气无法令它们快速重聚魂体,一时间祭祀台上尽是恶鬼七零八落的残肢,像跳蚤一样满地蹦跶。 “想救人?”秦九摇伫立在地藏石像的肩头,神色阴狠,“我偏不让你如意!” 她猛一挥袖,瞬间有几道影针飞掷而下,无声无息地刺向夜怜周身命脉。 夜怜下意识侧身一让,几根影针擦过额角和脖颈散落在地。她一边分神躲避,另一边手上的动作难免迟钝了下来,眼看就有几只狡猾的恶鬼冲破了她的包围圈,要扑向那些还为归体的魂魄。 她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然而要回身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噗。”一簇赤红的火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华丽的半圆,方才靠近的恶鬼瞬间被烧得连渣都不剩。 夜怜抬眼望去,就见黎徊负责的那半边恶鬼已被他悉数灭杀。只是他抽身来帮她的这片刻功夫,就已经又新的恶鬼拥挤了过来。 面对这样源源不断的攻势,他们早晚会精疲力尽。 夜怜仰头看向上方的秦九榣,她手里的黑菩提还在不断发出“叮嘤”的响声,驱使着这些恶鬼前赴后继地发疯。 “师姐,这里交给我。” 夜怜回望他,一切尽在不言中。她郑重地点了点头,纵身一跃飞到了地藏像上,将台下的恶鬼留给黎徊处理。 “怎么?又想来和我单挑?”秦九榣看着与自己争锋相对的夜怜,示威般地晃了晃手里的黑菩提,“身为萧九棂的尸傀,神果对你的影响应该不小吧?” 夜怜皱了皱眉,她实在不明白秦九榣屡次称她为萧九棂的尸傀是什么意思,再者那黑菩提发出的声响对她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了。 “又来这招。”夜怜怒拍一掌,击飞趁她分神袭来的影针。旋即用灵力操控着金光变化成数十道飞刀,犹如活物般灵活地斩向秦九榣。 “哈,你要是真砍过来,你的金师姐可也要跟着没命了!”秦九榣控制着金媛颖的身体,有恃无恐地挺立在密集的刀光下。 “是嘛?”夜怜微微冷笑。 眨眼间,刀光落下—— 秦九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转瞬而至的金刀忽然绕开了金媛颖的身体,径直刺向地上的影子,也就是她的本体! “啊!!”地上的暗影发出了一声惨痛的嚎叫,她不停扭动着躯体,试图摆脱掉插在影子上的金光,“这不可能!普通的法器根本不可能伤到我!” “是啊,所以伤到你的并不是法器。”夜怜淡然地甩了甩自己的右臂,有一连串殷红的血珠从她的指尖被甩了出去。 “我小的时候特别招鬼,为了不让我被鬼叼走,阿姐便去求了各种法子,给我喂了很多奇怪的丹药和符咒……”夜怜轻弹指尖,那一颗颗血珠便如瑰丽的珍珠一般悬浮在空中。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我这一身血,便成了这世上最克制恶鬼的符咒。” 所以,她才可以压制自己摄青鬼的鬼气不暴走,才可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束缚住那些恶鬼不再祸世……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忍耐不住痛苦的秦九榣终于从金媛颖的脚下分离出来,她从黑色的暗影中爬起,露出自己原本苍白又怒不可遏的面孔。 她捂着身上流出青黑色鬼血的伤口,暗红色的眸子露出刻骨的恨意,“夜怜,你竟甘愿给人类做马前卒,真是我辈的耻辱!” 夜怜叹息,她真是糊涂了,和一只疯鬼感慨这些做什么。 “秦九榣,这场闹剧该结束了。”夜怜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去感应四周…… “铿!” 抱头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官兵长,突然听到自己搁在地上的长戟突然发出一声嗡鸣,他吓得趴倒在地,紧接着便听见身旁传来越来越多兵器“铿哧”的颤动声。 “怎么回事?”“我的刀自己在动!”“又是什么鬼在搞鬼?!”窝藏在洞窟角落的官兵们登时被自己震动的兵器吓破了胆,纷纷解下自己的兵器远远抛开,只见他们丢开的兵刃骤然自行出鞘,如应召般飞向了地藏菩提像。 “快、快看!”透过阴暗的黑雾,有官兵面前看见了上方的情景,激动地惊呼,“那里有人要把那女鬼打败了!” “在哪呢?!”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一改畏首畏尾的模样,伸长了脖子向上张望。 “我也看见了!还是个姑娘!”那名官兵激动地挥舞着拳头,“上啊!把这些可恶的鬼通通消灭!” 陈锦言抱着膝盖靠墙而坐,她也瞧见了上空威风凛凛的少女,贝齿不禁咬住自己拇指的指甲,心中郁结的怨气也越来越重…… “咳。”夜怜轻轻咳嗽了一声,原本红润的嘴唇正在褪去血色。 她的身后是铺天盖地的兵刃,每一柄武器上都染上了她的一滴血,所有的锋芒汇聚指向前方的秦九榣。 -- 第43页 金媛颖倒在她的脚边昏迷不醒,这一次她竟未再做任何的反抗,而是将那黑色菩提收回自己的体内,扶着受伤的身体嘲讽地看着她。 “摄青鬼不死不灭。夜怜,你奈何不了我!” 夜怜轻轻摇头,认真道:“摄青鬼确实无法被消灭,但只要你再也无法凝聚鬼气,便无法再兴风作浪了。” 她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臂一挥而下,上千柄兵刃同时发出金属有力的铿锵声,万箭齐发,势如破竹斩向秦九榣。 “夜怜!我诅咒你!诅咒你终有一日被所有人背弃,你会后悔——” 秦九榣恶毒的尖叫声瞬间被淹没在兵刃的破风声中,她的鬼气被一道道接连不断的锋芒斩碎,直到鬼气聚合的速度再也跟不上……最后她的身影消失,只剩下\体内的那颗黑色的菩提子“叮嘤”一声滚落在地藏像上。 夜怜操纵金莲将那颗黑菩提封印住,失血过多又耗光了所有灵力的身体终于摇摇欲坠,一头栽倒了下去。 “师姐!”下方传来少年的一声呼喊,她正在下坠的身体就被一个结实的怀抱稳稳地接住。 “师姐?”四周的恶鬼已漫无目的地逃散而去,黎徊抱着夜怜安然落地,正蹙着眉头盯着她快流干血的手臂。 “我没事,真的。”夜怜忙挤出一个乐观的浅笑,伸手捋了捋他鬓角几根翘起的碎发,“我们得先把金师姐的身体弄到安全的地方去,再去找晏师兄他们……” 见夜怜的声音突然停下,黎徊低头细看她此时苍白如雪的面孔,她的神情中竟有几分错愕和不解。 “怎么了师姐?” 夜怜有些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胸襟,指着已经残破不堪的地藏像问道:“黎徊,你有没有听见,这石像里的心跳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改晚上9点更新,会有更多的读者小可爱来看嘛~ 第24章 二十四满足 “没有。”黎徊听了片刻,轻轻摇头,“师姐,我还是先扶你去休息……” “夜师妹!”晏卿玄的声音猝然从台下传来。 “师……兄?”夜怜闻声看去,只瞧见一个衣衫破烂、头发被烧得参差不齐的男子从祭祀台下奔了上来。 “咳咳。”晏卿玄看见夜怜目瞪口呆的表情,难掩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在经过黎徊身旁的时候甚至有意无意地避让了一步。 “夜师妹,洞中大多数的恶鬼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了,你此番能降服那狡猾的女鬼实乃大功一件!在今年的拜仙大会上,定能获得众仙门师长的认可!”晏卿玄顶着一张焦炭般被熏黑的脸,一本正经地对她赞扬。 “……”夜怜不由瞟了眼身旁的黎徊,总觉得大师兄衣服上的那些窟窿像是被火星子烧出来的。 “师兄,你还是先上去看看金师姐的情况吧。”夜怜指了指还倒在地藏菩提像上的金媛颖,有些无力地说道。 “我险些忘了,这就去帮金师妹的魂魄归位。”晏卿玄说罢,拿着手里的收魂袋掠上了石像。 夜怜揉了揉有些发晕的额头,环顾了一圈狼藉的祭祀台,差不多所有的魂魄都已经被灰衣长老放回孩童的体内,只是还没有人醒来。 夜怜有些心切地上前查看周小橘的情况,见她虽然未醒,但呼吸平稳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不由舒了口气。 “仙、仙子!”祭祀台坍塌的边沿猝然探上来一个脑袋,对着台上的夜怜就是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我被那些恶鬼下了毒,要没命了!仙子快救救我!” 说罢,那人就攀上了祭台,捂着受伤的后脑勺连滚带爬地滚了过来。夜怜这才看清了那张丑态毕现的脸,正是之前欺压过她和周小橘的那个官兵长。 “仙子救命啊!”他伸长了沾满黑色血液的手臂,一下子扑到她的脚边。 他伸手就要抓住自己的衣摆,夜怜登时难掩厌恶撩开裙摆后退一步,冷声道:“我凭什么救你,滚开。” 他的伤口不过是被鬼气稍微侵蚀了一点罢了,根本没有生命危险。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她没有一脚将他踹飞已经是谢天谢地。 “仙子,我有很多金银珠宝,都可以双手献上!”他说着又不依不饶地匍匐上前,眼见就要触及夜怜—— “啊!!”官兵长猝然爆发出一声惨叫,一道雪亮的剑锋已瞬间刺穿了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掌钉死在地上,任其打滚挣扎都挣脱不得。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师姐。”黎徊手里握着未啻的剑柄,神色微冷地垂下眼帘,似乎有危险的气息在他的灰眸中流动。 方才还想发怒的夜怜登时诧异地张了张苍白的嘴唇,看着眼前清隽出尘的少年浑身散发出冷酷的气息,不禁感觉到一丝陌生。 她的脑海中快速回想起了那个用熔浆肆虐大地,并覆灭了所有生机的神尊黎徊…… 她的师弟,不可能会变成那个样子。 “黎徊。”她伸出手,轻轻搭在黎徊攥紧剑柄的手背上,“我没事……” 她刚说完,只觉得耳边的耳鸣声骤然加剧,眼前的视野渐渐黑了下来。 “……师姐!” 她在黎徊慌张的嗓音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飘逸,沁人心脾。一身酸楚得到缓解,夜怜忍不住蹭了蹭脸下散发着甘草味的枕头,然后舒服地在软绵的被窝里打了个滚…… -- 第44页 “唔??”夜怜一惊,猛地从床上乍坐起身,用力揉了下自己的双眼。 她此刻正躺在一张宽阔的雕花大床上,而眼前这间卧房处处透露着低调的奢侈,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居所。 她不是才昏迷了一会儿,怎么就到这儿来了?地藏观那里的情况又怎么样了,封印住秦九榣的金莲是否安全,还有那石像里滋生的恶鬼到底抓出来没有…… 夜怜锤了锤一团浆糊的脑袋,掀了被子正准备爬下床,手边忽然碰到床头的东西,转头一看,竟是一朵刚采撷下来没多久的睡莲。 她心尖一颤,只觉得这个画面出乎意料的熟悉,像是长年养成的习惯,本该如此…… “吱呀。”卧房的外间蓦然传来一声门响,紧接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隔间的屏风之后。 她便是不看,也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忽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正欲走进里屋的黎徊顿然停下脚步,少年温润的嗓音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姐,你醒了吗?” “嗯,我刚醒……”夜怜火速钻回被子里,鼻子猛吸了几口空气中飘荡过来的可口香味,肚子顿时咕噜噜地叫了来。 她有些羞赧地将脸埋进被子里,就听见屏风后黎徊轻声问道:“师姐,我能进来么?” “嗯。”夜怜闷闷地应了一声,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看着长腿窄腰的俊美少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容颜皎似玉,双眸静无波,身上换了一套精致的雪青色纱衣,很像画里的蹁跹公子,手里正端着一盘小碟子,步履轻绝地来到她的床前。 她微红了脸仰起头,有些诧异地在他手里的碟子中看见了香气四溢、新鲜出炉的鲜花饼,不敢相信地问道:“这是给我的?” 看着她眼中藏不住的垂涎,黎徊忍不住弯了一下眉眼,“嗯。” “那我就不客气了。”夜怜舔了舔嘴角,捻起一块酥皮花饼送进嘴里,香甜又酥脆的口感顿时令她满足地眯起双眼。 她不亦乐乎地一口气接连吃下两三块,只觉得嘴里的食物是这世间无敌的美味。 她抹了抹嘴角的碎屑,满心欢喜地问道:“这个花饼的味道和我娘做的好像啊,你在哪里买的?我以后要常去关顾这家店。” 黎徊将手里温度适中的茶水递给她,淡然回答:“我做的。” “唔,咳咳咳!”夜怜被狠狠地噎了一下,险些把嘴里的茶水呛出来。 “你、你、你该不会是吃过一次我带给你花饼后,就自己照着做出来了吧?” 夜怜张目结舌地看着他淡定地点了点头,整个人都呆住了。 世人都说天道转世有扭转乾坤之大能,平定了两千年前的乱世,照拂了天下苍生,却不知道,他还是个没有被挖掘出来的食神啊! 夜怜暗暗下定了决心,她的师弟天赋这么高,一定得好好培养,绝不能让他的厨艺被埋没。 吃饱喝足的夜怜换了身鹅黄色的新衣,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跟着黎徊离开房间。 她打量着走廊外一整片假山石林、小桥流水的奢侈景致,心中又冒出了许多疑问。 黎徊一眼就看出她的疑惑,答道:“我们在甘阳,这里是西北巡抚府邸。” 甘阳是邻近甘州的大城,当时地藏观内陈二皇子也在场,他们被带到西北巡抚府邸似乎也不意外。 “那地藏观之后怎么样了?还有周小橘……她有没有事?”说起周小橘,她心里还是有点愧疚的。 “我和晏卿玄在石像内发现了一颗类似的黑色菩提子,师姐的金莲还有那东西都被他带回了皓华宗。至于师姐说的那个女孩,她醒了之后决意拜入轮回教,便随灰衣人走了。”黎徊简明扼要,一一回复了她的疑问。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甘州府的事情总算圆满结束了。 解决了前世头疼的烂摊子,夜怜忍不住露出了轻快的笑脸。她几步走到黎徊身边,肩并肩转头看他,“黎徊,你魂魄的症状可好些了?需不需要马上回冰潭禁地?若是不急……要不要陪我在外面多逛几日?” 黎徊也偏过头来与她对视,他平静的眸子里倒映着远处的湖光山色,还有她此时明艳的笑脸。 他忽然抬起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唇角轻轻擦了一下,指尖便粘下了一片酥皮残渣,淡然的口吻中带着一丝笑意,“师姐想去哪里?” “唔……”夜怜霎时六神不住地移开了目光,眼神漫天乱飘。 她看着黎徊,不知怎的就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但要说想去哪里,还真来没得及思索。 夜怜瞥见走廊的拐角处走过来有一男一女,与他们迎面相遇。 “黎公子,夜小姐,这三天在府内休息的可好?”陈弘瑞看见了他们,收起折扇,简单拱了拱手。 三天?夜怜愣了下,她这次昏迷竟然过去了三天之久。 “呵,有人好吃好喝地供着,自然是好的。”陈弘瑞身旁的陈锦言发出一声冷哼,她高傲的神情中隐隐带着毒刺盯着夜怜,“我看黎公子不舍昼夜地守在这位姑娘的房前,处处悉心照料,孤男寡女,怕是于理不合吧?” “锦言,你怎么和救命恩人说话的?”陈弘瑞给了陈锦言一个住嘴的眼神,继续客气说道,“我妹妹口无遮拦,还望二位不要见怪。我想两位既是道侣,今日又恰逢七夕,不如赏脸同我一起去甘阳城最好的酒楼喝上一杯,如何?” -- 第45页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男主切片文,这次的目标是修罗场!】 黄潇潇穿进了一款救赎向的恋爱游戏中,成了迫害三个男主黑化的恶毒女配。 穿成未来仙盟盟主的刻薄师尊,被杀师证道; 穿成少时魔界至尊的作死青梅,被挫骨扬飞; 穿成幼年万妖之王的残暴饲主,被剐心取血。 男主黑化完成,黄潇潇功成身退,系统音突然发出警报: “叮——男主黑化值超标,女主救赎攻略失败,请代替女主完成HE。” 黄潇潇被迫亲身上阵,转头就撞见为收集师尊残魂发了疯的仙盟盟主,不满意青梅替身就大开杀戒的魔界至尊…… 她裂开,女配只想提早下线! 高岭之花仙主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态度专横,“我只收你一人为徒,从今往后不准离开我身边半步。” 不知从哪冒出的魔尊死死扣住她的手腕,非要抓她当替身,“你只能属于我,我要你笑,绝不许哭。” 还有为祸一方的邪魅妖王给她递上一条破旧的皮鞭,“这是你从前最喜欢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任你胡作非为。” 看着三个大佬为她争得头破血流,黑化值居高不下,闹得全世界再无宁日。 手持仙主令牌、魔尊逆鳞、妖王圣物的黄潇潇怒起拍飞系统。 这该死的修罗场,她不奉陪了! 第25章 二十五 七夕 道、道侣??! 夜怜顿时感到脸上的温度直线上升,脑子里七荤八素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西北巡抚府邸的。 一路跑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堪堪平复下胸膛内如鼓一般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师姐。” 少年清澈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夜怜的背影一僵,慢腾腾地回过身去看他。他的相貌无可挑剔,只是脸上的神情永远淡如止水。 黎徊他……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吗? 夜怜忽然感觉胸口一阵沉闷,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埋藏起来,紧抿着双唇。 “师姐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黎徊走到了她的身旁,轻声问道。 夜怜下意识攥紧了双手,别过脸去摇了摇头,“没有。” “那师姐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他难得会主动提要求,夜怜忍不住有些好奇地抬起眼,问道:“去哪?” “那里。”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眺望而去,只见在甘阳城的城北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那山坡上建立着一座古朴的道观。即使隔得很远,她也能从那片低矮的砖墙之后,看见那株茂盛高大的菩提树。 许是七夕节的缘故,街上随处可见成双成对的人影,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也好,恩爱不疑的伉俪夫妻也罢,他们都在朝着那座山坡的道观前行,如同汇聚成一条感情浓烈的河流,恰似七夕之夜的银河。 传言甘阳城内有一间香火延续两千多年的道观,善男信女不断,心想事成者无数。而在七夕这日前去叩拜的男女,还能得到上苍的垂青,有情人终成眷属。 夜怜再次看了几眼,确定黎徊指的就是那座道观,但是他明白此举代表的特殊涵义吗? 黎徊看出了她眼里迟疑,却并未过多解释,而是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旋即御剑飞上天。 夜怜反应不及,冷不防扑到他的怀里,新衣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贴近他的劲间,这才听清了他胸膛里同样快速跳动着有力的心跳声。 原来他们的心情是一样…… “快看,天上有两个人在飞!”“是仙门的道侣,真好啊。” 黎徊抱着她这样招摇地飞过街道的上空,想不引人瞩目都难。只是这次她破天荒的没有感到难为情,反而靠在黎徊的肩上抿着嘴笑。 不出片刻功夫,黎徊已带着她落在了那间历经沧桑的道观前,这里往来的人群众多,他们反而没那么显眼了。 他们随着人流走近道观,只见陈旧的门匾上写着“令回观”三个飞扬的大字。 恍惚之间,夜怜感到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还不等她看清楚又消失不见了。 他们并肩走进观内,夜怜环顾一圈,有些诧异香火这么旺盛的道观,居然简陋的像一处普通的民宅。 观内土黄色的矮墙上已经挂满了祈福的红丝带,平平无奇的院落内仅有一尊香炉和一棵几人合抱粗的菩提树,而菩提树的枝头挂着一些系着红绳的木牌,在微风的吹拂下会发出编钟一般清脆的碰撞声。 “二位道友可是来求姻缘的?”内堂里走出来一位面容和善的小道士,对着上前的他们问道。 “是。”不等夜怜踌躇,黎徊已拉着她从容地点了点头。 “那请二位来抽个签吧,若是中了上上的姻缘签,还能领一对木牌挂在这千年的菩提树上。天上的九天玄女看到,定会祝福两位白头偕老。” 夜怜这才知道这道观供奉的是九天玄女,她勉强淡定地和黎徊走进内堂,拜了拜石台上被岁月侵蚀地有些面目全非的天女像。 “啪嗒。”叩拜完毕,夜怜拿着小道士递来的竹签筒轻轻晃动,摇出了第一张签子。 她拿起一看,竟是张“下下签”,心中的喜悦登时被冲淡不少。果然她这样背运到惨死的人,就不适合去碰什么运气。 -- 第46页 “师姐,我来。”黎徊接过她手里的竹筒,也摇出了一根竹签。 不用拿起,夜怜就已经看清了上面的“上上签”。 她心中赞叹,果然她的师弟,就连运气也是最好的。 “师姐。”黎徊从小道士那领回两个系着红绳的木牌,向她徐徐走来。 菩提树下,满树红绳的倒影落在他一身雪青色的纱衣上,她注视着他澄净的双眼,有些面红心跳。这样如梦似幻的画面,她大概永生都难忘吧。 灵力在指尖凝聚,夜怜将此刻所有的心情都镌刻在了那片小小的木牌上。 她收回手,抬眸看向身旁的少年,只见他同自己一样神情专注地凝视着手里的木牌,不知是在写什么,一笔一画都极为郑重而缓慢。 忽然回想起他那稚嫩又笨拙的笔迹,夜怜忽然忍俊不禁。 “师姐。”黎徊停下手,见她笑弯了眉眼看着自己手里的木牌,以为她在好奇上面的内容,便说道,“我在上面刻了……” “诶!”夜怜一惊,连忙抬起手指抵住了他的嘴。 指尖下温润又柔软的触感传来,她顿时如触电般极快地抽回手。 “别说了,我现在又不想知道。”她躲开他的目光,耳根微微发红。 “师姐……”黎徊低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她姣美的脸上流露出似恼非恼的神情,让他瞬间有些局促。 他情难自禁地握住她柔软的手,“师姐若是不喜欢,便不要了……” “笨。”她轻轻回握了一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我是想说,等你木牌上的愿望实现了以后,再告诉我也不迟,因为我一点也不急。” 黎徊没有接话,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露出无奈又腼腆的浅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也不过如此。 她在这里,其余的一切就都变得不再重要。 世上有你,生才可喜。 华灯初上,夜空之中繁星烁烁,两颗最明亮的星子在银河中闪耀。 戏院中一场“鹊桥重逢”方才演罢,夜怜便拉着黎徊跑了出来。 “这戏……好像还未结束?”出了戏院,黎徊还意犹未尽。 本来是她要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反而勾起了黎徊对戏曲的兴趣。 “不看了,反正结局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再说那牛郎织女最后被迫分离的结局她可不喜欢,有煞这七夕的风景。 “卖巧人咯~好吃又好看的巧人!”路旁的商贩传来热情的吆喝声。 夜怜闻声望去,顿时被那摊子上许多小人模样的酥糖吸引住了。 “老板,可否卖我两块巧酥胚子?” 小贩看见凑过来的少女明艳动人,又见她身后的少年俊美不凡,顿时了然笑着点头:“姑娘亲手做的巧人,必定更讨心上人的喜欢!” “咳咳。”夜怜有些不好意思地掩饰了一下,摸了摸腰带准备结账走人,才发现自己空空如也的腰上早就没有金叶子可以仍她挥霍了。 “师姐,给。”身后的黎徊已走到她的身边,将钱囊全部交到她的手里。 夜怜微窘,付完银钱赶紧离开。 黎徊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旁,看着她手里人形的面糖很快被琢磨出了细腻的五官和衣饰,像极了他们俩此时的模样。 “大功告成,你看。”她将手里精致的巧人举到他面前,笑容带着几分洋洋得意,和之前常常忧心忡忡的样子很不相同。 “嗯。”他伸手拿过与她相似的那个巧人,轻轻在她的衣角处小咬了一口,“甜的。” “你怎么……”夜怜震惊地看着黎徊还在回味,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 “师姐不吃?”黎徊神似如常地与她对视。 夜怜将目光转向手里和黎徊相像的巧人,心潮澎湃,这要她怎么下得去嘴!! “师姐。” “啊?”夜怜心烦意乱地揪了揪头发,忽然就听见少年低哑的嗓音靠近了她几分。 “陪我回一趟折剑山庄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男主切片文,这次的目标是修罗场!】 黄潇潇穿进了一款救赎向的恋爱游戏中,成了迫害三个男主黑化的恶毒女配。 穿成未来仙盟盟主的刻薄师尊,被杀师证道; 穿成少时魔界至尊的作死青梅,被挫骨扬飞; 穿成幼年万妖之王的残暴饲主,被剐心取血。 男主黑化完成,黄潇潇功成身退,系统音突然发出警报: “叮——男主黑化值超标,女主救赎攻略失败,请代替女主完成HE。” 黄潇潇被迫亲身上阵,转头就撞见为收集师尊残魂发了疯的仙盟盟主,不满意青梅替身就大开杀戒的魔界至尊…… 她裂开,女配只想提早下线! 高岭之花仙主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态度专横,“我只收你一人为徒,从今往后不准离开我身边半步。” 不知从哪冒出的魔尊死死扣住她的手腕,非要抓她当替身,“你只能属于我,我要你笑,绝不许哭。” 还有为祸一方的邪魅妖王给她递上一条破旧的皮鞭,“这是你从前最喜欢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任你胡作非为。” 看着三个大佬为她争得头破血流,黑化值居高不下,闹得全世界再无宁日。 手持仙主令牌、魔尊逆鳞、妖王圣物的黄潇潇怒起拍飞系统。 -- 第47页 这该死的修罗场,她不奉陪了! 第26章 二十六共渡 “叮!叮!叮——” 夜怜远远地坐在剑冢入口那块巨大的石剑下,她托腮望着铁水池旁只穿着单衣的少年,他的背影健硕而又匀称,那柄沉重的铁锤在他的手中一次次挥下,发出节奏感强烈的铿锵声。 她记得上次来到这里,还是在黎徊的幻梦中。掐指算算时间,其实他们相识才不过半年的光景而已,甚至连真正相处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月,怎么就忽然发展成现在这种关系了呢? 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的东西。 她支着脑袋不由笑了一下,轻声唤他,“黎徊。” 少年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身望她,白皙的颊上有一颗汗珠淌过,“嗯,师姐?” 和那时的幻境不同,现在的他是鲜活,并回应了她的声音,不再是从前那个被困在牢笼里一言不发的孤冷少年。 她忽然觉得有些开心,起身抖去身上沙尘,三两步往他在的地方跑去。 “你在这敲了三天,到底在做什么?” 夜怜好奇心起,探头想要看看他锻造台上的东西。 “师姐。”眼前的少年占着身高优势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双银灰色的眸子忽闪,“那是我想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夜怜瞬间瞪大了眼睛,呆滞道:“你、你怎么知道明日是我生辰?” 他露出了一个极淡的浅笑,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到那细微的弧度,“和师姐有关的事,我都会知道。” 她的心忽然“扑通”一声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不等她别扭地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黎徊已轻轻拉过她的手。 “中午想吃什么?” 她的眼中顿时亮起了期盼的光芒,将方才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吃阳春面吧,上次我们在藏铁岭客栈吃过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 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但脚下的影子却始终依偎在一起,令这座只有残剑和烈火的剑冢都不再死气沉沉。 饭后餍足的夜怜坐在折剑山庄一片废墟的假山上仰望星空,折剑山庄处在深山坳谷之间,四面八方包围的皆是高耸入云的山峰,活像一座天然的监牢。 也不知道从前折剑山庄那群狂热分子是怎么想的,在这种压抑的地方与世隔绝久了,真的不会憋出病来? “刺——”月明星稀的黑夜中猝然划过一道苍白刺眼的闪电。 夜怜惊觉起身,从那接二连三出现的雷电中嗅到了天劫的气息。 她的修为还停留在金丹中期,那么这里要渡雷劫的自然就只有另一个人——黎徊。 她连忙施放灵力感应整个折剑山庄,却没有在任何一处发现黎徊的踪迹,他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 “唔。”夜怜有些头疼地皱起眉头,这家伙怎么总喜欢把自己藏起来独自面对危险。她还以为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可以互相坦诚互相承担一些对方的困难…… 她不甘心地咬了咬牙,等她找到人,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轰隆隆——” 黎徊伫立于折剑山庄入口前那一分为二的高耸山巅上,天上的黑云已经欺压了下来,一道细微的电光从云层中泄露下来鞭笞在山石之间,噼里啪啦地擦出一串火花和焦黑的痕迹。 越来越多的雷电落了下来,碎石滚滚。他缄默地站在电光之中,不知道在出神想些什么。 “黎徊!”夜怜背着一包袱残剑,从山崖下气势汹汹地飞了上来。 “……师姐?”见她一上来就毫不客气地给自己胸口来了一拳,黎徊有些错愕,虽然那力道对他而言近乎没有。 “废话少说,雷劫快来了。”夜怜抖开自己身上背的那些断剑,施展灵力将它们斜插在两人的四周。 知道她这么做是在试图分散雷电的威力,但是对这场雷劫而言,效果微乎其微。 “师姐,这是元婴期的天雷,太危险……”他抓住夜怜忙碌的手,语气有几分凝重。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夜怜已甩开了他的手,咬牙气道;“正因为你的魂魄残缺不全,而元婴期的雷劫又会伤及魂魄,所以你就可以一声不吭地自己跑到这里来渡劫?” 她凝视着他眨了下眼,好似有一滴热泪从眼眶中落了下来,“黎徊,我不想失去你。” “轰隆!” 一道煞白刺目的闪电乍然照亮了夜怜身后的整片天空,黎徊只感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停止,他飞快地将一件纱甲披在她的身上,将人紧紧护在怀中。 “嘶——”一道天雷狠狠劈在黎徊的背上,随着少年一声闷哼,夜怜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焦味和血腥气。 她双肩轻颤地环抱住他的腰,低头一看披在自己身上的薄甲,竟然是她在入宗时赢来后转赠于黎徊的鲛绫甲。 “黎徊,你知道吗……”她哽咽着,尽量使自己的每一字都清晰地传入黎徊的耳中,“我曾经,死过不止一次。” “所以夜怜从来都不怕死,害怕的只有失去。”她抱着他腰间的手不由收紧,态度坚决,“黎徊,我没有那么脆弱,所以任何险境你都休想撇下我。” “师姐……”黎徊看着她坚定的眼眸中倒映出铺天盖地的雷光,心中激起千层巨浪,将他那最后一点的心防都给击得粉碎。 -- 第48页 夜怜踮起脚尖,贴上他的额头。在两人歃血咒的作用下,她的魂体开始分离出体外,强横无匹的鬼气从她的身上满溢出来,与天地间的雷劫凶狠地轰然相撞。 “噼里啪啦!”一连串爆破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天空,夜怜流转着金芒的眸子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她催动起全部的鬼气要与天雷一较高下。 黎徊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抚上她的背部,将自己所有的灵力渡到她的身上,保护她经脉不受鬼气侵蚀而走火入魔。 元婴期是修炼的质变,而这场雷劫只能用灵魂去碰撞,但是他们两人一起,绝不会败给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怜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甚至连听觉和视觉都变得模糊不清,周围的一切才渐渐平息下来。 环顾四周,他们所在地方已被天雷削去了大半个山头,满地飞沙走石。 他们相拥着跌坐在地,夜怜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护着自己的黎徊,他虽然面带虚弱,但修为已水涨船高,神魂亦安然无恙,她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夜怜刚欲起身,黎徊搂着她的双臂却猝然收紧,她又猝不及防跌回了他怀抱。 “黎徊?”她听到他胸膛里剧烈地有些不寻常的心跳声,紧张地揪住他衣角。 “……师姐,你先听我说。” 夜怜第一次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强烈不安的情绪,不由抬起视线对上他那双满是挣扎的眼神。 “如果有一天,我忘了这一切,也忘了你……”他说着有些忐忑地阖上了双眼,靠在她肩上,微热的呼吸混乱地吹拂在她的锁骨,“请你一定要护好自己。” “什么?”夜怜张了张干燥的嘴唇,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她知道神魂是人的根本,一旦消散或者流失,便会遗失大半的记忆乃至丢失人性……黎徊是在担心自己的失魂之症越来越严重? “你要是担心自己失魂,那我们就去把你所有的残魂都找回来!”她咬紧下唇,伸手擦去他俊容上沾染的尘土,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你要是怕忘,那我们就把每一天的事都画下来,我可以教你。” “师姐……”原本,他有很多很多的彷徨和孤独藏在心底难以言说,可当他对上她倔强不屈的眼神时,一切的不安忽然烟消云散。 守得云开见月明,残憾莫使今生留。 黎徊眼中的阴霾慢慢消散,银灰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此刻温柔的月光。 看着他终于恢复了一贯淡如止水的模样,夜怜高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落回了胸腔里,滞涩的呼吸才渐渐顺畅。 “师姐,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 你丫的,你到底还藏着多少事! 许是夜怜横眉竖立的模样出卖了她心里的想法,黎徊抱着她无奈地轻笑出声。 “这是最后一个。”他注视着夜怜的双眸,神情慢慢变得认真,“有时候,我脑海中会出现一些记忆以外的画面……比如,金泽被恶鬼血洗,师姐你在皓华宗过得很辛苦,还有甘州城出事……” 夜怜彻底被他的话震撼住了,然而黎徊还在继续说着。 “我说不准这些画面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是师姐……”他凝视着夜怜,双眸中流动的莹光惊心动魄,“杀死晏岳辉的凶手,应该和星罡派有联系。” -------------------- 作者有话要说: 诗句引用:《水浒传》 莫语常言道知足,万事至终总是空。 理想现实一线隔,心无旁骛脚踏实。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花开复见却飘零,残憾莫使今生留。 第27章 二十七潜入 入夜,七宿山,星罡派。 “紫娴,你可知错了?下次还敢不敢偷偷跑下山除鬼了?还敢不敢胡乱拜师了?”星罡派的后山宗祠中,掌门蔡忡威手持戒尺,对着跪坐在蒲团上的紫衣少女一顿苦口婆心的训斥。 他手里扬起的戒尺几次欲落到蔡紫娴的背上,却又在最后关头轻轻收手。 “爹,我那不叫乱拜师!”蔡紫娴冤枉地大声嚷嚷,反驳道,“我是真心实意想拜夜姐姐为师的,她的剑术就是比我们星罡派长老都厉害,还赢了晏卿玄!哎,就是可惜她不收我……” “你!”蔡忡威看着蔡紫娴一副扼腕痛惜的表情,气得七窍生烟,“你真是被我宠坏了,我说过多少次,以后不要和皓华宗的人扯上关系!你就在这给我好好跪着,什么时候肯听话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略略略。”蔡紫娴对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她揉着自己发麻的双腿就瘫坐在蒲团上,“说什么不能跟皓华宗的人来往,明明就是自己技不如人……” “星罡派的占星术天下第一,可没有技不如人,只是你自己偏偏要学剑而已。” 一道清悦的嗓音蓦然从上方传来,蔡紫娴吃惊地抬起头,瞧见一抹轻盈的白影从房梁上无声落地。 “夜、夜姐姐!”蔡紫娴看清了少女的模样,登时蹭地一下从蒲团上跳起,“你怎么来七宿山啦?” 夜怜扬了扬眉,指指屋顶,“我刚好路过。” “啊,我明白了,夜姐姐你一定是回心转意,答应收我为徒了对不对?”蔡紫娴双眼冒出亮光,笑容灿烂地凑到她跟前,“夜姐姐在甘州府的光荣事迹我最近耳濡目染!一人驱使万剑,天仙斩灭恶鬼,在救下陈朝皇室还有三百孩童的性命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唔唔唔,真是太厉害了!” -- 第49页 “……不是,你想太多了。”夜怜有些无语地推开她的笑脸,果然没有什么比传言更令人退避三舍。 蔡紫娴听到她的话,顿时垮了脸。 “……你若真想学剑,不必拜师,我也可以教你些基础。” 眼见蔡紫娴要手舞足蹈,夜怜当即给了她一记冷静的眼神,“这次我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你知道星罡派近几年可有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不寻常的事发生吗?” “不寻常?没有啊……”蔡紫娴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突然想起什么道,“啊,这么说来,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确实不太寻常。” “何事?”夜怜问。 “就是上次在廖家庄,和夜姐姐一起的那个陈三皇子呀。”蔡紫娴回想着,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五年前,他还是个万生阁的普通弟子,跑来我们星罡派要和我爹比占星术。最可恶的是,他居然真的在大洞星观棋盘上赢了我爹!” 二师兄?夜怜闻言蹙了蹙眉,她现在有点搞不懂陈修鄞到底有几个身份了。 至于星罡派的大洞星观棋盘,据说是对应天上星宿排列而出的棋盘,每一落子都是在推演天机,是占星术集大成而造的至尊法宝。 “你觉得他年纪轻轻就赢了蔡掌门,所以奇怪?” 蔡紫娴扁了扁嘴,闷声道:“不是,他的确凭本事赢的。奇怪的地方在,他赢了以后还要求我爹帮忙占卜三件事。” 占星者不能卜算出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所以任凭陈修鄞的本事再厉害,也还是得依仗蔡忡威,才能占卜出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与他有关的,陈朝、万生阁、皓华宗,陈修鄞想要占卜的到底是什么事? “我爹和他秘密进行了占卜,谁也不知道那三件事究竟是什么。更奇怪的是,那之后我爹就开始紧张兮兮地告诫我们不要与皓华宗过多来往……”蔡紫娴顿了顿,一拍脑门道,“不对,我想起来,天权长老一定知道些什么!他那天在墙角偷听,可是被我发现了。” “天权?”想起前世那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她觉得有些牙痒痒。 夜怜理了理思绪,冲她道了声谢,开门要走,“这次多谢,改日有空我再教你剑术。” “诶,夜姐姐你别走呀,我跟你一起去!”蔡紫娴连忙提起裙摆,撒丫子快步跟上。 “你不是在罚跪吗?”夜怜狐疑。 “这有什么,我每次都溜,阿爹第二天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蒙混过关了。” 蔡紫娴俏皮地笑了笑,目光忽然瞟见夜怜腰间垂挂的一物,惊讶道:“哇,夜姐姐,你腰上挂的这朵莲花真好看,是用玉石造的吗?我第一次瞧见这么精致的挂饰,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有、有人送的。”夜怜闻言,下意识抚上腰间那朵巴掌大的淡红色莲花,双颊浮现出一点浅浅的红晕。 黎徊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便是这朵别出心栽的莲花法器,现在已成了她的本命法器。 也不知道这是用什么特殊材料打造的,每当她将这精致的红莲拿在手里,炎热时就会感到沁凉,寒冷时便会感到温热,天然地契合着她的体温,实在爱不释手。 现在让她用这莲花法器去灭鬼,忽然有点不舍得出手了…… “师姐。” 出神间,她刚走出拐角,就冷不防地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的怀抱。那张清隽的面孔与她此时念想中的人重合,顿时有些失措。 “……夜姐姐,这位是?”后头跟上的蔡紫娴打量着他们两人,视线不由落在他们自然相握的手上,明白地捂嘴笑了起来,“想必是黎徊师兄吧,甘州到处都在传你和夜姐姐的故事呢。”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夜怜慢腾腾地从黎徊那抽回自己的手,强行转移了话题,“黎徊,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有。”黎徊应着,收紧了尚留余温的手掌。 这一次有了蔡紫娴带路,他们比潜入七宿山时更加轻松地躲过巡逻,最后来到天权长老所在的天权殿。 “你把他打晕了?”夜怜看见了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八字胡男子,踹了踹他的脸,毫无反应。 “嗯。”黎徊走到房中的桌案前,指着上面的一块方木匣子状星盘,“方才他是用这个法器和某个人在传音。” “这……好像是万生阁造的法器?”夜怜拿起木盒打量,不太确定道。 毕竟万生阁有别于所有修真门派,建立在东海的一艘巨船上,以机关术闻名天下。机关术加上仙门法咒,可以产生意想不到的奇妙作用。 “夜姐姐,这个是万里传声盒,是两年前万生阁阁主送给长老的。他可宝贝了,天天藏在枕头底下也不给我们瞧一眼。”蔡紫娴一边解释,一边揪了揪天权的胡子解气。 夜怜有些诧异,转头问黎徊道:“你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黎徊也注视着她,目光静谧而深邃,“皓华宗正全力看守秦九榣,有人会趁机盗走避尘珠,送往神农谷。” “什么……”夜怜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不知不觉中,已经出现了更多的危机在前方等待他们。 ———————— “滴答、滴答、滴答……” 皓华宗的地下水牢内,周围浓烈的灵气凝聚成水珠,一颗颗从石壁上方滴落下来。 -- 第50页 好不容易吸收鬼气重聚出模糊形体的秦九榣,半个身体都沉浸在灵池之中。她不耐烦地甩去头发上的水滴,被灵力附着的铁链困在小小的牢笼里。 “喵~” 一声懒散的猫叫毫无征兆地在水牢内响起,秦九榣霍然抬头望向水牢的入口,身上的锁链随之一阵哐当作响。 一派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怀抱着一只撒娇的小橘猫,缓步走下水牢的台阶,从容不迫地来到牢笼前漠然地俯视着她。 “呵,原来是你啊,萧九棂!”秦九榣恶毒地瞪着他,不甘示弱地扬起已经半透明的脸孔,与他对峙。“你来做什么,我可不需要你救!” “是你破坏了我给地藏菩提像的封印。”萧罗撸着小猫的动作有条不紊,嗓音仍是一贯的温吞低哑,只是那双极黑的眼眸,似乎多了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凛冽。 “哈,你还要假装人类到什么时候?”秦九榣嫌恶地嗤笑一声,神情愈发癫狂,“你别忘了,你我都是地底不见天日的恶鬼!这世间唯有神树是我们的依托!你居然妄想违背自己的本源,封印自己的同类?痴人说梦!你看着吧,到最后胜出的一定是我!” 她晃动的动作溅起无数水珠,萧罗退开一步,漠然道:“所以你在东海埋下了一颗乱世的种子。” 秦九榣的疯笑声断然停滞,她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道:“你怎么会知道?” “你即将被押往东海,你的计划我会助你完好实施。”萧罗无视了她的问题,抱着他的猫,已起步准备离开。 “萧九棂,你究竟在想什么?!”秦九摇对着他的背影发出不甘的怒喊。 她自始至终都无法看透他,更不愿承认自己逊色于他的事实。 萧罗的脚步微微一顿,冷淡的声音在狭窄的水牢里幽幽响起,“我想要彻底摧毁一个人,由外而内,永不翻身。” “……那人是谁?”秦九榣难掩惊诧,她很难相信萧九棂这样几百年没沾过血的鬼,居然有一天也会产生这样残酷的想法。 他选择了缄默,背影寂寥地慢步离去,水牢的石门再一次紧紧关闭。 -------------------- 作者有话要说: 占星术的一切原理都是作者瞎编,不必深究,谢谢啦~~ 诗句引用:《侠客行》李白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第28章 二十八背叛 此时皓华宗上下,人人戒备,只因此时水牢里关押的那只女鬼令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晏岳辉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无法彻底消灭秦九榣。只要能吸收到一点点鬼气,她便可以重聚魂体。 “……宗主,这鬼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不伤不灭?”走出水牢,晏卿玄跟在晏岳辉身后,困惑道。 晏岳辉回身看他,眉头紧锁,“卿玄,你可知道何为摄青鬼?” 晏卿玄想了想,认真道:“古籍上说,是心怀极大怨气的人,在死去的一瞬间逆行全身血脉,并将尸体长久置于鬼气极重的阴邪之地,方有一线可能修成青鬼。这其中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难度比起修仙有过之而无不及。” 晏岳辉见他回答地一板一眼,严肃的脸上忽然失笑,“卿玄,除了两千年前的尧昱,这世上再未出现过青鬼,古书上说的不可尽信。” “那么宗主觉得,这女鬼到底是何来历?” 晏岳辉注视着他认真思索的模样,不由勾起了回忆。他收起一身宗主的威仪,抬手握住晏卿玄的肩膀,“卿玄,无论如何,这天下大乱已成必然,为父总有一日要将皓华宗传于你。” “……”晏卿玄哑然,只觉得肩上搭着的手忽然有些重。 “……玄儿,你可还怪我十年前没救你娘?”晏岳辉看着他,眼底藏着岁月留下的懊悔。 晏卿玄未料及他会突然提起陈年往事,胸膛微微起伏,半晌才艰难开口:“阿娘是为救天下苍生而作出牺牲,与宗主无关……要怪,也该怪神农谷见死不救。” 他说到最后,近乎咬牙切齿,后退一步脱离了晏岳辉的手掌。 晏岳辉见他如此深恶痛绝的模样,长长叹息一声,“这里就交给其他弟子看守,你且去休息吧。拜仙大会不日便要在东海举行,你随萧罗长老一同前往。” “是,宗主。”晏卿玄垂首行了一礼,转身御剑离去。 —————— “哈~啊~”柳思络捂着嘴再次打了大大的哈欠,她无精打采地坐在冰潭禁地的谷口前,忍不住抱怨道,“下山除鬼的师兄师姐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最近宗内这么缺人,我昨晚才守完那灵池水牢,今早又被派来看守禁地……” “师妹,要不你先回去歇会吧,这有我和云续在看着就够了。”许前茅面露心疼之色。 “算了吧,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三个可都惨了。”柳思络连连摇头。 她顿了顿又有些好奇道:“这禁地里面寒冷刺骨,除了藏着避尘珠也没有别的什么宝贝,宗主为何一直要我们严守这里?” “师妹,这个我知道!”许前茅连忙接过她的话,“我听二师兄说过,禁地深处的瀑布后有一间石室。宗主思妻心切,便将亡妻的尸身放在石室的冰棺内,由避尘珠产生的寒气保其不坏。” -- 第51页 “原来是这样……”柳思络有些惆怅地点点头,“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不知道宗主夫人是谁?” 见他二人都不知晓,一旁沉默的廖云续这才接话:“是雪峰派的谭青仙子。” “啊,就是在北境击退鬼饕餮的那个女英雄?!”柳思络吃惊过后了然道,“难怪避尘珠最后被留在我们宗内……” “等等,我怎么听说,从前与谭青仙子定下婚约的是我们副宗主啊?”许前茅疑惑道,“而且前任宗主有意传位的人,似乎也是副宗主……” “师兄,慎言。”廖云续连忙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越是悠久的大宗门越藏着许多隐藏的秘辛,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弟子该深究的。 他们三人方才停下这危险的话题,就见天际有一道仙风道骨的人影乘风而来,转瞬已至跟前。 “弟子拜见副宗主!”他们看清来人,连忙作揖,许前茅更是被吓得抖了抖一身肉。 “最近宗内事务繁多,你们日夜坚守也辛苦了。” 林鹤着一身鹤袍仙气凌然,目光和善地对着他们微微一笑,比起不怒自威的晏岳辉,反倒是这位平易近人的副宗主更讨弟子们喜欢。 “弟子们做分内之事,并不辛苦,只希望能早日平定乱世。”廖云续说得十分郑重,自从廖家庄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似乎一夜间褪去了以往的稚嫩,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少年。 林鹤欣慰地点点头,鼓励似地拍拍他们每个人的肩膀,“有你们在,是皓华宗之福。” 他说完便起步欲走入禁地,廖云续神色微变,转身拦在他面前,“副宗主,不知您去禁地所谓何事?” “云续,你如此尽职尽责确实是好事。”林鹤看着他,平静自若的笑容多了几分深沉,“最近局势内忧外患,宗主担心避尘珠有失,本座来此便是要将它秘密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原来如此,是弟子多嘴了,若有需要弟子帮忙的地方,还请副宗主尽管吩咐。” 三人目送着林鹤走进冰潭洞穴,许前茅这才松了口气,抹去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云续,还好你及时阻止我,不然那些话要是被副宗主听见了,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柳思络犹豫着开口:“……是错觉吗,我总觉得副宗主刚刚的样子有点奇怪?” “确实奇怪。”廖云续点点头,思索片刻道,“虽然避尘珠有法阵守护,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去通报宗主一声。” 他刚运起灵力打算御剑飞行,就感到肩头突然一阵发烫,身体瞬间就动弹不得地被定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同样被定身了的柳思络和许前茅大惊失色。 “是定身咒!”廖云续看向他们两人的肩头,有红色的咒文附在衣服上,正是林鹤方才拍过的地方。 “副宗主他到底想做什么?”许前茅尝试了几次,都无法破除肩上的咒印。 柳思络想到一个猜测,顿时面无血色,“他、他该不会是想带走谭青仙子的……” 她咽了口唾沫,把“尸身”二字又吞了回去,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不出片刻,林鹤已去而复返,他们所猜测的尸体并未出现,只见林鹤的手中多了一个鼓鼓的收魂袋。 他漫步走上前来,看着脸色铁青的三个年轻弟子,笑得和蔼可亲,“你们都是皓华宗的好弟子,就是可惜太听晏岳辉的话了,早晚有天要陪他和皓华宗一起覆灭。” “若你们三人愿随本座一同叛出皓华宗,保证不会亏待你们,不然的话……”林鹤有条不紊地靠近几步,脸上的笑容未变,却令三人瞬间感到汗毛倒立,“本座可不愿今日之事有第五个人知道。” “副宗主,你到底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为什么要做出背叛皓华宗的事情?!”在皓华宗所有长辈内,柳思络最敬重就是林鹤,然而他此时的形象轰然倒塌,令她忍不住激动地大声质问。 “为什么?”林鹤亲善的笑脸慢慢被撕得粉碎,目露凶光,歇斯底里道,“他居然把阿青的魂魄困在冰棺内十年!整整十年!!要不是有人告诉我真相,我还永远被我那大义凛然的师兄蒙在鼓里!他竟然宁肯阿青永世不得超生,也不愿想办法将她复活!” 闻言,廖云续三人瞠目结舌,眼底的惊骇无以复加。 “罢了,留你们一命也是徒增变数而已。”林鹤定了定神,一手捧着怀里的收魂袋,一手“嗖”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利刃出鞘,眼见就要一剑割断廖云续的喉咙—— “住手!” 血溅当场的画面并未出现,随着少女的一声清喝,林鹤手中的剑刃被飞来的红光猝然撞开,有惊无险地擦过了廖云续的脖子。 “夜师姐!黎师兄!”看清了赶来的一紫一黄两道人影,三人差点喜极而涕。 “夜师姐,副宗主他要背叛皓华宗!”柳思络浑身无法动弹,可声音却忍不住在颤抖。 夜怜和黎徊一齐持剑上前,她控制着飞舞的红莲将林鹤逼退几步,挡在了三人面前。 “我已经知道了,他不仅背叛了皓华宗,还打算盗走避尘珠。”夜怜快速将他们三人肩上的衣料撕下,定身咒瞬间解除,“你们三个快去通知宗主和大师兄,我和黎徊会在这里拖住他。” “是!”三人知道自己留下也是拖累,当即刻不容缓地御剑飞去。 -- 第52页 “一个元婴初期,一个金丹中期。”林鹤小心翼翼地将收魂袋放进胸襟里,眯着眼审视堵在谷口的两个年轻人,“夜怜、黎徊你们就算再天纵奇才,现在也不是本座的对手。我劝你们少管闲事,别枉送了性命!” “不是对手?那可不一定。”面对化神初期的林鹤,夜怜从容不迫,她祭起蓄势待发的红莲,与手持未啻的黎徊并肩而立,“林副宗主,你现在的对手可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而且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指使你去偷避尘珠的?”夜怜看着林鹤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弯唇一笑,“既然副宗主不肯说,那就别怪我们逼你开口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向各位读者道歉,这两天卡剧情了没有及时更新T-T 这章是过渡章节,故事即将迎来第一个大高潮~~ 第29章 二十九 相信 “轰隆隆——”仙境一般的群山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巨响,练武场上的众多入门弟子就看见云雾下的繁茂山林顷刻间倒了一大片,群鸟惊飞而起。 “怎、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有人打上宗门来了?!”弟子们震惊地举目眺望,只看见变得光秃秃的山头上飞出了三道人影,正在不远处的半空中混战。 “那是……五师姐和六师兄?和他们在打的人……是副宗主?!!” “他们怎么突然打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叫宗主过来阻止?” “轰——”半空中的三人身上各有挂彩,夜怜与黎徊站在一处,他们的灵力交织在一起与林鹤砰然相撞,产生的灵力余威震天撼地,一时间木屑漫天飞舞,轰鸣声传遍山野。 场下修为低微的弟子被震荡的灵力波及,纷纷开始四肢发软,左摇右摆。 “天呐,再这么打下去,他们不会要把宗门也给拆了吧……” 一名小弟子正在呆滞地喃喃自语,忽然听到身旁的同伴惊恐地大叫道, “他们要打过来了,快跑开!!” 练武场上顿时作鸟兽散,只见原本对峙的三人中一道狼狈的身影已被轰飞了出去,犹如流星坠落,狠狠地往练武场的方向砸了过来。 “砰!”飞沙走石过后,场中的比武擂台上被砸出了一个人形的深坑。 躲在角落的弟子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见了倒在坑里的竟是副宗主林鹤,各个震惊的合不拢嘴,“不、不会吧,五师姐和六师兄居然联手打败了化神初期的副宗主……” 倒在乱石中的林鹤咳出了一口血,他的佩剑已被夜怜削成两段,一只手臂又被黎徊的神火灼伤,浑身血迹斑斑,伤势不轻。他紧紧捂住胸口,在确认过胸襟里的收魂袋安然无恙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空中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御剑飞来,夜怜落地的脚步有些趔趄,身后的黎徊已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扶住了她的手臂,夜怜回头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制止了他的动作。 她撇去嘴角的一抹血迹,飞跃上皲裂的擂台,手中红莲花瓣散开又连成一片,变成一柄淡红的细剑直指倒下的林鹤。 “副宗主,你大势已去,还是认输吧。” “认输?”林鹤摇摇晃晃地爬起身,紧紧抓住胸前的收魂袋,“本座要是输在了这里,这世上就再没有人可以救阿青了!” 夜怜微微敛眉,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多少也了解过一些,只是她不明白避尘珠和让谭青复生有什么关系,晏岳辉又为何要把她的魂魄藏了十年? “副宗主,你突然背叛皓华宗,盗走避尘珠究竟有何目标?又是谁指使的你?” “哈哈哈,你们这些小辈和我当初一样,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林鹤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的发冠已碎,披头散发,模样有些癫狂。可当他看着怀里的收魂袋时却像看着久违的爱人,目光深情。 “天道早已放弃这个世界了!不然你以为这千年,恶鬼的数目为什么越来越多?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被渡化进入轮回,只能在堕落中生存!”他也曾虔诚地信奉着天道,可当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一切都崩塌了。 林鹤的双目赤红,目眦欲裂,“我绝不会让阿青变成恶鬼!只要有了避尘珠,神农谷一定有办法让她的魂魄返生,谁也不能妨碍我!” 夜怜睁大了双眼,难以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你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未等到林鹤回答,上空骤然劈下一道强横无匹的掌力击中了林鹤。他当场吐血三声倒飞了出去,血迹在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痕。 “林鹤!你怎敢如此?!”晏岳辉怒发冲冠地飞身而下,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地要刺向林鹤的胸膛。 “慢着!”夜怜未料到晏岳辉竟然二话不说就想杀掉林鹤,再想出手救时眼看要来不及。 “叮嘤——”一柄宽窄的剑刃从天而降,与晏岳辉的佩剑撞在一起,剑刃之间迸射出激烈的火花,极为惊险地救下了林鹤一命。 夜怜看清了挡下晏岳辉的长剑竟是望穿,也不由愣住。 “卿玄?!”晏岳辉看着出现的晏卿玄面若冰霜地拔起望穿剑,眼里的惊诧和愤怒交叠。 “咳咳……师兄,你藏了避尘珠十年,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当你得知避尘珠已经和阿青的魂魄连为一体时,你就打算永远封着她,也要把避尘珠留在身边!你自私自利,冷血无情,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林鹤高声痛斥着晏岳辉,完全不顾自己七窍流血。方才晏岳辉那一掌,已经重创了他浑身经脉。 -- 第53页 “一派胡言!!”晏岳辉面色铁青,提剑上前的脚步再一次被望穿拦下。 “……宗主,他说的可都是真的?”晏卿玄的目光化作了一对冰刀,狠狠地刺向他,“我娘的魂魄当真就在避尘珠内,而你……明知道一切,还封了她十年?” “玄儿,你莫要信他的鬼话,你娘早就死了……你也知道避尘珠是鬼饕餮的内丹,有多少鬼怪暗中觊觎,我替你娘守住了避尘珠,这也是她希望看到的。”晏岳辉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把横在自己面前的望穿剑放了下去,“你要明白,为了守护住这天下苍生,有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晏卿玄踉跄地跌退一步,双拳忍不住颤抖。他的双眸渐渐被阴霾笼盖,最终还是让开了挡在林鹤身前的那条路。 “传我令!副宗主林鹤偷盗秘宝避尘珠,背叛皓华宗,其心当诛!”晏岳辉一甩长袖,挺直了脊背摆出宗主威仪,在一片狼藉的练武场上大声宣布,“念及此事关系重大,待我亲自审问过后便会废去他一身功法,逐出皓华宗!” “哈哈哈,师兄别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我和阿青被你骗了一辈子,如今我就是死,做鬼也要和她待在一处!而你,就带着你那救世英雄的春秋大梦见鬼去吧!”说罢,他在手中聚集起最后灵力,一掌狠狠地击打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 夜怜清楚地听到了头骨碎裂的声音,然后就看见林鹤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而他胸前的收魂袋还被紧紧地抓在手里,至死不肯松开。 冰凉的手背蓦然被覆上严实的温度,夜怜这才回过神来,黎徊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边,包裹住了她冰透的手。 “……黎徊,我们走吧。”他们四目相对,夜怜有些艰涩地开口,“这样的画面我看过太多,已经不想再看了。” “好,我们走。”黎徊轻轻揽过她肩膀,片刻不做停留地带着她御空离去。 ——-———— 入夜的山谷万籁俱寂,连绵不绝的仙山在夜幕下暗影绰绰,唯有树屋中零星透出的橙黄色灯光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点缀。 “嘶。”夜怜坐在竹塌上,已经盯着半空中飞舞的萤火虫出神了好一会。忽然感到手臂上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她忍不住咧了咧嘴。 黎徊半跪在她的身前,正为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他在灯光下微蹙着剑眉,明明是做着极为普通的动作,却一下子吸引去了她所有的注意。 直到他包扎好,她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拉拉他的衣领,关心问道:“我记得之前林鹤也伤到你了,给我看看伤口要不要紧。” 黎徊不易察觉地弯了弯眼尾,殷红的泪痣鲜明而动人。他轻握住夜怜在他胸前乱摸的小手,摇了摇头道:“师姐,那些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怎么能不算?你看,这都见血了。”夜怜看到了他腰侧一处染血的衣料,撇了撇嘴。 黎徊看着她微微鼓起的粉腮,银灰色的眸子泛起轻微的涟漪,“因为我是天道转世,天道不死不灭,亘古永存,即便现在是凡胎肉\体,身体的愈合能力也远超常人。” 夜怜一听不仅没松口气,反倒扬起黛眉严肃地看着他,“你这想法很危险,别以为自己恢复能力强就胡来了,即使好的再快,受伤时也是会疼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脸上好像又有一点点发热。 “师姐。”黎徊恰合时宜地接过了她的话,声音轻地近乎小心翼翼,“关于林鹤今日所说的天道,师姐难道没有疑问?” 夜怜默了一瞬,才点点头,坦然道:“我是有疑问,但与林鹤说的天道无关。” “无关?”黎徊的眸子在萤火的莲花灯下微微闪动,“为何?” 夜怜莞尔,“林鹤说的那些,你如果真的知道,早就告诉我了。既然你说过过对我再无隐瞒,我便相信你。” “……”黎徊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一点。 “对了。”夜怜用另一只手取下自己的储物袋,从里面摸出了蛇姬身上得到的那颗黑菩,“之前,你被困在鬼棺中时我闯进了你的记忆幻象……这个,是我从那个蛇形女鬼身上得来的。我、我也并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这些,只是自己也没搞明白……” 黎徊轻轻坐到了她的身旁,清隽的脸上波澜不惊,“嗯,我知道。” 夜怜睁圆了眼睛,内心发出了各种灵魂质问。他知道什么了?是她偷窥了他的记忆,还是她傻子一样地和他自言自语,还是她大杀四方的鬼王身份? “即便开始时不太确定,后来也全都记起来了。”黎徊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她额角散开的碎发,捋到她圆润的耳后,弄得她有一些些痒。 “哦,你都知道了啊……”夜怜勉强掩盖下自己的羞窘,扯出方才想问的话题,“那你看这个,还有秦九榣身上的,地藏观中挖出来的,是不是都很相似?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联系,你有印象吗?” “……”黎徊拿起她手中的那颗黑菩提,凝视了许久才幽幽开口,“这个东西,我好像曾经见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8 20:52:22~2021-07-09 20:5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酿樱桃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54页 第30章 三十 弑师(一) “真的?”夜怜凑近了他几分,好奇问道,“那你知道这是什么?” 黎徊迟疑了片刻轻轻摇头,“不是我转世后见过,应该是千年以前,可惜我记忆不全无法为师姐解惑,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此物远不止三个。” “这个东西居然已经存在了上千年……”夜怜惊讶过后,愈发苦恼地皱了起来眉头,“想不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师姐,你看。”黎徊宽慰似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挥手用灵力将桌上的纸勾了过来,递给她。 夜怜扫了眼纸上的内容,正是上次黎徊写的有关折剑山庄灭门之事。 “尸鬼萧九棂,东海鬼鲛,皓华宗避尘珠……”夜怜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顿时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其他的黑菩提与这些有关?” 黎徊点头,“是,这三者给我的预感十分强烈,当初破除折剑山庄防守之人应该也与此有关,只是他似乎极为擅长伪装之术,我无法准确分辨。” 夜怜捏着下巴思索道:“这么说来,云昆长老,秦九榣,林鹤,几乎都挑在了一个时间段内动手,简直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样。现在避尘珠被晏岳辉严加保管了起来,秦九榣和那地藏像的黑菩提又即将押往东海……” “要是东海鬼鲛也与这些事有关,以防万一,我们也得跟着去才行。”想到这一切的背后可能还隐藏着巨大的阴谋,夜怜有些头疼地长叹了口气,“现在你的残魂也一点线索都没有,若是有什么搜魂术可以派上用场就好了……” 见她心事忡忡的模样,黎徊拉起她有些发凉的手笼在掌中,当指尖触碰到夜怜绑在手腕上的玉蛹时,他的眸光微微闪动,只是夜怜并未察觉。 “不急。”他看见了她眼下一圈淡青色的阴影,心上像被什么挠过一般有些许刺痛,“师姐,你已经两夜没有合眼,该休息了。” 夜怜揉了揉眉心,也感觉到了身体的倦怠,反正思绪如同乱麻根本理不清楚,索性懒得再想。 “哈~那我先回笃心峰了。”夜怜伸了个懒腰,打算起身。 “师姐。”黎徊叫住了她,神色郑重,“在这里睡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想了想,也对,皓华宗刚刚出事,谁知道还有多少叛徒在暗中潜伏,若他们俩单独分开,她也会不由自主地担心黎徊的安危。 她脱了鞋爬上竹塌,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顿时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那、那你、你不睡吗?” 黎徊似乎浅笑了一下,空中的萤火虫飞过他的眼前,像是一抹金色的阳光照亮了他深沉的眼底。 “元婴修为可不眠不休,无碍。” “哦……”她张了张嘴,红着脸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慢吞吞地躺下,靠在黎徊沾满淡草清香的枕头上。 她瞟到了还放在床前的那张纸,黎徊稚嫩又憨厚的字迹映入眼帘,她正不由弯起嘴角,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之前她看时匆匆忙忙,并未在意,如今再看,才发现这字迹……好像有一点点熟悉。 她闭了闭眼,将神识中的那本写满了五页纸的书反复翻看。 像……真的很像,虽然书本上的字迹要柔顺许多,可那些笔触的习惯独一无二,确实是黎徊的字迹。 她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如飞上云霄又如跌入深谷,起起伏伏。这本书和黎徊有关吗?还是说和天道有关……那么前世救她重生的人,会是黎徊吗? “黎徊……你还记得转世以前的事吗?”夜怜抬头看着他,眼里说不清是希冀还是惴惴不安。 黎徊鸦羽般长密的眼睫轻轻扇动,语气轻缓而认真,“不记得,但我答应你,待我想起时必定第一时间让你知晓。” 黎徊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鬓发,抚平了她的不安,轻柔的触感瞬间就令她昏昏欲睡,“师姐,晚安。” “黎徊……”她忽然拉住了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手,近乎梦呓般轻声低语,“我真的很庆幸自己重生了,因为今生想守护的人又多了一个你……” 心跳不可遏制漏了一拍,黎徊再回过头去看她时,窝在臂弯里的少女,已经沉沉睡去。 ———————— 入夜的皓华宗比往日更加灯火通明,出了白日里林鹤那样的悲剧,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戒备地也比平常更加森严。 “终于……结束了。”刚刚轮值完准备离开的柳思络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仅是她,忙碌了一整天的廖云续和许前茅现在也累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正准备御剑离开,就见一道修长的人影从禁地山谷前的树林中走了出来,黑发银眸,面如冠玉,正是他们天道转世的六师兄。 “六师兄。”他们齐声作了一揖,虽然知道冷漠寡言的黎徊并不会回应。 “嗯。”黎徊微微颔首,经过他们径直往禁地入口走去。 “……黎师兄这么晚了还去禁地?”柳思络揉了揉眼,疑惑道。 “嗐,正常,黎师兄之前不是一直呆在禁地里养魂么?”许前茅道,“再说掌门现在也守在禁地里,出不了事,我们走吧。” 廖云续和柳思络赞同地点了点头,三人便放心地离开了。 冰潭禁地瀑布后的石室打开,晏岳辉正跪在冰棺前,神情沉痛地凝望着透明棺盖下沉眠的女子,暗灰色的菩提子被放在她合十的双掌中。 -- 第55页 石室中寒气更甚从前,晏岳辉的眉梢上渐渐冻出了一层冰霜。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9 20:56:11~2021-07-10 23:5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法外狂徒张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三十 弑师(二) “青儿……是我对不起你,但你相信我……等这乱世安稳,皓华宗名垂千古,我一定会在九泉之下陪你到天荒地老……还有玄儿,我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今后定会超越我们两人的成就,带领修真界走向繁荣的未来。” “繁荣的未来?”冰冷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石室门口响起。 晏岳辉登时警惕地起身拔剑,指向门前长身玉立的少年。 “黎徊,是你?”晏岳辉惊疑不定,这个天道转世的少年当初是他不顾面子求来的,他将皓华宗所有绝学倾囊相授,然而对方并不领情,甚至在不借助他的帮助下已经自己修到了元婴修为。 “母慈子孝,晏宗主还真是爱自欺欺人呐。”面前的少年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残忍暴虐,“不知宗主可还记得当年被你杀死的陈妃,可还记得她的孩子曾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碾碎了全身上下所有骨头,最后魂飞魄散?” “你、你,你不是黎徊!”晏岳辉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但很快镇定下来,“你是……被神农谷带走的那只半人鬼鲛?” “呵呵,晏宗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少年摸出腰间的一柄匕首,在手里打着转,“罢了,反正今日我来,便是要你偿命的。” 晏岳辉横眉倒立,但他仗着自己化神巅峰的修为,根本无所畏惧,“不管你是何人,都不是我对手,看招!” 面对晏岳辉来势汹汹的一剑,少年优雅地旋身躲开,不紧不慢地举起手中的一物。 “晏宗主,你急什么?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我还有帮手。”他说着,已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凛然也是一颗黑色的菩提! 晏岳辉的脸色刹那间煞白,只听到那颗黑菩提发出“叮铃”一声清响,被他封住的那口冰棺顿时崩裂出一道缝隙。 “不,快住手!!” 晏岳辉发了疯似的刺向少年,只是在又一声铃铛声后,那口冰棺轰然破裂,无数冰渣炸开击退了他的攻势。 “不、不、不!!!”看着两道升起的鬼影包裹着避尘珠并肩出现在他的面前,晏岳辉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那两道鬼影,一个化成他守了十年的谭青,一个化成了他曾嫉妒过的林鹤,他们看着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深恶痛绝,仿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哐当!”晏岳辉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地,他的心神崩溃,此时此刻他便是有通天的修为也施展不出。 “叮当。”在铃铛声中,与他有着至深羁绊的两只恶鬼飞扑过来,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拼命挣扎,浑身血液倒流,十指在石室的墙壁上抠出了血痕,却再也无法抵抗。 “杀人诛心,可还满意?”少年冷笑着悠悠上前,他看着眼前窒息地已经直翻白眼的晏岳辉,残忍地抬起手里的匕首,先是一刀捅进了他的腹部,拔出再捅入他的胸腔,一寸一寸,直至喷洒的鲜血染红了石室的每一个角落。 晏岳辉倒在了被冻结的血泊中,恶鬼失去了复仇的目标开始围绕着少年打转。 “呵,做鬼还想长相厮守?白日做梦。”少年探手一把抓住了恶鬼体内的避尘珠,轻而易举地撕扯出来。 失去避尘珠依托的鬼魂瞬间淡去,魂魄在空中四分五裂,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消失不见。 少年面无表情地脱下沾血的外衣,将手中的匕首丢在晏岳辉的尸身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夜怜醒来的时候,屋外明媚的阳光已透过树屋的缝隙,照亮了屋内的每个角落。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身,发现身旁的竹席上似乎有一些压痕,摸了摸竟还有些温度。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红透的脸,才痛的回过神来。 她快速爬下床走出屋子,环顾着眼前绿意盎然的大片丛林,却未见黎徊的身影,只是隐约间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烤肉香味。 她在一旁的水池中鞠了捧水洗漱了一下,便起身顺着这道诱人的香味飞驰而去。 “黎徊!”穿过溪水,绕过山丘,她终于遥遥望见纤尘不染的少年正在火堆前架着木棍,那鲜美的味道就是从那散发出来的。 “师姐,你醒了。”黎徊翻转着架子上的木棍,姿态一如既往地淡然从容,他看着夜怜迫不及待地飞至,静默的脸上似乎柔和几分,“我本想烤好了再带回去给你的。” “咕噜噜。”夜怜盯着架子上外酥里嫩、鲜嫩冒油的烤乳鸽,本来只是想咽下口水,没想到肚子很不争气地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她无地自容地捂住脸,只是还未来得及尴尬,就听见黎徊开口说道:“烤好了。” 夜怜当即十分默契的摆好坐姿,眉开眼笑凑到他身边,等待他手里的美食。 “师姐,有些烫。”他撕下一片衣角裹住油渍的木棍,这才递到夜怜手里。 “呼呼。”夜怜一边咧嘴吐着热气,一边咬下一口抿着红润的双唇,一双杏眸饱含满足的笑意。 -- 第56页 “别看着我一个人吃独食,你也吃啊。”夜怜撕下一只最肥美的鸽子腿塞给他,便开始埋头享受美食。 黎徊垂下蕴含笑意的眸,轻轻尝了一口自己做的食物。其实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对他而言似乎就只是刀与剑,并未区分的意义。 但若是师姐喜欢,那便是他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 “哗——”一声轻微的细响传入夜怜的耳中,她停下动作警惕地打量四周。 “黎徊,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坐在她身旁地黎徊已然起身,俊秀的眉宇微蹙,“是我设的结界被人强行打破了。” 他的话刚说完,夜怜就听到远处有数十道破风声,正风驰电掣地向他们所在的地方逼近。 夜怜起身和黎徊并肩站在一处,她拿起腰间的红莲,肃穆看着皓华宗的各个长老出现,在他们的周围形成一个包围圈。 为首的琼华长老释放出灵气压迫着他们,语出惊人, “孽徒黎徊,残杀宗主,其罪当诛!现捉拿归案,接受众长老的审判!” --------------------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审核期间一直无法补字数,下次直接开个新章节好了 第32章 三十一 戴罪(一) 山河壮阔晴空万里,修真界第一的皓华宗依旧青山翠绿、仙气缥缈,仿佛长存千年屹立不倒。 可谁能想到,就在短短一日之中,先是副宗主林鹤叛变未遂后含恨自尽,接着又是宗主晏岳辉惨死在戒备森严的冰潭禁地。 修真界两大强者突然消逝,曾经鼎盛的皓华宗好像一夜间满城风雨、大厦将倾。 碰上这样重大变故,底下的弟子们都开始惴惴不安。不少人已经萌生了退出宗门的想法,但大多还抱着一丝希望的人,此刻都围在平日庄重肃静的玉华大殿前,等待这场至关重要的审判得出结果。 华美的大殿中,玉石光洁的地面上倒映出少年冷峻的容颜,面前的台阶上伫立着皓华宗的五位长老,他们双方陷入这僵持的局面已有半柱香的时间。 “黎徊,人证物证具在,你杀害宗主证据确凿,还不下跪认罪?!”上方的琼华长老怒发冲冠,她指着台阶下如同置身事外的少年,口吻愈发咄咄逼人。 黎徊的视线慢慢从地上染血的匕首上移开,冷然地抬起眼睫道:“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琼华长老咬牙切齿,“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无辜?昨夜子时你人又在何处!” 黎徊略一蹙眉,银灰色的眸子犹如冰封三尺的湖泊,似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深处暗流汹涌。 被这样的目光对上,琼华长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方才盛气凌人的气焰顿时被一阵胆寒扼杀,“你、你既然无话辩解,那边是默认了。至于给你何种处罚,现在就由我们五位长老在此做出判决……” “……怎么会这样?六师兄不是天道转世吗?他怎么可能会杀害宗主?”大殿门口的人流中,一名弟子四下低语。 “我也不信,可是昨晚值守禁地的师兄亲眼看见六师兄进了禁地,在他离开后不久宗主就被发现遇害了,尸体上还插着六师兄的匕首,这……凶手除了他还能是谁啊?” “就是因为所有证据都明显指向六师兄,所以才显得可疑。”两名私语的弟子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正是廖云续。 “唉,管他凶手是谁,反正宗主和副宗主都没了,皓华宗以后还能有什么企盼……”另一名悲观的弟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沉重地落在所有人的心坎上,他们低下了脑袋沉默不语。 一直被世间顶礼膜拜的天道,他们天道转世的天才六师兄,此时身陷囹圄。林鹤最后所说天道抛弃了这个世界是真的吗?那他们努力修炼的意义何在,反正所有人死后都无法进入轮回,只能变成孤魂野鬼…… 他们想着想着,开始感到不寒而栗。如果是真的,不止是皓华宗,这整个世界是否都将永远暗无天日? “让让。” 一片愁云惨淡的氛围中,一个少女镇定的声音突兀地从后方传来。他们回头,就看见传闻中凶神恶煞的五师姐正绷着一张脸,昂首阔步的迎面走来。 许是被她坚定不移的眼神震慑,他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目送着她大步流星地走进玉华大殿。 “夜怜,你来作甚?”正准备宣布审判结果的琼华长老看见夜怜闯入,出声呵斥道。 “长老认定黎徊弑师,我有异议。”夜怜的口吻冷静而又沉稳,可仔细看便能发现,她的双眸中正有什么在熊熊燃烧。 她举起凝固着鲜血的手指,向众人展示手里捏着的一片半透明的黑纹鳞片。 “我仔细检查了宗主尸身上的六十四处伤口,在其中一处伤口内发现了这个。我想大概是凶手当时杀心太重,匕首扎得过深,以至于手上的鳞片落入伤口。” “夜怜,你竟如此目无尊长!”琼华长老指着她沾满晏岳辉血渍的手,气得直发抖。 “诶,师妹可别气坏了身子,还是心平气和听听夜师侄怎么说吧。”其余沉默的四位长老中,陶乐率先开口劝慰道。 “我想诸位长老一定知道,这是鬼鲛的鳞片。”夜怜有条不紊地继续说,“而鬼鲛的鳞片坚韧无比,只有在幼年鬼鲛即将成年时期才会脱落唯一一次。” -- 第57页 -------------------- 作者有话要说: 秃头作者还在码字ing 第33章 三十一 戴罪(二)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只将成年的东海鬼鲛杀害了宗主?”负责授业的毕烨长老敲着手里的戒尺,思忖道。 “我可不敢替长老们断言。”夜怜冷哼一声,“前有云昆长老,后有林副宗主,皓华宗三番两次出现叛徒都查不清楚。恕我直言,便是有鬼鲛现在就混在这里,我都不觉得奇怪。” “你!”琼华长老张了张嘴,你了半天愣是吐不出反驳的话语。 “即使你说的是真的,黎徊也无法摆脱嫌疑,他昨晚出现在禁地可是许多人亲眼所见!”五长老中最后一位泰严长老义正辞严道。 “不。”夜怜坚定地摇了摇头,她说着转头看向黎徊,而黎徊也正在注视着她。 她走到他的身边,染血的手指隔着衣袖紧紧握住了他宽厚的手掌,“黎徊昨晚一直同我待在一处,寸步未离。” “师姐……”黎徊凝望着她眼底温柔又坚定的光芒,微微睁大的双眼中满是错愕。 “啊!” 夜怜的回答引来围观弟子的一片哗然,然而少女清亮的嗓音继续在宽敞的大殿中响起, “我不懂什么阴谋诡计,也不信什么鬼神天道,但我相信这世道该有公正,这乱世的阴霾该被驱散……”感觉与自己相握的手正一点点收紧,夜怜不由微微一笑,“是与人的真情实感铸就了我的信念,明知前路凶险,但心有所属,万死不悔。” 这话里,满是蚍蜉撼树的不自量力,却不可思议地一锤敲响了每个人的心钟,令人群中那颓废丧气的氛围顿时为之振奋。 看着眼前的夜怜与黎徊两人之间无形中有一道坚不可摧的默契,淡然自若的萧罗终于蹙起眉头,“夜怜,如果黎徊当真有罪,你也要护着他?” “是。”她毫不犹豫地答道,“但我相信,他无罪。”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萧罗掩在袖下的双手紧紧攥起,发白的手指嵌进肉里。 “好。”他一双极深的黑眸从夜怜身上移开,面沉如水地转向其他四位长老,“我认为,黎徊不是凶手,应另行处置。” 他们有些诧异,萧罗的实力虽然不低,但却是他们之中最低调的,想不到此时却率先表态。 “嘿嘿,我也认为黎师侄是被人冤枉的。”陶乐长老吹着嘴边的白胡子,乐呵呵笑道。 “如此想来,此事疑点颇多,确实不能现在就盖棺定论,但若是直接赦免黎徊,也不妥当。”毕烨长老道。 眼下已有三名长老表明态度,琼华仙子还有些不甘心,“那就先将他囚禁起来,直到查明真凶!” 闻言,其他几人都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 “诸位,我这有个想法。”萧罗接话道,“拜仙大会七日后将在东海举行,而东海之下有曾经残破的天道法阵,黎徊既是天道转世自然有办法将其修复,若有此法阵帮助,修真界往后消灭恶鬼事半功倍。不管他是不是凶手,都算戴罪立功了。” “萧长老的这个想法甚好!至于抓捕真凶,我等还需从长计议。”听罢,另外几名长老连连点头。 如此这场判决也落下了帷幕,众人虽然都没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轻松了几分。 谁知道以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但眼下他们都要心怀信念好好活着。 眼看着灵力被众长老合力封锁的黎徊被萧罗带走,夜怜快步追了上去。 然而她还未开口,萧罗已抬手拦在了她和黎徊之间,“夜怜,黎徊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夜怜偷偷与黎徊对视了几眼,这才对萧罗说道:“长老此次押送秦九榣前往拜仙大会,兹事体大,夜怜请求随行护送。” 萧罗敛了敛眉,冷淡回绝,“我已嘱咐了其他弟子,不需要你。” 是她的错觉吗?萧罗现在对她的态度冷若冰霜,与上次在藏书阁时简直天差地别。 “萧长老……” 似乎不想再给她开口的机会,萧罗带着人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 要不是黎徊回头递给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夜怜恐怕都控制不住自己要冲上去的脚步。 “夜师姐!” 熟悉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夜怜回身果不其然瞧见廖云续、柳思络、许前茅三人组形影不离地跑了过来。 “夜师姐,你刚刚说的我们可都听见了。”柳思络一反常态友善地冲她笑了笑,话里意有所指。 “……你们听到什么了?”夜怜两眼望天,方才在大殿上她真是太冲动了,说自己与黎徊一晚上寸步不离,那不是挑明了他们的关系…… 廖云续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夜师姐,其实这次前往拜仙大会的名单中有我们三人,或许可以想办法帮到你。” 夜怜闻言心中惊喜,脸上仅淡定地点了点头,这三根豆芽菜她总算是没白救。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速500的菜菜知争取晚上准时更新! 最近三次元工作有些疲惫,没有做到日更真的很抱歉呜呜呜 第34章 三十二皇宫(一) “哒哒哒。”在城郊外僻静的小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师妹,你别跑!你要是再逃跑,掌门这次真会灭了我的!”御剑飞行的段钊在树林中左躲右闪,才勉强追上前方骑着红马飞驰的少女,声音简直快急得哭了出来。 -- 第58页 “师兄,你假装没看见我不就好了嘛!”蔡紫娴暴躁回头,抓狂道,“要我去拜仙大会跳占星卜乐舞,还不如让我爹干脆打断我的腿!” 她一咬牙扬起手中的马鞭连连挥笞,许是用力过猛,座下的小红马吃痛地长嘶一声前蹄翻飞。蔡紫娴始料未及,她慌张地勒紧了手里的缰绳,可身体还是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被掀飞出去—— “师妹!”来不及救场的段钊发出了惊恐的喊声。 “啊!”飞离马背的蔡紫娴大叫着闭上了双眼,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她只听到耳边的疾风骤然停止,自己的身体忽然被人提在了半空中,然后轻轻落了地。 蔡紫娴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就看见忽然出现的黄衣少女正松开她的衣领,另一只手已然揪住了红马的鬃毛使它安分下来。 “夜姐姐!”蔡紫娴眉开眼笑地扑过去拉住她的手臂。 “你们在这做什么?”夜怜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看了看她,以及后边赶来的段钊。 确认过蔡紫娴毫发无损后,段钊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松了口气道:“我们是随师长一同前去陈皇宫参加拜仙大会的。只是师妹她因为占星卜乐舞跳得很烂,不想在祭典上献丑,所以就趁着掌门不注意偷跑出来……唔、唔!” 蔡紫娴笑眯眯地把手里的马鞭糊到段钊嘴上,旋即又乖巧可人地凑到夜怜身旁,“夜姐姐别光问我们啦,你来这里也是要去拜仙大会吗?怎么不见其他皓华宗的人?” 夜怜揉了揉无法舒展的眉心,语气难得有几分忧郁,“我不在这次的参会名单中,无法进入皇城。” 她一路跟随廖云续他们留下的记号上路,原本是计划好半路找准机会混入队伍,谁知道萧罗如此谨慎,隔三差五便要清点一次人数。她无可奈何,只好滞留城外另寻机会。 “哦,原来是这样。”蔡紫娴眼珠子溜溜一转,脑海中突然灵光迸发,“夜姐姐!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你听听看能不能行?” 蔡紫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夜怜听完露出了错愕的神情,讷讷道:“可是我也不会跳舞……” “诶,不会咱可以学呀。”蔡紫娴连忙拉住她的手,恳切地眨了眨眼,“夜姐姐你没有名帖,想进皇宫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现在距离祭典开始还有四个时辰,我相信夜姐姐你天资聪颖,一定能很快学会!” 占星卜乐舞…… 修真界发展三千年,与皇室之间早已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所以拜仙大会每隔三年,便会在东海沛都、南疆梦泽、西塞乌刹这三大国都轮番举行,以示修真界与人间不断的纽带。 而星罡派的占星卜乐舞作为大会前一晚祭典上主要的开幕仪式,夜怜自然也有看过几次。 此舞暗含占星卜卦之意,能预示近年气运吉凶,虽然舞蹈并不复杂,却不能出错一分一毫。 “夜姐姐,时间不多啦,你想好了吗?”蔡紫娴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说出让夜怜代替自己去跳占星卜乐舞的想法,多少是有些私心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夜怜闭上眼咬了咬牙,“我去。” “好,夜姐姐那我们马上开始,师兄你帮我把马上的包袱拿来。”蔡紫娴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心里难掩激动。 她忽然有种预感,这一次的拜仙大会定然会载入史册。 —————— 巍峨的宫墙在日光下呈现出崭新的朱红色,宫道两旁的道路上挂满了喜庆的红绸,严阵以待的金甲守军、笑靥盈盈的貌美宫女夹道相迎。 黎徊看着近在眼前的高大宫门,微微蹙起眉头,心下竟有一丝没由来的抵触。 “萧长老,以及皓华宗的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宫门旁早早等候他们的凛然是二皇子陈弘瑞与四公主陈锦言,由此可见陈皇对此次拜仙大会极为重视。 萧罗对如此隆重的迎接丝毫不为所动,他递上名帖,只吩咐弟子看守好马车里镇住的秦九榣。 陈锦言从黎徊甫一出现便将目光黏在了他身上,望着长身玉立的少年与周围热闹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模样,忽然有一些心痒难耐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扫视过皓华宗二三十人的队伍,并未看见上次那个惹她厌恶的女修士,顿时沾沾自喜地翘起了嘴角。 --------------------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一更来了_(:з」∠)_ 菜菜知努力把这部分写好(认真脸) 继续码字ing 第35章 三十二皇宫(二) “各位千里迢迢赶来,必定累了,锦言已吩咐下人在偏殿备了美酒佳肴给各位接风洗尘。”陈锦言走上前来盈盈一笑,经过黎徊身边时刻意撩起了自己耳边一缕馨香的秀发。 她还偏就不信,那么多王公贵族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个在山上清修的少年修士还能抵挡住她的美色? 清隽孤冷的少年似乎扫了她一眼,旋即绕过她去接宫女呈上来的玉牌。 “这个通行玉牌还请各位收好,皇城内外此时已布满了法阵屏障,若无此牌可就寸步难行了。”陈弘瑞温文尔雅地拍打手里的折扇,“拜仙大会在即,又恰逢我父皇生辰,人多眼杂难免要谨慎一些。若有不便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好了,请各位随我来吧。”收到陈弘瑞递来的眼神,陈锦言拖着曳地的留仙裙,莲步款款亲自给他们带路。 -- 第59页 “车中有恶鬼需要镇守,我便不去了。”萧罗漠然回绝,看向一同前来的晏卿玄和金媛颖,“你们二人代为前去祭典,万事都要注意,若在宫中遇上陈修鄞,叫他来见我。” “是。”知道萧罗长老一贯不喜欢热闹,晏卿玄和金媛颖干脆地齐声应下。而陈修鄞自从上次廖家庄与甘州府接连出事以后,便匆忙赶回了陈皇宫,迄今已有近一个月未有音讯。 “还有,”萧罗抬起一双深沉的黑眸,口吻冰冷,“黎徊灵力被封,暂且交由你们看守,有任何情况随时传音与我汇报。” 微蹙着眉心凝望远处的黎徊这才收回目光,转头与之对视,周身的氛围让人明显地感觉到气温直线下降。 “是,卿玄谨记。”表情有些复杂的晏卿玄抱拳应道,神色中的憔悴却被金媛颖看在眼里。 他们与萧罗分成两队,跟随陈锦言前往偏殿稍作休整。 奢靡富贵的偏殿内,红毯铺就,暗香沁鼻。 陈锦言一声招呼,立即有宫女前来在他们每人的案几摆上色味俱佳的佳肴与美酒,天香鲍鱼、琵琶大虾、软炸里脊、酱香肉饼…… 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皓华宗弟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当即顾不上矜持开始大快朵颐。 “师兄,你这几日精神甚差,还是先去卧房小睡片刻,明日拜仙大会可还有许多事要你操持。”金媛颖剑晏卿玄食欲不振又心事忡忡,不容商榷地将他推去大殿后方的客房,“这里有我,师兄大可放心,祭典开始前我自会叫你。” 二人走远,余下的弟子皆是埋头大吃。陈锦言靠在殿前的美人榻上,看着他们不雅的吃相轻声嗤笑。 她又将视线凝聚到端坐在大殿一角纤尘不染的白衣少年上,顿时觉得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她忍不住焦虑地咬住涂了蔻丹的指尖,目光灼灼地盯着黎徊。 二哥给了她一些特制的蒙汗药,便是金丹期的修士也能轻松放倒。他们本意是想让皓华宗的人无法准时参加祭典,好借题发挥给皓华宗难堪。 可她此刻忽然将那些计划忘得一干二净,脑海里全被仅有的一个念头占领—— 为什么只有他不吃?他不倒下如何能被她据为己有?听说他就是天道转世,这样超凡绝俗的男人她定要收入囊中,让他永远为自己神魂颠倒、意乱神迷! 黎徊抬起手中的茶盏,垂眸看着碧绿的茶水里微微晃动的茶叶,心绪不宁的感觉愈发强烈。其实从踏入陈皇宫开始,他就感到了一股如坐针毡的不适,哪怕是曾经被困在剑冢六年,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要搞清楚,这份心悸的来源。 “黎公子。”身旁传来娇媚的女声,黎徊已察觉到是谁,连眼皮也未多抬一下。 然而声音的主人似乎不肯轻易善罢甘休,一阵浓腻的花香猝然靠近,黎徊立即避让身侧,与陈锦言伸来的纤手擦身而过。 他眯起银灰色的眼眸,发现殿内的皓华宗弟子正接二连三地倒在了案几上,陷入昏迷。 他扫了眼面前这位擦脂抹粉的公主,眼神晦暗,像是有危险的漩涡正在其中涌动。 陈锦言看着他,双掌合十,神情娇羞,“黎公子,锦言有个秘密想要单独告诉你……” 然而黎徊的视线再未停留在她的身上,他从容起身,紧紧盯着殿前软塌后的屏风。 躲藏在屏风后的人也察觉到了他锐利的目光,一抖手中的折扇施施然踱步而出。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天道的法眼。”陈修鄞衣着蔚蓝绸缎的儒装,一双凤目扬起,笑容如沐春风,“听闻近日来宗内大乱,黎师弟这回可被冤枉的些惨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不说了,继续码第三更 周末存稿!我不能废! 第36章 三十二皇宫(三) “三皇兄?!”陈锦言靠着案几的身体一歪,忙不迭地起身,吃惊地看着陈修鄞一步步走近。 他究竟是何时出现在屏风后的?自己做的手脚岂不都被他知道了? 陈锦言面色铁青,盯着温雅而笑的陈修鄞,齿间轻颤,“皇后娘娘病重,三皇兄不待在椒房殿贴身照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哦,你说皇后?”陈修鄞轻拍着手中的折扇,走到她身侧时轻笑出声,“我不是神农谷医仙,自然救不了她。不过她也该谢我,一直让她吊着最后一口气,生不如死。” “你……”陈锦言愕然地张大了朱唇,她尚且来得及发出惊恐的声音,就见绘着海潮的扇面在眼前拂过。 随之“扑通”一声,陈锦言仰头倒在地上,已不省人事。 黎徊对这一切并不关心,他的余光扫过殿内昏迷不醒的皓华宗弟子,冷然开口:“解药。” “真是意外,我本以为你对皓华宗没有半分感情。”陈修鄞笑着,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药瓶置于案上,“只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稍后自然会有人为他们服下解药……” 许是察觉到黎徊眼中正酝酿着危险的情绪,陈修鄞斜睨着他的目光带上一丝意味不明的讥诮,“黎师弟若是不肯答应,我可无法保证今晚的祭典会发生什么不测,一切后果自负。” ———————— 斜阳西下,瑰丽的红霞照亮了皇宫内方圆百里的殿宇,以及笼罩在头顶的半透明屏障。 -- 第60页 长信灯照亮了一座宫殿,殿外小桥流水假山鱼池,殿内奢靡富贵,中央正摆着冰鉴散发出凉爽的白雾。 陈弘瑞恭敬地等候在殿前,听见殿后的珠帘传来一阵响动,连忙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妃。” “嗯,免礼吧。”头簪凤钗的靳贵妃拖着一身赤金的长袍,在侍女的簇拥下来到殿前。 她一见陈弘瑞出现在此,便知道所谓何事,当即屏退所有人后,方才开口,“瑞儿,可是打听到你父皇将万生钥藏在何处了?” “不错,儿臣打听到了,父皇将万生钥藏在了龙床下的暗格之中。”陈弘瑞上前一步,眼神中难掩欣喜,“母妃,只要将万生钥交给舅舅,真的就有办法助我登上皇位?” “当然,你舅舅可是万生阁的副阁主。”靳贵妃整了整陈弘瑞的麒麟衣袍,胸有成竹地笑道,“万生阁本就是陈先皇创建起来的,我们南疆花了多少年的心血才渗透其中。只要陈皇失去了这最强大的倚仗,瑞儿你想要皇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弘瑞的目光忽闪,喜悦的口吻中多了片刻迟疑,“母妃,那父皇和太子皇兄之后该如何处置?” “呵,你放心,等大局稳定,母妃自会送他们去一个隐秘的地方颐养天年。”靳贵妃高傲地扬起下巴,环顾着她生活了大半生的富丽宫殿,目光渐冷。 “陈皇无情,太子无能,只有瑞儿你才最适合统治这天下。只是……”想起往事,她忍不住牙关轻咬,“那陈弘瑾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本想他被送进万生阁时就悄悄设计弄死,没想到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拜入了皓华宗……呵,妖妃之子,便是陈皇也护不住你,早晚要将其挫骨扬飞。” 说到最后,她面露狰狞,一字一顿近乎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恨。 “……挫骨扬飞?贵妃娘娘说得如此动听,我自己都禁不住有几分期待了。”紧闭的宫门倏而被人一脚踢开,步入门槛的青年从容不迫,折扇轻摇,面带温笑。 “陈弘瑾,你好大的胆子!” 靳贵妃指着突然闯入的陈修鄞一声怒斥,旋即她又看见一道长身玉立的秀颀身影走了进来。 她看清了少年那张一见难忘的绝世容颜,刹那间瞳孔收缩,脸上血色尽失。 靳贵妃的指尖颤抖,接着浑身上下都不可遏制地抖若筛糠。她脚步踉跄地后退一步,在陈弘瑞的搀扶下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你、你不是早就被挖去双眼,被千刀万剐,被碾成碎末尸骨无存了吗?!”靳贵妃神智错乱地吼完,才发觉拥有这张脸的人并不是当初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而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然而她的脸色并未缓和,反而露出更加恐惧的煞白,“你、你是那个妖妃生下的鬼鲛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量有点大,菜菜知慢慢写,不能崩! 第37章 三十三惊舞(一) 夜幕将近,皇宫内张灯结彩。然而在宫门之前,星罡派的队伍已经滞留许久。 掌门蔡忡威眼看着一个个仙门前后进了皇宫,就剩他们一派还留在宫外,忍不住急躁地来回踱步。 “祭典都快开始了,段钊怎么还没把紫娴带回来?!等这次拜仙大会结束以后,看我不把她关个十天半个月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掌门!”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宫道上一架马车正疾驰驶来,车前的段钊在振臂高呼。 “怎么才来!”蔡忡威怒一甩袖,指着停下的马车道,“紫娴呢,在车里吗?” 段钊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点头如捣蒜,“在在在,师妹她就在车里呢。” 他伸手掀起车厢的布帘,旋即车内便响起一阵清脆的叮铃声,面带紫纱的少女低头走了出来,一头海浪般弯曲的黑色长发垂落在若隐若现的纤腰上。 她的皓腕佩戴着叮铃作响的银钏,身上穿的蓝紫色纱裙犹如一道银河,星光点点。少女曼妙的身姿在明亮的灯光下玲珑有致,仿佛众星拱月的神女,引起周围无数惊叹的倒吸声。 蔡忡威看见身穿舞裙的少女,心道自家闺女总算听话了一回,怒气顿消大半。由于时间紧迫,他未细看,转身交接完入宫事宜,一刻不停地赶往远处金碧辉煌的金华大殿。 夜怜深吸了口气,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身上的薄纱罩住裸露的腰肢。她跟在星罡派的队伍中,抬起一双星子般的明眸目视着前方。 不远处的大殿前,红毯上已摆满了筵席,空地上筑起的高台已演奏起阵阵笙歌,盛大的祭典即将开始。 ———————— “靳贵妃人呢?祭典马上就要开始,她还不到场,是不是故意想给朕难堪?!” 金华殿内,黄袍加身的陈皇端坐在高台的龙椅上,有些苍白的病容因薄怒而涌现出一丝不健康的潮红。 他一挥袖将盛满琼浆的酒盏打翻在地,指着脚边匍匐的太监喝道:“去,把那贱人给我找来。若是一炷香内再见不到她人,那贵妃的位置她也别想坐了!” “是、是,奴才这就派人去传唤……”太监半跪着爬下台阶,几乎片刻不停地往殿外快步走去,只是还未走几步,便看见有一队人迎面走入大殿。 “父皇!”走在最前的陈锦言发出一声委屈的哭喊,径直跪倒在陈皇阶下的红毯上,声泪俱下,“父皇,你可要为女儿做主,他们皓华宗的人欺人太甚!” -- 第61页 陈皇额上的青筋突突跳起,本就不悦的神情更加难看,他无视了陈锦言的哭诉,看着随后走进殿来的晏卿玄和金媛颖,沉声问道:“皓华宗的各位道友来了,不知朕的公主可是做了什么怠慢之举?” “陛下,这何止是怠慢,恐怕是居心叵测吧?”二人方才行礼罢,金媛颖便忍不住怒哼道。 晏卿玄抬手制止了金媛颖继续说下去,俊容紧绷,“陈皇陛下,贵公主在偏殿看似热情地款待我们,实则在食物中下了迷药,甚至还拐走了我六师弟。此举到底是何用意?如果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此事恐怕难以难善。” 陈皇病弱的容颜上一道阴鹫闪过,目光灼灼地烙在陈锦言身上,“锦言,告诉父皇,他们说的可都属实?” 被这样一那道目光盯住,陈锦言猛地打了个激灵,缩着脑袋眼皮都不敢再抬一下,“他们说的虽然没错,但锦言只是听了三哥哥的蛊惑才会这么做的!我发誓绝没有掳走皓华宗任何人,请父皇明鉴!” 陈皇晦暗的眼眸微微眯起,上位者的威仪展露无遗,“阿瑾自回宫以来,寸步不离地守在皇后的病榻身边,如何教唆你做事?” “我、我……”在陈皇审视的目光下,陈锦言不堪重负,结结巴巴地吐出真话,“那迷药、是二哥给的,但他并无恶意。倒是陈弘瑾,他不仅带走了那名皓华宗弟子,还将我迷晕……” “够了!”陈皇拍案而起,怒目圆睁,“拜仙大会在即,嫌丢脸丢得还不够多吗?来人,把公主带回宫禁足!” 陈皇全然不顾陈锦言哭得如何梨花带雨,命人将她拖了下去,继而转头对晏卿玄和金媛颖缓和说道:“眼下祭典将要开始,还望两位先以大局为重。皓华宗走失的弟子,朕即刻派人去找。祭典之后,也必会捉到始作俑者给皓华宗一个交代。” 晏卿玄与金媛颖对视一眼,叩谢应下。黎徊失踪已传音萧罗长老,此事需低调行事不宜伸张。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怀疑我在水文,再修改一下! 感谢在2021-07-16 23:57:00~2021-07-17 23:5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末将西门庆、不睡觉会秃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末将西门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三十三惊舞(二) “咚、咚、咚——” 金华殿前的广场上点亮了无数宫灯,浩荡的击鼓声四下响起,预示着祭典的吉时已到。 从殿内一直铺展到殿外的筵席上,坐满了各门各派的仙家弟子以及赫赫有名的王公贵族。夜怜的目光在那些觥筹交错的人影上来回张望,除了远看见晏卿玄和金媛颖等弟子,却始终没有见到心中惦念的那个人。 黎徊不在这里吗? 夜怜怔在了原地,身后帮忙打掩护的段钊传来低声催促,“祭典已经开始,该你上台跳占星卜乐舞了。” 【你在祭典上假冒蔡紫娴跳占星卜乐舞,万众瞩目,后被蔡忡威识破身份,有辱皓华宗名誉而被逐出师门……】 她方才接过甲骨与银片制的占星鼓,眼前便忽然出现了一行久违的红字,处处透露着危险。 夜怜看着那道熟悉的字迹,反倒展眉一笑,安心地松了口气。他在的,因为他说过一定会来寻她。 她披上绘着星图的薄纱,一点脚尖轻盈地飞身而起,如一抹璀璨的星云飘落在广场中央的舞台上。 面带紫纱的少女在缥缈的月光下神秘而又优雅,周遭的杂音不约而同地停止,无数的目光被她吸引,或惊艳,或沉沦。 “叮——咚——”舒展纤腰的少女扬起天鹅般的脖颈,藕节般的手臂高抬,向天振起手里的占星鼓。 富有韵律的鼓声和乐声,婀娜动人的玄妙舞姿,一时间令所有人窒息地沉溺在星河中。 “……蔡掌门,令千金当真是头一回跳占星卜乐舞?”蔡忡威座旁一位身着石榴裙的簪花女子侧头问道,正是当今落英山庄的庄主梅红袖。 “正是。”蔡忡威满意地连连颔首。 “这占星卜乐舞本就是贵派中绝妙的舞法,而令千金更是将此舞展现地淋漓尽致,真乃稀世的人才。”梅红袖惊叹道,“若蔡掌门肯将她送至我座下习舞,不出十年,必然超越我庄史上那位神月仙子……” “咳,梅庄主的好意蔡某心领了,只是小女顽劣不堪,怕是在你那吃不了苦。”蔡忡威眉开眼笑,满脸皆是得意之色。占星卜乐舞与落英山庄的百花谒神舞都是拜仙大会的两大重头戏,他怎可能将肥水流了外人田。 他欣慰地眺望着台上翩翩起舞的少女,忽然看见她左手持鼓的动作,眉头一皱。 他的女儿何时成了左撇子? 曼舞中的夜怜感觉到天上的月光如水雾一般倾泻下来,照映在她星光点点的纱裙上有些迷眼,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怎么会将仅练习了几个时辰的舞跳得如此娴熟。 身上的银器随着舞步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她开始感觉到手中星鼓上的甲片开始发烫。 “看!快看上天显像了!” 原本安静的筵席间不知谁率先惊呼了一声,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纷纷起身仰望着夜空,惊叹声不绝于耳。 -- 第62页 占星卜乐舞还未结束,夜怜无法抬头去看天上到底现出了什么,只得继续着身上的动作,竖耳倾听。 “是五星连珠,大吉之兆啊陛下!天佑我陈朝!”激动的文武百官率先爆发出高昂的呼声,当即俯首在地,虔诚地三叩九拜。 “好!甚好!”陈皇亦是开怀大笑地从龙椅上站起,大手一挥,“赏,赏在座的诸位每人一匹鲛绫纱,还有最好的鲛人泪都赏于星罡派!” 鬼鲛虽是半人半鬼的邪物,但不得不说其身上的每一寸都是宝贝,鲛绫纱可制成世上最轻薄柔韧的衣物,鲛人泪更可入药包治百病。 “多谢殿下!” 众人纷纷承恩拜谢,然而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一声惊惶尖细的嗓音打破,“殿下!大事不好了,贵妃娘娘她……薨了!!” “什么?!”陪同陈皇坐在大殿的重臣看着飞扑进来的太监总管,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就连陈皇也不禁怔了怔,“靳贵妃今晨还好好的,如何薨了?你这奴才若不把话说清楚,朕便诛你九族!” “是、是真的……娘娘她人没了!”太监总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趴在地上,像是被什么吓得不轻。 众人半信半疑地面面相觑,旋即便听见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从殿外台阶下传来,身穿祥瑞麒麟衣袍的青年手里捧着酒坛一般的物件,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砰!”一人手中的杯盏脱手落地,瞬间摔得粉碎。他们看清了陈弘瑞此刻的模样和他手里的东西,顿时骇然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呵呵呵,祭典开始了吗?父皇肯定等急了吧,我和阿娘这就来了。”脸上沾满了血渍的陈弘瑞癫笑地颤抖着双肩,任谁看到眼前这诡谲的一幕,都必然能断定陈弘瑞的神智已经不太正常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饶是高高在上的陈皇看见了他手里捧着的那颗面目扭曲的头颅,也惊得失了分寸。 “是、是三皇子,还有一个眼角带有红痣的少年……奴才赶到时,贵妃娘娘和二皇子就已经这样了。”太监总管浑身颤抖,断断续续地说道,“三皇子让我活着回来,是有话要传达给陛下您……” 陈皇脸色煞白,难以相信自己明明最袒护的三儿子竟会作出这等残忍的事来。在他的记忆里,陈弘瑾是他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儿子,温雅谦和举止得体,虽然长得不像,但那温和的性子却是最像她的……为何,为何会突然如此? “瑾儿他……要对朕说什么?” “他说……”太监尖细的嗓音低了下去,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那句话,“鲛女诞双子,只恨不识人。落得千珠泪,必有血偿时……” “快看啊!天上的异象开始变了!”金华大殿外,攒动的人流中骤然爆发出一阵惶恐的叫喊。 “崩。”手中的鼓环上的甲片猝然崩裂,化作碎片落了满地。夜怜心中涌起格外不详的征兆,她跳完最后一个舞步,在四面八方惊骇的人声中抬头望天。 只见澄澈的夜空中,五颗璀璨的星子连成一线环绕在明月周围,是象征大吉的五星连珠。 然而,被它们围绕的圆月却像是被针戳破的指尖,皎洁正被猩红一点一点地侵蚀,红的仿佛淌血。 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凶之兆——红月祸世。 --------------------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555渣作者这里真的好卡文 第39章 三十三惊舞(三) 红月祸世。 酒声、歌声、舞声戛然停止,目光所过之处万物皆披上了如血的红纱,倒映在夜怜的眼眸里。 “完了,完了!”寂静过后,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吵嚷声。 “上一次出现红月祸世……不就是百年前红衣鬼现世,一夜血洗了落英山庄、焚香殿、五毒门的时候吗?!” “何止,上上次天现红月时,正逢夜叉鬼出世率领数万鬼兵踏平了南疆,并留下来骇人听闻的万鬼坑……” “这一次,又要发生什么滔天祸事……” 恐惧的情绪在人群中快速蔓延,原本喜气腾腾的祭典顿时大乱,佳肴琼浆掀了一地,更有人将矛头直指台上的夜怜。 前一刻还是天降祥瑞的神女,下一刻她已成了带来灾祸的妖魔。 “都是她!占星卜乐舞本是招祥之舞,怎么会显出如此大凶的征兆?定然是她搞的鬼,说不定她和那些祸世的鬼怪都是一伙的!” 混乱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呐喊了一句,顿时得到无数人的随声附和,排山倒海的惊怒淹没了少数的反驳声,一阵又一阵地向夜怜涌来。 她抬手接下一个迎头砸来的酒杯,捏紧的拳头指节惨白。 眼前的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她未有只言片语,未做任何错事,便有无数的恶意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只因他们需要的不是理解和拯救,而是宣泄和逃避。 她忽然觉得又可恨又可笑,愚昧的世人也好,沉默的修士也罢,与前世别无二致。他们依旧自私自利,她依旧孤立无援。 “够了!”着云纹青衣的晏卿玄拨开震怒的人群,他自丹田发出一声厉喝镇住了一波失控的人,“这世道还不够乱吗?这红月祸世就算今日不出现,明日后日也还是会出现。” “没错,师兄说的在理,哪像你们这群榆木脑袋!”他身旁的金媛颖朗声应和。 -- 第63页 夜怜看着忽然挺身而出的晏卿玄和金媛颖,诧异地睁大了眼。 “此言差矣!皓华宗鼎立修真界两千年不倒,谁知道你们藏有什么保身的秘法?你们不怕,我们可不得不防!”人群中登时有人提出质疑的声音,得到许多支持者的认同。 他们中大多数以小仙门为首,谁知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是眼红嫉妒皓华宗已久了。 从方才开始就如坐针毡的蔡忡威再也顶不住压力,他“铮”的一声拔出佩剑,一跃上了高台,怒目横眉剑指台上身穿舞衣的夜怜。 “老夫昏聩,竟然将这妖女错认成紫娴。”蔡忡威早已从段钊掩饰的话里猜到事情的大概,此时心知肚明却演得分外逼真,“妖女,我女儿被你捉去哪了?你混进祭典究竟有何目的?让我先揭了你的真面目,看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化神期强者的剑势迫近,夜怜浑身气血翻涌,连忙后退一步避开锋芒。她一模腰际空空如也,这才想起自己换下的衣物以及黎徊铸的红莲都留在马车里了。 霸道的灵气在台上横扫,围观的众人纷纷退开。 夜怜捂住险些被挑破的面纱,与蔡忡威灵活的剑刃一擦而过,裸露的小臂被剑气划伤当即渐出一串血珠。 夜怜后退半步,脚跟一空,这才惊觉自己已经退至圆台的边缘,后方是举着武器欲在她背后捅上一刀的修士与武将,她被前后夹击,再无处可逃。 “妖女,看你这回还怎么躲!” 自己的四周都被蔡忡威的灵力封锁,夜怜避无可避,她运起所有的灵力推出玉掌,打算硬扛下蔡忡威来势汹汹的一剑—— “嗒。” 夜怜的身前突然裂开了一道虚空的裂缝,混沌的缝隙中少年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好似炭中取栗般从容不迫地按住了正面刺来的剑锋。 少年修长玉立的身形一步步彻底从虚空中走了出来,蔡忡威只觉得手中蓄力的长剑仿佛撞上了焊死的铁板,再难寸进一步。 夜怜保持着推手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踏破虚空突然出现在身前的黎徊。他的白衣上沾满星星点点的血珠,像极了雪地落满了红梅,惊艳却凉薄。 黎徊每走一步都稳若磐石,蔡忡威却被迫连连后退,一股烧焦的刺鼻味越发浓烈,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佩剑在少年的掌中焰下一寸寸烧融,化作滚烫的铁水烧穿了地面,最后眼看只剩下剑柄被他连忙丢弃在地。 “你、你……”蔡忡威颤抖地指着眼前冷若冰霜的少年,口吐鲜血。他不明白这个少年明明只有元婴修为为何能穿梭虚空,又为何会给他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呃!”蔡忡威尚还来不及反应,已被眼前的少年一把扼住了脖颈,那股令人胆寒的炽热贴着他的手掌传来,几乎要烧穿他的喉咙! “黎徊!”夜怜飞快地拉住他的手臂,对着他那双冰寒的眼眸郑重地摇了摇头。 黎徊垂下银灰的眸子,轻轻松了手,眼角的血痣嫣红欲滴。 “我带你走。”他柔声说着,揽过夜怜的纤腰,轻轻挥手便在身旁划开了一道虚空裂缝走了进去。 旋即二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空余一场惊恐的人群,以及天空中高悬的血红之月。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为什么我把女主写得这么弱,下一卷一定让女鹅支棱起来! 第40章 三十四失约(一) 在夜怜的认知里,传说中的天道可以移山填海、穿梭时空,是世间至高无上的存在,几乎填满了她整个童年的憧憬。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她被黎徊牵着手穿过一片混沌的虚空,只觉得无形的虚空屏障像刀子一样割得浑身剧痛无比,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一般抽搐。脚踏实地后过了好一阵,她才从昏天黑地的晕眩中恢复过来。 “师姐,你怎么样?”黎徊扶着她的肩膀,冰冷的语气有些缓和了下来。 “我没事……”夜怜揉着肚子直起身,忍不住瞟了他淡定的面孔一眼。黎徊他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惑,黎徊轻轻摇头:“我无事。” “你无事?”夜怜的视线移至他染血的白袍上,黛眉微蹙,“那这身血怎么来的?被封印的灵力完全恢复了?萧罗有没有难为你?” “呼,师姐。”他在她的耳边落下一声羽毛般的轻叹,“我在皇宫,找到了一缕自己的灵魂碎片。” “真的?”夜怜耳尖耸了耸,有些惊喜地抬头,却对上了黎徊一双积满冰雪的眼眸,登时怔住,“……发生什么了吗?” “师姐。”黎徊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两人面面相对,不过咫尺。 往日里,他的模样虽然清冷疏离,可看着她时总会冰雪消融,化作满池春水。 但是这一次,没有。 黎徊的眼底隔着冰川,仿佛寒冬腊月里纷飞的大雪,她再也看不清一丝柔情蜜意。 她无措地眨了眨眼,一颗水珠从天上落了下来,滴答在她的脸上。 头顶天象的五星连珠和红月当空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他们二人立于皇宫大门的城墙上,灯火通明的宫殿都匍匐在他们的脚下。夜怜眺望,甚至能看见远处金华大殿前混成一锅粥的人群。 然而她还什么都来不急想,就被拉住了一个微凉却结实的怀抱。少年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环绕在她的鼻间,搂着她的手臂在一点点地收紧,仿佛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愿留给她。 -- 第64页 “我曾答应过你,若想起往事必会第一时间让你知道。”头顶响起黎徊极力压抑着什么的平静声音,夜怜感到滴落在身上的雨珠越来越大,润湿了自己的发梢和眼睫。她忐忑不安地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 “黎徊,你到底怎么了?”她费劲地想要抬头,却被黎徊用脸颊贴住了额头,只看清他的下巴。 “师姐,这一次我失约了。”他说着,樱色的双唇轻颤着吻了吻她的额角。 夜怜在震惊中感到腰间的通行玉牌被轻轻扯走,旋即眼前的少年松开了她,一掌将她推出了城墙之外…… “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她睁大了双眼,看着亲手将她推下城墙的少年在视线中离自己飞快远去。他清冷的嗓音随之耳边的疾风消散,再无迹可寻。 夜怜被他的掌力轻柔地送到了十来丈高的城门之下,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抿紧了双唇扇动着眼睑,已然分不清溢出眼角的到底是泪水还是淅淅沥沥的雨水。 他怎么可以一言不发就把她残忍地推离,他怎么可以如此专横地替她擅自做主! 夜怜用力地揉了揉双眼,心底涌出的悲伤瞬间被一股无名的怒火填满。她苍白的指尖攥进掌心里,盯着宫门前将她弹开的法力屏障,双肩颤抖。 若是金丹期的实力破不了这屏障,她便是暴露身份,用鬼气冲破这该死的路障又有何不可! “夜姐姐!”渐大的雨势中,蔡紫娴打着伞的身影飞奔而来,将一半的伞沿遮在她的头顶。 夜怜佯作镇定地转过视线,皱眉道:“你怎么过来了?” 蔡紫娴长喘了口气,回答道:“是黎徊师兄让我在这等候夜姐姐的,这雨突然越下越大,夜姐姐你快随我去换身衣裳吧。” 听到黎徊的名字,夜怜刚刚压下的怒火又蹭蹭蹭地烧了起来。 她运起灵力蒸发了一身的水珠,接过自己的衣物随意披在身上,急躁问道,“紫娴,你知道还有别的办法可以穿过这屏障吗?” “啊?”蔡紫娴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后脑勺,忽然想到,“我爹好像说过,十几年前他曾和渡煌教的方丈大师一起去陈皇冷宫中做过一场驱邪的法事,因为那里有一座宫殿的邪气太重,屏障不起作用,便改用金钟罩和七星旗镇压,鬼邪不可靠近人应该可以……”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夜怜已御起那朵红莲冲天而去,“夜姐姐你别去啊!传闻那里死的是被鬼鲛附身的妃子,真的很邪门!” 第41章 三十四失约(二) 与中央宫殿隔着数道宫墙的殿室内,一身黑衣劲装的高挑女子推开了紧闭的窗户,看着屋外毫无预兆下起的大雨,眉心紧锁。 “吱呀——”风雨声中房门被人推开,一人拖沓着水声快步走了进来。 “庄主。”来人屈膝作揖半跪在地,乌黑的发丝浸了雨水黏在颊上,衬得她左脸上一道丑陋的伤疤更加狰狞。 “红叶,祭典那边现在的情况如何?为何星罡派提前卜算过天气,竟还会降雨?”夜周水扣着窗沿的手指微微收紧,一双黑眸中强压着担忧,“你去打探消息,可有在皓华宗的队伍里看到阿雪?” “不曾看见小姐。”红叶垂下眼眸轻轻摇头,喉咙里发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嘶哑嗓音,“自方才天现五星连珠和红月祸世后,场上便有人开始大打出手,祭典一片混乱。属下拿不定主意,特来请庄主明示。” “走。”夜周水二话不说拎起一旁的披风和斗笠,皮靴踏踏地径直往殿外走去,“召集庄内所有人,我们现在就去金华大殿。” 与此同时,另一处隐蔽的殿室内,三道慌张的人影夹杂着风雨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看着殿内安静地焚烧着镇邪香,廖云续三人面面相觑,脸色苍白。 最后还是柳思络上前一步,对着守在封邪阵前的静默男子开口说道:“萧长老,我们三人方才见祭典那边有些吵嚷,想过去一探究竟,不料正撞见前去参加祭典的师兄跑过来传话,他说祭典惊现凶兆,已有许多人出现神志不清出手伤人的情况,大师兄希望我们这能派些人手过去稳住大局。” 阵前的萧罗平静地转了下眼眸,颔首道:“你们都去吧,这里留我一人足矣。” 殿内原本一同守着恶鬼的十几名弟子微微一怔,但对上萧罗漠然的眼神后都纷纷应了下来,“是,弟子领命。” 所有人齐齐退了出去,脚步声渐远,只余下屋外稀里哗啦的雨声。 被缚魂绳困在阵中的秦九榣这才启唇轻笑,虚弱的嗓音中满是嘲弄,“你这些皓华宗的弟子还真是好骗,他们一定想不到在皓华宗忠心耿耿呆了几十年的萧罗长老居然会是传闻中的尸鬼萧九棂,呵呵呵……” 萧罗对她的嘲讽置若罔闻,他站起身挥了挥宽大的衣袍,一道诡异的黑芒径直从他的衣袖中迸射而出。 秦九榣连忙闭上双眼,她感到身上的禁锢陡然一松,那牢不可破的缚魂绳竟被萧九棂一剑斩断,就连脚下的封邪阵都瞬间失去了灵光。 “你……这是要放我走?”秦九榣一双暗红的眼眸中跳动着鬼火,半信半疑道。 “你既然已和陈修鄞约好要屠尽祭典上的所有仙门,我为何不帮?”萧罗隔空轻弹指尖,殿中点燃的镇邪香尽皆熄灭,“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竟连黄泉酒都弄到手了,那可是尧昱三千年前煞费苦心取得神树之血,与人身、恶鬼一同熬制出来的东西……” -- 第65页 “天道与神树相生相克,天道残留的灭世法阵就在东海,而东海之中又安然栖息着半人半鬼的鬼鲛……若我猜的不错,鬼鲛便是你替尧昱用黄泉酒实验出来的吧?”萧九棂漆黑的眼眸像是无尽地深渊,无情地凝视着秦九榣。 秦九榣终于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颤抖地指着他,“为什么你……你全都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三千年前的事情?而且所有的计划都是尧昱托梦于她,她再天衣无缝地执行,怎么可能会被萧九棂识破?! “世间万物都逃不过天道之眼。”萧罗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俯瞰一只跳梁的小丑。 “好啊,我说十年前北境万里冰川下的天道神体为何突然消失,原来是你搞的鬼。”秦九榣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才能解气。 “你无需知道,该去执行你的任务了。”萧罗抬手,将一物掷于她身上。 秦九榣伸手接过,发现那竟是尚未凝聚魂体的黑色菩提子,正是从地藏菩提像中挖出的那一颗。 “你此次再失败,我不会救你。”萧罗拂袖而去,屋外的雨下得愈发大了,犹如瀑布一般从敞开的门扉上淌落下来。 “最后提醒你一句,陈修鄞是鬼鲛女王之子,他与你合作真的只是憎恨仙门这么简单?”萧罗一掌劈开了雨幕,在瓢泼大雨中漫步而去,淡漠的嗓音渐远,“而且……被尧昱托梦的可不止你一人,好自为之。”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晋江在郑州的机房出现故障,一直很卡。。希望灾情早点结束吧,大家都平安 第42章 三十五 井底(一) “唰啦啦——” 乌云密集的天幕下,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一道矫健的身影自天空飞过,犹如利剑划断了雨幕。 “啦~啦~啦……”幽远又缥缈的歌声隔着稀里哗啦的雨声传入耳畔,夜怜疾驰的身影顿时停下,诧异地顺着远方声音的源头望去。 皇城沛都与东海相邻,有天道残留的神力庇佑,千年来都是盛祥之地。 然而此时远处港口的地平线上,漆黑的海面波涛汹涌,夜怜目力所及之处,能看见万生阁的大船在岸边停靠,隐约间又如黑纱般的鱼尾在海浪中一闪而没。 那是……鬼鲛? 她再定睛细看,海面上的影子已经消失了,只有天籁般的歌喉还在磅礴的雨势中飘荡。 她对鬼鲛知之甚少,但也了解鬼鲛浑身是宝,近十年来更是被人大量捕捉肆意豢养,数量骤减。鲛人泪用于炼丹,鲛人骨用于炼器,最后剩下他们无用的尸骸被焚烧后抛入东海,由海渊中天道遗留下的法阵自行抹灭鬼气。 夜怜用灵力隔绝开滴落在身上的雨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究竟是怎么回事?在她的记忆里,前世的东海早就没有存活的鬼鲛了,而只有因鬼气积攒过多,天道法阵奔溃后形成的鬼气漩涡。无数恶鬼被东海形成的天然鬼域吸引,接踵涌来。 而她也是在那时,因弑师罪名被晏卿玄一剑击落东海深渊,与数千万恶鬼一起被百家仙门联手封印在东海海底,沉沦了一生中最暗无天日的岁月后修成青鬼。 黎徊让她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是因为他得知了什么危险吗?他会去修补东海的天道法阵吗?他…… 夜怜猛地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都抛出脑外。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现在要做的,是找到黎徊,查清杀害晏岳辉的凶手,并将秦九榣这些恶鬼乱七八糟的事统统做个了结。 等这一切结束后,她定要甩他个十万八千里,让他也尝一尝被挥之即去的滋味。 夜怜撇了撇嘴,拿定主意后快速地向皇宫内偏远的冷宫飞去。她隐约中有种预感,真正的暴风雨很快就要降临,她必须越快越好。 根据蔡紫娴所说,夜怜很快找到了那座被金钟罩镇住庭院的偏冷宫殿。宫殿上方的屏障稀薄,她不费什么力气便闯了进来,只是越临近这座冷宫她越能感觉到空气中有邪气和佛力互相倾轧产生的震荡,让人感到不适。 夜怜感到惊诧,到底是什么鬼怪死去十多年,怨气竟还能盘踞于此久久不散? 虽然心中顾虑但她并不打算停留在此,辨认过金华大殿的位置后正准备离开…… “刷。”伴随着一声折扇展开的轻响,一道儒雅修长的身影从宫门后的阴影中徐徐走了出来。 “夜师妹好不容易逃出这是非之地,又去而复返,真是煞费苦心了。”来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手中黑漆扇面上的月夜海景图栩栩如生。 “……二师兄?”夜怜蹙眉看着嘴角噙笑的陈修鄞,警觉的神经下意识紧绷了起来,“师兄为何在此?” 陈修鄞缓步上前,一身崭新的玄金蟒袍穿在身上比平日更多了几分高贵和神秘,他撑起手中的纸伞罩在夜怜的头顶,笑道:“师兄我自然是在等你。” “等我?”夜怜狐疑。 “你就不想知道在黎师弟身上发生了什么?”陈修鄞不假思索地说着,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夜怜心头一跳,当即抽身避开。她一模自己的手腕,便发现陈修鄞方才的动作竟然是想夺走她手腕上的玉蛹。 她退后一步保持距离,目光警惕地看着他,手中的红莲随时可能出击。 -- 第66页 “师妹,我是看你真的对黎徊一无所知,才打算告诉你真相的。”即便意图被当场拆穿,陈修鄞依旧从容自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十六年前这里的主人,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她来历不明,无名无姓,但父皇依旧力排众议亲赐国姓于她,她从此以后便是陈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并为陈皇室诞下一对双子……” “陈皇宫鬼妃伏诛……”夜怜喃喃说道,不由想起儿时从阿姐那里听到的传闻。 “呵,鬼妃?”陈修鄞嗤笑一声,撑着伞在荒草丛生的院中行走,目光渐寒,“谁能想到堂堂的鬼鲛女王竟丝毫不懂人心险恶,以为遇到了真心相爱的帝王,便离开大海一心一意待在深宫里相夫教子?” 夜怜愕然,她没想到传言中的鬼妃竟然就是鬼鲛女王,而当年的鬼鲛女王被众仙门诛杀,陈皇甚至将她的鳞片剥下,制成了鲛绫甲赠予晏岳辉…… 所有的前因后果都串联在了一起,那么东海鬼鲛为何要杀死晏岳辉便说得通了,至于陈妃诞下的双子…… 夜怜猛地打了个哆嗦,震惊地看着前方的陈修鄞,只觉得周围潮湿的水气越发冰冷。 陈修鄞和煦的笑容终于一点点地被撕裂,露出狰狞的痛恨,“有利用价值时,她是尊贵无比的宠妃,到无用时,她就被弃如敝履,以匡扶正道的理由被消灭,甚至还有做贼心虚的人担心她死而复生,要将她永远镇压在此…… 到底是鬼无心,还是人无情?” 夜怜张了张嘴,无话可说。她既做过人,也做过鬼,但是依然没有答案。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陈修鄞敛了敛笑,状若无事地轻叹一声,“就是可惜了黎师弟,本可以做天上那万人膜拜的天道,却偏偏自甘堕落,沦为这浊世的一颗子。”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在心中极力否认。 “夜师妹,你当真不明白?”陈修鄞转头轻笑,“看到那口井了么?” 夜怜木然地顺着陈修鄞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处荒草中隐藏的枯井,砖石垒起的井口布满了青苔,甚至因常年废弃而塌陷了一角。 “刚刚黎师弟就站在这里,他在井里找到了自己的一缕残魂,你不妨猜猜他看到了什么?”陈修鄞一双凤眼眯起,笑容中带着一抹促狭。 明知可能是陷阱,明知是他刻意为之,夜怜还是一步步僵硬地走到那口枯井前。天上的雨水不要命的倾斜下来,把她的视野冲刷地一片模糊。 天际中一道惨白的闪电猝然划过,刺亮了漆黑的深井。她的目光落下,却再也挪不开了。 井底很深,常年照不到阳光的那种深。以她金丹期的目力勉强能看清积了水的井底还遗落着一些衣物、一些果核还有一些鲛鳞和血…… 但刺痛了她双眼的,却是那井底密密麻麻刻满了歪曲的“正”字,每一笔一划的刻痕中似乎都凝固了暗红的血迹,在时间的磨砺下再也洗刷不掉。 那是……黎徊的笔迹,她永远都不会认错。仿佛无论他如何改变,只有字迹一脉相承,是属于他独有的证明。 “为什么……会是这样……”夜怜跌退一步,周身的灵力涣散让她瞬间被雨水淋得透心凉。她的心明明在滴血,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仿佛心跳已在胸腔中停滞,五感已在悲恸中丧失。 陈修鄞上前一步,为她挡住雨水,垂眸轻声道:“他是折剑山庄的少主也好,是半人半鬼的鲛女之子也罢,呵,黎徊身为天道转世,自己都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想要改变这荒唐的命运,唯有自己创造新的天道,方能自救……”陈修鄞的声音低柔,仿佛诱人沉沦的蛊惑,他的瞳孔渐渐化成鬼鲛的竖瞳,向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师妹,把你手上的玉蛹给我,我会帮你。” -------------------- 作者有话要说: QAQ呜呜呜好惨,果然还是更喜欢甜 第43章 三十五 井底(二) 夜怜呼吸一滞,左手上的红芒瞬间凝聚,将陈修鄞逼退了一步。 “师妹,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你。你如此拒绝,师兄可要心寒了。”伞面的雨珠抖落,陈修鄞抚过耳边断落的发丝,却笑得胜券在握。 “是你杀了晏岳辉。”夜怜苍白的双唇中发出低哑的嗓音,口吻分外笃定。她的双眸如暮霭沉沉,面无表情地盯着陈修鄞。 她在嘈杂的雨声中瞄了一眼四周,淡然道:“既然早已在此埋伏了这么多人,何必再虚与委蛇。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我吧。” “呵呵,师妹果然冰雪聪明,难怪黎徊如此喜欢你。”陈修鄞笑着鼓了鼓掌,那些躲在屋内、藏在屋顶、隐在墙后的黑衣人顿时都涌了出来,各个手持强弩,腰间佩着铁木制的齿轮。 “阁主!”黑衣人不顾风雨,齐齐单膝跪地。 夜怜微微一怔,虽然她早就预料到陈修鄞还隐藏着别的身份,但却没想到他就是万生阁三年前新继任的神秘阁主,说起来……他拜入皓华宗的时间也正好刚满三载。 “也正因为如此,唯有你才是钳制他最好的武器。”陈修鄞面带阴鸷的微笑,挥了挥手,“动手,留活的。” 随着陈修鄞的一声令下,蛰伏的黑衣人当场支起手中的强弩,对着夜怜毫不留情地拉开了弩弦。 -- 第67页 “咻-咻-咻——” 数十道□□齐发,夜怜托起掌中的红莲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防护,将那些细如牛毛的□□统统挡了下来。 “师妹,可要小心了。”陈修鄞眯眼合起手中折扇,手中的油伞平稳地撑着,身形在雨幕中一晃而过如同鬼魅般闪至夜怜的身前。 夜怜早已对他多留一个心眼,莲步轻挪,手中红莲又凝聚成一柄红色的长剑与陈修鄞袭来的扇骨缠斗在一处。 “哦?有意思。”陈修鄞盯着扇骨上被划出的一道红痕,笑容有些冷,“不知道师妹你有没有听说过禁咒之一的歃血噬骨咒?” 夜怜一面要挡下那些牛毛□□,一面要防着陈修鄞的突然袭击,根本无暇分心。突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称,心下猛地一跳。 歃血噬骨咒她不仅知道,甚至还改良使用过。但是歃血噬骨咒乃望夜山庄密不外传的禁咒,陈修鄞为什么会知道? “好奇我怎么会知道的?”陈修鄞一双凤眸微扬,轻而易举地看破了她的心思,“那是因为十六年前,望夜山庄送给折剑山庄庄主黎晟天三十岁寿辰的贺礼中,就有歃血噬骨咒的符纸啊。师妹,你觉得黎徊身怀神火,又是天道转世,为什么还会十几年来都逃不出黎晟天的手掌心?” 夜怜握剑的指尖开始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她面上极力保持着镇定,然而内心却已如狂风中飘零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那自然是因为,黎晟天用歃血噬骨咒控制住了黎徊,用亲儿子的命格来替自己消灾挡命,真是个连我都佩服不已的高招啊。”陈修鄞连声赞叹,“不过黎徊身为我的胞弟也同样可怜,因长有鬼鲛的特征,从小就被父皇偷养在这口井里,要不是被母妃发现后大闹一场,他还真有可能一辈子都待在暗无天日的井底呢……” 夜怜听着,胸膛剧烈地起伏。她算是听出来了,陈修鄞对黎徊根本不是什么同情,而是深深的憎恶。十几年来埋藏在心底的杀母之仇,已经将他的内心彻底扭曲。 陈修鄞似乎十分满意她此时备受打击的神情,得意洋洋道:“他如今的魂魄散落各地,也不知道其他的残魂又有着什么奇妙的人生?你说他方才站在这口井前,想起自己的过去,想起母妃为了救他而被诛杀的记忆时,心里在想什么?” “闭嘴!!”原本刺痛的心脏更加鲜血淋漓,夜怜双目通红,一剑刺向陈修鄞喋喋不休的那张嘴,“你根本不配与他称兄道弟,你们都只想利用他罢了!” “师妹啊师妹,你的心乱了。”夜怜这次出手破绽百出,陈修鄞早已看准了时机,他弃了手中的伞柄,侧身扳过了夜怜的左臂。 手中的红剑震落在地,夜怜被陈修鄞一把扼住了喉颈,压制在了长满爬山虎的宫墙上。 “结束了师妹。”陈修鄞轻笑一声,自觉对付金丹期修为的夜怜易如反掌。 他接过属下递来的特制镣铐,正准备将夜怜一身的灵力封锁住,忽然感到耷拉着脑袋的少女脸上落下了一串暗红色的液体。 “结束?想得倒美。”浑身湿透的少女蓦然抓住了他的手掌,一点点地从自己的脖子上掰开,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黑绸般的湿发沾在她苍白的双颊,原本精致的五官此刻带着雨水流下了深色的血液。 陈修鄞诧异地睁大了眼,只见少女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下,一条条青黑色的脉络正慢慢浮现,如同诡异的符咒正从她的下颌一点点地往上攀爬。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那双原本乌黑的眼眸里此刻正跳动着金色的烈焰,带着无穷的怒火欺压地众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一阵如芒在背的杀意突然传来,陈修鄞警觉地避开一步。那堪堪擦过他手臂的红光一闪而没,撕碎了他整片衣袖,暴露的手臂内肘处隐隐可见一片象征着鬼鲛的纱鳍。 夜怜按着胸口,指尖冒出漆黑的鬼气与周围的金属发出共鸣,她的红莲化作片片花瓣在空中旋舞,杀机毕现。 “逆行全身血脉,我记得这应该是修成摄青鬼的禁术,师妹你真是令我大开眼界。”面对夜怜周身不断漫溢出的鬼气,陈修鄞从容地撑起油伞,冷笑道,“一旦血脉逆行到头顶,你便会暴毙而亡。夜怜,你以为你能救得了谁?黎徊、仙门、沛都,这一次都将在这里毁灭!”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4 18:55:22~2021-07-25 20: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猪猪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三十六鬼潮(一) “找死。”夜怜的金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旋转在半空的红莲像是感应到她的怒火,顿时化成一道道利刃直击向陈修鄞与那群黑衣人。 陈修鄞微拧起眉,立即退到黑衣人身后,“列盾。” “唰——”大雨中的黑衣人井然有序地围成一圈,举起的诸葛弩豁然发出机括转动的声响,弓弩的平面展开变为一块方盾,数十人运起灵力聚在一处,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保护屏障挡在陈修鄞之前。 有万生阁引以为傲的千机格在手,陈修鄞自认为以夜怜金丹期的实力根本就是在垂死挣扎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一名黑衣人应声倒地。只见他身前的盾面上破出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正滋滋滋地冒着热气,在雨水中腾起一片白雾。而他的胸膛上也被穿透了一个同样的大小的血口,正骨碌碌地往外冒着血水,当场气绝身亡。 -- 第68页 陈修鄞瞳孔微缩,凝视着从黑衣人伤口穿过的红莲,面露惊愕,“这是……” 不仅是陈修鄞,就连夜怜自己也感到吃惊。她是第一次全力驱动这个法器,但这种摧枯拉朽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一瞬间就让她回想起自己前世的本命武器——鬼刀“重来”。 “都退开!”看着属下接二连三地被击杀,陈修鄞当机立断遣散了盾阵。 他仓惶地向后节节败退,可那朵诡异的红莲已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陈修鄞避无可避,恨恨咬牙掷出了手中的纸扇与红莲撞在一起。 “嘶啦——”黑漆的纸扇顷刻间被撕得粉碎,但那道凌厉的红芒也被打歪了方向。 陈修鄞尚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杀意已然抵在了他的喉间。 “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又一道红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夜怜的手中,她的身形在鬼气中无影无形,眨眼便出现在了陈修鄞的眼前。 她一双金眸冰冷地注视着陈修鄞,手中的红剑只需再近一步,便会血溅当场。 “师妹,你急什么,很快……唔!”方才指向他咽喉的剑芒骤然一转,径直刺入他的手臂。伤口处顿时流出了滚滚鲜血,陈修鄞额角的青筋暴起,紧咬着牙关咽下痛呼。 “说,或者死。”越来越多的黑气攀附上夜怜的肌肤,她的黑发在暴雨中粘在苍白的脖颈上,七窍里皆流下了黑色的血液却浑然不顾,像个正在极力压抑着戾气的女魔头。 “呵、呵呵呵……”陈修鄞耷拉着一条鲜血淋漓的手臂,突然低笑出声,“师妹,已经迟了!” 他猝然抬起另一只手,手中紧握的一颗黑菩提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夜怜的动作顿时一滞,只感到全身的鬼气在逆行的血脉中骤然发了疯似的乱窜。 “隆隆隆……”原本平坦的路面忽然微弱地颤动了起来,一阵阵嘈杂的声响在雨声中愈发清晰,自远方不断靠近传入夜怜的耳中。 “什么声音?”夜怜的神情惊疑不定,她看着天空中倾斜的雨幕和地面上不停弹动的石子,顿时涌上一阵极度不详的预感。 “夜怜!”一个人影破开雨幕御空而来,夜怜定睛看去,竟然是萧罗。 落地上前的萧罗冷冷地扫了一眼院中的黑衣人及重伤的陈修鄞,最后目光凝重地盯住夜怜半人不鬼的脸。 他欲言又止,将手里提着的神剑未啻扔给她,“这里交给我,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夜怜低头看着那柄通体莹白镶金的神器,再看看自己这一身的血污,这才擦了一把被雨水冲刷的分外泥泞的脸。 “多谢。”她向萧罗感激地点了点头,最后冰冷地瞥了陈修鄞一眼,破空而去。 “隆隆隆——” 夜怜飞上高空,感觉到方才那些声响更加靠近。她凝神望去,万生阁的巨船依然在,但她来时凝望过的港口已然消失不见,因为来势汹汹的海浪将其淹没,更加汹涌的海浪正在在搅动的汪洋中翻滚,一层盖过一层地涌上海岸,涌进街道,涌向人群…… 夜怜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在磅礴的大雨中根本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恐惧。 一场海啸在这个法力纵横的世界根本不算什么,可惜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灾难,而是恶鬼的复仇。 那涌向沛都的不仅是汹涌的海潮,还有无数的鬼影,其中鬼鲛,有被镇压在天道残阵下的凶残恶鬼,还有淤积千年久久不散的怨气。 她甚至看到了本该被囚禁的秦九榣在东海上空呼风唤雨…… 夜怜深吸了口气,将鼻间不停淌下的血珠一把擦去,当即片刻不停地飞掠向灯火熄灭、一片漆黑的金华大殿。 必须要阻止这一切,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菜菜知自我感觉这几章写得很差。。各位读者能看下去是我的荣幸555,我会更加努力写好的! 第45章 三十六鬼潮(二) 倾盆大雨中的金华大殿阴气沉沉,张灯结彩的宫灯翻倒在地,佳肴美酒狼藉地被人践踏在鲜红的地毯上,在雨水中被冲下阶梯。 “铮铮——”磅礴的雨势中,人群不仅没有散去避雨,反倒发了疯似的扭打在一起。 其中不仅有前来参加祭典的仙门弟子,还有大殿中的王侯将相,各个双眼通红,随手抄起身边的物什就能当作武器与旁人厮杀在一起。即便身上伤痕累累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像个完全失去了理智的傀儡。 “大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走火入魔了吗!”金媛颖用剑鞘掀翻了一名高举酒盏猛扑过来的文臣,又惊险地避开身侧突然刺来的仙剑,他们已经是在场中少数还保持清醒的。 “……是酒有问题,你还记不记得夜师妹他们说过廖家庄发生的事?”晏卿玄面色凝重地扫过一众疯狂的人群更加确信了这个猜测。 皓华宗弟子修行忌酒,所以他们未沾酒水都安然无事,还有蔡忡威和梅红袖虽然也喝了酒,但倚仗着强大的修为勉强能够压制体力的邪气。 他们一伙人聚在一处,背背相抵。 “这究竟是什么毒酒?怎么如此邪门?”梅红袖脸上精致的妆容被雨水冲了干净,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下面有黑气若隐若现。 -- 第69页 “这股邪气与鬼气十分相似,沉心静气,千万不要被情绪控制。”蔡忡威深吸了口气,堪堪将体内那躁动的黑气压了下去,语重心长叮嘱身边余下的弟子,“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晏卿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环顾着眼前这场血色宴席,心情沉重,“晚辈已和宗内长老取得联络,支援即刻就到,我看二位掌门情况有些恶化,不如我们先进大殿内躲一躲。” “好。”众人心下掂量一番,小心避开乱圈向阶梯上挪移。 金华大殿朱红色的大门紧闭,晏卿玄上前用力推门却未打开,额上青筋毕现,高声喝道:“开门!” “陛下有旨,这门不能开,谁也不准进殿!”门后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和喘吁声,“要是陛下有什么损伤,你们这群刁民担待得起嘛!” “刁民?你才是刁民,我们可是堂堂星罡派的弟子!”段钊义愤填膺地拍门叫嚣。 这下弄出的动静不小,顿时引起了台阶下那些状若疯魔的人群注意,伤重的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剩下的皆身材魁梧或实力不凡,眼下形同鬼域罗刹一般龇牙咧嘴地朝金华大殿的方向涌了上来。 “完了完了……”段钊回头一看,顿时被吓得不轻,对着大门一阵拳打脚踢,“丫的,快给老子开门!师妹还在等我回去!” 眼见危机迫在眉睫,晏卿玄再顾不上周全,运起一掌猛地拍打在紧闭的门扉上。 “砰”的一声巨响,抵在门后的数名太监瞬间被掀倒在地,众人快步走入殿中。 “啊!”金媛颖半只脚方才踏进门槛,头皮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痛。她惨叫一声,只见自己的秀发竟被后方扑上来的红眼大汉揪在了手里,扯得生疼。 “师妹当心!”晏卿玄眼见那壮汉就要伸手扭断金媛颖的脖子,顿时心提到嗓子眼,望穿出鞘把整条手臂都削了下来。 金媛颖有惊无险地退到晏卿玄的身旁,只是他们这片刻耽误,已然有更多被黑气侵蚀了理智的傀儡扑了过来。 来不及了! 所有人的心底不由恐惧地冒出这个念头,他们中伤的伤,中毒的中毒,剩下的人即便能抵挡一时也有力竭的时候。 眼前的这扇门仿佛就成了一扇生死之门,关不上,他们都得死。 “师兄……”金媛颖看了一眼身旁浴血奋战的晏卿玄,心中难掩愧疚。 晏卿玄翻转剑锋替她挡下了一波攻势,嘴角明显溢出了鲜血,却目光坚定,“不要停下,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永远不知道结果如何。” “是!”金媛颖重重地点了下头,沾满了粘稠血液的双手再次握紧了剑柄。 他们虽有斗志,然而这些被黑气操纵的傀儡却悍不畏死,他们余下的精力不多了。 “支援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不好,掌门的情况越来越恶化了!” 接连不断的噩耗几乎击垮了众人仅存的一点希望,就连晏卿玄都感到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迟钝,手中的剑越来越沉…… “唰——”一道猝然亮起的金光刺得他眯了眯眼,手上的压力顿时一轻。 晏卿玄再定睛细看,才发现眼前众多的傀儡竟被人一剑斩光了脑袋,狠狠踹下了台阶。 “进殿,关门!”来人飞身而来,扯过他们的肩膀拉住门内。她一身黄衣浸透了雨水,海藻般的黑发凌乱地沾在身上,映衬出她失血过多的脸色,却难掩一别惊鸿的艳丽。 她的身后,廖云续等皓华宗弟子和夜周水带领的望夜山庄弟子也纷纷进了大殿,破损的大门轰然关上,在法阵的加持下,勉强可再坚守一段时间。 “你们谁看见黎徊了?”这是夜怜开口的第一句话,她扫视过殿内这些惊喜交错的修士,无一人能给予她答复。 “夜师妹,到底怎么回事?”方才黎徊在祭典上与蔡忡威大打出手的事,晏卿玄看得一清二楚,只是眼下不宜点破。 “大师兄,事情是这样的。”廖云续上前一步,眉头紧皱道,“现在沛都外海啸来袭,大量恶鬼从海底涌入街市屠杀平民,我们需立即前去救援。萧长老还特别吩咐,即刻带黎师兄前去修复天道法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错,我方才已派弟子前往查探,恐怕不出半个时辰,整个沛都都将覆灭。”夜周水沉声道,目光不动声色地瞄了夜怜一眼。 “怎会,怎么会如此!!”一直蜷缩在龙椅上的陈皇震惊起身,头上的冕旒早已断了珠帘,“各位道友,只要你们帮朕守下沛都,金银珠宝、天材地宝,甚至那些珍贵的鲛人泪鲛人骨鲛绫纱,朕都可以慷慨相赠!” 这话刹那间刺痛了夜怜,她举起手中嗡鸣不止的神剑未啻,怒指陈皇,“闭嘴,你虚情假意,杀妻弃子,根本不配说这话!” 第46章 三十七报应 “大胆!你竟敢这样和陛下说话!”殿内的奴仆方才还被吓得不敢出声,此刻见看夜怜竟然敢剑指皇帝,顿时又色厉内荏地呵斥道。 “夜怜?”夜周水见她举止如此无礼,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夜怜却不管不顾,布满血丝的眼眸中饱含怒意,“今日的东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恶鬼兴风作浪?十六年前的鬼鲛女王为何会在皇宫内伏诛?近十年来的鬼鲛又为何大量被屠杀……我想这些答案,陛下一定比任何人都要心知肚明!” -- 第70页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蜷缩在龙椅上的陈皇形同枯槁地站起身,干瘪的五官因震怒而微微扭曲。 众人这才看清了他病态的面孔上早已满是脓疮,黑色的鬼气如同爬山虎在他的血管中攀附。那半人半鬼的模样令周围拥护的大臣惊恐地作鸟兽散,柳思络“呕”了一声,强捂着嘴才没吐出来。 “……碧海潮,君子笑,鲛女出水披宫裘,君子篡位蹬九龙,亦合欢?亦何苦?泪影成珠,鲛骨飞洒,全是报应不爽!哈哈哈,我终于会唱啦,父皇你快夸夸我!” 原本蹲在黑暗角落里的陈弘瑞突然蹦跶到众人的眼前,他怀里的东西滚落在地,却手舞足蹈地拍打着双手,嘴里唱着跑调的诗歌,如同孩童讨赏般凑到陈皇的面前。 “闭嘴!!说,是谁叫你散播这谣言的?诛九族,统统诛九族!”陈皇被说中了痛处,暴跳如雷地咆哮道。他身上的黑气越发膨胀,几乎将他吞噬。 “父皇,您不喜欢吗?您不是最喜欢弘瑾弟弟了吗?我好不容易从他那里学来的,您怎么会不喜欢呢?您不喜欢以后还怎么把皇位传给我……”陈弘瑞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疯疯癫癫,“是了,母妃说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我们掌控了万生阁,您就不得不把皇位传给我,最后一切都是我的!” “逆子!逆子!!”陈皇眼珠子暴睁,骨瘦如柴的身体像是被鬼气撑胀的皮球,他猛地拔出龙椅旁的天子剑,一剑刺向陈弘瑞,“知道真相的人都得死!你们都得死!” 众人被眼前惊骇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然而刚杀了人的陈皇这下彻底成了无脑的傀儡,挥舞着长剑就朝他们飞扑下来。 “啧。”夜怜嫌恶地啐了一口,神剑未啻御剑而出,一道金芒闪过径直削断了陈皇的双腿。 然而不过转瞬之间,他身上的黑气便凝聚出一双野兽般的双足,悍不畏死地与御空飞剑打成一团。 “阿姐,他们身上这黑气有问题。”夜怜眉头紧蹙,她隐约觉得这黑气与秦九榣身上的鬼气十分相似。 “这里也不安全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夜周水点了点头,当即将一个药瓶递给调息中的蔡忡威和梅红袖,“二位掌门,这瓶中的灵药是夜漩多年前从神农谷医仙处求得,对解世间毒邪有奇效,不妨一试。” 二人听到神农谷医仙的名号双眼一亮,毫不犹豫地将吞下瓶子仅剩的两颗鲜红色药丸,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不愧是神农谷的仙药,此次多谢夜庄主,来日我们必有重谢。” “废话怎么这么多,还不快走?”夜怜一边驾驭着神剑,一边将殿中几个还正常的活人给丢过来。 “晏师兄、夜师姐,萧长老说了,此次大劫唯有东海重启天道法阵可解。”廖云续几人维系着门口的防御法阵,再次郑重提醒。 “你们先出宫,我再去找他。”夜怜再次将陈皇削得瘫痪在地,她的神色冷静,内心却无比复杂。 “走!”夜周水一声令下,众人一齐御剑破门而出,脚下嗷嗷乱叫的鬼怪渐渐远去,而沛都内震耳欲聋海潮声与哀嚎满天的惨叫声却越来越清晰。 即便已有大量修士赶去救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那些恶鬼根本就杀不完杀不死。 “这位小友,这是老夫的七星罗盘,只要沾有一点某个人的灵气就可以探出他的大致方位,你不妨先拿去用。”蔡忡威摸出一个古朴的星罗盘给夜怜。 夜怜点头接过,“多谢。” “夜师妹,我同你一块去找黎徊,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晏卿玄虽然大战了一场,但还尚存余力。 夜怜点了点头,最后又转头看向夜周水。她们姐妹二人于半道重逢,然而事态危机,根本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我会带人守住沛都,尽量给你们争取时间。”夜周水拍了拍她的肩膀,难得露出一抹宽慰的浅笑,“你此去,一路小心。” “我会的,阿姐你也是。” 夜怜深深吸了口气,托起那朵黎徊亲手铸造的红莲,将黎徊残留的灵气引到七星盘上。一道若有似无的灵力匹练在雨幕中出现,为他们指引出了黎徊所在的方向。 “保重。”道别声落下,众人分为二股,如满天星辰散去,落入水生火热的鬼都之中。 ———————— 此时的东海正酝酿着巨大的漩涡,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积压千年的怨念,无数本该被天道法阵绞杀的恶鬼死而复生,涌向人间欲报这千年的仇怨。 秦九榣凌空立于漩涡上空,冷笑着俯瞰被海啸淹没的港口、被恶鬼血洗的大街小巷、还有在负隅顽抗中节节败退的修士。 她看着身前运转的法阵里散发着黑亮色泽的两颗菩提子,如获至宝,“尧昱果然没有骗我,只要重聚神树的九颗神果,便能掌控这个世界!” “尧昱,果然是他。” 一道清冷的嗓音自狂风暴雨中响起,清晰地传入秦九榣的耳中。然而她四顾望去,却未任何人的身影。 “什么人?少装神弄鬼的,给我出来!”秦九榣警惕地环顾四周,她明明未感应到任何气息,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阵心悸,仿佛是某种对天敌与生俱来的恐惧。 呼啸的风声、冰冷的雨水、恶鬼的怨气、人群的惨叫,秦九榣一瞬间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前忽然炙热无比,一簇耀眼的火苗就渐到了眼睛里。 -- 第71页 然后她就在仅存一半的视线中,看见了绝尘的少年穿越虚空出现,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溅起了无数殷红,宛如雪中葬花。 等她猝然回神,两颗黑菩提竟不知道何时全到了少年的手中,而她的魂体竟然在那一簇小小的火苗中渐渐消失…… 秦九榣释放出全部的鬼气都被少年举重若轻地挥散,身上的火焰却烧得愈加猛烈,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颤栗道:“这是神火……你、你就是天道?!” 黎徊将两颗黑菩提收入袖中,面若冰霜,“告诉尧昱,妄想再伤她分毫,否则我定让他永远消失。” “她?她是谁……”秦九榣忽然想起了什么,嗤笑挖苦道,“尧昱曾和我说过,堂堂天道至尊为了一个人类女子堕落红尘,甚至亲手破了天道法阵,原来这都是真的,呵呵呵……” “即便是天道也奈何不了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秦九榣的魂体在暴雨中被打散,可她最后的话却令黎徊微微蹙眉。海面的漩涡正缓慢地平复下来,可脱困而出的恶鬼却无法再次封印。 他轻轻攥起双手,剔透的银眸眯起,目光似乎穿透了漆黑的海渊,看到了两千年前自己亲手创造的灭世法阵。 这一次,他要拯救她。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徊:我想起来了,但我不能说 第47章 三十八不救 夜怜跟随光线的指示御剑飞驰,此时的雨下得愈发了大了,犹如豆子一般迎面扑来。她脚下不稳,好几次险些从剑上滑落,好在前方的晏卿玄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夜怜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她开始感觉不到自己体内的灵力还剩多少,因为修成摄青鬼的第一步,便是会由内而外地丧失五感。 她身上逆行的血脉此时被强行压制了下来,身上的血流缓慢,灵力也随之滞涩,但却能给她争取到最后的一个时辰。 “师兄!我们的方向是不是不太对劲?”雨声太大,夜怜只好提高了嗓音。 “师妹,你没有发现吗?”晏卿玄神色古怪地回头反问。 “什么?”夜怜抹了一把眼睫上的雨水,她的视力也开始衰退了。 “我们现在去的方向,离天道法阵越来越近了……”晏卿玄眉头紧锁,语气中十分困惑,“如果黎徊真的在那里,他为什么不立即复原法阵?若是法阵能够启动,别说沛都,甚至方圆千里的恶鬼都难逃一死,这场灾难自然也就平息……” 夜怜想到秦九榣也在东海上,顿时有些担忧,“他或许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我们快去帮他。” “等等!”晏卿玄将她拦住,面色凝重地扫了一眼四周明显倾斜的雨势,“周围的灵力波动从刚才开始就乱了,你快看——” 晏卿玄的话音刚落,夜怜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一阵直击大脑的耳鸣令她痛苦地捂住了双耳。 她努力睁大了双眼,终于在大雨滂沱的东海之上看清了那冲天而起的水龙卷,巨大的水柱衔接了波涛汹涌的海面和乌云密布的天空,仿佛要将整个东海的海水都倒灌到天上。 “大家不要慌,都往这边出城!”廖云续等人灵力耗损过大,此时正气喘吁吁地在后方指挥着老弱妇孺有序地往城外奔逃。 而夜周水、蔡忡威等各派仙门之首则在海啸的前方顶着风浪,与涌来的恶鬼及傀儡杀得难舍难分,甚至有城中的壮丁自愿拿起武器加入他们的队伍。 “呜呜呜,娘亲我好害怕,我想爹爹,我想回家……”逃亡的队伍中,一名不足三岁的女童趴在女人的悲伤哇哇大哭。 不等女童的母亲出声安抚,队伍中一个同样拉扯着儿子的大婶便宽慰道:“小囡囡别怕,这里有很多神仙在保佑我们呐!” “是啊!”“没错,说的对!”“沛都可是千年都受天道庇佑的福泽之地,区区妖魔鬼怪很快就会被消灭!” 激昂的气势在人群中疯狂开来,所有人顿时都充满了信心。就连一旁灰头土脸的廖云续、柳思络等人见了,也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要他们齐心协力,明亮的曙光依然会照亮这片繁华的土地。 “轰隆!——”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声震得所有人头皮发麻,脚下的猛地地面剧烈抖动,所有人东倒西歪的摔倒在地。 “……你们看!看、看天上,那是什么?!”率先爬起来的人迎着劈头盖脸的大雨,颤抖着指着天际。 然后所有心怀希望的人便看到,他们眼前的天幕下扬起了九条肆虐的水龙卷,那仿佛是深渊里爬出来的九条巨蟒,要将整个世界倾覆。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电闪雷鸣的东海之上,少年的身影像是风暴中巍然不动的白色灯塔。 他脚下的海水已被形成的水龙卷抽走,曾经那道熟悉的深渊又出现他的眼前,极深的海底天道法阵依旧散发着毁灭力量的余波,搅得整片地域的灵力紊乱,形成一片足以令人窒息的灵压地带。 黎徊望着周围形成的那九条龙卷风,眉心蹙起的忧虑又很快散去。 这一次,他要彻底地抹去这个法阵。为此付出的任何牺牲,他都愿偿还代价,只要能救得了师姐…… 黎徊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越来越深的海渊,余光往前方一瞟,只见一个黑袍金冠的男子以及一名身穿缁衣的老和尚正往领着一队仙门修士往此处赶来。 -- 第72页 这片灵压地带若是元婴修为以下的修士闯入,恐怕非死即伤。此次仙门中还有存这等实力的,也就剩下渡煌教与万生阁了。 “大胆!你是何人?先是弄出海啸引出恶鬼,现又掀起这滔天灾祸,究竟意欲何为?!”黑袍金冠的男子是万生阁副阁主靳纬,他一近前拔剑指向黎徊,而他手下的万生阁弟子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 “阿弥陀佛,苍生为重,还请施主手下留情,为万世积德。”一身紫金袈裟的僧人正是渡煌教的净如方丈。 黎徊冷漠地扫了他们二人一眼,竟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哦?这不是净如大师么,十六年前诛灭鲛女一别后,真是多年未见了。”须臾间,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由远而近。 陈修鄞似笑非笑,玄金蟒袍下的左袖榻了下去,仅用一只独臂替自己挥开身上的雨水。而他的身后,形同巨鲸一般的大船正缓缓驶来。 “陈、陈阁主,你不是待在宫中守护陛下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靳纬一见是他,顿然有些心虚。 “呵,皇宫此时凛然成了一座活死人墓,陛下被恶鬼附身,靳贵妃身首异处,陈某实在回天乏术……但我认为当下最重要的,应是守护天下苍生,你说对吧,黎师弟?”陈修鄞看着水龙中心的黎徊,扬眉轻笑。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不知道在何种秘法的加持下像海风一般层层传荡开来,让整个沛都里的人都将这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在灵压下寸步难行的夜怜心跳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有预谋的陷阱,而这个陷阱自始至终的目标都是黎徊…… “黎师弟,你贵为天道转世,所有人都盼着你像两千年大战尧昱时一般,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现在你还在等什么?快重启天道法阵,抹灭这沛都所有的恶鬼,还天下一片祥和太平,好告慰那些死去的亡灵!” 不止夜怜,现下活着的所有人,包括晏卿玄、廖云续、蔡紫娴……还有百家仙门、平头百姓,所有人都在灭世的大雨中捧着最后的希冀,等待一个少年的答复。 他们信仰天道,他们膜拜天道,千年如此,心怀虔诚。 “不,天道法阵从今日起将会永远消失。”少年的古井不波的嗓音自天地间回荡,却成了压垮所有人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个苍生,我不会救。” 第48章 三十九 无憾 霎时间,挤满了人流的街巷内人声死寂,只有大雨无情地冲刷着沛都的繁华都市。 “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都是骗人的!天道怎么可能会对我们见死不救,那人根本就不是天道!” “对,他还想要毁掉天道法阵,肯定和那些恶鬼是一伙的!请诸位仙长快消灭他!” “杀了他!杀了他!——”鼎沸的人声响彻沛都。 面对群情激愤的百姓,柳思络猛地打了个激灵才回过神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分不清自己眼眶里流下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黎师兄他……真的要看着我们还有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她木讷地看向身旁的两名同伴。 他们或许可以御剑逃离这里,但普通人不能,还有那些被困千年逃出的大恶鬼一旦彻底挣脱束缚,到时候不单单沛都会沦为鬼域,整片中原大陆都将再无宁日。 “不,不会的。”他们沉默了半晌,直到廖云续蓦然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相信夜师姐定会阻止这一切发生!” 此时东海的上空,黎徊已被众仙门团团围住。 靳纬低头看着脚下被抽空的海水,千丈深渊之底隐隐有金光闪动,霸道的灵力波动即便相隔甚远也压得人心中犯怵。 “这就是天道法阵……”靳纬眼珠一转,旋即恶狠狠地瞪着风暴中心的少年,“天道法阵庇佑了人间两千年,你竟然妄想将其毁掉!我看你不是天道转世,而是哪个魔头横空出世吧?!” “阿弥陀佛,望施主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净如大师双掌合十,掌中的佛祖滴溜溜地转动。 “黎师弟,你这是何必呢?”陈修鄞扼腕叹息,“好好的天道神尊你不当,偏偏要选择与世为敌?如果我是你,可不会这么蠢。” “黎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稍后赶到的萧罗冷冷地注视着他,“是重启天道法阵,还是要被我们联手打入天道法阵,永困于东海。” 继万生阁和渡煌教之后,萧罗、轮回教长老、雪峰派首徒也纷纷赶到,若他们联手对付此时才元婴修为的黎徊,绰绰有余。 黎徊漠然地扫视过他们每个人,双唇中发出清冷的嗓音,“天道法阵并不能救世,今日我非要毁掉不可。” “冥顽不灵,魔头看剑!”靳纬一声暴喝,手中长剑唰地划开雨幕刺向黎徊。 “阿弥陀佛,施主得罪了。”净如大师手里的佛珠飞出,犹如一道光箍掷向黎徊。 “动手!”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数十柄仙剑势如长虹,带着凌厉的杀意向黎徊冲去。 黎徊瞄了一眼脚下的深渊,眉宇深深蹙起,眸中隐有痛苦之色。 他只是想救师姐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妨碍他!只有毁掉天道法阵,才能为师姐永绝后患…… 面对所有人的夹击,黎徊巍然不动,他冰封般的灰眸里有赤红的火光跳动。 -- 第73页 “轰——”炽烈的火焰轰然炸开,在黎徊身前形成一道火圈瞬间吞没了飞来的所有武器。 众修士被滚烫的热浪逼退了一步,面露惊骇,“这、这难道是神火?” “呵。”陈修鄞勾起嘴角,悄无声息地弹了弹指尖,一道细如牛毛的银针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了神火的热焰,刺入了黎徊的胸膛。 “……”黎徊低头看向那根没入胸口的细针,心脉剧痛,顿时有无数陌生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翻江倒海。 看着黎徊嘴角流下的鲜血,陈修鄞满意地微笑着,悄悄传音于他道:“这是用你另一个□□的鲛骨造的散魂钉,自己被自己重创的滋味如何?” 黎徊闻言抬起双眸,面无表情地凝望着他。那令人无法靠近的神火开始熄灭,像是被暴风雨彻底扑灭的残烛。 “诸位,他已身受重伤,我们联手将他打入天道法阵,必能激发天道之力,拯救这乱世!”陈修鄞扬起一只独臂高声道,顿时引来无数追随者的应和。 黎徊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目光冰寒彻骨。 以他这身残魂,或许无法胜过他们,但却可以选择同归于尽…… “住手!” 眼看着众人的剑锋已近在咫尺,一声清喝乍然响起。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金芒闪过,黎徊眯了眯眼,旋即看清了猝然出现在眼前的满头青丝和飞扬的鹅黄色发带。 “师姐……”黎徊冰寒的神情破裂,惊愕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女。 她左手执着神剑未啻,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剑刃金色的纹路上,红白交错触目惊心。 她现在只有金丹期的修为,想到抵达这灵压的中心,几乎是九死一生。他根本不敢想象,她现在身上的伤势该是何等的惨烈…… “怎么?难道夜师妹舍生忘死赶到这里,就是为了包庇这个魔头?”陈修鄞抚上自己空荡荡的左袖,凤眸中的阴鸷一闪而过。 夜怜的目光在陈修鄞和萧罗身上扫过,顿时便明白了。她环视过眼前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再眺望远处海浪所过之处汹涌的恶鬼,和街头巷陌义愤填膺的人群,以及正与恶鬼厮杀遍体鳞伤的修士们…… 她的脸犹如冬日里最后一片苍白的雪花,很快就要消失了。 “……所有人都觉得天道理应为他们无私奉献,可他们有没有想过,天道或许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存在,他也有自己的命运,也有自己的意志……两千年过去了,为什么我们除了依靠天道毫无作为?若再不做出改变,那么今日的沛都,便是整个人间的未来。”夜怜双唇有些发紫,一字一句仿佛是从她颤抖的齿间硬挤出来的。 “强词夺理,难不成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们看着他把天道法阵毁掉,沛都和那些百姓干脆从这世上消失得了?!” “不会的。”风雨漩涡中的夜怜轻轻摇头,明明只是极为轻微的动作,却自她的眼角甩出了一串血珠,“这苍生,他不救也没关系,我救。” 黎徊诧异地睁大了双眼,他身前的少女却忽然回过神来,展开双臂紧紧地环抱住了他。 他们离得如此近,几乎彼此的心跳重叠在了一起。他埋首在她的发间,甚至还能闻到隐隐的清雅花香…… 然而转瞬之间百花枯萎,铁锈的血腥气吞噬了所有的缱绻,像是无尽的黑暗降临。 他的身上忽然变得又热又稠,低头一看才发现夜怜相拥的地方已浸满了黑色的血。 “师姐?”抱着他的少女没有抬头,仿佛在汲取最后的温暖,紧紧抱着他无法动弹,而的身上已有漆黑的雾气不断的冒出…… “夜怜,停下!”萧罗看见夜怜的白衣上迅速晕染开的黑血,惊怒地冲上前阻止,却被那一道道强大鬼气给震了开。 “唔,这鬼气……比起赤鬼红衣、黑鬼夜叉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骇然变色,纷纷退让。 靳纬更是阴阳怪气地冷笑道:“好啊,你们皓华宗真是深藏不露,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 ………… 夜怜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冷意,她终于抬起一双跳动着金色鬼火的眼眸,平静地看向黎徊。 出乎意料的,黎徊的脸颊上滑过了一道泪痕,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落泪了。 “黎徊,我没有时间了,逆行血脉一旦开始,我便活不了了。”满脸的黑色血渍已让人辨认不出她原本的样貌,她温顺地眨了眨眼,将手中的神剑塞到他手里,“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但我愿意信你。不过你失约抛下我的事,我可不会原谅……” 说着她踮起脚尖,漆黑的眼睫扫过黎徊白玉般的皮肤,在他的面颊上落下一个浅黑色的吻痕。 黎徊的眼眸里倒映着着她,一瞬不瞬,“师姐,你不可以……” 夜怜退后一步,周围聚拢的鬼气和灵压形成天然之势,将他们分开。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海渊,笑得有几分释怀有几分无奈。 “我曾在这里死过,那时我满心怨恨,到死都无法解脱。但是这一世,我不想留下遗憾……” “黎徊,这一世多了一个你,夜怜知足。” 夜怜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将泪花憋了回去,该说的她都说了。 她打了响指,周围满溢的鬼气像是受到了感召一般,在她的身上乱窜。她的血融入到黑色的鬼气里,冲向沛都的天空,再飘向各个角落。 -- 第74页 正于修士厮杀中的万千恶鬼猝然停了下来,对着那漫天的黑雾露出了垂涎若渴的神情,窜天而去。 这样,就可以了吧…… 夜怜意识模糊地想着,向着那深不见底的海渊一头栽了下去,犹如一个坠落的黑色流星,眨眼消失地无影无踪。 “师姐!” 黎徊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只感到浑身撕心裂肺的痛楚,比起当年他亲手将自己的神魂一分为二还要痛苦上千万倍。 他终于挣开了鬼气的束缚,毫不犹豫地落入深渊,再无回头。 第49章 四十 化蝶 “怎么回事?”夜周水方才用符剑斩灭了一只恶鬼,就见那些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鬼怪突然像着了魔般,朝着东海上的一个方向拼了命地冲过去。 “庄主!” 战斗的压力一经放松,夜周水这才觉察自己浑身遍体鳞伤,不远处的红叶一见她跪倒在地,立即跑过来搀扶着她。 “庄主,你受伤了,我先给你包扎……” 红叶刚撕下一片干净的衣角给她捂住肩膀上流血的伤口,就见夜周水忽然站了起来,望着天幕下与大雨一起飘散的黑雾,神色惊疑不定。 “红叶,你去帮我护着那些百姓,我得过去看看。”隐约中有一个猜想在脑海里浮现,夜周水强忍着不安飞驰而去。 “呼呼——”刺耳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夜怜的眼前一片漆黑,只能感到到强烈的失重感和扑面而来的灵压割裂着皮肤,豆大的雨珠再也无法落入这一片禁忌之地。 这个海渊比记忆里的还要深,她不禁盘算起那些恶鬼要多久才追的上…… 她逆行血脉了之后,原本用灵药驱邪的效果也随之消失,何况她还是鬼气最强的摄青鬼,那些饥饿若狂的恶鬼必然会为了得到她的鬼力前赴后继而来…… 一道耀眼的金光自海渊底下闪过,夜怜下意识眯了眯眼,虽然她的视力正在衰退,但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灵力波动比起东海上空平息了下来,或许是她已经越来越接近天道法阵了。 “桀桀桀……”一阵阵阴邪诡异的笑声自上空的海面传来,在抽干了海水的深渊中隆隆回响,令人头皮发麻。 “这罕见的鬼力——美味的鲜血——虚弱的气息——” “都是属于我的!”“把她撕碎,这强大的鬼力就能归我们所有!”“我们将称霸人间!桀桀桀——” 数以万计的恶鬼形成一道蠕动的黑暗河流,争先恐后地冲开阻拦的众修士涌入海渊之中,仿佛只要慢了一步,便无法在那稀世珍宝被蚕食殆尽前分到一杯羹。 恶鬼尖利的嗓音像锥子一般刺得夜怜脑壳剧痛,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濒死前的飘忽感已然夺去了她所有的感知,本来她的五感中也只剩下听觉和触觉了…… 不行,还不能就这样结束。至少在她用血肉之躯将所有的恶鬼都引入天道法阵之前,她还不能死! 夜怜猛地甩了甩头,勉强平衡住了自己下落的身体,可她现在什么都看不清楚,在这黑暗的深渊中犹如瞎子一般,连天道法阵的位置具体在哪都摸不到。 她好像忽然丧失了前世那误打误撞的好运…… 恍惚间,她跌落的身体猝然缓了下来。一只结实的手臂缠上了她的腰肢,夜怜后背一僵,旋即一个温暖的胸膛贴上上来。 鬼是没有温度的,更何况背后的人正搂着她,极不平稳的呼吸正一下一下地拂过她耳边湿漉漉的发丝。 夜怜轻轻覆上对方在腰间的手背,是再熟悉不过的触感。她紧抿下唇,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黎徊,你为何还要下来?” “师姐……”黎徊哑着嗓音,低头埋首在她的颈间,低喃的呓语半是哀求半是绝望,“不能再靠近了师姐,你会被毁灭的……” “毁灭?”夜怜轻轻摇了摇头。她以为黎徊说的毁灭只是担心她魂飞魄散,但是他却不知道,前世她也是在这样的际遇之下,涅槃重生修成青鬼,并获得了鬼刀重来,横扫乱世。 而且摄青鬼的魂体极为强韧,即便魂魄当真四分五裂,只要让她重新修养几十年上百年依然能恢复如初,不过人类的身份……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打定了主意的夜怜试图挣开他的怀抱,口吻坚决,“黎徊,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要去做什么,但我永远不会与你为敌。我信你护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如果你也喜欢我……请信我一次,让我放手一搏。” “……”夜怜听到了他双唇微微翕动的声音,但黎徊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他剧烈起伏的心跳声渐渐平息,在黑暗中归于虚无。 “桀桀桀——他们在那里,快啊!快把她扒皮抽筋,让我痛快地饮血!” “她的五脏六腑归我,谁都不许跟我抢!” “放屁!先到先得,等我得到这鬼力,从此将横扫人间!” 上方恶鬼的咆哮声愈发靠近,几乎就在头顶炸响。夜怜猛地推开了他,喝道:“时间不多了,你快走。” 被她推了一把的黎徊不仅未后退半步,反而紧紧握住的她的手,护着她开始往下方深渊的某处加快坠落。 “你怎么……”夜怜睁大了涣散的瞳孔,惊异地张了张嘴。 “师姐,你的眼睛看不见了。”他明明依然是那不咸不淡的语气,夜怜却微妙地从中听出了一丝心疼,“天道法阵,我陪你去。” -- 第75页 夜怜怔了怔,她还来不及思索黎徊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只感觉得周围的空间在飞快变换,她依然什么都看不清,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四周的温度正在变高,一下子变冲淡了深海之渊的寒气。 那样滚烫的温度像极了深海底下埋藏着一颗火焰的心脏,她深深吸了口气,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旋即便感到黎徊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两人如同停留在一座火炉的上方。 这份熟悉的炽热曾让她日夜煎熬、生不如死,可现在,她似乎感受不到那时的恐惧和伤痛了……大概是因为这一次,她既无仇恨,也不孤独。 黎徊拉着她的手很紧,紧的仿佛要把她揉碎了嵌入他的血肉里。但是分别的时刻总会到来,她用尽余力挣了挣,却没挣脱他的手。 “师姐,你知道吗……这个法阵曾是我为了一个人亲手造的。”她听见黎徊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像极了他们相拥在雷劫下时他紧张的声音,“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我们可以永回到最初,永不分离……” “黎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困惑地抓紧了他的衣袖,手心沁出冷汗。她认为黎徊的这些话应该是在对她说,可又不完全是。 “……师姐,两千年过去了,我一直都在努力感悟你教给我的东西。我怜你爱你,永世追随于你,誓死不悔。” 夜怜愕然,等她回过神来时已被黎徊紧紧拥入怀中,轻轻抵住了额头。他们的额头相贴,那滚烫的印记自皮肤下传来,熟悉地令她心悸。 是歃血咒! 夜怜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嗡嗡嗡地回想起陈修鄞说的那句话—— 十六年前,望夜山庄送给折剑山庄庄主黎晟天三十岁寿辰的贺礼中,就有歃血噬骨咒的符纸…… 所以,黎徊现在施展的是禁咒歃血噬骨咒吗? 可触发歃血噬骨咒的前提,必须是施咒者持有受咒者剥下的肋骨制成法器才行,她身上根本不可能会有黎徊肋骨锻造的法器…… 然而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蓦然瞪大了双眼,刚想吐出的一口气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挂在她腰间的红莲法器此刻正轻轻晃动着,一下一下触碰着她的手指,仿佛在嘲弄她的愚钝无知。 为什么黎徊突然想回剑冢打造这朵红莲法器,却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让她知道?为什么又在她认其为本命法器后,露出了放心的神情?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使用真正的禁咒为她以命换命,却瞒着她只字未提。 “黎徊,你疯了!” 想明白这一切,夜怜怒极怨极,在他的怀里剧烈地挣扎,可头顶上方被她的鲜血和鬼气吸引来的恶鬼已经近在咫尺。 “你给我放手!再不放手,你会死的……”夜怜发出绝望的嘶吼,豆大的血泪自她的眼角淌落。 从一开始她就该留心的,那个曾经心向死亡的冷漠少年,那个曾为了她连修仙都可以放弃的天道转世……他从来都默不作声,却在她最晦暗的时候,从不缺席。 泪水不可遏制地撒满了脸颊,夜怜疯狂地想要甩开他的额头,却被黎徊平稳有力地按住了后脑,无法挣脱。 “师姐,不要哭,天道是不灭的,你总会再见到我,只是等到那时……”他极轻的一声叹息吹拂在她的唇边,如同一个若即若离的轻吻,带着万分不舍的柔情,“……这一次我能为你做的,仅有这些罢了。” “你拯救苍生,我拯救你。” 这是她在被无数恶鬼的黑潮吞没前,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此时东海的上空,所有的恶鬼皆已消失,然而沛都的百姓尚还来不及体会劫后余生的喜悦,便看见在海面上肆虐的九条水龙卷轰然崩溃,强劲的海风吹起无数的浪花,犹如一盆凉水浇灭了所有人的希望之火。 “不好!这个海浪若扑下来,我等根本无余力抵挡!”蔡忡威看着前方海面上掀起百丈高的惊天巨浪,青筋毕现。他当即头也不回地冲进人群,去寻找蔡紫娴的身影。哪怕他死在这里,也要让女儿平安地活下去…… “完了,这回真的完了……”人群中的许前茅和所有人一样绝望地跌坐在地,“谁能想到我们最后不是和恶鬼同归于尽,而是被活活淹死。” 廖云续没有吭声,他的目光穿过了遮天蔽日的巨浪,紧紧盯着乌云密布的东海上空。 他相信,这场灾难定不会悲剧收场,他相信那两个人定会力挽狂澜,化解这场灭世的危机!方才所有消失的恶鬼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快看!!是我眼花了吗?!海浪裂开了,整个东海都裂开了!!”不知是谁率先呐喊了起来,原本心如死灰的人们这才抬起头,麻木等死的神情在看清眼前的奇景之后,纷纷化作惊愕的狂喜。 他们目光所及,百丈高的巨浪被鬼斧神工的力量一剑斩裂,来势汹汹的海啸瞬间崩塌,散成无数的水珠落回了东海的深渊之中。 而此时裂开的东海上空,漆黑沉沉的云层猝然出现了一道破口,金黄色的阳光洒落下来。 所有人这才惊觉,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新一天的黎明早已到来。 而那唯一的光线里,一个衣袂残破的身影凌空而立,纤细的身姿站得笔挺,她手中雪白的长剑在光芒下熠熠生辉,犹如创世的神尊从天而降,让这个绝望的世间重现天光。 -- 第76页 “是神呐!是她拯救了我们,拯救了沛都!感谢神尊,福泽人间!” “感谢神尊,福泽人间!——” 绝处逢生的沛都百姓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三拜九叩,一时间街头巷陌人声鼎沸,对着东海上空的少女致以最虔诚的礼拜。 在昂扬的叩拜声中,廖云续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的郁结随之烟消云散。 “我去,师弟你这嘴这么灵光,不愧是风水大师啊!” 许前茅跟着喜极而涕,一旁的柳思络还没从吓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嘴里不停地重复道:“我们活下来了?我们没有死?我们活下来了……” “是,我们都活下来了。”廖云续重重的点了点头,终于破涕为笑。 —————— 夜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重见天日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一剑劈穿了东海,冲了出来。 可是为什么出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能感觉到额头上的歃血噬骨咒如云烟般消散,那个与她命运相连的孤冷少年,真的彻底在天地间消失了…… 她伸手抓了抓云层中投射下来的阳光,手上空空如也,亦如她此刻被凿空的心。 一只翩舞的金翅蝴蝶停留在她的指尖,比阳光还要耀眼。 她腕上的玉蛹不知怎么裂成了两半后钻出了这只小小的金蝴蝶,不知疲倦在她身边飞来飞去。 夜怜闭上了双眼,她的大脑已停止了思考。她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她的眼眶再也流不出眼泪。哪怕她的躯体此刻恢复如初,她的灵魂也已经枯萎…… 她被世人顶礼膜拜、高歌传颂,可她的师弟却背负骂名,再也回不来了。 黎徊用他自己,换她光鲜亮丽地活了下来。 可她宁愿像前世一样不得好死,换黎徊回来。 她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阿雪!” 熟悉的呼唤声由远而近,夜怜木然地歪过头,好一会才想起这是她阿姐的声音。 她呆滞的双眸中忽然恢复了一丝神采,看着搭着她肩膀松了口气的夜周水,淡然地后退了一步。 “……阿姐,我问你。”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神剑未啻斩灭过无数恶鬼的剑刃,淡漠的口吻中压抑着狂风骤雨前夕的愠怒和悲恸。 “十六年前,是谁把歃血噬骨咒的符纸送给了折剑山庄?”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阴霾的眼眸中有金色的火光一闪而过,“你告诉我,我定要她死无全尸。”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都统一为十六年前,菜知自己都要记混了。 呜呜呜玻璃渣结束,我要甜起来! ==================== # 第二卷 祸世鬼医 ==================== 第50章 四十一 传说 东海与南疆交界之处,是大片一望无垠的沼泽雨林,雨林之后是遍布蛇蚁虫鼠的老林深山。 传言,三百年前骇人听闻的万鬼坑便掩埋在这片山林中的某处。 “唰唰唰——”茂密的沼泽雨林内,三道御剑飞行的身影娴熟地绕开重重密林,一路飞驰。 三人中,青衣云带的女子率先停了下来,看着前方郁郁葱葱的林子,细眉微微蹙起,“再往前就是毒箭林,我们没有带鲛绫纱遮面,又要分心屏蔽这里的瘴气,不能再前进了。” “师妹说的对,那些村民到底认不认路啊?哪有人贩子拐了小孩会逃到这里,这不自寻死路么?”她身旁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子勉强站立在薄薄的剑身上。他瞥了一眼脚下冒着气泡的沼泽地,不由御剑飞高了一些,生怕突然蹿出一条毒蛇偷袭自己的脚底。 三人中唯有中间的高瘦青年沉吟不语,他重新托起了手中的定邪盘,看着罗盘中的指针不安分地四处打转,警惕地扫了周遭一眼,“你们在这里能感觉到鬼气吗?” 柳思络和许前茅面面相觑,摇了摇头,“感觉不到。” “走,我们先回去。”廖云续二话不说,当即掉头。 三人正准备折返,忽见身后有一队人影赶了过来,队伍中均是花裳华裙的妙龄少女,以手中的缎带替代飞剑御空,在沼气重重的密林中显得格外突兀。 “停!”为首年的女子年纪稍大,她看见三人,示意身后的姑娘们停了下来。 “这身装扮……你们这些皓华宗弟子在此作甚?”女子扬了扬眉,语气中的轻蔑十分露骨。 三年前的那场劫难平息之后,皓华宗接连暴毙两位宗主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修真界为之震动。 年轻的大弟子继任宗主之位,元老之一的萧罗神秘失踪,二师兄重回万生阁,还有那天道转世的六师兄被传为那场劫难的罪魁祸首,遭千万人唾骂…… 一连串噩耗令皓华宗从第一仙门的宝座跌落谷底,整个修真界的格局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那个在东海的末日中力挽狂澜、被推上神坛的奇女子,在退出师门后人间蒸发,至此再无人有缘得见她的神迹。 时光荏苒,三载已过,余下的弟子和长老仅有寥寥百人,他们不知何时也学会了低声下气。 “花蕊长老,晚辈三人是因接了任务才会追击至此,现在正准备离开。”廖云续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眼前这盛装打扮的女子是落英山庄新晋的红人,不过三十修为便已达到金丹巅峰,与元婴期只差临门一脚。 -- 第77页 “哦?这就准备走了?”宋花蕊揶揄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嘲笑道,“真是巧了,我们也是追一盗贼至此,不知三位可瞧见了什么可疑人物?或者,你们捉的是人是鬼,也让我们瞧瞧?” “你!”柳思络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这女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酥酥软软,实则话里话外都是对他们行事的怀疑,以及对他们空手而归的讥讽。若换作从前,她早就拔剑招呼到她脸上去了。 “我们也是刚进入这密林不久,并未见到除各位以外的任何人。前方危险重重,我们就先离开了。”见对方明显来者不善,廖云续也皱起眉头,连敬语都直接省了。 “呵呵,怕什么?有我们落英山庄的人在,没准还能帮你们完成任务,就一起走吧。”宋花蕊面上带着娇笑,眼眸中闪动着狠厉的凶光。她一声令下,身后的姑娘们便托起手中的绸带将他们三人围了起来。 柳思络这下总算忍无可忍,她“嗖”地一声拔出长剑正欲拼个鱼死网破,就见身旁的丛林中突然冲出了一道人影,直接冲散了包围她们的落英山庄弟子。 “大胆,是谁竟敢偷袭?!”宋花蕊媚眼怒睁,掷出自己手中的红绸丝带击向那人的后背。 那突然出现的绿衣女子双手指甲发黑,明显中了剧毒,但面对背后突袭而来的攻击,她还是十分敏锐地丢出一张金色的符纸将坚硬的丝带撞开。 “金箔符!”宋花蕊吃了一惊,终于看清了绿衣女子的相貌,“你是……望夜山庄的青叶?” 青叶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长开的五官上已褪去了曾经的青涩,然而澄澈的目光中依然看见昔日的单纯。 她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发出声音,急切道:“快离开这里,百鬼巡游马上要到了!” “什么?!”宋花蕊脸上的吃惊瞬间转变为惊骇,她一甩衣袖大喝道,“快撤,一刻都别回头!” 话音刚落,那些莺莺燕燕的少女登时如惊弓之鸟,冲向密林的外围。 廖云续的脸色也苍白了下来,今非昔比,现在的百鬼巡游称之为万鬼奔腾或许更为合适,就连元婴修为的强者不小心撞上,都会瞬间被吞没成渣渣。 “诶,你没事吧?你吸入了太多毒气,得赶紧出去医治……”眼见青叶的身体摇摇晃晃,柳思络连忙紧张地扶住她,只见她身上的剧毒已有了蔓延到心肺的迹象。 “不,我不能走……”青叶强忍着毒发的痛楚坚决摇头,示意他们赶紧离开,“大小姐在这里,这一次我必须要见到她……” “……谁?你是望夜山庄的弟子,那大小姐不就是……”许前茅惊诧地咂咂嘴。 望夜山庄的大小姐,一个多么令他们既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只是曾经那个让他们嫌弃的无能大小姐,时至今日已成了世人奉若神灵的传说。 廖云续深吸了口气,声音因激烈的情绪微微颤抖,“你说的可是真的……夜师姐真的就在这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要传说归来了!!!激动(土拨鼠尖叫) 构思好后面的剧情思路啦,希望不会继续卡文QAQ 第51章 四十二雷劫 茂盛的灌木丛中,黑压压一大片黑鬼像蘑菇似地蹲着,各个头戴着一顶破旧的头盔,正压低了声音接头接耳。 “嘶,这几个人类修士怎么还不走?” “将军特别交代了,大姐头今天要渡雷劫,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毒牙山。” “要不我们再假装一次百鬼巡游把他们吓走?” “大惊小怪,他们才几个人?看看,还有一个都快死了,根本不用那么费劲……” “嘘,都别吵。”领头的黑鬼一身戎装,一张煞白的鬼脸被削平了鼻子,但看起来却比起其他那些缺胳膊断腿的黑鬼士兵要精神些。 “你们小队跟上落英山庄那伙人,保证她们不会去而复返。”黑鬼点了几个兵,安排道,“你们几个,跟我上。” “是,关副将!”鬼兵们齐声应和,中气十足,这一下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什么声音?谁在那里!”廖云续和许前茅听见灌木丛中的声响,警惕地举起佩剑。 “上。”黑鬼关诚无奈,率先带领众鬼冲了出来。 “哪里来的小修士,知不知道这里是咱们夜叉鬼王的地盘?识相的就乖乖奉上所有的法器符咒,饶你们不死!”蜂拥而出的黑鬼兵高举着长戟,振振有词。 “……夜叉鬼?”廖云续微微怔住,夜叉鬼已经消失十六年了,想不到竟然窝藏在此。 “呸,看看你们这副模样,不过是散兵游勇罢了,也敢学人做打劫的勾当!”柳思络方才就被宋花蕊憋出了一肚子怒火,此刻的脾气一点火就爆,“不用说,乌衣镇上的孩子肯定是你们这些恶鬼劫走的,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看招!” “什么拐卖小孩?你竟敢污蔑我们黑铁军,这不能忍!”众鬼躲开柳思络劈来的剑气,登时炸开了锅,张牙舞爪地就向他们四人扑去—— “轰隆!——”双方即将兵戎相见,天际骤然一道惊雷乍响,在毒沼方圆百里内隆隆回响,压得所有人心头一窒。 众黑鬼抖了一抖,关诚大喝道:“大姐头的雷劫要来了,大家快找个地洞躲起来!” 看着方才嚣张的黑鬼眨眼间四处逃散,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望着猝然雷云密布的天空面露震惊。 -- 第78页 “这个雷劫的威力……似乎比元婴劫还要强。”柳思络按着胸口,被强大的雷劫压得有些喘不上气。 “……一定是大小姐在渡劫,她就在那里。”毒气攻心的青叶吃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形同锯齿般的山脉,所有的雷云正在向那里聚集…… ———————— 毒牙山顶,聚丰寨。 潦草的山寨几经百年的风霜依旧屹立不倒,而山寨后方的废弃庭院中搭建起了一座石屋,那磅礴强大的灵力波动正是从这里传出的。 一身黑袍健硕的男子伫立在庭院之前,他一头黑发用金冠盘起,棱角分明的俊容上略有些凝重,一双暗红的眸子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石屋内的一举一动。 “报!将军——”化成一团黑烟冲来的关诚扑入院中,看见黑衣男子瞬间恭敬行礼。 夜叉鬼王靳戈瞄了他一眼,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铺天盖地的雷云已欺压在上空,噼里啪啦鞭笞下来的雷电在荒芜的草地上四处乱滚,激起一长串火花,所过之处焦黑一片。 关诚在这惊天动地的雷劫之下忍不住胆颤地后退了几步,要是被这强到离谱的雷劫劈到一点点,他都要魂飞魄散。 想着,他有瞥了一眼前方环抱双臂纹丝不动的黑衣男子,心中不禁感慨,三百年过去了,将军依然是那个临危不乱的将军啊。 靳戈本以为费尽心思建造的石室可以为她挡下元婴期的雷劫,没想到这才刚过一半,那坚固的石室就被滚滚天雷劈成了一地碎末。 乱石中一位惊艳动人的黄衣女子盘膝而坐,鹅黄的发带和黑绸般的青丝在风中起舞,隐隐可见别在发端的金蝶。 她在密集的惊雷之中巍然不惧,一道道雷光鞭打到她身上的瞬间便会被强横的灵力和鬼气先后抵挡,最后无法真正伤害到她半分。 原本来势汹汹的雷劫顿时成了毛毛细雨,灰头土脸地夹着黑云慢慢消散在了天际。 靳戈长长舒了口气,一直攥紧的手指这才松开。 “有什么急事要报?”他回头,询问关诚。 “啊。”关诚从嗡嗡作响的雷声中回过神,“是这样的将军,我们方才在万毒沼泽中抓了一伙修士。” “为何要抓,赶出去便是。”靳戈皱眉,折身往前寨走去。 他的步履稳健,若不是脚下的黑皮靴踩在地上发出不规律的声响,实在难以令人看出他竟是个瘸子。 关诚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其实人也不是我们抓的,而是他们自己偷偷跟上来的,这会都押在寨子口了。” “你是说,他们知道寨子的位置了?”靳戈眼眸眯起,睨了他一眼。 关诚当然明白所有知道聚丰寨位置的人都该杀人灭口,只是这次的人有点特殊,“他们声称是夜姑娘的故人,一定要见她一面。” 靳戈眉头皱的更深,不耐道:“不见,把他们赶走,然后封锁整片毒箭林,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关诚正准备应下,忽然瞟到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侧,那凛冽的气息让他没由来地恐惧。 “等等。”不知何时走近的女子抬起一双冰冷的杏目,目光扫过他们二人,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刚刚经历过雷劫洗礼的人。 “靳戈,你什么时候能替我做主了?”她的眸中闪烁着赤金的鬼火,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扑面而来,“我最讨厌有人为我擅作主张。”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加字数,我发四! 第52章 四十三盲医 聚丰寨前,廖云续等四人被结结实实地捆做一团,由几个黑鬼兵看守着。 廖云续打量着寨前的哨塔和四周巡逻的鬼兵,不由感到诧异。这里的鬼和以前见到那些的孤魂野鬼不同,它们训练有素,更像是一支驻扎在此的军队。 还有它们自称黑铁军?这个称呼似乎在哪里听过…… “青叶姑娘,你怎么样了?还撑得住吗?”柳思络看到身旁的青叶歪倒在地,原本惨白的嘴唇渐渐变紫,便知道她快不行了。 “喂,你们这里就没有什么解毒的草药吗?她可是夜师姐的家人,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也没法交代!”柳思络挣了挣捆在身上的粗□□绳,对看守他们的鬼兵大声说道。 虽然不知道夜怜在这里是什么身份,可他们都能感觉到黑鬼对她的态度十分敬重。 那几名鬼兵面面相觑,挠头道:“我们鬼又不会中毒,山寨里不需要储备草药啊。” “大姐头今日渡劫,指不定根本没空见你们,你们还是别再敢惹是生非,小心人头落地……” 这名黑鬼兵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高大的寨门“哐”的一声打开,还没等众人和众鬼看清楚,那道鹅黄的身影已经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青叶的身边。 青叶自知毒入五脏,硬憋着一口气强撑着意识。朦胧间,她感到有一阵轻风拂来,紧接着一只柔软的手便平稳地扶起了她倒下的身体。 青叶掀起沉重的眼皮,看清了映入眼帘的容颜,激动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大、大小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屏气凝神,少说废话。”面沉如水的女子瞥了她一眼,然后将一颗缓解毒性的丹药塞进她嘴里,“有什么话,等你恢复了再说。” -- 第79页 她的指尖迸出的剑芒割断了绳索,把人从地上扛了起来。 “给他们松绑。” 夜怜用凌厉眼神示意一旁的鬼兵,又扫了看着她目光错愕的三人,最后在柳思络身上顿了顿。 两人对视几眼,夜怜露出了然的神情,“哦,你已经不怕鬼了。” 柳思络想起自己当初被鬼吓得失态的模样,顿时红了脸。 “夜师姐,你的眼睛……”廖云续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夜怜金色的双眸,此时忍不住问道。 “我已退出皓华宗,早就不是你的师姐了。”夜怜别过头去,冷淡道,“我劝你们还是快点下山,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说罢,她掂了掂靠在自己身上的青叶,抛出一柄木剑正准备御空而去。 忽然感应到后方传来一道强烈的视线,她回过头,就看见夜叉鬼靳戈正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她。 “你放心,三日之内我必回来。”说罢,她头也不回地飞出了毒牙山。 ———————— 距离万毒沼泽最近的驿站,是十里外的南平客栈,平日里往来的农户商贾、官兵修士皆会在此歇脚,鱼龙混杂却颇为热闹。 然而曾经整日门庭若市的饭庄此时却门窗紧闭,门前各处都贴满了辟邪的符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通天恶鬼要上门抄家。 夜怜皱了皱眉,她已经大半年没有到人烟聚集地方来了,一时间有点搞不懂这是什么新的开张方式。 “咳,是这样的夜师姐,现在各地的鬼祸闹得十分厉害,每家每户都贴满了这样的符纸,宵禁之后所有人都会闭门不出。”和她一块下山的三个小跟屁虫走了上来,廖云续为她做了解释。 “宵禁?”此时应该是正午时分,天色却比夜晚还要昏暗。 她仰头望天,终于在云层中找到了本该高悬天际的太阳,竟只剩下了一圈黯淡的光环…… 是日食! 夜怜的瞳孔微缩,若她没有记错,三个月前她在毒牙山才刚见过一次日食才对,怎么会出现的如此频繁? “现在的宵禁不单单指晚上,还包括任何看不见日光的时候。” 廖云续最后解释了一句,上前敲响了南平客栈的大门,“我们是途径此地的皓华宗弟子,还请店家行个方便,开开门。” “吱呀——”半晌过后,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条门缝,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打量四周。 “哎呦喂,几位仙长真是艺高人胆大,若换做我们普通人,这昏天黑地待在外面早被鬼生吞咯。” 夜怜跟随廖云续他们挤进客栈,这才发现一楼的饭厅内此时已坐满了各路人,就连二楼的雅座上也人影绰绰,三楼则是客房。 “掌柜的,来四间客房。”柳思络上前,拿出两枚金锭。 “嘿呦,真是不好意思了仙长,客房只剩最后两间了,您看将就一下?”掌柜脸上挂着招牌微笑,默默将金锭收入囊中。 柳思络怒而不发,拿了房门钥匙走了回来。 “你们帮我安置好青叶,我去找个人便来。”不等三人发问,夜怜已快步上了二楼。 二楼的空间比一楼稍小,在座的许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夜怜绕过长长的走廊,在一个倚栏的角落见到了她想要找的人。 她一撩衣摆,在他对面的圈椅上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慢慢浅啜了一口。 “哦,是你。”与她一桌之隔的白衣男子松开了紧握在手的竹竿,白纱帷帽下发出一声浅笑,嗓音煞是好听。 “是我,好久不见了,熠公子。”夜怜并不清楚他是真瞎还是假装,但还是按照了他一年前说的,以喝茶作为暗号。 名为白熠的神秘男子继续笑道:“你这么草率喝下我的茶水,就不怕中毒?” “一般的毒奈何不了我。”夜怜回答的满不在乎。 “仗着你这一身鬼气?”白熠珠圆玉润的声音里隐含一丝调侃。 夜怜不由扬起黛眉,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像方才那般放松。她虽是摄青鬼,但有人的血肉之躯作最好的掩护,迄今为止无人发觉她身上的鬼气,怎么只有这人的鼻子比仙犬还灵。 “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医治一个人。” “哦,为了答谢周雪姑娘一年前的带路之恩,我自然会帮你。”他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发出悦耳的节奏,“不知你要救的人,是活的死的?是病入膏肓还是散魂失魄?” “都不是。”夜怜不悦地蹙起眉头,“她误入毒箭林,毒气攻心。” “是么,那就不急了。”他的态度温和,可话语中的情绪却凉薄的不像人,“先将这出好戏看完,再救不迟。” “你。”夜怜看着他,略感恼火。 一年前她也是在这里遇见的白熠,届时他第一次从神农谷出来找不到回去的路,她顺道将他捎回了神农谷,原本也没想再见,更没将那索取报酬的暗号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今时今日真派上了用处。 “啪!”一楼饭厅中央的木台上,掌柜的老神在在地稳步上前,他击起手中的木板,原本交头接耳的人顿时鸦雀无声,整个南平客栈只等着掌柜一人发话。 白熠口中的好戏似乎要开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被打脸的竟然是我自己QAQ(加字数Flag插满) -- 第80页 第53章 四十四复燃 “今日诸位相聚在崔某的南平客栈,实在令小店蓬荜生辉啊。”崔掌柜笑容满面,双眼打量过客栈内上下上百人,其中有凡间高手,有仙门翘楚,然而他们目光中的热切都如出一辙。 “崔掌柜,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们今天来都是为了打听神农谷的消息。”离夜怜他们一桌之隔的座位上传来一位老熟人的声音,竟然是星罡派的天权长老。 夜怜神色一凝,低头给自己蒙上了面纱。 “既然大家都迫不及待,那崔某可就直说了。”他顿了顿,脸上笑容依旧,“想必诸位都听说了,落英山庄陨落百年的神月仙子被神农谷救活了。” 夜怜闻言心中震撼,不由惊疑地望向对面惬意喝茶的白熠。 “不必看我,他说的是真的。”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他放下茶盏,声音平静的不可思议,“活死人肉白骨,神农谷确实做到了。如今这世上每日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若当真有起死回生的神药,你会不会去争抢?” 夜怜沉默了,方才一瞬间,她的确有一丝心动,那个在心底沉寂三年的执念似乎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三年间,她跨过千山,淌过百川,走遍东海南疆各地,只想找回那个孤冷却照亮了她生命的少年。 可她得到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无论她寻过多少街头巷陌,闯过多少龙潭虎穴,到头来却连他一丝的残魂都未曾见到。 他曾许诺的重逢仿佛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徒余空欢喜,等一不归人。 夜怜攥紧双手,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唇齿间皆是淡淡的苦涩。 不过眨眼的功夫,崔掌柜抛出的话题已引起了所有人激烈的情绪,起死回生的灵药令所有人望眼欲穿。 “崔掌柜,快别卖关子了!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神药必然珍贵无比,神农谷现在究竟是什么态度?!” “态度?其实也简单,医仙他老人家说了,新一炉的神药将在十日后开炉,届时谁能带来最好的天材地宝,神药就归谁所有。”崔掌柜嘿嘿一笑,他传递的消息已经带到,便退下了木台。 南平客栈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只是这一次的气氛明显不同了,有一股争分相对的暗流在人群中碰撞,从现在开始,身边的所有人都将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夜怜眉心颦蹙,在这场利益争夺的背后,她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她想起了前世,神农谷可以令人长生不死的大罗金丹,不也是勾起了所有人的贪欲,爆发了无数的争抢? “周雪姑娘在想什么?方才不是说有人中毒么,请带路吧。” 就在她沉思的片刻,对面的男子已起身走了过来。他握在手里的竹竿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纤尘不染的身影却如竹竿一般修长笔直,步履不疾不徐,行走之间自有绝世风姿。 夜怜抬头看向他白纱下模糊不清的脸,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但还是默不作声地起身带路。 ———————— “没想到啊,皓华宗做不成天下第一后,就连门下的弟子也变得如此粗鄙不堪,不懂什么叫礼仪尊卑么?” 夜怜刚走上三楼的楼梯拐角,就听见一个女子阴阳怪气的嘲讽,紧接着是柳思络激烈反抗的声音。 “呸!无缘无故霸占别人的房间,就这样你们也配自称为尊?简直无耻!” 宋花蕊撩起腮边的一缕秀发在指尖缠绕,对着被同门制住的柳思络咯咯笑道,“我们人多,占你们一间房怎么了?有本事你们就来抢回去呀。” 说话间,落英山庄的女弟子已从敞开的客房里架着一人走了出来,正是昏厥过去的青叶。 “啧,丢出去,把房间好好打扫干净,免得沾上晦气。”宋花蕊嫌恶地挥了挥手。 她的话音刚落,只感到一道劲风猝然从身侧呼啸而至,还不等她及时躲避,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已然从脸上传来。她被那劲道扇得猛偏过了头去,鲜红的五指印立刻在她娇嫩的颊上浮现。 宋花蕊难以置信地捂住脸,瞪向扇了她一巴掌后,瞬间搁倒了数名女弟子救下人的蒙面女子。 “你、你竟然,打我的脸!找死!!”宋花蕊气得面目狰狞,当即在掌中运起强横的灵力,狠狠拍向夜怜的胸口—— 夜怜抬起冷冽的目光,同样一掌与她轰然相撞。 霸道的灵力骤然席卷了宋花蕊的感知,她只觉得这只手的臂骨几乎要被震碎,身体便已跌跌撞撞地被击退出去,在同门的搀扶下才勉强没摔个四脚朝天。 这个女人明明也是元婴初期,怎么可能比自己强悍这么多?这不可能,她可是仙门这一辈中的翘楚,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啊!长老,你的指甲……变黑了,有毒!”搀扶着她的女弟子惊叫一声,宋花蕊低头一看,方才与夜怜相碰的那只手果然五指发黑,毒性正顺着手指向身上蔓延。 “你这妖女!竟然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赢我,现在马上交出解药,跪地道歉,我还能饶你不死!”宋花蕊的胸膛剧烈起伏,她指着夜怜气得发颤,只是手上的毒似乎蔓延得更快了。 夜怜看了看自己毫无异常的手掌,又瞥了眼徐徐走近的神秘盲医,蹙眉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 第81页 “茶水无毒,茶杯却有,只是碰巧周雪姑娘不怕毒而已。”他走至夜怜的身旁停下,好整以暇地轻笑道,“此毒名为气若游丝,中毒者越是动怒,就会越快毒发身亡,是不是非常有趣?”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卡文是不可能的,不管写得多菜都要卡文_(:з」∠)_ 第54章 四十五 有毒 “你、你们两个!”宋花蕊怒目圆睁,但想到动怒会加速毒发,只好咬牙切齿地忍了下来,“现在把解药拿来,我就既往不咎放你们一马!” “解药?我的毒从来没有解药。”白熠清悦的嗓音微扬,犹如突然撩拨的琴弦,“你若能平心静气熬过十二个时辰,这毒自然化解。若是不能,一日后你便会成为一摊烂肉,馊的令人作呕。” “你!你……”宋花蕊一口气喘不上来,双眼翻白当场昏死过去。 “宋长老!”落英山庄的女弟子们花容失色,没有宋花蕊做她们的倚仗,只能低声下气地夹着尾巴溜走了。 “夜师姐。”受了点皮肉伤的廖云续三人站了起来,有些歉意道,“接二连三地给你添麻烦,真是抱歉……” “道歉就免了。”夜怜挥手打断他,“帮我把青叶扶回床上去。” 几人一前一后往屋内走去,夜怜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去看他。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他的嗓音清清淡淡,动人而神秘。 “问什么?我对别人奇怪的嗜好不感兴趣。”夜怜甩给他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催促道,“救人要紧,你给我过来。” 白熠的身影明显一滞,旋即支着手里的竹竿,向她所在的位置摸索了过来。夜怜及时避让一步,才没与他贴个满怀。 “周雪姑娘,客房内摆设这么多,你就不好心地手把手带我过去?”他浅笑着,向她伸来一只玉润白皙的手掌。 她瞧着白熠掌心细细的纹路,平整圆滑的指甲,还有像竹节般修长分明的手指,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人…… 他也有着一双同样完美无瑕的手,牵起她时,总能感觉到他掌心温凉的气息。 “夜师姐不好了,青叶姑娘她吐血了!” 里间传来柳思络的一声惊呼,夜怜猝然回神,没好气地撩起他的宽袖,隔着布料抓住他的手。 她扯着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白熠快步走进里屋,嘴里喃喃骂道:“屁事真多。” 在他们眼里,青叶吸入毒箭林的剧毒,毒入心肺,几乎只靠着夜怜喂的丹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了。 然而只见这戴着帷帽不见真容的盲医,随手扎了几针,点了根熏香,塞了颗药丸,青叶原本黑紫的脸色转瞬白里透红,好的不能再好。 夜怜上前摸了摸她的脉象,发觉青叶体内的灵力已经重新开始周天运转,毒性正随着她的呼吸渐渐排出体外,不出几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初。 “这便是神农谷的医术,太神奇了。”许前茅看得目瞪口呆,发出由衷的赞叹。 “原来是神农谷的师兄,百闻不如一见,不知师兄如何称呼?”廖云续抱拳作揖,一贯谦和的态度中褪去了青涩,愈发稳重。 “呵。”白熠发出一声轻笑,话题一转道,“鬼怪蛰伏,入夜即出。我是时候该走了,告辞。” 看着白熠徐徐离开的背影,夜怜莫名从他方才平淡的口吻中听出了一丝憎恶的情绪,便不假思索地起身追了出去。 刚刚说着告辞的人,漫不经心地打开了隔壁的房门,闲适自然地坐上软塌,淡定地看向杵在门外的夜怜。 “周雪姑娘不跟着进来?”他浅笑。 “……”夜怜抬起眼皮瞄了眼客房牌号,的确是柳思络订的另一间客房。 屋内等着她的是一只看似慵懒无辜的猫,实则更像是一只狡黠神秘的狐狸。 她反手锁上大门,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冷声道:“白熠,你究竟几个意思?” “周雪姑娘方才不是看过好戏开场了么?难道不明白这么多猎物同时关在一个笼子里,总是要发生一些有趣的事?”他长舒了口气,慢悠悠地解下头顶的帷帽搁在一旁,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随之倾泻下来,在灯光下泛起星纱一般的光泽。 夜怜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脸上多看了几眼,认定他的确是个瞎子,还是个病的不轻却有点好看的瞎子。 帷帽之下,他有着一张轮廓优美的脸,只是这幅尊容被一张白壳面具遮住了大半,仅露出红樱般润泽的薄唇和脂玉般细腻的下巴。 而这张面具的眼孔下被覆上了白纱,能隐约看见他合上的眼皮长着鸦羽似浓密的睫毛,以及微微凹陷下去的眼眶…… “好奇?”他随手用发带束起长发,好听的嗓音更加清晰地从唇中发出。 夜怜早已从一开始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平心定气地在软塌的另一头坐下,把手里的木剑搁在两个人中间的矮几上,“那要叫你失望了,我对别人的秘密也不感兴趣。” “失望?怎么会。”他搭着下颌,偏头看她,“我可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夜怜。”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得有点慢,在思考新剧情 第55章 四十六暗室 夜怜的指尖不经意一颤,自从她退出修真界以后,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称呼她的原名了。 -- 第82页 在世人眼里,这个名字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光辉与希望,可于她而言,是一道枷锁。哪怕她已经彻底摆脱了前世惨死的命运,却再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夜怜”出现在别人口中的同时,常常伴随着另一个被万人唾骂的名字。这成了她心中的一道坎,每每念及,便会感觉心口钝痛。 夜怜没有理会他那句玩笑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这世上若真有起死回生的神药,必然也是无价之宝,常人想据为己有都还不及,怎么会如此大肆宣扬?先是复活了落英山庄死去百年的梅若月,现在又搞一出待价而沽,神农谷还嫌这乱世不够乱么?” 她的话里字字一针见血,如果白熠此时有半分心虚,她会毫不犹豫地给他点教训尝尝。 然而那人噙着浅笑,神情坦然。他倚着两人之间矮桌,凑近了几分道,“那你认为,最终是谁从中获利?” 夜怜皱起眉头,她心里确实有几个怀疑的对象,但脱离修真界这么久了,她难以判断这股暗流之下,到底有多少阴谋在搅动。 “砰!”隔着几堵墙壁,夜怜听到了一声重物翻倒的响动,紧接着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这还未到深夜,就等不及开始狗咬狗了,呵。”白熠轻声冷笑,似乎早已预料到是这个结果。 那边争斗的声响不过少时便安静下来,不知是分出了胜负,还是两败俱伤。 白熠甩了甩袖摆正准备起身,忽然被夜怜拉住。 她比了个手势指了指屋顶,旋即挥出一道劲风扑灭了屋内所有的灯火。 他们并未再听到任何声响,但夜怜凭借自己敏锐的感知,断定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在窥探他们。 “你待着,我上去会会。”夜怜轻声传音于他,旋即悄无声息地掠出了窗外。 一离开贴满符箓的客栈来到外面,夜怜顿时感到四周的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黑雾,以至于所有的一切东西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看起来死气沉沉。 不出所料,他们的屋顶此刻正趴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地埋首在屋瓦中,在偷窥他们屋内的情景。 夜怜二话不说,掷出一张符咒瞬间击穿了它的背心。那鬼措手不及,当场四分五裂。破碎的鬼魂与空气中的黑雾融为一体,很快踪迹全无。 她黛眉颦蹙,在那鬼魂被打散的地方捡起了一块骨牌,骨牌上没有字,只刻印着一棵枯萎的黑色大树。 “啪嗒。”耳边传来一声瓦片触碰的轻响,夜怜抬头便看见那道白衣蹁跹的身影不知何时也攀上了屋顶。 “你上来做什么?”她问道,心里却在诧异他是怎么上来的。 “我不会武功,一个人留在屋内岂不是更危险?”他清澈的嗓音中略带无辜,如同会读心术一般看透了她心里的疑虑,“我虽然看不见但感知的能力倒还不错,只是仙法超群的周雪姑娘不在身侧,我这个只会用点小毒自保的瞎子着实不安。” 啧,信你个鬼。 夜怜心中腹诽了一句,将骨牌收入储物袋中准备回屋,这外面的空气实在让人觉得压抑地难受。 “一只孤魂野鬼而已,我已经处理了,回屋吧。” 夜怜顺着倾斜的屋顶往下走,就见立于屋瓦边缘的白熠忽然后退了一小步,他脚下的瓦片滑落,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往下倾倒…… 夜怜瞳孔微缩,头脑还未思考,人已经不由自主地扑了过去抓住他的手。只是白熠看起来高高瘦瘦,体重却履实不轻,再有屋瓦上的青苔湿滑,她不仅没拉住,反倒自己也扑到了他身上,一齐往下栽去。 这十米高的距离,她摔上一摔根本无关痛痒,只是白熠的身子看起来单薄,她怕他禁受不起。 说时迟那时快,夜怜当即抽出头上的发带,一甩缠绕上二楼的窗栏,身形一荡,已拉着白熠轻飘飘地安全落地。 面具下的白熠看不出神情,只是微启的双唇有了片刻迟疑,方才说道:“多谢周雪姑娘又救了我。” 夜怜的视线顺着他白皙的下颌和修长的脖颈往下,停在他们紧紧交握的双手上。沁凉又温润的触感自手上传来,她心中猝然一阵悸动,连忙抽回手。 好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夜怜尚在恍惚,而面前的白熠似乎毫不在意。他向她摊开另一只手,栩栩如生的赤金蝴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的掌心。 “刚刚下落时,此物……掉在我身上,应是周雪姑娘的东西吧?” 夜怜一模自己散开的长发,原本别在她发间的金蝶不见了。夜怜立即从白熠手中夺过,视若珍宝地捧在掌心,“是我掉的,多谢。” 这是师弟遗留在玉蛹上的最后一缕残魂,她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让它损坏。幸好无事…… 他们此时落在南平客栈的后院里,一片杂草丛生,像是很久无人打理。夜怜取回发带重新系好,转身却见白熠正蹲身摸索着一片草地。 “你在做什么?” 夜怜狐疑地走到他身边,看见他手里正拉着草地上连着的一个铁环。 “下面是暗室?”夜怜拂去了周边的泥土和草皮,果真看见地面上露出了一扇漆黑的铁门。 白熠沉吟片刻,幽幽道:“你听,这门下有人在呼救。” -------------------- 作者有话要说: -- 第83页 今天双更,我可以! 第56章 四十七人质 夜怜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的确从下面隐约听到了一丝回荡的人声,但是根本听不清声音的内容是什么。 她抬头瞄了白熠一眼,目光中更多了几分疑虑,他听得那么清楚? 白熠尝试着扯了扯铁环,沉重的暗门粉丝不动,只好作罢,“这铁门少说有百来斤重,要不还是先叫你那几位朋友过来。” “不需要。”夜怜淡定地从他手里接过铁环,旋即只听到“哐啷”一声闷响,铁门上的沙土纷纷滑落,连接的铁链直接被她扯断,地下阴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 “……”白熠没有吭声,但此时微张的双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吃惊。 夜怜觉得他怔住的模样有些好笑,便打趣道:“不是很想下去看看么,怎么不走了?还是说又想我手把手带你?” 她说完,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也不管白熠是什么反应,自己率先走下了暗门的台阶。 夜怜捏起一道火咒,看清了狭长的阶梯和周围坚硬的黑岩石壁,这里只能一人通行,很容易给人一种压迫和无处可逃的错觉。 而且正如白熠所说,地下前方的暗室中传来了一个女子暴躁的呼喊声,但声音在这地道中传不了太远,便会被四周的黑岩壁彻底吸收。 为何在南平客栈的地下,会有这样一座精心打造过的暗室?这里又关着什么人? 夜怜的眉心紧蹙,走完了盘旋而下的阶梯,终于在台阶的尽头又看见了一扇漆黑的铁门。 “你们这群没人性的王八蛋!敢不敢光明正大地和本小姐大战三百回合?!呼呼,气死我了!要是我爹在这,看不把你们这些猪头都打烂!——” 铁门后传来一年轻女子不知疲惫的谩骂声,还有哐哐撞大门的声响。夜怜揉了揉自己受罪的耳朵,打断她道:“你是谁?被关这里多久了?” 门后的喊声戛然而止,静默了半晌后夜怜听到了女子呜呜抽泣的哽咽,那声音很近,似乎是她此时就趴在铁门上哭。 “呜呜呜……这个声音,你是夜姐姐对不对?夜姐姐,我是紫娴啊,你还记得我吗?你还亲自教过我剑术的……”蔡紫娴说着,越哭越大声。 夜怜愣在原地,自东海劫难一别后,她已有三年未见过蔡紫娴了,也未来得及向她当初的帮助道谢,想不到再见却是以这样离奇的方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夜怜打量眼前这扇密不透风的铁门,抬起手掌道,“你退后,我把这扇门打开。” “等一下。”身后的台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扶着石壁走下来的白熠出声制止,“我能感觉到这地下的结构特殊,若你用蛮力破开这扇门,恐怕顶上的土层会直接塌陷,把我们所有人都掩埋在此。” 夜怜定了定神,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冲动了,便收回手对门后的蔡紫娴说道:“你那边什么情况?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啊,抱歉夜姐姐,我方才太激动没有和你说清楚。”蔡紫娴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这里被关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十几个孩子……” “什么?”夜怜又吃了一惊,她记得料云续他们也是为追捕人贩子才误入的万毒沼泽。 “……这些孩子都被他们毒哑了,说不了话,也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那方的蔡紫娴深吸了口气,才勉强继续说下去,“我是偷偷尾随天权长老来的南平客栈,不小心撞破了他和崔掌柜私底下那恶心人的勾当,才会被迷晕了关在这里。” 夜怜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已猜出了七七八八,面色有些凝重,“他们大概多久会下来一次?” “我默算过时间,他们每个十二个时辰会下来送一次饭菜,现在距离上一次马上就到时辰了。” “好。”夜怜郑重颔首,平淡的口吻中难得多了分温柔,“你放心,你们很快就能出来了。” ———————— 黑雾遮蔽了皎月的光辉,夜色沉沉,四下已无人声。 万物寂静中,两人鬼鬼祟祟地提着灯笼和食盒走进荒芜的后院,正是南平客栈的崔掌柜和店小二。 “掌柜,刚抓来的那妮子整天骂骂咧咧地吵得我头疼,咱们能不能也让她闭嘴啊?” “你懂什么?她可是星罡派掌门蔡忡威的掌上明珠,主上留着她可还有别的大用处。”崔掌柜说的,提着灯笼照了照后院墙壁上的砖块,那里有一个机关可以打开重达百斤的暗门。 “那蔡掌门不是已经成半个废人了吗?而且有天权长老投靠我们,主上还要那丫头有什么用……”店小二拿了两团棉花,随时准备给自己的耳朵堵上。 “管好你的嘴,主上的心思是你我能瞎猜的吗?小心脑袋不保!”崔掌柜怒道,手上又按了几下机关却依然毫无反应,“你去暗门那边看看,是不是给什么东西卡住了?” 店小二提了灯笼走上前去,这片荒废的后院除了几颗枯树什么都没有,草地上的情况一目了然,“掌柜,铁门没有问题……” 话刚说到一半,店小二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一阵恐惧感油然而生,令他忍不住打起哆嗦。 他并没看清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但那凌厉的气息让他非常肯定,只要自己轻举妄动,必将瞬间人头落地。 -- 第84页 “地下暗室的钥匙在你们谁那?” 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店小二颤颤巍巍地把手指向崔掌柜。 崔掌柜显然留意到了这边的突发状况,当即收回摸墙的右手准备逃跑,却忽然感觉手上一片粘稠有些不对劲。他提起灯笼一看右手,登时吓得噗通跪倒在地。 只看见他手腕以上的手掌完全不翼而飞,如注的鲜血像泉眼一样咕噜噜地从断口处喷出,眨眼间染红了草地。 “你做了什么?”夜怜转头看向从枯树后悠闲走来的白衣男子。 “事先在那墙上涂了毒而已,化骨融血,那滋味可比得上万蚁噬心。”白熠的嘴角勾起轻柔的弧度,可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夜怜木剑下的店小二当场吓晕了过去。 他纤尘不染,他手染鲜血。 夜怜抿了抿嘴没有回话,转身在崔掌柜的尸体上找到了铁门特制的钥匙,重新回到了地下的暗室前。 “夜姐姐!”打开门的一刹那,蔡紫娴几乎是泪流满面地扑到她身上。 夜怜拍了拍她的肩膀,上前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十来个孩子瑟缩地抱成一团,火光照亮了那些惊恐的脸蛋,他们中大的不过十岁出头,最小的还是三四岁的垂髫小童。 夜怜感到呼吸一窒,仿佛被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正如蔡紫娴所说,所有的孩子都被毒哑了嗓子,再也无法开口说话。在蔡紫娴耐心地解释下,他们才鼓起勇气冲出了这个黑暗的牢笼。 夜怜手持着火咒照亮了暗室最深处的角落,那片漆黑的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影子,所有人都逃走了,只有他还留在那里瑟瑟发抖。 “啊,夜姐姐,那个是……”蔡紫娴也看见了,欲言又止。 “是鬼鲛。”方才离开的白熠又去而复返,他无声地走至夜怜的身边。 他看向躲在角落里小小的鲛人,清越的嗓音忽然变得如冰潭一般寒冷,“如今鬼鲛几乎绝迹,他们还能抓到这样幼年的鬼鲛,真是奇迹。” 夜怜望着仅有人类孩童四五岁大的小鬼鲛,慢慢地蹲下身靠近。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破布短卦,正害怕地遮挡着下半身与人迥异的银蓝色鱼尾。他珍珠色泽的鱼尾上坑坑洼洼,被打散的鳞片像雪花一样在落了满地。 鬼鲛巴掌大的小脸上沾满了污垢,只有一双银蓝色的眼眸像是光芒下蔚蓝的大海,正带着一丝惶恐注视着她。 她在那片澄澈的碧蓝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顿时忍不住痛苦地捂住额头。 又来了……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陈皇冷宫的那口井,井壁上刻满的血字刺痛了她的双眼,那不见天日的井底也曾苟延残喘地生活着一只小鬼鲛…… 她无数次地在梦里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世上所有人都明白鬼鲛的价值,即便你救他出去,也护不了他。他就是群狼环伺的一块肥肉,所有贪婪的人都想分一杯羹。日后他还是会落入那些人的手里,被挖骨抽筋,被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死无全尸……” 白熠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语,蛊惑的嗓音让人如临深渊,“与其如此,不如让他在这里死去。” 他满意地用神识感知到面前的女子轻轻颤抖,抬手伸向了那只虚弱的小鬼鲛。 果然,所有的世人都是一样的,她也不会例外。 然而他刚刚扬起的冷笑顿然凝固,因为夜怜抚上鬼鲛鱼尾的手散发出了柔和的灵力,正一点点地愈合着他的伤口。 “不,我想救。”她倔强地摇了摇头,“即使这样,我也要救。” 过去她无法补救,但未来她不会放手。 夜怜眨了眨眼,眼角的一颗泪珠应声落地。 她解下身上的外袍包裹在小鬼鲛身上,轻柔地抱起他走出了暗室,徒留白熠一人僵在了原地。 第57章 四十八投食 阴冷的夜色中,一行人掩护着一群瘦弱的孩童穿过荒凉的田野,终于找到了一间破败的仓库落脚。 夜怜一路上都很沉默,直到所有人都安顿好后,她才慢慢吐出一句,“抱歉。” 虽说这件事牵扯到不止一个人,但既然是她先捅出来的篓子,那以她孤独来独往的性格,并不想连累他人。 分发完食物的廖云续、柳思络、许前茅三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倒是蔡紫娴微笑着迎了上来,握住她的手道:“夜姐姐为什么要道歉?要不是你来救我,现在我还被困在那黑漆漆的暗室里不知死活呢。” “对啊夜师姐,本来就是崔掌柜丧尽人伦,那群人居然还明目张胆地包庇他,简直有辱仙门之名。”柳思络得知事情的经过后,义愤填膺道,“等这边事处理好,我就回去禀明大师兄和诸位长老,好好彻查此事!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她话语间还满是三年前的意气风发,但又忽然意识到大师兄此时已成了宗主,皓华宗也不再是修真界的巅峰,顿时就抿紧了嘴唇无话可说。 廖云续踌躇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夜师姐,你回来吧,师弟师妹们都惦记着你。还有大师兄,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暗地里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至于……六师兄的残魂,我们都可以帮你找的。六师兄他是天道转世,神魂于天地间永不磨灭,说不定过个三年五载他就回来了……” -- 第85页 夜怜轻轻摇头,曾经所有或甜蜜或悲恸的情绪,如今都成了一汪清泉沉浸在她的灵魂深处,“回不去了,你能想象三年五载后的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吗?若恶鬼一直无法超生,这世上的劫难将永无尽头……如果他回来了,我希望他能看见的是一个崭新的世间。” 想到今后要面临更加恶劣的环境,可他们仍毫无解决的办法,围坐着火堆的几人不约而同地缄默下来,低头啃着冷冰冰的食物,满心颓废。 “噗,你们现在就思考三年五载是不是有些早?谁能活过明天,谁会在明天死去,都还是未知数。”沉重氛围中,白熠格格不入地轻佻嗤笑了一声,从容地串起冷掉的烙饼放在火堆旁烤热。 他虽说的难听,却句句在理,几人想了想明日还要做的事,顿时觉得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夜姐姐,有件事我在心里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想向你问个清楚。”蔡紫娴抿了抿嘴,凝重的神情让她看起来终于成长了不少。 夜怜正低头看了看黏在她身旁低眉顺眼的小鬼鲛,回她道:“你说。” “三年前,东海天道法阵引发的一切,没有人比夜姐姐知道的更清楚。”她迫切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痛恨,隔着火光灼灼地望着夜怜,“若不是那场灾难,我爹根本不会身受重伤,久卧病榻,天权长老也不会有机会趁虚而入,掌控星罡派……所以夜姐姐你告诉我,制造那场劫难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不是黎徊?” 此话一出,廖云续三人瞬间僵直了身子,看着夜怜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一直在有意避开这个话题,没想到蔡紫娴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黎徊的分量对夜怜来说有多重,或许外人不知道,可他们三个却心知肚明。 三年前,夜师姐为了给黎师兄报仇,废寝忘食追查当年偷赠禁咒给折剑山庄的叛徒。她欲将那叛徒千刀万剐,却被望夜山庄庄主拦下。夜师姐为此大闹了望夜山庄,最后在庄门前割袍断义,从此在修真界绝迹。 “不是他。”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夜怜却说出了斩钉截铁的味道。 蔡紫娴凝视了她片刻,这才憋回眼泪,重重颔首,“夜姐姐,我信你。等我日后找到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必亲手将他血刃,为我爹还有所有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会的,我们都会得偿所愿。”夜怜无声地垂下眼眸,只有离她最近的白熠能听见,她握紧的拳头正咯吱作响,仿佛捏碎了骨骼。 “热了,吃吧。”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就把自己刚刚烤热的烙饼递到了她面前。 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热饼,夜怜愣了愣,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他。 只见忽闪的火光下,男子雪白的面具蒙上了一层瑰丽的红,他温润的双唇像是罂粟的花瓣,白皙的脖颈处喉结正微微动了动。 “没毒。”见她不接,白熠自以为她是在顾虑崔掌柜的前车之鉴,自己率先撕了一块咬入口中。 “……谢谢。”夜怜连忙回过神来,接过他的好意。 “唔。”就在这时,靠在她膝边的小鲛人拍了拍半透明的鱼尾,怯弱地抬起一双银蓝的眼眸,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烙饼看。 夜怜想了想,其他的孩子多少都吃了点东西,只有这个小鬼鲛一声不吭什么也不吃,难道是因为想吃热的? “你想吃这个吗?”她尝试着把手里的热饼分出一块递到他面前。 “等等。”身旁的白熠猝然拉住了她的手,白壳面具下的脸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妙的表情,“你连这么小的鬼鲛要吃什么都不知道?还打算一直照顾他?” 夜怜立即收回手,反问他道:“那他吃什么?” 白熠抿了抿唇,摘下绾发的银簪,拉过她的一只手说道:“接好了。” 银光一闪,白熠动作极快地割破了自己的掌心,血珠滴答滴答地落入夜怜鞠起的手中。 廖云续、蔡紫娴等人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好了,给他喝。”说罢,白熠已裹好了手掌。 夜怜看着手心里一滩异于常人的透红色液体,哑然地张了张嘴。这次不用她再去主动投喂,小鬼鲛自己就凑了过来,不一会儿就把她手里舔了个干净。 小鬼鲛终于露出了一个餍足的笑脸,晶莹可爱的脸蛋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他埋首在夜怜的衣摆中蹭了蹭脸,旋即便呼噜噜地疲倦睡去。 “他……只喝这个?”夜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不错。”白熠清冷的嗓音中似乎带上了一抹惬意,浅笑道,“不过他们的感知很敏锐,只会挑所有人中最美味的那个入口。” 夜怜若有所思,方才白熠的血液通透,不仅没有血腥气反而还有一股草药的清香,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身上能流出的血。 “冷了,再热会。”她正出神,白熠忽然又熟稔地从她手里拿过串着烙饼的木条,放回火边翻转。 “……咳。”看着对面四只齐刷刷地盯着她俩看,独吃热食的夜怜忽然觉得有些赧意。 于是乎,她也学着白熠的模样在火边热起了饼,准备和其他眼馋的人分享一下。 “焦了。”白熠嗅到了一旁的焦味,有些好笑地偏头转向她。 “……”好吧,她得承认,这个瞎子的手艺确实不错。 -------------------- -- 第86页 作者有话要说: 大女鹅是真的完全不会做饭,她只负责吃就行了hhh 昨天收到了某个小天使送的营养液,开心地转圈圈~明天更新就能看到名单啦,谢谢小天使~ 第58章 四十九 心烦 “咳,咳咳!”夜怜正手忙脚乱地拿下烧焦的烙饼,忽然听到仓库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声。 躺在那边草堆上的青叶悠悠转醒,夜怜方才感到轻松一些的心情又沉了下来。她知道青叶三番五次跑来万毒沼泽是为了什么,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见,要不是青叶这次真不要命地冲入毒箭林,她绝不会现身。 “小姐……”青叶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刚张了张嘴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现在已然是望夜山庄实至名归的首席大弟子了,不再是三年前连符咒都不会画的小丫鬟,但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因为日日看着大小姐留给她的画,终于有了顿悟。 夜怜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将白熠烤好给她的那块饼递给青叶,“吃吧。你身上的毒已解,天亮后就可以回去了。” “小姐!”青叶不接,爬起身就噗通一声跪伏在地,声泪俱下,“青叶受小姐恩惠无数,无以为报……我姐姐红叶违背庄规、偷赠折剑山庄禁咒一事,青叶自知罪无可赦。小姐若是还在生气,青叶愿代姐姐受死,只求小姐能与庄主冰释前嫌,重回望夜山庄!” “呵,在她眼里,我这个妹妹还不如一个部下重要。”夜怜想起夜周水当时袒护着红叶,不准她伤人分毫时的神情,就感到分外心寒。 她知道姐姐和红叶相互扶持,成为庄主的过程产生了深厚的情谊,但她不能接受的是,害黎徊受了十六年痛苦的叛徒,就草草一个逐出师门打发了。 她……问心有愧,寝食难安,因为黎徊是为她才魂飞魄散的。 她冷冷地斜睨了求情的青叶一眼,回到火堆旁重新坐下,“你爱跪就跪着,但你若再敢提起以前的事,休怪我无情。” “啪。”手中的木枝被用力掐断,白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像是愤怒,又像是妒忌。 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讨论一个与他不相干的事?还是因为夜怜对那个人极为重视的态度?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只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不爽,不爽到控制不住想要摧毁这里的一切…… 于是他霍地起身,推开门准备往外走。 “你要去哪?”夜怜看了眼屋外漆黑的天色,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外面尚不安全。 “试毒。”白衣胜雪的男子头也没回,冰冷地抛下两个字就出去了。 廖云续四人面面相觑,心中感慨这位神农谷师兄的嗜好真是特别。 夜怜将身旁的睡不安稳的小鬼鲛抱在怀里,也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出门前她还不忘向他们投去一个眼神,示意帮忙说服跪地不起的青叶。 今晚的夜空月光很淡,所有的一切晦暗不明。但夜怜绕过塌陷的墙壁后,一眼就看见了白熠那比月光还要皎洁的秀颀身影。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脚下的草地和周围的爬山虎都枯萎成粉末落了一地,头顶的树梢还落下了几片枯叶在他绸缎般光泽的黑发上。 夜怜打量了他周围一眼,不远不近地站在他身旁,道:“用草木试毒?” 他转过脸来,优美的脸廓在昏暗的光线呈现出一片剪影。他手里的药粉已经洒光了,有些意兴阑珊地敷衍道:“这是我新制的毒,你觉得怎样?” 夜怜扫了一眼脚下枯萎的荒草,忽然瞥见了从草堆中飞出了几只萤火虫,正在白熠的脚边飞舞。 她看着这些柔和的小光芒,就想起了黎徊树屋里的那盏莲花灯,不由抿嘴一笑,“挺好的。” 只是她并未发觉,她发间的金蝶也随之忽扇了一下蝶翅,而后归于平静。 觉察到她的笑意还有她怀里轻声入眠的小鬼鲛,白熠清冷的口吻中浮现出一丝不耐,“夜周雪,你对谁都如此大发善心么?” 是了,她看似冷漠,实则赤诚。她会救护小鬼鲛,是因为看他可怜,她会出来寻他,是因为他是瞎子。 这一切再正常不过,并无特殊意义。但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一定会翻脸无情……厌恶至极。 他这样想着,下意识攥紧了手心,完全没意识到方才用银簪割破的掌心已经渗出了血。 “我才没那闲工夫。”她蓦然伸来一只手包裹住他指节发白的拳头,温和治愈的灵力传递到他冰凉的手心,“倒是你身为医者,偶尔也照顾好自己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过渡,后面马上开始放大招~! 感谢在2021-08-11 23:56:23~2021-08-14 23:5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于淡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五十 镇压(补) 天光大亮后,几人已商量好先将这些孩子送回十里外的乌平镇。甫一走出屋子,夜怜顿时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她猛地抬头望向毒牙山所在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有浓密的黑云正在凝聚。 “怎么?”走在她前面一步的白熠觉察到了异样,停下脚步回身问她。 -- 第87页 夜怜摇了摇头,她无法将聚丰寨的事情告诉他们,只能抱歉地说道:“我有点急事要处理,你们先去乌平镇,明日我会去找你们。” 廖云续三人也觉察到了那冲天而起的鬼气,但一想到那里是黑鬼夜叉的地盘,便不再多问只是点头应下。 “等等。”见她就要御剑飞走,白熠叫住了她。 他失明的双眼望向她怀里悠悠转醒的小鬼鲛,淡淡道:“他喝过我的血,就不会再吃别的食物,你确定他之后一天不会饿肚子?” 夜怜抽了抽嘴角,他这话明摆着让她无法拒绝同行。她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拉上自己的木剑。 “小姐,我也和你一起去!”青叶见状,上前急切道。 “不行,你要么和他们一起去乌平镇等我,要么现在就回金泽去。”夜怜说完,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径直御剑飞上了高空。 她心烦意乱,脚下木剑飞得极快,根本忘了身后还载着个人。直到那人身上的草木清香忽然贴近了几分,她才心下一惊,放慢了速度。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不怕被甩飞出去? “我没事。”像是为了回应她的担忧一般,白熠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清冷中有些散漫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响起。 夜怜抿了抿嘴,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控制着木剑慢慢飞近了毒牙山。下方沼泽的毒气和前方天上的鬼气浑然一体,看上去就像一只漆黑狰狞的巨兽向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我现在要去的地方不安全,你和小银留在山下等我。” “小银?你给他取这个名字?”白熠脸上的面具碰到了她的耳廓,好听的嗓音带着强烈的质疑,吹得她耳边痒痒的。 夜怜撇开了头,“怎么,有问题?”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白熠扶着她肩膀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不就是去万鬼坑么,很怕我知道?呵,那地方埋了那么多恶鬼,三百年来却一直安然无事。说实话,我很好奇,今天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导致鬼气外泄的?” “你……”夜怜的身体顿时紧绷了起来,她没想到白熠居然知道的这么多。 “你放心,我只是个瞎子。既帮不上你什么忙,也坏不了你什么事。不过你把他交给我,我可不敢保证护他周全。”他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姿态亲昵,口吻却带着分外的疏离。 夜怜不再吭声,最后还是带着他一起飞向了聚丰寨。她的直觉告诉她,身后的白熠不再是一年前迷路的翩翩公子,他在不经意间,已慢慢掀开了一点隐藏在面具下真实的模样。 “夜姑娘!”“大姐头!” 夜怜还未落地,聚丰寨里的关诚和众鬼兵就欢呼地聚了过来,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 夜怜将睡眼惺忪的小银捧到白熠怀里,向一旁的鬼兵交代好后,跟着关诚快速进了密道。 “现在什么情况?之前每隔一月压制一次就足够,怎么这回我才离开一天,封印就压不住了?”夜怜一边说着一边穿过暗道的结界,此时他们应该处于聚丰寨的地下,但眼前的密闭空间却豁然开朗,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天坑。 漆黑的深坑中,鬼哭狼嚎的嘶吼声震耳欲聋,那冲天而起的腥臭鬼气便是从这里散发出的。 不等关诚给她解释,夜怜已经看见了悬空立于天坑上方的黑袍男子。她一点脚尖,御剑飞至靳戈的身旁,他正眉头深锁地给面前旋转的两颗黑色菩提子输送鬼力,想把深坑中不断涌上来的恶鬼给镇压下去。 “你来了。”靳戈无暇他顾,看了她一眼后,紧皱的眉心有所缓和。 夜怜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对着下方深不见底的万鬼坑探出一只葱白的手臂,朗声清喝道:“未啻!” “咻——”嘹亮的剑啸声刺破了嘈杂的鬼嚎,一抹金光犹如至坑底骤然升起的烟花,耀眼夺目的在夜怜的手中绽放。 靳戈看见夜怜手中握着的金色长剑,下意识地产生几分抵触。 与其说那是一柄剑,不如说这是一根长满了金色花藤的白色树枝,莹白的剑身上此时正蔓延着金色的脉络,金芒凝聚之处一朵金莲在剑身上盛开,看似美不胜收,实则毁天灭地。 她一剑斩下,已经贴近封印边缘的恶鬼眨眼间灰飞烟灭。金莲的花瓣随着她的斩击簌簌落下,同坚不可摧的剑芒一般,令底下无数的恶鬼纷纷镇退。 但……很快又有新的恶鬼冲撞上来,向着原本牢固的封印结界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靳戈身前的两颗黑菩提顿时发出了不规则的震动,那是封印开始失衡的表现。 夜怜黛眉一蹙,当机立断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将涌出的鲜血全部灌入神剑未啻上。剑身上金灿灿的花藤瞬间活了过来,它们以夜怜的鲜血为养料,肆意地在剑与她的手中疯狂生长,越来越多的金莲在神剑上绽开,一片绚烂的金光刺得靳戈和关诚都闭上了双眼。 “灭。”夜怜冷酷的声音响起,她再次挥下一剑,无声无息,万物寂灭。只有无数的金色花瓣在天坑中漫天飞舞,所过之处恶鬼消失,一片祥和清明。 关诚左躲右闪地避开四处飘零的金色花瓣,直至光芒全部消失,才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好险,差点跟着一块被消灭了……” 万鬼坑中的恶鬼被夜怜彻底击退之后,天坑终于安静了下来,浓郁的鬼气也随之消失,封印的结界慢慢恢复平稳。 -- 第88页 “拿好。”夜怜敛去未啻的光芒,从怀中摸出一物弹向靳戈。 靳戈接过一看,竟又是一枚黑色菩提,与他身前的两颗大同小异,只是颜色稍浅一些。 “你竟还有一个?”靳戈敛眉沉思,他曾用一颗黑菩提镇守了万鬼坑近三百年,直到三年前出现异动。 “呼,这坑里的恶鬼毕竟曾经都是你的部下,如今被我灭了这么多,就当做是给你的赔礼吧。”夜怜说着慢慢从坑顶飞回密道的台阶上。 一年前她走火入魔闯入毒箭林,承蒙靳戈搭救,故而赠了一颗黑菩提助他镇压万鬼坑,如今这是第二颗,实际上她身上还有一颗。 一颗是她最早在蛇姬身上拿到的,而另外两颗,则是黎徊魂飞魄散之际,塞到她手里的。 她确定那便是秦九榣和地藏石像体内的黑菩提,所以当年东海浩劫一事,八九不离十与萧罗和陈修鄞脱不了干系。 可如今这两个人,她一个都追查不到,更别说查清事情的真相,还黎徊一个清白了。 但这个黑菩提究竟有什么用?为什么既能驱使鬼魂,滋生出秦九榣那样不灭的恶鬼,同时又可以吸收万鬼坑的鬼气,将其镇压呢? 就好像……相生相克。 夜怜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万鬼坑的鬼气已完全被镇压,她一刻不想多待,也不知道白熠和小银现在在哪。 “暂时应该没问题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神农谷,神剑我便带走了。” 靳戈盯着她纤细的背影,暗红的眼眸中有不明的情绪涌动,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要离开?” 若她有一日想要离开,聚丰寨可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似乎……没有。 毕竟她当初走火入魔闯入毒箭林,都是为了追寻一个逝去了两年的泡影。她之所以留下,一半是因为守护天下的责任,一半则是因为……还不死心。 天道残魂的金蝶指引她来到这里,她便坚信一定会在此找到心上人的亡魂。 “有什么事晚点再说,我先回房了。”夜怜挥了挥手,终于消失在了密道的出口。 ———————— “吱呀。”房门打开,夜怜几乎是闭着眼睛回到自己在聚丰寨的房间的。她浑身又冷又累,是过度使用神剑未啻的后遗症。 她闭着眼睛摸到了自己的床榻上,裹紧床单便沉沉昏睡了过去,完全没注意到房间的屏风后还站着一个人。 白熠无声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先将怀里无辜睁大着银蓝色双眼的小鬼鲛放在了床尾,自己则摸到床头,坐到了夜怜的身边。 他温润的手指触及到她彷如掺着冰渣子一般的呼吸,滞了片刻,从储物袋中拿出来一根淡红的熏香在床边点燃。 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白熠偏头望着夜怜,匀称的手掌轻轻覆上了夜怜冰凉滑嫩的脸颊,旋即滑过她线条流畅的下颌,最后停留在她修长的脖颈上。 她是一个变数,若不能为他所用,将会成为他计划中最大的敌手。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就把她毁掉,长眠于梦中再也不要醒来…… 沉睡中的女子对这一切都恍若未觉,不安稳的睡姿令她的脑袋从枕头上滑落,正巧压住了白熠雪白的宽袖。 “好香……”她偏头蹭了蹭他的衣袖,发出像猫撒娇一样的呢喃声。 他在夜怜脖子上收紧的力道猝然停了下来,她此时的模样柔软的不可思议。可就是这样一个柔软的女子,在他故意从三层楼客栈摔下来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又在危险的黑夜中,无声地治愈了他手掌中的伤。 她当时为什么要救他?他明明只是故意摔下来,引她发现那个暗室而已。她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多余,又毫无力利用价值的事? 白熠收回手按着自己脸上的面具,他的心被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占据,再也下不了手。 “夜周雪,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他俯首在她的耳边,蛊惑的嗓音最后只余下无奈的妥协。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可爱别误会,白熠从一开始的设定就不是好人,毕竟是黑化嘛嘿嘿,当然要越黑越刺激啦~ 感谢在2021-08-14 23:58:05~2021-08-15 23:5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于淡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五十一 眼眸 夜怜感到这一觉睡得极好,好到将她这三年夜不能寐的困倦都给补回来了,以至于她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懵。 “咿。”她起身就看见小鬼鲛正扒在她的床单,银白色的鱼尾悠闲的摇摆着,几乎要把自己荡下床去。 夜怜眼疾手快,将他从床沿抱了回来。小鬼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头着地的危险,乖巧地趴在她的膝盖上仰着头望她。他柔软的黑发像是丝滑的海藻,银蓝色眼睛上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扇动。 夜怜看着小银现在的样子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曾在黎徊的记忆幻境中见过他孩童时候的模样,若仔细看,便会发觉除了小银身上那股天真无邪的气质与黎徊迥然不同外,外表上怎么看都很像小时候的黎徊。 对了,他的眼角还少了黎徊那颗如血的泪痣。 但是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样貌?小银和黎徊当真一点联系都没有吗? -- 第89页 这样荒唐的想法刚冒出苗头,就立刻被夜怜自己否决了。若是小银身上真有黎徊的残魂,金蝶不可能毫无反应。 “叮嘤。”剑刃清脆的振荡声从床幔外传来,夜怜的最后一丝睡意顿时清醒,她这才惊觉屋内还有一道清隽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坐在桌前。 她揉了揉自己睡得有些酥麻的脸,快速下了床,屋内还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熏香。 “你在我房里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夜怜看了眼被白熠手里的神剑,又将目光移向他戴着白色面具的脸,问道。 “没有,反正闲来无事,你便是直接睡到明日清晨,我也等得起。”白熠神色如常地搁下未啻,放在桌上。 夜怜一愣,打开窗户一看才发觉屋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这一觉居然直接从上午睡到了傍晚。 “……”夜怜揉了揉眉心,为自己的懈怠感到几分自责。她将神剑收入剑袋背在身后,行色匆匆地打开房门,“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和小银在这等会,我给你带吃的。” 她说完便走出了屋子,大步向聚丰寨的议事堂走去。 夜怜的脚步声很快消失,懵懂无知的小鬼鲛趴在床头,一双又大又圆的银蓝眸子有些不舍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白熠起身走了过来,俯身挡住小鬼鲛的视线,樱色的薄唇微微抿着,耳尖却有些发红,“别看了。” 他也不在意这只未开智的小鬼鲛能否听懂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中隐隐有些狠毒,“区区赝品而已,别再用我的眼睛盯着她看,不然……” 不然还能怎样?他方才明明有好几个时辰的机会可以悄悄杀了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唯一做的,只是点燃了一根助眠的熏香,然后在这里无声地等待她醒来罢了。 —————— 议事堂首座的黑袍男子睁开了闭目沉思的双眼,注视着向他大步走来的黄衣女子。她姣美的容颜上多了一道熟睡压出的印子,零散的几缕发丝粘在桃花般红润的嘴唇上,美得惑人却不自知。 “抱歉,我耽误了些时间。”夜怜说完,便习以为常地在靳戈备好的位置坐下,那里的桌案上摆着一些肉食,都是为她准备的。 他想到那个在她屋内待了一整天的盲眼男子,顿时皱起了眉头。 “说说吧,今日万鬼坑为何突然暴动?”夜怜问道。 靳戈沉声应道:“有外面的鬼潜入了寨中,不知向万鬼坑中投入了什么东西,才诱使他们鬼气暴动。” “怎么会?”夜怜略感诧异,“你们在毒牙山的势力如此稳固,若有生面孔进来,定会第一时间察觉,怎么可能有机会让他进入密道。” “那鬼会幻术,易了容。” 夜怜心头一跳,反问道:“是鬼鲛?” 普天之下,只有鬼鲛天生就会使用幻术。 “还不能确定,我们抓住他时,他已魂飞魄散了。”靳戈说着,取出一物隔空推到她的面前,“这是他消失后最后留下的东西。” 夜怜接过那块骨牌,上面刻着一颗黑色的枯树,正和她在南平客栈屋顶打散的那只鬼魂留下的一模一样。 “这是轮回教特有的令牌。” 夜怜按了按额角,只觉得这事又开始往阴谋的方向发展了,“那他到底往万鬼坑里扔了什么东西,你查到没有?” 靳戈轻轻摇头,“我已派关诚再去搜查,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不过以我个人的经验来判断,这也许与……” “什么人?!”他的话音未落,掌中的鬼力已化作一柄利刃刺向关闭的大门,门后那道模糊的人影顿时无处遁形,只能推门走了进来。 偏偏那偷听的人还走得坦坦荡荡,一袭白衣洁净无暇,举手投足间有谪仙之姿。 “咿咿!”白熠怀中的小鬼鲛一看到夜怜,顿时伸长了白藕般的手臂,作势欲扑向,奈何鱼尾被白熠抓着不放。 “……”夜怜扶额,这一副残父痴儿前来寻亲的画面感是怎么回事。 首座的靳戈沉下了脸,暗红色的鬼眸盯着从容而立的白熠,凶光闪动,“在我的地盘有我的规矩,夜怜,管好你的人,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残父痴儿千里寻妻(不是,划掉) 第61章 五十二蠢话 夜怜无言以对,本想赏白熠一记刀眼,但奈何那人根本就看不见,倒是他怀里的小银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她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起身抱歉道:“今天就先这样吧,明早我便离开。” 说完,夜怜拿走了桌上那盘肉食,上前拽住了白熠的长袖便往外走。 靳戈端坐在议事堂的首座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拉扯的两人向外走去。 他方才袭向那白衣男子的一击虽有留手,但他身为黑鬼中的最强者,这一击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毫发无损躲开的……他,究竟是何人?接近夜怜,又有什么目的? 他盯向白熠的目光充满了深究和警惕,未料到后者突然回过头来,白纱下的眼眶晦暗不明,对着他所在的方向冷冽一笑,如同胜利者的轻蔑。 “咔嚓。”随之两人的身影在门前消失不见,靳戈手中紧握的酒盏也被他一掌捏碎。 ———————— -- 第90页 “你笑什么?”夜怜拽着白熠的袖子,一路穿过聚丰寨光秃秃的桃花林,略一回头便瞄见他的嘴角带笑。和他平时那股端着的假笑不同,此时的他看起来笑得似乎有些……得意? 白熠闻言顿时止了笑,从她的手里抽回袖子,波澜不惊,“你手里拿的什么,一股腥味。” 夜怜看了眼手中那盘还带着红血丝的肉块,斟酌道:“野猪肉,你不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吗?我现在烤熟了给你?” 寨中的黑鬼不需要吃东西,她的修为已至元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打紧,反倒是白熠身上的灵力低微的她几乎感觉不到,这样普通人的身体,还是需要进食的。 “咿咿。”白熠尚未说话,他怀里的小鬼鲛倒先安耐不住挣脱了白熠,钻到夜怜的怀抱里。 白熠摸到一旁树下的石板,撩起衣摆坐下。他被小银弄乱的胸襟微微敞开,露出白皙雅致的锁骨,犹如完美无缺的玉雕。 “愣着做什么,过来。”他淡然地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手里已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好几个瓶瓶罐罐。 夜怜不明所以地走到他的身边,就听见他又开口说道:“搭好架子,点火。” 夜怜恍然,原来是想自己现做啊,早说嘛。她很快折下树枝,用火咒燃起了木堆,将串好的鲜肉递到他手里。 白熠娴熟地把握着火焰的位置,原本半红半白的肉块渐渐冒出了金黄的香油,他一手拿起方才备好的瓶子,有条不紊地洒在肉串上,原本寡淡的味道立刻飘香十里,令人食指大动。 夜怜发现了他瓶中装的竟是些孜然粉、盐巴、香料等调味品,顿时惊讶地咂嘴,她本以为白熠这样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对食物是不会有那些世俗的欲望的,是她想岔了。 “吃吧。” 她想着,正咽了咽口水,就见那香味俱全的肉串伸到了自己面前? 夜怜睁大了眼睛看他,白熠已将肉串分成两根,将其中之一递给了她。 “谢谢……”夜怜有些脸红地接过,咬下一口肥瘦适宜的美味后,满足地眯起双眸。 小银在他们二人之间环顾,看上去真的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只是好奇地打量着。特别的是他的目光,总喜欢盯着夜怜的脸看。 “唔……真是太可惜了。”餍足的夜怜长舒了口气,她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肉食了,上一次吃到大概还是三年以前…… “可惜什么?”白熠拿出水袋净了手和嘴,将一条干净的手帕丢给她。 “你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吗?神农谷的医术那般高明,怎么会没有办法恢复你的眼睛?”她转头凝望着他轮廓鲜明的侧脸,“可惜了这么好的厨子。” “……你希望我能看得见?”他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转过脸来,面具和白纱遮盖下微微凹陷的眼眶与她相对。 “当然,虽然你有些古怪,但至少帮过我,姑且也算是朋友了。”夜怜想了想,真诚地回应了他的话。 “呵。”他抬手按住了脸上雪白的面具,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冷笑,“该说你天真还是傻?神农谷也好,我也好,你看见了那些光鲜亮丽的外壳,但我宁愿看不见。” 他珠圆玉润的声音突然流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厉,“若有朝一日你知道了这副面具下的真相,必然不会再说出这些蠢话。” “你说什么?”夜怜张目结舌地看着他,这人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脸比翻书还快,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然而白熠并不再理会她,冷漠地拂袖起身,只留给她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莫名其妙。”夜怜扔了手里的木枝,撇了撇嘴。也懒得再跟上他,抱着小银径直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 次日一早,天方蒙蒙亮,夜怜便带着白熠和小银离开了聚丰寨,这次他们不再共乘一剑,夜怜同时驾驭了两把剑,带着白熠并排飞往十里外的乌平镇。 他们很快抵达了目的,夜怜放开神识扫荡过这不足百户人家的小镇,却并未发现廖云续他们几人和那些孩子的踪影。 明明约定好了在此汇合,若非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不可能爽约。 带着强烈的疑虑,夜怜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房门。给她开门的是一位瘦骨伶仃的中年妇人,皮肤蜡黄,双目无神,看见夜怜这样打扮的外来人,顿时拉小了门缝。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妇人警惕的目光令夜怜下意识有些抵触,“打扰了,请问昨日可见过几位仙门弟子来访此地?” “没有,没有任何人来过镇子。”妇人矢口否认。 “当真?”夜怜黛眉微微蹙起,审视着她的金眸中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锐利,“听闻贵地接连有孩童失踪,不知是否属实?” 那面黄肌瘦的妇人被她的气势逼退了一步,额上的冷汗涔涔地冒了出来,“如果你们也是来调查这事的,就去镇子大河边的那栋大宅子找村长。我们家没有孩子,别再来烦我们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听说某男主骂媳妇蠢,是想以后跪着追妻火葬场了? 某男主指尖点燃一簇火,威胁:你敢?我怎么可能骂她 作者暗戳戳:女鹅替我扬他灰!(不shi) -- 第91页 第62章 五十三分歧 那妇人一句话说完,顿时脸色惨白地环顾四周,仿佛害怕被什么人在暗中盯上一般,“砰”地一声紧紧关上了屋门。 夜怜皱眉沉思着折身返回,站在不远处的白熠也向她走了过来,“她在有意说谎。” “哦。”夜怜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从他手里抱走了被衣袍紧紧裹住鱼尾的小银。 “你去哪?”白熠听见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只好跟上,“她方才所言含糊其辞,又刻意说了个地方,那八成会是个陷阱,这样你还要去?” “不然呢?”夜怜顿下脚步,回头看他,目光中多了几许不忿,“廖云续他们曾是我同门,蔡紫娴曾帮过我,青叶也与我相识多年,我绝无可能抛下他们不管。还有那些被毒哑的孩童,他们何其无辜?你说我只看见了光鲜华丽的外壳,那你呢,你何尝不是对所有的一切漠然置之?” “我永远不会同你一样。我守护的向往的东西,我会亲手去得到。”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迈步往前走,抛下一句冷漠的话语留给身后愣住的白熠,“若你不必再跟着我了,好走不送。” 夜怜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却忽然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剧烈又急促的心跳在手掌下跳动,每跳一下都令他的嘴唇苍白了一分。脑海中嗡嗡作响,回旋着夜怜方才最后的话语,和他灵魂深处那遥远模糊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 “别想妨碍我。”他甩开脑海中的回忆,强压下心头莫名涌动的情愫,仿佛忍耐了极大的痛楚一般,嘴角溢出了透红的血色。 看来他必须尽快取回自己的身体才行,再让那些卑鄙的人类也尝尝剐眼剥骨的痛楚后,把这个肮脏的世间彻底毁掉。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至于夜怜……让这朵小花再多盛放几日也无妨。 ———————— 夜怜本以为自己说了那些重话,白熠绝不会再跟来了,但是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刚刚敲响了村长居住的那座大宅门,就见白熠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身旁。他不知是绕了什么近路,与她同时抵达了这里。 “你……”她看见了白熠有些褪去血色的嘴唇,正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却被他突然揽过了肩膀。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大门已经打开,门内走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的管家,一双小眼睛飘忽地在他们身上打转,看见夜怜怀里抱着的小银时,眼中更是闪出了一道精光。 “两位是外乡来的客人?”他换上了一副笑容可掬的表情,热情道,“这是我们村长的住处,若二位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 “叨扰,在下是一介普通郎中,带着夫人与爱子云游至此。本想去万毒沼泽采些药草,可惜人生地不熟,不知可否请求这里的主人家赠我们一副地图?” 他们两人依偎在一起,真如同一对伉俪情深的俊俏夫妇,正带着年幼的儿子游历四方。 “你搞什么?”成功混入宅院的夜怜微微红了脸,在暗处用手肘顶了顶他,想要将两人紧贴的走姿分开些。 “别动。”白熠不但不松手反而将她更拉近自己的身边,两人黏在一起,在外人看来,就像盲眼的丈夫在温柔体贴的妻子搀扶下缓缓前行。 “照你那直截了当的问话方式,还想从这些狡猾的人口中套出答案?”白熠垂首,唇瓣紧贴着夜怜的耳垂,犹如爱人亲密的私语,“有时候学会伪装,能让你看起来不那么傻。” “滚。”夜怜咬牙压低了声音,狠瞪了他一眼。奈何前方带路的管家一直频频回头,她只好努力保持和善的微笑。 管家显然对这样的事轻车熟路,他们很快被带到了一处僻静的会客厅,目光呆滞的下人为他们备好茶水和点心便纷纷退去,管家说了一声“稍等片刻”也没了人影。 四周都没了别人,夜怜终于将他推开,她虽有些气闷,倒不至于在这关键时候与他冲突。 “这村子看起来贫困的很,想不到村长的宅子到建得端庄大气。”夜怜放开神识仔细地扫过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小银在她怀里拱了拱脑袋,不知是不是饿了,看了看她又瞧了瞧白熠。 “呵,做别人脚下的哈巴狗,自然也啃了不少肉骨头。”白熠嗤笑一声,懒散地在椅子上坐下,他摸起一块糕点在手中碾成两半,“你没有发现这个村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不同?”夜怜自然有觉察到一些异样,甫一走进乌平镇她便觉得浑身有些不舒服,这里弥漫的鬼气实在要比南平客栈还要强烈的多…… 她心头一跳,顿时明白过来白熠说的不同指的是什么,“是符,这里的每家每户,门上都未贴驱鬼的符咒!” “是啊,向鬼寻求庇护的人,怎么舍得驱鬼呢。”白熠玩味的拿捏着手中的茶盏,冷冷一笑,“我们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 作者有话要说: 夜怜:核善地微笑 第63章 五十四脏了 夜怜明白了白熠的意思,这乌平镇的村长显然也是掳走那些孩童的犯人,刚才那管家明显已经盯上了小银,在招待他们的茶点里加了蒙汗药。 若按照白熠所说的将计就计,没准能直接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只是…… -- 第92页 夜怜抬手摸了摸小银柔软的黑发,许是感觉到了她的忧虑,小银抬起一双晶亮的眼眸注视了她一会,旋即乖巧地用小脸蹭了蹭她的手臂。 不知怎地,被这双碧蓝如洗的眼眸看着,她所有的担忧就神奇地平复了下来。 “好,照你说的行事。”夜怜点了点头,语气笃定,“这次定要抓住那罪魁祸首,把他们救出来。” ———————— 僻静的会客厅内,容颜姣美的女子和头戴面具的男子趴在桌案上昏迷不醒,那肥头大耳的管家很快闻讯赶来。 “管事,他们吃了糕点和茶水,已经晕的不能再晕了。”望风的下人点头哈腰地向管家汇报,几名手持棍棒下人紧随其后。 “手脚都麻利点,先把小孩抱走,男的拖去厨房处理干净,至于这女的嘛……” 夜怜感觉到坐在她膝上的小银被人夺去,趴在她对面的白熠也被人拉走,而那管家似乎走近了她几步。 “啧啧啧,这么娇滴滴的美娘子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呢,怎么就便宜了一个瞎子。” “管事,这有何难。您若是喜欢,下人这就叫人去准备张大床,保证您一会儿舒舒服服的!”那下人很是上道地谄笑着,目光在夜怜身上流连忘返,“嘿嘿这事咱不说,您不提,鬼王大人保证不会知道。” “好主意,你马上就去准备!你放心,等下次鬼王大人再发赏赐,我必会分你一份。”管家鼠目中的眸光乍亮,方才他一见到这女人就心猿意马了,此时更是恨不得立马就能快活。 他说完,目光便直勾勾地定在了夜怜身上再也不想挪开,一双肥手更是情不自禁地想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摸去。 假装昏迷的夜怜自然感觉到一双咸猪手即将蹭到自己的脸上,她顿时恶心的汗毛倒立,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剑…… “啊!”“啊!” 两道惨叫声同时响起,刚将白熠拖出门槛的两名壮汉眨眼间七窍流血,而那管家则是难以置信地捂着鲜血直流的断腕,满地打滚。 “呸。”夜怜只觉得反胃,恐怕要一整天都吃不下东西。 她一甩木剑上的脏血,剑尖直戳在管家的鼻子上,吓得他屁滚尿流。 “说!你们口中的鬼王是谁?抓走这么多孩子又是什么目的!”她此时是动了真怒,起了杀心。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管家惶恐地匍匐在地,一张肥脸上涕泗横流,“不,如果我说漏了嘴,那人心狠手辣,必会将我大卸八块化作脓水!” “呵,化作脓水?”清澈的冷笑声陡然逼近,白熠已抛下那几具尸体,抱回小银大步走了过来,“如你所愿。” 他话音刚落,夜怜甚至来不及阻止,他挥动的长袖中就洒出了亮晶晶的粉末,全落到了那管家身上。 这一回他干脆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一个劲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直到他的喉咙破开一个血洞,直到他完好的另一只手从指尖开始消融,直到他的眼眶干瘪了下去,身体从四肢开始瘫软…… 当真是化作一摊血水,尸骨无存。 颊边触及到冰凉的指腹,夜怜打了个寒颤,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她重生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猛烈的毒药,简直比第一次见到鬼刀重来还要让她惊讶。 “脏了。”那接连毙命数人却片袖不沾血的盲医,对眼前这副修罗场景浑然不在乎,却固执地用自己手指在她脸上来回摩挲,几乎要蹭破她一层皮。 “拜托,他根本没碰到我好吗?”夜怜莫名其妙地拍掉他的手,连忙将他手里一脸懵懂的小鬼鲛抱回来,这样下去,再乖的小孩都要被他教坏了。 “方才说好的计划明明不是这样,你怎么就先动手了?”夜怜斜睨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向场中唯一留下的活口,也就是方才给管家出谋划策的那个小厮。 “你还不是一样。”白熠抖了抖袖,那小厮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两位大仙留小的一条贱命!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我知道的全部告知!”那小厮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五体投地,“宅中地牢内还关着个昨晚刚抓来的,我这就带两位大仙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都以为自己能写完一个剧情点,结果……拖延症晚期是我没错了 第64章 五十五 溺水 在那小厮的带领下,两人找到了隐藏在大宅后院假山下的地牢入口。 看着幽深的地牢入口,夜怜总觉得与南平客栈的地下暗室相仿,显然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两位大仙,抓来的人都关在这呢,看在我改过自新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吧,这年头谁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啊!”那小厮生怕他们反悔似的,连忙道,“我发誓,两位的行踪我绝不会向旁人透露半个字。” “等等。”小厮正准备开溜,就见一片雪白的衣袖在身前挥过,白衣的主人不咸不淡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带我们下去。” 夜怜闻言看了白熠一眼,他这份谨慎多疑也不无道理,提防下陷阱总是好的,于是颔首道:“走吧,若下面的人安然无恙,我们可以不杀你。” ———————— “滴答、滴答……”阴暗的地牢内,水滴渗出石壁滴落在台阶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 第93页 白熠望向水滴声响起的方向,顿了顿脚步。这座大宅的后方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在这样潮湿的地方建造地牢显得极不合理。 “夜周雪……”他朝前唤了一声,才发觉夜怜已经走进了地牢深处,他只好勉强压下不好的预感,起步跟上。 夜怜跟着小厮走到了牢门前,看见牢房内有个模糊的人影歪倒在地,当即一掌劈断了栓门的铁链,快步走了进去。 “你没事吧?”她上前将那灰衣人扶起,本以为是个素不相识的路人,却意外看到了一张令她吃惊的脸。 “你是……周小橘?”面前的这张脸上沾了些尘土,但少女清秀的眉目依稀可见,与三年前那个替她挨下一拳的女孩重合在了一起。 周小橘看上去受了些伤,神情恹恹,睁开眼看见她的瞬间,难掩惊喜地张了张嘴,“是你,夜姑娘?” “是我。”夜怜点了点头,她手里抱着小银不便运功,只好握住周小橘的一只手给她传送灵力,“你怎么会被关在这?是谁伤了你?” “呼。”周小橘按着胸口长吐出一口浊气,精神明显好转了一些。她咬了咬牙,恨恨道,“是伤了我师父的仇人,他勾结了红衣恶鬼四处抓捕孩童炼药,丧尽天良,我绝不会放过他!” 夜怜心头猛地一震,她想不到此事还会牵扯到红衣,而他们抓捕孩童竟然是为了炼药?一说起炼药,又不得不联想到神农谷近年炼制的起死回生的神药…… 神农谷……白熠也是神农谷的弟子,那他一路跟随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可见过我的师弟师妹,还有其他被抓的人?”她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不知为何,她内心深处并不愿怀疑白熠。 “我在这里潜伏了几日,除了红衣会为他抓人,一些平民也会为了生计卖掉自己的骨肉……”周小橘说着,有些心痛地揪紧了眉头,“直到昨日有几个仙门弟子被抓了进来,我本来想先救出他们联手重创那恶贼,没想到他早有准备……现在他们很可能被带到万生阁在南疆的据点去了。” 夜怜心头狂跳,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你说万生阁?打伤你,并抓走那些孩童的罪魁祸首是万生阁的人?” 周小橘重重点头,柔弱的面容上带上一股愤懑,“是的,而且他还不是万生阁的普通弟子,而是他们的阁主……” “夜周雪,你们还要磨叽到什么时候?”白熠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们,他轻缓悦耳的嗓音第一次出现些许焦躁,“这个地牢不对劲,我们得马上离开。” 白熠的话音方落,一道脚步声便从地牢唯一的出口响起,来人不疾不徐地步下台阶,一只机关锻造的义肢正扇动着一面漆黑的纸扇。 他儒雅俊逸的脸上挂着笑,却让人感到一阵阴鸷的寒意,“离开?几位大驾光临,不就是想要在下好生招待,又何必急着离开?” “大、大人!您回来了!”小厮一看清男子的面孔,和他身后一排飘进来的红衣女鬼,当即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小的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们带到这来,一心一意全是为了大人……啊!!” 小厮骤然爆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脑袋犹如被人一拳打破的西瓜一般,顷刻间血浆四溅,无头的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巧言令色的人还不如一只鬼忠心,你们说是不是?”陈修鄞收回自己抬起的机关右臂,温雅地问向身后的诸多女鬼,引来她们的一阵娇笑。 “陈修鄞!你偷袭我师父害他重伤,我要为他报仇!”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周小橘摇摇晃晃地站起虚弱的身体,眼看着就就要冲上去。 “别冲动。”夜怜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自己挡在前头,与那地牢入口的玄衣男子遥遥对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指使?” “夜师妹,你我师兄妹一场,何必如此剑拔弩张?”他轻拍着纸扇,笑意款款,“昨日我见到廖师弟他们,便料定了你会来,在这守株待兔了许久,终于把你盼来了。” “把他们放了,不然,我要你命!”夜怜的明眸中凶光闪现,她一声厉喝,背后剑袋中的神剑应声飞出,如一道闪电直刺向陈修鄞的命门—— 陈修鄞神情一凛,后退一步大喝道:“开!” “轰隆——”整个地牢猛地一晃,未啻的剑锋眼看就要触及陈修鄞的脖子,头顶的石壁却猝然打开了好几个孔洞,倾盆的液体直灌下来,浇得夜怜浑身寒冷,半边身子都有些麻痹。 “机会。”陈修鄞冰冷一笑,举起自己的机关右手向夜怜的身上轰来。 夜怜动弹不得,避无可避,只能紧紧环抱住了怀里的小银,将他护住。 “哼。”想象中的痛楚并未传来,她只看见一道雪白的身影瞬移般出现将她抱在了身后,旋即一声低沉的闷哼声和骨头粉碎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 “白熠!”夜怜不禁喊出了他的名字,扶住他虚靠着自己的身体,趔趄地后退。 “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她费力地抬起自己麻痹的手臂,想要看看他的伤势,却被白熠一把攒住了手腕。 “……你先听我说,这是一间水牢,在你左后方的石壁与外面的大河相连,破开它我们能逃出去……咳咳。”他说完,终于忍不住咳出了几口血,失去血色的双唇映衬在雪白的面具下,显得苍白如纸。 -- 第94页 “好,你且撑住。”夜怜握紧了自己冰凉的手心,强行镇定了下来。 地牢顶上的孔洞还在哗啦啦地灌下不明的液体,眨眼间已漫过膝盖直上腰间。 陈修鄞听不到两人的耳语,抚掌称奇道:“师妹实在好福气,想不到世上除了我那愚蠢的胞弟,竟还有男子为了你舍命相护。” “闭嘴!你根本不配提他!”知道陈修鄞工于心计,夜怜表面上怒不可遏,实则抱着白熠和小银,缓缓向那面石壁靠近。 “呵呵,反正在等这黄泉水灌满整间地牢,夜师妹你也活不成了,我就不妨如实说了吧。”在一众女鬼的簇拥下,陈修鄞步上台阶,“晏岳辉是我杀的,避尘珠是我拿的,黎徊是我陷害的。但是我们所做的这一切,皆是因为你啊,师妹。” “因为我?真是好大一个借口。”夜怜退到了石壁前,将周小橘也拉了过来。她不知道这黄泉水是什么鬼东西,但是一渗入她的皮肤里,就犹如千万根细针在同时扎着她的骨血,疼痛难忍。 “你不信也罢,反正等我集齐所有的黑菩提,这个世界,将归我们所有!”陈修鄞朗声大笑,仿佛自己的计划滴水不漏,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要高兴的太早。”夜怜抬起了手中的未啻,耀眼的金芒在修长的剑身上流转,她一剑斩向身后的石壁,神情狠绝,“这些仇,来日我必加倍奉还。” “轰隆隆!——”身后的石壁轰然倒塌,无数的碎石和河水涌了进来,拍打在夜怜的脊背上。 她紧紧抱住了怀中的男子和小鬼鲛,闭上双眼,被汹涌的水流淹没。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大家都猜到大反派是谁了hhh 第65章 五十六银尾 夜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撞在了无数巨石上,浑身支离破碎,弥漫在河水中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白熠的…… 重要的是,她不会水! “咕噜噜……”夜怜憋着口气提不上来,猛地呛了一大口水。 周围的暗流又湍又急,她双手抱着一大一小不敢松手,更看不清周小橘现在何处。不一会儿夜怜便感到两眼发黑,窒息的痛苦在夺去她的意识,一点点地往河底沉去。 朦胧的视线中,溢出的鲜血像红线一般缠绕在眼前,她不知怎么忽然就回忆起了令回观里的那株大菩提树,满树的红绳下挂着求取姻缘的木牌。 她曾和一个光风霁月的少年在那许愿,相约在彼此的愿望实现之后,再故地重游。 可是他们的愿望还会有实现的一天吗?黎徊当时在木牌上又写了什么呢…… “师姐……” 幽远的嗓音如梦呓般穿过激流的水声,传入夜怜的耳中。她感到有人缠住了自己的腰际,将她沉在河底的身体轻柔地托了起来, 一条华丽的银色鱼尾在她即将瞌上的视野中一晃而过,如缀满了珠宝的稀世纱绸,如漫漫长夜的璀璨星河,映亮了她垂危的生命。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生物,是谁…… 夜怜伸手紧贴上那人冰冷的身体,彻底晕厥了过去。 ———————— 她感觉到了双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旋即有暖流涌入了唇齿,传遍她的四肢百骸,抽去了她身上所有的寒冷和刺骨的疼痛。 “哗啦啦……”水流冲刷的声音传入耳中,夜怜在清爽的微风颤了颤眼睫,悠悠转醒。 她睁开酸涩的眼皮,看见的是小鬼鲛正摇摆着一条蓝色的小鱼尾给自己扇风,而那个梦幻泡影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咿咿!”小银见到她醒过来,顿时发出欢喜的叫声,扑过来在她的脖子窝蹭了蹭。 “唔。”夜怜摸了摸他的头,撑着虚脱的身体爬了起来,她抿了抿自己的嘴唇,那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然而身上却连一丝伤痕都不复存在,实在想不出那会是什么神奇的灵药或是玄妙的仙法。 是白熠给她疗的伤吗?那他和周小橘现在在哪里? 她环顾四周,发现她和小银此时所在的地方是乌平镇下游的一片芦苇地,这里离万毒沼泽已经很远,往西南方向是南疆王室的一座藩王王城,再往南行则是神农谷地界。 夜怜抱起小银,在黄昏的夕阳下拨开面前半人高的芦苇,没走出几步就看见零星的光泽散落在芦苇丛中,一直延伸向芦苇地的深处。 她弯腰拾起,发现那竟是一片片半透明的鱼鳞,每一片都散发着银色的光泽,上面还带着透红色的血迹。 夜怜感到呼吸一窒,大脑几乎空白地沿着那芦苇丛中的光点向前奔去,一路上坑坑洼洼,好几次让她跌倒在地,再爬起……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而她却平安无事,伤势痊愈。 她忽然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鬼鲛的眼泪能做入药的珍珠,鬼鲛的骸骨能制成强大的法器,而鬼鲛的血本该是世上最毒的毒药。 但她不是人,而是鬼。鬼鲛血对鬼而言,是大补。 她从来没有想过白熠会是鬼鲛幻化的人,更没有想过,他会为了救她付出这么多。 在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地平线时,夜怜终于一身泥泞地来到了那棵枯树前。清隽秀颀的男子无知无觉地倚靠在树下,不再洁净的白衣遮住了身下梦幻般的鱼尾,脸上的面具有些歪斜,一头黑绸般的秀发散乱地披散在身后。 -- 第95页 夜怜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不由放缓了呼吸慢慢靠近他,“……白熠?” 枯树下的男子没有回应,他无声无息地被苍茫的夜色笼罩,仿佛只是一缕虚幻的魂魄,随时都会消散。 她攒了攒直冒冷汗的手心,把小银放在一旁的芦苇丛里,自己则快步走到白熠身边,蹲下身握住了他的手。 夜怜不可遏制地打了个哆嗦,白熠身上的温度冷得如同冰窖。她实在难以想象,他是如何拖着这幅尊容远远躲到这里来的。 他就这么害怕自己的模样被她看见?明明他身上的伤还在流血…… 夜怜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径直在他的身旁坐下,紧紧搂住了他的脊背和腰腹,将自己的脑袋贴在他心跳微弱的胸膛上。把自己仅剩不多的灵力全部渡给了他。 她对鬼鲛并不了解,也不知晓白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用笨拙的办法给他疗伤。 夜怜觉得自己正固执地抱着一块坚硬的千年寒冰,想要自己微末的一点体温,将他一点点捂热。 这个黑夜还很漫长,她必须守住他,直到他恢复为止。 “师姐……”昏迷中的男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呢喃。 什么? 夜怜被冰冻到有些呆滞脑袋抬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淡粉的双唇中吐出丝丝白气,“你……叫我什么?” 神志不清的白熠没有回应,但他脸上的面具又松开了几分,露出一片白皙的额角。 夜怜神使鬼差地抬起颤抖的手指,触及他冰冷的面具。 那一瞬间,她真的有股冲动,想要揭下他的面具看个究竟。可她想起昨晚白熠那憎恶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住了。 如果他身上真有黎徊的残魂,金蝶和未啻怎么可能对他毫无反应,一定是她多心了…… 夜怜帮他扎紧了面具的绷带,将人重新揽在怀里。 头顶的夜幕越来越深,一望无垠的芦苇地漆黑一片。夜怜只听见夏夜的虫鸣,还有小鬼鲛轻微的呼吸声传来,以及怀里的男子身上终于有了一些暖意。 夜怜长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最危险的时候应该已经度过。她松开了自己冷得有些发麻的手,准备起来生点火吃点东西,余光却忽然瞄见芦苇地的尽头出现了一长串朦胧的红光,犹如一条红蛇长驱直入,浩浩荡荡地往西南方向行进。 夜怜屏住呼吸,将自己隐藏在芦苇丛中。那是红衣的百鬼巡游,轿辇上的人难不成是红衣或者陈修鄞? 她的目光随着略过了成百上千的红衣女鬼,很快在队伍中发现了一辆囚车,而车上关着的人,正是与她失散的周小橘。 夜怜攒紧了双拳,咬牙思索。他们如此招摇,显然是在引她自投罗网,但她不可能见死不救。 她回身凝望着仍未醒来的白熠,将他背到了隐秘的芦苇丛中和小银待在一处。夜怜在他们周围结下符阵,取出神剑未啻放在白熠的身边。“替我守好他们。” 她轻抚了下惴惴不安的小银,旋即化作一团青烟跟上了远去的百鬼。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熠的身份很快就会揭晓啦(#^.^#) 第66章 五十七不归 “阿徊,快醒醒。” 深沉的睡梦中,白熠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他颤了颤眼皮,觉得浑身都像被压在冰山底下一样沉重,直到那个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彻底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一片洁白的帐顶,床尾的柱上挂着两片金叶子,随着他撑起身的动作微微晃动。 “昨晚你又背着我做什么去了?怎么一副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他闻声转头,率先看见的就是一双灿金色眼眸,这双奇异的瞳孔里有着神秘的花纹,像是两簇金莲正在少女姣美动人的面孔上绽放。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少女白皙又纤细的脖颈上,细嫩的肌肤仿佛无暇的白瓷,但稍微用力便会破碎。 他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美,哪怕他此时的脸上古井不波。 “你盯着我看什么?还不快起来。”少女微红着脸拢了拢衣领,佯装气愤,“今日是令回观成立一千年,我答应了要帮那些鬼魂渡往轮回,可不能耽误了。” 令回观…… 他环顾了一眼简陋的屋子,四周黄色的墙壁褪了墙皮,桌案上摆着她最喜欢的莲花灯和她清晨新栽的花枝,还有屋中的屏风上是她亲手绘画的雪后初晴图,每翻转一面就会出现不同的风景,很是奇妙。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熟悉和温暖,他想起来了,这里事两千年前的令回观,是他和她的家。 而眼前的少女是令回观的观主夜怜,是世上唯一拥有轮回之力的人类。 她自称是他的师姐,同时也是……他的道侣。 他猝然伸手把她拉入怀中,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将她按在床榻上。 “别去了。”他完全无视了她棉花般的挣扎,在她红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叹息道。 “为什么不去?”身下的少女红透了脸颊,小声哼哼,“你不去我一个人去。” 她说完,蹭地一下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正了正衣裳就准备出门。 “师姐。”他忍着微微抽痛的心脏,还是叫住了她,“我陪你去。” 他知道一旦走出这道门就再也回不来了,因为在归来的途中她就会死于天道法阵,神魂俱灭。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忍放她独自一人。 -- 第96页 “好啊。”她回身展颜一笑,递出手等他过来牵住。 两人十指交握,掌心相贴,仿佛只是结伴前往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旅途。 天道本是无心的,可她为他养出了心。于是这颗柔软的心脏生出了抗拒本能的力量,让他在不断在毁灭她和拯救她之间,分裂出了两股强烈的意识。 天道法则欲将她消灭,欲将失衡的世间覆灭重建,可他却想救她。他既是天道,又是他自己。 如果前方注定是一条不归路,那么他会陪着她,不论多少次,都义无反顾。 ———————— “哗——哗——”夜晚的芦苇荡在风中肆虐地摇摆。 白熠敛了敛眉,醒了过来。他下意识握紧了掌心,仿佛想要留住梦中少女温软的触感,然而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夜怜的身影。 她去哪了? 虽然他昏迷地很深,但一直能感觉到她就在身边,可是这种感觉从刚才开始就消失了。 “咿咿。”一旁的小鬼鲛见到他醒来,发出不安的叫唤声。 白熠触碰到了手边的神剑,又在周围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便知道她又是碰上了什么急事,才不能不留下神剑守护他。 “让我看看,她为何离开。”他抬手抚上小鬼鲛银蓝色的双眸,旋即神识才能感应到的外界顿时多了丰富的色彩。他此刻正身处一片茂盛的芦苇丛中,周边是夜怜留下的符纸和神剑未啻。 白熠拈起一个手诀,所见的画面便开始倒退。他看见一身疲倦的夜怜将神剑留在了他的身边,然后跟上了远处的红衣百鬼失去踪影。 “……傻子,没有神剑未啻,现在的你简直是去送死。”白熠收回手,他看见自己下半身那条银尾,略一拂袖又将其变回两条大长腿。 “走吧,我们去帮她。”他收起神剑未啻,将小银提到肩上,自己走出了夜怜的符阵,面向极远处点亮灯火的高大城楼。 “先前埋下的棋子,这会也该行动了。”他淡然冷笑,一身白衣融进如墨的夜色里,踽踽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黎徊和白熠是天道的两个矛盾意识,最后都爱上了怜怜,呜呜呜好爱这样深情的救赎,他们都会好好的 第67章 五十八往事 夜怜隐藏在一棵树上,就着黑夜中的火光,看清了眼前这座高大的城池——南疆藩王的昱城。 红衣的百鬼巡游在护城河外就一哄而散,只有轿辇和囚车驶入了城门。但是昱城的戒备之森严有些超乎夜怜的想象,护城河内是来回巡逻的士兵,护城河外是隐秘在丛林深处的赤鬼。 陈修鄞的势力已经蔓延到南疆王室来了?他又是与红衣达成了什么协议,才得到了指使赤鬼的权力? 她正想着如何躲过层层戒备混进城内,就遥遥望见一群衣着各异的仙门修士御剑而来,直奔昱城的城门。 “诸位仙家且留步,此乃昱王的私城,若没有昱王殿下的请帖,恕下官不能放行。” 守城的将士将那群修士拦下,夜怜定睛一看,竟发现了许多眼熟的面孔。 “这位朋友,我们既然千里迢迢来到此地,自然是受了昱王的邀请……”众修士中带头的正是星罡派的天权,他上前一步在那将士耳边神神秘秘地耳语了几句,旋即摸出一把金锭塞在他手里。 “……既然诸仙家都是受殿下邀请前来,方才是是我多有得罪。”那将士手下金锭嘿嘿一笑,旋即领着他们往里走,“请随我来,殿下此时尚未归来,请诸位在大殿稍候……” 夜怜眼见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当即一个闪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混入了落英山庄的队尾。 “师姐,花蕊长老不是说要带我们去见神月仙子吗?怎么跑昱城来啦?”夜怜前方的两名落英山庄弟子正在窃窃私语,完全没注意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了一个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身为师姐的女弟子调侃了她一句,解释道,“神月仙子如今就在昱城,我们此番前来,一是为了拜见神月仙子,二是为了答谢昱王殿下。若不是有昱王找来稀世的药材,让神农谷炼制了起死回生的神药,我们落英山庄这位百年前的神月仙子哪还有机会活过来呢?” 那名女弟子听完,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这位昱王殿下这么厉害,究竟是什么人呀?” 她的师姐闻言不禁扬唇微笑,神情中的痴迷溢于言表,“听说这位昱王殿下自小体弱,深居昱城之中,不过一年前我有幸跟随花蕊长老见过他一面……殿下身份高贵,为人谦和,风度翩翩,虽然时常以面具示人有些神秘,但真是个顶好的人呢……” 夜怜看着那女弟子脸上娇羞的笑脸,听见她说以面具示人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白熠的身影。 不,绝不可能是他。为人谦和,风度翩翩?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后,她觉得白熠与这几个字简直八竿子打不着。 前方昱城中心的沧澜殿已越来越近,夜怜寻思着被抓的周小橘应该关在别处,便悄悄离了队伍往一旁的竹林小道上略去。 但她没走出多远,就觉察到这条路上僻静的有些异常,巡逻的士兵会避开这里,似乎此处是什么禁地。 夜怜提高了警惕,在暗处沿着小道前行,很快在空气中察觉到了一丝特殊的鬼气。 -- 第97页 是红衣。 夜怜有些诧异,先前红衣肯让陈修鄞支使赤鬼本就令人难以相信,在她印象里的红衣本是强大且率性而为的一只大鬼,到底有什么能打动他与陈修鄞合作? 陈修鄞、红衣、昱王、神农谷以及今夜来昱城的那些仙门,这其中的关系她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夜怜叹了口气,看着竹林尽头的雅致阁楼,觉得还是该去一探究竟。红衣就在里面,而阁楼前看守的不再是寻常士兵,而是金丹期的散修,难怪一路都不需要派人巡视,但以她元婴的修为,绕开这些散修的感知并不算太难。 “……师姐,我来看你了。”一身红袍曳地的男子撩开雕花槅门的珠帘,无声地步入阁楼深闺。 闺中的女子静坐在窗前,背对着他面对着窗外的竹林。她纤细的背影绰约,一头秀丽的黑发绾成飞仙鬓,华衣锦缎加身,犹如望月枯坐的神女。 “师姐,今日你可闷得无聊?”见女子不理,红衣也不气恼,只是含笑着走至屋内的琴案前,拨弄了两下琴弦,“洛逍弹琴给你听可好,就弹你从前最喜欢的洛神曲。” 夜怜靠匿行咒潜入房间,她躲在帷帐后正好能看见女子的侧脸,她的面孔完美无瑕,只是怎么看都觉得她像一具生机薄弱的人偶,可她的体内的确还能感觉到微弱的魂魄。 既不是没有灵魂的尸傀,也不是单纯的鬼,竟然与她的情况有些相似。 她就是神月仙子梅若月,那红衣自称是她的师弟?她怎么记得神月仙子的死因,就是因为她的同门师弟在她婚礼当晚刺杀新郎,最后所有人葬身火海所致。 “铮——”夜怜正仔细回想着那百年前的往事,忽然感到室内传来的琴音有些刺耳。她回身望向正在弹琴的红衣,却见对方也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一手魔音直令她的双耳流出了几滴血。 夜怜一怔,也顾不上自己行迹暴露,当即展开神识抵御音波。 红衣见琴音再难伤她半分,便停下手,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随之狭促的笑意微微眯起,“原来是你,我说是哪只没见识的小鬼,听音辨位下还以为自己藏得住。” 听音辨位,是落英山庄的一门技艺,她倒真是忽略了这点,她虽然隐匿了身形,但却仍是实体,琴音在这不大的房间中传荡,很容易觉察到异常的阻碍。 “她就是神月仙子。”夜怜用手背擦了一把耳边的血,淡定地看向挡在梅若月身前的红衣,“而你是她的师弟梅洛逍,也就是你百年前血洗了她的婚礼。” 红衣笑意盈盈的俊容并未因这句话有半分凝滞,只是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地逼近了一步,手中的白玉烟斗打了个旋,血红的烟雾顿时散溢而出,犹如密集的网将夜怜包围其中。 “我对你本没有敌意,只是你知道的有点多了。”红衣笑着,仿佛无论是杀掉一个有些交情的朋友,或是毁掉一场至亲的婚礼,他都可以无动无衷。 这下有点麻烦了…… 夜怜看着周围的红烟蹙起眉头,她若当真和红衣在这打起来,势必会惊动整个昱城。到时候别说救出周小橘他们,现在还在沧澜殿的那些熟人没准也会插手进来,把事情闹大对她不利。 不等夜怜想出个万全之策,被红衣护在身后的梅若月却忽然有了动静,她一双乌黑的眸子依旧没有活人的神采,却忽然伸出一只苍白的玉手拉住了红衣的手腕。 “不……不可以杀她。”她的嗓音像是许久未发声,而有些细碎模糊,却一瞬间打破了红衣所有的攻势。 “师、师姐,你可以说话了?”他连忙回身扶住她的手臂,阴柔的眉目因喜不自禁而有了些飞扬的神采。 “我……见过你。”梅若月的体内只有一缕残魂,她的神情呆滞,一双黑眸却像黑洞一般只盯着夜怜看,“你是令回观的观主,夜怜。” “你说什么?”夜怜只觉得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一个死去一百年然后复生的人,居然一开口就说认识她。 可是若她不认识……又怎么会知道她叫夜怜?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昱王是谁,下一章他就出来 第68章 五十九 昱王 阁楼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夜怜还在等着梅若月的下文,可她忽然就不说了,又变回那木偶般枯坐着的状态。 “师姐?”红衣蹲下身与她的目光平视,只见她方才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眼眸已再次黯淡了下去。 “你刚刚对我师姐做了什么?”红衣脸上魅惑的浅笑终于不复存在,他盯着夜怜一双赤瞳中闪过寒光。 夜怜自己也正错愕,她方才根本未料到这个情况,非要说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就是……她流血了。 而她的血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何如此吸引鬼怪,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咚咚咚!”屋内的三人均未说话,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房门突然被人急促地叩响,“红衣,昱城内有仙门贵客来访,昱王要我们令神月仙子前去会客,你且速速离去!” 虽说红衣与昱王互为利益关系,井水不犯河水,但修真界与鬼界数千年交战不断,实在很难平心对待。看守的那些散修对红衣自然是又厌又怕。 “呵,要我师姐去会客?”红衣的薄唇中溢出一丝冷笑,“可以,你们且在外面等着,若我发现你们偷听偷看,那我就挖掉你们的双眼,剐掉你们的耳朵,再提着你们的脑袋去参加昱王的宴会。” -- 第98页 “……”屋外的修士顿时静默,脚步声旋即远去。 “先说好,我来这并不是要与你动手,我只是来找被陈修鄞和你手下抓来的那些人。”夜怜一边说着,一边拈起一张符咒负于身后。 “哦,你说那些小鬼。”红衣对她的小动作不以为然,一心专注地为梅若月披上外袍,扶她起身,“如果你答应陪我师姐去见昱王,自然能找到他们。” 夜怜蹙了蹙眉,“什么意思?还有那昱王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啧,你的问题有点多了。去或者不去,一个字就够了。”红衣面色不善地斜睨了她一眼,“那昱王不过区区一个傀儡而已,他们的事我劝你还是少掺和为妙。” 夜怜知道他不会再多说,于是把目光转向神情呆滞的梅若月,“神农谷传言起死回生的神药,就这?她体内魂魄残缺不全,就算□□活了过来又有何用?” “你懂什么。”红衣怒而拂袖,似乎心中有气无处发泄,“是神农谷只给了师姐吃了一半的丹药,不然你以为我会忍他们到现在?” “好,我去。”夜怜点头,心中已有了决定,这件事她怕是想不掺和也已经迟了,“既然你是受他们挟持,我们不妨也合作一二。” ———————— 沧澜殿内,众修士望着殿前空空如也的首座,终于等待得有些不耐烦。 “这昱王怎么还不来?说有要事请我们前来商讨,人却迟迟不见,我看是虚张声势罢了。”雪峰派的白眉道长吹胡子瞪眼,他旁边的正是星罡派的天权和落英山庄的宋花蕊。 “老道士,你急什么,昱王殿下请我们过来,自然是有好事。”天权长老嘲讽了他一声,笑得有几分得意。他可是这里的常客了,对这位神秘兮兮的昱王有些了解。他们此番前来都各怀心思,只是表面上心照不宣罢了。 三人中只有宋花蕊默不作声,她坐于席上,手里揣着已经冷掉的茶盏,注视着殿前空荡荡的座子,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花蕊长老,你的茶冷了,要不要弟子重新倒上?”陪同她等候的女弟子显然知晓她的心事,体贴地问了句。 “不用……”宋花蕊心烦意乱,刚想喝退那名弟子,就听见大殿首座旁的银镜猝然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旋即一道修长的人影自波澜的镜面中漫步走出,于大殿前的鎏金宽椅上落座。 那男子乌发如绸半戴玉冠,一身银袍更衬得出他玉树临风,即便脸上带着挡住大半容颜的银色面具,也无法掩去他清隽绝尘的天人之姿。 “诸位,久等了。”他樱色的薄唇轻启,发出澄澈又拨人心弦的嗓音,直令宋花蕊打了个激灵,痴痴地望着他。 便是天权和白眉这样元婴修为的修士,也感到一阵晕眩,心魂险些失守,这昱王的声音十分古怪。 “咳,昱王殿下这次忽然召我们前来,可是有什么大事?”白眉道长勉强稳住了心神,开门见山道。 “既然白眉道长如此急切,本王就直说了。”带着面具的昱王微微一笑,湛蓝的眼眸扫过三家仙门的众人,“我欲铲除夜叉鬼王,诸位可愿参与?” “什么?!”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殿下,那夜叉鬼王隐匿在南疆毒沼中,势力已盘踞三百年,岂是说铲除就能铲除的?”天权摸着下巴,目圆滑道,“兹事体大,搞不好两败俱伤,我们可是损失惨重啊。” “这你们大可放心,我既然能提出这样冒险的请求,自然会付出更丰厚的报酬给你们。”昱王清冷的口吻中满是笃定,“神农谷的神药想必诸位都听说了,我这有最后的宝物可献于神农谷,换得神药。” “此话当真?!”白眉长老激动地站了起来,眼中的渴望不言而喻。 “当真,若诸位还不信,我可请神月仙子作证。”昱王轻轻击掌,沧澜殿的大门顿时打开,清丽绰约的女子款款而来,低眉顺眼地走入殿中。 她的身旁,一身婢女打扮的夜怜扶着她冰冷的手臂,悄悄抬眸瞄了一眼大殿上丰神俊朗的银袍男子。 她方才有些紧张的咚咚作响的心跳声顿时静了下来,紧绷的脊背松懈下来,眸中的镇定从容却多了几分。 还好,他不是白熠。哪怕长得再像,也不是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宋花蕊不认识白熠,因为在客栈的时候白熠是戴帷帽的hhh 感谢在2021-08-25 22:58:04~2021-08-26 23:5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归于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六十 冰葬 “当真是神月仙子,她居然真的起死回生了。”雪峰派的白眉道长曾在年轻时目睹过梅若月的真容,所以此时才更加震惊。 “神月仙子在上,我等落英山庄弟子拜见仙子!”落英山庄的女弟子们则齐齐拜倒在地,恭敬行礼。 在场的年轻弟子多数只在画中见过神月仙子的相貌,但所有人都曾耳濡目染,是神月仙子一曲百花谒神舞镇压了当年万鬼坑□□的众鬼,还南疆一片河清海晏。 她之于南疆,就好比天道之于世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以至于心怀敬畏的众人无人发觉,眼前这位神月仙子双目无神,只是个魂魄不全的壳子。 -- 第99页 “你来了,到我身边来。”面对死而复生的梅若月,所有人都难掩惊愕和敬畏,只有首座的昱王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对着梅若月略一招手,示意她上前落座。 她身旁的夜怜也不得不跟随着低头往前走,离得那个昱王近了,她很快感到到周围的湿气变重,粘稠地让人有些不舒服。 “本王已展示自己的诚意,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昱王从夜怜手中扶过梅若月的手臂,湛蓝的眸子扫过众人。 同样是戴着面具,同样是在笑,夜怜却觉得他与白熠相差甚远。 “这……”天权长老收回惊讶的表情,阴鹫的眼珠转了转,笑道,“老夫素来十分信服殿下,只是能否拿出宝物让我等先开开眼界,也好让大家吃颗定心丸。” 他身旁的白眉道长捋了捋胡子,举棋不定道:“殿下有神月仙子相助,此事必然胜算大增,但如果不能说服掌门,老夫也不能私自做主。” “不管殿下作何决定,花蕊都愿追随。”宋花蕊顿时急切的说道,她那坚决的神情几乎是在与天权和白眉撇清关系,表明自己对昱王绝对的忠诚。 夜怜低着头蹙眉思索,什么宝物?什么胜算?他们这是又在谋划什么? “呵,花蕊长老能这么说,吾心甚慰,不过天权长老和白眉道长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本王不妨就带你们去看看。” 他说完,拉着梅若月起身,来到座旁那面高大的银镜前点了点镜面,光滑的镜面登时像水波一样层层荡漾开来。水波的光华散去后,原本的镜框内呈现出了一条向下的通道,一丝丝寒气从蜿蜒的台阶下漫溢而出。 “愿者上钩,诸位想看宝物的,大可随本王来一看究竟。” 说罢,昱王率先领着梅若月走进了水镜,夜怜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 “昱王殿下,等等我!”宋花蕊一见他消失在了镜子里,连忙追了上去,只剩下身后的落英山庄弟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只得跟上。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昱王殿下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天权长老和白眉道长也领着星罡派和雪峰派的弟子进入,待所有人都走下阶梯后,水镜再次泛起波澜,恢复了镜面的原样。 ———————— 夜怜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冷得不太正常,他们越往下走,两边的石壁凝结的冰霜也越厚。夜怜搓了搓有些冻僵的双手,跟随着昱王和梅若月一路走到台阶的出口,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这里竟是一座铺满白雪的冰窟。 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夜怜迎着拂面吹来的风雪,以及冰窟中林立的无数冰柱。那些一人多高的冰柱各个光滑如镜,夜怜眯眼逆着反光,似乎发觉那些冰柱中似乎冻着什么东西,正想再仔细看看,却忽然被前方的昱王叫住。 “你是负责照料神月仙子的婢女?”他回身,对着她温雅一笑,湛蓝的眸子却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是。”夜怜移开目光,低声应道。若不看他的眼睛单看外貌,他的确与白熠长得很像,所以他与白熠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此地天寒地冻,神月仙子身体尚虚,你且走在前头,为我们探路。”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她略微怔忪,本能地想要抗拒,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 夜怜打了个寒颤,越往里走前方吹来的风雪就越大了,凛冽的冷风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身后继续传来昱王带有磁性的声音。 “走,往冰窟深处去。” 她不能打草惊蛇,于是也无敢用灵力抵御声音的控制,只好装作呆滞的模样在冰窟的雪地中缓慢前行。 前方一根两人合抱粗的冰柱挡住了去路,夜怜转身绕过,余光正好瞥见光滑的界面上倒映出自己的侧脸,也看清了被困在冰柱里的东西…… 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脚步僵在了原地,双拳颤抖着攥起。 那冰柱里冻着的,是一只小小的鬼鲛。 是一条有着银色鱼尾,和小银长得一模一样犹如孪生的小鬼鲛。只是他的双目紧闭,再也不会醒来,因为这里的冰雪已永远夺去了他的生命。 她抬眼扫过前方越来越密集的冰柱,不敢想象,那里面还有多少生命逝去。这座冰窟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所有的死亡都淹没在风雪之中,却还完好地保存着他们生前最后的样子。 “怎么不走了?诸位长老想看的东西可还在前面,带路。”昱王的手按在了她气愤地有些颤抖的肩膀上,柔和的嗓音似乎在驱散她的恐惧,命令她继续前进。 夜怜紧紧咬着牙关,迈开脚步脱离的昱王的手。目光所过之处,她见到像小银一样出生不久的小鬼鲛,还有被剥光了鳞片和骨骼、像亻皮一般被定格在冰柱里的成年鬼鲛……太多了,多到她以为这里是地狱在人间的缩影。 “呕……”后方跟随上来的落英山庄女弟子们也看见了冰柱中的惨状,好几人忍不住犯起了恶心。 只有宋花蕊战战兢兢地跟在昱王的身旁,几次欲拉住他的衣袖。 “昱王此地竟有如此多的鬼鲛,可真是快宝地啊。”天权长老嘿嘿一笑,意有所指道,“当今天下的鬼鲛几乎灭绝,昱王殿下竟能抓到这么多鬼鲛冰封在此,真是令老夫叹服不已。” -- 第100页 “呵,天权长老称赞的未免有些早了,更重要的宝物,可还在后头呢。”昱王的眼眸微眯,拂袖撇开宋花蕊伸来的手指,只拉着梅若月跟上前方的夜怜。 冰窟的尽头,一个冰洞渐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但当他们靠近时,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响彻冰窟,夹杂着滚滚风雪,几欲将他们掀飞。 “吼————”夜怜离那冰洞的牢笼最近,那洪钟般震撼的野兽嘶吼声朝着她扑面而来,随之她的手脚便被寒冰冻住。在哗啦啦的锁链摩擦声中,一只眼若铜铃,头长羚角的白色长毛巨兽直蹿而出,张开的血盆大口中里外三排利齿格外渗人,似乎一口就能将他们全部撕咬成碎片。 然而就立在它大嘴跟前的夜怜却一动未动,因为她已看见这巨兽的四肢和脖颈上穿过了漆黑的铁链,行动受制。那是东海沉铁,除了神剑未啻,没有任何刀剑可以斩断。 “天呐!这是鬼饕餮!”众人中有弟子认出了这奇异巨兽的原型,当场语无伦次地惊叫道,“是十几年前被谭青仙子重伤的鬼饕餮,它的内丹可就是皓华宗的圣物避尘珠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大概被我埋了QAQ 第70章 六十一 是他 “鬼饕餮,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鬼饕餮以人精魄为食,众修士顿时心惊胆战地后退了一步,只有天权长老和白眉道长强装镇定地留在了昱王的身边。 “殿下,你让我们看得宝物就是鬼饕餮?这到底是何意?”天权一边小心翼翼地警惕着鬼饕餮,一边问道。 “众所周知,鬼饕餮在十三年前被谭青仙子重伤,且失去了内丹避尘珠,却仍未消亡。”昱王好整以暇地解释道,“本王费劲千辛万苦将它从北冰原抓来,就是为了让它再结出一颗新的避尘珠。它以魂魄为食,本王就给它足够的食物,这对于那些失去了价值的鬼鲛而言,也算物尽其用。” “这……”白眉道长露出震撼的表情,“重新结出避尘珠,这当真可能吗?” “既然几位还有疑虑,本王便再做来做个示范。”他轻轻一笑,对着前方还在低沉咆哮的鬼饕餮发出命令,“鬼饕餮,吃了她的魂魄。” 她,指的当然是离鬼饕餮最近的夜怜。 夜怜抖了抖身上凝结起来的冰渣,却并没有逃开。不知怎的,她无法对眼前这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感到惧怕和敌意,反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她记得二十年前母亲和阿姐就是在鬼饕餮的追赶下,才在北冰原意外捡到她的,难道她的身世竟与鬼饕餮有关? 野兽的嘶吼声出乎意料地平息了下来,鬼饕餮在夜怜身前低下了头颅,黑色的鼻子凑了过来在她身上嗅了嗅,然后发出了一声温驯的叫唤,“嗷呜。” ? 夜怜歪头打量着眼前低头到地上,似乎一脸求抚摸的鬼饕餮,这是……要她摸头? “殿、殿下,这鬼饕餮看起来……不像是要吃她的样子啊?”天权和白眉惊疑不定,难道鬼饕餮见人就食其魄、冻其骨的传闻是假的? “……”昱王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太对劲,于是再次开口喝道,“鬼饕餮,吃了她!” 这一次鬼饕餮没再夜怜的身边蹭来蹭去,它猝然抬起长角的头颅,对着远一点的修士睁大了铜铃般的兽瞳就是一声洪亮的怒吼,“吼————” “啊!!”那些被吼声震到的年轻修士瞬间发出惨烈的叫声,他们的身体几乎眨眼间就凝聚起厚厚的冰霜,他们仓惶地抱成一团,不但无法抵御寒冰蔓延的速度,反而更快地化作了一堆冰雕,然后在冰雪的包裹下,形成了一根新的冰柱…… “殿下,这鬼饕餮根本不受你的控制,如此残害我门中弟子,是何用意?!”天权长老一看自己门中被冻成冰柱的那些弟子已失去了魂魄,当即与昱王拉开距离,面露阴狠。 “你以为本王在诓骗你们?”昱王冷哼一声,目光却紧紧盯住了在鬼饕餮眼前安然无恙的夜怜,“古怪的女人定是你在搞鬼。” 他转头,对身旁的梅若月轻声耳语道:“梅若月,替我去杀了她。” 他对自己被那位大人赋予的言灵术十分自信,他认定是夜怜才害得鬼饕餮脱离了他的掌控,只要除掉她,一切自然会顺利地按照那位大人的计划继续进行。 “我不能……杀她。”然而他身旁的梅若月也脱离了掌控,张开红唇断断续续地说道,“是她救了我……她才是,拯救了整个南疆的恩人……” “什么?”昱王惊愕,既是因为梅若月恢复了一丝神智,同时也是因为她的话。 若事实当真如此,那这个神秘的女人就更留不得了。他心中有了计较,当即抬掌凝聚出一道冰刃,径直向夜怜的背心猛地刺去。 夜怜觉察到了身后逼近的杀意,想转身避开,然而她冻僵的身体还没作出快速的反应,眼看身后的冰刃已至眼前。 “叮嘤——”千钧一发之际,锁链被斩断的声音猝然响起,终于脱出了桎梏的鬼饕餮仰天咆哮,一张熊掌般的利爪猛地拍向袭来的昱王,他瞬间被大力击飞出去老远。 “噗!”昱王重重地跌倒在冰冷的雪地上,他喷出一口透红色的鲜血,脸上的银色面具也被那一掌撕裂,顺着白皙的脸颊向下滑落…… -- 第101页 “昱王殿下!”失声惊叫的宋花蕊正要飞扑过去扶他,却忽然看见了他面具下的真容,顿时杵在了原地。 并不是因为这张脸多么令人敬而生畏,而是因为太过出尘俊美,让她无法生出任何亵渎之心,下意识地望而止步。 同样看清那张脸的,还有夜怜。原本拥有着这张脸的少年,曾让她念念不忘了三年之久,如今也藏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那是一张黎徊长得完全相似的脸,只是比起少年,更多了一分成熟的冷峻和高雅的神圣。 可即使长得再像,他也不是自己要等得那个人。 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长得一样的人? 夜怜痛苦地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心乱如麻,浑身灵气顿时宣泄而出,在周身乱窜。她太想弄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以至于一时间心魔顿生,竟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势。 “夜周雪,清心凝神。”珠圆玉润的清冷嗓音忽然从耳畔传来,无形中抚平了她躁动的心绪。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冰凉的肩膀,草药的清香萦绕在鼻间。 她抬起头,便看见了那个佩戴着雪白面具的盲眼男子。他一手提着神剑未啻,一手揽着她的肩膀,清瘦的身姿挺拔,宛如伫立在纷飞大雪中的清松。 明明是和昱王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可他就是他,她永远不会认错。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情绪还未消化,夜怜吸了吸鼻子,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你来了,伤好些了吗?”刚刚她被昱王袭击的时候,就是他突然用神剑未啻砍断了捆住鬼饕餮的锁链,救了她一命。 他能够使用神剑未啻,再加上他鬼鲛的身份,和昱王相仿的样貌。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她等到他了,原来在一年之前,就已经等到了。 “咿咿!”趴在白熠肩头的小银欢叫着扑到夜怜的怀里,蹭了蹭她的脖子。许是方才见到太多鬼鲛的尸体,她见到小银竟也涌现一股死别重逢的喜悦。 “鬼饕餮脱困,这里很快就会坍塌,要马上离开。”白熠并不知道夜怜已认定他就是黎徊,只是牵起她的手,带她往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重获自由的鬼饕餮骤然疯狂,大肆地蚕食着那些修士的魂魄,而方才受了重伤的昱王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只余下三大仙门的弟子在暴怒的鬼饕餮下负隅顽抗。 “等等,我得带上梅若月。”夜怜一眼就发现了混乱中呆立在原地的梅若月,她飞快回身拉起他,跟上白熠在巨大的冰窟中飞驰。 -------------------- 作者有话要说: 昱王虽然和男主长得一样,但是和男主没有任何关系~他们都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后文会提到(#^.^#) 第71章 六十二背离 她有很多话很多疑惑想与他说,奈何现在都不是时候,只好问道:“你怎么进来的?看见廖云续和周小橘他们了吗?” “找到了,他们都被困在这里的冰柱内,好在时间不长,只是伤了点伤,并不致命。”白熠显得对她的问题兴致缺缺,口吻也十分冷淡,“我发现了这里的一条密道,稍后可以从那里离开昱城。” 他们一路飞驰,正如白熠所说,这座冰窟正在塌陷,无数的冰锥从头顶坠落,那些永远封存着尸体的冰柱开始皲裂倒塌,这里所创造的一切邪恶,很快就会随之淹没在无尽的冰雪之中。 “夜师姐!”“大小姐!”“夜姐姐快来!”冰窟尽头的石壁近在眼前,几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夜怜远远看见了朝自己挥手的柳思络青叶周小橘等人,由衷地露出一丝微笑。 “你们都没事吧?”夜怜打量过他们几人苍白的脸,问道。 “还好。”几人纷纷摇头,廖云续简单说道,“我们是在把孩子安全送返后才被……陈修鄞抓住,好在大家都安然无恙。” “夜师姐,这位姑娘……难不成是神月仙子?”蔡紫娴看着夜怜身旁神情呆滞的梅若月,有些吃惊。 夜怜点点头,看着越来越摇摇欲坠的冰窟当机立断道:“出去后在和你们说,先离开这里。” “走吧。”白熠将手中的神剑抛给了夜怜,他远远地站在一旁,指了指石壁上裂开的一条缝隙,对他们说道。那条缝隙与水镜似乎异曲同工,都是用玄妙的空间之力临时破开的缺口,而缝隙的出口已经通到了昱城之外。 夜怜愣愣地接住未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走?” 蔡紫娴见她还被蒙在鼓里,登时气愤地大声说道:“夜姐姐,你被他骗了,我们都被他骗了,他和那个混账昱王根本就是一伙的!” 廖云续几人神色复杂地对望一眼,却都没有接话,他们仿佛都已然默认了这个事实。 “不,即便他向我隐瞒了许多,但他并未做那些事。”夜怜凝视着沉默不语的白熠,淡然却笃定地说道,“虽然你在南平客栈故意引我发现那个地牢时,的确怀着什么心思,但本意并不是想要害人。虽然你总是想见死不救,但你依然救了我很多次……我不知道你现在真实的身份是什么,但你就是你,我眼中看见的你,绝不是与他们一样的人。” “……我就是我?”白熠出神地喃念了一句,随后缓缓摇头,“你错了,我根本就不在乎。” 被误解也好,被憎恨也罢,是非对错他通通都不在乎。他在乎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 第102页 白熠背过身,巨大的冰锥从上方落下,在他和夜怜之间砸出一个大坑。他仰头不知望向何处,清冷的嗓音在无数的破冰声中显得有些模糊,“若我问你,苍生与我,要你做出选择,你如何选?” “什么?”夜怜想靠近他的脚步生生止住,愕在原地。 “你会选,苍生。”他早已在无数次的轮回中见证了她的答案,于是自己先轻笑着说了出来,“可换做是我,我会选‘你’。” “所以,我们终归会背道而驰。”无数冰雨下的男人忽一挥袖,一股无形的力量扑面而来,几人不受控制地跌入缝隙之中,只有夜怜还在苦苦支撑。 “白熠,无论是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一起想办法。”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决绝,但她紧紧扣住缝隙合拢的入口,不肯松手。 “两千年了,所有办法你我都尽力了。”白熠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的双眸明明被白纱遮蔽,夜怜却觉得他悲伤得仿佛在落泪,“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因你而动摇,这个世界,早该亡了。” 她的手指磨破了血口,伸手却再也无法靠近白熠半分,彻底消失在空间的缝隙中。 ———————— “呼、呼……”身受重伤的昱王拖着一身血迹,跌跌撞撞地爬向出口的台阶,只有他才有办法从水镜进出,如今鬼饕餮失控,那些修士恐怕无法全身而退,所有的计划忽然间全部崩盘,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知道自己为何失败?这个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清冷的嗓音带着淡淡的讽刺,在后方鬼饕餮的怒吼声和惨叫的人声中显得格外突兀,“因为你选择当尧昱的傀儡,还想动手伤她,找死。” 带着白色面具的男子俯身看向倒地的昱王,他的双眼明明被白纱遮盖,此时看起来却比恶鬼还要恐怖。 “是你……你就是那个自己从冰柱里逃出去的残品!”昱王浑身哆嗦地指着白熠,他那张天人之姿的面孔仿佛极不相称地长在这具躯体上。 “呵,世人皆腐朽,无药可救。”他冷嗤一声,拂袖拾阶而上。徒留垂死挣扎的昱王,最终化成了一滩血水永远冻结在倒塌的冰窟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渣知笔力有限,有很多精彩的地方表现力不足,希望以后能不断提升自己555 第72章 六十三病危 护城河的对面,夜怜望着火光冲天的昱城,神情有些恍惚。 苍生与你,我会怎么选? 她在心里重复着问自己,最后摇头否认。为什么非要做这种荒唐的选择不可,她就不能贪心一点,二者兼得吗? “……夜师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廖云续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是在冰窟中受到鬼饕餮的影响,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里离神农谷外的大泽川不远,你们有伤在身,且先去那里调养,我要再进城去看看……”若无法确认他平安无事,她寝食难安。 “不必去了,城里都被毁的差不多了。”就在这时,他们周边的树影簌簌晃动,一身红衣夺目的男子从树影中飘忽而至,正是与夜怜兵分两路的红衣,“想不到那个戴白面具的居然驯服了鬼饕餮,还从水镜里逃了出来。搞得那些臭道士都侥幸逃脱,真是扫兴,呵。” 夜怜闻言稍微松了口气,反观身边几个小辈顿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对着红衣纷纷举起自己的佩剑,“什么人?!” 蔡紫娴感觉到红衣身上浓郁的鬼气,皱了皱鼻子道:“……好有压迫感的鬼气,你不是普通的赤鬼。” “啧,真是群没见识的小鬼。”红衣冷哼一声,难得不打算计较,径直从夜怜的身边接过呆立不动的梅若月。 “这……”几人见他对梅若月举止温柔,后者又十分顺从,举着法宝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是赤鬼王红衣,你们先把武器收起来,我再和你们解释。”夜怜不偏不倚地站在他们两股中间。 他们几人先前在赤鬼手里吃过大亏,此番若不是夜怜在场,必定会大打出手加深矛盾。 夜怜大致将从乌平镇遇上周小橘,到昱城中见到梅若月的事叙述了一遍,几人想起近日的经历,都有些愁眉不展。 “二师兄他……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还和恶鬼同流合污。”廖云续气愤地握紧了双拳。 “相处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哎……”曾经和陈修鄞来往密切的许前茅也仰天长叹。 夜怜却没心思感慨过去,她转向远远与梅若月坐在树下的红衣,问道:“你看见他往哪里去了?” “没留意,估计也是往神农谷去了吧。”红衣替梅若月梳理着散乱的秀发,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空给她,“可笑这天下之人,眼下谁不想往神农谷跑?可那起死回生的神药,却不够这么多人分的。故意弄来这么多竞争对手,真是给我找麻烦。” “你也想要神药?”蔡紫娴唰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气势汹汹道,“你一只鬼要那东西做什么?我需要神药治愈我爹的病,你若要争抢,我绝不相让!” “你说什么?”红衣为梅若月插上玉簪的手微微一顿,眯起一双猩红的鬼眸盯住蔡紫娴,“想死,我成全你。” “住手!”眼看红衣瞬间化作一股红烟直扑向蔡紫娴,夜怜当即闪身挡在蔡紫娴身前,举起神剑未啻将红衣拦下。 -- 第103页 红衣收回手中的白玉烟斗,目光冷冽地与夜怜对视,“夜怜,看来我们不是一路的。今日就此别过,往后再见,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他话音刚落,再次变化成一团红烟,抱起树下的梅若月眨眼消失在重重树影之中。 “夜姐姐,多谢……”蔡紫娴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她没料到红衣强大如斯才敢口出狂言,刚刚那一下若不是有夜怜护着,她自觉已经尸首异处了。 “……我也想求得神药,救我大哥。”众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廖云续僵硬的声音响起。 他的大哥自从三年前饮下喜酒从树底下挖出来后,就再也没有醒过。只能卧在昏暗的室内任人照料,廖老庄主无数次为此偷偷抹泪。廖云续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柳思络和许前茅都深知他的困苦,不着痕迹地站到了他的身旁,与蔡紫娴保持了一些距离。 “如果神药真能活死人肉白骨,那师父的伤说不定也可以治好……”一旁的周小橘出神地低喃了一句,却清楚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几位年轻人之间的信赖与友谊似乎刹那间出现了裂缝,他们一步步地远离对方,全然忘了今日之前他们是怎么同生死共患难才活到现在的。 夜怜深深颦蹙着眉头,这种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前世她可不就是被那群利益熏心的人盯上,成了活生生的靶子么。 “你们都给我冷静一点!那神药究竟是真是假都还未知,你们就反目成仇,若这又是他们的阴谋,你们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可是那神月仙子都死而复生了。” “如果放弃,我现在就会后悔!” 她看着铁定了心的几人,心中忽然感到几许苍凉。他们曾陪她一路走来,是同门,是朋友,是伙伴,她不愿看着他们迷失在错误的道路上。 夜怜掩下心中的落寞,挺直了脊背,对他们承诺道:“那好,我们一起去神农谷。那神药如果真的灵验,我自会给你们每个人一个交代。”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慢慢放下了武器,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才有所缓和。“好,夜师姐,我们信你。” “啾——”就在这时,寂静的夜空中突然飞来一道黄光,一只有灵力加持的传信纸鸢由远而近,最后在青叶的面前停住。 “是夜庄主的传讯。”那符纸制的纸鸢停在青叶的掌心,展开变成了一封信笺,青叶飞快阅览信上的内容,原来苍白的脸上顷刻间血色尽失。 她抬眼望向夜怜,声音颤抖地说道:“庄主说夜夫人突然病危,大夫说恐怕活不过一月,庄主已启程前往神农谷求药,让我在那里汇合……” 夜怜的脚下轻微趔趄了半步,她猛地攥紧了双手才稳住了心神,可那股不好的预感却实现了…… 她转头看向方才被她说服的廖云续等人,刚刚青叶的话音落下,几人已不知不觉与她保持了距离,看向她的目光再也不是尊敬和信服。 “你们……”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大起大落,那样的目光让她想起自己前世死的时候,与世孤立,满心不甘。 “夜姐姐……我想,我们还是在此别过比较好。”方才被她救下一命的蔡紫娴退后一步,深深鞠了一躬,“所有恩情紫娴必会报答,但我爹的命我不能不救,告辞。” 蔡紫娴刚御剑离开,廖云续三人也对着夜怜作了一揖,神情复杂,“夜师姐,再会。” 他们走后,周小橘只是向她微微点了点头便独自离开了。 远处的昱城还在熊熊燃烧,夜怜却忽然感到身上出奇的冷。她这时才隐约明白白熠那句“这个世界早该亡了”是何深意。 “咿咿?”小银在她怀里不安地拱了拱脑袋,抬起一双镜子般明亮的眸子看她。 “大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青叶收好信,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看向黎明升起的远方。 “去神农谷。” 她相信现在还远远没有到绝望的地步,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一切。 这一世,苍生与他,她都不会放。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我最期待的剧情了,冲鸭!! 第73章 六十四狭路 “你们听说了没有?这次望夜山庄带来一个不得了的宝贝,到处都在传她们最有可能得到神农谷的神药。” 大泽川地界的一间茶肆内,三名小宗门的剑修聚在桌边窃窃私语。 茶肆窗边正坐着一位头戴斗笠、背负包裹的神秘青年,“他”一身窄袖干练的青色劲装,搁在桌上的长剑用剑袋裹得严实。青年在听到那几人的对话后,不由偏过头来,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什么宝贝竟然能在这次群英荟萃中脱颖而出?星罡派的大洞星观棋盘和雪峰派的冰山雪莲,难道都比不上?”他的同伴半信半疑地质问道。 “我在望夜山庄的相好可是亲眼所见……”那名剑修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却还是一字不落地钻进了青年耳中,“……这次夜周水带来的是和避尘珠一模一样的宝贝,没准就是皓华宗前宗主死时被偷去的避尘珠真品……” “啪!” 三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耳边骤然响起一阵重物拍案的声响,顿时吓了一跳。 -- 第104页 他们齐刷刷看向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桌子前的青衣剑客,警惕地握上剑柄,不善道:“你是何人?竟敢偷听我们说话!” “凌剑宗的弟子,筑基中期,金丹初期,金丹中期。”神秘剑客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年轻,她的容貌大半被斗笠遮住,却分毫不差地看穿了三人的修为。 “你!”刚才还在叫嚣的剑修弟子额上顿时冒出了冷汗,能如此轻易将他们看穿的,此人的修为必远胜于他们。 “我不管你们是从哪听来的流言蜚语,但如果你们再不闭嘴,我保证你们再也别想见到明天的日出。”青衣剑客抱着剑发出了死亡宣言,但那不疾不徐的口吻却仿佛只是在说着最平常的问候。 她看着三名剑修握着自己未出鞘的剑柄,指尖颤抖却迟迟没有拔剑,便嗤了一声,扬长而去。 “哗。”剑客的身影已然再寻不见,然而他方才拍在桌上的那杯茶盏却忽然间化作齑粉,看得三人心惊肉跳。 “这、这、这人的修为已至元婴境界了吧?”一名剑修缓过气来,狠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不止。”金丹中期的剑修连连摇头,“你们没觉察到他灵力的威压,我却隐隐感觉到了……那种压迫我只在各派掌门中感受过,他的修为哪怕不是化神期,也该是元婴巅峰了……” “那这人到底是谁?我还从未听说过散修中出了如此年轻又厉害的人物!” 三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终未得知答案,只是想起那剑客临走时的话,纷纷闭上了嘴。 夜怜飞快地掠过大泽川的山路,往环状山谷内的神农谷而去。其实沿途中,她已经听见不止一路人马谈及望夜山庄此次所带的宝物。 和避尘珠极为相似的宝物?她怎么从未听阿姐提过……还是说,这是她近三年所得? 但是不管如何,她现在真正担心的,是有人故意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望夜山庄。虽然她已提早让青叶前去寻阿姐告知此事,可还是不放心。 小银藏在她背负的包裹中,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像是感觉到她的忐忑不安,也乖巧地保持了沉默。 她能感觉的到,这次神农谷之行,将会比三年前的东海更加腥风血雨。 ———————— 羊肠小道上,一队低调的人马近乎在无声地行进。可即便如此,夜周水还是感觉到有人盯上了她们的队伍。 周围的树影簌簌晃动,夜周水抬手大声道:“停!” “庄主,怎么了?”青叶看着夜周水面色沉重地跃下了骏马,登时警惕地打量起四周。 “全员戒备!”夜周水对她点了点头,凌厉地目光在树林的一处凝固,“来了。” “咻——”夜周水的话音刚落,前方的树影中猝然窜出一道灵蛇般的影子,仔细一看,竟是一条红色匹练。 夜周水一鞭挥开那条突袭的匹练,旋身躲开身后偷袭的暗箭。 “星罡派,落英山庄,凌剑宗,想不到在修真界久负盛名的仙门,也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夜周水怒极,冷厉地扫过从林中走出的天权长老、宋花蕊和凌剑宗宗主。 “夜庄主,这小道偏僻隐秘,难得你能发现。若不是有万生阁的机关鸟相助,还真是追不上你呐。”天权扬眉而笑,狭目中的阴险再不做隐藏。 “夜漩,我们都知道你有那个宝物,只要你肯交出来离开神农谷,我们放你一条生路。”宋花蕊伸手抚向挂在腰上的银色面具,容颜中的妩媚淡去了几分,却多了狠厉。 “你们休想!”夜周水拔出自己的佩剑与之对峙,她轻轻按住衣内藏着的储物袋,那里面的宝物可以换到救治夜柔织的神药。 她即便是死,也要将此物送去神农谷! ———————— “呼呼……”环形谷外的一处山头,山巅的寒风吹拂着男子雪白的衣角,他的脚边,一只白绒绒的长耳朵狗正不亦乐乎地啃着一根肉骨头。 男子的双眼被白绫遮蔽,绝世的容颜隐藏在面具之下,却能将远处林中爆发的乱斗看得一清二楚。 “唔、唔,你一直看那里,是想去帮忙?”啃着骨头不撒手的白毛狗并未发出声音,只是那含糊的人声自然传到了白熠的脑海里。 “那是师姐的亲人,若是死了,她会难过。”他沉默了片刻,如是说道。 “嘿,你都要灭世了,还在乎这个?”鬼饕餮叼着骨头笑话他,“不过我也不想小怜子伤心,你要是犹豫不决,那我去救。” 它说着,撒开蹄子就要御空奔去。 “回来。”白熠抬手一挥,方才跑出一段距离的鬼饕餮眨眼又回到了他脚边,“不必去了,她来了。” “小怜子来了?在哪呢!”龇牙咧嘴的鬼饕餮一听,登时抖了抖身体,甩着倒三角的尾巴眼巴巴地看向那片树林。 然而他还没来及找到夜怜的身影,就被转身离开的白熠用灵力拽走了。 “昂,你自己不看还不准我看,你这黑心小子忒坏!”身不由己的鬼饕餮低声咆哮了一句。 “闭嘴。”白熠冷冷地回了它一句,一贯从容的口吻难得有些不平静,“你再啰嗦一句,我就拿你下锅。” —————— 夜怜敏锐地感觉到了林中打斗的灵气,很快就见到了腹背受敌的夜周水等人。 -- 第105页 她压低了斗笠的帽檐,取出剑袋中的神剑未啻,飞身上前。 “夜庄主,宝物归老夫了!”天权长老眼见夜周水前后受制,已经没有余力反抗,当即阴险地从侧边贴近,一剑刺出欲将其重创。 夜周水的佩剑已被宋花蕊的匹练抽离了手,这偷偷一剑袭来,她避无可避! “庄主!”渐渐式微的望夜山庄弟子也看见了这边的情景,眼见夜周水就要血溅当场,齐声发出惊惶的喊叫。 “铮——”一声剑鸣,一道金芒,即将得手的天权只感到耀眼的剑光闪过之后,他的视野彻底黑了下来,再也看不道任何光亮。 “啊!!”他捂着流血不止的双眼,匍匐在地哀嚎不止,“是谁?!是谁弄瞎了我的眼睛,我要他不得好死!!” 无人识得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衣剑修,可所有人都认得她手里那柄光芒四溢,曾斩裂了东海的金剑。 “这是……神剑未啻。”宋花蕊看清了那柄剑上金色的花纹,骤然收招连退数步,难以置信这已经消失了三年的神剑竟会出现在这里。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那持剑巍然不动的笔直身影。 夜周水忍着身上的伤痛,抬眼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纤瘦的背影。 她高了也瘦了,原本乌顺的秀发潦草地盘起,已经与三四年前还在闺中和自己斗嘴的少女大相径庭。 夜怜毫不在意地挥去剑刃上沾染的鲜血,指向他们道:“是自断一指活命,还是做剑下亡魂,选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乱世总该要狠点,女鹅帅! 第74章 六十五 蝶影 “自断一指?”宋花蕊略微一怔,旋即冷笑道,“狂妄!我倒要看看,曾经在东海力挽狂澜的大英雄究竟有多厉害!” 她话未说完,已甩起手中的匹练直扑向头戴斗笠的夜怜。 “当心!”夜周水咽下嘴里的血腥,整颗心又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宋花蕊元婴期的修为并不比她弱多少,若夜怜与她单挑必然要吃亏…… 夜怜拉了拉帽檐,眼看那匹练袭来要掀飞她的斗笠,脚步一蹬不退反进。 “嘶啦——”她一个矫健的旋身,手中的未啻不费吹灰之力就撕裂了那条蕴含灵力的绸缎,与偷偷隐藏在布匹中的短剑砰然撞在一起。 宋花蕊本以为这绵里藏针的一招必然得手,哪想到对手会突然趋近。她握着短剑的手突然剧烈一痛,迎面袭来的天罡剑气顷刻间将她大力掀飞。 “宋长老!”落英山庄的女弟子尖叫地看着宋花蕊半空倒飞出去,整个身体直接拦腰撞倒了一棵大树。 “噗!”摔倒在地的宋花蕊顿时喷出一口鲜血,她顾不上狼狈,惊慌失措地摸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我的手指!你竟然真敢下手!我们落英山庄绝不会放过——” 宋花蕊歇斯底里的谩骂声戛然而止,因为流光溢彩的神剑已抵在了她的额前。 “你再多说一句,留下的就不是手指这么简单了。”斗笠下半遮半掩的女子对她的胁迫无动于衷,冷若冰霜道,“是断指还是丧命,你们选好了么?” “大仙威武!”她话音刚落,那凌剑宗宗主就噗通一声朝她跪了下来,他身后的宗门弟子也跟着齐齐下跪。 “别说是这区区手指,即便是命我等也能为大仙双手奉上!”他眼见形势逆转,当即不二话说举起佩剑就往自己手上狠狠一剐,凌剑宗的众弟子见了,也纷纷咬牙闭眼手起刀落。 他们有着修为在身,又不似宋花蕊那般喜欢臭美,失去一指对他们而言哪有保命重要。 “……”夜怜也始料未及他们会这么没骨气,对自己下起手来又快又恨,顿时再没了杀鸡儆猴的心情,斥道,“滚!” “我们这就滚,马上滚!”凌剑宗宗主给身后的门人一个眼神,一群人捂着伤手当即灰溜溜地离去。 宋花蕊明显心有不甘,拖着重伤的身体被女弟子扶走前,还不忘恨恨地刮了夜怜一眼。至于瞎了双眼昏迷过去的天权,早被门人悄悄拖走了。 “阿雪,你如今的修为……”夜周水方才抓紧调息了片刻,想着出手助夜怜脱困,没想到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她的妹妹,如今她都看不懂了…… 她还是三年前那个提着剑,在庄门前潸然落泪,誓要为心上人报仇雪恨的少女吗? 夜怜将神剑未啻重新装回剑袋,正想与夜周水简单交代几句,就被忽然围上来的望夜山庄弟子团团围住。 “大小姐你来了!”青叶先是喜极而泣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就是其他师姐妹关心的问候。 “夜小姐,这三年你都跑哪里去了?我们姐妹可日夜盼着你回来。” 夜怜被她们热情地围在中间着实有些不自然,只好搪塞回应:“云游四方罢了,我有些话要与阿姐说,麻烦师姐们让让。” 她正了正有些歪掉的斗笠,穿过人群在夜周水身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她看清了夜周水疲倦的面容上满是纠结的神情。 她知道她在纠结什么,却不会再提,因为她如今已能平静地看待过去。 “阿姐,好久不见。”她轻声问候,旋即开门见山地说,“阿姐你应该知道望夜山庄被盯上是因为什么,眼下到处是流言蜚语,你有怀疑的对象么?” -- 第106页 夜周水微微一愣,她本以为夜怜也会对那宝物感兴趣,没想到她只字未提。 “没有……”夜周水皱着眉摇了摇头,“知道这宝物模样的人除了极少数望夜山庄弟子,就只有云昆长老,可他已死去多年了。” 她说着,下意识又想到被逐出山庄的红叶,却不敢在夜怜面前提及。 “嗯。”夜怜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只是淡淡应了一句。至于那云昆长老,晏岳辉在世时疑神疑鬼,所以一直未对外公开云昆的真面目其实是恶鬼。 “神农谷的入口已经不远,等进了谷内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动手,会安全一些。如今神农谷的局势复杂,母亲的病我会想办法的。你也要小心些。”该说的她都说完了,于是掂了掂身后鼓鼓的包裹,就欲转身离开。 “阿雪,你要去哪?”夜周水不禁追上前一步,其他望夜山庄的弟子也在姐妹二人之间紧张地来回扫视。 “神农谷,我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她说完,脚尖一点轻若无物地腾空而起,很快落入林海之中消失不见。 “……庄主,就这么让大小姐走了吗?”青叶忍不住开口问道。 夜周水望着夜怜离开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阿雪既然找到了路,就让她自己去闯吧。” 山丘的一株大树上,夜怜立于高高的枝头,远远看着望夜山庄的队伍平安地驶入了神农谷的谷口。 她抬头眺望向环形山谷外的一处山峰,有些出神。刚刚,她似乎感觉到了白熠的气息,是错觉吗…… ———————— 神农谷的往生界碑前,已有各路人马陆陆续续地穿过进入谷内。神农谷这块僻静了几百年的净地,终于第一次被嘈杂的人声打破。 望着这片长满奇花异草的圣洁土地,他们很快发现……这谷内似乎少了点活人的气息? “欢迎诸位道友位临我神农谷,你们眼下所处位置,乃是入谷的第一道迷阵,且各位按照我说的前行,方能行至谷内中心。” 沧桑又缥缈的声音从众人的头顶响起,他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此处没有人迹,原来还在入口御敌的迷阵里。 “多谢医仙。”众人恭敬作揖,不疑有他,跟着声音的指引渐渐往神农谷深处走去。 —————— 夜怜顺着白熠那点微末的气息,飞身落在那处山头上。周围散发着一点点草药的清香和冰冷的寒气,她的感觉没有出错,白熠方才就在这里。 可是他站在这里是做什么呢? 夜怜在这个位置绕了一圈,除了能将远处山林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除了这里,她再也无法从其他地方感觉到白熠存在过的气息……他,又不见了。 “呼——”一阵强风忽然吹拂而来,夜怜盖在头上的斗笠猝不及防被掀飞。 她弯腰去捡,缠发的黄色发带垂落在颊边,一道忽闪忽闪的光芒蓦然从余光中飘过。 夜怜惊觉望去,却发现那是她这三年来,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那是一只翩翩舞动的金蝶,每一次振翅都会落下一片金光,犹如阳光在此间烙下的剪影。 夜怜只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万物在她的眼前褪去,只剩下那一片光芒。 那是黎徊的残魂蜕化出的金蝶,只有在感应到别的天道残魂时,它才会活过来…… 而它现在,时隔一年终于再次飞舞。 夜怜揉了揉眼,生怕这一幕只是她的幻想。她深吸了口气,快步跟上金蝶飞往的方向。 -------------------- 作者有话要说: 白熠的来历马上就要揭晓啦 第75章 六十六炼狱 “咔嚓。”夜怜跟上往山谷深处飞去的金蝶,在布满荆棘的崎岖山道上,硬生生闯出了一条路来。 山路的尽头,她闯入了一片光秃秃的桃林,一条近乎干涸的小溪从林中穿过。夜怜环顾四周,这个位置已经绕到了神农谷的背后,与前方的绿草如茵比起来,这里显得荒芜阴森。 夜怜走近了几步,发现这里的花草树木已枯死多年,只留下黑漆漆的枝干嶙峋地留在苍白的画面里,靴子踩过枯黄的草地,都会发出沙沙沙的细碎声。 “这是……”夜怜凑近那条古怪的小溪,浅浅的水流从土壤中渗出淡淡的红色。她好奇地伸手鞠了一捧,那透红色的液体在她的手心潋滟,熟悉的让人觉得扎眼。 她抖了抖手,那溪水眨眼就在她的手中蒸发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然而金蝶还在沿着溪流的尽头飞去,夜怜深吸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溪流的尽头也就是桃林的尽头,是一间背后紧贴山壁的木屋。山壁的落石已将木屋的房顶砸破了洞,倒下一半的木门都不知道结了多少年的蛛网,所有的一切都在彰显着这里已被废弃。金蝶便停在这扇破败的门前,被那层厚厚的蛛网拦在了门外。 黎徊的残魂难道会在在这里? “嗡!”夜怜紧张地上前,欲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反弹,猝然跌退了一步。 结界? 夜怜甩了甩手,微微蹙起眉头。这么个荒废的地方,为什么还要耗费那么多灵力弄一个结界守着? “咿咿?”在她包裹里沉睡了好一阵的小银似乎醒了过来,钻出小小的脑袋趴在她的肩头,睁着大大的银蓝色眸子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眼前的木屋。 -- 第107页 “没事的。”夜怜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旋即摸出一张黄纸,咬破自己的手指一笔画出了破障符。 “破!”她在符纸上灌入浩瀚的灵力直击向木屋的结界,方才拦住去路的屏障再无法抵御片刻,转瞬间消散地干干净净,连带着那扇支撑不住的木门一块碎成了渣渣。 夜怜挥了挥飞溅起的尘埃,低头走进了矮小的木屋。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椅,角落的书架上还丢着几本布满灰尘的旧书。 她走过去翻了翻那几本书,都是与医术或草药相关的书籍,只有压在最底下的一本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本书面发黄的记事簿,上面的字迹因时间太长有些模糊不清,每一页却写得密密麻麻,像是有人做什么医术研究专门记录下来的。 她仔细辨认了上面的字迹,的确是她不认识的,但是上面的内容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此子于陈皇宫被带来神农谷之时,已近气绝,然其骨血竟有回生之功效,实乃世间罕见……”夜怜握着纸页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勉强定了定神,继续翻开后面的内容, “……鬼鲛泪可入药,鬼鲛骨可铸兵,鬼鲛言可惑心智,鬼鲛王血可大补鬼气,滋润万物,与菩提相融可炼神药……” “然此鬼鲛不泣不言,生则浪费,死则物尽其用……吾派出傀儡寻遍世间,再无适合的鬼鲛可以替代,遂用其骨血重铸新生,眼舌骨血皆为我所用,神药可成,与天同齐……” “啪!”夜怜指尖微颤,手中的记事簿应声落地,后面的几页纸已被人草草撕掉,但是大致的内容她已经猜到了。 那个被带到神农谷的王族鬼鲛,就是被养在陈皇冷宫那口井里的小鬼鲛……他艰难地活了下来,却又在神农谷贪婪的掠夺中死去。 白熠对她说过,她只看见了光鲜亮丽的外壳,却不曾看见真正的黑与恶。 夜怜只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沉痛席卷了自己,她脚步踉跄,原本停驻在窗边的金蝶慢慢在她的身边飞舞,似乎想要安慰她此时的痛苦。 他的魂魄一定在这里的某处。 内心有个声音愈发强烈地响起,她抬手掀翻了屋内唯一的座椅,将紧贴着山壁那面墙上的卷帘一并掀飞,才发现那面墙的后面有一处漆黑的裂缝。 金蝶沿着裂缝的洞口飞了进去,夜怜侧身从洞口钻了进去,一阵尚未完全散去的热浪从洞中深处扑面而来。夜怜贴着壁沿的手臂感到一阵灼伤,她这才看清黑漆漆的石壁上竟都是被火焰烧过的痕迹,与屋外的桃林有些相似。 她继续往里走,狭窄的甬道稍微开拓了一些,但是周围的气温却在不断升高。呼入体内的空气都是滚烫的,而周围的墙壁渐渐开始泛红,一些漆黑的石屑从壁上滚落下来,夜怜顿足往那个地方定睛看去,只觉得脚下重若千钧,再也挪不动一步。 那些从漆黑墙体中剥落出来的,是半透明的红色结晶,瑰丽而又梦幻,却让她想起昱城冰窟中那些那冻死的生命。 她早该想到的,一旦贪念起,那样的地方绝对不止一个。她左面看到的,是一条半截的银蓝色鲛尾,往右侧看去则是一副鬼鲛完整的骨骼。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经历过焚毁、消融、凝固,最终才形成了这样一副血淋淋的画面。然而真正让她望而却步的,是那岩中尸骸下埋藏着的一张张脸。 用其骨血重铸新生,这所谓的新生,却用皑皑白骨垒起。 她忽然明白了为何昱王会长着一张和黎徊极其相似的脸,因为他来自这里,这里所有的鬼鲛都长着同一张脸,而这些一模一样的鬼鲛,皆因洞窟源头的那个鬼鲛少年而生。他看起来才不过十几的年华而已,却被永远禁锢在这座坟墓里,生机尽绝再无天日。 夜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他面前的,只觉得每走一步都将自己的心脏撕裂,比前世万剑穿心而死还要痛苦千万倍。 她与他只隔着一面血红的岩壁,他静谧地定格在那里,依然是黎徊那张挑不出瑕疵的面容。只是不知道,他没有了双眼、失去了声音、被剥去了骨血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安宁地睡去? 他犹如石中的壁画,安安静静地耷拉着一条凝固了血液的银蓝色鲛尾,永远瞌上了眼眸。 夜怜再也支撑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伸手贴上那面红岩,神火灼伤过的温度瞬间烫伤了手掌的肌肤,她却不管不顾贴着那块石头嚎啕大哭起来。 如果早在三年前她就弄清楚一切,是不是就可以早点将他从这个水生火热的地方救出? “咿咿。”绝望悲恸中的夜怜没有发现身后的小银自己钻了出来,他白藕般的小手轻轻抱住了她,在她满是泪水的脸颊上蹭了蹭,银蓝色澄澈的眸子里全是浓浓的不舍。 然而沉浸在悲伤中的夜怜没有觉察到这一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小银已化作一道银光眨眼穿入了厚厚的红岩之中,与岩中少年鬼鲛融为了一体。 “小银……”夜怜睁大了泪眼婆娑的双眼,不知所措地拍打红岩。 就在这时,一直萦绕在她身旁的金蝶轻轻地停驻在了面前的岩壁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石中的鬼鲛少年与金蝶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牵引。 少年鬼鲛的身影慢慢地淡去,而停止了扇动的金蝶也在高温下化成了金色的光点,两者合二为一,最后变成一颗淡金色的光球飞到了夜怜的手心。 -- 第108页 夜怜怔怔地看着光球中变幻的流光溢彩,那里面有他痛苦的回忆、他绝望的情感、他伤痕累累的残魂。 她小心翼翼地将天道残魂的光球捧入怀中,却痛苦地止不住泪水,一路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洞口。 外面的天空漆黑一片,夜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被鬼鲛血润泽过的草地上。她抬头望向本该晴空万里的天际,照拂这世间的太阳已被黑影吞噬,只是剩下了一圈淡淡的光影。 这是她见过的,第三次日食。 传说太阳就是天道的象征,当天道彻底抛弃这个世界的时候,光便消失了。 她曾夸下海口,要带他去看看更美好的世间,可如今见识到他曾经历过地狱,她再也说不出最初天真的想法。 这里是他的炼狱,她有什么资格让他别恨? 她只愿他这一世生而为人,能无灾无痛,百世安然。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可能表达地有点乱,但是菜菜知实在太难过了555…… 为了不当后妈,番外我要加糖 第76章 六十七邪谷 涌入神农谷的各路人马在神农医仙的指引下,终于闯出了那片令人眼花缭乱的迷阵。随之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神农谷鸟语花香,田连阡陌间小桥流水,花果树木郁郁葱葱,好一派世外桃源的仙境。 在如今的乱世中,众人已许久未见这般祥和的洞天福地,一时间流连忘返,直到几位头戴白色面具的神农谷弟子从前方的小道走来,面无表情地与他们作揖道:“神药的出炉大典在即,请诸位带好各自的宝物随我们前往神农台。” 在场的各位仙门修士不少人是第一回 来到神农谷,世人皆知神农谷医术玄妙,其地界封闭许多年不与外界往来,谷中之人也是各个怪癖。如今一窥真容,果然名不虚传。 “请问这几位小弟子,医仙此回炼制的神药会有多少份量?”凌剑宗的宗主凌择越揣着手上前,旁敲侧推地问道。 那领路的白衣弟子看也未看他一眼,生硬地说道:“医仙吩咐,诸位只管来便是。想换取神药的,只管带好宝物,若不想的,现在就可以原路离开。” 凌择越顿时闭了嘴,后面的几派仙门领袖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安分老实地跟上。他们之间看似和睦相处,其实明争暗斗已有不少,在此半道中陆陆续续有仙门退出,多的是遭人暗算。 遇上方才的袭击夜周水难免慎重,她领着望夜山庄的弟子低调地走在队伍最末,没想到转头就遇上了星罡派狼狈的队伍。 “呼、呼……”被两名星罡派弟子夹在中间搀扶着的天权长老,痛苦地倒抽着气,草草包扎双眼的白布已经渗出了一圈红晕,任谁都看得出来伤势极重,寻常医术肯定是治不好了。 “天权长老,我师兄没跟你们一起来,怎么就忽然出了这种事?”一身紫衣的俏丽女子抱着剑,看向双目失明的天权长老,神情极为冷淡。 “蔡师姐,我们这是……”一旁的星罡派弟子含糊其辞,脸色难看,“我们是遇上了歹人,长老才不慎中招的。” 蔡紫娴将他们左右飘忽的眼神看在眼里,不由地冷笑出声,“你们真是给我爹丢尽了颜面。” “你们带来了大洞星观棋盘对吧?给我,我要用它想神农谷换取医治百病的神药。”蔡紫娴径直向他们伸出手。 “你、想都别想!”天权闻言激动地挥动着手臂,一个不慎跌倒在泥地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老夫还要用它换取神药治好双眼,绝不会给你这小丫头!” “自作孽不可活,你背着我爹做过什么勾当你心里清楚。”蔡紫娴咬牙瞪了他一眼,从贴身衣襟处摸出一块令牌,喝道,“星罡派掌门令牌在此,我蔡紫娴代掌门之名要将天权长老逐出门派,你们几个若想随他,就一块离开星罡派!” 那几个搀扶着天权的弟子顿时猛一撒手,连连摇头,“师姐,我们错了,千万别赶我们走!大洞星观棋盘我们保管着呢,绝对没有闪失。”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蔡紫娴哼了一声,领着星罡派弟子往神农台前去。 “可恶!老夫可是元婴修为,就凭你这小丫头也想践踏我,咱们走着瞧!”天权捂着伤眼从地上爬起,恶狠狠地低声咒骂了一句,跟上了他们前往的方向。 夜周水皱了皱眉,这一幕不止是她,个别仙门也看见了。只是这是星罡派的内务,她不便问过。 小小的插曲过后,一行人顺着乡间小道前往神农台。那是山谷中的一处垭口,两侧聚拢的地形十分便于灵力汇聚,在灵力聚集的中心筑起一座高高的石台,熊熊燃烧的丹炉就摆在石台之上,而清风道骨的白袍老者正撸着花白的胡子,含笑的看着他们走来。 众人穿过垭口的石拱门,涌入了这片奇异的天然福地,若此地能用于修炼,必定会事半功倍。 “是神农谷医仙。”“我等拜见医仙。”下方的诸多仙门修士对着高台上的老者毕恭毕敬地行礼,眼神很快又齐齐转向老者身旁的炼丹炉。 “诸位免礼,当今天下局势大乱,若不是诸位拼死守护苍生,这世间早已覆灭。此番请各位前来,是神农谷也想为这乱世出一份力。”白发苍苍的医仙捋着长须,慈眉善目道,“时隔百年,神农谷终于找到了炼制不死药的方法,只是药材稀缺珍贵,应当给予修真界中实力最强者,这样才能保证这世间千百年不衰,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 第109页 在场的众人心如明镜,方才对神农谷和医仙的敬畏之情顿时淡去了几分,说来说去结果还不是对宝物眼红,想要从他们身上捞得好处? “咳咳,凌某虽不敢自称修真界最强者,但这千年人参乃本宗的一点心意,还望医仙可以收下。这神药既然已经有了可炼之法,医仙若需什么珍贵药材,大可告知凌某,下次再炼制时,可更多给予修真界诸位仙友。”凌择越和和气气地笑着,向一旁带面具的神农谷弟子递上自己的锦盒,不争不抢的模样诠释地十分到位。 “哼,老夫这里也有株千年一开的冰山雪莲,不知比起凌剑宗,我们雪峰派是不是要稍胜一筹?”雪峰派的白眉道长吹胡子瞪眼,看不惯凌择越假仁假义的表现,径直挑明地说了出来。 只是他这话一说出口,各仙门间原本暗流汹涌的气氛顿时变成了明争暗斗,各宗各派纷纷割席,向着伫立高台的医仙献上自己的宝物。 “大师兄!”“宗主!”一身青衣云带的廖云续、柳思络三人姗姗来迟,看见低调位于争执后方的皓华宗队伍,快步迎了上去。 “嗯,你们也来了。”前方的男子一身青云袍,佩玉冠,硬朗又冷峻的面容上明显带着忧虑,听见他们三人的呼唤,他回头看了一眼,蹙眉道,“你们三人受了内伤?” “我们下山历练途中碰上了一些麻烦事,好在……遇到了夜师姐,如今已没什么大碍了。”三人踌躇片刻,还是柳思络犹豫着说了出来。 “你是说夜怜?”晏卿玄神色微变,口吻不由激动了几分,“她也来神农谷了,现在人在何处?” “我们也不知……”廖云续摇了摇头,“但是我猜想,夜师姐定会来此。至于宗主你……对神药有什么看法?” 晏卿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明白廖家如今的苦境,“若服下神药当真能起死回生、医治百病,那自然最好,可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且先静观其变吧。” 百家仙门中已超过半数纷纷展现了自己的宝物,而夜周水攥着怀里的木盒迟迟没有出手。方才在半道遇上夜怜之前,她满心急切只想用云昆长老留下的那个黑菩提换取神药救治母亲,可见到了夜怜之后,她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阿雪说母亲的病她会想到办法,是真的吗?自己如果将黑菩提献给神农谷,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而其他仙门,又是为何盯上望夜山庄…… “夜庄主。”夜周水正心绪烦乱,忽然听见高台上的医仙开口指名叫了自己,“许多年未见,令妹的招鬼之体可有改善?” 夜周水浑身一怔,愕然地张了张嘴,她从前曾带夜怜去寻过一个云游的名医求得驱邪之法,想不到那人竟然就是医仙本人! 夜周水说不出话来,可周围其他门派看向她的目光却越发怪异。 而神农台上的医者又继续开口道:“听闻夜庄主带来了与避尘珠相似的菩提子,为何不拿出来?听闻避尘珠有逢凶化吉、协助修士吸收灵力的功效。我不妨直说,炼制神药中以为关键的药引便是此物,不知夜庄主可愿意舍小我成大我,将此物赠予神农谷炼药?” 他见到夜周水脸上开始动摇的神情,和周围群狼环伺的诸多仙门,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皮肤的褶皱层层叠叠地堆积,“夜庄主若是愿意,此次出炉的神药,归你。” 唰——一声清亮的利剑出鞘声划破了场中的寂静,与望夜山庄临近的落英山庄最先亮出了兵器。 “夜庄主,你若献出宝物,大家还能多得到一颗神药,你若不献,也别怪我们不客气将你赶出去!”宋花蕊恶气狠狠地拔出佩剑指着她,右手包扎的断指还在渗血。 “没错,如今人间岌岌可危,夜庄主你应该以大局为重!”那些声势夺人的仙门将望夜山庄包围在中间,他们目光中的贪婪显而易见,哪里是为了苍生大义。 “你们……”夜周水被他们逼到了角落,她攥紧了双拳,额上的青筋突突跳着,若是她独自一人必然反击,只是她的身后还有些许多需要守护的望夜山庄弟子,“好,你们有本事拿去便是!” 她愤恨地掷出木盒,向着高高筑起的神农台用力一抛,径直落在白袍医仙的脚边。 “妙啊,甚妙!你们真是帮我了大忙!”苍老地医仙弓着背拾起木盒,将其中的黑菩提取出紧握在手,拍掌叫好,“哈哈哈,我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与天同齐终于要实现了!开炉——” “轰隆!”医仙将那颗黑菩提投入炼丹炉中,瞬间晴天霹雳,惊雷乍响,原本熊熊燃烧的巨大丹炉顷刻间震荡了起来,一阵黑气骤然喷出了炉顶冲天而起! “这、这是什么?!”众人看着突然的变故,目瞪口呆。 “那……那不是神药,那到底是什么怪物?!!”丹炉的黑气之中骤然长出了一根根黑色的藤蔓,须臾间已爬满了炼丹炉,一直从神农台上垂挂下来,犹如活物一般向下方的修士缠绕过来。 仅仅只是被缠上了脚踝的修士瞬间跌倒在地,他皮下的血肉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之后只留下一具皮包骨头的尸体。 众人骇然变色,那诡异的树枝砍不断防不住,他们纷纷涌向出口,却发现周围以后屏障形成,将他们彻底困死在了这里。 “鬼跤王血可滋补灵物,神树是万灵本源,这一炉的鬼鲛血加上神树的菩提子,最后再只要吸干你们所有人的灵力,新的神树由我创造!我将是这世间唯一不灭的存在,为了这一刻我熬了上百年了,尔等蝼蚁能为我所用虽死犹荣哈哈哈——” -- 第110页 “噗——”白袍医仙狰狞的笑声戛然而止,早已三魂没了六魄的幸存者,震撼地看着高台上那癫狂的老者骤然间被一只手从后洞穿了胸膛。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会长生不死……”医仙挣扎着想看回头看清袭击自己的人是谁,然而还未等他转头,就被那人一手捏碎了心脏。 “扑通!”医仙的尸体径直从高高的神农台上跌了下来,一道修长玉立的身影从高台上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他一身雪白的衣袍染上了点点血渍,同样雪白的面具上一双眼眸覆盖在白纱之下,明明看上去是个翩翩绝尘的公子,却在弥漫的黑气和满地的血污中如同修罗降世。 “鬼饕餮,你的食物来了。”他的指尖滴答滴答地落下血珠,清冽的嗓音犹如寒潭冰冷至极。在他的上空,太阳正在被黑影吞噬,只余下永恒死寂的黑夜。 “今日,是我灭世的第一步,神农谷将从此消失,寸草不留。”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淡淡的营养液~(*^▽^*) 如果文章哪里有口口的,欢迎小可爱们提醒我,感谢。 感谢在2021-09-04 18:49:00~2021-09-05 10:5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于淡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六十八扭转 在人最得意的时候,让他从天堂跌落地狱。 这是他在人世千年学到的东西,若将其称之为复仇,他认为自己应当是成功的。可为何事到如今,他竟反倒有一丝丝不安…… 他故意放任神农谷将这些人引来,只是因为他们当中有人曾伤过她害过她,让她一次次地时空的轮回中悲惨地死去。让她不顾性命去拯救这样的苍生?笑话,他一次次地容忍一次次地给过他们机会,他们却从不知悔改,贪得无厌。 这样的苍生,根本不配她的牺牲,不配她的救赎! 天道想要她死去回归混沌,尧昱想她痛苦堕入无间地狱,可他偏偏要救她! 他要毁了这堕落的世间,带她永远脱离苦海。等这里的天地万物都归于虚无之后,他会为她重新再建一座令回观,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为了那个梦,哪怕要这双手沾满鲜血,他也绝不会回头! “吼!——”白熠脚边的鬼饕餮发出一声嘹亮的嘶吼,毛球般的身体在吸入周围的黑气后骤然间膨胀,恢复了它山丘一般的体型。他轰然从神农台上一跃而下,张开三排利齿的大口对着人群就是一阵狂吼。 声浪所过之处,极致的冰雪随之而至。正面迎向冰雪的修士始料未及,眨眼变成了一座冰雕,他们惊慌失色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 “是、是鬼饕餮啊!它怎么从北冰原跑出来了?!我们岂不是都要完蛋了啊啊啊——”逃命的修士话音未落,已被一排利齿衔住了脖颈,刹那间鲜血四溅,骨骼咯吱的咀嚼声不绝于耳,众人听得毛骨悚然,直欲作呕。 “呸,你们这些焉头菜可真难吃!”鬼饕餮吐出了一口血沫和碎骨,暴跳如雷的吼叫声在众人的灵识中震荡,竟能分辨出含糊的人声,“小子等事情结束后你一定要补偿我,烤山鸡烤乳猪烤全羊一样都不能少!” 白熠对它的话置若罔闻,他侧身躲开御空而来的飞剑,蹙起了眉头。 “鬼饕餮本困与北冰原,你恶意将它放出祸世,其心可诛。”已成为一派宗主的晏卿玄飞身而起,他手持望穿剑怒视着高台上的白熠,气势逼人。 “是他在操控鬼饕餮,晏宗主快将此人诛灭!”底下的修士在鬼饕餮追逼下节节败退,同时又要避开那些诡异的黑藤,不过少顷已死伤过半。 晏卿玄紧握望穿在手,周身灵力如长虹汇聚,化作一道凌厉的剑芒直冲向白熠,“看剑!” “碍事。”白熠淡薄的樱唇抿成一道冷冽的线条,他向着迎面而来的剑锋略一拂袖,一道泛着涟漪的水镜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晏卿玄惊愕,他的剑尖触及那波澜的镜面,只感到浑身的灵力和剑气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然而还未等他收剑撤离,只见面前吸收了灵力的镜面突然金光一闪,方才被吞噬的灵力骤然反转回来,晏卿玄躲避不及瞬间身受重创,从高台上跌落。 “大师兄!”“宗主——”下方的皓华宗弟子一阵惊呼,惊险地接住了口吐鲜血的晏卿玄。 “你果然和那昱王是一伙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柳思络情绪激动地指着台上的白衣男子破口大骂,完全忘了一日之前还是他深入冰窟将他们解救出来。 白熠对他们的忘恩负义并不放在心上,他眼里只有那些该死的人,至于其他人能苟活多久,他漠不关心。 “咻——”面前防御的水镜尚未褪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风响,白熠猝然回身,一道暗红色的细针与他贴脸而过,竟是一枚散魂钉。 “呵呵,那日地牢昏暗竟没看出你是那老头造出的一个残品。不过能将他傀儡抓来的鬼饕餮驯服,你倒是有些本事。”偷袭未得手,身后之人却挂着从容不迫的微笑。陈修鄞一身玄衣长袍上带着浓烈的血气和邪气,不知是从何处厮杀而来,竟轻易穿过神农谷的屏障,方才袭击的散魂钉便是才他的机关右手中射出的。 -- 第111页 “你和那些无意识的傀儡似乎有些不同,让我猜猜……”陈修鄞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全副戒备,却没有出手反击的白熠,左手中的折扇轻轻拍打,“我猜想,你该不是我那可怜弟弟苟延残喘留下的一抹魂魄,自己根本动不了手吧?” “找死。”白熠的声音蓦然冷酷,他出手极快地掷出一包药粉,却还是被陈修鄞哈哈大笑地闪身躲过。 “诸位莫慌,且听我说!”凌空而立的陈修鄞面带微笑,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环形的山谷中回荡。 疲于奔命的众修士发现了他的存在,登时发出了喜悦的呼喊,“是万生阁的陈阁主,以万生阁天下第一的实力,他一定有办法救我们出去!” “不错,我的确有方法救各位出谷。”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陈修鄞的脸上浮现出了促狭的笑意,“只要诸位同我联手诛灭此贼,神农谷之危可解!” 无路可退地众人选择了鱼死网破,他们抱着最后的希望激发出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 “陈阁主,我们来助你,共同诛伐此祸世逆贼!”雪峰派的白眉道长率先带头,他手中的长剑飞上上空化作一柄长达数丈的光剑,众人见状纷纷响应。 那光幕中的长剑愈涨愈大,犹如高耸的山峰压迫而来,直逼向神农台上身影萧索的白衣男子。 “多谢诸位,我也来出份力。”陈修鄞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他手中的散魂钉尽数汇入光剑之中,“天道残魂而已,破旧立新,这世间早该是我们的天下了!” “轰隆隆——”上千柄法器融于巨大的光剑之中,声势浩大的剑气几乎撕裂了周围的空气逼近了孤绝伫立在高台上的白熠。 他确实说的没错,自己只是天道微末的一缕残魂,论实力他无法抗衡。 可那又如何,哪怕他的魂魄碎成了颗粒,化作了尘埃,他依然是他,是那个千年来与师姐并肩回家的少年。 他顺应天道而创生,却因她而滋生了爱意。哪怕是天道的意识,也无法将那爱意扭曲。 面对撕裂而来的剑气,他未曾挪动一步,只伸手推向身旁黑藤肆虐的丹炉。他确实无力招架,但他却可以选择同归于尽! “该死!要是那小子死了,我岂不是又要被抓!”鬼饕餮咆哮着回身去救,然而却来不及了,那排山倒海之势的光剑已摧毁了神农台的边缘,与白熠只剩下几步之遥—— “铿——”好大的声势中,一声清唳的剑啸声破空而至,耀眼的金色剑芒霸道无匹地震碎了屏障的穹顶,从天而降与巨刃的光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千人的剑阵,居然凭一己之力就……”满怀信心的白眉道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人一剑就拦下剑阵的青衣女子,他的心神率先出现动摇,坚不可摧的剑阵瞬间被金芒土崩瓦解。 “唰啦啦——”剑阵中的仙剑如下雨一般从空中落下,所有人都筋疲力竭,可他们的目光却不约而同望向高台上神秘出现的惊艳女子。 她黄色的发带已被剑气震散,一头乌黑的秀发在风中飞舞,那举世的风采让人挪不开双眼。 “师、师姐……”白熠的手还贴在丹炉的壁上,他错愕地望向突然出现的夜怜,下意识唤出了记忆中最熟悉的称呼。 “……”站的笔直的女子负剑而立,转身注视着身后带着白色面具微微启唇的男人,素净的容颜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隐约可见未干的泪痕,“如果我没有赶来,你就打算这么去死吗?” “你的东西,还你。”夜怜举起捧在手心里光华流转的光球,弹向白熠的胸膛,那缕天道残魂果然毫无阻碍地融入了他的身体。 “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她不顾他的缄默不语,上前一步抬手覆上他脸上冰冷的面具,“告诉我你为何要这么做,不然你我之间便只剩下势不两立了,黎徊……” 第78章 六十九 初心 夜怜收集来的天道残魂已完全与白熠融为一体,他浑身上下看似没有什么变化,然而离他最近的夜怜却能感觉到,他虚弱的魂体正在一点点恢复。 “师姐……你当真要为他们与我为敌?”他抓住了夜怜扣在他面具上的手,珠圆玉润的嗓音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捏着她手腕的指尖也在轻颤。 “不是的。”她的发丝与衣袍在风中摇曳,神情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曾说过,我永远不会与你为敌,不论过去、现在、未来,我信你护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相信我喜欢的那个人,依然保持着初心,不管如何变化,你都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顷刻间,他所有的躁动不安都寂静了下来,所有的不安、愤恨和悲痛都瞬间归于平静,仅仅只是因为她的一席话而已。 无论是三千年前的初见,还是如今的重逢,他总是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于是他微微松开了手,白色面具随之从夜怜的手中滑落,露出了他本该俊美无俦的容颜。 然而出乎夜怜意料之外的是,那张熟悉的脸失去了记忆中的完美无暇,一片陈旧的灼伤毁去了他额上的肌肤,一直从眉梢没入缚眼的绷带之中,在他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丝凹凸不平的痕迹。 她忽然就明白了,那是他以这副具体逃出岩洞所付出的代价。 “啪嗒。”他的面具落了地,两个人的呼吸都不由静了下来,久久未言。 -- 第112页 他正心想着夜怜看到他如今的样子肯定是后悔了,不料眼前的人影晃动,夜怜的身影径直撞入了他的怀中。 女子温香软玉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双臂牢牢搂着他的腰身,却在他怀里哽咽地微微颤抖,犹如暴雨中零落的娇花,让他忍不住心生怜爱。 “师姐……?”白熠忽然间有些手足无措地轻拍着她的肩膀,这双手即便杀尽天下人也不会有一丝动摇,却只对她一人无从下手。 “呜……我没事。”怀中抽泣的女子渐渐抑制住了情绪,依靠在他肩上,仰头说道,“那日我同你说我们一起想办法,是真心的。苍生与你,我都不会放弃,若苍生无你则如失色之天地,若有你无苍生则如无根之浮萍。你总是什么都想瞒着我,告诉我真相,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同生共死可好?” 白熠搂着她的手下意思紧了紧,下巴贴上她的额头柔声道:“好,是生是死你我都永不分离。” “至于真相,师姐且让我先处置了这里的琐事再慢慢说与你听。”他将夜怜牵到自己的身旁,转向神农台下已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幸存者,神色冷漠,“方才死掉的,都是害过你的人。” 夜怜微怔,她的目光扫过被鬼饕餮冻死的人群,发现皆是前世逼死过自己的那些仙门百家。 原来他这么做,竟是为了给她报仇…… 只是剩下的那些人仍在被诡异的黑藤追逐,他们中多数是她的旧识,可所剩无几的灵力已让他们岌岌可危。 夜怜看向一旁不停涌出黑气与藤蔓的丹炉,深深蹙眉道:“这炉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邪气如此之重,那些滋生的黑藤有办法停止吗?” 见夜怜欲提着神剑去斩那些黑藤,白熠伸手制止,“此物由神树的菩提子所生,自从尧昱将神树拖入地府之后,神树的一切都被鬼气侵染。这些鬼气对师姐也有害,还是让我来吧。” 神树?菩提子……恍然间,骤然有一副漆黑诡谲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夜怜只觉得那该是她内心深处的记忆,可怎么想都模糊一片。 “鬼饕餮,回来!”白熠向着下方撒欢的鬼饕餮高声一喝,那四脚巨兽一瞧见台上的夜怜,哪还顾得上继续追人,当即窜天而起,化作一条毛茸茸的小白狗扑到夜怜的脚边摇尾巴。 这么一看,这只鬼饕餮实在眼熟的过分了,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哪里出现了偏差。 “呼呼……”没了鬼饕餮的追逐,下方幸存的修士终于可以稍稍喘一口气,他们这才有空闲看了看神农台上的情况,一眼便发现了方才斩断巨剑的女子正是三年前一剑劈开了东海的传说。 “大仙救救我等!”再无余力挣扎的修士纷纷跪倒在地,对着夜怜的方向就拜。 夜怜无奈扶额,抛出手中的神剑未啻御空而去,为他们削断了一波逼近的黑藤。 白熠的指尖弹出一缕明艳的火苗,射出丹炉的滚滚黑气中,却转瞬熄灭,果然没有恢复全盛的实力,就连他也无法与神树抗衡。 “鬼饕餮,试着冻住它。” “小子,别老指使我!我这颗老乡吸入了太多邪念,现在恐怕连我都冻不住了。”鬼饕餮激动地跳了跳蹄子,虽然口吻嫌弃,但还是龇牙张嘴对着那口大丹炉嘶啦地吐冷气。 冰冷的寒气与浓烈的黑气碰撞在一起,形成互相倾轧之势,竟比白熠微弱的神火还有效果,黑藤蔓延的速度开始渐渐慢了下来,丹炉中核心的那颗黑菩提缓缓浮现了起来,在炉顶上空滴溜溜地打转。 “快、快看!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神药?!”在日食昏暗的天空下,那颗黑色的菩提子散发着妖异的光泽,蛊惑着人心失去理智。 “是神药!起死回生的神药出炉了!”人群中的呼喊声想起,其中是难以掩饰的贪婪。 正专心控制着神剑的夜怜心中警铃大作,她余光中瞄到了一抹黑影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丹炉,顿时回身去拦。 “神药!神药是我的!你们统统别想从我手中抢走!”双目尽瞎的天权长老一路藏头露尾,终于在这最后光头爆发出元婴修为的实力,直冲向丹炉上方的菩提子。 “住手!”夜怜提剑刺向他的后心,然而还未得手,就见半空之中又一道红光闪电般飞掠而来,带着凛冽的杀气。 “与我抢,找死!”骤然现形的红衣一掌不留余力地拍向天权的胸口,直接令他口喷鲜血坠下高台跌入了蠕动的黑藤之中,眨眼间尸骨荡然无存。 “红衣!”夜怜看着电光火石间夺下黑菩提的红衣,与之对峙道,“此物邪气甚重,你不可能不知。把它给我,我们可以用别的办法寻回梅若月的残魂。” 红衣暗红色的眸子微眯,思忖了半晌却没有松手,“无论如何,师姐死而复生是真,无论何种办法我都要尝试,谁都不能拦我!” 他说完,没留任何回旋的余地,化作一缕红烟就欲飞身离去。 “想走?拿了我要的东西,还是你能走得了的么?”鬼魅一般隐匿在黑暗中的陈修鄞突然出现,他手中的散魂钉犹如一条狡猾的毒蛇直射向半空中的红衣。 那用鬼鲛骨制成的利器,对于鬼魂与残魂是致命的武器。夜怜及时前来相助,但还是有一根散魂钉与红衣擦肩而过,他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划伤之处的鬼气隐隐破散。 -- 第113页 “陈修鄞,又是你搞的鬼。”夜怜冷厉地举起神剑指向陈修鄞,敛眉道,“在乌平镇的事,我们可还没算清。” “呵呵,夜师妹你怎么总是爱坏我好事。”陈修鄞被她强盛的剑气逼得后退了一步,目光中的阴鸷令人不寒而栗,“杀人先诛心,让我猜猜你的心……应该在他身上吧!”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骤然转向神农台,挥舞的衣袖中冷不防地飞出五颗黑色的菩提子,射向正压制着丹炉黑气无法分神的白熠。 夜怜的瞳孔微缩,甚至来不及细想那五颗黑菩提究竟从何而来,只身化作一道闪电回身赶向白熠的方向。 只有那个人,她豁出性命也要守住。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付出才有回报,女鹅的爱是相互的,后面就是男主的付出啦 第79章 七十 求生 每一个黑菩提都有一个独立的意识,角度刁钻又诡谲,它们对天道怀有深深的怨恨,足以让它们毫不留情地杀死白熠。 拦不下来,也来不及了…… 那个瞬间,夜怜已经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几乎在黑菩提要挨到白熠身上的瞬间,俯冲下来飞扑到他身前,五颗菩提子一颗不差地全部穿入了她的体内—— “噗——”滚烫的血液猝然溅到了白熠脸上,他蒙着白纱的双眼甚至还未看清面前那道纤细的身影,她就已经倒了下去。 “……师姐!”骤然回神的白熠发出一声嘶吼,他再也不顾上压制肆虐吞噬人群的黑气,将倒地的夜怜抱在怀中,紧张地检查她的伤势。 “呵呵,果然如我所料。”凌空而立的陈修鄞得意洋洋地笑着,他探出健全的左手一招,喝道,“回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白熠悲痛的呼喊声和夜怜虚弱的咳嗽声,刺入夜怜体内的那五颗菩提子已被他炼化,可眼下居然不听他的使唤! 这不可能!那可是他费尽千幸万苦才混入聚丰寨得到的三颗菩提子,还因此与夜叉鬼出手而受了重伤……鬼鲛女王、避尘珠、万鬼坑、秦九榣、地藏菩萨,只还差最后四颗菩提他就可以掌控神树,取而代之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所以决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给我回来!”陈修鄞再次探手,黑色的鬼气缠绕在他的手上,他甚至顾不上暴露自己隐藏的身份,使出了全力。然而陷入夜怜体内的五颗菩提子依旧纹丝未动,仿佛落叶归了根,融入了她的身体一般。 “这不可能,除非她也是……”他忽然想起尧昱曾在梦中与他说过,他之所以功败垂成被天道封印,就是因为神树九菩提中的最后一颗菩提子不知所踪……难道这世间竟有这么巧的是,最后消失的那颗菩提子竟让他给发现了! 他一扫方才的焦虑,看向夜怜的眼神骤然变得炙热了起来,他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是否属实。 陈修鄞正打算偷偷施手,却感到一阵罡风从侧面袭来,不得不停手防御。 “我的规矩是,伤我一分者必百倍奉还。”一身红袍的赤鬼目光如炬,他得了丹炉中的菩提子却没有选择马上离开,只是心中不想欠下夜怜的人情。 “多管闲事!”陈修鄞愤恨咬牙,两耳眨眼战成一团,鬼气与鬼气的碰撞让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影子。 —————— “……师姐,你别担心,我马上就会医好你,你不会有事的……”白熠说着,愈发语无伦次,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 “臭小子,小怜子的伤势怎么样?你到底能不能行,就我一个快压不住这鬼东西了!”鬼饕餮拼命摇着尾巴对那口丹炉吐气,只是这里面充满了浓烈的怨气,既有无数的鬼鲛骨血为原料,刚刚又吸入了那么多惨死的鬼魂,早已如同新形成的鬼域一般难以控制。 然而白熠此时根本听不见它的声音,他走火入魔般给夜怜使用了身上所有治伤的灵药,却没有一个有效。那被黑菩提刺穿的伤口仿佛无底洞一般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鲜血,没过多久就浸透了他的衣袍。 夜怜感觉不到身体的疼,她只觉得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浮现出秦九榣癫狂搅动东海时的样子,一会是陈妃护下小鬼鲛后被粉身碎骨的场景,一会又是靳戈率领千万鬼兵最终却封入万鬼坑的画面…… 他们的情感逼真而又强烈,怨恨的、悲伤的、愤怒的……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涌入她的脑海,几乎要夺去了她的心神,她在混沌的黑气中苦苦挣扎,却始终找不到突破的出口—— “滴答。”霎时间,一片清亮的触感滴落在了她的脸颊,无尽黑暗的梦魇褪去,露出了光明真实的模样。 她颤了颤沉重的眼皮,睁开眼就看见视线上方的男子,他周身都跳动着明艳艳的火光,原本蒙眼的白纱被火焰烧成了飞灰,露出了原本清隽绝尘中又多了丝残缺的美丽,还有那双本该属于他的银蓝色眼眸。 “你怎么……又哭了?”看清了他眼角划过的水光,夜怜牵强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浅笑。她记得前世也是这般,他惊天动地而来,却只为来见她最后一面落下一滴眼泪。 “师姐……”他难得有些哽咽了,搂着她的手紧了紧,贴着她的耳畔道,“你不能死,我们既说好同生共死,你绝不能抛下我!大不了我再次逆转时空,也决不能让你死去!” -- 第114页 她早该想到的,她之所以能死而复生回到过去,全是他为她做的。可是这样逆天而行的方法,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一想到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付出了许多,夜怜忽然感到无法抑制的心痛,她勉力伸长了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与他的额头紧紧相贴,仿佛要把自己的心声也一并传递给他。 两人在血泊中紧紧相依,被死亡和绝望包围,她虚弱的声音却坚定地响起,“……我不想死也不会死,有很多想做的事还在等我,我想治好母亲的病,想和你再去令回观看看那株菩提树,想这世间可以天下太平万物美好……我想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和你一起,站在阳光下,去创造我们的未来……”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犹如誓言,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会比现在更加真挚而纯粹。 白熠看着怀中的女子眼角闪动着泪光,怜爱倾慕虔诚神圣,他能想到的全部都不及她此刻令人心驰神往。是了,两千年前她跳下天道法阵时也是这般,只用一瞬间就让他偏执地爱上无法自拔。 “……好,我们一起活下去,我会陪你看尽未来直到永远。”他低头深情地吻了吻她的双唇,柔软的触感直抵他内心的最深处,“我知道有个人,可以救你。” 白熠紧紧搂着她,不知是不是身上的血快要流尽的缘故,夜怜竟感觉回光返照一般有了些力气。 她勉强看清了眼下混乱的情况,不远处与陈修鄞对决的红衣身上又中了几枚散魂钉,此刻已节节败退再难支撑。 “我们得助他,陈修鄞必须除去。”夜怜偏过头,正对上白熠的目光。 这一次他们的心意相通,白熠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伤害她的人? 白熠周身的神火随之心念而动,如浩瀚星辰般齐齐向陈修鄞扑去。陈修鄞原本就有伤在身,与红衣打斗又耗去了大半的灵力与鬼气,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再难抵御神火的攻势。 “哼,今日所失来日我必将夺回,你们且等着!”陈修鄞筋疲力竭地躲避着火球的攻击,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狠绝道,他自知今日已拿不回那些菩提子,当即取出一阵移形遁地符准备全身而退。 “不会再让你逃了……”白熠怀中的夜怜抬起了手臂,血泊中的神剑未啻受到了她的感应冲天而起,直刺向半空中施咒的陈修鄞。 “嘶——”耀眼的金色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虚空,一剑穿透了陈修鄞的胸膛。他不敢相信地死死瞪大了双眼,在最后关头终于传送消失。 “师姐!” 刚才那致命一击用光了夜怜最后的力气,她的手垂了下来,靠在白熠的身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突然想到番外的剧情,管不住躁动的小手跑去写番外了QAQ,所以又没赶上更新 第80章 七十一 源头 “血,血!”神农台上的血迹在蔓延,原本丹炉中压制不住的黑气竟神奇地被那些血液熄灭,鬼饕餮的后蹄刚沾上那血登时跳了起来,十分畏惧地避开,“这谁的血啊这么邪门……” 它话刚说出口就看清了白熠怀中浑身是血的夜怜,顿时暴躁地原地打转却不敢过去,“是哪个杂碎把伤得小怜子?!小怜子伤得这么重,不会又要死了吧……” “闭嘴。”漆黑天幕下的白熠决然而立,他那双银蓝色的眸子散发着星辰的光辉,此时却泛起了一丝丝的血红,看的鬼饕餮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它可还深深记得,这小子发起狠来是个连自己都能下得了手的疯子。 “你、你想干什么?”它真是怕了他了,逆转了无数次轮回难道还不够吗?即便他是天道转世,也不能从命运手中强行留下小怜子。 “……还有时间,我要带师姐去找萧九棂。”白熠将手放在夜怜的心口,他体内残留的天道力量足以支撑夜怜的魂魄在一个时辰内不散。 “你去把那赤鬼手上的黑菩提夺回来。”他对鬼饕餮说完,目光已扫向丹炉后方的一处,旋即探出白玉般的手掌作出擒拿的动作,冷厉道,“出来。” 一阵强劲的吸力顿然而生,躲藏在丹炉后的周小橘猝不及防,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扯了过去,被白熠一把扼住了咽喉。 “呃……”眼前的这个男人面无表情,可那双眼中藏不住的杀意已让她如坠冰窖,她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被一股无形的威压压迫地几欲窒息身亡。 “你身上有萧九棂的气息,通过你我可以找到酆都。”酆都鬼城有萧九棂的障眼法保护,即便是他也无法短时间内找到,但周小橘身上碰巧有萧九棂留下的印记,正好是绝佳的路标。 “你、你怎么会知道……”周小橘从白熠松开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旋即看见了他怀中护着的已经断气的夜怜,“夜、夜姑娘她、她怎么会……” 白熠皱眉,伸出修长的手指在身前撕开一道虚空裂缝,他一拂袖将周小橘推了进去,自己则抖开衣袍裹住夜怜才进去其中。 “诶!你这坏小子倒是等等我啊!”方才从红衣手中抢回黑菩提的鬼饕餮回头看见将要愈合上的裂缝,当即嗖的一声飞入其中。 “唔,那是唯一能救师姐的东西,我绝不会让你们带走!”红衣身上的鬼气隐约已有了破散的迹象,他恨恨一咬牙,化作一股红烟尾随着钻入了虚空裂缝。 -- 第115页 天空渐渐恢复了光明,日食的黑暗已过,劫后余生的修士看着周围堆积如山的干尸和冰雕痛哭流涕。绝望中他们已记不清是自己怎么获救的,只记得每每有危难之时就会有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拯救他们与水火之中。 夜周水不顾青叶的阻拦,执意攀上了那早已一片狼藉的神农台。 “阿雪……”她看见了地面上那滩蔓延开的血泊,刹那间脸色苍白如纸。即便在黑暗中她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妹妹认错,那绝对是夜怜无疑,可是现在他们又都去了哪里…… ———————— 夜怜觉得自己死了,可又与曾经死去的样子不大相同。 她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一望无际的土地上长满了灰色的草和鲜红的彼岸花。天空是纯粹的黑,除了脚下的路她只能看清前方的桥和远处的一株苍天古树。 这个地方似乎与她小时候在话本中联想过阴曹地府的模样很像,只是这世间的妖魔鬼怪早已不能转世投胎,那地府又存在于何处? 夜怜走过那座古朴的木桥望向桥下,那里明明有水流的声音却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她只能沿着路继续走到那个不知道生长了多少个甲子年的古树下。 走近了她才发现这颗树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她仰起头根本看不清头顶的树干上到底长满了多少黑色的枯枝,站在根茎虬结的树下她渺小地如同一粒尘埃。 人在面对比自己庞大无数倍的庞然大物时,往往会生出畏惧之心。可当夜怜面对这株顶天的巨树时,却只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在慢慢沉淀,就仿佛……回家了一般的安宁感。 但却又不是回到望夜山庄时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落叶归根的归属感。 她轻轻抬手贴上了粗糙的树干,那枝干上散发出了盈盈的亮光,在这个漆黑的地府中像是不灭的灯塔一样,散发着最后的光亮。 夜怜眯了眯眼,顺着手上有些耀眼的金芒低头望去,盘结的树根之中忽然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一根金灿灿的小苗从其中探出了脑袋。她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小苗的尖端,它似有感应像菟丝花一样缠上了她的手指。 夜怜愣了愣,有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那种感觉如血脉相连般亲密,像是她正在同她自己握手一般…… 她正静心体会着那金色的小苗缠绕在指间的触感,猝然间一阵如芒在背的冷冽爬上脊背,她霍然起身回头望去,“谁?!” 她的声音在这片漆黑的天地中回荡,虽然未看清任何人影,但她可以肯定,这里还有别人正在虎视眈眈地打量着她。 被窥视的感觉让夜怜浑身紧绷,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佩剑却摸了空,而那金色的小苗竟不知何时脱离了地面,彻底钻入了她的掌心。 夜怜尚且来不及错愕,就感到一只比冰块还要冷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那承载了无数沧桑巨变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吾乃神祇尧昱,尔擅闯吾修炼之所,该灰身粉骨为吾食粮!” 夜怜骤然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若身后之人真的是被困封魔谷底下的尧昱,那她刚刚摸的这棵树岂不就是……一切灾厄源头的神树。 ———————— “哐——”漫天纷飞的大雪之中,酆都黑铁铸成的城门缓缓打开。 饶是早已从部下那里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看见那男人怀中早已气绝的夜怜时,萧九棂还是抑制不住冲动,当场出手一拳打在了白熠的脸上。 透红色的鲜血瞬间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但是他双手紧紧环抱着夜怜,未取擦拭。 “……上一个十六年,三百年,一千年……你是如何说的?你说过绝对会帮她摆脱身死的命运,绝不会让她再陷入轮回的痛苦,可你如今有哪一次兑现了承诺!” 萧九棂披着宽大的披风,幽深如潭的黑眸死死盯着白熠,声声恨入骨髓,“三千年前,她若是没有将灵智未开的你带回令回观,就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咳、咳咳!” “师父!”被白熠控制的周小橘奋不顾身地挣脱了禁锢,扑到萧九棂的身旁,扶住他颤抖的身体,面露心疼,“师父,你的伤……” 萧九棂用一个手势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只是凝望着白熠怀中的夜怜,对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把夜怜交给我,从今往后不准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哪怕这个世界走到了尽头,也不准再与她相见。” “那不可能。”白熠脱口而出没有片刻的犹豫,那双银蓝色的眼睛在冰雪之中犹如肆虐的风雪,“这世上,只有我能救她,所以,让开。” “……好,你想要进城,可以。”萧九棂压抑了许多年的怒火终于再忍不住,他抬起手,对面前的白熠狠厉道,“只要你能以这副残躯挨过我三招,酆都仍你来去自如。” ==================== # 第三卷 灭世救赎 ==================== 第81章 七十二冰封 北冰原上的酆都城内,一身黑衣的清丽女子静静地躺在至寒的寝宫内,她身上的伤口均以愈合,原本苍白的脸颊和嘴唇渐渐有了几分红润的颜色,明艳动人。 “喵~”趴在床头的灰猫眼见夜怜眼睫轻轻颤动,知晓她将要醒来便矫健地跳下了床榻,落在寝殿中的石椅上。 “唔……”夜怜正深陷梦魇之中,还不等她想出办法从尧昱的手里虎口逃生,就忽然感觉到体内涌出了一阵暖流将她包裹着脱离了这片阴森的黑暗之地。 -- 第116页 她睁开眼,朦胧间好似看见有一只猫从眼前略过,可待她仔细看时又不见了。夜怜揉了揉眼,有些迷糊地打量起眼前这座仿佛寒冰雕琢而成的宫殿。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莫非又重生了?可这里又是何处? “你醒了,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寝殿中,坐在桌前的灰袍男子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起身向她走来。 “你……你是萧罗?不对,那只是你的假身份……”夜怜看清了向自己走来的男子,警惕地往床内退了退,随时准备反抗,“你之前与陈修鄞是一伙的?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萧九棂乌黑的眸子望着她,静默了片刻才道:“……你体内的五颗菩提子已完全融合,只要小心行事应当不会有事。这里是酆都,你想去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去,没有人会伤得了你。” 他说完替夜怜拉好了划下床铺的被子,便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夜怜急切地喊住了他,“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在哪里?还有白熠他,我师弟如今人在何处?” 萧九棂睨了她一眼,淡淡开口:“红衣伤得很重,由轮回教的长老为他疗伤。周小橘和鬼饕餮也在酆都,幸存下来的那些仙门之人也已从神农谷安全撤离。” “至于白熠……”他的话语顿了顿,不由扯出一抹讽刺的冷笑,“他走了,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心上没由来地迎上了一记沉闷的重锤,夜怜愕然地睁大了双眼,知道萧九棂消失在大殿门口,她都还未回过神来。 白熠……他走了?不,那不可能。他们明明约好了要一起同生共死,他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就离她而去? 但是……她忽然就忆起了曾经在东海深渊中,黎徊何尝不是自作主张替她挡命后魂飞魄散…… 他就是这样的傻瓜啊。 夜怜抹了一把眼睛,披上床头的狐裘就下了床,全然顾不上自己尚且虚弱的身体在这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吱呀。”夜怜蹒跚地走过空旷的大殿,前方的厚重的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直雪白的毛绒狗叼着一柄长剑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你怎么一醒来就想往外跑。”鬼饕餮连忙将叼在嘴里的神剑未啻弃了,转而去咬她的衣摆想把人拉回床上去。 然而夜怜注意到了未啻,哪里还顾得上它。她拾起未啻紧握在手,便知道萧罗方才定是在骗自己,除了白熠还有谁能将神剑带到这里来。 可他既然也在这座城里,那为何自己一点都感应不到他的气息? 夜怜闭了闭眼,正准备再放开灵识好好将每个角落都探查一番,忽然脑海中“嗡”的一声颤动,一道光芒在她的灵识中飘动,竟是那本能预测她黑化命运的话本。 自从东海的劫难化解了以后,这本书便化作一道无形的光芒在她的灵识中隐退,直到今日才久违地有了动静,只是这一次书上不再是显示她将会黑化的路线,而是在半透明的纸上浮现出了一个箭头。 这是在……指引她去什么地方? 想起这本书上满满都是黎徊那熟悉又笨拙的字迹,夜怜未有片刻迟疑,按着箭头的指示就冲出了寝门,向着殿外纷飞的大雪中奔去。 夜怜在雪中远去,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从一开始就被廊上的两人密切关注着。 “……师父,要不要我去把夜姑娘带回来?”周小橘站在萧九棂的身后,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些藏不住的担忧和悲愁。 萧九棂凝望着夜怜消失的方向,摇头否决道:“让她去,也好让她看清楚那天道转世的真面目,彻底死了那条心。” 周小橘闻言垂下了头,她接触修真界不过才短短三年的时间,并不知道这三千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夜姑娘、黎公子和她师父之间到底有何纠葛她一概不知,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你此次出门,找陈修鄞去了?”萧九棂回头,上下看了她一眼,“伤势如何?” “我……”周小橘本以为他要责怪,却不想他是在关心自己的伤,顿时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师父,我已经没事了。” 萧九棂抖了抖披风上的积雪,径直往另一处大殿走去,“走吧,我先为你疗伤。” ———————— “呼。”夜怜呼出一口带着冰渣的白气,喘息着跑到了一片被大雪覆盖的湖泊前。 这里才刚刚出了酆都,她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风雪和眼前结冰的湖面,确定了那本书指引她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可是这么一大片荒芜苍凉的地方,与黎徊有何关系?难不成他还会在冰湖里?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可是曾经在冰潭里泡过澡的人。 “哎哎,别冲动!小怜子你这要是掉下去我可驮不动你啊!”鬼饕餮看着夜怜一步步如履薄冰地踩上那冻结地湖面,跟在她身后着急地直打转。 它当然知道这冰湖底下藏着什么,可是黎徊却不希望她知道,不然也不会在小怜子每一次重生后都让她忘记。这对痴男怨女,好歹一个是天道转世,一个是神树本源,怎么这么不让它省心啊! “你们都知道真相是不是?”前方的夜怜还在冒着风雪走着,却忽然说道,“你们都记得这三千年来发生了什么,只有我的记忆缺失被蒙在鼓里。” -- 第117页 “啊这……”鬼饕餮觉得自己舌头打了结,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但是夜怜并不需要它的答复,她伸手看向自己右手的掌心,那里多了一道奇异的金色掌纹,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为她驱散了周围的风雪。然后她就看清了脚下犹如镜面一般透亮的湖面,湖水冰封的深处静谧地卧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我找到你了。”夜怜蹲下身,双手贴着寒冷的湖面,凝视着冰下的人,“这就是你的真身,对么?” 没有人回答,四周安静地只有雪落下来的声音。夜怜心中没由来地涌起一阵哀恸的情绪,仿佛是历经沧桑沉淀的情感正在一点点地复苏。 她的灵识骤然一颤,那本书化成了一道流光从她的意识中飞了出来,落入了冻结的湖面之中。 夜怜心中默念着,她掌心的那道金纹散发出一道光芒的匹练,跟随着冰下的流光,与深湖中的人影连在了一起。 夜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让自己的意识通过这条线来到他的身边。她虚无的身形抱住了他在此冻结了千年的身体,陌生又熟悉,冰冷又缱绻,她似乎也曾无数次这样抱着他。 她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第82章 七十三换心 “只要你能以这副残躯挨过我三招,酆都任你来去自如。” “轰!”一声巨大的灵力震荡夹杂着狂暴的风雪袭来,夜怜看着眼前踉跄地跌退了几步的人影,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白熠修长的双腿埋没在厚厚的积雪中,他抬手擦去了嘴角的鲜血,重新站直身体,漠然道:“再来。” 萧九棂漆黑的眼眸微眯,其中的狠厉更胜了几分。他解下披风,周身浓郁的鬼气涌动在手掌汇聚,这第二招他没有任何的留手。 “住手!”面对呼啸而来的掌风,夜怜惊呼着飞扑过去想要将白熠推开,然而她透明的身体却直接穿过了他,直到白熠被那道凌厉的掌风正面击中,她才回过神来。 是了,她现在正身处他的回忆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看着雪地上一大片刺目的鲜红,看着白熠慢慢爬起来,嘴里流出的血却怎么擦拭都止不住的时候,心上顿时感到一阵钝痛。 他为何要来酆都?是因为我吗? “还有……一次,再来。”他抿了抿染血的双唇,那双好看的银蓝色眼眸却飘向了另一个方向。顺着他的目光,夜怜发现了自己被周小橘搀扶着的身体。 一袭血衣的女子双眸紧闭,早已没了呼吸。她的双颊几乎与周围的飞雪化作一色,也不知是什么力量保住了她微弱的魂魄,若换作从前她已然魂飞魄散了。 “你……为何执意如此?”萧九棂怒目切齿,紧握的双拳青筋毕现,“你是新生的天道,我们是神树的末裔,天道欲将神树毁灭,欲将这乱世颠覆,尽管来便是!你既然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她而来,现在又何必在她面前惺惺作态!” 白熠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他带着一点残缺的俊容上古井无波,他的目光坚不可摧,“我只能护住她的魂魄一个时辰,别说废话,动手吧。” “好,你且受着,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萧九棂话音刚落,四周的天气顿时暗了下来,遮天蔽日的鬼气在酆都的上空涌动。他就是这些鬼气的中心,那些凝聚在他双掌中的鬼气隐隐有了暴走之势,这一击下去无论是谁都只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师父!”鬼气聚变形成的罡风让周小橘左摇右摆,她焦虑地对着风暴中心的萧九棂呐喊,奈何要护着夜怜不能靠近。 不能再让他们两个这样下去了!目睹这回忆的夜怜同样焦虑地直跺脚,却并未察觉她强烈的意念让右手掌中的金纹隐隐发光。 眼看着萧九棂掌中的凝练的鬼气将要击出,而白熠又一副势要硬抗的姿态,夜怜自己的肉身上忽然散发出了一道金光,一个沧桑古老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 “吾乃神祇尧昱,尔擅闯吾修炼之所,该灰身粉骨为吾食粮!” 风声骤止,方才还针尖对麦芒势同水火的两人猝然一个闪身,眨眼出现在夜怜的身旁。 “师姐!”白熠从周小橘手中一把搂过夜怜的身体,紧张地探查起她魂魄的情况,方才的从容自若不复存在。 “她被尧昱找到了……”萧九棂原本苍白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一定是她体内的黑菩提与神树产生了感应,不能让她陷在里面太久,必须想办法让她的意识回来。” “我有办法。”白熠环抱着夜怜,再次拭去了脸上不停滴落的血珠防止染上夜怜的脸,他扫了萧九棂一眼,冷冷道,“但是需要你的协助。” “可以,仅此一次。”萧九棂冷冷瞪了他一眼,但是目光触及夜怜时还是缓和了下来。 酆都的大门缓缓闭合,夜怜目送着抱起自己一步步远去的白熠,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他走得每一步都在雪地中烙下一个血印,明明已是强弩之末连自己都活不了了,为什么还奋不顾身地去救她呢…… 眼前的景象在飞舞的大雪中渐渐隐去,夜怜感到一阵晕眩,等回过神来时,她竟出现在了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她在皓华宗的居所,笃心峰。 笃心峰上,春有红桃,冬有腊梅,只是这次她的屋前却多了一池睡莲。 -- 第118页 夜怜正好奇地观赏着那一池打理地十分精致的睡莲,自己的房门却忽然开了,两道极为相衬的人影并肩走了出来,竟然是十六岁的自己和……黎徊。 “师姐,这次去沛都参加拜仙大会,你一步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少年模样的黎徊紧紧牵着她的手,十分认真地凝望着她的双眼。 “为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你看着。”回忆中的夜怜撒娇似地撇了撇嘴,有些不满他的专横。 这个回忆中的黎徊虽然是她记忆里的模样,却没有在折剑山庄里带出来的那股孤僻和拒人千里,反而像经过磨砺的宝石一般熠熠生辉,仿佛他本该如此耀眼。 “师姐,我只是……怕你会受伤。”夜怜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抱住自己,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入他宽厚的胸膛中。 “你……你在说什么呀?”埋在他怀里的夜怜微微红了脸,想要挣脱却发现他抱得很紧,根本不愿松手。 “师姐,我只是怕你会离开我……” 觉察到他的身体正在微不可查地颤抖,夜怜忍俊不禁回抱住他的腰际,“想不到堂堂天道转世也会怕成这样,好吧,那我只好片刻不离地守在你身边咯。” “好。”得到了她的肯定,黎徊终于恢复了平静,在她的额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夜怜似乎还有些不习惯他的亲昵,挣脱开他的怀抱跑开了几步,展颜笑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七夕那日要陪我一起去令回观,听说那里的菩提树可灵验了……” 驻足看着两人携手离去的正主夜怜头疼地捂着额头,不对,这不是她十六岁时的记忆。 在她的印象里,不论重生前后,这个时候的她还未与黎徊相恋,更不曾去令回观许过愿,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差错,还是…… 还不等夜怜想明白,周围的场景再次变换,不过仍然是方才那段记忆的延续—— 身受重伤的夜怜被无数仙门包围在东海上空,被质问是不是杀害晏岳辉的凶手,对她施以无数刀剑逼她交出避尘珠。 她紧咬着牙关不肯开口,因为那杀人的凶器正是黎徊的匕首,可无论她在人群中来回望了多少遍,她要等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来。 绝望中的少女对着漫天的狂风暴雨仰天大笑,最终被晏卿玄的望穿剑一击刺穿了胸膛,坠入无尽的东海深渊中,被下方无数的厉鬼吞噬…… 夜怜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喘不上气来,之后她的经历与前世偏差无几,在东海沉渊的万鬼中厮杀而出,修成摄青鬼成为为祸一方的大鬼。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最后带着整个修真界来封魔谷围剿自己的,不是天权,不是白眉,而是她的心上人。 那一场人鬼大战打的昏天黑地,数不清的修士人头落地,数不尽的恶鬼魂飞魄散,最后只剩下鬼气近乎枯竭的夜怜和一身纤尘不染的天道黎徊。 她举起鬼刀对准他的心口,难以置信自己爱过的男人竟如此的冷漠无情,他可以看着所有的修士为他的命令前赴后继赴死,却无动于衷。 “你该死!”她流干了自己所有的血泪,将鬼刀刺入了他的心口,可黎徊却不躲不闪,迎着刀口向她走近。 她慌乱地松开了手,却因为体力不支跌倒在血泊中,她看向自己渐渐淡去的魂体,便知道自己马上要魂归天际永远消失。 “你赢了……你终于成功消灭了我,可以回去做你高高在上的天道,创造世界的新生了。”她闭上了双眼,再也不愿多瞧他一眼,“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爱上了你。” “师姐……”然而她面前天神之姿的男人却仿佛入了魔障一般,心上插着一把刀却偏执地向她走来,举止亲昵地牵起她几近透明的手,哽咽道,“师姐……把我的心换给你好不好?” “什么?”意识已经模糊的夜怜瞪大了涣散的金眸,愣愣地注视着他模糊的轮廓。 “把我的心换给你,这样尧昱就不会找到你了……” 鬼王夜怜已经无缘得知后来的真相,可真正的夜怜就站在他们的身旁。 她在泪水婆娑的视线中,亲眼看着黎徊拔了鬼刀,剐出了自己的心脏。那是一颗鲜活跳动着,又流光溢彩的心,那是她见过这世界上最纯粹美丽的心脏。 可他却把这颗完美无瑕的心脏,放入了鬼王夜怜满是污血的胸口里。随之一颗纯白的小球从她的心口里被挤了出来,那是一个一颗本该洁白的菩提子,却因染上了些许鬼气而显得黯淡无光。 这是夜怜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心,轻轻一晃竟还会发出铃铛般清脆的声响。 黎徊视若珍宝地把这颗菩提子收入怀中,将气息断绝地夜怜抱起,轻轻贴上她的额头。 “……师姐,忘了吧,让我们一切重头开始。”他颤抖的嗓音顿了顿,艰涩道,“重活一世,换我替你承受所有的伤痛。”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回忆就结束了,呜呜呜这章实在太好哭了,戳中了渣作者的泪点(捂脸) 第83章 七十四轮回 百年前,她是折剑山庄庄主妾室诞下的一名女婴。女子铸剑不祥,于是她被养在深闺十六载,然后送往皓华宗与当世的天之骄子联姻。 然而天之骄子并没有等来他的新娘,等来的只有她的死讯。因为她于半道遇上百鬼巡逻,已尸骨无存,只余下一副残破的凤冠。 -- 第119页 那一年,万鬼皆惧。天之骄子几乎一夜之间屠灭了所有的百鬼巡游,天下乱世甚至因此重现朗朗乾坤,可当世人对他顶礼膜拜之时,天之骄子早已不知去向。 夜怜看着他在夕阳下落寞的身影,手里握着那只褪色的凤钗,像是要前往下一场遥远的旅途。 “……师姐,下一次我定会早点找到你……” 于是很多年后,他找到了被人遗弃在路边的招鬼女婴,将她带往了北冰原。 ———————— 三百年前,她是南疆孤女,却天赋异禀,无师自通成为修真界第一散修。 而他,是全南疆最年轻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冷酷无情杀伐不断,传令将凯旋归来的靳戈鬼军统统坑杀。 他说,“只要这些鬼中有一个与尧昱有关,都有可能伤到你。”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的是,那前去镇压万鬼坑的修士不是神月仙子,而是他费尽了心思也想守住的夜怜。 记忆之外的夜怜看着殒身殉道的自己,和用怒火烧光了沼泽、滋生出无尽毒瘴的国师,如鲠在喉…… ———————— 再往前,是七百年前。 她是深海中一只浮出海面想看日出的鬼鲛,却被人类的船只发现捕上了岸,整日被关在狭窄的琉璃罐子里供人观赏。 直到那个皎若皓月、仙气缥缈的神尊从天而降,一拂袖击碎了囚禁着她的琉璃罐,冷若冰霜地当着她的面杀光了那些贩子,而后纤尘不染地走至她的身前,“从今往后,你随我修炼。” 她狼狈地抱着自己的银尾不敢吭声,面前的神尊却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抱起她御空而去。 春去秋来,夏暑冬寒,这一世她与他相伴的比之前的回忆都要久。她单纯内敛,修炼神速,在她狭小的认知里,师尊就是她世界的全部。 直至她偶然下山,看见了生灵涂炭的人间,和无数惨死在他人的刀刃下的同族,终于豁然清醒。所有的岁月静好,原来不过是师尊营造的一场黄粱大梦罢了。 她埋藏了自己的天真,提起剑,欲走出他们生活了百年安宁的居所。 “你要离开?”身后传来男子幽幽的嗓音。 “是,我要下山去救他们。”她回头,看见风华绝代的仙人一袭白衣倒映在厅堂中的画前。那副雪后初晴图还是她来的第一年,他握着她的手执笔,一笔一画精心绘制出来的。 见男人没有回应,她又问道:“师父,除了我,你有想过……救救他们吗?” 他的薄唇动了动,珠圆玉润的嗓音依旧清冷,“凡人短命,鬼鲛当灭,本就顺应天道。” 她扯出一抹苦笑,迈出了这道门槛,“师父,那你的天道……真是无情。” 鬼鲛夜怜走了,独留他一人萧索地留在死寂的屋子里。这百来年于她是大梦一场,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独一无二? 夜怜自己眼睁睁看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瞧着黎徊眼神枯寂地在蒲团上坐下,覆上心口慢慢蹙起长眉,“顺应天道,天经地义,有何不对?” “……但我想救你,又何错之有?”他好看的眉宇深敛,竟然露出一丝纠结痛苦之色。夜怜看着他紧绷的双拳被攥出了血,身上澎湃的灵气随之他的呼吸一会攀升一会跌落,屋内的花瓶当场四分五裂。他仿佛已经处在失控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做出之前那样疯狂的举动来。 “黎徊。”夜怜快步上前,抱住了他的后背。虽然触碰不到,但总聊胜于无。 “都过去了,不要再逼自己了……”她一路在他的记忆中倒退着前行,比任何人更清楚他心境的变化。他身上那股抑制不住的疯劲,是从他想要解救她却一次次失败、一次次看着她惨死后开始的…… 她曾死过很多次,每一次的死亡都很惨烈。而她不记得的这些惨剧,他都记得,每时每刻都像一把钝刀插在他的心上。 他为了救她,疯了魔,迷了眼,失了道心。 于是他的爱成了一道枷锁,一个惩罚,他既痛苦,又无法割舍,最后只能在悲剧中固步自封,永远走不出去。 “师姐,师姐……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两全?”黎徊茫然的呢喃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却能感觉到那阵揪心的疼痛,亦如他此时的声音悲伤地近乎落泪,“我只是……好想和你回到过去,回到令回观,回到一切开始的时候……可为什么这么难,这么难……” 难吗?确实很难。尧昱要她死,天道也要她死,只有黎徊自己在抗拒着自己的本能,想要救她。 他到底是个多么执着又痴情的傻瓜啊,自己何德何能,让他为此痛苦千年…… 这一次,还未等到夜怜看完自己和黎徊的结局,眼前的场景便散去了,她将要前往下一段回忆。 ———————— 炙热,来自四面八方的煎熬。夜怜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炉上,她睁开眼冷不防地从地上跳起,滚烫的细沙从身上流下,头顶的烈日照得她满面通红。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黎徊的记忆中吗,怎么会有灼烧的感觉? 夜怜环顾了一圈周围望不到边际的白色沙漠,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狠狠拧了一把自己手臂上的嫩肉,果然疼地咧了咧嘴。 这下可以肯定了,她现在不再是意识虚幻的形态,而是有了真正的肉身,有血有肉,会饥寒交迫,会耐不住酷热的平凡的肉身。 -- 第120页 一时间有太多的疑问冒了出来,可当务之急是离开这火炉一样的沙漠。她可以确定这里还是黎徊记忆中的某个时空,至于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怎么才能找到他,都得从长计议。 头顶的烈日刺得夜怜睁不开眼,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简单摸索了一下身上的情况。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灵力,只是一个长两条腿、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很好,夜怜面对着漫天飞扬的白沙微微一笑。若她不能活着走出沙漠,那么这一世该怎么死,她不用想都知道了。 说归说,可路还是得走。她想着爬上远处的沙丘可以看清这里的全貌,便快步向着那处沙丘前进。 然而夜怜几辈子的记忆加起来,也不曾去过西塞,更不曾见过沙漠。等她精疲力竭,浑身热得再也挤不出一丝气力的时候,她前往的那座沙丘……不见了,而她的左后方出现了另一座沙丘。 这里的风向流动很慢,整个沙漠安静地像一座坟墓。 等夜怜终于发现所有的沙丘都在随着微风时刻改变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或者说,在这里根本没有方向可言,她被困死在了这座沙漠里。 “滴答、滴答……”夜怜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跌坐在滚烫的沙地上,她许久没体会过□□凡胎的虚弱,这才不知过了多久就开始饿的头昏脑胀。她抹了抹自己汗涔涔的脸,竟抹出一片血红。 夜怜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的鼻子竟淌出了鲜血滴落在沙地上。这里的日光热得太不寻常了,而这里的沙地…… 她随手捧起一把白沙在手中观察,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灰味。夜怜随之微微色变,将手中的沙尘拍散。 她明白了,这茫茫望不到边际的白色沙漠当真是一座焚化的坟墓,这里的沙粒不是普通的沙粒,而是被磨砺成残渣的骨灰…… 一座坟墓怎么可能会有出口?就像那无尽的轮回,如何才能找到终点? 可是她还活着,黎徊还在某处等她。不到咽气的那一刻,所有的放弃都还言之尚早。 夜怜拍了拍晕乎的脑袋重新起身,却忽然发现了第一个异样——原本正中央的烈日似乎偏移了少许,她脚下的影子渐渐被拉长,可倒映出的影子却不是她的人形而是一个古怪的图案。 她耐心地辨认,终于知晓了这个影子是什么。 那是一颗小小的枯树,与神树极为相似的枯树。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回忆还有一掌! 第84章 七十五 最初 夜怜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她正寻思着自己的影子怎么会是一棵树,就见树影中自己方才淌下鼻血的沙地上钻出了一个小小的苗头。 她惊诧地看着沙土中突然抽出一片绿芽的树苗,难不成这是因为她的血? 夜怜这样想着,又抹了一把自己的血洒在上面。这一回那娇小的树苗仿佛被喂饱了一般,顿时从方才拇指的大小蹭蹭蹭就长到了手臂的高度,生机勃发地继续生长。 她吃惊地掰下这株小树的一根细枝握在手里,断口处是细嫩的青绿色,还带着点淡淡的植物清香,让她疲倦的精神为之一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血液竟如此神奇,能滋生出活物? 夜怜在已经长过她头顶的树荫下来回踱步了几圈,决定再次尝试一番。她用折断的树枝在自己的掌心划破了一道小小的血口,就着沙地上的树影画了一个圆圆的苹果。 她对自己的画技向来信心十足,于是蹲下身对着沙地上画出来的苹果默念:拜托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多长几个吧,她真的又渴又饿…… “!”在夜怜眼巴巴的观望下,两片可爱的小绿叶冒出了沙堆,然后……不动了。 她思忖了片刻,伸手拨开覆在绿叶边的沙尘,果不其然挖出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夜怜将饱满的苹果取出,没想到下方还连着茎叶,她继续深入,竟然挖出了一串苹果“糖葫芦”。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夜怜一口气吃光了食物,果核重新埋在树下,没准明天还能给她结出新的果子呢。 暂时没有后顾之忧的夜怜坐在树下望着苍茫无际的沙漠,忽然觉得自己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或许可以利用自己的这个能力做一个临时的据点,再慢慢的探索这里的秘密。 于是她又画了足够的木材,在小树旁边搭起了一间遮日的木棚和简陋的木床。干完这些夜怜已累的气喘吁吁,许是出血量已经有些多了,这具平凡的肉身开始有点吃不消。 她仰头望着青空上仅比刚才偏移了一点点的烈日,已经可以肯定这里的时间流逝的极慢,而她的身体已经到了必须要小憩片刻的时候。 夜怜和衣倒在木板床上,手里捻着一片从树上摘下的绿叶,脑袋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黎徊随手封印了万鬼时心狠手辣的模样,一会是他抱膝蜷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泫然欲泣的样子。但无论是什么样的黎徊,最后都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可是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又在哪里?这里没有人,没有活物,甚至连一棵树都是靠她的血才长出来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怜歪着脑袋灵光一闪,突然出生了一个离奇的想法,她的血既然可以滋生植物,那可不可以弄出一些更鲜活的东西? -- 第121页 她连忙拿起树枝在床下的沙尘中画了一只小猫,趴在床沿静静地等待了许久,无事发生。 夜怜有些失望地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好,果然不行,若她这个能力可以画出飞禽走兽,那她岂不是成了造物主一般的存在,想想还挺累人的,她来此只是为了搞清楚真相罢了。 这样想着,夜怜慢慢瞌上了双眼陷入沉眠,捏在手中沾了血的绿叶掉落在地上,正落在她方才绘制的小猫上,一道金色的微光在叶子上闪动,渐渐与栩栩如生的图案融为了一体…… ———————— “喵~”夜怜是被一声细细的猫叫给惊醒的。她一个激灵翻坐起身,就看在一只灰色纯毛的小猫正趴在她的床尾舔着爪子,那模样和她之前画下的如出一辙。 夜怜先是露出了错愕的惊喜,但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这只灰猫身上的鬼气实在太浓了,浓的她一双肉眼都能看出它身上冒的黑气。这根本不是她创造了活物,更像是这猫的躯壳被一只鬼附了身。 这个沙漠里有鬼? 面对这样一只小小的宠物,夜怜并不觉得自己会受到什么威胁。反倒是她试探地伸手时,小灰猫还会蹭过来舔舔她未愈合的伤口,弄得她手心痒痒的。 稍微对着人畜无害的小猫放松下警惕,夜怜下床打量起方才画了图案的沙面,那里图案的纹路已经消失,只留下了一片彻底干枯的叶子。 夜怜拧着眉拨开下方的沙土,果然觉察到了隐隐冒上来的鬼气,而在这下面的更深处,她能感觉到数不清的鬼魂正恐惧地在沙漠下四处躲藏。 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有存活的生命,其实不然,只是她来到这里之前,所有的生命就已经全部毁灭了。他们留下了骨灰,留下了魂魄,还在这片死寂的地下苦苦煎熬,而地面上炽烈的太阳足以让他们瞬间挫骨扬灰。 “喵。”床上的灰猫跳到了她的身旁,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脚腕。夜怜轻轻地将它抱起,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你也想救他们对么?”夜怜垂下了眼眸自言自语道。 她想起了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若有一日毁灭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的娘亲阿姐、同门兄弟、朋友仇敌乃至陌生的路人,是不是都会变成地下一缕不见天日的孤魂?不入轮回,不得超生,永受煎熬,直到灰飞烟灭。 夜怜深吸了口气,独自走出木棚站在火炉一般炙烤的阳光下,微眯起眼。 这就是天道想要的世界么,那她偏偏要改变出一番新的天地让它看看! 无论黎徊在不在身边,这一次,他们都会怀着同样的心愿前行到底。 ———————— 屋前的菩提树又开满了大片目眩神迷的红花,远远看去像是巨大的树冠上点燃了无数明灯,是这片沙漠中绝无仅有的奇景。 一袭黄衣的女子正坐在树下,她面前的木桌上正摆着这个世界第一张研磨出来的白纸,她执着炭笔在上面画下了一个秀颀的男子,他有着修长挺拔的脊背,清隽绝世的容颜,星子的眸和入鬓的眉,以及那长久沉淀下来的冷寂。 只是这世界少了红色的颜料,他眼角那颗殷红的泪痣她始终无法补上。 夜怜放下笔无奈地笑笑,这时她脚边慵懒的灰猫叫了叫,一个人影急匆匆地撑着伞从她的院子外跑了进来。 “夜观主不好了!我家夫郎出门种地不慎被那狠毒的日光照到,如今三魂七魄正在散去,求您救救他吧,呜呜……” 哭诉的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夜怜的身前,随之她跪拜的姿势,头上遮日的大伞将要歪斜,夜怜连忙制止了她,“起来说话,若你也被阳光照到魂飞魄散,那你一家老小可是真的无人照顾了。” 夜怜说话的间隙已快步走出了院落,这个妇人身上同样浮现着鬼气,是她当初用菩提叶造出凡人躯体,附身在肉身上的众多鬼魂之一。 从当初孤零零的一个小木棚发展到如今的村落,眨眼已过了百年的时间,生活在这里的鬼终于能像人一般生活,更奇妙的是他们诞下的子嗣竟是活生生的人类。 这就意味着,即便这些鬼无法在这个没有日落的世界生存下去,可他们的后代依然会拥有长久延续的未来。 若这里真是过去千年的时光,那她的决定一定是对的,这个世界不该在此毁灭。 两人一猫的身影渐渐远去,空中猝然刮起一阵罡风,簌簌吹动了满满一树菩提花,落英缤纷中直到一朵完美无瑕的花骨朵随风坠下,恰巧就落在夜怜那副未完成的画像上。 不偏不倚,它就停在男子心口的位置。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下一章就出来啦,这一次要什么性格好呢,让我想想hhh 还有菜知百度查到的:菩提树种植7年开花,15年结果。花期在3-4月,果期在5-6月,成熟时红色 第85章 七十六缘起 一百年的岁月悄无声息的流逝,等夜怜回过神来时,当初的一株小树已长成了巨大的菩提树,她孤零零的小木屋也渐渐扩建成了一座道观,与不远处的村庄相邻。 只是除了她的令回观阳光普照外,村子的上空都会用木板将日光遮挡,以防止原始的鬼居民不小心被太阳的神力灼伤。 夜怜快步走入了简陋的村落,屋外的村民见到她纷纷停下手里或织布或浣纱的动作,合掌施以尊敬的礼仪。 -- 第122页 夜怜一一点头回应,这里人不多,每一个她都认得。虽然她发掘出菩提树的力量为他们创造了肉身,但每一次都消耗巨大,想要将所有埋在沙漠底下的鬼魂复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夜观主来了,夫郎你现在如何?”甫一进屋,那妇人泫然欲泣地便扑到屋内的床榻旁。 夜怜适应了一下屋内的光线跟着走上前来,只见病榻上的中年男子脸色煞白,身上的鬼气不受控制地溢散,已近油尽灯枯,他这恐怕不是不小心被阳光照到,而是整个人都暴晒在日光下了。 “呜呜,我家小儿贪玩不慎跌入流沙之中,我夫郎为了护他,这才……”妇人紧紧与病榻上的男子交握着双手,哽咽着拭去止不住的泪水。 她以前从不觉得鬼会拥有什么情感,可如今相处久了,便觉得他们与人几乎无异。 夜怜凝视着他们片刻,摇了摇头,她虽创造了他们的外壳,却无法补救他们的魂魄。这世间有世间的规矩,没有什么是永不消逝的,她不是神,她也在寻找她自己的终点。 “你想要我做什么?”夜怜看了眼魂魄已经四分五裂的男子,转头问妇人。 “观主再造之恩,我们一家无以回报,恳求夜观主赐我与夫郎同入轮回,若有来世必当涌泉相报!”她说完重重地叩首在地,久久不起。 “你要同他一起离开?”这一回有些出乎了夜怜的意料之外,“那你们的孩子……” 妇人最后抹干了眼泪,抬起的目光坚决,“小儿名唤夜泽远,我已托亲友抚养,若夜观主有难,他必追随于你……只是我与夫郎一同经历过那举世皆灭的大难,再也不想分开了,望夜观主成全!” 他们口中的大难便是这荒漠形成的原因,可惜无人能记得请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言片语中那似乎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天上的神与地下的邪轰然相撞,最终将整个世间被夷为平地,生机尽绝。 至于夜泽远这个名字……夜怜的眼皮突突跳动,她曾经在望夜山庄古老的族谱中看到过这个名字,那是娘和阿姐的祖先。 缘分,真是十分玄妙的东西。 “好。”夜怜抬起右掌中的金纹,弯出一抹淡淡的笑,轻声道,“等你们来世重生,一定会看见更好的人间。” 夜怜说完,一股温暖的力量随着她的意念涌入掌心,金色的藤纹瞬间活了起来,变成一小簇透明的金色小苗在夜怜耳朵手心摇曳生姿,绽放异彩。 金色的流光从她的手中涌向夜家夫妇,他们被包裹在金色的光芒内,在最后的相视一笑中魂魄离体而去,只留下了两具再没有会呼吸的肉身。 曾经负责轮回转世的地府已毁,夜怜却偶然间发现自己掌中的金纹蕴含天地轮回的力量,她隐约能感应到虚空中轮回转世的通道,助这些鬼魂渡往轮回,只是…… 夜怜扶着墙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这才片刻的功夫她额上就冒出了涔涔冷汗,每次动用这股力量都让她感觉身心俱疲。 “喵?”在她脚边打转的灰猫仰头望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似乎透露出与人相同的担忧。 “没事,回去吧。”夜怜感觉好受了一些,摸了摸它的脑袋走出屋子。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拘谨地杵着原地,怀里正抱着一箩筐的土豆。 他的身上没有鬼气,是鲜活的人类孩子。他扬起泪痕未干的脸蛋,鼓起勇气将怀中的箩筐递给夜怜,“……这是我爹种的食物,我娘说夜观主是这里最好的人,要全部送给你,这样他们在天上看见了才会高兴……” 夜怜收下满满一箩筐的土豆笑了笑,从怀中摸出几张黄纸放到他手里,“知道这是什么呢?” “什么?”夜泽远好奇地打量着上面弯曲的符号,不由被画中奇妙的纹路吸引。 “这是符咒,以后你会用它来保护身边的人。” ———————— 有些虚弱的夜怜提着箩筐慢慢回到了令回观,她的厨艺一如既往的烂,所以平日里能蹭吃蹭喝,她绝不会自己下厨,以至于厨房的门可能都几年没开积了厚厚的灰。 然而刚刚走到厨房门口的夜怜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面前这扇结积灰的木门居然半开着。 有贼? 夜怜皱着眉头思索无果,村子里的人不可能对她不敬,若是哪里冒出来的鬼,又怎么可能对她乱糟糟的厨房感兴趣? 于是她放下箩筐,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厨房,挥开室内那些阻碍视线的尘埃,她看见了一个修长的人影正背对着她伫立在灶台前。如果她没有记错,锅里应该还剩下她煮糊了的粥,这么长时间铁定馊出了一股刺鼻的怪味。 然而这个少年郎却恍若未觉地站在那里,着实怪异的很。 夜怜无声地走至他的身后,只觉得他这一身比月牙还洁白的衣裳眼熟的过分,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是谁?” 劲松般笔挺的少年微微偏头,乌黑锦缎般的长发从他宽阔的肩头滑落,展露出轮廓俊美的侧脸。 夜怜睁大了双眼愣住了,这张脸莫说是百年,便是千年万年她恐怕都无法忘却,因为梦里的他曾无数次向自己走来,或带着光风霁月,或迎着腥风血雨,他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里,再难磨灭。 “黎……”夜怜惊喜地张了张嘴,正想唤他的名字,然而她的话音未落,一抹凌厉的剑光已从少年的手中刺了过来—— -- 第123页 夜怜后退半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道致命的剑光,她完全顾不上手上迸裂的血口,满目错愕地盯着面前手上同样鲜血淋漓的少年。 他一身白衣如画,容颜依旧绝世出尘,只是那双冷寂的眼眸不再是银灰或银蓝的色彩,更像晶莹剔透的琉璃,在微光下会映出斑驳陆离的光泽。 然后这双华丽到无法形容的眸中,并没有她。 那是一个陌生的过路人,甚至面对毫无感情的草木时,才会露出如此淡漠的神情。 方才一瞬间热烈跳动的心骤然降温到了低谷,夜怜紧抿着嘴没有吭声。 两人手上同抓着一根树枝,僵持不下。若是寻常树枝这么用力早已折断,但这是夜怜最初从菩提树上掰下的那根,侵染过她的血后坚韧无比,又被她磨平了拿来当菜刀用,就是容易割手…… “滴答、滴答……”两人的血不约而同地滴落在地上,夜怜这才注意到他握着菩提枝的手已经伤的很深了,再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于是她率先松了口,干巴巴地道:“你先放手。” 少年蝶翼般的长睫扇了扇,仿佛没听到一般纹丝未动。 夜怜黛眉紧蹙,说话的口吻多了分置气,“你再不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夜怜有些恼怒地翻转手腕,欲用巧力将他手里的菩提剑拽过来。 对面的少年显然也意识到了她的意图,不等她发力便先松开了手。这一下夜怜猝不及防,根本收不住力道,整个身体不可抑制地向后仰倒下去。 要知道这间厨房被她荒废了多少年头,什么摔碎的瓷碗,碎石渣渣、烧火剩下的木屑应有尽有,她这一头栽下去还不知道会磕碰到哪里。 然而失去了平衡的夜怜毫无办法,她已经做好了头破血流的准备,却忽然瞥见那事不关己的冷漠少年忽然动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连自己都觉得错愕的神情,向着她扑了过来—— “乒呤乓啷!”两人抱作一团径直在一堆杂物的地上滚了好几圈。 夜怜也没想到在最后关头他会突然扑来抱着自己偏转了方向,所以别看她摔得狼狈,实则一直有他当肉垫,根本毫发未伤。 但是被她压着的少年却有些不对劲,夜怜摸到了他的脖子入目的却是一片鲜红。 “你伤到哪了?”夜怜顿时紧张地爬起,扶着他坐起身。 “走开……别碰我。”少年玉润无暇的脸上失去了血色,他拂袖挥开了夜怜的手,自己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第86章 七十七日落 “叮嘤——”屋外拂来的风吹动了窗边两片叶子形状的金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床榻上面容清隽的少年穿着单薄的里衣,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慢慢从那陌生的沉眠中苏醒了过来。 他先是感受了一下有些钝痛的后脑勺,那里的伤是因为他保护那女子时被石子撞伤的,至于自己为何会扑过去保护她,他暂时也想不明白,只记得当时看见她将要受伤,这具躯体便不受他的控制。 他本在天上好好积蓄力量,怎会突然降落到凡间? 是了,是因为这片本在他与尧昱大战中变成死地的凡间又突然出现了新的生命,这与天道既定的法则相驳,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可偏巧他就注意到了那个身上有着神树本源的女子,偏巧她的画里蕴含浓郁的生命力,偏巧那颗以她血滋养开出的菩提花就将他吸入了画中。 他坐起身,看见手掌处绑着蝴蝶结的纱布蹙起长眉,伸手想要扯去。上面乃至整个屋内都充满了那女子身上神树的气息,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天性想要把这里的一切统统摧毁。 上一次他与尧昱斗得两败俱伤,全是因为尧昱占着从神树那里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生生与他耗到了这世上再无活物的境地,才败阵逃回地底。 若想彻底消灭尧昱,就必须先铲除神树不可。 “吱呀。”简陋的木门突然被人打开,一身鹅黄长裙的少女披着日光走进了屋,瞧见他醒时先是扬起了嘴角,但立刻又板起脸走到床边望着他。 “你扯它做什么,伤口还没有愈合。”她将手里冒着热气的奇怪东西往他面前一放,语气不善道,“吃吧,你是因为太饿才昏迷的。” “饿?”他记得那是凡人才会有的感觉,与他有什么关系。 “拿走。”他冷着脸想再次将她推开,却发现身上竟连那一点力气都没有,顿时警惕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夜怜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我并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但是你现在是个凡人,凡胎□□就会饿,会受伤,会痛,明白吗?” “等你恢复好了,想去想留我不管,所以现在先把东西吃了。”她将手里已经放凉的温粥塞到他手里,还好心的补上一句,“你放心,这是我拜托村里的大娘做的,她的厨艺虽然比不上你,但也不赖……” 话未说完的夜怜顿时住口,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到令人窒息的脸,竟下意识地将他当作了黎徊。可这只是一个躯壳罢了,虽然她感觉不到他身上有鬼气,但是壳子里的魂魄到底是谁,她又如何知晓? “你怎么不吃?”夜怜胡思乱想了片刻,却见端坐在榻上的少年依旧一副疑心重重地打量着手里的碗,顿时恍然大悟。 -- 第124页 “你该不会是……不知道怎么用勺子?”夜怜凑上前琢磨了一下他纠结的神情,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想来你一定当孤魂野鬼漂泊了很久吧,难怪从刚刚开始看什么都像没见过的样子。” “……”从未下过天、确实没见过世面的天道被她一语命中,冷冷地递出一个眼神,抿唇不语。 “扑哧。”夜怜被他那副孩子置气般幽怨的眼神逗笑了,便不计前嫌地拿回他手里的碗,舀了一勺粥伸到他嘴边,“吃吧,不然要冷了。” 少年扇了扇长长的眼睫,许是闻到了嘴边那阵阵诱人的香气,他终于张嘴将那从未见过的东西含入口中,腹中的不适渐渐被缓解,奇妙的满足感令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让他不由弯起了唇角。 原来凡人的饥饿和餍足就是这样的感受吗?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 夜怜看着他突然露出的微笑失了神,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自己动手将那碗粥喝了个干净。 “还有么?” “什么?”夜怜愣了愣,盯着面前向她展示空碗的少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没了?”他扬起的眉梢落了下去,感到胸膛里出现了一股失落的气息在牵扯着他的神识。 “……”夜怜按了按跳动的眉心,正想着要不要厚脸皮再去村里讨一碗粥,就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夜观主,您快出来看看!太阳西落了!”村民的呼喊声传来,既有惊喜亦有惊惶,“几百年了,这世间终于要回归正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因为三次元忙所以这两天的码字时间被榨干了555,等到周末我会多写一些 第87章 七十八长伴 感觉到屋外灼烈的阳光确实黯淡了下去,夜怜有些吃惊地打开了房门,一抹壮丽的夕阳出现在荒漠的地平线上,正在渐渐落下,对这个终年烈日普照的世界而言,此刻所有人的心上都亮起一道曙光。 日夜交替,四季更迭,他们等这个残破的世界重获新生,已经等的太久了。 惊喜的同时夜怜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偏偏是今天?难道与她屋内的这个少年有关…… “嘶。”迎面一阵疾风刮来,夜怜顿时冷得打了个哆嗦。 糟了,她怎么忘了这里根本人会准备取暖的东西,一旦失去了阳光的热度,谁知道这荒漠里会冷成什么样子。 “大伙先听我说!”夜怜快步走出院门,对着外面热泪盈眶的村民郑重道,“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天马上就要黑了,到时这里的气候会变得极端寒冷,以我们的血肉之躯恐怕难以抵御。现在所有人立刻回家,把储备的木材拿出来生火。” 夜怜看着逐渐没入荒漠的夕阳余晖,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她现在去钻木取火应该还来得及吧?没有灵力的生活真的好不方便…… “呼~”夜怜正想着去厨房把没用完的木柴摸出来,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暖橘色的火苗在他的指尖跳动。 “嗯?你这火……”夜怜顺着手回身看到了只穿单衣的少年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神情淡漠从容。 “你能使用灵力?”夜怜有些诧异地迎上他琉璃色的眸子。 什么灵力?这点火焰就如同他的呼吸一般,信手拈来。 夜怜见他抿着嘴不屑回答,便不再问,直接去屋内取出一根木棒,“那正好,借我点火。” 少年瞥了她一眼,一弹指那簇火苗就点燃了木棒的顶端,将昏暗的院子照亮。 “走,我们去村子里看看。”夜怜扯住他的衣袖,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回头上下打量他单薄的衣物,“你不冷吗?” 冷?那是什么。 看见少年眼中茫然的神色,夜怜无奈回屋,抓起他落下的白袍给他披上。 “走吧。”夜怜举着火把,拉住他的手腕快步走向村子。 ———————— “啊,沙子里有妖怪!” 夜怜正挨家挨户将火焰传递出去,就听见了村子外围传来了一阵惊恐的人声。 “大娘,我去那边看看,麻烦你把火分给剩下的人,让大家都先呆在屋里。”夜怜将手里的火把递了出去,自己则带着少年飞快地赶往骚动的地点。 “……是妖怪,还有好多妖怪!” 惶恐的人声近了,夜怜就着微弱的火光,在夜晚中打量前方不断从沙地里钻出的黑影。 这哪里是妖怪,分明是邪气冲天的恶鬼! 眼看着就有村民要被恶鬼拖入流沙之中,夜怜当即提了那柄当菜刀使的菩提枝将恶鬼逼退。 她怎么忘了,这沙子下数以万计的鬼魂之所以不敢出来,全是因为惧怕日光,而眼下它们最恐惧的东西没有了,自然都涌上地面狂欢。 只是村子里那些被她救上来的鬼魂都善良纯朴,保持着原本的人性。怎么眼前这批妖魔鬼怪,邪气一个比一个重? “又是被尧昱邪气污染的鬼魂,果然当初就该消灭地彻底一点……”少年的白衣在黑暗中如皎皎白月,他负手在背,施施然走来,犹如闲庭散步。 夜怜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奈何恶鬼数量众多,她根本无暇他顾。若不是占着菩提枝中含有一丝神力,以她现在的血肉之躯也很难支撑,更何况还要左支右绌地救人。 -- 第125页 “你们速速躲回屋子里,谁也不要出来!”夜怜挡在前头让所有人都平安撤离后,才放弃了与那些恶鬼继续缠斗,退回到少年身边。 “你这么闲,不如再借我点灵力用用。”夜怜微微喘着气,回头与他相对。 他看着她,只觉得自己这一日中碰上的疑惑比这几千年来杀的鬼还要多,不由蹙眉反问道:“什么灵力?我如何借你?” “你也不知道?”她方才见他那么轻松就用灵力生了火,以为他深喑此道,没想到他也不知。 怎么借灵力?以前她和黎徊是怎么连通灵力来着? 夜怜飞快地回想已经隔了一百多年的记忆,曾经种种刻骨铭心的画面渐渐在脑海中复苏。 方才被她逼退的那些恶鬼此刻已再次涌了上来,眼看要将他们两人团团围困在中央。 “来不及了,你别动让我试试。”情况危急,夜怜再顾不上其他,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宽阔的肩膀,两人面面相觑。 他实在……和黎徊太像了,夜怜看着近在咫尺的俊容,难以抑制这样的想法,心跳不由加剧。 她闭上眼,心一横,踮脚贴上了他的额头。没有了歃血咒的连接,她不知道这样做能有几分成功。 少年盯着她蓦然放大的俏脸,呆滞着不动,忍不住翕动的眼睫与她的交织在一起,鼻间甚至还能嗅到她唇上散发出的甜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额头的肌肤一片沁凉,与他炽热的体温触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这种感觉在人间应该怎么称呼?为何如此地……令他不想分开。 然而还不等他彻底沉溺其中,夜怜已率先后退了半步,从怀中摸出一叠符纸掷向周围扑来的恶鬼—— “驱散!”夜怜清喝一声,符咒中的灵气骤然炸开,那些恶鬼在一片惨叫声中仓惶钻入了地底。 “咳咳。”激起的漫天沙尘呛得夜怜直咳嗽,她刚要拉着少年离开这里,余光中突然有一道黑影闪过,正向她背后袭来! 换作从前她定能躲开,可偏偏现在她消耗巨大,行动迟缓。面对直逼近瞳孔的鬼爪,她只能坐以待毙…… “噗!”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响起,夜怜还未反应过来就跌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而偷袭她的恶鬼在撞上少年的躯体之后竟然倒飞了出去,哀嚎地夹着被灼伤的魂体落荒而逃。 “你疯了?!”夜怜睁大了双眼,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就挣开了他的手臂,去查看他后背的伤势。 然而少年挺直的后背上别说伤口,就连衣服上的一点褶皱都没有。 夜怜抬眸看他,惊惶的神色还未褪去,“你干嘛救我,要是不小心死了怎么办?” 被这样关切的目光望着,他感觉到胸膛里涌出了一股激烈的暖流,让他不由别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这些邪祟不可能伤得了我。” 至于他为什么要救她?真的只是因为菩提花养出的血肉之躯会遵从本能保护她?还是因为……他自己的意愿不想看到她受伤? “……不论如何,都谢谢了。”夜怜轻声说完,慢慢朝着村子往回走,“这黑夜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我得将符纸发给村民驱鬼避邪。” ———————— 等夜怜办妥所有的事,已经累的精疲力尽,她一宿滴水未进粒米未沾,饿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虽然天依旧没亮,但夜怜实在熬不住了,回到令回观一卧上床榻便沉沉睡过去。 一身白衣皎洁的少年随之走入了房间,看着熟睡中呼吸平稳的夜怜,在床前停下脚步。 他久久地凝视,最终俯下身轻轻抚过她风尘仆仆的脸。 若她真是神树本源,为了彻底消灭尧昱阻止他再生,她也应当被毁掉,以绝后患。 可是……当看着她奋不顾身地为那些人拼命,努力守住这荒漠里最后一片绿地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 这是天道都无法定义的不同,整个天地间,从过去到如今,都无可替代的唯一。 反正只要他还被困在这个躯体里,就无法伤她一分一毫。既然如此,倒不如再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这具躯壳腐烂之前,让她再多活上一阵子好了…… 他如是想着,为熟睡中冻的手脚冰凉的少女掖上了被子,亦如她为他披上的衣袍。 他起身走出屋外,看着零星火光中无尽的黑夜,轻轻抬起了手掌。 沙漠的边缘,黎明的曙光在他的指间被缓缓托起。 ———————— 夜怜是被食物的香气熏醒的,她踉踉跄跄地下了床,推开门就被东升的旭日刺的睁不开眼。 天居然亮了?而且这日光再也不像以前一般毒辣,反而有一种秋日惬意的感觉。 夜怜又惊又喜,一眼就发现了正坐在菩提树下,手里拿着那一箩筐土豆的白衣少年,而她院里的小灰猫正对着他龇牙咧嘴地炸毛。 “你这是在……蒸土豆?”夜怜嗅着香味走了过来,蹲下身看着他手里正捏着冒热气的土豆,肚子恰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 “蒸?土豆?”少年转头迷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瞧了瞧自己手蒸的东西,然后塞给了她,“我试过了,热起来更易入口,只是这家伙不吃。” “唔。”夜怜吹了吹气,赶紧咬了一口垫垫肚子,她看了看正在亮爪子的灰猫连连点头道,“是啊,小灰它只吃叶子。” -- 第126页 “……”被迫吃了一百年树叶的某猫瞬间颓了。 “听说,人都有名字。”明媚的日光倒映在少年琉璃色的眼眸中,他转头凝视着已经咽下一整个土豆的夜怜,“那你的名字,叫什么?” 夜怜眨了眨眼,对上他斑驳瑰丽的眸子,这才想起他们竟然连彼此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夜怜,你也可以叫我夜周雪。”夜怜笑了笑,说道。 “夜怜,夜周雪……”少年跟着默念了一遍,如此便记住了。 “礼尚往来,该你说了。”想到昨日她还对这个占了黎徊模样躯体的少年充满反感和无语,想不到今日已经和他同吃同坐,并肩作战了。 “……”他微微启唇,本想说自己没有姓名。可他忽然想到那日,夜怜在树下作画时,在那个少年肖像旁饱含深情地写下了一个名字。 于是他说,“……黎徊。” “什么?”夜怜的身体僵住了,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脸。 “……你知道黎徊是谁吗?”她用力地握住自己的双手,强忍着微微颤抖的身体,反问他。 “是谁?”他漫不经心地又拿起了筐中一个土豆,控制着掌中的温度将其热化。 “黎徊是我的师弟,难不成你也是?”夜怜勉强扯了扯嘴角,看着眼前的少年再次向她递来热好的食物,神情复杂。 “好,我当你的师弟便是。”他不假思索地接过她的话,轻轻将热好的土豆放在了她的手心。 第88章 七十九 令回 夜怜觉得他肯定不明白师弟代表的意思,所以才会答应地如此轻松。 她本无意继续收留他在令回观中,可偏偏这人看起来对人世一无所知,一手厨艺却出神入化无师自通,不过几日的功夫,夜怜就有点离不开这长期饭票了…… 春去秋来,日月轮转,世间的一切似乎终于回归正轨,荒漠滋生绿地,地泽涌现湖泊。她所在的村庄越建越大,原本荒芜的大地上开始建立起鳞次栉比的村落,而被她传授咒术的夜家则是其中最为强大的一支。 至于夜怜自己,虽是凡胎肉丨体却因身负神树的轮回之力,得以青春永驻。这几百年的时间白驹过隙,她竟觉得只是做了一场大梦般不真切。 “汪!汪汪!”夜怜迷迷糊糊地推开房门,抬眼就看见简朴的院子内,几百年来如一日的白衣少年手里正提着一块风干好的腊排骨,敛眉盯着脚边嗷嗷乱叫的白毛小狗。 “滚开,这是给师姐准备的。”他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凶光,语气明显地有些不耐烦。他扬了扬手,一簇火光就从指尖窜了出来。 这白毛狗来路不明,可那大胃口却已经吓跑了不少人,自从夜怜一日看它饿得可怜投食给它之后,它便十分乖觉地日日在令回观门前蹲饭点。 “噗,你在和一只小狗置什么气?”那明明是有些滑稽的画面,可她看在眼里竟觉得十分温馨。 “你醒了?”少年闻声瞬间收回了火苗,转头回望时便看见她眼角下一圈淡淡的青黑,于是口吻中不由多了一丝隐晦的疼惜,“我早说过,那些鬼魂入不入轮回都与你无关,你非要如此逞强。即便渡了再多的鬼,他们来世也未必有好的结局。” “叫师姐,没大没小。”夜怜撇了撇嘴,夺过他手里的腊肉撕下一块丢给期盼已久的小白狗。 她当然知道未来到处充满了无尽的凶险,只要尧昱一日不除,这世间便无真正的安宁之日。 恶鬼每夜都会出来作祟,仅她和少数的术士根本护不住所有人,一旦出现伤亡,她便要立即将未被邪化的魂魄渡往轮回。长此以往,她的确有些撑不住了…… 好在她这个师弟是个源源不断的灵力储备库,每次要撑不住的时候她贴上一贴,就跟续了命似的。 “好了好了,今天的菜单我都替你想好了。”夜怜见他仍旧冷着脸站在原地,只好挂着微笑去拉他,“炭烤腊排、香菇炖腊排、腊排萝卜汤,你选一个吧。” “呼。”少年终于叹了口气,松开了紧蹙的眉心。他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腕,两人并肩往屋内走去。 “夜观主,老身听闻令回观喜讯,特地代表夜家送来贺礼。” 两人方才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了一阵人声,熙熙攘攘。 “令回观有喜讯?我怎么不知道。”夜怜满脸疑惑。 少年扬了扬眉,略一思索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对她说道,“去看看吧,总归是件好事。” 好奇着是什么好事的夜怜打开了令回观紧闭的大门,眼前壮观的景象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你们……这是做什么?”夜怜咂舌地看着将门前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有的人手里捧着鲜花,有的人运来了几车新漆和红绸,香烛贡品一应俱全。而人群前为首的老妇人,正是夜家前任的家主。 夜老夫人上前一步,乐呵呵地对她说道:“夜观主莫惊慌,我等几百年代代在此安居乐业,承蒙观主恩泽却无以为报。今日无意间听到你家相公说起,令回观成立已有五百年,于是大伙一块前来是为了给观内置办些新物添添喜气,还望观主能接受大家这点心意。” 夜怜呆住了。 相公??在旁人眼中他们俩居然像一对夫妻吗?! “等等,你们误会了,我和他不……”夜怜结结巴巴地欲解释清他们的关系,然而她的师弟已经去而复返,手里握着一卷画纸,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臂。 -- 第127页 “都进来吧,不过院内简陋,还需要好好整理一番。”他顺势将夜怜拉到自己身边,打断了她的话。 “这个自然,两位不必费心。”夜老夫人见夜怜不答便当是默认了,她含着笑意的目光在天造地设的二人身上停顿了片刻,便领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走进了令回观。 趴在墙头小憩的灰猫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就被涌进来的人流吓得跳出了院子,和那只不亦乐乎啃着腊排的白毛无言作伴。 夜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上下张罗,往日僻静简陋的令回观很快就焕然一新,破洞的围墙补上了新漆,杂草的庭院干净整洁,就连她放养的这株巨大菩提树都披上了新衣,挂上了红绸。 “这、到底怎么回事?”夜怜望着逐渐张灯结彩起来的小破观,愕然回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少年。 “他们受你庇佑,这点回馈也是应当的。”少年理所当然地回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该不会是你刻意把他们叫来的吧?”夜怜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令回观到底存在多久了,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她近日正觉得这漫长的岁月有些无聊,难道他是因为发现了这点,所以才把大家引来给她热闹热闹? “不、不是,我随口一说,谁知道他们当真……”少年的眼神忽地闪烁,不由撇过头避开了她直视的目光,可夜怜却敏锐地发现他的耳根居然微微红了。 “噗嗤。”夜怜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这人活了几百年,终于学会了点人情世故,却也越发不坦率了。 虽然她不知道他来自哪里,身上为何富有如此充沛的灵力,但她还是十分感谢。好像在他到来之后,她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变好了起来。 夜怜笑着眨了眨眼,低头看向他手里紧握着的那卷画纸,“你手里拿的什么?” 他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将手里的画卷递到她手中,干涩道:“……礼物,算我留在这的回礼。” 若不是在镇上偶然间听到那些女子说起,最喜欢心上人亲手制的礼物,他怎么可能会去尝试做这种无聊的事…… “你会画画?”夜怜怀着一丝期待的心情打开了手中的画卷——她先看见的是用潦草的圈圈画满了大片的树冠,然后是用僵直的线条勾勒出房屋的形状,以及一个柳条般身材的女子靠在树下。 她之所以能辨认出那是女子,全是因为那圆圆的脑袋后画了几绺头发,单线条的四肢上挂着衣摆和长裙……这画工实在令人大跌眼镜,她六岁时都画得比这要好,可夜怜看着这副火柴人乘凉图,却忽然被泪花糊了眼眶。 因为这树下的小人旁,落款着两个字——“师姐” 他从未动过笔,每一笔一划都像是费尽了心力才写出的。字迹笨拙又生涩,却与记忆中黎徊的字迹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啪嗒。”眼泪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夜怜生怕手里的画被沾湿,连忙合了起来揣在怀中。 “师姐,你怎么……”他第一次见到夜怜哭,顿时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夜怜不是很喜欢画么?他明明很用心地学着她的样子画了,怎会惹她难过? “你若不喜欢,我烧了它便是。”他不懂如何安慰,敛着眉伸手欲夺走画卷。 却没想到面带泪水的少女突然扑到过来,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背,温热的泪水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呜,不是的,我很喜欢。”她埋在他怀里轻轻摇头,又哭又笑,“……这是我迄今为止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真的,很谢谢你,黎徊……”这几百年共处的时光,她心中有过无数次的纠结。为什么她越看他,越觉得他与黎徊极像,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觉得自己对他渐渐动了心…… 她时常会想,黎徊、白熠他们真的是同一人吗,在一切厄难发生之前,他们最初又该是什么样子? 可她如今明白了,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终于令她喜极而泣。 白熠也好,黎徊也好,都是他,是她的师弟。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毫无保留的模样。 谢谢你原来一直都在我身边…… 他有些无措地搂着她的肩膀安抚,蹭了蹭她的额头,“……你喜欢就好,别哭了。” 夜怜哽咽了一声,从他的怀里钻出头来,狡辩道:“我这不是哭,是高兴。” “夜观主,黎公子,一切都布置好了,你们看看还有哪里缺漏?”后方忽然传来夜老夫人的呼唤声,夜怜老脸一红,顿时和他分开。 他抬手替她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指着院落中央说道:“师姐,你看。” 夜怜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令回观正中央的那棵菩提大树,树梢上挂满了崭新的红绸,在轻风的吹拂下,满树红丝拂动,发出沙沙的摇摆声,像是载歌载舞的热烈舞曲。 “……黎徊,你知道吗?后世的人们都说,向这棵菩提树许愿会心想事成,尤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夜怜注视着这棵将会在后来继续生存两千多年的菩提树,对他说道。 他并不知道夜怜对他的称呼从师弟变成黎徊意味着什么,只是认真地回望她道:“那你信么?” “嗯,我信。”她十分笃定地对他一笑,“一定会实现的。” 他点点头,只单单回了一个字,“好。” -- 第128页 她相信的,他便信。即使他就是天道,早已看穿世间万物既定的规则,他也愿意试着去相信这虚无缥缈的东西。 夜老夫人看着他俩神情含笑,便默认他们已经满意,便笑着招呼道:“夜观主既然满意,便快些过来参加筵席吧,大伙将近年来的丰收都拿了出来,给您备了一桌好酒好菜。” “好,我们就来。”夜怜不由笑着拉起身边人的手,“走吧。” 十指交握,他明显感觉到她有些不同了,而这种感觉令他情不自禁地满心欢喜。于是他扬起了嘴角,清隽绝尘的俊容上露出了笑,“走吧。” ———————— 那一晚,夜怜喝的有些多了。她微醺地倒在黎徊的怀里,蹭着他身上清冽的木香感觉头晕减轻了一些。 “黎徊,我们以后……也要一起……”她窝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地喃念着什么。 “好,先睡觉。”黎徊将不省人事的夜怜抱上了床,把她到处乱摸的小手塞回了被子里。 “不行,我要听你亲口答应!”她意图反抗似的又把手伸了出来,勾住他的脖子,若换作平日清醒的时候,她是绝无可能说出这些令人害臊的话来。 黎徊忽然觉得她这样十分有趣,不由笑着眯眼看她近在咫尺的脸,“师姐想要我如何答应?” 已经醉的睁不开眼的夜怜歪着头想了想,手腕忽然用力,将他的脑袋拉低了下来,一张带着酒香的红唇便贴了上去。 “这样……”占了便宜的夜怜松开了手,浑然不知地躺回了被子里。 黎徊下意识抿了抿唇,呆滞地看着已然入睡的夜怜,心开始遏制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捂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那无法言喻的欣喜令他呼吸有些急促,一刻都无法停止全身的雀跃。 然而在这一刹那,意识深处突然出现了一阵冰冷的刺痛,他的脸色瞬间煞白,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那是天道的法则感应到他产生了私情,要将其扼杀在初生之时。 可是已经迟了……早在最开始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便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章就要大结局啦,所以最近章节篇幅会比较长,更新时间不太稳定,望各位小可爱见谅 第89章 八十 守候 “阿徊,快醒醒。” 天还未亮,夜怜便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她收拾妥当后,看着床榻上仍未醒来的黎徊沉默了半晌,还是决定把他叫醒。 “……嗯?”半睡半醒的少年轻哼了一声才坐起身,他散开的黑发从宽阔的肩头滑下,与身前敞开衣襟下的玉质肌肤形成了美丽的对比。 “咳。”夜怜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脸上。明明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可她还是会忍不住脸红…… 黎徊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会,似乎终于清醒了一些,他瞄了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问道:“今日怎么不再多睡会?” “你好像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昨晚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什么去了?”夜怜眨了眨淡金色的眸子,凑近了几步与他琉璃光华的双眼对视。 他平静的神色中猝然闪过了一丝错愕,虽然他很快垂下眼睑掩饰了过去,但还是一分不差地被夜怜看在眼里。 他还是一点未变,什么事都喜欢自己默默地独自扛着。 “快点起来,我们要出发了。”夜怜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佯装气愤催促他,“今日是令回观成立一千年,我答应了要帮东边村落的那些鬼魂渡往轮回,可不能耽误了。” “别去了。”他沉郁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一把将她扯住怀中,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为什么不去?”她有些紧张地抓着他散开的衣襟,小声贴着他道,“你若不愿去,我自己一人也可以。” 他抿着嘴久久不语,却不知夜怜其实早已知晓了他的难言之隐。于是她很自觉地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正了正衣裳准备出门。 “师姐。”他无暇的脸上因一丝痛苦而略显冷硬,但他还是叫住了她,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我陪你去。” “好啊。”她回身展颜一笑,与他十指交握。 在这里的时光美好的仿佛泡在蜜里,他们一起做了场千年的美梦,她已知足。 待他穿戴完毕,两人携手走出了房门。 “啊,等一等。”两人绕过了院中已经长得极为壮观的菩提树,夜怜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去厨房将门上的锁打开。 见到黎徊正疑惑地看着自己,夜怜指了指院中还在打盹的灰猫和白狗,笑道:“我怕我们回来的太晚,让它们俩自己去找吃的吧。” 黎徊闻言,眼睫微颤,他们离开了令回观,谁都没有再说话。 因为夜怜知道,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 “感谢夜观主恩泽!”“我等对夜观主的恩情永世难忘!” “夜观主,天色已晚,不如在我们镇上休息一晚再回去吧?” 夜怜习以为常地一一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和黎徊默默离开了这座刚刚被恶鬼袭击的城镇。 她实在太累了,轮回之力十分损耗心神,可近年来被恶鬼袭击的地方越来越多,需要轮回转世的鬼魂更是不计其数。 -- 第129页 “上来,我背你。”黎徊捏了捏她有些冰冷的手,在她身前蹲下身,露出结实匀称的背部。 夜怜说不出话来,勾上他的脖子,便靠着他温暖的体温沉沉睡去。 在浅眠中,夜怜做了个可怕的梦。 她梦到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生灵涂炭,彻底掌控了神树力量的尧昱击败了神魂不全的天道,把她生存的神州大地变成了一个只有恶鬼狂欢的黑暗世界。 那里肮脏不堪、暗无天日,无尽的血雨从天空落下,无数的尸骸堆满大地。在那些腐烂的尸体中,她再也认不出谁是她的同门、她的家人、还有黎徊……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心被无言的疼痛撕得粉碎。她绝望地想要挣脱黑暗的牢笼,却一次次地失败。 不,她绝不允许这一切发生! “啊!”夜怜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流从额头流遍四肢百骸,她惊呼一声,猝然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师姐,你做噩梦了?”黎徊从她的额前离开,为她擦了擦脸上冒出的冷汗,蹙眉打量着她不停颤抖的肩膀。 梦境中的恐慌和悲痛还历历在目,夜怜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抱住双臂摇头道:“我没事……我们现在在哪里?” 她依靠着身后的枯树,警觉地环顾四周,只见他们正在一座小山丘上,再前方是一处巨大的裂谷,在苍茫夜色下像是一条横卧的黑龙。 “这里距离令回观大约还有一个时辰的路,天快要亮了,你再休息会,我守着你。”他说着,似乎有意无意地夜怜身旁席地坐下,挡住了她看向那处裂谷的目光。 夜怜恢复了些精神,已经不困了。黎徊揽着她还有些轻微颤抖的脊背,她便自然地偏头靠在他肩上,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坐着。 直到所有悲痛绝望的心情都被埋藏进心底,她知道最后的时间已经到了。于是夜怜抬起手,指向东边不远处地势极高的断崖,“黎徊,你说太阳是不是每日都从哪里升起?” 黎徊目光微沉,看着她颔首道:“是。” 她闻言扬起脸,对他露出了一个难得灿烂的微笑,有浅浅的梨涡在嘴角荡漾,“你知道吗?从遇见你开始,我见到的每一次日出都很美。” 黎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哪怕早已动了心,他的理智依然在压抑着那股炙热的情感。他怕自己天道的本能会泯灭这些年来滋生的人性,他怕自己会失去意识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将自己对她的爱意压制到最低,让理智控制情感,将天道与人性在体内达到相安无事的平衡。 可夜怜并不知道这些,她只当他虽然喜欢自己,却也对儿女情长之事显得十分冷淡。 这样也好,至少自己离开的时候,他可不必太过伤心。 她深吸了口气,在他怀里伸手指着东边的那处大裂谷,“黎徊,我们去那里看看日出吧。” 黎徊一直讳莫如深的神情终于彻底变了,他微微睁大了有些暗淡的琉璃色双眸,一字一顿地僵硬道:“不能去。” “为什么?”她看似娇嗔着反问,实则已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手里准备已久的符咒和菩提枝轻轻贴到了他的背上。 “师姐?”觉察到一丝异样的黎徊当即反握住夜怜的手腕,然而已经迟了,封禁符的效力发作,他浑身的灵力开始变得滞涩无比。而夜怜催动的菩提枝则瞬间长出了无数细藤条,像绳索一般牢牢捆住了他。 夜怜看着企图挣脱的黎徊,摇头制止,“这菩提枝你是烧不断的,别挣扎了,不然它会缠得你越来越紧。” “……师姐,你想做什么?”黎徊神色冷了冷,俊毅的眉宇紧紧蹙起。 夜怜看着,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果然,他蹙眉的样子、冷淡的样子、深情的样子和难得一笑的样子,她怎么都看不够。 然而今天,她终于要放下一切,去完成自己应该肩负的命运。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天道想要杀我,而你,是天道在人间的化身。”夜怜看着他微微错愕的表情,释然一笑,“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千年,你怎么可能瞒得了我。” “你看。”夜怜向他抬起含有金纹的右掌,一簇小小的金色树苗在她的掌心舒展开来,却不再像最初那般光彩熠熠。树茎的脉络上开始浮现出络绎不绝的黑线,那是被邪气过分侵蚀的征兆,就像越来越多从沙土下出现的恶鬼一样。 “天道是对的,尧昱当诛,神树当死。”她注视着他微缩的双瞳,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说道,“我已经感觉到尧昱即将卷土重来,神树是他最大的倚仗,而我又身负神树本源之力,所以你越发纠结痛苦。你花了几千年时间才创造出足以毁灭尧昱和神树的天道法阵,昨日总算完成了吧,就在那里,旭日初升的地方。” “不是的!”黎徊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极力抑制着开始隐隐作痛的神识,果决道,“尧昱也好神树也罢,他们该不该死与你有何干系!” “师姐,我从未想过要害你,不要冲动……”黎徊已经预感到了夜怜接下来要做什么,他琉璃色的眼眸因痛苦而微微泛红,固执地抬起被菩提枝紧紧缠绕的手臂向她伸来,“师姐,我们回令回观吧。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你想看日出以后每一天我都陪你看,你想救他们我会帮你救……” -- 第130页 “……师姐,我们回家吧。”他清冷的嗓音不可抑制地颤抖,眼眶中竟淌出了一滴血红的泪珠,欲落未落地停在眼角,仿佛成了一颗永不磨灭的殷红泪痣。 夜怜起身避开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后退,含着热泪摇头,“可等我们回去以后,还有明天吗?” 她知道,如果她什么都不做,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将会真实地上演。 他们势单力薄,她别无选择,这个世界经不起再一次的摧毁了。 她仍由泪水湿润了双颊,视线模糊了黎徊痛苦的俊容。她在风中扬唇浅笑,犹如一朵在狂风骤雨中依旧傲然绽放的莲。 “黎徊你知道吗?我在未来和你在菩提树下许过愿,想同你看遍世上最美的风景,肆意人间……”她想起了挂满红线和姻缘牌的菩提树,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轻响,还有树下与自己携手走过的清隽少年,在这黑暗的浊世像是璀璨的光辉一路照亮了她,“可若没有了这人间,又哪来的万水千山,哪来的你我。” “你擅自主张了那么多回,这回就让我任性一次吧。等我离开后,菩提枝自然会解,你……便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天道了。”她说罢,终于决绝地转身离去,用体内仅剩不多的灵力御空飞向裂谷。 “别去,师姐!!”身后黎徊歇斯底里的呼喊最终远去…… 夜怜停驻在巨大的断崖前,低头俯瞰深不见底的漆黑裂谷,滚烫的热烈扑面而来,她嗅到了和东海沉渊下天道法阵一模一样的气息…… “尔该灰身粉骨为吾食粮!” 滚滚的热风之中鬼气冲天,夜怜听到了其中尧昱洪亮又沧桑的声音,他已经恢复如初并找到了她的所在。 她绝对要守住这里,守住她和黎徊的未来,哪怕为此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夜怜咬了咬牙,纵身跳入了天道和鬼气交织的巨大深渊中,强大的罡风让她失去了身体的控制,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来回碰撞,而深渊底下的金色法阵已经越来越近,让她感觉到了浑身撕裂的痛楚—— “师姐!!”夜怜咬牙忍痛中,听到了熟悉的嗓音在裂谷的上空回荡。她怔神的片刻,那道沾满了血迹的洁白身影便已经跨过了虚空,出现在她的身旁,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我陪你,你要去往刀山火海,我亦同往。”他附在她耳边,声音坚不可摧地闯入她的内心。 他的身体已枝条勒出了无数道血痕,灵力禁锢让他此刻形同凡人,可他依旧无怨无悔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夜怜地眼泪在风中飞洒,这一次她没有再推开他,因为有一股强烈的希望在她的心中升腾而起,让她顿悟,让她在无数绝望的黑暗中找到了光亮。 他们一定不会在这里结束。 “未啻!”夜怜一声清喝,缠绕在黎徊身上的菩提枝顿时光芒大绽,收缩成一柄纤细金色的短剑回到夜怜的手中。 “黎徊,信我。或许时光漫长,历经悲欢,但我们一定会在未来重逢。”她紧紧回抱住他的身体,在飞快的坠落中,将体内所有的力量都注入菩提剑,“届时,我们再一同行走在阳光下,看遍崭新的千山万水可好?” 在黎徊的记忆中,她曾牺牲多次。夜怜本一直以为,逆转时空是天道才有的能力,可如今她忽然醒悟,那并不是天道能做到的事,而是他们俩共同才能完成。 天道恢弘,虚空皆入大道。神树绵长,时光生生不息。 许是被她对未来的憧憬的所打动,黎徊恍然间忘却了共同赴死的绝望,低声应下,“好。” 这一声承诺,他将付诸永世,直至归期。 “等我。”她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将沾上两人鲜血的菩提剑掷入了下方近在咫尺的天道法阵中。 顷刻间山崩地裂,鬼气破散,法阵皲裂,时空逆流,尧昱的咆哮声痛苦而愤怒——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他们的未来绝不会输! ———————— 两千年前的那场旷世之战,无数人亲眼目睹,并代代传颂给后世—— 手持金色神剑的天道至尊,与破土而出的邪鬼尧昱,在人界上空战至昏天黑地,终于落下天外陨石将尧昱彻底封印在深谷之中,常年燃烧的巨大火山让他永远无法脱困。但他窃取了神树之力仍然不死,他手下的恶鬼尽出,人间动荡,天地失衡。 好歹这个世间还是顽强地延续了下来,只是凯旋离去的天道之尊留下神剑之后,从此不知所踪,徒留给后人两千年的信仰。 但是夜怜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看着自己变成白色菩提子的残魂,被他养在莲花形状的心灯里。日日浇灌心头血,夜夜用自己的神魂替她修补。 哪有人用自己的魂魄补别人残魂的,就算他是天道也不可以! 看着他对自己痛下狠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黎徊后来的魂魄会碎成那样了。她疼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只能在莲花灯里愤慨地撞来撞去。 “师姐,别闹。”他扶正了桌上即将倒下的莲花灯,已经比雪还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不出意外,再过三百年你的魂魄就可以补全了。” 还要三百年?要命!她觉得黎徊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即便撑到了也会变成一个魂魄残缺的傻瓜。 “砰!”仿佛应了她的担忧般,黎徊栖身的居所猝然被一道劲风撞开,一位眼熟的灰衣少年夹杂着风雪闯了进来,他的脚边还跟着一只龇牙咧嘴的白毛大狗。 -- 第131页 “是你。”夜怜还未想起来那少年是谁,黎徊已长眉一拧,冷厉地挥袖打出一道劲气,“滚出去!” “呵,假仁假义,今日我必须要带她脱离你的魔爪!”少年冷笑一声,轻松地避开他的攻击,身形敏捷地朝黎徊冲了过来。 待那少年离得近了,夜怜这才惊讶地看清,这不就是少年时候的萧九棂吗?! “轰!”两人的掌力轰然相撞,夜怜的莲花灯被劲风吹得东倒西歪。 萧九棂的目光一瞟,眼疾手快地探向桌上的那盏等。黎徊的瞳孔微缩,夜怜的魂灯他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是他全部的心血,岂能让他人染指。 他心神骤乱,一把擒住萧九棂的手臂。却没料到对方骤然回身,一拳打在了他的身上。 “噗!”黎徊顿时吐出了一口鲜血,跌退了半步,却依然牢牢抓着他没有松手。 “你怎么会……”萧九棂有些惊愕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他是亲眼见过黎徊将尧昱击败的,故而深知自己与天道的实力悬殊。方才他虚晃的那一招根本没使用多少力,目的只是想引开他的注意让鬼饕餮趁机夺灯,没想到竟然一拳将他打吐血了。 “我不会让你将她带走。”黎徊琉璃色的双眸中闪过冰冷的凶光,映衬着他那张苍白的脸,竟有些渗人。 萧九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灵力缭绕的莲花灯,很快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你害了她在先,如今倒妄想救她了?”萧九棂反唇相讥,“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收留你!” 他甩开黎徊的手,如今的天道神魂重伤,恐怕已经连他都打不过了,可他却忽然淡去了夺回夜怜魂灯的心思。 “神树之力源于世间万物,你将她的残魂带到这鸟不生蛋的冰原上,怕是百八十年都补不全她的魂魄。”萧九棂咬牙,他扪心自问自己能为夜怜做到这种程度的牺牲吗?或许,他真的做不到黎徊这般偏狂…… “带她去人间。若今后再看到你伤她一分一毫,即便你是天道,我也绝不会放过你!”萧九棂说罢,带着鬼饕餮甩门而去。 “咳、咳咳。”黎徊捂着胸口再次抑制不住地咳出了鲜血,夜怜看着着急却只能在等内忽闪着稀薄的残魂。 “我无碍的,师姐。”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用干净的另一只手将夜怜的莲花灯搂入怀中,温暖又熟悉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我带你去人间。”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展示我车技的时候到了! (不是,大概只是一辆幼稚园车QAQ) 第90章 八十一 君归 “咔嚓、咔嚓、咔嚓……” 鬼饕餮看着夜怜的神识沉入湖底,与天道的原身纠缠在一起却久久未醒,正焦虑地在冰湖上打转。 没想到脚下厚厚的冰面突然传来一声声脆响,以夜怜他们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开始寸寸皲裂,原本镜面般平整的湖面瞬间四分五裂,无数的冰渣簌簌掉入湖中。 “卧槽!”鬼饕餮暗骂一声,直欲去救浮冰上昏迷未醒的夜怜。不料它刚奔出没几步,湖底下一阵强横的灵力忽然冲天而起,整个冰湖的湖水几乎被这股大力掀翻,直接将鬼饕餮卷入了冰冷的水里。 “阿嚏!”鬼饕餮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浮上水面狗爬着四肢再去寻找夜怜的身影时,只瞥见一片白色的衣角从眼前飞过,一道挺拔如玉竹的身影已横抱着夜怜轻飘飘落到了岸边。 啧啧啧,明摆着欺负单身狗! 夜怜被水流的惊涛声惊醒了,她眨了眨眼,发觉有人正在为她轻柔地擦去脸上溅起的水珠,身上的狐裘也被烤得暖烘烘的。 夜怜咽了口唾沫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玉石般光洁的手背,当真比冰块还要冷,便有些糟心地给他搓了搓手,试图将温暖传递给他。 她面前的男人静默了片刻,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压住了她的小手,“师姐。” 听到这久违悦耳的嗓音,夜怜心尖一颤,有些小心翼翼地抬起目光。 他的身形修长又宽阔,落下的影子正好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她抬眼便看见上头清冷的日光顺着他的发梢倾斜下来,影影绰绰,映衬出他完美无瑕的脸廓,琉璃色斑驳的眼瞳,挺拔俊俏的眉宇和薄如樱瓣的粉唇。 夜怜窒息了片刻,颤巍巍地伸手抚过他的脸,指尖停在他左眼凹陷的眼眶旁。 “不是都恢复了吗?怎么会……”她有些不知所措。 “师姐,别慌。”他伸手揉了揉夜怜蹙起的黛眉,打开另一只手的掌心,一个五颜六色的光球便飞了出来,正是从夜怜神识中剥离出来的那本预言书。 她忽然就明白了,这是天道的神之眼,能够预示未来。若不是黎徊自己剥了给她,她重生后怎么可能预知到自己的黑化路线。 看着黎徊把眼睛安回去,夜怜撇了撇嘴并不开心,“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我、我会替你难受。” “不会有下次了。”他牵起她的手紧握在手中,长眉微微蹙起,方才在冰湖中一下子重新体验了一番这三千年的记忆,已让他再也舍不得放开她,“我有预感,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夜怜亦有所感触,这两千年她一经轮回便会重头开始,什么痛苦都不记得。可黎徊不同,他记得所有,也背负了所有,所有的伤痛对他而言是日积月累,犹如日夜磨损的磐石,终会有粉身碎骨的一天。 -- 第132页 她现在想做的,是将他这颗磨损的心慢慢修复,哪怕时间再长一点也无所谓。 “当然,这两千年我们并不是虚度,神树分散神力形成的九颗菩提子如今都在我们手上,尧昱他再无任何胜算。”夜怜笃定地说道,目光轻移落在他胸前的吊坠上,一颗浑圆纯白的菩提子从他的胸襟中半露出来,小巧玲珑。 “那个……你是不是该把我的心还我了?”夜怜握着他的手心,这话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怎么听着就那里不对劲? “不行。”黎徊的长眸眯起,将白菩提拢入衣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那神情与白熠腹黑起来时如出一辙,“只有这个,师姐你想都别想。” “……” “哎哎,别秀了,能照顾一下狗的感受吗?”鬼饕餮好不容易爬上了岸,就听见两人“打情骂俏”,顿时觉得肚子更饿了,“哼,不理你们,我先找吃的去了。” ———————— 冰湖的插曲过后,两人合计一番决定回到酆都与萧九棂告别,然后启程回金泽。 毕竟夜柔织的病情是因为鬼饕餮的鬼气引起,只有她回去才会办法根治。虽然她前面在冰湖上耽误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但想明白这三千年的纠葛之后,她忽然十分想家。 两人携手回到酆都,此时清晨已过,酆都的大街上渐渐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 夜怜行走在其中突然发现了不对,那些居民虽然是人的外表,其体内却是一只只附身的鬼魂,与三千年前的情景何其相似。 “萧九棂之所以被称为尸鬼,其实有几分真假。酆都之内的许多人都是当年遗留下来的那些鬼,他们或许已经不记得你的样貌,但绝不会忘记一件事。”他附在她的耳畔低声说着,抬手指向酆都城的高处,那里的殿宇前有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尊数丈高的女子雕像,所有的酆都人只要抬头便能瞻仰。 夜怜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黎徊指明,她才仔细辨认了一下雕像的衣着和样貌…… 等等,那该不会是她吧…… 发现真相的夜怜老脸一红,连忙将脸埋在黎徊的肩膀后面,却听到一声悦耳的浅笑声从头顶传来,“师姐,你耳朵红了。” “快走快走,办正事要紧。”夜怜没好气地瞄了他一眼,扯着他的手臂快步往酆都高处的大殿走去。 早先归来的鬼饕餮已经将冰湖上发生的事告知了萧九棂,他端坐在大殿上的首座前,座下只有周小橘和一位轮回教的灰衣长老陪同。 萧九棂目光不善地瞪了黎徊一眼,旋即凝望着夜怜,蹙眉道:“你都想起来了,竟还将他带回来?” 夜怜看着三千年前养的小灰猫居然成为了现在的尸鬼萧九棂,只觉得世界真是奇妙。 她知晓萧九棂对黎徊的偏见很深,且全是因自己而起,顿时有些为难,“是,从前的事说起来复杂,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尽早铲除尧昱。我隐隐有所预感,他在准备冲破封魔谷的封印重回人间。” 萧九棂缄默了片刻,起身走下台阶来到她的面前,“如今你身上已有六颗神树的菩提子,而我这还有最后两颗,你且带上。” 周小橘看着萧九棂拿出两颗一黑一灰的两颗菩提子递给夜怜,顿时脸色骤变,急声道:“师父,你失去菩提子伤势只会加重!” “小橘,不许妄言。”萧九棂出声训诫,漆黑的眸子冷然地看了她一眼。 夜怜细细打量着手中纹路繁复的两颗菩提子,神色复杂,黑色的那颗恐怕就是在神农谷引起骚乱,而后被红衣抢去的那颗,至于这灰色的……想必就是萧九棂自身的。 “……这菩提子取出,对你可有害?”夜怜问他。 “只要其中鬼气不散,我与鬼饕餮不会受到影响。”萧九棂微微摇头,“不过即便散了也没有关系,谁能永恒不灭,凡事总该有个尽头。你且控制好所有的菩提子,再加上你自己的那一颗,或许能在关键时刻重创尧昱,将神树夺回。” 夜怜听罢,心中有所感触。她偏头看了一眼黎徊藏在胸中的菩提子,顿时明白他为何不还给自己,恐怕是在担忧自己集齐九颗菩提子之后,会不顾一切地与尧昱玉石俱焚。 仔细想一想,她还真是那种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红衣说有事相求,要见你一面,随我来。”萧九棂见事态已成定局,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领着他们朝一处偏殿而去。 “吱呀——”沉重的殿门推开,殿内艳丽的红衣男子正扶着身穿华服的清丽女子坐在镜前梳妆。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红衣回过身来,温柔地扶起身旁的梅若月,领着她一并向夜怜走来。 “事情的大概我已经听说了,想不到我们竟然都被陈修鄞和尧昱摆了一道。他们竟敢将师姐当作诱饵,我绝不饶恕!”红衣咬牙,危险的赤瞳中有凶光闪烁。 他转向夜怜时稍放缓了些语气,一改从前桀骜不驯的姿态,对着她弯腰作揖,“师姐魂魄不全,恐难以久留在这世间。萧九棂说你有办法让师姐轮回转世,我红衣在此向你恳求,只要你帮我师姐渡往轮回,我红衣赴汤蹈火必会回报。” 夜怜头一回见到阴晴不定的赤鬼红衣如此正经,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梅若月的事我自然会帮,不过赴汤蹈火……” -- 第133页 她刚想婉拒,忽见身前飘来一片雪白的衣角,正好挡在她和红衣之间。 “赴汤蹈火大可不必,我的师姐自由我代劳。”黎徊看似无意地说道,颀长的身影正好将夜怜挡的密不透风。 夜怜盯着他的背看了一会,强压下翘起的嘴角探出头来,走向旁边木然而立的梅若月。 “如果你们已经准备好,那我便要开始了。” 红衣闻言紧紧握住了梅若月冰凉的手指,她的脸色因生机不全而显得苍白,红衣却深情地望着,将无知无觉的梅若月轻轻搂在怀中。 “……师姐,若有来生,你且等等我。等一切的事情了断,我必会十里红妆迎你过门,再无人可以将你我分开……”红衣最后在她的耳边轻喃了一句,正准备松手放她离去,忽然看见一根葱白的小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仿佛幼年时稚嫩却亲密的许诺。 红衣的喉结微微滚动,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落在梅若月指尖的一吻。 夜怜深深地凝望了他们二人一眼,抬起了蕴含金纹的右手,引导着神树本源之力包裹住梅若月的残魂,渡往冥冥中的轮回之路。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因为他们都会拥有更好的未来。 ———————— 离开酆都的夜怜与黎徊共乘一剑,即刻飞往远在东郡的金泽。 她与黎徊轮流御剑,立刻就察觉到他身上灵力流逝快的有些不正常。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探查其灵脉,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你的神魂只恢复了一半?!”夜怜刚说出口便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些蠢,当初黎徊碎了自己的魂魄给她修补残魂那么长时间,他剩下的另一半神魂可不就在自己体内么? 身后的黎徊揽着她的腰,似乎感应到了她隐隐的焦虑,俯首在她耳鬓厮磨,“不碍事,你在我身边它便不算残缺,且天道的神力可以助你抵御邪气,即便是尧昱也要畏惧三分。” 夜怜虽然明白他的心意,但还是有些苦恼。不行,她得找时间给黎徊这偏执的呆瓜补补课,让他好好感受下什么是平等的付出。 他们一路翻山越岭,离开了北境,进入东海地界。只是眼前熟悉的景色让夜怜感觉到陌生起来,空气中的鬼气已浓郁地肉眼可见。所过之地随处可见的抢掠和厮杀,仿佛所有人已经预感到了世界将要倾覆,渐渐丧失了理智放纵自己胡作非为。 “看来尧昱的邪气已经开始影响到人间。”黎徊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沉重,“师姐,留给我们应对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夜怜攥紧了双拳,点了点头,“好,我们先去望夜山庄治好我娘,明日立即出发前往封魔谷。” 夜怜驾驭着脚下的未啻剑加快了速度,金泽的高处,望夜山庄气派的大门遥遥映入眼帘。 然而夜怜定睛细看,马上便发觉山庄的大门前围堵着一群不速之客,正与面色铁青的夜周水形成对峙之势。 “夜庄主,上回在神农谷,各大仙门伤亡惨重,神药又落入了恶鬼手中,这一切你难辞其咎!识相的,就乖乖跟我前往封魔谷听候陈盟主发落!”万生阁副阁主靳纬领着一众万生阁、凌剑宗的精英弟子将望夜山庄团团围住,趾高气扬地冲着夜周水等人叫嚣道。 曾经十大仙门之首的皓华宗和望夜山庄早已没落,在靳纬眼里,如今给他撑腰的可是渡劫期修为的陈修鄞,这世上除了天道和尧昱,哪个人的实力还能与其比肩?所以别说夜周水和晏卿玄,便是整个修真界都将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呸,你们颠倒是非黑白!神农谷之祸,我们庄主亦是受害者!”青叶提着剑站在夜周水的身后,愤怒地大声反驳。 她在神农谷中受的伤还未痊愈,眼下庄上的师姐妹多多少少都带着伤,若不是有夜周水强撑着,又来了皓华宗的人相助,她们望夜山庄早被万生阁铲平了。 “真是好一个贼喊捉贼!若不是有陈修鄞抓捕鬼鲛和孩童送往神农谷炼药,哪里来的死伤惨重?”被许前茅拉着的柳思络终于忍不可忍,冲上前头义愤填膺地骂道,“还自诩众仙盟主,我呸!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认他当师兄,他根本不配为人!” “你说什么?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动手,敢反抗的统统杀了!”靳纬阴鹫着脸一声令下,他体内腾腾升起一阵诡异的邪气,眨眼间修为暴涨至化神初期,而他身后的那些弟子也各个面容狰狞,在黑气中仿佛化作了一只只嗜杀的凶兽。 “这是什么邪魔歪功?!”许前茅提剑替柳思络挡下一记背袭,瞬间被撞得踉跄后退,只觉得双臂都被震麻了。 “许师兄,柳师姐!我看这邪气与陈皇宫的尸傀,以及神农谷的黑藤十分相似,寻常刀剑难以将他们杀死,你们千万小心别中招了。”廖云续接连搁到了几名凌剑宗弟子后很快发现了不对劲,那些被他刺穿身体的人不仅未死,爬起来后甚至更加生龙活虎,连致命的伤口都在慢慢愈合。 然而此刻战垓中心,与靳纬对决的夜周水几乎招架不住,可她们敌众我寡,若她再倒下,还有谁能守住望夜山庄,谁能替她救治阿娘…… “自不量力,找死!”在靳纬强横灵力的轰炸下,夜周水手中的长剑猝然断裂,被一拳击飞,狠狠地砸到了望夜山庄门前的石阶上。 “噗。”夜周水喷出一口鲜血,狼狈地倒在地上,她费力地撑起身体想要再去拾起脚边的断剑,却发现自己浑身剧痛,再也使不上力气。 -- 第134页 “夜庄主,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痛下杀手。等你死后,你门下的这些姑娘我们会替你好生照顾的,嘿嘿~” 夜周水看着眼前举起的大刀心中涌起死亡的绝望,她忽然想到……若是当初她没有与夜怜闹僵,若是夜怜还留在望夜山庄,她们并肩作战,一切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好…… “庄主!!”“夜庄主!”眼看着黑气缭绕的刀刃已经落下,廖云续、柳思络、青叶等在场的所有人谁也来不及去救刀口下九死无生的夜周水—— “啊——”一道破风声起,一道惨叫声落下,惊骇中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刹那时只看请靳纬的刀上猝然炸开了火光,而他本人也突然惨叫一声,当场倒飞了出去。比方才夜周水摔得还要凄惨,径直在坚硬的石板路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死、死了!靳副阁主死了!陈盟主赐给我们的神力失效了!”被黑气附身但还尚存一丝理智的凌剑宗弟子,惊恐万分地指着坑中被一剑开膛破肚的靳纬。 他们身为一个小小宗门的弟子,如今之所以能如此肆意妄为,全是倚仗陈修鄞赐予的这一身黑气,可刀枪不入,起死回生。 但是眼下,他们中实力最强的靳纬居然瞬间被人一剑毙命,死的不能再死了!来人的实力又该是何等的恐怖如斯? “啧,肮脏。”随着女子一声嫌弃的轻嗤响起,一道风华光华流转绰约的鹅黄身影从空中翩翩落地,正收回手中的长剑。 她的身旁紧随着一位长身玉立的绝尘公子,仙气缥缈,那张容颜仿佛叫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然而他的指尖此时正跳动着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躁动火焰。 “夜师姐!黎师兄!” “是大小姐回来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方才已心生绝望准备赴死的望夜山庄弟子,看清了黄衣女子久违的模样时,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欢呼呐喊声一片。 “是、是夜怜!”万生阁和凌剑宗的弟子看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夜怜和黎徊,下意识地后退,没有了靳纬带领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陈盟主特别交代,一见到这两人立即上报,我们快撤!!” “呵,想走?”黎徊凝眸冷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打了个响指,还在靳纬刀刃上熊熊燃烧的火苗顿时窜起,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准确无误地洒到每一人身上。 只是被那零星的火星沾上一点,那些万生阁和凌剑宗的弟子的身上顿时黑气翻涌,炽热的火舌随着越燃越烈,刚才敌众我寡的局面顿时倾翻。 望夜山庄的女弟子们注视着那些在地上不停惨叫翻滚,最后烧得连渣都不剩的人影,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被吓白了几分。 不愧是大小姐看上的男人,她们这等凡人只敢望而却步。 “阿雪……”夜周水看着将自己从地上扶起的妹妹,轻声唤了她一句。 “先别说话,阿姐你刚刚被伤到了内腑,当务之急是将入侵体内的那些邪气逼出,其余的事交给我。”夜怜手抵着她的背部,飞快地渡过自己的灵气压制她的伤势,“所有受伤的弟子现在立刻回屋疗伤,余下弟子加强周边巡视,一有情况便来告知我。” 夜周水诧异于夜怜传递给自己的灵力如此深厚,稍稍放下了紧绷的心弦,专注去恢复自己的伤势。 “不必如此麻烦。”黎徊看出了夜怜此时有些焦躁,他拂过她耳边有些散开的鬓发,挥手在望夜山庄的上空布起一道完整的防御结界,“若有人来袭,我会第一时间感应到,你且专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夜怜紧绷的神色放松了少许,有些动容地凝视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我晚点来找你。” 看着夜怜急匆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望夜山庄内,廖云续三人欲言又止,继而犹豫着走向还留在原地沉思的黎徊。 “黎……师兄?我们还可以这个称呼你吗?”廖云续斟酌了一番措辞,率先开口道。 黎徊淡淡地斜视了他们三人一眼,“称呼不过一个符号,随你们。” 比起从前拒人千里之外的六师兄,眼前这个天神之姿般的男子似乎更加难以接近,三人窘迫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你们是想为昱城的事道歉,大可不必,师姐根本没将你们的无礼放在心上。”黎徊漠然地回应道。 “是……我们没能辨明是非,实在惭愧,还望黎师兄你能够原谅。”三人说罢,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黎徊并不想继续谈论此事,侧过身去,凛然道:“非常时期,你们不在皓华宗待着反倒跑到望夜山庄来,恐怕皓华宗也出事了?” 三人脸色微微一变,抱拳道:“正是,万生阁如今在修真界一家独大,前日竟然直接攻上了皓华宗。他们人数众多,且有那邪门的黑气在身,宗内根本无法抵御,宗主为顾全我们被他们带去了封魔谷。我们今日来望夜山庄,本是想请夜庄主共同商量对策,没想到正碰上了靳纬攻打上门,同样是要抓夜庄主去封魔谷。” 黎徊听完皱了皱眉,陈修鄞那日在神农谷被夜怜用神剑未啻穿心而过,怎么可能还有命在,甚至还修为大涨?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被尧昱借尸夺舍。而尧昱大张旗鼓地抓走修真界实力顶尖的各派掌门,只怕是知道了自己夺回菩提子无望,只好退而求次,靠大量吸取他人的灵力来破除封魔谷的封印。 -- 第135页 这一次,他不惜一切放出邪气侵蚀人间,如此鱼死网破之举,他恐怕是真的黔驴技尽了。 如今他们想要消灭尧昱已经不难,真正难的,是如何制止越来越多的恶鬼在人世间肆虐…… ———————— 夜怜心急如焚地冲入望夜山庄,直奔夜柔织所在的卧房。她深知夜柔织这么多年一直靠药物压制体内至寒的鬼气,一旦爆发出来,必然来势汹汹难以控制。 “阿娘!”夜怜推门而入,只感到屋内的寒气扑面而来,夜柔织双目紧闭地卧在榻上,床边放置的汤药已然冷却。 夜怜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她的手,那触感犹如冰天雪地里的铁块一般,又冷又硬,即便盖上再多的床铺也于事无补,只有微弱的心跳声还在她的胸膛里轻轻作响。 “阿娘,你且再忍一忍,我马上将你体内的寒气逼出。” 她扶着夜柔织的身体坐起,蕴含神树之力的手掌贴上她的后背,淡淡的金色光芒从掌中倾泻而出流入夜柔织,运转周天为她洗去经脉中附骨之疽般顽固的寒气。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力,夜怜丝毫不敢分神,当她一遍遍彻底清除夜柔织身上根深蒂固的寒疾后,立刻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夜柔织除了原本不能动的双腿,这回竟连双手都被冻坏了……双手双脚皆废,阿娘如何能承受这个打击,她接下来又该怎么生活…… 夜怜强忍着难过的心情咬了咬牙,她看着手中散发出的神树本源之力,忽然灵光一闪。 既然尧昱可以将神树之力据为己有,且不断再生,那她亦可以再创生机,在三千年前她不就做过这样的事吗? 夜怜想到这里当即闭上双眼,将意识完全沉静在掌中那簇金苗中,在脑海中描绘出人体健全的脉络,开始引导着神树之力在夜柔织体内重新构建生机…… 外头的日光渐渐偏西,夜怜在一次次神奇的体验之中,灵识与神树本源完全融为了一体。她能感觉到神树的力量在体内逐渐成长,有种说不出的焕然生机在她的体内滋生,那种舒适的感觉在她完成夜柔织身体的修复后将她拉入的入定冥想的状态。 这一闭一睁眼,等她醒过来时竟已是深夜。 “阿雪,你醒了?”感觉到头顶温柔的抚摸,夜怜眨了眨眼,鼻尖有些酸涩地看向身旁温柔含笑的夜柔织。 “阿娘。”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像儿时一般扑到夜柔织的怀里。 “好孩子,我的阿雪如今已长成了不起的人了,”夜柔织安抚着她的肩膀,一行喜悦的清泪从眼角滑落“你为阿娘乃至这个世界所付出的,是我和你阿姐一生的骄傲。” “阿娘你言重了,这些只是我想去做罢了。”夜怜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眶,展颜一笑,喜不自禁道,“阿娘,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我在金泽江中救下的那个少年……” ———————— 夜色渐深,夜怜和夜柔织坦明心迹后只觉得一身轻松,带着跃雀的脚步绕过望夜山庄层层叠叠的花海,直奔自己久违的闺房中去。 她行至庭院的拱门前忽然停下了脚步,探头瞄了一眼,远远便看见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影,正依靠在她院前那株大柳树下的石榻上,闭目小憩。 要不要过去? 夜怜想起自己方才与夜柔织说的话,忽然有些脸红,踌躇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明明是自己的窝,她怎么反倒小心翼翼地像抓贼一样。 “师姐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进来?”黎徊清悦的嗓音从院中传来,带着丝丝方才转醒的慵懒和低沉。 被识破的夜怜轻咳了一声,拍了拍有些发红的脸颊,跨过拱门慢腾腾地向他走去。 “我把你吵醒了?”夜怜在他的身边坐下,忽然就闻到一股魂牵梦萦的香味缭绕在鼻尖。她的目光挪向他的身旁,便看见石榻旁的木椅上正放着一碟芳香四溢的鲜花饼。 黎徊微微摇头,修长的手指夹起一块花饼递到她的唇边,“我本来就在等师姐你。” 美味的食物在前,夜怜暂时顾不上别的,咬了几口酥香可口的花饼,只觉得浑身都被幸福包裹。而且这个味道几乎阿娘从前做的一模一样,很想想象当年他就吃了那么几口,便将那味道记到现在。 若说感动太过生分,他们之间的所有早已被心照不宣的爱意所填满。 夜怜忍不住伸手抱住了黎徊,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白皙的颈间,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他身上淡雅的木香和炙热的温度。 院中,晚风轻轻拂过浪潮般的花海,万籁回归静谧,只有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天际,照亮了两人相拥的身影。 夜怜眨了眨,抬起指尖轻轻滑过近在眼前微微滚动的喉结,声音轻的犹如蚊子哼哼,“刚刚来这之前,我和阿娘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黎徊垂下了琉璃色的浅眸,只感到她今天手上的小动作分外的调皮,让他的心都跟着有些痒了起来。 “师姐说了很多我的事?” “嗯……”她蝶翼般的眼睫扇了扇,在红润的双颊上落下一圈剪影,“阿娘说你很好,我也……” “师姐也如何?”他长眉一挑,虽然已经料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俯下身来倾听。 “我也……心悦于你,所以……”她的脸更加红了,整张脸埋进他的怀抱里,声音含糊不清,“……你要不要与我双修?” -- 第136页 “什么?”黎徊怔住了,后面这半句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夜怜抿紧了嘴唇抬起一张熟透了的脸,稍稍离开了他少许,“你没听见便作罢。” “不,我听见了。”他毫不犹豫地接过话,又将人拉回了自己怀里。 夜怜听见了清朗的笑声情不自禁地溢出他的嘴角,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绽,绝美得蛊惑了她的心神。 “师姐要与我双修,徊梦寐以求。”他眉目飞扬,低首含住了她的唇。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很快就能发车。。没想到车车开到大结局里去了_(:з」∠)_ 第91章 八十二大结局 夜怜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犹如漂浮在微风习习的海面上,席卷而来的浪花轻抚过她的全身,留下如沐阳光般轻柔的暖意。 她仰头看着头顶忽明忽暗的圆月,觉得那大概也是被人搓扁揉圆的…… 直到后背的肌肤贴上了冰凉的石榻,夜怜才恍然回过神来。她双颊绯红地注视着黎徊近在咫尺的脸,他丝绸般柔顺的黑发被她乱动的手拨散了,发梢丝丝缕缕地划过她的脖颈,有些细细密密的痒,让她的心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剧烈跳动。 玉带凌乱,青衫曳地,夜怜触到了他胸前挂着的那颗菩提子,白润可爱,会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铃”的脆响。 “……师姐,别分心。”黎徊发觉了她正盯着白菩提子看,微眯起深邃的眼眸,俯首在她的耳际厮磨。 夜怜耐不住他这般婆娑,下意识勾紧了他的脖子。他的体温本就比常人要热,此时更像是一条暖烘烘的棉被盖在她身上,她因痛觉而微微蹙起的眉心,渐渐冒出了一颗颗细小的薄汗。 “唔!”两人闷哼声同时响起,淹没在缱绻晃动的花海之中。 夜怜微醺的金眸倒映着扬起飞絮的柳梢、朦胧梦幻的月光、还有无穷无尽的花潮,这些仿佛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将她和黎徊收纳其中。 月色的光华渐渐淡去,黎徊搂过怀中呼吸均匀的夜怜,看着她安稳的睡颜,指尖轻轻滑过她有些微微肿起的红唇。 他原本是想同夜怜商量如何肃清那些在人世流荡的恶鬼,没想到发生了出乎意料之事,让他都心猿意马将这一切思量都抛诸在了脑后。 回忆起方才发生的种种,黎徊不禁弯唇一笑。 黎徊捡起落在榻下的白袍裹在夜怜身上,抱着她起身,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奢华的闺房内。 他搂着夜怜轻柔地上了床榻,只觉得一刻也不想与她分开。嗅着夜怜发间清莲的香气,黎徊只觉得在几千年里日渐破碎的心魂有了一丝丝被治愈的温暖,他慢慢瞌上双眼,沉浸在夜怜的温软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也罢,他只想心无旁骛地与她共渡这一晚,一切等明日再说。 ———————— 次日清晨,惬意的阳光倒映在金丝蝶影的床幔上,闪闪发光。 黎徊感觉到有极轻的呼吸声正拂过自己的嘴唇,他微微睁开眼,便看见怀中粉面娇靥的女子,正游离着视线描摹着他的模样。 黎徊忍不住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一口,淡笑道:“师姐怎么不再多睡一会?” 夜怜被他突然亲昵的举动弄得面红耳赤,奈何黎徊一直搂着她不曾松手,她只好干瞪着大眼与他四目相对,“该、该起来了,我们今日要出发去封魔谷。” “嗯。”黎徊轻声叹息,只觉得这一夜太过短暂,他竟生出一丝浓烈的不舍。 “噗嗤。”许是他那纠结的表情太过明显,方才起身穿衣的夜怜忍不住弯眉一笑,凑过身来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你我已是名正言顺的双修道侣,平等起见,我唤你阿徊,你也该给我换个称呼吧?” 黎徊的耳根顿时泛红,夜怜得逞的笑声随之远处,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欢喜洒脱的背影。 ———————— 望夜山庄的大厅之内,所有人整装待发。他们此行的目标十分明确,不单单是为了救出那些被陈修鄞抓走的仙门修士,还要将妄想破除封印的尧昱彻底消灭。 “阿姐,你的伤势……”夜怜立于首座,偏头看了一眼身旁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夜周水。 “我没事。”夜周水坚决地摇了摇头,“阿娘的病情恢复的极好,我已放心,此去封魔谷我亦同往。” “好。”夜怜颔首,她的目光扫过大厅中寥寥几十人的队伍,每个人的脸上有不安、有害怕,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磨砺前行的坚持。 “好,我们走吧。”夜怜提起神剑,赫然走到了队伍的前头。望夜山庄的大门再次打开,面前却出现了一群令夜怜都出乎意料的人。 “你们……怎么都来了?”夜怜错愕地环顾这群奇怪的神仙组合。 她很多年未见的三师姐金媛颖和四师兄谢知之,领着一众年轻的皓华宗弟子上前抱拳道:“听闻夜师妹欲前往封魔谷铲除大恶鬼尧昱,我等为了救出宗主愿拼命全力,请让我们一同前往作战!” “我早说过,陈修鄞那厮害我和我师姐的,如今统统要找尧昱讨回。”一身红衣的绝艳厉鬼斜坐在一旁的飞檐上,手中的白玉长烟斗打着旋,赤瞳中凶光涌动。 “夜……夜姐姐,我知道我如今不配再如此唤你,但为了将功赎罪,我蔡紫娴愿以星罡派现掌门的名义起誓,此战必将尧昱铲除,以慰藉我爹的在天之灵!”蔡紫娴满怀歉意地深深鞠了一躬,身为掌门她已经愈发沉稳内敛,星罡派的至宝大洞星观棋盘在她的手中熠熠生辉。 -- 第137页 “汪!小怜子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可要管好你身边那小子,别让他再黑心地去祸害别人了啧啧啧~”化形成白毛小狗的鬼饕餮几乎无人认得,但谁都知道能腹里传音的怎么可能普通。 “夜怜,此战极为关键,有我在可稍微放心。”萧九棂为了不被皓华宗的人认出,已然换了一副崭新的面孔,但夜怜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沉默不语的周小橘。 还有在阴影中,夜怜看见了靳戈的身影。聚丰寨的三颗黑菩提被陈修鄞设计偷走,好在他们无人伤亡,夜怜也微微松了口。 “放心?阿怜在我身边,才是最放心的。”清冷如丝竹的嗓音从后方由远而近,夜怜的心跳扑通一声慢了一拍,她还未回头,便看见一身白衣青衫的俊美男子走到了自己身侧,自然而然地牵过她有些紧绷的拳头。 夜怜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少许,她抬头,便在黎徊琉璃状美丽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神剑未啻,向着所有人朗声喝道:“此战不胜不归,我们出发!” ———————— 封魔谷位于中原极西之地,谷中那座巨大的火山终年不息,是两千年前黎徊亲手降下天外陨石,将尧昱封印在无尽地底。 而此时,他已经靠逃逸出来一丝的神识彻底夺舍了陈修鄞尸身,赐予万生阁弟子和那些贪婪的修士部分神树被污染的神力,让他们为他抓来许许多多灵力充沛的食饵,只要凑齐足够多的灵力在投入这熊熊燃烧的火山之中,他一定能破开封印,重现人间! 尧昱目光扫过面前被捆作一团的各修真界强者,痛恨地攥紧了双拳。那该死的天道,待他恢复实力,便要让他永远神魂俱灭! “陈。陈盟主,大事不好了!!”一名万生阁弟子一路冲到火山脚下,整个人扑到了沙尘里,他惊慌失措地指着谷口,凄惨道,“那、那夜怜领着一众人马杀到谷口,各位弟兄已经挡不住了!” “一群废物!”尧昱冷哼一声,机械右臂一掌拍在那名万生阁弟子的头顶,骨骼迸裂的声音响起,瞬间将其毙命。 尧昱一把将未死透的尸体上的生机吸干,转而望向他抓来的猎物们,“既然已来不及凑齐剩下的灵力,我且先将尔等祭天!” 他说完振臂高呼,早已在火山脚下画好的解封大阵开始运转。他随手抓起一位仙家掌门便徒手挖出了他的内丹,连人带着内丹一起,分别投入了黑气森森的大阵中两个不同的位置。 同样被困在这群人中的晏卿玄暗自咬牙,他浑身灵力都被那奇怪的邪气所禁锢,若是能破除这禁锢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眼看着身边丢入阵中的人越来越多,运转的大阵越发邪气冲天,几乎形成一道壮观凝实的黑烟,正在涌入火山熔岩的入口。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尧昱看着大阵,癫狂地大叫。 他抓起晏卿玄正准备一手剖出他的内丹,只见封魔谷久不见天日的上空猝然划过数道凌厉的光影,其中一道夺目的金芒更是瞬间刺穿了他的手臂,让晏卿玄得以逃脱。 尧昱看清了那柄金藤缠绕的绚丽长剑,顿时睚眦欲裂,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又是这柄剑!又是你,就是你们坏了我统领这世间的大事!” 他刻骨铭心地记着,两千年前他冲破天道法阵的瞬间,就是这样一柄不起眼的金色长剑将他重创,让他在之后的大战中彻底落败于天道,被整整困了两千年之久! “统领世间?就凭你也配。”夜怜寒着一张脸,紧握着手中金光流转的未啻,直指他的命门。 “确实,他连一根汗毛都不配。”黎徊冷嗤一声,想到尧昱这几千年用重重阴邪的手段害夜怜惨死,他指尖跳动的神火便更加暴躁了几分。 “哈哈哈!”尧昱被他们团团包围,癫狂地仰头大笑,“好啊!既然今日我必死无疑,那也绝不能让尔等好过,且让我们一同下地狱吧!!” 他一声厉喝刚罢,只见他周身漆黑的邪气骤然膨胀,陈修鄞的肉丨身被那涨开的邪气瞬间炸得四分五裂。那浓郁的黑气和大阵融为一体,整个封魔谷的地下都开始震动,无数的恶鬼红了眼着了魔一般直冲入阵中。 刹那间,邪气遮天蔽日,强劲飓风掀起,整座巨大的火山居然出现了摇摆之势,眼看着将要倾倒下来。 “阿怜,快退!”黎徊第一时间抓住了夜怜的手,欲将她带离这片狂暴的中心。可夜怜却摇了摇头,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此时已不仅仅是封魔谷中的恶鬼涌出,就连封魔谷外流荡人间的无数恶鬼都被尧昱的邪气吸引,纷纷向这里的大阵涌入。一旦邪气彻底爆发,火山倾倒,这个世界也会像她的前世一样化为焦土,生机俱灭。 她不可能对这样的悲剧视而不见,因为她想要做的,是守护这个能与黎徊共度未来的世界。 其他人都已被狂暴的邪气挤出了大阵中心,只有夜怜和黎徊还在阵中支撑。 “阿徊,我想现在立刻为它们打开轮回的通道,为这世间重塑六道轮回。”她的声音在强劲的风声中支离破碎,却依然带着坚不可摧的信念,她轻轻环住了黎徊颤抖的身体,紧贴着他耳边说道,“让我去吧。” “不……”他紧紧将她揉入怀中,仿佛稍有不慎她就会被风吹走。可无论他如何撕心裂肺,却再也无法开口拒绝。 -- 第138页 因为他已经懂了她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们两人还要亲密,还要心意相通。 他的心在她的胸膛里跳动,她的心亦被他悉心呵护,他们便是连神魂都融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阿徊。”她覆上他沾了些许泪的薄唇,抬手碰了碰他胸前的那颗白菩提,含泪笑道,“你看,我的心还在你这呢,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太久。” “阿怜……”黎徊捧起这颗白菩提与她的手交握在一起,琉璃色的眼眸亦淌下琉璃色的泪滴,“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千年万年,即便所有的山川都夷为平地,所有的湖海都化作荒漠,世间的一切都归于虚无,我也不会离你而去。我会一直等,直到你回到我的身边……”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冲垮的夜怜的眼眶,她当真一刻都不想与他分开。可眼前的欢悦终归短暂,只有未来才有无限可能…… “阿徊,我爱你……” 少女温润的体温终于从指尖溜走,黎徊杵在风暴的中心,看着夜怜化成一道金光照亮了邪气冲天的大阵,亦照亮了这暗无天日的浊世。 “阿怜,早在两千多年前,我便已爱上你了……”他的泪滴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遗落在沙尘中。 眨眼间他的身影已在原地消失不见,旋即一道炽烈的日光骤然刺穿了封魔谷层层叠叠的黑气,肃清这谷中的邪气,与大阵中冲天而起的金色光柱交相辉映。 “是轮回!只要进入那光柱之中,我们就能转世投胎了!!”被邪气迷惑了心智的恶鬼纷纷清醒,他们激动万分地冲入金色的光柱中,通往崭新的世界。 无论多十恶不赦的恶鬼,他们都已经当了上千年,更何况他们原本是人,没有人会不向往光明的新生。 “是轮回啊!小怜子这次是彻底催动了神树的力量,我们菩提子上的鬼气很快也要被渡化了。”鬼饕餮在萧九棂的脚边打转,激动地嗷嗷乱叫。 “是,她已完全掌握了神树的力量,催生出新的神树和新的轮回。”萧九棂望着满天的金光,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我们也去吧。” “师父!”萧九棂正欲飞身而去,就听见身后扑来一人,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臂,正是双目含泪的周小橘。 “师父,带我一起走吧!” “你?”萧九棂蹙眉抽回了手,“胡闹,你要是随我步入轮回,这具躯体将当场死亡灰飞烟灭,且轮回转世之后会变成什么都还未知,你何来的勇气?” “师父,小橘只想永世追随于你,是变成人还是变成石头都无所谓!”周小橘情真意切地说完,眼看就要跪地恳求。 萧九棂一手将她提起,终于还是无奈道:“你既然下定了决心,就随你吧。” “是师父!”周小橘顿时破涕为笑,紧跟着他御空而去,飞入金柱之中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封魔谷中的邪气已扫荡一空,无数的恶鬼争先恐后地从五湖四海涌向这里,只为求一个全新的开始。 “师姐,我们大仇得报,洛逍这便来陪你了……”红衣收起白玉烟斗,化作一团红烟冲入了轮回之中。 “此间事了,我们也该走了。”靳戈已将所有被邪气控制的万生阁弟子斩杀,提着曾陪他久经沙场的长戟,一步步走向光柱。 “将军,我们来生还做您的部下!”—— 无数的声音渐渐在光柱中消失,柳思络抹了一把眼角不知为何落下的眼泪,问向身边的同伴,“你说他们转世投胎以后,还会不会和我们再相遇?” “或许吧。”廖云续望着被洗净一空的清新空气,深吸了一口这世间焕然新生的气息,“无论会不会再相遇,只要知道他们和我们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便足够了。” ———————— 相传八百年前,九天神女开辟六道轮回之后,世间恶鬼尽除,山河一片大好。海晏河清,盛世太平,万家薪火代代相传,芳华盛世美不胜收。 封魔谷至此火山熄灭,在东边旭日初升最近的地方,一夜之间形成了一座地势奇高的青峰。山壁光滑如镜常人难以攀登,只知遥遥可见山峰上生长着一棵色泽金黄的大树,被世人誉为九天神女最后遗留在世间的法身。每到神女节前夕,便会出现万民在山下朝拜的盛况。 “话说这神女做凡人时,亦是风华绝代,追求者无数。偏偏只有一人在其中脱颖而出,得到了神女的青睐……” 戏台上的说书先生正声情并茂地讲述着神女的往事,台下却出然出现一个顽童打断了他的话, “这我知道,是那个又强又疯的天道至尊是不是?”那顽童摇头晃脑,好奇道,“可追到了神女又怎么样,他们最终还不是没在一起?是不是那天道癞□□想吃天鹅肉,最后被神女给甩了?” “嘿,你这小鬼满口胡说什么呢?!”也不怕天上那位听到,落下一道天雷把他们都劈死! “噗嗤!”台下的座位后方,一个更加响亮的笑声响起,旋即便看见一位身穿黄衣的绝美清丽女子,嘴边正含着一块花饼,笑着抚了抚掌,“对,他说的一点没错。” 在座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先是诧异于女子的大胆,后是惊异于她的美貌,在这市井之中,可从没见过这般与众不同的气质。 只是稍后走进来的一秀颀男子,更让众人傻了眼…… -- 第139页 “阿怜,方才你还说许久未吃阳春面,怎么一眨眼便跑到这来?”男子在她面前微微俯下身,明明是略带责怪的口吻,所有人却只从他那种琉璃色奇异的眼眸中看出无尽的宠溺…… “这个,我等会再说给你听,现在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女子拉起“又强又疯又被甩的天道”转身走出了戏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被迫吃了一嘴狗粮的众人:…… 直到方才的顽童再次开口,歪着脑袋说道:“刚刚那个大哥哥和大姐姐,你们不觉得跟话本上的神女和天道很像吗?” 在戏馆中引起了轰动的夜怜和黎徊并不知道,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用障眼法隐去了身形。 夜怜笑着将剩下一半的花饼献给黎徊,正想着怎么把刚才的事搪塞过去。 黎徊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看着她为自己绞尽脑汁,却不急着点破。 他夹着花饼漫不经心地吃着,最后问道:“你不是说想去什么地方?” “对,这里是不是离以前的甘阳很近?”夜怜顺势跟着转移了话题,淡淡的金眸带着一丝笑意认真地注视着他,“今年的七夕也快到了,我们再去令回观看看吧?” 黎徊的眼睫轻扇,晶莹的眸中深深倒映出她的模样,“好。” 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忙拉住他的手,有些期许地问道:“八百年前,我和你说过等木牌上的愿望实现,你再说于我听,你可还记得?” 黎徊闻言,淡然的眉眼蓦然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仿佛世间所有的光华都在他的身上凝聚,让她挪不开眼。 “虽然那个愿望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实现,但师姐既然想知道,徊便直说了……”他垂首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满意地看着她的耳尖渐渐变红,“……希望今后亦夜夜皆然。”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历时四个月,这篇文终于完结啦,非常感谢陪伴到这里的读者,撒花花~实话说,这篇文我费了挺多心思,因为中途改了大纲和人设,一路无存稿裸更,更新的过程确实坎坷哈哈,下一本文一定会做好准备,冲鸭! 再来说说这篇文吧~因为是我签约的第一本,难免经历了几轮被杀修改重写QAQ,虽然丑,但依然是我热爱的崽~。有趣的是,黎徊的人设从一开始上亿年的无心创世神、到白切黑的冷酷医仙、再到现在的天道少年hhh,而女鹅也从最初的外冷内热的孤女杀手到现在心怀天下的正道师姐,无论是哪个设定我都很喜欢,希望在以后的文文中能写到更加丰满的人物hhh。 好啦,这次的故事就先到这里告一段落吧~期待我们下一个故事再会,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 下面是预收的文案,不喜欢的小可爱可以跳过啦———— 【预收,男主切片文,这次的目标是修罗场!】 黄潇潇穿进了一款救赎向的恋爱游戏中,成了迫害三个男主黑化的恶毒女配。 穿成未来仙盟盟主的刻薄师尊,被杀师证道; 穿成少时魔界至尊的作死青梅,被挫骨扬飞; 穿成幼年万妖之王的残暴饲主,被剐心取血。 男主黑化完成,黄潇潇功成身退,系统音突然发出警报: “叮——男主黑化值超标,女主救赎攻略失败,请代替女主完成HE。” 黄潇潇被迫亲身上阵,转头就撞见为收集师尊残魂发了疯的仙盟盟主,不满意青梅替身就大开杀戒的魔界至尊…… 她裂开,女配只想提早下线! 高岭之花仙主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态度专横,“我只收你一人为徒,从今往后不准离开我身边半步。” 不知从哪冒出的魔尊死死扣住她的手腕,非要抓她当替身,“你只能属于我,我要你笑,绝不许哭。” 还有为祸一方的邪魅妖王给她递上一条破旧的皮鞭,“这是你从前最喜欢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任你胡作非为。” 看着三个大佬为她争得头破血流,黑化值居高不下,闹得全世界再无宁日。 手持仙主令牌、魔尊逆鳞、妖王圣物的黄潇潇怒起拍飞系统。 这该死的修罗场,她不奉陪了! 第92章 番外角色扮演 【假装成无知树精的夜怜×一人诠释多角的精分天道】【番外文风突变,作者放飞自我】 菩提树成精的夜怜在山上住了十几年,从未想过要下山去。 实在是因为每日来山上卖花的小姐姐人美声甜,每日来山上取景的俊俏书生画技超绝,每日从山上下来的健朗猎户收获满满还有着一手好厨艺。 于是她整日在赏花听曲、执笔画意,在美食中流连忘返,在山上活的像个神仙,完全忘了山下还有个人间。 直到有某一天晚上开始,她在睡梦中忽然惊醒,发现自己的床榻上还躺着另一个人,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感觉到他紧紧搂着自己的腰。 “……阿怜、阿怜……”黑暗中那人轻声喃念着她的名字,夜怜既不能动弹又不能说话,吓得心惊胆战,最后却还是睡着了。 次日天还未亮,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下了山去,这地方她一个人是不能待了。 “夜姑娘,今日我画了一副××图,你看看……”早早掐好时辰出现在山上的玉面书生从容的扣响了夜怜的家门,却只看见了空无一人的屋子。 -- 第140页 扮了十几年小姐姐·书生·猎户以及路人甲乙丙的天道方寸大乱,他得把她找回来。 “这位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面色苍白,定是半夜招鬼了吧?” 夜怜刚下了山,进了城镇,就遇上了一招摇撞骗的道士。 她利索地回了一句,“没钱。” “没钱没关系,贫道积德行善不说姑娘的钱。”那道士好声好气地把她拦下,“请问姑娘芳名为何,年龄多大,家居何处,有几口人,告诉贫道,我以九天神女之名为你补上一卦。” 夜怜眼珠一转,只觉得其中必然有猫腻,顿时觉得十分有趣,便回道:“我家住在那山上,就我一个人,年龄记不清了,我的名字叫夜怜。” “哦,叶莲。”……敢和神女用同一声的名讳,胆子不小! “那座山……”……屁,那座玄天峰可是天道庇护的地方,除了神女节时期,无人可以靠近! 道士认定了夜怜脑子不太正常,心情愉悦。 妙啊,甚妙,这等脑子不太好的绝世美人,送到青楼去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 夜怜看着自己被送进这座花里胡哨的青楼,觉得果然和自己猜想的八九不离十。 脸上□□厚的能涂墙的老鸨,春风满脸地拉过她的手,啧啧称赞不断,“姑娘来我这万花楼,以后只管吃香的喝辣的~” 夜怜表示内心毫无波澜,这世上最好吃的她都吃过了。 于是她毫不留情地开口,扑灭了她摇钱树的幻想,“我来这,是想找个人成亲。” 老鸨嘴角一抽,果然那臭道士说的没错,这丫脑子不太正常。 不过没关系,这是个看脸的地方,这张脸,她赌今晚的首夜能拍出十块金锭! 于是老鸨放出消息,布置好花楼现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达官贵人登门拜访。 就当她为场地费肉痛地心肌梗塞的时候,有人来了。 老鸨还未看清那位俊公子的脸,就被那满满一箱的金子闪瞎了眼,二话不说就把人送上了厢房。 ———————— 夜怜穿着半露的凉裙坐在红艳艳的被褥上,她托腮盯着屏风外已经喝了十盏茶还无动于衷的俊公子,有些泄气道:“喂,我来这是找人成亲的,你如果无意可以走了,我等下一个。” “成亲?”俊公子重重地放下茶盏,好听的声音中满是错愕。 “不可以,你不可以和别人成亲。”他忽然霸道地反驳道。 “为什么不行,找个人长久作伴,我觉得可以。”她懒散的声音传来,下了最后的逐客令。 “好,我与你成亲。”不知道是不是被逼急了,俊公子再顾不上礼数,推开屏风大步向床榻上的她走来。 看着眼前终于露出绝世真容的天道,夜怜勾过他的下巴满意地笑了。 “那么,该叫你人美声甜的小姐姐,还是才华横溢的小哥哥,或者厨艺超绝的路人甲乙丙?” 他没想到她早已识破自己的伪装,这下终于不用再遮遮掩掩,径直将面前的温香暖玉搂入怀中,“只要你不与别人成亲,都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