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美强惨男配[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拯救美强惨男配(穿书)》作者:梓霂【完结】 文案: 慕淮穿书了,穿成了一部无cp权谋文里的恶毒公主。 正手持马鞭对她的驸马萧之琰进行凌虐。 萧之琰是邻国质子,从小来大炎为质,受尽屈辱,其中最大的折辱便是来自这位五公主。 慕淮还知道,这位恶毒公主最后的结局便是惨死在这位质子手中。 想到这儿,慕淮只觉后颈一凉。 为了苟住小命,慕淮决定做些什么。 于是—— 萧之琰被宫人羞辱时 慕淮:谁敢欺负他就是跟本宫作对 萧之琰在朝堂被人构陷时 慕淮:此事乃本宫所为,有什么罪本宫受 萧之琰身负重伤时 慕淮: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替你医治 后来,萧之琰潜逃回国,夺回了齐国太子之位,不久便大军压境,他一身玄甲,白袍烈烈,于马背上对那求和的来使笑道:“孤不要别的,只要你们的永乐公主。” 1.前期女主不直接杀了男主,而是选择保护男主是有原因的,后面会慢慢解开的。 2.架空唐宋,主言情,伪权谋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甜文 穿书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淮 ┃ 配角:萧之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救赎那个少年 立意:善恶终有报 第1章 穿书 正是初夏时节,公主府内芭蕉青翠,樱桃熟烂。 午后,天朗风清,一群侍女身着浅紫色烟罗裙,捧着一盏盏盛着瓜果点心的玉盘,脚步轻快地穿过廊宇,朝着扶云殿鱼贯而入。 殿内雕梁画栋,陈设精美,燃着鎏金猊兽小金鼎,青烟袅袅,熏得满室馥郁馨香。 侍女们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玉盘摆在楠木案桌上,落手极轻,生怕惊动玉帘后倚在小榻上午憩的永乐公主。 珠帘隐隐,依稀可以看到永乐公主小睡时的侧影,她身着一袭碧水色云烟纱曳地百水裙,纤腰束带,娉娉袅袅,墨发如绸,披在肩上。 她肤色极白,赛雪耀玉,单手托着香腮,长眸轻阖处,秾艳昳丽的长睫落下一大片阴影,唇若芙蕖,下巴尖俏,一呼一吸间,如皎月般绮丽,让人见之忘我。 一个新入府的侍女躬身放完果盘,抬眸时,初次得见了永乐公主令人惊艳的样貌,不禁愣怔了片刻。 领头侍女见状,不耐烦地走到她跟前,斜眼皱眉,用极小的声音轻叱道:“还不快走。” 小侍女从错愕中回过神来,连忙直起身子,膝盖却在起身时不小心撞倒了案角。 紧接着,一盏玉碟落下。 “哐当”一声,极清脆地落在地砖上,砸得粉碎。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须臾,惊恐的神色占满了她们的眼眸。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得看向珠帘后的永乐公主。 永乐公主果然被吵醒,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杏眸瞳孔极亮,极黑,如泛着清冽光辉的乌玉一般。 此刻,眸内像是染了几分被人惊扰的不虞,连带着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侍女们大惊失色,忙不迭齐齐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抖得如同糠筛。 因为她们记得,前不久就有侍女因为扰了公主午憩,被砍掉双手的。 众侍女以额贴地,齐声求饶:“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永乐公主本是刚刚苏醒,睡眼朦胧的状态,但在她们这么一顿哀求下,却慢慢清醒过来,待完全看清周围的一切后。 她瞬间瞳孔大震,猛地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 这跪了一地身着古装的女子,还有这屋内古色古香的陈设…… 她环顾了一圈屋内的环境,没有摄像机,没有工作人员。 莫非,她穿越了? 慕淮只觉脑边嗡的一声,几乎让她头晕目眩,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却发现屋内的场景还是未变,清晰在目。 慕淮这下可以认定,她是真的穿越了。 她定了定心神,将手扶在榻边摆着的红木小几上,深吸了一口气。 根据目前的判断,自己应当是穿在了一位公主身上,而这位公主平日里应该是个极度让人惧怕的主儿。 不然,这群婢女也不会因为打翻茶点叨扰自己午睡这点小事,就对着自己怕成这样。 慕淮定了定心神道:“没事儿,下去吧。” 那群侍女闻言,一个个瞪大了眸子,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反应过来的时候,登时如释重负,磕了头纷纷退了出去。 人群退散后,屋内只剩下了慕淮和一个贴身婢女。 那婢女名唤雨燕,身量匀称,着一席水蓝纱裙,一双眸子清澈灵动,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机灵劲儿。 她是从小跟着永乐公主长大的,深知公主的脾气,也算是凭借自己的机灵,才得以在公主手下谋生活。 这么多年伺候公主下来,她早已摸清公主的坏脾气,也知道什么情况公主会发火动怒,宛如她肚里的蛔虫。 而此刻,她却有些不敢置信地瞧向慕淮,不应该啊,公主今早因为驸马之事大发雷霆,午睡前还怒气未消。 为何一觉醒来,却如此轻松地就将这群冲撞自己的侍女放走? -- 第2页 这实在让她捉摸不透,莫非,是方才公主做了什么好梦,让她心情大好? 她不动神色地走到公主身前,弯腰捡起慕淮刚才起身时,不小心碰落在地的牡丹纱菱扇。 她持扇对着公主轻轻摇起来,带着试探的语气:“公主,这群婢女实在是笨手笨脚的,奴婢明日就遣方公公将她们换了去。” 慕淮此刻还处在恍惚中,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须臾,她又发现不妥,连忙道:“无妨,不必换了。” 雨燕愈发震惊了。 * 慢慢的,慕淮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她穿书了。 还穿进了那本自己白日所看的一本无cp古代权谋文里。 可穿就穿了,穿什么不好,非让她穿成里面下场极惨的恶毒女反派,慕淮此时只想口吐芬芳。 原主名为慕芊,出生极好,是大炎朝的嫡公主,从小便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 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哥哥是太子,弟弟是王爷,本是个妥妥的手拿团宠剧本的人生赢家。 但她最后却惨死在了自己的驸马萧之琰手中,尸体还被悬在城门上,挂了整整三年。 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啊! 话说这萧之琰本是邻国送来的质子,虽为齐国皇子,身份尊贵,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位质子实际上是齐国国君在政局上所舍弃的一枚棋子罢了。 那时齐国式微,为求大炎庇护,两国不生干戈,齐国只好送钱送物还送人。 不仅给了大炎土地金钱无数,还将本国的四皇子送到大炎为质。 这才让大炎皇帝勉强签下两国和平的盟约。 但好景不长,大炎皇帝眼看这几年齐国逐渐势大,兵马强盛,便在心中慢慢忌惮起来。 可他又缺乏一鼓作气的征伐之心,他深知,若起战端,如今的大炎能否完全压制齐国,实未可知。 于是便想了一个损招。 在宫宴上,设计自己的嫡公主慕芊“失身”于齐国质子。 他打算,等将来慕芊有了孩子,便将这身上流着两国皇室血脉的孩子扶为“天和之子”,届时,用这孩子作为维系两国和平的纽带,不愁两国百姓不信服。 可后来,事情却并未如他所愿。 而其中变数,便是那位齐国质子萧之琰。 他从小被送来大炎为质,饱受欺辱,那时齐国微弱,众人皆知,就算这大齐皇子死了,大齐也不敢有任何怨言,以至于后来,甚至是宫中下人都敢随意欺辱于他。 而做了驸马后,萧之琰更悲惨的噩梦就开始了。 作为大炎嫡公主,慕芊自然是看不起这位从小被邻国所弃的落魄质子。 她一心要嫁的人,是大炎第一才子,也是本书的男主,李元璟。 她甚至认为,是萧之琰这个煞星,阻碍了自己嫁给李元璟之路。 所以平日对他动辄打骂,常常一点小事便会让他受到凌虐,手段毒辣。 萧之琰只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终于在策划好一切后,找准时机潜逃回国,结束了这半生的耻辱。 回国后,萧之琰更是破釜沉舟,不出三年便肃清内政,登上帝位。 他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一举发兵攻打大炎。 而那时候的大炎王朝,多年昏君当政,早已民不聊生,多地义军叛乱不断,残暴皇子谋权篡位等事接连发生,早已到了行将就木,吹灯拔蜡的地步。 以至于萧之琰打进来的时候,几乎都没费什么兵力,便攻入了皇城,而彼时那个曾经折辱自己的慕芊,也早被篡位皇子关押在后掖庭幽禁着,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将她拉了出来,活活吊死在城墙之上。 可见他内心之恨,积聚了多深。 想到这儿,慕淮只觉得背脊窜上阵阵寒气,她浑身瘫软地坐在玫瑰圈椅上,拿起桌上的茶盏时,那双手甚至有些微微发颤。 她勉强呷了一口茶,按捺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恐惧,对着随侍一旁的雨燕问道:“雨燕,驸马现在何处?” 雨燕瞪大了眼睛不解道:“公主,您忘了吗?您早上发怒,用马鞭抽了驸马一顿,还下令将他吊在了偏殿里啊。” 慕淮浑身一震,手中茶盏脱手,“咣”的一声砸在台面上,水花四溅。 只觉得耳边似有滚滚天雷在响。 她起身,满是急切地问道:“关在哪里了?快带我过去。” 雨燕脸上的表情愈发诧异,愣了一愣应道:“好,公主莫急,奴婢这便带公主过去。” 两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处偏殿门前。 慕淮情急之下一把将门推开。 霎时,一股刺鼻血腥的气味迎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殿宇内极为空旷,窗门紧闭,阴暗潮湿,许是长年无人居住的缘故,些许帷幔自木梁上垂下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待她看清了屋内的状况后,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2章 给驸马迁居 屋子正中央,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被细长的绫布缠着脖子,吊在房梁上,脚尖极为艰难地点住地板。 那姿势,光看着就让人浑身发毛一般的难受。 他身上蜿蜒着皮开肉绽的鞭痕,早已衣不蔽体,露出大块大块因为这怪异姿势而收紧的肌肉。 有些伤口似乎还在渗血。 -- 第3页 他像是个垂死挣扎的溺水者一般,脖子被勒地青筋暴起,脚尖却还在拼命往地上够,艰难求生。 慕淮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她着急忙慌地奔到那个男子身前,双手环住他的腰部,用尽吃奶的力气,试图将他支撑起来。 然后扭头冲着怔在原地的雨燕道:“还愣着干嘛,快过来将他放下来!” 见主子发怒,雨燕连连应声道:“好,好,奴婢遵命。” 她手忙脚乱搬来凳子,搭在桌子上,然后立刻爬上去解房梁上的绫带。 须臾,慕淮只觉得手中分量一重,那萧之琰的身体在瞬间脱离了白绫的悬力后,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 慕淮比他矮了一个头,瞬间被他的分量压倒在地。 雨燕眼疾手快,立刻跳下桌子,将压在慕淮身上的萧之琰推开,搀扶她起来。 雨燕满眼关切道:“公主您没事吧?” 慕淮摇了摇头,满脸不安的看着昏迷在地的萧之琰,刚才那一幕在她心中的冲击太大,让她还未缓过神来。 雨燕看出她的担心,安慰道:“公主放心,驸马没事的,之前好多次吊得都比今日久,他死不了的。” 慕淮被她说的后脖子一阵阵发凉,怪不得最后萧之琰处死慕芊的方法,是将她活活吊死在城楼上,原来是因为报昔日之仇。 “快叫大夫!”慕淮语气颇为严肃。 雨燕听出主子的不快,立刻道:“好,好,奴婢这就去叫。” 慕淮命人将萧之琰抬到寝殿的紫檀大床上,不一会儿,雨燕便请来了府医替他医治。 萧之琰昏迷着,府医命人将他身上擦拭干净,清理干净伤口上完药后,又命人替他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那府医忙完一阵子后,走上前来,冲着坐在不远处黄花梨扶手椅上的慕淮躬了躬身子道:“公主,驸马身上的乃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需每日定时换药便好。” “有劳大夫了。” 慕淮冲着府医感激一笑,随即便朝床边走去。 萧之琰此刻换上了一套干净素雅的衣袍,面上的污垢血痕也早已洗净,露出深隽秀美的五官,整个人好似琼林玉树,清致无双。 他的眼眸紧拢着,眉头似蹙非蹙,像是在梦里遇到了什么紧张的事情,微微牵动着面部细小的表情。 萧之琰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自己面前,呼吸沉稳,看起来是如此纤弱无害。 但慕淮心里清楚,眼前人其实是只暂时被囚牢笼的猛虎,而猛虎脱笼归山那一日,便是毁天灭地之时。 慕淮攥着流银扇的手紧了紧,目光投向萧之琰白皙干净的脖颈上,那道方才被绫步勒出的可怖紫痕,极深,仿佛嵌入了皮肉一般。 她不自觉捂了捂自己的脖子,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想起小说最后写道:萧之琰将永乐吊在城墙上三日而亡,曝尸了整整三年…… 怪不得永乐最后是这样的死法! 她的思绪刚转到这儿,床榻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眸,慕淮陡然一惊。 一双清冽的,淡茶色的瞳孔,直直地对上了自己。 十分阴冷。 她霎时心跳如雷,险些就要跌下去,生生往后退了一步,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萧之琰眼珠轻转,环顾了一圈四周,突然缓缓支起身子,在慕淮的注视下,利落地翻身下榻。 他立在慕淮身侧,低眉垂身对自己道: “不敢污了公主床榻。” 那声音有如珠玉,却无端透着一股森然寒意。 还未等慕淮反应,他便转身向寝殿门外而去。 慕淮愣在那里,看着那道背影离去,挺若松竹,恰似风骨天成。 想想也是,萧之炎对自己的怨念极深,自然不愿接受自己的好意。 雨燕走到她身边怨愤道:“公主您看他,就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把您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公主您要是生气,就让奴婢替您再好好教训教训他。” 慕淮瞥了一眼面露凶光的雨燕,一时有些心塞。 好像每个恶毒女配背后,都会有这样的猪队友,整日跟在恶毒女配身后耀武扬威,替她出一堆坏点子,像是嫌主子命长一般。 这种不要命的行径务必扼杀在摇篮里,慕淮垂下眼来,冲她摆了摆手,语气严肃:“本宫不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 雨燕这才悻悻闭上了嘴。 雨燕心中非常不解,今日公主的种种行径为何如此反常,不仅对犯了错的下人不加责罚,连对平日里视作眼中钉的萧之琰也维护有加。 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几眼慕淮,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似的。 慕淮发现那丫头在偷看自己,瞬间明白定是自己今日的反常举动让她看不懂了,于是故作镇定道:“本宫今日有些乏了,你先出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雨燕颔首,屈膝朝她福了福身子,恭敬道:“那奴婢便在外头守着,公主有任何吩咐尽管叫奴婢。” 慕淮颔首,雨燕便出去了。 可整整一晚上,她都睡不踏实,萧之琰未来会报仇的事情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过,好在这慕芊与萧之琰并非同房而居,她也就不用日日与萧之琰抬头不见低头见,避免了尴尬和无措。 -- 第4页 慕芊极度厌恶萧之琰,从不准他踏进自己屋子,所以两人婚后一年并未同房而居,这件事府中人人讳莫如深,若是说出去,会被永乐活活打死。 不过,既然是分房而居,那萧之琰住在哪儿呢?想来这慕芊定是不会给他住什么好地方的,这笔账,到时候萧之琰肯定也会记在自己头上的。 慕淮一夜辗转难眠,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就微微泛起了光亮。 蓦然,洪钟撞击的“邦邦”声宛如号子一般,响亮地划过深夜,传进寝殿里来。 公主府离皇宫不远,这洪钟声,应当是催促官员们早朝的钟声。 这大炎朝的早朝极早,官员们寅时便要在金水桥畔等候,等皇帝入朝堂后,再排队进入。 所以萧之琰每日极早便要起身去上朝,他在朝堂中虽任四品中散大夫,但实际上是个徒有虚名,毫无实权的职位。 皇帝自然是不会将要职交在他这个邻国质子身上的,但虚衔呢,又不得不给,要不然,在两国百姓口中,大炎便是理亏的一方。 萧之琰去上朝了以后,慕淮也闲不住了,她昨晚思来想去,决定要去萧之琰所住的地方看看,看看慕芊有没有在衣食住行上苛待他。 所以天一亮,慕淮便让雨燕带着自己去到萧之琰的住处一探究竟。 这不瞧不知道,一瞧还真是吓一跳。 慕淮虽早预料到慕芊会对萧之琰苛待,缺衣少食之类的自不必说,但她没想到会过分到这种程度。 那间屋子坐落在公主府最偏远的角落,逼仄破漏,远远看去,与这公主府内的其他建筑格格不入极了。 说是间屋子还真是抬举了,分明就是一间废弃破漏、常年失修的旧柴房,推门进去,里面更是阴暗潮湿,破败不堪。 虽然看得出地上和桌子都是被主人用心洒扫干净的,但那一股股发霉的气味还是难掩地扑面而来,长期这么住,会得风湿的吧。 到底是有多大仇多大怨,要让这位邻国皇子,住的比下人还不如? 慕淮有些看不下去道:“公主府是没旁的屋子了吗?非要将驸马安置在这废弃的屋子里?” 雨燕垂着眼支支吾吾道:“可这是公主您先前的吩咐啊……” 慕淮被她的话一时气笑了,可不是么,原主做下的锅,都要自己来背。 她理了理情绪,深吸一口气道:“去差人收拾一间干净舒服的偏殿出来,然后将驸马的一应物件都搬过去,不得有误。” 雨燕狐疑地看了一眼慕淮,见她脸上肃然的神色不会有假,便立刻差人去办了。 吩咐完手下后,她走到慕淮身侧,小声安抚道:“公主放心,不出半日,定将您交代的事情办好了。” 慕淮这才慢慢放下了悬起来的心。 不出片刻,已有不少侍女被差遣过来整理萧之琰屋内的东西,看着她们一个个将屋内文书和物件都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往昭阳殿的方向送去。 慕淮的心头这才好受了些。 她回转身子,打算离开。 转身的那一刻,却倏然对上了不远处那抹笔挺立于廊下的身影。 一身紫袍,薄唇微抿,长眸轻阖,神情带着些许探究的神色。 第3章 示好 四目相对,慕淮瞬间又窘又迫,恨不得肋下生翼,可以逃离这个尴尬的境地。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这大炎朝的早朝上的早,结束的也早啊。 若她早些知道,就定不会在这地方耽搁那么久,与萧之琰撞到一起了。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朝萧之琰走去。 她走到萧之琰身前站定,冲他挽了挽唇角,挤出一个干干的笑:“驸马回来了啊。” 萧之琰面容一顿,须臾,躬身朝她拱手行礼:“下臣参见永乐公主。” 那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冷的像一汪幽深的寒潭。 慕淮记得,由于慕芊极其厌恶萧之琰,所以不许他在自己面前以驸马自居,只能自称臣下,以示与自己的尊卑有别。 慕淮强捺心头局促道:“驸马请起。” 萧之琰起身,瞥了一眼屋子那头,又看向慕淮,不解道:“公主这是何意?” 慕淮早在心中准备好了说辞,便一本正经道:“本宫今日偶然路过这儿,觉得这间屋子太过挡道,便想差人推了去。” 萧之琰眉头一蹙,慕淮继续补充道:“如此一来,还得劳烦驸马移去昭阳殿住了,不知驸马可有意见?” 萧之琰猛然抬头,眸子明明灭灭,昭阳殿? 那是公主府里三大主殿之一,规格仅次慕芊所居的扶云殿,虽长年空置,无人居住,但以这慕芊的性子,又怎会舍得让他去住? 见萧之琰怔在那儿,眉宇深锁似在沉思,慕淮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驸马意下如何?” 萧之琰回过神来,不卑不亢地应了声:“好。” 慕淮心中紧绷的弦一松,扯了个由头,便想着离开:“如此,便没旁的事儿了,我先走了。” 旋即转身开溜。 萧之琰看着那抹俏丽的身影快步地离开了自己的视野。 今日的慕芊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而这一切,从他昨日在慕芊寝殿中醒来之后,似乎便开始了。 她看自己的眼神中,失去了原来的那股凌厉与锋芒,变得丝毫不带有任何的攻击性。 -- 第5页 甚至,她的眼神在对上自己的时候,竟然两次都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 反常之大,甚至让他怀疑,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慕芊,是不是由他人假扮的。 日暮时分,萧之琰在一众府内侍女的迎送下,住进了陈设华美的昭阳殿。 宫殿内装饰精美,家具奢华,一排排楠木架子上成列众多奇珍异宝,让人眼花缭乱。 除此之外,慕淮还给萧之琰的屋子里塞了两个侍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那两个婢女身材微胖的唤翠菊,瘦长的那个名唤碧桃,两人虽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毕竟这是公主的命令,她们不得已只好过来。 萧之琰从小来大炎为质,一直都是过着缺衣少食的日子,如今突然给他如此优待的生活,生性多疑的他反而有些心生疑窦起来。 所以即使住进了这昭阳殿,他依旧保持着谨慎小心的态度,从不主动提要求。 至于那两个对他态度极差的侍女,他倒是也并不在意,毕竟他从小便看惯了世人冷眼,早已习惯这些捧高踩低之人。 只要她们不将事情做到明面上来影响自己,他便不会费心思在她们身上。 * 自从将萧之琰安顿好后,慕淮可算睡了几个安生觉。 雨燕是个心思活泛的,自然猜到公主如今对萧之琰态度上的改观,所以她自己对萧之琰的态度也跟着客气了许多。 午间,公主府的管事公公方志怀走进了浮云殿。 他着皂袍圆冒,手持浮尘,白面细肉,说话声音尖细。 他迈着小步子走到慕淮座下,弯腰禀道:“公主,方才宫里有人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要您进宫一趟,陪她叙叙旧。” 慕淮一时有些心慌,虽说皇后是原主的亲生母亲,但是突然传召自己,却让她颇有些措手不及。 知女莫若父母,若是明日被皇后看出端倪,发现她跟原主行为举止大相径庭可如何是好,更有甚者,若是明日表现的太过反常,被皇后就此盯上,往后可就麻烦了。 一旁的方志奇见公主久久未回答,便略略抬首偷瞄了慕淮一眼,见她眉头紧蹙,便察言观色道:“公主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他继续道:“若是公主明日不便进宫,那奴才可去宫里回趟话,向皇后娘娘说明情况,就说公主明日不得空,相信娘娘不会为难公主的。” 这确实是个主意,但是,若是这次躲过去了,必定还有下次,下下次呢? 总之这个生母她横竖是要见的,那长痛不如短痛,索性这次便痛痛快快地去了完事。 慕淮冲着方志奇笑了笑道:“不必了,本宫明日无事,可以去见母后。” 方志奇心满意足的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奴才先去霞飞阁差人将公主明日要入宫觐见的衣服备好。” 慕淮挑唇而笑:“那便有劳方公公了。” “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这是奴才分内应当,奴才告退。” 不知为什么,今日的公主变得端方有礼多了,方志奇心头疑惑,但手上动作不减,他一甩浮尘行了个告退礼,便弓着身要走。 慕淮却像是灵光乍现一般想到了什么,将他喊住了:“对了,方公公去霞飞阁替本宫置办礼服的时候,别忘了替驸马做几件新衣送去。” 方志奇愣了一愣,复又绽开笑脸:“公主放心,奴才记下了。” 说完,他躬身退了出去。 方志奇一面向霞飞阁走去,一面在心中思忖,为何永乐公主突然之间会记挂起萧之琰的事情,而且还是如此细小周到,关于衣物之事。 虽然这几日他在府中早就听到过永乐公主对萧之琰态度改观之事,但如今亲耳听闻平日大大咧咧的公主对萧之琰这般的关怀备至,还是觉得极为震惊。 想当初,这永乐公主对萧之琰,可谓是恨极了,虐惨了,府中人人都知道,萧之琰哪怕有一点小事得罪到公主,被公主拿住由头后,都会是一场残酷折磨。 而且他近日还听闻公主殿下最近对下人的态度也一下子宽和了许多,言语上也变得温雅有礼起来。 这真真是他这几年在公主府的所见的最大怪事,难不成是谁偷偷给公主下了降头不成? 不过如此也好,公主转了好性子,对整个公主府的下人来说,都是好事情。 黄鹂婉啭,夏木阴阴。 方志奇穿过水木清华的湖边林荫道时,正好看到了向昭阳殿方向走去的萧之琰。 他面若白玉,着一席墨袖宽袍,行走间风姿绰绰,那股清淡疏离的气质,宛如谪仙人。 垂柳白桥,睡莲碧波,在他身后,似乎都成了他的陪衬,黯然失色起来。 方志奇呆在原地看了许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公主若是真的被人下了降头,那么这个人…… 一定是萧之琰。 * 此时,刚刚走出扶云殿的慕淮突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说自己吗? 初夏的日头虽说不那么晒人,但还是很刺目的,雨燕为了不让自己晒着,打了把彩绘遮阳伞跟在自己身后,一路为自己遮挡太阳。 如此行径反倒是搞得前世是个糙姑娘的慕淮有些别扭,从前她因为家境不好,上大学时,日日疲于为生计奔命,做兼职,学各种技能,根本不会像其他家境优渥的女孩子一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放在保养护肤的研究上,如今穿越过来,每每面对永乐公主留下的那些养尊处优的行径,她都有些无所适从。 -- 第6页 天气较热,她又不喜欢磨唧,所以脚步走得极快,身后的雨燕几乎是一路小跑尾随着她,嘴里不禁有些抱怨起来:“公主,您这么着急去找份驸马究竟所谓何事啊?” “自然是有事的。” 慕淮气不喘心不跳。 今日她去,一来是想看看萧之琰前几日的伤好了没有,如果没好,大可以让大夫继续给他医治,定要将他的伤照顾到痊愈才好。 虽说那日抽了萧之琰一顿还把他吊起来的人,是原主,但萧之琰要记账的话,定是记在她头上的,且不光这次,听雨燕说,先前她这么对萧之琰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这些都让她深深忧虑,若是将来萧之琰因为这些事,非要拿自己开刀,自己岂不是小命不保? 二来,萧之琰刚刚搬到昭阳殿,若是生活起居上有所短缺,想必他也定是不会主动向她提的,她亲自过去看看,可以帮他查漏补缺,改善其生活质量。 既然决定要对萧之琰这个未来大佬示好,那就索性狗腿到底,才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要是现在不好好努力一番,将来丢了小命的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 慕淮神思万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昭阳殿的门口,还未进去,便听到里头传来一个婢女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住了几日昭阳殿,便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不就是一时手抖不小心将汤洒在你身上了么?你何必拿这么凶的眼神瞧我?” 第4章 入宫觐见 彼时,又有一个没好气的声音应和道:“碧桃姐姐本就是无心的,再说了,你像个木头一般杵在这碍眼的地方,不撞你撞谁?” 殿内方才被碧桃打翻了一个汤碗,碎片汤渣洒了一地,一片狼藉。 萧之琰的胳膊被汤碗泼湿了一片,此刻洇出了一片水渍,要不是他躲得快,方才那一大碗汤滚烫的汤恐怕就要全部洒在他身上。 身上的疼痛倒是次要,但这两个侍女的恶毒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蹙眉盯着两人,心中杀机已起,寻到无人时,他定将这二人除了。 许是故意为之,那两个侍女非但不思悔改,还出言讽刺起来,言语间鄙夷不屑溢于言表。 但她们还想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却突然齐齐僵住了面容。 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惊恐代替,她们扑通一声,朝着殿门口跪了下去。 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公主……公主殿下。” 萧之琰举目望去,慕淮着一席浅黄色流纱裙,灼若芙蕖,她抿着唇走入了殿内。 萧之琰起身相迎,淡淡的唤了声:“公主殿下。” 慕淮示意他起身,看到他衣袖湿了大片,知道是被热汤泼到了,肯定烫伤了,但他却面色无波,好像这样的伤不值一提,已然习惯。 慕淮眉头皱了起来。 看来,这两个婢女趁她不在的时候故意给萧之琰使绊子,慕淮心中欲哭无泪,这笔账希望萧之琰今后不要记在自己头上啊,可不是她故意指使的啊。 雨燕最是机灵,瞧着主子盯了半晌驸马的衣袖,神情变幻莫测,立刻道:“奴婢差人去叫府医。” 慕淮连连颔首,她便转身出去叫人了。 慕淮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转头看着地上两个瑟瑟发抖的恶意欺主的恶仆,不禁冷下声来。 “怎么回事?” 那两个侍女听这一丝,知道大事不妙,但还是试图为自己辩解。 那个瘦一些的抬起头,战战兢兢道:“公主误会了,奴婢并非有意的,奴婢不知驸马从内厅出来,这才不小心撞上了。” 还真是恶人先告状,萧之琰的目光愈发阴沉了几分。 慕淮自然知道她在说谎,毫不留情地拆穿道:“本宫方才在外头听了许久,你原先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她的声音又冷了三分:“你若想说谎,可得想想后果。” 碧桃吓得脸色惨白一片,不住地在地上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旁边的翠菊也吓得立刻磕头不止。 这时府医来了,萧之琰虽再三推脱,但碍于慕淮在场,还是给他看了。 慕淮没工夫理会那两个恶仆,走近几步一看,萧之琰的原来的伤痕本就还没愈合,此刻被这滚汤烫到,变得有些溃烂。 府医眉头紧蹙,摇了摇头,有些为难道:“这烫伤的药还暂时用不了,要先把溃烂处挑干净了才行。” 慕淮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对雨燕道:“这两个恶仆不能留了,打一顿板子,差李公公将她们发卖出去。” 雨燕看慕淮脸色不佳,连连颔首:“公主放心,今日就将她们赶出去。” 那两个侍女一听,当即吓得哀嚎求饶,慕淮被吵得耳根子疼。 好在片刻后,便有侍卫涌入,将她们两个带了出去。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只见府医拿出药箱里的小尖刀,用明火淬过后,便开始给萧之琰处理溃烂之处。 他看着萧之琰有些为难道:“驸马,您可得忍着点,这挑破伤处可是相当疼的。” 萧之琰神色疏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府医便开始手上的动作,慕淮看了一会便觉得太过血腥,转头不敢再看。 但全程萧之琰都没有哼一声,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真是个狠人。 慕淮暗暗肺腑,惹不起,惹不起。 -- 第7页 府医处理完后,将烫伤药小心翼翼在他胳膊上涂抹好,仔细包扎了以后嘱咐道:“驸马,这几日伤口不能碰水,忌荤腥发物,若是伤口再溃烂,就麻烦大了。” 萧之琰淡淡地点点头,府医便告退了。 府医走后,慕淮却迟迟未离,萧之琰忍不住问道:“公主还有什么事吗?” 雨燕被他这句逐客令般的一句话弄得很是不满,心直口快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公主特意过来,自然是有事找你。” 慕淮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一把堵住了她的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出去守着。 雨燕出去后,屋内只剩下慕淮和萧之琰二人。 慕淮站在那儿,赔笑了一声,略有些尴尬,眼神胡乱地瞟来瞟去,不自然地开口道:“你知道的,方才那两个恶仆并非是我指使……” 慕淮企图向他解释清楚这件事,省的萧之琰将来把这些事情记在自己头上。 萧之琰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番解释的话语,目光中划过一丝讶然。 须臾,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臣知道,这两个恶仆与公主并无干系。” 那就好,那就好,慕淮长舒一口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被萧之琰记仇便是最好的事儿。 松了一口气后,她想到了今日过来的正事,对着萧之琰客气道:“萧驸马,不知道搬来这昭阳殿你可住的习惯?” 萧之琰冷漠地嗯了一声。 慕淮顺势道:“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对我说,对了,今天这两个恶仆被赶出去后,我会再派两个得力的人来伺候你的,这次我一定亲自挑选,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纰漏了。” 看着永乐这般陪着笑脸同自己说话的模样,萧之琰实在有些不习惯。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永乐近日突然转了性子对自己这般好态度,这些做法甚至让他觉得,永乐是在讨好自己。 难道她知道了些什么?故意与自己套近乎探消息? 不可能,自己与千机营韩坤等人的接触从来都是做了严密防范的,绝不会有人知道。 更何况是永乐这个草包。 想到这儿,萧之琰的眉头稍稍松了下来,他此刻只想将这个惹人厌烦的女人打发走。 “公主,臣过得很好,什么也不缺。” 慕淮猜到他会这么说,开始在屋内左顾右盼起来,企图发现些什么短缺,可以借故好好表现一番。 可她的仔仔细细的用眼睛逡巡了几圈后,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缺漏。 慕淮有些懊丧,但下一刻她又提起了精神笑道:“我见驸马前几日的衣服穿的太过朴素,特命李公公替你专门做了几身,不日便会送过来,驸马别忘记穿哦。” 萧之琰微微一愣,装作领情的样子道:“公主有心了。” 此刻,他只想这个女人快点离开他的视线。 慕淮说完了这番话后,似乎也感到了气氛的沉闷,一时也想不到别的话说,就撂下一句:“你身上有伤,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然后飞也似地溜之大吉。 出了昭阳殿,她的心情莫名轻松,虽然今日之事出现了一些小波折,但总算,最后还是将想说的都说清楚了。 看着天边刚显的暮色,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翌日,旭日东升,霞光普照。 长宁城内,东西各市早已开放,玉门街上人流如潮。 公主府的车马缓缓驶过街道,向皇城东面的启明门而去。 车轮碌碌,翠帷华盖进入启明门后,缓缓驶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掖庭。 皇后住在琴嫣殿,是后宫除了太后的坤宁宫外,规模最大的宫殿。 慕淮下了马车,一步步走上白石铺就的丹樨,丹樨最上方的露台摆着两只半丈高的鎏金香鼎,气势恢宏,无不彰显着宫殿主人的身份尊贵。 见她走近,门口早有小太监引颈长声,对着殿内通报:“永乐公主觐见。” 没一会儿,内殿便有人出来回话,那小太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对慕淮恭敬道:“公主里面请。” 慕淮站在殿门口,一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方才打定主意往里走。 内殿淡香袅袅,一张朱色四角长台摆在中间,桌上摆着红珊瑚,琉璃樽,蚩黎木雕等吉祥之物。 耀得满室熠熠生辉。 正对自己的地方,坐着一个面容温和,身着华服的妇人,此刻正摇着羽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身旁的人说说笑笑。 想来此人便是原主的生母,大炎朝的皇后娘娘,柳月梅了。 看到皇后一派慈眉善目的样子,慕淮心中的紧张顿时舒缓了几分。 皇后身边坐着一起说话的,是两个少年,两人皆生得俊美。 不同的是,一个面旁稍显稚嫩,一个眉宇间成熟稳重。 二人发现自己进来,面容稚嫩的那个率先站起来,满眼欢喜地起身相迎,声音极为明快:“五姐来了,快过来坐。” 慕淮顺着那少年的脚步走到皇后身前,得体的行了个礼:“儿臣参见母后。” 柳月梅打量了自己一瞬,笑得眼睛里亮晶晶的,她温声道:“芊儿,你可算来了,母后同你两位兄弟可是巴巴地盼了好久了。” 第5章 危机暗生 -- 第8页 说话间,她还时不时用余光瞥向身边站着的两个儿子,满眼都是笑意。 慕淮立刻明白过来,这两个清秀少年,都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沉稳的那个是她的太子哥哥,稚嫩的那个是她的六皇子弟弟。 慕淮被柳月梅的一番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见她平易近人,索性大胆地朝她撒娇:“母后,你就别揶揄儿臣了。” 皇后笑意更深,招手让她走近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好了,今日正好你哥哥弟弟都在,咱们一家人难得团圆,快一起坐下来吃饭吧,咱们也能好好叙叙旧。” 慕淮乖顺地颔首,将视线落到两个兄弟身上,突然冲着那个眼神温润的太子哥哥拘了一礼,嗓音软软道:“给太子哥哥请安。” 慕璋见她如此乖巧,笑得眉眼弯弯,极为宠溺:“多日不见,小妹愈发知礼数了。” 一旁的慕云看着这一幕,转了转眸子,咧嘴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玩笑道:“许是姐姐近日闭门在家学规矩呢!” 慕淮一愣,正要答话,一旁的柳月梅率先开口了,她冲着慕云边笑边道:“你呀你呀,从小到大就爱与你姐姐逞口舌,今日可莫要再如此了,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能凑齐了一起吃顿饭,你可给我收敛一些,没得一会你姐姐又该生你的气了。” 暮云被柳月梅一番劝诫后,悻悻地耸了耸肩膀,还不忘对着她五姐吐了吐舌头。 或许是这弟弟让她想到自己那个爱与自己拌嘴的前世表弟,他也总是这般喜欢与自己肆意玩闹。 所以慕淮非但不觉得介意,反而只觉放松,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皇后看着二人在她面前打起了眉眼官司,忍不住打断道:“好了,你们两个还要不要吃饭了?” “要!” 两人异口同声,毕竟在吃这件事情上,作为吃货的慕淮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几人落座不久,宫女们便把精致的菜肴端上了桌。 慕淮坐在皇后身侧,对面坐着慕璋和慕云。 摆上桌的那些菜肴,道道都是宫中御厨所做,不仅做工精致,而且香味浓郁。 没一会儿,慕淮便有些犯起馋虫起来。 她已经全然闭听了身旁几人的交谈之声,只全神贯注的看着桌上那道道香气弥漫的菜肴。 慕云坐在她对面,最先发现她眼睛直溜溜的瞧着那道松鼠桂鱼,忍不住打趣道:“母后,再不开席,五姐的眼睛可就要落到盘子里去了。” 慕淮白了他一眼,几人笑作一团,皇后朗笑道:“那便快快开席,别让我们的小馋虫久等了才是。” 慕淮被她们取笑了一阵,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大快朵颐的动起筷来。 还没等她吃上几口,她的碗上突然多了一块裹着茄汁的鱼肉。 鱼肉被炸过,酥脆诱人。 “来,小妹最爱吃的松鼠桂鱼,快吃吧。” 慕淮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温润如春风般的眸子。 “谢谢太子哥哥。” 慕淮嘴巴一边咀嚼着鱼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回应着慕璋。 接下来,她便觉得自己的碗中一直在增加着食物,而这些食物全是出自那三人之手。 慕淮像只仓鼠一般鼓着腮帮子嗷呜嗷呜地吃着,一边在内心暗暗腹诽:这三人难道是想胖死自己吗? 不行,她绝不能够一个人胖! 慕淮在内心窃窃一笑,拿起筷子便开始反击,开始将桌上的菜尽数送到他们三人碗中。 慕璋将她夹得莲藕送入口中,细细嚼了嚼,一副满意的模样,声音温和道: “多谢小妹为我布菜。” 皇后看着她忙上忙下给他们三人布菜的模样,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笑出声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咱们的小公主何时这么懂得照顾人了。” 慕云则是全程瞪圆了眸子,脸上的表情像是见到了什么石破天惊之事一般夸张,他喃喃道:“五姐,你今日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转了性了?” 慕淮又冲他翻了个大白眼,举起筷子就往慕云的碗中也夹了一大块肥腻腻的肉。 皇后霎时笑得发间环佩乱颤,整个桌上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吃过午膳,皇后拉着慕淮去内室单独说话。 屋内摆着博古架,翘头案台上有淡粉的月季,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将其蒙上了层柔光,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柳月梅执着慕淮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个没完,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宠爱。 她万分欣喜,看到自己的女儿今日又变回了原来那般天真活泼。 自从慕淮在皇帝的操控下被迫嫁给萧之琰以来,她就再没看到过慕淮如此阳光明媚的样子了。 是以,她对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女儿也是充满了疼惜和愧疚。 因为她一早知道皇帝在中秋宴上做的手脚,也知道他的所谓的“良苦用心”。 但她却没办法阻止,因为那是皇命,天下无人能不遵,她身为皇后亦如此。 只是苦了自己的女儿,不仅失了名节,还被迫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 柳月梅始终觉得,一方面这虽是皇命难违,但另一方面,也是自己的默许间接促成了这件事。 她何尝不知道,女儿心悦的是李国公家的世子李元璟,大炎朝的第一才子,如此一来,女儿的终生幸福便断送了。 -- 第9页 自成婚以后,她明显看出女儿的变化,她变得不再爱笑了,常常对着亲人也是横眉冷对。 但今日,女儿却突然像是想开了一般,不再对他们冷若冰霜了,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灿烂笑容。 这改变真是让柳月梅又惊又喜,所以她今日的话语也格外多了些。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家常,说着说着,柳月梅的面色却慢慢凝重了下来,她执起慕淮的手语重心长道:“芊儿,我知你从前不喜欢驸马,但你和驸马如今也已经成婚一年多了,也该有个孩子了……” 话音刚落,慕淮便被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给呛到了喉咙,弓着身子咳个不停。 “咳、咳、咳……” 皇后连忙站起来给她顺起后脊背:“你这孩子可真是的,喝茶这么着急作甚,又没人催你。” 见慕淮气息平稳,她又开始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 “芊儿你不知道,你父皇每次来母后这儿,都要提及此事,显然是对你的迟迟未孕的事儿着急的很,催促的急呢!你父皇说,要将尚食局的刘令人派到你府上去,专门照管你的饮食起居,也正好教教你,那些对生子十分管用的法子,刘令人在伺候宫妃怀孕上最有经验了,若是她在你府上待一段时间,定会让芊儿怀上宝宝的。” 慕淮一下被口水呛住,咳得更厉害了,连连摆手道:“咳……大可不必……真的不用……母后。” 皇后一脸无奈,连眉毛也耷拉了下来了,她早猜到慕淮会这么说,但亲耳听到还是不免失落,于是道:“这事儿母后可做不了主,你也知道你父皇的性子,最是固执,若他想做的事,是八匹马都拦不住的。” 慕淮无言以对,一时内心波澜翻涌。 * 慕淮哭丧着一张脸从琴嫣殿出来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 她本以为今日会顺顺利利地度过,但方才皇后的一番话,却让她如坐针毡。 她深知,大炎皇帝慕枫其实是个极度自私之人,常常为了一己私利,劳民伤财,不顾百姓民生。 慕枫虽称不上是暴君,但却是个十足的冷血无情之人。 他为了自己享乐,常常大兴土木,还喜欢将距离京城数千里之外的当地特产运至皇宫,其中损耗的钱财自不必说。 西蜀魔芋,海南荔枝,甚至是他多次下江南看到的风光秀丽的明月湖,也被他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建在了京城的西郊行宫。 是个奢靡无度的一国之君。 而这些年大炎天灾人祸不断,国库空虚,拨出去的赈灾银两仅仅是勉强支绌,且到了受灾地,经过层层盘剥早已不剩多少,致使受灾地名不聊生,起义军频生。 于是镇压起义军又成了一笔极大的开支,渐渐耗空的国库,让慕枫只能愈发变本加厉的向各地百姓征收,而他又酷爱大兴土木,建造的别院行宫,皇家园林,这么多年来丝毫没有减少。 所以这几年大炎早就是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家了。 国内起义不断,国外又有逐渐壮大的齐国是个隐藏的威胁。 但慕枫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并没有反省自己,反而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唯一的嫡女身上。 想用她来作为维系两国关系的工具,为了自己这个计划,他丝毫不顾亲情,甚至可以让自己女儿名声尽毁。 这是多么冷血之人啊! 但凡是他想做的,那就一定会做,不惜任何代价。 事到如今,慕枫显然是盯上了自己久久未孕的肚子,必当是在想尽法子得偿所愿,她怎么办呢? 难道真的跟萧之琰生一个孩子? 那是绝对做不到的,一来,是她与萧之炎没有任何感情,如何上床造人?二来,以萧之琰这个未来暴君的脾性,他是绝对不会留下一个自己与敌国公主所生的孩子,被大炎拿住把柄。 慕淮忧思万千,愁眉不展地走下了白石台阶,沿着绿柳茵茵的石子小径,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片荷花池的时候,却突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个极为嚣张跋扈的女声。 “萧之琰,你以为当了永乐的驸马就可以骑到本郡主头上了吗?竟然敢公然顶撞本郡主,本郡主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还不给我跪下!” 第6章 替萧之琰解围 慕淮站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目光所致处,一个坐在肩與上的华服少女,正趾高气昂的对着身前的男子发怒。 而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正是她的驸马,萧之琰。 萧之琰身着一席墨色朝服。 想来是今日被皇帝宣来宫中商讨事宜,此刻正好散会,要往宫门口赶,却不小心撞上了这位气焰嚣张的郡主的仪仗。 此刻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官员颇多,却没有一人停下脚步,来管这等闲事的。 乐康郡主名唤林雅,乃是当今太后最亲近的一位外孙女,生母是康明长公主,是太后最喜欢的女儿,皇上最亲的姐姐。 她素来看不惯这位萧氏驸马,常常借着由头给就给他使绊子,这是宫内人人皆知的事儿,还有更多人猜测,是因为她从小不喜永乐的缘故。 萧之琰立在那儿,神情冷漠地瞧着那个对自己颐指气使的乐康郡主,仿若充耳不闻一般,并不开口答话。 仿佛是在等她发泄完了,便可自行离去。 但萧之琰的冷漠行径并未奏效,反而更像是触怒了这位乐康郡主一般。 -- 第10页 林雅眼中迸出两团火苗,示意两个小太监将自己放下来。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萧之琰身前,一抬手便想扇他一个巴掌。 但那巴掌并未落下,她的手便被萧之琰一把握住了。 他抬眸,虽一言不发,但目光中一瞬间闪现的阴鸷却让林雅不自觉得汗毛倒竖。 萧之琰反手推了一把林雅,林雅的身子一个不稳,倒在了地上。 有不少人朝这里看了过来,但也最多是驻足片刻,就默默扭头走了。 谁也不想管闲事,或者说,谁也不敢把闲事管到太后最喜欢的乐康郡主头上。 林雅姿态不雅地支起身子坐在地上,看着萧之琰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心中早已气得炸裂。 她揉了揉被萧之琰捏的发疼的手腕,愤愤然向他一指,目光凶狠地转头对着身后一群躬身垂首的太监们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将这顶撞本郡主的狂妄之徒抓起来,好好惩治一番!” 那群太监得令后,立时冲了上来,满脸凶狠的模样,扑向萧之琰,萧之琰身形微动,退让开几步,那群太监便冲撞在了一起。 摔了个四仰八叉,几人恼火地翻身站起,再次冲向赫连湛。 “住手!” 此时,一个高亮的女声传来,在场众人齐齐停下了动作。 只见女子着一席华丽宫装,面庞如皎月生辉,朝众人走来。 众人见她走近,纷纷停下脚步朝她恭敬行礼:“永乐公主。” 林雅愣了愣,没料到永乐会在这时候出现,目光中闪烁过惊讶的神情。 旋即,她没好气的朝慕淮撇撇嘴道:“表妹。” 慕淮环视了一圈四周,装作十分震惊的模样,挑眉轻嗤一声:“表姐可真是威风,差这么多人来对付我的夫君,不知所为何事啊?” “夫君?” 林雅的眸子瞪得比铜珠还大,她明明记得表妹明明对萧之琰深恶痛疾,什么时候竟然对萧之琰这般重视,竟唤起夫君来了。 与此同时,在场感到惊讶的还有一人,便是萧之琰,他的眼神明显的闪烁了一下,情绪复杂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站出来为他出头的女子。 她今日着一席繁复得体的淡紫色裙装,站在他身前几寸之地,她满身凛冽之气地为了自己向林雅对峙,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下来,将她的脸颊照得半明半暗。 她的神情极为冷肃,对着林雅眼带锋芒。 面对林雅的疑惑,慕淮轻哼一声道:“萧驸马是我的夫君之事,乃是整个大炎乃至大齐两国百姓皆知的事情,难道表姐不知道吗?” “我……” 林雅被她的一番话弄得哑口无言。 慕淮的话让她极为震惊,她此刻的表情是瞠目结舌的。 她万万没想到平日恨萧之琰入骨的慕淮,今日会为了萧之琰与自己这般针锋相对。 虽然心存大惑,但出于长姐的面子,她还是决定与之杠上一杠。 她恢复了一贯的镇定道:“表姐自然知道萧之琰是你的夫君,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萧之琰今日对本郡主不敬,乃是众人有目共睹之事,若我因表妹的情分而徇私,那宫中众人会如何看?” “表妹难道想至宫中的法度于不顾吗?亦或是,表妹想让宫里传出永乐公主是个不顾礼法之人,这样的话吗?” 林雅说完后,自得一笑,她睨了一眼若有所思地慕淮,心想慕淮原就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被她这么一翻正锋相对,还不是会哑口无言地败下阵来。 方才种种,也是她自以为是的逞强罢了。 慕淮摸着下巴听完她这一车子话,不禁暗自心叹,还真是个能说会道的,怪不得小说中那位身居后宫的明太后这么喜欢她。 不过,这番话看似头头是道,实际却是漏洞百出。 本性张扬无度的一个人却非要拿礼仪法度说事儿,还真是有点愚不可及了。 慕淮轻轻转了半圈眸子,语调上扬道: “哦?既然表姐不同我讲情分,口口声声偏要同我讲礼仪道法,阿昏那咱们便好好说道说道。” 慕淮踱了几步,走到她跟前道:“要知道,表姐您呢,是父皇亲封的郡主,自然是身份尊贵,但本宫!” 她目光灼灼地盯上林雅,字字铿锵道:“是父皇亲封的公主!” “若是姐姐真的讲究礼仪法度,那这么多年为何见了本宫从来不行大礼,满口表妹表妹的叫,成何体统!” 她话锋一转,斜睨了林雅一眼:“若是表姐今日定要与我讲礼法,那时不时应该将这些年未对妹妹行过的大礼,磕过的头全数奉上再说呢?” “你……” 林雅被她的一番话气得肺都疼了,涨红着一张脸站在那儿,迟迟无法动弹。 她没想到,慕淮竟然会同她撕破脸,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些事说出来,分明是想让她下不来台。 “你……” 她死死地盯着慕淮,眸中的目光闪闪烁烁,脑中涌现的是去年中秋宴,她在父皇的指示下,将永乐引到山居殿,让她在催情散的作用下,同萧之琰发生苟且之事的画面。 明明是个名节尽毁的女人,凭什么还有脸在这儿与自己叫板? 林雅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慕淮却像是丝毫未见她的怒意,嘴角扯出一抹轻笑,悠然道:“表姐想清楚了吗?” -- 第11页 林雅憋了半天,脸上阴云密布,她像是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后。 终是忿忿然吐出一句:“那今日的事儿,就算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作罢吧。” 慕淮却悠悠反问道:“为何是看在本宫的面子上作罢?驸马究竟有没有顶撞你,如何顶撞你的,不如表姐再同妹妹仔细说说。” 林雅咬着下唇,早已被她气得心里牙痒痒,面上却不得发作:“是我弄错了,驸马不曾顶撞我。” “哦,原是一场误会啊,”慕淮笑了两声,突然摸了摸下巴道:“那姐姐指使人欺负我驸马的事儿,又该怎么算呢?” 今天可算是让她逮住了在萧之琰面前立功的机会,她可不得好好表现一番,替他好好出一口气。 “你……” 林雅见她步步紧逼,咬牙切齿道:“你想怎么样?” 慕淮走到她身前,不带一丝犹豫道:“自然是向我夫君赔礼道歉。” 林雅僵在原地,那些路上来往的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都停下了脚步,围在他们边上看热闹。 她此时进步两难,但看着永乐的意思,若是今日她不肯不照做,永乐恐怕会一路闹下去,闹得很难看。 她双手紧紧攥拳,指尖鲜艳的丹蔻几乎要把手心的白肉刺破。 半晌,她打定主意,挪动步子来到萧之琰身前,屈膝福身道:“是表姐误会萧驸马了,还请见谅。” 萧之琰并未看她一眼,仿佛周围尘世与他无关一般,冷漠道:“没事” 慕淮心中暗自叹息,心道林雅绝对是完了,萧之琰面上说无事,但以他内里极度记仇的个性,他日国破之时,林雅恐怕下场不会太好了。 所以她让林雅向萧之琰道歉,其实一定程度上也在帮这个女人,当人她定是不会领情的,相反她还会在心中暗暗记恨自己。 不过,慕淮可不会计较这些,为了苟住小命,她现在主要要对一个人示好就行了。 那便是萧之琰。 慕淮转身看向他,只见他站在几步开外的台阶下,此刻日影横斜,他的眼中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慕淮径直走到萧之琰身边,一把挽过他的胳膊,萧之琰一怔,顺势扭头,却看到慕淮双俏灵灵的大眼此刻正对着他眨了眨,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 如蝴蝶振翅,春花盛放,明艳得不可方物。 “既然表姐诚心道歉,那今日之事妹妹便不追究了。”慕淮一脸宽容大度的模样。 复又补充道:“不过,表姐既是如此讲究礼法之人,下次见了妹妹可别忘了行大礼哦。” 说完这番起死人不偿命的话,她便拉着萧之琰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林雅几乎被她气得浑身发抖。 她对着慕淮背影,目光阴沉地几乎要滴出墨来。 走着瞧吧,她定会要她好看的。 * 回公主府的马车上,萧之琰依旧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他轻阖着双眸,两耳不闻周遭事。 雨燕却是一脸神秘兮兮地拉着慕淮说个没完:“公主,听说您今日在宫里教训了乐康郡主?” 果然,宫里人这捕风捉影的本事总会将事情夸大。 慕淮极为无奈道:“是她无礼在前,我只是警告她一番而已。” 雨燕一脸雀跃,对慕淮投来崇拜的目光。 “真是痛快!这乐康郡主平日仗着在太后跟前得宠,在宫里几乎都是横着走,要知道,她先前可是从未将您放在眼中过,公主今日这么做,正好挫挫她的锐气!” 慕淮看着化身迷妹的雨燕,哑然笑着摇了摇头。 马车缓缓行驶,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得飘到了一旁安静无声,闭目养神的萧之琰身上。 不得不说,他生的可真是漂亮。 肤色白皙通透,五官俊秀无双,尤其是周身这股空谷幽兰的气度,实在是世上难见。 可谁能料到,将来也是这样一张绝美的面容,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杀伐决断的大齐战神呢? 又有谁能想到,将来他会是一个以铁血手腕上台,踩着无数皑皑白骨坐稳皇位的暴君呢? 想到书中描写的那段大雪之日,他屠洗大炎皇宫的段落,林洛不禁浑身一冷,瑟缩了一下脖子。 也真好在此刻,萧之琰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眸子,那目光清澈却带着极寒的温度。 视线相撞,慕淮浑身一机灵,赶紧装作不经意地别开了头。 无人察觉到,萧之琰的眼底浮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回到公主府后,慕淮却又开始犯难了,皇后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慕枫已经盯上了自己久久不孕的肚子。 可自己跟萧之琰又怎么可能生孩子呢? 第7章 达成统一战线 但是听皇后的意思,慕枫像是不日便要派人过来公主府。 说是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实际上却是为了让自己早日怀上孩子而来。 她又碰到棘手的问题了。 到底该怎么办,假怀孕? 慕淮脑子里直接迸出一个荒唐而大胆的想法,可一旦被慕枫发现,暴怒之下,她会不会被赐死啊? 她最怕死了,她才不要。 可眼前最大的问题是,若是届时宫里来人,发现自己和驸马分居两殿,岂不是又会掀起一场流言蜚语? 这个孩子,是慕枫志在必得的,是他为了维系两国不起战乱而想出来的法子。 -- 第12页 是他为了自己一己私欲,而不惜将自己女儿的名声清白毁于一旦,也非要去做成的事。 所以她不能逆鳞,只能顺势而为。 入夜,银月覆下一层寒霜,微微荡漾着水一般的光泽。 少女支着脑袋坐在廊下,一身淡雅若素的留仙裙,凝眸似在思考着什么。 不一会儿,回廊那头走来一人。 气质冰洁若孤松白雪,皑皑独立。 他向少女躬了躬身子,薄唇轻启:“永乐公主。” 少女跳下廊边的长椅,声若黄鹂:“驸马来啦。” 说话间,那檐上的数盏彩灯照在她脸上,装点着她笑意深深的梨涡。 萧之琰语气极为冷漠:“公主找臣来,所谓何事?” 慕淮仰头看着他,索性开门见山道:“我找驸马来,是想同你商量一下,问问驸马今后可愿夜宿在扶云殿中?” 萧之琰瞳孔微震,脸上浮现出几丝难以言喻的神情。 慕淮见他神色大变,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你别多心,此事并非如你所想。只是……只是……” 慕淮欲言又止。 萧之琰镇定了神色,思忖片刻,启唇道:“可是今日入宫的时候,皇后娘娘与您说了什么?” 真是聪明,一猜就猜到了自己今日在琴嫣殿所发生的事情。 慕淮知道对萧之琰对自己极其厌恶,若是来硬的他定不会同意,为今之计,只有向他示弱看看他能否答应了。 慕淮满脸愁绪的点点头,可怜兮兮道:“不错,母后说,父皇可能不日便会派人来府里,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不过驸马应当清楚,父皇此番行径,名为照拂,实为眼线。届时若是被父皇知道了,你我分房而居之事,或是又会闹出一场事端。” 萧之琰的神情在听着慕淮的这番话后,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眸光沉沉,下颌紧绷。 聪明如他,怎会不知道慕枫的真正目的? 慕淮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想来是十分为难。 她知道,搬到扶云殿让萧之琰为难的地方很多。 一来是他在京中的那些眼线有时会与他传递消息,若是与自己住在一起,这些事情极易暴露。 二来,若是他认为自己会逼着他与她生孩子,那对他后续回国的影响势必极大。 慕淮看出了他的心思,索性将心中早已打好的算盘全盘脱出:“驸马放心,同居之后,本宫绝对不会干涉驸马的任何行为,必定尊重驸马的一切想法。” 月色下,少女的目光纯净透亮。 “同居只是幌子,为了打发了父皇安插进来的眼线才是真的。” 慕淮说完后,回廊陷入了一片死寂。 夜风阵阵,琉璃灯轻转,像是在迎合着二人之间奇特的气氛。 萧之琰的脸颊半明半暗,他沉默了许久,像是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后,深锁的眉宇方才解开,冲着慕淮点了点头。 “好。” 虽是极其冷漠一声回应,但慕淮却一时间惊喜若狂。 他竟然同意了! 慕淮没想到萧之琰会这么快答应这项请求,生怕他会反悔,趁热打铁便道:“那我明日便派侍女来将驸马的一应物品全部搬到扶云殿来,可以吗?” “好。” 萧之琰答得极为爽快,面对慕枫的施压,如今他跟慕淮只会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现在还要与慕淮产生敌对的话,于他而言,更是大为不利的。 至于慕淮接下来会不会借故对自己有所行动,这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无论如何,时局已定,他能做的,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萧之琰的目光悄然无声地注视着慕淮,若有所思地模样,他的黑眸沉沉的,泛着幽白的冷光。 慕淮头皮一阵发毛,别是想到了自己先前对他做过的事了吧,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会对他别有所图,所以想着要不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自己? 心头大骇的慕淮干干笑了几声企图解释道:“驸马放心,我绝没有那种心思的,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什么心思?” 萧之琰的额角几不可见的跳了几下,脸上的表情更加怪异了。 事实证明,有时候试图缓解尴尬,结果只会更尬。 慕淮看着他这副像是被自己冒犯的样子。 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 她今日可真真是乐极生悲了。 萧之琰在自己眼前一贯都是冷冰冰的,很少露出其他的表情,看来自己今日是真的言多必失,得罪到他了。 慕淮缩了缩耳朵,试图解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别想歪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愿意,我是绝对不会碰你一个手指头的……” 萧之琰的脸更黑了,他的薄唇此刻早已抿成了一条线,浑身都散发着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事实告诉我们,很多事情若想多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此刻的慕淮其实只想跪下来对他说一句:“大佬,我错了。” 但嘴巴上说出来的却是:“我……我先走了,有事再聊,再聊。” 然后怂到不行地溜之大吉了。 * 夜已深,弦月如勾,万物入梦,到处一片静谧。 昭阳殿内却点着一豆灯火未熄,萧之琰手捧书卷,挑灯夜读。 -- 第13页 书房的窗户大开着,夜风阵阵。 萧之琰却并未有分毫要去关窗的念头。 不一会儿,一掉黑影越窗而入,似雷电鬼火般迅速,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面前。 萧之琰放下书卷,抬眸,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舅父,您来得真快。” 那黑衣人反手将窗户关紧,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张孔武粗粝的脸庞。 来人约莫四旬上下,眉宇间刻着几道沟壑,略显沧桑。 见到萧之琰,他满脸急切道:“侄儿连夜同舅父发信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萧之琰淡笑着扶他坐下,安抚道:“舅父莫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萧南风方才松了口气,片刻,他促狭一笑道:“那便是想舅父了?是不是?” 萧之琰与他面对面坐下,笑着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舅父,这段时日若没有侄儿消息,您都不能再来公主府了。” “为何?” 萧南风面露凝重。 “舅父勿须紧张,是那老东西盯上了公主府,永乐的肚子迟迟未见动静,那老东西急了,所以不日便会派人来府中监视。” 萧南风垂眸颔首:“原是如此,舅父知道了,只是以那老东西的性子,这件事情,恐怕他不达成会轻易罢手,侄儿预备怎么办?” 萧之琰眸中闪过一丝阴沉:“那老东西简直是痴人说梦,他分明是想用个孩子绑住我大齐,让这孩子作为向我大齐施压的把柄,舅父放心,侄儿绝不会让他如意。” 萧南风虽然相信萧之琰,但还是颇有些担忧:“舅父自然知道你有你的法子,只是那慕枫还有那永乐都太过恶毒,万一他们又要对你不利,你又当如何?哎,舅父想到这几年侄儿所遭的罪,就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永乐么? 最近的她倒不是最令人厌恶的那一个…… 萧之琰敛了敛长睫。 “最近永乐倒是没怎么为难过侄儿,舅父放心。” 萧南风看他如此轻描淡写,愈发心疼起自己这个侄儿来,依依不饶道:“那先前呢,先前她那么羞辱你,折磨你,难道你都忘了吗?你让舅父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这句话像是突然触到了萧之琰的爆发点。 萧之琰突然抬眸,目露狠戾之色。 他声音喑哑道:“咽不下也得咽!再难也要忍!这是母后临终前对儿臣说的话,当时舅父您也在场,难道您忘了吗?” 萧南风看着突然言辞激烈,站起身来的萧之琰,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他何尝不知道,这么多年,自己这个侄儿在大炎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 但早已千疮百孔的他,却咬紧牙关都扛了下来。 “哎。”萧南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在这儿卧薪尝胆数十载,受尽苦楚,但那些害你和你母后之人却在大齐身居高位,养尊处优!若你母后还活着,你如今就该是太子,定能一展宏图。但现在,这一切,却被那贱人和那贱人之子,统统夺走了!” 萧南风一时情难自禁,他话语激动,眼中有泪光闪动。 看着情绪激烈、悲鸣控诉的舅父,萧之琰阴沉的神色倒是慢慢缓和了下来,他走到萧南风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今能记得我是齐国太子的,估计全天下也就只有舅父一人了,舅父,我只有你了。” 第8章 同居 萧南风的肩膀微微抖动,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日极善隐藏情绪的侄儿,今日会在他面前将所有心声吐露。 萧之琰的声音淡淡的,平静下却带着暗涛汹涌。 “舅父,您是我现在所有的希望了,只要我能回国,我一定能夺回一切,报仇雪恨。” “舅父,你相信我,我们多年的筹谋不会白费的,或许,我们很快就能等到机会了。” 萧南风蓦然抬首,目光如炬:“侄儿近日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萧之琰摇了摇头,眸中划过一丝凌厉的锋芒。 “这倒没有,不过舅父这些年在长平城为我布置的势力和眼线有些已成气候,侄儿觉得,现在我们只需一个时机,一个大炎皇室无暇顾及我们的时机,届时便可一举潜回大齐,获得自由之身。” 萧南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侄儿说的有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急于一时,很可能功亏一篑,侄儿放心,舅父全部听你安排,绝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萧之琰冲着他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舅父。” “好侄儿,快快请起。” 萧南风赶紧将他扶起来,神色难辨地瞧着他道:“那接下来这些日子,舅父不能来看你了,你务必小心行事。” “还要记得,多多提防那恶妇!” 萧之琰面色沉着的点点头,萧南风说完这番叮嘱的话后,便走到窗边,一跃而去了。 * 翌日,萧之琰便依照约定从昭阳殿搬到扶云殿去住了。 全府上下又是一片哗然,这下众人心中很是肯定了。 这永乐公主一定是不知何时看上了驸马爷,才会对他转了性子,通过一步步向他示好,最后将他引入自己的寝殿。 所以现在情况反转,公主对驸马热情备至,可这萧驸马显然却对公主毫无情意,每次见了公主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 第14页 不过,萧驸马不领情也是正常,谁让永乐公主之前那样苛待过萧驸马呢? 是以,这真是个一波三折的故事,俨然就像那话本中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慕淮管不住府内下人的口舌议论,但她并不介意,他们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去好了,反正呢,她也不会少块肉。 况且,流言嘛,自然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几天他们也就消停了。 午膳过后,萧之琰一言不发地径直去了书房阅读公文,而慕淮则进了寝殿,优哉游哉地喝起了下午茶。 生活不易,自然要及时行乐。 不一会儿,雨燕端了一些茶点进来,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 她立在一旁半晌无声,看主子一脸悠闲地吃着糕点。 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虑问出了口。 “公主,您究竟为什么突然要让驸马搬过来住啊,您知不知道,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传,都在传您喜欢上了驸马。” “没事,让她们去说吧。” 慕淮脸上依然一片自若,并未生任何不快。雨燕愈加疑惑道:“主子,您,您不会是真的,真的喜欢上了驸马吧?” 慕淮抿了口清茶解了方才那口雪花酥的腻味,垂眸敛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本打算用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将此事糊弄过去。 却没想到这雨燕近日倒是变得愈发执拗了起来,她并未止口,反而继续追问道:“可主子您先前可是最讨厌驸马的呀,您怎会突然转了性子?” 对啊,为什么呢? 这的确是个很棘手的问题,该怎么打发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丫头呢? 慕淮一时语塞,思虑片刻后,方才道道:“雨燕,你还小,你不懂,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突然喜欢上一个人就更不需要理由了。” 慕淮用一串更加含糊不清的说辞成功绕晕雨燕。 雨燕睁着眸子喃喃道:“不需要理由的吗?” “是啊,就像鱼儿喜欢水,鸟儿喜欢天空,需要理由吗?” 雨燕陷入了沉思。 看着那情窦未开的丫头一脸若有所思地模样,慕淮终于松了口气。 可算将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给糊弄过去了。 此刻,正在书房内翻看文书的萧之琰却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色也僵在了那里。 他所在书房与寝殿只有一堵薄薄木墙之隔,方才慕淮说话的声音不小,是以,他这一头听得一清二楚。 萧之琰彻底愣住了。 他脑中来来回回只是出现那句。 “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原来,永乐竟然喜欢自己。 如此一想,这几日她的种种反常表现,以及对自己的种种举动和细节,就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她对自己的处处维护,看到自己受伤时那种焦虑的神情,还有一步步让自己搬到扶云殿来住…… 当一切的谜团终于拨云见日的时候,萧之琰心中还是有些震动的。 他虽然先前早有构想,但亲耳听到的时候,这种极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伸手倒了一盏凉茶,一气灌进了肚子。 这个让他深恶痛绝的女人,竟然对他情根深种? * 日乌西沉,明月在天边勾勒出淡淡的形状。 慕淮汲了鞋,未脱外衣,坐在床边捧了一本书册看。 烛火煌煌,映出她困顿的脸色,她早已打了无数个哈欠了,但却迟迟未灭灯睡觉。 今日是她与萧之琰第一次同房而眠的日子,她不免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萧之琰何时会进来。 她在等他。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慕淮隔着雕花木格的窗子望去,书房那边火烛明明,好似一点要灭的意思都没有。 慕淮打了个哈欠,萧之琰是铁打的吗? 难道都不用睡觉的吗? 终于,又熬了半晌,她实在是受不住了,这才吹熄了烛火,沉沉睡去。 彼时,正坐在书房案前的萧之琰突然放下手中的书册,看着寝殿已然熄灭的烛火。 蓦然松了口气。 永乐竟然为了等自己熬到这么晚才熄了烛火? 所以,她对自己的心意就如此这般毫无避讳吗? 萧之琰吹熄桌上的一豆灯火,在黑夜中思忖了片刻,还是打算宿在这书房里。 他走到书房旁边的长榻上,然后慢慢地躺了上去。 翌日,晨曦微亮,露水沾湿窗台。 慕淮醒来的时候,发现屋内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萧之琰进来过的痕迹。 雨燕进来伺候的时候,慕淮问道:“驸马呢?” “驸马一早便去宫里上早朝了呀。” “昨晚呢?” “昨晚不是宿在公主殿里了吗?” 慕淮看着一脸疑惑不解的雨燕,心中顿时明白了。 看来,他昨夜一晚都宿在了书房里,而外头不知道的侍女们却还以为他定是同自己宿在一屋。 想到自己昨日还眼巴巴地强撑睡意等他半天,就觉得可笑极了。 想想也是,像萧之琰这般敏感多疑之人,他对自己的戒备心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下? 慕淮自嘲的摇了摇头,罢了,此刻强求他或者再去与他沟通,想来只会是物极必反。 -- 第15页 反正皇帝那里虽说是要派来的眼线,但此刻还没有任何动作。 那不如就先静观其变,让萧之琰自己慢慢适应,让他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好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晚上,萧之琰还是宿在了书房里。 第三日,第四日亦是。 到了第五日,萧之琰本还想宿在书房里,但不知怎么的,却突然在熄了灯走到榻边时,反转了脚步。 他推开门扉,脚步极轻地朝寝殿走去。 站在寝殿的门前,他屏息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木门。 此刻万籁俱静,灯火寂灭。 萧之琰勉强借着窗棂照进来的月色堪堪看清屋内的情况。 屋内燃着淡淡的栀子香,宜人极了。 他的视线落在寝殿中央的那张宽大罗汉床上。 帷幔半掩处,出了叠的整整齐齐的蚕丝被和玉枕,竟是空空如也。 他心中咯噔一惊。 第9章 皇帝施压 游目四顾,这才发现,那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并非消失不见了,而是正蜷缩在靠窗的那张不大不小的软榻上。 松软的棉被一大半都落在地上,少女呼吸均匀,睡颜安详,俨然是已经进入了梦乡。 她…… 这三日难道都是谁在这小塌上? 这是故意把大床留给自己睡吗? 萧之琰显然已在心中想到了答案。 窗外月影朦胧,萧之琰的眼神明明灭灭地闪烁着,这一刻,他实在是有些不懂了…… 他径直走到少女身前,躬身将少女捞进臂弯。 少女墨发长长的从他指缝间划过,如丝绸一般水滑,独有的体香淡淡的涌入他的鼻腔,是一种香甜芬芳的气息。 萧之琰脚步极轻,生怕惊动怀里安睡的少女一般,然后将她放到了寝殿中间的罗汉床上。 少女的躯体落在床上的时候,她舒服地翻了个身,又砸吧了一下嘴,似是做了什么好梦一般。 萧之琰的深邃的目光,穿透暗夜,落在少女身上,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隐忍的情绪。 他一直想杀的人,此刻就静静地睡在他面前,他曾想过要用无数种方式杀了她。 他牢牢攥紧了拳头,眸中凶光四射。 但看着少女平和的睡颜和宁静的呼吸,他握紧拳头的手却又缓缓的松了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须臾,他背过身去,轻手轻脚地走到方才的木榻边,慢慢躺了上去。 轻轻阖上眸子,睡意很快袭来。 翌日,是朝臣休沐之日,萧之琰不必上朝,等他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旭日东升了。 看来昨晚他睡得很沉,竟然连什么时候天亮的都不知道。 这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日的。 他往寝殿中央的床上望去,少女睡颜安详,睡得依旧很沉。 萧之琰起身收拾好被褥,便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此刻,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带着睡意的声音。 “萧驸马,你昨日什么时候来的啊?” 萧之琰顿下脚步,回首看去。 少女不知何时做了起来,一只手撑着床沿,一只手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 长发未挽,披在肩上,像是墨色的绸缎一般丝滑光泽。 她打了个哈欠,声音瓮声瓮气的。 萧之琰正了正神色道:“昨日臣来的时候,公主早已歇下了。” 慕淮迷迷糊糊地点头道:“哦,我记得昨日我明明睡在榻上啊……” 萧之琰神情一愣,半晌未言。 慕淮这会子也慢慢清醒了神志,等她想明白一切的时候,她的眸子缓缓张大。 昨日只有萧之琰一人进来过寝殿,那必定是他将自己“挪”到床上来的。 至于怎么挪的,慕淮一想便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起来。 她依稀记得,昨晚她朦胧间好像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里她被一双坚实的臂膀抱着,然后动作轻柔地放到了床上。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是真的。 大约是发现了自己的脸红,萧之琰开口解释道:“昨日是臣怕公主睡在小塌上着凉,便擅自做主将公主抱到了床上,还请公主见谅。” “谢谢。” 慕淮只觉得自己声如蚊讷,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得清。 “公主不必多礼。” 萧之琰淡淡地应和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慕淮看着萧之琰出去,顿觉一阵轻松,她伸了个懒腰,刚打算下床的时候。 雨燕急急忙忙地从外头闯了进来,她气喘吁吁道:“公主,皇上和皇后来府里了。” 慕淮当即吓了一跳:“什么?” 皇帝和皇后为何会突然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如今人已经在前殿的淑芳堂了,公主您快去接驾吧。” 雨燕脸上焦灼一片,她也没有料到皇上和皇后会突然驾到,这真是件太过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 慕淮心中早已是一团乱麻,只好由着雨燕为自己梳洗,装扮。 看着镜中自己被精心描摹好的妆容,慕淮的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雨燕,干劲差人吩咐李公公,将那几日我让他给驸马备好的新衣裳拿去给萧驸马,然后让驸马随本宫一起去淑芳堂拜见父皇母后。” “好嘞。” -- 第16页 雨燕应声道。 * 慕淮穿着华丽的衣裙,脚步匆忙地来到淑芳堂时,皇帝和皇后正端坐在那儿喝茶。 除此之外,堂上还站着一人,穿着一袭靛蓝色的崭新袍子,领口压着一圈精致的云纹,黑发今日用银冠高高竖起,姿如松竹,他拿着桌上的茶具,动作优雅的摆弄着,将烫过的茶杯递给坐在座上的两人。 “都说大齐人最善茶道,萧驸马的茶艺可真是一绝啊!” 皇后笑吟吟地接过茶杯,对着细心烹茶的萧之琰赞不绝口。 “母后谬赞了。” 萧之琰竟然在她之前便到了,还早早地给皇帝和皇后泡起了茶。 不过想来也是,萧之琰是何等聪慧之人,怎么愚笨地不知要早早迎接圣驾。 慕淮整了整衣冠走进屋子,萧之琰最先察觉自己进来,缓缓回眸。 他冲着自己敛眉凝眸,轻轻地颔了颔首。 明明极为自然的点头神交,却又像是……带了某种暗示。 慕淮走上前去,今日还是她穿越过来,第一次见到这具身体的生父,大炎国的皇帝,慕枫。 慕枫约莫四旬上下,面庞较为瘦削,眸子倒是炯炯有神,发中虽带了几缕白丝,显示出他的年纪,一缕短须落在下巴上,颇为精神干练的模样。 他面容端肃,不苟言笑,在一袭明黄色龙袍下,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威严感。 而坐在他身旁的皇后却始终是笑意盈盈的模样,望着慕淮满眼都是溢出来的温柔。 两人一个板正,一个柔和,坐在一块,对比尤为明显。 慕淮屈膝行了个大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后,不知父皇母后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父皇母后宽恕。” 慕枫抿了口茶,轻轻颔首道:“多日不见,果真如你母后所说的,愈发知礼数了,你既有心,父皇又怎会怪你?快起来吧。” “多谢父皇。” 慕淮起身后,皇后便招呼自己坐到她身边去。 慕淮乖乖照做,萧之琰不知道何时,早已给自己泡好了一杯清茶,递到了自己面前。 慕淮微微错愕,脱口而出“谢谢。” 然后伸手接过茶盏,轻轻呷了一口,顿时满嘴茶香,令人回味无穷。 皇后却笑了:“女儿,跟自己的夫君,还用说谢谢吗?” 慕淮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一旁慕枫的神色却突然有些不佳,不快道:“你母后说的是,你们两既然都已经是夫妻了,怎的还如此生分?” 此话一出,原本还算和乐的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 皇后也是满心懊丧,后悔自己方才的心直口快,恨不得收回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 慕淮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这件事必定是触怒到了慕枫近日的雷区了,一时神色惶惶,心如擂鼓。 是的,她十分畏惧这具身体的父亲。 毕竟,这是一个原书中一个极为冷血无情的君王。 他可以漠视亲情,漠视百姓,漠视大臣,漠视一切,他的眼中,只有自己,只有私欲。 就在气氛冷凝到极点的时候,一个清淳的声音如杯中清茶一般缓缓流出。 “父皇母后多虑了,公主对儿臣客气,乃是儿臣的福气。成婚以来,公主对儿臣从来都是相敬如宾,十分优待的,儿臣并未觉有任何不好之处,这正是说明公主对儿臣和儿臣背后的大齐国的尊重啊!” 慕枫闻言,方才冷下来的脸孔倒是渐渐缓和起来,极为难得地笑了两声。 “难得驸马愿意如此想,能够体会朕的女儿的心思。” “父皇放心,儿臣与公主心意相通,不会互相误解。” 慕枫略带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永乐自小性子有些娇蛮,这点朕很是清楚,所以还需要驸马平日多多包容一些,只有这样,你们两个的日子才能长长久久啊。” 萧之琰用极为认真的神情看着慕枫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慕枫看他神情郑重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转头看向慕淮道:“永乐,难得驸马如此包容你,你应当珍惜才是,平日切不可仗着身份欺负他。“ 慕淮心虚的点点头,虽说之前欺负萧之琰的事都是原主做的,但再怎么说,自己现在顶着这具身子,不免还是有些后怕的。 却听慕枫又道:”如今你与驸马也已经成婚一年半载了,也该懂事了,今后勿许再刁蛮任性,听到了没有?” “儿臣领命。” 慕枫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笑意,他继续道:“只有这样,你们这段婚事方能成为千古佳话,成为两国百姓口中的美谈,知道吗?” 慕淮和萧之琰齐齐颔首。 慕枫叹了口气道:“你们两的婚事,一开始虽说只是阴差阳错,但不得不说也就这么成了一件两国幸事,如今木已成舟,此事就不再只是关乎你们个人的事情这么简单了。 “这件事在两国百姓眼中就是两国联姻,关系着两国的和平。就等接下来,你们两个生个孩子,这样,两国和平的纽带才会更加稳固。” “永乐,驸马,你们懂朕的意思吗?” 第10章 暧昧 慕淮和萧之琰皆是一愣,慕淮下意识地向萧之琰投去目光,面对慕枫无形中的高压,她早已神思纷乱,手心濡湿一片。 -- 第17页 萧之琰并未回应自己的目光,却是极自然地对着慕枫恭敬有礼道:“父皇之言,儿臣和公主必当谨记。” 慕枫脸上慢慢展开笑颜,他冲着萧之琰满意地颔了颔首,随即转头对着慕淮道:“驸马既然答应朕了,永乐你也定也要多多配合,知道了吗?” 慕淮唯有木然地点点头。 此刻她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不知为何,面对慕枫的时候,她的内心总是翻涌着莫名地恐惧。 若非萧之琰多次替她解围,她今日或许早就惹了皇帝诸多不快。 皇后似是看出了自己的心不在焉,轻抚自己的背道:“芊儿,你不必有太多压力,你父皇对你说这番话也都是出于对你关心啊,你要好好体谅他的心意才是。” 慕淮顺从道:“儿臣知道了。” 须臾,慕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皇后,皇后立刻会意。 她冲着自己身后一位年龄稍长的宫女道:“刘令人,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公主府,帮本宫照顾公主的饮食起居,知道了吗?” 刘令人约莫三十出头,模样周正,穿着一席墨绿的宫中女官服,表情严肃端庄地点了点头。 “奴婢遵命。” 皇后脸上露出颇为满意的神情,她对慕淮道:“芊儿,刘令人是宫中的老人了,她在怀子和备孕上经验老道,母后和你父皇想让她在府中照顾你一段时日,这样,我们也能安心了。” 慕淮虽心中万千个不愿意,但碍于皇帝的面子又不得不答应。 只得恭顺谢道:“儿臣多谢父皇母后厚爱。” 皇后看出她面上的为难,自然也知道她不喜欢有人在府中盯着自己,便用眼神安抚她,朝她眨了眨眼睛。 像是在说,不必忧心,一切有母后呢。 慕淮朝她投去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皇帝并未发现二人的眉眼官司,全然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用完午膳后便大摇大摆地摆驾回宫了。 将刘令人还有几个小宫女,安置在了公主府内。 慕淮觉得,这个刘令人看起来就是一副老成持重,不好接近的模样。 所以,就算是想跟她套近乎,应当也是不太可能成功的。 刘令人虽名为照顾慕淮,但实际上就是皇帝的眼线,让慕淮和萧之琰的处境变得为难起来。 第一日倒是相安无事,毕竟刘令人一来,还未完全熟稔公主府的环境,需要时间适应。 雨燕本意是想将刘令人安排在一处离扶云殿远一些的宫殿,却被她冷声拒绝了,说是住的太远了照拂不到公主,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刘令人拿天子来压人,雨燕便是个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也瞬间成了个口舌驽钝的,再加上刘令人的身份是个宫中位高权重的女官,雨燕就更加不敢得罪她了。 最后,只好将她安排在了扶云殿后头的碧春堂,刘令人这才将将点头答应。 翌日一早,慕淮刚起身,便听侍女报刘令人在外头求见自己。 慕淮顶着昨晚一夜未睡好的眼底乌青,无奈地让她进来。 刘令人进来后,朝自己屈膝行了一礼,启唇道:“永乐公主,奴婢特意为您准备的补汤,还请您趁热服下。” 她话音刚落,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女便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打开,须臾,一股浓郁刺鼻的苦味立刻席卷而来。 那宫女双手捧着药碗,端到眉头紧蹙的慕淮面前,恭顺垂首道:“公主请用。” 慕淮看着桌上那晚乌黑苦涩的补药,极度排斥地拧紧眉毛:“现在就要喝吗?本宫还未用过早膳。” 刘令人的眼眸如古井无波一般平静。 “此药虚空腹喝,不然,奴婢也不会这么早便来叨扰公主。” 寥寥几句话,却道出了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味道。 慕淮瞧着一脸肃穆的刘令人,并不打算与她对着干,毕竟接下来的日子,自己都要在她眼皮底下生活。 于是笑道:“本宫知道了,刘令人先放着吧,我梳完妆便喝。” 刘令人闻言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对着自己口齿清晰地又说了一遍:“皇上吩咐了,要奴婢看着公主喝下去。” 又拿皇帝来压人,慕淮在心中咒骂了一句,面上却半点不显,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让令人为难了。” 说完,她拿起药碗,摒住鼻息,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虽然从前她就不喜欢喝中药,对苦味十分敏感,每次喝都要难过上半日,所有后来她宁可打针吊水也再不喝中药。 但此刻却别无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 那苦涩的滋味涌入口鼻的时候,几乎要让她吐出来,雨燕连忙取了架子上的一盒蜜饯给自己压了压,这才稍稍好受了些。 慕淮苍白着一张脸,冲着刘令人露出一个虚浮的笑意。 “令人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刘令人见她如此难受的模样,似是有些歉疚一般,语气也和缓了下来。 “多谢公主配合,如此,皇上问起来,奴婢就好复命了。” 慕淮知道她也是听命行事而已,内心倒也没多责怪她,摆了摆手道:“令人不必多礼,令人是皇上和皇后派来照顾本宫的,本宫本该全力配合的。” “公主能理解就太好了,奴婢告退。” -- 第18页 刘令人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慕淮看着她出去后,稍稍松了口气,一口气连着吃了桌上数来个蜜饯,脸上才渐渐恢复血色。 只不过,如此一来,接下来岂不是每日都要喝一碗苦药?这可怎么熬? 入夜,明月高悬,照的碧瓦上似覆了一层白霜。 慕淮一整日都被那碗苦药弄得胃里难受,吃啥啥不香。 所以她连晚膳都没用,便早早躺下去了。 不过,熄了灯后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整个人像是坠在了一团泥浆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笼罩着自己,让人胸口气闷,嘴里发苦。 她卧在床上,乌黑的眸子睁开着,投向西边的窗格。 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隐约可见书房的灯火还亮着,想来是萧之琰还在伏案读书。 这几日萧之琰依旧是等自己睡着了才进来的,也依旧是睡在软塌上,从未叨扰过自己。 再加上萧之琰昼出夜入,两人几乎没有见面说话的时候。 不过,这样互不打扰的状态,对彼此来说都比较轻松安适。 此时夤夜已深,万籁俱静。 窗户那头突然传来刘令人的声音,虽小却清。 “萧驸马,公务繁忙也别忘了安歇啊。” 那头的回应顿了顿,旋即传来一个清朗有礼的声音。 “多谢刘令人提醒,我这就回去。” 眼看那头一熄烛火灭尽,慕淮心头一紧,立刻闭上了眸子假寐。 须臾,门扉被吱呀一声推开。 慕淮能感受到是萧之琰进来了。 她依旧阖眸不动,打算装睡到底。 奇怪的是,平常的日子里,萧之琰总是尽量控制音量,不将自己吵醒,但他今日的手脚却格外重了些,发出地那些响动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他要做什么? 须臾,慕淮只感觉到室内突然亮堂了起来,萧之琰竟然将已灭的烛灯点上了。 他究竟要干什么? 慕淮羽睫轻颤,却迟迟未敢睁眼。 顷刻,一个略带轻挑、尾音上扬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公主这么晚没睡,是在等着微臣吗?” 慕淮倏然睁开眸子,却间萧之琰已然立在床边,居高临下的对着自己,他方才的语调,全然不似平日的沉着冷淡。 慕淮还未来得及说话,那道身影却已然欺压了上来。 慕淮的瞳孔放得极大,心若擂鼓。 萧之琰的双膝半跪在她身体两侧,双手撑在她的肩膀外面,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将她禁锢在这方寸之间。 他身上有一股恬淡的檀木香气,此刻丝丝缕缕萦绕在慕淮的鼻尖。 慕淮心头一缩,抬眸对上萧之琰的表情。 还好,他的神情并没有一丝放浪形骸,相反,依旧是肃然冰冷的。 应当是没中什么迷魂汤药。 慕淮张嘴刚想说话,萧之琰便用一只手捂住了她的朱唇。 那双手的触感极凉,触在她唇上的感觉就像是块冰一般,让她从头到脚都顿感凉飕飕的。 萧之琰神情凝重,用嘴型向她示意。 “外面有人。” 慕淮立刻反应了过来,必定是方才那刘令人在目送萧之琰回来后并未离去,此刻正躲在寝室门外偷听呢。 萧之琰是习武之人,且耳力强于一般人。 这样简单的藏匿自然躲不过他的耳目。 不过,面对离自己近在咫尺,如此动作的萧之琰。 慕淮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每每一着急,身上就会发汗,此刻早已是汗透衣背。 烛光熠熠,萧之琰的一双眸子缩在她身上,看着那滴香汗缓缓划过她的脖颈,落在那秀气的锁骨上。 他的呼吸骤然停了半拍。 他略微别开眼睛,用口型轻吐三个字。 “配合我。” 比划这三个字时,萧之琰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下来,冥冥中像是对她的一种安抚一般,让她狂躁的心跳渐渐放慢了下来。 “公主,良宵苦短,不如及时行乐。” 萧之琰故意说得很大声,就是想让外头的人听到。 不过,像这样极其轻浮的话语自他口中流出的时候,却并不让人觉得流氓。 反而有种风流公子艳郎君的不羁之感。 让慕淮的心跳都漏了几拍。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说这样的话,是不会让人反感的。 就在慕淮胡乱思索的时候,萧之琰的一只手轻轻勾住了从窗顶落下来的帷幔。 他轻轻一扯,先前未落下的帷幔全部洒落下来,瞬间笼罩住整张大床,将二人挡的严严实实。 危机解除了一半,此刻外头就算是有人在偷看,也看不到二人的具体情况了。 萧之琰离开了慕淮的身子,攀住床头的一根柱子轻轻摇动起来。 吱呀吱呀的声音瞬间传满整间寝屋。 慕淮一动不动地看着一脸镇定自若、犹如冰雕的萧之琰。 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配合地发出几声叫来,以便更好的以假乱真时。 萧之琰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利落干净地翻身下床,离开的一点也不着痕迹,站在床头拱手朝自己做了一揖。 “公主,得罪了。” 他长眸低垂,冷漠的话音不带丝毫的温度,看来,他应当也是被这件突发之事搞得心中十分郁堵吧。 -- 第19页 不过,既然萧之琰离开了床榻,那就说明外头的人定是走了。 危机解除了。 慕淮长舒一口气,面对这尴尬的气氛,讪讪一笑试图打破道:“没事,我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想到这个办法,咱们今天肯定逃不过刘令人的眼睛。” “公主不觉得臣僭越便好。” “怎么会呢?我,呕……” 慕淮的话还未说完,却突感喉头一阵翻涌,险些将一口污浊物呕在萧之琰身前。 慕淮干净捂着嘴巴跑下床,都来不及穿鞋,一口气跑到了净桶边,趴在桶上吐了个干净。 今日早上吃了那劳什子补药,已经难受了整整一天,没想到刚才又碰上那么紧张的情况,受了惊吓。 此刻猛然放松,那股难受的滋味便兀然涌上来,让她一下子想吐。 好不容易吐干净了,慕淮煞白了一张小脸蛋回头看向萧之琰。 却见萧之琰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得阴沉,那幽暗的眸子带着森森寒戾,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第11章 暗流涌动 完了,萧之琰一定是误会自己嫌弃他了。 她慌忙摆手向他解释:“我不是因为嫌弃你从才吐的,你别想岔了啊!” 闻言,萧之琰满面的阴沉方才掠去了一些,他语调清冷道:“公主身体不适?” 慕淮冲他用力地点点头。 萧之琰又问:“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慕淮睁着眸子可怜巴巴地看他,又一次用力地点点头。 萧之琰就像是顺藤摸瓜一般,一点点问下去:“吃了什么?” 慕淮凄白着一张脸,颇为委屈道:“刘令人一早带来的补药,她要我每日都要空腹喝一碗才行。” 萧之琰毓秀的眉宇微微皱起,长眸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那公主可要叫府医来看看?” 慕淮连连摇头:“不必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许是第一日喝不习惯吧,等我习惯了就好。” 萧之琰眸中晦暗莫名,静静地瞧着她,又带着几分探究。 半晌,他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寡淡神色,平静道:“既然如此,公主快些安息吧,臣来熄灯。” 慕淮冲他乖巧的颔首,然后轻轻躺回到床上去。 萧之琰用银勾挑熄了床边挂着两盏铜雀灯,借着月色走到窗边的榻上睡下了。 一夜安睡。 翌日清晨,刘令人果然又带着补药来了,慕淮看着那晚让人作呕的药汤,咬了咬牙打算再一次强忍着灌下去。 此时,寝殿的朱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几人齐齐朝门口望去,只见萧之琰正大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席墨色官袍,领口压着云纹,黑色官帽未脱,一看就是刚刚下朝回来,还未来得及更换便衣。 刘令人怔住了:“萧驸马您这是……” 萧之琰不疾不徐道:“今日特意一下朝就回来,想陪公主一同用早膳。” 萧之琰垂着长睫,说话时让人分不清楚情绪。 他踏着天光进来,走到坐在梳妆台前的慕淮身后,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 慕淮从铜镜中看到萧之琰嘴角微勾,长眸低垂,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肩上,凉飕飕的触感让人遍体生寒。 铜镜中,萧之琰的眼神向桌上瞟去,落在了那碗浓黑如墨的药上。 他眉宇轻皱道:“这是何物?” 刘令人当下解释:“这是皇上为了让公主更快怀上孩子,特命奴婢每日给公主服用的。” 刘令人像是看出萧之琰的抵触情绪一般,再一次搬出皇帝来压人。 萧之琰若有所思地颔首,神情却变得为难起来:“可是公主平日里最不喜喝药,每次喝药都要难受一整天,臣实在不忍看公主日日受罪。” 刘令人欠了欠身,略到歉意道:“奴婢知道驸马心疼公主,不过,这是皇上吩咐的,奴婢也没有办法。驸马放心,这药是太医院的李太医专门为公主开的,对公主的身子是绝对无害的。” “此药有何功效吗?” “乃是滋补身子的。” 刘令人话音刚落,萧之琰便捧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他在众人的惊愕中将碗搁在桌上,目光平静无波。 “本驸马最近身子虚,最需要滋补,以后刘令人送到公主这儿的滋补药,便统统让本驸马代劳吧。” 身子虚?他什么时候身子虚了? 慕淮瞠目结舌地瞧着他,他编出这样的说辞,是故意给自己解围吗? 刘令人亦愣怔在了原地,显然被萧之琰这突然的行径和说辞给难住了。 “这……” 萧之琰却是一派理直气壮,他将药碗一下扣在桌上,发出极为清脆的咔哒一声。 “刘令人若是为难,尽管去将此事回禀父皇便是,我相信父皇体恤公主,定会同意的。” 刘令人目光一滞,在心中思虑了片刻后,方道:“既然驸马定要代劳,那奴婢也不好多说什么,那就依驸马的吧。” 刘令人说完后,吩咐宫女收拾食盒出去了。 雨燕也眼力见十足的退了下去,还顺带替他二人掩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慕淮和萧之琰。 不管萧之琰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今日至少是替自己解决了大麻烦。 -- 第20页 慕淮站起身子,仰脸瞧着萧之琰,真诚地感谢道:“多谢驸马替我解围。” 萧之琰哂笑一声:“公主不必道谢,臣这么做,也是帮了自己。” “此话怎讲?” 萧之琰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面容平静:“公主与臣,如今就像是同坐一舟,同乘一骑,若是公主玉体有损,臣必当也会跟着受牵连。” 玉体有损?受牵连? 慕淮不太能理解萧之琰的思路,一来,自己喝这个药虽然可能会吐,会难受,但应该不会有身体太大的损伤,二来,若是自己因为吃不好睡不好,最后身体垮了,对萧之琰今后逃离大炎的计划来说,不应当是一件好事吗? 不过,无论如何,今日是萧之琰替自己解了围,让自己可以从此后再不用受日日喝苦药的折磨。 慕淮看着神情淡然的萧之琰,还是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她微微屈膝,对他福了福身:“无论如何,我还是真心地谢谢你,萧之琰。” 她的嗓音软软糯糯的,萧之琰三个字脱口而出,这是她头一回这么连名道姓地叫他。 萧之琰凝眸,看向眼前乌发半挽,瞳仁漆漆的少女。 她冲自己温雅有礼的笑着,颊边梨涡深深。 刹那间,竟是让他恍了神。 许是太久没有人叫他的名字了。 所以他才会有这般打的触动。 自从从来了大炎后,就没有人这般叫过自己的名字了,而萧驸马,萧质子这些他深恶痛绝的名号却每日都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所以今日能听到萧之琰这三个字,实在是太难了。 片刻的愣怔后,他回过神来,神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 对着慕淮拱礼告退道:“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慕淮看着那个洒然离去的背影,暗道。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家伙。 * 大明宫,延英殿。 慕枫正伏坐案前批阅奏章,他身着明黄色龙袍,目光沉静,时不时拿起手边的糕点,浅尝几口。 此时,有太监进来通报:“皇上,刘令人求见。” 皇帝放下手中的案牍,神情一肃,张口道:“宣进来。” 刘令人今日一早便坐着公主府的马车入宫了,因为皇帝曾跟她叮嘱过,三日须得进宫一趟,向他回禀公主府的事宜。 没一会儿,着一席褐色女官服的刘令人便步履轻盈的进来了。 她双手交叠在腹前,屈膝行了个大礼。 “参见皇上。” 皇帝示意其起身,抿了口茶,未掀眼皮问道:“刘令人,这几日在永乐那儿,一切可还顺利?” 刘令人一脸正色回禀道:“回皇上的话,驸马和公主颇为恩爱,奴婢依照您的吩咐监听二人寝殿内动静,两人很是和睦得宜。” 慕枫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将手中握着的茶盏用力搁在桌案上,啪嗒一声,颇为响亮。 “哦?那就怪了,既然两人和睦如斯,那为何一年半载,永乐的肚子都没有任何动静?” 刘令人被慕枫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这……这许是没到时候……皇上别心急……” 看着因害怕而语焉不详的刘令人,慕枫愈发生气,突然拔高了声音。 “你叫朕如何不急!你可知!如今大齐日益强盛,你可知永乐肚子里的孩子对我大炎有多重要……” 慕枫一时情绪上涌,没控制住将藏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但说到一半却又克制住,停下了。 他嘴角泛起一抹讥诮道:“罢了,朕同你讲做什么,你又听不懂。” 他瞥了一眼刘令人,语气颇为不耐烦:“行了,别跪着了,你先起来吧。” 刘令人脚步虚浮的站起来,垂着头不敢说话。 慕枫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 刘令人移着小碎步走到皇帝桌前,慕枫起身对她低语了一番,刘令人神色陡然一变,随后顺从地点了点头。 慕枫的眼神这才缓和了下来,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去了。 刘令人如释重负,躬身退了下去。 * 虽是初秋,但气温还是有些高的,晚膳过后,慕淮便去了盥室,打算沐浴。 盥室内氤氲着水汽,雨燕早早就命人在浴池里备下了热水,此刻水温刚好,适合沐浴。 慕淮脱去外袍,小心翼翼地踏进铺着鹅软石的白玉浴池中,脚底温软的触感让人浑身放松。 她将身子软软地坐下去,背脊缓缓地靠在石壁上,双眸微微轻阖,打算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一会儿。 原先自己每次沐浴,都有专门伺候的人守在一边,但慕淮觉得如此一来极不自在,便改了这个规矩。 她会让伺候沐浴的侍女们在外头守着,自己一个人进来。 慕淮靠在水池里,在氤氲的水汽蒸腾下,只觉得昏昏欲睡起来。 就在她眼皮打架正要睡着的时候,盥室内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谁进来了? 慕淮瞬间清醒过来。 第12章 异香 “谁?” 慕淮睁大了眼睛,警惕地看向身后。 却见一席墨绿色女官服的刘令人正满脸笑意地朝自己走来。 她双手捧着一个朱红色的托盘,上面摆着些许白瓷烧制的小碟和香瓶。 -- 第21页 慕淮瞪大了眸子,明明吩咐了不许人进来打扰,她怎么会进来,是谁将她放进来的? 刘令人在自己身边蹲下,朱唇轻启,一派和善道:“奴婢是来伺候公主洗浴的。” 沐浴途中被惊扰,慕淮颇有些不快:“刘令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进来了,本宫不是说了沐浴的时候不喜人打扰吗?” 刘令人神色如常,不紧不慢地摆弄手中香气四溢的瓷碟,轻声道:“公主息怒,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 慕淮气不打一处来,这刘令人有完没完了,总是拿皇帝来压自己,她似乎是知道怎么拿捏自己,知道这么说自己就会拿她没法子。 慕淮面色不虞地坐在池子里,绷着脸没好气道:“既如此,还麻烦刘令人快些,本宫不喜旁人触碰自己。” “公主放心,奴婢尽力快些。” 说罢,刘令人倾身向前,将瓷碟中的香膏缓缓揉搓在慕淮的背上,一边按摩还一边对她娓娓诉道:“公主,自古以来,这女子爱香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香呀就是征服男人的利器,奴婢保证,今日您用完这道芙蕖香,驸马定会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的。” 慕淮被她这番试图给自己传授床帏秘技的说辞弄得头昏脑涨。 内心暗暗腹诽,这你可就想多了,或许对一般的男人,这御香之术会有用处,但是对萧之琰那表面干净,实则腹黑的人来说,这点小小的香气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 刘令人见慕淮并不答话,又将香水缓缓倒在慕淮的头发上,替她漂洗头发,让发丝也能包裹生香。 慕淮噘着嘴,满脸不虞,却只好被她摆弄着。 若是刘令人没有撒谎,那这用香沐浴的点子便是那皇帝慕枫想出来的,若真如此,那慕枫此番行径还真是打破了自己的认知界限。 堂堂一国之君,安排刘令人偷听儿女的闺房之事也就罢了,现在还让刘令人教自己此等床帏吸引男人的秘技,实在是让人三观震碎。 好在她知晓萧之琰的为人,才敢让刘令人这般摆弄自己,他记得书中所写的萧之琰是不近女色的,所以仅仅一点香芬而已,想来对他的构不成什么影响。 一番沐浴过后,慕淮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香味的缘故,她只觉得自己全身仿佛都被一团云雾笼着,全身的骨头都软绵绵的,四肢一时有些使不上力气。 门外进来几个侍女将自己扶处水池,她们在刘令人的指示下,为自己擦拭、穿衣。 那件睡衣应当也是刘令人特意为自己安排的,因着那风格与自己平日所穿的朴素睡袍大相径庭。 刘令人见自己睁大了眼睛,解释道:“这是奴婢让尚衣局特地为公主准备的,是如今宫中娘娘流行的款式,还请公主试试。” 轻薄的流纱恍若无物,露出胸口大片的风光,腰间系着玉带,勾勒出窈窕的腰身。 裙摆故意开了岔,行走间隐隐约约露出修长的玉腿。 这摆明了是为了勾引男人设计的衣服啊,慕淮在心中直呼好家伙,这样的设计,真的是出于宫规森严的尚衣局宫女之手吗? 看来,这宫中的后妃为了争宠,手段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高啊。 穿戴整齐后,慕淮终于在刘令人满意的眼神中离开了盥室。 出了盥室,空气一下子清新了起来。 慕淮拢了拢身前的纱衣,尽量让暴露的部分减少一些,又让雨燕蹲下,替自己将裙子下摆打了个结,防止走光。 这才放心地走回了寝殿。 一路上,她只觉得自己十分困顿,脚步也逐渐虚浮起来。 一进大殿,她就歪躺倒床上,一点力气也无了。 不过,她并未睡着。 因为,一股突如其来的,从五脏六腑窜上来的燥热,刹那间占据了她的全身。 让她犹如烈火灼身一般炙热。 除此以外,口干舌燥之感也向她席卷而来,她控制不住地想呼喊出声,可是那虚弱的嗓音都被这股燥热给灼烧的嘶哑起来。 唇齿间只能不清不楚的发出几个音节来,无法大声呼救。 她睁开眼眸,发现整个屋子都在晃动,光影错乱,一切景象在自己眼前扭曲。 所谓天旋地转,不过如此。 慕淮心中大骇,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努力攀住眼前的东西。 就像濒危之人努力想够住一根救命稻草,让自己脱困。 恍然间,她看到一席墨袍的萧之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只不过,他的身子一会儿放大,一会儿又缩小,而自己身上的那股燥热却愈加明显了,烧的她浑身滚烫,满面通红。 她下意识地伸手攀向萧之琰,内心的躁热不安让她此刻只想搂住他。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减她身上那无止境的烈火灼烧。 萧之琰看着床上那个面颊通红,眼中水光荡漾的女子,看着她伸手努力攀向自己的模样。 面容瞬间凉了下来,眼底瞬间阴云密布。 原来,方才刘令人将自己三催四请叫过来,目的在此。 看着被浴火焚身,行为不能自控的慕淮,萧之琰长睫微微颤动。 曾经也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在掖庭的萧然殿。 那时,他被皇帝摆了一道,不得不娶了永乐,成为驸马,留在大炎。 -- 第22页 如今,故技重施吗? 床上的慕淮一点点挪动着身子,伸出手往自己身上够,她费劲了全身的力气,将修长的玉手攀住了自己的手臂。 须臾,她的五指牢牢扣紧,隔着锦缎材质的袖口,萧之琰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滚烫。 一股刺鼻的异香席入他的口鼻,让人刹那便会失神,萧之琰回过神来后,立刻屏息。 不再让那合欢散侵蚀自己的感官。 若是不救她,她是不是就会被被这般大剂量的合欢散活活折磨死? 萧之琰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冷,周身似被一团沉沉黑云罩着,他的黑眸转动了半圈,暗芒毕现。 第13章 寻找对策 绣着云纹的衣袖下,一双十指修长的手正在缓缓紧握成拳,但片刻后,却又突然松开了。 不行,现在还没到她该死的时候。 慕枫生性多疑,而他最近一段时间还要继续筹谋回国之事,爱上自己的永乐正好是他在这京城最好的挡箭牌。 萧之琰眼中精光一闪,旋即反手牢牢握住慕淮的胳膊,另一只手轻巧地从她的膝下穿过。 他一把将床榻上的女子横抱而起。 然后疾步向外走去。 怀中的女子满面绯色,伸手主动搂上他的脖子,她的全身都滚烫的似一块炭火,情不自禁地将脸极力地往他脖颈上靠,仿佛这样的动作可以减轻她体内的那股燥热难受。 萧之琰虽然屏住了鼻息。 但当那双玉手在自己的脖颈上纠缠,那灼热的温度夹杂着少女身上特有的软糯,以及她时不时的嘤、咛之声。 萧之琰的喉结不自觉得动了动。 他脚步微微一顿,阖眸定了定心神,方才往盥室疾步而去。 到了盥室的门口,他一脚踹开那扇木门,眼神极为锐利的瞥向摆在墙角的白玉水缸。 那水缸是专门储存冷水用的,有半人之高。 他横抱着慕淮径直来到水缸前,猛然松开手。 极大的一阵水花当即飞溅开来,发出巨大的哗啦声。 慕淮就这么被他直直地丢在水缸里。 那冷水劈头盖脸的涌过来,让她神志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在水中本能的扑腾了一阵,方才探出头来。 她连忙用手擦去蒙住自己眼睛的水雾,好不容易才将眼睛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席墨袍,长身玉立的萧之琰。 他乌黑的眸子平静如渊,此刻正无声地注视着自己。 泡在这寒冷的水中,慕淮身上的灼热一阵阵退散。 她的思绪也开始慢慢的清晰来。 方才……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令人给自己施香,接着,她就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随后便是热火灼烧一般的炽热。 看来这香定然是有问题的。 一切都是那刘令人搞的鬼,而刘令人今日又入宫觐见了慕枫,所以这幕后指使之人,就显而易见了。 慕淮气得牙痒痒,可设计自己那人翩翩又是一国之君,自己奈何不了。 她回忆起方才自己中了这迷香之后,竟是完全的浴火焚身之感,一时间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一门心思就往萧之琰身上扑。 而萧之琰抱自己过来的路上,她好像还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将脸往他的脸上贴…… 想到这儿,慕淮的脸上瞬间又羞赧地飞满了红霞。 她此刻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向下方。 此刻自己正半身泡在水中,而身上那件半遮半掩的,极其暴露的纱衣吸了水,牢牢地贴在自己的身体上。 将她窈窕的身线勾勒地一览无余。 慕淮霎时双手抱胸,抬眸看向萧之琰。 萧之琰虽神情冷漠,但嘴角竟然几不可见地勾了一勾。 他的眉眼本就生的儒雅,但此刻眼中浮现的两三分哂笑,倒是平白给他添上了几分风流不羁之感。 “公主现在才想起来遮挡,是不是太晚了些?” 他的声音在这空荡的盥室内,格外低醇温润。 慕淮只觉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开口发现嗓子已经哑了,只好哑着嗓子嗫嚅道:“你先出去,叫人给我准备干净的衣物来。” 萧之琰瞧着她,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但眸中却凝着清幽的冷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慕淮见他迟迟不动,目光却放肆大胆地落在自己身上,并未回避,忍不住撅起嘴来,嘟囔道:“驸马看够了吗?可以出去了吗?” 说完后,她哗啦一声将身子钻入水中,离开萧之琰的视线。 萧之琰方才的思绪被她打断,又见她如此一出行径,莫名觉得有趣,没忍住一声低笑溢出喉结。 在这静谧的盥室内格外清晰。 身埋水缸中的慕淮顷刻间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方才好听到你笑了?” 在她的印象中,萧之琰是从来不会笑的,除了在皇帝面前装出来恭顺听话的时候偶尔会笑,平日里,他永远是那么冷漠又疏离。 所以,方才他竟然笑出声这件事,还是慕淮与他相处下来,破天荒的第一次。 萧之琰回过身,目光停在她脸上,嘴角浮上几分揶揄。 “怎么,我不能笑吗?” 慕淮怕自己又心直口快得罪到他,连忙将头点得如同捣蒜,吹起了彩虹屁:“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就该多笑笑,你看你,现在笑起来的模样多好看啊。” -- 第23页 萧之琰的眸中的讽意渐渐消散。 “公主喜欢微臣笑?” 慕淮想也没想就道:“自然是喜欢,你多笑笑的话,我会感觉在你身边没那么多的压力。” 萧之琰垂眸思索了一会,道:“所以,公主觉得臣给您带来很多压力?” 慕淮眨巴着眸子,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但片刻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把头摇地香拨浪鼓似的。 还是不要实话实说了,她可不想得罪这尊瘟神。 萧之琰盯了她良久,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慕淮被他盯得头皮发毛,却是强撑着面不改色。 半晌后,萧之琰方才收回目光,冷冷甩下一句:“臣为公主去取衣服。” 转身离开了。 经此一事,慕淮开始对刘令人的举动多长了个心眼。 每每见到她也喜欢绕着走,生怕她又对自己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但慕枫一日不下令将她调回宫中,自己始便是充满危险的,她根本预料不到,刘令人会在哪一天,又在自己的饮食上做什么手脚。 或是用什么卑劣的手段逼迫自己与萧之琰发生关系。 但一时之间,她也根本想不到什么有效法子,可以将刘令人打发回宫。 毕竟刘令人背后的主使者者是慕枫,若是要刘令人乖乖回宫,她这边根本做不了主,还是得让皇帝下令才行。 可慕枫现在盯她盯得那么紧,如何能让他放松警惕呢? 傍晚起了雾,殿外朦胧一片。 慕淮早早便歇下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如何将刘令人遣回宫里的种种设想。 萧之琰进屋的时候,慕淮听到了响声,翻身坐了起来。 烛火未熄。 萧之琰今日穿着一袭天青色锦缎制成的长袍,火光照耀下,整个人像是笼在一团光晕里。 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更深露重,公主还没休息?” 慕淮朝他比了比口型,极小声道:“外面有人吗?” 萧之琰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简洁道:“无人。” 慕淮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刘令人的各种操作让她简直变成了风声鹤唳。 她立刻下榻穿鞋,走到梳妆台前将一只小锦盒从抽屉里取出来,轻轻打开。 里面藏着一封密封好的信,慕淮拿着信封走到萧之琰跟前,仰头看向他,小心谨慎的表情。 “萧驸马那天说,与我是同舟共济的关系,可还当真?” 萧之琰难得见她眸中满是凝重之色,便抿着唇不动神色地颔了颔首。 慕淮眼中浮现深深的忧虑,开口道:“我不能再让刘令人呆在公主府了,请驸马帮我。” 萧之琰:“公主可有何法子?” 慕淮执起萧之琰的手掌,将这封信郑重的交到他的手中道:“萧驸马明日下朝后,将此信交给我六弟,我想他定会有法子的。” 萧之琰愣了愣:“云王?若要求助,为何不交给太子?” 云王虽然是永乐的亲弟弟,但毕竟年幼,且平日一副闲散无束的做派,若是要求助,显然她那稳重可靠的太子哥哥才是更好的人选。 慕淮冲萧之琰摇了摇头:“我这封信并非是要给六弟的,而是给母后的,平日六弟出入母后处最频繁,由他去送,最不会令人生疑。” 慕淮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颇为严肃,烛火将她的眸子倒映出熠熠的光辉。 萧之琰很少看到她这般肃穆的神情,先前也很少见她说话如此条理清晰。 而最近,她不仅变得有礼了,也变聪明了。 第14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此时若是直接向太子求助或者云王求助,让他们去找慕枫说情,慕枫定会起疑。 但若是向皇后求助,皇后是何等有心之人,这刘令人本就是她手下的,由头便好起的多了。 从前还真是小看她了,没想到她的心思竟然是他从未料想过的通透。 见萧之琰迟迟未接话茬,慕淮有些着急了,她睁大眼睛央求着看他。 “驸马,请你帮我。” 她的眉毛耷拉着,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萧之琰思虑片刻之后终于答道:“好。” “谢谢。”慕淮答谢。 萧之琰将信攥在手中道:“公主不必道谢,臣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 极冷清的一声话语,却将他二人之间硬生生地划开了一道界线一般。 * 翌日,早朝事宜商讨完毕后,群臣退朝。 慕云穿着一席绛紫色朝服,正步履轻快地往太和门的方向走去。 他今日心情颇好,父皇下朝的早,他便有时间去鸟市逛逛了,今日正好听闻鸟市上有乌疆运来的天竺雀,据说是羽翼华丽,还会学人话。 他早就想买好几日了,今天正好可以顺道买回去。 可他还未行至太和门的时候,却被人在后面喊住了。 “云王殿下留步。” 慕云转身,看到一席孔雀绣纹朝服的萧之琰,他脸上挂着淡笑向自己走来。 他素来与自己这位“姐夫”没多大交集,亦不太喜欢他。 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诧异,萧之琰平日与他从来都是点头之交,可不知今日为何突然叫住他。 -- 第24页 想当初,他知道五姐要嫁萧之琰的时候,心头是极为愤懑的,虽然他知道自己的亲姐同自己一样,胸无大志,资才平庸。 但即便如此,五姐也是大炎朝金枝玉叶的嫡公主。萧之琰这位被邻国抛弃的质子,又怎么能配得上自己的亲姐呢? 要不是当时父皇极力撮合,任何人相劝都被呵斥了回来,若不是父皇一意孤行,那即便出了那桩丑事,这婚事也不见得会成。 不过,虽然他心底对萧之琰带着浓浓的敌意,面上却不会显现出来,毕竟就算他内心再不喜萧之琰,萧之琰现在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姐夫,他从小学着三纲五常、忠孝仁义长大,是于情于礼都要给萧之琰明面上的礼貌的。 慕云问道:“姐夫有事?” 萧之琰并未接话,而是步至慕云身侧,拉过慕云的胳膊,让两人看起来是并肩而行的姿势。 随后拉着慕言一边走一边说道:“云王殿下特意从太和门走,可是要去鸟市转转?” 慕云虽不知他如此行径何意,但这般明显是掩人耳目的做法,便配合着点了点头。 “是啊,姐夫也想一同前往吗?” 萧之琰启唇道:“那还真是巧,臣也正好想去鸟市转转,正好可与殿下一同前去。” 两人一路闲话家常步至宫门口,云王府早早就备了马车在太和门外等候了。 二人一同上了马车,马夫一扬马鞭,车轱辘便缓缓转动起来,往司马巷的花鸟集市方向而去。 车内,慕云开门见山道:“姐夫,可是姐姐有什么事情让你找我?” 萧之琰神情严肃道:“云王殿下聪慧,一猜便中。” 他从袖内取出那封藏着的书信,递到慕云手中。 眼中浮起一缕凝重,他注视着慕云道:“这封信,还请殿下务必交到皇后娘娘手中。” 慕云瞧着手中那封信,上面盖着姐姐的玉玺印信,抬头又看到萧之琰庄重地神情,便知事情定然重大。 他神色一凛,赶紧将信收到怀中,对萧之琰道:“姐夫放心,我今日正好要去后宫谒见母后,这就帮姐姐带过去。” 萧之琰冲他颔首:“有劳殿下了,公主还让我交代殿下一句,此事关系公主府安危,还请殿下让皇后娘娘阅完信后务必焚毁。” “好,我记下了。” 云王一改往日散漫不羁的态度,神情端肃地与萧之琰做下保证。 其实这最后一句是萧之琰自己加上的,他大概能猜到慕淮心中的内容,而这些内容自然是不能被皇后以外的人知晓的,若是不巧被慕枫看到,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他才加上了那句阅后必焚的叮嘱。 慕淮这次算是找对人了,慕云这人平日里看着似乎闲云野鹤,游戏人生,但实际在关键事情上,他懂得谨慎小心,且办事能力并不差。 让他去送这趟信,是当下最正确的决定。 马车到了鸟市便停下了,萧之琰下车后假装逛了一会儿,便与慕云分散回府了。 慕云记挂着永乐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心情再逛鸟市,那天竺雀虽美,但今日也注定与它无缘了。 慕云同随行的侍从道:“张澜,本王要去一趟掖庭,你来赶车。” 张澜方才就疑惑主子今日为何明明在逛鸟市,却一副愁眉不展,心不在焉的模样,现在又直接撂下买鸟之事,要直奔掖庭,种种行径愈发让他觉得摸不着头脑,便问道:“那您今日不买天竺雀了?” 他明明记得,主子心心念念这天竺雀好几天了,但现在人到了跟前,却不买了,这实在是不合主子平日里的个性啊。 慕云瞪了他一眼,语气急躁道:“不买了,去看母后要紧。” 张澜不敢再多嘴,转身去赶马车了。 * 秋雨绵绵,下了几场雨后,天气愈发凉了。 琴嫣殿内,有宫女进来禀报皇帝驾到。 柳月梅一副精神不佳的模样,从檀香木雕楠木床上坐起来,便有宫人过来给她送上靠在身后的软垫。 慕枫一身明黄色龙袍大踏步地进来,见柳月梅扶着床沿就要起身给自己行礼,连忙将她按住,关切道:“皇后,你这些日子身体违和,就不要跟朕行这些虚礼了。” 柳月梅抬眸,一副病恹恹的容颜,瞳孔似被水光浸润,我见犹怜的模样。 “多谢皇上。” 她声音带着沙哑,软软地靠回软枕上。 慕枫在她床边坐下,问道:“朕听说你近日身子不适,特来看看你,可有传过太医,查过是什么原因?” 柳月梅轻轻点了点头,望着慕枫道:“没什么事儿,倒是让皇上挂心了,臣妾不碍事的,太医也说臣妾没什么毛病,只需静养,增强饮食便好,还请皇上要为臣妾伤神了。” 慕枫面色急转不快:“没什么毛病可朕瞧着皇后脸色如此不佳,怎么会无碍呢,太医院那群庸医竟然什么原因都查不出?” 柳月梅见他动怒,连忙拉住慕枫的胳膊安慰道:“不干太医们的事儿,是臣妾自己身子太弱,皇上不要动怒,臣妾无碍的,臣妾接下来好好静养,许是过几日就好了。” 言罢,她突然抬起袖子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几声。 柳月梅身旁的贴身侍女文慧终于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了出来,抽抽噎噎地对着慕枫道:“皇上,娘娘不敢跟您说实情,是怕您为难,娘娘近日是因为饮食不调才落下的虚弱之症,想娘娘当年生完六皇子后,便落下气血不足之症,这些年全是靠着尚食局刘令人的悉心调理,身体才得以稍稍好些,可如今……” -- 第25页 文慧话未说完就被柳月梅生生截断了,她的嗓子有些哑:“文慧,快退下,本宫不是同你交代了不准你跟皇上说这些吗?” 柳月梅说完,因为动了怒,又抬手捂着唇角,轻咳了两声。 文慧见皇后不虞,便垂着脑袋跪在地上不敢再看她。 慕枫被那小宫女的话说得楞一会儿,后垂眸沉吟道:“刘令人?是啊,朕突然想起这些年好像确实都是刘令人专门伺候你饮食起居的,只是现在,她被朕派去照顾永乐了。” 可为何偏偏这么巧,现在他让刘令人离开这么几天去照顾永乐,皇后就病倒了。 刘令人当真就如此重要? 慕枫垂眸长思起来。 柳月梅企图站起来朝慕枫欠身,表示自己的歉意,身子却歪歪扭扭的,似乎就要倒下去,慕枫皱着眉头,将她一把扶住了。 她抬眸对上慕枫,声音极柔:“皇上不必为了臣妾为难的,如今还是永乐之事比较着急,臣妾没事的,臣妾会调整好自己的,难道少了刘令人臣妾就不能活了?请皇上放心,臣妾会把自己照顾好的。” 慕枫沉默了一会,垂眸看到柳月梅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庞,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却都是为自己考虑的。 而且这么多年来,她终归是为自己生了两位儿子一位公主,是他后宫所有女人中最劳苦功高的一个。 况且,永乐那边,自己该做的计划也都实施了。 沉思半晌,他将皇后扶回床榻上道:“既然刘令人关系到皇后的身体康健,那朕还是让她从永乐那儿回来吧,朕不愿看你受苦。” 柳月梅眸中闪烁起了亮晶晶的水光,感激地虽慕枫说道:“多谢皇上。” * 没过几日,刘令人果真从公主府搬回了皇宫,慕淮欣喜之余,却又有一件让她头疼的事情发生了。 大炎朝廷每年都会在京郊的蓬莱山上举行两次皇家围猎。 一次是在每年三月的春围,一次是在每年十月的秋围。 秋围将至,依照往年旧制,慕枫都喜欢隆重举行,就在前几日,他已经将此事交给礼部去准备了。 今年秋围的时间定在了十月初八,除了朝中一些大臣和皇子要一起参加外,慕枫每年还会挑选一些会骑射的后宫女眷和王公家女一起前去。 所以让慕淮头疼的事情便来了,因为永乐的名字每年都会出现在这秋围的名单里。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谁让原主虽然头脑简单,但从小习得一身好马术呢,所以慕枫每回秋围总要带着她。 可自己这个穿越过来的可就倒霉了。 因为,她根本不会骑马。 从前去动物园玩时,倒也骑过,但那都是有饲养员牵着的,带着转两圈拍拍照而已的,可如今这场秋围却是要自己真枪实战地去策马骑行的。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自己策马扬鞭会是什么模样。 该怎么办呢,她此刻真是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 第15章 学骑马 眼看秋围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慕淮心中万分焦急,但想来想去也别无他法,只好去突击训练了,她必须要在这短短数日内将骑马这项技能学会才行。 可是,找谁教自己呢? 非得是个马术精湛的,不然,如何能在这短短数日内将自己一个门外汉带会呢? 慕淮脑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身披银甲,骑着赤烈马,持长剑于疆场大杀四方的萧之琰。 未来的萧之琰会这样出现在战场上吗? 不论如何,将来他能所向披靡,他的马术一定也是绝佳的。 或许,找他教自己是最快最好的法子了。 入夜,繁星点点,晚风清凉。 一席长裙的慕淮提着一方食盒,来到了昭阳殿门前。 刘令人走后,萧之琰理所当然地搬回了昭阳殿。 一个穿着整齐、面容白净的侍女在殿门口守着,见自己过来,躬身行礼:“参加公主,公主是有事来找驸马吗?” 慕淮颔首。 那侍女道了一声:“那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说罢便弓着身子退进去通报了。 慕淮顿感欣慰。 经过上次两个恶仆欺主事件后,这次给萧之琰新选的婢女都是经过她本人亲自挑选的。 今日一看果然没有出错,不仅颜值尚佳,连礼节也十分到位。 没一会儿,那侍女便双手交叠在腹部,踏着小碎步出来了。 “公主,驸马有请。” 慕淮进去的时候,萧之琰正在案前看书,屋内烛火煌煌,照着萧之琰轮廓立体的侧脸。 萧之琰听到她的脚步声,将书册放下,抬眸看向她,起身道:“微臣见过公主。” 慕淮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那食盒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她满脸堆笑道:“萧驸马,这是我特意命人给你准备的点心,你尝尝。” 萧之琰不明白她为何要突然对自己献殷勤,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几分。 慕淮怕他误会,赶紧道:“放心,这些糕点都是好的,没问题的,不信你看。” 说罢,她便将食盒打开,取出糕点往自己嘴里放了一块,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道:“这绿豆糕的做法是我让厨子从宫中御膳房学来的新手艺,吃起来甜而不腻,你也尝一块吧。” -- 第26页 说着,她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块淡绿色的,香甜软糯的绿豆糕递到萧之琰面前。 萧之琰的眼神微微一晃,随即伸手接过来,两人此刻仅隔着一桌之遥,目光相对的时候,慕淮心中没来由一阵心虚。 萧之琰并未吃那糕点,淡淡的扫了一眼后,只是将它搁在书案上道:“公主好意,臣心领了。” 慕淮见他如此不领情,一时也难以接口了,讪讪地站在那儿,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萧之琰问道:“公主还有什么事吗?” 终于问道正题了!慕淮抬眸,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你可以教我骑马吗?”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荒唐,有这么直白地求人办事的吗? 但情急之下,又面对萧之琰在身前这无形的压力,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委婉的说辞了。 萧之琰微微一愣,反问了一句:“公主要臣教你学骑马?” 慕淮把头点的如捣蒜。 “秋围在即,我太久没骑马了,一时间忘了如何骑了,驸马可以抽时间教我吗?” 荒唐,实在是荒唐,连着萧之琰看她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慕淮知道,萧之琰定会疑心自己这个惯会骑马之人怎会突然忘了如何骑马,这个借口委实是太过荒唐,于是道: “之前有一次疏忽大意,让我从马背上摔下来,自那以后,我便时时畏惧马,一段时间后竟忘了如何去骑,生疏的像个新手一样,如若这般定是上不了围猎场的,但此事我又不想让父皇知晓,所以便想着来请驸马帮忙,教会我骑马,这样也就不会让父皇在秋围那天起疑心了。” 萧之琰眸子微微转了转,眼中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慕淮知道,这么蹩脚又漏洞百出的解释他显然是不会信的,但现在她想要的,只是他的首肯而已,至于他内心信与不信,这些都无关紧要。 半晌,萧之琰终于应了一声:“好。” 慕淮的眸子里霎时迸发出欣喜若狂的神采,她难掩心中的雀跃,问道:“那驸马什么时候有空教我?” 萧之琰低眸沉思了一会道:“自明日起,每日晡时。” 慕淮内心喜不自胜,面上轻快地笑着,冲萧之琰道:“谢谢你,萧之琰,那我明日未时初便在西山骑马场等你。” 翌日,未时一到,慕淮便早早地来到骑马场等候。 西山骑马场在京城的西边,说是骑马场,其实一片开阔的草域。 坐落在西山脚下,地势开阔平坦,土地肥沃,百草丰茂,十分适合策马游玩。 没一会儿,便有侍卫给慕淮牵来了马匹,她看着那个头比自己还高的大马,当即甩甩头:“有个头小点的马吗?本宫不喜欢这么大的。” 侍卫一脸疑惑,他记得,虽然主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她从来都只挑最健壮高大的马来骑,且不管是怎么野性的马,她都是可以训服的,皇上也总是因为这点夸赞主子,如今这是怎么了? 没一会儿,那侍卫又牵来一匹,慕淮摇摇头还是觉得太大。 一直到那侍卫给她牵来了一头小了很多小母马,她才觉得正合适。 “这匹马可爱得紧,正合本宫心意。” 慕淮笑着摸摸那匹小马驹的头,笑得灿烂:“啧啧,太可爱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跟随着的侍卫们皆傻了眼。 就在她跟小马驹自言自语对话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达达马蹄之音。 慕淮循声背过身子而望,只见一人一骑正朝自己驰骋而来。 速度之快,让她想起了风驰电掣这个词。 马背上的萧之琰一席白袍,衣袖迎风飞扬,黑发用玄色锦缎高高竖起,发丝亦随风舞动,远观犹如神祇。 慕淮不禁恍了神,明明他身后是一望无边的碧草蓝天,她眼前却莫名浮现出战火连天,尸山血海的影像来。 他未来将会是大齐的战神,也会以这样的速度在战场上驰骋杀敌,所向披靡。 直到萧之琰在自己面前将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慕淮思绪才从方才的景象中抽离回来。 萧之琰道:“让公主久等了。” “哪有,本宫也才来没多久。” 说罢,她将那些侍卫统统遣走,只道:“此地有驸马陪着本宫一起骑马,你们去远处守着便好。” 那群侍卫领命离开,空旷的草场上便只剩下了萧之琰和慕淮二人。 慕淮立刻换上了一副极度谦卑的态度道:“驸马教我骑马的时候只管严厉对待便是,我绝无怨言。” 萧之琰轻笑一声道:“看来公主很是心急。” “是啊,秋围前我一定要学会的。” 慕淮抬起一双怜巴巴的眸子看着他。 第16章 萧之琰带来的危机 萧之琰哂笑一声道:“公主当听过欲速则不达,臣亦无法保证能在这么短短数日内将公主完全教会。 ” 慕淮被他的话呛住,略带窘迫道:“无妨,驸马愿意教我,已经让我很是感激了。” 萧之琰将目光瞥向慕淮身旁正在吃草的小马驹,嘴角勾了勾道:“这是公主要骑的马?” 慕淮用力地点头。 萧之琰的表情陡然有些破裂,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让她骑的理由,便道:“那公主请上马吧。” -- 第27页 慕淮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小马驹身边,然后手脚并用地勾着马镫子便要骑上去。 小马驹虽然比那些高头大马小了一些,但也比她的肩膀要高。 她就这么整个身子歪歪倒倒地往上攀爬,也不知如何发力才对,在她全身的压迫下连同小马驹也歪歪倒倒起来。 萧之琰的眸子微微划过一抹异样。 他心头疑窦更深,眼前浮现起从前永乐身着红装,趾高气昂的在长安街策马扬鞭的样子。 同眼前这般动作愚笨地想翻身上马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如今确确实实就是一副新手的样子。 而且看起来,并不像装的。 萧之琰收回了惊诧的目光,走至她身后,冲她道:“先握住缰绳,再踏马镫。” 现在才说,害自己废了那么大半天无用功,有没有搞错? 不过眼下慕淮也只敢心中发发牢骚了。 慕淮明白过来要如何操作后,便伸出手攥紧缰绳,然后顺势用右脚去勾那马镫。 萧之琰在背后冷声道:“左脚。” 慕淮这才发觉用错了一条腿,怪不得怎么样都别扭着,怎么样也翻不上去。 于是她换了一条腿去登马镫,这才顺畅了,接着顺势歪歪扭扭地攀上马背。 上了马以后,她整个人就维持着紧紧趴在马背上的动作,双手牢牢地握着缰绳,十分紧张的样子。 萧之琰在她身旁道:“公主可尝试着坐直身子。” 慕淮于是开始试图将身子坐正,用极缓极缓地速度直起腰,调整坐姿。 此时的小马驹似乎是觉得背上的人太磨叽,迟迟不发出要行动的行动,又见地上的芳草鲜嫩欲滴,就突然弯下头吃起草来。 这突如起来的晃动,让慕淮吓了一跳,她啊的发出一声□□,又十分不争气地把身子贴在了马背之上。 真是丢死人了,还是在萧之琰面前,慕淮顿时有些面红而赤起来。 彼时的一幕也让萧之琰的额角无声的跳了两跳。 “马儿吃草而已,公主不必惊慌。” 萧之琰走过来牵起缰绳,开始带着马儿慢慢移动。 慕淮勉强将身子挺起来,努力稳住身体,减少晃动,不再让自己像方才那么丢人。 此地天高云淡,放眼望去绿油油的无边无际,旷野的低低的吹着。 吹拂起自己的长发,也吹拂起萧之琰白色的衣袂,他就这么牵着自己在山脚下慢慢行走。 一直往看不见尽头的前方走去。 “公主,双脚夹住马腹,手臂放松,身体可随着马背牵引的幅度跟着上下晃动。” 萧之琰的声音在这广阔的草场上格外空明,也让慕淮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一步步按照他说的方法去做。 “臣要放手了。” 耳边传来一句低语,下一刻,萧之琰便松开了牵住缰绳的手,任凭马儿自由而动。 慕淮的心猛然一阵紧缩,但好在下一刻小马并未撒腿向前冲,而是仍旧慢悠悠地往前踱着步。 慕淮便继续按照刚才萧之琰指示的动作去骑行,慢慢的渐入佳境。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突然感觉自己已经比较适应在马背上的感觉了。 她的心情也不似方才那么紧张了,渐渐放松了下来。 此地风光秀美,就这么优哉游哉地骑行着,让慕淮心情大好,她微微闭上眼睛,感受山风的轻拂,连嘴角也忍不住扬的高高的。 只不过,这马儿行走起来总归不是完全平稳的,难免一上一下有些颠簸,这马鞍虽是上好的皮革做的,但时间坐久了难免还是让人有些臀部发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姿势不够放松导致的,想到那些动不动就在马背上行军一整天的将士们,她此刻突然感到由衷的钦佩。 又过了一会,她终于忍不了了想下马,于是转头去找萧之琰,却见萧之琰并不在自己身边了。 她游目四顾,看到萧之琰正在离自己十丈开外的地方,骑了自己方才来的时候骑来的那匹马,扬鞭向自己赶来。 没一会儿,他便行到了自己身边,慕淮刚想对他说出自己想要下马休息的要求。 却没料到,下一刻,萧之琰突然扬起马鞭,冲着她所骑的马甩了一鞭子。 极大的冲击力让慕淮所骑的那匹小马驹当即嘶鸣一声,随后撒开四腿飞奔起来。 慕淮虽然握紧着缰绳,但一时受惊,身子一晃还是差点被颠下马背,情急之下她只好本能地去抱紧马脖子,再也不撒开手。 耳畔是疾驰而过的山风,她惊恐的瞪大了眸子,因为目光所及处,她看到了草场的尽头。 那是一处悬崖。 慕淮心中瞬间凉了一片。 萧之琰为什么要如此做?难道,他早就打算好了,要趁着今日练马这个四下无人的时机杀了她? 可是,若是今日她死在此处,那么多侍卫皆是见证,萧之琰必然也逃不过追责。 若是他还想顺利回国,不被旁人盯上,必定是不敢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大胆子让萧之琰教自己骑马的原因,她并非草包,她深知当日萧之琰所说的那句话并非不是出自真心的。 因为这确确实实是他们二人面对皇帝时的处境。 他说,他们是一条船上的,是同舟共济的关系。 -- 第28页 可为什么,今日他要如此做呢? 身下的马儿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撒开四蹄飞快的跑着,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慕淮只好死死抱着马脖子不放手,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着,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 眼看悬崖越来越近,若是这马儿不能及时及时停下,那她今日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第17章 委屈 不,她决不能就这么死了! 慕淮急中生智,一咬牙决定从马背上翻下去,就算摔残了也总比没命好,于是她慢慢把脚从马镫中抽出来。 一会要是跳下去的时候脚挂住马镫,被马儿一路拖着跑就死的难看了。 慕淮咬紧了牙关慢慢将脚从马镫里抽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将手松开马脖子,接着身子一歪,准备打算这么摔下去了事。 可该来的疼痛却并未发生。 就在她歪倒身子的一瞬,另一匹快马飞快地在她身侧掠过。 电光火石间,慕淮只觉腰间一紧,下一刻身子便腾空起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横坐在另一匹马的马背上,被牢牢地护在了那个宽阔的胸膛中了。 原来萧之琰方才一直策马跟在自己身后,并未离开过。 是他在最后关头将自己一把掳了过去。 慕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被方才这段惊险刺激的过程吓得惊魂未定,连鬓发都已经杂乱不堪。 她勉强抬首,却见那小马驹已然快冲到悬崖的尽头,不禁高声喊道:“不,别跳!” 这傻马要是来不及停下,可就真的完蛋了。 就在此时,萧之琰先用一只手用力扯住自己所骑的这匹马的缰绳,将马儿勒停。 再将另一只手中的马鞭向前甩出去,瞬间勾住了那匹眼看就要坠崖的小马的辔头,小马被这股后劲所牵扯,猛地扬起两只前蹄,一声嘶鸣,及时在坠崖前刹住了脚步。 此刻,萧之琰和慕淮所乘的那匹马也距离悬崖也就只有几丈远了。 慕淮能看到那一望无边的崖底,若是真摔下去了,定然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方才她差一点就要死了,而那个罪魁祸首此刻就坐在她身后,两人身体近的几乎贴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那人身上的温度本就凉,此刻更让人感觉是侵入骨髓的冰冷。 她不受控制地浑身发颤起来,整个身子都在抖。 四下寂寥,唯有几只鸟雀扑棱而过的声响,身后的萧之琰却始终一言不发,没有解释。 慕淮此刻只想离那个身后那个魔鬼远远的,所以她悄没声儿地憋着劲从马背上往下爬。 她不敢回头看他,亦不敢同他说话。 萧之琰觉察到她的情绪,知道她此刻如此颤颤巍巍的用脚往下够是想逃离他。 就在她颤抖着身子快要坠下马的时候,萧之琰顺势拉住了她的胳膊。 避免她就这么狼狈的摔在地上。 慕淮本想摔在地上也就罢了,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坐在他身前了。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但此刻萧之琰扶住了她,她又不得不回眸看了他一眼,萧之琰眉头微蹙,漆眸中带了几分晦暗莫名,正无声的瞧着她。 他今日并不是想杀她或者害她,只是实在无法相信她突然不会骑马这件事,便想用这法子将她的伪装撕去,将她会骑马的这件事激出来。 因为他总觉得,她是在伪装不会骑马的样子欺骗他罢了。 至于她的目的,那便不言而喻了。 可她这么做,岂不是将他萧之琰当成是她闲暇时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物? 所以他这么做了,想让她暴露自己的伪装。 可结果却让他大为震惊,因为人在求生面前的本能是不能装的。 所以他现在真真正正地相信了,永乐是真的不会骑马,一点点都不会了。 慕淮低下头,缓缓从他手中抽回胳膊,身子抖得厉害,小声地道了一句:“谢谢”。 然后转身慌慌张张地便想离开,她现在是真的很怕他,怕他什么时候不高兴了,便又对自己动杀心。 萧之琰看着那道纤弱颤抖的身影慌慌张张地往前走。 突然觉得他今日的做法确实有些过激,以至于让她如此害怕,便翻身下了马,牵着马跟上她的脚步。 慕淮听到后面萧之琰追上来的脚步,心头一怵,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 但还是敌不过萧之琰腿长,很快他追到她身边,试图向她解释一般的说了一句:“臣现在可以相信公主是真的不会骑马了。” 慕淮突然愣住了,停在了原地,原来他方才这么做,竟然不是要杀自己,而是为了试探自己! 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心中窝火到不行,但又不敢跟萧之琰撒气,便想抬起头怒视萧之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般对自己。 但一抬头时,一双眼眶却早已通红,盈着泪光,就这么生生撞进萧之琰带着惊愕的眸子里。 “所以,你今日只是为了试探我,就就拿我的性命开玩笑?” 本想用凶神恶煞的语气对他发火,但又忍不住心中的酸楚,话到嘴边竟成了哽咽,一说话时眼泪便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 第29页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太没骨气,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流着。 萧之琰的目光一下子变的无措起来。 他从未碰到过女孩子哭,破天荒的来这么一出,着实让他觉得棘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微微抬了抬袖子想给她拭去眼泪,但下一刻又觉得这样的行径十分不妥。 于是又将方才抬起的手放下,袖中的手攥成了拳,隐忍着他内心的不安。 半天他才想出话来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公主先前说想让臣尽快将公主教会,臣便想用这样的法子将公主的潜力逼出来,看看能不能让公主尽快学会。” 说完后,他似乎又觉得不够到位,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公主不喜欢这样的方式,臣接下来不再这样就是了。” 慕淮抹了一把眼睛上蒙着的水雾,问道:“当真?” 萧之琰颔首:“当真。” 慕淮:“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之琰表情严肃地冲她点了点头。 慕淮这才从抽泣中恢复了正常,不管萧之琰方才的解释是真是假,但他既然肯答应今后不再 这般吓唬她,那她也没什么可同他再多作计较的。 今日她也是惊吓过度,才会如此失态。 毕竟接下来几天她还要指着萧之琰教会自己骑马,此时跟他闹僵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萧之琰见慕淮的神情渐渐恢复平静,内心绷紧的那根弦这才算彻底松开了。 早知道她一哭起来会这么让他不爽,他就不去招惹她了。 接下来几日,萧之琰果然信守承诺,再没有让慕淮在学骑马时受到惊吓。 在萧之琰的悉心指导下,慕淮渐渐学会了骑马。 日子一天天变得凉爽,秋围的日子也渐渐到了。 第18章 亲密 深秋,蓬莱山上浮着淡淡的雾气,千枫尽赤,远远看去,就像笼着一团金红色的云霞。 一年一度的皇家秋闱就在此地展开。 接近晌午,蓬莱山的雾气逐渐被暖阳驱散。 须臾,万马奔腾而来,为首的慕枫着猎装,带领着诸位皇子和大臣来此地进行秋日围猎。 众人一路策马至早已扎好的营地,慕淮和萧之琰今日亦在围猎陪同名单之内。 慕淮今日着了一席皮革质地的黑色贴身劲装,腰间竖着黑色皮带,勾勒出婀娜幼稚的身材。 她将些许黑发扎成了麻花小辫落在肩上,头上戴着红蓝宝石串起来的眉心坠,显得清新干练,俏皮活泼。 这几日,通过萧之琰的“突击训练”,慕淮的骑马技术已经练得不错,她坐在马背上,拉着缰绳,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 萧之琰与自己并驾而驱,他今日亦穿的十分干练,一席黑色的骑装,墨发束在琉璃冠内,让他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若说平日的他看上去像飘逸出尘的隐士,那今日的他看起来更像是英姿勃勃的将军。 两种全然不同的气质在萧之琰身上切换,竟然丝毫没有违和。 慕淮不由的暗叹,果然是颜值高的人,穿什么都能穿出一种比旁人好看的感觉。 围猎的队伍很快便抵达了营地,众人翻身下马,早已守候在此处的羽林卫们便上前来替他们将马牵走,带去马场喂草。 要下马的一刻,慕淮有些犯难,今日她驾的马与前两日她练习时选的小马驹比起来,格外高大了些,虽然骑行的过程中是用一样的法子。 但此刻要她顺利下马,却有些为难,因为那脚蹬离地太远,她生怕一个不小心跌了一跤,到时候闹出笑话可就难堪了。 就在她为难之际,一只手指修长分明的手向自己递了过来。 慕淮转头看去,萧之琰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后,对自己道:“把手给我。” 慕淮将手伸给他,萧之琰一手揽过自己腰际,一抬手就将自己抱了下来。 身子悬空的一瞬,慕淮只觉的自己的心砰砰加速跳了几下。 站定的一刻,两人离得极近,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萧之琰身上那股草木的淡香迎面袭来,让慕淮的心跳的更快了。 她垂着头,耳根缺突然染上了绯红。 萧之琰拉着自己的手久久未松开,慕淮轻轻挣脱,却被他一把攥住,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慕淮抬眸,萧之琰眸中却似有千言万语,温情脉脉的瞧着自己。 他这是怎么了,吃错了药吗? 萧之琰不顾他的愕然,愈发亲昵的搂住她的腰,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慕淮瞬间明白了,萧之琰这般与自己故作亲密,定是慕枫在附近。 故意做给慕枫看的。 她的猜测没错,慕枫此刻正立在她背后不远处的地方,静静得看着他们。 他方才下马后,一扔马鞭给旁边的侍卫,抬脚便要往后营方向走,却瞥见他二人在不远处这般恩爱的举动,于是停下了脚步。 他嘴角微微一扬,并不打算出声制止。 他身边的亲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公主和驸马正在亲昵,便察言观色问道:“陛下,要不要臣去叫永乐公主和驸马过来?” 慕枫抬手制止,然后转回目光,哑然而笑,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般继续向前走去。 慕淮与萧之琰就这么保持着无比暧昧的姿势,此时,萧之琰的一只手正搭在自己的腰间,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远远看来,两个人像是在说悄悄话的样子。 -- 第30页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调笑。 “哟,这不是五妹和萧驸马吗?” 慕淮吃了一惊,连忙推开萧之琰,与他分开距离。 寻声看去,不远处一个身着绛红色骑装的女子站在树下,面容娇俏,但朝他二人说话的语气却是极为阴阳怪气。 站在她身边的,还有几位面容精致的官家小姐,想来便是慕枫钦点在册的那几位,今日她们都穿了骑装,脱去了平日繁冗的裙装。 整个大炎朝,能叫永乐五妹的女子,无外乎两人,一个便是当日耀武扬威的康明长公主之女乐康郡主林雅。还有一个便是永乐同父异母的亲姐,永姝公主慕安。 她是慕枫与梅贵妃所生,慕枫这些年子嗣多有早夭,只留下两个公主和六个儿子。 其中皇后子嗣最多,为其生下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其次便是梅贵妃,育有一儿一女,故而在后宫多年荣宠不减。 慕安从小随梅贵妃的性子,喜欢张扬,且对皇后天生带有一种敌意,所以对皇后的女儿慕淮也总是带着一种对立的情绪。 从小到大,她都认为慕淮是个躲在父皇羽翼下,空有皮囊,毫无才能的草包罢了。 而她,虽然出生不如慕淮尊贵,是嫡公主,但从小到大,不管是学识还是才艺,她都能甩自己这个嫡妹好几条街。 在她看来,永乐凭什么居她之上? 所以她打小就不喜欢跟慕淮一起玩,甚至有的时候还要暗中嘲讽她,来解自己心中这口怨气。 加上这么多年来父皇对二人总是不公平对待,她心中怨愤自来也也就越结越深。 早些年父皇为了笼络权臣,让她下嫁给镇北侯家的世子蔡德,做一个不成器的小小副尉之妻。 却想给永乐指一门国公家的好亲事,若不是后来出了宫宴上那桩丑事,永乐现在嫁的便是当朝第一才子,李元璟了。 后来,在公主府的建造上,父皇更是偏心到了明面上,给永乐的规格是等同皇子的,而自己,却只能以历代公主的规格来建。 她不服,她不甘。 这些年来,她明里暗里都喜欢同永乐针锋相对,其实内心的出发点就是不想看永乐那么好过。 就比如方才她在跟众多官家女眷闲谈时,瞥见永乐与萧之琰举止亲密的这一幕,便忍不住要过来讽刺挖苦一番,好让她名誉扫地。 她朱唇轻启,面上浮出一抹讥嘲:“原先听说五妹和驸马感情不好,如今看来,流言果然都是假的。哎,要说那些风言风语也真是敢传,把五妹都说成是什么样了,简直让人听了都不能忍受,可如今看来,那些人分明是搞错了,要知道,若是我们永乐公主对驸马没有感情的话,又怎会经常与驸马这般情不自禁?” 她语调极酸的说完一段话,还不忘掩唇哂笑了几声。 “姐姐说的是啊,是这个道理啊。” 慕安话音刚落,她身边就有几个女子跟着她神情鄙夷地附和。 慕安身旁的一众官家小姐素日与她交好,皆不喜永乐,平日里也总爱在背后说三道四,她们说的最多的就是永乐,尤其是当日宫宴之事一出,即便慕枫后来极力封锁消息,不让事情外传,刻那些官家女子琐碎的跟什么似的嘴巴哪能封得住。 可以说,自那日事后,永乐便成了全京城所有世家小姐们背后嘲笑的话柄。 慕淮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本不想搭理慕安的,她知道皇后在宫内的处境其实并不容易,梅贵妃一党总与她针锋相对。 梅贵妃背后的强大助力乃是镇国公府,梅家世代门第显赫,几代下来在朝中扎根极深,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而皇后身后的柳太傅一族却是当年先帝扶持的新贵而已,虽然如今也门楣显赫,人才辈出,但总是没有那么厚的实力积淀。 朝堂上,旧世族与新权贵之间的矛盾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梅贵妃与皇后,天生就时宿敌。 想着这一点,所以慕淮本想忍忍的,选择对慕安的讽刺息事宁人。 但慕安现在却带着一群人在她面前指桑骂槐,将她视若无睹这件事。 却实在让她不能忍受。 忍不了,就开干,慕淮信奉这样简单粗暴的道理! 她弯了弯嘴角,朝那帮人走去。 第19章 危机重重 那一众女子没料到她被人撞见丑事还敢大大方方走过来,只好朝着慕淮敛衽行礼道:“参见永乐公主。” 慕淮并未让她们立即起身,而是将目光投到了慕安的脸上。 她的眼神干净却带着冷冽,让慕安没有来的一阵紧张。 因为,她从未在永乐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从小到大,永乐对她这个姐姐是极为客气的,更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因为从小到大,永乐样样都不如她这个姐姐,不管是在学识上还才艺上。 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先生称赞的也总是自己,而贬斥的永远是永乐。 所以就算她有时对永乐冷嘲热讽,永乐也总是也总是不敢回嘴的,在自己面前,她永远是没底气的。 可现在,永乐怎么敢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几位官家女眷屈膝了许久,早已心中叫苦不迭,一个个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扭曲起来。 慕淮方才不紧不慢地让她们起来。 “诸位姐姐妹妹起来吧。” -- 第31页 见那几个官家女子纷纷弯腰揉膝,她表情疑惑地自语道:“才这么一会儿就累了?方才见你们背后讨论本宫的时候,不是一个个都力气足的很吗?” 那几位官家女子被她在明面上下了下马威,一时都有些没了底气,瑟瑟缩缩地退到了慕安身后。 慕安见这群人如此没用,气不打气出来,对慕淮暗讽道:“我们也不过是随意说了两句,又不是说的妹妹的坏话,妹妹不用特意过来给姐妹们找罪受吧?” 言下之意是你永乐做事太过斤斤计较,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找罪受倒是犯不上。” 慕淮将眼神转向慕安,扬唇反击:“不过,三姐对我这个妹妹还真是关心,带着众姐妹对我和驸马指指点点不说,还要评头论足一番。不过,妹妹倒是觉得,姐姐如今有这闲功夫关心我和驸马是否恩爱,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家夫君之事,妹妹最近听说昭武副尉在军中发生了几桩韵事,不知姐姐可曾知晓了?” 慕安的脸刷的一下子白了,她的眸子瞪得老大,极大的震惊下她脱口而出。 “你,你怎么知道?” 她的夫君蔡德近日在军中偷偷招妓这等丑事她从来未对旁人讲过,当时她发现这件事后,便私下与蔡德大闹了一场,后来蔡德便学乖了,再也没犯过。 为了保住自家丈夫声誉,她还特意打点了军中接触这件事的将士们,确保消息不会外传。 可为什么永乐还是知道了! 到底是谁,将这件事情传了出去! 慕淮站在她身前,装作一副震惊的模样,捂着嘴巴道:“本来妹妹也只当是流言,不会是真的,但如今观姐姐的反应,看来这传言不假啊。” “你!” 慕安被她气得不轻,抬手指着慕淮,呼吸急促道:“你胡说八道,这是没有的事儿。” “那为什么方才姐姐还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啊” 慕淮冲她眨了眨眸子,做出极无辜的样子。 慕安气得浑身发抖,但一时又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辩驳。 而本立在她周围一言不发的那圈姐妹,有几个竟然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慕安面上涨的通红,使劲一甩袖子,转身愤然离开。 慕淮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大为畅快,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的法子,还真是百用不爽。 上次对乐康,这次对永姝,真是痛快极了。 至于她怎么知道的?那还不是因为她看过原著小说的剧情? 慕淮转身蹦跳着回到萧之琰身边,方才她去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把萧之琰一个人扔在了廊下。 此刻,他已等了自己许久。 萧之琰立在檐下,面色沉静如水,眸底却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 慕淮仰脸笑着道:“走吧,我们快去营帐那边吧。” 萧之琰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慕淮转身要走,一只手却被萧之琰顺势握住了,她转头,睁大眸子瞧他。 “做戏做全套。” 萧之琰小声道。 慕淮点点头,萧之琰说得有理,既然打定主意要让慕枫放下对他们两个的疑心,自然要在这些细节上下功夫。 在这点上,萧之琰每每都比她想的要更加周到。 于是两人携手走到早已搭置好的露台,慕枫正坐在最中间的王座上与群臣闲谈。 王座两侧各摆着数十张座位,众多皇子大臣皆已入座。 慕枫看到她和萧之琰携手走过来,心情颇为愉悦:“永乐,你跟驸马坐到朕身边来。” 慕淮笑吟吟地屈膝福身道:“多谢父皇。” 原本坐在慕枫旁边的慕安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 挪到了后边的座位,面色阴沉地坐到了自己的夫君蔡德旁边。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的脸被慕淮气绿了两回。 一旁的蔡德察觉她的不快,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背安抚她,却被她一把给甩开了。 蔡德只以为她仍旧为了当日招妓之事同自己生气,便悻悻的耸了耸肩膀,坐在一旁不说话。 这一幕正好被坐在蔡德身边的临王慕川尽收眼底。 慕川今日是当今皇上的二子,与慕安是亲兄妹,都是梅贵妃所生,他生的俊秀,为人宽和,在几个兄弟姐妹中颇受拥戴。 察觉到自己亲妹妹的异样,眸中生出一丝疑惑,对蔡德道:“安儿怎么了?” 蔡德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道怎么回事。 慕川将眼神投向慕安,只见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王座上侧着身子与慕淮说说笑笑的慕枫身上。 当下便明白了过来。 慕枫身边一侧坐了太子和云王,一侧坐着慕淮和萧之琰,几人相谈甚欢。 而慕安却被他无声无息地赶到角落里来了。 是啊,他们几个才是这大炎最尊贵的主。 而自己和妹妹是不配与他们坐在一起的。 他站起身子,借故要与慕安说话,与蔡德换了个座位。 而慕川起身换座的这一幕,也被不远处未在言谈的萧之琰收入眼底。 山上敲过了午末的钟声。 慕枫站起来宣布:“今日蓬莱山秋围,凡是猎到猎物多的,朕统统有赏!” 群臣站起来一阵欢呼后,便拥着慕枫一起走出营帐。 -- 第32页 众人来到跑马场,背上弓箭和箭筒,翻身上马,各自准备出发狩猎。 狩猎比赛一般都是单独行动的,所以皇帝一声令下后,众人便策马四散开来,各自去寻找猎物。 蓬莱山常年来都是皇家御猎之所,有凶兽的地方都有重兵把守,所以打猎的时候极为安全。 看着人群骑着马奔腾四散而去,慕淮倒是也一点也不着急,独自驾着马慢悠悠地在山路游荡,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优哉游哉地往山林而去。 毕竟她还是个新手,就不要逞强骑马飞奔了,到时候坠马摔伤可就得不偿失了。 故而她索性将这次围猎当做一次旅行观光,蓬莱山本就风光无限,入目处尽是丹霞红枫,正适合欣赏风景。 也不知道溜达了多久,在她行过一片密林时,突然从密林间的小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她抬眼望去,慕云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朝自己而来。 他勒马在自己面前停下,弯着眼睛咧嘴笑道:“五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晃荡,都没有去我们先前的秘密基地,让我找了你老半天。” 他们两个还有秘密基地? 慕淮睁大了眸子:“找我?你找我做什么?” 慕云的眉毛耷拉下来,颇为失望道:“五姐难道就忘了咱们的约定了吗?咱们不是说好每年都要一起组队狩猎,得到了猎物大家平分的吗?” 原主与弟弟有过这样的约定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这些细节书里没写呀。 慕淮挠了挠头道:“我以为,如今你长大了,骑射也精进了,就不需要跟姐姐组队了嘛。” 慕云颇有些好气又好笑的表情道:“五姐想什么呢,我这完全是为了你考虑才想出来的法子好吗?谁让你的射箭能力那么差……” 诶?这样的吗? 原来原主的射箭能力也很差啊,那她就不用担心了,原来还在担心一会回去一件猎物也猎不到,慕枫问起来该怎么回答,现在想来,倒是完全不用担心了。 而且慕云还打算陪着自己一起打猎,分猎物给自己,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一阵窃喜后,她抬眸对慕云展颜一笑:“既然如此,那还真是要好好谢谢我的好弟弟了。” 慕云本以为她会向先前一般与他杠上斗嘴,却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真诚的向自己道谢,一时有些不太适应,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五姐这么客气,我反倒不习惯了!” 看着如此变扭又可爱的弟弟,慕淮唇边挽起两个浅浅的梨涡道:“有什么不习惯的,当日你替我送信的事儿,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两人正说着,前面林荫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慕淮抬眸,一人着深色锦袍,头戴玉冠,身披鹤氅,正驾马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是临王慕川。 他停下马冲他们笑得和煦。 “六弟,五妹,你们两个也此地啊!” 慕淮和慕云齐齐冲他颔首道:“二哥。” 慕川点了点头,慕云放眼看去,发现他二哥马背山所绑的猎物袋里,已经装了不少猎物。 这些仅是小猎物,但凡打到大猎物的,会由守在附近的士兵做好标记抬回营帐。 慕云毕竟年纪小,经不住有些眼热忍不住问道:“二哥方才在哪里猎到这么多猎物啊?” 慕临看了一眼二人空空如也的猎物袋,轻笑了一声道:“六弟,五妹,你们沿着这条路往西走,那里猎物多,二哥只告诉你们两个,可别再说给别人听啊。” “多谢二哥。” 慕云笑得一脸粲然。 慕临冲他们笑吟吟地道了声别,然后一扬马鞭,向前奔驰而去了。 不知为何,慕淮总觉得,方才慕川对慕云的样子,没来由让她想到了电视里,那些拐骗孩子的坏叔叔。 但慕云得到这个消息后却非常激动,扭头就冲她喊了一声:“五姐,还愣着干嘛,大波猎物就在咱们不远处了,快冲!” 说罢他便扬鞭策马向前奔去。 “等等我。” 看着少年单薄策马的背影,慕淮心中一急,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慕云虽放慢了马速故意等慕淮跟上,但慕淮也是费了好大劲才追上他的脚步。 慕云一边驾着马,一边满脸嫌弃道:“五姐你这是多久没骑马了,怎么退步这么多啊。” 慕淮全副精力都用在骑马上,腾不开精力去与他拌嘴,只是道 :“六弟,别再往前了,这里都快看不到人烟了。” “看不到人烟猎物才赶出来啊,去那边大伙凑热闹的地方,猎物都不敢出来,还打什么猎啊。” 虽然慕云话糙理不糙,但慕淮却还是觉得心中隐隐生起了不安之感。 两人又不知不觉往前行了一段,身后山道离自己越来越远了,竟是一个巡逻的士兵都看不到了。 “慕云,我们快回去。” 慕淮扭头对慕云严肃道,却见他冲自己抬起了手掌,示意自己不要说话。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前面一棵枫树的脚下,悄没声儿地抽出背在身后的箭筒里的弓箭。 一瞬间,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就将树下的一只野兔给射中了。 可怜的兔兔,干嘛要打死兔兔。 慕淮心中没有丝毫欢愉,只觉惋惜,看来打猎对于她而言,着实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 第33页 “打中了,打中了!” 慕云兴高采烈地翻身下马,还把不情不愿的慕淮也拉下来,拖着她便要一起去收集猎物。 慕淮拗不过他的兴奋,只好对他说:“你自己过去吧,我在这儿守着马。” 慕云勉强答应,跑到那棵树底下,将射中的野兔捧起来,冲自己蹦跳着炫耀。 “五姐,这可是我们今日猎到的第一只猎物,意义非凡呢。” 但没蹦跳几步,却被一声森然的长啸给打断了。 那一声凶猛的长啸在这空旷的山谷里尤为清晰,瞬间让人头皮炸开。 慕淮的眸子缓缓睁大,掠过慕云望向他身后。 脸上渐渐浮现出惊恐万状的神情。 第20章 英雄救美 一只体型庞大的猛虎,正露着锋利的獠牙,一步步朝慕云踱去。 这只猛虎的皮毛黑黄相间,在这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淡淡的光泽,一双眸子泛着幽幽的绿光,十分骇人。 慕云心道不妙,下意识地往身后转去。 当即吓得腿都软了,老虎有半人多高,体型雄壮,此刻正在离自己几仗开外的地方,目露凶光地瞧着自己。 那匍匐待发的样子,似乎下一刻就会向自己扑过来。 慕淮看出了老虎想要扑倒慕云的架势,情急之下高声喊道:“慕云,快爬到树上去,快!” 慕淮的声音因为过度害怕而变得的尖利刺耳,在这空旷的山谷内极为嘹亮。 老虎不会爬树,而慕云此刻又正好站在树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慕云听到慕淮的叫声,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瞬间发现自己正站在离树不远的地方,刚刚是吓傻了竟然忘了可以爬树。 他当下一腾身,用最快的速度向身边的树上窜去。 那老虎似乎是看出了他逃生的心思,猛地扑过来,还好慕云上树的速度够快,这才没有被这老虎扑住。 慕云的胳膊攀住了粗壮的树枝,身子腾在空中,老虎则在他脚下奋力腾扑着。 场面格外惊心动魄。 慕淮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些,身上早已全是冷汗,生怕这老虎一个不小心就把慕云给扑下来。 好在慕云用力一撑,终于翻上了树梢,这下老虎可算是扑不着了,只好竖着尾巴来回地在树下盘旋,盯着树上的慕云咬牙切齿。 慕淮的心总算稍稍定了定,刚才只顾担心与老虎近在咫尺的慕云了,一下忘了自己的处境。 现在老虎吃不到慕云了,她瞬间想到了自己虽然离老虎较远,但处境也很危险,于是转身就要要去骑上马,回去找救兵。 可一转身,方才那两匹马还在原地吃草的马却不知何时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完了,慕淮心道不好。 她回身时,那头猛虎也正好悄无声息地调转过了头颈,用一双令人汗毛森森的眼睛盯着她。 慕淮打了个激灵灵的寒颤。 又是一阵虎啸响彻天地。 那猛虎张开四蹄,就向自己奔袭过来。 “五姐,快跑!” 慕云那声嘶力竭的一声嚎叫瞬间让慕淮反应过来,立刻背过身子疯狂逃命。 慕云在树上张弓搭箭射击猛虎,可那老虎像是发了狂的,明明中了几箭,却丝毫没有停下追击慕淮的脚步。 慕淮一面奋力奔跑,一面感到绝望。 前路空空荡荡,看不到尽头,连一棵可以上的树也没有,再加上她从小就跑步不好,没一会儿速度就跟不上已开始了。 不过就算是跑步再好,人又怎么可能跑过老虎呢? 她一咬牙,拼尽了全身力气向前跑,身后的老虎却还是追得越来越紧了。 渐渐的,她只觉眼前恍惚变成了一片刺目耀眼的光晕,方才明明骑马只走了片刻的道路,现在却怎么跑也看不到到尽头。 绝望,当所有的绝望涌上来的时候。 一片耀目的金光中。 突有奔驰的骏马朝自己飞奔过来。 而马背上坐着的人,如皎皎清朗,可与日月争辉。 他一边策马一边张弓搭箭。 嗖的一声,那只流箭划过她耳畔,直直地钉向她身后的猛兽。 身后的老虎猛地一声咆哮,停在了原地,它被生生射中的眼睛。 慕淮此时脚下再没有力气,脚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可回头一看,那猛虎虽然身上被射了多箭,眼睛也被方才赶到的萧之琰射中,却还是没有倒下。 它愤怒的咆哮一声,森林之王的凶性似乎被激发了出来,张开双爪就向自己猛扑过来。 慕淮看着近在咫尺的猛虎,心头一颤,知道自己今日恐怕是真的要命丧虎口了。 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下一刻,疼痛并没有到来。 当她缓缓睁开眸子时,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挡在她身前。 而萧之琰手中的利箭正斜刺在猛虎的脖颈上,此时有嫣红的鲜血顺着他洁白如玉的手缓缓滑下。 一滴两滴,落在碧草上。 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那老虎吃痛,伸出爪子便向萧之琰抓去。 萧之琰眼疾手快,一个翻身灵巧躲过,纵身一跃,跃上虎背,又迅速从箭筒中取出一只锋利无比的箭,猛地一扎,就此贯穿了老虎的脖子。 这该是多大的力道,竟然把老虎的脖子生生刺穿了! -- 第34页 老虎嘶鸣了几声,倒在地上不动了,再没了呼吸,它临死前眼睛瞪得圆圆的,极其森然可怖。 慕淮瘫坐在地上,早已三魂丢了七魄。 她何曾经经历过这般惊心动魄的事情,还险些把小命丢了。 老虎倒下去的时候,萧之琰顺势跳下虎背,他站在那儿,眼中那腾腾的杀气并未完全消散。 鲜血从他的袖口缓缓滴落。 旷野寂静,让这浓稠液体滴答滴答落在草瓣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的脸上脖子上都溅了血,在洁白的肌肤上格外令人触目。 此时已近申时,赤色残阳在他身后缓缓落下。 他背阳而立,脸上阴沉一片。 慕淮的脸早已吓得煞白一片,但此刻看着站在面前的萧之琰,唇边血色更是全无。 她突然又想到了小说里最后关于萧之琰后期成为暴君的描述。 若说这猛虎是十分凶残的话,那萧之琰的凶残程度,恐怕要比这猛虎凶残上百倍。 立在落日余晖下的萧之琰看向她,神情冷冽地嗤了一声:“吓傻了?” 看出萧之琰神情中的不虞,慕淮不自觉得点点头,身子亦没来由的微微发颤。 “五姐,五姐,你没事吧。” 慕云狂奔了一路终于赶到了慕淮身边,经此一事,他也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了。 刚才看他见猛虎被射中后没有倒下,也连忙往树下爬想去营救姐姐,却没想到被树枝挂住了衣角,耽搁了太多的工夫,才好不容易赶到慕淮这里。 他拉住慕淮的胳膊将她搀扶起来,看着慕淮浑身颤抖个不停,脸上唇上具是煞白一片。 他愈发的自责,山上下下的打量着姐姐。 “五姐,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里?“ 见慕淮目光呆滞的立在那儿,显然还是惊魂未定,他自责得更厉害了,连语气都带上了哭腔,抬起慕淮的胳膊便用力地敲打自己。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五姐你打我吧。” 要是今日萧之琰来的再晚一点,说不定他这辈子都要失去自己的姐姐了,而他的姐姐,却在最危险的时候,并未扔下自己独自逃生,而是为了救自己,错过了自己逃跑的最好时机。 想到这儿,慕云眼眶通红一片,满眼含泪。 强咬着牙才不至于让自己落下泪来。 慕淮被他这一番举动的拉扯下,整个人终于稍微活泛了一些。 她拉住他打自己的胳膊,安慰道:“好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记得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再犯这样错便好了。” 慕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落下来打湿了衣襟。 “五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为什么啊,我这么不听你的话,老是跟你对着干。” 他从小到大没在外人面前哭过,今日算是头一遭,他用袖子掩住眼睛,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慕淮此刻又想去顾虑那头生气了的萧之琰,又不得不顾虑这头对着自己痛哭流涕的弟弟。 便揽过他的身子,当做安慰自家小弟弟一般拍拍他的背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以后你只要答应听五姐的话,不再这么任性,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慕云哭的很厉害了,抽抽搭搭地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擦在她的肩头,呜咽着道:“我以后一定听五姐的话,不在胡闹了。” 慕淮将眼神投向立在一旁,默默撕下衣襟袖口的布条,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上血迹的萧之琰。 他并未看他们,好像对他们这边姐弟情深的戏码并不敢任何兴趣。 这样也太尴尬了,慕淮便想着将话题往萧之琰身上引。 “好了,别哭了,今日多亏驸马及时赶到久救我,不然,你姐姐我可就真的没命了。” 萧之琰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却并未往他们的方向转。 显然,他还是不想搭理自己。 慕淮只觉的此刻萧之琰的周身,似笼罩着沉沉寒气,让人不敢接近。 看来今天这一场风波是将他彻底得罪了,惹怒了。 完犊子,刚保住一命,却又得无端罪了煞星,真是欲哭无泪。 慕云听了慕淮说的话,突然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救命恩人。 接着他走到萧之琰跟前,想也没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第21章 粉头弟弟 萧之琰眸中闪过一丝愕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慕云双手交叠在额前,竟是生生朝他大拜了下去。 “今日若不是姐夫搭救,本王便从此没了姐姐,姐夫理应受我一拜。” 以前他从不喜萧之琰,认为是他并不喜欢姐姐,误了姐姐一生,也从来看不起他的身世,对他十分不屑。 但如今,他只想深深悔悟。 悔悟之前对萧之琰的误解和偏见,悔悟从前对萧之琰的唾弃和嘲笑。 萧之琰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云王殿下请起,我与你姐姐本是夫妻,救她亦是我分内之事。” 慕云抬首看着萧之琰,认真且真挚的开口:“从前我对姐夫或许存在诸多误解,但经此一事,我不会再同旁人一般对姐夫心存不好的偏见,希望姐夫能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慕淮在一旁欣慰的点头,孺子可教,慕云这家伙终于开窍了,知道要向未来大佬示好了。 -- 第35页 对,抱紧未来大佬的金大腿,将来才有好果子吃。 可慕云一番言辞切切说辞却并未打动萧之琰。 他挑起眉梢,哂笑出声,眼中浮现出平日里看不到的讥诮之色:“我早已习惯世人之辱谤,不管云王此番是对我投诚也好,示好也罢,于萧某,实在是无足轻重。” 此话一出,就算神经粗大如慕云,亦看出了萧之琰浑身的怒气。 遂不再与他争辩,只作语塞的立在那儿,有些下不来台。 慕淮心中一片唏嘘,看来她今日跟慕云两个是真的彻彻底底把萧之琰给得罪了。 但三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立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于是她走到他二人中间,开始打起了圆场。 她大胆的挽住萧之琰的胳膊,嗫嚅道:“你别生气了,今日是我和六弟莽撞了,差点惹下祸来,好在得你及时赶到相救,这才有惊无险地脱困,我打心底里感激你。眼下时辰不早了,若是你心里有气,我便郑重向你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好吗?” 萧之琰依旧不动神色,慕淮仰脸看他,又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柔声道:“现在时辰不早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好不好?” 萧之琰低头看向她,眼中的阴沉倒是消散了几分,但语气却依旧是冷冰冰的:“你以为还回得去?” 慕淮和慕云心头俱是一惊,异口同声道:“什么意思?” 慕淮的手瞬缩了回去,跳开了几步远,难不成,萧之琰想杀了他们灭口? 此地荒无人烟,确实是他杀了他们二人的最佳时机,但若是他真要杀了自己,方才就没有必要救自己了,这就说不通了。 萧之琰看着慕淮的这一番举动,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嗤笑一声道:“若有机会,我真想剖开你的脑子瞧瞧,看看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慕淮吓了一跳,捂着自己的脑袋连连摇头,目光害怕的犹如受了惊吓的小鹿。 萧之琰又冷笑了一声:“既然那人有心要杀你们,又怎会放开生路让你们回去。” 慕淮心头一跳,垂下捂住脑袋的手,思绪渐渐变得开阔起来。 萧之琰的意思是,有人要杀他们? 那人…… 她突然想起方才给他们指路过来,满脸洋溢着笑容的临王? 她还未开口,慕云却抢先一步道:“不可能,二哥平日里待人最是宽和,对我们几个兄弟姊妹都是一视同仁,最为关心爱护,怎么可能要杀我和姐姐?” 萧之琰用看傻子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扬着唇角道:“若是殿下不信,大可去方才进来的入口处看看,看看现在那出口是否被人封锁了,倒是便知道我有没有说谎。” 慕淮自然是相信萧之琰所言的,虽然小说中没有临王加害他们这一段,但是她记得,在萧之琰攻打大炎之前。 临王谋朝篡位了。 虽然他这个皇帝做了没一段时间便国破了,但事实说明,他的心机确实腹黑深沉。 再加上他方才引他二人来此地时与他二人的对话,指向实在是太明确了。 慕云听了萧之琰的话立在那儿,一时有如五雷轰顶,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他实在无法接受从小将自己视若至亲的二哥会蓄意谋害他和五姐这件事是真的,他天性率直,在内心也是将从小对他无微不至的二哥视作亲兄长的。 但方才,又确确实实是他二哥将他们二人指路到这方向来的。 突然,他转头朝着那入口处狂奔而去。 “慕云!你做什么!” 慕淮试图喊住他,却被萧之琰拦下了。 他冲她道:“没事,此地离入口不远了,有些事,总得让他亲眼看到才能死心的。” 萧之琰说的没错,亲眼看到黑暗的真相或许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成长吧。 慕淮看着慕云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转头冲萧之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一会入夜了,会不会再有猛兽袭击我么?” 萧之琰瞥了她一眼,神情寡淡地道:“你父皇和太子哥哥不会不管我们的,到时候总会有人找到此地来的,我们只需去多找点干草和木头,一会入夜生把大火,等待营救便是了。” 慕淮见他对自己依旧不冷不淡的,便猜他还记着仇呢。 便主动请缨,想好好表现一番将功折罪。 “那我去多寻些枯树枝来。” 她拔腿就走,未走两步便被身后之人拉住了衣领,像拎小鸡一般扯了回来。 “你哪儿也不准去,等慕云回来我们一起行动。” 萧之琰话音刚落,便见慕云失魂落魄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来到二人身前,抬起哀伤的眸子,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问:“虽然是二哥将我们引来的,但会不会要害我们的另有其人?” 萧之琰一句话将他堵死道:“那云王殿下认为是何人,能够指使的动临王?” 慕云彻底泄下气来,目光灰沉沉的,再无一点生气。 哎,这可怜的孩子从未经历过这般黑暗的事情,自然是一时难以接受的。 慕淮走到他身后轻轻抚摸了着他的背道:“六弟别再想了,不管要害我们的人究竟是谁,现在我们最要做的是想办法保护好自己,等人来救援,只有顺利出去了,才能查出主谋。” -- 第36页 萧之琰轻哼一声,扬唇道:“若是你方才进峡谷前有现在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诶?这是在夸她聪明吗? 可他为何觉得他是话里有话地在嘲讽自己呢? 慕淮可不敢再触怒这座冷面杀神,立刻禁了声。 一旁的慕云根本没心思听他们的对话,虽然他发现今日的萧之琰与以往相比有些反常,但他只当是萧之琰被他们今日以身犯险,差点丢命之事給气的,太过担心才变成这副看谁都不爽的模样。 慕云就这么抱着腿坐在地上神游千里,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看来今日之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 日头渐渐落下去后,夜幕渐渐降临。 萧之琰带着二人来到一处高低,找了一课枝叶繁茂的大树作为庇护所,又就近捡来许多枯叶和树枝,搭起架子,生起了篝火。 饥肠辘辘的慕淮灵机一动,在半路上将先前那只被慕云猎杀的野兔捡了,也不顾兔兔可不可怜了,饥饿面前也只能真香了。 她口中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便将野兔架在篝火上,烤起兔肉来。 没一会儿,烤熟的兔肉便呈现出焦黑色,外表泛着油光,阵阵诱人的香气馋的人口水直流。 累了一天,三人自然都是饥肠辘辘的,慕淮看着兔肉眼睛都放光了,将兔肉从架子上取下来的时候,她更是狂咽口水。 一旁的萧之琰靠在树底下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如玉的脸庞上投下大片阴影。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萧之琰身边,现在这种时候,萧之琰就是她的保命符,所以必须先把大佬的马屁拍好。 她也不顾形象了,直接用手撕扯,将野兔分成了三份,穿在杆子上,然后用油腻腻的手将其中最大的一根递到了萧之琰面前。 又用另一只干净的手轻轻扯了扯萧之琰的衣袖。 萧之琰睁眼,面前少女梨涡深深,嗓音甜软地举着烤兔肉对自己说:“萧之琰,兔肉烤好了,快吃吧。” 他神情依旧冷淡,别过眼去道:“不必了,你跟云王殿下吃吧。” 慕淮悻悻地耸了耸眉,将那串兔肉转到一旁把头埋在双膝间,顾影自怜的慕云那头。 “六弟,别伤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脱困啊,看,姐姐给你烤的兔肉,快吃吧,是你今天自己打到的猎物哦。” 慕云抬起头,看着火光下五姐面露笑容安慰自己,一时也确实也觉得肚子饿了,便顺手接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真香!! 慕淮当即高兴地表扬他:“这才是我的好弟弟嘛,任何时候都不放弃希望。” 慕云冲她咧嘴笑了一笑,露出两颗沾着兔肉的小虎牙,心中的阴霾扫去些许。 他一边吃着,眼神却突然撇到一旁闭目养神的萧之琰身上,问道: “姐夫为何不吃?” 慕淮冲他摇了摇头,耸耸肩,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慕云却是个倔强的,将慕淮手中的烤肉一把拿起来,来到萧之琰面前蹲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善意道:“姐夫,这是姐姐的一番心意啊,你就吃了吧,不然,我就要以为你今日不肯原谅姐姐了呢。” 萧之琰从鼻腔中长长呼出一口气,强忍住再次被打扰清净的不快,再次睁开眼睛,一言不发地从他手中接过烤肉,面无表情地吃起来。 慕云嘴角扬的老高,两颗洁白的虎牙又露出来了。 “姐夫,那你不再跟我姐姐闹别扭了是不是?” 诶? 第22章 脱险 慕淮瞠目结舌,原来在慕云看来,今日萧之琰的种种反常表现在他看来,都是因为萧之琰在为她差点虎口丧命之事,与她闹别扭? 萧之琰的面部抽了抽,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淡淡吐了一句。 “好。” 他此刻只想赶紧打发走这个令人厌烦的毛头小子,便敷衍的答了一句,只希望他别再来打扰自己清净了。 慕云听完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冲着慕淮眨眨眼睛道:“五姐,姐夫不怪你了,你快坐到他身边去吧。” 真不知道是说他缺心眼好还是缺根筋好,怪不得从未听说过他喜欢某家姑娘之类的事儿,而是整日沉迷在逗鸟养花上,原来是情商太低的缘故。 不过,慕淮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没有理由不去坐在萧之琰身边了。 她索性提起裙子,大大方方地在萧之琰身边坐下。 慕云瞧着她二人,由衷的笑了。 三人就这么围着篝火静静地吃兔肉,气氛略显尴尬。 慕云嘴里嚼着兔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道:“对了姐夫,你今日是如何发现我和姐姐有危险,并赶来营救的?” 萧之琰道:“我早察觉到临王不对劲,便一直悄悄跟在他身后。” “所以后来你看到他与我们的对话完后,又看到我们两个往无人之地闯,便悄悄跟着我们,保护我们?” 萧之琰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慕云眼中闪现出熠熠光辉,满是崇拜道:“姐夫真是心细如毛。” 须臾,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可我记得姐夫原先明明是出了名的善文不善武,今日却能凭一己之力降服大虫,实在让我大开眼界,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真人不露相吗?” -- 第37页 此话一落,坐在一旁的慕淮真是恨不得站起来将他的嘴堵上,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萧之琰的表情,生怕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杀人灭口的举动。 果真,萧之琰眼底寒芒陡现。 慕淮的心揪了起来,但片刻后,那寒芒却又消散不见了。 他轻笑了一声:“云王殿下难道没听说过大齐人最是善射?今日也是我运气好罢了,正好那几箭都射中了那大虫的要害。” 慕云的眼中陡然生出敬佩,赞叹道:“由此可见,姐夫对我姐姐可真是情比金坚,舍命相护啊!” 慕淮在一旁听他二人对话,简直就像是坐过山车一般,十分提心吊胆。 萧之琰面色无波,只轻哼了一声,牵动了一下唇角,不去接他的话。 慕淮生怕慕云还要说出什么妄自揣测的话,当即便想将话题引开。 她看着二人,面露担忧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有人来寻我们?” 慕云叹了口气,踢了踢脚边的树枝,颇为失望:“父皇这是把我们忘了吗?” 萧之琰平静道:“不会。” 慕云嘟着嘴焦虑道:“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一直这么等着吗?” “对,等。” 萧之琰将头转向慕云,一双漆眸乌黑发亮,有种莫名让人信服之感。 “云王殿下再耐心等等,很快就会有人来了,若是现在漫无目的在山林乱闯,那才是最危险的。” 慕云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萧之琰便阖上眸子继续假寐,慕淮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折腾了这么一天,她有些累,于是将身体靠在树干上。 秋日夜风微凉,将萧之琰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带到了她的鼻腔。 只不过,今日的香草清香中,无端夹杂着几分嗜血的腥味。 慕淮眼前又浮起他挡在自己面前斩杀老虎时的样子了。 苏! 眼前的篝火燃的很旺,火焰跳动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这场面实在让人想打瞌睡,慕淮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就在她的眸子快完全闭拢的一刻,那团火焰却突然晃动起来了。 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朝他们达达而来。 慕淮睁大眸子,瞬间睡意全消。 她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一队身披铁甲的羽林卫正朝他们飞奔过来。 为首一人着银色劲装,风神俊貌,朝他们飞驰而来。 “太子哥哥!” 慕淮喜不自胜,立刻站起身来,挥舞着双臂冲马队的方向迎去。 慕璋带着人马缓缓在三人面前停下,他一下马就赶紧将慕淮拉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 满脸都是着急:“五妹,你没事吧?” 慕淮冲着他摇摇头,乖巧道:“没事,太子哥哥放心,我们三个人都没事。” 慕璋将目光看向了她身后慕云和萧之琰,脸瞬间黑了下来。 慕璋径直走到他们两个跟前,只对着慕云道:“说,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慕云垂着眼睛,不敢与他对视。 慕淮小跑几步过来,陪着笑脸道:“太子哥哥,是我们三个人不小心误闯了禁区,等想出去的时候,便见入口被封锁了,所以只好在这儿等人救援。” “胡闹!”慕璋难得用这样的强烈的口吻说话,吓得慕淮赶紧低下了头。 “你们知不知道这地方有多危险!” 慕云突然抬眸,直视他道:“三哥,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五姐和姐夫。” 慕璋的面色愈发不快,冲着慕云气冲冲道:“我就知道一定又是你想出来的好主意,走此地不宜久留,先跟我回去,回头我再好好治你。” 慕璋平日里性格同他的长相一样,总是温文尔雅的,极少冲人发脾气,可见今日之事,是触到他的底线了。 关心则乱,看得出来慕璋将他二人的安危看的极重。 慕璋叫人牵来马匹,三人翻身上马,一起往峡谷的出口方向走。 一路上,气氛很是压抑,因慕璋周身都笼着怒气,所以谁也不敢说话。 走至一段宽阔的道路时,慕璋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方才我进来找你们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一头猛虎的尸体,便觉大事不妙,你们是遇到猛虎袭击了吗?” 慕淮点点头道:“是的,刚来的时候便遇上了。” “好在你们几人安然无恙,也算福大命大,下次再不可如此胡闹了,知道吗?” 慕淮乖巧道:“二哥放心,以后就是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做了。” 慕璋面色稍稍缓和,若有所思道:“当时我见那大虫身上中了许多羽箭,有几支甚至深入骨髓,是你们联手把这大虫射杀的?” 慕云脱口而出道:“不是,是姐……”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萧之琰的话语截断了:“是的,太子殿下,是我们三人联手才将其制服的,不过最主要,还是靠的云王殿下。” 慕云睁大了眸子,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萧之琰转过头去,用一记眼刀让他闭嘴。 慕云内心翻腾不已,明明是姐夫一个将老虎射死的,为何却要把功劳全部揽到自己头上? 慕璋思索着点了点头,想想也是,萧之琰在朝廷里是出了名了的体质差,不善武,而妹妹又是一介女流,老虎主要靠慕云杀的,确实是合理的。 -- 第38页 可慕云什么时候箭法这么好了,全部射中了那猛虎的要害不说,还箭箭力道如此惊人? 慕璋想到这儿,不禁撇了一眼慕云道:“看来六弟的如今箭法精进了不少啊!不过,你可别指望就能因此功过相抵,你今日所犯之过,我绝不会轻易放过。” 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嘲讽的一番话,让慕云的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先是欣喜后又垮了下来。 原来姐夫方才这么说,是想在三哥心里减轻一些自己的罪状,还真是用心良苦。 他心中感激,用热忱的目光望向萧之琰,萧之琰却只当未见,只冷冷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萧之琰在心中冷笑一声,还真是个傻小子。 倒是跟他姐姐如出一辙。 慕淮本来在萧之琰和慕云两人中间骑行着,突然看到慕云那道灼灼的目光就这么毫不避讳的跃过自己投向萧之琰。 只觉费解地皱了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六弟用如此“深情”的眸子看向萧之琰。 不过此刻待在他们中间着实让她有些变扭,便稍稍减缓了马速,从他二人中间绕出来,骑到慕璋的身边去。 她想起今日那只老虎的反常,便对慕璋道:“太子哥哥,那老虎你可叫人处理了?” 慕璋道:“我当时怕其尸体引来其他凶兽,便叫人带回营地了,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经?” 慕淮思忖了一下道:“三哥有所不知,这只老虎今日见到我们的时候,明显是一副发了狂的样子,冲上来就咬,寻常老虎若是见了生人,会先试探,不会如此癫狂,再加我们用箭射它的时候,它竟然也不跑,身中几箭后竟然更加凶狠的朝我们攻击,三哥不觉得反常吗?” 慕璋沉吟道:“不错,我当时看到这只老虎中了这么多箭才死,也觉得奇怪。一般来说,大虫就算再猛,中了箭只会落荒而逃,不会拼命成这般壮烈的。” 萧之琰不知何时也骑着马走到她身侧,道:“今日之事端倪太多,太子殿下大可以派人查查这片禁区的守卫兵,问问他们,明知今日秋围,为何却大开禁区之门?” 慕璋沉思着颔了颔首,目光一下子变得凛冽起来,萧之琰的话倒是提醒他了。 今日之事确实蹊跷之处过多。 事出有怪必有因,看来,是有人在暗中要对他的一双弟妹动手了。 慕璋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将目光在慕淮和慕云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圈。 还好,今日他二人有惊无险,若是真的发生点什么…… 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提高了音量对他三人道:“走,我们回去,找父皇彻查此事!” 第23章 问责 此时的营地上早已乱做一团,几队人马都被派出去寻找慕淮几人,可几个时辰过去了,却迟迟未归。 慕枫神情焦灼的坐在石座上,黑眸沉沉,瞳孔随眼前跳动的篝火闪闪烁烁。 没一会儿有一队人马回来了,慕枫抬起脸庞看过去,却见到了一张失魂落魄的脸庞。 慕川满脸丑苦地下马跪在慕枫面前,声音轻颤:“儿臣无能,将整座山寻遍了也没有找到五妹和六弟他们。” 慕枫面色沉的快要滴出墨来,他站起身来,双手攥的紧紧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找,再去找。” “儿臣领命” 慕川一拱手,便要转身上马再去寻人,却在下一刻,见到两列士兵手握火把脚步整齐地进到了营地。 两列士兵哗的一声在江边一字排开,空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明黄火光将策马而入的几人照亮。 慕川在看到那几人后,神色陡然一震,刹那间惊恐地瞪大了眸子。 他立在那儿,内心的堤坝早已被眼前那安然无恙的二人所击溃,他虽拼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握着马鞭的手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见到他们三人安然无恙,慕枫原本沉到极点的脸庞这才微微缓和。 太子携着三人跪在慕枫面前。 “父皇,已经六弟,五妹还有驸马已寻到,您可以放心了。” “好孩子,你先起来,今日多亏你了。” 慕枫对慕璋笑了一笑,让他站到自己身边来。 下一刻又将目光落到跪在地上,不敢吱声的三人身上,眸光顿时又凉了下来,他语气不善道:“说,你们三人今日究竟去了哪里?” 慕淮把头立刻把头低得更低了,面对慕枫,她从来都是畏惧的。 这时,慕云突然抬起头,冲慕枫一通急交代:“父皇,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要打要骂尽管冲我来,是我,都是我想出来的主意,姐姐姐夫他们都是因为扭不过我,才会陪着我去闯那禁区的!” 慕枫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语气却看似漫不经心:“哦,你小子如今看来倒是越发出息了,上赶子要去闯那禁区。“ 慕枫话锋一转,突然拔高音量道:”还带着你姐姐和姐夫一起涉险!实在是可恶!” 慕枫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慕云,慕云一言不发,眼中的怒意更甚,胸口被气得上下起伏得厉害。 他突然站起来朝着慕云狠狠踹了其一脚,这脚极重,让慕云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他口中大骂道:“逆子,你是存心要害朕,要害大炎!” -- 第39页 慕淮看着倒在身边的慕云,赶紧挪动过去扶起他,满是担心的看着他,试图将他护在怀中。 众人惊诧,慕云明明只是贪玩差点遇到生命危险而已,为何在皇上口中却变成了害他和大炎了呢? 此事原委在场只有慕淮和萧之琰知道,慕枫最担心的,其实不是他这个儿子的安危,而是自己和萧之琰的安危,如今在他眼中,全然把她和萧之琰未来要生的孩子看作是自身和大炎的保命符。 慕枫眼中全是怒火,显然是还没撒气。 突然撇见一旁慕川手里的马鞭,当即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慕川身边,伸出手对他道: “川儿,把马鞭给朕!朕今日要抽死这个逆子!” 这一举动,也让慕云的眼神朝慕川的方向看了过去。 二哥,他究竟有没有? 慕川感受到慕云投向自己的目光,将马鞭藏在身后,拦住站在身旁的慕枫道:“父皇,万万不可啊,六弟他想来也只是一时年少贪玩,并无恶意啊!” 慕枫见他不听自己的命令,怒气更甚,嗓音沙哑道:“川儿,连你也要违背朕吗?” 慕川扑通一声跪在慕枫面前,将手中的马鞭双手高举在额前,对着慕枫道:“父皇,今日你若是非要责罚六弟的话,便冲着我来吧,自古长兄为父,是我这个哥哥没有把弟弟教好,理应受罚的是我!” 慕枫气得浑身发抖,拿起马鞭便用力在慕川身上抽了几下:“这可是你自找的!” 抽了几下后,他便抬脚要往慕云身边去,却在下一刻被慕川一把抱住了大腿,怎么也不撒开。 “父皇,今日若是你一定要打死六弟的话,就先打死我!” 慕枫气到了极点,若说方才只用了五分力道的话,现在确是足足有十分,他一下下地抽在慕川身上,发出强烈的噼啪声,将慕川的衣服都打烂了,渗出许多血痕。 慕川却咬着牙,始终牢牢地攥着他的腿没松开手。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是多么兄弟情深,感人肺腑的一幕啊,在场的兄弟姐妹们只会在心中对临王殿下愈发敬爱。 慕云看着这极其冲击的一幕,亦愣住了。 看着被打的满身血痕的慕川,慕淮亦愣住了,她虽知道,慕川并不是真心对慕云舍命相护,只是做戏给众人看而已,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到这个程度。 谁能想到,将来他会对众兄弟痛下杀手,谋朝篡位呢? 自古夺嫡之人者,都是不折不扣的狠人啊! 跪在慕淮旁边的萧之琰没来由觉得鼻子痒痒的,直想打喷嚏,但被他忍了下去。 原本立在石座旁的太子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了,他试图劝阻正在气头上的慕枫道:“父皇,可否听儿臣一言?” 慕枫方才怒火一时也泄了大半,此时正好有人给他台阶下,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慕璋:“说!” 慕璋不卑不亢道:“今日六弟带着五妹驸马擅闯禁区,以身犯险,确实罪责深重,但儿臣观察下来,整件事情颇有疑点,不知父皇可愿听儿臣细细道来?” 慕枫沉思了一会儿,甩掉了手中马鞭,径直走回石椅上坐下,冷声道:“讲!” “一来,平时禁区总有军士把手,六弟就算再胡闹,也不敢硬生生不顾阻拦往里闯,二来,秋围之日所有禁区通道都应当被封锁,可为何今日,六弟他们能轻易进入呢?” 慕枫眸子微转:“你是说,今日守卫的军士不利,大开禁区之门且无人值守?” 慕璋肯定道:“情况确实如此!” 慕淮也连连附和:“父皇,我们过去的时候,那里确实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就以为是安全的场地,不知不觉就越闯越深了。但后来不知为何,等我吗想出来的时候,那禁区的入口便被人封锁了,所以我们就被困在了里面。” 慕淮眸光一闪道:“对了,当时我们还在路上还跟二哥碰上了,二哥还同我们说那个方向猎物多呢!” 慕云却突然在一旁帮衬道:“父皇,与二哥无关,二哥不知道那路的尽头是禁区,只是跟我们大致说了个方向,是我一直要往里走,二姐劝我半天,我还是非要往里走。” 真是猪队友,这时候还被慕川的苦肉计给骗了,还给他开脱起来。 慕枫瞥了一眼跪伏在地上被自己打的奄奄一息的慕川,瞬间打消了疑虑,道:“去将值守这一禁区的军士喊来。” 没一会儿,便有几个士兵被押解着带了过来。 几人跪倒在慕枫面前,浑身颤抖,垂着头不敢直视龙颜。 慕枫问道:“今日为何忘了封锁那片禁区?” 其中一人颤抖着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近些年蓬莱山的军士本就缺,那片禁区最是偏远,奴才们以为不会有人过去,便一时……一时疏于值守了。” 慕枫瞬间暴跳如雷:“混蛋!你们以为,你们的以为差点让朕的一双女儿和女婿丧了命!” 那几人见皇帝暴怒,自然是跪在场上哭天抢地的喊着皇上饶命。 不过,在场人都清楚,那士兵虽惹了皇帝盛怒,但他说的话倒是大实话,这几年来蓬莱山做守山兵待遇太差,朝廷给的俸禄一年比一年少,大部分年轻气盛的弟兄们都不干了,所以渐渐就变成了人员就稀缺的局面了。 -- 第40页 慕枫将拳头砸在扶手上,气得身子微微发抖。 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瞬间让整个场上安静了下来。 “父皇,臣有话想问这位军士。” 众人来了兴趣,纷纷将目光看了过去。 慕枫颔首,萧之琰站起身来,对着方才那个说话的守兵道:“你方才说,那片禁区鲜人把手,所以今日忘了及时封锁,可为何今日我们三人进去后,那入口却又被人立刻锁上了呢?” 萧之琰一下问到了问题症结处,那士兵一下愣住了,浑身冷汗直流。 他的声音都是发着抖的:“是奴才……奴才突然发现了纰漏,及时让人去补救的。” 他高度紧张之下面部肌肉都在颤抖:“可奴才当时怎么会想到……想到皇子公主在里面啊!皇上饶命啊!” 那人倒是老实,一问便将所有的说辞都全盘托出了,且前后逻辑缜密,竟像是有心人完全教好的一般。 “值守不利,导致差点酿成大祸,实在是罪无可赦!斩了。” 慕枫轻描淡写的下令,那个士兵当即吓得尿了裤子,昏死过去。 慕枫将目光冷冷的落在其余几名士兵身上,“至于你们,应当也都是知情者,知而不报,也给朕全部斩了!” 一时间,哭天抢地不断。 羽林卫将那群人全部拖出去的时候,慕淮突然想站起来制止,却被萧之琰在一旁不动神色的拉住了。 慕淮惊诧的看着他,萧之琰却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彼时,他的眸子幽深的像一潭深泉,摄人心魄。 可这幕后黑手还未完全抓到,怎么能就这样把认证杀了呢?再说那只行动极其暴虐的老虎之事还未同慕枫交代呢。 若是从老虎和守卫兵身上再顺藤摸瓜查下去,或许就能牵扯到临王身上了。 慕淮再次企图站起来说话,却再次被萧之琰用眼神牢牢的锁住了。 他那只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握的更紧了,眉头微微蹙起,那表情明显是示意她不要再上前说话。 慕淮愣住了,萧之琰为何要制止自己? 第24章 夜谈 但碍于他的眼神,她又不敢随意乱动,只好将满腔的不甘吞下,顺势看向慕璋的放向,心道就算此事萧之琰不让她说,那太子呢?太子方才也觉得猛虎袭人之事疑点重重,他为何也迟迟不提呢? 但此刻慕璋神情平静,端然而立,像是早已把那只老虎的事情忘了。 慕淮心头愈发疑惑,直到收回目光时眼神陡然撇到一旁跪在地上黯然神伤的慕云,思绪才清晰了起来。 若说萧之琰不让她说,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不让疑心深重的慕枫怀疑到杀了老虎这件事那是他所为。 那慕璋不说此事,便是为了保护慕云,以防皇帝知道他们遇到老虎九死一生的事情后,怒上加怒惩处于他。 慕枫觉察到慕淮的眼神四处乱转,有些不对劲,也看到她和萧之琰二人先前的眉眼官司,眸子微微一转,便开口道:“永乐可是有什么事要同父皇说吗?” 话音一落,慕淮浑身一紧,就像是作弊突然被抓的学生,顿时心若擂鼓,目露窘意。 抬眸时,她脸色一变,笑道:“父皇,儿臣没什么事要同您说的,只是觉得心中愧疚,今日之祸的确是儿臣几个闯下的,儿臣愿意认罚,只是希望父皇别再动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慕枫面容一滞,瞥了她一眼,轻哂道:“丫头,你倒是跟你弟弟一样爽快,主动来讨罚,莫不是当真以为朕不敢罚你?” 慕淮俯身磕头,行了全礼:“父皇尽管责罚,儿臣绝无怨言。” 慕淮此刻虽然表面上大义凛然,语声振振,但内心早已怂到不行,直骂自己是个大傻蛋,刚才一时情急说什么不好,非要跟慕枫去讨罚。 她怕疼,怕黑,怕虫子,是个十足的胆小鬼,若是慕枫下令责打她可怎么办是好。 场上一时寂寂,唯有夜风轻拂之声,慕淮的心亦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 半晌后,慕枫方才道:“朕就罚你……” 慕淮垂首闭目,眼皮都在颤抖,显然是怕极了慕枫会下令让人责打她。 令人没想到的是,萧之琰突然冲出来挡在她身前道:“父皇,请手下留情,芊儿怕疼,有什么责罚儿臣替她受。” 诶? 慕淮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睁开眼时,却看到萧之琰果真跪在自己身前,而方才那番感人肺腑的,言辞凿凿的想替自己受罚的话也确实出自他口。 慕淮心中一暖,莫名涌上一阵感动。 但转念一想,她心中又涌上一丝怪异,这个时候你萧之琰还要逮住机会做深情人设给慕枫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不行,既然他萧之琰对于做戏如此尽责,她也不能势弱,于是她当即跪着挪动身子,挡到萧之琰面前,表情恳切道:“父皇,不用驸马替我受罪,儿臣自己来受便好!” 见此一幕,慕枫的瞳孔僵了僵,随后笑出了声:“朕什么时候说要打你了?” 萧之琰和慕淮神情具是一愣。 慕枫倏然从王座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二人,抚须大笑道:“既然你们两个如此恩爱,连受罚都要互相代替,朕便将你们二人一起罚,罚你们……”慕枫顿了顿,若有所思的模样。 -- 第41页 但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先前脸上的阴霾早就一扫而光,此刻全然换上了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慕淮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慕枫再次说出的话,却又让她如坠冰窖,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只见慕枫笑得一脸得意,继续道:“朕就罚你们小两口这半年内给朕怀上皇孙,如何?” 慕淮压根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耳边似有惊雷炸响,让她的面色瞬间都煞白了下来。 她无法做出承诺,因为一旦对皇帝做出承诺,便不能收回,到时候若做不到的话,可就是欺君之罪。 可就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耳边却蔓延开一个清润雅致的嗓音:“儿臣遵旨!” 萧之琰竟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慕淮满脸不敢置信的望向萧之琰,却见他神态坦然自若,半点紧张都没有。 慕枫笑得愈发大声了,低下身子在他们耳边道:“那朕便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慕枫走后,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各自回营帐中去休息了。 每年的蓬莱山秋围要持续三天,这三天内所有人都住在山上的营帐内,有羽林卫驻守四围,保障安全,且无故不下山。 萧之琰和慕淮先送受伤的慕云回到他的营帐,并让随行的太医查看他的伤势,查清并不严重,只需悉心调养休息后,才放心回到自己的营帐。 营帐中点着跪地侍女黄铜灯,将整个室内照的亮堂堂的,萧之琰一走进内室,便将床褥上被子铺在地上,对慕淮道:“今晚公主睡床,臣睡地上。” 慕淮本还想问他今日之事的,此刻见他如此一安排,就把话堵在了嘴边。 只见萧之琰拿起被子便开始在地上铺陈,连忙走上前阻拦道:“这怎么能行呢?让我来睡地上吧。” 说着便蹲在地上去帮萧之琰一起铺被褥。 萧之琰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湛湛如夜,望向她:“臣怎么觉得,公主像是在特意讨好臣?” 内心的想法被暴露,慕淮讪讪一笑:“没有的事儿,怎么会呢,驸马对我关照,我自然也要对驸马好一点啊!” 萧之琰凝视着她,语气肃然:“公主应当知道,臣在皇上面前对公主好,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公主莫要当真了。” 诶?这是什么意思,告诫自己与他划清界限吗? 难道他以为自己喜欢他?所以才会各种对他讨好? 他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但碍于自己以后还要抱他的大腿,此时她又不好发作,只得深吸一口气,按捺心头的气闷,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云淡风轻道:“我没有当真,今日驸马救了我的命,我想对救命恩人好一点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此言倒是也不差,萧之琰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没有阻止,却还是沉声道:“公主快睡床上去吧,别胡闹了。” “好的。” 想来萧之琰一定不会同意让她睡地板,慕淮索性也不跟他争执了,眨着一双犹如水洗过的葡萄一般的眼睛,放下了被褥,乖乖躺倒床上去了。 熄了灯,闭上眼后,慕淮只觉眼前全是混乱的画面,一会儿是刚才慕枫对他们问责是的色厉内荏,一会儿是老虎袭击时的九死一生,一会儿又是萧之琰策马朝自己奔来,天光耀目的瞬间。 混乱的头脑让她难以入睡。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辗转反侧,萧之琰破天荒的出声问道:“公主在想什么?” 慕淮没料到萧之琰会突然与自己说话,愣了一愣,下意识便认为是自己翻床的声音吵到他入睡了,惭愧道:“是不是我翻床声太大吵到你睡觉了?我注意,接下来不发出声音了,你快睡吧。” 可没想到,萧之琰却转了身正对她道:“把事情藏在心里是睡不着的,公主不妨说出来。” 原来他猜到自己藏着心事太多才睡不着,还让她说出来? 慕淮心道,那好吧,既然睡不着,索性将今天晚上的疑虑全部说出来吧。 “额……”问题太多,她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启齿,她自然地翻了个身,正对床下的萧之琰。 萧之琰赫然睁开眼睛,他就睡在她床下不远处的地板上,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檀香之味。 慕淮一双眸子在那夜里亮晶晶的,像深邃无垠的夜空,对萧之琰眨了两下,有些不敢置信道:“驸马真的愿意听吗?” “说吧。” 慕淮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有二件事让我不明白,第一,那只发狂的老虎之事显然是人为的,你和哥哥就算是为了保护六弟所以不告诉父皇,但为何你们就这般便宜放过了临王呢?让父皇直接处置掉了那几个守兵,这一下,直接就死无对证了。第二,父皇以半年为期,要我必须怀上孩子,你明知不可为,为何又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后面一个问题一问出来,慕淮呼吸突然一顿,脑中霎时便冒出一个答案,那就是,萧之琰已经做好了半年内必定能潜逃回国的计划了。 萧之琰思索片刻道:“公主说的两件事,臣都可以替你解答,第一件事很简单,若是当时我们定要扣下那几个看守不利的军士,去查他们背后的主谋,你觉得就一定能查到临王头上吗?” 慕淮想了想,发现萧之琰说得的确不错,他们查到临王头上的希望确实渺茫,像临王这样一只老狐狸,布局前必定是早已找好了退路的。 -- 第42页 他定不会那么简单就让人查到自己身上的,他其中的部署,想必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 萧之琰声音低醇,继续补充道:“更有甚者,届时被临王反咬一口,牵涉到太子,公主亦或是云王身边的亲信身上,公主有想过后果吗?” 慕淮愣怔了一下,萧之琰所言让她倏然一阵后怕,临王奸猾成性,说不定早就设下局会反咬一口也未可知,就算他没有,倒是查不到证据,也会让慕枫认为是他们几人诬陷兄弟,心思不纯吧。 如此说起来,这件事一旦说了,便全是不利。慕淮暗暗叹服,萧之琰果然是心思玲透缜密,而萧之琰知道的道理,太子哥哥又岂会不知,他们都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过的,对那些明枪暗箭见识得比她多太多了。 慕淮暗暗庆幸,好在方才萧之琰拉住了她,要不然的话,事情就会朝着她毫无预料的方向去发展了。 正想着,萧之琰又开口了,他的嗓音划过这黑魆魆的屋子,格外清晰。 “至于第二件事,臣虽一时也不能同公主做甚担保,但公主大可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船到桥头自然直?什么意思? 第25章 追问 萧之琰拿这模棱两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搪塞自己,未免也太敷衍她了。 莫非意思就是到时候他已经逃离大炎不在了,所以也就不必向慕枫交代了是吗? 慕淮虽然暗自腹诽,但明面上自然是不敢将心中这个的想法说出来的,于是道:“所以,驸马已有解决之策了吗?” 萧之琰轻轻地“嗯”了一声:“公主放心睡吧。” 声音明显轻淡了下来,便翻了身不再说话了。 可这如何让她放心睡呢? 通过萧之琰的行为来判断,她的推测应当是是对的?在这半年之内,萧之琰就要实行他那个大计划了。 可他就这么一走了之,慕枫迁怒到公主府,届时又该怎么办? 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只是她记得,若是一切走向都按照小说发展,这个问题便不存在她的忧思范围内,因为她知道,萧之琰走后,大炎没过多久便动荡不安了,各地起义军规模开始不断壮大,而那个临王,在慕枫派他出去镇压□□的时候,竟然调转马头,逼宫了! 而临王逼宫以后,慕枫被活活气死,太子,母后还有永乐便被他关押在了幽冷的内宫暗巷,不见天日。 一直到萧之琰破城而入,这段长达半年的幽禁才算结束。 所以,这也是慕淮一开始只想讨好萧之琰的原因,因为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他才是真正解救分崩离析、民不聊生的大炎的救星。 慕淮看着那个挺拔肃然背对自己的声音,突然无声的拧了拧嘴角,祸福相依时运变,人生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吧。 他应该也想不到,将来有那么一天,当他攻进皇城的时候,百姓并不是同仇敌忾,而是夹道相迎吧。 慕淮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转过了身子,阖上了眼眸,屋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她慢慢合上了眸子,一天的疲惫袭来,她很快来了睡意,进入了梦乡。 萧之琰闻床上女子呼吸渐渐平稳,那双在暗夜中睁开的眸子才慢慢闭上,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此刻的嘴角是微微勾起的。 子夜,慕川的营帐还未熄灯,他今日被慕枫抽了那么多鞭子,后背已是皮开肉绽,鞭痕虬错,他躺在卧榻上,贴身侍从正在灯下帮他轻轻擦拭伤口,上药。 明黄烛火的烛火倒映在他眸中,现出他眸中的彤云密布,阵阵阴沉。 那老东西下起手来还真是毫不留情,这倒也不怪他,从小到大,他何曾将自己这个儿子放在眼里过。 他咬了咬牙,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个偏私又薄情的老家伙得到应有的报应。 突然,门帘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那声音听着是在和自己的守门侍卫对话。 “临王殿下休息了吗?” “主子正在上药,云王殿下不便进去。” 慕川心道慕云这家伙怎么来了,不过,来的倒也算真是时候,慕川的脸色变了变,抬手示意屋内的侍卫去把慕云请进来。 慕云本提着一盏灯笼踟蹰在外头,不知该不该闯进去,突见帘帐被掀开,有侍从自内走出,邀请他进去:“云王殿下,主子有请。” 慕云颔首,微微躬低身子,越过帘帐,进入了营帐之内。 帐内一片血腥之气,越过朦胧的灯火,慕川支起身子艰难地扭头冲他笑:“六弟怎么来了,是担心二哥吗?二哥没事的,六弟不必担心。” 慕云轻轻皱了皱眉,一言不发走近床前,看到慕川背上纵横交错,血淋淋的鞭痕,眉宇锁得更深了。 “我来看看你。” 他轻轻道了一句,立在那儿并未多言。 慕川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因为他没有称呼自己为二哥,只是淡淡的说一句听不出语气的话。 慕淮心乱如麻,犹豫不决。其实他这般深夜前来,是想来问他,当时给他和五姐指那条路,究竟是巧合,还是有心,但现在见到他这般浑身疮痍的模样,他的心又挣扎起来了,若是自己所料想实为过失,他该有多寒心啊。 其实今日一开始他本想坚信此事不是二哥所为的,他不断地在头脑中说服自己,可当他一个人宿在营帐时,太多的疑点又从他脑子里冒出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让他觉得自己唯有亲自过来问一问,才能缓解心头的憋闷。 -- 第43页 慕川看出他情绪低落,让侍从强扶自己坐起来。 他扶着腰坐在床沿上,苍白的脸颊勉强扯出一丝笑对慕云道:“怎么,六弟平日可是最爱说爱笑的,今日来了二哥营中竟成哑巴了?” 慕云怔在那儿,依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慕川脸上玩笑之意蓦然一收,满脸正色开口对他道:“六弟不必对二哥藏着心里话的,其实,从你刚才一过来,那满面的难色,我就知道六弟想问什么了,你是不是想问,二哥当时给你们指那个方向,是否本就知道那里危险,对吧?” \我……\ 慕云的神色一时慌乱,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但慕川如此说出来,未免太直白,太伤人了一些。 慕川恍然而笑,压低声音像是隐忍:“看来,是被我猜中了,还真是有些伤心呢,我原本以为自己不解释,六弟也定会信任二哥的,却没想到,六弟竟然是怀疑我的。” 慕云心中泛起阵阵内疚了,他把急切的表情写在了脸上:“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不稿明白,心里实在是不痛快” 慕云瞧着他,哑然失笑,叹了口气道:“这不怪你,此事虽非二哥有意为之,但由头却因二哥所起,二哥本也该找你说清楚,只是今日被敷药耽搁了,且想着时辰也晚了,打算明日找你说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六弟此刻正好来了,我便把事情说清楚吧。” 慕云听完他这番言辞恳实的话后,心中愈发自责,他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非要巴巴地大晚上扰人清静,明明等到明日一早,二哥就会主动来找自己说明白,现在这么一来,该多伤二哥的心。 慕川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二哥向你保证,二哥今日全然不知那山道的后面是什么,且也是你问,二哥才给你指的,二哥说的范围不过数十丈以内,若是二哥今日知道那山道尽头是禁区,且无人看管,二哥就算是豁出性命也是不会让你去的。” 慕云眼中闪闪烁烁,慕川继续说道:“再说后来二哥满山遍野的找你们的时候,也曾路过那山道,见到那后头的禁区,但那时看禁区封锁着,想来你们也是进不去的,所以二哥便去了别处找,根本没料到你们会因为贪玩进到那禁区里,哎,想想二哥真是愚笨啊!若是你们今日真的遭遇什么不测,二哥就是百死也难辞其咎!” 说到最后,慕川的声音哽了下来:“六弟,你是最了解二哥的,从小到大,二哥对你怎么样,你最清楚不过,你扪心自问,你觉得二哥会害你吗?” 慕云楞在那儿,自己所有疑惑的点,他似乎都解释到了,一处也没有遗漏。 他自觉是自己错怪了慕川,缓缓点了点头,垂下了脑袋,极为惭愧道:“二哥,是我错怪你了。” 慕川牵扯了一下嘴角安慰他道:“今日六弟受了惊吓,情急之下误会了二哥,二哥不怪你,此事二哥确实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因为指引你们去那个方向的人,的确是二哥,二哥为此事向你道歉。” 慕云的头垂地更低了,明明没有错的二哥竟然还要向他道歉,明明该道歉的人是莽莽撞撞的自己,于是道:“应当是六弟要给二哥赔罪才是,当时是我问二哥哪个方向猎物多,二哥只是给我指了方向,何错之有呢,今日之事明明是我一意孤行,太过大意导致的,是我不停姐姐劝告险些酿成了大祸。” 慕川咳嗽了一声劝慰道:“好了,六弟,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以后你莫要再如此率性贪玩便好。” 慕云颔了颔首,突觉自己叨扰太久,想起慕川身上还有伤,便道:“二哥你身上还有伤,弟弟就不叨扰了,二哥早点休息吧。” 慕川却道:“二哥身上都是皮外伤,无碍的,六弟无须担心,过几日便好了,以后还是可以陪六弟一起下棋论策,煮酒烹茶。你自己回去路上当心,早些休息,莫要再胡思乱想,既然今日咱们兄弟两个把话说开了,便无任何罅隙了。” 慕云内心又是一阵感动,喃喃道:“谢谢二哥体谅。” 慕云转身离开了,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离去的瞬间,慕川地嘴角倏然勾起一个阴测测的笑。 慕云提着灯笼走回自己的营帐时,此时夜已经完全深了。 一路上,他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二哥同自己解释的话语全部对了一遍,似乎所有地方都解释的通了。 既然如此,他就没有理由不相信这个愿意为他舍命相护的二哥。 但冥冥之中,他似乎又有种感觉,二哥的话是提前预备下的,他好像知道自己要来,所以将所有疑点都给自己解释彻底,好不让自己留下任何疑虑。可以说,正是因为二哥的话说得太满,太足,才会让他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不论如何,他对二哥这种感觉上的微妙变化,让他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不畅快。 或许,他今后不该跟二哥走得这么近了、 第26章 男主李元璟 翌日,天色微暝,慕淮起身的时候,萧之琰已经不再帐内了,而昨天晚上铺在地上的被褥,此刻也已经全部规整地叠好,放在了床上。 慕淮下床,披了件大氅,掀开帘帐走到室外,此刻天色微亮,雾气弥漫在山野间,四处守卫林立,保护营地的安全。 萧之琰呢?他去了哪里? -- 第44页 慕淮有些好奇心作祟,鬼使神差地朝着营帐后绕去,那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溪中怪石嶙峋,溪边立着一人,身姿峻拔,着一席墨袍,袖口云纹腾腾,正是萧之琰。 他目光严肃地在跟一个身着守卫服饰的男子说着话,溪水潺潺,慕淮并不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她站在旗杆后面,一时不知该不该向前走去,于是定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 骤然间,一道鹰隼般的目光射向自己,慕淮来不及躲闪,愣怔那儿,直直地撞向了那道目光。 是那守卫突然转头了,他身披铁甲,带着鏊兜,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那双凌厉的眼睛,却带着锋芒望向自己,直让人头皮一紧。 萧之琰察觉情况,亦回转过身,看到是慕淮,神色一凛,问道:“公主怎在此地?” 慕淮努力维持镇定,讪讪地笑了笑:“我一觉醒来发现你不在营帐,出来寻你的。” 旋即,她冲他连连摆手道:“既然驸马有事要忙,我便不打扰了,你先忙就是。” 说完,转身便要开溜,萧之琰却叫住了她:“公主且慢。” 萧之琰同身旁的守卫低声说了几句,让他离开,旋即提步朝自己走来。 慕淮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四周没有守卫,萧之琰的目光像是刀刃一般,寸寸掠过自己面颊,半晌,他询问道:“公主站在这儿多久了?” 慕淮微微转眸,此时要是说自己来了很久,看着他们说了半天话,恐怕她小命都要不保,可若说自己刚来,一点都没听到,以萧之琰那疑心深重的个性,想来也不会相信。 该怎么办呢?可她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啊。 她吸了口气,对上萧之琰的目光:“我方才站在这儿一会儿了,看到你在跟人说话,便没走过来打扰,不过,这儿溪水声大,你们说话的内容我什么也没听到。” 慕淮全盘托出了事情的原委,既然昨日萧之琰愿意对自己吐露内心,那说明他如今对自己已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所以当下,她选择实话实说,或许更能博取他的信任。 萧之琰沉吟了一瞬,再次开口语气和善了许多:“那公主不想问问臣方才在同那守卫在说些什么?” 慕淮当即摇了摇头:“驸马的私事我无权干涉,再者,若是驸马想告诉我,自会说的,我又何问呢?” 萧之琰略略垂眸,沉吟道:“公主倒是性子洒脱,时辰不早了,一起回营帐吧。” 说罢,他便越过慕淮,朝营帐方向走去了。 慕淮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方才跟上萧之琰的脚步,一起往回走。 没一会儿,晨猎开始了,长长的号叫声在林间荡开,马蹄声阵阵,狩猎开始了。 今日的狩猎相较于昨日更加热烈,或许是有了昨日的预热,大家的情绪愈发激昂,猎到的猎物也是昨日的数倍。 接近日暮,人群纷纷归来,慕枫重重犒赏了前三甲,分别是猎得最多猎物的都武将军裘南,猎得二等多的四皇子慕轩,以及猎得三等多的李国公世子李元璟。 裘南将军是功勋卓著,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获得甲等自然没什么稀奇,慕轩从小是兄弟几个中最精于骑射的,获得二等也在情理之中,最令人惊异的是获得三等的国公世子李元璟,从前大家皆赞其文采绝然,以京城第一才子称之,没料到今日又得见其骑射之长,一时间群臣对其赞不绝口,纷纷称其文武双全。 国公李恺满眼含笑地望着自己那个丰神俊朗的儿子,在人群中笑得合不拢嘴,他这个嫡子从小到大,为他李家挣得了不少脸面,世人皆称其近似先祖李玄。 李家在百年前曾出了个山间隐士李玄,后人评价其智多近妖,他出山入世后,辅佐了当时毫无根基和背景的三皇子慕澜登上帝位,在他的筹谋下,慕澜肃清朝堂,铲除异己,坐稳了帝君之位。 慕澜遂官拜齐玄为太傅,封国公勋爵,荫庇子孙后代,李玄的一生可谓是壮阔波澜,如今人们将李元璟与李玄比赞,足可见其卓尔不群。 慕淮定睛朝人群瞩目处看去,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传说中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李元璟身着一袭月白云纹锦袍,萧萧肃肃,态度谦和得与人寒暄,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仪质不凡。 此人正是小说中一生跌宕起伏,壮志凌云的大男主,也是原主心心念念,求而不得之人。 她注视着站在光影下的李元璟,蓦然间,一种凄楚感窜上心头。 这个少年,他空有一腔建立清明盛世的壮志,但却遇人不察,被人蒙蔽利用,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索性最后,他及时回头,方才看清世事,遁出尘世,归隐山林。 而利用他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不远处的暗影下,瞧着这一切,面上浮着伪善的笑意,正在预谋着如何向他伸出橄榄枝。 临王慕川。 此刻夕阳旁落,李元璟站在露台正中,正好落在那半明半暗的阴影中,仿佛是命运在将他悄声拉扯一般,进一步是无尽深渊,退一步是光明璀璨。 他就像是站在了命运三岔路口,没有人能帮他做选择,能决定前路的,唯有他自己。 心念一决,便是半副人生。 眼看慕川一步步向李元璟走去,眼看夕阳一点点沉落,慕淮竟有些不忍看了。 -- 第45页 微微阖上双眼。 第27章 艳舞 眼看慕川一步步向李元璟走去, 天边的夕阳一点点沉落,不知为何,慕淮竟有些不忍看了, 她微微阖上了双眸。 慕云不知何时窜到自己身边:“五姐, 你在看什么呢?看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慕淮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了一跳, 一下子回过神来。 慕云往她方才所凝视的方向望去,点着头一副全然顿悟的模样, 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劝道:“五姐,这就不是我要说你了, 你如今确实不该再这么做,你这样,让姐夫怎么想?” 慕淮一时被他噎住, 隐忍情绪不让自己动手打他,努力保持好颜色道:“六弟, 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这家伙不知道又想歪什么地方去了, 开始对自己喋喋不休起来,“我可没想什么呀,我只是觉得五姐有了姐夫,就不该多看别的男子, 就算长得再好看的也不行。” 这下慕淮终于忍不住了, 冲他翻了个白眼:“闭嘴,我没看,没看!” 慕云吃了她一记眼刀, 又见她恼了,倒是也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了,讪讪道:“没有便是最好, 省的姐夫看到多心。” 话毕,一个略带阴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六弟,是什么事情要让姐夫多心啊?” 慕淮头皮一麻,完了,他什么时候来的啊,竟然听到慕云方才所讲的那些瞎说八道的话。 慕淮眼观鼻鼻观心,决定装死,不转过身子。 慕云却灵机一动,在一旁主动替她打起了马虎眼:“姐夫,没什么事儿,我跟姐姐说笑呢。” 末了,还送了慕淮一个看我对你多仗义吧,这样的眼神,慕淮简直要被他气晕。 萧之琰轻哂一声,默默坐下不作声了。 没一会儿,乌日西沉,广场中央点起了篝火,秋围晚宴便开始了。 宫人们将一张张朱漆方桌搬了上来,人群各自入座,酒席便开始了。 丝竹管弦,靡靡之声奏响,手中敲打着锣鼓,身姿妙曼的舞女涌了上来,在会场中央摇摆起纤细的腰肢,踏着乐声,齐齐地跳着圆鼓舞,红袖飘飘,鼓声点点,香甜的脂粉味在空中弥散,带来旖旎之感。 慕淮与萧之琰所坐的位置在慕枫正坐的下方,慕枫的眼神时不时会瞥向他们,于是两人便又开始你来我往地故作一些恩爱之举。 萧之琰给慕淮斟了杯酒,递到她嘴边,慕淮瞧了他一眼,便笑吟吟地接过喝下,喝完后还不忘举起木箸给萧之琰的碗中布菜,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慕枫看着他两,默不作声地笑了笑,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此时,席间突然走出一短须圆面,年近不惑的官员,对着慕枫行了一礼道:“皇上,臣家小女最善歌舞,不如让她给您舞上一段,如何?” 底下众人议论纷纷:“这不是礼部侍郎高峰吗?” “难不成是想借此机会让女儿博得皇上的眼球?” 慕枫略微愣怔了一下,旋即笑意浮上面颊,“高侍郎有心了,那朕便拭目以待了。” 须臾,众人便看到一个墨发及腰,面容秀雅的女子从台阶上缓缓步入,身穿簇新梨花白暗绣金丝的宽摆纱裙,裙摆用银丝点缀,华丽繁复,几乎拖地,行动起来,如同翩跹展翅的蝶。 她移步至露台中央,冲着慕枫远远地打大拜下去:“臣女高莹莹斗胆为皇上献舞。” 慕枫放下酒盏,笑道:“快快请起,高氏女有心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已经粘在那高莹莹身上,几乎分不开了。 好家伙,这真是一场□□裸的权色交易啊,慕淮不由在心中暗叹。 乐声渐起,高莹莹身姿轻扬,优雅婉转,双臂交叠于头顶,素手十指芊芊,做莲花状,那手指在月光下如同白玉一般熠熠生辉。 转身,跳跃,旋转,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半点不拖泥带水,白衣翻飞,轻纱流转间,那女子像是误入凡尘的谪仙人一般,让人见之忘我。 一曲舞罢,众人皆陶醉在那高莹莹的舞姿中了,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好,场上瞬间叫好声迭起。 有人发出感慨:“此舞较之前朝素有“身轻如燕”之美称的玉贵妃,恐怕也是不相上下吧。” “是啊是啊,高家女真是舞艺绝佳啊!” 高莹莹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朝皇帝屈膝行礼,谦卑地说了句:“臣女献丑了。” 慕枫站起身,一边击掌一边从座位上走下,来到高莹莹面前,他伸手将她扶起,笑道:“何来丑,朕倒是觉得,你这一舞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皇上谬赞了。”高莹莹声音温温柔柔的,垂首不敢直视君王。 慕枫看着那垂首时露出一节藕颈的高莹莹,眸中闪着几分贪、欲。 高峰恰合事宜的走了出来,笑吟吟道:“皇上,臣家小女自幼钦慕圣上,臣也有意让她明年入宫参选,侍奉圣驾,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哈哈哈,”慕枫仰头笑了几声的,以手指着高峰道:“高爱卿,朕还真是小瞧你了,原来你今日打得是这般主意啊!” 他附唇在高峰耳侧,轻声道:“竟然把主意打到朕的身上来了。” “臣不敢,臣对皇上绝无不良之心啊。”高峰立刻跪下,以头磕地。 “起来,”慕枫脸上依旧挂着笑,居高临下道:“莹莹舞姿倾城,朕怎会不喜欢,既然你有心,朕便也没什么好推诿的,依朕看,就不必让莹莹等到明年了,明日便随朕回宫,朕要将她册封为月容,爱卿以为如何?” -- 第46页 高峰喜不自胜,连连磕头道:“那臣和小女便谢过皇上隆恩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这样,这场晚宴以慕枫立了宫妃为主,在众臣窃窃私语中结束了。 不知为何,慕淮总觉得,那高莹莹脸上的笑容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带着无尽的落寞和苦涩。 酒宴散场后,慕淮一个人回到了营帐。 席间,萧之琰曾推说身子不适,离开了一会儿,而后一直没有出现,而现在,他人亦不在帐内。 他去了哪里?慕淮很是疑惑,他只觉得最近萧之琰很是神秘,常常踪迹难寻,若按照时间推算,这会离他中途离席应该有半个时辰了。 不知为何,慕淮突然想到今日早晨被她撞到的那个守卫,与萧之琰私下交谈甚密,眼神锋芒如鹰的那个。 算了不管了,反正萧之琰武功那么高强,应该是不会有危险了。 慕淮如此想着,心情便放松了下来,一日下来,她颇有些累,再加上席间沾了那么多烟火油气,慕淮便差人去抬了净桶来,打了热水要沐浴。 可就在她刚刚脱下外衣的一瞬,营帐外突然传出了一声声高喊:“有刺客,快抓刺客,抓刺客!” 刹那间,纷繁杂乱的脚步声四起,无数火把被点燃,火光冲天,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第28章 搜查 慕淮吓了一跳, 重兵把守的营地,怎会出刺客,萧之琰究竟去了哪里? 他怎么还不回来?慕淮第一个念头便是此事与萧之琰有关。 慕淮坐立难安, 被窗外嘈杂地叫嚷声弄得更加心慌意乱, 便快步走到营帐门口,撩开帘子问门口的守卫:“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说有刺客?” 其中一个守卫答道:“回公主的话, 方才确实有刺客混了进来,现在二皇子正在一个营帐一个营帐地搜查呢。” 真的有刺客?萧之琰呢?慕淮愈加心中不安起来, 她有预感,这件事一定跟萧之琰有关。 那守卫看出慕淮的焦虑, 劝道:“公主不必担心,属下们会一直在门口守着,定会保护好公主的安全。” 慕淮点点头, 转身回到营帐,但当她刚放下帘帐时, 却猛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让她的心脏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她嗅到了一丝的血腥味。 她努力定了定心神,用眼睛在屋内逡巡了一圈,果然发现床底的镂空雕花处,可以隐约望到一块青色的锦缎。 刺客藏在了床下! 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连呼吸都停止了下来。 青色衣摆, 那显然不是萧之琰,萧之琰今日穿着海蓝色衣袍,但不出所料的话, 此事应当跟萧之琰有关,再加萧之琰迟迟未回,此事必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慕淮壮大了胆子, 轻轻走到床边,冲着床下的人小声道:“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一阵静默后,床下霎时翻出一人,虽蒙着面,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慕淮却让清晰地记得,正是早上打扮成守卫与萧之琰说话的那个人。 下一刻,他一把扼住了慕淮的喉咙,声音带着杀气:“公主若是想活命的话,就乖乖配合,不要发出声音。” 慕淮颔了颔首,努力让自己冷静:“我知你是驸马的人,若我说我愿意帮你,你可愿信我?” 那人目光沉沉,若有所思,最近他在千机营中倒是对这九公主性格大转变之事有所耳闻,据说她这一切原有都是因为她是爱上了自己的主子萧太子,而现在她口口声声说知道自己是驸马的人,要帮自己,或许不一定是使诈,是真心的,反正现在他也极难脱身,不如信她一回,看看她接下来如何做。 慕淮见他不语,继续对他道:“你若不要我帮,马上慕川查过来了,你以为你还能逃得了?” 那人思虑了片刻,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公主打算如何帮我?” “钻到浴桶里去,躲起来。”慕淮毫不犹豫道。 那人脸上神色变换了几番,最后耐不住外头那一阵阵密集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便一咬牙,听着慕淮的话钻了进去。 一阵阵脚步声渐至门口,慕淮拿起桌上的银勾将香炉里的熏香剥的更旺了一些,又将那折沉香木雕的折叠屏风用力拉上,将外衣脱下,高挂在那屏风架上,然后哗啦一声跨进浴桶里。 外头清晰可闻地传来几句对话。 “去禀告你们公主,本王奉命寻查刺客,让她配合一下。” “临王殿下,我们公主在沐浴,实在不方便让你们进去。” “让开,本王亲自来问。” 慕淮感觉那脚步声又近了几分,帐门外传来慕川客气的问候:“五妹,二哥奉父皇旨令捉拿刺客,还请五妹给二哥行个方便。” 慕淮用极其为难地冲他喊:“二哥,我正在沐浴,实在不方便让你们进来。” 谁知那慕川并未放弃,竟道:“那你现在将衣服穿上,二哥等你穿好衣服,再进来搜查。” 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慕淮不禁在心头暗骂,她低头一看,浴桶的水面上已然浮起点点水迹,那男子肩头中了箭,虽然用另一只手按着,但自然还没法掩盖流血。 完蛋,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外头的人似乎是失去了耐心,突然掀开了帐门。 “殿下,您不能进去!” 两个守卫急急想去阻拦,可已经晚了。 -- 第47页 慕川对着屏风后的慕淮不耐烦道:“五妹,你好了没有?怎么还没将衣服穿好?” 慕淮大惊失色,没料到他竟敢如此直接就闯进来! 她努力镇定心神,用手拍了拍水面故意弄出了一些水声,语气惊惶道:“二哥,你怎能这般擅闯!快出去,我还没穿好衣服呢!” 慕川却带着种长辈教训孩子的口吻道:“五妹,二哥现在很是担忧你的安全,你快把衣服穿好,别跟二哥胡闹了,现在情况危急,你不要再妨碍二哥执行公务了。” 慕淮暗暗咬着唇,只好道:“二哥,你待在里面,我怎么穿衣服,你先出去好吗?” 慕川却道:“有屏风隔着,二哥什么也看不到,都是从小一起赤裸长大的兄妹,五妹怕什么,二哥就在这儿等着你,你快些出来吧。” 变态,死变态,这慕川真是太难应对了。 慕淮在心中暗暗咒骂。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怒气冲冲地呵斥:“临王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萧之琰!他回来了! 第29章 危急 听到萧之琰的声音传来, 慕淮内心的惊慌不定瞬间减轻了不少。 帐门口,看着突然而至,将自己一番叱责的萧之琰, 慕川一时有些理亏, 解释道:“本王奉命查找刺客,五妹不肯配合, 便只好如此了,倒是萧驸马, 这大半夜的不在营帐,却是去了哪里?” 萧之琰怒极反笑:“六弟找我下棋, 故而我在六弟帐中待了一会,不想回来却见到临王殿下非要在我娘子沐浴时擅闯营帐,不知这究竟是何道理?查找刺客何至于着着急到如此地步, 竟连人伦礼仪都不顾了?” 一番激烈的言辞让慕川不由地退到了帐外,下放下了门帐, 他陪着笑道:“萧驸马这话可真是说得严重了, 这营地所有营帐的规制是一样的,本王也是知道这帐内有屏风,才敢进来催促,我本不该如此着急, 只因五妹非要与我闹性子, 不肯配合,我才只好如此的,我也是担心五妹的安危不是, 你想,若是这刺客就隐匿在你们帐中,五妹岂不是危险得很?” 萧之琰挑了挑眉, 面带讥诮道:“临王殿下这份关心未免太浮躁了些,作为公主的兄长,理应包容爱护妹妹,怎能如此没有耐心呢?” 慕川见他屡屡挑开话题,便顺势在话头上服了软,将话题引了回来:“驸马说的有理,不过,今日本王今日奉父皇之命搜查所有营帐,实在不可怠慢,现下只有公主这里没查,公主却耍起小性子不让我查,驸马认为应当怎么办?如果再耽搁下去,本王只怕只能如实回禀父皇了。” “如实”两个字在慕川口中说的尤其重,他在用激将法,将慕枫搬出来压他二人。 萧之琰丝毫不为所动,瞥了他一眼,极其不屑道:“那殿下也得等公主沐完浴再说。” 慕川的眸底浮起几缕旁人无法察觉的戾气,正欲再开口时。 门帘却由内被人掀开,慕淮穿好了衣物,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站在他二人面前,此刻,她黑发未干,湿哒哒地披在肩上,脸上也氤氲着一层水汽,瞧着愈发地肤如凝脂,唇色却有些发白,看起来有些身体不适的样子。 她仰脸对慕川道:“让二哥久等了,女儿家沐浴要比你们男子麻烦些,还请二哥见谅,现在五妹洗完了,你们进来搜吧。” 慕川神色复杂地瞧了一眼她,道了句:“五妹,二哥今日多有得罪,还请五妹看在兄妹情谊上,切莫放在心上” 慕淮浅笑着点点头,慕川示意手下进来搜查。 羽林卫们翻箱倒柜搜了一会儿,边边角角都搜遍了,并未找到有人,于是去向站在营帐中央的慕川禀报:“回禀殿下,公主帐里没有藏刺客。” 慕川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板着脸道:“再搜。” 羽林卫又前前后后搜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刺客。 慕川愈发奇怪,他明明记得刺客是往这个方向来的,外面巡逻士兵无数,那刺客出去的话只会插翅难飞。 唯一的可能就是躲在帐中了。 他面色不虞地又在屋内逡巡翻找了半天,可还是查无所获。 慕淮走到慕川身边道:“二哥,若是我这里有刺客,那刺客早就挟持我做人质了,又怎会潜伏到这个时候?二哥,你放心吧,我这里安全的很,没有隐匿刺客。” 慕川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眸光在烛火下闪烁着,跳动着,他突然抬眸,望着慕淮道:“可为何,五妹这屋子里,隐隐有血腥味?” 慕淮心中咯噔一下,萧之琰缓缓地攥紧了拳头。 第30章 转变 慕淮整理了情绪, 深吸一口气对慕川道:“二哥,妹妹怕你内疚,本不想说的, 可现在只能据实以报了, 方才我因二哥催促,太心急了, 出水桶的时候跌了一跤,胳膊被落在地上的朱钗划破了, 我本不想说与二哥听的,怕二哥自责, 所以方才就在简单地在池水里清洗了一下,随意用布帛包扎了一下,二哥,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五妹耽搁这么久,还迟迟不出来的原因。” 慕淮说着说着, 眼中浮起了一层水雾, 满脸委屈的样子。 “二哥,五妹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孰轻孰重,方才也并非如二哥说的, 甩孩子脾气, 有意跟二哥胡闹,不配合二哥。” 说着,她将自己的胳膊从衣衫的袖口中伸出, 扯开那个包扎好的布条,一条赫然殷红,伤口颇深的划痕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 第48页 那伤口此刻还在往外渗血, 看起来血淋可怖的。 萧之琰满脸心疼,赶紧走上前来将她的伤口小心翼翼地重新包扎好,转头对着慕川不客气道:“临王殿下,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你误会公主,对公主如此没有耐心,她可是你妹妹,你配得上世人给你的贤王之称吗?请你快些离开,恕不远送!” 慕淮瞠目结舌地看着萧之琰连珠带炮的用口舌讨罚慕川的罪过,忍不住在心中为他拍手叫好。 对待慕川这样的伪善恶毒之人,确实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收拾。 慕川愣怔了一瞬,自知理亏,旋即变幻了脸色,满脸愧疚对着慕淮赔理道歉:“驸马说的有理,五妹,今日之事确实是二哥唐突了,全是二哥的错,但二哥如此,也是关心则乱的缘故啊,二哥真是为了五妹和大家的安危着想,才会如此焦躁的,五妹一定要体谅二哥啊!”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慕淮在心头默道,这变脸的速度之快,说话的虚伪堂皇,还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对待这样的人就要用同样虚伪的招数才行,慕淮勾出一个笑对他道:“二哥,五妹知道你的心思,不会记恨你的,你也是秉公办事,关心大家的安危而已。” 慕川做出满脸关心的样子:“多谢五妹谅解,对了,五妹的伤还是请太医瞧瞧为好,若是落下疤痕,二哥就真的要内疚一辈子了。” 慕淮冲他颔首,萧之琰却在一旁冷冷地下逐客令:“不劳殿下费心,我自会去请的。” 慕川离开了。 慕淮脑中紧绷的弦才算终于松了下来,回忆方才一场惊心动魄的斡旋,她委实感觉到了慕川此人的心机和城府,这才感觉到了后怕。 萧之琰转过身对她道:“韩舟在哪里?” 慕淮冲他笑笑道:“你不用担心了,方才我已让他从窗户逃走,往河道方向去了。慕川当时堵在我门口,窗户至河道方向的守卫反而放松了警惕,且现在还没听到声音,他应该已经安全逃走了。” 萧之琰沉吟地点点头,突然道:“多谢。” 慕淮第一次听他对自己说谢谢,遂道:“驸马不必言谢,我们现在是合作相助的关系嘛。” 萧之琰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那公主难道不想知道……” 慕淮打断他道:“萧之琰,我早上就说过了,若是哪一天你想告诉我你的秘密的时候,自会告诉我的。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秘密,你有你的,我亦有我的,不必强求。” 萧之琰迟疑了一会,又道了句:“多谢。” 多谢理解?多谢体谅? 慕淮冲他绽开了一个慧黠的笑:“不必言谢,不过,今日之恩,你记得以后报答就好。” 萧之琰愣了愣。 慕淮本以为他会向往常一般对自己这番话冷嘲热讽一番,没想到他竟然爽快颔首答应了,他目光如炬的瞧着她道:“我萧之琰从不喜欠人人情,今日公主相救之恩,他日有机会,之琰必当报还。” 什么?她没有听错吧,萧之琰竟然对她说,他日后必当对她还恩的话,那是不是就是说,她的小命今后就可以保住了?慕淮心中一时欢喜雀跃,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她突然灵光乍现,对这萧之琰伸出小拇指神,神秘兮兮道:“那我们拉钩?” “什么是拉钩?” 慕淮轻轻执过他的一只手,捏起他地那根小拇指,在萧之琰错愕的目光中,与她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她呢喃道:“喏,这样就是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萧之琰只觉得双手触碰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有一块地方变得柔软了起来,他抬头,看到少女明亮灿烂的眼眸,嘴角也不自觉跟着上扬起来:“好。” 慕淮笑得更明媚了,这么多时间的精力没白费,她终于苟住小命了。 突然,萧之琰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不过,公主的伤,还是一定要请太医过来看看才行。” 慕淮摆摆手道:“不碍事,今天都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去喊吧。” 萧之琰却再三坚持:“不行,现在就去,随行太医的营帐不远,公主等我去去就回。” 第31章 靠近 太医很快便请来了, 他将慕淮的伤口仔细包扎好后道:“公主的伤口有些深,但好在只是皮肉伤,公主只要每日按时换药即可, 另外, 这几日公主切记伤口不要碰水,不然溃烂了可就麻烦了。” 慕淮听话道:“好, 本宫记下了,多谢刘太医。” 萧之琰将刘太医送出营帐, 又事无巨细地问了好些注意事项,方才肯把人送走。 萧之琰回到慕淮身边, 想到她方才腕上那道深深的伤口,心头泛起阵阵愧疚。 萧之琰心中是说不出上来的不好受,今日看到慕淮为他做到这个程度, 他其实是极其震惊的。 他无法想象她竟然会为了他用发簪狠狠地刺伤自己的手腕,从而来帮助他的亲信逃跑, 躲避慕川的怀疑。 想到那条在那截, 洁白的腕子上赫然蜿蜒,深可见肉的伤口,他心中泛起的感觉难以言喻,酸楚, 战栗, 难受,不安。 她,当真是爱慕自己到如此地步吗? 萧之琰又静静凝视了一会儿坐在竹椅上的慕淮, 情不自禁地问道:“伤口还疼吗?” 慕淮脱口而出:“没事,不……” -- 第49页 打紧两个字还未说出口,慕淮便收了口, 微微转了转眸子。 她转念一想,自己此番为萧之琰大费周折,伤筋又动骨的,若是不让他牢牢记住这次恩情,岂不是不太划算? 于是慕淮抬起眼眸,楚楚可怜地望向萧之琰,冲他眨了眨眼睛,皱起了眉头,企图挤出一些泪水来。 她带着哭腔对着他道:“疼,好疼,疼死了。” 萧之琰眉宇瞬间深锁起来,他看着慕淮这般痛苦难过的样子,心中愈发觉得自责难安。 他萧之琰这一生最怕欠人人情,可如今看来,他对眼前这个小女子,应当是欠下了一个很大的人情。 他的口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我能做点什么,让公主减少一些痛苦吗?” “嗯……”慕淮若有所思得嗯了一声,眼神飘忽到桌上的一盘深绛色的李子,“我有些渴了,驸马要是能给我剥个李子吃就好了。” 萧之琰面容一顿,本以为他会一口拒绝,却没想到他竟点点头真地去做了。 他站起身将那果盘端到慕淮面前下,与她面对面坐下,仔细开始剥起果皮来,灯火下,那双带着老茧,掌心有些粗粝,十指修长本该执剑的手,此刻正动作无比轻柔的,一丝丝地剥开那李子的果皮。 慕淮看着萧之琰如此认真的模样,勾着嘴角欣赏着他绝美的容颜,心叹道,虽然萧之琰长得斯文秀气,但此番动作还是不免让人想到了张飞绣花,力不从心这句歇后语。 显然,萧之琰应当是从未给人剥过水果皮的,他的动作虽缓却极其粗糙,直把那李子剥成坑坑洼洼的。 慕淮不禁轻笑出了声来。 萧之琰抬眸不解地瞧着她,慕淮赶紧垂下了头,咬着唇角,做出一副疼痛不已的模样。 萧之琰又开始低头乖巧地剥李子了,他目光灼灼,盯着手中的李子,就像是在读什么有奥义的书册一般。 慕淮在心中直呼好家伙,能想出指使未来战神大佬剥李子这件事的,估计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个。 又过了一会儿,萧之琰终于将李子剥好了,他拿着手中已经残缺不全的李子,如释重负的长长叹息了一声,好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任务,遂将李子递到自己面前,道:“公主,李子剥好了,你快吃吧。” 慕淮抬眸,望望李子,又望望自己的手,可怜兮兮地冲萧之琰眨了眨眼睛。 “我的手不方便拿东西,驸马可以喂我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慕淮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或许是得寸进尺的本能在作祟,她就像看看萧之琰会不会愿意给自己喂东西吃。 萧之琰的脸色变幻了一阵,半晌,竟嗯了一声,随后将李子递到了自己嘴边:“公主,吃吧。” 慕淮啊呜咬了一口,回味着嘴里的甘甜,仰脸对着萧之琰笑靥如花:“好吃极了,谢谢驸马。” 萧之琰看着慕淮明若朝霞的面孔,一时竟然晃了神。 接下来,萧之琰竟又鬼使神差的给慕淮剥了几个,然后一个个送到她嘴边。 慕淮一边看他剥李子,一边在心中喃喃道:真是孺子可教也,若是这萧之琰作为男朋友跟人谈恋爱了,还真是个容易□□的乖男人,就是那种女朋友随便夸几句就上勾的那种。 于是,慕淮开始花式夸奖起萧之琰来。 “驸马真是剥的越来越好了。” “这个简直完美。” “好甜,好吃极了。” 诸如此类的赞美之言,都会让他愈加兴致勃勃地进行下一个。 慕淮一连吃了五个李子,终于吃腻了,于是对萧之琰道:“驸马,够了,我不想吃了。” 萧之琰便乖乖的停了手,道了句:“好。” 看着萧之琰这副唯命是从的模样,慕淮真是对他越看越顺眼了。 夜深了,慕淮打着哈欠有些困了,于是将蜷缩在榻上的一条腿先慢慢伸到地上,再伸第二条,动作极缓的站起身来,生怕碰到自己手上的伤口。 说实在的,这伤口说不疼是假的,静静不动的时候,还会隐隐做痛,若是不小心碰到,更是钻心的疼。 就在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时,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径直来到她面前,下一刻,萧之琰毫不犹豫地微微蹲身,将自己横抱起来。 突然脱离地面,慕淮有些重心不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萧之琰身上有淡淡的草木清香,让慕淮不禁红了脸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萧之琰淡淡的嗓音在她头顶蔓延:“公主的手受伤了,行动不便,还是让臣抱你到床上去吧。” 诶?可她受伤的是手,并不是脚,明明是可以走路的啊。 “谢谢。”慕淮将头埋在萧之琰宽阔的胸膛前,只觉得自己声如蚊讷,耳根发烫。 说实在的,她还真是蛮喜欢这种被人公主抱的感觉的。 萧之琰动作轻柔地将慕淮放到床的里侧,替她盖上锦被,掖好被角,然后自己也躺到了床上,准备吹灯而眠。 慕淮瞪大眸子,转头惊慌道:“你,你要跟我一起睡?” 第32章 暴动 萧之琰瞧着她, 面色平静道:“放心,我就睡在公主外侧,我只是担心公主睡觉时, 会不小心掉下床, 碰到伤口。” “噢,”原来是这样, 慕淮应了一声,突然想起自己的糗事来, 她依稀记得先前在公主府半夜睡觉时,好像有几次半夜翻身掉下床来, 原来那时萧之琰竟是都知道的。 -- 第50页 想到这儿,慕淮有些感动于他的细心,小声道:“谢谢你, 萧之琰。” 萧之琰并未作答,吹熄了灯, 静静地躺在她身侧。 屋子蓦然变黑, 慕淮感受到萧之琰睡在身侧的温度,竟然莫名的安心。 这一夜睡得极其踏实。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慕淮突然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而身子一侧的胳膊和腿竟然架在了萧之琰身上。 她瞳孔大震, 瞬间清醒了过来, 满脸震惊。 明明昨日睡前姿势很安分,怎会一醒来就变成了这般? 实在是太丢人了!! 慕淮赶紧小心谨慎地将自己一只胳膊慢慢收回,她紧紧盯着萧之琰的睡容, 生怕一不小心碰醒了他,那可就是极度社死现场了。 可就在她将将收回一只胳膊,正准备再收回腿时, 萧之琰醒了! 他睁开清冽如水的双眸,直直地对上了慕淮慌乱局促的视线。 慕淮望望萧之琰,又望望自己的腿,只觉自己尴尬地想脚趾扣地。 她讪讪一笑:“不,不好意思,可能我睡相有点差。” 萧之琰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起身下了床,对慕淮道:“现在时辰还早,公主还可以再歇息会。” 为了逃离这极度尴尬的场面,慕淮顺势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很困的模样:“我确实觉得还有些困,那,那我再睡一会了。” 萧之琰走了。 慕淮偷偷张开眼睛的一条缝隙,看到萧之琰的背影走出了营帐,这才轻松自如地松了一口气。 啊——方才真是太尬了,太尬了!! * 由于昨日未搜到刺客,慕枫心有介怀,便将最后一日的围猎和篝火宴取消了,一早便整顿车马,打道回宫。 慕枫疑心深重,这次的刺客未捉住,就如同在他喉头哽了一根刺,让他心中难安。 不过,一时半会,他应当查不到千机营,也怀疑不到萧之琰身上,毕竟,近些年大炎国动乱不断,大大小小的打着各种旗号起义接连,甚至是一些前朝的民间教派都纷涌而出,暗杀行动不断,朝中大臣遇害身亡的,这些年不在少数。 慕枫本对这些事不以为意,面对暴民骚乱,他自有他的手段,那便是铁血镇压,可如今事态演变至如此地步,那刺客竟然潜入到他眼皮底下来了,这是他孰不可忍的。 是以他也没了狩猎的心情,一方面也是为了众人安危考虑,一大清早便驾车列队回宫。 蓬莱山地处朝歌城南面的培安县,回京之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需一整日的车马之程,途中会经过一处依山傍水的自然天堑。 赤奇江。 此江江面极其宽阔,由于江内泥沙繁多,且此地落下的泥沙具是高山之上的红土,故在日光照耀之下,呈现出绯色的粼粼波光,赤奇江由此得名。 一行人马来到此处天堑时,已是日影西斜,残阳霞光交叠,天空成半灰半百合色,赤沙,赤水,与周围重岩叠嶂,茂密树林交汇,呈现出奇异昳丽的风光。 慕枫的龙撵行在前头,即将踏上赤沙江上横亘而建的巨型石拱桥。 就在这时,突变陡生! 一只带着寒光的雕翎箭嗖的一声往龙撵的方向袭来,直直的钉在了车辇门楣上的描金螭龙口中。 “噔愣”一声。 如同暗夜里突发一枚炮火一般,清晰地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车队停在了原地。 “有刺客,护驾护驾!”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面面相觑,现场立刻乱作一团。 须臾,无数身披黑甲,黒巾蒙面,手持刀枪斧剑之人从密丛、水中、树梢,桥底窜然而出,喊打喊杀声不断。 毫无防备的羽林卫们一时难以招架,纷纷死于刀下,成了冤魂野鬼。 “护驾!护驾!” 叫嚷声不绝,等一行人开始回过神来时,羽林卫已经死伤了小半。 场面混乱不堪,嘈杂一片,到处是飞溅的血肉,令人心惊胆寒。 慕淮坐在马车内,听着外面喊打喊杀一片,心中如擂战鼓,呼吸急促。 她撩起车帘的一小角看去,正好看到一人被生生砍掉了胳膊,血腥的一幕让她干呕起来。 她强撑着心智坐在车内,手心微微沁出冷汗来,她告诉自己要镇定,因为她记得,小说中并未写到他们这群王公贵族会死于路途中的暴乱。 所以这次暴乱最终一定会被镇压的,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冷静。 她听到杂乱中慕璋跟慕云对话的声音:“六弟,我替你打掩护,你带着我的亲卫兵去最近的县衙搬救兵!” “那三哥你怎么办?” “这里的羽林卫足够抵挡一阵了,你不必担心我,快去!” 一声马儿的长嘶,慕淮知道那一定是慕云的马被慕璋赶着出去了。 她略略松了一口气,县衙离此地不远,他们回来的路上经过的,约莫一炷香的脚程,只要慕云顺利搬来救兵,一定能化险为夷了。 可就在此时,她突觉自己的车辇一阵剧烈晃动,紧接着是马儿的一阵长鸣,马车便飞快地奔驰起来。 慕淮情急之下赶紧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一个面阔浑圆,豹头环眼之人正扭头对她笑得狂放:“哟,如此美人,还真是让我掳对了。” “为何偏偏掳我?”慕淮忍不住质问。 -- 第51页 面对着如此情境下依然姿容翩翩的小美人,那山匪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像我们这种亡命之徒,只要有银子,什么事情都干,不过今天算是运气好,正好碰上浑水摸鱼的情况,倒是一个兄弟也没折,小美人,坐稳了,让哥哥带你回山寨,做压寨夫人如何?” 那山匪说罢,一扬马鞭,倒是将车架赶得更快了! 一时间,慕淮整个身子由于惯性向后倒,脊背直直地撞在车厢的板面上。 嘶,还真特么疼! 特别是手腕处的伤口,此刻被一下重重的撞击带着,又渗出血来,一阵钻心的疼,昨天刚包扎好的伤口也开裂了! 她努力够着身子爬到车帘前撩幔布向外张望,除了呼啸而过的山壁和树影,她看不到有任何人往这个方向来营救自己! 霎时,慕淮的心拔凉拔凉的,不过想想也是,当时场面那么乱,众人自保且不及,怎么会有功夫关注到她这辆被劫走的小小马车呢? 不过那山匪方才罗里吧嗦的一番话,倒是让她彻底明白了其中缘由,今日她单独被掳,并不是那群暴乱起义军所为,而是早有人设下埋伏等着自己,花了“重金”意图谋害于她。 至于那幕后黑手是谁,倒是相当容易猜,这种没脑子,极易露出马脚的行为,很可能是与她有过过节的那二女所为。 她这两日有所留意,看到乐康和慕安常常走在一起,很是亲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原本其实没有这么好,如今,或许是因为都有了相同的怨对目标,才会变得如此亲密吧。 虽说只是猜测,却应当是八九不离十,这种法子蠢笨,极易失败,若不是今日正好碰上起义军暴乱,场面极度混乱,如今这几个潜藏着抢掠她的山匪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机会的。 她这是什么破运气,竟然碰上这样的事! 绝望之际,她想到了萧之琰。 萧之琰……他有发现自己不见了吗?他会来救自己吗?还是他会乘着这个机会逃走,再也不回来了? 就在她心烦意乱,五脏六腑都不舒坦的时候,马车突然一阵急刹,停住了。 慕淮赶紧抬帘去看,只见一人一马立在车前不远处的地方,马上之人,锦衣玄裳,目光凛冽如冰寒雪魄,长剑直指着那山匪,剑眉微挑,眼中染了腾腾杀气:“放了公主,饶你不死。” 西斜的日影如赤奇江的水一般覆在他的周身,少年像是笼在一层极其柔和的光晕中。 一时间,恍如神祇。 慕淮的眼神突然起了一阵雾气,她忍不住冲他呼喊:“萧之琰,救我!”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么喊着他,语气激动之余语气竟成了微微哽咽。 萧之琰的目光转向她时,眸中的戾气全收,眉头微微一皱,眼中竟是心疼的神色。 那山匪转头看到要钻出马车的慕淮,一把将她掳了过去,情急之下扼住了她的喉咙。 不得不说,他在萧之琰周身的惧人威压下不是没想过放手逃命,但他一想到那些用重金收买自己的人放下的话,还是一咬牙,从腰间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上了慕淮的喉咙。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拿到那事成后的另一笔赏金,便足够他与兄弟们在寨子里衣食无忧地过好这下半辈子了。 这世道太乱了,百姓太穷太苦了,连当山匪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他冲地上呸了一声,壮着胆子叫嚣道:“小子,快快让开,若还拦着,我便将这小娘子给毙了。” 萧之琰的眸中泛起一片幽深的寒意,他的嗓音带着森森寒戾:“你敢杀了她,我让你死无全尸,说吧,他们给你多少钱,我给双倍。” 那山匪瞳孔微微一僵,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如此轻易就猜到这桩交易,于是道:“我怎么信你,我若将她放了,你如何保证会不起杀心杀我?” “我可以命起誓。”萧之琰毫不犹豫地说着。 此刻,那些原本在马车后追随着那山匪头子脚步的数十个山匪也赶了上来,他们看到与自己老大正在与人对峙,团团围了上来:“老大。” 那山匪头子看到兄弟们来了一阵轻松,冲着萧之琰邪笑一声,扬手便道:“上!” 几人冲着萧之琰便杀了上去,萧之琰凌空一纵,持剑横扫出一道剑气,数人应声而倒。 第33章 坠崖 萧之琰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儿, 浑身散发着凛冽不可轻犯的气势,剩下的那几人退后几步,惶惶不敢上前。 萧之琰袖口迎风, 猎猎作响, 他剑指山匪头子,气势逼人:“我再说最后一遍, 放人!” 那山匪头子吓呆了,他打小也是学了些拳脚工夫的, 寻常习武之人就算武功再强,也不会生生划出一道剑气, 这是他平生第一回 瞧见,新奇之余更是吓破了胆,他战战兢兢道:“放……人, 你,你说的容易, 可我若放人之后, 你背信弃义杀了我,我怎么办?找阎王去诉苦吗?你,你至少得要让我有个筹码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山崖方向退,那剩下的几个零散的小弟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躲到他身后, 两股战战不敢上前前。 萧之琰步步紧逼,山匪用刀抵着慕淮步步退后,一直到退无可退, 来到了悬崖边。 慕淮不小心看到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崖底,恐高症犯了,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连忙叫停:“别,别再退了,要掉下去了!!” -- 第52页 那山匪自然也怕死,应声停下了脚步,手中匕首紧了紧,触在慕淮纤细的脖颈上道:“快你那小郎君走!若他再向前,我便拉着你一起跳崖,我们两做一对亡命鸳鸯。” 慕淮心头早已是怒不可遏,忍不住咒骂道:“谁要同你做亡命鸳鸯,你现在把我放了,我和我郎君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通通给你,如何?!” 那山匪冷笑了一声,嘴角勾起狠戾:“闭嘴!我现在若是将你放了,你那小郎君三丈开外便可取我性命,我怎么信你们?” 慕淮无法,只好向萧之琰投去求救的目光,她现在一点都不敢看身后的万丈悬崖,随便看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 萧之琰沉声朝着那山匪道:“你不是想要筹码吗?” 他将剑放在地上,从脖间取下一块青色的玉佩放在手中,伸给那山匪:“我乃大炎驸马,亦是大齐皇子,这块玉佩是我从小贴身佩戴,可值千金,我将此物抵在你这里,可行?” 那山匪一听是价值千金的物件,一时满脸贪欲,梗着脖子试图将他手中的玉佩望个清楚。 那是一块青色的双龙璧,色泽清透无杂质,在夕阳下华彩熠熠,几仗开外都能看到其散发出来的光辉。 这玉佩,就连外行人都能看出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那山匪头子一时物欲熏心,选择铤而走险,努了努嘴,示意他道:“行,你走近些,将玉佩交到我兄弟手里。” 萧之琰一步步缓缓走近,伸出手,缓缓将那玉佩递过去。 那山匪小弟双手捧在身前,满眼垂涎欲滴,眼看就要接过那块双龙佩。 就在众人目不转睛看着那块玉佩的交付时,慕淮突然狠狠咬了一口那山匪头子持着刀的手。 那山匪头子一时吃痛,大叫了一声,手中的刀亦滑落在地。 慕淮乘机从他的圈制中挣脱出来,扑向那玉佩的方向,口中高声喊着:“不能给!!” 这玉佩无论如何都不能被那些山匪占去!绝对不行! 她心中的信念极强,所以那股子冲劲极大,那刚接过玉佩的山匪小弟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生生扑倒着往后退了几步,接着,脚下一阵踏空,便直直地往悬崖下坠去,他下意识想伸手抓住救命稻草,便连带着一把扯住了慕淮的衣袖,将她一起带了下去。 慕淮手中还紧攫着那枚好不容易抢来的双龙璧,冷不丁身子一下腾空,被拉下悬崖,那霎时而来的恐高让她几乎要晕死过去。 她赶紧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自己身体在往下坠,慕淮真是欲哭无泪,没想到她最后竟然会为了一枚玉佩而坠崖惨死,这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天下最蠢的穿书女了吧。 不知道死后会不会回到现代,还是会就此神形俱灭?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应该会被摔成一滩肉吧,不过,就算自己活不成了,萧之琰应该也还是可以在自己身上寻回玉佩吧。 毕竟这双龙璧可是关系到他今后回国后能不能顺利坐上皇位,是他后期顺利夺嫡的关键,想到这儿,她抓着玉佩的手指又紧了紧,反正要死了,不如帮人家好事做到底吧。 哎,也不知道此刻萧之琰在崖顶是怎样的表情?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一声凄厉的呐喊穿透耳畔呼啸的风声,钻入了她的耳膜:“芊儿!” 慕淮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进入眼眸的是满脸慌张的萧之琰,他竟然跟着自己跳了下来! 他朝自己越靠越近,眼看距离渐渐逼近,他伸出双臂,将自己搂在了怀中。 他眼中,是慕淮从未见过的极度焦灼和不安,他将慕淮搂的很紧,在她耳畔言之凿凿道:“芊儿,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罢,他单手掏出腰间七星匕首,将其对准山崖的石壁用力刺了下去,那力道之大,生生在山岩上劈出了一道极深的裂痕,两人向下的冲势一下子减缓了不少。 那七星匕首是他舅父萧南风在他六岁时送他的礼物,让他用作防身之物。 是萧南风花了数十年工夫在大齐国的能人巧匠那儿淘来的,世间只此一把,吹可断发,坚利无比。 七星匕首在山壁的岩体上一路划下来,所到之处,滋滋滋冒出串串火星。 冲势越来越缓,快到崖底的时候,萧之琰撑着岩壁,借力一跃,身子顺势转了几圈,将慕淮安全地带到了地面。 一下落到地上,慕淮身子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扑倒在萧之琰身上,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她身前的两团温软自然也完全触在了萧之琰的身上。 萧之琰的耳后根几不可见的泛红,他将惊魂未定的慕淮扶正,注视着她问道:“芊儿,你没事吧?” 慕淮抬头看向他,萧之琰眼中一片担忧的神色,她煞白着一张笑脸,喘着粗气将手中那一枚护的好好的玉佩交到他手中,摇头道:“我……我没事,这玉佩你得……收好。” 萧之琰脸上浮现出一层层难以言喻的神情,末了,他突然凉了脸孔,将那玉佩一下子扔了出去。 那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触地时咕噜噜滚了两圈,隐没在草丛中。 慕淮瞠目结舌,这是她用命护来的啊,她想也没想便慌忙地要跑出去捡那玉佩。 却被萧之琰一把握住了双肩,他凝视着她,眼中一片凌厉,语气带着轻叱:“你知道你方才在做什么吗?若是这玉佩要用你的命来换,那我宁可不要!” -- 第53页 慕淮愣住了,她对着萧之琰那双染了气愤神色的眼眸,心中突然委屈起来,眼中也氤氲起了浓浓的水汽。 她企图解释道:“我,我也没想到会掉下来,我只知道这双龙璧对你意义重大,你不能没有它的。” 说话时,她只觉方才坠崖时的那些恐惧和惊心动魄全都席卷上心头,语气莫名变得哽咽起来。 萧之琰始终凝视着她,眼中的锐利渐渐消散。 他眸光闪动,突然一把将她搂紧怀中,搂的死死的,似乎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长时间的寂寂无声,只有丹叶片片随风滑落。 慕淮的瞳孔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萧之琰会做这样的举动。 她应该怎么办,回抱住他吗? 她料想萧之琰此刻定是需要人安慰的,遂将将伸出一只能动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母亲安慰孩子一般道:“没事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没事了啊,没事。” 萧之琰咬着牙在她耳边沉声道:“以后再也不许以身犯险,听到没有?” 慕淮此刻只想萧之琰感觉放开自己,连忙点头,乖巧道:“好,我听你的,绝不再以身犯险。” 萧之琰这才松开了她,身前那股压力少了,慕淮连呼吸都畅快了不少,鬼知道方才萧之琰抱自己的时候,用了多少劲。 此刻夕阳西下,悬崖下风光甚是好,芳草萋萋,丹叶翻飞,哎,明明是如此浪漫的场面,却被萧之琰这个太过强力的拥抱给破坏了。 诶?为何她要觉得惋惜?明明她跟萧之琰只是清清白白的合作关系啊,可她冥冥中又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些微妙的转变。 这种转变,在萧之琰身上极其明显,看着萧之琰深深凝视着自己的双眸,慕淮不禁在心头产生了个念头。 他不会是爱上了自己吧? 但想到这儿,慕淮又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将自己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抹去,萧之琰是何许人也,未来的战神,一统中原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在这些儿女情长上牵绊呢? 甩开那些杂乱的思绪后,慕淮连忙想到那枚还躺在草丛里的玉佩,赶紧去捡了回来交给萧之琰。 萧之琰接过来将它收在怀中,倏然察觉到慕淮手上再次开裂的伤口,连忙将她纱布上浸满鲜血的手腕轻轻举了起来,眉头紧蹙道:“公主的伤口又流血了,得找个地方清洗伤口。” 慕淮方才情急早已忘了伤口之事,但此刻渐渐放松下来,才察觉到那伤口的疼痛,密密匝匝的痛感袭来,一阵又一阵。 山崖下有茂密的丛林和草地,萧之琰拉着她 第34章 推心置腹 萧之琰找到一处视野开阔的瀑布下, 解开她的伤口,仔细地清洗了一下。 慕淮虽眉宇深锁,但这次倒是一点都没哼哼, 她看出萧之琰心情不好, 但她现在若是还要表现出自己的难受,恐怕只会让萧之琰的情绪更加低落。 萧之琰扯下袖口的一截衣带替自己包扎, 神情严肃又沉静,慕淮冷不丁问道:“驸马, 今晚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萧之琰望向天边尚未完全隐没的落日,此刻点点星斗已在空中映出了些许淡淡的影子。 他瞧了慕淮一眼, 正色道:“今夜是赶不回去了,晚上山林野兽多,太不安全, 我们只好找个地方将就一晚上了,赤奇江那里现在一定也是乱作一团, 他们无暇顾及到我们。” 萧之琰说罢, 便起身去捡木柴,为今晚生火所准备,两人找了一处隐蔽的岩洞,就打算在里面暂居一晚。 夜幕降临, 山间夜风微凉, 若有若无地灌进岩洞里,让人倍感寒意。 慕淮手腕受着伤,再加上一天奔波劳累, 她只觉浑身发冷,便瑟缩着身子窝在岩壁边上,双手抱在膝头, 想要多汲取一些自己身体的温热。 萧之琰在一旁点起篝火,火光升腾而起,瞬间将整个岩洞照了个亮堂,火光带着温暖和光明驱散着寒气和黑暗。 此情此景,慕淮只觉得似曾相识,前两日她与慕云误闯禁区,萧之琰来救,三人被困时,似乎也是这样的情景,只不过那时候还有个慕云,现在却只有萧之琰和她两人。 慕淮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她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来蓬莱山秋围这几日,好像没有一日是太平的,每天都有惊心动魄之事发生。 不是她水逆就是萧之琰。 于是,在冗长的一阵寂静后,她突然开口问道:“驸马,你是何月何日所生?” 萧之琰神情一顿,倒是也没避讳,如实以告:“九月廿五,怎么了?” 怪不得! 按照农历推算的话,萧之琰大概是阳历十月份出生,是妥妥的天蝎男啊,天蝎男是出了名的心思深沉,腹黑敏感又多疑,按照星座的解释,萧之琰这阴晴不定的个性倒是完全说得通了。 慕淮在现代就是个星座发烧友,经常喜欢研究星座,运势,桃花这些方面的东西,用她闺蜜杨乐的话来说,就是闲得蛋疼,杨乐经常吐槽她,有这时间研究这些玄乎的东西,还不如多看几本小说,多敷几张面膜来的有意义。 慕淮还记得,天蝎座在九月份的运势似乎一直不太好,想到这儿,她心底愈发觉得这几日或许真是萧之琰的水逆日。 见慕淮一人独自在那儿神色几经变幻,似乎在脑中天人交战,最后又变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萧之琰心中疑惑,不禁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 第54页 慕淮一时被打断,心虚地冲他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好奇,随便问一问罢了。” 看来,以后她一定不要再轻易得罪萧之琰,毕竟这家伙是天蝎座的,天蝎男是出了名的心思细,爱记仇,思及此,慕淮蓦然想到昨晚她竟然还指使着萧之琰给自己剥李子,这该不会被萧之琰记上一笔吧? 萧之琰见慕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却只以为她是有意要记自己生辰,十分在意自己,嘴角不由的微微上扬。 他遂接口道:“公主是三月初十生的,我我记得。” 慕淮不知萧之琰为何这般没首尾的来了一句,心中正暗暗疑惑时,肚子却突然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一声。 一日的奔波疲惫,没进几口吃食,这五脏六腑可不是要抗议了吗? 慕淮有些尴尬地冲萧之琰笑笑道:“没事,过会就好了。” 萧之琰短暂地皱了一下眉,站起身道:“我去方才的溪边捉些鱼来,去去便回。” 萧之琰刚起身要走,却被慕淮冲上前来一把拉住了衣袖。 萧之琰转头,慕淮可怜兮兮地冲他小声嘀咕道:“我怕黑,你能不能别走。” 萧之琰稍稍迟疑了一会,道:“既然如此,公主便随我一同去,可好?” “好的,好的。”慕淮莞尔,欣欣然答应了。 洞外明月高悬,照的林间满地雪白。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小溪边,萧之琰让慕淮在岸边站着等自己,独自蹚进了水中,他弯下腰,噌地一声掏出腰间的匕首往水中一扎,顷刻便扎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慕淮在岸上忍不住为他这灵活的身手欢呼雀跃起来。 萧之琰回眸,看到月色下少女着一席轻纱裙,笑容明媚地为自己鼓掌叫好,嘴角几不可见的弯了一弯。 两人捉了数条鱼后,回到了山洞内烤鱼吃,此时万籁俱寂,唯有阵阵夜虫啼鸣。 萧之琰将鱼架在杆子上烤,没一会儿,鱼肉被烤熟,香气弥散开来。 慕淮眼巴巴的望着那烤鱼,不时地啧啧嘴,她的肚子今晚早已叫过几轮了,不过她也不怕丢人,反正自己在萧之琰面前早就不知道丢过多少回人了。 萧之琰见鱼熟了,先递到慕淮手中,还不忘叮嘱道:“小心烫,慢慢吃。” 慕淮冲他粲然一笑,接过去,便开始慢慢地吃起来。 萧之琰却没有取鱼吃,反而只是瞧着她叮咛道:“小心鱼刺。” 慕淮一边颔首一边吃得欢,但见萧之琰迟迟不动,于是道:“驸马,你也吃啊,不要光看着我吃,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萧之琰闻言,垂眸瞧向火架上还剩下的两串鱼,唇角漾开一个浅浅的笑:“我不饿,等公主吃完了我再吃。” 原来他是担心本就只有的三串鱼,自己会吃不饱,所以想等着自己先吃饱了,再吃自己剩下的。 不知为什么,慕淮瞬间在心头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难以言状,却让她心神不定,心气不顺起来。 她将自己手中的那串鱼,放回架子上,又拿起一串完好的,举到萧之琰面前,冲他挽起一个微笑:“驸马若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萧之琰知她言出必行,这才开始吃鱼。 他垂着眼睫看着那晃动的篝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冗长的一阵静默后,慕淮率先打破无声的情境 。 她叹了口气,一脸悲哀道:“虽说这些年大炎各地暴乱肆虐,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些刺客胆子如此大,竟然敢直接谋害到父皇头上。” 萧之琰抬眼看向她,似乎是猜出了她的心思,便直截了当道:“这次动乱,跟我的亲信韩舟没有任何关系。” 慕淮面色一僵,没料到萧之琰竟然预测了她接下来要问的话,便也索性开门见山地将自己心中藏了很久的疑惑说了出来:“驸马,这次动乱,明明是你可以一走了之的大好机会,你为何不走?” 此话一出,萧之琰浑身一震。 他倏然抬头,目光锐利地对上了慕淮,他挑起了眉峰道:“公主从何时看出我想离开的。” 穿越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慕淮在心头道。 但是她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于是道:“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国情,驸马蛰居大炎数十载,如何能不起乡情,那日的韩舟应当就是驸马在大炎培养的心腹,专门为驸马回国铺路的吧?” 萧之琰眼中的惊色更重,此时洞内一片寂寂,只有篝火哔哩吧啦的烧柴身。 萧之琰脸上的神情复杂地变化着,他没料到慕淮竟然知晓他的策划,心头不禁有些震动。 他紧紧地盯着她,目光灼灼犹如皓月,带着些冷意和破裂,他的手攥紧又松开,往复多回。 他脑中浮现过与慕淮相处以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他攥得紧死死的拳头最后还是松了开来,他整理了情绪,将这几个月来一直潜藏在心中,却并未问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萧之琰霍然起身,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她,问: “你究竟是谁?” 这句话,清冽中带着丝丝压迫,犹如回声一般飘荡在这狭小的山洞内,洞外,月影横斜,将淡淡的月华带进来,洒在萧之琰的脚下,他身若松柏,静谧中又带了些孤寒。 他的目光肃穆又摄人,似乎十分急切地想要听到她的回答。 -- 第55页 慕淮对着萧之琰的灼人目光,其实手心内早已攥出一片湿濡的冷汗。 她之所以敢在今天将这些话全盘托出,是因为她心中笃定。 如今的萧之琰,绝不会伤害她! 所以,她便可以与他达成一个合作,一个从她穿书的第一日起,便埋藏在心头的一个想法。 那个想法就像是一颗萌发的种子,随着日子的推移,日益成长,如今早已趋近成熟,可以瓜熟蒂落了! 慕淮深吸了一口气道:“对,我不是原来的慕芊,我从未提起,是因为这件事说出来,任何人都不会信的。” “我信。” 没有丝毫停顿,就在她刚说完这句话后,萧之琰目光如电的看着她,坚定地吐出两个字。 慕淮瞪大了眸子,当即觉得心间有似有一块地方被浸润了,柔软了。 “驸马当真信我?” 萧之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是,所以我才会问,你究竟是谁?” 第35章 合作 慕淮不由自主地对着他勾出一个笑, 她站起身来,朝萧之琰走近几步,极为认真道:“驸马不必知道我究竟是谁, 你若是信我, 我便告诉你,我确实不是以前的慕芊, 或许可以这么解释,我是一缕不小心入主了这具身体的游魂罢了。” 她最终还是用了玄乎其玄的鬼神之说, 可萧之琰真的会信吗? 萧之琰思索着她的话,半晌点了点头:“先前我从不信鬼神之说, 但如今,我信了。” 慕淮心中豁然,笑道:“好, 既然驸马信我,那我们继续回到之前的问题, 现在是驸马离开的好机会, 何不趁此机会一走了之?驸马藏愚守拙了这么多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欠一个离开的最佳时机,依我看,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明日我独自回去,驸马可在此等待,我回到公主府后便用你院中的信鸽帮你传递消息给韩舟, 他掌管朝歌城防,想必一路回去的各处关口一定能打点好,再不济, 我可以在京中制造假象,过个十天半月后再宣布你失踪的消息,如何?” 萧之琰听着她严丝合缝的周密计划,好像是老早便策划构思好的一般,且她对自己平日的观察十分细致,甚至知道他养着与外面传递消息的信鸽,他神色复杂地盯着她,只道:“你为何要帮我?” 慕淮又凑近他身前几步,抬首望着他,眸中熠熠生彩:“我想与驸马达成一个合作,不知驸马可有兴趣听?” 萧之琰短暂一愣道:“什么合作?” 慕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助驸马顺遂回国,但若将来有一日,驸马在大齐夺回太子之位,要出征大炎的话,请尽可能减少伤亡,善待大炎百姓,绝不屠城焚城,可好?” 气氛沉默了数秒,萧之琰眸色沉沉,寂而无言。 慕淮继续加把劲道:“我知你心有疑虑,我亦有我的打算,我虽是闺阁女子,但我并非耳目塞听,我知道,大炎如今早已民生凋敝,百姓身处水深火热,此刻,若是有一只军队能体恤黎民之苦,不伤百姓一分一毫,不取百姓一丝一厘,那我相信,这支军队入城,百姓不会拼死抵抗,反而会夹道相迎,小胜靠智,大胜靠德,怎么对百姓,如何用人才,方是一个君王的长治久安的最佳之道。” 慕淮说完这番话后,发现萧之琰凝视着自己,眸中神色几经变幻,让人难以捉摸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方才这番话确实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她竟然在劝一个未来暴君,如何行德政,施仁道。 萧之琰会愿意吗? 无论如何,这是她一早就选择好的方案,她坚信这条道路是绝对没错的! 唯有此法,她才能保全一切自己想保全之人,保全这大炎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 萧之琰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他带着些不可置信道:“你心挂百姓,为何不替自己想想?” 慕淮正色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君王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如今朝歌城内的王公贵族们依旧纸醉金迷,却不见城外已处处都是难民营,而整个大炎,还不知有多少饿殍遍野,尸骨遍地无人问的地方,在这些大灾大厄面前,我自身的安危又值几何呢?” 萧之琰脸上霎时浮现出震惊的神情,但转瞬便收了回去,他抿唇道:“公主虽有大义,但恕萧某不能从命。” “为何?” 慕淮急切地追问。 萧之琰目光沉着道:“其一,我不愿再让你以身涉险,其二,我如今可以有一百种法子回国,但唯独不会是你说的这一种。” 难道,萧之琰回国的计划有变?慕淮一时有些颓丧,她唏嘘道:“那也就是说,我们的合作不能达成了?” 萧之琰沉默了片刻后道:“倒也不是,你方才所提的那些,我都可以答应你。” 慕淮的眼中刹那迸发出惊喜的神色,她一把搂住萧之琰的胳膊,差点跳起来,喜不自胜道:“那真是太好了,那我真是要替大炎的百姓好好谢谢你,萧之琰。” 萧之琰瞧了一眼她攥紧自己胳膊的那双手,不动声色地颔了颔首,复又问道:“不过,你为何如此笃定,我回国后能顺利夺权?” 慕淮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穿书知道一切这件事藏进了心里,方才说是借尸还魂已经够让人匪夷所思了,若再说自己是穿书而来的,岂不是更加让人难以相信? -- 第56页 所以话到嘴边,她又改了口,笑了一声道:“是我猜的,你如此聪颖,又算无遗策,若是回去了,自然不会让那些鸠占鹊巢的家伙得意太久,对吧?” 萧之琰轻笑一声,瞥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言下之意是你这人如此记仇,睚眦必报,得罪你的人肯定没好果子吃。 被萧之琰看出心声,慕淮干干一笑,掩饰尴尬道:“那些人丧尽天良,恶行累累,恶人自有天收,到时候也怨不得你嘛,你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呵,没错。” 萧之琰突然哂笑了一声,气息冷冽道:“等我回去那日,便是将十几年的被颠倒的命运摆正的一日。” 慕淮看到他眼中森然而起的寒意,可以想见那些人在他心中是个多么愤恨的存在,一阵胆寒从她脊背窜上全身,她这才发现自己方才高兴过头,竟然一直攀着萧之琰胳膊没松开。 慕淮赶紧松开了他的胳膊,退后几步,缩了缩脖子,萧之琰注意到了自己的举动,他下意识地收敛了寒意森森的目光,放低声音道:“方才吓到你了?” 慕淮违心地摇了摇头:“不曾。” 萧之琰的眸子微微转了一转,蓦然冲她张开了双臂,道:“那便来过来。” 慕淮一时瞠目,不知他何意,但碍着他直勾勾的眼神,又怕他误会自己惧怕他不肯接近他,在他的注视下,慕淮的脚步几乎是不听使唤地向他走去。 萧之琰轻轻搂住了她,温和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既然你不是慕芊,那你叫什么名字?” “慕淮。”她轻轻应他。 “哪个淮,淮南的淮?” 慕淮仰头看他:“逾淮为枳的淮。” 萧之琰轻轻颔首,对她道:“那我以后可以叫你淮儿吗?” 额……慕淮突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但她嘴上却违心道:“可以可以。” 行行行,您是未来霸主,您怎么叫都行,慕淮在心头暗道。 “淮儿,”萧之琰突然唤了一声。 “怎么了?”慕淮张大眸子看他。 “我们睡觉吧。”萧之琰的眼神中似有清泉涤荡,语气也是温和到滴水。 慕淮忍不住吐槽:“可你这么搂着我,怎么睡?” 萧之琰并未放开她,反而将头搁在她的肩上道:“这外头更深露重,你若直接睡肯定会生病,我搂着你睡。” “额……” 慕淮愣了一会,想来想去还是不挣扎顺从了,行吧,你是大佬,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对于萧之琰的怀抱,她倒是也不排斥,毕竟她受伤体寒,萧之琰的胸膛暖暖的,还是很舒服的。 于是她便听话地躺在了萧之琰的身侧,萧之琰伸出双臂轻轻地搂着她。 两人就这样在野外的山洞里过了一晚。 虽说是相安无事的一晚上,慕却忍不住在心中暗道,萧之琰你是不是有那什么方面的问题,如此荒山野岭,孤男寡欲,说是搂着给自己取暖,竟然就真的只是搂着自己睡了一觉? 就没有一点其他的冲动的吗? 她深知这具身体的姿容绝对是对男人足够有吸引力了,可为何萧之琰却如那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呢?难道他……慕淮不再往那方面想了,因为再这么想下去,她自己都快面红耳赤了。 所以,萧之琰现在是喜欢自己呢,还是喜欢自己呢,还是喜欢自己呢? 对,不必数树叶了,不是她自作多情,萧之琰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就算他一晚上只是把自己当成人形取暖器,他也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昨夜,慕淮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和自我催眠中缓缓睡去。 翌日醒来的时候,天边的朝阳已然翻起了鱼肚白。 慕淮和萧之琰开始寻找回去的路。 途中,萧之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在慕淮震惊的眼神中抽出匕首割伤了自己胳膊。 慕淮一声惊呼,萧之琰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唤她替自己包扎。 慕淮不明所以,问道:“你疯了吗?” 萧之琰目光带着冷意:“若是就这么毫发无损的回去,你觉得慕枫那老家伙会不会对我起疑心?” 慕淮恍然,明白了他的用意,只好随着他的意思,扯了点衣袖上的布条替他包扎。 到了艳阳高照,两人才找到了赤奇江的位置,那便留守了一批在江边清理尸体的羽林卫。 弄清缘由后,慕淮和萧之琰才得知,原来昨日的动乱很快就在慕云带来县衙府兵后便一举镇压了。 只是如今这河道边,满目望去,皆是纵横交错的尸体,连赤奇江的水都肉眼可见的变得更红了,可见昨日此地是进行了多么激烈的一场鏖战。 那几名守卫看到慕淮和萧之琰回来,纷纷大声宣告消息:“公主、驸马回来了,公主驸马回来了。” 其中一个首领径直小跑到他们面前,满脸激动道:“公主,驸马你们可算回来了,皇上昨日一回宫,便派出大量派人马寻找你们,却一整夜都没寻到,没想到,公主和驸马竟然自己安然而返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慕淮没工夫听这个看起来就像是个溜须拍马的人多言,冲他笑了一下道:“我没事,只是驸马为了救我被贼人所伤,快去备马,送我和驸马回宫。” -- 第57页 * 回到皇宫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闷雷阵阵,大雨瓢泼而下,殿宇,石阶,宫道全被笼在雨幕中。 慕枫听说二人回来,连忙在南书房召他们觐见。 慕淮和萧之琰打着一把油纸伞往南书房走去,萧之琰一手持伞,一手搂着慕淮的腰际,两人靠得极近。 来到南书房不远处,却见一个身形挺拔的蓝衣少年正跪在殿宇的台阶之下。 泼天的雨水砸在他身上,他的背影摇摇欲坠,看起来十分无助。 第36章 大雨 这场大雨来势汹汹, 跪在雨中的少年几乎睁不开眼睛。 廊道上来往的宫人时不时窃窃私语:“哟,你说这六殿下还真是可怜,怎么会被皇上罚跪在这雨中这么久还不放, 若是我没算错的话, 该有一个时辰吧?” “我听说好像是一大早就冲撞了皇上,才被罚跪的。” “怎么冲撞的啊, 竟然会让皇上如此恼怒,再这么跪下去, 六殿下的身子可受不住啊。” “听说是与皇上意见不和,出言顶撞, 还同皇上吵了一架,在群臣面前大大拂了皇上面子。” “六殿下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人啊,虽说平日玩心重了些, 但待人也是谦和有度,怎的……怎的如此糊涂。” “啧啧啧, 这种事儿谁知道呢。” 此时, 徐徐走近的慕淮隔着雨幕认出了慕云,连忙从萧之琰的伞下跑出去,她来到慕云身前蹲下,满脸忧心道:“六弟, 你怎么回事?父皇为何罚你在此?” 慕云看到眼前之人, 一时喜极而泣,一把搂住慕淮道:“三姐,我没认错吧, 真的是你,你没死啊!呜呜呜。” “什么死不死的,我好好的呢!”慕淮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慕云的头, 这家伙,每每说话都是如此不得体。 看来今日犯错受罚一定也是因为说话太冲,得罪了慕枫,才被罚跪在这儿。 隔着雨幕,两人说话地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布一般,有些模糊。 萧之琰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侧,微微倾身,用雨伞隔开二人头顶的雨幕。 慕云察觉到身侧突然而至的那抹天青色衣角,雨水霎时停歇,她抬首,看到微微蹙眉的萧之琰。 慕云也看到了萧之琰,伸手抹了一把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咧开嘴笑出两颗虎牙道:“太好了,姐夫也没事,我昨天还以为,以为……” 他说着说着连声音都哽咽了。 慕淮连忙打住他:“你可别再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了,快跟我说,父皇为什么罚你,一会我帮你去求情,父皇一定会听的。” 慕云却是扭头躲避了自己的眼神,顾左言右地开口道:“五姐,你快进去,别管我,我没事,雨这么大,你别淋坏身子。” “不行,你跟我一起进去,我同你一起向父皇求情。” 慕淮坚持道,拉着慕淮的胳膊便要将他一起带进南书房去。 但任凭她大车,慕云却执拗的跪在地上不起来,他面色凄惶道:“五姐,父皇斥我是个不忠不孝之人,要与我断绝父子情谊,我何必再去求他?” 慕淮一惊,“到底怎么了!如何要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呵,为什么,你先问问他,今日在太和殿上是如何顶撞朕的!” 一声愤然高声地怒斥从阶前传来,伴随头顶一记闷雷,隆隆作响。 慕淮转身看去,天空彤云密布,天气灰蒙一片,慕枫满脸阴郁地站在不远处的白石台阶上,高高的飞檐遮挡着他脚下的方寸土地,在他身前形成一道雨帘。 “父皇……”慕淮喃喃出声。 慕枫显然怒气微消,他满脸愠怒道:“你这个好弟弟,今日竟然在重臣面前上公然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朕若不是念着你母后的身子,朕一定废了他!” 慕淮一惊,突然起了个可怕的念头,能让好面子的慕枫如此愤怒,慕云或许是说了什么严重指责君王道义的言论。 她知道这几年慕云虽外表端的是一副顽劣子弟的模样,但实际他心中明镜似的,他焉不知这大炎如今的局面早已是风雨飘摇,只是他无力回天,故而选择逃避。 慕淮起身快步走至石阶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慕枫面带讶然瞧着跪在他脚下的慕淮。 慕淮在雨中仰起脸,不顾雨水胡乱怕打在她脸上,她双眸清冽,瞧着慕枫恳切道:“父皇,不管六弟今日在您面前胡言了什么,儿臣都觉得,那一定是因为关心则乱,他太过牵挂我这个姐姐的安危,所以才会那般疯言疯语。” “儿臣昨日生死不明,父皇姑且乱了分寸,派人昼夜不停的寻找,更遑论年轻气盛的六弟了,父皇您说是不是?” “六弟正是太重手足情,才会犯错,血浓于水,我的失踪,让六弟如何不乱?父皇不是从小便教育我们要兄弟敦和睦,方能家和万事兴吗?请父皇饶了六弟这回吧!” “这……”慕枫被慕淮说的一时语塞,为难地站在原地。 慕淮跪求慕枫时,萧之琰也走了上来,他将手中的雨伞横斜,挡住她头上的倾盆大雨。 他朝着慕枫微微躬身行了个礼道:“父皇,您今日若是不放过六弟,想必公主一定也不愿起身了,她身上还有伤……” 听到这里的时候,慕枫眼神微微一动,他皱了皱眉道:“让那逆子滚回云王府思过,你们两个随朕进来。” -- 第58页 慕云在慕淮的注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挪动脚步,慕淮知他心中有气,用眼神制盯着他,防止他再乱说话,萧之琰将伞递给了慕云,让他赶紧离开。 开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慕淮和萧之琰才跟着慕枫一起进到了南书房中。 屋内的琉璃香鼎中点着淡淡的龙涎香,青烟袅袅。 慕枫坐在紫檀方桌后的黄花梨龙椅上,瞧着他二人,眼中不辨神色,却带给人一种冥冥中的压迫感。 他看着浑身湿透的慕淮,并未掷一关怀之言,更没想到要让慕淮回宫去洗漱更衣,反而开口便问:“昨日你们两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这话的时候,慕枫的眼神一直盯着萧之琰的脸上,似乎是想在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萧之琰知他必定是犯了疑心,不紧不慢道:“父皇,昨日后来发生的情形是这样的……” 好在慕淮和萧之琰将一套说辞早早串好,如今慕枫问话,便可以直接拿来答了。 慕枫听完,脸色沉了下来,极为愤然道:“你说那伙劫走永乐的贼人不是那些暴民?” 萧之琰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慕枫眼中的怒意更甚,慕淮在一旁眼泛泪光,添油加醋道:“父皇,看来是有人想在暗中谋害儿臣,儿臣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平日是得罪了谁,竟然要让他们用这种法子暗害,儿臣心中真是害怕的紧,这次有驸马护着,那下次呢?” 慕枫眉宇深锁,出言宽慰道:“芊儿,此事若是真的,父皇绝不姑息。” 他思索片刻后,看向萧之琰:“你说那伙山贼会武功,还把你伤了,那你当时可有看清他们的长相?” 萧之琰颔了颔首,平静道:“那山匪头子当时大意,并未蒙面,臣和公主都看得一清二楚。” 慕枫唇边勾起一抹冷意:“如此便好办了,此事由你去查,朕会让大理寺和刑部官员协助你,务必将这几个贼人抓到,查出幕后真凶!” 萧之琰躬身行拱手礼,朗声道:“儿臣领旨!” 慕淮和萧之琰从南书房出来的时候并未直接出宫回公主府。 因为她听说皇后担心自己的紧,便同萧之琰一路去了琴嫣殿。 柳月梅看到她,连忙上前拉着她上看下看,发现她手上的伤口时,惊呼道:“芊儿,你受伤了!” 柳月梅眼中霎时泛起了水雾:“早知道这一路出去,会出这样的事儿,母后一定不让你跟着你父皇去围猎!” 慕淮安慰她道:“母后,儿臣没事,这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伤口,与那日的暴乱无关,不信,你问驸马?” 柳月梅望向萧之琰,问道:“真的?” 见萧之琰颔首,柳月梅的神色方才渐渐缓和起来。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执起慕淮的手忧心忡忡道:“哎,如今这世道怎么会变得这么乱,芊儿,你说这是不是要变天了呀?” 慕淮神色一变,反手握住柳月梅的手,左右顾望了一瞬,还好,这屋内没有别人,宫人都被柳月梅叫到外间去了。 她低声严肃道:“母后,这话你在我和驸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切不可在他人面前提及!” 柳月梅道:“我知道,我也就只在你和驸马面前说说罢了,哎,自从我昨日听说你们出事,再加你和驸马失踪,母后当真是寝食难安,好在现在你们两个平安回来了,不然,母后真是,真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慕淮温声劝慰道:“母后,您就别担心了,一切都过去了,那群贼人,父皇也已经派兵镇压了,没事了。” 考虑道柳月梅的承受能力不好,慕淮便决定不将自己被有心人掳走谋害之事告诉她了,只说昨日是因为马儿受惊逃跑,萧之琰同自己一道迷失了方向,今日一早才寻回来的。 柳月梅这才愁眉稍展,没再多说什么。 此时,外头突然有侍女进来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柳月梅脸上浮现些许喜色,扬手道:“快让璋儿进来。” 那侍女将慕璋请了进来,慕璋同皇后行过礼后,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侧的慕淮和萧之琰,欣喜道:“果真回来了,我方才听到消息,就快马加鞭从大理寺赶回来了。” 慕淮浅浅一笑,冲他道:“二哥放心,好在是有惊无险,我和驸马安全回来了!” 慕璋一时性急,问道:“快同二哥说说,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7章 告白 慕淮碍于柳月梅在一旁, 也不好细说,便含混不清道:“哎呀,二哥, 这些都不重要了, 妹妹有空再同你细说,我和驸马在这儿叨扰母后好久了, 也该回去了。” 慕璋看着她同自己挤眉弄眼的一番暗示,便知道其中缘由她一定是不想让柳月梅听见, 便顺着她的话道:“那二哥送送你们。” 柳月梅知他二人这两日受了颇多劳累,又受伤又受惊的, 倒也不拦着,交代了几句体己话,便让他们回去了。 走出琴嫣殿的正门, 慕淮方才同一道出来的慕璋说起昨日之事的蹊跷处,慕璋神色一凛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二哥今日去大理寺审问那几个被活捉的刺客, 用尽了各种法子,都套不出一丝一毫你们的下落。” 他转头看向萧之琰,颇为严肃道:“萧驸马,既然父皇将此事交由你来处理, 便是最好不过, 毕竟你和妹妹是真正见过那匪徒面目的,追查过程中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东宫找孤。” -- 第59页 萧之琰颔了颔首, 答道:“好。” 慕淮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二哥可有查到昨日那场暴乱背后的势力?” 慕璋眉宇紧锁, 突然叹息一声道:“这事说起来就巧了,我今日一早便去大理寺审查那些昨日被活捉的刺客,本是想从他们嘴中打探出你和驸马的下落,可后来却审出了那些乱民是打着天棂教的名义行事的,这天棂教本是一个名叫“杜可”的江湖游侠创立的,为锄强扶弱,匡扶正道而生,几年内便在江湖上形成了不小的势力,他们之中高手众多,多是江湖侠士,来去无影,惩恶后都会在现场留下一只银玄箭,极受百姓欢迎爱戴。只是没想到,如今这天棂教竟然会对皇家出手,你还记得昨日射在父皇车架上的那支箭吗?” 慕淮长大眸子点点头。 慕璋神情肃然道:“正是银玄箭。” 慕淮的眸子又瞪大了几分。 慕璋无奈地喟叹道:“如今这事牵扯到天棂教,便没那么容易摆平了,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极大的民愤,今日早朝后,父皇便是找我和六弟还有一干重臣在南书房商议此事。” 慕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蓦然脑中灵光一现,问道:“那今日六弟顶撞父皇,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慕璋一脸无奈道:“原来你都知道了,是的,今日六弟在群臣面前极不给父皇面子,让父皇勃然大怒,他指责父皇太过不仁,致使民怨沸腾,才会出这样的事,他之所以这么说,其实很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你和驸马的失踪。” 原来如此,果然与她料想的一致,萧之琰和自己失踪,让慕云方寸大乱,所以他才会在群臣面前说出对慕枫不敬的话,让他颜面尽失。 是以,今日她在慕枫面前替他求情时说那些事关亲情的话,才会让慕枫动容,从而愿意放了慕云。 他们都能猜到慕云行为无状背后的隐因,慕枫又岂会不知,他只是缺少一个台阶下罢了。 慕淮蹙眉望着慕璋,却听他继续道:“今日早朝后,父皇让我和六弟还有几位大臣一起在南书房议事,商议如何处理天棂教被抓获的暴徒一事,父皇本意是想将那些反贼在三街口车裂而死,在百姓面前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却没料想,六弟竟然直言不讳地顶撞了父皇,他说父皇如此做,必当更加引起百姓怨愤,如此做,杀戮太重,便不是个明君,他还说那些义士之所以反叛朝廷,父皇应当想想原因,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而不是简单粗暴地用流血之法镇压,这样只会是扬汤止沸,于事无补。姐姐姐夫如今生死不明,他说父皇应当善待那些义士,先将姐姐姐夫就出来。” 闻此,慕淮心中虽感动,但也在心中埋怨慕云太过冲动,为他如此行事感到后怕。 慕璋顿了顿继续道:“我当时没能拦得住他,六弟应当是情绪失控了,这些年他不是一点都不知道时局,他整日养鸟走街,其实是不想涉身其中罢了,只是他太沉不住气了,竟然去公然指责父皇。” 慕璋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明明事态已经这般乱了,他还要在中间搅一场,乱上加乱,父皇让他罚跪也罢,淋雨也罢,也算让他长长记性了。” 说罢,慕璋还不忘朝天空望望,似乎是在观察天气状况。 慕淮知道慕璋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心中一定还是牵挂慕云的,便道:“二哥放心,我已经说服父皇,将六弟放回去了。” 慕璋眼中掠过一丝喜色,但嘴上却还是不冷不热道:“就该让他多跪会,长长记性,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再惹事儿。” 慕淮瞧着慕璋这副嘴硬心热的模样,不禁觉得,她这个两个兄弟简直就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典范。 与慕璋告别后,萧之琰和慕淮坐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 一路无言,快到府邸的时候,慕淮突然脑中灵光乍现,问道:“驸马可知这天棂教?” 萧之琰垂眸不语,半晌抬头看着她道:“知道。” 慕淮又问:“真的有我二哥说的这般神忽吗?” 想到二哥口中的那天棂教,慕淮便想到了那些武侠片中行侠仗义的武林人士,一时来了兴致,变想听萧之琰多讲一些。 没料到,萧之琰却轻哼了一声,扯着嘴角似笑非笑道:“真假参半吧。” 慕淮追问:“那若是父皇执意要灭天棂教,你说,百姓会不会群起而愤之,届时民心便会更加涣散……” 萧之琰突然嗤了一声:“老皇帝早就不得民心多年了,连他自己都清楚得很,难道你还要替他担心这个?” 慕淮想想也是,这么多年下来,大炎朝廷其实早已民心不在,慕枫自己心里肯定也清楚。 只是,他不愿意去改变这个局面罢了,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一个国家从根基开始坏了,便很难挽救。 你若是想让那些在上层身居高位,锦衣玉食之人放弃现有的奢靡生活,费大力气将楼宇推倒重建。 会有几人愿意呢? 那些人,应当是宁愿在金迷乡中酣眠至死,糜烂至死,也不愿停下脚步看一看这世间的溃疣疮痍吧。 看到慕淮神色失落,呆呆失神的模样,萧之琰突然坐近她身边几分,伸手环住了她。 慕淮一时讶然,感受到背后那股温热的气息,脊背不由的绷紧了起来,萧之琰澄净的声音在她头顶蔓延:“淮儿,别想了,你只需做好你力所能及的,其他的,有我。” -- 第60页 慕淮回头看他,萧之琰眸中如星河璀璨,他浅笑着看自己,有种让人内心安宁下来的魔力。 她突然想到了昨日的约定,于是道:“昨日你说愿意答应我的要求,你将来能保证做到吗?” “拉钩?” 萧之琰突然伸出如玉般修长的小指,轻轻够住了她放在腹部的手。 慕淮回应着将小指与他紧紧缠绕,顺便还将自己的大拇指也与他的对在了一起,口中念念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萧之琰轻笑一声:“何止一百年,一千年我都愿意。” 慕淮吐了吐舌头:“那你也得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啊。” 萧之琰擒住她的手,笑得灿烂:“那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呢。” 慕淮一愣,面对萧之琰这番深情告白的话语,却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真的打算今后一直呆在他身边吗?她其实完全没想过今后若是萧之琰真的完成使命后,她该何去何从的问题,但她大概率是不愿意做个后妃永远困居深宫的。 但现在,萧之琰似乎又对自己特别依恋。 萧之琰并不知道她此刻内心的诸多复杂念头,目光深远,缓缓将头搁在她的肩上,贴着她的脸颊低声道:“淮儿,相信我,终有一日,我会带你看你心中所想要的盛世繁华。” “你方才喊我什么?” 慕淮没时间感动他后面的话,只是愣愣地没反应过来他对自己的称呼。 “淮儿。”萧之琰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极为自然地叫了一遍。 “放心,我只在无人时叫你,淮儿。” 萧之琰对她眨了眨眼,嘴角挽出好看的弧度,勾起一抹笑。 她虽觉得有些不适应,但好像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可不对劲的是,为什么萧之琰这么叫她,她自己竟然也没觉得又任何不自在,或许是他的脸好看,她也并未觉得油腻,反而还觉得,挺好听的?? 慕淮,你究竟在干嘛,难道是传说中的色令智昏? 萧之琰就这么静静的搂着她,他像是习惯了将头靠在她的肩膀,慕淮却蓦然发现自己的耳根正在微微发烫,或许萧之琰对自己的举止太过亲密,让她有些脸红心跳。 这种不自然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舒服,慕淮终于忍不住了,从萧之琰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转头看着他的眼睛,吸了口气直白地问道: “萧之琰,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第38章 同睡 萧之琰微微一愣, 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半晌,他竟然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这下子轮到慕淮尴尬了, 她干笑了两声:“这样啊, 哈,哈哈。” 此刻她真是尴尬到想脚趾扣地了, 她这个不经过大脑思考就说话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啊! 她干嘛要问出口,搞得现在局面简直尬出天际。 须臾, 萧之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不应该开心吗?” “我……” “额……”慕淮对上他清澈的瞳孔,心虚地愣住了, 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这是什么霸总语录,他说自己喜欢她,她就该开心吗? 明明她该发愁好吧, 她还没想好一切尘埃落定后自己的打算呢。 萧之琰的脸上蓦然生出几丝不悦的神情,他牢牢盯着她, 嗓音突然沉了下来, 道:“你不喜欢我吗?” 诶?哪有这么逼问自己的? 慕淮眼看着萧之琰眸中聚集起来的点点幽光,不禁有些汗毛倒立,似乎自己不答应他,下一刻他便会怫然作色一样。 慕淮不禁在心中腹诽:是小学鸡谈恋爱吗, 还是非要逼着人接受的那种。 在萧之琰一双凝眸的威逼利下, 慕淮冲着萧之琰识趣地摇了摇头,她可不想这种情形下得罪未来大佬。 此刻马车倏然停下,公主府到了、 慕淮如释重负, 欣然去挑那马车的帘帐,准备下车逃离这怪异的气氛。 却没料到,身后却又一只手将自己一把拉了回去, 让她瞬间扑倒在一个宽阔的胸膛中。 四目相对,萧之琰近在咫尺的双眸深邃无比,他搂着自己的双臂,将自己禁锢在他怀中,压低嗓音在自己耳畔道:“方才的话还未说完,怎就着急走了,所以,你也喜欢我,对吗?” 那话语就像是游蛇一般在人周身爬行,给人一种无形中的威压,好像只要她下一刻矢口否认,就会被被毒蛇所吞一般。 慕淮被萧之琰弄得胆战心惊的,她没想到他偏执的本性竟然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充满的占有欲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让她头皮发紧。 她心中生出些惊慌,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想要推开他,却推不开,萧之琰搂着自己的手明显又握紧了几分,他的眸子牢牢锁着她,似乎是在急切地等她一个答案。 如此一番下来,慕淮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她皱着眉头道:“萧之琰,你扯疼我了。” 萧之琰浑身一震,须臾松开了手,眼中掠过一丝惊惶不安的神色,他的话语软了下来,语气竟是带了些委屈的味道:“对不起,淮儿,是我失礼了。” 慕淮见他转眼变成一副卑微的姿态,刚生出的些许火气倒也灭了,倒是也不想再说他什么了,她冥冥中觉得,若是被外人看见现在两人的局面,不知道还以为是她欺负了萧之琰,才会让他这般垂头丧气,卑微不已。 -- 第61页 慕淮拂了拂被他扯皱的衣袖,想到这件事本也是因她自己而起,是她非要问的,才会牵扯出这后头萧之琰的失态,所以追根溯源倒是也怪不到萧之琰头上。 她有些不自在地瞧了一眼此刻状若受气小媳妇的萧之琰,心道不对啊,明明该委屈地是他自己好吧,怎的萧之琰倒是一副受了侵犯的模样,垂着眼睫,不敢对视自己,俨然一副憋屈不已的模样,像极了被人抢了糖果的稚嫩孩童。 罢了,她叹了口气,慈母心泛滥,宽慰他道:“没事,我又没有说不喜欢你,你别瞎想了。” “当真?”萧之琰倏然抬头,一双黑眸如琦玉般明亮。 “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说完这番话后,慕淮突然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怎么莫名熟悉,好像是……好像是那渣男语录中的? 而萧之琰就是像是个被她渣了的小可怜,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诡异,她赶紧冲萧之琰道:“我们下车吧。” 说完,她转身便钻出车帘,刚要跳下车是,随之而出的萧之琰却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了,慕淮瞠目,就在她以为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的时候。 率先跳下马车的萧之琰面向她,将他的手递到了她身前。 “来,公主执着我的手下来。” 原来他先跳下去,竟是为了接自己下车,萧之琰的这处细心,让慕淮内心突有暖意划过。 她冲他绽开一个甜甜的笑,伸手执住那五只双修长的宽厚手掌,然后借力跃下了马车。 雨燕早早就在门口守候了,见她回来,掩着帕子喜极而泣:“公主,你可算回来了,奴婢昨日听到那些消息,可真是担心坏了。” 慕淮笑着安慰她道:“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快去给我备晚膳吧,舟车劳顿了一天,我饿死了。” 雨燕会意,直点头道:“好,好,奴婢这就去办。”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时不时用眼神瞟着萧之琰和慕淮紧紧相握的手。 慕淮起初倒是也没注意,下了车两人就极其自然地这么握着,一点都没想到要松开。 这会子被那小丫鬟的眼神提醒,她倒是想起来了,立刻从萧之琰手中抽出了手,轻咳了两声掩饰羞赧。 雨燕满脸皆是了然于心的微笑,施施然退了下去,慕淮知道,这下子她和萧之琰的关系在雨燕心中可是实锤了,抹也抹不掉了。 用完晚膳后,慕淮回到了扶云殿,她径直回到寝屋便往那张罗汉床上一躺,多日的疲于奔命,这回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萧之琰亦回到了昭阳殿中,他屏退了左右侍奉的侍女,独自来到了后院中。 夜凉如水,新月洒落一片清辉。 萧之琰迎风而立,对着空荡的院落轻唤了一声:“舅父。” 随即,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便从回廊的暗影处走了出来。 萧之琰朝那个向自己走过来的男子露出微笑:“舅父可是等候多时了?” 萧南风不苟言笑,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严肃:“琰儿,我们进屋说。” 萧之琰沉吟着点点头,将萧南风迎进了书房。 屋内只点了一盏八宝落地风灯,灯火略显昏暗。 萧南风在屋内踱了几步,神情极其肃然地转向萧之琰道:“琰儿,舅父听说你同那女人一起遇险,又一起回来了?” 萧之琰不可置否地颔首道:“是,没错。” 萧南风压低嗓子有些激动道:“你为何不杀了那女人一走了之,那是绝好的机会!” 萧之琰面色未改,他单手按住萧南风的肩示意他坐下,缓声道:“舅父稍安勿躁,容我细细道来。” 萧南风不情不愿地做到了椅子上,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等着听他接下来怎么辩解。 萧之琰不疾不徐地端上一盏茶,递给萧南风道:“舅父,我怎会不知那日是一走了之的好机会,我不走,是因为韩舟受了伤,那日他深夜孤身前来蓬莱山向我报密信,被慕川的手下发现,一箭射中后背,伤的很重,我若这时候实行回国大计,韩舟他,或许力不从心。” 萧南风愁眉不展,半晌喟叹道:“你知道的,韩舟就算受伤,也会舍命帮你将事情办周全的,哎,算了,你有体恤下属之心,我说不过你,无妨,既然这次机会没把握住,咱们便按原计划行事就好,总之,只要你不是对那女人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好,回国之事,咱们再做打算吧。” 萧之琰一愣,眸子微微转了转,却并未说什么,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无意间被萧南风猜中,这让他内心产生了些许烦乱。 送走萧南风后,萧之琰并未歇下,反而是悄没声儿地来到了扶云殿,扶云殿门口的侍女刚想禀报,他却做了噤声的手势让她们不要作声,然后径直往寝屋而去。 萧之琰走到寝屋门前,轻轻推开了门进去,宿在了慕淮身旁。 睡得迷迷糊糊的慕淮感受到身边似乎有温暖的身躯在靠近自己,她今日睡得沉,还以为是做梦,梦中她正好身在一处四面飘雪的地方受着寒,此刻突然感受到温热,她欣喜地啧了啧唇,往那暖和的胸膛钻了过去。 萧之琰微微张大了眸子,看着贴在自己身上的慕淮,她双眸紧阖,头发全部散着,乌黑油亮的长发却并不显蓬乱,些许的发丝贴在他的下巴上,向绸缎一样,触感丝滑,还可以闻到阵阵香甜的气息。 -- 第62页 他的嘴角在夜幕中勾出好看的弧度,胳膊稍稍一带,将她揽进了怀中。 黑暗中,少女的睡容愈发安详了。 * 翌日清晨,扶云殿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而叫声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慕淮。 第39章 阴谋 她急忙从萧之琰怀中爬出来, 坐在床上倒退几步,满是戒备地瞧着他,瞳孔大震:“你怎么在这儿, 你何时来的?” 萧之琰脸上的表情极为无辜, 他眨眨眼道:“我昨晚便过来了,当时公主正在沉睡, 我不忍打扰。” “你你你……”慕淮一时语塞,瞪着他支支吾吾道:“你不是应该宿在昭阳殿吗, 如何,如何不声不响地来我寝宫中?” 萧之琰支颐侧躺, 眸光灼灼瞧着她道:“身为驸马,我同公主睡在一起,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可是……”慕淮一时竟想不到理由与他分辩, 只好口舌驽钝地僵在那儿,萧之琰说的话虽然听上去好像是这个理, 但却又让人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慕淮只觉得自己在萧之琰面前常常会脑袋短路, 智商掉线,不对啊,他们两个只是维持表面上的夫妻关系,她为何要同他睡一张床?感情萧之琰这是在玩自己吗? 慕淮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那个侧卧在她面前, 眼底满是笑意的萧之琰,咬着牙慢慢吐出三个字:“萧、之、琰。” 就在她想发作的时候,萧之琰却突然坐起身一把将她捞进怀中, 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小声在她耳边道:“叫我做什么?”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公主,奴婢有事……” 此时, 一声脆生生的嗓音僵在空中,雨燕正好从门外进来,本想来禀报事情的,结果就看到两人极为亲昵的一幕。 她赶紧掉转头要出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奴婢失礼了,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慕淮一把推开萧之琰的怀抱,出声截住她的脚步:“雨燕,何事禀报?” 雨燕折回头,垂着脖子悄悄用眼神瞄他们,发现二人此刻是分开的状态,霎时松了口气,才敢抬头道:“公主,是大理寺的人来请驸马了。” 经雨燕一提,慕淮倒是想起了这档子事,昨日慕枫让大理寺协助萧之琰查案,怪不得这么早大理寺便差人来请了。 萧之琰起身收拾行装,慕淮问道:“我要跟着去吗?” 萧之琰回头冲她笑了笑:“你在府中乖乖等我,我说过,不会让你再涉险。” “会很危险吗?”慕淮眼巴巴地看着他。 萧之琰俯身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一个人去便无所牵挂,但你若在我身旁,我会担心的。” 萧之琰说完,转身要走,衣摆却被人拉住了,他转头,慕淮正面带忧虑望着他,一双泛着秋水的眸子清透绮丽:“那你务必小心行事。” 萧之琰轻笑了一声,眼中漾起清澈的光,满是温和道:“好,我答应你。” * 玉莲山上的黄峰寨中,山寨王孙绪正在卧房的虎皮榻上鼾鼾大睡,一个小弟却突然从外头跌跌撞撞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大哥!快醒醒,出大事了,寨子里起火了!” 那孙绪正是当日掳走慕淮之人,他从梦中惊醒,抬手抹了一把脸,冲着空气呸了一声,圆脸上横肉抖了三抖,起身冲那手下人骂道:“如此冒失做什么,山寨起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赶紧找人灭火不就好了!” 那小弟满露惊恐,支支吾吾指着那外头冲天火光道:“可,可这次的火,好像是有人故意添了料的,实在太猛了,兄弟们根本灭不了!” “没用的东西!” 那孙绪瞥见窗外刺目的阵阵红光,心头也是一慌,翻身下床一脚蹬开了那个小弟,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走到室外,他才彻底惊了,目眦抖的厉害,他看着已经被烧了大半的寨子就像被一条火龙盘旋缠绕,那巨大的火势还在蔓延开来,正朝他们的方向缓缓袭来,火光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这显然是有人蓄意纵火,一般的火灾,火势不会一下这么大,定是先安放了多处燃火点,又加了许许多多助燃剂,同时发作,才会造出这般冲天火势,究竟是何人作为,实在是可恶了!他的寨子,他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寨子,就这么毁于一旦! 不少山寨弟兄葬身火腹,一些逃出来的,还在企图打水救火,可在那点水在猛烈的大火面前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根本无力回天。 有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弟一路跑到他跟前,颤抖着身子问:“大哥,火势太大了,根本扑不灭,怎么办?” 孙绪屏气凝神了一瞬,死死咬住后槽牙呼喊道:“撤!让所有兄弟撤出寨子!在这么耗下去,咱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儿!” 正门早已被大火包围,剩下的兄弟们只好跟着孙绪从山寨的后门往外撤,可没走多久,林间却骤然冲出一群黑衣持刀的杀手,对着他们就是一阵乱砍乱杀。 山匪一行人刚经历了大火,身上也没带什么武器,被这群突然冲出来的黑衣人杀了个措手不及,纷纷倒在血泊中,成为亡命之徒。 孙绪虽体胖,但力气大,他被砍了一刀后眼疾手快地从一个黑衣杀手身上夺过刀刃,双手将刀举过头顶,瞪着眼睛往下用力一斩,便杀了一人,他呜呀呀的乱喊一通,倒是鼓舞起了不少士气。 -- 第63页 “弟兄们!有人要杀咱们,不反抗只有死路一条,将他们的刀夺过来,杀了这些狗娘养的,冲啊!” 黄峰寨的人虽刚才折损了不少,但总数还是要比那些黑衣人多,那些黑衣杀手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经过长时间的混战后,慢慢败下阵来。 昏暗的密林中,孙绪等人杀红了眼,一时间,血光溅天,满地横尸。 最后,他体力不支的用刀柄撑着身子跪了下去,这时候,林中也就只剩下他和活下来的三四个弟兄了。 他呼吸沉重地吩咐道:“去找找看,还没有活口,别杀,留着我来问!” 那几人喘着大气开始分头去寻,果真找到一个被伤了一双退后倒在血泊中没死的黑衣人。 “老大,这儿有一个还活着的。” 孙绪喘完了气,撑着刀柄起身,将没入泥中的刀身用劲拔了出来,一步步走到那个还活着的黑衣人面前。 他一脚用力蹬在那黑衣人胸口,俯下身一把扯开了那人的面罩,呸了一口血沫,用刀面拍着那黑衣人的面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说!谁派你们来的,若是敢说假话,我把你命根子一刀剁了!” 说完,他举起刀便要朝着那人的裤裆处挥去,那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出声道:“好汉饶命,我说我说,是……是乐康郡主。” 孙绪阴笑一声,一刀刺进那黑衣人的胸膛,当场血溅三尺,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又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呸,没想到那娘们如此恶毒,害怕事情败露竟想杀人灭口,既然她翻脸不认人,也休怪我王绪不让她好过,兄弟们,随我一同入京,为死去的兄弟讨个说法。” * 朝歌城内,永姝公主府内,慕安正歪在小榻上吃着最近宫里最时兴的小食枣泥糕。 红彤彤、四四方方的枣泥糕与她指尖妖娆的丹蔻相得益彰,她浅尝了一口,又将枣泥糕搁在红木小几上,眼神望着屋内的蛟珠纱帐微微出神。 她回忆着前几日林雅来找过自己时所说的话,她同自己说父皇已经差三司协同萧之琰捉拿那群贼人,若是贼人落网,那她们两个的事情便败露了。 “这可如何是好?” “表姐,咱们现在没有别的法子可行了,唯有……斩草除根!此事我来去办,就不牢表姐费心了!” 也不知道林雅现在有没有把事情办好,慕安眼中浮现几丝忧虑。 突然有婢女从外头跑进来,脸上满是战战兢兢地神色,着急道:“公……公主,有几个不认识的粗莽野夫在府门口叫骂,怎么赶也赶不走,那人力气极大,已经打伤好几个侍卫了,他们说,说今日要是见不到公主,便要去京兆府报官,将公主的丑事说出去!” 慕安闻言浑身一震,眸子左右摇晃,满是惊慌,手指微微发颤,紧紧揪着裙子的一角,她勉强镇定住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去将那几人请进来!” 林雅那蠢货竟然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要她何用!竟然让那几个山匪找上她的门来了! 须臾,那孙绪带着那个山匪兄弟便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慕安在玫瑰圈椅坐直了身子,假装一无所知地笑吟吟道:“几位兄弟为何事而来?” 孙绪冷哼一声道:“如此看来,公主是不知道你那好妹妹对我们秋枫寨赶尽杀绝一事了?” 慕安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伸手捂住嘴巴,惊呼道:“乐康,乐康怎会做出这等事?乐康她没有道理做这样的事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王兄弟你莫着急,本宫这就派人帮你去查。” 孙绪冷笑一声,脸上横肉抖了三抖:“永姝公主这是在拿我们兄弟几个当傻子耍着玩是不是!” 慕安浑身一抖,王绪一脚踹开了屋内的一张楠木方桌,冲着她凶神恶煞道:“今日我就把话撂这儿了,我的人已经在大理寺门口蹲着了,若是我和两个兄弟今日在公主府出不去或者谈不成生意的话,公主先前做的事我们就要帮你全部抖出来了!” 慕安面色骤然变白,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支撑不住,她的胳膊肘撑在高脚方几上,强撑着镇定神色道:“几位兄弟有话好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本宫一定会想办法满足。” 孙绪皮笑肉不笑,一脸地痞无赖的本性暴露无遗:“既然公主如此说了,那我也放心大胆地提了,我跟我剩下的几个兄弟要求也不多,只两条,公主且听好了。” 他自顾自找了一张木凳子搁到屋子中央坐下,与慕安遥遥相望,俨然一副正经谈判的模样。 “第一,我秋枫寨那么多死去的弟兄,我得给他们讨个说法,俗话说得好,血债血偿这个道理我想公主一定不会不懂。” 慕安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意思,你想杀了谁?” 那孙绪一脸理所应当道:“谁出手的便是谁,既然永乐公主全然不知情,那便只需让乐康郡主偿还便是了!” 慕安拍案而起:“你想杀郡主,你疯了吗!” 第40章 反转 孙绪从鼻孔中嗤出一声:“哎, 公主这就不答应了吗?那好办,我那几个兄弟可是在大理寺附近等得心焦呢!” 慕安眼眶欲裂,深吸一口气, 压制心中那股滔天怒火道:“还有呢?” 孙绪狮子大开口道:“第二, 一张一万两银票和送我还有四个兄弟出城的五张良籍。” -- 第64页 慕安咬着后槽牙道:“第二件事还算容易,第一件, 恕我办不到。” 孙绪眼中阴郁陡生,语气却是轻飘飘地道:“若是公主做不到的话, 那这桩生意便是谈不成了,谈不成的话, 大家就一起倒霉,我整个秋枫寨如今就剩下五条贱命,能将一位公主和一位郡主拉下马, 倒也值了!” “你!”慕安眼瞳中似乎燃着熊熊烈火,要眼前之人焚烧殆尽。 孙绪不为所动, 他耸耸肩站在慕安面前:“我再给公主一次选择的机会, 若是公主还不肯答应,那咱们就走着瞧。” 慕安死死地盯了孙绪,藏在袖笼中的手几乎要攥出血来,她知道这些人虽是亡命徒, 但极讲义气, 若是她今日不应下,不为他那一寨子死去的弟兄偿命,这些人不会罢手, 且他们疯起来程度她没法想象。 最后,她几乎是从肺里生生挤出来了一个字:“好。” 说完,她背上早已冷汗淋漓。 孙绪道邪笑了一声道:“那这几日, 我和兄弟们便在酒肆等公主殿下的好消息了,若是过了三日事情没办成,或是公主反悔,想对我和几个兄弟下手的话,我准备好的那几封匿名信,或许就能派上用场,落到大理寺少卿手中了。” 慕安神情又是一阵破裂,她强颜道:“孙兄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宫怎么会不讲信用呢,放心,三日后事情必成。” * 永乐公主府内,萧之琰到了深夜才回,彼时慕淮早已躺下入睡,朦胧间感到身后那人脱衣,上床,轻轻躺下,她突然翻转身子,对萧之琰道:“你回来了啊。” “淮儿没睡?”萧之琰的声音温和的好似一汪泉水。 “嗯,没睡着。”慕淮软软糯糯地应了声,黑暗中,她的瞳孔向黑水晶一般闪闪生辉。 萧之琰勾起唇角,“可是在担心我?” “才不是,”慕淮脱口而出,“我只是在想,那幕后之人知道了,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淮儿真是心思聪颖。”萧之琰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捞自己。 慕淮本想往后挪身,却蓦然对上了他的眼睛,黑夜里,他的双眸中似有星河流转。 慕淮的语气微微带着羞赧,她道:“萧之琰,别乱动,就这么静静的躺着,不然,不然我把你赶出去!” “好。”萧之琰果真听话地缩回了手,末了还加上一句:“等淮儿晚上往我怀里钻的时候,我再抱。” 慕淮闻言,身子瞬间僵在那儿,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要不是黑灯瞎火的,萧之琰就能看到她现在涨得通红的一张脸蛋了。 她磕磕绊绊道:“我,我,我昨夜往你怀里钻了?” 萧之琰轻轻笑了一声,确定了她的答案:“是啊,许是淮儿觉得冷吧,昨夜可劲往我怀里钻,我想了想,还是搂着你更暖和些,便抱了你,如此,你方才安睡过去。” 慕淮有如雷击,一时羞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这这真是太丢脸了!!! “我……我困了,我要睡了。” 慕淮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她扬起被子一遮,翻身回去假寐,她的脸现在烫的可以煮鸡蛋了。 萧之琰轻轻笑了一声,道:“好,那我们睡觉。” 蒙在被子中的慕淮心道不对,就这么睡了吗?可是,她今天想一天的问题还没问呢,她本是想问他今天查案的进展啊! 纠结了半晌,慕淮还是决定转过身去,正对萧之琰道:“对了,你先别睡,快告诉我,今日查到的情况如何?” 萧之琰睁开眼睛看着她道:“我带人去了一趟赤奇江附近的山头,打听到了一处山寨,名为秋枫寨,可过去的时候,寨子全部被焚毁,里面的人也都被灭口了。” “灭口了?” 萧之琰一本正经道:“是,山寨前的树林里死了拼杀的两伙人,另一方应该是有人故意派来的杀手,不过在那些尸体堆里我们并没有找到那个山匪头子,这场拼杀想必定是剩下几个活口逃走了,这便好办了,按时间来算,他们一定没跑远,明日我打算让太子殿下仔细排查就近的各处关口,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进出,再将画师画好的追捕告示张贴出去,一定能将剩下的那几个山匪抓捕归案。” 慕淮听得津津有味,事态似乎朝着他们没想到的发向在发展,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你说,他们如果要逃的话,会逃去哪里?” 萧之琰沉吟道:“身无分文,他们逃不远,且最需要找人给与钱财和补给。” 慕淮道:“我也这么觉得,可能,他们会回来找金主?” 萧之琰嗯哼了一声:“淮儿说的有理,或许,要有一场好戏上台了。” 第41章 茶会 翌日, 孙太后和柳皇后在御花园摆了寒露茶会,叫了众多王公贵族的子女一同参加,以赏景喝茶为由头, 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替自家的皇孙慕云选妃。 慕云如今眼看就快十六,却连一个侧妃甚至是妾氏都无, 平日里看他也不爱读书上进,整日就钻在那鸟市里, 连女色都不沾,但他自己不着急, 皇后和太后却委实为他操碎了心。 茶会就摆在御花园里,寒露一至,天气便慢慢冷下来了, 秋意弥漫在花园里,不少花谢了, 但是丹桂却十里飘香, 惹人心醉。 -- 第65页 花园里衣香鬓影,人影绰绰,那些官家女眷一个个打扮得艳丽芬芳,争奇斗艳, 她们怎会不知孙太后的意思, 个个心里明镜似的,今日就算得不到云王殿下垂青,被其他公侯家的公子哥看中, 也会是一件极大的幸事。 场地中间摆了许多条长方黑漆松木桌,上面放着白玉盘,什么桂花糕, 糖水芋艿,酱香松肉等各种各样的点心应有尽有,还有阳山水蜜桃,江苏甜瓜,西疆葡萄等诸多鲜嫩多汁的水果,各种盛满美酒的琉璃酒觞飘着甜香,让人心旷神怡。 众多官家子女陆陆续续到场,向太后皇后规规矩矩请完安后,便各自在这花园中四散游玩。 吟诗作对,赏景谈天,投壶下棋,到处都是笑声琅琅。 孙太后坐在一把红木嵌螺钿大理石扶手椅上,头上戴着镶蓝宝石额坠,极大的海东珠悬在耳边,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面部保养得当,白皙干净,皱纹极少。 她一侧坐着皇后,一侧拉着慕云,颇为满意地笑看着那些个朝她行礼的王公子女,还时不时点点头,有意无意地朝慕云看去,可那慕云却极为让人扫兴,脸上全然没半点感兴趣的模样,只眼眸泛光地瞧着树上的一只金腰燕发神。 孙太后摇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柳月梅察觉到了这一幕,瞧出自家儿子的心不在焉让老太后不舒服了,便冲他唤猫一般的唤了两声:“云儿,云儿。” “欸,母后,怎么了?”慕云霎时回过神来,侧头看向皇后。 柳月梅朱唇微微一弯,拐着弯道:“云儿,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今日且虚记得。” 慕云愣头愣脑,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母后,都寒露了,还折什么花,要不我去折几只丹桂来给您闻闻香?” 说罢,他起身便要去不远处的桂树下折花。 柳月梅的笑意僵在脸上,在太后的侧目下更是无比尴尬,她有时候真的很想敲开自己这儿子的脑瓜子看看,他是真愣还是装傻。 前头蓝衣慕云刚走出几步,却突然停下脚步,极为兴奋地朝前方喊了一句:“五姐,姐夫!你们来了!” 慕淮和萧之琰执着手面含笑意朝慕云走来,慕淮今日穿了一件芙蓉色暗绣长裙,罩了件织锦衫子,头发扎了两股垂髻落在颈边,簪了两枚银白素雅的花钿,沉静婉约的模样,与这院中的诸多浓妆艳抹之女形成了鲜明对比,更显清丽脱俗。 而萧之琰则是一身藏蓝色暗金纹直裾袍,银冠束发,风采怡然,他极少穿得这般正式,他平素着惯了宽袍大袖,翩翩然如谪仙人,今日这么穿倒亦是十分新鲜,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不说,还引得不少女子注目而望。 慕淮来到慕云面前,想起前几日他被慕枫罚跪一事,问道:“六弟,你那日回去后身子无碍吧?” 慕云拍拍胸脯道:“我这身子好着呢,淋点雨没什么的,倒是三姐,我见你那日手受伤了,现在手上的伤好了吗?” 慕淮笑着颔首,萧之琰却突在一旁不冷不热插了一句:“你若真关心你姐姐,下次就少给她惹事。” 慕云连连点头,大大方方承认错误道:“姐夫说得对,我以后一定不再莽撞定,我要保护好姐姐,不让她再为我受罪。” 萧之琰瞥了他一眼:“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慕云爽朗道:“好!” 这方说罢,三人来到太后和皇后处请安,孙太后的目光从萧之琰身上划过,最后落在慕淮身上。 孙太后的唇角微微扬起,半垂着眼睫看不出情绪道:“许久不见,永乐倒是出落的愈发水灵了,若是她不唤我这声祖母,混在人堆里我还真是要认不出了,也不怪哀家老眼昏花,只因她从来不像乐康永姝般喜欢到哀家处陪哀家说话,哀家自然对她陌生了。” 孙太后这一番不咸不淡地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是话里有话,她虽面上客气,实际上是在指责慕淮极少看望祖母之过,说的难听点,便是公然说出慕淮平日不敬祖母,有违孝道。 老太后公然拿自己开涮,不给自己台阶下,慕淮能够猜到,定是因为乐康和永姝经常在她面前说自己坏话的缘故。 气氛冷凝了数秒。 一旁的柳月梅强行打起了圆场:“母后说的是,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怪芊儿,其中也有儿臣的错,她每次入宫来看完儿臣后其实都想去探您的,是儿臣觉得时辰不妥,怕打扰您休息,才没让她来的。” 孙太后瞧了一眼陪着笑脸的柳月梅,还是给了她面子,语气缓和道:“既然如此,便让永乐平日里多跟乐康和永姝学学,与她们亲近些,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此一来,她势必也能多在两个姐姐身上学到些好习惯和规矩,你说是不是?” 柳月梅笑盈盈道:“太后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如此折腾了一番,慕淮才算被孙太后放走。 说实话,被老太后暗暗摆了一道,慕淮方才心中确实有些不是滋味的,不过她心里清楚,这老太后只是被那两人蒙蔽视听了才会这般刁难,不过反正被说几句也是无关痛痒,只要她不给自己找大麻烦,慕淮倒是也不想多生事端。 所以,当她看到亭子里一群人在兴致勃勃地玩投壶,突然来了兴致,立刻将方才的愁绪一散而光,她拉着萧之琰和慕云就往里跑。 -- 第66页 之前在现代,她就对投壶这个游戏很有兴趣,每次在景区看到这项游戏,都会毫不犹豫地掏钱玩上一玩。 所以慕淮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 亭子里的小姐公子们看到她进来了,纷纷让讳莫如深地开一条道,他们知道永乐公主是出了名地蛮不讲理,所以主动放下手中的短柄雕羽箭,纷纷退散在边上,甚至有几个面露惊惶,向她行完礼后就匆匆出去了。 慕淮心中暗叹,也不知先前这慕芊究竟是怎么欺负的她们,竟让她们一个个怕成这样。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没人跟自己抢着玩,还不用排队。 此时,一只孔雀尾的羽箭出现在她面前,她抬首,对上了萧之琰一双温润的笑眼。 “试试看吧。” “好!”慕淮欣喜接过箭,站在地上划线开外处开始投掷。 “哐啷”一身,羽箭落入宽底狭口的黑瓶中,慕淮忍不住鼓掌高呼起来。 “投中了,投中了!” 慕云也在用一旁捧场叫好:“五姐真厉害,一下就中了!” “那是!”慕淮冲他挑了挑眉,一副牛气冲天的模样。 萧之琰看着慕淮这副心花怒放的模样,纯粹的笑意直达眼底,半分杂质也无。 真好啊,这份无忧无虑,他真想守护一辈子。 “是谁这么厉害?让我也来试试。” 一个清甜飒爽的声音遽然响起,飘进了亭子里。随之然来的,是个蹦蹦跳跳的少女,身着一袭粉嫩锦裳,梳着两个高髻,两边各系了一条粉色丝带,走起路来,丝带飘扬,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炯炯有神,脸颊上略微有些婴儿肥,但丝毫不减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些许少女的娇柔。 她眨着天真的眸子瞧着慕淮他们三人,脸上带着极其纯率的笑意,十分有感染力。 慕淮本想开口让给她玩,却没料到一只握着羽箭手却越过她递在了那少女前面。 慕淮侧目,竟是慕云,他挠挠头,略带羞涩对那少女道:“方才,方才是我姐姐在投,你,你若想玩,我这支让给你。” 慕淮和萧之琰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却见慕云笑眯了眼,对着那灵秀少女羞赧挠头,说话都磕磕绊绊的,舌头打结一般。 慕云和萧之琰对视一瞬,会心一笑,赶忙有眼力劲地各自退开了两步,准备在边上做一对吃瓜群众。 慕云就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不停地给那美丽姑娘拾箭来玩,亭子里时不时发出少女一阵阵欢悦的笑声。 那女孩是户部员外郎张丰之女张宁,及笄后头一次被带着来参加这种人多的场合,她从小性子活泼,一下子进到这么热闹的场合,雀跃欢喜地到处乱跑乱窜,连她一同来的姐姐都看不住她。 慕淮瞧着慕云这副呆头呆脑,情窦初开的模样,不禁露出了老母亲似的微笑。 不知何时,萧之琰的手默默执上了自己,慕淮微微侧目,却见他冲自己笑得一脸温润。 半晌,亭子外头突然有个身着湖蓝色锦衣的女子来寻那张宁,碍于慕淮在里面,不敢进来,只好猫着腰躲在树下冲着亭内偷偷轻唤着:“宁儿,宁儿。” 张宁恍然间听到了呼唤,睁大眼睛转过身去,看到那人冲自己连连招手,面露急色,就提起裙摆向她小跑了过去。 她满眼疑惑:“玉姐姐,怎么了?” 那蓝装女子连忙楼过她的后背将她带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训斥道:“你不知刚才谁在里面啊?是永乐!你若是不小心将她得罪了,准没好果子吃,大家躲她都来不及,你怎得还生生往里跑!” “可,可方才她明明对我极其有礼,怎会……”那少女有些不敢置信,一边说,还忍不住连连回头往后看。 亭子门口,身着绯色长裾的少年正梗着脖子朝自己挥手,唇角弯弯笑出两颗虎牙,像是在与自己打招呼。 少女瞧见了,也对他挽起一个灿烂的笑,伸出手冲他摆摆,却被她姐姐一把拦下:“小祖宗,你可给我省点心吧,那是云王殿下!云王殿下岂是我们这等小门小户可以肖想的。“ 张玉一边叹气,一边将张宁拖着走,”哎,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出门的时候母亲就让我好好看着你,她说你平日呆在深闺,从未见过这种大场面,让我看着你可别让你惹事,可你看看现在,我一会没看着你,你竟然跑永乐眼皮底下撒野了,哎,只希望那永乐没盯上你,不然咱家可就遭殃了,你知道吗?” 少女眨眨眼,一脸惊讶,略过了她姐姐所说的其他话,脑中只盘旋着姐姐说的那少年是云王殿下这句,反问道:“方才那亭子里的是云王殿下?” “是啊。”她姐姐理所当然道。 少女更惊讶了:“就是那个平日不学无术,只知逗鸟走街的慕云?” 慕云平日里在闺中小姐们中间的名声并不好,虽说皇后之子,堂堂亲王,但为人处世却极为闲散不羁,许多世家小姐甚至对他很是不屑,说他是个无才无能,空有一身皮囊的庸闲之辈。 张玉听到她说这句话,连忙捂住她的嘴左顾右盼了一阵,压着嗓子道:“你糊涂了!在这儿还敢说这种话,被人听去了怎么办?” 她怒视着张宁,心头火气极大,这个小妹今日简直要把她气死,平日在家被一家子宠着,莽撞怪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都敢做。 -- 第67页 她深吸了口,指着此刻还一脸无辜状的小妹警告道:“你若再独自乱跑,不听我的话的话,我回去让爹爹对你家法处置你信不信?” 张宁瞬间软了下来,一双眸子染上了雾气,像林间受了伤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玉姐姐,我认错还不行嘛!” 张玉立刻缓和了下来,但嘴上还是不留情道:“每次都来这招,不告诉爹也成,那你接下来只能乖乖跟在我身边,哪也不准再乱跑,听到没?” “好!”闻言,少女倒吊的眉毛瞬间又飞扬了起来。 张玉忍不住抬手压了压眉心,她家这个爱玩爱闹又会甩小聪明的妹妹可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将来要是谁娶到了,那可真是要常常头疼脑热喽。 亭子里的慕云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他一言不发地站在亭前,只是瞧着那少女离去的背影愣愣发神,慕淮走到他边上,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道:“回神回神,你要真这么喜欢,为何不去追?方才不会是连名字都没问到吧?” “我,谁说我……”慕云被人猜中了心思,一时有些羞赧,脸上红了一阵,磕磕绊绊嘟囔道:“五姐,你就别打趣我了。” 慕淮笑眯眯开口道:“这有什么的,你这个年龄,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看上哪家了姑娘尽管去追,别给到时候被人家先下手了,你哭都来不及。” 慕云闻言,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般,眸子瞪得亮亮的,冲慕淮颔首道:“五姐,我知道了!” 说罢,他鼓起勇气,走出了亭子。 慕淮看着他追向那少女的背影,满眼都是姨母笑,不知从何时起,她好像早已把慕云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了,所以才会发自肺腑地对他找到自己的幸福这件事如此高兴。 就在她愣怔发神时,耳畔突然传来萧之琰的清澈嗓音:“你方才说,喜欢谁,就尽管去追,我听着,倒也觉得甚是有理。” 慕淮侧目,萧之琰距离自己极近,眼中笑意极深。 “诶?” 萧之琰脸上挂着极自然的微笑道:“我也有喜欢的姑娘的,你知道的。” 慕淮被他盯得脸上微微发红,躲着他的眼神嗔了句:“我不知道。” 就在她转身想离开这尴尬处境时,萧之琰却伸手手臂一把将她捞了回去,她一时重心不稳,扑倒在他怀中,淡淡的白檀想香气萦绕口鼻,萧之琰侧身灵活地转了两圈将她带到了亭子的帷幔后头。 萧之琰的头埋了下来,落在她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弥散在她略带凉意的肌肤上,令人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慕淮被他搂着腰,只好瞠目结舌的抬首,面红耳赤地瞧着他:“萧之琰,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想追你。”萧之琰答得满是真诚。 晕倒,慕淮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她压着嗓子对他道:“有你这么追姑娘的吗,你这么追,姑娘都跑了!” “那应当如何?” 慕淮未经思考,脱口而出:“那自然是投其所好,想其所想……” 说着说着她又觉不对劲,感觉自己似乎是又着了萧之琰的道了,她皱着眉对他生气道:“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快松开我。” 萧之琰松开了她,慕淮连忙整了整衣襟从帷帐后出来,还凶巴巴地盯了萧之琰一眼,萧之琰瞬间垂下了头,又开启了一副做错事的委屈样。 这人惯会装可怜,慕淮不想再搭理他,抖了抖袖子径直朝亭外走去。 就在她刚出亭子的时候,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透还在滴水的华服女子眼神极其惊恐地朝自己跑来,她径直奔向自己,用力拉住自己的衣袖,跪在地上哭求,声音凄厉:“表妹,救救我,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你别让永姝杀我,快拦住她,救我,救救我!” 就在慕云还未反应过来时,那女子被人一脚踹开,等他回过神来时,身子已经被后方那人一把搂进了怀中。 “小心。”低低的嗓音从头顶后方传来,慕淮回头,是萧之琰把她护进了怀中,不让她被这莫名而来的女子再沾身。 慕淮冲他感激一笑,旋即转头定睛朝那女子望去,这才分辨出这个状态极其疯癫之人竟然是乐康郡主林雅! 她怎会搞成这样出现在此地,明明今日一早在宫门口看到她时,她还满脸春风地站在人群中朝大家炫耀太后赏赐给她的白玉镯呢。 乐康被踹了个跟头,起身又一股劲儿地朝她爬来,她满脸泪痕,只是不住的跪地哭求自己救她。 慕淮皱着眉冲她道:“表姐,有话好好说,你先起来,这里都是人,没人能害得着你。” 不过片刻间,她们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方才这里的叫嚷声太大,引得御花园里的一行人纷纷围了上来。 林雅仰着脸对她又哭又喊道:“不是的,永姝她要杀我,她现在追过来了,追过来了!你快救我,快救我!” 她跪在地上一边嚷嚷着,猛然回头,像是见了鬼一般的,吓得浑身一哆嗦,又急急忙忙地爬近几步来拉慕淮的裙裾。 慕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一身荣装,打扮精致的慕安正手持素帕,立在不远处望向她们。 她紧紧蹙着眉,朱唇抿成了一条线,眼中闪烁着晦暗莫名的神色,手中的帕子攥得死死的,旁人或许看不出,但慕淮明显看出她这是在强作镇定。 -- 第68页 慕淮收回目光,看着爬在她脚边的林雅哭喊不绝,人群中议论声如炸开了锅一般,沸腾不绝,场面变得极度混乱。 由于这边动静太大,惊来了孙太后和柳月梅。 小宫女搀扶着两人过来,拥堵的人群霎时让开了一条道路。 慕淮俯下身子对爬在地上的林雅柔声道:“表姐,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来了,你大可将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给她们听,她们会替你做主的!” 林雅蓦然转身,看到面带惊愕的太后和皇后,脸色愈加煞白了,她死死咬着唇,脑中开始挣扎起来,她在纠结要不要将实情说出来。 不说出来,永姝会要她的命,但说出来了,她谋害表妹的罪名也跑不了,她苍白的脸颊上有冷汗滚滚而下,好在她本就浑身湿透,这会大家也看不出她是心虚地发冷汗。 此时,慕安的惊呼声从人群中传来,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来,蹲在地上扶住林雅的胳膊,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道:“呀,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小心落水了?快,快来人,还愣着干嘛,赶紧将妹妹扶去太后宫里换件衣服呀。” 林雅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安,慕安却牢牢地注视着她,那眼神中充斥着哀求,恳切! 一旁的太后以为事情就如慕安所说,是林雅不小心自己落水,叹了口气,面带不悦道:“好好茶会的竟然出这样的事,林雅丫头你也实在是太不当心了,快,先去换好衣服再来说话。” 太后话语刚落,便有宫女上前来带林雅去更衣。 眼看着林雅在满身僵硬中被带着越走越远,她像是丢了魂一般,就这么面色惨白,全身瘫软着被人架着走。 慕淮突然说了一句:“表姐,三姐姐这是要陪你一同去吗?” 这句话不轻不淡地落在林雅的耳膜里,却足以让她惊得魂飞魄散。 林雅扭头,果然看到跟在她不远处的永姝,吓得眼眶足足撑大了一圈,她语无伦次地惊叫道:“不,不要过来,不要让她来,不要让她跟过来!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这下子,场上一下子炸开了,开始不停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慕安尽全力维持好的表情也终于破碎了,她对着林雅怒喝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林雅,你为何,为何要无端构陷本宫,本宫好端端地为何要杀你?” 林雅吓得神不附体,跌跌撞撞奔到太后面前,拉着她的衣袖哀求道:“祖母,您快救救我,只有您能救我了,永姝她真的要杀我,方才,方才她跟我喝茶时将我迷晕,又差人悄悄把我扔到太液池里,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杀了,可她没想到的是,我中途醒了,我听到了所有的对话,那时候,我只能假装昏迷,再伺机想法子,后来他们把我扔到了湖里,我在湖中憋着一口气等那些人走了才爬上来,不然,不然我现在就是太液池中浮尸一具了啊祖母!祖母,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林雅脑子一热,竟然将所有事一股脑儿倾吐了出来,这一番说辞瞬间让在场人的脸色大变,林雅如今这副浑身湿透的样子,不是正好印证了她的说辞吗? 想来这件事情不会是空穴来风。 一旁的慕安气得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她目眦欲裂,几乎要将银牙咬碎:“林雅,你为何要编出这么多谎话诬陷我,为什么!难不成是有人给你下了降头不成?” 她扑通一声跪倒太后和皇后面前:“祖母,母后,你们别听她胡吣,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颠倒黑白的事,儿臣平日谨言慎行,祖母母后有目共睹,儿臣与姐妹兄弟相处也素来亲睦,为何无缘无故要杀她?儿臣方才实在愤慨,才会言行失态,望祖母母后原谅,另外,还请祖母母后仔细想想,表妹这番若不是得了失心疯,或是被人下了降头,又会是如何?” 孙太后的脸色变了又变,柳月梅满脸沉肃,二人一言不发。 一旁林雅却一直在那儿如疯狗般不停叫唤:“儿臣没有失心疯,祖母你信我,信我!” 孙太后的脸现在黒的就快要滴下墨来,她狠狠一甩袖子,板着脸极为阴狠道:“今日这茶会便散了吧!莫要再让人看咱们皇家的笑话下去!将这两个不肖女给哀家带到蓬莱殿,哀家要仔细盘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后这一番光火,霎时让所有议论都平息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再言,四散而去。 慕淮看着孙太后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唏嘘,不愧是当过上一届宫斗冠军的选手,威压一出,很快就能把一团乱的场面控制下来。 这一点,好像在她母亲柳月梅身上倒是从来没见过,这就不禁让慕淮生出疑惑了,她又是如何当上皇后的? 真是想着谁,谁就来,慕淮一抬眼,柳月梅正神情复杂的朝她走过来,对她和萧之琰道:“一起过去蓬莱殿,太后的意思。” 第42章 水落石出 蓬莱殿内此刻人影憧憧, 太后威势逼人地坐在玫瑰椅上,一双凤眸此刻燃着腾腾火气,盯着跪在地上的慕安和林雅。 慕淮和萧之琰跟着皇后随立在一旁, 没多久, 慕枫便来了,他大跨步进来, 上前便对着孙太后躬身问道:“母后,究竟是多大的事, 一定要叫儿臣来定夺?” 孙太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你且看看你这两个好女儿和好侄女!” -- 第69页 慕枫转头看见跪在地上浑身湿透的林雅,还有红着眼眶一直在喊冤的慕安, 脸色大变道:“这是怎么回事?” “哼,怎么回事,我来同皇上好好说说……” 孙太后面色不快地将这件事一股脑儿说出来, 只见慕枫的脸色变了又变。 慕安爬到他脚下苦求:“父皇,是林雅诬陷我的, 儿臣怎么可能要杀她呢, 儿臣没有理由啊,依儿臣看,她定是得了失心疯,所以会这般无凭无据地胡言乱语。” 慕枫看向跪在地上面色煞白, 瑟瑟发抖的林雅, 神色又复杂了几分,她这样子不像是失心疯,倒像是恐惧太过所以才这般状态。 但另一方面, 他又不会认为自己的女儿会动杀人的念头,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于是道:“既然如此,就将林雅先带下去好好医治,过两天再派个法师来做一场法师,去去她身上的晦气。” 慕安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得意笑容,看来在林雅和她之间,父皇还是偏向自己的。 但对此事颇有疑虑,平日更喜爱林雅一些的太后却皱着眉头道:“皇上,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哪。” 慕枫笑了:“母后,那您难道是认为,平日一向温婉懂事的永姝会雇凶杀人?” 孙太后被他的话哽住,也不好多说什么,既然皇帝想将此事不了了之,那便也罢了吧。 慕枫宽慰孙太后道:“母后,您别多心了,今日这两小女儿将您好端端的茶会弄得一团糟,实在是令人生气,这样,过两日等康乐神志清楚了,让她们两个当面来给您请安赔罪,在您面前握手言和,可好?” 孙太后的脸色因为皇帝的话渐渐缓和了下来,既然皇帝这么说了,有再多的猜测,她也只好放在肚子里了。“那便依皇帝所言吧。” 慕枫开怀一笑,将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瞧到了慕淮和萧之琰身上,又落到两人紧紧牵着的手上,讳莫如深地扬起了唇,又假做不经意问道:“芊儿和驸马也在啊,对了,驸马,前几日朕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皇上,有些眉目了。” “要抓紧,此事越……” 慕枫的话还未完,突然有宫女着急忙慌跑进来禀报道:“皇上,太后娘娘,奴婢有要事回禀。” “说。”慕枫一挥袖子道。 那宫女道:“方才永乐公主的侍女在湖心岛的码头边发现两个鬼鬼祟祟之人,就差侍卫将他们抓起来,可这两个人却说,却说自己是永姝公主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为之色变。 慕枫的脸色一下子绷不住,沉了下去,他手掌击在身侧的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怒气冲冲道:“把抓住的那两个人带进来!” 跪在地上的慕安听闻此言,差点厥过去,她的脸瞬间变得好无血色,只是咬着唇在死撑。 须臾,侍卫便压着那几人进来了,林雅一见到那两个人,方才落在湖中濒临死亡的恐惧重新席卷上来,立刻发出了惊叫声:“皇上,就是他们两个把我扔下湖的!!” 那两个根据永乐指使扮做是官家马奴的男子跪在地上,知道事情败露了,差点吓尿了裤子,只好用眼神瞧着慕安求救:“永姝公主,你救救我们,我们可是按着您的吩咐办事的啊!” 慕安面庞一片惨白,但如今事情败露,她只好咬着牙死不承认:“混账,是谁指示你们来诬陷本宫的!谁给你们的狗胆!” 那两个被她雇来的见她反咬一口,着急辩解道:“公主,您不认账就算了,为何还反咬我们一口,明明昨日您还在公主府跟我们两商量弄死乐康郡主的法子,现在怎能这般翻脸不认人呢?” 慕安气得浑身发抖,霍得一声站起来,似乎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抬手指着林雅阴狠道:“林雅,这是你故意设下的局吧!你这是安的什么心,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故意上演这一出苦肉计,想离间我和父皇,或是我和太后之间的关系!” 林雅被她这么一指,似乎将心底最后一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一般,突然笑了,笑得极为大声。 既然慕安这般对待自己,那她也豁出去了,大不了两个人同归于尽算了! 慕安被她这声笑弄得毛骨悚然,却还是坚持为自己申辩道:“父皇,您看吧,我说她疯了,她就是疯了,所以才要不择手段害我呢,你们也都看到了吧,她就是个疯子!” 林雅突然收敛了笑声,她正经危色地看着慕枫道:“皇上,儿臣要自首,儿臣要自首当日自己与永姝合谋,意欲谋害永乐一事!” 此话一出,众人瞠目! “你疯了吗!”慕安一声尖叫,她下意识扭头去看慕枫的表情,只见他面色早已铁青,眼中阴云密布! 他先示意侍卫将无关人等都带下去,直到屋内只剩下皇后,太后还有萧之琰和林洛四人,方才开始问话。 他染着杀气的眼神倏然看向地上的林雅,咬牙切齿道。 “说!” 林雅既然豁出去了,就无所畏惧,她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如何和慕安谋划的,如何雇凶趁乱将慕淮劫走,企图让慕淮有去无回之事全盘说了出来。 听得一旁的永姝冷汗直流。 慕枫的拳头紧紧攥着,他早已气得五脏六腑都疼的地步了,他将桌上一只茶碗砸在地上,“哐当”一声,瓷片碎了满地,他怒不可遏骂道:“混账!混账!朕竟不知,会生出心思这样恶毒的女儿!也不知自己会有这样歹毒的侄女!” -- 第70页 慕安虽说已是百口莫辩,却还是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砰砰砰的把额头磕出血来,以期得到皇帝的最后一点垂怜,她哭地撕心裂肺:“父皇,儿臣冤枉,儿臣真的没有做,真的没有!” 慕枫见她如此,索性将最后一点疑虑问出口:“既然你跟永姝合谋,那便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她为何要来害你?” 林雅面如死灰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很想问问她,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慕安抓住这最后一处漏洞,企图再一次颠倒黑白:“你根本就是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父皇,你千万别相信她,她定是被人下了降头!” 慕淮站在一旁看这场大戏演了这么久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便走出几步,对着慕枫福了福身道:“父皇,且听我一言。” 慕枫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言,没想到她这个受害者在听到了所有的原委,见着眼前的凶手后还能如此镇定,倒也是难得。 “你说。” 慕淮不紧不慢道:“两人之间既然的关系既然崩坏,必然有导火索,联系昨日驸马同我说的,秋枫寨被灭口,山匪头子却不知所踪一事,就不难推测了。” “怎么说?” 慕淮将眼神转向慕安,对她道:“姐姐,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群山匪应该是以此事为由头捏着你除了表姐,对不对?毕竟,表姐和那山匪头子可是隔着灭门之仇呢!” 慕安的眼眶瞪大了一圈,瞧着她浑身发抖,她从未料到过,自己昔日从来看不起的妹妹,竟然心里明镜一般,什么都清楚。 慕淮对慕枫道:“父皇,事情的原委应该就是这样了,这山匪头子既然敢胁迫姐姐,此刻人一定也藏匿在京中,方才驸马已经派人去大力搜捕了,相信很快就能将他们抓到,届时,所有的已一切都会更加清晰。” 慕安浑身瘫软在地,慕淮却侃侃道:“姐姐若是想将功补过的话,不如将那山匪的躲藏地点透露出来,这样,也好省去京兆府的衙兵们不少精力啊!” 慕安猛然抬头,看到皇帝满面冰霜的瞧着她,太后也是捏着眉心一副气到快晕厥的模样,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现在没有人还会为自己说话了。 于是顺着慕淮的话道:“他们躲在胡步里的一家农舍。” 萧之琰示意,走上前冲慕枫拱手道:“父皇,儿臣先去处理了。” 慕枫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萧之琰出去后,慕枫看着地上两个让他恨铁不成钢之女,气急败坏地咬着牙道:“永姝乐康谋害姐妹,将两人幽禁内宫,等三司审理完毕后,再行发落。” 慕安和林雅此刻早已无言可分辨,也不再朝皇帝哭求,只是面色惨淡地跪在那儿。 侍卫涌进来,将那仿佛失了魂魄的二人架起带走,刚要离开屋子的时候。 慕淮突然出声道:“等等。” 第43章 雨中 慕淮喊住了那两个侍卫, 说道:“将她们两个分开关押。” 众人一听,颇觉有理,毕竟此时若是要将两人关在一处的话, 说不定下次听审的时候, 她二人已经互相掐死对方了。 慕枫颔了颔首表示首肯,侍卫这才领命而去。 孙太后经过这件事, 大惊大悲之下整个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颓败,毕竟是她平日最信任, 最喜欢的孙女和外孙,竟然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 还在她面前上演了一处狗咬狗的闹剧。 她抬手捂着突突跳着的额角,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无力,像是足足像是老了十岁。 慕枫心情也是不佳, 对着孙太后敷衍了几句劝慰的话便离去了。 柳月梅说了句告退,便也想拉着慕淮离开, 好让孙太后好好休息, 但前脚刚走,孙太后就把二人叫住了。 “皇后,你先走,让芊儿留下, 哀家有话想同她说。” 柳月梅出去后, 孙太后倒是极为客气地道了句:“坐吧,孩子。” 慕淮坐在离她不近不远的一把圈椅上,却见孙太后冲她招了招手, 露出个半苦不酸的笑来。 “坐那么做什么?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玫瑰椅,让她过来坐。 慕淮不明就里地做了过去, 却听孙太后又道:“孩子,她们这么对你,你为何不怨?” 不咸不淡的语气,却饱含着孙太后方才一直以来心中的不解,慕芊也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孩子,照道理知道了这样的事,最正常的反应应当是对着那两个害自己的人大哭大闹大骂一场,可她却没有,她方才的反应却实在是太波澜不惊了,好似一个身在事外的看客一般。 慕淮淡淡一笑:“祖母是觉得儿臣方才的表现太镇定了是吗?” 孙太后虽然还沉浸在愁云惨雾中,却对她勉强展开一个笑:“倒也可以这么说,你方才的表现着实让祖母有些刮目相看了。” 慕淮礼貌笑道:“祖母方才的心思应当都在两个姐姐身上,怎么有心关注起儿臣来了?” 这句话虽然语气和善,但实则有言外之意,孙太后是什么人,自然一听便懂,她面上僵了一下,旋即释然,带着自嘲道:“你这是在怪我老太婆了?” 慕淮垂眸恭敬道:“儿臣不敢。” 本以为孙太后会对自己发难,却没想到,她长叹一声后,目光变的黯淡了下来。 “哎,确实是我不好,之前对你太过严苛,对你那两个姐姐太过偏爱,你心有不平也是情理当中的。” -- 第71页 慕淮见她如此,只好宽慰道:“祖母,我并没有怪您,长辈偏爱某个小辈,自古数见不鲜,寻常人家两三个孩子都摆不平这杆秤,更别提皇子公主众多的皇家了,且此事儿臣自己也有错,若是儿臣平日愿意多来侍奉您,或许,您对儿臣也不会这般疏离了。” 慕淮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知道,原主平日眼高于顶,且功利性太强,从来只知在父皇母后面前博取欢心,她知道孙太后也不喜欢她,所以更加对这个后宫中深居简出的老太后不放在心上,推故不给她请安那更是家常便饭的事。 这一来二去,祖母和孙女之间的关系可不得淡的如履薄冰。 孙太后面色稍缓,看向她道:“难得你有这般宽大的胸襟,你过来。” 孙太后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将她手上戴着的一只临安朝贡的猫眼石镯子摘下来,带到了她的手上。 慕淮微微一愣,只听孙太后道: “这镯子跟了哀家好多年了,哀家上香礼佛都带着她,片刻不离身,如今赠予你,也算是个缘分吧。” 如此一来,面皮薄的慕淮反而觉得惭愧了,便想将它取下来还给孙太后:“这怎么行,祖母,此物太过尊贵,对祖母意义非凡,儿臣受之有愧。” 可却被孙太后用双手按住了,她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抬头满眼真挚的瞧着自己,那眼神中竟然隐隐泛着慈爱。 “先前是哀家误听传言,看错了你,致使祖孙之间生了嫌隙,如今你若是收了这镯子,便代表你与祖母往后再无罅隙,可好?” 慕淮被她的眼神所打动,轻轻点了点,“好,祖母。” 孙太后脸上绽开慈爱地笑,对她道:“那你回去吧。今日祖母有些累了,改日祖母再与你说话。” 没想到孙太后竟然就这么直接让自己走了,慕淮有些没料到,怔忪了一瞬。 孙太后看出她心中所想,笑了一声道:“怎么,这么舍得不得祖母,不肯走了啊?你是不是在想,祖母为何不问问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两个丫头?亦或是要跟你说,让你在父皇面前为那两个丫头求情。” 慕淮被她看出了心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孙太后笑了,眼中却蓦然浮出些冷意:“祖母并非是不辨是非之人,这两丫头如今做的是谋害血亲,伤天害理之事,实在是天理难容,此时就算是皇帝要将她们贬为庶人,哀家也不会有只言片语,这只能说是恶有恶报。” 孙太后微微阖上双眸,似乎在对过去之人道别一般,缓缓道:“哀家喜欢的,是一开始那两个温婉贤良的丫头,从她们的双手沾上鲜血开始,她们就该知道,从此不再是哀家的孙女。” 慕淮瞧着她,微微睁大了眸子,不得不说,她此刻内心是有些震惊的,她没想到老太后最后的做法竟然是大义灭亲。 所以很多时候,不能过早地去给一个人下定论,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多面的,那里有你看不到的风景。 慕淮走出太后寝宫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蒙蒙细雨。 雨燕没有离开,她一直随侍在外头,见自己出来了,便给她打上了一顶天青色的绢丝伞,慕淮同雨燕说了声回府,两人便往宫门走去。 穿过延英殿时,却发现殿前跪了好多人。 慕淮停下了脚步,她凝神望去,为首着一席紫衣的正是二皇子慕川,他身后还跪着一些身着华服的年轻皇子和宗亲,似乎是在为谁请命。 慕淮知道,这一定是在为他的好妹妹慕安求情,他虽然野心勃勃,但却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平日袒护有加,如今落了难,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此番请命,拉了这么多王公之子,自然也可以在皇子宗室中博得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名声。 慕淮在人群中细细望了望,一下便看到了李元璟,他一席月白锦衫,身形颀长,气质舒然,十分引人注目。 看来,他如今加入了慕川阵营一事,已是铁板钉钉。 慕淮又看了一圈,发现没有慕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慕云那傻小子,最容易被人煽动,替人办事,更别提是慕川这种城府极深的老狐狸了,大概三眼两语就能将他骗了来,替自己卖命。 不过这次他没同其他几个年少的皇子一般被慕川骗来,倒真是挺让人意外的。 或许,或许他此刻正在忙着追那今日所见的姑娘?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孺子可教了,慕淮心道。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目光发现了她,如一支冷箭般向她射来。 赫然是那慕川。 这目光,夹杂了太多东西,愤恨,杀气,阴沉……还有许许多多她道不清,说不明的东西。 慕川这是毫无保留,抛去伪装,就此向她宣战了吗? 慕淮只觉得背上瞬间窜上一阵冷气,该不会到时候萧之琰一走,这家伙一篡位就开始拿自己开刀吧。 慕淮赶紧别过眼睛,定了定心神,只听身旁的雨燕道:“小姐,雨好像越来越大了,咱们快走吧。” 慕淮点点头,两人撑着伞继续往宫外走去,天气阴沉,雨真的越来越大了。 大雨弥漫,慕淮的脚步也走得愈发快了,她跟雨燕走在常常的甬道里,眼看宫门将至,却不知怎么得,脚下无力,崴了一下,啪嗒一跤,摔在了地上。 -- 第72页 雨燕赶紧过来搀扶她,慕淮却感觉浑身都没劲,瘫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雨燕不明就里,但慕淮心里十分明白,她只想骂自己太过无能,她腿软,她胆小,她害怕成这样,皆是因为刚才慕川对她望的那一眼。 那眼神像一把凌厉的刀锋,刺进她的身体,让她从头到脚都失去了力气。 她又开始担心自己还有至亲之人今后的宿命了,她被慕川盯上了,慕川那一眼,分明是要她的性命啊! 所以,她最终还是难逃既定的命运吗? 雨燕用尽力气也拖不起自家主子,只好把伞丢在一边,双手并用地去扶她。 “公主,你可是摔伤了吗?还能走吗?” 漫天风雨如注,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别提有多狼狈了。 就在雨燕实在没法子,正想要去附近宫里喊人时。 不远处突然一人持伞朝她们奔来。 那人来到慕淮面前,一下扔掉了手中的伞,将她横抱而起。 竟是萧之琰,慕淮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雨中两人的声音都有些模糊,萧之琰心疼的看着她道:“我不放心你在太后那儿,就让手下去抓人,中途折回来了,好好的怎么摔了?严重吗?就爬不起来了?” 慕淮虚弱地笑道:“不严重,就是不知怎么的,浑身没力了。” 萧之琰一边抱着她一边快步往外走,雨燕着急忙慌地跟在他们身后,萧之琰腿长,她几乎追不上。 萧之琰此刻管不了雨燕,只是严肃地问着怀里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44章 撩拨 慕淮冲他摇了摇头, 并未说什么,萧之琰一路将她抱进马车,雨燕也跟了进来, 从车座的木格下面找出几块干净的帕子, 给二人擦拭脸上的水珠。 萧之琰看着慕淮面无血色的模样,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太后当真没有为难你?” 慕淮见他神情紧张, 宽慰他道:“真没有,相反, 她还送了贴身之物,说是以后要与我更亲近些。” 萧之琰看着慕淮从袖中伸出如玉藕一般白皙的手腕, 上面的鸡血石手镯质地醇厚,一看便是极品。 萧之琰心中存疑,又问:“无功不受禄, 她就没说什么要你帮忙的话?” 慕淮还是摇了摇头:“她没让我为那二人说情,相反, 她的观念比我想象中要更加大公无私。” 萧之琰发出一声鼻息, 坐近了慕淮几分,用雨燕递上来的巾子替她擦去面上的水珠,他问道:“你面色这么差,脚扭得严重吗?回府后赶紧让府医给你看看。” 慕淮瞧着萧之琰满是关切焦虑的眼神, 突然又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她很想告诉她慕川之事。 但话到喉头又被她压了下去,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影响大局, 若是萧之琰听了她的陈述后,做出一些失控的事,影响到他的回国大业, 那她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于是她蹙了一下眉道:“唔,脚腕稍微有些疼,不过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伤,休息休息,过两天就好了。” 萧之琰看着她的轻轻蹙起的蛾眉,唇瓣毫无血色,却还在对自己说着无关痛痒,似是安抚的话语,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涩意,他实在看不得她这样,他宁可让自己受伤流血也不想她受半丝痛楚。 “我帮你把鞋子脱下来看看。” “别……”慕淮连忙要拒绝。 萧之琰不等她反应,便毫不犹豫地俯身去脱她的鞋袜。 雨燕这个有眼力的早已不知所踪,慕淮睁大眼睛看着这平日行走间如修竹一般挺拔的人竟然弓着腰替自己脱鞋,且那副谨慎小心的模样,仿佛自己手中捧着的是一块易碎的水晶一般。 鞋袜脱下来后,萧之琰赫然看到了她发红发肿的脚腕。 那红肿处在莹润白腻的肌肤上看起来格外明显,像是鼓起了一个小山丘。 萧之琰的眉头蹙得愈发紧了。 就在慕淮觉得这般处境太过羞赧,想要将脚收回来时,脚踝处一阵肌肤相触的柔软之感袭来,萧之琰的手指触体生凉,倒是极大的缓解了她伤处的发热肿痛。 他轻轻替她揉着红肿处,轻声道:“别动,我替你揉揉。” 不知为何,慕淮的脸却因为他这句话竟然噌的一下红了。 她就这么任凭萧之琰替自己揉着脚腕,忘记了喊停。 车帘外雨声丝毫不减小,慕淮的方才一颗跳动不安的心,却渐渐平息下来。 “谢谢你,萧之琰。” 半弓着的那条脊背猛然一僵,却并未回答什么,只是依旧小心的替她揉捏着伤处。 慕淮记得,从她穿越过来开始,她对他说这样的话,已经太多次了。 但萧之琰每次都会接一句,公主不必客气,我同公主只是合作关系,诸如此类的话。 但眼下,他却没有再这么说了。 * 回到公主府后,慕淮沉沉地睡了一觉。 梦中,她看到慕川掌控了皇城禁军,且包围了皇宫。 没多久,黑压压的叛军冲破城门,杀进皇宫,一时间,血光阵阵,哀嚎不绝。 皇室之人皆被反贼擒住,关押在后掖庭的一处冷宫,除了那个一早被慕枫喊去西北镇压起义军的太子慕璋。 正值寒冬腊月,冷宫破漏不堪,几场凄风苦雨下来,葬送了多条人命。 -- 第73页 慕淮看着原本那些光鲜夺目的皇室宗亲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内心的恐惧和煎熬日益加深,不久,她也病了。 病的昏昏沉沉之际,屋门轰然大开,朔风凛冽,白幔腾飞。 一人拖着带血的锋刃朝自己走来,一双带着无尽仇焰的黑眸死死盯着自己,一抬手,便要将那长刀搠入自己的心脏! 不—— 慕淮一阵心跳加速,猛然睁开了眼睛! “淮儿你怎么了?” 慕言闻声看去,萧之琰竟然坐在自己床头,寸步都未离开过,他蹙眉看着自己,神情颇为紧张。 慕淮想到刚才那个梦境,只觉自己浑身冰冷,难道,这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她深深吸了口,牵扯出一个笑,对萧之琰道:“做了个噩梦而已,不要担心。” 萧之琰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被衾上的手道:“别害怕了,我陪着你呢。” 慕淮看着他这般神情严肃的模样,哑着嗓子开口道:“萧之琰,你今晚能不能陪我啊?” 她知道,今晚若是没有萧之琰陪着自己的话,她一定会失眠的,那些令她恐惧的念头会一直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喘不上气来,所以她此刻也管不得什么矜持不矜持,就想让萧之琰留在这儿陪着自己。 萧之琰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愣,眸子明明灭灭的,若有所思的模样。 “淮儿是因为害怕想让我陪吗?” “我……” 被他一针见血地说中,慕淮有些发窘,正不在搜肠刮肚地想应对之言,萧之琰却微微倾身,靠近了自己几分。 他的眉梢微微挑起,眸中浮起两三点星光,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是,想让我陪你做些什么别的事?” 慕淮红唇微张,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只是愣愣地瞧着他,萧之琰说话时的语气带着几分道不明说不清的情愫,眉梢挑起,眉目含情的模样俨然一位风流不羁的翩翩少年郎。 萧之琰之所以情不自禁说出这样的暧昧之语,委实是因为慕淮方才的情状太过诱人,他素爱她一副纯真懵懂的模样,饱满的红唇,还有泛着春水的眸子,纯澈的似一汪清泉,让人心生爱怜,想要守护一世。 反正今天是要将他留住的,慕淮索性豁出去了,反客为主的握住了他的手,冲他眨了眨眸子,嗓音软糯可人:“不需你陪我做什么,只要在我身边躺着,我便能心安地睡着。” 萧之琰看着她鸦羽一般的长睫扑闪灵动,心中愈发生起了涟漪和冲动,她执着自己的那双素白的手,触感温软,似一块暖玉。 他的喉头突然一动,眼底浮现几丝□□,脑中突然起了一股龌龊的念头,他好想在此刻得到她。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从来都是冷清寡欲,自持禁欲的性子,但在慕淮面前,却总是情难自禁。 他从未与女人缠绵悱恻过,所有人都以为她得到过永乐公主,在那场荒唐无度的后宫宫宴上。 其实,当时他并没有碰她,尽管那个女人当时被下了药后脱干净自己的衣服冲过来抱他,想要他救救自己。 可他清楚地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女人,所以他强忍着自己身上炙热的合欢散,用手刀击晕了她,可还是太晚了,就在他跌跌撞撞想离开现场的时候,那些人冲了进来,将他活生生钉在了耻辱柱上,他这才明白,这些人设下圈套的目的是让他永远离开不了大炎。 不过此刻,他还是庆幸自己是干干净净的身子,这样才不会玷污了她的淮儿。 他看着一脸乖巧,目光灼灼瞧着他的慕淮,似乎再期待自己接下来的回答。 他强忍住心头的躁动,他现在绝不能强要了她,他必须等她自愿的那一天,不然,若是她生气了,不要他了,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萧之琰轻轻道了句:“好。” 然后松开了慕淮执着自己手,或许是慕淮崴了脚让他心神不定,所以他才会变得如此激动,他需要出去冷静一下,于是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道:“淮儿,你在此休息,我出去找人给你弄些晚膳来。” 可他刚要起身,衣角却被人一把扯住了,萧之琰转头,慕淮睁大了眼睛有些可怜地瞧着他,漆黑的瞳仁闪闪烁烁。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能不能别走,我今日真的有些害怕。” 萧之琰见她这副鬓发蓬松,柳眉微垂,我见犹怜的模样,心头的躁动愈发热烈,他吸了一口气方才平定了心绪。 他望向她,唇角微微动了动,却是落了句:“淮儿,你这是在撩拨我吗?” 慕淮一时有些惊愕,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这个行为,在不明就里的萧之琰看来好像确实会有些撩拨的意味。 慕淮立刻松开了手,就像是萧之琰的衣摆十分烫手一般,她转开眸子,换上了平静的语调道:“我,我确实不该如此,那你先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本以为萧之琰会离去,却没想到,那道高大的身影突然转头折返,他俯身下来,双手撑在自己的双肩两侧,是一种禁锢意味的姿势,高大的身影将一片阴影落在慕淮的头顶。 萧之琰的眸中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一般,燃起了热烈的,浓郁的光彩,他牢牢地盯着自己,胸膛起伏不定。 第45章 吻 “萧之琰, 你想干嘛?” 慕淮突然感觉到他的压迫,说话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 第74页 “现在知道怕了?” 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俊美异常, 话语却拖着上扬的尾音, 听起来带着几分风致。 慕淮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动的极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一股燥热袭来,让她有些晕头转向。 她伸手推了推将她禁锢在床上的男人的胸膛, 但那地方却紧实如磐石,纹丝不动。 慕淮吓得快哭了, 她眼中升腾起些许氤氲,冲萧之琰道:“你别吓我了,成不成?” 萧之琰的眸子微微一动, 浑身的燥热让他的喉结处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他单手伸进慕华的发间, 那墨发犹如丝绸, 触感丝滑,慢悠悠道:“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今日是淮儿先勾起我的,自然也要你来结束这一切。” 慕淮涨的满脸通红, 她能感受到一双手正在她的发间纠缠拨弄, 嗫嚅道:“你要怎么样?” “亲我一口。”萧之琰笑道。 慕淮磕磕绊绊道:“你你……你怎么不怕我生气了呢?” 萧之琰的眸子顿了顿,但他惯能看人眼色,知道现在慕淮的模样并不是真的排斥他, 也并非是真生气,于是大胆道:“生气也要讲道理是不是,今日乃是淮儿撩拨我在前, 若是要生气,那个人应该是我吧。” 慕淮被他弄得哑口无言,极小声地娇嗔道:“你,你你,不要脸。” 她此刻的脸颊已经烫的快煮熟了一般,萧之琰却还是不肯放过她,似乎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她亲自己一口似的。 “所以,淮儿愿不愿意亲我?”萧之琰的嗓压的低低的,厚重之余带了几分沙哑,极度勾人。 慕淮不想被他这般圈着,于是道:“你把眼睛闭上。” 萧之琰怪怪的闭上了眼睛。 慕淮用一根葱白一般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唇瓣,然后轻轻点了一下萧之琰的唇。 大功告成一般道:“亲完了!” 听见她笑嘻嘻的声音,萧之琰睁开眼睛,他自然知道这触感不对,但看着慕淮一脸计策得逞后笑得灿烂的眼眸,心中不由地一阵柔软。 他不由自主地俯身衔住了她的唇。 那温凉的触感袭来,慕淮愣愣的张大了眸子。 萧之琰灵巧地用舌头挑开了她的唇瓣,钻入了她的味蕾,瞬间的酥麻席卷她的全身,她像触电一样呆滞了,本想推开萧之琰的双手也停下了动作。 她从来没有接过吻,但这种感觉,她竟然丝毫也不排斥,萧之琰的舌头与她的勾结缠绕,她只觉甜津津的,浑身都软了下来。 直到萧之琰的手攀上了她的腰肢,手指灵巧地挑她的衣带,她才突然警觉起来,伸手推开他,若是再纵容他这般下去,自己可就真的清白不保了。 萧之琰就像是喝醉了一般,沉静在这场攻城略地中,怎么也不肯出来,他贪婪地吮吸她口中的甘霖,不由自主地想侵占她的身体,一直道慕淮用力推他,他才想到要克制自己,恢复冷静。 他现在没有资格拥有她,他始终记得这一点,不过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如此,他才能真正得到她的身和心。 萧之琰离开慕淮的身子,他翻身躺在她身侧,喘着粗重的呼吸,也不敢看她,只道歉道:“淮儿,是我亲不自禁了。” 慕淮此刻还未从那天旋地转中彻底脱离,其实她内心并不恼萧之琰,也不排斥萧之琰给她带来的这种感觉,只不过,她还未彻底搞明白自己的心思,她将来,真的要跟萧之琰在一起吗? 于是,她岔开话题道:“时辰不早了,挑了灯睡觉吧。” 这一夜,萧之琰没有搂着她睡,克制着自己与她保持距离,他怕慕淮真的恼了他,冥冥中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各自心头升腾。 这是极其复杂的,微妙的。 翌日,紫宸宫内,慕枫面带怒容地坐在龙椅上,听着大理寺少卿郑怀远说着昨日审理那几个山匪的结果。 结果不出意料,与昨日猜想的完全吻合。 慕枫用力一拍龙椅,群臣皆是一抖。 他横眉瞪眼道:“如今事实已定,朕便没是没有这两个谋害手足的女儿和侄女!将二人褫夺一切封号,贬为庶人,此生不许迈出府宅一步!” 堂下大臣俱是震惊不已,虽然历代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实际大家都知道,这只是愚民的幌子罢了,真正被如此对待的皇室宗亲又有几人呢,左不过幽禁几日做做样子,过两日便毫发无伤的将人放了。 但慕枫今日却是直接将这事拿到朝堂上来说了,这明令一下,便无更改的余地,皇帝这是真的大义灭亲,将永姝和乐康这二人彻底幽禁起来,变相关押一辈子! 群臣中有不少同这二人原本是有裙带关系的,但此刻见慕枫怒容满面,也都畏畏缩缩地不敢朝前,替二人求情。 看来永姝和乐康在皇帝心中到底是远远比不上他那个嫡公主半分半厘的,群臣如今大都弄清楚了形式,想着以后要巴结,也应当是巴结永乐公主这类的皇帝嫡出,而非是其他庶出的皇子或者公主。 慕川也没有再站出来,他只是攥紧了拳头,面如土色的立在那里,昨日他被慕枫训斥了一顿,又带了众皇子宗亲跪了一夜雨,求了一夜情,可他的父皇就当是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对他格外冷酷无情。 于是他知道了,对于这个父皇,他再也不必抱有任何期待。 -- 第75页 慕枫处理了永姝和乐康这件事后,压着心有的躁郁敷衍地问了句:“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他本想着无人请奏,便可以早早下朝回延年殿蓄养精神,没料到尚书仆射崔昊突然站了出来,满脸肃穆道:“皇上容禀,山西近日不太安定,刺史刘又请求朝廷派兵镇压。” 慕枫本来就在气头上,听闻这桩事更是勃然大怒:“山西驻地的禁军都是死的吗,为何不及时带兵缴贼?” 崔昊战战兢兢道:“刘又说,那群叛贼本是草寇出生,又集合了多乡的农民,势力极大,山西好几个县都已经被那群贼寇所占。” 慕枫愈加愤怒,骂道:“混账!为何不早报!” 那崔昊两股战战,吧嗒一声跪在地上,嘴里说着磕磕绊绊的话:“他说,他说一开始以为能镇得住,直到直到将派出去的两营精锐部队全都打完了,还是没把这伙反贼剿除,才知道大事不妙!” “没脑子的东西!” 慕枫豁然起身,眼中怒火中烧,对着朝堂里站着地一干重臣道:“何人愿去平叛?” 重臣垂首不言,殿内一片寂然。 这些养尊处优的京中权贵平日纸上谈兵本事大得很,真让他们去打仗,却是屁都放不出一个了,像缩头乌龟一般躲在后头,生怕皇帝喊到自己的名字。 慕枫脸上的神情愈发难看,如今这朝野上下难道都是一群庸臣吗? “勋威将军何在?” “回禀陛下,去年被您派去驻守西北,镇压流民□□了。” “云麾将军呢?” “去江南剿水匪了。” 慕枫怒极反笑:“难道朝中就没有可以平乱的将军了吗?朕平时养着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是做什么用的!” 就在此时,立在一边默默无言的慕璋突然站了出来,他上前一步对着慕枫恭恭敬敬行了礼道:“父皇,不如,让儿臣前去吧。” 慕枫看向自己这个长身玉立的儿子,为难之际,竟然只有太子愿意出面,顿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有人屏不住说道:“太子乃是千金之躯,岂可深入冒险?” 慕璋瞥了他一眼:“那高大人去?” 那人立刻默然噤声了。 慕枫叹了口气,宣布道:“封太子为征西大将军,携五万兵马前去平叛,至于军中曹吏,朕与几位丞相再择人选,届时拟定名单公示,三日后启程!”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不敢再有意见了,齐声高呼:“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枫心情不佳,在山呼万岁中匆匆离开,这样便算是退了朝。 当萧之琰回公主府告诉慕淮今日早朝太子请命去山西平叛一事时,慕淮骤然脸色大变。 难道书中发生的大事真的要一件件发生了吗? 太子出去平乱是一个节点,正因为太子不在朝中,所以慕川便等于少了双一直以来盯着自己眼睛,这才有了最好的谋反时机。 而且太子这一去,回来便只能看到满目疮痍,谋逆小人篡位的场景了。 何其悲哉! 而且她记得慕璋最后的命运,是知晓慕川谋逆后,紧急从江西赶回京城救援,却被慕川的叛军千里追击,以谋反罪为由剿灭在邙山脚下。 他这个太子,到最后都没有踏进皇城一步啊! 不行,她不能让这场惨剧重演,绝对不能! 萧之琰看着心事重重的慕淮,不解道:“可是有何不对劲吗?” 慕淮心慌意乱之下一把抓住了萧之琰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眉头深锁,瞧着他道:“萧之琰,我不想让太子去平叛,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不去?” 第46章 他想带她走 萧之琰神色为难:“可政令已下, 怎可能朝令夕改? 慕淮叹了口气,眉头蹙得更紧了,只问:“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启程?” “三日后。” 不管如何, 在此之前, 她一定要见上他一面。 翌日慕淮去东宫寻慕璋时,却听小太监说他不在宫中, 而是去了城北的玄机营,祭祀誓师了。 古代行军打仗前都要祭祀杀牲, 以牲血来来涂抹牙旗,以期获得大捷。 慕淮骑马匆匆赶到军营的时候, 慕璋正在三军阵前,带领一众将士誓师。 “将军威武,此战大捷!”的口号响彻云霄, 久久不绝。 慕璋完成这些仪式后,便让三军各自回营操练, 这时, 他身边的亲扈走到他身边,附耳同她说了几句。 慕璋闻言,急匆匆便往营帐中赶去。 慕淮在营帐中等了他多时,慕璋走进营帐, 将手中的马鞭交给一旁随立的侍从, 脸上虽挂着温和的笑,向慕淮走来:“小妹怎么来了?是听说三哥要出征,特意过来看我的吗?” “二哥你来了!”慕淮起身迎上去, 面对一身玄甲,意气风发的二哥,话到了嘴边, 突然又咽了下去,此刻,若是跟他说你不要去打仗了,向父皇告病,这般意志昂扬的慕璋又岂会肯呢? 慕璋见她神色带着忧虑,将她扶坐到椅子上,俯身瞧着她问:“小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慕淮抬眸看他,一时有些梗塞,只道:“二哥,此去定要小心……” 慕璋却突然笑了,他拿手点了点着慕淮,眸子里灼灼生彩,语调轻快道:“哦——我知道了,原来小妹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是在担心三哥的安危啊!” -- 第76页 慕淮心中焦躁难安,而慕璋却还在笑意盈盈地逗趣自己,蓦然生出了火气。 她霍然起身道:“三哥,我没要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慕璋见她一副正经危然的模样,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换上了郑重的神情,宽慰她道:“好了,别不高兴了,三哥知道你的心思了,三哥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他拍拍慕淮的肩膀,转言道:“对了,江西山高路远,三哥此去平乱许要花上一年半载也未可知,明日我想在东宫设辞行宴,就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饭,你和之琰别忘了来。” 慕淮讷讷地点着头,心中早已百转千回了无数种说辞,可却还是开不了口。 慕璋见她怅然若失的模样,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唏嘘了一声道:“小妹不要难过,三哥知你的心思,可小妹你知道吗?其实三哥从小的志向并不在朝堂,而在疆场,小时候我读“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样的壮士豪情,又或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样的慷慨悲歌,都会深深感叹,我就在想,若是将来能驰骋疆场,守卫国家,那该是多大的荣耀啊!” 慕淮望着抒发一腔豪情的慕璋,不由地看呆了,她听到平日温文尔雅的慕璋此时说出这番壮志豪情的话,心头并不是没有感怀的,喃喃出声道:“三哥……” 慕璋冲她笑了笑道:“小妹,三哥今日许是有感而发,所以同你说的多了些,这样,今日你先回去,三哥还有些军中要务要同几位参谋和副官商议,明日辞行宴上我们再好好说话,行吗?” 慕淮乖顺地点了点头,既然慕璋是铁了心的要上疆场,她定然是没法子再说动他称病请辞的,只能再想别的法子了。 翌日,慕璋果然在东宫的正殿摆上了一桌辞行酒,将慕淮萧之琰,柳月梅和慕云都叫了过去。 正殿里点了烛树还有多盏琉璃灯,照的满室亮堂堂的,大家虽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喝酒吃菜,但脸上的表情却并未显出十足的开怀。 慕璋先敬了柳月梅一杯道:“母后,儿臣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您一定要记得保重身子,好好照顾自己。” 柳月梅笑着饮下一杯佳酿,再抬眼时,眸中浮现了一些晶亮的水光。 “儿行千里母担忧,璋儿,你要牢牢记得,凯不凯旋不重要,但一定要平安无虞地回来,知道吗?” 慕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一脸笃定地对着柳月梅道:“儿臣知道了!” 那酒杯啪嗒一声扣在桌上,就像慕璋在对众人下保证一般。 慕璋见席间有些安静,平日吵吵闹闹的一对姐弟今日也都格外文静地不说话,故意起了话头,想活跃一下气氛。 “我这一去也不知多久能回来,若是要个一年半载,会不会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小妹带着个大胖小子了?” 柳月梅闻言,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不只是你这般盼着,我和你父皇也是日日盼着这一天呢!” 说罢,两道带着笑意的目光便都落到了慕淮身上,慕淮一时有些窘迫,企图用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这种事怎么能急得来,哥哥和母后就放过我吧!” 慕淮话音刚落,一旁的萧之琰就执起了她的手,目光悠远道:“慢慢来,我和公主以后一定会有孩子的。”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格外凝重,好像在对自己其实一般。 用完晚膳后,柳月梅又事无巨细地叮嘱了慕璋许多事情,才肯离去。 慕云走后,慕淮让萧之琰先去马车里等她,自己则拎了桌上的一壶酒对慕璋道:“二哥,小妹还有些话想对你说,不知二哥可愿陪小妹去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谈?” 慕璋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两人来到院中,此时月凉如水,满地白霜。 慕淮斟了一杯给慕璋,叹了口气道:“此生此夜不好长,明月明年何处看。太子哥哥,你看,你没走,我就已经伤感了,可怎么办。” 慕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似是保证道:“小妹,二哥答应你,一定平安的,早早的归来。” 慕淮自斟自饮了一杯道:“三哥,江西这场叛乱由来已久,那江西刺史刘又是个好大喜功,若非被逼到穷途末路,他一定将消息传出来,所以此次江西的叛乱一定极为凶险。” 慕璋见她分析地头头是道,不由点头:“三哥一定会小心的。” 慕淮从怀中掏出两个锦囊递给他:“三哥,这两个锦囊是我替你去慈安寺求来的,若是到了危急关头,你定要开启,请你务必按照锦囊上的指示做,好不好?” 慕淮面带急切地说着,神情紧张地瞧着慕璋,慕璋虽不知道她为何这般信这锦囊,但他知道,这锦囊来之不易,慈安寺的方丈慧云是出了名的出卦最准,但他极少与人卜卦算囊,小妹为了自己也算是费尽心思,他心里不由地十分感动。 “小妹对三哥费尽心思,三哥岂能辜负,你放心,我一定记着。” “你须得向我保证,不对,向我发誓,不然,我可不放你走、”慕淮此刻的行径跟无理取闹一般,抓着慕璋的衣摆嘟着嘴喋喋不休。 慕璋半点没脾气,他将这两个锦囊揣到了怀中道:“三哥将它放在胸口,发誓一刻不离,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慕淮不依不饶:“倒时你须得按着上面的法子做才行!” -- 第77页 “好好好,三哥知道了。” 被慕淮如此纠缠一顿后,夜色已深,慕璋将她送至东宫门口,萧之琰已经持着灯笼,在等候了。 萧之琰过来牵她,两人走出没几步,慕淮突然松开萧之琰的手,回头冲向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慕璋,紧紧地拥抱住他。 慕璋稍许愣怔了一下,旋即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妹乖,快回去吧,三哥不是都向你保证过了吗?” 她这么说,慕淮心中愈发舍不得,不整齐的落下了眼泪,心头暗暗祈祷,这么温暖的人,千万不要给他那样的结局才好。 慕璋擦去她脸上的金豆豆,宠溺又怜爱道:“我的小妹,你在这样,三哥今晚一难受可就睡不着了,睡不着可就要影响我路上的状态了啊!” 慕淮这才赶紧吸了吸鼻子,对慕璋到了句珍重,然后朝萧之琰奔去。 萧之琰看着她脸上的泪痕,伸出手指,替她揩了揩,轻声道:“小哭包,怎么流眼泪了?” 慕淮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眼睛,别扭道:“方才被风沙迷了眼,不是哭。” “不许哭了,我会心疼的。”萧之琰搂在怀中,抱上了马车。 一路上,萧之琰都搂着她不撒手,他道:“你写的锦囊他都收了吗?” “收了。” “那边没事了,为何还忧心忡忡?” “就怕他到时候想些别的事情,中间生出变故。” 萧之琰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淮儿,你不要太过操心了,慕璋他是稳重的人,一定不会毛躁行事的,再说,有些事情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之外,你只需尽全力做好你能做的,便问心无愧了。” 在萧之琰的安抚中,慕淮这才算慢慢放下心来。 萧之琰暗想,慕璋走了她竟然这么伤心,那到时候自己走了呢,她会怎么样呢? 不行,他不能将她一个人留下,他不能忍受哪一天身边没有她,他要带着她一起走! 第47章 甜 翌日, 朝霞普照大地,皇城前刀戟林立,三军披坚执锐, 银甲泛着银光, 整齐列阵,准备启程。 慕枫特地出来给慕璋送行, 他亲自将三大营的虎符交付到他手中,振奋士气。 三军不刻便启程了, 浩荡的队伍一路逶迤出了城门。 慕淮和萧之琰等人站在城楼上,看着军队一路西行, 朝阳在幽白的地平线升起,给无数的士兵镀上金芒。 慕璋端坐白马上,兜鍪上红缨飘扬, 他背影峻拔如松,英姿勃勃。 三哥, 终于踏上了要去完成梦想的道路了。 慕淮弯了弯嘴唇, 双手合十,默默在心头给他做最美好的祈祷。 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萧之琰正侧头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晨风扬起他宽大的衣袖, 他抬手轻轻将慕淮耳边的碎发拨到了耳后。 慕淮微微睁大眸子。 “淮儿的头发被风吹乱了。” 萧之琰温声道, 嗓音低醇如清泉击石。 慕淮的脸颊蓦然有些发烫,她不自然地别过了脸去,以袖掩口微微咳了两声。 抬脚便要城楼下走, “萧之琰,我们回去吧。” 转身之际,萧之琰欲牵她的手, 却被早已警觉到的慕淮顺势躲过了。 萧之琰的手中划过她丝滑的衣袖,薄薄的如逝去的风。 他瞧着她头也不回,快步离去的身影,双眸微阖,所有所思。 经慕璋离开一事,慕淮兀自做了决定,她不想跟再萧之琰这般亲昵暧昧下去了。 不然,她怕自己到时候,或许也会接受不了萧之琰的离开。 可没过几日,萧之琰便被他的冷淡弄得有些抑塞。 一日醉酒后,他提着酒瓶,闯到扶云殿的后院,将她堵在了一棵丹桂树下。 慕淮皱了皱,面前的萧之琰,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无半点昔日的冷清自持。 他身上的酒味极重,跟桂树的浓香夹在一起,有种极独特的香甜。 他一手摁住自己,一手扬起酒瓶仰脖又喝了一口。 清酒顺着他的白玉般的脖颈滑进半敞的领口,他全然不顾。 他将酒瓶摔在地上,面带怒意地质问: “为何躲着我?” 天上皓月如盘,流云袅袅,清辉洒在院中,落一地银霜,时不时有夜风拂来,卷下点点落英。 面对他的质问,慕淮眼中划过一丝惊诧,她压着心头的难言之隐,终是叹了口气,试图推开他。 “萧之琰,你喝醉了。” 萧之琰并没有让她得逞,他的胸膛和手臂就像铜墙铁壁般禁锢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他注视着她,眉宇锁得极深,苦涩浮进眼底。 执着她的下巴,逼她瞧着自己,沉沉问道:“究竟为什么,告诉我,淮儿。” 夜风扬起两人衣袂,飞花满天,暗香浮动。 慕淮的心被他伤情的那一眼刺到,一下子酸胀不已。 可她还是狠了狠心道:“我不能喜欢你的,萧之琰。” 萧之琰蓦然一震,眸子里的混沌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喃喃道:“你怕自己喜欢上我?” 慕淮趁他愣怔,借机推开他,离开他几步远后,把这几日憋着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是,我怕我喜欢上你,如果我喜欢上你,到时候你又走了,我找谁哭去,再说了,我们两个本就立场不同,我怕以后各自为难。” -- 第78页 萧之琰眸中迸发出惊喜的神色,他好像完全没有领会慕淮的意思,脑子唯盘旋了一句,如果我喜欢你云云的话,于是问道:“所以,你是有些喜欢我了,对不对?” 慕淮见他避重就轻,连忙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唔……”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跌跌撞撞而来的萧之琰堵住了唇。 他口中的酒意未散,交缠时,唇齿留香。 良久后,慕淮再次睁眼,望进一双灼灼的眸子里,萧之琰信誓旦旦道:“我会带你一起走的,淮儿,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一起走的。” 慕淮一时愣在了那里,可若她跟他一走了之,届时该牵连到多少人? 她决不能这么自私。 但眼看萧之琰现在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也不好在此刻给他脚盆冷水。 于是别过眼睛,含糊潦草道:“届时再说吧。” 萧之琰岂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他低低笑了一声,将她揽在怀中道:“我知你在担心什么,淮儿放心,一切都尽在我的掌握中。” “可……”慕淮欲言又止。 萧之琰伸手在她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笑道:“淮儿不要再担忧这些了,一切有我。” 说罢,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慕淮轻呼:“萧之琰你做什么?” “一起睡觉。” 慕淮叫嚷道:“我可没答应让你进我的寝屋!” 萧之琰瞧着怀中满脸飞霞,娇嗔不已的慕淮。 突然停下脚步,俯头将前额贴在了她的额上。 慕淮浑身一滞,萧之琰幽深的眸子近在咫尺,他的声音沉若磁石,温热的呼吸扑在自己的面颊:“淮儿若是再撩拨我,我可指不定自己会做什么事儿,别忘了,我今日喝醉了。” 慕淮闻言,眸子倏然睁大,如林间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乖乖闭上了嘴巴。 萧之琰哑然失笑,将她抱到了床上,两人腻歪在了一起。 慕淮稍稍挣扎了一下,却被萧之琰箍得更紧了。 他的鼻息带着些迷醉,扑在她的后颈。 “别动,我只想抱着你谁而已。” 慕淮停止了乱动,身后的鼻息渐渐均匀,萧之琰应当是睡着了。 她扭过身子,正对着他,萧之琰睡得很沉,呼吸一起一伏地,面容安详极了。 他的眉毛很浓,根根分明,眉峰微微挑起,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像两把小扇子。 鼻子高挺,轮廓深邃,皮肤在灯下泛着盈盈的光泽,竟然凝滑的没有毛孔。 妖孽啊,活脱脱一只。 慕淮心思一动,鬼使神差的将手指轻轻略过了一下他的面颊。 嗯,这触感真不错。 萧之琰的眼睫微微一颤,慕淮呼吸一凝,就在她以为萧之琰会睁开眼眸的时候,她先他一步,紧紧闭上了眸子,装作假寐。 半晌没了动静,凤若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看到萧之琰睡容依旧,便更加大胆地伸手去触他的睫毛。 他的睫毛软软的,浓密又纤长真是比女孩子还要好看啊! 慕淮不禁闷闷地笑出声来。 诶?可就在此时,那双眼睛竟缓缓睁开了,清澈透亮的如一块水晶。 慕淮瞬间闭上了眸子装死,却听到一声带着鼻息的笑,而后,她的脸颊上便被人轻轻捏了一把。 “哎哟,”她一时吃痛叫出声来,气恼地等着萧之琰,嘴巴鼓地宛如哇哇叫着的青蛙。 “萧之琰,你欺负我!” 她刚愤愤然说话,下一刻,那双浸润着宠溺的眸子便弯出了好看的弧度。 萧之琰贴近他的额头亲了一口,声音慵懒又低沉:“究竟是谁先欺负的谁啊,小傻瓜?” “你!”慕淮拿起小拳头就对着他的胸膛一顿乱唇。 没想到那人却将她搂的更紧了,她的整张脸团在他的胸口,他的唇又在她的发顶贴了一下,触感极其软糯,像街边的棉花糖似的。 萧之琰的嗓音略带着些疲惫在她头顶满蔓延开来,犹如清澈的泉水。 “好了别闹了,快睡吧,再闹我就一直亲你。” 慕淮从他怀中探出头,轻轻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巴,“你放开我。” 萧之琰面不改色,只是稍稍对她挑了挑眉,眼中满是缱绻:“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你给我放开!” 吧唧~ 唇上的温热再次席卷过来。 好了,这下慕淮消停了,任由他抱着睡觉了。 * 几日后,慕璋首战告捷的消息便传到了朝堂上。 慕枫大喜,豁然从龙椅上起身,喜不自胜地高声道:“好啊,不愧是朕的好麟儿啊!等太子回来了,朕定要好好地封赏于他!” 群臣一团附庸:“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这件远方战事,朝堂上突然有一名老臣站出来奏报:“陛下,不如依着这好兆头,让工部开始着手那树德山庄的事项,若得顺利,明年或得竣工啊,陛下。” 慕璋思忖了片刻,觉得那徐太尉说的有理,刚想同意,却不料柳太傅后脚便站了出来。 他约莫六旬上下,鹤发苍颜,面容端肃,冲那徐太尉冷冷瞥了一眼道:“徐太尉此议未免操之过急,陛下不记得了吗?此项工程当时便是因为太子极为反对,您才暂时搁下的,如今太子不在朝堂,徐太尉就就借机将旧事重提,太子知道了岂非寒心?” -- 第79页 徐太尉轻哼了一声,不疾不徐道:“柳太傅言重了,这只是一桩工程罢了,有什么寒心不寒心的,你未免太过夸大了。” “你……”柳太傅气得胡子都在颤抖,指着太尉道:“你可知此番行为的后果将会是什么?” 徐太尉装聋作哑:“是什么?” 柳太傅气急败坏道:“先前的西北来的流民还未安置,在这档子上,民间势必物议沸腾,怨声四起!” 徐太尉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知道平日这个柳太傅说话太过直接激进,经常惹得皇帝不快,若不是他身份特殊,是皇后的祖父,恐怕早就被皇帝惩治多回了,昨日他便听说着老头又因为上表赈济乱民营的事得罪了皇上。 徐太尉像是要故意激怒他一般道:“柳太傅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哪朝哪代没有出过几个难民?如果每次都像太傅这般大肆宣扬,上纲上线,那朝堂岂不是要乱套了!” “你!”柳太傅双眼瞪瓷,被他激怒,气得抬手指着他骂道:“你这是混淆视听,贪逸误国!” 徐太尉不欲再搭理他,对着慕枫的方向一拱手道:“你我在这儿争来争去没什么意思,一切还是得看陛下的定夺。” 柳太傅瞬间沉默了,满是期许地瞧着皇帝,眼中闪烁着微微的光亮。 半晌,慕枫叹了一口,他也不想弄得太难看,于是看着柳太傅好言道:“柳太傅啊,这件事朕倒觉得很是时候,若是明年可得竣工,那太子告捷而归时,便可陪朕一起去山庄休憩一番,想必他一定也会欢喜的。” “陛下!” 柳太傅一个激动跪在了地上,长须颤抖着,他眼中含泪道:“如今国库不盈,难民遍地,实在不是修建山庄享乐之际啊!” 柳太傅说的事群臣皆知,但人人都讳莫如深,不敢擅提,敢拿到朝堂上来说的,只有柳太傅一个人,在所有人看来,他这种做法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果然,慕枫大怒,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柳太傅,朕看你老糊涂了,好言相劝你不听,非要搞得朝堂乌烟瘴气,今日举国欢庆大捷时,你却偏偏要在这儿唱衰。别以为你是皇后的祖父朕便不敢处置你!” 柳太傅丝毫不惧,依旧跪的坚、挺:“皇上,您难道忘了当日秋围回来路上的那群刺客了吗?老臣,历历在目啊!您若真行此举,在此时大兴土木,届时民怨四起,类此的灾乱只会越行愈甚啊!” 他这番话,着实是半点面子也没给慕枫,直接把当日慕枫心中最晦气的事情拿出来作鉴,直接将慕枫的怒气激到了顶点。 看来,柳太傅今日抱的是死鉴之心。 慕枫豁然起身,气得浑身震动,胸膛起伏不定:“柳太傅,朕看你是活腻了,一而再再而三来触朕的底线,来人!柳江藐视君威,目无君王,即刻剥夺官位,让他给朕滚到雍州去当司马!朕不想再看到他!” 可即便如此,柳江却还在死鉴,他在朝堂上几乎要把头骨磕碎:“陛下,请您三思啊!陛下,臣虽死犹鉴,苍天可表,若是您还想让大炎继续绵延下去,就不该再大兴土木,不顾民生,引霍乱横生啊!” 慕枫暴跳如雷:“快将他给朕拖下去!朕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他!” 在慕枫的震怒下,柳江顷刻就被侍卫拖走了,但他的悲鸣声却回荡在殿外,经久不绝。 这么一来,谁也不敢再劝谏,慕枫面容的愠怒还未消散,他跌跌撞撞坐回龙椅上,目光在群臣中逡巡了一圈。 大臣们一个个面露紧张,连头也不敢抬。 半晌,慕枫才开口:“那这件事,朕便让工部侍郎刘表一手操办。“ “臣领旨。” 慕枫补充道:”不过,还差个监工,谁愿?” “儿臣愿意!” “儿臣愿意!” 朝堂上须臾走出了两位长身玉立的,齐齐拱手请愿。 一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二皇子慕川。 但还有一位却是众人意想不到,驸马萧之琰。 慕川平日活跃于朝堂,如今太子不在,这修建山庄一事便理所应当该由他接手。 可这萧之琰平日在朝堂不声不响的,从不会主动揽事情,今日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慕川亦惊诧的瞪大了眸子,面上不显憎恨,但心下却早已翻滚起怒意。 他同徐太尉计划的事,临了突然被人插了一脚,他怎能不恨? “父皇,驸马虽有心,但在此事上恐怕没什么经验,儿臣认为……” 萧之琰截断了他的话,一本正经道:“谁说监工只能设一位呢?父皇,儿臣请愿与临王殿下一同行事,也好向殿下多讨教一番。” 慕枫的眸子微微转了转:“哦,原来驸马目的在此啊,好学是好事,朕怎会不准,那朕便下旨,你与临王一起监管山庄事项。” 没人看到,临王袖笼里的手都快攥出血来了。 下朝后,群臣在出宫门的路上,议论纷纷。 就这一会,朝堂就变天了,柳江从当朝一品太傅被皇帝派到偏远苦寒之地当了养马的,真是呜呼哀哉。 慕川目视前方地走着,不动神色地靠近一个三品官袍的男子。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元璟。 路过他身侧时,慕川轻轻抛下一句:“晚上来我府里议事。” 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 第80页 走在宫墙浓阴下的李元璟瞧着他的背影,眼神明灭不已。 第48章 柳太傅 临王府内, 慕川与李元璟正在对弈。 慕川落了一子后,叹了口气:“元璟啊,你说, 他为何要横插一脚?” 李元璟抬眸, 灼灼的眸子盯着慕川道:“临王当真不知?” “不知,还望弟弟赐教。” 李元璟未掀眼皮, 目光落在棋盘上,不疾不徐道:“不急, 我想先问你一事,今日柳太傅被贬, 与你有关吗?” 慕川惊诧道:“元璟,你这是在猜忌我?” “元璟不敢。” 慕川好言解释:“我平日是与徐太尉走的近了些,但我绝对不会属意他这么做!徐朗那小人, 我与他只是逢场作戏,那种小人根本不配与柳太傅并肩, 哎, 也是可惜了柳太傅,他是如今朝堂中鲜少与我们志同道合的了。” 李元璟盯了他一瞬,将棋子落下,微微勾起一个笑:“来, 继续下棋, 是我不好,方才不该猜忌川兄。”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元璟道:“萧之琰此番跳出来,或许是为了柳太傅。” 慕璋愈发疑惑不解:“此话怎讲?他平日与柳太傅也没什么交互来往啊。” 李元璟款款道:“据我所知, 柳太傅昔年对他有授业之恩,又是公主的曾祖,这两层关系, 难道你觉得还不够?” “唔,元璟说得有理。” 慕川一边说着,一边将棋子落在盘上,此时局面上黑白交错,已然是个死局。 “可他就算揽了这桩事,又如何能帮柳太傅呢?” 李元璟扣响棋盘,抬首道:“若是这件事情搞砸了,你觉得,会如何呢?” 慕川接道:“父皇震怒,而后,想起柳太傅的好来?不会,元璟你想差了,他只会更恨柳太傅的那张嘴,说的话都灵验了,那简直就是乌鸦嘴。” 听到慕川说了粗野乡话,李元璟淡淡一笑,又落了一子:“如果他只需继承柳太傅的志向呢?” 慕川顿了顿,半晌恍然大悟,“元璟,那我当如何应对?” 李元璟轻笑一声:“川兄,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计划啊,他这一脚,正好是我们乐见其成的,到时候事情就算败露,也多个人担责,不是吗?” 李元璟对于萧之琰,从来没有半分情谊,所以在他看来,那人确实是个可用的棋子。 他接着道:“如今咱们在邱祖明那里的养的兵马,缺钱的地方太多,早已周转不过来。” 慕川满脸真切道:“元璟,你放心,这笔钱,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撬出来,你与邱祖明如今只需将咱们的人马先壮大起来,训练起来,其他我来想办法。” 李元璟颔了颔首,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宁,他的眸子灼灼如炬,盯着慕川道:“川兄,等你登基后,咱们约法三章的事情,你绝不要违背,好吗?” 慕川胸有陈竹道:“元璟弟放心,咱们都是有志之士,为了共心才走到一起,元璟,你的志向,便也是我的志向,你放心吧!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幕府的名字?是你起的,你说叫安业,这也是咱们的最终目的,安业,就是要还国家一个清明盛世,让大炎无数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啊!” 李元璟看着斗志昂扬的慕川,感慨道:“愿我们的心愿不日便能达成!” * 翌日一早,正是柳江被贬放雍州之日,慕淮骑着马追到了城门口,此时朝阳正渐渐升起。 她看着不远处正在出城门的几辆马车。 拦住了最前面一辆,赶车的车夫是太傅府的旧人,认识她,忙不迭停下了马车,恭敬行礼道:“见过永乐公主。” 慕淮问道:“曾外祖可在车中?” 车夫话音未落,车帘便被一只苍老的手撩了起来。 柳江沟壑纵横的面容上浮现几丝温情:“芊儿,你来了,可是你母后让你来送我的?” 慕淮摇了摇头,真挚道:“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柳江微微一愣,其实他跟这个外孙女没有太亲,平日走的也不近,但她却在此刻赶来送自己,委实让他心中感怀万千。 “芊儿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有礼了。” 慕淮喃喃道:“曾外祖……” 柳江见她眼中闪动泪光,宽慰道:“芊儿别难过,我一把老骨头了,呆哪儿不是呆,雍州虽然远了点,但听说那里风景很美,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慕淮岔开话题:“曾外祖,您别走成不成,我再帮您去跟父皇求求情。” 柳江却连忙将她拦下了:“芊儿别去,没用的,回去跟你母后说,别再为我的事劳心,我听人说她昨日在延英殿外跪了一夜,我担心她身子受不住啊。” 柳江一边说着,眼中泛起了泪光、 慕淮忍住流泪的冲动:“可雍州山高路远,一路上风餐露宿,您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柳江叹了口气道:“芊儿,我本就行将迟暮,这条老命死不足惜,昨日我在朝堂上死鉴,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心想若能换陛下一时清醒便死而无憾,可惜呀,天不遂人愿,咳咳。” 许是一阵风刮过,让柳江本就孱弱的身子轻咳了几声。 慕淮心疼他的身体,眼中瞬间盈满了泪光。 “太公,这一路,您务必保重身子。” -- 第81页 柳太傅将手伸出车窗,笑着对她道:“好孩子,来,把手给我。” 慕淮赶紧将手递给他,却见他将一封书信交给了自己。 他唏嘘道:“本以为无人会来送我了,没想到,你这个女娃娃竟是最后送我一程的人,这封信写了我的遗志,等你三哥回来,请你务必将这封信送到他手中,好吗?” 慕淮连连点头,将信攥的紧紧的,“我一定会亲手交给他的!” 柳江面带宠爱地瞧了她一眼,“芊儿真乖,如此,吾便无憾了。” 柳江挥手与慕淮告别,慕淮骑着马儿追了马车好久。 柳江最后深情凝望了一眼城郭,然而仰天长啸:“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他日,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①” 他吟诵着前朝诗人的诗篇,此时残阳若血,霞光漫天,江边时不时有孤雁长鸣。 此情此景,何其悲壮,慕淮忍不住潸然泪下。 调转马头往回赶的时候,她看到萧之琰一人一骑,正立在城门下看着自己。 他身上还穿着紫色的朝服未换,周身的气质如皑皑白雪,他目光深邃的瞧着自己,辨不清神色。 萧之琰是什么时候来的? 慕淮拭去脸上的泪痕,策马朝他迎去,刚来到他身边,萧之琰神色一变,挽起唇打趣她道:“小哭包,又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 慕淮垂眸喃喃道:“柳太傅走了。” 萧之琰望着远方,叹了口气道:“过刚易被摧折,太傅忠义,应当不朽。” 慕淮一时心塞,只道:“萧之琰,我们回去吧。” “好。” 回去的路上,慕淮突然想到了多日未见的慕云,于是问道:“对了,我好像多日没见慕云了,他怎么没来送送太傅?” 萧之琰道:“昨日非要跪在紫宸殿前替太傅求情,被皇上打了板子,这几日估摸着应该是下不来床了。” 慕淮顺势道:“那我们去看看他?” 萧之琰却说:“以他的脾气,应当是不会想让你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的。” 慕淮想想也是,于是道:“那好,那便等他好些了我再去,我今日还想着要进宫一趟,母后受了这打击,也不知道身子受不受得了。” “那我陪你去。” 慕淮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萧之琰,你一直跟着我干嘛,你就没别的事做吗?” 萧之琰面不改色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如今他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又来了。”慕淮冲他吐了吐舌头。 慕淮将马赶快了一些,试图甩掉他,萧之琰片刻却片刻不离地追着自己,他一手握住她的缰绳,倾身就在她脸上印了一口。 慕淮僵住了,耳朵根都红了:“你!这是在大马路上诶!” “你再跑,我就再亲你。”萧之琰嘴角轻扬,说出来的话极为荒唐。 慕淮抓肝挠腮,却奈何不了他半分。 自从上次萧之琰掌握了这个办法,发现对她奏效以后,就一直用,实在是可恶。 两人策马齐驱,慕淮脑中突然闪现了什么,于是道:“对了,你昨日为何要去趟那浑水?” 萧之琰道:“你是说,树德别庄?” 慕淮认真地点点头。 萧之琰眨了眨眼睛向她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慕淮策马与他靠的近了些,将身子斜过去,耳朵竖起来,准备倾听接下来的话。 “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萧之琰的话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瞬间觉得自己被耍了,心头气恼,瞪着萧之琰。 萧之琰却笑得极为舒心,见慕淮气鼓鼓的不理他,才道:“好了,不逗你了,我自有我的打算,只是目前不能全部告诉你。” 这般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慕淮见他又卖关子,也懒得再去猜他的心思,左右不过是桩差事,也没什么稀奇。 便不再追问。 只是他们两人都没料到,这桩差事,最后竟成了萧之琰回国的一个转折点。 第49章 爬山 慕淮和萧之琰来到琴嫣殿, 柳月梅情绪消沉,郁郁寡欢,慕淮安抚了好一阵, 方才离开。 回去的宫道上, 金桂飘香,暖阳和煦。 慕淮的心情却有些沉闷, 她不禁感叹道:“哎,也不知道母后会不会因此一蹶不振。” 萧之琰牵着她的手道:“放心, 她比你想象的要坚强。” 慕淮想想也是,柳月梅在后宫沉浮了半辈子, 肯定没她想得那般脆弱。 又走了半晌,她想到了萧之琰即将出行一事,问道:“萧之琰, 树德别庄什么时候开始动工,你什么要走?” 萧之琰笑吟吟看她:“怎么, 这么快就盼着我走啊?” 慕淮不与他玩笑, 正色道:“别岔开话题,我是认真问你的。” 萧之琰收敛了笑意道:“下个月初。” 慕淮沉吟着点头:“此去树德,与你共事的那些人,你务必多多堤防, 尤其是那慕川, 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萧之琰嘴角扬起一抹悠然的笑,注视着她道:“淮儿,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慕淮有些无语, 斜睨了他一眼道:“萧之琰,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萧之琰粲然一笑:“淮儿, 你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放心,皇帝下了旨,让你与我一同去树德。” -- 第82页 慕淮:??? 她感觉自己遭到了晴空霹雳,讶然出声:“什么时候的事儿?” 萧之琰现在的脸皮练得越来越厚,面上毫无心虚,侃侃道:“就昨日,我跟皇帝说我们两个难舍难分,伉俪情深,他就答应了,说反正树德风光秀美,让我带着你去,正好可以欣赏游玩一番。” 慕淮在心中抓狂不已:!!!谁说她要去了!! 深秋的清晨,空中浮着淡淡的雾气。 慕淮坐在马车里,身边跟着与她一同前去树德的侍女雨燕。 也不知道萧之琰此行非要带着她意欲何为,可她心中隐隐觉得,萧之琰在谋划一个大计划,联想起上次他醉酒后说要带自己一起走,慕淮直觉,此行说不定是萧之琰要抓的契机。 几日的车马颠簸后,终算是到了树德,树德是个小县城,依山旁水,景色宜人。 县官胡德带着一家老小早早恭迎在城门口,为他们一行人接风洗尘。 那胡德约莫四旬上下,操着一口不太正宗的官话,将他们几位京中贵人安置在了自己的家宅中。 慕淮和萧之琰住一屋,明日开始,他作为监丞,要每日去勘察工程的进展和各项工作。 慕淮有些闷闷不乐:“那我来这儿做什么呢?” 萧之琰面不改色:“你愿意的话,可以陪我一起去啊。” 慕淮顿时泄了气:“那我还是呆在屋子里睡觉好了。” 萧之琰摸着她的头喋喋不休,就像是即将城门的大人,叮嘱留在家不安分的孩子一般:“你就呆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记得不要一个人乱跑,否则出了什么岔子,我会担心的。” 慕淮含糊其辞道:“知道了,我不乱跑。” 慕淮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她从京城出来后,早已野了的心哪里管得住。 翌日,她便带着雨燕乔装成男子,在这树德县城内瞎晃荡。 这树德县虽说是个小县城,但毕竟在京都脚下,怎么说都应该是繁华的。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主干街道上竟然都人烟萧条,破旧不堪。 时不时还有难民沿街乞讨。 慕淮被这一幕惊到了,她突然深刻明白了为何柳太傅要在朝堂死鉴了。 见到满地难民后,她再也没心思再瞎逛了,将身上的碎银分给那些穷人以后,便拉着雨燕回去了。 晚上临睡前,萧之琰回来了,见她支颐坐在灯下,呆呆地想事情,连他走到身后都没发现。 不禁心有疑惑,萧之琰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问道:“淮儿在想什么呢?” 慕淮回头,看到萧之琰,愣了一愣。 旋即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去城里逛了一圈。” 萧之琰面容一滞:“不是让你不要随便乱跑吗?” 慕淮有些难受,将今日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萧之琰听:“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树德县里的景象实在是让我大吃一惊,原先我还以为京城外郊有流民,那是因为西北今年闹饥荒才爆发的难民潮,没想到,就连这皇城跟下县城,也已是如此萧条。” 萧之琰见她神情忧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抚道:“淮儿,不要忧思过重,这不是你当下能解决的问题。” 慕淮唏嘘不已:“哎,可是我就会想,如今这皇城边上都是这副场景,那更远一些的地方,会是如何的惨象?” 萧之琰看着她灼灼的眸子,将她搂在了怀中,“别想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慕淮还是忍不住道:“你知道吗?我今天看到那景象,又突然想到了柳太傅,才瞬间明白了他当日为何要死鉴,为何要抱那样的志向。” 萧之琰有些心疼她,抚摸着她的乌发道:“淮儿,柳太傅没有完成的志向,我们替他完成,好吗?” 慕淮将头埋在萧之琰的衣襟上呢喃道:“萧之琰,你说,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淮儿,相信我,一定会有的。” 一阵寂寂后,萧之琰突然开口道:“淮儿,你心情不好,明日我正好休沐,带你去山上散散心,怎么样?” “好。” * 翌日,萧之琰带慕淮去登上。 树德县最负盛名的一座山,名叫“传山”,那里风景奇崛,美不胜收。 山顶上还有一块有名的姻缘石,传说在上面扣上同心锁的夫妻,能情定三生三世。 当然,那都是民间的传闻,没几个人会真的相信。 深秋,山林的雾气在暖阳的照射下渐渐散去,山道两侧的风景秀丽异常。 慕淮跟着萧之琰走了半天,颇有些疲累,忍不住道:“萧之琰,我们还要爬到什么时候?” 萧之琰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提出背她:“还要好一会儿呢,那我背你吧。” 慕淮愣了一愣,但一抬头看着高处那数不清的石阶,思索片刻后同意了。 萧之琰弯了弯腰,慕淮上前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蓦然腾空,萧之琰抬手便将她背在了身上。 他宽阔的后背贴着她的胸口,莫名让人有种安定的力量。 走了一会儿,慕淮开始担心萧之琰会累着,于是道:“萧之琰,你要是累的话就把我放下来、” 萧之琰却说:“淮儿轻若无骨,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慕淮突然红了脸颊,她侧头在他耳边蜻蜓点水地触碰了一下,轻柔道: -- 第83页 “这是给你的奖励。” 萧之琰轻笑着道:“这奖励可不够,等到了山顶上,我可是要更大的奖励的。” 慕淮搂紧了他的脖子,娇嗔道:“得寸进尺。” 没想到,她话音甫落,便被萧之琰放了下来,萧之琰转过身看她,那眼神幽深的仿若一个吸人的深潭,他嘴角噙着笑,冲慕淮道: “既然淮儿觉得我得寸进尺,那我现在就要奖励。” 慕淮有些懵,下一刻,便被萧之琰打横抱了起来,她一阵惊呼:“萧之琰,你想做什么?” 萧之琰将她带到了一旁的凉亭里,将她放在了栏台上。 慕淮有些吃惊的倒退了几步,“萧之琰,你这是干嘛?” 萧之琰倾身下来,衔住了她。 辗转了一会儿后,方才离开。 他满眼都是缱绻,笑着对她道:“方才淮儿那一下,没有尽兴。” 慕淮羞地简直脖子根都红了。 只好凶巴巴地瞧着他:“你无耻。” 萧之琰用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似在回味,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们快上山吧。” 说话间,他又让慕淮跳上了自己背,然后背着她一路往山上行。 萧之琰是习武之人,脚步轻盈,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山顶。 正值风和日丽的天气,山风并不凛冽,云海翻腾,霞光万兆,山顶风光绝丽壮美。 山岚袅袅,隐隐约约地漂浮在他们四周,恍然间让人有种腾云驾雾之感。 萧之琰拉着慕淮来到一块立在云海中的山石前,从袖中取出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同心锁。 递到慕淮手中道:“淮儿,你来把它系在三生石上,好吗?” 慕淮端详了一眼那把锁,上面竟然刻着她和萧之琰的名字。 看来,他为了今日带自己过来,已经准备了良久。 “好。” 关于这块石头的传说,慕淮也有过耳闻,她从前是一笑而过的,在她看来,萧之琰也一定不会信这些。 没想到,他竟然带着自己过来。 三生石上围着许多条红绳,上面早已挂了许许多多同心锁,慕淮选了个空旷的位置,将自己和萧之琰的挂了上去。 挂完后,她心满意足地望着萧之琰,萧之琰嘴角噙着宠溺的笑,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 慕淮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抱住了他,萧之琰亦回抱住了自己。 那一刻慕淮只觉得,要是时间能一直定格在此,该有多好啊。 第50章 吃醋 自那日上完山后, 慕淮觉得自己跟萧之琰之间的关系像是突破某种屏障一般,突然变得明朗起来。 她也不用整日躲躲藏藏,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埋在心里, 在萧之琰面前,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自己心灵最深处的想法说出来。 一连下了几天小雨,慕淮百无聊赖的坐在游廊下听雨, 心思飘游到很远的地方。 这几日,她很担心萧之琰接下来要实施的计划, 虽然她不知道具体计划,但萧之琰应该是行动了。 她有这样的直觉。 她今日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襦裙, 上身是浅碧色的长袖衫子,最近日子日益变冷,坐在游廊下还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雨燕给她泡了茶来, 茶汤冒着热气,她殷勤道:“公主, 您快喝点茶暖暖。” 慕淮接过茶杯, 撇了撇杯中的浮沫,小酌了一口。 顿觉身子有了暖意。 此时,一位意想不到之人却不期而至。 来人着藏青色大氅,身姿颀长, 气质犹如旷野之风, 超然旷达。 雨声绵绵中,他神情淡然地冲慕淮行了个拱手礼,微微勾了勾唇:“永乐公主好兴致啊。” 竟然是李元璟! 慕淮压住心头的讶然, 将茶杯放到桌上,莞尔道:“李世子亦是啊,今日不用去山上监工吗?” 李元璟是慕川向皇帝举荐来一起参与工程的, 这几日也住在这县官的家宅中。 李元璟微微弯唇:“今日微臣休沐,所以便在这宅中随意走走,若是公主不介意的话,可愿容微臣与您说会话?” 慕淮颔首,领会了他的意思,屏退了身侧的雨燕,郑重其事地瞧着他道: “李世子请说。” 李元璟撩起衣袍,隔着一张小方桌坐在慕淮一侧的圈椅上。 隔着涔涔雨声,他的声音愈发清润。 “公主可知,临王殿下与您的仇怨?” 慕淮心中咯噔一下,心想真是什么都逃不过这位第一才子的眼睛,但还是不显山不露水道:“李世子说笑了吧,二哥怎会与我有仇怨?” 李元璟轻笑一声,眼中是洞察一切的清明:“永姝公主被关押的事犹在前日,公主难道不会担心吗?” 慕淮见他与自己卖关子,直接问道:“李世子到底想说什么?” 李元璟不动声色道:“没什么,若是公主愿意听臣一言,日后不想受牵连的话,不如,趁这次机会,跟着驸马就此离去。” 慕淮大惊失色,差点叫出声来,努力压着嗓子道:“你疯了吗?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 她努力压制心中的不安,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便是萧之琰在背后策划的事情,或许被李元璟这只狐狸察觉到了。 李元璟却丝毫没有改色,只叹了口气道:“微臣话已至此,信与不信,全凭公主自己定夺,公主好生思量吧,有一点您可放心,微臣绝无害你之心,不然,也不会特意过来找您说着多。“ -- 第84页 说罢,他起身整了整衣冠,转身冲慕淮行了个君子礼。 “微臣告退。” 慕淮心思一动,连忙拦住他:“等等,你为什么要帮我?” 李元璟淡笑一声,抿唇道:”只是不想,无辜之人枉死吧,还有一部分,是为了柳太傅吧。” 说罢,他转身而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慕淮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淡出视野,脑中乱成了一团。 到底什么意思?慕淮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萧之琰的计划败露了? 可是看李元璟的意思,他好像也不想害他们,反而是想让他们活。 若是他真发现了什么,想要至他们于死地,那他只需要将事情说给慕川听便好了,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旁敲侧击地来提醒自己。 难道是他看到了慕川对她的杀心,不想让自己这个无辜之人将来变成他刀下的亡魂? 李元璟走后,慕淮望着雨帘做了许久,她神情恍惚,似是陷入了什么特别矛盾的事情。 所以,她应当听李元璟的话,跟着萧之琰一走了之吗? 她原本的计划是留在大炎,让萧之琰一个人走的,她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弃了母后还有慕云一走了之的。 但李元璟如今的话却让她蓦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 慕川要杀自己,他难道是已经准备好要动手了吗? 入夜,几点繁星点缀在深蓝色的夜空,璀璨夺目。 萧之琰看到独自在院中举头望月的慕淮,轻轻走到她身后,将她搂在了怀里、 “小傻瓜,在看什么呢?” 慕淮转头看他,眼睛弯的跟月牙似的:“在看星星啊!” 萧之琰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牵起她的手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啊?” 萧之琰神秘兮兮道:“去看跟这星星一样好看的东西。” “总是卖关子。” 萧之琰将她带到了后院外的一处小竹林,此时夜虫唧唧,万籁俱静。 “哇!好多萤火虫啊!” 两人走进竹林中,顷刻间便飞散开来无数的萤火虫。 “太美了!”慕淮忍不住感叹道。 无数的流萤飘洒在他们四周,绿光点点,恍若梦境。 慕淮伸出手,眼睛睁地大大的,看那些萤火虫落在她的指尖和手心。 她唇边的梨涡深深,时不时发出一串串清甜的笑音。 萧之琰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满心都是柔软。 “萧之琰,你看,这么多萤火虫啊!” “快看快看,那一群飞的好高啊!” 萧之琰看着身前少女蹦蹦跳跳,时不时鼓着掌,笑容嫣然。 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在怀中,呢喃道:“淮儿,有你真好。” 慕淮侧着头靠在他胸膛上,倏然睁大眼睛,旋即仰头笑道:“那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 萧之琰的眸中乍然耀若星辰,他低头,执起少女的手,与她十指交叠,用心道:“好,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回到县官家里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两人刚要踏进门槛,就看到几个满脸惊恐的下人连滚带爬地向他们跑来,连连道:“后宅有刺客,快来人啊,县老爷家里进刺客了,快来人啊!” 听闻此言,萧之琰赶紧将慕淮护到身后,两人缓缓朝府宅的后院而去。 一路上,守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很显然是方才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萧之琰看到其中一个中箭而亡的尸体上插着一直箭矢,蹲下身子将那箭拔下来,眉头一蹙骤然道:“是银玄箭,是天棂教的人干的。” 两人来到后宅,月色下,只剩满地血尸,还有手持银剑的慕川和李元璟等人。 看到,方才一场激烈的刺杀以失败告终,慕川的人虽然损失惨重,但好歹也是及时控制住了形势。 慕川瞥到他二人,眼神带着些不屑,在鼻息中哼了一声,不阴不阳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不回来了呢?” 萧之琰气息冷冽:“临王殿下,此话可不能乱讲,若是父皇知道了,还以为我和公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慕川轻嗤一声,并没再说话。 李元璟将手中的剑收回鞘中,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们两眼,在一旁分析道:“被抓到的活口全部口含奇毒,畏罪自尽,恐怕,此事是有人蓄意指使的。” 萧之琰将手中的银箭递上前给他:“李世子不妨看看这只箭。” 李元璟眉头一皱:“银玄箭,应当是天棂教。” 一旁的慕川却阴阳怪气,含枪夹棒道:“看到银玄箭就一定是天棂教了?若是有人故意做出这样的表象,暗度陈仓呢?” 慕川说话间,时不时朝着萧之琰和慕淮的方向撇去。 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经过上次永姝的事情后,慕淮知道慕川早已在自己面前撕下了虚伪的面具,不再伪装了。 所以才会这般不留情面地对她和萧之琰,他这是在故意将矛头往他们两个身上引。 萧之琰扬唇讥讽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们所有人都难辞其咎,难道临王这么快就要推卸责任吗?” “你……”慕川被他点着了心中怒火,咬着牙道:“萧驸马,不管怎么说,事发时你和公主不在现场,这未免太过巧合,此刻你们两个嫌疑最大,明日我便将此事传书父皇,一切由他定夺。” -- 第85页 慕淮见他咄咄逼人,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予以反击:“二哥这就有些欺负人了,我和之琰恰好出去谈心,难道也是被怀疑的理由吗?明日我也要上书父皇,说二哥你毫无手足情谊,就知道欺负妹妹。” “你真是不可理喻!”慕川被她的胡搅蛮缠弄得气急败坏,愤愤然甩袖而去。 慕淮并不在意,拉着萧之琰道:“我们走吧。” 萧之琰点点头,他也不想让淮儿在这个血腥的地方呆太久,怕她恐惧。 可两人刚走,身后却有一道纯澈的嗓音喊住了她:“公主。” 慕淮回过头去,月色下,李元璟眼中闪闪烁烁,辨不清情绪。 “嗯?”慕淮满脸惊异。 “别忘了微臣白日与你说的话。”李元璟说完后,翩然而去。 只留下一脸蒙的慕淮和脸色有些不太好的萧之琰。 萧之琰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回房间,又一言不发地关上了房门。 慕淮见他似乎是不高兴了,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萧之琰?” 萧之琰的脸色更加晦暗,他垂着眸,一副隐忍不发的样子。 第51章 吃醋(二) “李元璟今日来找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 慕淮明显听出他的语气不太好。 “是啊,确实来找过我。” 慕淮不咸不淡道,没想到萧之琰却突然沉了面色, 略带冷意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慕淮愣了一愣, 被他这般突然的转变弄得心头一些怪异,道:“无关紧要的小事, 所以没想着立刻告诉你罢了。” 没想到萧之琰眼神一黯,突然加重了语气:“是因为那些话我不能听吗?” “不是的, ”慕淮意欲解释,颇有些无奈道:“萧之琰, 你想多了。” 萧之琰的口气愈发不对劲,反问道:“我想太多了?我就是见不得你跟李元璟说话。” 慕淮心中也来了不畅快,道:“我跟谁说话你也要管吗?” 萧之琰哼了一声:“我就是要管。” 慕淮脾气上来, 直接气他:“你管不着。” 萧之琰面色一滞,突然上前将她的手腕执住了, 慕淮不明就里, 以为他要对自己发火,惊呼道:“啊——你干什么萧之琰,你敢!” 没想到,萧之琰却将她的手执到了自己的面颊旁, 语气带着些恳求道:“淮儿, 你打我吧,但是你得答应以后再不跟他说话,行不行?” 慕淮浑身一僵, 在心中被他气笑了,默默放下了手:“萧之琰,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我跟李元璟之间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萧之琰还是揪着不放,像个幼稚的孩子一般缠着她道:“那你反正以后不再跟他说话,你答应我好吗?” 慕淮对他的无理取闹弄得来到脾气,只道:“我凭什么呀?我跟谁说话是我的自由。” 萧之琰突然垂下了剑眉,沉沉道:“那我就要惩罚你。” 慕淮一惊,但人已被他拉了过去。 “萧之琰,你干什么!” 萧之琰坐到凳子上,一把将慕淮拉了过去,慕淮的身子一下子被萧之琰翻了个面,整个人他扑倒在他膝盖上,萧之琰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按住她身后不消停的两只手。 这姿势,真是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萧之琰你放开我。”慕淮蹬着两只不安分的脚,挣扎起来。 臀上却突然落了两下巴掌,这一举动让慕淮生生地僵在了那里。 萧之琰继续就缠着她:“除非你答应我,不然我就我不放开。” 他就像是个耍赖的孩子一般,对她不依不牢。 慕淮的脸颊烫的绯红一片,半晌才气鼓鼓道:“我答应你了,你把我松开吧。” 可不知为何,此时候慕淮说出来的话,明明是气恼的,语气却极为软糯。 萧之琰松开了她,慕淮一个箭步钻到床上,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萧之琰有些无措地坐在床边上,他心想着自己一定是犯错了,让淮儿生气了。 便道歉道:“淮儿,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懒得理你。”被子里发出慕淮闷声闷气的声音。 “我错了,淮儿。” “哼。” 萧之琰口吻委屈极了,“可我真的好怕你被人抢走。” 慕淮骤然钻出被子,烛火下,她一张脸红扑扑地好似苹果,她头上还兜着被子,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在簇簇灯火格外柔和。 她嘟着嘴气呼呼地对萧之琰道:“你过来。” 萧之琰移近了几步。 慕淮伸出小拳头捶了他的胸膛几下,这才算解了气。 她斜睨了他一眼,别扭道:“好了,我不生你气了。” 萧之琰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眼前这小娇娘,他真是恨不得揣在口袋中日日不离身,不然,他真是生怕哪一天一不留神,就被人抢了去。 慕淮清了清嗓子,掀了掀眼皮,眼神瞥在锦被上,有些不自然道:“今日,李元璟来找我,说了件让我感到奇怪的事情” 萧之琰恢复了正色:“何事?” 慕淮侃侃道:“大意是,慕川想对我动手,他不忍我无辜惨死,所以劝我就此跟你一走了之。” 萧之琰面色一沉:“果然被他知道了。” 慕淮有些不解道:“但我没有搞清楚,他到底是有心帮我们呢,还是故意诱我们入套?” -- 第86页 萧之琰又问:“你可有问他为何帮你?” 慕淮想起今早李元璟说一半是不想看自己枉死,一半是为了柳太傅,但如果直接这么说的话,萧之琰少不得又要多心一阵,于是避重逐轻道:“他说是为了柳太傅。” 萧之琰垂眸,若有所思,他确实记得清楚,小时候在太学读书时,柳太傅对李元璟十分好,因为他学业上格外出色,所以李元璟因着这层关系想保下慕淮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些年李元璟虽不知为何一心一意跟着慕川,但萧之琰隐隐觉得,那似乎不是他的本心。 他一本正经道:“或许,他不似我们想的那般黑心,他或许,只是被慕川利用了。” 这个念头与慕淮心中想的不谋而合,于是慕淮立刻道:“我也这么觉得,你说,我们有没有法子,让他看清慕川的真面目?” 萧之琰唏嘘了一声道:“人们一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若想让他们改变固有的想法,只有将东西亲手打破在他面前。” “打破?” “对,可现在还找不到机会。” 屋内一时寂然,萧之琰突然转了话题道:“淮儿,你愿意跟我走吗?” 慕淮摇了摇头,据实已告:“我不知道。” 萧之琰有些无奈:“所以,这也是你今日不愿将李元璟的话告诉我的原因。” “嗯。” 萧之琰心头一阵释然,伸出手将慕淮捞在怀中,语气温柔道:“淮儿,放心,我定会保护好你的。” 慕淮喃喃道:“萧之琰,我相信你。” * 刺客事件不久以后,别庄的修建突然又出现了变故,连日下雨,别庄刚建起来的房梁塌了,压死了不少工匠,一时只好停工。 事情传到朝堂,慕枫极为震怒,在群臣面前砸了奏折,气愤道:“慕川和萧之琰就是这么给朕办事的?” 尚书仆射从群臣中走出来,拾起慕枫扔在地上的奏章,卑颜屈膝道:“皇上,关于这件事,老臣有个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啊。” 慕枫冷冷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讲!” 尚书仆射不紧不慢道:“别庄修建屡屡发生事端,或许不是巧合,而是另有隐情,不如,皇上让临王殿下先行停工,细细查看过后,再做定夺。” 徐太尉却站出来道:“仆射大人严重了,这两次事发皆有缘故,一次是天灾,一次是人祸,这就算查下来,也是个无头案,反而耽搁了工程,依老臣看,还是继续动工下去,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慕枫握紧了龙椅的把手,目含威色,道:“还有别的爱卿有意见吗?” 礼部侍郎站出来道:“皇上,如今势头不好,不如,暂缓则个,召临王和驸马入京加以问询。” 慕枫想了想,颔首道:“那便将他二人先召入京城问责。” 于是,别庄的工程就这么停下了,本以为事情能这么顺利结束,可没想到的时候,中途出了岔子。 慕川和萧之琰自然知道慕枫的问责只是个噱头,实际上最多是言语申斥一番,做个样子。 但那主管此事的工部尚书却乱了阵脚,还以为真的会大祸临头,于是在慕枫面前战战巍巍道:“皇上,臣有罪,但那施工款项不知为何有所缺漏,臣也是后来才知道,请皇上恕罪!” 慕枫霍然起身,眸子燃起熊熊烈火,他猛然一巴掌拍在住上,怒意盎然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挪用了建别庄银子?” “是,臣不敢隐瞒,还请皇上明察,还小人一个清白。” * 临王府内,慕璋坐在书房内神情极度不安,看到跨进房门的李元璟时,赶紧起身相迎。 他拉着李元璟,满脸惶惶不安:“元璟,你可算来了,工部尚书那个蠢货,竟然将这事说了出来,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殿下莫急。”李元璟安抚着慕川。 他踱了两步,道:“还记得去树德之前我同你说的话吗?” 慕川急的团团转,他却还在卖关子,急切道:“元璟,你就直说吧,别跟我卖关子了。” 李元璟缓缓道:“当时我说,萧之琰这只棋子,对咱们有利有弊,你可记得?” 慕川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祸水东引?” 李元璟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为今之计,也只能这么做了。” 翌日,慕枫看到工部尚书呈上来的那些证物,便大发雷霆地在朝堂上呵斥了萧之琰。 说他是个包藏祸心之徒,还将他打入了大理寺的诏狱。 萧之琰面不改色,当他看到那些伪造的证据,和几人的供词时,他便知道自己是入了李元璟和慕川的圈套了。 再加上慕枫对他的怀疑由来已久,这次他刻意加入树德山庄的事项,再加上慕川在慕枫面前说的那日刺客来袭,他却不在府宅一事。 更加加重了慕枫对他的怀疑。 他只能暂时按下不动,再寻机会解除危机。 慕枫虽然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动萧之琰,他还需要他作为两国的人质。 但他这次不会轻易发那个过他,怎么样也要好好敲打警醒他一番,避免他以后再做这样的事情。 就在萧之琰被人锁上,即将押出大殿,送去大理寺诏狱的时候。 “慢着!”一个高亢的女声顿时响起。 -- 第87页 只见一位身着华彩礼服,雍容典雅的少女双手交叠在腹部,面容端肃地走入了朝堂。 众人看着她一步步走入殿内,跪倒在慕枫面前。 她清丽飒然的声音落在大殿内,极为清晰。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闻言,众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永乐公主也太大胆了些,早有前朝圣祖规定后宫女眷不得上朝堂,但她不仅来了,而且还公然和皇上叫板。 “你来做什么?”慕枫的声音极为冷冽,他一扬袖子气愤道:“回去,不许胡闹!” 萧之琰亦僵在了原地,当他看着那一身礼制华服,一步步在他面前经过的慕淮。 他的内心如何能不震动! 第52章 受困 慕淮跪在地上瞧着慕枫, 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退缩,反而朗声道:“父皇,此事不干驸马的事, 与他无关。” 慕枫哼了一声, 面色铁青:“铁证面前,岂容你狡辩, 快回去,若是再胡闹, 朕饶不了你。” 萧之琰亦出声道:“公主,快回去, 我已认罪,你多说无益。” 他可不想在此时将她牵扯进这趟子的浑水中来。 慕淮并未扭头看他,而是对着慕枫一脸正色地陈述:“父皇, 既然如此,那我便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吧, 此事并非驸马所为, 乃是儿臣所为。”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众人面面相觑,朝堂上的气氛顿时凝住了。 萧之琰亦怔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慕淮, 殿外的天光洒落在她身上,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丝毫没有一点犹豫和畏惧。 她竟然为了自己, 说出这样的话吗? 慕枫隐忍了半晌,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最后化为一阵暴怒:“一派胡言!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了?” 慕枫之所以这般狂怒, 因为慕淮此举无疑是在挑战他朝堂上的权威,而且她知道自己因为太子和皇后也不可能会动她,所以她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慕淮双手交叠于额顶,深深磕了下去,匍匐在冰凉的地砖上道:“父皇,我认罪,一切过错我来承担,求您饶了驸马,我愿意替他受罚。” 慕淮如此做,是因为他知道慕枫不会动她,毕竟,她的亲哥此刻还在外征战,若是听到她受过的消息,必定会引起慌乱。 而且,她也不想让萧之琰因此蒙受不白之冤。 慕枫气不打气出来,吹胡子瞪眼道:“你知道这罪名的后果是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跑出来替他认罪?” 慕淮并未抬头,声音平静道:“不管什么罪,儿臣都愿意替他承担,求父皇成全。” 慕枫气得将一位大臣手中执着的象笏砸在她身上,象笏砸在慕淮身上后,又用力被弹开,落在地上“噼啪”一声,在寂静的朝堂上格外清晰。 慕枫的暴怒声再次袭来:“混账!看来是朕品日太纵着你了,才会让你敢跑到朝堂来撒野,来人,给朕将公主拖走,无朕旨意,不许她再入宫!” 慕淮立刻被人押解了起来,她路过萧之琰身边时,看到他满眼都是戾气,浑身怒意翻腾,五指指节咬得咯咯响,像一只即将要冲破牢笼的猛兽,好像下一刻就会冲出来,将压着自己的人扭打一番。 慕淮用眼神制止了他,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有劝阻,有隐忍。 她用手势示意他不要冲动。 萧之琰的眸中明明灭灭闪个不停,极其复杂地看着她。 那一刻,他心中的酸楚和自责,已经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无能,竟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冲出来保护她。 他恨自己,恨自己此刻的无所作为。 他心头压抑的仇恨情绪让他整个人都经不住颤抖起来,那仇恨的火焰似乎下一刻就要冲破天灵盖,迸发出来。 变成燎原的野火! 慕淮眼看萧之琰的眸子就快变成赤红色,其中像有簇簇火焰在燃烧,好像走火入魔,下一刻便会忍不住爆发一般。 她奋力一挣,从压着自己的那两个侍卫手下挣脱出来。 那两个侍卫并未料到她会如此,一时没来得及反应,竟然真的让她挣脱了出去。 萧之琰的瞳仁在慕淮向他奔来的那一刻骤缩。 凤若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下抱住了他。 震惊下,萧之琰眼中的戾气一点点弥散。 慕淮将他抱得很紧,在他耳边轻轻说着,那是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千万别轻举妄动。” 他注视着她,双眸幽深似海,里面是化也化不开的情愫,最后轻轻地道了句:“好。” 慕淮这才放松下来,方才如果萧之琰没有控制住自己,在朝堂上大打出手的话,那后果一定会是不开设想,到时候就算她想救他,或许也是回天乏术了。 此时,那两个侍卫也立刻从惊诧中恢复过神来,赶紧过来将她拉了回去。 这时候,朝堂上的众人早已惊愕地个个如焦土化了。 慕枫也被这一幕弄得又惊又愕,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皱着眉甩了甩手让那侍卫们将慕淮和萧之琰带了下去。 一大早出了这么多事,在慕枫看来,整个朝堂简直就是被他们几个搅得乌烟瘴气。 他也懒得再与群臣商议些什么,面色阴沉地拔腿而走。 * 由于慕枫在朝廷上明令禁止慕淮入宫,所以她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去找皇后柳月梅了,想来想去,她只好去找慕云帮忙。 -- 第88页 慕云前些时日被慕枫惩治过,一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这几日才将将好了一些。 慕淮过去的时候,他身边的侍女正在喂他吃药。 慕云看到她来了,眼中瞬间浮现出惊喜,但下一刻就被他刻意掩盖了,转为了不虞。 他有些傲然地仰着下巴道:“五姐还记得我这个弟弟呢!” 言下之意是埋怨慕淮明明知道自己病了,却这么多日没来看自己。 慕淮将侍女手中的药碗接过,吩咐侍女出去。 “六弟,你就别跟我使小性子了。” 慕淮径直走到他床头坐下,挽了挽唇道:“若是我前阵子过来,你当真情愿吗?” 慕云不可置否的抿了抿唇,撅得老高的嘴巴缓缓降下,他转头撇了一眼慕淮,语气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咕噜咕噜地像只受了气的小奶狗:“所以五姐前几日不来看我,就是因为怕我难堪?” 慕淮伸出手指在他额角点了一下,轻哼道:“那你觉得还有什么缘故呢?” 慕云若有所思,想明白了之后,脸上的阴云顿时烟消云散,他扯了扯唇角道:“好吧,那我就勉强原谅你吧。” 慕淮被他气笑了:“喂,我又没有做亏待你的事,何来原谅一说呢?” 慕淮看着他这副好像受了自己欺负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那谁让你不来看我的。”慕云眼睛都快瞧到天上去了,一脸理所当然。 慕淮轻哼了一声,不再与他玩笑,将汤药舀到他嘴边,一脸正色道:“快喝药吧,没心思跟你吵着玩。” 慕云见她眉头紧锁,一边喝药一边问:“五姐这是怎么了?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慕淮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告诉你,怕你知道了担心,或是又沉不住气做出什么顶撞父皇的事。” 慕淮轻轻抬身,坐正了身子直视他道:“你得向我保证了,我再同你说。” 慕云愣了一愣,随即伸出手掌放在身侧,对她保证道:“五姐放心,我这次绝不任性。” 慕淮略略颔首,理了理衣襟,搁下药碗,眸色沉沉对他道:“好,那我就告诉你,昨日朝堂上萧之琰被人诬陷在树德山庄修建中暗行贪墨之事,父皇震怒,现在人被关在大理寺诏狱,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什么?姐夫被关诏狱?” 慕云当即跳了起来,满脸的愕然与愤怒。 慕淮按住他的肩膀,以防他乱动扯到伤口。 并用一记眼刀让他镇定下来:“方才还向我保证的,怎么全忘了。” 慕云深吸几口气,愤愤然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五姐可有查到什么证据,能救出姐夫?” 慕淮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知道是何人所为,但苦于没有证据。 慕云咬牙切齿道:“到底是谁干的?” 慕淮道:“慕川。” “五姐怎能料准是他?” 慕淮一脸肃然道:“不会弄错的,前几日李元璟来警告过我,说他会对我和萧之琰下手,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慕云愤然便要起身:“我去找他!” 慕淮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别动,说好的不能轻举妄动,你又来了!” 见他稍稍冷静下来后,慕淮才说:“哎,现在父皇明令不让我进宫,我连母后那儿都去不了,更别提帮萧之琰求情了。” 她语重心长地对慕云道:“六弟,你听好,此事太过危险,五姐不想让你掺和进来,你我是亲手足,若不想让父皇猜疑,这种时候,自然是能避则避,所以,你千万不要跑到父皇面前求情惹他不快。“ ”五姐今日来,其实是已想了个对策,五姐记得大理寺司狱刘同好像素日与你交好,所以五姐想托你去跟他打个招呼,让我见一面萧之琰。” 慕云沉吟地点点头,执起慕淮的手道:“好,五姐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你做好。” * 翌日,大理寺的诏狱内,萧之琰正独自一人坐在牢房的石床上,他手上被带了镣铐,此刻正面无表情地闭眸静坐。 他其实并不在乎此刻身陷囹圄,因为他知道,慕枫最终还是会把他放了,只是时间长短罢了,毕竟,慕枫还需要他这颗棋子。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狱卒过来将牢门打开,不由分说地将他带了出去。 其中一个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呵,萧驸马,有人找你。” 萧之琰被带到了一处暗室,暗室的墙上满是阴森可怖,散发着寒意的刑具。 两个狱卒将他绑在了石柱上。 暗室内灯火幽微,一个身着华服之人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待他抬起投来,露出了一张带着阴毒之意的面孔。 是慕川。 他的笑声像淬了毒的利箭:“萧之琰,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第53章 离开 萧之琰很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后, 并未同他说话。 慕川被他的态度惹怒,下令狱卒对他实以鞭刑。 一时间,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刺耳之声不绝, 萧之琰却始终没有闷哼一声, 仿佛那些打在他身上的不是鞭子,而是毫无感触的软物。 慕川见状, 火气一下子上来了,霍然起身, 一个箭步上去便将那两个狱卒的衣领揪住,甩到了地上, 他怒吼道:“没用的东西,给我滚下去。” -- 第89页 两个狱卒闻言,扔下了手中的鞭子, 在连连求饶中连滚带爬地跌了出去。 慕川的眼神转向一脸漠然的萧之琰,冷哼一声, 慢条斯理地走到一架火盆旁, 将里面的烙铁取了出来。 他走到萧之琰身前,毫不犹豫地将那滚烫的烙铁贴在了他的身上。 皮肉被烫焦的滋滋声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凌迟着他的身体。 萧之琰咬着牙关,他面色苍白地对慕川缓缓吐字。 “终有一日, 你会死在我手上!” 慕川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 将手中的烙铁“咚”的一声扔在地上。 他掸掸自己的衣袖,而后抬眸凝视着萧之琰,用极其傲慢的态度道:“好啊, 那我就等着那一天,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说罢, 他像是解了气一般,旋然而去。 他心情大好地一路往外走,下暗室台阶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神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立在台阶下不远处,一个低着头,且身材瘦削矮小的狱卒。 他嗤了一声道:“大理寺如今招人都这般随意?此人是谁?让他抬起头来。” 此人正是慕淮,但她现在不能抬头,方才审讯室里所有的动静声,她都听到了,她强忍到现在,早已泪流满面。 现在被慕川这一下盯住,情况实在是迫在眉睫,若是被他发现,告发到慕枫那里,那一定又会惹得皇帝不快,到时候她的计划办起来就会更加棘手。 慕川迟迟不走,慕淮的一颗心紧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盯着脚下的暗色地砖,冷汗从后脖颈一直顺着后背滑下来。 “喂,我们主子叫你呢,是傻子吗?都不知道回话!”这时,跟在慕川身边的一个爪牙突然像是狗一般乱吠起来,腾腾腾走下台阶就要来拽慕淮的身子。 “临王殿下!少卿大人有急事找您!” 此时,突然而至的一个清朗嗓音就像及时雨一般把慕淮救了下来。 慕枫看着眼前行色匆匆的司狱刘同,神色陡然一变,道:“催少卿找我何事?” 刘同表现得十分慌张,左顾右盼后,身子往前冲,双手附在慕川耳畔轻声嘀咕了几句。 慕川听后,神色大变,立刻提步出去了,那跑到慕淮面前耀武扬威的狗崽子见主人走了,也立刻一路小跑地追了出去。 刘同看着慕川离去的背影,面上的紧张这才稍稍敛去了一些,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悄步走到慕淮身边,压着声音道:“嗐,我的小祖宗啊,您还杵在这儿干嘛,快跟我进去吧。” 慕淮一抬头,刘同却顿了顿。 只因那是一双红肿的眼睛,这小公主显然是方才哭过了。 他一下愣在了那里,催促也不是,安慰也不是,整个一个尴尬现场。 还好小公主抬手擦了擦泪痕后,说了声谢谢便抬脚进去了。 慕淮冲到被关在暗室的萧之琰身前,看到他被镣铐束缚着,满身是伤,情不自禁冲上去抱住了他。 “萧之琰,呜呜呜……” 她搂着他,一时间心疼地无以复加。 萧之琰发现是她,混沌的双眸瞬间变得清明,但语气却还是有些虚弱无力,他道:“小傻瓜,你怎么穿成这样过来了。” 慕淮擦了擦眼泪,抱着他不撒手,心中憋了一肚子愤懑:“我不过来,岂不是连你死了也不知道了?” 萧之琰轻声笑了:“我哪有这么脆弱,左不过是受些皮肉伤罢了。” “可我看不得你受伤!”慕淮吸了吸鼻子,眉头锁的紧紧地对他道。 萧之琰哑然而笑,幽深的眼眸凝望着她,里面泛出的,是心疼的颜色。 慕淮突然反应过来,萧之琰这会还被吊着呢,于是对站在一旁尴尬了好久的刘同道:“刘大人,麻烦您差人将他解开好吗?” “哦,哦。”刘同闻言,从神游中反应过来,赶紧叫人来将萧之琰放了下来,然后扶回了原来的牢房中。 萧之琰现在需要一个干净的地方躺下休息。 安顿好一切后,会意到慕淮偷撇自己的眼神,刘同自觉地退了出去。 牢房内的气氛凝了半晌后。 萧之琰略有些担忧地对慕淮道:“淮儿还是赶紧走吧,我没事,你在此地,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可就麻烦了。” 慕淮握住他的手软言安慰道:“你放心,刘大人是六弟的好友,已经帮我打点好了一切,我来,是有话想对你说。” 萧之琰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话?” 慕淮郑重而又认真道:“萧之琰,你走吧,趁此机会一走了之吧。” 萧之琰闻言,当即就反对,“我现在不会走的。” 慕淮循循善诱时,眼中浮起层层涟漪,她用准备好的说辞试图说服他:“我知道你在京中的部署已经完备,如今,只缺一个号令,便会一路有人掩护,将你送回大齐去,而这个号令,就算你如今身陷囹圄,其实也能发出去,对吧?” 萧之琰面色一僵,不可置否的一言不发。 慕淮叹了口气道:“你迟迟未动,选择留下来,其实,是为了我对不对?” 萧之琰的眸中泛起波澜,像是一汪化不开的温泉。 “淮儿,我说过,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你放心,过几日慕枫就会把我放出去了,他不会动我,毕竟,我还对他有用。” -- 第90页 慕淮听着这些话,虽然心中感动,却还是没有办法顺从他的心思。 她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道:“萧之琰,你听着,现在慕枫已经对你产生了怀疑,就算你这次出去了,想带我走这件事也会变得难如登天。” 萧之琰反握住她的手,一脸恳切道:“不会,我有把握,相信我,淮儿。” 慕淮长叹一声,眼中浮起了点点氤氲,她跟萧之琰的处境如今就像是一对落难夫妻,早已是困境重重,狼狈不堪。 “我不是不相信你,萧之琰。只是现在,我觉得你不能再耗下去了,慕川随时可能会再来,再这么下去,你觉得你的身子受得住吗?” 可尽管慕淮费尽口舌,萧之琰却还是坚持道:“淮儿,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若是你执意要我在此刻离开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愿意的。“ 萧之琰生怕慕淮还要说什么劝他走的话,执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让她感受自己温热的心跳,温声问她:“感受到了吗?淮儿,它也说绝不会放下你。” “萧之琰……”慕淮呢喃了一声,心中一时酸涩交加,说出来的话都是苦的,但苦涩中却还是夹杂着几分坚定。 她倔强地凝视着他:“若是我一定要让你走呢!” 萧之琰有些不虞道:“我绝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慕淮霍然起身,凝视了他半晌,胸腔中的千言万语尽数化为一句:“可我这次,一定要这么做。” 她突然俯身,轻轻衔住了他的唇,萧之琰惊愕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伸手环抱住了她,努力地回应着她。 慕淮暗暗将口中含着的香丸咬碎,无色无味的液体就这么传递到萧之琰的口中去了。 慕淮知道自己设下的陷阱,自然没有吞咽,她睁开眼睛,看着萧之琰的喉结,动了又动。 眼中不禁升起淡淡的喜色。 两人就这样纠缠在一起,牢房内昏暗得只有一盏火苗在跳跃。 寂寂无声中,衣服交叠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犹如一首美丽的乐章,让两人都沉醉其中。 但很快,萧之琰就发现了不对劲,他蓦然凝住了身形,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慕淮。 慕淮从他身上脱离出来,俯视着他,悄悄往地上吐了一口方才未吞咽的液体。 她瞧着萧之琰的神情一点点变得阴沉,最后发出一声已经破碎的叱责: “淮儿……你……你敢!” “对不起。”慕淮轻轻坐到萧之琰的身边,看着在昏睡丹的作用下已经无法动弹的萧之琰,将他轻轻扶到自己的膝盖上。 她伸出修长的五指,慢慢阖上他的双眸,像是哄孩子睡觉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身子,轻轻诉说道:“萧之琰,我也是没法子了,才会出此下策,希望你不要怪我,你好好睡一觉吧,等醒来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离开大炎了,离开这个,你从小到大厌恶至极的地方,希望你以后可以忘掉那些痛苦黑暗的回忆,开开心心地在自己的国家生活下去,对了,不必牵挂我,也用不着想我,你,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就行,你不必担心我,我聪明着呢,绝对不会让自己碰到危险的。” 慕淮喋喋不休地说着,渐渐的,语气竟然变成了哽咽:“萧之琰,你本该无忧无虑地活着,被保护得好好的,不该受那么多的苦难的,所以,今日过去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上了。” 慕淮看着萧之琰身上的满是皮开肉绽的鞭痕,晶莹的泪,顺着鼻尖落到了萧之琰的脸颊上。 此时,萧之琰合拢的睫毛无声的颤了颤。 他感受到一双纤柔的手,从他脖颈上将那枚贴身所带青玉佩取了下来。 她究竟要做什么?! 慕淮将萧之琰的青玉佩攥在手中,眼中含泪地笑道:“萧之琰,别怪我,我必须借它一用,才好让你布下的棋子全部周转起来,用完后,我会让韩舟还给你的。” 说罢,她决绝而去。 但几步走到牢房门口时,身子突然定住了,片刻后,她满脸是泪地掉转头怕跑回到萧之琰身边,她用一双含泪的眸子瞧着他,弯下腰在他额头印下绵长而饱含深情的一吻,喃喃道:“萧之琰,永别了……” 睡在石床上的萧之琰的手微微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抓住那抹从他指尖划走的衣袂。 深深的绝望袭来,让他陷入了无边黑暗中,那里阴冷漆黑一片,见不到一丝光亮。 无边的寒冷包裹着他,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起来,意识越来越模糊,混沌将他慢慢包围。 他满心却只有一个念头。 别走,淮儿,别走,求求你了…… 慕淮拿着萧之琰的玉牌,一路策马狂奔去了千机营,她要去找韩舟。 那个先前一直暗中与萧之琰联络的韩舟就在那里,他在千机营中,如今是校尉头衔。 来到千机营附近,早有安排好接应她的人,替她换上一身军士的玄甲,厚重的鏊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慕淮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韩舟的营帐,韩舟本在帐中翻阅战报,见到慕淮进来,一时惊住了。 他自然是认得慕淮的,当日便是她帮助自己逃走的。 他赶紧起身,走到帘栊旁,将帘帐落下,压着声音,极为震惊道:“公主怎么来了?” 慕淮从怀中将捧着的那块青玉佩取出,陈到他面前:“韩校尉可认得此物?” -- 第91页 韩舟自然认得萧之琰的信物,脸色大变道:“太子怎么样了?” 萧南风替萧之琰培养的这批死士,在人后亦太子尊之,他们在大炎披肝沥胆,沉浮多年,全是为了萧之琰未来的光复之路。 至于各中原因,却各有各的不同。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世和遭遇,但这世间能让人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要拼死保护一人的原因,就无外乎恩或是仇。 慕淮眸光严肃深沉,深吸一口气道:“萧之琰身陷囹圄,危在旦夕,若是再这么拖下去,他定会被慕川折磨致死。我希望今夜子时,你们的人能全部调动起来,将他带出皇城。”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将玉佩递到颔首面前,对着满脸惊愕的韩舟道:“韩舟,接令!” 韩舟眸中霎时迸发出了坚定和决绝,他单膝跪地,将青玉佩从头顶双手接过,语气铿然:“属下,定不辱使命!” 他之所以如此决然且丝毫没有怀疑,是因为他相信慕淮,慕淮之前帮他解过围,救过他的命。 而她应当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才会如此直接的来找他,而不是去找与萧之琰平时联系更紧密的萧南风。 他不禁在心中佩服起这个女子来,有胆识有魄力,还够决绝。 * 京都的夤夜肃静又寂寥,唯余飞雪盈天。 慕淮身着一件淡紫色的棉氅,独自站在公主最高的一座七层宝塔上凭栏远眺。 从此处,可以望到城门口的街道,黑黢黢的路面被路边的灯火照得半昏半暗。 隐约可见一辆装运货物的马车拖着不少箱子,车辙碌碌地来到了城门口。 慕淮知道,这个时间,一定是他们将萧之琰救出来了。 而萧之琰很有可能被他们偷藏在了箱子里。 守城的士兵似乎是与马车上坐着的车夫有交情,稍稍查看了几个箱子,便放他们离去了。 马车很快驶出城门,消失在着京都的风雪中。 慕淮的视线所至,再也看不到那辆马车,她心中的失落渐渐弥散开来。 慕淮瞧着湛蓝的夜空一点点落下飞雪,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旋即缓缓踱下台阶,寂寂的夜,万籁无声,只有雪一点点落在地面上的簌簌之音。 慕淮的脚步一深一浅地踩在雪中,落下一条长长的印记。 第54章 重逢前 翌日, 萧之琰不见了的消息便从大理寺诏狱内传出,慕枫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将大理寺当晚留值的涉事官员和狱卒或杀或罚, 一时间整个大理寺流血漂橹。 刘同好巧不巧昨夜不当值,将将逃过一劫。 慕枫又派出大队人马前去追捕, 可多日下来,竟然半点痕迹都未查到, 一时间,萧之琰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就算慕枫派出再多的搜捕队伍,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如此一来,各种猜测和传闻就开始流窜起来, 萧之琰多年谋划,一朝潜逃的传言就开始四散开来。 慕枫怒不可遏, 下令要将萧之琰抓回后斩首示众, 以儆效尤。 但事情并未如他所愿,整整一个月,萧之琰音讯全无,派出去搜查的人马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和风声。 所有人心知肚明, 这一个月的时间, 从京城到大齐,已绰绰有余。 萧之琰靠着自己的多年谋划已潜逃回国,且不会再回来了, 这是群臣得出的结论。 延英殿内,慕枫正在案前奋笔疾书几封诏令,准备命人再次发去边城和关外, 继续追查搜捕萧之琰。 他眉宇深锁,目光不善,周身似笼在一团黑蒙蒙的煞气中,手中的笔攥的死死地,仿佛那是一支让他带着恨意的利箭。 当他写着写着突然误了一字时,他心中遏抑着的怒,便一下子翻涌了上来,怒极之下,慕枫一抬手便挥袖扫了桌上的所有物什。 “清零哐啷”的杂物落地声震耳欲聋,瓷瓶博山炉还有香鼎碎了一地,满地狼藉。 慕枫气得整个人躬着身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仿若刚在战场上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搏杀一般。 此时,贴身太监刘晨刚好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下子跪在地上,磕磕绊绊道:“皇上……皇上息怒……” 慕枫喘着气,用犀利的眸子扫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慕枫作为一国之君,极少放过粗鄙之语,可见今日他已经到达了愤怒的顶峰。 刘晨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道:“回皇上,您今早传了永乐公主入宫觐见,公主现下人已在殿门外。” 慕枫刚才是气糊涂,竟然忘了这档子事,一下子被刘晨提醒,他顿时想起来,略略一抬手道:“宣。” 而后整个人像只无力的风筝一般直直地坐在了龙纹方椅上,背脊直挺挺地靠在了软垫上。 慕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颓然模样的慕枫,他双眼空洞地望着屋内的一副木雕,愣愣的出神,连她进来了都不曾察觉。 慕淮瞧见地上的狼藉,心头一跳,轻轻避开,走近几步轻轻蹲身行了个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慕枫瞧见她,眸光中这才顿生了些神采,对她招手道:“好孩子,过来。” 慕淮低眉垂目,一副顺从乖觉的模样,又上前了几步,来到慕枫的桌前。 慕枫伸手捋了捋短须,声音沉沉道:“好孩子,父皇要你做一件事,你务必答应,好吗?” -- 第92页 慕淮低垂着脑袋,神情变幻一瞬后道:“父皇尽管吩咐。” 慕枫神色神色凛了凛,抿唇道:“朕想让你对外宣称有孕。” 慕淮震惊下倏然抬首,一双眸子闪闪烁烁,瞧着慕枫惊疑不定道:“可儿臣如今并未有孕。” 方才慕枫的话一出,慕淮大概就猜到慕枫起的一些念头,但她觉得这些念头太过荒唐,一时还是感到震惊不已。 慕枫知道慕淮的反应一定会很激烈,于是语重心长地安抚道:“好孩子,朕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此举太过荒唐,但父皇告诉你,如今,咱们唯有这么做,才能力挽狂澜。” 慕淮看着慕枫一双明明灭灭的眸子,暗暗叹息他的疯狂,却还是不动声色道:“父皇可是想用一个假孩子,将驸马骗回来?” 慕枫闻言,额角一跳,旋即抚掌大笑起来,像是无言地讽刺。 半晌后他方收敛了笑意,勾起嘲讽的嘴角道:“傻孩子,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萧之琰会回来?” 慕淮装作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那父皇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让我假装有孕?若是将来事情败露,女儿岂不是会身败名裂?” 慕淮清楚地明白,慕枫早已让自己的女儿身败名裂过一次,如今自然更加不会顾惜,但她还是如此问了,希望听他亲口回答一遍。 “孩子,有父皇罩着,此事断然没有被人揭发的那一天。” 慕枫满脸慈容地对她说着,让慕淮心中顿时为原主生出悲凉之感。 世间女子皆羡慕皇室公主,殊不知,这皇家最不的自由的,便是公主了,她们生来就已经注定了,要做君王政治博弈的棋子。 慕淮问道,声音清凌凌的:“那假孕的产期一到,父皇预备如何?” 慕枫轻哼一声:“齐国公家的世子夫人最近刚怀上孩子,到时候,只要你们赶上同日临盆,朕自然会差人周转,将她的孩子抱到你的产房中来。” 若真如此,齐家世子夫人和那即将出生的何其无辜? 但慕淮知道自己是拗不过慕枫这个极度专制残忍的统治者的,只好暂时按捺不动、 慕枫又对慕淮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才准许她离开延英殿。 慕淮出延英殿时,外头下着好大的雪,雨燕打着伞过来接她。 走在雪地中,慕淮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下台阶的时候,正好碰到迎面而来的慕川和李元璟。 慕淮朝慕川微微蹲了蹲身,慕川脚步未停,一脸不屑地瞪了她一眼,李元璟则朝她拱了拱手,微微示意。 两人飞快地从她身前掠过,没有丝毫地停留。 慕淮回首,看到那二人径直入了延英殿。 她冥冥中觉得,以慕川这个架势,或许,不日便会有大事发生。 所以,她到底该不该去做什么,阻止慕川这场策划呢? 可她只记得书中关于慕川谋逆成功的结局,至于他具体谋划的细节,却是一无所知的。 成功的机会太渺茫了。 雨燕看她呆愣在原地,轻声道:“公主,咱们还回去吗?” 慕淮这才回过神来,她收回了翩飞的思绪,道:“嗯,咱们先回府。” 不论如何,就算要做些什么,那一切也得从长计议。 她望了望辽阔苍茫的天空,突然想到了萧之琰。 这么多日过去了,他应当是安全到达大齐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 大齐,太明宫内,群臣齐跪殿中,请求启元帝废了现太子萧元隆,恢复先皇后之子萧之琰的太子之位。 宣武帝萧定约莫五旬上下,两鬓斑白,坐在龙椅上,一双手握在雕龙的金扶手上,因为用力太大而指节泛白,微微颤动。 他怎么也没料到,萧之琰回朝后,会在短短三月间,就搜集到了萧元隆这些年的所有罪证,然后差人交到了御史台,等同于昭告天下。 所以,此刻才会有群臣齐齐请他废太子,另立储君的一幕。 萧定内心的挣扎在此刻早已放至最大,他最喜欢的儿子萧元隆这些年确实做了太多荒唐无度的事,但他都睁一眼闭一眼让他过去了,只因他是自己和李贵妃,他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 所以,为了李韵茹,他不能废萧元隆。 突然,一阵整齐的兵甲震动声在殿外响起。 众人一惊,抬头往外看时,黑压压的重甲军已经将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殿内顿时骚动起来,众人惊慌失措地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那些围在殿门口的重甲军齐刷刷地分成两列。 而后,一人昂藏九尺,身披银甲,白色的披风上满是血迹,逆光踏入殿内,日光将他的周身镀了一层光晕。 他在众人的惊愕中,径直走到龙座之下,对着萧定略略一拱手,泰然道:“父皇,萧元隆意图谋反,已被儿臣截杀在永安门外。” 群臣大惊失色,这才看清楚他身上和脸上到处都沾染了斑驳血色,想来,方才众人皆不知时,这永安门外进行了一场如何激烈的厮杀。 萧定浑身一震,豁然站起身子,内心压着的气血翻涌不已。 他的颤抖着嘴唇道:“隆儿如何会谋反?” 萧之琰抬眸看向他,满脸平静,几乎看不到一丝经过惨烈杀戮的痕迹。 -- 第93页 萧之琰微微勾唇,字正腔圆地突出对于萧定来说最残忍的话语,“父皇,萧定隆怕您废了他的太子位,将来做不得皇帝,所以才会剑走偏锋,想要逼宫篡位。” 萧定听后,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般,一个踉跄跌坐在龙椅上,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声嘶力竭:“逆子!逆子啊!” 咳到最后,他哇的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倒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去扶,叫喊神不绝于耳。 萧之琰立在原地,看着乱作一团的内殿,浑然不动,目光中的寒意却越来越浓郁。 今日这一场,他谋划了十几年,最后终于完美收官了。 这是他送给萧定,最致命的一击。 敢问,还有什么事能比自己最爱的儿子要谋害自己,篡得皇位,更让这老皇帝感到绝望的呢? 人心是最经不起碰的,一摔就碎,而他,就是要看着萧定的被他的儿子诛心而亡。 如此,方可告慰他远在天上的母后。 萧之琰不顾殿内的骚乱,转身一步步走出了殿外,他的神情无悲无喜,静如深渊。 殿外突然飘起了飞雪,似乎要将方才那场杀戮的血痕隐藏殆尽。 他站在丹樨上,大齐的皇宫飞檐高阁,殿宇重重,在这无垠的苍穹下,人,便如沧海一粟。 一场雪,就可以洗干净这人世间的一切污浊。 他母亲临终前为他留下的皇城重甲军号令牌,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仰头东望,袖笼中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淮儿,等着我,用不了几日,我便来迎你。 第55章 政变 不知不觉, 已过月余,朝歌城内已经入了三九隆冬,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到处一片银装素裹。 慕淮不得已只好听从慕枫的安排, 假做有孕,慕枫与她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好戏。 而后, 慕枫在宫内举行了盛大的庆贺宴席,邀请了大臣和王公们齐齐到场, 宣告这件特大的喜事。 宫宴摆在了庄严恢弘的启辉殿内,席面盛大奢华, 人流如潮,热闹无比。 慕淮作为这次宴席的主角,自然是装扮地格外隆重些, 她头戴珠玑紫金冠,身披最高规制的公主长裙, 裙摆脱出几仗远, 迤逦逶迤,上有金丝所绣的凤翔九天图案,熠熠生辉。 慕淮由侍女扶着一步步登上了慕枫所坐的高位之上,在众人齐齐的道喝声中, 坐到了慕枫的身侧。 司礼官走到殿前开始宣读贺词, 读完后,宴席才算正式开始,宴饮, 歌舞,丝竹,管弦, 交织成一幅和乐安详的画面。 席上觥筹交错,宾客把酒言欢,可坐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切的慕淮却始终觉得心神不安。 身边的柳月梅夹了一块乳鸽酥放在她碗中,慕淮味同嚼蜡地吃着,瞧见席间那个巧笑嫣然,上月刚怀上孩子的齐国公家的世子夫人时,她只觉双目猛然被刺痛一般,左眼皮不由自主地突突地跳起来,心中的不安和焦躁弥散的愈发厉害。 她将目光在酒席上逡巡了一圈,怎么不见慕川?李国公家的席位上,怎么没有李元璟?! 她心头一紧,转头望向慕枫问道:“父皇,二哥和李家世子怎么没来?” 慕枫抚了抚短须,不以为意地淡淡笑道:“朕前日差你二哥去南郊监管修缮皇陵事宜了,至于李家世子,朕就不知道了,既然没来,定是告了假的。” 慕淮方才松了松心中那根绷紧的弦,她明明记得,小说中李元璟和慕川发动政变的时候是开春的围猎,当时,慕川躲在暗处一箭射伤了慕枫,而后李元璟便派埋伏好的队伍,一举将所有王公大臣围困在蓬莱山,当即龙袍加身,弑父篡位。 慕淮已经做好决定,等到春围时,她定会想办法让这蓬莱山春围举行不了,如此便可扭转局面,不让慕川和李元璟的计划有事实的可能。 想到这儿,慕淮稍稍松了口气,今日应当不会有什么变数,是她太过紧张了。 可慕枫话音刚落,他身边的李公公便突然殷勤地笑着插进话来:“皇上,公主,李世子今日没有告假,老奴记得前头见过他在席面上的,不过这会子人已经出去很久了,许是有什么事吧。” 那李公公笑得一脸和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想在慕淮面前博个好印象。 慕淮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旋即腾地站起身来,向慕枫告了声出恭,便急匆匆地往殿外疾走。 慕淮来到殿门外后,便提起裙子飞奔了起来,她现在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得找到李元璟,可李元璟会去哪里? 若是他和慕川要在皇宫直接策划一场逼宫政变,那必定是要里应外合的,各处城门守点,便是他一定会安插人手的地方。 宣德门! 宣德门离他们屯兵的县城最近,是可以从官道直接冲上来的。 慕淮理清思路后,脚下的步子跑的更快乐,她朝宣德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头上的紫金冠太重太碍事,她便将其一把摘下扔在地上,珠玑落了满地,霹雳吧啦地响个不停,来往的宫婢见到了,都立在原地瞠目不已。 慕淮的发髻也因为这一下拉扯而尽数散开,墨发如绸缎一般坠落下来,披在她身后,随着她的奔跑而左右晃动,正值晌午,阳光直射在她的乌发上,犹如生光的墨锦。 慕淮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她一直跑一直跑,来到高大雄伟的宣德门前时,已是喘息不止。 -- 第94页 她举目望去,城门上驻守的御林军依稀都还在岗上,但下一刻,她看到了城碟空隙间,负手而立,一席白衣的李元璟。 彼时,她全身所有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头皮一阵发麻。 顷刻间,她便听到城楼上那个一席白衣的男子突然一声高喊:“开城门!” 楼下守城的士兵们便像是早与他谋划好的一般,想也不想便开始拉动打开城门的门阀锁链。 三扇巨大的城门在轰鸣声中慢慢开启着。 “不能开!”慕淮嘶吼着往前冲去,她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她能做的,便是制止这一场接下来要发生的流血杀戮。 她冲过去阻止的时候,周围那些羽林卫拔出刀剑挡住了她的去路,其中一个面带怒容的羽林卫一把将她拉过去,用刀抵住了她的脖子。 他双眸似泛滥着彻骨之仇,咬着牙对着众人道:“是那狗皇帝的宝贝女儿,竟然想来坏我们的事儿,我记得着女的先前也是个作恶多端的,兄弟们,我看不如,先就地将这妖妇斩了!” 说罢,他刀锋一转,便要将慕淮的脖子割断。 慕淮只见银光一闪,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大脑当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一念头就是,她竟然要死在这样的场景下,这趟穿书实在是亏大发了。 “慢着!”一声清澈如泉的嗓音传来,那把剑停在了她咽喉前几寸之处。 慕淮微微睁开眼,只见一席白衣,纤尘不染的李元璟正从城楼的石阶上走下,匆匆向她踱步而来。 李元璟走到那羽林卫面前,对他道:“放了她,大炎如今的遭遇与一介女子无关。” 那羽林卫对李元璟崇敬有加,听他如此说了,自然不再倔强,将慕淮放了开来。 慕淮因为刚刚的受惊面色苍白如纸,胸口起伏不断地喘着粗气。 李元璟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慕淮能看出他们计划,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轰鸣声还在继续,最后,三扇巨型城门轰然而来。 慕淮抬头望向那如同怪物之口一般的城门,黑云压城,犹如要将她们生吞入腹一般。 此时城外本就成列着的那些身披铠甲的军队,在慕川的一声令下后齐齐往宫门内冲来。 外头是席卷而来的震天杀身,而身后似乎还能听到启辉殿传来的阵阵祥和乐声。 想到那些犹在欣赏美人歌舞的大炎朝廷之人,多么讽刺! 无数铁骑朝她奔袭过来,慕淮一时愣怔了,无措地立在原地,竟不知逃开。 就在一匹马即将踩踏上她时,一只有力的手将她一把拉了过去,躲避着危险的人流,将她带到了城楼的台阶上。 慕淮惊魂未定,瞧向身侧的李元璟,李元璟松开她的手,冷眼瞧着她质问道:“怎么,竟是连命都不要了?” 慕淮现下已是充耳不闻,没办法思考了,她呆呆的看着李元璟,一时间只觉得心头堵塞的所有恐惧让她无法呼吸。 这个世界虽然对她来说一开始是陌生的冰凉的,但她也在这个世界慢慢投注了情感和温情。 此刻,她耳边唯余城门内外席地而起的厮杀声,哀嚎声,刀刃刺入宫人身体内的,发出的噗噗声,流血声,所有的一切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耳鼓,让她浑身颤栗。 这一场逼宫,终于来了。 她终究开始无力阻止,可是,慕云,柳月梅,雨燕,还有所有对她好的人怎么办? 还有远在江西剿匪的慕璋以后该怎么办,他可一点都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啊! 不行,她得去救他们,她得跟他们在一起。 思及此,慕淮想也不想便转身冲了出去,李元璟见此,眉头一蹙,追上几步就将她拉了回去。 “放开我!”慕淮极力挣脱他的束缚,她此刻一点也不想跟这个罪魁祸首在一起,李元璟却紧紧箍住了她的手不放,他扯着慕淮一路将她带上了城楼。 宣德门的城楼上的守卫早已全是李元璟手下的人了,他拉扯着她来到城碟边,逼迫她看那城内血洗一般的人间炼狱,沉沉对她道:“一切都结束了,你没办法再改变了,没办法了,你明白吗?若不想死,就乖乖呆在我身边,计算你想死,哪也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 李元璟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慕淮一时愣住,看着那尸山血海只觉反胃想呕吐,她缓缓转过身子,看着身上白衣素尘不染的李元璟,突然发觉他与那惨烈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时间,她只觉得这身白衣刺目的很,她虚了虚眼,极力扯出一个笑,喃喃道:“哪里还有一个?齐国公世子夫人的那个吗” 李元璟愣了一愣,不敢置信地瞧着她的肚子。 慕淮笑了一声,苍白的脸颊浮现讽意:“聪明如你,竟然也看不出偷龙转凤这么浅显的一招吗?” 李元璟惊诧不已,张大眸子道:“疯子,那狗……慕枫真是个疯子。” 李元璟情急之下,差点崩坏自己高岭之花的人设,与那些个粗口士兵一般骂慕枫时狗皇帝。 慕淮似笑非笑的轻哼了一声:“你说的对,慕枫是疯子,他是该死,但是!你们不该让这么多无辜的人为他陪葬。” 李元璟愣了一愣,眉头深锁,而后故作洒脱道:“自古政权更迭,少不了流血……” 但他望着城楼下,看到极尽杀戮,手段残忍至极,正挑破一个孕人肚皮的慕川手下士兵时,这句话终究没有吐完。 -- 第95页 慕淮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诛他心的一句话:“你觉得你选对人了吗?” 李元璟浑身一震,脸上的表情一时错愕,他整个人一霎时僵住了,眸子渐渐染上了迷茫,还有几丝不异察觉的惊恐。 慕淮继续说着诛心之言:“推翻□□者,或许会变成下一个施□□者,李世子,你看人的眼光,真的有点差!” 说话间,她抬手一指西南方向,眼神牢牢地盯着李元璟,嘴角勾起浓浓的讽意。 “不会的,临王他……”李元璟显然是还想在心中欺骗自己,但当他扭头看向慕淮所指的方向时,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慕川不知何时将一大群人赶到了一处宫殿,而那里,顷刻被点上了熊熊烈火,一时间,哀嚎遍野。 慕淮用悲悯的眼光看向他:“李元璟,你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什么吗?” 李元璟眼中的惊惧达到了顶峰,他不得不承认,慕芊确实说准了,他一心推翻□□,选押错了人,以至于,他现在满盘皆输。 根本无法想象慕川即位后会是怎样的局面。 而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间惨剧,一点法子都没有,根本收不了手。 慕川略带怜悯的看着他,抓住他精神涣散的时机道:“李元璟,带我去慕川面前吧,我不想再有人无辜枉死了。” 李元璟失魂落魄地看向她,像是个浑身脱了力的落水者,他眸光晦暗莫名道:“你想怎么做?他会杀了你的。” 慕淮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我现在还有其他选择吗?李世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手中还有最后的筹码。” 李元璟眼神一滞,慕淮又乘胜追击道:“李元璟,唯有你帮我,才能停止这无止境的□□。” 李元璟目光复杂,在心中天人交战了一会,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56章 相守 李元璟将慕淮带到了慕川面前, 这时候,慕川正坐在大殿最高处的龙座之上,而他手下的人马已将启辉殿内的一干人等团团围困。 慕枫早已气得吐血, 但他被一团侍卫用刀剑架着, 除了嘴里不停地骂逆子畜生之外,再没有别的法子。 估计他做梦也想不到, 自己这个在兄弟姐妹间最是以仁德著称的儿子,最后竟然会做出逼宫篡位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慕淮被带到慕川坐下, 慕川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短促地讽笑一声, 一双幽暗的带着森森寒意的眸子似要将她吞入腹中。 “竟敢回来自投罗网,很好。” 慕淮抬眸,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 倒是让慕川心中稍稍惊了一惊。 慕淮微微扬起唇角,在他面前自若道:“临王殿下, 你会杀我吗?” 说话间, 她修长洁白的手掌微微抚摸过自己稍稍隆起的小腹,那里有她前不久为伪装有孕而做的衬垫。 慕川微微一愣,面色沉着了下来,严肃道:“你什么意思?” 慕淮挽起笑颜道:“临王殿下, 我活着, 生下孩子,或许对你有用。” 慕川眸光一闪,垂眸沉思起来, 不出意外的,他在思索慕华这些话背后的深意。 此刻,李元璟恰合事宜地走到他耳边单手附着, 低声说了几句。 慕川的脸色倏然一变,再抬头,看向慕淮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可以留下你的命,但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 他说着,左右示意了一番,道:“来人,将这女人软禁到蓬莱殿,命人好好看守着。” 慕川的话音刚落,便有士兵上前来要将她带走。 慕淮突然扬声而笑:“哈哈哈,临王殿下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从你的安排,乖乖受你摆布。” 说话间,众人只见银芒一闪,下一刻,那士兵腰间的佩剑就被慕淮一把抽了出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谁都别过来!”慕淮倒退几步,来到一个宽敞的位置,一脸气定神闲地瞧着慕川。 “你要做什么?自戕吗?” 慕川瞪大了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她,语气充斥着压抑状态下的满满戾气。 慕淮目不转睛地瞧着慕川,檀唇轻启,嗓音决绝,响彻大殿。 “将这一殿之人都放了,不然,我便自刎而亡。” 慕川怒气横生,拍着龙椅的扶手而起,豁然道:“你敢要挟我?” 慕淮微微挽唇,笑得粲然:“不错,临王殿下。” 说话间,她手中的刀贴近了自己的脖颈几分,很快,细密的血珠就渗了下来。 嘶,真疼,慕淮在心中肺腑着。 她死死地盯着目眦欲裂地慕川,她在赌,赌慕川跟慕枫是同一类人,他们需要这样的筹码。 需要这样看似一劳永逸的,可以让他们高枕无忧的筹码。 耳畔是柳月梅还有慕云凄厉的嘶吼。 “不,五姐,不要!” “芊儿,不可以!” 慕淮转过头看向他们,冲他们莞尔一笑,故作洒脱道:“母后,六弟,咱们来生再……” 说罢,她扬起胳膊,便欲挥刀。 “慢着!”高坐上的人终于秉持不住了,他一声冷喝,让慕淮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柳月梅和慕云方才心口都悬到了嗓子上,脸色惨白,柳月梅更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慕云扶住柳月梅,见到慕淮停下动作,方才松了口气。 -- 第96页 慕川铁青着脸道:“我答应你了,只要你好好配合,生下腹中孩子,我这就放人。” 慕淮并未放下刀,只是道:“如此,便算作约法三章,只不过,临王要是中途反悔,我还是有千万种办法可以让你失去这个筹码。“ 在慕川沉的犹如阴云密布一般的眸光下,慕淮继续道:”还请临王现在就将他们送出去。” 慕川带着一脸的愤恨将所有人送了出去,此刻慕枫已经痴傻,柳月梅晕了过去,慕云扶着她一路随人群而出去。 慕淮向慕云投去让他安心的目光,慕云一下子湿了眼眶。 算着时间,人群大概全部退出宫门后,慕淮这才扔下脖颈见架着的银剑,银剑哐当落地后,羽林卫顷刻将她押解了起来。 一时间,慕淮仿佛全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了个干净,她脚步虚浮地被他们一路带到了蓬莱殿。 * 被软禁在蓬莱殿的那些日子,李元璟时不时来看过她,从李元璟的话语中,慕淮知道,最近大齐已经换了天,萧之琰登基,且他的军队近日已在大炎西境蠢蠢欲动,说不定过不了几日,便会大军压境。 慕淮问他:“李元璟,你如今是什么感觉?” 李元璟的眸子里满是苍凉和苦厄:“或许,大炎的命数尽了。” 慕淮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元璟苦涩一笑,目光却变得极为坚定:“与大炎子民共存亡。” 慕淮不置可否,只是瞧着他道:“李元璟,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 “前太子是无辜的,你救救他好吗?” “好。” * 这日子眼看便要进入春季,却不料来了一场倒春寒,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一连几天,天色都极为阴沉,毫无开霁之意。 这样的天色连带着人心都是压抑的。 慕淮也不知道自己在蓬莱殿没日没夜地待了多久,总之,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 她看到了萧之琰。 那一日,雪霁天晴,天光洒落。 萧之琰踏雪而来,于一树白梅下,与阶前的慕淮遥遥相望。 “我来接你了,淮儿。” 天光落在他的银甲上,泛起层层光晕,萧之琰依旧是那般夺目俊朗,那般风姿熠熠。 慕淮不由自主地留下了眼泪,隔着满院梅花幽香。 慕淮提着裙子,朝他飞奔而去。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两人在雪地中紧紧相拥。 萧之琰回抱住她,将她搂的紧紧的,仿佛要融进骨肉中,再也不分开。 这一百八十多天分隔的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刻不再思念着眼前的人儿。 如今相近,他的整个人都是微微颤抖的,她发上的味道,她的温软,她的身躯,所有的一切,都让他难以自拔。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吻去慕淮脸上的泪痕,一滴滴,小心翼翼,又带着极致温柔。 “一切都过去了,淮儿,一切都过去了。”萧之琰的嗓音低沉的宛如磁石,安抚着她激动的神经。 慕淮还是忍不住落泪,她此刻的心情激动到难以言喻,她不得不承认,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早已将萧之琰放在了心尖上。 萧之琰对她而言,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这么多日的分别,她没有哪一刻,不再思念着他。 慕淮眼角的泪被他悉数吻去,最后,萧之琰吻住了她的唇,辗转研磨,如痴如醉。 微风拂来,点点落梅摇落,落在两人的肩头,脸颊,带来愈发迷醉的气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之琰望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道:“淮儿,朕何时有了孩子?” 慕淮愣了一愣,想到萧之琰定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于是故意逗弄他一般的娇嗔道:“对啊,你要做父亲了,可孩子不是你的。” 萧之琰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横抱起来,眼中满是宠溺,瞧着她道:“既然如此,朕现在就跟你要一个咱们自己的孩子。” 说罢,他脚步不停的便往蓬莱殿走去。 慕淮闻言,满脸红霞乱飞,顷刻间,身子已被轻轻放在了榻上。 萧之琰倾身上来,一只手宛如灵巧地蛇,一路在她身上游走,顷刻脱去了她的衣物,顺便将她腹部的“伪装”扯了出来,而后在她耳畔呢喃道:“还想骗我?” 萧之琰一口含住她耳垂,慕淮浑身软了,喘息声渐渐沉重起来。 萧之琰的发烫的身子眼看就要贴上来,慕淮眯紧了眼睛,一只手攀在它的肩膀道:“萧之琰,我有点害怕。” “乖,一会疼的话跟我说,我就停下。”萧之琰的鼻息呼在她耳畔,嗓音沉的好似陈年酿制的桂花酒。 慕淮这才松开了他的肩膀,萧之琰贴了上来,两人彻底紧密无隙地磨合起来。 一阵阵支离破碎的莺啼婉转在这满是的旖旎芳香中。 * 三月后,萧之琰将慕淮带到了大齐,三书六礼将她聘为皇后,一时全民齐贺,海晏河清。 至于大炎,萧之琰并未将其收归大齐,慕璋在李元璟的及时帮助下,丝毫没有中慕川的诡计,在萧之琰占领皇城后,毫发无伤的从江西回到了朝歌城。 萧之琰夺取皇城控制权后,将慕璋推上了大炎皇帝之位,只带上慕淮撤兵回了大齐。 -- 第97页 是以两国百姓皆传大齐皇上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将其事迹传的感人肺腑,令人唏嘘,但一方面又不得不折服于他治国的高超经略,短短几年,便将大齐治理的比前朝强了数倍。 不过这件事,用萧之琰的话来说,便是赚的彭满钵满了,他说此趟出征不费一兵一卒,不仅大齐得了百姓夹道欢迎,还得了个皇后,是何其划算的一桩买卖。 只有慕淮听闻此言捶打着他的胸膛,一边嗔怪道:“什么买卖,你把我当什么了?萧之琰!” 被揍的满头包的大齐皇帝只好连连认错,然后抱着怀里娇妻用他最不会的哄人招式安抚着:“朕的意思是,淮儿是宝贝,是这世间最值钱的无价之宝。” “这才差不多。”慕淮哼哧了一声靠在他怀中,仰头摸着他的脸颊喃喃道:“萧之琰,你要当父亲了。” 萧之琰浑身一震,激动的话语都带上了颤抖:“真的?” 慕淮笑着看他,郑重的点头:“千真万确。” 萧之琰激动地一把将她抱起来,移步放到了床上,满是宠溺道:“从今天起,朕一步不离的守着你。” 慕淮冲他眨眨眼睛:“那政事怎么办?” “让那些丞相去做便是。” “那你不怕言官说你昏庸吗?” “让他们说去,朕才不在乎。” “那萧之琰,我想去宫外散散心,你带我去好吗?” * 三月后,碧泉山庄,风景如画的,景色宜人的观景台上,慕淮靠在萧之琰的怀中,望着此处绝丽的风光,浅浅笑着道:“萧之琰,我好像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跟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萧之琰搂得她更紧了些,在她头顶道:“一辈子可不够,朕要永生永世。” 慕淮一下仰头看他,萧之琰顺势低头下来,吻住了她。 风过,树林带起沙沙的涛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凝滞了,唯有两人相依相偎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