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人鱼总勾我撩他》 第1页 [仙侠魔幻] 《偏执人鱼总勾我撩他》作者:相吾【完结】 文案: 康星兽人分三六九等,姜愿作为一只纯种布偶猫,即使给学校捐了楼,也只配上著名的新娘院系。 姜愿倒也不在意,反正各院系不禁止学生蹭课,于是她天天逃课蹭隔壁机甲系的课,正当她一心沉迷于学习之际,学校官网冒出了无数的帖子。 帖子都是她和宋宴山的照片,照片很正常,帖子却很疯狂。 “姜愿疯了吧,逃课蹭机甲系的课,还强行蹭到了宋宴山的边上,我倒想看看这么不务正业,期末她该怎么办?” “姜愿再有心机也没用,做之前凡事先问自己配不配,宋宴山可是高种族兽人,她一只布偶,配吗?” “乖巧坐等宋宴山把她扔出教室的照片。” 姜愿反省了很久,最后归结于她千不该万不该,在开学见到宋宴山第一眼时,没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冲他吹了长串的口哨,导致大家对她误会太深。 于是第二天,她早早来到课堂,占据最后一排,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常年坐第一排的宋宴山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给你留座了,为什么不来。” 众人:?? 宋宴山小时候曾捡到一只受了伤的布偶,他小心翼翼将它喂养在自己的房里,等它痊愈,等它幻化成人。 不料,布偶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伤好后不辞而别,他找了几年也没寻到踪迹。 就在他绝望地快要放弃时,开学第一天,有个女生手扶飞车,单脚落地,冲他吹了一长串的口哨。 这次你来,就不许你再逃了。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星际 甜甜文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愿、宋宴山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鱼少年×猫族少女 立意:爱能踏平一切 第1章 姜愿以为她第一次见到宋宴山是在…… 姜愿以为她第一次见到宋宴山是在‘醉生梦死’的后巷,那是个夏日的夜晚,独属于雨丝的清凉已经被热气蒸发,留在空气中的只有躁动黏稠的闷热。 她推开后门,倾泻而出的电子音也遮挡不住后巷里的调笑,姜愿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她摸出烟盒抖出根烟,咬在唇间点烟,猫薄荷的清凉清香冲上头,缓解了连日紧绷的神经。 姜愿就是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对上了一双清冷寒彻的双眸,少年微阖眼眸,鸦羽般的睫毛晒下昏黄灯光照落后的一圈阴影,因为灯光在眉骨处拉下的阴影让他的眉眼深刻起来,他明明被醉酒的女人们包围起来调笑,可依然与这藏污纳垢的后巷格格不入。 像是误入了盘丝洞的唐僧,姜愿在心里想。 “我不想重复第三次,请你们离开。”少年的嗓子清冽如泉,冷冰冰的是耐心耗尽后,再也无法维持住的善意,只可惜在这里没有人会当回事。 有个女人倾身而上:“我好怕哦,有点期待小弟弟打算用什么手段惩罚姐姐呢。” 少年一把擒住了她趁机作乱的手,女人咯咯地笑,没有注意到他的瞳孔渐渐浮现了妖异的绯红。 姜愿不能在袖手旁观了,她咬着烟道:“喂各位,调戏错人了吧。” 她骤然出声,女人们惊得收了声,少年眼中的绯红迅速退去,也成了幽深的黑色,他也一道看了过来。 姜愿知道她此时很不像样,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神色,娴熟地抽烟,周身都是游戏人间的气质,可偏偏还嫩地可以掐出水来,任谁都会认为她是个误入歧途的女高中生,可是她并不在乎。 “调戏人,也得看调戏的是谁的人吧?” 那些女人都有些讪讪,都散了,整条后巷很快只剩下两道在地上贴合的人影。 姜愿知道少年在无声地注视她,目光究竟是善还是恶,她没有心思去分辨,反正他一看就是那种趁着升学考试结束背着父母偷偷跑来酒吧城放纵的好好学生,他们的人生不该有交际的可能。 “不过有件事得提醒你,”她弹了弹烟,“在我的地界,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出事。” 她说罢转身要进去,身后的少年兀自出声:“劳驾,能帮个忙吗?” 姜愿挑眉。 少年拜托姜愿帮忙找到他的同伴,与他一道来地下城酒吧,却转眼被花花世界迷住了眼,再无踪迹的人。 姜愿听完反问道:“我凭什么帮你找?” 少年回答得很自然:“我可以付你报酬,金额随你开。” 好大又好不屑的口气,姜愿有瞬间的沉默,将‘我不差钱’咽了回去,转而笑道:“好啊,先给个一百万的定金。” 她是当顽笑说的,但少年立刻掏出光脑问姜愿要了账号转账,姜愿原本散漫的心思也就认真起来了,这年头钱是能赚,可要是这么好赚的钱就太少了。 姜愿打了个响指,后巷不知哪处钻出了一只只的流浪猫,这些猫估计有人定时在喂,个个都长得又胖又有精神,只是目光里有宠物猫不曾有的凶狠。 姜愿问少年要了同伴的照片,蹲在地上把那些猫抓过来一个个让它们看了,然后放它们四散去找人。 少年在身后问道:“你是猫族?” “嗯,”姜愿不隐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猫族除了酒吧城,还能去哪呢?” -- 第2页 说不上是感慨,只是道出实情。在康星,唯有低等种族兽人是无法开发出异能,又因本身体型受限,战斗力低下,所以那些前程似锦的诸如机甲单兵,机甲师的职业与他们无缘,从军校到研究所就默认不接受低等种族兽人。 但人总得活下去,空中城市寸金寸土难买一间屋子,不少低等种族兽人都汇聚到地上酒吧城,做舞娘舞男,靠出卖青春换金钱,其中尤为长相出众的猫族和狐族最为多。 少年显然也是知道的,他的眼眸有瞬间的黯然,唇线抿直,可依然能看出唇瓣的轻颤,但他还是问道:“你可以再帮我找个猫族女孩吗?” “打住,我专业可不是寻人。”姜愿道,“如果你和那个姑娘有仇,我不多说,那是你的事。但若是为了什么少年情愫,劝你收手,还是给自己留个念想。” 她的嗓音融进浓黑的夜色中,冷淡得像把刀,少年的脸色煞白,但他仍旧固执地道:“拜托你,这对我很重要,我可以付十倍的价格。” 姜愿这才又一次正视了少年,她才知道看错了这少年。这少年算什么唐僧,分明是仙门里一心修仙的小师叔,眉间红痣,白衣胜雪,有些道行,有些出身,衣袂垂处,却还沾着被妖媚猫妖勾落的十丈红尘。 姜愿承认她又心软了:“长什么样?” 少年道:“不知道人身是什么模样,只知道原身的模样。” 这还怎么找?姜愿道:“没法找,谁会闲得没事化成原身?”她眯了眯眼,虽然觉得残忍,但仍旧说出口,“除非你多出五十倍的钱,我让猫去趴房顶看人家房事去,但如果顾客不是人兽控变态的话,我也没办法。” 少年听懂了,所以脸色更是煞白,幽黑的瞳孔里翻滚着浓烈的不知名情绪,他极力克制着,但异能所带来磅礴的能量还是让边上的墙面咔咔出现了裂缝。 “喂,”姜愿找不到东西,只能抽了根烟砸他额头,“清醒点。” 没砸到,少年捞住了烟,这让姜愿有些丧气,少年看着手里细长的烟:“这和外面的烟不太一样。” “我自己卷的。”她摸出打火机,“要火吗?” 少年没要:“我再转你笔钱,帮忙补下墙。” * 很快猫捎回来了消息,与少年不同,他的同伴在酒吧如鱼得水,少年把扭成麻花的他从舞池中拉出来时,他还在拼命地抛着飞吻:“记得要联系我啊!”可惜铺天盖地的鼓声很快把他的声音遮了过去。 姜愿看着少年把他拖到卡座上塞下,同伴也喝大了,抱着少年的胳膊:“宋宴山,你找到她了吗?没找到好啊,没找到明天你还会陪我来!” 同伴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沉浸在放纵喜悦的他没有注意到宋宴山清寂孤冷的侧脸,他将同伴的胳膊扯下,从路过的酒保那里捞来杯威士忌兜头给同伴浇下。 同伴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但还是懵懵懂懂地看着宋宴山,姜愿手抱着胸,道:“找到了。” 宋宴山明白她的意思,把那个女孩子当个念想放在心上,就像是从来都没有丢过那样,这样比见到真人好,没准见了真人反而发现念想丢了,人也丢了。 可是她不明白,之所以这么多年来还要找到那个人,就是因为非她不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会是她。一时被生活所迫堕落又如何?她堕落几分几丈,他就救她几分几丈。 “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帮我找到她。” 在喧闹的音乐声中,宋宴山双唇一开一合地讲到,明明周围那么吵,可姜愿偏偏还是听到了这偏执到可怕的决定。 姜愿承认她有瞬间是羡慕那个女孩的。 * 光脑里进了条消息,是陆运发来的:“你说的那个小师叔今天又来打听消息了,可真是风雨无阻,你再不出现,我看他都要怀疑你是卷钱跑了。” 过了会儿,又问:“你没事吧?一个人能处理好吗?” 姜愿查看完后,将光脑翻了个面扣在窗台上,阳光从明亮的玻璃窗洒了进来,在地板上照出斑驳的影痕来,窗外是洁白的浮云飘过,像是要漫进房内,可又那么绵软地擦肩而过。 这是康星的空中城市,富人与权贵的俱乐部。多少低等种族兽人为了能入住这儿,殚精竭虑,甚至不惜卖儿鬻女。 “录取通知书都到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再跟你爸吵也无济于事。”沙发上的女人穿着一袭长裙,盘着精致的头发,优雅地说道,“你爸爸为了让你上机甲美学系也是煞费苦心,还为学校捐了一栋楼,你也要体谅一下大人的苦楚。” 姜愿眼眸中闪过讥诮:“什么机甲美学系,请尊称它为‘新娘学院’。” 施怡的美眸往留着缝的门后一瞥,语气严厉起来:“姜愿,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难道不是吗?”姜愿早知道姜广镇就在门背后偷听,但父女之间的情分早已被磨得一干二净,她已经懒得装了,“不过挂了个机甲的名头,还真把自己当正儿八经的专业了?历代进这个学院念书的,哪个不是冲着捞个金龟婿傍个富婆去的?我升学考试努力考到几近满分的成绩,不是为了这种志气,你们要我进这个专业,和地上酒吧城里卖身的同族有什么区别?” 门外的皮鞋嘎吱作响,施怡心如明镜,有意拱火:“如果有的选,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是愿愿,你是低等种族兽人啊,出身已经决定了你所能达到的上限,虽然法律法规都没有明文规则,可是单兵系和研究所不收低等种族兽人是不争的事实,你就算去了机甲构建系毕业了进不了研究所,就是没有工作啊,难道你要我们养你一辈子吗?” -- 第3页 姜愿冷眼道:“就算上不了机甲系,军事通讯业呢?飞船系呢?那么多可以为国效力的专业,你们一个都没看见,偷偷把我的专业全改成了新娘系,究竟打的个什么注意你们心理清楚。 当初姜广镇靠骗我妈妈来改良他的基因,现在又要靠来卖我给他的儿子清道了,他可真行,算什么男人。” 她话音刚落,门外的姜广镇终于忍无可忍,将门踢开,脸红得和猪肝似的,吼道:“姜愿,注意你的态度!” 第2章 我没兴趣做替身陪你演戏。 施怡翩翩然走到姜广镇身边,抚着他的后背:“别生气了,愿愿还小呢。” “小?她都十九岁了,还小?”姜广镇怒气渐升,“都是你惯的,说什么后娘不好管教孩子,就纵着她乱来,地上酒吧是我的产业,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三天两头去那厮混,喝酒抽烟,没个正经姑娘的样子,要不是为了好好教育她,我还不乐意捐楼给学校,就为给她上个什么学。” 大人似乎都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姜愿虽然早知道姜广镇是个什么德性,可这么多年了,怨恨未平,听到这样不知羞耻的话,她依然会生气。 姜愿冷笑道:“你也得给我竖个榜样,我才知道什么叫正经姑娘,不然我总有一天会步施怡的后尘,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带着私生子上门大闹,在原配还没有咽气之前就登堂入室,好不威风。学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不仅遭不了报应,日子还过得很好。” 施怡脸色煞白,她的上位史极其不光彩,这些年来她和姜广镇成双成对,差点都以为这是桩不会再有人提起的公案,可姜愿不仅记得,还要大剌剌地提出削她的脸面,如何能让她忍的,她眼含热泪看向姜广镇:“广镇。” 骂施怡就是在打他姜广镇的脸,姜广镇喝道:“这就是你对你妈的态度吗?姜愿,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姜愿冷笑:“我不仅骂她,我还骂你,真当自己干净了?要不是你管不住下半身,背着病妻在外偷情,施怡能得手上位?出轨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一个苍蝇,一个臭鸡蛋,可他妈是绝配,我妈是瞎了眼当初才会被你哄骗和你私奔,生个混血种的女儿落了下病根,结果她满心满眼爱着的郎君一见落地的还是个纯种布偶,立马翻脸冷暴力,姜广镇,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姜广镇被姜愿戳出陈年旧事,气到两眼发黑,他指着门大喊:“滚出去,我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你这个孽障不孝女,我没你这个女儿!” 姜愿嗤笑:“还真以为我愿意在这儿住着。”她将光脑扣到手腕上,瞬间荧屏折叠就成了手链,然后弯腰拉出个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姜广镇一看,更是气到牙咬痒。 他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往地上砸:“滚,立刻给我滚。” 姜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茶几上的茶壶高高举起摔了下去,壶碎瓷盏裂碎一地,声音清脆地像是战鼓击在心头,那样得让人胆颤。她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 姜愿乘着空中轻轨离开了空中城市,光脑的消息提示声滴滴地响个不停,她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去回,只是靠着窗边看渐渐远去的蓝天白云,露出迷茫的神色。 她并不后悔离开那个令她作呕的家,可如今少时的梦想也被姜广镇掐灭,她再也无法继承母亲的遗志,姜愿不知道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该向哪里去,身若浮萍呵。 她出了车站,把行李箱扔在垃圾箱里,手插着裤兜离开,她没有再去地上酒吧城,而是随意找了个便利店买了一扎的冷啤,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座荒弃已久的天桥,出人意料的是,上面还堆着些干净的纸箱,姜愿站在纸箱堆前,还以为时光在这里停滞不前了。 可她知道不是这样,在这里荒草还在野蛮生长,只是及膝的草丛里劈开了一条供人踩踏的路径,路径新鲜,看来时时有人来此。 但此时,姜愿并不在意这些,她喝光了所有的酒,醉倒在纸箱中,昏沉的梦乡里,是她和母亲在天桥下拆开器械,母亲温柔地教导她原理与构造,她再把器械组装好,然后会得到母亲夸赞的吻。 * 夏夜多暴雨,宋宴山撑着长柄的黑伞从地上酒吧城出来,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连姜愿都找不到了,似乎她家里出了点事,‘醉生梦死’的老板联系了她一天,都毫无消息。 风雨飘渺,希望亦是飘渺,宋宴山甚至怀疑那个所谓布偶猫,其实是他在孤独中臆想出的玩伴,不然也不至于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皆不见。 他撑伞往前走,等回过神来,发现已到了荒弃的天桥下,那是布偶猫曾带他夜探过的秘密基地,在那里他亲眼所见放在纸箱里的机械闹钟,机械表,还有机器人,据她亲口所言,都是母亲用来教导她的工具。 她用猫爪拨拉着纸箱盖子,对他道:“既然妈妈死了,那就由我去继承她的遗志。” 第二日,她便不告而别,再未回来。 宋宴山站在雨帘如瀑的天桥前,原本只想静静地看着,却忽然发现那些纸箱旁有散落的啤酒罐,最上面的纸箱还被人打开了,盖子半开半合。 天桥下不是没有流浪者暂居,宋宴山正如以往般打算花钱请ta离开,却在走近纸箱前,听到了细小的呼噜声。宋宴山顿了下,还是抬手打开了箱盖,赫然可见里面醉卧着一只布偶。 -- 第4页 这是一只长得很特殊的布偶,毛发是金黄色的,额头至鼻吻处,鼻吻至两颊处颜色更重,都有些偏黑了,倒给她可爱的长相平添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的毛发又蓬松,肆无忌惮地像两侧张开,倒像是没有长大的幼虎。此时这只小老虎正一无所觉地抱着尾巴,睡了个四仰八叉。 宋宴山扶着纸箱的手都在颤抖,他的鞋底踏过积水,发出啪唧的声响,像是扰乱梦中人般一下子让他惊醒,他捏着伞柄的手骨又收紧,目光从昏暗的路灯灯泡掠到雨帘掠到丛生的荒草,再一次停到了纸箱中的布偶,他终于意识到没有什么臆想,更不是什么梦境,他确确实实找到了这只布偶。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功夫,也不过如此,因为欣喜,他的肩膀不可克制地颤抖起来,但又怕惊动布偶,宋宴山狠狠地咬住了手背,在上面留下可圈深刻的齿痕。 然后他将布偶抱了起来,软软的小小的一摊,米团子似的窝在他带着湿冷雨丝的怀里,倒也没有被惊醒,反而沉入了更深的梦境里,呜咽道:“妈妈。” 爪子揪着他单薄的衬衫衣料,紧得好像在害怕他会抽身离去。 恍惚之间,时光又倒溯回了他们的身上,一如当初宋宴山捡到布偶时她窝在怀里哭喊着妈妈一样,宋宴山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或者感到丝毫的失落,反而露出了少见的温柔,他揉了揉她圆滚滚的脑袋,轻声道:“妈妈不会走的。” 他撑起伞,抱着布偶走进了雨中。 * 姜愿是被头痛醒的,宿醉后总是如此,她向来习惯了,正想掏根烟来解解乏,可摸了好会儿,除了一身柔顺的猫毛外,便只有柔软过分的卧榻。 她猛然清醒,即使喝得再烂醉,她也记得昨日是在天桥下的纸箱里入睡,哪来的床榻?她惶惶不安睁开眼,见到的却是个圆拱形的菠萝屋顶。 这,什么情况? 饶是姜愿自诩见惯风浪,可冷不丁见到宛如童话小镇的屋顶也愣住了,她爬起来时才发现这屋顶不过铺盖大小,她一副见了鬼的神情钻出了这间小屋,意外发现这是个猫窝。 但更让她摸不着头的是,这个不大的房间里陈设的几乎都是猫窝,猫爬架,猫抓板,猫砂盆这些宠物猫用具,唯一和人类家具挂钩的玻璃柜里也陈设着四处淘来的逗猫棒之类的猫玩具。 难道她又被谁当流浪猫捡回去养了?这对于姜愿来说是时时发生的实,大抵是她的毛色太过鲜亮少见,但凡她喝醉在街头,无论是窝在树上睡觉还是趴在房顶乘凉,都会被莫名其妙的人捡回去,这样的事迄今为止也发生过四五次了,每次都在和姜广镇发生争吵之后。 一想到姜广镇,姜愿的头更痛了,就在此时,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三角形的猫耳即刻竖起,姜愿警觉地回过头,看到趿着拖鞋穿着深蓝色家具服的长腿,从裤管下露出的小腿又白又细又直,偏至脚踝处有枚踝骨不驯地凸出。 姜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如今她底盘低,海拔自然也低,于是吃力抬起短脖,却在见到宋宴山的脸时,彻底怔住了。 这人是因为找不到童年的青梅,所以失心疯到看见猫就想捡回家了? 她正这般想着,宋宴山端着杯柠檬蜂蜜水走过来,屈腿在她面前蹲下,将玻璃杯放在她的面前,然后手按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头痛吗?” 姜愿几乎立刻炸毛,冲着宋宴山龇牙咧嘴,不过一只猫的防备对于一个高等种族的兽人算不上什么,宋宴山非但没有害怕,还把这视为一种撒娇:“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愿道:“宋宴山,你疯了?” 熟悉的声音从熟悉的猫身上发了出来,宋宴山反而愣住了,如此出乎意料的结果,反而让他束手无措。 姜愿原地变回了人形,与猫身不同,人形的她桀骜,乖张,混不吝,举手投足间都是散漫与肆意的放纵,就像是酒吧之名,醉生梦死。 她凉凉的目光将宋宴山从头到尾打量了眼,道:“要追思故人,找其他猫去,我没兴趣做替身陪你演戏。” 第3章 我印象中也就四五次吧 “替身?”宋宴山重复着这两字差点气笑,他自重获自由开始便苦苦寻找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好容易遇到,姜愿没有认出他便罢了,竟然还将他的好心误以为是将她当作了替身? 真是我本有心照明月,明月偏照沟渠。可宋宴山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姜愿的状态很差,满身的低气压,又高高地竖起刺来,戒备又不耐烦地看着他,就像是他们相遇之时。 宋宴山意识到不是时光在回溯,而是姜愿又遇到了非常糟糕的事,她那么多年不曾出现在天桥,独留他守着那些箱子守着思念,昨夜却忽然以眷恋的姿态醉卧在那,恐怕那件糟糕的事与她母亲有关。 宋宴山将柠檬蜂蜜水再次推到姜愿面前:“先把这喝掉解酒,昨天你始终没有回信息,大家都很担心你。” 姜愿低头看着柠檬水在玻璃杯中轻漾,杯壁结出水珠来,倒映着宋宴山骨节分明的手,她意识到方才的那句话似乎有点伤人了,低头道:“流浪猫们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的。” 她再次误解了,宋宴山才想解释,便听姜愿嘀咕去摸光脑:“陆运这个小气鬼,机器那么容易坏就去换个新的,老是骚扰人,没想过别人会不想工作啊?” -- 第5页 宋宴山突然意识到,姜愿似乎并不相信有人会单纯地担心她,即便是像陆运昨天火烧火燎地联系了她一整天,在她看来,也都是因为有东西坏了需要她去修理。 这个发现让宋宴山足够得五味杂陈,他静静地看着姜愿皱着眉浏览消息,陆运真的发了很多,姜愿拨拉了很久都没有划到底,莹白的屏幕光照着她泛青的眼底,更显得憔悴。 宋宴山忽然将她手中的光脑抽走,姜愿懵懂地抬头不解地看着他,宋宴山道:“既然头疼,就不要看光脑了。”他将光脑一合,远远地放在一旁,颇为理直气壮,“反正昨天你都没回他,再迟回一天也没事。” 姜愿看了看空了的双手,噗嗤笑出声,道:“也行,正好让某人改改他吝啬的臭毛病。” 她笑意都是淡的,底色是孤寂的悲凉,于是也显得那点笑很丑,她似有所觉也就把笑意收了起来,转而以茫然取代,她双手抱着膝盖,若无其事地问宋宴山:“你家里方便吗?可以再收留我一天吗?到傍晚就好。” 宋宴山不可能拒绝,姜愿悄悄地松了口气。 * 姜愿早饭都没有吃,喝完了柠檬水又变回猫,爬回小小的猫窝去睡了。 这倒也没什么,兽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愿意变回人形,顺应天性地发泄放纵一番,如果姜愿喜欢,屋子里的猫抓板和猫爬架都会是适合她撒野的游乐园。 宋宴山悄悄阖上房门后,用他的光脑联系了陆运,陆运过了好会儿才接起,他那边的视频背景显示他并不在酒吧,宋宴山认了好久,才认出来:“你去空中之城了?” 颇感意外的语气,毕竟通向空中之城的轻轨乘坐票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还需要有乘坐的资格,换而言之,不是空中之城的永久居民,是没有资格乘坐的这趟航线的。 “哦,”出乎意料,陆运一脸大不了,“愿愿给的票。”他依然将宋宴山视为外人,并没有打算深讲,反而问道,“你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给愿愿的?最近几天她可能没有时间。” “我知道,”宋宴山道,”因为姜愿现在在我这。” 陆运瞪大了眼睛:“她在你那?”他原本就生得一张娃娃脸,眼睛又黑又大,这一瞪眼,好像半张脸都被眼睛占了一样。 还没等宋宴山回答,他便又是一副大不了的语气:“哦,这次是你捡到化为原型的她了。”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平淡到好像捡到布偶与姜愿结缘是件最普通不过的事,宋宴山的语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什么叫这次,应该有很多次吗?” 陆运道:“也没有很多次,毕竟她喝得烂醉的机会也不多,我印象中也就四五次吧。” 也、就、四、五、次。 轻飘飘五个字,几乎道尽了对宋宴山所有的嘲讽,怪不得姜愿不记得他,对于他来说应当珍而视之的回忆,对于姜愿来说,不过是四分之一,乃至于五分之一。也是,经历多了,又何必记挂在心呢。 宋宴山拿着光脑的手捏得指骨都泛白,屏幕出现了些许的裂痕,他缓缓地呼出气来,将光脑放在膝盖上,眼眸仍旧不可遏制地冷淡了下去,像是彻骨的寒冰。 陆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有,”宋宴山冷冰冰地说道,“只是觉得她缺乏安全意识,很危险。” 原来是因为这个,陆运十分认同:“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劝不了,愿愿每次和姜广镇这个畜生吵完后心情都很差,以前好歹还有支撑,现在这次我可真担心她撑不下去。你家在哪?还是我去瞧瞧她吧,由我守在她身边也安全点。” 宋宴山冷淡地拒绝:“不用,你来不了。” 陆运是早已走出了站点的,车站的站牌离他渐渐远去,他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悔不当初地“啊”了声。 宋宴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现在你把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陆运别无他法,只得托盘而出,宋宴山原本只是听着,直到陆运说姜广镇篡改了姜愿的报考志愿,他眼前浮现的的情景是那年天桥下,小小的布偶趴在纸箱盖上,轻轻拨开盖子一角往里面扫了眼,道:“既然妈妈死了,那就由我去继承她的遗志。” 宋宴山不快地抿直了唇线。 陆运还在絮絮叨叨:“你可能没办法理解愿愿对机甲构建系的执念,但她真的为此付出了很多。你们从来不明言说对我们这些低等种族兽人的歧视,但招考简章里又处处是专业限制,像机甲构建系,除了高要求文化课之外,还需要自行制造一个机器人送去评选,我们哪来这个条件?况且姜广镇根本不支持愿愿走这条路,她所有的知识都是自己啃书本啃下来的,需要的材料也都是她兼职赚的,那些材料费可真贵,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愿愿是怎么在兼顾学习的情况下赚下这么多钱的。好么,眼看着都要熬出头了,姜广镇这招釜底抽薪的背刺,是真的戳破了她所有的希望。” 陆运最后化为一声叹息:“我是真的很担心她。” 宋宴山合上光脑,回身想紧闭的幽静的房门看去,那里静悄悄地关着一个自闭的灵魂。 * 姜愿再次醒来,是被胃绞痛痛醒的,她因为没有心情已经连续两天没有进食,昨晚灌了一扎的啤酒后,又忍受着漫长的饥饿,于是今天她的胃开始抗议了。胃里好像多了双手在不停地绞着她脆弱的胃,疼得她快直不起腰来。 -- 第6页 幸好此时她不过是一只猫,四爪贴地,连圆滚滚的脸庞都快贴在地面上,慢慢地往外移挪去,长长的胡须疼得微微颤抖。门并没有关实,姜愿已经无暇去思考睡前这门究竟有没有关好了,她用脑袋拱开门缝后,小心翼翼地把前爪迈过门槛。 实在太疼了,疼得她虚汗直冒,她只好瘫在门槛上稍作休息,幸好宋宴山路过,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姜愿,他快步走来把姜愿抱了起来。 “怎么了?”宋宴山拿手背探她的额头,他还以为她是在发烧。 姜愿虚弱地道:“胃疼,感觉快死了。” 她的语气并不是疼到极致的撒娇抱怨,而是纯粹的对于事实的称述,说完后,她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继而再说一次时,就变成了漫不经心的随便。 宋宴山一把捏住她的后颈将她拎了起来,姜愿四肢垂在空中显得特别可怜弱小无助,这是个不友好且不客气的姿势,姜愿抬眼看宋宴山,却见他神色严峻,目光都要冷到心底去,他道:“放心,你还死不了。” 他咬牙切齿的语气,不像是在安慰病号,反而像是在与姜愿作对呛声,姜愿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何他突然就生了气,宋宴山却忽然松了手,在她还未回过神来时,便坠到他的怀抱中。 怀抱潮湿,带着雨丝独有的清凉,姜愿道:“你出去了?” “买了点菜。” 宋宴山从沙发上捞出一个向日葵的棉花抱枕,拉过一把椅子正对着厨房,然后将抱枕与姜愿都放在椅子上。那抱枕大小正合适,姜愿趴在上头,猫头枕着爪子,蓬松的尾巴扫下虚空,正正好能看到料理台上放着一篮子的菜。 但左看右看,都没有见到一个保姆机器人,姜愿道:“你自己下厨吗?” 她虽然这么问,却不认为宋宴山会下厨,这年头家境殷实点的基本都配备了保姆机器人,再富点的完全可以娶个专业主妇或者嫁个专业主夫,享受不可多得的人工料理,而宋宴山花钱如流水,根本不像是个需要亲自下厨的人。 但谁料,宋宴山应了声:“嗯。”他自然地取下围裙,两手扯着系带从腰间往后背绕去,收起了个紧实的腰,他快速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结须拖到挺翘的臀部之上。 眼前的景象实在过于违和,姜愿瞪大眼睛看宋宴山挽起了袖子,熟练地从菜篮里取出菜来清洗,他有不错的刀工,“哆哆”的切声又快又紧凑,可以想见切出的菜长宽整齐,匀称合适。 他打火烧锅,食材铺满了整个煲汤的砂锅,他合上盖子,转身淋水洗手,去电饭煲里取出已经煲出的清淡木瓜粥来,姜愿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她原本还期待宋宴山大秀厨艺,能让她蹭口好吃的,却不想只得了碗没有味道的粥。 宋宴山用勺子舀着粥散热,瞥见猫头没精打采枕在椅子上的模样,道:“犯了急性胃病的人,只有粥喝。” 姜愿宁可疼着也不想喝,但宋宴山不和她商量,而是用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拎到了膝盖上,姜愿攒起猫爪捶他,他亦是不痛不痒不当回事地舀起木瓜粥递到她唇边。 姜愿满脸愤懑,宋宴山必然是意识到人猫力气的差距,所以才敢有恃无恐地欺负她,可她即使有心摇身变回人,但疼痛已经让她脱力,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做出反抗,只能如此屈辱地被囚在宋宴山的怀里,喝木瓜粥。 偏偏宋宴山还小人得志:“是喂你喝粥,不是喂你喝毒药,不必这般视死如归。” 姜愿磨牙道:“宋宴山,待我病好,你给我等着。”她蓬松如蒲公英般的尾巴也因为她的斗争而昂扬直立着,像是面不屈的战旗。 宋宴山的目光静静地从上面滑过,漫不经心道:“那等你好了再说吧。” 竟然完全不问姜愿当带他如何,反而如此不屑一顾,姜愿一口恶气未撒转而又别憋闷回去,简直气急败坏,发誓必然要给宋宴山点脸色瞧瞧。 第4章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那碗粥是宋宴山摁着姜愿的头,硬逼着她喝下去的,那场面就像是爸爸追着不听话的闺女喂食一样,爸爸强硬地坚守岗位,闺女欲抗争又因没有本事而束手就擒,只得臭着小脸瞪着爸爸。 “你浑蛋。”布偶张开爪子在椅面上磨了磨,凶狠地说道。 宋宴山从药箱里取出胃药,查看了生产日期后才放心地倒了温水走来:“先吃药。”根本不在乎姜愿的抗议。 姜愿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冲着大门直奔而去,迄今为止还真没人能强迫姜愿做她不愿做的事,她与姜广镇多年的反抗生涯与向来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经历,在潜意识强化了她的这种叛逆。 她未必不知道胃痛该吃清淡的,也懂得生了病得吃药的道理,但就是因为心底不情愿,所以也要执意反抗,即使那是在拿她的身体健康在冒险。 姜愿一跃而起,整个身躯像是毛团般冲向门把手,眼看胜利近在咫尺,就听一声喝叫:“站住!” 姜愿顿时感到身体如被电击般浑身麻软无力,明明神智清晰地决意要逃出生天,可偏偏四肢再也无法行动,整个身躯如陨石般坠落在地,她趴在地上,爪子再也无法迈出一步,只能听着足音渐近。 “张嘴。” 姜愿不情愿但又十分乖顺地张了嘴。 -- 第7页 一颗药片塞进她的嘴里,宽厚的手掌托起她沉沉的脑袋,给她喂水。 “吞下去。” 苦涩的药片滑入咽喉,落到胃袋去,姜愿用眼睛瞪着宋宴山,尽是对他的鄙夷。 果不其然,宋宴山一解开禁制,姜愿就道:“你竟然用异能对付我,你卑鄙!” 在不被允许动弹只能听命宋宴山行事的一分钟内,姜愿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她不是没有看到过其他高等种族兽人使用异能,可也只在宋宴山身上感受到了灵魂被剥离,被奴役的恐惧。 宋宴山垂了眼帘,似是没有感受到姜愿颤抖的惧怕,只收了水杯道:“生病了就要吃药,下次别任性。” 他走开了,姜愿也可以离开,门近在咫尺,她却无法再迈出一步,只是盯着厨房的方向看去,猫耳微微转动着,吸收着厨房的声音,宋宴山在平常地整理料理台,还炖在灶台上的汤咕噜噜冒泡。 姜愿往厨房走去,毛绒绒的猫头从玻璃拉门后小小地探出来:“宋宴山,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她斟酌着词语,希望找到轻松点的说法,“觉得你有点狡猾,明明知道我是低等种族兽人,还要拿异能来欺负我,这不公平,你应该变回人形然后我们肉搏一决高下。” 宋宴山关拧了水龙头,水珠从他修长的手指滴落到水池池面上,他的后背宽厚,逆着阳光,像是素描笔扫落下的阴影:“我不跟病号打架。” 他没有正面回应姜愿的话,姜愿头顶着玻璃门,后悔地幽幽叹气。 宋宴山回过头,看到的就是布偶这副自闭到像是罚站的沮丧模样,两只粉粉的肉垫贴在玻璃门上,按下了个类似水印的印记,小脑袋顶着门,猫耳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连向来喜欢晃动的猫尾如今也规矩地拖在身后。 宋宴山有被她这副模样可爱到,方才结出的郁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他柔下声道:“好了,下次保证不欺负你了。” * 姜愿不知不觉就待到了傍晚,也不知道宋宴山的房子是在哪,四周清寂无声,感受不到时光在悄然逝去,她还是看到橙色的夕阳洒进窗口,才意识已经是该走的时候了。 但宋宴山什么也没讲,他只是去厨房端出煲了一下午的汤,盛了碗给姜愿喝。姜愿此时胃已经不疼了,按理来说也该恢复了人形,但她并不情愿让别人看到她糟糕透顶的模样,仍旧恬不知耻地披着布偶的皮。 但这也不意味着她愿意被人喂食,于是姜愿蹲坐在茶几上,吃力又笨拙地用猫爪抱着勺子,舀汤给自己喝。汤水浓白,味道鲜美,宋宴山确实有不错的手艺,她喝得两颊的胡须上都挂着汤汁,宋宴山抽了纸巾给她抹脸。 宋宴山道:“家里有蓝光碟片,要看吗?” 姜愿记挂着喝完汤也该辞行了,却听宋宴山这样说,好奇地随口问道:“蓝光碟片不是古董吗,你拿来看?” 宋宴山眉眼淡然:“就算是古董,蓝光碟片的价值还是供人观赏,将它供在橱窗里才是糟蹋。” 姜愿吐了吐舌头,蓝星时代遗留下的古董,到现在也是价值连城了,即使兽人对古人类的文明感到好奇,也是通过光脑或者博物馆的设备进行观赏,而不是像宋宴山这样壕无人性地直接用蓝光碟片,也不怕弄坏了连夜痛失城池。 “那就看看吧。” 宋宴山打开了抽屉,普普通通的抽屉里却放着满满的蓝光碟片,姜愿粗略一看,里面起码有五十座城池。宋宴山从里面挑出一张,然后搬出了一个放映机,这倒不是古董,而是现在的人仿古制造的,但因为几乎没人看碟片了,所以产量极少,基本供给博物馆。 宋宴山如平常的物件般对待它们,这反倒让姜愿头回开始好奇他的家世,有钱其实不算什么,姜广镇就有钱,可世上也有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得到的。 宋宴山拉下投影幕布,放好碟片,放回走时,看到姜愿若有所思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将她抱起,窝进沙发里:“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碟片,博物馆不要了,我才拿到手的。” 姜愿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她迈着小短腿想从他的怀里爬出去,投影幕布上已经出现了看不懂的文字,音响里响起了舒缓的音乐,姜愿被吸引住,一时也忘了,好奇地看去。 于是宋宴山趁机把姜愿揣了回去,扶着她的两只后爪,让她安稳地背靠他的胸膛,就像是在电影院那般舒服地坐着。 姜愿盯着屏幕,就见黑白的屏幕上蓦然冒出一只橘色的猫来,身形肥硕,却又不失灵敏地跳进了主人的小花园里。 “这?”姜愿瞪大了眼睛。 接着影片如流水账般放了出来,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都是主人与猫相处的日常。镜头下,主人抱着橘猫亲了又亲,各种姿势相当不雅观,然后给它按摩洗澡,最后又拿着逗猫棒甩它,又菜又爱玩的橘猫努力地颠扑着,几次从床沿滑下来还要努力爬上去继续玩。 姜愿大感不可思议,她想到屋里的柜子里也收着逗猫棒:“你不会把我当成这些宠物猫了吧?” 无视了姜愿的质问,宋宴山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抽出一根逗猫棒,他随手摇了摇,上面拴着的铃铛立刻发出脆响,五颜六色的羽毛如旌旗般嚣张地迎风招展,姜愿的瞳孔立刻瞪得滴溜圆,狩猎的本能在她身体中苏醒,两侧的胡须兴奋地颤抖起来。 -- 第8页 宋宴山忽地将逗猫棒往左边甩过去,幅度之大让姜愿想到没想直扑了过来,那逗猫棒偏生要逗弄她,蛇走游龙般抽开,她边辨声音的方向边眼睛盯着抓扑,猫眼的动态视力本就绝佳,再加上姜愿是有智商的兽人,三两下就把逗猫棒扯住了。 宋宴山倒也不慌,缓缓地抬手与姜愿拔河,姜愿两只前爪扯着逗猫棒不放,后肢着地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她顺着与她拉扯的力道往前走着,将宋宴山的裤料抓的都是褶皱也毫无所觉。 “好了,这次算你赢。”宋宴山终于认输,“按惯例,作为输者,我得给赢者什么东西祝贺,你要什么?” 姜愿忙着扯铃铛,头也没抬:“你之前没说这是比赛,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宋宴山道:“那你明天陪我去趟康星第一军校,怎么样?” 姜愿听到这校名,心脏猛地停了一拍,她抬头看向宋宴山,她知道宋宴山是什么都不清楚才会有这样无心的巧合,可她也庆幸裹着毛绒绒的猫皮,让她此刻看上去没那么失态。 她猛地将铃铛扯了下来,但因为没抓牢,铃铛摔出去好远,发出清脆的声响,又叮铃铃地滚了好会儿,姜愿就在声声脆响中,极力地平复她的心绪。最后她低头道:“不去,明明是我赢 了,我为什么要陪你做这个做那个。” 宋宴山不动声色:“可是我升学考试报错专业了,能否在大一时转专业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不然我可能就要预备上高四了。明天如果你陪我去学校见老师,我答应你一个在我能力范围内的要求。” 姜愿道:“军校可以转专业?”她仔细翻过招生简章,可不记得上面有说过这个。 宋宴山道:“当然有,但说得并不详细,每个专业的要求也不尽相同,我想从单兵系转到构建系,所以打算去构建系系主任那儿打听一下。” 姜愿也无暇去回忆到底是她漏看了招生简章,还是宋宴山在撒谎,她只是意识到,或许天还未到绝人之路的地步,即使希望很渺茫,但也比漫野的黑暗好。 姜愿忍着激动和急不可耐,漫不经心道:“无论我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你都可以答应我吗?” 宋宴山与她心知肚明地完成一个并不重要,只是用来掩盖真实目的的约定:“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不败坏公序良俗就都可以。” 姜愿矜持道:“行,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第5章 学不来的姜愿冷冷地看着赵主任。…… 次日一早,姜愿就起来了,她借了浴室淋浴梳洗,宋宴山提供了一套新的家居服给她穿。 因为不合身,姜愿把宽大的衣服下摆打了个结,露出纤细的腰身和肚脐眼,拎着脏衣篓穿过客厅进了洗衣房,将她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定好时间。 三十分钟后,衣服就会被清洗,烘干。 现在最为苦恼的是她憔悴的脸色和遮掩不掉的黑眼圈,宋宴山是独自住在这儿的,自然没有女生用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姜愿正苦闷该如何解决时,却听宋宴山叫住她。 宋宴山那套家居服和姜愿是同个款式,只是他是黑色的,棉质的长袖套在他身上,被他穿得清爽又深邃,像是老派绅士的着装。而同样的,他手里端着新砌的浓茶,目不转睛地看着晨间的时政新闻,连行为都保持住了老古董的作风。 姜愿看他:“怎么了?” 宋宴山道:“把结扣解掉,露着肚脐眼会着凉。” 姜愿不当回事:“那有那么容易就着凉了,而且你的衣服对我来说太大了,不这样穿起来不好看。” 宋宴山顿了下,道:“还能关心衣服穿得好不好看,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姜愿默不作声,要说她也是个心情会大起大落的,昨日希望破灭时就感觉人活着都没劲透了,今天能看到曙光了,整个人自然也活过来了。 她有如此大的变化,宋宴山当然看得出来,但姜愿并不想和他解释,那些龃龉家丑,她没有脸讲出来,也就没办法解释清楚,能上机甲构建系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低哼了声:“是啊,我今天心情很好,所以不想丑丑地出门,宋宴山,你还有茶水或者咖啡豆没,分我点成不?” “虽然我不喝咖啡,但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喜欢喝茶的。”话虽如此说,但宋宴山还是给姜愿倒了杯浓浓的茶水递给她,姜愿喜滋滋地端着滚烫的茶杯又钻进了浴室。 □□和茶多酚都是消浮肿的利器,姜愿确实不喜欢喝茶,她只是将茶水倒在了叠得四四方方的洗脸巾的上面,然后把它捧起来热敷着眼周,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连衣服都烘好了,姜愿才推门而出。 她坐到宋宴山的边上,让他暂时放弃看新闻:“你看看我眼周的浮肿是不是消下去了?” 宋宴山动了动,姜愿似乎没有察觉她挨得有多近,以至于宋宴山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沐浴液的味道。 这股清新如雪覆荒野的味道,对于宋宴山来说并不陌生,只是昨天夜里才沾上过他的身体,今日便能从姜愿的身上闻到,好像他们在不知情的时候曾有过缠绵。 宋宴山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轻轻移开目光:“看不出来。” “直男。”姜愿似抱怨又似嗔怪地轻嘀咕了声,不再理会他,跑到洗衣房将干净的衣服抱回房间里去换。 -- 第9页 身旁才刚满的空间现在又空了,宋宴山视线下滑看着姜愿才刚坐过,因而凹陷下的沙发面,抿了抿唇线。 两人吃了早饭出门,姜愿这才惊讶地发现宋宴山的房子是在地上小区,只是这个小区空荡荡的,没有太多的人烟,姜愿抬眼望去,阳台也都是空的,除了宋宴山住的屋子,都无生活的痕迹。 姜愿想起来了:“这里是沧澜湖庭?” 好险,她差点记不起这个小区的真实区名,脱口就要叫它’阴宅小区’。 只是在她印象中小区自建立好就停止对外销售,即使是开盘前就卖出的房屋,开发商也是宁可赔偿也要买主退了。如此赔本的买卖,当时传什么的都有,很多人索性就把它成为‘阴宅小区’,怀疑是有钱人用来安置祖宗牌位的地方。当然更过分点的,直接咬定这里闹鬼。 姜愿问宋宴山:“你是怎么买到这里的房子?” 宋宴山显然也知道那些传闻,道:“这里的房子不再对外出售,只是因为我把整个楼盘都买下来了。” 宋宴山再一次身健力行地证明了什么叫壕无人性。姜愿张了张嘴,万万没料到困扰他们这些平民许久,不得不用鬼神来解释的难题背后竟然只是这样简单粗暴的理由,果然贫穷是会限制人的想象的。 姜愿道:“是吗?说起来我小时候来过这儿,还在这居住过一段时间,认识了个男孩,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都把他的样子忘了,就记得长得很好看,但那人不会是你吧。” 原来她还记得。宋宴山呼吸一轻,这样想到,可下一秒,迎上姜愿期待的目光,宋宴山颤着唇,明明承认的话已经要呼之欲出了,但他无法说出口,满心满眼都是昨日姜愿对他的异能表现出的恐惧和害怕的模样。 宋宴山知道这不能怪姜愿,虽然人都有慕强的心理,可真当某个人拥有了超越人的想象又无法被人控制的能力后,人们又会视他为病毒和丧失人性的刽子手,远离他,怂恿别人远离他,甚至希图联合他人杀了他。 姜愿没有做错,至少初遇之时,她并没有将宋宴山视为怪物,而是以一种宋宴山从未遇到过的悲悯宽容的目光注视他,道:“你也是被抛弃的孩子吗?” 那天清冷的月光洒落窗台,莹白的光镀了布偶一身,让她金黄的毛发也在黑暗中发出光亮来。 因为宋宴山都记得,所以才会冷漠地说道:“不是我,我没有必要住这儿。” 他没有从姜愿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的失望,只见她转回头去,重新目视前方,道:“这样哦,也是,那个男孩看上去苍白孱弱,看上去还有点神经质,和你……确实不像。” 宋宴山的睫毛轻颤。 * 康星第一军校独占了一座岛屿,若是地上交通,需得由车换到渡轮,非常麻烦。但还好,宋宴山有飞车,也获得了通往军校的空中航道使用权,所以不过几十分钟的风驰电掣也就到了。 此时还在暑假,偌大的学校里只能见到零星留校的学生,整座学校便在安静中无声地展露出它的气派与底蕴。这里是康星的高等学府,背靠着整个帝国,为帝国培育人才。只要进入这里,就意味着你将成为康星最优秀的人,并且获得了这一阶层对你的认可。 姜愿短暂地对校门口的开国元帅的雕塑行了注目礼,便随宋宴山往构建系的行政楼走去,按理来说,学生都少,系主任更没有道理这时候还留在学校,可他偏偏在。 宋宴山看上去和他很熟:“赵叔。” 还没等姜愿感慨,便听系主任道:“殿下,你来了。” 殿……殿下? 姜愿吃惊地看着宋宴山,虽然媒体对于王室的曝光只限于国王王后及王储,其他几个王子王女几乎没有露面,但宋宴山身上那种清贵但并不傲慢的气质,还是让姜愿对他的身份大吃一惊。 他怎么会是王室成员?虽然作为高等种族兽人能宽容地收留照顾低等种族兽人已经足够令人吃惊了,但这还远远比不上他的社会身份让人震惊的程度,毕竟王室一直都是种族歧视和阶级划分的隐形支持者。满池的淤泥,竟然能生出白莲,真叫人不可置信。 赵主任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到姜愿的身上,道:“先坐,坐下好细聊。” 赵主任显然知道宋宴山是爱喝茶的,一早便在小炉上烧了热茶,此时沏了递给他们,宋宴山问他要了杯白水放到姜愿面前,姜愿便察觉到赵主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逐渐意味深长起来。 宋宴山先开题:“赵叔,今天来我是想问你转系的事。” 赵主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昨夜殿下告诉我时,我还感到吃惊,无论是王室还是帝国都对陛下寄予厚望,依殿下的能力,也必然能为帝国做出莫大的贡献,为何突然想转到机甲构建系来?” 宋宴山道:“只是凑巧对机甲构建系有些兴趣,觉得必要时也是条退路,所以问问。” 那句‘必要时也是条退路’所蕴含的意味就多了,怎样解释都可以,果然宋宴山话出口,原本还打算苦口婆心劝劝的赵主任脸色登时凝重了起来,他对这句话显然有了他的理解,于是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刻回到了本职上。 “如果是单兵系转到构建系,其实不难,绩点分够,能获得构建系的教授推荐就可以了,如果 -- 第10页 殿下有意向,我可以为殿下写推荐信。”他道,“这些在招生简章上都是有写的。” 姜愿疑惑,开始反省当初她是不是睁着眼睛当摆设,斗大的字都看不到。 宋宴山不动声色:“招生简章上确实有,但我偶然得知,其实转系并没有那么简单。” 赵主任疑惑道:“殿下是从哪里误听到的消息?单兵系转到构建系一直都是这个规则。” 宋宴山说了个名字,听上去像是个女孩子,姜愿没记住,就见赵主任恍然大悟:“哦,是财务官的千金啊,她报的是机甲美学系,那不一样。” 即使是所谓的新娘院系,机甲美学系的门槛也很高,但主要是高在家世上,往届历年招收的都是财务官千金这样虽然出身不凡,但确实不是读书料子的千金或者少爷,学校情愿开个后门让他们进来,一来是为了让他们镀金,二来也是为了多认识同一阶层的人,方便家族日后联谊。说到底,还是为了维护他们这一阶层的利益,实现军政经济上的垄断。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正因此才会嘲讽机甲美学系为新娘学校。而且可笑的是,从这一层面来说,姜广镇确实算得上‘含辛茹苦’‘为女着想’,毕竟从血统和社会地位上来说,姜愿够不上美学系的招生门槛。 ——但也请别忘了,她已经达到了机甲构建系苛刻的招录条件,如果姜广镇没有篡改志愿,本可以无需多浪费建一栋楼的钱。 宋宴山道:“同是机甲学院的,怎么不同专业之间还有不同的待遇?” 赵主任笑着摆手:“殿下不要嫌我讲话难听,没办法学生素质不一样,你们个个都是文化成绩能上七百分的高材生,美学系历届录取平均分都在五百左右摆动,我就算让他们转系了,他们也跟不上,况且构建系是出了名的延毕率高甚至很有可能毕不了业。再者,近些年已经有不少有钱的低等种族兽人通过砸钱进入美学系了,不把要求卡死点,让他们去了还得了,根本学不来。” 学不来的姜愿冷冷地看着赵主任。 宋宴山道:“那美学系的学生就没办法转系了?” 赵主任道:“倒也不是,如果她绩点成绩能到前2%,并且可以在大一时独立设计出机甲,就可以转。不过你也知道这几乎无可能,所以我们也不在招生简章印了,浪费纸不是。” 即使宋宴山与姜愿都知道存在歧视,可是听到这□□裸的双标规则,依然都愣住了。 姜愿的脸色很难看:“主任,如果我没记错,机甲构建系就是教授同学设计机甲的专业,甚至有不少应届生因为无法设计出一台机甲而申请延毕四五年的,这个转专业条件是不是过于苛刻了?” 她骤然出声,但赵主任没有任何的意外,眼皮轻轻一掀,道:“你觉得过于苛刻,也可以选择不转专业,没人逼你。” 第6章 陆运那里可以收留我。 冷漠,缺乏同情心却又满是轻蔑的话语,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从一个大学教育者的嘴里说了出来,即使对象是殿下带来的朋友也无所谓,因为这种歧视是深扎在根骨里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不对。 姜愿道:“这样的转系条件几乎等同于拒绝机甲美学系的学生转系到构建系,既然如此不情愿,又何必假惺惺地制定这条规则呢? 赵主任道:“不是不情愿,而是不公平。机甲美学系的招录门槛多低,那些有钱有势要走后门的家族,根本拦不住,若每个人都先用低分数考进军校,在大二时转到构建系来,对堂堂正正考进来的学生公平吗?构建系是机甲事业的核心,当我守不住门,放进来一帮蛀虫来糟蹋核心事业后,我对得起机甲构建这个专业,对得起帝国吗?” 他道:“我知道你是那个考了近乎满分,却还要父亲捐楼进美学系的学生,倘若你真有心学我们专业,一开始报考就好了,你又不是不够格。先想要混新娘学院,现在,”他有意地在这时候瞥了眼宋宴山,让在座的二人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形势有变,就要转系,谁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不好意思,倘若没有十二分的毅力,十二分的热爱,十二分的质朴,是学不了我们专业的,而你要进来,就得先跟我们证明,你能为这个专业付出一切。” 姜愿蒙了,她根本没有预料到有人会这样想她报考美学系的原因,更没有料到尚未开学,已经有人妄加做出猜测,并且已经先入为主地揣测她的为人了。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明明也是受害者,可现在在赵主任正义凛然地指责下,俨然成了罪该万死的居心不良之人。 更倒霉的是,她的着装也素来不乖巧,在赵主任并不赞赏的目光注视下,似乎更没有办法和底气反驳这自以为是的男人。 这时,宋宴山说话了:“话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赵叔下次开口前,还是先思考下说出的话会带给别人多大的伤害。况且每个人都要为说过的话负责,所以先入为主有失偏颇的猜想还是不要随便宣扬比较好。” 赵主任此时看宋宴山已经像是在看一个被花花女人迷得找不到北的‘纯情’少年,他叹了口气:“殿下,你既然叫我声赵叔,我也就倚老卖老地劝你一下,你还年轻不知事,不知道这外头的女人阴险狡诈,最会骗人,现在你们感情好你当然愿意为她出头,等日后冷静回想了,就知道被利用的自己有多傻了。” -- 第11页 他还怕宋宴山自尊心强,不可认错,而特意神秘地对宋宴山笑笑:“不过也没事,赵叔年轻时候也被骗过,只要及时回头,也不会酿成大错。” 宋宴山对他有意的示好并不领情:“我今年十九了,早已成年,并且有能考上军校单兵系的脑子,倒也不必劳烦赵叔把我当笨蛋看待,毕竟我这样的出生,什么脏事烂事没见过,想骗到我也难。” 这公然攻讦王室的话语,让赵主任松弛的笑容又消失了,他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有些话还是……” 宋宴山打断他:“你作为构建系的主任,理应清楚构建系对低等种族兽人的录取要求有多苛刻,既然连你都知道姜愿有被录取的资格,也该能想到她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这样的人,你说她心术不正,没有对机甲的热爱和毅力,我无法认同。” 赵主任遭了王子殿下的当面驳斥,自觉丢面,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宋晏山道:“以及作为一个教育者,不应该不加调查仅凭猜测就污蔑抨击学生的品格,你违反了职业道德。” 这句话是说得很重了,赵主任面如土色。 姜愿不由地看向宋宴山,他神色冷峻,眸光深邃,所展现的是与他的年龄并不匹配的气场,姜愿知道那是王室成员专属的气场,是尊贵的身份与唯我独尊的特权所培育出来的气场,每寸都带沾着王权王座所浸泡出的血腥味。 可下一刻,宋宴山就把这气场卸了干净,仍旧当回了姜愿在‘醉生梦死’后巷遇到的白衣少年,他对姜愿道:“我们先走吧。” 再呆下去确实没有意义了,姜愿同意了他的提议,两人肩并肩地往行政楼外走去,屋外的阳光仍旧很好,热情得似乎要将人炙烤,可行政楼里又是那么的冰冷,让人心灰意冷。 两人走了会儿,蝉鸣声嘶哑拉得很长,他们穿过挺拔的梧桐树林,斑驳的树影下,宋宴山对姜愿道:“天无绝人之路,你可以先上一年学试试看,等失败了,再退学重考也不迟。” 姜愿苦笑:“大学四年都不一定学得出来的东西,要我一个门外汉一年就做出来,未免太为难我了。” 她说得亦是实情,宋宴山沉默了下,道:“即使你正常进入机甲构建系,最后很有可能也是延毕,甚至无法毕业。” 姜愿听到这句话是吃惊的,她道:“宋宴山不至于吧,还没有去做的事,连我本人都无法断定成功还是失败,你先把我判了死刑,对我来说可不太公平。” 宋宴山道:“我说的是实情,历年无法正常毕业的学生都集中在中等种族兽人群体中,不是它们不努力,而是相比起从小就有机会玩机甲的我们,他们缺少硬性条件。” 姜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宋宴山道:“除了机甲本身理论难外,大多数家庭都无法负担材料费,所以也可以说,机甲专业是被垄断的最彻底的行业,甭说涉及军政的单兵,单是研究院里的,随便问一个,都是世家,有家族渊源。” 姜愿道:“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泼冷水,劝我放弃?” 宋宴山道:“我是希望你能更好地认清现实,你觉得一年学会设计机甲很难,但研究院里的人,哪个不行?你起跑晚了十九年,就得花十九倍的时间补回来。” 姜愿若有所思。 宋宴山又道:“正好我有转专业的打算,我可以给你提供构建系听课的名额,有不懂的知识也尽管来问我,至少先花一年的时间去试试看,你究竟能心甘情愿为机甲付出多少。” 宋宴山的话出乎姜愿意料,她一路坚持下来,身边不乏给她泼冷水的人,姜愿从来不听,因为她知道那些刻薄的话说到底还是源于社会歧视带来的自卑,偏偏说话的人不懂,还要将自卑强加给她。 但宋宴山不一样,他是在诚恳地为她分析现实情况,平等地为她思考解决办法,并且还鼓励她先去试试,试过了冷静了,再去思考自己究竟合不合适这个专业。 向来叛逆的姜愿,这次不讨厌宋宴山的提议。 * 姜愿在回去的路上打开了光脑,陆运长串的消息她也懒得往上翻,直接拉到最底回复:“今晚回去。” 发完后她才想起没和宋宴山说要去哪,于是顺口道:“把我放在地上酒吧城就好。” 宋宴山一顿,试探道:“想去喝酒了?” “不是,”姜愿看着一条条蹦出的消息有些头大,“我得找点活干赚钱攒生活费,顺便去拿回我的飞行摩托车。” 她回:【跟宋宴山在一起,刚从军校回来。】 宋宴山道:“那我在‘醉生梦死’等你。” 这也是试探之语,但姜愿盯着陆运发过来的消息没有听到。 陆运:【啊,那他没欺负你吧?我想去照顾你,但我没法来,这几天可把我担心坏了。】 姜愿心道,你个死二哈,我看你根本心大的很,要真想来早来了,分明是一点都不担心我。 她回:【欺负我了,欺负死我了。】 陆运还是那么的单纯,立刻气冲冲地发过来:【靠,他在哪?老子要宰了他!】 姜愿看得直乐:【傻狗,骗你的。】 宋宴山不仅没欺负她,还很照顾她的,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在母亲死后,姜愿还是头回在宋宴山身上感受到。宋宴山能对一个仅有几面之约的陌生人这样关照,可真像是个不曾涉世的仙门小师叔,温柔又毫无戒心。 -- 第12页 陆运又发了一长串的二哈抹汗表情包,正好将前面的对话都给顶了上去,屏幕上只留下了姜愿那句看着非常暧昧宠溺的话,和一串看上去是狗子在恃宠而骄的表情包。 宋宴山无意瞥见,神色立刻冷幽下去,几乎无法克制地想冲到陆运面前,先好好地揍他一顿出了这口气后,再将他杀掉。只有上苍知道,当他看着姜愿对屏幕露出由衷的笑容后,那股羡慕到成了妒忌的情绪差点没将他的理智吞没。 姜愿回完最后一句话:【给你长个记性,下次你再心大,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做鬼都要回来找你。】 然后合上光脑,她终于察觉到了宋宴山落在身上的目光,但转头看去时,又恰好与宋宴山的视线错开。 姜愿问道:“怎么了?” 宋宴山道:“没事,你几点可以结束?我在‘醉生梦死’等你。” 姜愿道:“不用,陆运那里可以收留我。” 飞车内有瞬间静得可怕,过了会儿,宋宴山道:“不行,你住他那,学习不方便。” 姜愿道:“我还不着急想学习的事,美学系一年的学费太贵,你上次给我的钱刚够学费,我还得赚生活费,况且既然是去蹭课,那些材料估计都要我自己掏钱买了,也是不小的支出,我得多备点。” 宋宴山道:“那也不行,地上酒吧城太乱,你还是学生,不适合去那。” 姜愿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姜广镇断我生活费和学费的时候,我也是在那里挣的钱,唯一还算说得上话的陆运也是那里酒吧的老板,不适合去那?我看不适合去那的只有你这样出身高贵的乖乖学生。” 宋宴山道:“姜愿,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姜愿道:“我现在没法和你讨论合适不合适的问题,毕竟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现实难题。况且,那里确实有坏人,但大多数人也没那么坏,大家都是讨口饭吃,我理解他们,也希望你也不要看不起他们。” 宋宴山沉默了,早在见面时,姜愿就无意地提醒过他,很多的人只适合存在念想中,而不适合再见面。 那时候他觉得姜愿的想法过于武断,也像是侥幸般觉得要找的人始终都不会变。现在才知道,姜愿不是武断,她一早就看穿了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并且在委婉地提醒他,每个人的人生天差地别,倘若无法共情,便只能决裂。 虽然他和姜愿的关系还远远不至于到决裂的地步,但在关系才刚转温的初端,姜愿的警告似乎已经开始变成现实。可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接受姜愿预设的结局。 宋宴山在心中叹了口气,做了让步:“我没有看不起他们,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全。” 这是个相对比较体面的说法,宋宴山无法说出口的是,他连酒吧里的那些男人看向姜愿的目光都无法接受,更何谈是和陆运共处一室。 不能想,因为一想,就想杀人。可她偏偏又用指责的目光看着他,宋宴山不想让她对自己失望,更不愿让她发现内心那些肮脏到不能见天日的想法,所以只能让步。 第7章 这和你没有关系。 姜愿回到‘醉生梦死’的时候还不到营业时间,陆运正和乐队商量晚上的演奏歌曲,就见姜愿走了进来,他伸长了脖子往她身后瞄了好几眼,确信不见宋宴山的身影。 “怎么回事?就你一人?” 姜愿翻了个白眼:“我该带谁回来?” 陆运理所当然:“宋宴山啊,怎么,你还没上手吗?” 姜愿皱了皱眉头:“对谁上手?” 陆运道:“当然是宋宴山,小祖宗,你今天怎么回事,心神不定的。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宋宴山这款吗?搁之前你早下手撩了,别告诉我这次心如止水,不至于吧,宋宴山不比你那几个前男友更极品?” 姜愿看着陆运。 陆运这个傻狗从来不知道察言观色,还在滔滔不绝:“况且你们多有缘分,他随便出个门就能把你捡回去,这不是月老亲自给你们捆了红线我可不信,他又不让我去照顾你,又巴巴地送你去军校参观,这还不够尽心?都双箭头了,姜愿,还不下手等什么?” 姜愿抬脚踢他:“乱说什么,没有的事,我这几天哪来风花雪月的心思?” 陆运还觉得无辜:“可是你以前还说,日子再难过,男人还是要撩的,再不找点乐事派遣派遣,这日子就过得越来越没有意思了。” 这确实是姜愿说过的话,也是她做过的事,姜愿一时之间都找不到话反驳。 陆运看到姜愿这个样子,确实误会岔了。毕竟从前姜愿即使是在白天上课,晚上打工,深夜学习这样高强度的作息安排下,还能抽空撩男生,如今却对朝夕相处两天的宋宴山没有丝毫的兴趣,看来是真没看上。 陆运道:“没事,进了学校后,多的是男生,这个看不上咱还有下个。” 学校的事,姜愿只是简单地和陆运说了会正常入学,别的都没说,所以陆运还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神色很轻松。 姜愿也没有解释的打算,主要也是太累了:“我先去楼上补觉,要是有活来找替我接了。” 陆运听闻却面露难色:“你要休息是可以,但是我家……” “又被你拆了?”姜愿瞪他,没好气地说,“给我五百,帮你收拾了。” -- 第13页 陆运给了她一千:“顺便帮我修一下小美啊,这几天它连地都不会扫了。” 姜愿没好气地上了楼。 * 说是要休息,但帮陆运干完活,也快到饭点了,陆运拎了打包的盒饭分了一份给她,姜愿盘腿坐在矮桌前刷着消息,她要做兼职的消息一早就撒出来了,但过往合作的店家没有一个人愿意雇她。 姜愿猜是姜广镇跟他们打了招呼,毕竟建楼的钱是真的捐出去了,她要真跑了这钱就真的打水漂了,于是从小到大姜愿这么多次离家出走,姜广镇终于下手逼她回家了一回。 陆运看她咬着筷头刷光脑,却久久没有下筷吃饭,于是道:“怎么了?” “兼职不顺利。”姜愿倒也没觉得怎么样,“可能我得到外头去找。” 陆运道:“你可以在我们店里工作,除了卖酒你什么工种都可以做。” 姜愿道:“还是算了,我可不想给你惹麻烦。” 况且只是普通的工作,恐怕根本无法在一个月时间内挣到她需要的钱,姜愿从开始就是冲着卖酒抽成去的,但她没法和陆运说,说了陆运肯定会阻止。 以前在地上酒吧城也不是没干过,但好歹大家的熟人,也体谅她一个学生不容易,所以不会给她营业压力,也不会把难搞的客人派给她,姜愿兼职了几年,觉得问题不大,但去外面就不一样了。 她快速地吃完晚饭,藏了防狼电棒后才出了门。 * 陆运在见到宋宴山时,是被惊动的,‘醉生梦死’这样的小酒吧,几乎没有人能点出香槟塔这样豪掷万元的酒来,陆运听到酒保报喜时,还沉浸在他捞到金主的惊喜中,就猛然听闻金主点名要见他。 陆运立刻紧张起来,虽然说按着惯例,店主确实需要出面感谢豪气的金主,但金主这般迫不及待地点名见店主的情况确实少见。陆运瞬间以为是他英俊的相貌在无意中吸引了哪位富婆小姐姐的注意,于是乐颠颠地出门,却在宛如众星环绕的卡座中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宋宴山。 什么小鹿乱撞的心思都没有了呢。 宋宴山拍去了落在肩膀上的礼炮彩带,面无表情道:“不就是花了三万块钱,你们需要弄得这么浮夸吗?” 两个抽礼炮的应侍生在旁边假笑得脸都快僵了,可见金主没有因为他们隆重的礼贺而感到愉悦的事,让他们挫败感十足。 陆运挥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又让乐队重新奏乐,那些仿佛瞻仰英雄遗迹的客人这才慢慢地散去。 灯红酒绿中,宋宴山仍旧穿着惯常的白衬衣,却成了酒吧里最深邃锋利的黑。陆运坐在他对面,不由地想,姜愿究竟是个什么眼神,竟然能把魔教子弟看成仙门小师叔。 他想到姜愿,正好宋宴山也是为姜愿而来,他问道:“姜愿呢?” 陆运微皱了眉头:“当然是出门去工作了。” “她去哪里工作了?” 问得十分的自然,好像在宋宴山看来,不做任何解释,直接上门问姑娘的朋友关于姑娘的行踪的事是件再自然不过的行为,并且他笃定姑娘的朋友不会隐瞒他。 陆运不明白宋宴山为何会有这样的自信,他道:“你想知道可以去问愿愿,她愿意告诉你,自然会和你说。” 一句话就戳到了宋宴山的痛处,姜愿自回了地上酒吧城后,倒也不算是断了线的风筝没了影,他发消息过去还是会回,但基本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只有他谈些关于军校,关于专业的话题时,姜愿才会积极主动点。 至于工作的事,姜愿更是不谈,总说在陆运这儿一切都好。宋宴山见不得陆运二字,一见胸口就闷得慌,终于忍不住跑来这儿找她,没见着人,他松了口气后更是担心,这才点了香槟塔把陆运钓出来。 结果根本想不到,陆运开口就呛他,宋宴山为了姜愿,此时也只能当没听出啦,道:“她没有告诉我。” 陆运立刻道:“那我也不会告诉你。” 别说陆运不知道,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和宋宴山说。 姜愿回来后,陆运和她对过消息才知道,那段时间她根本不在空中城市,宋宴山却故意用‘你来不了’这种话误导他,让他误以为姜愿在空中城市,害得他没法及时去陪姜愿,还被姜愿误认为心大不关心朋友。 陆运正委屈呢,自然不肯让宋宴山好过。 宋宴山道:“告诉我,姜愿在哪。” 他的声音很冷,很远,中间好像隔着叠叠的气泡,像是从远方传来,陆运感到浑身一麻,心脏也不可控制地剧烈跳动着,他却误以为是音乐太过狂躁震得心咚咚跳的缘故,并未多想,只道:“都说了我不知道!” 话出口,他却愣住了,这话绝非他的本意。 宋宴山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若说之前只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现在却是发狠的怒意,他冷冷道:“姜愿暂住在你这,你却连她在哪工作都不知道,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亏得她如此信你。” 宋宴山懒得再和他周旋,抽身要走,陆运的脑子还有些懵,等理智稍许回笼后,立刻追了出去。 “宋宴山,”陆运喊他,“你找愿愿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转告她,这个城市那么大,你跟个无头苍蝇一样,怎么找得到她?” 灯火通明,充斥着摇滚乐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搂搂抱抱的男男女女,宋宴山在人群中停下脚步回头时,长身玉立,显得格外鹤立鸡群。陆运的嘴唇轻颤:“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她?” -- 第14页 宋宴山冷声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陆运道:“愿愿不喜欢别人擅加干涉她的生活,更不喜欢朋友大剌剌地杀进她的工作场所干扰她,她在哪里连我都不肯告诉,你和她又算什么呢?就算你有本事找到她,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会造成对她的困扰?” 宋宴山清秀的眉头蹙了起来,他不喜欢陆运和他说的每个字,尤其是陆运自以为是的语言。 宋宴山道:“我说了,这和你没有关系。” 他语气不善,却还压抑着怒意,是因为陆运还是姜愿看重的朋友,他不想姜愿夹在中间为难。但朋友总归只是朋友,陆运无论做事还是说话都逾矩越界了。 陆运却道:“当然有关系,就凭现在姜愿你肯睡在我屋里也不愿住你宽敞的房间,我就有这个资格。” 宋宴山大跨步走来,衬衫随着夜风摆动,什么白衣胜雪,分明是无常披衣,他钳住陆运的脖子,将他拖进了街边的巷弄里,然后将他重重地摔在墙面上,陆运的后脑勺砸在墙面上眼冒金星,毫无怜悯之情的宋宴山却用足以令人窒息的手劲仍旧死死地钳住他的喉咙,语气几乎要喷 火:“你说什么?” 陆运讲话都困难,却还要冲着他笑:“不信啊……不信,你去楼上看看,看看上面有几个房间,几张床。” 宋宴山的眼眸转红,绯红的瞳孔妖异至极,清冷的月华照着他逐渐变长的蓝发,鳍耳在空中微微飘动。这是高种族兽人情绪失控后出现的无法控制的兽化状态,是祖先的血脉在杀戮的斗志中苏醒的信号。 陆运立刻认出来他的身份:“你是王族啊,有什么用,身份再高贵,愿愿还是亲口说了,她不喜欢你。” 他被宋宴山揪住头发,狠狠地砸向了墙面。 第8章 宋宴山目眦欲裂。 接连四下,每一下,陆运都记在心里。 宋宴山的力道是狠的,手是凉的,天旋地转,只有后颅流出的血是温热的。 陆运的脸庞上浮现出黑白相见的毛发,因为痛苦而竭力睁大的眼眸此时也变成了蓝灰色,露出野兽的凶狠光芒,鼻子至人中至唇瓣处便的圆润凸起,他张开嘴咬上去,露出森冷的牙齿。 他直取宋宴山的脖颈,同时揪住宋宴山的肩膀的双手化成利爪,顺势扎进他的皮肉中,拉下四道血痕。宋宴山拧住他的脖颈,仿佛没感受到痛似的,往他胸腹狠狠踹去,陆运后肢异化飞起躲过,索性借势将宋晏山扑到,宋宴山拽起他的毛发,不顾四爪会在身上抓出多少的血痕,旋身将他抛砸出去。 巷道内没有一盏路灯,只有大陆的灯光洒进巷口,宋宴山逆光走进,身上有几处狰狞的伤痕,他却丝毫不觉痛,眉眼冷淡得像是把嗜血的刀,因而更显出了丧失人性的冷酷。 陆运从污秽的地面上爬了起来,他的状态很差劲,宋宴山是切实地不顾后果般要将他杀死,所以后脑勺的伤势不容乐观,他的四肢都在疼得痉挛。 他不想认输,但也知道双方的实力差距悬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宋宴山揪着他的狗耳,用近乎能将耳朵揪掉的力气逼陆运与他直视:“你再说一次,姜愿住在哪儿?” 陆运忍痛冷笑道:“你不是有眼睛吗,自己看去啊。”他还在挑衅,根本是有恃无恐,“倒是你,下这么狠的手,不怕我跟愿愿告状?” 宋宴山冷哼道:“你还要脸,就去说。” 陆运轻轻叹气,为他被宋宴山戳中的心思。他哪有什么脸,先不说为了个女生和高种族兽人不自量力地私斗这件事有多幼稚,多可笑丢脸,单是向姜愿承认他对她的情愫,陆运都做不到。 他从姜愿交往过的三个男生身上清楚地知道,他和姜愿的理想型有着千差万别,两人绝无可能。倘若将心事挑明,恐怕也只能和她渐行渐远了。 宋宴山向他摊手:“钥匙。” 陆运早已想明白了,姜愿喜欢谁,和谁在一起都没关系,只要不是宋宴山。不为两人的社会地位差距和种族差异,也为宋宴山这个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不值得托付终身。 陆运将钥匙掏出来,再放到宋宴山手心前,还记得嘲讽道:“怎么非要亲眼见了才能死心?劝你还是早去医你的伤,到时候别伤势重了心也伤了。” 宋宴山掌心一握,拽过钥匙便走。他身上二十四道伤口,道道皮绽肉破,鲜血直流,周身的杀意未卸,凌冽得像是趁夜色而来寻仇的杀手,过路的人纷纷惊惧不定的避之不及,偏他毫无所觉,只记得‘醉生梦死’的二楼。 二楼其实不大,也有两室一厅一卫,宋宴山抱着侥幸心理先打开了客卧,里面堆放了许多杂物,有酒有纸箱有保姆机器人有姜愿用惯的工具,唯独没有床。 他缓缓合上门,背靠在上面,捂着伤口,此时他察觉到伤口撕扯后火辣辣的疼痛,他的头重重地往后一靠,从眉骨到颈线到腰线,都拉出了隐忍的姿势。 但仿佛自虐般,宋宴山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往主卧走去,他在心里劝解自己,或许因为只是暂住,所以他们嫌收拾太过麻烦,才没有清理客卧。 或许主卧里多放着一张床。 宋宴山打开了房门,客厅的光溜进房内,被割成三角形贴在地板上,但也足够让他看清房内一柜,一桌,一椅,一床,陈设少到堪称简陋,所以才会让挂在椅背上的女士睡衣和放在床边的两双拖鞋显得格外扎眼。 -- 第15页 宋宴山目眦欲裂。 * 姜愿下班后才看到陆运发来的消息,可怜巴巴的二哈流泪表情吧,说他伤了脑袋进了急诊。 看时间是在四个小时前,半夜十一点多,正是‘醉生梦死’最热闹的时候,姜愿心一紧,直 接给他打了电话:“有人上门闹事了?姜广镇不是每年除了房租外还要收你们老大一笔安保费吗,真有事发生他不管?” 陆运的伤势重,进了急诊后直接送到治疗舱里躺着了,现在伤倒是好了,就是缺血,在等输血。他在视频里面容憔悴,还要笑给姜愿看:“酒吧嘛,喝多了酒难免会有人闹事,反正人家也赔医药费了,我还要开门做生意,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姜愿眯着眼往他四周扫了圈,道:“你一个人去医院?闹事的人不陪你去?” 陆运笑呵呵道:“那他都在我的地盘闹事了,我肯定要狠狠教育他,现在他也看医生去了,陪不了我。” 姜愿看他虚弱的笑,语气一下子就软了:“傻狗,别笑了,好好休息,你把医院地址发给我,我去超市给你买点猪脑核桃补补。” 陆运道:“别,现在都快凌晨四点了,路上不安全,我这儿也快好了,你先回家,回家等我。”他顿了顿,“我还是让人去接你吧。” 姜愿还是一如既往地拒绝了他:“不用,让他们照顾你,我就回来。” 她跨坐到飞行摩托上,因为摩托车车头笨重,现在也很少有人愿意开飞行摩托了,女生则更少。姜愿单脚踩脚踏,单脚踩地,戴着头盔,侧影飒爽,伏下身开车时,硬挺的摩托车线条和女性柔软的曲线矛盾却又相得益彰,使得路过的客人冲她吹起了口哨。 “明天还来啊!”客人这样说道。 姜愿答:“您不怕输到倾家荡产,我倒是很乐意奉陪到底。” 那客人笑了:“不顾是买几箱酒的事,还闹不到倾家荡产的地步。” 姜愿没再搭话,踩下油门,斜侧的摩托车在路上留下一道尾气,便唰得消失在客人的视线中。 她回到‘醉生梦死’已经是一个钟后的事情了,陆运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二楼的客厅里等她。 橘色的壁灯向来暖意融融,是陆运最爱的光色,不知为何,今日他坐在光里,贴在墙上的影子却格外得失意落寞。 陆运甚至没有发现姜愿走上来了,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他的脚边蹲下,仔细地观察他的神色:“伤在哪了?” 陆运猛然惊醒,有瞬间恍然:“哦,后脑,差不多都好了,毕竟现在医术那么发达,只要不断气进了医疗舱都能把人捞回来,没什么大事。” 姜愿道:“都要用医疗舱了,果然伤得很重。” 陆运就不说话了。 姜愿冷声问他:“谁干的?” 陆运轻声道:“你知道了又能怎样,都私了了,你总不能把他揪住打一顿吧,那是犯法。” “那他就能打你一顿?他给你钱不叫私了,叫赔你医药费,是你应得的。”姜愿观察着他的脸色,“陆运,你今天很不正常,你不肯跟我说实话。” 陆运还是一声不吭,姜愿看着他,越来越觉得这事后头藏着隐情,若搁在平时,陆运走路撞到大拇指都会跟她抱怨一通要他安慰,今天负了重伤却支支吾吾,藏这藏那的。 姜愿道:“陆运,他在酒吧闹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要真想知道还是问得出来的。” 陆运叹气道:“是我先挑衅他,让他误会,这事是我先犯贱,被打也不怨人。愿愿,你别去问,当是给我留个面子,我不想别人深究这不光彩的事。” 这是出乎意料的回答,姜愿没即刻应声,她想看陆运说得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陆运却活络起来了,显然是为了转移话题,他去扒放在茶几上的包装袋:“你买了什么?”然后他发现自己拿着一袋冰滑滑的猪脑,陆运脸一下子就绿了,差点把猪脑扔出去。 姜愿意识到再问下去,陆运就要真不舒服了,她没法拆穿他,只好顺着他的话打开了保姆机器人:“正好,我把小美修好了,让她给你炖脑花吃补补。” 陆运悔不当初:“我就不该花这个钱!” 他又去翻别的,除了核桃奶外,桌上只有一个包装非常高级的黑色盒子,外面还打着白色的绸缎蝴蝶结,被妥帖地放在黑白的纸袋里,纸袋上印着的烫金logo低调又奢华。 其实从开始,陆运最想问的就是这个是什么,但他有诡异的直觉,所以更没有办法开口,倒是姜愿看到他的样子,以为他是好奇,主动说道:“那是送给宋宴山的礼物,之前亏他照顾我,又帮了我很大的忙,往后可能还要继续打扰他,我就买了礼物谢谢他。” 陆运的目光黯淡下去,却还要强撑笑容:“这是应该的。” 一通闹完,终于可以就寝了,姜愿从卧室的柜子里抱出席子和被褥枕头铺在地上,陆运躺在床上发呆。 其实如果不是宋宴山被陆运刺激到,导致他魂不守舍,其实是可以发现这张单人床上是只有一个枕头的。 所以说到底,能有这样大的误会,还是要怪陆运。 但他不后悔,吃了打后更不后悔。 姜愿关了灯:“晚安,陆运,如果身体不舒服记得叫我。” -- 第16页 “好,晚安。” 他不会后悔。 * 宋宴山空洞着,将整个人飘在了海水里。深蓝色海藻般的长发随着水文缓缓地飘动着,宽肩窄腰修长的身躯像是片阴影覆盖到了池底,而更大的阴影却是那条硕大飘逸的鱼尾,银色的鱼鳞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悄无声息的小区里,唯一的活物也像是尸体在水池里漂浮着,若有旁人误入见此场景,必然会被吓得屁股尿流。 但宋宴山不在乎了,他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从地上酒吧城离开后,他整个人都空落落的,根本不在意伤口是否恶化,也没有心思去包扎,反而一头扎进这满池的海水中,让本来就火辣辣疼的伤口更是痛得撕心裂肺起来。 宋宴山却觉得,还是不够痛,应该再痛点,要是能痛得遮盖过心痛该多好。 说到底,他还是太过高估自己了,在遇到姜愿前,他想得是只要能再找到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哪怕身边已有良人相伴,也没事,他只要知道她幸福美满就够了。 可现在宋宴山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是世上第一小气的人,他连别的男人用不干净的目光看一眼姜愿都不行,更何况,今晚陆运又让他看到了两双依偎在一起的拖鞋。 自那后,有些画面便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钻进爬出,让他心痛,骨头疼,有那么瞬间,他咬牙切齿地想与姜愿同归于尽,可终归还是不舍得,于是最后只得将伤口泡在海水中自虐。 就在宋宴山觉得他要随着这片池水消亡之际,光脑响了,是专属于姜愿的提示音,他眼底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这个时候,应当是缠绵酣卧之际,姜愿给他发消息做什么?得陇望蜀,还是觉得陆运没意思,要找他打发时间? 宋宴山仍旧这般漂着,赌气般不去看消息,可那光脑也就沉寂了下去,再无声响。 这又算什么?勾搭人也该有点自己的诚意,只发一条消息见他不回,就摆起脾气了?这么随便的态度,果然还是只打算找他玩玩吧,还是说本来想再给他发消息,却被陆运打断,不得不先去应付他? 宋宴山这样一想,又觉得呼吸不顺畅了,他咬了咬牙关,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狼狈地游到泳池边。 他打开了光脑,上面只有一条来自姜愿的消息:【这几日白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想去找你。】 宋宴山下意识输了几个字回复姜愿,等回过神来时,又忽然把光脑摔了。 第9章 算了吧,现在他只想见姜愿。…… 因为晚上睡得迟,姜愿一般都是睡到临近中午才会起来,她醒来先翻了光脑,发现没有一条来自宋宴山的消息。 姜愿知道他作息规律,七点起床,习惯先煮壶浓茶,然后就着茶香,浏览当日的晨间时政新闻,没道理还没看到这条消息。 姜愿犹豫了下,又给他发去了条消息:【给你买了礼物,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 * 宋宴山听到提示音时,还以为是幻听,他窝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因为发热而滚烫起来,肤色烧得通红,浑身乏力。他已然没有力气去计较,去生气,修长的手指在茶几面上拨弄了好会儿,终于拿到了光脑。 算了吧,现在他只想见姜愿。 宋宴山低声咳嗽着,输入了两个字:【随时。】 * 姜愿在刷牙时看到这则消息跃到推送栏上,有些出乎意料,宋宴山的表现有点冷淡了,似乎并不期待她的礼物。是因为觉得她囊中羞涩,买不起贵重的好的礼物,所以不期待吗? 姜愿脑海中才冒出这个念头,就被她推翻了,宋宴山并不是这样的人,倘若他真的轻贫贱,当时便不会将她带回家还这么帮衬她。 姜愿回了消息:【吃了午饭就来。】 她下楼的时候,陆运正在苦闷地吃着猪脑喝着核桃奶,这是姜愿钦定的补脑套餐,陆运没有抗争的余地,只能五官皱巴巴地机械地往嘴里塞食物。 偏偏姜愿跟小美点了碗牛肉粉,上面撒了红红的油泼辣子,闻着香,看着开胃,陆运顿觉委屈,试探地将筷子伸向牛肉粉,被姜愿一筷子拍开。 姜愿瞪他:“老老实实吃你的营养餐。” 陆运“呜”了声,悲伤地扒饭。 姜愿道:“我吃过饭去趟宋宴山那,之后就直接去上班了。” 陆运筷子一停,过会儿又若无其事地问道:“他让你去的?” 姜愿道:“不是啊,我要把礼物给他,当然是我约的他。” 陆运便没有再讲话了。 * 姜愿拎着纸袋敲宋宴山的家门,却半晌都没有人应答,她的脑袋上竖起猫耳,贴在门口静静地听着,饶是猫的听觉再灵敏,也没听到些许动静。若非早些就和宋宴山约好,姜愿还真以为屋里没人。 “那就抱歉了。” 姜愿边想边化出原型来,目标是防盗窗上还留着道三指宽缝隙的天窗,这样窄的距离,一般的动物都过不了,唯独水做的猫可以轻易地钻过。她带着些愧疚私爬人住宅,可当轻巧落地时,却被吓了一跳。 宋宴山竟然晕倒在地上! 她连还搁在外头的礼物都忘了,忙跑了过去,可慢慢的,她的步子就慢了下来,因为她看清了宋宴山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破了,清晰地印出二十四道抓痕,是野兽所致,更确切来说,是被狗爪所伤。 -- 第17页 但她也只是一晃神,那些伤口因为没有好好得以医治,现在已经发炎烂出脓水来,看上去很狰狞丑陋。这恐怕也是宋宴山烧得全身都变红的缘故。 姜愿赶紧拨打急救电话。 救护车来得很快,他们用担架将宋宴山抬下去,姜愿也跟在一旁。 昏迷不醒的人,白色的担架,匆乱的步伐,晃动的人影,催命般的警报声,一切都和母亲死去的那年重合,姜愿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脚步都开始发软,最后因为心理阴影导致的恐惧让她只能扶着什么东西往外走去。 护士以为她是因为担心,特意搀着她爬上救护车,安慰她:“没有关系,只要还有生命体征,就能救回来。” 姜愿胡乱地点点头,但目光触及到宋宴山泛红的脸颊,又像是触电般慌忙移了开去。 她觉得好闷,需要透气。 幸好宋宴山还有气,她口袋里也有钱,往医疗舱里兜了圈后也救回来,最后只需要挂点用来消炎的盐水就好。不过医生特意叫住姜愿提醒她:“你这朋友醒来后你要好好提醒他,下次无论受了什么伤,都要及时包扎,没事不要泡盐水!” 姜愿懵了:“他皮开肉绽的还去泡盐水,疯了?” 医生道:“如果不是泡了盐水,伤口也不会发炎溃烂成这样,你得感谢现在科技发达,有了医疗舱,不然换做从前,他这伤口位置要截肢都不好截。” 姜愿彻底愣住了,她下意识回头看躺在病床上的宋宴山,黑发软软地枕在脑后,睡颜宁静又乖巧,哪里能想到他会做出如此自虐的行为来。 医生忧心忡忡地问道:“小姑娘,你跟你男朋友聊一下,他是不是抑郁了啊?不开玩笑的,抑郁的人很有可能有自杀倾向的。” 姜愿被‘自杀’二字刺激得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那天姜愿请假没去上工,她边看书边守着宋宴山,太阳渐渐西斜,月亮又慢慢东升,她都一直很有耐心地坐在病床边上,看书,看宋宴山。 宋宴山悠悠醒转时,初初落入他眼眸的,便是姜愿灯下看书的这一幕。姜愿平日乖张叛逆的气质现在一概看不见了,柔软,平和,宁静,像是清幽的月色,洒在他的床头。 宋宴山什么脾气糟糕的坏心情都没了,只想静静地看着她。 最后还是姜愿抬头升懒腰的时候发现宋宴山醒了,吓了一跳,道:“你也该出个声,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的杏眼水眸专注又关切地看着宋宴山,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感觉很好……简直再好不过了。” 姜愿狐疑地看着他,显然是觉得他是烧糊涂了,忙打铃叫来值班医生。医生要检查,姜愿自然要让开,她才往旁边让了一步,宋宴山就叫她。 “你去哪?” 姜愿道:“哪都不去,就在边上。” 宋宴山便侧过脸看她,清隽的半张脸颊软软地埋在松软的枕头上,眼眸流露出的是病人专属的脆弱,配着苍白的肤色,显得格外得柔软弱小,像是撬开坚硬的蚌壳后发现的白皙贝肉。 即使这个时候有这样的想法非常得不合时宜,但姜愿还是得承认,宋宴山的长相十分符合她的胃口,是三个前男友捆在一起都比不上的珍馐。 姜愿为这个念头感到些许不自然,她道:“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 宋宴山的视线追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这一切都让做检查的医生看在眼里,他有意劝解道:“小伙子,哪怕生活里有千难万难的事也要想开点,不要干出自残的事来,你不知道你女朋友当时被你吓得腿都软了,连救护车都要护士搀着才能爬上去。” 宋宴山怔了怔:“当真?” “千真万确。”医生劝道,“所以啊,做事前多想想那些爱你的人,你忍心让她们为你如此痛苦吗?” 宋宴山默不作声,但眼眸亮了,蕴着含蓄又欢愉的笑意。 * 姜愿打包了些饭菜回来,宋宴山单手吃饭不方便,于是她摇好床的高度,好让他半躺半坐着,又拉开桌板,将餐盒盖子打开,放在上面。 这是间三人病房,其余两张病床都空着,因此房内只有他们二人。两人却有阵子相对无言,宋宴山沉默地吃着饭,姜愿也就出神地看着他吃饭。 最后,宋宴山用完饭,姜愿替他收了垃圾,又倒了杯白水让他漱口。宋宴山问她:“你是不是有很多事要问我?” 这是当然,但是姜愿以己推他人,也知道很多事是不愿为外人道的,所以她问:“可以问吗?” 宋宴山道:“我可以选择不回答某些问题。” 姜愿点了点头,她坐在陪护的椅子上,脚尖点着地面,像是追着自己的影子踩着:“我能不能问你……你为什么想要自杀?” 这对于宋宴山来说是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但对于姜愿来说,却是个如心梗般的问题。 时至今日,即使知道早已没了可能,但姜愿还是想问问母亲,为什么要选择自杀呢?纵然男人不值得爱了,可她还有相依为命的女儿不是吗?就这么自私地了断,又是怎么狠下心来把唯一亲近的女儿抛给狗男女? 都说心如死灰,对于这个世界毫无依恋的人才会选择自杀,原来她也不配成为母亲的依恋吗? 她这样胡思乱想中,眸色也渐渐水润起来,因此不敢抬头看宋宴山,只能遮掩般不断地用脚尖踩着地面的影子,故作轻松,好像这不过是她因为好奇才随口问出的问题。 -- 第18页 宋宴山静静地看在眼里,他道:“我没有想过自杀。” 姜愿的脚尖停住了,好像在想办法接受这个回答。 “但如果说是意外,好像也不太恰当,毕竟那时候虽然没有想要去死的想法,但也的确做了伤害自己宛如自虐般的事。”宋宴山道,“我当时大概是因为……心如死灰到不知该怎么办了,所以想要惩罚自己。” 姜愿道:“惩罚自己?” 所以母亲自杀是因为后悔当时与姜广镇私奔,从而被迫放弃大好前程落了个缠绵病榻,被丈夫抛弃的悲惨结局,所以才想要惩罚当初天真又无知的自己? 可是印象中,母亲好像从未和她抱怨过,她甚至都不曾说过‘如果不是为了生你,我就不会有一身的病’这样,在姜愿看来完全有资格指责她的话来。 但既然如此,母亲为何还要惩罚自己?还是说其实有过抱怨,只是她为了维持回忆的美好,所以在潜意识地删去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姜愿不解。 宋宴山道:“姜愿,不是这样的,我说的只是自己,我不能了解别人,别人大概也没有办法了解我……神经质的想法。” 姜愿愣了愣,她觉得宋宴山这话有些怪,像是意有所指。 宋宴山道:“但是我现在依然觉得难过倒是真的,倘若你不介意,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意料之外的请求,姜愿踌躇了下,没有拒绝,宋宴山单手还在挂盐水,这本该是个浅尝辄止的拥抱,甚至比礼节性的拥抱还要更蜻蜓点水,但最后当姜愿撤身时,宋宴山抚了下她垂落的肩发,道:“不要难过了。” 他的掌心很宽厚,明明他才是躺在病床上虚弱得要人照顾的病号,但姜愿偏偏从他这儿汲取到了点力量。 第10章 温柔又可怜。 姜愿的手还撑在病床侧的金属护栏上,她微弯着腰,感受宋宴山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她抬眼,宋宴山正细致地将那缕作弄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温热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耳廓,引来微麻的痒意。 宋宴山道:“我不会再有下次了。” 姜愿垂下眼,道:“宋宴山,你今天昏倒躺在那儿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我妈妈。” 宋宴山道:“我很抱歉。” “你跟我道什么歉。”姜愿道,“我妈妈是自杀走的,我发现她的时候已经迟了,花了很大的力气叫来救护车将她带到医院去,也毫无用处。事实上,在救护车上负责救助的医生已经把情况告诉我了,是我不想相信,还抱着侥幸的想法。” 宋宴山不能再笑了,这个故事,姜愿很早就讲给他听过,那是缠绕她许久的噩梦,他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还会让姜愿噩梦缠身。 姜愿轻声道:“我以为你会跟她一样,不过还好,你不是真的想自杀。” 宋宴山道:“抱歉。” 姜愿道:“我说了,不需要跟我道歉。只是如果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希望你能跟身边的人求助,即使可能我们没法帮你解决什么问题,但也请给我们一个能分担你的痛苦难过的机会。朋友不是只能用来共乐的。” “况且,”她道,“你不是还有找个小青梅吗?这么多天了,你也没告诉我她原型到底是什么样,还要不要见了。” 宋宴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颗早已死寂的心又重新在胸膛里活蹦乱跳。 这么多年了,姜愿依然是那个姜愿,他们在最失意潦倒落魄时遇到彼此,以至于连相伴的月色都沾着层凄苦悲凉,他们分享痛苦与孤寂,接受彼此最丑陋的面貌。 即使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姜愿肯这样陪他。但人大约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自卑的,比起姜愿眼里不值一提的回忆,宋宴山当然更情愿她记得的,爱的是现在人模人样的自己,并希望姜愿最好能把他苍白孱弱神经质的印象从脑海里抹去,彻底忘了。 姜愿见状,倒是误会了:“瞧我说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能与外人道者不足二三,若没见烦恼的事都能轻易说出,这个世上也没有那么多想不开失意的人了。” 宋宴山道:“姜愿,那你陪陪我吧,有人能陪我,我也能高兴点。” 他苍白地对姜愿笑了笑,温柔又可怜。 姜愿心就软了,软得一塌糊涂道:“我早就请假了,今天不去工作,晚上就在这儿陪你。” 她指了指陪护椅,折叠的陪护椅拉开就是张单人床。宋宴山看着她把陪护椅推到与病床紧挨的距离,她特意嘱咐:“晚上我可能会睡得比较沉,你叫不醒我的话,直接上手打我就行。” 宋宴山想他才不会打扰姜愿的美梦。 姜愿关了灯,今天月色很好,病床在床边,姜愿拉上帘子后又把隔离帘拉上,像是在月色中隔开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而在这空间里只有宋宴山和姜愿,姜愿浅浅的呼吸几乎要将宋宴山包裹起来,他像是窝在绵软的云堆中,让他从昨晚就开始缩得皱巴巴的心也慢慢松柔下来。 宋宴山微侧了头,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姜愿,陪护的床很小,连翻身都难,也绝对称不上柔软,但她没有丝毫抱怨,很不以为然地睡着,百合花卷般的睫毛静静地在晒下阴影,宁静与安详。 宋宴山贪婪地看着,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他忽然就觉得这次住院非常得值,简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如果姜愿可以一直这样陪着他,他并不介意再多自虐几次。 -- 第19页 * 姜愿是被什么东西的撞击声吵醒的,她下意识就坐了起来,眼睛还未睁开,便叫:“宋宴山?” 她的手往床上摸去,被子掀开了,还留有体温。 宋宴山在黑暗里说:“怎么了,做噩梦了?” 姜愿爬起来开了顶灯,见宋宴山站在床尾,刚才的那声声响应当是他在黑暗中行走不小心撞上床尾才发出的。 姜愿赶紧下床,想去搀扶他:“你怎么不开灯啊?” 宋宴山手扶在床板上,宽大的病号服显得他格外清瘦,他道:“你还在睡,开灯会吵醒你,没事,我只是去趟洗手间。” 姜愿就站住了,她颇为尴尬地道:“那也得开灯,小心撞到。” 宋宴山柔声道:“没事,你睡吧。” 姜愿坐在床上等他回来,她注意到宋宴山的瞳孔中都是血丝,怀疑他失眠了,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心灰意冷的人必然心事重重,又怎能安心入眠,也只有她心大才能在旁边睡得一塌糊涂,幸好宋宴山没有再做出什么举动来,不然她去哪里买后悔药吃。 宋宴山出洗手间出来时发现姜愿在尝试调病房内部的音箱,现在的医院人文关怀很到位,为了安抚病人的情绪,会配备白噪音,ASMS这些让人放松的助眠音乐,病人可以选择公放还是私听。 姜愿还问他:“你喜欢听什么?”种类太多,她有些挑花眼了。 宋宴山咬着唇笑了下,话却说得淡然,仿佛随口一答:“海浪拍崖岸。” 姜愿选择了公放,顿时病房内充斥着海水喧哗,白浪拍岸的声响。她还问:“留盏床头灯吧?” 宋宴山接受了她无声的体贴和关照,那颗贪婪不知满足的心却又得寸进尺,他的半张脸藏在被窝中,道:“姜愿,我还是害怕。” 有意设计过的声线在海水拍岸的声响中显得格外可怜无助,好像他是孤独的抱着船板在海面漂浮的落难者,只等下个海浪打过就会被浓黑的海水吞噬。 “嗯?” 宋宴山半真半假道:“我做了个噩梦,我梦到他们都不要我了,将我抛在一个孤岛里,锁起来,任我怎样哭泣着求他们,他们仍旧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侧是头发摩挲过皮质软垫的声音,宋宴山知道姜愿在看他,于是他将脸埋得更深些,就好像漫画里所有不堪童年噩梦的脆弱女主一样,他任由着床头灯光照着他的黑发却照不到他的双眼,似乎那瞬间,他将内心也封闭了起来。 姜愿叹息,道:“那是假的。” 宋宴山道:“是吗?”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姜愿猜宋宴山在说他的家人,无论是宋宴山独自住在沧澜湖庭,还是这次住院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请她联系王室,便可以联想到他和王室的关系有多糟糕。 姜愿虽说不可能知道王室内部发生了怎样的龃龉,但也不妨碍她推己及人,感同身受,只可惜,她并不是个会说漂亮话安慰人的。 姜愿犹豫了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牵着你的手睡觉,至少这样在从噩梦里惊醒时发现身边有人陪你,会稍微心安点吧。” 话说出口,姜愿就后悔了,这是个糟糕的提议,她和宋宴山算什么关系,哪有什么可能做这种稍显暧昧的行为? 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此时便荡了下来,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宋宴山蒙在被窝里,因害羞而显得格外轻的道谢声。 原来即使是高等种族兽人,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姜愿这般想着,小心地牵住他,但很快宋宴山的手便反握住了回来,两只手掌心贴着掌心,彼此传递着温度。 隔离帘外月色如水,涛声依旧。 * 次日晨起,两只手仍旧牢牢牵着,其实姜愿早在睡梦中松了力,胳膊也只是敷衍潦草地抬起一点,但宋宴山的手却很坚定地握着,姜愿早醒几分钟想要从他掌心中抽出,却惨遭失败。 姜愿想,算了,随他去吧。 等宋宴山醒来,就要准备退院的事,医疗舱只负责处理伤口,后续的休养治疗还是需要医生的照顾,但宋宴山的身体恢复得出奇得快,只是过了一晚,各项指标都恢复到了完美的水准。 医生看到检查结果时咋舌不已,他从医数十载,还没有见过身体指标如此完美的兽人,瞠目结舌之后忙问宋宴山是什么种族。 对于康星兽人来说,其实贸然询问对方是什么种族是有一定的风险,因为高等种族兽人愿意展现种族的强大,而敏感自卑的低等种族兽人更喜欢将拙劣的基因隐藏起来,如果开口询问,很有可能会被误认为他在歧视。 在此医生之所以会直接问出口,一来是职业本能所致,二来也是笃定具有如此强大的身体机能的宋宴山,不可能是低等种族兽人。 听见医生询问,姜愿也很好奇地看向宋宴山,她虽然猜过宋宴山的种族,但总觉得都不合适,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所认识的种族太少,所以找不到能和宋宴山匹配的。 宋宴山察觉到她的目光,道:“你说我是什么种族?” 姜愿想了想:“虎族。”母亲就是虎族的,虽然说起来不太合适,但她却是在宋宴山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只有在母亲身上感受过的关怀。 宋宴山不可置信地看她:“你很喜欢虎族?” 姜愿误会了这句话,她已经知道宋宴山是王族,按理来说她应当能直接说出宋宴山的种族,毕竟王族的原型在康星不是秘密。但宋宴山没料到的是,疲于为生活奔波的姜愿根本不看资讯和新闻,光脑只是她用来刷题看网课和与人联系的工具,所以她确实不知道王族的原型。 -- 第20页 因此宋宴山的这句话在姜愿听起来就变成了是在问她为什么会喜欢虎族以致于要猜他是虎族,于是姜愿道:“虽然基因有千差万别,但毕竟老虎是猫科,会觉得看到了远房亲戚所以有点 亲切感,况且虎族毛多,看上去很柔软很舒服。” 她没有说出是母亲的缘故,于是宋宴山想到作为人鱼的他,和猫有天差地别,身上也是光光的滑溜溜的,没有一点毛。 他面无表情地对医生说:“那你就当我是虎族吧。” 医生愣住了,原型是什么种族,回答是什么种族就是了,从来没听说过板上钉钉的东西还可以‘当我是’,这不闹呢 第11章 仅以此片纪念我那被诅咒的爱情。…… 出院手续办好了,两人穿过人流往外走去,宋宴山敏锐地察觉到有道目光死死地钉在身上,展现出格外的执着。他回身望去,那目光悄无声息一收,但人头攒动中,宋宴山仍旧看到了陆运的身影。 姜愿见他忽然往后看去,有些疑惑,也回头看:“怎么,你看到熟人了?” 宋宴山道:“不,什么人都没看到,我们回家吧。” 他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姜愿愣了一下,道:“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下剩的话姜愿说不出来了,因为宋宴山垂了眼睑,耷着嘴角,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像是被雨淋湿的狗狗。 姜愿拒绝的话是说不出来了,但她确实要为生计考虑,给宋宴山买礼物不敢买便宜的,已经花掉了四天的收入了,昨天又请了假,恐怕她开学前想挣出一个学期的生活开销费和材料都是在做梦。所以她仍旧面露难色。 宋宴山自责地道:“如果你有事情要忙就去忙吧,没有关系的,是我耽误你了,反正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过来的,我应该习惯了,可以自己过好的。” 他是冷白皮,所以眼尾染上的那点委屈的红更将显眼,偏偏嘴角还要露出个故作坚强的笑容来,像个精美的瓷器瓶,让姜愿几乎以为只要她转头走了,这个琉璃美人瓶就会脆弱地碎一地。 姜愿叹气:“我晚上的班,白天没事,先陪你吧。” 宋宴山的飞车停在家里,姜愿的飞行摩托车也还在‘醉生梦死’,两人只能坐磁悬浮列车回去,宋宴山似乎从来没坐过列车,笨拙地跟在姜愿身后买票。 姜愿见过了宋宴山游刃有余的模样,乍见到他露出迷茫又认真的模样在电子屏上选站点,觉得有趣极了。宋宴山拿了机器吐出的一次性车票,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这样子很蠢?” 姜愿摇摇头:“不是,很可爱。” 宋宴山面露迷茫:“可爱是可以用来形容男生的?” 姜愿道:“可爱可以用来形容世上一切存在的事物,在我看来,可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赞美。比起漂亮帅气这种稍显中立客观的描述,‘可以爱’几乎是把表达者的真实想法最忠诚实在地袒露出来,虽然稍显主观,但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是私密的,也常常有别人欣赏不到只有自己可以欣赏到的存在,所以有时候会让被夸赞者有种‘原来只有你能欣赏到我’的知己的感慨,因此会让被夸赞的人得到莫大的鼓励。” 宋宴山怔怔的,他下意识转回去瞟了眼那些站在自动售票机前买票的人,想去那些人的神态动作上去揣摩回想他方才的行为神态,以致于得到如此的赞赏。 忽听姜愿在耳边道:“宋宴山,你耳朵红了。” 她是突然凑近说的,声音很轻,喷在耳廓的气息却很重,撩得耳朵一阵刺激,原本只是微微泛红现在却已经是红透了,反而显得耳尖皮薄,烫得厉害。 他意识到这点后,脸也红了,是慌乱也是害羞,因他发现即使这些年学了很多理论知识,可也比不过姜愿的一次主动,在她面前,一切武装即刻溃不成军,只能束手就擒。 宋宴山看着姜愿乐不可支地笑,小声辩解:“也没有那么好笑吧。” 姜愿道:“没有觉得你好笑,都说了,觉得你可爱。” 于是宋宴山脸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捏着车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看出姜愿只是无心夸赞了他,就和每个人聊天时找不到话题就会夸夸天气,夸夸路边的花草一样,随口一说其实也没太往心里去,但宋宴山不能不为姜愿的话动心。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夸过可爱,更没有被人爱过,姜愿说他是个可以爱的人就像是父母扇在儿女驼起的背上的那一巴掌,响亮又直击人心地让他堂堂正正地挺胸抬头站直。 * 两人回家后,姜愿看到空落落的走廊上孤零零地东倒西歪着一个黑色礼袋,是她昨日心急也没顾上将礼物收好,因此在急救中它被无辜受累惨被踢了几脚,上面甚至还留了下鞋尖印记。 姜愿一下子就尴尬起来,她祈祷宋宴山什么也没看见,但他毕竟不是个瞎子,弯腰将礼袋捡了起来:“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姜愿没办法了,只好承认,又想把礼袋拿回来:“把礼物送成这样真的不好意思,让我先拿回去吧。” 宋宴山不肯,他指尖一绕将将草编捻绳绕紧,这样姜愿就无法从他手中将礼袋抽走,然后他掏钥匙开门。 “你送的是礼物,不是礼袋,没必要再换。”宋宴山温和道,“我想我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 第21页 姜愿嘟囔道:“可你都没打开看过。” 宋宴山道:“送礼物送的都是心意,我喜欢你的心意。” 宋宴山取出了礼盒,轻轻抽开蝴蝶结的丝绸带,姜愿在旁坐着也紧张起来了,她几乎不太有机会送人礼物,但也希望送出的礼物能招人喜欢。 而宋宴山俨然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姜愿很担心她擅加揣测的他的喜好会让他觉得可笑又冒犯。 宋宴山打开了盖子,发现里面是枚精致的胸章,银质的长蛇缠着雕琢的浑圆的玉石,像是缠着月亮,很特别小众的设计。宋宴山问道:“你为什么会挑这个款送给我?” 每次节庆,胸章都会上‘可以送给男性朋友的礼物’的榜单,只能算中规中矩不会出错的礼物,但让宋宴山在意的是,姜愿为什么会挑中月亮和蛇。 姜愿哑住了,她在展览柜里走马观花地看着,这款设计和其他突显雍容华贵或小巧精致的胸章很不同,首先吸引住的姜愿是它散发出的危险气质。 蛇瞳倒竖,吐出的蛇信子长而卷,贪婪又不加掩饰欲望地缠绕着洁白的月亮,而玉石表面的莹润圆滑只能在蛇身间隙影绰绰地露出,它在无知无觉中已成了蛇的所有物却又毫无警觉,只等蛇一口将它吞下才会明白什么叫悔不当初。 要说礼物,这款胸章当然没有什么好寓意,比起送人更适合自己收藏,但姜愿仍执意将它买下,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这很像宋宴山。这是个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从始至终宋宴山向她所展露的都是温润绅士的一面。 姜愿道:“抱歉,可能是我有些胡思乱想了才会觉得它好看。” 宋宴山的指尖摩挲过蛇口的两枚毒牙,道:“没有关系,它很好,也很适合我,我很喜欢。” 姜愿感觉到有些意外。 * 午饭是宋宴山做的,姜愿虽然觉得让病号下厨很不人道,但无奈她实在不会掌勺,为了不让病号再花精力去收拾被她炸毁的厨房,只能乖乖站在一旁看。 厨房的窗口对外,有个大到可以称之为水上乐园的游泳池,一般来说造楼盘都是为了卖房, 姜愿还是头回见到有开发商拿出将近小区三分之一的面积去造个游泳池,觉得很奇怪。 不过更加奇怪的是,那水池的水很清澈干净,可以看出来不时有人在清扫,但问题是,这个小区只有宋宴山一户住客,也不知道是哪家物业这么费心尽力。 姜愿问宋宴山:“你喜欢游泳吗?” 宋宴山道:“我喜欢水。” 他在做红烧肉,正将糖色炒染好,又换上了小砂锅搁在灶上,慢慢地炖着,等汤汁入味了再慢慢地收汁。 姜愿忽然想起什么:“你昨天泡的盐水是在哪里泡的?” 医生亲口说的,盐水渗入伤口很深,因此溃烂才会那么严重,若是普通得淋或者擦,先不提伤口刺激了手还抬不抬得起来的问题,就是那伤口渗入程度也达不到,所以只能是泡。 但刚才宋宴山用盐的时候,姜愿特意观察了他的盐罐子,盐没少。 宋宴山已经在备下道菜了,他的刀工很好,快速又利落地在砧板上咄咄地切着,闻言也未有任何的心绪起伏,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好不好?” 他是商量的口吻,但态度是不容置疑的,像是凭空竖起的一道墙将她隔离在外,墙内有宋宴山想要守住的秘密。 姜愿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先去帮忙摆碗筷。 等她出去了,宋宴山方才用装在他腕上的光脑给小区的机器人下了道指令,将游泳池里的海水换成普通的清水。因为人鱼遇海水会化出原型,宋宴山不想让姜愿见到他并不讨喜的一面。 * 两人吃完饭后,宋宴山提议看影片,姜愿疑心他又要给她看古人类撸猫影像,但这次没有,他找出来的是市面上已经不多见的时常超过两小时的蓝光电影。 现在的电影和以前追求艺术的影片不同,为了让越来越没有耐心的观众买单,影片时常被砍到45分钟到1个小时不说,影院还折腾出了花里胡哨的沉浸式观影,比起讲好一个故事,更致力于不停刺激进入观影舱的观众的肾上腺素。 但这次的影片显然不同常态,当规整的黑色字母浮现在幕布时,姜愿几乎是愕然地看着宋宴山。 为了更好的观影感而关了灯拉了窗帘的客厅里,只有荧幕的亮光落在宋宴山的睫毛上。 姜愿因为震惊过度,几乎是失声:“禁片?” 黑白的画面里,连血都是黑的,像是地下涌出的污泥,狼爪子吃力地捂住伤口,他的眼神空洞得很,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却仍旧在吃力地问道:“你……有没有……后悔……爱……” 他终于闭上眼,娇小的白兔死死地抱住了爱人的尸首,那污泥将她白色的毛发也染黑,她黑黝黝的瞳孔不知望向何处,四周是持枪包围过来的警察。在那整齐的哒哒声中,忽然一声枪响,惊动林中鸟儿扑棱棱飞起,本稳健有力的步伐声戛然而止。 画面退去,黑色的字迹又浮现而出。 “仅以此片纪念我那被诅咒的爱情。” 第12章 而是直白的你和我。 影片由暗转明,粗劣的布景中,兔子少女与狼少年在夏日蝉鸣中相遇,白云悠长,深水静流,宛如最普通平凡不过的假期。 -- 第22页 而姜愿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任着光影在眼球上跳动,却仍旧无法看进一帧。 这部名叫《秘爱》的影片,导演大胆用兔和狼这样食物链两端的生物去明喻大环境下,高等种族兽人与低等种族兽人之间的阶级隔阂。同时为了保护演员以及工作人员,里面露脸的角色一律以原型出现,布景一律都是棚内搭设。 就是这样一部粗制滥造的影片,却风靡于二十多年前的大学校园,多少的学生为兔和狼之间不被世俗允许的爱情所感动,他们在黑暗与隐秘中传递着观看这部影片,并且将它视为精神符号,成立了很多地下观影小组。 母亲在大学时也是小组的成员之一,听她所讲,正是在《秘爱》潜移默化的影响中,荷尔蒙无处发泄的男生与女生开始跨越阶级相爱,她自然不能免俗地爱上了姜广镇。直到恋情被揭穿,她也勇敢地与家族抗争,不惜与其私奔。 而那时这样的情侣比比皆是,他们不惜与家族抗争,即使私奔与家族决裂也要捍卫他们的爱情。于是事情最终闹大,议会要追责导演的责任。 这就是发生在影片之外的故事了,母亲愿意和姜愿讲述《秘爱》的故事,却不情愿告诉她关于导演的一切。在姜愿的印象中,她只开口说了一次。 “还能怎么样,议会在四处搜查影片,接到消息的父母也背叛了儿女,将搜罗出来的影片与放映机砸的砸烧的烧。就这样,很快追到了源头,第一个在学校里散布影片的人被抓进去后不到一个小时就供出了导演的住所,名字。然后那位导演在警察到达她的住处前,自杀了。” 母亲是这样告诉姜愿的,但比起那位导演悲惨的结局外,更让姜愿印象深刻的是母亲当时流露出来的嘲讽,哀惜与迷茫,仿佛在告诉姜愿,往事不可追。 现在影片正在以它的节奏播放着,姜愿从未看过这些画面,却无比清楚接下来的故事走向,她因而生不出任何的兴趣,反而稍显咄咄逼人地追问宋宴山:“为什么要看这部片子?你不怕我去告发你?” 宋宴山道:“姜愿,这只是一部影片。” 姜愿道:“它是部禁片,拍它就是个错误!” 她冰冷的语气让整个客厅都安静下来,影片里所有的悲欢离合忽然都远去,只剩了光与影,和藏在影子中的她和宋宴山。姜愿再也坐不下去,她起身要告辞,被宋宴山抓住了手腕。 姜愿回望他,要叫他放手,宋宴山仍旧抓着她的手腕将影片暂停了播放。 宋宴山也站了起来,他比姜愿要高,垂着眼睑看着姜愿所露出的悲愤,他道:“如果我冒犯到你了,我先和你道歉。” 他软下来的态度让姜愿一下子清醒,她意识到宋宴山是无辜的,她只不过是把对母亲不幸的哀叹和对姜广镇的恨意牵扯到了《秘爱》上,牵扯到了更为无辜的宋宴山身上。 她尴尬地道:“是我的错。” 宋宴山道:“那你可不可以先不要走?” 他身高腿长,有挺拔健硕的身躯,可偏偏软着眉眼,低着头小声地请求她,就好像拉着主人的衣角不肯松开的狼狗,忘却了利用好一身的爪牙就可以强迫主人就范,而要用低到尘埃里去的姿态去乞求。 姜愿更拿他没有办法了,只好先坐下。宋宴山把影片关了,客厅里立刻陷入了谧静之中,姜愿过意不去道:“你喜欢看的话就看,不用管我……我也不会去告发你的。”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轻了很多,咬着唇似乎不明白为何刚才气急之下会说出这样糊涂幼稚的话来。 宋宴山低笑:“我知道。” 他宽容的态度让姜愿更加羞愧,让她意识到方才有多无理取闹,而宋宴山是在宽容地纵容她。 宋宴山道:“我知道《秘爱》是禁片,但那是政府出于政治目的所给它下的定义,和我没关系。我喜欢这部片子,虽然从影片艺术上来说,布景打光镜头都有很大的不足,但它足够赤诚。它在试图讲好一个故事,纪念一段爱情,对于观影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姜愿沉默了下,但客厅里不再有别的声响了,于是她也不得不开口道:“跨越阶级真的能产生爱情吗?小时候的我或许还会天真地相信爱情,可当姜广镇赚够了钱买下了空中城市的一套房,我就不这样想了。那是我第一次站在云端,白云在我身侧穿过,我小心翼翼地俯视着那片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土地,我开始变得不认识它了。从那刻开始,我就会幻想,如果在空中城市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那往上呢,去康星之上,银河之外,宇宙中又会看到怎样的风景?当一个人站得足够高,领略了足够多的风景,明白了何为大,何为小,何为永恒之后,真的还会有兴趣和爬在地上的一只蚂蚁交谈吗?” 她顿了顿,语气终于恢复了激动,她边回想着母亲在狭小的家里操劳的身形,和她被无奈放弃的梦想,以及姜广镇抛弃病妻出轨的丑恶嘴脸,愤愤道:“那不过是场谎言,蚂蚁用花来吸引云端的人,云端的人也会一时为从未见识过的事物而感到新鲜,从而被蒙蔽了身心神智,放弃了星辰大海。是蚂蚁让她堕落人间,这是欺骗家蚂蚁的罪过。” 宋宴山摇了摇头,看上去并不苟同道:“不能将人比作蚂蚁,因为人是有思想的。宇宙一直在那,它只是个普普通通存在着的物质,是兽人认识了宇宙,在宇宙之外赋予它永恒,又在永恒之中感叹自己的渺小,因而才会将宇宙赋予星辰大海的象征。而当某些停止了思考的人,即使站在帝国的顶端,也宛若在地上为米粒奔走的蚂蚁,蝇营狗苟渺小如尘土,又如何与星辰争辉?” -- 第23页 他幽暗深邃的目光看着姜愿,声音低沉:“不要怀疑,我会为低等种族兽人着迷。” 姜愿的心不可遏制地急剧跳动起来,即使她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在宋宴山的饱含着浓烈情绪的目光注视下,也会误以为这是一次告白。姜愿在那迫人的深情目光中透不过气来,这还是有记忆以来,姜愿头回在男女关系中败下阵来。 说实话,她没有那么服气。 姜愿低笑了声:“我不相信。” 宋宴山抬眸,静静地看着她。 姜愿从而得以从宋宴山的目光中解脱出来,她偏过头轻轻地松了口气,方道:“漂亮话谁不会说?” 两人其实挨得不算近,宋宴山向来守规矩,即使刚才是他拉着姜愿坐了下来,但等他落座时也知道规矩地移开了两个身位,姜愿索性脱了鞋,双腿并起往前盘,在跪坐起时,刚好与宋宴山贴身。 宋宴山被她出乎意料的举动惊住了,他的身子僵硬起来,哪有方才注视着姜愿时的游刃有余,相反在意识到她的企图后,宋宴山有瞬间是想走开的,但无奈被姜愿一把扯住了手腕。 姑娘的手总是柔软的,即使握着他的手腕也无法从那里感受到丝毫的禁锢感,宋宴山知道他可以不费力地就甩开姜愿。或许还不用这么麻烦,姜愿是个讲道理的好孩子,只要他开口出声拒绝,即使她要开天大的顽笑也会即刻停止。 但宋宴山没有,他因为期待而紧张的心理使得身体都开始僵直,他清楚地感受到从姜愿指尖传来的麻意布满了他的左半边身躯,连心脏都沦陷。他坐着,等着姜愿对他做出最后的审判。 姜愿的气息渐渐笼罩过来,她的手指轻佻地抵在他的下巴上,向上轻轻挑起。于是宋宴山的颌线被拉紧得硬朗,露出少年独有得清爽与利落,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感受姜愿的气息吐在脖颈处白皙的皮肤上,那里牵着耳朵也牵着颈侧跳动的脉搏。 “这样,我才能相信。” 她低头,咬着那小块的皮肤,牙齿上下合着并不让宋宴山感到疼痛地用齿尖磨着,她的长发从她的肩膀滑了下来,落到了宋宴山起伏不定的胸膛前,于是洁白的衬衫上是黑色的发丝在纠缠。 宋宴山紧咬着唇隐忍着,任由姜愿在他身上放肆,留下印痕。 姜愿离他近,手还搭在他的腕上,无意的举动却恰当好处让姜愿感受到宋宴山的紧张,脉搏的跳动是前所未有的剧烈,姜愿松了牙,却还恶意地抬头往他耳窝里吹气:“就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愿意付出这样大的牺牲?” 宋宴山从脸红到了耳朵,尤其是耳朵,薄薄的,红出了虾粉色,他磕磕绊绊地问道:“证,证明什么?” 姜愿道:“证明你们高等种族兽人可以不讨厌低等种族兽人,至少,”她瞥了他眼,“不讨厌肢体接触。” 本来没什么的一句话,被她这一瞥,反而平白无故地多了些调侃,好像在嘲笑他色令智昏。 宋宴山忽然伸了手将姜愿按倒在沙发上,卷卷乱乱的长发铺满了沙发面,姜愿似乎很吃惊地迷茫地瞪着他,宋宴山一手按在她的肩头,一手压在沙发辈上,他的身躯如乌云般遮在姜愿的沙发上。因为顶端的扣子未扣紧,顺着重力敞开的领口中,把姜愿咬出的齿痕露得更为彻底。 像是吻痕。 宋宴山低声问她:“那你喜欢和我有身体接触吗?” 不是什么低等种族兽人,高等种族兽人,而是直白的你和我。 第13章 将她许配给了三王子殿下宋宴山。…… 姜愿是自由的。 宋宴山按在她肩膀上的力道并不重,她只需耸肩就能丢开。他单膝支在沙发缘上,除了专注的目光外,仍旧绅士地和姜愿保持着距离。 但这对于姜愿来说已经是少见了,她习惯在男女关系上掌握主动,在过往的恋爱中,无论是接吻还是拥抱都是她主动,这样被男人压在身/下,还是头回。 她挑了挑眉头,勾起的脚从宋宴山的小腿慢慢地往上蹭着,西裤布料挺括,并不算光滑,即使二人并非肌肤相贴,从布料上传来微妙磨蹭感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就好像姜愿在抚摸他的身体般。 宋宴山的喉结上下难耐的滚动,他在姜愿恶意挑动他腰侧之际将她的脚握住了,精致小巧的踝骨乖顺地躺在他的掌心内,似乎可以任着他予取予夺,可再转眼一瞧,姜愿的眉眼中俱是调侃的狡黠。 她露出小恶魔般的笑:“你说我喜不喜欢?” 宋宴山郑重又忐忑的询问,到了她嘴里成了男女之间最普通不过的调情,糜烂又漫不经心。宋宴山被她这笑堵住了心口,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段与姜愿相比,终究是太嫩了。 姜愿却已经坐了起来,不以为意地收回了脚,她神色依然是淡的,因为并未过心动情,所以抽身很快。她弯腰穿鞋,宋宴山沉默地看着她自然而然的举动,想找出那丝冲动后的慌乱,但是没有。 姜愿最末起身对他道:“我先走了。” 宋宴山想开口留她,借口一堆,大不了再次卖惨,可偏偏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他双手放在膝盖上沉默地看着幕布,听到开门与关门的声响,知道光亮渐渐远去,只留下满室的沉黑与幽静给他。 * 转眼九月至,是开学之期。 -- 第24页 姜愿颇为心疼地支付了大笔学费后,收拾好行李预备去报道,陆运想要送她,被姜愿拒绝了,左右也没什么行李,也无需兴师动众。 但开飞行摩托车至跨海航行通道时,姜愿才知道什么叫兴师动众。就见车队从岛上军校连绵至海岸这头还不断绝,个个都是拖家带口,前车坐人,后面跟着几车的行李,不知情的还以为在举家逃荒。 而在这样的氛围里,独自开着飞行摩托车的姜愿就显得格外特别,不少急于脱离父母独立却在开学时还要被父母掌控的学生都羡慕地趴在窗口看着姜愿,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有那么一瞬,姜愿也是羡慕他们的。 她发动引擎,借着车小灵活的优势钻进车队里,很快就到了学校。此时的第一军校比暑假所见热闹多了,到处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不禁让姜愿感慨,这个帝国的人才还是很多的。 而即使是在人头攒动的行道上,宋宴山依然鹤立鸡群,他身侧并非没有人,但奇异的是,即使是刚入学的新生都会绕过他往前行,于是平白地空出了一片地来,似乎结界降临。 而宋宴山似乎也习惯了,他单手插兜冷漠地站着,阳光从梧桐树叶间穿过落在他身上,就像是照着融不化的冰山。曾在酒吧有过一面之缘的同伴在旁不知道说些什么,他鲜少给予回应。 直到同伴看到了姜愿,他肉眼可见地吃了一惊,大概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姜愿不过是地上酒吧城随处可见的堕落女学生,腐化是她的宿命,万万没料到她会出现在阳光之下,因此目瞪口呆。 姜愿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她踩住刹车,线条硬挺阔朗的车尾在车道上甩过漂亮的弧度,轮胎磨过路面发出的刺耳声响仿佛是一声哨令,让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聚了过来。 姜愿并不在乎那些落在身上的视线,她单脚踩着地,吹了声口哨。 并不是社会青年爱吹的流里流气的口哨,而是一首流行音乐的小调,其实很好听,但在场的大多是乖乖学生或者出身不错的淑女绅士,因此乍见到姜愿的行为,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唯有宋宴山在认真地看着姜愿,自那日离去后,两人并没有机会再碰面,不是宋宴山不想,而是姜愿总是那么忙总是有那么多的理由可以拒绝和他见面,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与她之间不知隔了多少的春秋。 而且更可恨的是,他在漫长的思念中煎熬,姜愿却丝毫不受影响,仍旧是生机勃勃,甚至还有兴致和莫千开个无伤大雅的顽笑。宋宴山简直不知道要为她的好状态感到高兴,还是要怨恨她太过没心没肺。 姜愿已将目光收回,骑着飞车离去,这个小插曲其实不到一分钟,没有人察觉到姜愿与宋宴山之间的暗潮涌动,但是学生们都记得了这位新生的大逆不道,于是不过几分钟,托发达网络的福,这个插曲很快传遍整个学校。 【这个新生什么来头,她竟然敢对三殿下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她不怕死吗?】 【听说是活着离开的,这么一看,三殿下的脾气变好很多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恐怖了。】 【喂,不要提从前啊混蛋你想死吗?】 【从前?什么从前?为什么你们都知道这个人是三殿下呢?王室从来只报道国王陛下,皇后陛下和王储殿下吧?】 【通知:管理员03已将昵称为‘姜*生’、‘43*7’、‘熊*白’、‘叶*飞’的用户禁言,再次提醒大家本论坛为实名制注册,请各位用户谨慎发言。】 网络上的刷屏有瞬间的凝滞,多少双眼睛都将那几行发言和那则通知看在眼里,但很快他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讨论起来,既然不让非议王室,那就扒扒姜愿好了。 * 单兵系宿舍,莫夏正在慢条斯理地过滤煮出的咖啡渣。 她虽与莫千为姐弟,却是首相的亲生女儿,正儿八经的莫家嫡系,身上流淌着的是祖先朱雀所赋予的高贵血统。她自出身以来就被教导着不要侮辱门楣,于是自始自终都谨记以苛刻的礼仪约束自己,高标准的学习成绩来要求自己。 可以说,在过往的十九年里,无论是作为莫家的嫡系千金,还是名校学生,亦或者是未来的国之栋梁,莫夏都完成得很出色。 但可笑的是,命运最后给她的回报是王室的一道手令,将她许配给了三王子殿下宋宴山。 好友鹿轻正舒服地窝在沙发上边等煮好的咖啡,边刷着论坛的帖子。与莫夏的严格自我要求不同,鹿轻是个精神相当散漫的人,她本人胸无大志,学习成绩也不好,所以心甘情愿地接受家族的安排,进入了机甲美学系。 但交朋友么,图的就是个舒心,莫夏也知道她活得很辛苦拧巴,所以愿意和三观人生追求都截然不同的鹿轻待在一起。 莫夏把咖啡端给鹿轻时,鹿轻正好看到了那几行留言和那条通告,她微蹙了眉头:“夏夏,三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不能谈论他的事?” 鹿轻没有见过宋宴山,因为宋宴山鲜少出现在各大聚会,比起王室成员,他更将像是游离在王室边缘的幽灵,大家都默认和许可了他毫无踪迹,偶然几次提起他,必然是在一个令人不快的氛围之中,好像这个名字能给大家带来不幸。 鹿轻想,哪个女孩不肖想自己的未婚夫是白马王子,迷倒众生又独宠自己。可偏偏宋宴山是这样的存在,鹿轻本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莫夏,她这样严格的要求自己又一丝不苟地达成目标,想来对未来的夫婿也有很高的期待,所以才会感到失落与不开心。 -- 第25页 莫夏端着咖啡,感受浓醇的咖啡香味与热气一道扑在她的脸颊上,她轻轻地嗅着,品着那点苦意:“因为他关系着王室最后的尊严。” 与其他人的满头雾水不同,负责国家政要的首相很熟悉这个帝国发生的一切,包括宋宴山。 当王室的手令送达首相府邸时,他就把莫夏叫去详细地讲述了发生在宋宴山身上的一切,那些毫无人性又充斥着血腥绝望的一切就像是梦魇,彻底笼罩在了王室的上空。他们害怕宋宴山的报复,可又觊觎他的能力,最终贪婪的大人想出了一个无耻的计划去偷走宋宴山的能力。 “你是这个帝国除却王后与公主之外,最高贵最美丽的女性,只要你愿意,没有一个男人能抗拒你的能力,所以我亲爱的女儿,请抛弃你的私情,为帝国效忠吧。”尊敬的首相大人将手令交付给莫夏时,是这般郑重其事,“为帝国生下你和宋宴山的孩子。” 莫夏睫毛轻颤,她对宋宴山的过往毫无兴趣,可在听到来自上位者的命令后,向来没有波澜的内心也感受到了委屈:“父亲,我希望以机甲单兵的身份为帝国效忠。” 首相和蔼地道:“为帝国效忠的方式很多,没有必要仅局限于单兵,你应该尽最大的可能发挥上天赋予你作为女人的优势,利用好你的美貌和子宫,那才是你最大的武器。” 莫夏想说,即使是和宋宴山的孩子,也无法确定能继承宋宴山的能力,他本人难道不是变异最好的证据吗? 可当她要开口时,首相却威严地看着她:“你要肩负起这个姓氏的责任,就和你的母亲,你的姐妹一样。” 于是莫夏知道再无转圜的可能,她或许也没那么在意是否能成为机甲单兵,可她确实万分不愿意放弃的是单兵所能带给她的荣耀与荣升的可能。更何况,她知道,嫁给了宋宴山就不仅意味着与权力无缘,还会被排除在正统之外,毕竟王室早已受够了梦魇。 那这些年她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那口咖啡苦到了心头,莫夏不愿再品味,放下了咖啡杯,才忽然想起问鹿轻:“你忽然提他做什么?” 第14章 大概是个深情的烂家伙。 鹿轻道:“是因为那个叫姜愿的新生啦。” 她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其实是件小事,若非宋宴山身份特殊也不至于在论坛掀起风浪,而管理员闹的这一出封账户的行为,势必会把声浪往前再推。 这或许是个机会,莫夏低头思忖着道:“姜愿,是那个明明可以上机甲构建系却宁可捐楼也要上美学系的那个姜愿吗?” “好像是欸。”鹿轻被她这么一提醒也记起来了,她退出论坛翻了下宿舍分配名单,小小的惊呼,“这世界可真小,她是我室友!” 莫夏的嘴角弧度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她向来看不惯姜愿此流傍身男人的捞女,但她也得承认,捞女的本事是她这等名门淑女望尘莫及的。 莫夏原本对和宋宴山的婚事焦头烂额,现在凭空冒出个姜愿来,简直是抓住了个渺茫的希望,她不动声色地对鹿轻道:“既然是你的室友,那你来带她参加我们的舞会,我也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以免你以后被她欺负了去。” 莫夏口中的舞会指的不是例行的开学舞会,而是他们这些名门绅士淑女撇开混进美学系的低等种族兽人所举行的舞会,因为家境门第相近,比起普通的学生舞会,更像是‘帝国未来’的茶话会。往年历届,不知道有多少首相内阁成员将军从这个舞会走出,姜愿当然不够格参加。 但这也是莫夏唯一能确定宋宴山会出席的舞会了,她不敢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如果姜愿没有合适的礼服,我这儿有,你尽管带她过来挑选。” 鹿轻不明所以,还在惊呼:“夏夏你真好,人美心善就是用来形容你的吧!” * 机甲美学系的宿舍是两人间,带厨房和浴室,对于姜愿这个睡了一个月地板的人来说,环境非常得优渥。 等姜愿收拾完不多的行李后,她的室友才回来。这是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女孩子,圆圆的脸蛋婴儿肥尚未退去,小鹿般的双眼黑亮又湿润,粉嘟嘟的嘴唇总是带着笑,她自我介绍叫鹿轻。 姜愿对这样可爱的女孩没什么抵抗力,她亦回了个友好的微笑:“你好,我叫姜愿。” 鹿轻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不问世事的天真中带着没有恶意的好奇:“你认识三殿下吗?” 姜愿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三殿下是指宋宴山:“认识是认识,怎么了?” “因为你在校门口向他吹口哨了,这样大胆的行为还没有人敢做,我原本以为你是不知道三殿下的身份,可你又说知道他,这就让我不明白了。”鹿轻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怕三殿下生气杀了你吗?” 姜愿有些懵:“只是吹个口哨而已,又不是人身伤害,宋宴山是个脑子没毛病的正常人,杀我干什么?况且他本身也不是不讲理的性格。” 鹿轻捂着嘴惊呼:“你怎么敢直呼三殿下的本名?” 她的眼睛很大,因此流露出来的害怕是格外的醒目又浓烈,让姜愿有些不舒服。 姜愿道:“你觉得宋宴山会因为这个杀掉我吗?为什么,他有过前科?” 鹿轻摇摇头道:“前科什么的,我一点也不清楚,但从可以参加社交舞会开始,父母总在告诫我要远离三殿下,他很危险,切记不要惹他生气。” -- 第26页 姜愿觉得不可思议,鹿轻仿佛在说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人,她道:“宋宴山不是那样的人。” 鹿轻挑了挑眉头:“看来你很熟悉三殿下喽,那你能跟我说说他是怎样的人吗?” 鹿轻问这个问题,一是为好姐妹莫夏的幸福而担忧,二也是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她在父母的告诫声和沉默诡异的气氛中认识了宋宴山,却从来没有机会见识到他的本人,了解他的为人。 冷不丁跑出个人来推翻她以前的认知,告诉宋宴山不是这样的,她自然好奇。况且,当她得知宋宴山会出席舞会并跳开场舞时,那浓烈的好奇又被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所覆盖,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多了解点宋宴山,以免做出不得体惹他生气的事后惨遭毒手。 他是个怎样的人? 姜愿有瞬间竟然觉得这是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即使有过一月有逾的接触,但宋宴山仍旧神秘得让她无法解读。 他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好像是老天也看不下去她悲惨无助的生活,所以施恩般派宋宴山来帮助她。可姜愿毕竟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什么神,因此无法心安理得接受宋宴山温暖可靠又脆弱不堪的帮助,她在等他的所图,但又害怕他的所图。 话说回来,宋宴山能图她点什么?比起脸和身体,其实更重要的还是她猫族的身份吧?姜愿不会忘记,他们相识是宋宴山要找一个猫族少女,他们关系的转折是在宋宴山见到了她的原身。但她也说过,替身这种活,她不会干。 尤其是还要冒跨阶级恋爱的风险,更不值当。 姜愿收回了思绪道:“大概是个深情的烂家伙。” “什么?” 这是个太过出乎意料的回答,一度让鹿轻以为她错过了亿字的前情提要。 姜愿道:“意思就是,我不觉得他具有随随便便会动手杀人的反社会人格。” 鹿轻听到这个回答沉默了,她在消化,又看姜愿,姜愿的眉眼淡然,好像评价的人不过是马路上随便拉来的行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得轻松。 她忽然意识到,不管姜愿是怎样用言语形容宋宴山,至少姜愿提及宋宴山的态度是鹿轻从未见过的,而态度本身就是一种评价。她开始想,宋宴山也并未有传闻中那么坏,他或许可以成为莫夏的良配。 鹿轻坐到姜愿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姜愿耳朵凑过来听她说话:“你能不能帮我个忙,陪我去参加晚会?” 王室并未公开莫夏与宋宴山的婚配,只是莫家收到了手令罢了,鹿轻参不透大人们决定的背后意义,但她只要知道莫夏本人并不希望别人知道这桩婚事就可以了。 因此鹿轻对姜愿说的是:“其实我一直有点害怕三殿下,知道他会出席晚会都怕得睡不着觉,如果你能陪我,我可能会好很多。” 她想要姜愿告诉莫夏关于宋宴山的一切,并且如果可以,也希望姜愿能提供一点和宋宴山相处的建议。 姜愿对舞会不感兴趣,但架不住鹿轻的三请四请,最后只好无奈同意。 鹿轻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给姜愿挑礼服搭配妆容和发饰,她似乎很享受其中,很快就替姜愿准备好了一套。姜愿几乎变成了她手里摆弄的洋娃娃,在化妆镜前坐了一个小时,等到腰酸背痛时终于得以解脱。 鹿轻呆呆的:“天,愿愿,你好适合病娇妆啊!” 鹿轻给姜愿准备的是条黑色束胸长裙,胸前开着朵黑色缎面的花。黑色的长发烫卷,落在白皙的脊背上,玲珑的蝴蝶骨在发丝间若影若线,又用黑色的眼线勾出姜愿的眼型,再缀以红色的眼影,就显得她的目光又媚又娇。而压抑的黑色下,抹以正红的口红,又妖又颓的病娇感便呼之 欲出。 鹿轻还从来没有给上妆效果这么好的人化过妆,她激动地握住姜愿的手道:“愿愿,你五官底子好,我觉得不管怎么收拾都行,你有没有兴趣来当我频道的模特!” 姜愿以没有时间为由拒绝了她,鹿轻看上去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高高兴兴地给自己去打扮了。姜愿看着她拎着礼服跑进浴室的背影,想她运气其实没那么差,有个性格不错好相处的室友。 * 姜愿直到到了会场才意识到不对劲,她一直以为鹿轻请她参加的是每年照例的迎新舞会,可当她们走进会场后迎来一束束的目光告诉她,事情并非如此。 姜愿刚想跟鹿轻问清楚,就瞥见了坐在二楼的宋宴山。他显然也被骚动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正在看她,管弦乐不停,身侧衣香鬓影,姜愿知道,这是他的世界。 姜愿谈不上有多不自在,但她也知道她和这里格格不入,至少她不习惯穿裙子,也学不来淑女们优雅的微笑。好在还有鹿轻,她分了个小蛋糕给姜愿,然后邀她在一旁坐下道:“开场舞马上要开始了,等开场舞跳完,我们就可以尽情地玩了。” 姜愿看看身上的礼裙和脚上的鞋子,对她的话抱以怀疑。 很快,舞池被清了出来,大家围聚在四周,乐团开始在试开场舞的乐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二楼坐着的宋宴山。 鹿轻解释给姜愿听:“每年担任开场舞的人选都是按照家世选定,今年男方是宋宴山,女方则是夏夏。” 她指给姜愿看,莫夏穿着修身的鱼尾裙正端着香槟酒与人闲聊,她捂嘴轻笑时,垂落的水滴状般的蓝宝石耳环在灯下熠熠生辉,她仿佛没有注意到四周的目光,正以自信又泰然地态度,等待全场最高贵的男人来邀请她共舞。 -- 第27页 管弦乐团已经准备好了,在万众瞩目中,宋宴山和莫千说了句什么,莫千露出并不怎么情愿又无可奈何的神色起身下楼,而宋宴山的右腿抬到左腿上,以比方才更闲适的姿态喝起酒来。 与此同时,在大家吃惊的目光中,莫千一路走到莫夏的前面,欠身邀请她:“美丽的莫小姐,请问我有荣幸和你共舞吗?” 莫夏优雅握住酒杯的手不自觉捏紧,她尽力地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可那些从四面八方刮过来的看好戏的目光仍然让她感受到了恼怒。 她并不在乎作为陌生人的宋宴山,也计划着帮助宋宴山和姜愿暗通款曲闹出丑闻来,但这并不意味着莫夏允许宋宴山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她。 莫夏压抑着愤怒抬头,头回看清了宋宴山的模样,西装革履的男人是全场最冷的存在,他的五官犹如雕塑般被人精心打磨过,成为最为惊喜的存在,可那苍白的皮肤和漆黑的瞳孔,又在不由衷地传达着这个男人的嚣张病态。 莫夏在因为僵持而产生的满场寂静中意识到一个问题,淑女是没有资格挑选她的舞伴,而在三殿下将开场舞的资格赠送给了莫千后,倘若她再拒绝莫千,那在场的男士也就没人再敢去争这个资格,那么这个舞会就开不成了。 宋宴山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算盘,他料定莫夏不会拒绝。 莫夏也确实如此,良好的教养不允许她使小性子不顾全大局,于是她勉强扯出笑意将手放在了莫千的掌心中。 两人滑入舞池,舞曲潺潺流出,莫夏在余光中瞥见宋宴山起身下楼,而与此同时,无人在意的角落,姜愿正在往外走。 第15章 真该被人唾弃。 姜愿离开会场时,便听到了紧随其后的脚步声,所以当黑色西服外套从天而降披在她肩头时,她并无多余的惊慌,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拢住外套,侧身去望宋宴山。 宋宴山正眉眼温柔地将她被压住的长卷发捋起,让头发自由地舒散在外套上。 姜愿有些想抽烟,但摸了衣兜才想起今天借了别人的礼服穿,穿得人模狗样,似乎不太好放肆,于是只好可惜地叹了声,抬头望着月朗星疏的夜空。 她道:“怎么不去跳舞?” 姜愿原本以为宋宴山会回答没兴趣,但没料到他说的是:“我不会跳舞。” 她惊讶,指了指舞厅的方向:“你刚才这么傲慢地拒绝了开舞,是因为你不会跳舞?” 宋宴山不答反而看着她问:“你觉得我刚才很傲慢?” 姜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倘若她说为莫夏的处境而有兔死狐悲之伤,似乎有些脸大。毕竟莫夏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怎样也轮不到她来悲慕夏。更何况,慕夏与宋宴山男才女貌,是登对的一对,此时不对付,不代表日后也冷眼相向,怎样看,都是姜愿更可怜些。 但她仍旧不免从宋宴山方才的冷脸中忆起‘醉生梦死’的后巷中,他对那些搭讪的女人的冷漠与不耐烦。其实她姜愿若非占了个与布偶青梅原身一致的便宜,她和那些个女人,和现在的莫夏也无区别。 既然如此,悲一悲,似乎也在常理之中。 但这样的话,姜愿是不会讲出口的,只好含糊地回答:“毕竟莫夏看上去很期待跳开场舞,大家也都知道她是和你跳开场舞,你一声不吭地换了人选,确实有些不妥当。” 她话说得很委婉了,但宋宴山仍旧敏锐地察觉到了姜愿所纠结的,并不在于他是否跳了开场舞,而是在于他处理这件事时的态度。 他道:“别误会,也千万别把我当不把女生当回事的纨绔子弟。我曾两次三番发消息告知了莫夏,我并不会跳舞,只是她将其视为我的托词,并不信我。我又不能真的上场,只能决定另换了人选,对此她并非不知,只是惊讶于我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姜愿皱眉听着。 宋宴山又道:“你说莫夏期待开场舞这话也对也不对。她确实希望能和我跳这支舞,但重点不在于我这个人和那支舞,而只在乎开场舞与舞伴所能带给她的荣耀,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她解释后她仍不同意更换舞伴的原因,她不允许她的荣耀遭到一点的折损,可她不知道,当选定我为她的舞伴时,她的荣耀必将遭到折损。” 姜愿哑然。 宋宴山瞧着她的侧脸,嘴角一翘,道:“你不要多想。” “我没有多想。”姜愿回了句,又道,“但也不怪她,你说你不会跳舞,我不信,这应该是你们的必修课程才对。” 宋宴山轻声道:“我并没有那样的条件和机会。” 姜愿听到这句话时不得不惊讶了,她不能理解宋宴山所说的条件和机会指的是什么。 宋宴山笑了一下,很大不了的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不太有机会参加舞会,自然也没有必要学习舞步。” 姜愿道:“我原以为对于你们来说,参加舞会和喝水一样,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宋宴山道:“我显然不在你说的‘你们’之列。” 这时一曲终了,是开场舞结束了,会场里的气氛立刻热络起来,大家都在尽力地忘掉方才的小插曲,重新营造出热烈的气氛来。姜愿沉默地听了会儿,偏头对宋宴山道:“我怎么听着他们很高兴你不在。” 宋宴山没答话。 -- 第28页 姜愿也不要他答,她的脑袋上蓦然竖起两只毛绒绒的三角形耳朵来,向着声源侧去,显然是在很认真听着会场里的动静。宋宴山忍着想要揉耳朵的冲动,将沉沉的目光转向了夜色。 姜愿在说话:“要说舞曲的话,我倒是会跳一首,倘若乐队奏了,我就邀请你跟我共舞。” 宋宴山也没有问她会跳什么舞,立刻答应了声,这下倒惹得姜愿回头去看他,眯起眼道:“不会跳舞?” “确实不会跳,舞步匆乱,肢体僵硬。”宋宴山大方地说道,“但我相信你可以教会我。” 姜愿才想说点什么,便听到会场里传出来小提琴缠绵悱恻的乐音,她为之一振,抬起手来,黑色的西服外套从她的肩头滑落到脚边,融入进了清冷的月色中,月下她微卷的长发似是朦在白色的轻纱中。 宋宴山的喉结上下滚动,便看着姜愿向他靠了过来,五指滑入他的指间将他拢住,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她踮着脚,唇贴在他的耳边:“那你试试能不能跟上我。” 音乐开始激情四溅起来,姜愿带着他进退推拉,宋宴山仿佛是被她牵引的稚童,是被她用长鞭驯服的猛兽,他感受到所有的思想在剥离他的身躯,任着他的身躯由着姜愿的玩弄而笨拙地前进后退。 宋宴山感到滚烫起来,他低声问道:“探戈?” 姜愿低笑:“是啊。” 宋宴山那原本只是虚拢住她腰身的手猛然收紧,虽然还隔着衬衣薄薄的布料,但他线条紧实的肌肉和那滚烫的温度仍然贴在姜愿的肌肤上,让她清楚地感知着。他有力的胳膊托着姜愿的身躯往后倒去,他的目光深深地定着姜愿,观察她的神情是否出现了一丝的慌张。 但没有,姜愿只是将他的衣料揪紧,乖顺地任他带着她。宋宴山在那刻忽然领略到了跳舞的另一层含义,不是什么爱好,也不是什么荣耀,而是这随着舞蹈紧随其来的宛若恋人的亲密与信任。他很难想象和莫夏起舞是个什么情景,却又很高兴能有机会与姜愿共舞,即使他们还无法站在舞池中央迎接他人艳羡的目光。 他的胳膊收得更紧,索性把姜愿夹了起来,姜愿小小的低呼着,已经成年的她显少有了被人举高抱起的机会,可宋宴山却轻轻松松地像抱着个孩子一样抱着她,她不得不双腿盘在他的腰侧,双手拢在他的肩头:“不跳了?” 宋宴山笑着摇摇头:“被你拿来审问的舞,不跳为好。不如你告诉我曲名,我学了下次邀请你。” 姜愿道:“这首曲子的世界语翻译为《一步之遥》。” 宋宴山笑收了:“这个曲名不大好。” 姜愿道:“要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作曲家和女友分手又输了马赛,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心情。” 宋宴山不由地看向紧闭的双环大门,他当然看不到会场内部的环境,却能通过传出来的嬉闹声响猜测里面的欢乐。 那些人跳得很开心,就像之前在舞曲里品味出爱情的他。而钢琴与小提琴的音乐交织缠绵,越发得激烈,像是男女不顾一切得热烈相爱,因潜伏在身侧的深渊而显得格外炽烈。 他下意识地去看姜愿,姜愿笑吟吟的模样也相当的没心没肺,似乎她并不在乎什么一步之遥,她邀请宋宴山跳这个舞,仅仅是因为这是她唯一会的,而她又太想知道宋宴山是否在撒谎。 宋宴山道:“姜愿。” 姜愿回神静等他的下文,宋宴山却突然不知该说点什么,只道:“我们换首曲子。” 他是那样的胆怯,世上有许多事无论简单还是困难,只要宋宴山想,就能做到,可唯独感情 姻缘,他无能为力。于是再坚定的无神论者宋宴山,面对姜愿时,总会怯懦地迷信着玄学,即使下次要在大庭广众下跳舞,比起《一步之遥》,他也更愿意跳《大花轿》。 姜愿却笑了:“换不换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也不会有共舞的机会了。” 陆运总说她在感情的世上太任性,看上的男人总要撩回来,也不追求什么天长地久,只要一时欢乐。可其实不是,她对感情向来慎重,她之所以敢谈那三个男朋友,也是知道大家都深谙好聚好散的道理,没有负担自然就只剩了高兴,所以姜愿肯在百忙中抽时间谈恋爱调剂心情。 但宋宴山不同,他们两人之间间隔的那步是万丈的深渊,姜愿无力亦无勇气迈过,所以即使再想‘只差一步’地跳不停,也该到了悬崖勒马的时候了。 这是姜愿在心里默默和刚出萌芽的感情告别,能有这样的告别仪式也算无憾了,她面无表情地将那萌芽狠狠地拔去。 姜愿弯腰将落在地上的黑色西服外套捡起,挂在宋宴山的臂弯上:“走了。” 她一语双关地说道,然后不再留情地转身走入夜色中,不过几十秒,背后的足音又紧紧地跟 随着。 “我送你回去。”宋宴山十分耐心地说。 他并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反而有意地落了两步跟在她的身后,如暗影般悄无声息地把姜愿送回宿舍,道了晚安后才离去。 姜愿不明白宋宴山为何总有这样的耐心对待一个替身,若那布偶青梅知道竹马曾将满腔温情洒给了另一个人,还是因她才得以被高看几分的人,岂不是鼻子都要被气歪了? 而现在更可气的是,作为得了便宜的那个人,姜愿发现她有些舍不得宋宴山的温柔周到。 -- 第29页 真该被人唾弃,姜愿木然想到。 第16章 惊喜猝不及防地降临了,姜愿在一…… 与美学系只能算是应付交差的课程安排相比, 构建系简直恨不得支配学生的二十四小时。早上七点,姜愿爬起来洗漱,鹿轻昨夜回来得迟, 还在睡眼朦胧地抱怨:“都怪构建系和单兵系,害得我要赶早八。” 姜愿随口道:“上完你可以回来补觉,不碍事。” 她将光脑, 储存卡都扫入了包里,先出门买早点, 鹿轻喊她:“记得帮我占座。” 姜愿问道:“头排的位置, 你要吗?” 鹿轻目瞪口呆批语道:“你有病啊。” 姜愿赶到多媒体大教室时, 已经到了小半的人, 他们默契地坐在后半的教室里窃窃私语着, 姜愿一无所知赶到第一排坐下时,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偏过头, 看到了正安静地翻看课件预习的宋宴山,眉眼可以入画。 他听到动静, 自然而然地道:“早安。”然后从桌洞里拎出了杯装在保温杯里的鲜牛奶递给她,姜愿为了节省时间, 早上并没有点烫嘴费时的鲜奶喝, 宋宴山正好帮她补了奶蛋白。 姜愿接过道:“谢谢。” 宋宴山道:“没什么,开学课程量会很大, 多吃点,补充体力, 不然头晕眼花你学不进什么。” 他把光脑递给了姜愿,姜愿才发现课件上面已经写满了注解,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宴山已经背着她先上了课。 宋宴山道:“这节机甲理论课对于你们这些从未接触过机甲的人来说会很难,你先看着我的课件学习, 晚上我带你去实体接触机甲就会好些。” 姜愿没有推辞,而是认真地啃起课件来。 机甲理论课是门教学生认识机甲的课程,会简单地介绍下机甲的历史,然后把基础型机甲拆开,从部件开始逐个了解,目前粗略估计需要掌握物理,神经学,工业设计等相关知识,还需要 良好的空间想象能力。确实很难,但宋宴山已经尽力将写得简略的知识讲述地详细简单了,姜愿边点链接边恶补。 她实在学得太认真,以致于都没有意识到教授进了课堂。这位叶姓教授乃前线机甲师退役转业,出了名的铁面无情,常年将该课的挂率保持在90%,构建系每年都有那么大一批学生毕不了业都是托他的福,但老教授振振有词:“研究机甲的连最基础的机甲理论都学不会,还研究什么机甲,不如回去开拖拉机!” 因此他一进门,所有的学生都正襟危坐地看着他,各有各的算盘——美学系深知滑水的第一要义是讨教授的花心,反正教授从来都不对他们抱有期待,考10分就能让他们过,既然如此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单兵系紧随其后,他们要以优良的表现继续维持住60分万岁的大关。而构建系的学生则可怜很多,企图让老教授看在他们乖巧上进的份上,把及格分数从90分改到89分,卑微至极。 于是在一帮认真的或佯装认真的学生中,姜愿就成了最特立独行的那个,她低着头专心致志玩光脑的模样简直像是根刺扎进了叶教授的眼里,他不满道:“我知道今年学院里出了很多有个性的学生,但再有个性,在我面前都是找抽,我不把他个性给磨了,我就白从军这么多年了!”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姜愿于寂静中意识到了些不对劲,这才抬起头,迷茫的目光与教授狠狠盯着她的目光相接触,于是多了吃惊和不解。这让叶教授很不满,指着她:“叫什么名字?” 姜愿道:“姜愿……” 叶教授在光脑上操作了两下,然后大投屏出现了机甲……的零件。叶教授道:“我看你是很了解机甲,都不用听我的课了,自顾自地玩得起劲,那很好,你上来把这部机甲拼起来,不然我就把你的平时分倒扣一百,直接准备补考去吧!” 全班仍旧肃静着,只有他们的目光里才会显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津津有味,他们显然把姜愿视为了蠢货,叶教授习惯在开学第一课抓典型,哪个不夹紧尾巴乖乖做人?再看姜愿不仅要坐第一排,还公然与教授嚣张对抗,这怕不是个刺头。 可惜,再是个刺头,犯在叶教授手里,也能被人拔了刺了。 就见姜愿慢吞吞地上了讲台,当然这步伐在别人看来也算不了什么,哪个去赴刑场的人会走得很快?但见她指尖点在光屏上,还偏头问叶教授:“教授,这只要滑动然后扣在一起就行了吧?” 底下有人笑道:“天哪,这世上还没有人玩过益智游戏?这得多智障?” 叶教授立刻骂他:“闭嘴,谁给你的权利上课胡乱开口说话?帝国不是所有人都有在座某些人的好福气,能玩这种‘益智游戏’,有时间在这里嘲笑别人,不如多去想想期末考试怎么给我上90分!” 那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地闭了嘴,而就在叶教授的骂声中姜愿已经开始拼机甲了,这有点类似拼图游戏,但与一般看外型拼图的游戏不同的是,这是看内部零件完成的拼图,要说难也不算难,因为它不要求人掌握理论基础,只需要人知道助推器一般和什么部位连接在一起这样的知识就行了。 而事实就是,即使是这样的“常识”对于从未接触过机甲的人来说,也是个冷知识。 但姜愿拼得很准确,她的速度并不快,每一步完成后都要停下来思考,甚至要把某些部件放大三百六十度的转起来看过,但难得的是,她没有拼错一步。 -- 第30页 直到机甲初见雏形,叶教授的眉眼柔和了下来,而底下的窃窃私语又开始起了,一些学生开始跟着在猜哪两个部件该接在一起,他们答对的欢呼声和猜错的叹息声随着姜愿的手指起落而无规律地爆发着。 直到拼接完成,底下开始爆发出掌声,叶教授在翻姜愿的个人信息:“机甲美学系,低等种族兽人,之前应该没有接触过机甲吧?” 姜愿道:“没有,但我会组装机器人,只要没有佩带武器的我的都可以,如果有谁的机器人坏了,可以找我修,给你们打折。” 叶教授话锋一转:“你觉得组装机器人和构建机甲是一样的活?” 姜愿顿了下,道:“差不多。” 叶教授道:“傲慢!你只是凑巧用机器人的一些知识拼凑出了个机甲模型,还没有深入了解其中的理论,又怎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也是帝国一直主张不让低等种族兽人学习机甲构建的缘故,机器人是由人造的能源而获得动能,但机甲要靠人本身获得,必须与使用者合二为一,低等种族兽人正是因为不能理解异能,所以猜会认为两者相似。” 方才热络的环境又慢慢冷静下去,学生们看看叶教授,又看看姜愿,不知道在被教授质疑资格的情况下,姜愿要如何体面地退场,换做一般人此时应该感到又急又羞才对,但再看姜愿,她很镇定地站着在思考叶教授的话。 叶教授瞥她眼:“怎么,我说的话你还不肯听了?” 姜愿道:“不是我不肯听,只是有个问题学生想不明白,机甲的能源确实要靠与使用者合二为一获得,但这听上去只是使用者的事,而不是设计者的事。对于设计者而言,只需知道异能启动时相应的数据,将它视为已经制造好的机动装置再去设计机甲其他数据就可以了,为什么还需要机甲师了解异能?” 教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即使并非出自名门的人都知道,叶教授所言为帝国的主流思想,也正是这样的思想截断了低等种族兽人成为机甲师的可能,连低等种猪兽人都没有觉得不对,姜愿如今却公然对抗主流? 她怎么敢? 学生们或秉住呼吸,或静待好戏等着叶教授将她骂个狗血淋头。 叶教授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而问那些学生:“你们之中有谁赞成她的看法?” 没有人会去做这个出头羊,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人是低等种族兽人,他们受教育的机会没有被剥夺,既然如此,又何必为素不相识的人去得罪教授,得罪这个行业的各位泰斗,甚至于潜藏于这个教室里的帝国的未来们。 姜愿对这个结果没有太多的意外,她在静谧之中感受到了一层令人感到窒息的隔膜,即使她和这些学生近在咫尺,但现下因为他们为维护自己的阶层,维护自己的未来而所展现的冷漠,而感到远在天涯。 正当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地转移开视线后,有人起身了,椅面收起靠在椅背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当看清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时,纷纷的议论声立刻爆开变成了喧哗,他们各有心思地望着宋宴山,但更多的还是不可思议。 无论宋宴山与王室的关系如何,但至少许多人只浅层次地了解到宋宴山是帝国的三王子,既然如此,他的一举一动就象征着王室,那此刻他起身支持了姜愿的观点,是否意味着这也是王室的风向? 就在此时,宋宴山清声道:“无论何时,宋宴山仅代表我个人,与王室没有干系。” 教室里的声音渐渐安静下去。 宋宴山看向叶教授:“我支持姜同学的观点。” 教室里又开始骚动,有几个人按捺不住要跟着起身表态,被叶教授制止了:“好了,跟风就不要跟风了,这样只能显得你们很愚蠢而已。”他看向了姜愿,“我很高兴,这么多年了,终于又有个人提出了这样的质疑,我会给你加十分平时分。” 这出乎了姜愿的意料,连学生们都懵住了,之前笑话姜愿的男生没忍住开口道:“教授,这难道是王室的意思……” “别张开闭口都是王室,王室!这不是王宫,是学校,是知识的殿堂,我所要教授给你们的也只是知识,不要总跟政治牵扯在一起!”叶教授道,“这是第一堂课我要教会你们的,成为机甲师就是成为科学家,而科学家不该关心政治,只关心真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毫无顾忌地质疑一切,以此找寻到通往真理的路径。” 他转头看着在座位上坐下的姜愿:“这点你们要和姜愿、宋宴山学习。姜愿,如果你真的能转系成功,我欢迎你来我的实验室。” 惊喜猝不及防地降临了,姜愿在一片艳羡之声中,轻轻地咬住了唇。 第17章 我愿身如火焰,化而为莲,俯身足…… 除却机甲理论课出了点问题外, 开学第一日算是平稳地度过了,姜愿面不改色地翘掉了美学系所有的课程,记了一沓构建系的笔记后在等宋宴山, 他说过晚九的课结束后要带她去看机甲。 单兵系有一栋独立的楼,里面除了常规的体能锻炼室,射击室, 模拟舱之外,还有一间展列室是专门用来陈列各种退役后的机甲的。 帝国对于机甲这样的重型武器有非常严格的管制制度, 非军队而不能接触机甲, 尤其是携带武器的机甲, 军校能搞到这一批退役后的机甲已经是破例中的破例了, 因此平时校务对此管理非常严格, 通常都有两列巡逻队巡逻。 -- 第31页 但今天静悄悄的,只有在玻璃柜里沉默矗立的机甲在列队迎接他们的到来。宋宴山问姜愿:“今天先挑个基础款的机甲拆了。” 姜愿正站在一个玻璃柜前看高大的机甲, 高四米五,重达十吨的银甲骑士收敛声息, 无害地与她对视,她被盔甲上冷淡的光泽和夹杂着浓郁血腥的凌冽气质所吸引, 闻言怔了怔:“我真的可以拆它吗?” 有点奇怪, 就好像让她去解剖历经百战的功勋英雄般,姜愿竟然有些下不了手。 宋宴山点头道:“可以。” 他刷了虹膜解锁, 然后他走到这些沉默勇士的尽头,打开放在桌面上的光脑, 插进了最高权限的黑卡,很快,挑高的屋顶上垂落下来机械臂,那柜门前的六块地板活动成了拼接的板床, 被底下的活动支架支起来,像是临时手术台,静等着机械臂将机甲抓运到上面去。 宋宴山从靠墙的柜子里取出了防护服与防护罩,三大箱的工具箱,对姜愿道:“过来。” 姜愿才反应过来,绕过被“地板”支起的机甲向宋宴山走去:“这儿不是陈列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些配套好的工具?” 宋宴山道:“对于某些人来说是陈列馆,对于某些人来说不是。我发现你的动手能力很强,正好有条件,不如看我拆一遍,再让你组装起来,做得到吗?” 姜愿不由地回头看机甲。 宋宴山道:“组装不回去也没关系,一切有我在。” 姜愿掏出光脑:“拆了就没有装不回去的道理,你慢慢拆,我慢慢记,保管在上课前给你还个完整的机甲。” 宋宴山瞥了眼光脑上显示的时间,九点半,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个小时,姜愿这是预备通宵了。但她丝毫不觉得这是个辛苦的事,反而眼里闪着雀跃的光看着机甲,她在抚摸感受机甲的材质。 宋宴山忽然觉得有些嫉妒。 姜愿的动手能力确实很强,这或许得益于她母亲在幼时对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与教育,让她对于机械和工具没有丝毫的陌生感,在宋宴山耐心通俗的讲解下,她只花了六个小时就把机甲重新装了回去。 姜愿还在地上开玩笑地找寻:“没有被剩下的零件吧?” 宋宴山道:“没有,你做得很棒,简直超乎我的意料。” 这时是晚上三四点了,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灯光洒出窗户落入夜色中,好像被融入了密不透风的环境之中,很快就消失殆尽。宋宴山的声音便是这灯光,落入了姜愿的耳里,就渐渐地消弭在这宽阔的空间里。 姜愿低头道:“忽然想告诉你个秘密。” 宋宴山看她。 姜愿没有看他,只看着窗外泼墨般的夜色道:“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环境里特别想说点秘密,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宋宴山温声道:“你可以相信我。” 姜愿沉默了下,才道:“其实我对机甲也没那么陌生,我小的时候妈妈就会用捡来的易拉罐做机甲的模型,如果装上她自己做的发动装备,模型甚至可以动。” 这是她从来没有和宋宴山说过的事,宋宴山惊讶地看着她:“阿姨是高等种族兽人?” 姜愿“唔”了声后道:“那个叶教授其实我也知道,他曾经是妈妈的导师。” 这无疑是个惊人的秘密,宋宴山深望着姜愿,轻声道:“所以那天我给你看影片时,你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宋宴山承认那天给姜愿看《秘爱》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卑劣的引诱,他希望姜愿能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不同种族等级兽人之间的通婚事实,并且在他的有意诱导下能接受这看似大逆不道的恋爱。但那天的事态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事后曾反思或许是自己太过急不可耐导致做事激进,方才招来如此后果,却万万没料到是因为这个。 宋宴山轻声道:“你觉得她过得并不幸福,所以为她放弃大好前程去选择爱情而不值。” 宋宴山无需姜愿回答,他从她的神情中已经得知答案。 宋宴山想,怎么会这样。 姜愿看着机械臂将机甲重新吊回玻璃柜中,道:“发生的事情当然不会重来,但是我在这儿,便是对妈妈提出的关于低等种族兽人为何不能学机甲构建的质疑的最好佐证。我想叶教授愿意高抬贵手让我进他的实验室,也是因为妈妈吧。” 宋宴山少见的没有搭话,姜愿把玻璃柜门关上,才回头看他。宋宴山正将穿过的防护服收拢起来,因为高温焊接迸溅的火花上面已经灼出了些小黑洞,但他并没有把防护服当垃圾而随意潦 草地收整。 宋宴山将衣服放到了桌子上,然后道:“我也告诉你一个故事,我认识得某位可敬的年长女士与她低等种族兽人的男友死别后,也被迫放弃了事业而听从家族的安排联姻生子,做另一个家族的门面装饰,她一直都活得很痛苦。” 姜愿为他忽然提起的故事感到惊讶,但在她意识到宋宴山在反驳她时,又聪明地合上了嘴,不知怎的,她开始惧怕宋宴山接下来会说出的话。 但宋宴山没有说任何姜愿以为会说的赞颂爱情的话,他只道:“或许阿姨当初选择理想会获得幸福,或许那位女士和男友成功私奔才能快乐,但没有人能算到以后,只能保证在当下选择时顺应本心。如果是我,我仍然希望有个殉情的机会。” -- 第32页 姜愿睫毛轻颤,宋宴山拿上权限卡走到她身边:“我送你回去,洗漱一下,然后在楼下等你吃早餐。” * 凌晨五点的军校,已经有了披星戴月的学生,姜愿和宋宴山在食堂对向而食,姜愿几次欲言又止,但每回都用滚烫的鱼片粥堵了回去。 宋宴山将剥好的嫩生生的鸡蛋放在酱油碟里推给她,然后又拿起一个轻轻地敲开,鸡蛋壳如雪片般从他手中落入托盘中。 他道:“吃饭不专心,小心噎食。” 姜愿放下勺子看他:“你说要殉情的话是真的?” 宋宴山道:“不信?” 姜愿摇摇头道:“我只是不能理解。” 宋宴山道:“就像现实主义不能理解浪漫主义那样?” 姜愿道:“不是,我不能理解什么样的感情会让人想要殉身。”她推己度人道,“举个并不恰当的例子,我连母亲过世后都没有想要去死,那个名为‘爱情’的鬼东西又是凭什么让你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去死?” 姜愿说完,呆呆地看着躺在酱油碟里的鸡蛋,脑内是更为混乱的思绪。她闹不清宋宴山的话,究竟是为了渴望得到深刻又纯粹的感情而发出的感叹,还是已经有了殉情的对象而暂时无法做到的遗憾。 宋宴山随着她的视线,目光也轻轻停在了鸡蛋上,一顿道:“你感受过孤独吗?” 姜愿道:“人生而就是孤独的。” 宋宴山笑了下,从喉咙里发出的笑声轻得像是阵烟,飘过就散,却偏偏留下后香,姜愿从中品出了些许意味不明的情绪,却没有看他。 宋宴山道:“你说得没有错,但我要说得孤独是指落入深渊,经久不见天日的孤独,你是那里唯一的活物,孑孓独立,孤独与寂寞刺透黑夜到你的身上,然后你忽然发现,其实深渊里藏着很多双眼睛,他们躲在黑暗中觊觎着你的血肉,他们贪婪的算计你的身体的每一部位的价值,在他们眼里,你不是同类,他们不屑和你说话,直到十一岁前,你甚至都不会说出两个字以上的话。” 姜愿怔住了,她眼前浮现的是个羸弱苍白的身影。 宋宴山清冽如泉的声音又漫进她的思绪之中:“我一直都很喜欢蓝星时代所流传的‘步生莲’故事。佛祖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于是佛祖深入阿鼻地狱度百鬼,连地狱之中流淌的熔浆般的火焰都被感动,在他行经之时,火焰化为莲花送他前行,因此步步生莲。” 高高挂在天上的弯月下,她又累又困又饿,钻进某扇没有关合的窗户想偷点吃的,目光里却猛然撞见一双黑眸,在苍白病态的肤色下,那双因为削瘦而显得过大的眼睛格外得瘆人,那少年指着她,漫漫地开口,说得却是:“疼……疼……” 姜愿定定地看着他。 宋宴山道:“既有光落入深渊地狱,我愿身如火焰,化而为莲,俯身足下,度她过岸。” 第18章 八年前也只是个孩子。 其实这么多年, 姜愿并非没有梦到过沧澜湖庭那个苍白瘦弱有点神经质的男孩,只是大多是噩梦。 梦里总有那么一弯银月挂在黑色的夜空中,飘逸的窗帘随风而动, 被窗户分割成方块的月色贴在地面上,明明离光亮只余几寸,男孩却偏偏双手抱着膝缩进黑暗中, 像是蜷缩起来的不能见人的丑陋怪物。 她站在月下看他,能看到他眼里的惊讶, 喜欢与怯懦, 她在客厅里随意走动着, 明明是主人的男孩却不出声制止她的冒犯行为, 只将视线紧紧地追随着她。 姜愿那时心情太差了, 喜欢用最恶劣极端的想法去揣测他人的心思,即使是男孩无害的目光此刻落在她心头, 也变成了他在怀疑这位不速之客是江洋大盗,预行不轨之事, 因此即使害怕她,也要鼓足勇气监视她。 姜愿索性就跳到了茶几上, 蓬松的尾巴恶劣地如鸡毛掸子般扫过, 将茶几面上的水杯统统扫落在地,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安静中格外清脆响亮, 她得意地看向男孩。 男孩似乎也惊住了,他困惑的目光看看碎了一地的玻璃, 又看了看姜愿,进而便开始不知所措。 姜愿感到莫名其妙,正常的人遇到无礼之徒,不是大声呵斥就是打电话报警, 绝不会如男孩这般,好像打碎水杯做错的事是他。 就听男孩急切地道:“疼,疼,疼……疼。” 姜愿道:“什么?” 男孩似乎想要爬过来,但是还没触及到月光时,他又胆怯地停住了,害怕与自卑让他的浑身颤抖起来,他又手抵着地倚回了墙角,脸埋在膝上,双手又抱着膝,像是在抱着自己。 虽然只有十几秒,但托猫眼优秀的夜间视力,姜愿还是看清了灰色条纹的长袖下,有并不规则的凹陷,像是手上的肉被剜了,但因为这个怀疑太过离谱,姜愿仍觉得是自己看岔了。 她跳到地上,男孩刚才的表现让她觉得有机可乘,她走到他的面前,算得上颐指气使:“喂,厨房有吃的吗?我饿了。” 男孩慢慢地抬起头来,但只露了缝看她,从他的目光中,姜愿能看到对美的惊叹。 姜愿又重复了一遍,那男孩方才反应过来,呆滞地应了两声,然后贴着墙根往前面爬着,姜愿皱了皱眉头,她觉得眼前的景象太怪异了,以致于又让她开始想到袖管下莫名其妙的凹陷。 -- 第33页 男孩爬到了茶几那儿,他从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了一把匕首,然后就在姜愿的尖叫声中,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切下了小拇指,本就苍白的肤色现在更是白得过分,他却露出个满意的笑容,献宝似地捧着手指递向姜愿。 他开口,说的还是那两个字:“疼,疼。” 但这次,姜愿莫名地听懂了,他说得是:“你,吃。” * 姜愿在睡梦中打了个寒颤,披在肩头的外套落了地,也就把她惊醒了,她茫然地睁开眼,喧闹声如泡沫般包裹住了她,她在纷扰的人声中流泪。 宋宴山察觉了,拆了纸巾递到她手边,轻声问道:“怎么,做噩梦了?” 姜愿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没有接纸巾,只是一味盯着宋宴山完好的修长的手指看,时间久到宋宴山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安慰道:“梦里的都是假的。” 姜愿很想告诉他那不是假的,是她八年前所见的真实,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她不能确定作为沧澜湖庭主人的宋宴山是不是迫害男孩的黑手之一,也不能确定宋宴山是否知悉那时那地发生的惨案。 毕竟他和她一般大,八年前也只是个孩子。 姜愿止了哭,道:“午休快结束了,准备上课吧。” 下午的课,姜愿依然尽力地学,但心里头装了事,学习效率自然没有之前得好,好在今晚没有晚课,她得以喘口气。 当晚鹿轻回来得很迟,明显喝了酒,容光焕发得像有什么好事。姜愿刚好预习完明天的功课,有闲心问了句:“今天这么高兴?” 鹿轻双眼晶亮:“当然高兴!愿愿,你应该知道了吧。” 姜愿没料到这事跟她还有些关系,疑惑地道:“什么好事是连我都会知道的?” 鹿轻道:“不是吧?论坛都传遍了!你跟三王子殿下关系匪浅,他没有告诉你,单兵新生今天测异能匹配机甲了?你猜他是什么等级?亘古稀有的3S级就算了,他竟然还是双机甲!一台是精神系的,一台是暴力系的!我天这是什么神仙!这就是天之骄子和凡人之间的区别吗?我是废物垃圾我先说。” 她根本不要姜愿回答,自己憋不住倒竹筒般全倒了个干净,好在姜愿自学得快,也听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单兵系所谓的匹配机甲是指模拟舱里的模拟机甲,虽然是模拟,但数据精准到学生毕业进入军团后,军团可以直接找机甲师根据模拟机甲的数据打造个真的出来,这是前提。 而机甲其实分很多种类,基本靠单兵的异能定,若是精神系的异能则必然会匹配到精神系的机甲,暴力系的机甲则更适合强身抗揍耐打的异能。因此在结合已知前提下,就可以把鹿轻的话翻译为,宋宴山有两个异能。 3S级加上双异能,岂止是什么天之骄子,他简直可以把天给踹了自己上位! 这当然是夸张用语,但事实就是,姜愿这样一个局外人听到消息时都不免激动起来,毕竟有荣幸能见证帝国首次出现3S加双异能的奇才的历史,自然兴奋。可再想用晚餐时的宋宴山,仍旧云淡清风,只字未提,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姜愿也有点冷静了。 她道:“宋宴山没有和我说过。” 鹿轻忙安慰她:“没事,其实很多家庭都会花大价钱走关系让孩子提早测试,三殿下身份又这么特殊,他估计早就知道了,也习惯了,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吧。”她想了想补充道,“夏夏也说即使是结果刚出来时,三殿下也没有丝毫的激动。” 姜愿在想自己的事,没有听出鹿轻在安慰自己,胡乱地应了声。 鹿轻美滋滋的,为莫夏有个如此优秀的未婚夫感到开心,小脸蛋红扑扑地哼着歌,也没注意到姜愿的神色。 姜愿道:“鹿轻,你是不是很熟悉王室?” 鹿轻道:“我爸爸是王室的内侍卫,母亲是王后陛下的内侍,他们两个还是王后陛下牵桥搭线的,我也算生在王宫,因此不能说熟悉王室,但事情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点的。怎么了?” 姜愿道:“没什么……我只是好奇小时候的宋宴山是什么样的。” 鹿轻眨了眨眼,手支着脑袋想了会儿道:“没什么印象,三殿下小时候体弱多病,并不参加我们的活动,一直都在行宫休养或者各个星球之间辗转求医,连学业都是请老师跟飞船教的,今年开学还是我头回见他。” 出乎意料的回答,但鹿轻的回答偏偏与会场门口,宋宴山垂眼说他没有机会学习跳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姜愿也不知道在瞎怀疑点什么,但她还是问道:“那他和家里人关系好吗?” 鹿轻疑惑地看她,似乎在反问这天下还会有人和家里关系不好吗。 姜愿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到他从小孤身在外求医治病,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少,所以好奇会不会亲情淡薄。” 鹿轻笑,不甚在意:“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啦,如果三王子殿下不招宫里待见,也不至于把夏……把一个出身名门,自身优秀的贵女许配给她。更何况,他这么优秀,王室干嘛不待见他。” 这是意外的收获,姜愿怔怔的:“把谁许配给宋宴山,莫夏吗?” 鹿轻已经察觉到她说漏嘴了,但耐不住姜愿的直觉很敏感,直接抓起线索拼接在一起,当场提出了质疑,吓得鹿轻为了诺言赶忙找补:“我只是听说宫里有给他选王子妃的打算,挑中的姑娘的简历送上来,个个都是出身不凡的贵女,所以我才这么说。” -- 第34页 姜愿胡乱地点了点头,大约是早上宋宴山在食堂时的一份剖白,让她误以为宋宴山与那男孩是同一人,但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那孩子像是被遗弃在沧澜湖庭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思维也很混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异于常人。 譬如,他好像觉得他身上的某个部位是可以食用的宝材,切下小拇指给姜愿不是为了吓她,而是希望她好,还是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男孩明白,没有人会吃人的。 姜愿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明白,漆黑的瞳仁盯着她看,似乎是茫然的,可眼角却流下眼泪来,他含糊不清地道:“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声音仓惶悲凉,姜愿呆呆地看着他,为她的理解而感到脊背发凉:“是有人这样对你,对吗?你只会说这个字,是因为他们残忍伤害你的时候,你感到很疼,对吗?你学会这个词,是为了告诉他们你很疼,让他们住手对吗?” 男孩不说话了,眼眶里包着晶莹的泪水,低着头看着缺了拇指的手。 姜愿柔软的身子拱进了男孩两膝靠拢时留下的缝隙中,男孩束手无措地张着手,任漂亮的布偶爬到了身上,那毛色柔顺鲜亮,他好像摸摸,可又胆怯地不敢动手。他潜意识地将自己视为怪物,而怪物是没有资格接触这样美丽的生物的。 姜愿盘踞在他的膝盖上,天生的虎纹让她肃穆威严许多,她一字一句地道:“接下来的话你给我记好了,你是人,不是什么家畜,你不该被圈养不该被这样残忍的对待,你要去拿回属于你做人的权利。” * “做人的权利么?”宋宴山冷淡地倚在门框,并未让王宫派来的内侍官进屋。 此时虽是深夜,但走廊上还是有学生在走动,他们无不好奇王宫深夜派内侍官来造访三殿下的原因,而三殿下连门都没让王室使者进的态度更是给这好奇添了把火,原本不少在屋里休息的学生也开始探头探脑。 内侍官脑门都在滴汗,她听不懂宋宴山突然冒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在这样闹下去必然谣言四起,低声道:“殿下还是让臣到里间去说吧,这还是尚未公布的消息,会引起诸多猜测的。” 宋宴山的目光穿过走廊,落在假意去隔壁寝室串门的莫夏身上,嘴角嘲讽一勾道:“这么多年来,也只一个人把我当人。回去告诉王室,别把我当到了年纪就要拉出去□□的家畜种公,当年的惨事,他们应该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莫夏的笑有点勉强。 第19章 想带你去个地方。 姜愿再去上课, 便见向来空置的前二排座位,以宋宴山为中心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了,有男有女, 簇着宋宴山在热烈地说话,在那激烈的氛围中,宋宴山像是从火焰中剥离出来的清风流水, 眼眸浓黑沉寂。 还未等姜愿走进教室想出个究竟,宋宴山便将放置一旁的光脑撤去, 道:“这儿。” 他骤然出声, 引得同学蓦然收声, 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都向姜愿扫去, 姜愿脚步微沉, 正要开口拒绝,叶教授便随着她的脚后跟进了屋, 她没了法子匆匆落座。 一节课仍然上得心惊胆战,应付抽查提问, 随堂测试,叶教授布置了篇两千字的小论文后夹着书翩然走开, 只留一众学生长吁短叹。 就在一片懒洋洋的叹息中, 有人走到宋宴山的面前:“不知三殿下下了课后是否有空,我想请你前往模拟舱一叙。” 那人屈下高大的身材, 压迫地与宋宴山对视,正是前些日子姜愿被叶教授刁难时出言嘲讽之人, 姜愿依稀记得他叫虞会。他邀宋宴山前往模拟舱一叙的意思是,他要和宋宴山打一架。 姜愿瞥了眼宋宴山,宋宴山面对虞会盛气凌人杀上门的行径,根本不往心里去, 云淡风轻的态度反而将对方的气势压了下去:“没空。” 他起身要走,虞会抬脚拦住他的去路,道:“三殿下不要这般小气,藏着掖着的,也让我们瞧瞧双异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开个眼界。” 无数双眼睛都望了过去,不管他们怎么看待虞会的举动,但现在都被他的话挑起了巨大的兴趣,双异能,谁不想有幸开这个眼界? 宋宴山淡漠的视线在虞会的脸上停了停,道:“学校不让用异能私斗。”他顿了下,忽然就改了注意,“行,那就去模拟舱,就我和你。” 这是禁止旁人观看的意思了,姜愿注视着宋宴山宽阔的后背,却也紧张起来,虞会明知宋宴山的身份和本事还要上门来挑战,必然有其中的理由,她不知王室内情自然猜不透,却也知道非同小可。 可于王室于宋宴山来说,她都不过是个外人,不容置喙,只好沉默。 宋宴山却回过身来,将光脑递给她:“中午还要一起吃饭,在食堂等我。” 宋宴山与虞会带着满室的窃窃私语走了,姜愿双手拿着宋宴山的光脑怔神,等她注意到她的名字也在窃窃私语中反复浮现时,抓起自己的东西也往外走。 莫夏与鹿轻在外头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刻意等她,因为姜愿与她们擦肩而过时,莫夏叫住了她。 同班两个礼拜,姜愿还是头回和莫夏交流,这位莫家的嫡系千金虽然总是和颜悦色,但姜愿总觉得那和颜悦色不过是一张面具,揭下来后必然能看到冷漠疏离的骨头。 所以当莫夏叫住她时,她便知道事情还没完。 -- 第35页 莫夏的目光先停在了宋宴山递给姜愿的光脑上,道:“去哪里?” 姜愿将光脑夹在最里面,单手抱在胸前,把莫夏的目光隔在外头,莫夏眼底滑过几分嘲讽。 姜愿道:“去图书馆。” 莫夏道:“你倒是沉得住气,三殿下被麻烦缠住,你作为他的朋友也不担心他?” 鹿轻看了她眼,姜愿把这眼神望在眼里,道:“宋宴山也该有处理自己事情的本事。” 莫夏像是有些意外这个回答似的,眯起了眼:“你说得不错,一个双异能持有者,怎么可能这点本事都没有。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靠武力就能解决,譬如那个虞会,其实是王储党羽的人。” 她大约觉得姜愿与这个帝国千千万万将王室八卦了熟于心的人无异,于是将话提点到这儿便作罢了,故意留下空白让姜愿去意会,好显得她话说得云山雾绕得格外有水准。 但姜愿拦住了她:“什么意思,你说他们兄弟阋墙?” 鹿轻听了就着急:“愿愿,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的!” 姜愿奇怪地看了她眼:“你们跑到我面前来话说一半遮一半的,难道不是刻意引导我这样理解?我不过一介平民,你们都不敢乱说的话,我更怕理解错,别到时候责任都在我,跟你们毫不相干。” 莫夏没料到她这么难对付,竟然有这个心眼,便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姜愿最烦她说话的强腔调了,道:“是或不是,都和我没有关系。莫小姐,我只是一介平民。” 莫夏紧紧盯着她:“你就不担心宋宴山?” 姜愿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何况依我和他的关系,也还不到这份上。” 她转身就走,干净利落得像是柄能斩断一切情丝的刀,莫夏一直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角,才意识到这局是她败落了。 偏偏鹿轻还在旁道:“都说了这都是你的胡乱猜忌,愿愿虽然和三殿下平时走得近,但并无男女旖旎情思,她在宿舍里都是学习,偶尔提起三殿下说得也是指导了什么功课,完全没有别的心思。而且婚约是男女双方之间的事,和第三人无关,若你真担心和三殿下关系不好,也该将精力放在拉近三殿下关系上,而不是……” 莫夏猛然看向她:“你觉得我是在找姜愿的麻烦?” 鹿轻一下子被问住了,不能如实回答也就答不出来。 莫夏轻蔑道:“放心,区区低等种族兽人,还不配让我找她麻烦。” * 虞会看着走在前面的宋宴山,他是王储殿下的人,今番上门挑衅,全是为宋宴山被测出双异能的事。 正如鹿轻在姜愿面前所言般,王储殿下也猜测宋宴山双异能的事早被王室掌握,但身为王储竟然还被王室瞒了个彻底,这个出乎意料的情况不能不让王储警惕。 虽则他已经是王储,但在登基前什么事都有可能,因此王储绝不允许出现他还不能掌握的情况,于是立刻派虞会前来打探。 虽然他也曾千叮咛万嘱咐,但虞会仍旧不把宋宴山放在眼里。 因为虞会知道双异能之所以稀少,完全是因为没有一具肉/体能够强大到承受两个异能所带来的能量,宋宴山至今还未暴体而死,只有一种可能——两个异能的能量加在一起才凑得出一个异能的能量。既然如此,又何必担心呢。 可,虞会瞧着宋宴山从容得宛若闲庭信步的姿态,不免开始奇怪,这宋宴山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接下来的比试,要知道他一旦动手就绝不知道手下留情是什么,非往死里揍而不知收手。 宋宴山打开了模拟舱室的门,又开了灯,里面只有一台台静默的机器,毫无人息。 虞会跟了进去,顺手带门,回身之时忽见一双狭长的红色眼眸缓缓睁开,那仿佛如深渊洞穴般的目光似乎要一直窥进他的心底,阴森山风刮过树丛沙沙露出了贫瘠的土地。 等虞会在回过神来时,他发现双膝弯跪在地上大口喘气,豆大的汗珠砸在手背上如冰雹般疼。 “你……怪物。”他哑声道。 宋宴山的鞋停在他的面前,些微挪动了两步,像是在怜悯:“回去告诉我那没用的哥哥,别来惹我,就万事大吉。” 他要走,虞会一把扑住了他的脚:“你刚才是不是看了我的记忆?” 宋宴山道:“你想让我感谢你把愚蠢的把柄送到我手里来?” 他怜悯地抽出脚踹在虞会的心口,连力道都控制得刚刚好,不伤他,只让后脑勺撞在门板上的痛感让他清楚地认识到,刚才背叛他的是作为最忠贞不渝,最牢不可攻破的防线的大脑。 宋宴山就是个怪物。 * 姜愿在窗口要了两碗熏鱼面,她那碗都要吃得见底了,宋宴山方才姗姗来迟,一来就抽筷子卷面,被姜愿推了下托盘:“都坨了。” 宋宴山温和地笑着:“坨了也好吃。” 姜愿没有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半分力战后的疲惫,他的衣衫也干净整洁,连丝褶皱都没起,姜愿想到她曾感受过的精神异能的压迫,道:“赢了?” 宋宴山道:“赢了。” 姜愿那口紧绷着的气才慢慢松了出去,宋宴山察觉到了,似乎感觉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愿,将她细细看了遍,才像忍不住笑意般道:“你在担心我吗?” -- 第36页 姜愿看到他抿直了唇线,努力将笑意压抑住,可那总是不由地翘起的唇角又再次出卖了他,双眼亮晶晶的,含着期待与欢欣望着他,晒下的一圈睫毛像是被吹风拂过的芦苇。 姜愿微微错开眼道:“是啊,担心你,你走了后,那位莫小姐来找过我。” 宋宴山的笑意一下子收了,听姜愿把事情说了一遍,又解释道:“当时我没有去,一是觉得以你的能力不至于落了下乘,二是觉得她忽然来找我说那些话很莫名其妙,三是觉得那毕竟是你的家事,兴许你不愿我知道,不是不担心你。” 宋宴山嘴角勾了笑:“我知道。” 姜愿被这笑晃了神:“你知道什么?” 宋宴山却不答,只问道:“周末有时间吗?想带你去个地方。” 第20章 你是我的清梦。 姜愿没料到宋宴山是要带她出海。 军校什么都有, 亦有游艇可出租,那些公子小姐周末时愿意花钱租游艇去别的度假岛上寻欢作乐,姜愿平时都在看书学习, 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但这是宋宴山的邀请便不一样了,姜愿踏上甲板,宋宴山在解缆绳, 她往两侧扫去,见别的游艇上都有专业的船长, 而他们这艘只两人。 正好宋宴山解了绳往回走, 经过她时将草帽摘下戴在她的头上, 宽阔的帽檐立刻替她挡去了刺眼的阳光, 姜愿背着手追了上去:“你会开游艇?” 宋宴山进了驾驶室, 正在翻立在墙角的柜子里的东西,那柜子旁搭着两箱罐装啤酒, 姜愿见了眼睛都亮了,她挖了一罐正启了拉环要喝, 宋宴山翻出一支新的防晒霜递给她。 他道:“我们现在出海,直到明天吃过早饭返航, 可以在船上看落日、星空与日出, 看遍一日的美景。相信我的技术吗?” 姜愿道:“只要船长别把我拉去卖了,不然天涯海角都敢跟你去。” 她原本是要用这样的话来佐证她胆大, 可话出口后发现其实暧昧至极,于是抿了抿唇要解释, 宋宴山却像是没有听明白,执起她的右手在唇下一碰,黑色头发遮去他眼眉下的神情,道:“能为你服务, 是我的荣幸。” 姜愿的手像是被那柔软的触感烫到般,往回使劲挣了手,还好宋宴山也只是虚拢,并没有多么得费劲。他低着头起身要去开被海浪拍的晃荡的游艇,姜愿却反应过来了,她起身都不用追,便能看到那熟悉的绯色又从宋宴山的脸颊烧到了耳朵。 姜愿顿了下,偏过头抿嘴笑开了,刚还以为宋宴山长进了多少,其实还是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少年。 她下意识摩挲着手背,又想到,少年这回胆子可算是大。 * 宋宴山所要带姜愿去的并非是什么海岛,他甚至无意上岛,而将游艇漂在茫茫的海水之中,此时夕阳沉海,天际一片灿烂的橘光绯霞,将碧蓝的海水也映得火红滚烫,仿佛吞日入海。 姜愿扶着被海风吹着的草帽,盘腿坐在懒椅上,满怀欣喜地看着这美丽的一幕。 这还是姜愿第一次看日落,从前的生活贫瘠匆忙,就像地上城泛滥的建筑物,将蓝天白云夹得只剩下一片片,又能去哪里看到这壮阔的一幕? 宋宴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递过啤酒与吃食,姜愿笑吟吟地接过,还记得打趣他:“这样的美景下,你跟哪个女孩表白,她都不会拒绝的,太梦幻了,带我来看实属浪费。” 宋宴山怔了下,姜愿随口说的话,没想到他是当了真的,皱着眉头认真地想了下,方道:“可是我总觉得看这限定美景,应当专心致志,不该喧宾夺主,你更喜欢在夕阳下被告白吗?” 姜愿差点被那口啤酒呛到,她捏着易拉罐回头:“你说什么?” 晚霞入海也入宋宴山的黑眸,迤逦旖旎,他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拿过一罐啤酒,并不熟练地拉环启灌,微抿了口,他显然不常喝酒,眉尖微微蹙起。 但姜愿没料到宋宴山的酒量这般浅,一罐啤酒他喝了快一个小时,喝完后也醉得差不多了。不过即使醉了,他也是乖巧的,坐在懒椅上,双眸亮亮的看着黑色的海水。 姜愿蹲在椅子旁,像哄小朋友一样哄着他:“宋宴山,你的脸都喝得很红了,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 宋小朋友坚定地摇头,两颊鼓鼓的:“不要,我好不容易喝醉的。” 他的眉眼生得清隽,气质是温润中透着疏离,本是高岭之花,可眼下双颊飞红,眼眶包泪,宛若小神仙堕入凡尘,姜愿又不由地想起彼时初次见面,她将宋宴山比作逃不开凡尘牵挂的小师叔。 姜愿忍住想掐他脸颊的欲望,道:“你喝醉了酒想干什么?” 这话其实有点大胆,但姜愿赌的是宋宴山明日清醒后,会忘了醉后的一切。 宋宴山托着下巴认真地想,眼睛却定在姜愿的脸上,久得姜愿都觉得脸上要被灼出个洞来,他才小声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原身很好看,很美!” “什么?”姜愿哭笑不得,又觉得是她掩藏不住的自作多情的歹心,但好在方才她话没有说透,宋宴山醉着也不能理解,还能遮掩,“真的吗?” 她散漫的语气仿佛是质疑,让宋宴山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像是幼稚园拼命向老师证明有在乖乖午睡的孩子:“真的好看!” 姜愿偏要逗他:“有多好看?” -- 第37页 宋宴山道:“比你那三个前男友都要好看!” 姜愿收了笑。 宋宴山却以为她不信,弯腰脱去鞋子,在姜愿没来得及制止的惊慌中,他从船头跃入深海。 此时泼墨般的夜色四沉,目之所及都是黑黢黢的一片,连白天所见的可爱海水现在也是黑沉沉的,被夜风卷得浪打浪拍着游艇。 姜愿扶着船舷高声喊着宋宴山的名字,声嘶力竭。 就在此时,海水中钻出个人来,近在咫尺,可姜愿不敢。就见那人有蓝色的长发,发丝卷儿垂在精致又深的锁骨之上,眼眸绯红透着妖异,鼻梁高挺,皮肤白净,美的像是易碎的琉璃。鳍耳贴着往后生长,像是海里的精灵。 他忽然纵身跃起又入海,珍珠似的海水珠子从他硕大若轻纱般的鱼尾落下,银色的鳞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在往上是衔接得自然的挺翘的臀部与劲瘦的腰身。 宋宴山消失在海水之下。 姜愿捂住了嘴,她知道那是什么,传说中的人鱼,蓝星传说中会用歌声勾去水手性命的塞壬。但她不知道原来人鱼拥有这般惊心动魄的美,令人想将他捞起来,放在池水中当宠物豢养。 游艇边又出现了哗啦的水声,是宋宴山再次浮出水面,将手搭在船身上,仰着头看盘着腿俯下/身的少女。 “我好看吗?” 近似诱惑的声音。 姜愿像是被诱捕般,撩起垂落的长发往后背捋去,这样可以让她心无旁骛地将身子压得更低,能好好地看看海里漂亮的人鱼。 她道:“好看。” 宋宴山不依不饶:“比你那三个前男友有还要好看?” “没有人能比你更好看。”姜愿向海面伸出手去,宋宴山乖顺地游得更近,让姜愿的手堪堪落在他的头上,轻轻揉着丝绸般顺滑的长发,这下他彻底成了姜愿的宠物,只可惜醉酒的红晕遮去了宋宴山的神情,姜愿不知道他现在是否也脸颊微微泛红,只知道掌下的他在乖乖地蹭着她柔软的手心。 姜愿的手顺着他的头发慢慢下滑,指尖碰了碰薄如蝉翼般的鳍耳,宋宴山哼唧了下,潋着水雾的眼眸朦朦地看着她,姜愿没有再招惹他,手指滑下抵住他的下巴,微微往上抬起。 姜愿的唇也压了下来,却仍旧与宋宴山保持了几寸的距离,两人间吐息纠缠。 姜愿道:“乖,告诉我,谁告诉你我过去的事,还是你自己去调查的?” 宋宴山的目光停在她的唇上。 姜愿勾唇轻笑,她的大拇指往上压,正好压住了宋宴山的下唇,道:“你诚实地回答我,我就亲你一下。” 宋宴山被蛊惑般道:“是陆运告诉我的。” 姜愿凝眉。 宋宴山道:“亲。” 姜愿的唇落在他的薄唇上,将尾音压了回去,宋宴山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但很快笑意漫上了眼眸,他感受着姜愿的唇在他的唇上碾转,乖顺的予取予求,他后脖颈的肌肤因为兴奋而战栗起来,漂亮的尾巴在海水中飘来荡去。 但这是个短暂的吻,姜愿最后在他的唇角细细地啄了下,便要抽身离去,不知餍足的人鱼少年抱住了她的手腕,让她的掌心贴在他的胸膛上,含羞带怯:“其实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姜愿弹了他个小暴栗:“你最好祈祷你明天醒来都忘了,不然我看你有没有脸来见我,小色鱼。” 宋宴山压低了声音,道:“可是猫不都喜欢吃鱼吗?” 平白的一句话,但因他低沉缱绻的声音而显得格外得旖旎,惹人遐思,姜愿也算是调情老手,可她发现每每遇上宋宴山这般毫无杂质的勾引,反而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觉,总是不知拿他该怎么办才好。 宋宴山上了游艇,但没有变回人类的模样,仍旧将长长的鱼尾垂入海水之中,长发从他的后背垂落,嶙峋的蝴蝶骨若隐若现着,像是神话里坐在礁石上边梳理长发边引诱水手的塞壬。 但宋宴山没有祖先的野心,他要引诱的自始至终只有姜愿一人,手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像是孩子好容易得到了一个喜欢的玩具就死也不肯撒开了手。 姜愿半是无奈半是调戏:“我给你去找别的小猫,好不好?” 宋宴山摇摇头:“不好。” 姜愿顿了下,看不出来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道:“非得是我?为什么?” 宋宴山好像被问住了,皱着眉头歪头想了会儿,才指着头顶那片灿烂星空倒映入海的星光,道:“你看。” 姜愿低头道:“看到了。” 她话音未落时便察觉到宋宴山已经躺下了,长发枕在脑后像是海藻般,眸色潋滟艳丽,他轻轻道:“因为‘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而你,是我的清梦。” 浪打着浪,游艇在海面与波涛一起起伏着,与之一起的还有紧紧藏在姜愿胸腔中的心潮。 第21章 姜愿觉得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宋宴…… 那场日出姜愿到底还是错过了, 她把剩下的啤酒都喝完了后就兜头睡到了天亮,醒来时日上三竿,天地一片白茫茫。 她晕着头踢过鞋子穿上, 才发现船还漂在海面上。宋宴山因为要掌舵,所以餐食概由保姆机器人负责,姜愿出了房门时正好看到机器人将第三轮早餐端了下去。 姜愿道:“不用麻烦了, 我吃这个就行了。”她若无其事地和宋宴山打招呼啊,“早上好——或许也不早了。” -- 第38页 宋宴山道:“还早, 还没到午餐时间。” 姜愿为他的宽容无底线而感动, 坐下来开始喝冷了的粥, 宋宴山是早已吃过饭了, 清清爽爽地坐在桌边看她用餐, 姜愿没有办法从他身上察觉到一丝宿醉的痕迹。 瞧他昨晚那副模样,应当是喝醉了的, 只是不知道醉得深不深,醒来是不是还能记得夜里发生的事。 姜愿咽下了最后口粥, 放下碗问宋宴山:“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是打定主意不多话,昨晚的事就当是宋宴山喝酒蒙了头才犯了糊涂, 姜愿也喝醉过, 知道人借着酒精总愿意做些被压抑住的事,仿佛是发泄, 但其实是逞能——这样的事往往留着点理智都不敢做,足以见得是有多不妥, 多不合适,多没有结果。 姜愿不想自找没趣。 但宋宴山道:“我酒量是不好。” 姜愿疑惑看他。 宋宴山道:“但醉酒后从不忘记事。” 姜愿睫毛轻颤,今日无风亦无浪,只有阳光徐徐从遮阳伞上洒落。无论是哲学家还是科学家都告诉她, 这世上没有不运动的物质,一夜过去,这茫茫的流动的海水中总不会有什么东西还记得他们昨夜的亲密,她大可死不承认。 姜愿最后却道:“酒后乱性,我能理解,我昨天也喝了酒,也有点胡来。” 她指的是亲宋宴山那一下,却不知道这话说出了口,落在宋宴山耳里,她却成了提上裤子就不愿负责的渣男,连担责的勇气都没有,竟然还可耻地要把责任尽数推给无辜的酒。 宋宴山道:“你没有喝多少,你的酒量比我好。我虽然喝醉了,理智也还在……我只是喝酒壮胆。” 他说完这话立刻错开了眼,像是不敢与姜愿直视,只留了倔强的颈线给她,红晕爬上,皮肤白里透着红,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饱满的水蜜桃,可偏偏抿直的唇线像是在尽力着什么情绪,在无声地提醒姜愿,宋宴山绝非什么可以随意玩随意丢开的男人。 姜愿起身回了舱室。 * 这个周末注定无法安心学习,姜愿回了趟‘醉生梦死’,找陆运。 陆运当然不会那么早就起了,姜愿与他太熟,潜意识里就没把他当个男人看,拿了备用钥匙直接开门进了卧室,开灯掀被,把陆运从睡梦中拖了出来。 陆运没有睁眼就知道是姜愿,这么多年,也只有个姜愿能跟他这般不分彼此的亲近,他打着哈欠道:“怎么了,不在学校里好好待着突然跑回来了,是书念不下去了?” 姜愿敲了下桌子:“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我谈过三任男友的事,是你告诉宋宴山的,还是他主动跟你打听的?” 陆运突然连哈欠也打不下去了,掀着眼皮看姜愿:“怎么了?” 姜愿道:“他跟我……算告白吧,没明说。” 陆运嗤笑:“他不行啊,算不算个男人,告白都不敢明说,我爱……”姜愿忽然扫过来的目光让他咯噔住了,剩下的话也显得气若游丝,“……你有什么不好说的。” 姜愿踹他:“找你不是讨论这个,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背地里谈论我的事。” 陆运反问道:“这很重要吗?反正宋宴山就喜欢你呗,你呢,喜欢他吗?”又笑,“瞧我问的,你如果喜欢他,现在也不会回来找我了。” 但姜愿少见的没有立刻答话,她这个人素来都是坦荡,于感情之事上更是如此,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很了解自己的心思,也很能果断地做出选择,认识她这么多年,陆运还是头回见她犹豫了。 姜愿答的话更是斟酌得仔细:“要说完全没有感情也是假的,他长得太符合我审美了,有些反应也很有意思,弄得我会心痒痒得想要调戏他,而且他待我很好,好到有时候会觉得不现实,所以要说我对他没有好感是假的。但是,我们并不合适。” 陆运虽然如愿以偿等来个转折,但心已经沉到底了。 姜愿最后道:“如果他愿意当我的一夜情对象或者炮/友,我倒是不会拒绝。” 陆运冷笑道:“你在做梦呢。” 他这话未免有些刻薄了,姜愿看了他眼,陆运深呼吸了口气方道:“姜愿,我提醒一下你,你现在对宋宴山已经有了感情,或许还不深,但如果依然跟他保持关系或者进一步发展成什么炮/友,你不能保证你不会越陷越深。但正如你所说的,你们从社会地位上来说就很不合适,更何况,他心里还有个念念不忘的姑娘。现在遇到了你,觉得你还不错,所以姑娘也不找了,先跟你玩玩再说?对待感情竟然这样得不靠谱,亏得之前你还夸过他深情。” 那是刚刚认识宋宴山的时候的事了,她和陆运讲宋宴山是迟早要破戒律的修士,而那位布偶小姐就是他放不下的红尘牵挂。 虽然现在姜愿对宋宴山的印象已经改成了深情的烂人,但再听陆运念叨这话,仍旧觉得心脏钝钝得痛。 姜愿开口时,眼前忽然掠过宋宴山的侧脸已经那克制的抿起的唇线,那副模样深刻到姜愿甚至愿意推翻对宋宴山的糟糕印象,但她只把那瞬间的迟疑视为不合时宜的心软。 于是她很快道:“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毕竟他也没有很明确地跟我告白,我突然直接地拒绝,反而会显得我自作多情。” -- 第39页 陆运并不想揭穿处理感情旧账永远都是快刀斩乱麻的姜愿这次不知所措的真正原因,反而真心实意地替她拿了个损招:“你可以无意间向他暗示你有男朋友了。” 姜愿随口接道:“少来,我连配合的人选都没有。” 陆运耸了耸肩,姜愿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不会是在暗示你可以吧?” 尽管陆运早已认清了和姜愿的感情只能到此程度,可乍听到她这般惊讶的话语,还是有被伤到,于是挂了脸色:“怎么,本大少爷愿意免了你的出场费,你还要嫌弃?” 姜愿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可能不会信。” 陆运笑了下,道:“这不一定,况且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对待感情也不会太认真,他现在觉得你有意思,愿意追着你玩玩,等发现你真有主了,或许一下子就冷掉了也没准。他不会在乎的。” 姜愿抿了抿唇,还是点了头。 可是点完头,姜愿又觉得很好笑,她像是被陆运带进了沟里,鬼迷心窍得急于撇清掉和宋宴山的关系。只是不知是后悔了昨夜头脑发热后去亲吻宋宴山,还是单纯就是被宋宴山侧过脸后瞬间流露出的感情而被吓到,让她猛然意识到已经越界了。 其实是该回头的,宋宴山心里头装了个人,即便不能与那位布偶小姐在一起,陪伴他左右的也该是莫夏那样的名门贵女,无论怎样看,都不会有她姜愿的位置。 况且陆运说的也有道理,宋宴山对她也不过是一时兴趣,在这次名为爱情的陷阱里,只有她在步步沦陷。 但姜愿总有些不舍得。 * 姜愿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间了,她走在学校里时总觉得今日学校氛围不对,闷热的空气中包裹着躁动得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在校园里迅速的蔓延着。 直到走到食堂,看到了那悬挂在三层楼间的大屏幕时,姜愿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屏幕里,宋宴山向来温润的眉眼此时也凌冽起来,像是冰山雪邃,他漫不经心地扶着一台模拟舱,用最为懒散的语气说着最为挑衅的话:“一起上吧,省得再浪费时间。” 于是连那轻飘飘落地的话也像是泛着清光的冰冷剑刃,刺得其他三个男生面色难看起来。 宋宴山却没有看他们,单手撑着模拟舱跳了进去,拉下舱盖,又很快拉起,对外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眸:“选什么地图?” 那三人显然还没有从宋宴山的嘲讽轻蔑中缓过劲来,一时都没有答话,宋宴山含笑道:“快点啊,别让人说我以少欺多。” 姜愿从来没有见过宋宴山的这个样子,他在她的面前永远是体贴的绅士的周全的,有时候甚至会让姜愿怀疑他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还没被累死。 但现在,她知道了,原来他在别人面前不是这样的。 这盘录像是那三人的其中一位开了视角摄像录下来的,或许他的本意是为了记录点什么有效的信息可以交差,但现在这显然成了公开处刑,在公共平台上反复地播放,让观众跟随着他的视角一遍遍感受宋宴山的可怕。 宋宴山因为异能的关系,数据库里存在两台机甲,他这次动用的是力量型的机甲,下场之前甚至选择卸掉了基础配置的枪炮,改为单纯的近身搏斗。 平心而论,这三台机甲一台为力量型的,两台为轻翼型的,配置得很科学,起初进攻时也颇有章法。 ——两台轻翼型的远程牵制宋宴山,力量型的负责进攻。但所有的一切在宋宴山一拳将力量型的捶倒在地,并且拽住他的脚踝将他飞掷出去,横扫两台来不及躲避的轻翼机甲,事情就发生了重大转折。 ——以多欺少,变成了宋宴山单方面的殴打。 拳拳到肉。 随着镜头的颤抖,画面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以及飘出的呻/吟,姜愿完全能感觉到宋宴山每次下手都是多么得不留力,又是多么得没有人性。 他像是抛着手里的小玩意,将机甲反复摔了出去,在机甲还在地上苟且爬起时,他又一脚踩住对方的头颅,摄像头只能拍到他傲慢的鞋底。 “既然这么喜欢拍东西给别人看,那我成全你,也省得你背后的人三番几次来找我麻烦,浪费时间。” 他抬起了脚,被压制的头颅终于有了喘息放松的机会,可下一秒,他的脚又踩了下来,像是踩住了万钧的气势,以致头颅磕到摄像的镜头,发出清脆的磕头声,同时屏幕暗下。 随之一道暗下的还有轻蔑的话语:“狗就是狗,下次记得叫你主子出来见我。” 姜愿觉得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宋宴山。 第22章 别这样,会让我男朋友误会的。…… 姜愿没有再看屏幕上的宋宴山, 她戴着耳机刷着课下饭吃,却像是总不肯让她安生般,未几, 她的对面坐下了莫夏。 姜愿将装饭菜的托盘往自己那边挪了挪,是很明显的不想与人交谈的姿态,但莫夏向来容不得别人拒绝自己, 便叫她,于是姜愿也不得不摘下耳机应付她了。 莫夏没有着急开口, 而是在她的饭菜上扫了眼, 虽然都是食堂里的饭菜, 但三楼和一楼的价格与菜品有千差万别, 她像是一切吃惯了三楼餐点的顾客般目光颇带嫌弃, 似乎在感慨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在吃猪食一样的大锅饭。 -- 第40页 姜愿重新把筷子拿了起来:“有事吗?” 她是故意膈应莫夏,明明是干净清爽的家常饭菜, 只是因为菜色太普通又没有摆盘,就遭到了嫌弃, 这过于傲慢且不公了,反正她吃得很开心, 看莫夏露出难以忍受的神色, 她便更加开心了,才不肯停下筷子浪费时间浪费粮食。 莫夏像是没眼看, 但终归是走不掉,只好忍耐地说:“鹿轻告诉我, 你和宋宴山很熟。” 姜愿道:“不熟,认识没几个月。” 她又一句话将莫夏准备的千言万语堵了回去,莫夏瞪着眼看她,但姜愿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你要是为了宋宴山来找我,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在我这儿都得不到满意的答复。” 莫夏压着眼底的嘲讽,勾出了个势在必得的笑:“倘若我说,我要把宋宴山让给你,你也不要?他可是尊贵的三王子殿下。” 姜愿终于正眼看了莫夏,这出乎意料的话让她吃不准莫夏究竟是来戏弄她,还是认真的,但很快她就道:“你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宋宴山现在是属于你的什么物品,可以让你随意处置吗?” 莫夏被她这话戳中了心思,咬牙切齿起来,她确实是不喜欢宋宴山,可是这些天遭受的冷落更是让她觉得尊严在被践踏,因此更不喜欢有人提及她的失败。 她冷冷地道:“王室不日要赐婚,你说他是不是我的?” 莫夏边说边观察着姜愿的神情,期待从那张不以为然的脸庞上捕捉到失落,伤心以及对她的痛恨,她不会感到任何的冒犯,反而姜愿流露出来的这些情绪更能让她享受到阶级身份的无上荣光。 但令她无限失望的是,姜愿仍旧无动于衷,至多挑了下眉头:“那看来莫同学的能量很大,还未毕业就可以左右王令,让赐婚就赐,不想赐婚就不赐婚,简直前途无量,作为同学,我期待你以后出仕入阁,统辖王室。” 莫夏的脸色很难看了,姜愿的话简直是大逆不道,若让王室听到,无论是她还是莫家都有罪要受,再无知的小儿都知道这话不能随便乱说,姜愿偏要说给她听,简直充满了嘲讽。 姜愿竟然不是什么怀揣着霸道王子爱上我的玛丽苏美梦的白痴底层女性,这是莫夏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本来在她的预料中,姜愿为了能和爱人在一起早该上钩了,哪里还会去思考她话里的漏洞。 姜愿吃完了饭,看她:“如果你不是为了告诉我,你已经让王室给我和宋宴山赐婚的话,我就先走了。” 姜愿这张嘴,是不是不扎人心肺不气人,就永远也说不出话来?莫夏捏着衣角,以名门闺女独赋的忍耐力将怒火压制了下去,起身道:“正好,我们到外头去说。” 姜愿没有什么好和莫夏讲的,她觉得很没有意思。诚然姜愿是不知道莫夏不愿与宋宴山结婚的原因,但这并不重要,姜愿只需要清楚倘若王室决定的事能轻松被改变的话,莫夏也不必来特意找她这个素来看不起的低等种族兽人。 莫夏口口声声说要将宋宴山让给她,姜愿听着反而像是在煽动她去做点冲动的事。 可是姜愿不明白莫夏为何要这么做,即使她果真与宋宴山相爱了,这件事果真被闹大,王室也绝对不会把这段过家家般的感情放在眼里,他们将会以最果断的速度督促莫夏与宋宴山结婚,而将她放逐,因此最后莫夏仍是失败的。 无论姜愿是怎样认知的,莫夏仍然将她看成了可以哄骗的对象,诱哄着道:“三殿下即使是在王室中也是特别的存在,没有人可以管束他,因此他有极大的自主权,即使嫁给他也不必担心被王室的规矩束缚,他呢,能对你这样好,说明也是没有什么门第偏见,种族歧视,你没道理不喜欢他,对吧。” 莫夏的目光充满了鼓励般的肯定,企盼着姜愿能立刻说出她想要的答案,但姜愿没有回答。 莫夏又道:“我知道你总会有顾虑,所以在学校里才会这样不冷不热地和宋宴山相处,连同寝的室友都被你瞒了过去,但今天你看到了投影录像,你也该知道这样的顾虑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宋宴山很强大,他有足够的保护你的本事。” 姜愿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连鹿轻都没看出来的东西你都可以一口咬定。我确实觉得录像里的宋宴山很陌生,但平时他待同学也是温润有礼,和对我别无二致。” 莫夏顿了下,姜愿觉得宋宴山是个春风化雨的人,只是因为她没有机会见到真正的宋宴山,宋宴山在她面前装得从来都很好。 但莫夏没有脸跟姜愿说这些,就像宴会开舞那事,鹿轻从姜愿那里得知了所谓换舞伴的真相就巴巴地跑来告诉她,安慰她,殊不知莫夏听完后才是被气到身子发抖。 宋宴山没有对她好言好语,他眼里根本就放不进她。 内侍官顶着王室的面子让两人互换社交账号,宋宴山失礼到让她一个姑娘放下身段先发好友申请就算了,他甚至过分到直到现在都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闹得莫夏为了告诉他开舞的事,还是费了好番功夫用上了托人捎信这样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但对方竟然连门都没有进去。 那人回来后甚至都不敢告诉莫夏,宋宴山隔着门还问了句:“谁是莫夏?” 最后她实在被逼得没法子了,心里不想做又为了家族不得不做,于是纡尊降贵去问了莫千那个血统卑劣到她根本不想承认的远方亲戚,莫千过了好会儿才给了答复:“宋宴山说,让我陪你跳。” -- 第41页 当然原话没那么温和,莫千大约觉得会太过伤她的心,始终没给她鹦鹉学舌。 所以宋宴山为人温润?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恐怕这温润只对姜愿可见。 莫夏为了面子,将话题牵开:“这不是重要的事,只要你告诉我,你是喜欢宋宴山的就行。” 绕来绕去又绕了回来了,这些人可真没有意思,要利用她,可总不愿意跟她讲句实话,连八卦一样的实话都不肯讲,她又何必对莫夏上心,她牵了唇,笑道:“不,我不喜欢他。” 莫夏却没有再说话了,她的目光忽然越过了姜愿的肩头望向了她的身后,姜愿心里咯噔了下,她转过身去,看到稀薄的夜色下笼罩着的宋宴山,他站在路灯之外,隐入黑暗的眉眼深刻了起来,姜愿只能看清他抿直的唇线。 虽然这样说出口被宋宴山听到并不好,但是她原本就预备着让宋宴山知晓的,不是吗,她甚至连配合演出的人选都找好了,所以也没有关系吧。 姜愿转了回去,对莫夏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姜愿走得干脆,像是没有心肝,莫夏不是头回见到这样的背影,却是头回能见到宋宴山受冷落的模样,于是兴味地回头去看宋宴山,原本兴奋又得意的心情在接触到宋宴山痛心的目光时,开始战栗起来,莫夏陷入了瞬间的恍惚。 等她理智回来,只觉身侧刮过一阵风,正是宋宴山留下的。 * 姜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了,所以她加快了步伐,但没过会儿,她的胳膊便被深深地扯住,力道大的她不得不旋转身子去面对宋宴山,宋宴山的双手如铁钳般抓着她的肩膀,好像唯恐下瞬 姜愿就在他的面前消失。 宋宴山的嘴唇微微颤抖,那在她面前总是浅浅勾着笑意的眼眸如今黯淡无比,他低声道:“不要跑好吗?不要离开我,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说话时都不敢看姜愿的神情,在不久前还敢一挑三挑衅般揍人的宋宴山,此时却显露出了常人所不知的怯懦与卑微。姜愿第一次感到了些失措,她嘴笨得很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失意人,更何况宋宴山的失意又恰恰是她引起的,她总觉得背负着巨大的良心债。 可又同时,姜愿却终于在心里肯定了计划,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讲她感情上的舍得与不舍得了,宋宴山对她展现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深情都让她陷入莫大的惶恐,即使他们之间没有阶级的隔阂,姜愿也无法从不知所起的爱情中得到一点安全感。 她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舍不得自己受丁点的委屈。 姜愿最后一次尝试着将宋宴山的手扒拉下来,但宋宴山反手牵住了她的手,眷恋地挽留着,带着小心翼翼地恳切。 姜愿残忍地开了口:“宋宴山,别这样,会让我男朋友误会的。” 宋宴山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地看着姜愿。 第23章 已经迟了。 越是高傲的人, 听到这话,该越是迅速地离开。姜愿清楚她的话有多大的破坏力,便自然冷静地等待宋宴山的离去。 但出乎意料, 宋宴山惨白的脸上露出个可怜巴巴的笑容来:“是陆运,对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宋宴山的口气异常的笃定, 好像他一早就知道了答案,姜愿惊讶地看着他, 眉头微微皱起, 宋宴山却反而笑了:“是他, 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走近了, 一米八几的个子极具压迫性地笼在姜愿的上方, 将路灯的光辉也遮去大半,姜愿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却被宋宴山抓住了手腕,如铁钳般的不容反抗质疑的力量, 让她不能挣脱不能离开。 姜愿看着强势的宋宴山,脑海中却不断地重复着荧幕他嗜血暴力的打斗, 这倒不是姜愿害怕他, 她只是觉得此时的宋宴山陌生无比,像是初见的陌生人, 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又有什么关系呢?”宋宴山重复着,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心跳透过皮肤和布料,有力地在她的掌下跳跃着,就好像姜愿握住并且掌控了他的心脏。 “反正他也没有可能到军校来,所以永远都不会发现, 不是吗?” 最末三个字的反问被他说得尤为可怜,连带着看姜愿的眼神都像是被淋湿的湿漉漉的狗,卑微地乞求着姜愿的认同。 姜愿却以为她理解错了,震惊地看着宋宴山。 宋宴山咬着唇,眼睛难堪地眨了下,显然他也感受到了屈辱和痛苦,但最后仍就咬牙说道:“其实你是喜欢我的,至少喜爱我的美色,我看过你的前男友的照片,他们都没有我长得好看。既然如此,为何不跟从你的内心呢?” 头发渐渐变长,像是海藻般弯曲垂在他的腰侧,双眸转绯色的妖异,原本温润清秀的长相也因此开始妖邪起来,他抓着姜愿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示意她的指尖抚过细腻的肌理,触碰单薄的双唇。 他的嗓子也如海妖般透着魅惑:“你不想对我做点什么吗?” 姜愿的手正好被他带着压在他的唇瓣上,他垂下眼睑,像是狼狗般乖顺地藏起獠牙舔着她的指腹,他弯腰屈身像是最忠诚的骑士向他的女王起誓效忠。 姜愿重重喘息了声,然后用力地抽了下手,她当然没有成功,但那坚决的力道也足以让宋宴山明白了她的态度,他露出受伤的神情看着姜愿,像是即将被主人抛弃的狗狗。 -- 第42页 姜愿道:“宋宴山,你别这样,也不该这样。” 姜愿从来不觉得这个世界上会存在什么‘非你不可’的爱情,没有谁是离开谁活不下去的,她也好,宋宴山也好,抛开彼此还会有许许多多的选择。所以为了一个一时心动的人,抛弃尊严甘愿做三儿是大可不必的事。 可这样的话,她却再也没有办法轻松地劝解出口,因为宋宴山向她卑躬屈膝的那刻,她眼前浮现的却是那部《秘爱》的结局。 狼少年中弹之后残存着一口气窝在兔子少女的怀里,迷恋又不舍地道:“我终于向他们证实了我的爱情。” 她之前始终不明白,明明在导演的镜头下,两人爱得海枯石烂,可为何狼少年离世前的遗言却是对那些要拆散他们的家族而道,爱人反而被他遗忘。 但现在,她看着宋宴山,似乎有点理解了,狼少年是在用他的生命向那些利益至上的成年掌权者,这世界上还存在着尚未被利益侵染、算计的感情,它动人又永恒,以致于他愿意以生命献祭。 他在用他的生命嘲弄这些无可救药的大人。 就好像现在,宋宴山献祭了他的尊严向姜愿阐释着非你不可的爱情。让姜愿意识到在这一点上,她好像始终比不过宋宴山。 姜愿道:“可是这样的话,陆运不就太可怜了吗?抛弃他和你在一起的我又算什么?” 宋宴山滞了下,问道:“陆运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姜愿道:“你可以去问他。” “他当然会给我肯定的回答。”宋宴山露出了点嘲讽,然后定定地看着姜愿,轻声道,“他配不上你。” * 姜愿回了宿舍就钻进了浴室,向陆运发去了视频邀请,这个点应该是‘醉生梦死’生意最火热的时候,姜愿给他弹了三次申请,陆运才接了。 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道:“怎么了?” 姜愿凝眸:“你被宋宴山打出的伤好了吗?” 陆运哈欠打得正舒服,随口接道:“早好了。” 等说完,他才意识到姜愿问了什么,眼眶里含着生理泪水怔怔地看向似笑非笑的姜愿。 姜愿道:“你们为什么打架?” 陆运道:“那小子全给你招了,你还来问我干什么。” 姜愿道:“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合起来骗我!我说那时候怎么你们两个一起受了伤,这么巧不说,宋宴山的伤口明显是狗爪挠出来的,你也怎么问都不肯说谁伤了你还主动要息事宁人,这不符合你的作风,我早怀疑你们两个有猫腻了,你最好主动跟我讲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姜愿从小在地上酒吧城讨饭吃,伶牙利嘴的不好欺负,陆运是知道的也见识过她的本事,但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用到他的身上去。 陆运沉默了下,道:“两个月前的事了,为什么还要追究,你要让我死,也该让我死得明白点吧。” 姜愿叹了口气,把今天的事给陆运讲了遍,她和陆运认识这么多年,其实不想怀疑他的,但是没有办法,宋宴山的态度太奇怪了。他对她有男朋友的事丝毫没有意外不说,姜愿和他提起时,甚至有种‘你终于跟我说实话了’的感觉。 况且,做小三这种事,一般人很少能过得去自己的道德关,退一步说,就算宋宴山的道德观是歪的,他的身份所带给他的骄傲也不会允许他对一个平女这样低三下四的委曲求全。 可无论是道德还是尊严,似乎都没有给宋宴山制造任何的困境,他反而以一种极为理所当然的应对态度接受了现实。 这很奇怪,奇怪到姜愿也不愿意再装聋作哑。 陆运沉默地听完后,忽然爆发出了声大笑,他道:“行,他比我有种!” 他掐头去尾地说了些真话:“那天其实是他来找我,是想见你,但因为你在外面工作,我就没让你回来,于是他转而关心起你的生活情况,我让他看了我们的卧室,他就误会了。” 所以真的是那时候。 姜愿简直不敢置信,倘若宋宴山那时便误会了,那她主动去宋宴山家里给他送礼物的行为在他看来,又算什么呢?住院时,宋宴山又对她那么的依恋,当他在床畔垂下手让她牵着时,心里又在想点什么呢? 姜愿根本无从得知,也因为谎言出口,无法再和宋宴山解释她并非什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海王渣女。 可明明宋宴山被带偏,甚至放下/身段愿意做三儿的责任是该算在她的头上的。 这可如何是好。 姜愿将视频挂断,之后陆运再打过来,也再没有接过。 * 之后某天姜愿正在图书馆啃材料学,这块内容无论教授讲解得有多详细,但因为姜愿从来没有手动盘过那些材料,所以对知识的吸收只停留在理论水平,每次当她尝试着模拟搭建机甲时效果总是很惨。 她正学得头昏脑胀时,桌角被轻轻地敲了下,她皱着眉头抬起眼时,却见桌边站着几天未见的陆运,她吃惊地眨了眨眼,最后还是收了书包跟他一道出去了。 陆运的手腕上挂着个布袋,他递给姜愿,里面是一小盆养得很欢实的猫薄荷,以及一盒卷好的烟。姜愿这才想起自从她开始扎进学习,烟瘾就少了不少,快一个月一根都没碰了,也不觉得怎样。 -- 第43页 陆运见她没拿,便自己将烟掏出来,抖出一根递给她:“抽一根?你们总不该禁烟吧?” “单兵禁,我们还好。”姜愿还是拒了,反正现在没瘾,就没必要抽这伤身体的玩意,“你来干什么?” 陆运将烟盖抵了回去道:“你总不接我电话,我担心你要跟我闹翻,所以急忙来请求你原谅。”他用轻松的语调感慨道,“来这儿真不容易,横跨海峡看着船下波涛汹涌时,我还在想这就是天堑了,可后来发现真正的天堑是在图书馆看到你安静又认真学习的模样。” 姜愿下意识地看了他眼,陆运又将烟盒打开,抖出一根自己夹着,没点上,姜愿自己卷的烟里都有猫薄荷,那味道太冲,他不是猫,受不了。 他察觉到姜愿的眼神,又一次向她抖了根烟,但姜愿还是没要,陆运这才自嘲般地笑了:“那时候你抽烟抽的很凶,蹲在店门口,一个小时就能被你捻掉四五个烟蒂,连你都说对它嗜瘾成性,根本戒不掉,现在却是一眼都不稀罕看了。” 姜愿没忍住问他:“你究竟要说什么。” 陆运吸了口气,满腔都是猫薄荷极其顶人的香味,他道:“你不用在沉溺猫薄荷给予你的快乐幻境中,是因为你已经身处那幻境了,是吗?”他低笑,“真好,你们都很有勇气,至少比我有勇气,都敢去追肖想的美梦,不像我。” 这不是个简单的话题,姜愿不知道陆运为何会突然和她谈及,但同时,她也不喜欢陆运提起她的梦想时偏偏要用‘美梦’这个词汇,或许他无意指责姜愿在异想天开,但语气里总是藏不住异想天开的意思,也确实能让她联想到从前陆运是多么不愿意相信她可以考进军校。 姜愿才要开口说点什么,陆运忽然用烟盒碰了碰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姜愿,我是个很胆小的人,所以接下来的话,这辈子我只敢说一次,并且希望你听了后能忘记掉,别在我面前提,否则我是真要换个星球生活了。” 姜愿感觉她的心跳有些跳不动了。 “我喜欢你,但不需要你回应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我们以后仍然做朋友。宋宴山的事,我承认是我卑劣了,用了点见不得人的手段,让你们互相误会,如果你和宋宴山解释时需要我证明,我愿意和他解释。”陆运最后轻声道,“和他讲清楚吧,别让人以为自己是个三儿。” 姜愿猛然回头,陆运脸上的神情很糟糕,还没来得及调整,只能木木地对着姜愿。 姜愿道:“这时候你倒是大度看开了,好像把使得绊子解开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陆运像是没有听懂姜愿的话,仍旧呆呆地看着她。 姜愿道:“已经迟了。” 第24章 你骗人。 陆运捏紧了烟盒。 他承认那瞬间他又有了可耻的爽感, 这爽感和得知姜愿无法顺利进入机甲构建系求学时一致。 或许连陆运本人都不愿意承认,他纵然喜欢姜愿,可心底仍然有隐秘的想法, 那古板的想法仍旧固执地认为与他一般出生的姜愿,有什么资格和能力突破她的阶层去实现她的愿望。 说到底,童话里的一切都是骗人的谎言, 低种族的兽人念不了构建系,也嫁不了王子。姜愿应当与无数认命的低种族兽人少女一样, 或者在地上酒吧城自甘堕落着接受他的怜悯与救援, 或者正正经经的结婚相夫教子过着平淡的市民生活。 这才该是合乎姜愿身份的命运轨迹。 姜愿却指着烟盒道:“虽然这是我卷的烟,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若是你仍一味沉醉在它制造的幻境所带来的爽感中, 迟早得废。” 陆运脸色微变。 姜愿道:“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也希望你之后不会沾染上它。如果你没有其他要说的话, 我打算回去看书,接着维护我们两人之间的‘天堑’了。” 她没有和陆运谈什么有关于情或者爱的事, 但听到这儿,陆运也知道她不是在刻意地回避, 而是不屑地拒绝。他将烟纸咬碎, 苦涩满嘴,他呸到了地上。 “看来失败了, 还搞得这么狼狈。” 说话的正是宋宴山,姜愿离开后, 他便从花坛后绕了过来,悄无声息地看着,也不知道被他瞧去了多少狼狈不堪的模样。 陆运眉眼含了怒气,连讥带讽的:“我看你的处境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我可都按着你说的告诉姜愿了,她还是一点理会你的意思都没有,劝你别痴心妄想了。” 宋宴山单手插着口袋没有立刻接言,冷淡的眼眸在陆运身上扫了圈后定在了他手里的烟盒上:“把她卷的烟给我。” 陆运闻言并不耐烦地反而将烟盒攥得更是皱皱巴巴的:“宋宴山你够了啊,我不是……” 下一秒,他的喉咙里便发不出声了,好像他的身体里藏着个连他都不知道的发言开关,而现在那开关被牢牢地把控在宋宴山手里,显然,宋宴山不想听到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宋宴山冷淡地重复:“把烟盒给我。” 陆运面含屈辱,但毫无办法,只能把烟盒递给宋宴山,烟盒皱巴不说还都是汗,宋宴山皱了眉头,将几根细烟抽出包在手帕中,妥帖地藏进口袋中,那烟盒就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陆运看着,就好像被扔进垃圾桶的是他,而不是什么烟盒。 -- 第44页 这时他喉咙间的力道一松,他又可以说话了,却不敢随意出声了。 宋宴山有多讨厌他,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昨天找上门来时差点没把‘醉生梦死’给掀了,最后他被迫跪在宋宴山的脚下承诺将一切告知姜愿,并且劝她和宋宴山和好。 “你那点肮脏如下水道般的想法也别藏着掖着了,不然我真怕你什么时候会把姜愿害死。” 宋宴山当时就是这样毫不客气地命令他,陆运打心底里来说是愤怒且不情愿的,宋宴山的轻蔑让他再一次想起了对高高在上的特权阶级的厌恶,可那又如何?他们之间的力量那么悬殊,陆运根本没有的选择。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陆运就是宋宴山手里的牵线木偶,即使他感到屈辱,想以拒绝对视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富贵不能淫,可宋宴山轻轻巧巧就能动用异能,逼迫他接受自己的教诲,这让陆运感到出离的愤怒,他想骂宋宴山,却偏偏听到宋宴山开口说着。 “你与姜愿之间的天堑,不是她越过了所谓海峡拉开的阶级差别,成为了我们之间的一员。姜愿永远只是姜愿,卑劣肮脏的高等种族兽人是无法将她同化的,你自诩喜欢她,却连这点都不懂她。” 陆运咬牙道:“这不用你讲,我和愿愿认识这么多年,她是怎样的人我还不清楚!” 宋宴山淡淡的:“倘若你真的了解她,就不会用肖想这样的词汇去形容她的梦想,更不会在今天还要这样打击她。你压根不觉得她能转系成功,对吗?” 陆运顿住了,本来因为激动而发红的肤色现在也慢慢褪成了白,他想解释,可怎么也团不出完整的句子。 宋宴山道:“别再靠近姜愿了,她前路坦荡,你何必纠缠。” 陆运嘴唇颤了颤,他不清楚是不是该感谢宋宴山,因为事到如今,宋宴山还是给他留了脸面,即使陆运听着那嫌恶的语气,也知道宋宴山的言下之意是在指责他又来拖姜愿的后腿了。 * 姜愿觉得她是被陆运害的,原本她压根就记不起猫薄荷了,偏偏下午陆运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又勾起了她的瘾头。尤其是学到头疼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地去翻口袋,想要抽上一根,也好过过攻克难题的瘾。 最后自然是没有得逞的,反而因为猫薄荷而想到了陆运,又想到了他下响说的话,更是烦躁地学不下去了。 她并不后悔那样不客气地对陆运说话,只是有些难过失去了一个朋友。 姜愿收了书和光脑出图书馆的时候,发现竟然下雨了,她往回走打算借把公共雨伞时,更是发现伞篓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也是常情,她通常都是学到最后才离开,这场雨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自然也不会有伞留给她。 姜愿重新站在了屋檐下,听着哗哗的雨声,估摸着它几时能停,这当时,有把伞递到了她的面前。 姜愿下意识地转头,看到的是站在灯光下的宋宴山,他的眉眼仍是一贯的温润文气,丝毫不见与她拉扯时的卑微与疯狂,而像是静静矗立的玉山。 “伞给你。”他道,“雨大,宿舍又远,你不能没有伞,放心,我不跟你一起撑。” 他手里还有另一把伞,或者说,他手里除了两把雨伞外,没有其他东西,也因此不像是刚从图书馆出来又恰巧地接济了姜愿。 姜愿以为她若有点骨气该拒绝宋宴山的,可是那渐大的雨声截断了她找出所有借口的可能,而且宋宴山的眉眼里没有丝毫的烦躁,只是以安静的姿态表达了他坚持,于是这让姜愿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 最末她妥协了,伸出手搭住了伞尾:“谢谢,我明天上课的时候还你。” 她往回抽伞时,漆黑的夜色忽然被闪电撕得亮白,而与之一道变色的还有宋宴山的神情,姜愿亲眼见到他的唇色在瞬间变得苍白,而随着紧接降下来的隆隆雷声,宋宴山猛地收力抓住了渐渐脱掌而去的伞柄,于是通过微颤的伞尖,姜愿也不能再忽略宋宴山所流露出的胆怯。 姜愿道:“你在害怕吗?” 她觉得这话有点蠢,不单单是宋宴山的表现已然明显,还因为这世上多的是人不会承认自己露怯,她问了也相当于白问。可姜愿只觉得她该说点什么,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其他的话可以讲。 雨从屋檐哗哗地落到大理石的地面上,自天至地间接起了密而不可分的雨帘,而苍茫大地间,唯有姜愿与宋宴山二人被笼在这雨帘之中。 姜愿轻声叫道:“宋宴山?” 宋宴山道:“抱歉,我可能暂时走不了了,不过外面打雷,你也等会儿再走吧。” 雷雨天确实不宜出行,这给了姜愿一个不离开的理由,她道:“我们去研修室坐会儿吧,我给你去倒点开水。” 靠得近了,她注意到宋宴山身上沾着风雨的萧瑟凉意,担心他着凉了。宋宴山接受了她的提议,先去研修室等她,可等姜愿接完水回来后,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个好的提议。 图书馆在一楼开辟了大半个厅,在里面隔开一个个独立的房间做研修室,考虑到学生可能需要讨论问题完成小组作业或者观看教学视频,研修室的隔音效果极棒,关起门来,里面就是非常私密的空间。 若是以前倒是没什么,现在却已经不适合他们孤男寡女地待着了。姜愿把塑料茶杯放在桌上道:“我在外面。” -- 第45页 她未及转身,宋宴山却已经牵住了她的手腕,没什么力道,只是手指松松地搭着,能感到他的指尖冰凉。 宋宴山似乎很难受,他垂着头,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的双眼,只有深刻的阴影将他的神色笼罩着。 他像是乞求般道:“别走。” 姜愿坐到了他的身边,明明隔得还有些距离,但属于活人的气息与温度让冰冷如铁灰的空气也开始流动起来,宋宴山大口地喘了声息,而后将头挨了过来,以一个婴儿依偎的姿势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 他将姜愿的手臂拢了过去,像是极度缺失安全感的孩子失而复得了最喜欢的玩具,他将姜愿的手抱在了怀里,眼眸为了掩饰眼底的情绪而阖着,纤细密集的睫毛在白皙的肤色上晒下阴影,他漂亮得就像是个久不见天日的病弱少年。 宋宴山呢喃着:“不要离开我。” 雷声隆隆,压得很低,就像在檐顶上滚过,随时都能击穿瓦片屋檐。姜愿反手握住了宋宴山的手,她的指尖在他跳动的脉搏上轻轻地抚摸着,就像是在安慰舒展着他皱巴巴的内心。 “别怕,我不走。” 她好声息地安慰着,宋宴山却像是更委屈了,紧紧地皱了下眉头,无声地嘟囔了下,偏偏姜愿盯着他的双唇看着,念出了他在说的话:“你骗人。” 纵然姜愿认为她不是个什么好人,但向来也重承诺,长这么大也只向母亲许过承诺,自然谈不上欺骗谁,所以更无从得知宋宴山这声指责从何而起。 总不至于是他认错了人,倾诉错了衷肠吧?姜愿无聊地想着,又被自己的念头给逗笑了。 第25章 那瞬间,姜愿以为她听错了。 姜愿正在漫不经心地胡思乱想中, 忽然听到宋宴山开口说道:“陆运来找过我。” 那原本还算冷静的心情因为这样一句平凡无奇的话,又开始兵荒马乱起来,姜愿面上仍旧镇定地道:“哦, 是吗?”好像并不在意,又像是没听明白宋宴山的言下之意,其实内心已经怪起陆运的多管闲事来了。 他怎么总是自作主张地干预她的私事。 宋宴山的声音一贯清冷, 姜愿从前是喜欢的,可现在却只能听出冷酷, 他像是预见了姜愿逃避的心理, 在她还未来得及抽手离去时, 便更紧地将她拢住, 同时学着她在外间的做法, 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他的眸子黑而幽,道:“你的脉搏跳得很快。” 姜愿道:“宋宴山, 放手。” 宋宴山道:“你会撒谎,可是你的脉搏不会, 我不想听到谎言。” 他说着,额头轻轻地蹭着她的肩膀, 绒绒的头发像是最轻微舒坦地抚摸, 撒娇似地想安抚住姜愿,姜愿明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是现在已经走不掉了。 姜愿深吸了口气,道:“他是主动去找你的?” 宋宴山没有料到姜愿会突然问起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顿了下快速地在心里估量后正要回答时,姜愿道:“你好好想想,要不要跟我讲实话。” 宋宴山抬眼看她,却只能看她抿紧的唇线与同时绷紧的下颌线, 他垂下了眼睑道:“是我去找的他,用了些并不光彩的手段,你要指责我们是一丘之貉吗?” 姜愿无意识地在掰他的手指道:“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宋宴山将手收得更紧,不愿再让姜愿抗拒他的靠近,拢着她的手也顺着她的手臂下滑抓住了那作弄的手,抓在了掌心中反手覆住,于是原本只是求安慰蹭肩膀依靠的流浪狗姿势,现在转而成了黏糊糊的宠物狗狗撒娇着不愿让主人远去。 宋宴山道:“原本我察觉到你对高等种族兽人的抗拒,不该在还没有改变你对我的印象前贸然开口与你告白,是陆运忽然发了三张男人的照片告诉我,那是你的前男友们。是我修行不到位,一时没忍住,就冲动行事了,现在想想,倒还是巧。姜愿,你说他为什么会忽然给我发消息?” 姜愿给了他一点反应:“所以现在你是要跟我告他的状吗?” 有一缕发丝不听话地从她的脸颊侧滑落,遮住了宋宴山看她的视线,他抬手将发丝撩起,细致地别在姜愿的耳后,指尖绕过耳根的那圈引起了些微的战栗。 姜愿无声地看着他,宋宴山道:“你总是可以这么冷静,冷静到让我有点害怕。” 姜愿道:“你既然捏着我的脉搏,应该能感受到它跳得快不快。” “是吗?”宋宴山垂着眼睑仔细地听了好会儿,然后报以歉意地笑,“大约是我学艺不精,好像没有听出太大的区别。” 姜愿低下头,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细瘦的腕子上。 宋宴山鬼迷心窍般开口问道:“姜愿,你在恋爱时也是这样冷静,这样无动于衷吗?” 他是脱口而出,只因为自知道姜愿的情史后,这个问题就疯狂地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他不能不发疯地去想姜愿恋爱时是什么模样。 她是否会和别的男人牵手拥抱,是否会和他们在月下亲吻,他只要一转念头想想就会难受到胸口隐隐作痛。 可令他更难过的是,姜愿在他面前甚少失控,哪怕他的脑海够不受控制了,但宋宴山仍然没有办法想象出她恋爱的模样,那是他不曾见过的也没有资格见的姜愿。 他尝试着开解自己,谁都有过往的道理他都懂,更知道姜愿不需要对他负责,他也不需要对姜愿负责,可是没有办法。 -- 第46页 他整宿睡不着,躺在床上捏着自己的手腕,觉得脉息渐弱,他快要被姜愿逼疯了,因此才会做出冒然告白这样不明智的决定。 姜愿听问,却只问道:“这和你有关系,还是和现在我们所谈论的话题有关系?” 一如既往,是熟悉的姜愿的风格,宋宴山自嘲似地笑了笑道:“是没有关系的。” 他顿了下又道:“在还没有开学时,我和陆运打过一架,你是知道的,但真相不是如陆运所说那样,他是刻意引导我误会了。” 说起这个,宋宴山还真是庆幸他意识到不对劲后找了陆运用异能逼供了,不然,他绝无可能知道这厮两面撒谎,即使东窗事发,也还要把黑水泼到他的身上。 姜愿听完垂头想了想,道:“所以你最开始猜测是陆运在背后搞鬼,就是因为他有前科,而且在那次事情中,因为最后我选择在医院陪你不说,还去你家照顾你,所以在你看来,是我放弃了他,你赢了,陆运作为手下败将自然要尽力掰回一局?” 姜愿理顺了逻辑后,倒是无语了:“你这想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是什么古蓝星时代争宠的嫔妃吗?” 宋宴山道:“我不做嫔妃,你也不是什么皇帝,现在没有什么一夫一妻多妾制,只有一夫一妻制。” 姜愿在心里吐槽,她倒是有心做个坐拥三千佳丽的狗皇帝,可她根本没有这个本事。两个没名没份的“嫔妃”都能背着她搞出这么多幺蛾子,她给他们名分后再从外头搞几个回来,她还有命没有? 姜愿道:“是啊,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什么嫔妃,无名无份的,哪怕我真跟陆运睡了,和你有关系吗?” 宋宴山恰当地垂了眼睑,没有让姜愿看到浓黑眼底闪过的血色狠厉,确实和他没有关系,可他也会努力让姜愿和他有关系,等陆运成了被冷落的旧人后,他多的是法子且可无所顾忌地对付陆运。 若陆运让姜愿开心了,他尚且可以抬个手让陆运活着,若是欺负了姜愿,那便让他抽筋剥皮而死。 姜愿没等来宋宴山的回答,越想这过去发生的事越觉得幼稚无聊,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生着闷气干坐着。 就在此时,一声响雷地动山摇般炸了开来,连姜愿都被吓了一跳,她这才恍惚记起她是为什么同意和宋宴山独处的,但就在这一转身的功夫,宋宴山忽然死死捏紧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姜愿怀疑她的腕子已经被捏断了。 姜愿急切地叫他的名字,而宋宴山的瞳孔紧缩着,盯着虚空的某处看着,即使在姜愿看来他目之所及都是空气,但显然在宋宴山的视角里他能看到那些黑暗中潜行的魑魅魍魉。 他的瞳孔飞出了妖异的绯红色,充斥着狠厉的血色,像是神话中嚣张猖狂的大妖。他的牙齿尖锐又锋利,这是人鱼祖先在深海与鲨鲸搏斗的利器,平时被好好地藏在唇下敛去锋芒,让人只会为人鱼的美貌而着迷沦陷,却忘了这些美丽的生物就是凭借着残忍血腥的心和手段才坐上了帝国王座的历史。 姜愿面对着这样的宋宴山再次感受到了种族压制,她区区一介猫族,面对如此凶狠的敌人,求生的本能让她感到了天然的恐惧,以致于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而此时,宋宴山也松开了双手,那双手曾如抱着海上最后一片浮木般抱着姜愿,而现在溺水的人甘愿沉沦而要放浮木自由,浓烈的负面情绪如海水般要将他吞噬,他却在低吼:“快离开这里,我不能保证我待会儿会做出什么事来。” 姜愿的包还扔在椅子上,她还在担心着宋宴山,宋宴山却一把将她推搡出了研修室,厚重的玻璃门沉沉地关上,门在里面反锁,姜愿只能看到磨砂玻璃上贴出了宋宴山佝偻着身躯滑倒在地上的身影。 姜愿蹲了下来,贴着宋宴山头靠着的位置捶着玻璃门,叫他:“宋宴山?宋宴山?” 但很快她说不出话来,她甚至开始以为她身处的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一个荒诞不经的噩梦中。 就见宋宴山背对着她,双手抱着头佝偻下去,额头磕在地面上,整个后背绷得像是快要挣断的弯弓,他双手太过用力以致于青筋从手背一直绽到了袖子之下的皮肤中,像是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随着人体的雕镂而浮出了水面。 然后她听到宋宴山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声,这不是属于神话里塞壬的美妙歌喉,而是被深藏在人鱼族群中的秘辛——当他们用牙齿、尾巴和利爪猎杀了座头鲸后,往往不急于分食庞大的食物,而是会边发出宛若深海腹中的粗哑嘶吼声庆祝他们的胜利,边观赏着鲜红的血污染着黑色的海水,然后血水也被海水染黑。 姜愿感到了害怕,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当她察觉到她在做什么后,就立刻在心里唾弃起自己,偏偏就在这时,她眼睁睁地看着宋宴山咬下了他手背上的一片肉。 眼前的场景和记忆的某帧画面诡异地重合了,姜愿感觉到她的灵魂受到了海啸般的席卷,原本蕴藏丰富情感的沙滩上被浪水卷过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剩下。 她喃喃地叫了声:“宋宴山,你怎么了?” 原本她跪在地上冲着宋宴山脑袋贴着的那侧玻璃大力拍着的巨大动静都没有叫醒他,这轻若呢喃的声响更不该入宋宴山的耳,但就是这么奇怪,宋宴山听到了,而且那如弓弦般的身躯若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他松开了牙齿。 -- 第47页 姜愿鼓起勇气,又叫他:“宋宴山。” 这一次抖动得更厉害,他像是察觉到了刚才那声也不是什么错觉,而开始急切地想要找到声源。 明明两人离得那样近,就在咫尺之间,宋宴山只需转个身就能看到姜愿,可他偏偏想不到转身,反而去掀桌子踢椅子,将研修室砸得稀巴烂,然后趴在瓷砖的缝隙旁找寻。 他已经没有什么理智了,却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姜愿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成了可以激发宋宴山潜意识的警铃闹钟。 她往前,贴着玻璃门站着,握起拳头在上面砸了三下,每下之后都叫声宋宴山的名字。 宋宴山终于转过身来,他几乎是扑到了玻璃门上,和姜愿隔着玻璃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的眼睛还是可怕的红着,因为太过红了,眼角淌下眼泪来时,姜愿都需要花点时间辨别出那其实不是血。 姜愿叫他:“宋宴山。” 宋宴山额头用力地抵着玻璃门,双手紧紧地贴着玻璃,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姜愿,可冷酷的现实只让他接触到了冰冷的玻璃。 他用稚子般寻求慰藉的语气哭道:“疼疼疼。” 那瞬间,姜愿以为她听错了。 第26章 好像她强大到真能救他似的。 记忆中苍白瘦弱有些神经质的男孩的模样, 仍然不能与宋宴山的模样完全贴合,可尽管姜愿的认知受到了山崩海啸般的摧毁,她也要承认, 宋宴山大概率就是那个男孩。 因为她再也没有看到过别人会用“疼”这个单字措辞,也不会再看到人满不在乎毫不犹豫地去伤害自己的身体,即使看起来, 这样的伤害背后充满了不为人知的胁迫。 姜愿的思绪一片混乱,那雷声依然如炸/弹爆炸般时不时地惊炸一下, 宋宴山本来就失控的状态在每一次雷声后就会陷入进一步的狂躁中, 他红着眼拍着磨砂玻璃, 像是遍寻主人慰藉而得不到的狼狗, 急切地在原地打转。 他不明白为何姜愿就在眼前, 他却听不到她的声音。 姜愿想了下,转身跑开, 宋宴山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离开,以为她再一次抛弃了自己, 双手无措地站着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等看清了她离去的姿态有多干脆决绝后,他终于再一次认清了事实, 被惨遭抛弃的恐惧攫住了神智, 他用脑袋拼命地砸着玻璃,即使头破血流, 也要将玻璃砸开,去不顾一切地追随主人的脚步。 但姜愿只是去了公共电子室, 开了一台光脑,登上系统后呼叫研修室那台公用电脑。 图书馆内部的光脑没有权限限制,只要连上即可通话视频,而现在, 她唯一需要祈祷的是,研修室内孤零零的宋宴山还知道接受视频邀请。 她双掌合十祈祷着,幸好这回宋宴山运气不差,即使这是在她反复拨打四五次通讯之后的事了。 那边视频一开,摄像头对准的却是研修室的一角,她意识到这是失控的宋宴山面对连续不断的提示音中而毫无办法时,将光脑砸在了地上,在上天的眷顾下,恰巧碰开了接听开关。 姜愿叫了宋宴山。 只一声,她便听到了鞋底在地上摩擦的声响,下一秒鲜血淋漓的宋宴山出现在镜头中,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脸上只有重新见到姜愿的欣喜和满足,他讨好似的对姜愿笑了笑。 但姜愿的目光沉了下去, 许是姜愿的目光给了宋宴山压力,原本宋宴山的满腹委屈与悲伤才刚被欣喜冲淡了一点,现在又很快因为害怕让姜愿不高兴了而瑟缩起来,因此各色神情下,宋宴山倒像个自知做错了事,提心吊胆等着主人惩罚的可怜小奴隶。 姜愿没理他,先用公用光脑拨打急救电话,军校内部就有军医驻扎的急救中心,来图书馆很方便。 虽然她不确定宋宴山这副模样是否合适让第三人看到,但比起这些社会影响问题,她更担心宋宴山的身体。 就在她低头拨打电话时,感受到了冷落的宋宴山眼里包着热泪,几乎都要哭出来,却不敢真正吵到姜愿,只好可怜巴巴又贪婪地看着姜愿,细致到她嘴角的每次牵落都不肯错过。 姜愿挂完分频电话,目光触及到把自己闹得一塌糊涂,却还表现得像是个犯错小孩的宋宴山,叹了口气,道:“宋宴山,接下来我讲的话你都要记住,然后按照我所说的每一步骤去做好吗?” 宋宴山用力地点了点头。 姜愿道:“用你的话来回答我。” 宋宴山道:“疼……” 姜愿道:“不是这样不成句的措辞,而是正常的话语表达,你还记得吗?我教过你的。” 她说来其实也是心虚,那算什么教啊,不过是把宋宴山当作可以发泄她最阴暗情绪的垃圾桶罢了。 彼时姜愿在被男孩切手指的壮举吓住了,好半天都头抵着墙壁在自闭,她浅薄的社会阅历没有办法让她能自洽地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而男孩异于常人的语言系统显然完成不了最普通的交流。 最最可怕的是,男孩尚且闹不明白新来的小伙伴为何要生气,揣着小拇指坐在两个身位之外,极为有毅力且真诚地用他的语言说了一串‘疼’。 姜愿发誓她并没有闲心去解读男孩的话语,但不知道怎么,她就是听得懂。 姜愿知道男孩在强调他给的是好的,倘若姜愿还要嫌弃,他可以切更好的给她。他说这时,手指着胸膛。 -- 第48页 姜愿被吓住了,却不肯露怯,道:“我和你无亲无故无恩无仇,你为什么要给我那块地方?” 男孩露出了个羞涩腼腆的笑容,与最平凡的男孩看到欢喜的事物时是一样的神色,于是姜愿从这最天真不掺杂质的笑容里知道,男孩在夸她长得美。 姜愿知道这不是什么恭维,她作为混血种,完美地继承了母亲优良的基因,她的毛发顺滑,光鲜亮丽,花色漂亮又有特色,像只生机勃勃的小老虎。 但姜愿的感觉很奇怪,在她的认知里,能不假思索自残的人内心必然黑暗无比,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切阳光正向的事物都会被窨井盖挡住,变成阴沟下水道里不多见的怪异事物,他们自然只能也只配欣赏阴暗负面的事物。 但男孩作为这样的一只老鼠,竟然也会欣赏美吗? 姜愿的好奇心驱使她说了更多:“我的毛色继承于我妈妈的基因,你夸我长得好看,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和我没有关系。” 一提起自尽的母亲,姜愿的心情不免低落了许多,郁结的情绪垃圾需要丢弃,不然她都要喘不过气去了,她看着眼前痴痴盯着她的毛色看的男孩,意识到这个连话都不怎么会讲的孩子会是个很合适的情绪垃圾桶。 她道:“你既然听得懂我说话,我倒是可以跟你讲讲我的母亲。”她顿了顿,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很失礼,于是要给自己找个恰当好处的借口,“当然,也不是白讲给你听的,你在听的时候要去学我是怎么遣词造句的。” 这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姜愿说完都觉得心虚,可男孩听不出来,他反而因为终于有人可以和他对话沟通,告诉他一些陌生的事情而感到开心,黑葡萄般的眼睛亮亮的,因为含着笑意而显得格外璀璨。 姜愿这才恍然觉得无论怎样,这男孩不是什么阴沟里的老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兽人罢了。 现在让姜愿回忆那段过往,已经可以成熟地承认她的可耻,宋宴山不是在她那里学会该如何开口说话的,因为直到她离开,宋宴山都不曾跟她吐露过一个字句。 但现在雷声将宋宴山的记忆与心智都倒退了八年,姜愿也只能这般提醒他学会开口说话。 镜头里,宋宴山偏着头看她,因为懵懂而无知,向来深邃的眼眸现在也睁圆放大,有了些许天真的意味。 姜愿叹口气,道:“算了,你先按照我说得去做。”她教了遍该如何从内部将研修室的门打开,确定宋宴山记住了后,便起身要关光脑离开。 才得以相见,此时姜愿又要再次从他眼前消失,宋宴山急了,因为焦急而口齿不清起来,他又将头抵在了屏幕上,拼命地比划着,似乎这样就能穿透屏幕到达姜愿的身边,然后留住她。 姜愿柔下声道:“宋宴山,你听我说话。” 即使焦躁成这样,宋宴山一听到姜愿的声响,也乖顺地停住了,认真又乖巧地等着她的下文。 姜愿道:“我不是要抛弃你,我现在离开,是为了去见你。” 宋宴山的瞳孔放大了下,他像是在努力地理解姜愿的话,泪水却从眼角滚落,开始无声地哭泣。 姜愿狠了心,将光脑关掉,加快了往研修室走去的步伐。 宋宴山其实是个很脆弱敏感的孩子,在失控的状态下理智无法调控情绪时,姜愿反而能从他几次哭泣中感受到他有多缺乏安全感。 这总会让她联想到自己平时故作冷淡的神情下,内心是如何得疲惫脆弱与兵荒马乱。 最后她是小跑到研修室的门口,宋宴山依旧跪在那台倒在狼藉的桌椅间的光脑前,手指眷恋地抚着已经裂开蜘蛛纹的显示屏上,好像姜愿还在那,依然可以触碰。 姜愿拍着玻璃门,宋宴山依然毫无动静,他虔诚地记着姜愿将会相见的承诺,也因此周遭旁的事都没有等待来得重要。 于是他固执地将自己囚禁在情绪的幻想之中,好像只要把自己跪成海枯石烂的姿态,光脑就会重新亮起来,姜愿就会重新出现。 姜愿没了法子,出去找了把椅子,她抓着椅背砸在了玻璃门上,一下,两下,三下后,玻璃哗啦啦地往下掉,破出个被锋利玻璃口子包围的小洞口,姜愿透着这小洞口叫宋宴山。 这声叫唤宛若风吹过荒野洞窟,立刻发出令战栗发抖的尖啸,宋宴山猛地抬头转了过来,看到被磨砂玻璃遮去大半的姜愿,朦胧得像是遮着一层雾,而小洞里露出的那属于姜愿的部分又是如此得真实。 宋宴山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向姜愿走了过去。 姜愿像哄着孩子般哄着他:“先开门。” 宋宴山按照姜愿之前的指示轻易地将门打开,于是整个姜愿都真实了起来,他无需再隔着不清不楚的玻璃看她,宋宴山想要笑一下,可是双唇却委屈地瘪住了,低着脑袋却用上目线偷偷地看着姜愿,像是在轻轻地控诉。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见我,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姜愿承受着宋宴山磅礴的依赖感与缱绻的眷恋,不能不手足无措起来,时至当下,她依然无法知道为何宋宴山这般依恋她,因此也对回馈这份依恋而感到力不从心。 好在,两人的僵持并未持续太久,军医已经抬着担架赶到了,因为姜愿在求助时已经言明是三殿下受了伤,因此那些军医都十分有数地没有多问多数,而是有序地开展救治。 -- 第49页 不然,姜愿根本答不上来宋宴山究竟为何会失控。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就在某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军医打算先行检查宋宴山额头上的伤时,宋宴山的眼眸里却充斥着真实不过的深刻恐惧,他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避开了军医探过的手。 而那一步正好让他踩到地上的碎玻璃,鲜血从鞋底漫了出来,军医不明白为何他明明是来救助三殿下的,却怎么反而让他受了更严重的伤害,而感到诚惶诚恐地想要去扶住宋宴山,请他走出研修室。 但这一举动反而让宋宴山更为的害怕,他躲避着军医,连脚下又踩到什么也完全顾不上了,口齿不清地叫着,这一次,姜愿清楚明白地听清了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就像姜愿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声音成了能安抚住宋宴山的镇魂曲,她同样不明白为何宋宴山在害怕时会在她这儿寻求安全感,好像她强大到真能救他似的。 第27章 姜愿最后奖赏般吻了吻他的唇角。…… 宋宴山所展现出来的抗拒让军医们感到为难, 若换成别人自然是救人为上,哪怕是采取强制手段也要把病患带走,但是现下面对的是三王子殿下, 即使是为了救人才对他动用了非常手段,但也不能保证他不会认为这是一种冒犯而恩将仇报。 是以这些军医反而转眼盯着姜愿看,是想让她拿个主意, 或者劝服宋宴山听话。 姜愿临危受命,她走进了研修室, 宋宴山几乎是立刻抱住了她, 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处, 似乎是在可怜地躲避着军医。只有姜愿感受到他环住她的双臂收得很紧, 像是在竭力地克制着野兽破笼而出的冲动。 姜愿意识到她犯了个错误, 尽管宋宴山流着泪寻求她的慰藉,表现得像是害怕被抛弃的狼狗般。可狼狗再锋利也生长着尖锐的爪牙, 惊人的咬合力依然可以毫无不费劲地杀掉某个人,而宋宴山身体里所携带的是比狼狗更凶狠暴力的人鱼的基因。 她不能因为看过他脆弱不堪的一面, 而忘记了他武德昌盛的另一面。 姜愿轻轻抚着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抚炸毛了野兽, 道:“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我们让医生看看好不好?” 宋宴山贴着她的肩窝摇了摇头,口中发出了不情愿的嘤咛, 同时将她抱得更紧,像是扒着主人不肯放的狗子。这下那些军医也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 姜愿摸了摸他的头。 宋宴山的发已被血水打湿,如今干燥了也就结成了络子,姜愿的手指探过这些黑发摸到了伤口,似乎没有特别深, 她决定冒个险,对军医道:“麻烦你们白跑一趟了,等雨停后我再请你们跑一趟吧。” 其中一个军医道:“但是三殿下看上去伤得很重,而且他的脚也扎进了碎玻璃,需要及时处理掉。” 姜愿又何尝不懂这些,但她也真担心若让他们接着待下去,宋宴山会暴起将他们都杀了,于是道:“对高等种族兽人强健的体魄有点信心吧,三殿下不会有事的。” 事到如今,这些军医也无话可说,况且就算三殿下当真出事,眼下的情景也足够让他们向王室交待了,于是便抬着空空如也的担架走了。 姜愿听到宋宴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原本紧紧束缚的双臂此时也松懈了不少,姜愿的手指抚上他汗湿的脸颊道:“我带你回去,你还走得了吗?” 她没有提那瞬间感受到的杀意,宋宴山也像是无事人般点了点头,他流了那么多血,碎玻璃还扎进了鞋底,他却丝毫不受影响,还能弯着嘴角向姜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的神情像是稚子同母亲表示一定会干掉两碗饭一样。 姜愿拎起她的书包,带着宋宴山往图书馆外走去。雨势未见减小,倾盆大雨中,即使撑起雨伞也会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成为一个慰藉,根本起不到遮风挡雨的作用。 姜愿沉吟了下,正待想找个什么东西做个临时雨衣替宋宴山挡挡,宋宴山却含糊地开了口:“疼疼疼,疼疼疼。” 他指了指姜愿,又指了指他的怀里,于是姜愿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拒绝道:“你是伤员,我怎么能变成猫让你抱着走呢,到底是谁照顾谁?” 宋宴山为遭到姜愿的质疑而感到委屈,他急于证明自己道:“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有两个字姜愿没有听明白,他偏着头想了想,就指了指他的小拇指——那本该丢失的部位,现在却好生生地保持着完整。 又是一道闪电将黑夜劈得如白昼般敞亮,在密集的雨声中,姜愿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你是个怪物,所以受着伤淋雨也没有关系对吗?” 她如鲠在喉,想要告诉宋宴山,不该这么自轻自贱地称呼自己为怪物,可她很快被宋宴山的笑容给刺激得说不出话来。 宋宴山完全没有觉得被当作是件可怜可悲的事,反而感到了满足。因为他是个异于常人的怪物,所以恰恰可以受着重伤帮姜愿遮风挡雨,他为这样的自己感到自豪。 既然他对于姜愿来说是个有用的人,不是什么累赘,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不会再被抛弃了? 宋宴山的眼神告诉姜愿,他就是这么一厢情愿地想的。 姜愿感到鼻子发酸,她偏过头道:“外面还在打雷,你不怕?” 宋宴山用坚定又温柔的眼神回答了她,姜愿没有办法再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丝失控的痕迹,她盯着雨帘几秒,最后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 -- 第50页 她化成了猫形,宋宴山摸了摸她的脑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藏进衣服中。 姜愿没料到他会这般做,下意识地伸出爪子挂在了单薄的衣料上,而蓬松的尾巴更是如临大敌地竖起,尽量地隔开宋宴山温热的皮肤与她的身体的直接接触,尽管如此,她尾巴上的触觉便得相当得敏感。 宋宴山把她的书包寄存了后,一手托着她,另只手盖在她的头顶上冲进了雨中,他并没有用到雨伞。 一来是因为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手,二来也是因为他的速度很快,几个闪回,他便按照姜愿提供的路线翻阳台回到了他的宿舍里,速度快到姜愿还没缓过劲来。 她抓着布料往外翻去,说实话这是个有些狼狈的姿势,有的选谁都不愿意头朝下后肢蹬天地在异性怀里挣扎,但相比之下,宋宴山的怀抱才更让姜愿避之不及。 她倒栽葱般地努力了会儿,还是宋宴山托住了她的身躯给了她一个支点,姜愿方才不至于狼狈地摔个狗啃泥。 但她还未来得及解脱,宋宴山便往后一靠,屈腿坐在了沙发上,左腿搭着右腿,于是姜愿也被顺势兜回了他的怀抱中。 姜愿拍着他的大腿:“你的药箱在哪儿?快上药!” 宋宴山抓起她粉嫩嫩的猫爪抵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嘘。” 温热的气息喷在姜愿的爪子上,让她不由地想要往回缩爪,但宋宴山牢牢地抓着她,并未给她自作主张的权利。 他抱着姜愿起来,向浴室走去,中途特意绕去了开放式的厨房,从料理台上抽了把水果刀。 姜愿顿时惊恐,猫瞳竖起了长直的瞳线,尽管她不觉得宋宴山会伤害她,但浴室,水果刀放在一起,难免不会让人想到某些凶案现场。 偏生宋宴山的行为又让人引起了误会,他跪在浴缸边上放水,并不调温度,而是随意拧开了冷水开关,就让它接个满浴缸。 他的指尖碰了碰三角形的耳尖,揉了揉宛若无骨的耳朵,道:“疼疼。” 姜愿无法从那张恢复了往日的温润的脸上看出更多的神情来,但也知道,宋宴山拉上浴室的门,将她抱进来,就是为了让她看到接下来的场景。 但究竟是出于分享秘密的目的,还是一以贯之地力证他是个大有用处的怪物,姜愿一时无法判断。她只能作为一个看客,看着宋宴山在浴缸里加了几勺海盐,然后赤脚踏进了浴缸躺了下去。 硕大的鱼尾拍水而出,尾鳍掀在浴缸之外,弯下弧度,同时串串的水珠从银亮的鳍尖滴落,像是串串的珠宝。他拿过了那把水果刀,退去了刀鞘,妖异的瞳孔如今也平静了下来,就像是重复过无数次般,他平静地用刀尖划过了手腕。 鲜红的血争先恐红地喷涌而出,落到了水面上,像是徐徐展开的经久噩梦。水果刀从宋宴山的手里滑落,水蓝的海藻般的长发也一同沉浸到水面之下,浴缸泛出了融着鲜血的水。 水渍一片片落下,蜿蜒到了姜愿的脚边,凉意让她惊醒,她叫了宋宴山一声,当然没有人应答,她慌忙变回人形,几乎是跪在浴缸边,双手用力搂着宋宴山的身子将他托出水面,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 哪怕他割断了大动脉,流了一浴缸的血,宋宴山仍然有气。 姜愿的手脚都软了,她松开了手坐在地上,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感到庆幸还是愤怒。 姜愿想了很多,从断掉的小拇指,到医院里,医生对宋宴山的各项身体数据的赞美,再到他的双异能。这些线索串起来后,无疑指向了一个最不可能但也是最有可能的答案——宋宴山不会死,他的身体会自我修复。 不知过去了多久,浴缸中终于有了其他的动静,姜愿却没有力气去理会了。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却有手指在小心翼翼地戳着她的手臂,她没有理会,那手指便改了方向,勾着她的小拇指小心地晃着,撒着娇,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展示自己的能力。 姜愿又生不出气了,她有什么资格跟宋宴山生气呢?他也不是故意要吓她的,把她拉近浴室不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直观地感受他的异能吗?就算他要提前打声招呼解释清楚,按照他现在的语言能力也是够呛的。 这么想着,姜愿的心态终于平和了下来,她缓缓地抬起头,猝不及防的,却因为眼前骤然放大的美而不自觉地秉住了呼吸。 原来是因为看她许久都没有搭理自己,于是宋宴山将身子探了出来,想要看看姜愿到底是怎么了。这样一来,自然与她靠得近了,视觉上更是放大了他五官的优越,于是原本就摄人心魄的美貌此时更具有了冲击力。 姜愿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宋宴山垂着眼睑,妖研的脸庞上忽然浮现了可疑的红晕,姜愿意识到了什么,正要往后退去,但已经来不及避开了,宋宴山的手压住了她的后脑勺,嘴唇压了上来。 后衣领处落入了带着凉意的水珠,而唇上却是宋宴山滚烫的双唇,在冰火两重天的夹杂着,姜愿的意志也开始昏沉萎靡起来,她不由地伸出手去搂住宋宴山的肩膀。 这个吻失控于姜愿反客为主之时,本来占主导地位的宋宴山嘤咛了声,在姜愿的掌控下开始激动地战栗着,姜愿似是安慰般抚着他挺直的后脊骨,害得宋宴山的尾巴尖也兴奋地痉挛着。 -- 第51页 姜愿最后奖赏般吻了吻他的唇角。 第28章 姜愿本来也没多喜欢他,现在一定…… 姜愿把宋宴山的双唇吻得水润一片, 他还意犹未尽地扣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啄着她的嘴角,舔着唇珠, 心怀不轨地想要勾着姜愿再来亲吻一次。 姜愿手按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将他推开,道:“伤好了就起来, 别着凉了。” 宋宴山割断大动脉还能起死回生,哪里会将小小的受寒放在眼里, 这原本就是姜愿的借口之语, 宋宴山不满地哼唧着还要寻着她的唇瓣吻上去, 却被姜愿扯过的毛巾兜头盖下, 所有欲求不满的心思就这么被盖醒了。 他掀起卷翘的睫毛无声地望着姜愿, 绯红的眼眸里沾染着情动的欲念,哪有平素温润正经的绅士模样, 简直就是最下等低劣的淫种,连鱼尾都受不了似的拍着水面。 姜愿打开了浴室的门:“给你十分钟处理干净自己。” 然后将浴室的门阖上, 毫无留恋地走了开去,徒留宋宴山失落地垂下了眼角。 * 宋宴山花了不到十分钟就把自己清洗干净, 腰间只裹着浴巾便走了出来, 姜愿正困得在沙发上打哈欠,看到他精瘦健硕的身材, 尤其是那双修长的长腿就这么露着,顿时醒了。 她顿了会儿, 才猛地起身,道:“你既然收拾好了,我就先回去了。” 原本已经恢复平静像个正常人似的宋宴山,此时面色又惨淡起来, 妖邪的眼角往下压着,像是经受不住委屈般垂了下来,他拽着姜愿的衣角,像是在反问,你又要抛弃我了吗? 按照他现在的认知,没有办法理解大学是怎样的存在,也不懂为什么两个人的宿舍隔得如此遥远,宋宴山满心满眼里只认着一个真理——他不想姜愿离开。其他的,无论谁说,就算说出花来,都不好使。 姜愿只好道:“可是你这儿没有我睡的地方,也没有我换洗的衣服。” 宋宴山立刻拉着姜愿去了房间内,给她看收拾得干净的双人床,又从衣柜里翻出全新的男士短袖。 姜愿心想这可不是睡不睡得下,穿不穿得了的问题,她只得转而哄道:“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并不远,走个十分钟也就到了,而且明天你醒来就能见到我。何况晚上大家都要睡觉,闭上眼都互相看不见,也不需要面对面对处着。” 宋宴山认真地看了她会儿,指了指她又指指自己,双指并着模拟出了行走的姿态,意思是想要去姜愿的宿舍睡。 姜愿忙道:“绝对不行!” 尽管构建系的宿舍也是男女同楼,但她宿舍里可是有个正儿八经的女孩,让宋宴山进宿舍,除非是她疯了。 姜愿头疼地扶额,现在已经闹得很晚了,她困得要死,实在没有心情和宋宴山纠缠,道:“只是一个晚上而已,你明天绝对能看到我,这样也不行吗?” 宋宴山意识到他在让姜愿为难,于是一贯的坚持动摇了,尽管并不情愿,但也勉为其难地松了手。 姜愿胡乱地点头,宋宴山从她松了口气的表情中再次狠狠被击中,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又被视作了累赘,这样的认知让他开始心绞痛起来。 他想解释,想了好多例子来证明他并非一无是处,可是看着姜愿疲惫的神色,又开不了口,只能沉默地送她到门口。 姜愿回身最后一次看宋宴山,要和他告别时,就见客厅里灯光白得刺眼,偏偏宋宴山站的地方如被云翳遮盖,覆下了一片阴影。 他抿着唇,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即使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对她的依依不舍,但挽留的话却统统被他锁在了喉咙中,懂事地不敢多吐露一个字。 姜愿有些于心不忍,问他:“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吧?” 如果宋宴山是个真正的体贴周道的人,此时他该善解人意地告诉姜愿没事。可惜,宋宴山从来都不是,平时他是唯恐姜愿讨厌他而装得太好,用理智来约束任性,而现在既然理智失控,宋宴山所能展现的自然是他最本质最任性的一面。 什么绅士什么殿下,宋宴山从来都只是一条向姜愿摇尾乞怜的沟罢了。 他摇了头,又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姜愿。 姜愿还是妥协了。 她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担心宋宴山那条被她扔在最后面,占比也最小,而其他的借口则显得冠冕堂皇许多了。比如说宋宴山的状态并不稳定,他现在之所以还能冷静,是因为她在身边,倘若她离开又失控,伤害到了别人该怎么办? 反正在这些杂七杂八的借口中,宋宴山都不是最终目的。 * 姜愿让宋宴山先去睡了,她在收纳得非常整洁的衣柜里寻找着适合她的尺码的衣服,这花了她不少时间,原本以为宋宴山早该睡着了,哪知一回头却见他支着毛绒绒的脑袋探出被窝正望着自己,而白色的棉被被他拉到下巴处抵住,好让他的视线毫无障碍阻挡。 姜愿低声咳嗽了下:“赶紧睡。” 她关了灯,反正猫的夜视绝佳,开不开灯对她的影响不大。 姜愿洗漱的时候没有用浴缸,尽管宋宴山的身体丝毫没有受到伤害,但那满浴缸的血的场景仍旧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她迅速地洗完澡,吹着头发时,看着镜子里穿着男士衬衫的自己,有瞬间的恍惚。 她不明白现在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毕竟善良从来都不是她的优良品质。 -- 第52页 姜愿把吹风机重重地挂了回去,随着那声“咔哒”,好像胸膛处那口懊恼之气也都随之发泄了出来,她这才轻手轻脚地关门,向沙发走去。 反正她也习惯在陆运的房间里打地铺,和他共度一室了,现在也不过是把陆运换成了宋宴山,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两样。姜愿躺在沙发上,裹住空调毯,困顿地想着,很快就入眠了。 只是睡得快,醒来也快,姜愿感觉她并未睡过去多久,就被挤醒了。 单人沙发虽然算不得宽敞,但也足够她平躺,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前胸贴着软绵绵的沙发背,而整个人都被一个滚烫健硕的身躯包裹住,像是被牢牢地禁锢在某个囚笼里。 姜愿并不舒服地动了动,环着她腰肌的手臂立刻收紧,将她更深地扣在怀里,那怀里的温度熟悉到姜愿根本无需转身,也知道了始作俑者是谁。 她不客气地用手肘顶了顶宋宴山,宋宴山迷糊着恢复了点意识,但终归是没有清醒的,便来寻她的脖颈轻轻地吻着,姜愿急了:“宋宴山,你醒一下。” 宋宴山迷糊着嘟囔了声,他翻了个身,连带着扣住姜愿腰际的手稍许用了些力气,将她抱在身上放着。 姜愿才要趁机爬起来,宋宴山却仍将她的身体按住,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像是抱着娃娃般,安抚着她的后背,缓缓地又睡着了。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入睡前是该换上睡衣的,姜愿趴在他的胸膛上,被迫贴着耳朵听他平稳的心跳声,而浴巾下的长腿勾着她的双腿,抵死缠绵着。 这样紧紧拥合的姿势大约让宋宴山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心安,他的睡颜格外的祥和,却苦了姜愿动也不敢动。 * 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落在眼皮上时,姜愿便醒了,她下意识地想翻身去摸光脑看看几点,但指尖所触及的都是赤裸的皮肤。 她空落落的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她作弄的手被抓住了。 姜愿因而立刻清醒了,她睁开双眼想爬起来,却不想仍被扣在腰间的手限制了行动,她只等双手撑在沙发两侧,与躺在底下的宋宴山大眼瞪着小眼。 宋宴山应当是完全清醒了,他此刻面色苍白,牙齿将上唇咬破凝出了血珠,他却没有再像昨夜般找着机会就撒娇,而是无声无息地舔掉,难为情地偏过头去,那经方才姜愿动作才提醒到位的手也松开了。 姜愿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爬了下来,顺手把大半拖到地上的空调被抛了上去,让宋宴山盖住。她身上衣裳完整,捋了头发往后束扎起来,就进了浴室洗漱。 姜愿坐在翻下的马桶盖上不知道待会儿该以何种脸色面对宋宴山。 而浴室之外,宋宴山将已经松垮的浴巾重新裹好,面色苍白地坐着。 他并没有失去昨夜的记忆,也不该失去那些记忆。 宋宴山天生具有不死之身又能操控别人的精神,在王室眼里是十足的怪物,是比核武器还要厉害的威胁。但因为贪婪,他们无法舍弃不死之身的价值,又因为害怕宋宴山的报复,他们不惜动用了各种非人的手段来禁锢他。 催眠就是其中最残酷的手段,在他尚且没有形成自我意识的幼年,那时也是他的意志与异能双重薄弱的时节,王室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精神系兽人,对他下了暗示,以雷声为催动的信号,宋宴山将在轰隆的雷声中丧失理智的控制,而退化为在沧澜湖庭被驯化的怪物。 就好像沧澜湖庭与沧澜湖庭外的空间是两个平行世界,宋宴山所遵循的是那个狭窄的沧澜湖庭给他制定的,也只有他需要遵守的规矩——上贡他的身体,本能地害怕穿白大褂的人,以及将上位者当作饲养者般感恩戴德地尊敬着,发自内心的想要亲近着。 在那里他被彻底剥夺掉了作为人的意志,而是作为笼养的被拔掉利爪的野兽活着。 服从取代了野性而成为了他的天性。 那是宋宴山人生中最肮脏的部分,他并不希望姜愿看到他成为刀俎之肉的部分,那样的宋宴山不仅有认贼作父的可笑,还显得格外的软弱可怜,这样的宋宴山又怎么能配得上勇敢的姜愿呢? 更何况,他昨晚又在姜愿面前露出了更无耻下贱的一面。 尽管宋宴山很想亲口告诉姜愿,那年她的意外闯入对他的人生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就好像已经僵死如坟墓的空间中涌入了新鲜的充满活力的空气,让他陡然明白了他是人,该如何活着。 但他没有办法开口,那几天的经历对于姜愿来说,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记忆,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留恋的。 可倘若她知道了就是这么一段平平无奇的经历,让她成为了阴沟里的老鼠最向往的月亮,是他痛苦地在手术台上打滚时呢喃出的名字,是他对抗催眠的最优解,肯定会吓到的吧。 虽然人人都在称赞深刻的爱情,可若有人在自己毫无所觉时发疯地想念并且爱着自己时,仍旧会感到害怕。 这很正常,因为没有人不会害怕自作多情的疯子,可宋宴山仍卑微地不希望姜愿害怕他,将他当作什么登徒子或者疯子。 这张精心制作的面具,他愿意在姜愿面前戴一辈子,可偏偏老天爷都在给他开玩笑,在昨天打了几个雷,炸掉了他提心掉担刻意制造出的‘宋宴山’,现在他只能用最丑陋的样子面对姜愿了。 -- 第53页 姜愿本来也没多喜欢他,现在一定更是对他感到了失望。 第29章 姜小姐,王储殿下想与您见一面。…… 姜愿终归是没有在浴室里磨蹭太久, 毕竟还要学习,尽管她已经起得足够早了,但也不能耽搁太久。 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 宋宴山已经换回了素日常穿的衬衫黑裤,正在有条不紊地打电话。 与昨夜失控了后的弱小无助不同,那属于高等种族兽人的强大气场重新回归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他冷淡的眼眸慢慢流转,在姜愿身上停了一停后, 很快就收了回去, 起身重新找了个地方接着讲话。 姜愿接替了宋宴山的位置, 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等着他结束, 然后告辞离去。 好在宋宴山的电话并不长,姜愿没有等太久, 他便回来了,姜愿站了起来, 道:“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宋宴山没有向往常一样提出和她一起吃早饭, 甚至连客气地说送送她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道:“图书馆与急救中心那儿我都已经谈好了, 昨天的事,你就当不知道。” 无论宋宴山是出于什么原因, 这就是要和她割席的意思了,姜愿知道像涉及到双异能,王室秘辛的事并不能为外人所知,自然她的存在感越低越好, 因此她没有多问,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她的手已经旋住了门把手,忽听得宋宴山叫了声她,姜愿转身过去,却见宋宴山拎着光脑赤脚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眉尖褶起了深痕,欲言又止着,最后化成了声无言的叹息。 “你不要多想。” 这是宋宴山最后说的话,让姜愿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于公事上不要多想,还是在私情上不要多想。 她回到宿舍时,整栋楼的学生都没有从睡梦中苏醒,鹿轻更是在梦中睡得昏天黑地,姜愿的睡意早已一扫而空,她条件反射去找书看,才想起无论是书还是光脑都被寄存在了图书馆。 姜愿一时还不想去图书馆这个事发之地,索性脱了鞋子爬上床,抱着被子闭目养神起来。因为她昨夜本来就没有歇好,又困累交加,不想就这么睡了过去,酣沉一觉再醒后,已经快接近中午了。 鹿轻也还没起,窝在床上激动地十指翻飞,可想而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热闹的大事才引得她如此激动。姜愿翻了个身,问她要不要点外卖,一向懒散喜宅的鹿轻竟然一口回绝。 姜愿挑眉:“你什么时候转性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睡意朦胧地梳理着被睡得一塌糊涂的头发。 鹿轻道:“你才转性呢,今早我醒来看到你竟然躺在床上睡觉没去学习时,可是着实被吓了一跳,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也是你运气不好,如果今天你还和往常一样去图书馆自习,你还能遇到王储殿下,兴许还能讨到一张合影或者签名。” 姜愿梳理头发的手顿住了,她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刚说我能遇到谁?” “王储殿下啊!”鹿轻兴奋地道,“学校论坛上都快传疯了,到处都是偶遇照,不过王储殿下在图书馆,急救中心和行政楼这三个地方待得久点,合照更多。按照合照更新的时间地点来看,王储目前在单兵宿舍已经待了半个小时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毕竟三王子殿下住在那里,兄弟二人自然有许多话要讲。” 姜愿问道:“王储殿下突然来军校做什么?” 鹿轻道:“这我倒是不知道,但军校本身就是靠王室支持才成立的,可能有些军政上的大事准备合作,需要王储出面洽谈吧,何况王储殿下本身就毕业于军校,三王子又在这里,他于公于私来逛逛也没什么吧。” 军校这么大,王储却偏偏能精准地先逛图书馆,再去急救中心转转,姜愿可不相信他只是随便来逛逛的。但宋宴山让她假装无事发生,她一介外人也不好插手,于是沉默了下来。 鹿轻却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扯着姜愿道:“快到饭点了,走,我们换了衣服偶遇王储殿下去。” 姜愿实在不能理解她作为侍官和内侍的女儿,为何还能对王室抱有无穷的热情。但因为这个提议正中下怀,姜愿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她起身重新找了身衣裳穿。 鹿轻的目光忽然直了,没头没脑说了句:“姜愿,你昨天穿的也是这身吧。” 姜愿平时疏于打扮,衣服大多是基础款,怎么搭配都可以,所以每天早上穿衣服都是随手在衣柜里摸一套出来穿上就是,从来都不走心。连她都不记得昨天穿了什么,却不想鹿轻能直接指出,这让姜愿有些尴尬。 鹿轻从她的沉默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本来嘛,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由支配时间和身体的权利,只要姜愿乐意,她干什么都可以,轮不到鹿轻一个室友去说三道四,于是鹿轻笑了笑,主动将这章给揭了过去。 两人换好了衣服,但对于去哪个食堂吃饭感到为难。 军校有很多食堂,其中不乏高档又注重隐私的西餐厅和包厢酒楼,鹿轻着实拿不准王储会选择私密性更好的餐厅,还是回忆青春地挑个最普通不过的学校食堂。 她问姜愿:“三殿下平时最喜欢去哪个餐厅吃饭?” 姜愿想了想道:“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都是哪个离得近就去哪个。” 其实这是姜愿的习惯,她没有兴趣为了一顿饭走上几十分钟,所以总是就近选择,而印象中宋宴山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总是在迁就她的选择。 -- 第54页 鹿轻道:“那他总有偏爱的口味吧?” 姜愿道:“有点嗜酸辣,偏爱面食与肉食,对了,有家面摊的熏鱼面和小黄鱼面味道不错,他总是吃。” 姜愿在心里默默补了句,宋宴山的口味与她基本一致,这大概也是他们能做饭搭子的重要原因了。 但鹿轻的神色却古怪起来,她道:“愿愿,你还不知道宫廷宴是禁鱼的吧?” 姜愿还没反应过来:“宫廷宴禁鱼和宋宴山吃鱼,有什么关联吗?” 凭借姜愿对宋宴山的了解,这话其实是没有错的,宋宴山并不是会以王室为己任,离了王室还会心甘情愿维护王室秩序与规矩的人。 既然王室规矩管不到他的头上,他吃鱼也就成了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鹿轻道:“不是这样的,愿愿,你能想象你吃普通猫的场景吗?这就像狗族的人绝不会碰狗肉一下,猪族的人还天天在动保协会奔波,呼吁大家不要吃猪肉呢。” 姜愿听得有些糊涂:“可是王族并不是真正的鱼啊。” 鹿轻道:“但他们有鱼尾巴,看着一盘盘的鱼肉料理端上来,鱼尾巴或者被炸得焦酥,或者被蒸得鲜嫩,他们眼里哪还有美味,只会心有戚戚焉地觉得自己的尾巴在隐隐作疼。” 姜愿有些无言以对,她道:“宋宴山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经过昨夜的事,姜愿也知道了宋宴山给他自己缝制了一个严密的面具,一旦戴上便入了戏,将真实的面容隐去,留给姜愿的永远都是体贴周道的绅士形象。 而这造成的最直接后果就是,他的迁就和纵容如润物无声般,总是让姜愿忘记去记挂他的喜厌,爱怒与禁忌。 虽然他敛去所有的癖好锋芒,只为了做个与姜愿契合的另半个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凑出个圆满,可委曲求全来的圆满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圆满。 就好像现在,宋宴山一味将他的需求个性隐于面具之后,让姜愿以为他们是倾盖如故,可偏偏要听第三人又说起陌生的宋宴山来,直到这时才知道其实是白头如新。 因为姜愿许久都没说话,惹得鹿轻有些慌乱:“我没有别的意思,或许三殿下并不在意这些,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不是在指责你不了解朋友。” 姜愿笑笑:“你放心,我没有多想。” 她道:“既然一时确定不了王储会去哪里吃饭就先等等吧,总有人会发偶遇照的。” * 但她们二人都没有想到王储并没有用餐,他是孤身离开单兵宿舍,之后就进入了行政楼,一直没有再露面。而无论是王储还是宋宴山,都没有叫人送餐或者去食堂用饭的意思。 但又能怎么办呢,衣服已经换好了,肚子也饿扁了,鹿轻实在没有力气再等半个小时让外卖送到,于是就拉着姜愿去了西餐厅吃饭。 西餐厅上菜慢,鹿轻摸出一盒饼干先和姜愿分着吃垫肚子,姜愿挑眉道:“还不如去中餐厅吃饭。” 鹿轻早就扫去了之前的兴奋,下巴靠在光洁的桌面上,垂着眸子,恹恹的:“虽然是学校的西餐厅,但是这里的厨师做得红酒鹅肝味道不错,他是喜欢吃的,所以我还是想过来碰碰运气。” 姜愿吃惊地看着他:“你说的他,不会是指王储吧?” 鹿轻迅速地眨了下眼,露出了苦笑:“你觉得很荒唐对吧?我明明只是个中等种族兽人,却不自量力的喜欢着王储,可是谁又知道,我们曾经相爱过。” 姜愿震惊地几乎要把刀叉摔下去,但她分不清是为了鹿轻和王储不为人知的过往,还是鹿轻竟然就这么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鹿轻反倒轻松起来,好像压根没有意识到她的话会给别人制造多少的困扰,她道:“不要那么凝重嘛,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不好讲的,也不要觉得背负了什么秘密,虽然高等种族兽人不屑和我们通婚,但是无论男女,他们都喜欢找我们做情人,尤其是你们低等种族兽人,大约都觉得体态娇小力量薄弱,又没有什么权势,所以特别好把控吧。” 她顿了顿,道:“所以即使被人知道了我和王储的过往也没什么,某些人反而会在背地里羡慕王储,毕竟没有雄厚的财力,也养不起我这样一个还算有些地位的家庭出身的情人。” 姜愿感到五味杂陈:“但是你刚说你们是相爱的。” “曾经,”鹿轻道,“已经是曾经的事了。当他知道为了后代基因考虑,他必须要娶个世家出身的千金后,我就彻底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做得很果决。我想想,一年,我们有整整一年没有见过面了,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鹿轻为她的天真叹了口气,那声气息似乎是叹在姜愿的心头上,敏感的心尖立刻如不能承受般蜷了起来,她问道:“当时相爱时,你没有考虑过你们之间身份地位太过悬殊的问题吗?” 鹿轻奇怪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考虑?即使他是天王老子,只要是和我恋爱了,我就是和他平起平坐的,我们之间没有谁能高过谁。” 姜愿道:“但是你们最后的结局却是由不平等的社会地位造成的。” 鹿轻道:“你觉得那部分还属于爱情吗?那是苦涩的现实,与爱情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我们不是输给爱情,而是输给了事实。况且,愿愿,不是我说什么大话,即使最后落了个这样的结局,我也没有丝毫的后悔,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在乎过程而轻视结果的人。毕竟每个人都会被残酷的现实摧残,只有少之又少的人才能和我一般经历酸酸甜甜的爱情,那真的是个很美妙的过程。” -- 第55页 姜愿睫毛轻颤。 鹿轻道:“而且你别总觉得我被抛弃了,就是我吃亏了。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因为我和王储都是彼此的初恋,所以我收割了很多他的第一次,这绝对会成为我以后最劲爆的话题谈资,往后等我闲来写个小说画个漫画,在作品里详细描绘王储殿下谈起恋爱来有多笨手笨脚,连怎么接吻都要我教他,想来会引起大众的好奇与阅读兴趣。我几乎是手握流量密码,躺在金山上收钱,想想都美。” 姜愿正要开口说话,包厢的门却被打开了,两个女孩都惊了下,纷纷看向门口,那里站着的却不是什么服务员,而是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王室侍卫。 他不近人情的下半张脸对着姜愿:“姜小姐,王储殿下想与您见一面,不知殿下是否能拥有这个荣幸?” 第30章 那又有什么问题。 因为明知姜愿没有办法拒绝来自王室的半胁迫般的邀请, 所以尊贵的王储殿下才会大方地展现了绅士的礼节。 姜愿心知她与鹿轻才落座没多久,王储便能立刻派人找过来,必然是在她没有察觉之处安插好了眼线, 她对于王储的目的已心里有数,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多问了一句:“只有我一个人吗?” 侍卫似乎对这个问话很意外, 道:“当然只有您一人。” 包厢内,鹿轻将饼干咬得嘎吱作响, 她笑眯眯的:“去吧去吧, 只是看起来你的午餐要归我了哦。” 即使还未与这位王储相见, 但姜愿对他的印象简直差到极致, 她道:“不, 请把我的那份打包,我要回去用餐的。” 侍卫没有多说, 让出身位,将姜愿请了出去。 王储还留在行政楼, 他其实没有什么需要见的教授或者领导,他待在那儿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等待姜愿而已。 守在门口的侍卫打开了会议室沉重的橡木门, 厚重的窗帘拉拢, 只有惨亮的白炽灯照明。 白的墙,灰的地面, 若非那些价值不菲的办公家具,这里可真像是帝国的监狱, 而背对着姜愿坐在会议长桌尽头的男人,无疑是典狱长。 与宋宴山偏清秀妖研的长相不同,王储的五官更为深邃立体,权势所带给他的优越与傲慢化成了他身上最矜贵的气质, 他梳着背头,露出宽阔的额头,英挺的长眉下是收敛着上位者天然拥有的掌控欲的黑色眼眸。 橡木门在姜愿的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姜愿既没有行礼,也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打量着王储。 她当然知道与此同时王储也在用目光研究她,不然也不会做出这般失礼的举止,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声地较量着,最后出乎意料的,胜者属于姜愿。 王储手指点了点桌面:“坐。” 但他饶有兴趣的目光并未从姜愿的身上离开片刻,反而以更加兴味的神情道:“昨夜你和宴山在一起。” 不是什么疑问,相反是很笃定的语气,姜愿拉椅子的手一顿,这很意外,宋宴山既然说他已经解决了,那必然就是解决了,况且依照他的异能来说也不该出现任何的差池,姜愿想不到王储是从何得知这个秘密。 王储显然很享受姜愿现在的表情,这会让他体会到作为控局人的快/感,他的左腿搭在右腿上,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以疏懒的姿态说着话,好像他能掌控这帝国的一切是件多么理所应当的事。 “我这样告诉宴山时,他和你的反应如出一辙。说实话,尽管生于王室,但宴山总弄不明白我们的规矩,所以才会尝到些苦头。”他微笑着,“你们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身边还藏着个背叛者吧。” 姜愿蹙了蹙眉头,下意识地对‘背叛者’这个称呼感到不适。 王储道:“哦,或许我用错词了,她从来都没有忠于宴山过,自然谈不上背叛了。” 姜愿不能不出声了:“王储殿下叫我过来,只是为了向我炫耀你能多么地收拢民心吗?说句不成体统的话,能出现在宋宴山身边的人,又怎么能被叫做民呢?” 听到这僭越的嘲讽,王储没有感到丝毫的生气,只是拢了拢眉头,道:“你竟然敢直呼宴山的名字?即使他不像个王子,但王室的尊严也绝不会允许被你这样越界践踏。” 他厉声叫进来个侍卫,指着姜愿道:“把这个冒犯王室的女孩铐起来带回去。” 侍卫立刻上来抓住了姜愿,直到此时她才明白,王储从来不指望当下就能在姜愿口中问出点什么。 或许是因为宋宴山近在眼前,所以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不是他的底盘,在这里审问姜愿并非什么明智之举,所以他要将她拖回肮脏的洞穴去折磨。 可惜从始至终王储只说了句昨夜她和宋宴山待在一起,并没有就真实的目的深入询问,姜愿想要消除他的猜忌也无从下手,毕竟她随便说上的一句话只会证明她确实知道些内幕。 姜愿不肯让侍卫就这么把自己带走,她道:“我和三殿下是朋友,所以才会彼此直呼姓名,并非出于对王室的不敬之意。” 所谓的冒犯王室也不过是个带走姜愿的借口,王储自然懒得听姜愿的解释,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不要再磨蹭下去,赶紧收工时,姜愿忽然跃起变成了猫。 猫骨柔软,猫爪锋利,姜愿两厢配合下很快就挣脱了出去,她在侍卫还未来得及反应时,贴着地面钻过拉开的门缝立刻跑了出去。 -- 第56页 王储从未感受过到手的猎物还跑了的耻辱,暴怒:“还不去追。” 那侍卫身上暴突出贲发的虬结的肌肉块,将合身的西服也鼓胀地爆开。四肢变得修长强健,锋利的爪子从十指上幻化而出,连着手腕往臂上爬的是黄色的毛发,他趴伏在地上,后肢的肌肉让他如弹射的圆球般一射百米,很快将已经跑到走廊尽头的小猫逮了个正着。 幸好姜愿脚底溜油来了个急刹转弯,将那凶猛的猎豹硬生生怼到了墙面,自己却从楼梯上跑了下去。 她在赌,尽管行政楼里多的是遵守社会规则的大人们会自愿替王储殿下遮掩,但只要出了这栋楼,规则就不是这么单一了,即使是王储也要有所忌惮,毕竟放任侍卫现出原型去抓一个学生,这名声怎么样都不会好听。 更何况,事情闹大后,背后的秘辛恐怕也要藏不住了。 她奋力地往门口跑去,这当时却从天花板上降落下一根长卷带有黏性的舌头,将她的身躯紧紧裹挟着扔到了空中,突如其来的失重让姜愿慌乱了下,但在她伸出爪子扯长舌之前,那根长舌却先诡异地抽搐着将她缓缓放下。 姜愿抬头望去,果然看到安全通道的门口,出现了蕴含着怒气的宋宴山。 宋宴山无声的威严通过异能强推了过来,像座山般压在这些兽人的脖颈上。天花板上绿色的硕大蜥蜴慢慢爬了下来,和猎豹一起诚惶诚恐地伏地,脑袋贴着地面不敢抬起一分。 为了不被人拿住把柄,姜愿变回了人形,狼狈地坐在地上,她的身上还有蜥蜴舌头留下的黏液,很脏,她脱下外套丢在了一旁。 一双修长的手将帕子送到了她的面前,姜愿顿了下,抬起头,看到的是一脸歉疚的宋宴山,他也是着急赶来,向来整洁干净的他此时脸上也有细微的汗珠,皮肤浮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晕。 眼下的事明明不该怪他,他却在跟姜愿道歉。 “这怎么能怪你。”姜愿接过他的手帕,擦着残留的绿色黏液,“你已经在尽力地保护我了。” 她忽然被宋宴山扯了过去,结实的双臂拢住她的身子,将她死死地锁在宽阔的怀里。她贴着宋宴山,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皂角味道以及轻微的汗湿味,而宋宴山扣着她的后脑勺,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声道:“对不起,这样的事,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他心底是阵阵的后怕,宋宴山因为太了解王室的手段有多黑暗有多残忍,所以更加不能容忍姜愿在他的身边出了差子被王储掳走,这简直能让他发疯。 宋宴山沉声着,像是起誓般道:“倘若有朝一日我无能地让你落入敌人的陷阱,你也不必保全我,他们要知道什么你尽管告诉他们,保护好自己,然后等着我来救你。无论你身处何方,我都会来救你。” 身后的楼梯上响起了单调又不上心的掌声,王储嗤之以鼻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我当是谁在这里上演生死情深,原来是我亲爱的弟弟。你保护心爱的小女友,我是没什么意见,但是这样欺负哥哥的侍卫,是不是太过分了?” 姜愿要回头,宋宴山却扣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动,姜愿只能听到他胸腔里发出的沉闷声响:“你大可带他们走,我不会阻拦。” 王储却因为这句话而感到了切实的愤怒,宋宴山之所以肯高抬贵手,不过是吃准了他带不走这两个没用的东西!王室谁不知道,没有一个人能反抗宋宴山的命令,即使贵为王室,在宋宴山面前,他们也只是千人一面的芸芸众生,而宋宴山才是凌驾众生之上的神祗。 这是王储的心病,也是他明明坐稳了王座却仍旧终日不得安宁的原因,平时宋宴山眼不见为净地躲了起来,他还能粉饰太平般让这心病只在腔子里隐隐发作。可现在宋宴山偏生要挑明,要他当众丢脸出丑,焉能让王储不愤怒? 他道:“无论如何,我是你的兄长,是王储,你不该这样不敬我。” 宋宴山冷笑:“你要我如何敬你?” 宋宴山的尾音下压,像是压着看不见的枷锁,却听猎豹与蜥蜴的脖颈上传来嘎达的声响,他们的脖颈以不正常的弧度向地面弯垂了下去,窒息的痛苦与断骨的疼痛让他们在地上爪抓足蹬地挣扎着,可是他们的头颅纹丝不动,直到最后断脖,他们软下去的身躯这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宋宴山道:“这样吗?” 王储的手简直要把楼梯的护栏敢拧断,但他的怒气仍然被压制回了身体里,他道:“这太不像话了。” 宋宴山大笑起来,胸腔也闷闷地震荡起来,姜愿下意识地抚着他的后背,像是在给一只炸了毛的宠物猫顺毛,宋宴山渐渐地安稳了下来,他道:“那就请王储殿下永远都记得我今天的不像话吧,也不知道下个让我拧断脖子的是谁。” 宋宴山起身,就这么把姜愿抱了起来,姜愿乍然腾空,小小的惊呼了声,双腿下意识地盘住他劲瘦的腰身,于是宋宴山顺势向托着个孩子一样托住了她的臀部,这个姿势羞耻得简直像是在抱着年幼无知的孩子。 姜愿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王储的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他道:“你打算就这样将她带出去吗?你让世人会怎样看待你,又怎样看待她?” 他的话就像盆冷水,虽然浇得不合时宜,但也足以泼走一切不合时宜的冲动,姜愿下意识地侧头看了宋宴山一眼,正好与他望过来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 第57页 她听宋宴山道:“那又有什么问题。” 第31章 你想都不要想。 宋宴山说出这几个字时, 已有隐隐发疯的倾向。 他是可以盘踞一方的高等种族兽人,强大到连掌握着帝国军权的王室都要小心翼翼地与他迂回周旋,他自然有手段保全自己。 可姜愿不能, 即使她聪明,意志坚韧,但身为连异能都无法开出的低等种族兽人, 王室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把她碾死。 王储今天敢随便找个借口把姜愿拷走,保不齐明天不会故技重施。而姜愿离他太远了, 即使同在一所军校里, 两人的住址也隔着十几分钟的路程距离, 宋宴山不敢把姜愿的安危系在他的警觉上。 他要把姜愿带在身边, 寸步不离地看顾着, 而与姜愿的安危相比,世人无聊的闲言碎语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宋宴山根本不放在眼里。 王储轻嗤:“倒是个情种。” 王储像是看着个无可救药的废物般看着宋宴山, 因为他心知肚明宋宴山的行为是在自断前程。 诚然世家中不乏豢养低等种族兽人作为情人,但那些都不过是个玩意罢了, 没人会去傻的挑战跨阶级通婚的高压线,毕竟再糊涂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自绝于权贵。 因此王储反而巴不得宋宴山这么干, 只要他彻底被王室权贵抛弃, 再花些心思将他稳到自己继位为止,等王储掌握了军政大权, 有核武器在手,几百个宋宴山都能被他轰没了, 他还怕什么。 只可惜这里还有个冷静的姜愿,她揪住宋宴山的袖子,安抚住他,然后问王储:“殿下, 你会怎样处理这两具尸体?” 王储因为见识到了姜愿的利用价值,也就愿意和她多说两句:“走流程给他们的家人发抚恤金,再视情况给他们追个荣誉。” 反正他的侍卫都出身于中等种族兽人家庭,权势有限,翻不出大浪,能糊弄过去就行。 姜愿道:“请问是以什么名目呢?” 王储道:“随便什么名目都可以。” 他不明白姜愿为何会忽然关心起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按常理来说,小男友杀了人,她不应该更加担心宋宴山会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吗? 毕竟,虽然帝国仍存留着王室这样的封建怪物,但在媒体讯息高度发达,又有别的国家虎视眈眈的现在,王室也不能免俗地会跟风搞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东西来安抚民心。 王储正百无聊赖地想着,忽听姜愿抿嘴笑了下,那笑容让他隐隐觉得大事要不好,就听姜愿对宋宴山道:“放我下来吧,事情还没到最麻烦的地步,毕竟王储今日的行程也是瞒着国王与王后进行的。” 王储这才意识到他竟然被姜愿套了话,这其实不能怪他不小心,实在是姜愿为了防着 他装腔作势模棱两可作答,而试探得过于迂回了。 姜愿道:“如果王储殿下今日是得了王室的命令来,宋宴山杀了两个侍卫,你必然会借机下套,就算不能让宋宴山戴罪,也要让民众知道有这么个草菅人命的三王子,这样他的民意支持才会一跌到底——虽然我不明白民意支持对宋宴山有什么作用,但没关系,只要你在乎就够了。” 王储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姜愿还在说道:“但你没有,可见这次出行并不光彩。国王知道保护王储的两个侍卫离奇死亡,必然会展开调查,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是宋宴山犯下的罪行让他生气,还是王储背后生了二心截胡掉了本该上报至国王的消息,而他更感到震怒。” 尽管王储之前和她挑明有个背叛者,看上去好像在告诉她,无论是昨夜宋宴山发病,还是他们二人共处一夜的消息都是这个背叛者告知他的。 但可惜,姜愿并没有因此相信了这番屁话。 因为王储来得太快了,宋宴山明明早起清醒后就去处理这些麻烦,竟然还是没能拦住消息传递的步伐。 姜愿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消息在昨夜就传了出去,姜愿当然不能排除有身处暗处的第三人在告密,但逻辑上有些不通顺。 首先能把消息在深夜时递进王宫的本就不是普通的人,即使这所学校的大部分学生都出身不凡,教授之中也有不少和王室关系匪浅的,但要从这个条件分析,可以说怀疑对象所剩无几,只有区区几个人。 在人选被限定到零星几人身上时,那人露馅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若这人真的是王室安插在宋宴山身边的告密者,王储又何必说出来,白白地牺牲掉一个棋子? 姜愿想来想去唯有一种可能,王储故弄玄虚地弄出一个背叛者来,其实只是为了掩盖掉消息的真实来源。 这原本只是姜愿的猜测,但现在看到了王储的表情,她就知道猜测成了真实,她对宋宴山道:“你现在手里也拿着他的把柄了,不需要担心我了。” 宋宴山皱着眉头道:“但是……” 姜愿道:“没有什么好但是的,宋宴山,你做好了准备去应对流言蜚语,但我还没有,我甚至还没想清楚这值不值得。” 姜愿这话所蕴含的意思便丰富了,宋宴山一下子就想到了最糟糕的那种,立刻黯然失色起来,他放开了姜愿,轻声为他的自作主张道了歉。 王储打好的算盘被姜愿拨乱,原本该恼羞成怒,但见到宋宴山不如意的模样,快要郁结的心情又骤见光明,他冷哼声,往楼上走了去。 -- 第58页 姜愿没理他,牵住宋宴山的衣角问他:“吃过午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 宋宴山闷闷地道:“你向来如此吗?”扇个巴掌给颗枣的,让他都舍不得怪姜愿狠心冷情。 * 和王储的会面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姜愿和鹿轻联系了,她已经没有再待在西餐厅里。姜愿犹豫了会儿,尽管她并不喜欢王储的为人,但还是告诉了鹿轻他在那儿。 鹿轻很快回话:“谁要去见那个狗男人,让他去死吧!” 姜愿放下光脑,侧头问宋宴山:“如果王室给你安排了一位血统高贵的淑女,你会接受吗?” 她问出口后才觉得白问,因为宋宴山迄今为止没有搭理过莫夏,还逼得人姑娘跑到她面前来,大言不惭地说要将宋宴山让给她。 宋宴山皱了皱眉头,不是觉得这个问题有多难回答,而是这个问题已经越过普通朋友的界限,既然姜愿惯来不愿和他突破朋友关系进一步发展,这问题她就不该问出口。 即使心里多加疑惑,宋宴山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不会。” 早已能预见的答案,但姜愿听了还是觉得心头一暖,她道:“真乖。” 宋宴山顿了下,耳朵又不可遏制地红成了虾子。 姜愿看了倒不由地啧啧叹了两声,有着理智的宋宴山尚且知道害羞,还是有点可爱,不像是失了控的他,彻底沦为黏黏糊糊要往她身边凑的下贱狼狗。 可明明他是条优美梦幻的人鱼啊。 姜愿想到昨夜的情景,目光不由地沉了下去,今早起来他们还没有什么机会谈论昨夜的一切,当然最让姜愿放不下的还是宋宴山诡异沉痛的过往,可宋宴山根本不愿意谈论这个,她才起了个开头,就听宋宴山找了个借口把她往外推:“黏液把你弄脏了,你快点回去换身衣服吧。” 这还是认识宋宴山这么久来,他头一次打断了与她的相处,迫不及待地要将她赶走。 姜愿看着他:“我们不该好好地谈谈吗?” “没有什么好谈的。”宋宴山干涩地说道,“如你所见,我就是个肮脏的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姜愿一下子难过起来。 * 那天的午餐到底还是没有约成,姜愿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后,也曾去了好几个通讯和宋宴山联系,但宋宴山开始躲着她了,并没有接的打算。 姜愿回想起他自比老鼠时的受伤神情,也开始心痛难加。这个比喻太过熟悉了,熟悉到让姜愿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无意中这样伤害过宋宴山。 她竟然用这样粗鲁尖锐的语言去伤害一个受害者,那个时候,她怎么敢? 姜愿顾不得理会还没有擦干净,往下滴着水的头发,盘腿坐在椅子上开始认真地打字,给宋宴山道歉。 她解释其实方才就该跟他说清楚,只是他走得太快了,那背影和落荒而逃没有区别,她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叫他,所以才错过了最佳道歉时机。论理她也该当面道歉,但是她害怕宋宴山不肯见她,所以才会选择先在网上道歉。 姜愿编辑完这段话时,又加上了一句话,尽管我并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但我还是要为它伤害到你而感到抱歉。 她打完最后一个字,通读了遍对话框中的文字后,还是选择把这些文字一个个地删掉了,最后发出去的只有最简洁的三个字“对不起”。 姜愿知道她不该找这么借口的,就算她不记得了又怎么了,伤害还是实打实地造成了。 就像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大不了的事,能让宋宴山记挂喜欢那么多年,她也可以不记得曾经给宋宴山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让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要戴着面具假装是今生第一次相遇。 姜愿是越来越看不懂这样的她,有什么好招宋宴山喜欢的。 她等着宋宴山回消息的档儿,抓着毛巾擦了擦头发,此时宿舍的门打开了,鹿轻看到她有些奇怪:“你这么快宿舍了,三殿下不是去找你了吗?” 姜愿道:“你怎么知道他去找我了?” 鹿轻道:“你被侍卫带走后,我忽然收到他的信息,问你在哪里。我还奇怪呢,既然关心你怎么不亲自去问你,偏偏还要迂回地来问我,不过也算他运气好,他那会儿就算主动去问你,你也回不了消息。” 姜愿回想宋宴山赶到的时节,肯定了鹿轻的猜测是没有错的,她那时候忙着逃命,确实没有回消息求救的时间。 于是她也就不由地记起了宋宴山出现时流在脸上的薄汗,说起来,他这么着急过来救她,她却还没有谢过宋宴山呢。 宋宴山总是习惯地将她照顾得好,因为太过自然,好像他一直都这样照顾着姜愿,有时候连姜愿都会产生理所应当的错觉,而总是忘了道谢。 其实还是应该说声谢谢的,姜愿松了擦头发的手,任着毛巾盖垂在头上,在光脑上又输入了三个字。 这一次,宋宴山回的是出乎意料地快,这让她意识到其实他一直守在光脑前看着她的信息,之前一直久久不回,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或许也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回。 但无论如何,宋宴山这次回话充满着外放的饱满的情绪,像是不安又像是烦躁,偏偏还掺杂了点委屈,他说:“你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是在跟我结算恩怨债,然后打算和我划清界限不理我了吗?” -- 第59页 他说:“你想都不要想。” 第32章 你这样高贵美丽的生物,也愿意和…… 说句十分讨打的话, 尽管宋宴山怒气冲冲地发了两条消息过来,但姜愿丝毫没有感觉受到了威胁。 与之相反的是,她眼前浮现了宋宴山气鼓鼓地坐在光脑前, 瞪着她发过去的消息的模样,像是蹲坐的狗狗,哪怕大尾巴如战旗般耀武扬威地竖起向她宣战, 但含着幽怨的双眸眼巴巴又背叛着透露出好哄的讯息。 只要她肯摸摸头,捏捏狗耳, 宋宴山又会再一次钻到她的怀里, 一场大战就会被这么悄无声息地平息掉。 只可惜自母亲死后, 姜愿就收起了一肚子的柔肠, 所有情绪的表达不是凶猛地抽烟喝酒, 就是和姜广镇冰冷地对峙,即使她有心放软身段, 也学不来其他姑娘的软绵。 她尝试着措辞许久,看到光脑右下方的时间显示着距离宋宴山发消息过来, 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是到了不得不回的地步了。 姜愿删掉那些让她感到肉麻和生理不适的字句, 生硬地发过去三个字:“我没有。” 简简单单地不占多余的情绪就能将她的本意传达出去, 这是她向来中意的表达,却忘了这三字落在接收者的眼里是异常的高冷与淡漠, 甚至还透着些许的敷衍。 宋宴山用手指划着对话框,他等了十五分钟, 才等来这样一句话,但他想这还不是最心寒的时候,毕竟姜愿尚且没有与他分道扬镳的意思。 宋宴山苦笑地用手指抵住了额头,让自己稍许平静下来, 然后发了个“嗯”。 没有多大的意义,他其实也可以不发,只是不喜欢看姜愿的对话框孤零零地停在最后,没人去应答。 那总会让他错以为姜愿被扔进了空谷之中,喊到声嘶力竭,也只能听到空谷回响,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她已经被兽人族群抛弃了。 就跟曾经的他一样。 很多姜愿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其实在宋宴山这边有着最简单的回答。只是就像姜愿不能理解宋宴山的深情从何而起一样,宋宴山也无从得知姜愿为何总喜欢这样贬低自己,好像她是天下最自私的人一样。 至少那和宋宴山所认识的姜愿不一样。 他们初遇的那个晚上,一人一猫都没有入睡,而是蜷缩在角落,听姜愿讲起她的母亲。 宋宴山喜欢听她讲这些,在她的诉说中,他得以认识了一个全新的闻所未闻的世界,那里有便利的公共交通,发达的通讯科技。每个人都待在他所属的格子里,由着那个格子融入了世界之中,成为了社会的一员。 在他们身上,人与人的联系是紧密不可分的,每天早上母亲会为了孩子做一顿美味的早饭,然后把孩子叫起来,倘若孩子偷懒不肯上学,班主任就会把电话打到家里,和母亲开个严肃的电话家长会。 等到放学回家,孩子就要拿出作业开始写,她必须要在睡前完成在她看起来是山一般负担的作业,不然明天的七位任课老师会按照上课顺序将她骂个狗血淋头。 请原谅那时候的宋宴山对隔墙之外的社会没有丝毫的认知,因而对于如此普通的生活有了些可笑见解。 他不清楚姜愿的家庭里有个缺位的父亲,也不知道那些老师是领着工资在尽自己的职业义务。他只知道,这样的社会里谁都不能缺失谁,尤其是孩子是多么的重要,稍稍出了点问题,就会立刻被教育被盯着改进。 宋宴山没有被谁重视过,他喜欢被重视的感觉。 同样,他也喜欢姜愿的母亲,那个永远温柔,充满着智慧与远见的母亲,宋宴山有时候听痴了,会开始幻想他其实是和姜愿一道生活的孩子,他体会着不曾体会过的母爱,与姜愿一道吵吵闹闹的成长。 宋宴山敏锐地察觉到,此时他油然而生的眷恋,与他面对那些蒙面之人时所产生的依赖亲近感不一样。 这是姜愿误打误撞带给宋宴山的启蒙,她在宋宴山昏暗的世界里撬开了一条缝,放进了第一隙阳光。 但再好听的故事,也扛不住困顿的睡意,宋宴山开始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打起了瞌睡,这让讲在兴头上的姜愿停了下来。 宋宴山立刻惊醒,像做错了事般低垂着头道:“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以往他也做错过事,但那些蒙面人或者白大褂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他们会把他锁在浴缸中,边抱怨他又拖累了研究进度,边麻木又残忍地用刀割断他的大动脉,让他的血尽快流干。 没办法,他的身体情况太特殊了,即使可以无限的重组再生,但前提是需要先让他达到濒死状态。 当然这还是他没有犯下太大错误的时候,毕竟那些人有时候会疏于给他灌营养液,在被取走了那么多身体部位,最后身体技能衰败地无法承受取走心头肉时的痛苦与破坏好像也顺理成章,所以那些白大褂只是割掉了他的动脉。 而等到他开始学会逃跑流亡时,痛苦就会变成绵密的在他的骨血中生根发芽的怪物。 他们在他的身体上尝试了太多只记录在古籍中残酷的刑罚,有时候为了达到割三千刀还未断气的结果,还会通宵达旦地在他的身体上实验。 正因为有过以上种种非人的折磨,所以宋宴山被教化成了一个十分乖驯的奴隶,乖到屋外没有什么侍卫禁制,他也不会再动一次逃跑的念头。 -- 第60页 他在还不明白命运为何物之时,就向命运低了头。 因此,现在,当宋宴山再度认识到他犯了错误时,他自觉地向姜愿献上了他的手腕,他的动脉。 但意料之中的疼痛与喷溅的血液统统都没有出现,毛绒绒的布偶猫只是偏着头苦恼地说:“困了啊,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先睡吧。” 宋宴山困惑至极,他不明白为何犯了错误还不会被惩罚,也因此他的大脑有瞬间的混乱,竟然开始去回忆从前的犯错场景与白大褂们的教诲,当他再次判定他确实犯了错误无疑,这疑窦被放到了最大。 他狐疑地不安地看着布偶猫,明明是人畜无害的小家伙,可是她每一步的举动都会引起他的一惊一乍。 宋宴山不是什么受虐狂,只是害怕布偶猫攒着气,然后用更加残忍的手段对付他,而迟迟没有降临的惩罚在不断地放大的恐惧。 但布偶猫始终没有惩罚他,她只是扒着他的膝盖道:“你这儿有多余的房间吗?我想要在这儿住一晚。” 宋宴山下意识地看了下那几扇紧锁的房门,即使他只有扭曲的认知,但也知道那些放满医疗器械和泡着福尔马林的标本罐头的房间,绝不是可以歇息的地方。 他指着沙发道:“疼疼疼疼疼。” 布偶猫的猫须动了动,她道:“也行吧。” 她跳上了沙发,后肢将一个抱枕踢正,然后她慢条斯理地爬上了临时的小床,将身躯盘起窝在了上面睡觉。 宋宴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看她睡得很舒服的样子,松了口气。至少在住宿的安排上没有招来看上去很娇贵的布偶猫的嫌弃,等她要惩罚自己时想必也会因此手下留情吧。 他重新蜷缩回了角落,阖上双眸,准备艰难地入睡。 但没过会儿,他感到自己的裤管被什么东西扯了下,他困惑地睁开双眼,顿时如受惊般的小兽往回缩了回去,直到把自己团在角落再无可退,他才小心翼翼地看向布偶猫。 宋宴山不明白为何刚才还很满意临时小床的布偶猫不好好地睡觉,却偏要过来拽他的裤管。 大概是不满意的安排,宋宴山想,她要来惩罚他了。 他认命地再次献上了他的动脉,只盼望看在他如此乖顺的态度上,布偶猫不要再惦记其他古怪的惩罚,给他一个还算能忍受的惩罚。 但他再次会错了意,布偶猫只是想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屋里睡?这样睡不累吗?” 月光下,布偶猫冰蓝色的眼眸晶莹剔透,像是深埋在雪域冰川中名贵的蓝宝石,干净得让人不由地秉住呼吸,好像稍显急促的气息都是对栖息在蓝宝石中的精灵的冒犯。 宋宴山没有办法将这样一双眼眸和血腥残忍的场景联系在一起,就像他没有办法想象一墙之隔外,有个与这儿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样。 或许布偶猫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后,宋宴山就变得胆大无比,他甚至舔了舔嘴唇告诉她:“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布偶猫神色闪过了刹那的惊慌,惊魂未定地朝几个房门望去,然后瞥了他一眼,就好像才意识到她误入了怎样的虎穴狼窝般。 宋宴山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奇妙的事实,就是布偶猫听得懂他在说点什么。 多么奇怪,明明他们是三个钟前才认识的新伙伴,可布偶猫能无师自通地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而不像那些面具人白大褂,他们听他发出痛苦地嘶吼,艰难地学着他们说话表达他的痛苦,抛弃尊严地哀求他们时,只会让他闭嘴。 为什么呢? 宋宴山想了许久,他有限的认知不能让他解释这莫名其妙的现象,但他到底不是个笨人,依然敏感地发现了其中一点差别,那就是那些白大褂总是不耐烦听他说话,而布偶猫听他讲话时,会微微侧着头,于是靠近他那端的尖尖猫耳就竖了起来,俏生生地立着接收他吐出的每一个字。 原来他的话不是不难理解,而是没有人愿意听啊。 宋宴山鼓起勇气,又道:“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让他感到欣喜的是,布偶猫果然听懂了,她凑了上来道:“那怎么可以,地上凉,后背贴着墙更容易受凉,你这一看就没人照顾,再着凉发烧怎么办?行了,和我一道睡沙发吧,我反正是只猫,占不了多大的位置,你也生得瘦小,挤得下。” 宋宴山呆呆地看着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磕磕绊绊地说道:“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他在说,你这样高贵美丽的生物,竟然愿意和我同床共枕吗? 第33章 去死。 姜愿受宠若惊地看着男孩。 没有被灌输过社会刻板歧视的男孩当然不知道猫族不过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兽人, 他们以美貌,身娇体软闻名于帝国,与高贵实打实打的无缘。 她低头拨了拨男孩的手, 男孩的手敏感地蜷缩了回去,像是经不起逗弄的含羞草,但双眸仍旧留恋地瞧着她, 她道:“那就当本小姐命令你一道和我睡吧。” 即使很克制,但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仍旧漫出来笑意。 直到宋宴山躺下沙发时, 他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这里离房间更近, 经久被血水泡发的地板墙壁透出的血腥气, 连门板都挡不住, 在黑暗中渗开像是个令人窒息的噩梦。 -- 第61页 布偶猫一定是闻到了, 但因为之前宋宴山告诫在先,在和谐社会成长的她不能完全认识人性的恶劣, 因此一时还判断不了这房里的勾当究竟合不合法。 但害怕终归是害怕的,辗转睡不着, 于是想到了这虽然会自残,但大体还是傻乎乎的新朋友, 想让他一同窝到沙发上来, 壮个胆。 宋宴山下意识就将布偶猫搂抱着,本来就是绒绒的毛团, 托在他的掌心里就显得更小了,翘着梅花般的四肢爪子扣在他的胸膛上, 柔滑顺亮的脑袋拱在他的脖颈处,耳尖轻轻擦过他的下巴,挠的他心痒。 她恐怕是累了,睡得很快, 但在梦中还在嘟囔:“这地方待不得,你要早点离开啊。” 宋宴山的眼尾压了压,留出个难过的弧度,他将身子蜷得更是紧巴巴的一团,想,但他无处可去。 * 第二天是个阴天,雾蒙蒙一片,看不出时光又走过一组白宵。 宋宴山变得沉默又紧张,他一声不吭地在厨房里扒出午餐肉罐头,放在灶台上烤着。 姜愿在浴室洗脸,接了一盆子的水,她将头埋进清凉的水中,拨着爪子清洗。 水声哗哗作响,每一次的暂停都会迎来宋宴山的一次心悸,他小心翼翼地往浴室望去,深怕姜愿走出来告诉他,她要走了。 其实宋宴山明白他留不住布偶猫,这里并不是个安全的居所,他保护不了她,即使为着她的安危考虑,也该让她越早离开越好。 但宋宴山不舍得,活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他寂寞太久了,所以不舍得。 午餐肉罐头烤好了,他装在碟子里分给姜愿吃,自己却捧着味道很糟糕的营养液小口小口喝着。 他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在等着大人的审判。 窗帘拉得比夜晚还要严实,屋内照明全靠一百瓦的白炽灯,刺亮的灯光将他的皮肤照得更苍白,再加上黑的发,黑的眼睛,让他看上去更加的病态。 姜愿沉默地吃完了早餐,爪子拨了拨空掉的餐盘,碟子在地板晃荡磕出的清脆声响引得宋宴山睫毛轻颤,他想,要分别了,悬在头顶的铡刀要落地了。 姜愿却缓缓地问道:“其实我昨晚就有点想问了,你是一个人生活在这儿的吗?你父母呢?” 宋宴山下颌抵着膝盖,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姜愿解释他诡异荒诞的人生。 姜愿又道:“那底下的人,是在看管你吗?” 她昨天从墙爬到树,再借着树木跃上窗台时,其实有瞥到过底下有几个晃动的人影,她那时闪过刹那的想法简直称得上天真无邪,她竟然只是简单地在想,原来这小区也是住人的啊。 但经过昨夜一晚的遭遇,她不这么想了。 无论她再天真,再想不出法治的帝国中怎么还会有人为非作歹,但病态的男孩,与紧闭的三扇门,门里遮掩不住的血腥味都是铁打的事实,镇在了她面前。 姜愿看着久久不语的宋宴山,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事,你不说也没有关系,但你要想清楚,只有我能离开这儿帮你报警,难道你不想要自由吗?” 她看着那缺了小拇指的手,闭了闭眼道:“好歹要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什么阴沟里的老鼠。” 宋宴山被刺痛般缩回了他的手。 他以为他顶多是头猪,兽人一边嫌弃又懒又笨,一边又舍不得不吃猪的肉。却不知道在姜愿眼里,他是只人人喊打的老鼠。 宋宴山丧气地开口,他想告诉姜愿很多事他没得选择,因为这就是他的命,这世界上有谁能反抗他的命运吗? 姜愿却很严肃地阻止了他:“你忘了昨晚我和你说的吗?你不是什么被人圈养的家畜,要拿回做人的权利,这个没有人能帮你,只有你可以。如果不自由,那就去死,别自残,自残折磨的还是自己。” 她对眼前的事有她的一套理解,宋宴山很想告诉她事情并没有她所想的简单,倘若死亡就可以了结,他早就死了。 正因为死也死不了,活也没法活,他才会变成如今不人不鬼的样子。 宋宴山站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想要给姜愿看什么东西,姜愿犹豫了下,但见他没有要进那三间房的意思,而是重新拉开了茶几下的抽屉,取出了一个蓝牙音响,于是走了过去。 宋宴山没有打开那个音响,只是告诉姜愿,里面住着一个能摄人魂魄的魔鬼,他没有办法反抗。 姜愿深深地看着宋宴山,她浅薄的眼界确实不能理解关于这个男孩的一切,譬如他的魔鬼之语,瞬间让姜愿跳戏到幼年的睡前故事,只是浮现在她眼前的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魔,而是阿拉丁神灯…… 但是,若要提起没有办法反抗的魔鬼般的命运,姜愿就太熟悉了。 她身上也压着这么一座因为血统所带来的命运大山,这座大山几天前才刚刚压死了她的母亲。 虽然现在的姜愿把这件事忘得七七八八了,但真正追本溯源,探究是什么让她树立起坚决要考入军校构建系的宏伟志愿,让她从烂泥中爬出来,答案是唯一的。 因为宋宴山。 那晚,天降大雨,他们趁着看守偷懒之际,大胆逃亡。 姜愿因为激动,浑身都毛炸了开来,像是一根根宣战的战旗。她从来没有想过活了这么几年,竟然能成为别人的榜样,传出去恐怕都会笑掉大牙。 -- 第62页 但姜愿已经管不得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也不想去思索她究竟能不能做得到,她冒雨前进,只是为了给身后紧紧跟随的男孩一点振作起来的勇气。 姜愿带宋宴山去的是她和母亲的秘密基地,她们曾经在这里拆装机械制品,偷偷地制造和组装机甲模型。 如今母亲的尸体被一捧火烧了个干净,骨灰也被姜广镇眼不见为净地埋进了墓园之中,唯有这几箱破烂一样的东西能证明生命曾经鲜活灿烂过。 姜愿站在纸箱上,看着发梢还在滴水的男孩:“总有一天我会考入机甲构建系的,不单单是为了继承母亲的遗志,还是为了证明给你看,命运这种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它要嚣张,你反抗给它看就是了。” 宋宴山望着那山高般被垒起的纸箱,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地起伏着,他走了上去,想摸摸那个素未相识的女人留下的物件,感受道箱子上沾染的温度是否如他所想般温暖,但一道突如其来的昼亮的灯光刺得他眼都眯了起来。 他和布偶猫的影子撞到了桥洞上,像两只瑟瑟可怜的老鼠。 宋宴山未及细想,就将姜愿搂在怀里然后扔了出去,雨水大如豆砸在身上疼不疼,扔的力道太大会不会摔伤姜愿,这些都不是宋宴山能考虑的事,他只是在声嘶力竭地喊道:“快……逃……” 并不熟练的发音让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扭曲,姜愿的身体还没落地,就被人狠狠地抓住了脖子,提溜起来。 那个人却觉得极为无聊:“什么啊,一只猫而已。” 他随手把姜愿甩出去,掌下却是飞出火龙,直逼空中脆弱无助的生命,他却连头都懒得回,挑着眉看向宋宴山,“原来你已经到了可以发:情的时候了,但是好歹挑挑嘛。” 宋宴山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天地都黯然寂静,只剩下了缠绕的火龙与被追逐的生命,那火似乎是烧在他的心头,让他的身体发热滚烫,将那头潜伏的野兽燎的龇牙嗷叫。 剩下的一切像是在慢放镜头,姜愿周围的空气忽然不规则地流淌起来,像是包裹住她的真空气囊,火龙将她吞噬的那刻,透明的气囊膨胀开来,将火龙撕成两半。 来人的步伐顿住了,在雨帘中荷枪实弹的士兵们也顿住了,尽管他们克制着没有骚动,但目光都纷纷投向了被气囊好好地托到地上的布偶猫。 来人瞧了会儿,像是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这猫的毛色好像虎纹,戚家的小女儿不是跟一个猫族男人私奔了吗?”他啧了声,“败坏血统的杂种,留着做什么?” 他抬了手,那些士兵的枪口纷纷掉转对向了躺在地上的布偶猫,大雨滂沱,雨水在地面积攒,她像是飘在风雨之中的脆弱浮萍。 “别动她。” 沙哑低沉的声音因为不重要,而被落雨声轻而易举地盖了过去,来人漫不经心地压了压指尖,示意开枪。 与此同时,一声宛若青铜钟般庄严肃重的怒吼声在他们的脑海中震荡开,撕扯扭转了他们的意识,让他们成了牵线傀儡。 “去死。” 男孩因为突破催眠禁制,而重新将幼年时闪现的异能掌握,他紧咬的牙关中渗出血来,在黑惨的雨夜中像极了嗜血的吸血鬼,残忍无度。 无声的威压由着散发的血腥味而在空气中推过,几声重叠的枪响后,十几具强健的身体纷纷软倒在地上。 他们睁着惊恐与茫然的双眼迎接雨水落入眼眸,即使手握着自杀的枪,但直到死神到来的那刻,他们依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而充沛的精神力在重获自由后还源源不断地在宋宴山的身上涌现,浮成圈,涟漪般向四周激荡而去,很快吞噬了方圆几十里的黑暗。 第34章 母亲? 帝国的王宫矗立于千仞悬崖之上, 怒吼的波涛打在嶙峋的岩石上,摔出雪白的浪花来。 年迈的国王站立在窗口,垂眸看着雪浪波涛和黑岩礁石, 当年,他们的祖先就是自此登岸,开始征伐帝国的旅程。而今岁月走过几百个春秋, 王族之地位便如这王宫,虽看似濒临险境, 却坚如磐石。 身后的两扇红木门被推开, 年轻有为的王储殿下迎着透窗的阳光, 向着窗边逆光的伟岸身影, 单手按在左胸处行礼:“陛下。” 在亲近的血脉缘结和威严的王权重压下, 总让人分不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国王不动声色地感受着咸湿的海风扑在脸面上, 闭着眼想象着在海洋中徜徉,又是如何用利爪撕碎蓝鲸的身躯, 直到畅快的想象从脑海中流走,又恢复了平寂寡淡后, 他才想起背后还站着个儿子。 国王道:“听说你今天去军校, 见宴山了?” 王储黑眸微张,今早国王需列席会议, 他料得国王没时间理会旁的事,方才赶往了军校, 却不知道原来国王即使忙得分身乏术,也绝不会放松对宴山的关注。 王储斟酌着回答:“是,因为我知道了些消息,放不下三弟。” 他故意停了下, 想借机揣摩国王的心思,却未果,国王仍旧保持着身形目视窗外,只留个山雨崩来也绝不会慌乱的身影。 王储咬了咬牙,道:“父亲,三弟与某个低等种族兽人女性来往过密,儿臣恐怕会扰乱王族血脉。” 他说完,书房里有瞬间的安静,静到可以听清悬崖下浪拍浪的声响,王储的心也在惊涛乱拍之中被拍了个稀碎。 -- 第63页 昨夜的消息是从军校的急救中心递过来的,递消息的人不知深浅,只怕三殿下身子出事后王室追究到他的头上,所以才有病急乱投医之举,因不知道密信该如何传递,这才有了被他截胡的机会。 虽然他自认为掩饰得不错,但万事就怕个万一。 就在王储的心七上八下之际,国王的声音缓缓传来:“人总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就跟当年的你一样。莫家的夫人今日进宫,正在陪王后商议嫁娶之事,你去陪陪,就当是我去了。” 王储愣了下,一直没有被允许抬起的头此时也无法阻止地抬了起来,他看着国王的背影,失望到底。 即使他如今坐了王储之位又如何,国王总是更偏心三弟,王储尚未娶亲,他就要将朱雀之女嫁于宋宴山,岂不是在暗示世人王储之位将来有易主的可能? 方才的担忧此时被失望与愤怒吞没,王储垂下眼睑,道:“是,父亲。” 他出去了,门外的侍卫立刻将双扇门合得紧实不透风,国王从窗边走开,方才吝啬对儿子相向的脸朝着书房的内门:“出来吧,人都走了。” 内门打开了,王储绝对想不到方才他们父子在谈话时,里面还站着个首相做了隔墙的耳朵。 国王在沙发上坐下,不复方才的严肃,松散地像是在和多年的老友闲谈:“孩子长大了,开始对 父亲有秘密了,做父母的每当这时候总是怅惘的,不知道为什么要生个和自己有二心的孩子出来。” 首相熟稔地倒茶,汩汩热气往上飘:“王储殿下尚且不明白陛下的苦心,一时想差总是有的。” 国王冷笑了声:“自作主张的东西,可千万不要步宴山的后尘,我说句难听的,宴山是有本事,怎么死都死不掉,所以我才容忍了他,晏海?就一个脑袋还敢这么狂。” 首相没有接话,将茶杯推给国王。 国王复叹气:“你说宴山若是个听话的该多好,不然,我还真想把王位传给他,当然前提是,我得先死。” 他说到此处,露出了个得意又意味深长的笑容来,那张即使年老也不失俊美的脸在光影下展现出小人得志的猖狂来。 首相依然没有接腔,只道:“方才殿下所言属实,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他问得温和,没有夹杂过多私人情绪,好像只是遇到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但只有首相本人才知道,他心里是怎样的烦躁。 从来没有人能左右宋宴山的想法,既然他如今给自己找了个女朋友,那莫夏的地位就尴尬起来了。 首相即使觊觎着宋宴山的基因,但这不意味着愿意让莫夏倒贴宋宴山,毕竟这破坏的是朱雀一族的门楣尊严。 国王看了他一眼道:“放心,王室永远记得你弟弟的奉献,不会亏待于你。” ——首相的弟弟即是当年桥洞下使火杀姜愿的人,只可惜因为宋宴山异能波动殃及方圆几十里的居民,导致他们的记忆纷纷紊乱乃至失忆,所以直到今天,包括王室都认为是催眠禁制失效,导致宋宴山出手杀了他。 首相想起当年弟弟的惨死,心里沉重了点。 国王复道:“说来也奇怪,宴山与谁都不亲近,但还愿意和尊夫人说两句话,届时就拜托尊夫人出面怀柔了。” 首相抬眼道:“至于那个女生……” 国王不以为然:“杀了或者怎样都可以,我全权交于你负责,前提是不要再把宴山推远了。” * 姜愿把叶教授堵在办公室两个小时,总算把不明白的问题给问清楚了,她如释重负的同时,叶教授也如释重负,终于可以下班回家了,这么迟恐怕家里晚饭都冷了。 他抬头,看到姜愿还伏在桌面上认认真真地做笔记,叶教授眉峰微皱:“前些日子的事我听说了,你现在还赶来行政大楼找我,胆子倒是肥。” 姜愿道:“没办法,平时除了上下课,哪里都堵不到教授们,只好来蹲你们的办公室了。” 叶教授盯了她两秒道:“下下周把周五空出来给我。” 姜愿疑惑。 叶教授:“没见过机甲实战就想设计机甲,你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姜愿明白过来,忙和叶教授道谢:“教授今天别回去吃剩菜剩饭了,我请你吃食堂呗。” 叶教授想到她平时扣扣嗖嗖地连材料都只能买正正好好的,从不敢多买,遇到多余的边角料还会捡起来的吝啬鬼模样,嘴角抽了抽道:“下次吧。” 姜愿还不知道她被叶教授嫌弃抠搜,抱着光脑和书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行政楼。 虽然她晚上只啃了块面包,但姜愿没打算去食堂吃宵夜,而是决定抄个小路去图书馆整理下笔记,再把借来的专业书啃了。 此时早已入了深秋,凉意萧瑟,她蓦地听到小小的惊呼声就如同颤颤巍巍落下的梧桐叶,在她心上一扫,便激起层层地激荡,心尖蜷缩起来。 姜愿站住了脚步,那片叶子落到了她的脚下。 姜愿在慰自己或许那只是个幻听,即使如此,她依然怀着意味不明的心转过身去,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显然是个豪门贵妇,微卷的栗色长发挽着发髻,也一道将洁白的羽毛挽进了蓬松的发中,穿黑色的针织长裙,肩头拢着白色的狐裘,毛绒绒地坠到裙边。 -- 第64页 女人典雅端庄,是最合规的名门淑女,唯有盈满泪光的双眼因为饱含欣喜,惊讶与痛苦而显得格外失礼。 姜愿隐隐地猜到了她的身份,只是依然觉得奇怪,道:“刚才是你叫了我妈妈的名字吗?” 泪珠涟涟,女人像是克制不住也不愿克制般道:“戚烟是你妈妈?太好了,这样说起来,她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姜愿的心被刺痛,她猜到眼前养尊处优的贵妇可能是母亲出嫁前的好友,但这么多年来,也对母亲不闻不问,乃至对于母亲的境地的了解还处于私奔成功的印象中,何其讽刺。 女人还在问:“戚烟呢?她在家是吗?你看你能不能帮阿姨联系一下她,我是她的童年好友,想找个时间拜访她……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说了,我叫沈含,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姜愿硬邦邦地道:“大概不用了,因为我妈妈……我妈妈在南山墓地,你要去看她吗?你可以随时去看她。” 沈含愣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怎么掉:“你说什么?怎么会?” 姜愿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苦难对于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沈含依然不相信:“她是因为什么去世的,意外吗?不可能啊,她不是高等种族兽人吗?而且有医疗舱,除非是天灾,她怎么会死呢?” 姜愿道:“自杀,因为我爸爸出轨,所以自杀了。” 姜愿看着沈含再一次愣住的时候,心里有股莫名其妙的快意。 幼年时每次看到母亲深陷家庭不幸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又无法自抑地想念关于机甲的一切时,姜愿总在想,你的亲朋好友在哪呢?为什么不向他们求助?他们为何不来看你? 后来她懂点事了,也就知道了,与低等种族兽人结合本就是最不体面的事,更何况还是私奔。母亲根本就是与家里人断绝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 姜愿始终不明白为何在社会规则面前,血脉相连的亲人能如此得狠心绝情。她也曾幻想过,或许只要他们施以援手,母亲最后都不会走上绝路。 但幻想终归只是幻想,他们都要承担这冷酷的后果,仍旧无动于衷,或者是痛苦地忏悔。 姜愿看着眼前痛苦不堪的女人,所有的冷眼讥诮都化作了苦涩的叹息,她不想再去追究为何明明与母亲关系那么好,却能忍心十几年连条问候的消息都不曾来往,只道:“都过去很久了,请节哀。 女人泪水不止,却听到一声惊疑不定的叫唤:“母亲?” 姜愿循声望去,只见莫夏与宋宴山并肩站着,很是登对。 第35章 你总该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莫夏下意识地, 责备盖过了担忧:“母亲,你这是怎么了,竟然哭了?” 姜愿挑了眉, 莫夏已经翻出了折叠的齐整的手帕递给了沈含,沈含用帕子印着眼角的泪,声音沙哑着:“抱歉, 我实在是……”她哽咽着。 莫夏从没有在素来端庄稳重的母亲身上见过如此失态的一面,她下意识地质问姜愿:“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愿并不情愿回答, 但在她不得不开口前, 沈含用饱含浓重的鼻音的声音道:“小夏, 我待会儿要去个地方, 你先回宿舍歇息吧, 不用着急和你父亲联系,我到家了会与他说的。” 莫夏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下天色, 就听母亲温和地询问姜愿:“我这样说或许有些自作主张了,但如果你现在有时间, 我想马上去见她,让宴山开飞车送我们去。” 莫夏吃了惊, 母亲竟然要甩掉她和家里的司机行动,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而比起这样的反常,更让莫夏吃味的是, 她身为母亲的女儿,母亲却不想有她的陪同。 莫夏道:“母亲, 现在已经晚了,还是明天再去拜访更为合适。”她用复杂的目光看向沈含,只可惜沈含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姜愿。 姜愿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 学习计划再次被无故打破,但可惜,她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道:“我没问题。” 宋宴山几乎立刻道:“夜里再迟,我也会将两位平安送回,莫要担心。” 一个两个的倒是都去意已绝,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莫夏酸涩至极,头回感受到了作为局外人的悲凉。 直到两方人分开,姜愿才问沈含:“莫夫人,不带上莫夏吗?” 沈含摇摇头道:“不,她和她的父亲是同类人,她是不会理解的。”她紧紧地握着姜愿的胳膊,好像姜愿是什么夜精灵般,下瞬就会从她的身边溜走,“莫家是个耻于表达情绪的家族,你在那儿一旦流露出负面的软弱的情绪,立刻会招来鄙夷与轻视,眼泪更是大忌,我刚才已经很丢脸了。” 及至到了车上,宋宴山询问地址,姜愿告诉他是南山墓园,他很惊讶,车窗外是漆黑一片,只有霓虹灯影的浮光在闪烁,这样的夜晚去墓园,无论如何都不是很合适。 但他没有多问,输入地址,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然后从冰箱里摸出两罐茶,分给姜愿和沈含,又告诉沈含:“在车上冷敷会儿,能把肿了的眼皮消下去点,也好漂漂亮亮地见故人。” 沈含原本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听到这话,倒是小小地笑了下,踟蹰起来:“我和小烟快有二十年没见了,时光如梭,脸皮也变厚了不少,当时不敢见她,现在倒是敢这么去找她了,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见我。” -- 第65页 姜愿才知她对母亲的了解终归是少的,不由问道:“你为什么不敢见我妈妈?你们当初是吵架了吗?” 宋宴山的黑眸瞥向了她,目光沉寂着坐到了她的边上,替她调着空调吹风口,好不让热风吹干她的皮肤。 沈含望在眼里,目光微动道:“她从来没有对你说起过还有我这样的一位闺蜜,是吗?” 姜愿迟疑地点了点头。 沈含笑了下:“因为当时小烟很看不起我,我跟你们一样,曾经也有一位低等种族兽人恋人,但很不幸东窗事发,在小烟的鼓励下我们私奔,招来了气急败坏的父母驱赶着警察来追我们,你体会过那种感觉吗?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当个犯人一样被追捕。” 她顿了下,已经很难从她的语气中听到悲伤了,只有浓浓的怅惘:“后来,我的恋人被他们开枪打死了,原本我们山盟海誓,爱的天崩地裂,看在他死在我的面前,我应当殉情。当然,我也坚信着我有这样的勇气和忠贞,可事实是,我害怕了,屈从了,很快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人了。小烟对我很失望,非常地失望。” 姜愿总觉得耳熟,她看向了宋宴山,宋宴山向她微微点头,姜愿不能不惊讶,转而问沈含:“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禁片,叫《秘爱》。” 沈含道:“哦,那就是我拍的片子,在我的爱人死掉之后,算是一种仪式感吧,我用它去悼念我那被诅咒的爱情,然后自己也从诅咒中解脱,去开始全新的生活。” 她很随意地说道,好像拍了部禁片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洁白华美的狐裘被她摘下挂在椅背上,像是摘下了什么人生的重负。 姜愿听到自己的声音,道:“但是妈妈不是这样跟我介绍《秘爱》的,她还跟我说,《秘爱》的导演已经死了,在警察去逮捕她的时候自杀了。” 姜愿讲到这儿的时候自己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又看向宋宴山。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有什么毛病,总是下意识地看向宋宴山,这明明是母亲的事,是她的事,宋宴山又懂什么呢。 她抓起茶罐,掩饰般地启了拉环,就在“噗呲”的声音中,她听到沈含轻声道:“其实我能死在那时候,也挺好的。” * 南山墓园虽然叫墓园,但地面资源紧张,没有陈列整齐的墓地,只有一面面安置骨灰的柜墙。管理人对于这三位深夜访客颇有微词,宋宴山塞了他一把小费,又从他买了远超市价的鲜花,他这才嘟嘟囔囔地将人放了进去。 姜愿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找到了偏里的柜墙,又在那里找到了戚烟的骨灰,位置很差,即使蹲在地上也还需要低下头来,才能看清那幅镶嵌在柜门上的小像。 骨灰放置的拥挤让沈含一时失语,在这样类似商场临时储包柜的场所,再浓烈的思念也被冲淡了,她几番欲言又止,终于憋出一句话:“太拥挤了,我要给她搬个家。” 姜愿垂着眼道:“不用了,妈妈也待习惯了,这里人多她还不怕寂寞,那种一人一格的墓地,太荒凉了。” 沈含想到方才刷开的拜访记录上密密麻麻都是姜愿,没有姜广镇的名字,也沉默了。 后来姜愿和宋宴山先出去了,留沈含一人和戚烟在里面说悄悄话。 姜愿想起他付的小费和买花钱,想把钱转还给他,被宋宴山拒绝了:“头回见人,也不好空手的。” 姜愿道:“乱讲。”她坐在场馆前的木椅上,这儿荒凉少人烟,晚上就特别得冷,姜愿是预备前脚出办公室后脚就进图书馆的人,两个地方都早早地开了空调,因此身上穿着单薄,此时被风一吹,没注意打了个抖索。 一件风衣就这样披到她的身上,肩膀不由往下沉,她揪着衣领道:“你也冷,不用给我。” 宋宴山道:“人鱼体温偏冷,并不惧寒,我冬天也是这样穿,不用担心冻着我。” 他伸手自然而然地替姜愿捋着被压住的发丝,道:“沈姨一直都知道我有个喜欢的女孩,只是还不知道那女孩是你。今天吃饭,我是见她,她是为了走过场应付差事,你不要多想。” 姜愿道:“我没有多想。” 宋宴山温和道:“好,你没有多想,是我怕被污清白,要自我辩解。” 姜愿便拿他没有办法了,宋宴山又问道:“你呢,有没有话要对我讲?” 姜愿道:“我有什么话好跟你说的。” 宋宴山轻笑了下,他与姜愿并肩坐着,两人的影子往后拖着,靠得很近,像是紧紧依偎在一起,宋宴山刚才替姜愿整理衣领时无疑看到了,竟然开始羡慕起他的影子来。 他道:“好,那是我有话要讲。你还记得你从前问过我,你说阿姨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在后悔,当初和你父亲私奔了。现在,我想我知道了,她没有后悔。” 原来宋宴山看懂了她在飞车上的那个眼神,也难为他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了,姜愿咬着唇,没吭声。 宋宴山道:“如果阿姨后悔了,她便不会这样编造沈姨的结局了,我听到的时候,我其实是很钦佩她的。” 姜愿冷冷笑道:“有什么好钦佩的,连命都搭进去了,如果当初不是那么固执,和莫夫人一样不是很好吗?做个豪门夫人,日子也过得很轻松潇洒,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感情是永恒不变的,你看莫夫人,现在不也将她的爱人忘了,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 -- 第66页 宋宴山道:“但那样,阿姨就没法拥有你了。” 姜愿怔了怔。 宋宴山道:“姜愿,人生不是做算术题,答案错了就擦掉式子重新演算,还边嫌弃方才耗时耗力什么都没落着。人生更像是打翻的调味罐,酸甜苦辣都有,你很难舍弃,也不会因为那点苦 而甘愿舍弃它带给你的酸甜辣。” 姜愿沉默,她记得她还和宋宴山说过,不知道妈妈是否后悔生下过自己,毕竟年幼的孩子太像将女人捆住的枷锁,姜愿惧怕知道她曾无疑中阻挠了母亲的解脱,那会让她认为自己也是逼死母亲的凶手。 但宋宴山现在告诉她,没有。 姜愿吸了吸鼻子道:“宋宴山,还是要谢谢你讲了这么多来安慰我。” 她低着头,笑得很勉强。 宋宴山道:“你还误会了点,沈姨她并不快乐,有时候殉情,并不单指身体上的殉亡还有精神上的,倘若她真的不在乎了就安心当个豪门贵妇,她不会请求连夜祭拜阿姨。” 姜愿道:“看着她们两个的人生,我总觉得好像不管怎样选都是错的。” 宋宴山道:“但那是她们的人生,你把她们的人生拿来背到你身上,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你把我看作你的父亲,和沈姨早逝的恋人,对我来说,也不公平。” 姜愿看向宋宴山,听他轻声道:“你总该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第36章 我跟你一起去。 “抱歉, 让你们久等了。” 姜愿瞬时从宋宴山溺死人的深情中回神,长松口气,回望, 那里站着祭拜结束的沈含。 沈含看着他们:“我好像打扰你们了。” 姜愿立刻道:“完全没有,刚才我们只是闲聊,您……结束了是吗?” “是, 回去吧。”沈含显然又哭过了,鼻音变得很重, “今天麻烦你们了。” 宋宴山站在姜愿的身后, 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他的外套还披在姜愿的肩头, 像是无声的宣言。 回程之时, 沈含特意请求宋宴山降下隔音板,让她和姜愿坐在飞车后座, 显然是有私事要聊,宋宴山便往前头坐去了, 还打开了车载的音响。 沈含注视着他折着长腿窝在座椅上的背影,对姜愿道:“宴山其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虽然有时候脆弱又敏感, 但好在体贴又有责任心,这样的男孩子, 是很适合交往的。” 姜愿道:“所以有这样的一位女婿,莫夫人也能宽慰了。” 沈含有些意外:“我是在替宴山向你美言。” 姜愿怔了下, 她五味杂陈道:“我听说王室是有意与莫家结亲的。” 沈含道:“你是不是觉得不太能理解,明明我已经认命接受了上流社会的规则,怎么私下还是这么叛逆?我想大概是当初畏惧死亡,告诉自己再坏的事闭着眼也能过去了, 可是这么多年,孩子都可以谈婚论嫁了,我发现我仍旧过不去。” 她深深叹息:“这些年,我太习惯做莫夫人了,即使明知宴山有喜欢的姑娘,但为了莫家还愿意赴这个饭局,说真的,我一度以为自己只有阳奉阴违的勇气,可是刚才我在小烟的墓前,才知道并非如此。这么多年,我都是死的,所以他们让我干什么我都无所谓,哪怕成为当初我最厌恶的棒打鸳鸯的家长,也没关系。可是今夜短短的时间内,我哭了两回,倒是把我的灵魂哭了回来。” 姜愿望向她忽然紧握住自己的双手,听她道:“阿姨是过来人,知道你们这样的恋爱会有多艰难,所以阿姨不会多加干涉,愿愿,你要自己想,想清楚了告诉阿姨,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阿姨都会竭尽所能支持你。” 沈含向她展露的温柔与慈祥,是姜愿久违的最为生疏的来自长辈的关怀,她不太适应地将手挣脱出来,道:“莫夫人,我想我大概没有精力去思考风花雪月的事,我的人生有更重要的目标要完成。” 沈含想到初遇她时,抱在怀里的书籍,最上面的书皮上分明印着‘机甲构建’这几个字,她不由地端详起姜愿来,道:“你是继承了小烟的异能吗?” 姜愿像是根本没想到她会这样询问般,理解了几秒才道:“不,这怎么可能。” 沈含道:“为什么没有可能?不然你是怎么进构建系的?”她一无所知地问出了这些问题,过了会儿,又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回过戚家?” 戚家于姜愿来说更像是陌生的不重要的地名,她下意识地道:“我为什么要回去?” 沈含严肃起来道:“就凭你是戚家的后代。” * 因为沈含提起了戚家,后来姜愿的心始终都是乱的,沈含与她、宋宴山告别时,姜愿才想起来,匆忙道:“当初母亲既然选择离开了戚家,戚家这么多年对我们亦是不闻不问,我也不想回去热脸贴冷屁股。” 宋宴山挑了眉头,疑问的目光绕过姜愿,落到了沈含的身上,就见沈含微微颔首,他的目光骤然欣亮起来,灼灼地注视着姜愿。 这让姜愿立刻明白他在打着什么注意,没好气道:“就算戚家认我有什么用?我至多从低等种族兽人变成立场更暧昧的混血种,王室不会承认我的。” 宋宴山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对沈含道:“沈姨,这件事我会和姜愿再聊聊的,到时还要辛苦你跑一趟了。” 沈含道:“当然,我乐意之至。” -- 第67页 姜愿见他们一个两个都拿定了主意,没有理会她的意思,一股闷气就涌上了心头,她等沈含离开后,扭头就走,理都不想理宋宴山。 宋宴山小跑两步,拽住了被她疾走的风带起的外套袖子,姜愿感到肩头一沉,她摘下外套,要丢给他:“还给你。” 宋宴山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凉的,大掌一拢就裹住帮她驱寒,姜愿想要挣开没成功,反而被宋宴山拉到身边,两人几乎是贴着相对而站。 宋宴山道:“如果我单单是为了自己着想,而让你回去认个不熟的亲戚,我还是个人吗?姜愿,你怎么总是把我想得那么坏。” 宋宴山这顶帽子扣得又高又大,于是姜愿不吭声了,但紧抿的唇线仍然保留着她的态度。 宋宴山道:“戚家跟别的家族不太一样,你可以尝试着见一下。不成也没关系,大不了就是维持现状,但若是成了,以后就可以多些能照顾你的人了。哪天等你有了更宏伟的目标要去完成又撇下了我,我也不至于担心你钱够不够花,有没有受委屈,身旁有没有人照顾的人。” 姜愿低着头:“这话说的,人家还不定愿意照顾我呢,可能还觉得我是个上门打秋风的亲戚,嫌我丢脸呢。” 宋宴山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她的掌心打着转儿,搔得姜愿心头微痒,酸酸涩涩的,他道:“怎么可能,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招人喜欢。” * 次日,姜愿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昨晚宋宴山还深情款款地说‘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招人喜欢’,第二天姜愿就被在论坛上骂出名来了。 毕竟距离开学过去已经大半个学期了,姜愿几乎都不参加学校社团集体活动,连本专业的课都是靠鹿轻代点名糊弄过去的,所以很多人看到帖子后还在追问“谁是姜愿啊”。 但苦于她太过乏善可陈,爆料的人想了半天也只能这么介绍她:“就是那个明明分数够进构建系,却非要靠捐楼进机甲美学系的捞女,她开学第一天就敢向三殿下吹口哨,后来果不其然贴上了三殿下,本专业课不上,跑去上构建系的课,就为了跟三殿下坐一边。” 妥妥的一串黑料,也怪姜愿没混出什么动静来改变她的名声。 然后再结合帖子上姜愿在地上酒吧城陪酒的图片,几乎所有人都从灯红酒绿之中咂摸出了丝金钱的味道,进而让他们忽略了照片中的姜愿两手捏着纸牌坐在上首,端的是势在必得的胜券在握模样,只把她与金钱,自轻自贱挂钩,短短一个小时就把姜愿骂出了翔。 但这对于姜愿来说,几乎没有影响,她本来就不太和别人往来,那些闲言碎语指指点点也被一心扑在课业上的她视为课间寻常交谈,没往心里去。 直到—— “哪来的帖子啊,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宋宴山凝了冰碴一样的声音,让原本还乱哄哄的教室安静了下来。宋宴山手搭在椅背上,被他的影子笼罩的男生战战兢兢的,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句闲话就招来了三殿下。 他吞了口水道:“就学校论坛上的。” 宋宴山把光脑扔在他的桌上:“打开。” 男生抖抖索索地操纵光脑,之前宋宴山一打三的样子尚且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愿招惹这尊大佛。 帖子很快就被搜了出来,投在空中放大的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帖子的热度已经飘在了顶上,甚至压过了一年一度的‘外猎’。 宋宴山的目光沉了下去,这教室里倒是有不少人恢复了兴奋,尤其是那些女孩子,她们早看不惯姜愿这个低等种族兽人和宋宴山来往密切了,如今眼看宋宴山就要识破姜愿的真面目了,她们自然开始期待姜愿被捉住狐狸尾巴的场景。 那必然是场热闹的好戏,可惜没有瓜子。 但就在她们的期待中,有个人影动了,是姜愿在往宋宴山走去,看来这是角色粉墨登场了,待会儿姜愿又会以何种方式遮掩解释隐瞒?她们满心期待着见识传说中的绿茶手段,狐狸媚术。 姜愿站定了,目光也瞥向了帖子,在针落可闻的教室里,竟然是宋宴山先开口:“不要看了,越看越生气。”说着脚踢了踢椅子,那男生手忙脚乱地关光脑。 三殿下被骗了这么久,竟然不生气,还相信姜愿吗?暗暗吃瓜的学生们不由瞪大了眼睛。 姜愿拽了下男生的手:“唉,先别关。” 男生感觉他被人从背后狠狠地瞪着,忙停了手,但那目光却如针扎麦刺般更尖锐了,他后知后绝地缩回了手,规规矩矩地坐好。 姜愿没有察觉,只道:“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一篇帖子大部分人都在询问姜愿是谁,不带宋宴山的名字根本提不起学生关注的兴趣,可就是这样,帖子还能飞速蹿红,现在热度维持住了,倒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姜愿是谁。 这情况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也就在这时候,像是提前排练好了,有个助教来找姜愿:“系主任找你呢。” 姜愿还没应声,宋宴山就行动了,他先收了光脑,然后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后,沉寂太久的教室里爆发出‘哇哦’的起哄声,久久都没有停歇。 第37章 我是。 时隔多月, 再见赵主任时,姜愿仍没有办法心平气和。 -- 第68页 仍旧是那个办公室,赵主任坐在办公桌后仔细地研究着那篇飘红的帖子, 眼镜从他的鼻梁处滑到了鼻尖,他才想起还有个被晾了许久的姜愿,于是一手扶着镜框, 目光从下往上打量着她。 他道:“你的情况让学校感到很头疼。” 姜愿居然问他:“为什么?” 赵主任像是不能理解:“军校向来以纪律森严为名,你这样, ”他将那张陪酒的照片放大, “又是出入声色场所, 又是赌博的, 有碍学校名声, 这点你都想不明白吗?还是你想辩驳这张照片是后期合成的或者说里面照的不是你。” “是我。”姜愿没有否认,也不能否认, 那是在开学前,她为了攒够学费, 生活费而打得快工,确实有更干净更适合学生的工作, 但是那种工作一个月下来才两三千, 说杯水车薪都是看得起它。 但这并不意味着姜愿可以接受这顶盖过来的大帽,她道:“但我一没偷, 二没抢,三没嫖, 去那儿是为了堂堂正正的赚钱,赚钱也可耻吗?” 赵主任道:“赚钱不可耻,可耻的从来都是赚钱的方式,出卖身体和出卖自尊, 都是最可耻的。你能为了点钱,连自尊都卖了,我很难不怀疑你以后不会为了点钱,把国家秘密也给卖了。姜愿,现在不是看你个人能力的时候了,我就直说吧,我觉得你的人品已经不适合学机甲构建,进我们这行了。” 姜愿涨红了脸,她先前是真没将这照片帖子太当回事,顶多就是冒出些闲言碎语,可她家那种情况,从小到大经历的指指点点还少吗?她并不将此放在眼里。 可哪里想到赵主任会来这么一出,难怪他能当领导呢,不仅特别容易抓重点,还会给你在结尾的时候来个总结升华,硬是把一份或许不合适但万分无奈下才展开的工作扭曲成了人身攻击的论据。 她看着那张照片,觉得赵主任是眼睛真瞎:“我没有出卖自尊,我没跟照片里的任何一个男人有肢体接触。我不否认我干过卖酒的事,但我从来只靠赌博输赢推销酒,从来没有卖过笑!” 赵主任道:“是,这张照片里确实没有,但保不齐照片之外有呢,毕竟那是个什么样的场所,大家都心知肚明,去那里的,有几个君子?” 姜愿是真的被气到了,这愤怒不是针对于赵主任对她的贬低,而是非要将没做过的事栽在她头上时所展现的胡搅蛮缠。 是不是就算她费劲巴拉地把人证都收集齐了去证明清白,他还要轻飘飘地说句“保不准你塞了钱给他们,让他们帮你撒谎呢”? 反正话都是让他说了,横竖她都得把罪名接下来。 赵主任瞧她虽然不言语,但抿着怒意的模样,道:“你不要生气,这事我不是针对你,换做任何人来都是这样,我总要为学校的名声考虑。之前大家都不知道还好说,你看你现在的事闹那么大,我再姑息就是我的失职,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主动退学,不然被学校清退,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就因为一张照片和一个帖子,军校居然要让她退学?这个事态发展远远出乎了姜愿的预料,她下意识地问:“凭什么?学生守则上哪条规定了我这样的情况需要退学?” 在赵主任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姜愿觉得她问了个特别幼稚特别愚蠢的问题。 * 宋宴山在办公室外头的走廊上等她,姜愿站在门口,即使知道他正等着自己走过去,但也踌躇了。 这件事无论如何姜愿是咽不下气的,好容易考了进来,又费劲地学了大半学期就为了圆梦,现在要让她放弃那真的是做梦。但姜愿也知道她不过是一介无关紧要的平民,之所以那些大人物要费心思针对她,都是因为宋宴山。 除了宋宴山没有人可以帮姜愿,但若真求他帮忙,姜愿不确定事情会不会被进一步闹大,背后的大人物会不会再使出源源不断的手段来给她使绊子。 这事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在遭受委屈气急的当下立刻琢磨出这些顾虑来,但就是因为姜愿身后没有可以为她撑腰的大人,这么多年都是靠着自己在地上酒吧城混口饭吃,所以她习惯了谨慎再谨慎,有时候连陆运都觉得她过了头,说姜愿是他见过最没有安全感的人。 那时候姜愿还会翻着白眼纠正他:“我这叫有危机意识!” 但后来姜愿自己也承认了,无论是过了头的谨慎,还是每次遇到重大决定时总要龟缩回避的性子,都是她缺乏安全感所造成的缺陷,没办法改。 就在姜愿犹豫之际,宋宴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用微凉的手指触碰了她的耳根,让她回过神来,他紧紧地看着姜愿,目光里充满了担忧:“怎么了?”他瞥了眼合上的门,“果然刚才我应该一起跟进去。” 姜愿听到她自己回答:“没什么大事。” 她说完后自己都愣住了,但既然已经做了最保守的决定,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问宋宴山:“我只是突然想起我还没有莫夫人的联系方式,你可以给我吗?” * 原先姜愿是很抗拒和戚家联系的,这不单单是因为她有她的骄傲,还因为她要守住母亲的骄傲。但现在坚守的骄傲在冷酷的现实前不值一提,无论如何,她不能就这么退学了,她需要给自己找个靠山。 总不能老让人以为她就是个爹不亲后娘不爱的野孩子,哪怕弄死了她也不用承担责任吧。伤害她的犯罪成本那么低,哪个过路人不想趁机踩她一脚? -- 第69页 沈含办事效率高到过分,姜愿甚至还没有调整好去戚家的心态,她就把会面的时间地址都发给了姜愿。 【周三下午三点,会有个穿蓝白运动服的年轻男人来接你。】 姜愿紧张了起来,沈含又发了条消息:【不用做任何的准备,孩子,只要你能出现,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姜愿愣愣地瞧着,她合上光脑冷静了一下,才想起和百事通鹿轻打听她素昧谋面的外公一家。 鹿轻道:“戚?虎族?你说的是戚魏上将吧?” 姜愿从来没有听母亲提起过她的家,所以冷不丁听到了上将这职位,都有点蒙,像是根本没有料到她的外公这样的位高权重,原先她以为至多只是个开会时跟风举手的小议员呢。 鹿轻道:“戚家虽然贵为高等种族兽人,但略微特殊。你知道帝国划分高等种族兽人的标准,基本需要满足两个条件,有异能和留下过神话传说。其中最常见的就是掌控水的人鱼,掌控火的朱雀与掌控金属的龙族。只有虎族比较特殊,他们虽然能掌风,但没有什么神话传说,反而一度以被人打死的大虫形象出现。” 她道:“所以怎么说呢,在其他的高等种族兽人眼里,虎族总是欠点逼格,这个感觉就好像是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要和为非作歹的妖怪为伍,很别扭。因此开国之初,大家都不同意将虎族划进上等阶级,但无奈虎族太能打了,而且又被他们扒出点民间传说,什么‘虎啸风从’‘万兽之主’,那些高等种族兽人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虎族。” 姜愿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鄙视下两等兽人就算了,怎么还在内部搞鄙视?” “你以为啊,鄙视总是随处可在的,就算你不是低等种族兽人,别人要想鄙视你,也会找到其他的法子。”鹿轻道,“所以说愿愿,我特欣赏你的一点就在这儿,你只做你想做的事,从来不管那些社会强加给你的限制。” 姜愿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鹿轻讲了这么一大段,其实是为了安慰她。虽然姜愿没跟鹿轻讲起过帖子的事,更没说过她被系主任威胁要主动退学,但最近校园里总有点风言风语,鹿轻看她不声不响的就更担心她了。 姜愿道:“嗯,我知道的。” * 约定的见面时刻眨眼就到,姜愿依约前往,她有意卡着点去的,但就算如此,路上仍然几次后悔,差点就中途折返。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点什么,母亲至死都没提起过家人,恐怕是拼着口气不愿和家里人低头承认当初私奔的决定有多鲁莽,所以宁可让家里人误以为她还美满地活着,也不想自己变成不听老人言的典范。 可是她现在去见戚家的人,就是把母亲最后一层体面撕掉了。姜愿已经能快到了校门口,此时却止了步子。 回去吧,大不了去求宋宴山,反正已经跟他搅弄不清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正待姜愿掉转身子打算往回走时,她听到有道犹豫的声音在叫她:“请问你是愿愿吗?” 现在不是学校人流量大的时候,南校门又相对偏僻,这里只有姜愿在等人,被认出来不奇怪,可现在好像没有回去的可能了。 姜愿深吸了口气,回头道:“我是。” 第38章 回了家就什么都好了。 接她的是个年轻男人, 大概三十岁上下,穿一身很随意的蓝白运动衫,像是刚从健身房出来的, 但那满身的腱子肉和硬朗的面庞绝不会让路人小瞧了他。 他静静地看着姜愿,像是要从她的脸庞上看出谁的影子来,最后松了紧皱的眉头, 敞开了怀抱,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妹妹。” 把姜愿搂了个满怀不说, 还顺势将她抱了起来, 像哄小朋友做摇摇车一样在怀里颠了颠, 姜愿被他抱着高了半个头, 能看到柔软额发下, 他一双黑眸里俱是闪亮的笑意。 “妹妹。” 他又叫了声,姜愿才从忽然的拥抱中回过神来, 竟然没觉得冒犯,那一直空荡荡任着山呼海啸的心此时却被塞得满满当当, 有什么炽烈的东西从内腔烧开,那丝人情的烟味梗的她咽喉难受。 姜愿叫道:“哥哥。” 青年开怀大笑起来, 摸摸她的头, 响亮地应了声:“唉!”简直要冲向云霄,连慢悠悠的白云都被这声惊到, 快快飘开。幸好此时地荒人稀,否则必然招来路人注目。 但青年丝毫不管, 单手稳当当地抱着姜愿往停在门口的飞车走去。 别说姜愿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就算还小的时候,她也不曾被人这样抱过,早已不好意思了, 捏着他的袖子角:“哥哥,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唉!”青年先很响亮地应了声,当真是享受被叫哥哥,然后才一本正经地道,“哥哥抱抱妹妹怎么了?这么多年都没让我抱到,要加倍补回来懂吗?” 他提到未曾谋面的几年,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会儿他把姜愿塞进飞车里,亲手给她系好安全带后,才宽慰似的摸摸她的头:“能回来就好,外公外婆伯母都在家里等你。” 姜愿听到他提起那些亲人,才放松了点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了,她看着戚非绕过车头坐进驾驶舱,问道:“家里人……都好吧?我头回上门,也没准备礼品,你待会儿能带我去趟商场吗?” 其实这是她的失礼之处,姜愿知道自己早该准备的,但鸵鸟心态总是让她拖着不去行动,于是一拖二拖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 第70页 戚非没开自动驾驶,而是自行发动了飞车,就见那原本如蛰伏的鹏鸟般的飞车在引擎的轰鸣下,忽然往云霄冲去,航空道正是行车最多时,飞车却在戚非的驾驶下灵活地在车与车之间穿梭,像是尾灵活的游鱼。那些被抢了车道的人还没来得及骂他,飞车早已没了踪迹。 姜愿还没坐过驾驶这样狂野的飞车,头差点撞到前头的椅背上,戚非忙减速道:“你坐好,别乱动。” 姜愿哪还敢动,老老实实窝在座位上,只感觉开始晕车了。戚非道:“之前在边防驻扎的时候,我太习惯开快车了,加上家里人都很着急见你,所以忘了减速,抱歉啊,妹妹。” 姜愿道:“没事。” 戚非道:“家里人除了想你们外,其他的都好。今年爷爷预备退役了,退役日子还在挑,他退下来后肯定会把时间精力放在关照你身上,你要是嫌烦了你去找奶奶,让奶奶骂骂他就好了。我爸其实还没调回来,但通讯的光脑已经到位了,我出门前妈老妈在厨房和爷爷一道忙活,你到家就能吃上饭了。老妈厨艺很好,最近她的研究室忙翻天,为了你才特意请了半天假回来,待会儿她提早离席的话,我先代她向你说声失礼。” 姜愿看着戚非,觉得他是个做事粗犷不拘小节的人,却没有想到能这般详细地与她介绍家里的情况,很多细节上也照顾到了她的情绪,姜愿觉得即使她再讨厌自作多情,可现在也不会自觉地想,戚家可能真的是盼着她回去,盼了很久。 而与此同时,满头银发却仍中气十足的戚魏上将正眼巴巴地守着一盅炖汤,文火慢慢熬着,香气随着翻没的奶白色咕噜噜水泡中涌了上来,在厨房四溢。 而在身旁的料理台上,鼻梁上架着老花眼的戚老夫人正在煎牛排,黄油贴着锅吱吱地冒着响,她夹着牛排放上,肉制品独特的香味在煎烤下成了最勾人的铒。 再是一旁的料理台,刘智正戴着手套片河豚,片下来的鱼肉薄如蝉翼,非常通透,在盘子里叠出牡丹的形状,然后再将早已腌制好的辣萝卜剁成了泥备入小碟中,再搭上橙醋,葱花,可作佐料。 一间厨房里一家三个人,竟然在做中式,西式,日式三种料理。 而被冷落在中间长桌上的光脑里,还有个中年男人拱着脑袋,似乎要从屏幕中探出头来,道:“其实还应该做点泰式料理的,万一愿愿喜欢吃呢?西式也太笼统了,毕竟法式和意式都各有春秋,当然不排除愿愿口味怪异,喜欢吃炸鱼薯条,你们可以备点……话说回来,你们准备炸串了吗?小朋友都喜欢吃这些,戚非那崽子小的时候不就是……” 他叽里咕噜还没说完,戚魏走了过来,啪的声将光脑倒扣,莹亮的投屏立刻熄灭,只剩机子四周亮了一圈光,还好戚成尚未被剥夺说话的权利,就听到他抗议道:“爸,我们昨儿就说好了,待会儿愿愿来了你是绝对不能扣我光脑的!” 戚魏满脸不耐烦:“赶紧拉练去,吵成这样,谁管你。” 从沈含那里没打听出关于姜愿的丁点喜好,这段晚宴本来就准备得很心虚,深怕没准备到姜愿爱吃的让她误以为家里人不喜欢她,正各种担心呢,他这个派不上用场的倒霉儿子还在这儿不停地唠叨。 唠叨个啥啊,就他想得最周道,最关心愿愿?好不容易逮着个炸鱼炸串的点子就可劲地说,他以为全家就他最聪明?殊不知早炸了一大盆搁客厅放着呢,预备待会儿给愿愿当零嘴吃的。 正在摘手套的陈智忽然抬起头道:“我好像听到了飞车的动静,是愿愿到了吧?” 她说完,三个见惯大场面的人杰都慌了,戚老太太立刻将牛排摆盘,嘴巴还在念叨:“来不及了,得往脸上补个粉呢。” 戚魏先行一步,摘下围裙就往外狂奔,急得戚老太太大喊:“死老头子,你居然不等我!” 陈智忙熄了灶台的火,用手巾垫着把滚烫的汤盅端了下来,戚老太太也摘了围裙,行动异常矫健地刺溜一下奔了出去,完全看不出是个老年人。 陈智虽然急,但多年赶deadline的心态与经验反而稳住了她,她边摘围裙边快步走出了厨房,中道还捋了头发重新扎绑。 短短时间内就空了的厨房里发出戚成幽怨地吼声:“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啊?” 声音之中气十足与语调里的幽怨微妙地糅杂在一处,让在门口站岗的小兵鸡皮疙瘩起了一地,怎么想都觉得诡异重重。 * 飞车还没停稳,姜愿就听戚非咕哝了句:“他们在搞什么啊。” 戚非是一路飙车过来的,即使他已经很照顾姜愿,自以为开得稳当了很多,但姜愿仍犯了晕车的毛病,下车的时候脚都是软的,就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她没有看到矗立在门口眼巴巴地翘首盼望的三尊大佛,因此当她发现被三双脚包围的时候委实吓了一大跳,但还没等她抬头,一双苍老却温暖的手关切地拍着她的后背道:“要不要吐?吐出来会好点,小智,去给愿愿倒点温水。” 有道温柔的女声答应了,与此同时响起一声咆哮,是戚魏捏住戚非的耳朵:“小兔崽子是不是又飙车了?跟你说了别飙车别飙车,啊?你就不听!气死我了!” 原来这就是母亲的家人啊,吵吵闹闹的,却缠着烟火气,在磕磕绊绊中将人绑得很近,不像她家里,虽然鲜有争吵,但戚烟与姜广镇相敬如宾,最后当真就把关系冰掉了。 -- 第71页 “我没事,”姜愿踌躇了下,还是叫道,“外公,别怪哥哥,他也是为了早点带我回来见你们。” 刚才还热闹的门口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近的风声,远的鸟叫声,变得清晰无比,姜愿脸腾地红了,他们还没有自我介绍,也没说要认她,她就被几声“妹妹”一个拥抱哄得找不着北了,先冒失叫人了。 但很快她听到了身边响起的轻轻的啜泣声,满头白发身骨健朗的老人在瞬间苍老了许多,双眼通红,脊背像是承受不住这声“外公”弯拢了下去,扶着膝盖缓了好半晌,才道:“好啊……我等这声外公,等了这么多年了…” 戚非扶着戚魏,亦是满脸动容。戚老太太在旁小声道:“愿愿,外婆在这呢。” 姜愿忙叫她:“外婆。” 戚老太太笑中带泪,不住地点头:“唉,唉!我是外婆,丫头真乖。” 陈智端了水杯出来,戚老太太忙拉着她介绍道:“这是你伯母。” 姜愿:“伯母。” 陈智应了声,看着她笑,道:“和小烟长得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姜愿抿了抿唇,虽然知道回了家后总是免不了要提起母亲,但现在她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们了,她习惯了硬碰硬,每次遇到温情的场面总是束手无措。 但戚老太太搂住了她的肩,道:“好孩子,没事,回了家就什么都好了。” 家啊,这总是藏在书本中却远在天边的东西,终于由概念具象成了肉眼可见的四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四个可以撒娇的怀抱来。 姜愿总是绷紧的脊骨此时终于松弛了下来,她嘴角勾着浅笑,应了声。 第39章 您的意思是,姜愿是您的外孙女?…… 戚家不爱装模做样的会议桌一样的长餐桌, 而喜欢圆形餐桌,入座的人手挨着手,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转头能看到每一张脸,热热闹闹的,将饭菜飘出的热气围住, 像是围住了这个家的人气。 而此时这张陪伴了戚家几十年的圆餐桌上放满了吃食,从主食到点心, 都各分中式、日式、西式上了三份, 满的桌上再无空余放筷之处, 而放在最中央的水果盘子上细心地切好十八种水果, 可见对于想方设法投姜愿所好这件事, 戚家做到了极致,就唯恐姜愿吃不上喜欢的, 只能尽最大可能扩大选项。 陈智递给姜愿空盘子:“就当吃自助餐,每样都尝点, 不喜欢的撤下去,喜欢的就去厨房端出来吃。” 姜愿哭笑不得, 但迎着四双殷切的目光, 眼眶又开始发热。 她想起了件极小的事,她从小爱吃鱼, 尤爱红烧带鱼,最开始家里条件差, 戚烟只能隔几个月给她买次带鱼。 有次过年,戚烟烧了份带鱼,姜愿好久没尝过带鱼的味道,馋的流口水, 将广镇却当着她的面将整盘带鱼端到了亲戚家的孩子。 他说:“愿愿不爱吃带鱼,你爱吃,你就全吃了吧,放过夜不好。” 那时姜愿想不明白,她什么时候不爱吃带鱼了。姜广镇平时在外头忙生意,鲜少和她们一道同桌而食,但每年走亲访友的时候还是在一处的,她推着转桌频频向带鱼落筷,只要姜广镇在推杯换盏的时候捎上几眼关注姜愿,他也该注意到了。 但姜广镇没有,或许是压根没关注姜愿,又或者觉得不是件大事,没往心里去。无论哪样,都在证明姜广镇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戚魏见姜愿久久没有动,立刻紧张起来,当初带兵上阵的时候都没这样紧张:“你一道都不喜欢吗?” 完了,看来要被戚成那死崽子说中了,他们还是分得太潦草简略了,中式还有八大菜系呢,西式还分法式意式呢,哪里能让他们偷懒就逮着某个小菜系简略地做了几道代表菜就行了,薅羊毛都不带逮着一只羊薅的!大局观啊,战略统筹啊,他怎么都忘了! 戚魏忙道:“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再做,不行来不及了,叫外卖……” 姜愿忙道:“外公不用了,不是没有喜欢的菜,是菜太多了,不知道先吃哪道。” 戚魏被这声外公叫得很熨帖,提起公筷给姜愿夹菜:“你就转着转盘挨个吃,吃完外圈吃内圈,一道道的,咱不急啊。” 戚老夫人瞪他:“这么点小事还要你教,你以为咱外孙女这点智慧都没有吗?”又给姜愿夹菜,“来,你先吃块牛排,外婆做的呢,你看喜不喜欢。” 戚魏不甘示弱:“外公花了五个小时煲了汤,你吃菜先喝口汤润润嗓子。” 不一会儿,姜愿的盘子上就堆成了小山,她埋头吃,两个老人一左一右坐着,看她盘子空了点就立刻夹菜满上。这小小的彩碟就成了聚宝盆,往外掏了多少菜就能长出多少来,最后吃得姜愿小脸皱皱巴巴的。 戚魏夹菜:“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外婆应和:“是啊是啊,瞧得外婆心疼,要找个时间给你多补补了。” 姜愿已经咽不下什么饭菜了,但拒绝不了两位老人的心意,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戚非仗义伸出援手:“爷爷奶奶,不带这样的,你们都没给我夹过菜,不能这样厚此薄彼。” 戚魏丝毫不给脸:“去。” 最后姜愿把自己吃成了怀胎十月的孕妇这场晚宴才结束,戚老夫人又给她塞了一盆炸串和一碟切好的水果,姜愿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有种饿是家人觉得你饿。 -- 第72页 陈智研究室还有事,先一步告辞了,留他们一家四口在客厅里聊天。 姜愿其实有些害怕,方才大家都不谈旧事,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处,好像这个家庭从来都是美满的,但他们其实都明白,创伤从来没有好过,他们总归要把伤疤揭开,一起看它流脓流血。 戚魏久经沙场,说话不拐弯,开门见山道:“我听小含讲,小烟是葬在南山墓地,有时间我们一道去祭拜下。” 姜愿松了口气,她很感激沈含先替她将母亲的死讯告知了两位老人,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样应对痛失女儿的可怜年迈的父母。 戚老夫人掩面道:“我听小含提过一嘴,说是姜广镇出轨了才会逼小烟自杀,愿愿,你恨你父亲吗?” 姜愿愣了下,道:“恨的。” 戚老夫人道:“父母的悲剧最后往往都是由孩子承担,这是家庭的不幸,更是孩子的不幸。愿愿,他终归是你的父亲,如果你感到为难,你仍然可以选择对他放下仇恨,一个人没法心安理得地恨对自己有生养之恩的人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不是你性情凉薄。恨姜广镇的事,交给我们来就行了。” 姜愿的眼眶彻底红了,她哽咽。 做父母的哪个不恨害死孩子的‘凶手’,可是在初历丧女的痛苦后,他们愿意为孤苦的外孙女着想,不想让她两头为难,而咬紧牙关含下血泪,对‘凶手’宽容让步,给他做父亲的权利,本质还是为了让姜愿不再失去母爱的同时,还要失去父爱。 怨不得母亲在面对爱情时有飞蛾扑火的勇气,她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心里满当当的都是爱。她被爱,也在爱中学会了该怎样去爱别人。 包容,无私,让步,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这些都是属于爱的部分,可在不懂爱的人眼中,都成了愚蠢,吃亏,善良可欺。 姜愿就是个缺爱又不懂爱的人,所以她遇到示爱,可以条理清晰地分析出自己有没有吃亏,是不是冒了风险,风险又有多大,冒这个风险究竟值不值当。连享誉帝国的经济学家都没她这么会算。 姜愿道:“其实就算妈妈没有死,我也会恨姜广镇的。” 她看到戚老夫人愣住了,戚魏看了过来,戚非停下了剥桔子,大抵对他们来说,女儿会恨父亲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于是姜愿慢慢地把这些年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们。 讲述的时候倒是出奇的平静,没有愤怒,因为有人在替她愤怒,没有委屈,因为有人在她替她落泪,也不觉得孤身漂泊,因为有人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着。 姜广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恨了姜广镇这么多年,也把自己困在仇恨里这么多年,渐渐地把自己扭曲成一个被仇恨支配的怪物,离家出走,与姜广镇对干,吵架怒骂,每次都把自己搞成一个疯婆子。姜广镇又何曾反省后悔。 没意思,当真是没意思。 戚魏道:“那你现在被他弄去了美学系?” 姜愿点头,犹豫了下,还是把被赵主任要求主动退学的事,听得戚魏一巴掌拍在玻璃茶几上,震得果汁都溅出了杯子,他喝道:“这个孙子,竟然敢这么算计我的宝贝外孙女,戚非!” 戚非竖着两根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行了个潦草的军礼:“了解。” 戚魏起身:“我上楼换衣服。” 姜愿被祖孙两人熟稔的配合闹得云里雾里,戚老太太为了给她惊喜似的,还卖关子道:“不用担心,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的。” 不是,他们究竟有没有听她讲,这背后可能还夹着个王室?怎么都不在意呢,就跟没听到一样,这做事也太虎了点吧?姜愿彻彻底底愣住了。 * 戚家离赵主任家还是有点距离的,没办法,戚魏是上将,在帝国这么看重阶层的地方,赵主任的家总要安在更‘荒凉’‘偏僻’的地方。 戚魏咬着雪茄烟踢上了飞车的大门,高等种族兽人看不起虎族也是有道理的,就像戚魏明明一把年纪又贵为上将,可做事总沾着点匪气和莽劲,没学到点礼仪。 就见他按了门铃,在主人接通时,他对着摄像头喷去了股浓烟,道:“开门。” 即使赵主任觉得戚魏趁夜到访,无论是时间还是礼节都不合适,但官大一阶压死人,戚魏还大了他那么多阶,只能笑容满脸地开门迎客。 戚魏一进来,就似笑非笑地看着比他年轻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而赵主任被他笑得脊背发凉。 要知道陈智抓到过赵主任学术作假的事,虽然他有王储的保护不仅没受到处罚,连点风声都没泄露出来,但戚魏还是知道了他是个什么德性,再也没看的起他过。 今天戚魏却莫名其妙地上门来拜访了,还冲着他和蔼地笑,可真是要把他的魂给笑掉了。 戚魏一拳往还没来记得合上的门砸了过去,石块般坚硬的拳头竟然把铁门砸出了个凹陷,他咬着烟居高临下地望着比他矮了两个头,看着很瘦弱不堪的赵主任:“就是你要欺负我外孙女,逼她退学?” 赵主任刚想直呼冤枉,把柄都被捏人手里,借他一百个豹子胆都不敢杠戚魏啊。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了,什么外孙女?戚家不是只有一个孙子吗,现在人都是上尉了,他想逼人退学也没这个资格去逼啊。 没过会儿,他缓过神来了,双眼瞪着,声音都在打着颤:“您的意思是,姜愿是您的外孙女?” -- 第73页 这不可能吧? 第40章 要不要上来? 在赵主任悚然的目光中, 戚魏点了头。 比起惊讶,第一个钻出脑海的念头竟然是,完了。他望着大门上拳头大小的凹洞, 竟然心有戚戚焉。 赵主任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道:“这事说来话长,背后的缘由并不简单,说来我也是被裹挟了才会去针对一个学生。” 他希望戚魏能听明白他的暗示, 毕竟有些事还是不要撕破脸比较好。 但戚魏军人脾气,懒得跟他黏黏糊糊地绕来绕去, 直接打开光脑, 把戚非找出的帖子数据投映出来, 然后拎着赵主任的后衣领, 将他摁在屏幕前, 唯恐他看不清似的。 赵主任叫苦不迭。 戚魏道:“什么背后的原因,我不懂。这帖子热度有问题吧, 短时间内飚的那么快,军校论坛都是实名制, 水军混不进去,只能是学校在后台操控的吧?” 赵主任没吭声。 戚魏“嗯?”了声, 严肃的声音在凉风中拗出个弯来, 像是从天边飞射而来的箭,直往他胸口扎去, 赵主任抖抖索索道:“是,确实是后台操控的, 但是……” 戚魏没让他“但是”完,手腕一使劲,一转,就把他一个成年人扔了出去, 摔在小花园的石子小道上:“你想想看,这笔账究竟该怎么算。” 赵主任的四肢合脸都是蹭着小径上粗粝的石子过去,细皮嫩肉的脸早被刮出细小的一道道伤痕,他借着夜色的遮掩没有立刻爬起来,反而气得浑身发抖。 从前不是没有和戚家打过交道,也不是不知道戚家惯来不在乎规矩,却不知道竟然敢这般无法无天。他话里话外已经暗示得很明白了,戚魏却没有半点在乎的,仍旧揪着他不放。 赵主任知道戚魏在打什么算盘,打量着单揪着个大学教授欺负没什么风险,就能和背后的人撇干净,可他就没有想过,他坏了事,背后的人能放过他吗? 军靴踏到了他面前,戚魏弯下了腰,捏着他的后脖将他捏了起来,问道:“想明白了吗?” 赵主任抖抖索索地点头:“想明白了。” 自古都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他这个平头百姓惹不起还躲得起,让戚魏去跟背后的人掐去,他乐得看热闹。 * 戚魏把麻烦解决了,姜愿不用再担心被退学的好消息很快由戚非转告了姜愿,姜愿却高兴不起来。 戚非顺势掐了把她的脸颊,在她身边坐下道:“麻烦解决了,怎么还忧心忡忡的,又有谁欺负你了?” 姜愿道:“我刚才明明说了背后的人可能是王室,怎么外公还是不管不顾地直接打上门去了,你和外婆也不拦着,这下事情算闹大了。” 戚非手枕在脑后,左脚搭着右腿,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呵,王室。” 姜愿被他这轻慢的语气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戚非道:“讲真,要不是这事背后还粘着个王室,爷爷还不会那么积极。大人的事你就不要担心了,爷爷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知道该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怎样做事。” 姜愿听明白了,但好像又没听明白。 戚非道:“有这时间操心爷爷,你倒不如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招惹上王室,要这么对付你。” 姜愿犹豫了,戚家这么掏心掏肺地对她,她论理不该瞒他们,可是这样一捧火烧到她身上的源头竟然是还没成对的恋情,听起来就觉得她很不省心的样子。 况且,当初他们这么反对戚烟与姜广镇的结合,她身为混血种竟然还要觊觎宋宴山,会不会招来戚家的厌恶。 她犹豫时,为难都是摆在脸上的,戚非不想让她纠结,道:“不过谁还没点隐私,你不想讲就不要讲,只是下次再有困难,还是要和家里讲。” 恰恰是“家里”二字戳中了姜愿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浑身都如电流过般战栗了下,她不想再隐瞒了,也瞒不住,不是吗? 姜愿吞吞吐吐地把和宋宴山的事半遮半掩地说了,戚非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等她说完了后也不见吭声,只盯着虚空的某处出神。 他这反应让姜愿忐忑难安起来,觉得这恋情果真大逆不道,还好她事先把持住了,始终没有松口开始,既然没有开始,那就有退路,可抽身……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戚非若有所思地道:“三王子殿下吗?” 他沉思着,像是竭力在回忆什么,但未果,只道:“你喜欢他啊?” 姜愿沉默了下,她是想要矢口否认的,但不知怎么的,还是郑重其事地忖度了一下,发现答案是确定的,宋宴山是除母亲外第二个对她好的,她没道理不喜欢。 但她终究没回答,戚非道:“没事,喜欢就去谈,不喜欢就分,那小子敢欺负你,回来跟哥哥说,哥哥帮你出气。” 这是太出乎意料的回答了,姜愿甚至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就这样?可是,他是高等种族兽人,我是低等种族兽人。” 戚非嗤了声:“去他妈的高等种族兽人,低等种族兽人。之前骨肉分离的教训还没吃够?就剩下王室,莫家为首的保守派还守着这迂腐的规矩过日子,你看其他家族还有谁在乎了?”他摸了摸姜愿的头,“当年的孩子也在长大,也在进入各机关成为政要,现在和过去,终归是不一样了。” -- 第74页 * 当晚,姜愿在戚家住下。 戚家早就给她收拾出了房间,铺着柔软的鹅绒被和舒适过头了的床垫,姜愿甚至觉得如果她还有点童趣的话,完全可以在上面玩蹦床。 姜愿被这想法给幼稚到了,靠在床头抿着嘴笑了笑。她打开了光脑,想着今天要外宿,应当和鹿轻说声不用给她留灯了。 她打开了一天都没有打开过的光脑,屏保页立刻刷出了一长串的消息通知,都是来自于宋宴山,姜愿眼皮微跳,立刻打开来看。 原来是宋宴山一天都没有见到她,发她消息也不回,打她电话发现被屏蔽了,不由地担忧起来。害怕她被王室为难,更害怕她选择独自离开。 姜愿从前不是没有消失过好几天的先例,但那些找她的人都不着急也没这个闲心去思考她不回消息的那几天是不是出事了,姜愿有几次甚至怀疑哪怕她一辈子都不回消息,他们也不会当回事。 因为还从来没遇到过宋宴山这样担心她安危的,因此姜愿才给光脑开了消息屏蔽设置,结果一想到她在这里享受家人关怀时,宋宴山却在为她的安危担忧,感觉特别愧疚。 姜愿给宋宴山拨去了电话,宋宴山接得很快,又风掠过收声口,呼过些微的噪音,姜愿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快深夜十二点了。 “你还在外面?” “是姜愿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话,声音交叠在一处,却不显凌乱,反而把对方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了。 宋宴山先回答:“是,我刚联系上沈姨,她说你今天去戚家了。” 姜愿道:“嗯。” 宋宴山道:“怎么样?喜欢他们吗?” 姜愿顿了下:“你不先责备下我这么久不回你消息,让你白担心吗?” 宋宴山没有回答。 姜愿笑了下:“看来是想责备的,那你可以直说,不需要这样遮掩,宋宴山,我想认识真实的你。” 不是那个总是温柔周道体贴,好像没有脾气的宋宴山,而是会在巷子里和陆运扭打成一团的宋宴山。 好像别人都看过真实的宋宴山,就她没有,这不公平。 宋宴山抬头望了眼临道的小窗上飘着橘黄色的暖灯,紧张了大半天的四肢此时终于可以卸力了,他靠在路灯下,觉得自己脚底都是软的。 他道:“你不会喜欢的。” 姜愿道:“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你想在我面前装一辈子?” 宋宴山又不吭声了,姜愿讲一辈子时声音特别好听,像是有魔力般,舒服熨帖,能化解他的疲惫担忧与些微的委屈。 没有听到他回答,姜愿问道:“你刚刚没有听到我的说话声吗?” 不能不回答了,宋宴山道:“听到了。” 姜愿道:“那为什么不回答?” 宋宴山抿着唇,道:“我可能听错了。” 姜愿在电话那头笑,奇怪了,明明两人隔着好几米远,收音口却能把各种细微的声音全都收回来传到他的耳里,仿佛姜愿就在他的身边,对着他说话。他下意识往身侧伸手,但只搂回来夜色森冷的凉意。 与此同时,他听到姜愿在那头轻笑:“哪个词听错了,你说出来,我再给你重复。” 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开,好在范围不大,还没有将他的理智轰塌,但宋宴山也怀疑这不过是他日思夜想之后产生的幻觉。他茫然地挂了电话,想得找个法子让自己清醒过来,别到时落了旁人的圈套又不知道。 姜愿听得那头忽然没了声,正在疑惑,却听得窗台有石子滚落的声响,在黑暗中显得动静格外大。她第一反应是小孩子在胡闹,走到窗边拉开帘子打开窗户,听得隔壁窗户一声咳嗽:“往左看。” 姜愿下意识往左边看去,正看到路灯下拖着个孤零零的影子。 姜愿反应过来,忙回头看向隔壁窗户,戚非向她笑了笑,示意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然后自觉地关上了窗。 姜愿的脸噌地红了,哪有恋爱还没开始谈,就被家人抓了个现形的道理。又低头看宋宴山,快入冬了,又这么晚,外头冷得过分,他却像是不怕冷似的,就这么站着,不看她,也不愿离开。 姜愿又给他打电话,看着宋宴山接上了,道:“抬头。” 宋宴山抬起头,没料到她会忽然开窗,有些窘迫,感觉像是古代翻墙头与小姐夜会的书生。 结果下一秒,姜愿就问道:“要不要上来?” 第41章 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 宋宴山仰头望着近处的一笼橘光, 心底泛出的冲动像是让他身化飞蛾,不管不顾要往最明亮最暖和的地方扑去。 他轻声应下后,就见姜愿把另半扇的窗户打开了, 洞开的窗户像是打开的心房,宋宴山收了光脑后,后退两步然后跟足发力, 借冲势蹬上围墙,揉身翻越至花园中, 然后如法炮制, 双手抓住窗台, 两足在墙上一蹬, 借力翻了上去, 在房中落地。 顷刻间,冷风被避在身后, 暖意包融过来。宋宴山抬起头,就见姜愿垂着腿坐在床上看他, 她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裙,拢着女孩胸前的起伏, 裙摆荡到小腿处, 往下便是小巧的踝骨与圆润的双足。 他忙避开了目光,垂了眼睑, 只觉喉咙发紧。 这说起来其实有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感觉,毕竟墙都翻了, 再装矜持已然没有必要。但宋宴山还是不由地秉住了呼吸,脸一点点的红了,像是天边的晚霞倒映入了湖面,霞色点点晕染开。 -- 第75页 其实是“近乡情更怯”, 宋宴山想。 姜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过来坐啊,不是一张沙发上睡过了吗,还怕什么?” 她不提失控当晚的事还尤可,一提,宋宴山就恨不得挖个土坑将自己埋了。那晚是他由本能支使着裹着块浴巾就爬了姜愿的沙发,行为确实非常的不检点,幸而后头出了王储的事,姜愿也没想起来追究,他也就顺势糊弄过去了,哪里知道姜愿冷不丁地会提起这件事。 她是怎样看他的?登徒子吗?其实是最客观不过的评价。但宋宴山害怕姜愿当真这样骂他,看不起他。因为那是最真实的他,姜愿说要看最真实的他,他怎么敢给她看。 许是见他没有应声,姜愿走到了面前,一双玉足藏在毛绒绒的虎头拖鞋里,虎头龇牙,倒更衬得她双足纤细不堪。宋宴山睫毛微颤,姜愿手指抵着他的下巴慢慢抬起,眼尾微翘,飞出娇媚的弧度来:“怎么回事,有贼心没贼胆?” 真是要命。 风将她的长发往后吹去,像是盘丝洞里交结的蜘蛛网丝,韧而粘,让不慎落了陷阱的猎物再也无处可去,只等丝网上的毒素将猎物麻醉,眼睁睁地看她收网将自己吞咽落肚,心甘情愿成了她的盘中餐。 宋宴山觉得今晚的姜愿很不一样,她主动地展现着她的风情,让他这个情场新手毫无招架余地。 姜愿的大拇指蹭过他的双唇,漫不经心地描摹着他的唇形,宋宴山所有的感觉似乎都聚集在了那处,姜愿的指尖行径处可以轻而易举地燎起丛丛大火。 宋宴山艰涩地道:“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 这就是他的告白与承诺,不言情不讲爱,只说交付,交付自己,交付一生。他也没法谈情说爱,宋宴山特殊的经历造成他对爱有着扭曲的理解,即使与文明社会打交道这些年来已经足够让 他认清了他的怪异之处,但理智所打磨出来的面具至多只能坚持到与姜愿界限分明时。 你看,他理智一失控,不就暴露了吗? 宋宴山拉过她捣乱的手,让她的手掌紧贴在胸口,掌心下隔着肌肤能感受到心脏在搏动跳跃,姜愿五指微屈,像是抓住了宋宴山的心脏。 “只要你同意。”他卑微地说道,不像是在求爱,更像是中世纪的落魄旅人,跪倒在魔鬼面前,用灵魂去交换一切的欲望。 姜愿有些吃惊,宋宴山的表现超出了她的认知,让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掌控他。 之前讲过姜愿是个叛逆的人,她的叛逆不是来自于和父母师长的作对,而在于她习惯掌控自己包括周边的一切。小到从今天穿什么,大到人生规划,她不喜欢这些能脱离她的掌控。 同理,在恋爱中亦是如此,姜愿从来只谈理智的恋爱,什么恋爱脑,为爱宿醉,为爱放弃前程,这些统统与她无关,也该与她男朋友无关,因为她不想为别人的人生担责。 但姜愿偏偏在宋宴山身上看到了这种“为爱痴,为爱狂”的疯劲,她承认自己可耻的犹豫了。她愿意和宋宴山谈恋爱,是因为彼此有好感,是因为戚非明确告诉她戚家不在意,也是因为赌气想索性把罪名坐实了也不枉王室花了心思对付她这个无名小辈。 究其根本,三个恋爱的缘由,宋宴山本人只占一,姜愿当然不会愿意接受这段很有可能会脱轨的恋情。 姜愿想要抽手,然后寻个由头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但与宋宴山目光对接时,她忽然意识到,宋宴山一直都是知道他的不正常,不对劲,所以在与她接触时总是反反复复,关系忽冷忽热。 就像思乡心切的游子,远在家乡千里之外时,不惜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可真当家乡露出轮廓近在眼前,却开始磨蹭情怯起来。 他告白,疯狂到愿意为她做三儿,但也给过她机会让她脱身走开,是她开窗邀请宋宴山进的屋子。 这个疯子,是她亲手放进来的。 姜愿垂着眼睑,敛去多余的神情,只留顽笑般的口吻问道:“倘若我不要你呢?” 宋宴山的身子僵住了,姜愿这话不啻于在数九寒冬将他投入冰窟冻湖中,让他冷得发抖,逼他窒息。可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室内温暖如春,她还近在咫尺。 他明明将她抓在身边了。 宋宴山没有答话,因为他不能理解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害怕多答多错。可心底里,他是知道那个答案的,倘若姜愿不要他,那他就那根绳把姜愿捆起来,锁在屋里,让她哪儿也不能去,每天都要见到他,也只能见到他。 可他也发过誓,只要理智尚在一天,就要把这层皮贴好,守住这个底线,绝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姜愿不要他,他就化身度她的红莲焰火,载她去向往的彼岸。 只要她能如意。 宋宴山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但仍然攒出个笑脸来,虽然看上去比哭还要丑:“没关系……” 他让步了,那股疯劲像是退潮般,在他身上消散匿迹。姜愿看他先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两人之间空了距离,冷风立刻钻隙而过,姜愿下意识看了眼还开着的窗户,原来今晚这样冷啊。 宋宴山低着头和她道别:“那,那我先走了,今天也只是为了来确定你真的平安无恙,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你早点睡。”尾音往上卷着,勾住了恋恋不舍。 -- 第76页 姜愿想,她到底也是疯了。 她道:“这么没诚意啊,随便吃个瘪就打退堂鼓走了?” 宋宴山转身过来,原本黯淡的眸光如今霍然亮开,像是星辰入海,他仿佛听错了,垂落在身侧的手指紧张地蜷缩了下,才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愿让你为难。” 不需要再说更多了,姜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宋宴山再也忍不住,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了两步,伸出手臂把姜愿拢入怀中,馨香满怀,腰肢细软,他像是坠入了一个香甜的梦境中,天地都晕迷旋转。 宋宴山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愿意要我。”他抱得很紧,不像是要把姜愿刻入骨血,倒反像是一种试探,试探他以后再也不会被推开被抛弃。 姜愿叹了口气,她抬手搂住了宋宴山的腰,娴熟地回抱他,下巴轻轻地磕在他的肩膀上,吐出的气息往他的头发上拂去,是真正的亲密。宋宴山喜得眼梢处都湿润了,只能把姜愿抱得更 紧。 姜愿抬起头贴着宋宴山的耳廓说话,气息送着话语往他的耳廓里钻,像是故意要在他的心头刻道划痕:“宋宴山,倘若我因为你被王室欺负了,你要不要帮我报仇?” 她是心念一动,才问了这个问题,但心里也清楚,男人在甜蜜时连摘月亮的话都敢随便说,宋宴山此时说什么自然都正常,也都不可信。但她免不了有自己的小情绪,两个人谈个恋爱都要面对千山万阻,总不能只让她一人受委屈吧。 但宋宴山的反应比她预想得要激烈,他立刻严肃地问道:“是不是他们来找你麻烦了?”他是个聪明的,不用姜愿说太多,自己就会想,“是赵叔找你那事吗?你忽然转变了太多要认回戚家,跟这件事有关吗?” 几乎不用再做什么思想建设,宋宴山在王室手里受过那么多的委屈,当然比姜愿更懂那帮人有多王八蛋,要不然也不至于姜愿才半天没了声息,他就急成这样。 姜愿想,是她把宋宴山想得太功利了,还以为他为了自己的地位都不愿去动王室。 姜愿把之前那事讲给了宋宴山听,她每多讲一点,宋宴山的双臂便收得更紧点,到了最后闷闷地窝在她的肩头,像是不满又像是委屈:“既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姜愿没敢把最真实的想法说出口,宋宴山却领悟了,他道:“你不信任我。”他一顿,“放心,我会给你一份投名状的。” 第42章 你再敢动姜愿一根头发丝,我就有…… 次日, 姜愿和戚非都起了个大早,她八点有课,前一天说好了由戚非送她回学校。 姜愿坐在餐桌前喝炖得糯烂的红豆粥, 戚非旋了转盘捻了根炸得酥脆的油条吃着,忽然问道:“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他呢?” 姜愿差点被呛道,她低声道:“当然回去了, 昨晚就回去了。” 像是欲盖弥彰, 但是实情, 姜愿心里有杆秤, 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合适, 绝不会被爱欲冲昏了头脑。 戚非像是不能理解:“墙都翻了,夜都这么深了, 还要回去干什么?反正时机刚刚好,也让爷爷奶奶过过眼啊。” 姜愿都没好意思告诉他, 要不是昨晚他出乎意料地给她示意,她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会往前迈一步, 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会和宋宴山在一起, 也就是说两人根本没到那步。 说起来这事还要感谢戚非。 但要说宋宴山回去做什么,姜愿也不太好回答, 他扔下了那句投名状就翻墙走了,让姜愿懵了会儿。 什么投名状, 他当他投奔的是水浒山寨,还要拿人头换被接纳的资格吗? * 赵主任也是同样的懵。 他一宿没睡,觑着天光发亮就让人开着飞车驰至王储的寓所。 王储自然还没醒,赵主任也知道他这样早到访是造次, 但没办法,他这样的菟丝花只有跟大树待在一起才能心安,况且也只有这样不顾礼仪的投奔才能算是‘事态紧急’,才能显现出戚魏的过分。 在等王储召见的时候,他窝在起居室等待,侍从端上的红茶一口都没喝,只是不住地掏出镜子照着脸上的伤势。 昨天被打的时候觉得委屈,现在倒是巴不得伤口再狰狞点,再凄惨点。可惜只是几道被石子刮出的伤痕,除了些翻出的皮和一点点血外,什么都没有。 赵主任放下镜子时惴惴难安,就这么点伤口,王储未必愿意对他施以好脸色,反而会怪他无能。 等了两个钟,王储终于下来见他了,睨着眼不是很耐烦,毕竟他这模样一看就是倒了霉,找上门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王储话里就带着不耐烦:“这又是怎么了?” 赵主任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把昨晚的事说了遍后,又特意着重了强调了姜愿和戚魏的关系,果不其然王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王储的神情都快能阴得能滴出水来:“我没记错的话,自从戚魏女儿跑了之后,他家就成了革新派的主力,三天两头和王室过不去。” 赵主任正待附和,便听得门口喧哗,是侍从无力的阻拦声:“三殿下,没有通报你不能……”未尽的话随着打开的门静了下去,办事失利的侍从脸色灰白的看着王储。 王储心情极差地看着关系疏远,经久不见一面的宋宴山,那种权威被挑战的恼怒像把火样烧着他的理智,偏偏还要装得客气:“宴山,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 第77页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还贵为王储,是宋宴山的哥哥,无论怎样,宋宴山都该给他几分面子,可惜宋宴山没有,他道:“和你要个人。”脸一转,冲着赵任道,“过来。” 大早上的来王储的寓所拎王储的人?这无异于在打王储的脸,王储皱着眉头道:“宴山,你动我的人,总该要经过我的同意吧?” 宋宴山道:“我没打算征求你的同意,至多只是通知你。”他的双眸微微眯起,妖异的绯色溢上瞳孔,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将人的魂魄吸了进去,“赵任,过来。” 赵任手脚发凉,下意识要向王储寻求庇护,可身体先脑子行动起来,他竟然主动走到了宋宴山的身边。 赵任内心大骇起来,他知道宋宴山是精神系的异能,可帝国哪有精神系异能者动动嘴皮子就能控制别人的先例?宋宴山的异能竟然这么强大? 他隐隐不安地向王储看了眼,这下更是大失所望,王储的异能是“屏障”,可以自动隔绝异能百分之八九十的能量,通常来说,很少有异能伤害到他,这也是国王会在几个孩子中选定他继任的原因。 王储从前并未与宋宴山短兵相接,多是听人描述他的精神操控有多霸道,因此总心存侥幸,认为自己可以抵挡一二,至少不会成为宋宴山的傀儡。 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堂堂的王储,竟然只能看着宋宴山闯入了自己的寓所,带走了自己的人,自己还无能为力。既然如此,宋宴山要杀了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 短短的几十秒,王储的背后已经出了薄薄的冷汗。 宋宴山却没多看王储一眼,他本来就不把王室的人放在眼里,从前不和他们起冲突,完全是没这个劲,但现在不一样了。王室竟然敢把手伸过来欺负他的姑娘,他自然要攒个劲发个疯,让他们睁大狗眼好好看清楚,究竟是谁在保护姜愿。 宋宴山让人取了笔,吩咐赵任:“给你十分钟,把工作后做过的参加过的一切违法乱纪的事写出来,精确到某年某月某日,涉及的人物。” 赵任听了更是绝望,他宁可宋宴山直接杀了他,就别说他把学术造假那件事供出来会连累王储,到时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就是身败名裂这事也比一死百了痛苦得多,宋宴山不对他动手,但所做之事和杀人又诛心没有区别。 可即使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他的身体还是动了起来,大约平时作恶实在太多了,手动笔动几乎没个停止的时候。更要命的是,宋宴山已经在准备直播间了,他要赵任亲口面对数万计的观众供述他的过去! 赵主任的冷汗不停地冒出来,手上的汗多到快握不住笔。蓦地感受到脑后一阵凉风,离近宋宴山处砸碎了个茶杯,是王储在被精神控制下仍尽可能地调动异能抗衡他。 这也得益于宋宴山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赵主任身上,才给了他这么一个挣开偷袭的机会,宋宴山再要把精神控制压过去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赵任见王储自由了,眼睛都亮了以为自己可以得救了,却见王储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还来不及细想为何王储会随手带着匕首利器,就见尖锐的青芒直冲他而来。 赵任懵住了,宋宴山一脚把匕首踹脱开去,王储顺势抓住他的脚踝一使力要将他摔在地上,宋宴山索性借势手撑在沙发背上单翻了过来,同时被抓住的脚在空中狠踩,让王储误以为这是冲着他的肚腹过去,往前一送时,就这么在空中翻滚一圈后稳稳落地。 他道:“接着写,没让你停。” 赵任的笔又动了起来,身边两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极有章法的一来一回地打着,他忽然意识到,即使打得凶险,可宋宴山对他的精神控制没有松懈过一秒。 他终于写完,还没来得及放下笔,就听宋宴山的吩咐随之而来:“进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开直播间,把刚才写的东西念完。” 王储听完,更是恶向胆边生,他退至角落的装饰书架处,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本书来,翻开,挖开的书中心处赫然显露一把枪。 帝国对军火管制很严格,别说机甲了,就是枪,也不可私有,不过也能理解,王储的异能并非进攻型的,别的高种族兽人可以不在乎管制,可他不能不在乎。 王储再一次加固了他的精神屏障,他知道宋宴山的异能也不是进攻型的,于是更加得意道:“知道为什么我还会备枪吗?你大概忘了,当时你重回王室,第一个精神操控的就是我。” 王储有意要跟宋宴山讲一个当初被宋宴山的天赋异能打压,在经手过身为高等种族兽人,却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精神操控的屈辱,这么多年来为了洗脱屈辱,他勤学苦练,把自己的异能爆发时间提到了只需一秒,又辅以热武器而将曾经凶狠的敌人制服的这样一个扬眉吐气的故事,可是还没等他开口,他就看到宋宴山的脸上清清楚楚掠过了瞬间的茫然。 他曾经视之为终身创伤的屈辱,却是加害者眼里微不足道连印象都没留的小事。这简直比屈辱本身更让人愤懑不平,王储舌尖抵着牙龈,阴恻恻道:“不过没关系,我们的恩怨也要了了。” 枪响。 王储没留手,子弹是朝着宋宴山的胸腔打进去的,他就是要宋宴山死。 枪杀亲弟弟又怎么了,是宋宴山先坏了规矩上门挟持了他,身为帝国王储自保一下是最合情合理不过的事。 -- 第78页 当然,事后他会展现出痛不欲生的一面,也不建议在给宋宴山送葬时跪在他的墓碑前边流泪边质问他为何要对哥哥起异心。 政治家永远都是最杰出的演员,他愿意给宋宴山贡献一生最精湛的演技。 王储慢慢放下枪,他冷眼看着宋宴山倒下,宋宴山一死,精神操控也就解除了,赵任写的东西构不成威胁,即使有片段流出,善加利用后还可以把罪孽往宋宴山身上推,所以他反倒不急。 可就在王储得意之际,他眼睁睁地看着宋宴山站稳了身子。明明从心脏流出的血就足够宋宴山失血过多而死,可宋宴山像是没事人似的,还对他露出个微笑,那笑莫名带着死神的冰冷,让王储不寒而栗。 宋宴山道:“这趟来本就是为了给你看个好玩的,记住,你是没办法杀死我的。你再敢动姜愿一根头发丝,我就有无数的命来擒你的命。” 第43章 气流迅速卷起风团,就在宋宴山…… 姜愿给宋宴山发了信息, 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此时上午的课快要结束了,宋宴山却一直都没露脸,若换作从前姜愿不会放在心上, 但自从建立了男女朋友关系后,她格外在意。 课间休息的时候,班里格外得活跃热闹, 姜愿开始没听,现在趁着等宋宴山回消息的间隙倒是听了一耳。 不听倒还罢, 一听还真是吓了一跳, 原来是张主任出了事, 他不知何故开了个直播间, 在网上承认了这些年他学术造假, 实行学阀倾轧垄断,耽误不少学生和青年科学家的前途, 也阻碍了帝国机甲技术的往前推进。 这瓜一串串的,每件都非同小可, 网友捋了很久也没能把所有的事捋清楚,索性放弃了, 只揪着最严重的两件事在军校和王室官博下进行讨伐, 要求惩治张主任。 姜愿在网友整理出来的事件列表上发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姜广镇。她几乎以为看错,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确信没有眼花, 于是又去猜是同名同姓的人,顺便推算赵任与姜广镇的年纪差, 依然不能摘去心中疑窦。 可是无论是姜广镇还是戚烟,都没有和她提过,姜广镇是毕业于军校的机甲构建系。即使姜愿想要相信,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一个靠酒色行当起家的商人曾经立志成为一个科学家。 她抓起光脑想要问,但已然和姜广镇撕破脸,实在不想去开这个口,拉着联系人员表,看宋宴山久久没有回消息,眉头不自觉地锁了起来,她总觉得这件事和宋宴山逃不开关系。 课间休息很快过去,姜愿才把光脑收了,就听教室门敲了下,台上预备讲课的教授眉头蹙起,还没来得及指责,看到是叶教授,只能把话憋了回去。 叶教授神情自若地道:“姜愿,你出来下,先不要管上课了,带上你的东西。” 姜愿下意识想看日期,但她记得今天是星期四,而不是约定好的星期五。教室里没人说话,毕竟还从来没发生过教授在课堂上把学生带走的事,连授课的教授都不再顾及同事情谊隐隐生气了,姜愿忙抱起东西,往外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姜愿无暇顾及教室里的人反应,只看叶教授:“教授,是有什么事吗?” 叶教授道:“很重要的事,边走边讲。沈含给我发了消息,说王室来人要带你去王宫,因为三殿下亲口承认和你的关系,并且背后还牵着个戚家,所以宫里算是剑拔弩张。” 姜愿想要开口询问,叶教授摆手道:“你先听我讲完,沈含有她的苦衷,她在进宫前就遭到了首相的质疑,认为此事她也有参与,所以她已经把你的联系方式删掉了,这才托我转告你,你进宫后要和国王讲,你有异能。” 姜愿道:“可是我没有异能,这机器一测就能测出来,撒不了谎。” 叶教授有些迟疑,但事关重大,他再深深叹息后还是承认了:“你有异能,姜广镇亲口告诉我的。” 姜愿停下了脚步:“你认识姜广镇,所以他以前真的是机甲构建系的学生?” 叶教授道:“他没有和你说过?” 姜愿的震惊压倒了其他一切的情绪,她有瞬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叶教授,其实除了知道姜广镇是个烂男人和坏父亲外,姜愿对他没有什么了解。而且,低等种族兽人能进入军校都是荣耀门楣的事,可是过年过节走亲访友时,姜家的老人亲戚都不没有谈起过。 叶教授沉痛道:“还记得开学第一课时,我给你们提到过的那个要改革机甲的学生吗?就是你的父亲。” 姜愿脱口而出道:“我以为你说的是我的母亲!” 叶教授摇摇头道:“戚烟当然是个优秀的学生,她也对这个想法大力支持,但说得直白点,一个利益既得者没有点别的原因,是很难共情底层人士的,这个帝国奉行的就是森严的等级制。姜广镇本该成为我最得意的学生,但最后他甚至没有办法毕业,学校开除他的理由是‘发生不伦之恋,破坏了公序良俗’。” 姜愿掩住了嘴,此时是上课时间,整个楼道都静悄悄的,即使隔着教室好远,但内心受到的激荡很有可能将她的尖叫送到师生耳朵里。 她喃喃道:“是和我母亲?但是,但是……” 她脑子有点乱,一会儿觉得这个理由有点搞笑,一会儿又觉得学校也没错,毕竟跨种族的恋爱本来就不被允许,戚烟和姜广镇被抓到,是他们倒霉罢了。 -- 第79页 但叶教授道:“不是和你母亲,他没有和任何人谈恋爱,即使跟戚烟也不过是同个实验室的同学关系罢了。至少那时候是如此。”他讲这话时也觉得艰难,加快了步伐往外走去,想要换个空气,姜愿懵懵地跟在他的身后。 即使她一万次地想要时光倒流,让戚烟不要跟着姜广镇私奔,可是当真相戳破,得知戚烟果真没有和姜广镇私奔时,她又觉得这个世界在跟她讲一个谎言。而更可笑的是,这个谎言还是由一个外人向她戳破。 她在这对夫妻眼里算什么?姜愿头一回觉得戚烟的眉眼也陌生起来。 叶教授等她走近了后接着道:“我知道你一时没法接受,但是没有时间了,你不能迷迷糊糊地去见国王。你父母的事,当年知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是戚魏老将军,他也以为你母亲是因为跟你父亲私奔了才没脸回家,他就没有想过,以戚家的家庭氛围,戚烟怎么可能会被逼到和父母断绝关系来换一个和情人相爱的机会。” 几乎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姜愿猛然醒悟,本来快被冻住的思绪此时又活跃起来,她想起来了,戚烟告诉她的关于禁片的故事也存在着很多的漏洞。 戚烟说,《秘爱》是启蒙,是它呼吁了学校里的少年少女大胆地跨种族恋爱。可是沈含告诉姜愿,《秘爱》是她的恋情破碎后拍摄的,时间在大学毕业之后,戚烟绝无可能在学校就受到了《秘爱》的感召而去冲破樊笼。 所以其实她早早就在暗示了,只是姜愿没有听懂。 叶教授道:“其实那时候姜广镇与戚烟已经设计出了可以不导入异能就可以开的机甲,当然它不完美,与一般机甲相比还需要大量的能源。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他们的研究方向应该就是解决机甲的能源问题,但很可惜,王室就是看到他们二人的设计后对他动了手。戚烟是为了不连累家人才选择担下了这个罪名,而姜广镇,他没得选。” 姜愿道:“所以你让我在国王面前说我有异能,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猜忌?但我现在还是个连构建系都进不去的普通学生,我何德何能可以让他们忌惮?” “首先,戚家自从戚烟‘跑掉’后就是改革派的主力,而改革派的很多支持都是当年玫瑰革命的支持者。插一句,当年闹玫瑰革命的是沈含这种要爱情不要特权阶级的学生,或许正是因为当年当局、老师、父母三方过分暴力地干涉学生恋爱自由,导致他们现在都四五十岁了,仍然耿耿于怀。这是帮可利用的有生力量,而玫瑰革命的几个精神符号,有你的父母,还有沈含的《秘爱》。”叶教授道,“以及,不要小看三殿下。” 叶教授一顿,忽然道:“他们已经来了。” 姜愿从思虑中短暂回过神,看到了站在两棵梧桐树前,不知道观察她观察了多久的王室侍卫。 姜愿顿了顿,半开顽笑道:“人一辈子能有这么一遭,也算是不枉来世了。叶教授,今天谢谢你了。” 其实叶教授还有很多话没有讲完,譬如那天去见姜广镇谈了什么,可是现在显然没有时间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愿向侍卫走去,就像当初他看着两个最喜欢的学生拖着行李箱被驱逐出学校。 * 即使在飞船上被侍卫包围着监视,但姜愿依旧没有任何得忐忑不安。她对自己的轻松感到惊奇,在短暂地观赏舷窗外的白云后,她渐渐明白,大概是因为即使前路有荆棘,但知道那儿有家人爱人等着她,也就没有什么害怕的了。 她被带进了国王日常用来会见大臣,商议朝政的大书房,还没有走进去,她便察觉到这儿的空气是凝固的。她正怀疑是不是吵到了最胶着的时候,却见一帮侍卫互相搀扶着出来,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伤,不是吊着胳膊就是瘸着腿,更惨的身上都是血。 谁敢在国王面前动粗? 姜愿脑子嗡了下,她推开还没来得及被带上的大门,便听到国王的爆怒声扑面而来:“宋宴山,这里是王宫,不是你打猎的围场,由不得你胡来!” 而宋宴山只将背影给她,漫不经心地支着长腿,戏谑道:“正是王宫,才最适合大开杀戒,不是吗?”他黑色的眼眸挨个扫过国王,王储,首相,赵任,每一个人都脸色都灰了下去。 国王将案桌上的光脑砸向了宋宴山,明晃晃的攻击,宋宴山懒懒地偏头就躲开了,零部件碎了一地,而狡诈的是,国王在光脑下藏着水箭,当所有人都以为躲过了光脑便心安时,那尖锐的水箭正冲宋宴山后脑勺扎去,誓不取性命不罢休。 可他没回头,是没有注意到凌冽而来破空的杀气吗?姜愿只看到宋宴山对她露出个温柔的微笑,她下意识地大喊:“不要!” 气流迅速卷起风团,就在宋宴山的身前就地结成风盾,将水箭挡在了外面。 第44章 那我在换个问题好了,他给你机会…… 无论是骤然响起的女声, 还是结起的风盾,对书房里的人来说都是天外来客,几人无不惊疑地望向了姜愿, 而此时慢了好几步的侍卫这才战战兢兢地通报。 简直要把国王气笑了,人都杀到了跟前,还通报, 通报什么呢?要是姜愿同样结个风箭,他恐怕够呛, 这些个蠢东西也不知道有几个脑袋能来挡! 而宋宴山已经快步走到了姜愿的跟前, 牵住了她的手。姜愿并不习惯使用异能, 乍使出来, 让她的身体很不适应, 非常难受,宋宴山牵她的手时, 只觉得冷冰冰的。 -- 第80页 他低声问道:“还好吗?” 姜愿没应他,只死死地盯着那风盾看, 第一个在脑海里冒出来的是极其平淡的反应——原来她还真有异能啊,这么多年, 她都不知道呢。接下来的情绪便芜杂烦乱, 糟得很,一会儿庆幸, 一会儿怪姜广镇,一会儿又疑惑他为什么要瞒着她。 到了最后, 姜愿想让脑内的思绪安静点,便问宋宴山:“刚才为什么不躲?危机时刻还掉以轻心,你不要命啦?” 虽然是指责,但更是关心, 宋宴山笑得眼睛都弯了过去,道:“他又伤不到我。”然后转过头去,搂着姜愿的肩膀,身子斜斜地靠着,颇为吊儿郎当,目光向上,多的是挑衅,“是不是啊,我尊敬的父皇?您百岁之长的功力看来消退了不少,再过几年恐怕就要没了吧?” 没人敢搭腔,国王按在桌面上的手隐隐发颤,似乎快支撑不住他肩膀压下的力量。 王储大喝:“宋宴山,你身为王室子孙,你怎么可以质疑父皇的能力?若外头传个风言风语,动摇的就是国本!” 他说完这话还不肯歇,目光狠狠往戚魏和戚非身上剜去,戚魏不动声色地站着,戚非耸了耸肩,仿佛对王储强加于身的罪名深感无奈。 宋宴山声音懒懒的,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闲话:“那你该问问父皇,为何他的能力会退耗这么多。” 但他搂着姜愿肩膀的手收紧了,仿佛和她挨得近些,就能从她身上汲取到力量。姜愿抬头,能看到他讥诮的嘴角弧线下,嘴唇在微微颤抖。 他在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姜愿意识到了这点,又往还未散去的风盾看去。那水箭早撤掉了,风盾之所以还未散,纯粹是因为她不会控制,连刚才那瞬间她是如何和风建立起联系进而操控风的,她都说不清楚,寄希望于她能熟练操控风那是在做梦。 换而言之,她的手段是真的太稚嫩了,可刚才,她竟然挡住了国王的水箭。难怪宋宴山并不着急躲,他根本是知道那水箭造不成太大的伤害,可问题又回来了,一个百岁之长的高等种族兽人,异能怎么会差到这个地步。 国王在遭遇亲生儿子的挑衅后,已经冷静下来了。倒不是他做惯了国王见过太多大场面,纯粹是宋宴山的逆鳞太过扎手,他扎着扎着也就扎习惯了。 国王冷哼道:“即使我的异能没了,又如何?现在早已不是我们的祖先开疆拓土的时候,我坐拥核武器,麾下有猛将相随,而你,纵然拥有不死之身,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人,我要料理你依然易如反掌。” 他又成为了那个掌控全局的国王,缓缓坐在高椅上,双手交握托住下巴道:“你伤人,我可以让媒体去渲染你有暴力倾向。而一个拥有暴力倾向的高等种族兽人十分容易遭受百姓的忌惮和唾弃,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你的行踪问题。就算你公开了我的秘密,我也可以告诉所有的高等种族兽人你拥有不死之身,我想他们的贪婪会让他们愿意吃同类的血肉研制出的药丸。” 姜愿下意识地反握住了宋宴山的手,尽管她本人也被国王的话冲击到回不过神来,但她知道,听到这番话更崩溃更需要安慰的是宋宴山,她要让宋宴山知道,无论怎样,她都会陪着他。 他并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 宋宴山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晒下,阻挡了外界对他眼中情绪的窥探,而他细致地,慢慢地,仿佛很有闲情逸致般的将他的手指插/入姜愿的指间。姜愿明白他在趁机整理情绪,没有打扰,任他行动。 半晌,宋宴山的喉间发出了声笑,因为糅杂了太多的情绪反而显得如白水般无味,可这轻笑在阒静的书房与惊雷无异,所有人都秉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毕竟不死之身比人鱼更像是神话的产物,即使如王储亲眼见到宋宴山被子弹打穿胸膛仍安然无事,也不敢轻信,反而是戚非想到了什么,目光停在了宋宴山的脸上,眉头紧皱地回忆着。 宋宴山道:“你那时说,即使宴山有不死之身和精神操控能力又怎么了,只要我让他变成活着的死肉,他就威胁不到我。怎么,当时失败了,现在还没死心?” 他话到此处,目眦欲裂,瞳孔溢出的绯色像是涌出的鲜血,残暴而凶狠,他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喉间发出人鱼的尖声,那总被文人夸赞可以勾引水手的曼妙声音此时尖锐如声爆武器,尖声钻进人的天灵感,在进攻前就把人搅了个天翻地覆,让人无法思考。 姜愿只来得及叫他:“宋宴山!” 宋宴山已身动,他的速度太快,只能看到影子,不一会儿就跳上了书桌上,他半曲膝地蹲下,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国王的咽喉。与此同时,火蛇张扬,从他后背烧来,却霎时被大风挡住。 那风霸到又刁钻,尽逮着首相几人吹,首相站立不稳下将赵任扯过来聊胜于无地挡风,同时加大火焰燃烧的温度,此时他已经不在乎火焰的温度会将吹起的桌布,档案,书籍给引燃,只想把火烧得更旺,旺到戚魏唤不起大风。 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就是如此了,姜愿被风吹得站不稳,摇摇晃晃地就被推向了火焰处时,后衣领被一逮,是戚非拎着她往外撤,姜愿脱险之余提醒他:“宋宴山还在里面!” 戚非道:“这世上谁都可能出事,他不会出事。” -- 第81页 姜愿听出来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但这个时节这点点的异样算不得什么,姜愿没往心头去,戚非却较了真,道:“愿愿,你先听我讲,我之前告诉你喜欢就去上手的话,现在想想还是说得太过轻率了,你了解宋宴山这个人吗?” 姜愿听出他话里有话,道:“怎么了?” 戚非带着她往外走了几步,遇到拎着灭火器来救火的侍卫,他也没拦,反正等他们看清书房内究竟是个什么情景之后,为难的还是他们。 戚非现在心情有点糟糕,他不太想要看别人痛快。 戚非道:“老爹,就是你大伯在驻守边境时,干过拆地雷的火。按理来说拆地雷是个非常凶险的事,但据他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现场甚至都不安排什么人,就把一个男孩带过去,让他一脚一脚踩过去,反正他不会死,就算被炸成碎片也会活过来。活过来,继续踩……” 他没说完,因为姜愿一把抓住了他立起的衣领。两人其实有些身高差,姜愿要抓他的衣领还要把脚踮起来,其实不轻松,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放开,一字一句地道:“你再说一次?” 戚非答非所问:“上面的人对男孩的来历讳莫如深,并且再三强调不能留下任何影像,但戚家的人什么时候服过管?老爹他偷拍了一张照片,虽然过去了六七年了,但眉眼真的和宋宴山真的像,就是他吧?” 六七年?所以宋宴山离开沧澜湖庭后被当作了人肉排地雷机器,用血肉之躯去清路障?先要他的血肉,后要他生不如死,这个王室究竟是个多么病态残忍的存在? 姜愿望向书房门口,那帮侍卫拎着灭火器束手无措,里面四个人都是帝国至关重要的人物,哪个都得罪不起。 姜愿道:“哥哥,答应我件事,如果宋宴山真的到了弑君杀父的地步,你不要拦,就当没看见。”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被狠狠砸出了窗户,那些侍卫都茫然地随着抛物线摆头,睁大眼睛张着嘴巴在看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室内倒是传来了暴跳如雷的吼叫:“那是国王陛下,你们这些蠢货……” 很快又止了声,只有肉体被捶打得闷声,连呼救声都没有。 戚非道:“你猜这是谁的手笔?” 姜愿道:“宋宴山。” 戚非为姜愿没有感觉出任何意外的口吻而惊讶:“你好像不在意有这样一个男朋友,一般来说,人们都不喜欢对方有暴力倾向。” 姜愿道:“这不叫暴力倾向,而是复仇,他们先对不起宋宴山的。” 戚非道:“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愿愿,一个成长环境被扭曲的人,你确定他能建立正常的三观来和你相处吗?如果你了解他,别当另论,但我想,你不了解或还不够了解他。” 姜愿没吭声,戚非笑了笑,但那笑容比利箭还尖锐:“不过也有人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们认识没几个月要谈真正的了解还很困难,那我在换个问题好了,他给你机会让你了解吗?” 第45章 他要是真想躲起来,你是真的找不…… 姜愿划过心头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向宋宴山埋怨, 怪他总在自己面前遮遮掩掩,害得她都没办法在大舅子面前帮他说话,招架来自岳家的第一次质疑。 她诚实道:“他没有。” 戚非把双手一摊:“你看。” 他并没有多余的意思, 初衷亦是为了姜愿着想,可那一摊手,一挑眉的姿态, 又似是含着几分过来人善会看人的得意。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现在被质疑的是宋宴山, 姜愿总觉得有些不公平。 姜愿道:“可这些事情涉及王室丑闻, 他怎么好对我讲, 况且, 他有自尊, 也不敢对我讲吧。” 她有些酸涩,因为在说到后半句话时, 恍惚岔神设想了番,倘若宋宴山在重逢之际便挑明了他的身份, 姜愿绝对麻溜地就跑。毕竟她在没有动情之前,一直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所以宋宴山刻意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体面地来见她, 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可这其中难道不算欺骗吗? 姜愿觉得她快要被戚非带到沟里去了。 忽听得书房里传来惊骂声,很短, 戛然而止,书房里又归入了平静, 那些围堵在门口不敢入也不能走的侍卫身子都僵硬了,几人身影摇摆欲离,可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戚非反应过来,低声道:“你在这站着, 一定是国王出事了。” 姜愿先觉得荒诞,即使宋宴山与国王之间有血海深仇,可她总不觉得宋宴山当真能把国王杀了,毕竟他们是父子,这里是王宫,宋宴山总要为自己的以后着想。可当那些侍卫分海般让出道路让戚非进去时,她又反应过来了,她没有听话地站着,而是顺着道路未闭合之际,挤了进去。 书房里一片狼藉,陈设都被吹得东倒西歪,一把椅子甚至摇摇晃晃地挂在吊灯上好像就要掉下来,地毯墙壁窗帘屋顶到处都是火烧火燎的痕迹,而唯一干净的还保留着书房原来面貌的只有书桌前的那块地,现在国王正软倒身子趴在那儿。 王储与首相都被定在了原地,发不出声也走不了路,他们收到的指示只是眼睁睁地旁观,可是两人眼中的愤恨是显而易见的。戚魏打的浑身都是汗,脱掉外套只穿了衬衫,坐在地上,看着国王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唯有宋宴山,用脚尖点了点国王的脊背,看他无动于衷地趴着,露出了点笑。 -- 第82页 这无声的笑在悄然无声中有些瘆人,即使是恨不得将宋宴山撕碎的王储也打了个寒颤,宋宴山收回了脚,道:“总算死了。” 他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转身如常地往外走去,丝毫没有弑君杀父的罪犯的需求。大抵是他这样异于常人的表现太过骇人,那些侍卫纷纷让了开来,有懵住的不敢相信宋宴山当真杀了国王,也有不敢出头招惹宋宴山的,于是所有人都在给他让道。 他往外走去。 姜愿道:“宋宴山?” 宋宴山的瞳孔略缩,像是被迎面照来的阳光迷住了眼,但与此同时的,他脚下步伐未停,像是尾鱼很快游走不见。 他一走,禁制被除,王储气得大踏步走来,指着侍卫骂:“你们这帮没用的废物,竟然把罪犯放走,个个都等着吃子弹呢!” 那些侍卫如梦初醒,慌忙转身去追宋宴山,而眨眼间,王储走到了姜愿面前。他在看她,目光幽沉,杂糅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像是把镣铐把姜愿锁在原地,姜愿不快地偏过头去,他喉间发出了声轻笑,然后朝着门外大吼:“来两个废物,把她,他,他,统统给我抓起来!” 他的手指依次在姜愿、戚非、戚魏的脸上狠狠指过:“都是同党!” 戚非长臂一伸,兜住姜愿的肩膀,将他往戚魏处带去,戚魏抬了眼看他们:“没走啊。” 戚非道:“老爷子,你动手削人不提前打声招呼,看来我们爷两默契没到份上,我不知道你没有后招,刚才能走不走,现在只能身陷囹圄了。” 他说这话,却没有任何的担忧,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眼睛斜睨着首相,姜愿才刚担起的心现在也悬在空中,犹犹豫豫的也不知该放回肚子里还是继续悬着。 首相瞧着涌入的侍卫,欲言又止,及至看着这帮废物端着枪指着戚魏,真把他当作犯人逼他就范,终于忍不住了:“殿下三思啊,边疆还离不开戚老将军。” 他这话算是逼起了王储体内的一口恶气。都说帝国集权,但其实是分治,宋家与莫家共分政权,而军权则由戚家独大,先不说戚非是上尉,戚魏本人还没有退位,单看还在边疆带兵的戚成,王室对付起来也够呛,更何况这么几百年下来,军中长官多受戚家提拔,他们是认将而不认王,一旦戚家出事,他们要反,王室也真够呛。 亏得国王之前还将王权比喻为悬崖上的宫殿,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固若金汤,请问他那双狗眼看出来是固若金汤了? 王储只觉得他接了一个烂摊子,他顶着怒气道:“所以刚才戚魏公然帮助叛贼杀害国王的行为也能被放过吗?法律是干什么吃的?”他转过头对着戚魏,“老将军,我与你素来无仇,今日抓你也是因为年底犯了法,不是公报私仇,我相信只有大众知道真相,他们也会站在我这边,希望你能理解。” 他挥挥手,执意要将人带走,此时戚魏方才沉声道:“我刚才不阻止首相,首相就能把三殿下杀了吗?” 倘若国王所言非虚,自然是不能。 戚魏道:“若我刚才不阻止首相,首相现在还能活着吗?” 王储怔住了。 他和首相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宋宴山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他杀了国王就是报了仇,犯不着手上再添条性命。但若方才首相插手了,那他势必会被宋宴山视为敌人,被一杀了之。届时,能支援王储的力量就更少了。 王储没说话,倒是戚魏抬了眼扫了下那帮不成器的侍卫:“还要抓我吗?” 才刚气哄哄地把戚魏视作敌人,一番话慷慨正义的喊得十分响亮,现在却要把戚魏当作恩人好好捧着,王储浑身难受,只能对士兵吼:“怎么,都没听到戚上将的话?聋了不成?都给我滚下去!” 侍卫们压着帽檐,被骂得狗血淋头地跑了。 首相与戚魏的目光短暂地相接,但很快错开了眼,只当没有看到。 * 姜愿在车上知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由戚非口述。 戚非不是个很好的讲述者,他几乎讲一句就要骂国王是个傻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傲慢自大的蠢材,他毫不在意说的话会多伤害我们,当然,可能这正是他的目的。他要杀人诛心,他当着老爷子的面把小姑当年的事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了,一个刽子手向受害人的家属炫耀自己是多么有能力地在丧心病狂,他是真的不要命!相信我,老爷子动手拦首相那下,绝不是为了保护首相,他压根就没看的起过莫家人,才不在乎莫家人的死活。更何况,要真是为了阻拦,屋里又何必打成这样。老爷子唯一遗憾的绝对是他不能亲手杀了狗皇帝。” 姜愿边听他讲,边额头抵着舷窗,很吃力地往底下的海面看去,意图在上面捕捉到一个身影,可茫茫大海无边无际,身影再大也只如豆,这又何其容易。 戚非还在骂人:“真就逮着弱者欺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王位坐太稳,还是觉得真没人敢动手杀他……”他咂摸了下,反应过来,“可能还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看我们这儿最恨他的宋宴山也一直没动手,宋宴山这样大的仇他都不动手了,还会有谁去动手呢?没准这个傻叉还以为是我们惧怕他所以才不动手,所以他才这么肆无忌惮,甚至还说,也要让你尝尝小姑当年的滋味,当然流放到地上城市肯定不算数,怎么也要把你往荒星送吧。” -- 第83页 姜愿回了点神:“他当真这么打算?可惜了,我一点都没听见。”她匆匆被叫到王宫,以为要被卷入什么漩涡,甚至可能会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可惜,人已候场,戏台子却被宋宴山拆了,她连声铜锣都没有听到。 想到宋宴山,姜愿的心微微一沉,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听上去有些怪异,但总觉得是宋宴山会干出的事:“他是听完了这个后,才开始和国王起冲突的吗?” 戚非沉默了下,道:“好像确实是这样。” 两人都不说话了,戚非驾着飞车在海面逡巡,车子飞得很低,几乎要压到水面,偶尔在水面打拐时,机翼还会扫进海水里,擦带起一串串的水珠。 但那儿都没有宋宴山的身影。 戚非提醒姜愿:“倘若他沉进了海里,你在海面上是看不到的,即使我能给你调来核潜艇去声纳探测,但人工的东西毕竟有个极限,是绝对到不了人鱼能到的深度的。” 他掀眼从后视镜上望了眼脸色渐渐苍白的姜愿,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捅刀:“他要是真想躲起来,你是真的找不到的。” 第46章 所以,莫夏能有这样的好心? 深夜, 姜愿赤足站在海滩上,黑夜笼着黑水,波涛汹涌的, 像是一头巨兽。她疲惫不堪,却又无意离去。 戚非有点难以理解她的坚持:“宋宴山是人鱼,又淹不死, 何况还是不死之身,你没必要担心他。他躲起来不见你总有他的理由, 毕竟他是个谋反的罪犯, 他与你划清界限才是最成熟理智的做法, 你又何必锲而不舍地浪费他的好心呢。” 夜风把头发吹得一团遭乱, 几个月前宋宴山还在倒映着星空的海面上深情款款的告白, 现在倒是抛下他的清梦扬长而去,他可真能。姜愿咬牙切齿地想到, 没了她,宋宴山还能把日子过好就算他有本事。 戚非见她没有回答, 以为是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声,便走近了又说了一遍, 姜愿打断了他, 戚非才知道她是听清了的。 “我今天每隔半小时就刷一次消息,我看到王室公布了国王的死讯, 说他是自然衰竭而死,没有提宋宴山的事。” 戚非一愣, 他今天忙着开车,当然无暇顾及看新闻,但王室的处理手法实在微妙。他打开光脑查了下,发现王室这次做得比他预料得还要彻底, 无论是热搜、官微下的评论还是发出的新闻稿子,都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闲言碎语。 要知道网络环境向来都是无风也要起点浪,这条新闻却能这么风平浪静,可见王室是下了功夫花了心思的。 戚非拢着眉想了想道:“看来老爷子拉拢了首相,也不一定是拉拢,但至少在不能动宋宴山,不能和他为敌这点,双方达成了共识。” 姜愿叹气:“所以他还躲起来干嘛呢,他还不知道我啊,跟他谈个恋爱都要权衡利弊许久,如果这件事真的能危及到我,我哪还会找他,让他烂在角落里算了。” 她说着眼眶一红,低着头道:“哥哥,真的,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以前太自私太无情了。” 戚非安慰道:“爱自己是没有错的,你都不为自己着想,还指望着隔着肚皮的人心为你着想吗?” 姜愿道:“可是宋宴山为自己着想过吗?你跟我讲宋宴山做人肉排地雷机器的时候,我是真的有点受不了。因为走到我面前的宋宴山,干干净净的,戴着精心描摹的面具,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他把伤疤都藏起来了,我明明是他最亲近的人,可他还是不敢把那些伤疤露给我看。明明爱人最大的价值是给彼此依靠慰藉的肩膀,我连这个都不能给他,他喜欢我,又在图点什么呢。” “我后来有点明白了,因为他知道他是不正常的,扭曲的生长环境会让人立刻怀疑他没有办法建立正确的三观,而从他的行为来看,好像也确实没有,毕竟他手刃了自己的父亲。所以我猜,他其实很怕我把他当怪物看待。” 戚非听她的话有点耳熟,想了想才想起来,这就是他在书房外怀疑宋宴山的原话,没有别的意思,合情合理的怀疑。他瞥了眼姜愿,想要解释一下,可望见她难过的侧脸,还是咽了回去,只低声轻咳了两声。 姜愿恍然未觉他的尴尬,道:“可是没有人说过扭曲的生长环境一定会养出怪物,而怪物只会诞生于扭曲的环境中。国王作为始作俑者是怪物,那些作为帮凶喜滋滋瓜分‘不老药’的大臣是怪物,他们都敢在朗朗乾坤下行走,凭什么宋宴山就不可以?他没有滥杀无辜,从头到尾只杀了国王一个,弑君杀父又如何,是国王先斩断亲缘线的。这点上我特别理解他,就像他从来没觉得我跟姜广镇翻脸是件多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她说完,吸了吸鼻子,戚非才察觉到她哭了,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纸巾手帕,最后只摸出了一包皱皱巴巴的,不好意思地递了过去,姜愿没在意,抽了纸巾狠狠地抹眼泪。 戚非道:“真要不顾一切地找他?” 姜愿道:“我也不想大海茫茫的找个人,但没办法,他会钻牛角尖的。”嘀咕了声,“要真能照顾自己,也没必要让人这么不省心了。” * 戚魏的电话是在天亮的时候打来的,戚非停了飞车在买早点,姜愿正蜷在车上打瞌睡,听到铃声忙爬了起来接电话。 戚魏很意外,脸凑到屏幕前:“愿愿啊,你这是一宿没睡吗?黑眼圈都好重了。” -- 第84页 姜愿看他海穿着昨天的衣裳,头发也成鸡窝头了,丝毫都没有身为上将的威风凛凛,于是道:“外公,你在王宫里待了一晚也没睡?” “是啊,宫里有那么多事忙。”统一国王死法的口径,发讣告,准备葬礼,确认继承人,样样都关系帝国,都是大事,自然睡不好。 姜愿心微动:“王储都定了,还要确认继承人干什么?还是说这只是道程序,就跟三让三劝一样?” 戚魏笑:“不愧是愿愿,很敏感嘛。”他压了嗓子道,“现在大家分了两派,一派拥护王储继位,一派站三殿下。” 拥护王储的名正言顺,理由非常正当。国王死,王储继位,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既方便又不会引起外头的瞎猜忌,何乐而不为?况且宋宴山异能确实强,但他上台会导致王室一家独大,其他家族都担心自己的权力会被收回集中到宋宴山手上,毕竟没人敢和一个能活到天长地久的老怪物抢权。还有一个原因,这其中也有不少在‘不死药’事件中插了一脚的人害怕会被宋宴山打压,死咬着不肯改人选。 姜愿想,戚魏要是真知道她敏感,就不该用‘老怪物’这个词,刺激她。 她问道:“那外公你是怎么想的?” 戚魏不答反问道:“愿愿,你觉得三殿下这个人怎么样?” 这要她怎么回答?姜愿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完美地扮演一个角色,即使那个角色可能会和他本人非常有出入。” 戚魏道:“现在谁不是披着一层皮在装模做样呢,要不是昨天国王说了那么一通话,我到现在都不会知道原来当初会是这样一个真相。我是想选三殿下的。” 他话锋转得有点快,姜愿有点没跟上,过了会儿才问道:“为什么?” 戚魏道:“我今天在王宫,听王后的侍官谈起了件事,关于王储初恋的事,我敢说他上台后绝对又是一个唯血统论的家伙,我不喜欢他。但是三殿下至少在这点上跟他不一样,还有个重要的理由,如果三殿下要王位,我没办法阻止他。我老了,不想看到无谓的牺牲,更不想到时候被人推到前线当炮灰,算是给我们家的命上个保险吧。” 有些任性但很现实的想法,姜愿看到戚非买了早饭走过来了,她赶紧问了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王储继位了,他们预备怎样处理宋宴山。” 戚魏道:“他们好像在请之前给宋宴山精神钳制的人出现,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他们谈这些都是避着我的。” 姜愿愣了下,戚非正好拉开车门问她想吃什么,姜愿顺势把光脑给他,随便挑了一样食物拿着,也不吃,愣愣地坐着。 戚非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又问戚魏,“老爷子,你跟愿愿说了什么?” 不知道那头戚魏回答了什么,戚非瞥了眼姜愿,姜愿如梦初醒,道:“送我回学校吧,不找宋宴山了,我不能找他。” 别说出动核潜艇这样大的排场了,她本人就是个目标,姜愿不能让自己变成钓宋宴山的饵。 * 宫廷剧变,但因为几方势力合力修饰太平,整个帝国依然和平安详。姜愿回到学校后,更觉得恍若隔世,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几位当权者各有心思,谋划着该怎样保权,怎样夺权。 就像风雨来前,天总是碧空如洗。 姜愿也努力让自己变成一片点缀在蓝天上白云,当做一事无知。但微风能骗过迟钝者,却瞒不住赶风者,第一个找上门来的竟然是莫夏。 姜愿其实一直觉得跟这位自视甚高的大小姐没什么好讲的,但不知怎么的,她总是三番二次缠着自己,让姜愿颇为无语。 这一次,莫夏更是单刀直入:“姜愿,你被叶教授带走的那一天究竟去了哪里?” 姜愿含糊不清地道:“就……家里有点事。” 莫夏道:“你蒙我。” 姜愿来了气:“我蒙你什么,家里就是有事,怎么我家有没有事还要经过你地允许吗?” 莫夏紧紧盯着她:“那天戚上将和戚少尉都在宫里,你家能出什么事?还是说,你指的有事,就是这件事,那我还真奇了怪了,宫里留住两位将军是宫里的打算,叫你回去又是为了什 么?” 姜愿没料到她知道戚家和自己的关系,一时找不到话答,莫夏嗤笑:“你和我妈妈都是蠢的,还真以为能瞒我呢。她跟你走的那天回家很迟,情绪很不好,我一问家里的仆人就问出来了,我知道她是为了她的闺蜜朋友,她从来就没对爸爸还有我们几个孩子这么上心过。也别这么看我,姜愿,她先把我当外人,就不怨我也把当外人看待。” 姜愿道:“所以呢?那天外公和哥哥都在宫里,伯母在研究所,家里只剩了外婆一个,老人家担心,又觉得房里太大太空太寂寞,所以把我叫回去陪她,又怎么了?” 姜愿这个借口一听就很拙劣,摆明了是不愿说实话,莫夏不依不饶:“那三殿下呢?别急着回答我,说国王新薨,他伤心过度到卧病不能起……虽然新闻里是这么播放的,但骗骗小老百姓还行,瞒不过我。所以我劝你想好了回答,没准,我还能帮你一把呢。” 姜愿觉得莫名其妙:“你还肯帮我?怎么帮?” 如果她没有记错,莫夏是不喜欢宋宴山,更看不起她,所以,莫夏能有这样的好心? -- 第85页 第47章 不分手,绝不要分手。 莫夏不答反问:“三殿下去哪儿了?” 真是要命的问题, 姜愿没有回答,莫夏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她的声音在人来人往喧嚣不断的餐厅里格外得清晰, 好像就是她在调控拨弄中这些尚且无知的人。 “王储这头的消息,我总能比你们清楚些。”莫夏起身,“晚上我等你来找我。” 她和前一次一样, 不屑在大食堂用饭,讲完话轻飘飘地走了。这一次明显是她在把控节奏, 在占上风, 这才是她熟悉的主场, 莫夏很满意。 姜愿掏出光脑想要跟戚非要沈含的联系方式, 但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首先她不能确定沈含为了利益, 会选择站在哪头。其次,她现在很多事都不知情, 知道的少能被莫夏套去的更少,大不了到时候和莫夏沟通外再与戚非合计, 还更保险。 姜愿等到了晚上,宿舍走廊不再有学生走动时, 她敲开了莫夏的宿舍门。莫夏显然料到姜愿会找上门来, 还穿着白天的衣裳在煮咖啡,她今天心情不错, 分了一杯给姜愿,姜愿颇有些受宠若惊。 莫夏在沙发上坐下, 也让姜愿拣着近的坐了,看来是要长谈。姜愿琢磨着她又是主动找自己,又是分咖啡的,很像是在示好, 只是不知道是谈合作还是下套。 莫夏先开口:“我中午的那个问题,你不打算回答了?” 开口便是咄咄逼人的语气,这位大小姐始终没有学会该如何与人平等相处。姜愿道:“我已经有两日没有见到他了。” 莫夏咦了声:“你这是变相承认那天你在宫中?” 姜愿道:“反正也瞒不住,也没有必要忙,我从头到尾存在感低得可怕,一点内幕也不知道。” 她大大方方地说,不怕莫夏看清她的双手上光光的,什么底牌也没有。也算是暗示对方,别想耍什么花招,不值得。 莫夏笑了一下,道:“我爸爸在找三殿下,还请出了一位很厉害的老人家。” 姜愿眼皮一跳,她却像是没有听到,自顾自地说道:“那位是人鱼中的长老,算起来,三殿下也该称他声小爷爷。因为太老了,住不惯陆地,这些年都在海底藻宫颐养,这趟为请他出山,王储三顾海底藻宫,才勉强点了头。这位长老是精神系异能,具体能力不清楚,却知道他的能量可以水为媒介,凡是水能到处,他的精神力都可达。” 姜愿霍然看她,莫夏慢悠悠地说:“要说水可真是无处不再,下场雨就算是布下天罗地网,彻底赤裸在人眼前。况且每个人身上都有百分之七十的含水量,要是这位长老愿意,他完全可以在人身上下咒,这样行动的每个人都是他移动的探头,叫被盯上的人在自以为安全中就被人窥视上了。” 姜愿打了个寒噤。她没有怀疑莫夏的话,反而心里有口气松了。要对付宋宴山,确实该由这样有分量,有能力的人出动才行,她现在知道了是谁去对付宋宴山,那人有什么本事,总好过盲眼摸瞎。 她道:“既然他需要下咒才能利用人群,相应的必然也有防范破咒的办法,不然,上下议院,最高法院再加个王室,心早就乱了。” 本来就是嘛,有这本事去作弄小老百姓实属吃饱了嫌的,要作弄就要作弄高官富商。地位越高,秘密的价值越高,也越好卖。 莫夏刚才停下,其实是有意等着姜愿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来求她。她并不缺人追捧,可又总想着人追着她,尤其是姜愿这种之前拒绝追捧她的,她就更在意。但姜愿的表现实在出乎意料。 莫夏道:“你就这么笃定我有破咒的法子?” 姜愿奇怪道:“那你打算拿什么来和我交换?”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姜愿的思路完全没有错,但莫夏看着她的淡定总有些点吃味,毕竟在她的想象力,姜愿早该跪下来求她了,有求,她的条件就可以好拿捏好谈判点。现在姜愿这样的,算什么呢,买卖中对方若过于冷静了,这价格就不好抬了。 莫夏咬咬牙道:“既然彼此都清楚,我就直接挑明了。你跟宋宴山去说,我有法子破咒,但前提是,他要保证我能拿到我的婚姻自主权,并且无论莫家发生了什么,与我无关,我仍可顺利毕业进入军团服役,日后的升迁也不能被区别对待。” 竟然是这么个条件,姜愿对莫夏有些另眼相看了。她原本以为莫夏是单纯不喜欢宋宴山所以在抗拒这桩婚事,甚至要撮合她和宋宴山,但现在看来,莫夏不喜欢的是被家族卖掉去联姻。 姜愿道:“宋宴山他应当……是不会认你和他的婚事,至于后一项,我不能做主,我不知道他在哪。” 莫夏盯着她:“你在说谎。” 姜愿道:“我也希望我在撒谎,但很可惜,这是事实。” 莫夏的脸色变白了,像是泄了气,她瘫在沙发上,一点淑女样都没有,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看,很绝望的样子。 姜愿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反正能破咒,就算现在找不到宋宴山,也没什么吧,只要最后他没有输。” 莫夏胸膛起伏着冷笑:“我等不到那时候,家里已经迫不及待要把我嫁出去了。” 姜愿挑眉:“你不是和宋宴山有婚约?” “就是因为有婚约,还因为宫里发生了什么事,王储疑心我爸爸对他的忠心,又说反正我之前……”她轻轻咬了唇,“就让我嫁他,先扯证婚礼以后再说,反正只是为了要个结盟的凭证。” -- 第86页 她说到此处,很是怨恨。莫夏承认她有些病急乱投医,她不喜欢宋宴山,但又何尝喜欢王储,只是那时候她没有办法,而王储从身份上来说与她很登对,所以她想办法示好,甚至把宋宴山与姜愿关系匪浅一事也告诉了王储,成了告密者。 她以为就算入不了军团,但做个王后也不算辱没她的身份。可真当首相将这个消息通知她,莫夏才知道她是不愿意的,不愿意到甚至不惜背叛父亲,背叛这个家族。 姜愿沉吟了下道:“其实这件事有两个处理方法,要么你结婚,等到时机合适,就离婚。要么,你跑掉。” 莫夏道:“等到时机合适,什么时候算合适呢,我妈那么不喜欢我爸爸,还不是至今没有离婚。至于跑……”她看了眼姜愿,没多说话,但姜愿知道她是不想要当个仓皇流窜的逃兵。 姜愿道:“那就索性做得决绝点,体面的,和首相断绝父女关系吧,就这三条路,你自己选。” 她没有时间和莫夏磨叽下去了,即使她找不到也不能去找宋宴山,但至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戚魏,而且也要问问他们有没有法子破咒,戚家也是高官,理当有的。 她正要告辞,莫夏叫住了她,从茶几下抽出条长盒,扔给她,姜愿顺势接住了。莫夏道:“朱雀掌火,能隔水,前提是水势不大,记得避雨,不要靠近水池海边。” 姜愿打开看,发现里面躺卧着五根朱雀的羽毛。 * 姜愿拧了线打了络结,把两根羽毛串起来,到时候她和宋宴山一人一根,可以挂脖子上。然后把这头了解到的消息都告诉了戚非,最后留了句:“如果我直到天亮都没有消息,跟王室要人。” 她要去找宋宴山。 姜愿有朱雀羽毛,不怕被异能监视,也要把这朱雀羽毛送到宋宴山那——即使她很担心王室会用别的方法监视她,但比起这些,图书馆的遭遇还历历在目,姜愿更不愿让宋宴山去直面年少时的阴影噩梦。 她之前找得六神无主,只觉人鱼亲海,宋宴山遇到不开心的事应当藏到海里去才对。可若宋宴山明知海里有这样一个敌人在,他不会去,反而会找个远水的又还算亲切的地方。 姜愿对那个地方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想——存放戚烟遗物的天桥。 她去停车场开出了那辆很久没用的飞行摩托,飞驰往天桥。霓虹灯影被她逐一甩在身后,大灯如通天般劈开黑暗,照得笔直刺眼,姜愿却觉得她像是在奔赴一个梦。 姜愿来不及停好飞行摩托,只拔下了钥匙,急匆匆往废弃已久长满荒草的天桥下跑去。摩托倒在身后,在黑暗中像是惊雷,姜愿却顾不得,深一脚浅一脚地半跑半滑了下去。 是的,她早该想到这座天桥的,当初她便是窝在这儿睡觉,结果一醒来发现已经身处沧澜湖庭。宋宴山是在哪儿找到她的呢?只能是天桥,她曾带宋宴山来过这天桥! 她滑到了最底下,气息剧烈地喘着,她在黑暗中叫着爱人的名字,四周荒草随风长,虫鸣声栖在之间成了唯一的应答。 “宋宴山?”姜愿没有打开电筒去照这个天桥的每个角落,只是摸黑走到那些垒起的纸箱前,然后靠在那儿,道,“宋宴山,再不理我,我就要跟你分手了啊,我说到做到。” 一阵风起,姜愿还未回过神来,便自觉入了个怀抱,耳畔传来略带委屈的声音:“不分手,绝不要分手。” 第48章 因为我所做的一切本来就是希望…… 姜愿的眼眶有些湿, 连日以来悬着的心终于可以安稳地落回胸腔,与宋宴山的贴在一起,安稳地跳跃着, 像是要跳出天长地久来。 她嘴巴却要使坏:“这得怪某些人,招呼不打就失踪个两三日,也不留条信息说去哪了, 多久回,难道还要女朋友给他守活寡啊, 这人也太自私了吧。自私的人, 我可不喜欢。” 宋宴山被她刺激地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 才小声道:“对不起, 我错了。” 姜愿道:“你错了,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你就错了。” 宋宴山道:“很多, 我不该不告而别,至少该跟你打声招呼。也不该冲动下杀了国王, 那毕竟是一国之君,杀他很麻烦, 我都不敢见你了。” 说着说着, 他又觉得委屈了,收了臂膀紧紧地抱着姜愿, 好像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了。 姜愿听他说完,还有点失望——原来他还真知道错哪了啊, 真可惜,让她少了个骂他的机会。 姜愿道:“这次检讨算到位,我姑且放过你。先讲正事,你先把我放开。” 宋宴山不是很情愿, 但姜愿命令在先,他也只能把手松开,却不舍得离远,还跟姜愿肩挨着肩。 姜愿觑他,这样不舍得,之前竟然还能走得如此决绝,把自己藏得这么好。想着想着,又觉得心塞,掩饰般,她将挂在脖颈上多余的朱雀羽毛项链递给了宋宴山。 朱雀的羽毛在黑暗中会发出微弱的幽光,就像夏天的萤火,并不亮,但宋宴山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他眉头直跳:“这是你从哪儿来的?” 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毕竟朱雀羽毛难得,一般人更不会了解它的功用,姜愿能得到这羽毛,就意味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道:“是……小爷爷要来了吗?” “嗯。”姜愿要把羽毛项链挂在他的脖子上,可惜身高差了点,宋宴山弯下腰,让姜愿顺利地把羽毛项链戴上。 -- 第87页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吊在下方的羽毛,微微有些发烫,这是他当年怎么求也求不到的东西,如今却能挂在脖子上,似乎在预示着很多人生的风浪他无需一人去面对。 姜愿把莫夏的事告诉他了,然后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姜愿有自己的想法,但这是宋宴山的人生,她不想干预,只想知道宋宴山的决定,反正他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他。 宋宴山牵着她的手道:“其实他们会不会放过我,我没有那么在意,但是你会很难办吧,无论是想顺利地完成学业从事想要从事的工作,还是和我的关系。” 他低头吻了吻姜愿的手背,“我这些天想了很多,父亲要动你,我杀她,王储要动你,我杀王储,这样太被动了,我要掌握主动权。” 姜愿道:“但这是你的人生,一旦和他们开战,你将赔进去你的一生,你要为你考虑。” 宋宴山道:“还记得那时我说的话吗?我愿为卿足下莲,渡卿至彼岸。”他笑,“我的人生算什么,早就被人毁得干干净净了,但我希望你的人生能得偿所愿。” 姜愿再要劝,宋宴山拥她入怀道:“别担心我,当时我能从边境杀回来,今时也能杀进王宫中去。” * 姜愿没有再回学校,当然,也没有回学校的必要了,因为第二天军校就停课了。大批学生老师都被疏散,而大三、大四的单兵系和构建系学生接到命令,奔赴战场。 康星帝国的子民有多久没有看到这诸神降临般的古战场,即使是博物馆的沉浸式模拟动画都无法刻画出一二的震撼。 天空被火焰烧成红紫色,大团的火焰若流星般从苍穹陨落;而那端仿佛天的一角塌落,有无根之水浇入地面,亟待女娲补天;虎啸风从,龙卷风肆虐吹得广告牌汽车等等兽人的生产生活痕迹在天上飘,不知会做了谁的炮弹砸向哪一方。而诡异的是,在这仿佛不周之山撞塌的末日之中,有歌声从海而来,从天而来,从四面而来,形成圈圈的激荡。 姜愿感觉到恶心,脑海里身不由己地浮现出许多残忍血腥的场面。她看到有个单薄的身影在夕阳下走动着,似乎并不在意地在地面上踩来踩去,然后“磅”的一声,小小蘑菇云腾起,血肉飞溅。可下一个画面再一转,那身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呆呆地看着漆黑的天空,遥望着首都星的方向。 她知道那是宋宴山,那位人鱼的长老已经和宋宴山正面斗起法来,试图攻破宋宴山的心理防线,而她作为体内有70%水分的兽人即使佩戴羽毛项链不会被操控,但也免不了波及。 原来,高等种族兽人的异能是这样强大,宋宴山面对这样的敌人,能赢吗?姜愿惴惴难安。 外婆递给了她一杯红茶,她们此时藏在地上城市一栋房子下的地下室,虽然距离地面有二十米深,但信号很好,不妨碍姜愿上网刷那些视频。 外婆递茶的时候扫了眼道:“这场架早该打了,打完了,又能安稳个几百年。” 姜愿道:“外婆,你不担心外公他们吗?” 外婆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成王败寇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大家也做好了共同面对一切的责任。他们赢,你共享荣耀,他们输,你也同担祸患,反正最后都要在一起,还怕什么。” 这话倒是说得洒脱,姜愿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又去翻那些视频,想从中找到有关宋宴山的痕迹,但哪里都没有。 * 其实,姜愿蛮可以不着急的,宋宴山那儿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游刃有余的轻松。 生下来这么久,宋宴山还是头一遭不被拘束的,自由自在的使用异能。于是在上阵的时候,他就直接开了个大——不是没有保存实力和体力的意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上限在那,于是先想着去探,这一探,便是无穷无尽。 像是从天降下来的压迫感,无声地挤弄着万千人的意识,那些人在他眼前几乎是透明的,于是宋宴山一眼就找到了那位人鱼长老,稍微凝聚了心神,把精神力推了过去。 人鱼长老那原本也操弄起了精神力,相当于两道力量在互相推拉,原本该有个一来一回,但宋宴山的力量霸道的过分,直接把人鱼长老的精神力削平了。 姜愿所感受到的,就是精神力奔溃那刻带来的余力,用通俗点的比喻就像是两刀互砍时蹦出的火星子溅到了周遭的草木上,燎起来一点的烧洞,不足为惧。 人鱼长老一败,相当于王储手里最关键的王牌也没了,那头士气大减,也没了护身的屏障,宋宴山捉他们简直一捉一个准。于是这场大战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姜愿收到消息从地下室爬了上来,看到满目疮痍,俱是废墟的首都星,恻然到说不出话来。 外婆拍拍她的肩膀:“从来都是这样,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姜愿仰头看着那飘浮的天空之城,那本是遮天蔽日的城池,但已经在大战中被毁了大半,建筑废墟砸下来都砸出了山形。而就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姜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步步地向她走来。 在这儿避难的都是上层人民,至少认得宋宴山那张脸,现在看到他走来,像是躲避什么遭难般纷纷让开,只敢远远地看着他。 宋宴山的脚步有些迟钝,尽管他很想现在就见到姜愿,可是也感觉现在眼巴巴地来找姜愿不是个好时候。他刚造反,杀了族中的长老,沾着鲜血,在这些人里面目并不可亲。 -- 第88页 但下一刻,他眼睛便亮了起来,因为他看到姜愿拨开了人群朝他跑了过来。地上狼藉,都是横倒的房梁砖瓦,砸烂的车子还有很多零碎,他的姑娘跑得并不顺畅,像是在过五关斩六将。 可那又怎样呢?她奔赴在见他的路上啊。 宋宴山向她跑了过去,他腿长迈得快,就在四周人的倒吸气中,他把姜愿抱了起来,双手搂在她的腰肢上,将她举过头顶。姜愿难为情,锤他的肩膀,让她放他下来。 姜愿道:“你不该这么开心,首都星被毁得差不多了,这帮人都没家了。”她指指那天空之城。 宋宴山道:“ 不破不立,这天空之城我早看它不顺眼了,索性就给这该死的高等种族兽人的优越感一起去陪葬吧。” 姜愿睁大眼看他:“嗯?” 宋宴山道:“以后有我所在之处,一定不会有种族歧视,我发誓。”他低头吻了吻姜愿的眼角,“还有,恭喜姜小姐提前拿到进入构建系的名额。” 姜愿觉得有些莫名,主要是大战刚结束,论理来说现在更值得关注的应该是权力交接,处置敌党的人,突然说她转系这种小事,怎么样感觉都是怪怪的。 宋宴山道:“军校转系的条件本来就太苛刻了,我打算改了的,你原本就考上了构建系,因为被改了志愿才去了美学系,我想没必要再磨你一年了。” 姜愿道:“但是,你在这种情况下和我说这个,很突兀,有点本末倒置的感觉了。” 宋宴山道:“哪里会。” 因为我所做的一切本来就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