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系小王妃》 第1页 [古装迷情] 《萌系小王妃》作者:恐恐酱【完结】 文案: 暮语十六岁时回到上京,刚认了亲生爹娘,家里“怜惜”她在外漂泊多年,特把皇上的赐婚圣旨交到她手上,赐婚南安王谢承允,暮语欣然应允,却不知为何旁人总用一副看待“待宰羔羊”的眼神看着自己,上京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南安王谢承允又得了皇上的赐婚圣旨,去年投湖的国公之女、前年出逃塞外的尚书之女,不知今年又是哪个不怕死的? 没想到那个待宰羔羊还呵呵冲着自己傻乐,莫不是脑子不好使? 上京众人皆知,南安王暴虐狠戾、嗜杀成性,有南境活阎王之称,更传言他不喜女色,王府中没一个能活过三日的女子,且各个死状惨烈,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被挖了眼珠子。暮尚书前不久得罪了南安王,暮家女的下场可想而知。 成婚三日后,暮家女眉开眼笑,手脚健全。 众人哗然,那煞神居然会笑,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成婚三月后,暮家女气色渐好,和王爷出双入对。 众人惊呆,那煞神居然撒娇,突然觉得比看他砍人还可怕! 【小剧场】 暮语:“王爷教我作画可好?” 谢承允轻握住她执笔的手:“想画猫儿还是狗儿?” 官员甲:“属下听闻王爷画技高超,可否展示一二。” 谢承允眼锋扫过:“本王不介意放干你的血当墨汁来作画。” 暮语:“王爷教我骑马可好?” 谢承允将她抱上马背,圈在怀里。 官员乙:“属下听闻王爷骑术高超,可否展示一二。” 谢承允目光寒冷:“本王不介意拿你当马,先挥几鞭子。” 一句话简介:娇萌小王妃×暴戾醋精王爷 立意:保持善良纯真的本心,终能收获幸福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暮语 ┃ 配角:谢承允 ┃ 其它: 第1章 安远侯府刚寻回的千金…… 上京近日来最大的八卦,莫过于安远侯府刚寻回的千金了。 暮语在云州生活了十六年,直到一个月前,养育了她十六年的月娘将她带至上京安远侯府认亲,当她看见与自己眉眼相似的亲生爹娘后,才终于相信月娘所言非虚,她果真是安远侯府的嫡女。 此事说来话长。 月娘原是医女,一次机缘巧合下救了安远侯暮远志,两人一来一去生了情,后月娘有了身孕就入了侯府做妾,后来她与大夫人秦氏前后生产,间隔不过十日,皆诞下女孩。 大夫人秦氏性格骄横善妒,看月娘早不顺眼,碍于她肚中孩子,才不得不同意她入府,待她生下孩子后,又是女孩,就趁侯爷不在府上之日,强行污蔑她偷了自己东西,再将她和孩子一起驱赶至距京城最远的云州田庄上。 月娘走时伤心欲绝,她既恨秦氏的霸道专横,也恨安远侯的无情无义。要说这月娘原本性子也软,可人被逼到绝境上难免放手一搏,月娘略通医术,于是悲愤交加之下,趁着临走前两个孩子生病喂药时,使了一招狸猫换太子之计,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和秦氏之女调了个包,以报复侯府。 一晃就是十六年。 如今月娘又杀了个回马枪回来,她身子染病,自知命不久矣,要说这辈子还有何不甘心,那就一定是对安远侯府的恨意了。 此时她带着暮语站在安远侯府大门外,就是要闹个人尽皆知,凭一己之力毁了侯府最最看重的脸面,这可以说是对安远侯府最大的报复了。 那秦曼容是什么性子,月娘最是清楚,脸面比天大。还有懦弱无情的安远侯,多年来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十六年来但凡他能对自己有一丝关心,事情都不会到如今这般。 呵,终究是错付了。 月娘交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话只想见亲生女儿最后一眼,奈何亲生女儿却避而不见,于是她只留下句“今生终究是错一场”后,就在侯府门外撞墙自尽了。 这样轰动的场景,自然引来无数围观群众,侯府门前人潮涌动,纷纷驻足观看,且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 路人甲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叹:“要说这女人心狠起来真是……” 路人乙摇头道:“都怪秦氏善妒,堂堂侯爷纳妾都容不得,这不报应来了,生生折损了自己的亲骨肉。” 路人丙情绪激动,愤慨道:“难道不是侯爷混账吗,连自己的妾氏孩子都护不住,还自诩清流,我呸!” “要我说,还是苦了暮家的两个女儿,都是二八大好年华,闹这么一出还怎么嫁人?”路人丁感慨道。 侯府门前乱成了一锅粥,大夫人秦氏看着纤瘦娇弱的暮语,那张与自己年轻时五成相似的面庞,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听完月娘的一番话后,直接气昏了过去。 安远侯驻足而立,一脸怅然若失,往事浮上心头,久久回不过神来。 刚刚得知自己身世的暮语,虽然仍在震惊中,但看见养育了自己十六年的月娘命丧当场,也来不及细想她曾经对自己所做的种种,伤心哭泣地泪如雨下。 “散了散了,都散了!”侯府家丁在门口厉声驱赶道。 围观群众四下而散。 安远侯暮远志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伏在地上失声痛哭的暮语,一副盈盈孱弱的样子,将她扶起身来接近府中,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 第2页 秦氏被这么一闹气得几日下不来床,看着眼前的亲生骨肉是又爱又恨,最终只得一声叹息。 安远侯近几日也向朝廷告了休假,在府中一面尝试着与女儿相处,一面照顾安慰夫人,可谓焦头烂额,根本不比处理朝中之事省心半分。 五日后,秦氏身子略好些,家里人终于吃上了第一场团圆饭。说是团圆饭,其实桌上几人胃口都不太好,只有心比天大的暮语和侯府八岁的幼子暮斌两个一人一只鸡腿吃得欢。 “爹,娘,姐姐,这鸡肉可好吃了,你们怎么不动筷子?”暮语嘴里塞满饭菜,含混不清道。 暮语从小在云州田庄长大,远离上京纷争,养的这样单纯直楞的性子,从前月娘待她不算太好,性子又喜怒无常,心情好时对她嘘寒问暖,心情坏时则对她又打又骂,是以暮语的悲伤很快就被这源源不断的美食填满了。 “大家赶紧动筷吧。”安远侯尴尬一笑,夹了块鸡肉放进夫人碗里。 秦氏看着眼前人的吃相,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她是既生气又心疼,只硬着头皮道:“多吃点,别噎着了。” 暮遥仍是她一贯的淑女做派,端坐在桌前,夹了一块眼前的菜花,放进嘴里味同嚼蜡,心情十分复杂。 她原是侯府万千宠爱的嫡女,如今一落千丈,宠爱尊荣全被旁人夺了,更沦为上京城中的笑柄,就连侯府下人也偷偷在背地里嘲笑她。 偏偏自己还不能抱怨一句,且要装得宽容大度。 “姐姐,你试试这个,可好吃了。”暮语笑吟吟地对暮遥说道,然后夹了个鸡爪到她碗里。 暮遥看了眼碗里扭曲的鸡爪子,面露难色,她十六年来从未吃过此物,难不成要她直接拿在手里啃吗? 但她面上仍带着笑意,柔声道:“多谢。” 暮语在府中待了三日,只觉上京中人真是奇怪,明明各个锦衣玉食,却还日日愁眉苦脸。从前在云州的时候,月娘有时对自己关怀备至,嘘寒问暖,有时一生气又个把月见不到人影,这些时候暮语就要对温饱犯愁了,哪能像现在这样天天有肉吃,有新衣穿,真不知他们在愁些什么? “姐姐,这个给你吃。”八岁的暮斌看姐姐发楞,以为是自己吃了她的鸡肉不高兴了,委屈巴巴地让出手中的鸡腿。 暮语冲他咧嘴一笑,府上就属弟弟和自己关系最好了。 这顿饭一家人吃的五味杂陈。 翌日一早,暮语和暮斌趴在后园的杨柳树下,两人蹲守了半个时辰纹丝不动,竟是在观察蚂蚁搬家。 悄立在一旁的安远侯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女儿暮语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每日不是趴在地上观察蚂蚁蜈蚣,就是爬高上树捉知了蜻蜓,生生十六年的光阴,虽说月娘也让她读书识字,但这举止做派,终是被养废了。 唉…… 安远侯只觉得这几日来叹的气比往常十六年加起来还要多。 大夫人秦氏又何尝不是如此。 暮语是她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于侯爷来说,家里几个皆是血脉,可于秦氏来说,暮语才真真是自己的亲骨肉。 秦氏本名秦曼容,乃令国公独女,一辈子为人傲娇,最重脸面,上京城中除却皇城中的几位娘娘,哪个不要给她几分薄面,此事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闹得她颜面尽失,几日都不敢迈出大门一步。 秦氏看着暮语的举止做派,对她是爱爱不起来,恨恨不下去,不得不说月娘这一刀是生生扎在了她的心窝子上。 可恨之人已死,暮语终究是自己的亲骨肉,且是个受害者,这碗苦水只能自己慢慢消化,无法再迁怒旁人了。 好在暮语已经及笄,秦氏想着早日给她寻位好夫婿嫁出府去,也算全了这段母女情分,不用日日看她在眼前晃荡,于家里几人都好。 虽说前几日暮府门前闹得沸沸扬扬,但人要往前看,生活还要继续,待秦氏身子好些之后,也不和侯爷置气了,毕竟不再是十六年前那般骄纵的性子,两人合计了下,对外宣称暮语是暮遥的嫡亲妹妹,只因幼时身子不好才外出养病,如今十六已过,自然接回府中。 暮家为此还特搞了个隆重的认亲仪式,等于昭告天下,暮府现在有两位嫡女。 两位二八年华的嫡女,又这般大张旗鼓地宣扬,暮家嫁女之心可谓昭然若揭。 安远侯府与庆国公府原本已有婚约,如今横生变故,不知这门婚事之后会作何打算,安远侯府的嫡女成婚本是多少人抢不来的好事,但近日侯府秘闻也算是满城皆知了,上京高门大户对此都避之不及。 暮遥在房中看书,几日未曾出过房门了,如今自己的身份地位尴尬,她不敢多言,只能装作卖乖听话,往后她在安远侯府的日子怕是不像从前那般好过了,但女子出嫁乃第二次投胎,她只盼之前定好自己和庆国公世子的婚约,仍能作数。 第2章 皇上又又叕要给南安王选王…… 上京近日来第二大的八卦,皇上又又叕要给南安王选王妃了。 此消息一出,上京城中再次炸锅。 如果说之前安远侯府的八卦是一块石头砸入水中激起水花四溅的话,那么这条八卦就是一颗水-雷在水里爆炸,将水里的鱼虾生物全都炸个半死。 不同于之前吃瓜群众的看戏心态,此消息一出,上京城中的高门大户,只要家中有女儿的,不论是十岁八岁的未成年,还是待嫁闺中的,各个都人人自危。 -- 第3页 那南安王是什么人,暴虐狠戾、嗜杀成性,有南境活阎王之称,虽说战功赫赫,但其手段极残忍,还有折磨敌人致死的爱好,放血、抽筋、扒皮都不在话下。 更有传言说他不喜女色,从前有人给他晋献绝色美女,在王府没一个活得超过三日,且各个死状惨烈,缺胳膊少腿都不奇怪,更有甚者被抠了眼珠子的。 偏偏就是这么个煞神,却深得皇帝信任,皇上担忧他阴阳失调,感情空虚,多次为其指婚。 去年指婚太傅之女,吓得崔太傅直接辞了官,年仅四十就提前告老还乡了。前年指婚的吴尚书之女,吓得逃到塞外,至今未归,生死未卜。还有大前年指婚的英国公之女,直接就投湖自尽了,幸好被人救起捡回了一条小命,至今仍缠绵病榻。 今年不知又轮到哪个倒霉蛋了。 感情空虚前提是要有感情才行,那煞神有吗?上京众人惶恐不敢多言。 南安王谢承允刚从南境回京没多久,此时正在两仪殿中向皇上禀告南境大小事宜,他今日穿玄色绣金亲王服,腰间配一根银色龙纹革带,身形挺拔,看上去颇为丰神俊逸。 若只看一张俊脸和这一身打扮,恐怕能迷倒不少上京贵女,可惜眼中全是嗜血之色,南安王眼锋扫过,立在大殿两旁的侍从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南安王回禀南境近况,皇上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全是赞许之色,不论外人如何说道,南安王的军功是无人能及的。 当今圣上和南安王虽非一母所生,但自小感情深厚,南安王生母位份低微,皇上尚是太子之时,就对谢承允多加照拂,登基后更是许他兵权、地位。 南安王也不负所托,成为了皇上的左膀右臂,他十四岁上战场,一步步走到今日,用赫赫战功立威,保南境十年太平,只是杀戮太重,至今无人敢嫁,而他自己也不上心,反倒是皇上几次三番想给他指婚。 于是禀报过后,皇上就提了赐婚之事。 “承允啊,不是朕催你,合该好好成家了。” 谢承允闻言邪魅一笑,不置可否,赐婚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且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将女儿嫁与他。 “朕早知你对此事不上心,可怜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却还日日记挂着你的婚事,如今尚在病中也不忘提起。” 一提到太皇太后,南安王的脸上才略有些柔和之色,当年他生母不过是个小小宝林,又早死冷宫,多亏太皇太后照料,他才得以活下来。 “敢问皇上,这次又是哪位贵女?” “礼部尚书之女,太皇太后亲选的人家。” 不是说太皇太后尚在病中吗?还有力气物色人选? 南安王面上不显,淡淡道:“礼部尚书暮远志?” 皇上看他并不拒绝,面露喜色点头道:“正是。” 就是那个之前奏本上书说自己杀戮过重的暮远志?南安王忆起往事,嘴角轻勾,那就陪他玩玩吧。 “多谢皇上”南安王拱手道。 圣旨很快就送到了暮家,暮尚书手捧圣旨久跪在地不起,负责传旨的公公连叫了他几声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大夫人秦氏大病初愈,则是再一次昏倒过去。 圣旨送到暮家后,上京城迎来了本月的第三次炸锅。 上京民众感叹:大瓜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上至世家高门,下至贩夫走卒,最近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关于暮家和南安王府的这桩婚事。 暮家现下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曾经京城贵女圈中的佼佼者,另一个是炙手可热的新宠儿,圣旨只言明暮家女儿嫁南安王,具体嫁哪个女儿却没明说,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猜测流传在街头巷尾。 这个难题同样困扰着安远侯暮远志,暮家祖上曾出过一位帝师,两位宰府,世代忠良,为何要遭此劫难? 无奈之下,暮远志只得踱步到夫人房中与之商量,看着床上之人苍白的面色,暮远志痛心不已。 大夫人秦氏原本生气,两人才刚和好,又横生变故,自是不愿见他,如今已是连赶人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斜靠在床头倚着,弱弱道了声:“造孽啊。” 暮遥在房中得知此事,也惊出一身冷汗来,父母近日来对她愈发冷淡,圣旨又下得这样不清不明,到时暮家会嫁哪个女儿根本不得而知。 暮语在后院池塘和暮斌摸鱼,听闻皇上赐婚南安王,心中大喜。暮语自小在云州长大,云州地处南境,属南安王封地,十年来多亏南安王威风赫赫,所向披靡,云州百姓才得以安生。 如果自己真能有幸嫁给他的话…… 就太好了! 暮语欣喜地来到秦氏房中,想问清情况,秦氏身旁服侍的丫鬟道:“夫人惊吓过度,服了药才刚睡下,小姐还是明日再来吧。” 惊吓过度?暮语不解。 应该是惊喜过度吧,母亲房中的丫鬟怪不会说话的。 秦氏在床上一躺又是三日,直到庆国公和夫人登门拜访,她才勉强下了床。 安远侯府和庆国公府年初刚订下婚约,又是世交,原本两家相看过后互相都十分满意,只是前不久安远侯府闹出那桩丑事,暮遥的身世又有了变化,眼下庆国公登门拜访,不知是何用意。 两家在暮府前厅坐下,暮远志摸不准庆国公的心思,不敢贸然开口,只道:“此乃上好的西湖龙井,请两位用茶。” -- 第4页 庆国公对侯府之事也略有耳闻,眼下安远侯府不得安宁,侯爷在朝中也已告假多日,他此行只为表明立场,于是开门见山道:“顾某今日拜访,只为让侯爷放心,原先两家订下的婚事,只要侯爷不说作罢,我庆国公府就绝不会取消。” 暮远志原本以为国公府是来退亲,纵容是官场老手也不免紧张的捏紧手中茶杯。听闻此言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攥紧茶杯的手稍稍放松开来。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眼下上京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在看安远侯府的笑话,庆国公这时登门拜访,可谓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多谢国公爷。”暮远志放下茶杯,起身行礼,郑重其事地对他一拜。 庆国公赶紧扶他,赶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一旁秦氏也同样惊喜,原本病恹恹的身子顿觉爽利。 这原本与顾家定亲的是暮遥,眼下国公府表面态度,那么能应承这圣旨的只能是…… 国公爷似是看透侯府心思,又补充道:“暮家世代清流,侯爷与夫人教导有方,两位女儿定是知书达理,两家婚事既已定下,顾某就和侯爷言明,不论暮家下嫁哪位女儿到国公府上,顾家上下皆是喜欢的。” 这圣旨只说赐婚暮家嫡女与南安王,又没言明是哪位嫡女,国公府难不成还敢和南安王抢人不成? 暮远志闻言感动不已,差点就老泪纵横,这国公爷简直太贴心了。 庆国公又感慨道:“侯爷与顾某皆为人父母,父母之心也能感同身受。” 这万一暮家真和南安王联了姻,国公府也算和南安王沾亲带故了,横竖嫁的不是自家女儿,这时卖个人情给侯府,有何不好? “国公府之情,暮家铭记于心。”暮远志弯腰作揖,又行一大礼。 一旁秦氏拿手帕拭去眼角喜悦的泪水,这大概是安远侯府最近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暮遥听说庆国公和夫人亲自登门,在房中焦灼地来回踱步,派去前厅打探消息的丫鬟半天不见回来,这个节骨眼登门难不成是来退婚的?若不是退婚,为何迟迟不叫自己去前厅见客?暮遥手里的帕子被攥的皱皱巴巴。 一炷香后,小丫鬟秋红终于从前厅一路小跑回来,气喘吁吁道:“小姐放、放心,国公府说婚约照旧。” 暮遥闻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定,攥在手中的帕子微微松开,拧成一团的眉心也终于舒展开来。 “不、不过,”秋红跑的跑得太急还没缓过来。 “不过什么?”暮遥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庆国公说,不论侯爷嫁哪位小姐,都成!” 暮遥秀眉紧蹙,这都成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比退婚还要糟糕? 若是先前,退婚大不了重新再议,可眼下皇上又下了赐婚圣旨,若是不嫁到国公府,那么就是要嫁到南安王府了? 暮遥吓得直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这南安王的名号,上京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来只是一桩婚事而已,最坏不过是被人退婚而已,但现在暮遥怎么感觉自己小命即将不保。 爹娘的心思她尚未猜透,不过自己终究只是月娘的女儿,到时母亲会不会叫自己嫁给南安王那个煞神都尚未可知。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如果父母这里她没把握的话,就只能从国公府下手了。 这边送走了庆国公夫妇,安远侯夫妇又开始犯愁了。 虽然吃了庆国公府的定心丸,但皇上的赐婚圣旨才是真正的王炸啊! 往年被赐婚的贵女历历在目,当初自己背地里没少看人笑话,如今摊到自己府上,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侯爷可有主意了?嫁哪个到庆国公府上?”大夫人秦氏试探问道。剩下后面半句没敢问出来。 安远侯摇头。 “语儿才刚回府,不能再让她去那龙潭虎穴了。”秦氏悲戚道。 “可原本和国公府定亲之人确是瑶儿啊。”安远侯无奈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都是不能舍弃的。 “侯爷,”秦氏看向安远侯,郑重其事道,“要不您也像那崔太傅般提前辞官,咱们一并告老还乡吧。” “糊涂!”安远侯拍腿道,“我暮家世代忠臣,怎能因一纸婚书就畏缩辞官。” “要我说都是那月娘惹出的祸端,当初您就不该留她!”秦氏愤愤道。 怎么又提到那茬去了,安远侯赶紧打断:“皇上只是下旨赐婚,尚未言明婚期,且容我些时日再想办法吧。” 第3章 此女果真是脑子不太好…… 翌日,天朗气清,秋风和煦,阳光照进府中庭院,洒在花枝木叶上,一扫多日的阴霾。 安远侯重回朝堂,不再告假,一来朝政不可荒废,自己身为礼部尚书,怎能不勤谨修身,二来他也想找机会探探皇上的口风,看看有无办法取消那桩婚事。 大夫人秦氏今日也感觉身子大好,命人清扫侯府上下,想借着好天气扫一扫府中连日的晦气,顺便带着暮语前往城外阳山寺上香,侯府连遭劫难,不知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邪祟。 马车一路西行,出了城门再一路向北就到了阳山脚下,阳山寺则在半山腰上,依山而建的佛塔连绵而上,在山脚下清晰可见,此处乃风水宝地,远远看去似有烟雾缭绕山间,颇有意境。 -- 第5页 上京城中多勋贵人家,大周朝信奉佛教,这阳山寺自然也是香火鼎盛,山脚下往来车马,川流不息。 暮语随秦氏一路拾级而上,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和母亲外出,又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暮语一贯贪玩,在府中早闷坏了,是以满心欢喜,一路雀跃,和秦氏聊着以往在云州的旧事。 “以前我在云州的时候也去过寺庙,不过没有上京的大,主持大人还好心收留过我一段时间,那时候我每日都能吃得饱饱的。”暮语说着脸带笑意。 秦氏心中微微犯疼,亲生女儿吃顿饱饭都能高兴成这样,十六年来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如果在侯府长大断不会是如此境况,这确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失职。 “后来呢?”秦氏柔声道。 “后来主持说我长大了,身为女子不宜再住在寺庙中,我才不得已离开的。” “离开之后我就下山回到原来的住处,月娘有时会给我带东西吃,有时几个月不见人影。” 说到月娘,暮语放低声音,她知道娘亲不喜月娘,她也是一时口快才说出来的。 月娘那个贱人,秦氏恨得牙痒痒,但看暮语怯生生的模样也不忍多说,只心疼地挽住她的手臂。 不得不说这母女之间血浓于水的感情确实奇妙,秦氏原先不喜暮语,看不惯她的举止做派,但这十几日相处下来,只觉她娇憨可爱,两人很快亲近许多,似要把这十六年未尽的情分都补回来。 从山脚到佛寺门前一共二百九十九级石阶,暮语挽着秦氏逐级登上,很快便到了阳山寺的正门口。秦氏进迦叶殿内打点事宜,嘱咐暮语在外等候。 暮语在原地等候,好奇地四处张望,寺庙门前比山脚下更加热闹,往来香客络绎不绝,皆神色自若,虔诚信奉,芸芸众生中,唯见一人面色清冷,着一身黑色锦衣立于树下,他身形颀长背脊挺直,微风吹过带起袍角,显得风姿卓然,俨然一个偏偏佳公子的模样。 暮语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南安王今日接到消息,阳山寺中有几名南夷细作潜藏在此,原本这种小事无须他亲自动手,但前几日听闻太皇太后身子抱恙,他也想顺道过来上一炷香,眼下南夷暗探尚未现身,南安王准备先入殿中上香。 南安王乃习武之人,感官敏锐,远远感到有人盯着他看,他眼锋扫过,原以为还有其他南夷同党,却不料是个唇红齿白,目光纯纯的小姑娘。 两人四目相对,遥相交望,狭长的凤眸透着亮光,这人的眼睛真好看啊,暮语心想,只是眼神阴恻恻的有些骇人,许是有什么糟心事才来此进香的吧,她只觉从未见过如此貌美之人,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南安王已经很久没被人这般盯着看了,如今上京城中民风已经开放成这样了吗?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居然也敢盯着陌生男子看?不想败露行踪,南安王收回视线往殿内走去。 秦氏从迦叶殿中出来,正要叫暮语进殿内上香,就看到她怔怔失神的模样,她顺着暮语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一丰神俊逸的男子,只是那男子怎么瞧着有些像……南安王? 惶惶几日果然连眼都花了,南安王那煞神能出现在寺庙? 秦氏觉得自己魔怔了,凝了凝神果然又不见人影,于是拉起暮语的手往迦叶殿方向走去。 “娘已经打点好了,一会儿你进去主持会亲自帮你诵经祈福,算是你回京后的接风洗尘,诵完经后,你再给佛祖上香,有什么心愿都可以说给佛祖听,这儿的香火很灵的。” “好。”暮语欣然应允,她这一路从云州到上京,既认回了亲生父母,还得了皇上赐婚威名赫赫的南安王,可就不是佛祖保佑吗,她准备一会好好给佛祖磕几个头。 南安王在迦叶殿中上香,主持立在一旁小心侍奉,身为阳山寺主持,他自认与不少京中显贵打过交道,但如此胆战心惊的还真是头一次,吓得主持圆碌碌的光头上全都是汗。 上完香后,南安王言明来意,道此行要捉拿几个南夷暗探,就躲到佛像后隐藏起来。 主持抬手用袖口拭干一脑门子汗,转身见到刚入到殿中的暮语,小姑娘活泼伶俐,颇有善缘。 侯府嫡女自不可怠慢,主持亲自诵完一部经书后,又拿柳条沾些许甘露淋到她身上,意为洗尘。 暮语也颇为虔诚地双手合十,闭目凝神。 接风洗尘过后,主持递上香烛道:“姑娘有何心事皆可对佛祖坦言,只要一心向佛,定能如愿以偿。”说罢就退出殿外了。 暮语将香线点燃,再跪于蒲团上,跪拜三次,接着将高香插入香炉中,又退回蒲团上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虔诚地看着面前高大的佛像和袅袅燃着的香烟。 母亲说这儿的香火很灵,那就一定是真的。 暮语闭眼,双手合十,有道是心诚则灵,接着喃喃自语起来。 “感谢佛祖帮暮语找到亲生父母,还有姐姐和弟弟,他们待我很好,”暮语说着弯腰下去磕了个响头。 谢承允隐在佛像后被迫听着小姑娘念念有词,看她默默虔诚跪拜的模样,怎么有点像在拜自己。 姓暮?上京中姓暮的人家不多,能进这迦叶殿中得主持亲自接风洗尘的,恐怕只有一家了。 谢承允凝神看去,正是刚才大胆和他对视的女子,她穿一身鹅黄色长裙,显肌肤白皙通透,眼睛微闭,纤长卷翘的睫毛随着说话声微微颤动,一张红嫩的小嘴说个不停,显出几分俏皮可爱。 -- 第6页 人长得还行,就是脑子蠢了点。 三个响头磕完,暮语又继续道:“还要感谢佛祖替暮语觅得如意郎君,南安王威名赫赫,保南境十年平安,能嫁给他是暮语几世修来的福气。” 说完之后,暮语又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比刚才那三个还响。 谢承允几乎忘了那道赐婚圣旨,一直以来赐婚之事从不用他出手,都是那些女子自行想法子退婚,手段虽千奇百怪,不过却也奏效,无须他亲自出手。 只是眼前此女好像是诚心拜佛,感谢赐婚? 眼前此女果真是脑子不好。 皇上就这般担忧他感情空虚吗?随随便便弄个傻丫头做王妃? “多谢佛祖保佑,等日后暮语嫁给南安王后,再和夫君一起前来还愿,拜谢佛祖。”暮语又叩拜了三下,才提起裙角站起身来。 这女人,刚才就大胆看着本王,现下还自称王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来是不知本王厉害。 南安王暗中嗤笑。 暮语叩拜完毕,转身欲出殿外,迎面走来一位小和尚,生得白白净净,暮语膝盖微曲与人行礼,两人擦身而过。 南安王看清小和尚正是藏身在寺庙中的南夷暗探,突然从佛像后闪现,短刃出手,一剑封喉,南夷细作当场毙命。 速度之快,让背对着的暮语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砰一声的倒地声音。 暮语闻声回头,正对上南安王目露寒光的眼睛。 这人从哪冒出来的? 自己刚才说的话被他听见了吗? 南安王看小姑娘神色疑惑地打量自己,以为她被吓傻了,信口胡诌道:“锦衣卫办案,无须惊慌,此南夷暗探已死。” 暮语低头才看见倒在地上的小沙弥,没想到上京也如此不太平,幸亏这位大人救了自己。 暮语俯身行礼道:“多谢大人出手相救,小女暮语感激不尽。” 原来这位大人是锦衣卫,怪不得生得风度翩翩,上京人杰地灵,长相出众之人果然不少。 没有惊呼,也没有吓晕,南安王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无须多礼。” “那么小女不打扰大人办案,先行一步。”暮语转身离开。 原本准备再说几句的南安王,话被堵了一半,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脸上喜怒难辨。 暮语和秦氏上完香后,就回到府中,看见在大门口焦急踱步的安远侯。 “你们可算回来了,”安远侯焦急道,上下打量两人,“可曾受伤?” 暮语摇头。 “发生何事了侯爷?”秦氏问道。 “听闻南安王在阳山寺中大开杀戒,一连斩杀了几人,血溅当场,你们母女二人可有受惊?” 暮语想起在迦叶殿中遇到的锦衣卫大人,和倒在地上的小沙弥,问道:“今日在迦叶殿中有南夷细作,南安王杀得可是南夷细作?” 安远侯闻言一愣,他今日下朝回来,只听闻南安王在阳山寺中大开杀戒,他赶忙回到家中,后续具体事宜就没再打听了。 “不管怎么说,在佛寺中杀人未免太不吉利,也就只有南安王那煞神才干得出这事。”秦氏愤愤道。 偏偏自己女儿还跟这种人联了姻。 “斩杀敌国细作乃保家卫国的忠心之举,母亲未弄清缘由怎能胡乱批判。”暮语义正言辞道。 秦氏:“……” 女儿这是在帮南安王说话吗? “父亲在朝中为官,更不能捕风捉影,妄议王爷。”暮语又补充道。 安远侯:“……” 女儿这是在责备自己吗? 怎么感觉女儿的心一点不向着自己,全向着那煞神,难不成真打算嫁给他? 看来女儿在云州的十六年果真是被养傻了,竟帮着南安王说话,直怼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上京城中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安远侯夫妇二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再不出手阻止,暮家恐怕要完。 翌日一早,安远侯就匆匆进了宫。 御书房中,暮远志俯身叩拜,求皇上收回成命。 暮家世代忠良,暮远志的骨□□帝前不久也刚见识过,奏本上书直怼南安王杀戮过重,如今朝堂之上有这般气节的臣子已然不多了。 皇上一早打好了如意算盘,南安王能武,在朝中树敌众多,唯有给他配个文臣之女,才能中和一下他的杀气,礼部尚书之女就是极好的人选,若两家能交好,日后南安王的讨伐之声也不会那么多了。 而前段时间安远侯府的八卦,皇上也略有耳闻,眼下安远侯府处境尴尬,左右两个女儿都是暮远志的心头肉,此时不赐婚更待何时? 他那清心寡欲的皇弟,原本生了一张极讨女人喜欢的脸,奈何他自己不好好利用,平白吓跑了那么多贵女。 没办法,皇族子嗣凋零,他再不帮忙那冷脸弟弟可能一辈子都娶不到王妃。 “爱卿平身,起来说话。”皇上语气平易近人。 暮远志并未起身,仍跪在地上道:“启禀陛下,小女……” “年尾的祭天大典,敢问爱卿筹备的如何了?”皇上出言打断,语气不怒自威。 年尾祭天?眼下才八月,何须那么早筹备祭天大典?暮远志咋舌,断断续续道:“尚未筹备。” “既是如此,还有闲功夫来此?”皇上端起案上茶杯,吹开浮在上面的茶叶,面色稍显不悦。 -- 第7页 暮远志看出皇上心情,不敢多言,只将身子伏低,整个人快趴到地上了。 自己和南安王相比,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暮远志只得将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臣这就去准备。”说完退出殿中。 皇上看着安远侯离去的背影,多说无益,不如摆出皇帝架子,这些臣子反而安分些。 第4章 暮语抬脚就走了进去 暮远志回府将此事告知了夫人。 其实这个结果也在他预料之内,要是进宫面圣有用,前几年那些被赐婚的大臣之女还用那般拼命吗? 暮远志此举顶多也就图个自我安慰吧,顺带让夫人看到自己的努力,皇命难违,就算贵为安远侯,也要看看对手是谁才行,碰上南安王,上京哪个侯爵世家不是束手无策。 秦氏闻言只哀叹了两声,既然如此,也只能顺应皇命了。 暮遥虽在房中几日闭门不出,不过心思耳目全在外头。 那边父亲刚从宫里回来,暮遥这边就收到了消息。得知赐婚照旧,暮遥有些焦急,娘亲近几日和暮语越来越亲热,父亲虽偏心自己,可内宅之事多半是听从母亲的。 眼下在侯府中束手无策,国公府那边又接触不到,或许只能从那个傻乎乎的妹妹暮语身上下手了…… 而后,半个月不曾出门的暮遥第一次来到暮语的房中,邀请她一同外出逛街。 “妹妹回府这么久,鲜少外出走动,不如今日和姐姐一同上街逛逛可好?” “好啊好啊。”暮语那贪玩的性子一听外出,哪有不答应的。 两人乘马车来到西市,这里汇集了上京顶级的胭脂铺、首饰店、布匹成衣作坊,是上京贵女最喜欢来的地方。东西漂亮,价钱自然也不低,不过对侯府来说都不算什么。 暮语自小在云州田庄长大,对穿衣打扮从不上心,对眼前这些铺子也不大感兴趣,不过这都是姐姐的一片心意,她当然不能让她失望了。 两人先来到胭脂铺中,暮遥是店里常客,掌柜的见她光顾亲自出门相迎。赤朱色的口脂、洁白的妆粉、艳丽的胭脂,各式胭脂水粉摆满柜台,暮遥挑选了几个新出的胭脂,见暮语目光直楞,似乎不感兴趣,以为她是担心银两,贴心道:“妹妹随便挑,账目算我的。” 暮语只觉得成日擦些胭脂香粉十分费事,早上要花时间慢慢抹匀,晚上还要花时间清洗干净,不知上京女子为何要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情,又怕拂了姐姐一番好意,只随便选了一盒朱红色的口脂放入袋中。 逛完胭脂铺,两人又来到首饰店中。与胭脂铺不同,入了首饰店中,暮语明显精神了许多。 看着眼前金灿灿、亮堂堂的珠宝首饰,暮语两眼放光,然而并不是因为这些首饰好看,而是值钱。在云州过了十六年苦日子的暮语深知这些金银珠宝的作用。 暮遥看出她的心思,笑盈盈道:“妹妹喜欢什么尽管挑吧,都算在姐姐账上。” 暮语觉得大家对自己真是太好了,掌柜的闻言也极力推销,不一会儿,暮语头上已经插了五支金玉镶珠步摇,手上带了两对玉镯,还有脖子上那串明晃晃的大金链子。 “姐姐,好看吗?”暮语冲着暮遥咧嘴痴笑。 金银首饰可比胭脂水粉贵多了,要知道这些首饰可要花掉她大半年的零用钱了,暮遥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一点也不傻。 无奈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暮遥咬牙道:“好看,麻烦掌柜的帮我都包起来。” 两人拿着一大包金银珠宝出了首饰铺,原本还准备去成衣铺做几身新衣服,无奈银钱都已经花光了,只得打道回府。 暮语,脸上笑意盈盈,正路过琳琅满目的成衣铺子。 “姐姐,我们进去吗?” “不了不了,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府吧。”暮遥赶忙拒绝。 出来银钱全花光了,正事还没做,,暮遥看着钱袋中余下的几枚铜板,只得带着暮语坐进茶楼点了壶凉茶来喝。 暮遥十六年来还从未如此落魄过,茶楼里三教九流人员杂乱的很,平日里侯府喝的不是龙井就是大红袍,几时喝过这种粗制凉茶。 暮语却兴致颇高,倒了两杯凉茶兴致勃勃地喝了起来,喝完还觉不够,又招呼小二上了几碟点心。 暮遥正欲阻止,别一会银钱不够还要差人回府去取,那脸就丢大了。暮语只神秘兮兮拿出钱袋子道:“姐姐,我有银子。” 暮遥看着满满一钱袋的碎银子,顿时有种被人当猪宰的感觉,不悦地又喝了几杯凉茶,好降一降心中的火气。 茶楼一般都有说书先生,这家也不例外,此刻站在高台上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正在激情陶醉地说着故事。 “要说那南安王……” 一听南安王名号,两人皆竖起耳朵。 “南安王身高八尺,生得虎目黑面,奇丑无比。”说书先生一敲木桌,茶楼内静声一片,皆将目光聚焦到说书台上。 “想当年他领兵五万,在边境云州与南夷对战,光是凭借这一张面目可怖的脸,就生生吓退三千南夷蛮子!” “南蛮一路往南,退居云州边境之外,后来南安王乘胜追击,领兵南下,直捣敌军大营,此后南蛮闻南安王色变,边境十年太平无虞。” “好!” -- 第8页 众人高声喝彩。 说书先生又大力一敲木桌,喝彩声被打断。 “却说那南安王因生得面目狰狞,吓退不少上京贵女,且因常年征战,性格暴戾狠绝,皇上三次为其赐婚皆以失败告终……” 听到这里,暮遥才觉出几分不对劲来,暮语因为初到上京所以不了解实情,若是继续在这听着说书先生编排下去,再想骗她嫁给南安王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暮语此时一手拿着茶杯,一手嗑着瓜子,听得十分投入,时不时还鼓掌喝彩几声。 暮遥忙打断她听书的思绪道:“妹妹别听那些说书先生乱说,南安王生得相貌堂堂,一点也不可怕。” 暮语问道:“姐姐可曾见过南安王?” 暮遥虽参加过大大小小不少宫宴聚会,也不乏见过一些上京的世家子,但南安王对这些宴会从无兴趣,所以从没打过照面。 暮遥摇头。 “那姐姐为何说他生得相貌堂堂?” “……”暮遥语塞。 暮语吐了口中的瓜子壳,低声好奇道:“姐姐这样护着南安王,难不成是想嫁给他?” “当然不是,”暮遥连忙否认,“我的意思是叫妹妹别听那说书的乱讲,徒生误会。” “姐姐既不想嫁给南安王,又何须维护他的颜面?” “这……”暮遥再度语塞。 总不能说想骗你嫁吧。 “如果姐姐钟情于王爷,那妹妹也甘愿成全你们二人。”暮语放低声音道。 “……” 暮遥怎么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今日不是计划好要给暮语洗脑的吗?怎么这聊天内容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暮语见她不说话,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姐姐果然对南安王有意思,那自己岂不是不能嫁给王爷了。 暮语顿觉手中的瓜子都不香了。 暮遥喝了杯凉茶提神醒脑,好半天才整理好思绪,这个妹妹脑子不同于常人,说话不能和她绕弯子。 理好思绪后,暮遥问道:“我的意思是说,妹妹你可愿嫁给……” 暮遥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见暮语一脸好奇地起身往外走,不知又看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暮遥赶忙去拉她,可惜速度不及她快,手上拉了个空,只见到暮语一路小跑出了茶楼,直到身形逐渐消失成一个小点。 …… 暮遥无奈,待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她竟然没有结账,人已经跑远了,自己身上银子不够,侯府贵女难不成要赊茶水钱,这傻妹妹跑出去竟还不忘揣着刚才买来的那包珠宝首饰。 暮遥别无他法,又不敢差人回府拿银子,无奈只得取下头上那支她最喜欢的翡翠簪子付账,心中顿时郁闷难耐,怎么都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暮语一路小跑出去,是因为听到旁边桌子两人的闲聊声。 那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她只断断续续听到“南安王、侯府、小女儿”几个字眼。 暮语原想继续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怎料那两人说完几句之后就匆匆出了茶楼,暮语这才着急跟着跑了出去。 暮语从小在云州长大,心思单纯,胆子也大,只愣头愣脑地一路跟着那二人,转进了一条小巷子中。 那巷子七拐八绕,跟到尽头,只见那两人闪身进了一处院子,暮语在外驻足细听,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嘈杂声,还有刚才听见的“南安王、侯府、小女儿”几个字眼。 暮语想也没想,抬脚就走了进去。 第5章 这下铁定发了 屋内人烟嘈杂,只见摆着张宽大的长桌,桌子边上围满了人头。暮语凑近一看,上面分别写着: “大、一赔五” “小、一赔十” “跑、赔一半” 不懂就问,暮语是个胆大的,她从小在云州长大,赌坊牌肆也是去过的,这种场面吓不到她,转头就冲着身边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问道:“大哥,这是什么?” 那人打量了她一眼,见是个貌美的小姑娘,耐心解说道:“这是万源赌坊新开的赌局,下注竞猜今年南安王的婚事会如何收场。” 南安王?婚事? 怪不得刚才在门外就听到南安王的名号。 见暮语愣着,那人又补充道:“前一阵子皇上赐婚安远侯府和南安王,你可知道?” 暮语点头。 “安远侯府不是有两位千金嘛,听闻大的那个名叫暮遥,小的那个叫暮语,这赌局就是下注竞猜安远侯府最终会嫁哪位千金进那龙潭虎穴,啊不,南安王府。” 难怪上面写着大和小呢,暮语心中了然,又继续问道:“大哥,那那个跑字又是什么意思啊?” “跑就是想法子跑路呗,”大汉见她不明白,又神秘兮兮道,“外地来的吧,难怪你不知道。” 暮语又点头。 那人本欲再细说一番,但眼看着押跑之人越来越多,生怕赶不上,于是也懒得和一个小姑娘多费口舌,只说:“唉,不跟你说那么多了,听大哥的,押跑准没错!” 暮语深觉奇怪,为何要跑呢? 她低头看了眼钱袋,仔细数了数袋中的碎银子,一共二十八块,她扎紧袋绳,走到空无一人的写了“小”字的桌前,不轻不重地将钱袋放了上去。 声音不大,却引来了全场的目光聚焦。 原本人声鼎沸的赌坊顿时安静了下来。 -- 第9页 刚才和她解说的彪形大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正欲劝阻,只见庄家两眼放光,迅速拾起钱袋道:“买定离手!” 开了几日的庄,还无一人买小,现在上京的民众都学聪明了,消息灵通着呢,赌坊都不好干了,好不容易才来了个傻乎乎的小姑娘,怎能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暮语拿好庄家写给她的下注单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 庄家以为她是反悔了想赖账,这万源赌坊能在京中立足也是后有靠山的,云阳侯府的赵侯爷正是幕后老板,他不仅身有爵位,其胞妹淑妃更是深得皇上宠爱。 所以即便是上京勋贵众多,他们也是不怕的,更何况是对付这么个小姑娘。 暮语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单子,问道:“真的是一赔十吗?” 庄家道:“姑娘放心,到时凭单子领钱,我万源赌坊从无赖账。” “那我……还能再买点吗?”暮语问道。 “好啊!”庄家简直喜出望外。 暮语同样也是心花怒放。 她觉得自己要发财了! 暮语出了院子,天已经朦朦泛灰了,她怀里揣着刚才暮遥给她买的那袋珠宝首饰,毕竟是姐姐的一片心意,不好拿这些东西直接下注。 眼下天色已晚,她一路疾行回府,想起近几日母亲赠予她的珠钗玉环,准备一会收拾出来,明日一并带去赌坊下注。 天下竟有这么好赚的银子,穷了十六年的暮语,觉得自己这下铁定发了。 阳山寺的香火果然很灵啊! 等到有钱了,她可以拿这些银子,给云州那间原先收留过她的寺庙,将里外都重新修葺一番。 还可以拿银子给原先住在云州的村民们,重修漏雨的茅屋,采买粮食蔬菜,改善他们的生活。 总之银子的用处太多了,只有上京中人才那么傻乎乎地,把金子银子全都戴在头上。 回到侯府,暮语悄悄进了自己房间,回身把门拴上,就翻箱倒柜地把藏在房中各处的金银珠宝找了出来。 床底下两对母亲送的龙凤金镯、妆台上三支镶珠的金色步摇、挂画后藏着的大金链子,整整收拾出了一大包。 再加上今日姐姐给自己买的那些,足足两大包首饰,反正这些首饰自己也用不上,明日一并拿去当铺换了银子,再到万源赌坊下注,一赔十的赔率,到时她指不定就是京城第一富婆了。 嘻嘻,光是想想就开心。 第二日清晨,暮语起了个大早。早膳过后,她特意穿了身布衣,打扮低调,怀里揣着两包金银珠宝悄悄地从侧门出了府,首先来到了东市的方圆当铺。 和万源赌坊一样,上京城中的这些赌坊当铺,背后都是有权贵撑腰的。万源赌坊的背后是云阳侯府,而这家方圆当铺则来头更大,背后是南安王府。 暮语看了眼门口的金字招牌,抬脚跨进了门内,当铺内里十分宽敞,装饰却很简单,左边的柜台上站着个五十岁上下的掌柜,柜台后方的挡板上写了个大大的“當”字,右边则是几张古朴的太师椅,因为时辰尚早,所以铺内只有寥寥几人。 暮语径直走到柜台前,将两个包袱放在台面上,然后说道:“掌柜的,麻烦帮我把这些东西当了。” 掌柜的看了眼小姑娘,不以为然,慢悠悠地打开了其中一个包袱,入眼的是几支金灿灿的步摇,顿时来了精神。 他拿起其中一支牡丹花金步摇,在眼前仔细端详,此步摇做工繁复,并非俗物,而是宫中御赐。 他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姑娘,生得明眸皓齿,穿着却十分简单朴素,不像上京的贵女打扮,瞧着样貌气质,也不像是偷拿东西来卖丫鬟。不过敢拿御赐之物来当,这小姑娘若不是脑子不太好,就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着急用银子。 掌柜的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镇定自若,慢悠悠道:“老夫眼拙,姑娘静待片刻,我进里头请人再看看。” 说罢就拿着步摇转身进了后面的门房中。 南安王前几日在刚抓了几个南夷暗探,虽说有几个在城外阳山寺当场被夺了命,但根据线索,上京城中还潜藏着十多个南夷暗探。 南境眼下看着太平,京中却频现南夷暗探身影,他才从云州回京没多久,那帮南蛮子就这般按捺不住想来送死了? 他一路循着蛛丝马迹,追到方圆当铺就断了线索,南夷暗探能在京城中潜藏行踪不败露踪迹,且人数众多,南安王不得不怀疑是有人与之里应外合。 方圆当铺是自己的地盘,这些人竟大胆到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不敲山震虎一下恐怕不行。 正想着,他手下的暗卫云影闪到他面前,手上拿着的正是刚刚门口掌柜交给他的牡丹花步摇。 “启禀主子,”云影呈上步摇,动作干净利落,“刚刚掌柜来报,门口有人拿御赐之物前来抵当。” 南安王接过步摇,左右翻看,女子之物他鲜少接触,不过敢大摇大摆拿御赐之物来当铺抵卖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南安王眉头轻蹙:“出去看看吧。” 南安王隐在挡板后暗中观察,想看看典当之人究竟是谁,或许能寻到与南夷暗探有关的线索。 这当铺的挡板有些门道,从外往里看只是一块普通木板,遮掩着什么也瞧不见。但从里往外看,却是透明一块,什么都能瞧得一清二楚。当铺往来的三教九流众多,是以这地方算是南安王在京中的一个重要的情报据点。 -- 第10页 他粗粗一看,是个小姑娘,穿一身青色布衣,眉眼却十分明媚动人,他凝神细看,这张娟秀的面容有些眼熟,正是前几日在阳山寺中遇到的小姑娘,安远侯府的千金。 侯府千金亲自来当铺典当首饰,没有小厮也没有女使跟着,此女所行目的不言而喻,她这是瞒着家里偷偷典当换银子来用。 侯府缺这几百两银子吗? 再联想起前几日的赐婚圣旨,一切就说得通了。 只能是,此女为了逃婚,瞒着侯府偷偷典当首饰换银子以做跑路来用。 前几日还假惺惺地同佛祖上香,说什么感谢佛祖替她觅得如意郎君,南安王威名赫赫,能嫁给他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嗤,南安王轻哧一声。 此时,掌柜的在云影授意下已换好了银钱,将银票交到暮语手中。 暮语接过银票,整整五百两,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巨额银票,她两眼放光,满意地往外走去。 “云影,跟上。”南安王冷声道。 云影拿起长剑,正欲尾随。 南安王又抬手阻拦:“慢着,本王亲自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姑娘今年要闹哪一出,是出逃塞外,还是跳湖自尽? 南安王一路尾随,此女并未出城,而是一路往西,过了西市又七弯八绕地进了一处民院中。 他在外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嘈杂声,小姑娘看着单纯老实,究竟做着什么勾当? 他抬脚进了院内民房中,屋内人头攒动,都聚拢在一张长桌旁,他眼锋锐利,扫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独自站在另一张长桌旁的暮语,手里还拿着刚才从当铺换来的银票。 只见她笑嘻嘻地将银票递到一人手上,再接过那人给她的一张纸条,南安王当即明白过来,这里原是间地下赌坊。 此时暮语已完成下注,收好字据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就看见一脸不悦的谢承允,她看眼前之人气度不凡,又有几分眼熟,想了一会脱口叫到:“锦衣卫大人。”幸而声音不大,没有惊动到旁边其他人。 谢承允被这称呼喊的一愣。 暮语今日心情甚好,又遇到熟人很是高兴,笑意盈盈道:“大人可是来下注的?” 谢承允不置可否,只冷眼瞧她。 暮语心想这位大人先前救过自己,也算有恩,锦衣卫俸禄一般,也要养家糊口,于是暮语压低声音神秘道:“大人若想赢钱,尽管跟着我下注。” “哦?如何下注?”谢承允问道。 “这个赌局是用来竞猜南安王和安远侯府的婚事的,”暮语怕身份被人识破,不好多作解释,只道,“大人跟着我下小注即可,一赔十的比例,到时就发达了。” “这小是何意?”谢承允眉毛轻挑。 “小就是侯府会出嫁小女儿到王府的意思。” 谢承允又是一愣。 原来此女不是想逃婚,而是想作弊赢钱。 暮语一阵左顾右盼,因眼前之人身量高出她大半个头,又生怕秘密被旁人听到,只得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低声道:“真的,我有内幕消息,大人你信我。” 暮语见他仍不为所动,又继续附在他耳边说道:“大人救过我,我绝不会坑你的。” 谢承允显少让人靠近,眼下被扑在耳边的热气弄得一阵难受,又不好出手将人打晕,只退后一步道:“你一个姑娘家擅自来赌坊,成何体统。” 暮语也知此举不妥,又莫名被人训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弄清缘由后,谢承允不欲久留,抬脚就走出院外,见暮语没跟上,又转身冷脸道:“还不快走。” 暮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眼前之人好像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人有些畏惧。 第6章 赏菊花宴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谢承允大步阔斧地走在前面,暮语小碎步跟在后面,一路无话。 暮语不知这位锦衣卫大人家住何处,只是好像和她回府之路一模一样,眼看就快到安远侯府门前了,暮语心想身份不可暴露,先甩掉这位大人再说。 于是暮语突然停下脚步道:“大人,我突然想起要去西市买些东西,和您不顺路,先告辞了。” 谢承允转身,才想起这是通往安远侯府的路,不知怎么竟着了道,他低低嗯了一声,看着暮语往东边小路拐去,纤纤身影消失在转角。 方向都走错了,还西市。 就这水准,还想唬人? 不过这么个傻丫头还知道对外人要隐瞒身份,勉强也不算太笨,只是能做出孤身进赌场下注这种事的贵女,在京城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谢承允沉吟片刻,屈指吹了个响哨,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边。 “主人有何吩咐。”如昼是南安王身边另一得力暗卫,身手敏捷,武功远在云影之上,平时负责保护王爷安危,几乎如影随形。 “跟上刚才那个小姑娘,”谢承允略顿了顿,“护她安危。” 如昼怔了一瞬道:“那……王爷?” “上京之地,本王何须你来护。”谢承允冷言道。 如昼不敢多言,转身向东去追,身影消失在转角。 暮语一路七弯八绕,兜了好一会圈子,才回到府中。进了自己所住的宁馨小院中,悄悄将刚才的下注单收好,就有丫鬟来报,说大夫人寻她有事,叫她去前厅等候。 -- 第11页 暮语换了身衣服就去了前厅,暮遥和母亲正愉快地聊着天,这几日来,侯府气氛越来越轻松明快了,两人脸上皆是笑意盈盈。 看见暮语前来,秦氏脸上笑意更甚,暮遥确是面色微僵,不过很快就调了回来,依旧是刚才和颜悦色的样子。 秦氏从袖中拿出一封红色请柬道:“过几日庆国公府举办中秋赏菊花宴,到时你们姐妹二人与我一同前去。” 中秋赏菊、观月、吃蟹乃上京世家高门最喜欢做的事,暮遥对此颇为熟悉,往年都是她与母亲二人前往,今年却…… 暮语久居云州对花宴自然不知,不过听说是外出游玩,自是欣然应允。 秦氏心中打着主意,庆国公府之前言明两位千金皆可,不过这婚姻之事重在眼缘,两情相悦自是最佳。国公世子尚未见过暮语,此次让两人见上一见,再做定夺吧。 * 庆国公府的赏菊花宴定在八月十三,因着十五那日宫中有正经的中秋宫宴,所以要错开时日,此番只是小聚而已。 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三这日,庆国公府对外虽说是中秋赏菊花宴,不过所邀之人不多,除了自家的几房亲戚外,就是安远侯府一家了。 此举显而易见,“嫁哪个女儿皆可”这话说是说出口了,可到底嫁哪位也该给个准话了。不过这上京的高门大户之间就是这么多弯弯绕绕,此事不宜直问,又耐不住性子等一个答案,于是只能办这么一场宴会,来借此窥探安远侯嫁女之意了。 暮遥一早就起身精心打扮了,衣衫换了四五套,仍觉得有一丝不妥,今日她必须艳惊四方,牢牢吸引住顾世子的眼球,不然这场婚事还真不好说。 这不是普通女子间的争奇斗艳,而是性命攸关的生死存亡。 想到这里,暮遥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了。 “小姐,你看是这身淡金色留仙裙好,还是这身月白色曳地裙好?”婢女秋红又找出两身衣裙拿到暮遥面前供她挑选。 “不好不好。” 庆国公夫妇为人高调,喜爱热闹张扬,暮遥转了转眼珠子道:“去把我那身桃粉色百合花裙拿来。” 暮遥穿上裙子,颇为满意,秋红帮她梳好发髻后,又反复在镜前照看后,方觉妥帖。 与此同时,宁馨小院的画风却是全然不同。 暮语昨日和弟弟暮斌又下了后院池塘摸鱼,收获颇丰,力气也花了不少,所以晚上睡得沉,到大清早也不愿起身。 巳时已到,贴身丫鬟晓莲着急地敲了三四次门都不见应声,直到她推门而入,才看见自家小姐仍四仰八叉地仍睡在床榻上,睡的那叫一个香。 “小姐,该起身了。” 同样的话,晓莲在旁边唤了三次,且声音一次比一次大,暮语才稍有所动,迷迷糊糊睁开眼来。 “我的小姐呀,隔壁院子一早已经换了十几身衣衫了,您怎么还能睡得着?”晓莲是个直性子,知道二小姐性子好才敢这般直言不讳。 暮语被人拉着勉强起了身,一番洗漱过后,只见晓莲拿出了好几身衣衫,红粉绿蓝各色各样都有,她哪来那么多衣裙了?花这么些银子做衣衫,拿来买糕点吃不香吗? 暮语揉了揉惺忪迷糊的睡眼,抬手指了那件最素净简单的竹青色暗纹撒花裙,不为别的,就为了好穿。 再来一通涂脂抹粉之后,暮语让晓莲给自己琯了个简单的发髻,再插上一支碧色玉簪,就了事了。 晓莲暗道小姐高明,这叫作以不变应万变,繁复堆砌的打扮倒不如这般简单素净来得好,这身青衬得小姐肤色更加嫩白通透,又是这般大好年华,显得愈发娇俏动人,而发间那支玉簪,更是点睛之笔,与这身青衫极衬。 暮语翻遍了整个妆奁就找到这么支玉簪,前几日收拾的太仔细,稍值钱点的全进了方圆当铺,唯独遗漏了这支,还好用得上,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梳妆妥当之后,暮语踏上一早等候在大门外的马车,马车缓缓驶动。 两家府邸本离得不远,车架摇摇晃晃地行驶在石路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庆国公府的大门外。 庆国公府占地极大,顾家祖上出过一任宰府,一任太傅,书香世家,以文人自居,是以顾府的园林设计颇为讲究。亭台楼阁、古树湖石皆有一番说道,最妙的是贯穿全园的那股清流,引临阳江之活水入园,流水潺潺,终年不断,活水所过之处皆是花木茂盛,生机盎然。 说是赏菊花宴,那么菊花自是不能少的。自古文人多喜菊,庆国公也不例外,府内特单独开辟了一处院子,名曰东篱园,专门用来种植菊花。 小厮领着安远侯众人行至东篱园中,园中已有许多宾客驻足赏菊,庆国公夫妇也在此处招待,见着客人热情寒暄,礼数周全,妥妥的高门大户风范。 看见安远侯一家到访,更是喜上眉梢,这可是今日宾客的重中之重啊。 两家人一番寒暄问安后,却独不见世子。 国公府子嗣不多,除却世子顾修然,其余皆未成年且是庶出,这种场合自是上不了台面的。 庆国公看出来者心思,毕竟大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解释道:“修然现在吏部任职,今日恰巧有事,稍后便回,定能赶上一会儿的午宴。” “事忙才好,修然乃国之栋梁,能者多劳。” -- 第12页 世子不在,暮遥神情略有些恹恹,毕竟自己花一上午打扮全是为了他,可人家压根不在。 暮语不知什么世子,只觉后园的柿子长得不错,橙灿灿、沉甸甸的,一看就很好吃,张望了好一会儿。 国公夫人看两个女孩子皆兴致不高,便开口道:“府内后园花草繁盛,两位千金若是喜欢,可随意走动赏景,只当自家一样随便即可。” 暮语早就想走,耐着性子听他们对话,无趣地连打了几个哈欠。 暮遥也不想久留,她在京中贵女朋友众多,这种场合往常时有参加,但如今却是不想露脸恐成笑柄,于是只攥着帕子独自在园中散步。 支走了旁人好说话,余下四人伫立闲谈,七攀八扯,从北方战乱聊到南方蛮夷,又从西北大旱聊到东海水患,举国上下兜了个大圈子,总算将话题强扭到了“婚事”二字上。 安远侯夫妇今日算看明白了,这赏菊花宴说是赏花,实则是叫人看清现实。 顾家乃京中名门望族,又以文人清流自居,世子正妻,往后可是要操持整个国公府家务的。暮语那傻丫头不识礼数,不知人情世故,即便是嫁到国公府中,也是应付不来的。 只暮遥那孩子从小养在身边,高门世家那些礼仪教导她都谙熟于心,世子正妻的位置也只能是她的。 庆国公夫妇早前见过暮遥,对她青睐有佳,今日初见暮语,虽说小姑娘长得香娇玉嫩,活泼灵动,但终究欠缺了些端庄贤淑的沉稳大气,并非世子正妻的最佳人选。 他们中意的一直都是暮遥,之前所言种种只是想要侯府一个态度而已,一个认定暮遥嫡女的态度,只要侯府不偏心,那么他庆国公府便认下这个儿媳妇了。 四人眼神交流,很快心领神会,安远侯率先开口道:“婚姻之事最讲缘分,暮遥那孩子从小和修然熟识,缘分天定,不知国公爷……” “我庆国公府自是不会亏待这个儿媳妇的,”庆国公接话道,“其余礼数顾家到时必亲自登门补齐,请侯爷放心。” 一场婚事就这么敲定了,庆国公夫妇心花怒放,笑得比满园鲜花还灿烂。 安远侯夫妇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暮遥婚事已定,那么暮语的婚事就不言而喻了。 庆国公府她应付不来,南安王府就能应付来了? 罢了,那鬼地方就没人能应付的来,且再议吧。 第7章 这猫赠予你可好 暮语独自在花园里闲逛着,原本想爬树摘几个柿子来吃,但今日这身衣裙显然不好行动,也就作罢。国公府园子很大,暮语不懂欣赏园林美景,只觉这景还不如云州的自然之景好看,视线反而被角落一只雪白的小猫吸引。 那猫咪通体雪白,全身无一处杂毛,立在墙边低声叫唤,见人便往园子深处躲去。 “喵喵,别跑啊。”暮语追着小猫一路小跑。 那猫咪跑进园子,缩在墙角,见来人并无恶意也放下防备,暮语凑近些才看清,这猫的眼睛一只碧色,一只橙黄,实数罕见。她又走进几步,拎起猫脖子,将那猫咪一把抱在怀里,一口一个“喵喵”地叫着。 猫咪也异常乖顺地倚在她怀里,任其抚摸。 “喵喵,你叫什么名字?” “若是没有主人,跟我回侯府可好?我每日都下池塘捉鱼给你吃。”暮语对猫说道。 “它叫白雪,”不知从哪走出一青衫锦袍男子,怀里抱着另一只黑猫,猫眼睛也是一绿一黄,“它平日不喜生人靠近,能让你这般抱着实属不易。” 估计是昨晚摸鱼之后没有洗头,身上带着鱼腥味吧。暮语心想着,没好意思说出口。 猫儿看见主人便从暮语怀里跳了出去,巴巴走到主人脚边蹭着。 “这猫儿是你养的吗?真可爱。”暮语问道。 男子点头默认,他从小喜爱养猫,无奈家人不喜,只得将这些猫偷偷养在后院,偶尔抽空来看。平日里时时端着世子的风范,一言一行皆要合乎礼仪,并非他本意,只有和这些小猫在一起时才最觉放松。 刚才听姑娘和猫对话,便知她是个有爱心之人,且自称将猫带回侯府,侯府另一位千金他已然见过,那么这位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不过出于礼数,男子还是自我介绍道:“在下顾修然,不知姑娘芳名?” 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暮语望着白猫,头也不抬道:“小女暮语。” 顾修然平日虽看着沉稳大度,但到底才刚满二十,还是少年心性,且是在这般放松的环境下,见到明眸皓齿又与自己兴趣相投的姑娘,自然想多说几句话。 “暮姑娘可养过猫?” “没有,从前喂过野猫,不过没自己养过。” “若是喜欢,往后可以常来府中,我慢慢教你,白雪它似乎很喜欢你。” “白雪,”暮语明媚一笑,“这名字真好听。” “这猫分许多品种,此猫源自波斯,乃稀有品种,因通体雪白,故而取名白雪。”顾修然今日的话比往常多了许多。 暮语不知什么品种,只是出于喜爱小动物的天性。此时白雪又走过来蹭到暮语脚步喵喵叫着,似乎和她很是亲近。 “小姐,小姐……”远处传来晓莲的呼喊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暮语恍然反应过来,自己闲逛的时间有些太长了,怕晓莲寻到此处又说一达通礼数教导之类的话烦扰自己,于是抢先一步离开,寻声朝院外跑去。 -- 第13页 跑了几步又回头道:“我先走啦,下次再聊。” 顾修然立在原地,望着女子远去的翩然背影,理了理衣衫,拂去掉落在身上的猫毛,也朝院外缓缓走去。 国公府的午宴设在东篱园中,今日秋高气爽,气温适宜,长桌依次在园中摆开,国公夫妇端坐在上,其余宾客依次而坐,可一面赏花一面进食,颇有些风雅趣味。 午宴开席前,一青衫男子姗姗来迟,庆国公夫妇特带人来到安远侯桌前拜会,暮语定睛一看,正是刚刚那人,叫什么然? 修然来迟,还望侯爷见谅。”顾修然拱手道。 “无妨无妨,公事为重,赶紧落座用膳吧。”安远侯道。 “不知这位是?”顾修然看向暮语询问道。 “小女儿暮语,暮遥的嫡亲妹妹,一个月前刚从外养病回来,世子自然不识。”安远侯介绍道。 暮语睨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想着这人明明刚才还在后院撸猫,却借口说事忙,两人明明互相报过姓名,却还装作不识,真是个谎话精。 暮遥想上前搭话,奈何没有机会,只隐隐觉得眼前二人似乎眉来眼去的。 寒暄过后便是正式的午宴,一顿饭下来,暮语只顾埋头猛吃,这蟹不错,桂花糕不错,柿子味道更好,可甜了。 全然没留意到主桌上时不时飘来的视线。 午宴过半,席上之人皆开始敬酒走动,桌上只余下姐妹二人,顾修然举着酒杯径直朝这边走来,暮遥眼角瞥见,紧张地捋了捋头发,却见他绕过自己,停在了暮语面前。 “这糕点可还合胃口?”顾修然问道。 “太好吃了。”暮语口里满是桂花糕塞着,含混不清道。 顾修然眼带笑意,酒杯碰了下暮语放在桌上的酒杯,而后道:“往后可想一直吃着?” “啊?”暮语不知何意。 顾修然将酒自酌饮下,而后道:“无事,慢慢吃。” 暮遥并未听清二人对话,简直如坐针毡,见眼前之人和妹妹搭话,全然把自己当成空气,平日的矜持贵重也顾不上了,只大胆起身道:“修然哥哥怎不与我喝一杯?” “自是要的。” 暮遥伸手正欲碰杯,可对方已将酒饮下,她举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尴尬地顿了顿,只得拂袖默默饮下。 再想搭话,却见世子已然走到其他桌前攀谈起来。 午宴结束,暮语连打了两个饱嗝,暮遥心不在焉,四处张望寻找世子的身影却不见。 安远侯一行告别离开,庆国公夫妇直送他们到大门口,临上马车之际,顾修然突然抱着只白猫出现在门前。 庆国公脸色忽沉,世子喜猫他自是知晓,养在后院那几只猫他也不是不知,只是平日分寸拿捏得当,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宾客云集,何况还是在未来亲家面前,此举何意?莫不是饮醉酒了? 国公夫人赶紧拿眼色瞥他,顾修然全当没看见,只径直走到暮语面前道:“暮语妹妹,我将这猫赠予你可好?” “真的吗?”暮语欣然接过。 “这白猫本与黑猫是一对,不过你与它有缘,便赠予你罢,你且好好养着它。” 听听这话,“一对、有缘”,在场几人除了暮语,哪个没听出点弦外之音,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庆国公的注意力也一下从猫身上转移到了自家儿子这不寻常的举动之上,修然的性子他最了解,平日断不会有如此出格的举动,此番异常之举,怕是有所不妙。 暮遥更是一张小脸惨白,心里七上八下,什么话都说不来了。 只暮语乐呵呵道:“我一定好好待它。” 另外一边,如昼自那日领命盯梢暮家千金后,就一直暗中观察着暮语的一举一动。 暮家千金每日行踪基本是爬树、摸鱼、捉虫,还有偷溜出府玩,这大概是他在王爷手下领过最简单轻巧的任务了,如昼不知有何可探,不过王爷深意不可随意揣测,他只需办好差事即可。 入夜后,如昼便回到南安王府向王爷禀报其行踪,恰巧王爷在院中练剑,剑法精妙,剑锋凌厉,如昼隐在暗中看了会,深觉王爷剑术之高明。 “出来吧。”谢承允收敛剑气道。 “属下拜见王爷。” “今日暮家千金随安远侯赴庆国公府花宴,一切如常,”如昼平静道,“离开时庆国公世子赠了暮家千金一只猫。” 谢承允擦拭剑身的手顿了顿:“猫?” “就是一只普通的白猫。”如昼补充道。 “她可喜欢?” “喜欢,回府之后还对猫耍玩了许久。” 花宴?猫? 谢承允思忖片刻后道:“过两日宫里是不是有个中秋宴?” “正是。” “送张宫宴的请柬去安远侯府上。”谢承允冷声道。 如昼愣了愣神,他一个暗卫去送请柬,合适吗? 不过王爷开口,再不合适也要去办。 “等等,”谢承允也觉有些不妥,“叫徐管家亲自去送。” 次日,宫宴请柬送达安远侯府上,暮远志的一双老手颤抖不已,不是被邀入宫太过激动,而是送信之人让他胆颤。 南安王府的徐管家亲自送信,这是何意? 在他看来,自己和南安王的交情还没好到,能让王爷亲自相邀赴宫宴的地步。且南安王向来厌恶这种宫宴场合,据他所知,先前皇上几次邀请,南安王都没去,此次不仅赴宴,还特送请柬给自己,安远侯百思不得其解。 -- 第14页 要说交情,侯府与南安王的交情恐怕只有那一纸赐婚圣旨吧,只是暮家两个女儿皆与南安王素未谋面,这究竟是冲谁而来? 自从侯府和南安王扯上关系之后,就没一日消停过,若是往后两家真成了婚,这日子还怎么过? 第8章 她的眼里有星星 安远侯和夫人原本已与国公府敲定婚事,准备将婚事告知暮遥,又因为离开前世子一番暧昧之举而不敢轻举妄动,别到时叫暮遥空欢喜一场,反倒更加伤心。 暮遥那日从庆国公府回来之后就直接病了,大夫来瞧过,诊断为忧思过深和惊吓过度。忧思自是因为世子那番异常之举,而惊吓则是因为怕自己真要嫁给南安王了,她真不想出逃塞外,更不想投湖自尽啊! 这贵女生病都是有讲究的,这么卧床一病,一来显出自己的伤心失望,二来便是可以顺理成章地躲过中秋宫宴了。 秦氏和侯爷自是知晓这些小动作,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含糊过去了。 只暮语这两日心情上佳,甚至有些紧张,真要和威名赫赫的南安王见面了吗? 她犹记得那年在云州田庄上,有南蛮入侵村子,月娘不在,她害怕地躲在柴堆里,南蛮四处寻找值钱物件,见人就杀,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害怕极了。后来南安王领兵赶到,将南蛮杀了个精光,见她孤身一人便将她抱起送到云山寺庙中,她才逃过一劫。 从此以后南安王便是她的救命恩人,不论别人如何说道王爷,均不能撼动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暮语这两天既没摸鱼也没爬树,而是日日在房中,一会儿练字,一会儿练琴,偶尔撸猫,收敛贪玩的性子,强迫自己过起了大家闺秀的生活。 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宫宴设在傍晚,无须过早准备,暮语却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晓莲,你赶紧去帮我准备几身衣裳,我要挑一挑。”暮语催促道。 小姐这是魔怔了? 婢女晓莲不解,但还是按吩咐照做,可暮语接连换了十几套衣裙都觉不妥,第一次觉得衣衫好像比糕点有用些。 千挑万选定了件藕粉色蝴蝶纹长裙,暮语平时多着素色,鲜少穿这样亮丽的颜色,上身之后看得晓莲眼睛都直了,活脱脱一个坠入人间的精灵啊。 暮语对晓莲的反应很是满意,衣衫选定后便要束发了,晓莲为她梳了个颇为别致的百合髻,再着发饰点缀即可。 可是没有发饰…… “小姐的步摇哪去了?女婢怎么寻不到呢。”晓莲疑惑道。 “无须步摇了,去院子里采几朵鲜花插上岂不更好。”暮语搪塞道。 原来小姐才是束发的高手,晓莲去院中采了几朵新鲜盛放的山茶花,点缀在发间清丽脱俗,且显得侯府低调不奢靡,甚好。 暮语一番穿衣打扮后竟已近黄昏,因暮遥尚在病中,所以安远侯携夫人和小女儿暮语乘马车前往宫中。 因着西北大旱和东海水患,所以今年中秋宫宴一切从简,所邀赴宴的大臣勋贵也不多,安远侯跻身其中倒略有些沾沾自喜。 入了两仪殿中,大臣勋贵们依次入席。这宫宴的座席规次自有一番讲究,暮远志身为礼部尚书深知其中要害,以今日这阵仗,自己怕是要坐到殿门口去了。 內侍领着安远侯一行入内,进了殿门往里一直走,眼看接近皇上所坐的主位才停下脚步。內侍行礼示意安远侯落座,他默默数了数,这竟是第二排。 “敢问公公,可是领错位置了?”安远侯出声询问。 “侯爷放心,并无差错。” 安远侯四下看了看,自己竟坐得比一众亲王还前,眉心止不住地突突直跳。 吉时已到,宫宴即将开席,殿内案几前皆已满座,只余安远侯前排的一张了。 “皇上驾到——”內侍的通传声打破寂静,殿中人皆起身行礼,高呼万岁。 只见皇上与皇后携手入殿,面色沉静,眉眼慈祥,却又不失威严。只是皇上身后怎么还有一道黑色的身影? 众人低头行礼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好奇抬眼打量。这不看还好,一看还真吓了一跳,那人竟是从不在宫宴露面的南安王。 竟然和皇上皇后同时入殿,果然狂悖无礼,符合他一贯作风。 皇上皇后入座主位,南安王行至第一排,停下脚步,堪堪坐在了安远侯的前面。 暮语因着母亲入宫前的再三叮嘱,加之要见到南安王的紧张忐忑,不敢轻举妄动,全程皆低着头,皇上所说之话也没听清楚,连带宫宴开始后也只稍稍抿了口面前的茶。 殿内皇上谈笑风生,习下大臣附和应声。 酒过三巡,殿内舞姬助兴,身姿曼妙,再伴着琴声乐声,十分养眼,宴会气氛渐渐松缓下来,席间大臣低声交谈,偶有走动,互相敬酒行礼。只南安王周围一带无人问津,连靠都不敢靠近。 安远侯慢条斯理地用着膳食,忽见前排黑影缓缓转身,接着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南安王手持酒杯,幽幽道:“本王,敬侯爷一杯。” 什么? 南安王敬酒? 安远侯呆了半晌,刚放入口中的肉丝都掉了一半出来。 表情完全可以用惊呆了来形容。 此时殿内也安静下来,目光纷纷聚焦过来,这世上喝过南安王敬酒的恐怕除了皇上再无他人了吧,安远侯好大的面子,只是这杯酒下肚能否消化就不得而知了。 -- 第15页 “侯爷?”南安王又唤了他一声。 秦氏在一旁用手肘轻撞了他一下,安远侯才晃过神来。 南安王再次举杯示意,接着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安远侯定了定神,也将杯中酒饮下,而后再微不可查地拭干额角的冷汗。 “锦衣卫大人?”暮语认真细看了许久,确定之后才敢开口打招呼。 女儿啊,别乱叫,安远侯心如擂鼓,才刚拭干的汗水又不可控制的渗了出来。 南安王低低“嗯”了一声,声音不大,惊吓性却极大。 安远侯不可自制地手震起来,“嘭”地一声,酒杯落地,发出清脆响声,旁人纷纷侧目。 众人观此皆是一惊,安远侯府怕是要完。犹记得一个月前,安远侯奏本尚书,称南安王滥用私刑、杀戮过重、不合礼法,当时是何等的意气奋发,这不报复来了。 暮语虽然得了回应,但她刚才在旁听得清楚,那位锦衣卫大人自称本王,且父亲好像挺怕他的,难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安王殿下? 暮语盯着那道黑色背影注视良久,时过境迁,她已然不记得当年救她之人的音容样貌了,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和这道背影很像。 宫宴后半场,南安王倒是没再搭话,安远侯却仍然战战兢兢,一直挨到宫宴末,众人移步到御花园赏月,安远侯才觉呼吸顺畅了些。 空中一轮圆月高悬,伴着袅袅云烟在旁散开。 借夜色遮掩,暮语壮着胆子走至谢承允面前道:“你是,南安王殿下?” 谢承允微微颔首。 “哪个南安王?” “……” 难不成还有好几个南安王? “云州的南安王吗?” “正是。” “那你左臂上可有一条长疤,从关节出一直延伸到肩部?” “……” 虽说两人有婚约在身,不过这般询问是否太过直接了些,谢承允没有应声。 “到底有没有?”暮语追问道,带着点言行逼供的架势。 “有。” 暮语长舒一口气,接着脸上绽放出一个明艳灿烂的笑容。 此时一道亮光划过夜空,天边中忽然烟火盛放,绚烂闪耀,伴着此起彼伏地轰隆声,彩光忽明忽暗,照映在暮语一尘不染的脸蛋上,叫人分不清哪个更美。 她的眼里有星星,比那漫天烟火还亮。 不远处,安远侯和夫人秦氏看见这一幕,心跳不止,幸而两人身体都还康健,并无心疾,不然这会儿非吓昏过去不可。 没想到暮语和南安王竟是一早相识,看样子还挺喜欢他,且还大胆地唤王爷为“锦衣卫大人”,更可怕的是南安王还应声了。 串联起前因后果,安远侯似乎想明白了,前几日王府管家送来的请柬,以及刚才宫宴上南安王反常的举止,怕都是因为暮语吧。 安远侯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既欣喜于暮语与南安王融洽的关系,又担心娇憨乖巧的女儿可能真的要嫁给那煞神了。 人心往往就是这般复杂,作为安远侯,他自是希望女儿能与南安王联姻,巩固自己的朝中地位,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又忍不住担忧女儿的性命安危。 烟花盛放之后,宫宴就正式结束了,暮语上了侯府的马车,和父母亲同乘。 “你老实告诉爹,你和南安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安远侯语重心长地问道。 “应该是半个月前,”暮语想了想,又道“不对,应该是那日在阳山寺上香。” 暮远志和秦氏听得心跳一阵快过一阵。 “啊不对,应该是女儿在云州之时。”暮语又补充道。 马车颠簸晃荡,暮远志和秦氏闻言两个都没坐稳,身子晃了晃,堪堪撞上了车厢:“什么?!” “当年女儿年仅十岁,南蛮入侵云州边境,屠杀村庄,是南安王殿下救了女儿,还将女儿送入云山寺中避难。” 此言一出,车厢内又恢复寂静。 原来女儿幼时吃了那么多苦,甚至有性命之忧,却从未抱怨过。如今才从云州回京没多久,却因为侯府嫡女的身份,又要深入另一个龙潭虎穴。 确实是为人父母的失职。 “那你可愿嫁给南安王殿下?”安远侯问道。 暮语默不作声。 “若是不愿,父亲就是效仿那崔太傅一般告老还乡……” “女儿愿意。”暮语赶紧打断。 安远侯暗松一口气,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没再说出口。 他其实想说:“效仿崔太傅一般告老还乡,就太对不起暮家列祖列宗了。” 还好女儿贴心打断了。 第9章 把那只猎鹰犬送到侯府去…… 翌日一早,尚在病中的暮遥听说了昨日宫宴一事,病就奇迹般的好了。她的这个妹妹真是给人惊喜不断,激动欣喜交加之下,暮遥又拉着暮语去了一趟西市,甚至翻出了自己压箱底的银票家当。 暮语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上次姐姐给自己买的那些珠宝首饰都进了方圆当铺,这次姐姐又带自己来了首饰铺子,她真怕自己买了之后会忍不住又去当了下注,毕竟现在对下注一事的把握更加大了。 首饰铺掌柜的一见姐妹二人,热情迎上,安远侯府的大客户,两人来一次,他们小店的收益能顶上半年。 -- 第16页 且这位侯府二姑娘眼光独特,不追求繁复别致的花样,挑选首饰只追求够重够大,首饰铺掌柜的最喜欢这种客人。 暮语今日只挑了支海棠花步摇,其余的不好意思再选,倒是暮遥格外热情地又替她选了几支其他款式的发簪珠环。 “让姐姐破费了。”暮语接过首饰,狡黠一笑。 “自家姐妹,无须客气。”暮遥这次花银子花的心甘情愿。 又是一次满载而归,今日暮遥带足了银票,采买之后又邀暮语去了上京菜品最佳的庭轩楼用膳。 脯雪黄鱼、杏仁豆腐、金秋大闸蟹,都是庭轩楼的招牌菜,为了助兴,姐妹俩还特点了一小壶桂花酿。 这庭轩楼毗邻上京临阳江,凭窗而坐,可将江景尽收眼底,美食美酒,再配上两位人比花娇的暮家千金,又自成一番美景。 暮语一吃到好吃的话就多了起来,她一边剥着蟹壳,一边压低声音略带羞怯地问道:“姐姐你说,南安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暮遥:“……” 不是不想帮你,是真的不知道。 我能说压根没女子能近他身吗? 暮遥犹记早年有大臣向南安王敬献了一对绝色美女,入王府不到三日,一个被砍了手,一个被挖了眼,此消息当时震惊了上京贵女圈子,原本有几家王公大臣想靠联姻拉拢南安王的,都纷纷作罢。暮遥当时闻言也吓得不轻,是以多年过去之后仍对此记忆犹新。 当然这些是不能说的。 “额……许是喜欢端庄娴静,大方得体的吧。”暮遥说道,毕竟上京城中世家男子娶妻看重的都是这些。 端庄娴静,大方得体,暮语剥蟹的手一顿,自己好像和这几个字眼完全沾不上边。 不过她会努力的。 “姐姐你会抚琴吗?” 暮遥点头。 “会作画吗?” 暮遥又点头。 “会下棋吗?” 暮遥还点头。 原来姐姐什么都会,而自己笨笨的只会吃。 “那姐姐可以教我吗?” “当然可以,”暮遥低头想了想,又道“你若想学这些,我可以举荐你去英国公府上,我与他们家的二姑娘熟识,她家就有专门聘请的女先生教导这些。” “好啊好啊。”暮语欣喜若狂。 两人用过午膳又闲聊了一番,方才回府,刚进侯府前厅就听见一阵交谈声,自是有贵客来访。 暮语不喜欢凑这种热闹,正欲绕道回自己院中,却见白雪喵喵叫唤着向她走来。 “暮语妹妹。”来人喜出望外,正是赠猫之人,国公府世子顾修然。 暮遥见到来人一阵暗喜,紧张地理了理裙摆。 “暮语妹妹,我今天特带了些猫食,你且收着每日喂些给白雪,等喂完了我再来给你送。” 暮语接过猫食,道了声谢,正欲回院中,顾修然又说道:“暮语妹妹怎不坐下喝杯茶?” “我要回院中练琴。” “说到练琴,我府上有一把古琴,音色甚好,若你喜欢,我明日便差人送来。且于抚琴一事,我也颇有些研究,若不嫌弃我可以教你。”顾修然又说道。 堪堪几句,谁人听不出其中深意。暮遥心中凉了半截,顾修然全然把自己当成空气了,一连和暮语说了这么多话,却连招呼都不和自己打一个。 “不用了,”暮语后退一步,“你有空还是教姐姐吧。” 暮语平日里虽呆笨了些,到底也不是太傻,自从昨日知道了南安王的身份后,便认定他了,从此少和其他男子说话靠近,这点礼数她还是懂的。 顾修然遇了冷脸,以为暮语是碍于自己和暮遥之前的婚事才这般避嫌,不依不饶道:“我与你姐姐只是旧交,并无其他关系。”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面色各异。 安远侯闻言有些急了,厉声道:“请世子慎言!” 暮遥脸皮薄,眼中水雾朦胧,捂着脸跑回了自己院中。 就连暮语都吃了一惊,连忙把怀里的猫交到他手中说:“这猫我不要了,还你吧。” 顾修然自知理亏,对安远侯俯身一拜,解释道:“修然唐突了,还请侯爷勿放在心上。” 说完又转身将猫交到暮语手中,说道:“这猫既已赠出,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你且好好养它,我过些时日再来。” 暮语抱着猫去了暮遥院中,连敲了几次门才缓缓打开,暮遥从屋内红着眼睛走出,没好道:“何事?” “这猫送给姐姐吧,”暮语道,“我想了想,自己好像不太适合当它的主人。” 暮遥最不喜这些猫儿狗儿之类的宠物,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接下了,既然顾世子喜欢猫,那她且试着养一养吧。 暮语见姐姐收下白雪,欢愉道:“那姐姐别生气了,往后我不和那顾修然说话了,你先前所言,举荐我去英国公府学琴的事还作数吧?” “自是作数。”暮遥勉强道。 “那么一言为定。”暮语雀跃。 入夜时分,如昼一如既往地回了南安王府向主子报告暮家千金的行踪。 昨晚宫宴上,如昼隐在暗处看得清楚,暮家千金是第一个能和王爷如此近距离说话且还四肢健全的女子,他隐约感到王爷对她有所不同,所以这份差事他会尽力做好,以防王爷孤独终老。 -- 第17页 如昼身影闪现王府院中:“启禀王爷,今日庆国公世子到安远侯府上拜访。” 一听“庆国公世子”几字,南安王脸色黑了几分:“就是送猫那个?” “正是,”如昼答道,“不过暮家千金好似与他发生了口角,欲将猫送还,但世子不肯收,后来暮家千金就把猫转赠给了自己的姐姐暮遥。” 听到这里南安王脸色略有些缓和,沉吟片刻后道:“她既喜欢小动物,你去把城外军营那只猎鹰犬送到侯府去。” 如昼:“……” 猎鹰犬?王爷你认真的吗? 如昼:“王爷,那只猎鹰犬是否……太过凶猛了些?” 南安王:“也是。” 如昼松了口气。 “那就寻只小土狗送到安远侯府上吧。” 如昼:“属下领命。” 南安王:“等等,还是叫徐管家去办吧,你一个暗卫怎懂豢养宠物之事。” 如昼:“……” “本王自有其他任务交由你。” 前几日他在京中的暗哨来报,云阳侯赵敬义近日举止可疑,府上常有身手敏捷的可疑之人出入,打南边云州之地而来。 南安王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去云阳侯府上盯着赵敬义,如有异动即刻向本王禀报,” 翌日一早,王府的徐管家亲自送了一只哈巴狗到安远侯府上,一回生二回熟,侯府下人对这位王府管家也没那么害怕了,只接过小狗乐呵呵地送到了宁馨小院中。 暮语本未起身,但听见院中“汪汪”的狗叫声就醒了,披了件外衫就兴冲冲地跑出来看热闹,见到是只可爱的小狗顿时来了精神。 府中丫鬟道:“小姐,这只小狗是刚才南安王府的徐管家亲自送来的,特意交代奴婢送到小姐手上。” “真的吗?”暮语一听南安王名号喜出望外,还好昨日把白雪送给了姐姐,不然一个院子又养猫又养狗,她还真照顾不来。 侯府中多了只哈巴狗,一个月不到的功夫,安远侯府是又养猫又养狗,且还都是贵人所赠,怠慢不得,倒是比人还精贵些。 宁馨小院的哈巴狗还好,平时它会自己在院中玩耍,在草丛奔跑,就算跌入泥地也只需帮它洗净即可。但宁香院的那只猫就娇贵多了。 暮遥本不喜猫,为了能和世子多些话题谈资,才不得不接下养猫这活。平日里,她定是不让白雪进到屋内的,只在后院中单独开辟了一小块地方差人养着。下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偏那只猫又格外挑食,不易与人亲近,下人唯恐照顾不周遭了大小姐责骂。 暮遥的性子最近也愈发暴躁起来,其实从前她是这般傲慢焦躁,不过她总是恰到好处地把性子收敛掩藏起来,让周围人觉得她是个性格乖顺温柔的世家淑女,可近日她的生活连遭变故,先是侯府嫡女身份被人揭穿,再是与世子的婚约摇摇欲坠。 她觉得自己已然尽力去做,却总是事与愿违,偏偏她那傻妹妹什么都没做,却能引得周围人纷纷对她侧目。父母的关爱,世子有意无意的亲近,就连府中下人也暗中说暮语性子好,喜欢往宁馨院跑。 还有那只猫,那日挠了自己几下,在她纤白的手臂上留了几道抓痕,转身就跑到暮语脚边蹭着,着实可恨。 第10章 泛舟湖上 暮遥气地在房中几日闭门不出,原先答应暮语学琴一事也不想再管,直到英国公府二姑娘上门来寻她,她才开门见客。 英国公二姑娘名唤萧晗姝,与暮遥自幼相识,由于年纪、家世、性格相似,所以二人颇为投缘,算是好友。 萧晗姝对侯府近些日子来发生之事也有所耳闻,愣是谁平白无故地多了个嫡亲妹妹都不好受,她和家中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关系就极差,是以和暮遥聊了没几句后,就对她的心思猜透了七八分。 “近些日子你不是吃了她不少暗亏吗,”萧晗姝转了转眼珠子,继续说道,“我帮你讨回公道可好?” “如何讨回?”暮遥心知萧姝的鬼主意最多。 “想个法子约她出府,我再派人在半道上截了,毁她清白。”这般阴毒的诡计,萧晗姝说起来好似闲话家常般。 英国公武将出身,所以府上不乏身手敏捷的会武之人。 “不可,”暮遥拒绝道,“如若毁其清白后,父亲叫我嫁与那南安王,那还了得!” “南安王……”萧姝沉吟半晌,嘴角轻勾,“那我也有办法。” 接着附在暮遥耳边,低声说了好一会儿。 “真的可行吗?”暮遥半信半疑。 “当年我那家姐不是这般吗,”萧晗姝特握了握暮遥的手,“放心,绝对可行。” 暮遥差点忘了英国府的大姑娘,萧晗玉。 就是大前年被一道圣旨赐婚南安王后,投湖自尽的那位。 当年此事也在上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那位萧家嫡女至今仍缠绵病榻。 萧家两位嫡女,大姑娘萧晗玉是英国公原配祁氏所生,祁氏诞下萧晗玉后因难产而死,国公便又娶了如今这位钟氏做了续弦,两年后又诞下一女,正是萧晗姝。 故而萧家两位嫡女其实是同父异母,关系十分不睦。 当年萧晗玉落水之后,依惯例英国公府本该将嫡次女嫁给南安王,但此事随后便不了了之。京中众人都以为是因为国公府嫡次女年纪太小,所以没有婚配,暮遥不知事情真相竟是如此。 -- 第18页 萧晗姝走后没多久,暮语又到暮遥房外敲门,仍是为了学琴一事。暮遥先假装不愿,再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说明日就带暮语到英国公府上拜师学琴,暮语欢欣雀跃。 * 翌日一早,暮遥带着暮语到英国公府上拜访,此时正值萧家家塾开课,教琴的女先生刚到,于是萧晗姝领着暮家姐妹就径直去了琴房。 女先生姓柳,早年也是世家贵女,只因后来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出来做了先生,所以骨子里总带着股自视清高的傲气。见到暮语有心求学,便问道:“从前可曾学过抚琴?” 暮语摇头。 “可曾弹奏过其他乐器?” 暮语又摇头。 “可通晓音律,识乐谱?” 暮语还摇头。 “什么都不会,那还怎么学。”女先生直接了当道。 “就是不会才想学的。”暮语嘟哝道。 站在一旁的萧姝和暮遥都憋着笑,两人本是差不多的性子,暮遥近几日连吃了几次暗亏,心中愤懑,今日看见暮语被女先生这般嘲讽奚落,觉得心中痛快极了。 此时求学的其他贵女也陆续到了,听到女先生斥责旁人,都站在一旁看热闹。 “这是哪家姑娘?” “安远侯府的姑娘怎会不识音律?” “你还没听说吗?这位可是在南边蛮荒之地长大的,自是不会这些。” 几位贵女交头接耳道。 萧晗姝和暮遥相视一眼,都极力憋着笑。 暮遥胸口那口恶气顺了,又一本正经道:“你们别这样说我妹妹,她虽不会抚琴,但捉虫爬树、招猫逗狗的本事可行了。” 几位贵女闻言,又是一阵掩面低笑,暗道这暮家两位姑娘关系也是如此糟糕吗? 只暮语听不出弦外之音,以为姐姐在维护自己。其实别人对她的看法她并不在意,但姐姐和暮家的颜面她还想顾及几分,于是拉着暮遥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姐姐我忽然不想学琴了,不如去其他地方游玩可好?” 此举正中暮遥下怀。 她先推脱道:“不好吧,妹妹别理那些庸人,各学各的琴便是。” 后又装作沉思般:“不过学琴之事重在静心,心思不在,多练也是无用的,你若不想学了,那我们便去白月湖泛舟可好?” “好啊好啊。”暮语欣然应允。 “稍等片刻,我着晗姝先去准备一番,再一同驾车前往。” 白月湖位于城北,乃上京第一大湖,湖边有专门的商户出借船只竹筏,以此为营生,可供游人泛舟湖上。湖畔有一片枫树林,风景四季各异,秋日里红叶纷飞,是京中一道美景,确是个秋游散心的好去处。 三人下了马车,在湖岸边借了条乌篷小船,船身不大,一道乌篷左右两浆,不过坐下三人也绰绰有余。 暮语第一个跳上小船,领了船头的位置坐下,摆玩起船桨来,暮遥和萧晗姝也不紧不慢地在船中央坐下。 暮语轻摇船桨,正欲划船,萧晗姝制止道:“稍等片刻,我的婢女还没登船呢。” “船身这般窄小,还要带女婢吗?”暮语疑惑。 暮遥和萧晗姝目光短暂交流,萧府的这位婢女会武,且水性极好,不带上她可是不行。 “自是要的,暮妹妹你也别划桨了,这种粗鄙之事让婢女来做就行。”萧晗姝道。 “还是让我来吧,我喜欢划船。” “那就劳烦暮语妹妹了。” 今日风大,秋风吹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已是九月金秋时节,湖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到身上。小船顺着秋风,无须多费力气,慢慢向湖心处划去。 坐在湖上轻舟中赏枫叶林景,和在湖畔枫叶林中赏景自是不同的。林中赏景四周皆是火红的枫叶,热情似火,轻舟中赏景则可将白月湖的柔情似水和枫叶林的热情如火结合的恰到好处,自有一番说不出的动人。 暮语当然不懂得这些,只自顾自地摇着船桨,顺带左右张望有无探头出湖面的小鱼。 暮遥心中装着事,哪有心思赏景,只萧晗姝左右看了几眼。 小船很快到了湖心中央处,萧晗姝眼神示意,暮遥便开口道:“这儿的风景好,妹妹稍停会,先休息休息别划了。” 暮语停下划桨的双手,暮遥扶着船延慢慢站起身来,左摇右晃地走到船头处。 “妹妹你看,那儿是不是有条小鱼。”暮遥声音在暮语身后响起。 “在哪儿呢?”暮语问道。 “就在左边,青色那条,游得可快了。”暮遥故意道。 “我没看见呢。” “右边右边,它又游到右边去了,妹妹你得站起身来才看得清楚。” 暮语坐在船头张望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小鱼,闻言果然站起身来,左右打量着。 “姐姐我还是没看见呢。” “在前面呢,我看见它往前游了。”暮遥边说边往前走了两步,身子慢慢靠近暮语。 “哪儿呢?”暮语的头又往前探了些许。 “就在那儿呢。”暮遥的双手一只搭在暮语的肩头,一只放在腰身处。 “还是没看见呢。”暮语道。 第一次做这种事,暮遥紧张极了,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深吸口气,似下定决心般两眼一闭,搭在暮语身上的双臂出力往前一推。 -- 第19页 乌篷船船身狭长偏小,两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船头极易使船失去平衡,忽地这般一个用力,瞬间船头下压,船尾高高翘起,整个船身失去平衡,姐妹二人拉扯在一起,“嘭”地一声,竟是同时落了水。 第11章 船只整个掀翻过来…… 一时水花四溅。 船头失去重量,压低在水面后又生生翘起,船尾重重砸下,接着船身剧烈晃荡起来,轻舟本就狭小,经不住这几下折腾,竟是生生翻了过来。 坐在船上的萧晗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就已经身在水中。 萧晗姝是个不会水的,她其实预想过暮遥那蠢货可能会失足落水,但万万没想到这船能整个掀翻过来,连自己这看热闹之人也生生被连累了。 幸好带了个会水的婢女,采莲深谙水性,翻船之后很快在水中稳住身形,接着她赶紧游到自家小姐身边,将其身子托起,确保头能探出水面以保持呼吸。 但采莲水性再好,在这样水深流缓的白月湖中也是无法同时救起两个人的。她是英国公家的婢女,天大的事情,都要以自家主子为先,于是她一手托着萧晗姝的腋下,一手划水,双腿出力,奋力向湖边游去。 萧晗姝被呛了几口水,整个人迷迷糊糊,只倚在采莲身上任其将自己拖至岸边。 另外一头暮遥就没那么好运了,暮遥本不会水,落水之后凭着求生本能胡乱扑腾了几下,呛了好几口水,加上湖水冰冷寒凉,她一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蹬了三两下就没了力气,整个人慢慢沉入水中。 暮语幼时常下河摸鱼,深谙水性,落水一事于她本不是什么大事,她双腿划了几下很快稳住身形,接着就看到英国公府的婢女托着萧晗姝往湖岸边游去。 她四周张望,没看见暮遥的身影,又高声呼喊了几声均无人答应,她心中暗道不妙,一个鱼跃蒙扎进水中。她在水中闭着气,四下寻找着暮遥的身影,因着湖中水草丛生,视线模糊,她潜了半天都没看见人影。 白月湖畔游玩民众在湖边赏景,忽然听见“噗通”几声落水之音,接着又看到湖心处轻舟侧翻,几名女子好似在落水呼救。不过湖中心距离湖岸边颇有些距离,热心民众皆是不敢下水救人,只驻足观望。 幸好湖边负责出借船只的商户,常年做此买卖,自有一番营救措施,只在刚才船身侧翻之时,就有专人撑船赶忙向湖心深处划去救人。 营救之人一早看清,落水的四位姑娘,有两位已经自行游向岸边,剩余两位,其中一位刚才还看见人影,眼下却是双双瞧都不见了。那人赶紧又加快了手中撑船的速度,小舟快速向湖中心划去。 营救的船只靠近侧翻的小舟边上,撑船之人高声呼喊了几声,半晌无人应声,他焦急地四下张望,正欲跳入湖中救人,就见一眼神清灵、皮肤白皙的少女从水中探出头来。 “我姐姐还在水里,我寻不见人,求高人帮忙。” 那人应声道:“姑娘先上船来,我水性好,对白月湖颇为熟悉,自会下水救人。” 说完后一个鱼跃径直跳入水中。 暮语双手扒着船延,手肘抵着船身,用力一撑就上了船只。看见船上备有干净的衣衫布巾,还燃着一团碳火,知道这是专门用来营救落水之人的船只,于是拿布巾擦干身上水渍,烤着碳火取暖烘干,再披上新的外衣,坐在船上焦急地等待的。 湖面平静如初,仿佛无人落水一般安静地毫无波澜,暮语焦炙地扒在船边,四下张望着,半天不见动静。 白月湖边,采莲已经带着萧晗姝上了岸。落水是大事,于世家女子更甚,稍处理不当很可能就会毁其终生。 采莲久在国公府中,自是知其要害,她上岸时特选了远离人群的方向,好避开众人视线。且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她将自家小姐护在怀里,快步走至车架旁,迅速登上马车。 车帘四下遮挡着,密不透风,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刚刚跳水那人终于探出水面,怀里还抱着一人,正是暮遥。 暮语松了口气,还好姐姐没事。 暮语帮忙着将暮遥拉上船,由于暮遥落水时间过长,又接连呛了好几口水,眼下虽已被救上岸,却仍是昏迷不醒。 只见暮遥面色发白,嘴唇紫青,浑身湿漉漉的,连呼吸都似有似无般虚弱。 暮语不知所措,都怪自己水性差又贪玩,才害得姐姐这般不省人事。 “这位大哥,求你救我姐姐一命,求你。”暮语急切道。 那位跳水救人的男子瞧着二十多岁的模样,皮肤黝黑,一脸诚恳老实地摸了摸后脑勺道:“法子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暮语以为他是图财,便说道,“我与家姐乃安远侯之女,救命之恩定当报答,钱财什么的都好说。” “并非钱财,”男子犹豫片刻道,“只是男女有别。” “有什么能比人命重要,”暮语急切道。 见男子仍呆立在原地,又推了他一把:“赶紧救人啊!” 其实男子做借船营生也有好一段时日了,救过的落水之人不少,在他眼中这救人都是一样的,无分男女老幼,但有些娇滴滴地女子偏是讲究这些,他就曾经吃过这种暗亏,千方百计救人上岸反倒被人一巴掌打脸,说他毁人清白。是以这次他有些犹豫,把话先说在前头。 -- 第20页 见对方如此,便立马上手救人。 他先将暮遥平躺放置在船板上,背部垫一块硬木板,头稍后仰;再将她领口处的衣物松开,使其能保持呼吸畅通;接着将双手交叠覆于她的胸口处,反复按压十几下,力道不重不轻。① 终于再按到二十多下的时候,暮遥从口中吐出几口水来,接着剧烈地咳嗽,终是苏醒过来了。 暮语松了口气。 暮遥醒的迷迷糊糊,养在闺中的娇弱贵女,身子本就比旁人差些,虽说吐了水出来,不过意识仍是模糊不清,才睁眼没两下功夫,就又昏了过去。 “大哥你赶紧撑船吧,”暮语急迫道,得赶紧带姐姐回府找个大夫来才行。 萧晗姝隐在马车中,暗暗窥探着湖上发生的一切。这事虽说是她出谋划策的,不过她比暮遥聪明,将自己摘得干净。 游湖是暮遥提议的,人也是暮遥亲手推下水的,左右和她无甚关系,就算出了事,只要她一口咬定暮遥是主谋,而自己不过是个凑热闹的小姐妹,就可全身而退了,最多是被母亲斥责几句而已,根本不痛不痒。 至于暮遥的责怪,那也只能怪她自己,连推个人都不会,还连累了自己和整条小船,萧晗姝倒还想找暮遥算一算账。 其实原先她们俩的计划不过是,将暮语推入水中,让她喝几口这白月湖水解解气,算准时辰后再命采莲下水救人。若是暮语病的严重,那嫁人一事自是作罢,若暮语病的轻,也好叫她吃点苦头,一解暮遥的心头气,横竖都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暮遥原先担忧侯府上和南安王的婚事。三年前,她那嫡姐被赐婚之后也是落了水,可真相并非投湖自尽。 而是被一黑衣男子趁无人之际推入湖中,片刻之后,那黑衣男子又跳水将人救起,而后对着意识尚且清醒的萧晗玉说:“若是想活,就自行卧床称病,别再起来。” 当时萧晗姝躲在府里的假山后玩耍,将此事看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英国公嫡女因不想嫁与南安王而投湖自尽的消息,就在上京城中不胫而走,接着就传的沸沸扬扬,婚事作罢,而萧晗玉也就一直缠绵病榻至今。 萧晗姝隐约觉得此事不简单,但她不敢多言也不敢问,一直将此事保密至今,直到前几日才告诉给暮遥知道。 于是两人合计之下,才想故技重施,先将暮语推入水中,使其卧病在床一段时日,这样既可以让暮语无法吸引顾世子注意,也不怕南安王会因为赐婚圣旨发落到安远侯府上,因为他本就无意成婚。 她曾想过暮语可能会水,那种蛮荒长大的丫头会什么都不奇怪,但没想到她的水性如此之好,甚至还能将船只整个掀翻,还殃及了她这条“池鱼”。 眼看救人船只往岸边越靠越近,萧晗姝凝神细看,这不看还好,一看真是吓了一跳。暮语全然没事一般活蹦乱跳,连带身上衣服都是干的。暮遥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中,衣衫凌乱,全是湿透,面色惨白。 我的个天爷啊! 没想到暮语平日看起来那般单纯无害的一个人,手段竟如此毒辣,任由陌生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落水的家姐,这简直比直接要人性命还歹毒。 萧晗姝赶紧放下手中的车帘,连拂了几下心口,慌张道:“走,赶紧离开此地。” 暮语四下张望着,不见英国公府的马车,也不见萧晗姝和她婢女的身影,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开口道:“大哥,劳烦你帮我们叫一辆马车,我姐姐需先回府找大夫医治。” 男子抱着暮遥下了船,此时围观群众一拥而上,都赶着看热闹,一看是个娇滴滴地姑娘,都神色各异。 “游湖有风险,往后未成亲之前可千万别出来游湖了。”一身形臃肿的妇人牵着十来岁女儿的手说道。 “不知哪家姑娘,生得这般水灵,倒是便宜了这小子。”年轻男子瞧了眼落水姑娘酸道。 “这可是救命之恩,当得涌泉相报。”大叔义正言辞。 马车很快到了,暮语带着暮遥上了车后,接连道了三次谢才离开。车架很快消失在茫茫湖边,一路往安远侯府而去。 第12章 以免她钱财两空、伤心失…… 两人回到府中,众人皆是一惊。 安远侯上朝还未回府,秦氏看着暮遥这样,来不及询问前因后果,先命人将二人带回房中,再去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前来。 大夫先是翻看眼睑,再观舌苔,而后细细把脉,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后道:“小姐只是落水受惊,幸好及时从水中救出且施救手法得当,原本吸入体内的积水都已及时排出,若是再晚上片刻,恐有性命之忧。” “眼下已无大碍,只是在冷水中浸泡过久受了些许风寒,且受到惊吓,只需静养些时日即可。” 秦氏和暮语闻言皆是松了口气。 “大姑娘原本身体底子不是太好,老夫开几剂祛风散寒的中药,再开几剂调理身子的药方,只需照方子每日煎药调理即可,请夫人放心。”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 秦氏千恩万谢地将大夫送走后,冷脸对暮语说道:“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老实跟我说清楚。” 暮语眼上立即朦上一股水雾,她也很担心姐姐的安危,此时听闻大夫说无事才稍稍放松,紧张的情绪消散,随即就是一阵自责。 -- 第21页 又被秦氏这么一问,金豆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个不停:“都是我不好,是我贪玩不想学琴,姐姐带我去白月湖划船游玩,不巧船翻了,我们四人皆是落水,是我没用,没能立即救上姐姐,才让她呛了好几口水的。” “四人?还有何人?” “还有庆国公府的二小姐萧晗姝,和她的婢女采莲。” 秦氏一听庆国公府二小姐萧晗姝的名号,眉角突突跳了两下,这位二小姐鬼主意多,且心眼不好,秦氏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的性情颇有些了解,结合近些日子暮遥焦躁反常的异常之举,秦氏暗中觉得此事有点蹊跷。 “那么那两位可有事?” “萧家二姑娘已被自己婢女救起,并无大碍,我看得出那位婢女水性极好。” “那萧家二姑娘现在何处?”秦氏又追问道。 “我们四人原先一并乘马车前往白月湖,马车停在湖畔,我们四人一同登船游湖,但是落水后我和姐姐再上岸时,马车和二小姐都是不见了。” 秦氏闻言眉角又跳了几下,此事果然蹊跷。好好的游湖非要带个水性好的婢女,四人落水之后,另外两人竟不见了。暮遥性子原本不坏,只是有些小气善妒而已,并不敢做过多的出格之举,若是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下做出些糊涂事来,就大大不妙了。 且正值秋日,白月湖正是游人旺盛之际,在这时候落水,一个身家清白的世家女子……秦氏有点不敢继续往下想,只觉得脑仁疼得厉害。 “你把落水前后发生之事,都仔细跟我讲上一遍,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秦氏强行冷静道。 暮语前后讲了半炷香的功夫,真真是事无巨细,连带游湖时看见了几条小鱼,颜色如何,姐姐后来又如何和她一起看鱼,两人如何失足落水,都说得一清二楚。 秦氏闻言脸色白了几分,究竟怎么一回事当下立即明白了七八分。 “继续说,落水之后又是何人救了你们?”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暮语又仔仔细细讲了半炷香的功夫,当她说到“解开衣领,按压胸口营救”时,秦氏脸色明显白了几分。当她说到“抱着姐姐上岸时”,秦氏脸色又青了几分。 暮语又继续说道:“众人围观过来,还有不少热心之人帮忙。”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秦氏扶额打断道,她觉得再听下去可能要差人去请刚才的那位大夫回来,给她也瞧上一瞧了。 “今日之事切不可向外人提起,此事事关暮家女子的名声,对谁都别再说出半个字。”秦氏嘱咐道。 暮语虽不知此事究竟严重在哪里,不就是游船落水吗,人都救上来了,大夫也说并无大碍,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暮语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好让母亲放心。 “萧家那边,你也别再去了,与那位萧二姑娘更是别再往来,学琴一事我侯府还会寻不到人吗?娘明日就差人去办,将京城最好的女先生请到府上。” “你往后若有什么想学想问的,尽管来和娘亲说。”秦氏补充道。 暮语又乖顺地点了几下头。 秦氏自知刚才错怪暮语了,还对她冷言冷语的,一时瞧着她这单纯的小模样甚是心疼,于是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好孩子,今日多亏你救了姐姐,你也累了,赶紧回房休息吧。” 秦氏理了理思绪,前后听下来,她已然明白过来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了。 她也是从这般年纪长大过来的,女儿家的心思手段,在她如今这个年纪看来,简直和过家家没什么区别。自以为聪明,想设计谋害自己妹妹,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于暮家这个小家而言,自家姐妹内讧,还出手算计自家的亲妹妹,白白叫外人看了笑话。且若不是今日暮语相救,她暮遥有无性命回到侯府都未可知,真真是愚不可及。 于整个安远侯府而言,眼下是皇上赐婚,侯府又与庆国公府有婚约,上京城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安远侯府,巴巴等着看笑话,那南安王可是侯府能惹得起的?若出了什么差错,可是举家覆灭的后果。还有犬子暮斌,他尚年幼,怎能受这种无端牵连,秦氏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怕。 原先她还多暮遥有几分怜惜,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不论是否亲生,也不论她的生母是何人,情分总是在的。秦氏知晓暮遥对顾世子的心意,也想顺顺当当地将她嫁到庆国公府上,了却她的心愿,也全了这段母女情分。 不过她竟敢谋害自己的亲妹妹,不愧是月娘那小贱人生下的种,心性和月娘那厮竟这般相像,她瞧着尚未苏醒的暮遥,眼色又冷了几分。 暮语回房后,沐浴更衣,又泡了个热水澡,驱走一身寒气。而后半靠在床榻上回想今日之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不愿深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倚在床边睡着了。 晚饭时分,安远侯回到府上,秦氏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向他阐述,安远侯闻言连摔了三个茶盏。 因着暮遥尚在病中,无法直接询问,安远侯强压下心中怒气,但此事不能仅凭一面之词,不论事实如何总还该给人一个申辩的机会。 且此事关系到侯府名声,之前侯府名声已在京中沸沸扬扬闹了几番,现下是再也经不起半分折腾了。 于是,安远侯冷静道:“此事断不可对外声张,英国公府那头他们自是不敢多言。” -- 第22页 思忖片刻后,安远侯又对秦氏说道:“你先派人去稳住那个白月湖跳水救人的商户,给他笔银子叫他别再回京,以防被有心之人利用。” 秦氏点头应下:“那暮语那边……?” 安远侯继续道:“暮语那孩子心思单纯,且依你刚才所言,她未察觉半分,家和万事兴,若是我们有意挑起她和暮遥的关系,势必水火不容啊。” 秦氏了然于心。 “侯爷放心,妾身定会处理好此事的。” * 入夜时分下了场小雨,伴随着秋风,带着丝丝寒意,上京地势偏北,不及南境气候温暖,九月里秋意正浓。 南安王在院中练剑,据如昼这几日来报,云阳侯府上近日确有可疑之人往来,他抓了几个严刑逼供,几人均一口咬定是云州来的商贩。后南安王命属下将其中一人静脉割穿,再倒吊在另外几个同伴面前,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同伴的血液慢慢滴干,表情狰狞痛苦,却尚余一口气在,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周南安王的名号他们自是听说过的,但听说和眼见为实之间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当几人亲眼看着同伴生不如死的样子,终于在那被放血之人滴干最后一滴血之前,其中一人如实招了。 云阳侯假借通商之名,从云州往京城运送了几批新鲜水果,名曰水果,实则其中夹带着不少南夷而来的玉器宝石,这些宝物乃南夷皇子私下运送,借云阳侯的路子上京售卖,售卖所得银两,再与云阳侯五五分账。 云阳侯那老狐狸向来贪财,此等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怎会拒绝,就算知道云州乃煞神南安王的封地,为了私利也敢铤而走险,故而偷偷应下了这桩买卖。 南夷之地确实盛产玉器宝石之物,色泽明亮质地通透,且价钱便宜,京中权贵多喜爱购买。但大周与南夷通商之后,这些玉器宝石的买卖皆要入账,且需备有详细数目,朝廷需从中收取赋税,严禁民间私下转运售卖。 云阳侯这厮为了赚钱,竟私自转运售卖玉石,不过南安王估计这事朝中探得风声之人不少,恐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卖云阳侯几分面子,再暗中谋点私利。 此等小事,本不用南安王出手来查,错就错在云阳侯这个蠢货为了赚钱,被南夷皇子利用了。 南夷那边派来运送玉器宝石之人,皆是身手敏捷的暗探,这些人表面名为运送货物,实则是为了在京中掩藏身份,好探听消息。只赵敬义那个蠢货不知,生生蒙在鼓里。 南安王长剑一扫,院中假山生生被劈断一截,轰然倒塌。 图财并不可怕,人蠢才是致命的。 云阳侯赵敬义在朝中现只领着虚职,赵家眼下风光多半靠得宠的淑妃撑着,再在民间搞些赌坊牌肆之类的小动作,牟取暴利。 就凭赵敬义的胆色,谋财尚可,若说他串通敌国,给他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私售玉器宝石本不是什么大罪,也需给赵家几分薄面,南安王收敛剑气,将宝剑收入剑鞘中。 此事只需适当敲山震虎一番即可,若赵敬义若懂得适时收手,也就罢了。 说到赵家在民间的产业,南安王想起在西郊的那间民间赌坊,随即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暮家那个楞楞下注,自以为要发财的傻丫头。 谢承允嘴角轻勾,在敲打赵敬义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帮她把之前下注所赢的银两讨回来,看那样子像是倾覆了自己的全副身家下了注,以免她钱财两空、伤心失望。 第13章 择个良辰吉日,将她娶入…… 如昼隐在夜色中的搓了搓自己的眼睛,他刚才好像看见王爷笑了。应该是眼花吧,天杀的云阳侯,害自己蹲守了几夜,眼神都不好了。 听到响哨吹起,如昼现身。 南安王一如既往地冷脸道:“云阳侯那边不用盯了,本王自有打算,明日起你去安远侯府上盯着即可。” “不用时刻紧盯,只需……”南安王稍顿了顿,“待暮家二姑娘出府时来报即可。” “属下遵命。” 如昼隐约猜到点王爷的心思,毕竟他跟随王爷多年,要是没点眼力劲,早死一百回了。 王爷这是想和暮家千金来个偶遇吧。 如昼突然觉得这个任务比往常任何一个都重要的多。敌国暗探、武林高手、奸佞之臣,这些人跟丢了他都有把握追回来,但眼下的暮家千金,还真不好说,她大约决定着王爷后半生幸福,不可懈怠。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夜就蹲到了安远侯府的屋顶上。 只是接连三日,那暮家千金都没有迈出府门一步。 她一改往日顽皮贪玩的性子,转而在房中研究起了古琴,府里还特请了一位女先生上门教导。 如昼不懂弹琴,只是连续三日在房顶上听着暮家千金弹琴,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早年江湖上流传一种绝世武功,名为嗜血魔音,抚琴之人靠内力驱动琴音,可使闻琴音者生不如死、经脉寸断,此神功现失传已久。如昼觉得此神功可能要重出江湖了,暮千金很有可能是位绝世武林高手,他和那位女先生听了琴音后,好似都有种经脉寸断之感。 除了抚琴外,暮千金还常常到隔壁院子探望她家姐,但她那位姐姐好似生了重病昏迷不醒。如昼隐在暗处稍作观察,这位暮家大姑娘,有人的时候皆为昏迷不醒状态,无人的时候皆是清醒着,还常常下床饮水走动,或是看书发呆。 -- 第23页 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如昼又顺道探听了一番侯府近几日所发生之事,根据侯府下人、安远侯夫妇、以及暮家大姑娘和贴身婢女的对话,他大致将事情始末推断出来。 他略微有些吃惊,原来战场上的厮杀并不是最惨烈的,此等内宅手段不知比之阴毒几倍。 南安王在府中干等了三日,都没见到如昼的身影,他清楚如昼的办事能力,但整整三日了,暮家那丫头真能耐得住性子足不出户? 南安王眉头轻蹙,练剑的招式明显急躁许多,几招下来竟是生生劈断了院中一棵不大不小的白杨树。 不远处王府两个侍从伫立在旁,看南安王练剑。 “你觉不觉得我们王爷近几日心情不太好?”侍从甲说道。 “王爷心情何时好过?”侍从乙答道。 “你没发觉那日中秋宫宴后,王爷心情愉悦,可最近三日好似逐渐恶化,院中的树都被劈好几棵了,明日一早我又要重新去种。”侍从甲叹气道。 “那是因为王爷武功渐长,叫你种几棵树也好意思喊累。”侍从乙回怼道。 南安王本就不悦,听到二人嘀嘀咕咕的,心中顿生烦躁,一个剑气劈了过去。 两名侍从落荒而逃,边跑还边互相埋怨“叫你妄议王爷。” 如昼刚来,就看到院中花凌草乱,树木倒塌,一片狼藉的样子。 “如何?”南安王收剑入鞘,“可是她出府了?” “暮姑娘未曾出府。” “……” 那你来干嘛,南安王差点又想把剑抽出来。 “属下特来向王爷禀报,暮姑娘近几日忙着在府中练琴,且十分痴迷。”如昼顿了顿,“属下推断,暮姑娘或许过几日也不会出门……” 南安王不作声,脸上神色难辨。 “属下斗胆询问,王爷是否要更换其他战术?” “……” “比如,属下想法子把暮姑娘引出府,王爷在侯府外等着。” “又比如,王爷也可亲自登门,那安远侯必定恭敬相迎。” “……” 一阵沉默过后,如昼隐隐感到不妙,私自揣度主子心思可是大忌,且他还蠢的把这些都说口来。 如昼感到周身有一股杀气蔓延开来,额角不禁渗出丝丝冷汗。 “明日巳时,你想法子把她引到西市,本王在那儿等着。” 如昼松了口气,轻轻抬手拭干汗水。 “启禀王爷,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说。” 于是如昼将自己三日所见所闻所推断,都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南安王。当说到“落水”二字时,他看到南安王握着剑鞘的手明显用力了几分,当说到侯府中其他几人对话时,如昼又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 如昼觉得这是自己暗卫生涯执行的最艰难的一个任务。 “明日你无须引她出府了,”谢承允的声音冷得出奇,“本王亲自登门拜访。” “属下遵命。” “还有那个在白月湖救人的商户,连夜将人寻回来,再把他救了暮家大小姐一事传扬出去。” “是。” “务必要传的满城皆知。” 还有那英国公府的嫡女,他记得三年前可是放过她一马,怎的还敢出来作乱?谢承允凤眸轻眯,且等他料理完侯府再去料理英国公府。 * 翌日,安远侯嫡女暮遥在白月湖落水,后又被陌生男子救起一事在上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上京民众已经记不起这是本月第几次吃到安远侯府的大瓜了。 且那救人男子,竟还亲自登了侯府的门,说要负责到底,定要娶了暮遥。一个落魄商户想娶侯府嫡女,简直是闻所未闻,上京民众都在静待一个大瓜。 安远侯被气得向朝中告假在府休养。 秦氏果然又派人去把前几日那位大夫请回来,又替自己诊治了一番。 暮远志隐隐感到不妙。 商户他已一早派人料理了送出京城,落水一事也封住府中下人的口,断不会传扬出去半个字,此番热闹明显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不过能有此种手段之人,如若想对付侯府,合该是冲着他这位礼部尚书前来才是,怎么会冲着暮遥这么个姑娘家呢。暮远志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他在朝中顺风顺水,府中竟是出些内宅丑事。 正当安远侯疑惑之际,府中下人来报,南安王登门拜访? “……王?什么王?” “南安王。” “登……登门拜访?” “此时就在门外。” “快……快快有请。” 这煞神这时凑什么热闹,还嫌他府上不够乱吗?! 无奈,暮远志只能硬着头皮迎接。他思来想去自己最近并未得罪这位王爷,怎么人都直接寻到府上来了? 下人将南安王迎到前厅,暮远志战战兢兢接驾。 暮远志不知南安王所来何事,一时冷汗直冒,根据他多年为官经验,从前被这位王爷亲自登门的几户大臣府邸,不是抄家就是灭门。 暮远志有些腿软。 南安王身边侍从手里抱了个长型物件,外面用精致的布帛包裹,看不出是何物,只是小心翼翼地抱着。 “听闻暮家二姑娘近日在学琴,恰好本王府上有一把闲置的古琴,特来相送,请侯爷收下。”南安王先开口道。 -- 第24页 琴?送琴? 居然是来送琴的? 暮远志并不知暮语近日在学琴,只命人将琴收好,继而含糊道:“多谢殿下好意。” 紧张的情绪未减半分。 “听闻府上大姑娘前几日不慎落水,虽被人救起保住一命,但清白已毁。” 暮远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他南安王何时有闲情管起这种闲事来了? “府上二姑娘……”南安王又开口道。 难不成是来退婚的?暮远志洗耳恭听。 “二姑娘与本王的婚事,”南安王略顿了顿,“本王自会禀明圣上,择个良辰吉日,将她娶入王府。” 第14章 给暮语讨一个公道…… 暮远志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愣住了,并未应声。 “侯爷可是想抗旨不遵?”南安王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不……下官不敢,”暮远志有点想给这位南安王跪下了,“皇上赐婚,是暮家荣耀,下官多谢天恩。” 南安王对这个反应还算满意。 “本王听闻,暮家两位姑娘落水,乃另有隐情。”南安王继续说道。 “暮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治家需严谨,若是有何偏心、徇私之举,或许这家事就要变成其他什么事了。” 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小女落水,尚昏迷不醒,等她痊愈后,下官必当问清缘由,将事情查个清楚。”暮远志答道,心中对南安王此行目的似乎明白过来几分,不过心中仍存一丝侥幸,想将此事含糊过去。 “大姑娘昏迷,可命大夫诊治、施针,有的是办法医治,实在不行,本王也可效劳。”南安王眼锋凌厉,看向安远侯。 暮远志毕竟在官场摸爬多年,此言一出,对南安王此行目的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他这是亲自向侯府施压,要给暮语讨一个公道。 那个救人的商户,一夜之间满城皆知的流言,这些恐怕都是南安王的手笔。 南安王将搜集情报的能力用在对付这种内宅之事上,简直大材小用。 暮远志这下算是死的明明白白了。 不过南安王能对暮语这般上心,他还算有几分欣慰。 “下官明白,定会给暮语一个交代。”暮远志认命道,“不过,那英国公之女……” 暮遥说到底只是受人蛊惑,那英国公次女才是罪魁祸首,既然南安王出手讨要公道,那自是不能放过他。 “本王自有安排。” 暮远志总算放心了。 暮语在房中练琴,听婢女说南安王殿下来了府中,一阵欣喜,特换了身颜色明艳的衣裙,又重新梳理了头发,准备往前厅去。 一旁教琴的女先生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听暮二姑娘弹琴了,这真是她为师生涯的一个重大挑战。 “奴婢听说南安王还特带了把古琴送给小姐,还鼓励您多多练琴呢。”前来报信的婢女说道。 “真的吗?”暮语展颜,“那我更应勤加练习才是。” 女先生才放下的一颗心又提起来了,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暮语来到前厅时,觉得厅中气氛有些诡异,是不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犹豫再三之后才抬脚跨进前厅。 暮远志看到女儿却如蒙大赦,终于可以不用再和南安王这般面对面强行交流了。 “小女参见南安王殿下。”暮语行礼时脸上不禁染上一抹红晕。 “下官想起礼部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就先行离开了,还望殿下见谅。”顾不上女儿单独见外男是不是合乎礼仪规矩,暮远志此时只想寻个理由离开。 “暮大人自便。”南安王说道。 果然是冲暮语来的,暮远志心中暗骂一声“禽兽”,脸上却堆着笑意。 暮大人都跑路了,府中其他下人谁都不想和南安王待在一个屋子里,偌大一个前厅一时只剩下暮语和谢承允两人。 “听闻你前几日不慎落水,可有伤到?”一向话少的谢承允主动先开了口。 “无事,我水性好,只是连累了家姐,至今仍昏迷不醒。”暮语有些自责。 也就这傻丫头被人害了还觉得连累他人,谢承允不想提起晦气之人,转移话题道:“先前你在西郊赌场下注那张单子可还在?” 暮语点头。 “拿上,本王带你去将银子领回来。” 暮语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屁颠屁颠地跟上。 真的要发了! 从安远侯府到西郊赌场,距离不算太远,可若是要走路过去,恐怕要花上不少功夫。 “会骑马吗?”谢承允问道。 暮语摇头。 谢承允跨上自己那匹深棕色汗血宝马,再轻轻伸手一拉,暮语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了。 原来骑马这么好玩,暮语一向喜欢和动物亲近,骑马自是喜欢,幼时她就很仰慕纵马驰骋之人,只是那时温饱都难解决,更别提骑马了。 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她愉悦地摸了摸马背上的鬃毛,马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马尾轻甩,似乎也很喜欢她。 谢承允坐在她身后,此乃他平时所用的战马,性情桀骜难以驯服,旁人想骑上怕是都难,倒是少见它与生人亲近。 他双手轻甩缰绳,马匹缓缓走动起来,因顾及暮语初次骑马,怕她不习惯,谢承允特放慢马匹速度,几乎和散步没什么两样。两人之间隔了只一个拳头的距离,马身摇晃时,暮语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随着晃了几下,时不时触碰到谢承允手臂或胸口,两人之间的距离忽近忽远。 -- 第25页 谢承允意外地没有排斥之感,反而加快速度,暮语身子不稳敢忙扶住他的手臂。 路途本就不远,加上马匹越跑越快,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西郊那间民房之外。 下马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赌坊,赌坊内人流比上次来时还多。 因着今早暮家大小姐闹出的丑事,此时来赌坊下注的人更多了,这“大”定是无人下注的,大伙估摸着安远侯府定要保全那个“小”的,不会让她落入南安王之手,是以押“跑”的人比往常又多了一倍。 谢承允悄无声息地走到庄家面前,摊开暮语之前的那张下注单子,淡淡说道:“本王今日特来兑换现银,你去同赵敬义那厮言明,若是他识趣懂得适时收手,本王可既往不咎。” 那庄家一脸莫名其妙,皇上赐婚一事还没定论,怎的就叫人兑现了? 这姑娘他识得,是前些日子赌坊中唯一下了“小”注的人,怎的好端端又出现一个自称本王的人,不过观其举止气度,不大像是扯谎之人,莫不是碰上什么硬茬儿了。 庄家毕竟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摸爬滚打了数年,察言观色还是有几分在行的,他稍定了定神,赔笑道:“大人稍等,小的立即去着人禀报,还请两位稍等。” 南安王看庄头是个识时务的,且今日心情尚佳,也不想为难与他,又解下腰间一块玉佩交到他手上道:“本王不为难你,带上此物,快去快回。” 庄家看了一眼玉佩成色花纹,心中又紧了几分,连连点头称是。 尚在云阳侯府内观舞姬跳舞品酒的赵敬义,听到手下人来报,自是难以置信的。 但听传话之人描述,其样貌身形皆与南安王匹配的上,还有那块玉佩也确是真货无疑。 但听闻来人身边带着个娇滴滴的姑娘,赵敬义就没听说过南安王身旁三尺内能有女子近身的,自己做得那点小本买卖,也不足以让南安王亲自出手吧,他越想越不对劲,莫不是碰上个假的南安王上门讹钱? 思虑再三之下,赵敬义决定亲自前往查看一番。 赵敬义一路快马赶到西郊赌坊,坊内民众已一早命人清理干净,赵敬义一脚刚踏进院内,看见那道黑色身影,双腿登时就软了几分,他竟然让南安王殿下等了这般许久。 这腿一软还真就站不起来了,赵敬义索性双腿跪了下去,叩拜道:“臣不知南安王来访,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南安王任由他跪在地上,只冷言道:“你可知本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臣……不知。”赵敬义想原本南安王也没叫自己前来,只叫兑换现银,都怪自己蠢钝,白白赶来送死。 “云州水果虽好,却不是人人吃了都能消化的。”南安王淡淡道。 九月天里,赵敬义背后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兑了这笔银子,再交出所敛之财,本王放你一马。” 赵敬义将身子伏得更低,头都不敢抬一下,只见一张云纹暗底的淡黄色纸张轻飘飘地落在自己面前,上面写着“小”五百两,上面印有他万源赌坊的印信,显然是张普通的赌坊下注单子。 自己真是财迷心窍,开赌坊竟敢编排到南安王头上,赵敬义当下是一万个后悔,吓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南安王刚才好像说的是“兑了这笔银子”? 放你一马? 赵敬义拢了拢思绪,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南安王身边确实站着个明眸善睐姑娘,又自称兑这“小”单的银子。赵敬义此人做官办事不行,但谈情却是老手,登时明白了过来,这皇上赐婚一事,怕不是成了?! 他转而向暮语叩拜了几下,诚恳道:“暮姑娘好眼力,寻了南安王做夫婿,下注一事自是作数,赵某即刻命人去筹备银两,十倍奉还,五千两白银一分不少,再添上三千两,算是赵某的新婚贺礼,望暮姑娘收下。” 此言一出,南安王脸色缓和了几分,赵敬义自知这马屁算是拍对了,只是暮家姑娘确并未应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暮语开口道:“不要银两,要银票。” “好好,就要银票,赵某即刻去办。”赵敬义如蒙大赦。 第15章 别心软 暮语当下就领了银票,厚厚一叠,满载而归,且还反复数了八遍,八千两,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银票。 南安王果然是她的贵人啊,不仅能救她于危难,还能使她暴富! 两人走出赌坊时,天边光霞消散,天色渐沉,已近黄昏。 和来时一样,两人同乘一骑,马儿慢慢悠悠地往安远侯府走。 “多谢王爷帮我赢了那么多银子回来。”暮语揣着一叠银票,忍不住又拿出来数了一遍。 “无妨,这本就是你应得的。” “暮语真不知该如何感谢王爷,要不我将银票分你一点吧。”暮语说着便从手中抽出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塞到谢承允衣袖中。 谢承允“……” 这是他的的劳务费吗? 谢承允低笑一声:“你且留着吧,本王……不缺银子。” “那有机会我给王爷弹首曲子吧,”暮语听说王爷不收她的银票心情更好了,赶紧又把塞进他袖中的银票抽回来,“我近日练琴练得可好了,女先生说我进步很大。” 谢承允听闻她练琴也确有些时日了,多少有些好奇她究竟弹的怎样。 -- 第26页 “好。”谢承允应下。 言谈间很快便到了安远侯府门前,暮语正欲翻身下马,谢承允护在她两边的手臂却未拿开。 犹豫片刻后,谢承允道:“一会儿回府后,任谁向你求情,都别心软。” 暮语虽不知此话何意,不过只要是王爷说的她都听,于是转头答道:“我知道啦。” 两人本一前一后坐着,距离虽近却未直打照面,暮语这不经意地一转身,将两人距离又莫名拉近许多,且她说话时的灼热气息恰好喷在谢承允喉头处,谢承允略微僵了僵身子,身子外后靠了几分。 暮语察觉他有些不对劲,问道:“王爷怎么了?” “无事,”说着从腰封中拿出一块玉佩,就是刚才差人带去云阳侯府的那块。 “这个你拿着,有何事可到府中寻我。”言毕便将玉佩交到暮语手中。 暮语接过玉佩左右翻看,玉佩通体碧绿无暇,正面刻着龙纹图案,刻工精细,反面则刻着一个“允”字。愣是她这种不懂宝石玉器之人也能一眼看出这玉佩不俗,一定很值钱! 王爷真好啊,不仅不收她的银票,反倒还送她这么值钱的东西,暮语赶紧将玉佩收好,再翻下马背,乐乐呵呵地回了府,临近府门前还不忘回头冲谢承允挥手再见。 暮语今日满载而归,暮遥可就难堪得多了。 她原本料定暮语那傻丫头好糊弄,看不出游湖一事有什么蹊跷,谁知父亲和母亲竟好似看穿她一般,不过他们终究不想将事情闹大,她想着在床上“昏迷”个三两日,博得一点同情,此事估计也就过去了。 谁知今日一早上京城中竟有如此流言蜚语,且还有个落魄商户自称是她的救命恩人,上赶着要来娶她。 她一时慌了手脚,那日溺水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也不知,派婢女秋红打听之后才知城中传言竟如此不堪,没想到暮语此人如此阴毒,自己只想害她落水,戏弄她一番,可她却这般折辱自己,其心可诛! 暮遥越想越害怕,捉摸着装昏也该适可而止了,却没等她自己“苏醒”,就被父亲和母亲先从床上直接拎了起来,直带到了前厅审问。 暮遥看这架势,听母亲从萧府学琴到四人游湖,数落她一桩桩一件件,她自知大势已去,仅存的一丝侥幸心理也早已烟消云散,此时被拎到前厅中不敢多做辩驳,只哭得梨花带雨,又不时装作头晕咳嗽之状,想博得最后一点同情。 而后故作虚弱地说道:“父亲和母亲从前对我百般疼爱,可自从暮语回府后,一切便不同了。” “我知晓自己是月娘的女儿,父亲和母亲不欢喜我,可愣是何人都没办法选择自己出生。要是早知今日这般,我倒宁可十六年前和月娘一起被逐到云州之人是我,也不用受这份得而复失的苦痛。” 好好的提那月娘作甚,秦氏愣了半晌,这么一罚好似她蓄意报复一般,倒显得小气善妒出来。 暮远志也被这一招使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对月娘始终有份歉疚在心,今日被这么生生提起,多少有些百感交集。 且落水一事,暮遥本不是想害人性命,只是嫉妒心作祟,又受了旁人唆使而已。事到如今,暮语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反倒是暮遥自己吃了好些苦头,也算受了教训。 暮遥到底是自己手把手养大的,他也觉出几分痛心,莫不是南安王那煞神强行插上一手,他也不愿深究。暮远志思虑半晌,想着罚她去城外阳山寺思过忏悔一段时日即可,也可暂避一避风头,等这京中的流言蜚语被人遗忘之后,再回来也好。 不过此事闹成这样,已惊动了南安王那煞神,若他处置得当,合了南安王的意,也就作罢,若是处置的轻了,等那煞神亲自出手,保不保得住命都未可知啊。 不过这处置得当的尺度,全拿捏在南安王手上。 于是暮远志和秦氏商议之后,苦口婆心道:“一会等你妹妹回来,你向她求个情,说点好话,她向来单纯心软,必会答应从轻发落你的。” 暮语一早回了府中,见前厅灯火通明正欲踏近,就被晓莲截在了门外,她拉着暮语躲至门后,神秘兮兮道:“姑娘先别进去,待老爷发落完了大小姐再进去不迟。” 暮语隐在在门外听得一愣一愣,原来姐姐并非想教她弹琴,萧家二姑娘也并非真心带她游湖,难怪那日落水后她总觉蹊跷,自己断没有那么容易失足落水的,原来真相竟是这般。 可这是为何呢?她明明已经答应不再和顾修然说话,也把猫送给暮遥,和那萧晗姝更是无冤无仇,上京中人的心思果真都难以捉摸。 幸好自己有南安王殿下护着,他确是自己的贵人无疑了。 难怪刚才回府之前,南安王和自己说“任谁向你求情,都别心软”,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可不能让王爷的好心白费。 听见前厅中声势渐弱,暮语抬脚跨进了厅内,屈膝向父亲母亲行礼。 暮远志见她回来,做戏要做个全套,于是又对暮遥骂骂咧咧了几声,斥责她没照顾好妹妹,让暮语无故落水,还说要罚她去城外寺庙思过忏悔七七四十九天,以示惩戒。 言毕还转问暮语是否满意。 暮语点头,然后说道:“城外阳山寺,我先前去过,人流嘈杂不利于静思己过,要说思过,还是从前我在云州的那间云山寺最好,安静清幽,佛光普照。” -- 第27页 暮远志:“……” 阳山寺据京城十几里地,云州可真是隔着千山万水啊,这还是那个心软的暮语吗?怎么和那煞神南安王出去半日,回来就这样了? “你姐姐身子不好,恐受不住这长途跋涉。”暮远志开口道。 “云州确实远了些,”暮语想了想,云州是她心中的净土,她也不愿自己曾经待过的寺庙被人沾染,于是又说,“青州的清水寺也是块风水宝地,姐姐不若去那里好了。” 暮遥原本还对暮语抱有一丝侥幸,听她这么一说,气急败坏道:“暮语好狠的心。” “还有,思过忏悔七七四十九天恐是不够,佛教讲究心诚则灵,少说也得二百五十日才行。” 原本想求情的众人:“……” 这日子怎听着另有一番深意? 暮语抬脚正欲离开,走之前似想起什么一般,又顿了顿脚步,靠近暮遥。 众人以为她回心转意,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只见暮语从衣袖中抽出一张银票,上面赫然印着“五百两”。 “这张银票送给姐姐吧,多谢姐姐之前给我买的那些首饰珠环,这样我们也算两不相欠了。” 言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这丫头何时变得那么慷慨大方了?又是哪来的那么多银票? 暮家这边鸡飞狗跳,另一头萧府也是不得安生。 萧家二姑娘先是一夜之间被人割了头发,后又不慎在自家花园中“失足”落水,险些溺毙其中。 众人不禁疑惑,这萧家这风水是不是有些问题,怎么萧家姑娘一个二个的总是落水。 萧家武将出身,府上不乏身手矫健之人,何人能在萧府中出入自如且丝毫不被察觉,且此人只对萧晗姝一人下手,警告之意明显。 英国公怎么说也是朝中大将,脾气火爆,被这般挑衅当下就跳脚急眼了,正欲命手下之人彻查,他那多年卧病在床的大女儿萧晗玉却奇迹般的痊愈了。 “父亲别急,此事和三年前女儿落水之事……恐是同一人所为。” 此言一出,英国公怔了片刻,三年前是因着皇上赐婚一事,如今两府并无交集,那煞神何故如此? 萧晗玉附在他耳边轻言了好一阵,只见英国公脸色先是爆红,再慢慢变青,最后彻底白了。都怪他平日放任幼女,才纵得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惹到南安王妃头上去。 自知理亏后,英国公也不欲再生波澜,只将这苦果咽下。萧晗姝被这么一吓,日日关自己在房中足不出户,反倒是久病多年的萧晗玉重回人们视野。 九月天气渐凉,入夜后如昼回到南安王府,今日王爷竟出奇的没有在院中练剑,反倒拿出把古琴放在石桌上轻拂,旁边还沏了一壶西湖龙井。 如昼扎眼,王爷莫不是真要练那江湖失传已久的嗜血魔音了? 秋风动,琴声起,南安王轻拢琴弦,奏了一曲《两相宜》。 如昼不懂赏琴,只是近几日听多了暮家千金的琴音,当下便觉得什么音律都是悦耳的,只是王爷这反常的举动使他莫名心悸。 回禀了英国公府之事,南安王似很满意,又为如昼斟了杯茶。 思虑再三之下,如昼觉得王爷若想杀他也无需下毒,直接动手即可,于是便放心饮了一杯。 “那日本王叫你抓的那位救人的商户,”南安王拿起茶壶,又斟了一杯,“本王瞧他身手敏捷,熟识水性,若他愿意可将他收入军中,若不愿意,便给他笔银子将他放了。” 南安王向来惜才,那商户心术正直,若非事急从权,他也不欲为难此人。 “此事属下已命人办妥,那人名唤陈山,父母双亡,愿意入军为伍。”如昼跟随王爷多年,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办妥的。 * 上京民众的记忆总是短暂的,九月里暮家大姑娘的那桩丑事没几日便不了了之,连带那落魄商户也一夜之间没了踪影。 接着便是英国公府满天纷飞的流言,先是传府上小女儿疯魔了,原本嚣张跋扈的一个人,如今日日足不出户疑神疑鬼。还有府上原本卧病的大姑娘,说是寻到神医了,一夜之间大病痊愈,眼下已重新开始商议婚事。 人人都道,英国公府的风水果然邪性! 还有最惊天动地的大瓜,便是皇上下旨定了安远侯府二姑娘和南安王的婚事,婚期定在今年年尾,腊月初二,上上大吉。 第16章 安远侯府风光无限 腊月初二,上上大吉。 只是……这时间是不是仓促了些?天气是不是严寒了点?上京不比云州天气暖和,等到了腊月初二这日,气候几乎可以用天寒地冻来形容。 拟定婚期是大事,民间嫁娶亦是如此,谢承允贵为南安王更是。依照大周婚嫁习俗,大周民众成婚多喜欢挑选开春后的二三月份,天暖气清,春风和煦。 不过南安王做事向来特立独行,能成婚都是奇事一桩了,这婚期也就无人在意了。 王爷成婚,事关皇家颜面,皇上原本欲着钦天监占卜星象,择个开春后的良辰吉日,再命礼部梳理流程,务必将这场婚事办得盛大而隆重,但南安王本人却不以为意。 那日南安王在殿中和宬熙帝议事。 “启禀皇上,前些日子京中潜藏的那批南夷暗探,臣弟已派人清理干净。南夷大皇子现下掌权,此人残暴好斗、野心勃勃,此次京中暗探也是此人所为。”谢承允说道。 -- 第28页 “做得好,”宬熙帝夸赞道。 “不过南蛮子的手再长,也难从南境直接伸到京中来,”宬熙帝脸色由喜转怒,“京城中是何人胆敢与之勾结?” “倒也不算勾结,被人利用罢了。”谢承允答道。 宬熙帝对南安王的反应略微有些诧异,南安王行事一贯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往常这勾结之人估计早被砍了,今日这是? “但说无妨。”宬熙帝不禁有几分好奇。 “云阳侯,赵敬义。” “臣已查清他与南夷并无勾结,此番只是私售玉石被南夷皇子利用而已,赵敬义已然交出不法所得。”谢承允淡淡道。 宬熙帝赞许点头。云阳侯乃淑妃胞兄,三皇子的亲舅舅,处置起来也需顾及几分皇家颜面,只是这做事风格与南安王往日所为大相径庭。 往常南安王遇上此事,怕是早把人砍了,才回殿中禀报。或者砍人之后连禀报都无,等到言官弹劾,宬熙帝才知晓此事。南安王要是早有此般圆滑的处事手段,也不会在朝中树敌众多,屡遭弹劾了,他不在乎那些名声礼仪,宬熙帝却花了不少功夫把这些话头压下来。 是以此番宬熙帝颇为满意。 “与赵敬义有关的那批暗探已除,不过京中却还有其他南夷暗探身影,南夷大皇子阴险狡诈,出手不会只留一路,京中或有几路暗探,臣弟会继续追查。”谢承允又说道。 “那么此时就交由你来办了。” 南安王默许。 “臣弟还有一事。” 还有?宬熙帝有点头大,这暗探数量有点多了。 “说。” “臣弟与安远侯府的婚事,还请皇上下旨草拟婚期。” 宬熙帝闻言一愣,震惊程度远超于南夷暗探一事。 他那冷脸弟弟是在请旨赐婚? 不过皇帝毕竟是久经风雨之人,震惊之余很快回过神来。 “好!朕即刻命钦天监占卜,选个良辰吉日,再亲自下旨为你赐婚。” “不必如此麻烦,”谢承允道,“臣已择定日期,腊月初二,上上大吉。” 腊月初二,这时间是不是仓促了点?还冷了点? 不过南安王开口,宬熙帝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仓促有仓促的好处,以免夜长梦多,万一安远侯之女出逃塞外或是投湖自尽,亦或是南安王反悔,那可都是大大的不妙了。 “好!朕即刻拟制,再命礼部操办一切。” 谢承允点头默许,又补充道:“一切从简即可。” 如今京中暗流涌动,南夷蠢蠢欲动,开春之后,谢承允恐要回一趟云州。且暮语从小在南方长大,上京冬日严寒,他怕她不习惯,还是护在身边为好。 谢承允不想将婚事拖延太久,腊月初二刚刚好。 接到操办南安王婚事的礼部侍郎暮远志,听着传话之人所言的“一切从简”几字,心中又暗骂了句“禽兽”,就这般急不可耐地觊觎自己的女儿吗?! 婚期圣旨已颁布,接下来便是其他礼教流程。 聘礼流水一般的送进安远侯府来,量体裁衣、金冠首饰皆有专人量身定制。裁衣之事,暮语并不放在心上,但听说有金器赏赐,不禁暗喜了一番,又要发了。 原本宫中还需派人来交暮语宫规礼仪,但因着那句“一切从简”,这些就全免了。 暮远志发现这“从简”只是用来从了暮语礼仪的简,其他流程、排场、宫中体面,可算是应有尽有,一样不少,是以暮远志对南安王还颇有些改观。 安远侯府一时风光无限。 秦氏在府上窝了两个月,终于可以抬头做人了,之前被败光的脸面,现下又生生挣回来了,不愧是她秦曼容亲生的好女儿。 安远侯在朝中也颇为顺遂。现在朝中风向分为两派,一派是借着安远侯这座桥想搭上南安王的路子,对他自是百般讨好,另一派则是在暗中嘲讽他失了文人风骨,与煞神同流合污。不过两派在明面上皆是和和气气,给足了安远侯面子。 暮语也成了京中贵女圈的名人,闺秀们眼中的巾帼英雄,牺牲她一个,成全其他人,简直就是救众女于水火的活菩萨。原本为了赐婚一事躲在家中藏着、掖着、装病着的适龄女子,纷纷出门走动相看,想寻一门好婚事,即将入冬的上京城一片春机盎然。 还有之前在万源赌坊下注的民众,人数众多,皆是投了自己的血汗钱下注,现下败兴而归,这次居然栽了,那南安王居然真的奉旨成婚了。失望之时,万源赌坊却出了个告示,告知大家可凭下注单到万源赌坊全额退还银两。 众人咋舌,头次听说赌坊还有这种操作,这究竟是赌坊还是慈善机构?不管那么多,民众一窝蜂地退了银子,随后万源赌坊也关了门。 云阳侯赔掉大半副身家,又蜕了一层皮,不过总算保住一命,没有丢官罢爵。还感激南安王和王妃大人有大量,又送了好些东西去到安远侯府上。 暮语又小小发了一笔横财。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即便是在这藏龙卧虎,富商云集的上京城,暮语觉得自己也能做个排名前十的女富豪。 * 这边暮语忙着收礼,那边暮遥已在安远侯的安排下,悄悄着人送出了京。 从京城出发,一路往南,过了宁州,就是青州之地。 -- 第29页 大周发展多在北边,围绕上京扩散展开,南方之地除去一贯富庶的江南地区以及南安王管辖的云州一带,其余多是些贫瘠之地。 青州属安阳王治下,因土地贫瘠,气候恶劣,且治理不当,在京城人眼中就是个苦寒之地。 暮遥从小没出过远门,更没吃过什么苦头,这一路山水跋涉,可算是把她折腾坏了。想到还要在清水寺忏悔整整二百五十日,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暮遥离开京城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壮胆子差人带着只猫去了庆国公府,想找顾修然说情,若是此时他愿意娶了自己,因着婚事自己或许可以免去青州寺庙一趟。 没成想,婢女去完国公府却回禀,世子说:“猫他会好好养着的,叫小姐在庙中好生忏悔。” 气得暮遥半天没说出话来。 第17章 觊觎她的王爷 婚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因着减免了不少皇家礼仪,所以暮语倒算不得忙碌。弹琴、遛狗还是照旧,还常常收到各家贵女小姐送来的请柬,一会儿邀她品茶,一会邀她赏花,但因为之前萧晗姝一事,暮语不想贸然参加,也就收敛起贪玩的性子,将这些邀请都回绝了。 这日,暮语在后院遛狗,却得下人禀报称英国公府大姑娘萧晗玉登门拜访。原来英国公府上还有位大姑娘,暮语也是才刚知道,她虽不知来者何意,但人都找到府上来了,她也只得一见。 “我在宁馨小院的花园等她吧。”暮语说道。 暮语原本想在侯府后花院见客,但想起那里有个池塘,还是离这些有水的地方远一点吧,于是便选了自己院中的小花园。 萧晗玉乃英国公府嫡女,其母祁氏年轻时也算是当时京中难得一见的美人,萧晗玉眉眼间与她母亲有八成相似,早年应卧病在床鲜少出门走动,被人遗忘了。 当年落水时她尚只有十六,已是个清雅秀丽的大家闺秀,如今三年过去,更加出落的楚楚动人。 萧晗玉这些年虽一直在府中“卧床不起”,但她心思耳目活络,这些年京城中的大小八卦,各府上的风吹草动,也算多少知道一些。 是以她在来之前就打听过了这位南安王妃的喜好,特带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她,有她亲手缝制的布偶、外形娇憨可爱的泥人,还有做工精巧繁复的孔明锁,暮语爱不释手,话匣子打开,两人聊得很是投缘。 萧晗玉没想到这位未来南安王妃如此平易近人,趁势便开口对她说道:“晗玉今日前来,是专程替妹妹向暮姑娘道歉的,家妹无意冒犯,还望暮姑娘大人有大量,别与她一般见识。” 暮语手中正摆弄着布偶,看眼前之人忽然对她行那么大礼,赶忙扶她道:“我本就没有怪她,那些事情我早忘了。” 萧晗玉听暮语说话的口气不像客套,既是这般,想来萧府发生之事她并不知情。 萧晗玉又道:“差点忘了和暮姑娘道声恭喜,再过两个月就要和南安王殿下成婚了。” 暮语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两人坐在院中聊了好一会儿,萧晗玉见院中有琴,想起之前暮语到府上学琴一事,赶忙将视线从琴上移开。 此举落在暮语眼中,于是开口问道:“萧姑娘会弹琴吗?我近日在学琴,但是教我的女先生身子抱恙,多日未来了,你若是会的话,可否指点一二。” 萧晗玉当初在京中便是以琴声闻名,许久未弹奏,她也有些想念抚琴的感觉,于是微微点头,坐在了琴边,弹奏了一曲《醉花荫》。 弹奏完之后,暮语拍手称赞:“我觉得你弹得比那女先生好多了。” “暮姑娘过奖,”萧晗玉抚摸琴弦,不禁赞道:“好琴。” “这琴是王爷送我的,我不知好坏,胡乱弹的。” 居然还送了琴,萧晗玉觉得此行真是来对了。 萧晗玉此行目的主要想借这位王妃的口探一探南安王对英国公府的态度,也好确认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毕竟三年前落水一事在她心中还是留有不少心里阴影的,眼下府中风向骤变,她合该步步谨慎,好好把握机会,别再让萧晗姝给欺压了。 没成想这位王妃居然是这般单纯直楞的性子,萧晗玉对她不免心生几分好感,也有不禁些好奇她和南安王的关系。 “不知暮姑娘和王爷是何时认识的?” “在京城见过几回,”暮语答道,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在云州时也见过。” 云州?萧晗玉想起这位暮二姑娘的身世,没想到她和南安王竟是一早相识。 “不知暮姑娘,可是……自愿嫁给王爷的?”萧晗玉问道。 “为何不愿?”暮语反问道。 萧晗玉愣了愣神,不知如何接话。 “王爷待你如何?” “王爷待我很好,送我古琴,送我小狗,还救过我的命。” 萧晗玉听得一愣又一愣,送古琴已够震惊,送小狗真真是匪夷所思,暮姑娘要嫁的当真是当年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煞神南安王吗? 震惊之余,萧晗玉也理清了思绪,大致掂量出暮语在南安王心中是何分量,往后只要巴着这位王妃,想来英国公府不会再受刁难了。 暮语原本摆弄着手里的孔明锁,见萧家姑娘举止反常,忽然停下手中动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萧姑娘为何一直向我打听王爷之事?” -- 第30页 萧晗玉“……” “你莫不是看上王爷了?”暮语警惕道。 萧晗玉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对王爷绝无非分之想。” “真的?”暮语还是有点不信。 “千真万确!” 暮语半信半疑。 萧晗玉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么明摆着的事也能误会? 眼见天色已晚,萧晗玉向暮语告了辞,便起身回府去了。 萧晗玉走后,晓莲见暮语闷闷不乐,便询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萧家姑娘怎么各个都那么奇怪,你说她向我打听王爷做什么?” “王爷?要说这萧大姑娘,三年前也曾指婚给了南安王殿下,后来因落水一直卧病在床,婚事才作罢的。”晓莲说道。 “难怪!”暮语似被点醒般。 萧晗玉绝对是觊觎她的王爷! 三年前曾有婚约,那萧晗玉那么温柔,那么好看,还那么会弹琴,现在她身子恢复了,是不是会嫁给王爷?皇上赐婚应是不能反悔的吧?暮语不禁生出几分担心来。她低头望了眼挂在自己腰间的玉佩,王爷说过,有事可以到王府找她的,暮语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当下就出了府门,直奔南安王府。 从安远侯府到南安王府之间尚有段距离,暮语全程就靠着两条腿,一路小跑,时而快跑,等到了王府门口已是满头大汗。 暮语径直上去扣门,开门的家丁见是个女子当即就傻了眼,结巴着问道:“你……你找谁?” “我找南安王殿下。” 家丁彻底傻眼,这姑娘眼见长得挺好,却不想是个傻的,巴巴地来王府送死,家丁怜香惜玉道:“姑娘快走吧,王爷不见客。” 暮语从腰间解下玉佩,递到家丁手上。 家丁看到玉佩震惊地连退数步。原本扶在大门上的手不由推动门扇咯吱作响,他将信将疑之下将人领进院中,嘱咐道:“姑娘稍等,小的前去通传一声。” 谢承允原本在房中看云州传来的邸报,听到下人来报,说有位手持王爷玉佩的姑娘登门拜访,他当即想到暮语,以为她遇到什么难事,连忙放下手中之物,迎出门去。 暮语原本憋着一股气,她从小就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一路跑来,只是想将赐婚一事问个明白,但当南安王本人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了,一口气生生憋在心口处,不上不下。 “怎么了?”谢承允看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又什么也不说,不知是路上跑的太快热的,还是心里装了什么事情憋的。 “我……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恰巧路过就进来看看你。”暮语不知自己在惧怕什么,当见到王爷之时,就觉得自己突然什么也不想问了。 只是说谎的水平还是太差了。 “那你跟我说说,你是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怎么路过此处的。”谢承允道。 知道自己说谎没天分,暮语索性两眼一闭,将心中疑虑吐个痛快:“我就是想问,你从前是不是和那萧家大姑娘也有婚约?” 谢承允原以为有什么大事,一听只是“婚约”二字,愣了片刻,而后微微点头。 “那就算她现在身子痊愈,皇上也已赐了你和我婚事,旧的那桩自是不作数的吧。”暮语止不住的心虚,越说声音越小。 谢承允又愣了片刻,不禁哑然失笑,心中却有一股从未有过的不知名情绪蔓延开来,似乎有点酸又有点甜。 “自是不作数的。”谢承允答道。 暮语原本揪紧的心终于放松了几分,脸色也稍有些缓和。 “且萧家大姑娘是因不想奉旨成婚而自行跳湖的,现下就算身子好了也绝不会再提及此事。”谢承允知道暮语是什么脑子,怕她听不明白,又补充道。 “那……那王爷还曾有过别的什么婚约吗?”暮语小声道。 “还有前年吴尚书之女。”谢承允道。 暮语刚刚缓和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谢承允:“不过她已出逃塞外,至今未踏入大周土地,生死未卜。” 暮语:“还有吗?” 谢承允:“还有去年的崔太傅之女。” 暮语:“……” 竟真的还有。 暮语:“还有吗?” 谢承允沉吟片刻后道:“没了。” 暮语长舒了口气。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女子不是自尽就是出逃。 谢承允暗想:这些事上京不是人尽皆知吗,怎么到了暮语这好像是他始乱终弃一般。 猝不及防地,暮语又问道:“那王爷娶我,是因为我既没有自尽,也没有逃跑吗?” 谢承允:“……” 还真的对此事认真思考了一番。 看王爷的反应,暮语这下不是憋得脸红,而是眼睛红了。原本一双明灿精灵的大眼睛不禁蒙上一层水雾,作势就要离开。 谢承允顿时慌了手脚,杀人焚尸严刑逼供,这些事他确都干过,可哄小姑娘…… 暮语看他不置可否的样子,眼泪吧嗒吧嗒地就往下掉,谢承允慌乱道:“别哭了,要不……本王给你弹首曲子?” 暮语闻言止住眼泪,吸了吸鼻涕,不服气道:“两首!” 第18章 王爷的手真暖啊 王府院中响起幽幽琴声,府中上下无一不为之震惊,王爷这是在哄人吗? -- 第31页 南安王府从此以后可以不用总听剑破长空之音,也不用总听巨石炸裂、树木倒塌之巨响,原来世上还有琴音这么美妙的声音啊! 两曲毕,暮语也听得目瞪口呆,她本以为女先生弹琴弹得最好,今日听了萧晗玉弹琴,又觉她弹得更好,刚才听了王爷的琴音,简直惊为天人! “本王弹奏完了,依先前所言,你是不是也该弹奏一曲?”谢承允看向暮语道。 “好啊。”暮语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走至古琴旁坐下,拨动琴弦,奏响琴音。 仍沉浸在南安王琴音中的王府众人:“……” 这是什么? 王爷居然没有拔剑相向,是真爱无疑了。 突然好想听长剑破空,巨石炸裂,树木倒塌之声。 一炷香后,众人从生不如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谢承允眉角也不由自主地突突跳了几下。 “王爷,我弹得怎么样?”暮语一脸期待地问道。 谢承允沉默半晌,问道:“你为何会对弹琴有兴趣?” “也没什么兴趣,都是胡乱弹的,”暮语嘟哝道,“要不是王爷喜欢弹琴,我才不想学呢。” 谢承允:“我何时说过喜欢弹琴。” 暮语:“……” 好像还真没说过。 “那么往后便别再弹了吧。”谢承允淡淡道。 “喔。”暮语低声应和。 “不过王爷弹琴弹得真好,不知王爷师从何人?”暮语问道。 谢承允并不应声,王府内一时静得出奇。 半晌后,谢承允开口道:“我母亲。” 暮语闻言一愣,她似乎从未听说过关于王爷母亲的任何事情,但看着王爷眼中疏离而略带伤感的神情,似乎不太高兴,暮语不敢继续往下问,只笑道:“那就别弹琴了,我本来也不喜欢弹琴,王爷下次还是教我骑马吧。” 谢承允看向暮语,眼中的疏离之感消散,转而化作一股柔情道:“好。”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送你回府了。” 暮语点头。 于是两人和先前那般,同乘一骑,只是这次马速略快,两人也一路无话。 到了安远侯府门前,暮语翻身下马,总觉得今日的王爷似乎有些心事,不大开心,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 天气渐渐转凉,转眼到了十月,上京已是入了冬,虽未下雪,却寒意十足。 暮语的心情似乎也随着天气一般转冷了,她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但对于自己在意的事情也有着一份独特的敏锐触觉,那晚弹琴之后,王爷略带悲戚的神情,一直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秦氏以为女儿是因为待嫁而心事重重,虽说南安王在外名声和作风是差了点,但她几次观察下来,那煞神对暮语也算上心。 仔细想了下,南安王地位家世皆是一等一的好,婆母没有,王府亲戚关系简单,还有女子最为忌讳的后宅纳妾之事,也丝毫不用担心,这上京城中恐怕就没有比南安王府的后宅更为干净的地方了。 是以秦氏对这桩婚事还是颇为满意的。 宫中虽免去了暮语不少的宫规、礼仪教导,但安远侯府的姑娘,出嫁怎能不识礼数。 暮语平日里胡闹惯了,往后做了王妃又是另一番天地,一言一行皆关系到侯府的脸面,秦氏看暮语闲着也是闲着,与其这般窝在房中胡思乱想,倒不如学些礼仪教导为好,故而秦氏亲自对女儿教导了一番。 所教内容不过是些,“女子出嫁从夫,不得善妒,应恭敬柔顺,操持家务”云云。 暮语听得愣愣点头,回想那日王爷神情异常,难道是觉得她善妒吗? 婚期一日日临近,安远侯府愈发热闹起来,那南安王府如铁桶一般,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凑凑安远侯府的热闹还不行吗? 期间庆国公府也登门拜访过一次,两家婚事虽已作罢,不过情谊还是该维持住的,白白的大树没抱成,庆国公也略感遗憾啊。 十月一过,除去宫里和王府不断送来的聘礼,上京各大世家不论往日和侯府有无交情的,均是差人送来贺礼,毕竟南安王府的面子谁敢不给。暮语瞧着那些珠钗金饰,心情总算好了些许,不过与她往日朝气蓬勃的样子还是相去甚远。 直到南安王府差人送了套宫装到侯府上,送礼的下人还嘱咐道:“王爷说,明日巳时,叫暮姑娘在侯府等候,着宫装,王爷会带姑娘入宫。” 入宫?暮语有些疑惑:“王爷可有说入宫所为何事?” “并未言明,王爷只说姑娘明日便知。” 暮语接过暗红绣金线的广袖宫装,端在手里沉甸甸的,明日又要见到王爷了,暮语的心中带着几分欣喜,又带着几分忐忑,不过总算舒爽了不少。 翌日一早,王府的马车在门口等候,暮语一路乘车到安化门,一下马车就看到谢承允负手而立,似等候已久。 他今日身穿玄色亲王服,头戴金冠,腰间佩一根金色蟒纹腰带,长身玉立,风度翩翩,是暮语从未见过的样子。 “王爷。”暮语跳下马车,一扫往日阴霾,露出阳光般和煦的笑容。 谢承允脸上本是他一贯的冷漠之色,见到暮语后似被阳光温暖般,缓和了许多。 “王爷,我们去哪啊?”暮语问道。 -- 第32页 谢承允:“进宫。” 暮语:“……” “我的意思是,进宫干嘛呢?” 谢承允:“一会你就知道了。” 见暮语仍呆立在原地,一脸迷惑的样子,谢承允索性拉过她的手,触感是一片冰凉。 王爷的手真暖啊,暮语正想着,另一只手也被拉过。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安化门外,捂了半晌的手,待暮语觉得不仅手暖了,连带脸颊都烧红了之后,谢承允才拉着她的手入了宫门。 虽说此时不是上朝的时辰,但宫门外往来的宫女內侍不断,途径之人皆忍不住侧目,瞧见南安王的身影既害怕又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想看看那女子是何人。 胆小的瞥了一眼就低头匆匆而过,有胆大的多看了几眼,总感觉自己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不知会否命不久矣,也赶紧低下头去快步离开。 * 寿安堂内,檀香炉青烟袅袅,太皇太后手捻佛珠,口中默默诵经。 太皇太后已然听闻了南安王此次的婚事,这次总算运气好,安远侯府的姑娘没跑也没自尽,眼看即将了却一桩多年的心事,她也对暮家姑娘有几分好奇,原本想召进宫来瞧上一瞧,但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闲事了,又怕吓着人姑娘,把好不容易的婚事搅黄了,故而也就作罢。 好在承允那孩子还算有心,一早差人来传了话,说今日会亲自将人带到寿安堂来给她请安。 “禀太皇太后,南安王殿下和暮家女到了。”身边安嬷嬷来报。 太皇太后原本斜靠在雕花楠木椅上,闻言便坐直了身子,将手里捻着的那串佛珠也放在了案几上。 太皇太后久居深宫,虽不是阅人无数,但历经三朝,见过的后宫女子数不胜数,女子的那点小心思、弯弯绕绕皆逃不过她的眼睛。 “臣女拜见太皇太后。”暮语行礼道。 “快过来给哀家看看。” 暮语乖顺地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展颜一笑,太皇太后的心一下就软了不少。 清丽脱俗,活泼可人,一双眼睛尤为动人,看上去清澈如泉,不带任何杂物,这样清澈灵动的眼神在上京中已是多年未见。 “哀家原本总担心承允会孤独终老,这下总算放心了,”太皇太后拉着暮语的手说道,“若是以后他欺负你,你尽管进宫来和哀家告状,哀家定不放过他。” “王爷待我很好。”暮语娇羞道。 “承允那孩子心眼不坏,只是从小吃的苦头太多,为人才稍稍冷漠了些,你别放在心上,更别怕他。” 太皇太后说完又看向谢承允道:“你这孩子,终于不用哀家这把老骨头再替你操心咯。” 暮语行至寿安堂外,才知自己今日要见的是太皇太后,一时紧张,没想到太皇太后却是如此的平易近人,两人热络地聊了好一会儿,临近午时才依依不舍得离开了。 临走前,太皇太后悄悄将暮语拉至一边,交给她一个锦盒,神秘兮兮道:“哀家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是哀家多年珍藏,你好好拿着。” 暮语接过锦盒,连连点头。 马车一路向南,出了宫门直往安远侯府去,暮语和南安王同乘一车。 “太皇太后刚刚给了你一个锦盒?”谢承允问道 “是啊,太皇太后说是她的多年珍藏,叫我好好收着,”暮语笑嘻嘻道,“不知是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谢承允轻笑:“看得出太皇太后她很喜欢你。” “真的吗?”暮语看向谢承允,王爷又恢复了从前那般自在的神情,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净土,藏着最柔软的情绪,最在意的人,王爷今日带自己见了他的皇祖母,便算是对她敞开心扉吧。 见了太皇太后后,暮语心情大好,她手捧锦盒,憋不住好奇之心,偷偷打开看了一眼。 “好像是本书,”暮语略感失望,本以为会是什么稀世珍宝,和书册相比她当然更喜欢珍宝。 暮语将书册拿出,奇怪太皇太后为何送本书册给她,便随手翻看起来:“还是本小人书,只是这画的究竟是些什么?还有这些姿势为什么这般奇怪?难不成是武功秘籍?” 谢承允闻言暗觉不妙,一把夺过暮语手中书册,看着书册上身形交-缠在一起的男女。 “对,就是武功秘籍。” 第19章 我早看过那武功秘籍了…… 腊月初二,上上大吉,这日很快便到了。 依照往年上京的天气,这日必是天寒地冻,可恰逢今年是个暖冬,到了腊月倒也算不得太冷。 今日更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照在身上暖意洋洋的。 暮语一早被拉起来梳妆打扮,依大周礼仪,女子出嫁当日,当是由母亲亲手为其梳发的。 秦氏手持梳篦,看暮语唇红齿白,长发如瀑的坐在自己跟前,心中多少有些百感交集,她轻轻地用木梳一下下地梳过女儿乌黑光亮的长发,含笑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①原本喜悦的声音说道第三句时,不禁带着几分哽咽。 暮语闻声回头,看见母亲泪眼婆娑的样子,一时也不知如何宽慰,只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母亲放心,王爷待我很好。” 秦氏拿帕子拭干泪痕,又轻轻点了点头道:“往后若是不开心,尽管回侯府来,左右两府隔得不远,你先前跑过一次,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 第33页 暮语:“……” 原来母亲竟是知道,自己那日跑到南安王府上。 束发之后,便是穿戴喜服。亲王妃的礼服极为复杂,虽说礼服是一早送来,可暮语原先对此物不怎么上心,就没仔细看过两眼,今日穿起来才发觉里三层外三层的格外繁复华贵,裙身通红似火,上面用金线绣着牡丹鸳鸯等花纹样式,耀眼夺目。 暮语被几人围着摆弄了老半天才穿好喜服,之后便是一顶颇有分量的凤冠带在头顶。 暮语对喜服不甚上心,对凤冠却是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看这分量、款式、用料,定是价值连城无疑了,带上之后连转头都有些费劲。 安远侯府外,南安王身骑白马,亲自过府迎亲。 亲王成婚,迎亲之事可交由未成婚的郡王,没成想,南安王殿下却亲自过府相迎,可以说是给足了新娘和侯府的面子。 只是迎亲队伍略显稀疏,人数不多,尽是些军中的将领、参将之类的武人,不过在气势上却有压倒周围一切的强大气场。 估摸着这大概是大周最强军事阵容了。 南安王身着大红喜服,头戴礼帽,且脸上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欣喜之色。安远侯府外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南安王声名在外,却鲜少露面,加之有关他的传言众多,上京许多民众对他十分好奇,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红衣白马,英姿勃发,真真是个丰神俊逸的男子,围观之人中,特别是女子,都移不开视线。 传言果然是传言,南安王殿下真是个世间难有的美男子啊!甚至还有女子激动地高声尖叫起来。 南安王闻声转头,目带寒光,眼锋扫过之处宛如刀锋划过。围观众人脸色煞白,登时闭了嘴,果然男人不能只看脸的。 吉时已到,后府外鞭炮声噼里啪响个不停,气氛也逐渐热闹起来。侯府众人原本也没想耽搁太长时间,在大门外叫王爷给利是赏钱,做什么催妆诗,毕竟这差事还真没人敢接,气氛差不多就得了。 没成想,八岁的暮斌单枪匹马地站在侯府门外,奶声奶气地说了句:“要想娶我姐姐,先作诗一首,再派发利是才行!” 负责管教暮斌的嬷嬷吓了一跳,这小祖宗什么时候跑出来的,还敢对南安王殿下这般呼五和六,顿时三魂吓走了七魄,幸而迎亲之人哄堂大笑道:“这侯府的孩童却有我大周男儿的风范。” 南安王也极为配合的做了首催妆诗,再命人分发利是赏钱,气氛一时活络起来,皆是一片欢声笑语。 侯府大门敞开,暮语在全福太太的搀扶下出了前厅,谢承允先一步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接着便是拜别父母。 安远侯夫妇原本没想到南安王殿下会亲自来府上迎亲,且迎亲就罢了,怎的还要和暮语一起拜别父母? 安远侯接过南安王递上的茶杯,听到南安王的一句“请岳父喝下小婿的这杯新茶”时,真真是手抖的厉害,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勉强抿了一口。 秦氏喝下南安王递上的茶水,觉得这怎么也是人生的高光时刻了,当年自己和侯爷成婚之时都没有这般风光过。 看到南安王对暮语是真的上心,为人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吉时已到,暮语坐上花轿,南安王翻身上马,道了声:“起轿。”迎亲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往南安王府前去。 一路上鞭炮轰隆,锣鼓喧天,上京城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原本冬意正浓的寒冬时节,人人却都感觉如沐春风般温暖和煦。 * 南安王府一改往日的肃穆清冷之气,大门口挂了排大红灯笼,门前铺满了鲜红的地毯,就连大门两边平日威严的石狮子都在脖颈上挂上了带花的大红绸带,显出几分憨态可掬来。 徐管家领着众人在大门口相迎,激动得老冷纵横,王府终于有了王妃,今后王妃管事,他这把老骨头再也不用成天担惊受怕了。 府内人数本就不多,婆母亲眷几乎没有,是以礼仪规矩也少了许多,鞭炮声过,两人手握意欲心连心的大红绸带,就到了拜堂的时辰。 主持婚事的礼官也是礼部特派的,显得庄严而隆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暮语紧张地拜了三拜,一颗心噗通跳个不停,随时都会从心口处跳出来一般,幸好头上盖着红盖头,众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否则非出丑不可。 “礼成,送入洞房。” 暮语思绪回拢,紧张的抓紧了红绸。 谢承允牵着红绸领她进了自己平日所住的望星居,看到暮语拽紧红绸的手,谢承允察觉出她有些紧张,索性将红绸拿开,牵起她的手。 “别怕,我在。”谢承允柔声说道。 “王爷别担心,我……我不怕。” 还说不怕,谢承允轻笑,一双小手比往日还要冰凉许多。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一前一后地迈入了新房,谢承允掀开红盖头,眼前女子脸蛋微红,鼻梁秀挺,红唇娇艳欲滴,一双大眼睛明灿轻灵,此刻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今日的暮语和往常大有不同,往日她都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一脸的天真无邪,今日在这红衣红唇的映衬下,则尽显女子的千娇百媚。 两人四目相对,谢承允不禁失神了片刻。 -- 第34页 “你且先好好休息,饿了就先用些吃食,本王去去就回。” 暮语乖顺点头。 晓莲和紫竹作为暮语的陪嫁丫鬟,一路从侯府跟到了南安王府。晓莲服侍了暮语几个月,舍不得小姐独自到这龙潭虎穴,颇有义气地自请陪嫁前来。 紫竹原先则是在秦氏身边伺候的,此次小姐出嫁特被派到王府来,原本是几千几万个不愿意,怕自己性命不保,如今见了王爷,才知自家小姐好福气。 两人帮暮语把头上繁复厚重的凤冠拿下,又给她端来些果腹的甜点吃食,再帮她按摩了一番肩颈,暮语顿觉舒适不少。 她口里吃着桂花糕,还不忘嘱咐道:“凤冠千万要帮我收好,可值钱了。” 王府前厅中,今日前来的多是军中将领,武人出身,饮酒自是不在话下。看得出王爷今日心情好,便放肆地说了好些打趣的荤话,又接连灌了他好几坛酒,谢承允也十分配合,特别是敬酒时,一杯杯地饮下不带丝毫犹豫,宾客皆赞好酒量。 酒也饮了,闹也闹了,总得给新婚夫妇洞房花烛的时间,众人起哄将谢承允推至望星居中,满意离去。 暮语听得众人的哄闹声时正吃着点心,闻声赶紧放下手里的吃食,手忙脚乱地拍干净掉落在身上的碎渣,坐回床边,背脊绷直。 谢承允酒量甚好,此时五分醉意五分清醒,看到暮语一身红衣坐在床边等他,心跳顿时快了几拍。 屋内轻纱拂动,红烛摇曳,两人相视而坐。 暮语目光灼灼,谢承允慢慢倾身靠近,在两人距离不足一寸的时候,暮语稚嫩的声音响起:“夫、夫君,我们还没饮合卺酒呢。” 谢承允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愣了愣神,看见摆放在桌上的两杯酒,起身将酒杯拿至床边,一杯递到暮语手中,两人手臂交错,皆是一饮而尽。 谢承允看着暮语那双麋鹿般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睫毛扑闪扑闪地,眼里尽是清澈如水的纯真,内心不免有几分挣扎。 两人合衣躺下,屋内红烛未熄,烛火跳动,安静了好半晌。 直到谢承允打定主意准备入睡之时,暮语那不安分的小手却攀到他身上来,耳边响起她娇嫩的嗓音:“夫君还未宽衣呢。” 谢承允任由暮语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了半晌,身上喜服一件件剥落,两人皆只剩下一件大红的里衣。 谢承允犹豫再三之下,还是决定先睡觉,反正来日方长。 却不料暮语进一步攀上他的脖颈,灼热的气息在他耳边散开,那声音绵绵软软在他耳畔炸开:“夫君,其实我……我早看过那武功秘籍了。” 第20章 王妃辛苦了 谢承允脑子轰声炸裂,绷在脑中的最后一根弦断开。 他翻身将暮语压在身-下,两人四目相对,谢承允从她强装镇定眼神中看到一丝惶恐,小丫头刚刚点火的时候倒是胆大,这会知道怕已经来不及了。 “别怕。”谢承允柔声说道,接着便吻上她的唇瓣。 她的唇如同她的人一般,又娇又软。 暮语脑子嗡嗡作响,细细密密的吻落下,王爷的吻温柔中带着几分蛮横,一开始她紧张地两手攥紧床褥,随着吻的渐渐深入,暮语的双臂不由自主地缠上他的脖颈,青涩地回应着。 谢承允原本已极力克制着,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浇灭了最后一丝理智。 红烛摇曳,春宵帐暖,红烛光影中两人的身影缠绕在一起,屋外是腊月风寒料峭,屋内却热情似火。 暮语面上的红晕从脸颊处一直蔓延至全身,一时感觉身在云端,一时又身在烈火之中。 果然这武功秘籍不是那么好练的。 今晚王府的守卫格外森严,王爷为了保护王妃安危特从云州调了不少好手回京,里外三层包围的水泄不通,王爷却命众人只得守在王府之外,不得入望星居内。众守卫不解,直到三更时分,隐隐约约听到些嘤咛之声,才知王爷此举自有一番深意。 自家王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旱了这么些年,陛下都担心他阴阳失调,作为下属也自是十分担忧,这下总算调回来了。 府中守卫虽未听到什么声响,守在望星居中的晓莲和紫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两人脸红心跳了一夜,直到三更天那声音才停。 屋内无人传唤,她们俩更是无人敢入内打扰,只能相伴着在屋外烤着碳火,互相取暖挨过了一晚。 暮语原是最怕冷畏寒的体质,今夜屋内碳火烧得旺盛,她与王爷二人的火烧得更甚,硬是弄出了一头的汗,却因害羞只敢躲在被子里蒙住自己的小脸,既不敢擦汗也不敢下床讨水喝。 倒是谢承允贴心地给她倒了水,三杯水下肚暮语才觉得嗓子舒爽了些,而后羞愤交加地说了句:“我再也不想练什么武功秘籍了。” 那声音娇娇软软,说出来不像是生气,倒更像在撒娇,说完之后因为实在困顿无力,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谢承允半倚在她身侧,看着她这娇憨的小模样,不由嘴角上扬,又看了会她沉睡时宁静且略带红晕的小脸,轻轻帮她拭干额角的汗水,才轻揽着她入睡。 暮语醒时已是日上三竿,谢承允已然起身,她看了眼身侧空着的位置,回想起昨晚的种种,羞得又拿被子把自己捂住,直到晓莲在外敲门询问,她才露了半张脸出来,弱弱道了声“进来”。 -- 第35页 晓莲也是看王爷出了房门才敢敲门问声的,进去之后,屋内旎漪的气味还未消散,晓莲莫名又脸红了一阵。 “王爷说让王妃好生休息,早膳时辰已过,王爷吩咐奴婢给王妃带了些糕点,一会儿直接用午膳得了,王爷在外间等着您。” “王爷什么时辰走的?”暮语问道。 “王爷刚走没多久,特吩咐奴婢别吵您,”晓莲顿了顿,脸又红了几分,“说您累着了需要好好休息。” 暮语身上虽还酸痛着,但母亲先前教导过自己,出嫁从夫,往后一言一行不仅代表侯府,更代表着南安王府。她赶忙起了身,别入府第一日就叫王府中人看了笑话。 她随意塞了几口糕点入口,填饱了肚子,梳妆得当后就出院中转了圈。 王府的徐管家在前院中打点事宜,见到暮语,连忙行礼道:“给王妃请安,王妃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暮语赶忙道,“徐管家操持府中大小事宜才真的辛苦,往后还要劳烦您继续操持下去。” 徐管家闻言一愣,这通常正妻入府,第一要务便是想执掌中馈的,怎么王妃对此丝毫不上心呢?但王妃开口他也不好推辞,只说道:“那么老夫便先替王爷和王妃管着,日后王妃什么时候想接手了,尽管来说便是。” “好,”暮语欣然应允,转念一想之后又道,“徐管家,往后府中事务您继续管着,只需拿王府账本给我看看就行。” 暮语对别的事务都无兴趣,唯独对银两账目之事尤为上心,先前那八千两银票她已藏好,其实八千两银票换成银子能装多少箱子,又能买多少东西,她全无概念,不过光是看着那数字她就能乐呵好久。 徐管家暗道王妃高明,府中琐事交由下人打理,王妃只需管住账目,抓大放小即可。 不愧是王爷看上的人,果然不一般。 去完前院,暮语又去了后厨,这地方关系到自己往后的伙食,不得大意。 后厨正在准备午膳,暮语路过转了一圈,发现厨房中上至烹饪炒菜的伙夫,下至洗菜淘米的帮厨,都是清一色的男子。通常内厨之事多是些丫鬟、婆子操持着,怎得南安王府这般与众不同,转了半圈下来,好像一个女子也没看到。 准备膳食在暮语眼中是神圣的,她觉得不便打扰,便什么都没多问地又去了后院。 后院十分空旷,除去一张石桌三张石凳,还有些残垣断壁之外,就无其他多余杂物了,只是后院角落处堆放着许多粗木。 院中恰好有侍从在收拾残枝断木,暮语便走上前问道:“小哥,这些木头是怎么回事?” 收拾断木的侍从还不习惯府中有女子的说话声,下意识地惊了一瞬,而解释道:“回王妃话,这些是王爷往日练剑时砍下的,挡了王妃的道,小的这就把它清理出去。” 暮语了然点头,而后道:“王爷真是体恤下人,练剑时都不忘帮你们砍柴呢。” 清理断木的侍从:“……” 头次听到有人这般夸赞王爷。 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花匠花了半个多月才种好,王爷三两下全砍完了,可不是被砍了只能当柴烧吗。 “我来帮你吧。”暮语看着堆积如山的断木道。 “王妃这般辛苦,怎敢劳烦王妃亲自动手,这些事我们下人来做就好。”侍从赶忙道。 暮语奇怪,明明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还睡了这么个懒觉,怎么各个都说自己辛苦了? 侍从看着王妃疑惑的表情腹诽道:这粗木都被王爷三两下折断,王妃这小身板可不是辛苦了吗。 谢承允因为大婚,皇上特准了他五日的假,他从军多年从未懈怠过,即便是休沐也仍去了城外军营中巡查了一番,将军中事宜交代清楚后,想起要和暮语一起用午膳,便又快马赶回王府中。 回到府上时,正赶上午膳,各色菜式摆了满满一桌,六菜一汤。 “王府的菜可还合你胃口?”谢承允说着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暮语碗里。 “合得很。”暮语答道。 她本来就是个不挑食的,什么都喜欢吃。她原本觉得侯府的厨子厨艺已是极好,没想到王府的厨子厨艺更加精湛。 “那就多吃点。”谢承允又夹了块排骨到她碗中,不枉他从宫里要了两名厨师回府,果然派上用场了。 “王爷,我们下午要干嘛呢?”暮语问道。 “我有五日休沐的时间,可以陪你好好在京城逛逛,你想去哪都可以跟我说。” “我想学骑马。”暮语脱口道。 谢承允闻言看了眼暮语,眼神意味深长:“等你伤好些了再学骑马吧。” “我哪有……伤”暮语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脸唰一下便红了,活像碗里那只熟透的大虾。 “那就弹琴吧。” 立在八仙桌旁布菜的下人闻言一惊,王妃又要弹琴了?! “我教你画画如何?”谢承允道。 “好啊。” 下人们松了口气,头次觉得王爷这般体恤下人。 于是午膳过后,两人就到了书房学画。 “你想画猫儿还是狗儿?”谢承允问道。 猫儿狗儿那些对自己来说是不是太难了些,暮语沉思片刻脱口道:“小金鱼。” 谢承允闻言大致了解了她的作画水平,于是说道:“初学者从山水画起容易学些。” -- 第36页 居然一眼就被看透了,暮语原本就对作画没什么兴致,听谢承允这般说了之后,便恹恹道:“不然我还是帮夫君研磨吧。” “也好。” 还真就这么一口答应了?暮语不甘心这般被人看扁,趁着谢承允专注作画的时候,用手偷偷沾了点墨汁,行至他身后,娇滴滴地叫了声:“夫君——” 谢承允闻声回头,正中下怀,暮语俏皮地将手上墨汁点到他的鼻头处,而后哈哈大笑道:“黑鼻头,黑眼睛,夫君可不就是我画的狗儿吗。” 谢承允从未被人如此戏弄过,要是往常或许早被他砍了双手,可是他此时看着眼前笑意晏晏的小姑娘,却是半点怒气都无,反倒有种想将她拆吃入腹的冲动。 他长臂一揽,将暮语勾入怀中,转身放在背后书桌上,欺身就吻了下去,桌上宣纸、笔墨散了一地。 第21章 人人都对自己很好 暮语被这猝不及防地一抱,下意识地就想挣扎,但她和谢承允之间毕竟实力悬殊,她那胡乱扑腾的几下简直与刻意撩拨无异。且她重心不稳,为了借力,不得不勾上谢承允的脖颈,这般暧昧的姿势,谢承允倾身就吻了下去。 直到暮语的双唇被吻的略微发红,唔唔求饶,谢承允才肯放过她。 “下次还敢吗?”谢承允的声音略带几分沙哑。 “不,不敢了。”暮语求饶道。 但谢承允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他突然发觉弹琴、作画、练剑,似乎都没有作弄这位小王妃来的有趣,所以半晌没松开环在她腰身上的手,反倒又抱紧了几分。 暮语察觉出他的异样,她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也不敢再乱扑腾,便乖顺地窝在谢承允怀里,然后娇滴滴地说了句:“王爷,疼。” 谢承允明白这疼指得不是当下,而是昨晚,心中顿生怜惜之情,于是便将她抱下书桌,而后又捏了一下她红扑扑的小脸,才肯放过她。 这画是作不成了,谢承允唤了下人前来打扫,而后揽着暮语便出了书房。 前来打扫的下人看到满地的狼藉,外加墨汁打翻的污迹,还有王妃离开前红肿的嘴唇和凌乱的发髻,暗道这般大冷的天,王爷和王妃和却如此热情如火,果真是新婚燕尔。 晚上在望星居中,谢承允难得的没有练剑,而是在房中看书,暮语则罕见地拿出了针线,胡乱摆弄着,似乎是在绣什么东西。 两人就这般独处一室,各做各的,不用刻意搭话聊天,也不干扰对方所做之事,竟也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临近亥时,暮语打了个哈欠,之后自顾自地爬上床榻,屋外天寒地冻,屋内虽说燃着碳火,但暮语仍觉得一丝寒凉,整个人包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大周民间夫妇同寝,皆是由女子先服侍夫君更衣,而后自己再宽衣上榻,皇家规矩更是如此。 谢承允眼角瞥见王妃这般自顾自地先睡上床,任由一旁的夫君就这么坐着,别说宽衣,就连问都不问他一声,简直当他空气一般,这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早知未成婚前就该派个管教严厉的嬷嬷到侯府好好教导她一通。 谢承允胸中憋着口闷气,看书姿势仍不改。 “夫君。”暮语在榻上露出半张小脸低声唤他。 总算想起自己来了,谢承允气恼,视线仍不离开书册半分,寒声问道:“何事?” “夫君,你不睡吗?” “本王还要再看会书,你且先休息吧。”谢承允语调中寒意未减。 “要不你到床榻上来看吧。” 谢承允看书的坐姿未变,嘴角却不经意地上扬了几分。 “这榻上好冷,你来帮我暖暖床。” 谢承允才刚缓和了几分的面色彻底黑了,合着是叫自己暖床的,“啪”的一声直接把书拍在了桌上。 暮语这才觉出谢承允好像有几分不高兴,又不知是为何,情急之下只得直接掀开锦被,光着小脚就准备下床询问。 谢承允知她畏寒,这般大冷的天竟还敢这般光脚着地不爱惜自己,顾不得多想,只三并五步地走至榻边,将她又塞回了锦被中,而后自行宽衣上榻,睡在了外侧。 暮语原本周身寒凉,触到一个热乎乎的火盆,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贴上去取暖,于是她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双腿还不忘缠着他的腰身,撒娇道:“夫君是哪里不高兴吗?” 见谢承允不应声,暮语又将整张小脸都埋在他的颈窝处,笑嘻嘻道:“夫君好暖。” 谢承允原本生着闷气,窝了一肚子火,瞬间被这句“夫君好暖”浇了个全灭,又抚了抚她顺滑的长发,柔柔道了声:“睡吧。” 翌日辰时,暮语被谢承允叫醒后,才知今日是要入宫谢恩的日子,王爷竟然不一早和她说,暮语一时有些慌乱。 “无妨,不过是走个过场,进宫行礼问安一番,无人敢为难你。”谢承允看出她的心事宽慰道。 暮语点头,母亲也说过,成婚之后自己便是南安王妃,周围人都会对自己好的。就算是遇到刁难之人,也只须报出王爷名号即可,上京中人可都是惜命的。 两人同乘一车,上京这几日的天气愈发冷了,即便是手捧暖炉,也挡不住马车四面灌进来的冷风寒意。 谢承允先是捂着暮语的手,后来索性将她揽在怀里,看她仍是一副畏寒的模样,便又问道:“要不你坐到本王腿上来?” -- 第37页 暮语虽觉这个办法不错,可这是在车上,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颇为知礼地摇了摇头。 入了宫门,两人并道走着,原本应是王爷去御书房觐见皇上,王妃去凤仪宫拜见皇后,但宫门口传话的內侍却说,皇上此时正在皇后的凤仪宫中,命王爷和王妃一同前往。 凤仪宫中,宬熙帝知今日是南安王和王妃入宫谢恩之日,对这位南安王妃也有几分好奇,便顺道到皇后那瞧上一眼。 宫中嫔妃也一早听闻南安王妃今日要入宫谢恩,宫中四妃皆打着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名号,一早就坐在了凤仪宫中等候。还有些品级稍低的嫔妃也想一睹王妃姿容,却是没机会得见。 皇上还未跨进凤仪宫的大门,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一片女人声音,顿觉几分头大,合着这些嫔妃都是在此等候南安王妃的?区区一个王妃倒是比他这个皇上还炙手可热。 宬熙帝不愿凑这个热闹,未入殿门便转身离开,恰好撞上前来谢恩的南安王和王妃,他略微打量了眼王妃,全身上下包裹得像个球,只露出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无甚好看的,便命南安王和他回御书房议事去了。 暮语在殿外解了大氅,又理了理发髻,觉得妥帖之后方才迈入殿门中,看着乌泱泱一大屋子人确是有几分吓到了。 这些都是皇上的嫔妃?往后王爷也要娶这么多人回府吗? 其中端坐在正中身着明黄凤袍,头戴凤簪之人定是皇后娘娘了。 “臣妾参加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暮语对座上之人行礼道。 “起来吧,赐座。”皇后端坐正中柔声道,一颦一笑皆显得端庄娴宜。 暮语起身,默默退至一边。 这女子见女子最先打量的定是外表,就是皇后也不例外。南安王和王妃的事迹她先前也有耳闻,皇后原本想着暮家姑娘能得南安王亲眼长相定是不俗,真见了人才知道,这哪是不俗,简直惊艳。 而这惊艳之处并不在五官脸蛋,而是那双清澈纯真的大眼睛,那是久居深宫之人最为所动的灵澈目光。且皇后看得出南安王妃今日只略施粉黛,就这般出挑,这张小脸若是浓妆艳抹却又是另一种风情。 难怪太皇太后喜欢这丫头,皇后暗道,就连她都忍不住被这目光吸引。 “南安王妃清丽脱俗,美貌绝伦,真是和王爷天生一对。”皇后夸赞道。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娘娘真美。”暮语答道。 皇后听过的赞美之词不少,不过多是阿谀奉承之言,如这般简单直接的夸赞却是头次听到,见南安王妃目光纯纯绝非扯谎之人,是而皇后脸上流露出欣喜之色。 坐在皇后右手边第一排的便是如今最得宠的淑妃。她之前得胞兄云阳侯传话,道王妃深得南安王宠爱,嘱咐自己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巴着这位王妃。 眼下正值立储之际,淑妃养育的三皇子和皇后的二皇子呼声最高,皇后母族显赫,而她赵家只得一个无用的哥哥,前些日子还差点坏了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朝中谁人不知南安王的地位,若是能得这位王爷助益,储君之位还用担心? 是以淑妃看见皇后和王妃聊得火热,便出言打断道:“王妃若不嫌弃,稍后可到我宫中小坐片刻,我那儿有些新奇的小玩意想赠予王妃。” 皇后有些不悦,这淑妃近日愈发狂妄无理,当着这么多嫔妃的面,拉拢之意明显,简直不将她放在眼里。 “王妃若喜欢新奇玩意儿,本宫这儿倒有好些先前西域进贡之物,待会儿王妃可慢慢挑选。” 这一个个怎么都争着抢着给自己送东西,果然如母亲所言,周围人人都对自己很好。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淑妃娘娘。”暮语谢恩道。 暮语坐了没一会儿,有宫女来报,太皇太后有请王妃前往寿安堂。太皇太后深居简出多年,早已不理会后宫之事了,此番明显要人,南安王妃的面子果真大。 另一边,宬熙帝和南安王从凤仪宫出来,一路往御书房走着,路上不忘打趣他道:“朕可是都听说了,安化门外暖手,寿安堂内亲见太皇太后,承允啊,你真是出息了。” “多谢皇上夸奖。”南安王答道。 宬熙帝:“……” 你确定这是夸奖? 当年封王的时候都没见你这般诚挚的谢恩。 这场指婚原本也是皇帝乱点鸳鸯谱,没成想倒真成了一桩美事,他这冷脸弟弟终是不用孤独终老了。 “待你那王妃好点,别成日版这张脸,把人又吓跑了。”宬熙帝此言是以兄长的身份说的。 “嗯。” 两人一路走到御花园,原本波光粼粼的夕光湖因着这几日的骤然降温而在湖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路过之时寒风阵阵。 “敢问皇上,可还有要事须与臣弟商议?”南安王似想起什么般问道。 “并无要事。” “那臣弟便先行告退了。”南安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所走方向正是皇后的凤仪宫,满脑子全是王妃畏寒,别一会出来冻着了。 皇帝也是鲜少被人这般撂挑子过,合着自己还替他操心,怕他苛待王妃,没想他开了窍,这宠妻却是比他领兵打仗还要更胜一筹。 第22章 动粗? 昨日和王爷入宫请安,回来之后內侍前后送了六个大箱子入王府,西域贡品一箱,小玩意儿两箱,其余皆是些珠钗玉环之物。 -- 第38页 暮语虽喜欢,但都不及今日回门来的高兴,而且还是王爷陪自己一起回门。 这边暮语虽是高兴,安远侯那边却还没适应过来身份的转换,自己真成那煞神的岳父了?堪堪“岳父”二字在脑海中蹦出之时,安远侯就赶紧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秦氏对岳母的身份倒还算适应,前几日还不忘在京中一众伯爵夫人、国公夫人面前摆了会谱。一众夫人虽对她这嚣张德性虽有几分看不惯,但毕竟是南安王,面子上还是要应付过去的,是以也十分捧场地阿谀奉承了几句。 虽说王妃回门是大事,但安远侯知道南安王不喜与人打交道,于是便秉着低调处事的态度没有在府上大肆操办,最主要的还是邀了亲戚朋友没人敢来,于是便只是家中几人简单地吃顿便饭。 席上气氛倒还算轻松,南安王话虽不多脸色却很好,加上暮语和秦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顿饭下来倒也还好,颇有几分寻常百姓家的闲话家常的感觉。 午膳过后,安远侯和南安王去了茶室下棋,秦氏便借口看衣服料子拉着暮语回到了自己房中,说一些母女间的体己话。 “王爷待你可好?”两人一进到房内秦氏便问道。 “王爷待我很好。”暮语点头。 “王爷可曾对你动粗?”虽说今日看起来南安王待暮语确是不错,但秦氏想起早年外界传言,还是有几分担心,要得到暮语亲口的答案才安心。 “动粗?”暮语不解,转念想了想,大婚当晚那般算不算动粗呢? 秦氏看暮语这般模棱两可的样子,以为她是受了委屈不敢说,焦急道:“到底动没动粗?你别怕,尽管和娘亲说。” “就……有点点疼吧。”暮语嗫嚅道。 “好他个南安王,一个大男人竟对自己妻子如此这般,我找他去!” 暮语看母亲这般激动,不知所以,出嫁之前母亲反复叮嘱自己应尽早圆房,怎的今日又说要找王爷算账? 这种事情怎么算账?说出来还不被人笑死,暮语忙拉着秦氏,奈何还是抵不住老母亲的护女之心,等她反应过来之时,秦氏已三并五步地冲到隔壁茶室门口,嘭地推开房门。 坐在里面下棋的二人皆是一愣。 到底面对的是南安王,秦氏虽一时冲动说要给女儿讨公道,但眼下见了王爷却又有几分畏惧,于是便先厉声对安远侯道:“侯爷先离开片刻,我有话要问南安王殿下。” 安远侯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仍是依话照做,出门时正碰上一脸迷茫的暮语。 “你母亲这是何意啊?”暮远志问道? 暮语羞红着脸,不知这事和父亲该怎么说起,只一味地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暮远志观女儿此举,突然觉得事关重大,才刚平静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茶室内,滚水沸腾,秦氏和南安王相视而坐,气氛剑拔弩张。 “敢问殿下,身为大周男子该当如何?”秦氏先开口道。 “保家卫国,顶天立地。” “对待妻子呢?” “相敬如宾,宠爱有佳。” “呵,”秦氏冷笑一声,“殿下说得倒好听。” 南安王疑惑:“岳母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好,”秦氏听得这一声岳母,觉得他还是有救的,便厉声道:“你为何要对暮语动粗?她究竟何处惹得你了?” “动粗?”南安王不解。 “敢做就要敢当,大名鼎鼎的南安王殿下难道还不敢认吗?” 此时站立在茶室外的安远侯也听得云里雾里,南安王殿下若是真对暮语动了粗,那此时的暮语恐怕不是断手断腿,就是被挖了眼珠子吧,还能这般好好站着? 且看着暮语那红到耳后根的小脸,若是动粗能有这般娇羞的神情?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安远侯即刻推门而入,打断二人的对话。 一时间,四人面面相觑。 安远侯清了清嗓子先开口道:“暮语,你好好跟爹说说,殿下对你是如何对你动粗的?” 三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暮语,都在等一个答案。 暮语脸上红的滴血,只小声道:“就……就是大婚当晚,在……在房中榻上。” 此言一出,剩下的不必多说,几人都已知晓。 秦氏最先反应过来,闹了这么个大乌龙,她身为长辈的老脸都丢尽了。安远侯也知此举失礼,向南安王俯身三拜行了大礼,又接连说了许多赔罪的话,之后看南安王面色缓和不似动怒,也自知两人待在这不仅无用还碍眼,就拉着夫人离去了。 只南安王久久未回过神来,她将大婚当晚的床-笫之事称为动粗? 见安远侯夫妇已走,南安王对暮语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暮语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弱弱地说了句:“你别生我娘的气,她只是一时情急。” “你跟我说说,大婚当夜怎么就是动粗了?” “可不就是动粗吗?我……我接连疼了两日。”暮语的说话声有如蚊吟。 谢承允原本带着几分怒气,可这怒气并非对秦氏,而是对暮语的,本想质问她“动粗”一事,但此时听她说疼了两日,怒气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化为几分心疼,只捏了捏她羞红的小脸问道:“那如今好了吗?” -- 第39页 “好,好了。” 谢承允看着暮语这害羞的小模样,真想当即就对她“动粗”,强行忍下之后说了句:“是本王不好,今晚本王再让你知道这不是动粗,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因着午后的那一场闹剧,安远侯都没好意思留二人用晚膳,只与秦氏二人将他们送至侯府门前,目送他们上了马车,又接连道了几声抱歉。 暮语本担心王爷会不高兴,毕竟他虽是自己的夫君,但也是名震四方的南安王,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且这事本就与王爷无关,全是自己闹出的笑话,换了旁人定是不悦的,更何况是王爷。、 于是自上了马车,暮语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头自省,话也少了。谢承允倒是照旧,该捂手捂手,该挡风挡风,只是他原本话就不多,马车里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回到王府后,暮语兴致恹恹,连晚膳都用得比以往少了许多,谢承允接连给她夹了几次菜都没吃下去。反倒是王爷今日胃口甚好,比平时还多用了碗饭,还多喝了碗参汤,好似一会做什么颇费体力的事情一般。 心中装着事,加之晚饭没用多少,暮语沐浴更衣后便觉浑身无力地先上了榻,却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谢承允今日既没有练剑,也没有看书,看着暮语早早上了榻便也一同上去搂着她。 暮语乖顺地倚在他怀里,但明显能看出她心情不好,谢承允想此事应循序渐进,不得操之过急,于是只轻轻搂着她帮她取暖,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 哪知暮语今日却出奇的反常,先是直往他怀里钻,后又勾着他的脖颈,最后干脆直接吻了上来,还娇滴滴地连唤了几声“夫君”。 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谢承允先是任由她亲着,双手只轻搂着她的腰身,后觉得她今日格外热情,似一团小火苗触到了热油,即刻就被点燃了。 这样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谢承允很快反客为主,渐渐深-入,暮语也被他带动得渐入佳境,终是明白了他所言的那句“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是何意了。 完事之后,暮语虚弱地倚在谢承允怀中,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洇湿贴在脸颊上,一张小脸绯红,又因晚饭用得少这会儿更觉浑身无力,她脑海中浮现出王爷晚上多用一碗饭时的神情,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对。 便出言问道:“王爷为何今晚多用了饭和参汤呢?” 谢承允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了一下,只答道:“本王饿了。” 真的吗? 暮语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对,正想着他是吃饱了,自己还饿着呢,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几声。 “可是饿了?”谢承允问道。 “嗯。”暮语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本王叫人准备点宵夜就是了,何必委屈自己。” 于是两人就在子时一刻的时候坐在房中吃起了阳春面,谢承允看着眼前之人心满意足的样子不禁嘴角上扬,只是吃碗面就能高兴成这样。 暮语看见谢承允盯着自己看,想着自己光顾着吃面没分他一点也不好,于是夹了一筷子伸到他面前道:“夫君,啊——”,语气动作像极了在哄一个三岁孩童。 谢承允愣了一瞬,而后极其配合地张嘴把面吃了下去。 一炷香后,谢承允看着一脸满足的暮语问道:“怎么样,吃饱了吗?” “吃饱了。”暮语满意答道。 话音刚落,谢承允便打横将她抱起,三并五步走至榻边,趁她没反应过来之际,又将她剥了个干净道:“可是本王又饿了。” 晓莲从门口经过,才刚收拾好宵夜用时的碗筷,怎得那么快又听到王妃娇滴滴的声音了?这般下去每晚不得吃三顿宵夜才够啊?看来往后要叫厨房夜里多备着点糕点果子才行。 第23章 王爷曾救过我一命 翌日,暮语又睡到了日上三竿,谢承允倒是起得早,还抽空练了趟剑。 原本计划的骑马一事又因为身上“有伤”而搁置了,暮语气得拿她那绣花拳在王爷胸口锤了好一阵,边锤还边抱怨道:“我再也不和你吃什么宵夜了。” 两人这般打闹了好一阵后,暮语似想起什么般神秘道:“夫君,我知道今日该去哪里了。” “哪里?” “城外阳山寺,”暮语欣喜道,“我先前去那儿上过香,那儿的香火可灵了!” 谢承允脑中浮现出两人初见时的场景,他还记得当时她说的那句“待与南安王成婚之后,再和夫君一同来还愿”。 “好,就去阳山寺。” 今日阳光普照,倒是个异常的好天气,原本依着前几日那寒风呼啸的架势,暮语以为上京就要下雪了,云州之地地处南方,从不下雪,暮语没看过雪,便对上京的雪天十分期待。 不过暖天有暖天的好,起码今日出门不用再把自己包成球了,反正她一早都打听过了,上京每年都会下雪,且还不止一次,只是时间迟早不同而已。 马车一路西行,出了城门再一路向北就到了阳山脚下,阳山寺依然如往常般香火鼎盛,人头攒动。暮语跳下马车,仰头望向半山腰的佛寺,还是熟悉的景色,不同的是今日她身边已然换了个人。 两人从山脚下携手同上了二百九十九级石阶,便到了阳山寺正门口,寺门之外人流更多,两人便直入了迦叶殿中,欲诚心上香还愿。 -- 第40页 主持见到二人手挽手一同步入殿中,略微有些惊讶,阳山寺远离上京纷扰,主持大人一心向佛不问世事,所以对上京城中的尘事自是不知。 但他对此二人的印象可以说是极其深刻的。 南安王殿下自是不用多说,任谁人见了都是过目难忘的,且上次还助阳山寺清除了南夷细作,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另外一位侯府千金,主持对她留有印象并不因其显赫的身世,而是那对不被尘事沾染的双眸,可谓是纯澈如水,颇具几分善缘。 “老衲参见南安王殿下,参见这位女施主,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主持俯身行礼道。 “自是来上香的。” “那么敢问这位女施主……?”主持虽看二人十分亲密,但仍不敢妄言。 “主持还记得我吗?”暮语接话道,“三个月前我也来过此处,当时可是主持亲自为我接风洗尘的。” “老衲自是记得。”主持答道。 只是不知你们二人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位是本王的王妃。”南安王看出主持的疑惑解释道。 “原来如此。” “当日我在迦叶殿中求过姻缘,如今和王爷成婚之后便想着来此还愿。” “殿中物品一应俱全,老衲就不多打扰了,缘分一事,自是妙不可言。”主持了然,退出迦叶殿中。 面前佛像高大巍峨,殿内青烟缭绕,颇有禅意。 两人皆燃了三柱高香,虔诚地拜了三拜。谢承允拜完之后将香插入香炉中,便起身立在一旁,暮语仍旧跪在蒲垫上,双手合十,闭目凝神,十分虔诚地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眼看刚才点燃的香都烧了一半还没说完。 谢承允看着殿中种种,回想起两人初见时的场景,他本不相信缘分一事,如今竟也有些改观了,或许真如主持所言“缘分之事妙不可言。” 眼见高香即将燃尽,暮语终于念叨完了,而后对着佛像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 “王爷,我好了。”暮语拍了拍身上的香灰道。 “这么长时间都说了什么?”谢承允问道。 “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可就不灵了。”暮语神秘道。 怎么就不灵了? “我倒觉得说出来还灵些。”谢承允接话道。 要不是上次本王听见你心中所想,你能如愿以偿?谢承允暗想。 “上次我在迦叶殿中说的那些话,王爷没听见吧?”暮语看到谢承允不屑一顾的表情问道。 “自是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 心愿已还,两人便离开迦叶殿中往寺门方向走去,临近寺门处有一棵苍天大树,暮语依稀记得,上次王爷就是站在这课树下,锦衣黑袍,翩翩而立。当时她便觉此树枝繁叶茂,怎么今日再看上面却是多了许多红绸带寄挂在上面,似乎还绑着绳结,吊有木牌。 “两位要不要买条姻缘绳?红绳一系,千里姻缘一线牵。”一个身着褐色布衣,眼神颇为伶俐的商贩手持一捆红绳问道。 “好啊好啊,这个多少钱?”暮语对这些小玩意一贯有兴趣,自是相信这些,想着挂一个又没坏处,不妨一试。 “红绳连带木牌一共二两银子,可将所求之事写在上面,再抛到姻缘树上,这抛的越高,愿望越容易达成。”小贩道。 “那就来两条吧,我和我夫君一人一条,”暮语说着掏出钱袋,拿了几块碎银子出来。 又问道:“这位小哥,原先这棵不是普通的大树吗,怎么如今摇身一变就成了姻缘树呢?” 小贩将银子收好,不紧不慢道:“这不上京的南安王成亲了吗,上京众人又相信爱情了。” “……” 小贩见二人疑惑,继续道:“据说这南安王长相奇丑,又凶虐残暴,皇上赐婚三次都不成,如今可是娶了个小娇妻,貌美如花,温柔贤淑,你说连南安王都能娶到娇妻,这其他人那还用说?” 小贩将红绳递到暮语手上,又看了眼她身边俊朗的男子,继续道:“你们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暮语听到有人夸她貌美如花,温柔贤淑,还挺高兴。 见二人有兴趣听,那小贩又继续道:“还有啊,原先南安王未婚,上京女子为了躲他,皆是闭门不出,如今少了这祸害,女子们纷纷出门走动相看,求觅佳音,这不都到阳山寺来想求个好姻缘吗,二位放心,买了我这姻缘绳,必定能有好姻缘。” 小贩巴巴说了半晌,见那位女施主面带喜色,男施主的面色却略为阴沉,便又出言宽慰道:“我见这位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定能娶到贤妻,先祝二位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小贩眼见又有一对情侣向姻缘树走来,便赶忙又去做下一家生意了。 暮语见谢承允面色铁青,挽着他的手臂连晃了几下,又接连唤了两声“夫君”安慰道:“夫君别听他胡说,我们来挂红绳吧。” “貌美如花,温柔贤淑,这上京传言还真是离谱。”谢承允不屑道。 “我倒觉得说得十分贴切。”暮语还嘴道。 “那么长相奇丑,凶虐残暴呢?”谢承允问道,“你也这么觉得吗?” 暮语冲他和煦一笑:“夫君别想啦,我们挂这姻缘绳吧,刚才那人说挂得越高越灵验呢。” -- 第41页 “也就你信。” 暮语将二人名字分别写在两块木牌上,又在木牌另一面上分别写了“永结同心”、“白头到老”,而后再将两根红绳之间打了个死结,一气呵成,全神贯注。 “夫君,你说这要怎么才能扔的高呢?”暮语站在树下,望着满树的红绳仰头问道。 谢承允拿过木牌,行功运气,突然纵身一跃,将红绳挂在了最高处。 暮语看得目瞪口呆。 还说不信? 那你跳得那么高作甚? 挂完红绳,两人便又一路拾级而下,往山下走去。 谢承允对外界流言蜚语自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暮语对自己的看法他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想着昨日“动粗”一事,谢承允不禁问道:“你觉得本王凶残暴虐吗?” “没有啊,夫君对我很好。” “那你初见我时,我当着你面杀了那南夷细作,你可害怕?”谢承允又问。 “杀了南夷细作?”暮语疑惑。 谢承允:“……” 原来不是不害怕,而是没看清。 “想不起来就算了。”谢承允打断她的思路道,牵着她的手又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其实那次并不是我初次见到王爷。”暮语贴近他耳边神秘道。 见谢承允不应声,暮语问道:“王爷不记得我了?” 谢承允:“……?” “王爷在云州的时候曾救过我一命,六年前,云州月牙村。” 谢承允脚步略微停顿。 这么一说,他倒有几分印象。 那年他已封王,原本被驱逐出南境的南蛮子略有死灰复燃之迹,在云州接连屠了几个村子,南安王率兵赶到时许多村子都已了无人烟,有的还被放火烧了,当时确有一个小姑娘躲在草堆中被他救起,而后他将人送到云山寺中收养,没成想却是暮语。 只是那小姑娘看着骨瘦如柴,面色蜡黄,又瘦又小,真的有十岁?当时他以为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便将她扛在肩上,一路带到了寺庙中。 难怪那日宫宴她问自己左臂上是否有疤。 看谢承允的神情,暮语猜他大概是想起来了,于是问道:“王爷记起我了吗?” 谢承允颔首。 他征战十年,杀戮无数,世人只道他杀了多少人,放了多少血,暗地里称他为煞神,却鲜少有人提起他曾救过多少伤重将士,多少边境百姓。 暮语展颜:“王爷可是我的大恩人呢。” “那你嫁给本王不会是为了报恩吧?”谢承允打趣道。 “不然呢?”暮语回答不带丝毫犹豫。 这话将谢承允堵了个结结实实。 直到两人下山,乘车回到府中,一路上谢承允都沉默不语,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刚才暮语所言的“不然呢”三个字,以及她说话时的一脸坦荡纯真。 暮语以为谢承允是在意卖红绳小贩下午所说的那番话,才这般闷闷不乐,想着不如晚上在房中再哄哄他,好让他高兴点。 可谢承允却是整晚未归。 他心烦意乱地先是在后院练剑,半个时辰下来,后院刚植的梅花就被砍得七零八落。负责植树的侍从名唤长风,看着自己刚刚栽了没多久的梅花又被砍了,不免一阵心疼,却连大气不敢喘一声,王爷今日瞧着略有不同,许久未见王爷发这么大的火了。 明明成婚之后王爷心情一直很好,他原以为这些梅花能长到开花,没想到才刚入土几日就被砍了个精光。 寒冬腊月的天气,谢承允硬是练出一身汗来。 练完剑后,谢承允回到房中,看见暮语早已安然入睡,只是在房中多加了几个炭盆和汤婆子。 呵,谢承允自嘲一笑,原来自己也就是个救命恩人外加暖炉而已,他帮暮语拢了拢身上的锦被,心绪难定,便连夜骑马去了城外军营中。 第24章 你也同样救过本王一命…… 暮语第二日醒来, 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床单上连个褶子都没有,难不成是王爷一夜未归吗? 她起身询问, 晓莲回话说:“王爷昨晚连夜去了军营,想是有什么要事吧,临走前还特来房中看了王妃, 王妃别多想。” 暮语点头。 前几日王爷无时无刻不陪在自己身边,区区四日她好像都已经习惯了,今日王爷走时都没和自己说一声,不过也怪自己昨日爬山太累, 才在榻上躺了一会就睡着了。 突然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他是王爷,怎能时时刻刻陪着你呢,暮语安慰自己道。于是早膳过后, 暮语便在房中看书, 查看账簿, 还去花园转了一圈,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 只是散步到花园之时, 又看见侍从忙着在整理断木,这树木又断了? 两名侍从见到王妃如见救星般:“求王妃稳住王爷, 别再让王爷出来砍树了啊!” 言辞恳切,差点就要给王妃跪下了。 “这些都是王爷昨晚砍下的吗?”暮语询问道。 “可不是吗, ”侍从甲说道, “都是刚种下没几日的小树苗,半个时辰就被王爷砍得七零八落了。” 暮语表情凝重,思虑半晌后道:“要不这儿以后还是多种些草吧。” 侍从:“……” 王妃想得真周到。 日暮时分,谢承允还未从军营归来, 暮语扒拉了几筷子饭菜,怎么都觉得不香。且今夜天气骤变,屋外寒风呼啸,似有风雪欲来之势,暮语恹恹提不起精神,又是早早地回了房间,看了会书,而后抱着个汤婆子在榻上发愣。 -- 第42页 谢承允今日本是休沐,却提早回了军营。 营中将士皆知南安王大婚,军中好些将领前几日还喝了王爷的喜酒,都知王爷近几日心情极好,不想怎么提早回了军营,且脸色似乎有些不悦…… 莫不是和王妃吵架了? 将士们很快又将此念头打消,哪有人敢和王爷吵架,就算有的话现在大概已经是一具尸骨了,还极有可能是具残缺的尸骨。 营帐中几名副将看到王爷脸色皆是小心翼翼,原本想着王爷休沐可以偷懒几日,没想王爷却提早回了营中,果真是国之栋梁! 几名副将皆老实地出去练兵了,丝毫不敢懈怠。 南安王负手立于操练场外,背脊挺直,面色阴沉,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气让人不敢靠近。 南安王就这般站着,亲自盯着日常练兵,将士们皆使出十二分力气操练,愣是连□□都挥断了两把。 直到日暮时分,南安王才稍有所动,转身进了自己的营帐,将士们皆松了口气。 正值守卫换岗时辰,南安王静坐帐中,营帐外刚换岗的两位士兵不知王爷已回营,颇为松懈地在营帐外互相打趣闲聊,声音正传到静声一片的营帐中。 “赵四,听说你过几日就要成亲了?”门外值守的其中一名护卫说道。 “可不是,我家那婆娘死活要嫁给我。”另外一个名为赵四的守卫说道。 “吹,你就吹吧。”另一名护卫不屑道。 “骗你干嘛,当初我在城外巡逻时,看她路遇歹徒便顺手救了她一命,没想事后她却说什么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从此便打着报恩的旗号,缠上我了,非要嫁给我。” “我不同意,她就三天两头的往我家跑,一会帮我打扫院子,一会帮我洗衣做饭,后来趁我不备又偷偷爬了我的床,这不米已成炊,不娶也得娶了。”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另一个护卫酸道。 “后来,我家那婆娘又和我说,其实她一早就喜欢我了,只是女儿家害羞不好意思直说,这才跟我说是报恩的。”赵四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说道此处竟还带着几分羞怯。 “嗖”的一声,两人身后的帐帘被人掀开,走出来的是面色如冰的南安王。 守卫二人对看一眼,愣了一瞬,而后吓得赶紧跪地求饶,王爷不是正值休沐吗,怎得提早回营都无人知会他们一声,这下死了,守卫懈怠,最少都是五十军棍的处置。 “你们二人自去领罚,绕军营跑十圈。”南安王寒声说道。 “多谢王爷开恩。” 南安王抬脚正欲离开,走到赵四身旁又莫名停了下来,吓得他冷汗直冒。 “你过几日成婚?”南安王声音依旧冰冷如霜。 赵四战战兢兢道:“正是。” “跑完十圈去账房领五十两赏银,算本王的贺礼。”谢承允说完便离开往马厩方向而去。 赵四:“……?” 王爷这是知道疼人了? 正值日暮时分,太阳落山,转而刮起了大风,寒意十足。接着天空中飘起雪花,刚开始是小雪伴着细雨,后来雪越下越大,看这势头说不准会下一整夜。 谢承允走至马厩,遇到刚从外面巡查回来的副将张岳。 张岳年二十,云州人士,尚未娶妻,所以在上京皆是住在军营中,见到王爷便行礼道:“王爷这是要回城吗?今夜雪大,怕是骑马有些困难,不如今夜就宿在营中,等明日雪停了再回城也不迟。” 南安王瞥了他一眼,而后道:“你也该早日成家了,”而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张岳在风中凌乱:“……” 我关心王爷还有错了? 因雪天路滑,马行不易,谢承允回到王府时已近亥时,侍从见王爷满身雪渣子,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意,皆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王妃呢?”谢承允问道。 “王妃在望星居中,今日王妃差人问了几次王爷回府没,许是十分记挂王爷。”侍从答道。 谢承允面色稍缓,而后径直走到望星居,推开房门,因屋内碳火烧得极旺,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暮语见他回来高兴地迎上来说道:“王爷怎么才回来。”说着一面帮他解开身上的大氅,一面拍落他身上的雪渣,谢承允周身的那股寒气瞬间就被这股暖风吹得烟消云散了。 因为外头风雪大,谢承允又急着赶路,即便脱了大氅,头发身上皆有多处被雪水打湿,就连角靴也踩湿了大半。 “夫君不如先沐浴吧,外面天寒地冻的,夫君淋了雨又吹了冷风,不泡个热水澡怕是会生病的。”暮语说道。 谢承允颔首,面色稍有缓和。 暮语命人备了热水,却见谢承允仍立在原地,奇怪道:“净室已备好水,夫君怎么不去?” 谢承允刚缓和的面色瞬间黑了几分,再次后悔婚前没有派管教嬷嬷到侯府教暮语礼仪规矩。 无奈都是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自己咽下。 于是谢承允扶额道:“本王好似染了风寒,有些头疼,还有些手脚无力。” “真的吗?”暮语闻言覆上他的额头试探体温,又道“我瞧着没什么事啊,不过我还是差人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好些。”说完就要走。 谢承允两眼一闭,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无奈道:“别去了,本王稍事休息变好。” -- 第43页 说完就径自去了净室。 谢承允沐浴更衣之后,看见暮语正坐在床上看书,心情终是舒缓了几分,还以为她又会自己先睡。 谢承允瞥了眼暮语正在看的书《绣花十二式》,这书难道比自己好看吗?竟这般目不转睛。 见谢承允已然沐浴更衣,暮语掀开锦被,让出了旁边的位置,两人并排靠坐在床头。 谢承允回想起今日在帐中听到的那两个士兵的谈话内容,清了清嗓子道:“我昨日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当年我救你纯属无心,不图回报,你大可不必为了报恩而嫁给我。” 暮语将手中书册合上,看向谢承允,一脸认真地说道:“王爷,婚事是皇上所赐,不可抗旨的。” 谢承允被她这话又是一噎,这话听着怎么还不如报恩? 谢承允又道:“其实六年前不止本王救过你,你也同样救过本王一命。” 暮语疑惑。 谢承允继续道:“当年我将你送至云山寺后不久,因为身负重伤而前往寺庙养伤,住在后山的禅房内,当时有个小丫头每日帮我端水送药,就是你吧。” 暮语点头。 “所以这救命之恩,我们俩算是扯平了。” 暮语想了想道:“我那时在云山寺中,除了王爷,可是帮不少人都端过水送过药,卖药的陈大哥、养猪的张四哥、还有刘家媳妇……唔!” 谢承允倾身吻了上去。 他觉得再不堵住暮语这张嘴,他可能要被气死。 暮语很快被吻得呼吸错乱,两人唇齿交缠间,谢承允徒然停下,手肘抵着床侧目光灼灼地看着暮语道:“成婚前一月,你为何深夜到府上追问我往年的赐婚之事?还哭着要我哄你?” “啊?”暮语脸上的潮-红未退,被这么一问又不禁害羞,一张小脸显得愈发红嫩,只愣愣道,“我,我也不知……为何。” 谢承允看着她迷离的小模样,心底一阵喜悦蔓延开来,暮语那呆脑子能给他这样的答案他已然心满意足。 谢承允随即加深了那个吻,暮语双手缠上他的脖颈,外衫褪落肩头,露出洁白如雪的肌肤,谢承允眼中带着火光,罢了,问再多的问题还不如实际行动来的有用些。 第25章 另一路南夷暗探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 今早起来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过府中上下今早议论的并不是这场上京的初雪,而是临近午时才睡醒的王妃。昨晚的风雪下了整夜未停, 望星居中的娇啼声也是一样,临近卯时那声音才消停下来,都不知到底是哪个更扰人清梦些。 晓莲那日看王爷一脸不悦地出了府, 隔了两日回来时面色仍是铁青,原本还担心王妃和王爷是不是闹了矛盾,自家主子是个实心眼的,有时惹了王爷不悦都不知, 且南安王性子又喜怒无常,晓莲真怕主子吃亏。 直到后半夜房中又传来那臊人的声音,晓莲才放心下来,可那声音一响愣是到了天快亮才停, 她又不免担心王妃太辛苦了, 合该好好休息才是。 王府的其他侍从, 前晚见王爷怒气冲冲地离开,又见昨晚王爷回府时铁青的脸色, 便觉不妙。一个个皆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特别是后院主管园艺的侍从, 院中的树早被砍光了,还没来得及种, 王爷可别一个暴怒提剑砍人才好。战战兢兢地挨了半晚, 直到后来在望星居外隐约听到王妃嘤咛声,才松了口气。 多亏了王妃稳住王爷,王妃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谢承允今日本有事需入宫,见院中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知道暮语一定喜欢,又不想提早把她叫醒,便推迟了入宫的时辰,在院中练剑等她睡醒。 暮语前日没睡好,昨晚完事后浑身散架似的窝在谢承允怀抱中,一下就睡着了,且睡得又甜又香,全然不知屋外已经下了一整夜的雪。直到午时起床,看见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不禁喜出望外。 雪景真美啊,暮语觉得上京的天寒地冻,能换这么一场大雪,也算冻得值得。放眼望去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屋檐上积着厚重的白雪,树枝上凝着霜,都是她未见过的美景。 晓莲一面帮王妃洗漱一面欣喜道:“王爷今日本有事要入宫一趟,为了等王妃一道看这场初雪特推迟了时间,王爷对王妃真好啊。” 暮语闻言加快了洗漱动作,到院中时正巧看见谢承允在练剑,剑法流畅,衣袂翻飞,暮语突然觉得王爷比雪景好像更好看些。 见暮语出来,谢承允收敛剑气,又对上她崇拜的目光,心情甚好,便问道:“你可喜欢这雪?” “喜欢。”暮语笑道,接着又帮谢承允拭干额上的薄汗,一脸满足。 “想堆雪人吗?”谢承允问道。 雪人?暮语没见过下雪,自然也不知雪人为何物,于是谢承允便帮她堆了一个雪人出来。 煤球做的眼珠子,胡萝卜做的鼻子,再捡两根王爷前日劈断的树枝做手,很快便堆出了一个模样娇俏可爱的雪娃娃。 “夫君,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吧。”暮语看雪人道。 谢承允想了想道:“随你的名,叫他小语儿吧。” “小语儿,”暮语念叨着,“这个名字真好听,不如留给我,夫君以后就叫我小语儿吧。” 谢承允:“……” 雪人的名字你也抢? 这般肉麻的名字还真有点叫不出口。 -- 第44页 “本王还有事需入宫一趟,晚膳时分便会回来。”谢承允顿了顿又道,“小语儿。” “夫君等等。”暮语打断道,而后跑回房中拿拿出个绣的七歪八扭的香囊,递到谢承允手中。 谢承允盯着看了半晌后道:“这是何物?” 暮语:“夫君看不出来吗?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里面装了我求的平安符。” 谢承允:“……” 还真没看出来。 只勉强看出上面绣着一朵云,下面好似是几滴雨,其余皆是一团乱麻。 谢承允虽从不佩戴香囊,但总是见过的,只见过香囊上绣龙绣凤,亦或是些鸳鸯、牡丹之物,这绣云朵的却是从未见过。 “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谢承允问道。 “是云朵啊,下面这个是雨。”暮语指着香囊上的图案道。 “夫君名中有一个‘允’字,就是这朵云了,而我名字中有一个‘语’字,便是下边这些雨了。这是取了我们两人名字中的谐音而绣的花纹。” 明明是绣工有限,只能绣出这般简单的样式,却还一阵胡诌解释得天花乱坠,硬说成云和雨这么些道理来,谢承允暗想着,心中却很受用,转而将香囊系在了腰间。 - 谢承允一路快马直奔宫门,这几日他虽休沐,但手下暗卫却一直没停下追查南夷暗探的脚步,今早如昼来报发现新的线索,此事查到现在又牵扯出皇后一脉,还得入宫禀报才行。 原先南安王差人入宫禀报,称午时三刻入宫,有要事禀报。南安王向来守时,现下已到了午时末却仍不见人影。 宬熙帝正想着,內侍就通传说南安王到了。 南安王步入御书房中,便皇上行礼道:“臣弟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雪天路滑,马行不易,皇上久等了,还望皇上见谅。” “无妨,”宬熙帝说道,“看来你的骑术有些退步啊,以往从未见你迟到过。” 南安王不接话,表示默认。 宬熙正欲坐下,眼角正瞥见南安王挂在腰间的香囊,黑衣白香囊,甚是扎眼,且这香囊看起来好似有些粗糙,上面乱七八糟的不知绣的什么。 南安王往日从不佩戴这些物件,怎得今日如此反常? “承允啊,你这腰封上挂的是何物?”宬熙帝好奇道。 “香囊,”南安王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排斥,又补了一句,“王妃亲手绣的香囊。” “难怪,”宬熙帝了然,这般明显的挂在腰间,想不看见都难,原来故意挂着进宫想来秀上一圈,怕是就等着他问吧。 “朕早说成亲好,你还不信,这下知道了吧。” 谢承允不置可否,嘴角却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瞬。 “禀皇上,臣弟今日前来是为了上京的南夷暗探一事。原先躲藏在云阳侯府的暗探已彻底铲除了,京中近日活动频繁的另一路南夷暗探,先也查清行踪。”南安王道。 “继续说下去。” “臣弟查清,此路南夷暗探和,”南安王略顿了顿,“和梁家有往来。” “哪个梁家?” “元州梁家。” 元州梁家,是皇后的母家。梁家祖上曾掌重兵,后随着历代帝王更迭而逐渐失权,但根基仍在,直至宬熙帝登基,梁家为避锋芒便自请外放,回了祖籍元州,但京中仍留有些许在京中为官之人。 如今又牵扯进南夷暗探一事中,那么只能是为了一件事,立储。 说到立储,前些日子朝中确有人提起此事,皇后膝下的二皇子和淑妃膝下的三皇子呼声最高。而宬熙帝只说往后再议,两位皇子都未及冠,他也尚在壮年,这些人一个个的已经开始打立储的主意了,着实可恨。 南安王看宬熙帝神色不悦,又继续道:“眼下京中两路南夷暗探,皆与两位皇子有所牵扯,皇上不觉得此事太过凑巧了吗?” “你的意思是,此事是背后另有阴谋?” “引两位皇子两相内斗,好坐收渔翁之利。”南安王淡淡道。 宬熙帝沉思片刻后道:“承允,此事交由你继续追查,如有真凭实据,就算是皇后,朕也一样收拾。” “臣弟遵旨。” 南安王退出御书房中,看着檐角滴下的雪水,其实刚才他还有一事未向皇上禀明。 这背后之人放出两条线索,不仅可引朝中两位皇子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两相内斗,且此人还故意走漏风声给他,目的就是引他追查,从而离间他和皇上之间的关系。 朝中皆知南安王是块难啃硬骨头,偏偏还深得皇帝信任,若是想在朝中搅弄风云,必先使得皇上厌弃南安王才好下手。 谢承允估计那背后之人,原先是想引他出手杀了云阳侯赵敬义,作为离间他和皇上的第一步。依他以往的性子,赵敬义此人必死,可谓是个精妙的一石三鸟之计。 可谁知中间徒生变故,因着暮语,他阴差阳错地放了赵敬义一马,不仅没有离间他和皇上的关系,反倒是更加信任了些。 此计设计周全,一环紧扣一环,对人心拿捏的恰到好处。其实并非那人算错,暮语的出现,以及他放了赵敬义一马,确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 第26章 除夕宫宴 临近年关, 上京的世家间的走动又频繁起来,赏梅宴、品酒宴、还有年底宫宴皆送了请帖到南安王府上。 -- 第45页 往年南安王府的请帖并没有那么多,众人皆知南安王性子清冷不喜宴会, 且与各府交情不深,那些个王宫勋贵就不自讨没趣地送帖子了。 但今年南安王已成亲,这位王爷大家不敢惹, 但王妃的面子必须要给。一来是有意讨好南安王府,二来也想看看这位王妃是不是真如外界传言那般深得王爷宠爱,毕竟她是第一个入住南安王府,且半个多月下来仍手脚健全之人。 往年这些请帖都是交由徐管家过目, 而后再象征性地询问王爷是否前往,得到答案之后便都拿去后厨当柴烧了。今年王府中有了女主人,自是不一样,徐管家将拜帖全都整理收拾好, 一并交给暮语筛选。 “有……这么多?”暮语上下扫了几眼堆成小山的请帖, 耐着性子一张张看完, 最终只筛选出两张留下,一张是年尾宫宴的, 另一张则是英国公府大姑娘派人送来的赏花宴,定在开春后的正月十八。 送请柬之人还特意传了话说萧大姑娘即将定亲, 所以特请王妃赏脸参加赏花宴。 萧姑娘要定亲了?暮语在京中朋友不多,萧大姑娘先前送过礼物给自己, 后了解了她和王爷之间的旧事之后, 暮语对她的印象还挺好,于是便收下请柬决定到时前去恭贺一番。 腊月二十八,上京又下了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 且钦天监夜观星象道来年是个风调雨顺之年,宬熙帝大喜,又下令将今年的除夕宫宴办得更盛大容重些。 今年的除夕宫宴由正得圣宠的淑妃娘娘一手操办,据说今年的宫宴除了往年都有的舞乐、赐菜、烟花之外,还特请乐南方的杂耍班子前来表演助兴,这些杂耍人员身形软若无骨,还擅变戏法,总之都是些宫中人没看过的新奇的玩意儿。 除了这些,今年宫宴还有一大看点,便是南安王和他的王妃了。 南安王不喜宴会,除却上次的中秋宫宴,还从未在其他宫宴上露过面,且今年南安王成了亲,京中南安王宠爱王妃的传言时有流出,何人能得那煞神亲眼?半信半疑间,南安王妃便成众人好奇的对象。 前几日南安王入宫时,腰间挂的那个扎眼的香囊,可是不少人都看到了,据说是南安王妃亲手所绣,那针脚、那花纹样式,真真是一言难尽,上京城中估计也就南安王敢佩了,故而南安王宠妻的传言又得到了进一步坐实,众人愈发好奇起来。 腊月二十八的大雪刚下完,很快到了大年三十,除夕夜。 暮语和谢承允一同乘马车入宫,马车距安化门十米开外便因拥堵而停下,今日宫宴所邀之人众多,所以宫门外的马车也排起了长龙。 原本南安王府的马车,谁见了都是避让不及的,但此时天色已晚,且车架众多,所以也没人看清这马车究竟是何人的。 眼瞅着前面还排着长龙,谢承允便命车夫停下,自己先下了车架,而后又将暮语抱下马车,牵着她的手一路步行入宫门。 原本遇上这般拥堵的场面,坐在马车上等候的皇亲国戚皆有些不耐,倏然看见这香车宝马的长龙旁,怎么竟多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那似乎是,南安王牵着个女子并排而走? 有好事之人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撩起帘角偷偷打量着。 两人走得不紧不慢,南安王就着王妃的步子刻意走得慢些,南安王身形高大,身姿挺拔,身旁的女子则依偎在他身边显得娇小可人,此人便是王妃无疑了。而后小王妃不知在南安王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南安王神色欣喜,嘴角上扬。 众人哗然,那煞神居然会笑,莫不是夜色太浓,自己眼花了? 有距离较近的马车,坐在车架上之人仿佛听到南安王唤王妃为“小语儿”,那煞神是在哄人吗?自己莫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怎么突然觉得比看他砍人还要可怕! 月华初上,众人落座两仪殿中,皇上和皇后端坐在主位上。 看得出皇上今日心情甚好,神情自若,语调轻松:“今日除夕佳节,过去一年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各位爱卿功不可没。朕,先敬诸位一杯。” 皇上仰头将酒饮下,众人高呼“皇上万岁,皇上英明,”而后再举杯饮酒,这宫宴便算开始了。 暮语犹记得上次中秋宫宴时的场景,当时她可是乖巧地一直坐着什么都没敢吃,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茶,一直挨到宫宴结束才回侯府用的晚膳。今日瞧着面前这些菜色,似乎比上次还要诱人。 “想吃便吃,别据着。”谢承允淡淡道。 暮语虽鲜少参加这种场合,但也知道“别据着”这种话最多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客套话,难不成还真能拿个鸡腿在手里啃吗?自己现在是王妃,一言一行不仅关乎自己,还关乎王爷的名声,所以在这种场合显得格外小心。 谢承允看她这故作端庄的小模样,还知道顾及王府名声,虽然名声这东西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但暮语此举确是让他心中莫名喜悦,也就由着她了。 酒过三巡,殿中丝竹悦耳,舞姬婀娜多姿,气氛逐渐放松下来,殿内王公勋贵开始互相交谈敬酒,眼神时不时往坐在头一排的南安王和王妃身上飘去,刚才在宫门外因夜色昏暗看得不太真切,此时端坐殿中,灯火通明,又见到南安王和王妃交谈时面带喜色的样子,才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今日前来的不仅是些王公贵爵,且还带了家眷。那些女眷以往只听闻过南安王煞□□号,今日一见才知本人竟生得如此俊朗,且明明对王妃关怀备至,倒是比自家夫君还温柔体贴些,外界传言果然不真! -- 第46页 此时恰逢一位官员执酒杯走到南安王跟前敬酒道:“下官敬殿下一杯,听闻王爷擅作画,下官府中有一幅前朝名家所作的《木兰春景图》,不知王爷可否指点一二?” 南安王眼锋扫过,目光寒冷道:“本王不介意放干你的血当墨汁来作画。” 说话声音不轻不重,那些个看热闹之人却是都听得一清二楚。敬酒之人脸色煞白,连着退后了几步道“打扰了”,便落荒而逃,煞神还是那各煞神,以为见他笑了人就会变?简直天真! 看热闹的女眷纷纷低头用食,自家夫君哪里不比那煞神好,叫你痴心妄想! 歌舞之后便是淑妃从民间搜罗来的杂耍班子上台献艺,此杂耍班子一行七人,皆身着花色戏服,脸上用颜料彩绘勾勒,光看这打扮便十分吸人眼球。 杂耍开始,众人目光皆被吸引,谢承允眼锋扫过坐在主位上的皇后娘娘,仍是一脸波澜不惊,端庄娴宜,只目光滑过中间那位身着红色戏服之人时有片刻停留。 谢承允又看了眼坐在皇上左边的淑妃,只见她一脸得意之色,颇为沾沾自喜。此次宫宴由她一手操办,她花了好些功夫特寻来这南方的杂耍班子,今日见众人喜欢,自是欣喜万分。 蠢货,谢承允在心中暗道,这赵家二人皆是一路货色,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谢承允原以为上京的另一路南夷暗探只是南夷皇子故意放出的风声,目的只在搅乱他的视线。可依今日皇后的举动来看,元州梁家也未必清白,南夷想搅乱朝中风云不假,这元州梁家借机与之合谋而另有所图也不假。看来此事并不简单,年后他需亲自去一趟元州才行。 谢承允想着,对身边的暮语说道:“我先去外头交代些事,你在殿中坐着,我去去便回。” 暮语点头。 此时殿中众人目光皆被杂耍吸引,暮语也不例外,便放松地拿起案几上的糕点边看边吃起来,还不时饮下一杯桌上的清酒。此酒乃是宫中特娘的梅子酒,入口顺滑,甘香四溢,暮语本是不饮酒之人,喝了一口这梅子酒倒觉得不错,清甜可口,便一连喝了几杯。 在场其他女眷见南安王出了殿中,又都好奇地想和这位王妃打一打交道,便主动上前与之攀谈闲聊,几句下来发现这位王妃娇憨可爱,平易近人,便不由地想与她多聊几句。 “清柔敬王妃一杯。”说话的是宁郡王妃,年纪与暮遥相仿。两人聊得投缘,便连案上的梅子酒都多喝了几杯。 宫宴临近尾声,众人移步殿外观赏烟花,谢承允回到殿中,便看见小脸红扑扑的暮语,冲着自己傻笑。 这是醉了? 谢承允本想回来陪她看烟花,眼下这模样怕是看不成了,谢承允托着她的腰身道了句:“回家。” 一路马车驰行,暮语窝在谢承允的怀中就没消停过,一会在他身上乱蹭,一会嚷嚷着好热要解身上的衣裳,一会竟还勾着他的下巴大胆道:“这位郎君生得好俊俏。” 谢承允憋着心里的一团火,总算挨到两人回府,便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回了望星居中。 第27章 新年吉祥 望星居中碳火烧得正旺, 暮语原本在回府路上受着寒风还好,一到屋内便觉周身火烧一般燥热的厉害,下意识地便伸手去解身上的衣裳。 今日入宫所着宫装样式格外繁复, 外衫错落叠致,腰带的钮结也与平日所穿的衣裙不同,暮语反复倒腾了几下都解不开, 焦躁烦闷下便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谢承允,撒娇道:“夫君,你帮我。” 谢承允本就压着心中的一团火,受到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便毫不犹豫地上前, 三两下地将她的外衫剥落在地,只余下一件月白色的中衣。 暮语搂着他的脖颈,双颊泛红,醉眼迷离道:“夫君好厉害。” 暮语平日话虽然多, 但在床-笫之事上从来都是紧咬双唇, 缄口不言的, 顶多发出些许嘤咛之音,从未像今日这般话多过, 且说的尽是些挑-衅之言。 今日醉酒,暮语这般热情主动, 将谢承允心中的小火苗越烧越旺。 两人四目相对,情意正浓。 忽然, 暮语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下意识地便鼓起双颊,伸手捂住嘴。 谢承允察觉不对,但为时已晚,暮语终是没有忍住, 先是干呕了两声,接着“呕”地吐了他一身,同时也浇灭了他心中的那团火焰。 谢承允:“……” 心中升起一股久违的想砍人的冲动。 “夫君,夫君。”暮语一手捂嘴,另一只手仍勾着谢承允的脖颈,见对方脸色黑沉又接连唤了几声,而后打了个嗝。 谢承允看着她娇憨的小模样,一时又气又有些心疼,两眼一闭将她抱去了净室。 晓莲在望星居外先是看见王爷抱着王妃情意绵绵地入了里屋,刚一会的功夫怎么又见王爷铁青着脸抱着王妃满身污秽的从里屋出来,登时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赶紧抢先一步去净室放水,又立刻吩咐人进屋打扫。 王爷抱着王妃到净室时,已放了半桶热水,净室内水气氤氲,暮语自行将中衣脱下,只余一件绯红的肚兜,入眼的是雪白又略带红晕的肌肤,就连晓莲这种女子看了都不由得呼吸一滞。 谢承允侧立在旁,眸色深沉道:“你出去吧。” 晓莲虽担心王妃,但不敢违抗王爷之令,便躬身退下。 -- 第47页 谢承允将暮语抱入浴桶中,暮语不安分地在水中胡乱扑腾,一时水花四溅,谢承允强忍住将她打晕的冲动,帮她擦拭身子。暮语此时也折腾地有些精疲力尽,沐浴在热水中困意很快袭来,便软软地靠在浴桶边闭上眼睛。 谢承允今晚可算被她折腾够了,洗净之后又将她从浴桶中抱出,盖上大氅抱回房中,而后唤了晓莲来帮忙,确认她睡着了之后才自己去了净室清洗。 - 宿醉之后,翌日醒来便是一阵头疼。暮语醒来时,辰时刚过,她扶了扶额头,对昨晚发生之事毫无印象,这般头痛欲裂,难不成是被人打昏了? 带着这个疑问,她起身穿好衣服,便去了后院。这个时辰王爷多半在后院练剑,果不其然,暮语看见手持长剑,身形流畅的谢承允正在院中。 暮语最喜欢看谢承允练剑时的样子,剑法流畅,霸气十足,暮语眼中不禁流露出钦慕之色。只是今日王爷的剑法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多了些凶悍、强劲之意,暮语似乎明白过来后院原先那些树木是如何被砍的了。 一套剑法练完,谢承允收敛剑气,将剑收入鞘中,回身看见一脸崇拜的暮语,仍然面无表情。 “夫君怎么了?”暮语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 谢承允不应声,脸色仍是铁黑。 “夫君,”暮语又唤了一声,“新年吉祥!” 谢承允终是没有忍住,被她气笑。 暮语见他笑了便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又帮他拭干额头的薄汗,两人一路走着,暮语问道:“夫君,昨晚从宫中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只觉得今日头痛的紧,难不成是昨晚有人偷袭我?” 这不问还好,一问谢承允脸色又黑了几分,只不悦道:“忘了就算了。” 他这么一说,暮语更觉得是有人将她打晕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便闭口不问,随谢承允一道用了早膳。 今日初一,王府在王妃的吩咐下一早挂上了红灯笼红绸带,颇有几分年味。 暮语虽不太懂持家之道,但却知道没人不喜欢银子,于是便交代徐管家给每人多发三个月的赏钱,负责后院园艺的侍从更是多发半年的赏钱。王府上下一片感激涕零,王妃真好,不仅能带大家脱离王爷的冷脸,还给大家发银子! 徐管家自南安王府开府以来便在府中任管家一职,多年下来,府中不论平时还是过年皆是冷冷清清,今年府上终于有了年味,也有了王妃,他偶然能看见王爷不经意的笑容,便都满足了。 午后,王妃又亲自给望星居中的几个侍从额外派发了赏银,派到晓莲手上时,暮语稍顿了顿问道:“昨晚是你在院中值守吗?” 晓莲点头。 “那你和我说说昨晚发生了何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无。” “昨晚王妃喝醉了,”晓莲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继续道,“吐了王爷一身。” 暮语:“……” 原来如此。 难怪王爷从早上起就一脸的不高兴。 “你怎么不早说。”暮语埋怨道,说完就直奔书房去找谢承允。 谢承允正在书房中查看元州地图,刚看了没一会,暮语便手捧糕点,一脸谄媚地进了书房,讨好之意明显。 “夫君。”暮语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谢承允低着头,视线并未从地图上挪开半分。 “夫君,”暮语又唤了一声,“吃块桂花糕。” 其实谢承允心中早就不生气了,最气的时间都忍过去了,现下又有何可气?只是他少见暮语这般狗腿的模样,便想逗弄她一番,就故作寒声道:“何事?” 暮语冲他咧嘴一笑,讨好道:“昨日之事晓莲都和我说了,你别生气了。” 谢承允不应声。 暮语疑惑地打量了他两眼,见他面色平缓,默不作声,往常谢承允也总是这般淡淡的样子,暮语便以为他气消了,于是将桂花糕放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任由他看着手中地图。 谢承允:“……” 从未见过如此敷衍的道歉。 暮语一口一个桂花糕,香甜软糯,原本一碟五个的桂花糕很快便被吃光,她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端起盘子就准备离开。 谢承允清了清嗓子。 “夫君,还有事吗?” “本王的桂花糕呢?” “啊?”暮语看了眼手中的空碟,心想还以为你不吃呢,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被,被我吃光了,我再去厨房帮你拿些过来。” “不必。”谢承允打断道。 谢承允原本还心绪平静,将昨晚之事抛诸脑后,怎么今日暮语一番道歉下来,好像更生气了? 暮语瞧了瞧谢承允逐渐黑沉的面色,暗道不好,忽然心生一计,只乖顺地走至书桌旁对着谢承允的脸蛋快速地亲了一下。 谢承允却不想在放过她,起身吻上暮语的唇瓣,带着些许蛮横和霸道,口中充斥着桂花的香气,半晌之后才满足道:“就算本王吃过了。” 暮语脑子嗡嗡作响,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夫君这是不生气了?” “生气如何,不生气如何?” 暮语:“……” 自己好像话太多了。 拿起桌上的碟子就准备落荒而逃。 “过来。”谢承允阻止道。 -- 第48页 暮语乖乖走至他身旁。 “跟你说个正经事。” 暮语:“……” 果然刚刚那些都是不正经的。 “本王明日要去元州一趟。” “元州?” “正是。” “夫君大过年的也要走吗?”暮语心中突然生出许多不舍。 “事关南夷暗探,还关乎元州梁家,或许之后还会牵扯出更多人,此事不宜拖沓,必须尽早查明。”谢承允觉得暮语的小脑瓜大概听不明白这些,但他还是跟她解释的十分详尽。 暮语听得半懂不懂,只问道:“那……夫君会有危险吗?” “这点小事,本王还是可以处理好的。” 暮语点头:“夫君记得带我送给你的平安符。” 谢承允点头:“元州之地不远,快马只需五日行程,加上查探时间,一个月内定能返回。府上守卫森严,我再加派些暗卫保护你,你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暮语本想离开书房,这会听说王爷要走,便又将手中碟子放下,乖顺地搬了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说了句:“那我陪着夫君。” 明日便要分离,暮语心中满是不舍,晚上在望星居中,一个是昨夜满腹憋屈的王爷,一个是今日满心不舍的王妃,两人一拍即合,折腾了两回。 事后,暮语软绵绵地窝在谢承允怀里,柔声道:“明日王爷几时动身出发?” “辰时出发。” 暮语将原本靠在他颈窝处的小脸埋得更深,小声道:“那王爷便早早出发,别叫醒我,我不想看着你走,我怕我会舍不得。” 谢承允抚了抚她柔软的头发道:“好,那你恐怕得再多耗点体力,不然明日可能还是会醒的很早。” 暮语还未反应过来是何意,便又被翻了个身。 暮语:“……?唔!” 第28章 心中却有自己的盘算 翌日, 暮语睡到巳时才醒,谢承允早已经离开,她窝在被子里独自温存了一会, 身子虽有些酸痛,却不像之前那般散架似的疼了。 她看了眼床头边王爷遗落的腰封,将腰封捏在手里, 兀自脸红起来,不知王爷这会出城了没有,王爷今日赶路会觉得累吗?正想着,晓莲在门外轻声询问“王妃醒了吗”, 暮语便唤她进来。 晓莲昨晚在屋外值守时,虽已听到那声响,但眼下进屋看见地上凌乱散落的衣物和王妃手里捏着的腰封,还是不由脸红了一阵。 “王爷几时走的?”暮语问道。 “王爷辰时不到便已离开, 还嘱咐我们别打扰王妃休息。”晓莲答道。 “王爷走时可有说什么吗?”暮语又问。 “有, ”晓莲顿了顿道, “王爷叮嘱说,叫王妃千万别再饮酒了, 还叫奴婢盯着点王妃。” 暮语:“……” 今日初二,依照大周旧俗, 民间出嫁的女子可携夫婿回门,王妃亦如此。于是在晓莲的催促下, 暮语便起床梳妆打扮, 又吩咐下人备礼,赶着回侯府用午饭。 上次回门时闹出的误会还历历在目,故而这次安远侯夫妇知道暮语要回门,便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暮远志更是嘱咐了好几次叫秦氏千万慎言。 两人惴惴不安地在府中等候了半个早晨,却只见暮语带着晓莲和紫竹两个丫头回门,全然不见南安王的身影。 “父亲,母亲,新年吉祥!”暮语笑意晏晏道。 “王爷呢?”暮远志看了眼暮语身后问道。 “王爷有事,今早就出城了。” 安远侯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王爷没来?一时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这大过年的能有什么要事?”秦氏说道。 南安王行踪乃是机密,暮远志身为臣子自是知晓,不敢妄言。既是机密,那么王妃便也是不知晓的,王爷能告知暮语他出城办事已然算是不错了。 “王爷去了元州。”暮语道。 暮远志一惊,元州乃皇后母家,梁家的地盘,南安王在这年节关口赶去定有要事,能将这般竟要的事情告知暮语,夫妻二人关系可算是十分亲密无间的。 “此事在侯府提起便罢了,其他人面前你可千万别说。”暮远志嘱咐道。 转念一想,南安王自然知晓暮语今日会回侯府,也知暮语头脑简单,他还敢这般如实相告,是不是有什么隐秘信息想传达给自己?暮远志叮嘱完暮语,又暗中留了个心眼。 南安王不在,安远侯府的气氛便松快活络多了。 暮语感叹弟弟又长高了,给他封了个大利是。 原先在宁馨小院打扫服侍的丫鬟也领了暮语的新年赏钱,都道格外想念她,晓莲借机说南安王府正缺下人,若是舍不得小姐大可以跟去王府伺候,丫鬟们领完赏钱便又一哄而散了。 想念小姐是真,但绝对没到愿意去南安王府送死的地步。 就连原先养在院中的那只哈巴狗都围在暮语身边转个不停,看着十分想念主人的样子,暮语将它一把抱起,对着狗狗道:“你可是想和我一道回南安王府?” “汪汪。”狗狗叫了两声,似在同意。 晓莲眼扫了一周刚才领了赏银的丫鬟,似在说:你看狗狗都比你们仗义。 丫鬟们也不甘示弱地回了她一个眼神,似在说:它本就是从王府来的,现在只是回家。 “好吧,那你一会儿便跟我走吧,王爷不在,有你陪我也是一样的。”暮语说道。 -- 第49页 “汪汪。” 正在眼神交流的众人:“……” 怎么听着好像哪里不对? 晚上一家人坐下吃饭饮茶闲聊,好不热闹,安远侯夫妇见暮语还是从前那般直楞的性子,简单的脑瓜,便知南安王待她极好。 一家人聊得火热,直到戌时暮语方才回王府。 - 这边安远侯府一派祥和喜庆的气氛,那边的英国公府却不同。 早先萧晗玉定亲的消息已在上京城中传开,定亲对象是朝中新贵,刚治理了东江水患的工部侍郎高志安。 高志安此人是大前年的进士,寒门出身却才华横溢,对兴修水利、修筑堤坝一事颇有研究。夏末秋初之时正值汛期,临州东江一带水患泛滥,民不聊生,京中派去众多官员都束手无策,直到高志安率人重筑堤坝,又施工拓宽河道,将东江水引水分流,这才解决了水患难题。 宬熙帝龙颜大悦,将原本只是水部郎中的高志安破格提升为工部侍郎,高志安二十又二,可谓年轻有为,一时间原本嫌弃他出身不高的许多世家都想将女儿许配给他,可不知他何时竟与萧家大姑娘看对了眼。 眼瞅着萧晗玉不仅觅得良缘,在英国公面前也越来越得喜爱,英国公府如今的主母钟氏不免有些着急。 她出身不高,当年英国公的原配祁氏死后,她也算是绞尽脑汁才做了国公爷的续弦,如今养育着膝下的一儿一女,幼子年纪尚小,萧晗姝又是个惹事精,凡是还是得仰仗国公爷才行。 先前府上出了“遭贼”那事,她也不是没有求过国公爷派人彻查此事,为萧晗姝做主,但国公爷却对她冷言冷语,指责她教女无方:“你自去问你那好女儿究竟做了什么好事,竟敢惹到那煞神南安王头上去,我没去找她算账便是给她留了面子了!” 钟氏一开始也没听明白,萧晗姝一个未出阁的丫头和南安王能有何牵扯,派了下人打听之后才知其中要害,震惊之余,也只好将此事压下不再提起。 三个多月前。 英国公府刚“遭贼”的那几天,萧晗姝确是日日在府中担惊受怕,闭门不出,但半个多月后她情绪平复,再回过神之后,便在府中求父亲彻查此事,还自己一个公道。英国公对此事置之不理,萧晗姝便又在府中吵闹了好一阵子,更大胆道父亲偏心。 钟氏命人将萧晗姝绑回房中,懊恼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蠢货。 “你以为你父亲不想帮你吗,合着你就不该惹那惹不起的人!”钟氏怒斥道。 萧晗姝知道母亲已然知晓落水一事,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反驳道:“那安远侯府如何惹不得了?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傻丫头,且都是暮遥的主意,关我何事?” “若是安远侯府也就罢了,你惹的可是那煞神南安王啊!”钟氏愤愤道。 萧晗姝呆立半晌,南安王?那丫头真要嫁给南安王了? “且别提暮遥了,她人都没影了,我私下打听了一番,早被送去青州寺庙思过忏悔去了。” “你若还想活命,日后就老实些,别去招惹暮家那丫头,别把这些年你父亲对你的宠爱都糟践光了,白白便宜了你那姐姐。” 萧晗姝倔强地仰着头,咬牙不应声,心中却是不服,父亲分明就是偏心,现下不仅父亲偏心,连母亲都偏心萧晗玉那家伙。还有暮家那傻丫头,更是罪魁祸首。 钟氏见状,便知她心中不服,怕她继续作乱便命人将她禁足在院中,对外只宣称萧晗姝病了需要静养。 眼下离国公府的赏花宴不远了,届时府上宾客众多,那萧晗玉已然定了亲,萧晗姝年纪也不小了,正好可借机相看一番。 于是最近几日,钟氏将赏花宴一事告知了萧晗姝,让她到时好好准备一番。 萧晗姝被禁足几个月也学乖了,她表面上应和着母亲所言,心中却有自己的盘算。 第29章 将那碟糕点全都吃下了肚…… 开春后, 几场春风一吹,冬日的寒气逐渐减弱,阳光普照, 上京城便多了几分春日的暖意。 元宵一过,转眼便到了正月十八这日。 这英国公府的赏花宴说是赏花,实则是英国公为了萧晗玉和高志安的婚事而特地筹备的, 意在告知众人萧晗玉和高志安已然定亲这件事。 谁叫高志安现在是上京中的香饽饽呢,英国公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女婿便被旁人抢了。萧晗玉病了三年,英国公自认对她有所亏欠,眼下女儿即将嫁人, 英国公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所以今日这场赏花宴,不仅宴请了英国公的亲朋好友,还请了高家人,可以说是给足了高志安面子。 暮语自是不知这些弯弯绕绕, 只带着贺礼前往英国公府参加宴席, 是真心实意地想祝贺萧晗玉即将成婚一事。 这英国公府暮语原先来过, 不过之前来时只去过设在东边的家塾,其余地方皆未到过。 今日再来, 暮语才发现英国公府大得很,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古树湖石一应俱全,但最显眼的还是府中的那个大湖, 听闻名叫未央湖, 就是萧家两位姑娘都曾经跌落的那一个。 萧晗玉看见暮语前来,很是欣喜,其实除去南安王妃这个头衔,她也是真心想交暮语这个朋友的。 暮语命晓莲将贺礼送上, 便和萧晗玉在花园中边聊边逛起来。 -- 第50页 暮语在上京已然待了将近半年时间,对上京城中人的一些行事作风也算有所了解,故而来之前特打听一下有关萧晗玉定亲之事,现下见了面便直接问道:“听闻萧姑娘就要成婚了?” 萧晗玉低低“嗯”了一声,神情略带娇羞。 “成婚对象听说是原是寒门出身,先下却是朝中新贵,似在工部任职的?”暮语又问道。 萧晗玉又低低“嗯”了一声。 其他人都是拐弯抹角地套话询问,能这般直接说出“寒门”、“朝中新贵”几个词语的上京城恐怕就只有这位南安王妃了吧。 “萧姑娘快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暮语好奇道。 “我们少时便相识了,”萧晗玉脸颊染上一抹红晕,继续道,“那时我颇为迷恋山水画大师亦如的作品,无奈亦如大师的作品千金难求,于是我有时便到东市的笔墨斋去买一些临摹作品回来鉴赏。一次我又去笔墨斋买画,恰巧遇到前去卖画的高志安,原来那些临摹作品都是出自他之手。” “后来我好奇询问,耐不住我的死缠烂打,他才告知是因为家中贫寒,为了筹集银两书费才临摹画品的。” “从此以后,我便出高价叫他把画作直接卖给我,不用转经笔墨斋之手,这样他便可以多赚些银子。”萧晗玉说着,脸又红了些,“我也可以借机多见他几面。” “原来如此,那么你们也算青梅竹马了。” “那后来呢?”暮语嘴快道。 话一出口便觉说快了,后来可不就是萧姑娘被赐婚,又坠湖,高志安虽高中进士但仍旧入不了英国公府的眼。不过好在兜兜转转,两人还是走到一起了。 意识到说错话了,暮语又道:“原来才子和才女连初遇都是这般富有诗情画意的,一个作画,一个买画,真像是话本里的故事呢。” “什么才子才女,不过是少时作画作着好玩而已。” “我和王爷也是少时相识呢。” “哦?”萧晗玉上次就听暮语说过,她和南安王在云州就相识了,这次她又主动提起,萧晗玉便好奇道,“不知王妃和王爷又是怎么相识的呢?” “在云州月牙村,当时南夷入侵,王爷率军赶到,一人砍杀了十几个南蛮子,救了我一命。” 萧晗玉:“……” 砍杀十几个人? 久居深闺的萧晗玉光是听着就觉有些胆颤。 萧晗玉嘴角抽搐道:“王妃和王爷的初遇果然不同于常人。” 两人绕着花园走了一圈,没多久便有婢女传话来说即将开席,请大小姐先行前往。 萧晗玉是主人家,自要照顾周全,便先告了辞,前去花厅,余下暮语带着晓莲二人继续在园子中闲逛。 - 英国公府另一边,兰庭居内。 “小姐,那南安王妃到咱们府上来了。”婢女采莲到萧晗姝房中禀报,采莲先前见过暮语,所以认得她,也知二小姐心中所想,所以特来禀报。 “谁?”萧晗姝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那暮家二姑娘。” “她来干嘛?”萧晗姝愤愤道。 “自是来参加今日赏花宴的,奴婢打听过了,是大小姐亲自派人送请柬到南安王府上的。” 这两个讨厌之人怎么还凑一块去了?萧晗姝一脸不屑,她从小就和萧晗玉不对付,萧晗玉明知那暮语和自己有仇,还这般巴结着,不过是看中她南安王妃的头衔。 萧晗姝本就想搅了今日这什么赏花宴,这下又来个讨厌的暮语,她转了转眼珠子,想对付萧晗玉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 时辰已到,宾客纷纷落座前院花厅。今日说是赏花宴,为了应景,英国公还是命人寻了几盆开得正艳的鲜花摆在前院花厅中的。 这才刚开春,天气乍暖还寒,盛开的鲜花难寻,下人们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寻了这么些鲜花来的,各色各样的鲜花堆满了半个花厅,颜色杂乱,也颇为符合武将出身的英国公的审美。 不过这些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也无人是真心来这赏花的,宾客们都明白英国公之心就得了。 花厅搭在户外,男女宾客围着长桌分席而坐。 男宾这席,自是由英国公亲自招待,上京的世家勋贵来了不少,高志安又是朝中新贵,许多人都想奉承讨好,身边围了一群曲意逢迎之人,很是热闹。 席上一人却远离人群,径自坐着饮酒。此人名为祁延,是已故祁氏的侄儿,萧晗玉的远房表哥,在军中任职,为人耿直,自小心悦他这个表妹。 无奈表妹不喜舞刀弄枪的武人,从未正眼瞧过他,眼下表妹已然定亲,他也是本着祝福之意前来的,不过要叫他刻意去讨好那高志安,他也是做不到的,故而坐在此处独自饮酒。 “这位兄台怎独自在此处饮酒呢?”见祁延远离人群,一位白衣公子上前搭话道。 “你不也是一样。”祁延看一眼白衣公子说道,白衣玉冠,可不就是她表妹最喜欢的那种文人吗。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祁延出于礼貌还是为白衣公子斟了杯酒。 “在下顾修然。” 女宾这席,主角自是萧晗玉,她卧病三年,病好之后还是头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亲朋还有们犹记得她从前模样生得水灵,如今三年过去,却是出落得更加端庄娴静。 -- 第51页 萧晗玉和钟氏分坐长桌两端,各自照顾请来的客人。暮语坐在她的左手边,她那久未露面的妹妹萧晗姝没有和钟氏坐在一处,却堪堪在她右手边坐下。 萧晗玉瞟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英国公府为今日赏花宴,特准备了冬日酿藏的梅花酒和梅花酥。这梅花酒据说是以梅花配以雪水酿制,酒香醇厚,花香四溢,乃英国公府独有的酿酒秘方。 这酒也上了,钟氏举杯,感谢今日赏脸前来的诸位宾客,之后又是一番客套的说辞,最后说敬大家一杯,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其余宾客饮下之后皆赞好酒,这宴席便算是开始了。 暮语因着之前王爷的叮嘱,故而不敢轻易饮酒,便只假装轻轻抿了一下。 萧晗玉自知酒量不好,也只小啜了一口。 开席之后,众人闲谈畅谈,气氛轻松愉快,席边还有乐人弹曲伴奏,曲调声声悦耳,为宴席增色不少。 萧晗玉和暮语是不是低声交谈,掩面轻笑,全然把坐在旁边的萧晗姝当作空气一般。萧晗姝也一脸傲气,并未把二人放在眼里,只自顾自地夹菜吃。 钟氏本担萧晗姝会胡作非为,命自己贴身服侍的嬷嬷站在她身旁,见机行事。但眼下见三人这般,钟氏也算松了口气,与身边人愉快地交谈起来。 宴席过半,萧晗姝突然站起,坐在另一头的钟氏惊了一瞬。 只见萧晗姝先为萧晗玉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而后高声道:“妹妹晗姝,敬姐姐一杯,恭喜姐姐觅得如意郎君。” 那表情带着三分喜悦,三分天真,在场之人若是不知道的,怕还以为她们姐妹二人感情甚好呢。 萧晗玉起身,看了眼杯中之酒,两杯确是从同一个酒壶中倒出的,且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萧晗姝就是再笨,也不至于使出在酒中下-药那么蠢的招数来对付她。 故而犹豫片刻后,萧晗玉便举杯道了声“多谢妹妹”,两人便都将酒一饮而尽了。 钟氏最是了解萧晗姝的性子,知她此举定有他意,只是究竟是何意她尚且猜不出来,只觉眼角突突直跳,有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许是自己多心吧,钟氏自我安慰道。 却未察觉两姐妹饮完酒坐下后,萧晗姝眼角不经意地瞥了眼放在桌上的那碟梅花酥。 只见那南安王妃一口一个,将那碟糕点全都吃下了肚。 第30章 湖中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宴席接近尾声, 席上之人开始四下走动,钟氏瞧着众人皆无异样,便放心下来。 萧晗玉自是知道高志安坐在隔壁另一张长席上, 一颗心早就飞了,想着找机会过去和他见上一面。 暮语则觉得吃得有点饱,准备去刚才的花园湖畔散一散步, 好消一消积食。 暮语与晓莲二人在花园里走着,湖风吹过,暮语略觉得有些头晕,脚下步子也变得虚浮起来, 便命晓莲停下,找了在湖边随意找了个石凳坐下休息。 暮语心道刚才自己并未饮酒,只轻轻抿了一下,那梅花酒再厉害也不至于此吧。 她扶额坐在湖边吹了会风, 想散一散酒气, 刚坐没一会, 便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暮语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闻声回头一看, 那人却是久未见面的顾修然。 “暮语妹妹怎在此处,真是好巧。”顾修然行礼道。 “顾世子安好。”暮语见到故人还是起身礼貌同他打了个招呼。 “我刚看见那背影觉得眼熟, 没想还真的是你。”顾修然欣喜道。 “府里养的猫还在,暮语妹妹, 你若得空, 仍可以随时过府上来看它。”顾修然明显兴致很高,话多了起来。 此时暮语愈发感觉头晕目眩,顾不上回话,便无力地后退了两步, 幸而晓莲扶住她才没有跌倒。 “顾世子怕是忘了我们小姐已然成婚,现在世子该成我们姑娘为王妃,而不是妹妹。”晓莲在一旁没好气道。 躲在花园假山后的萧晗姝看见这一幕,差点没有高兴地笑出声来。 庆国公府原先和安远侯府有过婚事,这在上京可是人尽皆知之事,顾修然对暮语有意她也是知道的,不然当时暮遥也不会那般气急败坏了。 要不是那南安王横生一脚,没准这两人现下都已经成婚了。 萧晗姝原本想着将暮语敲晕之后,便将她带到荒废的琴室,再骗那祁家表哥过去,说是萧晗玉有事相邀,自己再带人过去抓个正着,好毁了那暮语的名声。 没成想,半路来了个顾修然,真是天也助她,上京中断找不到第二个比顾修然更合适的人选了。 萧晗姝示意身后两名会武的家丁,准备上前,届时将两人一并敲晕,再绑至琴房即可。 两名家丁皆是会武的好手,对付这种文人自是不在话下,必能一击即中。 萧晗姝命令家丁动手,自己则隐在假山处暗中窥探。 只见那两名家丁慢慢靠近,忽然不知从何处闪出一个黑影,嗖嗖两下便将两名家丁撂倒在地。 如昼奉王爷之命保护王妃安危,如昼以为的保护便是明刀明枪上的保护,这种内宅手段他自是不知。 他隐在暗处,先是看见萧晗姝带着两人鬼鬼祟祟地尾随王妃,言谈间似乎是想将王妃敲晕,如昼见状自要上前护卫,便将二人撂倒。 萧晗姝当即一愣。 -- 第52页 两名家丁都是府中好手,怎得被此人一击即倒,且这人是从哪里出来的?现在这般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是想干嘛? “啊——”萧晗姝吓得惊叫失声。 这么一叫自是引来了暮语的主意。 如昼见身份暴露,便将萧晗姝双手反绑在身后,令她动弹不得,而后主动上王妃跟前行礼道:“属下受王爷之令保护王妃,护卫不周,请王妃见谅。” “萧晗姝,又是你?!” 暮语平日脑子虽傻,但也有灵光一闪的时候。刚才她还没想明白为何自己只抿了一口酒就会这般头晕目眩,浑身燥热,现下看见萧晗姝还有她的两名家丁便是明白过来了,自己怕不是吃了什么会乱人心志的有毒之物。 萧晗姝见事情败露便也不想遮掩,只高声道:“你敢说你和顾修然之间没什么?好歹你也是王妃,怎能如此不知廉耻!” 声音之大,就为了引起周围人的主意。 这不说“王妃”二字还好,说了暮语就来气,自己明明和萧晗姝无冤无仇,她为何几次三番针对自己,这些人真是奇怪。且针对自己就算了,还要提起王妃的头衔,就是想连王爷的名声也一起败坏了。 “你闭嘴!” 此时暮语已觉周身发热,面色通红,又气急不已。 萧晗姝虽可恨,但往后有的时间可以找她算账,眼下最难办的便是全身上下燥热难耐,急需释放,却又无处释放。 她看了眼波澜不惊的未央湖湖面,突然想到了解毒之法,想来也别无他法了。 暮语对如昼说道:“这是我俩的恩怨,你先让开。” 如昼闻言一愣,很快让开,只觉王妃倒是有几分大侠的风范。 暮语走到萧晗姝身旁,突然一手钳着萧晗姝的肩膀,一手拽着她的头发,两人身形纠缠在一起,而后暮语用力一拽,两人身子斜倾,“噗通”一声,竟是一起落入了水中。 余下岸上的几人面面相觑。 懵了。 王妃这是在干嘛? 落水之后,冰冷的湖水包围着周身,瞬间将暮语身上原本的燥热之感冲刷的一干二净,暮语觉得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她看了眼被水呛了的萧晗姝,仍觉得不解气,便拽着她的头发往湖心深水处游了一段,而后将她的头又往湖中按了几下,萧晗姝被迫喝了几口湖水,头发凌乱,嘴唇发紫,意识也有些模糊不清。 暮语看她这样,略觉得有些解气,才放开她,任由她泡在湖中。 未央湖畔的其他人见到有人落水,不禁惊叫失声:“快来人啊——有人落水啦!”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暮语知道英国公府上有会水的婢女救萧晗姝,便将她丢在湖中,她也知道京中贵女落水和其他人落水是不一样的,所以将头尽量潜入水中,不敢让旁人看见,而后赶紧往湖的另一边人少的地方游去,准备上岸。 顾修然站在岸上看暮语原先游水游得极好,后来怎得潜了下去,怕不是溺水吧? 于是顾修然担忧地在岸边张望,大声道:“暮语妹妹,你还好吗?” 暮语两眼一闭,他这般大声的喊自己的名字,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水中之人是她吗? 暮语无奈,只得加速往前游去,想着尽快上岸,别被人发现才好。 突然又是“噗通”一声,暮语闻声回头,却看见原本岸边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然在水中,正朝着她的方向游来。 这……? 这下真是说不清了。 顾修然是想害死自己吗?! 此时围观之人越来越多,萧晗姝已然被自家婢女救起,众人目光都聚焦在湖心处的一男一女身上。 只见那女子往湖的另一边游去,且速度越来越快,那男子紧随其后,不甘示弱。 两人成为了湖中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众人傻眼,这究竟是救落水之人,还是游水比赛呢? - 未时一刻,南安王骑马刚入城门,直奔王府而去,回府之后,下人却报王妃不在府上,而是一早去了英国公府参加赏花宴。 “英国公府。”南安王念了一声,便又翻身上马,去了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门前,却是大门紧闭,谢承允叩了几次门都无人应声,他索性丢下马匹,翻墙而入,一入便听见远处有人高声呼喊“有人落水”的声音。 谢承允下意识地便觉不妙,循声而去,刚到未央湖边,便一眼看见了周身湿透的暮语,还有顾修然。 如昼和晓莲见王妃上了岸,连忙上前去,晓莲为王妃披上披风,道了句“王妃别受寒了,赶紧回府吧。” 如昼正想着今日自己这般算不算护卫不周,王爷从元州回来会不会怪罪自己,就感觉到周围一股强大的杀气袭来,他下意识回身查看,正看到周身一股杀气的南安王。 如昼吓得差点也要落水。 暮语也回头,刚好撞上谢承允的视线,他的目光不同于往日那般温暖和煦,而是黯淡无光的,且带着十足的煞气。 “王,王爷。”暮语低低唤了一声。 谢承允眼锋扫过湖边不远处刚刚上岸的萧晗姝和女婢两人,长臂一扫,掷出两枚暗器,两人失力落入湖中,湖水瞬间染上一片血红,鲜血逐渐荡开,湖中二人不再动弹。 岸边原本看热闹的众人,见此情景失声惊叫,吓得四处逃窜,场面一度混乱。 -- 第53页 站在谢承允身边的暮语也看呆了,她看了眼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又看了眼站在旁边的顾修然,弱弱地说了一句:“别,别杀他。” 此时英国公也闻声赶到,看见自己女儿被人杀害,先是震惊,而后是愤怒,接着怒气十足地问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正是本王。”南安王淡淡道,仿佛刚刚只是捏死了一只蚂蚁。 “敢问王爷,小女犯了何错!就算小女有错,也该交由府衙查办,王爷怎能错杀良民?!” “呵,”南安王轻笑一声,而后冷言道,“一时手快,本王确不该杀了她,合该留着好好折磨才是,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生不如死。” 英国公闻言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这才是原本那个煞神南安王啊,英国公吓得不再敢应声。 湖风吹到暮语湿透的身上,顿觉一片寒凉,她不禁颤了一颤,将身上的披风拢紧了几分。 谢承允回头看她,四目相对,暮语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轻唤了一声“夫君”。 谢承允眼中的寒意稍减,神情依旧冷漠,也并未应声,只大步朝门口走去,暮语不知他此时在想些什么,又不敢多问,只小跑着跟着他身后,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谢承允闻声忽然停下脚步,轻叹一声,终是长臂一揽,将她打横抱起,拢在怀里。 第31章 王爷让我站一会,我冷 南安王抱着王妃一路快马回府, 路上虽一言未发,但始终将其护在怀里。 府中下人早早得了消息,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候在门口。望星居中, 姜汤、热水一应俱全,万不敢出半分差错。 暮语沐浴更衣过后,宫中的太医也恰好赶到, 上前为王妃请了平安脉后道:“王妃一切安好,只是在冷水中浸泡时间过长,寒气入体,只需静养几日即可, 并无大碍。” 谢承允立在一旁,听到太医说无恙后便抬脚离开,径直到了府外翻身上马,一路向宫门而去。 暮语静坐床头, 双手环抱双膝, 怔怔出神, 一张小脸略微苍白,墨发散落肩头, 显得楚楚可怜。 王爷为何始终一言不发?又为何至今未归?他会介意自己落水一事吗?她这可不是就是“跳进水里也洗不清”吗? 暮语思绪紊乱,越想越是焦躁难安, 索性把脸埋在膝头,眼底不自觉的染上一层水雾。 - 御书房中, 南安王一身黑衣负手而立, 衣袍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渍,周身散发着不可靠近的寒气。 “承允啊,你若是回京途中奔波劳累,大可以明日再入宫禀报, 无需这般着急。”宬熙帝看了眼谢承允,好心劝慰道。 “多谢皇上关心,臣弟不累。” “此次元州之行,臣弟确查到一些南夷暗探踪迹。”南安王神情一如往常般淡漠。 “继续说。” “臣弟今次在元州,不仅发现了南夷暗探的踪迹,还看见了南夷一人,名为魏择。魏择此人乃是南夷大皇子手下谋士,巧舌如簧,善于拨弄人心,是个不好对付之人。” “不过据臣弟查到的消息来看,梁家并未真的与南夷同谋,双方尚未达成一致意见,不过是想互相利用罢了。所以南夷皇子才有些急了,派了魏择去元州,亲自劝说。” “可恶!”宬熙帝往桌上重重一拍,“梁家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皇上息怒,元州那边尚不足惧,梁家手中并无实际兵权,南夷大军想入侵也需先过了云州边境才行。现下臣弟已派人盯死元州,那魏择竟敢孤身直入我大周之地,便叫他有去无回就行。” “皇上稍安勿躁,为避免打草惊蛇,梁家先得留着。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云州,臣必须先去一趟云州才行。” “好,此事便交由你继续追查。” 宬熙帝走至谢承允身旁,在其肩上重重一拍,语重心长道:“这大周江山多亏你了。” “只是皇上,”南安王顿了顿道,“眼下臣弟行踪必将引人注意,前往云州一事,还需皇上配合一番……” 南安王说着,便低声下来,将之前种种推测悉数道出,宬熙帝听了连连点头,而后道:“就依你所言来办。” - 天色渐暗,天边霞光浮动,已近傍晚时分。 望星居外,晓莲不安地来回在院中走动,今日这事真是生了天大的误会,王爷至今未归,定是与王妃生了嫌隙,自己身为王妃的贴身婢女,照顾不周,实属大罪。 房顶上,如昼看着晓莲这么来来回回地在院子里绕圈,越看越觉得眼晕。他身为暗卫,少时便跟随在王爷身边,接触女子甚少,故而只知护主便是护其安危,并不知还有其他什么要护的。 不过今日确实是他的过失,如昼懊恼,他若一早将那萧家二姑娘和顾世子打晕,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暗卫护主有失,当自断一臂,如昼认真得想了很久,等王爷回来问罪之时,究竟该自断左臂还是右臂才好。 望星居内,暮语仍保持着谢承允离开时的姿势,发呆不动。见晓莲进来,才出声问道:“王爷回府了吗?” “王爷尚未回府,许是宫中有要事耽搁了,王妃放心。” “晓莲跟随王妃时间虽不长,但知王妃是真心待晓莲好的,晓莲无以为报,今日是晓莲愚笨,没能保护好王妃,请王妃责罚。”晓莲言辞恳切,此时已跪在地上。 -- 第54页 “此事不怪你,是我自己笨才对。”暮语恹恹道,“我只怕王爷误会,往后都不理睬我了。” “王爷待王妃这般好,晓莲都看在眼里,王妃只要服个软,和王爷解释清楚便无事了。” 暮语闻言将头埋得更深,突然似想到什么要事般,又抬起头道:“晓莲,你去把出嫁前母亲交给我的锦盒拿来。” “锦盒?” 晓莲记得王妃出嫁之前大夫人秦氏确实给过王妃一个锦盒,只是不知锦盒中装的是何物,就记得当时王妃打开锦盒看了之后便羞红着脸命她将锦盒扔了,晓莲告知王妃此物乃大夫人花重金所求,看在银子的份上,王妃才勉强答应留下没扔,于是晓莲便将锦盒收好,没想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晓莲这就去取。” 戌时一刻,南安王策马回府,径直去了望星居。 暮语坐在床上,听到门倏然打开之声,下意识抬头,便对上谢承允一双冷眸。 “夫,夫君。”暮语还是弱弱得唤了他一声。 谢承允神色平静,并未应声。 “今日之事,你听我解释。” 谢承允颔首,示意她继续。其实他早已清楚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且刚才晓莲也向他解释过一遍,只是他还是想听听暮语是怎么说的。 暮语本就不善言辞,加上此时思绪混乱,一番解释下来,谢承允倒越听越有些糊涂,只记着一句“夫君不是说一个月才回京,怎得提早了?” 谢承允:“……” 这是嫌自己回来的早了? 谢承允原本平静的脸色不禁黑了几分,他发现他的小王妃总有一种能将事情越解释越乱的本领,谢承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立在原地,并未应声,就这么静静听着。 暮语看他黑沉的面色,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便光着脚,小跑着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又好似怕他跑了一般,双手缠得极紧,而后将一张小脸埋在他的胸口,呜呜哭了起来。 谢承允:“……” 哭了? 谢承允原本还想再听暮语解释下去,毕竟小王妃絮絮叨叨的模样还是挺可爱的,但被这猝不及防得一抱一哭,谢承允顿时拿她没了办法,只轻抚她的发丝道:“别哭了。” 暮语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谢承允,眼底水雾未干,睫毛上也沾着泪珠,显得愈发无助可怜:“我和那顾修然总共只见过几面,根本不熟,王爷别误会。” 这句总算讲到点子上了,谢承允眼底染上笑意,柔声道:“本王知道。” “那王爷还生气吗?” “本王从未生气,只是在英国公府时,看你畏惧的眼神,以为你会怕了本王,把本王当作滥杀无辜之人。” “我才不怕,且那萧晗姝并非无辜之人,王爷不记得当年我们初遇时,你可是一人斩杀十多个南蛮子呢。”暮语说着脸上露出崇拜之色。 谢承允颇为受用。 暮语光脚在地上站了许久,这回晃过神来才发觉有些冷,又见谢承允展颜,便大胆地将脚丫踩到谢承允的角靴上,双手勾着他的脖颈,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撒娇道:“王爷让我站一会,我冷。” 谢承允不应声,表示默认,双手不自觉地环上暮语的腰身,两人四目相对。 谢承允原本比暮语高出许多,这般一踩,暮语不由比平时高了许多,眼睛正对上他的唇,只见谢承允原本光洁的下巴上蓄了些胡渣,一定是王爷连日赶路,快马加鞭才会这般顾及不上的。暮语生出几分心疼,手不由自主地抚摸上去,有点扎手,却还挺好玩的,暮语忍不住好奇来回摸了几下。 “玩够了吗?”谢承允语气中带着几分沙哑。 暮语连忙收回手,两人又重回四目相对,勾颈环腰的暧昧姿势,谢承允倾身慢慢靠近,暮语冷不丁地问了句:“王爷几日未沐浴冲凉了?” 谢承允脸色阴沉,暮语这破坏气氛的本事好像愈发精进,好像每日被她这般气上几次,他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好了。 无奈,谢承允将暮语抱至床榻后道:“你先吃些东西,本王去去就回。” 暮语欣喜点头,看着谢承允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床榻边的锦盒,兀自脸红了一下。 暮语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件薄如蝉翼的寝衣,那样式那用料,暮语第一次看母亲拿出时,想着侯府是缺银子吗,做衣裳为何这般偷工减料? 当时她尚未成亲,母亲将寝衣的用途用料都和她说明之后,她不由从脸直接红到了耳后根,而后就命晓莲将锦盒扔了,直到今日她才想起此物。 她觉得自己好像学坏了,她似乎知道怎样做能讨好王爷,怎样做能令他开心。但眼下看来,王爷似乎已经不生气了,那么便也用不上此物了,暮语随手将寝衣塞在了枕头底下。 亥时三刻,夜色正浓。 谢承允沐浴之后,又去了书房处理了公务,才回到望星居中。 暮语见到谢承允后,三并五步地小跑过去,得了刚才的允许便直接大胆地踩在他的角靴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娇滴滴地连唤了声:“夫君。” 谢承允身上满是沐浴之后的馨香气息,暮语的小脑袋抑制不住得往他身上靠,暮语这招对谢承允十分受用,两人分别多日,本就十分想念对方,眼下误会化解,两人感情似乎又进了一步,暮语这般主动投怀送抱,谢承允自是十分动心。 -- 第55页 月光如水,洒进窗台,微风吹动,烛火轻跳了一下,将两人交缠的身影照映在床头上。 两人很快从门边转移到了床榻上,情意正浓时,谢承允手掌轻触到放在枕下的寝衣,他抽-出一看,眼中瞬间燃火,只低声沙哑道:“这是王妃特意准备的?” 暮语看见寝衣,一张小脸瞬间红的滴血,只结巴道:“王,王爷不是不生气了吗?” 谢承允闻言眼底的火烧得更旺,言语间带着几分霸道,几分诱哄道:“你穿上,本王就不生气了。” 第32章 就依你所言来办 暮语终是在半骗半哄之下换上了那件薄如蝉翼的寝衣, 绯红的颜色、柔软丝滑的衣料、还有恰到好处的剪裁,都将暮语的身形勾勒得玲珑有致。 往常暮语多是穿些素色的衣物,加上未施粉黛, 瞧着是清纯可人的,而今日这身红衣却衬得那张小脸显得愈发娇媚动人,当真是至纯至-欲。 因着那寝衣衣料纤薄, 透着摇曳的烛火光亮看去,衬在暮语白皙的肌肤上又带着几分若隐若现,倒是比一丝.不挂更来得勾人心魄。 “夫君。”带着几分娇羞,几分讨好, 暮语轻唤了一声。 那娇娇软软的声音直往谢承允心里钻。 “过来。”谢承允坐在床边道。 暮语羞怯地靠近几步,随即便被谢承允拉过手腕,随后托住她的后脑勺,温柔而又霸道的吻袭来。 谢承允今日可谓一波三折, 眼下终于吃到肉了, 自是不能放过, 那吻比平时多了几分占有欲。 很快暮语便被吻的浑身发软,双腿失力便不由自主地坐到了谢承允的腿上。那吻从唇瓣落至耳郭, 又从脖颈一路蜿蜒而下,暮语感觉身上渐渐灼烧起来, 鼻间不自觉地发出几声嘤咛。 “叫夫君。”谢承允声调沙哑又带着几分不容抗拒。 “夫君,夫君……”暮语的声音娇颤着连唤了两声。 寝衣肩带滑落肩头, 与两人的墨发交缠在一起, l两人身形缠绕,红衣红烛红唇,无处不惹火。 谢承允环绕着暮语的腰身,暮语纤细白腻的手臂无力地搭在他肩头, 随着他的节奏起起伏伏。 望星居外,晓莲又听到那臊人的声音,便知王爷和王妃已和好如初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的愧疚感稍减了几分。 房顶上,如昼听到声响下意识得看了眼自己的左膀右臂,觉得它们大致是可以保住了,自己下半生不用做个残疾人还是得多谢王妃,还有王妃跟前的那个婢女。 正想着,如昼便从房顶一跃而下,站在晓莲面前。 “你,你,你从哪里来的?”晓莲惊了一瞬,看了眼眼前的黑衣人,又看了眼天上。 回来神来看清他的脸才问道:“你是今日那个护卫?” 如昼点头。 “大半夜的,你想干嘛?”晓莲警惕的退后两步。 “多谢晓莲姑娘救命之恩。”如昼抱拳单膝跪地道。 “什,什么?”晓莲莫名其妙。 “在下如昼,往后晓莲姑娘若是有用的我上的地方,大可开口。”如昼平静道,说完纵身一跃,又没影了。 晓莲楞在原地半晌,刚刚那什么人?说什么用得上大可开口,就这速度,上哪找人去? 如昼回到房顶后似想起什么般,又从上面跃下,迅速塞了个玉哨到晓莲手中,接着“嗖”一声又没影了。 晓莲:??? 晓莲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要不是手里拿着这玉哨,她定以为刚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 翌日清晨,谢承允照例醒的很早,他看了眼旁边仍在熟睡的暮语,白嫩的小脸,微微红肿的双唇,还有颈间的红色斑驳印记。谢承允一时有些心疼,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她身上的红印,因着他指腹略带薄茧,一股酥酥痒痒的感觉将暮语弄醒。 暮语睁开惺忪的睡眼,羽扇般的眼睫扑闪了几下,看见谢承允俊朗的面容,和煦一笑,软软糯糯的地唤了声“夫君”。 谢承允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暮语的小脑袋从他颈窝出探出,又看见他下颌处蓄的胡渣,便伸手过去搓了几下,似乎比昨晚长了些,也更为扎手了些。 “夫君,我能拔一根下来吗?”暮语甜甜问道。 “你敢?” 话音刚落,谢承允下颌处痛感传来,一根胡渣已然被暮语拔下。 “夫君,疼吗?”暮语又问。 谢承允脸色黑了一瞬,还是没忍心责怪她,只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道:“身上疼吗?” 暮语摇头。 “那便起身吧,今日我们去骑马。” 暮语本想再睡一会,听到“骑马”二字,顿时来了精神,立时从被窝里钻出,梳洗穿衣一气呵成,而后两人便同乘一骑,仍是先前那匹王爷惯用的棕色战马,一路往西郊马场而去。 西郊马场乃皇家御用,占地宽阔,放眼望去是绿地蓝天的广阔美景,加上今日天气晴好,二人兴致皆是很高。 暮语今日特穿了便于骑马的骑装,红衣黑靴,长发用束带高高束起,显得活力四射。 到了马场之后,谢承允便先带暮语去了马厩挑选马匹,暮语一眼相中一匹棕色的小马驹,颜色正和谢承允骑的那匹相近。 “夫君,我喜欢这匹。” 女子选马,通常只看外表,一般多喜欢白色或红色马匹,像暮语这般,一挑就挑了匹烈马的倒是少有。 -- 第56页 “这匹乃是西域战马,性子桀骜,恐怕王妃……”一旁的驯马师本想出言劝阻,话说到一半看见王爷凌厉的眼锋扫过,顿时吓得不敢出声。 “这马匹尚未长大,体形不高,王妃骑着正好,”谢承允淡淡道,“本王自会教她如何驯马。” “王爷所言极是。”驯马师附和道,随即递上马鞭。 谢承允轻轻一托,将暮语送上马背。 “害怕吗?”谢承允柔声问道。 “不怕。”暮语第一次独自坐在马背上,顿时觉得视野开阔,十分兴奋,连王爷都矮她一截。 “轻轻甩动缰绳。” 暮语依声照做,马匹果然慢慢悠悠地走动起来,暮语兴致颇高,也不觉害怕。接着又无师自通般地甩了几下缰绳,马匹速度渐渐加快,开始小跑起来。 马匹越跑越快,暮语也开始体会到骑马的乐趣,回头看了眼身后越来越远的王爷的身影,兴奋道:“骑马好好玩,我喜欢!” 谢承允看她骑得不错,便放手让她自己去玩,他发现暮语对弹琴作画之事一窍不通,对骑马这种事倒是有种异常的天赋,几乎可以算是无师自通了。 马场上红衣骏马,蓝天绿地,再配上小姑娘的欢声笑语,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云州之行迫在眉睫,南夷虽不足惧,但此行或多或少有些危险,谢承允本想着将暮语留在上京,自己动身前往云州,但昨日之事的发生让他有些犹豫,上京多少双眼睛盯着南安王府,还是将她护在身边最为放心。 且她喜欢自由自在的天地,不该据在王府,合该让她开心些才是。 学完骑马后已过午时,两人回府后,谢承允随意用了些午膳便动身入宫去了。 暮语依然沉浸在上午骑马的欢快中,表面上虽然仍是笑意晏晏,但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事情因她而起,王爷所为皆是为了护她,只怪自己太过蠢笨,就怕连累了王爷。 - 谢承允骑马行至宫门处,见到一人身穿绯色官服,负手而立,见他下马便主动迎上前来,似是等待许久。 “下官高志安,拜见南安王。”那人上前拱手行礼道。 “何事?”谢承允淡淡道。 “下官等候王爷多时,是为了萧家。” 南安王并未应声,示意他继续。 “下官未婚妻晗玉因为昨日一事,对王妃心生愧疚,寝食难安。昨日之事乃萧晗姝一人所为,与萧家无关,更与晗玉无关,还望王爷明察秋毫。”高志安言辞恳切道。 “萧家之事,你倒上心。”南安王寒声道。 “有些事情,下官身为局外人自是看得清楚,但是当局者迷,难免会有过激之举。” 南安王抬眼与之对视了一瞬。 “高大人聪明,这个人情本王领了。”南安王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朝宫门走去。 年纪轻轻便任侍郎之位,高志安此人还算有几分头脑,南安王边想边朝御书房走去,他今日之举意在告知南安王,萧家对于小女儿的死心怀不满,英国公或将上书弹劾南安王,也或许还会有其他一些过激举动。 高志安看得清楚此时孰是孰非,也知英国公根本不是南安王的对手,今日特意等在宫门处告知此事,便是为了此事不祸及他的心上人。 倒也算是痴心一片,南安王想着,便遂了他的意吧。 宬熙帝在御书房刚看完弹劾南安王的奏折,內侍便通传说南安王到了。且此次弹劾不仅是英国公上书,更联名了数十位言官签名,南安王行事素来跋扈,在朝中树敌众多,往日这些人对南安王心生畏惧,不敢轻举妄动,今日有了英国公牵头,这些人可算是壮胆子一道上书弹劾了。 宬熙帝将奏折丢在桌上,语气不喜不怒道:“你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吗?” 其实死了个国公府嫡女本不是什么大事,且是她谋害王妃在先,错就错在南安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杀人,且还言辞犀利,当着众人的面,竟是半分面子也不给英国公府留下。 不过这些事也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今日若只是英国公一人上书倒也还好办,一下十多位的言官联名上书,皇帝就是想偏袒南安王,处理起来还是有些难办的。 “承允,你说朕该怎么办?” “既然这些人上书叫皇上治臣弟的罪,那么皇上下旨治罪便是。”南安王淡淡道。 宬熙帝:“……” 这还耍上脾气了? “皇上忘了之前臣弟所言,要回云州一事?”南安王继续说道。 宬熙帝反应过来,神色由忧转喜:“好,就依你所言来办。” 第33章 贬回云州封地 翌日早朝, 勤政殿中文武官员分立两列,站在中间的几名文官眉来眼去了许久,却无人出列。 到底还是英国公与南安王苦大仇深些, 率先出列道:“启禀皇上,臣有事要奏。” 宬熙帝与南安王对视一瞬,很快移开目光, 看向英国公道:“爱卿请讲。” “前日就在臣府上,南安王当众杀了臣之爱女及府上一名婢女,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南安王滥杀无辜, 凶残暴虐,不配身居高位,望皇上还老臣一个公道。” 宬熙帝神色一如往常平静:“爱卿的奏折朕昨日已看了,滥杀无辜一词恐是有误, 萧家女谋害王妃在先, 南安王护妻心切才失手错杀才是。” -- 第57页 皇上向来偏袒南安王, 这是众臣皆知之事,但英国公既迈出了这第一步, 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于是继续说道:“臣教女无方, 但就算小女行为有失,南安王也该将其交由府衙查办, 而非私自动手, 如此嚣张行径简直视王法与无物!” 站在一旁的吴尚书看了眼英国公的眼色,出列道:“臣以为,南安王德行有失,请陛下秉公处理, 还英国公一个公道。” 南安王瞥了眼吴尚书,这是前年女儿为了逃婚而出逃塞外的那个吴尚书?这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啊,也亏得英国公一个个得把这些人搜罗起来。 好,挺好,倒省了他不少事,待他从云州归来再一个个地算账也不迟,南安王心想着,面色仍旧冷淡如常。 “臣附议。” “臣附议。” 接着后排七七八八出列了几人,均是应声附和。 “南安王,你可有什么需为自己辩解的?”宬熙帝道。 “本王敢作敢当,”南安王眼锋扫过对面出列之人,寒声道,“还望诸位大人记得自己今日之言,日后也该如本王这般敢作敢当。” 南安王言语间透着彻骨的寒意,威胁之意明显,这话的大致意思就是本王记住你们了,你们往后给本王小心点。 吓得出列之人中有一位当即收回了脚步。 “南安王狂悖无礼,目无法度,滥杀良民,望陛下明察!”英国公情绪激动,字字铿锵,生怕皇上感受不到他的愤怒。 立在一旁的礼部尚书暮远志早就站不住了,他抬眼看了看南安王,两人视线正好对上。暮远志冲南安王眨了几下眼,南安王对他微微点头。 毕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数年的尚书大人,自那日暮语回门时所言,称南安王去了元州,暮远志便知朝中恐有大事发生,今日之事他虽未能看透,但已猜到几分,眼下得了南安王的示意,便大胆出列道:“小女几次三番遭国公之女谋害,幸得南安王庇护才能活到今日,英国公既要问罪,那么臣是否也该问一问你女儿的罪!” “你!”英国公气急。 “英国公教女无方,南安王护妻心切又有何错?” “臣教女无方甘愿领罚,但南安王同样该罚,陛下万不可偏私啊!” 很好,甘愿领罚就好。暮远志用意已达到,不再应声。 倒是英国公紧追不放,继续言辞激烈道:“差点忘了暮尚书与南安王早已同流合污,妄为暮家时代清流!” “都给我住嘴!”宬熙帝怒斥道,大手一挥将奏折扫落在地,“这是朝堂,不是菜市口!” 朝上安静片刻后,宬熙帝幽幽道:“待朕思虑几日,退朝!” - 三日后,圣旨颁布,英国公府之事终有决断。 宬熙帝下旨,英国公之女萧晗姝谋害王妃,罪无可赦,死不足惜。,英国公教女无方,夺国公之衔,贬至关州,终身不得回京。 南安王行为恶劣,狂悖无礼,贬回云州封地,无召不得入京。 此事在朝中可谓掀起轩然大波,皇上下旨贬斥南安王?!若非这下得是圣旨,文武百官恐怕是不信的。 南安王行事素来如此,往常更为越级无礼之事都是有过的,皇上大都轻轻揭过,最多斥责几句,从未有过如此重罚。今次为了区区一个国公之女,现在只能称其为平民之女,倒算是大动干戈了。 但这处罚细品之下也有人觉出几分其他的意思来,亲王头衔仍在,封地仍在,兵权也在,似乎除了“贬回云州封地,无召不得入京”这句之外,对南安王也无甚影响,且回京一事还不是全凭圣意。 不过朝中多是南安王的宿敌,往常敢怒不敢言,今日看到大仇得报,各个都暗自开心。南安王能有这般处罚也足够了。 英国公那边却不好过了。 钟氏连哭了几日,眼睛都快哭瞎了,合着她就不该怂恿国公爷去上什么书,讨什么公道。这下好了,女儿死了不说,还累及全府,幼子的世子之位没了,关州之地偏远苦寒,下半辈子还怎么过啊! 英国公这下反应过来,自己这以卵击石之举有多蠢,但为时已晚,先帝曾道自己“头脑简单,徒有匹夫之勇”倒是也没有说错。 萧晗玉为待嫁之身,原本上京权贵们以为这场婚事将作罢,各个等着捡漏新晋的工部侍郎,怎知这婚事不仅没有取消,高侍郎还道提前了。京中各个感叹萧晗玉好命,嫁得如意郎君。 圣旨在南安王府宣读之时,暮语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贬黜回云州,这可是她害了王爷啊! 却见南安王一脸云淡风轻地接过圣旨,倒是显得十分快意轻松。 “王,王爷。” “有什么回房再说。”谢承允打断她道。 两人回到房中,暮语关上房门言辞恳切道,“王爷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是我害了王爷,王爷要打要骂暮语都认了,若想休妻,我也绝无怨言!” 暮语说到前半句时,谢承允有些想笑,说到后半句,听到“休妻”二字时脸色当即就黑了。 “你休想!” “休想什么?”暮语没听明白,又补充道,“我说得是休妻。” 那圣旨对谢承允无甚影响,眼下和暮语对话倒是将他气个半死:“我是说休妻一事你休想。” “那王爷想我如何做?” -- 第58页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收拾行囊跟本王回云州即可。” 云州是暮语故土,叫她回去她自是愿意,但连累王爷被贬黜回云州,她心中一万个不好受。眼前看着王爷越是云淡风轻,她心中越是觉得难受,自责与愧疚涌上心头,眼角抑制不住得泛酸,眼泪如决堤般,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原本云州一事乃朝中机密,不得外泄,但他不忍心看暮语这般自责歉疚的样子,说到底他也只是利用了英国公府一事,做了个顺水推舟,平白害得暮语承受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他心中也过意不去。 谢承允上前一步,略有些心疼地抱住暮语。 暮语抽抽搭搭道:“王爷,我对不起你,你还是休了我吧。” 谢承允:“……” 怎么又绕到这件事上来了? 谢承允心疼地抚了抚暮语柔软的发丝,轻叹一声,还是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暮语听得一愣又一愣,这等朝中机密是自己能知道的吗? “王爷,这些事是我能听的吗?”暮语吸了吸鼻子道。 “如若本王不说,你是不是坚持要本王休了你才肯罢休?” “……倒也不是。” “王爷真的不是为了安慰我而扯谎?”暮语不放心,还想再确认一番。 谢承允被他气笑:“要不你进宫问一问皇上?” “不要了不要了。”暮语连忙摇头。 “收拾好东西,三日后启程。”谢承允收回笑意,神色认真道。 “所以王爷昨日教我骑马,就是为了云州之行吗?”暮语问道。 “你总算还有聪明的时候。”谢承允刮了一下暮语的鼻子道。 云州,云州,暮语可想去云州了,没想到眼下却是以这种方式实现了去云州的愿望。不过已知事情始末她便放心下来,暮语展颜,笑意重回脸上。 谢承允看她笑了,也放松下来,又逗弄她道:“其实王妃若想弥补本王,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暮语:“只要我做得到的,王爷尽管说便是!” “你自是做得到。”谢承允邪魅一笑,勾过她的腰身,吻上她的唇角。 暮语被这猝不及防地一抱:“……唔!” 两人吻得意乱情迷,滚到床榻之上,谢承允伸手去解暮语身上的衣裳,暮语却一把推开他道:“王爷,别。” “这青天白日的,若是让外头听到,说王爷您被皇上贬黜还有心思做这事,那这戏就不真了,我也会被人骂死的。” 谢承允手上的动作未停,诱哄道:“那王妃就小点声。” 箭在弦上,哪有中途突然停下的道理,于是后半程便是暮语紧咬着牙关,泪眼婆娑,一张小脸通红,身上香汗淋漓。 谢承允看她这小模样,白日里看得清楚,更为娇俏可人,忍不住想逗弄她一番,故而突然大力撞了她几下,暮语没忍住,鼻头发出一阵嘤咛,随即一口咬在了谢承允的肩头。 那力道也就比挠痒略重些吧,一阵酥酥麻麻,谢承允很是受用。 完事之后,天色仍亮着,往日都是夜里行事,彼此从未看得如此清楚过,今日这般暮语实在羞得不行,整个人直躲进被子里,不敢探出头来。 晓莲见王爷与王妃进房中多时,开始时还隐约听见两人交谈之声,后来就静声一片,只偶尔听到几声木头的撞击声,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仍不见出来,莫不是二人伤心过度昏厥过去了? 直到夜幕时分,王爷抱着王妃去了净室,晓莲才安心下来,但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 第34章 连空气都是甜的 行程一定下, 南安王府便开始忙碌起来。 上京勋贵世家皆知威风凛凛的南安王遭了贬黜,不过本来那些世家原本和南安王府也无甚交集,眼下这事发生了对他们并无多大影响, 是以多是看戏的看戏,吃瓜的吃瓜,大多还都是偷着乐的。 府内侍从原本担心自己因王爷贬黜一事受到牵连, 但自那日宣读圣旨之后也并未有其他事发生,王爷和王妃看似也并未因此事而过于伤心,故而侍从们还是一如往常。 暮语却格外忙碌起来。 她开始清点府内大大小小的账目,恨不得把所有能兑换成现银、银票之物全都换了, 这一趟不知要去云州多久,银票这东西还是揣在身边最放心。 谢承允出到前厅,发现今日厅中特别干净整洁,一眼望去空空荡荡, 平日里摆放着的花瓶、玉马之物全都不见了踪影。 “徐管家, 这东西哪去了?” “回王爷的话, 王妃一早便命老奴将厅中值钱物件收好,说是有用。”徐管家答道。 “王爷——”暮语看见谢承允, 从院外一路小跑至厅中,已是忙了一个早上, 头上不免染上一层薄汗。 “王爷你看,我已命人将府中值钱物件都收拾好了, 届时一并换成现银或者银票, 我们好带着去云州。” “府上缺银子吗?” “银子倒是不缺,只是云州山高路远,这么些值钱物件放在府上我有些不放心,倒不如带在身上来得安心。” 谢承允:“……” 若是有不知情者此时来了府上, 怕是要以为他南安王被人抄了家吧。 “那你倒是说说,这些东西要怎么换成现银?” 暮语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低声神秘道:“我知道东市有家当铺,可以换现银。” -- 第59页 谢承允:“……” 东市的方圆当铺。 这不是自家的银子,左手倒右手吗。 “把东西都放回去吧,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谢承允淡淡道。 “徐管家,把方圆当铺的账册拿给王妃看看,其他据点的也是。” “老奴遵命。” 谢承允说完又看向暮语道:“这些东西不用收拾了,我们轻车从简,只需带些换洗衣物即可。我今日需到军中处理事务,晚些才能回府。” 暮语点头。 南安王离府后,徐管家又搬出十多本账簿到暮语面前,恭敬道:“这些都是王府账目,还请王妃过目。” 王府一应账册之前王妃都已查看过,徐管家发现,王妃对数字账目一类事物有着异常天赋,许多细微差错都能一眼看出,倒是比他这个管了十多年账目的老管家还来的得心应手。 但是方圆当铺不同于其他王府家业,它不仅有钱财账目往来,还涉及王爷在京中的一些眼线和情报,故而在王爷没有授意的情况下,徐管家不敢贸然将账目交由王妃过目。 今日得了王爷传令,徐管家才敢拿出这些给王妃查看。 暮语扫了眼摆在桌上厚厚的一摞账簿,当看到“方圆当铺”几个字的时候,登时愣了一下,这就是自己之前去过的那个方圆当铺? 暮语再一一翻看账册,果然发现了那日她去当铺抵当时的账目,上面赫然写着“五百两”。 “徐管家,当铺收到这些典当之物,可有专门存放着?”暮语看向徐管家问道。 “回王妃的话,自是有库房专门保管着。” “那先前典当之物可还在?”暮语指着上面“五百两”那笔数目问道。 “这笔数目间隔时间不远,自是还在的。”徐管家恭敬答道。 “那劳烦徐管家带我去库房看看。” 东市方圆当铺,暮语看了眼门口的金漆招牌,几个月前自己偷偷前来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暮语跟在徐管家身后,从柜台前直入,一路到了当铺最里端的库房内。库房内的物件均标明了典当时间和金额,故而找起来十分方便,暮语很快找到当初自己典当的那两包物件。 原来这些东西竟是到了王爷手上,暮语努努嘴,拿起包袱准备离开,却不经意看见放在包袱旁的一支碧色翡翠簪子。 这不是暮遥从前常戴的那支吗?怎么也会在这? 暮语也懒得多想,只顺手拿上翡翠簪子后,便出了库房。 - 王府的产业原比暮语想象得庞大许多,知道府上不缺银子之后,暮语也就放心下来不再折腾了,而后抽空回了一趟安远侯府。 侯府众人自是知道南安王遭了贬黜,今日见王妃独自回府不免心生忧虑,其中反应最大的还属大夫人秦氏。 “语儿你怎的独自回来了?莫不是,莫不是王爷休……”秦氏怕暮语受了打击,想问又不敢问出口。 “母亲是想说休妻吗?”暮语脱口道。 “你怎没个忌讳。”秦氏埋怨道。 “王爷说休想。” 秦氏被她逗笑,左右南安王都是待暮语极好的,就算眼下遭了贬黜但亲王头衔仍在,回云州封地又如何,女子嫁夫但求一心一意,看到暮语仍旧是一脸天真开朗的模样,秦氏也就放心了。 “女儿今日是特来府中同父亲母亲告别的,”暮语认真道,“两日后,女儿便随王爷去云州了,山高路远,不知何时再回上京。” 秦氏闻言,略带伤感,眼角不禁染上泪珠。 暮远志猜到些许内情,但也不好随意猜测,更不敢询问,故而只简单交代了几句道:“万事还有安远侯府在,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大可以回府。” 不知不觉间,她和爹娘的关系已从原先的淡漠疏离,变成了如今的密不可分,暮语想着如今有这么多人都在关心爱护着自己,就足够了。 城外军营中,南安王将军中事宜安排妥当。 南安王手握十万大军,如今五万大军驻扎在云州边境,另外五万则在上京城郊驻扎。 南安王命副将韩仑五日后带领五千精兵从西边绕行,再一路南下,暗中去往云州。行程不必着急,但需注意隐蔽行踪。另一名副将张岳届时则随自己一道南下返回云州。 万事具备,两日后一早,南安王便带着王妃南下云州。 此行只一辆马车,暮语带了晓莲贴身随行,谢承允则点了张岳,四人便这般轻车从简地出发去往云州了。 马车一路往南,过了宁州、青州之后,便是云州之地。若是快马加鞭,云州十日可到,但眼下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此行不宜操之过急,又因带着暮语,马车行路就显得尤为慢了。 基本上就是能走大路的就绝对走大路,能有城镇停靠的就尽量停下休息,总之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晓莲只负责服侍王妃,也未出过京城,便是什么都听从指令,一向急性子的张岳却觉得今次王爷未免太过磨叽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贬回云州,倒像是一路游山玩水。 故而这第一日便是只行到了距离上京不远处的白鹤镇便停下了。 白鹤镇距离紧邻京城,虽地方不大,但却十分热闹,几人找了处客栈落脚后,谢承允便带着暮语出门了。 眼下天色未黑,白鹤镇却已十分热闹了,街上往来行人众多,街道两旁走卒商贩颇多,面摊、包子铺应有尽有,捏糖人的,卖珠钗首饰的小摊也各有特色,并不比上京差上多少。 -- 第60页 暮语从早上出了上京城门开始,一路上兴致都很高。官道两旁的树木,半道上看见的湖泊山川,一切都令她心驰神往,还有王爷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似乎连空气都是甜的。 眼下到了白鹤镇,这般热闹繁华的景致,更是令她开心。 谢承允看暮语从早上就一直咧嘴笑道傍晚,更加确定此行带她一道前往是对的。 京城与云州之间往来道路,他早已不知走过几回了,陆路水路、大路小路他皆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今次再走一遍,身边多了个陪伴之人,一切的风景便变得不同了。 客栈内,晓莲正在帮王妃收拾衣物床褥,刚忙完手中之事,准备下楼找碗面吃,便又见一个黑影站在了自己眼前。 “晓莲姑娘可是饿了?” 晓莲吓得退后两步,抬眼一看正是前几日来无影去无踪的那个王府侍卫,竟不知他也来了。 “是,是有点饿了。”晓莲回话道。 “外头街上有东西吃,可要一同前往?”如昼问道,音调一如往常的平静且不带感情。 晓莲想这会王爷和王妃不在客栈,这护卫也不是坏人,想了想便点头同意。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街道上走着,一路无话,晓莲想着这人真不愧是王爷手下,话竟然比王爷还少,明明是他先叫自己出来的,这般一言不发的什么意思? 正想着前面之人却停下脚步,晓莲一个没注意堪堪撞在他后肩上。 “前面有家馄饨摊,味道不错,晓莲姑娘要尝尝吗?” 晓莲伸手揉了揉吃痛的额角,点头。 两人面对面坐下,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晓莲胃口大开,话也多了起来。 “你叫如昼,是王府侍卫?” 如昼点头。 “那怎么我从前在府上从未见过你呢?” “我是王爷贴身暗卫,一般情况下不现身露面。” “你先前来过白鹤镇吗?怎知这馄饨摊味道好?”晓莲舀起一个馄饨放入口中问道。 “从前随王爷来过几次,上京到云州这一路,我皆熟悉。” “那在之后落脚的城镇上,你还带我吃好吃的吗?”晓莲一脸期待。 如昼闻言一愣:“你若有事找我,吹玉哨即可。” “就是这个?”晓莲从颈间掏出一根红绳,上面系着的正是之前如昼所赠的玉哨。 如昼看了眼玉哨而后点头,没想到晓莲姑娘竟将此物贴身佩戴。 “那么一言为定。” 第35章 青山寺 翌日一早, 马车继续南下,过了白鹤镇便是宁州地界。 宁州地处上京与青州之间,相对于上京与青州两地来说, 占地面积极小,物产不丰,只因其地理位置优越, 是云州、青州往来上京的必经之路,经济勉强得以维持。 当地百姓头脑活络些、手脚勤快些的便是常年往来于云州与上京两地,做些小买卖,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宁州地理位置特殊, 西南地接云州,东南地接青州。按理说,从宁州一路往西南去可直达云州境内,行程快上许多, 但马车在宁州短暂停留一日之后, 却是朝着东南方, 一路奔着青州而去。 暮语和谢承允坐在马车上,暮语偷偷看了眼她放在包袱里的玉簪, 其实从上京出来之时,谢承允就早已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将玉簪包好藏着, 当时他便已然猜到了她的心思,那暮家大姑娘暮遥如今可不是在青州的青山寺中, 暮语这人贯来心软, 即便暮遥曾经害过她,她也还是对其念念不忘。 青州乃安阳王治下,想起安阳王,谢承允嘴角阴恻恻地勾了一下, 多年未见这位兄长,他倒也想去拜会他一番。 青山地处于宁州与青州交界处,故而一过宁州地界,首先到达的便是青山。马车在山脚处的青山镇停下,临近傍晚,一行人便先找了个客栈落脚。 这青山镇不比先前落脚的白鹤镇,街道狭小人烟稀少,走卒小贩更少,临近傍晚已是四处昏暗一片,只有隐约可见星星点点几处灯火,几日便只在客栈一楼随意用了点晚膳。 “王爷,这儿真是青山镇?”几人坐下后,暮语扫视了一圈周围低声问道。 谢承允点头。 倒不是暮语娇气嫌这里破败,她从小在云州长大,也是吃过苦的。她原以为云州偏僻,商贸不通,所以格外贫穷破败,而今来到这青山镇,却发觉怎得这儿还不如七八年前的云州呢? 张岳似猜到暮语所想,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青州乃安阳王治下,此人奸诈狡猾,又奢靡无度,这些年来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供自己享乐,这青山镇的居民又怎会有好日子过呢?” 暮语愕然,既然知道,那就没人管管吗? 张岳继续说道:“青山镇地理位置偏僻,待进城后,到了安阳王府邸附近,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所以此番前来青州,王爷除了会带她见一见暮遥之外,更要紧的是去会一会那位安阳王殿下? 暮语正想着,却听见外头有人骂骂咧咧,因着街上人烟稀少,故而显得十分突兀,仔细听了一阵,吵闹声似乎是从客栈对面的那家药铺中传来的。 “我家小姐已感染风寒多日,求这位大人高抬贵手,容我抓几副药回去给我家小姐服用吧。”说话之人是个小丫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低声下气道。 -- 第61页 “本世子一早请你家小姐过府赏花,她偏不肯,如今病了,本世子府上自有医术了得的大夫,她也不肯去。”说话的是个男子,远远看去体态微胖,衣着不凡。 “这般不识好歹,是想与本世子耍一耍欲擒故纵的把戏吗?”那男子说完又嗤笑一声。 “你,你,你欺人太甚!”那丫头气急道,“待我们回京后,侯爷定不放过你!” 听到“回京”、“侯爷”几字,正在用膳的几人均竖起了耳朵。 那男子闻言非但不惊,反倒大笑起来:“上京山高路远,你们总要有命回去才行。” “别在本世子面前提什么侯府,如今便是连那南安王都遭了贬黜,那侯府就是个狗屁!” 正在用饭的几人:“……” “本世子今日还有事,没空在这跟你废话,你家小姐若是识相的便乖乖从了,往后跟着我吃香喝辣,有她好日子过。若是不识趣的,便让她白白病死在那青山寺中也是活该!”男子说罢又啐了口痰在地,骂骂咧咧地拂袖离开。 “侯府”、“青山寺”,就是连暮语这不灵光的小脑瓜都猜到几分了,但是本次行程不宜张扬,故而等人走了之后,暮语才给晓莲递了个眼神。 晓莲连忙出了客栈,直奔对面药铺而去,看见刚才说话的丫头仍伏在地上低声哭泣,也无人理会,便上前扶了她一把,抬头一看竟是从前府上暮遥的贴身侍女秋红。 秋红惊异地瞪大眼睛:“晓,晓莲?” 晓莲却对她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而后将她扶起带到客栈中。 秋红一看见暮语,还以为自己眼花,二小姐不是在上京吗,怎得也会出现在青山镇中?又想起刚刚那人所言,道南安王遭了贬黜,难道是真的? “秋红,你快跟我说说,暮遥呢?”暮语轻声道。 秋红抬手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才呜咽道:“大小姐在青山寺中染了风寒,原本只是小病,但那日我们下山抓药偶遇了安阳王之子,那登徒子言语轻浮,直言要大小姐做了他夫人,简直口出狂言,大小姐不理会他,他便不依不饶,日日捣乱,还不让大夫抓药诊治。” “如今大小姐的风寒越拖越厉害,只怕再不医治就要不好了。”秋红说道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堂堂侯府嫡女到了青州竟是这般处境,暮语有些难以置信,心中也多少有些愧疚不安,当初若不是自己执意要暮遥到这青山寺来,只是在京郊的阳山寺中思过忏悔,如今断不至于如此。 “你先别哭了,我来想办法,你且先带些药回去煎了给暮遥服下,明日天一亮我就上山看她。”暮语道。 秋红闻言顿了顿又道:“可可是那安阳王府势大,无人敢给我们小姐抓药。” 谢承允给张岳递了个眼神,张岳即刻起身道:“我随你抓药去,我倒想看看那郎中还要不要命了。” 秋红喜出望外:“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随后即刻起身带着张岳去了药铺。 客栈重回平静,但暮语却没了胃口,谢承允看出她心中所想,轻握了下她的手道:“明日一早我与你一同去那青山寺就是。” - 暮遥在青山寺中已是烧得迷迷糊糊了,幸而这药来得及时,秋红替她煎药服下之后才好多了,烧也慢慢退下。 自来到青山寺中,一开始暮遥还是满心不服的,自己根本哪里都不输她,凭什么暮语占尽宠爱人人都喜欢她。 二百五十日思过忏悔,这儿破败凌乱,消息闭塞,等她再回上京,黄花菜都凉了。 青山寺的主持不知受了何人之意,日日要求她手抄一部佛经,虔诚悔过,若是未完成则连斋饭都没得吃。 暮遥十六年来从未受过这般委屈折辱,硬是倔着不肯抄佛经,没成想那主持竟真敢不给自己饭吃。 她堂堂侯府千金,竟还真有食不果腹的一日。几次三番下来暮遥吃到了苦头,人也慢慢老实了点,不就是抄经书嘛,谁还不会,以她往常的手速一日抄上十部也不在话下。 主持看她有所悔过,便慢慢对她另眼相看,她在青山寺中也逐渐悟出些禅意,凡事随心,万事随缘,不争不抢,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三个多月过去,暮遥逐渐静心下来,主持也特许她下山游玩,但谁知那日在山下却偏偏遇到个安阳王之子,对她出言不逊,百般挑衅,她回到寺中便一病不起,只差秋红下山找大夫,却是多日未果。 安阳王在青州可谓是只手遮天,这儿山高皇帝远,那安阳王之子为了逼暮遥就范还特派了打手守在寺中,主持就是担心也爱莫能助。 故而暮遥一直病到了今日,直到秋红带着张岳上山才她喝上了第一碗汤药。 第36章 我随你们一道去安阳王府…… 翌日一早, 暮遥醒来时烧已经退了,只因之前病的迷糊,故而醒后还觉得身子还有些虚浮无力。 “秋红。”她弱弱唤了一声。 秋红在外头听见赶紧进了房中, 见暮遥醒来欣喜道:“小姐觉得怎么样了?秋红这就去给小姐端碗粥过来。” “且慢,你先去拿纸墨过来,我要写封书信回侯府去。”暮遥想起那安阳王之子就来气, 虽说她现在心性比之前平静安宁了不少,但也断没有这样白白被人欺负的道理。 “这……”秋红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 第62页 “怎么了?”暮遥见秋红扭扭捏捏的样子问道,“我知现在外头有安阳王府的人守着,但一封信而已, 我自有法子可以送得出去。” “不是送信的问题,”秋红解释道,“只是如今上京情况有变,南安王被贬, 侯府也受了牵连。” 南安王被贬?暮遥回想起答应一个月前, 她在大昭殿中抄写经文时无意听见有人低声交谈, 谈话内容中就听见有南安王的名号。 当时谈话二人并不知她在殿中,暮遥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只是那交谈声音太小,她只隐约听见只言片语, 谈话内容中除了涉及南安王,还有皇后和淑妃, 但具体内容却是没听清楚。 此处距离上京山高路远, 又是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寺庙中,怎会和那大名鼎鼎的南安王有何牵扯,他不是神通广大得很吗?暮遥当时并未多想,但今日听到秋红这么一说, 心中便觉不妙。 如今又听到侯府受牵连,暮遥原本虚弱的身子止不住轻晃了一下,可上京之事秋红又怎么知道?她稍定了定神疑惑道:“上京之事,你如何得知?” 秋红正欲解释,便听见房门扣响的声音,有人推门而入。 暮遥看见眼前之人,差点以为自己还烧着。 这是?暮语! 四下安静,她凝神看了眼眼前之人,又联想起刚才秋红所言,似乎明白了过来,但还是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姐姐。”暮语稚嫩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暮遥才确定自己眼前所见不是幻觉。 暮遥回想起她离开上京那日,愤懑、不甘、委屈,各种情绪在心中百感交集。时至今日,她心中那股忿忿不平的怨气虽已不在,但暮遥向来心气高傲,此时要她对暮语笑脸相迎还是做不到。 “姐姐。”暮语走到她床边,又唤了她一声。 暮遥倔强的别过脸去。 “我听秋红说你病了,特意来看你的。” 暮遥仍不应声,也不知是在生暮语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暮语说着,从衣袖中拿出玉簪,塞到暮遥手中。玉簪颜色翠绿通透,花纹精致细腻,正是从前暮遥最喜欢的那支。 “这,这簪子怎会在这?”暮遥记得这簪子明明已抵给了那日喝茶的茶馆了,后来她也悄悄差人回去赎过,但那茶馆老板却说簪子已拿去典当,不在手上。 簪子原是大夫人秦氏在暮遥十五岁时所赠的生辰之礼,故而暮遥特别喜欢。白白赔掉了簪子,暮遥当时还因此事而生了几日的闷气,却没想还有重回自己手中的一日。 “这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气从当铺中帮姐姐赎回来的。”暮语一本正经道,心中暗道自己成婚之后果然变了很多,连说大话都脸不红心不跳了。 暮遥闻言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触动,脸色也有所缓和,拿着玉簪的手不由捏紧了些,只低头轻声道:“家中父亲、母亲可好?” “我离开上京前特回了侯府探望,他们都好。” “那你呢?你又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此事说来话长。” 两人正说着,又听见屋外有人高声喧哗,在这寂静的寺庙中显得尤为突兀,暮遥一听便猜到定又是那安阳王府派来的人,心中愤懑,前几日也是这般吵得整个寺庙不得安生,正想派秋红出去赶人,就听那声音戛然而止。 暮语闻声跑到门口,打开房门,便看见两个倒地的壮汉,还有站在一旁的张岳。 “这两人已被我敲晕,”张岳拱手道,“惊扰王妃了。” “无妨,他们活该,”暮语四下张望了一番,又问道,“王爷呢?” “王爷和主持在禅房中叙话闲谈,只命属下在此处守着。” 王爷竟与青山寺主持相识?暮语并未多想,只关上房门,继续坐回床边和暮遥交谈。 暮遥被安阳王府的人接连扰了几日,全无办法,眼下暮语不计前嫌地来寺庙探望她,还出手帮她,心中难免触动。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暮遥来到青山寺中三个多月,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亲情的温暖,不禁有些泪眼朦胧。 “你还没说,你是如何来得此处的?”暮遥想起刚才秋红称南安王遭了贬黜,不免担心暮语。 “我和王爷一道前来,午后便要离开此处,去安阳王府上拜访”暮语略顿了顿继续道,“姐姐可愿和我一同前往?” 安阳王?暮遥近日一听到安阳王三个字就头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知道姐姐不喜安阳王之子,但王爷同我说此行若是姐姐一同前往,可有所助益。”暮语继续道。 “王爷还说青州暗流涌动,不宜久留,”暮语留意到暮遥的脸色,继续说道,“姐姐不必勉强,若是想回上京,我便和王爷言明,让他派人护送你回去,或者姐姐和我们一道南下,去云州也可。” 暮语如今张口闭口都是王爷,暮遥便知他们二人感情甚好。 暮遥沉吟片刻后道:“不,我随你们一道去安阳王府。” - 青州城,安阳王府中。 安阳王正在后花园中喂鱼,听闻下人来报,称南安王登门拜访,多少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此盘棋局走到今日,虽说大致皆在他的筹谋之中,但南安王那般高傲冷漠之人真能委身来到安阳王府亲自拜访,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 第63页 安阳王乃先皇长子,当年立储之时也曾得一些大臣鼎力相助,要不是那谢承允当年战功赫赫且拼死辅佐当今圣上,如今的皇位在谁手中还尚未可知呢。 安阳王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投入池中,满池的锦鲤争相游过来抢食。安阳王轻笑一声,他在青州蛰伏数年,京中之人怕是早已忘了他这位当年也曾叱咤风云的皇子。 便让这一池鱼都去争吧,谁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第37章 安阳王府 从青山镇一路往南, 马车行了十几里路,便入了青州城的城门。 正如先前张岳所言,这青州城和城郊的青山镇简直判若鸿沟, 青山镇破败不堪,这青州城光是看城门口就觉出几分磅礴大气,毫不夸张的说, 和上京的城门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 暮语坐在马车中,撩起车帘往外张望,这青州城倒是奇怪的很,城门街道均是整洁宽阔, 只是路上行人甚少,正值黄昏热闹繁华之际,街上却也少有行人。 暮遥此时和暮语一道坐在车中,她来到青山寺三个多月的时间, 今日还是她头一次入青州城, 光看街道倒是不比上京差上多少, 但和不远处的青山镇却是相去甚远。 马车在安阳王府门前停下,因着南安王提起派人到府上传过话, 是而这会安阳王已然迎出门来。 “九弟,好久不见。”说话之人正是安阳王。 “大哥。”南安王淡淡道。 两人假装热络了聊了几句, 安阳王便将他们一行人迎入府中。他知谢承允此番绕行青州又亲自登门拜访,其中必有深意, 但究竟是假意试探, 还是真心合作就尚未可知了。 安阳王半信半疑,谢承允如今虽然被贬,但势力仍在,他若是合作共赢, 那自然最好,若是有什么其他心思,此时就在青州,也刚好可来个瓮中捉鳖。 安阳王满脸笑意,将人迎进府中,正值傍晚,安阳王准备了接风的晚宴,菜色丰盛,美酒佳肴相伴。 暮语今日出奇的谨慎,面对一桌子美味佳肴毫不动心,她不想再做出什么拖累王爷之事了。 反倒是谢承允一脸轻松,颇为怡然自得地用起菜来,唯有这般才能让一贯多疑的安阳王放下戒心来。 谢承允料定安阳王既迎他入府,自是想寻求合作,而非谋害于他。且谢承允做事向来都留有后手,安阳王若是想使小伎俩他不会放在眼里,反倒还损了彼此间的信任。 “这位想必就是九弟新娶的王妃吧,”安阳王上眼神从暮语身上扫过,他早知道谢承允此番被贬与他新娶的那位王妃有关,谁能想到从前那个肃杀冷漠的南安王竟也有深陷情网的一日。 先前在门口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此时见着真容确实美若天仙,倒也难怪一贯冷漠的南安王会心动,安阳王起先半信半疑,此刻不禁对传言又深信了几分。 “见过安阳王殿下。”暮语福身行礼道。 安阳王眼神从暮语身上扫过,而后落在了她身旁的暮遥身上:“不知这位是?” “回殿下的话,这位是家姐。” 先前只听闻南安王宠爱王妃,没想却是将暮家姐妹花都收入囊中,安阳王脸上浮现一种“我懂得”的神情,看向谢承允。 “这位可是令郎看上的人。”谢承允回以安阳王一个眼神。 “哦?怎么说?”安阳王好奇道。 “待世子回府,大哥一问便知。”南安王和颜悦色道。 怎么还与世子有关?安阳王留了个心眼,没有继续追问。 过了这彼此试探的第一关,安阳王欣喜着击掌三声,接着便上来几名衣着暴露的舞姬,在殿中起舞助兴。 谢承允此人不喜女色安阳王自是知道,但如今他已然成婚,人都是会变的,看见谢承允目光在舞姬身上反复流连,安阳王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接着便举杯道:“今日高兴,我们兄弟阔别多年,大哥敬你一杯。” 谢承允举杯示意,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大哥还记得幼时你最喜弹琴,且琴技一流,”安阳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继续道,“不知今日九弟可愿为大哥弹奏一曲啊?” 弹琴?暮语还记得先前谢承允抚琴时脸上忧伤的神情,此时只见谢承允右拳紧握了一瞬,又立即松开,而后淡淡应了声“好”。 “拿琴来!”安阳王见谢承允心中十分畅快。 适才起舞的舞姬停下,其中一人下去取了把古琴上来,放在谢承允面前的长桌上,且放琴时有意无意地触碰了几下肢体。全程下来,安阳王紧盯着谢承允,皆是面色自若。 “九弟,请吧。”安阳王道。 谢承允压下心中怒火,脸色一如往常,抬手放上琴弦,刚弹了一个音,便听到殿外有人大声喧哗道:“殿内何人,竟也敢挡本世子的路。” 接着便是重重的推门声,众人视线齐刷刷地看向门口,正是昨日在青山镇才见过的那位胖公子。 谢文斌大摇大摆地走进殿中,见父亲神色有些不悦便行礼道:“文斌来迟,还望诸位见谅。” “这位是南安王殿下。”安阳王介绍道。 “文斌参见殿下。”谢文斌行礼道,目光却意外看见了坐在旁边的暮遥,简直喜出望外。 谢文斌今日本出城去了青山寺,想探一探暮遥的口风,没成想骑马刚到了青山镇中,便有人传话叫他返回府中,谢文斌满腹牢骚,但又不敢违抗父亲之命,只不情不愿地骑马回府,没想到朝思暮想之人竟是自己送上门来。 -- 第64页 “暮遥姑娘。”谢文斌笑眯眯地对她打招呼。 暮遥自知来了安阳王府上,便是一定会见到谢文斌的,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对他微微一笑。 “怎么,你们二人认识?”安阳王奇怪道。 “那是自然,府上迎春花开得极好,儿子便邀暮遥姑娘过府赏花。” 安阳王早已看见二人眉来眼去许久,他这长子平日贪慕女色,不学无术,安阳王最是不喜,不知他何时和暮家姑娘勾搭上了,还真如谢承允所言一般,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哈哈哈好!原来王妃家姐竟和文斌是旧识,真乃缘分啊!”安阳王喜不自胜,难怪谢承允此番颇给面子,原来和他这位王妃也有几分关系,安阳王心中防备又卸下几分。 弹琴一事被这般一打断便没有继续了,话题则转到了谢文斌和暮遥身上。 “不知暮遥姑娘可曾婚配啊?”安阳王趁热打铁道。 “回王爷的话,小女并未婚配。” “那暮遥姑娘觉得小儿怎么样?” 这问题暮遥打心底里不想回答,但她也知此行紧要,便故作娇羞状的低下头来不应声。 此举落在旁人眼中自以为她是害羞而非不愿。 暮语坐在一旁假装镇定,她自是知道这只是王爷的权宜之计,但还是不由设想了一下,若是此事真成了,那么往后姐姐岂不是要称自己一声“婶婶”? 简直乱套了,暮语觉得自己的小脑瓜有些不够用了。 “好,好!”安阳王喜上眉梢,又看向谢承允道,“九弟今晚就住在府上,与大哥好好地叙叙旧。” 这也是安阳王试探谢承允的最后一步了,若是他敢放心在府上住下,往后大业便可以共同图之。 “恭敬不如从命。”谢承允嘴角轻勾道。正合他意,如今安阳王府围得铁桶一般,他的暗卫不好入府查探,那么由他亲自留在府上查探也是一样。 他早就怀疑安阳王与南夷有所勾结,他这老狐狸,平时不露声色,却想搅乱上京局势,坐收渔翁之利,以为藏在暗处便不会露出马脚。 本来谢承允确也将他遗忘,错只错在他自作聪明,摆弄人心,连他也一道算计进去,必是熟悉之人,放眼整个大周,能对他如此了解的恐怕就只有这位安阳王了吧。 是夜,三更的梆子敲过,谢承允确认暮语已然熟睡之后,便起身出门,潜入夜色之中。 安阳王勾结南夷,谢承允已然十分确定,但勾结敌国实乃大罪,没有确凿证据断不可轻举妄动。安阳王老奸巨猾,不过凡事只要做过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谢承允先前入府时已留意王府地形,眼下直奔安阳王书房而去。谢承允潜入书房中,四下摸索,房中整洁干净,只一幅字画颇为扎眼,安阳王断没有如此风雅,还懂得欣赏字画。 谢承允上前,正欲掀开字画,却听见门口一阵走动声,有人来了!他迅速打开后窗,一个鱼跃跳出房中。 “什么人?!”安阳王听见书房中有声响,十分警惕,今日谢承允登门他总觉不安,所以入夜后特来书房再次查看一番。此时闻声便立即下令封锁王府,派人逐个房间查看,安阳王府瞬间灯火通明。 暮语被屋外的动静吵醒,又听到交谈内容,骤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却见身边床榻无人,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暮语深吸口气,她强装镇定问道:“何人?” “惊扰王妃休息,府上有盗贼闯入,现下不知所踪,为了王妃安危,奴婢特来查看。”说话的是安阳王府婢女。 “本王妃无事,你退下吧。”暮语镇定道。 “敢问王妃,王爷可好?” “王爷今日饮酒过量,已然熟睡,不便打扰,你退下吧。” 门外婢女只听见王妃声音,未听见男声,哪肯就此作罢,紧追不舍道:“奴婢进来看一眼,确认王妃无事便离去”。 “不可!”暮语此时一颗心砰砰直跳。 安阳王交代此番最要紧的便是查清南安王行踪,故而门外婢女顾不得其他,直接一脚踹开房门,入眼的便是王妃孤身一人坐在床榻上。 南安王果然不在房中! 婢女见此情景连忙离开,立即走至院中向安阳王禀报。 “启禀王爷,南安王不在房中!” 安阳王嗤笑一声,果然谢承允登门另有目的,那就别怪他不仁不义了,安阳王抬脚正欲往王妃所住房间走去,又来一人禀报。 “禀王爷,找到南安王了。” 此时暮语已然穿上外衣,来到院中,若是王爷有事,她必不能独善其身,听闻找到王爷,紧张地差点没有站稳。 “哦?他在何处?”安阳王这会倒不急了,只慢悠悠地问道。 “在……”府中侍卫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王妃欲言又止。 “说!”安阳王厉声道。 “在……在后花园中和今晚送琴的舞姬厮混。” 第38章 安阳王府(二)…… 一时间, 院中几人面色各异。 只暮语一张小脸煞白,她自知谢承允此行目的,但今晚他究竟去了哪里, 做了什么她一概不知,此时此刻她只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道,不论如何总比王爷被人擒了好罢。 安阳王转头看见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的王妃, 赔笑道:“打扰王妃休息了。” -- 第65页 “无,无妨。”暮语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没有站稳。 “送王妃回房休息。”安阳王沉声道,随后领人往后花园走去。与舞姬厮混?若是旁人他或许相信, 但此事发生在谢承允身上,他若没有亲眼瞧见是绝不会信的。 后花园凉亭中,南安王满脸怒气地看着眼前众人,那名舞姬则柔弱无骨地倚在他怀中, 发丝凌乱, 衣衫半解。 见安阳王带人赶到, 谢承允怒声道:“安阳王这是何意?” 安阳王见此香-艳情景,只赔笑道:“扰了九弟的好兴致, 多有得罪,只是府上遭了窃贼, 事发突然,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望九弟见谅。” “合作可是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之上。”南安王阴恻恻地瞥了安阳王一眼, 让人不寒而栗。 “九弟见谅,并非大哥多疑,只是今日府上住着王妃等一众贵客,当时九弟又不在房中, 若是王妃有何差池,大哥可担待不起啊。”安阳王一面解释,一面盯着谢承允冷若冰霜的那张脸,企图从中捕捉到内心的想法。 可惜从始至终都是毫无波澜。 此时又有一人前来,附在安阳王耳边轻声道:“书房外寻到一只野猫,已命人打死。” 安阳王闻言才彻底打消疑虑,说话语气也从客套敷衍转而多了几分真诚:“此舞姬九弟若是喜欢,大哥便将她赠予你了,往后若还有其他中意之人,皆可直接言明,都算是大哥的一点歉意了。” 谢承允轻嗤一声,眼锋扫了周围一圈,而后寒声道:“你们还要盯着本王看多久。” 舞姬也极其配合地仿若受了惊吓般,直往他怀里缩。 安阳王冲手下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一行人离开,后花园又重回寂静。 “你还要在本王身上蹭到什么时候?”谢承允松开搂着舞姬的手臂,将人往外一甩。 舞姬闻言连忙后退几步,而后跪在地上:“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 “本王的确有些想砍了你的手,”谢承允瞥了舞姬一眼,“东西拿到了吗?” 舞姬双手呈上一叠信笺道:“王爷英明,使出一招声东击西之计,属下已将仿拓信笺放入书房暗格之中,安阳王定然不会有所察觉。” “先留着安阳王这个老东西,本王还需借他之手给那南夷大皇子传递些消息。” “属下遵命。” 谢承允将书信收好,往厢房走去。舞姬名唤紫陌,是他安插在安阳王府的眼线。两个月前紫陌奉命潜伏在安阳王府中,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奈何安阳王老奸巨猾久未露出马脚,直到最近紫陌才终于找到他收藏证据的地方。 晚宴之时,紫陌借放琴之时给南安王传递消息,称证据藏在安阳王书房之中,只是具体位置她还未探得。 谢承允三更时分寻到信笺,未避免打草惊蛇,自是不能将书信直接拿走,为了争取时间,他故意发出声响,引开安阳王注意,使了这么一招声东击西之计,就是为了争取时间仿造信笺。 如今证据已到手,安阳王府不必久留,若非留着他还有用,谢承允真想派人直接围了他的王府,一把火烧个干净,何必多费这般心思。 谢承允手下暗卫虽多,但女子却少,其中身手最好的还属紫陌。他此番将紫陌派到青州,除了在安阳王府上查探情报,自是还有其它打算。 如今四处暗流汹涌,暮语身边缺个人保护,紫陌身为女子正好可用,今日借安阳王声称将紫陌赠予他,谢承允便刚好顺水推舟将人收下即可。 穿过后院回廊,回到住处门口,谢承允推门而入。 屋内静声一片,暮语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刚才院中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般平静。 谢承允走近,在榻上坐下,还隐约可见她脸上风干的泪痕,还有眼睫上未干的水珠,他伸手抚了下她额角的碎发,暮语羽扇般的睫毛随即轻颤了几下。 她向来是个不会撒谎假装的,这般装睡了许久也怪难为她的,谢承允轻笑一声,温柔道:“我回来了。” 暮语当然知道他回来了,也知道他已安然无恙,她眼中的王爷向来神通广大,今日之事她也知是为了查探安阳王底细。只是查探底细和与舞姬厮混,这两件事似乎也并不冲突,那舞姬那么美艳妖娆,她一个女子晚宴时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谁知道王爷会不会动心。 暮语刚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不知怎么的就眼角湿润,接着听到王爷推门的声音,她便立即做贼心虚般地闭上眼睛装睡,也不知在害怕什么,就好似刚才与人厮混的是自己一般。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谢承允的说话声比刚才又轻柔了几分。 暮语闻言睁开眼睛,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谢承允,刚才脑海中的诸多疑问,现下都想不起来了,暮语眨了眨眼睛,只问了句:“王爷可有受伤?” 谢承允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就安阳王府上这些人,想让他受伤还远不够格。 他原以为暮语会问关于舞姬之事,其实他大可以直接同她解释清楚,但谢承允心中多少有些期待,期待暮语能亲自问出口。 “我没事,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暮语愣愣摇头。 不是不想问,只是今夜之事涉及朝政,她不知从何问起。 舞姬之事,她又怕会听到自己不愿听见的答案,只要王爷能一直安然无恙地陪在她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 第66页 谢承允心中期待落空,他自觉对付起安阳王倒是小事一桩,对付自己这位小王妃倒是麻烦许多。 “天色已晚,趁早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谢承允扶暮语躺下,帮她掖好被子。 暮语鼻间一阵脂粉味袭来,刺鼻的很,暮语不悦地推开他,不知怎么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怎么了?”谢承允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爷好臭。” 谢承允嗅了嗅身上气味,反应过来暮语这是吃味了,心中一阵欢喜蔓延开来,从前他只当她是年纪小懵懂无知,如今他的小王妃终于开窍了,她开始知道嫉妒,对他有了占有欲,此时生着闷气又顾全大局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谢承允轻笑,慢慢倾身靠近,吻上她的唇瓣。 那股脂粉味道愈发浓郁,暮语更加气恼,双手抵在胸前不让他靠近,但她的那点力度根本不及谢承允半分,只觉得她是在欲拒还迎,反倒使他更加有了兴致。 暮语一个着急,咬了上去,谢承允吃痛后退,才意识到他有些着急,合该先解释清楚才对。 “那舞姬名唤紫陌,是暗卫下属,也是我一早安插在安阳王府中的眼线,今晚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取得安阳王勾结南夷的证据。”谢承允不急不缓地解释道。 暗卫?眼线? 原来暗卫还有女子,暮语了然,一时又觉得自己好像太小气了些,便又故作轻松道:“我可什么都没问,是王爷自己要说的。” “是,是我自己要说的。”谢承允轻笑,又吻上去,灼热的气息充斥在鼻尖,将那股难闻的脂粉味道冲淡了。 “王爷好臭好臭,别靠过来,快去把衣服换了。”暮语还是不依不饶道。 “这衣裳脱了便是。”谢承允边说边解开自己的外衣。 “王爷,这可是在安阳王府上。”暮语推了推他,忸怩道。 “本王只是将外袍除下而已,王妃以为本王要干嘛?”谢承允戏弄她道。 暮语闻言,原本煞白的小脸瞬间红的滴血,只在他胸口锤了几下,而后故作生气地别过脸去。 谢承允长臂一揽,将她圈在怀里,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廓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云州,等到了云州府邸再来也不迟。” 第39章 我想和夫君一道骑马 次日一早, 南安王一行便欲启程前往云州。 安阳王以为谢承允是因昨夜之事动怒,一连赔了几个不是,还扬言要再送他几名舞姬, 却被南安王妃出言拒绝了。 送走这煞神也好,安阳王心想着,有他住在府上总觉有几分不安心。如今的重头戏仍在上京, 只要南安王一路南下,回到云州便好。 世子谢文斌却十分舍不得暮遥离开,趁着离开之际,硬拉着她的小手道:“暮遥妹妹不如就此在王府住下, 也省的路途奔波。” 暮遥强压下心中作呕的那股气,故作娇羞道:“我与妹妹分别多日,世子若是有心,多等上些时日也无妨。” 得了暮遥的承诺, 谢文斌便放心下来。又因着南安王在也不敢有过多轻浮的举动, 只送了暮遥好些东西, 看起来十分不舍的样子。 马车一路南行,暮语原本已将舞姬之事抛诸脑后, 怎得今日那舞姬竟同他们一道离开了?此时此刻,几人便是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大眼瞪小眼。 属下,是属下, 只是暗卫属下而已, 暮语在心中默念了三遍,脸上强装镇定。 暮语虽知道那舞姬的真实的身份,但同乘一车的暮遥和晓莲却是不知,所以此时此刻马车内的气氛颇有些微妙和紧张。 紫陌昨日晚宴之时已然见过王妃了, 但距离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只觉王妃生得清尘脱俗,楚楚动人。今日近距离再看,王妃笑时整个人显得活泼灵动,不笑静静坐着时,眉眼间又透着几分娇媚。 原来王爷喜欢这样的女子,紫陌想着,若论样貌,自己的确及不上王妃半分。 想当初紫陌也曾对王爷心动过,她自小习武,自是仰慕武功盖世之人,王爷武功高强,又生得丰神俊朗,就是脾气实在太差了些,动不动就想砍人手脚。 不过紫陌不怕,当初她也不是没有主动争取过,结果话才说到一半,人也没有靠近,就差点被王爷一掌拍死,身受重伤,还被王爷从上京赶回了云州,她便也就此断了念想。 好好活着不好吗,看着王妃这小身板,能日日忍受王爷的暴脾气也是实属不易,想到这里,紫陌看着王妃的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同情和怜悯。 暮语早就发觉那舞姬一直盯着自己看,虽说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还是难免心存芥蒂,马车狭小拥挤,这般静坐着怪难受的,暮语心中一股酸气上来,索性撩开车帘,冲着前面骑马的谢承允娇声道:“夫君——” 暮语故意将尾音拖长,短短两个字中满是撒娇的气息,就连一旁骑马的张岳听了都觉得头皮一紧。她此前从不敢众人面前这般如此,今日受了刺激,一时头脑发热,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谢承允闻声回头:“怎么了?” 马车也随即停下,暮语一把从车上跳下,小跑着到前方,对谢承允眨了眨眼睛,乖巧道:“马车不透气,坐得头疼,我想和夫君一道骑马。” 谢承允嘴角轻勾,伸手将她拉上马背,双臂环绕在她身侧,而后甩动缰绳,继续行路。 -- 第67页 从上京出发之后,这一路上暮语多数时候都称他为王爷,夫君这个称呼已久未听到,今日这般主动示好,估计与紫陌不无关系,想到这里,谢承允嘴角又不由自主地上扬了几分。 “夫君,我不喜欢那舞姬,她老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难受。”暮语埋怨道。 “那可要本王挖了她的双眼?” “别,我不是那个意思,”暮语解释道,“只要别让我们坐在一起便好,我和夫君一起骑马就是。” 谢承允轻笑:“往后她会留在府上保护你的安危。” 暮语深吸口气,又在心道默念了几遍“她只是暗卫属下而已”,而后故意将身子往谢承允身上贴近几分,才觉得心里舒服些,便不再应声了。 谢承允倒没想到紫陌还有这用处,先前只觉得她武功低微,碍手碍脚,用处不大,今日看来把她安放在暮语身边确是个明智之举。 “夫君,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暮语今日不仅主动示好,还主动找话题谈资,想起昨晚,谢承允主动询问她有无什么要问的,她都缄口不言,今日这般真是实属不易。 “问吧。” “夫君似乎不喜欢弹琴,”暮语问得小心翼翼,“是吗?” 四下安静了一瞬,一时只听见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轮滚动的咕噜声。 “如果不想回答就算了。”暮语故作轻松道。 “并非不喜。”谢承允声音在耳畔响起。 暮语虽没有回头,但也仿佛已看到他脸上流露出的哀伤神情。 “我从前同你说过,师从家母,你可还记得?” 暮语点头。 “我的生母本是琴姬,一次入宫演奏,因生得貌美又琴技了得,故而被先皇宠幸,而后怀了身孕便封为才人,留在宫中。”谢承允的声音幽幽响起,言语中带着些许悲伤。 暮语闻言一愣,她似乎从未听说过关于王爷母亲的任何事情。 “但她那般软弱的性子,在后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怎么活的下去。怀了身孕没多久后,她便被人诬陷,而后打入冷宫。” “所以我出生在冷宫,长大也在冷宫,冷宫寂寥却也清净,我只日日听她弹一把琴,久而久之便也会了。” 暮语静静听着,从前她只觉王爷必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没想到却是这般凄凉。 “后宫之中,无权无势无宠又育有皇子的嫔妃,自是没有好下场的。” “所以,我八岁那年,母亲便被人毒死在冷宫之中,七窍出血,我至今都还记得她死前的样貌。”说道这里,谢承允言语间充斥着阵阵阴鹫之气。 暮语轻握了握他的手,满是心疼:“后来呢?” “后来,宁妃和德妃明争暗斗,皇后坐收渔翁之利,二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被为封太子。我沦为弃子,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出面将我保下,才得以活到今日。”说到此处时,谢承允言语已从阴沉转为平静,似乎在说的只是件无关紧要之事。 “再后来,先帝崩逝,新帝登基,我十二岁便去了云州边境。” 暮语没想到从弹琴一事,还能说到朝堂之事上,她自知王爷十分信任自己,她不该这般小心眼胡乱猜忌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 暮语向来不善言辞,此时只觉得触及了王爷的伤心事,有些不知所措,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回头看了一眼谢承允,又拉了拉他的手臂,轻轻唤了声“夫君,我是不是太多嘴了?” “无妨,往后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别憋在心里就是。”谢承允温柔道。 “往后,我会一直陪着夫君的。”暮语说话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谢承允圈在她两侧的手臂不由紧了几分,暮语则轻靠在他的怀抱中,而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四目相对,谢承允的嘴角刚好抵在她的额头处,随即落下轻轻一吻,并未多言。 马蹄哒哒作响,前路风景变换,过了云青湖,便到云州境内了。 第40章 云青湖 一到云州境内, 暮语觉得路上所见的花草树木都格外亲切。如今已是温暖的二月天,这一路南下,早就没有了先前上京的严寒之感, 只觉春风和煦,鸟语花香。 虽说谢承允一早已和暮语说过此行的真正原因和目的,但这一路上, 暮语始终都还是紧绷着一根神经,特别是在青州的时候。如今终于到了云州境内,天气也暖和起来,心情便莫名地放松下来, 还真像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 “高兴吗?”谢承允看得出暮语心情很好。 “当然高兴啊!”暮语笑道,“我从前在云州之时,不知上京是何地,还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都在云州。后来去了上京, 我又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云州了, 真没想到, 竟还可以这般两地往返,且还找了个这么好的夫君回来。” 谢承允闻言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瞬。 “王爷知道月娘吗?”暮语来到云州, 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月娘。 谢承允不置可否,他自是知道月娘, 也知暮语身世,但他更想听暮语是怎么说的。 未等谢承允应声, 暮语便悠悠说了起来, 语气中带着些许伤感:“月娘是我的养母,我在云州的十六年,都是与她相伴的。” “她虽然没有将我照顾的很好,但也对我不坏, 读书写字我都是识得一些的。” -- 第68页 “侯府上下从无人提起她的名字,皆认定是她害得我从小吃苦受累,我其实想挺感激她的,感激她将我带到云州,又将我从云州带回上京。”暮语看向谢承允,眼中满是柔情,“不然,我又怎么能有幸认识王爷呢。” “可惜月娘再也回不到云州了,只能永远地留在上京了。” “若是需要,我可以命人将她的尸骨带回云州好生安葬。”谢承允道。 暮语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月娘她,应是想留在上京的吧。” “毕竟那个地方离爹爹更近些。” “她一辈子都在那里等,等爹爹想起她,等爹爹带她回上京,可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暮语言语中带着些许悲伤。 “往后不论夫君去哪,都别丢下我可好?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只要和夫君在一起,上京也好,云州也好,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去的。” 谢承允闻言一愣,原先他以为给她锦绣荣华,给她安稳的生活,便是最好的安排,却从未开口问过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此时却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固执己见而把她独自留在上京,幸好,幸好。 好好的上京王府不想住,倒想来这苦寒之地,她这个脑子不好使,惯爱犯傻的毛病恐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谢承允将环在暮语两侧的手臂紧了紧,如获至宝着护在怀里。 青州知云州的这段官道修的极好,沿着云青湖一路蜿蜒向前,湖水波光粼粼,云州气候温暖湿润,官道两旁花草茂盛,此时行路的风景正是这一路上最好的时候。 官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一间茶水铺子,供赶路之人休憩换马。眼前不远处就有一间,一行人便下车休息整顿一番。 茶水铺子本就不大,一行人坐下后几乎占了整间铺子,且因着南安王也在,在场几人除了暮语皆觉得十分不自在,似乎又回到了马车上大眼瞪小眼的那般情境中。 暮语因着刚才一路骑马,现在刚停下来还有些不适应,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只恹恹靠着谢承允休息。 紫陌跟随王爷多年,从未见过王爷待哪个女子这般耐心过,不仅一路环着王妃骑马,有说有笑,还为了王妃特意放缓行程。明明快马两日可到的路程,硬生生走成了这种速度。 想到这里,紫陌便毫不掩饰地瞥了王妃几眼。 在场几人中还属暮遥闲聊的天赋最高,见此情景自是要想办法缓一缓这尴尬的气氛,便主动拉着紫陌说道:“我觉得有些头晕不舒服,紫陌姑娘陪我回车上坐一会可好?” 紫陌坦然道:“暮遥姑娘若是头晕,合该多吹吹湖风才是,回马上闷着反倒不好。” 暮遥被这么一噎,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旁的张岳却殷勤道:“不如我陪暮遥姑娘四处走走,好缓解头痛。” 暮遥:“……?” 暮遥还没反应过来,张岳便径自起身往外走,见她坐着不动,又主动停在原地等她,弄得她不去都不行了。 只好硬着头皮起身对暮语说道:“我去去就回。” 茶铺紧邻着云青湖,风景很好,坐在茶铺中,隐约可见不远处的湖畔有船夫等候。 一旁的茶铺老板见暮语盯着小船直看,便介绍道:“姑娘可是去云州城?从此处出发乘渡船从中间穿过云青湖,可直达云州城,是最短的距离,此时出发,明早天一亮便能到了。” 暮语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狡黠地看了谢承允一眼道:“夫君,要不我们乘船回去可好?” 谢承允不置可否,只将视线看向远处,缓缓说道:“再等等。” 等什么?暮语不解,视线随之望去,便看见云青湖远方暮霭沉沉处,似乎有一艘客船行来,似乎有两层之高,远比停靠在湖边的那艘小船华丽高大得多。 暮语收回视线,看向谢承允道:“夫君要等的可是这个?” 谢承允颔首。 暮语喜出望外,瞬间神采飞扬。 谢承允从昨日就派了暗卫先行回到云州城,命人调了这艘船过来,算着速度行程,今日在此等候刚好。他先前并未提起,也是想给暮语一个惊喜,此时见了她的反应,甚是满意。 紫陌从在青州安阳王府上开始,到这一路上,简直大开眼界,王爷还是从前那个王爷吗?若不是昨日看见王爷身手了得,她定会认为眼前这个王爷是个假的,这反常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从前王爷总说,女子办事容易感情用事,故而不喜下属中有女子,现在究竟是谁感情用事,还真不好说。若不是紫陌武功不及王爷,怕被砍了手,此刻定要上去问他一句:“王爷,您脸疼吗?” 谢承允却是仿若无人般的,拉着暮语的手往湖边走去。暮语一时高兴上头,残存的一点理智让她略顿了顿脚步,问了句:“夫君,不叫他们一起吗?” “船只窄小,坐不了那么多人,我们走水路,他们走陆路即可。” 暮语看了眼不远处的二层客船,上头朱漆彩绘、雕梁画栋。 “夫君说得都对!” 第41章 你别自己往下跳才是真的 张岳和暮遥此时正沿着湖边散步, 春风拂面,花香四溢。 张岳头一次和姑娘家散步闲聊,紧张地握了下腰间的佩剑, 主动挑起话头道:“暮姑娘可是头一次来云州?” -- 第69页 暮遥点头。 “暮姑娘觉得云州怎么样,是不是山清水秀?” 暮遥又点头。 “那暮姑娘喜欢云州吗?” “就……天气挺好的。” 张岳挠了挠头,他平日里寡言少语, 今日这般主动实属不易,可偏偏暮遥姑娘都只简短地回答几个字,让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暮姑娘与那安阳王世子……?”张岳本想先找些话题聊着,再绕到这个问题上, 但就暮遥这回答,他怎么绕?于是三两下没憋住,一不小心地便直接将心中疑虑问了出来。 暮遥原本心情还好,一听“安阳王世子”这几个字, 瞬间秀眉紧蹙, 走路的步子也不由停了一瞬, 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裙角。 张岳的脑袋,研究兵法、上阵杀敌还可, 揣度姑娘家心思着实差了些,此时看着暮遥的神情, 还以为她是害羞。且不说安阳王今后下场如何,就谢文斌那人, 草包一个, 他有些为暮遥不值。 “暮姑娘品貌上佳,又是是王妃家姐,怎么竟瞧得上谢文斌那草包?”张岳一时有些忿忿不平。 暮遥:“……” 她何时说过瞧上谢文斌了? 她发觉这张岳此人和暮语的脑子似乎是一样的,万事只可直言, 千万别跟他绕弯子,一点都不行,因为他压根就听不明白。 暮遥忽想起她第一次与暮语外出时,在上京茶肆中两人的对话,当时似乎也是这般场景,暮语误会她想嫁给南安王,不禁哑然失笑。 “暮遥姑娘笑什么?”张岳疑惑。 “我觉得你和我那妹妹性子有些相像,难不成你们云州人都是这般吗?”暮遥笑道。 张岳看她一会蹙眉,一会展颜,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了,只是这一路上他看着暮遥,多数时候都是一脸愁绪的样子,极少见她笑。今日难得见她笑起来,阳光洒在脸上,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明媚动人。 张岳不禁晃了晃神,没有接话。 其实暮遥对张岳的印象挺好,当时她在青山寺中无人问津,若非他出手相助,恐怕还不知要病到什么时候。也并非她不想接他的话茬儿,只是这哪有一个大男人和姑娘家讨论婚事的,这叫她怎么接?张岳的心思,暮遥似乎已猜到一些,只是眼下风雨飘摇,她连自己今后的去路都未想好,又怎么有心思去想其他的呢? 于是暮遥清了清嗓子道:“张将军误会了,我并不喜那谢文斌,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都是权宜之计。张将军年轻有为,英姿勃发,自有大好前程,暮遥往后还是会回到上京,只是云州的一位匆匆过客罢了。” 此言若是换了旁人,定能听得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张岳却只听见了“年轻有为,英姿勃发”几字,觉得暮遥在夸赞自己,心中一阵喜悦。 暮遥看他的表情便知他是没听明白她说的话,当即便想解释清楚,正要开口,却听张岳指着不远处离岸的客船道:“船上那两人可是王爷和王妃?” 暮遥:??? 还真是。 张岳见此立即跑回茶肆,只见晓莲和紫陌正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张岳看了眼远处,又看了眼一脸淡定的二人,满肚子疑惑不解。 紫陌猜到他在想什么,先开口道:“王爷话分头行路,到时在云州南安王府汇合即可。” 见张岳仍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又补充了一句:“不怕死的就上去拦着。” 张岳:“……” 拦肯定是不敢拦的,他只是觉得王爷这么一走似乎也挺好的。 - 云青湖上,暮语正倚着栏杆欣赏湖色美景,春风吹过,湖水碧波荡漾,湖面处不时还有青鸟低飞,略过湖面,带起层层涟漪。四周很静,偶尔有鸟鸣几声,怎么看都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如果就这样一直留在云州,也挺好的,暮语心想。 谢承允走到她身侧,轻揽着她的腰肢,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站进些,别一会又掉下去了。” 暮语努了努嘴,心想最近几个月坠湖的频率确实有点高了,可那不都是被人陷害的嘛,于是没好气地反驳道:“我水性好着呢,王爷别推我就好。” 谢承允:“你别自己往下跳才是真的。” 暮语:“……” 怎么还记着呢! 言谈间,两人身后的船舱门打开,里面有侍从走出,恭敬地向二人行了礼。 船舱内有菜香酒香飘出,暮语两眼放光,从上京一路南下,途中舟车劳顿都算不上什么,最不好受的还是心里的那份紧张和提心吊胆。此刻终于到了云州境内,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又有美酒美食,暮语怎能不高兴。 鲜花饼、青椒松茸、菌菇汽锅鸡,每一道都是极富特色的云州美食,谢承允为暮语斟了杯酒,一时酒香四溢,正是云州特有的青花酿。 暮语顿时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正要执杯饮酒,谢承允想起她上次醉酒时的那副样子,冷声道:“只能喝一杯。” 暮语乖巧点头。 一杯青花酿下肚,酒味芳香甘醇,简直太好喝了。暮语冲谢承允眨眨眼睛,撒娇道:“夫君,再来一杯。” “不行。” “一杯,就一杯。” “一杯也不行。”谢承允言语间全是不可抗拒的坚定。 暮语的小脸耷拉下来,满脸地不情不愿,但两人相处多时,暮语早就知道该如何讨好谢承允,如何令他开心,如何令他心软。 -- 第70页 于是暮语狡黠一笑,而后狗腿地坐到谢承允旁边,趁其不备,快速地轻啄了一下他黑沉的脸,然后娇声道:“好夫君。”又把酒杯往前推了推。 谢承允极不情愿地,又斟了一杯酒。 暮语就知这招有用,颇为得意地笑了笑,又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酒气甘香四溢,萦绕口中。 果不其然的,喝完之后暮语又把酒杯推至谢承允面前道:“好夫君,最后一杯。” 谢承允早料到她会如此,全然不理会她,只自顾自地开始夹菜吃。没成想,暮语趁谢承允不备,抢了他的那杯,速度极快地一口饮下。谢承允脸黑,暮语见他这般非但不怕,还对他挑了挑眉道:“真是好酒!” 说真的,谢承允还从未被人如此耍弄过。 谢承允本想斥责她一番,转头却见她双颊绯红,眼神迷离,知她已有几分醉意,就这酒量还敢贪杯,谢承允便一面将酒壶收好,一面给她夹了些菜,也懒得很个醉鬼讲道理,左右她拿不到酒,就怎么也喝不了了。 没成想,暮语竟慢慢靠近,一把坐在他腿上,双手缠着他的脖颈道:“这位郎君生得好生俊俏,我们先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谢承允:“……” 怎么又是这句?这人一喝醉就这样吗? 早知不叫人备酒了,谢承允知道暮语酒量差,却不知差到如此地步,才三杯下去就这样,还敢嚷嚷着喝酒。 “郎君,你怎么不说话呢?”暮语在他怀里嘟哝道。 “叫夫君。”谢承允不悦道,边说边将她抱起往卧房走去。 “夫君,你确实长得挺像我夫君的。” “还知道自己是有夫君的人。”谢承允不悦道,这要是在外头可怎么办呢。 “我夫君长得可俊了,身手了得,身长玉立,身体健康。” 这都什么词?果然不能和醉鬼聊天,谢承允目视前方不应声,加快了回房的脚步。 暮语软绵绵地倚在他怀里,伸手刚好触及他的喉结,见他喉头滚动,便好奇地抬手上前把玩起来。 谢承允眸色一沉,他原想着一路旅途劳顿,今晚想让暮语好好休息放松一下,没想她竟这般不知死活地撩拨自己。 谢承允推开房门,屋内烛火通明,火光伴着船身摇摇曳曳,不时还有湖风缓缓吹来,将床头的纱幔轻轻吹起。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暮语,此时眼眸迷蒙,小嘴微张,加上刚才她那般耍弄自己,此时这番模样,谢承允觉得自己定要“报仇雪恨”,好让她长点记性。 没成想,谢承允还未动手,暮语便自己先动起手来,边解衣衫边喃喃自语道“好热”。 春衫轻薄,暮语衣衫半解,露出肩头大片白皙又略带粉红的肌肤,谢承允俯视着她,眼中带火,挑衅道:“还敢独自在外饮酒吗?”说罢便吻上她的唇瓣,暮语呜咽了两声。 吻到动情时,谢承允又徒然停下道:“还敢耍弄夫君吗?” 暮语双眸含水,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谢承允见她这个样子,也没空再多说闲话了,这一路上积压的忧思和爱意,今日定要一并讨回来。 客船外,月色如水洒在湖面上,照的水面波光粼粼。 客船内,则是床幔摇动,船身摇动,光影摇动,一时晃得人心肝也颤。 负责掌船的侍从立在船尾处,四下张望了一番,今夜湖面忽起了北风,船身摇晃,怕是不利于行船赶路。看来得加快行程才是,不然明日怕是赶不到云州城了。 第42章 云州的茶楼也有说书先生 翌日清晨, 暮语又是在宿醉的头疼中醒来的,脑子嗡嗡的一团浆糊。但因着昨日只饮了三杯青花酿,故而现在勉强还算清醒, 对昨夜之事也还有些印象。 与上次醉酒不同,这次暮语并未对饮酒一事感到懊恼和后悔,心中反倒生出些许庆幸。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此话用在昨晚的暮语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她可不就是借着酒劲做了些平日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嘛。 想到这里,暮语兀自脸红了一会,又捂嘴偷笑了一下, 心道可千万别被王爷发现了。 一旁的谢承允早就醒了,此时看见暮语窃喜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而后只轻捻了捻她的耳垂, 哑声道:“可要再喝三杯青花酿?” 暮语猛然回头, 似是偷糖吃被人当场抓包的顽童一般, 又羞又怯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道:“夫君好坏。” 说完又将被子蒙在头上,心中暗骂:知道就知道, 干嘛还要说出来。 谢承允最喜欢看她这副模样,只轻轻拨开锦被, 半骗半哄道:“我这就命人去取酒来?” “谁说一定要喝酒才行的。”暮语小声嘟哝道。 这便是默认的意思了?谢承允了然,倾身又吻上去, 暮语骤然打断道:“夫君, 这船是不是快到云州要靠岸了?” “无妨,本王叫人多绕几圈便是。” - 这边两人尚在温存,那边走陆路的一行人早已到了云州城中。只是王爷不在,他们这一行人也不好贸然回王府登门。 暮遥和晓莲都是第一次到云州, 根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张岳作为下属,自不敢越级犯上。紫陌倒是对王府挺熟,若是她一人,大可以飞身翻墙而入,如今这么一伙人碍手碍脚,且她现在身份又有变化,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 第71页 “要不,大伙先到我府上休憩半日,待王爷和王妃回府之后,再做打算。”张岳是土生土长的云州人,自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好。” “不好。” 声音同时响起,三人产生了意见分歧。晓莲和紫陌自然是好,暮遥就不怎么想去了。 “少数服从多数。”紫陌冷淡道。 张岳看了眼紫陌,又看了眼暮遥,沉默片刻后道:“既是暮姑娘不愿,那么张某便带你们先行回王府吧。” 紫陌用一种“我懂得”的眼神看向张岳,心道男人果然都是看脸的,便不再多说什么,一行人往云州南安王府走去。 南安王府上,侍从一早接到消息,得知王爷今日归来,听见叩门声便前去开门,却不见王爷身影,怎么竟是……三名女子? 侍从吓了一跳,南安王府建府十年来,总共都没出现过这么多女子,那侍从紧张地什么都没问,下意识地就要关门。 “且慢。”紫陌伸手上前顶住大门,随即从腰间拿下一块腰牌竖在侍从面前。 侍从眼见腰牌愣了一瞬,随后退后几步,将门打开,对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紫陌大摇大摆地进了王府,其余几人皆神色各异。 这舞姬竟还有王府腰牌?! 暮遥暗自叹了口气,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岳,心道:男人果真都是靠不住的。 张岳对暮遥的眼神不明所以,只紧跟着紫陌进了王府。 晓莲满肚子愤恨,心想:王爷这个狗男人,枉我还以为他对王妃一往情深,我呸! - 正午时分,谢承允和暮语乘坐的客船才不紧不慢地停靠在了云州码头,两人一脸浓情蜜意地下了船,却未着急回府,而是在云州城中转了转。 与上京不同,南安王在云州民众心中几乎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其地位几乎与上京的皇上相持平。 从前的云州破败不堪,此地远离上京,紧邻南夷,从前总受外敌滋扰,安居乐业根本就是妄想,保不保得住性命都尚未可知。 直到后来南安王领兵杀敌,之后执掌云州之务,这里的百姓才终于对生活开始有了一些盼头。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云州城的街道早已焕然一新,百姓们也都安居乐业,眼前一片安宁繁华的景象。 是以南安王在云州风评极好,从未听过有“煞神”一说,各个都是打心底里仰慕殿下之人。 云州的酒楼茶肆也有说书先生,谢承允和暮语找了一家茶楼进去坐下,叫了碟瓜子便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如今的云州早已与先前不同了,街道上酒楼茶馆比比皆是,百姓生活富足,午后出来茶楼听书消遣之人也多。 说书先生的醒木一拍,众人目光聚焦,便开始他今日激情陶醉的讲书。 “要说那南安王身高八尺,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想当年他大战南蛮子,杀敌五万人,是何等的英姿勃发。” “好!”底下人一阵喝彩。 暮语拿了颗瓜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嗑,这才是正常的说书先生才对嘛,上京茶馆那个尽是些胡说八道,合该带暮遥也来听听才对。 “但是今日,”说书先生略顿了顿,声音放低,卖弄关子道,“且来说一说南安王的,婚事。” 如今说书先生也不好当,讲书都要与时俱进,这是个新版,还从未听过,暮语闻言竖起了耳朵。 茶馆中其余人等也同暮语一般,特别是女子,都屏气凝神,期待着接下来的讲书内容。 “要说皇上当年,三次为南安王殿下赐婚,皆已失败告终。” “第一位乃上京英国公之女,因心情太过于高兴激动而失足落水,结果一病不起,错失良机。” “第二位乃尚书之女,因赐婚一事遭其他女子记恨,被人掳走,下落不明,也与殿下失之交臂。” “第三位乃太傅之女,本已事成,却因其父亲犯事被贬,而备受牵连。南安王殿下是何等公允之人,断不会为个女子而以权谋私,故而这段赐婚最后也就无疾而终了。” 暮语听到这儿,嘴角抽搐的笑了笑,这云州的说书内容和上京的说书内容,可真是天壤之别啊。 这事情好像也还是那么件事情,但是从云州的说书先生口中说出来,怎么就听着那么不一样呢? 说书先生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拿起桌上茶杯饮了一啖。底下听书的女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快说呀,后来呢?” 说书先生放下茶杯,抬手示意大家莫急,又敲了一下醒木继续道:“这第四位乃是上京安远侯府的千金。” 暮语听到自己的名号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如今自己竟也可以被人编排进讲书内容中去了,便又拿了颗瓜子入口,还颇为得意地冲坐在对面的谢承允挑了挑眉毛。 “这安远侯之女,生得獐头鼠目,其貌不扬,不仅如此,此女还呆头呆脑,目不识丁。” 暮语正喝着茶,被呛了个正好。 “但赐婚一事,事关重大,南安王殿下乃何等忠义之士,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竟是硬生生的从了!”说书先生说道此处唾沫横飞,语气中满是痛心疾首之意。 谢承允也冲坐在对面的暮语挑了挑眉毛。 底下人听到此处都有些坐不住了,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义愤填膺,还有人高声询问:“南安王府还纳妾吗?” -- 第72页 暮语有些听不下去了,只看向谢承允愤愤道:“这云州的说书先生竟会胡说八道,我看还是上京的说得好些。” “哦?我倒觉得说得不错。”谢承允幽幽道。 暮语生气地瞥了谢承允一眼,然后将手里的瓜子壳也顺道扔了过去。 邻桌的两位听书女子,原本也正难过着,听见这边的动静转头过来,还不忘窃窃私语道:“你看连有家室的女子都如此心悦王爷,急得都和自家夫君打起来了,王爷是何等的英姿勃发啊。” 谢承允觉得再听下去暮语估计真会抓狂,便起身过去轻揽着她的腰肢往外走:“我们不听了,回府。” 两人走至茶楼外,还有人流不断涌入茶楼,其中多为女子,且各个疾走如飞,边走还边讨论道:“听说今日茶楼出了新讲书,精彩绝伦,赶紧的,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暮语:“……” 云州女子怎得这般?还是上京的女子知书达理! “夫君,”暮语停下脚步,略有些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谢承允的手,轻声问道,“你往后……会纳妾吗?” “不会。” “为何?”暮语追问道。 “除了你,本王不想再对着其他女子。”谢承允幽幽道。 暮语站在原地,思量了半晌这话的意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其中深意,心里像吃了蜜一般小跑上去,拽着谢承允的袖角,软软回了句:“我也是。” 第43章 别辜负了她们的一番好意…… 两人离开茶馆时已近黄昏, 一直沿河堤小道走着,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春风吹起柳絮飞扬, 草木花香扑鼻而来,暮语倚在谢承允的怀里,就这么安静地走着, 岁月静好。 云州真好啊,暮语想着,在上京的时候,虽然王爷也这么纵着她, 从不用礼仪规矩束缚她,但毕竟上京人多眼杂,特别是在外头时,暮语心里总有着自己的一份紧张, 怕不合规矩, 怕拖累王爷, 所以多少有些束手束脚。 但是云州不同,这儿远离上京喧嚣, 远离权利斗争,夫君就只是她的夫君, 再无其他身份了。想到这里,暮语兀自傻笑了一会, 而后往谢承允身上贴了贴。 两人在外头浓情蜜意之时, 却不知王府内的气氛正剑拔弩张。 云州的南安王府占地虽大,但人丁稀少,除却年迈的老管家福叔,也就十来个侍从。福叔平日里帮着王爷打点些闲杂事务还行, 可这府上一下来了三位女子,可是从未遇过的难题,王爷早先没个交代,又迟迟未归,这该怎么安排,还真不知道。 张岳那呆子将人领到王府后,便因公务而赶去了城郊军营,且离开之时什么也没交代,只说叫人好好休息。 福叔左右为难,只好叫三位姑娘先坐在前厅喝茶等候,可这一等愣是从中午等到了黄昏,也不见王爷和王妃身影。 王府前厅中,暮遥和紫陌相视而坐,暮遥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探探这舞姬的底,别叫暮语那个傻丫头往后吃了亏。 “不知紫陌姑娘,是何方人士啊?”暮遥温婉一笑,先开口道。 “云州。” “那敢问紫陌姑娘家住云州何处,家中几口人?” “家中无人,我十二岁起便住在王府上了。”紫陌坦然道。 十二岁起便住在王府?此言一出,暮遥和晓莲皆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没成想王爷平日里看着性子清冷、不近女色,却早早就在府中养了舞姬侍妾,还真是看不出来,这和上京传言可是大相径庭。 暮遥稍定了定神,这权贵世家,府上有几个通房侍妾的并不奇怪,以南安王的地位来说,府上立侧妃、纳妾,这些事往后怕都是有的。暮遥瞧着这舞姬性子直,不像是个会耍心眼的,暮语始终都是南安王明媒正娶的王妃,这样一个舞姬倒也不足挂齿。 站在一旁的晓莲就淡定不下来了,她一心向着自家主子,想着从前王爷对王妃那般宠爱,没想到背地里竟是这般如此,心里替王妃不值,暗中向那舞姬飞了几个刀眼,真恨不得用眼神把人射杀了。 紫陌明显感受到了对面袭来的杀气,那个叫晓莲的婢女一路上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她想着王爷曾道“除了护卫王妃周全,其余不得多生事端”,便也不敢上前收拾这个晓莲,只甩了个白眼道:“恕不奉陪,回房休息了。” 这是公然叫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王府早有住处吗?晓莲心中憋闷,又急又气,暮遥给她递了个眼神,叫她别生事端,晓莲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情绪。 临近酉末,谢承允和暮语二人才手挽手地从外头回来,暮语手上还提着刚买回的鲜花饼,全然没注意前厅中二人稍有不悦的神色。 福叔见王爷回府,手上还牵着个姑娘,瞧着明眸善睐,温婉可人,两人又举止亲昵,估摸着这位才是王妃,便机灵地上前行礼,而后赶忙命人安排好众人的住宿。 谢承允有事,先去了书房处理,晓莲也下去收拾房间了,前厅中只余下暮语和暮遥两人。 “姐姐这一路累吗,怎不去休息?”暮语问道。 “姐姐有一事想提醒你,不知当讲不当讲。”暮遥语看起来心事重重。 “说吧。”暮语则一脸轻松,还给暮遥递了一块鲜花饼。 “你同王爷成婚多时,我也看得出你们感情甚好,但勋贵世家,特别对女子来说,自是要以子嗣为重。” -- 第73页 暮遥说着一阵脸红,说到底,她也就是和暮语一样的年纪,且还未出阁,如今却开始教导起自己妹妹子嗣一事,多少有些难为情。要不是因为今日那舞姬,暮遥怕自己妹妹吃亏,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暮语倒是心大得很,全然不觉得害羞难堪,只笑着道:“谢谢姐姐的关心,我知道啦,姐姐也要早些休息才是。” 暮遥点头,这种事她也只能点到为止了。其他经验她还真一点没有,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后院中,晓莲收拾完了房间,一脸苦闷地坐在院中望天,满心满脑都在为王妃发愁。眼角无意瞥见挂在颈间的那枚玉哨,那个叫如昼的自称是王府暗卫,跟随王爷多年,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 犹豫再三之下,晓莲还是吹响了玉哨,果不其然地,一个黑影站在她眼前。 “晓莲姑娘。”如昼平静而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原来这东西真有用?晓莲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原本以为这只是如昼随手送她哄骗小孩的玩意儿。 “你这路上一直跟着我们?”晓莲疑惑道。 如昼点头。 “那你可知道那名舞姬?” “她是我师妹。” 师妹?晓莲听了有些不解,思量半晌后终于想明白了,这么说来王爷不仅一早在府上养了侍妾,且还与下属惑乱不清! 如昼看着晓莲的表情,猜到她可能是误会了,便又解释道:“紫陌师妹是王爷特调来保护王妃的。” 保护王妃? 晓莲不解道:“你确定不是给王妃添堵?” “以侍妾的身份待在王府才不易引人怀疑。”如昼又道。 晓莲思忖半晌,觉得这事似乎说得通,半信半疑地看了眼如昼说道:“你不许骗我啊。” “句句属实。” “啊不好!”晓莲似想起什么要事般捂嘴道。 “怎么了?”如昼问道。 “你们暗卫如果做错事的话,王爷一般会做何惩罚?”晓莲小心翼翼问道。 “轻则砍手,重则丧命。”如昼回答简单明了。 晓莲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双手,一时有些腿软。 房中谢承允和暮语看着满屋子的红烛摇曳、轻纱幔帐,细细一闻空气中似乎还充斥着淡淡催情香的味道,这些便是出自晓莲的手笔。 近来几日,暮遥和晓莲都在为暮语担心,王府的这位舞姬似乎颇得王爷喜爱,暮语又是个直楞单纯的性子,眼下尚无子嗣,可别让人捷足先登了。于是两人商议之下,便大胆地出此下策,想助王妃一臂之力。 谢承允和暮语相视一瞬。 “这是你吩咐的?”谢承允问道。 “不是啊。”暮语木讷道,她根本不觉眼前情景有何不对劲,也不知这熏香有何用处,只觉得略微有些头晕发热而已。 “看得出你身边之人都挺关心你的。” “……?” 暮语尚未反应过来这话意思,身子就被打横抱起。 “既然如此,便别辜负了她们的一番好意。”谢承允幽幽道。 正在院外的如昼还没想明白晓莲问这话的意思,便听到屋内传出的靡靡之音。 “无妨,只要王妃肯替你求情,王爷断不会砍你手的。”如昼淡淡道,“说不定还会给你额外的赏赐。” 第44章 月牙村 翌日一早, 谢承允便去了城郊军营。 云州城郊常年驻扎着五万大军,谢承允离开上京前命韩仑又率领五千精兵绕行南下,算着时日应也快到了。 谢承允坐在营帐中, 看着云州边境布防图,以及各个岗哨传回的消息。现下南夷尚未有所行动,不过据探子传回的消息, 南夷皇帝已病入膏肓,大皇子已然把持朝政和兵权,且继位在即,依照他往日的行事作风, 待他继位后,两国间恐怕免不了会有一战。 眼下南夷并无异动,那么势必是想等到上京风云搅乱之后再有所行动。也好,且顺着他意, 给他点甜头尝尝先, 谢承允的目光从地图上的云州边境转移到紧邻边境的南夷辘州, 到时再杀他个措手不及便是。 张岳昨日已来到军营中,此时听闻王爷已到便前来禀报。 “禀王爷, 据探子回报的消息,南夷近些时日并无异动, ”张岳道,“还有, 南夷大皇子麾下那位名唤谋士魏择眼下已离开元州, 一路直奔云州而来,而他手下的一名随从却择路去了青州。” 青州,可不就是安阳王的老巢吗,谢承允眼波微动:“先别动他, 叫暗卫盯紧魏择,另外安阳王府那边也盯好了,但是别打草惊蛇,让他们好好见上一面。” “还有,传令下去,各岗哨日夜盯防,不得懈怠。” “是。” - 王府中,暮语从随行包袱里掏出了七千五百两银票,厚厚一叠,这是她离开上京前特回侯府取的,为的就是南下云州之时,可以有机会去一趟月牙村,好将这些银票分发给村民们。 正在房中数着银票的暮语,听到叩门声,随手将银票藏在枕头下,便匆忙跑过去开门,门外是一身素衣打扮的暮遥。暮语觉得近来暮遥似乎变了不少,不仅是衣着打扮上的改变,还有言行举止间,似乎都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我可以进去吗?”暮遥问道。 “当然可以。”暮语侧了侧身子,让出条道让暮遥进来。 -- 第74页 “今早我抽空去外头转了转,觉得云州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暮遥顿了顿,想到暮语必是听不出她想问什么,只咬了咬唇,主动继续问道,“不知妹妹从前,和月娘,是住在何处?” 这是暮遥第一次主动提起月娘的名字,暮语愣了愣神道:“月牙村,从云州城往南再行十几里便是了。” 月牙村,这个名字真好听,暮遥想着,又吞吞吐吐道:“那……妹妹近日可想去月牙村看看?” “姐姐怎知我要去的,待我准备好东西,便回去一趟,姐姐可想与我一同前往?” “嗯。”暮遥点头,而后眼角不经意间瞥见暮语刚才藏在枕头下的银票,心下立即明白了几分。暮语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爱胭脂水粉、锦衣缎袍,只爱金银珠宝,最爱还是可方便携带的银票。她能这般将自己的银票全数赠予月牙村的村民,可见他们感情之深。 傍晚时分,谢承允从营中回府,用过晚饭后,便回了房中看书。暮语则一直坐在床边神神秘秘地不知在数些什么。 “夫君,我们还要在云州待上多久呢?”暮语终于数完她的那叠银票,又拿袋子装好,便坐到谢承允身边询问道。 “短则十日,长则月余”谢承允放下手中书册,看向暮语,“怎么?可是想回上京了?” 暮语摇头:“那我可以回月牙村看看吗?” “自然可以,届时我让紫陌同你去便是。” 一听紫陌,暮语就头大,于是便拽着谢承允的袖子撒娇道:“夫君不陪我一起去吗?” 谢承允想近来军中无事,便说道:“也好,那么明日我便抽空同你一道前往。” “夫君真好。”暮语忍不住往谢承允怀里蹭了蹭。 对于暮语的主动投怀送抱,谢承允一直都很受用,便伸手揽着她的腰肢,任由她在自己怀里耍赖磨蹭,慢慢地,谢承允又抚上她的小脸用指腹轻轻摩挲,一时气氛旎漪,似乎便想要更多。 “今日不行,小日子来了。”暮语倚在他脖颈间呢喃道。 “你最近的小日子似乎比之前准了?”谢承允停下动作问道。 “夫君怎么知道?”暮语诧异。 谢承允:“……” 只怪本王记忆力太好了。 不仅如此,谢承允还记得暮语的小日子一向不准。上次她在英国公府落水后,宫中太医把脉后便说,暮语幼时有些营养不良,加上上京冬日天气严寒,这些对她的身子,特别是孕育一事都会有所影响。 可这些事也急不得,只能慢慢用药调理,驱寒保暖。如今暮语身在云州,天暖气清,心情放松,或许对她的身子恢复有助益。 谢承允对子嗣一事也并不着急,当时只留了个心眼,并未与暮语多说。 好在以暮语的脑瓜子,看不出端倪,也全然不知先前太医所言,只往他怀里缩了缩,谢承允也极其配合地揽着她的后腰,帮她取暖。之后又在她耳边轻问:“你这样明日还能去月牙村吗?” “自是可以,”暮语立马挺直腰杆道,“我哪有那么弱,刚才那些都是为了让夫君明日同我一起去月牙村才装的。” 谢承允:“……真是难为你煞费苦心了。” 翌日一早,暮语便立即恢复了她从前元气满满的状态,且还起了个大早,谢承允原本想带她骑马前往,知道她身子不方便,便又命人备了辆马车。 暮遥原本也想一同前往,见到南安王一脸厉色地看着自己,不管云州的百姓将南安王说得如何高大英明,暮遥都对他有种天然的害怕,下意识胆怯地后退了几步。 “姐姐,快上马车吧。” “我今日忽觉头疼,还是改日再去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暮遥说着从袖里拿出张银票,交到暮语手中,正是她离开侯府前暮语给自己的那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帮我带去可好?” 暮语看了眼手中略有些熟悉的银票,点了点头。 谢承允对暮遥的识趣还算满意,只对暮语说:“日后让张岳再抽空带她去即可。” 马车一路往南,暮语一路上兴致都很高,一会儿撩起帘角往外张望,一会儿嘴里轻轻哼着歌,没多久便到了月牙村。 暮语离开这里尚不到一年,月牙村也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暮语跳下马车,昨日刚下过雨,一股泥土的清新气味扑鼻而来,很让人心情愉悦。 暮语挽着谢承允的手臂,两人慢慢往前走,边走还边介绍村子里的一草一木。 “这棵树是我十二岁那年种的,后来每年秋天都能结出好多果子。” “这个秋千是我前年绑的,”暮语伸手拉了拉麻绳,还挺结实,便坐了上去,“夫君快帮我推一推。” 谢承允虽有些不愿,但还是极其配合地上去推了暮语一把。 “高点,再高点。”暮语欢声道。 “这不是小语吗?”秋千旁走过一个农妇,手里挎着竹篮,看向他们道。 “杨婶!”暮语停下,喜出望外道。 “听说你不是进京寻贵人去了吗?怎么还有空回月牙村来呀?”那个名叫杨婶的农妇问道。 “是,是啊,贵人已经寻到了,我这次是特地带我夫君回来给大家瞧瞧的。”暮语说着拉了拉谢承允的手臂上前介绍道,“这就是我夫君。” -- 第75页 “哟,长得真俊啊,”杨婶上下打量了几眼,夸赞道,“确实比村口的王二狗生的俊多了。” 强颜欢笑的谢承允:“……” 村口王二狗是谁? “杨叔呢?”暮语又问。 “他上云州城采办货物去了,现在收成好了,也不像从前那般年年征兵纳税了,我们总算能过上些舒坦日子了。” “那小杨杨呢?”暮语又问道。 “她啊,同她阿爹一起上云州城听说书去了,听说是出了个什么新讲书,关于南安王的。你知道,她从小就迷恋南安王殿下,这不,一听说有了新讲书,便急着赶去听了。” 暮语无言地看了谢承允一眼。 正说着话,村里又有几名村民路过,纷纷朝这里投来目光,看得出暮语从前在村里还挺受欢迎,这会儿回来,大家心里都想着念着她。 原本大伙儿确实是想来和暮语打招呼,再嘘寒问暖一番的,但走近听见杨婶所说关于南安王的新讲书,便立时转了话题问道:“真的吗?不知在哪家茶楼啊?” “可不就是云州城最繁华的那家聚轩楼。” “我听说除了讲书,还出了新的话本呢,一本书愣是从一两银子炒到了十两!” “要说我那小女儿迷恋南安王殿下也不奇怪,我们云州对亏了殿下才有今天,要是我再年轻个几岁,也一准想嫁给他。”杨婶说到此处还挺不好意思地捂嘴笑了起来。 “我儿年十四,也想去那兴南军中应征入伍,说要向王爷一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当年要不是王爷,谁还有命活到今日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暮语拉着谢承允悄悄退至一旁,而后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月牙村的人都很喜欢王爷呢,王爷高兴吗?” 谢承允脸上淡淡,心中确是喜悦的,不同于官场的阿谀奉承,这些来自最底层百姓才是最真心的夸赞。 “这些人和我一样,许多都是当年的幸存者,视王爷为救命恩人,王爷所救的不仅是一个个人,更给了许多云州百姓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谢承允看着眼前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农妇、村民,是万千砂砾中毫不起眼的一颗砂石,也是他多年拼死保卫的大周子民。 这些年来,他久居上京,多数人称其为煞神,敬而远之,让他差点忘了云州还有这么一群人正时刻惦念着他,真心仰慕他。从前的月牙村还历历在目,今日再来变化极大,谢承允看着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焕然一新的村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欣慰之情。 “夫君,夫君看着月牙村如今的变化高兴吗?”暮语拉了拉他的手臂问道。 所以今日,暮语其实是特意带他前来感受月牙村的变化,也顺道让他听一听来自最底层百姓的真实心声,而非一味地是想自己陪着她。明明那日在茶楼听人说书时还那般狂躁,今日暮语听人说起那茶楼还笑得如此灿烂,当真是心大。 “自是高兴,就比我们成婚那日略差了些而已。”谢承允目光灼灼地看向暮语道。 暮语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被这么一看瞬间觉得面红心跳加速。 近几日,暮语总看谢承允早出晚归,忙着军中事务,她自是想为他做些什么,可奈何自己愚笨,什么也不会,便只想到了这个办法,希望他能开心些、放松些。 那边村民们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有关南安王之事,暮语拉着谢承允站到一旁:“夫君,我觉得我的银票好像用不上了。” “兴建村庄街道一事自有官府会办,你若有心可将这些银票给我,自是比你胡乱送人来的好。这些村民有手有脚,能靠自己双手创造出来的果实和财富才是最好的,而非施舍。” “且眼下的云州最需要的不是银票,而是边境安定,否则一旦战事起,云州乃至整个大周的百姓都会不得安生。”谢承允说时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凝重,他自是想将战事对百姓的伤害降到最低,这些事他无法同暮语说,只能是尽力而为了。 暮语点头,这些道理没有人能比她这个曾经历过战乱又侥幸活下来的人,能更有体会了。此时她好像又觉得夫君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夫君,而是那个在云州万民敬仰的南安王殿下了。自己何其有幸,可以嫁给王爷,一直陪在他身边。 “对了,还有个问题你得说清楚。”两人在林荫小道上走着,谢承允突然停下脚步,一脸严肃。 “啊?”暮语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那村口的王二狗究竟是何人?” 暮语:“……” 王爷你画风突变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第45章 本王今日便让你得偿所愿…… 谢承允用一种“老实交代”的眼神盯着暮语看了许久, 不得不说,还真看得她有几分发怵,于是暮语软下声道:“就是从前村口的王婶挺喜欢我, 想让我做她家媳妇来着。” “但我没有答应的”,暮语生怕解释的不够清楚,还边说边摇手, “后来和月娘去了上京,便是再也没有见过了。” 谢承允对此回答还算满意,便不再作声,托着暮语坐上马车后, 马车便一路北行又回了王府。 “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吗?”上车后谢承允贴心问道。 暮语摇头。 “那明日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 第76页 “去哪啊?”暮语好奇道。 “明日你便知道了。” - 翌日一早,天上下起了小雨,云州多雨水,春季尤是。雨水洒落在花枝木叶上, 滋润万物生长, 景色很美, 但却不利于今日出行。 “夫君,我们还去吗?”暮语有些恹恹道。 “你想去吗?”谢承允问道。 “自然是想, 但这天气……” “那就去吧。” 马车一路北行,雨势渐小, 出了北城门,官道上车马行人不多, 雨后空气清新, 令人心旷神怡。 暮语原本不知今日要去何处,出了北城门后,心中已然猜到个大概,往这个方向走, 不是去云山寺,还能是哪? 与上京的寺庙不同,云山寺所处的云山地势较高,且香火不盛,几乎可以说是半隐在山林中的,对此地不熟悉之人或许都不知这山上还有寺庙,这也是当年南安王救人之后将人安置在此处的原因之一。 刚刚才下过雨,眼下虽停了,但山路泥泞湿滑,不太好走,暮语下了马车后便有此担心,便一路紧拉着谢承允的手。 没成想到了山脚下,原先泥泞的山间小路早已被崭新的青石板路和石阶替代了。 “本王早就命人将这里翻修过一遍了。”谢承允颇为得意道。 两人沿石阶一路蜿蜒而上,走至半山腰时,隐约可见佛塔顶端烟雾缭绕,暮语看得出,那佛塔也是翻修过的。 来到寺庙门前,暮语已略微有些气喘吁吁,果然在上京养久了,身子都弱了,想当年云山寺还是泥路的时候,她都没有走得这般吃力过。 到了云山寺门前,早有沙弥在门口等候,见到二人恭敬行礼道:“参见南安王殿下。” 王爷做事果然都是早有准备,暮语想着,这个小沙弥居然一见到他们就能认得出。 寺中清幽,本就香客不多,加上今日下雨更是少人,小沙弥领着他们往内殿走去。 暮语边走边看,寺庙大都还是原先的样子,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又翻修加固过一遍。后院的那棵苍天大树也还是老样子,禅房外的水井旁有僧人正在打水。耳畔不时传来敲钟和诵经的声音,让人心神宁静。 到了梵音殿外,主持刚诵完经,南安王殿下要来这事他一早便知,但没想王爷身边竟还跟着个女子,且看着有些眼熟。 “参加南安王殿下。”寂元大师双手合十。 “主持还记得我吗?”暮语看到主持有些激动,眼中噙着泪珠,当年她在寺中时,多得他照顾,如今再见,主持显得苍老了不少。 大师凝神片刻后道:“你是小语?” 又听见熟悉的名字,暮语一时激动没忍住,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连连点头。 “阿弥陀佛,”寂元大师会心一笑,“我记得当年也是王爷将你带到寺中的。” 小时候受伤怕痛哭鼻子就算了,现在这么大人了还在主持面前哭,就有点难看了,暮语边点头边抬手拭干脸上的泪珠,又破涕而笑。 “种善因必得善果,阿弥陀佛。”寂元大师手捻佛珠,又是一拜。 “主持,我能去后院从前住的那间禅房看看吗?” 主持做了个“请”的手势。 暮语一路往后院而去,谢承允则和寂元大师进了殿中。 “殿下先前嘱咐老衲所做之事,现已办妥。”寂元大师捻了捻手中佛珠道。 谢承允点头:“多谢主持。” “殿下何需言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同为大周子民,这些本就是老衲应该做的。” “后面山林已开辟出新的禅房殿宇,干粮被褥,还有医治伤病的药材,寺中都已准备齐全。云山寺位置隐蔽,易守难攻,山上僧人也都自小习武,不论到时云州城有何突发状况,云山寺皆可作为百姓的一处安全避难场所。” “那本王就替云州百姓谢过主持了。”谢承允难得地对着主持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主持连忙扶住南安王。 “云州城边,还有些规模较小的寺庙,老衲也已着底下僧人送去物资,但因事关重大,并未与之言明真实作用,老衲只言是好心人资助,嘱咐他们好生保管,届时若是用得上,其余寺庙也可分散些人流。” “主持思虑周全。” “王爷为云州百姓呕心沥血,老衲只是略尽绵力而已。”寂元大师说着将手上常捻的那串佛珠交到南安王手中,“老衲不知能为殿下做些什么,仅以此佛珠聊表心意,望王爷平安,云州百姓平安,阿弥陀佛。” “多谢主持。”谢承允收下佛珠道。 那边暮语行至从前住过的禅房,里外都已翻新过一遍,禅房内物件摆设还是如从前一般,还有那熟悉的檀香气味,让人心神宁静。 暮语去完禅房后,见谢承允仍未和主持从殿中走出,便又独自在寺中走了一会,而后绕回了寺庙最外边的梵音殿中。 既已到了寺庙中,暮语便顺道上了柱香。从前她也在梵音殿中诵经上香过,当时她曾言,希望自己的救命恩人南安王殿下,身体康健、事事顺遂,如今这般不知算不算如愿以偿了。 应是算吧,昨日王爷还说成婚之时正是他最高兴之时,暮语想着,便将香点燃,在殿中虔诚地拜了三拜,而后将香插入香炉中,双手合十,闭目跪于蒲垫上,开始喃喃自语。 -- 第77页 待谢承允与寂元大师商谈完后,来到前殿中,便是看到暮语一脸虔诚跪拜的样子。 这次的时间倒是比前几次都长,眼看香炉中香灰燃尽,暮语还没说完,谢承允也不催她,只站立在殿外等候。 好不容易等到暮语说完起身,她又拿起殿内的签筒在手连摇了几下,脸上神色竟是比先前还要认真许多。 “啪”声竹签落地,暮语放下签筒拾起竹签,径直走入内殿寻人解签。 谢承允一时有些好奇,先前也不是没看过她在寺庙中跪拜时的样子,只是这次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但他终是立于原地,没有跟上前去。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暮语终于一脸喜色地从内殿走了出来,见了谢承允便上前挽着他道:“夫君和主持聊好了吗?” 谢承允颔首。 “我也好了,可以下山回府了,”暮语望了眼闷沉的天色,“不然一会又该下雨了。” 两人与主持告辞后便手挽着手,一路沿石板路而下。 “夫君,你今次怎么不问我刚才所求何事?” “上次在阳山寺中你曾言,说出来便不灵验了,”谢承允淡淡道,“那我自是不问了。” “这灵不灵的不也分事情的嘛……”暮语欲言又止。 “如何分?” 暮语攥了攥手心的那张签条,小脸微红,没有再说。 回到王府,已是黄昏,两人沐浴用饭过后,便在房中各自看书。临睡前,两人坐在床头,谢承允意外地问道:“你倒是说说今日所求何事?” 此时烛火摇曳,窗外雨声沙沙,两人皆着轻薄春衫相视而坐,气氛一时有些暧昧,暮语羞红着小脸娇羞道:“不是说了不能问的嘛。” “你倒是说说,这种心愿,你一个人如何能够如愿以偿?”谢承允将暮语偷压在枕头底下的那张签条拿出,展开在她眼前。 上面写着“求子,上上签。” 羞死了,羞死了,暮语双手捂着眼睛,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两人都已成婚数月,床笫之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暮语每次都还是如此害羞的模样,偏谢承允又最喜她这样子,她不看,谢承允便拿着那张签条一本正经地念了起来:“求子,上上签。” 暮语又去捂耳朵,谁要听你念了。 “小日子过了吗?”谢承允柔声问道。 暮语点头,小脸又红了几分。 明明都听得见,还捂什么耳朵,谢承允心想嘴上却没说,只吻上去,灼热的气息在暮语耳旁散开。 “本王今日便让你得偿所愿。” 第46章 本王有挖人眼珠子的爱好…… 房中仍是前几日晓莲精心布置的摆设样式, 窗外雨声飒飒,春风带着水气吹起床头的粉色纱幔,将房中气氛烘托地更加粘稠而旎漪。 暮语身上的轻薄纱衣褪至肩头, 露出雪白的肩颈,而后纱衣渐渐被薄汗浸湿,贴在身上, 勾勒出玲珑有致的线条。 因着心中有所求,暮语今日格外热情,在谢承允的带动下两人渐入佳境,窗外雨势渐大, 淅淅沥沥地打在窗台上,雨水在窗台上跳跃,雨声交织着房内的低吟声,当真春意盎然。 完事之后, 暮语无力地倚在谢承允怀中, , 原本身上的那件纱衣仍搭在身上,只是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汗涔涔地, 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轻薄的白色纱衣上有些地方被谢承允扯破, 此时又黏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带你去净室。”谢承允撩开模样额头被汗打湿的碎发沙哑道。 “不要, 好累。”暮语撒娇。 “乖, 这般睡下去可要着凉的。” “抱抱。”暮语娇声道,双手勾着谢承允的脖子不放,根本连走到净室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承允拿了件外衫披在她身上,将她抱在怀中朝净室走去。晓莲在门口值夜, 因着今晚雨声太大而没听到什么动静,此时见王爷和王妃从房中出来,两人身上皆是湿漉漉的,满腹疑惑,王爷和王妃不是一早在房中歇下了吗?瞧着这样子莫不是刚才两人又到雨里狂奔去了? 万事皆以王妃为先,来不及多想,晓莲赶紧到净室放了热水,后又去厨房命人煮了驱寒散风的姜汤,以备不时之需。 暮语在浴桶的水气氤氲中,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只隐约感觉有人帮她绞干头发,有人帮她穿上寝衣,而后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直到天明。 翌日一早,谢承允又是早早起身,而后去了军营,待暮语醒来唤晓莲入房时,只见她手中托着碗热乎的姜汤。 “王妃快趁热喝了吧,别着了风寒。”晓莲递上姜汤道。 “风寒?” “奴婢昨夜见王爷抱着您去净室,王妃身上头发全湿了,可不是被雨淋了怕您风寒嘛。王爷又不让奴婢靠近,绞发穿衣全是王爷一人所为,奴婢担心王妃,又帮不上忙,只能嘱咐厨房去熬姜汤了。” 暮语双颊绯红,不敢吱声,闻言小脸又压低了几分,只将姜汤捧在手里慢慢喝下,不知是臊的还是姜汤热的,越听脸色越红。 可不就是淋了雨吗。 - 城郊军营中,谢承允一脸神采奕奕,正端坐在营帐中看边境各岗哨传回的情报。 张岳入帐禀报:“启禀王爷,据探子回报,魏择的手下已到了青州安阳王府上,两人相谈甚欢。” -- 第78页 “还有,”张岳继续道,“魏择已乔装打扮入了云州境内,却未进城,而是绕道易川镇,一路往西南方向而去。” “哦?” “魏择在易川镇停留了半日,便又折返云州城,眼下已然入城。” 谢承允闻言放下手中字条,抬头与张岳对视了一瞬,两人眼中皆是一样的疑惑之色。 易川镇是云州境内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但再往西南方向则是易云江,江面宽阔难行,江流水深湍急,是南夷与大周的一道天然屏障,不易横渡。原先两国交战,南蛮子都是从南面陆路进攻,兴南军的防备也多设在陆路,对西南方的易云江则并未有过多防备。 谢承允眉头微蹙,并未多言,只暗中留了个心眼。 左右魏择已入了云州城,他既敢来,必是已相信了安阳王所言,在他们眼中,自己现在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被贬之人,且还主动抛出了橄榄枝,有意与他们交好。那么接下来他只需等着魏择自己找上门来便可。 “叫暗卫先撤得离他稍远些,且让他在云州城中好好逛一逛。” “属下遵命。”张岳领命退出帐中。 果然,第二日王府便有人登门送了拜帖,自称是南安王旧友,酉时一刻登门拜访。 谢承允看见拜帖时嘴角轻勾,还敢亲自登王府的门,魏择此人倒是有几分胆色,谢承允忽然有几分对他另眼相看了。 因是在南安王府小聚,暮语作为王妃自是要露脸,暮遥为少生事端则称病不出,还有就是前不久刚被安阳王“赠给”谢承允的紫陌,为避免露出马脚,她自是要精心打扮一番,出现在今晚这场家宴上。 谢承允已将魏择和今晚家宴的情况一一告知暮语,嘱咐她不必紧张,不过是只瓮中之鳖,且魏择只是南夷大皇子手下的一名谋士,并非会武之人,最多只是巧言善辩,不足为惧,捉或者不捉全看他还有没有用。 暮语了然,心中放松了不少,一切正如王爷所言,她只需端着王妃的架子,少说话多吃饭便可,还有就是绝不能饮酒,其余事皆交给王爷处理即可。 不过紫陌今晚打扮得光彩照人,暮语心中不想落了下风,便也罕见地精心装扮了一番,梳百合髻,着一身粉色曳地花裙,化淡妆,整个人显得愈发明媚动人。 酉时一刻,魏择如约而至,只带了两名随从在身侧,看得出都是身手极好的。 倒也不是魏择心大不怕死,左右他从踏入大周国土的第一日起便是步步为艰的,如今他既敢孤身入云州城,那到不到南安王府上拜访其实区别也不算太大。 他自是不完全相信先前安阳王府传来的信息,南安王此人断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但他既有意投诚,不论其中真假,这出戏必然是要演下去的,所以魏择断定,南安王断不会拿自己怎么样,至于投诚的诚意究竟有几分,他还需再考量一番。 王府前厅中,菜香酒香四溢,紫陌作为舞姬,十分应景地跳了一段舞蹈助兴。她身着露腰舞衣,身段柔软,身姿纤长,一颦一笑都十分妩媚动人。但那魏择眼神却不过多流连,反倒是一直往坐在主桌上方的王妃身上瞟。 的确,今日的暮语自是十分惹眼,但身为敌国臣子却敢这般明目张胆地直视南安王妃,此人野心可见不小,那眼神看得南安王真想当即将魏择的眼珠子挖出来。 舞毕,南安王举杯,特意将暮语的脸挡了大半,声音冷淡道:“本王敬魏兄一杯。” 魏择收回视线,举杯回敬,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魏兄此番来我大周,可是来观花赏景的?”南安王言语依旧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云州山水自是极美,”魏择放下酒杯继续道,“魏某早先听闻云州多美女,王妃也是云州人士,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魏择说完又看了王妃几眼,继续道:“魏某自觉与云州有缘,不知能否有幸同王妃共饮一。” “王妃不胜酒力。”魏择尚未说完话,南安王便出言打断,前厅中静了一瞬,似乎连空气都凝住了。 “魏兄果然见多识广,”谢承允将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目光凌厉地看向魏择,寒声道,“不知魏兄可曾听闻,本王有挖人眼珠子的爱好?” 此言一出,前厅中侍奉的几名王府侍从皆是一惊,就连紫陌都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暮语斟酒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洒了出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自己莫不是又给王爷惹事了? 若是换了旁人,此时怕是吓得不轻,但魏择胆色过人,闻言却只仰头大笑几声,而后道:“王爷果然还是当初那位桀骜不驯的南安王殿下,一点都没改变,魏某失礼,还望殿下勿怪。” 魏择早已听闻南安王宠爱王妃,此番被贬也与这位王妃有关。王妃虽美,但他还没愚昧到到色令智昏的状态,魏择先前之举确为试探,想看看传言是否属实,南安王因王妃被贬究竟是真还是做戏。 如今看来,实情却是要比传言还真上几分。 “魏某这就给王爷赔罪,自罚三杯。”魏择赔笑道。 南安王没再应声。 魏择三杯酒下肚,紫陌又拿出古琴来,坐在一旁抚琴助兴,气氛一时松快了许多。 “魏兄若是喜欢云州女子,本王大可将这舞姬赠予你。”毕竟做戏要做足,既然对方先松了口,南安王也没有不接的道理,魏择的眼珠子自是可以留着以后再挖。 -- 第79页 “多谢王爷美意,君子不夺人所好。”魏择拒绝道。 “今后若有什么本王能帮得上忙的,魏兄大可直言。” “好,王爷爽快,魏某敬王爷一杯。”魏择举杯道,两人大有初步达成共识的状态。 酒过三巡,前厅气氛又热络许多,魏择的话匣子也打开了,轻松道:“想当年王爷曾向南夷求娶过三公主殿下,陛下并未答应,如今三公主仍未嫁人,此番往后待事成之后,殿下自可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正在斟酒的暮语今晚一直小心翼翼,闻言终是内心狂震,小手一抖,将酒洒了出来。 第47章 先拔舌头 谢承允忙伸手过去托着她的小臂, 隔着衣衫,暮语仍能清晰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人莫名的心安。 谢承允:“三公主是何人?” 那声音不轻不重, 却能让人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悦。 魏择刚才还未被被南安王□□裸的警告吓到,此时对南安王态度突如其来的转变,倒真令他有些胆颤。 要说刚才两人还是在互相试探, 彼此间留有转圜的余地,那么此时南安王不论是从阴鹫的眼神还是冰冷的声音,都欲将魏择彻底斩杀了。 魏择略微愣了一瞬,虽说南安王已娶了王妃, 但大周男子,特别是皇室,三妻四妾乃常态,南安王至于那么大反应吗? “就是四年前, 南夷使臣出使大周时, 曾向大周皇帝提过的那位三公主。”魏择定了定神答道。 这么一说, 南安王倒有了几分印象。早年大周与南夷确曾有过和亲打算,当时南夷战败, 南夷皇帝为了减少战败赔偿,特命使臣出使大周谈和, 不惜以远嫁公主为代价,进行谈判。 当时南安王尚在云州, 宬熙帝也是一口回绝, 只在数月后谢承允回京之时顺道提了那么一嘴。怎么到了魏择口中,竟成了南安王求娶南夷三公主? 南安王阴恻恻地笑了笑,只冷冷吐出四个字:“简直笑话。” 那声音寒彻入骨,真是半分面子也没给魏择留。 南夷的三公主容貌秀丽, 身份尊贵,是南夷多少王公大臣争相求娶的对象,怎么到了这位南安王口中竟成了笑话。魏择心中不服,但如今他处于下风,自要先低头服软,别惹了这位煞神,故而赔笑道:“魏某失言,请王爷见谅。” 南安王却是再无耐心跟他耗下去了,原本还想放此人活着回南夷,以示交好之意,现在想来是他此番真是太过小心翼翼了,南夷的一个毫不起眼的谋士竟也敢编排到他头上来了,直接杀了岂不省事。 南安王眼眸低垂,看向桌上的那滩酒渍,也不接话。这般神情真看得魏择有几分发怵,这不聊得好好的吗?就算南安王无意求娶公主,也不必如此罢。 “带王妃下去休息。”谢承允眼眸仍是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桌下手掌却轻握了握暮语的小手,两人的手一热一冷形成鲜明对比。 暮语感受到一阵安定,她自是相信王爷的,便也轻轻回握了他一下,而后躬身退下。 前厅中重回平静,魏择自觉说错了话,又赔了几句不是,但南安王显然心不在焉,连敷衍都懒得再敷,此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看来不仅该挖了魏择的双眼,合该把他的舌头也一并拔了。 谢承允在心中默数了几个数,算着时间暮语应已到了后院房中,后院守卫森严,十分安全。谢承允将酒杯往地上重重一砸,“嘭”地一声,酒杯落地,碎片四溅,魏择还未反应过来,便有数道黑衣齐下,将他围得严严实实,他身边的两名会武的随从还未来得及拔剑,便已被制服。 南安王寒恻恻的声音响起:“留活口,眼珠子别挖,先拔舌头。” 魏择至此都没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触怒了南安王,竟让他将苦心演了几个月的戏亲手毁于一旦。 来王府之前魏择早已谋算清楚,若南安王真有意投诚,自己此番前来必将被奉为上宾,待日后回了南夷,在大皇子面前也是大功一件。若南安王假意投诚,那他也必然不想露出马脚。 千算万算,魏择都不知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然而此时都为时已晚。 “等等。”南安王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魏择此时已被擒住双手,嘴也被堵上,只一双小眼聚光,期待地看向南安王。 “先将他押入暗牢中,再拔舌头,别脏了本王的府邸。” 被堵着嘴的魏择:“……唔?” - 后院中,暮语坐在床沿边有些不知所措,心脏砰砰跳得极快。但此次她并非担心刚才听闻的那位南夷三公主,而是有些担心王爷的安危,她看得出那位魏择并非好对付之人,还有,自己是不是又给王爷惹麻烦了? 正想着,谢承允已处理完前厅之事回到房中。 暮语听见开门声,腾地一下从床边站起身来,紧张道:“王爷这么快就宴请完宾客了?” “绑了,”谢承允的声音平淡而冷静,“一个敌国谋士也配做本王的宾客。” 暮语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我没给王爷惹麻烦吧?” “那魏择自己赶着送死,本王便成全他。” 暮语:“……” 朝政之事她不懂,只是此时的王爷和平日里两人私下相处时状态相去甚远,暮语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愣愣站在原地。 -- 第80页 谢承允意识到暮语似乎有些害怕,便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冰冷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怎么?还冷吗?” 暮语摇头,手心的温度传来,一直暖到心里,而后弱弱问道:“夫君,我今日这般打扮是不是太过惹眼了,不太好?往后我再也不与人争了。” 听见暮语又唤自己夫君,谢承允也安心下来,左右怕吓着她。谢承允将人又往怀里拉近几分:“王妃如何打扮,都是本王的颜面,并没有错,错的只是那魏择,斗胆包天,砍了倒也省事。” “哦……”暮语听得一知半解,但也配合着点点头。 突然又似想起什么般抬眼看向谢承允,眼神从慌乱无助转而变得几分凌厉,接着问道:“夫君不交代一下那南夷公主是何人吗?” 谢承允:“……忘了” 暮语美目圆瞪,这也太敷衍了吧,作势就要把手从谢承允的手心中抽出来,却还是慢了一步,被他牢牢握住。 谢承允:“真忘了” 不是不想交代,而是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 暮语半信半疑,无奈力气远不及谢承允,就这么被她制住动弹不得,想做生气状都做不出来,只能瞪圆了一双眼睛,企图用眼神扑灭他。 然而被扑灭的始终都是自己。 “王妃今日好美。”谢承允手中虽用力,声音却是温柔而动人的。 暮语今日特精心装扮了一番,不同于往日未施粉黛的样子,今日她擦了胭脂双颊微红,擦了口脂一张红唇娇艳欲滴,眼角还画了上挑的眼线,眉眼间满是妩媚妖娆之气。 暮语闻言却还是不满意,只嘟着嘴倔强地撇过头去,那妖娆中又夹杂着几分她特有的娇憨之感。 谢承允却是被她逗笑了。 “王妃吃醋的样子,我好爱。”说着便想欺身吻上去。 这似乎是谢承允在她面前第一次直接用“爱”这个字眼,暮语心中一阵触动,晃了晃神,便被他趁机按到了床上。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气生得太没水平了,在谢承允的吻落下之前,趁着脑子还清醒,勉强回了句:“我没吃醋。” “好。”谢承允此刻也懒得多说废话了,左右他心中明白就是了。 这一推便又是到了深夜,情到浓时,谢承允还不忘报仇,故意停下道:“王妃到底吃没吃醋?” 见暮语仍是倔强咬着嘴唇不应声,谢承允又狠撞了她下道:“吃没吃醋?” “嗯嗯。”暮语无奈点头,跟着又嘤咛两声,这种时候什么倔强、小情绪都是徒劳无用的,还不如自己一头栽进去好些。 第48章 生生世世,长相厮守 两日后, 暗牢中传回消息称,魏择招了。 因着一入暗牢便被拔了舌头,所以暗卫逼供时还颇费了番功夫。根据以往严刑逼供的经验来看, 拔舌头一般都是后头才使出的招数,毕竟直接说话会比写字简单的多。 尤其像魏择这种谋士,深得南夷大皇子信任, 估计能吐出不少惊天内幕来,可王爷吩咐,无人敢违抗,便也都照做了。 魏择虽不能说话, 人也虚弱,先是昏迷了好一阵子,后来一直昏昏沉沉地躺在暗牢冰冷潮湿的地上,却还是在暗牢中断断续续地书写了几十页纸, 暗卫将其中重要信息提炼出来, 后整理成册, 呈给南安王。 大致内容便是,安阳王以重利诱南夷大皇子, 希望他登基后助自己一臂之力,出兵云州, 安阳王则会里应外合,确保云州可破。事成之后, 他愿将云州划分给南夷以做谢礼。但两国交好, 边境太平多年,大皇子不愿打破两国和平,故而派魏择北上回绝安阳王,顺道绕道云州拜访南安王殿下。 呵, 南安王轻笑,倒是将自己摘的干净,死到临头还不忘为南夷大皇子推脱,确是条忠心不二的好狗。只是这番说辞漏洞百出,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想到魏择能将南夷硬塞过来和亲的三公主理解成有意求娶,南安王就觉得可笑,这种人究竟是怎么做谋士的?当真能为大皇子出谋划策吗? “供词中可有提及元州梁家?”南安王问道。 “只字未提。” “皇后,淑妃,亦或是其他后宫嫔妃呢?” “均为提及。” 谢承允放下手中供词,食指轻点桌面,这魏择倒也不算太傻,知道南安王已去过青州,安阳王身份暴露,但对上京的那些暗流涌动却缄口不言。 谢承允停下手指动作,似想起什么般倏然抬头问道:“那魏择可有提过易川镇?” “没有。”暗卫回答简单明了。 “回去先砍了他的左手,看他还能再吐些什么出来,”谢承允声音平淡,将供词往桌上一丢,“否则,便挖了双眼,由他自生自灭吧。” “属下遵命。” 第三日,暗牢传回消息,魏择死了,临死前却是只字未提,死得悄无声息。 魏择这边的消息断了,想来南夷大皇子很快便能收到消息,横竖他尚未继位,杀了个魏择给他些警示作用也好。如今安阳王勾结敌国,意图谋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早知如此,前些日子也不必麻烦去青州一趟,直接将人绑了严刑逼供便是。 果然还是简单粗暴的招数比较管用。 安阳王虽老奸巨猾,擅玩弄权术人心,但他手中并无实际兵权,不足为惧,谢承允倒不急着先动他。看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上京,自古以来夺嫡之争都是残酷的,谢承允年少懵懂无知时,都曾被迫搅入其中,如今朝中几位皇子皆未及冠,谢承允不想他们沦为权利的棋子,后宫争斗的牺牲品,届时两败俱伤,反倒让外人渔翁得利。 -- 第81页 眼下已入夜,谢承允尚在军营中,他将军中要事交代给张岳后,便骑马回了王府,彼时暮语刚刚沐浴完,尚穿着松散轻薄的春衣在房中绞干头发。 谢承允推门而入,正对上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纤白的脖颈上挂着未擦干的水珠,整个人显得晶莹剔透。谢承允顺手拿起放在旁边的外衫披在她身上,柔声问了句:“累吗?” 暮语以为他问得是昨晚之事,一时小脸微红,摇了摇头。 “若是叫你今晚整夜不睡,怕累吗?” 暮语闻言,小脸又红了几分,再度摇了摇头。 谢承允本想连夜赶路,他往日行事一贯如此,夜色方便掩人耳目,遮掩行踪。不过他算了算时日,回京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且若是带着暮语…… 故而犹豫片刻后他捏了捏暮语的脸道:“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随本王回京。” 暮语:“……?” 是我想岔了吗! 翌日天蒙蒙亮时,谢承允便将暮语叫醒,两人同乘一骑,快马出城。 暮语披着斗篷,又不用亲自架马并不觉累,只因时辰尚早有些困倦,便倚在谢承允怀中闭目小睡了一会。谢承允因要顾及暮语,而略微放缓马速,不过他骑术一流,又熟悉云州至上京的各条大路小路,故而傍晚时分,两人已临近云州边界。 一路上暮语都是懵圈的,但她对谢承允有着绝对的信任,又知谢承允着急赶路,并未出言询问打扰他,直到此时,两人在驿站中稍事休息,暮语才有空将心中疑问问出。 “夫君,我们这是?” “元州梁家恐有异动,后宫中皇后和淑妃两相内斗,二皇子和三皇子情况不妙。” 谢承允一下又说到朝政上,连皇后皇子都说出来了,暮语听得不大明白,但也知事关紧要,便极其配合地点了点头,假装听懂。 “夫君,其实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既然已说到朝政上了,暮语索性将心中疑问也一并问了出来。 “皇上正值盛年,身体康健,为何后宫、朝臣都那么着急要皇上立储呢?” “呵,你倒是个聪明人,”谢承允轻笑,眼睛回看住她:“连你都想得明白的事情,那些自诩聪明之人却是不明白。” 暮语:“……” 怎么听着不太像夸人的话。 两人稍事休息,用了些干粮点心,暮语吃着饼才想起什么来:“暮遥和晓莲她们待在云州好?” “王府自有守卫、暗卫,安全的很,待我们回到上京后本王再差人护送她们回京便是。” “夫君这般着急赶路,可是因为时间紧迫?” 谢承允点点头,并未多言,也勉强算是吧,主要还是嫌暮遥晓莲几人麻烦多事。 “朝中情况虽有暗卫每日传来消息,但消息传递需要时间,中间恐有差错变化,事关皇子,终究还是本王亲自回去一趟才放心。”谢承允还是略微解释了一下。 暮语了然,先前谢承允已和自己说过他幼时的经历,她虽不懂朝政,但此时朝中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处境,似乎与王爷当年有些相像,所以王爷能够感同身受,不希望他们重蹈覆辙。 可既是赶时间,王爷独自上路岂不更好,白白带着她个拖油瓶作甚?再三思量之下,暮语将心中疑惑问出口。 谢承允不假思索道:“先前你不是同我说过,不论去哪里,都别丢下你,只要和夫君在一起,天涯海角都愿意去吗?” 谢承允停顿片刻后,又看向暮语:“怎么?怕路上辛苦,反悔了?” “当然不是,”暮语忙摇头解释道,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谢承允,“没想到夫君一直记得我说过的话,我不怕苦的。” 因连夜赶路,暮语的小脸被夜风刮得微红,但她双眼却闪着耀眼的光芒,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承允,甜甜道了声:“夫君真好。” 谢承允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瞬,他略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被风刮得微微泛红的小脸:“前面不远便是寮安镇了,夜晚有花灯看,我们在镇上休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暮语“……?” 刚刚不是说时间紧迫? - 云州南安王府中,晓莲正奇怪今日后院静得出奇,王妃向来贪睡,起得迟些并不奇怪,但平日这个时辰,王爷早已起身,今日却迟迟不见人影,再三思量下,晓莲壮了壮胆,扣响了后院的房门,却是无人应声。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晓莲疑惑,又接连对着屋内问了几声,均未有人回答,为了王妃的安危,思虑再三之下,晓莲终于鼓足勇气,一把推开房门。 空无一人? 晓莲慌了。 而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晓莲姑娘。” “啊——”晓莲吓得惊叫出声。 要说刚才叩门、推门、还有此时的空无一人都没有吓到她,但如昼这般神出鬼没的样子,当真吓到她了。 “你,你,王,王妃呢?”晓莲断断续续道。 “王爷和王妃连夜回京了。”如昼淡淡道。 晓莲越听越迷惑:“真的吗?那为何王妃不事先告知我一声?” “主子做事,属下不得多问,” 晓莲:“……” 又一次被王妃无情的抛弃了。 “待王爷传来口讯,我再护送你们回京。”如昼声音仍是淡淡。 -- 第82页 “你的意思是说,接下来的时间,你会一直待在云州?” 如昼点头。 晓莲:“我定会替王妃打点好王府事务的!” - 寮安镇盛产花灯,以款式新颖、做工精巧而闻名,每年上京城七夕或是元宵灯会所用的花灯,大多都是产自寮安镇的。故而寮安镇一年四季,不论是否有节庆之日,都是花灯高悬,暖灯如昼的,一到夜幕降临之时,便是寮安镇上最热闹好看的时候。 “这儿真好看啊,”暮语看着天阶高悬的彩色花灯,以及街道两旁摆放着的各色花灯,兴奋道,“为何夫君不一早带我来呢?” 早先人多口杂,谢承允懒得费那番功夫,此时见她开心只道:“你喜欢就好。” “喜欢,我好喜欢。”暮语的眼睛映着万千花灯,此刻更加闪亮。 两人沿主街一路闲逛,寮安镇的花灯不仅款式多样,用途也多,除了平日里多见的悬挂花灯、手执花灯,还有可漂浮于水面上的荷花灯,不过最稀罕的还属能照模子现做的人形花灯。 一见有稀罕物件,暮语就来劲,忙拉着谢承允往人堆里钻。谢承允一听“人形花灯”几字,下意识地就想到民间丧葬祭祀用的彩色小人,但他看暮语热情高涨,便也不想搅了她的兴致,只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近一看,才知这人形花灯只是个噱头,就只是普通的孔明灯而已,小贩擅长绘画,便按客人要求在灯上画上各种图案亦或是写上些心愿祝福之类的话语,也可画人像上去。 寮安镇的民众对这些小把戏自是看不入眼,因这里花灯出名,常有外地游客前来,这所谓的“人形花灯”摆明了就是图个新鲜,赚些外地人的银子。 不过暮语喜欢,便也由她罢。 “大哥,这个人形花灯如何制作啊?”暮语很快挤到了前排,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瞬间散开,一看就是这商贩找来的托。 谢承允虽看破,但也懒得说破,人家到底只是正经做生意的平头百姓,这灯价格也不贵,最重要还是暮语喜欢。 商贩是个中年男子,人看起来还挺老实,简单介绍了一番这灯,果真和谢承允所想的一样。 “能画画,还能许愿?”暮语只要听到能许愿的东西,不管灵不灵验,都想买来试试。 “自然可以,将心愿写在天灯上,然后于空旷出点燃腾升,这灯飞得越高,愿望便越易实现。” “那我要一个,”暮语边说就边掏银子,“可以将我和我夫君都一并画上去吗?” “自是可以。” 一炷香的功夫,那商贩便将两人的画像都画到了灯上,只是这画工就有些一言难尽了,不过勉强还是能看出个大致人样。 接下来是许愿环节,依照暮语以往的习惯,谢承允已猜到她必要将天灯拿到无人处,偷偷写上所许心愿,不给人看,否则就不灵了。 果不其然,暮语问那商贩借了笔墨,便拉着谢承允到了不远处空旷无人的草坪处。 “夫君,你站在这等我,不许偷看。”暮语神秘道。 谢承允也及其配合地背过身去。 接着暮语苦思冥想了一番,倒是比先前几次在寺庙时神情还要认真许多,而后一阵奋笔疾书,最后展颜道:“夫君,我好了。” 谢承允极其配合地走过去,点燃火匣子,将天灯点燃。天灯受热迅速膨胀开来,接着缓缓上升,越飞越高。 天灯缓慢升空的过程中,暮语又如先前每一次许愿那般,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子。 谢承允看着越飞越远的天灯,似想到什么般,眉头轻皱。 此次随南安王回京的数名暗卫此时正隐在夜幕中,忽然看见天空中升腾起的天灯,上面似乎画着两个人像,略有些眼熟,怎么越看越像王爷和王妃? 暗卫立刻提高警惕,查探周围情况,见王爷和王妃都好端端地站在草地上,四面八方也未见异常。这放天灯知道,画人像是何意?难不成是王爷新发明用来通缉人犯的手段?那也不必将自己先画上去以做实验吧,况且这人像画得未免也太丑了些。 随着天灯逐渐升高,暗卫看清上面除了人像,似乎还写了字,难道是王爷要给他们传递什么重要信息? 数名暗卫此时屏气凝神,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天灯之上。 片刻后,终于看清灯上所写之字:愿与夫君,生生世世,长相厮守。 刚刚还提心吊胆的暗卫们:“……” 夜幕深沉,虽然尚未用过晚饭,但暗卫们此刻觉得已经饱了。 第49章 绝对比白日见鬼可怕得多…… 从云州到上京, 快马十日可到,接下来的几日里,暮语便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速度。白日里两人各骑一马, 奔波赶路,夜间或在村镇的客栈休息,或是同乘一骑, 由谢承允架马,暮语则靠在他怀里闭目休憩。 就这样堪堪赶路,连续七日下来,竟是一路赶到了距离上京不远的白鹤镇。 不是说最快也要十日吗?暮语疑惑, 如今算上离开云州的第一日,也才八日,这么算起来,自己不用十日便可赶回上京, 竟是比暗卫的速度还要快? 谢承允看暮语脸上一阵暗喜, 猜到她大概又在胡思乱想, 便问道:“又想什么呢?” “紫陌说,从云州到上京, 昼夜不停,快马加鞭最快也需十日才能赶到, 我们这才走了八日就快到了,是不是证明我比暗卫还要厉害啊?” -- 第83页 “紫陌的话你也信。”谢承允淡淡道。 原先离开云州之时, 他确实担心过路途奔波暮语会受不了, 所以在第一日时便停下休息了一晚,后来一路观察下来暮语比他想象得更能吃苦,才放心下来加快速度赶路。 “难道不是吗?紫陌骗我?”暮语疑惑,可她当初和月娘一起去上京, 路上走走停停足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这样算来紫陌说得也并不夸张啊。 “快是因为本王带你抄了近路,而非你的骑术精湛。” “那这么说来,紫陌所言也都属实啊。” “你倒是会替她说话。” 暮语:“……” 怎么感觉她和紫陌关系好了,王爷还不开心了? 先前离京之时,暮语和谢承允就到过此处,他们一行人还住了一晚,只是当时并未闲逛。如今又到此地,回京时间充裕,谢承允也不忍心看暮语跟着自己受累,两人便找了间客栈休息下来。 执着于和暗卫比赶路速度的贵女,别说上京,就是放眼整个大周,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两人休整了一晚,翌日一早便又启程北上,直奔上京,不出所料,上京城中登时就炸了锅。 南安王一入城门,刚亮出腰牌,守卫见到腰牌又看了眼王爷本人,立时就吓得有些腿软。先前的圣旨不是说,南安王被贬回云州,无召不得入京吗?如今皇上也没下召啊,可南安王就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这是放行还是不放啊? 城门守卫觉得自己实在倒霉,可还是毫不犹豫地给南安王放了行,届时若是上头怪罪下来,顶多也就是罚俸降职,若是不放可能当场就要丧命。 又看见熟悉的街道,两人一路踏马而行回到王府,南安王特意放缓了速度,好让人知道他回来了,他将暮语送回王府,未作停留便直奔宫门而去。 徐管家见到王爷回京并不奇怪,从前王爷也是这般来去无踪的行事作风,但见王妃面色暗黄,衣着朴素,不免有些担心,但好在精神气色都好,便赶忙唤来了王府唯一的婢女紫竹前来。 紫竹原以为南安王被贬,王妃受牵连,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到上京。虽说她原先是被迫来到王府侍奉王妃的,但日子久了,其实南安王殿下并没有传言中那般可怕,反倒对王妃极好,紫竹也就慢慢习惯了在王府的生活。 王妃远去云州之前,她也曾偷偷回安远侯府找过大夫人,壮着胆子求大夫人,希望侯府可以出面保下王妃,让王妃免去奔波之苦。但大夫人只叫她闭嘴,叮嘱她好好守在王府便是。 所以这段时间来,紫竹每日都在望星居中仔细打扫,盼望着王妃能早日回府,如今看见王妃站在自己面前,紫竹一个激动,竟是哭了出来。 “奴婢失礼了,望王妃恕罪,”紫竹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 暮语:“……” 今日从入城门起,所有人见她都似活见鬼一般,真有那么吓人吗,她原本还不信,怎么回到府上竟还生生把人吓哭了? - 那边谢承允已然入了宫门,正是下朝的时辰,文武百官悉数从勤政殿中走出,行至宫门处,见到久未露面的南安王,皆以为自己眼花了,这绝对比白日见鬼可怕得多! 要不是青天白日,人多壮胆,定能生生吓晕过去几人。 先前同萧家一道弹劾南安王的吴尚书,此时正走在甬道上,看见南安王迎面走来,怎么着都觉得是幻觉,盯着他看了半晌,久久回不过神来。 “吴尚书这般直盯着本王看,是想让本王挖了你的眼珠子吗?”谢承允撇过头看向他不悦道。 吴尚书吓得一个踉跄,险些扑在地上。这南安王会再度回京他早已想过,但这才走了多久,就这般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宫中,着实吓人啊! 英国公已成过往,他当初就不该糊涂和萧家同流合污啊,可此时都已追悔莫及,吴尚书毕竟是久在朝堂之人,即使此刻坐在地上,还是用尽全力对南安王殿下微笑道:“臣给南安王殿下请安。” 南安王今日心情尚佳,见他如此又轻勾嘴角一笑,而后拂袖离开,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这一会说要挖眼,一会又对他笑,吴尚书更摸不着头脑了,总之现在除了后悔还是后悔,见南安王已走,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扶着墙往宫外走去。 除了吴尚书,元州梁家也吓得不轻。 早先魏择从元州离开,便一路南下,原是打算取道云州,再回南夷的。可人到了云州之后没多久,便断了联系,此时南安王又突然回京,魏择处境不言而喻。只是他到底吐了多少消息给南安王,就不得而知了。 梁家只得派人给皇后传话,嘱咐她一切小心为上,若是有何风吹草动,则立时转告他们。 宬熙帝下了朝正在御书房中翻看奏折,听闻南安王拜见也是惊了一瞬。早几日他收到消息,得知南安王已离开云州返回上京,听闻还是带着王妃一道赶路,这才堪堪不到十日,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南安王接连呈上了安阳王与南夷大皇子的往来书信,魏择亲手所写的供词,还有一些在云州时收到的其他重要情报信息。 宬熙帝看了后,将这些证据往桌上重重一拍大怒道:“混账!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当初朕念在手足情分上放他一马,他倒好,勾结南夷,我大周颜面都给他丢光了。” -- 第84页 “皇上息怒,臣弟已派人盯紧安阳王府的一举一动,只要皇上下旨,随时可捕。”南安王顿了顿又道,“眼下比较难办的还是,元州梁家。” 皇上怒极,重重拍了下桌子,侍奉在御书房外的內侍吓了一跳,今日南安王突然入宫已经够吓人了,眼下皇上又拍桌子,怎么感觉自己随时脑袋就要搬家。 “朕顾念她是潜邸旧人,顾念二皇子脸面,他梁家倒好,一再试探朕的底线,承允啊,此事交由你继续追查,朕知你在顾虑何事,”宬熙帝沉吟片刻,继续道,“大可不必手软。” “臣弟遵旨。” 聊完了正事,宬熙帝话锋一转,又道:“你昼夜奔波赶路,定是累坏了吧,赶紧先回府休息吧,其余事情,明日再议不迟。” 南安王点头,正欲退出御书房中。 宬熙帝又叫住他:“承允啊,朕说你自己赶路也就罢了,怎得还带着王妃一道奔波,人家能嫁给你已是不错了,你还这般苛待王妃。” “若是皇上心疼王妃,大可下旨赏赐一番安远侯府。”南安王淡淡道。 宬熙帝:“……” 南安王这顺杆子就爬的功夫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第50章 邀南安王妃入宫一叙 君无戏言, 于是两日后皇上便随意寻了个由头,称礼部去年操办的祭天大典极好,朕心甚慰, 而后下旨赏赐了一番安远侯府,接着便是玉器、珠宝、绫罗绸缎成箱地送到安远侯府上。 秦氏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赏赐,笑得那叫一个合不拢嘴。自从几月前南安王被贬, 暮语跟着去了云州之后,安远侯府在京中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素来好面子的秦氏便只好夹起尾巴做人,低调行事,左右自己女儿过得好便是, 又何必同那些人攀扯不清呢。 现在侯府得了圣上赏赐,秦氏估摸着先前看低侯府的那帮人又要贴上来了,世态炎凉她早已感受过几轮了,如今看得清楚, 心中明白, 倒也都看开了。 只是暮语离开上京后, 秦氏总不免想起暮遥,到底都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没有血缘,情分总是在的。不知她在青州过得好不好, 暮遥从不写信回京,心里应是还在怨恨她吧。 秦氏不知朝政, 暮远志心里可是明镜一般。前日, 南安王刚回到上京,进宫面了趟圣上,这才隔了两日,便有赏赐的圣旨传来安远侯府, 说是巧合,谁能相信? 况且这祭天大典都已是去年之事了,大周每年都办,无甚出奇,也没见谁因此得过赏赐,时隔三月,突然传来这么个圣旨,不是沾了南安王府的光,还能是什么? 南安王离京本就蹊跷,旁人或许不知其中关碍,但安远侯却是心中有谱,故而得了这赏赐,也只叫下人收入库房,再仔细清点记录,后又嘱咐秦氏低调行事,别胡乱声张。 原先秦氏最是爱张扬的性子,今次却也破天荒的点头顺从,多少让暮远志有些意外。 两人在府上正清点着赏赐之物,外头却有人送来书信,上头是工整秀丽的簪花小楷,写着“大夫人秦氏亲启”,正是暮遥的字迹。只是送信之人称,这书信不是自青州传来,而是云州。 云州?秦氏疑惑,怎得这一个二个的都去云州了? 拆开信笺,果然是暮遥熟悉的字迹。信中,暮遥将她与暮语相遇的前后经过都写得一清二楚,其中只省去了关于安阳王世子那段。如今她身在云州,住在南安王府上,一切都好。 秦氏看着信笺上熟悉的字迹,不知怎得,倏然就想起幼时暮遥学字时的场景,当时侯府不仅请了先生上门教她,也曾亲自指导过她写字,她自小就聪明懂事,学习之时从不用她费心。想着想着,秦氏不禁有些眼眶湿润,原本整洁干净的宣纸上也有点点泪痕散开。 秦氏将信收好,收入盒中,倒是比皇上赏赐的那几箱宝物更加珍贵一般。 安远侯府得了圣上赏赐一事很快便在上京传开了,南安王昨日突然回京的消息已经够惊人了,时隔一日,安远侯府也莫名得了赏赐,这其中关联便不言而喻了。 先前联名上书弹劾南安王的那帮朝臣,此时各个都战战兢兢。英国公没了,吴尚书昨日下朝后便一直在府上称病不敢露面,其余的几位官职略低的朝臣现在只剩满心的后悔。 可南安王府不敢去,那么拐个弯去安远侯府上送趟礼也行啊。南安王有多喜欢那位小王妃,大家可都看在眼里,总之死马当活马医,送就是了。 故而一时,安远侯府又是风光无限,这会儿倒比先前暮语成亲那会还要热闹! 暮语回京后休息了一日,便也抽空回了趟侯府。 一到侯府门口,便被门前的热闹景象吓了一跳,前来送礼之人络绎不绝,侯府派了专人站在大门外迎接登记,相熟之人送来的,礼物不太贵重的,便先勉强收下,不甚相熟之人送来的贺礼,直接被当场回绝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场景大约比菜市口还要热闹些,暮语自己差点都没挤进门去。 秦氏在前院中处理这些堆积如山的贺礼,见暮语回来,一个激动,当场就命人关门谢客,拉着她的小手念叨起来。 “人瘦了,脸色也青了不少,在云州定是受苦了。” “此番大劫已过,必有后福,娘改日带你到阳山寺请主持为你接风洗尘。” 还是暮远志头脑尚清醒些,镇定道:“赶紧先进屋里坐,别站在这吹了风。” -- 第85页 前厅内各种大大小小的礼盒也堆了许多,暮语好奇看向暮远志问道:“爹这是升官了吗?怎得有这么多人送礼?” 暮远志:“南安王府上无人送礼吗?” “从我回京之后,并无一人登门拜访。” 暮远志:“……” 朝中王公大臣哪个敢登南安王府的门,可不是都将东西送过来了吗? 暮远志沉吟片刻后道:“左右这些贺礼于侯府也是无用,倒不如你将东西整理一番,都带回王府去。” 暮语看了眼堆在前院、前厅中如同小山一半的贺礼,虽然这些贺礼定是十分值钱,但数量实在太多,且都是送给侯府的,还是算了吧。 见暮语游移不定,暮远志又道:“你真以为这些人是想送礼给侯府吗?左右不过是不敢把东西往南安王府送,才退而求其次送到侯府来的。你眼看着,这些物件都价值不菲,却都是烫手的山芋。” 暮语听着父亲之言,似懂非懂,只茫然道:“那不如将这些东西换成现银或银票,女儿再命人将银两送去云州,以接济穷苦之人,亦或是修缮寺庙。” 暮远志闻言眼睛一亮,没想到暮语去了一趟云州回来,倒开始有几分王妃的样子了,居然能想到捐银赈灾,暮远志都有些对她刮目相看了。 “好,极好!”暮远志夸赞道。 暮语展颜:“那我这就差人去办,姐姐人在云州,她也可以从旁协助一二。” 暮远志听见暮语口中说出“姐姐”二字,一时有些感慨,只轻叹口气道:“你是个好孩子,往后只要你们姐妹弟弟三人能齐心协力,互帮互助变好。” 暮语点头。 “可短时间内,你去何处能筹得如此多银两出来?”暮远志又问。 “额,东市有间当铺可以。” 暮远志:“……” 也成吧,此事还是交由暮语来办最为妥帖。 暮语在安远侯府忙活了好一阵子,回到王府中虽未见人送礼,却收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请帖,这开春之后除了清明也没什么节日啊,暮语想着,怎得上京各勋贵世家还能整出那么多宴会来,赏花、游湖、诗会,花样百出。 暮语看着手中厚厚一叠请帖。吟诗,不会;游湖,翻船;赏花,上次在萧家赏花,最后都赏成什么样了,还敢去? 总之没一个适合她的。 但其中有一封宫里送来的请帖,三日后,皇后娘娘在宫中举办春日宴,邀南安王妃入宫一叙。 暮语听过王爷所言关于皇后娘娘以及元州梁家之事,如今正值敏感时期,这春日宴到底去是不去,她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暮语正愁着这上京宴会未免也太多些,府上侍从又接了一张,五日后淑妃娘娘生辰宴,邀南安王妃入宫一叙。 第51章 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 暮语将宫里送来的两张请帖收好, 近几日来,王爷总是忙碌,今日也是到了亥时方才回府。 知道近来王爷事多疲累, 暮语本不想再用这些小事烦扰于他,但事关皇后和淑妃,暮语又担心自己到时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思量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疑虑。 “夫君。”暮语甜甜唤了一声。 一听这语气,谢承允便觉没什么好事,但偏他就吃她这套。于是谢承允停下正在宽衣的手,转而张开双臂, 眼神示意暮语帮自己宽衣,果不其然地,暮语踮着脚丫子就小跑过去,十分殷勤。 “说吧, 何事?” “宫里送来了两张请帖, 一张是三日后皇后的春日宴, 一张是五日后淑妃的生辰宴,夫君你说, 我去还是不去?”暮语正解着扣子,说完话后抬眸, 刚好与谢承允对视了一瞬。 谢承允眉头轻皱了下,想起今晨在宫内之时, 皇上与他说的话, 字里行间大有和皇后和解之意,只说梁家手中本无兵权,不足为惧,且皇后前几日在宫中脱簪待发向其请罪, 望皇上能对梁家网开一面,梁家愿意自请外放,往后连元州也不待了,心甘情愿去到离上京更远的遂州,只为自证亲白。 前几日还让他不必手软的皇上,今日突然转了态度,谢承允也是没有料到,但其中缘由他看不透。此时皇后又差人送请帖来邀暮语入宫…… 看着谢承允的神色,暮语觉出他有几分为难,便又笑道:“我就随口一问,皇后娘娘送帖,哪有不去的道理。” “皇后能稳坐中宫多年,并非偶然,她审时度势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断不会在自己办的宴会上让你出事,所以你大可放心前去,但五日后的淑妃生辰,就不一定了,左右推了便是。” 暮语点头,想来也是,不过是个春日宴罢了,有何可惧,怪只怪她不擅应付这种场面,可王爷是男子,春日宴只邀请了宫中女眷,要是暮遥或是紫陌在,能陪她一起去的话就好多了。 “夫君,你原先不是说派紫陌是来保护我的吗,可惜她身在云州,不然你再找个其他暗卫在暗中跟着我入宫,这样是不是好些?” “如今身手好的暗卫都在云州,上京这些身手太差,本王不放心。” “要不你……”暮语狡黠地看了一眼谢承允,没好意思把后半句“你来当我的暗卫”说出来。 然而谢承允已然明白了她眼神中的含义:“就连皇上都无此等待遇。” 暮语露出一副“我可什么都没说”的表情,对他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 第86页 “不过,凡事皆可商量,”谢承允回了她一个眼神,后面半句“看你表现”也同样没有说出口来。 可惜暮语看不懂。 不过暮语体谅他近来劳累,还是颇为熟练地帮王爷解了外衫的衣扣,后又将他的腰封解下,而后双手环上他的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软软糯糯地唤了声:“夫君。” 见谢承允不甚满意,暮语又将小脸往他身上连蹭了几下。谢承允仍站在原地,用一副“就这?”的表情看着她。 果然夫君的胃口都是被慢慢喂大的,暮语不服,抽回双手,一副受气包的表情,而后趁其不备,偷偷向他手臂下挠去,王爷怕痒,别人不知,她可是清楚的很。 谢承允被她逗笑,胆子肥了,敢戏弄到他头上来了,谢承允出力将她打横抱起,抬脚往床榻走去,暮语身子突然腾空,下意识地便勾着谢承允的脖颈,一直到床榻边上,才羞红着一张脸道:“夫君,小日子来了。”语气中满是歉疚,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刚才谢承允的眼神是何意。 谢承允眉头轻蹙,暮语以为他心情不悦,略有些讨好道:“两日,再过两日就行。” “你的小日子似乎又推迟了。” “夫君记得?”暮语诧异,就是连她自己有时候都记不清。 谢承允颔首:“足足推迟了半个月。” “看来云山寺的签文并不灵验。”暮语有些负气。 来小日子不仅意味着今日这事不行,还意味着她先前在云山寺所求心愿没有达成。 “许是回了上京,水土不服的缘故,无妨,”谢承允轻抚了一下她额角的碎发,柔声道,“往后慢慢调理便是。” 暮语倚在他的胸前,似在和自己生闷气般,不回话。 “届时我会同你一起入宫,春日宴所邀都是女眷,本王不宜直接露面,到时再寻个其他由头入宫便是。” “本王也会派其他暗卫跟着,你只记得别喝酒便是,一口都别喝。” 暮语闷闷点头。 看她这副愧疚又自责的模样,谢承允不免又有些心疼,想了想又道:“昨日本王已飞鸽传书去了云州,让张岳着手安排人送暮遥她们回京,想来此时她们已收到消息了,不日之后便可返回侯府了。” 暮语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竟是直接坐直了身子,眼神也从无精打采而变得无比清明。 谢承允:“……” 明明是他没吃到放在口边的肉,此时仍觉得肚子里一团火苗乱窜,怎么反倒还要安慰起暮语来了。 暮语心情好了,却见谢承允黑沉着一张脸,便又主动贴到他身上,娇声说了句“夫君真好。” 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但偏偏最简单的招数却最有用,谢承允闻言心中火气降了大半,用掌风吹熄烛灯说了句“睡吧。” 刚才还是暖灯四溢的房间,骤然之间变得昏暗,暮语小胆又壮了起来,今晚的心情接连起伏了几次,眼下终是舒展开了,夫君那么好,又怎么忍心看他不开心呢,故而暮语的一双小手又攀上了他的肩头。 “别闹,睡了。” “夫君这般憋闷能睡得着吗?”暮语娇声道。 若不是夜色遮掩,暮语此时定能看清他的脸色比黑夜还黑。 不能,又如何? “我早先看了那本‘武功秘籍’,上面写着,就算是小日子来了,也有其他法子可以解闷的。” 谢承允脸色又黑了几分,他自是知道暮语所言何意,偏偏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丝毫不显放浪,反倒透着几分真诚,好似他才是那恶人一般。 只言片语便将他好不容易压下的心火又重新点燃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只听见暮语小手在他胸口摩挲的声音,而后谢承允低低“嗯”了一声。 月色如水,倾泻床头,照在暮语至纯至-欲此时又微微泛红的小脸上,今夜没有女子的娇啼声,只余下男子粗重的低喘声。 - 云州,南安王府。 暮遥前几日收到了上京送来的银票,帮着王府打理好捐银一事,又特找了时间叫紫陌陪自己去了一趟月牙村,这些时日她在云中住下,已慢慢习惯了这里的气候、风土人情,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 近日闲来无事,她在府上做了些针线绣品,后又和紫陌去茶楼里听了会先生说书,回到王府中便遇上了前来送信的张岳。 “暮姑娘,王爷传信前来,说王妃想念家姐,命张某不日派人护送你们返回上京。” “军中事务繁忙,王爷又不在云州,张某便不随你们一道北上了,不过我会加派人手一路护送,暮姑娘不必担心。” “多谢张将军这些日子来的照顾。”暮遥对他微微一福身,攥在手中她一早绣好的荷包犹豫再三之后,却还是没敢拿出来。 在云州的这些日子,张岳对她的用心她自是能感受的到,隔三差五的嘘寒问暖,送礼送药,还有先前在青山寺时他对自己的出手相助,这些暮遥都记在心里,但云州与上京之间始终隔着千山万水,两人终不是一路人。 她亲手绣的荷包,里面还装了她从寺庙所求来的平安符,虽只是出于感激,但她怕让张岳误会。既是没有结果的事情,便不要多生事端了,故而思虑再三之后,暮遥又悄悄把荷包塞回了袖中,对着张岳道了声谢后,便转身走了。 -- 第87页 这边暮遥刚进了后院,就看见晓莲坐在地上,拿着个玉哨在手里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暮遥走近一问。 晓莲见人赶紧将玉哨收好,慌张道:“无,无事,奴婢这就回房收拾东西。” 正坐在房顶上的紫陌见此,转头对坐在她旁边的如昼道:“师兄,你说这王妃娘家的几人怎么各个都古里古怪,心事重重,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啊?” 如昼:“……你说为情所困?” “可不是吗,手里拿着东西莫名其妙地发呆,与人说话时牛头不对马嘴,但偶尔又会不自觉地傻笑几下,这不是为情所困,是什么?” 见如昼不应声,紫陌用手肘撞了他下又道:“师兄,你说是不是?” 空气中略微安静了几秒后,如昼眉头舒展,嘴角轻扬,而后轻轻“嗯”了一声,便飞身离开了。 留下紫陌在房顶吹风。 今日这一个二个的都怎么了? 莫名其妙地发呆,与人说话时牛头不对马嘴,偶尔又会不自觉地傻笑几下,紫陌思量半晌,这话套在今日师兄的表现上好像也是全中? 第52章 三公主?南夷来的?…… 三日后, 春日宴。 这春日宴往年并未办过,今年是头一遭,定在了皇宫内的御花园来办。左右不过做些是赏花、弹琴、听曲儿之类的事情, 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宫外人图个热闹,宫内几位嫔妃可是心里清楚, 不过是皇后复宠后来彰显一下自己的地位罢了。 看破不说破,这是宫内嫔妃们都心照不宣之事,所以今日便也都一个个的笑意晏晏地前来赴会了。 暮语为了赴这场春日宴,三日来可没少费工夫, 还特命人寻了一位宫里教导礼仪规矩的嬷嬷到王府前来,学了好些宫里的礼仪规矩,一颦一笑,走路喝茶都是有讲究的。 暮语先前入宫都是和王爷一起, 王爷只说什么都不必理会, 跟着他便是了。今日换了自己只身赴会, 才发现宫里的礼仪规矩真真是复杂繁琐。 原来王爷当初为自己省却了这么多麻烦事,暮语也是今日才知, 心里又暗自感动了一番,晚上趁王爷睡着时又偷啄了他几下, 心里别提多美了。 暮语今日着一件暗紫色缕金祥云纹宫装,海棠花步摇, 清丽的五官只略施粉黛, 端庄而又不过分出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单从打扮上挑不出半分差错来。 暮语坐在挂着“南安王府”木牌的马车上一路朝宫门而去,路上其他车马见了王府木牌都是避之不及的, 唯独暮语坐在车上有些紧张。 “王妃别多想了,”紫竹坐在暮语身旁劝慰道,“正如王爷所言,这上京城中,无论宫里宫外,合该都是其他贵女见了您紧张害怕才是,王妃有何可紧张的?” 暮语点头,确也是这个道理,想起临出门前王爷对自己所言:“万事还有本王在。”便立即放松了许多。 阳光和煦,春风习习,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轱辘转动,很快便到了宫门口。 紫竹搀着王妃刚下马车,便有人上前来请安。 “给南安王妃请安。”说话之人容貌清秀,说话柔声细语。暮语一时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便端着王妃架子,礼貌对她点头微笑了下。 紫竹瞧了眼请安之人所乘的马车,上头挂着“宁郡王府”的木牌,便附在王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暮语了然,宁郡王妃许清柔,上次除夕宫宴时,两人相谈甚欢,除夕那晚她喝断片之前,还留有印象的最后一张脸便是她,难怪觉得有些面熟。 宁郡王妃与暮语年纪相仿,性子活泼,上次两人在除夕宴上就聊得十分投缘,故而今日再见也不显生疏,两人便结伴而行。 “清柔犹记得上回与王妃一同饮酒,王妃酒量极佳,宫中酿酒技艺精湛,上回的梅子酒就是宫里独有的。”宁郡王妃说着喜上眉梢,“听闻今日的春日宴,皇后娘娘特又准备了春日桃花酿,也是宫内特有,听闻却是比梅子酒还有香醇,一会儿我们再一道饮上几杯。” 想起上次除夕自己喝完酒吐了王爷一身的窘态,暮语就有些脸红,何况今日王爷多次提醒她不得饮酒,虽然这桃花酿被宁郡王妃夸得天花乱坠,但暮语还是理智道:“近来身子不适,不便饮酒,望宁郡王妃见谅。” 别人说这话,许清柔或许会再劝上几句,但南安王妃还是算了,想起京中流言蜚语,她不敢劝,只悻悻点了点头道:“自是王妃身子要紧。” 许清柔性子活络,见南安王妃性子不高,又一转话头道:“王妃可知今日皇后娘娘办这春日宴所为何事?” 暮语摇头,心道只要不是来找我的事就行。 许清柔将身子略凑近了些,低声道:“听闻皇后娘娘今日有喜讯公布。” 暮语才想起,先前回侯府之时,母亲曾提过一嘴,宁郡王妃的生母和当今皇后娘娘乃表姐妹,两家也算沾亲带故,故而许清柔所言或许属实。 “那宁郡王妃可知是什么喜讯?”暮语道。 许清柔摇头:“皇后娘娘高兴,一会没准还有赏赐,至于喜讯什么的,一会不就知道了。” 言谈间,两人已行至御花园,此时御花园中桃花盛开,昨日刚下过雨,空气中花香夹杂着泥土的清新气味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 第88页 春日宴就设在御花园中,筵席选了正对夕光湖的位置摆开,既可欣赏园中春日美景,又可一览夕光湖景色,且伴着和煦春风,当真惬意。 暖阳照花荫,柳絮满天,夕光湖畔佳人抚琴,酒香四溢,众人落座席间,一片和乐。 皇后端坐在上首依旧入从前那般端庄娴宜,浅笑道:“春色正好,宫中新制的桃花酿酒香正浓,本宫想着,如此美酒,怎能独占,便简单操办了这场春日宴,图个热闹,大家只当自家一般,随意饮酒赏花便是。” 一旁端坐着的丽嫔接话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这桃花酿确是美酒,可皇后娘娘如今该以凤体龙胎为重,不能沾酒,倒是便宜了大伙儿。” 一听“龙胎”二字,在场所有人便都惊了一瞬,这丽嫔是近来得了皇后提携才有幸封了嫔位,此时敢自作主张说出“龙胎”二字,定也是得了皇后授意的。 果然,皇后闻言一脸笑意道:“大家开心便是,本宫就不饮这桃花酿了,大家尽兴即可。” 一时御花园中静声一片,只听见风拂柳叶之声和叽叽喳喳的鸟鸣之音。 皇后娘娘早年虽生育了二皇子,但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且保养得当,显得十分年轻,怀有身孕倒也不甚奇怪。故而在场之人震惊之余,回过神后便也觉没什么意外,左右是件喜事,一会儿没准还能得些赏赐。 皇后的死对头淑妃,心中却如这桌上的桃花酿打翻了一般,真真是五味杂陈,眼看着皇上日渐冷落皇后,二皇子资质平平,三皇子逐渐展露头角,怎会突生如此变故,这么一来,可是胜算全无了。 暮语闻言瞬间松快了许多,原来刚才宁郡王妃所言“皇后娘娘的喜事”便是指的这件事情,只要不是针对她的,什么都好。 暮语看了眼摆在桌上的桃花酿,没敢喝,一时高兴便转而拿了块摆在桌上的桃花酥放入口中,果然酥脆爽口。 暮语手中的一块桃花酥尚未吃完,坐在首席上的皇后娘娘脸带笑意,却突然话锋一转,看向暮语道:“说到子嗣,既是嫁入皇室,自该为皇室开枝散叶,南安王妃,本宫说得可对?” 暮语差点呛死,忙拿起手绢捂在嘴边,连连点头,待好不容易将口中食物吞下之后,才回话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南安王妃合该多为此事上心才是。” “臣妾谨记于心。”暮语垂眸,语气恭敬。 今日春日宴,本是高兴之事,皇后娘娘当着众人之面,这般提点南安王妃子嗣一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其中多少还带是着些刁难之意。 众人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大都本着看戏之心,南安王府到底在上京树敌众多,故而此时在座之人,大都还在心底偷着乐,南安王妃她们自不敢惹,但皇后出手,真是大快人心,一时觉得竟比喝了十杯桃花酿还要怡情爽口。 只坐在暮语旁边的宁郡王妃心中替她惋惜,却也不敢多言。 暮语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皇后娘娘,但这言语上的刁难,在她看来都不算什么,且她说的子嗣一事倒也是事实,皇后要是高兴,再多说几句也无妨。故而听完之后,暮语仍旧心情放松,还与坐在一旁的许清柔对视了一眼,似在告诉她自己没事。 一贯善于调节气氛的淑妃此时忙打圆场道:“今日这酒着实不错,臣妾敬皇后娘娘一杯,臣妾干了,娘娘随意。” 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皇后这个年纪了还能怀有子嗣,淑妃想着自己怎样都敌不过她了,倒不如此时帮着南安王妃一把也好。 “多谢妹妹好意。”皇后拿起桌上的清水抿了一口。 皇后放下水杯,而后一名宫女上前,附在皇后耳边低语了一阵,皇后神色略带欣喜,轻点了点头。 跟着一位身着火红锦衣长袍,头戴八宝珊瑚坠的女子便从旁入席,一双大眼睛陌生地打量着在场之人,眼神扫过暮语时略微停顿了片刻,她眉眼之间带着英气,瞧着穿衣打扮都不大像上京之人,倒有几分外邦女子的样子。 红衣女子落座,暮语倒也不甚在意,正准备拿起第二块桃花酥放入口中,皇后的声音又在首席上响起,暮语赶紧将桃花酥放回,低头垂眸,做恭敬状凝神细听。 “这位是南夷的三公主,名唤琦怀。南夷素来与我大周交好,三公主今次也是为了两国和平交好而来。” 暮语倏然抬头。 ……三公主?南夷来的? 暮语这一抬头也刚好对上了皇后的视线,皇后温婉一笑:“今日本宫便做主,将南夷三公主赐予南安王做侧妃。” 第53章 我自是相信夫君 暮语闻言当场愣住, 半晌都未回过神来。直到坐在她旁边的宁郡王妃出言小声提醒道:“王妃快叩谢皇后娘娘恩典吧”,她才略微回过些神来。 她的木头脑子真是傻,千想万想都没想到皇后会突然来这么一招。 为了今日的春日宴, 她这几日来可算是做足了准备,宫里的礼仪规矩特地学了一遍,桌上的点心果子只吃了两口, 半日下来一直小心翼翼,就连解毒的药丸都特地带了一瓶,可谓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却没想到皇后这般出其不意, 且还是致命一击。 是了,她是皇后,自是与萧家不同,若是想对付她全然用不着暗着来, 只需明刀明枪这般, 直接在她心口捅上一刀便是。 -- 第89页 暮语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 耳朵嗡嗡作响,颤颤巍巍地感到有些腿软, 幸而立在一旁的紫竹扶了她一把,而后便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屈膝行礼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闻言温婉一笑, 仍旧是刚才那般端庄持重的样子,声音也如从前般和煦动人:“往后大家便是自家姐妹, 琦怀妹妹合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琦怀听到自己的名字, 便也起身道了句:“多谢皇后娘娘。” 暮语谢恩之后便脱力坐下,她平时虽木讷,脑子却也有灵光一闪的时候,先前王爷说皇后聪敏过人, 果真如此。 皇后今日特把她单独叫来这春日宴中,还一同宴请了宫里宫外诸多贵女,怕就是在等这一刻吧。王爷不在,又是当着众人之面,横竖她都无法拒绝,不论愿不愿意,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且今日皇后所言字字诛心,这哪是她或是暗卫能防之事。 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南夷三公主,说是为了两国交好而来,就心甘情愿做个南安王侧妃? 她究竟是脑子不好心太大,还是太过钟情于王爷了? -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南安王和宬熙帝在棋盘前相向而坐,各执一子,正在对弈。 今日本是休沐,南安王虽派了几名暗卫跟随,但还是不放心暮语,且他一早已言明今日也会入宫,故而此时便来到御书房中,破天荒地和宬熙帝下起了棋。 宬熙帝自是知道他心不在此,他这哪是真的来下棋的,南安王自小便不喜下棋,上次对弈大概还是两人十几岁的时候。 两人边下棋边聊,宬熙帝先清了清嗓子道:“前日太医诊断,皇后已怀有一个月身孕。” 谢承允目光落于棋盘上,静静听着,难怪那日皇上言语间满是维护皇后和梁家之意,其中缘由竟是在此。帝后同心本是好事,只要梁家忠心不二,他也不愿打破这平衡。 谢承允将手中黑子落下,淡淡道:“皇上,该你了。” 南安王宬熙帝看了眼棋局,又看了眼南安王,这人多年未下过棋了,这棋艺却怎么好似还进步了? 罢了,左右今日两人都无心下棋,宬熙帝在棋盘上随意落下一子,而后道:“南夷老皇帝身子逐渐康复之事,你该是已经知道了吧。” 谢承允继续看着眼前棋局,微微颔首,静静听着。 “南夷老皇帝向来主和,他也知道两国如今关系剑拔弩张,便主动示好,还打压了南夷大皇子,要求将南夷公主嫁到大周和亲。” “上京有的是适宜娶亲的王公大臣,且和亲之事不该交由皇后打理吗,皇上和臣有何可议?”谢承允落子抬眸,全然一副“本王早已成亲,关本王何事”的表情看向宬熙帝。 “话虽如此,”宬熙帝顿了顿,“但和亲之人乃是南夷的三公主。” “三公主又如何?”谢承允抬眸,与宬熙帝对视一瞬,“皇上若是喜欢,也可收入后宫。” 宬熙帝一晒:“……” 眼看绕弯子绕不过去,宬熙帝便干脆将手中白棋丢回棋篓中,直言道:“那南夷三公主中意你多年,此次和亲,可是非你不嫁。” 谢承允闻言却不紧不慢,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道:“可本王已娶了王妃。” “南夷三公主直言,愿作南安王侧妃。” 谢承允并未抬头,只轻嗤一声道:“她倒是想得美。” 宬熙语重心长道:“承允啊,朕知你对王妃上心,但多娶个侧妃放在府上,也没多大影响,都是为了两国交好。不论此次南夷提出和亲,是真心还是假意,左右都先接下这一招,往后再做筹谋不迟。” 谢承允面色不悦,并未应声。 宬熙帝继续道:“朕也不想强人所难,但这南夷三公主已然来到大周境内,我大周礼仪之邦,断不能落人口实啊。” “你说人来了?”谢承允一时情急,连敬语都懒得用了。 宬熙帝仍端坐着,并未回答。 “入宫了?”谢承允直接站起身来。 “你那么紧张作甚。”宬熙帝不以为意,也并未将他刚才言语不敬之事放在心上。 谢承允闻言便知是真了,那么此时人肯定就在御花园的春日宴上,后宫就那么些手段,谢承允心中一清二楚。 难怪前几日听闻帝后已和好如初,原来除了有孕一事,两夫妻还要合起来坑他一次,暮语哪应付得来这种事情,谢承允未作言语,便欲拂袖而去。 宬熙帝:“……” 早先叫你成亲不是还一脸不愿的样子,如今只是纳个侧妃怎么还急了? 谢承允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宬熙帝道:“皇上若想让臣弟娶那南夷三公主做侧妃也不是不可,但往后这侧妃到了王府若是缺胳膊少腿,亦或有什么三长两短,就难说了。” 谢承允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宬熙帝:“……” 这撂挑子的本事渐长啊! 谢承允一路疾行,直往御花园而去。路上随手抓了个侍从,便厉声问道:“春日宴可结束了?” “回殿下的话,刚散场没多久。”侍从恭敬回话道。 “可还有人?” “皇后娘娘以及各家女眷,均已离开。” 谢承允将人一甩,又转身急匆匆地朝宫门而去。 侍从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半晌不敢抬起头来,原自己以为今日运气好,刚在御花园得了皇后娘娘赏赐,谁知转身就在这撞上满脸怒气的南安王殿下,宫里各位主子的心情真是比这春日的天气还要变幻无常啊! -- 第90页 谢承允快速行至宫门,却见宫门处原先听着的马车均已离开,他翻身上马,直奔王府而去。 果真在王府门前和暮语撞了个正着。 两人一个黑脸,一个青脸,均是面色不佳,旁边服侍的下人均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两人径直进了府中,身后还跟着一抹红色的身影。 南夷三公主琦怀年十八,先前其实并未见过南安王,只见过南安王的画像,和一些从云州边境流入南夷,关于南安王的一些话本讲书。只怪那话本写得太好,将南安王夸得天花乱坠,战神下凡一般,就连她一个敌国公主看了都心动不已。 故而父皇病愈后,询问她是否愿意远嫁大周和亲,她便想都没想地就点头答应了,还特言明,必要嫁南安王殿下,就算是侧妃也行。 当然,她愿意远嫁和亲,除了心悦南安王以外,也是还有其他缘由的,但今日见了南安王本人,竟是比画像上还要俊朗几倍,琦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 此时此刻,琦怀一颗少女心狂跳不止,又接连深呼吸了几下,鼓足勇气正欲向南安王请安,便见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对身旁下人寒声道:“盯好这南夷公主,别让她乱跑”。而后便牵了王妃的手径直往前走,声音瞬间从寒冰转为温柔:“有什么事回房再说。” 琦怀:“……?” 暮语刚才在宫内面对皇后时,脑中确实是一团乱麻,应下南夷公主为侧妃一事也确为迫不得已之举,但回府路上,她已然理清思绪,既然紫陌可以顶着侍妾的身份留在王府,那么这三公主同样也可以顶着侧妃的名头在府中住下。 两人成婚多时,她明白王爷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她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敏感又多虑的小姑娘了。 她对王爷和自己都有信心。 所以此时,两人手牵着手,暮语还故意使坏用手指挠了挠谢承允的掌心。谢承允脸带怒色回头看她,她却冲他莞尔一笑。 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谢承允心道,将她拉入房后,“嘭”声便反手将门关上,而后抵了上去。 “夫君。”暮语软软唤了一声。 只这一声,谢承允便是什么气都消了。 “你倒是心大。” “我自是相信夫君,也不想夫君为难。” “那南夷三公主来路不明,此等非常时期,胆敢只身前来上京和亲,怕是另有所图。”暮语性子单纯,谢承允出言提醒道。 “我只是觉得,王府地方大,西面还有好些空置着的小黑屋,随便着人收拾出来一间给那三公主住着,也不是不行。” 暮语想了想,又继续道,“实在不行,打发她去云州王府也可,那儿气候与南夷接近,她或许还更住得习惯。” “总之我是王妃,我比她大,想怎么安排全凭我的意思,就是连王爷都不得插手。”暮语语气中满是霸道和占有欲。 谢承允倒没想到暮语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还以为她心情会被皇后影响,回府后冲自己哭鼻子或是胡乱发一通火。 不得不说,吃醋生闷气的暮语他喜欢,胡乱发火的暮语他也喜欢,就是现在自以为聪明还耍着小性子的暮语他还是喜欢,谢承允闻言只轻笑道:“你倒是对自己有信心。” 暮语十分自然地连点了几下头,而后踮起脚尖亲了亲谢承允的下巴,又在他怀里蹭了蹭,娇羞道:“夫君不是记性极好吗,先前我说还有两日小日子便过了,算到今日下来,已是足足三日了呢。” 第54章 西市茶楼,有人说书的那…… 暮语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 就被谢承允全都堵在了嘴里。 接着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袭来,除了上次被贬回云州前,两人有过一次青天白日里的坦诚相见, 这回还只是第二次而已。但说出口的话总要作数,还有暮语那自以为是的信心,都要借此展示出来, 故而两人一拍即合。 春日的上京温暖中还带着些许凉意,两人折腾了一个下午,暮语浑身香汗淋漓,愣是觉得上京的春日竟比云州的夏日还燥热。 望星居一直以来都是不让外人靠近的, 就连王府侍从和暗卫都是如此。琦怀眼看着王爷牵着王妃进了望星居中,直到天黑也不见有人出来,几次想冲进去问个究竟,都被围在外头的暗卫挡了出来。 怎么着她也是南夷的三公主, 皇后御赐之人, 从前都是旁人争相追捧的对象, 怎得到了王府所有人对她竟是不理不睬,连句话都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天蒙蒙黑时,暮语觉得体力不支, 肚子也有些饿了,才勉强从望星居中走了出来, 吩咐紫竹准备用膳。 府上几个侍从都被琦怀闹得头疼, 且那南夷公主还会些三脚猫功夫,并不那么好看管,碍着南夷公主的身份,又未得王妃示意, 底下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紫竹的心自是向着王妃的,此时便出言询问道:“启禀王妃,那南夷三公主闹了好半晌,奴婢不敢妄动,还请王妃示意,给个准话,奴婢定当万死不辞。” 暮语:“……” 有那么严重吗?连万死不辞都说出来了? “就选一间西面最偏僻风水最不好的院子给她住吧。”暮语淡淡说道。紫竹跟随秦氏多年,后宅的手段还是知道些的,反正肯定是比暮语了解这些,故而暮语十分放心地将此事交由她来办。 -- 第91页 “奴婢遵命。”紫竹重重点头。 她来王府还未替王妃办过什么要紧事呢,每日不过是做些整理打扫之类的琐事,当初大夫人派她跟随王妃前来,也是看中她熟悉后宅手段这一点,如今终于派上用场,可以大展身手了,定不能辜负王妃和侯府期望。 这边暮语和谢承允已坐下用膳,还真是有些饿了。 那边负责看管琦怀的侍从得了紫竹的示意也开始行动了,王府最偏僻简陋的院落不就是西边的那处桐夕阁吗?阴冷潮湿,年久失修,不知多少年没住过人了。春季阴湿,夏季多蚊虫,雨天屋顶漏水,据说还常有野猫出没,正适合南夷公主来住。 紫竹差人简单打扫了一下,便亲自领着琦怀去了桐夕阁。 暮语和谢承允正用着晚膳,偶然听见外头传来一两声惊叫、怒骂声。 “夫君,吃块鸡肉。” “夫君,再喝完汤。” 外头突然又有东西砸地摔碎的声音出来,暮语有些坐不住了,转头看向谢承允试探问道:“要不,我去看看?” “坐下,用饭,”谢承允将她按回椅子上,又转而多身边人道,“多派几个暗卫晚上将人看好,再吵便堵住她的嘴,这点小事还需本王来教吗?” 桐夕阁中,琦怀吵闹累了,便坐在房中,她知道整个院子都被暗卫盯死了,现下也不再做挣扎。 早知便带几个婢女来了,离开南夷之前哥哥也不是没提醒过她,可她心大又莫名自信,愣是没听进去。真没想到这南安王妃那么难对付,不就是比她生得肤白了点,长得好看了点,说话声音动听了点嘛,怎么南安王殿下竟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简直太气人了! 现在到了王府中,连个帮手都无,还被这么多人看着,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她定要寻个机会和外头的暗哨联系上,不能白白叫人欺负了。 想完这些琦怀打了个哈欠,倒在床榻上,今日过于疲惫,闹不动了。琦怀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子,正欲睡下,又听到屋外喵喵的猫叫声,扰得她不得安宁。 “那些暗卫在房顶上都是赏景的吗?有野猫也不驱赶一下,大半夜地吵人睡觉。”琦怀自言自语了一番,不得已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到院子里赶了会猫,这才安静下来,翻身睡去。 翌日清晨,谢承允一早有事去了城郊军营。 暮语在府上用着早膳,顺口问了一句:“那南夷三公主怎么样了?” “尚未起身,听说昨夜起身赶了两次野猫,想来是累着了。”紫竹回话道。 好好的南夷公主,来王府凑什么热闹,暮语闻言生了些恻隐之心,但一想起她昨日盯着王爷看时的眼神,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顺手拿了个豆沙包放进口里重重一咬,转头对紫竹义愤填膺道:“一会等她醒了,你带她去个地方,去完之后,她若还执意要做王府侧妃,那我就成全她!” 紫竹领命点头:“敢问王妃,带去何处?” 暮语又咬了一口包子:“西市茶楼,有人说书的那种!” 紫竹:“奴婢遵命。” - 琦怀起身后正愁着该如何出府联系南夷暗哨,便有王府婢女来到桐夕阁给她请安,似乎就是昨日一直跟在王妃身旁的那个。 “奴婢紫竹,给南夷三公主请安,”紫竹福身行礼,心中暗骂了句“我呸”,脸上却带着淡淡笑意,“王妃吩咐,三公主初到上京,人生地不熟,特命奴婢带三公主去上京的大街小巷逛逛。” “好。”琦怀一口答应,正愁着出不去呢,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只是奇怪,明明这南安王妃昨日还不怎么待见自己,今日竟会命人带自己逛逛,琦怀想了想,定是已经知道她的厉害,怕了她了! 紫竹一路领着南夷三公主往西市而去,一早便派人打点好了今日西市各大茶楼的说书内容,都是清一色的《暴戾王爷赐婚史》,还特找人扮成普通听书民众,好届时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依照王妃吩咐,紫竹还是先带着南夷三公主去了西市的首饰铺、胭脂铺、裁缝铺采买了些日常用品,接着便以休憩为借口,找间茶楼坐下喝茶,顺便听一听说书。 琦怀在紫竹的带领下买了好些东西,这上京的首饰衣裳、胭脂水粉就是比南夷的精致许多,定是用了这些东西,王妃才能那么漂亮。 琦怀一时高兴,买的忘怀,差点忘了和南夷暗哨联络,去了茶楼才想这要紧事起来,便偷偷在桌角上画了个南夷特有的蝶形暗号。 又到了精彩的说书环节,站在台上的说书先生今日特别卖力,连拍醒木的力气都比平时大些。 “啪”地一声,便开始了今日的说书。 “上回说到,南安王大胜南夷,凯旋而归,皇上欲赐婚一事。” 琦怀一听南安王名号,立马竖起了耳朵。 “说起赐婚,便有一事不得不提。” “人人皆知南安王殿下暴戾阴狠,弑杀成性,”说书先生说得绘声绘色,突然又放低了声音,“还有,不喜女色。” “想当年有人为讨好王爷特送一双绝色女子入府,不到三日……”说书先生说到此处停下,轻叹口气,又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故弄玄虚地停顿了许久。 底下人着急跺脚:“快说啊!不到三日怎么了?” -- 第92页 “不到三日,一个被砍了手,一个被挖了眼。”说书先生边说边摇头,语气中满是遗憾和痛心。 底下人听了一片哗然。 说书先生又拍一下醒木,“啪”地一声,底下顿时静声一片,皆将目光聚焦于台上。 “接下来便说回赐婚一事。”说书先生继续道,“第一位赐婚的乃前英国公之女,此女性子刚烈,宁可跳湖也不就范。” “第二位乃尚书之女,为保命连夜出逃塞外,至今生死未卜。” “第三位乃太傅之女,为了逃避赐婚,其父竟甘愿舍弃仕途,提早告老还乡啊。” “三位女子皆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因为一场婚事,竟是生生毁了下半辈子啊!” 说书先生满脸的痛心疾首,就差落下几滴深情的眼泪了。底下人也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我听闻南安王还削过女子头发。” “何止啊,连舌头都拔过。” 琦怀听了执着茶杯的手一顿,微微有些颤抖,这怎么听着和话本里写的不一样啊?还有云州的茶楼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琦怀想了想,和旁边桌正在小声议论的女子搭话道:“这说书先生说得可信吗?我怎么听着和其他地方说得不太一样。” “真!真的不能再真了!”女子肯定道,“南安王常住上京,其他地方多久才去一次啊,他们能知道些什么,肯定是上京的消息最为准确。” “还有啊,我有个远房亲戚就在王府做下人,听闻王府后院寸草不生,全是被南安王砍的,且那土里埋的……”女子说得绘声绘色,“你猜是什么?” 琦怀摇头。 “土里埋的全是被南安王折腾死的女子的尸骨啊!” 琦怀听了一惊,顿觉手里的茶水都变了味,生生一股血腥之气,接下来那说书先生又说了什么内容,竟是全然没有听进去。 “时辰不早,我想回去了。”琦怀脸色发青,对一旁的紫竹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茶楼,琦怀步子略显虚浮,脑海中回荡着刚才说书先生和那女子所说的话,全然没留意到迎面撞上来的一个叫花子。 “属下南楼,公主有何吩咐。”来人是南夷暗哨,刚才看到三公主留下的暗号,此时特寻了机会上前询问。 琦怀晃过神来,才想起刚才自己在桌上留了蝶形暗号。 “传话回去,本公主不嫁了,要回南夷,越快越好!”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南楼愣了愣神:“属下遵命。” 琦怀与紫竹回到王府,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桐夕阁,由于桐夕阁所处位置偏僻,琦怀一不小心走错路,经过传说中寸草不生的后院,只见院中荒凉一片,无花无草无树,还有几名侍从正在松土。 琦怀下意识便想起刚才茶馆中那名女子所言“土里埋的全是死去女子的尸骨”。 “啊——”琦怀吓得惊叫出声,蒙头便往相反方向跑去,七弯八绕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 正在松土的侍从:“……?” 王妃不过吩咐在后院中松土种些桃树,至于吓成这样吗? 此刻身在桐夕阁中,琦怀仍觉惊魂未定,轻拍着自己心口,昨日还觉得这地方路远偏僻,如今只觉得这儿十分安全。瞧着王妃这小胳膊小腿,真不知成婚后的几月是怎么活过来的,琦怀感叹。 前厅中,暮语见紫竹回来焦急问道:“怎么样?” 紫竹点头:“成了,那南夷公主吓得路都走不稳了,奴婢扶了她一路,这才回到府上。” 暮语向紫竹投去赞许的目光:“下个月就给你加赏银。” “多谢王妃。” 傍晚,下了场春雨,细细密密的雨水落下,年久失修的桐夕阁开始漏雨。 琦怀坐在房中,头上不时有几滴雨水落在身上,她抬头看去,房顶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这什么破屋子。”琦怀骂了一句,又不敢出院子找人来修。 “不就是修屋顶嘛,谁还不会。”琦怀喃喃自语,她学过些功夫,可不像上京女子这般柔弱,索性自己跳上房顶修了起来,三两下搞定。 修完房顶之后,琦怀正欲跳下,便又见一只白猫蜷缩在房顶,左腿流着血,好似受了伤,此时又淋了雨,看着十分可怜,直冲着自己喵喵叫唤。 “同是天涯沦落人”,琦怀想起大周的一句诗文好似是这么写的,一时对这只白猫生出些心心相惜之情,便上前将它抱起,而后从房顶一跃而下。 琦怀将白猫洗净、包扎,又给它搭窝、喂食,没想这猫洗干净后通体雪白,还挺漂亮的。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伴随着春风的沙沙声,琦怀将猫抱在怀里撸了撸,白猫也颇为乖顺地窝在她怀里,喵喵叫了两声。 “别怕,别怕啊,”琦怀安慰起小猫来,“过几日我带你回南夷去。” 第55章 皇后小产了 翌日, 便是淑妃生辰宴,有了前几日的教训,暮语今日不论如何都不愿再赴宴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天生和这种宴会场合相克, 每每单独赴宴,总没好事,且她最近也真是没有心思应付这些琐事了, 便借口自己身子不适,推了这场生辰宴。 淑妃那边收到消息也并未在意,除了南安王妃,找各种理由推了此次宴会的可大有人在, 毕竟现在皇后娘娘是后宫独一份的荣宠,谁不知道淑妃和皇后不对付。眼下就算无意讨好皇后,也万不能去帮衬她的死对头呀。 -- 第93页 别说宫里宫外的各位贵女,就是淑妃本人对今日的生辰宴都有些不上心了。前日皇后口中一说出“龙胎”二字, 可以说已是完胜, 自己如今再怎么扑腾都是无用, 可请柬已一早发出,淑妃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强装笑颜, 将这场生辰宴勉强应付下去。 傍晚,谢承允回府, 带回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皇后小产了。 “什么?!”暮语差点惊掉下巴。 “夫君, 你说这是今日之事?”暮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颇有些害怕地抚了抚自己心口,喃喃自语道,“幸好我今日没进宫去。” 谢承允低低“嗯”了一声,平淡道:“就在淑妃的生辰宴上。” 暮语轻抚心口的动作还未停下, 闻言又惊得瞪圆眼睛,看向谢承允道:“那,那可有查明皇后娘娘是如何小产的?” “后宫的手段自是花样百出,本王并无闲情逸致去了解其中缘由。” 暮语想起谢承允幼时经历,知道他对后宫争宠一事深恶痛绝,对这种牵扯到皇嗣的争宠更甚。 “说什么多娶个侧妃放在府上,也并无影响,”谢承允说话声音从平淡转为略带寒意,“简直可笑。” 暮语仍在震惊中未回过神来,并未听清谢承允刚才所言,只感叹道:“皇后娘娘真是可怜。” “她前日那般算计你,你不记恨,竟觉得她可怜?”谢承允哑然。 “不管怎么说,皇后娘娘都是失了孩子的受害者啊。”暮语感慨道。 “你未免太小看皇后了,”谢承允声音仍是淡淡,还透着几分不屑,未有半分触动,“今日皇后小产一事,究竟是旁人谋害,还是她自己刻意为之,尚未可知,总之今日这么一闹,她梁家地位必然能得以保全了。” “正如你所言,皇后是失了孩子的受害者,旁人皆会以同情的眼光来看待她,排查时断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去。”谢承允继续道。 在他看来,后宫中唯一有势力和皇后抗衡的淑妃,并没有头脑和胆量来做这件事情,且今日还是在她本人的生辰宴上,后宫中的其他嫔妃就算心中嫉妒,也没有谋害皇后的实力和机会,所以今日之事最为可疑之人,还属皇后本人。 至于皇后为何要自己害了自己,左不过那么几个原因,一来为了巩固自己的皇后地位,二来为了梁家,三来还可以顺道铲除异己,总之是件一石多鸟的好事,且皇后先前有孕一事究竟是真是假都尚未可知,谁又能猜到她这是“谋害自己”,还是给自己找机会开脱呢? 不过这些也都是他的猜测而已,谢承允并未将这些想法对暮语言明,后宫是后宫,王府是王府,暮语自是无需知道这些卑鄙手段而自保,这些琐事又与他何干,且让那个觉得“多娶几个也无甚影响”之人慢慢去查吧。 暮语:“……” 什么叫自己刻意为之,暮语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恐惧,后宫当真有那么可怕吗? 谢承允看着暮语的表情,知她有些吓到了,只轻轻拉过她的手,安慰道:“王府和后宫自是不同,本王绝不会让你陷入如此境地,桐夕阁本王早已命人盯死,那南夷公主此次前来上京断不止和亲这么简单,且先看看她有何诡计,再做打算不迟。” 暮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到“南夷公主”几字,恍然道:“那南夷公主我已经想办法解决了,过几日她自会离开的,夫君近来事忙,这种小事就不劳你挂心了。” 谢承允闻言,用一种“真的假的,你还会这?”的眼神看着她。 暮语回以一个“当然,你别小看我”的眼神给他。 谢承允被逗笑:“那便由你来办吧,过几日紫陌和晓莲也该回京了,届时有她们陪着你,本王也放心些。” - 次日,暮语随母亲前去城外阳山寺上香,恰巧在寺庙中偶遇了宁郡王妃。秦氏进殿内上香,许清柔见到暮语又是一阵闲聊,先是问她近来可好,后又询问府上收了侧妃如何,接着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从王府侧妃上直转到皇后身上。 “宫内皇后小产一事,你可有听说?”许清柔低声询问道。 暮语微微点头。 “我母亲昨日一听说此事便进宫探望去了,听说皇上一直陪着,皇后娘娘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别提多伤心了。” 暮语默默听着,并未应声。 “你猜这事是何人所为?”许清柔说着突然低声下来,神秘道。 暮语摇头。 许清柔左右看了两眼,而后凑在暮语耳边一字一顿道:“是、宁、妃。” 暮语:“……?” 说真的,她并不知道宁妃是谁。 见暮语一脸疑惑,许清柔又继续道:“宁妃平日里最是安静,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皇上也是喜欢她这一点,没成想昨晚竟在她房中搜出了写有皇后娘娘生辰八字的小人,上面明晃晃扎着几根银针,别提多吓人了。” “宫中最忌巫蛊之术,如今宁妃已被打入冷宫了。”许清柔说着略有些遗憾,“其实我早先与宁妃有过接触,一直觉着宁妃人还挺好的,性子柔弱,与世无争,真不像会做出此事的人来。” “这些都是我母亲同我说的,你别告诉旁人,”许清柔说完还不忘嘱咐暮语,而后又匆忙道。“说半天差点忘了,母亲交特代我来此处上香去去晦气,我还要入殿内上香,下回再聊。” -- 第94页 暮语听得云里雾里,只默默点头,后宫的嫔妃多到她连名字都记不住,可真是一团乱麻啊! - 近几日,桐夕阁中一直十分安静,琦怀在自己院中吃穿不愁,又有猫咪陪伴,并未感到孤单,只待京中南夷暗哨传消息来,自己就带着猫咪即刻跑路。 还有离开南夷前,哥哥亲自嘱托之事……琦怀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头疼,她和二皇子琦泰乃一母所出,前些日子父皇病重,大皇子把持朝政,他们两兄妹受了不少恶气,如今父皇病情好转,她定要趁此机会助哥哥夺回执政之权,否则日后若生了变故,他们兄妹断没有好日子过,也正是如此她才会一口答应下和亲之事。 只是这南安王未免也太可怕了些,琦怀回想起那日在茶楼听到的讲书内容,还有那日见到王爷时他寒冰般的眼神,至今仍然心有余悸,不过她既已来到大周,无论如何也要把哥哥嘱托之事办好。王爷太过怖人,不如找王妃想想办法好了。 想到此处,琦怀便装着胆子踏出了桐夕阁,一路往前厅而去。 “琦怀参见王妃。”既然有求于人,便要放低姿态,这还是琦怀头一次向王妃行礼。 “坐吧,有什么事便说。”暮语看她态度挺好,便也客客气气,且她大致猜到琦怀想要说些什么,心中不免带着几分期待,若是她要求回南夷,自己便立时成全了她,再赏赐些珠宝派人一路护送她回去就是。 “我想见王爷。”琦怀开门见山。 暮语满脸诧异,蹙眉一脸不悦地看向她,不是说吓得路都走不稳了吗,居然还想着见王爷? “但是……能不能请王妃陪着我一起,”琦怀支支吾吾,“我,我有些害怕。” 知道怕就好,暮语刚提起的一颗心瞬间放下,但还是假装摆谱,慢悠悠道:“你见王爷所谓何事?” “是一些离开南夷前我哥亲口交代之事。”琦怀坦然道,怕王妃多想她又补充道:“办完此事,我便打算回南夷去了,还请王妃放心。” 她哥岂不就是南夷二皇子?暮语才跟这南夷三公主说了几句话,便发现她与上京贵女不同,是个毫不设防的性子,简直比她还直楞,交流起来十分省力不费脑子,顿时竟还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 “好,待晚上王爷回府,你便来此处面见王爷吧,”暮语一口答应,想了想又客套道,“要不今晚你与我们一道用晚膳?” “不了不了,看着王爷我吃不下饭。”琦怀脑海闪过后院侍从松土埋尸的画面,连忙拒绝道,“我还是回桐夕阁用饭吧。” “多谢王妃,我晚点再来。”琦怀说完对着王妃行了个礼便欲离开,走到门口时听见有喵喵叫唤的声音,定睛一看,正是她那日在房顶上捡来的那只白猫。 “小白,小白。”琦怀对猫叫了两声,这是她给猫咪新取的名字,每次叫这个名字时,它总是特别开心地在自己怀里打滚。 但是此时,琦怀连唤了两声,小白都不理会她,而是绕过她径直扑到了王妃怀里。 琦怀:“……?” 暮语:“……?” 这是哪来的猫? 猫咪一下跳到暮语怀中,而后窝在她怀里喵喵连叫了几声,这猫通体雪白,看着有几分眼熟,暮语将它抱起细看,它的眼睛一只碧色,一只橙黄,这是……?白雪! 暮语心头一震,手抖了下,猫咪失力跳到地上,见暮语不搭理自己,便悻悻走到琦怀脚边蹭了几下。 “这猫哪来的?”暮语看向琦怀问道。 要是被王爷看到,不定生出什么误会来。 “我在房顶上捡的。”琦怀抱起小白摸了摸它的头,小白立马乖顺下来。 “房顶?捡的?”暮语诧异,“你还能上房顶?” 琦怀十分自然地点头。 “你将这猫先送还回去,再回南夷不迟。”暮语郑重道。 “届时我将它一并带回南夷便是。”琦怀抱着猫不舍道。 暮语:“……” 这么说这猫最近要一直住在王府了?暮语有些担心。 “我看它好似受伤了,”暮语毕竟当过白雪一段时间的主人,见它受伤也有几分心疼,便试探问道,“要不,你去找那猫主人一道将它医治好?” “王妃识得这猫,还有猫主人?”琦怀问道。 暮语尴尬点头。 “那恳请王妃带我引荐!”琦怀兴奋道。 暮语嘴角抽了抽:“……好,好吧。” 第56章 将这两只猫都赠予我可好…… 暮语思来想去, 以自己和琦怀如今的身份,不论是谁亲自登庆国公府的大门,亦或是命人请顾修然来府, 似乎都不合规矩。 且养猫一事在庆国公府颇为忌讳,不便派人直言,若是请王爷出面相邀?暮语想到此处脑仁略疼, 自己对自己连摇了几下头。 几番思索之后,暮语试探道:“你既有跃上房顶的本事,那不如……我派暗卫给你指条路,你从房顶上过去?” “没问题。”琦怀一口答应, 王妃这是质疑自己的轻功吗? “事不宜迟,王妃这就派人指路吧。” 暮语:“……好。” 琦怀跟在暗卫身后,一路飞檐走壁,很快便到了庆国公府的房顶上。琦怀拿了个布包将猫咪裹好, 背在背后, 在庆国公府的大小院落间来回跳跃, 均未见到养猫场所。 -- 第95页 “你们确定是这儿,没走错?”琦怀狐疑地看了眼带路的两名暗卫, “这里可不大像养猫的地方。” “请女侠放心,属下对上京各勋贵世家的府邸院落皆熟悉, 绝不会错。”其中一名暗卫回话道。 看着这位南夷公主,暗卫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王爷早已下令警告过府上众人, 绝不能称之为侧妃。暗卫眼中的敌国公主, 并非他们心中真正的公主,刚才看她轻功勉强凑合,便依江湖规矩称之为“女侠”。 琦怀也不甚在意,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算了, 我自己找吧。” 琦怀从一处空无一人的院落房顶上一跃而下,四下张望着,背后的小白倒先她一步跳了下去,直奔前院圆形拱门而去,口中还不时喵喵叫唤几声。 琦怀反应过来,便跟在小白身后,入了拱门之后,便在墙角一处屋檐下寻到它的踪迹,眼前除了小白之外,还有另外一只黑猫,毛色乌黑发亮,同样也是眼睛一只碧色,一只橙黄。 小白往黑猫身上蹭了蹭,又舔了舔猫爪子,一脸满足,似乎颇为想念它的样子。 琦怀当即反应过来,这猫应是一对。 “小黑,”琦怀不假思索地又给另一只黑猫也起了名字,又摸了摸小白的头道,“原来你到此处是为了寻你的情郎啊。” 顾修然在外头听到动静,便一路往后院而来,刚靠近此处,便听见有女子的声音,似在说“寻你的情郎”? 顾修然记得这后院中并无女子出入,更无敢如此放肆说话的女子,便循声而去,看见一女子红衣黑发,头戴八宝珊瑚坠,不大像大周女子的打扮,此时正蹲在墙边,对着两只猫自说自话。 “姑娘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国公府庭院?”顾修然负手而立,声音冷淡疏离。 琦怀回头,入眼的是个锦衣白袍,温文尔雅的男子,眉眼温润,目光清澈,与前几日南安王那张冰冷阴沉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你就是这猫的主人?”琦怀问道。 “正是。” “你的猫前几日受伤恰巧被我救了,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琦怀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尘,“我这便将猫交还给你,你既是它的主人便好好照顾它吧,别再让它淋雨受伤了。” “多谢姑娘。”顾修然知道自己误会了,也有些好不意思。 “敢问姑娘是在何处寻得这猫的,又是如何知道要将猫送还此处的?” “额……”琦怀想了想王妃先前交代之事,只含糊道,“不便多言,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琦怀说完便想离开,正欲跃上房顶,两只小猫似是知道她要离开一般,依依不舍地走到她脚边喵喵叫唤,蹭来蹭去。 “我要走了,”琦怀蹲下身子摸了摸它们的头,“往后你们要跟着主人好好生活,别再乱跑啦。” 琦怀见到两只猫咪这么喜欢自己,一时心中有些动摇,也生出几分不舍之情来,便看向顾修然道:“若公子信得过我,便将这两只猫都赠予我可好?我琦怀言而有信,必会好好对待它们。” 顾修然:“……” 其实自那次暮语落水,南安王被贬后,顾修然心中便生出些愧疚之心,回府之后对养猫一事也无从前那般上心了,所以前几日白雪才会走失受伤,后来时间长了,黑云也开始有些兴致恹恹,顾修然都是束手无策。且父亲母亲对他养猫一事微词颇多,朝中事忙,他也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照顾好它们了。 思忖片刻之后,顾修然拱手道:“在下国公府世子顾修然,修然看得出姑娘是真心喜欢猫的,修然愿意将它们赠予。只是,姑娘可方便告知姓名、住处,日后也好方便在下过府探望它们。” 顾修然,琦怀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名字还挺好听的,这番说辞做派也挺有礼貌的,最重要是人长得挺好,大周果然人杰地灵,不论男子还是女子,皆比南夷的养眼许多。 “我叫琦怀,但我家有点远,你大概、可能不太方便过去探望。”琦怀想了想回答道。 “姑娘放心,在下并非孟浪之人,也绝不会做出有损姑娘清誉之事。” “不是怀疑你,是真有点远了,”琦怀将两只猫抱在怀里,正准备装进背后的布兜里,又抬头冲他明媚一笑,问了句,“我不说我家住哪,你这猫还送我吗?” 顾修然看着眼前女子如此明媚开朗的笑容,微微一愣神:“送,送吧。” “那就行。”琦怀放心地将猫裹好,脚尖点地,径直跃上了房顶。 顾修然:“……?” 原来这位姑娘是如此来到国公府的。 琦怀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修然,想起自己可能过几日就要离开大周,或许与他再无相见的机会了,不知怎得轻功都有些施展不开了,便在房顶处短暂停留了片刻,大声对着底下道:“并非信不过你,只是我家确实太远了,不过我可以将我现在的住处告诉给你。” 顾修然站在地面,头高高仰起,身姿仍是挺拔,也对着房顶处的一抹红衣高声道:“姑娘大可放心告知在下。” “记好了,我就住在南安王府。”琦怀说完,便施展轻功,一路飞檐走壁,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顾修然:“……” 南安王府?是他听错了吗? - 南安王府中,暮语看着刚刚去还猫的琦怀此时怀里抱着两只猫,站在自己面前。 -- 第96页 暮语:“……” 你这是去还猫,还是抢猫呢? 琦怀看着王妃一言难尽的眼神,忙解释道:“不是我抢的,是那个叫顾修然的世子送给我的。” 暮语:“你没把我卖了吧?” 琦怀:“绝对没有。” 暮语:“那就好。” 只是隐隐觉得这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对? - 夜晚,南安王回府,琦怀在王妃的带领下,壮着胆子前去拜见。 谢承允看见琦怀,又扫了眼暮语,面上神色难辨。 “琦怀拜见南安王殿下,琦怀此次前来上京,有一事相求。”琦怀双手抱拳,单膝跪地,神色认真。 “说。”谢承允神色淡淡。 “王爷应知南夷二皇子琦泰,我是阿兄,近来我父皇身子每况愈下,大皇子残暴又势大,我阿兄空有一颗治国之心却处处受到掣肘,无处施展,望殿下助我阿兄一臂之力,他日我们两兄妹定当报答!”最后两句琦怀说得尤为郑重。 “本王凭何要助南夷二皇子?”谢承允丝毫不为所动,语气仍是淡淡。 琦怀懊恼地一闭眼,她离开南夷时阿兄确已教过她一套说辞,再三叮嘱见到南安王时照说便是,琦怀原先未放在心上,只觉得凭自己的美貌和真心定能打动南安王殿下,哪用得着这般处心积虑? 临到此时她还是心存侥幸,想试上一试,果真是毫无用处。 “本王并非闲人,没空同你在这废话。”谢承允见琦怀不应声,起身便欲离开。 “王爷留步。”琦怀赶紧出言制止,“我阿兄说,大皇子野心勃勃,若日后登基,必将与大周有一战。但我阿兄不同,他一贯主张和平,又爱民如子,断不会蓄意挑起战争,愿与大周永世交好。” 南安王闻言果然停下脚步,回头睨了一眼琦怀:“只言片语,要本王如何相信?” “并非只言片语,”琦怀低下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这不为表诚意,送我前来和亲了吗……” 南安王:“……” “这诚意还不如没有。”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离开前还不忘拉上暮语一起。 仍跪在地上的琦怀:“……?” 这话何意啊?怎么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难道自己还不够真诚吗?所以南安王到底接没接受她的建议? 这边谢承允拉着暮语一路回到望星居中。 “我早说此人别有目的,果然如此。”谢承允握着暮语的手关上房门道。 “那夫君是怎么想的呢?”暮语一面帮谢承允宽衣,一面说道,“我觉得这南夷公主性子单纯,不像坏人。” “你看谁像坏人。” 暮语:“……” 好像也是。 “那位南夷二皇子并非等闲之辈,南夷两相内斗,便由他们去罢,本王只需找准时机出手,南夷本就不足为惧。”谢承允言语间满是从容不迫的镇定。 “那南夷公主该如何处置?”暮语问道,朝政之事她不懂,她只关心南夷公主往后的去留,虽然她性子单纯良善,但自己还是不喜欢她日日住在王府中。 “你不是说已经想法子解决了?” 暮语:“……” 暮语正解开他外衫的搭扣,手上动作一顿。她原先以为南夷公主会因害怕而自行离开,但今日又无端牵扯出什么南夷二皇子来,这么一搅和,那南夷公主到底走不走她还真吃不准了。 谢承允顺势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暮语则刻意避开他的目光,脸色不悦。谢承允最喜欢她这样子,作势便欲吻上去。 暮语将脸躲开:“王爷不是说自己并非闲人,那还有空再此做这些闲事吗?” 都称自己王爷了,这醋吃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谢承允轻笑:“谁说这是闲事?” 暮语:“……唔!” 第57章 抱歉打扰了 翌日早晨, 暮语又是在一阵羞怯难当中醒来的,身子还微微泛着酸。 “夫君。”暮语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谢承允仍睡在身旁, 心中一阵暖意。王爷最近事忙,经常是辰时未到便起身离府了,今日已是到了辰末却仍未起身, 多半是因为想陪着自己吧,想到此处,暮语又偷笑着主动靠近了些。 “累吗?”谢承允声音略带沙哑,察觉她的小动作后便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 暮语摇头, 顺势将头倚在他的颈窝处,另一只小手调皮地在他心口处画圈圈,呢喃道:“夫君今日不用出府办事吗?” “等你醒来再去也不迟。” “夫君真好。”暮语甜甜一笑又在他下颌处亲啄了下。 两人又温存了好一会,见时辰不早, 暮语便起身伺候谢承允更衣, 而后又依依不舍地将他送至大门口, 直到看着他的马匹走远才回到院中。 谢承允骑着马匹一路往城外军营而去,只是离府没多久, 便见到迎面一辆马车前来,上面挂着“庆国公府”的木牌, 多少有些扎眼。 马车内,顾修然端坐着, 一颗心七上八下。 昨日他和琦怀两人的对话一直萦绕在脑海中, 顾修然左思右想,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他对上京的后宅之事自不了解,也不知前些日子皇后强行往南安王府上塞人一事, 只奇怪南安王府除了暮语还有其他女子? 他原想派人先上门打听一番,但南安王府向来都是铁桶一般,外人别说打探消息,就是靠近都难。但顾修然不想放弃这渺茫的机会,不论自己是否听错,他都要试上一试,故而思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亲自登门拜访。但他也怕引出些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故而特地选了个稍晚一些的时辰,想等南安王离府后再亲自登门问个清楚。 -- 第97页 庆国公府的马车在南安王府门前停下,顾修然派人拿着庆国公府的拜帖上前叩门,王府侍从先前得了王妃口信,又见了拜帖,便开门迎客。 因王妃早已交代过此事,王府侍从此时见了庆国公府世子,便未将他带到前厅,而是一路七弯八绕将他往桐夕阁引去。 桐夕阁中,琦怀早上喂完猫后便心神不宁地在院中呆坐了许久,此时正一手执着月季花,另一手掰着花瓣,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自语:“他会来,他不会来,他会来,他不会来……”院中则是满地的碎花瓣。 正数着,门口有人来报:“庆国公世子来访。” 琦怀惊得连忙站起身来,顺势将手里枯败的花枝扔到了草丛中,两只手局促地攥着衣角,脸上满是欣喜之色:“顾修然,你,你来啦。” 顾修然左右打量了眼这件院子,他从王府大门一路往这桐夕阁前来,引路的侍从对他的疑问均不作答。顾修然对王府之事并不了解,昨日瞧着琦怀身手了得,以为她许是府上暗卫,此时身在桐夕阁中,才发觉她的身份或许不简单。 “琦怀姑娘。”顾修然行礼道。 琦怀愣愣看着他,一颗心紧张地就要从心口跳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顾修然先反应过来,递上手中的猫食,客套道:“在下是依若来此处看猫的。” “哦。”琦怀接过猫食,语气有些恹恹。 两只猫咪见了顾修然便立即凑了过来,喵喵叫唤着,两人蹲下一边喂猫一边闲聊,气氛逐渐松弛下来。 “在下先前听琦怀姑娘叫它们小黑小白?”顾修然问道。 “是啊,这名字简单易懂,它们也喜欢,”琦怀看向顾修然,满脸真诚,“不好听吗?” “好,挺好听的,”顾修然拿了块猫食放在白雪嘴边,而后假装不经意问道,“敢问琦怀姑娘为何会住在南安王府上?” “我是南安王的侧妃。”琦怀脱口道。 “侧妃?”顾修然喂猫的手一顿,转头看向蹲在他旁边的琦怀,一脸的难以置信。 空气安静了一瞬,两人四目相对,顾修然一脸惊恐,琦怀一脸淡定。 “抱歉打扰了。”顾修然回过神来,作势便欲站起身来离开。 琦怀到底是习武之人,脑子虽钝着,身体反应却快他一步,抬手便按在他的肩头,将他制住。 “不算侧妃,只领了个名头而已。”琦怀忙解释道。 顾修然闻言略微放松了些,但还是满腹疑惑:“那敢问姑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南夷三公主。”琦怀坦然道。 “南夷?”顾修然听到敌国公主的名号,脑子又空白了一瞬,两国如今势同水火,他与敌国公主万不能有何牵扯。 “抱歉打扰了。”顾修然想明白后,又欲起身离开,脸上仍是惊恐。 “你,你怎么这样!”琦怀见他要走,一个激动,手上力道大了些,顾修然重心不稳,脱力倒下,琦怀怕他逃了,双手始终不放开他的肩膀,一个不小心竟将他生生扑倒在地,两人不偏不倚,正倒在琦怀刚刚剥下的那片月季花瓣中。 空气又安静了一瞬,两人四目相对,顾修然脸上的惊惶之色比刚才更甚,琦怀也淡定不起来了,同样一脸惊悸地看着他,脸上还不由自主地染上一抹红晕。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直到两只猫咪走到他们旁边,喵喵叫唤了几声,两人才终于回过神来,琦怀连忙站起身来,将头埋低,佯装不在意地拍着自己身上的尘土。顾修然一张脸则红到了脖子根,最终还是那句“抱歉打扰了”,吓得落荒而逃。 “诶……你等等。”琦怀叫住他。 顾修然停下脚步,却没敢回头。 “你们大周做事不是最讲究以礼相待吗,刚刚你这般轻薄与我,是不是该对我有个交代?” 顾修然:“……?” 以礼相待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还有刚刚到底是谁轻薄谁? “眼下你是王府侧妃的身份,不过,琦怀姑娘容我些时日想想办法,”顾修然鼓足勇气,回头看向她,满脸真诚,“修然定会给你个交代。” “你们都那么怕南安王做什么?”琦怀不满道。 虽然她也很怕,但是后半句没说出来。 “并非惧怕,而是出于尊重,正如琦怀姑娘刚才所言,大周是礼仪之邦,所做之事均要合乎礼仪才行。”顾修然认真道。 琦怀看着他坚定而认真的神情,这人虽不会武,却好似比南夷那些徒有功夫拳脚之人更让人有安全感。 “修然告辞。”顾修然说完便跨出院门。 琦怀看着他的背影,上面还有刚刚倒地时沾染上的尘土,顾修然样子虽有些狼狈,身影却让人觉得异常高大。 顾修然走后,琦怀便立即去前厅找了暮语,并将刚才发生之事详细告知,恳请她为自己想办法。 暮语:“既然他说会想办法,那你便等等吧。” “可我没准过几日就要回南夷了啊。”琦怀急地把前几日和南夷暗哨联系一事都说了出来,算着日子,消息定已传到父皇耳中,只是还未做出决断,再不快点,她怕是就要被领回南夷去了。 暮语:“……” “你先想办法再传一条消息回去,言明王爷待你很好,但你已心有所属,想另嫁他人,这一切均与王爷无关,你父皇若是心疼你自是会想办法从中斡旋。”暮语脑子难得灵光了一回,不仅有条有理,还不忘将王府撇得一干二净。 -- 第98页 琦怀听得连连点头。 “而后,你再入宫一趟,”暮语继续道,“你既是由皇后赐婚入得王府,如今便也该由她做主收回成命,只要没了王府侧妃这个身份,那么接下来的事情都好办。” 琦怀向暮语投去赞许的目光,还不忘夸赞道:“王妃真聪明。” 傍晚,谢承允回府,便得侍从来报:“启禀王爷,今日庆国公世子过府拜访。” 谢承允神色不明,只径直往里走:“继续说。” “不过顾世子并未与王妃见面,而是去了桐夕阁。前后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离开时颇有些匆忙。” “下去吧。”谢承允淡淡道。 他今日已听说南夷公主急匆匆地入宫面见皇后,原是为了此事。 皇后小产之后身子虚弱,不好容易调理过来,略有些起色,听闻今日见完南夷公主又气得晕厥过去。谢承允离宫前,见到太医院众人直奔皇后寝殿,看来气得不轻。 谢承允嘴角轻勾,小王妃如今出息了,竟还知给皇后使绊子,真是长脑子了。 第58章 总是看上南安王的女人…… 三日后, 暮遥和晓莲一行回到上京。 从云州到上京的这一路,暮遥都心怀忐忑。她犹记得离京时,尚是秋季, 上京沿途皆是落叶纷飞的萧索之景,如今回京,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此时看着沿途花红柳绿的生机盎然之景,说不感慨是不可能的。 不知当初暮语和月娘一路从云州到上京,路上是何种心情?期待,忐忑, 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呢? 暮遥对自己苦笑一下,她离京这一趟,似乎也如重生般脱胎换骨了,算一算时日, 好似差不多也是二百五日, 真真是造化弄人。 都说近乡情更怯, 从云州到上京的这一路上,暮遥心情还算平静, 但此时马车驶入上京城门,直奔安远侯府而去, 暮遥却异常紧张地攥紧裙角,不知父亲和母亲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 自己该对他们展露笑颜, 还是低头认错? 暮遥一路想着,马车车轮转动,很快便在安远侯府门前稳稳当当地停下。暮遥松开攥紧裙角的手,手心处湿了一层薄汗, 她定了定神,鼓足勇气迈开步子,下了马车。 秦氏一早收到暮语传话,得知暮遥今日回京,早早便起身准备起她爱吃的东西,暮远志散朝后特推了礼部官员的应酬,直奔侯府,此时正坐在前厅中焦灼地等待着。 听到下人来报,两人连忙迎出门去。 暮遥脸上原本极力挂着精致的笑容,脑海中也想好了一套说辞,但此时与父亲母亲见了面,嘴便像被东西糊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勉强从嘴里挤出句:“爹,娘,遥儿回来了。” 听到“娘”这个称呼,秦氏瞬间有些眼角湿润,眼中满是慈母的温情,只拉过暮遥的手,哽咽道:“瘦了,憔悴了,遥儿,你受苦了……” 这情绪一渲染起来,几人都有些感慨万千,暮远志眼眶微红,只撇过头去,走在最前头,说话声音仍是原先那般一本正经:“有什么事回府再说,站在门外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 “是,是,”秦氏应声附和,一手拉着暮遥往里走,一手拭干眼角的泪痕,“娘特意备了你喜欢吃的银耳百合羹,等到此时都凉了,一会儿叫厨房热了来。” “还有阳山寺那边,娘也差人传过话了,过两日等你休息好了,便到寺中叫主持亲自为你接风洗尘。” “还有你原先住的宁香院,娘一直派人每日打扫着,听闻你回京,昨日又换了新的被褥、寝具,还特熏了你最喜欢的紫藤香,还有啊……” “娘,”暮遥出言打断道,“能回府见到你们,已是足矣,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 “对,对,”秦氏展颜,“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暮遥离府时,幼弟暮斌才八岁,如今回府已过了一年,暮斌又长高不少,脸上稚气又褪去了几分,更显出几分少年英气。今日他从学堂散学归来,也是早早回府,面上虽装得漫不经心,实则内心也对暮遥十分想念。 “姐,这个给你。”暮斌拿出去年和暮遥争抢的棋谱,当时他仗着年纪小,耍赖装哭,抢得了这本棋谱孤本,暮遥离京后,他便将棋谱仔细收好,心中暗下决定,只要姐姐能回来,往后便再也不和她抢东西了。 暮遥被他逗笑,她犹记得当时暮斌抢这本棋谱时的泼皮样子,如今能大方到主动拱手相让,还真不容易。暮遥接过棋谱,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一会我们对弈一局,让姐看看你可有长进,输了可不许耍赖。” 暮斌:“好啊,我的棋艺如今可是学堂第一,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 另一边,南安王府,晓莲和紫陌入府后先去拜见了王妃。而后便各司其职,心中感慨还是上京住得让人安心。 桐夕阁中,琦怀刚收到南夷暗哨传来的字条:父皇病重,恐生变,勿回南夷。琦怀将字条攥在手心,脑海中思绪紊乱,一颗心七上八下,在房中来回走着。 父皇病重,她自是想回南夷探望,但阿兄既传字条用了“勿回”二字,便定有他的道理。但她前几日已向大周皇后言不做明南安王侧妃一事,往后若再在南安王府住下去,恐怕不妥。思虑再三之后,琦怀又去了前厅寻求王妃帮助。 琦怀将皱成一团的字条拿给暮语看,心中记挂父皇,又担心阿兄交代之事没有办妥,脸色十分难看。 -- 第99页 暮语接过字条,灵机一动,出言安慰道:“你且放心留在上京,王府住不成,我安排你去安远侯府住下可好?至于其他有关朝政之事,只能由王爷来做决断了。” 事不宜迟,隔日琦怀便顶着王妃云州旧友的名号,住到了安远侯府上。旁人不知琦怀的身份,只以为她真是暮语从云州远道而来的旧友,安远侯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特选了朝南的院子,以礼相待,照顾周全。 庆国公府,顾修然得了消息,仍是愁眉不展,满腹苦恼,先前在南安王府他不便登门拜访,如今琦怀住到了安远侯府上,想到先前庆国公府和安远侯府两家的婚事,似乎更不便了…… 故而两人又是连着几日不曾见面,琦怀又在安远侯府的院子中掰起了花瓣:“他会来,他不会来,他会来,他不会来……”直到院子里的花都快被薅秃了,仍不见顾修然身影。 无奈,琦怀只得又跃上房顶,趁着夜色潜入了庆国公府后院,几番寻找下,终于找到了顾修然平日住的院子。 “顾修然。”琦怀语气中三分欣喜,三分期待,三分怒气,还有一分不知是什么的情绪。 正在屋内看书的顾修然看着从窗口直入的琦怀,吓了一跳。 “你为何不来找我?”琦怀质问道。 顾修然:“……” 真不知要从何说起。 见顾修然不应声,琦怀更气了:“你不是说让我容你些时日想办法吗,如今已过了那么久,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这边顾修然还未答话,因着琦怀闹出的动静有些大,庆国公闻声而至,才刚走到院中,便听见顾修然房里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隔着窗纱还能看见顾修然与女子拉拉扯扯的身影。先前他和夫人多次试图给他说亲,几次都被顾修然拒绝,此时竟在房中私藏女子,也不知是何女子,庆国公一时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只顿下脚步,驻足凝神细听。 “前几日我已入宫亲自向大周皇后禀明,我心有所属,不做南安王侧妃,你明明说会来找我,却言而无信。”琦怀有些着急,又有些生气,“你究竟怎么想的,今天一次说个清楚。” 顾修然性子不似琦怀这般直接,被她这样直截了当地询问,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庆国公在院外听得断断续续,忽然听见“我,南安王侧妃”几字,联想起前几日南安王府确新娶了位侧妃,当即炸了毛,径直走上前去,“嘭”声大力推开房门,此时正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二人。 三人面面相觑,空气安静了一瞬。 庆国公气得满脸涨红,说是怒发冲冠也不为过,此时已全然忘记了自己庆国公的身份,只随手抄起门口一把扫帚,作势就要朝顾修然打过去,边打还边断断续续道:“你,你,你说你为何总是看上南安王的女人,造孽!真是造孽啊!” 顾修然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琦怀却快他一步,伸手上前去挡,听到“总是”二字时,手臂脱力,瞬间顿住了。 庆国公此时气急,眼见要打偏了人,却也来不及收手,幸好顾修然反应及时,转身将琦怀护在怀里,竟是生生接下这一扫帚。 “嘭”一声巨响,顾修然肩膀狠挨了一下,空气又安静了几瞬。 庆国公:“……?” 琦怀:“……?” 什么叫总是?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对? 一场闹剧过后,几人端坐在庆国公府前厅,总算把事情从头到尾解释清楚了。庆国公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竟是南夷三公主,老脸都有几分挂不住了,但见那位南夷三公主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也就暗自松了口气。 这般一闹,虽然面上难看了些,却直接解决了好些问题,且事情发生在国公府上,倒也不怕此事会外传,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几人便将事情说开了。 庆国公诚恳道:“请三公主放心,我大周礼仪之邦,你又与小儿两情相悦,此事定是作数。只是此事牵扯两国邦交,为免人口舌,你们二人往后还是不要私下见面为好。” “不知三公主现住在何处?我庆国公府向来注重礼数,他日必将登门拜访,再详细商议亲事。” 琦怀直言道:“安远侯府。” 庆国公:“……” 突然想收回刚刚说的那句话。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顾修然解围道:“时候不早了,琦怀姑娘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情往后再议不迟。” 庆国公打圆场道:“正是,我大周之人,最是重诺,请三公主放心。” 庆国公觉得自己尽力维持了大半辈子的脸面,今日在这位敌国公主面前可算是毁于一旦了,此时便也不再多言,只身退离前厅,留下顾修然和她独处。 顾修然性子腼腆,此时前厅中只余下他与琦怀二人,又刚刚得了父亲允许,一时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只耳根微微发烫。 琦怀却先他一步问道:“你能不能先和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总是看上南安王的女人’”琦怀特加重了“总是”二字。 顾修然:“……” 第59章 就是想你了 城郊军营中, 谢承允收到暗卫递上来的竹筒,竹筒看似寻常,实则是兴南军中用来传递情报的专用之物, 其中不仅装有密信,还装有少量白磷等易燃物质,若是以不当方法强行打开, 竹筒则会触及白磷自燃,将密信和竹筒一并烧成灰烬。 -- 第100页 谢承允轻旋机关,打开竹筒,从中取出一块光洁如新的白色绢布, 而后放入碱水中浸泡,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原本光洁透白的绢帛上渐渐显现出张岳熟悉的字迹。 南夷生变,时机或到。 谢承允眉头轻皱, 该来的总是会来。如今南夷内乱, 南夷大皇子和二皇子两相内斗, 南夷实力大损,但仍不容小觑。 南夷大皇子性子狂躁, 疯狗一般,做事不计后果, 若是被逼急,断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南夷二皇子虽有意与大周交好, 但他此时处在劣势, 想与大周交好并不奇怪,日后若是登上帝位,野心膨胀,届时会不会来个翻脸不认人, 皆尚未可知。 谢承允的目光落在桌案的边境图上,目光从云州边境转移到紧邻边境的辘州,此时不失为收复辘州的一个好时机,倒不如趁此机会,杀他个措手不及。 辘州一地本就归属于大周,早年却被南夷抢夺,至今未归。辘州占地面积虽小,自古却都是大周和南夷的必争之地,皆因辘州矿产资源丰富,铜、铁矿资源尤甚,其中蕴含的铁矿资源更是铸造兵器不可或缺之物,同时也是大周一直稀缺的矿产资源。 想到此处谢承允眼睑轻闭,若是能借此机会将辘州一举拿下,往后大周开采铁矿,冶炼兵器将不再受资源掣肘,重兵器若是得以铸造发展,大周军事实力提升,往后三十年,不论是云州边境,亦或是北境,皆不会再起战乱,边境百姓、整个大周皆可太平无虞。 云州的边境谢承允早已布置妥当,机不可失,谢承允将密函放在烛火上,直到烧成灰烬,而后大步走至营外,翻身上马。 - 外头刚敲过三更的梆子,南安王府中,暮语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近日王爷总是忙于公务,常常早出晚归,她虽挂心,却已然习惯了。王爷也多次和她说过,让她先睡,不必等他回府,暮语向来贪懒嗜睡,自是撑不到三更半夜来等,倒是王爷每每夤夜归来,还总帮她掖被子。 暮语今日特推迟了休息时间,临上床前,还连问了几次“王爷回府没”,得到的都是“尚未回府”的回答。如同先前一般,暮语洗漱过后,便上床休息,但今日不知为何,她心中总生出几分焦虑和不安来。 或许是因为先前琦怀给自己看的那张字条吧,暮语自我安慰地想着,又翻了个身,而后抽-出压在枕下的那张字条,又反复看了几遍,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父皇病重,恐生变,勿回南夷”。 这字条原本就被琦怀捏的皱皱巴巴,这会儿又被暮语多次翻看,真快烂了。暮语小心翼翼地将字条又压回枕下,翻了个身,半阖着眼睛躺在榻上,却始终没有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暮语听见推门的声音,而后是熟悉的脚步声。 “夫君。”暮语闻声坐起,屋内原本昏暗一片,此时门被推开,皎洁如水的月光倾泻进房中,谢承允站在离门不远处,背对月光,在月色的映衬下身形更显英俊高大。 “夫君,”暮语又唤了一声,而后掀开锦被下了床头,光着一双小脚便冲谢承允小跑了过去,直扑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谢承允轻揽着她,往常这个时辰,暮语都已睡下,今日这般反常让谢承允有些担心,“可是被人欺负了?” 暮语摇头,头仍埋在他的胸口处,也不说话,只是环着谢承允腰身的手,力度略紧了些。 谢承允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又见她光脚踩在地上,便轻轻出力将她向上一提,让她站在自己的角靴上。暮语抬头,环着谢承允腰身的手力度不减,眼里澄澈闪耀,衬着月色似有万千星河:“就是想你了。” 近来军中事务繁忙,两人已许久没有这般亲昵过了,见暮语今日特意等着自己,谢承允心头一阵甜意蔓延开来,心思也从紧张变幻的边境局势中一下抽离出来,此时只静静地回抱着她。 甜意蔓延至面上,谢承允轻笑,原本俊朗的面容此时衬着月色又显出几分柔情来,他抬手抚了抚暮语额角的碎发,温柔道:“我也想你。” 暮语环着他腰身的手不肯松开,谢承允就这么抱着她走至床榻边,将她放在榻上,暮语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双臂。 “夫君,我有事和你说,”暮语坐在床榻上,神情从依恋转为认真,而后拿出枕下那张字条,交到谢承允手上,“这是今早琦怀给我的,夫君你看。” 谢承允看了眼字条,纸上蝶形暗纹隐约可见,确是南夷暗信无疑。纸上“恐生变”几字赫然入眼,和他刚刚得到的消息正好对上,谢承允面上波澜不惊,淡淡道:“本王知道了。” “夫君知道?那……”后面的话暮语有些不敢问出口。王爷熟知边境局势,一切大小情报皆在他掌握之中,暮语担心的不是王爷的能力,而是南夷有变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谢承允沉默了一瞬,而后沉声道:如你所想,本王三日后便启程南下。” 暮语愕然,她虽隐约猜到大周与南夷之间或有一战,也将王爷为国事日日操劳奔波之举看在眼里,却没料到王爷会是三日后就启程这么快。 话已说开,谢承允便接着道:“你放心,本王走后,自会加强府上护卫。你在京中,小心皇后,小心南夷三公主,若真遇上什么麻烦,也不必有所顾忌,这上京还没有本王对付不了之人。” -- 第101页 暮语愣愣点头,她只是担心王爷,而非自己。她在上京,要小心防备皇后,这点她自是知道,但南夷三公主也需避讳吗? 谢承允似猜到她心中所想,继续道:“皇后如今身子不好,本王早已吩咐过宫中御医,她断没有那么快痊愈,且她想达成之事已然达成,便再无加害于你的理由。若是遇上后宫其他手段,应付不来的,你可直接到寿安堂寻求太皇太后庇护,太皇太后一直都很喜欢你,本王也已派人递过口信,你大可放心。” “南夷三公主本王已一直派人盯着,我知你待她如友,她虽也真心待你,但她身份特殊,最怕被人利用,”谢承允顿了顿,“且战场上风云变幻,若生变故,有她在大周为质,多少也算是个筹码。” 暮语听到“变故”二字,脑子瞬间有些懵了,只定定看着谢承允问道:“那夫君会有危险吗?” “本王一早便说过,南夷不足为惧,此次趁南夷内乱,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本王定会平安归来,”谢承允看向暮语,眼神坚定而深邃,“这是丈夫对妻子的承诺,也是本王对大周的承诺。” 暮语点头,又捏了捏谢承允的手心:“夫君可不能失信于我。” “本王从不食言。” 夜色昏暗,月光倾泻在地,暮语终是在谢承允的怀抱中甜甜睡去,谢承允看着她熟睡的面庞,又帮她掖了掖被子。战场上最忌轻敌,也从无什么万全之策,刚才的一番话不过想让暮语安心罢了。谢承允身居高位,肩上自有重担,为了大周子民,为了边境太平,他定要担此重任。 翌日,天蒙蒙亮时,谢承允便起身到了院中,如昼见王爷出了房门,便从房顶一跃而下:“禀王爷,青州安阳王府邸已连夜查抄了,一切顺利。安阳王和其子皆留活口,已关入地牢中。另外安阳王府上搜出兵器、火药等物件,仍在清点中。” “办得好,”谢承允淡淡道,安阳王已毫无用处,此等通敌叛国之人,满门抄斩也不为过,此时抄了他的府邸,刚好也给南夷与他通气之人一个警告。 “三日后,本王启程南下,你不必跟随,只需留在上京保护王妃即可。” “如昼誓死跟随王爷,护王爷周全。”如昼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语气坚定。他是南安王手下身手最好的暗卫,自小跟随在王爷身边,从未远离过王爷,如今南下凶险,他又怎可留在上京。 “既是誓死,那护卫王妃也是一样的,”谢承允看向如昼,目光寒冷,“若是王妃有何闪失,本王回来定砍了你的手,或是脑袋。” “还有你的心上人,那个小丫鬟的手,本王也会也一并砍了。” 如昼闻言,抬眼看向南安王,两人目光对视一瞬,如昼晃了晃神,很快又将视线收回:“她……并非属下的心上人。” “连玉哨都送了,还不敢承认吗?”南安王道。 如昼将头埋低,沉吟片刻,而后坚定道:“属下遵命,定誓死护卫王妃,请王爷放心。” 第60章 征战 确定南下征战计划之后, 谢承允反倒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因着对南夷早有防备,许多事情早已安排妥当,军晌、粮草齐全, 云州的布防以及上京的军队调度皆在计划中,故而此时并不算手忙脚乱,只需准备两日即可启程, 至于为何要将启程之期定在三日后,其中多少夹带了些谢承允的私心。 相较于谢承允的有条不絮,暮语近几日就显得手忙脚乱得多了。她原想给王爷做双角靴或是袜套,但碍于绣工实在太差, 短时间内根本赶制不出,短短三日,暮语只得尽力赶制出个平安符来。 暮语犹记得上回给王爷缝制的香囊,足足花了她半个多月的时间, 且那香囊的针脚样式、颜色花样, 就她这么个不懂刺绣的人看来, 都有些看不过眼,不过好在王爷喜欢。 暮语想着, 又看了眼手中正在缝制的平安符,绣工好似有了些许进步。平安符重在寓意, 暮语将先前在阳山寺中求得的平安符缝制在内,那香囊如此粗糙王爷都愿日日佩戴, 这个平安符怎么说也有所进步, 且王爷本就武艺高强,定能平安归来。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军中大小事务均已安排妥当,这日谢承允便早早回了王府。 “夫君。”暮语喜出望外, 迎上前去。 谢承允轻笑,他知暮语定在府上巴巴等着他回来,故而今日处理完了军中事务,便提早回了。前几日夜里,谢承允回来的晚,暮语并未入睡却躺在床上装睡,就是为了等自己回来。她自以为闭上眼睛,便可以假装熟睡,但她错落的呼吸、轻颤的睫毛无一不暴露出她假寐的状况来。 谢承允看在眼里,却未忍心拆穿,只轻声躺下,再拥她入怀,暮语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两人再一起沉沉睡去。 “这是我亲手缝制的平安符,”暮语将刚刚赶制出的平安符取出,交到谢承允手中,“夫君离京后定要贴身日日带着。” 谢承允接过平安符,又看了眼她手指尖细密的红痕,定是绣工太差又硬赶时间,而不小心被针扎的,心中又生出几分心疼。 上阵杀敌靠得是排兵布阵,兵器武艺,哪是靠平安符就能有用的,谢承允原想数落她几句,想想还是没忍心,最终只说了句:“我很喜欢。” “夫君用过晚膳了吗?饿吗?要不要我吩咐厨房送些宵夜过来?”暮语问道。 -- 第102页 “别忙了,”谢承允拉过暮语的手,将她往身上一带,“陪我坐会就好。” 暮语顺势坐到他的腿上,双手环上他的脖颈,这几日来两人虽都是相拥而眠,但实际上交流说话的时间并不多。暮语心中原有许多思念和不舍,正愁找不到时间来倾诉,可此时,王爷就在自己眼前,暮语几日来想说的话倏然在这一瞬,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谢承允将下颌抵在暮语细软的头发上,春末夏初的风吹进屋来,带着暖意和清淡的花香,暮语倚在谢承允怀里,最终只说了句:“夫君答应我,此次定要平安归来。” 谢承允点头默认,薄唇在暮语的眉心落下一吻:“有事可以写信给我,交给如昼,他自有法子可以传到营中。” 上京和云州相隔千里,传递书信、情报不易,自然是该写些重要的事情,她若是闲着无事就写上几封,岂不是要延误军情?暮语想着,便好不走心地点了点头。 谢承允似看穿她一般,厉色道:“想我也可传信,这算家书,并非延误军情。” 暮语点头默认。 见暮语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谢承允又道:“放心吧,你还有心愿未了,本王定会回来助你达成心愿。” 暮语“……?” 什么心愿? 见暮语没想起来,谢承允直言道:“就是先前你在云山寺中求子时所求取的上上签。” 暮语:“……” 都要外出征战了还没个正经! - 翌日,天蒙蒙亮时,谢承允便起身欲前往军营。暮语一夜没睡,眼下却异常精神,她起身帮谢承允穿上战甲,再送他至门口,看着谢承允翻身上马,策马扬鞭,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原本说好的不去送行,只送到王府大门,临到此时,想了又想,暮语终是食言了。 一眼,就只看一眼,暮语在心底对自己说道,而后也翻身上马,往南城门一路纵马而去,一路追赶至城门口时,才看见王爷的背影,又忙勒住缰绳,不敢向前。 一夜没睡,又加上今早强忍着情绪,暮语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此时只愣愣坐在马背上,看着熟悉而又远去的背影,也不知为何,憋了一早上的眼泪突然就像决堤一般地往外涌。 南安王出城的这段路刻意放缓了速度,临到城门处才听见远处焦急赶来的马蹄声,他在城门口处略停顿了下,微微侧过身子,终是没有回头,而后扬起马鞭,策马奔腾,终是消失在视野中。 - 时光缓缓而过,谢承允刚离京的十日,暮语都睡得不太好,半个多月后才逐渐适应。原来自己早已习惯了两个人同寝而眠,忽然少了王爷睡在身边,一切就变得不同了。暮语才发现,原先王爷除了外出离京,其他时日不论多晚多忙,都是会回府与她同寝的。 南安王府上下,似乎也感觉到了王爷离京后王妃的情绪变化,原本王妃最是开朗活泼的性子,如今说变也没什么大变,只是好像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了。 徐管家为了让王妃开心些,特将王府上下的账目转交给王妃过目。负责打理花园的侍从也开始植树种花,反复询问王妃意见。暮语处理着府上的大小事务,逐渐忙碌,心情也逐渐平缓下来。 转眼已入了五月,上京的天气也开始变热,后院中新植的小树抽了嫩芽。这日,秦氏和暮遥邀暮语一同上阳山寺上香,又是熟悉的石阶、庙宇,因着每回来时的身边人不同,心情果真是不同的。 暮语看着迦叶殿门前的那棵苍天大树,似乎比原先更加枝繁叶茂了些,售卖姻缘绳的小贩仍在,暮语看着熟悉的古树略微晃了晃神,身边的秦氏却从山脚开始就一路念叨个没完。 “永康伯爵府的三公子与你年龄相仿,写得一手好诗,又生得一表人才,他家大夫人几次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你,你当真不想见一见?” “听闻那新科探花郎也是才貌双全,正好在礼部你父亲手下办事,你若有意也可安排,京中好些世家女子可都在观望着,别到时晚了一步,再后悔便来不及了。” 暮遥和暮语对视一瞬:“……” 自暮遥回京之后,秦氏便开始着手给她安排亲事,毕竟年纪也不小了,她不着急,秦氏这个为娘的可不能不急。可每每提起相看一事,暮遥不是找借口推脱,便是如今日这般不言不语,秦氏拿她没有办法,且女儿家的婚事,重在心意相通,秦氏虽有几个看重的世家子弟,但也不能强逼,故而此事一拖再拖。今日趁着暮语也在,便又提及相看一事,也想借机让暮语劝一劝她。 暮语自是不能领会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秦氏看着眼前两个女儿,一个真傻,一个装傻,也没了办法,便转移话题道:“南安王殿下离京已有一个多月了,可有传信回来?” 暮语点头,前几日她刚收到如昼递给她的信笺,打开后是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平安,勿念”。短短四字,却有千金重般,平安便是最好的消息。 “王爷从云州传信来说,一切平安。”暮语答道。 暮遥原本低头默不作声,听闻“云州”二字时,神情晃了一瞬,下意识地捏了下挂在腰间的墨色荷包,里面还装着她在云州寺庙中求来的平安符,因着没有送出手去,便一直这般自己贴身带着。 -- 第103页 最初暮遥听闻南边战事将起之时,也曾想过是否要将荷包托人转带至云州,可她一个闺阁女子,日日待在侯府,得知战事时早已晚了不知多少日子,她又能拖谁转交此物呢,自己亲手做的荷包终究是无法在战前交给张岳了。 说无遗憾是假,总之是没有缘分吧,暮遥想着罢了,总归是没有可能的事,这样才好,才能断了念想,但今日再听旁提起“云州”二字时,心中难免还有几分悸动。 “姐姐,入殿上香了。”暮语连叫了她几声都无反应,又拿手肘撞了她下,暮遥才愣愣回神,几人缓步走入迦叶殿中。 “王爷可还有其他书信传回?”暮遥问道。 “云州与上京相隔千里,且在这种紧要关头,哪有这么容易传送书信,姐姐莫不是傻了。”暮语回答道。 可不是傻了吗,秦氏心中想着,这暮遥从云州回来后确实变了许多。一开始她总对亲事抗拒,秦氏还以为她心中仍记挂着庆国公府那位,明里暗里打听了许久,知道不是之后,才松了口气,但为娘的总还是操心子女的婚事的,不到女儿出嫁那日,为娘的总是不能安心。 几人各自上香,皆是一脸虔诚,待出了迦叶殿后,暮遥似下定决心般对秦氏说道,“娘亲,如今南边战事吃紧,我等身为大周子民,自是忧心,待大周得胜后,娘亲再着实安排相看一事不迟,女儿绝不再推脱。” “好,好。”秦氏展颜,这才刚上完香,心愿就了了,阳山寺的香火可太灵了! 只是心中不免奇怪,这暮遥如今真是变了,从前只关心琴棋书画、衣料胭脂,如今倒关心起南边战事来了。 第61章 不日回京 转眼入了夏季, 上京的夏季相比云州来得清凉舒爽些,但总还是闷热的,王府后院新栽的荷花开了, 偶有蜻蜓低飞,倒不失为一处好景致。 暮语先前请了太医诊断,说是体虚畏寒, 不易有孕,这是打小营养不良的带来的毛病,只能慢慢调理,心急不得。眼下正值夏季, 一热一寒,此时调养对她来说正是时候,故而暮语每日照着太医的方子,煎药服药, 切忌贪凉, 只盼着能早些调理好来。 暮语忙着调理身子, 外出走动也少,晓莲只陪着王妃在府上解闷, 如昼作为府中暗卫首领,除了偶尔传递一些往来于上京和云州之间的情报、书信, 几乎无事可做。 这日,熟悉的哨声响起, 如昼从房顶跃下。 “这个给你, ”晓莲拿出她亲手缝制的黑衣递上前,欲交给如昼,脸上微微透着红晕,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我看先前你身上穿的那件都破了,闲着便帮你新做了件,你看看合不合身。” “破了也不打紧,暗卫有统一服饰,我再去领一套新的便是。”如昼说话语调仍是原先那般平淡又毫无情绪,不同的是说话内容好似比先前长了点。他也不伸手接过,只任由晓莲这般伸长双臂。 “叫你拿着,你便拿着,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晓莲见如昼半晌不接,手臂都举酸了,头一次觉得话多的如昼如此烦人。 “哦。”如昼接过衣衫,不再应声,如同前几次一样,未及晓莲反应过来便一跃而上,随即消失在视野中。 晓莲站立在原地,这衣衫她仔细做了半个多月,针脚、布料皆是她精挑细选。这还是她头一次给人做衣衫呢,这人收礼还收得那么不情愿,甚至连句谢谢都没有,只会“哦”。 “呆子,哼!” 晓莲跺脚,还闪得那么快,想骂人都找不到人骂。 安远侯中,秦氏知道暮语近来调理身子之事,心中难免歉疚,到底是她曾经为人母的过失。如今南安王殿下不在京中,暮语便时常回安远侯府走动,秦氏也特请教了上京医术高明的大夫,学做了几道药膳,温补滋养,变着花样地帮暮语调理。 这日,暮语在侯府用过午饭后,便去后院看望琦怀,暮语原先担心琦怀待在上京会觉得无趣憋闷,也怕她记挂两国战事,而心生怨怼,却没想琦怀一直忙着养猫,不亦乐乎。 “暮语,快来看,我近来给小黑小白搭了个新的猫舍,透气清凉,这样它们夏天就不怕热了。”琦怀对此十分满意。 自琦怀住进安远侯府来,对暮语的称呼便从“王妃”二字改成了直呼其名,两人年纪本就相差不大,暮语也不是在意称呼地位之人,这样的直呼其名反倒还让两人亲近了许多。 “这两只猫咪被你照顾得真好。”暮语凑近一看,夸赞道。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琦怀抱着小白,对暮语神秘一笑。 “快说。” 琦怀从袖口抽出一张纸条,塞到暮语手中。暮语打开纸条,上面蝶形暗纹隐约可见,和先前她看过的那张一样,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战事已毕,阿兄登基后,择日传信于大周皇帝,为你赐婚,放心。 暮语看完密信,抬头对上琦怀春风得意的目光,但她满脑子却都是“战事已毕”四字。这是南夷二皇子作为兄长传给妹妹的信息,里面只提及了她所在意的消息。南夷二皇子有意与大周交好,这信上写着“登基后”,那是不是说明王爷也快回京了? 琦怀见暮语满脸疑惑,脸色也一阵红一阵白的,便也不再和她卖关子了,只安慰道:“放心吧,负责传信的暗哨还说,此次多亏了上京南安王殿下出手相助,想来王爷不日便能返回京城,阿兄还夸我任务完成的好呢。要我说,还是多亏了你的帮忙。” -- 第104页 暮语展颜,这南夷的情报比如昼传回的消息可是快多了,王爷自以为傲的暗卫情报网,怎么回事? 琦怀刚才还一脸天真地笑着,此时倏然站直身子,对着空气有板有眼道:“出来吧,暮语不是外人。” 暮语还愣着,随后一黑衣人从天而降,单膝跪地道:“属下参见公主。” 暮语当即明白过来,这是南夷暗哨,只是暗哨就这般在安远侯府上来去无踪,是不是显得侯府的守卫有些松懈? 先前琦怀一直将暮语奉为尊贵的南安王妃,今日还是头一次在她面前显出南夷公主的气派,于是颇为得意地对她挑了挑眉,而后端起公主架子转头对暗哨说道:“有什么消息便直说吧。” “这……”暗哨有些吞吞吐吐。 “但说无妨。” “禀公主,事关军情。”暗哨推脱道。 “叫你说便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琦怀怒道。 暮语一听“事关军情”,一时更加好奇,此时屏息凝神,还有些紧张。 “几日前,南安王突然领兵攻占辘州,辘州被破,”南夷暗哨颇为防备地看了眼暮语,又继续道,“大周南安王阴险狡诈,辘州虽破,可大周也没占到好处,大皇子外逃后,忽然领兵强渡易云江,攻向云州的易川镇。” 那南夷暗哨只知暮语是大周人士,并不知其就是南安王妃,又听公主说不是外人,所以说话并无顾及,只继续道:“易云江水深湍急,大皇子出其不意,南安王死守,最终两败俱伤,大皇子和南安王双双坠江。” “什么?坠江!”暮语脑袋炸裂,身子一晃,险些没有站稳。 琦怀原先只是想展露一番自己公主的气派,并无恶意,谁知暗哨今次传回的竟是这般消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暮语自小在云州长大,对易川镇、易云江自是有所了解,那易云江江面宽阔,江流水深湍急,此时又是夏季汛期,云州多雨,江水更加湍急,若是坠江,坠江……暮语不敢往下想。难怪如昼这几日没有传消息回来,原来不是消息不灵,而是王爷遇险故意瞒她。 琦怀扶住暮语,又唤了侯府下人前来照顾,暮语大约连回王府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恍恍惚惚地在侯府歇息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才强撑精神回了王府。 南安王府中,晓莲只知王妃见了南夷三公主后突然晕倒,说是气急攻心,大约和王爷有关,并不知其中缘由。今日接回王妃后,晓莲一直忧心忡忡,傍晚时分,晓莲在后院熬着中药,如昼忽然翻身而下。 “晓莲姑娘。” 往常晓莲见到如昼都是一副欢欣雀跃的样子,今日因着王妃的病情,便也提不起精神来,全然没留意到他身上穿着的正是前几日自己所赠的衣物,只抬眼看了看如昼,示意他有事便说。 “晓莲姑娘做得衣衫很合身,”如昼生硬道,“多谢。” 若是前几日如昼说出这番话,晓莲定是高兴坏了,但今日王妃病着,晓莲也兴致恹恹,只低低“嗯”了一声。 往常如昼总是说完话便立马消失,今日却在原地呆立了半晌,也不说话,晓莲一面拿扇子扇着煲药的炉火,一面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 如昼缓声道:“云州传信,劳烦晓莲姑娘入内告知王妃。” “不早说。”晓莲闻言手上扇子一顿,抬眼瞪向如昼,王妃等得可不就是云州的消息嘛,这呆子,该说话的时候还慢慢吞吞,真是急死人了。晓莲赶忙接过信笺,进了里屋。 屋内,暮语颤颤巍巍地打开信笺,上面是王爷熟悉的字迹“辘州已破,本王多年心愿已了,不日后回京再助你达成心愿。” 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本王水性极好,又有王妃送的平安符,一切平安,勿念。” 暮语破涕为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说笑。 第62章 你便是本王的平安符…… 七月酷暑, 南安王攻占辘州,大胜南夷的消息传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京城上下一片热闹欢腾。 六月末时, 南边得胜的战报传回上京,宬熙帝龙颜大悦,朝中那帮曾多次上书弹劾南安王暴戾弑杀、桀骜不驯之人, 也都识相地闭了嘴,有的还在心中暗自钦佩起王爷来。毕竟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人人都有,真正上阵杀敌的本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暮语虽一早得知了王爷大获全胜的消息, 可战毕之后,边境布防仍不可松懈,还有些战后重建、安抚难民等其他繁杂琐事。 因着此次战乱,南安王早有防备, 对云州百姓以及云州城损伤并不太大, 故而南安王只留在云州处理了将近半个多月的时间, 安排妥当后,便启程班师回朝。 原本这些事情可以交由副将张岳来做, 张岳一直是南安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处理这些事情自是不在话下。可今次, 张岳却不肯留在云州处理这些繁杂事务,而是破天荒地请命要和王爷一道回京。 这次攻下辘州, 张岳冲锋陷阵, 所向披靡,可谓功不可没,南安王也确想向圣上请旨提升他的军衔,张岳既有意入京, 倒也刚好。 - 八月初二,南安王率军回到上京。 上京暑气未退,却远不及上京民众迎接大周将士凯旋而归的热情。街道两旁人山人海,从南城门开始,就围堵的水泄不通。主街两旁视野较高的茶楼酒肆,早在半个月前就已被订满,价钱更是翻了数倍,皆是想一睹兴南军将领风姿之人。 -- 第105页 “来了来了,我看见战旗了!” “我听见马蹄声了!” 马蹄声近,先入眼的是两面巨大的玄色龙纹战旗,一面绣着“大周”二字,一面绣着“兴南”二字,战旗迎风飘扬,大气磅礴。 南安王身披银色战甲,腰佩重剑,背脊挺秀,身骑战马而来,面上是一贯的冷峻肃杀之色。除了重剑,有眼尖的民众还看见南安王腰间似挂着个玄色吊坠?做工粗糙,款式奇特,虽和这一身战甲极不相衬,但还是难掩南安王龙章凤姿的俊朗气质。 南安王身后,跟着张岳、韩仑等副将,皆是身披铠甲,英姿勃发,队伍中皆是在这场战事中为大周立下军功之人。 队伍浩浩荡荡而来,上京民众围观于街道两旁,欢呼声不绝于耳,上京许久未见如此热闹欢腾的场景了。 暮语身为南安王妃,早有人替她留了长街旁最佳观景的位置。她早期待了好几日,今日还特打扮了一番,早早便来到茶楼包房内扒着窗户翘首以盼了,此时看见王爷领军归来,心中更是激动难耐。 “夫君,夫君!”暮语一边在楼上挥手,一边大喊。 外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暮语的呼喊声淹没在一片喧闹之声中,但谢承允却听得一清二楚,他骑于战马之上,微微抬头,对着暮语轻勾嘴角。 暮遥本是被暮语硬拉着出来凑热闹的,此时被她激动的情绪感染,也有些坐不住了。原本只坐着细细品茶的暮遥,也起身站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见了她几个月来期待已久的身影。 张岳身骑战马,紧跟王爷身后,一路四处张望,眼神搜寻着心中所想的那抹身影,此时听到南安王妃的呼喊声,便也抬头看去,隔着万千民众,隔着喧嚣吵闹,张岳与暮遥,正好来了个四目相对。 暮遥惊得身子一颤,赶紧收回目光,退回到桌旁,张岳则觉得此次入京,还真算是来对了。 宫城外,宬熙帝亲自出宫门相迎。 南安王等一众将领下马参拜,此次回京,南安王不仅攻下辘州,带回了南夷新帝的求和书,还带回了一封南夷新帝亲笔所写的和亲手书,上面写着:为了南夷与大周的永世交好,愿将南夷和欣公主远嫁大周和亲。 这和欣公主便是原先的那位南夷三公主,只是换了个名号,寓意两国邦交永固,和睦欣荣。 今日只是依礼进宫面圣,犒赏将士的庆功宴则设在三日后。天色尚未黑透,进宫面圣禀明情况之后,谢承允便快速行至宫门,翻身上马,而后扬长而去,倒是比上阵追敌时的速度还要快些。 南安王府上,府门打开,暮语早已等候多时,一会整衣,一会补妆,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紧张来。 不多时,听见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暮语下意识地小跑至大门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翻身下马,银衣战甲,英姿勃发,腰间还别着离京时她送的平安符。 暮语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些挪不动脚步了,眼眶也渐渐有些湿润,模糊了视线,只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谢承允,直到谢承允走至她面前,暮语不仅没回过神来,反倒还哭得更凶了。 “哭什么,回家了。”谢承允熟悉的声音响起。 暮语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砸,想停又停不下来,原本特意化的精致妆容,早已花成一片,精心挑选的曳地百合花裙也被眼泪打湿一片。 原先还是绰约多姿的贵女形象,被她这般一哭,样子别提多狼狈了。此时暮语只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搭搭道:“激,激动的。” 谢承允:“……” 只轻拉过她的手,覆在掌心,暮语这犯傻的毛病还是一如往常,娇憨惹人怜爱的模样也是一如往常。 离京四个多月来,两人均未睡过一个好觉,今日可算都能睡踏实了。 谢承允是因为外出征战条件简陋、风餐露宿,外加有强敌环伺而时刻警醒着,每晚只能浅睡。暮语则是因为王爷不在,生生挨了四个多月,也没习惯过来,故而总是浅眠易醒。 此时月光如水,透着几分夏日的燥热,两人躺在床榻上,静静相拥。 “先前听闻夫君落水,可真是吓死我了。”暮语倚在谢承允怀里,至今仍心有余悸,“幸好夫君英勇,又有我的平安符在。”暮语说着,环着谢承允脖颈的双臂不由紧了几分。 谢承允回抱住暮语,脑中浮现出那日落水时的场景。 当时南夷内乱,谢承允派暗卫助南夷二皇子琦泰发动宫变,占领南夷皇宫,想生擒南夷大皇子琦盛。没成想琦盛反应极快,即刻外逃,在众多暗卫的追捕之下,先是连中两箭,而后不见踪迹,生死未卜。 南夷皇宫宫变当日,谢承允率兵强攻辘州,短短两日便被攻下,兴南军大获全胜。 当时谢承允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对边防确有些掉以轻心。琦盛在南夷城郊外训练的私兵虽然已被悉数控制,但他原先在易阳江附近还留有些许擅水性的私兵,以及战船。 琦盛出逃后,一路往易阳江方向前去,也开始意识到他和琦泰的内斗只会消耗南夷的内部实力。所以最终琦盛选择孤注一掷,预备强渡易阳江,攻下易川镇。 易川镇本就防守薄弱,谢承允收到消息后,立即率兵前去易川镇增援。两军混战,琦盛自知兵力实力均不敌大周,便孤注一掷,两人交锋之时,琦盛死死拖住谢承允入易云江中,决心与他同归于尽。 -- 第106页 易云江本就水流湍急,两人落水后,谢承允被琦盛死死纠缠,不得脱身,他虽熟识水性,武艺高强,但在水中缺氧太久,也是难以施展。 易云江波涛汹涌,水面上暗箭丛生,船上士兵虽想救人,却难以行动。关键时刻,一大周士兵脱下铠甲,避开箭雨,潜入水下,不顾危险,拼死将南安王救上。 此士兵名唤陈山,正是先前在上京白月湖中救了暮遥一命,而后被南安王收入军中的那个落魄商户。 谢承允将此战中凶险部分省略,叙述了一个大概,讲给暮语听。暮语听得一愣又一愣,听到最后陈山的名字时,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所以当初落水之后的那些事,都是王爷在暗中所为? 暮语久未回神,谢承允用手轻托着下她的下颌,暮语转过头与他对视。 “别想那么多了,总之你便是本王的平安符。” 战场变幻莫测,凶险万分,暮语自是知道,此战王爷讲述的虽然简单轻松,但暮语还是有些后怕。此时忽坐起身来,认真问道:“那夫君可还有别处受伤?” 谢承允身上原有几处旧伤,暮语先前看见过疤痕,自是知晓,此番征战,难免又有新伤,暮语心中担忧,想也不想地便扒开谢承允的寝衣,仔细查看。 新伤虽有,却不足挂齿,眼下暮语这般胆大妄为,倒是比上战场更令人心跳加速。 谢承允任由暮语的一双小手在自己身上探来探去,半晌过后,谢承允声音沙哑道:“摸好了没有?” 暮语确认他并无大碍之后,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正准备把刚才扒下的寝衣给谢承允穿回,手腕却被谢承允制住。 “本王也要细细将你查看一番。” 第63章 结局(上) 因着有了南安王先前带来的和亲手书, 南夷又特派了一队和亲使臣前来,南夷这般有意示好,和亲之事刻不容缓, 故而宬熙帝便下旨,庆国公世子迎娶南夷和欣公主,日子定在十月初一, 宜早不宜迟。 圣旨一下,南夷使臣和庆国公府便都紧罗密布地筹备起来,先前住在安远侯府的琦怀则悄无声息地搬到了鸿胪寺,“摇身一变”成了南夷和欣公主, 静待大婚之日。 琦怀从侯府搬离之日,大夫人秦氏和暮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人竟是南夷和欣公主?秦氏震惊之余也有几分庆幸,这样和欣公主是不是也算受过侯府的恩惠了, 这样一尊大佛居然甘愿住在侯府这小庙里, 就带着两只小猫悄无声息的? 还有暮语这丫头也忒不厚道了, 先前居然也不说一声,还好他安远侯府向来以礼待人, 将和欣公主照顾得也算妥帖。 暮遥总算明白过来,为何她总觉得后院那两只猫看着眼熟了。先前婢女来报, 称庆国公世子曾几次三番在侯府外怕踱步徘徊,似在等什么人一般, 但又不见叩门拜访。 暮遥先前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 心中多少有些担忧,毕竟如今她是真不想嫁顾世子了。如今圣旨一下,往常的那些疑问倒是都说得通了。但是几个月前她曾答应母亲的说亲一事,如今还真是到了时候了。 怕什么来什么, 暮遥正坐在院中发呆,便见秦氏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道:“大小姐,夫人说三日后永康伯爵府设了赏花宴,夫人邀大小姐届时一同前去。” “我知道了,”暮遥坐在院中石凳上,只略微回了回头,淡淡道,“你回话给母亲,就说我定会去的。” 传话嬷嬷喜出望外,原本还以为这是个难差,前几次的花宴可都是被大小姐一口回绝的,嬷嬷本以为今日又要费上一番口舌,没成想大小姐竟这般一口答应了。这样最好,得了回话,嬷嬷便笑盈盈地退下回去交差了。 秋夜凉爽,秋风吹过,带着阵阵桂花香气,暮遥应下了赏花宴后,便坐在院中石凳上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倏然听见背后又有脚步声靠近,以为是刚才传话的嬷嬷仍未离开,她已说到做到,应下了永康伯爵府赏花宴,自是作数,嬷嬷又何故如此烦人反复来扰人烦心呢。 “我既说了会赴那永康伯爵府赏花宴,便是作数,嬷嬷放心去回话便是,别再多问了。”暮遥眼盯着天边一弯新月,头也不回地烦躁道。 “暮遥姑娘。”响起的是一道男声。 暮遥惊讶回头,看见眼前站着的熟悉身影,黑衣黑发,一脸诚挚,若不是这张脸近来常出现在梦中,此时她定吓得惊叫出声。 “你,你,你怎么来了?”暮遥强装镇定,但还是紧张地从石凳上站起,而后连退了几步。 “张某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要询问暮遥姑娘。”张岳态度诚恳道。 半夜擅闯姑娘家庭院,有违礼数,但暮遥心中生出几分期待,只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荷包,鼓足勇气问道:“什么事?” “不知暮遥姑娘,可愿嫁给张某为妻?”张岳目光灼灼,语气诚挚。 暮遥:“……” 这娶妻一事,有人这么直接了当亲自翻墙来问的? “张某此次进京,便是冲着此事前来,”张岳继续道,“张某心悦暮遥姑娘,原想在三日后庆功宴上,请皇上下旨赐婚,但又怕暮姑娘不愿,故而今日才铤而走险,特来问上一问。” 暮遥:“……” 脑子好乱,让我想想。 见暮遥呆立原地,表情惊惶,也不应声,张岳以为她受了惊吓,此举确实唐突。 -- 第107页 秋风扫过,四下安静,树上的知了无力地鸣了两声。张岳看着暮遥发白的小脸,心中有了答案,泄气道:“张某明白了,今日唐突,还望暮姑娘见谅,愿暮姑娘三日后能在伯爵府觅得良婿。”说完便欲离开。 暮遥:“……” 这哪儿和哪儿?她什么都还没说,怎么就明白了? “等等。”暮遥鼓足勇气,出声打断。 张岳正在施展轻功的脚步一顿。 “你明白什么了明白?”暮遥没好气道,张岳还是先前那般直性子,一点弯子都不能绕的直性子,但“愿意”二字,暮遥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张岳站在原地,一脸疑惑。既没说愿意,那便是不愿,还能有其他答案? 暮遥看他表情,就知他没明白,又不知如何与他交流,只灵机一动,取下挂在腰间数月的荷包,拿在手中低头说道:“这是我在云州时亲手所绣,内有平安符。” 云州?平安符? 张岳:“所以这是暮姑娘一早就想送给张某之物?” 暮遥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张岳仍呆立在原地,未回过神来。 “拿着啊。”暮遥拿着荷包的手臂又往前伸了伸,都快被逼急了。 张岳上前接过,终于明白过来:“暮遥姑娘等我三日,张某定不负你。”说完终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日后,皇上赐婚的圣旨在秦氏准备带暮遥赴宴离府的前一刻送到了安远侯府上。 安远侯和夫人秦氏听得一愣又一愣,暮遥何时和新封的威远大将军扯上关系了?不过既是圣旨,又是嫁的朝中新贵,侯府上下自是高兴的。 秦氏开始还担忧暮遥不愿,但见她接旨时眼底流露出的欣喜之情时,就知是自己想多了,难怪先前说什么要等南边战事平定后再议亲,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罢了,只要暮遥自己愿意,便是什么都好了。 南安王府中,暮语听了消息也是一头雾水。谢承允把前几日张岳翻了安远侯府高墙一事,如数告知,暮语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我就觉得侯府的安防很有问题,先前南夷暗哨是这样,现在张岳也是,随随便便就给人翻进去了。” 谢承允:“……本王会加派人手过去。” 南夷在京中暗哨皆是一等一的好手,还有张岳将军,也是身手不凡,不是安远侯府守卫不严,确是对手武艺高强。 如昼领了王爷命令督办此事,着实有些为难,却又不敢推脱。 “属下遵命。”如昼有些不情愿。 “好好办事,办得好说不定王妃一高兴,就同意把那小丫鬟嫁给你了。”南安王道。 如昼:“……” “属下定全力以赴。” - 又是一年中秋夜,今年朝中好事频出,宬熙帝大喜,朝中的中秋宴自是要好好热闹一番。谢承允推了宴会,只想和暮语两人在府中舒服惬意地度过。 晚膳过后,两人坐在花园中吃饼赏月。原先被砍得寸草不生的后花园,如今植了好些桂花树,晚风一吹,桂花香气四溢,十分宜人。 暮语倚在谢承允怀中,回想起去岁中秋,两人在宫中相遇时的场景,时光飞逝,转眼已是一年。两人从当初的陌生不了解,到如今的亲密无间。 “夫君,你说中秋对月亮许愿灵验吗?”暮语倚在谢承允怀里问道。 许愿?又要许愿? “中秋寓意团圆,而非许愿。”谢承允淡淡道。 暮语:“……” 好像也是。 “你若想许愿,坐得离月亮近点或许有用。”谢承允不想看暮语失望,又改口宽慰道。 “啊?”未及暮语反应过来,便忽觉脚下一空,转眼谢承允飞身带她坐上了房顶。 眼前的月亮皎洁光亮,却比从前所见都要更亮更圆。 “夫君,”暮语靠在谢承允肩上,两人十指紧握,“我好像暂时也没什么愿望可以许了,我只希望往后每日都能像今日这般,和夫君在一起赏月、吃饭、牵手、散步,就可以了。” 暮语说完愿望,转头看向谢承允,一贯神情淡漠的南安王殿下此时竟也闭目凝神,似是一副认真许愿的样子。 “夫君竟自己偷着许愿,往后再叫你笑我!”暮语似抓住谢承允的小辫子般得意道。 “本王何时笑过你。”谢承允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漠神情。 “今日我许的愿望都说出口了,你也得告诉我你的。”暮语耍赖道。 谢承允也转头看向暮语,眸底深幽闪着光芒,还有暮语笑意晏晏的脸庞:“本王只许了和你一样的愿望。” 第64章 结局(下) 十月初一, 大周与南夷和欣公主和亲的大好日子。两国刚从敌对状态转为和平友好,为显两国邦交的友好之意,也为显大周礼仪之邦的风范, 宬熙帝特下旨提了世子顾修然的官衔,又命礼部好生操办这场婚事,务必要办得盛大而隆重。 大婚当日,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上京民众倾巢而出,皆想一睹这场和亲婚礼的盛况。上京城中不乏权贵娶妻嫁女, 但如此隆重热闹的场面还是实属罕见,上次见着这般场景,似乎还是先前南安王迎娶王妃之时。 庆国公府上,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京中权贵可谓给足了面子, 皆到场祝贺, 就连鲜少露面的南安王和王妃都赏面前来祝贺,庆国公府可算是风头劲胜了。 -- 第108页 喜宴上, 顾修然一身新郎喜服,丰神俊朗。琦怀身穿大周传统喜服, 头戴大红盖头,虽掩着面容, 但仍见窈窕身段。宾客无一不感叹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最难得的还是新郎深情而真挚的眼神, 目光时刻不离新娘,真真是关怀备至。 京中女眷对这位和欣公主可都是羡慕的很,要说这位顾世子从前也是上京许多姑娘心念之人,家世、才学、品貌皆是一等一的好。原先这位顾世子不愿议亲, 如今看来,定是一早就心悦南夷公主,这场和亲怕不是奉旨成婚,而是心心念念了许久吧。 -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又是一年春天。这半年来,大周边境太平,远离战乱,朝廷减免赋税,百姓安居乐业。 三月初二,几场暖风一吹,上京的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柳枝抽了新芽,桃花初绽,上京城又迎来了一场热闹非凡的婚事,朝中新贵,去岁刚打了胜仗的威远大将军,迎娶安远侯府嫡女之事,着实让上京城又热闹了一番。 朝中新贵,皇上亲封的威远大将军张岳,如今手握重兵,掌管云州一方兵马,又在京中得了皇上亲赐的府邸,娶妻开府升迁,可谓春风得意。 只有张岳自己知道,这娶妻开府升迁之中,还是娶妻最令他开心。他在青州初见暮遥之时,便对她心有好感,而后在云州,心中的这份好感又转为爱慕。张岳是个老实人,只知自己娶了暮遥,便要一生一世地对她好。 因着张岳是云州人士,如今又执掌云州兵马,故而上京这场婚礼之后,还要携夫人回云州故土,再大肆操办一次婚事。 喜宴上,暮语与谢承允坐于席间谈及此事:“夫君,我听姐姐说,她与张将军过几日便要回云州再办一次婚礼,多好啊!” “张岳如今掌管云州事务,在云州亲眷众多,成婚之后携夫人回去实属正常。” “三月份的云州天气好,花也开了,风和日丽的最适合游玩。”暮语言语中满是羡慕之情。 “你若想去云州,届时与他们一同前往也无不可。”谢承允知暮语是贪玩的性子。 “我还是,不去了……”暮语低头呢喃道。 “你属将军夫人的家眷,前去云州观礼并无不可,你不必有所顾忌,”谢承允以为暮语担心失礼,便与她耐心解释道“亦或者,本王也可与你一同前去,顺道拜访些老友也好。” “不是,”暮语说话声又轻了几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云州山高路远,如今我怕是不太方便呢。” 谢承允闻言,先是看了眼暮语略有些害羞的神情,接着又看向她平坦的小腹,少有地愣了几瞬,而后才恍然明白过来暮语所言之意,平日里肃杀冷清的南安王,头次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是说,有喜了?” 暮语轻点头:“昨日我特找大夫把过脉,错不了的。” 谢承允激动地双手都有几分颤抖,就是攻下辘州之时,都未有这般激动之情。 将军府喜宴仍在继续,府上一片热闹欢腾,却不知今日最欢喜的并非一对新人,而是一贯冷脸的南安王殿下。 谢承允生于皇家,成长与战场,一颗心早已炼得坚若磐石,但不知何时起,他的心中开始有了羁绊,有了牵挂,他清冷的面上也逐渐有了笑容。 或许是暮语一声声的“夫君”,或许是一个个娇软的拥抱,又或许是一个吻。总之,他的人生从遇到暮语的那一刻起,便开始变得温暖而有意义。 喜宴散场,已是入夜时分,月色明亮,星斗灿烂,暮语挽着谢承允的手走在回府的路上。 “夫君你看,今晚的月色真好。”暮语指着天边一轮弯月道。 “你要不要再许个什么愿望?”谢承允知道她有这爱好。 “嗯……”暮语若有所思,而后张开双臂娇声道,“要抱抱。” “好。”谢承允轻笑,长臂一揽将她打横抱在怀中。 暮语倚在谢承允怀中,甜甜笑着,哪还有什么愿望要许,她此生愿望早在嫁给王爷的那一刻都实现了。 哪有什么造化弄人,哪有什么世道不公,心怀善念,感念美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