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枝玫瑰》 第1页 [现代情感] 《栖枝玫瑰》作者:木马谣【完结】 文案: 溪城六中传说中的余杺同学,是个一天到晚只知道睡觉的学神,要是哪天年级大榜上没有了她的名字,那么一定是她睡过头忘记来考试了。 这位睡神兼学神,抽烟喝酒打架纹身无恶不作,瞪一眼就没人敢说话的那种。 但是有一天,余杺同学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是全校公认的校园男神,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行事端正简直就是五好学生楷模。 他们之间好像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都说千人千面,乔栖发现余杺一个人就能有一千张不同的面孔。 记忆里的她调皮捣蛋,但弹钢琴时却娴静如花;校园传闻里的她桀骜不驯、嚣张恣肆;意外在酒吧遇到的她在烟火气息中游刃有余;最后真正走近了才看清,她总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只觉得全世界都真他妈烦人。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杺,乔栖 ┃ 配角:施寄原etc.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全世界都真他妈烦人 立意:人且自渡 Chapter 1 溪城的冬天冷得过分。 寒风无孔不入,隔着好几层衣服也不碍着与人相拥满怀,经过裸露的皮肤时和刀刮别无二样。 人行道边儿的树上最后一片叶子也摇摇欲坠,终于是没能挨过风声猎猎,在空中打了几个滚,飘摇着翻飞下落,居然跨过了车辆横行的沥青马路,停在一双白色运动鞋前。 余杺按下手机右侧的方形按钮,停止了录像。 她刚才只是觉得这片叶子能飞到马路中间还挺厉害,没想到更厉害的是这就扑到她跟前来了。 大概是有缘? 绿里带了点儿黄,没有干枯的地方,叶脉还很清晰漂亮。 余杺弯腰捡起了这片被吹得发抖的树叶,从兜里拿出餐巾纸擦了擦,然后装进了衣兜里。 用过的纸巾被裹成一团,她走了几步,站在一个垃圾箱前两米远的地方,轻轻一丢——进了。 余杺感觉头顶了五个字:今日运势佳。 踩着轻松的步子过了几个红绿灯,进入一家装潢颇为讲究的店面前,视线向上确认了一下牌匾。 绿岛。 “小余,今儿来得挺早啊!外边儿天还没黑吧?”苏常安跟余杺挥了挥手。 余杺朝着他走过去:“今天常青路有个摄影展,逛完没事儿就过来了。” “欸,离你上场还一个小时呢,过来坐坐。”苏常安说着拉开了旁边的高脚凳,“你哥过两天回国,我们哥几个到时候聚一聚,你也跟着一起吧?” 余杺跟服务员点了一杯无糖橙汁,转头看向苏常安,打趣道:“苏哥,你好歹是个酒吧老板,不能这么闲吧?” “绿岛又用不着我天天守着,咱小清吧也没人闹事,而且这都快过年了,老板也得有假期啊。”苏常安笑着,“你不想出门就算了,还拿我逗闷子,不愧跟余烬是兄妹。” “堂兄妹而已,DNA重合度不高的。” “这说句话能气死人的样子,你敢说不像余狗啊?”苏常安看余杺挑了挑眉,先把“余狗”改口成“烬狗”,又继续数着余家堂兄妹的共性,“还有之前跟我算驻唱工资的时候,一副严监生的样子简直和余烬如出一辙!” 余杺一脸哭笑不得:“苏哥,两根灯芯我还是舍得的,没那么抠。” 苏常安接过服务员端来的橙汁,放到余杺面前,抄着手问:“我要没说过酒水算我账上,你会点饮料吗?” 余杺笑着回答:“当然不会。” 两人接着聊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过来叫走了苏常安,估计是他朋友。 “你自己玩会儿啊,有事随时叫我。” 余杺晃了晃腿,享受了一下坐高脚凳的特殊福利,接着把橙汁一饮而尽,跳下凳子,找了个没人的小沙发开始蜗居了。 虽然公共场所不好意思瘫着,但有个靠背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假期有好玩的正规兼职的感觉还挺好。 就是费嗓子。 余杺走到小台子上拿起吉他时如是想到。 “哎,点歌跟吧台那边的美女说一声啊,不会的我就当没听见了。” “今天第一首歌我就自己挑着唱了,希望大家喜欢。” 台下响起了几声口哨。 余杺虚着眼睛看了两眼,起哄的人稍微有些眼熟,估计这几天常来。 “you’ve only got one more river’cross ,one more storm to go through” “you’ve only got one more journey to walk,and I know the waters wide……” 酒吧里的暖黄色光线很适合这种温柔慵懒的曲调,余杺上台前脱掉了羽绒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衣,抬手按弦的时候袖子往下滑了一小截,露出纤细漂亮的手腕,黑色石英表有点儿反光,表下面还跟着几串黑色的手链。 “if only got one more journey to walk on the other side.” 掌声热烈得不像是这种小清吧该有的氛围,余杺笑了笑。 一个服务员小姐带着一捧花上来递给余杺,兴奋地告诉她:“小余,有个帅哥送给你的!还说点一首make you feel my love。” 余杺挑挑眉,大晚上的,这一大捧红艳艳的玫瑰看上去还很新鲜,她凑近点儿还能闻到香味,真是厉害。 -- 第2页 抬头朝着小姐姐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圆桌那儿坐了两个人,都挺帅的,不知道送花的是哪一位。不过这不重要,余杺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歌曲的旋律,正准备移开视线,帅哥里戴耳钉的那个举起手里的酒杯,朝她扬了扬。 余杺勾了勾嘴角,她挺喜欢这首歌的,虽然这个帅哥看起来很痞,但是音乐品味很合她的胃口。 “when the rain is blowing in your face ,and the whole world is on your face” 余杺的声音算不上清脆,甚至唱了几天下来,现在还藏着一点儿沙哑,但也别有韵味。 乐器和嗓音达成默契,单词的连音转音都很有味道,仿佛一下子将每一个听众带入了他们想象的场景,可能是沙滩,可能是小镇。 “I could offer you a warm embrace to make you feel my love……” 歌声暂歇的时候,余杺信手拨弦,扫了一眼台下。 意外的是,视线落到窗边那桌的时候,对上了一双很漂亮的、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属于一个俊秀清逸的少年,白色毛衣被向上折了几下,指尖落在酒杯边上轻轻点着,同桌的人好像在跟他说些什么,但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用似笑非笑的目光与她交接。 是刚刚送了花的那一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人。 “when the evening shadows and the stars appear……” 余杺有点近视,怕认错人,又不经意间看了几眼。 “I could hold you for a million years……” 戴耳钉的帅哥说了几句话,他笑了笑,眼睛弯起来的弧度让余杺确信,自己没有眼花。 “I could make you happy make your dreams come true……” 是乔栖。 有关乔栖的记忆在这时候想要涌入脑海,下一句歌词一开口,又扯回了这位钟点歌手的思绪。 诶,现在唱歌弹吉他才是正经事,拿了钱的活还是认真点儿干,乔栖是谁,其实不是很重要。 “to make you feel my love to make you feel my love.”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又是歌过几支,余杺开心地迎来了润喉时间。 苏常安挡在余杺直往小沙发的路上,递给她一枝玫瑰。 “小余,我有没有给你说过,你来这些天,我们营业额翻了不少。” 除开余烬那份关系在,苏常安请这么个未成年歌手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唱歌好听还好相处的漂亮姑娘,放哪都得受欢迎啊。 “快放年假了,学生也放寒假了,人流量大了嘛。”余杺接过苏常安的花,“你们酒吧酒不多,花这么新鲜,多不务正业啊。” “有钱不赚王八蛋嘛。” 余杺不置可否,走向吧台要了一杯冰水,然后拒绝了两次要留联系方式的搭讪。 她的手指轻轻在玻璃杯上摩挲着,杯子加水映出了自己歪七扭八的脸,还有身后也歪七扭八,还越来越大的黑色色块。 余杺坐着半转身,是戴耳钉的帅哥走过来了。 “唱得很好听。”耳钉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就跟那儿站着,可以和高脚凳上的余杺平视。 余杺眯了眯眼睛,刚才没有仔细看过耳钉同志,这会儿发现他长得也有点儿眼熟。 虽然只有一点点。 既然和乔栖是朋友,她还眼熟的话,十有八九是校友了。 “谢谢你的花。”余杺并不打算在这种未成年最好不要进的地方,和另一个未成年谈论起学校,她其实也没什么兴趣和陌生人搭话,擅长和喜欢毕竟不是一回事,“你点的歌很好听。” “花是和朋友一起送的。”耳钉帅哥笑起来确实有股流氓气息,虽然并不让人反感,他舔了舔虎牙,稍微错开了身子,“他们在那儿呢。” 余杺抬眼,看清了身高腿长的少年人,抓着不知道装的什么玩意儿的杯子,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 刚才被迫延时出现的回忆终于在此刻上涌。 四周光线昏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余杺不得不从数独中抬起头来,起哄的掌声和口哨声一浪高过一浪,唯一的光亮是前面几排的两个同学举起来的灯牌。 余杺心说,各位同学对元旦晚会的热情程度快把她给烧成灰了。 还没来得及再吐槽两句,一束光亮突然出现在舞台中央,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拿着话筒,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意思坐在道具台阶上,看不清脸,但是他穿的衬衫很好看。 前面不知怎的就爆发出几声尖叫。 得嘞,估计是个风云人物。 不过余杺对风云人物不太感兴趣,她只想趁着光安安静静地做数独,只希望这表演别搞得花里胡哨的让光到处闪——余杺虽然近视,但还不想瞎。 接着响起了一串架子鼓的声音。 哟,还是个乐队啊。 余杺学过几年架子鼓,听这动静发现台上敲那个还挺有水准,一下子又来了兴趣,同时在心里默默佩服了一下在课业如此繁重时,还认认真真搞娱乐活动的同学们。 几声金属碰撞后和进了一段十分炫技的吉他,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那个漫不经心的主唱也收起了搭在地上的长腿,远远看着还带点儿锋芒。观众们既兴奋又竭力保持安静,这样的反差让余杺觉得还挺有意思。 “好久不见 橘子汽水和夏天” “好久不见 没能一起去明天” -- 第3页 余杺把目光放在舞台上打算享受音乐时,猝不及防感觉对上了主唱的视线,光线落在他的黑色衬衫上变得柔和起来,但整个人又透着一股少年桀骜的放肆气息,随着电吉他奏响的乐音棱角也分明起来,隔得很远也能发现一双缀着光的眼睛。 让人头皮发麻的电音旋律从眼神传递到四肢百骸,最后又一起涌向第五根肋骨的左半边位置。 嘶——好陌生的感觉。 她忍不住问了旁边的同学一个问题。 “余杺你居然不认识他吗?!他是咱们楼下2班的乔栖,年级大榜上经常和你不分伯仲的那个!咱高二级草呢!” 楼下的。2班的。乔栖。 余杺抓关键词的能力一向可以的。 “让我们最后一次告别” “光留给你就算看不见” 周围的同学在尖叫、在鼓掌、在欢呼,可是余杺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Chapter 2 “我叫江深,能交个朋友吗?” 余杺被耳钉……哦不,江同学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世界,她在心里为自己的走神说了声抱歉。 “我叫余杺,很高兴认识你。”换作平时,余杺可能不会这么给人面子,至于什么原因让她反应如此反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有兴趣过去坐坐吗?你之前唱过的几首乐队的歌,我和我朋友都特别喜欢。”江深皮肤呈小麦色,笑起来咧一嘴大白牙,瞬间把先前那点痞帅的气质给压下去了,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一个阳光男孩。 余杺有一点疑惑,她今天还没有唱过什么乐队的歌。 前几天也没有见到过这几个人。 奇了怪了。 “我对下班走人实在是抱有很大热情,就不好意思去打扰你们了。”余杺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希望对方能感受到,自己不是要驳他面子,“有机会再一起聊聊吧。” 江深低声笑了一下,然后看着余杺的脸,说道:“那我就不碍着你归心似箭了,下次再见咯。” 说完转身回去,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另一个不认识的帅哥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乔栖低了低头,好像也在笑。 余杺把剩下的冰水一饮而尽,跟苏常安打了声招呼,走人了。 “哎我说,小乔你俩认识啊?”施寄原刚才笑得差点儿呛到,灌了两口水后发问。 乔栖眼皮耷拉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信!你绝对认识,刚人姑娘一看到你就愣了。哎哟,早知道这样刚才该你去说啊,我真想和她好好认识一下的。”江深一脸懊悔。 施寄原又是大笑两声,然后伸手拍了江深一下:“别转移话题啊,愿赌服输,快去结账,再买两瓶饮料。” 江深骂骂咧咧地起身:“我真不该答应你们,谁能想到这是我江某撩妹生涯第一次惨遭滑铁卢,我真的是……” 等江深走后,施寄原凑近了乔栖,小声说:“小乔,你真不认识啊?” 乔栖转头看了看什么,然后说:“真不认识。” “我还以为你真打暗号让余杺别搭理江深呢。”施寄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毕竟你俩都算咱六中门面,互相认识好像还挺正常的。哎,你说,咱仨也就算了,余学神怎么会来酒吧,还当驻唱歌手呢!我还以为一般的学神都是那种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的……当然,得除了你。” 乔栖喝了一口果汁,好像有认真思考施寄原的问题,然后回答说:“兴趣爱好吧。” 江深这时候拿了一罐冰可乐贴上施寄原的脸,把他给刺得一个机灵,然后丢给乔栖一罐咖啡:“我看遍了吧台也没找到您老能喝得惯的饮料,这咖啡拿回去明天喝吧。” “谢了。”乔栖举起还没喝完的果汁,几人碰了个杯。 江深喝完一大口可乐,呼了口气:“明天咱再来一趟吧?她刚跟我说有机会再聊了。” 施寄原也干了一大口可乐:“得了吧,客套话你能听不出来?而且这都来酒吧坐好几天了,得换点儿其它娱乐项目吧。不如明儿去打球?我太久没碰过球,都维持不了手感了。” “行吧,我也太久没碰过球了。” 回到家时还不算太晚,余杺看到玄关处的一双男士皮鞋和一双黑色高跟鞋,叹了一口气,周身气压也跟着低沉起来。 “回来了啊。”许嫣听到声音,从沙发上转过头:“明天你小姨结婚,跟我一起去吃个饭吧。” 余杺沉默地走到书房门前。 “不去。”话音的尾巴和关门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婚宴酒席,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聚在一起,看着脸陪着笑也不认识人,还要围在一起吃饭,吃一次比写套卷子还要累 余杺靠着墙又叹了一口气,然后从衣服内兜摸出了两套摄影展上买的明信片,放进了一格柜子里,让它们和同类们开始群居生活。 然后她从书架上找到一本英语高阶词典,把今天在路边见到的叶子放了进去。 许嫣随意敲了两下门,没听到回应,便直接开口:“你小姨以前对你那么好,还送了你好几个娃娃吗,人结婚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给面子啊?” 余杺心中感叹许女士终于学会敲门了她非常欣慰,又叹动不动就打感情牌真是没什么新意。 然而一边说人家没新意的同时,余杺开口回答:“我知道了。” -- 第4页 脚步声远去,余杺松了口气,看样子是回去继续看电视了。 结果没过两秒,“吱呀”一声,余行则推门而入。 余杺都没给了他爸一个眼神,接着低头把词典塞回架子。 “除夕那天你堂哥回国,和爷爷他们一起吃个饭。” 谢天谢地,虽然他爸没有敲门,但好歹不是来叫她去“应酬”,不自在地虚度光阴了。 “知道了。” “还有你爷爷以前的几个学生,特地来溪城给他拜年,就一起招待了。” 余行则说完也没把门捎上,敞开的房门被风吹得晃动,余杺用脚把门踢过去,一下子瘫在了懒人沙发里。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余杺不耐烦地按掉第六个闹钟。 她想,昨天晚上就不该答应,这种场合明显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而且新娘子哪能抽出时间来惦记她这个一年都联系不了几次的侄女。 真烦。 可惜更烦的还在后面。 余杺那桌坐着一群不知道有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反正统称亲戚。许嫣不知道待在哪桌旮旯里,余杺也懒得找,只是不得不面带微笑一个一个回答“亲戚”们的问题。 前一个人还说:“小姑娘长得真俊啊,多大岁数啦?在哪读大学啊?有没有男朋友?”后一个人接上:“小妹妹刚上初中吧?学习很辛苦吧,我们家孩子从放假到现在就一直在补课,看着都累哦……” 听到余杺说在六中读高中,这些人都接连发送口水炮弹:“在六中念书啊,那你成绩应该很好哦!”“我们家小孩儿从小就说想去六中,可难考了!”“现在的小孩都有出息,好好学习,啊,以后就不用像我们这辈人一样吃苦咯。” …… 问:有太热情的亲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答:谢邀,人在饭桌,很饿。 好不容易挨过一顿乏善可陈的午饭,许女士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遗落在外的女儿,带着新娘和新郎过来了。 又好不容易挨过一段对话,收了两个小红包,再送走兴致勃勃要去打麻将的许女士,余杺脚底抹油似的打算开溜。 啊,室外的空气应该很新鲜吧。 没想到,在奔赴自由的途中出了一点小意外。 在撞到人的第一瞬间,余杺就捂着发疼的额头退开了两步,用比rap还快的语速,机械程序一样说完了三个对不起。 “该我说对不起才是,”来人声音温润,语速不急不缓,带着歉意,语气很温柔,“很疼的话需不需要去诊所看一下?” “不用不用不用区区小伤何足挂齿……”余杺憋回生理性眼泪后抬起头,突然就像被雷劈了似的愣住几秒。 好巧不巧。 这不是昨天在酒吧看见的级草吗。 乔栖看着余杺怔住的样子,大概是怀疑这姑娘被撞傻了,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没事吧?” “啊,没没没没……”余杺回神,看样子他并不认识自己,虽然昨天对视了好几次,但也许他是个脸盲呢? 不认识就好,不认识就好,不然在学校遇见了还挺尴尬的…… “要不去找医生看一下吧?你这都疼哭了。” 生理性眼泪是被憋了回去,但耐不住眼眶透着红,在白皙的脸上依旧明显。 余杺很讨厌自己一磕着碰着就容易掉眼泪的毛病,可惜她也没有办法:“泪腺比较发达而已,真不疼。” 正打算抬腿走人的时候,一张俊脸倏地靠近,近到余杺能嗅到淡淡的柠檬清香,能看清这个人的眼睛、鼻梁、嘴唇……还有长而密的黑色眼睫。 咚、咚、咚。 心里像是有个小人在擂鼓,世界的声音都变得遥远,只剩下左心房的跳动。余杺感觉到右侧的刘海被微微掀起,这个人的目光在她的额头停留片刻,然后终于拉开了距离。 “应该是没事,下次转弯慢一点吧。” 非常不容易地平息心跳后,余杺想,这哥们好像不怎么像桀骜少年郎,还挺有礼貌,用她的话来不客气地说,还挺婆婆妈妈的。 “谢谢。”余杺说完,错身走开,几步路后又听到婆婆妈妈的帅哥说了句话。 “journey on很好听。” 余杺被第二道雷劈中了。 回过头的时候,拐角处已经没了影子。 空气中仿佛还弥留着淡淡的柠檬香气。 …… 哦,原来不是脸盲啊。 — 腊月三十的晚上,溪城依旧美丽冻人。 余杺看着水银温度计的数字停在38.8,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 非常好。 她可一点也不想和爷爷的学生一起吃饭。 前两天的婚宴已经要了她大半条命了,再来一次,那她不就要英年早逝了。 余杺对于突如其来的身体状况感到满意,给爷爷打了电话拜年顺便说明情况,表示对无法前去团圆的十八分遗憾,接着就盖上被子戴上眼罩翻身睡觉。 余行则是个大忙人,快过年的时候工作出差,许嫣年纪不小心态还挺年轻,约了小姐妹一起跨年。 家里没人的安静除夕夜,真是享受啊。 窗外是千家万户灯火可亲。 室内是漆黑寂静无人无津。 光线透过纱帘轻轻照进窗台一隅,一张新鲜的照片正安静待人观赏。 -- 第5页 上边儿是窗台望出去所看到的,城市明亮,星月低垂,属于团圆的夜晚。 — 余杺按掉第五个聒噪的闹钟。 在被窝里挣扎许久终于想起来,愉快的寒假已经结束了。 今天是愉快的新学期的第一天—— 愉快个*。 今天是再度开始睡眠不足的第一天。 踏进校门的时候,整个校园安静得只剩麻雀在吵嘴,余杺差点儿以为自己是记错了日子。 一直到教学楼底下,余杺才反应过来,起晚了将近半小时的她,能看到人才是有鬼了。 靠近教室的时候能渐渐听到各班学生叽叽喳喳的闹声,有几个嗓门大的格外突出,但更多的是正常音量透过墙壁,像给将要溅起油的锅盖上了罩子,声音闷闷的。 怪不得教导主任总是要为纪律发飙。 余杺走进教室的时候,吵嚷的声音源头都以为是老师而默契地安静了一瞬,待学生们看清人后,爆发出分贝更高的交谈。 有人在余杺路过的时候说上一句:“杺姐,来得挺早啊!” 余杺觉得这个称呼很难听。 虽然教导主任有点凶,但六中管理还是挺松散的,开学第一天居然连考勤都不管了。 余杺的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倒是有不少位置上都没有人,就是都放了东西,估计是上厕所去了。 坐在教室里的人有好些个陌生面孔。 六中作为溪城数一数二的学校,麻烦事儿也多。每个学期都会根据成绩重新打乱分班,一直得到高三才会消停。 余杺走到靠墙的最后一排,两个空着的座位,一个椅子上放了书包,里面那个倒是干干净净没被沾染。 前面两个同学转过头想给余杺打个招呼,结果一看,传闻中的睡神已经动作利索地趴在桌上开始休息了。 施寄原放低声音跟同桌讲话:“睡神诚不欺我啊!” 同桌说:“我高一有个学期也跟余杺一个班,她开学那天睡了一个上午。” 施寄原说:“我还想待会儿跟你后桌聊聊天,会不会吵到她啊?” “这个没关系。”柳月杉回头看了余杺一眼,“她以前说不用怕吵醒她,怎么闹也叫不醒装睡的人的。” 施寄原笑道:“哎学神真有意思。” 余杺当然没有睡着,她睡眠本就浅,在这么吵闹的环境里更是没有补觉的可能。 不过趴在桌上也算闭目养神,一举两得是还能避免社交。 她听到自己前面两个同学居然怕吵到她小声说话,还稍微有点儿感动,但这并不能让她坐起来跟他们进行友好交流。 接着听到了右侧传来轻微的椅子挪动的声音。 应该是同桌吧。 施寄原说:“小乔,你去抱书啦?老王有没有交代什么啊?” 几秒后都没有听到身边人说话。 啊,这个同桌都不搭理人家,这么目中无人的吗。 然后坐她斜前方的女同学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小声说话不会吵到她的。” 哟,原来同桌是怕扰人清梦啊,这得是贴心小棉袄吧。 正想着,淡淡的柠檬香气轻飘飘地绕进鼻尖,闻着很舒服,余杺觉着有些熟悉。 被放的极轻又极好听的嗓音在下一秒传声入耳:“还是要尊重一下正在倒时差的同学的。” 时隔半个多月,余杺被迟到的第三道雷劈得外焦里嫩。 Chapter 3 可真有意思。 被发现打寒假工、参加婚宴不小心撞到的人,是她高二第二学期第一天,甚至有可能前半学期的同桌。 不知道该装认识还是不认识。 余杺决定先装死。 班级里闹腾的声音突然弱下来,没多会儿就鸦雀无声。 年轻的班主任走上讲台:“同学们好啊。” “我姓王,大家应该都认识吧。”王老师大致看了一下班上的同学,基本都是熟悉的面孔。 毕竟是按成绩分班,不管再怎么打乱,一个班的同学差不多一个分数段,身为优秀青年教师,他对这些学生倒不陌生。 “但是为了防止大家之间不熟悉,就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台下一阵骚动。 “都高二下了还做自我介绍,老王是不是没话讲想拖时长?” “谁和谁不认识啊!走班串班一年多,一个年级的都该混个脸熟了吧。” “就是啊,不说聊的上天,点头之交打个招呼还都是没问题的。” “老王果然是老王,闲嘛。” 余杺也在心里附和,老王不愧是老王,麻烦事真多。 只是为了表示对同学们的尊重,她也不太好一直趴在桌上睡觉了。 诶,虽然听完自我介绍也不会记得几个人,但认真听别人讲话还是有必要的。 余杺打了个哈欠抬起头的时候,第一排第一个同学刚好站起来。 “大家好,我叫池唐……” 她的同桌很快注意到自己醒了,对着她微微一笑。 虽然让余杺看不出来这算是对不认识的新同桌表达友善的笑,还是对有过几面之缘的新同桌表达咱俩还挺有缘分的笑。 “不是土字旁那个塘,毕竟我是个人……” 不过余杺还是非常熟练地回了一个微笑。 “希望未来一个学期能和你们相处愉快。” -- 第6页 大家都很给面子地给了先锋同学热烈的掌声。 余杺注意到正在拍合的同桌的手,骨节修长,白皙整洁,指甲修理得一丝不苟。 “大家好,我叫……” 对不起这位同学,走神了。 “同学们好……” 继续对不起。 “大家好啊,我是薛御城,我的名字经常在年级大榜上出现,相信大家应该比较熟悉,我就不具体说字了。……” 哟,还挺嚣张啊。 “同学们好,我叫柳月杉,月亮的月,杉树杉……” 这个同学的名字好生耳熟。 余杺还在思考自己和柳同学有过什么缘分的时候,她旁边的人站了起来。 到他了啊。 “同学们好,我叫乔栖。很高兴认识大家。” 怎么都不具体说说是哪两个字。 噢,刚才有个嚣张的同学直接默认大家都认识他了,不知道乔同学是不是也这么想。 “同学们好啊,我叫施寄原,上学期是2班的,是‘收藏夹'乐队的贝斯手” 咦,乐队。 是元旦晚会上表演的那个吧。 ——也许有很多像模像样的乐队都有节目,但这里就默认是余杺唯一记得的那一个了。 “兼管理员。如果大家对音乐感兴趣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交流!” 其实余杺还挺想和鼓手交流一下。 不过也只是有一点儿想。 乔栖看了一眼自己明显走神的同桌,后者先是疑惑地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撑着桌子起立。 “大家好,我叫余杺。车钩心木那个杺。”女生说完一句话就想直接坐下,结果看到前排同学的不解,又站住补充了一句,“就一个木字旁一个心跳的心。” 同学们更迷惑了。 她不知道让前排同学不解的并不是她名字怎么写,而是她对自己的知名度似乎有什么误解。 正式介绍一下: 余杺,溪城六中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常年霸榜年级前三,据说要不是当年校花评选她没有报名,那六中现在得是双校花。除此之外,还以“睡神”之称闻名全年级。 据小道消息,有学生蹭目睹这位睡神兼学神于学校后门小巷子里一挑二揍翻两个混混,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帅气逼人,甚至因此至今没被当事人证实的传闻,收获迷妹若干。 虽然余杺不认识几个人吧,但认识她的人还是挺多的。 不管了,再站一秒都难受,余杺决定无视大家的目光。 老王笑眯眯地站在讲台上,所有同学都在新班级讲完第一段话后,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然后让第一排第一个的池唐同学管理一下纪律顺便发教材。 走出教室门前,老王不忘提醒一句:“下午有个简单的模拟考,同学们做好准备啊。” 教室里哀嚎连天。 余杺没在意,准备趴下去继续睡觉。 “余杺,你好!” 这还没趴下去呢,前桌同学已经迅速地打招呼了。 “啊,你好。”有些头疼的是,她就记得这同学是搞乐队的了,名字什么的……“西施同学?” 西施同学非常惊喜:“哇,你还知道我外号啊!” 余杺还没来得及狡辩,西施同学又开口道:“我觉得你的吉他弹得特别好,有兴趣来我们小破乐队一起玩儿吗?” 什……么? 余杺用了几秒钟也没能消化这个西施兄弟在说些什么。 “你见过我弹吉他?” 余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乔栖。 同桌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柳月杉闻言好奇地看向了余杺。 “是啊!在‘绿岛’的时候,你唱歌也很好听!”施寄原没发现余杺脸色略显古怪,继续说道,“诶对,我们鼓手叫你过来坐一坐还被拒绝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杺知道了。 西施同学就是那一桌三个人里剩下那个没给人记忆点的帅哥。 咦,那这么说,那个什么水深同学,是鼓手? 真是意外呢。 “‘绿岛’是什么呀?”柳月杉问道。 “一个酒……”施寄原张口就要回答,转念一想身为学生这么大摇大摆的违反校规好像有点过分,“酒池肉林。” 柳月杉:“?” 余杺:“?” 乔栖:“?” 西施是个二货,鉴定完毕。 — 新学期的开始和余杺预想中的稍微有些偏差。 她前面这个二货每到课间就开始刷存在感,找她同桌聊天也就算了,居然总是在她趴下之前抛一个话匣子过来。 没办法,只能尬聊,还能怎么办。 即使只有当事人余某觉得很尬。 余杺的前桌、斜前桌,甚至同桌看起来都挺开心的。 哦对,说到同桌。 余杺觉得乔栖特别有社交天赋。 恰到好处的眉眼微弯,眼神也透露着富有亲和力的善意,至少大多数人都觉得和他来往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递笔和剪刀时尖锐的一方朝向自己、很多人同时过门的时候默默地等到最后、对话的时候从不走神并注视着你的眼睛…… 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反正她是注意到了。 -- 第7页 这些也许也算不上社交天赋,可能得归到有教养? 斜前桌柳月杉,被余杺划到听话懂事的乖学生这一分类,并在开学第二天,收到此同学的微信消息时想起来,这人高一跟她同班。 似乎还坐得挺近。 不过这不重要。 余杺相信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小心忘记前同学破绽。 反正她从很久以前就是一副只知道睡觉,有精神的时候回应几句别人的话头让人不至于尴尬,偶尔不小心说出心理活动还被人以为是很幽默的样子。 — 这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好不容易有点回升的气温一下子就被冲刷下去。 余杺睡得不太好。 她感官敏感,睡眠也浅,所以导致长期一副神色恹恹没睡醒的表情,也总是睡不够,所以喜欢睡觉的形象深入人心。 一般的耳塞没什么用,顶多就是给身外的喧嚣蒙上一层薄薄的纱,让它们听起来不太清晰而已。好一点的耳塞效果确实要好得多,但她在连续戴了半个月耳塞后的某一天,起床时发现耳朵里有点疼,怕影响听力也不敢一直用了。 所以当硕大的雨点一次又一次地打在窗户上,砸在地里溅起水花的时候,余杺整个人几乎是处在极浅的睡眠状态。 她能感觉到有风从没关严实的窗户间溜进来,被子不算薄,但不论怎么裹怎么盖都依然抵抗不住冷的侵蚀。 意识沉沉浮浮,一晚上做了好几个梦,但都不太真切,睁开眼睛醒来后能堪堪抓住几个片段,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会给忘个一干二净。 余杺把乱糟糟的梦境收拾收拾一键清理后,发现手机没电了。 抓过桌上的书包,从内夹层里掏出表,一看时间——估计第二节课都快下课了。 也是,她还几乎没有在早上按点自然醒过,今天不是被闹钟给吵醒的,她该意识到是有哪出了问题。 余杺认命地开始洗漱收拾,说实话她心下压着一股直接翘课一觉睡到第二天天明的冲动。 算了,不行,太嚣张了。 她洗完脸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苦口婆心。 余行则和许嫣倒是很放心她,从小学开始基本就没管过孩子上下学的问题。 看这个点儿,估计都上班去了吧。 外面还纷纷扬扬地飘着细丝粗细的轻捷小雨,余杺没怎么注意,出门后想着这雨若有似无的,也没当回事。 地上还留有大雨过后的水洼,正好满足了余杺慢吞吞走去公交车站的愿望。 阿弥陀佛,不是我明知迟到还不悔改,是这路的错,它先动手的。 下车后雨点稍微变大了点儿,余杺也不在意,毕竟离学校也就几十米的距离了。 这时她听到路边草丛里传来一声呜咽似的猫叫。 转眼发现一只小黑猫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暗黄色的眼睛里裹着些对生人的胆怯。 估计是饿坏了。 余杺瞟了一眼就收回眼神,继续迈着步子往前走。 大概没走五步远,她迟疑地回头,看到那只可怜的黑色小猫蜷缩在湿漉漉的地面,眼睛还是看着她。 余杺叹了口气。 管他的呢,反正都已经迟到这么久了,又不差这几分钟。 她转身走回到那只小猫的身边,蹲下身来顺了顺黑猫被雨淋得乱七八糟的毛发。 “小家伙,呆这儿等等我。” 说完迅速地跑到几步远的小超市,两分钟后拿着一小包全是英文的猫粮跑了回来。 看到小猫还乖巧地在那儿等她,心里漫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软。 小雨如酥,饶是如此,余杺的校服外套还是湿得变深了颜色。 她没养过猫,也不太了解这些,只知道这只猫小,却看不出来有多大,该吃什么猫粮。她站在货架前面犹豫了好几秒,最后压下心底的乱询问了服务员,接着拿了人家给出的建议里最贵的一包。 不过这么一直淋着让猫吃也不是一回事儿。 余杺试图拿走猫粮,让小东西跟着自己去屋檐下躲雨,不过幼猫并不能领会她的意思,眼巴巴地看着她拿走的食物,还歪了歪头。 是在下输了。 余杺又叹了口气。 她弯下腰将小猫抱了起来。 这小野猫挺乖的,也不抓人。 袖子上蹭上了猫爪上的污泥和脏水,胸口一片的衣服也沾了点儿污色。 余杺又双叒叹了口气,把小猫放了下来。 这儿有屋檐挡着,地下干燥,只有几滴水珠懒洋洋地躺在地上。 小黑猫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余杺蹲下来,抱着膝盖,打量这个害得自己迟到地更久还弄脏了衣服破了财的小不点。 小家伙看起来并不狼狈,毛发因为雨水一股一股的凝成一撮,偶尔还有水珠子下淌,但它吃得很开心,全然不觉有一只两脚兽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这只猫肯定很聪明,还会歪头杀。 余杺琢磨琢磨,等小黑猫吃饱喝足了,抬眼看到不远处的雨幕中,站着另一只观戏的两脚兽。 那人撑着一把纯黑色的伞,身形高挑,背挺得很直,注意到余杺的目光,回应了一个笑容。 雨就在这时候下大了。 毫无征兆变得密集豆大的雨点把余杺下了一跳,连小黑猫都迟疑片刻才继续大快朵颐。 -- 第8页 唔,好像这下就算跑去学校,也会变成落汤鸡了。 所以说嘛,就该直接倒头睡个回笼觉,睡它个天昏地暗饥肠辘辘神志不清……什么东西? 余杺觉得头天晚上没睡好的后遗症有点严重,弄得她现在连成语都用不利索。 小猫和余杺一起欣赏了一下雨景,然后前者感恩样到后者手边蹭了蹭,接着一边流连美食,一边轻快地闯进雨帘,不知道又跑进了哪片草丛。 余杺甩了甩困意席卷的脑袋,看到之前撑伞的那个人现在已经站在自己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了。 “早上好。” 刚说了一个字,余杺忘记蹲久后不能起太猛,眼前一瞬陷入黑暗。 Chapter 4 值得敬佩的是余某人在暂时性失明的情况下依然把问候说完了。 就是眼珠子没有聚焦。 还站不太稳。 乔栖并没有纠正余杺现在已经不是早上的认知,伸手扶了她一下:“看得清吗?” 四月芳菲,余杺校服外套里面穿了一件比较薄的圆领卫衣,两层衣服的厚度,让她能清楚地感知到扶在肩膀上的那只手,还有在雨中依然不褪色的柠檬香气。 余杺眼前还黑着,却不以为意,掌握平衡后答非所问道:“你洗衣液什么牌子?” 乔栖等到余杺站稳后笑道:“熏着你了?” 余杺说:“没,还挺香的。” 乔栖打量了一下余杺带着雨水和泥污的校服,觉得很像一只小花猫,他道:“来蹭蹭伞?” 余杺也跟着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想到刚溜走的小黑猫,只是笑了笑。 两人并肩行走在雨中,水珠落在地上溅起花朵,水坑一个接一个铺在前行的路上,稍不留神就会湿了裤脚。 余杺低着头,注意着不要踩到麻烦,一瞥,和乔栖的步子竟然重合,不知道是他本来就这样走,还是为了迁就她怪讲究放慢了脚步。 余杺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们这个行走速度会不会太嚣张?” 乔栖问:“你没请假吗?” “哈……哈。”余杺从兜里摸了纸巾,一边擦衣服一边说,“我,倒时差不太顺利,没来得及请假。” 乔栖忍俊不禁。 余杺这是在说报道那天,他的那句“要尊重一下正在倒时差的同学”。 记性还挺不错。 乔栖说起请假如此坦荡,看来是有正当理由了,跟余杺这么个睡过头的吊儿郎当不一样。 前者怕一路不说话余杺会尴尬,于是开口:“我弟弟生病发烧了,刚输完液送回家,所以来晚了。” 也算是对交代迟到原因的礼尚往来了。 哦哦,那你父母不管事啊? 余杺当然没这么问。 可能是跟出差工作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条件反射的疑问并不代表她对别人的家事感兴趣。 人与人之间需要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 “不严重吧?小孩儿生起病来还挺吓人的。”余杺琢磨两下说,“欸今天的课好像基本都是评讲月考卷子,你要想回去照顾你弟弟的话,我可以给你发作业。” 乔栖突然停住了脚步。 余杺不明所以地看他。 然后乔栖对余杺笑了一下。 不是那种对所有人都相差无几的公式一样的笑,该怎么形容呢,有点儿像太阳下的柠檬花,清新简单又带着香气,还暖洋洋的。 ——虽然余杺不知道柠檬树会不会开花。 “不严重,他连生着病都活蹦乱跳的。输完水之后跟我说下一顿能吃五头牛。” 余杺脑海中浮现出缩小版乔栖面前摆着五副牛骨头的样子。 没忍住笑了一声。 “挺可爱的。”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 乔栖回想起余杺蹲在地上喂流浪猫吃东西的时候,感觉有点新奇。 他视力不错,隔得还挺远的时候就看清了小姑娘对着猫儿笑和愣神时眼里的茫然。 余杺平时总是一副恹恹的、没睡醒的样子,除非遇到什么难题的时候,会打起精神来稍微认真一些,跟人说话的时候倒是总挂着笑。 和她看着猫时的表情不一样。 余杺似乎对这种四只脚的生物有些好奇,很想伸手去rua,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乔栖很熟悉这样的神态和动作,乔枝小时候看蚂蚁搬家就跟余杺如出一辙。 现在,余杺就跟猫似的趴在桌上,雨后干燥的头发有些炸毛,不过她整个人倒是没炸,反倒是软绵绵的没什么精神。 “余杺?你今天是不是好几个睡神挤着一起附体了?上午多睡了那么久现在还困啊?”施寄原见科代表拿着批改好的卷子走进教室,用笔敲了敲余杺的桌子。 余杺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她的脸颊透着点淡淡的粉,看起来挺像是关在教室里给闷出来的。 窗外大雨不绝,淅淅沥沥地坠下,天色变得阴沉。 “是不是生病了?” 余杺这才抬眼,看了看乔栖,动作有些慢吞吞的,像只树懒。 “什么?” 乔栖觉得,大概是真病了。 溪城这个天气,小孩儿都容易生病吧。 乔栖心道一声冒犯,用手背隔着刘海感受了一下余杺额头的温度。 -- 第9页 “余杺,你发烧了。” 余杺听他同桌说话模模糊糊的,就看到嘴巴在动,表情还略显严肃。 “我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乔栖替余杺接过前面传下来的卷子,放在余杺桌上后,靠近她耳边小声重复:“你生病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说话的时候余杺的耳朵痒痒的,还有一股舒适的凉风绕着打转,鼻尖清新的柠檬香没有节制地缠绕上来,像是疯狂的藤蔓于无人之境野蛮生长。 余杺这下总算听清楚了,撑起身子揉了揉眼,凑近乔栖用力嗅了嗅,然后小声说:“没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乔栖露出无奈的神色,下一秒余杺懒洋洋地笑着说:“而且教室里自带空气清洗剂哎,简直就是睡眠圣地。” 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 你是在夸人吗? 乔栖没有多劝,只是伸手拿过余杺的卷子,不作声地开始给她改错。 “同桌,你人真好。” 不知道是不是乔栖的错觉,生病了的余杺似乎比平时还要活泼一些。 真像个小孩儿啊。 跟乔枝差不多大那种。 讲台上数学老师列了几个式子,乔栖没抬头,对着两份卷子几乎就能把双倍的错题改个七七八八。 说是这么说,不过双倍的错题都比好多人一份的错题少。 左边那张答题卡字迹略显潦草,没写班级,名字写得很大,能看出凌厉的笔锋,卷子上边是红笔写下的“143”。 右边的答题卡字迹清隽工整而苍劲有力,虽然是理科答卷,排版看着也让人舒心,顶上的红色数字是“145”。 施寄原本想问乔栖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思路,一扭头看到两张分数好看得吓人的试卷整整齐齐地排放在一起,一时间惊掉下巴。 乔栖成绩好他当然清楚,余杺有多厉害也略知一二,只是,这份为了挫学生锐气的难到爆炸的试题不是这么玩儿的啊!! 为什么他自我感觉超级良好也只有129啊!! 因为自我怀疑而忘记开口问题的施寄原悄悄瞥了一眼同桌的答题卡。 124。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啊。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整层楼,不,整栋楼爆发出了纷乱的脚步和年少气盛的狂奔。 只有部分学生坐着岿然不动。 不动的学生嘛,要么不吃要么去外面吃,没有去食堂抢饭的压力,悠哉悠哉收拾东西的动作和走廊上的声响对比鲜明。 余杺通常属于悠哉悠哉的那部分学生,她觉得跟大部队一起狂奔略失风度,一个不留神指不定就被踩成肉夹馍。 不过今天她并没有精神思考中午吃什么。 下课铃响的时候她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也只感觉得到身处一片嘈杂,像快要闷死在沸水里一样。 桌上摆着被仔细改过错的试卷,红笔写上的步骤简明扼要,一看就懂,字迹工整好看,不像她狂放不羁的连笔。 哦,对了,还没道谢呢。 乔栖也不是要去抢食堂的那一类学生,但现在他的座位上空空如也,桌面也干净得一尘不染。 她做梦了? 余杺正迷糊着,冰凉的杯壁贴上红热的脸颊,舒服得她愣了两秒才接过自己的水杯。 “给你接了热水。”乔栖说话时把自己的杯子也放到了桌上,杯盖被搁在一边儿,保温杯口冒着腾腾热气,还带着一股若有似乎的茶香。 “谢谢。”余杺对着乔栖笑了笑,然后凑过脑袋瞅了瞅乔栖的杯子,问道,“你这是什么茶啊?” 生病了的小姑娘语气变得柔软。 换作平时,她大概会说:“你怎么这个年纪就开始养生了啊?” 区别还挺大。 “大红袍。” 得到回答后的余杺自顾自点点头,然后说:“我爷爷喜欢喝沱茶,很苦,不好喝。” 乔栖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余杺。 这还是开学一个月以来,余杺第一次非被动聊天。 就是,不是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也不是怕别人尴尬说句话捧个场,而是自然而然地接过明明就此结束也没关系的话题,说到与自己相关的人事物,普通朋友之间的聊天一样。 平时的余杺也不是惜字如金,甚至还很会打趣,但身上总缭绕着不易察觉的厌世气息。 好烦。 好吵。 不想说话。 乔栖能从她看似毫无波澜的眉宇间发现这些情绪,也因此从不在非必要时候打扰她。 什么是必要时候? 比如老师走进教室余杺还趴着睡觉的时候。 再比如老师靠近他们的座位而余杺在写其他科目作业的时候。 又比如余杺开小差做数独看闲书差点儿被发现的时候。 她虽然看着好相处,也许心里却并不喜欢交流。 “苦回甘,涩生津嘛。”乔栖透过保温杯里冒出的腾腾热气,看到堆了一摞又一摞书本的课桌,“不过我更喜欢乌龙茶,只要冲泡方式没问题,一般是不会苦的。” “一般不会苦,那还是会苦嘛。”余杺翘起椅子看了一眼窗外,“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苦茶了,哪能再让味道变浓呀?” 雨停了。 Chapter 5 Chapter 5 -- 第10页 施寄原在走廊上拍了拍篮球,合成皮和瓷砖的碰撞出的声响还带着回音:“江深,我觉得咱们学校午休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球都打不了几局。” 被他叫到名字的少年靠在墙上,闻言笑了笑:“知足吧你就,对面二中的午休还不能自由活动呢。” 江深说完话有些手痒,趁施寄原的篮球离手时给抢了过来:“我听说五月有篮球联赛。” 施寄原激动地一拍手:“高一的时候没打尽兴,我早就想一雪前耻了!” 江深把球扔回给他:“人小乔当年好不容易一个三分,你给浪费得不好意思了吧。” “好汉不提当年耻!”施寄原没好气地用手指转球,啪地一下掉了地上,“诶,我之前有跟你说过吧,咱之前在‘绿岛’遇见的学神,就坐我后桌呢!” 江深略一挑眉:“你在梦里跟我说的吧?一到新班就把旧同窗忘得一干二净了,哪还能想起我这个破打鼓的?” 施寄原和江深很小就认识了,江深刚学架子鼓的时候和施寄原在同一个地方学贝斯,那天下课路过练习室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像锅碗瓢盆或者废铜烂铁砸在一起的声音。 后来两人玩熟了,施寄原才和江深提起,说他是个“破打鼓”的。 “错了。施主勿怪。” 施寄原双手合十给他拜了拜,“欸但我还是挺惦记你的,开学第一天我就盛情邀请过她来我们乐队了。” 江深眼睛亮了亮:“她同意没?” 施寄原一拍脑袋:“哎哟,她当时好像没说?都过去这么久了!嘶——我知道了,既然我没通知乐队注入新鲜血液,那她应该是拒绝了吧?我这破记性!” 说完,施寄原向教室一探头,对江深说:“不知道余杺回教室没,不然可以正式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虽然现在好像还有点儿早——诶,她在呢!” 江深跟着往他们班教室一看,明明空无一人。 施寄原伸手指向教室后面的角落,放低声音道:“喏,在睡觉呢!” 江深说:“还真是睡神啊。” 既然余杺在睡觉,他们也不好意思扰人清梦,于是趁着预备铃声响起前的一段时间,跑到江深他们班教室去折腾了。 施寄原踩着第一道铃声回到班级,人已经基本到齐了。 余杺正盯着前桌的抽屉发呆。 施寄原坐下后,在余杺眼前挥了挥手,说:“学神,你今儿中午怎么到得这么早啊?不会没去吃饭吧?” 不吃饭在高中女生身上出现频率极高,而且平时余杺中午总是压着迟到线才进门的——因为睡午觉嘛,容易赖床。 余杺在施寄原说到一半的时候想打哈欠,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嗯,懒得动。” 余杺对自己的体质极度不满意,打小就容易生病发烧,有时候一个星期只有一两天不在医院里。 随着年纪渐长,去医院的次数没那么频繁,但还是容易感冒发热,不过她从来不当一回事,遇到什么都把“睡觉”当作良方,难受到极限了也顶多吃点药。 她妈许嫣前不久还感叹说,余杺长大了身体就健康得惊人,连着好几年都没有什么问题了。可惜许嫣与女儿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工作日自然不用提,假期她不出门也是闷在卧室和书房,许嫣自己也三天两头往外跑,闺蜜能组一个群,哪里注意得到余杺一声不吭捱过多少病痛。 余杺想起去年夏天,余烬带着她跟朋友打球。 一众年轻男孩本来也没把小姑娘当回事,结果就放任他们兄妹俩默契配合把比分拉开,下半局大家都认真起来,一个身强力壮的无意间把余杺撞翻在地。 打篮球嘛,磕磕绊绊是常事,摔两跤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那男生肌肉发达没控制住力道,余杺注意力全放在篮筐上,等意识到的时候,一群人已经都围了过来。 余杺当时想,都是大老爷们,怎么摔个人还兴师动众的,一用力想要站起来,脚一疼,又摔了回去。 那个暑假她因为轻微骨折久违地光顾了医院,余烬还笑她挑食导致骨头不好,一摔就折。 等忙完工作的余行则和出国旅游的许嫣回家的时候,她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一套房子里住的三个人,每天的共处时间可能没有半小时,她爸妈根本看不出来这件事。 物理老师拿着手机,一边看大数据的统计结果一边训斥学生:“咱们班物理平均分,年级第三啊?你们怎么考的?班级排序3就要靠第三是吧?” 没有放在明面上说的分班情况,但老师学生家长三方都心知肚明,溪城六中的一二三班,基本上放在全市都是能打的。 三个班每次考试都充满了硝烟气息,任课老师间明争暗斗不断,让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学生们也十分无奈。 “行了,一个个的别垮着个脸。刚午休完,打起精神来啊。今天连堂,我们讲慢点儿。”物理老师在黑板上写了题号,说,“老规矩,倒着来。” 施寄原一中午没休息,吃了饭就去打球,这会儿有点犯困,打了个哈欠。 “施寄原!”物理老师像是看中猎物眼前一亮,“上来写这道题。” “哎哎,直接写第二问,第一问都送分的谁稀罕你的答案。” 施寄原从被老师叫到名字的时候就清醒地不能再清醒了,对着自己的答题卡原封不动地抄完了第二问的过程,然后转身说:“报告!第三问不会!” -- 第11页 中气十足,理不直气还壮。 学生们默契地笑了起来,物理老师也跟着乐呵了一下,然后问:“卷子都发了多久了?不会怎么不问呐?还有,你那个过程要直接抄的话,不如干脆直接投影算了!你看看第五排到第十排你写的式子哪个不是废话!” 施寄原挠头:“多写又不扣分嘛。” 老师在笑声中把施寄原给撵了下去,然后解锁了手机,看了几眼后说:“年级有七个满分的啊,我们班居然就一个。怎么还有个扣了0.5分的……余杺!你下次别在答题卡上打草稿!” 余杺被叫到名字,十分给面子地停下了正在转的笔,表示自己很尊重老师。 物理老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目光移到她旁边,也没指名道姓:“满分,上来给大家讲讲。” 不知道是不是余杺的错觉,满分同学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贵公子气息。 背挺得很直,走路也不急不缓,雨后的阳光斜斜落脚在讲台,衬得他的背影修长而温柔。 金色的光线刚刚也曾照在她前桌身上,而余杺刚刚想到的是,施寄原该洗头了。 乔栖的黑板字不逊色于平时,一笔一划清晰好看,却也写得不慢,他语速也平缓,不算大声,但教室里特别安静,能听得很清楚。 “最后把已知条件代进去……” 自信、沉稳。 这是余杺最先想到的形容词。 乔栖从来不会做什么哗众取宠的事情,不会在老师说话时接嘴开玩笑,看起来很正经,也应该是存在感薄弱的那一类人。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乔栖的人缘很好,成绩好也不拿架子,课间常有人会来找他问题。他也从来不会不耐烦地敷衍了事,讲题的时候不像余杺以为的那么啰嗦,因为思路很清晰,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抓住关键点。当然,前提条件是问题的人也算可教之才。 乔栖也不是班干部或者科代表,不需要频繁地和所有同学来往,但他在进入新班级没多久,就记住了每一个同学,每一个人也都认识他。 是因为出众的外表和成绩吗?这很难说,不过余杺认为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占大头应该是他的性格吧。 乔栖把笔放回讲台上的时候,掌声也来得汹涌澎湃。 余杺跟着拍了拍,注意力又回到转笔上面。 — 晚自习通常是真的自习,但偶尔也会有老师不顾学生的怨气来上课。 所以当老王走进教室的时候,一阵阵哀嚎连天,听得余杺差点儿都想跟着叫两声。 柳月杉刚才问了乔栖一道题,乔栖写在便利贴上递给她,看着老王要讲话,连忙把纸条折了放文具袋里,慌得让人以为这是什么小情书。 老王当然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别急着嚎啊,我是来说好消息的,不上课,瞧把你们急的。” “老师!是说开运动会吧!” “谁抢我台词,一点仪式感也没有。” 学生们立马从哀嚎无缝衔接到欢呼,变脸快得跟翻书一样。 余杺觉得这个新组成才一个月的班的同学还挺有默契的,声音聚在一起特别有气势,估计隔壁班的都能听见。 “不止这一个,咱按顺序说啊。”一听还有不知道的好消息,大家有齐齐闭嘴安静下来,老王笑呵呵地道:“下个星期五,学校会组织一次外出活动……” 又欢呼上了。 “咳咳,安静啊。这不出意外是你们高中最后一次出游活动了,希望大家都能积极参与……” “老师!不去的话能放假吗!” 老王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因为身体状况或者其他原因去不了的同学可以放心,当天学校会安排老师守自习。” 同学们齐齐“切”了一声。 “咱们班的安排是先去参观历史博物馆,就餐后另外还有活动,待会儿会发单子下来,大家仔细看看。” 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咱学物理的为什么要参观历史博物馆啊?” 老王听见,看着那个同学回复道:“文科班的同学是去科技博物馆。意在让大家都感受一下世界的丰富多彩嘛。” “然后就是运动会了,你们消息还挺灵通啊,初步时间定在四月末,下个星期我把报名表交给体育委员后就可以踊跃报名了,还有足篮排三大球也要一起报,比赛时间大概在劳动节之前。” 同学们一听,活动贯穿了整个四月,而且还提到了劳动节的假期,全都兴奋起来,好像一眨眼就能快乐完整整一个月。 老王等着三班的同学们激动地交流片刻,然后泼下一盆凉水:“下下个星期一,也就是出游回来的第一个星期,就是期中考试,这次月考我们班总分暂居年级第一,希望大家再接再厉,继续保持。” 像是被从美梦中叫醒,不少人不高兴地“啊”了一声。 老王今晚上一共也没说多少话,全班的心情却跟着起伏跌宕好几次,全程没什么表情的余杺想着居然笑了出来。 柳月杉回头看她:“小余,你很期待期中考吗?” 施寄原附和道:“你是不是做好了考年级第一的准备?想到要上位就乐了?” 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看着比他低七分的年级第三:“你可以的。” 余杺:“啊?” -- 第12页 Chapter 6 太阳露头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了。 乔栖被阳光给扑醒,躺着缓了半分钟后,拿过床头的表一看,比闹钟预定时间早了十分钟。 既然醒了,索性直接起床吧。 下楼的时候闻到韭菜鸡蛋饼的味道,乔栖坐下前看了一眼厨房:“妈,你自己做的啊?” 楚九歌嘴上还哼着小调,百忙之中抽空回了儿子一句:“是,快尝尝怎么样?” 乔枝在这时噔噔噔跑进厨房,还没变声的嗓音听起来稚嫩清脆:“妈妈!你怎么又随便进厨房,爸爸说下次要把厨房锁上了!” 乔栖笑着吃了一口韭菜鸡蛋饼,决定出门前再刷一次牙,还不忘夸一夸心血来潮的母亲:“味道不错,下次少搁点盐。” 乔琛一边打领带,一边数落乔栖的不是:“还有下次?切到哪烫到哪怎么办,小没良心的。” 乔枝从厨房捞了两个茶叶蛋出来,递给乔栖一个,然后笑嘻嘻地说:“对呀对呀,那可是艺术家的手哎。” 楚九歌端着一锅粥出来,乔琛见了马上去截了胡,亲自放在了餐桌上。 “都四十几的人了,没这么金贵。”楚九歌说。 乔栖的母亲楚九歌,确实是个艺术家。 上个世纪末就开过独奏会的那种。 家里有间琴房,她每天会在里面坐上好几个小时,乔栖和乔枝就算不耳濡目染,也耳提面命的学了不少。 父亲乔琛嘛,是个生意人,也是个富二代。早些年跟着狐朋狗友放浪形骸,对美貌优雅的艺术家小姐一见钟情,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后,乔琛抛弃一众好友,独自勤奋刻苦发愤图强,家大业大后有了富三代。 前两天楚九歌被邀请去外地的一场音乐会,乔琛把公务都推了陪着一块儿北上,没想到当天半夜乔枝发高烧,乔栖只好在医院照顾,旷了几节课。 楚九歌总是闲不住,没事喜欢琢磨这琢磨那,烧坏过一个砂锅,养死过几盆花花草草。 乔琛总怕她伤着,毕竟是个艺术家,一双手被看得跟真金做的一样。 乔栖吃完早饭后上了一趟楼,然后拎着书包跟家里人说再见,乔枝一看,直接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粥,含糊不清地念着让哥哥等他。 “这么着急做什么,不是还早吗。” “昨天路口出了车祸,那一段路都给封了。他俩得绕路换个地方坐公交。” 乔琛说:“还是该雇他们一个司机。” 楚九歌用纸巾擦拭乔琛唇边的水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栖,要不是房子太大,钟点工都不乐意请呢。” “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 “哥哥,你觉得我像爸爸还是妈妈?” 乔栖拍了拍乔枝的脑袋:“谁也不像,像我。” 乔枝开心地蹦了蹦:“像你好啊!我总跟同学炫耀你的!” 两人等车的空当,乔枝瞧见草丛里趴着一直小黑猫,跑过去蹲着跟人家对视。 “喵~”乔枝叫了一声。 “喵~”猫回了他一声。 小学生乐呵得扯他哥的袖子,让乔栖来围观。 乔栖眼神落到小黑猫身上的时候,不由想起了余杺。 小花猫和小黑猫大概总能玩在一起吧。 两人上公交的时候车厢还算空,乔枝带头跑到最后一排,乔栖跟着他坐在旁边。 乔枝总是很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乔栖也不会觉得烦,听他讲完一件奇闻异事还会点评两句。 一直到向第三个站进发的时候,不凑巧地碰上小堵车,乔枝发现车没动,一环顾四周,发现车上的乘客一瞬间翻了倍,这都站着不少人了。 前面也坐了人,乔枝怕自己说个不停吵到人家,于是美滋滋地观赏起了旁边的、后面的各类车辆。 等一个绿灯好不容易亮起,公交车挪动了一段距离又是一个刹车,还没停稳,就听见车厢前面一阵骚动。 “小伙子,不好意思啊,我这没站稳撞到你了……” “我手机呢?!老太婆,你这是故意的吧?这车上人这么多你也好意思偷东西!快把手机还给我!” “我……我没、没偷东西,我只是刹车,没站稳……” “别废话了,看你这穷酸成什么样子,拿了手机又不会用,也卖不了几个钱,快还给我,不然我报警了!” “就是啊,一个老太太偷了手机能干什么。”“嘘,说不定是惯犯呢,我朋友之前也在这路车上丢过东西。”“阿姨,你就还给他吧,事情闹大了谁也不好看是不是?”“呸,真没想到坐个车也能遇到扒手,真晦气。” 七嘴八舌的声音一下子就要把人淹没,老人百口莫辩,只是小声地重复“我没有偷。” 乔栖能听见个大概,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本想收回的目光一下子停在那儿。 前面吵着吵着,那青年竟然伸手推了老人一把,不耐烦道:“我下个站要下车了,没空跟你瞎掰扯,快把手机还给我。” 老人本来上了年纪,站着都要靠扶手,这一推,眼看着要摔下去,被一双干净纤细的手扶住了。 “谢谢,谢谢小姑娘……” 青年一看差点儿把人弄倒,一下子又不说话了。 接着一道带着不耐烦的女声响起:“那边那个黄衣服的,对,就你,滚回来还东西道歉。” -- 第13页 一干群众莫名其妙地没了声。 女孩确定老人握住扶手后,直接走过去要抓着人,那黄衣服也是个年轻人,被女孩一脸冰碴子给吓到了,一时忘记躲闪。 女孩儿从他裤兜里摸出一个黑色智能机,不耐烦地扔给之前叫得锣鼓喧天的青年,然后强忍揍这两人的冲动,一字一句道:“让你道歉,听不懂人话?” 黄衣服青年一看就是个新手,一下子就羞得没边,看热闹总喜欢说两句的乘客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进行道德谴责。 那人受不了,也大概是良心犹存,非要司机开门下车跑了。 “还有你,刚才嗓门大得跟鸭子似的,现在哑巴了?” “谢、谢谢美女。” “神……”骂人的话被堪堪咽了回去,那女孩说,“让你道歉。” 青年像个蔫了气的皮球,细声细气地开口:“婆婆,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额,不该那么说你的。诶,您坐吧,您坐,不用客气,诶。” 公交车终于过了红绿灯,恢复正常速度。 乔枝早就收回了打量四周的目光,撑着身子往前看了看,然后兴奋地拍了怕乔栖的胳膊:“哥哥,我认识那个姐姐!” 乔栖欣赏完这一出闹剧,意犹未尽道:“怎么?” 乔枝抱着书包坐端正了身子,说:“你记不记得去年我有一次星期五放学后去六中找你,当时图省距离走了你们后门那边的一条小路,然后被混混敲诈的事?” 想起这个,乔栖还有些后怕,他第一次听乔枝提起的时候就紧张得不行,结果小男孩一点害怕的表情都没有,反倒是咧开嘴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说有个很帅的姐姐把坏蛋都打跑了。 此刻,乔栖有些意外挑了挑眉,说:“就是她帮了你?” “对!” 公交车驶过一所小学的大门,离公交站还有几十米的距离,乔枝如梦初醒搬蹿了出去,还不忘跟乔栖说再见。 乔枝在车门打开前跑到了那个女生跟前,笑得特别灿烂跟她打招呼。 女生有些迟疑地回了个招呼,乔枝也没注意到什么不对,笑得更灿烂地道别后下了车。 女生有些苦恼,刚刚那个阳光可爱的小男孩看着有几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 “早上好。” 乔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这里,带着笑说了句问候。 “同桌?早啊。” 余杺第一反应是,第一次在这路公交上遇到乔栖,第二反应是,哦哦哦她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男孩看起来这么眼熟了!!!跟面前这个大高个的眉毛鼻子嘴巴都好像!! 余杺想起了乔栖之前说起有关弟弟的事,一下子乐道:“小孩儿看起来挺瘦的,不像是能吃五头牛的体格啊。” “你看起来不也是?还路见不平啊大侠。” 余杺摸了摸鼻子,明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乔栖多半是看完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说:“我看刚刚那个黄衣服脸上全是汗,明明今天挺凉快的,眼睛也飘忽不定到处望,还小碎步向前面钻。” “不怕人家随身携带管制刀具吗?说不定就把人逼急了。” 余杺走近乔栖两步,踮起脚小声说:“我还有刀呢。” “虽然完全用不着嘛。那人估计也还是个学生,还有点营养不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凶一凶就怂了。” 乔栖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想起余杺能一挑二赶跑混混,想来打架是没在怕的。但拔刀相助总有风险,他想说注意安全,又觉得余杺大概很烦旁人啰嗦,也没提。 既然在车上碰见了,这路也顺得不能再顺了,两人就没什么异议地一起走了,避开反而会尴尬。 余杺会在走路的时候说一些话,她倒不是不在意沉默与否,只是怕同伴尴尬的习惯使然。 “你今天也要踩着点进教室了,好稀奇噢。” 乔栖平时到得应该很早,虽然余杺没亲眼见过,但总能听到施寄原说佩服。 “我昨日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天适合晚起,不然遇不到女侠伸张正义。” Chapter 7 余杺觉得,乔栖看着正经,但调侃人的本事估计是报了班培训过的。 大课间的时候班里闹腾得厉害,平时的话,至少能有一半的同学坐在位子上学习或者看书,今儿个都兴奋得不行,这里站一堆,那里坐一团,还不少人在教室里跑着你追我打。 因为这个星期五要出去玩,而且这才星期一,还没堆几样作业。 余杺对完这一页数独的答案,满意地用红笔打了个勾,接着闻到陌生的香气,循着味看向了她右边那张干净整洁的课桌。 “这个茶跟上次的是不是不一样?” “这是龙井,绿茶。” 施寄原放下正在奋笔疾书补救的周末作业,兴致勃勃地开口:“小乔你在骂谁啊!” 余杺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那之前的大红袍是什么茶?” 施寄原抢答道:“肯定是红茶啦!” 乔栖说:“不,是乌龙茶。” 柳月杉本来在背单词,听着他们聊天有些分心,乔栖话音落下后就笑了出来。 施寄原愤愤道:“它不是红茶为什么叫大红袍?这叫虚假营销,标题党!” 吐槽完后突然想起来什么,施寄原拍了拍桌子,对身边三个人说:“哎,咱们劳动节一起出去玩儿吧!” -- 第14页 柳月杉也不背单词了,说:“可以呀,我每天都有空,网课可以看回放。” 施寄原伸出手开始数数:“余杺,小乔,我,小柳,再把江深也叫上!你们应该认识他吧?我们乐队的鼓手,还是校篮球队的,之前联赛可出风头了!” 柳月杉点点头表示知道。 余杺不太想扫兴,但还是由着本心淡淡道:“我去不了。” 乔栖好像并不意外她的回答,表情没什么变化。 施寄原立马一脸泪汪汪的表情,说:“不能吧不能吧,学神你要补课吗,什么补课机构过节都不放假的吗?还是你要回老家吗,啊那也不用去五天吧你难道真的真的一天时间都没有吗?” 余杺想直接说不想去,听起来又很不给人面子,她也不想随口胡诌一个理由,最后只是说:“不太方便。” 柳月杉看起来也很遗憾:“啊,小余,我还想跟你一起出去玩呢。” 余杺很少和一群不怎么熟的同学出去玩,除了有一次分组做社会实践,余杺勉强还能想起当时一起的几个同学的名字,记得比较清楚的却是那天起得早没睡好,中午大家一起吃火锅,他们点了很多鹅肠毛肚一类的菜,余杺嫌麻烦懒得烫,没吃饱。 邀请过她的倒是不少,甚至其中一些她当时都不认识,对于怎么拒绝,明明应该是轻车熟路了。 可是今天给出的回答没有那么斩钉截铁,她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抗拒。 她甚至有在思考,就答应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散落各地的学生一路飞奔回座位,好几个撞车了都来不及说句对不起,也没人介意。 余杺不想再听到施寄原的长篇劝说,如果被软磨硬泡的话,她可能会为了耳根子的清净而选择牺牲掉一天自由的假期。 其实就是吃软不吃硬。 因为有些走神,条件反射跟着起立的时候被椅子绊了一下,余杺反应很快地撑住了椅背,在那之前她听到同学们齐声说“老师好”,还听到乔栖的声音混在中间问“真的不去吗?” 乔栖的轮廓在她眼睛里晃了晃,虽然是相对运动——乔栖没动,她没站稳嘛。 老师说完“Sit down please.”,一向动作很快的余杺却慢了半拍。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也希望我去吗? 余杺不知道怎么回答,想假装没听到,但又不忍心让人家尴尬。 英语老师转过身去写板书,余杺鬼使神差地开口:“到时候再看看吧。” 情感色彩一下子转变,余杺自己都还没适应这样的跨度,乔栖却笑着答了声好。 余杺想,大概像小乔这种姿色的美人,都是会媚术的吧。 也不管“西施”明明是四大美人之一,还使尽了浑身解数。 — 晚饭余杺一向不太讲究,吃遍了这附近的所有食物之后,任何选择都变得泛善可陈。 但为了弥补自己很有可能即将失去的一天假期,她绕了道去更远的后门附近解决完这一餐后,买了个冰淇淋甜筒。 回教室的步子都变得轻快起来。 只是走进教室的第一瞬间,齐刷刷的视线让她的有些不知所措。 班里到了的人不到一半,但这一半中的三分之二都给予了余杺目光的洗礼。 有人吹了声口哨。 余杺不明所以,看了一眼那个男生,疑惑地眯了眯眼睛。 “余哥,桃花好哦!” 余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你在四月看桃花,去庙里求神拜佛啦?” “那可不,给你求的桃花运到货了!” 另一个女生说:“小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哎,你先闭嘴放她回座位看看吧。” 余杺走回自己的位置,一边打量一边说:“我可真是谢谢你这么惦记我。” 她的课桌左上角叠着一本数独,三个笔记本,还有一本?国家地理?杂志,最上面还放了个透明文具袋。 按理来说,应该只有这些东西的。 但是。 现在桌子正中间摆了一盒巧克力,压着一张浅蓝色的信封。 “刚刚有个男生来问你座位,然后把东西放这儿就走了。”柳月杉倒是没什么八卦心思,也没先调侃两句,给非常迷茫的当事人说明了情况。 余杺说:“哪个班的?” 她想把这些东西塞回去。 “不知道哎。”柳月杉想了想,“也许班上有人认识,你要不要问问?” 连人名儿都不知道,怎么问呐。 “算了。”余杺把巧克力放到了数独上面,文具盒再提了一个高度,然后她开始打量这封精心包装了的、疑似情书的东西。 乔栖和施寄原回来的时候,余杺正有些走神,目光落在那封疑似情书实际上真的是情书的东西。 余杺不是没收到过表白和礼物,但匿名的还是有点少见。 而且这内容…… 字迹工整干净,没有一个更改删减符号,每一笔一划都显得极其用力,留下了不深不浅的凹痕。 那人在信中提到一见倾心和念念不忘,写他来自区县的无名初中,为成绩和出身时常自卑,在高一时目睹余杺总是睡觉却一直名列前茅,他好不容易积攒勇气去问题,竟然一下子就坠入情网,用上了“耐心”“温柔”这样让当事人都怀疑他在杜撰的字眼来形容她。写他一直以余杺为目标努力学习取得进步,写到太阳写到月亮,写到害怕情意来得莽撞造成困扰。 -- 第15页 他说并不要求余杺回应什么,只是借此表达喜欢和感激交织出的复杂心情,希望她不要被影响,还祝福她学业有成。 说真的,她无法分辨这封情书是少年人的一时兴起,还是沉淀许久的情感爆发。 施寄原倍感新奇地凑过去瞟了两眼,没有仔细看:“这个信封是校门口买的吧,我看小乔上学期还收到过紫的橙的粉的和绿的。” 乔栖没说话,余杺倒是接了一句:“颜色还挺丰富,这得拼条彩虹啊。” “我让他留着,收集七个召唤龙珠来着,他硬是一封封给还回去了。”施寄原说着,看到余杺从抽屉里翻出草稿本后翻到干净的一页,然后撕了下来,手上还抓了只笔,“余杺,你不会是要写通缉令吧?用不着啊人家罪不至死的……” 余杺好笑道:“你今年小学三年级吧?” “诶,我这不是看你有点儿严肃嘛。” “不过我说,你这,是打算写回信吗?你被这封情书打动了吗?那我现在要是也写一封情书你会同意吗?” 余杺头也不抬,边写边说:“不搞姐弟恋。” 施寄原说:“不会啊,我记得你还比我小一个月来着。” 乔栖笑了一声,施寄原抬眼瞪他,前者慢悠悠道:“你还在读三年级,姐姐都高二了。” 余杺被这声“姐姐”给麻了一下,不小心把一个笔画拉得很长。 “别盯着看了,你周末作业不是还没补完吗,快写吧,晚点儿老王要清人了。”乔栖翻开了一本练习册。 他这么一说,施寄原立马安静下来,开始肝作业了。 呼呼呼,谢天谢地谢谢乔哥让西施停止叭叭叭。 不知道历史上那个大美女话多不多。 脑子里吐槽没有歇息,余杺的字迹却没有作业那么潦草,虽然依旧带着龙飞凤舞的气势。 她原本是打算当没看见的,毕竟人也写了不需要什么回应。但是余杺忽地想起了高一的秋天,班上有个说话总是紧张到结巴的男生,家境不是很好,跟周边的同学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来到新环境完全无法适应,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余杺也总是一个人,但独处对她来说是一种享受和放松。 那个男生连走路都畏畏缩缩的,来找她问题的时候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一样,被人冲着大声说两句就会不知所措。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敢挑在明显有人的时间点,来三班教室放这些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余杺的错觉,这字里行间还带着一股挣扎。 余杺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地继续往下写: 如果长时间不相处,人的记忆就会擅作主张美化加工回忆,也许真实的她并不能和他脑海中的形象重合,也并不值得这样一份心意。 她提到这样的成绩也不是随随便便捡来的,上天其实并没有给她什么过分的优待,虽然看起来总是在睡觉,其实是为了提高清醒时间的学习效率。 跟着写了很长一串学习方法和建议。 在这封信的末尾,余杺写到:我猜你应该看过很多心灵鸡汤,那些重复的大道理就没必要放在这里了。我觉得,这个世界确实很残忍很不公平,人类要么一辈子和现实抗争,要么就此举旗投降。值得期待的事物分量完全比不上长期性的生活碾压,连寻找精神寄托都有痛苦加倍的风险。自私和冷漠是社会最常用的外壳,我们不得不在人群中面对残缺破败的自我,接受这一切的过程兴许会很漫长,但总好过不战而屈人之兵吧。我不太成熟的思想认为,就算是煎熬,拖着残躯也该要看一看,这天地还能烂成什么样。 余杺放下笔,看了一眼窗外。 虽然最后一段好像有点矫情,但是没关系,天黑了,情感波动有旺盛的理由了。 Chapter 8 余杺写完后把那张纸折了几下,放进书包里。 但要怎么给他呢? 她并不知道那个同学现在在哪个班。 算了,先写作业吧,晚点儿再想也不迟。 余杺收拾了一下心情,打算和物理作业先大战三百回合。 比起那些复杂感性的东西,学科和题目显然简单而公正,不会有失偏颇,也总是理性清晰。 她只用按照步骤往下思考和书写就行了,一种情况不符合条件就可以否定,不必关心几串数字和文字的心情。就算给出了一个完全错误的答案也没有关系,她总有时间去更正弄清,完全不会影响到食欲和睡眠质量,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做错了什么。 只是天公不作美,正当余杺写下一道大题的最后一个式子时,笔没墨了。 余杺用手指弹了弹笔身,写了一个字母后又没有了痕迹。她又用左手朝没人那边甩了甩笔,这次写了两个字母墨水就又做逃兵了。 就差一点儿就写完了。 就很气。 余杺决定大人有大量,不跟区区文具一般见识,从笔袋里摸了支新笔芯出来。 但是,她扭不开。 她居然扭不开这区区一支中性笔。 余杺感到莫大的耻辱。 也许是摩擦力太小呢?余杺把手缩进袖子里拧,拧不动。 要不用牙试……太脏了,不要。 干脆换一支笔……不行,她今天就不信了这个邪。 乔栖注意到余杺的动静,正想开口,表示休息时间到的铃声在此时响起。 -- 第16页 下一刻,余杺撂下笔出了教室。 乔栖目送风风火火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担心她别是把自个儿气到了。 五分钟后,乔栖从书页间抬起头,看到余杺脚踩在桌下的横杆上,翘着椅子愣神,呼吸不太平稳,大概是跑回来的。 她的桌子上,放着一把崭新的,钳子。 十秒钟后,乔栖目睹了同桌动作十分利索地拆塑料包装用钳子拧开中性笔换笔芯把笔装好再把垃圾团成一堆扔掉。 一气呵成,好像还带了点儿怒意。 乔栖忍住不笑出声来,但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和眼神里的笑意还是吸引了同桌的注意力。 余杺看起来不太高兴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乔栖却觉得,现在的余杺,挺可爱的。 因为拧不开笔生气,甚至去买了钳子和这个无生命之物较劲,也终于不再狠狠克制负面情绪,没有因为顾及旁人而坚持面面俱到的社交礼节。 这才像是这个年纪的姑娘。 在乔栖眼里,现在的余杺像一只看起来在脑门上写了“不要惹我”的刺猬,但却比平时更容易靠近。 他说:“你可以让我帮忙的。” 余杺没说话。 他又说:“破财又费力,多不划算。” 破财二字大概是踩在了导火索上,余杺闷闷不乐道:“凭什么我弄不开,叫你就可以,你这是性别刻板印象。” “啊。”乔栖的手撑着脑袋,透着点不常见的懒散,声音听起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温柔缱绻,“是我不对。” “不过臣私以为,能吩咐人做事也算是一种本事。” 余杺蔫了吧唧地说:“朕也不想费银子的。” 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的钱已经开始想念我了。” 乔栖笑了一声:“小财迷。“ 财迷还没有和她逝去的钞票交流完感情,施寄原冷漠残忍地打断了这份藕断丝连:“小余小余小余!我知道暗恋你的是谁了!” 竟有这等好事? 余杺:“哪个班的?” 施寄原:“七班的!我刚刚和江深一起去上厕所,他俩居然是一个班的!听说他们班都传开了,那哥们叫陈至泽,平时挺腼腆一人,居然这么,这么,这么……哎呀。” 感谢二货西施送来的情报,让余杺免去了找人询问的麻烦,感觉前路都一下子光明了不少。 她用一种“傻儿子终于有出息了当妈的好欣慰”的表情看着施寄原。 施寄原只顾着乐呵,又想趁着课间继续聊两句,没想到乔栖这时候说了话:“小鱼,你好像很开心?” 不知道是声音还是语调的差别,这一声“小鱼”和别人叫她“小余”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余杺感觉自己在听到乔栖的声音后心脏扑通跳了一下,仅仅两个字却硬是被咀嚼出了不一样的韵味,尽管她此时并不知道乔栖念的和别人不是同一个字。 余杺回神后迟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开心,会加速多巴胺的分泌的奇妙情绪,好像很容易出现,又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在这个春天的夜晚以前,她会因为吃了冰淇淋,睡到自然醒,做出一道难题而有这样的心情。 风从窗户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余杺被冷得激灵了一下。 乔栖撑起身子,手臂越过她拉上了窗。 余杺好像拥抱了柠檬味的风。 从这一刻开始,余杺意识到,待在乔栖身边,也会加速多巴胺的分泌。 — 余杺坐在靠窗的座位,发现这个城市原来真的灯火通明。 往后掠去的霓虹灯各有颜色,街边贩卖的烧烤干锅小龙虾的气息千里迢迢赶上公交,热闹的交谈声远近交织,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 光线把场景切割成光暗两边,但现在的余杺认为这两边并没有什么差别,看起来很亮的地方,其实也一样藏污纳垢。 她回想起了小时候,父母在外地创业,跟着爷爷奶奶度过的童年。 爷爷教她弹钢琴,奶奶教她画画,在别人眼中头戴光环超尘脱俗的老人只会带着她走遍大街小巷,从这一头吃到那一头,找到所有垃圾食品里最对胃口的一个。 他们也是行走在这样亮堂的光下面,三步一个熟人五步一个邻居,爷爷奶奶会笑着叫她打招呼问好,那些叔叔阿姨或者更年长的人也会笑着说小朋友真乖。 奶奶在夏天给她摇蒲扇,爷爷在冬天陪她放烟花,老人会纵着她在一年四季吃冰淇淋,也会管着不让多吃,超过一个就要罚一个星期没得吃。 等她长大了,爷爷奶奶老了,余行则事业有成了,就突然回到溪城,把她接回了“家”。 余杺回到这个家的时候,余行则和许嫣正在进行非常不友好的交流。 余杺选择性失聪失明地路过头发开始泛白的父亲和完全看不出岁月痕迹的母亲。 她知道许嫣爱美,花了很多钱和时间用在美容和保养上,也知道余行则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工作,可能只是跟她一样,不怎么愿意回家。 他俩能和平相处的时间实在是短得可怜,甚至就连余杺和他们也总是闹不愉快。 余行则说许嫣铺张浪费乱花钱,许嫣说余行则夜不归宿找情人,他们也说余杺玩音乐玩动漫玩摄影,不务正业不求上进。余杺在很久以前还会争辩,甚至爆发出青春期特有的脾性,有本事让家里没人能落得痛快,不论是用争吵还是暴力。 -- 第17页 后来不知从哪一天起,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学会用一道房门隔绝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们又开始说她寡言少语像个闷葫芦,依然固执己见不听劝告,中了离经叛道的毒药。 余杺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也以为自己可以不对那些言语上心,但家人的身份好像给了父母一种特权,能让他们造成的伤害呈指数性翻倍,一滴污水都能浑浊整个海洋。 如果有外人能听上几句余行则和许嫣之间的争吵,大概会想不到他们精致华丽的外皮下也藏着如此灰暗不堪的东西。 余杺讨厌歇斯底里。 她也非常不喜欢强烈的情绪外露。 可是偏偏余杺想着视父母如室友的时候,他们却在这时候流露温情,反而让她比任何争吵还要难过。 就像现在。 许嫣在大声骂了一句“你有本事以后都不要回来“之后停下来,跟她说:“你房间里放着切好的水果,吃完早点睡觉。” 余行则并没有被妻子的恶劣给影响到,还对着女儿点了点头。 余杺以前觉得自己能冷漠地旁观他们失败的婚姻,却发现自己偏偏是这样失败的产物。 余行则和许嫣又偏要用让她难受的方式来爱她,像是在一次次强调她的存在有多荒谬。 余杺关上房门后还是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动静,不算非常激烈,但整套房子里都没有别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聒噪。 书桌上摆了一个小果盘,里面整齐地码好了苹果和桃子,还放了几个红得特别好看的小番茄。 只是苹果和桃子都被氧化得变了色,并不让人很有食欲,小番茄上还附着晶莹剔透的小水珠,饱满又圆润,可惜余杺最不喜欢的水果就是小番茄。 她曾经说过的,她不吃小番茄。 他们都不记得。 余杺用叉子把有些发黄的水果送进了嘴里,口感区别倒没有太大,就是丑得挑战她的神经。 最后只剩下小番茄被留在盘子里,余杺洗了个澡,听到客厅总算偃旗息鼓后,把剩下的水果拿出去放进了冰箱里。 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和被嫌弃的食物,究竟谁更可怜。 Chapter 9 星期五这天,余杺终于起了个早。 她从三天前就打算早上趁陈至泽没到教室的时候,把压根没开封的巧克力和回信给他,毕竟当面儿还是有点尴尬。 前几天中午和下午最后一节课后她都去七班教室看过,没想到这人是不吃饭还是带了便当怎么的,坐在教室也不走。无可奈何只有早上了,不得已缩短睡眠时间,真是气死个人。 结果,星期二摁了好几次闹钟就晚了,星期三她到的时候陈同学已经在教室了,感叹一句他还挺勤奋后,只好再把闹钟时间往前挪,星期四在比平时早了半个多小时的闹铃的威力下,直接睡过了整个早自习。 余杺经常迟到,她的嚣张记录大概早就足够好几次通报批评,丢脸到升旗仪式上去公开处刑那种。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每个班主任都格外仁慈,也从没碰上过年级主任。 尽管如此,就算要当着全校的面念检讨也没办法,起不来就是起不来。 余杺非常坦然。 余杺在七班门口站了没两秒,他们教室里唯一一个到了的居然是个热心同学,问她找谁,她麻烦人家把东西放在了陈至泽抽屉里。 神奇的是陈至泽的座位就在最靠近后门的地方,她正打算回教室补觉,还没走呢,那个热心同学就回过头跟她搭话来了。 “你答应陈至泽交往了吗?” 余杺定定地看了他两秒。 “同学,你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其实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余杺脑子里想的是:同学,你是不是有病。 那个同学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太好了,我还以为赌输了,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余杺不打算接话了,她觉得这人可能真的多少有点毛病。 “哎,余神,我觉得咱俩还挺有缘分的,加个□□呗。”他探头看了看走廊,确认没有老师后就要伸手拿手机,还扯住了余杺的袖子。 余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道:“不好意思,我不用□□。” 说完就溜。 “哎,微信也行啊!“ 微什么信,她听不见。 进教室前,余杺把擦了袖子的湿巾扔掉,一回头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余杺还没抬头,一吸气就知道是谁了。 这叫梅开二度。 乔栖扬手把纸团投进垃圾桶里,然后很自然地微微弓身,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后,笑着说:“这次怎么没哭了?” “我他……我” “别急,我知道。”乔栖看到笑起来有点像只狡猾的狐狸,“你主观上没有想哭,只是泪腺比较发达。” 余杺哪止泪腺发达,骂人的本领也很发达,收住没说脏话可不容易了。她这么辛苦把不礼貌的语气词憋了回去,居然还被抢台词。 但是她并没来得及在心里再多吐槽几句,也没来得及感叹这人记性真不错,乔栖的气息让她有点微醺,短短几句话竟然被听出一丝温柔的意味。 “今天到的很早啊,是期待出去玩?” 期待个鬼。 她对历史博物馆并不是很感兴趣。 -- 第18页 “我其实更期待在车上睡觉。” 回到教室的时候,柳月杉跟他们俩打了招呼,施寄原一脸太阳从西边升起的表情道了声早,还把这个音念得很重。 两重意思嘛。 早上好,到得真早。 不过坐上车后,余杺反而没了睡意。 坐在靠窗的位置,四下掠去的景色熟悉又枯燥,她却一直没挪开眼。 旁边坐着柳月杉,刚开始还说了几句话,发现余杺没有聊天的意愿后就开始背单词了。 前面坐着的两个同学倒是一直聊个不停,成语接龙接不下去就开始背文言文,背两句被无聊到了又玩飞花令,实在想不到诗词后还玩起歌词接龙了。 够闹腾。 过道另一边的同学好像在聚众打游戏,激动地让人怀疑他们下一秒就要跳窗,“打野抓人啊!”“鱼你大呢?!”“新年快乐!”“老张你是不是有病被团灭了还新年快乐!”“今天晚上夜空的星星都他妈是我现在掉的!” 也很闹腾。 后面倒是没什么声音。 正想着呢,声音来了。 “小乔,我昨天回放了KOM上次巡演的录像,那个贝斯我感觉我一辈子都学不会。还有那场安可好绝啊,是过去好几年依然霸占我的top1的那种程度。” “我倒是更喜欢十年前红皇后的那场,虽然只有全损画质,音质还是不错的。” “十年前我才上小学一年级吧……卧槽,你朋友圈那张照片是不是就是你十年前去看巡演的时候啊?等等,为什么你小学一年级就有家长带着去干这种事,我还在玩泥巴啊为什么!” “因为我妈很喜欢红皇后。”乔栖顿了顿,“她成功地影响到了我。” 余杺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点进一个没有备注的联系人主页。 头像是一只在绿植旁边晒太阳的小橘猫,昵称是“BWV645”,微信号是初始乱码,朋友圈那一栏显示了几张照片,粗略一看都是猫。 她点了进去。 最新一条动态是一首歌曲分享。 莫扎特的?安魂曲D小调?。 然后连着三条都是歌曲分享。 余杺从兜里摸出蓝牙耳机戴上,等信号连接好后挨个点进了这些音乐。 都是古典乐。 她就着一首小提琴曲继续往下翻,看到了之前显示的猫的照片。 跟头像一样是橘猫,就是看起来肥了不少,一张背景是猫爬架,一张是沙发,还有一张是不知道阳台还是花园。 文案是:橘子想吃橘子了。 还看得见几条共同好友的评论。 [KOMyyds]:所以你给他吃了吗? [BWV645]回复[KOMyyds];没给,在闹脾气了 [柳月松杉]:好可爱的小猫(=^???^=) [池塘边的榕树上]:好久不见小橘胖成这样了! 然后又是几条音乐分享。 然后又是猫。 不过这几张猫的照片的时间早得多,图片上的猫看起来跟头像上的差不多大。 里面有一张是一个小孩儿抱着小猫笑得很灿烂的样子。 余杺第一眼以为是乔栖,仔细一看应该是他弟弟,眼睛不太一样。 文案是:两个小朋友。 又刷过去几条音乐分享后,到底了。 没有施寄原说的照片。 骗子。 “小余,你在看什么啊?” 余杺被吓了一跳,很快地按了锁屏,手机差点从手上滑下去。 “随便翻翻。” “哦。”柳月杉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还有多久到啊。” 余杺也不知道,所以只是耸了耸肩。 下一秒她听到耳机里传来了提示音。 [BWV645]:怎么了? 余杺有点疑惑。 然后往这条消息上面一看。 【我拍了拍\BWV645"】 余杺:…… [Sleepy]:手贱。 余杺听到后面那个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切。 - “这是三叠纪出土的紫红色粉砂岩和……” “导游老师!为什么我觉得这些展品和路边的石头长得都差不多?” “老师老师,您知道粉砂岩的化学式吗?” “导游姐姐!这个不是粉红色吗,我没有看出来它哪里紫呀?” 导游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被一众高中生的热情发问给噎住,这个问题还没听清了就被下一个打断了。 余杺面上兴致缺缺,心里倒是觉得这些问题一个个的还挺好笑。 “老师老师!这些动物是标本还是模型呀?” “标本都在福尔马林里啊你是不是傻。” “哎哟但是这个豹子它眼睛瞪得好凶。” “吓不死你。” “导游姐姐!这个木槿花为什么没有花?” “老张你是不是瞎啊哈哈哈!这花不就在那儿吗,你不能因为颜色一样就把生殖器官和营养器官混为一谈啊。” “哇塞,小余你看这个大什么羚羊牙齿,是一排一排的耶。” 余杺跟着柳月杉的声音看过去,然后点点头:“像施寄原包里的东西。” 西施同学闻言懵了一阵,然后翻开包,一脸疑惑地拿出一包大波浪薯片。 周围的同学哈哈笑起来。 制造笑点的余同学本人心思不在薯片上,她问:“所以这个字念什么?” -- 第19页 大鬣羚羊的鬣字,她好像前不久才见过,但是死活想不起来读音了。 “liè,试以猪鬣毛撩拨虫须。” 余杺抬头看声源,只瞧得见乔栖专注在展品上的目光。 “哦,?促织?里面出现过。”余杺想起来了。 “哇,你俩真厉害。”柳月杉凑过去,“乔栖,你在看什么呀?” “豪猪门齿。” 猪的牙齿有什么好看的? 余杺不由自主地看向玻璃柜里的那几颗牙。 弯成个半圆环。 池唐凑过来纳闷道:“这几颗牙有什么特别的吗?” 余杺想,这有点像玉佩上的横玉。 然后她听到乔栖说:“有点像珩。” 池唐笑道:“那这只猪应该还挺高贵。” 珩,古代佩玉上的横玉,有钱人才用得起玉饰品嘛。 乔栖接道:“缺口这么多,也许是穷孩子偷偷捡来的带着的。” 哟,还真把猪给当人来看了。 “渔溪下层中,充满人们使用后抛弃的各种动物骨渣,说明当时的经济生活主要是渔猎。新石器晚期的——” 余杺有一点点想打哈欠,试图憋回去未果,只好一边用手挡着嘴,一边慢吞吞落到大部队最后去。 眼角挤出几朵生理性泪花,她眨眨眼,逮到第二个开小差的。 施寄原把手缓缓伸进包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塑料摩擦声后,他手上抓着一片东西,快速放进了嘴里。 这不大波浪嘛。 正好余杺也对上课似的讲解不太感兴趣,她放轻脚步走到犯罪分子身后,先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左肩,等当事人转身四十五度之后,在他右边低声道:“博物馆内不准吃东西哦。” 施寄原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当场跪下来喊祖宗别这么神出鬼没的。 好在,余杺没装老师的口气说“谁让你在这儿偷吃的”之类的严肃一点的话,不然他可能得把零食撒一地。 恶作剧得逞,余杺留下一个笑容后就弃西施于不顾了。 施寄原把书包拉上,扯了扯乔栖说:“看看你同桌,怎么今天兴致这么好。” 这姑娘平时也损,不过顶多嘴上说两句,很难得走近了和人有什么接触。 乔栖看了一眼施寄原带点碎屑的嘴角,说:“大概,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吧。” “这一片是模拟原始森林的模型,有很多小细节大家可以自己找一找……” 余杺注意到乔栖在一块大石头跟前停下了,那石头上边儿还站着一只鹰,虽然收了翅膀,但眼睛炯炯有神,还有尖锐的喙,看起来很威武。 “这位鹰兄弟像什么玉器啊?”余杺走到他身边,隔了一点儿距离,恰好说话不大声也能听见那种。 乔栖转过头来,目光也没在鹰兄弟身上恋恋不舍,好像他本意并不是看这位兄弟:“不像乐器,像它的远房亲戚。” 他走近了点儿。 余杺接道:“谁啊。” “渡鸦。” “不丹的国鸟啊。”余杺又看了一眼那只鹰,有点逼真,挺凶的。 乔栖有点惊讶:“十万个冷知识是你编写的吧?” “是啊,作为同桌你可得多买几本支持我生意啊。”余杺眨眨眼睛,“这鸟怎么让你想这么久,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大部队开始往前走,两人也并排着说着话跟上。 “渡鸦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但它们是很多印第安部族和爱基斯摩人眼里的创世神。”看到余杺一脸“你继续啊”的表情,乔栖接着讲了讲他刚刚想到的事情,“印第安人相信每个家族的氏族都是动物变的,其中就有渡鸦氏族,他们的后裔现在还生活在森林里,依然保持着对大自然的敬畏和对这位神灵的信仰。人类的起源真的是很值得探究的有趣课题啊,有人还亲自去旅行探索,从当地人流传至今的神话传说中寻找蛛丝马迹。想想还挺神奇的,他们有渡鸦作为神祇,华夏有鲲鹏展翅,五方神鸟,从来没有交流过的人类,却能不约而同地衍生出有相似之处又完全不同的文明……是不是挺了不起?” 乔栖看着余杺,眼睛很亮,目光很温柔。 余杺忍了忍才没脱口而出一句“你也很了不起”。 她试图通过眼神对同桌表示赞赏,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成功读取信息:“说不定遥远光年外也有某一颗行星正在经历地球几十亿年前发生的化学生物变化,等我们的骨灰元素都变成其他东西的构成之后,又衍生出基因序列都极其相似的你和我。原子的移动和碰撞、人类的诞生和相遇,文明的演变和进化,都很了不起。” 余杺没有说但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我能遇见你也很了不起。 她接着道:“话说,渡鸦这么厉害,得有个专门的博物馆吧,说不定还有祂的子民围着玻璃里的展品开始什么神秘仪式?” 乔栖笑了笑:“会不会进行神秘仪式我不知道,但有相关展品的博物馆还挺多的。阿拉斯加、哥伦比亚,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地方也留有渡鸦存在过的痕迹。” “你想去看一看吗?”余杺微微侧身看他,轻轻歪了歪脑袋。 “想啊。”乔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博物馆作为自然和人类遗产的收藏家,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却浓缩了上千年甚至上亿年的历史,多厉害啊。” -- 第20页 多厉害啊。 说得余杺突然不觉得这个博物馆枯燥了。 “啊,那得有记录冰淇淋历史的收藏家吧。”余杺说着舔了舔嘴唇。 乔栖正想说什么,施寄原跑过来拉着他往前面走,余杺笑着并拢食指中指,举到额前,向前挥了一下致意。 又过了一会儿,看完这一个展馆,被带着到下一个展馆之前途经文创区,周边商品琳琅满目,引得不少人驻足不前。 文化衫、钥匙扣、胶带、贴纸…… 余杺的视线扫了一圈,落到了角落的木质明信片上。 说是角落,那儿人还不少。 “西施西施西施,这儿还有邮筒诶!咱俩互寄一张吧要不?”池唐兴奋地挑下两张明信片,和施寄原说干就干,坐下来开始挥洒笔墨。 乔栖正仔细看着那些明信片上的图案,好像终于找到了喜欢的样式,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下一秒,他注意到了几步远的地方站着的人。 目光交汇,余杺听见他说:“小鱼,过来。” 乔栖把那张明信片放到她面前:“你看,像不像你?” 浅褐色的木质明信片上,印着一根古人类用的鱼竿,还有几笔画出来的小河,河里有一只正在打呵欠的卡通小鱼。 余杺沉默稍许,然后说:“身为一只鱼还犯困,它得是我祖先吧。” “欸,小余来得正好!我俩互寄明信片呢,你要不跟小乔互寄吧!” “很有意思的!而且你俩的字都好看……妈的,池唐你的字好丑!” “你瞎说!一点都不懂欣赏!” “嘁。” 余杺好笑地看着两个人小学生拌嘴,然后一一看过那些明信片上的图案,挑了一张拿下来。 她笑道:“同桌,想要收到些什么字儿?” 他也笑:“同桌写的,都可以。” 余杺将明信片投进邮筒,跟他们仨打过招呼后就自己去逛了。 毕竟逛博物馆这种事,聚在一起是为了听解说,都快成年的人了,单独行动老师并不会多管。 “池子,我后悔了,刚刚应该死皮赖脸让小余给我也写一张的。我好喜欢她的字,潇洒得像是行走江湖似的。” “人都走远了!而且,你这是嫌弃我啊?” “诶诶诶,小乔小乔,你给小余写的什么呀?” “欸欸欸,让我也康康让我康康!” …… 余杺自顾自到了第五个展馆,悠然自得地这里瞧瞧那里瞅瞅,偶尔穿梭过人群,看到有意思的展品就掏出手机拍拍照。 等到她自己逛累了回过神来,已经找不到同班同学的踪影了。 叮~来了一条消息。 [BWV645]:集合了,你在哪? 余杺抬头四顾,又垂手对着手机屏幕输入。 [Sleepy]:我好像,不知道 [BWV645]:一楼大厅找得到吗? “没问题”三个字还没输好,聊天页面突然变成了语音通话请求,小橘猫的下边是两个大大的红色按钮和绿色按钮。 余杺愣神一瞬间后按了接通。 “不想和大部队一起的同学可以自行解决午餐,在一点半以前到一楼大厅集合。有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联系,通讯设备都带好了吧,需要帮助可以打老师电话……” “听到了吗?” 老师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模糊,背景里还有略微嘈杂的同学们的谈话声,大概是对方把手机贴近了脸颊,余杺可以听清楚一下子放大的、温柔的少年嗓音。 余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点点头,下一刻又反应过来,他们并没有面对面,出声回答:“我听见了。” 施寄原的声音突然挤进来:“余哥余哥下来一起吃饭吗吃完可以一起玩快来快来快来!” 柳月杉还有什么人好像站在远一点的地方讨论要吃快餐还是小面,或者远一点的干锅之类。 吃什么啊,人多了膈应得慌。 “你们玩儿吧,我就bu——” “小鱼,一起吧。” “——我就快下来了。” …… 什么玩意儿啊。 余杺走进电梯的时候想,乔栖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一开口,拒绝就变得好难好难。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问题。 Chapter 10 因为人稍微有点多,所以他们最后选择了位置宽敞点的江湖菜馆子,一张桌上六七个人,七嘴八舌地聊起天来,很是热闹。 “老王跟体委说篮球联赛时间基本确定了,可以开始准备选人训练什么的了。” “没比赛也一直练着呢,哈哈!” “运动会还在球赛前面呢,今年这时间好,不怎么热。” “哎点菜啊点菜啊,大家要吃什么都别客气啊,反正是AA。” “你再多说两句,我都要以为这顿你请客了。” “诶要不咱来瓶酒吧?” “来个屁的酒,你想回去就被通报批评啊。” “难得热闹热闹嘛,话说回来,余神居然大驾光临了,稀客啊!” “就是,平时聚会什么的余神都不来,今天好难得!来来来,你们女生先点点要吃什么。” “还挺绅士啊。”余杺接过菜单,直接递给了旁边的柳月杉。 后者小声问:“小余,你要吃些什么?” -- 第21页 余杺用同样的音量回答她:“我什么都吃,不用管我。” 隔了两个座位的乔栖听到这话抬了抬眼。 等菜的空当也没落得冷清,男孩女孩们你一言我一语,从运动会聊到球赛,吐槽一下周考数学试题的变态——提到这儿又不得不夸一下在场的两位神仙,还有几个半神开始了学业互吹——模仿模仿老师们的经典语录和语气,引得一桌子人捧腹大笑,甚至隔壁桌的都好奇这群孩子干嘛了这么开心。 “这简直就是送分题,怎么会有人错啊——” “哈哈哈哈老周才没有用你这兰花指。” “别送分了,这分就是砸过来咱也接不住啊。” “也别分不分的了,饿不饿啊你们,开饭了!” 大方桌并没有摆得满满当当,但一眼望去菜还是不少,荤素齐全,颜色也挺丰富。 余杺举筷不定。 离她最近的是一盘红烧肉,油脂在灯光照射下亮晶晶的,皮和肉层次分明,色泽诱人。 ——太肥了。 旁边一盘清炒时蔬,绿油油的,还有些蒜末点缀在上边儿。 ——嫌蒜味儿大。 芹菜炒牛肉隔得稍微远一点。 ——芹菜是一生之敌。 糖醋排骨。 ——她不喜欢吃甜的,腻人。 水煮鱼上的辣椒花椒像在汤里泡澡似的密密麻麻,绿色的葱花被撒在中间,香味快要从对面扑过来了。 ——吐刺好麻烦。 最后,余杺把目光落到了斜对角的辣子鸡上,她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臂长和桌子边长的根号二倍差多少,中间需要越过多少只夹菜的手和筷子,是不是需要站起来。 计算结果是,夹个菜真他妈麻烦。 “打扰一下,你们的菜齐了,请慢用。” 服务员端过来的是麻婆豆腐,看着桌上摆得不挤,没地方放下这盘菜,伸手打算移一移。 没想到这群年轻人还挺有礼貌,七嘴八舌的“谢谢”听着也令人身心舒畅,还有一个特别有气质的小帅哥伸手腾菜留出了空位,刚好能放下东西了。 服务员小姐笑容满面地走了。 余杺看着突然从最远变得最近的辣子鸡,总算心满意足地开始享受虽然有点吵闹的这顿午餐。 噫,味道不错。 麻辣鲜香俱全,还不用吐骨头,完美。 总体来说,这顿饭余杺吃得还挺满意,虽然没有听清同学们在聊些什么,她莫名其妙被提到了几次,面对齐刷刷的视线差点儿想把花椒给咽下去。还注意到乔栖的吃相很斯文,感觉这人好像,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不知道会不会在考场上写不完作文。 离集合时间还有一会儿,一群理科生并没有接着去逛一逛的欲望,而且都走了一上午了,确实有点累。有人提议找个地方坐着玩桌游,很轻易地全票通过了。 博物馆外面有很大一圈人工草地,还连着一片假草坪,环境看着还挺清新,居然还有人在假草坪上野餐。 一众人就愉快地决定在地上玩桌游。 不是所有人都带了智能机,要玩狼人杀三国杀什么的难度系数太大,池唐从书包里摸出一副扑克,问要怎么玩。 “真心话大冒险吧,简单好操作。” “大家都没意见吧?” “我没问题。” “行。” “嗯。” “ok” “第一个是陈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来抽个问题……从小到大喜欢过几个人?”池唐作为班长,组织能力在聚众玩游戏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陈同学皱眉思考了一会儿:“额……三个吧。” “挺花啊陈哥!” “花什么啊这,三个也算多吗?” “实不相瞒我喜欢过十几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种自爆的显得陈子昔这个问题都没价值了。” “哈哈哈哈不是,你不要笑这么大声啊,你的笑声好好笑啊哈哈哈。” 几人笑了一会儿,主持人池唐发了第二轮卡片,这次中奖的是数字3. “小柳啊,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青春期的人类真的挺无聊的,这种游戏永远离不开“喜欢”“恋爱”这样的字眼,好像荷尔蒙分泌一下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明明被反复炒冷饭的话题应该很无聊才对,但神奇的是,不论几十年前还是现在,每一代人都乐此不疲。 柳月杉细若蚊蝇地说了一句“有。” 光是这一个字,脸就红得不像话。 “谁啊谁啊!” “看不出来啊杉杉,我还以为学习才是你的明恋对象来着。” “人就一个问题,别抓着问啊。” “这谁写的真心话,不会在后面跟一个问是谁的啊,这多浪费。” 柳月杉是真的不好意思,始终埋着头,好容易等到这一轮讨论过去,池唐又发完一次牌,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在座的谁。 “余神,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余杺?” 余杺被唤回神来,她说不清心里为什么慌乱烦闷似涨潮般上涌,没什么精神道:“大冒险。” “让我们把掌声献给今天的第一位勇士!” “那请展示一下手机备忘录里第三条便签的内容。” -- 第22页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大冒险。 如果对象不是她自己的话。 余杺想不起备忘录里放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点开软件翻到第三条,看了一眼标题,说:“我念还是你们自己看?” 同时不动声色地手指下滑,点进了第四条便签。 乔栖看清了身边的小姑娘做了什么小动作,并不作声。 “念吧,羞耻一点才好玩……不不不,不敢劳烦您,还是小的们自己看啊,自己看好,锻炼阅读能力。” 余杺把手机递了出去,一群人就凑上去围着开始看,她看着他们慢慢带上惊讶的神色,想起来那一条被当作质子舍弃的便签是什么内容。 算了,也比第三条能看。 『 我为什么想要钱? 我想买最好的相机和无人机,记录下这世界无与伦比的美丽,去云游四海,去亲眼一见雪山森林岛屿草地,也看看人间的各自酸辛。 我长这么大,被困于一隅,只能从书籍影音中窥见天地的一角,生命只这么一次,未免不甘心。 图片和视频里的风景,总和滤镜调色伴生,也不总是全镜,它们只会是别人希望我看到的样子。但我也想见识一下万物的原貌,也想给他们分享,我眼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砖一瓦一树一菩提。 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的初心,如果金钱与自由只能选择其一,那么失去自由,前者也将失去意义。 当然,也希望你永远不会被世俗牵绊,永远不会停下脚步,我这封以防你沦落尘世的信,等到最后也不用履行使命。 PS:如果可以,我还想尝试一下世界上最昂贵的冰淇淋。 』 围着一个手机的那些脑袋都安静下来,像是窥探到了别人的秘密之后的茫然,片刻后他们才又叽叽喳喳起来。 “余神理想好远大,我也想要钱,但我只是想要买游戏卡带。” “我想起来了!去年摄影社出的那套名片里有几张就是余哥拍的吧!” “感觉和平时看到的小余不太一样诶,我还以为她除了睡觉就没有别的兴趣爱好了。” “我的备忘录里就只有施寄原欠了我十块钱、我欠李华多少钱……” 听起同学们谈论起这些,余杺有一种莫名的羞耻,就好像把自己的脑子剖开,任人研究,再指指点点。 她知道他们都没有恶意,可是不再聚焦的视线出卖了她的心理活动,虽然只有一个人看出了她不明显的不安。 乔栖俯身靠近她的耳朵,咬字清晰温声道:“小鱼,别怕。” 余杺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热气,熟悉的感觉从耳尖开始四处延伸铺展,终于到达了左心房。 余杺的意识刹那间回笼,她的灵魂开始收束,最后终于降落到这片有风吹过的草地上。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怕什么,愿赌服输。” 乔栖见她放松下来,于是决定无心理负担地逗一逗这个赖皮。 “可是你作弊了。” 这是备忘录里的第四条便签,可不是卡片上要求的第三条。 收拾好情绪的余杺一下子进入另一个极端,她没有对小动作被看清表示惊讶,也没有对狡猾的狐狸出声控诉,心里郁结着一团气,头热之下转过头,坦荡地对上那双属于少年的眼睛,笑里带着邪气,有些轻浮:“怎么,遗书你想看看吗?” 备忘录里的第三条便签,是她于某天深夜写下的,给世界的告别。 Chapter 11 『 请帮我申请一下遗体捐献,银行卡里的钱捐给福利院,我的东西都可以卖掉,拿去给沙漠种树。 如果可以的话,吉他和阮请替我还给爷爷。 有点麻烦,但是麻烦了。 』 余杺看乔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样子,她倒是笑得挺开心了。 “诶,别板着脸,怪吓人的。” 少女的声音轻快中透着愉悦,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她刚才给人家看了什么东西。 游戏还在继续,不知道这次又轮到了谁接受命运的制裁,几个人闹哄哄地笑着说着。 乔栖在嘈杂的背景声中伸出手,捏了捏余杺的衣角,像是在确定她的存在。 挺矛盾的。 上一秒还“生命只有一次”下一秒就开始交代后事了。 她比一切题目都要复杂。 余杺察觉到小动作,突然庆幸自己现在在人群里,不然心跳的声音快把她出卖了。 余杺告诉自己,第一次给人家分享遗书,难免有点紧张。 “我那天,躺在床上从凌晨三点到七点一直睡不着觉,还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我怀疑自己要猝死了。” “为了以防万一嘛,就随便写了几句话,而且,说不定哪天出意外了来不及,也能用着。比如待会儿就被车撞了之类的……” 她为了表示对吓到乔栖的歉意,小声地在人声嘈杂中给他分享这个秘密。 这可不是真心话大冒险,乔栖还赚了。 他的声音有点哑:“不会的。” 仲春的风里混杂着清淡的花香,一张纸牌被掀开露出了图案,余杺开始思考,柠檬在什么季节开花。 “乔栖!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风把他的气息都吹到了余杺的怀里。 -- 第23页 “大冒险。” 池唐抽出一张纸团,展开后逐字念出: “请拥抱在场任意一位异性三十秒。” 下一刻,余杺被乔栖拥进了怀里。 扑了满鼻子的清新香气,像是能蛊惑人心似的,余杺抬起手轻轻搭在了乔栖的背上。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一刻不停,但余杺全都听不见了,她只想闭上眼睛,感受另一副躯体的温度。 暖洋洋的。 “哎行了行了,都快一分钟了,你俩还要抱多久啊!” “乔哥,你怎么都不犹豫一下的,我感觉我刚话还没说完呢你就开始执行惩罚了,效率挺高啊。” “啧啧啧,我怎么感觉……啧啧啧“ “别说,他俩坐一块儿还挺养眼。“ “小余,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余杺偏过头看向说话的人,避免对上乔栖的视线,说:“怎么,我应该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也不是不行。” 乔栖笑起来,少年的嗓音混着和煦的春风又开始肆无忌惮。 砰、砰、砰—— 她还是看到了乔栖的眼睛,甚至发现了倒映出的自己,那双眸子清澈干净,还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高光而已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真好看啊。 余杺笑了,她伸手拿起自己刚才抽到的那张红桃二的纸牌,双指捏着送到乔栖面前:“鞭炮为了环保就算了,这儿有两颗心,你将就一下?” “哟~!” “余哥怎么随便撩人啊!!” “诶你俩干嘛呢干嘛呢!还玩不玩了,这么发展下去是咱玩游戏还是狗粮现场啊!” “要不是小余平时总没个正经,我都要以为这是什么表白示爱环节了。” 余杺不置可否,神色如常像无事发生,倒是乔栖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同于常挂在脸上,只是用于释放亲和力的笑。 这种表情施寄原见过,每次乔枝撒娇要什么的时候,乔栖就是一副无可奈何又听之任之的样子。 就是现在多了一点儿不一样的意味。 后面几轮余杺都心不在焉的,甚至直到坐上回程的大巴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玩累了的同学们一个个东倒西歪,放眼望去睡觉的占大多数,偌大的车厢里偶有轻声轻语。 余杺的目光在窗外逝去的风景上流连,脑子里的画面却是乱七八糟,耳边好像也有什么声音在嗡嗡地响。 “还是要尊重一下正在倒时差的同学。” “苦回甘,涩生津嘛。” “最后代入已知条件……” “早。” “早上好。” “别急,我知道。” “从来没有交流过的人类,却能不约而同地衍生出有相似之处又完全不同的文明……是不是挺了不起?“ “同桌写的,都可以。“ …… 黑暗中聚光灯下拿着话筒的乔栖,讲台上神情专注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乔栖,下雨天远处撑着伞身形挺拔的乔栖,面对博物馆陈列的文物时目不转睛的乔栖,吃饭进食优雅从容不紧不慢的乔栖,还有给了她一个满是清新香气的拥抱的乔栖。 全部都是他。 余杺迷茫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看后面那一排座位—— 少年坐在那闭目养神,睫毛在光线下投出一片阴影,黑色短发看起来略略蓬松而柔软,脖颈的线条利落而漂亮,她能看见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余杺连忙转回来自我安慰似的闭上眼睛。 他看见了吗?他在睡觉吧?他看到我在看他会怎么想? 快要失控的感觉可真不好受,为什么她会为此感到慌张,又为什么那些画面像是被录在了破旧的播放器里,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反复? 我这是疯了吧。 可是我好贪恋他的温度。 以前怎么没觉得柠檬的味道这么好闻呢。 “小余小余,你醒着吗?” 余杺睁开眼,清明无波澜起伏的神情一如往常,没有人感受到她那存在片刻的强烈情绪。 现在挨着她坐的人不是柳月杉,是另一个很活泼开朗的女生,刚刚吃饭玩游戏也在场,和余杺从开学同班到现在,还算比较熟悉。 姚雪对上余杺看起来不像是没睡醒的眼睛,眼睛里绽放着八卦的光辉:“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余杺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稍稍坐直了身子,道:“你说。” “你和乔栖什么关系?”姚雪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乔栖,确定自己的声音没有大到惊动另一个当事人。 “什么?” 余杺怀疑自己听错了。 还能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同学,是高二被重新分班才认识的人,硬要说的话他还是她同桌。还能有什么关系。 “哎呀……没懂我的意思吗,就是,你们俩,有没有那个什么的关系。“ “哪个什么?你是在跟我猜谜吗?“余杺好笑道。 姚雪一下子凑近余杺,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我是说,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哈?” 她的听力应该还没衰减到听不清人说话的地步,那么为什么她听不明白姚雪在说些什么。 余杺一下子撑着坐了起来,和姚雪的脑门碰到一起,疼得两人都又瘫回椅子上。 -- 第24页 “嘶,对不起。” “没事儿没事儿,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会真让我说对了吧?” 说对个鬼。 余杺揉了揉自己应该还挺有用的脑袋:“我们就,普通同学啊。” 姚雪啧了两声,写了满脸“我不信”。 余杺并不关心她信不信。 “你把这折腾劲儿拿去背单词多好。”余杺看到了前排正在背单词的柳月杉。 姚雪的眼珠子在余杺和乔栖之间来回打转:“你俩不可能没有点什么,要么你喜欢她要么她喜欢你。” 得了吧。 乔栖喜欢她? 她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等等。 她,喜欢……乔栖? 所以她刚才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些片段回忆,其实是有迹可循的吗? “小余,我们来理性讨论一下啊。”姚雪看着余杺的眼睛,“乔栖我也不是很熟,但至少大家都知道他长得好成绩好性格好会唱歌会打球会弹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跑题的,你也知道他虽然迷妹能装一箩筐,但总是异性保持距离吧?我听说别人送的情书他都一封封还回去,也不跟哪个女生特别亲近,虽然和所有人说话的时候,看起来都挺温柔的哦对这点倒是给了不少人一个念想……对不起我们回到这个话题,可是刚刚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选你了!这说明什么!!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余杺作为一个懒癌患者,非常体贴:“我离他最近,方便。” “行。”姚雪没好气地说,“那我们再来看一看你。” “我?我没什么好看的。” “你长得好看。”姚雪笑着眨了眨眼,然后接着道,“我认识你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吧,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想法因为任何人的言语而轻易改变,你一向不喜欢跟很多人一起玩一起吃饭,却因为乔栖多问了你一句,就立马松口改主意。你们俩总是经常待在一块儿说悄悄话,而且你只有在看他的时候,才不是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乔栖是不一样的。眼睛都要亮一些,blingbling的。” “什么blingbling的,高光也值得稀奇。”余杺扶额,“而且我也没有……” “你紧张了。” 我紧张个屁。 “你心虚了。”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你耳朵红了。” 余杺伸手摸了一下。 “看吧!你就是心虚了!” 好家伙,搁这诈我呢? “承认吧小余,再怎么样,至少,你喜欢他。” 余杺没有说话。 她觉得姚雪话有点多。 “我不知道。”余杺偏头去看窗外了。 这种情绪太陌生了,她此前十七年人生从未遇到过如此荒唐的时刻。 姚雪叹了一口气:“那你思考一会儿?” 余杺闭上眼,耳机又开始播放那几首古典乐。 巴赫谱写的管风琴乐把她带到几个世纪以前的圣洁教堂,明亮的光线将黑暗驱赶,她的心脏好像在降低跳动速率,逐渐向着正常靠近。 平静下来了吗。 余杺终于找回理性思考的能力了。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擅长于自欺欺人。 乔栖确实不一样啊,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该知道了。还有谁能够在喧嚷嘈杂中吸引她的目光呢,没有人了。 可是下一步要怎么办呢? 她只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乔栖而已,可是她带着的炽热火焰只会让两个人都燃烧成灰烬。 她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喜欢他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喜欢听他聊起诗歌或者天气,喜欢他偶尔皱眉这样细微的表情。 可是余杺不相信爱恋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余行则和许嫣在用行动告诉她,人类间所有的激情都会变质消失,光鲜亮丽的外壳下,藏着的不过是利益间的苦痛挣扎。 再者说,像她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拥有呢? 她只会让靠近她的人都受到伤害,她也没有把赤忱献给一个人的勇气。 所以就及时止损吧。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Chapter 12 为时三天的期中考试也没能浇灭同学们对于运动会的热情。 从考完开始,操场上球场上就到处都是人,课间在运动,中午在运动,下午在运动,甚至晚上放学了也有人在运动。 当然,比起跑步网球足球羽毛球排球,最受欢迎的还是篮球。 余杺在饭后绕着学校走两圈,每次路过篮球场的时候都很热闹,六个全场场地,也就是十二个半场场地,没有一个落得冷清。篮球和地面碰撞反弹,篮球入框后和篮网的摩擦,球员们的欢呼与叹气和调侃,将这片校园天空注满了青春气息。 她也总是能看到乔栖。 黑色的发带撩起了头发,露出带有英气逼人的眉峰,上篮的时候面前能挡着三个人,还是无法阻止他的队伍加分。 像换了一个人。 球场上的乔栖不像平时温文尔雅,也不像舞台上那样桀骜放肆,汗水淌过,极富雄性荷尔蒙。 他扯着T恤擦汗的时候,牵动的肌肉线条清晰流畅,余杺好像看到了一截紧实的小腹。 ——非礼勿视。 余杺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她的同桌先一步发现了她,隔着半个球场向她笑着挥手致意。 -- 第25页 余杺只好硬着头皮挥了挥手,然后假装不甚在意地路过。 即使她无法控制内心升起的雀跃。 你看,那么多女生围在近处看着他们打球呢,但他还是看到我啦。 真是要命。 余杺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教室几乎空了一半的位置,余杺翘着椅子看窗外。 天很蓝,云很白,树很绿,有风吹过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这是属于春天尾巴的温柔缱绻。 没多久,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走进教室,余杺能感受到教室的温度都被他们散发的热气给拉高了。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抬眼看着门口,却没有发现想看到的人。 有一点小失落。 “小鱼,在发呆吗?” 余杺转头,乔栖站在身后笑着看她。 运动后的疲惫只露出了一丢丢马脚,余杺找不到他身上有汗水淌过的痕迹,也没有闻到跟其他男生一样的汗臭味,甚至还是有淡淡的柠檬香气。 余杺点点头,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没有吱声。 乔栖轻轻拉开座位,坐下后也没立马开始学习,而是依旧看着余杺,说:“你最近不高兴吗?” 乔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里面装着让余杺一下子愣神的关心。 毕竟,她的情绪真的很收敛。 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 余杺迟疑地摇了摇头。 然后为了转移话题,她把目标对准了乔栖桌上的闲书。 “你上个星期那本?新月集?看完了?从泰戈尔变成聂鲁达了诶。” 生硬的转移。 乔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那本书从一本物理必刷题底下抽出来。 他随意翻开一页,说:“是啊,聂鲁达。” 在忙碌紧凑的学习生活中,有多少人能有闲心停下来读一读诗歌,看一看学习以外的书本啊。忙着上课,忙着考试,忙着刷题,他却用别人埋头苦干的时间来打球,来阅读。 正想着,余杺听到了乔栖的声音。 “我喜欢你沉默的时候,因为你仿佛不在,遥远而令人心痛,仿佛你已经死去。” “那时,一个词,一个微笑就够了,而我感到欢喜,” “欢喜那并不是真的。” 乔栖关上书,他的眉眼像是上帝精雕细琢的最完美产品,面庞的棱角在光晕下显得柔和迷糊,而他的话语却字字清晰,准确无误地敲打攻击她的心。 余杺笑了一下。 “怎么样,聂鲁达很浪漫吧?” 是啊,聂鲁达是很浪漫,你又差得到哪里去? 但是,请不要再给我心跳加速的机会啊,多巴胺分泌量要超标了。 为什么越是想要止损,不可言说的情感越是如野草般疯长。 承认吧,你彻底沦陷啦。 …… 夕阳西沉,送走日落后,迎来了期中考试成绩。 老王板着脸走上讲台,没人在这时候怀疑他是要霸占晚自习,因为在成绩出来了的风声早在中午就传遍了整个年级。 全班都知道,接受审判的时候到了。 “这次期中考试——” 老王顿了顿,然后突然变换表情,笑着说: “我们班还是第一——” 就很皮。 提心吊胆的学生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节晚自习数学老师要来讲两道题,成绩分析就放在下节晚自习了,然后下个星期要打乱了换座位,等我周末看看怎么安排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颗重磅炸弹惊起千层浪。 欢呼和叹气的声音交织填充了整个教室,直到数学老师走上讲台才勉强归于安静。 换座位啊。 余杺下意识地看向乔栖,没想到后者也在这时候看向她。 两人都没有说话。 余杺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个同桌,有男生有女生,有的大大咧咧讲不完的话,有的沉默寡言很少聊天,哪怕是讨厌社交如她,和什么同学挨着坐一两个月也能大概熟悉起来。他们会在老师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时出声提醒,有些热情点的还会邀请她一起吃饭云云。 但是每次换完座位后,本就不算密切的关系的冷却速度快得出奇。 她算不上喜欢主动,也疲于睡觉以外的事情,有段时间甚至看着人都嫌烦,更别说还要自己凑上去一起寒暄打闹。 从宣纸上兑过清水的墨汁变成被冲洗过的笔画,本来也不浓,怎么经得起时间嬉戏。 也不止是她,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受。虽然不是大家都像她一样不在意经营社交关系,可处在繁忙的现实世界里,下一秒就有鱼跃鲸落或者火山爆发,每一天都会有新鲜事发生,没那么热情又怯于表达的灵魂总会被拥挤的人群远远地甩在身后。 一旦没了“今天作业是什么”“明天有什么作业要交”“老师刚刚说了什么”这些必要交流以及由此引申出的闲聊日常,失去外界构造的交集机会,反比例函数经过短暂地靠近后就会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她和乔栖也会像这样吧,座位离得远了,上课且不提,下课了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做,哪里还有时间每天说上一句早上好,放学前说一句明天见呢? 告别了天时地利,她又有什么理由可以靠近那一片光源,可以肆无忌惮地轻嗅柠檬的香气?答案的未知性使恐慌蔓延,比交卷前五分钟还空着一道不会做的大题更让人害怕。 -- 第26页 月亮出来了,但是有几片云在晃晃悠悠地飘过去,好像快要将它捕入囚笼。 月亮啊月亮,你也会不高兴吗? 放学的铃声将同学们从物理压轴题中解救出来,好几个哥们刹那狂奔出教室直冲球场。 想趁着这个时间打球的人可多,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余杺看了一眼自己全是信笔涂鸦的试题卷,生出一种把它揉烂撕碎的冲动。 心道几声阿弥陀佛,她平复下焦躁。 收拾好书包后又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乔栖也刚好站起身来,余杺和他对视几秒后匆匆移开视线,正想像以前每一天的结束一样说声再见,施寄原凑过来揽住了乔栖的肩膀:“终于考完了!明天星期五,一定要出去大吃一顿!” 算了,不说再见也没什么。 “哎小余,别急着走啊,一起去车站呗!”施寄原喊道。 余杺挥了挥手:“我赶着去投胎呢。” 坐上夜班公交的余杺也没了看窗外的兴致。 明天会下雨吧。 那还挺应景。 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王国维说得真有道理啊。 余杺拿出搅成一团的耳机线,理了几秒也没弄开,又放弃了听歌的念头。反正听来听去也是那几首古典乐……余杺点开了乔栖音乐软件的主页。 只收藏了一首《我和我的祖国》?? 听歌时间3分钟。 哦,他应该不用这个软件。 【您有一条新消息。】 余杺点开提示小窗。 [施]:明天放学一起去吃饭吗!!! [施]:我谨代表我和小乔诚挚地邀请您老大驾光临 [施]:【暗中观察.jpg】 [Sleepy]:不了 [Sleepy]:你们吃得开心 [施]:我请客! …… [Sleepy]:吃什么 [施]:【狂笑.jpg】 财迷真的很容易被拿捏住,唉,没出息。 他们前半个学期也一起吃过几次饭,有时候在食堂或者在外面碰到了,有时候施寄原心情特别好也会请客,虽然乔栖好像没有过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但好几次饭钱是他去结的账,AA发给他的钱也不收。虽然余杺很喜欢钱,但她没有占人小便宜的习惯,说是别人请客,她也会心里算着请回去,一来二去次数多了,约饭就显得平常。大概很多人都是这么熟悉起来的吧。 余杺多数时候是自己一个人解决吃饭问题,虽然也经常遇到稍微熟一点的同学,人家就直接过来坐在一起了。甚至有一两次,坐了一两个还不算完,坐着的呼朋唤友接着就变成一大桌子人一起吃饭,高中生的友谊,真是让人看不透。扎堆难道能让食物更香吗,也许吧。 不过和乔栖他们一起吃饭还挺愉快的,乔栖很会照顾人,会帮忙递盘子拉椅子,施寄原虽然很闹腾,但吃饭的时候不会特别吵吵。正想着,手机上方又弹出一条小窗口,余杺定了一瞬,点了进去。 [乔]:投胎顺利吗 [乔]:刚才没有来得及说 [乔]:明天见 啊,明天见,余杺好喜欢明天见。 Chapter 13 昏昏欲睡,昏昏欲睡,昏昏欲睡。 余杺的笔在英语卷子上写下一串鬼画符,完全看不出是英文还是火星文。 “Let\'s see the last paragraph……” 她的脖子一下子失去了对脑袋的支撑作用,在头快要砸到桌上时猛地清醒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控制自己了。 想象中“咚”的一声并没有出现。 脑袋没砸桌上,砸同桌手上了。 余杺连忙坐直身子,瞪大眼睛看着这位好心的同学。 “醒了?”乔栖把掉到地上的笔捡回到余杺桌上,好笑道,“不疼吧。” 听到声音,余杺这才真正醒过神来,抓过乔栖的手认认真真看有没有被砸出什么问题来。 结果当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余杺又后知后觉不太自在地放开了手。 “该我问你才是。”余杺拍了拍脸,“毕竟我脑子里全是知识,可重了。” 乔栖不置可否,伸手用笔尾指了指余杺桌上的卷子:“那全是知识的余同学,这道题怎么错了?” 低头一看,最后一篇阅读的最后一题:What\'s the best title for the text? A选项后面画了一个叉叉,B选项和D选项后面也有一个叉叉,但她在题号旁边写了一个超级大的“D”。 正确答案是排除法剩下的C,但她手滑填上了已经被否决的选项。 余杺小声说:“这跟知识没关系,是魔法。” “OK, let\'s move on to the next page……” 卷子翻页的声音此起彼伏,却被淹没在轻快悠扬的下课铃声中。 英语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单词,同时说:“Wait a minute.” 哀嚎声也此起彼伏。 老师口中的一分钟,基本上就是一整个课间了。不少人在心里骂上一句无耻老贼! 五分钟过去。 “这次英语考得不行啊,下次月考再这个成绩咱就跟隔壁一样天天早读听写啊。好,下课。” 话音刚落,教室里齐刷刷地趴下去一半。 因为刚刚被吓醒,余杺难得精神无比,没有加入补眠的行列。 “怎么还有一节课!我快要饿死了!”施寄原说。 -- 第27页 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糖。 “小柳要吗小余要吗小乔要吗?” 柳月杉拿了一颗,说了声谢谢。 余杺和乔栖异口同声:“不用了,谢谢。” “哟,挺默契啊你俩!” “乔栖,出来一下。” 施寄原刚乐呵完,老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轻轻拍了拍乔栖的肩,然后背着手走出后门。 乔栖站起来要跟出去,听到身边传来疑惑的声音。 “你没交作业吗?” 大课间的被班主任叫出去,想必不会是有什么好事,没交作业是最简单直接的猜测。 余杺抬起头,闯进乔栖的视线。 她的眼睛很大,即使戴着眼镜也还是很漂亮,仰视的时候多了一丝天真和茫然,看起来很乖。才洗过的头发很干燥,不服帖地翘起来几缕,张牙舞爪地假装威猛。 乔栖想,真像是一只等着被顺毛的猫。 “早上我不在,作业不是你替我交的?”乔栖笑了笑,余杺愣着啊了一声。 “是,记性不太好。“余杺说。 “那不然还能有啥事儿啊?”施寄原飞快解决完一包□□糖,然后也略带疑惑地问余杺,他也不等回答,自己猜测道,“总不能成绩下滑被拉出去批评教育吧!” 柳月杉刚写完英语笔记,停下笔后说:“如果从年级第一到并列年级第一也算退步的话,可能是的吧。” “也对,那还能因为什么?哦!下个星期开运动会,可能是有关报名项目的事,要么就是篮球联赛报名要填资料什么的,毕竟小乔还是咱们班篮球队队长。” “篮球联赛时间已经定了吗?我看这段时间球场上都好热闹。”柳月杉说。 “我哥们体育课缠着老师打听了好久,估计就是五一前后了,话说,你不是报名啦啦队了吗,我们班排练得怎么样啊?” “啊,我觉得挺好的。虽然我们班女生不多,好不容易凑齐一个啦啦队,但没想到还有不少会跳舞的男生。” …… 乔栖走了,被迫听着前桌两人说话,余杺感觉困意又上来了。 困了就睡,一直是余杺的践行准则。 结果刚趴下去没半分钟,就被叫醒了。 她有些烦躁地终止补觉,面上也丝毫不显,只是看着没什么精气神。 余杺勉强撑开眼皮,看着眼前是个略显局促不安的男同学,戴着个黑色方框眼镜,手上拿着一本数学练习册。 余杺缓了缓,是数学课代表,每天收作业那个,姓薛。 “不好意思啊余神,我没想打扰你睡觉的,本来想问栖哥这道题但他不在,能麻烦你给我讲一下吗?” 余杺没说话,伸手接过了练习册开始看题,薛御城顺势坐在了乔栖的座位上。 很快读完题目,余杺拿过桌上的自动铅笔,没按出笔芯来,只是用笔尖的方向指着纸张上的立体图形。 因为刚困了会儿觉,余杺声音里带着一点沙哑:“你的辅助线没问题,这个面面垂直应该证到了吧。” 薛御城点点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然后说:“你可以在上面划。” 于是余杺摁出了笔芯,顺着几条直线虚虚勾了一笔:“把这两个三角形单独画出来,标上已知数据,可以算出剩下几条边长。” “我本来是想这么做的,但是EF的长度始终算不对。” 余杺回忆了一下自己做这道题时的思路,然后在图形旁边徒手画了一个长方形,“好像算起来是有点麻烦,数据复杂了些。用阿氏圆应该也行……” 一边说着,一边画了两道圆弧,不假思索地标上已知数据,十秒后标上了所求线段长度。 薛御城豁然开朗:”我竟然忘了阿氏圆,谢了啊余神。” 一道不那么难的数学题显然无法激起余杺的斗志,她斗不过睡意在脑海中放肆,眼看着没两分钟又要上课了,唉,烦哦。 余杺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休息,脑子里持续思考避免睡着,不然睡着了又被上课铃吵到会更让人不爽。 她倒是不介意给别人讲题,平时来问题的人也不少,但看着她睡觉呢还把人叫起来就有点令人头疼了,班上那么多人成绩应该都差不多吧,办公室那么多数学老师不至于一个都不在吧,干嘛非得扰人清梦这可是滔天罪过…… 但这科代表还是挺有礼貌的,勉强忍了吧。 这时候,微不可察的衣料摩挲声传入耳中。 “小乔!老王找你……”施寄原话没说话又突然收了回去,换作气音小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吵小余睡觉,老王找你干嘛啊?” 余杺没听到乔栖说话的声音,只察觉施寄原应该是又转回去了。 — 星期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通常效率会很低,才送走大型考试、迎来周末前的最后一节课,效率更是低。 化学老师选了练习册里做过的,几道有代表性的题目来评讲,看着台下个个心不在焉的,无奈地停了下来。 “别太激动,这还有二十分钟才下课,急什么啊。“说是说了,但老师也没办法,他也不是会凶人的性子,只能继续好声好气地开始讲题,“这个方程式不会还有人记不住吧……” 余杺做对了的题目不会听得太认真,她左手撑着脑袋,右手转着笔,一不小心笔掉在桌上,她也没捡,看不出来是打算专心听课了还是在发呆。 -- 第28页 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她听见同桌问:“灵魂出窍了?” 余杺笑着抓过笔拍了一下他的手,结果这人好不讲道理,一下子把笔给抓住了。 “同桌,不好好听课耍小动作是不对的。”余杺义正言辞。 乔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余杺败下阵来:“我可没有小动作,我这怕不给小周面子,还特地不转笔了假装看他来着。” “那你还挺贴心?”乔栖松了手。 “那是。”余杺笑嘻嘻的,“你手劲挺大啊。” “余杺,上来做一下这道计算题。”化学老师也笑嘻嘻的,“你看起来挺高兴啊,快来学习一下平复平复心情。” 不是,老师,我是挺高兴,我同桌也挺高兴啊。 ……行吧,看来小周没有办法和她隔空对话,无法接受她高深莫测的信号。 余杺认命地上去写完这道变式拓展的题目,这道题还不算简单,但她思考的速度很快,草稿也在白板上写得飞起,专注做题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抄着手的小周和一大教室人的目光。 算出最后答案是8.64mol,l被拉出了一个漂亮潇洒的小弯钩。 “哇!神!” “不愧是余神!” “为什么我连余神打草稿的思路都跟不上……” “这个思维过程,方程式配平是在脑子里进行的吗。” “小余做题的时候好帅哦。” 周老师带头鼓掌,三班热情的同学们这才从行云流水中走出来,也卯足劲开始鼓掌,声音大到对面班坐后门的同学都探出头伸长脖子过来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热闹。 余杺转身把白板笔放回讲台上的笔筒里,笑了一下算是感谢大家的捧场,但她随意的笑定格在看到乔栖的时候,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不加掩饰的笑意充满少年气,他在人群中鼓掌,却又像被赋予了独特的光环。 交接的视线让余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有什么秘密披着隐身外衣被呈上公堂,除了他们俩,谁都看不见。 余杺弯了弯眼睛。 Chapter 14 校门口是出了名的美食聚集地。 六中学生多,又不被限制就餐时间进出,城市规划当然好好把握了这一点,是以六中周边一圈吃的特别多,右转几十米是双层美食街,左转可以找到各种小苍蝇馆子,马路对面和这一边也有数不清的奶茶店和小吃。 但考完期中这种大事,施寄原觉得在学校附近吃饭太掉档次。为了照顾学生消费,这些店铺大多是平价又吃得方便的,虽然火锅串串是有几家,但容易遇到下班庆祝周末的老师,也不太安全。 大手笔的施寄原带着饭友去了离学校五分钟脚程的商业街。 啊,不得不说,这个地理位置,是真的好。 “小余,你刚刚在黑板上写题的样子好像是急着放学啊哈哈哈。”施寄原找了个光线很不错的位置,“但是别说,写那么快居然都没有失误,你平时要是比这还快的话,那真是挺恐怖的。” 这是一张四人的小方桌,乔栖坐在了施寄原对面,替余杺拉开了身边的椅子,然后说:“她平时做题可能没有在白板上写得快,练习册空白页不够打草稿,找草稿本得找个十分钟。” 余杺“嘁”了一声,接着道:“找不到十分钟,我顶多翻几秒抽屉,你就看不下去了。” “怎么个看不下去法?”施寄原指了指余杺旁边的水,示意她递过来。 余杺把水倒进杯子里递给施寄原:“他就会撕一张草稿纸给我。” 施寄原讶道:“怎么就一张,这么抠门。” “多了她一次也用不完,然后又找不到了。”乔栖接过余杺倒好的水,指尖碰到了一起。 余杺愣了两秒,然后笑道:“是,我谢谢你,考虑这么周到。” 施寄原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服务员这时候送菜来了,三人都把面前的碗筷向自己挪了挪,腾位置出来。 余杺第n次感叹,为什么有人吃饭的动作都像画一样。 乔栖的手很漂亮,光打下来更是显得白净修长,拿筷子时曲起来的指节,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但看起来特别性感。 救命。 余杺在心里拉响了警报,赶紧把注意力转到自己面前的食物上。 阿弥陀佛,刚才应该没看呆吧,他们俩好像都没有发现。 “哇,你们看,那里有个服务员推了个生日蛋糕出来诶!”施寄原指了指。 余杺想了想,觉得在公共场合过生日还挺尬的。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隔壁桌过生日的是一群学生,一个姑娘被围在中间,吹灭了蜡烛。大厅里有人大吼了一句“生日快乐!”,不少人也七嘴八舌地开始祝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轻轻一句话,能带去莫大的善意和感动。 余杺跟着鼓了鼓掌。 然后继续吃她的饭。 “好热闹啊。”施寄原特别热情地拍手,“看校服是隔壁的耶,我听朋友说他们也才考完。” 交际花啊。余杺喝了一口水。 “您好,这是那桌过生日的小朋友们分的蛋糕,祝你们用餐愉快~”服务员小姐姐端了一盘蛋糕上来,余杺瞥了一眼,那五六个学生居然定了个三层的大蛋糕,真了不起。 -- 第29页 “谢谢。”乔栖把蛋糕放在了桌子中间。 施寄原非常愉快地叉了一小块:“今天是幸运的星期五。” 吃完饭,施寄原结好帐问:“小余今天急不急着去投胎,要不要逛逛?” “今天不投胎。”余杺说,“今天去拯救世界。” “你是超级英雄还是魔法少女?”施寄原问。 乔栖在这时候说:“是跃龙门的小鲤鱼。” 余杺反应了一小会儿,然后点点头:“对,小鲤鱼。” 施寄原哈哈笑了几声:“那你拯救的是海底世界吧。” 乔栖站在逆光的地方,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的五官精致如刀锋细细雕刻,在光影的切割下立体生动地镇人心魄。他说:“走吧,送小鲤鱼回家。” 余杺看到他背后的天际线,金乌都变成装饰用的背景板,只为了衬托这个人的耀眼。 - 星期一的上午第一节课,乔栖在下课前五分钟被人叫走了。 余杺不是很明白什么人那么大面子课都不让人上完,深感莫名其妙地写完一道题。 五分钟后,站在操场上的余杺终于想起来,星期一升旗仪式每个班要轮流讲话,这个星期轮到他们了,上个星期乔栖被老王叫出去好像也是因为这个。 阳光并不强烈刺眼,只是懒洋洋地洒在树顶,再悠悠然落下一地细碎光影。 有微风吹起了余杺耳边的发,然后她看见在乔栖候场的地方,树叶也开始轻盈地晃动。 “接下来有请高二(3)班的乔栖同学为我们带来国旗下讲话。” 主持人的话音还未落下,掌声便犹如雷鸣在操场上响起,站在队伍中像是被沸腾的浪潮裹挟着向前。 “呜呜呜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帅哥上台演讲今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为什么乔栖只是做个国旗下讲话都能给我一种要开音乐节的错觉,我好想听他唱歌,他能讲着讲着唱一段吗?” “我每天上厕所都绕远路经过三班教室,可惜他坐墙角,不是每次打望都能看见。” “啊啊啊啊啊妈妈他笑起来太好看了吧!!!” 余杺以前从来听不进周遭的声音,不论别人是在说些什么,回馈给大脑的都是杂音,只会让她心烦。但,旁边站着的几个女生的对话却准确无误地落进耳朵,最后反馈给大脑的情绪复杂到一时无法辨析。 她不常看见别人眼中的世界,差点忘了不止有她看得见乔栖。 所有人都看得见,好多人都喜欢他。 她无法将他私有。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来自高二(3)班的乔栖……” 乔栖一开口,偌大操场仿佛一下子被按了静音键,台下霎时安静下来。 “1889年7月,由恩格斯领导的第二国际在巴黎举行代表大会。会议通过决议,规定1890年5月1日国际劳动者举行游行,并决定把5月1日这一天定为国际劳动节……” 余杺从未关心过国旗下讲话的内容,比起把注意力放在文本和发言水平都不怎么高的演讲上,她更喜欢神游放空。当然,出于尊重,她还是会睁着眼睛看着那些或激情四溢或精神萎靡的同学们的。 她此刻的目光聚焦在乔栖的身上,少年穿着校服白衬衫,全校统一的服装掩盖不住优越的身材比例,他的声音温润清朗,徐徐入耳,像风一样。 隔得有些远,余杺无法看清乔栖眼睫下的阴影,她想,是该换眼镜了。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 乔栖处理把握好了每一个停顿,该抑扬顿挫时便有恰到好处的音量,情绪算不上饱满激昂,但作为国旗下讲话已足够——那些更具有煽动性的号召口令留给老师们就好。 “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大家。” 掌声又一次有如雷鸣,潮水涨落似的层层传递,前面的波峰刚落下,后排的波谷又开始往上升。一次普普通通的国旗下讲话,同学们的热烈反应硬是弄得跟开了演唱会一样。 乔栖鞠躬敬礼。 余杺的眼睛一眨不眨。 ——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乔栖在看她的错觉。 下午最后一节是老王的课,在下课前的两分钟,他把安排好的新座位表投影在了大屏幕上。 余杺都忘了这件事。 可是老王没有忘。 气死了。 她察觉自己心里有一团没被理清的乱糟糟毛线团,一个个汉字能蹦进眼睛里,然后就被那些毛线缠起来收走,根本无法进入大脑。 是以她没有办法找到那个名字。 “小鱼?” 乔栖伸手在余杺面前晃了晃,终于让没有聚焦的眼神有了目的地。 “你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啊。”余杺看到一张突然放大的俊脸,“你刚才有说话吗。” 连上扬的疑问语气都没有,走神确实很严重。 乔栖也没有重复,他说:“把抽屉里的书都拿出来。” 余杺的脑子大概还是处于短路状态,她还没有从为什么突然就要换座位了里面缓过来。她甚至有一种自己正在做梦的错觉,只要什么都不做,很快就能醒过来。 但还是依照乔栖说的把抽屉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然后,乔栖把她的书都摞在一起,搬走了。 -- 第30页 啊,这个梦里为什么还有人帮我搬东西。 施寄原嘀咕了一句:“我怎么没这待遇。” 余杺突然惊起,她两三步穿过因为换位置到处都挤挤挨挨的教室,乱糟糟的,每个人都抱着书穿行在过道,这里堵上了,那里撞到了,聊天的声音,道歉和碰撞的声音成功地盖过了她频率不自然的心跳。 “我这,我自己也能搬的。” 乔栖站着等另一个同学通过走道,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给他镀上一层温柔轻薄的光晕。乔栖踩着光走到余杺的新座位,她抱着那些书还得用下巴抵着才能避免滑落,乔栖却拿得很稳。 “东西拿完了吗?” 木已成舟,余杺总不能把书抱回去再抱回来,那有可能会被送去精神病院。 余杺点点头,然后说:“你自己的还没搬。” 乔栖看了一眼大屏幕:“我不用搬。” 余杺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望向教室的角落,那张课桌干净整洁,只放了一本厚厚的《唐宋词鉴赏辞典》和几本闲书,椅子上放着一个没有什么花纹的黑色书包。 她现在和那个座位之间隔了整整半个教室。 乔栖按照余杺原来的习惯把那些书放进抽屉,只留了一些东西在桌上,她的新座位此时看起来和乔栖的一样整洁。 “不高兴了?” 乔栖弯下腰,对上余杺的眼睛。 余杺突然感觉自己心中郁结的那一团情绪里还有一种名叫委屈,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绪还能久违地滋生,并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她击败,溃不成军。 余杺偏过头,小声说:“没有。” 乔栖有些无可奈何,他接过余杺手上还提着的书包放在椅子上,接着,趁余杺不注意,敲了敲她的脑袋。 余杺瞪大眼睛。 乔栖似乎很满意余杺的反应,笑出了声来。 窗外的树梢上有鸟儿在叽叽喳喳,将尽未尽的太阳光辉洒在窗台上,有风吹过,枝桠晃了晃,迷你歌唱家飞走了。 Chapter 15 第二天没有征兆地下起了雨,余杺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但这玩意儿时准时不准,所以到学校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好吧,也算不上落汤鸡,不过是头发上挂着点儿水珠,衣服颜色变深了点儿,鞋子上沾了点儿泥,问题不大。 只是路过校门附近的小超市时,余杺突然想起来,这一次没有小猫咪来要投喂,也没有好心人的伞可以蹭了。 进教室门前就听到了乱七八糟的早读声,语文英语混在一起,虽然听不清同学们都在读些什么,但氛围是有了。 可惜这个点儿,这么朗朗的读书声,大家伙这么老实地没聊天没赶作业没睡觉,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校领导来巡视,要么老王在教室。 不出所料,余杺一走进后门就对上了老王炯炯有神的目光。 迟到的人理直气壮不卑不亢:“老师好。” 老王也乐呵呵的:“余杺,没带伞啊?” 余杺点点头,老王和蔼可亲地接道:“把东西放了,来办公室找我。” 老王说完走出了教室,早读的声音也一下子弱下去几分。余杺的新前桌池唐转过来问:“小余,你是不是这学期迟到次数太多,被盯上了?” 余杺把书包放在椅子上:“班长,你好像比我清楚我的迟到次数。” “哈哈哈。”池唐每天早上都要记迟到名字,但只要不是直接旷掉半节早自习那种,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但是论嚣张,这位姐第一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二了,所以余杺算是他小本本上的常客,“我看老王今天心情不错,祝你好运咯。” “余杺啊。”老王手里端着一个大玻璃杯,里面泡了不知道什么茶,“你平时是不是休息不好?” 余杺抬手擦了擦从头发滴到脸上的水,回答道:“还行。” “你看你啊,每个星期至少得迟到三次,池唐有时候不记名字,但我还是看得到嘛。你上课也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一到课间就趴下了,晚自习也花那么多时间睡觉,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有什么睡眠障碍?” “也许,只是需要的睡眠时间比较长?”余杺略略挑眉,拿不准班主任在想什么。 “报告。” 老王抬手招呼学生进来,喝了一口茶问道:“乔栖,有什么事?” 余杺听到乔栖的名字时,下意识转身看过去,高个子的清俊少年校服拉链拉到脖颈,宽大的裤脚也遮不住长腿,与生俱来的气质完全无法被统一服装给掩盖,举手投足像极了有钱人家的贵公子。 “王老师,生物陈老师说她下午那节课有事,想跟你换一节。” “行。我知道了。”老王看了一眼课表,确认三班的生物课是在下午第一节,而后突然想起什么,说,“我的课在上午最后一节,怎么早自习跑过来跟我说?” 余杺顺着老王的目光看乔栖,这人理直气壮不卑不亢道:“我怕晚点儿忘了。” 拙劣的借口。 余杺发现她前同桌撒谎也脸不红心不跳的,她差点儿就能信了。 “行吧。余杺,什么事这么高兴?笑得挺开心啊。” 余杺立马收敛神色,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面无表情似无事发生。 “你俩都回去吧,早读精神点,这两天校领导在重点巡察高一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转到楼下来,顺便看几眼了。” -- 第31页 两人应声。 走出办公室,迎面一阵风吹得余杺的头发开始翻飞,她的湿外套也随即贴上了身,一下子冷了个激灵。 “把衣服脱了吧。” 听到这话的时候,余杺正在兜里探索她的餐巾纸,想着把鞋上的泥擦一擦,结果一把东西拿出来,手抖给掉地上了。 “哈?”余杺不是很理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学校走廊上,她怎么会听到这种不符合场景的台词。 乔栖弯腰把纸巾捡起来,递给余杺,然后拉下了他一丝不苟的拉链,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别感冒了。” 余杺接过了纸,却没工夫去关心她的鞋,愣愣地看着眼前人身上单薄的短袖:“外套给我了,那你穿什么?” 乔栖:“我不会淋一场雨吹一吹风就生病,按性价比来看,衣服给你是最优解。” 乔栖:“衣服才洗过的,就早上穿了几分钟,不介意吧?” 余杺先是连忙摇了摇头,又想起来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被截了胡。 “傻愣着,等着我帮你脱吗?” 奇了怪了,温和有礼的人口中说些不那么绅士的话,有点无赖下流的流氓口气中居然还带着风雅。 余杺回到座位,班长池同学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文言文,一脸贼样地说:“怎么样?老王骂你了吗?欸,你衣服怎么干得这么快?” 余同学决定选择性失聪:“没骂我,还夸你负责。” “我怎么不信呢。”池唐小声念着,抬眼看见了站在后门的老王,光速转了回去。 倒是新同桌陈子昔瞧见了她手里那件湿漉漉的外套,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但余同学并没有把丝毫注意力分给陈同学,是以也没有看到男生转过头去,对着大半个教室远的地方挑眉。 余杺被柠檬的味道迷了神,明明香味很淡很淡,却铺天盖地般将她淹没,她像是在海水中起伏沉落,在清新的阳光沙滩中溺水身亡。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明明该被读书声掩盖,可她听得清晰,一声一声鼓动的节奏,和她的心跳渐渐重合。 咚、咚、咚。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与之相关的味道都能被附上惊人的魔力。 她快要爱上柠檬了。 雨势暂歇,但托场地湿滑的福,大课间不用出操了。 余杺解放般趴在了桌上,阖上眼睫,枕着气息入睡。 阳光落在柠檬树上,绿叶刹那间疯长,其间缀着的黄色惹眼嚣张,她躺在地上,浑身暖洋洋,直到一片阴影盖下来—— 她奇怪地睁开眼,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醒醒。”陈子昔推了推余杺的手肘,轻声说,“余杺,上课啦。” 睡眼惺忪的人埋着头,略带鼻音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动静。 陈子昔看了一眼后门走过去的身影,继续说:“语文老师要进来啦。” 几秒钟后,余杺虚着眼睛坐直了身子,她从抽屉里拿了课本出来,不忘对陈子昔说一句:“谢谢。” “这节课评讲练习册,把昨天做的文言文单子拿出来。” 听到老师的声音,余杺终于舍得聚焦视线,低头却看见桌上的英语课本。 ……行,重新找单子的事儿而已。 “这里又出现了天涯,上个星期讲过的,你们还记得有哪两个意思吗?” 余杺终于抽出了一张略有褶皱的题单,做过的文言文上这里一个圈那里一条杠,选项后面跟满了勾勾叉叉。 有同学说:“很远的地方。” 余杺拿出红笔对着单子看。 “文言文里的天涯,一是指思念的人在的地方,二是指漂泊的游子在的地方。这次记住了啊,也许后面都不会再出现了,一到高考场上也想不起来。” 语文老师说完,转身板书了几个字词,余杺快速在单子上写下刚才的释义,停笔收锋时划出了一条长线。 她小动作地转头去看乔栖。 半个教室的距离,就可以是天涯了啊。 “这一串一义多词多念几遍就能记住了吧?” 下面有同学小声说:“老师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 “念几遍就能记住那是正常人吗?” “这一义多词的义没有上百也好几十个了,一个意义少说五六个词,多达十几个,老师是小天才,我们是小蠢材。” 其实这些学生在下面念叨些什么,老师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也不恼,笑了笑开始讲后面的省略句的宾语前置。 下课之前,语文老师抬手看了看时间,说:“还有两分钟也讲不了什么了,你们自己把刚才讲的字词整理一下,课代表五一放假回来把笔记收上来我看看。” 哀嚎刚起。 “我刚开学就说过的啊,不管你笔记做在书上还是哪,最后都要抄到本子上去的。之前没好好做笔记的,趁假期补上啊。” 下课铃响,语文老师头也不回地抱着书走了。 身为三班唯一一个不喜欢拖堂甚至下课比学生还急的老师,她深受同学们喜爱。 但再喜爱也改变不了同学们不想抄笔记的事实。 不想抄笔记的陈子昔同学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又坐起来,奇怪余杺为什么不问问他怎么了。 -- 第32页 刚誊写完笔记的余杺同学察觉到来自旁人的凝视,转头看了他一眼。 终于引起了新同桌的注意,陈子昔再次叹息,然后说:“语文笔记好多啊,我要写不完了。” 余杺配合地点点头,表示确实很多。 陈同学没打算停,继续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专门用一个笔记本来记这些文言词,这些固定搭配和意思不能直接打印资料发下来吗,还要亲自抄一份多费时费力啊。” 余杺点点头,点一半忽地停住,开口道:“你抄一遍还是有用的。” 陈子昔皱皱眉:“交上去给老师过一次目告诉她我上课有好好听讲吗?那我写书上和写本子上有什么区别哦?” “记在书上会很杂乱,没有条理的话以后也很难复习,而且你亲手抄过的和直接发下来的肯定不一样,做笔记相当于自己构建了一个记忆宫殿,能帮助你以更舒适的方式记住这些枯燥的字词,打个比方,背熟笔记后,你看到这个词,第一个想到的可能是这页笔记的整体轮廓,甚至想到了与之相关的其他东西,然后转而联想回忆起了这个词。” 陈子昔想了想:“这好像那什么……罗马……什么记忆法?” “罗马房间记忆法。” 听到熟悉的声音,余杺转回头去看,只见乔栖拿着水杯站在自己身后,杯子里还冒着腾腾热气。 “对,就是那个!之前好像在哪听过来着。”陈子昔先是豁然开朗,然后眼神在这对前同桌身上流连一会儿,最后决定抄语文笔记。 真是神奇,乔栖接个水还能绕到这里来。 让他俩慢慢交流感情吧,这里没他的事了。 Chapter 16 余杺撑着脑袋转笔,明明作业还有一大堆,却硬生生让人觉得百无聊赖。 陈子昔在奋笔疾书赶语文笔记,池唐埋着头不知道在干嘛,后桌好像是柳月杉,应该在认真学习。 啪嗒,笔掉了。 余杺捡起笔,收拾好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开始写作业,本来空白就不多的练习册上乱七八糟全是草稿,眼看着算到一半了,书上却没地方接着下笔了。 “乔……\余杺张口就想借草稿纸,话音刚出口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身边坐着的人早就不是乔栖了,新同桌才不会发现她草稿打了满页然后递一个草稿本过来。 把话憋了回去,余杺随便抽出一本教科书,翻开一页打草稿。 龙飞凤舞,行笔流畅。 陈子昔写完一页笔记活动手指,看了一眼余杺,正准备继续写的时候又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余杺,这是你的数学书吗?” 余杺右手执笔列式,左手把封面翻过来扫了一眼,一边写一边回答:“是的。” 不愧是学神,随心随性,很酷。 “你们边写边听我说一下啊。” 老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教室,不少人听到声音干脆停了笔,把班主任讲话当作休息时间。 “今天这个天气状况大家也看到了吧,据天气预报,明后天还会有持续暴雨,所以运动会暂时是开不了了。” “刚刚开了会,学校说运动会顺延到五一回来后,球类比赛也同期进行,希望大家小长假期间也保持 适当锻炼,不要去人多危险的地方,注意安全。” “下学期就是高三了啊,但我看你们都没什么紧张的样子,这可不行啊。下下个月对面那栋楼的学长学姐就要高考了,再过一年就轮到你们了……” 老师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余杺从来不听。 无非是那些翻来覆去的要努力别松懈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没什么意思。 中途休息的铃声再次将广大学生同志们从学海无涯中暂时解放,教室几乎是一下子就空了三分之一。 余杺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转头看到拿着卷子和笔的柳月杉。 “小余,能给我讲讲这道题吗?” 余杺把刚翻开的课外书合上,问:“22题吗?” “对。” “以三棱锥底面中心为原点建系……” “这里用公式算出x,y,z的值,再代入下面的式子……” “唔,这里有一个可以用的技巧性结论,老师上课提过一句,你记得怎么推吗?啊,不介意我用铅笔在卷子上写吧?” “对,这后面你直接算就行了。” “谢谢啦。” “不客气。” 帮助完同学的余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书,柳月杉顺着她给的思路终于算出了正确答案。 窗外的雨声渐渐微弱,但地面上一定到处都是水坑,不知道它们能不能抓住今晚的月亮。 柳月杉看着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的数字,心里想着,好羡慕余杺啊。 她是典型的天赋型选手,拥有不用被补习班填满的周末和假期,上课可以睡觉,可以不听讲写作业,听漏了的知识点翻一翻课本和教辅就能弄明白,没事就翘着椅子看闲书,杂志游记小说散文,这些都是柳月杉平时没有时间能涉及的东西。 她可能不怎么聪明,从小学就得靠着大把的学习时间来追赶别人的一看就懂,做过的题目可能是常人的倍数,可是成绩依旧平平,不上不下。 付出和回报确实是呈正比,但对于不同的个体来说,这个比例系数是有差别的。 -- 第33页 她们都坐在区区几十平方米的教室里,柳月杉每天只和数不清的题目打交道,心里装着这次和下次考试的分数,余杺通过文字图片能神游大江南北,不知道成绩在她那儿能占多大分量。 柳月杉想着,瞥到了余杺正在看的书的封面。 《宇宙》,卡尔·萨根著。 好吧,不止大江南北,她还能出大气层。 - 五月一号这天,太阳殷勤地上了个早班,地面的积水蒸发成气体,朝着地心引力的反方向运动。 余杺伸手摘下眼罩,扔到一边,手臂抬起继续遮着眼睛。 大概十分钟后,终于舍得翻了个身。 一段被设置成手机铃声的纯音乐响起,源头是床头柜,神智还不太清醒的赖床大户开始后悔,为什么睡前没有开静音。 挂了一次,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没有停歇地打了第二个电话。 这下总算是醒了。 余杺没好脾气地把手机放到耳边,不想说话,只听见一道十分欠揍的声音:“喂?十点了还在睡呢?出来给我开个门呗?” 余杺把电话挂了。 真是讨人厌。 两分钟后,随手绑了个头发的余杺一脸怨气地瞪了门口的大高个男人一眼,趿拉着拖鞋去洗漱了。 那男人也不客气,自个儿走到沙发上坐下了,还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他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国潮T恤和破洞牛仔裤,有一撮头发是蓝色。 听到卫生间开门的声音,他大声道:“你这作息不太健康啊。” 余杺从冰箱里拿了一个苹果,随便冲洗了两下,啃着坐到他旁边,吞下一口后,瞥了一眼他眼下的淡淡青色,说:“管好你自己。” 余烬把电视调到少儿频道,屏幕上一群小羊在跳舞,他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回答:“我这才回国,倒时差呢。” 过了会儿,他又道:“叔叔阿姨不在吗?放假都这么忙啊。” 余杺咽下嘴里的果肉,提到她爸妈就显而易见得不耐烦起来,虽然表现也不太明显,就是有点不高兴:“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忙着呢。挺好的,乐得清静。” 余烬沉默几秒,电视里的小羊开始比赛跑步,背景音乐一时热血起来。 “清净有什么好的,待会儿哥带你出去吃饭,晚上去酒吧玩玩儿?” 余杺不知道这些羊有什么好看的,她回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刚洗漱完准备睡觉,这大哥就发了一条消息说明天要回来,让人给他接风洗尘。 瞧瞧这家伙,哪里用得着迎接,自个儿都高兴得起来。 “晚饭咱们去爷爷家里蹭一顿,这么久不见,他二老肯定得想我了。哎你也是,之前大过年的,团圆饭都不出来吃。自己一个人在家没饿着吧。” 余杺把苹果核扔掉,去洗了个手:“如你所见,没饿死。” 末了又道:“就你一个人,叔叔阿姨没回来吗?” “你阿姨忙着写升职报告呢,估计下个月就能加薪了,你叔,他们俩那腻歪劲儿你也知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那边的中国菜味道都不怎么好,可想死我了。” 余杺把注意力放在开始战斗的小羊身上,一时没话,然后说:“你吃烤全羊吗?” ……真够可以的。 “开个玩笑,你吃我也不吃。”余杺咧嘴笑了笑,被吵醒的戾气散了个完全,“你没叫苏哥他们一起吗?” 余烬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在余杺的头顶胡乱揉了两下:“人一多你又不自在了,夹个菜都嫌麻烦,除夕夜都不愿意混在人群里,我还能勉强你啊?” 余杺的头发乱得不成样子,她也懒得管了:“我之前去苏哥的酒吧那儿打寒假工,他们都挺照顾我的。还说你跟我一模一样,有我的精髓。” 余烬哈哈大笑:“小鱼崽子,谁跟谁一模一样,你这个顺序是不是有点问题?” 小鱼崽子打了个哈欠,掠过这个话题说:“你毕业后要留在国外工作吗?” “没想好,到时候看吧。我现在实习那个公司有一个项目挺有意思的,我想试试看。你呢,有没有想过来国外读大学?你这成绩,应该问题不大吧。” 余杺摇了摇头。 他们俩小时候一起被爷爷带过一段时间,两个小皮孩简直臭味相投,一会儿玩泥巴一会儿踩水坑,兴致来了跟爷爷学学乐器,跟奶奶学学画画,然而都手艺不精,只当好玩。他们俩一起干过不少坏事,邻居家被足球砸坏的花盆,公园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大土坑,家里被喂得撑死了的鱼,老人并不严厉,一大一小就更肆无忌惮,每天这里捣蛋那里调皮,不亦乐乎。 只是没两年,余烬被父母接走移居国外,没人陪余杺上假山下草丛了。 再过几年,事业有成的余行则把她也接走了。 虽然逢年过节余行准夫妇都会带着孩子回来,他们俩也总不生疏,但事实上,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妹俩能待在一起厮混的时间确实少之又少。 “哎,在哪都一样,反正你怎么都会有出息的。”余烬操控遥控器跳过动画的片尾曲,“你喜欢待在哪儿,你想要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余杺趁他不注意抢过遥控器,笑嘻嘻道:“我想看小鲤鱼历险记。” -- 第34页 两人吃过午饭,在家里打了一下午游戏,中途余杺还去睡了个觉。 余烬对一人操纵双人游戏略有不满:“小妹,我咋没看出来你属猪的呢。” 余杺懒得理他,打了个哈欠。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道影子在砖瓦青苔间的小路上被拉得很长。 敲响熟悉又陌生的铁门,一道温婉的声音轻轻应声:“来啦。” 然而大门敞开,来迎接的却并不是爷爷或者奶奶,余杺看着面前这个朱唇粉面眉目如画的女人愣了神。 还是余烬先反应过来,扯了扯余杺的袖子,笑着说:“楚阿姨好。” ……什么楚阿姨吴阿姨赵阿姨的。 “楚阿姨好。” 女人笑起来实在赏心悦目,她后退几步让两人进来,声音温柔好听:“哎,你们好。好久不见,小杺都这么大啦。” 余杺本人实在摸不着头脑,递了个眼神给余烬,余烬一通挤眉弄眼,余杺也没看懂。 算了,估计是爷爷或者奶奶的哪个学生吧,认识她很正常。 “来了啊?快坐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奶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见俩小孩,一下子喜笑颜开,手里拿着锅铲子硬是挥出了画笔的感觉。 客厅里正在看报纸的爷爷摘下老花镜,干脆把报纸折起来放到一边,笑着招呼道:“快去洗手。” 样貌年轻的女人也看着笑,很是高兴的样子。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余杺面前放着的都是她爱吃的菜,顿时食指大动。 刚刚余烬小声告诉她,这个楚阿姨是爷爷最喜欢的一个学生,音乐造诣很高,在全世界赫赫有名。余杺对专业的音乐圈子不感兴趣,当初跟着学乐器也只是图个乐子,自然认不出这位名扬四海的楚女士。余杺缺席了的那顿饭,这个阿姨也在,而且她以前就经常来这,小时候见过好几次。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余杺总算能想起个大概,而且这个阿姨看着面熟。虽然跟她不熟熟悉,但人家长得很好看,气场也令人觉得舒服,更何况一桌子全是家人,也全然不会有尴尬的感觉。 于是余杺高高兴兴地开始吃饭了。 “小楚,你儿子和小杺差不多大吧?” “大的快十八了,小的才小学呢。” “老余,你这记性哦。之前不是才见过的嘛,小楚的俩小孩,模样很俊的嘛。” “欸,我记得他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的嘛。” “小烬在国外吃得好不好哦?小杺怎么黑眼圈这么重,又不好好睡觉啦?” “这个菜多吃点,你奶奶跟隔壁的大婶学了一星期才学会的。” “……”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余杺一抬眼,能看见窗外的月亮。 很圆。 Chapter 17 从小到大,亲情类作文一直是余杺最讨厌的题材,尤其是那些还硬性规定了必须写父母的。但是没关系,余杺同学很嚣张,心情好的时候就写爷爷奶奶,心情不好就交白卷上去。余杺可以说自己时间没分配好,动作慢,有很多很多的借口,但是她嫌麻烦,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什么也不说,就盯着老师看。小学老师和初中老师都拿她没有办法,请家长也叫不过来。 爷爷奶奶和哥哥,是她对亲情唯一的光鲜记忆了。 告别来拜访老师的楚阿姨,和好久不见的爷爷奶奶说再见,然后在一点也不冷清的轨道交通上站了半个多小时。 期间有人下站留出空位,余烬示意余杺去坐,余杺嫌座位上的残存体温不肯,没两秒一个中年人扒拉开人群,一屁股坐下去。 “你什么时候考个国内的驾照呗。” 余烬淡淡笑道:“确实不方便。” 走进一家装潢颇为讲究的店铺,“绿岛”两个发光的大字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刚踏进酒吧,穿得人模狗样的苏常安走过来揽住余烬的肩膀,高兴道:“稀客啊。” 余烬跟他说:“那是,老板可得好好招待一下。” 苏常安把两人带到吧台,让伙计调了一杯酒,再倒了一杯橙汁,笑着说:“那必须啊。点歌免费,酒水畅饮,待会儿把哥几个叫来,今天咱们好好痛快一下。” 余杺喝了一口橙汁,没什么表情道:“别醉鬼一起上街扰民就好。” 苏常安知道这姑娘不放心他们玩儿嗨了就不省人事,笑道:“欸,你俩今晚的住宿哥包了,怕什么?” 余烬一拍苏常安的后背:“留她做什么,让人回家去,高中生作业都没写完呢。” 后者接过自己的特调酒,忍着笑说:“差点儿给忘了,小余还是个高中生啊。小余,暑假还有兴趣来我这玩玩儿吗?好几个人一直问我,之前冬天那漂亮驻唱哪去了,甚至天天骚扰我好几遍呢。” 余杺略微挑眉:“工资多少?” “哈哈哈!余烬,我说什么,你妹这财迷样简直跟你如出一辙!” “哟,余烬!你小子也舍得回来啊!” “这不余杺妹子吗?今天不上课啊。” “人劳动节要放假的好不好,别以为谁都跟你个无业游民似的。” “嘶,越来越漂亮了啊小余。” “烬哥,你头上这撮毛啥时候染的啊,怪骚气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 第35页 余杺和余烬的这些朋友们能算得上熟悉,毕竟一起打过球一起喝过酒,他们一个个看起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实际上都有一番本事。比如苏常安,年纪轻轻经营一家酒吧,别说亏损,还隐有把“绿岛”的名声做大的趋势。 众人也都很照顾她,一开始只是冲着余烬的面子,相处下来后发现这姑娘很有意思,更别说长得也讨人喜欢,没想到和她哥合作打球能把他们这些人溜着玩儿! ——虽然用余杺的话说,是他们太菜了。 总之互相也能称兄道弟,余烬不在的时候,他们偶尔聚会也会叫上余杺,可惜这姑娘好像是有点宅,不太喜欢出门。 手机屏幕亮起,余杺拿起来看了一眼。 【施】:各位!明天下午一点半xxx车站集合!谁迟到谁请客吃晚饭! 【池】:好嘞! 【姚】:知道啦。 之前答应了假期出去玩,施寄原是个行动派,放学前还挨个提醒记得看消息。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拉好了讨论组,人还不少。 施寄原、姚雪、池唐、她……还有乔栖。 柳月杉补课时间有调整来不了了,施寄原之前说的那个什么鼓手好像不在,她的新前桌和姚雪不知怎么地也被叫上了。 换作以往,余杺应该会先为这个人数感到头疼,但她现在的目光落在那个有只小橘猫的头像上,一时有些出神。 有一种名叫兴奋的心情突然升腾起来,绕着她打了个转。 余烬看余杺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一脸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表情说:“你跟同学约了出去玩啊?真难得。” 余杺连忙摁熄了屏幕,好像在下意识地掩盖些什么,刚把手机放进兜里却发觉没有必要。 没人知道她的小心思,而且,就算是被余烬知道了,也没什么。 余杺喝了一口水,台上的年轻男驻唱唱完一首歌,台下响起了掌声,她跟着拍了拍手。 时间不早了,一群二十几岁的男人们的聚会,余杺并不打算多待,跟各位一一打过招呼,最后嘱咐余烬几句,一身轻松地离开喧嚣之地。 路过一张小圆桌的时候,余杺倏忽想起了几个月前,她在台上拨弄吉他,一下子望进了乔栖的眼睛。 缘分真是奇妙啊。 酒吧里的灯光并不太闪眼睛,各处的热情交谈,驻唱歌手的迷人烟嗓,音响里泄出音乐节奏,有人举杯相碰,有人笑得开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余杺竟然一时迈不开腿。 她一向是讨厌热闹的,人群中央像是泥潭沼泽,会把她拽进去,陷入无边无尽的麻烦与困扰她也不太喜欢烟火气,怕一不小心,烈火焚身。 远远地看着就好,她也能体会到其中酸甜苦辣各种滋味,还能守住自己的一方净土。 但是余杺突然很想知道,乔栖和朋友们坐在这里的时候,会听到写什么,看到些什么,他眼里的世界会是雾蒙蒙的吗,他会看到明亮的灯火吗? 余杺眨了眨眼睛,收回飞远的神思,突然觉得很高兴。 没有来由的。 这也导致她后来步履轻快,被急匆匆的人撞到了也丝毫不恼,只是走过几步后,恍然发觉那个背影有一丝眼熟。 但是无所谓啦,她要赶着回家,睡一个好觉,然后久违地,与人相约出游。 第二天的阳光很温柔,天空蔚蓝如洗,树叶被风挑逗得沙沙作响。 余杺拉开衣柜,犯了难。 本来也没几件可以选的,又嫌黑色太吸热,白色不耐脏,眼睛晃过去晃过来大半天,最后挑了一件灰色的长袖卫衣出来。 对着镜子梳头发的时候也开始思考,高一点好还是低一点好,马尾会不会太单调。 甚至收拾好出门的时候,每双鞋子都被提起来仔细看过,这里有没有沾泥,那里有没有蹭灰。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下了楼,余杺摇头感叹,真是无药可救。 她总算勉强能理解,为什么许嫣每次出门前要磨蹭一两个小时了。 当然,也只是勉强。 手机嗡嗡嗡震动了几下。 余杺关掉了静音,点开不停找存在感的群聊。 【施】:我已经到了!!你们都在哪呢 【姚】:我还有五分钟 【iridescent】:到了 余杺欲盖弥彰地点开一个头像,把英文单词备注改回单字【乔】。 她习惯给人都只备注一个姓氏,遇到容易重复的性才加上名字,避免混淆。 她的微信好友里里,姓乔的只有乔栖一个。 但她最后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又添了一个字,把备注改为【乔栖】。 约定好集合的车站里余杺家里不愿意,所以她是步行过去的。 离一点半还有十分钟,余杺远远地瞧见两个高挑的少年站在站牌旁,一个正东张西望,一个原本在看手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抬起了头,视线与她在空气中交汇。 这个水平距离挺尴尬的,打招呼小声了听不见,大声点儿又很招摇。 余杺愣了神,没想到对方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地挥了挥。 另一个男生也因此看过来,神采飞扬地跟着挥手。 待走近了,刚才东张西望那个人开口道:“哇,除了之前在酒吧那次,我还没见过你穿私服哎。”然后手托着下巴打量了余杺一会儿,又说:“是我的错觉吗,你今天看起来比平时有精神多了。” -- 第36页 余杺说:“大概是因为,不用早起?” 乔栖微微勾了勾嘴角:“很漂亮。” 余杺不自在地咳嗽两声,耳尖染了一丝颜色,只是不太明白,朴素的灰色卫衣黑色运动裤白色运动鞋,有什么可漂亮的。 另一道声音在这时候响起:“你们挺早啊!小余,你这个天气还穿长袖,不热啊?” 余杺:“阿弥陀佛,贫僧别的不行,耐热挺不错。” 池唐和施寄原哈哈笑了几声,后者又眼尖地瞧见几米远的地方,一身蓝色碎花连衣裙的姚雪姗姗来迟。 他抬手挥了挥:“姚雪,这儿呢!” 姚雪小跑两步,脸上还有几滴汗水,看得出来走得匆匆,她看了看时间,笑道:“还差半分钟迟到,吓死我了。” 池唐:“哈哈哈你急什么,我今天也不会记名字啊。” 施寄原看了看导航,估计他们要坐的车还有几分钟:“瞧你这累的,正好歇几分钟,车还有一会儿才到。” 姚雪把碎发别到耳后,蝎子辫搭在肩上,裙子轻飘飘的,被风吹得微微拂动,她挎着一个白色的小包,缀在一身浅蓝里也正合适的好看。 “咦?小余今天把头发梳高了,看起来很活泼哎。” 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不同了,施寄原只会不知所以然地觉得人有所不同,姚雪一下子就发现往常随便一捆的马尾被扎高了,乔栖……他是真的很会说话,虽然没几个字。 余杺笑了笑:“你穿裙子很漂亮。” 没有哪个女孩子被夸漂亮会不开心的,姚雪说声谢谢,眼睛亮亮地移向余杺身边站着的人,忽然又来回打量起他们俩,最后惊讶道:“小余和乔哥,你们俩穿得好像情侣装啊!” 另外两个聊起游戏的少年闻声转头,也跟着惊讶道:“哇!” 余杺不说了,且看乔栖,灰色短袖,黑色运动长裤,白色球鞋,款式简单,几乎没有什么花纹,除去余杺被袖子覆盖着的手臂,两人的色彩搭配简直是复制粘贴。 普普通通的运动裤也遮不住少年笔直修长的双腿,衣服贴在脊背上勾勒出轻微的骨骼弧度,阳光下肤色被衬得有些白,眉眼都清俊温柔,但却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比之看起来更蓬勃开朗的施寄原和池唐,乔栖其实有些少年老成,可惜岁月并未来得及对这张英俊丰朗的脸雕刻盖章,十七八岁该有的青春气息,他一丝也不少。 听姚雪这么一说,余杺自然是明目张胆地开始欣赏少年人优越的身材比例和出众五官,一一看过他蓬松的短发,像是含情带着水波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薄唇,一时竟忘记了收敛。 几人打趣完就过了,也没多留注意力。 乔栖在这时候慢慢俯下身,距离近得余杺可以看见自己略带茫然的神色。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雄性魅力。 “看够了吗?小鱼。” Chapter 18 公交车到站,余杺几乎是落荒而逃。 明明就两个裤子口袋,公交卡翻上个大半天,车厢里没什么人,空位还算多,她随便找了个窗户打开的地方,想赶快被吹着清醒一下。 姚雪在余杺身边坐下,凑近她耳边,遮住嘴用气音说:“小余,你是不是害羞啦?” 余杺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表情,然而红云从少女的耳尖扩散到整个器官,像是夏天刚成熟的桃子,明明艳得不像话,还要躲在层层树叶背后不好意思露脸。 姚雪捂住嘴嘻嘻笑,还对着余杺眨了眨眼睛。 好吧。 算了。 余杺决定放弃挣扎了。 但她还是别过脸去,只留下一个圆润可爱的后脑勺。 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掌却在这时候贴上额头,余杺转头去看这只手的主人,他说:“有点烫,没生病吧?” 什么跟什么啊! 惹不起躲也躲不起了! 放过情窦初开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会心动的不成器之人吧! 啊,乔栖是真的婆婆妈妈。 她早该知道的! 哪有人温度高了点儿就是生病的! 再听到姚雪竭力掩饰的清脆笑声,余杺快要恼羞成怒了。 后者凶巴巴地盯着人家,然而一开口却显得可怜又可爱:“你不要笑了。” “你再笑我就要哭了。” 穿着好看裙子的姑娘立马噤声,装作无辜地看着余杺,然而笑意又从眉眼弯弯中悄然泄露,不知道是不是余杺的错觉,姚雪的表情,很像她第一次考第一名时,奶奶看着她笑的样子。 不过不管怎么样,窘迫总算是随着发动机一声轰鸣,快速掠过的窗外风景,渐渐消失了。 只是,出现了一个,她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关于聚会去哪玩这个问题,其实往往是很棘手的,特别是人一多,要考虑的因素和意见也多,往往众口难调。 不过好在他们几人都比较随和,不是什么屁事多难将就的性子,前两天施寄原提议去游乐场,也没什么波折地全票通过了。 唯一商量过的就是时间,施寄原本来想说上午就去,这样玩的时间久一些,乔栖却说玩一整天太耗精力,姚雪也表示,她的脚不允许她走那么多路,于是就改成了午饭后集合出发。 虽然余杺全程没发表意见,但她对结果表示很满意。作为一个每逢周末假期都需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人,她最烦的就是早上被闹钟叫醒,不论是为了上学还是别的什么。但施寄原那么兴奋那么高兴地想要玩个开心,余杺又不忍心扫兴,所以什么都没说。好在,她最终还是睡了个好觉。 -- 第37页 几人网上购了票,扫码进场速度也挺快。 年轻人,对周围的一切总是充满了新奇和尝试的欲望,尤其是在游乐场这种全票制的地方。 施寄原和池唐首当其冲,拉着剩下三个人先把靠近入口的项目玩了个遍。 余杺觉得一群人坐在一个很大的茶杯里面对面真的很傻,但那两个大龄儿童不亦乐乎,姚雪也开开心心地拿出手机给大家拍了张合照,乔栖显然也对这种游乐设施没多大热情,但他游刃有余得像是换了个地方坐着聊天而已,大家一起聊聊上周的模拟卷,谈谈下个星期的运动会,说说各种有的没的的闲时话题,轻松又愉快。 碰碰车倒是有点儿意思,一人一辆撞过去撞过来,中二病患者还喜欢给自己配音:“呔!吃俺老孙一车!”“孽徒,看我不撞死你!”被误伤的姚雪不太熟练地操控方向:“诶诶你俩撞你们的,别挤我啊!”玩上头的男生特别嚣张:“哈哈哈哈这是个人游戏,不分你我!”“啊啊啊小乔你怎么偷袭!” “哎哟,小余你怎么也这样!”两个罪魁祸首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其中一个匆匆躲开,又都忍不住笑意。 旋转木马是令余杺难以理解的项目,她站在设施外面,看着混迹在一群小朋友中间的池唐和施寄原,想笑又想赶忙和他们撇清关系。姚雪笑得很开心,拿出手机对着他俩,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比了个剪刀手,笑脸被定格成照片。乔栖站在一旁,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两三点钟正毒辣的太阳,硬是一点都没照到余杺身上。 朗朗晴天之下,欢声笑语遍地生花,一下子把余杺拉回了遥远的记忆。 爷爷奶奶带着她和余烬去游乐场,这俩皮孩子当然不肯放过每一个设施,哥哥兴冲冲地拉起妹妹一一尝试,老人的目光也和蔼慈祥。五彩斑斓的棉花糖很甜,一两块一根的热狗记不清味道,回家的时候他们一人手上套着一个氢气球。 可惜离开爷爷奶奶后,她再也没有来过游乐场。 回过神时,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棉花糖。 蓬松的蓝色云朵后面是一张好看的脸。 乔栖说:“有点甜,但要尝一点吗?” 余杺用他递过来的木签子绕下来小小一朵,放进嘴里,在舌尖化开的甜意像是海边起伏的浪花,趴上沙滩后水滴下渗,这陌生的味道也从她的味蕾蔓延到了其它地方。 施寄原他们一人手里一个棉花糖,聚在一起互相尝试对方颜色不一样的味道。 余杺却觉得,有什么好试的呢,再也没有什么棉花糖比蓝色的更甜了。 她不喜欢吃甜的,乔栖拿着的棉花糖却没有让人腻到窒息的糟糕感受,反而没那么甜,正好能被挑剔的胃口接受。 但这东西,完全是糖做的呀,怎么可能真的不甜呢。 余杺和乔栖一人一半吃完了这朵云。 “海盗船!终于找到海盗船了!” “池子,快点儿!待会儿边上的位置被抢完了!” “小乔小乔!你们俩怎么一直这么慢吞吞的,嗨起来呀嗨起来!” 海盗船、大摆锤、跳楼机、过山车,在枯燥乏味的人生中追求刺激的不二选择。 当然,如果你不恐高的话。 恐高的姚同学并不打算给自己找刺激,乖乖地待在长椅上坐着,顺便替找刺激的同学们看一下包。 余杺上一次来游乐场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还没有一米二,被余烬兴冲冲地拉过去然后又灰溜溜地被工作人员赶回来,所以迄今为止,那些找刺激的,她还没有尝试过。 这玩意儿看上去也不怎么吓人,就是这一轮游客的尖叫听着有点儿骇人。 池唐和施寄原兴奋的样子一下子和余杺记忆里的余烬重叠,她哑然失笑,心道全天下的小孩儿真就一个样呗。 他们俩直奔最边上的位置,这里被甩起来的时候能到达最高点,也最刺激。 这一轮要上船的人不少,船尖还是个紧俏的热门地儿,几乎急匆匆跑上来的人都直奔左右两边,生怕晚了就少一分乐趣。 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人自然就落了后,余杺和乔栖没有太多的选择,只剩下既不靠边也不那么靠中间的位置了,好在两人都没什么所谓,坐哪儿都一样,想换位置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通体红色的大船看起来十分威武,船头还有个大骷髅,等候区的铁板和船中间隔了点儿距离和高度,乔栖先踏上去,坐满了人的船还是轻轻晃动了一下,他转过身,伸出了手。 这姿势,还挺像什么,迎接大小姐的老绅士。 乔栖确实是个绅士。 脾气很好,说话很得体,很会照顾人,对所有人都很有礼貌。 此番评价,连用四个程度副词,有人不知道她这叫欲盖弥彰。 余杺扶着乔栖的手上船,她的指尖触碰到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不久前还冰凉,玩了一圈下来后已经有了微微灼人的温度,她要小心翼翼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却不知所以地贪恋上这样的触觉,温暖的,甚至是滚烫的,像激起千层浪的小石头,像引发大西洋彼岸龙卷风的蝴蝶,只是轻轻的一个动作,她已经要按耐不住心里喧嚣着的隐秘爱意。 系好安全带,压下电动卡扣,所有人都被稳稳当当地锁在了海盗船上。 -- 第38页 随着操控室的一声短鸣,庞大的船身开始往复摆动,靠后排的人最先体验到失重,几声口哨和欢呼交杂在一起,毫不紧张的聊天声音也混入其中。 然而,第一次失重感袭向余杺的时候,她差点儿吓得叫出了声。 地面越来越远,她跟着座位向上升,五脏六腑却好像因为惯性停留在原地,整个人无法控制自己,也找不到落脚点,心里也空荡荡的,头皮一下子开始发麻,手心里全是冷汗,没有安全感地抓紧了扶手,却仍旧控制不住发抖。 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余杺闭紧了眼睛,丝毫不敢去看四周,各种各样的声音通过空气传入耳中,却在此刻蒙上一层霜,听得见但是听不清,即便听清了也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 她脑子里面唯一还能想起来的,是以前看到过的游乐场设施故障的新闻,她怀疑头顶上机器关节交接的地方下一秒就会断裂,而自己也会在下一秒随着这艘机器船飞出去,还不止是自由落体,是斜上抛运动,到达地面时的速度可能足以让人关节错乱。余杺觉得自己以前写过的遗书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也许她明天就会出现在溪城最新一期的报道里,她不怕死,甚至还有点期待,但这样的死法未免过于滑稽。 据悉,溪城xxx游乐场于20xx年5月2日发生事故,游乐设施“海盗船”意外断裂,造成x人死伤,请广大市民朋友们出行注意安全,尽量避免选择风险系数高的项目,选择千万条,安全第一条,珍惜生命,远离海盗船,从我做起…… 怯意在四肢百骸锣鼓喧天,余杺快要忍不住问能否中止这场游戏,但她开不了口,她不能因为自己影响那么多人的体验,而且这也太丢面子。 上了海盗操控的这艘贼船,就别想走了。 余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遇到混混敢上前干架,老师的批评责骂不当一回事,就算父母要吵架要威胁,她顶多觉得烦躁厌恶,从来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看来还是活得不够长,没有看过人世间还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可怕的事物。 比如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怕海盗船。 眼眶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得通红,总之眼泪是快要飙出来了。 纵使内心戏多得要命,时刻做好赴死准备的余杺根本没意识到,让她浑身发抖的摆动这才过了第一个最高点。 余杺抓紧了扶手,连脚趾都用力地蜷缩起来,眼睛不肯睁开,是以也错过了身旁人望向她的眼睛。 第二个瞬间,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环过了余杺的肩膀,指节分明的手牢牢抓住了正止不住发抖的身体。 像是将要溺水之人碰到的一根稻草,又像是茫茫大漠中唯一的绿洲,余杺像是冬夜里卖火柴的小女孩,下意识地靠近唯一的火源,恨不得把自己送进燃烧的烈焰。 乔栖凑近余杺的耳边,手上的力道也随着余杺不见停止的颤抖而加重,然而声音却温柔: “别怕。” Chapter 19 海盗船第二次到达最高点,失重感再一次潮水般来势汹汹,余杺几乎是要把自己缩成一团,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可怜小动物似的呜咽。 乔栖让自己的腿靠近余杺,两个人无比贴近,让余杺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落脚点。 余杺颤抖未停,却勉强能睁开眼睛,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怕得找不到声线。 乔栖重复道:“小鱼,别怕。” 说不怕就不怕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此往复几遍,余杺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乔栖的可靠支撑后,她慢慢地,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证明是,她终于能够抬起头,看向这个给她输送安全感的避风港。 通红的漂亮眼睛落在白嫩的肌肤上,她像是一只找不到路的焦急无助的小兔子,恐惧于前路的狂风咆哮,担心背后暴雨猖狂,只能蜷缩着身子,找到一只伞柄丰满的大蘑菇,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轻轻蹭了蹭。 在蜂鸟震动一次翅膀的时间里,乔栖差点儿迷失在那样一双水波潋滟的的眼睛里,让他想要吻下去。 “乔……乔栖,”余杺总觉得说话间的呼吸会严重影响到自身质量,然后再给机器运作添加负荷,从而增加丧生于游乐园的风险,但还是鼓足了十二万分勇气开口,带着自己都没工夫察觉到的哭腔,“这个船会不会,忽然飞出去啊。” 乔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再次握紧余杺的肩膀,温声说:“不会的。” 他又说:“别胡思乱想,跟我说说话。” 再不转移一下注意力,乔栖怀疑这姑娘能惨死在自己的想象里。 “啊。”说过两句话后的余杺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又向扶手借力,感觉到自己正靠着乔栖,蓦然有一种,在冰天雪地里找到了家的感觉,“说什么啊。” 乔栖笑了两声,因为靠得近,余杺都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和呼吸间带出的灼人热气,余杺艰难地在一片分不清到底属于谁的心跳声中,找到了乔栖说话的声音:“你看对面边上的人,他们把手都举起来了。” 余杺抬头,看见一群约莫二十出头的男男女女,脸上是愉悦欢快的笑,他们不需要扶手,他们振臂高呼,乐在其中,享受着每一次失重带来的独特感受。 “他们很勇敢。” 余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她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天不怕地不怕。 -- 第39页 不只是对于失重的、失去身体掌握权的不安,她还有很多很多为之恐惧的东西。 比如刚被父母接走的时候,她经常一个人待在漆黑的、没有人的房间,她害怕会有坏人破窗而入,害怕突如其来的山崩地裂,害怕藏在角落里的不知名怪兽。她需要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好像那样就可以把一切危险隔绝在外,好像被子被施加了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魔法,能够护她周全。 在那些很少看见光的日子里,余杺无数次问自己,是不是她不乖,爷爷奶奶不要她了?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愿意陪她玩?为什么哥哥也走了,幼儿园里的朋友也走了,连邻居家的大黄都没有了踪影? 她太害怕了,没有人去给小女孩的世界里点一盏灯,她孤零零的,什么也没有。 她真的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火炉会消失的,烤鹅会消失的,圣诞树也会消失的,她曾经拥有过的全都不见了,正剩下昂贵的、不知所用的家具和窗外风吹雨打,电闪雷鸣。 “你也很勇敢。” 乔栖的声音像是能让凛冬离去雪融草青的三月春风,他身上的柠檬香气快要被风吹散了,但余杺依旧能看见这个人脸上更胜六月骄阳的笑容。 用一个很不恰当的奇怪比喻,乔栖就像是那一床被施了魔法的被子,他把那些坏东西都挡在外面了,悄悄地用温暖来滋养这个可怜的小孩儿。 “小鱼,你看,姚雪在拍照,你要不要调整一下表情?” “那个热气球看起来挺有意思的,待会儿想去试一试吗?” “施寄原和池唐在说话,你听见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要坐边边啊池子!!!” “啊啊啊啊我也不知道啊西施!!” “小乔你们在前面感觉怎么样啊!!!!” “小余啊啊啊啊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姚姚姚姚雪记得把我俩拍帅一点!!” 因为隔得有些距离,再加上风灌进喉咙,他们俩想跟这两人交谈,必须扯开嗓子大声吼,不然对方就没办法听见。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让余杺破了功,她眼角终于带上了些许笑意。 余杺突然想起什么:“你刚刚说棉花糖有点甜,唔……” “是觉得奇怪吗?” “嗯。”余杺点了点头。 毕竟这么大个人了,当然知道棉花糖是糖做的,也当然知道这个东西很甜,乔栖好像说了一句多余的话来强调,但余杺心里却有另一种猜想…… 下一刻,乔栖验证了她的猜想。 “因为你好像不喜欢吃甜的。” 余杺感觉到风灌进耳朵里,她还在为了失重而不住地心慌,可是又好像有什么隐秘的种子,在心里破土发芽。 “你怎么知道。”余杺说问句总是不喜欢用疑问语气,换作旁人,可能会觉得她有点冷。 “除了冰淇淋,不吃糖醋,不吃糖,不吃巧克力,不吃奶油蛋糕,不喝奶茶,我觉得应该是不喜欢甜的吧。”乔栖还伸出手指在余杺面前一个个的数,“吃饭也是,两样东西都不吃。” “什么两样?”这一次余杺有点疑惑了。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乔栖说。 余杺忍不住笑了。 她点评道:“总结挺到位。” 再长途的列车也会到达终点,再无边的海洋也会看到彼岸,虽然畏怯影响了余杺的时间感知,让她觉得几分钟也好似一个世纪,好在一个世纪也不是没有尽头,海盗船的摆动幅度终于减小,直至停摆。 余杺站起来,步履还有些虚浮,乔栖抬手扶了她一下,她立马跳上铁板,然后依葫芦画瓢地伸出手,要乔栖扶着她上岸。 乔栖哭笑不得,也只能配合小兔子,来做一次毫无实际用处的英雄。 “我要吐了,呕。” “离我远点离我点,别吐我身上。” 在走过去的游客的交谈声中,余杺看到了扬着笑脸跑过来的施寄原和池唐。 “你们俩怎么刚刚都不理我们。” 余杺装作嫌弃:“那会显得我像个傻子。” “切,傻子说傻子像傻子。” 池唐撇撇嘴,看到三人憋笑的表情,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些什么傻子话。 “过了啊过了啊,一直笑多没意思。我和西施还想再玩儿一轮,你们还来吗?” 余杺往后退了一步:“在下先行告辞。” 乔栖说:“你们玩儿吧。” “行吧,我们刚刚还说可惜没坐到一起,不过也没什么啦。我们俩刚刚一直在后面看你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小情侣呢。” 余杺先是慌得差点儿踩空,乔栖眼疾手快把她拉了回来。 海盗船的座椅很高,他们应该没看见乔栖搭在余杺肩膀上的手,要是看见了,估计就会真觉得他俩有什么问题,不会直接大张旗鼓地开玩笑了,会这么说,大概是因为他们坐太近了而已吧。 “那我们先走了啊,你们帮我们看看刚刚小姚照片照得怎么样,有没有拍出咱俩的英俊神勇帅气逼人。” 男人,为什么可以这么自信。 余杺:“自信点,把第一个‘有’去掉。” 无法忽视的是,一缕因为“小情侣”这个说法滋生的喜悦,攀上余杺的情绪中枢,最后表现成了竭力隐忍不露的欣喜。 -- 第40页 “小余小余!”姚雪招了招手,然后好像等不及了,小跑两步到余杺身边,揽住她的肩往旁边走,拿出手机邀功似的展示,还不忘记控制音量说,“看看我拍的怎么样?” 照片上,背景被略微虚化,天空和海盗船的颜色都像是细细打磨后的珠宝,画面中央,余杺鬓边的发丝被风吹起来,她的侧脸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害怕到麻木,双目无神两眼放空,但木偶一样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一个精雕细琢的洋娃娃,特别是在姚雪加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滤镜之下。她的肩上搭着一只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手,而这只手的所有者正看着余杺,被拍到了正脸。余杺不知道要用什么去形容那样一双天生含情的眼睛,她所学过的词藻诗句各种形容被通通被抛在脑后,一时间竟忘记言语。 “你看看这眼神,我真不信你们没点儿什么。”姚雪又开始了说服工程。 “他眼睛长这样,看谁都一样。”余杺转头去看乔栖,长身玉立,一双桃花眼里装着大千世界。突然地,她感觉好像在什么别的地方也见过这样一双秋水潋滟。 她沉默良久,直到施寄原和池唐都决定好了下一个游乐设施,快要走向这里时,才小声问: “……照片能发我么。” Chapter 20 鉴于海盗船的糟糕体验,在施寄原和池唐三步并两步跑去排队的时候,她没有丝毫想要尝试的欲望。更离谱的事,这俩探险家接下来的行程是跳楼机和大摆锤。 姚雪拉着余杺跑了。 乔栖还婆婆妈妈地嘱咐了三遍“注意安全”。 余杺在心里说,她以前可是溪城一街扛把子,还有一群人追在后面喊女侠那种……好吧感觉这算是黑历史。 “看样子还要排很久,你们待会儿先吃饭吧,七点摩天轮集合哦!”池唐说。 姚雪比了个“OK”。 然后她们俩把游乐场里的五个不同类型的鬼屋走了个遍,姚雪负责尖叫发抖说害怕,余杺负责暴力游戏拉着姚雪的手腕开路,经过好几个转角的时候,背景乐都还没有来得及响起,她已经带着人过了阴森昏暗的场景。有NPC出现的时候,要么轻轻一推像清除路障,要么跟人家聊上了说双口相声。让人特别有安全感。于是乎,姚雪成了菜还爱玩的典型,越走越上瘾,甚至看着最后一个出口的时候都不愿意踏出去。 “怎么,舍不得啊?”余杺戏谑道。 姚雪还真点了点头。 余杺松开手走出去,头也没回,但声音里还有些笑意:“那你留这儿过夜呗。” 此时姚雪背后应景地出现一声不知道属于机器还是真人玩家还是NPC工作人员的尖叫,姚雪也叫了一声,跑出来了。 “哎哟,虽然有点吓人,但是真好玩。”姚雪拍拍胸脯给自己顺口气,“天都快黑了,我们先去吃个饭?” “行。”余杺伸了伸手指活动活动,“你想吃什么?” 姚雪随便指了一家店:“就这吧,我的脚经过这一天已经走不了更多路了……” 吃饭的时候,姚雪问了个终于无关风月的问题。 “小余,你是不是有点夜盲啊?” 余杺嘴里还有食物,她没张嘴,用上扬的语调“嗯?”了一声。 “我看你好像在特别黑的地方走路有点不太稳。”姚雪说,“有点像醉汉撞墙,我以为你看不到呢。” 余杺把东西咽下去,喝了一口水,然后说:“差不多吧。” “啊。”姚雪担心道,“那我们待会儿回去那么晚了,你会不会看不清路啊?” “有灯。”余杺一脸平静,几乎算是没有表情。“还有手电。” 夜幕完全降临,摩天轮的绚丽色彩交相辉映。 姚雪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三个大高个,踮起脚招了招手,然后想叫余杺过去,转眼看到她站在这个庞然大物跟前,挪不开眼。 摩天轮的五光十色都照在了她身上,背后的路灯灯牌都黯然失色,好像,这个仰着头的姑娘已经变成了光源。色彩的交错是最不可思议的图画,不同的角度时间都会绘制出不尽相同的作品,彩色的光线温柔地晃动,好似水波在悉心执笔描绘。余杺的眼里溢满了光,也披着一身被恩赐的纱。 “余……”施寄原突然噤声。 乔栖收回刚才拍了施寄原的手。 “摩天轮排队的人太多啦!工作人员说按照现在的速度估计得排俩小时……反正我们也对这玩意儿没什么执念,所以不玩这个了,你们呢?”池唐小声告诉姚雪,“小余玩完海盗船不是发现有点恐高吗,她是想坐这个么?” “不知道哎。”姚雪用气音回答。 不过他们压低声音的行为善意可爱,也并没有小到哪里去。 余杺的眼里终于不再只是摩天轮,她看着正在讨论的两个人:“我不玩这个,懒得排队。” 而且她也确实没有亲自上去乘坐的欲望,她只是想再看一会儿,多看一会儿,她喜欢光,尤其是漂亮的光。 余杺拍了几张照片。 施寄原凑过去看:“欸?小余,你这个怎么拍的哦,好好看啊,像那些拍马路,车辆都变成一条光线的那个。” “嗯,这是延时摄影。”余杺给施寄原演示了一遍拍摄过程。 “哇,好神奇!”施寄原点开自己的手机一通研究,却没有找到余杺用的模式,“我们手机款式不一样,我这个好像没有你那个功能。” -- 第41页 余杺拿过施寄原的手机,点了几下,又递给他:“有些手机有流光快门,效果差不多,而且还挺便于操作。你想拍摩天轮的话,就可以按这个‘光辉涂鸦’。” 施寄原立马举着手机拍了一张,但画面乱七八糟模糊不清:“我手好像有点抖。额,也许不止有点。” “小余,你的手为什么那么稳?”池唐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估计在这儿待了有一会儿了。 余杺笑了笑:“无他,但手熟尔。” 为了找角度,余杺刚才蹲了下来,现在倒是很方便被施寄原几个围观,她收起手机慢慢站起来,一眼就瞧见了乔栖。 她又把才解锁的手机拿出来,对着他拍了一张。 被偷拍的人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居然就那么站着,嘴角有一点点不明显的上扬弧度,既不慌里慌张,也不配合地摆个pose。 “诶,这里光线漂亮,不如我们在这儿拍张合照吧。”今天相册里已经存了很多张合照的姚雪说。 咔嚓。 画面里最近的是姚雪和施寄原,池唐在边角,一只耳朵都没被照进来,余杺笑着比了个耶,乔栖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虽然有点想念还有一点抱歉 但是也只能说一声再见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蝉鸣在耳边出现 所有回忆为你留在那天” “哇!!那里居然有音乐会吗是?!赚到了啊!!!”施寄原的口头禅好像是感叹词,他听到歌声的第一瞬间兴奋地快要跳起来。 他们似乎在舞台的背面,看不到耀眼的灯光四射,人声鼎沸被蒙了一层油纸,但依稀可见被稀释的光束摇晃着照向天际。 “我们站在时光交汇的分岔路口 在盲目而又理所当然中选择” “救命!!我好喜欢这首歌!” “啊,是夏天的感觉啊。” “今天立夏了吗,是不是快立夏了?” “还有三天呢。” 他们没有走向舞台的另一侧,在不那么热闹的地方共享这同一片月光普洒,兴致盎然地走进音乐世界。 “别害怕遥远的以后 请抓紧我的手 永远记得此刻风的温柔” 风温柔地吹拂过每个人的脸颊,带起轻飘飘的发丝的衣角翻飞,让人想要张开手,与空气抱个满怀。 “以后,真是个遥远的词啊。“姚雪闭上眼睛拥抱了风,“你们有想过以后吗?” 池唐说:“我以后应该是一个996选手。” 施寄原:“没想过啊,我只看得见当下。不过我小时候倒是梦想着以后当一个律师,嘴皮子特别溜的那种,唰唰唰就让对方哑口无言。” “没想到自己更适合去说单口相声。” 余杺没有说话。 倒是看起来生涯规划应该很完美的乔栖说:“我想每天睡到自然醒。” “哈哈哈没想到这是小乔能说出的话啊。” “乔哥你是不是抢小余台词啊。” 乔栖的目光落在余杺身上,让人一时分不清这和水波潋滟有什么区别。 被抢台词的人却高兴起来,她看了一眼大家,然后一字一字道:“我要逃离溪城!” “我们溪城哪里不好啦,一线城市欸!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你还挺别致啊。” “不在溪城的话,那要去哪里?”这个声音来自乔栖。 “去北方吧。我受够南方的冬天了,不下雪,又冷又没有暖气,每天早上起床都像是一场战争。” “总得有个具体城市吧?”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 余杺思考了一下:“去哪里都很好,潞城啊、珠城啊、御城啊……还是桥城吧,听说桥城的雪很漂亮。” 乔栖说:“桥城的节奏那么快,你课间十分钟都要睡觉的人,得多难受。” 余杺声音轻快,带着愉悦:“他们快他们的咯,我当然要做一个能天天睡到自然醒的人,谁也别想吵吵。” 十七岁的年少,谁不是满腔热血,谁不想亲自去闯一闯这大千世界。 这一年的花开得很好,像是要为少年人的勇气和雄心鼓掌喝彩,太阳强烈,水波温柔,谁也不能知晓,待此去经年,未知的命运线要怎样相交。 “再见吧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那并不是你想要的人生” 不切实际的梦啊,余杺可擅长做梦了。 她喜欢的东西太多太多,以前被环境影响,喜欢上音乐和美术,很小就学会了文字以外的伟大语言,在大人的带领下探索这个奇妙的艺术世界。后来又喜欢上动画和漫画,最钟情的是热血少年漫,每天都在幻想着要去拯救世界,家里还留着早就坏了的、把她送去异次元的DVD机。后来的后来呢,被关在鱼缸里的小鲤鱼想越过那高高的龙门,她不甘心被困于天地一隅,她想去好远好远的地方,还想用现代科技记录所有的彼方荣光。 真正想要的人生是什么呢,余杺很久没有认真想过了。 她有一段时间根本看不到未来,无法确定生命的节点会在哪一个瞬间消失,害怕提前给予希冀的以后会成为意难平的空欢喜。因为害怕失望,就不敢抱有希望了。 “再见吧那些遥远的以后 请抓紧我的手 永远记得此刻风的温柔 请别放手” -- 第42页 现在的余杺多了一个不可言说的奇妙想法。 她可以和乔栖一起去未来吗。 非常非常非常遥远的未来。 “我不会放手 陪你到最后” 乔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看余杺。 他伸手抓住了余杺的一缕飘飞的发丝,替她挽到了耳后。 遮挡视线的东西没了,余杺看得清清楚楚,那双桃花眼里,落满了光。 深夜游乐场, 影子都跟着发亮, 后来我们都走向远方, 却又停留在那年夏天晚上。 Chapter 21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起床了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快送我去机场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太阳晒屁股了!!!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余杺!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你会睡成猪的 …… ……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g 余杺居然叫他滚。 这小兔崽子。 胆儿真肥。 十分钟后。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这么早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你去机场投胎吗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你再不倒时差明天上学会很痛苦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我谢谢你 余杺翻了个身,呈大字躺在床上,心里默数了三十秒,然后慢慢坐了起来。 现在是上午十点,余烬订的航班是下午一点。 所以她觉得这人有病。可怕的是,不知道这种病会不会传染,或者是遗传性的,那她也会患病的可能。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我说你这样不行啊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真不去看一下医生什么的吗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拿点药好歹好受一点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中午吃什么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我现在来接你 其实余烬并不需要余杺送他去机场,他也不是不认识路,而且放暑假了还会再见的,没那么浓重的离别情绪。 余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长腿随便支在地上,一撮蓝毛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余杺随便套了一件白T,左手小臂上的纹身红艳欲滴。 玫瑰在荆棘中挣扎,一片叶子被刺穿,绿色的碎片四散零落,看着有一点压抑,但更多的是生命将垂时动人心魄的美。 余烬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余杺说:“走吧,我下午还约了人打球。” “之前小区里那个女生?”余烬有点印象,他听到余杺嗯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玩熟了。” “又碰到过几次,就熟了。” 他们说的女生叫秦时月,余杺在小区打篮球认识的,挺巧,一问还是校友。没有余烬和他的一群哥们儿陪着,她一个人打球也没什么意思,秦时月有时候会叫上她,周末或者假期出门活动一下筋骨。 “你不是说她是校队的吗,你打得过?” 余杺虚着眼睛看了一眼远处:“之前是。她让着我吧可能。” 余烬笑了笑,没再说话。 飞机的轰鸣声从天上传来,余杺扯着衣领擦了汗,抬头望了过去。 一瓶冰水被贴到脸上,余杺伸手接过,拧开瓶盖又递了回去。 “给你喝的。”秦时月好笑道,“今天没有小弟弟小妹妹看你打球还要你帮忙拧瓶盖。” 余杺把水拿回来,灌了一口。 “你哥走了?”秦时月也看了一眼空中飞过去的白色物体。 “嗯。”余杺刚把水放下,接住了迎面朝她扔来的一个篮球。 一个约莫一米八的女生对着她扬了扬下巴,余杺照着方向看过去,有几个穿着球鞋的高个女生走近了。 “她们俩可让人好等。”秦时月揽着余杺往球筐走,“待会儿3V3,我给你抢篮板。” 余杺站在三分线外投了个球,没进。 “让她们放点水。”余杺说。 球被弹回来,秦时月向前跨两步接住了球:“当然。”然后她利落地三步上篮。 “帅啊秦哥。”有人说了一句。 “来个三分。”又有人说了一句。 “让小余来一个吧,刚才球没进,看起来要气死了。”有一个短发女生走到余杺旁边,大声说,然后有人把球扔了过来。 “喂球多没劲,得自己抢啊。”余杺笑了一下,下一秒走位到短发女生跟前,跳起来接住了球。 —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余杺不出所料地迟到了。 就是这次的时间点踩得不好,她比上第一堂课的老师还晚了两秒. 化学老师年轻幽默,脾气也很好,什么也没说。 倒是池唐开始叭叭叭:“小余,你真的好嚣张啊。” “是的。”余杺说,“但我觉得你上课后特地转过头告诉我我很嚣张显得你更嚣张。” 陈子昔笑了两声:“余杺绕口令考过级吧。” 五一回来后上四天课,其中只有第一天是全天行课,后面三天开运动会,运动会期间早读和晚自习照常。 一到课间,教室里人没了大半,余杺还没来得及埋头睡觉,施寄原不知道打哪冒出来:“小余小余小余!”让余杺有一种根本没有换过座位,这二货还坐在她前面的错觉。 -- 第43页 而施寄原现在啊确实鸠占鹊巢坐在了池唐的位置上:“我们下午和七班有场友谊赛,你要不要来看看?” “篮球么。”余杺打了个哈欠。 “对,我们班篮球主力和他们班的,打全场练练手,小乔会上场。” 啊,其实你不用强调一遍乔栖会上场的,她知道他是主力。 “行。”余杺答应了一声,又想接着趴下去,却感受到施寄原炯炯有神的目光,“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嘿嘿。”施寄原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还想麻烦你帮我们带下晚饭。你也知道一打球就容易上瘾,而且下个星期就是比赛,我们也想多练练,就没有时间去吃饭或者买东西了。” “啊,好。”余杺顿了几秒,“你们要吃什么?” “学校小卖部随便买些面包三明治什么的就行,估计我们打完球回来都饿得不行,会忍不住在教室吃,所以不要有很大味道的。”施寄原说,“钱晚上给你。” “嗯。” 看着施寄原离开前桌的座位,余杺终于能安心睡一会儿了。 当跑腿儿的啊。 行吧。 余杺到篮球场上的时候已经是热火朝天。 仅仅打个友谊赛,观战的同学已经快要把那块场地围得水泄不通,定睛一看,女生比男生还多。 江深刚投进一个三分球,转过身来对一众正在尖叫的女生露出友好的、能看清八颗大白牙的笑容。他冲着球场另一边的乔栖扬了扬眉。 乔栖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手,带着点儿笑意,算是鼓励。 不知道那群女生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惊为天人的画面,一个个兴奋得快要蹦起来。 余杺挤在人群里不自在,这边几个女生尖叫连连,那边几个身高腿长的男生往她面前一站,还能看个啥。她索性退出去,爬上了肋木,坐在高处晃着腿,也没人挡她视线。 不得不说,看着还真是挺享受,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在球场上你争我抢,跳跃和奔跑牵动起的肌肉线条流畅,有时候动作快得甚至让人看不清。可惜余杺哪有功夫挨个去看那么多人,她的眼睛就跟黏在乔栖身上了似的,别人盯着球看,她只盯着人看。 好吧,只盯着人看的,也不少。 一个大高个男生把球扔给了施寄原,说:“问球。” 施寄原疑惑地“嗯?”了一声:“我啊?行吧,我行的。” 他运着球到罚球线上,瞄准球筐屈臂蓄力。 江深这时候凑近乔栖低声说:“我之前问你那事儿怎么样了?” 篮球入筐,发球权落到三班的队伍手中。一声口哨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哈哈哈哈居然还有个吹口哨的。” 余杺听到笑声,这才分出注意力在球场上环视了一圈,果真看到一个吊儿郎当的男生站在球场边上,嘴里含着一个荧光黄的口哨。 大高个站到线外,对着另一个队友使了使眼色,接着却把球高传给了乔栖。 江深伸手想要截球,没拦住。 球落入乔栖手中,江深伸开双臂挡在他面前。 乔栖手中运球,观察好对面的占位,拟出进攻路线后把球传给了施寄原。 球在谁手上,自然成为焦点,施寄原带球运进线内,做出一个假投篮姿势,再反手把球传回给乔栖。 江深早就知道这两人配合默契,唬人的动作多得不行,一般情况下都会有所防备,但这当下他等着乔栖的回答,还没进入打球状态,没拦住乔栖三步上篮,也不恼,似笑非笑地打趣:“一来就这么不留情面啊。” 乔栖把球扔给江深的队友,他们的规矩是失分方发球。 “你赢了再说。” 江深收敛起嬉笑,撸起袖子准备好好打球了。 乔栖站在三分线外,前面堵着江深,四个队友都被一防一看得死死的,他运球晃过江深,对方紧追不舍,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没能到最舒服的发球点,微微踮脚,蓄力发力。 篮球的路径是一条非常完美的抛物线。 哐当,正入球网。 “好球!!!” “栖哥帅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球!” 吹口哨的,尖叫的,欢呼的,此起彼伏,潮水一样瞬时把所有人淹没。 乔栖退后两步,眉眼间染上一些笑意,发梢的汗水滴落至颔,再顺着滑进衣衫,只留下一道痕迹。他完全脱离了平日的模样,此刻透露出少年人该有的轻狂恣意。 乔栖回过头,在人群里寻找什么,然后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稍高一些的肋木上。 他的背脊笔直如雪松,站在夕阳的光辉下迷蒙上一丝温柔,眼神却再没有丝毫流连,定定地看着谁,笑了。 球场外面围着乌泱泱的人群,乔栖谁也没看,谁也不在意。 他没关心那些不知道在为什么而激动的女同学,没注意对手的佩服和赞叹,也没回应兄弟们的大声喝彩叫好。 他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人群稍远处,一直看着他的那道目光上。 谁人能不心动。 反正余杺不行。 Chapter 22 天空中的光线慢慢暗下来。 快到年级统一的晚自习考勤时间了,篮球场上还是围着很多人,不过比最热闹的时候少了不少。 -- 第44页 乔栖抬头望,肋木上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人了。 “虽然我们班输了,但凭着咱俩这么多年的友情,你帮我个忙不算过分吧。”江深又凑近了乔栖,笑嘻嘻地说,“实在不行的话,我求求你?” 乔栖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去梦里求我吧。” 施寄原路过时在心里疑惑了一阵,今天打球不是赢了么,乔栖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回到教室的时候不算安静,刚考完试还放完假,没有那种忙着复习的紧张感,作业多是多,只要明天不收就约等于是没有作业,所以教室里还有不少聚堆站着的聊天的人。 乔栖看到自己桌上摆着一个看起来很厚实的三明治,蔬菜肉类鸡蛋都有,摸着还是温热的。他逮住了刚从杂物间出来的施寄原:“池唐今天怎么跑到学校外面去买吃的了?” “啊?哦,今天池唐有事,我让小余帮忙买的。”施寄原脸上的汗水还没有擦干净,距离运动后的脸上还带着点红,他拿起乔栖桌上的三明治看了看,确定是校外便利店的包装,“我给她说的学校小卖部随便买点就行的,我还以为她会嫌麻烦来着。啊,刚刚还没觉着饿,看着就突然食指大动了。” 施寄原小跑两步回座位,愉快地开始进食。 乔栖坐在椅子上,对着三明治看了能有十秒钟,突然轻声笑了出来。 乔栖的新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叫徐帆,看到乔栖的表情变化,他有一些迷惑。 带给人疑惑的乔同学并不自知,也没有急着去动那块三明治,手伸进抽屉里准备拿本练习册出来,先写会儿作业平复一下心情。没想到摸到了一个长条的塑料包装,拿出来一看,是巧克力。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乔栖同学实在是太受欢迎,抽屉里书包里课桌上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很多小礼物和小卡片,他不喜欢收这些东西,每次都会挨个还回去,但也不是所有送东西的小姑娘(可能也有些不是小姑娘)都会署名,不知道谁送的情况就会比较棘手,要么问一下同学看知不知道谁放的,要么只能搁置着了。 乔栖有些头疼。 算了,先写作业吧。 从桌肚里抽出练习册的时候,一张便利贴掉了出来,乔栖弯腰捡起,翻过来看到熟悉的张狂字迹: 巧克力不是你的不知名迷妹送的!不要扔了!等到晚自习课间再吃饭会得胃病的,这个三明治没什么味,你吃你的,不会打扰到旁边的同学的。(ps:便利店巧克力卖完了,别人没有,你悄悄吃啊。) 乔栖好不容易淡下去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徐帆更疑惑了。 - 运动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大热天如期举行。 余杺坐在树荫底下,看着操场上好不热闹。 但她就很烦躁。 余杺是个怕麻烦的性子,也不需要锋芒毕露万众瞩目,基本没有主动参加过任何文体类活动。可是理科班本来女生就不多,去掉死活不爱动和根本不能动的更是没几个了,为了凑人数,女体委之前软磨硬泡好说歹说,余杺又吃软不吃硬,勉强报了一个被所有女生当皮球踢来踢去嫌弃得不行的项目。 八百米。 跑跑步没什么,但这太阳的热情劲儿,真让人想临时跑路了。 “小余,八百米快检录啦,跟她们一块儿过去吧。”女体委指了指旁边几个正在做热身运动的女生,估计也是被抓来的壮丁。 余杺站起来要走,又突然被拉住。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开,怕同学尴尬强行忍住不适,抬眼问:“怎么了?” “你就穿着外套去跑吗,不热呀?” 余杺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笑了笑:“不会。走了,你待会儿加油。” 身为体委,人家当然也有项目要去比赛的,余杺其实不知道她报了些什么,看这短袖短裤跑鞋上阵的架势,应该快比赛了。 女生笑得很灿烂:“小余,你也加油!” 穿上了奇丑无比的荧光色背心,余杺心不在焉地做了会儿拉伸,想着不知道乔栖的比赛怎么样了。 他和施寄原报了网球双打,在校门口那边的网球场比赛,离操场十万八千里,开始时间好像也差不多。如果跑得快点,指不定还能去看看。 八百米是无数女生学生时代的噩梦,但并不包括余杺。 她虽然不怎么喜欢晒太阳,体育运动还是挺喜欢的,不然也不至于假期跟着余烬打球骨折了。她不喜欢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主要是因为流程太多,而且时间并不随心所欲。 有人在余杺胡思乱想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余杺回头,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 “你居然还报了项目,真是稀奇。” 余杺瞥了一眼她身上的号码:“那待会儿让着我放点水。” 秦时月笑着揽住她的肩膀:“何止一点水,太平洋都能给你放了。” “哎,你们班那个帅哥怎么没来看你?” 什么帅哥?为什么要来看我? 余杺:“你喝酒了吗?” 秦时月眨眨眼睛:“就昨天打篮球,你坐杆上一直盯着的那个。” 余杺避重就轻:“你昨天也在啊。” “能不在吗,那群花痴的呐喊都快震天了,弄得女篮都没心思训练了,站外围看热闹呢。” -- 第45页 秦时月以前是女篮校队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专心搞文化课去了,但和女篮队员们依然很熟悉,基本上每天都会去一起打打球。余杺觉得在学校打球也很麻烦,出一身汗很不舒服,又不像在家里可以马上洗澡,也就只有周末和假期,秦时月叫她才叫得动。 “我可看清楚了,你一直盯着人家都没挪过眼。” 余杺眼神游离,不去看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一直盯着他的又不止我一个。” 秦时月笑了一声,听到裁判吹口哨喊人,她拍了拍余杺的肩,走之前丢下一句:“她们都喜欢他,你也是吗?” 我也是吗。 我也是吧。 怎么一个个都看得出来,唉。 阳光实在晃眼睛,余杺再一次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冲动。 第一组比赛开始的枪声响起,秦时月一开始就冲在第一个,一圈过去甚至甩了最后一个小半圈。 不愧是前体育特长生。 这时候,池唐戴着志愿者的帽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余杺,还没到你呢?” 身为班长,他要负责通知男同学们及时检录比赛,突然出现在操场上还有些稀奇。余杺把目光望向远处,看到一群高个长腿的男生在热身,估计女子八百之后就是男子项目了吧。 “我在下一组。” 池唐问她:“你穿长袖不热吗?” 还没等到回答,裁判员吹口哨叫下一组准备了。 池唐急忙道:“加油!加油!加油!一句是我的,一句是西施的,一句是栖哥的!” 这班长说话还挺像搞传销的。 余杺笑了笑,没说话。 就是阳光好像没那么刺眼了。 怎么托人带一句话都能有改天换地的效果,余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两圈跑下来,小组第一余同学汗流浃背。 人短袖短裤的都热得不行,她长袖长裤更不能好到哪儿去。 报八百米的本来人就少,去掉体育特长生和少数运动爱好者,更多的是被抓壮丁来参赛的女生,目标可不是要拿什么名次,能不走路跑完就已经是最大的光荣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场外应援还是非常热闹,余杺一路跑过去听到很多混在一起的加油打气和喊口号的声音。特别是她路过观众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给她加油,音量是别人的好几倍,居然还有几个女生居然大吼了一句“余神你好帅!!” 余杺估计自己能拿到一张看起来很牛但实际上没什么用的奖状。 咬牙卯着劲跑完这该死的八百米的女同学们个个一脸虚脱样,互相扶着刚走出赛场就有一群人围上来搀扶递水送毛巾,余杺不但站得稳,连大气都不喘一口,比起比赛的,更像是来看热闹的。 但即使如此,躲进树荫底下的余杺也有相同的待遇。 一群女孩子围过来递水递纸递巧克力,说她估计能有个不错的名次、甩了最后一名大半圈、最后居然还有力气冲刺云云,女体委还特别高兴地说我果然没看错人。 余杺笑着感谢大家的好意,趁下一组比赛开始的时候溜了。 她打算去网球场转一圈。 只是转一圈而已。 可惜如意算盘落空,她哪能想到这一圈根本转不过去。 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除了比赛场地周围那一圈到处都是人。 是她忽略了这位大帅哥的威力。 不,客观来说,西施也挺帅的,这些女孩子应该不光是冲着乔栖来的吧。 “乔栖!!加油!!!” “啊啊啊啊!!!” “乔栖好帅啊啊啊!” ……打扰了。 冒昧请问一下,你们是怎么做到大声吼出来的? 余杺站在最外围踮起脚尖也什么都看不见,网球场周围也没有什么杆子可以爬上去,除非直接上树——不太雅观,影响不好。 没办法获取海拔优势,只能从水平距离上靠近了。可是一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山人海,余杺只觉得头皮也开始发麻了。 算了,挤就挤吧,好歹闷不死她。 好在,只是爱好花痴的女同学们并不像赶公交车的大妈们那样粗鲁,不至于让人东倒西歪像汤姆猫一样变形。 不过这一路对余杺也算得上艰辛了,犹如披荆斩棘劈波斩浪,克服重重苦难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终于看见了她想看见的。 绿色的网球落地弹起,球拍来迟一步挥空,没接到球失掉最后一分,比赛结束。 啊这,她才刚来呢,怎么就打完了。 Chapter 23 无数视线落脚点的少年扯着衣领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另一个少年击掌。 输掉的对手也没有失魂落魄,反倒是笑得比赢家还高兴:“你们挺厉害的,有机会一起打球啊!” 余杺想起来,乔栖好像总是能赢得对手的尊重和佩服,篮球是,网球是,学习上也是。 “那不是校花白清溪吗?她怎么也在这?” “啊啊啊她走过去了,这是要干嘛这是要干嘛?” “有一说一,白清溪和乔栖站一起还挺般配的……” “哎,我听说他们还是初中同学来着,以前关系可好了。” 都在说些什么和什么啊…… 余杺看过去,同学们口中的“校花”个子不高,挺瘦的,皮肤很白,穿着短袖白衬衫和格子短裙,长卷发披下来遮住后腰。唇红齿白,望着乔栖笑盈盈的,好像还有一些不好意思。 -- 第46页 她对乔栖说了些什么,乔栖也微笑着回答。 那校花一下子红了脸。 啊。 行吧,俊男靓女,配就配吧。 余杺只是来走一圈的,看他们做什么。 就是这儿人太多把路给堵着了,她现在要走了。 “欸,小乔,我刚还看到余杺的,一眨眼人就没了。” 乔栖把网球拍递给施寄原,转身就要走。 “哎你不去吃饭啦!” 西施手上拿着俩球拍,眼睁睁看着乔栖也跑没影儿了。 一个两个的,来无影去无踪啊。 “您的香草味冰淇淋,请慢用。” “谢谢。” 余杺随便找了个没人的清净位置坐下,她喜欢高脚凳,坐着可以甩脚玩儿,但现在没有那个心情。 她不高兴了。 脑子还不听使唤地回放那谁谁和那谁谁谁有说有笑的画面。 看吧,她就说人类容易自作多情,这下好自食其果了吧。 还难过呢,有什么好难过的,她凭什么难过。 余杺吃了一口冰淇淋,抬眼看见金属墙面上自己的倒影。 刚跑完八百米,还一路从操场跑到网球场,加上初夏的太阳也毫不留情,她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脸上可能还有点红。眼下有一片明显的乌黑,还有长期睡眠不好留下的眼袋,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比较起人家青春漂亮有活力的校花同学,余杺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太讨喜。 而且她性格也不好,哪哪都很糟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余杺感觉到手上一凉,柠檬水打湿了她整个袖子,甚至还挂着几片柠檬和冰块。 不停表达歉意的看样子是一群小学生,刚刚她出神的时候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估计打打闹闹就手一滑了。 为首的是个小男孩,满脸愧疚,眨巴着大眼睛却不敢看这个姐姐。 余杺对小孩子一向没什么脾气,她弯腰把地上被撞掉的纸巾捡起来,温声说:“没关系。” “姐姐,真的对不起,我们帮你擦一擦吧。” “姐姐,我们赔你一个冰淇淋,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店员过来清洁地面,一个小女孩蹬蹬蹬地跑过去买冰淇淋。 余杺说:“我没有生气,也不用赔我冰淇淋。你们下次小心一点,玩的时候注意别摔倒就好了。” 乔栖带着一身热气走进冰淇淋店,看到余杺坐在角落里,她脱了外套,T恤领口上还有汗水,露出来的左手小臂上,纹着三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被汗水打湿的T恤微微勾勒出少女的肩胛骨,像是快要长出翅膀的蝴蝶,纹身妖冶张扬,双腿轻轻垂在空中,没什么表情地吃着冰淇淋,看起来有点野。 一个小男孩跑过去说了些什么,余杺终于舍得露出一个微笑。 好说歹说让小朋友们相信自己没有生气,余杺松了一口气,抬眼,气又吊起来了。 刚刚还跟人家说笑的大帅哥怎么跑这儿来了。 余杺不是很想看见他,再养眼的五官也有看不顺眼的时候。 但那人才不遂她愿,长腿一迈,三两步走到自己面前。 他身上还有没散去的热气,柠檬香气变得很淡很淡,余杺怀疑她闻到的其实是手上的柠檬味冰淇淋。 受欢迎的大帅哥脸上汗水都没有擦干净,好像一路跑过来还有点喘气,经过他的呼吸都令人浑身紧绷不已。 “你刚跑完步就吃冰淇淋,胃不要了吗?” 瞧瞧,这还凶上了。 “我别的不行,碰巧身体素质还可以。” 余杺说话只图爽快,也不知道谁之前淋一场雨就发烧了。说话难得带着点冲,乔栖也不恼,拉过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来,轻声问:“跑得怎么样,累不累?” 余杺没说话,摇头。 乔栖仔细看了看余杺手上的纹身,说:“挺漂亮。” 余杺点头:“我知道。” 乔栖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我是说你。” 余杺刚吃下去的一口冰淇淋差点儿给呛着,酸和甜在她的舌尖化开,弥漫出不明不白的滋味,从口腔一直延续到心房。 这个人真是奇怪,随随便便说句话都像是附了魔,鼓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哦。”余杺强装冷静,又吃了几口,但是仿若有形的目光根本无法忽视,她只能开口,“你能不能不要看着我。” “哦。”乔栖学得很快,“那你能不能不要吃了。” 大帅哥,管的挺宽啊。 余杺还没来得及说话,刚才去买冰淇淋的小女孩又蹬蹬蹬跑了回来,她眨巴着大眼睛看余杺,又看了两眼旁边那个一直看着大姐姐的帅气大哥哥,然后走到余杺身边,凑近她小声说:“姐姐,谢谢你不生气。其实我们是因为你很漂亮,很喜欢你才给你买冰淇淋的。” 余杺愣了一下,然后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笑着说:“谢谢你们。” 小朋友从来不会羞于表达情感,这样的表白突如其来又单纯青涩。 小女孩犹豫了两秒,又鼓足勇气说:“大哥哥也很好看。”然后就蹬蹬蹬跑回了同伴身边。 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在哪都坐不住,表达完歉意和喜爱、买好饮料和冰淇淋后便要离开,大家走之前都扬着笑脸和余杺说再见。 -- 第47页 余杺撑着笑和他们挥了挥手。 然后又变回了没有表情的面孔。 乔栖双手撑着脑袋,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余杺。 在余杺又一次因为不自在想要说话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 “怎么办呢,大哥哥也很喜欢你。” - “乔栖上哪儿去了?”江深伸长脖子看了看施寄原身后。 “别看了,没人。”施寄原拉开椅子坐下,“追姑娘去了。” “哈?”江深拿着菜单的手抖了一下,“他有喜欢的人了吗?怎么都没告诉我们。” 施寄原勾了几个菜,递给服务员后说:“这个追是字面意义上的追,用四肢中的两肢在地上跑的那种。” “你说话不说明白。”江深喝了一口茶水,“不对啊,就算是这个追,用在乔栖身上和那个追意思也差不多吧,除非他是捡到了别人的钱包追着要去还……他没有捡到别人的钱包吧?” “当然没有。”施寄原说。 “那他追谁啊?哪个妹子这么厉害,居然能让我们大神仙动凡心了。”江深开口打趣,因为乔栖总是不近女色,身边连个熟悉一点的女性朋友都没有。 施寄原正准备开口回答,突然想起来一茬事儿,顿了顿才说:“啊,还挺巧。就你寒假就看上的,我们鼎鼎有名的学神兼睡神,吉他弹得特别好的另一个神仙。” “嗯……嗯?”江深被呛到了一下,他又喝了一口水,咽下去后问,“余杺?!” “嗯……嗯?你这么惊讶干嘛,你不是知道他俩关系还挺好吗。等等,你总不能是真看上小余了吧?” “什么看上不看上的,我只是想跟她交个朋友,也没机会认识。”服务员端菜上桌,江深没有急着动筷子,“我前几天放假的时候去绿岛坐了会儿,还碰到她了。不过她当时好像急着走,我也没来得及……我还让乔栖帮我打听一下她的音乐品味顺便找个机会让我们认识一下来着,你猜他说什么,居然让我去梦里求他?啧啧,真是。” “嘶,小乔这么说话,还挺难得啊。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昨天啊,我感觉他当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我怎么没感觉到啊?他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江深思索了一下,“我认识他这几年以来,好像真就没有见过小乔有什么脾气的时候。” 施寄原刨了一大口饭:“有脾气可能还是有过……比如小枝小时候被隔壁班小孩儿欺负了,他当时可生气了。还有他家笛子死的时候,唉,一个月都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有出门,楚阿姨还让我没事多去找他玩儿散散心。不过这些都是挺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他是真没有发过脾气,心情不好可能也不太明显。”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感觉确实有点……我当时有点兴奋,还以为他就平时一样开开玩笑。” “不过,乔栖和余杺真的没点儿什么吗?” Chapter 24 余杺感觉呼吸急促失控到大脑快要爆炸。 乔栖刚才说什么? 她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意思?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她能理解成那个意思吗? 明明早就坐下来停止运动了,心腔里的剧烈震动却像是要屏蔽掉她所有的感官,全世界都在渐渐远去,只剩下这个上一刻她还不想看见的人,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无耻又霸道。 直到化掉的冰淇淋落在手上,余杺被冰得一惊,却没有赶着去擦拭,由着黏糊糊的奶油和糖的混合体就这么自由落体。 乔栖把余杺吃了一大半的冰淇淋扔进垃圾桶,拉过她的手,拿出湿巾细细地、一根一根手指地轻轻擦拭。 “啊。”余杺用了一个世纪才终于回到现实世界,她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乔栖抓得稳稳的,她呆呆地说,“浪费掉了。” 乔栖把余杺的手翻过面去检查有没有被遗漏的地方,确认这只手干干净净后,扔掉了湿巾纸,但剩下一只手还是拉着不放,余杺感觉他手掌的温度快要把她烧焦了。 “实不相瞒。”乔栖看着她,“你吃第一口的时候我就想把它扔了。” “可是浪费不好。”余杺迷茫地看着乔栖。 “可是你生病了更不好。”他说。 余杺没有说话了,乔栖捏了捏她的手,语气很温柔:“所以你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可是余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哥也很喜欢你,所以你呢? 乔栖也很喜欢你,所以你呢? 你面前坐着的这个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你的心无数次闯进你的梦里的人也很喜欢你,所以你呢? 余杺说不出话了。 震惊、欣喜、不敢置信、害怕一伸手就抓空……还有一丝丝缠绕上心间的自我否定。 她凭什么能被这样好的一个人喜欢呢。 她看全世界都不顺眼,但他对全世界都很温柔。她是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的人间过客,但他却载着人间所有美好的明亮的光。她前路未知每一步都像是苟活,但他一定会拥有光辉灿烂的大好前程。 他是在家人的爱与引导的浇灌下成长起来的拥有大胆去爱的勇气的最好最优秀的人,但她是从阴沟淤泥里爬出来,浑身肮脏,连根系都烂了个彻底的,失败的代言词。 他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 第48页 他们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她不值得少年坦诚热烈的情感。 她没有资格。 艳阳高照,正午是属于主食的时间,冰淇淋店里的人本就不多,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两个少年人汹涌心绪的第一次交锋。 余杺红了眼眶。 理智告诉她应该挣脱开,应该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为自己一定会错过的世间璨阳大哭一场。可是乔栖明明没有用力气了,明明她轻轻一抬手就能走掉的,明明乔栖没有逼着她一定要给出某一个答案,她却开不了口。 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够拒绝魂绕梦萦许久心里真切地爱恋着人的的心意吗。 余杺做不到。 她不想看到乔栖脸上有一丝一毫和失落伤心甚至是丢面子相关的负面情绪,她希望他能一直像太阳一样耀眼,一直一直拥有,她最最最最喜欢的光。 “不想说就不说了。”乔栖抬手轻轻抱住了余杺,余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是像刚才一样笑着,还是在不高兴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一定需要回应。”乔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如果余杺的眼睛是水电站的话,那它现在完全开了闸,发生了一场叫做泄洪的重大事故。 余杺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搭在了乔栖的背上。 “周、周围有人吗。”余杺的声音闷闷的。 “没有。”乔栖感觉到身后的力度,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心地将一只手放到了余杺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而且有也没关系,他们都看不见你。” 余杺用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收拾好情绪,或者,再怎么先存个档,等到更适合的时间地点而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进来的冰淇淋店里爆发。 她在乔栖的怀里慢慢抬起了头,对上那样一双清澈含情的眼睛。 乔栖抓紧了手指,没有说话。 “我也是。”余杺的声音还有些黏糊,她的眼睛还是水汪汪的,但语气却很坚定很不容置疑,“但我程度要更深一点。” “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 然后有些羞耻地把头又埋了回去。 天知道就这么说两句话对余杺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气,她根本不敢确定自己这份情感的份量和乔栖也许只是一点点的喜欢有多大差别,她甚至都不用想象就能迅速罗列出许多个糟糕透顶的结局,她还很清楚自己会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思考揣摩难过很久的性格,如果发生点什么,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可是爱意无处可藏。 余杺只能放手一搏,表达这样的情感相当于,从好不容易垒起的高高城墙中跨了出去,不带丝毫防具,把最脆弱的一面坦坦荡荡地显露出来,给了对方一个伤害加倍的特权。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她其实在一开始就决定要缴械投降。 但对方是乔栖。 心里也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说,他是不一样的,他是值得信任的。 就算是陌生人都能被他温柔以待,那但凡有细微的情感加持,会怎么样呢。 他会注意到不让轻微的桌椅摩擦声打扰到趴着休息的自己,会在马路边上并行时走在外侧,会从自己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看出她是缺草稿纸还是教科书,会在自己坐海盗船害怕得发抖时给予可靠的支持,会发现自己不爱吃甜的,会在还不那么熟悉的时候给打瞌睡的她放哨、给雨天迟到的她打伞、一再确定冒冒失失撞到人的她没有出问题……他那么那么好……那么那么好。 她只不过是见过一些失败案例罢了,可是那些故事的主人公谁不是跟乔栖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没有关系的,它们不足以成为有力的论据。 她不相信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是她相信乔栖。 余杺感觉到乔栖胸腔的震动,听到了他忍俊不禁的低笑。 又听到他用很温柔的语气说:“小鸵鸟,饿了吗,想不想跟我一起吃个饭?” 吃饭,哦对,吃饭。她真的有点,可能不止有点,她真的非常饿了。这一个风不平浪不静的上午,她的□□和精神都非常疲惫。 等等……疲惫!乔栖在她到店里没多久就过来了!他不但才打了网球而且早上还有过其他项目!他都还没有吃饭!他还要收拾她化了的冰淇淋还要看着她哭! 余杺猛地抬起头:“我们快去吃饭,不然你就要饿死了!” 乔栖:……? — 多年后回想起来,从幼儿园到离开学校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余杺只记得十七岁那年,刚到夏天,太阳一点也不友好,她跑了一个不怎么辛苦的八百米,然后就马不停蹄接着跑了几分钟去网球场,却还是没有来得及看到她喜欢的男孩拿着球拍挥洒汗水的模样,但是好在,他对她有足够的耐心与温情,她也终于勇敢了一次,交换了一个青春期最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 至于运动会后面几天发生了什么,那就不是余杺会留心注意的事情了。 因为那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那一束光,照亮她了。 — “哟,栖哥什么时候打球还带妹子来了。”七班的一个大高个稀奇得不行。 余杺感觉到几个男生的视线被这一嗓子给吸引了过来。 乔栖站在了大高个面前,虽然叫大高个大高个,但他也就是看着比较壮实,显得很挺拔,但真论起身高,应该和乔栖相差无几,所以乔栖这么一站,大高个带有探究意味根本落不了地。 -- 第49页 “噫,怎么还不让看呢。” 乔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也没说话,总之看着很和气。 有人吹了声口哨,大喊道:“王子洋,别盯着人同桌看了,你再不抓紧时间练练,过两天咱们班直接一轮游!” 余杺在心里默默说,是前同桌了。 她虚着眼睛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个人,很眼熟,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乔栖和施寄原的好朋友,会打架子鼓那个。好像姓蒋吗?抱歉她并不记得这位同学的名字。当然这也不重要。 今天是一个调休上课的星期六,运动会闭幕式在上午顺利结束了,下午就立马恢复了正常行课,放学后学生们自然是赶着放学回家过这个只剩一半的周末,是以现在篮球场上并没有前几天那样的盛况。 其实人也不少,趁着这个时间打球的人几乎占满了六个篮球场,只是一个场地上人不多,显得没那么拥挤,她对角线那个场地上好像还是秦时月和女篮那一群人。围观的同学稀稀落落地或站或坐,并没有聚在一起。 余杺找了一个看起来不算太脏的高台阶,深吸一口气吹了吹灰尘,然后双手一撑,坐了上去。之前这里都围满了人,她还没机会拥有这个位置绝佳的观众席位。 “小余,今天放学不赶着投胎啊?”施寄原刚才远远地看见她没戴眼镜,知道打招呼也看不清楚,所以现在走近了才说话。 “这个梗过不去了。”余杺的脚晃了晃。 她很喜欢这个位置,坐上去脚离地还有个几十厘米,晃着很舒服。 “那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啊!”听到队友叫他,施寄原小跑着走了。 场上人挺多,估计不止十个人,不知道是三班和七班的替补球员也在,还是混了些别的班的学生。总之男生的友情不都这样,就算不认识,打个球就认识了,在篮球场上晃一圈,能在各个年级打球的人跟前混个眼熟。 这么多人显然不方便混在一起大乱斗,他们随即分了三个组,两个组先打一局,输了的换下。 候场的几个男生就聚在一起看球讨论,不时叫好或者嘲讽。他们带了不止一个球,有人在拿着球练习一防一。 施寄原第一局没有上场,他跟兄弟们聊了几句后,跑到余杺旁边:“小余,会打球吗?” 余杺的目光一直跟着场上的某个人移动,听到施寄原说话的时候才转头看他:“会一点。” 施寄原乐了:“我们组差一个人,你要不要来玩玩?” 余杺眯了眯眼睛,她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的身高,其中有好几个,只要把球高举过头顶,她跳起来都挨不到,这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她受不了。 “我太菜了,看看就好。”余杺说。 这时候另一个声音说:“就打着玩,我们把球传给你,你投篮就行……你会投篮吧?” 余杺看到了陈子昔。 原谅她居然现在才注意到现同桌的存在。 “会是会,但……” “诶余神你就随便打打嘛,反正又不是比赛。”这是另一个三班的同学。 按理说应该在专心打球的乔栖说:“小鱼,来试试吧。” Chapter 25 其实余杺还真的有点手痒了,但在场的几个除了三班的同学她也不认识,就稍微克制了一下运动运动的欲望,还盘算着等会儿要不要去找秦时月蹭蹭球。 但既然乔栖都说话了,那打就打呗。 虽然余杺刚才谦虚了几句,但说实话,在场的除了乔栖还有另外几个人,打得还真不怎么地。准心一般般、传球很容易截、走位跟小鸡啄米似的……比苏常安他们几个还要菜。 刚才那一局,乔栖在的那一组赢了,所以余杺加入的第三组要面临的对手,包括乔栖。 陈子昔发球,一传给了余杺,他俩中间隔着好些距离,居然都没有人来抢球。 芜湖,对女孩子还挺友好哈。 余杺拍球的同时观察了一下场上的站位,她前面有一个男生非常“虚弱”地在揽着她进攻,余杺勾了勾嘴角,一个利落的反身绕人,按着模拟路线运球,接着一个非常漂亮的三步上篮。 没有一个人来拦她。 不知道是真没打算拦着,还是看傻了给忘了。 Emmmm……余杺有一点点小得意。 没人看得出来就是了。 “厉害啊余神!” “靠,我以为你们余神只是个学神,没想到打球也挺神啊。” “除了女篮那群变态,我还没见过哪个女生上篮这么利索的,牛啊。” “帅啊小余!” 一开始吊儿郎当甚至打算让着她进球的男生都来了兴致,一个人会不会打球,从运球姿势中其实可以看出个大概。 乔栖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余杺几眼,然后说:“注意一防一,王子洋看住施寄原,老张注意陈子昔……我防余杺。” 余杺听着他发号施令,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隔着几个人视线相交,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些玩味。 对着乔栖,她根本燃不起本来就没多少的胜负欲。 “???你要亲自放水吗老大。” “栖哥,你这我们还怎么打。“ 陈子昔再一次把球发给了余杺,余杺运球转身,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乔栖微微张开了双臂,余杺并不确定自己要有几分认真才能突出重围。 -- 第50页 啊,体育精神还是要有的。 她再一次转身,把球传给了一个位置很好的、她暂时还不认识的一个队友。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余杺转到了那个拿着球的人身上,乔栖趁着没人注意,薅了一把余杺的头发。 一防一的两个人,站得实在是太近了。 近得余杺能闻到熟悉的柠檬香气。 近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收获一个汗水淋淋的拥抱。 余杺轻轻地扯了扯乔栖的衣角。 虽然她其实更想踮起脚尖薅回来,就是不确定哪里还有没有眼睛看着,她不太好意思。 余杺听到了乔栖有磁性的低笑,听得她耳朵都酥酥的痒痒的。 啊,上帝,为什么会有人笑一笑都这么……性感。 “你放开打。”余杺听到他小声说,“我拦不住你。” Oh my god. 怎么办啊,她好喜欢他。 不过拦是不好好拦,传到乔栖手上的球,他也不可能直接递给余杺。 他看得出来余杺的水平可能不必在场的一些人低,放水直接放个太平洋那是看不起她,但换作别人来拦着她……总会难免有些身体碰撞……嗯,所以还是他来吧。 乔栖接了球也没自己运,传给了三分线外被漏了的王子洋。 余杺在太阳下眯了眯眼睛。 她很久没有跟一群大男人打过篮球了。 虽然这一次没有余烬跟她默契配合,但她还是很自在。 可能是因为有乔栖在吧。 打得很舒坦。 “帅啊鱼崽!!” 余杺被这一嗓子给喊得球都差点儿投歪了。 她抬手遮了遮光,看到秦时月和几个短发女生站在球场边上。 刚好这一局结束。 乔栖全程没怎么挨球,再加上余杺一开始趁大家没反应过来拿到的两分,这一局要换下的是乔栖的组。 “我以为栖哥带的是个妹子,没想到带的是一个这么厉害的妹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文体两开花吧,余神不愧是余神。” 既然乔栖要下,余杺当然也没了什么兴致,她打了声招呼就下场,小跑两步到秦时月几人旁边,笑骂了几句。 她们也就是看余杺居然在学校球场上打球,有点稀奇,来打个招呼。除了秦时月,其他几个才说了两句话,就急匆匆地跑回去训练了。 “我没看错吧,嗯?” 秦时月脸的眉眼中满是英气,很像那种随时会上战场的女侠,比起漂亮,帅更适合用来形容她。 “嗯。”其实余杺并不知道秦时月在说篮球场上有一个人是乔栖,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她知道,回答都不会是否定答案。 “哟,帅哥看过来了,啧。”秦时月也薅了一把余杺的头发,走之前贴近她耳朵小声说了一句,“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嗯?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余杺不是很明白。 乔栖这时候走了过来:“朋友吗?” 余杺点点头。过了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小区打篮球认识的。” 乔栖说:“我们小鱼很厉害啊。” 我们。小鱼。 疯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啊。 乔栖观察着余杺的表情,觉得很有趣,想逗逗她:“下次在小区打篮球,也叫上我呗。” “啊。”余杺先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句,而后又拨浪鼓似的甩头。 “不让啊?” “不是。”余杺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都是女生。” 乔栖笑了两声。 余杺觉得他最近笑得有些频繁。 就是这种,好像很高兴的笑。 “行,不去了。”乔栖明明是桃花眼,但余杺觉得他有时候很像一只优雅地甩着尾巴等着猎物上钩的狐狸,“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 “我好像还没有正式说过,”乔栖跟余杺说着话,走到了球场边的一颗黄桷树旁边,男生们打球的声音渐渐地离远了一点,“能不能邀请你,跟我违反一下校规?” 校规里有说禁止早恋吗。 余杺不知道。 有风吹过,好像有几片叶子可怜巴巴地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儿。 她说:“这我很擅长。”对于一个经常迟到的人来说,确实是这样。 余杺看着乔栖被造物主格外恩赐的脸:“接下来还有什么流程吗?” “接下来……”乔栖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被下了蛊,总之他随便说两句话都让余杺感到一阵心脏的激动,“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余杺咽了一口唾沫。 “前两天为什么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跑去吃冰淇淋?” 啊,这个剧情走向好奇怪哦。 “啊。我当时,”余杺说,“有闷闷不乐吗。” 乔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但这算得上刑讯逼供了。余杺想。 “我可能,”余杺慢吞吞地说,“在进行没有任何意义和作用的自我情绪攻击。” “用人话说就是,可能有点不高兴。” 乔栖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余杺感觉手里被乔栖触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整个人都有点僵硬起来。 “因为你和,一个很漂亮的女生。说说笑笑的,看起来很开心。”余杺偏过头,眼神飘忽,没有去看乔栖。 -- 第51页 乔栖迈了一步,强行对上她略带慌乱的眼睛:“我没有很开心。” 余杺皱了皱眉:“我看出来了。” 乔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往前站了一小步,和余杺离得很近了:“你没有看出来。” 余杺有些不服气。 然后她听见乔栖接着说:“我是因为你来看我比赛,所以很开心。” 啊。 上帝。 为什么他可以用几乎没有起伏的语气,说出这么令人心动的话啊。 “好吧。”一缕阳光透过枝叶照了下来,余杺受不了光线刺眼,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那我确实没有看出来。” 一只手覆上了她的眼睛,余杺能感觉到,属于这只手的,灼热的温度。 柠檬气息在那一瞬间变得浓烈起来。 但乔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微微弯腰,把脑袋放到了余杺耳边:“你往后面躲一点儿。” 余杺往后退了一步。 乔栖松开了手,他的手心很痒,因为余杺刚刚不老实地一直在眨眼睛。 余杺睁开了眼睛,那一缕阳光洒在了乔栖的发顶,照得他略微蓬松的黑发亮晶晶的。 她先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飞快地伸手,摸了一把乔栖的头。 然后笑嘻嘻地说:“哎呀,你是不是长不高了。” “嗯。”乔栖脸上带着笑意,“怪你。” “我也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周围其实很安静,篮球场上的声音隔了点儿距离,只有风是这个违规现场的唯一见证者,所以余杺的声音很轻,但是乔栖听得很清楚。 “什么?” “之前去博物馆的时候,在车上施寄原说你朋友圈有一张照片,十年前看巡演的时候拍的。”余杺抓紧了手指,她其实有点不好意思,“为什么我翻完了你的朋友圈,还是没有看到?” 其实余杺本来想说“翻遍了”,到嘴边的时候生生改成了“翻完了”,她觉得这样说可能会显得她矜持一些。 “你说那个啊。”又来了,乔栖的高兴都不屑于收敛,他眼睛鼻子嘴巴从头到脚甚至连每一根发丝都在诉说他的愉悦,“删了啊。” 余杺有些不满,她说话都懒得绕弯:“我想看。” “这样啊。”初夏的太阳正热烈着,乔栖带着一股慵懒,好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伸懒腰,“那为了保障交易公平,你要拿点什么来交换呢?” 说到十年前,乔栖想起了一个画面。 穿着小礼服坐在钢琴前优雅弹奏的小女孩,站在领奖台上,藏不住骄傲和自信,眼里是璀璨耀眼的光。 Chapter 26 “我穷困潦倒,一无所有。”余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所以得委屈你吃点亏了,对不起。” 乔栖哑然失笑。 “小乔!!小余!!你们在干嘛呢!!” 施寄原一嗓子把余杺给震退了半米。 她今天怎么老是被震到。 这些人怎么都不好好爱惜一下嗓子。 “小乔,该你们组了!” 乔栖远远地点了点头,他几乎不会大声吼着说话,这点余杺也特别喜欢。因为余行则和许嫣吵架的时候有时候就是用吼的,听起来真的很吵,她已经快对这样的声音PTSD了。 “小鱼,空手套不到白狼的。”乔栖说。 篮球联赛的进行时间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后直到晚自习前。 六个球场同时进行六场小组淘汰赛,然后是四强积分赛,决赛在体育馆举行。赛程初步安排是在接下来的这一个星期。 高三前的最后一次活动,同学们都卯足了劲,打球的和跳啦啦操的都很早就开始练习,各个班级也安排了购买饮料巧克力等各种补给,志愿者等参赛相关的同学都提前五分钟到了篮球场做准备。 余杺放下了笔,伸了一个懒腰。 几个跳啦啦操的男生女生已经提前换好了统一服装,明明还没有下课,整个走廊上都已经闹腾了起来。 英语老师讲完了最后一个知识点,笑着说:“剩下两分钟你们自己收拾收拾吧,待会儿比赛加油啊。” “谢谢老师!”几个男生笑嘻嘻道。 抽签分组制的淘汰赛对三班来说没有什么太大难度,据情报收集员陈子昔同学说,水平够看的也就一班五七班和十六班,但真正能和他们班打个有来有回的,也就是江深在的七班了——因为江深对他们班的王牌乔栖同志和施寄原的配合太过熟悉,算是个bug。 但第一轮淘汰赛并没有遇到这几个班,胜利变得理所当然。 因为被见识过会打篮球,余杺被施寄原强行要求去裁判席坐着,看他们有没有乱记分。这当然不是搞特权或者不信任裁判什么的,每个班都会专门派一名同学协助记分,避免错记漏记,影响比赛公平性。 余杺坐在球场边上,下意识地就想翘椅子,她也没有克制自己的天性,吊儿郎当地手里拿着一支笔在转。开始是双方班级的啦啦操,对面的女生穿着露脐装短裙,腰肢纤细,舞蹈动作看起来却很有力量。 她下意识地想去找现在可能在做准备活动的乔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余杺收起了踩在横杠上的腿,坐得端正了一些,转过头去问他:“你是来看啦啦操的吗。” 余杺左边坐着的是志愿者裁判,再左边是对面班级的同学。 -- 第52页 乔栖站到余杺往余杺右面走了一小步,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放在她怀里:“我是来麻烦你帮我拿衣服的。” 三班的球服是黑色的,乔栖里面穿着一件白色体恤,黑色背心的正面有品牌的logo,还有一个很小的数字“7”,背面则是一个很大的“7”和他的名字缩写。负责定制队服的是个女同学,因为大多数同学的名字都是三个字,觉得两个字母看起来不太统一,就自作主张给乔栖的名字缩写多写了一个字母,所以他身后印着的是“qxx”。 乔栖栖,还怪可爱的。 余杺还是第一次看到乔栖穿球服,眼睛亮了亮,然后注意到不少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乔栖身上。 帅哥就是在哪都很打眼。 啦啦操的音乐停下,场上的体育老师吹哨了。 余杺把乔栖的外套叠了叠,然后放在了腿上:“加油。” 站得近的几个人在小声说些什么。 余杺没有听见,她也没有兴趣知道,她唯一的兴趣可能就是在乔栖进球的时候,被身后的尖叫鼓掌喝彩各种声音给震得耳朵发疼的时候,轻轻地,鼓两下掌。这样微不可听的声音很容易被淹没在人山人海里,但是乔栖有时候会转过头来,会看到她。 余杺觉得他真的很大胆。 中场休息时间到,双方啦啦队从两边进场,乔栖站着跟队友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径直走到余杺旁边,在她的桌上放了一瓶矿泉水。 “??我坐着没动啊。”余杺说。 运动员给观众送水……这剧本拿反了吧…… “太阳晒着,辛苦了。”乔栖笑了笑。 篮球联赛本来就不是强制性参加的项目,观赛都是自发性的行为,老师也没有要求同学必须得去给大家加油打气,现在还坐在教室里学习的人也不少,还有很多人也就是吃完饭来转一圈看看,然后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乔栖知道,按照余杺的性格,她本应该是属于吃完饭随便走一走,然后就回教室睡觉的人才对。 “这不是树荫底下吗,哪里来的太阳。”有一个同学小声说了一句,但他好像控制音量很失败,被两个当事人给听到了。 “好吧。”乔栖有点无奈,“那不能睡觉了,辛苦了。” 余杺觉得,她也有点被乔栖传染的,收敛不住笑意了。 她拿起水,用力想扭瓶盖,发现已经被拧开过了。一抬眼,乔栖还在看着她。 真是要了命了。 乔栖看到余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强行忍住了揉一揉她的头发的冲动,才打过球,他的手上全是汗,也不太干净,而且周围还有很多双眼睛。 余杺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喝了一口水,然后拉了拉乔栖的衣角,等他微微弯下腰来,才小声说:“加油,很帅。” 哨声又一次吹响,乔栖回到了球场上,眼睛里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最后比分是30:16大获全胜,余杺注意到乔栖放过了好几次投球机会,还有几次对方投篮他能挡着的却没有尽全力。是不想让对方输得太没面子吧。 这天晚上,余杺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人。 她打开了灯,觉得很自在。 毫不客气的说,她父母都在的时候就是山塌雪崩轰隆隆,其中一个人在的时候就是蚊子绕圈嗡嗡嗡,她什么声音都不想听见。 洗完澡出来,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点进去查看消息。 [还没有想好备注]:【图片】 [还没有想好备注]:早点休息 余杺看到图片缩略的色块,心头涌上一种奇妙的欣喜和愉悦。 点开大图,图片中央是一个皮肤很白,很可爱很漂亮的小男孩,他的背后是很多坐在塑料小板凳上的听众,更远的地方是一个金属风的舞台。看得出是很久以前就胶片相机拍出来的照片,很有年代感,黄绿色的复古色调下,约莫七八岁的小乔栖手里拿着两根荧光棒,穿得也很蒸汽朋克,笑得很灿烂。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槽空了救命呜呜呜呜呜!! 好嫩好白好像rua怎么会有怎么乖的小男孩!! 余杺捂住了心口。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两眼放光.jpg】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皮卡丘流鼻血震惊.jpg】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皮卡丘摇尾巴.jpg】 [还没有想好备注]:睡觉了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好梦! 啊,上帝,虽然我不信你,但还是要用你的名字来感叹一下。 余杺对着照片这里放大那里看看,嘴都要咧到太阳穴了才想起来保存,指尖都颤巍巍的。不过她又突然反应过来,乔栖不是一直说要保障交易公平么,怎么今天突然就愿意发照片给她看了,总不会是不小心点错了吧。 管他的呢,点错了也没关系,反正她现在看到了撤回也没用啦哈哈哈哈……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照片上的乔栖,除了很好看以外,还莫名地带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余杺非常愉悦地退出了这一个聊天窗口,手指在屏幕上方停了一会儿,打算点进和余烬的聊天框,结果一不小心点进了班级群。 她的群聊都是长期屏蔽状态,只有在@全体成员时会点进去看看有什么事情,也从来不在群聊里说话,很像是一个僵尸号。 -- 第53页 [不考进年级前两百不改名]:【分享链接:震惊!我校学神和睡神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不考进年级前两百不改名]:hahahaha你们快去看这个 [Acid]:你以为当事人不在群里呢?? [不考进年级前两百不改名]:安啦安啦~他俩肯定都把群屏蔽了的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拍了拍“不考进年级前两百不改名”】 [Acid]:…… [不考进年级前两百不改名]:…… 【“不考进年级前两百不改名”撤回了一条消息】 [fearless]:…… [池]:…… 后面还跟了好几条来自不同人的省略号。 [不考进年级前两百不改名]:抱歉,余神你什么都没看见哈,余神晚安大家晚安,都早点睡觉,明天早自习还有英语听写祝大家全对再见 整个群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余杺为打扰到同学们的聊天兴致感到十分抱歉,她真的很真诚地喜欢这个软件能够去掉这个没什么用的功能,居然能让手一直很稳的她老是在不恰当的时候抖。 余杺躺在了床上,下载了一个社交软件,然后根据记忆里一闪而过的画面输入了几个关键词,找到了想考进年级前两百的同学刚才分享的那一个帖子。 【震惊!我校学神和睡神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我总觉得他们在谈恋爱哎?简直好奇得我抓心挠肺,有没有知情人士来说一说??】 余杺没什么表情地往下滑。 【哪个学神?】 【当然是不是睡神的那个学神,难道她自己和自己谈恋爱啊喂!】 【我之前看到过学神和睡神一起打篮球……震惊,我只知道睡神会打架,没想到她还会打篮球,女孩子帅起来真就没男孩子什么事了】 【楼上+1,我也看到过他俩一起打球,就是有一次下午放学的时候,当时球场上人不多,学神好像和睡神离得特别近】 【……楼上一看就是没打过球吧,篮球有个词叫一防一,那当然离得近】 【学神一穿三的水平,为什么要特别去防全场唯一一个女孩子……】 【三班同学现身说法,学神和睡神前半学期是同桌,他俩坐一块儿的时候睡神都不怎么睡觉了】 【高二的学长学姐好,请问学神和睡神是指谁呀?】 【我敢保证他俩绝对谈恋爱了,之前篮球比赛第一场我就站在他们旁边,学神让睡神给他抱衣服,试问,一个除了问题讲题拒绝告白以外几乎和女孩子没有什么交流 的人,突然让异性给她抱衣服,这算什么!!你妈的好甜啊!!这就是唯一的例外!!】 【还有学神每次进球都会往裁判席看~】 【回楼上的楼上的楼上,高一小学弟明天下午到篮球场上转一圈,围观群众最多的那个球场上,最帅的那个7号球员就是学神,睡神是坐裁判席的大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楼上的描述好带感……】 【楼上+1】 【楼上+2】 【你们很闲吗?每天关注别人干什么?八校联考个个都能考第一了?人家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关系好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楼上抬杠大赛国家级冠军吧,我们讨论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了,我们睡神高一的时候还经常考第一呢0.0】 【怎么就你们睡神了[黑人问号脸],不过双年级第一听起来确实更带感哈】 【有一说一……年级大榜上的名次变化还是挺频繁的,他们俩也没有厉害到这个程度……】 【哦?没有厉害到哪个程度?五次考试四次前五你行你上?综合实力排第一有问题?】 【歪楼了歪楼了,吵什么吵,所以综上所述,他俩就是有点什么吧?】 【嗯??不是说校花暗恋学神很久了吗?】 【嗯??校花暗恋学神跟学神和睡神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这个校花到底是怎么评的啊,bqx每天粉底液涂那么厚一层,口红色号还每天换着用,像是生怕谁不知道她会化妆一样,她真论素颜比得上睡神??黑眼圈那么重还那么好看的我就问还有谁!!】 【虽然睡神很漂亮,但踩一捧一也没必要吧,我觉得她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 【颓丧美懂不懂啊!!】 【一个班的帮忙抱一下衣服打一打球什么的很正常啊,为什么你们能脑补这么多东西啊】 【换作其他人都挺正常的,但是还是得看看当事人是谁】 【啊,我就这么说吧。睡神除了行侠仗义的时候以外,主动看过谁吗?但篮球联赛的时候她绝对一直在看学神,我这还是第一次在教室和食堂以外的地方发现她这么聚精会神】 【说得好像你跟睡神很熟似的……】 【等等,什么行侠仗义,之前睡神校外一挑二是真的吗??】 【睡神初中同学来澄清一下,她不仅能一挑二,还能一挑三,当年还是我们十一中的校霸级人物,那些黄毛混混看到她了都要绕道走。】 【??什么!yx看起来那么温柔一女的!怎么可能会打架!】 【对啊对啊,我找睡神问题的时候她都超级有耐心脾气特别好的,完全看不出来会打架】 【人不可貌相咯。我以前还以为学神没有运动神经只会学习和搞音乐呢,谁知道他打球也帅的一批】 -- 第54页 【优秀的人都是全方面优秀的。】 【他俩真谈恋爱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我觉得就他们俩气场挺配的,换个人都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温馨提醒,三班某同学不小心把链接分享到班级群被当事人看到了,还想讨论最好换个地方哟】 Chapter 27 怎么回事,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余杺笑了一声。 她本以为自己和乔栖会开启一段偷偷摸摸的地下恋情,因为毕竟是违反校规的事情,很容易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其实六中对早恋管的并不严,但余杺是真的很怕麻烦。不想一个个回答别人的问题,特别是,万一以后发生点什么……呸呸呸! 余杺觉得她还挺收敛的,应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虽然不知道以前姚雪和秦时月这两个神奇的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乔栖,乔栖的话,他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这就是谈恋爱吗! 哦,上帝,感谢上帝! 她好喜欢好喜欢乔栖! 不过余杺还是决定,什么时候找个时间,跟乔栖稍微地,讨论一下这件事。虽然她说真的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想来我行我素,不怎么关心外界的声音,就算被父母知道了,她也觉得他们没有资格来过问她的事情,但还是要考虑乔栖的,万一他不喜欢被人知道怎么办,万一他家里管得严怎么办,她不能只是为了怕麻烦,就给乔栖惹麻烦。 此时的余杺显然没有意识到,高调的引人注目的事情都是乔栖一个人干的。 余杺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 她急忙点进余烬的聊天窗口,发了两句话,然后熄屏睡觉。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哥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我谈恋爱了。 非常郑重其事的加了一个句号。 手机开了静音的余杺并没有看到余烬发过来的消息。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你再说一遍?? 后面几场淘汰赛都赢得没有什么难度,甚至乔栖上场的时间都不多,把机会让给替补的同学过过瘾。 唯一的挫折发生在遇到五班的那场比赛上。 对面的两个球员几乎是全程围着乔栖,乔栖也没有突破防线的打算,5V5的比赛,有两个人贴着他就意味着三班有一个人是被放空了的,乔栖相信自己的队友可以抓住机会,把对面的战术硬生生给扭转成了一防二。 中场休息时,三班领先了五分。 但是下半场,五班的人又完全改变了打法,上半场看他的应该是他们实力最不济的两个,下半场却换成了对面最高最壮的一个球员,全程几乎是连拉带撞。一次篮下抢板时,乔栖跃起抢到球,将篮球传给了后线上的施寄原,直接将主要赛场引向了对面半场。与此同时,五班的壮实同学在几乎是用肩膀狠力一撞。 余杺直接站了起来。 乔栖只是看了壮实一眼,没说话,跟上去接应。 “老师,白队5号球员犯规了。”余杺看向了不远处的裁判老师。 很多围观的同学也叫道“他撞人了!!““这都不吹哨吗?!”“这他妈故意撞人还有没有体育精神啊。” 五班看分的同学很快接着说:“什么故意撞人啊,我们班的同学没站稳而已,你们至于这么大恶意么。” 裁判没有吹哨。 余杺看了一眼坐着的志愿者,然后站着继续看比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施寄原进球,对面的在篮下发球,三班球员很快回防。 结果五班的一个球员还没带球过中线,被乔栖半路截下,那个球员居然摔倒了! 裁判吹哨了。 “这假摔啊!!” “该吹哨不吹,不该吹就用哨子开独奏会呢。” “还罚球?有病吧这是。” “啧,罚球都进不了,废物。” “靠,五班打到现在靠得都是犯规吧。” “笑死了,他们昨天那场比赛人均犯规四次,还换下了两个,真恶心。” “裁判眼神不好还是怎么的??这么明显的犯规看不出来吗,总不能他儿子在对面打球吧。” 余杺没有跟着出声去说什么。裁判的角度可能确实会有些挡着视线,这毕竟只是校方组织举办的篮球联赛,规则赛制判定方面有什么缺漏其实很常见,又没有实时录像,老师也不能听到哪边同学的声讨更大声就听谁的,不然篮球比赛岂不是变成了辩论大赛……但余杺就是很生气。 你妈的,摔什么摔,撞什么撞,脑子有问题就去医院看看。 傻逼。 余杺站着看完了后半场比赛,最后三班以一分的优势险胜了。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一滴汗水从乔栖的脸侧滑到锁骨,他的气息还不是很平稳。 余杺抬起手,两根食指撑着嘴角笑了一下。 “后面还会跟他们班打吗。”余杺问。 乔栖说:“看样子有可能。江深说他被阴下场了,七班昨天输了一场。” 余杺皱了皱眉:“那能不能撞回去。” “不能。”乔栖笑了,“没关系的,这一次赢了,下一次也能。” 余杺觉得乔栖自信的时候浑身都在闪着光,但她此刻没有分出太多功夫来欣赏这人的魅力:“那决赛能多几个裁判员吗。” -- 第55页 “他妈的,这必须得多几个啊。”陈子昔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和五班打得真憋屈,我怀疑这群人脑子有病。” 余杺在心里附议。 “先去吃饭吧,待会儿再商量一下战术。”乔栖对陈子昔说完,又转向余杺,“不高兴了?” 余杺看了他几秒,然后点点头。 “没事的。”乔栖用手背拍了拍余杺的肩,“最近不是才复习到《烛之武退秦师》嘛,对面的同学想深刻诠释一下胜之不武而已,有心了,虽然只诠释了一半。” 胜之不武,他们只有不武,没有胜。 人群散去,乔栖弯下腰,和余杺平视。 “他们也不会有机会胜利的。” 余杺没有说过,乔栖放狠话的样子,很帅。 “不对。”余杺说,“该被安慰的是你。” 乔栖微微眯了眯眼睛,促狭得像一只狐狸:“那小鱼,安慰我两句?” 余杺在沉默中和乔栖对视了十秒,然后败下阵来:“但是我觉得你好像不需要安慰。” 乔栖站直了身子,和余杺一起离开篮球场:“但我想听你说两句。” 余杺没有安慰主动来要安慰的人的经验。无法进入场景思考,于是一直到教学楼底下才开口:“你是最棒的。” “是,我是最棒的。”被安慰的人笑着同意,“你也是。” …… 好像,是我在安慰你吧? 余杺觉得乔栖总是这样,有能颠倒角色的超能力。 回到教室时,余杺不出所料听到了周围一圈人在抱怨裁判,她斜前方坐着两个男生,骂起人来还挺难听的。 余杺自然是没有加入讨论,翻出今天的作业开始写。 陈子昔跟着说了几句后问她:“小余,你怎么看?” 余杺郑重其事道:“元芳,我觉得你说得对。” 晚自习的课间比平时还要热闹上几分,不少人都在说五班犯规还有裁判眼瞎的事情,有几个校团委的同学决定明天一起去向校方提一下意见,至少得保障决赛场上的公平。也就是今天赢了比赛,不然教室里的气氛可能会带着浓重很多倍的炸药味。 余杺写完最后一道阅读题的回答,盖上了笔盖打算趴着眯一会儿。 “小余,门口有人找你!” 这小好了,睡不了了。 余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道是谁这么会找事,穿过三五成群的同学来到后门口。 她看到一个寸头戴眼镜的男生,比她高小半个脑袋,感觉很紧张。 这是陈至泽。 余杺感觉他是有什么话要说,迈出门来到走廊上,免得挡到其他人进出:“你好。” “你好。”陈至泽没想到余杺会先开口说话,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余杺,我是陈至泽。” “我认识你。”余杺说。 余杺的表情看起来很友善,她很会掌控亲和力的流露程度,让陈至泽渐渐放松了下来,终于不再绷着声音说:“我是想来,谢谢你的。” 余杺看着他,示意这位同学接着往下说,但他好像被自己看得又有点不知所措了,只好开口道: “谢谢我什么?” “我……”陈至泽埋下头,耳尖冒了几朵红云,“我上个月,给你写过一封信。” 余杺在考虑要不要继续接话让他说下去,但这位同学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已经能够做到自己把话说完了。 “非常感谢你给我写了一封回信。”陈至泽抬起头,看到了什么,眼神躲了躲,“我后来有按照你分享的学习方法好好学习,最近几次考试的成绩都有很大进步,真的非常谢谢你。” 晚上的风有些冷,余杺把拉到一半的外套拉链提到领口:“学习方法是因人而异的,你可以按照更适合自己的方式进行调整,全部照做未必是好事。恭喜你取得成绩进步,但不用感谢我,我觉得你更需要谢谢你自己,是因为你付出了努力,所以才会取得回报的。” 男生一下子红了眼眶,他抽了抽鼻子,听到过的“这么努力了还不是学不好”之类的嘲讽还历历在目,但现在这些不友好的话已经有了将它们覆盖的良言:“还有你在回信末尾写的那段话,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但不论如何都非常感谢你能写出那些话,它们对我起到了很大的鼓舞作用。我很抱歉占用了你的课余时间,但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亲口感谢会比书面显得更有诚意。” 余杺很熟练地操控脸部肌肉露出了一个充满善意的笑容:“我很高兴能够帮助到你。” 陈至泽深吸了一口气,回忆了一遍脑子里提前想好的台词,还没有说出来,就听到余杺继续说:“但是陈至泽,最终能够帮到你的其实只有你自己,希望你能继续坚持下去。” 不知道是哪一个字还是哪一句话触动到了腼腆的男同学,他向后退一步,对着余杺鞠了一个躬。 余杺有点被吓到。 “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也很抱歉之前让你费心思写了回信……其实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认真地给予我回应……总之,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你。” 说完这几句话,陈至泽最后深深地看了余杺几眼,红着眼留下一个笑容,没有因为周围打量的视线而感到羞愧,挺直了脊背离开。 陈至泽没有告诉余杺,因为她的一封信,他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 第56页 听起来很荒谬,但事实上,这确实是这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年轻男孩,第一次被如此温柔地、耐心地对待。以前,他找其他同学问题时,总是会注意到他们不耐烦的细微表情,也有时候会被说是没空直接拒绝,只有余杺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没有弄明白的步骤,只有余杺对他没有偏见和轻视,也只有余杺,愿意聆听他微不足道的心意,甚至还用足够细致的回答来避免他受到伤害。 陈至泽觉得,他虽然很倒霉,生在了一个贫穷的家庭,父母都没有文化,也无法给予他知识或精神上的帮助或引领,他长相平平,性格内向,或许不怎么讨喜,在学习上也没有值得骄傲的天赋,但他也足够幸运,父母竭尽全力地供他读书,他来到了溪城最好的高中,迈出了寒门贵子的第一步,还遇见了一个,将他从无尽黑暗中拯救出来的人。 余杺很直接地告诉了他现实的残酷,也很直接地告诉他要跟这个世界斗一斗。 他在新的苦难面前有了新的坚持下去的信念,既然余杺说要靠自己,那他会学会那样做的。虽然一个人会面临很多困难,但没有谁能够永远依靠谁,他相信余杺说的话,也终于又相信了自己。 Chapter 28 徐帆发现他的同桌出去一趟回来后就有点不怎么高兴。 怎么说呢,也不是不高兴,就是乔栖平时写作业的时候不会那么严肃,不会有一种很吓人的气场。虽然乔栖好像也没有很严肃,他的默认表情看起来都是带着一点笑的。 徐帆想了想,今天的篮球比赛那么气人,也许他是才去和五班的同学打了一架? 唔,感觉乔栖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呢,虽然他体育特别好。因为乔栖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有教养了,让人下意识觉得不能用讲道理解决的问题是不存在的。而且他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脾气特别好,不像是能和什么人发生冲突的样子——就算对方也许是个傻逼。 徐帆甩了甩头,拍了拍脸,对着便利贴数了数自己还没有写完的作业,一下子就没有功夫去思考乔栖的事情了。今天篮球比赛他一直在下面看,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徐帆聚精会神以奋笔疾书状态度过了第一节晚自习,他跑去放了个水,神奇的是,等他回来的时候,乔栖又好像特别高兴的样子,明明还是那副挂着淡淡的笑的表情,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徐帆甩了甩手,看到乔栖的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草稿纸折的千纸鹤。 和陈至泽说完话的时候课间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余杺不喜欢在还有一两分钟打铃的时候睡觉,所以翘着椅子在看杂志。 但是还没有看完一行字,她就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教室角落的位置。 其实自从换座位后,余杺经常干什么事情的时候做着做着就突然回一次头。就是,余杺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因为她总是忍不住看乔栖,而看到乔栖后就会莫名其妙地变得高兴一点,甚至写作业都有精神了。 也许他长得就像是精神食粮。 结果这一回头,余杺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她什么时候见过乔栖苦着脸的样子。这个神明的完美作品几乎没有负面情绪,感觉就算天塌下来了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冷静的,就算在球场上被不公平对待没有生气。 好吧,乔栖其实也没有苦着脸,但余杺就是觉得,他不高兴了。 唔,万一真是因为今天下午比赛的事呢? 余杺觉得,自己需要补一个正式点的安慰。 上课铃声在这时候叮叮当当,走廊上的同学都涌进了教室,余杺收回了视线,开始埋头苦思。 但她也不能确定乔栖是不是真的不高兴,所以也不能用很直白的方式,不然闹笑话了,怪尴尬的。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声有如天籁,余杺观察到乔栖的同桌走后,拿着水杯去储物间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接了一杯温水(和乔栖做同桌时被传染到的习惯,余杺以前更喜欢喝冷水),然后在路过乔栖的座位时,把一张贴着便利贴的千纸鹤放到了他的桌上,接着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其实很想看一看乔栖的反应,但又怕一回头撞上他的实现,余杺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会比较合适。 总之,接下来就是徐帆同学看到的这一幕了。 乔栖揭下了那张便利贴,上面的字迹比起平时略有收敛,但是笔锋很漂亮。 【不高兴吗?笑一个吧】 旁边画了一只很可爱的卡通小猫咪,笑得很灿烂,还被用笔涂上了橙色。 ——乔栖知道余杺没有橙色的笔,也不喜欢找别人借东西,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涂的颜色。 下面还写了一排小字: 【折纸很不适合我们暴躁人士,这张纸不够方,老是对不齐,气死我了】 那只千纸鹤居然是用一张干净的、没有被打过草稿的草稿纸折的。 ——乔栖知道余杺的草稿本已经失踪很久了。 高兴的乔同学把便利贴放进了衣服兜里,接着又想把千纸鹤好好收起来,但想了想,最后把这只鸟放在了自己桌上最高的地方,让它见识一下世间百态……也让它能被看见。 不知道是不是徐帆的错觉,他总觉得,那只千纸鹤,在高傲地俯视众生,展示它并不存在的羽毛。 -- 第57页 篮球联赛的决赛在一个飘着小雨的天气举行。 因为赛场设置在体育馆,所以并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 余杺跟乔栖反复说了几遍记得把鞋底擦干,不然容易滑倒。 她也被乔栖传染得婆婆妈妈了。 体育馆不是特别大,座位有限,但场地限制不了同学们对学习以外的事情尤其是看帅哥打球的热情,总之结果就是到处都站满了人。 余杺坐在裁判席,用非常不友好的眼神扫了一眼五班的球员。 真不知道这种货色是怎么打到决赛的。 她在课间都听见了施寄原转述江深的抱怨,说这群小子球打得不怎么样,运用蛮力和规则漏洞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因为三班同学以及其它被五班阴到过的同学们联合提议,这场比赛安排了两个同学在对角线的位置录像,对判决有异议的情况下,可以立即进行重新审判。 这么多双眼睛,还有电子设备,余杺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小动作才是。 可余杺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因为五班的球员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得意表情。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这一场比赛,余杺没有集中注意力在乔栖身上,她尽量地注视全局,重点照顾几个面相不太友善的大高个。 论身高,双方势均力敌,论块头,对方略胜一筹,论技术论配合,我方直接夺冠,论阴险狡诈没有体育精神,对方甩了他们八百条街。 乔栖一开场就进了一个三分球! 热情的声音快要把体育馆的房顶都揭开了,弄得裁判不得不吹哨示意场外观众安静下来。 ……大惊小怪。 乔栖进球这不是常规操作吗。 虽然真的很帅。 余杺的视线在乔栖身上短暂地停留,然后继续执行她的监督任务。 对方这一次采取牺牲队员政策,用相对不那么厉害的球员去牵扯乔栖,不惜用不那么明显的犯规手段,就算被换下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们还有替补。 余杺感觉到了,他们只是想赢,而不是想堂堂正正地赢。 所以不择手段。 余杺担心乔栖打得太憋屈,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没想到她的担心完完全全是多虑了。 乔栖身高腿长,移动走位的速度很快,对方的牺牲球员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反而因为要注意着时刻跟着他,而忽视了对队友的呼应配合。而与此同时,乔栖和施寄原的默契无人能敌,假动作绕人、传球、一个完美的三步上篮! 5:0了!!! 在双方分差拉开到十分的时候,五班请求了换人。 耍什么幺蛾子。 余杺注意到对面的队长在换人的间隙吩咐了几句话。 离得太远了,她听不清。这时候余杺暗自感叹为什么她不会读唇语。 现在防乔栖的变成了五班球队的队长,比起之前的球员,他显然反应要更快一些,对乔栖的限制性会更强。 五班紧咬着没让分差继续拉大,直到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前,乔栖在侧边线位置又进了一个三分球! 余杺差点儿当场起立为他欢呼鼓掌。 妈的。 帅死了。 三班的几人围在一起说了几句话,乔栖在这时候看向余杺,余杺在桌子底下悄悄比了一个大拇指。 但她心里的异样感越发强烈了。 休息结束,比赛再一次开始。 所有人都很快进入状态,篮球在任何一个半场待的时间几乎没有超过五秒,靠得近的观众甚至一直在转头,因为光转眼珠子根本看不全整个赛场。 五班的球员打法更显彪悍,身体碰撞很频繁,抢球时青筋凸起,面目狰狞。 终于,球再一次落到乔栖手上,他看准进攻路线,突破重重防守靠近篮筐,跃起——球进了! 体育馆内再一次沸腾,甚至场上的几个三班球员都露出了笑意。 只有余杺,刹那间瞪大了眼睛,猛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喊道:“白队23号——!!!” 下一刻,乔栖落地,但并没有顺利站稳,他的脚踩到了白队23号球员的脚上,一瞬间脚踝扭转,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乔栖摔到了地上。 如果不是余杺大喊了那一声,可能当时大家会以为只是站位相撞了,可是现在,几乎全场起立,裁判哨响,没有人明说,但所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想法——他是故意的。 场上所有的球员包括立马围到了乔栖身边,甚至还有几个观众席上的姑娘都跑了过来。 有人想去扶乔栖,被施寄原一下子打开了手。 乔栖的脚腕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他虽然一声不吭面色不改,但明眼人都应该看得出,他在承受怎样的疼痛。 “没事……上替补,比赛得打完。”乔栖非常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左右臂分别搭在施寄原和陈子昔肩上,被群人簇拥着送到了休息区。 余杺攥紧了拳头,沉默地观察在场的几个穿着白色球服的男生。 她也想立马冲到乔栖身边去看他的伤势,但他被十几个人围得密不透风,而且,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上哪个替补啊……陈子明今天发烧了请假没有来、老张平时练得少,估计跟不上节奏打不了配合、小李……” -- 第58页 被叫做小李的是一个个子不算高的男生,他如临大敌,咽了一口唾沫:“我会尽量不拖你们后腿的。” “我来。” 一道清脆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所有人都愣了愣。 “你?三班真是没有人了么。”一个穿着白色球服的男生笑出了声,“不是吧,没必要菜到拖着一个女孩子上场吧。” 五班的几个人也跟着笑了。 施寄原怒目圆瞪,恶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有一些轻微的迟疑:“小余……” “小余行的!”陈子昔眼睛亮了亮,然后放小了音量,避免被对面的听到,“她打得不必我差,比我们还剩下的任何替补都更适合上场。” 小李说:“虽然有临阵脱逃的嫌疑,但说实话,余神比我厉害。” 三班的同学很快一致同意让余杺上场。 只有乔栖发出了反对的声音:“不行。” 众人的“为什么”还没有问出口,乔栖咬着牙接着说:“他们不会因为对手是女孩子就手下留情的,如果将近两百斤的重量冲着余杺全力一撞。” 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知道接下来意味着什么。 男性和女性有与生俱来的胜利差异,而余杺也不是什么长期坚持高强度锻炼的专业运动员,她的身体素质和同年龄的男性根本没有办法相比,更何况对方那么多无耻下流的高个壮汉。 余杺走近了两步,在乔栖面前单膝蹲下,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小乔,你说过不会让他们有能诠释胜之不武的机会的。”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周围的低声讨论和呼吸声,远方的激烈讨论和声讨,都在这样一个对视中成为黑白的背景。 余杺的声音很坚定:“你相信我。你可以相信我。” 关心则乱,乔栖的脚踝处还在不断传来疼痛的刺激,他丝毫不希望余杺也会有相同的感受。但他想要胜利,余杺也想要胜利,他的队友,还有所有三班的同学们都想要胜利,而余杺,会是通往这场胜利的最好的选择。 “你……” “我不会有事的。”余杺趁着两人离得近,她能挡住部分视线,轻轻地握了握乔栖的手,几乎是在温声细语,“你先等着医务室的姐姐来处理脚伤,然后乖乖地看着我们赢,好吗?” 乔栖差点忘了,余杺不是他的认知里任何一个需要被护在身后的女孩,她与众不同,也足够勇敢,甚至有实力去暂代他的位置,去让他曾经说过的话被兑现。 余杺需要的不是处处周到的关心和爱护,她更需要的是被给予信任和支持,然后走向舞台中央,去大放光彩。 他喜欢的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女孩。 “好。”乔栖哑声道。 现在是取得了队内一致同意,陈子昔立马告诉裁判,他们已经决定好了替补队员,可以开始比赛。 “等等,队服……” “穿我的。”乔栖脱下了黑色背心,里面的T恤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勾勒出少年结实有力的身体线条。 余杺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然后脱掉了自己的外套。 离得近的几个立马瞧见了她左手小臂上的玫瑰纹身,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玫瑰刺青的主人没有理会,她把自己的外套放到了乔栖手中,微微笑着眨了眨眼睛:“这一次,得拜托你帮我拿衣服了。” 乔栖的衣服对余杺来说有点大,不过只是背心而已,当做oversize穿也没有什么关系。 踏进球场边线的那一刻,余杺发现自己和乔栖的角色真的总是换来换去的。 还挺有意思。 那么这一次,就让她代替乔栖,去赢得这一场属于他们的、堂堂正正的胜利。 Chapter 29 所有人都看到了余杺手上的纹身。 这是她第一次在学校里没有用长袖遮掩,倒不是余杺害怕被老师批评什么的,主要是嫌别人问东问西的很麻烦。她真正想要掩饰的东西,早已经藏在刺青之下了。虽然还有一处不便被看到的地方现在也暴露在了空气中,但好在,应该不会被注意到,她只要打完这场还剩八分钟的篮球比赛,然后立即全副武装就行。 余杺全神贯注地听到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五班的几个人显然没有把余杺放在眼里,他们都觉得三班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随便找了个人滥竽充数罢了,唯一值得惊奇的是,他们居然找了一个女的,还是个姿色不错的女的。 之前和余杺打过一次球,再加上这么长时间的前后桌默契,施寄原抢到球后递给余杺一个眼神,然后做出传球给陈子昔的起手姿势,接着立马转向,高传给了余杺! 余杺虽然没有被对方重视,但五班的站位很有讲究,几乎能挡住所有的进攻路线。 接到球的余杺后撤两步退到三分线外,接着做出起手式、下蹲、挑起、抛出——篮球入筐! 非常完美的空心三分球!!! 这一次,场外的呼声比前几次都要热烈。 一是因为余杺虽然不自知,但她在学校里的风评确实很好,人缘也很不错;二是她身为一个非篮球队的女生,投进一个三分球本来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三是……她的姿势真的很帅气。还有,全体怀揣集体荣誉感的三班同学们,为了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助威呐喊。 -- 第59页 “在道上混过啊。”对面的78号球员路过余杺身边,轻声说。 余杺轻蔑地笑了一声:“也就够你喊一声爷爷的资本而已。” 对方发球,黑队球员快速回防,78号刚才是去接应发球,此刻带着球,也是离余杺最近的人。 他被这个小妮子的猖狂给气到了。 不过侥幸投进一个三分球,这就得意上了的话,那可有够的她看的。 78号运球走位,却没有朝着白队人最少的地方,而是径直跑向了余杺! 场外有人屏息凝神,有人皱紧眉头,也有人攥紧了拳头。 乔栖想要站起来,被小李给按住了。 脚踝处传来一阵痛感。 校医没好气地给他喷了点药:“激动什么,就算是年轻人也不要崴了脚还这么气血方刚的。” 气血方刚个什么! 那个混账明显是想冲着余杺撞上去! 乔栖手里的红牛易拉罐被捏得变了形,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慌张。 但下一秒,慌张荡然无存。 78号的球,被余杺给抢走了!!! 全场再一次高呼。 乔栖甚至听见了一声熟悉的“鱼崽帅啊!!!”,还有一声离谱的“小余妈妈爱你!” 现在的女孩子,还挺,还挺有意思哈。 乔栖提着的心吊着的胆终于被放了下去。 余杺的动作很灵活,她看出了78号的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甚至都能想象出这个傻逼想象中的,自己被他装翻的样子。但是偏不遂他愿咯,余杺找准时机,趁篮球下落时迈步,抢球走人。 白队的球员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余杺非常自在地完成了一个上篮。 然后她看着场下,眨了一只眼睛。 “啊啊啊啊!小余好帅!” “余神永远的神!” 咦,好奇怪。 她对着乔栖做小动作,这些女孩子激动什么。 余杺极其短暂地疑惑了一下,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全身心投入比赛。 不过在那之前,脑海里还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原来进球之后看向喜欢的人是这样的感觉。 非常好。 余杺感觉她还能再打半个小时。 因为白队的轻敌,他们一开局又再丢五分,双方分差从开始的八分变成了十三分! 比赛时间还剩五分钟。 按理说,这个时候只要采取保守打法,胜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但是余杺并不打算这样。 保守就意味着防御,以余杺的体型,想要防御过对面的个个壮汉,太被动了,基本上是天方夜谭。而且她的优势是灵动敏捷,还有对方并不熟悉他们的配合。虽然余杺和大家伙根本没有练过配合。 但是,你永远可以相信一个学神的脑力风暴。 虽然注意力总是集中在乔栖身上,但余杺毕竟也看过大家打过那么多场比赛,到场过那么多次练习,甚至参与过很多次的战术讨论。她很熟悉三班每一个人的特点,她也拥有极强的适应性,能够随时调整自己来配合队友。 剩下算得上缺点的就是体力,但乔栖已经打完了大部分比赛,她只需要坚持过这最后几分钟而已。 对面的屡次想通过犯规撞人来拖缓黑队攻势,但已经有过几局和无赖的比赛经验的三班球员们已经能够做到从容躲避,大家也都避免了在人群中跃起投球。 倒计时三分钟。 白队5号球员带球过余杺,余杺摔倒了。 裁判吹哨,示意罚球。 5号球员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不是他们用的招数吗?? 为什么这个女生能这么自然地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乔栖又一次心提到了嗓子眼,结果看到余杺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还仔细地拍了拍属于乔栖的球服,接着冲着他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乔栖不跟这群无耻之徒一般计较,她可不行。论无耻,她最喜欢的就是以牙还牙了。乔栖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没关系,她有娘生没娘教,她不讲素质,也拒绝跟傻逼讲道理。 “啊啊啊啊啊小余你好甜!!!” “没有摔疼吧我感觉刚才都听到地板的声儿了!” “加油啊余神!!干他丫的!” 咦,她冲着乔栖笑,为什么她们又激动起来了。 罚球再进。 倒计时一分钟。 现在分差是十一分,五班想赢,难度有点大。 穿着白色球服的几个都在此刻发了狠,一个个的挤着一张脸,表情看着特别丑。 汗水滴进眼睛里,余杺伸手揉了揉。 现在黑队的一个球员带着球过人,很遗憾球被截了下来,下一瞬陈子昔又从白队球员手中抢回了球,场面一度精彩。 施寄原给余杺使了个颜色,她立马会意退到敌方篮下。 一个黑队球员很快跟了上来,张开双手挡在余杺面前。 施寄原跳起来接到陈子昔的高传球,然后带球连过两人,做出投球姿势,白队78号此时伸出手挡在施寄原面前,他有身高优势,施寄原几乎无法投球。余杺从施寄原的右前方移到右后方,施寄原瞪了78号一眼,向后将球传给了余杺。 倒计时十秒。 白队球员反应很快,立马扑上来想要阻止余杺投篮。 -- 第60页 余杺运球走位几步,然后做出投篮姿势——将球传给了陈子昔! 陈子昔进球! 哨声响起,比赛结束! 全场欢呼! 余杺冲着几个穿白色球服的傻逼露出一个慈善友爱的笑容,心道打个比赛打得全场都为你们的失败叫好还是挺厉害的。 默默嘲讽对手的黑队7号球员和飞奔过来的队友们击了个掌。 然后看向乔栖。 她高高地举起了右手,很用力地挥了挥。 他们,赢了。 余杺不负众望。 她没有对不起自己穿着的乔栖的球服。 三班的篮球队,堂堂正正地,赢了! 裁判宣布结果,双方球员理应进入握手拥抱等弘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体育精神的环节。 但三班和五班这么个情况……真的很难和和气气地跟对方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说出来猪都不相信。 注意到白队的球员打算直接退场离开,刚才表现亮眼现在浑身是汗的女生沉声道:“等等。” 体育馆里安静下来,她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我觉得现在应该先来看看白队23号球员故意站在我方7号球员落脚点导致崴脚的事情怎么算。” 她的目光像淬了一层火焰的箭矢,牢牢地钉在了白队23号球员的身上。 对面一个穿白色球服的人说话了:“不过是……” “别说什么站位没注意不是有心之举你简直就是在放屁。”余杺毫不客气地露出锋利的獠牙,她平时一直有注意着别让内心所想变成嘴上所说,收敛着别说出不雅词汇,但现在显然不是值得她收敛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人家投篮前你还在离人三步远的地方,为什么他落地的时候你的脚就跑到了恶意伤人的位置,你们需要给出一个解释。如果还想继续狡辩,那请劳烦你们屈尊就卑跟着我们看看无聊的回放,看看你们到底是不小心还是没了良心。” 那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还有,我们7号球员的医药费、未来几天的营养伙食费、包括但不限于没能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承受不该有的疼痛、影响学习状态影响学习心情、对人性的本质产生了怀疑从而险些导致世界观扭曲的精神损失费,请各位好好算一算。” 不知道观众席上是谁鼓起了掌,稀稀落落的掌声最后聚在一起更胜洪水滔天,整个体育馆内回音不绝。 五班球员持续震惊。 这个女的,为什么能一脸严肃地讲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什么叫导致世界观扭曲的精神损失费……? 这他妈怎么说得出口啊?? 到底是谁更过分啊! 余杺在非常严肃地为7号球员讨要赔偿,脚上包了好几层纱布的当事人居然当场笑出了声。 余杺回头瞪了乔栖一眼。 乔栖完全没有要跟着一起严肃的意思,反倒是被她一副财迷样给可爱到了:“小鱼,不生气了。” “不值得这么劳神苦思的。”乔栖的声音里都带着愉悦,“这件事后面再说吧,老师们会给我们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的。先去吃饭吧,你不饿吗,我都饿了。” 余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现在其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破口大骂了。但这不合适。赔偿他们是一定要给的,对不起也是一定要说的,包括应有的处罚,更是一个也别想逃的。依这些道德败坏的家伙的性子,显然不可能三言两句就被说得改头换面,在这里嚷嚷也是浪费时间,不如让老师来解决这件事情,毕竟余杺也不好直接上手打一架……虽然她很想这么做。 Chapter 30 雨早就停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篮球联赛也就此落下帷幕。 虽然还有一些账单没有结清。 乔栖的手臂环在余杺的肩膀上,一瘸一拐地慢慢走着,施寄原想上去扶着,他挥挥手说:“你太高了,搭着别扭。” 余杺转头看他:“那你倒是把重量搭在我身上啊,你要就这么一直蹦到校门口吗?” 乔栖的右手手掌往上,揉了揉余杺的脑袋。 快要炸毛的人眯了眯眼睛:“你信不信我能直接把你抱起来。” “别,小祖宗。”乔栖压了点儿重量到余杺身上,“你也不怕闪了腰。” 余杺有点小得意地哼了哼,然后突然说:“你不要耍小聪明,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能不能有点胆量啊,我还能被你压垮了吗。” 小鲤鱼闹别扭了,好可爱哦。 “是,你说得对,我是胆小鬼。”乔栖的手指缠了一绺余杺的头发,他轻轻绕了绕指尖,“我也不聪明,我是个笨蛋。” 笨到不小心崴了脚,害得恨不得缩在人群背后,不愿意成为群众视线中心的你被迫披肩带甲,替我冲锋陷阵。 余杺实在拿乔栖没有办法,她只能盼望着这条路再短一点,让乔栖难受的时间再短一点。 但她又自私地希望,他们离得这么近的时间,能稍微长一点。 就算她要被烧成灰了。 “班长!在哪儿吃饭啊?” “学校对门的江湖菜馆子!老王说大家伙放开了吃,就当庆功宴了!” “好耶!” “今天真是太爽了!赢了比赛,还有好东西吃,要是栖哥没受伤,那就完美了。” -- 第61页 “现在也挺好的。”乔栖说,后一句话几乎是凑到余杺耳边的窃窃私语,“没受伤的话,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离你这么近了。” 余杺感觉耳朵那一片已经烧起来了。 救命啊。 她的实时心率已经快超标了。 主力加替补加后勤还有啦啦队一共挤着坐了两大桌。 乔栖和余杺非常自然地坐到了一起。 等菜的间隙,余杺摸出手机看了几眼,然后开始玩儿筷子。 左手的筷子当磨刀石,右手的筷子是大菜刀,磨刀得使劲豁楞豁楞。豁楞到一半,余杺突然想起自己还穿着乔栖的球服,她的外套也还在乔栖手里拿着,顿时有点着急。 “乔栖,把外套给我。”乔栖坐在余杺的左手边,她把左手往桌子底下藏了藏。 乔栖刚才一直拿着余杺的衣服,他估计着余杺运动完应该不会急着穿,所以没主动说,把衣服递给余杺,他问:“冷了吗?” 余杺摇摇头,很利索地脱掉了球服,迅速套上自己的外套,接着折了折衣服,还指着拼音缩写喊道:“乔栖栖。” “嗯?”乔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余杺有什么事,看到“qxx”三个字时哑然失笑。 余杺非常愉快地说:“哇,栖栖,我以前也叫这个名字。” “余栖栖?”乔栖稍微来了点兴致,他把池唐倒好的茶水放到余杺跟前,“是哪两个字?” “不是余栖栖,只是嘻嘻,笑嘻嘻的嘻。”余杺从外套兜里摸出了手表,一边戴一边说,“因为我以前傻不愣登地一直笑,所以爷爷奶奶这么叫我。” 乔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啊。”余杺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其实傻不愣登是个褒义词,约等于,等于……” “阳光开朗活泼可爱天真单纯”乔栖好整以暇地说出一连串形容词,“你看看要挑哪个?” 余杺还真的埋头思索了一会儿:“那就阳光吧。阳光地一直笑。” 下一秒,乔栖的手牵住了余杺的手腕,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 乔栖没有很用力,但余杺也没有很用力,她在上一个意识之前的意识是,动作太大有可能会让乔栖觉得她嫌弃他,还有可能被其他同学看见误会,她不希望这样。 于是乔栖拉过了余杺的手,想把她刚带上的手表解开。 余杺伸出右手按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怎么了,急着看时间么?” “不是。” 余杺在沉默中和乔栖对视了三秒,然后松开了右手。 这时候菜陆陆续续端上来了,满桌子都是大鱼大肉的香气,还有大家伙畅快的聊天声。他们俩这一面,像是被单独隔开的小小天地。 乔栖取下了余杺的表,轻轻抚着她左手手腕内侧,动脉的位置。 那里有一条凹凸不平的疤痕。 余杺在沉默中等待了良久,没有听到乔栖开口说话,他只是一直在轻轻揉着抚摸着那一条疤。 她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我以前可能……” “疼吗。” 余杺思考了一会儿,很像是在回忆:“按理来说应该是挺疼的,但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乔栖的眼睛注视着余杺手上的疤痕,光线投下来,他的眼睫映出一片浓密的阴影:“你不用紧张,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 只是一直没有问。 也许现在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可是乔栖难得没有控制住自己。 “这样啊。”余杺的啊字拖得有点长,“你什么时候注意到的?我以为我藏得还不错。” 乔栖的手指在那一片凹凸上来回摩挲:“在酒吧的时候。” 回忆一下子往前拖到几个月以前,余杺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拨吉他,唱着很悠扬很轻快的歌,乔栖看到她长袖毛衣下的黑色手表和一串手链。 再加上,自己通过母亲了解到的一些事情。 其实很容易得出结论。 “那么早啊。”余杺都有点想不起来她打寒假工时的具体场景了,只记得清楚,现在正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有点失败。” 他们这一桌人纷纷开始动筷,余杺反手握住了乔栖的手:“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想,之前在体育馆,我说他们的时候用了很难听的话,你会怎么想。” 她的声音很小,能在人声吵闹中不被他人发现:“我其实一直挺我行我素的,不喜欢考虑别人对我的看法,我觉得他们都无法影响我,所以那些都不重要。但是我很在意你的看法,你这么斯文一个人,可能没有办法接受说脏话,唔,我可能实在缺点太多,如果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有点接受不了,你可以随时……” “不会。”乔栖很少打断人说话,但他实在不想听到余杺后面的讲话内容了,“我从来没有用想象来描绘过你。你是什么样子,我看到的你就是什么样子。” 余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先吃饭吧,你不是饿了吗。”余杺看了一眼隔得远的几个菜,“你要多吃蛋白质,最好少沾点辛辣和发物。手伸直了还夹不到的菜就让我来吧。” 余杺刚才看手机是为了恶补一下崴脚的伤员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 -- 第62页 听到余杺语气的明显变化,乔栖知道果然说得不是时候,他应该再忍一忍的。 “来,为了庆祝我们班夺冠,干一杯!” “干杯!” “cheers!” 吃完饭的时候还不到七点半,短暂放纵后的学生们要赶回教室上这周最后一节晚自习。 回去的路上,余杺扶着乔栖走在最后,她在确认和前一个同学拉出距离后才放心说:“还有个事情我也想了一会儿,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就是,违反校规是有很大风险的,我觉得你也应该很清楚,但是有些时候事情的发展也许会出人意料。比如你的父母会因为你对学业的不专注而和你闹矛盾……好吧这也许是废话,我也许不用举具体的例子出来,你应该想象得到很多不好的事情。我想说,我们这个年纪很容易因为一时的荷尔蒙分泌做出一些很冲动的事情,我觉得你需要拥有一个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的权利,现在我想给你这一个权利。请不要只考虑我的感受,你站在你的角度看一看,只为了你自己想一想。” 乔栖根本就没有想,很快接话道:“小鱼,你在害怕什么?” 余杺没有说话。 “我想可能是我说的还不够多吧。那你可以再给我一次剖白心意的时间吗?我喜欢你,无关那些乱七八糟的外在因素,只是因为你是你。你也许会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但人无完人,没有谁可以只有光鲜亮丽,我们看到的都未必是所有,包括你看到的我。没有什么过去能成为左右你现今的决定性因素,我也不会因为你曾经经历过什么而减少一丝一毫对你的情感。其实言语很苍白,我就这么说你可能不会信,但你需要听一听。我喜欢的是你这个完整的个体,不是你言谈举止有多得体,性格有多开朗活泼,或者成绩有多出众多了不起。我很高兴你愿意坦白地告诉我你的心事,小鱼,你很勇敢。你知道更坚固更牢不可破的情感建立在更深层次的交流上,相信我,你自以为的所有的阴暗面,都值得被接纳,它们都和你本人一样可爱,值得被爱。” 说着说着,他们都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的同学连背影都变成了微缩的小点。 晚到迟到现在非常地不值得被考虑,余杺现在想要先决定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乔栖,你真的想好了么。我敏感悲观,自私懦弱,这样的对话以后可能还会发生很多次,你总有一天会感到厌烦的。而且你能确定自己没有带着滤镜看我吗,我其实……真的不够好,真的不值得,能被你青睐。”余杺的眼睛变得有些湿润,但她没有躲闪视线,她需要观察乔栖的表情,以免错过一丝一毫的悔意和退缩。 “不是这样的。”乔栖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余杺怕他脚怎么样了,连忙伸手要去扶,他顺势抓住余杺伸过来的手。 “小鱼,你有很多很多的优点,甚至让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对得起你的喜欢,让我都偶尔不自信怕玷污了你的好。” “敏感不是缺点,也不是你的错,我很不可思议你能轻易地与很多人共情,和你相处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只是我也非常难过这种特点让你也轻易地感知到痛苦,可你也足够坚强足够勇敢,你能够一个人从阴霾中走出来,这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壮举了。” “当然,我刚刚不是在夸你,我说你很厉害不代表在鼓励你以后也继续这样。不要觉得流露情绪是过错,也不要总是想着一个人走过所有的黑暗和难捱。我想告诉你,你可以依赖我,我永远不会觉得这样的你令人讨厌,相反,你要是学会主动向人倾诉求助我会非常高兴的。” “我知道你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才会把自己隔离起来,不停地内视自省,把算不上缺点地缺点拿出来□□自己。我很遗憾没有办法回到过去让你避开那些事情,那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带你用新的记忆去覆盖那些东西?” “你如果真的喜欢我,那能不能也爱屋及乌喜欢一下我喜欢的你?” 夏夜坠落,月亮好像一下子躲进了乔栖的眼睛,余杺一眨眼视线就全然模糊,她想看清那一轮明晃晃的皎洁,可是越努力越看不清,直到泪水不争气地糊满了脸。 上帝啊,我何德何能遇见他? Chapter 31 乔栖想,这只小鲤鱼也很像一只小刺猬,一身刺锋利尖锐,可惜只会拿来吓唬人。只要别人每向她走进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避免人家被刺儿给扎到。 要是退无可退了怎么办呢?那就会被发现这小刺猬恐怕只是看着扎人罢了,毕竟没人伸手抚摸过,其实轻轻一碰,一身锐利就会变成软乎乎的小绒毛。 温柔又可爱。 乔栖伸手揩拭了余杺溢出眼眶的泪珠,然后拉起她的左手,吻在了那个凹凸不平的疤痕上。 酥酥麻麻触电一样的感觉从左手手腕一直绵延到四肢百骸,余杺一时间连流泪都忘记了,怔怔地看着乔栖。 她觉得自己在身体力行地实践飞蛾扑火。 明明感官敏感,受不了刺眼的光线,却偏要去看那璀璨的太阳。而且只是看还不够,还想要不断靠近,居然妄图走近他的光圈,不顾高温强光,不惧烈火焚身。 她想要避开强烈的悲喜,但它们带来的痛感却如此令人上瘾。 -- 第63页 “余杺,你纹身挺帅啊。”陈子昔说。 “余总脱衣服上场的时候特像那种混社会的老大。”这是坐得远一点的同学。 “小余今天帅爆了!”这是池唐。 “小余好厉害!”柳月杉说。 余杺扯着笑回了一句:“我就当你们都是在夸我了。” 十分钟过去,班级里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才终于归于安静。 这也基本上就是,高中最后一次大型活动的结束了。 下个月,对面那栋楼的高三学子就将迎来最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再一年就是他们了。虽然这群学生总是没个正形,每次考试前的紧张感都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好像一直都充满着青春活力。 但他们也都知道,日子快没那么轻松了。 余杺回家的一路上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连自己是怎么从学校回来的都不记得了。 啊,感谢肌肉记忆。她想。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你就说给不给吧。” “怎么,你还想凭一己之力把所有的家产都败光吗?” “正常娱乐活动在你嘴里就是败家产?没有我你哪来的今天?” “你算算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我不是在乎这点钱,但……” “还说不在乎钱?你当年怎么说的,口口声声要让我们母女俩过上好日子,结果呢,赚了几个钱就一天到晚不回家……” “我那是工作忙,你不是也知道做生意有多辛苦吗。连孩子都知道珍惜血汗钱,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小杺乱花过几分钱,我前几天跟他们老师打电话才知道,那些打印费资料费她都是自己交的,也没问我们要过。你看看你,连个孩子都不如。” 哟,吵得正起劲了,连大门开了都不知道,要是这时候进贼了得多安逸。 余杺一点也不想路过客厅和他们打照面,她烦透了这两人吵架就吵架突然就把她扯出来当论据,他妈的烦都要烦死了。 快找个什么借口溜出去,等到他们偃旗息鼓…… 好久没收过报纸了,对,她订的杂志应该也到了。 余杺从玄关拿出了信箱钥匙,关上了门。 客厅里的争吵有片刻的停滞。 “小杺回来了?” “她这个点不是还在上课吗,我闺蜜说她儿子现在高三每天都很晚才下课。” “……你女儿高二。” …… 一楼大厅的光线不是很明亮,余杺觉得物业收的钱可能是被截胡了。 她打开箱子,把里面成堆的东西一次性都拿了出来,然后坐在来客区的沙发上开始清点。 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不时就会有人进出,来去匆匆的同时瞥她一眼。 余杺假装看不见,一心一意收拾东西。 一本杂志、两期外语报纸、四月的月捐金额明细、一张明信片。 余杺拿起了那张明信片。 一只小鱼正在木质边框的角落打瞌睡,空白区域内的字迹笔锋遒劲,铁画银钩。 【用脚步去丈量这天地。】 落款是乔栖。 突如其来的二次破防,余杺看着三十多天以前的笔墨字迹怔住了。 这是他们在博物馆的时候,一时兴起写的明信片。 余杺真的很讨厌泪腺发达这一毛病,水滴落到这片树木的衍生物上,她慌里慌张地抹去,然后庆幸乔栖没有用水性笔。 几十分钟没见,余杺忽然很想他。 不,其实一直都在想,只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而已。 余杺从很久以前就有游历天下的远大理想,她通过现代影音听过茫茫大漠驼铃,看过浪花拍打礁石,瞧过雾凇沆砀雪后松林,见过漫天星河流转四季。但那些终究不是触手可及,她还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综合各种推力和拉力,她很向往远方。 自由是有翅膀的名词。 但是三十多天以前的乔栖,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时还没有因为真心话大冒险被看到备忘录里的便签,他们也没有在摩天轮下说起未来,更遑论真正地谈起她的内心所想。 乔栖会读心术也好、巧合也罢。 余杺没想过有一天,被嘈杂的声音烦到心浮气躁时,她能看着一个人的字迹安静下来,沉稳下来。 早就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乔栖,乔栖。 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是不存在的上帝也开始可怜她了吗。 余杺带着这些东西再一次打开家门,很遗憾并没有安静下来,但她也不打算分任何注意力给这对夫妻了。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公司资金需要运转,不是你占了一点股份就能为所欲为。你每天花天酒地也就算了,再多了我给不起!” “我花天酒地?好啊,那我这么是因为谁?因为谁利益熏心斤斤计较?你自己看看你做过的事情,为了逃避养育责任把孩子送去全封闭制学校,结果她每天在学校打架斗殴生事,你管过没有?你考虑过小杺……小杺?你回来了?”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但是小声一点,谢谢。”余杺反锁了房门。 “你看她一天天的像什么样子!一回家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同住一个屋檐下,见个面比登天还难!说什么也不听,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 第64页 “你看看你这说得什么话,送余杺去十一中不是我们商量过后做的决定?我忙着工作的时候你在干嘛,逛街打牌旅游美容,你倒是享受生活了,逃避责任的到底是谁。” 市中心的房子价格惊人,但是隔音挺一般的。 按理来说余杺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但其实她每次都会被这些对话挑战到神经,每次都忍不住感叹她的多余。 余杺总是觉得很无力,她跟余行则一样计较利益得失,跟许嫣一样享受花天酒地。他们表现出来的的冷漠和软弱好像也都存在于她的基因里。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拿着明信片出神,余杺在恍惚中闭上眼睛。 她又一次梦到初中时代的不愉快场景。 封闭制学校也不是一来就全封闭,初一的时候每个星期三是大家最期待的时间,因为那天父母可以来学校看他们,也会发放被没收的手机来和家人联系。 刚离开小学的孩子们算是半断奶,才开始住宿连生活能力都不能完全自理,每个星期把穿过的衣服袜子都打包带回家去,与同学朝夕相处也总会产生这样那样的摩擦,处理社交关系真的非常困难。 余杺算是个异类。她会自己洗衣服洗袜子,把生活和学习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也和所有同学都保持着不亲不疏的友好关系,和谁都能说上两句,又和谁都不会多说两句。每次星期三拿到手机,周围的同学都立马兴致勃勃地和家里人分享这一周发生过的趣事,经历过的新奇,只有余杺拿着手机看小说看视频,并没有和家里人联系的打算。有同学说她是冷血动物,自私无情。只有余杺知道,她在刚开学的第一个星期三,拨出过多少个无人接听的电话。而且也没有人愿意听她讲学校里发生过的种种,没有人会为了她考第一而感到骄傲。 余杺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到不去听外人的言语的。很多同学会因为她成绩好而靠近,主动贴着她一段时间后又默默远离,毕竟没有人能坚持一个人经营一段友情。余杺听见很多人说,她不近人情,她自私自利,还自以为了不起。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余杺有多害怕,建立一段亲密关系后再迎来悲惨结局,只有把伤害降到最低,只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对她的看法又突然变成了崇拜与羡慕。可能是因为始终屹立不倒的成绩,可能是因为她确实待人有礼,也可能……是因为见过她和别人打架时的凶残,心生惧意。 余杺和一群欺负小猫的男生打了一架,天知道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把几个体型跟自己差不多的男孩子揍到鼻青脸肿,说不出话。她也和班里欺负女同学的男同学们大打出手过,不知道每个人学生时代是不是都会遇上那么一个孩子,成绩不好,说话温温柔柔也畏畏缩缩,喘气都不敢太大声怕惊扰到别人,他们或她们也总是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余杺其实脾气挺暴躁,小时候爷爷奶奶在溺爱中纵容她,还有个犯事儿更厉害的哥哥,后来的爸爸妈妈根本就没时间管她,更别说叫她收敛。所以余杺很容易地学会了用拳头解决问题,她也不是没试过讲道理,但他们都像猪一样,听不懂。 再后来,十一中就有了抽烟喝酒纹身打架还逃课去网吧居然还一直考年级第一的神话。 不过那时候的余杺是真不知道学习有什么难的。 就随便学学,就没人考得过她了。 但她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所中学在溪城算不上数一数二,比她成绩好的大有人在。余杺的叛逆随着年纪和见识的增长越发变本加厉。她凭什么没有自己选择学校的权利,凭什么父母从不过问她的学习生活却可以决定她的人生。她不再期待迟到的爱了,她只想逃离十一中,逃离溪城,去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享受伊甸园禁果般诱人的自由。 Chapter 32 梦到过去不算什么好事情。 至少对余杺来说不是。 这些梦里总会出现千夫所指和人言可畏,总是会看到父母渐渐远去的背影,留下她一个人在黑暗里不知所措。还会出现很多很多年以前,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女孩问哥哥:“爸爸妈妈会很爱我吗?” 余杺没有太强大的心脏,每次在梦魇侵袭后的自我解脱方式,就是用□□的痛苦来转移注意力。她的抽屉里有很多生锈的刀片。 只是这一次,余杺在黑暗中拿出利器要伤害自己的时候,一个光点突然出现在远处。她愣了神,就看见光点变成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越来越靠近,直到驱逐了所有黑色,它们将余杺的内心世界据为己有。 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慢慢走近,然后在余杺面前蹲下身子,温柔地抢走了刀刃。 他说:“乖,别这样。你很勇敢。” 余杺醒过来。 只见旭日东升,天光大亮。 她的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了床的另一边。 啊,又要迟到了。 星期五三个字有着谜一般的魔力。 会有人在星期五一早上就精神饱满地说:“周末愉快!” 当然也会有人在星期五的早晨死气沉沉,姗姗来迟。 “哟,余杺,今儿挺早啊。”在楼梯口遇上了正准备去别班上课的化学老师。 “周老师早。”连不用上早读的老师都比她来得早。 -- 第65页 周老师笑着跟余杺顺路聊了两句,分道扬镳前说:“今天我的课上不准睡觉啊。” 真是一个可爱的老师。 六中的老师普遍是年轻的新生代,他们能很轻易地和学生打成一片,同时也具有超一般的教学水平。就像六中一样,是充满活力的。不像不见天日的十一中。 余杺突然发现,她对生活现状已经挺满意了,虽然糟糕的烦心事仍层出不穷,但至少不是全是烦心事了。 “呀,小余,真早啊。” “小余,你天天这个点儿来教室,我想包庇你都不行。” “比来巡查的年级主任来得还晚。” “没事儿。”余杺拿出第一节课需要的资料,“按照实际情况记就行,我不介意。” “也不全是记不记名字的问题,”陈子昔拿出了一个作业本,“我俩昨天生物卷子最后一道题都没做出来,指望等你来讲讲呢,你来得再晚一点儿就收作业了。” 余杺看了一眼题目:“我怎么不记得有这道题。” 末了又想起:“我昨天好像忘记写作业了。” 池唐:“……” 陈子昔:“……” 余杺牺牲了第一节课的专注程度来写昨天的生物作业,好歹在清作业之前交了上去。 身残志坚的生物课代表收了她的卷子,找也不找就直接在名单上她的名字后面打了勾。 “小乔你对小余名字位置还挺熟悉哈。”施寄原路过,“刚刚天天晚交作业的那谁谁交卷子,你都要先看一会儿名单。” 余杺不知道说什么,傻站着盯着乔栖看。 乔栖笑:“毕竟我前同桌搬走了,只能天天睹名字思人。” 按理来说,乔栖不算是什么会花言巧语的性子,但他总是不吝惜于表达情感。 他认为余杺需要听到。 “啧啧啧。”姚雪是来补交作业的,“我仿佛闻到了一股那什么的酸臭味。” “哪什么?”姚雪的同桌施寄原问道。 “就是那什么。” “你跟我打什么哑谜啊。” “没人跟你打哑谜,是你脑子不开窍哦。”这句话出自坐在第一排的女生。 “开窍不就见光死了。”施寄原摸了摸脑袋,“还是不开的好。” 她们捂着嘴笑起来。 余杺倒是没有笑,她就这么看着乔栖整理好卷子,后者问她:“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我陪你去交作业,路上说。” 乔栖抱着一摞卷子和一张名单走出教室,余杺跟在他旁边,视线落在他有些跛的脚上。 乔栖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余杺正背着手看自己的脚尖。 他把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余杺顿了顿,开口说:“对不起。” 本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想法,余杺很快继续说:“我昨天不该说那些话的,我可能情绪不怎么好,说话之前也没有太过脑子,我下次尽量不这样了。还有……你的脚不严重吗,就这么走路疼不疼啊,怎么不叫别人或者叫我帮你收一下作业。” 确实算不上太严重,除了走路有点瘸,暂时不能做下肢运动,有点疼以外,也无伤大雅。 但乔栖说:“那你过来点,让我扶着回去。” 余杺闻言乖乖走近,乔栖把胳膊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说话的声音也很轻:“你不是忙着赶作业吗。” “那有什么关系。” 余杺听到他轻轻笑了一声:“与其心疼我,不如先心疼心疼自己呗。” “没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想到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都可以告诉我,别全憋在心里,我不会觉得你坏脾气或者怎么样。放心大胆点儿,现在是我在赖着你呢。” “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很多地方可能也会做得不够好。如果可以的话,你有事没事都跟我说说呗,发脾气说牢骚都可以,我愿意听。就是不要真跟小鲤鱼一样不说话,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一起克服的,你认为呢?” 啊。 谈恋爱的真实感这不就来了吗。 “嗯。”余杺感觉心脏缩了缩,“那你也是。你不要一直对我说好话,我有什么问题你也要告诉我,如果你不高兴了也可以告诉我。好吧,虽然说是‘可以’,但我很希望你能和我分享喜怒哀乐。” “坦诚的小鱼。”乔栖飞快地捏了捏她的脸,“多可爱啊。” 余杺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没说话。 比起其他同学,余杺就没那么期待放学和周末了。 不过也只是比起。 她还是很喜欢就这么躺在床上大脑放空什么也不想的。 ——好吧也不是什么也不想她承认乔栖的脸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果没有聒噪的人声闯进听觉范围的话。 “我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说过多少次了作业写完才能出去玩为什么听不见?小小年纪就这么贪玩我看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哟呵,这阿姨嗓门够大的哈。 余杺觉得有点疲惫,很不想从床上起来,但还是得爬起去关上窗户,不然只能反向休息。 手刚碰上窗户把手,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凭什么不能先玩再写作业!我有没有出息又不是你说了算!” -- 第66页 啊,有骨气啊小孩儿。 然后就听见那阿姨也委屈上了,撒气扔掉了可能是鸡毛掸子或者晾衣杆之类的东西,说道:“你看看你儿子!还学会顶嘴了!打在他身上我不心疼吗,我一天天的这么操心到底是为了谁啊!” 那家的父亲一看就是个和事老:“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啊,欢欢还小,不懂事很正常。” 余杺听不下去了,关上了窗户。 没想到嗓门大也能遗传,那小孩儿像是在爆发:“你们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自以为是地对我好,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一心情不好就打我,还扯什么大道理!你继续打啊!打死我算了!” 隔着窗户,余杺听到了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窗。 小学生的声音里憋着气,但还是因为对母亲的害怕而有轻微的颤抖,哭声也震天:“明明……明明是你们没出息,才、才指望我有出息。你们、才是最自私的。”那一棍子抽下去的声音,余杺怀疑这都得皮开肉绽了。 那父亲想拉着劝告,一味地说好话,他的嗓门不似那母子俩,余杺听不真切了,只知道孩子他妈狠了劲儿地在打。 余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隔壁大喊道:“阿姨!孩子打坏了国家不给赔的!” 许是因为家丑外扬的羞耻,也可能是被余杺这么一嗓子给吓到了,这一家子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余杺又呈大字状躺在了床上。 她觉得,主要是爸妈不太愿意花时间在她身上,不然她可能跟隔壁那小孩儿差不多,安安静静挨骂挨打都是不可能的,就算不能打回去,嘴上也不能饶人。说好听点叫有血性,说难听点就是犟。别人的家长里短,她没有资格评判是非,但棍棒底下出孝子是不适用于新时代的,因为这个方法,它扰民了。 太阳要落山了。 余杺翻了个身,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天线宝宝挥手手.jpg】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吃了吗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睡了吗 [吵人睡觉头发全掉]:你想聊聊天吗 半分钟后,语音通话的铃声响了起来。 按下接听键,低缓好听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送到余杺耳旁,不知怎么地,让人莫名想到今天的夕阳。 “想聊些什么?”乔栖说。 “不知道。”余杺的小腿在空气中晃啊晃,“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了。” 也许是电流的作用吧,他的笑声带上了磁性,听着很容易心痒。 还没等到乔栖说话,一个小孩的声音先传过来:“哥哥,你在跟谁打电话呀?” 啊,是乔栖的弟弟吧。 听起来好可爱哦。 余杺想听清楚乔栖的回答,于是把手机放得离耳朵更近了一点,但是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几秒钟后,乔栖开口道:“吃饭了吗?” 余杺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想起乔栖看不见,又说:“还没有。” “这么晚了。”乔栖那边传来轻微的走动声,“家里没人吗,还是心情不好了?” “啊。”余杺想说家里也没人心情也不太好,但话到嘴边变成了,“你在忙什么吗,我不会不打扰到你?” 一阵很轻的关门声传过来,乔栖说:“不会。刚才在客厅,现在回房间了。说吧,怎么不吃饭?” 余杺咂了咂舌:“忘了。” 乔栖好像叹了口气,听起来很无可奈何:“快去找点东西垫肚子吧,不然待会儿又要胃疼了。” “我再躺一会儿。”余杺说,“没那么容易胃疼,我非常健康。” “有人早上忘记吃饭胃不舒服了两节课。”余杺几乎能想象出乔栖有点皱眉的表情,那看起来很有烟火气息。 “我刚才听到隔壁吵架了。” “嗯?” “那家的妈妈一直在打小孩子,听着好疼。欸,你们家不打小孩儿吧?” “不打。”乔栖顿了顿,“我爸妈很少生气。” “怪不得,你也很少生气。”余杺又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手机放在耳边,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是在和乔栖面对面交流,“我爸妈挺暴躁的,所以我也很暴躁。虽然更影响性格的是后天因素,啊,但也有先天的关系嘛,性格养成的过程好像是在和基因打拉锯战哦。” “是啊,拉锯战。但是你拒绝了命运标好价格的礼物,真了不起啊。” “别动不动就夸我,我容易膨胀翘尾巴。” “翘一个我看看?” “皇帝的新尾巴,你看不见。” “哈哈,好,我看不见。现在躺舒服了吗?” “还没有,我有点想躺一辈子了。蜗居一辈子虽然有点窝囊,但是好幸福。就像逃避虽然有效,但也很致命。” “每个人在不同的阶段都有选择蜗居和逃避的权利,只是要承担相应的后果罢了。邻居还在吵架吗,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余杺觉得这样聊天很舒服,“乔栖,我觉得溪城的呼吸失调了。” “怎么讲?” “花天酒地和残垣断壁之间就隔着一堵墙摇摇欲坠,看着怪吓人的。唔,怎么说呢……你看我们学校出门右转几步就是商业区,左转几步却是平民楼没有电梯那种。城市化的进程带来了很大收益没有错,但也忽略了很多人的切实利益,我以前到那些地方走过几圈,我发现他们的生活都很辛苦。虽然人类生活都很辛苦啦,但是,就是不一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 第67页 “看不到希望的辛苦吗。” “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他们面临着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也许早就被压得喘不过气,还是有认认真真地在抗争。但是现实多残酷啊,家里人生病得砸锅卖铁去凑医药费、全家人的积蓄都用来攒学区房的首付、买菜的时候要为柴米油盐的分毫价格精打细算。大多数人的人生,是不是都这样,在碌碌无为中生老病死就过去了?” “《浮生六记》里有句话,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枯荣有数,得失难量。其实往下走的每一步都是未知数,生活的意义是主观定义的,每个不同选择都值得被尊重,平凡也是很幸福的事情。而且,你也不会泯灭于冥冥众生的。虽然迅哥儿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但你的生活毕竟不被外人左右,不用担心的。” “啊,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余杺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虽然我确实觉得他们的生活压力太大了,我有点害怕压力,它们无法转换成我的动力。在高压环境里,我觉得我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烤鸭,有点肥的那种。” Chapter 33 “你的自我比喻都很别致。”乔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笑,“既然都说到吃的了,快去和你的胃道个歉吧,再不然它要生气了。” “好吧。”余杺不情不愿地坐起了身,到冰箱里拿了一个苹果,洗了洗开始咬,“你能听见我吃东西的声音吗。” “如果是想证明你在吃东西,我听见了。如果是担心声音吵到我,我听不见。” “噗。”余杺笑了一声,“小乔,你可真贴心。” 两人继续聊了些有的没的,余杺吃完了苹果,扔掉核后洗了个手。 “好像说得有点久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安排啊。” “原计划是写点作业看会儿书,但它们可以为你让步。” “那倒也不必给我这么大面子。”余杺估摸着快到余行则下班时间了,和乔栖说了再见。 挂掉电话后,还有点恋恋不舍意犹未尽的感觉。 天已经黑了下来,余杺没有星期五写作业的习惯,靠在床头看了两集纪录片,然后翻了翻昨天晚上拿回来的杂志。 余行则居然还没有回来。 余杺打了个哈欠。 难得这么早有了困意。 手上的杂志配图质量很高,这是和国内一个很有名气的摄影组织联动合作的一期,余杺的书架上有几本这个组织的摄影集。 用相机这双眼睛来记录的风光,真的很迷人啊。 余杺关上杂志,抓过了床头的眼罩放在手上把玩,弄着弄着把冰袋给整了出来。 冰袋里的液体几乎没有了流动性,好像快要凝固了。 大概回忆了一下,这个眼罩好像用了有一段时间了。拉开床头柜一看,蒸汽眼罩也没了。 余杺看了一眼时间,决定出去买一个新的眼罩和一盒蒸汽的,动作快点应该还能赶得上这丝困意没有消失的时间。 等电梯的时候听到一阵大门开关的声音,接下来余杺看见了一个提着垃圾袋眼眶泛红的小男孩。 “姐姐。” 余杺环顾四周,确认这里没别人了,他叫的是自己:“嗯?怎么了?” 电梯到了,余杺摁下了楼层键,看着小孩进电梯后按了关门。 “刚才,谢谢你。”他眼眶红彤彤的,但是眼睛很大,看着余杺的样子很可爱,“你要是没有说话的话,可能我妈妈今天真的会打死我。” 余杺轻轻笑了一下:“阿姨不会真的打死你的。” 小男孩撇着嘴摇了摇头:“姐姐,你不知道,我妈妈特别凶,特别是在我还嘴了的时候。” 余杺乐了:“你也知道还嘴了她会更凶,怎么还要说话啊?” “因为我很生气。”小男孩没拿垃圾袋的那只手握紧了衣角,“而且,要是我安安静静地被她打,她就会觉得打人是有作用的,以后就还会一直打。我也是会生气的,他们都觉得小孩子就没有什么脾气,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哎哟,这小可怜儿。 “姐姐,你爸爸妈妈会打你吗?” 别说,还真打过。 亏得他们不履行教育义务,还好意思滥用权利。 不过余杺并不想回忆。 “打啊。他们不讲道理,可过分了。”但余杺声音里带着点儿笑。 这句话引起了小朋友的强烈共鸣:“就是!大人都不讲道理!仗着自己个子高年纪大就可以为所欲为。” “乖乖,为所欲为不是这么用的。”电梯到了一楼。 “没有关系,我以后会学好怎么用的。”小男孩把垃圾扔进垃圾桶,然后跟着余杺一起往外走,“他们还逼着我吃讨厌的菜!明明他们自己也挑食,但是家里根本不会有他们不喜欢吃的菜!” 有点悲惨……有点好笑。 余杺很庆幸没人管她吃什么,从小零花钱管够,许嫣和余行则经常不在,她就自己去外面吃。仔细想一想,被逼着吃讨厌吃的东西还真挺难受的。 “欸,你不是倒垃圾吗,怎么出来了。”余杺后知后觉,这小孩一路了还跟着她。 “爸爸妈妈现在在吵架,爸爸才叫我出来倒垃圾。”小男孩对着余杺眨巴眨巴大眼睛,“姐姐,我不想回去,可以跟着你吗?” -- 第68页 啊。这孩子挺外向啊。 “你不怕我把你拐去卖了啊。”余杺笑着逗他。 “不会的!”小孩直接上来牵起余杺的手,“爸爸妈妈说姐姐成绩好,是好孩子。” 余杺也没甩开他,带着出去走一圈儿也遇不着什么事,这么健谈的小朋友真遇上人贩子还不好搞:“行吧……谁告诉你成绩好就是好孩子了,别听他们乱说。” 父母的权威第一次受到除他以外的质疑,小孩子兴奋极了,但也有些不解:“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这么说,他们都说要和成绩好的好孩子玩儿,我才会变乖。” 余杺决定心不怀愧疚地给他重塑一下三观:“那打架的是好孩子吗。” “当然不是。” 余杺抓紧了他的手,过了一个红绿灯:“那成绩好的孩子打架怎么办。” 这可难倒小朋友了。 本着一减一等于零的原则,他说:“不好不坏的孩子吗?” 余杺笑着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人的好与坏不是只凭几个标准就能判断出来的。成绩好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个会欺负人的大坏蛋,打架的孩子也许是为了保护朋友呢。一个人的好与坏啊,得要你自己去判断,别人说了都不算。” 虽然理解起来有点困难,他还是重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走到一家商店,余杺买东西的时候也没松手,她怕小孩子太活泼,一不小心就走丢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我叫许欢,许诺的许,高兴的欢。”许欢的眼睛跟着余杺的手在货架上打转,“下学期读四年级了。” “哎哟,你可真聪明,还高兴的欢。”余杺选好了样式,去前台结账,“也就是现在三年级呗,说话还绕个弯考我智商呢。” 许欢的眼睛盯着收银台上的一袋糖果,像极了渴望橱窗里的芭比娃娃,余杺捏了一袋糖过去,扫码付了钱。 “我没有想要考你智商,我只是觉得这样说会显得我年龄大一些。”把糖放到许欢手里,小孩儿的眼睛一下子亮得不行,红彤彤的眼眶都掩盖不了他现在的雀跃,“谢谢姐姐!” 余杺被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别一天吃完了,长蛀牙。” 回去的路上,许欢一直兴致勃勃地说今天班级里发生的趣事,他妈妈今天一回家就打他,还没来得及讲:“谭雅雅这次又考了一百分,大家都说她是我们班成绩最好最漂亮的女孩子!” “这么厉害啊。”余杺突然高兴起来,“乔栖是我们班成绩最好最帅的男孩子。” “乔栖是姐姐的同学吗,他也经常考一百分吗?” 余杺很想说,不,是姐姐的男朋友。 但是真要这么说了,指不定下次再见面,谭雅雅小同学就变成他的小女朋友了。还是要不得。 “对,姐姐的同学。但他经常考一百五。” “哇!!!”进小区后,余杺就没再拉着许欢,他稍微侧了点身子给小路上迎面走来的人让道,然后一只手拿着糖,另一只手伸出了五根肉肉的手指头,“比一百分还多五十分!好厉害!” 余杺感叹了一下这小孩还挺有礼貌。 “是吧。”她有点小得意,但是许欢看不出来,这时候两人又等到了回去的电梯。 许欢敲门前,余杺说:“回去先别跟爸爸妈妈吵架了啊,再不睡觉长不高了。” “嗯!”许欢点点头,笑得特别灿烂地跟余杺挥手,“姐姐再见!” 看着他进了门,余杺才放心地回了家。 “小杺?你爸爸怎么还没回来,他是不是又出差去了?” “这我哪知道啊。”余杺趿拉着拖鞋回房间,“你看电视小点声儿。” 许嫣把音量调小了三度,余杺听着没什么区别。 就有够离谱的。 刚才逗小孩儿的高兴劲也没了,她怀疑许嫣需要买个助听器。 这都姓许啊,怎么区别这么大。 余杺关上了房门。 与此同时,乔栖听到敲门声,放下了手里的书:“进来。” 乔枝先是探了一个脑袋进来,确认哥哥没有在打电话才推开门走进来,看样子还很兴奋。 “怎么了?”乔栖抽了一张纸让他擦擦汗。 “哥哥,你猜我刚才碰到谁了!”乔枝胡乱擦了擦脸,搁着两米想把纸团扔进垃圾桶,没扔进,只好走过去捡起来重新扔。 “今天新来的老师吗?” “不不不不是。”乔枝甩了甩头,笑得特别开心,“是上次在公交车上碰到的姐姐!” “嗯?”怎么跑去找同学借个书,还能碰到余杺了? “你猜猜我听到她说什么?”乔枝坐不住,在乔栖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哎呀,你肯定猜不到。” 乔枝最后凑上去搭着乔栖的肩膀:“当时姐姐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弟弟,我先听到他说,谁谁谁是他们班成绩最好最漂亮的女孩子,然后姐姐就说了一句:‘乔栖是我们班成绩最好最帅的男孩子’!” 乔栖有点愣住了。 “当时黑灯瞎火的我都没认出来人,听到哥哥你的名字我才仔细看了几眼的。他们后面还说了几句话,我没有听清,但好像是夸你的哎。” Chapter 34 余杺难得睡得不错。 她还梦到乔栖了,但是是个 Q版二头身的小乔栖,老师在上面发卷子,特别大声地说:“全班第一名是乔栖小朋友,考了两百分!”然后二头身的许欢站起来,非常震惊:“他比谭雅雅还多了一百分!比我和谭雅雅加起来的分还高!”接着二头身的看不见脸的小同学说:“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下一秒,短手短脚的自己踩了那个讨厌鬼一脚,把人家欺负得哇哇大哭,还高呼道:“乔栖是最厉害的!!” -- 第69页 你妈的。 梦到些什么东西。 余杺醒过来,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没力气了,余杺又开始想念乔栖小朋友……不是,乔栖大朋友了。 她翻出乔栖小时候的照片看了看,又自顾自乐了一会儿,终于舍得去洗漱了。 唔,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不对,是上午了。 都说周末过得很快,但余杺写了好久好久的作业,这才过去了半天。 叫了个外卖,睡了个午觉,再看一会儿杂志,再写会儿作业,很好,傍晚了。 24个小时了。 余杺以前觉得那些数着时间的热恋中的人类多半有点问题,自己的事情不好好做,满脑子想些有的没的。现在发现,她自己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拿起手机想发个消息。 结果还没解开锁屏,屏幕一亮。 [北大西洋暖流]:吃饭了吗 余杺立马回复。 [Murmansk]:还没 余杺看着自己跟着半土味情话改的昵称和备注,居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北大西洋暖流]:那我能邀请你与我共进晚餐吗? [Murmansk]:my pleasure 余杺抱着手机扑到床上打了个滚。 哎哟,撞到头了。 但是,嘿嘿,好高兴哦。 如果让几个月以前的余杺看到现在的自己的话,大概会震惊:怎么撞一下就装傻了。 那么现在的余杺就会说:情窦初开的少女,多少都有点毛病,这很正常,你要理解。 天色渐晚,看到乔栖的时候,他站在一盏路灯底下,不太明亮的光线衬得他的影子很温柔。今天气温陡降,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休闲外套,整个人极富少年气息。 其实他穿校服的时候也很有少年感,但他们的大多数对话都发生在穿着校服的时候,那些交流带来的认知都被无意识地藏进了蓝白色的服装里,让余杺偶尔也会忘记,他们都处在十七载光阴中的青春岁月。 余杺突然很想冲过去,给他一个拥抱。 然后她也这么做了。 乔栖始终带着的浅笑,让余杺在靠近的时候又多生了一份莫名的勇气,跳起来环住了他的脖子,而乔栖也很轻松地将她抱离地面。 余杺把脸埋进他的肩膀,贪婪地呼吸柠檬的香气,好像这是什么了不起的证明。 有路人不时驻足,投来好奇的目光,余杺虽然并无察觉,但还是担心乔栖累着了,自己蹦了下来。注意到群众并无恶意的视线,她后知后觉生出一种奇异的、隐秘的喜悦,它在心里放肆的喧嚣:看啊!这个人!特别特别好的这个人!他!是我的!男朋友!对于建立亲密关系这件事骄傲至极。同样的,更容易表现出来羞耻让她抓住了乔栖的手,风风火火地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顿饭下来,余杺发现痴汉的可能不止自己,她的对象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吃两口、偷看一样、吃两口、偷看一眼、吃两口……摔筷子了!正大光明地看两眼!这是余杺。乔栖完全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施舍给食物分毫的视线。 “你吃不吃了。”说话的时候,余杺很想拿筷子敲碗,但是忍住了。 “你爱吃的,你多吃点。”乔栖的眼神被余杺莫名解读出一种纵容和溺爱,有点像,属于正常的父亲的眼神,余杺虽然没有从父亲身上感受到过,但爷爷奶奶和余烬有过,他们对余杺来说是全然不同的人,但这份感情又有许多相似之处。 见面的理由是吃饭,但见了面不可能光吃饭。 于是余杺找的借口是消食。 他们并肩在人群来往中穿梭,川流不息的车辆带起一阵阵风,吹得发丝在空气中翻飞起舞。乔栖伸手安抚了余杺不听话的头发,让它们乖乖地待在了她的脑袋上。 乔栖在临近饭点的时候发的消息,余杺也走得有点急,是以没有来得及注意到气温捉弄人类的恶作剧。她穿着轻薄的长袖卫衣,指尖在凉风中进行热传递,失去的热量弥在空气,悄悄地靠近另一人的躯体。 两只手在近距离的并行中相碰,乔栖的思考短得几乎骗过了时间,他贴近余杺的掌心,然后收起张开的手指,包裹住她小得可怜的一只手。 这次的热传递拒绝空气参与,单单属于这对青涩的见习情侣。 这条熟悉的路变得陌生起来,余杺偶尔来去匆匆争分夺秒,大多数时候慢慢悠悠兜兜转转,她在双腿交替的同时,会分心去观察路上的行人百态,会因为一处流畅的建筑线条或风景而驻足停留,会注意到空中翻飞的落叶和脚边青翠的小草,这些发现美的瞬间,往往是走路这项轻松运动的主旋律。 只是这一次,余杺不再做游离人间的观察记录员,她牵着乔栖的手,变成了红尘中一个泯然于众生平凡过客,成为了这幅市井图画中不起眼的甜蜜碎片。 所有的感官和神经聚集在往日里不受宠的左手上,它现在变成了赫赫功臣,拥有了被余杺重视喜爱的特殊权利,迷失在温情中的姑娘很小心,仿佛珍贵至宝就在几步远,好似所有的事情都应该被忽略,全天地就只剩下他们携手,漫无目的地向前。 但路途都有终点,当城市里的所有灯火都被点亮又逐一熄灭,街上行人变多又变少,一直坚守的是24小时便利店和加油站,不会因为人流量而改变亮度的路灯,不知道能不能算的约会是时候交换一句“明天见”。 -- 第70页 乔栖平静的眼神倒映着这个城市迷人摇曳的灯火,余杺并不为这座城市着迷,但她承认,她喜欢这双眼睛。 相见时是拥抱,那分别也要拥抱。 余杺喜欢这种被包围的感觉。 “明天见,路上小心。” “说你也是好像有点敷衍,但我也不想再重复一遍。”余杺扬起了嘴角,“那再见,注意安全。” 回到家里,余杺点开消息记录停留在“我看到你了”的聊天界面,再一次开始更改备注。 【诺亚方舟】。 带领生物逃离苦难的船只,不需要船票,也不知道目的地在海岸线的另一边还是大气层的外面,余杺不在意去哪里,她想象中的未来只是一个可以避免争吵贯耳和人类劣根性的地方,她讨厌争吵,讨厌直面现实的残酷,它们是将一切驱走的洪水。 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座城市,这里有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童年,却也有快将那些快乐覆盖的痛苦记忆,余行则和许嫣好像永远学不会安静下来好好说话,她的耳朵实在是承受不了如此重负,破败疮痍也争先恐后地想要侵占眼睛,以至于,她只能寄希望于远方以求解脱。 现在她发现,原来需要的也不一定是远方。 诺亚方舟可以在任何地方降落,没有关系,只要他在就可以。 然后,她将自己的昵称改成了【诺亚】。 她没有建造方舟的超能力,但她是千千万万个被拯救的生灵之一,其中诺亚最具代表性。 别人只会看到她使用了《圣经》中的人物命名,却不会知道此中深意。他们都不会知道,她拥有了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船只。 这暂时是一个秘密。 为时三天的高考给所有的高二学子敲响了警钟。 还有三百六十五天,就轮到他们去走向新征程了。但在那之前,还有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在上一届高三离校的那天,高二年级的班牌全部换成了高三,各位领导主任们一次又一次地发表宣扬,力图让同学们都提前进入冲刺状态,有的学科老师也会花一些时间来苦口婆心,当然也不乏个别“反动派”,告诉大家都别紧张,压力要适当,不能麻木做题丧失了学习激情。 但对于这些,学生们表示,本来就没有激情。 不管怎样,准高三年级的紧张气氛已经开始弥漫,课间走廊上聊天吹风的人也肉眼可见地少了很多。 余杺不喜欢压抑的氛围,她在卷山题海中悠然自得,非常愉快地看一本散文集。 一片人形的阴影突然挡住了光线,余杺刹那间动作飞快,随便薅了一张试卷盖在书上,装模作样地勾画题目重点。 老王却是何等的老练毒辣,和学生几年的斗智斗勇,早已练就了他的火眼金睛。 班主任的手越过试卷,碰到了余杺的闲暇读物,他想要把书抽出来,余杺却努力地越过试卷摁住书本,最后演变成三只手对一本书的争夺战。 周围的同学早被这点儿动静吸引了视线,毕竟只是提前感受高三的氛围,并没有真的进入玩命学习的状态,眼下一个个都笑嘻嘻地看热闹,好不快活。 余杺虽然用了两只手,但她本着尊师重道的传统美德,也不好直接把书抢回来,只能在可怜巴巴的等待中期望老王能够放她一马,放过她还没看完的黄金屋。 老王也不管这位成绩优异的学生有多可怜,他其实知道适当放松是余杺的一贯作风,这孩子也自觉,不会因为看闲书而影响到学习,但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是杀鸡儆猴。 最终的斗争结果是,尊师重道的余杺同学痛失爱书,被叫到了办公室,三班的同学们居然感同身受地发出哀呼感叹,长吁可惜,仿佛是看见了自己不忍直视的未来。 Chapter 35 “余杺啊。”老王把书放在一边,喝了一口茶,“《千年一叹》是好书啊,老师也很喜欢余秋雨的散文,充满了思考啊。” 虽然被收了书,但余杺其实并不怕老王:“您真是一位涉猎广泛的数学老师。” 老王被逗乐了,他随手翻了翻余杺的书,叹道:“还做读书笔记呢,很好啊,这些批注勾 画……” 余杺心里一紧。 只听见老王的声音带有迟疑:“‘我也好饿’……?你看书的时候就在想这个?” 余杺没说话,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明显得很,老王没有停止欣赏余杺的批注:“‘宗教的神奇力量’,还算有感悟,‘有点好笑’、‘有点好笑’……?你看书光顾着笑了?” “是真的好笑啊,我不会骗人的。”余杺伸手拿起了书,笑嘻嘻道,“王老师你看,‘这种丑基本上不犯法’,你不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吗?好笑中还有一点无奈的辛酸,多妙啊。还有这个地方,这个伊拉克人用茶梗招待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还特别骄傲得意地问人家‘你们中国,有茶吗?’,这个好笑里,还饱含我对他们的无知自大而感到深切的同情与悲哀。” 这时候一个语文老师被余杺的俏皮滑舌给吸引了过来,伸着脖子看热闹,余杺知道这位是语文老师,继续说:“我们语文学习阅读理解,我这看起来简单粗俗的四个字,却暗含深意,您以为我在看闲书,实际上我在把科目中学习到的知识进行实践运用啊!您身为数学老师,自然是觉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我们当代青年的文化导向是什么,要重视文化传承,发扬我泱泱华夏汉字语言的艺术魅力。我只是少用了一点点时间来巩固数学题型,却收获了对阅读理解更深刻的运用和把握,这不但是笔划算的买卖,还应该得到您的大力支持啊!” -- 第71页 “说得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围了几个老师过来,竟然稀稀落落地鼓起了掌。 余杺挠了挠头:“所以王老师,把书还给我吧,我还想继续研究语言文字的魅力。” “余杺,我发现你最近活泼不少啊。”老王简直被这丫头给整乐了,“别人都是高一高二活泼点,高三就沉稳下来好好学习,你倒好,之前话不多,现在学会贫嘴了。” “多好啊,小姑娘,就是该有活力。”一个非常年轻的女老师说。 “也不是老师不让你看,但你想想啊。”老王开始说教模式,看热闹的老师没有散去,但是都安安静静地听着,“你学习起来很轻松,但别的同学不行啊。你是个自律的好孩子,可以做到该学习学习,该放松放松,可是别的同学做不到这一点,在他们辛辛苦苦学习的时候,看到你在看闲书,得对人家有多大影响?是不是会分散注意力,甚至打击到他们的学习积极性?而且你看这,这里好笑那里好笑的,要是真笑出来了,多打扰同学是不是?” “啊。”余杺稍微严肃了一点,“老师,我学习起来也不轻松的。尤其是数学,作业真的很多。” 有两个老师笑出了声。 “不过这事儿我确实不占理,虽然我还没有影响到同学,但这样存在打扰到他们的隐患,确实不好,是我有欠考虑。”余杺看到老王渐渐和蔼的神色,继续道,“我下次尽量看一些更严肃的东西,您觉得《悲惨世界》和《百年孤独》怎么样?我已经看过一遍了,所以也肯定不会出现笑出声的情况的。” 又有几个老师笑了。 老王是被气笑的:“书不还你了,回教室自习去!” “诶诶诶这不能吧。”余杺站在原地,用真切诚恳的眼神看着老王,“不是,老师您看啊,就算你收了,书我还是要看的,那结局就是我再去买一本新的,这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买,你自己买去。” “哎哟,老师,这钱都不是西北风刮来的,我心疼啊。” “既然心疼就不要看了,不然我发现一本收一本。” “老师,您跟我讲讲道理呗。” “谁跟你讲道理,偷换概念这么厉害,我教数学的,哪里讲得赢你!”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师说:“老王,你就再跟余杺说两句呗。” 喜欢看热闹的老师不止一个:“你们多聊聊,正好我们都挺无聊的。” 余杺眨了眨眼睛。 “真是受不了你们,烦都要烦死了。”老王几乎算得上是气急败坏地把书递给余杺,“快回去自习,再不然我给你额外布置数学作业了!” “嘻嘻,谢谢王老师,王老师再见,老师们再见。”余杺轻轻鞠了一个躬。 “欸,有空常来玩儿啊。”说这话的老师被老王瞪了一眼。 走出办公室,捧着书十分高兴的余杺一下子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让我看看,撞疼没有?” 糊涂了,余杺高兴得连柠檬味儿都闻不到了。 她赶紧吸了吸鼻子,笑道:“没有,我练过铁头功。你没事吧?” 乔栖说:“我葫芦三娃的传人,不能有事儿。” 余杺笑了笑:“你来办公室干嘛,找老师问题吗?” “不是。”乔栖和余杺一起往教室走,“我来听戏。” “哈?” “来欣赏小鱼怎么用三寸不烂之舌来欺负教数学的老师。” “哎哟,明明是他欺负我呢。”余杺撇撇嘴,“不过书要回来啦,真是太好了!” 乔栖笑着摇了摇头。 一段学习生活中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不过老王刚才说过的话,到真有一句说到余杺心坎上了。 她好像是比以前,活泼了一点。 简单来说,话好像多了一点。 还挺神奇的,在大家话都慢慢变少的时候。 对于准高三学生来说,期末考试的结束并不意味着迎接暑假被提上日程。 补课,也就是老师们口中的“适当学习”,会一直持续到七月的结束。 溪城的夏天,气温随着一摞又一摞写完的试卷而升高,蝉鸣聒噪,绿叶婆娑。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老王的话,余杺降低了看课外书的频率,最大的娱乐放松活动变成了偷看乔栖,被他发现,然后交换一个微笑。 情窦初开的少女,和她迷恋至深的少年,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夏天,被写完的一支又一支空管笔芯给充斥。 好不容易送走炎热充实的七月,放假那天,同学们激动得好像自己已经考完了高考,一时间兴奋高兴得不能自已。 余杺也不例外,虽然和半个暑假一起到来的还有笔墨山海,但总算,不用每天早起了。 放假的第一天,余杺睡了十几个小时,神清气爽,好不快哉。 第二天,和乔栖有个约会。 这一次,余杺没像去游乐场那次这么注重打扮了。虽然最后的效果其实都差不多。普普通通几乎没有花纹的纯色衣裤,舒适为主就穿了休闲鞋,除了一只手表以外没有任何装饰。唯一的,算得上区别的,大概就是余杺穿了一件短袖,大大方方地露出了纹身。 她早已不再战战兢兢,所有真实的包括但不限于丑恶阴暗的一面,都不介意让乔栖看到了。 -- 第72页 乔栖给了她一种信心,就是不论她的过去现在未来,在每一个当下,都能得到他的爱。 两个人对于约会这种事,其实都不算有经验。之前那段时间,一周七天六天在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做到事情无非是学习和选择不多的学习以外的事。而不学习的时间很少,一星期下来,疲惫得也不想出门,尤其是余杺,只想睡个好觉。剩下一天的周末,有时候就各做各的,有时候会出来一起吃个饭打打球,有时候余杺实在没有力气,可能就开个语音或者视频一起写作业。 高中生的恋爱,多么的朴实无华又枯燥。 不过两人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余杺用一天的假期来休息,当然也不可能睡够二十四个小时,在剩下的时间里,她还查了查什么情侣约会攻略。 美容按摩温泉spa……跳过。 看日出日落星星云朵……听起来是挺不错的,但溪城夏天蚊子很多,这么耗时耗力的也很麻烦。但是余杺把这些事记到了备忘录,也许以后有机会可以试一试。 蹦床游泳攀岩冲浪……兴趣有,但不多,太麻烦,放备忘录。(而且溪城没有海) 逛逛逛买买买吃吃吃……余杺觉得会很累,而且兴致不高。 科技馆海洋馆博物馆图书馆……这个可以有,余杺挺喜欢的,她觉得乔栖也会很喜欢。但是稍微看了一下溪城目前正在开放的展馆,没什么有意思的,只能暂时放在备忘录了。 反正最后还是变成了吃饭,和看电影。 虽然对大多数情侣来说,吃饭看电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但余杺还真没和乔栖一起看过电影。 约会嘛,还是要跟打副本一样,先从简单的来,再慢慢升级也不迟。 所以余杺提议去看电影。 但是问题又来了,今年暑期档没什么看头。反正余杺这样认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聪明的余杺决定去私人影院看点映。 乔栖也没有异议,所以两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虽然余杺和乔栖此时都并不知道,对方的备忘录里一下子多出了很多待办事项。 Chapter 36 瘫在舒适的小沙发上,余杺操控着遥控器,居然看到了好几个近期才上线的纪录片。 顿时有些心痒,因为她觉得那些自然风光纪录片配上高像素画面看起来会非常惬意,会更容易拥有沉浸式体验。 但是余杺其实不太确定乔栖对纪录片的兴趣,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看一些更浪漫的东西。 虽然她觉得大自然就是绝无仅有的浪漫史诗了。 乔栖不是没有主见的人,但他在很多小事上都喜欢听余杺的安排,特别是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很可爱,能收获极大的视觉和精神满足。 最后余杺看名字选择了一部电影,叫《怦然心动》。 她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但好像口碑还挺不错。 刚开始,故事的女主角朱丽对男主布莱斯一见钟情,让余杺一下子响起了聚光灯下的乔栖,还有他用独特嗓音谱写的乐章。 后来朱丽作为“另类”爬上树,誓死捍卫她美好回忆的现实寄托,她希望布莱斯来帮帮他,但他没有。余杺有些难过,乔栖捏了捏她的手。 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很有意思,余杺看得津津有味,也就没注意到乔栖始终看着她的目光。 “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 some in satin, some in gloss.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有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其他人只是浮云而已。” 听到布莱斯的外公说出这段话,余杺突然激动起来,有一种“原来见过那么多遍的句子原来是出自这里”的感叹。她听过的另一个精简版本“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也同样充满青春萌动的感觉,她在心里,为人类跨越语言的阻碍传递文学电影艺术之美而暗暗赞叹了一番。 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乔栖的时候,她曾用iridescent做过乔栖的备注,其实就是因为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了这几句话。 余杺想,随便选择的电影,居然这么巧有缘分呐。 电影的结尾,两双手交叠在一起,共同栽下一棵对女孩儿意义非凡的树苗,镜头上拉,接着就是演员名单。 余杺还一直看着电影屏幕出神。 乔栖没有打断她的思考,知道余杺回过神来,很高兴地说:“我喜欢朱丽的家庭氛围,还有布莱斯的外公,原生家庭的教育会对一个人的性格起到很大的塑造作用,我觉得他们是很好的家长,才能让朱丽和布莱斯成为两个很好的人。” “还有它想表达的爱情观也很有意思,其实有点《红楼梦》的味道,你觉得吗?他们之间也很像贾宝玉和林黛玉的那种精神契合,高山流水遇知音,或者说,互相理解,能get到对方的点?” 乔栖伸手揽过余杺的肩,声音好听得也像是高山流水:“他们能感受到对方的魅力,这是很难得也很珍贵的事情。所以这份感情虽然青涩纯真,也很值得思考。” “对。”余杺一只手拉住了乔栖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两个人有点腻歪,“还有这部电影的很多小细节也拍得挺好的,以及它关于尊重、坚持、自尊这些主题所表达出来的东西,真的挺好的。我以前都不怎么看电影,但我觉得,也许我错过了很多值得一看的作品。” -- 第73页 余杺的声音里有一些些遗憾,乔栖说:“没关系,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看。而且电影里也有很多糟粕,是需要时间沉淀才能展露出其真实价值的。” “我想起了那句话,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我知道其实一切都不晚,只是总会忍不住可惜一下,比如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乔栖笑了一下,余杺总觉得他的笑容别有深意。 看完电影吃过饭,时间还早,本来想着漫无目的地压马路,反正做什么也不是很不重要,待在对方身边就很好。但是余杺突发奇想,说要带乔栖去一个地方,乔栖十分配合地跟着她左拐右拐。 “到啦。”余杺指了指牌匾。 乔栖早在半路上就猜到了余杺要带他往哪儿走,这会儿也不是很意外,但还是笑着说:“小鱼,你要带我来喝酒么?” 来的不是什么别的地方,正是“绿岛”。 苏常安很有营业天赋,一段时间没来,酒吧居然已经有所扩张,现在天还没黑,但里面人很多。毕竟地盘够大了,苏常安就给绿岛划了区域,一楼是安安静静岁月静好的小清吧,二楼是成年人蹦迪狂欢的娱乐场所。 但是这个老板好像一直都挺闲的,这不,余杺一进去,他就一眼瞧见了,还亲自过来打招呼。 “小余,最近忙着学习啊。”苏常安看见两人交叠相握的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怪不得你哥上次三更半夜打电话扰人清梦,跟我说什么女大不中留,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余杺怕乔栖不好意思,正想要开口相互介绍一下,没想到苏常安人模人样地理了理衣衫,然后正儿八经地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余杺的堂哥的兄弟,也算是她的半个哥,兼这家酒吧的老板,苏常安,你可以跟着她叫我苏哥,幸会。” 余杺咋舌。 倒是乔栖一脸沉稳得很礼节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浮夸少一分则敷衍:“苏哥好,我是余杺的男朋友,乔栖。” 虽然叫了声“哥”,听起来好像降了个档次,但乔栖比苏常安稍微高一些,表现出的尊重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多余的谦恭巴结一类的表情。如若不听两人对话,远远看着,倒像是两个生意合伙人。 第一次从乔栖口中听到“男朋友”三个字,余杺不可避免地一阵小鹿乱撞,但面上分毫不显:“苏哥,你忙你的吧,我们随便坐坐。” 苏常安也没多做寒暄,吩咐了两句之后就去做自己的了。 但是他不是就这么直接离开的。 [S]:【图片.jpg】 [S]:今天见识了一下小余的眼光 [S]:老实说,比你有气质 [烬]:怎么是他?! [S]:你们认识? [烬]:不止认识【微笑.jpg】 不止是什么意思?看样子余烬之前并不知情啊。 算了,他们的家务事。 苏常安要开始赚钱了。 余杺点了一杯不加糖的柠檬汁。 老实说,虽然柠檬的味道很好闻,但吃起来就真的,有点酸。 乔栖不忍心看她皱着眉头喝水:“跟我换一杯?” 他的是橙汁。 这是两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算了。”余杺又闷了一大口,“人类,要学会挑战极限,超越自我。” “好的,回去给你颁个奖。”乔栖说,“叫什么好,卓越人类?” “不好听。”余杺嫌弃道,“超级人类吧。” 也不见得有好听到哪里去。 “小余?好久不见啊。” 余杺抬起眼,看到一个调酒师小哥,身上穿的不是工作服,不知道是刚要上班还是刚要下班。 “这位是……?”年轻的调酒师看了一眼乔栖。 余杺笑嘻嘻地拉过乔栖的手,呈十指紧扣的姿势,骄傲地说:“我男朋友。” 调酒师失笑道:“郎才女貌啊。那你们好好玩,我也赶着回家睡大觉了。” 余杺被“睡大觉”的追求引起了共鸣,非常开心地和人家说再见。 但是没一会儿,余杺察觉到乔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嗯?怎么啦?” 乔栖凑近她的耳边,说话像是带着电流:“沾花惹草,招蜂引蝶……” “我还没说你呢!”余杺震惊道,“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之前运动会的时候,你和那个校花据说是你初中同学总之就是那个很漂亮的女生说说笑笑!” 乔栖哭笑不得:“我们是说过这件事了吗?” 余杺嘟了嘟嘴:“但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当时在说些什么。” 末了她又补充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可以选择不说。” 乔栖用指尖在她手心挠了挠:“我倒是很想告诉你,但是我不记得了。” 余杺的脸上仿佛写了两个大字“骗人”。 乔栖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没事记和别人的聊天内容干嘛,都被你的心情和喜好占得没有内存了。” 余杺人有点瘦,但脸还挺软的,很好捏。 她有些不高兴地说:“可她是你的初中同学,你们早认识了三年、不对,是四年。我好羡慕哦。” “其实……” “小乔?!小余?!” 两人同时抬起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 第74页 “你们怎么在这儿?”施寄原问。 乔栖偏偏头,看到他后面还有个人,说:“我也想问你们。” “这不是你不要我们兄弟俩了么。” 江深走过来,拍拍乔栖的肩膀,“哟,约会呢?” 施寄原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震惊道:“你、你们?!” 余杺也很震惊:“你、你?!” “你们居然背着我偷偷谈恋爱!!!” “谁背着你了!你重不重啊!” “噗。”江深笑得很开心,他转头对乔栖说,“我还以为你女朋友是属于话很少很拽的那一类型?” 乔栖也笑了:“我从来不定义她。” Chapter 37 既然碰到了,施寄原也没那个眼力见儿,偏要拉着江深坐下来跟他们凑一桌:“欸,我记得半年前,就差点儿,我们四个就能像这么坐一起了呢。” “是啊。”说起这个,江深还有些惆怅,“我还以为你俩早就认识,合着伙坑我来着。” “谁俩?我俩?”余杺迟疑地指了指自己和乔栖。 “对啊,你俩。” “我们那时候不认识。”余杺想了想,“可能,这就是与生俱来的默契吧。” 江深笑道:“哈哈哈,余杺你真的跟我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啊。” 余杺喝了一口柠檬水:“那说明你的想象不到位咯。” “欸,驻唱姐姐,干脆上去唱首歌吧。”施寄原突然一拍手,“多有氛围不是。” 余杺的关注点却不在氛围上:“没有工资,不唱。” 乔栖笑着捏了捏她的肩:“去吧,我给你发工资。” 财迷说:“你发也不行。” 然后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跑过去找苏常安说了几句话,回来的时候拿着一把吉他。 江深吹了一声口哨。 施寄原也想跟着吹一声,但是没吹起来,就有一点尴尬。 乔栖用目光表示欢呼雀跃。 这时候台上没有人唱歌,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届的暑假工不好找,还是现在的清吧要搞得真的清净才行。 但得了老板批准的余杺就懒得思考其它事情了。 她熟练地上台坐下,调了会儿音,然后打开了麦克风。那三朵张扬的玫瑰花在灯光下都清纯可爱起来,就像余杺未施粉黛的脸。她现在戴着一架黑框眼镜,刘海有些时间没修理了,微微挡住了眉,耳鬓有几绺头发被空调吹得荡阿荡,光看头就是一个十成十的乖乖学生。但她穿着宽松的浅绿色短袖,比刺青上的叶子浅一点的颜色更衬托出玫瑰的红。水蓝色牛仔裤勾勒出纤细笔直的双腿,一只脚吊儿郎当地踩在高脚凳的横杆上,还有一只自然下垂。 余杺随便拨了几根线,确认声音大小合适后,就进入了假公济私的工作状态。 “We could drive alone an ocean reflecting the sun” “Or make a bed of green atop a wide open scene” “Under a canvas of blue” 很多人的视线被歌声吸引到了台上,看见一个正值芳华的小姑娘,穿着很夏天的颜色,指尖在琴弦上灵动地跳跃,声音温柔轻缓,以歌曲将思绪送往波光粼粼的海边,或绵软草地碧水蓝天。 “I would draw ever nearer to you” “To feel the dew on your skin” “That is how it would begin” 余杺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她嘴里唱着悠扬的旋律,眼神开始在人群中流转,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少年身上。 “For summer is for falling in love” 这让人恋爱的夏天。 “We could stay out late until the sunset’s past eight” 我们可以待得很晚一直到日落八点 “And the cotton candy haze mirrors the warmth of your gaze” 你温柔的注视映在棉花糖般的云烟 …… “Summer is for falling in love” 夏天就是一场爱恋 余杺自主加上了一段即兴的旋律,音乐在她的眉眼弯弯中结束。 其实余杺带乔栖来这里,就是想唱这首歌给他听的。她喜欢这些歌词。 她以为的初遇并不是在酒吧,而是去年十二月的晚会上,她单方面认识了他,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 谁能想到,冬天过去后的第一个夏天,他们已经深陷爱恋。 这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 对于命运这个词,很久以前的余杺抱怨比较多,后来的余杺不把它放在眼里,现在的余杺很坦然,甚至还想说声感谢。如果说,她经历过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遇见这么一个人的话,那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根据得失守恒,这不但很公平,余杺还觉得自己赚了。 虽然假期短暂,但好歹也有三十天。 这三十天里,三天两头出去约一次会显然是不可能的,一个星期都不见一面是更不可能的。 于是聪明的余杺提议一起去自习室。 对于高中生,尤其还是准高三学生来说,最好的约会方式,就是一起学习。 还能相互督促,学习进步,可谓两全其美。余杺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但他们也不光是学习,除开完成暑假作业和自主复习以外,这俩都很享受于书中遨游的畅快。看书这种事,其实很容易上瘾,刷题也是。所以从天亮到天黑,除去进食消食和一些运动以外,坐在自习室里的时间不短,也过得飞快。 -- 第75页 除了偶尔牵牵手以外,他们也没有过什么小动作。 这是余杺第一个这么自律的假期。 没有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把作业拖到最后再来实现一个不确定的奇迹,甚至偶尔还能喝秦时月她们或者施寄原他们打打球。很充实,也很愉快的生活。 甚至她爸妈都以为她根本没放假,学校安排的补课已经排到了八月。余杺也懒得解释,反正无伤大雅。 可惜天公不作美,余杺没能安稳地度过一整个暑假。有些意外总是来得很突然。 这天上午,她从冰箱里拿了片吐司,叼着就直接出了门。 太阳明晃晃的很刺眼睛,她又去买了一杯冰咖啡。就是那个店员好像是新来的,手艺不太行,如果不是余杺的味觉出问题了的话,这咖啡浓得有点过分。 一直到中午吃完饭都没出现什么问题,但在消食的半道上,余杺的胃部突然传来针扎棍搅般的剧痛。 久违的痛感。 虽然脸色有点苍白,但可以解释为太久没晒太阳,脑门有点发虚汗,可以说是太阳晒的……虽然它们好像有点矛盾。 事实证明,如果余杺真的想隐瞒一件事情的时候,演技是真的非常到位。 她找了个借口和乔栖道别,至于说的是有人约打球还是家里人怎么怎么样,余杺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反正乔栖虽然有点迟疑但最后还是走了。 等他的背影一消失,刚才还挺直的脊背就立马弓起来,慢慢蹲到了地上。 为什么不告诉乔栖? 她觉得没必要。 因为乔栖在也没什么用,顶多只能干着急。一般这种情况,窝在被子里睡一会儿就好了,没必要上什么台面。 稍微缓了一会儿,余杺先去附近的药方买了止痛药,和着矿泉水灌下去几片,过了一会儿,人总算是精神了很多。 至少路能走直,背能挺直了。 到家楼下的时候太阳变温柔了一些。 余杺把钥匙插进门孔,才扭到一半,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余杺看到门后站着的,是一个红头发戴耳钉的年轻男人,浑身□□,只穿着一条丁字裤。 对方看到她也有点惊讶。 余杺仰头确定了一下门牌号,再扫了一眼玄关的陈设,确定自己没有开错门以后,瞄准男人的后膝盖弯用力踢了一脚,对方吃痛地单膝跪了下去,余杺很快再他另一只腿后侧补上一脚,同时将他双手反剪到背后。 “你是谁。”她的声音冷得仿佛结了一层霜。 男人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道女人的声线从门外响起。 “小杺?!你今天不是要上学吗?” 余杺抬起头,看到门外穿着黑色包臀连衣裙的许嫣,她脚下踩着拖鞋而不是高跟鞋,看得出来不是才回来,是在家突然出去了一趟,走得不远。 看到她手上提着的一个黑色塑料袋,余杺心里升起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猜想。 “快放开啊,你和这个叔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许嫣连忙走进来,关上了大门,“咱们有话好好说,女孩子不要这么动手动脚的。” 余杺松了手,抢过许嫣手上的黑色塑料袋,她只看了一眼,然后直接扔在了地上。 呵,叔叔。 她看这人的年龄,可能没有本事比她大一个辈分。 余杺后退了两步,那个男人立马踉跄着站了起来,目光在这对母女间转了几次,一时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余杺用尽全力压下心底的恶心,从书包里摸出了三百块钱,轻轻放在了鞋柜上,然后绕过许嫣,打开大门。 “你买一盒便宜点的避孕套,都够去酒店开个房了。” 余杺走出去,甩上了门。 余杺觉得有些想吐,但是吐不出来。 她突然扯着嘴笑了出来。 亏得许嫣每次都嚷嚷着余行则到外面去找女人,她可还牛逼些,直接把男人都带回家里来了。 她一直知道这个家若有似无,她也没对这对父母抱过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她也猜想过这对总是不回家的夫妻,尤其是根本就没有工作的许嫣,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有一点出乎意料。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家里好脏。 不对。 那不算是家。 “小余,喝口水吧。”苏常安端了一杯白开水过来,在余杺旁边坐下,他的声音里透着担心,“发生什么了?” 苏常安发现余杺的时候,她把自己藏在了乐声轰鸣和灯光四闪的角落里,所有人都在尽情狂欢,只有她不言不语,格格不入,却又好像很适合这样的环境…… 余杺把泪腺过于发达的产物憋了回去,双眼通红:“苏哥,我能不能在你这睡一晚上。” 除了以前因为骨折疼的流眼泪的时候,苏常安还没有见余杺哭过,他看着小姑娘这样,一时有些慌神:“睡睡睡,睡多久都行。怎么了,你跟哥说一说,别自己闷着难受啊?” 余杺控制不住眼泪了。 在多年的高压环境下,她其实锻炼出了任人打骂仍无动于衷的本领,随便别人怎么吵,怎么波及自己,她就算心里再难受,面上也不会表露出分毫。 可是对于关心,她的自控能力就失效了。 -- 第76页 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这么奇怪,她一个人可以咬咬牙撑过所有的阴霾,但只要有人在她憋着情绪的时候问上那么一句,委屈和难过就会呈指数性倍增,其威力难以估量。 胃部又传来阵阵针扎一样的刺痛,她怀疑自己吃的止痛药是过期的。 “苏哥,你不用管我。”余杺吸了吸鼻子,尽力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明显的哭腔,“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了。” 光是说完这几句话,冷汗已经布满了额头。 光线不是很明亮,苏常安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余杺不愿意说,他也不可能逼着问。 “那你自己待一会儿,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啊。” 苏常安吩咐了一个服务员看着余杺,要什么马上给她,有什么不对劲马上告诉他。然后走到余杺看不到的角落里,拨了一个电话。 余杺知道,苏常安一定会告诉余烬,她不想接到余烬的电话,但她也没有力气思考了。 Chapter 38 头昏眼花胃还疼的余杺根本找不到别的合适的去处。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她在幼儿园里被同学嘲笑过没有爸爸妈妈,小余杺非常了不起地叉着腰说我有爷爷奶奶,你们谁再笑我就揍谁,但那天晚上她还是一边掉眼泪一边偷偷问哥哥,她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她了。 刚刚被父母接到市中心的新家时,余杺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想,原来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啊,那真是太好了。她每天都期待着爸爸妈妈能带着她出去玩,像爷爷奶奶一样带她去公园或者游乐场,教她弹琴或者画画,又或者在回家的时候带一些小礼物。 但是一次都没有。甚至有时候余行则和许嫣会忘记家里还有一个生活能力不能完全自理的小女儿,留她在空无一人的大房子里,两三天都吃不上一口热饭。 小余杺不是个很容易就气馁的孩子,虽然跟着爸爸妈妈远不如和爷爷奶奶待在一起开心,但她还是很爱他们。因为有一次她三天没有见过他们后,他们给自己买了一个小熊娃娃。她每天都抱着那个娃娃睡觉,有什么心事也会和娃娃讲,小熊是她除了哥哥意外最好的朋友。妈妈还给她买过新鲜的水果,虽然是她最不喜欢吃的小番茄,但是她都乖乖地把它们吃完了。爸爸还会给他零花钱,一给就是好几张红色的毛爷爷,小余杺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到被接走后第一次过生日,妈妈居然给她买了一个大蛋糕回来!特别特别大。以前过生日都是奶奶买的小蛋糕,因为他们吃不完。小余杺想,哇,这么大的蛋糕,妈妈的爱一定都藏在里面吧。而且那天晚上爸爸也回来了,他们一起吃了生日蛋糕,她还许了愿,特别开心。 可是第二年过生日的时候,他们好像都不记得了。小余杺在家里乖乖地写作业,写完作业预习了第二天要讲的生字词,可是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她没有事情可以做,只好接着预习第三天的、第三四的、第五天的……然后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她那天梦到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哥哥都在陪她一起过生日,买了一个超级大超级漂亮上面还有超人的大蛋糕,自己许的愿望是,家人们都能永远爱她。 梦醒了,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她饿得好难受,踩在凳子上打开冰箱发现只有几个鸡蛋,她跟着记忆里学着奶奶的样子想煎一个鸡蛋吃,可是她太矮了,够不到灶台。没有什么能难倒聪明的小孩,她踩在凳子上,犹豫了很久不敢点火,怕炉子里的火变成鬼怪吃掉她,但最后还是勇敢地煎好了一个鸡蛋,虽然因为她没有倒油,鸡蛋里有些焦焦的味道。 这天晚上妈妈终于回来了,但她手上没有拿蛋糕,脸上还涂着红红的口红。妈妈很生气地骂了自己一顿,因为她把厨房弄得脏兮兮的。 “余杺?” “余杺?” 余杺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深问。 余杺胃疼得想缩成一团,额上一直冒冷汗,她不是很想解释。 江深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痛苦的神色,一下子也变了表情。他走远了几步,好像是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又走回余杺身边,在她不远处坐下了。 没过一会儿,从昏暗的入口转角出,一个身高腿长的少年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江深站起来招了招手。 余杺闻到了熟悉的柠檬香气。 看到乔栖的那一瞬间,她又想要哭了。 余杺从来没有在乔栖的脸上见过这么慌乱着急的表情,他好像是跑了很久,脸上还有一层薄汗,连气都还没有喘匀。 身体突然腾空,余杺被乔栖打横抱了起来。 乔栖的声线还不是很平稳,但他尽力地显得平和:“我们去医院,马上就不疼了。” 被服务员连忙叫过来的苏常安挡住了乔栖的去路,他这下才注意到余杺苍白的脸色,急道:“我开车送你们去医院。” 路上没有什么车辆,苏常安开得很快。 余杺被乔栖抱着,她看着乔栖难看的神色,心里有些难过,轻声说:“我也不是很难受,坐一会儿就好了,没那么严重。” 苏常安看了一眼后视镜,没有说话。 乔栖抱得更紧了一点,他用气音道:“嗯。” 江深坐在副驾驶位,看着窗外。 -- 第77页 电话铃声在这时候夺命般响个不停,苏常安滑动了接听键,电话那头的声音大得没开免提都能让全车的人听个清楚。 “我花两个月好不容易给她养好的胃病怎么又犯了?!” 苏常安等余烬说完这一句话才把听筒又拿近了耳朵:“小点声,你妹坐后排都听得见。” “就是要她听得见!”苏常安只能又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了?! 我唠叨过多少遍你总嫌烦,结果自己也不当回事,疼着好受吗!还有,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跑去酒吧坐着哭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打电话跟我说吗?” “苏哥,把电话给我。”余杺伸出手,拉扯了一下,疼得皱了皱眉。 乔栖的脸色很难看,他伸手拿过了苏常安的手机,自己拿着放在余杺的耳边。 余杺抓了抓乔栖的衣角,然后哽咽道:“哥。” 余烬一下子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吞下了满肚子怒火,温声说:“嘻嘻,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余烬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余杺的小名了。 余杺又控制不住眼泪自己开闸,她说:“疼。” 余烬这也意识到现在不是急着问话的时候,他放缓了声音:“你先好好休息,待会儿配合医生治疗,我坐最近的航班回来,明天就能到,你到时候再给我说清楚,好吗?” “你不用回——” “嘟——” 余烬挂了电话。 乔栖把手机还给了苏常安。 余杺用了所有的力气抓住乔栖的衣角,她把脑袋往乔栖怀里缩了缩,贪婪地想要再多嗅到一些乔栖的味道。 乔栖低下头,轻声在余杺耳边呢喃:“不疼了,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余杺吸了吸鼻子,声音都黏糊糊的:“你能不能不要走。” 但凡余杺再好受一点都不会说出这句话,她一点也不想耽搁到乔栖休息或者被父母担心,可他就像是茫茫海面上唯一的浮木,要是松开了,她就彻底淹死了。 乔栖的心感到一阵酸软,他吻了一下余杺有些发烫的额头,声音有些沙哑:“我不会走。” 余杺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医院了 洁白的天花板看着有点陌生。 她试图动一动手指,发现手被握住了。 她睁开眼,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乔栖。 又看窗外,夏日的灼灼烈阳高升,蝉鸣吵闹着叫好。 其实他不必这样的。 “醒了?”乔栖的头发有一点不服帖,但眼神却是一片清明。 余杺抓了抓他的手。 这时候,病房门口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余杺一抬眼,看到风尘仆仆的余烬。 余杺没有松开。 余烬走到床边,视线轻飘飘的,好像对乔栖的存在一点也不惊讶:“我给你妈打了个电话。” “……” “她估计不好意思说,不过我大概知道了。” “……” “嘻嘻。” 余杺看他。 “有哥在呢。” 余杺知道自己的眼睛不争气,但是嘴不会掉链子:“你这么煽情做什么。” “给你点安全感。”余烬轻轻笑了一下,离开病房之前看了一眼乔栖,不过话是对着余杺说的,“好好休息,过几天还受不了就搬出去。” 余杺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下:“不要钱的旅馆,放过就可惜了。” 余烬走后,乔栖什么也没问,给余杺倒了一杯水。 “不是很严重,这几天要卧床休息,吃些清淡的。” “不喜欢也不行。” 余杺眨眨眼:“你在生气吗。” 乔栖叹了一口气:“对着你气不起来。” 余杺笑嘻嘻道:“你可以对我发脾气,我不介意。” “谁要对着病号发脾气。”乔栖终于带了点没好气的笑意,他捧起余杺的左手,再一次亲吻了那条疤痕,“我们小鱼,要天天开心。” “天天开心太难啦。”余杺感觉手上有点痒,心也有点痒,“我只希望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 看着余杺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也没有什么疲累的样子,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乔栖松了一口气。 “你昨天回家了吗?”余杺问他。 “回去拿了点东西。”乔栖说。 余杺哑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对得起,少年炽热的情意。 “我给你看一个秘密。” 乔栖拿出手机,摆到余杺的面前,按下了视频播放键。余杺怕他举着累,想伸手自己拿着,乔栖把她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视频里的小女孩白净可爱,脸上带着胖嘟嘟的婴儿肥,一笑起来眼睛都弯得看不见。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we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 温软的童声通过播放器流动到十几年后的现实世界,仿佛空气都被歌声感染得温柔起来。 余杺微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有这个?” 视频里的小女孩不是别人,就是余杺本人,只是她现在的脸瘦削得完全找不见肥嘟嘟的痕迹。 乔栖在被子里握紧了她的手:“小鱼,你不记得了,但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 第78页 Chapter 39 当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想要走近他,了解他,一次又一次为地为他的美好沉沦深陷。也会开始心有遗憾,懊恼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见。 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随着这个视频,重新在记忆中浮现。 很奇妙的感觉。 余杺小时候有很多玩伴,甚至算是半个孩子王,一起游戏的人太多了,她不是每个都记得清楚。比如,她能想起,幼儿园里有几个男孩子,每次发小饼干时都会分给自己一块,但想不起来他们的长相姓名,还有当时邻居家有个大哥哥,会给自己买糖吃,但现在她除了这件事,几乎没有了别的记忆。 很多事情,其实也不是忘了,可能是大脑怕她负担太重,就选择性把一些片段折叠起来,锁进了深处。 “嘻嘻,再给哥哥唱一段。” 属于很多年前的奶奶的声音,带着笑意。 屏幕上的小女孩撇撇嘴:“不唱啦不唱啦,我今天还没有吃到冰淇淋。” 另一个画面中没有出现的稚嫩声音说:“奶奶、阿姨,我带着他们俩出去玩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离得很近,估计是这段视频的拍摄者:“去吧小乔。” 小时候的余杺冲着镜头后面的小孩子笑,眼睛弯成月牙儿,她伸出了手。 画面变成黑色。 “啊。”余杺有些惊讶,“你就是那个,不敢踩水坑的小孩!” 乔栖刮了一下余杺的鼻子:“好的不记着。” “诶。”余杺两眼放光地看着他,突然就乐了。 在医院待了两天,后面的日子也一如往常。 余烬抽空回来一趟其实很不容易,因为他今年要忙着做一个学术研究。余杺觉得也挺神奇的,他这么一个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人,居然也能做那么科学严谨的事情。不过话又说话来,他们兄妹俩臭味相投,余杺也没好到哪里去,满脑子确实是不务正业,实际行动则不尽然。 开学第一周,新高一的学子兴致盎然地来到溪城六中,迎接他们的新阶段。 余杺在课间去操场溜了一圈,听完了新生代表的讲话。 虽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但这个小同学,肯定是没有乔栖讲得好的。 完全不同的主题和内容,余杺非常笃定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没想到回教室的时候,被老王抓了个正着。 “又出去溜达了?” 余杺笑着跑了。 越来越频繁的考试,一次又一次跌宕起伏的分数,不少同学压力山大,教室里弥漫的紧张越来越浓重。 然后有一天,物理老师气冲冲地走近教室,一进来不上课,打开了投影仪。 接下来,出现在全班同学眼前的,是一页正确率极高的习题,只是上面打满了草稿,从题干上的横线和圈圈可以看出,这位同学抓重点的能力很好,就是有点潦草。 不少人都认出来这本练习册属于谁了。 不过大家都不是很明白物理老师的用意,是要让他们好好学习吗? 只见老师接下来按了放大按钮,不断拖动屏幕,最后定格在了一处信笔涂鸦上。 “余杺在哪。” 被叫到的人丝毫不心虚地举起了手。 “你说你平时在作业上打草稿也就算了,至少答案看得清楚,我就不说你了。但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还在作业上画起画来了?怎么,要文艺两开花啊!” 物理老师的嗓门不小,光听声音还有点凶,但大多数同学都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生气。 “你要就单纯地画个画就算了,最离谱的是,居然还上了色??你的物理笔记上除了红黑蓝有过其它颜色吗?居然还有兴致画花?” 余杺说:“那下次,我在笔记本上也画几朵……?” 不少同学忍不住,笑出了声。 屏幕上随手画上去的小花素净淡雅,五片白色的花瓣自由地伸展,余杺的线条画得很生动,中间的花蕊幼嫩可爱,被淡黄色的笔墨装饰得新鲜清新,甚至还有小露珠。 物理老师没有说话,沉默地放上去了另一本作业。 这本作业字迹隽秀整洁,卷面干净美观,是就算答案一个没对但只要写满了老师就想给分的程度。当然,这份作业的正确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不少同学发出感叹:“学神的字我看一次夸一次。” “你们以为这一本是正面教材吗?!”物理老师重复刚才的动作,把纸张局部放大,最后呈现在同学们面前的,是一朵开得正艳的红玫瑰。 “乔栖,你是跟余杺坐久了被传染了吗?”不少人的视线落在两个当事人身上,很巧的是,他们时隔半学期又坐到了一起。 乔栖没有说话,但看起来有些浅浅的笑意。 瞧瞧,这两位学神,多嚣张啊。 那朵玫瑰被细笔勾勒,除了被填满红色以外,居然还精致地加上了阴影和高光,甚至好像还有金粉笔的功劳,看起来很像是在阳光下沐浴的花朵。 但是……这两个画风…… 分明是出自一个人之手吧? 害得乔栖被公开处刑的余同学非但不内疚,还高兴得很,越看越觉得自己画得很好看。 施寄原同学的生日在十月,就趁着国庆假期,和同学们办了一个小型派对。 余杺有些感慨,猛然发现,距离上次和大家一起去游乐场,已经过了小半年了。 -- 第79页 时光飞逝啊。 好在乐队的歌声不是夏季限定,她的耳机有让思绪穿越的超能力。 余杺打算,等毕业了买一个挂式耳机,把耳朵都包裹住那种,甚至可以流光溢彩,这样就可以随时随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啦。 可惜她生活在现实世界,总归还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 “余杺啊,你这次的成绩排名,怎么退步这么大。” 光听这说话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尽职尽责的老师呢。 但说这话的人是余行则。 余杺觉得很可笑。 她有一个科目都没有考,排名当然上不去了。 余行则什么时候管过她,从来没有过问过学习相关的事情,文理分科、专业选择、职业意向,别的学生会和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地讨论未来,但她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做决定。 当然这样也很好,余杺喜欢拥有自己人生的决定权。 但余行则很厉害啊,能做到不履行义务,还能冠冕堂皇地关心起成绩,直白地说更像是要兴师问罪。 “怎么,成绩起伏不是很正常。”余杺根本不想多说,她的经验告诉她,对父母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的话,结果难受得还是她自己。 余行则难得没有就余杺的语气开始宣教三纲五常,他拉开了自己身边的椅子:“坐下来说。” 余杺不明白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作业没写完,你长话短说。” “你的成绩,有把握考上T大金融系么?” “……” 荒唐。 什么意思? 他又想替她做决定了吗? “考不上。”余杺没有了听余行则说话的欲望,“什么金融系都考不上。” 余行则和许嫣的争吵也越来越频繁了。 余杺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但只要一在家,就逃不过耳朵嗡嗡嗡。 明明前段时间都脚不沾地的,怎么偏在她想安静地时候来找不痛快。而且这两人关系都这样了,每天看着都相看两生厌的,有什么意思。 反正连题目都看不进去,余杺索性合上作业开始转笔。 客厅里的争吵还在继续。 “你在外面怎么搞我管不着,带到家里来是不是过分了?” “我过分?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 余杺停下笔,瘫在椅子上看天花板。 “你说说看我有哪里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是钱给少了,还是拦着你干什么了?就最后一段时间,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每天只知道嫌这嫌那的,我现在要是不管你,你出去连找个工作都没人要!” “……” 余杺深吸了一口气,难得记得怕头晕慢吞吞地站起身,然后走到卧室门口,握上了门把手。 “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和你离婚了!”许嫣眼眶通红,歇斯底里的同时推倒了茶几上的小花瓶。 “……” 许嫣,你可真他妈的说得出口。 门转动的吱呀声被玻璃破碎的声音掩盖,但在无人说话时依然清晰。 许嫣和余行则转过头来,余行则正想开口呵斥,没想到余杺的声音赶在前面。 “不要扯什么为了我,你们这样天天在家里吵还不如离了婚对我好。” “余杺你怎么说话的!” 许嫣一下子哭了出来。 “说真的,要离婚就别只在嘴上说说,马上拿着证件去民政局,人家还有一小时下班,别来不及了。” “你们在不在一起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分开后记得按时打抚养费就行。解决方案我应该说得很明白了,没事就不要再吵了,听着很烦,我还要写作业。”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余杺就退回房间关上门,不像许嫣生气时那样要把门砸烂的气势,动静很轻,只在鸦雀无声里才能听见。 余杺没听到客厅的两人再说话,只有许嫣的哭声还能勉强入耳。 她的视线落在门把上,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她的身上,睫毛的影子在脸上微弱地颤抖。 余杺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Chapter 40 溪城的秋天有点干燥。 枯风扫落叶,这些树木开始秃头的日子很早,但是周期也很长,要直到第二年的春天之前,才能刚刚掉完叶子。 余杺喝完一杯啤酒,看起来很潇洒地放下了杯子。 “要是明天就能高考就好了,为什么不能早点考呢。溪城一点也不喜欢我,连风都在赶我走。” 她嘴里嘟囔着嘟囔着就趴在了桌上。小姑娘安安静静的,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手机屏幕也安安静静地亮着,停留在百度的搜索页面。 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的小醉鬼。 乔栖抬手轻轻抚顺了小醉鬼乱糟糟的头发,有意或者无意间瞥了一眼她的手机。 搜索记录第一条是:民政局几点下班。 他脱了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余杺身上,忽然有一点发愁。 其实余杺,并没有跟他讲过,她的痛苦来源。 包括为什么纹身,手上疤痕的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不知道,也没有问。 虽然余杺现在看起来还挺正常一人,但乔栖不敢保证,那些话题是否能在现在被提起。如果余杺没有完全彻底地走出阴影的话,提起过去无非是进行二次伤害,乔栖不敢打这个赌,他输不起。 -- 第80页 用新的记忆去覆盖,也是需要时间的。 第二天的余杺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真的很严格地控制自己的脆弱。 期中是很正式的八校联考,溪城六中在这次考试中再一次大放光彩,理科前十有七个,文科前五有三个,整体水平也超出各个兄弟学校好一截,高兴得教导主任大发慈悲,给了高三的学生们一个久违的双休周末。 星期六这天晚上,余杺写完了一张模拟卷,伸了个懒腰。 洗完澡出来以后,手机屏幕突然亮个不停,看起来很热闹。 [秦时月]:鱼崽,生日快乐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十八岁了 [臭不要脸大赛世界冠军]:【红包·恭喜发财】 [S]:【红包·生日快乐】 [施]:小余今天成年了!!! …… 啊。 今天过生日欸。 余杺不是很有仪式感,她从小时候期望落空后就再没有过提前一个月数着倒计时的日子,各种节日对她的意义不过就是放不放假,能不能多睡会儿觉的区别,跨年踩零点什么的也不关她的事,不过就是秒针跨了几个格子而已,世界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余杺一个个点开,用不同的语气回复感谢,虽然她不在意,但是别人的心意都值得被尊重被回应。 消息很多,红包也收了几个,不过余杺不是很有过生日的实感。 直到滑到最后一条消息。 [诺亚方舟]:方便下来一趟吗? 时间是十五分钟前。 余杺一下子扑到阳台上,努力地到处张望,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十一月中旬,已经立冬了。虽然对溪城来说,秋天还没有结束,但夜晚的风吹着真的很冷。 乔栖就在下面这么站了十五分钟吗? “怎么湿着头发就跑出来了?” 余杺当然来不及管头发,她连忙抓住了乔栖的指尖。 “冷不冷啊?” 乔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轻声说:“小鱼,十八岁生日快乐。” 余杺抱住了他。 天地间的寒气无差别攻击每一个人类,可是余杺抓住了属于夏日的柠檬香气,全世界的温暖也不过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而那个人正与她相拥。 余杺出门得急急忙忙,身上只套了一件不太厚实的外套,乔栖舍不得她在外面多待,直接切入正题。 他把一个很精致的玫瑰胸针放到余杺的掌心。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个胸针上的玫瑰花,很像是余杺在他的练习册上画的那朵,也很像是余杺的手臂上的纹身。 余杺不认识的材质在路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光线流转中,纯粹的色彩像是新鲜的热血涌动,也好似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一朵玫瑰里竟然掩映出万千星辰,时隐时现的璀璨毫不吝啬于展现自我,美得摄人心魄。 花朵背后是几条藤蔓枝叶横生,青翠盎然的绿在秋冬之季换发出勃勃生机。余杺注意到藤蔓的走向,和她刺青上的荆棘一样。 乔栖披荆斩棘,送来充满生命色彩的绿意。 余杺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干啥啥不行,哭鼻子第一名。” “哪有。”乔栖的下巴在余杺的额头蹭了蹭,“还有一个礼物,但因为意外,没办法在今天给你了,我很抱歉。” 余杺胡乱抹了抹脸:“怎么还有。” 虽然她对珠宝一窍不通,但就是外行也看得出来,这枚胸针的用材不会次,而且做工很精细,成本绝对不低。 余杺不喜欢用金钱去衡量情感,但这份心意,真的已经够了。 “偶然发现的东西,觉得你会喜欢,可惜没能赶上日子。”乔栖的眼里有波光潋滟,余杺第无数次为这双眼睛着迷。而且他的眼里,全是自己。她很霸道地占据了他的世界,虽然只是暂时性。 乔栖用手捻起余杺飘到眼前的一缕发丝,轻轻地将它们绕到了她的耳后。 “快回去吧,外面冷,别着凉。” 余杺走了几步,一回头,乔栖还站在原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余杺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乔栖,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索要了一个满怀秋意的拥抱。 最后一片落叶被风戏弄着路过方圆几里,终于落在了路边的水洼里,天然的镜子从不说谎,它看到了留恋的目光。 很多年以后的乔栖回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或者能无视世间法则跨越光阴岁月,他要回到这一刻,收回那句“回去吧”,带着这只小刺猬私奔,带她走遍雪山森林高原草地,去每一个她想去的远方。 余杺回到家里,看着这只胸针出神。 此刻万籁俱寂,没有争吵,没有蝉鸣,更没有隔壁的大人抓着小孩要打要骂。 她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藏不住笑意的新晋成年人拿着一个小东西看过来看过去,高兴得像是得了蜜糖的小孩,完全无法压抑心情。 生日礼物。 乔栖送的。 乔栖。 乔栖。 乔栖。 桌上还摆着摊开的草稿纸,余杺不知不觉间把一个名字写了满页。 她觉得自己的字不够好看,这些笔画的组合都抵不过他的千万分之一。 草稿纸,对,这张草稿纸本来也属于乔栖,她没用完,就把它夹进了书页里。 -- 第81页 还有这支笔,她用完了的空笔芯,被切成一半的橡皮,工整改错的红色笔迹。 到处都是乔栖。 余杺想了想,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小纸条和便利贴。 【4.27 1.《物必》第二节 2.语文单子 3.生物卷子 4.数学章末检测】 【不舒服吗? 有一点点. 去医务室看看 睡一觉就好了.】 【今天又没吃早饭? 好像忘了.】 【老王刚才瞪了我一眼. 那就瞪回去】 【你那本《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是什么书?名字看起来好有意思. 诗歌,阿多尼斯的 我不认识阿多尼斯. 一个叙利亚诗人,很喜欢用玫瑰这个意象 是不是诗人都钟情于玫瑰?】 【你的脚好了吗? 差不多了】 【五班那群人被年级通报了!好耶!! (?v?)】 【作业写不完了. 别犯懒,乖】 【我这次好像比你高三分. 鼓掌】 …… 余杺一个个翻开看完,几乎能想起写下每一个字时的心情和场景。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纸条都折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回小铁盒子里,关上盖子,放回去。 她翘起椅子晃了晃,忽然感觉到自己兜里多了什么东西。 是一张小卡片。 不知道乔栖什么时候塞的。 【天天开心和万事胜意,虽然很有用但也很理想化,你都不相信。所以我祝愿你勇敢,祝愿你被爱,希望你就算历经挫折,最后也总能战胜苦难。】 背面还有字。 【送你一朵小玫瑰。】 余杺笑着掉了一滴眼泪。 “送你一朵小玫瑰”这几个字还是她之前写给乔栖的。之前逛博物馆的时候,乔栖选了一张小鱼打瞌睡的明信片,她选了一张有玫瑰花的明信片,写了这么一句话。 风吹掀开窗帘,露出窗外寒气沉沉的天。 空气有些湿润。 余杺走进书房,抽出一本英语高阶词典。 她翻开一页,里面躺着一片安安静静的树叶。 叶片已经全部变黄,倒是很适合现在的季节,叶脉剔透清晰可见,生命的线条被保存在这书页间,已经很久了。 余杺记得那一天,她在马路边捡到这片树叶,然后去酒吧打寒假工,就这么遇见了乔栖。 故事好像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又好像命运的齿轮在更久以前就开始转动,也许始于她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虽然苦难无法被遇见,但这份惊喜的伏笔,被埋得好远。 “You’ve only got One more journey to walk On the other side” 在你面前,只需经历一场无比漫长的旅途,终会到达成功彼岸。 手机开始播放音乐,这是她那天唱的第一首歌。 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正式宣告冬天的到来。 故事翻页了。 --